碧罗海 - 碧罗海 - 叶洛寒 这世上是否还有其他的神?是否还有什么离奇之地?冥途到底有多长,神又是否真的在看着人间,庇护苍生?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只是从江边醒来的那一刻,看着红枫飘零,半叶遮面,许是寒凉霜降无情,亦或是这单薄红纱浅暖,她觉着有些——冷。 自然而然的在脑海里出现了这个字,随之体会清楚它的含义,仿佛这些自己都是知道的,却……又有些陌生。 一转眼,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眸子,里面仿佛有很多故事,然而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是一个少年,一袭白衣,腰间挎着一柄长剑,如绸缎般的长发竖起。 “你醒了。” 少年的嗓音有些清冷,可却听着有几分安抚的作用。 “你是谁?”她问,声音有些干涩,甚至喉咙处有着仿佛撕裂一般的感觉,却是难掩的童稚。 少年望着头顶鲜艳刺目的红枫,“我姓李,名相卿,是来请贵人回长安的。” “长安?” “或者贵人想去何处,相卿皆会追随。” “贵人?那么我,又是谁?” 幽幽天地间,女孩的瞳眸时而如同蔚蓝色的大海,时而又像是寒潭一般的乌黑幽深,时而又似红宝石一般鲜红诱人。 远处的天空传来了古老的声音,似乎在回答她的问题, “你生于江畔,今为元日,孤赐你三字江元汐,从今起,以人之身,行神之职,不老不灭,为吾渡人之使!” 穿着红衣罗裙的女孩对这个美丽的世界没有任何概念,却明白了眼前这个红枫如血,碧江染柳的地方,是有些人一生的终点。 用李相卿的话说,这里虽美,却美得毫无生气。 而她作为人神的使命就是将一些人带回这里,因为他们的灵魂属于天。 “这里没有名字吗?”女孩牵着李相卿的手问,如大海一般蔚蓝的瞳眸惊醒了碧罗海的天神。 “碧罗海。”突然出现的男人从江里走了出来,重要的部位被红枫编织的裙子遮住,其他裸露在外的身体是碧青色的,那双白色瞳孔的眼睛除外,碧罗海无风,可男人绿藻颜色的短发却在拂动,仿若在水底一般,柔顺飘逸。 他贪婪的看着女孩的眼睛,蔚蓝的颜色如果属于他一定会让这江水更美,更令人惊叹。 男人的每一步都踩在青葱的草地上,江元汐几乎可以听到有人在叫喊的声音,不是一个,而是许多个! “相卿,他是谁?”听着那些叫喊声,女孩望着身旁的人,她有些害怕,内心深处的感觉让她下意识的向后躲去。 “碧渊,就是那条江。”李相卿说,防范的将女孩护在了自己的身后,他的手在颤抖,却始终安抚着女孩, “别怕,你是碧罗海的人,除了天,没有人能伤害你。” “你的眼睛好美,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被眼睛所吸引的碧渊全然没有顾及李相卿所说的话,依旧向前走着,叫喊声此起彼伏,痛苦的感觉让她松开了李相卿的手捂住了耳朵。 碧渊看到了她的表情,很痛苦,驻足看着脚下的青草,前一刻还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碧渊笑了,轻声的诱惑着, “没事了,他们不会再叫了,女孩,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呢?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她好美啊,如果可以跟我在一起,一定会染成最美的江水,你把她送给我好不好?” “碧渊大人,这是天所指派的人神,如果你再靠近,相卿也就不客气了!” 明明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弱不禁风的样子,此刻却如同一只野兽,似乎自己再走近一步,他就会扑上来,咬死自己。 “守护者?”碧渊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黑色长剑上,似乎对其有所忌惮, “也对,人神和守护者从来都是同时出生的,可敢挑衅我的守护者,你是第一个,我可以让你们离开,但是……” 碧渊看向李相卿身后的女孩, “人神总有被抛弃的那一天,你的眼睛终究会归属于我碧渊!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间高大的男人化作人形的水雕,从空中流回了碧渊之中。 李相卿看了眼腰间的配件,这是天给他的,名为,天启。 刚刚那个碧渊看到了天启,所以才轻易的放过了他们。 这碧罗海没有是非对错,只有实力才是第一位的。 李相卿看着恢复如常的碧渊,转过身,身后的女孩依旧紧紧的捂着耳朵,似乎被吓到了,两只眼睛也变成了鲜红的颜色。 李相卿的手包裹着女孩的柔夷,下一瞬感觉到温暖和安心的传递,女孩的眼睛颜色逐渐变淡,恢复了淡蓝的样子。 “害怕了?”李相卿问,声音很温柔,女孩点了点头,如果她明白人类的情绪,就会发现此刻的李相卿眼中是不带任何情绪的。 甚至是冷漠的。 此刻的关切也只不过是一种敷衍而已。 可女孩却在这一刻开始,将他当做了依靠。 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消失在碧罗海一望无际的绿草如茵之中。 第一章 闲月居贵人 - 碧罗海 - 叶洛寒 熊熊的烈火映红了半边的夜空,染透了直达天际的海岸,白衣女子清冷孤绝的侧颜在火光之中格外的萧索,冷艳。以血为书的枫叶在一片荒芜的废墟中盛放,夺目鲜艳。 “你们这些蝼蚁,本就不配存活于世,与其受苦一世,不如我送你们一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子疯狂的笑声,阴鸷的目光仿佛就在眼前,在耳畔,仿佛在一步步的逼近她的身体,想要将她也推入那火中。 “不要!” ———— 看着忽然间扑在自己怀里的女童,李相卿有些微怔,随即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他不知道在这个女孩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一刻他感受得到她的颤抖,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极度恐惧。 温暖,不知道已经失去了多久。 檀香浮动,飘入鼻息之间,似乎有安神的作用。 女孩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只有贵人才可以着的紫衣,锦绣华服,柔软而又美丽,是她从来不敢去想象的,即便只是看一眼,然而现在自己就在这人的怀里,温暖而又不可思议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李相卿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手中的铁钩翻动着炉子里的碳火,烘的屋子里暖洋洋的,如春日一般。 “陶汐。”女孩的声音怯怯的,宛若惊弓之鸟一般,她的目光追随着那钩子的动作,眼睛里仿佛也燃起了火光,只是眼角的余光里,始终存在着那人的样貌。 这世上竟有这般尊贵体面的人,好像天生就应该是这高墙大院的金尊玉贵之家的公子,如同日月星辰。 而自己,相比之下仿佛如尘埃一般,微小,不足道。 “哪个汐?”他问,似漫不经心。 “夜汐。”女孩回答,低垂的眸子里却藏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半晌后听那人说了一句,“昼潮夜汐,皆是壮阔景色。” 话音刚落,房间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掀起,灰褐色短衣的矮个子青年走到了那贵人的身边,凌乱的脚步显得有些慌乱,却依旧恭敬十分的样子。 明兴一边抬手擦着头上的冷汗,说道“少爷,浅花阁那边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老爷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间就像发疯了一样拿着刀四处乱砍,现下崔管家带着人在那边周旋着呢。” 李相卿闻言色变,早已站起身,人已经走出了垂花门,突然间停下看向房间里的人,“待在这,哪儿也别去。” 陶汐怔怔的点头,她看得出那人神情并不是很好,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更重要的是,她在那个年轻小厮的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鱼腥味。 这样的高门大户,那样的贵人身边的近人,身上有异味总是不得体的。 这高高的宅院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 浅花阁 李相卿站在浅花阁的院门外,身后雪地上到处是凌乱的艰辛,平日里井井有序的府邸,如今却在这里乱作一团。 “夫人呢?”李相卿看着院子里慌乱的一团,已经全然看不到父亲大人的影子。 “在屋子里面,老爷一直守着门口,完全进不去人啊,少爷,该怎么办啊!”明兴的手都是抖得,他想不通怎么下午还好好的一个人,突然间就疯了,像撞邪了一样。 “对,就是撞邪了,少爷,要不咱们去请个道士吧,老爷看着像是中邪了。” 李相卿眉头紧蹙,父亲有没有中邪他不清楚,但是那帮道士教人修身养性还可以,治病还是要请大夫。 “拿着我的名帖,骑马去徐府请老爷子过来一趟。” “诺。” 明兴一溜小跑离开了浅花阁,可院子里面的骚乱还在继续。 隐约间可以看到崔管家和一些面熟的人的影子,能看出即便许多人也完全不是疯狂状态下父亲的对手。 顾不得许多,李相卿跑进了院子里,崔管家看着径直冲向屋子里的李相卿,连忙招呼着其他的人, “快牵制老爷在这边,让少爷进去救夫人!” 说话间发了疯的老人仿佛也听到了一般,想要去阻止狂奔进来的李相卿,却被崔管家带着人拦截。 然而这样的拦截却是如此的苍白无力,眼看着李世秋将拦截的人纷纷推倒,两双手早已经变成了鹰爪一般,锋利,坚硬。 “爹,我是相卿啊爹!”李相卿一边向后迂回,一边努力试图唤回父亲的思绪,然而此刻面前的人除了还有人的形态,身体的其他地方早已经布满了黑色的鳞片,像是深海里的鱼,早已经不认得他熟悉的人,也全然不复往日优雅斯文的姿态。 “少爷小心!”崔管家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腿上撕裂般的痛让他有些力不从心,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直服侍的老爷伤害他的骨肉,老爷醒过来一定会很痛苦,他不能看着少爷受到伤害! “老崔,别管我,救夫人重要,快去!” 李相卿看着近在咫尺的门口,立即决断向另一边跑了过去。 不能进去救人,那就把人引开吧! 不知道是血缘之间的牵连还是李相卿身上的紫衣太过惹人注目,李世秋一直追随着李相卿的步伐。 “一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得把人弄晕过去!” 看着四周的院落,李相卿发现这条路好像是自己方才来的路,因为这条路是最偏僻的,也是人最少得地方,可如此一来……那女孩不就危险了吗? 闲月居的门口有一片湖水,如今已经冰冻住了,他记得之前明兴为了养鱼凿了一个窟窿,眼下冰天雪地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将父亲暂时的困住了。 “父亲大人,对不住了!” 眼见着父亲朝着自己的方向扑了过来,李相卿连忙向旁边闪过去,瞬间冰窟窿周围的地方碎裂开来。 好在李相卿躲得快,才免于落下水,可是…… 人呢? 就在李相卿发现父亲人影并没有卡在冰窟窿里面而是不见了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来自于脚下冰面的慌乱。 颤动,如此的近距离的危险。 李相卿向后退,冰上的裂痕随之逼近。 “这……这是……” “闪开!” 李相卿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人拉到了旁边,整个人几乎摔在了冰上。 等他再次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个身量矮小的少女站在自己的身前,而她对面的怪物,正是一直在追逐着自己的父亲,可同方才的暴躁不一样的是,异常的安静,平和,而且整个身体都在泛着紫色的光芒。 光芒来源,是女孩的手心,那里是光芒最强烈的地方。 “明月何兮,怜顾众生,请天之光,驱阴逐邪!” 少女的声音温暖,又如同潺潺流水,让人仿佛置身于海洋之中,却不是危险的,而是一个极为奇妙的世界。 他从不曾见到这样神奇的景致,各种美丽的鱼儿,和海底的珊瑚以及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在海水中浮动摇曳。 李相卿站起身,看着围绕在自己周围的一条美人鱼,紫色的尾巴,白皙的皮肤以及精致异域的面孔,美丽惊艳。 “少爷?”女孩的声音自耳畔响起,李相卿回过神,眼前的奇异之境消失,只剩下女孩,和她身后倒在地上已经恢复了原状的父亲。 “是你?” 眼前的人明明就是自己带回来的那个女孩,陶汐,可她为什么会……会做到了让父亲恢复? 她,是什么人? 第二章浅花阁盘问 - 碧罗海 - 叶洛寒 “这是来自于万海的一种鱼身上的毒素,可使人全身长满鳞片,手足状若鹰,神志不清,如果没有办法,就会发狂至死。” 浅花阁的院子里,女孩站在院落的中央,平静的叙述着,仿佛像是在读书上那些与己无关的事情。三三两两的雪花落在她的肩上,停留不舍。 而就在她的面前,房子的正门口坐着这个府邸的女主人,李夫人。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翡翠的凤钗栩栩如生,手中的碧色佛珠烨烨生辉,端坐在那里不怒自威。 陶汐看了一眼坐在夫人下首的李相卿,后者正在同小厮交谈,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被他的母亲怀疑,质问。 陶汐收回目光,这样的结果自己早有预料不是吗?帮了忙也不一定会得到感激,反而会反过来心生质疑。可陶汐感觉到这一刻却有些异常的伤感。 是因为他吗? 贵族的紫衣依旧如此明目,陶汐却放弃再去追寻那人的身影和目光。 “小的时候,村子里的人误食过那样的鱼,那个时候村子里来过一位年轻的女子,她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治愈了村民。”说话间陶汐摊开了手掌露出了掌心的金子, “五行相生,故而用金。” 陶汐手里面的金子只是很小的一块,却被雕成了鱼儿的样子。 “这金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李夫人看了一眼问道,手里的佛珠缓缓转动,却给人一种压迫感。 陶汐低垂着眼眸,全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可从李相卿的角度却可以看到她紧咬的嘴唇。 而片刻后,却叫她仿佛拿定了什么主意一般,抬起了头,平静的双眸面对着上首的李夫人。 “夫人……” “娘。” 同时响起的两道声音,陶汐诧异的看向李相卿,后者缓缓道,“事到如今父亲已然无事,这才是最重要的,娘也折腾了一晚,回头让徐太医给您开道安神的方子,以防万一,至于人家的事,我们还是不要过问了。” 看着自家孩子替别人说话,李夫人心生疑惑的同时难免多看了眼陶汐的样子。相卿竟然会开口,这出乎她的意料。刚刚那一瞬女孩抬起头时有些奇怪,难道……她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开吗? 即便离开也要保护的秘密,即便流落街头也不能失去的东西,这是相卿想要替她掩藏的吗? 转瞬间,李夫人想到了另一种情况。 “今天的事,还要谢谢你,天不早了,陶姑娘暂且歇下,其他的事咱们明日再讲,你看如何?” “夫人安排就是。” “松枝,送陶姑娘去闲月居歇息吧。” “诺。” 名为松枝的丫鬟是李夫人贴身的人,这边引着陶汐出了门,临转身的时候陶汐还是忍不住看了那人一眼,方才离开。 二人离开后,李夫人放下手里的佛珠,目光从在场的其他人身上扫过, “今天的事任何人也不许传扬出去,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让我查出来是谁走漏了风声,别怪我这当家的主母不留情面。” 李夫人吃斋念佛,向来都是宅心仁厚,今次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对老爷的官威甚有影响,所以如此坚决的态度亦是自然。 “诺。”众人齐声道。 “夫人放心,我等定会守口如瓶,只是……”崔管家还要说什么被李夫人打断, “受了伤的近些日子以休养为主,天色不早了,都去休息吧。崔管家,相卿你们留下。” “诺,谢夫人体恤!” 受了伤的家丁三三两两的搀扶着出了院子,好在胳膊腿上都已经被明兴请来的张大夫包扎开了药,只要休息几日便可恢复。 李相卿看着被留下的崔管家,听他说道, “夫人,今日之事难保府中的其他人不会知晓,这……”崔管家把方才的话说完,缺见李夫人摆了摆手, “我自有办法,崔管家还有别的事?” 李夫人看了他一眼,随即道,“既然没事了,那就早些歇下吧,崔管家素日里操劳,眼下受了伤,若是有什么需要跑腿的事情,交给其他人也无妨。你的辛苦,老爷都看在眼里。” 几十年的忠仆任何一个眼明心净的人都不会亏待,崔管家离开后李夫人终于站起了身,李相卿连忙上前扶着母亲大人进了屋子, “娘折腾了一夜,还要安抚府里的人,才是真的操劳。” 杰出的儿子对于李夫人而言是骄傲,但是无时无刻的完美反而让人觉得疏离,甚至压力。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孩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是既然你想留下她,娘自然不会让你失望。”一言一行皆是慈母,李夫人亲切的拍着儿子的手,满眼的慈爱关怀, “只是我瞧着那孩子性情并不是很愉快,若是在府中一般的地方,怕不是久留之地。” 陶汐清冷的眉宇李夫人看在眼里,还有倔强和隐藏。 一个十岁的孩子经受的太多,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她希望儿子可以快乐,健康,平安。这或许也是任何一个母亲的愿望。 “母亲若是担心此事,将她放在儿子的身边就好了,一来她有了安身之所,二来也不至于让人家说委屈了救了父亲的人,三来……” 李相卿话没说话,却注意到母亲唇角的淡笑,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一般。 “三来,她眼里是有你的,但是呢,娘还是要问一下,若是她想在这府里当个主子,也未尝不可,娘只当又多了一个女儿。” 一句她眼里是有你的,让李相卿意外的同时,却也多了几分欣喜。 “你去吧,这边有我照顾你父亲便可了。” “诺,母亲早些休息,儿子先回去了。” “去吧。” 望着李相卿离开的背影,齐妈妈走了过来,扶着李夫人的手,说道,“夫人在看什么?” “没什么,儿女的事自有儿女的造化吧,我能做的也是努力的维持偌大的府邸吧。” “再过些日子大少爷娶妻了,倒是可以帮夫人分忧了。”齐妈妈说。 “嗯,宁伯侯府的女公子素来都是贤名在外的,想来到时候我就可以轻松许多了。” 第三章 紫鸢 - 碧罗海 - 叶洛寒 扑簌簌的雪花从枝头坠下,陶汐来不及闪避被砸了正中,松枝笑着替她拂去头顶的残雪, “姑娘是哪里人?听着口音不像是燕都附近的。” “渤海边,在离燕都很远的地方。”陶汐回答,目光却始终低垂着。 眼前之人只是一个丫鬟,却也衣着光鲜,非寻常之人可比,令人惭愧。 “姑娘家中可还有人?那么远的地方怎么就到了燕都来了?”松枝似关切的询问,声音暖暖的糯糯的,浑身都仿佛渡着一层暖光。 “家里已经没有人了,母亲临终前说燕都有一位姨母,可我却寻不到。” “抱歉,我不知你……” 丧母这种事情被人提起总是有些伤感,松枝觉得有些尴尬,身旁的人却摇了摇头,道了一声, “无事,松枝姐姐原也不知。” “咱们家在燕都也是有些地位的,敢问妹妹要寻的姨母的尊姓,什么人,住在哪里,可有哪些标志性的特点,家里的人也好帮忙寻找。” 松枝说道。 “母亲只说姨母生的极美,眉心有一朵红梅似的胎记,其余便不知了。” “红梅胎记?”松枝疑惑着,似乎想到了什么。 “姐姐可曾见过?” “也并不曾,说来也巧,我们家三小姐眉心也有一块胎记,却是红枫的样子呢,只不过既不是红梅,同妹妹这姨母的年岁也不一,妹妹放心,我将妹妹的事记着,回去说给夫人听,咱们夫人心善,定会帮妹妹的。” 松枝笑着说道,两个人并行而走,踩着地上的雪发出吱吖吖的声音,隔着老远李相卿便看到了那相差甚远的二人。 松枝衣着光鲜,那旁边的少女一身的灰袄则显得有些暗淡。 “松枝。”李相卿走过去叫住了二人。 松枝回过身,很明显对于出现在这里的李相卿有些意外,闲月居和他的紫安堂可不是顺路啊。 “少爷。” “母亲有些头疼,唤你去顾着,这边交给明兴便可。”李相卿说道。 “诺,那便有劳明兴了。”松枝不疑有他,只想着夫人是头疼病犯了,让自己过去帮忙舒缓,将陶汐交给了明兴,自己先一步离去。 “少爷,小的去厨房看一眼水烧开了没,免得耽搁了少爷更衣的时辰。” “去吧。” 松枝刚走,明兴也随着离开,陶汐再傻也看得出来这位二少爷应该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 雪地里,同一株银杏树下,二人对面而立,只是一个不敢抬头,一个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 李相卿看着这个几乎只到自己肋下的少女,瘦弱单薄的撑不起身上的棉衣。 “明儿一早有人给你送一身合身的衣物,换好了再去见母亲。”李相卿一边说一边解下身上的黑色披风搭在瘦弱的肩上。 那时的陶汐还不知道黑狐裘是如此的珍贵,只知道那披风很暖,挡住了风与雪,隔绝了冷与寒。 “二少爷救命之恩,陶汐无以为报,只当……” 话还没说完,便已被人打断, “你救了我父亲的命,如此岂不是两清了。” “话虽如此,可……”陶汐低垂着头,看着他衣服上的双鱼,金丝刺目。 既然想和自己两清,又何必方才替自己说那一句遮掩?让她多想了几分。 李相卿等着那可字后面的话,却迟迟没有等到,深邃的眸子在雪夜中想要参透那女子的内心,却始终无法探知。 “去留皆是你的抉择,不必念及其他。” “好。” 陶汐的嗓音有些微哑,不知是否是雪天寒冻的缘故。 ———— 翌日晨 李相卿起床由着明兴为自己更衣,却想着昨夜的事情,始终懊恼不已。 明明是想让她留下来的,怎么话到嘴边便成了另一回事? 自己是救了她,她是无家可归,可事实总是会有变数的。 这女孩的心性自己还有些拿不准,只不过是因为母亲那一句话自己便心生了迟疑,这欲擒故纵若是玩脱了,又该如何是好? “公子?” 明兴疑惑着看着自家少爷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后者回过神分明不知道他方才说了什么。 “公子在想什么呢?卫大人的公子今日邀了您去卫府的茶会,该准备的可都妥当了?” 来往的礼节的东西都是下人们做的,明兴问的是李相卿点茶的手艺,即便二少爷的茶道是夫人亲手教的,可众多大家聚在一起,更是要谨慎小心一些。 “点茶而已,再者今日的主角又不是你家少爷我,何必出那风头。”李相卿说着衣服已经整理好,正打算带着明兴出门的功夫松枝却走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陶汐。 蜻蜓点水的淡蓝色衣袄,上面绣着两三朵深蓝色的蝴蝶,面上点了淡淡的胭脂和唇脂,却让她消瘦的面孔多了几分颜色,生机。 “回少爷的话,夫人说让汐姑娘跟在少爷身边学规矩,每月的银两和衣裳都是同府里的几位姑娘是一致的。” “嗯,好。”李相卿应着,目光从那少女的身上划过,似不经意的一瞥,可明兴却注意到了其中的不同。 “人带到了,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说着松枝要走,李相卿唤着明兴, “快去送送。” “诺。”明兴应着,又引着松枝出了屋子, “姑娘这边请。” 一室的寂静伴随着三两缕的檀香清幽,抚平心神,安宁人心。 陶汐局促的接受着审视,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可袖子下面的手却仿佛不听使唤一般的颤抖。 李夫人明明给过自己选择的机会,可以离开甚至可以给自己一些银两,也可以留下以义女的名义,可她却还是选择了另一种。 她要留下是毋庸置疑的,可若真成了李夫人的义女,不说别的,首先她自己不想,其次救命之恩,是要慢慢偿还的。 她是,李家也是。 “会点茶吗?”李相卿问。 “不会。”陶汐摇了摇头,有些窘迫。 仿佛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一般,反而会才会让他觉得奇怪。 “陶汐这个名字叫起来有些太拗口,可有小字?” “不曾。”陶汐摇着头,声音怯怯的,却听他说, “紫鸢。” “啊?” 看着她突然抬起头疑惑的样子,李相卿没有再多言,踏着步子朝着门外的方向走去,路过陶汐的身边时将自己手里的请帖放在了她的掌心,“走吧紫鸢。” “……” 陶,紫鸢吗? 没有接受或者不接受,也没有欢迎或者不欢迎,一切都那么自然,仿佛她早已在他身边许久。 第四章 你不是这府里的人 - 碧罗海 - 叶洛寒 名满燕都的公子身边多出了一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丫头,任谁也难免疑惑起来。所以,李相卿给了自己一套小厮的衣服,倒也算合身温暖。 不过,刚一进卫府的大门陶紫鸢感觉到还是有许多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明里的,暗里的。 毕竟身前的人太过耀眼,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许许多多的打探目光之中,除了部分的好奇,还有一些人是别走目的。 “卫兄,你素日同相卿交好许多,他身后那个小厮是谁?怎么从未见过?” 秦玄礼说话的功夫卫卿仪还在迎接宾客,作为大将军卫府唯一的少爷,卫卿仪可谓是万千宠爱于一身。 有下人给几位大人领路,卫卿仪这才转过身看着刚进门的李相卿,他身后的小厮确实陌生,但要知道李相卿这个人对身边之人的要求可谓是苛刻的,这个小厮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不曾,许是……刚进府的吧。”卫卿仪猜测道,也是为李相卿找了一个说辞。 话语间李相卿已经走了过来,身后的明兴恭敬的行礼,陶紫鸢学着明兴的动作,虽然有些生疏,却也不至于失礼。 人来人往,甚是喧嚣热闹,阳春白雪,竟都成了万紫千红的陪衬。 “相卿,你可来晚了啊。”红衣的公子春风得意,一身红衣,却不及唇齿之间的色彩。 “不过是想匡我几杯酒,今儿个你是东道主,我不同你争辩,只是令尊在何处?家父身体抱恙,不得出门赴宴,我还要禀明一下为好。” 站在他的身后,看不到他的样子,可陶紫鸢却可以感觉到世家子弟的风范气场,周到细致。 “伯父怎的骤然病了,可请了大夫过府?” 红衣的公子面有担忧的问,陶紫鸢听着他说话的口气,一来就质问二少爷迟到的事情,应该就是卫家的公子了吧。 她也曾听过这大将军府的显赫,却不知这卫家的公子竟长的如此俊秀,面容倒是比女子还要多几分柔媚。 “已然请了太医看过,只是感了风寒,不得出门罢了。” 李相卿清风云淡般的说着,全然不似昨晚刚经历了那般惊心动魄的故事。 “家父尚在文渊阁。” “既如此,我去拜访一趟伯父,过会儿再来寻你。” 李相卿同卫卿仪交好,这在燕都城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卫府对于李相卿而言并不是很陌生。 明兴被李相卿留在外面帮卫卿仪的忙,陶紫鸢则跟随着他的步伐去了文渊阁的方向。 “明兴!” 还在迎客的功夫明兴被秦玄礼叫到了一边, “秦少爷叫明兴可是有何吩咐?” 明兴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你们家少爷今儿个怎么没叫你去跟着伺候?” 明兴是李相卿用惯了的人,燕都里有来往的公子都知道明兴虽是小厮,却不同其他人家的更为聪明伶俐,在李相卿身边做事的人,一定有独特之处。秦玄礼的话不足为奇,可难免听着有几分挑拨的意思。 “原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劳秦少爷挂念,那是少爷新要的小厮,过阵子小的要回一趟老家,所以少不得另给少爷寻一个身边伺候的人。” “就是这样?”秦玄礼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不可能,但是这听上去又听不出什么。 明兴笑了笑,看上去恭敬十分的说道, “可不就是这样吗?” 这位秦少爷与自家少爷有些来往,可总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人看上去还好,可心里想的什么就是另一说了。 “秦少爷可还有其他事?若是无事小的就去帮着卫少爷忙了。” 见着明兴要走,秦玄礼还想问李世秋怎么突然病了的事情,又怕问多了惹人怀疑,也只能就此作罢,遂笑着道, “啊,没什么了,你去吧。” “诺。”明兴小跑着离开,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消失无踪,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是秦玄礼却始终念念不忘尚书大人的病。 但是看李相卿的样子,不像是出了事的样子,仿佛就真的是风寒了一般。 可他明明听到那人说,李世秋发疯了,而且变成了怪物,可今天的李府风平浪静,这其中肯定有鬼。 那个小厮啊,一定不是平凡的来头,如若不然,李相卿决计不会将他留在身边。 对,一定是这样! ———— 另一边的陶紫鸢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别人当成了什么重要的人物,只是吃力的跟着李相卿的步子,也不知道他在急什么还是自己走的太慢了,这个速度,她真的是有些吃力,只得小跑着才能跟紧。 突然间李相卿停下了脚步,陶紫鸢连忙定住,却也难免差一点便撞到前面的人。 “多听,多看,少说,少言,听见了吗?” 李相卿转过身,陶紫鸢感觉的到来自于他眼中的认真和严肃。 “诺,紫鸢记住了。” “走吧。” 不一会儿的功夫李相卿轻车熟路的走到了文渊阁,通报了门口守着的人,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将李相卿迎了进去,至于陶紫鸢则被留在了外面守着。 “在这守着,若有人来,先报过了卫大人才能进门。”李相卿交代着的功夫陶紫鸢连连点头,好不容易门口就剩她自己一个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你不是这府里的人。” 温和的声音自耳畔响起,陶紫鸢抬起头,面前的男子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英俊的面孔上含着一抹浅笑,给人一种亲近的感觉。 这燕都城里的贵人原来都生的这般的好看啊! 陶紫鸢心里想着,却是不经意的挡住了门口,磕磕巴巴的说道, “大人在里面见客,公子贵姓,我……小的,去,去通报一声。” 萧寒一怔,这可是他外祖父的府上,若是府中人皆知他的身份,通传什么的以他的身份自是不必的,这小厮不曾见过,不是刚来的就是别家的人。 想了想,萧寒倒是想起了一个人, “你可是李相卿身边的小厮?” “你,公,公子是怎么知道的?”陶紫鸢吓了一跳,这人怎么知道自己是随着李相卿来的? “因为我会算啊,我可是燕都城有名的半仙儿,要不要我给你算一算姻缘啊,小孩?” 萧寒只以为这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当即玩笑着说,却见她突然红了脸,像个女孩一般的样子倒是有趣。 “公子何必拿小人打趣,报上姓名小的去通报便是。”陶紫鸢的脸微红,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在打趣自己,尤其是那一句姻缘。 萧寒摆了摆手中的折扇,说道, “不必了,既然相卿在里面,我本也无事,就不麻烦女公子你走一趟了。” “公子慢……啊?”女公子?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第五章 螳臂当车?水滴石穿?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不多时李相卿从文渊阁里走了出来,看着发呆的陶紫鸢摇了摇头, “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她不想说,李相卿也没有多问,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巧就遇到了太子殿下。 辗转的回到了茶会之上,刚落座李相卿便察觉一道颇为打趣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没有抬头,他也大致猜得到,那个位置上的人只有太子萧寒。 作为当今皇帝的嫡长子,卫大将军的亲外甥,这位太子殿下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未来继承人,然而人生总是有那么多的出其不意,以及不可思议。 随着卫家的势力越来越大,卫将军的战功卓著,逐渐的皇帝开始扶持其他人在朝中,那年纪虽小,却已然封候拜将的少年在朝中风头无两,就连曾经的红极一时的卫家也比不过十之七八。 然而就是防着卫家做大,摆弄着帝王权术的皇帝恰恰忽略了一点,他的皇后爱他至深,他的大将军是个忠厚之人,这卫家姐弟都是本分的人,对于他赠予的一切发自内心的感激。 这位太子殿下也秉承了其母族的温厚性子,倒是风评不错。除却总是有那么一两个钻营讨好想要往上爬的人。 当然这些都是之后李相卿告诉陶紫鸢的,现下的她只是感觉到那些探寻的目光,不过好在没有人为难自己,这或许就要归功于身前的这位公子了。 逐渐的放松下来的陶紫鸢也开始注意起这厅中的各种,摆设她不熟悉,人她更是看的眼花缭乱,欸,不对,为什么他会坐在主人的位子上? 陶紫鸢就是再不懂这世家大族的规矩,也知道今儿个是卫家公子的主场,可方才在文渊阁外的年轻公子却坐在了主位上,卫卿仪也仅仅是在次位而已。 不知是自己的目光太过炽烈,还是那人始终有所注意,竟然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那眼中笑意分明,可陶紫鸢却突然绷紧了神经,因为她不知道那个人想要做什么。 心底想要离开此处,然而陶紫鸢也知道,没有李相卿的话,自己不能随意走动。 无聊之际,陶紫鸢想起来时李相卿的交代, “茶会中贵人众多,除却主家和一些特别的人,其余人者多为陪衬。作为陪衬最重要的有两点。第一点,在你知道茶会主人目的或者主人拜托你什么的情况下,做好一个帮手,这会增加你的价值。” 说到这的时候陶紫鸢看到他瞥了自己一眼,似乎有些不屑,这一点在之后的话里得到了证实, “但是以你现在的智商,第一点暂时不要想了,大多数人做不到第一点,那么就尽量做到第二点吧。” “第二点是什么?”陶紫鸢问,虽然被人瞧不起的感觉很苦恼,但是他说的应该是事实。 “第二点就是,远离主位。无论哪一点,最重要的就是尽量不要让人注意到你。” “那如果,有人刻意为难呢?”话音刚落,陶紫鸢便看到那人的眸光又深了一分,很明显自己这个问题并不是很合时宜。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可水滴石穿,冰可冻三尺……”陶紫鸢张了张嘴,在李相卿的注视下选择了不再说下去,余光里另一边的明兴忍得很辛苦的样子。 李相卿的修养也非等闲之辈,再加上身份尊贵,极少有吃瘪的时候,可是今次却是实实在在的被明兴看了笑话。 这个陶紫鸢,昨儿个他只以为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却不曾想他看走了眼,她不是心思缜密,而是简单的不想说。 不过,一个突然出现即将冻死路边的女孩竟然这么巧合就在当天夜里解了府中的危难,这只是巧合吗?如果是布局,这手笔未免有些太不顾后果了,如果自己不救人呢? 布局还是巧合李相卿没有弄清楚,只能将人留在身边才能之后真相是什么。 “相卿!” 听见卫卿仪在唤自己,李相卿看向旁边的人,“嗯?” “你想什么呢?可是你们家三妹妹快回京了,竟是令你如此的魂不守舍?” 卫卿仪的话音刚落,众人随之一阵哄笑,李相卿弯着唇角,看不出喜怒的样子。 眼角的余光里却是中央那小厮手里的山水墨话,看手笔是位姑娘的,不过却有些眼熟,想不起来在哪看过这样的手笔,再向后扫一眼,纤细并不白嫩的手指在袖子下面暗暗的比着四根手指。 四?诗? “我只是在想家妹还有些日子才到京都,不能来参加这茶会,如果不然看见这水墨江南的画笔,也足够她学习的了。” 李相卿笑着说,顾着萧寒的眼色,后者微挑起眉梢,抿了一口清茶,另一边卫卿仪暗地里竖起了大拇指,李相卿知道,这个纰漏圆过去了。 “既然相卿这么喜欢这幅画,不如提诗一首,也不枉这画中山水诗意。” 太子殿下开了金口,李相卿对上那人的目光,今天之前,他在这位太子的眼中只是卫卿仪的好友,并无太多的瓜葛,怎么今天盯上自己了? 赏画可以,诗不能做,因为一首诗让人错会了意,这种低级的错误不允许存在。 “相卿不善作诗,若是不合意境恐恼了这位作者,还是请殿下另寻其他有才华之人吧。” 萧寒轻笑着,目光似有似无的从李相卿身后的陶紫鸢身上划过, “相卿总是如此谦逊,既然如此,在场诸位各为此画题词一首,再让这作者挑选,岂不是更好?” “殿下的主意甚为妥当,如此一来倒是全了我等不善题诗之人的颜面了!”说话的秦玄礼很快便得到了旁人的附和,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很快就有人上了纸和笔,众人在纸上填词,一首首描绘江南烟雨,水上轻舟的诗句被送到了另一边的席上。 至于结果,陶紫鸢看不懂某人写的那首诗,却明白他这个时候决计不会出风头。 就连卫卿仪都在交头接耳的和他吐槽起来,“那可是仪伯侯府四小姐的大作,你那首诗我都有些看不过去了,你就不怕你们家老爷子那边没办法交差?” 仪伯侯虽没有什么实权,却曾经是李相卿父亲的老师。对,没听错,仪伯侯今年六十有一,四姑娘今年芳龄十五,也就是说仪伯侯是老来得子,自然对这个女儿倍加爱护,再加上上面有三位握着实权的哥哥,可以说这位四小姐,在燕都里一般人绝对不敢惹。 李相卿就是那个一般人,他的诗要是做的过于差强人意……啧啧啧,可想而知,这后果简直是不言而喻啊。 这么说吧,卫卿仪记得六岁那年就因为一根糖人,李相卿没有给那位小姐,结果就被他爹严令每日送一根糖人去仪伯侯府。 还有八岁那年,偶然间让那位小姐听到的故事只讲到了一半,第二天一大早他爹便带着他去了仪伯侯府讲故事,外加三位兄长作为旁观者。 从那以后,对这位仪伯侯府的嫡小姐,李相卿是有多远躲多远,即便是碰着也绝对不会招惹。因为李世秋对这位恩师尊重的程度,让人惊诧。 卫卿仪一个同情的眼神,李相卿的脸色也有那么一瞬间的纠结起来。 怪不得他觉得那么眼熟,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啊! 第六章 鹰红宝石的画 - 碧罗海 - 叶洛寒 “那你怎么不说啊刚才?”李相卿扶额,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不会引人注目。 “我想说来着,但是我以为你知道的,毕竟那番分明就是走神了之后的说辞确实很精彩。”卫卿仪分明有些幸灾乐祸,毕竟这年头能看见李相卿失策的时候真是太不容易了。 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卫卿仪还是喜闻乐见的。 “呜呼哀哉,友何?” 李相卿摇了摇头,喝了杯茶压压惊,卫卿仪挑这个时间点说话就是算到东西已经进了那边,就是临时去要也是要不回来了。 虽然李相卿说的什么陶紫鸢具体不是很懂,但大概意思很好猜——什么朋友啊这是? 这年头参加个茶会没有点才艺,不会写个诗做个画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世家官宦的小姐,这不,不是画就是诗,要么就是精彩至极的刺绣,什么百鸟朝凤,什么千里江山,什么万紫千红,还有蝴蝶,以及各种对子,听的陶紫鸢头疼,以及自惭形愧。 只能感叹着这燕都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啊。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其中的一幅名为碧罗海的画。 红枫碧江,绿草如茵,红枫似血,张扬鲜明对比的色彩在纸上铺展开来,本是极俗的配色,却莫名的让人觉得窒息,只因为那红色太惊艳,太夺目,无法移开目光,那碧江的颜色仿若在真的流动一般的玉石,碧色纯粹的那么的不真实。 陶紫鸢注意到卫卿仪下意识的看向主位的太子殿下,对经过这么长时间,她已经知道那个被自己拦在文渊阁外的人是太子了。 从刚开始的抖若筛糠,直到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觉得太子殿下应该是没工夫理会自己的。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唯独卫卿仪的注视有些微妙,渐渐地有人也回过神来,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却是太子萧寒。 起初还有人说两句这画做的精美,色彩鲜明如何如何之类,但后来众人发现太子殿下似乎沉迷其中之后,便渐渐禁了声,面面相觑。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陶紫鸢听到了那画中好像有人在讲话。 “我已经等了你许久了。” 一个极为苍老却又足够震彻人心的声音,犹如惊雷一般厚重。 陶紫鸢惊的后退一步,下意识的去看向其他人,却发现他们只是更关注太子殿下的反应,似乎没有听到刚刚那个声音。 唯有李相卿转过身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陶紫鸢突然间明白了,只有自己听见了那个声音。 低垂着眸子,陶紫鸢努力的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异样,可心里早已经是惊涛骇浪。 因为她听到了萧寒的声音,他仿佛在回答那个古老的声音, “这笔交易我不会去做,我萧寒不是什么君子,却也不会用如此的代价去换那个位置!” 话行刚落,陶紫鸢突然感觉到一阵眼花缭乱,众位同坐在席上的公子们纷纷起身,向着同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伴随着她晕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人一袭月白色长衫立于红枫树下的样子。 ———— 寒风凛冽,不知何时又落起了白色的冰凌花瓣。 马车里一身小厮装扮的陶紫鸢睁开眼睛,还未及起身便听到了李相卿的声音, “睡了整整一个时辰,比太子殿下晕过去的时间还要更多一些。是因为昨日没睡好吗?” 陶紫鸢坐起身,马车里烧着暖炉,燃着檀香,香烟袅袅之余,她看到那人冰冷的瞳眸, “我……” “你究竟是什么人?”李相卿先一步问,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似乎又在给她一个开口的方位,凌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沉着嗓音道, “一个普通的渔夫的女儿,怎么会知道那样的玄术,又为何会同太子殿下一同晕倒?你可以说真话,也可以撒谎骗我,但是你要记住,谎言若是过不了关,下场会更惨。” “同公子讲的没有半句虚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晕过去。”陶紫鸢没有说自己听到的那些,那些话究竟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其他,她尚且不清楚。说出来也只会徒生是非而已,更何况,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太子,他是同样不会说的。 马车里很安静,几乎只能听见平稳的呼吸的声音,一阵马蹄声逼近,很明显在接近马车旁边时慢了下来。 “少爷,徐太医已经说了那幅画的颜料是西域的鹰红宝石磨制,只会让人觉得色彩鲜艳,太子殿下是因为对鹰红宝石的颜色特别敏锐的人,所以才会晕厥。” “嗯,你先一步回府,让母亲不必忧虑。”李相卿说道。 “诺。” 马蹄声渐远,陶紫鸢听得出是明兴的声音,也清楚了事情的结局如何,可让她奇怪的是,他竟然看都不曾再看自己一眼,一句问题再无,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如果不是正襟危坐着没有逾越二人之间的界限。 “少爷,我……” “嗯?怎么了?” 李相卿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看的陶紫鸢惊愕的同时,心生疑惑。 前后之间判若两人,这是怎么回事? 见她没有开口的打算,李相卿闭上了眼睛,就在陶紫鸢以为又要陷入沉寂的时候,耳畔响起了李相卿的声音, “记住你刚才的话,今后无论任何人问起来,你都要这么说,无论真假,这是你唯一的回答。” 陶紫鸢看向他,后者宛若一座塑像就在那里,面容平静,仿佛刚才说话的并不是他。 但是有几件事是很明确的,她在茶会上听见的声音是真的,那个人是太子殿下也是真的,至于徐太医的话,无论是真是假,都是李相卿想要的最佳的答案。 “多数的时候人们只是希望听到的是自己想听的声音,至于真假还是其他都不重要,只要在大多数人心中这是一个可以接受的,那就是真相。” 陶紫鸢迎上他的目光,看不清那宛若深渊一般的眸子,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却仿佛什么都做了。 第七章 守好你的秘密 - 碧罗海 - 叶洛寒 晚饭时分陶紫鸢又换回了那身浅蓝色的短袄和李相卿一起用饭。紫安堂的人面面相觑,什么也没说,却已然在不言中表明了一切。 本以为这个初来乍到的小丫头怎么也会觉得不适,却不曾想就这么坐在自己面前,吃过了晚饭。 “你倒是个坐的住的。”李相卿拿着巾帕擦着唇角的油渍,一边按住了想要起来收拾桌子的陶紫鸢。 看了看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下一瞬他俯身靠近,棱角分明的面容在自己眼前逐渐放大,檀香的气息仿佛就萦绕在鼻息之间,明明是安神香,却勾人心弦。 她甚至感觉到自己胸口加速的心跳和那瞬间的窒息,柔软的巾帕轻轻的从嘴边拂过,再看时那唇角的油光已然不见。 “少爷吩咐我做的事,我为何要不安?”陶紫鸢低垂着眼帘,许是眼前人太过耀眼,她多看一眼,便多了几分不该有的贪念,和希望。 “就像在茶会上一样?”李相卿没有后退的意向,反而是观察着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只见少女眼帘微动,微黄的脸颊似乎看不出什么,只是慌乱下有些快速眨动的眼帘,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 还有,紧张到咽口水的动作。 “茶会上那人,文渊阁外,我并不知道他是太子。” 话音刚落那人终于坐回原来的位置,外面进来的丫鬟已经将桌子上的饭菜收拾妥当。 只是打量了一下李相卿的神情便自觉的退了出去。 “那人是什么人啊?怎么就到了咱们紫安堂?说是教规矩,可看着那已经和少爷同桌用饭的做派倒像是个小姐。 然而举止行为,却不似主子们一般精致从容,透着一股子乡野之气。” 云景刚出门便有外面的丫头香雯和自己抱怨一通,话里话外皆是不满。 不过说来也是不怨他们,这紫安堂向来只有李相卿这么一位主子,就算是其他的主子来了这院子里,除了老爷夫人哪个不是要礼敬三分府里的这位二少爷。 偏偏是这么一个学规矩的,同少爷同桌,不得不让人疑心气闷一句,不懂规矩。 “夫人让少爷教她规矩,一应的待遇都是同府中小姐一般,我们只当她是少爷的贵客便是,千万别做出让二少爷不愉快的事情。” 云景说,身后的香雯听着只能瞥了瞥嘴,不快的离开。 云景看了一眼那房间里的灯火通明,拎着有些重量的食盒转身走出了紫安堂的大门。 按理说她是紫安堂的大丫鬟,这些事情不用她做,可她向来是二少爷的事情都要事必躬亲,不过今天却不知怎的,胸口有些发闷。 “这不是云景姐姐吗?”刚走到半路,干枯的银杏树下,云景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转过身的功夫便有人接过了自己手中的食盒。 “这如何使得?金钏妹妹,还是我自己拎着吧。”云景不动声色的隔开金钏的手,一边将其扶起来,笑着道, “金钏妹妹怎么没在四小姐身边伺候?莫非四小姐这么早便睡下了?” “哪能啊,四小姐昨夜染了风寒,我去厨房要一碗姜汤,可巧走在半路碰见了云景姐姐。说起来云景姐姐素来是对二公子的事情亲力亲为,这份情意,我等可是自愧不如,二公子人也好,待云景姐姐也是极好的,我们这些人可是羡慕的很呢。” 金钏笑意盈盈,一张嘴也是快的很,让旁人插不进话儿去,云景淡淡一笑,哪能听不出这话里挑拨的意思,看来这教规矩的小姐已经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了。 “候主子是做下人的本分,主子体恤便厚待几分,不过说起贴心来,自然是妹妹同四小姐更贴心些,女孩子间说说话倒是更方便些。” 像弹在棉花糖一样软绵绵的反应可不是金钏想要的结果,整个府里一整天都在谈论着那位紫安堂的客人,她不问个清楚怎么能回去交差呢? 二人一同往厨房走去,金钏闲话着云景也只是在一边附和,一同往日里不瘟不火的性子。 “云景姐姐,听说你们紫安堂新来了个学规矩的女孩子,不知这学规矩怎么不跟着小姐们学,反倒是送到二公子那里去了?” “紫鸢姑娘的命是二公子救下来的,夫人体恤她痴心一片,又治好了老爷的头痛,自然是要将她分到紫安堂的,金钏妹妹觉得呢?” 看不出喜怒,永远是浅笑着的温吞性子,可金钏却觉得有些后背寒凉,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的仿佛看透了旁人,看的金钏心里一紧, “是,云景姐姐说的极是,是妹妹多问了,夫人素来是心最善的,我突然想起来小姐说想吃夜宵,我方才忘记问了,云景姐姐先去,我先回去一趟再一并过去厨房要了来。” 金钏讪讪的笑着,有些不自然的离开,云景点了点头,看着她有些急促的脚步收回了目光。 这府里的人看着和睦,却一家想着吃了一家,除了同一个母亲的孩子,其他人都是靠不住的。 陶紫鸢,以为这朱门之内是繁花似锦,却不知这步步都是豺狼的陷阱,稍有不慎,便被人啃下来一块肉。 素来紫安堂都是最清净的地方,嫡子的身份,再加上新科的状元,御笔亲封的翰林院编修,老爷对二公子极为看重,可宁静的日子似乎就这么轻松的要被打破了。 ———— “你紧张的时候喉咙会动,眨眼睛的次数多了一倍,鼻尖会出汗,还有,你撒谎的时候,脸会红。” “嗯?” 陶紫鸢看着对面的人,没想到只是方才那一瞬竟然观察出了这么许多,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好像自己在他的面前一切都会被看透,一切都无所遁形。 “想要守住心里的秘密,那就用你的身体,把你的心藏的好好的,心思深沉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别人觉得你的心思很简单,你的秘密才能更安全。” 陶紫鸢看着起身走到书案边的李相卿,“就像卫卿仪一样吗?” 话音刚落,那人手中的动作停顿,刀子一样锋利的目光看了过来。 还不及开口另一边松枝走了进来,笑着道,“给二少爷请安,二少爷莫怪我打搅,夫人请紫鸢姑娘过去浅花阁说说话。” 第八章 凭你的名字 - 碧罗海 - 叶洛寒 “紫鸢姑娘今儿个可是随着少爷去了卫将军府上?” 脚下踩着薄薄的一层雪,迎着洁白的月光二人走在两边都是银杏树的小路上,松枝同陶紫鸢闲话,说起了白日里的事情。 摸不准松枝是什么意思,但陶紫鸢感觉的到松枝和其他那些不明所以的人相比,态度已然是亲近许多了。 “是,姐姐刚走,少爷便吩咐我一起去,好在有明兴在,才不至于闹了笑话。” 陶紫鸢一边说一边顾着松枝的脸色,却不巧两个人的目光碰了一起。 像是偷东西的贼被抓了个正着,陶紫鸢有些尴尬的移开了目光,却不曾想松枝笑着挽起自己的手, “姑娘不必忧虑,咱们老爷夫人都是眼明心净的人,礼数什么的可以学,可夫人素来最重的是心性,二公子又是极稳妥的人,两位主子如此信你,姑娘又何必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在这世上活着,难免会有说三道四的人,若是都放到心里去,那可真真是要活不起了!” 松枝一番话看似在宽慰自己,陶紫鸢却明白她是在告诉自己,在这府里面自己能依着的是夫人和二少爷,亦是在告诉她,她问那一句只是是否去了卫将军府上,也只是一句闲话,要自己不必多想,她是自己人。 “松枝姐姐说的是,夫人和少爷自然是待我极好的,紫鸢都记在心里。” 陶紫鸢有些拘谨的笑着,另一边松枝的话却让她不由得怔了怔。 她说,“姑娘可知咱们府里面从没有丫鬟名字里有紫字的缘故?” “为何?” 松枝携着自己的手,掌心都是暖的,说着话的功夫伴着哈气,好像在看前面的路,却又仿佛在看虚无, “咱们家二少爷独独衷爱紫色,所以丫鬟们名字里凡有字的人通通改了名字,紫安堂里的紫鸢姑娘,你可是真真的头一份呢。” “这……”紫鸢有些不可置信她话语中的艳羡, “人啊这一生都有一个运字在头上,既来之,则安之。”松枝拍了拍陶紫鸢的手,眼睛里面好像有许多话还要说,可浅花阁的门就在眼前,二人携着手进了院子。 陶紫鸢这才知道,找自己的人不是李夫人,而是李大人。 只是昨夜匆匆一面,夜里面景致都是暗的,所以不曾看清,走进暖阁浅花阁的暖阁里面,陶紫鸢始终不敢抬头,十分怯懦的样子。 “抬起头,你救了我的命,就算在相卿的身边伺候,也不必如此谦卑。” 声音醇厚,听着像是书院里的夫子,只是听着便已知其腹中文采,却并不古板。 “紫鸢的命是少爷救的,即便是得以巧合之时帮了老爷,也是少爷的恩德在先,紫鸢不敢居功。” “紫鸢?” 又一次,又是这个名字。 “是少爷赠的小字。”陶紫鸢说道。 “抬起头说话,我说了你救了我的命,无外人在,不必拘谨。” 一张并不甚惊人的容颜,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很普通的一个少女,如果非要说印象深刻,就是那眼中的孤独和凉薄。 “你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吗?”李世秋问。 “不知。”陶紫鸢回道。 前因后果李世秋已经听夫人讲了一遍,自然不会再去问那些不会再问出什么的问题,而是说道, “这种毒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美人丹。” 美人丹? 陶紫鸢不由得惊诧一阵,这名字起的还真是怪啊,变成那副样子竟然叫美人丹,真是……不可理喻。 “我不过是沾染了一点便成了这个样子,真是可怕。明日你随我出门,去见一位贵人,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知道了吗?” “诺。”陶紫鸢应声,他想这应该才是李世秋叫自己来的真正的目的,从她进屋子一开始似乎这个老爷的反应便太镇定了些,仿佛就在等着这么一个人一般。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仿佛有一双手在推动着这一切,可她看不到,甚至找不到他们之间的路。 “你回去休息吧。” “诺。” 陶紫鸢从暖阁中离开,全程几乎没有多说一句话,李夫人走了进来,看着床上的李世秋,眸光温柔, “这孩子如何?” “心思太深,性子凉薄,却也会紧紧的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在相卿身边不知是福是祸。”李世秋接过夫人递过来的茶盏,润了润嗓子,言语之间已然明了了李相卿就是那一根救命稻草的意思, “但她于陛下有用,这是毋庸置疑的。” “老爷说的极是,已经在病榻上了还在如此操劳,真不知道陛下给了你什么好处。”李夫人有些无奈的说道,即便她早已经习惯了丈夫这个无时无刻不在为君分忧的样子。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果连我也像沐谷一样只知道摆弄权术,那朝廷还有谁肯去做实事?美人丹的事情不好外传,可军中的情况紧急,我若不如此求医,那可当真是没了办法。不过,终究是太巧了些。” 李世秋猜测着,话里话外皆是忧国忧民之情, “听说就连军中也是有人在患上了这种病症,没有办法只能杀掉,如此一来,岂不是损了我王朝的根基?我等所能为之事也仅此而已了。” 李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这个相伴几十年的人,那目光中满是忧心忡忡和国家大业,便可知如今的时局不易了。 ———— 繁星璀璨,月照当空,前面就是紫安堂,她却停下了脚步,看向那灯火阑珊的几间屋子,依稀间能听到女孩子们的笑声。 黑夜,敛去了白日的繁忙,是上天赐予的宝贵时光,用来缓解一天疲劳。 “回来了?” 走进屋子里,明明那人在看书,却仿佛在别的地方也长了眼睛似的洞悉一切。 “嗯,我应该在哪儿休息?” “闲月居。”李相卿说道,随即抬起头看向那转身要走的人, “陈堔,明天如果遇到困难,就去找这个人,他会帮你的。” 为什么他会知道明天的事?仿佛一切都在预料当中一般,陶紫鸢想着,却是开口问道, “陈堔是谁?” “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凭什么帮我?”陶紫鸢问。 话音刚落,那边正在看书的人抬起头看了过来,眸光深沉,陶紫鸢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悦。 “就凭你的名字。” 说完便捧着书,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很明显不想再理会自己,陶紫鸢知趣的离开了。 “我是真没看出这唯唯诺诺的丫头哪里出众,竟然让李二少爷如此的青睐有加。” 腰间配着一柄黑色长剑的玄衣男子从书架子的后面走出来,脸上挂着一丝玩味, “莫不是咱们李二少爷动了凡心?你就不怕灵筠回来,跟你大闹上一场?” “陈堔,她只是个孩子,不过是父亲的交代,等她进了风波亭,便同我无关了,你非要提起灵筠做什么?” 李相卿看了他一眼,眉间轻蹙着显然有些不悦。 “我只是随口一提,二少爷又何必认真起来?哈哈!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省的明日那女孩寻我帮忙时,我若是办错了二少爷岂不是要怪罪?” 陈堔看着李相卿已经恢复如常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之色。 装,我看你李相卿还能装多久? 第九章 天启 - 碧罗海 - 叶洛寒 第二日晨起燕都城内是个艳阳天,可山里面却依旧是寒风料峭。 陶紫鸢没想到李世秋要带自己去的地方在山里,且是一个道观。 远间观 燕都城西的一所道观,建在西山上。 同寻常的道观一般,供奉着三清神明,慈眉善目,仙风道骨,只不过陶紫鸢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萧寒。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李世秋先一步行礼,陶紫鸢虽错愕,却也在那人含笑深意的目光中随之见礼。 陶紫鸢想,她应该是认出了自己了。 “启禀殿下,前日夜里臣身上的毒性发作,便是此人解的毒。” 李世秋介绍着旁边的少女,“紫鸢,还不快见过太子殿下。” “民女陶紫鸢,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本宫还有事请紫鸢姑娘帮忙。” 说话间萧寒走到道观厢房的架子边,挪动了架子上的一件白瓷花瓶,一扇门自墙上凭空展开,露出了一条幽深的甬道。 走进去之前李世秋在自己耳边嘱咐道,“别忘了我昨日的话。” “嗯。” 漆黑悠长的甬道里陶紫鸢跟在太子和一个玄衣侍卫的身后,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感觉腿已经酸疼的很了才看到一处光明在前方。 她不知道眼前的地方是哪里,只是这一处金碧辉煌不仅有众多黄金铠甲的人把守,更有些刺目,不过好在很快便有人递过来一条白色的薄纱。 “这是遮光纱,会好一些。”是萧寒身后的侍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着的人很温和的缘故,就连侍卫都给人一种随和的感觉。 陶紫鸢道了一声谢,将轻纱遮住了眼睛,挡住了一些光亮可以在黄金屋中行走。 一直到看见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怪物时,陶紫鸢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要建一座黄金屋。 说是蜷缩在角落,可对于它来说,这间高耸的黄金屋还是太小了。 “她在不断长大,黄金屋只是能减缓她成长的速度和破坏力,却无法阻止这种变化,你既然治好了李大人,自然会有办法的,对吗?” 萧寒俯视着身旁的少女,眼中带着希冀,似乎对于一个十岁少女的能力没有丝毫的质疑。 “有水吗?” “……” 萧寒和陈堔二人面面相觑,很明显这里并没有水。 “在有水的地方她会成长的更快。”萧寒解释道。 “嗯,那就请殿下让人天黑之前要送过来满满的十缸水,另外,把屋顶凿开一块吧。” 陶紫鸢说着指向黄金屋正中央的最上方。 和在卫府时那个怯懦的样子全然不同,不过,萧寒从一开始就有一种感觉,这个女孩给他的感觉,绝对不止怯懦那么简单。 “来人,按紫鸢姑娘说的去准备。”萧寒招了招手,便有身着黄金铠甲的武士走上前来, “诺!” ———— 及至傍晚,陶紫鸢在远间观里用过斋饭,看见萧寒身边的侍卫在院中擦拭着黑色的剑鞘。 黑云团锦,烨烨生辉,而且隐约间陶紫鸢似乎看到了一条金龙盘旋,可下一瞬那金龙又遁入云海,不见踪影。 “看够了吗?我手里的这柄剑如何?” 那人压根没有转过身,却是已然察觉了陶紫鸢的存在。 后者走近一些,那漆黑的颜色愈加的光辉炫目, “我只看到了剑鞘的尊贵华丽。” 陶紫鸢有些为难的说。 哪里有只让人看剑鞘便评价的。 却不曾想,那人零食将剑递到了自己面前,“那就拔出来自己欣赏吧。” 话虽如此,可那一副看戏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看上去很怪,总是一副戏谑的样子,仿佛是玩世不恭,却又让你觉得有些可怕。 长剑很沉,陶紫鸢差一点便没有接住,不过好在在那之前她将剑拔了出来,随着黑色的剑鞘落在地上,泛着青绿色寒光的剑身在那瞬间吸引了陶紫鸢的视线。 她仿佛看到了一条在碧色的江水之中游动的蛟龙,凶猛而又美丽的曲线在江水中奔游,任何途径的鱼虾通通避让这属于水底世界的君王。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陶紫鸢忍不住发出感叹,因为她看到剑身上的刻纹就是一条龙,而且每一处都是那么清晰,栩栩如生。 下一瞬仿佛苍龙咆哮的声音就在耳畔惊动了天空,一声惊雷响起,陶紫鸢看向不知何时开始便阴云密布下起了小雨的天空,疑惑起来, “方才还晴空万里,怎的突然下起了雨来?” 低下头就在她打算将剑归入鞘时,一张惊愕的脸跃入眼帘。 “下,下雨了。”陶紫鸢提醒着,一边将完整的剑交还给陈堔,后者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天启,目光落在少女的身上,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也是往后的日子里陶紫鸢从不曾在这个人身上看到过的严肃, “天启。” “啊?” “这把剑的名字。”陈堔看了一眼陶紫鸢,从头到尾的打量着这个少女,他还是没有看出这个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竟然能拔出天启。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天启不再独属于他,这意味着什么呢? “如果你还想活下去,拔出天启的事情跟谁也不要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如果,太子殿下知道了呢?”陶紫鸢颇为无奈的看向陈堔的另一边,太子萧寒正唇角含着一抹浅笑站在那里。 “殿下,属下……”陈堔立刻单膝跪地想要为方才的事情向太子请罪,后者却不着痕迹的将他扶起来,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少女,温和着道, “黎清皇族有一个不成文的秘密规定,能拔出天启的人,就有资格竞争风波亭的都尉,可本宫没想到,竟然会是个女公子。” 听着太子的话,陶紫鸢觉着自己仿佛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可问题是她不知道风波亭是什么,对都尉什么的也没有任何概念。 “风波亭是什么?”陶紫鸢问。 萧寒勾了勾唇角,声音极其的温和,面对着长廊外的密雨,眸光流转, “风波亭,只听命于皇帝陛下的秘密组织,负责解决一些棘手的事情。比如说美人丹这种奇异的,容易蛊惑人心的案件。” 说着萧寒看向了旁边的少女,瘦弱的肩膀,似乎离都尉的位置那么遥远, “作为直属于皇帝的机构,风波亭的都尉有着仅次于皇帝陛下的权利,就算是本宫,也要退避三分。女公子,你,想要那个位置吗?” 第十章 海之神力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一个奇异的组织,如此的神秘,更是拥有着不次于太子殿下的权利,实在是有些……荒谬。 但是陶紫鸢看着太子的脸色似乎很平静,而且也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如果自己真的进入了这个地方,是不是就能找到那个人,报了自己的仇? 冰凉的的雨水吹到了自己的脸上,抬头望去万里乌云间并无圆月。 “不好!黄金屋!” 陶紫鸢大喊了一声随即朝着屋子里面跑去,萧寒和陈堔也想起来那黄金屋的屋顶被凿破,怪物遇到水,结果会如何? 没有人敢去想像。 漫长的甬道,迟迟看不到尽头,她所能做的只有奔跑,一直到那座黄金屋的出现。 “啊吼吼吼!”怪物胜利的嘶吼在这深夜里显得有些可怕,她开始了自己的报复,对于这些囚禁了自己的人们。 只一个挥手便带倒了一片黄金的瓦砾。 破碎的黄金狼狈的散在各处,仿佛曾经的辉煌只是一个笑话,在那巨大而又丑陋的怪物面前,不堪一击。 “怎么会这样?”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萧寒还是难以接受如此难堪的摧毁。 “太子殿下请您回避。” 陈堔拦住了太子还要前进的脚步, “您是黎清的皇储,千尊之躯,您的安危关系着整个王朝的子民,请允许属下护送您离开此处!” 眼前的场景堪称一片混乱,金甲的卫兵都在同那怪物周旋,大多已经倒在地上,眼看着转眼间黄金屋已然是废墟一片,冰冷的雨滴在身上刺骨寒凉,逐渐变的越来越强大的怪物几乎只要一个抬步便可将卫兵踩死。 不过好在有黄金的缘故,始终对怪物有着一定的克制,可想而知若是他走出了那片黄金的废墟,又是该何等的惊人。 “陈堔,那是本宫的亲妹妹,就算全天下都可以放弃她,唯独本宫不可以!” 温和儒雅的太子殿下态度异常的坚决,让陶紫鸢惊诧。但同时她也才发现,原来这个侍卫就是李相卿要自己找的陈堔。 惊诧没有维持多久,陶紫鸢注意到那怪物朝着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 依照上次在李府的规律,恐怕这一次追逐的目标是太子殿下。 “陈大人,快带着太子殿下躲一下。” 话音刚落一只巨大的脚从天而降,陶紫鸢连忙跑向另一边。 阴影逐渐逼近,快的她根本来不及闪躲,眼见着那脚掌离自己越来越近,伴随着大地剧烈的震动,陶紫鸢听到了耳边一阵和谐的风声。 “看来老天对你并不是很友好啊,至少今天的月亮是没戏了。” 陈堔将陶紫鸢放在一块黄金的后面足以遮挡她的身形,话语之间不无奚落之意。 就在陈堔以为这无计可施的丫头定然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时,后者的表情却是十分的淡定。 “月亮是没戏了,可是还有一个办法。” 陈堔蹙起了眉头,似有些惊讶,继而舒展开来,戏谑道, “你要做什么?” 陶紫鸢的目光落在了那怪物的身上, “那个应该是公主吧。” ———— 陶紫鸢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了空旷的地方,没有黄金的位置。 就算是那怪物对血缘的关系再过于执着,也不会放着唾手可得的猎物不要。 冰冷的雨水已经打湿了陶紫鸢的衣衫,厚重的袄子几乎贴在了身上,整个人都变的沉重起来。 可对于被黑色的鳞片包裹着的怪物来说,雨水的冲刷只是在给予她生长的养分。 “真是没办法啊,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是真的招你们这些人的喜欢啊!” 谁也不知道那站在雨中的女孩苦涩的呢喃着这样一句话,就像是那夜在闲月居里她感受到了怪物的靠近。没有人注意到她手掌不知何时开始流下的鲜血。 “啊吼吼吼!” 嘶吼声逐渐迫近,犹如惊雷一般,颤抖的大地似乎也在诉说着自己的恐惧,陶紫鸢甚至有一种脚下的土地会裂开一道深谷悬崖的感觉,晃动的她一阵阵眩晕恶心。 不远处躲在黄金屋某处的陈堔始终在寻找着恰当的时机,不知道什么缘故那怪物的眼里突然间似乎只有那少女一人存在般执迷不悟的前进。 他手中的天启确实可以穿透怪物的身体,但是他还想知道如果真的面临绝境,少女还会做出怎样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近在咫尺的距离,怪物依然无事,陶紫鸢知道那个陈堔耍了自己,连忙朝着左边的密林跑过去,却不曾想闻到了自己鲜血的怪物仿佛开了灵智一般一个挥手从自己眼前袭来,她根本来不及躲避。 “啊!” 坚硬的鳞甲轻易的划破了厚重的袄子,鲜血从伤口蔓延,但是更大的痛苦还在后面,从空中飞跃再重重的落在黄金的地面,仿佛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破碎了一般。 “噗!” 一口血喷了出来,鲜血活着泥土和雨水流下,流淌在黄金之上。 血的味道如同致命的诱惑,让它不得不追随着那美味,奔跑冲击就连黄金也已经没有了压制的作用。 感受着越来越近的震动,陶紫鸢仰望着夜空,她感觉不到雨水的冰凉,只觉得仿佛置身火海一般的滚烫,一张张面孔就在自己的眼前闪过,开心的,悲伤的,埋怨自己浪费了他们为自己争取来的存活的机会,却没有为他们报仇。 “伟大的海之神,吾等是您最忠诚的信徒,请赐予我们勇敢,坚强,智慧的力量,在这狂澜的大海上征服波涛巨浪。” 陶紫鸢呢喃着,作为海边的渔民她信仰着海神的力量,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色鳞甲,陶紫鸢克服了四肢的疼痛撑着地艰难的爬了起来, “连你这样一个怪物都斗不过,我又该怎么让那个女人付出代价!” 黄金甲士兵的身后,一袭月白色长袍的萧寒看着那个少女佝偻的身形,此刻的她不是柔弱的女孩,而是一名真正的战士。 “灵气化长,海之生明,金耀不绝,大泽万物,开!” 最后一声冲破了雨水到达了陈堔的耳畔,奇迹的事情发生了,雨幕分成了两个世界。 坠落在怪物周围的雨滴逐渐的聚集起来,很快便将怪物困住,在那巨大的水团之中,一条条凭空出现的鱼虾络绎不绝的撞向那怪物。 一条条的死去,腐烂,消失,再重生,好像没有终点一般。 她想用这样的方式困住怪物吗?这有什么意义?这种自杀的方式,似乎对怪物没有任何的威胁,只是自取灭亡…… 不,这不是自取灭亡,她是要怪物的血! 第十一章 我的人 - 碧罗海 - 叶洛寒 死亡,是生命的终结,却也是生命的开始。 一条条腐烂的鱼虾在不知不觉间侵蚀着怪物坚硬的铠甲,伴随着水团不断地壮大,冲击的速度也逐渐加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色鳞片开始出现了缝隙。 红色鲜血在黄金之上书写着一个“月”字。 然而就在这样看似顺利的情势之下,那同样看上去很坚固的水牢竟然突然间出现了缝隙,并在怦然间破裂,落在周围的黄金之上腐蚀着坚硬的石头。 “不谢谢我?” 陈堔再一次将怀里的少女放下,只不过这一次的女孩狼狈许多,也多了几分防备。 陶紫鸢盯着身边这个堪称厚颜无耻的人,如果不是他方才不按照计划的来,她哪里至于如此狼狈,又谈何谢字? “小丫头记住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有任何义务为了你的功成名就去努力,刚刚只是给你提一个醒,没想到你还真有办法啊。” 陈堔笑着,少了几分嘲讽。 天真的人就是需要教训才会明白外面的世界没有想的那么多的温暖。 遇到像李相卿那样的人,是她的幸运,可同时也是她的不幸。 “重新开始你的“法事”吧,你需要的东西马上就有了。” 寒光利刃,一阵银光乍起刺的人睁不开眼睛,在那光芒之中陈堔的身形犹如空中的飞鸟无所阻挡的冲向那怪物的周围,灵活的动作避开了种种混乱的攻击,极速的出现在怪物的肋下。 “真是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东西?腹下两寸的位置,大概在这里!” 陈堔游刃有余的到达指定的位置,并在怪物阻止的瞬间一剑穿透了厚厚的鳞甲。 “啊嗷嗷嗷呜!!” 痛苦的嘶吼在银光还未消失前便出现,陶紫鸢被怪物的吼叫声震得头痛,将睁开眼睛,陈堔的身形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从容至极的从天而降。 “这次你若是错失了机会,不管你曾经救了谁,明天午时三刻你的人头可就要落地了。” 陈堔将天启摆在陶紫鸢的眼前,那上面的龙纹因为鲜血的存在更加的鲜活,更加震慑。 身为天子的皇帝陛下自然代表着不可侵犯的天威,而太子的血脉则如同太阳一般炙热,只有公主代表着温柔清冷的月。 “今夜天上无月,却不代表人间无月。”陶紫鸢呢喃着,沾着剑上的月再一次在正对着怪物的黄金之上书写着月字。 “情况好像有些不妙啊,抓紧啊。” 就在陶紫鸢以为某些人说完风凉话就要离开的同时,又是一阵的银光乍现,怪物的嘶吼声比方才更甚,那种想要将那个人撕裂的心情也愈加的急迫。 即便是陈堔也感觉到了这股气势的来势汹汹,在应对之时有些吃力起来。一个不注意便被他的鳞甲划伤了手臂。 “干嘛呢!快点啊你!” 陈堔眼角的余光看着那站在黄金前的少女, “发什么愣呢?等死啊!” 彼时的陶紫鸢已经书写好了明月,转过身看着银光落刃之中陈堔同那怪物的缠斗,勾起了唇角, “再等等,还差一点。” 差一点?陈堔现在就想撒手走人,凭他的本事带走太子不是问题,这个女孩的死活和他也没什么关系,然而问题是这怪物是当今公主,他又不能一剑刺中要害。 “真是麻烦啊!” 陈堔在上面应接不暇,陶紫鸢却看的热闹,这个陈堔明明很厉害,方才却故意不出手,教训是假,他在等着看自己怎么解决才是真的。 “好没啊陶大小姐,别再等了!” 陈堔喊道,听声音已经很吃力了,但是陶紫鸢却感觉的出并非如此,这只是他想让别人看到的,或者说这是他想让太子看到的。 “差一点。”陶紫鸢说。 这么大会儿功夫陈堔已经带着怪物转悠了两圈,都是避免伤及到人的位置,正当他准备开始绕第三圈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些不对。 趁着怪物挥手袭来之际,陈堔一个后退迅速的撤开,并喊了一声, “挡不住了!” 随即便佯装被打到了顺势滚落在地。 陈堔撤了,却也是将怪物引到了自己的面前,早已准备好的陶紫鸢勾了勾唇角,右手手掌面对着即将扑面而来的怪物,一边念动着咒语, “明月何兮,怜顾众生,请月之光,驱阴逐邪!” 瞬时间紫光四起,无数的黄金闪耀着紫色的光芒,雨水也在另一个咒语的催动下逐渐汇聚成巨大的透明水球包裹着怪物。 一丝丝黑色的液体从怪物的身上抽离,水球也在被逐渐染黑,越来越小,越来愈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一袭白衣的女子的身上,缓缓的从空中坠下。 晕倒之前陶紫鸢还看到了那个叫做陈堔的人狗腿的上前接住了尊贵的公主殿下,生怕她磕碰到坚硬的石头上。 “不管怎么说,命是保住了。” 世界,终于彻底的陷入了黑暗之中。 ———— 是夜紫安堂 子时将过,下了一夜的雨刚停,除了蓑衣的明兴从外面走了进来,避着身上的寒气明兴离得李相卿保持一段距离, “有消息了少爷,说是秀禾公主的毒解了,就是受了轻伤,现下已经回到了宫中,皇后娘娘请了徐太医诊治。” “她呢?”李相卿问。 明兴张了张嘴,打量着李相卿的神色,虽大体上看不出什么,可明兴跟着他许久还是感觉到了平静之下的一丝紧张。 “紫鸢姑娘受了重伤,被太子殿下送去了风波亭。” “轰”的一声巨响,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整间屋子,忽然间吹进的寒风扑灭了屋子里面的烛火摇曳。 明兴知道李相卿不高兴,而且是很不高兴。 陶紫鸢最后一定是要去风波亭的,但不是眼下这个时候,少爷将陶紫鸢留下不是单单只是身边缺了个侍女这么简单,而是要在风波亭里安插属于自己的人。 然而这个时候太子的做法难免有些横刀夺爱的意思,不给人一丝转圜的余地。 “少爷,不管怎么说紫鸢姑娘都是咱们府上的人,太子殿下着实着急了一些。” 明兴说道。 李相卿将手里的书放下,随即走向床边,层层的幔帐后面明兴听到了李相卿的声音, “现在也好,将来也罢,都是我李相卿的人。” 第十二章 潜在的危机 - 碧罗海 - 叶洛寒 新郑黎清王朝的南方小镇 南湾河岸边依旧停着一艘艘游船,白日夜里声乐不绝,洋洋洒洒的雪也只是为这繁华之地增添几分的冬日的景色。 是夜,众多船舫之中最边上的一艘画舫寂寂无音,甲板下的房间里,红衣斐然的女子依在铺着黑狐裘的塌子上,眉间绽放的红梅冷艳孤傲,却又妩媚妖娆,让人移不开视线。 厢房里的火炉烧的热闹,一袭青衣灰袄的男子打量着着女子的侧颜,二人之间摆放着一张棋盘,黑白相间的棋局错综复杂至极。 毫无疑问,作为人神,她的容貌是历任的人神之中最出色最惊艳的, “天启刚刚认了人主,你倒真是坐的住。” 作为碧罗海的大神之一,他同样可以感知到天启这样的神器的异象。 一柄神器,自有它本身的高傲,能拔出天启的人只有守护者和被它所承认的人,但可想而知,这样的凡人几乎是不存在的,一旦出现便是棘手的人物。 女子勾唇微笑起来,芳华惊世,却是似乎毫不在意这件大事一般,落下一颗黑子, “坐的住如何,坐不住又如何,人类的力量总是那么的不堪一击,让她暂且逍遥几日,这人间无趣,多个乐子也不错。” 犹豫不决的思考着白色棋子应该落在哪儿的碧渊只觉得人类的这些东西烦心的很,但是和千年不变的碧罗海相比,人间确实繁华, “提醒你一句,人神随时会更替,天启择了主,你我知道,天也会知道,千万别等到难以挽回的那一天,人神灵筠。” 之前一副慵懒模样的灵筠颇有些意外的看向对面的人, “我的生死于碧渊大神来说,就那么重要吗?灵筠可真是受宠若惊啊。” 从碧渊的角度上看,灵筠的身形可谓是玲珑有致,而且红衣撩人,足够的魅惑世间任何一个正常的男子,不经意的移开了视线, “我只是对这副你找到的躯体很满意,你若是消失了,我岂不是还要回到那无趣的地方。” 没想到在自己的注视下这位大神竟然红了脸,而且竟然慌张的移开了目光,这倒是灵筠意料之外的收获。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灵筠的手指勾动着他领口的衣襟,猝不及防的碧渊就这样和自己靠的更近了,近到她可以听到男子呼吸的急促,感觉得到他内心深处的欲望,灵筠故意撩拨着, “真的吗?我还以为碧渊大神舍不得我呢,真是,令人失望啊。” 魅惑的声音就在耳畔,勾动人心的体香更是肆无忌惮的钻入鼻息之间,勾的人心乱如麻,内心的冲动让他想要将女子揽入怀中,却听到一阵笑音起, “呵呵呵呵……” 看着塌子上笑的花枝招展的女子,碧渊黑了脸,清楚她方才是故意挑逗自己。 “碧渊大神竟然也会对女人动心啊,真是没有想到啊,我还以为碧罗海的神多么的了不起呢,原来也只是普通的男人啊,呵呵……” 灵筠的一番话更是羞辱的碧渊气愤起来,然而就在他刚要起身离开的时机,笑声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女子惆怅的声音, “没有得到过,又怎么能体会失去的时候有多痛苦?人啊,渺小的存在,终究只能被神踩在脚下!” 碧渊看过去,女子忧伤的凝视着上方的甲板,碧渊神情微怔,他不只在一个人神的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千年的孤寂,只有守护者与自己同行,在这条路上,她们是孤独的,即便在人群喧闹处,依旧清冷单薄。 方才笑靥如花,繁花似锦的样子仿若只是一场梦般美好,只有永恒的苍凉才真正的属于碧罗海。 青葱般细嫩的手指捡起一颗黑子轻松的落在棋局之上,顿时胜负已分,碧渊还没有回过神便听她娇嗔着抱怨起来, “还是不行啊,您这个样子怎么进燕都?就算在这新郑都是不出彩的格段,您想一辈子都用这副凡人的身体在人间行走吗?” 轻描淡写却句句戳心,又恢复了那含笑晏晏的样子,竟让人分不清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才是假。 不过碧渊好歹也是碧罗海的大神,掌管天下江河的存在,竟然被一个区区的人神如此教训,难免心生怨怼。 凡人俊秀的脸上刚刚出现了一丝不悦,女子再次望向自己,质问起来, “貌似你的水泽一个凡人驱动了,碧渊大神,这是怎么回事啊?” 即便遥远相隔,灵筠依旧那一瞬感觉到了冰冷的海水,还有无数赴死的海底生灵。公主的灵魂属于碧罗海,她本以为这次可以带走公主的灵魂,没想到半路出来这么一个节外生枝的人,真是令人不愉快啊。 “这……人间难免有一些秘术的存在。”碧渊有些心虚的转移了话题, “倒是你此时再不动身,何时才能回到燕都?错过了除夕夜,岂非不快?” 灵筠挑了挑眉梢,没有同他纠结水泽的事情,正如他所言,人间有秘术。而她也确实需要在除夕夜前赶回燕都,回到尚书府内她那位二哥哥的身边。 毕竟,未成婚的李相卿身边可是群狼环伺啊。 漆黑的瞳眸之中仿若盛下了人间的耀眼繁星,却怀揣着胸有成竹的狡黠, “水神在这,我还需要担心会晚吗?” 看着碧渊哑口无言的样子,灵筠收回目光看着已经被碧渊整理好的棋局,心思却游荡在天启震动的那一刻。 作为人神,和守护者的剑有一种无形的感应,天雷震动的那一瞬,她自然是有所感应的。 虽有兴趣,但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类,就算天指派那个人替代自己,那也要先问过她答不答应。 现在的她完全可以让那人消失于无形,就算天震怒,也只能承受,新的人神不止需要天的选择,更需要合适的时机。 但对于此刻的灵筠来说更重要的是,天启的背后代表着掌握黎清王朝核心情报组织的风波亭。 风波亭对她有大用处。 当初因为神器的特殊性,陈堔才会和皇帝定下这样的约定,如今看来,是她大意了。 碧渊说的没错,本来打算除夕夜再到燕都的行程,如此看来倒是不得不提前了,无论如何风波亭不能落于旁人之手。 第十三章 道士的预言 - 碧罗海 - 叶洛寒 呃,好刺眼的阳光啊。 我这是……还活着吗? 陶紫鸢感觉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面她快要被五马分尸的当口,有位天神从天而降救了自己。 可睁开眼睛时,空留一室的余温尚暖。 即便白色的纱幔阻绝了内外的视野,陶紫鸢依旧认得出这里不是紫安堂,也不是闲月居。 “昏迷了一整天,你醒的倒是很快。” 男人讥讽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陶紫鸢瞬间便识别出了声音的来源。 纱幔另一侧的不远处,坐着的人正是东宫侍卫陈堔。 就算是没有任何动作,陶紫鸢都感觉得到四肢的每一处关节都是痛的,如果怨念可以杀死一个人,纱幔另一边的人一定会被五马分尸。 “别看了,就算是再看下去,我也死不了,你也是起不来,有这个时间不如听我给你讲讲风波亭的事情。” 陈堔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嚣张样子,另一边的陶紫鸢有心无力,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堵得慌,死死的盯着外面那个人,以求老天开眼将他带走。 但是这种希望有多渺小她也早有准备,毕竟如果真的老天有眼,就不会让自己村子里的人无辜死去。 想到这陶紫鸢不禁觉得有些悲凉,甚至好笑。 一个怪物,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恐怕早就被人射杀,可却因为她是公主即便让许多人死去也只能是为她解毒。 而相比之下,有些无辜的人反而命如草芥,这又是何其的讽刺。 “你这臭丫头,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 一巴掌拍在额头上,陶紫鸢觉得眼前都是黑的,却也听清了陈堔的话, “从今天开始,你跟着我学武功,听见了没有,臭丫头!” 逐渐可以看清了的陶紫鸢自然明了了陈堔摆在脸上,连隐藏也不愿的嫌恶, “真是的,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啊,教会了你,还得让你来挑战我成为风波亭的都尉,我真是……疯了啊!” 任谁也不会喜欢一个在危急关头耍了自己,甚至差一点自己便要一命呜呼的人,如果当时陶紫鸢没有召唤出海神的力量,此刻已然是魂归黄土。 她承认陈堔的武功高超,却也并不是说非要跟着他学武,但是莫名的看着他气愤的样子,自己的心里有那么一丝的舒畅。 “所以,你是风波亭的现任都尉?” 看着陶紫鸢哂笑的样子,陈堔没有想到她的感觉如此敏锐,抓住了这个隐含却又重要的信息。 “是啊。”陈堔冷笑起来,“但就算我交给你所有,你也一样是个废物,侥幸活下来就应该珍惜你那贱如蝼蚁一般的生命,苟且偷生去,白白的污了风波亭的名声。” 话音将落,纱幔遮面,这一切她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已然发生。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话音刚落,急促的脚步声停下,陶紫鸢继续道, “就因为我出身卑贱,所以连活着都不配是吗?如果可以选,谁又不想体体面面的活?”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到这燕都城来,她只想要父亲母亲不曾离去,做一个盛世之下的平凡人。 可是,明明是那些人先来招惹她的啊!明明是他先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眼里,如果不是她以公主的性命作为胁迫,他又怎么会动手帮自己? “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这世间的许多事,本就是不讲道理的。” 陈堔走了,却也阴差阳错的给了她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是啊,这世间的许多事,本就是不讲道理的,只有你站在和他们一样的高度,甚至更高,才有道理可言。 ———— 从陶紫鸢的房间走出,陈堔便看到了在窗边等候的李相卿,看他那笑的阴阳不明的样子,刚刚的话想必是都听见了。 “都听见了?” 陈堔走了过去,问道。 却不曾想那人上下打量着自己,最后竟然放心的说了一句,“看见你没受伤我就放心了,这样灵筠回来也好交代。” 陈堔:“……”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竟然关心起自己来了?明明里面那个人才是正儿八经救了他父亲的人,此时竟然一副全然同他无关的样子。 陈堔不由得失笑起来,嘲讽道, “什么情况这是?李二少爷竟然关心起我来了?真是让人惊讶啊,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坐不住了来看那个丫头的。” “太子殿下有令,紫鸢已然是风波亭的人,那就是皇帝陛下的人,我自然是为她高兴的。能为陛下效劳,是她的荣幸。”李相卿浑不在意的道。 这么看上去似乎李相卿真的并不是很在乎那个丫头。陈堔也不由得疑惑起来,因为他看不懂这个人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真是,我倒感觉能认识李二少爷是这丫头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这话在燕都城也就只有陈堔会这么说,敢这么说,而且说完他本人已然走在前面,身后的李相卿面色不变,可看向屋内的目光却有一丝担忧。 再走到陈堔身边时,已然是恢复如常,“幸不幸的,至少她现在还活着,如果不是我,她早就冻死了。” 陈堔停下步子,打量着身边的人,冰冷的口气,视人命如草芥,目空一切的样子,这才是真正的世家子弟,这才是他所熟悉的权贵。 这样的权贵怎么会救一个毫不相干的贱民?这倒是让陈堔很疑惑, “这倒是像你李相卿说的话,不过难道你一早就知道了她能解毒才救了她?” “想听实话?”李相卿问。 陈堔白了他一眼,“废话,你那些不是人话的话就不用说了,想听的话燕都城里哪听不……”到? 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李相卿已然打断了自己,故作神秘的前后看了一遍。 “没有人,这是我的院子,那些小子们不敢过来。”陈堔道。 李相卿说道,“那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道士,他说夜晚我若是遇到一个快要冻死的乞丐,一定要将她救回家,不然的话就会有大祸临头。” “就这样?” “对,就是这样,救一个人对我而言不过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从结果上看来,我应该是对的。”李相卿如是说。 再荒诞不过的理由,陈堔有些半信半疑。 第十四章 祝你顺利 - 碧罗海 - 叶洛寒 “好!好!好!” 陈堔一连三个好字,却全无赞叹之意,反而更多的是嘲讽和奚落。这话里话外亦真亦假,有几人又能真正的辩清? 他怎么忘记了这位李二公子近些年来虽然学会了低调,但是论起嘴皮子的功夫,他可是燕都之中的佼佼者。 “我此刻安然无恙,李二少爷还有别的事吗?” 陈堔看他一直在跟着自己,只觉得有些厌烦,比起卫家那个衣着艳丽的小子,他更讨厌这种甩不开卸不掉的狗皮膏药。 “你很忙吗?”李相卿问。 “忙,忙得很,没看我忙的一直在走路?” 陈堔故意如此说,想让旁边的人早些离开,然而如果李相卿能顺自己的意,那才是天下第一的奇怪事。 “哦。”简短干脆的一声,再无其他。 陈堔也不理会他,自顾自的找到了厨房开始做起了饭来。 舀水,投米,然后倒在锅里,再添上干柴……欸,为什么锅底自己着起来了? 再一看,竟然是一袭紫衣的李相卿一点点的往里面填着干枝,手边挽起的袖子干净利落,一边拉着风箱,游刃有余的很啊。 “有什么是你不会吗?” 陈堔忍不住的问,认识他这么久虽然很讨厌,但真的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啊。 李相卿闻言抬起头看向他,“我可以把这当做你对我的认可吗?” 陈堔冷冷道,“你李二公子还需要我对你的认可吗?整个燕都都是认可你的人,我……”的认可重要吗? “虽然我不否认你的话,我确实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 嗯?陈堔瞬间被吸引了注意,看着某人脸不红气不喘的自我鉴赏的这种精神,简直是甘拜下风。 “虽然灵筠选择嫁给了我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但是你也同样很优秀,不必气馁,天涯何处无芳草,人生一世还有许多事情值得追求的,或许哪天你的真正缘分之人就出现了也未可知。” 李相卿面不改色,甚至还不忘记往顾着锅底的火,和自己侃侃而谈这种问题,其目的可想而知,就是让自己不要再觊觎他未过门的媳妇。 可是明明自己才是守护者,是她自己选择的的人,偏偏这种事情没有办法和一个无知的凡人说清楚。 陈堔无语的看着那个人,心底已然是倒海翻江。 啊,真的是要疯掉了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自负到极致的人? “所以李二公子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不要再惦记你那个未过门的媳妇了是吗?” 再听不明白他的意思陈堔也就真是个傻子了。 “不是。”李相卿一口否认,随即又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只是希望陈侍卫可以仕途坦荡,名垂千古,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为了一个女子,不值得。” 不知道是不是陈堔的错觉,他看到在火光的映衬下,那个人眼中流露的几分真诚和爱惜。 “为什么?你以为和我说这些我就会同你罢手言和吗?寥寥几句便想让事事顺你的意,你以为你李相卿是谁啊!”陈堔愤怒不能自已,他有多喜欢灵筠,就有多厌恶这个人,厌恶和他有关的一切。 “紫鸢受伤的事情我清楚,你完全可以不顾及她的生死,可最后你还是救了她,就凭这一点便可知陈侍卫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李相卿平和的说,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 “有些事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你可以继续讨厌我,甚至是恨我,可那个孩子是无辜的,既然已经成了人家的师傅,又何必总是恶语相加,人总是会有老的那一天的,她是个合适的人。” 说话间那个人已经站起了身,走到另一边打着水洗干净手, “我走了,你继续跟自己较劲吧,祝你顺利。” 陈堔:“……” 他是在为自己的未来考虑吗?是让陶紫鸢为自己养老送终的意思吗?如果是的话,这未免太荒谬了,因为自己是不会老的。这个人情,他也不想欠下。 “我不是为救她,而是为了不伤及公主殿下,那样卑贱的人命在我眼中微如蝼蚁。” 李相卿闻言停下脚步,未曾转过身,只是弯起唇角仿佛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一般,只留下了一句, “真的如此吗?” 不知是在问陈堔还是问自己,说罢便孑然离去,留下陈堔一个人在厨房里深思。 锅底的干柴燃烧发出炸裂一般的声音,热气熏到了他的眼睛,对于那人的话他十分不屑,可下一瞬却是望着掌心发呆, 真的是如此吗? 那一瞬他想的究竟是什么只有他才清楚,天启究竟为何而动。 “不过,他是怎么进来的?” 这一刻陈堔才反应过来李相卿如此轻松离开的原因,真是……犹如狐狸一般的狡猾啊。 ———— “可曾见到了人?”早已等候在院子外面的卫卿仪问道,不是他这位副都尉的领路李相卿是进不来的。 只不过他以为李相卿是为了探望陶紫鸢,却不曾想后者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将都尉大人气了个半死,并且思考起人生来。 对此,日后偶然间得知真相的卫卿仪再次庆幸了一次自己同他是多年的好友,才免于在人生路上多出一个叫李相卿的磨难。 “见到了,还活着。”李相卿说,即便在这风波亭里竟然走出了比他这位副都尉还要威风凛凛的步伐。 好吧,某些人天生就有领头者的气势,这是卫卿仪感叹不来的。 “就看一眼还活着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卫卿仪呢喃着,分明有些不信就这么简单。 “顺便跟陈侍卫说了两句嘱托的话,毕竟是从我李家走出去的人。” 李相卿说道。 “啊,也是,这话也对。” 大言不惭这个词可是被李相卿发挥到了极致,满打满算那丫头在他们家也就待了一天两夜,就成了他李家的人了。 但是这话别人说是个笑话,李相卿说卫卿仪却是要放在心上的。默默地记,以备来日可期。 “副都尉大人。” “啊?”卫卿仪正想着,却听李相卿召唤着自己,抬起头来看只见风波亭门口双鹤戏禽服的守卫就在眼前。 在李相卿似笑非笑的目光中默默地掏出了腰牌。 没办法啊,谁让他这个副都尉就是个挂名的呢? 第十五章 三万里山河浩渺,一十载庙堂流芳 - 碧罗海 - 叶洛寒 “陛下让你挂个副都尉的名头,你还真是毫无障碍的接受并如实贯彻啊。” 马车里李相卿有些无奈的说道,刚刚在风波亭门口明明可以直接放他们出去,可门口的那个人却非要看卫卿仪的腰牌,可想而知,这个副都尉真的是有名无实之极。 感觉到李相卿的注视,卫卿仪知道他不是在奚落自己,只是感觉眼睛里一热,有什么东西要出来,抬起袖子擦了擦, “那我能怎么办?陛下年迈,本就忌惮卫氏,宫中又是宠妃当道,朝堂上奸相弄权,就连殿下都不得不退避几分。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副都尉本就是陛下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给我戴的一顶帽子,父亲的兵权迟早是要被撤走的,只不过是早是晚的问题。” 卫卿仪说的句句是实言,李相卿虽身在翰林院,却也知道眼下朝廷的局势并不是很好,好在只是内忧,还不曾有外患。 但是党争之事到底能闹出多大的动静,谁也不知道,只能拭目以待,期盼着在陛下御龙殡天之前能够耳清目明一回,传位于太子殿下。 然而看眼下的形式,卫家一步步被削弱,反而是王夫人越来越受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前几日王夫人的弟弟王霖,那个谄媚的小人刚刚被擢升为燕都令。 朝廷的风向突然的转变让人猝不及防的同时,也有不少人抓住了机会讨好。踩着卫家,攀着王氏,颇有当初岑皇后失势时卫家兴起之时的景象。 只不过,卫氏忠贞,王氏只是为了弄权,顷刻之间高低立现了。 想到此,李相卿也不由得感叹起自己这个朋友的时运不济, “卿仪。” 李相卿唤着。 “嗯?” ———— 卫卿仪应声,却不知他唤自己为何事,他只是看着李相卿望向外面的侧颜,听着外面长街上的喧闹,感受着好友想要传递给自己的心意, “父亲要致仕了。” “怎么会这样?” 卫卿仪大惊出声, “尚书大人乃是肱股之臣,甚至为了天家颜面亲自以身试毒,陛下怎么能这么对他,岂非含了天下仕子的心?” 听父亲提起过年轻时的光武帝确实是威仪四海。 如果说自己的父亲是在沙场上征战四夷的功臣,是陛下年少走向辉煌的一柄利刃,悦服四海,那么李世秋便是陛下放在书案上的判笔,三十余载的相伴,兢兢业业的侍奉君上,竟然逃不过权利的猜忌……真是…… “可笑!昏庸!” 谁知道这两个词他忍了有多久,不仅是为了李相卿,更是为了他卫氏一族而不平。 相比于自己的激愤,李相卿却淡定非常,他总是这个样子,看不出喜怒哀乐。但是卫卿仪却也明白,此刻的李相卿比任何人都要不甘。 如若不然就不会这个时节同自己讲这件事。 “你说完了?”李相卿问。 “呃……嗯。”卫卿仪点了点头,被李相卿的平淡如水带动的也歇了火气,有些怔怔的, “相……相卿,你是怎么想的?” “昨天早朝父亲被陛下召唤,现下并不会有动作,只是听信了王夫人谗言的陛下认定了父亲以身试药是为了收买人心,最早明年夏天,最晚不过来年年岁,父亲便要递辞呈了。” 卫卿仪静默的听着,听着李相卿倾诉,对就是倾诉。早已经习惯了隐藏心思的李相卿也只会在自己的面前吐露一二,可听着他就这么平静的讲述着,卫卿仪只觉得胸口都是闷得。 他该是会有多痛,多怨才会承受不住这些,以至于同自己诉说。 “躲在父辈的臂膀下,一辈子都不会看见正午的太阳,卿仪,你记不记得陛下曾经说过一句话?” 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几乎是瞬间卫卿仪便意识到了,“是……那句……” “对。”李相卿的目光变的坚毅起来, “天下是用来打的,固守着祖辈的荫德庇佑有什么意思?要做,就要做到封侯拜相,一身荣耀皆于自身,做那不可替代之人。” 那是唯一一处卫卿仪看到了这个友人对这万里山河的企图,看到了他内心的誓要与天争高下的野心。 “三万里山河浩渺,一十载庙堂流芳。” 李相卿吟诵着同时看向北边的方向,卫卿仪知道他是在看那座离他们很远的皇城,看那座城里的垂垂老矣的君王。 他是要在十年封侯拜相,名进庙堂,流芳千古,这是何等的雄心壮志,只此一点,卫卿仪虽自愧不如,却也被燃起了熊熊斗志。 “相卿一句话,着实点醒了我,宽阔胸怀,令卿仪惭愧,今生不为封侯拜相,我卫卿仪也跟定你李相卿了!” 话音刚落,李相卿只是看了自己一眼,随即四下里寻找了起来,卫卿仪问时又见他停了下来,笑着说道, “总觉得卿仪如此豪迈,是不是缺了点儿酒助兴?” “好啊!” 卫卿仪一口应下,不等李相卿开口已然吩咐外面的马夫去转去酒馆。 “哎哎哎,卿仪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喝酒了吧,伤身。” “今日兴致如此,怎能少了清酒助兴?听我的!” “呃,好吧。” 李相卿扶额,他酒量真的不是很好啊,至少和卫某人比起来是这样的。 不过,天高地阔却是就此在两个少年的心中徐徐展开画卷。 ———— 墨上清辉玉臂寒,皇帝书房南安殿中的内室里一黑一白的两个年轻人跪在书案前,面容甚是尊敬。 书案的另一侧满头白发的老人佝偻着身躯,身上披着的黑袍上两条金龙捧着一颗明珠耀眼光华,威仪十足。 “太子好大的本事,豫王也是长了能耐了,朕当真是老了啊。” 皇帝朱笔勾勒,虽形容衰老,却目露精光,比年轻时更看得清楚旁边的都是些什么人。地上的跪着的是皇后正出的太子萧寒,和王夫人出的四子萧豫。 素来不对付的两个人竟然联起手来隐瞒自己秀禾中毒的事情,让朝廷重臣以身试毒,这样的话柄传出去,什么皇家颜面也不需要了。 “儿臣不敢。”二人异口同声的说。 “你们两个,年岁大了,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秀禾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满宫里面只有朕一个人不知道,你们是掂量着朕老了,糊涂了,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篡位吗!就不能再等等吗?” “砰!”的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甩了出去,再看时地上散落一淌的墨点还有太子头上的的污渍,混着血水滴在月白色的长袍上,步步浸染。 “父皇息怒!” “陛下息怒!” 四下里都是叩拜在地的人,可在光武帝的眼里,这些人都是处心积虑要算计自己的人。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这满宫里的人竟然都在瞒着朕,如果不是远间观的异象被燕都令看到,你们还要瞒着朕到什么时候!” “宣,宣秦忠进宫来见朕,朕要废太子!” 废,废太子? 萧寒整个人都是怔愣的,连同萧豫也是如此,他是想过废太子,可试过了种种办法,却不及这么一件看上去毫不相干的小事来的有效? 果真是君心难测啊。 第十六章 别,别怕 - 碧罗海 - 叶洛寒 “陛下三思!” “父皇三思!” 即便内侍们和萧豫都在苦苦哀求,依旧无法动摇皇帝的心。 萧寒看着眼前的地面,免不了有些寒心。 “看呐,这就是你深爱的父亲,这就是你忠于的君王,如此昏聩,如此任性,全然不体恤你对他的敬意和爱,他真的值得你去尊敬吗?” “我可以帮你取而代之,你会成为至高无上的黎清皇帝,施展你的报负和理想!” 又是那个诱惑的声音,仿佛他只要点个头,这一切就会发生改变。 萧寒沉默着,无视着,不去回答,那声音似乎自觉无趣悄然消失。 “启奏陛下,解毒之人已经醒来,何时前往西岭,全听陛下的调派。” 陈堔?他怎么会在这? 萧寒注意着眼角余光里的男子,他是自己的侍卫不假,却也是风波亭的都尉。侍卫是假,监视是真。 这个时间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来的是真的妙啊。 “陈堔,你随朕过来。” “诺。” 眼看着陈堔跟着皇帝离开,萧豫凑了过来,因病而苍白的脸色因着这么一番波折更是褪了几分的颜色, “大哥的命真是好啊,这个时节有陈都尉顶着,怕是父皇的火气怎么也不至于殃及东宫了。” 诚然,正如萧豫所言,陈堔这个时节来救了自己。 免于被废除的风波,却还是逃不掉被禁足的惩罚。 ———— 眼见着太子和豫王离开,皇帝挥退了宫人,将陈堔召唤到自己身边。 “在你看来,这美人丹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的话,这毒最开始出现在西岭的军队之中,至于病起的缘由,包括公主在内,这些人都曾经在短期内患过风寒之症。” 陈堔说道。 “朕记得你说起那个女孩只有十岁吧。”皇帝问,看向陈堔, “朕相信你,所以才会用她,等她伤好便赶去西岭吧。但若是她无能,朕自然是要治你个办事不力的过错。” “诺,臣领旨,定当不辱陛下之托。” 皇帝挥了挥手,甚是疲惫的合上了眼睛, “去吧去吧,朕累了。” 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用他最后的生命守护着王朝,却依然逃不过衰老的命运。 陈堔退出了南安殿,转过身看着匾额上的“南安”二字,竟觉得是如此的契合不过。 坐在这里面的人岂不是真正的南安?四方窥伺,独居高阁,孤枕难安。 陈堔走着,果然在朱雀门外碰见了等候在此处的太子殿下。 “多谢。”太子说道,带着些微的苦涩,“方才不是你,恐怕我此刻已经不再是东宫之人。” “太子不必谢我,只是陛下不想废太子,臣什么都没有说。陛下让臣带给太子一句话。” “什么?”太子问。 陈堔看着他期盼而又疑惑的样子,只觉得这父子两个真是别扭啊, “陛下说,无论何时都不要忘记,于一位明智的君主,忠心的臣子永远比忠爱的女子更重要。李世秋是忠臣,可他只是陛下的忠臣,所以陛下只是让他致仕,殿下记住了吗?” 看着萧寒吃惊的样子,陈堔知道这位太子从来不曾了解过他的父亲,从来不曾了解什么是真正的君王。 “话已经带到了,臣先行告退。” “啊,陈都尉慢走。” 目送着陈堔离开,萧寒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他不懂父亲向自己传递的究竟是什么,不过或许这就是两个位置之间短暂却又遥远的距离。 ———— 陈堔赶回风波亭的时候已然是月上西楼,急匆匆的回到了休憩处,刚刚躺到床上便嗅到了不属于仪灵轩的气息,而且是他十分讨厌的味道。 等他一路赶到预计的位置时,推开门恰好看到了房间里那只通体纯红的灵蛇昂起头要把那个女孩吞入腹中的一瞬,手中的天启随之而动直逼灵蛇而去。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灵蛇骤然窜到一边,满地的爬行动物也随之纷纷从各个角落里离开。天启也及时的停在离那少女眉心仅一寸的位置。 陈堔看了一眼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孩,收回天启随即身形迅速的翻到了房顶之上抓住了要逃跑的女子, “南宫离,我警告过你,你的那些东西不要放进这个院子里!” 话音刚落只见一阵剑气耸动,南宫离的脸色大变, “陈堔,你还我的灵蛇!” 方才还攀附在她手腕处的灵蛇瞬间失去了生机,还有其他那些毒物,也纷纷没了气息。除了陈堔,谁还有这样的手段? 一把抵住了南宫离的咽喉,陈堔冷冷道, “今天是看在豫王殿下的面子上我留你一条命,再有下一次,死的就是你!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和这里的其他人是不同的,死一个你陛下是不会怪罪我的!听清楚了吗?” 陈堔的狠厉别人不清楚,只有风波亭的人才知道作为他的对手有多可怕。 南宫离难以呼吸,满面的通红,即便有再多的毒物在这种绝对强者的面前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 放开了手陈堔看着她跌落在自己的脚下,转身欲走,却听她问道, “她,她凭什么做风波亭的都尉?她不配!” “这样的话我同样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陈堔警告着,身影翩翩的回到了地面,徒留南宫离愤恨的望着那早已空无一人之处。 不久,感觉到了南宫离气息的消失,陈堔正打算离开脑海里突然浮现那个女孩一动不敢动的样子。 推开门,屋子里面的炉火还在燃烧,依旧是方才坐在床上的姿势,女孩的脸色却是惨白的很,很明显南宫离的那些虫子吓到了她。 陈堔正打算离开,却在一瞬间看到了女孩的脸上有着可以盛下月光的晶莹。 他记得昨天差一点就死在远间观的时候她是没有落泪的,当时不觉得怎样,现下才发觉原来她也只是个十岁的女孩。 不管了,路是她自己选的,又不是自己让她卷进来的。 走出房门,刚走到窗户外面突然停下脚步,下一瞬跑回了屋子里那个女孩的床边,学着他看到的街上父亲哄女孩那般将女孩揽在怀里,生疏的却又小心翼翼的轻拍着女孩的脊背, “别,别怕,安,安全了。” 第十七章 流淌的蓝 - 碧罗海 - 叶洛寒 “哇!”的一声几乎是吓到了陈堔,可随即仿佛发泄一般的哭泣和眼泪却更加让他手足无措。 十岁的女孩怎么哄来着?糖葫芦吗?可这三更半夜的自己去哪找糖葫芦? 该死的,自己刚才就不应该回来啊! 如今却是后悔也晚了,这一身干净的里衣怕是要成为某人擦眼泪的帕子了。 ———— 陶紫鸢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是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面都是要吞了自己的毒蛇,就连醒来也是被噩梦吓醒的。 “醒了?”嘲讽的声音响在耳畔,陶紫鸢看着就伏在自己身侧的男人,连忙向后退去。 “松,松手!” 陈堔吃痛,他可以把衣服从陶紫鸢的手上抢过来,可那样的话她那双手也就彻底废了。 陶紫鸢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抓着他的衣襟紧紧不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还是松开了手。 重获自由的陈堔终于可以活动一下脖子,天知道这一夜被她抓着领子还要努力的避让保持距离,保持同一个姿势有多累人。 “真是个麻烦精!” 嫌恶的扔下一句,陈堔便走向了门口,“做好准备,明天就要动身去西岭,你的伤就在路上养吧。” “准备……什么呀?” 陶紫鸢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人已经出了门,不见了踪影,自然不可能回答自己的疑问。 不过陶紫鸢突然间想起来昨天她被那些蛇虫鼠蚁环绕的时候,怕极了,怕的忘记了动作。她只记得那条蛇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已经张开了利牙尖齿,之后好像看到了陈堔的影子,不过,她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却不曾想到,梦境变成了现实。 ———— 就在陶紫鸢以为自己要顶着这一身的伤奔赴西岭之时,卫卿仪领来了一个老人,陶紫鸢觉得眼熟,慢慢的想起他是自己在尚书府中见过的徐太医。 “你这丫头真是好运气,多少人病中想得徐太医一诊却未曾如意,这可是陈都尉亲自去陛下面前为你求来的情分。” 今日卫卿仪依旧着着一袭艳丽的红袍,只是陶紫鸢更惊叹于这是陈堔为自己请来的太医。不过…… “卫公子为什么会在这?”陶紫鸢疑惑道。 卫卿仪似乎愣了一下,没想到陶紫鸢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个李相卿情报提供的不怎么样啊,不过一时间却也在心里有了主意, “本公子是陛下遣派的钦差,此次来是护送你去西岭。” 陶紫鸢不明所以因而不疑有他,但徐太医眯着眼睛看向卫卿仪,神秘的一笑看的后者有些心虚连忙转移了话题, “你家是哪里的?” “渤海边的渔村。” “家里面可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家里人都不在了。” “呃……啊。” “嗯……” “……” 年逾半百的徐太医看着两个人的话越说越死,一边心里感叹着少年有趣,一边开口道, “姑娘的强势虽重,可终究最多的还是骨骼受到了创伤,内脏损伤较少,这是一颗养荣丸,可活血生筋,保姑娘内脏无忧,待姑娘服下药,老朽再兴塑骨之术替姑娘修复骨伤,如此一来去西岭的路上,姑娘倒不会受太多苦痛。” 养荣丸,活血生筋,塑骨之术,修复骨伤……再加上这个太医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像是带着唱戏的腔调,陶紫鸢有些懵懵懂懂,却也大其概勉强明白了他的意思。 “谢谢,麻烦您了。” 她总是在面对这种好意时坐立不安,所以面对徐太医时则满是感激和敬意。 即便如此,她依旧怕自己失了礼数。 一旁的卫卿仪将她的举止看在眼里,却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多出了许多的观察和注意。 吃下了养荣丸,按着徐太医的话陶紫鸢平躺在床上,随即只听得徐太医念动着一阵咒语,一阵绿色的光芒兴起,她仿佛看到了一匹白马在万里荒漠之中奔行。 奇异的是,白马经过的荒原再一次焕发了生机,变成了青葱的草地,并且范围随着白马的脚步在不断地扩张。 良久后白马站在了荒原的尽头,绿光也逐渐的消失。 “好了,站起来走走吧。” 徐太医说着胸有成竹的收起了自己的药箱,可是床上的人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卫卿仪最先发觉了异样,走了过去,“徐老,她似乎有些不对。” 徐太医闻言看向陶紫鸢,后者也很为难的样子,但是看得出她在尝试起身的时候依旧很吃力。 “没有任何效果?”徐太医问。 陶紫鸢点了点头,“是,还是很痛。” 上前一步切脉诊断后徐太医的神情愈加的凝重,不应该啊,怎么也不会一点作用都没有,自己的塑骨之术是不可能有什么问题的,出了差错的只可能是陶紫鸢的身上。 “你看到的马不是纯黑的吗?” 徐太医质问道。 马?什么马?卫卿仪四下里寻找了一圈为没有看到马的影子,连一只木马也没有。 “是纯白的。”陶紫鸢怯怯的如实回答,没有注意到卫卿仪惊讶的目光。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如她不清楚眼前这个太医不是普通的医者,国手徐太升,可以玄术活死人,生白骨,在此之前,从无失手。 就连徐太医也是讶异十分的感叹了一句, “活久见啊。” “什么?”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一脸茫然的徐太医,殊不知后者已经开始怀疑起来自己这前半生存在的意义。 怎么会是纯白色的呢?治愈的马颜色越深说明病人的病情越严重,可少女看到的却是纯白的颜色,那就证明她是无病的。 可方才切脉之时分明就是伤重的表现,这,这是怎么回事? 徐太医彻底糊涂了起来。 莫非……如此的话自己应该用窥灵之术窥探一下这女孩的根骨了。 而这一次加上窥灵之术的视野,徐太医终于知道为什么方才的塑骨之术无效了。 此刻他的视野里可以清楚的看到女孩身体的骨骼。 是蓝色的,而且可以清楚的看到骨头里面的液体滞留在某一处,是肩周的位置在被打击过后形成的碎裂阻塞了液体的流通才会导致她身体上的种种不适,看起来肩周应该就是怪物触及到的位置。 至于内脏倒是没有什么损伤,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养荣丸的效果,但同样在她的身体里流经的血液是蓝色的。 徐太医为自己看到的一切所震惊,这个女孩到底是什么人?在她的身体里怎么会有如此的异象? 第十八章 路上治伤 - 碧罗海 - 叶洛寒 古经籍曾载,天地纳三,人之赤血,海之蓝精,木之绿华,是为体通之行。 言简意赅一些就是人的血是红色的,海底的精灵流淌着蓝色的精气,花草树木的枝叶的生机来自于体内的绿意植华。 陶紫鸢是切切实实的人,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为什么在她的身体里流淌着的会是属于海之精灵的蓝色精气? “没救了吗?”卫卿仪试探着问,余光里是女孩同样担忧的面容。 “嗯。”徐太医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否认,外加一记掌风直达天灵盖的位置, “你这臭小子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做没救了?你是对老头子的至圣医术有什么怀疑吗?” “能救您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卫卿仪颇有些委屈的捂着脑袋,长这么大他爹都没这么打过他。 “我愁眉苦脸了吗?”徐太医看向床上的女孩,后者倒是很诚实的肯定了卫卿仪的话, “是……”眼见着徐太医的脸色有些不对,陶紫鸢连忙加了一句解释道,“有那么一些,可能是我伤的比较严重吧。” “伤的是比较严重。”徐太医借着这个台阶说下去,没忘记瞪了一眼卫卿仪,再看向陶紫鸢的时候却又不自觉的紧蹙起眉头,在无声的诉说着她确实很麻烦。 ———— 翌日清晨,经历了两天之后陶紫鸢终于走出了房间,呼吸到了外面清新寒凉的空气。 “姑娘小心脚下。” 在小宜的搀扶之下陶紫鸢走到了风波亭的门外,让她惊诧的是风波亭的外面是一片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湖面,而两边是深不见尽头的大山。 陈堔坐在马上,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看上去是为自己准备的,还有就是马车后面十几个整齐的穿着黑色锦衣的护卫。 “上车吧。”陈堔说道,“急着赶路,做好准备,不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是不会停下的。” 陶紫鸢:“……” 在小宜的帮助一下,陶紫鸢可算爬上了马车,刚掀开帘子却发现里面还坐着一个人。 “徐太医,您怎么会在这?” 伴随着陶紫鸢的疑惑,徐太医面色微窘,倒是陈堔替他回答了, “路上治伤。” “治伤?” “是,是啊。”徐太医尴尬的笑了笑。 ———— 马车已经缓缓开始走动,陶紫鸢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治愈。 “可是明明昨天我已经感觉到身体好很多了,而且方才走动的时候除了有些虚弱以外,没有任何的不适。” 陶紫鸢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小宜坐在一旁也一副认真的样子。 对于陶紫鸢的疑惑徐太医纠结了片刻,想着怎么给她解释才能通俗易懂一些,沉吟片刻后道, “打个比方,河流的其中一段被堵塞了,结果会如何?” 陶紫鸢想了想,“决堤?” “现在紫鸢姑娘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圆形的河流,没有流进的水源,可一旦其中某一处出现了堵塞,虽不会决堤,但是身体的能量来自于流动,因为堵塞而不能流通,自然会因此表现出各种不适。 昨日我只是给回流之中的堵塞之处搭了一个简易的通道可让源气再生,但是还需要找到合适的东西才能彻底的修复根源所在。” 徐太医解释道。 “合适的东西?那是什么?”陶紫鸢问。 “定是要吸纳了天地灵气的宝物方可。”徐太医说。 “所以吸纳了天地灵气的宝物是什么?” “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徐太医神秘兮兮的说道,陶紫鸢意识到再问下去他也不会告诉自己,于是也没有再说什么。 ———— 刚开始顾及着冰面的缘故有些缓慢的行走,越往后赶路的速度越快,昼夜兼行之余,第二天的傍晚便赶到了西岭望月镇上。 “这里离军队的落脚处只有不到二十里的路程,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将人送到军中。” 陈堔一边吩咐着护卫,一边注意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三人, “紫鸢。” 陶紫鸢刚刚站住脚便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朝着那方向看了过去,正好瞧见了坐在马上英气十足的陈堔。 “都尉大人有何吩咐?” “早点睡下,明天你的任务可是很重的。” 陈堔说道。 “诺,都尉大人若是没有其他的事,紫鸢就先告辞了。” 陈堔:“……嗯,好。” 陶紫鸢这种看似恭敬,实则疏离,看似温顺,实则反骨的行为和人,从陈堔的角度上讲,真的很不讨喜。 翻身下马,陈堔走近客栈,眼角的余光里徐太医蹑手蹑脚的似乎在避着自己。 “徐太医。”陈堔突然停下脚步,试图避过去的徐太医知道自己无处可藏,只好走向陈堔的位置, “都尉大人有何吩咐?” 陈堔冷笑着道, “徐太医是国医圣手,那位很可能是风波亭的下一任都尉,徐太医可万万马虎不得,你说西岭有神物可以治伤,但愿徐太医可以不虚此行啊。” “都尉大人的意思……臣,不是太明白。”徐太医心中一紧,这是在暗示自己不要救人的意思吗?可明明是他将自己从公主身边调来救人的,徐太医有些糊涂了。 “千里迢迢的奔赴西岭,徐太医也是不辞辛苦啊,救人,救人为要,西岭路险,徐太医年岁已高,千万别崴了脚。” 说着陈堔拍了拍徐太医的肩膀,随即走进了客栈。 身边风波亭的护卫都在收拾,徐太医却心下慌张起来,这个陈堔果然同他人所说的那般犀利,听这话里的意思似乎知道了自己来此的目的并不只是因为陶紫鸢的伤势。 可如果真的怀疑自己,为何要同自己说这些?只是为了警告吗? 看着不像啊。 ———— 不知道为什么,刚走进客栈,陶紫鸢就感觉到一种异样,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可四周看去一楼的人少之又少,楼上又是房门紧闭。 “小姐,你在看什么?”小宜问道。 “没什么。”陶紫鸢摇了摇头,再回神时那种感觉已然消失了。 然而当夜伴随着入夜里的一声惊呼,陶紫鸢从梦中惊醒,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一瞬推门而入的陈堔带给自己一个噩耗, “你的侍女死了。” 第十九章 羔羊的反击 - 碧罗海 - 叶洛寒 陶紫鸢看了一眼门口的陈堔,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默的披上了外衣,从陈堔的旁边途径,朝着旁边的房间走过去。 只是有些匆忙的步伐还是暴露了她心中的慌乱。 她对死亡的恐惧依旧难以克服,这是那一场火海留给她的礼物。 整齐的黑色锦衣胸口的银丝在烛光下烨烨生辉,十几个人站在房间的内外,拦下了想要进门的陶紫鸢。 “让她进去。”陈堔道。 明晃晃的利刃一柄柄被收起,陶紫鸢得以见到那具躺在地上的尸体,还是不由得心中一紧,眼前一阵眩晕,扶着旁边的门框陶紫鸢缓步走了过去。 鲜红的花瓣在身下绽放,脖颈处仍旧流淌着温热的血,她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同自己讲,却已然没有了机会。 她同自己没有太多的情分,只是昨天被陈堔派给负责一路上照顾自己的人。没有任何背景,自小开始便被四处贩卖。这样一个可怜而又弱小的女孩唯一死去的原因,就是她进入了风波亭,到了自己的身边。 呼吸已经恢复了正常,但袖子下面的手却在颤抖,陶紫鸢惋惜这样一个如花的生命,同时也在想,凶手是谁。 颤抖的手抚上少女的额头,与其依仗那些靠不住的官府,她还是更喜欢自己动手。 “迷迷之夜,离海之畔,死亡之神,请给予我方向。” 轻声呢喃着咒语,闭上眼,内心无比真诚的祈求着力量。 在其他人眼中她似乎在对死者说着什么,但在此刻,她看到了那个人拿起剑匆忙的夺去女子生命的丑陋面孔。 一张,并不算陌生的样子。 原来是他啊。 陶紫鸢伸手替她合上了眼睛,轻声道,“解脱了也好,下辈子做个人上人。” 转过身的那一瞬,她看到了陈堔探寻的目光,那眼中的兴奋,似乎发现了什么。 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瞒不过这个人,陈堔,一个极为神秘的人,即便大多数的未知看上去都隐藏在都尉这个位置后面,但陶紫鸢感觉到这个人还有更多的秘密。 她没有想着瞒过陈堔,也明白要因为一个侍女动一个风波亭的护卫陈堔是不会答应的。 不过,她不急。 她是一个有恩必报的人, 她有的是时间,无论这是风波亭内部的挑衅还是其他人的无意之失,相逢一场,她都会让那个人到另一个世界向少女谢罪。 “都尉大人在此,一定会将杀害小宜姐姐的凶手绳之以法的,对吧?” 陶紫鸢问道,内心却对此毫无期盼,因为他们都是清楚真相的人。 说是故意的嘲讽也好,奚落也罢,她总是想要这样,似乎才可以表明自己心中的怨怼,才能让他感受得到死去之人的无辜和控诉。 但一切都是如此的苍白,就像是那柄躲在剑鞘里面的兵刃,即便还没来得及擦干净上面的鲜血,却不会有人去揭穿。 她突然觉得这夜好冷,冷的即便是躲在房间缩在被子里依旧觉得遍体生寒。 ———— 天亮时分是陈堔叫醒的自己,经过旁边的房间时,陶紫鸢向里看了一眼,已经打扫的干净。 “夜半时分官府来过了,已经查看过现场,这里总归是客栈,不能打扰人家做生意,便着人清理了。” 陈堔在自己的身后解释着。 刚下楼看到了迎面走过来两个护卫,陶紫鸢突然间停下步子,对身旁的陈堔说道, “都尉大人何必向我解释,天理昭昭,杀人的总是要偿命的,就算清理了痕迹,但做下的错事总是会找上门的。” 不知是意外还是巧合,将要上楼的护卫竟然踩空了一节楼梯,好在旁边的人扶了一把,但还是免不了被一顿唠叨。 陶紫鸢目送着那踩空了的护卫上了二楼,下一瞬陈堔挡在了自己眼前,冷冷道, “陶紫鸢,你现在还不是风波亭的都尉,不要太放肆。” 一向沉默温顺的陶紫鸢突然间像一头狮子般,张开了利爪反击起来, “如果我哪句话里得罪了都尉大人,望大人恕罪,只是放肆一词,和某些杀人也会被包庇的人比起来,陶紫鸢实在是愧不敢当。” 说罢陶紫鸢转身离去,也不管陈堔是什么表情,径直走向外面的马车里。 殊不知在自己刚走客栈里面已然是翻了天一般的热闹。 “天啊,她刚才,刚才是不是和都尉大人顶嘴了?”目睹了方才那一幕的护卫甲震惊不已。 护卫乙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随即竟有些羡慕的感叹起来, “岂止是顶嘴啊,那是光明正大反击啊。” 护卫甲立时打了个哆嗦,觉得不寒而栗起来,他到了风波亭这么久,满朝文武他都没有看到一个人敢同都尉大人叫板的,除了他们之前传的那位尚书府家的三小姐和皇帝陛下。 在这种都尉大人朝廷第二的心理下,风波亭的人自然是扬眉吐气,可同样的也愈加坚定了这种都尉大人的权威不可挑战的想法。 没想到就在,刚才那么一个新来的人有这么大的胆子,说的大人脸色难堪起来,而且气的直接把楼梯的扶手捏碎了…… “……希望她能活着回到燕都吧。”护卫甲怔怔呢喃着。 ———— 护卫们收拾好昨夜拿下来的行李,一行人很快便上路了,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气氛很不对啊。 不过众人都知道一点儿是怎么回事,努力的不去触那个霉头。 剩下徐太医从出门开始便是一头雾水,陈堔的脸色几乎难堪到了冰点,就连素来温顺的陶紫鸢也是怒气冲冲的样子,这个严肃的氛围,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不过好在很快马车便停了下来,徐太医以为到了军营,然而刚刚撩起帘子,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看着几乎怔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的徐太医,陶紫鸢也掀起了侧面的风帘,眼前的一切让人不敢相信。 几乎和树一样高度,却壮硕的绿毛怪物站在四周,似乎是沉睡着一般闭上了眼睛,却无法让人忽视它们的存在。 “这,这都是些什么?” 徐太医惊诧出声,九只怪物围成了一个圈,而他们正在入口的位置,似乎有些进退两难。 第二十章 血祭灵龙 - 碧罗海 - 叶洛寒 九只如同雕像一般的巨兽,高楼耸立一般的站在四周,任谁都不可能不心生畏怯,但是在陶紫鸢的视野中,陈堔并没有如何的慌张。 即便都尉大人见多识广,可这种镇定未免有些过头了。 看上去似乎很严肃,可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他在轻视,其他人觉得很艰难的东西,在他的眼中,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挥了挥手,陶紫鸢看着队伍在陈堔的指挥下逐渐的调转过头,努力的不去吵醒沉睡中的怪物,毕竟没有人会把这些东西当成真正的雕塑。 和皇宫门口不会动不会说话的石狮子可是不一样的。 可即便陈堔发现的早,及时的调转方向还是唤醒了沉睡之中的巨兽,大地在颤抖,马车里陶紫鸢跌了一个趔趄。紧接着便听外面的陈堔大喊道, “快跑!” 训练有素的风波亭侍卫赶着马车跑出去,出口就在前方,手下的力道代表着他急切的内心,可还是晚了一步。 “砰!”的一声马车撞在了坚硬的柱子上霎时间四分五裂。 陶紫鸢同样被撞飞出了马车,伴随着同样飘舞在空中的木块一同摔落在地。 不远处的陈堔背着徐太医远离这个圈子,很显然,他又把自己留下独自面对这些丑陋而又棘手的怪物。 而且不止是一只,是九只看上去都要比黄金屋的那个怪物更加难缠和强大。 不过想想也是,同国医圣手这样一个人物相比,自己的分量就像是在同石头较量的棉花,轻不可见。 这么一来陶紫鸢心里倒是想开了许多,但是等死这种事情,刚刚奋力的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自己,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被收走啊? 拔下头顶的发簪,毫不犹豫的划破掌心,一时间鲜血喷涌汇聚在手里。 闻到了鲜血的怪物似乎被刺激到了一般,愈加的兴奋起来,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强烈,陶紫鸢几乎难以站稳, “血祭,灵龙。” 顷刻间汇聚在掌心的液体逐渐的升起,一颗颗分的明确的红色颗粒在空中排列,不多时便已经成为了一条血龙的样子。 “那么喜欢我的血,那就送给你们!” ———— 陈堔将徐太医送到了安全的位置交给了其他的风波亭护卫,随即便立刻赶了回去,在两个人之间,陶紫鸢尚且有自保的能力,但是徐太医这个只有治疗没有攻击力的角色,就算再老狐狸般的狡猾,面对那些东西时,只能等死。 然而陶紫鸢的能力他也有些摸不准,若是在夜晚借着月之光华她似乎可以很好的解决那些东西,现在青天白日的,陈堔也只能祈祷她的身上还有自己不知道的能力。 急速的奔跑之间他听到了一阵嘶吼,声音的方向正是陶紫鸢所在的位置,与此同时一只血色的龙头出现在天空之中,龙威可惧。 “血龙?是她召唤出来的吗?” 陈堔一边疑惑着,一边却更加觉得她的神秘,一个凡人有一些非凡的能力并不奇怪,风波亭里都是这样的人。 用意念控制浮空,瞬间进行移动,力可搬山,可驾驭火之力,这样的人在风波亭中并不罕见,然而在陶紫鸢出现之前,也只有少部分人可以操控水流的流动,却也没有像她这样控制海洋的霸道力量。 对,就是霸道。 以雨水之滴汇聚成海,召唤海之生灵,以血为祭引龙为战,神秘的海洋之力被她掌控的游刃有余,这世间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如果真的有,那只能是神。 须臾之间他已经赶回了原处,站在里面的陶紫鸢掌心不断的滴血,却是汇聚到空中那血龙的形体之中。 身体逐渐凝实起来的血龙力量也愈加的强劲,径直穿破迎面而来的怪物胸膛,霎时间绿色的液体四处迸裂,仿佛人间下了一场绿色的大雨。然而液体所致之处,万物疯长。 一瞬间脚下的绿草疯长到了和人一样的高度,树木也增高了几倍,更加的粗壮。 唯一值得欣慰的地方就是怪物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即便如此还有五只依旧完好无损。 血龙的维持需要源源不断的鲜血,再这么下去不会被怪物杀死,却也会因流血过多而死亡。 陈堔拔出天启已雷霆万钧之势一剑劈向怪物的身后,正中脊骨的位置开辟出了一条白骨之路。 “嗷嗷嗷呜!” 怪物嘶吼出声,下一刻坚硬的利爪四处乱挥,正装在陈堔用来格挡的剑上。 “刷刷刷!” 接连三道剑光闪过,怪物的身体已经被砍成好几瓣。另一边陶紫鸢控制的血龙从另一头怪物的身体之中穿过。 眼角的余光里地上的女孩已经是摇摇欲坠,“陶紫鸢,快把血龙收起来!”陈堔喊道。 下一刻提着手里的天启奔走过去,所过之处凡有阻挡之物通通被一剑斩断,一边踩着怪物的肢体轻松的落在的地上,及时的接住了将要倒地的人。 因失血过多所致的苍白面孔,很显然已经再无力支撑血龙的消耗。 “陈都尉,您来的还真是及时啊。” 怨念的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虚弱无力的 “收……”,龙吟长啸响彻整个天空,又是一场血雨悄然落下,甚至其中一滴血滴在了陈堔的脸上。 三只被他砍伤的怪物再一次扑上前来,陈堔只是看了一眼手中的天启,下一瞬剑随心动,数次的碰撞击打过后,天启回到了陈堔的掌心,被砍碎的怪物身体七零八落的四散在各处,不断流淌着绿色的液体。 ———— 陶紫鸢失血过多,本有意去查看前面情况的陈堔也只能先把她带回望月镇休养为妙,交给了徐太医。 “止血补气的药我倒是有,可就是不知道在她的身上管不管用啊。” 徐太医愁苦着脸说道。 “怎么回事。”陈堔惊讶的问。 “她的体质有些特殊,怎么讲呢,现在我也不太清楚,姑且试一试再说吧。” “如此也好,她就交给你了,有需要的和外面的护卫吩咐,我出去一趟。” 陈堔离开了房间,刚打算切脉的徐太医迟疑了一下,还是对陶紫鸢直接用起了窥灵之术。 第二十一章 提司大人 - 碧罗海 - 叶洛寒 再一次看清了少女的五脏六腑以及骨骼筋血的行走方向,和之前肉眼可见的破坏性相比,蓝色液体分散在身体各处,流经之处并无任何的损伤,似乎这一次只是普通的失血过多。 “怎么会这样?” 徐太医惊诧出声,他看见之前破碎不堪的肩骨已经被修复了一些,而且正在逐渐的进行自我重塑,这种神奇的事情,平生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收起窥灵之术徐太医翻出了一些普通的补血的药丸,混着水喂进了少女的嘴里。 不过说是普通的药,在燕都城里也是极其珍贵的药物,但对于床上的这个特殊体质的人来说,还真的只是普通的了。 至于手上的伤口,则利用修复术使其凝结,索性只是皮外伤,徐太医担忧的那种无法治愈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脸色逐渐的恢复过来,徐太医联系起上次的事情,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陶紫鸢感觉失去的力气在逐渐恢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因为失血而产生的无力感已经逐渐消失,而且掌心的伤口也已经愈合。 旁边的徐太医一副惊讶的样子,手里还拿着一个白色的瓶子,看上去应该是给自己吃的药吧。 “徐太医?” 陶紫鸢唤了几声对面的人都没有反应,有些口渴之际自己走下床倒了一杯茶。 “啊!” 一声惊呼,陶紫鸢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出去,却还是实实在在的被呛到了。 外面的护卫闻风而动,直接冲了进来却看见徐太医指着地上的陶紫鸢一阵“你你”的没有个所以然。 “可是发生了什么?提司大人。” 提司大人,自然是陶紫鸢,在燕都的时候提司的腰牌已经发到了自己的手里。 “没什么,徐太医许是饿了,去叫点饭送过来吧。” 说完陶紫鸢捏着有些不舒服的喉咙看着护卫关上了门,这才试探的问, “徐太医应该是想问,我怎么醒的这么快吧?” “嗯嗯嗯。”徐太医点头如捣蒜,而且他感觉自己眼前的陶紫鸢有些不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他却说不出。 “因为您的药啊。”说着陶紫鸢将已经恢复完好的掌心亮在徐太医的眼前, “这不是您做的吗?” “是……”徐太医有些失语,这确实是他的修复术,但是这未免好的也太快了吧,这丫头到底是什么体质? “徐太医不必如此惊讶,这世上本就有许多难以想同的事情,就像是风波亭里面身怀各异的人一样,我只是体质比较特殊而已,再加上徐太医是国医圣手,调配的药自然是不一般的,会如此快的苏醒也是很正常的吧。” 陶紫鸢解释着,一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说起来真是麻烦您了,每次受伤都是您照顾,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呢。” 徐太医连忙摆手否认,“没,没没,陶……提司客气了,这都是陈都尉的吩咐,老朽不敢揽功。” “嗯。”陶紫鸢点了点头,听见陈都尉这三个字难免想起自己晕倒的前一瞬那人宛若神降一般不可阻拦的赶到身边,明明应该感激的事情,然而一想到这是某些人第二次把自己扔下她就觉得很生气啊。 “提司大人。”徐太医改了口,之前他还不清楚,可听护卫方才的称呼他才明白原来提司的任命早已经下达到了风波亭。 “怎么?徐太医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些好奇大人的体质是天生的吗?” 徐太医问。 有些人的能力是天生的,也有些人是后天的,比如他自己。 “是啊,不然还可以后天形成吗?”陶紫鸢疑惑着问。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徐太医心里想着一边解释道, “据我所知,风波亭里有一些提司的能力是天生的,但也有一些人的能力是后天因为一些经历偶然习得的。” “原来如此。”陶紫鸢恍然道。 “实不相瞒老朽的医术便是后天之际遇到了一位云游四方的道人传授,只可惜习得医术只是沧海一粟,对于大人之前的伤势也只能是暂时的缓解的效果。但请大人放心,老朽一定竭尽所能的医治好大人。” 徐太医故意没有告诉她真相,就是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但是陶紫鸢一副认真听讲不疑有他的样子让徐太医产生了疑惑。 “以前只是受了伤好的很快,但是却没有像上次一样伤的那么重的情况。有了徐太医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陶紫鸢放心了一般的笑着道,喝了一口茶水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起身的徐太医, “对了,陈都尉的能力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陶紫鸢既然醒了徐太医正打算离开,听到陶紫鸢的问题后几乎是一个没站稳,好不容易扶住了床头站稳了脸色却又是难看了起来, “这个,怎么说呢……” “怎么?” 徐太医纠结的样子让陶紫鸢好奇心更重了一些。 “都尉大人有些先天的能力,也有些是后天的,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只是……”徐太医看了看对面的人, “恕老朽问一句,陶大人对都尉的位置似乎很有兴趣。” 陶紫鸢拔出天启的事情虽不是人尽皆知但是皇帝和风波亭的人都是清楚的,徐太医在宫里和风波亭奔波自然是有所耳闻。 “嗯。”陶紫鸢毫不避讳的承认着。 “都尉大人的能力迄今为止没有能参透,就连整个风波亭也不是都尉的对手,陶大人若是想要挑战都尉这个位置,可以说,现在是不可能的。” 能让徐太医如此肯定的断言,更加证明了陶紫鸢对陈堔的猜测,这个人深不可测。 自己需要以血为祭才能对付的怪物,在他霸道强悍的剑下简直是不堪一击,需要如此的强大才能坐在那个位置吗? 相比起来,现在的自己还真是渺小的可以的,即便是会一些玄术,但是在陈堔的面前应该也是不够看的了,也不怪徐太医会如此断言。 不过,她记得某些人好像说过他是自己的师傅,要教自己武功的。 看着陶紫鸢的样子,像是气馁了一般,徐太医趁机离开了房间,刚走了两步偶然间便看到了客栈外面走进来的金发男子。 “小二,上菜。” 第二十二章 两个护卫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一口有些别扭的清国话,以及丝毫不避讳的金发,即便是黎清的着装,却也十分的违和。 似乎是察觉到了徐太医的注视,那人竟然往这边的方向看了过来,而且还笑着朝着徐太医招了招手。 “你们看见了吗?”徐太医回身看向旁边的两个护卫问道。 “啊,他是望月镇县长的师爷,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这里吃饭。”护卫说道, “之前住店的时候都尉大人让属下们调查过,这个人的底子是干净的,是西域人。” “啊。” 话虽这么说,可是徐太医还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异国人啊,莫名其妙的就是提不起好感。 “哦对了,我出去一趟,都尉大人若是回来,就告诉他我去药房走走。” 徐太医嘱咐着。 一个太医去药房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但是顾及着望月镇和军队离得很近,护卫提议着要找人护送徐太医被后者婉言拒绝。 “外面还是青天白日,不会有事的。提司大人的安危更重要一些。” 走了几步下楼,途径那异国人的身边时闻到了刺鼻的香料味,不由得打了个喷嚏,但是在香料味之下掩盖着的是不易察觉的鱼腥。 望月此地并不靠近海边,怎么会有这么重的鱼腥? “我的脸上有东西吗?您,在看什么?” 异国人问。 徐太医有些尴尬,有鱼腥味可能有种种原因,喝药,饮食都有可能造成,就因为一个鱼腥味判定人家有问题是很不切实际的。 “没,没什么?只是客人是否在服用药物,而且是以腥类为主的药方?” 徐太医问。 “是啊,您是怎么知道的?”异国人惊讶的问, “我从小便有隐疾在身,这是请了大夫开的方子,虽不再病发,却需要香料遮盖意味,让您见笑了。”说着话锋一转, “可是这香料遮味,一来没有效果,二来消耗极大,需要日日更新,听先生的口气像是位大夫,不知可有什么办法?” “这个……” ———— 徐太医已经离开了许久,眼见着日落西山,出去探路的人迟迟未归,陈堔不知道哪里去了,徐太医也没了人影。 莫名奇妙的,陶紫鸢感觉到一阵心慌意乱,坐立不安,就好像要发生什么一般,果然这个预感很快便验证了。 楼下的一阵喧闹引起了陶紫鸢的注意,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口的两个护卫见她走了出来称呼了一声“提司大人。” 作为风波亭的新人,年龄虽然是最小的,但是提司的身份确实做不得假的,而且敢当年驳了都尉大人脸面的人估计也就这位提司了,所以态度上这些护卫倒是比来时恭敬了许多。 “楼下怎么了?怎么那么吵。”陶紫鸢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反而对楼下的喧嚣更感兴趣。 “好像是找徐太医的。”护卫说。 “徐太医?”陶紫鸢疑惑着,“徐太医是望月镇的人吗?” “应该,不是吧。” “徐太医是南方人,怎么会是望月镇的人?” “既然不是,那他们怎么知道徐太医的?徐太医人呢?去哪了?”陶紫鸢看着两个人,后者面面相觑, “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徐太医出门去当地的药房走走,不让我们跟着,而且,都尉大人让我们负责提司大人的安全。” 陶紫鸢:“……” 听到都尉大人的时候陶紫鸢已经明白了为什么这两个护卫明知道那些人是来找徐太医的还没有动作。 徐太医有事和他们的关系不大,可自己若是出了事,那就是没有执行好陈堔的指令,这样的后果他们担待不起。 “那其他人呢?都去哪了?”陶紫鸢问道,即便自己是风波亭的提司,可在那些人眼里就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不谙世事。 “其他人不久前接到都尉的传信,已经离开了。” “陈……都尉回来了?” “没有,是千里传音,我们这里有耳力过人者,接到了消息便赶了过去。” 这倒是提醒了陶紫鸢,是啊,在风波亭的护卫怎么会是寻常人呢? “那你们两个都有什么过人之处?”陶紫鸢期待的问。 “我是疾行,也就是跑的比较快。” “我是可以控制火,但是没有容竹大人的能力那么强悍。”提起容竹时的崇拜就在眼睛里,而且还有些羞涩。 陶紫鸢怔了怔,陈堔给自己留下的这两个人简直就是逃命的标配啊,一个放火,一个疾行,一般的情况下想死都难。 正说着话,楼下的人已经气势汹汹的上了楼,直接走到了陶紫鸢的房门前,为首的大汉穿着官差的衣服,一副凶悍的样子, “那个老头呢?把人交出来!” “快退下!贵人在此不得无礼!”控火的护卫将那些人挡在了前面,疾行的人将陶紫鸢护在了身后。 即便如此,也只是宣称贵人,并没有表明风波亭的身份,看来这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行迹。 “既然是贵人那就更应该明白杀人偿命的道理,詹先生被你们的人害得中了毒,至今生死未卜,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官差怒气冲冲的样子落在陶紫鸢的眼里,更有一副不交人不罢休的气势。 因为身形比较矮,陶紫鸢只能扯着疾行护卫的衣摆, “一会儿你趁着那些人不注意的时候找到徐太医,把情况告诉他,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 护卫迟疑了片刻,听一个十岁孩子的吩咐未免有些荒唐,但是……她是提司啊。 “按我说的去做,出了事就说是我的主意,都尉那边我来交代。”陶紫鸢道。 护卫合计着陶紫鸢的话也不无道理,而且自己也想到了这一层,一个国医圣手,怎么会轻易的下毒,必是栽赃。 护卫点了点头,陶紫鸢这边才走到控火的护卫身边,让众人注意到了这个十岁的女孩。 “官爷们可有县令大人抓人的批文?”陶紫鸢上来便问,一下子倒是让来抓人的官差迷茫了起来。 这么一个十岁的孩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这侍卫恭敬的样子很明显她应该是主子。 “药方是你们的人给的,出了事自然是你们的人负责!”官差语气好了许多,但依旧蛮横,但是避而不谈公文的事情也彻底的证实了陶紫鸢的想法。 这些人,没有批文! 昨日夜里因为小宜的事情官府的人来过,虽然陈堔不可能到处表明身份,但是依照县令并没有找他们这些人麻烦的情况,应该是陈堔和他说了什么。 即便不是都尉的身份,也有可能亮出了风波亭的牌子,风波亭的地位在黎清王朝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所以无论如何县令是不会找他们的麻烦的,这样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说不定还会激怒陈堔。 除非……这些人就是在趁着陈堔不在故意来找茬的。 第二十三章 五行属什么的? - 碧罗海 - 叶洛寒 整整流浪了三年,陶紫鸢才找到燕都,这一路上她看过不少,吃过许多亏,也明白了许多事。 街边的乞丐告诉她,千万不要得罪那些穿着官服的人。 路边的摊贩施舍给她一个白面馒头,提醒着入了夜一定要找到城隍庙,就算是狗洞也好避一避风雪。 可是有那么一天她还是倒在了风雪交加的长街上,也只有那么一个人救了自己。 误打误撞进了李府,莫名其妙的闯进了风波亭,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场原本对她而言无法触及的梦。 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她处处小心,因为她知道生命只有一次,她还有没完成的使命,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在李家人面前她处处谨慎,在太子面前小心翼翼,在陈堔面前即便气愤他将自己屡屡抛下,也只能忍受。 可是这不代表她真的就是这样一个习惯了忍气吞声的人。所以她因为小宜的死埋怨陈堔,因为小宜之于风波亭正如自己之于皇帝,随时可以抛弃。因为她死了,还可以有其他人轻松的代替。 凭什么? 凭什么她们这些人这么努力的活,却要这么轻易的死? 凭什么她们这些人供养着整个黎清的贵族,却不如一个公主的生死? 此刻如果陈堔在这里,这些人是否会有胆子站在这里,质问自己! 答案显而易见,不会的。 那个人,即便什么都不说,一个眼神便足够让这些人胆战心惊。 说来可笑的是,这个时候陶紫鸢竟然莫名的在心里升起了对某些人的敬佩之心。 按住了想要动手的护卫,陶紫鸢看着为首的官差,怯怯的仿佛被吓到了一般, “官爷没有公文也想要抓人,我等自然是拦不住的,只不过光天化日之下,抓人总要给个证据,如若不然抓对了人自然是您办案有功,可如果错了呢?” “抓错了我便引咎自尽!” 官差胸有成竹的样子让陶紫鸢惊诧,她不明白究竟是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才如此的信誓旦旦,还是他只在装装样子,不曾将自己放在眼里,背后有更加周密的计划。 前者的话徐太医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后者的话就很棘手,与其卷进去不如带着人及时抽身。 “提司大人,这里有属下在,他们不敢造次,请您回到房间里,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对面人的话护卫已然蹙起了眉头,很明显对面是有轻视一个十岁的孩子的嫌疑,护卫也觉得此刻她在会添乱,没有任何用处。 “似乎你并不像你说的那么在乎所谓詹先生的死活。” 陶紫鸢好像没有听懂护卫的话一般,看向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官差。 官差冷哼道,“贵人在此恕我直言,有些事情贵人年纪还小,难免不懂的。还是直接交了人,我们也不在这里打扰贵人的清净!” 句句恭敬,却是句句讥讽,想来也只是没拿自己当回事了。 “没有公文,没有证据,仅凭你一句话就要我们的人为一个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人负责,这未免有些荒谬,就算我能接受,这外面的悠悠众口却是堵不住的,我是为你着想,若是当差的被人说成恶霸,于您的仕途不利啊。” “说那些没有用的做什么!赶快交人!你若是不交就别怪我们这些粗人自己动手了!” “兄弟们上!” 说着领着一帮人就要往这边闯,拉住了想要阻拦的护卫, “让他们搜吧。”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风波亭什么时候受过此等屈辱?让我教训教训这些人,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护卫义愤填膺的说着,即便在燕都城里也不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眼下对这个提司的好感全部消失了,直骂自己是疯了竟然听从一个小孩子的吩咐! 没有直接甩开她已经是有所顾忌她提司大人的身份了。 “你想被当成妖怪吗?”陶紫鸢平静的问。 护卫怔了怔,“这,这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冲上去放火只会被人当成妖怪,即便是亮出风波亭的牌子也只会被人当做偷来的。一则望月镇地处偏远,消息闭塞,风波亭的名字不是到哪里都如雷贯耳的。二则,即便我有提司的腰牌,可在这些人眼里,我只是一个孩子。” 说着陶紫鸢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看着在各个房间里面摔打东西的官差,平静的目光仿佛事不关己, “难不成非要杀了这些人解恨吗?风波亭的崇高地位应该是来自于护卫王朝除妖的,不是靠杀人立威的。” “嗯?” 护卫听的有点懵,如同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下来浇灭了他的激情,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十岁女孩的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 而且这些是自己不曾想到的。 可即便如此,看着这群宵小在这里犯上作乱,很不甘心啊! “那该怎么办?就这样让他们在头上撒野,风波亭的面子放在哪里?” “有人想这么闹一定是有目的地,先看看倒也无妨。”陶紫鸢说道。 护卫偃旗息鼓的站在门外,看着那些人大张旗鼓的搜完那副得意的样子心中便是气愤不已。 索性转过身去不再去看。 一直有所注意护卫的陶紫鸢看了过去, “出生的时候算过命没有?” “嗯?算过。” “五行属什么的?” “火。” “哦,怪不得火气那么大。” “……” 眼见着那个领头的官差走了过来,陶紫鸢似事不关己一样的关心起来, “找到人了吗?” “一定是让你们藏了起来!” 官差没有找到人只以为是陶紫鸢他们动了手脚,一时间也怨气丛生。 “你简直是血口喷人!”护卫辩驳着道。 反观一旁的陶紫鸢似乎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官差拱了拱手,摸不准这个女孩的脾气,不哭不闹,也没有阻拦他们的搜查,如此配合的贵人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是不是血口喷人总是会水落石出的,刚才此番打扰贵人了,得罪!” “做错了事无论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经过女孩身边时官差听到这样一句话,不知为何这股方才还没有的压人气势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四章 我只是腿软了 - 碧罗海 - 叶洛寒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护卫有些不能理解,却看着陶紫鸢点了点头, “让店家看看屋子里都什么东西摔碎了吧。” “嗯?” “小本买卖,经不起这么折腾,盘点了之后把单据留下,有用。” 陶紫鸢说道。 这种提不起力气的感觉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压抑,护卫有些难以忍受,却还是转身下了楼。 看了一眼楼下和老板交涉的护卫,陶紫鸢凝视着这几个房间里被搜索的地方。 “咦?窗户什么时候打开的?怪冷的。”说着陶紫鸢关上了窗子,坐在一边的火炉旁休息起来。 ———— 将近半个时辰盘点了店里的东西,护卫虽然不甘心还是给老板结完了账,看着手里面的收据,蹙起了眉头, “这些破东西竟然有四十几两,这是讹诈吗?”陶紫鸢看着门口的侍卫,递过去一杯热茶, “急什么,会有人补偿你的。哦对了,问清楚怎么回事了吗?” “呃,谢谢我不喝了。问清楚了,掌柜的说,出事的人是县衙的师爷姓詹,平日里在镇里的风评挺好,和县太爷,衙役的关系也不错,今天领头来的便是衙门里的捕快井三,脾气暴躁了一些,却是个……好人。” 这好人两个字说出口,护卫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不由得冷笑起来, “好人竟然能做出这种土匪行径,我也是真开了眼了。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陶紫鸢听着一笑而过,“怪不得今天那副气势冲冲的样子,无所畏惧,想必真的是心底无私的人啊。” “怎么?莫非就这么算了?”护卫冷笑道。 “所以为什么徐太医会掺和进去?”陶紫鸢不答反问。 “下午的时候徐太医将要出门的时候碰见了詹师爷,闻到了香料味盖着的腥味,詹师爷向徐太医讨了一副去腥味的方子,这不说是中毒了,请了大夫看了。” 这下子陶紫鸢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合着这是被人下了套子。 “按着当地的风评来说,看来这个井三倒真是个好人,看上去是被人利用了。就是不知道这背后的人是县太爷还是詹先生了。” 陶紫鸢依着门口看向楼下正在吃饭的客人们。 “詹先生坐在哪个位置?”陶紫鸢突然问。 “在,在那里。”护卫下午也看到了,只不过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眼下将楼梯口的位置指给了陶紫鸢看。 离门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 “那其他位置有人吗?” “那里,还有旁边那个都是空着的。” 靠在里面的位置竟然空着,要知道这可是大冬天的,谁会喜欢坐在门口呢? 可靠着门口的位置竟然都坐满了,想要避免自己身上的味道给其他人带来困扰,自然是要坐的偏僻些,这么看来只能坐在楼梯口里侧的位置了。 “真的很巧啊。”陶紫鸢呢喃着,心下也不禁犹疑起来,巧的未免太明显了,就像是要自己看到一样。 可是给徐太医下套的意义是什么?为了治病?不太实际。 “巧什么?”护卫问。 “如果是你,在咱们几个人之中,你最不想让谁继续出现?抛去私仇的缘故。” 陶紫鸢再一次忽略了自己的问题,护卫有些气结,可还是答道, “自然是提司大人。” “为什么?” 护卫有些不耐烦的解释道, “如果不知道提司大人的身份,也看得出大人的地位比徐太医的要高一些,毕竟我们这些人都护着您,若是为财也要在一个女孩的身上下手更方便。而如果知道提司大人的来意,不帮助反而想要阻拦的话,只要留下大人一人便可。” “所以啊,为什么矛头会在徐太医的身上呢?这里面一定有故事啊。”说着陶紫鸢打量着护卫,试探着问道, “我没有太多的好奇心,只是徐太医真的只是因为我的伤才跟过来的吗?” 好像找到了东西回燕都再医治也来得及啊,并不一定非要跟来。 护卫的目光闪躲起来,给人一种他知道什么的感觉。 “不方便说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毕竟是徐太医的事情。不过,都尉为什么还不回来?”陶紫鸢疑惑着,已经整整一天了,都不见人影,这是失踪了吗? “都尉大人出门了,明日午时才会回来。”护卫道。 “那你明天早上有事吗?” “没……没有。” 陶紫鸢点了点头, “那就好,明天早上去詹师爷的府上瞧瞧吧,说不定去了一趟会发现什么呢?不早了,去休息吧。” 说着陶紫鸢转身想要回到房间里,身后的护卫问道, “不等蔺枫和徐太医了?” 他都不知道蔺枫什么时候出去的,那种情况下她竟然想到了让蔺枫去找徐太医,也是有心了。 陶紫鸢停下脚步,看着护卫的眼睛, “眼睛都熬红了,快去睡觉吧,就算再身负异能,你是个人,需要休息的。” “呃……啊。” 看着被关上的房门,护卫有些出神。 好像这个提司大人,岁数虽然小了点,但是人……也还不错啊。 休息可以,但是回房间睡的想法不敢有,护卫直接坐在陶紫鸢的门口,不多时屋子里面扔了一床被子出来。 “盖着吧,徐太医不在,生病了可就麻烦了。” 护卫看着手里的棉被,默默地盖在了身上,隔绝了一阵严寒的冷气。 “谢提司大人。” 随着一阵寒冷的哈气,护卫沉沉的睡去。 声音传到了屋子里面,陶紫鸢伏在桌前笑了笑,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瞬间心情就不是很好了。 “灭,灭口还是打劫?” 话都有些说不利索的人看着怯生生的,却稳稳的坐在椅子上,男子蹙起了眉头,这么一个弱小的人竟然就是破坏了他在燕都计划的人,让人难以接受。 “竟然不逃?你这个小丫头倒是有几分胆量!”男子冷冷的说。 “并不是,我只是腿软了。”陶紫鸢有些无辜的说。 有些情况下她真的不是镇定,而是害怕到不敢动而已。 “……你是在羞辱我吗?该死!” 说着男子亮出了手里的短刀,银色的月光下寒光四映,直逼陶紫鸢的眉心而去! 第二十五章 二龙戏珠 - 碧罗海 - 叶洛寒 即将命中眉心的匕首停滞不前,一条水龙缠住了黑衣人的手臂,而茶壶里已然是空空如也。 “詹先生,您那双蓝色的眼睛在月空之下确实像极了大海的颜色。” 陶紫鸢轻声道,不过声音里没有赞叹,目光也极为平淡。 “你……”詹姆斯惊讶不已,“你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这个女孩比自己认识到的更加深不可测吗?如果真的是那样,自己还真是大意了。 “因为詹先生,今天一天我们的人就已经成了杀人的凶手,再不了解一下内情,怕是我们这些人就要看不到明天的朝阳了。” 陶紫鸢有些厌厌的说,她有些困倦,也因此有几分不耐, “这不刚刚詹先生不就是想杀了我吗?” “你,你果然是妖!” 一句话将陶紫鸢判定成了妖,这样的事情是她没有想到的,不过这也恰恰印证了她之前的话,如果明目张胆的在众人面前动手,众口铄金之下他们几个只会被传位妖怪了。 “你怎么发现的?”陶紫鸢故意没有否认的问。 “你们从望月镇离开的当天上午,天空便出现一条血龙,这便是不祥之兆!”詹先生说道,这个理由陶紫鸢也可以勉强接受。 “那为什么一定是我呢?” “之后你便受了伤回到了望月镇,你们没有出现之前望月镇一向很平静!” “那你不直接派人来抓我,而是要假意中毒为难那个大夫,这又是什么原因?” 陶紫鸢看着他,因为水龙的缘故,詹先生逃不掉,却也不愿意像个犯人一样被审问。 “您可以不回答,可如果两个时辰之内没有人来救你,这条水龙就会吸食你的精血,直至死亡。与其如此,不如直接告诉我答案来的好一些。” 听到这样的威胁,詹姆斯在黑布后面的面孔有些难堪起来,他没有想到这个妖女竟然如此的强大,只是一点妖术便可以轻松的让自己无计可施。 “你竟然不知道自己的人都藏着什么心思?你是怎么做领导者的?” 毫无疑问在詹姆斯的眼中陶紫鸢是一个失败的领导者。不知道下属心里在想什么,也没有任何的过人之处,只有这些蛮力。 “领导者?那是什么?是主子的意思吗?”陶紫鸢问。 “……是,都差不多。”詹姆斯忘记了这个世界的人听不懂他话里的许多词。 “我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而且我不是主子,他们也不是我的属下。” “那你又有什么理由让我告知他们的事呢?”詹姆斯得意的笑着,似乎对于这个女孩如此轻易的跳进了这个陷阱十分满意。 陶紫鸢微怔,没有想到这个人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因为我是妖怪啊,你见过妖怪讲道理的吗?” 詹姆斯:“……”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就算是死,你这个邪恶的妖怪不知道那就是最好的事情,如果能守护好这个秘密,那我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詹姆斯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倒是让陶紫鸢没了脾气,这小地方竟然还能有这么些有气节的人,而且都让自己碰上了,这也是运气啊。 可是现在自己连妖怪这种事都承认了,却从他的嘴里什么都没套出来,时间长了,被人发现他在这里,或者他逃跑了传扬出去,对自己都没有好处啊。 该怎么办呢? 自己还在时时刻刻提醒护卫不要冲动,结果自己先掉进去了,真是失策啊。 “放了我吧。”詹姆斯冷不丁的说道。 “嗯?等着你回去找人抓我,然后被火烧吗?”陶紫鸢淡淡道,内心却十分苦恼。 “我不会说的。” “我看起来很好骗的样子吗?”陶紫鸢看了他一眼,后者似笑非笑的眼睛已经给出了回答。 “是啊,可不是好骗吗?要不然也不能那么傻的就承认了。” 詹姆斯心中得意之际,只听她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既然我都是妖了,那做出一些过分的事情也算不得什么了。” “你,你想要做什么?” “有没有玩过二龙戏珠?”陶紫鸢有些担忧的问。 “二,二龙戏珠?”詹姆斯怔了怔,这个和自己认识的那个二龙戏珠是一个意思吗? 很快他就发现了,并不是一样的。 一条困住他的水龙突然间变成了两条,还有一条水绳困住了自己,两条水龙虽然不大,却足够力量的像踢皮球一样的扔来扔去,更重要的是,他想叫都叫不出声,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只能呼吸,不能发出声音。 眼泪唰唰的流淌,却连地都没有碰到,直接汇聚成了绳索的一部分。 陶紫鸢看着他这个样子放心的走上了床边,躺下休息。 “我睡一会儿,一会儿我醒了你要是还不想说那我只能灭口了。” 这种悠然的样子哪里像一个十岁的孩子,简直就是一个女魔头,此时此刻詹姆斯确定了这个女孩就是妖怪的身份,只有妖怪才能干出这样惊悚而又不可思议的事情。 詹姆斯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已经感觉到天旋地转了,一次次昏过去,再一次次的醒来,呕吐眩晕,似乎没有终点。 可是一左一右的两条水龙似乎玩的很开心,依旧乐此不疲的继续。 这种感觉可要比死难受多了,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封住了自己的穴脉,他的能力完全无法施展。 詹姆斯无比的后悔,为什么他今天要来这里呢?早知道她是个妖怪却如此鲁莽的过来,是自己太小瞧这个十岁的女孩了。 “想清楚了吗?” 似乎在掐着时间一般,两个时辰左右,床上的女孩转醒,还有些睡眼朦胧的样子, “不想说就算了,我睡了。” 眼看着那个人又要睡下,詹姆斯连忙挣扎着做出动作,引起她的注意。 “唉,真是的,我怎么碰上了这么有气节的人啊,还是多睡会儿吧,有今天没明天的人啊。” 陶紫鸢故意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翻了个身面向里面。 詹姆斯:“……” 詹姆斯一脸绝望,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第二十六章 走窗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陶紫鸢很快便再次醒了过来,詹姆斯抓住了机会踢着腿让她注意到自己。 “嗯?想说了?” 说话间两条水龙合二为一,变成了束缚着詹姆斯的绳索。 “说吧。” 刚张开嘴,有什么东西从嘴里跑了出来,詹姆斯跌落在地,消化了一会儿天晕地旋的感觉,随即看着那一团透明的水球也汇聚在绳索之中。 “……” 忍着胃里的不适,詹姆斯看着眼前的陶紫鸢,已经是被折腾的有气无力。 “你们那个大夫在大街上打听望月镇的圣物,有人听到了就告诉了我。我以为他是坏人,所以才假意中毒,让那些官差过来的。” “圣物?什么圣物?”陶紫鸢好奇的问。 詹姆斯遮遮掩掩,原来在隐藏的是这个东西。 “妖女,你别太过分了!”詹姆斯冷冷道。 “都知道我是妖女,那为什么就是不听劝呢?” 说话间身上的绳索已经开始逐渐分离,见此詹姆斯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却是狠了狠心,准备咬舌自尽。 “你一死了之,可那些白日里得罪了我的官差,也会跟着你一起陪葬。”陶紫鸢淡淡道,没有表情的面孔仿佛真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看的詹姆斯有些心凉。 这不可能是一个十岁的女孩,说是妖女才更合理。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的。望月镇的圣物,不就是那一样,我没什么兴趣,只是现在比起宝物,你应该考虑的是另一件事情。” “什……什么?” “把你放走了,如果你宣扬出去我是妖怪的事情,那我不就成了众矢之的?所以我只能杀了你。” 轻描淡写的样子听的詹姆斯紧张的咽起了口水,确实,他无法反抗强悍的力量,难道真的如她所说只能等死了吗? “可如果杀了你的话,于我的修行不利,再来个二百年我就可以得道成仙了,这可怎么办,真是让人为难啊。” 陶紫鸢学着戏台上的那些人,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纠结起来。 半晌后,陶紫鸢斜睨着眼,看向詹先生, “你能答应我不说出去吗?” “啊?”詹姆斯没想到她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虽然再有个二百年就可以成仙的事情让人怀疑,但是没有比放走这么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更难以置信。 “就算我答应了你,可万一出了门以后我失言了呢?”詹姆斯试探着问。 “是啊,那可怎么办呢?” 陶紫鸢一副比较烦恼无奈的样子,思索道, “可我也不能犯了杀戒,所以你还是快点走吧,趁着我还没有反悔之前。” 詹姆斯:“……” “你,真的很奇怪。” 此刻的詹姆斯已经完全将眼前的陶紫鸢当成了真正的妖怪,这样游刃有余的玄术不可能是普通人可以习得的,就算是先天的能力,也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 詹姆斯坚信着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此刻束缚着自己的绳索已经消失,可是他不会继续第二次冒险。 “走窗。” “嗯。” 詹姆斯一怔,在陶紫鸢的提醒下詹姆斯从窗户离开,除却地上天亮时分就会干涸的水渍,一切仿佛从未曾发生过。 詹姆斯走后,陶紫鸢走到窗边,伸手关上门窗的时候看见不远的地方某一处房子里的昏暗烛光,隐约间还可以看到映在窗户上的人影。 朗朗读书声传入耳内,那是少年一家人对生活的希望。 可有的时候,这世界上充满了谎言,有些人被谎言蒙蔽却不自知,就像是詹姆斯,就像是那个正在刻苦夜读期待着万里山河广阔可以给予他公平的少年。 而有些人,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坚信着,最后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深信不疑。 雪夜映着月光,女孩的眼眸一闪而过的清蓝悄然消失。 陶紫鸢捂着胸口的位置,眸光痛苦的挣扎道, “蓝,再难,我也会让那个人付出代价的。” “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胸膛里,她仿佛看到了那人欣慰的样子。 ———— 一夜无梦,第二天的陶紫鸢依旧是被吵醒的。 “让开,让我们进去,里面有妖怪!” “对,快让开!” “让开!” “妖怪就该死!让我们烧死她!” “……” 陶紫鸢坐了起来,也大其概听明白了外面是怎么回事。 不算是意外的声音,在她放走詹先生的时候便已经想到过了。 看了一眼外面太阳的位置,马上快要到巳时了。 起身喝了一口水,陶紫鸢走到门口将门从里侧打开。 不知道是突然打开的房门,还是眼前这个十岁的柔弱女孩难以和妖怪两个字牵扯上关系,总之门外一阵寂静。 “您怎么出来了?”护卫蹙起了眉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要把门关上,一边将其他人挡在外面,一边想要关门却被陶紫鸢阻止。 “为什么要关门?我又不是妖怪,为什么要心虚的躲避?” 陶紫鸢看着护卫一字一句的问,这话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我以前也是有爹娘的人,只是他们不在了而已,就因为这样我就要被人当成妖怪吗?” 陶紫鸢的目光从护卫震惊的面孔上移开,随即看向门口安静下来的其他人, “各位叔叔伯伯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我是妖怪?你们有看到过我施展过妖术伤害过任何人吗?” 人群中面面相觑,确实有些匪夷所思,毕竟他们也没有看见过妖怪,只是听别人传的这里面有妖怪。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一个老妇人的身上。 老妇人在旁边人的搀扶下走到了前面,盯着陶紫鸢的目光阴冷, “你小小年纪,做事却不同一般孩童,这是其一。其二,你们来之前望月镇什么事情都没有,可偏偏你到了之后城外的树木花草突然间疯长,而且还会伤人。昨天有人听到了妖龙的声音,不是你们做的,又会是谁?” “就算是这样,顶多是巧合而已,怎么就是妖怪了!” 护卫也是气愤不已,怎么会有这样的愚民,是人是妖完全分不清楚! 尚且什么都没有做就被人陷害成妖怪,若是昨天当着那群官差的面放了火恐怕连说的余地都没有,直接处刑了吧! 第二十七章 血龙妖女 - 碧罗海 - 叶洛寒 这种被人护在身后,好像还是许久之前的事情。 陶紫鸢看了一眼护卫,随即应和着, “您就因为这些说我是妖怪,恐怕有些……难以服众吧,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证明我是妖怪吗?如果可以证明,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呵!此等魄力想必你这妖女也是很有底气了!既然如此,恐怕寻常的办法是不会起作用的,可是只要是妖魔,总是会露出马脚的!” 说话间老妇人从袖口里掏出一面铜镜,紧接着人群里便有人惊讶出声, “是玄天镜!” “玄天镜!” “这下可好了,这女妖无从抵赖了!” “好!” “快让这妖女现出原型吧!” “……” 此起彼伏的声音昭示着这些人激动的内心,巴不得看到玄天镜照出的是个妖女,这样的话更加满足了他们的正义之势。 “你,你们这些……” 护卫愈加的发觉不可理喻,手里的火已经在积蓄,却在突然间的某一瞬感觉不到了力量。 这是怎么回事? 由不得他太多时间的惊讶,老妇人已经问道, “小丫头敢不敢试一试这玄天镜,若是镜中之人无任何变化,那你自然无恙,可若是……” “若我真的是妖呢?你觉得你们这些人真的能将我如何吗?” 陶紫鸢淡淡道,看着那对面的老妇毫无畏惧之意。 那目光中带着一股幽森的寒意和嘲讽,让人脊背生寒,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如若你是妖,就算老身拼死也要将你这孽畜带走,不能伤到这望月镇的任何乡亲。” 老妇人沉着声音,可一番话却让身后的人跟着热血沸腾起来。 “既然如此,不妨一试。” “大人,不可,万一他们……”护卫有意阻拦,不管这玄天镜是真是假,这老妇人看着都十分怪异,怎么看也不像是好人。 “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这么做,乡亲们是不会放心的。”陶紫鸢安慰他道,一边看向老妇淡淡道, “开始吧。” 话音刚落老妇已然举起了手里的铜镜,隐约之间那一袭紫衣的少女竟然现出了龙的样貌。 护卫见此也不由得一怔,真,真的是妖吗? “啊!快看,那是一条血龙!” “是啊,她真的是妖!” “烧死她!” “对,烧死她!” “烧死她!” “你这个龙妖,原形毕露了还有什么话可说,老身今日定要将你这龙妖消灭,震慑那些对我望月镇有所图谋的妖孽!” 说话间老妇已经念动了咒语,在铜镜之下的陶紫鸢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听着那声音逐渐的感觉到头痛欲裂。 “放肆!风波亭的贵人你们这群刁民竟然敢如此栽赃陷害,还不快退下!” 护卫阻拦着想要蜂拥而上的人,一边催动着体内的力量,可是往日里运用得当的能力,却突然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风波亭是什么地方老身不懂,想必这位小哥是被这妖女蒙蔽了,牛二牛三,将小哥带去市集之中,其他人准备好火和干柴,待我用真火烧死这妖女,这小哥想必也就清醒了。” 老妇人轻蔑的看了一眼枉作挣扎的护卫,转身从人群之中让出来的道路离开。 旁边的人拿着铜镜照着头疼欲裂的陶紫鸢,很快变有人便用绳索将其捆绑起来,随即带离了客栈。 呼啦啦一群人来,呼啦啦的一群人离开,客栈清净了下来,掌柜的站在柜台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 “掌柜的叹什么气?” 小二跑过来问,一边自顾自的说道, “真是没想到啊,那么一个小丫头竟然是龙妖,人不可貌相啊。” 掌柜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掌柜的,他们去集市了,您不去看看吗,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妖怪呢?”小二兴奋的说。 “不了,你去吧,我有些不舒服。” “店里的客人都跟着去了,现在店里也没什么人,那小的就先去了,说不定还能拉几个客人回来。” 掌柜的闻言摆了摆手,小二一边兴致冲冲的跑出了客栈。 “唉,真是,可惜了呀。” 客栈里就剩下掌柜的一人,一时间不由得惋惜感叹起来。 “人呢?” 听到声音掌柜的抬头一看,竟然是那群人中带头的人,不知道怎么的光是看着此人便觉得一阵紧张, “人,人,那位小姐和护卫被人带去了集市。” “怎么回事?”陈堔问。 “那位小姐是个妖怪,这……护卫嚷嚷着是风……风什么的贵人,却被人说是为妖怪所惑,可我瞧着那小姐即便伶俐了一些,可怎么也不像是妖的。不过谁又能说得准呢?” 掌柜的感叹着,再抬头的功夫方才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这究竟是,是人是鬼啊?” 掌柜的惊讶的合不拢嘴,心里却隐约的狐疑起来, “难不成,这个人也是妖?” 想着想着掌柜的脸色,苦了起来,他这个什么命呦,怎么店里的客人竟然是妖怪?改天去道姑那求两道驱邪的符吧。 越想越觉得憋闷的掌柜索性直接关了店门跑到后面去休息。 ———— 陈堔从客栈离开,直奔集市的方向而去,虽然不知道在哪,可人群流动的方向基本上就是集市了。 这个陶紫鸢是笨死的吗?竟然被人当成妖怪,而且还被一群普通的人抓走了,一身的能耐都是吃素的吗?没有比这更荒诞的事情了。 “笨蛋!” 陈堔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集市的中心,看到了被绑在柱子上的陶紫鸢,四面燃着干柴的火舌着的异常的迅速,很快便要吞噬那台子上的少女。。 “烧死她!” “烧死她!” “烧死这个妖女!” “……”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集市上响起,熊熊燃烧的烈火上空玄衣男子从天而降,一剑斩断了束缚着少女的绳索。 第三次,陶紫鸢看着这个男人,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救了自己了。 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至少这一刻他带给自己的是希望。 “都尉大,大人,你,你回来了。”少女有气无力的说,摇摇欲坠的身体将要倒下及时被扶住, “看来算命的说的没错,我真的是命大啊,要不然怎么每次都是陈都尉及时赶到?真是……太幸运了。” “闭嘴!”陈堔呵斥着,“笨死你得了,看你窝囊的样子,哪里像我风波亭的人!” 第二十八章 你是猪吗! - 碧罗海 - 叶洛寒 “笨死你得了!” 陈堔呵斥着,一边转身正当他准备带着人离开的时候,火舌几乎已经蔓延到了脚下,陈堔感觉到了这火并不寻常。 “抱紧了。”陈堔让她伏在自己的背上,一边用手里的天启一剑劈开了面前的火势,在让开的小路中冲了出去。 一时间散开的火苗落到了围观之人的衣服上,哀嚎声四起,站在下面的老妇人见此蹙起了眉头,念动咒语收起了真火才免了更多的人被烧伤。 阴鸷的目光紧随着陈堔离开的方向,一回身的功夫护卫不知道什么逃走了。 “道姑,怎么办?人逃走了?” 年轻的男子在身边担忧的问道。 老妇人目光深沉,若有所思,旋即冷笑出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个方向是县衙,那就去县衙要人!” “走!他把妖女带去了县衙,我们去县衙向县太爷禀报实情!” “走!” “走!” “……”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奔着县衙的方向而去,途径詹府时,里面的詹姆斯正在屋子里面逗弄着笼子里的鸟,不远处的随从正在如实禀报着外面的事情。 “道姑带着人让那妖女现了血龙的原型,众人已经将人带到了集市,眼看着就要烧死了那个妖女,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男子将人一剑斩开了真火,把人救走了。” 随从说道。 “那个大夫呢?”詹姆斯停下手里的动作问。 “还,还没找到。”随从有些心虚的回答, “是属下办事不力,这就去继续找!” “去吧。” 詹姆斯摆了摆手,眼见着随从离开,放下了手里的木杆,玩味一笑, “你不是能封住我的气脉吗?也该让你尝尝束手无策额的滋味了。只不过大名鼎鼎的风波亭都尉都那么紧张你,还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小丫头啊!” 话音刚落眉心轻蹙起来, “是谁?” 话音刚落还不及转身已经被人敲晕在地。 ———— 县衙的大门紧闭,外面吵嚷的人群让望月镇的县官头疼的很,可身边的人他又开罪不起。 “陈,陈大人,这……” 县官有些为难的目光流连在坐在椅子上的陶紫鸢身上。 不知道陈堔给她吃了什么药,总之看上去倒是比刚进来的时候奄奄一息的时候强多了。 “真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好地方啊,江大人!”陈堔冷冷说道,一记眼神过去瞬间县官立刻禁了声,手颤腿抖起来。 “下,下官知罪,请,请大人息怒。” 只是一个瞬间便调转了局面,陶紫鸢惊诧的看着畏畏缩缩的县官,再看向陈堔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她自己未曾发觉的钦佩。 这种气势,确实不是什么人都学的来的。 “堂堂风波亭的提司,在你们望月镇成了妖怪,难道江大人觉得皇帝陛下会任用一个妖怪作为风波亭的提司吗?” “下官不敢,下官有罪!是下官治理地方的失职,万望大人恕罪!” 陈堔冷眼看着他此刻才知道求饶的样子,“江大人敢说此事你半点不知情吗?任由一个妖妇带领着一群人胡闹,胡作非为,本地的县官却放任不管,你置朝廷的颜面何在?又想置陛下于何地!” “下官……下官的确……” “再说一句你不知?这么大的事就算是聋子瞎子也应该看见听见了!你一个县官连众人要当街烧人这种行为都不管,朝廷要你这种人是吃干饭的吗?皇帝陛下用你是为了给他脸上抹黑的吗?江玉森,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县太爷的位置待的太舒服了啊!” 可以说丝毫不留情面,不过好在陈堔提前都把人赶去了门口堵门,加上声音不大,倒是给他留了几分颜面。 陶紫鸢惊讶的合不拢嘴,看了看匍匐在陈堔脚下的县官,再看看一个个被归置没了脾气的官差,下一瞬却感觉到了某人森冷的目光。 陶紫鸢连忙低下了头,正准备接受训斥却不曾想那人走了过来,极其平和的问了一句, “好些没?” “啊……好,好多了。”陶紫鸢点点头,有些茫然的看向面前的陈堔,果不其然那眼神仿佛要把自己吃了一般的可怕。 “都,都尉大人,外,外面那些人……”怎么办? 陶紫鸢问,总这么听着他们在外面闹可不是回事。 陈堔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地上的县官, “江大人,方才那些话不过是在提点你,你在望月镇的成绩确实是有目共睹的,切莫因小失大。有些事着实不是我风波亭的分内之职,我也不好越俎代庖。 这既然是你们当地人的事情自然要由你这个县官来处理的。”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说话间县官站起了身,转身走出了厅堂朝着门口的那些官差走了过去。 “还有你!堂堂风波亭提司被人差点当中处以火刑,你是猪吗?我风波亭从成立以来还从未有过这般奇耻大辱!” 陈堔一眼冷风扫过来,陶紫鸢感觉浑身一颤,虽然预料到自己逃不过被骂一顿的一场,但还是难免有些难过起来。 “对,对不起。”陶紫鸢低着头说道。 “道歉有什么用?丢人已经丢到家了!”陈堔冷哼道,嫌弃的目光加上厌恶,让陶紫鸢简直是无地自容, “就你这样的人若是成了风波亭的都尉,真是……难以想象!” 陈堔板着面孔看向门外的动静,即便江玉森出去已经让外面的声音有所减小,可是情况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乐观。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江玉森已经喊哑了嗓子,内心无比的期盼着詹姆斯赶快醒来。 可是他等到的却是一声惊呼, “怪,怪物!” 县衙门口是一条长街,很多人围在门口,然而从县衙的左侧一只足有一人高,浑身长着黑色鳞片,像鱼一样,可是头却像是牛一样的妖怪朝着人群中奔跑过来。 “那……那是什么呀!” “啊!” “别踩我!” “快让开!” 一时间又是一阵骚动,几乎是争先恐后的涌入县衙,全然不把县太爷放在眼里。 陈堔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旋即看向了身边的陶紫鸢。 第二十九章 是你做的 - 碧罗海 - 叶洛寒 外面纷纷扰扰,喧嚣不止,陈堔不为所动,只是落在陶紫鸢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探寻的深意, “是你做的?” “为,为什么?为什么会想到是我?” 陶紫鸢一边竭力的掩饰,却在不知不觉间的紧张到咽口水。 这是什么人啊?虽然看着没有什么关系,可这街上的怪物确实是和自己有关的。 陈堔的目光从她的身上扫过,也没有理会外面的那些人,只是寻了一处位置坐了下来。 低垂着的眸子,沉默不语,让人摸不清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县衙里面汇聚着越来越多的人,不多时连陶紫鸢的位置都对那怪物的动静清晰可闻,想必已经是很近了。 一个个慌不择路的路难免会碰到身边的人,踩到不小心倒在地上的人,陶紫鸢冷眼看着,她不觉得这些人有多可恨,只是觉得很可悲,可气。 “嗷!” 伴随着一声怒吼,来不及跑进来的人被无情的关在了外面,而关上了大门的人竟然是之前和他们在一起报团的乡亲们,这连官差都无法阻止。 “啊!” “噗!” “救命啊!” “……” 尖叫声在门外响起,门里面一片安静,他们只能静静地聆听着他人的死亡,等待着死亡之神远离自己。 陈堔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女,只是在观察,没有任何反应,冷漠的样子让人惊诧,不过这也比较符合她那凉薄的性子。 卿本凉薄,不过他喜欢这样的人,这个看上去怯懦的女孩,总算有能让他入眼的地方了。 月临西空 不多时门外的悲惨的叫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下下撞击着大门的沉重声音,而且一下比一下更重,一次比一次更响。 院子里面的人瑟缩着,包括那个老妇人也在人群之中,她看着门口的方向,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些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道姑,怎么办?” 旁边有人问。 “道姑,快收了那怪物吧!” “道姑,快做法吧,就像让那个妖女束手就擒那样!” “是啊,是啊!” “……”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一个又一个期盼,可老妇人却不似面对陶紫鸢那般镇定,反而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和慌乱。 “道姑在做什么?” “道姑难道不能收妖吗?” 人群之中甚至有人喊着要拿出玄天镜收妖,却宛若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质疑声响起的那一刻,陈堔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陶紫鸢,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连一丝得意也看不到。 这个女孩,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不一般啊。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她所为,那么这个局又是什么时候布下的?她的目的是什么? 伴随着种种疑惑的产生,县衙的门被从外面撞开,一时间惊叫声四起,人人自危。 县官好不容易挤破人群跑到陈堔的身边, “请,请都尉大人相救,降服这怪物吧!” 县官拱手作揖,额头上已经是冷汗淋漓,可面前的人却纹丝不动,只是轻声一笑, “实不相瞒江大人,这怪物我也拿他没有办法,唯一能制服它的只有那个被当作妖女的小姑娘。” 得到示意的县官这时才发觉自己做了一件多大的错事。 而有一些关注这边动静的人在听到陈堔的话后也同样大惊失色, “怎,怎么会?那个妖女怎么会是降妖除魔的人?这……这……” 话还没说完,一声惨叫响起,又有人受了伤。 这已经伤了多少人了?若是再继续下去,自己这颗头便是彻底保不住了,怎么着也要有一个失职之罪,正想着县官准备去求陶紫鸢,却发现原本坐着人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人呢? “明月何兮,怜顾众生,请天之光,驱阴逐邪!” 茶盏中清楚的倒映着天空中的一轮圆月,明月皎皎反射出来的光芒落在女孩的掌心,落在怪物的身上,后者俨然动弹不得。 这个不久前被他们怀疑是妖女的人却在这一刻救了她们,清冷的月光之下少女沐浴在紫色的光芒之中宛若神子。 良久,在耀目的紫光过后,怪物消失,一个形容惨淡的男子倒在了地上。 “是詹先生!” 有认识的人大喊道。 “詹先生是妖怪!” “这,詹先生竟然是怪物!” “……” 詹先生倒地的位置竟然瞬间就被让出了一个大圈。 耳边的嘈杂声此起彼伏,陶紫鸢将茶盏里的水倒在了一边的地上,黑气蒸腾好一会子才消散。 听到詹先生是妖怪两个字,县官很明显慌了,因为詹先生是他亲近的人,前者如果是妖,岂不是自己也要被牵连? “陈……陈大人,下,下官有罪!” 说着两腿一软刚要跪下,却被人扶住了。 抬头一看,竟然是陈堔。 “大人这是……” 陈堔没有回答他,只是示意陶紫鸢过来将县官交给了她,随即又走到前面。 “打死他!” “对,就应该打死他!” “这个妖怪,竟然在镇里面装的人模狗样的,真是恶心!” 陈堔四下里扫了一眼,看向那个举起木棍就要打在詹先生身上的壮丁, “住手!” 一声厉喝,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即将要落在詹先生身上的木棍也被及时赶来的控火护卫拦下。 “乡亲们,我是朝廷的人,到望月镇就是为了解决这种怪物出现的事情,你们的师爷不是妖怪,他只是被人下了毒。而你们白天被人诱导误认的妖女,也是朝廷请来为了让这些无辜的人恢复正常的医者。” “原来是这样。” “真是的,竟然把好人当成了妖怪啊。” “不对,那个道姑呢?” 终于有人发现道姑不见了,陈堔的眼底划过一丝寒意,看向不远处的护卫,后者将人扶到了大堂里面。 听说詹先生不是妖,县官连忙松了一口气,也恢复了一些力气,只是面对身侧的少女时,难免有些尴尬。 “姑,姑娘,真是,对不住了,让你受了真的大的委屈。” 县官惭愧的说道。 一边的陶紫鸢却没有任何的回应,县官看了看,似乎对于他的道歉那人并没有什么感触,只是淡漠的看着陈堔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三十章 彻头彻尾的笑话 - 碧罗海 - 叶洛寒 畏惧,敬仰,惊叹的表情在人群之中不断地变幻,唯独没有一丝歉疚。 除了那瞬间的尴尬,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那些将自己推上火场的人不是他们。 “昨日詹先生便中了毒,难道不是你们故意下了毒,之后又救人做给旁人看的吗?” 突然间人群中不和谐的声音,陶紫鸢听着有些耳熟,抬眼看去,果不其然是昨天上门的官差。 在陈堔的面前敢这么讲话的人,真的不多。即便陶紫鸢是新来的人,可对于这位都尉大人的脾气也有几分了解,这样的当众挑衅会让他很生气,尤其是这样明目张胆的质疑。 不知道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如何,总之,官差此刻的话成功的引起了陈堔的注意。 昨天的事情发生时陈堔并不在场,并不知詹先生中毒和徐太医的关系,只是当下看着这个直言不讳的官差,对身后的江玉森说道, “江大人,他说的可是实情?” 突然被点到的江玉森吓得一个哆嗦,不经意之间摆脱了陶紫鸢的搀扶,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陈堔身后一步的位置。 “诸位乡亲,听江某一言,昨日师爷中毒一事乃是一场误会,今晨詹先生已经同本官表明只是吃坏了东西,中毒一事,并不真实。” 风波亭的人有什么理由毒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师爷? 昨日他纵容那些人去闹,也只是因为那个大夫在街上打听的东西至关重要,如今都尉大人就在身边,江玉森却是万万不敢妄语轻言。 “大人!您怎能……” 那官差似有不满,却被身旁的人拉住,江玉森也连忙呵斥起来, “井三,这是詹先生亲口对本官说的,你难道是在质疑本官的话吗!” “属,属下不敢,是属下的错,属下这就去自己领板子。” 名为井三的官差愤愤不平离开,但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陈大人今日辛苦,县衙已经备下了薄酒作为招待,您看……”转过身的功夫江玉森有意讨好,或是弥补自己的过失。 “不必了,江大人日理万机,本都不便多作叨扰,紫鸢,唐夕,我们走。” 三个人一前一后从县衙离开,待人走后,众人不禁再次议论起来。 “那是朝廷的什么人?” “好像是,是什么风波亭的大人物。” “风波亭?” “不管怎么说,今日是多亏了这两位风波亭的大人,如若不然怕是我们都要被怪物打死了。” “可不是嘛?” “话说,咱们今天把人家当成了妖女,差点烧死人家,这……不需要道个歉吗?” 人群之中不知道谁突然间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一时间竟是安静无比。 ———— 长街上空旷冷清,急促的脚步声异常的清晰,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回到客栈,自己刚要回房被陈堔叫住。 “跟我来。” 陶紫鸢:“……” 唐夕临走前同情的目光让陶紫鸢觉得有些不妙,她就知道某些人不会那么轻松的放过自己。 走到楼梯前时,消失了一整天的蔺枫和徐太医终于出现在客栈门口,却连嘴都没张开就被陈堔一并叫了过去。 “啊?” 奔波了一天都不曾抱怨的蔺枫突然间苦了脸色,陶紫鸢注意到就连徐太医的神情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有那么可怕吗?” 陶紫鸢的心也悬了起来,之前她并没有意识到陈堔是一个多可怕的人,但是今天在县衙里的时候那个陈堔,让她感觉到这才是真的风波亭都尉。 位高权重,心狠手辣,顷刻之间便有可能是人头落地。至少那一刻的江玉森就是被那样的陈堔震慑到了,所以才会全然失了骨气的匍匐在地。 蔺枫和徐太医面面相觑,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的时间不会好过。 一个时辰过去了,陈堔只是坐在那里翻阅着不知道从哪淘来的书本看了起来,全然没有搭理三个人的意思。 陶紫鸢心中奇怪着,不知道为何蔺枫和徐太医会觉得如此可怕。 突然间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陶紫鸢瞬间紧张起来。 “徐太医年纪大了,早些回去歇息吧,蔺枫你留下。” “诺,都尉大人早睡。” 说完徐太医毫不犹豫的转身出了房间,关上房门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这陈都尉终究是给自己留了几分钟颜面的。要是在那两个年轻人面前挨训,自己这张老脸可就丢光了。 “蔺枫,詹先生中的毒是怎么回事?”陈堔问,全然没有搭理陶紫鸢的意思。 “是今天中午我和徐太医给他下的。” “谁的主意?”陈堔冷冷道。 “是……是……”蔺枫犹豫不决,就这么把陶紫鸢供出去难免太丢人了,一个大男人竟然要小女孩替自己顶嘴。 “是我。”陶紫鸢开口道,不知道为什么她本来没觉得那么可怕,但是话一出口就变成了怯怯的样子。 “你倒是敢作敢当!” 陈堔冷笑着, “谁让你那么做的?” “大,大人,当时情势所逼,你没看到那些官差来要人时的样子……”蔺枫有意辩解着,却被陈堔喝断, “她只有十岁,你也只有十岁的脑子吗?官差是你们的对手的吗?再不济跑总会吧!你那两条腿是摆设吗?传出去风波亭的人差点被人烧死,怕是要被笑话死了吧!” 蔺枫:“……” “不然呢?不然应该怎么做?杀人吗?让所有的人知道朝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因为有庇护的权势所以便可以滥杀无辜吗?” 陶紫鸢抬起头,迎上那个人冰冷的目光, “朝廷是民众的庇护,不是送民众去死的刽子手。给詹先生下毒怎么了?不给他下毒怎么让望月镇的百姓知道风波亭是什么?是他先把主意打到别人头上的,难道不允许别人反击吗?” 蔺枫崇拜的目光看着身旁的陶紫鸢,这是第二次了吧,第二次驳回了都尉大人,真是……勇气可嘉。 仔细想想陶紫鸢的话并不无道理,只是都尉大人会接受吗? “那请问陶小姐,如果今天我回不来,你死在了火场之上,你要那些军队里正在受苦的士兵怎么办?如果你死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些人就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第三十一章 你分得清轻重缓急吗 - 碧罗海 - 叶洛寒 “可,可你不是回来了吗?” 陶紫鸢有些心虚的说道。 蔺枫:“……” “那如果我回不来呢?” 陈堔紧咬着牙,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少女,紧握的拳头爆起的青筋证明他被这个不懂事的女孩气到了, “你分得清什么是轻重缓急吗?你知道就因为你耽搁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又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故吗?陶紫鸢,你真的知道风波亭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吗?” 这一次陶紫鸢没有继续顶撞他,而是怔怔的垂下了头。 是啊,陈堔说的确实是自己没有想到的,可为什么当时自己那么确定陈堔会出现呢? 只要再晚上一步,她就再也不存在这个世上了。 那些因为中了毒变成怪物的人怎么办?军队受到损伤,是不是对国家也会不利?还有,如果差事办砸了,陈堔只会被责骂一顿,可这些护卫会不会死? 他们同自己无冤无仇,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那般悲惨的结果,真的是自己希望看到的吗? 风波亭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她在想办法保住风波亭的名誉,可所谓的名誉在陈堔的眼中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 “那,如果没有了名誉,风波亭以何立足?以强权威慑吗?”陶紫鸢疑惑的问道,或许她是真的不明白,但是在陈堔何蔺枫的眼中,此刻的陶紫鸢令他们感到惊诧。 如此直接坦诚的求知欲,倒是刷新了陈堔对这个女孩的认知。 “如果,你的死才能成全其他人的生,你会放弃自己的生命吗?” 陈堔看着对面的女孩,他想知道问题的答案,或许她会思考很长的时间,但是…… “如果是我的错我会承担,可如果我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我放弃生命!”陶紫鸢极其平静的回答,无论是时间还是答案都让陈堔感觉到意外。 如果是肯定的会这种奉献的精神值得人敬仰。 如果是否定的不会,那么只能说明这个女孩很自私。 但是答案是,承担。 或许她知道什么是责任,只是不知道风波亭真正的责任。 “说的对,做错了才是错了,没有做错为什么要你来承担?那么风波亭呢?也是这样吗?” 陈堔淡淡道,说着打了个哈欠, “出去吧,明天你们两个跟我走一趟。” 如蒙大赦一般蔺枫走出了房间,可随即当他看到身旁的女孩若有所思的面孔时,想起了她方才的话。 虽然不是最完美的答案,却是最现实的,也是最有勇气的。 “风波亭,到底是什么?” 陶紫鸢疑惑出声,仰视着身旁的蔺枫渴望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然而蔺枫注定无法给与这样一个回答。 “于属下而言,风波亭给予我的地位和荣誉足以护佑我的家人,而我所在的位置也可以守护更多的人。” 蔺枫想着给出了一个答案,或许这也是都尉想要传达的一种——风波亭要顾及的是整体的局面。 名誉对风波亭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事情的结果,也就是说此刻的风波亭需要对军队负责,对王朝负责。 而且在一定的时候,需要的并不是风波亭的存在,而是它的牺牲。 人都死了,那所谓的名誉真的重要吗?只要无愧于良心,天地就好了。 但方才那一刻都尉在面对那句承担时的反应,有片刻的迟疑。 那意味着什么? “那,刚刚那个问题你们的选择会是什么?”陶紫鸢问,甚至她都觉得自己的问题很残忍,但是她想知道答案。 “我会选择牺牲自己,虽然我不知道这样的牺牲是否会让人铭记,但是至少我对得起这片国土带给我的一切。” 蔺枫说道,淡笑着看向少女,仿佛在看邻家的妹妹一般, “提司大人还小,可您的想法却并没有错。只是许是这人间待你太过无情了些。属下告退。” 说话间蔺枫已经回到了房里,陶紫鸢站在原地发呆。 真,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 方才那一刻陶紫鸢感觉到了一种失望来自于蔺枫的身上,包括他的牺牲,不是为了这个王朝,也不是为了那个座位上的人,而是这片国土。 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境界,自己的确是望尘莫及。 ———— 翌日清晨 陶紫鸢早早的起来,刚出门便碰到了陈堔从门前经过。 “睡得好吗?”陈堔不经意的问。 “还,还不错。” “心真是够宽的呀。”陈堔嘲讽着,一边的蔺枫已经跟了出来,三个人出了望月镇朝便由蔺枫带着极速的奔向另一个地方。 路是怎么走的陶紫鸢是完全不记得了,只是这一个个埋伏的隐蔽的风波亭护卫是怎么回事? “看那边。”陈堔给陶紫鸢指了方向。 陶紫鸢看了过去,却是目瞪口呆起来。 这,这,这是,简直就是一个怪物军团啊! 体型不大,但是可以看得出这些怪物是有思想的,而且行动非常有序。如果是四只脚走路,毛发变成黄色的话那么就和地里的耕牛无二了。 “这……这就是军队吗?”陶紫鸢问道。 如果这就是西岭的军队,那这未免也太震撼了,整个军队的人都变成了怪物,皇帝还能坐的住真是不易。 “这里面林林总总大概有两万,周将军带着剩下的两万人躲在了别处,可以时刻抵挡胡掳的进攻。”陈堔解释道, “但是最近胡掳已经有了异动,可能随时会发起进攻,周将军的两万人只能抵挡一时,所以我们的速度要快。” 陶紫鸢感觉到了陈堔给与自己的压力,但是同时她也不得不申明一个情况, “都尉大人你没发现这些怪物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什么?”陈堔问。 陶紫鸢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他们是有思想的,而且统一归一个人的调配,如果是这样的人,我想我的老办法可能是不管用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白来了吗?”陈堔冷冷道,吓得陶紫鸢连忙解释起来, “白来倒不至于,就是,得研究一下……” “你等着。” 陈堔说完看向另一边的护卫们分配起来, “蔺枫你守着陶提司,一旦有危险立刻把人带走,其他人你们几个守在这里,你们几个随我来。” 对于陈堔的安排陶紫鸢有些受宠若惊,竟然第一时间安排了自己的逃跑,比起之前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倒是让她感动许多啊。 第三十二章 我可以继续的 - 碧罗海 - 叶洛寒 “四面环山的深谷里,头顶着牛犄角,一身绿色毛发的怪物井然有序的巡逻,甚至在搭建着一座高台。 万丈高台不见顶,如同君临坤地一般巍峨,同四周的山脉匹敌。 “陈齐,你瞧准时机设法用把落单的怪物引到地下。” 伏在土坡的后面陈堔指挥着。 “诺。” 名为陈齐的护卫可以控制大地之土,虽然没有亭内的提司本领那么强大,但是却很努力的依照着陈堔的话紧盯着外面的动静。 一群怪物聚集着搬着东西,而且似乎也有一些很有地位的在其中进行监管,就像是人一般拥有着独立的思想灵智。 终于,陈齐发现了一个跛脚的怪物搬着一块巨石被落在了队伍的后面。 精神集中在跛脚怪物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深洞,下一瞬在跛脚怪物经过的时候突然间脚下踩空跌落。 附近的怪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妥,可是在陈齐的控制之下深洞的入口已经消失,怪物被埋在了地底。 “大,大人,好了。” 陈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的天赋没有那么高,却足够努力,然而即便如此这样的控制对于他而言依旧是很耗费精神。 “王兴。”陈堔唤着,随即便有另一个护卫给陈齐喂下了一颗药丸。 陈齐吃下药后需要一些时间恢复体力,这一趟其实院子里的提司来会更好一些,可都尉大人却偏偏带了自己来,陈齐知道,这是都尉大人有意栽培。如若不然,大可以放任他不管。 只有亲历,才能成长。 这是都尉大人说过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 “好了吗?” 把控着时间,陈堔让其他人看护好四周的异动,差不多的时候看向一旁的陈齐。 “嗯。”陈齐点点头,双手合上催动着力量,在无人感知到的大地深处,一条地下的通道中运送着同他们距离遥远的怪物。 额头上的汗再一次密密麻麻的渗出,脸色也逐渐的惨白起来。 王兴见势不好难免担忧起来, “大人,陈齐他……” 本有意让陈堔阻止后者的王兴被陈堔一个挥手打断, “不要吵。让他继续,这是他自己的劫。” 陈齐的劫。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劫,对于平常人或许是那些生活中的苦难,但是对于风波亭里的人来说,劫是能力的限制。 突破能力限制的方法有很多种,可是那些方法对于陈齐并不是很有效果,只有他自己的坚持才是唯一的方法。 素日里冷淡的眼眸微微闪动,眼前的人即使继续的很困难,却依旧在坚持,陈堔看得到他的努力,然而有些时候努力并不一定就有效果。 “哈……啊……”用力的呼吸着空气之余陈齐看着眼前的人, “大人为什么要……要阻拦我?我可以继续的!” 明明就差一点了,就差那么一点了,他就可以突破那个无力的地方,却在前一瞬被陈堔打断。 陈齐难免会有埋怨,却在看清眼前人的那一刻按捺住了想要打出去的拳头。 “不要逞强。” 陈堔简简的一句话后,王兴已经走到了陈齐的旁边,再次喂他吃下一颗药丸, “来吧。” 趁着第二次休息的时间空当,陈堔安排着接下来的计划, “李秋白负责用金绳束缚住怪物,周安则背着怪物离开,金秀控制怪物的思想,让它不要发出声音,剩下的人要一直护送我们赶回去。清楚了吗?” “诺!” 不多时陈齐恢复了过来,其余护卫屏息凝神的看着中间的地面,脚下的地面感觉不到任何的异常,只是在怪物破土而出的那一刻护卫一个箭步充上,金色的绳索缠绕着雄壮的身体,很快便有其他的人赶在怪物出声之前让他停止了反抗。 黑衣的护卫迅速将怪物背走,按着陈堔部署的那样众人将怪物带走,临走之前陈堔感觉到了脸上有些微凉。 片片雪花从天而落,跳跃着优美的圆舞曲,落在青草之上瞬间消失。 青草,为什么这里会有草地? 还有那片树林,明明早就已经入了冬,就算西岭的气候再比燕都要好一些,却也不至于绿草如茵。 当他将疑惑说出的时候,陶紫鸢却看了他一眼,却是不知为何忍下了眼底的笑意。 “这个看上去老方法并不会很管用啊。” 趁着陈堔责难之前,陶紫鸢开始研究起眼前的怪物。 “陈都尉请看它身体上的毛发,柔软的绿色,可是望月镇的和燕都的怪物都是黑色的鳞片,包括那天在路上遇到的也都是绿色的怪物,这是不是意味着两种毒有着一定的相似,却也有部分的不同。” “需要什么?”陈堔问。 “啊……”陶紫鸢想了想,这是应该问自己解毒的话需要什么,只是…… “我……并不是很清楚,需……需要研究一下。” “需要多久?”似乎陈堔包容了她此刻的退缩,或者说这种能力不足的局面。 “最少三天。” “两天。” 陈堔明令道, “我们等得起,周将军等不起。” 陶紫鸢:“……” 将怪物带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并且隐藏起来,谁也不能保证是否会打草惊蛇,所以陈堔采取了更稳妥的办法。 随身携带的水壶盛放着怪物的绿色血液,陶紫鸢接过水壶,手有些颤抖。 刚刚那一瞬的干净利落让她连眼睛都来不及眨动,陈堔的剑已经划破了怪物的腿部,采取了血液。 “我们送他回去。蔺枫你带着人先走。”陈堔说着最后看向身后的陶紫鸢, “从现在开始,后天的巳时,我要结果。需要的东西就和江玉森要,记住,你是风波亭的人,不要再让我提醒你下一次!” “……”陶紫鸢目送着一行人的远去,不知为何,她觉得此刻的陈堔和以前不一样,或许是自己心理感触的问题,竟然看到了一种责任在他的肩上,而不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太子侍卫。 “提司大人,属下送您回去。” 蔺枫请示着,得到了陶紫鸢的应声后,背起了陶紫鸢直奔望月镇的方向奔去。 千里之速,让陶紫鸢睁不开眼睛,他忽然间想起来的时候陈堔似乎是自己跑过来的,也就是说……他也可以疾行。 第三十三章 银月之辉 - 碧罗海 - 叶洛寒 蔺枫在望月镇的县衙门口停了下来, 陶紫鸢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便听他解释起来, “这是都尉大人的交代,现下县衙才是最安全稳妥的地方。” “嗯。” 陶紫鸢点着头,突然觉得自己手中的水壶很重。 县衙里,看见陶紫鸢的的到来,江玉森有些不明所以,但昨日的事情已经让他不敢再小觑这位风波亭的提司。 “提司大人驾临,下官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府中哪里可以看到月亮?”陶紫鸢问。 “在……在这边,下官引您前去。”江玉森说,隐约之间感觉到这个女孩很不正常,尤其是紧紧的捧着手里的水壶让人觉得有些莫名。 “有劳了。”看了一眼旁边的陶紫鸢,蔺枫说道。 ———— 江玉森将陶紫鸢二人带到了后面的院子里,刚准备走便听到陶紫鸢说, “去找徐太医。” “诺!”蔺枫刚应下,转身的功夫江玉森已经应了过来, “徐太医就在府上,在为詹先生诊病。” 江玉森说道。 “为……为什么?” 为什么徐太医会在这里?为什么他在替詹姆斯诊病? “啊?”江玉森惊讶出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蔺枫连忙解释道,“提司大人有些劳累过度,既然徐太医就在府上,我便留在此处供提司大人调配,只是有劳江大人知会一声,说是提司大人有急事找他。” 蔺枫的话听上去似乎早就知道徐太医在这个府上的事情,陶紫鸢怔怔的看向他,一直到江玉森离开蔺枫转过身迎上少女的目光。 “是都尉大人一早便让徐太医同唐夕给昨天受了伤的诊病的,好在没有人死亡。” 蔺枫说道。 可就是这样的一瞬间,好像是有震耳欲聋的钟声在耳畔响起,轰隆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受到了巨烈的撞击。 “没,没什么?” 陶紫鸢转过身,走到屋里面,将水壶里面的液体倒进了水盆里面。 “徐太医来了直接让他进来吧,你到外面找一个隐秘的位置藏起来,如果有什么可疑的人进来……” 陶紫鸢想了一下,没想到冬天会有什么鸟。 “那我就喊走水了吧。” “好。”陶紫鸢点头,随即蔺枫出了门真的就这样守在了外面。 陶紫鸢放下水壶,想起那句——是都尉大人的吩咐,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很难受,就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那些人,伤害了自己,按着她的性子,受伤了是代价。如果不想着欺人,又怎么会被人反咬一口。 疼不到自己的身上,永远不知道伤口有多难愈合,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后果。 可是那个看着蔑视一切的人却让徐太医为他们诊治,这是自己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究竟是真的在乎那些人,还是只是想要自己难堪啊? 陶紫鸢觉得胸口很闷,门外已经响起了徐太医的声音。 陶紫鸢走过去,看到不止是徐太医,后面还有县衙的人,那个井三也在里面。 陶紫鸢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徐太医淡笑着同井三交谈, “炉子放在那边吧,垂帘挂在门口就可以了。” 这个时候陶紫鸢才注意到屋子里这么冷的原因既然是没有火盆和门口的垂帘,许是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此的缘故。 依着徐太医的话,井三带着人将炉火放在了屋里,随即拱手道, “大人若是还有其他吩咐,尽管召唤,江大人说定要满足提司大人的需求。” “去吧。”徐太医看了一眼闷不做声的陶紫鸢, “替我们多谢江大人的照顾安排。” “诺。”井三说着转过身的功夫刚要出门,身后传来少女的声音, “你昨日不是挨了板子,身上的伤可是好了?” 陶紫鸢记着昨日井三明明说自行领罚,可现在行走却毫无障碍,仿佛……看了一眼身旁的徐太医。 “多亏了徐太医的药,伤势已无大碍,谢提司大人关心。” 井三如实回答道,听着声音虽然粗狂,但是已然比前日恭顺了许多。 “徐太医妙手回春,倒也是正常的。” “大人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先行告退。” “嗯。” 井三带着人离开,陶紫鸢走到火炉边烤着手,将血盆的旁边空了出来, “徐太医可能查出血盆里的毒同燕都公主身上的的有何不同?” 徐太医微怔,这样待人的方式看上去不是这孩子的性格,好像有什么事情的样子。 “我看一下。”徐太医挑起了眉梢,没有多言的走到了血盆的边上直接运用起了窥灵之术。 实在是没办法,没有病人在这里,他没有办法望闻问切,方才蔺枫也和自己解释了时间紧急的状况。 “哎呀,这些小孩子呀,总是烦恼那么多,等你们到了爷爷这个岁数,估计唯一烦恼的就是时间了。” 徐太医状似无意的说,眼角的余光却注意着陶紫鸢的反应。 窥灵之术下的血液是紫色的,和之前的毒是一样的效果,只是不一样的是,紫色的液体里面不仅有鱼在动,还有一种虫子。 绿色的带着犄角的虫子,身体还有很多密密麻麻的触角在吐着什么东西,汇集到紫色的血液中变相的供养着虫子的生长。 “原来是这样啊。” 听到徐太医的声音,陶紫鸢走了过来, “看到了什么?” “一种虫子,绿色的头上长着犄角,有很多触角,可以通过分泌液体到血液里,借此供养自己的生长。” 徐太医一边描述着一边会想着这种描述和那种毒物比较相似, “我想起来了,这种虫子叫做金角王。” “怎么解毒呢?”陶紫鸢趁势问。 说话间徐太医面露难色,“有是有,只是望月镇是不会有这种东西的。” “什么东西?” “美人鱼的眼泪,和雄雏鹰脱落的隼。” 陶紫鸢:“……” “您是在逗我吗?”陶紫鸢失笑出声,有一种要疯的趋向,这东西确实存在,可是这个时候去哪找?两天的时间能找到这些东西,那只有神仙了。 “年纪轻轻的,还有大好的时光,整天愁眉苦脸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啊。” 徐太医故意打趣着道, “行了不拿你开心了,金角王的毒,只有望月镇的圣物可以解。” “什么圣物?” “银月之辉。” 第三十四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万幸的是美人鱼的眼泪和雏鹰的隼是玩笑,但是让镇子交出圣物,也并不容易。 只是值得人怀疑的是徐太医对于望月镇圣物的执着,究竟是银月之辉是真的解药,还是说他只是利用风波亭拿到那个东西? “那可能需要和江大人交涉。”陶紫鸢说, “可既然是人家的重要的东西,人家未必会交给我们。” “可如果是风波亭的都尉大人,就未必了。” 陶紫鸢:“……” 竟然连办法都想好了,只差一个陈堔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刚说到陈堔,后者便进来了屋里,看到里面的两个人,第一句话便是,“还没有办法?没关系,还有时间。” 二人面面相觑,趁着陈堔离开之前,徐太医说道, “办法倒是有,就是得麻烦都尉大人一趟。” ———— 陈堔蹙着眉头听徐太医说完,眸光微动的下一瞬转过身走出了房门。 “银月之辉是什么?”陶紫鸢不经意的问,似乎很好奇的样子。 “一块玉。”徐太医说着,目光悠长,掩藏着眼底的思绪。 “玉在月光下闪耀散发着银色的光辉,故名为银月之辉,相传以前的人被一种虫子咬到了,之后浑身长满了绿色的毛发。但是行为举止却同正常人是一样的。 然而有一天突然间那个被咬到的人似乎发了疯一样拿着刀四处乱砍,后来一个圆月的夜晚,一个年轻的道士路经此地,将一块玉送给了这个人,突然间在明月的照耀之下,银色的光芒笼罩着男子的身上,他恢复了正常的形态。 当他想归还这块玉的时候,道士已经不见了踪影。从那之后,人们就把这块玉名为银月之辉,并世代的相传到了今天,成为了望月镇的圣物。” 徐太医讲述着一个仿佛非常久远的故事,而且沉迷其中的样子让陶紫鸢不忍心打扰。 “对了,银月之辉就是可以帮你重塑骨体的圣物,也就是说在解决了军队的事情后,就可以完全的治愈你的伤了。” 徐太医突如其来的反转让陶紫鸢有些措手不及,竟然是为了自己? 难道徐太医找银月之辉是为了自己?可她为什么在路上不告诉自己?这种事情有隐瞒的必要吗? “唉,一天天忧心忡忡的样子,孩子你这样子路是走不长的。”徐太医突然间感慨起来,语重心长的摇了摇头,对陶紫鸢说道, “人性是这个世界上最飘忽不定的东西,但是如果你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没有人会愿意接近你,接纳你。在你希望别人接纳你的同时,你也需要敞开心扉的和别人交谈。” 像一个长辈一样的教导,瞬间让陶紫鸢有一种母亲还在身边的感觉。 后来的人都在告诉她如何防范他人,却没有人告诉自己,该如何让别人接纳自己。 “我……”陶紫鸢哑口无言,因为潜意识里她觉得徐太医的话是对的,可在她的心里却迟迟过不去一个坎。 “我……” “不急,你还小,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学习,可以去看。看这大千世界里的人,不止有阴谋诡计,这世界上坏人多,好人更多。” 徐太医慈爱的抚摸着她柔顺的发顶,就像是村里的老人总是会时长的抱着自己到海边等候打渔归来的父亲一样,温和,亲切。 “人这一辈子,难的不是阴谋诡计,而是如何在阴谋诡计之中仍能够保留那一份赤子之心,一份对上苍好生之德的感激之心。”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徐太医话特别的多,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拉着陶紫鸢唠起了他年轻时候的事情。 “年轻的时候只是个替别人写家书的秀才,后来因缘巧合得了几本医术,自己倒是看了明白,一直做到了太医院的位置,现在想想,越活越精彩,却也渐渐地没了烟火气了。” “烟火气?”陶紫鸢不懂,徐太医的失落她不懂,他的惆怅她也不懂,只是觉着似乎他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徐太医道,“是啊,烟火气,市井之地才有的烟火气,平凡之家才有的和乐安稳,不必担忧朝不保夕,也不必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哪位主子。只是,如果真的一直这么平凡下去,人生又该何等的无趣。” “您这……”陶紫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平凡一世您觉得无趣,精彩一世您又可惜没有烟火气,这……哪里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情?” “对。”徐太医看着她,眼前一亮,仿佛被说中了心事一般, “人生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无论怎么活都会有缺憾,那你会怎么选?如果有一天让你在良人夫婿和风波亭的权利之间选择呢?” 又是选择,陈堔让自己做选择,徐太医也让自己做选择,此时的陶紫鸢并不明白,他们都并不希望未来的自己因为选择的错误而悲痛一生,所以才更期盼可以在最开始的时候给予自己一个正确的方向。 “我……我有不得不做的事情。”陶紫鸢的声音有些虚弱,因为她隐约间感觉到了徐太医并不希望自己选择这一个。 “真希望你未来的夫婿能将你这丫头的心收住了啊。” 徐太医拍了拍陶紫鸢的肩膀,转身面向了窗外的冬意寒凉。 他这一辈子,有过年轻时情投意合的人,一心只爱慕他。也有成家立业时的贤妻和子孙。有过落魄,也曾对金银富贵不屑一顾,算是什么都经历过了,可还是有些放不下这人间的景色。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真希望能看到四月的桃花开啊。” 徐太医无尽的哀愁和怀念在言语之中流露,陶紫鸢眼睛有些酸涩,心里面也有些不舒服起来。 此刻的徐太医将真实的自己显露在自己的面前,每一句话都是对晚生的寄托和期许,这一刻的陶紫鸢不知道为何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遇到这样一个教导自己的人。 有些道理并非不懂,只是碍于一些原因不想去承认,或许,让詹先生成为怪物伤了村民的事情,自己真的做的错了。 第三十五章 生命流逝的颜色 - 碧罗海 - 叶洛寒 县衙的后堂外,对于陈堔的到来,无论江玉森情愿与否,他无法拒绝陈堔的要求,因为他无法同整个军队抗衡。 身后松枝清雪如窗画一般孤高桀骜,一袭青衣的江玉森有些犹豫的说道, “大人想借用银月之辉,下官自是不可拒绝,然而此物并不在县衙之中。” “哪里?”陈堔问。 “在……在镇上罗正富家里。”江玉森说道,看了一眼陈堔疑惑的目光,这才继续道, “大人有所不知这银月之辉本是这望月镇的圣物,下官虽是此处县官,也没有收纳之责。罗正富身处的罗家世代居于此地,在本地也极有威望,所以……” 江玉森的话没有继续下去,可是陈堔已经明白了大概,望月镇的东西就是望月镇的,即便是县官也无可奈何。 陈堔如何不知道他是想把责任推卸出去,两边都做好人,心下里早已经看了个明明白白,却没有戳破他的心思,只是说道, “江大人身为本地的县官,若是你去自然是比本官去要有效许多。” “这个……军队的事情下官也实属焦急,可这罗正富是当地一霸,怕是下官的话他并不会听。” 江玉森为难的道。 “江大人这是不想去?”陈堔挑起眉梢,眸内微冷。 “怎……怎么会……能为大人效劳,是,是下官,下官的荣幸。” 江大人应着,刚才那股令人窒息的感觉才逐渐消失,眼前这个人不动声色却是准时厉害,看来自己是怎么也避不过去了,然而即便去了自己也不能成了陈堔打鸟的弹弓。 “既然如此,时不待人,那便有劳江大人带路吧。” 说话间陈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江玉森心内哭笑不得,连忙应着走在了前面,一边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一路出了县衙的大门,早已有两匹快马等候在门外,江玉森费力的爬上了马背,另一边的陈堔则是一个翻身便上了马,动作流畅潇洒,就算是江玉森也不由得叹为观止,只是现在他却没有了欣赏这漂亮动作的心情。 两个人,两匹马奔着县衙右边的方向走去,江玉森在前面不好耽搁,陈堔在后面步步紧逼,时刻督促着前面的人。 一边走,一边江玉森在想着对策,他在想如何能够平安的结束自己在望月镇的任期,虽然这里地处偏远,但是却胜在安稳,没有那么多是是非非的事情,虽不是繁花似锦,却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已经四十几岁的人了,只想着能够安安稳稳的,别出什么岔子,却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从风波亭的人踏进这个镇子的那天起,望月镇就没有安静过,第一天的杀人命案,第二天詹先生“中毒”,第三天又要圣物,陈堔的霸道让他觉得应付的疲惫,那个女孩的柔弱也让人不敢小觑,毕竟那样一个能隐忍到最后一刻的人怎么会是一个简单的人。 该怎么办才能既让罗正富不会憎恨自己,又将圣物借到手呢? 思忖良久,耳边寒风料峭,不多时二人已经到了罗府的门外。 只是陈堔看着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奢靡,而是很简单的一扇小门。 “这就是?”陈堔指着简陋的门口问。 “是。”江玉森回答,坐在马上纠结万分。 “进去吧。” “诺。” 江玉森刚下马,正打算带路,那人已经敲响了罗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这位公子,您找谁啊?” 佝偻的身形,银白的头发,这苍老的形态这让陈堔有些疑惑,怎么看也怎么不像是当地一霸的样子。而且穿着也实在是太过普通了。 回头看了一眼赶上来的江玉森,后者连忙解释道, “这位是罗正富的父亲,罗庸。罗老先生,这位是朝廷的陈大人,此次来是为了借用一下圣物。” 江玉森的话说完陈堔故意注意了一下罗庸的神情,听到圣物两个字的时候很明显有些颤动。 “大人请进吧。” 没有预料当中的阻拦,轻松的被请进了院子里,陈堔挑起了眉头,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走进院子,一个看上去十分如同的院落,泥糊的四面墙,头顶的四方天阴云密布,有些压抑。 院子里面是露天的,所以老人将二人请到了屋里面,刚一进门确实感觉到比外面暖和了许多。然而屋子里除了在忙碌的老人,也并没有什么人。 只能说干净明朗的屋子里陈堔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炉子里压的松枝,另一边老人递过了两碗热水放在木桌之上。 “二位大人请,这外面天冷,喝一碗热水暖暖身,些许心就不会凉了。” “谢谢。”陈堔道,“老人家可否将圣物借陈某一用,事后自会归还。” 听到自己的话,陈堔眼看着老人家已经坐了下来,一边语气沉重的叹了口气 “唉,那东西是索人命的,这位大人要他做什么?” “索人命?”陈堔疑惑起来,徐太医分明说那是解毒的东西,怎么在这里就成了索命的东西。 “是啊,索人命,那块玉可以解了虫子的毒,却要用施术之人的寿命交换,可不就是索人命的东西嘛。” 老人无可奈何甚至有些悲凉的语气,让陈堔渐渐产生了兴趣,听着他继续讲了下去,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江玉森有些呆滞的目光。 “是啊,这东西最开始是因为我们罗家的祖先受了那虫子的毒,后来路径此地的一个道士将玉交给了祖先的妻子,夜晚时分,当天上明月升起,祖先的妻子念起了道士交给他的咒语,顿时间佩在祖先胸前的玉闪现着美丽的银色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镇子。 大人可知道那银色的光为何如此绚丽?那是祖先的妻子在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当银光消失,祖先的毒解掉的那一刻,妻子乌黑亮丽的头发竟然出现了丝丝花白之色。 那是生命流逝的颜色,又怎么会不美丽?” 陈堔的视野中,老人的眼睛湿润着,仿佛他亲身经历了这样的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陈堔静默的看着,没有在此刻打扰他内心的安宁,或许老人讲述的并不止是祖先的故事。 第三十六章 玉在哪! - 碧罗海 - 叶洛寒 妻子美丽的容颜在自己的面前逐渐的老去,于老人而言,那一幕是永远也无法忘怀的痛,那一年他三十二岁,家里颇为殷实,高堂健在,儿女双全,妻子也只有二十八岁的年华。 眨眼间的芳华不再,更像是五十岁的妇人,脸上有一道丑陋的疤,还有鬓边的白发让他震惊不已。更让他十分的愧疚,他想要去安抚她因为容貌不在的惊吓,却不曾想有一天竟然会在河里面看见她的尸体。 “罗,罗庸家的,你,你是罗庸家的?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怎么会这样?” “啊!好可怕!” “……” 村里面不知情的人逐渐的远离丑陋的妻子,而为了不让其他人知道望月镇的圣物是索人命的东西,年老的长辈们不允许罗庸说出这样的事实,当时的县令也并不允许有人干扰他的政绩。 所以妻子只能默默地忍受着别人的指指点点,然而在罗庸的安慰之下,妻子倒也还觉得有一分温暖,至少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只要这个家还在,于她而言就足够了。 然而,当突然有一天罗庸从噩梦中惊醒,看到怀里之人脸上丑陋的疤痕更是吓了一跳,却不曾想不知何时醒来的妻子目睹了罗庸厌恶的神情转过身掩面而泣。 罗庸连忙安慰,就在他以为安静下来的妻子已经无事的时候,却不曾想第二天迎来了一场噩耗。 “妻子死了,死在了城外的一口枯井里。” 老人平淡的说道,眼睛里的泪水已然干涸,眼神也变的黯淡无光,目空一切。 “都是因为这索命的东西,它索走了我妻子的命。” 他终于说出了实话,可在这平静的叙述当中暗藏着的是愤怒,亦是悔恨。 愤怒于银月之辉索取了他妻子的命,悔恨于他的不够勇敢,没有对其他人说出事实。 此刻的老人看着很可怜,至少在江玉森的眼里是这样,如同一个晚景凄凉的落魄人,无时无刻不在悼念着亡妻。 然而在江玉森的眼中对于老人的也仅仅是可怜而已,接下来的一句话打破了悲伤的氛围。 烫手的碗已然是人可以适应的温度,旁边的炉子里干柴蹦跳着,发出凄厉的呐喊,不知何时呼啸起的寒风吹开了紧闭的门窗。 陈堔和江玉森一前一后的走了过去,当刺骨的风被阻绝在坚实的墙体之外,另一句话让如同坐化了一般的老人突然间有了动作。 “你刚刚……说,什么?” 老人看向门口的陈堔,干涩的眼睛缓慢的眨动,难以掩饰的震动。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本就是平等交换,感情,成长,金钱都是如此。在这个家里你不止有妻子,还有儿女,父母,为什么救你的不是他们而是你的妻子这么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陈堔淡淡道,步步走近桌边的老人,冰冷的眸子里没有属于人的情感,真正的目空一切,居高临下, “害死她的不是银月之辉,也不是你,而是你们一家人。” “胡言乱语!你出去!” “真的是我胡言乱语吗?利用所谓的感情来遮掩自己自私而又无情的行为,难道不是你们的所为吗?既然做了,又何必否认。” “你……你……”老人被气的发抖,指着远处的陈堔说不出话来。 “在你的内心深处明知这些事情,却在下意识的否认,因为你希望是这样的,不是吗? ———— 仿佛一锤子敲在了胸口的位置,停滞在喉咙深处的气突然间打通,罗庸望见了一双黑色的眸子。 那深邃而又无尽深渊的黑色寒潭之中,罗庸仿佛看到了曾经的那一张张面孔,看到了穿着红色嫁衣走进家门的妻子,看到了那张因为娇羞而变红的面孔,突生华发,容颜不再。 震惊,彷徨,失措,却在最后一刻凝结成了一抹释然的笑。 “原来……” 良久的安静,沉寂过后,江玉森抚平了老人的眼睛, “他……死了。” “玉呢?”陈堔问道,四下里扫视着屋子里面的东西,方才他没有发现任何银月之辉的迹象。 只是此刻的陈堔在江玉森的眼中十分的冷漠,没有人的情感,如同他手里的那柄剑是一个无情的兵器。 “大,大人,您……没什么要说的吗?” 江玉森看着他,看着似有些胆怯,同平日里一般无常,内心里却震惊于陈堔对于生命的无视。 后者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随即道, “我的任务是找到玉,不惜任何代价!找不到银月之辉,你们望月镇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你!”江玉森看着他,震惊无比,他知道那些人的冷酷,却没有想到竟然会以一座城迟为代价来威胁自己。 “玉在哪?”陈堔走近他,步步紧逼,他已经没有耐性去寻找等待,这些无聊的人和事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时间,现在他要的只是结果。 江玉森迎着他的目光,第一次在这位都尉大人的面前进行无声的反抗,可是……他终究不是陶紫鸢,这个时候也不是陈堔容忍他的时机。 此刻的陈堔就像草原上饥肠辘辘的雄狮,不会错失任何一个从眼前经过的猎物,也绝不会容忍任何动物的挑衅。 “我说了,玉在哪!” 陈堔的手就在江玉森的脖子上,冰冷的声音仿若可以吹气成冰一般就在后者的耳畔带着一种寒意。 居高临下的威压,让江玉森透不过气,此刻的陈堔仿佛地狱的修罗般,随时可以取走这一城人的生命,江玉森相信,他可以做到的。 手掌攀上罗庸的脖颈处,扯下了他一直佩在胸前的玉佩,交给眼前的人, “这就是你要的玉佩,陈大人。” 普通的绿玉,且有残缺裂纹,仿佛随时都可以碎裂一般,陈堔疑惑着接过玉,上面还残留着罗庸的体温。 “回去通知望月镇的人收拾好行李,明夜亥时一到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就带着这些人一直向东走,走的越快越好,听清楚了没有?” “为什么?都尉大人关心起这些愚民的生死了吗!”江玉森冷笑着道。 第三十七章 温柔梦,春江水 - 碧罗海 - 叶洛寒 冷嘲之余,是讥讽。 方才还在用这个镇子的人做威胁,现在却变成了一副好心人的样子,即便是江玉森也不由得觉得此人荒谬,堪称冷情。 他自认不是什么爱民如子的人,却也无法对整座城的人无动于衷,在这个“杀神”的面前,自己的恶竟是再微小不过。 “咒语是什么?” 陈堔无视着他的怨愤,无他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下官不知道,大人请去问别人吧。” 江玉森冷冷道。 “我应该去问谁?” “谁让你来寻的便去找谁,大人怕是还不太了解你身边的那位太医吧!” 说到此江玉森竟有一种莫名得逞和得意, “银月之辉不仅可以除了虫子的毒,还可以延续人的寿命!您的那位太医在这镇子上可没少打听这种事情,大人有没有想过,如若不然我的人为何要设计捉他?” “荒诞。”陈堔淡淡道,随即转身踏入了寒风呼啸之中。 身后的江玉森却逐渐的变了脸色,因为陈堔看上去完全没有将他的话当回事,反而像是在听一个笑话一样,他迷茫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他,他怎么……不相信?” ———— 天色渐晚,月上西楼。 陈堔并非是没有听进去,而是不相信这世上有所谓的续命的东西,连人神灵筠都做不到的事情,一块玉又能做什么? 即便徐太医有意一试,他也并不在意将东西交给他,如果真的可以延续寿命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只可惜,这愚人的故事总是讲给愚人听的。 县衙里等候多时的陶紫鸢和徐太医总算是等到了陈堔,后者刚一进门便亮出了手里的绿玉,见此徐太医的眼神很明显有所动容。 陶紫鸢想,他或许真的很需要这个东西吧。 “东西找到了,或许就可以解开毒了,不妨一试。” 陶紫鸢道。 话音刚落,陈堔却是先看向了徐太医, “江大人说需要咒语才能让它起作用。” “是,都尉大人放心,我知道的。” 徐太医说着接过了陈堔手里的银月之辉,他心心念念的长生就在眼前,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手也无法让人忽视。 陶紫鸢看在眼里,却突然间注意到了另一个人的目光。 陈堔。 他也在注意着徐太医的反应,仿佛也在时刻的防备着徐太医将东西据为己有一般。 “丫头,开始吧。” 徐太医整理好了情绪后对身旁的陶紫鸢说道。 “嗯!” 陶紫鸢走了过去,站在徐太医的身旁如同之前那样催动咒语,只是盆中的怪物的绿色血水竟然逐渐沸腾起来,却依旧是浓浓的绿意。 陶紫鸢怔了怔,果然是这样,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完全没有办法。 忽然间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在耳畔响起,陶紫鸢看向身旁的徐太医正在念动着她听不懂的咒语,后者手中的绿玉竟然散发着银色的光芒,笼罩在绿水之上。 那银色的光芒耀眼夺目,刺的人睁不开眼睛,连她掌心的紫光在银光乍起的面前也竟是如此的暗淡无光。 但是更引人瞩目的是伴随着银铃之音而出现的白衣女子飘浮在几人的周围,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及腰,冰绿色的瞳眸吸收着盆中的绿意。 如同贵妇一般仿佛擦了好几层白粉的脸上面无表情,似乎对于这样的事情已然游刃有余。 伴随着叠加的两种光晕,盆中的水恢复了鲜红的血色,可那女子并未离去。 陶紫鸢看着她转过身面对徐太医,不带一丝血色的脸上出现了第一抹笑意,却让人遍体生寒。 “请都尉大人待提司到门外等候。”徐太医看着女子,话却是对其他两个人说的。 “她……” “走吧。” 陶紫鸢的挣扎在陈堔的面前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以至于完全没有任何效果的被人家轻松的带出了门。 一股寒意迎门的同时,陶紫鸢打了个冷战, “好冷啊。” “是啊,夜晚很冷,毕竟这是冬季。” 陈堔道。 陶紫鸢差异的抬头望向旁边的人,而后者却在看着天边的圆月,又似乎是什么遥远的地方。 “那个女人……”陶紫鸢刚想开口便被陈堔打断, “知道人的灵魂在死后会去到哪里吗?” “到,到地府转世投胎?” 陶紫鸢回答,似乎若有人都觉得自己死后是会到地府的阎王殿里被细数生平之后,来世好人投到富贵人家,恶人则降生在贫穷之家。 似乎大家都认可这样的因果轮回。 “地府的存在并未可知,转世也只是一个故事,然而毫无疑问的是高尚的灵魂终有所期,卑劣的人即便在死后也终将被万人唾弃。” 陈堔的话虽然没有对轮回的事情进行肯定,却承认了因果的存在,但是这样感动的话看上去并不像是陈堔这样冰冷的人会说出口的。 他,在感叹什么? ———— 月光清冷,溜进了纱窗里,落在徐太医褶皱丛生的苍老面孔之上,半盏茶的功夫之前他还是个精神的老头,如今鬓边亦是白发丛生。 “老先生,万物阴阳相汇,皆是有因必有果,有得必有失。交易是我可以存在这世上的方法,可你这笔生意,于我而言确实不够划算。” 女子的声音环绕在耳畔,仿佛来自于远古的呼唤,苍凉且遥远,可那人明明就在眼前,同自己却深处两个世界。 徐太医知道,女子不是这世上的人,更不是妖,如果真的非要给她归属于一类,那只有——灵,存于银月之辉中的灵。 “再加上晚辈这一身的玄秘医术呢?生命,加上玄秘医术,尽归前辈所有。届时,前辈手中的筹码会更多,银月之辉不必再只隐于望月镇这种偏僻小镇。游览人世这不正是前辈想要的吗?” 背着手挺直的脊背让他觉得,自己感觉这辈子从不曾这般直起腰板说话,只有这一次,唯独这一次,他觉得这场交易如此的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但讽刺的事实却是,生命,医术,对于灵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游览人间。 从道士将她扔在这里的那一天开始,望月这个小镇,她已经待了太久了,待到厌倦,这里的人她已经不想再解除了。 她听过属于燕都的繁华,属于江南的温柔梦,春江水,那才是她不曾见过的,真正心之所向的地方和人。 第三十八章 山寺桃花始盛开 - 碧罗海 - 叶洛寒 冰绿色的瞳眸如同玉一般的通透的颜色,完全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更像是一副完美无瑕的作品。 她曾同许多人交易,有的人在交易过后会后悔,有些人会在交易前迟疑,也有些人会憎恨她的存在,这就是为什么这块玉的身上会有如此多的裂痕的存在。 在这个称呼自己为前辈的老人身上,她看到了圣洁灵魂的光芒,却是他的人生中曾经也有许多错事,但是他行医救人的圣行,还有此刻的牺牲,让他的灵魂成为圣洁的存在。 而这,足以修复这块玉身上所有的诅咒和憎恨。 “荆溪。” 看这他眼中的疑惑,荆溪解释道, “我的名字,我只告诉过两个人,一个是那个臭道士,另一个就是你。你的名字么?可笑而又伟大的后生。” “徐升。” 徐太医轻吐两个字,这个从他人生的最开始便陪伴着自己的唯一。 “我记住你了,徐升,这笔交易我同意了。今夜享受你最后的人生吧!” 伴随着声音在脑海中的回响,荆溪已经回到了玉中,依旧是裂纹纵生的样子。 可握在手里的时候,却不再那么冰凉。 徐太医看着外面的月亮,似乎已经快要到了午夜的时刻。 “子时将近,百鬼通行,千家避退,万人莫行。” 徐太医笑了笑,他喜欢听故事,喜欢听那些神神鬼鬼的传说,这辈子别人讲的倒是听了不少,只是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成为别人故事里的人啊。 如果是的话,他倒希望是一个可以降妖除魔的道士。 推开门,看着门口等候已久的两个人,就连冷漠的都尉大人目光中都夹杂着担忧之色,只是在努力的掩藏。 那一瞬徐太医懂了,明了了,却也并不怪罪于他,反而是表现出了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从未有过的从容, “都尉大人,可以为军队的士兵,解毒了。“ “请。” 陈堔让开了路,恭敬的态度让陶紫鸢讶异迟疑,以陈堔的骄傲,好像不会是这种会给予人礼遇的人吧。 但是依着徐太医的本分谨慎,竟然就这么走了过去…… 真是,真是……太奇怪了。 陈堔带着徐太医,蔺枫拉着陶紫鸢和唐夕,四个人离开了县衙,奔向白日里的地方。 ———— 明月皎皎,正当夜空。 深谷的一侧却已然没有了人的踪影,连谷底的怪物也不见了影子,只留下空空如也的高台。陈堔蹙起了眉头似乎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陈堔心里清楚,一定是被人发现了踪迹才会是这样的结果。 “蔺枫,唐夕,去找,找那些怪物到底去了哪里!” “诺!” 二人刚要离开便被徐太医叫住, “且慢,都尉大人,不必去寻人,只要有风便可以了,风可以传递声音,传递术法的传递,此时想想当初军队里的人接二连三的生病想必也是那人利用了风的缘故。” “风?”蔺枫看着近乎平静的月夜,白日里或许有风,可此刻却是了然无波, “徐太医,谁又知道什么时候会风起,莫非是要一直等下去吗?即便是有风,难道风就会传递到那些人的位置吗?” “不止是那些人,而是这山中的一草一木,这座山早已经被毒液污染,所以才会在此时依旧是绿草青松,至于风……” 徐太医看向陈堔,御风之术,后者从没有表露出来的能力,可却没有人会质疑陈堔不会。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陈堔道。 ———— 清水,圆月,金子,还有银月之辉。 “明月何兮,怜顾众生,请天之光,驱阴逐邪” 伴随着陶紫鸢的咒语和徐太医那完全让人听不懂的话,两道光再一次交叠,与此同时,风乍起! 呼啸的风夹杂着冬日的凌冽,吹在人的脸上,刺骨生寒,陈堔召唤的风有卷云噬月的趋势,从山顶的位置开始席卷着周围的一切,不放过一棵草,一棵树。 荆棘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着实让蔺枫和唐夕惊到了不少,目光追随着那白色的身影,卷着地上唐夕带来的金块和清水,仿佛云朵一般纯洁的颜色吸收着天地之间的污浊,带走地上本不属于此刻的绿意。 所经之处,草木皆败,大地恢复了属于冬日的寒寂,当勃勃生机退去,取而代之的“死亡”竟是第一次让人觉得期待。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追随着荆棘的身影时,陈堔看着身旁的徐太医,在那间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可是他感觉的到,属于徐升的生机正在一点点消失。 作为守护者的他,纵然无法决定人的生死,可是他预感得到人的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荆棘的身影回到了徐太医的身边,目空一切,却唯独看了一眼徐太医的方向,之后便躲进了银月之辉中。 光芒消散,金块落在了地上,水则融入了了无生机的大地。 与此同时,徐太医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银白的颜色,从根到尾,在月光下映着美丽的银光,面貌亦在不断的变化,变老。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和这个人间说最后一句话,便就此离开,只是执着的望着天上月,一睹这人间最美的景色。 “徐……徐太医……”陶紫鸢喃喃自语一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她没有想到身边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倒下,连同蔺枫和唐夕也一起跑到了那人的身边,却还是慢了一步将他接住。 就在众人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冷冷的声音让几人清醒了过来, “他死了,紫鸢想办法让他的尸体不腐,一直到我们回到燕都。” 陈堔淡淡道,一边从徐太医的手里拿过银月之辉,再一次看到这块玉,陈堔还是不由得惊诧了一下。 原本裂纹丛生的玉,此刻已然光洁如初,完美无瑕,除了中央那一道几不可见的裂纹。 “大,大人,那徐太医的尸体……” 唐夕犹豫的问,不知道是否该将他扔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毕竟任谁也看得出徐太医的死是为了……那些人。 陈堔没有回答只是看向身旁一直注视着自己的陶紫鸢,那双孤寂的眸子里染着浓浓的疑惑。 第三十九章 生命不属于自己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为,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徐太医会在一瞬间变老? 为什么他会无声无息的死去,让人措手不及,连一句道别也没有。 更像是一场梦,同小宜不一样的是,一个如此真实的人,前一刻还生机勃勃的人骤然间白发丛生,没了声息。 她甚至,连反应的机会也没有。 忽然间她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陈堔会这么反常,一切都清楚了,原来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所以才会在县衙里那般行为,所以才会给自己讲人死后灵魂会去向哪里的事情。 原来,他是知道的。徐太医也清楚,所以一个才会让的敬重,一个走的从容。 “陶紫鸢!” 他在叫自己的名字,让自己保证徐太医的尸身不腐,可人已经死了,这些又有什么用?一种悲凉的心境油然而生。 “我……知道了。” 她哽咽着,并没有眼泪,她想起老人在那间屋子里同自己说的话,或许他也早有预料自己的死亡,或许这是他自己的决定。 “蔺枫,我们回镇上吧。” 陶紫鸢说道。 得到指示的蔺枫先是看了一眼陈堔,得到了后者的首肯这才背起了地上的人。 一览众山小的峰顶上孤寒清冷,弥漫着诡异的氛围,可没有人说得清这是怎么回事。 一直到那个人的到来时,这种在每个人心头压抑的感情,彻底的爆发。 ———— 爆裂的火球照亮了半边的夜空,瞬间连月也失去了颜色。 砰的一声几乎炸开了峰顶,一时间碎石四溅,好在陈堔及时的将陶紫鸢和唐夕带走,可两人还是受了伤。 陶紫鸢的腿被炸伤了,唐夕的手臂血肉模糊。 可笑的是,这严重的伤势竟然是由唐夕最擅长的火造成的。 “啊!”忍不住吃痛出声的两个人,都在下一刻默默地咬紧了牙关,却阻止不了身体因为疼痛而产生的颤抖。 但是很快几个人便反应过来了,这火就是当日要烧死陶紫鸢的真火,只是被火气撩到便如此的严重,可想而知若是真的砸了个正中又当如何? 一时间徐太医的死再加上对男子的怨气,陶紫鸢和唐夕不约而同的凝聚起手中的力量。 视野之中,黑衣的男子逐渐走近,身后的峰顶寸草皆无,却仍旧在燃烧,且有逐渐扩大的趋势。 “坏我好事,你们可真是该死啊!当初就应该直接送你们上路!” 银色的面具下是男子愤怒的面孔,精心筹划的一个局竟然就这样被这些人破坏,他如何能够甘心! 火光再次凝聚,可这一次却没有预料当中的那样砸在那些人的身上,而是被一柄剑挡了下来。 陈堔的剑,青色的光幽幽的包裹着炙热的火,那股扑面而来的热气就此被隔绝。 银色面具的男子吃惊的看着陈堔的动作,难以相信, “不可能,不可能的!没有人可以阻挡我的火!绝对不可能!” 此时此刻男子还没有发觉,眼前之人的可怕之处并不仅仅在于此,不能接受的他继续凝聚力量发送火球,却毫无例外的被陈堔拦下。 “是你吗?就是你给军队下的毒?就是你要烧死风波亭的提司,是吗?” 陈堔冷冷道,在唐夕和蔺枫的记忆里,这应该是在战斗时他对对手说过的最多话的一次。 “是我又怎样!你们这些愚民,以为解了毒就万事大吉了吗?咱们走着瞧!” 说着男子的身影迅速的远去,可再快的速度还是比身后紧追不舍的火球慢了一步,随之而来的还有血与火交织的两条巨龙穿破夜空。 陈堔转过身,看着瘫在地上的两个人,还有某个人掌心的鲜血让人无法忽视。 “先带人回去吧。” 陈堔道,两个伤势这么重的人,陈堔不可能弃之不理直接去找其他人。 夜色下一行人赶回了望月镇的客栈,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了,临进门时陶紫鸢和唐夕望着天边的鱼肚白似留恋不舍一般,被陈堔拖进了客栈里。 几个人的房间还没有退,因为给足了银两,掌柜的也没有转让给别人,只是难免问了一句, “这二位是怎么了?怎么伤的如此严重?” “有冰水吗?”陈堔问道。 “有,有。”掌柜的连忙回答。 “帮忙拿一些冰水上楼,天字一号和二号房间,有劳了。” 即便没有说什么,但陈堔的表现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不是不在乎这些人,只是更明白自己要做的是什么。 安置好二人后,很快掌柜的带着冰水到了两个房间,陈堔守在伤势更重的唐夕身边,拿着手巾沾了冰水再敷在他的腿上。 这伤,寻常的大夫根本就治不了!如果徐太医在的话……完全不是问题。 “掌柜的,先帮忙照顾他一下,我去请大夫!”陈堔说道,得到了掌柜的同意后赶忙出了门,另一个房间里蔺枫同样用冰水擦拭着陶紫鸢小腿的位置,试图缓解她的痛苦。 会医术的不止是徐太医一个人,陈堔在客栈的另一个房间里按着徐太医告诉自己的方法唤出了玉里面的荆溪。 睁开眼,荆溪看到眼前的人得意的一笑,“陈大人,我们又见面了,只是你的生命无尽而又枯燥,于我并没有价值,交易的话换别人来做的好。” 几个时辰前在去往城外的路上,陈堔同徐太医在半路上停下来,试图同荆溪做交易的陈堔被拒绝了,因为他的生命已经不属于他自己。 至于其他的东西,她也只看上了陈堔手中的天启,这件陈堔绝不可能给出去的东西。 而此刻,陈堔再一次将她召唤出来,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陶紫鸢和唐夕身中的火毒。 “火毒呢?也不可以解吗!” 陈堔冷冷道,看向女子的目光中是深不见底的寒意, “如果不可以,那我就毁了你!两个人我风波亭死的起!也永好过让你这邪恶的东西存在于这个世上!” 没有想到陈堔的态度竟然突然间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毕竟方才他的态度可并非如此。 荆溪忽然间明白,或许只是因为筹码不一样,一个军队的人,和两个人,对于陈堔的意义并不相同。 第四十章 灵玉择主 - 碧罗海 - 叶洛寒 银白色的如同丝绸般柔顺的长发无论在何时都会让人觉得惊艳,荆溪的每一次出现都会让交易的人大惊失色,可唯独眼前这个男人不会。 自己看不到他的生命,看不到他的灵魂,所以,他将生命交给了谁? 荆溪奇怪,却不会用此作为交易。 人类的生命是她维持人形的源泉,施术是会消耗精力的,她看得见那柄剑周围的灵气,可以说她从未曾见过如此纯正的气而这恰恰是她所需要的,然而面前的人已经表明了不会将其交给自己的强硬态度。 而且,就在刚刚竟然威胁自己。 诚然在去望月山的路上,他就可以这样威胁,但是他没有,或许是不能拿那些人作为赌注,却也让荆溪认清了一个事实。 眼前的人,说得出便会做得到,如果只是想吓唬自己的话,方才就已经这样做了。 但是,他没有。 “这个……凡事好商量嘛,你动什么气?” 荆溪尴尬的一笑, “我也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威胁,你等我适应一下。” 突然间的转变没有让陈堔觉得意外,相反只有低头才是荆溪此刻最好的选择。 “等多久?等到人都疼死了吗?”陈堔冷冷道,很明显荆溪的回答他很不满意。 霎时间荆溪感觉到如刀似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整个人仿佛置身于雪山中一般,这样的冷意只可能来自于一个人。 风波亭的都尉,陈堔。 “都尉大人,你就是杀了我,交易的本质是不能变的,如果我就这样为她们诊治,迟早有一天我也会消失的。” 荆溪无奈的说,当然其中也不乏示弱的意味,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跟一个凡人讲话! “所以……你想怎么样?你想要谁的命?” “咯噔!”一声,荆溪感觉到自己久久不曾活动的胸口剧烈的跳动起来,一种名为紧张的感觉让她的肢体变的僵硬起来。 她可不会以为陈堔是在真的征求自己的意见,很明显,后者并不想和自己做交易,至少不是人命的交易。 “那个小丫头……” “嗯?” 陈堔眯起了眼睛,一道寒光闪过眼见着那青幽色的光即将落在自己的身上,一股强大的气势让她发觉自己绝不是眼前人的对手,索性直接放弃了抵抗的想法。 该死的!老娘好歹也是活了几百年的灵体,竟然在一个凡人的面前毫无反击之力! 心中暗自念着倒霉,这边连忙解释道, “我选择那个小丫头作为玉佩的主人!” “嗯?” 陈堔一怔,手中的天启停顿在女子白皙的脖颈边,只有一个手指的距离。 看着荆溪手指的方向,隔壁房间好像是……陶紫鸢的屋子啊。 “陶紫鸢?”陈堔疑惑着确认。 “嗯。”荆溪点头如捣蒜,全然没有在徐升面前的威风。 “为什么?” 陈堔可不会以为那个丫头足够特殊到让荆溪这种千年的玉灵选择她为主人。 要知道,灵这种东西一旦择了主轻易更改不得,当然荆溪也可以利用别人杀了陶紫鸢,这样她就自由了。 在心甘情愿和别有所图之间,很明显荆溪择主后者的理由更真实一些。 荆溪闻言轻笑起来,带着一抹不屑,恢复了曾经那居高临下的姿态, “都尉大人,奴择了主子也要原因吗?难不成您怕我会杀了她?哈哈哈……” 女子狂笑起来,不见了方才低头伏小的姿态,飘浮的身体高傲十足的俯视着面前的陈堔, “您放心,在她对你无用之前,我绝不会动她分毫,但是玉灵择主这种事情即便是您,也不应该随意过问……吧……” 看着直指自己眉心的剑锋,一股寒意自眉心散布她的灵体,荆溪怨愤的瞪着眼前的男人,即便是那个臭道士,也没有如此羞辱过自己! “过问了又如何呢?”陈堔冷笑着道,唇角的不屑再一次无情的刺痛了荆溪的自尊。 “就这么一个女孩大人你让奴家怎么选嘛!好歹奴家也是活了千年的人,总不能给那些乳臭未干的小男孩暖床吧!” 荆溪突然间匍匐在自己脚下,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没有任何障碍的毫无自己是个千年玉灵的稳重,连陈堔一时也有些恍惚,这真的是之前那个霸气十足的玉灵吗? “都尉大人,奴家保证绝对不会伤害她还不可以吗?求您了,就让奴家认那个女孩为主吧!” 感情真挚,声嘶力竭的仿佛心肝都要被她喊出来了一般,然而荆溪唯一失算的是,陈堔的冷漠超乎她的想象。 “理由。”陈堔淡淡道。 “大人,奴家也是个女孩子,这不就是理由吗?”抱着陈堔的大腿,荆溪已经完全的抛弃了所谓的尊严。 笑话!尊严有命重要吗? 当然没有! 活了千年的荆溪若是看不透这一点早就被各种“真挚动人”的感情骗了上万次了。 “理由。” 陈堔不依不饶,随之而来的是架在自己脖子上触感冰凉的天启。 很明显自己不说实话他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了。 “陈……你叫陈什么来着?” 荆溪突然间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陈堔。” “对,陈堔,你给我等着!”荆溪恨恨道。 她从没有觉得自己如此痛恨过一个人,除了那个把自己封在玉里的臭道士! “理由,再不说我就真的杀了你,祭奠徐太医的亡灵,一个玉灵竟然盗走了玄秘医术,我有权利处置你这种贪得无厌的东西!” 无视着荆溪的怨愤,陈堔的目光和声音一样不带一丝感情,这已然是最后的通牒。 荆溪很明显不情愿的样子,可是在强权面前,她又能如何呢? “因为她的体质,只要在她的身边我就可以借助她外泄的一些灵气修行!”说到这里荆溪狠狠的瞪了一眼陈堔, “只有这样即便不是交易,我也不会消失!” 荆溪这么一说陈堔忽然间就明白了,他想起来徐太医也说过那个女孩的体质特殊,这个理由他可以接受。收起了手中的天启,陈堔问道, “灵气外泄会对她有影响吗?” 冷不丁的问题让荆溪疑惑的看向那个男人,端详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第四十一章 为祸人间的女人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一阵放肆的笑声响起,陈堔有些厌烦的看了一眼在地上已经完全没有样子的荆溪。 这个女人还真是够讨厌的,为什么每次笑的声音都这么吵啊,让人心烦啊! 一记寒光扫过,笑声戛然而止,荆溪看着已经有些不耐烦的陈堔,脸上的轻蔑却是丝毫不掩饰的, “看来那个夺走了你生命的人没有告诉过你,人的身上都是会有灵气的,身体会将多余的灵气,不需要的自动排出身体,并借以滋养弥补那些灵气不足的人对天地间灵气的吸取。” 荆溪解释着,一边在心里疑惑陈堔身后的那个人会是谁?一个可以许以长生并不会得到任何天谴的人,真是……让人好奇啊。 “去治病。”陈堔拿起桌子上的玉,转身走进了陶紫鸢的房间里,把蔺枫指派去找其他的护卫。 ———— 房门被关上的一瞬,里面传出来“砰!”的一声,蔺枫疑惑着停下脚步敲响了房门, “大人,出什么事了?” “没事,碰到了桌子。你去吧,最好先去周将军的营地那边去找。” “诺!” 蔺枫不疑有他的转过身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走过去。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陈堔看着一前一后的两个女人,手中的一柄天启隔开了水与毒的两个世界。 躺在床上的陶紫鸢操控着前面的水龙,浮在空中的荆调配着后面的毒液,好在他反应的及时,却也因为二者的冲击撞到了桌子,可想而知这两个人都动用了怎样的力量。 “陈都尉,小宜的死我不同你追究,但是这个女人她夺走了徐太医的命,绝对不能放过她继续为祸人间!” 陶紫鸢的话音刚落,另一边的荆溪冷笑出声, “得了吧小丫头,什么叫我为祸人间?这是交易!徐升自己选择的交易,既然你这么心善,又怎么会给别人下毒,害得那么多人受伤!” 淅淅沥沥的声音,是水落在地面的声音,伴随着水龙的消失,荆溪也收起了毒液。 床上的女孩垂下了眸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在想什么,荆溪大概猜得到。 因为继承了徐升的医术,自然也吸收了一部分的记忆,她应该是想起徐升在屋子里同她说的话了。 陶紫鸢安静下来,让陈堔意外,这丫头不是这么容易就听话的人。 不过眼下还是她的伤更重要。 看向身后的荆溪,后者却早已经走上前替陶紫鸢诊治。 “陈大人有事就去忙吧,这两个受伤的人交给我就好了。” 荆溪说道。 “嗯。” 陈堔没有多言,因为眼下他还要找到其他的人,即便他可以对皇帝交代其他人的消失,可…… 他是一个人,即便生命不再属于自己,却依旧有血有肉,胸膛里有鲜活的心脏在跳动。 房间里荆溪一边治伤,一边看着女孩的表情,额头上已然是大汗淋漓,眉宇间明显在隐忍着痛苦,只是不清楚是心里的痛还是身体的痛。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荆溪成功的引起了女孩的注意,抬起头的瞬间那眸子里的悲伤一览无余。 “你怎么……知道的?” 没有张开利爪,但是依旧冷淡,疏离,时时刻刻的提防,如履薄冰,就是这孩子的心境。 如同万里的冰原之上,只有一株渺小的青草,随时有可能消失在严寒之中。支撑她继续下去的,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或许是成为雪原里唯一一颗参天大树,万里无一的风景,亦或许是要扫平千里的冰封。 徐太医的记忆里,对这个女孩就是这样的印象,顽强的让人惊讶,却也脆弱的不可思议。 “你不是比谁都看的通透吗?” 荆溪的声音很稳,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么夸张, “那就应该知道,这世上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人总是会死去,只是死亡的意义各有不同。徐太医的死是他自己的选择,他离开的了无遗憾。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活下去,不能让他失望啊。” ——人这一辈子,难的不是阴谋诡计,而是如何在阴谋诡计之中仍能够保留那一份赤子之心,一份对上苍好生之德的感激之心。 直到临终之前,徐太医对这个世界的感激竟然大过恨意,正因为如此才会对执迷不悟的自己谆谆教诲吗? 可是,自己不可能放下心中的执着,即便是执迷不悟,也不会放过那个人。 少女眼中的恨意逐渐升起,荆溪看在眼里手轻抚在她的额头上, “你可以恨,可以以此作为人生努力的动力,但不能一辈子都为了复仇而活,这才是徐太医想要告诉你的,活着就要珍惜这大千世界的美好,原谅这世界的丑恶,或者,去改变他。” 在心灵深处盘旋的声音,好像在一点点解脱着困缚其中的灵魂。黑暗的视野突然间照进来一丝光明,并且在不断的扩大,陶紫鸢走过去,慢慢靠近光源的位置,脱离了黑暗,却在那里看到了一个人。 为,为什么会是他? 少女瞬间染上红意的脸颊落在荆溪的眼中,这羞怯的样子分明是想到了某个……意中的人。 “谁?” 荆溪两眼放光的样子着实吓了自己一跳,陶紫鸢连忙拍了拍胸口,向一边撤去远离某些人那双绿意盈盈的眸子。 “没,没有。” “真是的,分明有人,小丫头竟然有心上人了啊,不会是……陈都尉吧。” “不是!”陶紫鸢连忙否认,一副是谁也不会是他的样子让荆溪舒了一口气。 “光是想想那张冷冰冰的脸都觉得讨厌,你要是喜欢他……那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荆溪幽怨的说道,却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只是在下一瞬远离了床边的位置,忽然间仿佛换了一个人般恢复了那般高傲的样子, “换一件衣服,带我去旁边给那个护卫治伤。如果我就这么去的话,怕是会吓到客栈的掌柜。” 听荆溪这么一说陶紫鸢才恍然想起,唐夕也受了伤,而且要比自己严重许多,连忙换了一身衣服依着荆溪的指示跑去了旁边的屋子。 当然,也不排除她怕荆溪再继续追问下去的缘故。 第四十二章 红色烈马 - 碧罗海 - 叶洛寒 即便知道唐夕伤到了手,可是当时陶紫鸢却没有注意到他伤的竟然如此严重,几乎半条手臂都血肉模糊,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姑娘,你……”掌柜的有意看向陶紫鸢受伤的腿, “你的腿好了?” 陶紫鸢怔了怔,没有将自己的腿已经完好如初的事情告知, “是啊,已经不疼了,这边我来照顾就好,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对了姑娘这是江大人派人送过来的,给您的。” 掌柜的一边说一边将怀里的信件交给了陶紫鸢,虽然不知道江玉森为什么给自己写信,后者却依旧接过信件,将掌柜的送出了门这才将荆溪放了出来。 陶紫鸢特意看了一眼,荆溪真的是除了治伤没有多说一句话,和之前那个高傲冷漠的样子别无二致。 好奇的打开信封后,看到了里面的东西,陶紫鸢弯起了唇角,看向床上正在接受诊治的唐夕。 不多时荆溪收回了灵力,转身的脸色比之前更白了一层,疲惫的交代了陶紫鸢一句, “把玉带在你身上。” 就回到了玉里面。 唐夕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手臂,感觉到不可思议,白骨生肉,这样震撼的事情不亚于死人复活的程度。 “真是……太难以置信了。” “给。” 看着自己面前的信件,唐夕有些疑惑, “这是什么?” “江大人给的,打开就知道了。” 陶紫鸢笑着道。 半信半疑的打开了信封,却看到里面塞的哪是什么信件,而是银票,整整一百五十两的银票啊。 “为,为什么……” 他突然间想起来上次井三来闹事的时候摔碎的那些东西,提司大人让自己把那些东西的账结了,难道…… “休息一下吧,都尉和蔺枫出去找人了,估计找到了就可以回来了,折腾了一晚上我也困了,去睡了。” 说话间陶紫鸢已经走到了门口,不给唐夕任何提问的机会。 毕竟现在想起来,似乎詹先生中毒的事情自己做的确实不是多光彩的事情。 ———— 冲天的火光在窗外亮起的那一刻,陶紫鸢仿佛看到了这世间最美丽的颜色,然而下一刻的哀嚎声却令人毛骨悚然。 身处边境的小镇,夜晚的平静被杀戮打破,刀剑,火舌吞噬着安宁的家园,大街小巷都是逃跑的人和追赶着的异族人。 陶紫鸢从房间里跑出来碰见了一同出来的唐夕,二人一起下了楼目睹了这地狱的一幕。 穿着羊皮的胡人扬着手里的弯刀,砍在了跌倒在地的妇人身上,手起刀落,鲜血喷溅,陶紫鸢甚至来不及伸手,一切便已经结束了。 “是胡人,趁着这个时候偷袭,真是卑劣!得赶紧通知都尉大人和周将军,提司……” 唐夕的话还没有说完,身边的人已经冲了出去, “你去吧,我还可以抵挡一阵。” “啊……” 刚开始唐夕还有些不放心,但是伴随着陶紫鸢利用一条水龙将街上的胡人拦下的瞬间,唐夕利落的转身跑出望月镇去找援兵。 现下只能祈祷那些能听见能看见的早日看到这里的情景了。 只不过,又有谁会想得到胡人会直接对望月镇发起攻击呢?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的,如同屠城一般的杀戮。 该死的!这帮禽兽! ———— 利用街边早已经冰冻的水缸,陶紫鸢划出了一条龙,眼看着那些胡人被挡在后面,然而就在此刻一道火龙冲了过来不仅冲破了水龙,并且直奔陶紫鸢的面门而来。 “泽生,万物挡!” 陶紫鸢挥动着手掌,面前已经出现一张圆形的水盘,吞噬着气势汹汹的烈火之龙。 其他的胡人整齐的让在两边,一匹火红色的烈马闯进了陶紫鸢的眼中。 “呦,不错嘛,竟然可以操控水泽之力,有意思的丫头。” 骑在马上的光头男人穿着斜开的黑皮,裸露着半边的胸膛,红色的眉毛,红色的眼睛,如同烈火一般的颜色,嚣张霸道,居高临下的看着马前一身蓝衣的女孩。 “既然是战争那就堂堂正正的打,欺负手无寸铁的人真是该死啊!” 圆形的水盘在下一刻凝结成一片片冰凌冲向对面的人。 男人一个抬手间眼前的冰凌便融化成了水滴下起了一阵绵绵的细雨。 “水火相克,这样下去是分不清输赢的。”男人轻蔑的说道。 “真的是这样吗?” 话音刚落陶紫鸢的唇角出现了一抹诡异的笑,男人正得意时却发现手背上雨滴落在的地方一阵灼烧的痛,不只是自己是这样,其他人也是如此。 “你做了什么?”男人愤怒的问,整个人的身上都燃起了烈火,照亮着黑夜下的小巷。 火光中,女孩目光平静,稳稳的站在前面,挡住了一行人前进的路,身后的百姓忙着逃命,却没有一个人向后看一眼,望着一眼那个女孩,有过一丝担忧。 “下了毒而已,海洋的深处有许多人意想不到的东西,包括比鹤顶红还要烈的剧毒。” 陶紫鸢淡淡道。 “就为了身后那些慌不择路的,丢下你逃跑的懦夫吗?” 男人愤怒将身上的火通通的抛了出去,却也加速了毒素蔓延的速度,心脏突然间停止了一拍跳动,而出去的火无一例外的被拦在少女的前面。 “我从不是为了他们,只是不允许这样的屠杀在我面前发生第二次。” 童年的那场火光几乎在刚开始的一瞬间便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个个倒下的亲人成为了她永久的噩梦。 “哦?是吗?口气好大呀!” 女人妖娆的声音从旁边的房顶传来,陶紫鸢看过去的瞬间,房顶的另一个人已然悄无声息的离开,而原本心脏骤停的男人也渐渐缓了过来。 “水泽之力确实是神秘而又未知的,但这并不代表你势不可挡!” 黑色衣衫包裹着的身体玲珑有致,女子轻笑着面对陶紫鸢, “阿源,你去另一边,这边交给我吧。” “是,公主殿下!” 火红色的烈马孤独的渐行渐远,街道两边的胡人尸体让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我北胡的勇士竟然就这么死了,小丫头,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第四十三章 强悍的修复力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丽塔,胡人的公主,吉安可汗的小女儿,天赋异禀,从出生开始便拥有着超强的意念。可以驱动周围的的一切作为武器。 在草原上,丽塔被认为是胡人部落的神女,是天神赐给他们的福祉。 什么样的人会被称为神?一定具有与神相匹配的能力,她的强大是草原公认的,迄今为止她从不曾输给任何人。 丽塔有这个自信,今天同样不会输。 纤细的手缓缓抬起,伴随着的是脚下大地的剧烈震动,忽然间一声巨响地面直接崩裂开来,地下的碎石和硕大的石块不断的悬浮在半空之中。 “水火相克,你的水挡得住坚硬的磐石吗?” 丽塔冷笑着站在方圆之间唯一一块完整的陆地上,下一刻乱石飞溅却殊途同归的砸向对面的陶紫鸢,仿佛在为她身后被女孩用龌龊手段害死的士兵们报仇! 在她的视野中,对面的人似乎已经吓到忘记了动作,只是定定的站在那里,宛如草原上的石雕,没有了生气。 丽塔转过身,对于那些不值得她留恋的人,她从不会停留太多时间,她的任务是屠杀黎清的这座城,让他们已经年迈的统治者知道,不要小觑胡人的存在,而不是和一个小女孩耗着。 而就在她迈步回头之时,意想之中的撞击没有出现,反而好像是被什么拦截住了一般。 丽塔转过身,随即变了脸色。 女孩的眼睛变成了蓝色,控制的水泽几乎拦下了整条街道,包括铺天盖地的乱石都被挡住了。 厚厚的一面水墙,没有任何充足的水源,那么……水从何处来?这强大的支撑又是怎么回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没有人可以运用如此强大的水之力!即便你可以让水泽为你所用,却绝对不可能让其凭空而生!” 丽塔记得父王说过,金,木,土,火,这世间从不缺乏控制的人,就连行风者也大有人在,唯独水泽的力量强大而又神秘,少有的人可以控制也是能力有限。 可眼前的人,很明显能力已经超越了这个有限的范围。 ———— 陶紫鸢觉得自己很累,那个女人的话她完全没有听清楚,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手边的水墙上。 几乎已经快要到了身体的极限,这么大一面水墙的维持几乎每一个呼吸之间都要抽走她许多的力量。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只是此刻的她清楚如果自己放弃了,不仅自己性命难保,其他逃走的人一样会面临灾难。 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本来已经打算离开的女人走了过来,对自己的挣扎似乎非常不屑和不解, “这样下去,你会因为力竭而死。可即便如此,也依旧未必能保得住那些人。” 冷冷的声音,凉透了腊月的天,她突然间想起今天是腊月初八,每年这个时候即便是海边的村庄都冷的出不去门,家里没有熬腊八粥的习惯,只是娘亲每次都会在这一天熬着浓浓的鲜羹,已然觉得很幸福。 因为这是一年里,少有的渔家打上来的东西没有拿出去卖的时候。 望月镇的腊八却似乎刚刚开始,寒风开始侵蚀着身体的每一寸,让她无处可藏。 这就是死亡接近的感觉吗?她真的不想死啊,她想放手,然而却总是会把这里当成记忆中的渔村,那个时候她没有办法,无法抵抗。 可现在呢?放手的自己和亲手杀了他们有什么区别? 百般的纠结过后,在不让当年的事情重蹈覆辙和复仇之间,陶紫鸢选择了前者,一直到她倒下的那一瞬间,她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坚持而让那些人捡回一条性命,但是毫无疑问这个选择弥补了长久以来内心深处,对于当时没有任何举措的罪恶感。 即便最后她没有完成复仇,却终于可以走到渔村人的面前,直视他们的眼睛,告诉他们,为了避免另一个悲剧的发生,自己已然倾尽了所有的力气。 只是…… “蓝,我没有达成你对我的期望,对不起。” 飞沙走石扑面而来捶打在娇小的身体上,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然是遍体鳞伤。 丽塔走到女孩的身边,看着她望向夜空并不曾合上的双眼,伸手抚平, “天神终究饶恕你灵魂的罪恶,将你的灵魂带入圣洁之中,小……勇士。” 空旷的长街上,黑衣女子的脚步依旧从容,只是眼眸深处产生了动容。 骄傲如她,也依旧不得不承认女孩那一瞬间看似愚蠢的坚持值得人敬佩。 父王说过,真正的勇士不分部落性别,那种英勇无畏的精神值得每一个人钦佩。 ———— 寂静的长街上,万人空巷,只有天上飘落的雪掩埋着地上的血迹和尸体。 街上一道银光闪过,银发的女子出现在一具女孩的尸体旁边。 荆溪目睹了方才的一切,她没有想到如此执着于复仇的女孩却为了这些人牺牲了自己,她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更多的还是震撼。 洁白的雪花穿透荆溪的身体落在女孩的脸上,在荆溪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女孩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刚开始的惊讶变成了最后的疑惑,女孩看着站在旁边的荆溪,怔怔道, “她去了哪里?” 荆溪还没有从她死而复生的惊讶中会过神, “你,你不是死了吗?” “只是伤的,太重,还没有死。”说着陶紫鸢慢慢的支撑起身体,手臂,腿上,脸上到处都是肉眼可见的伤痕,还有一些伤是在衣服下面看不到的。 “人呢?那个女人去了哪里?” 陶紫鸢的声音很低,因为她一用力就会牵扯着喉咙会痛,四肢也是极度的不适。 “那,那边。” 荆溪指给她方向,怔怔的看着那个人一步步吃力的追赶过去,刚开始每一步都很艰难,一直到可以慢慢的跑起来,前后的时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这……这真的是人吗?人可以有如此强悍的修复能力吗?” 荆溪感叹着,一边悬浮着身体跟了过去。 女孩的身上似乎存在着许多的奥秘,对于这个女孩,她真的是越来越好奇了。 第四十四章 水泽之主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一直追,一直走,终于再次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身影,在街边的一个小巷子里,意念操控之下的匕首一步步的逼近一对无辜的母子。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欺负手无寸铁的无辜人吗!” 陶紫鸢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很明显丽塔连背影都僵硬了一刻,随即转过身的瞬间,一脸的惊愕。 “你……你怎么还活着?” 她刚刚明明测过她的鼻息,没有了呼吸的人怎么会活过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替天收你的人!” 话音刚落,顷刻之间冰封百步,丽塔的脚下瞬间被冰冻住。 寒冰在逼近母女二人的那一刻悄然停下,母亲伸手遮住了女儿的眼睛,不想让幼小的她看到残酷的一幕。然而小女孩还是执着的看到了。 她看见那个后走过来的姐姐踏在小巷的冰上,每走一步两边墙上的冰便更寒一些,更高一些。一直到她走到黑衣的姐姐身前时,后者已经被冰封住了大半个身体。 “还不走吗?”陶紫鸢对母女二人说道。 这个时候的母亲才回过神抱起孩子离开小巷,临走之前一直在向救了二人的陶紫鸢道谢,只是又惊又怕的样子谁知道有几分真心。 两个人刚从巷子里离开,陶紫鸢便听到身边的冰封被解开了,其实她也从没有想过利用冰封便可以彻底的困住这个女人。 “我真的是小瞧你了,死而复生,冰封千里,看来你的能力比我想象的更加强大,可是即便如此在我的面前,依旧不堪一击!” 丽塔的话音刚落,整个小巷里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几乎所有附着在地上墙上的冰凌炸裂开,唯一的目标都是面前的女孩。 “直到人的意志可以有多强大吗?那同样是你想象不到的,比如说此刻即便你想逃,我不放过你,你只能等死!可惜了,你不是我胡人。” “你的意念确实很强大。”陶紫鸢感觉自己的气脉被封住了,就连抬起手都是一种奢侈,眼见着那些冰凌即将刺入自己的眉心,下一瞬却猝不及防的调转方向,无情的穿透女人的胸口。 鲜血喷溅在陶紫鸢的脸上,丽塔的意念不再集中在自己的身上,陶紫鸢走到躺在地上的丽塔面前,后者瞪大了眼睛满满的疑惑却说不出话来。 “意念确实强大,可你忽略了水泽的忠诚,他怎么会背叛他的主人?” 顷刻间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女孩会死而复生,女孩确实不是普通的人,只有这样一切才能解释的通。 可是,她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 “你竟然是水泽之主?” 荆溪趴在旁边的墙上看着面无表情的女孩,她想过千万种可能性,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可是你明明是人,你的身上有人类的味道!” 荆溪觉得不可思议,或者不敢相信,如果她不是人类,自己怎么可能不会发现? 面对荆溪的疑问,陶紫鸢停下脚步看向旁边的那人, “人,就不能是水泽之主了吗?” 荆溪:“……” 好像也有那么一些道理啊。 不知何时少女已经再一次迈开脚步,追寻着那些仍旧在战斗的地方。 那天,荆溪见识到了解封之后的陶紫鸢,同在陈堔面前的她判若两人,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当最后一个胡人的异能者倒在地上,一袭蓝衣早已被染成了血色。 身后的客栈里面是这个镇子里仅存的还活着的人,詹姆斯从窗户朝着外面看,看到外面胡人的士兵围成了一圈,手里的弓箭沾了火油,对准了客栈的方向。 而那个一直到现在可以说是筋疲力尽的女孩依旧站在那里,像屹立不倒的雕塑,发丝不断滴落着鲜血,沉重的喘息声在安静的街道上却很清晰。 张开的箭弩不知为何颤颤发抖,竟然会对不准方向。 “滚回去,滚回你们自己的地方去!” 陶紫鸢沙哑着声音道,因为长久的战斗她已经精疲力尽,手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但是紧绷的一根神经时刻的提醒着她,不能倒下。 “活捉她!公主死在她的手上,不能让她死的那么容易!” 将领指挥着士兵,发动着最后的进攻, “放箭!” 一支支燃亮夜空的箭矢离弦而跃,陶紫鸢想要召唤水泽,可力量这次真的是耗尽了。 “跑!” 用尽全部的力气陶紫鸢朝后面的人喊道,然而星火并没有点燃客栈,而是在前一刻飞向了另一个方向。 唐夕,陈堔。 陶紫鸢始终搞不懂,为什么那么讨厌一个人,可偏偏只要他出现了,便总是会觉得万事大吉,一切都可以放心了。 无论什么事,仿佛只要有他在,总是会迎刃而解。 紧接着一大波的士兵出现在周围,陶紫鸢看着那个骑在马上的白袍小将,意气风发的带领士兵将全部的胡掳抓住,包括发号施令的将军。 “将这些人通通带走!” 白袍的将军下了马走到陈堔的旁边, “陈都尉,多亏了你的人今天的事情才能如此顺利,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胡人会打起望月镇的主意,我会向皇帝陛下禀明一切的,军队将为此负责!” “举手之劳,能为国家效力也是吾等的职责,如今我等已经完成了使命,不日即将回返燕都,这里的善后之事还要二公子同将军筹划。”陈堔道。 这好像还是陶紫鸢第一次听这个人说官话吧,这个男人是谁?怎么看上去陈堔似乎很忌惮他的样子? 客栈里面的人已经被士兵救出,清点一下整个镇子里的人死伤过半,守城的县令也殉难而亡。 一时间人多了起来,陶紫鸢听不到那边的人说了什么,觉得有些天昏地暗,看不清的东西。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走还是该留,即便现在的她狼狈不堪。 “提司大人,都尉大人让属下送您去县衙休息。” 唐夕走到陶紫鸢的身边,将即将摇摇欲坠的人背在了身后,即便这样的结果是他的衣襟也会被血水溅透,但是将人背在身上的一瞬间,唐夕感觉到鼻子酸酸的。 第四十五章 这种……优秀的人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三个时辰,整整三个时辰没有休息,他在寻找军队的同时,也清楚望月镇一定发生着艰难的战斗。 他没有想到这个女孩会坚持到现在,或者说,她真的会为了这些人奋不顾身的以命相搏,就连刚看到她样子的陈都尉,也是一副未曾想到的样子。 一个将现实和利己的行为看的如此通透的人,怎么会为了这些不着边际的人和事牺牲自己的生命? 可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猝不及防的令人动容。 ———— 唐夕带着陶紫鸢离开后,另一边的白跑将军才看了一眼几乎已经成了血葫芦的女孩, “我听说胡人的公主是一名极高超的意念大师,死在了那个女孩的手上,陈大人,怕是这个女孩的身上还有更多的秘密是你我不知道的。 光是想想刚才她的那个眼神,即便我不是她的敌人,却依旧感觉得到那目光中的可怕。这样的人您能安心的放在身边吗?” “只要风波亭需要,陛下需要,我是无所谓的。二公子不是素来都很清楚这一点的吗?风波亭的荣耀从来不是来自于皇权,而是绝对的实力。没有实力的人,是坐不稳这个位置的。” 陈堔说道,似乎并不介意周蒙话里话外提醒总有一天那个人会超越自己的弦外之音。 “陈都尉说的对,我期待着她和你对决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出现在旁边做个见证人的,告辞!” 说罢便是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待他走的远了,街上已经恢复了安静,陈堔走到方才那个丫头所在的位置。 当时那种坚毅的目光,传达给人一种不惜一切也要守护住身后的强烈欲望,究竟是他不够了解这个孩子,还是说她在慢慢的发生改变? 改变的原因是什么?徐太医吗?还是小宜? 一个从阴暗中走出来的鬼蜮使者,真的能够如同阳光一样带给人间温暖吗? 他想不通,即便是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他依旧摸不透所谓的人性。 手中的天启泛着微光,似乎感触到了什么。 或许那个人快要回到燕都了。 ———— 来时的马车里有三个人,回去的路上却只有陶紫鸢孤零零的一个,即便临上车时唐夕塞给自己一个手炉,可还是会感觉到很冷。 每次闭上眼睛她都会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想起自己满手鲜血的样子,便会隐隐的感觉到一阵恶心。 望月大街上的血已经洗刷干净了,只是那些死去的人却永远无法复生,空旷的小镇弥漫着悲伤的氛围,即便有周二公子坐镇,依旧无法恢复如常。 这一场痛,怕是需要多年才能弥补失去家人的刻骨。 即便这场战争最后以黎清的胜利为告终,可胜利永远是悲怆的,是混着血肉铸造的。 回到长安的路上很平静,连带着那些护卫的态度也比之前恭敬了许多,陶紫鸢知道这是因为那晚的缘故。 即便不是心悦诚服,可总会有承认她的意味在里面。可笑的是,她宁愿不要这承认,也不想那些无辜的人死去。 “呵!”陶紫鸢自嘲的笑了笑,一直躲在玉里面的荆溪终于发出了声音, “你在笑什么?”荆溪问。 陶紫鸢道, “我在笑,什么时候竟然自己也成了悲天悯人的人了,明明之前不是这样柔软的人。” “你知道水泽的力量为什么而强大吗?” “为什么?”陶紫鸢问。 荆溪道,“洪水,海啸都可以随时摧毁很多看上去坚不可摧的人和物,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滴眼泪可以让人难过,一汪清泉可以让万物生长。他可以是潺潺的小溪,也可以是奔腾不息的江河,或者成为神秘孕育万物的海洋。 你将他放在什么里面,他就是什么形状,柔软和坚硬相依相伴,这才是水泽的本真面目。” “强大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力量,而不是外在的刚强,过刚易折,所以这才是水泽真正的强大所在。” 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即便陶紫鸢没有看到她的真人,却想象的出她一边打着坐一边说着高深莫测的话,竟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但是……陶紫鸢突然间想起来一件事。 “你为什么没有把我的事情告诉陈大人?”她问, “嗯?告诉那个冰块吗!做梦!老娘巴不得他到死都被蒙在鼓里!看不惯他那一副天地万物唯我独尊的样子!” 提起陈堔的瞬间荆溪直接炸了毛,上一刻还是云淡风轻的世外高人,由此可知陈都尉的影响力可见一般。 “那张冰块脸不就仗着自己有一把神剑吗?我呸!老娘征战审车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个窝里爬着呢!竟然用剑威胁老娘,这也就是现在,换做以前老娘一掌过去直接把他送走!” 越说越激动,竟然直接从玉里面跑了出来,同马车里的陶紫鸢吐着苦水, “一天天横行霸道,拽的像全世界离开他活不了一样,我就奇了怪了你们的皇帝怎么受得了这种面无表情的冷血动物?是脑子有病吗!” 陶紫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听到了有马蹄渐渐放缓的声音,而且一种不详的预感,熟悉的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背后袭来。 “姐,你该回去休息了,说了这么多也该累了吧。” 陶紫鸢尝试着将荆溪劝回去,谁知道后者正说到兴头上怎么会就此罢休,继续侃侃而谈, “他这种人啊,也就适合孤独终老了,但凡是个女的都不会嫁给他这种……” 眼角的余光里,看到随风拂起的帘子后面一抹熟悉的身影,荆溪瞬间变了脸色。 “这种什么?”陶紫鸢疑惑着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后者却突然间话锋一转, “这种有责任心,有担当,又英俊潇洒的男人一般的女子是配不上的,只有真正高贵的灵魂才能同这样优秀的人结合。” “嗯?”陶紫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这前后描述的分明不是一个人啊。 然而当她看向外面的时候忽然间懂了,骑在马上的男子渐渐同马车拉开了距离,看背影,感觉某些人的心情似乎很愉悦啊。 第四十六章 所以呢,几个人? - 碧罗海 - 叶洛寒 接下来的一路上荆溪都安静了许多,不过许是察觉到了陶紫鸢的孤独,一直没有回到玉里面休息。 几天后,陶紫鸢已经看到了熟悉的景致,她知道快要回到那里了。 “听别人说燕都很好玩的样子,是真的吗?” 荆溪好奇的问,目光中却充满了期待。 “不……不太清楚。”陶紫鸢有些不忍心打破她的期待,但是她确实没有心情逛过燕都城。 果不其然后者一脸失望的样子, “啊?怎么会这样啊。” 话音刚落下一瞬又兴奋起来, “要不我们一起去逛一逛吧,不是快要到了你们黎清的年下了吗,肯定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美酒,美人,啊……想想就觉得兴奋啊!” “哈……哈哈……”陶紫鸢尴尬的笑了笑,虽然几天的相处她已经大其概的了解荆溪这个人的性子有多么的不稳定,但是这总是突然间的转变着实容易让人吃不消啊。 “这个……”陶紫鸢有些犹豫,她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安排,而且不知道怎么的心底总感觉有什么会发生。 “去嘛,小紫鸢!” “鸢鸢~” “可爱的桃子,就去嘛~好不好!” “……” 最重在荆溪的软磨硬泡之下,陶紫鸢还是答应了,只不过…… “但,但是你没有实体即便是逛了燕都也只能看一看而已,美酒美食,还有……美人什么的完全碰不到吃不到啊,怎么办?额……” 自己的话还没说完,身边的女人已经化成一阵白色的烟雾,待烟雾消散过后,马车里多出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碧瞳猫。 “这样不就可以了吗?”化成了碧瞳猫的荆溪骄傲的向陶紫鸢展示着自己的能力。 “你既然可以化身,为什么还要藏在玉里?”陶紫鸢疑惑着,荆溪猫已经跳到了自己的膝盖上,寻了一个极舒服的位置趴了下来,懒洋洋的回道, “身为一只玉灵,不是只能待在玉里的,只不过我不能离开他太远,不然会十分虚弱,就连稍微灵力强大一点的普通人都会让我消失。再者化形的时间不能维持太久哦,但是一天两天还是不成问题的。” 说完又抬起慵懒的眼皮,提醒着陶紫鸢, “你答应我了哦,要去逛燕都的。” “额……好吧,我争取。” “是一定!” 荆溪猫亮出了尖利的爪子,似乎对于陶紫鸢的回答很不满意。 “好,一,一定。” 话是这么说,可她也没有把握回去之后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如果没事的话逛一逛燕都也未尝不可。 不管怎样得到了回答的荆溪猫满意的打起了瞌睡,真的像寻常的猫一样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陶紫鸢忍不住抬手抚上了纯白的毛发……下一瞬不禁由衷的发出惊讶的赞叹, 好,好柔软,皮毛柔软的让人爱不释手,真是一碰到了就不想放手啊。 不知道是荆溪睡得太死还是察觉了不想和自己一般见识,总之陶紫鸢小心翼翼将荆溪猫抱在怀里,贴近胸口的位置,似乎这样心里面也会觉得暖暖的。 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陶紫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要问唐夕却听怀里的荆溪发出了声音, “不要动,不要让那个人发现你的存在。什么都不要问。” 陶紫鸢收回了伸出去的手,不明所以看着怀里的荆溪猫,但是怀抱着荆溪猫的陶紫鸢感觉的很清楚荆溪颤栗的身体似乎在恐惧着什么。 即便是陈堔也没有让荆溪害怕到这样的地步,究竟发生了什么?荆溪口中的那个人又是谁? 只是她听见了外面陈堔的声音。 “停下,让他们先过。” 能让陈堔如此轻易相让的人又会是谁? 皇帝吗?如果是皇帝荆溪有什么理由不让自己出声呢?自己毕竟是风波亭的提司,面见圣上是很正常的的事情。 那么,那个人会是谁? 突然间来自于胸口一阵剧痛,那不是自己的预感,而是来自于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蓝,蓝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强烈? 难道说外面的人是…… 陶紫鸢轻挑起旁边的帘子,看到一辆马车刚好从旁边经过,一阵风经过吹起了旁边马车的侧帘,刚刚好现出了女子的容貌。 巧笑倩兮,美眸灵动,仿佛盛下了天上的星河一般,耀眼夺目,红色梅花在眉宇之间徐徐绽放,却也只是这完美无瑕的一丝点缀,纯洁的不染一丝尘埃,足以令所有窥之一面的人为之惭愧。 生为世人如此的污浊怎配的上这般神仙似的人物。 果真是她,李世秋府上的三小姐,李相卿的义妹,也是那个摧毁了蓝,覆灭了自己家园的女人。 神一般的面孔之下藏着一颗丑恶至极的心脏! “哎,哎!” 荆溪拍了她两下后者才回过神来, “怎,怎么了?” “你认识那个女人。”荆溪陈述着,因为陶紫鸢方才目光中的怨恨已经显而易见。一个不轻易表露内心的人怎么会流露出这般浓烈的恨意?一定是有原因的。 “而且你恨她。”荆溪肯定的说道,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极为严肃冷淡的道, “如果你的仇人是她的话,那你最好放弃吧。她,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即便你是水泽之主。” “为,为什么?” 陶紫鸢问,既然已经被人看穿了她没有打算否认,而且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想过会在不知不觉间完成自己的复仇。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更何况自己并不是一个多么特殊的人。她肯定自己的平凡,肯定自己的弱小,但是她不会就此放弃。 “你似乎对她很熟悉?可是你不是一直在望月镇吗,怎么会认识她?” 被陶紫鸢这么一问,荆溪心中暗道不好,方才光想着提醒她忘记了有些事情是不能对人类讲的。 “这个……我不认识她,只是对她身上的气味很敏感,从现在的实力差距上讲,她和陈堔的差距,就是陈堔和你的差距,这样解释你能理解吗?” 荆溪想了另一种方式来比喻,然而事实却是身为人神的灵筠比她形容的更加强大。 荆溪没有同自己讲实话,陶紫鸢感觉得到,但是她没有追问下去。 不想说的话即便再怎么追问,也不会有结果。 很快一行人便回到了风波亭,陈堔去了皇宫复命,而其他人则在蔺枫的带领下送徐太医的棺椁回到徐家。 “我……可以去吗?”陶紫鸢看着唐夕问。 十岁的孩子对一个长者的依赖很好理解,但是唐夕还是狠下心摇了摇头, “徐太医的死虽责任不在风波亭,可难免会将怒火发在大人的身上,所以,提司大人若是真的想送徐太医一程,不妨在丧日同都尉大人一起去吧。 现下还是让属下送您回去休息为主,明日一早属下会引提司大人前往风波亭各处同其他的提司会面,这也是都尉大人吩咐的,因为上次提司一直伤着,所以耽搁了。” “其他的提司?” 陶紫鸢边走边问,身边的唐夕解释道, “咱们风波亭的提司都是各种能力之中最出众者,容竹大人的控火之术,辛酉大人的搬山神力,还有凌源大人的意念,南宫离大人可以控制各种动物,燕凤大人的御风术,古伊大人的治愈术,陈零大人的土行术,这七位都是风波亭之中的佼佼者。” “那有先后的排名吗?”陶紫鸢问。 话音刚落她发现这似乎是一个好尴尬的问题,因为唐夕的表情并不是很好。 前后看了看有没有其他人的存在,这才说道, “排名倒是有的,古伊大人只有治愈术所以在第八位,零大人第七位,辛酉大人第六位,南宫离大人在第五位,容竹大人第四位,仅次于燕凤大人的御风术,排在第二的是凌源大人的意念。” “第一呢?” 陶紫鸢从刚开始就不明白,为什么要从第八位开始数起。 “为什么要从第八位数起?” “第一位的玖大人几乎不曾露面,传言中他的能力有很多,听力,眼力都是超出常人的,而且这位大人相貌英俊,最擅长的就是控制别人的情绪,所以拥有这些能力的人被统一的归属到玖大人的门中。除了几位提司,其他人都没有见过玖大人的面目,实力据可靠消息,是仅次于都尉大人的存在。” 说话间唐夕似乎感觉自己有点打击到身旁的这位年轻的提司了,连忙补充道, “当然了,提司大人如今年龄尚小,再加上有都尉大人亲自教导,假以时日定可名列前茅。” “意思就是现在我只能排在最后是吗?”陶紫鸢幽怨的说出了唐夕绕了这么一大圈隐晦表达的含义。 “额……呵呵,这个未来还是有机会的嘛,属下相信大人一定可以做到的。” “哦。” 陶紫鸢厌厌道,突然间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不过风波亭里会控水的有多少人?” “这个啊,因为水泽之力对于整个黎清来说都是神秘的所在,所以风波亭里控水的人也很少,但是在亭里的待遇因为稀缺绝对是最好的一个。” “所以呢?有几个人?”陶紫鸢问。 第四十七章 是啊,都是为了我好啊 - 碧罗海 - 叶洛寒 “都尉大人说优质的人才宁缺毋滥,所以外面有许多控水的人也没有招进来。” “所以呢?有几个人?”陶紫鸢问 “……两个。” “算我吗?” “额……这个……算。” 唐夕打着哈哈, “人虽然少了点,但是人贵在于精而不在于多,控水的能力一般人是无法拥有的,能稀缺的人当中发现天赋异禀的人更是难得。” “那为什么不带着那个人一起去西岭呢?”陶紫鸢问,一下子戳破了唐夕营造出来的美好。 “这个……” 唐夕的欲言又止已经说明了一切,说明了另一个控水的人并不是一个很听话的人。 说话间唐夕已经带着陶紫鸢走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院子的外面, “这是万象阁,也是提司大人以后休息的院子。院子里有负责大人衣食起居的姑姑,容竹大人负责掌管整个亭内的烛火,亥时一到火烛自会熄灭,每日申时末酉时初便会掌灯。明日一早待大人休整好了属下会再来的。” 说着唐夕要走,这边的陶紫鸢将其叫住, “我要出去的话需要向谁请示?” 唐夕笑了笑,“提司大人想出去的话大可以自行便宜,只是听说大人对燕都的路还不熟,为了安全起见,属下建议您还是叫个人一起行动为好。” “哦。” “属下告退。” 唐夕的身影消失在黑暗当中,陶紫鸢走进了灯火通明的院子,院子的中央是一棵干枯的老树,不知道是谁在上面系了许多的红绳,倒是为了这棵枯树增添了几分颜色。 “提司大人,奴婢已经恭候您许久了。” 不知何时在树下的另一边伫立着一位身着黑衣一脸严肃的年轻女子,只是看着要比小宜的年岁大了许多,然而这通身的气度倒是像哪位贵人,却在自称奴婢。 这位想必就是唐夕所说的姑姑了,那大概也要二十几岁的样子了吧。 “你是……” “奴婢姓李,蒙皇后娘娘赐名文蔷,是都尉大人从东宫调来伺候大人的饮食起居以及各种礼仪文化的人,时间不会太久,一直到奴婢认为大人已经完全掌握了为止,奴婢便会自行离开。” 不愧是从东宫出来的人,底气十足,而且不卑不亢,也没有自己预想当中的不屑,看上去倒是很符合那位太子的性子。 “既是如此,那便有劳姑姑了。” 陶紫鸢微屈膝行礼,她认为这只是在对这位姑姑表示尊敬却不曾想一声呵斥猝不及防的入了耳, “姑娘为何要同奴婢行礼?” “啊?” “姑娘是提司大人,位同当朝二品,怎可同奴婢行礼?”李姑姑一句话点明了陶紫鸢的错处,然而似乎不仅仅如此的样子, “身为提司,站如松是基本的要求,大人的站姿实在是不够雅观,挺胸抬头目视前方,作为风波亭的提司,首要的便是气势。两军对阵也好,后宫之间的争斗也罢,第一点就是气势!” “额……” 就这样陶紫鸢被盯着纠正了将近半个时辰的站姿才回到屋子里休息。 不过好在李姑姑没有追进来纠正自己的睡姿。 呵呵呵,她就知道陈堔选的人,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 翌日,辰时刚到李姑姑便进了门,看着躺在床上的陶紫鸢,毫不留情的掀开了被子。 “提司大人,您该起来更衣了,今日还要去会见其他的几位提司。” 无情的寒冷钻进陶紫鸢的衣服里,几乎是一瞬间便被寒意驱使着醒了过来,睁开眼睛陶紫鸢差点以为是梦,可无比真实的声音提醒着自己,这是真的。 自己好像也只有一个选择,起床。 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拿起挂在架子上的衣服穿了起来,然而……这门口的一排女婢是怎么回事?好像端着盆,手巾,还有饭和茶水。 “大人请洁面。”李姑姑递过来一张毛巾,随即又有人将水盆摆在架子上。 “哦好。” “大人请漱口。” “好。” “大人请用膳。” “好。” 陶紫鸢用过饭后同样是用李姑姑递过来的帕子擦拭着唇边的油渍, “大人吃好了吗?” “挺好的。” “大人请漱口。” 端过来一杯茶。 “好。” 所有的流程走了一遍后李姑姑带着那些女婢出了门,不多时唐夕走到了门外,看着坐在屋子里颇为忧郁的陶紫鸢不由得笑出了声, “大人想来适应的如何?” “好。”几乎是下意识的惯性回答,又引来他一阵的开怀,等陶紫鸢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心力和他计较那些,只是在想着这日子得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规矩是不得不学的,大人日后是要接都尉大人的班,难免在君王身边伴驾,即便陛下对我风波亭多有恩慈,但礼数总是不能免缺的。李姑姑是东宫最杰出的女官,若是旁人怕是太子也未必会舍得一借。”唐夕开导着她,想让她接受这种安排,虽然刚开始会很痛苦。 “是啊。”陶紫鸢叹了口气, “都是为了我好啊,一个不到位就容易脑袋搬家啊。真是没想到,风波亭的都尉比当大家闺秀还要麻烦。” “咳!咳咳!”唐夕剧咳不止,难免通红的同时还没忘了劝诫自己, “这话可千万别让都尉大人听见,如若不然,大人您就要麻烦了。” “知道了。”陶紫鸢喃喃道,即便学规矩是一件好事,可为什么她总是有一种很抗拒的心里,就像是要失去了什么一样。 “大人用过早膳了,那就请吧,七位大人离这里都有一段距离呢。如果您想出门的话,最好早一点去,这样的话下午都尉大人从宫里回来之前,您就可以自由的支配了。” 陈堔,为什么这个人就像是挥之不去的魔咒吗?怎么哪里都有他?她真的不想再听见这个人的名字了啊! 两个人的内心里不约而同的一起叫嚣着,然而这样的叫嚣没有丝毫的用处,除了发泄内心深处对某些人的怨愤。 唐夕看着陶紫鸢有些扭曲的面容,怔了怔随即想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看来都尉大人不是很招人喜欢呢? 第四十八章 第二凌源 - 碧罗海 - 叶洛寒 风波亭很大,刚开始陶紫鸢还不清楚为什么这么一个隶属于皇帝陛下的机构要建在这种依山傍水的地方,一直到唐夕带着她去找其他的几位提司居住的地方时,她恍然间发觉,原来自己住的地方真的是最正常的一处了。 第一位是排名第二的凌源大人,居住在半山崖上的小屋里。 不过好在唐夕找了两位疾行的护卫,将二人顺利的带了上去,不至于落得个气喘吁吁的下场。 身后疾行的护卫仍旧在喘着大气,这边唐夕却引着陶紫鸢沿着剩下的小路走到了后面半山崖上的小屋前。 因为小屋建在整个山崖的凹陷处,只有清晨的阳光才能勉强的照到屋子前。再加上此时是冬季,身处之地便愈发的严寒几分。 陶紫鸢冷的打了个哆嗦,尽量让自己站在阳光下。但是躺在椅子上的年轻男子却恍然未觉,一张竹席,一件白色单衣便悍然睡去。 如果不是看到他手里的茶仍旧冒着热气,单看他只怕是要以为这是初夏的季节,竟穿的如此单薄。 “小丫头,你挡着光了。” 凌源说道,连眼睛都未曾睁开。 陶紫鸢惊诧走到一边让出了阳光, “您是怎么……看到的?明明……您并没有睁开眼睛。” 凌源笑了笑,似温柔的样子, “唐夕没告诉你我是个瞎子吗?即便睁开了眼睛,依旧看不到你的样子。但是我感觉得到站在我面前的一定是一个内心美好的少女。” “额……”陶紫鸢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想说并不是这样的,却被唐夕阻止了。 凌源笑道,“唐夕,你的胆子倒是大了许多嘛,再怎么说这小丫头也是个提司,你未免逾越了,若是容竹在此,定要斥责你的。” 唐夕拱了拱手,恭敬道,“唐夕见过凌大人,提司大人,这位便是风波亭的凌大人。” 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然而实际上陶紫鸢早已经成为了整个风波亭关注的人物,所以凌源大人会猜测出陶紫鸢的身份并不奇怪。 只是陶紫鸢的心中却疑惑满满,这,这真的是瞎子吗?怎么做什么他都一清二楚一般。 陶紫鸢好奇的伸出了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刻意的没有遮住倾洒在他脸上的阳光,就在她以为凌源没有察觉的时候突然被握住了手腕。 陶紫鸢感觉的到,他的手是温热的。 “你,你分明看得到!”陶紫鸢执着道。 凌源狂笑出声,似乎很开怀的样子,可笑声依旧很温柔。 唐夕解释道,“大人,凌大人修的意念动可察百里之内细微变动,令百花盛放,驱万物为器,静可摒弃冬寒夏暑,春雨秋霜,所以我们在山下之时,凌大人已然察觉到了。” “这么厉害?”陶紫鸢忍不住惊叹道, “是天赋吗?” 凌源笑道,“吾是禀继天赋,但意念之行,你我皆修得。意念之强大,乃人心之存天地,则天地于吾亦在心。那山吾说他在他便在,那水吾讲他无,他便无,世间人,烦恼事,三千青丝悲白发,吾说华发亦童颜。” 临了凌源又抓着她的手十分严肃认真的问了一句,“你听懂了吗?” 陶紫鸢听的云里雾里,更别提听懂二字,只如实说道, “我只听到什么吾心啊,山啊,水啊,白发童颜什么的……” 说到后来陶紫鸢也有些尴尬起来, “许是我不曾读过几年书,见识短浅,凌大人的话太过深奥,我尚且无法理解。” 凌源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是无法理解,而是不愿去解。紫鸢,是你的名字吗?” 陶紫鸢惊诧道,“是……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源不答反倒自顾自的说下去,“鸢乃天上筝,亦为人间花,紫为极红的富贵,紫鸢,紫鸢,那定是极美的颜色!可惜啊……” “可惜什么?”陶紫鸢问。 “可惜呀,鸢为筝尾,这天上的富贵已经到了尾处了。” 凌源感叹着躺回了椅子上,放开了陶紫鸢又挥了挥手, “去吧,别耽误了这晨光。没有结束,哪里会有开始呢?” “大人休息,唐夕引提司去别处拜会。” 陶紫鸢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唐夕已然在拜别之后拉着自己离开。 下山的路依旧是两个疾行的护卫帮忙,到了山下便让二人离去,陶紫鸢想着让他们一路帮忙或许会更方便一些,却被唐夕拒绝了, “上山的路只是因为提司大人现在功底不足,无法克服上山路上凌大人设下的念力阻挡,所以才请来疾行的二位。接下来的路就没有这些了,所以大人还是要自己走的好。” 陶紫鸢不解:“……念力阻挡?那又是什么?” 唐夕道,“凌大人并不一直是住在这里的,听老人说,以前凌大人还不是提司的时候,对念力甚是痴迷,一直也是住在普通的院子里。 直到有一天,凌大人从睡梦中醒来后发现屋子里的东西以及周围百步的碎石悬空,草木皆动。这才发现自己的念力大增。后来因为之前的提司死于任务中,凌大人便成了现在的提司。 为了不影响其他人的生活,便搬到了断秋崖上。设下重重阻碍只是为了防及有人误闯了山被念力所伤。” “……这么强大吗?这就是风波亭第二的实力吗?” 陶紫鸢怔怔道,如果第二都需要到封山的程度,那第一的玖大人又会是何等的……深不可测? 身为风波亭的都尉,在这个以实力为排名的机构中,陈堔的实力又该是怎样? 她愈加觉得自己的渺小,自己该如何超过那看似不可逾越的高山,达到自己的目的? “提司大人不必气馁,都尉大人自然有老的一天,届时你还年轻,自然是有优势的。” 唐夕见她面色不善出言安慰,陶紫鸢却有些哭笑不得, “这样的优势还真是令人惊喜啊。” 看她如此,唐夕一时间倒有些后悔先带她去见凌大人了,确实这种实力的差距,在心理上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唐夕想了想,继续道,“其实做提司也是很不错的,至少很多事情交给都尉大人解决就可以了,不愁吃穿银钱,不出意外的话,提司以后的荣华富贵应该是无需忧虑了。” 唐夕不说还好,一番话说的陶紫鸢更是心灰意冷起来, “我真的就那么差劲吗?” “不不不提司大人的能力已经比吾等护卫高出许多,只是武功根基尚且虚薄而已,在陈都尉的教授下,假以时日定可名震燕都!” “……” “唐夕啊。” “嗯?” “你以后……还是别安慰人了。” “……哦,我说的明明都是很现实的事啊,总是要往好处想的嘛。” 陶紫鸢欲哭无泪,心中腹诽道,正是因为是如此所以才不能说啊!本来还没有那么灰心,被你说的更灰心了! 第四十九章 充满敌意的南宫离 - 碧罗海 - 叶洛寒 凌源之后是排名第三的燕凤大人。 擅长御风术的燕凤大人居住在风波亭的听风台上。 站在风波亭的门口都能看到的耸立的那处高台。 二人走在去往听风台的路上唐夕便开始为陶紫鸢介绍起来,为了防止自己在他面前失礼,因为听上去这位燕凤大人并没有凌源大人那么宽容温和, “整个听风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燕凤大人一人,这样的话就可以感受到天上的风行云动,提前预知何时有雨雪降临,因为燕凤大人,燕都城以及附近的城镇近些年倒是每有雨雪之前都有了提前的准备,不至于灾民流窜。” 听唐夕如此描述,陶紫鸢一则觉得神奇,二则觉得这种能力若是用在出海的时候,或许出海的渔民就会有很多人幸免于难了。 不过……她一路上过来的时候倒是看见不少流民乞讨,或许是那些离燕都很远的城市。 “不过这种能力也不是每次都是很准的,毕竟天上风云不定,燕凤大人可以利用风的能力却无法阻止雨的降临。说起来大人的能力在这种时候就很有用了呢。” 唐夕突然间兴奋起来, “这样的话以后下大雨大人就可以将雨水引到别的地方去了,倒是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水灾,干旱的时候也可以引水灌溉,如此利于民生,大人的存在于百姓简直就是福祉啊!” 在唐夕的想象中,陶紫鸢成了“救国救民”的“大英雄”,似乎以后有了她,便是风调雨顺了一般。 或许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一般,陶紫鸢不禁失笑,不过唐夕的想法她确实没有尝试过, “未尝不可一试,若是有机会的话。” 听到陶紫鸢的认可,唐夕似乎更高兴了几分,眉宇之间也多了几分喜色,陶紫鸢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但是能这么想着民生的人,想必也一定是个善良的人吧。 “为什么这么关心民生的事情?风波亭里你应该不缺银钱吧。” 陶紫鸢问道。 唐夕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颇有些憨憨的样子,“我们家就是种地的,爹妈种了一辈子的地,说什么也不肯放弃,说是米饭还是自己家种出来的香。提司若是有意,过几天我给您搬些送过去,您不要嫌弃才好……” “给,给我吗?”陶紫鸢迟疑着,是因为没有想到这突如其来的赠予。 毕竟这还是第一次有外人以这样的方式赠送给她东西,毕竟之前的要么是施舍,要么是恩赐。 平等的赠予,她还不曾有过。 唐夕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是,只是怕大人看不上这些东西,我随口……说说的。” “不,好……好啊,只,只是我不会煮饭。”陶紫鸢道。 她自认是个疑心重的人,很少相信别人,但是这一刻她不怀疑唐夕的好意,她选择相信。 他人赠送的礼物,即便只是一些米,但是依旧珍贵。 “大人……不必自己下厨……的。” “不过我会认真学的!争取自己煮饭啊,一定会很不一样的吧!” 陶紫鸢兴致勃勃的样子和声音通通盖过了唐夕的话,他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孩童天真烂漫的女孩,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容易满足,只是因为一些其他人根本看不上的东西。 如此的单纯。 单纯,这个人真的会是一个单纯的人吗?客栈里面对井三的淡然从容,望月镇应对胡人时的强悍,都难以让人将她和一个普通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他能相信一个从一开始便以奇异的样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的人,竟然是如此单纯吗? 唐夕的内心充满了疑惑,因为她的样子看起来真的不像在假装,有些快乐是可以感染别人的,这样的情绪只能是发自内心。 可,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呢? “到时候我会请你的,你会来的吧。”陶紫鸢笑着道。 看着唐夕脸上的错愕,陶紫鸢并不在意,回燕都的路上她一直都在想着徐太医的话。 即便她不能享受人生,也要尝试着接受人生中的美好与冷漠,或许她才会明白更多,进一步认识徐太医所说的……这个坏人与好人并存的世界。 “当……当然,大人请吧,这里离听风台还有一段距离呢,您不是要去逛燕都城吗?若是晚了都尉大人回来了,您可就出不去了。” “好。” 二人不多时已然行至听风台,跟着唐夕从里面到了听风台的最高处。 陶紫鸢还没露面,只听到唐夕错愕的声音, “燕大人,南,南宫大人也在啊。” “嗯。”深沉的男人的声音。 “是啊,唐夕你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陶紫鸢走了上来,刚露面的功夫唐夕来不及阻挡已然落入南宫离的视野中。 “哼,没想到唐夕你现在倒是多认了一位主子,就是不知道容竹知不知道!”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还没等抬眼的功夫便听到了女子嫌恶的声音。自然唐夕的脸色是不好看的。 陶紫鸢忽视了女人已经可以说是露骨的挑衅,看向坐在中央蒲团上脸上有一道斜长恐怖疤痕的中年男子, “燕大人可曾听到了风中携带的雨何时到来?” 半晌燕凤没有回答陶紫鸢的话,唐夕忙开口介绍打破了沉寂道, “燕大人,这位是新来的……” “提司大人,我知道。” 燕凤冷冷道,闭目而言的同时,陶紫鸢感觉好像是自己的身边刮起了一阵冷风,刺骨冰寒, “燕都百姓的雪在明日。” 简短而又精确的话算是给了个回答,那么问题来了,除了燕都百姓的雪还有哪里的雪? 她没听懂,可有人听懂了。 南宫离冷笑出声,“是啊,新来的提司大人听说是个抢手的人物,不仅十分得李尚书府二公子的喜欢,而且太子殿下,都尉大人也颇为得意呢?未来的都尉大人,以后还要靠您多多照拂呢!” 句句讽刺,名为捧高,实则贬低。再明显不过的弦外音。 陶紫鸢弯唇轻笑,道,“好说,好说。本提司相信,在陈都尉的指导下,来日定可期。” 话音刚不仅引来了两个人的错愕,还让一直不闻不问的燕凤睁开了眼睛。 第五十章 腊月十二 - 碧罗海 - 叶洛寒 腊月十二日早间,听风台上陶紫鸢在唐夕的引领下拜会各位提司,却不曾想此处的燕大人的身边还有一位南宫大人。 陈都尉特地嘱咐过得,要让陶提司和南宫大人保持安全距离,可看眼下的样子,听风台的两个边缘肯定不是传说中的安全距离。 “小小年纪,倒是大言不惭!都尉的位置也是你能觊觎的!” 南宫离冷斥道, “怕是你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吧!” 这个从见到陶紫鸢第一眼便一直在奚落讽刺的女人,让她认清了这个机构里面有多少人对于自己可以争夺提司这个位置怨气丛生。 就像是旁边的这位燕凤大人,即便什么都没有说,可冷淡轻蔑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分明就是觉得自己不配做都尉的位置,因为在她看来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 陶紫鸢深吸一口气,弯了弯唇角,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话不假,其实也并非是我大言不惭,而是对都尉大人我始终秉持着敬仰和信任的态度,既然都尉大人选择了我,那就证明不才的身上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南宫大人以为如何?” 旁边的唐夕惊讶着看了一眼她,回想起望月镇某些人频频驳斥都尉的时候,好像并没有所谓的敬仰和信任啊……说是敌视和怀疑还差不多。 不过陶紫鸢的话确实有效,因为南宫离可以不将陶紫鸢放在眼里,却不得不忌惮陈堔的实力。 在她脸上出现不自然的那一刻,陶紫鸢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突然间想起,那个在星夜里往自己的房间放毒虫的人想必也就是这个南宫离。 “你!”南宫离听她搬出了陈堔,一时间更是气愤,却奈何陈堔是都尉,即便是连豫王也要礼让三分的人物,可是被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噎了这么一下,还真是不甘啊! “呵!”南宫离不屑的一笑,冷冷道,“纵然都尉大人是实力高深,你也确实拔出了天启,可这能说明什么呢?都尉的位置是要靠实力去坐的,而不是关系!若是有一天有人打败了陈都尉,那个人就是新的风波亭都尉!” “哦?”陶紫鸢闻言一笑,道,“可既然有这样的人,为什么陛下会允许陈都尉定下这样的规矩呢?” 还不是因为没人打得过陈堔,连千年的玉灵也要忌惮的人物,陶紫鸢相信陈堔拥有着足够的实力,即便她不喜欢这个人。 “修得目中无人,你以为自己是谁,你还不是风波亭的提司,夹着尾巴做人才是真切的,若不然哪天得罪了什么人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南宫离怒斥道,横眉冷对的样子倒是让她看上去更冷艳了几分,只可惜陶紫鸢并不是一个会怜香惜玉的人。 “得罪了什么人,招惹了什么人本提司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很了然,那就是本提司从不曾见过南宫大人,更谈不上得罪,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于我,趁着我受伤往我的房间里放蛇的人也是你吧。” 陶紫鸢冷笑着,“如此看来,就算夹着尾巴做人,也未必会让那些有心针对我的人放过我,既然如此,还是堂堂正正的,挺胸抬头的好。” “你胡说,我几时放过蛇伤你!” 提起放蛇的事情南宫离心虚的看了一眼燕凤,后者终于睁开眼睛看向楼梯口的陶紫鸢, “素问陶提司是个胆小怯懦的人,今日一见果然是传闻不得倾信!陶提司既然对都尉的位置信誓旦旦,燕某翘首以待!” 那目光如炬,只一眼便让陶紫鸢感觉到了其中的寒意,看起来这也是个不友好的人。 “风来了,提司大人重伤将欲,莫着了凉,染了风寒,若是如此都尉大人怕是会责备我等的。” 说罢燕凤已然转过头合目听风,南宫离忌惮着他看向自己警告的那一眼,亦没有再多言。 逐客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陶紫鸢自然听得出燕凤并不是很喜都尉,而且依着陈堔的性子怎么会因自己的风寒责备于一个堂堂提司,未免有过尤之嫌。 总之对于自己已经被归类为陈堔的“党羽”这件事陶紫鸢百口莫辩,而且也并不打算辩解。因为陈堔本人是不会在意这种不合于实的事情的。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燕大人听风了,告辞。” 说罢转身走下了楼梯,听到上面的唐夕在说了一句“属下告退。”之后便也是一阵脚步声的走了下来。 见二人离去,燕凤看了一眼旁边的南宫离, “这位陶提司可不是柔柔弱弱的千金,看着温糯,实则反骨,教训她的话光用毒虫是不行的,要动脑子。” 看着燕凤并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南宫离暗自松了口气,解释道, “我只是替你不平,都尉大人分明就是不想将位置交给你,整个风波亭除了那两个老怪物,谁比你更有资格接替都尉的位置!” 燕凤合上眼,听着耳边的风声带来的风雨,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的,待我修行结束,或可与之一较高下,这段时间你不要再去招惹那个女孩了,免得给自己带来不快,你要忌惮的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陈堔。” 一句话轻松的化解了南宫离心中的怨气,点头轻语道,“我知道了。” ———— 听风台下陶紫鸢停了下来,看向身后的高台,高耸入云,眸光微沉,问到身旁的唐夕, “燕凤大人似乎并不是很喜欢都尉,或者说很服气,虽然咱们那位都尉大人的性子并不是很讨喜,但是这种敌意是怎么回事?” 唐夕没想到她的察觉力如此的敏锐,推着她的后背走到了离听风台更远一些的地方,这才说道, “在陈都尉没来之前燕凤大人是拟定的新都尉,陈都尉刚露面的时候便轻松的打败了呼号疾风的燕凤大人,而且脸上也留下了一道疤,从此以后自然是对陈都尉不是很友善的。” 唐夕委婉的表达着,可陶紫鸢方才看到的听到的这些岂止是不友善,简直是宿敌啊。 难怪他听自己提司陈堔的时候反应会那么大。 “那凌源大人和玖大人呢?他们不是在燕大人之前吗?有他们在都尉的位置是不会到燕大人身上的,难道当时他们不在?” 看起来凌源大人是很年轻的,所以陶紫鸢觉得如果是这个理由很合理的。就是那位玖大人自己并没有见过,她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第五十一章 迂回战术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不是这样的,至少凌源大人不是这样的。” 唐夕解释道, “凌源大人很小的时候便在风波亭里了,只不过你也看到了方才他那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凌源大人信奉道学,再加上对都尉一事并不上心便拒绝了。” “拒……拒绝了?”陶紫鸢惊诧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就这么拒绝了?这也太任性了吧!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更任性的事还在后面。 “说是都尉当着太累,还要管各种事情,但是有传言说当时的都尉抱着大腿才让他答应下来的,但是陛下召见的那一天当时凌源大人正在同一个道人会面,把陛下派来的人直接挡在了外面,当时的都尉没办法才推举的燕凤大人。” “……” 陶紫鸢刷新了视野,对那个住在山上的人兴起了佩服之情,不过让自己选的话,如果没有那么多必须的原因,她觉得当个提司也不错,就像是唐夕说的那些理由,荣华富贵啊,而且也没有人敢得罪,这种随心所欲的生活才是……赛过活神仙啊! “那……玖大人呢?” 话音刚落,陶紫鸢还没听到唐夕的回答,下一刻便撞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确切的说不是她撞上去的,而是那个人自己扑上来的,一个熊抱将她抱在了怀里,脸蹭在了胸上。 “我们小陶陶这么点就要出来讨生活,实在是太辛苦了,还要去西岭那么远的地方跋山涉水的,真不知道都尉大人怎么想的呢,如果带我去的话,一定给小陶陶喂得胖胖的!这些臭男人就是粗心的很呢!” “……” 陶紫鸢的心内:她是谁? “属下见过容竹大人。” 唐夕的一句容竹大人让陶紫鸢清楚了这个人就是容竹。 听名字她一直以为是个男的,而且这个力气也是大的惊人啊! “容,容竹大人,透……透不过气,了!” 陶紫鸢的脸涨得通红,好不容易容竹松开了手,连忙找个旁边亮敞的地方呼吸着空气,一口气进的太快,更是连连咳嗽起来。 “小陶陶怎么啦,来姐姐给你揉揉胸!” “不……” 虽然咳嗽揉胸这个陶紫鸢不能理解,但是她手还没抬起来拒绝容竹已经跑过来动手了。 一想美丽妖娆而又精致的面孔在眼前放大,本来以为她要揉的是胸,没想到真的是胸啊……似乎自己的干瘪摸起来没有什么手感,竟然可惜着道, “以为小陶陶的胸是个桃子,结果是个樱桃,这可不行啊,放心,交给我吧,在你十五岁及及笄礼前,姐姐一定让你的樱桃充盈成桃子!”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被容竹几近露骨的话吓到了,咳嗽更剧烈起来,想往旁边走,可旁边是水池,三面不通只能继续被揉胸。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惊吓的缘故,陶紫鸢的咳嗽停止了,但脸还是通红,烫的通红。 不经意之间陶紫鸢看到了某个人偷偷的看向自己身边的目光,而且她没看错的话,耳朵也红了,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冻红的,只是眼下怎么看她怎么觉得唐夕有些奇怪啊。 然而此刻似乎并不是自己关心唐夕的时候…… “小陶陶的脸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生病了啊,姐姐带你去看大夫啊,走走走!” “……啊?” 说着就推着自己走了唐夕犹豫了一下,也从后面跟了过来。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多力气,轻松着推着自己毫无压力,好吧也有可能是自己太没用了。 只不过…… 陶紫鸢挣扎着,一边走一边道, “容,容竹大人,我真的没有生病,真的,不用去看大夫的!” “用的用的,你重伤刚愈,都尉特地交代了要好好照顾的,看了大夫别是着了凉发热了呢!” “可是我,我还要去拜会其他提司大人的!”陶紫鸢不死心的继续挣扎着。 闻言容竹停下了步子,就在陶紫鸢以为平安无事了的时候却听她在身后说道, “南宫离在燕凤那,你已经见过了,辛酉,零,古伊都出去了,二十九才能回来,所以……你不必去了。” “哈?”陶紫鸢转过身惊诧着,看向旁边的唐夕,后者也是一脸的惊诧, “什么时候的事?属下分明记得三位大人昨天还在的。” 容竹回想着道,“今天早上,都尉从宫里刚回来就把三个人叫走了,好像是什么南……南……” “南岭?”唐夕猜测道,毕竟自家大人这记不清楚地名的习惯他们这些人已经习惯了。应该说整个风波亭都习惯了。 “不是。”容竹否定道。 “南壤?” “不是。” “南坪?” “不对!” “……” 陶紫鸢看的迷茫,她第一次知道黎清朝有这么“南”字的地方,两个人像报地名一样的说出了将近十几个地名后,唐夕依旧一副淡定,见怪不怪的样子,似乎已经习惯了。 “南塘?” 第十七个地名,终于得到了容竹的肯定。 “对对对,就是南塘,说那南……” “南塘。”唐夕淡定接着道。 容竹直接从容的说了下去,“附近的山里一夜之间多出了许多的地坑,让零和古伊带着辛酉一起去看看。” 陶紫鸢:“……” 这两个人如此默契的配合是怎么回事?因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她却彻底了解了容竹记性不好的事情。 刚说完的东西都能忘,真是……人才啊! “容竹天生对地名不敏感,以至于每每单独出任务的时候都会……走错路。” 后面的三个字陈堔特意说的很慢,而且还故意看了一眼旁边的容竹。 “才不是走错路,我那分明是顺路查探消息!”容竹不服气道。 “呵!”陈堔轻蔑道,“去渊城,最后竟然出现在了宣县,这也是顺路?” 渊城?宣县?都是哪? 最后还是唐夕悄悄的在耳边给自己解释道,“渊城在北边,宣县在南边。” 然而即便唐夕努力的低下声音,依旧被容竹听到了。 “叛徒!” 面对容竹语气强烈的指责,陶紫鸢吓了一跳,唐夕却淡定的转身抬头望天,从容至极。 “迂回!你懂什么叫战术迂回吗!”容竹同陈堔争辩道。 下一瞬陶紫鸢看到陈堔的脸上竟然竟然出现了一抹不掺杂任何鄙夷,只有无奈的笑容, “抱歉啊容竹大人,我还真不懂南辕北辙是什么战术迂回。” 第五十二章 握着剑,手放平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一个冷冰冰的人,没有什么牵挂,仿佛这世界上除了皇帝没有让他在意的事情,权衡利弊他可以做的很好,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教训别人的语气,古板,霸道,令人讨厌。 似乎除了他这张脸,和一身的武功,在他的身上没有一处陶紫鸢喜欢的地方。 可就是方才那无奈的一笑,她突然间想起了那个一次次救自己于危难的人,那个一边骂自己笨,却又在教自己风波亭是什么的人,那个人也会因为下属走错路而展现出无奈苦笑的温柔。 哪个才是他? 风波亭的都尉,陈堔。 “还不去背地图?明日早起我会让唐夕去查你的功课的。” 陈堔淡淡道,随即容竹的脸色一变,虽心有不愿可很明显因为某些原因她不得不为之。 “我还要带陶妹妹去医馆的……”容竹挣扎道。 “不必了。”陈堔看向对面的陶紫鸢,“你跟我来。” “做,做什么?”陶紫鸢问,不知道他找自己还能有什么事情。 “师父教徒弟,哪有那么多问题!”陈堔瞥了她一眼,在几人惊诧的目光中转身,很明显在等着陶紫鸢跟上去。 “哦,哦哦。”陶紫鸢反应过来同唐夕和容竹道了别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待二人远去,原地的容竹才勉强收起脸上的惊恐之色,随即满脸同情的摇了摇头, “太可怜了。” “大人,您的地图背的怎么样了?” 唐夕好心的提醒道。 “哦……狗腿子!” 容竹幽怨的看了一眼唐夕转身喃喃自语起来, “真不知道我的人怎么就成了都尉的狗腿子!” 闻言的唐夕只得无奈苦笑, “这还不是为了大人您好吗?再走错一次路,大人就要被贬职了。” “贬就贬呗,大不了不干了……”容竹呢喃道,似乎对于被威胁这件事不是很高兴。 唐夕:“……” “好啦好啦,我就是开个玩笑嘛,背就背啊,就是辛苦我们小唐唐啦!” “……额,不辛苦。” ———— 跟着陈堔七转八拐的走了半天,刚开始陶紫鸢还在记路,到后来果断选择了放弃,记不住就是记不住。 索性直接跟在他后面,就是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突然间陈堔停下了脚步,陶紫鸢四处看了看,似乎这只是一条路的某一段,两边在盛夏里应该会是芳草缤纷的样子。 “刚刚走了多少步?碰见了多少人?几个男,几个女?大概多大的年岁,会不会武功?” 刚转过身便是一连串的问题,陶紫鸢被问的措手不及,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些, “没,没记住……记得这些做什么?她们,又不在我的路上。” “你怎么知道她们不在你的路上?你怎么知道这沿途路过的人会不会再一次遇到?是不是心怀不轨混进来的人?你以为这个世界上的危险离你很远吗?” 陈堔冷冷道,又变成了那个看陶紫鸢处处不顺眼的都尉大人。 “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陶紫鸢应道,她知道陈都尉应该还有其他的话要说。 陈堔道,“二十九的夜宴陛下钦点了你做守卫,所以为了确保陛下的安危,从今天开始,一直到腊月二十六日,你要一刻不停的跟着我学武。” 陶紫鸢:“……那睡觉的时间呢?” 眼见着陈堔冷冷的一瞥,陶紫鸢住了嘴,“我知道了,没学好不能睡觉,对吧。” “不睡觉人会不会死?”陈堔问。 陶紫鸢想了想,“连续十几天不睡,没有人可以平安无事。” “抗旨是会被挖坟鞭尸的。” “……” 这是在告诉自己如果故意不睡觉猝死的结果是连尸体都不会安宁吗? 陶紫鸢想了一下,可能是这个意思。 接下来陶紫鸢跟随陈堔走到了一处山涧旁边,因为有了凌源住在山崖上的事情,陶紫鸢对于山涧旁边习武还是可以接受的。 只不过…… “接着。” 陈堔给了自己一把软剑,陶紫鸢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疑惑的看过去,得到的答案却是, “握着剑,手放平,一直坚持到太阳下山。” “午饭呢?”陶紫鸢看了一眼快要到正午的日头。 “会有人给你送过来,喂你吃下去的。” “……都尉大人慢走。” 目送着陈堔离开,那人并未回头,似乎并不担心身后的人会放下手中的兵器,有所懈怠。 诚然,陶紫鸢也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努力。 无论是午间送饭过去的人,还是夜里叫停的人,对陈堔的回复十分统一的都是——动作十分标准,而且似乎正在变的越来越轻松。 第五天早起,陶紫鸢刚踏出万象阁的院门,迎面陈堔便走了过来, “跟我来。” “……” 一瘸一拐的陶紫鸢跟着走了过去,右边的臂膀因为拿剑的缘故很明显有些不自然,不过这一次的方向好像不是山涧,而是……断秋崖…… 上次她记得唐夕说单凭自己是上不去这座山的,可是陈堔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 还没等自己开口,另一边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山上跑了下来,是唐夕。 “都尉大人,凌大人的棋盘已经摆好了。” 唐夕道。 “嗯,一炷香的时间,我要在半山崖处看见你,如果超过时间到达,那就再来一次,每次的终点都是半山崖。对了,握剑的姿势不要忘记了,沿途碰见什么阻碍,也不能变。变了就重新来过。” 说罢陈堔踩着轻松的步伐沿着小路上了山,剩下唐夕看着陶紫鸢憨憨的一笑, “提司大人,早啊。” “早是挺早,但是你这么开心是因为什么啊?没有事情做了吗?被他整天呼来喝去的,脾气真是好啊。” 闻言唐夕依旧是嘿嘿一笑,陶紫鸢摇了摇头,时不我待脚下却是不敢耽搁的沿着小路走上去。 刚开始的几步还好,然而越往上走,似乎阻力便越大了起来,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慢,肉眼可见的吃力。 看了看身后十几步的路程,陶紫鸢有些绝望,从这里到半片崖至少还要几百步,十几步自己已然困难至此,怕是天黑了也上不去山,更别提达不到陈堔的要求。 偏生好巧不巧的唐夕又出言“安慰了”自己一句, “大人别灰心,比起前几天您这已经很有进步了。” “……” 第五十三章 赌,赌,赌什么? - 碧罗海 - 叶洛寒 依着唐夕的意思是,前几天的自己怕是连一步也迈不上这座山,而如今已经可以走上十几步的距离,已然是这几天的膳补起了效果。 “膳补?怎么回事?” 一边问,一边陶紫鸢也不敢松懈的往上面走,即便每一步都很艰难,但是还不到寸步难行的地步,本着不能白白受磋磨的想法,陶紫鸢凭着惊人的毅力始终保持着身体和手臂的平衡,一步步走上山路,引来了唐夕的侧目。 “这几日大人的饮食都是都尉让古伊大人特地调制出来的,其目的就是改善大人的体质,在短时间内有一个有效的提升,只是没想到会如此的明显。不过这也说明了大人本身的体质天赋还是很优质的。” 身旁的唐夕虽没有陈堔走的那般轻松,可依旧可以说是健步如飞,最起码不似自己这般大汗淋漓。 不过陶紫鸢也着实没有想到,这几日的膳食中竟然还有这么多的说道。 “你这么说来,他对我还是挺上心的!” “确实如此,大人怕是不知古伊大人配的药,都是珍贵无比的。” 这话陶紫鸢信,但是信的同时难免有些哭笑不得,毕竟某些人做的事情让人除了理解到他是为了折磨自己,似乎没有其他的目的。 “既然古伊大人的治愈术那般的了得,为何给我治病的人却是徐太医?” 陶紫鸢突然间想起这个可疑的事情,似乎怎么想都是说不通的。 唐夕解释道,“听说是古伊大人也没办法,所以才请的徐太医。不过大人,这一炷香的时间眼看着就要过去了,您是不是快一点?” 陶紫鸢欲哭无泪,我倒是想快,然而实力真的不允许啊! ———— 山脚下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殊不知被半山崖上的两个人通通知晓。 为何选择凌源的断秋崖,陈堔也是有所计划的。 利用膳食改变她的体质,利用意念冲破她的穴脉,打好习武的基础还可以有其他的办法,但这无疑是最快的办法。 当然,他选择这里的原因还有另一个,作为风波亭的都尉他有无数的地方可去,可作为人神的守护者,他只能到这里来。 除了身为人神的灵筠,只有眼前的人参透了自己的身份。 一个参透了自己身份后却依旧没有丝毫敬畏的人,凌源。 “古伊若是知道你把她的那些宝贝们都喂给了这么一个丫头改善体质,估摸着以后你的碗里应该少不了毒药了。” 凌源闭眼,执着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之上,温和清俊的面孔让人无法相信这是一个年过四十的男人,更让人难以相信他随意的态度面对的是一个超越人的存在的神之守护者, 下一刻话锋一转,竟是问道,“不过,用我的意念替她冲破穴脉之事,你倒真是省事的很啊,就是不怕她觉得太苦,放弃吗?” “苦?”陈堔的目光淡淡的扫过棋局之上,一旁的天启在日光下寒光烨烨,一股无形的剑气震慑着对其心有觊觎的人,却也倍显孤寂, “你低估了那个小丫头的执着,她啊,可是会给人带来惊喜的。苦对于她来说只会成为磨炼意志的锤击,反而没有方向的人生才是最痛苦的,因为你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一阵寒风经过,带来凌花片片,落在棋盘之上绽放,融化。 “除夕将至,怕是时间不是很来得及啊。” 凌源淡淡道,一边用手擦拭着棋盘上的水渍。 陈堔如此迫不及待的将这个丫头送到皇帝的身边,其中的目的凌源尚且不明,无论是风波亭都尉的身份,亦或是他作为守护者,都不应该如此急迫的将一个拔出天启的人放在大众的眼前。 这样只会加速他手中权势和筹码的分解,凌源想不通,但是有一件事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陈堔对他守护的那个人至死不渝的忠心。 他可是亲眼见过某些人在还没有如今这么强大的时候,被人打到死去活来的样子。 成长,都是有代价的,陈堔的成长也并不例外。 “我记得刚参破天机的那一天,风波亭内一片动荡,就连断秋崖也是一阵地动山摇,由此可见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大人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并不清楚,我也拦不住,只不过……天地万物自有定数,即便是大人也跳不出这定数之外。我与大人相识多年,斗胆提醒一句。” 这话也就只有凌源会说,凌源敢说。其他的人即便知晓陈堔的身份,也未必会讲。因为人之敬畏,对神的,对比自己强大的人。 “如何?” 凌源笑了笑,棋子落定,云淡风轻一股超脱物外的感觉,轻吐四字, “人定胜天。” 陈堔蹙眉,眸中却是晦暗不明,沉吟片刻道, “你这是在提醒我不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大人明智。” 一个可以参破天机,参破他身份的凡夫俗子,如果让灵筠知道了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取走他的性命,但是陈堔没有告知。 于他而言,从踏上这永生的一刻起,就意味着孤寂二字,从一开始对那个人的敬仰,到现在的陌生,麻木,他需要一个人倾听。 而凌源就是最好的选择,一个嘴很严,又不会多管闲事的人,更重要的是凌源并不畏惧自己。 无论是权势还是地位。 “你不是能参破天机吗?不如赌一把。” 陈堔提议道,却是让正在专注于棋局的凌源手下一抖,很明显对于陈堔会提出这种建议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赌,赌,赌什么?” “是啊,是很难以相信。” “没,没有。”凌源矢口否认,但有些事情是不言而喻的。 陈堔不理会他,自顾自的道, “风波亭的都尉,神之守护者,一条不近人情的走狗,怎么会有赌一把这种想法?我也在想,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她杀掉,这样或许就什么麻烦都不会有了。” 似在倾诉,可只有这个时候他的身上才会看着不再那么沉重。这个时候的陈堔才更像一个人,而不是风波亭的冷面都尉。 第五十四章 细细的品 - 碧罗海 - 叶洛寒 身而为神的孤独,凌源不懂,但是陈堔的痛苦,他可以体会一二。 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一个冷漠的生存环境,即便是心硬如铁的人,也会痛苦。因为他是一个人,一个心中有爱的人。 “可偏偏你把她留下来了,带着她去了西岭,把她引荐给了陛下,你想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是想看到她取代你风波亭的都尉还是守护者的位置?还是说,你想看到什么惊喜?” 凌源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与其说是疑惑,不如说是陈堔这个人本身的纠结。杀伐果决的同时却留下了一个不该留下的人,这是极不明智的做法。 陈堔是不明白吗?不,他明白极了,明白透了,看透了。正是因为看透了,所以才会在她出现的时候选择了退让。 一个不会伤害到那个人,又可以解脱他自己的办法。 答案在二人的心中,陈堔看着胜负已分的棋局,揉了揉有些疲惫的额头, “谁知道呢,结局会如何,在那一刻到来之前,没有人清楚,或许,只有天才知道。” “所以你要赌什么?”凌源问。 陈堔的动作微僵,有片刻的不自然,感觉到他情绪波动的凌源不禁轻笑出声,“你不会是刚说完便忘记了吧!” 凌源笑的开怀,抬眼间却发现了一个意外之人。 “呦,你等的人来了。” 感官中旁边的一炷香早已燃尽,对面的人却未曾转过身只是淡淡道了一句, “回去重来。” 身后的人面上并未有不甘不忿之色,再从容不过的转身,走下了山。 凌源见此同对面的陈堔商议道, “用不用我把屏障松一松,下山也不必如此的严苛。” “不必,她远比你想的要顽强。赌一把,就赌五年之内,她一定会站在你的面前。” 陈堔的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个不该在此刻出现的声音, “都尉大人竟然如此相信我吗?” 陈堔:“……” 当疑惑的目光落在凌源的身上,一袭单衣的男子忍俊不禁,却是将陶紫鸢唤了过来, “丫头,咱们都尉大人对你可是寄予厚望,五年内你若是打败了我,当可真正的扬名天下了!” 陶紫鸢看着凌源一直紧闭的双目,若非如此她真的要怀疑这个人是在装瞎,但是事实却是不容人置辩的。 她总是觉得这个人看不见,却比任何一个人看的都要清楚,比如刚刚的那一刻,他在暗示自己不要离开,利用意念让陈堔以为自己离去,只是为了让自己听到陈堔的那句话。 “扬名天下也好,荣华富贵也罢,这世上的路都没有捷径可走。二位大人,紫鸢告辞。” 陶紫鸢说罢转身离开,她知道此刻的陈堔并不希望自己在场。刚刚那一下就算是还报这一路上他对自己的抛弃。 陶紫鸢的人刚刚走远,凌源便听到了一声轻笑,是陈堔。 “这……这丫头……” “没想到吧。” 陈堔轻笑着道,似乎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着实凌源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丫头竟然会有这样的观念,不是踩着陈堔上去,接触那滔天的权利和富贵。 “真……真的是……没有想到啊,这个女孩她……她怎么会这样?她不是比谁都要迫切想要权利的吗?如若不然,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接受风波亭提司的位置?” 凌源不明白,陈堔却看的懂,看的清一些地方, “在一个人目的很明确的情况下,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什么是她必须要的,什么是她必须要走过的路。可以看的清这世界的黑暗,也有自知之明,这,就是她的特别之处。” 虽然陈堔不想承认,但是单就这一点的天真和执着,他是喜欢的。 凌源突然间有些恍然,恍然明白了陈堔对其的纵容,一个可以说出不会走捷径的人,自然心思明净,只是…… “红尘万丈,名利场中诱惑极多,你怎么知道以后的她不会变?” “因为有些人,你一看到她就知道,有些事注定她不会去做,不屑去做。” 一个人如此自信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对另一个人可以如此的信任,这激起了凌源心中的激荡,平静的湖面飓风骤然,总是要掀起一些惊涛骇浪的, “我和你赌,就赌五年之内的万丈红尘,这个女孩会不会如你所言真的不会向所谓的捷径妥协。” 陈堔挑起眉梢,只应了一句,“好啊。” 一脸的淡然,却让人觉得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 作为二人话语之间的主人公,陶紫鸢依旧奔波在断秋崖之间,一次次的攀上再一次次的下山,从日升到日落,她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时间,风云的变幻,似乎也都同她无关,她的视野里只有山下和山脚的两点一线。 连唐夕也惊诧她的坚持和毅力,从头到尾没有喊过一句苦和累,而且即便是大汗淋漓腿都在打着哆嗦,也在坚持着不肯放弃。 在这样的磨练之下,陶紫鸢感觉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每一条筋脉,身体的肌肉都在发生改变,变的更强,更有力气。 终于在某一天赶在香炉里的火烛燃灭之前,陶紫鸢到达了半片崖处,那个一直背对着自己的人也终于转过了身,清冷疏离的面孔她已经有多日不曾见到,可这一刻竟有些莫名的激动。 “腊月二十五,夕阳未至。” 陈堔的话听的人云里雾里,擦肩而过时只是说了一句,“用过晚饭到宜君轩来。” 之后便踩着悠然的步子下了山。 陶紫鸢扶着旁边的石壁,即便她在时间内赶到,可是依旧并不轻松。 气喘吁吁的声音很容易便让听力敏锐的凌源察觉,更何况这里是他十分熟悉的断秋崖。 总之这位看上去有些世外之人的凌源大人似乎很喜欢拆都尉大人的台,好心的替糊涂的陶紫鸢解开疑惑, “都尉大人对你可是很满意啊,本来他以为你要在今天晚上才能成功的,没想到只是清晨里的第一次便可以了。他,可是很高兴呢!” 陶紫鸢疑惑着,“他那是高兴吗?明明一张冷冰冰的脸没什么变化。” 凌源狂笑出声,道,“我竟然开始有些喜欢你的性子了,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陈都尉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无情冷漠。” 对于凌源的话陶紫鸢并不怎么意外,她知道那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但是…… “我知道,可是也只有在容竹那样的人面前,他才会看起来更自在一些吧。” “非也,你就品吧,细细的品,哈哈哈……” 凌源笑而不语,随即一柄折扇一壶茶的坐在摇椅上,一袭单衣看的陶紫鸢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 这绝对是个怪物。 “凌大人且休息,我先回去吃个早饭。” “去吧。” 陶紫鸢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断秋崖,和凌源这种人别说是相处,即便是同处片刻,都会觉得无所遁形。 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还真是不舒服啊。尤其对于她这种心里藏着秘密的人来说。 第五十五章 踏风而临的少年郎 - 碧罗海 - 叶洛寒 早饭只是幌子,陶紫鸢回了万象阁冲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便同唐夕溜出了风波亭。 当然,她也不知道陈堔有没有发现,但是既然没有人出来阻拦,她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出去放风的机会的。 只不过…… “蔺枫?” 陶紫鸢有些意外在门口看到一身双鹤服的蔺枫,从西岭回来以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的人影,如今站在这里仿佛就是在等着自己一般。 “提司大人,几日不见是不认得属下了吗?” 不知何时绽放的樱花树下,清雪皎皎,那人一袭月白色长衫玉立的站在染了浅粉色的漫天花雨中,不知是染了樱花的温和亦或是晨光熹微,温柔了岁月的眉眼流淌着属于少年的风华。 陶紫鸢有些恍惚,眼前的人看着面熟,可却又陌生至极。 “你……你……你好像……” “好像什么?”蔺枫走了过来,风乍起,吹起丝丝雪雨,卷在白色的衣角,远处看去宛若踏风而临,伴雪而至。 可临风不及他恣意,白雪难敌他三分清白。 “好像,哪里不一样啊。” 陶紫鸢怔怔道,这变化着实是太惊艳了,不敢认啊。 话音刚落,只闻得一阵轻笑,却是蔺枫在一边打趣道, “几日不见,大人倒是有趣了许多。想必今日去燕都可是有什么想见的人吗?” “没有。”陶紫鸢矢口否认, “我只是想出去走走而已。不过……这樱花是什么时候开的?” 陶紫鸢指着蔺枫身后的樱花树,刻意的不去看那个此刻同自己宛若云泥之别的人。 “这是来自东鹰国的树枝,几年前都尉大人去东鹰国带回来的,提司大人若是喜欢,回头让人折一枝送去你院里。” 蔺枫笑着道,眉眼温和明媚如阳的少年郎,是陶紫鸢触不可及的美好。 “不,不必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陶紫鸢躲开了蔺枫,跑到了唐夕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我们走吧,我想在燕都城里多逛一会儿。” 唐夕微怔,握紧了掌心里微凉的手,看着有些疑惑的蔺枫,笑着道, “提司被都尉训责了,难免心情复杂,万望蔺兄不要介意。” 蔺枫挑起眉梢,目光落在二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中,给了唐夕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自然是不会介意的。走吧,时辰不早了,早些到燕都,正好赶得上今日的早集。” 别人出门时骑马,陶紫鸢出门却是被人带着仿佛穿梭时空一般的很快便到了燕都城外。 对于燕都城蔺枫轻车熟路,很快便带着陶紫鸢到了此刻燕都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西市。 临近年底,各家各户都会开始置办年货,大户人家虽有自己的庄子,也难免会有一些需要在外面采买的东西,一时间集市上“酒肉横行”,鞭炮,火烛,香蜡,红纸,彩缎以及各种的吃食,应有尽有, 整个燕都城都是张灯结彩的热闹,过节的气氛浓厚,身在其中的陶紫鸢不知不觉的跟着染上几分笑意,可心底却是愈发的苍凉。 以前这个时候,她也会跟在娘的身边在集市上采买,对街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是那么好奇,也会缠着娘亲给自己买喜欢的好看的衣服…… “唐夕,我想吃糖葫芦。” 陶紫鸢指着不远处卖糖葫芦的老翁,唐夕闻言走了过去,趁此机会陶紫鸢抱起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脚边的荆溪猫,轻柔的抚摸着她的毛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安抚内心的波涛。 殊不知旁边的蔺枫虽然在小摊上挑选着簪子,却是在暗自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神伤,这位都尉大人的事情他自然听过,没了父母的人独自一人到了燕都城,如果不是幸运进了风波亭,怕是早已是大雪裹尸,或是入了其他什么见不得人的去处。 说是大人,其实也不过是个孩子,这燕都城里的普通人家的十岁孩童也比她要幸运几分,因为有家人。 “这么多好吃的啊,陶子,我都想要,都买一份吧,带回去吃!” 荆溪猫只是看了一眼大街上的热气腾腾便通通想据为己有,这人间的美食她可是许久都不曾品尝过了。 “不行,带不了这么多东西,再说了,又不是我的钱,我的月例还没有下来呢。” 陶紫鸢毫不犹豫的拒绝道,带荆溪来这里她已经很后悔了,再把整条街盘下来,她可没有这样的魄力,做不到的事情她还是选择不要给荆溪希望的好。 “啊……”荆溪很明显有些失望,再看向陶紫鸢的眼神都带着楚楚可怜的感觉, “真的不行吗?你可是堂堂提司大人啊,不是说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吗?前几天我还看着有人给你送了几百两分红的银子呢,不要这么小气嘛~好不好~” “那银子且不说现在不能动,就是能动你要把整条街盘下来,我也拿不动,又要抱着你又要拿着那么多东西,你当我是神吗?” 看着荆溪生闷气的样子,陶紫鸢有些无奈, “不过一会儿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你想吃什么,先买一些,你若是喜欢以后再买着吃也无妨。” “好!” 荆溪猫开心的舔舐着陶紫鸢的手背,后者不由的失笑,她到是真没见过比荆溪还要好哄的人了。 “大人,给,欸,这是哪里来的猫啊?” 唐夕看着陶紫鸢怀里的荆溪猫有几分欣喜和意外,想来对这皮相不错的小可爱也是喜欢的。 “玉灵。”陶紫鸢如实告知,唐夕想了会儿才记起来那个玉灵是在西岭救了自己的人。 “两个人又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我不过是回了一趟家,提司大人便同唐夕如此亲近,真是让人嫉妒啊。” 酸溜溜的话出自蔺枫的口中,脱去了风波亭的那一身双鹤服,他真的是名副其实的温润公子,只是在他身边便感觉得到属于他人生的梦幻和美好。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陶紫鸢很清楚这一点,脱去了双鹤服,他们的世界本不会有相交的聚点。 下一瞬突然间有什么东西别在了发间,陶紫鸢微怔看着眼前眉眼含笑的男子,听他笑语着, “总是觉得你这一身素了点,马上便是新年了,点一只红翠倒是看着明亮了许多。” 第五十六章 听说…… - 碧罗海 - 叶洛寒 燕都城 喧闹的西市上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的群流之中的公子分外惹眼,许多人流连驻足艳羡着那旁边的女孩。 “确实不错。” 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陶紫鸢转过身,看见了那个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的人。 李相卿。 只见那人凤眸微动,轻轻一瞥,冷峻的面孔似多了一分柔色, “冬日里女孩子还是少食一些为好。” 看着手里的冰糖葫芦,陶紫鸢抿了抿唇,舔舐着上面的甘甜,整个人也拘束了不少, “知,知道了。” “蔺三公子,我请你喝茶你不来,竟是陪你们院里的提司大人逛街,真是市侩了啊。” 一袭红衣夺目的卫卿仪拉着蔺枫打趣起来,几个年轻外貌优秀的少年郎当即成了整条街的亮点。 蔺枫从容道,“喝茶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提司大人逛街却是鲜少就这么一次的,有此荣幸自然不能错过的。” 有意无意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陶紫鸢看了一眼旁边的李相卿,后者唇角含着一抹淡笑,却是在倾听着蔺枫和卫卿仪的交谈。 “看来是我做的不周了。”卫卿仪笑了笑,有些莫名却是转身对陶紫鸢说道, “不知陶提司可否赏脸,到旁边的茶楼里喝杯热茶?” “啊,好,好啊。” 陶紫鸢微怔,怎么说卫卿仪也是风波亭的副都尉,即便之前不清,现在也是明了的。拒绝?或许其他人可以不给他这个面子,上次卫卿仪可是带着徐太医来给自己看病的人,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拒绝。 “既是如此,那提司大人请吧。”卫卿仪笑着,几乎几个人都让开了一条路。 陶紫鸢挑了挑眉,这条路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好走的啊。 “卫大人请。” 话音刚落,却见几人几人面面相觑,随即一阵笑声爽朗,即便是那人也是春风如煦一般。 “怎,怎么了?” 陶紫鸢疑惑着,三人相继走开,唐夕临走前看了一眼她身旁的李相卿也随着去了旁边的比麟堂。 “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我带你去。” 李相卿温和的笑着,一下子让陶紫鸢觉得陌生惊讶, “我……可以自己去的。” “你带钱了吗?”李相卿笑着说,却是一针见血的戳破了陶紫鸢的窘境。 看着她的沉默,李相卿心中明镜,隔着老远他便看到这边的人,依着她的性子风波亭里的钱不会乱用,怕是只会用一些例银。 只是例银也要这个月末才能发的。 “给,先花着,不够了再说,唐夕年下也要回家过节的,别让人家破费,缺什么少什么,同蔺枫或是卿仪和我说便是,别的没有,这些铜臭金银什么的,我们几个都是不缺的。” 看着装着银子的荷包挂在了自己的腰间,陶紫鸢看着那人俯下身专注的样子,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听说她是你定下来的未婚妻,过了年就要成亲的是吗?” “嗯?” 李相卿专注着手中的动作,闻言只是看了一眼紧张期待的人,轻笑着道, “是啊,灵筠是我的未婚妻,这是小时候便定下来的婚事。” “我……知道了。” 陶紫鸢向后退了一步,也不管腰间的荷包脱落了里面的碎银撒了满地,叮当作响。 李相卿看着手里空了一半的荷包,一颗颗的捡起地上的碎银,最后起身望向那不远处在人群中跑远的女孩。 “我跟你说过的,她会很伤心的。”不知何时走回来的卫卿仪拍了拍李相卿的肩膀,紫衣典雅,透着一种孤洁, “她接不接受,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李相卿看着远处早已经消失的人,眼中流露出一抹担忧之色。 “放心吧,唐夕追过去了,你真是一点希望都不给人家啊。” 卫卿仪无奈苦笑,李相卿的婚事瞒不住,她从哪里都有可能听到,所以有这么一问并不奇怪,可即便是他也看得出这女孩对李相卿是真的喜欢。 刚刚的一个目光,便足以说明了一切。 卫卿仪感觉得到的,李相卿自然也能察觉,从那一晚开始,他有意的牵动少女的心,到后来他察觉到了那一丝微弱的迹象,时间不久,可却是感觉得到的,那藏在眼睛里的爱慕。 只是有些事终究是不能。 “你是觉得她甘心做妾,还是说灵筠能允我纳妾?” 李相卿问着,将手里的荷包扔给了旁边的卫卿仪,“让唐夕拿给他吧,我先去楼上了。” “呃,好吧。” 卫卿仪掂了掂分量不轻的荷包,少说也有百八十两的样子,不管某些人的目的是什么,虽然此刻绝情了些,但至少出手大方,对那个丫头也算不错的。 至于纳妾的事情,想想灵筠,卫卿仪觉得还是算了吧。看着温和单纯的人,若是听见李相卿要纳妾,定是会疯的。 毕竟,那可是为了李相卿拒绝了风波亭都尉的李三小姐啊。 ———— 一路的逃离,她只想远离那个人,那个在雪夜里带给了她希望的人。 或许他什么都没错,只是自己动了心,动了情。 等她停下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荆溪已经化成了人形幻影跟在自己的身边,手里的糖葫芦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真的很难过吗?” 荆溪在身后问,她还真的没有见到过这个女孩如此失控的样子,而这一回,是为了一个男人。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落下,风一吹便干冷在脸上,很不舒服。可心底里更觉得自己可笑,无用。 “一个人,像是光,给了你温暖,光明,可你贪得无厌的想要更多,甚至想要将光留在身边,但却忘记了……阳光终究是属于白昼的。” 陶紫鸢轻笑着,嘲讽着,哽咽着,仰头望着冬日里的阳散了光晕,树枝上的雪花清冷冰洁,身后的人群熙熙攘攘,身前的路狭窄迷茫。 有些人,终究是路过的萍水相逢。 良久,荆溪只听到那站在树下的女孩笑出了声,却是那般的苍凉凄寂, “是我,痴心妄想了,本来这世上的人肯对你好就要知足的,怎么能……奢求太多呢?” 第五十七章 卿本凉薄 - 碧罗海 - 叶洛寒 卿本凉薄人,却为痴情故,陶紫鸢不想做那凉薄卿,亦不想做那痴情的人了。 凉薄伤人,痴情伤己,这伤人伤己的事情于自己有什么好处呢?她活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没有等到荆溪的安慰,或是唐夕赶来,陶紫鸢便擦干了眼泪,在荆溪惊诧的目光中坦然自若的像是换了一个人,仿佛刚才那个期期艾艾的人不是她一般。 “这就……没事了?”荆溪惊诧道。 这翻脸的速度简直比翻书还快啊!这,这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吗?突然间勘破情关了,太不真实。 “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哭过了释放过了,还是要继续活着的,不会有毫无理由纵着你的人,除了生养之恩的爹娘。 我是风波亭的提司,就算那些人再有异议,我也是御笔亲封的提司,只有更有价值,我的位置才会更稳,才能向上爬,才能达成所愿。” 冷静,果断之余更多了凌厉的锋芒,荆溪觉得震惊的同时,也开始觉得事情慢慢的变有趣了。 这个女孩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意外的惊喜? “那你打算怎么做?” 荆溪问。 话音刚落另一边的唐夕已经跑了过来,荆溪变成了猫的样子,伏在陶紫鸢的脚边。 女孩弯腰抱起了地上的荆溪猫,扶着她柔顺的毛发,轻声道, “自然是做好风波亭的提司。” “大人,你……没事吧。” 唐夕看着完全像个没事人一样的陶紫鸢,后者只是在爱抚着怀里的白猫,后赶过来的蔺枫也是差异着,不知道这眼前的人是什么情况? 二人面面相觑,却见那抱着猫的女孩浅淡的笑着, “方才猫跑了,走得急,没打招呼跑了出来,这不听话的猫害得我迷了路,只好等你们找过来了。” “啊……这样啊,那大人还想喝茶吗?”唐夕问。 “喝啊,卫大人请的茶,我怎么能不喝呢?” 女孩明眸皓齿,眼中含笑,可那笑却不达眼底,似乎只有脸颊两侧不显眼的泪痕记录着方才的那一场哭泣。 ———— 许是因为陶紫鸢的反应太过平静,亦或许是那两行泪痕早已经干净,总之唐夕和蔺枫虽觉蹊跷,但却说不清怎么回事。 卫卿仪第一个让他们来寻人,只来得及看见她跑掉的影子。 不多时三人回到了比麟堂,雅间的隔断后面,坐着正在听着唱曲的二位公子。 看了一眼外面大堂里挑拨着琵琶琴弦的女子,陶紫鸢走进了雅间里,正对上那人的目光,走到了卫卿仪的身旁坐下。 “想喝什么茶?这里的碧螺春不错,你可以尝尝。” 卫卿仪提议道,亦是在照顾着她的情绪。 陶紫鸢从容道,“卫大人说是好的,自然便是错不了的,那就碧螺春好了。” “好,那就碧螺春,碧螺春好。” 卫卿仪觉得有些不对,这女孩的反应实在是不像为情所伤,若不是没动情便是……控制的太可怕,这种强大的自控力,怕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 说话间已经叫了一壶新茶,陶紫鸢看着涓涓流水落在盏中,嗅到了一股清新的味道。 “这比麟堂的茶堪称西市的一绝,同南城的茯苓轩可齐名的存在,只是茯苓轩却没有这么热闹。陶提司日后常在城中往来,此处倒是个不错的歇脚的位置。” 卫卿仪介绍着一些西市的风情,很快便缓和了雅间里的氛围,虽然本来他以为陶紫鸢不会回来了,但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出现了。而且若无其事的样子。 卫卿仪摸不准情况,却也不能让这场子就这么冷着。 大多时候陶紫鸢都在听着,时不时的问上两句,左右不过有旁人应声你来我往的几句话,吃了几杯茶,可那人却是始终安静的。 论心定,她知那人不是凡人,总有一天会登高望远的,同他的关系好一些对自己没有坏处,但是这个委屈她没有必要去受。 两盏茶过,陶紫鸢的身上已经暖和了许多,可外面的琵琶声却是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好好的突然停了?” 卫卿仪问了一句。 “我去看看。” 唐夕起身挑开了帘子,却是神情微怔,瞧得蔺枫和卫卿仪也接连的走到门口看向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来了?” 李相卿的声音就在耳畔,仿佛知道门口的三个人一心在旁的地方,或者说本就是把这个空隙留给他们的,有意无意之间。 陶紫鸢一手抚摸着荆溪猫的毛发,抬起头笑眼看向对面的人, “卫大人,于情他带着徐太医给我看病,于理他是副都尉,我的上司,上司请吃茶,我怎么能不来呢?” 李相卿看的一愣,“你……好像有些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二公子救了我的命,这个恩紫鸢永远记着,尚书大人一心为国,紫鸢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其他的也没有什么了。” 这便是一句话将所有的东西清了个干净,只剩下了救命之恩,命命相抵。什么纠葛便是如此了却了。 “二公子是个前程似锦的人,肯屈身迁就我自然是有你的目的,风波亭的提司,都尉,怎么着都是在皇帝陛下跟前露脸的人。再不济,我在这风波亭里也是个棋子,迟早可以为二公子所用。 这张算盘真是好的,无论怎样都不会亏了自己,二公子若是经商不说名扬天下,也可富甲一方。” 陶紫鸢笑着说,句句奉承,却是句句挖苦,冷言冷语哪里还有那个在他面前瑟缩胆怯的女孩的影子? 或者说,这才是那个真正的陶汐,那个流离失所了许久的女孩真正的面孔吗? 李相卿有些惊喜,甚至有些兴奋和喜悦,就像是发现了一只兔子其实是披着老实外皮的野狼。 兔子乖巧可爱,可只有善斗的狼才能在这个丛林中成为竞争生存的王者。 “那就给你最后一个忠告,孤狼稍有不慎便会成为老虎的盘中餐,所以选择正确的群体很重要。” 李相卿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意味深长的笑意让陶紫鸢一怔,为什么他看上去竟然有一种满意兴奋的感觉? 第五十八章 再来一壶碧螺春 - 碧罗海 - 叶洛寒 比麟堂,燕都西市闹市中的茶馆,环境清幽雅致,也有卖艺的琴女弹着一手好的琵琶,古琴。 琴声如高山流水,似春日冰雪消融后的溪流涓涓,在这喧闹的市集中成了一股清流。至少比那些酸腐的文人清流好了许多。 陶紫鸢看着完全不受影响的李相卿,有些微怔,不过转念一想,以他的心思面不改色不是什么难事,总之一来二去的二人之间的尴尬倒是没了。 只不过,这种针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不痛不痒的让人不是很舒服啊。 “那不是燕都令吗?他抓那伶倌儿做什么?不过说起来那伶倌倒是有几分面善啊。” 卫卿仪疑惑出声,摇头啧啧称奇,却也没有出门打扰燕都令办案。 只不过话音刚落陶紫鸢便觉得有些不自在,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目光实在是让人难以忽视。 就连李相卿也有意无意的看着自己,眼中含笑的品着茶。 忽然间闻得外面的一阵吵闹喧哗,陶紫鸢也疑惑的注意起外面的动静。 ———— “燕都府查案,孙老板,你这是做什么?” 年轻的燕都令气势汹汹而来,对于挡在面前的老板很不满意。 孙老板讨好道,“燕都令查案,小民自然是要极力配合的,只不过……这女子常年在此弹曲,不知何处触犯了我朝法令?如此一来倒也好对客交代。” 轻轻一瞥,轻蔑之意尽显,燕都令弯起了唇角,摆弄着手里的核桃,磋磨作响, “什么时候燕都府办案也需要向孙老板交代了?真是……笑话!” 说话间挥了挥手,“把人带走!” 紧接着身后的燕都府卫兵便冲了上来,一阵乒乓作响,陶紫鸢看着不知道怎么溜到脚下的黑石珠子,俯身捡了起来。 “二公子打算袖手旁观吗?” 陶紫鸢琢磨着手里的珠子,眼角的余光里那人面色不改,淡淡道, “燕都令办案,于情于理都没有阻止人家的道理。” “是吗?”陶紫鸢轻笑出声,“燕都令办案,本是无错的,可这世道多的是横行霸道的官。” 李相卿沉吟片刻,看了一眼旁边的陶紫鸢,“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纵使有横行霸道的官,但也有不分是非的民,水至清则无鱼,人间若是无尘,还叫人间吗?” “所以二公子的意思是,顺其自然?即便那女子真的是无辜的?” 李相卿看着她,就像是看见了以前的自己,对这里的不公看不过,忍不下,可又能如何呢? 殊不知没了现在的燕都令,还会有下一个更嚣张跋扈的人坐在那个位置上。届时怕是会更加的民不聊生。 只是这些话,他是不会这个时候对陶紫鸢讲的。 “有些事总是要自己去试一试才知道结果的,陶提司既然要插手救人,何必来问我这许多?”李相卿说着淡然一笑。 闻言陶紫鸢没有出声,只是稍等了片刻,“二公子误会了,不是我要插手,而是外面有人要救人。” 话音刚落,外面的喧闹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唏嘘之音和燕都令的一句 “三小姐素来喜静,今儿却也怎么到这闹市里来了?” 听也听得出这话里多了几分恭敬。 陶紫鸢看着对面的人,未曾说什么,可明显那人的脸色微变,似是没有想到她会出现。 整个燕都城能被燕都令敬称一句三小姐的人,除了李灵筠,还有谁? “二哥喜欢这里的碧螺春,娘让我来买一些回去,以备二哥哥夜半读书提神之用。倒是田大人素来公务繁忙,什么事劳您大驾?” 燕都令道,“办一些公务。这个伶倌打伤了将军府的公子,有人到了燕都府去状告,本官自然是要给燕都的百姓一个交代。三小姐乃千金之躯,为免这些粗人笨手笨脚的伤及到你,请三小姐移步。” 说着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灵筠看了看旁边被卫兵抓住了的伶倌,眼底划过一丝异色, “你这么一个小小的伶倌也能打伤将军府的公子吗?我竟看不出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是他想要欺辱于我,我才将他抓伤的,伶倌纵是下九流,却也并非是自轻自贱之人。” 伶倌跪在地上,被旁边的差人抓着肩膀,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却是不卑不亢的回答。 “胡言乱语,来人,将她带走!” 燕都令声色严厉的指挥着卫兵, “别笨手笨脚的冲撞了三小姐!” 说话间官兵们已经动起了手,但每个人都有意的避退着旁边的李灵筠,毕竟这可是连燕都令也要礼让三分的人。 “且慢。” 外面的李灵筠话音刚落,陶紫鸢便看到那个一直稳坐在对面的男子匆匆起身,陶紫鸢不奇怪,反而他如果不出去才会觉得奇怪。 陶紫鸢听着外面的动静,李相卿刚一出去便拦下了抓人的官差,将李灵筠护在了身后, “田大人,既然事有蹊跷,不如查清了再抓人,许是两边的人都弄错了,认错了人也未可知。若是田大人不放心,怕这伶倌跑了,李某人愿意做这个保人,出了事田大人自来找李相卿便是。” 后面的话陶紫鸢已经不想再听了,左不过是燕都令松了口罢了,不看李相卿的面子,燕都令也要给风波亭的陈堔几分薄面。 毕竟,陈堔对李家三小姐的情意可不是什么秘密。 “想吃什么?”陶紫鸢问及怀里的荆溪猫,后者慵懒的抬起眼皮,露出了碧色的眸子, “桂花糕,芙蓉糖,酱肘子,肉包子……”说了一串后,荆溪猫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碧螺春, “再来一壶碧螺春,免得太油腻。” 陶紫鸢轻笑,“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荆溪猫道,“那是,我还知道方才一分钱也不想花人家的陶提司,肯舍得给我花银子了呢。” 陶紫鸢道,“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只见那慵懒的白猫舔了舔爪子,故作高深道,“天机不可泄露,爱情啊,是个很神奇的事情,能让一个人畜无害的兔子,变成一只张牙舞爪的野狼。可怕呀,可怕。” 荆溪算是看明白了,这丫头一身的狠劲是被李相卿给激出来了,一时半会儿的是消停不了喽! 第五十九章 维护 - 碧罗海 - 叶洛寒 有了李相卿的担保,李三小姐以及陈堔的面子,燕都令不敢不给,再加上伶倌的话让人联想到这是将军府在仗势欺人,李相卿给了一个台阶,燕都令自然是顺着下来了。 “这人就在李大人的府上,本官自然是放心的,假以时日待本官查明了真相,自会给李大人一个交代,今日便不打扰李大人吃茶了,来人呐,我们走!” “诺!” 挥了挥手,一行人纷纷离开,茶馆里说时间显得宽阔许多。 “小桃,还不快谢过李大人和三小姐。” 茶馆的老板扶起了地上的伶倌,听着名字的同时,门口的三个人整齐的看了一眼雅间里端坐的陶紫鸢。 长的如此相似,再加上小桃这个名字……未免有些太巧了吧。 “谢过大人和小姐。” 伶倌消瘦的肩膀不知为何在颤抖。 “兰芝,带她回府上吧。” “诺。” 话音刚落跟在灵筠身后的丫鬟便走了出来,李相卿这才看向身后的李灵筠, 紧张的问道, “吓到了没有?” “没有,就是给……二哥惹麻烦了。”李灵筠有些愧疚的说,眉间多了一丝忧愁,偏生了一种忧郁的美态,三分惹人怜爱。 “怎么会,只要你没事便好。” 李相卿温和着道,那眉宇之间的关切和温柔是陶紫鸢从不曾见不过的,或许只有面对这样的美人,这样喜欢的人时才会如此吧。 安慰好了李灵筠,这边李相卿转过身,看向已经从雅间里走出来的几人,歉然道, “卿仪,蔺枫,唐公子,相卿今日有事,怕是要先行一步了,改日再请几位到府上一叙,望勿推辞。” 卫卿仪自然是理解的,看了看其他的几人,这才道, “相卿言重了,快去吧,咱们改日再聚,这天儿外面可是凉的很,三姑娘注意切莫染了风寒。” “谢卫家哥哥关切。” 李灵筠说着,几人互相见了礼这边李相卿带着她离开了比麟堂,刚出了比麟堂的门踏上府里的马车,李灵筠便好奇的问了起来, “刚刚那个女孩是谁?之前从未见过的,怎么会和卫家哥哥在一起?” 李相卿牵着她的手,目光温和怜惜,“风波亭的人,我和卿仪在街上碰到的,倒是你这么冷的天让丫鬟来这闹市不就行了吗?何必要自己来一趟,本就身子弱,若是染了风寒年下又要消瘦一番了。” 李灵筠笑着,纯澈的眸子犹如一汪清泉, “我就是想为二哥做些什么,放心吧,我还不至于出来走这么一趟便病倒的。” “你呀,我就是拿你没有办法。”李相卿无奈摇头,目光中却满是宠溺。 ———— 西市的集市在年前甚至可以摆上一天,人来人往的络绎不绝,抱着白猫的陶紫鸢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但是身后的三位翩翩公子便是十分醒目了。 “唐夕唐夕,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几乎是荆溪点到的,陶紫鸢通通要了一份,三个人双手都满了才刚刚拿得下。 “怎么这么点的孩子就知道买东西泄愤了?女人啊,可怕。” 卫卿仪边走边忍不住感叹着,旁边的两个人有些不明,毕竟陶紫鸢对李相卿的情意只有那么几个人关注着,看到了。 “卿仪这话是什么意思?”蔺枫问,作为一起长大的人,蔺枫同卫卿仪的交情虽不如李相卿,却也是不错的。 卫卿仪无奈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你们提司大人买的这些东西够她吃两天的了吧。” “不是我要吃的。”陶紫鸢不知怎么听见了竟然停了下来对卫卿仪说道。 “那是……” 陶紫鸢笑了笑,看着怀里的猫儿, “是她要吃。” “喵!” 荆溪猫应景的叫了一声,这种灵性可不是一般的动物有的。 卫卿仪见此只能无奈笑着,“好吧,风波亭的猫啊,也要比外面的多了几分灵气。” 蔺枫道,“欸,这句话可是不错的,提司大人,晌午快要到了,想吃什么,卫大人请客!” 陶紫鸢停下步子,看了看头顶的太阳, “你不说我还没觉着饿,既然是卫大人请客,自然是由卫大人来定的。” “得,你一言她一语的,我这便多了一顿饭。也罢,谁让我是大人呢,走吧,大人请你们去绛云轩,恭贺你们在西岭的功绩!” 卫卿仪出手阔绰豪爽,不多时几人便到了南城的绛云轩,权贵云集之地找了一间上方叫了几样招牌菜。 因为卫卿仪是这里的常客,再加上是风波亭的人,又是大将军的儿子,纵然卫家现在势衰,却也是常人不敢去触霉头的。 一顿饭吃的安静,但是真的论起来还是荆溪吃的最舒服了,陶紫鸢特地要了一个盘子,外面买的小吃,再加上饭桌上有的都给她分了一些,最后肚子鼓鼓的,只能懒洋洋的往蒲团上一躺,等着陶紫鸢给她把碧螺春倒上。 “你这只猫怎么比人过得日子还要惬意上几分,有句话不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吗?我看倒不如说是只羡猫儿不羡仙了!” 卫卿仪打趣着,旁边的两个人相视一笑。 陶紫鸢反驳道,“卫大人身份尊贵,却羡慕一只猫儿,怕是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要诉苦了。” 卫卿仪道,“我之前竟不知你这张嘴竟然也是如此的伶俐,倒是我看走了眼。” 陶紫鸢不置可否,“属下只是讲实话罢了,难不成卫大人是个不喜欢听实话的人?如果是这样,那属下以后不讲实话,只挑那些好听的便是了。” “瞧瞧,瞧瞧!”卫卿仪被弄得哭笑不得,直对着蔺,唐二人笑说着对面的陶紫鸢, “我可是说不过她了。” 蔺枫轻笑出声,看着被打趣的脸颊微红的陶紫鸢, 想起了在西岭的客栈前,那些官差来闹事的时候,一个孩子似的人却稳稳的应对。 可不知为什么从回来开始便一直在疏远自己。蔺枫想不通,不过看着她现在比原来活泼多了一些,倒是有几分欣慰的。 蔺枫道,“对了,今儿个长街上有灯市,提司大人可以一观,左右明日也是要进燕都城的,不如今夜便宿在长安城中,家父素来喜欢女儿,奈何家里面都是男孩,定是会极欢迎大人的。” 第六十章 一梦云缥缈 - 碧罗海 - 叶洛寒 蔺家,不是什么王侯之家,却也是前朝时便兴起的名门,蔺枫之父,蔺羲,乃是当朝言官之首,上谏君行,直言不讳的御史大夫。 蔺家的门槛不高,没有卫氏一般出了个皇后的国戚,却也是不低的,非寻常人家可登之门。 只是这些此刻的陶紫鸢尚且不知,但是相识不久便到他人府上,陶紫鸢觉得有些不妥。 “傍晚时分我还要赶回去,都尉大人有事唤我。” 陶紫鸢找了个借口,却不曾想蔺枫却轻轻一句话便破开了她推出去的盾, “提司大人放心,今儿晚上都尉大人便会在这灯市之中。” 陶紫鸢不明,可蔺枫却明显不打算告诉自己理由,其他的两个人自然是识趣的也不肯说。 ———— 不问出身,单是风波亭的身份,陶紫鸢在燕都城里是可以很顺利的行走的,在蔺府也不例外。离开了绛云轩,卫卿仪先行回了府约好了晚上见面的地点,几人在蔺枫的带领下一路找到了北城的蔺府。 蔺大人清风傲骨,蔺夫人和颜悦色,蔺府不大却是透着一股子文人世家的书香清流,和七八分的父慈子孝。 对待陶紫鸢虽不至讨好奉承,却也是以礼相待因着是午后,刚用过午饭的陶紫鸢有些困倦,金夫人笑着让蔺枫引着唐夕去客房休息,自己则带着陶紫鸢找了一处暖阁歇下。 “枫儿说姑娘怕冷, 这黛霖暖阁是入了冬刚通的地龙,姑娘且在这放心休息着,到了晚饭的时辰自有人唤你。” 蔺夫人一边说一边亲手铺着床上的被褥,按理说不必这样的事必躬亲,陶紫鸢有些看不明,却也无力阻止。 “谢谢夫人。” 蔺夫人转过身抓着陶紫鸢的手,目光怜爱慈祥,仿佛眼前的人就是她自己的女儿一般, “谢什么,我膝下只有三子,没有女儿,如今碰见了姑娘倒是喜欢的紧,就是姑娘不要觉得我唠叨才好呢。” 陶紫鸢微怔,她不信一个人在刚见面时便可以对另一个人这么好,尤其她感觉到了那种母爱,此刻的喜好和慈爱并非作假。 “怎么会。”陶紫鸢有些不自然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自然没有错过蔺夫人脸上的意外和遗憾,连忙出言圆转道, “夫人照顾的周到,像夫人这般面慈心善的人定是有大福报的。” 蔺夫人笑着道,“什么福不福报的,我但求这一家子平平安安的就好,紫鸢,我可以叫你鸢儿吗?” “当然。” 话音刚落蔺夫人便是心中一喜,“那鸢儿你先休息,有什么想吃的,晚上我叫厨房去准备着。” “什么都好,我不忌口的,全凭夫人安排。” “好,好。” 陶紫鸢恭送着蔺夫人,长幼有序的道理陶紫鸢不敢忤逆,更何况蔺夫人对她照顾有加,于情于理都不该怠慢。 待蔺夫人走后,陶紫鸢将荆溪猫放在了床边,自己依在床头,昏昏欲睡不多时便陷入了梦境之中。 ———— 云雾迷茫,陶紫鸢睁开眼睛,发现脚下竟是仙雾缭绕,却不知为何有些清寒。挥开了旁边的云雾,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处山巅。 山顶之上,多动一步便是万丈深渊的所在。 “这是哪?” 陶紫鸢疑惑着,却见半空中的云雾消散,现出了在不远处打坐的灰袍老道。 “是你引我来此处的?可是你怎么做到的?” 陶紫鸢知道这是自己的梦,但是这老道的出现定必不寻常。 “哈哈哈,聪明,不愧是海灵珈蓝选中的人!” 老道睁开眼,目光看似淳朴,实则精光内敛,看的对面的陶紫鸢惊诧。 “海灵珈蓝,你怎么会知道?你是什么人?” 那个临死之前将海灵之力交给自己的人就是珈蓝,只是这件事情这个老道为什么会知道? “吾乃司空道人,海灵珈蓝是我的朋友,你体内的海灵之力寻常之人感觉不到,可那个行走在人间的神早已察觉。以你现在的力量,全然不是她的对手。” 说话间几乎只是一抬眼的功夫,陶紫鸢便看到眼前的景致一变自己则站在了一片汪洋的大海之上。 对,她确确实实的就站在海面上,并未坠落,而司空道人就在旁边。 “行走在人间的神?那是什么?难道是那个女人?”陶紫鸢很震惊,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那个人是神。 司空道人没有回答,却是已然默认了,陶紫鸢不禁愤然追问着, “她是神,却为何要杀人屠村?神仙不是应该保护世人的吗?” 司空道人轻叹一声,“她是人神,却并非神仙。 ” 陶紫鸢不解,“人神?那是什么?” “以人之身,行神之职,灵筠是天选中的人神,不老不死,不生不灭,渡化一些圣洁灵魂的职责,只是人神灵筠自入人界以来便屡屡伤及人命,海灵珈蓝就是被她所害。” 陶紫鸢听的惊奇,勉强接受着人神这个事实,却是疑惑着道,“为……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害那些无辜的人?” 司空道人道,“你的村子是她在追查珈蓝时屠杀的,目的则是为了珈蓝的海灵之力。但是即便没有海灵之力的灵筠,依旧很强大,这世间的玄法伤不到她,可她却也没有伤人的能力,你要提防的是那个守护者。” “守护者?什么守护者?” 陶紫鸢问。 “人神和守护者同时被天选中,但是身为人神可以随时更换守护者,守护者拥有强大的能力,拥有一把名为天启的佩剑!” “天……天启?”陶紫鸢怔愣着,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陈堔就是那个人的守护者? 虽然道人说的一切都可以让一切解释的清楚,但是……为免有些太匪夷所思。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陶紫鸢质疑着道士的话,或许是因为这一切都太荒谬了,亦或许是她不希望那个人是什么所谓的守护者。 “因为我需要你帮助我,因为守护者我受了伤,暂时不便露面,但是需要有人阻止灵筠,不要让她得到十九木,如果十九木落在她的手中,届时黎清王朝必将生灵涂炭!” “十九木?那,那是什么?”陶紫鸢疑惑的问。 第六十一章 蓝羽扇 - 碧罗海 - 叶洛寒 平静的海面上,一老一少的两个人迈步其上,刚开始陶紫鸢还会有些害怕,但是到后来这种忐忑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道人言语的好奇和惊诧。 如果灵筠是人神,那么陈堔是她的守护者,那就是说村子的事情可能也和陈堔是有关系的! 为什么自己想到这种可能性会如此的郁闷?陈堔,虽然冷漠寡言,但也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了? 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司空道人以为她是在担忧灵筠太强大不好对付,这边交给了陶紫鸢一柄绸扇, “这蓝羽扇是珈蓝的法器,也是一样神器,你勤加练习的话可以提升功力,在天启之下自保是无虞的。至于那十九格,乃是黎清皇族的一张棋盘,却也并非凡品,有神兽护佑,只能被赠予,即便是守护者也无法抢夺。所以她到现在还未曾得手。” “可,可是,我又能做些什么?怎么阻止她?十九格既然是皇族的东西,怎么会送给我?” 陶紫鸢有些不解,或者说不明白自己有何特殊之处,一个可以拥有大神通的人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却交给自己。 司空道人给了她答案, “因为你是珈蓝选中的人,珈蓝的海灵之力,这是唯一可以阻止她的力量。如若你连这么小小的一件事都做不到,又如何同那恶神相斗?” 大海辽阔,波涛万里,陶紫鸢看不到这水面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就像是在方才的云雾山巅,陶紫鸢看不到仙境之下到底是何处,蕴藏着怎么样的危机。 “你既然同珈蓝相识,为何当时不去救她?” 陶紫鸢问着,可抬起头的功夫天海之间单余自己一人,哪里还有老道的影子? 此刻的境遇,陶紫鸢已经不能再将其当做简单的梦境,看着手里的蓝羽扇,陶紫鸢心中有了想法,抬起绸扇轻轻挥动,顷刻间平静的海面竟然翻起了惊涛巨浪,席卷而来。 她来不及躲避,将蓝羽扇挡在了身前,只听得水滔飞溅,海浪惊起,却偏生未有一滴水落在自己的身上。 “果然如此,这法器真的是神器,如此说来,珈蓝竟是神?” 陶紫鸢验证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开始有些理解灵筠对珈蓝能力的渴求,只是真的是这么简单吗? 心下想着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放弃。 “算了,现下还是用这蓝羽扇练手为要,其他的事就是再怎么想,现在也是想不通的。” 不知道这梦境的时间被那道人设置的有多长,她也只能静待时间的流逝,在这沧海之间等待梦醒的那一刻。 ———— “姑娘,姑娘,醒醒,天都黑了。” 黛霖暖阁的丫鬟叫醒了熟睡之中的陶紫鸢,后者睁开眼,仍旧觉得有些不真实。尤其是看着自己手里多出的一柄绸扇,不动声色的藏在了袖子里。 “姑娘睡得可好?” 丫鬟一边问一边扶着陶紫鸢坐起来,递过去一杯茶以做醒神之用。 “好的,多谢。” 陶紫鸢喝着茶,内心却在惊讶自己睡醒之后神清气爽,全然没有半分的疲惫之感。 真的,很神奇。 丫鬟笑着道,“姑娘歇好了奴婢服侍您更衣,方才夫人那边传了话,说是叫姑娘醒了便去用饭呢。” 丫鬟这么一说,陶紫鸢才想起来这个时辰怕是自己起的晚了耽误人家用饭,连忙起身穿了外衣,又有些丫鬟替自己整理收拾了一番,这才出了门去。 刚出了门便碰见了一直等候在院门外的蔺枫,依旧是衣冠楚楚,面冠如玉。 “你先忙你的吧,我带陶姑娘去母亲那边。” “诺。” 丫鬟离开了,可蔺枫的步子却未曾见得挪动,只是借着灯笼里的光打量着眼前的女孩,眸中多了几分的疑惑, “大人似乎很讨厌我?” “为什么这么说?现在我可是在你的府上,如果讨厌你还待在这府里,岂不是有些自我矛盾?” 蔺枫走近一步,看着昏暗灯光下的清秀面庞,短短十几天的功夫,药辅已经起了很大的作用,原本蜡黄的脸色此刻也多了几分红润白皙。 “话虽如此,但……”话说到一半,蔺枫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讲,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一天里她可以对唐夕亲近,可以和李相卿针锋相对,也可以和卫卿仪巧舌如簧,唯独在自己这里疏离防备。 “我出身贫寒,之前我不知你是蔺府的公子,只以为你是风波亭的护卫,自然是多了几分自在。” 蔺枫争辩道,“那知道了又如何?你是风波亭的提司,整个燕都城的官都不敢小觑于你。” 陶紫鸢轻扯起唇角, 带着几分嘲讽, “果真如此吗?生于斯长于斯,难道真的一夕攀上了高枝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那双眸子里,蔺枫看到了里面的悲伤和孤寂,就如同那时她在客栈里问自己会如何选择时那般,摆脱不了的孤单,更加浓重的悲伤。 他曾以为她的性子因为徐太医的缘故改变了一些,可是现在看来并没有。 “你为什么总是要看的那么通透?既然你如此眼明,就应该知道至少我们几个都是真心想同你交好的,过了命的交情还会在意什么出身吗?” 蔺枫希望她可以放下心中的芥蒂,可如此一番言论得到的却是另一番回答。 “交情是交情,攀扯是攀扯,你可以不在意,但我却不能没有自知之明,自视不清。” “你……” “风波亭之所以地位超然,是因为陛下赋予的信任,是因为都尉大人的能力,而我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我不是讨厌你,而是怕连累你,免得你蔺家被人议论。 蔺大人是朝中清流,蔺夫人为人和善,只是若同我走的太近,难免被人猜忌,搅了你们府上的清净。今日叨扰已然心中不安。我……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 字字句句是陶紫鸢对蔺枫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讲的。 任何时候都不能得意忘形,时刻的保持冷静,认清现状,因为一旦异想天开,想入非非,就会失了分寸。 灵筠有陈堔和李相卿替她收拾,自己可没有这样稳固无忧的依靠,所以就必须在这燕都城里步步小心谨慎。 第六十二章 燕都灯市 - 碧罗海 - 叶洛寒 有些事情还是讲清楚的好,陶紫鸢说清楚了自己的心思,蔺枫虽然难以接受,却也可以根据她的经历理解。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来日方长,你会明白的。走吧,母亲还在等着呢。” “嗯。” 随着蔺枫陶紫鸢走到了蔺夫人的院子,恰好碰上了前面来传话的小厮, “三公子,卫府的公子方才派人来传话,说是太子爷临时召了卫公子去东宫,今儿个晚上的灯会恐是不能同公子一起了,又让人带了东西,说是给陶姑娘的。” 陶紫鸢打开小厮手里的盒子,里面是一对赤血的白玉手镯,在寒冷的月光下圆润剔透,不是寻常凡物。 “下去吧。”蔺枫挥退了小厮,一把拿起了里面的手镯,带在了陶紫鸢的手上,陶紫鸢要收回手却被他扯住, “燕都,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人家既然都送你了那就收着,到御前连两样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你让陛下怎么想都尉大人?苛待自己的下属吗?” “我……没有。” “知道的以为你是无功不受禄,不知道的只会以为你故作清高,卫大人该怎么想?” 陶紫鸢没有回答,旁边的男子将镯子戴在了她的手上,白玉的色泽很温润,即便是在清冷的月光下也染着几分暖色,却不知是因为玉通人性还是身旁的人太过温暖的缘故。 “进去吧。” 二人到了蔺夫人的院子,唐夕早已等候在此,寒暄了几句用了饭。 因着午后让蔺枫给风波亭那边传了信,陈堔也默认了她在灯市游走,所以陶紫鸢倒是不怎么担心陈堔那边。 只是,原本她以为逛灯市的只有几人,却不曾想蔺夫人和蔺府的其他少爷,少夫人也一同出了门。 至于蔺大人,蔺夫人只是半开玩笑的笑说了一句,“咱们家老爷正稀罕着陛下赏赐的墨宝呢,可没有那个闲心陪咱们这些闲人一起赏花灯。” 蔺枫的两位长兄一个在朝堂,一个从商,虽然在朝堂的声明不显,却也是两袖清风,至于从商的如今也是小有成就。 两位少夫人,一个温和,一个明快,陪在蔺夫人身边的一家人其乐融融,即便是唐夕也是被当做蔺夫人的子侄一般。 此刻陶紫鸢才明白,为什么会有蔺枫那样的温润公子,即便这份温润也难免掺杂着几分的姿态,但终究有几分少年成长安逸的缘故。 ———— “你们呐成双成对的,就连小唐也和枫儿时常的形影不离,今儿个我就和鸢丫头一起做个伴,也免得连累你们嫌弃我这把老骨头碍眼。” 灯市上蔺夫人拉着陶紫鸢的手笑说着,明着是嗔怨,可几位公子和少夫人皆是相视一笑,全然把这当做了老人家的玩笑话。 “谁嫌弃?是谁?”蔺枫装模作样的四处看着,走到蔺夫人身边卖着乖巧,哄着道, “母亲年轻着呢,前儿个父亲大人该提起母亲早起时打了一整套的五禽戏,动作那叫一个流畅精神,看着就像是芳龄二八的小姑娘呢。” “去你的,就知道变着法的埋汰你娘,我都多大岁数了,也不怕鸢儿笑话你!”蔺夫人戳着蔺枫的额头,一边揽着陶紫鸢的手未曾松开,众人都看得出她对陶紫鸢的喜爱, “瞧瞧我这儿子,成天到晚的就知道贫嘴,什么时候能给我领个媳妇回家来才是要紧事!” 蔺夫人同陶紫鸢闲话笑谈,言语之间皆是对爱子的宠溺,陶紫鸢笑着听着,似乎在这样的温暖中这个寒冬也没有那么刺骨了。 “这不选着呢吗?但是缘分没到,儿子也没办法不是,我哪里有两位哥哥那么好的运气,又打小便青梅竹马的人定了亲。” 蔺枫挑起了眉梢,似有几分无奈的样子,可怎么看都看不出他着急的样子。 “前日子我还听说有人给蔺公子写的情诗呢,怎么今儿个就成没有运气了?” 陶紫鸢沉吟片刻,看向了侧后方的蔺枫,后者微怔半刻,似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同自己玩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唐夕你可要替我做个证明,什么情诗,我可是没见到啊。”蔺枫辩驳着自己的清白,向唐夕求助。 唐夕看了一眼前面的陶紫鸢,似心领神会一般,故意说道,“或许最近少了些,但是之前一直外面往里面送的信可是一直不少的。” “嘿!这都是什么事啊!”蔺枫有几分哭笑不得,但是旁边的人都取了个乐子,就连陶紫鸢也是低眉浅笑着的样子,明媚许多, “也罢,索性我也是有口说不清了,我可告诉你们两个,本公子的婚姻大事可就交给你们两个了,谁让你们说有人给本公子写情书的?” “哈哈哈……” 笑声阵阵,同这灯市上的热闹混在一起,增添了几分喜色。 “快看,那边的天上!” 人群中有人高喊了一声,人们的目光看向灯市中央的上空,各种各样的花灯悬挂在长街之上,不知道这些商家是怎么做到的,可以让整条街都笼罩在彩灯之下,各种颜色的彩绸被照亮。 四下里惊奇声起,年味,仿佛也随之就这么来了。 荆溪猫抱在唐夕的怀里,陶紫鸢的手一直被蔺夫人握在手心,暖暖的,就像是小时候带着自己上街的母亲一样。 街边有很多小吃,铺子,还有各种游戏,无非是商家为了这灯会取得几分热闹,听蔺枫说真正的重头彩都在中元节,只不过看今儿个的灯市,想必今年的中元节定是热闹非凡的。 话说回来,本来陶紫鸢以为蔺夫人会看不上这些街边的小吃,却不曾想竟是带头的那一个,酸的,甜的,热的,凉的,辣的或是咸的硬的都能尝上那么一口。 还有灯谜,投圈,甚至动手做彩灯等等,跟在蔺夫人身边的陶紫鸢都有幸尝试一番。 即便这些事情她自己上街也可以做,但是有蔺夫人在身边,就像是母亲在身边的感觉一般,那种孤独的感觉似乎渐行渐远了。 路上也遇到了陈堔派来的人,说是让她今日就在燕都城住下,明日他自会去蔺府寻自己,就此陶紫鸢一直在等待的心悄然放下,接过了蔺夫人递过来的豆腐小吃。 耳边是人间笑语,身边的人情暖关怀,如果世界真的是这样,那该有多好? 第六十三章 看懂了吗,女公子 - 碧罗海 - 叶洛寒 蔺夫人走累了,去旁边的茶楼坐着,陶紫鸢想陪伴着一起却被拒绝。 她起初有些不明,却被蔺枫拉走了,蔺家的两位兄长带着妻子去了别处闲逛,陶紫鸢看着蔺枫,不知他是何意。 松开了她的手腕,蔺枫边走边道, “母亲是想让你多走走,好不容易脸上多了些笑容,还不沾沾这街上的喜气,到了宫里御前也多些朝气,免得陛下以为你是百岁的老人却童颜不老。” 唐夕在一边笑着,也附和起来,“是啊,方才姑娘的确看着开怀了许多。” “走吧走吧,前面好像有人在呢。” 蔺枫嚷嚷着。 “我去给这猫买两个抓玩的玩意,你们先去,一会儿我再去找你们。” 唐夕说着先一步抱着荆溪猫离开,陶紫鸢担忧的看了一眼,见着荆溪并无挣扎,估摸着在一个灯市上没什么要紧的,便也随着它去了。 “我娘很少吃街上的东西,今儿个可是没少吃吃逛逛的,但也看得出来她今儿个是真的高兴。” 蔺枫似没来由的一般说道。 “你的意思是,夫人今天出门是因为我吗?” 陶紫鸢问。 蔺枫一笑,一种不置可否的态度。 不过这件事即便蔺枫不提,陶紫鸢也有所感觉,感觉的出蔺夫人在关照自己,连带着这蔺家的子媳对自己都多了几分照顾。 这样的温暖,总让人觉得有几分不真实,一见如故可能会有,但是对于刚见面的人便倾心相待,未免有些太不切实际。 “母亲的确很喜欢你,如果小妹还活着,或许和你现在是一般的年岁。当然,信不信在你。但是如果试着相处下去,你会知道究竟是怎样的。” “嗯,或许吧。”陶紫鸢应着,二人已经走到了人群喧闹的地方。 方才不曾看到,走近一看竟然是一场手谈,只不过是手谈之人在酒楼里面,在外面架了一张大的棋盘,供人观看。 陶紫鸢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一个所以然,可以说她对此是一窍不通。 “看懂了吗,女公子?” 几乎是同时,陶紫鸢在听到女公子的时候转过了身,果然是那日的太子殿下,萧寒。 “殿……” 萧寒笑着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而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人,正是陈堔。 蔺枫同二人见了礼便退在一旁,收敛了世家子弟的随性。 “很意外吗?”萧寒问。 “是啊,您身份尊贵,怎么会到此处?”陶紫鸢道。 萧寒温和一笑,“出来走走,与民同乐,没想到竟然碰见了女公子,这种缘分也是很难得了。” 陶紫鸢看了一眼脸色冷淡的陈堔,有些心虚起来,毕竟在卫府把太子殿下拦下来貌似不是一件多光彩的事情。 “看得懂吗?黎清建国几百年,几任皇帝皆注重文人学士,围棋国手更是得到当今陛下的优待,因此民间也有许多人潜心于这小小的棋盘之上。” 萧寒解释着,举手投足间尽是君子风流。 “日后你在贵人身边,倒是可以多学习一些,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 萧寒说,目光却追随着棋盘上的,局势,但无论是怎样的诡异风云,似乎都融入在他那双波澜不惊的平静双眸之下。 “在……在……贵人身边,这是什么意思?”陶紫鸢觉着能让萧寒称为贵人的应该没有几个吧。 “陈堔没有告诉你吗?”萧寒问,似有些意外,但随即却很快的想通了, “也是,他这个脾气倒也是正常的。父亲钦点了你到他身边做个侍女。” 陶紫鸢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毕竟自己只有十岁,在寻常人家做个侍女或许可以,但在皇帝面前,那可是随时掉脑袋的事情…… 许是看懂了她的疑惑惊讶,萧寒继续道,“不用惊讶了,就是真的,父亲准允了在家里单独给你一个院子,陈堔会继续教你没有完成的课业。” 家里?皇宫? 陶紫鸢怔愣了许久,看了看陈堔后者自然是不会否定太子的话,因为萧寒没有必要诓骗自己,良久后只说了一句, “啊,挺好的。” “没了?”萧寒问。 陶紫鸢道,“还需要有什么别的吗?我能拒绝吗?” “当然不可以。”萧寒笑着说。 “那不就是了嘛,既来之,则安之,承蒙贵人信任,这可是莫大的荣幸。” 陶紫鸢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心里却在想为什么皇帝会叫自己近前侍奉,因为自己是风波亭都尉的候选人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想要亲手调教一个人并不为过,只是……如果陈堔真的是所谓的守护者,自己想要取代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到时候的皇帝竹篮打水一场空,岂非不美? 帝王心,不可测啊。 “卫……大人不是和公子在一起吗?为什么却不见他?”陶紫鸢问,她还记得手上的镯子是卫卿仪送的。 “去了仪伯侯府。”萧寒说着,迎面便有四个人结伴走了过来, “在那。” 陶紫鸢顺着萧寒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下一瞬看向了旁边的蔺枫,后者故意躲开自己的注视。 卫卿仪,李相卿,灵筠,还有一位想必就是仪伯侯府的那一位小姐了。 看到这一幕陶紫鸢瞬间便明白了,什么太子殿下,什么仪伯侯,都只是托辞罢了。 “公子。” 四个人走过来同萧寒见礼,仪伯侯府的四小姐目光始终落在陶紫鸢的身上流连, “你就是陶紫鸢?回来了这么久也不去李伯父的府上去拜访,怎么说相卿哥哥也是于你有恩的。” “宝倩。”灵筠看了眼旁边的少女,似乎在劝说她不要如此刁难。 只不过身旁的四小姐全然不是那种听话的人,说道, “我也是为了陶大人着想,如此忘恩负义的名声传出去,岂不是于陶大人不利?就算是在公子面前我也敢这么讲,想必陶大人应该不会追究我有意刁难吧?” 萧寒看了一眼旁边的陶紫鸢,本以为会变了脸色的丫头,却是含笑盈盈的样子, “当然不会,原就是我的疏忽,四小姐直言快语如此为我考虑,我深感幸运,只是回来以后陈大人督促着为贵人办事,得了空自是会去恩人府上拜访的。” 萧寒有些意外,看着严宝倩还要说什么这边已然先一步开口道, “刚你不是说想要见见下棋的人吗?我带你去看,你们要一起吗?” 第六十四章 半座空城 - 碧罗海 - 叶洛寒 前面的话是对陶紫鸢说的,后面一句是对后来的四人讲的。 “公子分明就是想带陶大人去见见世面,我们这种闺阁里的女子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严宝倩说着同萧寒见了礼,两拨人擦肩而过,不知道是不是陶紫鸢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李相卿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厌恶。 不过很快便消失了。 陶紫鸢看着腕上的镯子,想着只能日后再同卫卿仪道谢了。 本来她以为太子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曾想真的带自己到了酒楼里面,见到了下棋的人。 二楼整整一层,因为有下棋的人在已经被清空了,除了店里面负责传达手谈过程的伙计,只有萧寒同陶紫鸢四人在围观。 看着棋局上黑白交替,陶紫鸢只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看不懂,真的是看不懂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情绪太浓,以至于旁边的萧寒看了过来,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看的陶紫鸢心虚不已。 不过心虚也没有阻碍她昏昏欲睡的情况,一直到棋局结束,旁边的人推了一下自己,陶紫鸢才醒了过来,只见到陈堔一脸嫌弃的样子。 “蔺枫。”萧寒唤着道。 “属下在。” “你们大人醒了,时辰也不早了快带她回去休息吧。”萧寒笑了笑, “在这里睡着了没什么,在宫里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萧寒说完便离开了,俽长的身形给人一种儒雅的感觉,陶紫鸢郁闷的撇了撇嘴,身旁的蔺枫却是笑的开心。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看不懂不是很无聊吗?”陶紫鸢问。 “对,没有问题,那大人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休息了?” 蔺枫笑着道,很明显是在敷衍她。 不过陶紫鸢已经不关心这些了,再怎么温润的君子,对一个人失望的时候也是会留有痕迹,而方才萧寒留给她这样的感觉。 转身,下楼,找到蔺夫人和蔺府的其他人,唐夕,一行人刚到蔺府便有太子府的人寻了过来,说是替太子给陶紫鸢传话。 待其他人散去,陶紫鸢问来传话的太监,“这位公公,不知太子有什么事要交代?” 太监看了一眼陶紫鸢,这才轻笑着道,“太子殿下吩咐明日陶姑娘面见陛下之后到东宫去学下棋。” 陶紫鸢微怔,半迷茫着送走了太监,仍旧有些难以回神。 ———— 皇宫,没有想象的那么金碧辉煌,只是大气磅礴,壮观雄伟,仿若一只雄狮盘踞在燕都的一角,俯视着众生黎民。 换上早起时陈堔送来的宫装长裙,陶紫鸢跟在陈堔的后面走在皇宫的甬道上,穿梭回转,十三道门槛,十五条穿花的长廊,才走到了未央宫。 跪在寒意凛凛的地板上,旁边就是燃烧的正旺的火炉,可陶紫鸢依然不觉得一丝暖意,反而冷汗岑岑。 帝王的威严之下,她难以抬头,是一种身体的自然反应,而且即便是她有心,也难以反抗在一开始便输掉的气势。 “陈堔说你以一人敌胡人千骑,救了边境半数之人的性命,本来朕想给你记大功一件,可胡人的公主也被你斩杀,知不知道这件事让朕在同胡人谈判时很头疼。” 皇帝沉声道。 这位皇帝年少继位,可以说在各种势力的压迫之中最后大权在握,而且驱逐了边境的胡人,大扬国威。 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痛恨胡人了,因为他的姐姐在他年少时被逼嫁给了胡人和亲。 谈判吗?如果真的有谈判的心就不会厉兵秣马,磨刀霍霍了,不会有一次又一次的驱逐和追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朝边境百姓亦是陛下的子民,胡人既然胆敢挑衅我泱泱天朝,就要做好被荡平的准备,胡人仅仅死了一个公主,我朝却出现了半座空城,黎民百姓痛失亲人,将军士兵死伤无数,我朝陛下心中之痛岂是区区一个胡人的公主可以相较的?” 陶紫鸢说着,想起那血流成河的场景仍难免身体战栗起来。 “是啊,黎民百姓何其无辜。”皇帝赞赏一般看了一眼地上的陶紫鸢,挥了挥手示意陈堔将她扶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岁的女孩,肩膀单薄,问道 “不怕死吗?听说你明明可以逃走的,或者以你的本事自保绰绰有余。” “怕。”陶紫鸢低垂着眸子,“但那些人,不该死,至少不应该成为屠夫刀下的猪羊任人宰割。” 皇帝在注视着她,那深邃的目光让陶紫鸢觉得仿佛一座大山压在自己的身上,让她透不过气,仿佛稍有不慎便会成为山下的亡魂。 “紫鸢,是李世秋家那个二小子起的名字?”皇帝忽然间的话锋一转,让陶紫鸢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刚才的回答是不是合了他的心意。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是不合他的心意,自己现在也无力挽回了。在这样一个精明的人面前,或许一切的掩藏都不如去做真实的自己。这是陈堔说的。 “是。”陶紫鸢答道。 “紫鸢,以后留在朕的身边做事吧,端茶到水的事情用不着你,你就负责给朕念书,朕老了,老眼昏花看不清那些东西。别以为这是多简单的事情,行了下去吧,有事朕会让人宣你。” 皇帝说着,非常豪迈的将陈堔和陶紫鸢二人撵了出去。 未央宫门口的陶紫鸢一头雾水, “那我这到底是……合君心了还是不合君心呢?” 旁边的宫人便是在皇帝身边侍奉的内监,梁冬,看着陶紫鸢疑惑的样子,笑抿着唇说道, “大人有所不知,咱们陛下素来都是能人善用的,如果不合陛下的心意,陛下是绝不会留在御前的。恭喜大人。” “啊,谢梁公公,我去和陈大人熟悉一下宫里的路线。” “大人慢走,晚膳之后再赶回未央宫便可,陛下晚饭过后才会批阅文章。” 梁公公说道,像这般是侍奉在君前的人都是成了精的,陶紫鸢道了谢这边跟着陈堔离开了未央宫。 一路兜兜转转,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陈堔挑的路线,成功的避开了宫里面的贵人们,最后走到了一处比较开阔但是略显荒凉的院子。 开阔是因为真的很大,荒凉是因为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第六十五章 不急,慢慢来 - 碧罗海 - 叶洛寒 “蘅芜院。” 干净但是荒无人烟的院落前陶紫鸢努力的辨别着上面已经有些不清楚的汉字。 “已经荒芜了很多年的地方了,用来习武正合适。” 陈堔一边说一边带着陶紫鸢参观起院子来,除了简陋一点,从整体上来说,这个地方还是比较舒适的。 “这是我的屋子吗?”陶紫鸢指着其中一间已经布置好的屋子问。 “不是,这是我的。” 陈堔看了她一眼说。 “啊?”陶紫鸢震惊不已,皇宫大内难道还能有外男居住吗?就算她再不懂规矩,可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别人去说的。 陈堔一边带她在小院里指认各个屋子一边说道, “没事的时候我住东宫,有事可以去那边找我,不在的话就找个人去风波亭传话,除了紧急的事情,也就是你掉脑袋的事情发生,其他的不要麻烦我。如果你觉得我会对宫里的消息一点儿都不清楚,那你大可以试一试,但是你只有一次机会。” “一次之后呢?”陶紫鸢问。 陈堔停下来,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差一点便撞到自己身上的女孩, “一次之后,就算是陛下要砍你的头,五马分尸,挫骨扬灰,我都不会再管你。” 陶紫鸢眨了眨眼睛,总感觉他哪里有些怪怪的,下一瞬突然反应过来, “都尉大人今天的话似乎很多啊。” 陈堔嫌弃的目光一扫而过, “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时候都需要讲太多的话,有些废话只会浪费生命,与其在一些不必要的事情花费太多的口舌,我更喜欢在东宫静静地享受着安逸的下午茶时光,毕竟,不是谁都需要别人注视的目光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需要别人的注视?”陶紫鸢问,拉着他的衣袖,阻止他离开的举动。 “难道不是吗?你的童年经历导致你比一般的人更加缺少亲情,所以你渴望有人可以关注你,可以照顾你,注视你,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一个正常智力的人会对刚刚相识的人毫无防备吗?” 说着陈堔反抓住陶紫鸢的手腕,亮出了昨夜卫卿仪相送的镯子, “燕都是没有那么可怕,但那是对于富贵安乐窝里的人而言的,你觉得自己是风波亭的提司很了不起吗?唐夕没带你去见其他的提司吗?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轻松的将你解决掉,即便是只会治愈术的古伊,因为她有脑子,不会轻信别人的话!” 即便依旧是面无表情,可陶紫鸢感觉得到他的激动, 看着手上的镯子她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名堂,但是陈堔的样子着实是吓到了她,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不能收。” 陈堔嘲讽道,“我给你的银票你不要,非要收下别人的东西?知道为什么皇帝陛下会提起李相卿吗?因为这块玉是陛下赐给李相卿的,现在明白了吗? 糊里糊涂的成了人家的人,现在你就是想洗也洗不清和李家的关系了,从此后可以跟着你的二公子同生共死了,恭喜你啊陶提司,满意了,高兴了?” 寒风过境,总是会猝不及防的刺激着人体承受的底线,陶紫鸢感觉很冷,因为风,也许是因为陈堔的话。 她感觉自己被算计了,想要撇清的关系,却像是紧贴在胸前一样,撕不掉,而且正在一步步向深处腐蚀。 李相卿就是那剂毒药。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没有想到那么多,即便是陛下问,我也会如实去说。” 陶紫鸢说道,尽管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解释无力且苍白。 耳边一声叹息,却是陈堔长舒了一口气,“有所畏惧,在这宫里,你的手可以伸向任何地方,但是要知道什么地方是禁区。你觉得陛下会看不破李相卿的小计俩吗?别成了人家成功路上的磨刀石,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字一句的清楚入耳,即便是陶紫鸢想听的糊涂模糊都难。 “我……我……” 陶紫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要知道陈堔的话意味着她方才能够从未央宫走出来都是劫后余生。 “怕了吗?”陈堔问。 陶紫鸢点头,她确实是怕了,比在望月镇更甚的恐惧袭上心头,四肢百骸具透。 “知道怕就好,放心吧,陛下不会怪罪你的,只要你不做错事。” 说着陈堔转身离开,陶紫鸢定定神,朝着陈堔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你去哪?” “东宫。”陈堔边走边道。 “太子宣我。”陶紫鸢道,脚下还有些发软,但她觉得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我该不该去。” 陈堔停下步子,回头看着她深一步浅一步的走过来, “去做什么?” “太子昨夜差人说,教我下棋。”陶紫鸢如实回答。 “下棋?下什……”说到一半,陈堔似乎突然间想起了什么,脸色冷淡但是陶紫鸢却看不出究竟如何。 “既然太子叫你去,你就去吧。还是刚才那句话,只要不犯错,陛下就不会怪罪。” 陈堔交代了一句,脚下放慢了步伐,方便陶紫鸢跟上。 一直到了东宫,陶紫鸢心底的惊骇都尚未全部褪去,这人的心思到底要有多深,只简单的一个举动便能让人置身于不覆之地。 ———— 在迈入东宫之前,陶紫鸢的心里产生了另一个疑问,太子呢?太子于皇帝而言是怎样的一个存在?既然陛下在忌惮卫家的势力,是不是也在忌惮太子呢? 这个要继承他皇位的年轻人。 “陈都尉也来了,坐吧。”萧寒说着便有人搬了凳子来,另外的棋盘已经摆好了,陶紫鸢随着萧寒坐在对面,听着他讲了许久什么金角银边之类的,听不懂却也时刻提点着自己不能再睡了。 “陈堔,一起来看看,你的棋艺不比我差。” 下面的的话音刚落另一边的陈堔也不推脱,走了过来可刚看到棋局上的局势,面部有一种说不出的扭曲感。 “臣想起风波亭还有些文书的事情,明儿早再进宫,臣先告退。” “去吧。” 陈堔走的麻利,像逃一般,萧寒允的也不扭捏而且似乎很乐见其成一般。 “很差吗?”陶紫鸢问。 萧寒沉吟片刻,似乎在想怎么措辞,终是温颜轻笑道, “会好的,不急慢慢来。” 第六十六章 姑姑……也在啊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不知不觉间日落西山,夕阳晚照下一双纤长白皙的手指拿来了陶紫鸢眼前的棋谱, “用膳吧,之后你该去陛下那边了。” 太子萧寒将棋谱放在了一边的桌上,随即便有东宫的侍女端了饭菜上来。 陶紫鸢刚拿起筷子,突然间发觉这菜式有些眼熟。 “陈堔送来的食谱,以后你的一日三餐在东宫。”萧寒解释道, “我出去一趟,一会儿不认路的话让小单子带你去未央宫。” 大殿内唯一一个内侍朝自己露出了笑容,大概就是萧寒所说的小单子了。 陶紫鸢目送着萧寒的离开,匆匆用过了晚膳便去往了未央宫,毕竟御前伺候怠慢不得。 好在赶回未央宫的时候皇帝还没有用完晚膳,陶紫鸢在外面等着传宣,不多时梁公公便将自己叫了进去。 而这一次陶紫鸢才稍稍的窥测天颜,鬓发皆白的老人却给人一种老态龙钟的感觉,不怒自威,即便他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也足够让人心生畏惧。 “看够了吗?”皇帝问,陶紫鸢连忙低下头却也注意到他根本没有睁眼。 “臣知罪。” “哪来那么多罪?”皇帝大袖一挥,有那么一瞬间陶紫鸢觉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走到他所指的位置,陶紫鸢拿起了桌案上的奏章,虽然她也认得一些字,却也不是多么博学,生怕遇到生僻的,不认识的字,那可真是……没法交差了。 “东阳郡守奏呈皇帝陛下,今腊月十六日,东阳去岁课绩整理结束,赋税已于十六日运往燕都,东阳郡民安居,歌颂我朝天子恩德,祈祝陛下千秋圣安。” 好在这个东阳郡守的折子也没有多难,陶紫鸢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却依旧胆战心惊。 “东阳郡,在我朝南边,乃富庶之处,东阳郡守陈珂这个人虽然迂腐了一些,有些书生意气,但是为官却有一番手段,东阳这样的赋税重地,就是需要这样的能人才行。批一个,阅,然后给他发回去。” 皇帝说话的功夫,陶紫鸢看了看周围似乎没有第二个人了。 “别看了,就是你。” 陶紫鸢:“……” 犹豫再三后,陶紫鸢还是拿起了桌子上的毛笔,一个歪歪扭扭的“阅”字写在整齐漂亮的书法字体之后,怎么看怎么不入眼啊。 陶紫鸢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纠结自己的字时,皇帝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看了一眼她那一言难尽的字迹,不过却依然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豪迈的挥了挥手, “下一个。” “诺。” 陶紫鸢拿起下一本奏折,几乎摆满了一整个书案的奏章,每一摞都有十几本的厚度,这个夜晚注定了不会那么清闲。 而事实正是如此,一直到了子时,陶紫鸢读完了手里的最后一本请安的折子,写下了最后一个阅字,帝王却在不知何时悄然入睡。 陶紫鸢走到门口唤着门外的梁公公,后者进了大殿拿了一层毯子盖在了帝王的身上。 “姑娘去休息吧,明儿早朝后过来便可。” 梁公公说。 “好。” 陶紫鸢离开了未央宫,在侍者的引导下去往蘅芜院,她这时才发现原来在未央宫正后方的小路径直走便到了蘅芜院。 而此刻的蘅芜院也比白日里多出了几个人,当然还有那位东宫的嬷嬷也在。 “好……好巧啊,姑姑也在啊。” 几乎是对这位女官下意识的心生畏惧,刚刚送下来的弦又重新紧绷起来,毕竟学规矩的时候可没少吃苦。 李姑姑先行了礼,这才说道,“见过陶大人,奴婢是皇后娘娘指派到蘅芜院的掌事姑姑,替姑娘打理院子里的事情。” “啊,那好啊,辛苦姑姑了。” 陶紫鸢礼貌的微笑着道。 李姑姑道,“姑娘客气了,都是奴婢应该的,姑娘累了一天,奴婢服侍您更衣休息。” 陶紫鸢想拒绝,但是在这位姑姑面前规矩二字比天大,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只能仁其摆弄。 好不容易李姑姑带着人离开,吹灭了灯,这边陶紫鸢根本来不及想什么,直接就枕而眠。 ———— 腊月二十八皇宫夜宴 陛下圣恩,命陶紫鸢随着陈堔在宫宴上配合宫里的禁军护卫安全。 刚开始陶紫鸢还纳闷为什么风波亭的其他提司们没有来,还是陈堔给自己解释着, “他们在皇宫外面,宫宴之际是不能出岔子的,如果有通晓玄术之人趁机进宫,风波亭的人自然会先将其拦下,和守城门的禁军是一个道理。” 陶紫鸢“哦。”了一声,没有再问及其他。 晚宴上觥筹交错,陈堔带着陶紫鸢四处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便去了角落里给陶紫鸢倒了一杯酒。 “天冷,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陶紫鸢看了看他,接过酒樽,却是在宴会上找到了李灵筠的影子,正和仪伯侯家的小姐坐在一处,燕都的双娇足以让皇宫的贵人们失色。 至少那些人的窃窃私语她还是听到了的,无非是感叹着青春已逝,年华不在之类的。 “一天天又在琢磨什么呢?”陈堔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了,亦或是着实无聊,陈堔也多了几句“废话。” 陶紫鸢道,“没什么,属下只是在想李家三小姐气度不凡,不像是尚书府的小姐,反倒像是仙女下凡一般。” “她本就是仙女。”陈堔道。 陶紫鸢惊讶的看了一眼他,原本以为他怎么也要嘲讽自己多嘴的,没想到竟是说了这么一句。 本就是仙女。 “都尉大人一片痴心,佩服佩服。”陶紫鸢笑着道,陈堔看了过来的功夫连忙低下头饮尽了杯中浊酒。 “咳咳,咳咳!好辣啊!” 辛辣的酒呛得她眼泪差点流出来,可旁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突然间抚上后背的手掌让她脊背微僵,连忙侧着身躲开。 “躲什么?不是呛着了吗?给,不能喝酒就不要喝了,若是醉了小心陛下责罚。” 萧寒说着递过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茶水,陶紫鸢道了一声谢,接过了温热的茶盏。 第六十七章 擅闯者(一) - 碧罗海 - 叶洛寒 “谢,太子殿下。” 喝了茶润了润嗓子觉得舒服了一些,但仍旧有些不适,陶紫鸢捏着喉咙的位置能舒服一些。 “好了?”萧寒问。 “嗯……好多了。” 话音刚落那人转身朝着席间走去,觥筹交错寒暄不休,正看着眼前多出了一个黑色的包裹。 “这是……” “汤婆子,离着结束还有一段日子呢,抱着汤婆子暖一些。” 陈堔道。 “谢大人。”陶紫鸢将汤婆子捂在手里,瞬时间整个人便暖和了不少。 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过去了,陈堔随着皇帝早就回到了未央宫,陶紫鸢看着一直是太子在照顾着酒席。 眼看着宴会就要结束,陶紫鸢手里的汤婆子也有些凉意,迷迷糊糊的陶紫鸢看到了一个浑身是火的人跑进了宴会上,四处乱闯。 惊叫声四起的同时陶紫鸢也瞬间醒了过来,可宴会上都是酒,是灭不了火的。 禁军跑了过来试图拦截那个火形的人,陶紫鸢这边也在四处找着水源,好在旁边不远处便是一处池塘,即便是冬日里结了冰,可只要有水源便是好的。 手中的绸扇翻覆,池塘里的水随之而动,一部分困住了火人,一部分扑灭了宴会上的火势。 陶紫鸢刚要走过去,却注意到了太子的目光,调转了方向走过去,恰好和禁军统领一起到达, “见过太子殿下。” “这是怎么回事?”萧寒问。 “是臣的失职,臣知罪。”禁军统领单膝跪地,惭愧万分的说。 “下去吧,万幸没有人受伤,妖物关进水牢里吧。”萧寒吩咐着,陶紫鸢同禁军统领退下,宴会上萧寒正在着手善后的事情。 在水绳的束缚之下,火人被压制着,但怎么带走陶紫鸢是有心无力,好在很快容竹赶到了,灭了火人身上的火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他?”陶紫鸢看着他被禁军的铁链收服锁起,疑惑出声。 旁边的容竹听到了她的呢喃,问道,“你认识?” 陶紫鸢点了点头,“在西岭的时候见过,胡人,是那个什么公主的手下,只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骑在红色烈马上被自己下了剧毒却又奇迹般的生还的男人。 “胡人?”容竹也惊讶起来,“竟然逃过了凌源的意念,可他的力量似乎并没有到这么强大的地步!” “那就是有什么东西了。”陶紫鸢说着,却是提醒了容竹。 目光也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胡人胸前的红色宝石之上。 “不好!” 几乎是同时陶紫鸢和容竹道了一声,禁军统领还在迷茫的功夫,另一边的两个人已经跑开了。好在有容竹给的特质铁链,不至于太无措。 不一会儿的功夫,十岁的陶紫鸢跑了回来,禁军统领看着她,问道, “大人怎么又回来了?” “禁军,来几个禁军去未央宫!” 话音刚落这边统领便钦点了几个人随着陶紫鸢一路跑去了未央宫。 这个时侯陶紫鸢万分的感激断秋涯来来回回上百趟的磨砺,以至于在和禁军一起奔跑时不至于落了下风。 果然不出所料,未央宫这边并不太平,只是因为有陈堔在的缘故,那些人攻不进未央宫。 仅仅是那么一个人,手持一柄寒光凛冽的天启便让十几个人心有余悸,面面相觑之后犹豫着还要不要进攻。 “陈都尉,我知道你厉害,可是再厉害你也只是一个人。” 说话的男子一身黑袍,陶紫鸢看着那个人的身影不知为何,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 “不妨一试。” 陈堔道,已然面向了对面的黑袍男子。 陈堔的剑很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冲到了那个人的面前,很锋利劈开了他的黑袍露出了一张银色的面具。 然而再往下,黑袍男子已经不在原地,四处都找不到他的影子,仿佛隐在了黑夜当中。 “那个人,不在都尉之下。”容竹蹙眉道,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陶紫鸢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些人的身上。 “统领大人,我想你应该去城门看一眼,那边应该更需要你,这边交给陈都尉和我们吧。”陶紫鸢道。 “好,有劳几位了。” 统领也不拖沓,或许也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在这里也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陈堔和黑袍的战斗胜负只在一瞬间,可剩下的的那些人却不会甘心当看客,而是瞄准了不远处的未央宫。 容竹手中的火势渐起围住了一群人,阻拦几人的步伐,陶紫鸢趁此赶上前去建起了一堵水墙围困在火势的四周,下一瞬水墙里侧的火刚好被里面的人吸收驱走。 “水火不容的道理难道不懂吗?” “那冰呢?”陶紫鸢冷笑着,下一瞬水逐渐凝结成了一堵坚实的冰墙,寒冷席卷着十几个胡人的玄术者,即便是烈火焚烧,亦或是用重力捶击也无法摧毁这堵厚重结实的牢笼。 “哇哦,小姑娘厉害呀。”容竹笑着道,拍了拍陶紫鸢的肩膀,两个人看向陈堔那边只见那黑袍和陈堔的交战不分上下,而且速度极快,即便是容竹也只能看清一部分的招式。 “这个黑袍,到底有多厉害?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都尉!”容竹疑惑着,眉心有些惊诧和担忧。 能和陈堔交战这么长时间依旧不分上下的人陶紫鸢还没有见到,尤其他手里的还是那柄天启。 “容大人,你去看一下陛下如何了,这里我守着。”陶紫鸢说着容竹转身走向未央宫。 电光火石之间,似乎终于有一人落了下风,待陶紫鸢看清了那人,竟然是陈堔被黑袍从空中击落。 “陈都尉,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我想要的是那个丫头和皇帝的命,与你无关!” 黑袍说话的底气很足,而且有一种睥睨的感觉,未曾将眼前的人放在心上,这个对于陶紫鸢而言是高山仰止一般的人,在黑袍的面前似乎只是一个普通人。 “想要她的命,要先问过我手里的剑!还没有分出胜负呢。” 话音刚落二人又纠缠在一起,黑袍没有武器,只是单纯的用身体进行抵抗,可天启却像是一把普通的兵器,对他毫无伤害。 第六十八章 擅闯者(二) - 碧罗海 - 叶洛寒 未央宫前面的空地上,一群人被冰冻在冰墙之中,每个人的面孔都有着不同的表情,然而仿佛坚不可摧的冰墙却在逐步的出现裂纹。 一阵滋润度的声音响起,而且在修炼的加剧,陶紫鸢看向冰墙里面的人。 一条不深不浅的裂痕后面,是年轻的男子诡异莫测的微笑,看的人毛骨悚然。 冰墙的裂纹仍旧在不断的加深蔓延,伴随着陶紫鸢内心的不安也在逐渐的加深,渐浓。 突然间陶紫鸢刚要转身,坚固的冰墙却突然崩裂,里面的人却依旧保持着被冰冻的动作,下一瞬伴随着束缚的消失,里面的胡人四肢肌肉开始有所动作。 高大威猛的络腮胡汉子仿佛像一座大山直冲向陶紫鸢的方向,就在他即将抓住陶紫鸢的前一刻,原本站在那里的陶紫鸢扔下了一堵冰墙,迅速的跑向右边。 而右边早已有拿着刀剑的姐妹二人等着自己。 “你应该去向公主请罪!” 刀光剑影之下只听到兵器相交的声音,原来的位置上已经不见了女孩的踪影。 去往未央宫的阶梯上,陶紫鸢一步步的奔跑着躲避着身后的烈火,疾风,碎石,可即便如此还是难免被伤到了手臂。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被冰冻住的人会诡异的笑着,是容竹,那个风波亭的提司。 如果不让自己放心,自己便会阻拦容竹,阻止她到未央宫,反而会引来陈堔。 对付黑袍,或许有一些难度,但是对付一个容竹却是绰绰有余。 “啊!” 膝盖被碎石击伤,陶紫鸢半跪在地上,身后的追兵已经围了上来,随时都可以撕碎她的身体。 “你跑不了的!” 疾风呼啸,吹起了未央宫门前的石砖烈火炎炎,炙烤着寒冬的凛冽,碎石坚韧,瞬时便划破了女孩的冬袄,鲜血四溅。 然而一切的攻击都在下一瞬停滞,一柄蓝色的绸扇挡在女孩的身后,蔚蓝色如同海洋一般的水球包裹着烈火碎石,阻断着疾风横行。 陶紫鸢转过头,看见了这样神奇的一幕,几乎未央宫前的一切都被水球覆盖包裹,包括黑袍。 一切仿佛重新陷入了静止,当然,如果那些人狰狞的表情可以忽略的话。 “这么厉害?”陶紫鸢没有想到蓝羽扇的力量竟然比自己想的还要更上一层楼,仅仅是轻轻的一挥便控制了所有人。 “你在那做什么?还不快进去查看陛下的情况!” 陈堔捂着受伤的肩膀,献血流淌几乎染红了他的一只手背。 “嗯。”陶紫鸢爬起来,忍着腿上的伤跑进了未央宫,推开门却看见了让她意料不及的一幕。 威风凛凛的金龙盘旋在未央宫的正上方,吸收着容竹手下的烈火炎炎,皇帝倚在靠背之上稳如泰山,仅仅是气势上,容竹便输了个彻底,更何况这未央宫还有金龙守护。 当然,这也是陶紫鸢第一次看见未央宫的龙,让她震惊的同时,比她创造出来的更加霸气,更加的威严,足以夷服四海。 而那个稳坐钓鱼台的帝王,成为了她心中始终挥之不去的敬畏。 “为了一个死去的公主,竟然舍得放在风波亭里多年的棋子,为了这样的人,值吗?”帝王的声音如钟鼓一般醇厚有力,令人敬畏。 容竹艰难的应对着金龙,她知道只要她一松手就会死的很惨。 “容竹的命是主人救的,主人的命令如此,容竹不可违抗。” 那个可以调戏打趣,撒娇卖萌的女子此刻竟是那般落寞,孤寂,萧索,杀气凛凛之中透着一股子绝望,即便从任何一个角度看上去,身形依旧妩媚妖娆。 “傻丫头啊,退下吧。” 帝王笑着挥了挥手,金龙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盘旋在未央宫上方的雕刻金龙。 “朕就在这里,没有金龙,她也不会动手,你以为你真的杀得了朕吗?” 帝王突然间睁开的眼睛,目露精光,如狼,凶狠磨砺,如虎,睥睨天下,如鹰,精准利钩,如龙,震慑万方。 大气捭阖,纵天下之势,而那人仿佛站在山巅,无法窥测。 容竹的手抬起,手下的烈火瞬间燃烧,却是对准了自己。 “阻止她!”帝王下达着命令,与此同时陶紫鸢手中的绸扇挥动着,绸扇仿佛也懂得她的心意,只是阻止了容竹的动作,熄灭了她掌心的火焰。 可容竹太过用力,以至于还是打伤了自己。 “她不能死,朕要知道这黎清,这燕都还有多少胡人的探子!” 帝王道,只是轻轻一瞥便将事情交给了陶紫鸢。 “诺!臣这就让风波亭的人替她诊治!”陶紫鸢道。 随即及时赶到的禁军将容竹抬了出去,而等陶紫鸢转过身的时刻,未央宫的前面,黑袍以及其他的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被陌生的女子扶起来的陈堔。 除了凌源和燕凤,南宫离之外,陶紫鸢还看到一些生面孔,陌生的女子,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子,另一个则像个白面的书生,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 但是不出意外的是,几乎所有人对于容竹会是奸细都很意外。 一个看上去最不可能是奸细的人,竟然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任谁应该都不会轻易的接受吧,陶紫鸢想。 ———— 风波亭 古伊替容竹进行了诊治,只是她那一掌用力太重,以至于内脏具伤,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如果徐太医在的话倒是会好办一些,古伊的药只能起到逐渐修复的作用。 陶紫鸢坐在万象阁的院子里,看着头上的蓝天白云,猝不及防的一双手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今儿个可是腊月二十九,提司大人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 陌生的面孔,一袭白衣露出了古铜色的胸膛,却偏偏面白如雪,一双狭长的凤眸如同狐狸一般妖冶,墨发如瀑,披散在肩上,嘴角微扬,一手拎着酒壶,不羁狂放。 “你是?”陶紫鸢疑惑着,她不曾见过这人。 “我就是那个提司大人手下唯一的护卫,歌苏。大风歌的歌,紫檀流苏的苏。” 抬手,举壶,浊酒传肠而过,任狂风肆意,任冷寒无情,不及少年意翩翩。 第六十九章 歌苏 - 碧罗海 - 叶洛寒 寒风凛冽,若是在之前陶紫鸢是受不住这冷的,但可能是陈堔的食补起了作用,现下倒是好了许多。 “歌苏?之前没见过你。” 陶紫鸢道。 歌苏毫不避讳道,“是啊,之前大人也很忙,每天不是练剑就是学规矩,对了还有跟那个姓唐的一起聊天,属下觉着还是不要打扰大人的好。” “那为什么现在又出现了呢?因为我在发呆吗?”陶紫鸢笑着问。 歌苏点头,眼神迷离却又清醒,似醉非醉的样子让人迷惑, “对啊,大人若是有事,歌苏岂不是叨扰了大人?这种不招人喜欢的事情,我不做,歌苏不做!” 边说边挥着手,似醉了一般依在槐树粗壮的枝干上。 “你醉了。”陶紫鸢道,说着就要起身却被歌苏拉住了手腕, “大人,大人呐,您辛苦了,小小年纪却要养家糊口,怕是这世上没有比您更辛苦的人了!” 陶紫鸢被惊到了,听唐夕说过这个歌苏应该就是脾气古怪的人,却不曾想竟然古怪至此,说他正常却又醉意熏熏,说他是个疯子,偏生方才又清醒的很。 陶紫鸢试着把手抽出来最终无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继续胡言乱语。 “大人呐,属下对你的敬仰可谓是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您就是属下人生的楷模,黎清当之无愧的国之栋梁啊!” 陶紫鸢冷眼看着他,越来越觉得他是在变着法的埋汰自己,挖苦自己,尤其是人生楷模和国之栋梁这两句,怎么听怎么不切实际。 她心中有数自己几斤几两,也明白自己还远远没有到那个地步,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人很大程度上没有喝醉,只是借着酒意,装疯卖傻。 自己的属下,那就是他也会控水的吧。 陶紫鸢看向院子里的一处水缸,几乎已经被冰冻住,不过这并没有什么。 催动着咒语,缸里的冰渐渐融化,一道水帘撒向槐树下的人,却被他轻轻一挥衣袖,重新回到了缸中。 “好冷啊,好冷,腊月二十九的天啊,老百姓的家应该吃什么?饺子?长寿面?还是月饼?要是有一碗热乎乎的粥就好了!” 地上的人迷迷糊糊的道,看似不经意,陶紫鸢却是不禁失笑, 她还真是第一次碰见这样无赖的人,以前街上也有一些无赖,可跟这位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啊。 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存在。 “娘,我想喝你做的南瓜粥。” 白衣被地上的灰尘染的脏了,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柔顺的长发也被槐树勾住,凌乱不堪。 那一声“娘。”确确实实的说到了陶紫鸢的痛心处。 俯下身将男子半拖半抬的扶到了屋子里,放在床上,这才出了门直奔旁边的厨房。 煮饭,她还是会一些的,只是南瓜确实寻了半天,引着了火,煮了一锅开水,放了米和南瓜,接着便是照顾好锅底的火势了。 火大了,粥容易糊,火小了又怕不到火候,煮出来的没有味道。 “唉。”陶紫鸢叹了口气,看着盛好的南瓜粥,有些哭笑不得, “我这是在干什么呢?就因为人家叫了一声娘?我是疯了吗我?” 不过做都做完了,也只能好人做到底,给人家送过去了。 真是…… 陶紫鸢因自己这一难以理解的举动有些哭笑不得,不多时已经走回了屋子里,床上的人依旧醉醺醺的,似乎还没有醒来。 “粥给你熬好了,醒的晚了粥凉了可不怪我,我走了。” 陶紫鸢转身出了门,将粥放在了桌子上,刚出了门陶紫鸢便藏到了门外,等着听屋里会不会有动静。 掐着时间,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屋子里还没有声音,陶紫鸢刚打算放弃,却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好喝吗?”门口的陶紫鸢看着坐在饭桌前的男子,后者只是看了她一眼,平静的说了一句, “还凑合。” 陶紫鸢笑了笑,走了过去,“所以你没醉。” 歌苏道,“醉了,醒的快。” “呵……呵呵……”陶紫鸢笑了,虽然有些无奈,但是对于这个脾气古怪的人为什么她会有一种莫名的喜欢呢。是的,她并不讨厌这个男子一切怀着的行为。反而因为他的诡辩而欣赏。 “歌苏,听说过吃人家嘴短吗?” 陶紫鸢问。 “嗯。” 陶紫鸢道,“那你为什么不去西岭,你的能力应该不弱。在我之前难道陈堔没有找过你?” 咒语陈堔完全可以问自己,歌苏也可以驱动水泽之力,就算有什么问题也有徐太医,那么为什么要偏偏是自己? 陶紫鸢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没有什么特殊到以至于陈堔必须带着自己去西岭的地步。“ 歌苏放下了手里的勺子,优雅的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嘴上的油渍, “真话假话?” “当然是真的。”陶紫鸢道。 歌苏看了她一眼,“看在南瓜粥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是陈堔没有叫我,信不信由你。一个突然出现在燕都府的人,身怀异能,你仅仅只有十岁,你觉得谁不会对你产生好奇? 再或者,你觉得为什么陛下要你进宫随侍?” 陶紫鸢微怔,“为什么?” 歌苏一笑,“那是第二个问题,而你只给我做了一碗南瓜粥。” 说着歌苏起身,途径陶紫鸢身边时停下,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顺便说一句,陶大人,这个东西呢是要动的,不然它会锈住。” 说完歌苏便离开了,只留下在房间里略显孤独的陶紫鸢, 陶紫鸢:“……” 现在她真的是看不顺眼他了,这个人还真是狂到了一定地步啊! 不过狂归狂,有一句话歌苏没有说错,那就是脑子是需要动的。 陈堔要自己去西岭一定是有目的的,用歌苏的话来说,是为了进一步了解自己,可这是帝王的旨意,还是灵筠的意思呢? 还是说,这是帝王和灵筠同样的意思。 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比较大,那么第二个问题也有了答案,帝王要自己随侍的理由,是为了了解自己,培养属于自己的人。 那个身在宫中的人,就算是所有人以为可以蒙蔽了他的眼睛,却不知他看人不单单用眼睛在看。 第七十章 众君议事 - 碧罗海 - 叶洛寒 风波亭宜君轩 伤的并不是很重的陈堔刚刚醒过来便将风波亭的提司们召了过来,陶紫鸢也不例外。 右手第三个位置上,陶紫鸢看着在场的人,古伊,辛酉,零,南宫离,燕凤,就连凌源也到了,但是那位排名第一的玖大人似乎并不在场。 这样的场合下都没有出现,就连昨夜他似乎也不在,这个玖大人究竟是什么来头,这样看似毫无存在意义的人,在风波亭的位置却是异常的稳固啊。 “辛酉,逃走的人追查到了吗?” 陈堔捂着受伤的伤口,脸色有些苍白的问。 零,土行术,本以为是那个瘦瘦小小的人,却不曾想竟然是高高大大的那个人,而搬山之力的辛酉是一副瘦小的样子。 如果不是古伊介绍,而是在亭内碰到,自己一定会认错人的。 正想着那边辛酉已经回了话道, “还没,那群人躲得很彻底,就像是突然之间销声匿迹了一般,而且据边境的人传来的消息,胡人也在西面不见了踪影。” “这未免也逃的太彻底了,就这么一下子一群人都消失了,这肯定是早有预谋!”陈零操着一口大嗓门,怒气十足的道, “这帮孙子,就会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无论是不是下三滥,人家都进了皇宫了,只是人是怎么进去的呢?按理说如果有人我可以察觉的。”凌源毫不避讳的提出自己没有发现的事情,却出奇的没有尴尬。 陈堔看了一眼凌源,“是啊,能避开你的念力,一定是用了特殊的手段。” 陶紫鸢抬起头,正好对上那人的目光。 “知道怎么回事吗?”陈堔问。 几乎是一瞬间,其他人也随着看了过来,包括一直沉默不语的燕凤。 “是玉,那个最先被抓住的火人,带着一枚玉佩,昨夜禁军的人已经试过了,就是玉的问题。” “禁军?什么时候试的,都尉大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宫离已经丝毫不掩饰对自己的不喜,甚至是排斥和轻蔑。 “昨天夜里,至于为什么我知道,你不知道,你不是在明知故问吗?”陶紫鸢道。 南宫离冷笑着奚落道,“呵,这才几天啊,便换了一副面孔,飞上枝头不认人了!” “我说什么了?”陶紫鸢笑了笑,“昨儿个夜里都尉大人受了伤,昏迷不醒,辛酉,陈零二位大人忙着追查凶手,古伊大人在为受伤的人劳心竭力,燕大人凌源大人也在忙碌,禁军统领不找我,应该找谁?找你吗?” 众人:“……” 除了南宫以外的人面面相觑,似乎很意外这个前几天还是一副兔子模样的人此刻却牙尖嘴利的像一只刺猬。 不过有些话,陶紫鸢并没有说错,禁军统领要回禀也是对陈堔或者是陶紫鸢,其余人陶紫鸢给足了面子,除了南宫离。 “你!”南宫离怒火中烧,这个自己看不上的人竟然也用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如此的轻蔑自己, “别以为你在陛下身边侍奉便目中无人,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小心太张狂,自己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陶紫鸢道,“说起狐假虎威这个件事,你不也在狐假虎威吗?差别只在于谁是真正的丛林之王。” 南宫离:“……” “好了!”赶在南宫离再次辩驳之前,陈堔打断了两个人的战争, “出去,没我的话不准进来!” “谁?” 两人异口同声的默契让人惊诧,陈堔扫了一眼二人, “全部,全部都出去。” 互看不顺眼的两个人转身出了房门,有心人可以看到两个人走路的步伐都是出奇的一致。 “这俩人是怎么了?针尖对麦芒的,有过节?”陈零有些迷茫,四下里看着只有凌源和辛酉在偷笑,其他人都在观测着陈堔的反应。 陈堔道,“辛酉,陈零,你们两个继续追查那些人的下落,你们院里的人手不够就去找紫鸢。” “紫鸢?她手底下不就一个人吗?”陈零问。 辛酉扯了一把他的袖子,后者仍旧不明,“你拉我干嘛,那个小丫头是厉害,但是她手底下就一个人有什么用?” “你不明白,咱们出去说。”辛酉拉着陈零要出去,一边问着床上的陈堔, “大人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我们就去先做事了。” “嗯。”陈堔点了点头,辛酉连忙捂住陈零还要说些什么的嘴,拉着人走出了屋子。 临出门的时候还同陶紫鸢南宫离打了招呼,只不过一个回以浅笑,一个则冷哼一声作为回复。 辛酉挑了挑眉梢,今儿个早上可能是出门没看黄历,宜君轩诸事不宜啊。 刚出了宜君轩,陈零便挣扎开辛酉的桎梏, “你这是干什么?干什么捂着我嘴不让说话?” 辛酉恨铁不成钢的道,“说你笨你还不信,陶紫鸢是帝王身边的人,就是禁军统领眼里也是她在我们之上,她院子里虽然只有那么一个歌苏,但是同圣上请示调派些士兵给我们也要容易方便许多。这些你都想不到,以后还是少说些话吧!” “哎呀,真是烦死了,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非整这些有的没的,都尉大人也是,就不能明说了吗?我就是个粗人,哪有你们那么些弯弯绕绕的!” 陈零有些烦躁的说,辛酉跟在他身后无奈的摇头笑笑,两个人却是离宜君轩越来越远了。 望着身影逐渐消失的二人,陶紫鸢挑起了眉梢,看起来这两个人的关系很不错啊,一个憨憨,一个却给人一种奸猾的感觉,真是……绝配。 陈零和辛酉如果是互补的个性,那自己旁边的这个人同燕凤是什么关系?互补?一个像冰山,一个如蛇蝎,这算哪门子互补,说是物以类聚还差不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陶紫鸢还不觉得如何,旁边的南宫离倒是先弯起了腿,两个人是被陈堔故意放在这里罚站的,不过南宫离会这么早有动作,陶紫鸢还是有些意外的。 “南宫大人不是习过武的吗,怎么……这么一会儿便站不住了?” 陶紫鸢问着,更何况自己腿上还有伤,怎么想怎么有些不对劲。 第七十一章 宫宴的后续 - 碧罗海 - 叶洛寒 “小人得志!” 南宫离骂了一句,接着便捂着肚子弯下腰,整和人伏在地上呕吐起来。 大冬天的可没有什么中暑的可能性,以防她是中毒了,陶紫鸢觉得自己还是去叫一声古伊的好。 “你等着,我去叫古伊。” 说着便跑向了屋子里。 屋子里的陈堔正在排布着接下来的事情, “凌源审讯昨天抓到的人犯,争取早日挖出燕都城里其他的奸细,古伊负责伤员的护理,包括禁军那边的,燕凤负责接下来皇宫的守备,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的踪迹,通知亭中的其他人,抓捕为主,如遇反抗,可即刻绞杀!” “诺!” 话音刚落这边门口跑了人进来,待人稳住后发现却是陶紫鸢。 “古伊姐姐,你快来看一下,南宫提司不知道为什么呕吐起来,像是中毒了。” “我这就去。”古伊说着便急匆匆的跑出了门,屋子里的凌源和燕凤互视一眼,再看向旁边的陈堔,后者面目凝重,似乎已然有所猜测。 “大人,看来有中毒迹象的并不止南宫一人。” 凌源的话音刚落,宜君轩的外面便从各处跑来了护卫,有禁军的人,也有风波亭各院的人,还有公卿世家的小厮纷沓而至。 “这是怎么回事?”陶紫鸢抓住一个小厮问。 “我们家大人自昨夜宫宴回来后,今儿个晨起便一直呕吐不止,看了城中的大夫纷纷没有办法,其他的大人也有这样的反应,所以差小人们到风波亭请都尉大人示下。” 小厮道。 “在,在里面。”陶紫鸢放开了小厮,后者跟着大部队的人匆匆跑进了屋子里。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同时中毒?难道是那些人的手段?如果不是昨天那场宫宴,为什么只有那些去了宫里的人有事,可其他人却安然无恙? “古伊大人没有事吗?”陶紫鸢看着地上为南宫离切脉的女子,后者头也不抬的回道, “我从小便是吃着草药长大的,这种毒对于我而言没有作用。” “好治吗?” 古伊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需要赤锦雀新生一天的羽毛。” 陶紫鸢:“……” 如果不是现在这个状况很严峻,她真的会以为古伊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先不说赤锦雀的羽毛是什么,新生一天这个时间怎么把握? “先把人扶回去要紧。”抬手召来两个护卫, “把南宫大人扶回院子,交代她身边的侍女,这个药每隔一个时辰给她服用一颗。” “诺!” 两个护卫伴随着南宫离离开,古伊似乎才有空看向陶紫鸢, “你怎么没事?” 陶紫鸢微怔,“可能是因为昨天我没有接触到毒物吧。” 如果皇帝出了事,现在可不会是这么平静的。 “我去里面看一下几位大人。” 古伊将信将疑的回到了屋子里,拨开了冗杂拥挤的人群,终于走到了三位大人的身边。 不过从号脉的结果看上去,三位大人多多少少都受到了一些影响。 替几人切过脉后,古伊立在一边恭敬道, “几位大人还是不要强行催动内力的好,以防毒发,这瓶里的药丸可以暂时的压制毒性,但是想要从根本上解毒,还是需要斟酌一下药方。” “需要什么?”陈堔问。 古伊道,“一味药引,大人放心卑职会差人去寻的。” “都尉大人,我们大人也中了毒,请都尉大人差遣一位医者前去诊治!” 人群之中一位面相清俊的小厮趁机说道。 话音刚落便有其他人随之附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内室再一次乱哄哄的,陈堔想喝止,可刚一开口便咳嗽起来。 “安静!” 刚要张嘴的凌源有些吃惊的看着性情温和的古伊,秀气的眉间此刻竟多了几分凌厉。 只见古伊转过身,面对着身后各家的小厮们,已经恢复了温和的姿态, “各位就算是吵破了天,没有解药也救不了各家大人,想要救人的就跟我去领药登记,回去告诉各位大人,这只是暂缓之计,一旦解药配了出来,定差人送到各位大人的府上。” “即是如此,便有劳大人了。” 众人纷纷道谢,古伊同陈堔几人道了一声告辞,随即从身后人群自动自觉让出的一条路中走了过去。 一直到乌泱泱的一群人从屋子里离开,凌源忍俊不禁,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呢?一只只兔子变成了老虎?还真是……惊喜啊。” 燕凤瞥了他一眼,面色冷冷道, “亏你还有时间想这些,现在谁去弄药引?古伊不说,难道你以为就会那么容易吗?” 凌源轻笑着道,“燕大人,外面不是还有一个人吗?你我也提心吊胆了许多年,不如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凌源口中的年轻人燕凤只是反应了一下,便想到是那个新来的女孩。 “她?你怎么知道她就没有中毒?” 燕凤冷笑着道。 将希望放在一个孩子的身上,这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面对燕凤的冷嘲热讽,凌源只是回以温和的微笑, “那你觉得,以古伊的能力,她能自己跑到那种穷凶极恶,险峻无比的地方去找药吗?” 燕凤没有回答,因为答案已经是不言而喻,以古伊的能耐,那种地方她靠近不到两步便会死无葬身之地,更别提她没有那个“舍己为人”的胆子。 所以,只会是有亭里的人替她去找药,一般的护卫去找药引,那只能是一般人需要用到的,这种可以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中了毒的药引,怎么也需要提司级别的人去寻找。 承认了这个事实后燕凤也没有多做纠结,而是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现在的问题是,毒是通过什么渠道下的,陛下的身体是否无恙。” 陈堔看向旁边的凌源,后者选择了闭嘴,很明显是不想再惹怒燕凤了,因为某些人的情绪已经让气氛低到了冰点。 陈堔轻咳了一声道, “陛下那边应该是无事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毒粉应该来自于那些人的身上,所以同那些人交过手的我们会中毒,至于那些大臣们应该是后来的火人,他身上的毒粉被宴会上的吸入。如果没猜错的话,太子殿下和禁军应该也是中了毒,” 第七十二章 薄衣轻纱 - 碧罗海 - 叶洛寒 仔细的回想昨夜的宴会,前面的一切都很正常,但是就是这样的平静之下竟然是如此大的危机。 这是风波亭的失职,万幸的是帝王无事,他们还有功夫可以进行自省和善后的工作。 “凌源,待会你去告诉古伊,给宫里也送一些那种药,太子殿下居在深宫,不愿闹出太大的动静,禁军的人恐怕也想不到这一层。” “好。”凌源应声道。 “等等,容竹怎么办?她是奸细这件事情怎么和陛下交代?”燕凤提出了一个几乎是陈堔也不想面对的事情。 容竹竟然是个奸细,而且很有可能燕都城里还有其他隐藏的更深的奸细。 陈堔眉头紧锁,就连凌源也有些面露难色。 但是对于他们而言,真正棘手的不是抓人,抓奸细,而是这个人曾经和他们同生共死。即便是陈堔也不忍心对其动用大刑,所以才没有让荆溪替她诊伤,这样的话他还可以拥有一些时间去思考该如何对待这个曾经的属下,同僚! 陈堔沉吟片刻后道,“这件事情我会对陛下交代,燕凤和凌源,你们留意一下在燕都城里的胡人细作,看着时间让下面的人收网吧。” “诺!”二人齐声答道。 “不过,我们身上这毒不解,单凭那些护卫是抓不了人的。”凌源提醒道。 冥冥中,凌源听到旁边的人深深的吸了口气,似乎在压制着什么, “去古伊那之前先找到那个丫头,告诉她快去快回。” “诺。” 伴随着凌,燕二人的离开,对于陈堔来说,这注定是一个不那么美妙的一天。 ———— 另一边的陶紫鸢在拿到古伊给自己画的地图后,一脸懵懂疑惑,主要是这个画的为免有些太……简单了。 但是古伊很忙,忙到已经没有功夫理会自己。 刚走了两步手里的纸还没捂热乎,便被人抢走了,看着那个两个时辰之前还在醉酒的人,此刻却换了一身衣服。 不知道是做衣服的人故意做的那么大,还是他不会好好穿,别人都紧束的衣服他偏偏要穿的潇洒恣意。 当然,换了一身衣服,酒味还是在。 不顾陶紫鸢的无语的目光,这边的歌苏已经自顾自的看起了地图, “我看看,这是香山,这是陈留,这是……啊,岐山啊。就是虫子多了点,猛兽多了点,带着南宫离的毒药就行了,路不那么好走一些,这个找会疾行的人就可以了。给,看来提司大人可以自己解决的事情,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着歌苏就把地图重新塞回了陶紫鸢的手中,转身就要走,猝不及防的被人拉下了一层外面的衣服。 “大人你这是做什么?你对我来说,太小了。”歌苏笑着道,一双桃花眼,邪魅十足。 陶紫鸢看着自己手里的长缎绸衫,忽略这个柔软的质地,这个外衫只有薄薄的一层,如夏天穿的轻纱一般。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把歌苏的衣服扯下来,只是想把人留下,可被他这么一调侃,几乎是下意识的一脚踢了过去,猝不及防的歌苏倒在了地上,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 “咳,给你,收拾收拾跟我去……”陶紫鸢看了一眼手里的地图, “岐山,顺便把你刚才说的那些需要的人和东西都准备好。” “呵,凭什么?就因为你是提司吗?”歌苏一边起身一边笑着问,带着几分不屑。 陶紫鸢笑了笑,“当然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我呢,不像陈都尉那么有修养,不和你一般计较,相反,我可是小肚鸡肠的人,你要是不去做,我就断了你一条腿,甭管我能不能做到,就算你死了陛下也不会怪罪我,只是你以后想去青楼什么的就得掂量掂量了。” “嗯?”歌苏一下子变了脸色,尤其是在听到最后一句话之后, “小小年纪,你怎么这么恶毒!” 陶紫鸢微怔,虽然她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也并不打算向歌苏解释,唇角含着一抹神秘的笑意,朝着路的另一边走去。 至于歌苏会不会听话,陶紫鸢并不担心,因为这个人既然出现了,就一定是有目的的,这个亭子里没有无聊的人,只有目的藏的很深的人。 所以,歌苏会去,还会准备好一切东西。 ————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不到,陶紫鸢换好了一身黑色锦衣,刚打开门便看到了门口手抬起还没来得及落下的歌苏。 以及他手里的一包东西。 “只有你自己?”陶紫鸢疑惑着。 “只要我一路护送大人就足够了,你有我自己就够了。” 歌苏自信的道,一身的衣服依旧散着,手里拎着的包裹实在是不符合这个俊美之人的形象。 “走吧,凌大人方才吩咐,说要我们早点回来,晚了都尉大人会杀人的。” 话音刚落,歌苏便一手拉着陶紫鸢,一手拎着包裹走出了万象阁。 “你会疾行?”刚走出万象阁的谈衣原体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旁边这个唯一的人可能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嗯哼。” 伴随着轻松的小调响起,陶紫鸢整个人被甩到了空中,转了一圈后落在了某些人的背上。 不可否认的是撞的很疼,不过耳边呼啸的寒风更让她觉得有些……难以接受的冷,只能把自己的脸藏在歌苏的背后。 莫名的,某些衣衫单薄的人,身上却是格外的暖和。 ———— 一个时辰的疾行,便赶到了骑马也需要一整天的地方,陶紫鸢站在岐山脚下,看着满山的绿树成荫,陶紫鸢暗自叹了一口气。 上一次在西岭的绿树成荫可不是什么搞事情,大冬天的这都是什么事啊。 “到了岐山,我们要找什么?”歌苏问。 “赤锦雀的新生羽,这就是我们要找到的,知道在哪吗?”陶紫鸢道。 歌苏轻笑着,有些无奈,“我也没来过,我怎么知道,更何况我连赤锦雀是什么都没有见过!” “嗯,是啊,那还真是巧啊,我也没有见过。” 陶紫鸢呢喃着,眼角的余光里歌苏分明在幸灾乐祸。 “不过……”歌苏看着陶紫鸢疑惑的目光,奸猾一笑。 “不过什么?” 第七十三章 钻心 - 碧罗海 - 叶洛寒 “既然是燕雀,自然是吃要谷子的。” 陶紫鸢不置可否,麻雀吃谷子,可赤锦雀这种稀奇到她根本就没有听过的东西,大概只会吃一些她这种凡俗之人不曾听过的东西,比如说仙露琼浆什么的。 跟在歌苏的后面,看着他娴熟的撒着各种药粉,又递给自己一粒红色的药丸。 “这是什么?”陶紫鸢问。 “毒药。” “……” 她觉得还是不跟这个人交谈会更好一些。 沿着小路上了山,补鸟的事情陶紫鸢不懂,而且树林里也有一些有毒的草木,歌苏交代自己不要四处乱碰,乱跑之后就开始准备着补鸟的笼子。 是的,现场编笼子,看着那双白皙修长,足以令女子妒忌的手,此刻却在熟练的用树枝编织着……笼子。 “编的很好。”陶紫鸢由衷的夸赞道。 歌苏看了一眼陶紫鸢,继续专心于手里的编织, “小时候家里弟弟妹妹多,总是要有一技之长哄孩子们玩的。” 陶紫鸢没有多说什么,剩下的时间里更多是沉默的等待。 不一会儿的功夫歌苏手里笼子便编好了,外加一根长长的绳子,挂在了树上,沿着绳子的另一边扯出了一段距离绑在了笼子上,笼子用木棍支了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歌苏拉着陶紫鸢去了提前整理好的地方,四面都倒上了南宫离的毒药,杀虫的毒药。 静待赤锦雀上钩。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是陶紫鸢还没有什么好办法,毕竟古伊什么也没告诉自己,只是说在岐山里,有缘才能碰见。 至于缘分这个东西,则是悬之又悬,陶紫鸢不抱太大的希望,任由歌苏去折腾了,顺便看看他到底图的是什么。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穿的这么单薄,可身体却还是很热?”无聊之际歌苏提起了陶紫鸢她没有问出口的疑惑。 “为什么?”陶紫鸢问,半蹲着的动作让她觉得有些腿酸。 歌苏觉得有些好笑,说她随心可这未免有些太敷衍了,明明是自己提起来她才勉强的问出口的, “你这种人对什么都没有特别的好奇心,是什么支撑着你存活下来的?” 原本还在关注笼子的陶紫鸢看向旁边的人,目光有些惊讶,她确实对什么都没有太大的好奇心,或者说,她对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 “当然有好奇的事情,只不过你为什么穿的少可身体却很热这种事,应该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觉得应该是体质的问题。具体是什么体质,你想说我不问你也会说,你不想说,我问了也没用。”陶紫鸢解释道。 歌苏点了点头,觉得她说的有那么些道理, “我是毕方火的体质,大概就是火力旺了一些,小时候每到夏天总是会觉得很难受,一定要跳到河里面才行。 还有一件趣事呢,有一次早晨刚跑到河里,岸边有洗衣的阿婆以为我溺水了,便喊人把我救了上来,结果救上来之后我便热晕了过去,给阿婆吓了一跳,连忙要去找大夫。 结果我娘又把我送回了河里,不一会儿便醒了。自那以后阿婆每次看到我都会绕开走,以为我是什么妖怪呢。” 歌苏说的轻松,似乎只当成一个笑话,可那话音里始终存在一丝苦涩,无形之间只有在体会到了某一个点时才能感受得到。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陶紫鸢便是那个体会到了的人,只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像徐太医那样的话,自己太年轻说不出有深度的话,像容竹那样,自己也做不到那样的活泼。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但是歌苏最好的一点就是,和他在一起永远不会感觉时间的漫长。 “你呢,从海边到燕都,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歌苏笑着问,明明是很正常的人,却要装作一副不正常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这种方法在陶紫鸢看来也是够独特的。 “还好吧,现在想想也觉得还好。”陶紫鸢微扬起唇角, “谁的人生又是容易的呢,即便是王公贵胄,也不过是看起来风光无限罢了。” 歌苏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幽深且沉寂,仿佛突然间变了一个人,那种深度,像是另一种级别的人。 谁又没有自己隐藏的那一面呢,正如自己在逐渐的改变,不也是想把那些不想为人所知的事情藏起来吗? 陶紫鸢没有追究这个变化,更在乎远处的笼子。 不一会儿歌苏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 “刚刚给你的药吃了吗?” “嗯。” “好吧。”歌苏说罢站起身,陶紫鸢不明白怎么回事也随着起身却发现头有些晕,下一瞬整个人向后栽去。 迷迷糊糊之间,她听到了两个人的交谈。 似乎是歌苏在说,“人已经给你带到了,东西可以给我了。” 话音刚落另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歌苏大人果然是有风度的人,信守承诺,这是解药。” 歌苏道,“我怎么知道这药是真还是假?” “她的袖子里有一个瓶子,赤锦雀的羽毛粉末遇到那种药液会变成红色。” 一阵熙熙索索的声音响起,陶紫鸢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抬起,温热的体表更像是歌苏。 他,竟然同别人做了交易,什么捕鸟,捕的明明就是自己。 ———— 世界陷入了多久的黑暗,陶紫鸢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片寒冰之上,而周围则是不见底的蓝色水渊。 周围看上去更像一处山洞,而这片水渊则开辟在大山里面,整个山洞只有洞口的方向才有一丝光亮。 冰上待的久了,人会感觉到寒冷,陶紫鸢也不例外,她想要尝试着划着过去,可手刚伸到水里便觉得针刺一般,不得不收了回来。 而收回来的手指四周都有虫子啃食的痕迹。 那个声音是谁的?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总是觉得在哪里听过。 突然间手指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陶紫鸢看着伤口不断扩大的指尖,知道了应该是有什么东西附着在了伤口的表面。 “那是钻心虫,会吸食人的血液,不会死人,但是会很疼。” 披着黑袍的男子从洞门走了进来,摘下袍子的那一刻,陶紫鸢心中的疑惑迎刃而解。 第七十四章 忘记的名字 - 碧罗海 - 叶洛寒 暗室阴寒,只有水池另一边的干地上才有一束从山洞外溜进来的日光。 水池幽暗,不只是水深的缘故,还是水里面藏着东西太密,浮在中央的一块冰上少女半跪在上面,黑色的锦衣被逐渐融化的冰水浸湿,脸色也愈加的苍白起来。 干地上的黑袍男子摘下了帽子,露出了熟悉的银色面具,虽然昨夜只是匆匆一瞥,却因为足以和陈堔不相上下的身手让人记忆深刻。 “一个海边的渔家女,千里迢迢的到了燕都成了帝王跟前的红人,放着你的富贵日子不享,偏偏要到别的地方惹是生非,陶紫鸢,你可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黑袍冷言冷语的讥讽着,眼中的杀意分明,让人遍体身寒。 陶紫鸢支在地上的手掌已经被寒冰侵蚀的麻木起来,四肢僵硬,仿佛不属于自己一般。 “阁下既是为了报仇,却又不曾直接了当的杀了我,将我囚困在这孤立的寒冰之上,是想让我生不如死吧?” 陶紫鸢声音有些颤抖,听得出来是冷的极了。可即便是如此,依旧不曾见到丝毫的畏惧,这种极其平静的情绪让黑袍差异。 “你身边的人将你出卖给我,只为了解药,你就不怨不恨?在这寒冰之上你想死而不能,想活也没有办法,寒毒入体,饱受摧残,你就不怕?”黑袍试探着问。 陶紫鸢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只觉得困倦疲乏,却又寒意凛然,听着黑袍的话只是无力轻笑着, “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或许在他而言这是对的,也是我没有做到那个地步,怨也只能怨自己。至于怕不怕的,阁下应知,千里迢迢定是有饥寒之处。阁下想要折磨于我,左不过是皮肉之苦,生与死总是有尽头的。” 黑袍怔了片刻,银色面具之下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讶异, “倒是个通透人,既然如此通透,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吗?” “胡人的公主,好像是叫什么……丽……丽什么……” 陶紫鸢有些想不起来那个人的名字,只是依旧可以记得那人那夜猖狂的样子。 “丽塔。”黑袍的声音几乎已经冷到了冰点,听得出来因为陶紫鸢记不住名字这件事,黑袍很生气。 陶紫鸢强自笑着,似有些嘲讽, “阁下似乎很生气,只是因为我不记得她的名字,可又有多少无辜的边镇百姓葬生在她,以及胡人的铁骑兵刃之下?他们的名字,阁下知道吗?” “蝼蚁之人,如何能同高贵的公主相较?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却是如此愚蠢,公主死在你这样的人手下,真是……” 黑袍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到在山洞里回荡的一个个人名, “蒋玉,周鹏,李万通,赵玉安,赵天,王洁,孙明祥,孙善祥,李文,吴江,吴越,郑洪……” “呵,痴人!” 黑袍冷哼着,转身走出了山洞,可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韩三,冯通,冯天祥,江……” 陶紫鸢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已经看不清了眼前的东西, “江……江玉森……” 突然间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 山洞外,黑袍人走出了洞门口,刚刚几步便停了下来,洞口的不远处,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子衣衫不整的半卧在大石上面。 晚阳斜照下,那人竟是如此潇洒恣意,让人心生几分艳羡,叹一句偏偏少年。 黑袍回头看了一眼山洞里面,转过身时冷笑出声, “你这是要把人带走?” “当然不是。”歌苏说着,从大石上坐了起来,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放在膝上,两滴残余的清酒落在唇侧,随之滑落,轻笑着道, “我只是来看看阁下的手脚干不干净,免得人最后回去了,告我一状,惹火上身那就不妙了。” “放心,她活不成。”黑袍道, “只要你不是要出尔反尔的话。” 歌苏道,“那我若是反悔了呢?” “那就是要和我作对。”黑袍对于歌苏的话早有所料,甚至从刚出山洞门时便已经有所防备。 “听起来不错,似乎很有趣。”歌苏道。 黑袍冷笑出声,“早就料到你会有这么一出,你大可以一试,救的了人也算你的本事。” 说着黑袍便从歌苏的面前走了过去,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歌苏微眯着眼,目送黑袍走开,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与虎谋皮,谈何容易,将东西送回了风波亭他便赶了回来,兜兜转转的找到了此处,只是没想到竟听到了那样一番话。 若是她怨怪了,自己倒是能有几分心安,却是这样不怨不怪的样子,反倒是让他忐忑难安。 “麻烦的丫头!” 说着歌苏跳下了大石,径直朝着山洞里走过去。 ———— 刚一进山洞,便觉得一阵寒意扑面,歌苏沿着地上积雪的脚印走进去,九转十八弯终于到了开阔处,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晕倒在寒冰之前的少女。 歌苏走到水边,刚要俯下身便有一女声入耳, “住手!” 闻言歌苏手下的动作停住,抬首间只见那寒冰之上的半空中 竟有一白衣白发的女子,一双冰绿色的瞳眸宛若纯色的翡翠一般,美丽诱人。 “你是……” “这里面有毒蛇,有毒虫,且这里面的水都是毒液,你的手伸进去立刻就会毒发身亡。” 荆溪淡淡道,形容冷淡甚至还带着一丝鄙夷。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歌苏依旧震惊难平,尤其是在听她说完这些后更是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荆溪看了一眼冰上的陶紫鸢, “如果不是徐升把自己半生的功力给了她,她早就不知道什么死了。你是想要救她出去吗?” 歌苏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冰上的少女,眸光微沉。 “如果不是为了救人,那便走吧。” 荆溪说着就消失了,如同云雾一般,来无影子,去无踪迹。 这山洞里面被黑袍下了禁制,外面的玄术在里面根本没有作用,就连轻功也因为毒液池子的缘故,歌苏全然接近不得那人。 此时此刻,歌苏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黑袍会如此放心的离去。这样的布置,怕是只有真正的神仙来了,才能把人救出去了! 第七十五章 好大的风 - 碧罗海 - 叶洛寒 燕都 好大的一阵风,掀起了沿途的瓦舍石砺,枯树弯折,残雪飘萧。 “怎么好大的风啊!” “哎呦,我的衣服!” “快快快,我的信!” “……” 处处都是惊呼声,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也生生的掀起了一层碎冰沫子,四处飞散。 风波亭听风台 燕凤凌源二人正在交谈,一阵寒风经过,二人不约而同的遮住了面孔,待风过后这才放下衣袖。 “燕凤,这风……”凌源眉间轻蹙起来,似乎有几分不安。 “有些蹊跷。”燕凤淡淡道。 凌源看着燕凤幽深的眸子, “查查?” 燕凤点头道,“嗯。” 凌源张了张嘴,无再多言。 ———— 风直吹到了万象阁才悄然停下,院子里的护卫本以为是一阵风,却是从天上滴下了两滴雨来,本以为是雨,落在手上却是红色的。 陈堔正在床上养伤,他受的伤可以自行痊愈,可古伊的药对他不管用,只能如同普通的创伤药一般,治愈的时间缓慢。 “岐山,救,救人。” 刚刚出现在眼前的荆溪,几近透明的身体,虚弱无比的样子让陈堔意外, “这是怎么回事?” 荆溪的身体时隐时现,而且面色苍白,甚至唇角还有血渍, “陶,陶……子,有,有危险,快……快去!” 奄奄一息间,荆溪的身体化作了一阵烟云散开了。 陈堔微怔,心下盘算着,只是听清了“岐山,救人”两个词,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荆溪一直在陶紫鸢身边,眼下荆溪竟然离了玉,一定是陶紫鸢有了什么事情。 他还疑惑着,怎么解药送了回来,可陶紫鸢却迟迟不见人影,感情是人在岐山被绊住了。 想通了这一点,陈堔连忙换了一身衣服,直接赶向了岐山。 天已经落下了一层黑幕,陈堔才刚刚赶到岐山脚下,可这么大一座山,去哪里寻人? 陈堔只能一处处的找,一处处的翻,翻了将近一整夜最后才在大山深处的山洞里找到晕死过去的陶紫鸢。 四处点着烛火,似乎在等候着什么来一般。 自然,陈堔也没有忽略这山洞里面的禁制。 “陈都尉亲自大驾,我倒真是有些好奇,这丫头哪里入了你的眼了?就因为她拔出了手里的这柄……剑?” 黑袍从洞口走了进来,陈堔转过身,面容凝重,声音沉重, “青刀,你到底想怎么样!” “哈哈哈!”黑袍大笑出声,笑声回荡在山洞里面,久久未曾消散, “陈都尉还记得我青刀的名字,很好,这是我的荣幸。” 陈堔深吸了一口气, “说正题。” 黑袍走了两步,与陈堔并肩处停了下来, “当日我身受重伤,眼见着便要命悬一线,是丽塔公主救了我,半月前,丽塔公主命丧在她的手里,所以,为了报恩,我只能杀了她。” 黑袍说的轻松,全然不像是有多大的仇恨,可陈堔知道这个人的手段和心机,有多深,这样说出来的轻描淡写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一旦下了决心,绝不会改变。 “所以,我只能先杀了你,再救她了,对吧。”陈堔问道。 青刀轻笑着,“呵呵,陈都尉的话,我倒是可以卖个面子,看在你负了伤也千里迢迢赶来的这片辛苦,我可以撤了这山洞里的禁制,只不过……这毒物,我就帮不了大人了。” “条件。”陈堔问,青刀这么大费周章的把人弄到手,可不能轻易的就放走了。 青刀轻咳一声,“陈都尉真是了解我,想要我以后不找她的麻烦也可以,我要皇帝的命,对于陈都尉而言,这不是什么大事吧。” 陈堔只是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是很意外青刀提出的条件。 “当然,你也可以和我兵戎相见,只不过……那个小丫头就不知道等不等得住了。” 青刀刻意的把山洞里弄得很亮,陈堔可以清楚的看到陶紫鸢身下的浮冰已经薄了许多,不是被冻死,就是被池子里的毒物咬死,即便有徐升给她的护身符,也不见得就能安然无恙。 所以,看似是给了自己面子,青刀其实上是给自己摆了一条绝路。 “换个条件吧,如果我有办法能治好你的脸呢。” “不可能!”青刀的情绪有些激动,一直到陈堔看过来时胸口依旧起伏不停。 那一战,他输给了陈堔,也被那个人毁了脸,这么多年用了这么多办法也没有半点用处,除了那个女人其他人都不可能做到。 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脸,他怎么可能一直拒绝公主的心意! “我会求她帮忙。”陈堔道。 青刀冷哼道,“她……她怎么会……那个自私的女人,她只会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毁了别人!” 陈堔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究竟还想不想要恢复容颜?” 沉寂了良久,陈堔听到了浮冰一点点坠入吃着的声音,还有池子里的那些东西迫不及待的贪婪,终于眼前一阵青光闪过,山洞的禁制撤了,身后的青刀依旧警告着, “记住你的话,她的命我随时都能取!” 脚步声渐行渐远,青刀离开了,禁制撤走了,可这池子里的东西也发作起来了,原本是为了限制毒物才设下的禁制,却成了陈堔的桎梏。 一条条肉眼看不到的虫子一顺便变的巨大,池子上的浮冰随时都可能碎裂。 陈堔踏着其中一只虫子的头顶,斩开了天启劈开了迎面的毒物,毒液飞溅却不染白衣分毫。 将浮冰上的人背在身后,下一瞬脚下的浮冰便碎了,取而代之的是百足之虫,张开了血盆大口直要将二人吞入腹中。 脚下没了支点,眼看着二人就要坠落,成为虫子的盘中餐,陈堔一个反手,将天启抛向了下面的百足之虫,直中毒物的颚下穿皮而入。 借着天启的剑柄,陈堔躲开了两面的毒物,踩在迎面而来的大虫腹中,踢的老远后又借着两只翅膀的巨型蜂蝗背,一跃腾空便到了岸边。 身后的毒虫依旧紧追不舍,陈堔只能背着陶紫鸢快速的离开,绕着九曲十八弯的洞口,后面追来的毒物撞击着山洞,到处都是掉落的碎石,饶是陈堔躲得快还是被砸中了腿弯。 第七十六章 人已经被救走了 - 碧罗海 - 叶洛寒 耳边轰隆隆的响动,身边也没有那么冰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大地都在颤抖。 陶紫鸢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块碎石正正好好的落在前方,却又被迅速的躲开。 “你是……你是谁?” 陶紫鸢虚弱的声音在这轰隆隆的响动之中显得这么无力,微弱。 可身下的人依旧回了她一句, “是我,陈堔,别说话了,歇一会儿吧,一会儿便到家了。” 陶紫鸢沉默了良久,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避开了乱石,即便他的速度再快,也难免被砸中了几处,可偏偏没有一块落在自己的身上。 好不容易跑出了山洞,依旧有毒物追了出来,速度很快如飞一般张开了利齿要吞没了两人,突然剑光闪烁刺穿了毒物的喉咙,插在面前的空地上。 原本不染一丝尘埃的兵刃,已然全部都曼布着绿色的毒液。 “好。” 身后的人终于放心的应了一个字,陈堔走到天启旁,隔着一层布将天启拔出插回了剑鞘里面。 一阵风儿似的吹过,岐山的青松翠柏依旧,一只七彩尾巴的鸟儿从天空飞过,似是追着那人的脚步回到了燕都的一处院落中。 ———— 西城腊月三十 天边依旧昏沉,整个燕都仍旧在一片沉睡之中。 户部尚书李世秋府上亦是如此。 只不过知香苑里多了一位本不该出现的客人,而院子里的人正酣然入睡。 一身红衣的女子站在梧桐树下,借着院子里的烛光看着锦雀落在自己的肩上,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过后,女子的脸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 对身后的人说道, “按理说歌苏大人开了口,这个忙我怎么都要帮的,更何况您还许了这么圆满的条件,只是……那姑娘已经被人救走了,您还是请回吧。” “是谁?”歌苏道,他想不到除了灵筠还有谁能解决了那里的禁制且从那一群毒物的口中救了人。 灵筠弯唇,转过身看到了他的表情, “大人回去便知道了。左不过我也没有什么骗你的理由,您说不是吗?” 歌苏笑着,却有几分自嘲的样子, “人既然已经没事了,我还操什么心,打扰姑娘了,今日闯了闺阁总是在下的过失,日后姑娘所有什么事,自可知会一声,能帮的忙定然是义不容辞,告辞。” “大人慢走。” 目送着歌苏离开,灵筠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陈堔为了救那个丫头丢了半条命去,就连天启也被污脏了,那被人故意饲养的毒虫可并不同凡物一般。 陶紫鸢,这个丫头她原本还没怎么放在心上,看着李相卿对她也不是很上心,左右给她几天好日子过,可没想到竟然能引得陈堔为了她赴汤蹈火。 “姑娘,您怎么在这儿呢?也不披个裘衣,那该多冷啊。” 兰芝迷迷糊糊的走了出来,很明显歌苏方才将这些人都迷晕了,人走了她们便也醒了。 灵筠深吸了一口气,笑着道, “我知道,就是想透透气,跟这小家伙说说话。” 看着她肩上的雀儿,兰芝也随之笑了起来,一边关心着规劝道, “姑娘快回屋子吧,本来身子就弱,若是着了风寒可怎么办?二少爷心疼您,若是知道了,定要不安的。” “好好好,我这就回去。”灵筠脸颊微红,被故意打趣的兰芝说的羞怯,回到了房中。 ———— 风波亭 宜君轩 几乎是一大早,凌源便赶到了宜君轩,看到了伤势加重的陈堔捂着肩上的伤口,一脸因痛苦而生的冷汗,却咬着牙不敢出声的场面。 是的,他不敢出声,在这风波亭里,陈堔若是出了事,保不齐会有多少人起了心思,有多少只眼睛等着看他倒下。 “之前只是皮外的小伤,如今就算是为了背那个丫头,也不至于重伤至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源焦急的问道,陈堔不让古伊来看,这其中必有蹊跷,再加上这奇怪的伤势,更是有待琢磨。 陈堔的脸色不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就连手臂都在颤抖,听了凌源的话只是摇了摇头, “我没事。” 凌源急了,“你这叫没事?这叫没事?满头的大汗,手都在抖,陈堔,别人若是这样兴许无事,可你不应该,你若真要叫我放心,那就让古伊来给你瞧了,她若是说这只是普通的伤,我便不再说什么了。” 说着凌源就要走,人已经到了门口陈堔才开口将人唤住, “凌源,别去。” 凌源转过身,面向床上的人,有些无奈的道, “那你倒是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该怎么帮你啊!” 陈堔喘了几口气,很明显有些体力不支,这边凌源连忙上前将人扶住, “快躺下,躺下。” “不行。”陈堔看了他一眼随后摇头道, “我中了毒,毒液溅到了伤口上,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如果要帮我,那就帮我焚上一只香,在柜子里,右下第二层有一个暗格。” 陈堔一边说,凌源这边便跟着寻找起来,终于在暗格里找到了三只香。 “只有三只。”凌源道。 陈堔点了点头,“一只放在香炉里点燃便可,我自会无事的。” “就这样?” 凌源问。 “就是这样。”陈堔答道。 “好吧。” 陈堔这么说,凌源也不能再追问下去,只能依言做着,只是让他就这么离开始终有些不放心。 “那就在门外守着吧,别让其他人进来。” 陈堔道。 “好。” 凌源应承着,这边便出了门,当起了守门的人来。 香烟在屋子里盘旋,忽然间凝聚在了一起,成了一面镜子,可镜子里的人不是陈堔,而是远在燕都的灵筠。 “怎么,终于是来寻我了。” 灵筠将其他人都支了出去,闺房里只剩下她一人端坐在铜镜前,而镜子另一边的陈堔有多虚弱她也看在眼里,如果不是不得已他又怎么会找自己。 这个自己当初以为会很听话,可实际上却是很有主意的一个人。 至少比她想的要不听话。 “帮我一个忙吧。”陈堔道,却是没有去看镜子的人。 灵筠笑了笑似并不在意,“什么忙?说吧。” 第七十七章 腊月三十(一) - 碧罗海 - 叶洛寒 燕都腊月三十 不管日子是否难过,或者这一年里有什么不如意,放的下的放不下的,但仿佛到了这一天,便什么事都可以暂时的过去了。 新的一年即将开始,未来总是会越来越好的,这也是穷苦人们这一年里的盼头。 大街小巷贴上了对联,挂上了红灯笼,家家户户皆是炊烟袅袅,门内热气腾腾,到处的热闹,喧嚣,温馨,和睦。 刚在浅花阁用过了早饭,正陪李夫人说着话,灵筠便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香味。推说身体不适想要回知香苑去,正在一旁的李相卿忙关切道, “我送你回去吧,外面路滑。” 灵筠笑着道, “不妨事,有兰芝陪我,哥哥陪母亲料理家事好了。” 李夫人笑着叮嘱道,“家里的事我自己便可,让你二哥哥送你回去,两个人说说话,整天陪着我这么个老婆子,也怪无趣的。” 灵筠脸颊微红,却是同李相卿一起出了浅花阁,身后的明兴和兰芝落了十几步的距离,也正方便两个人说话。 “昨夜睡得可好?”李相卿问。 灵筠点了点头,拨开了前面小路上的树枝, “嗯,回家了自然是睡的香甜的。” 李相卿微扬起唇角,“明兴说昨夜府里进了贼,看来是没有惊扰到你了。” 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灵筠心下里有些微惊,这个李相卿可要比她想的更加细心聪明, 想了想答道, “那还真是不清楚,兰芝也没有同我讲府里竟然出了这样的大事。” 李相卿停下脚步,灵筠也随之站住了,二人相对而立之际,李相卿轻笑着,可眼睛里的东西却让人看不分明,直觉得有些心虚起来。 灵筠总感觉他在暗示自己什么,可若是知道了,他还会是这般的反应吗? “也不算什么大事,那贼很快便离开了,明兴清点了一下,也没有少什么,各处的人也没有什么事,便没有张扬。” 李相卿淡笑着,君子谦谦,风范尽显,若非如此灵筠也不会心生倾慕了。 “这贼不为钱,不为人,那是为了什么?”灵筠故作疑惑问道。 李相卿道,“白日里我让人多注意府上的吃食,免得下了什么东西,再检查各处的安全,若是今日无事便是最好的。” “嗯。二哥哥素来都是最周到的。”灵筠道。 “走吧。”李相卿说着,二人去往知香苑的方向,刚到了知香苑李相卿便走了,兰芝看着少年郎远去的身影,目光回到了自家小姐的身上, “小姐,咱们二少爷对外人总是冷冰冰的,唯独对你温柔体贴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 灵筠弯唇浅笑,转身进了浅花阁, “是啊,体贴入微的很,对了兰芝,你去厨房给我叫一碗姜汤来吧,许是今晨起得早了,凉到了。” “可不是嘛,姑娘不听劝非要贪凉,今日若是再病倒了岂非不妙。”兰芝道。 “快去吧。”兰芝一边说一边推着兰芝出了门。 看着人走远了这才穿过院子吩咐了一句自己要小憩不许人打扰,这才进了闺房走到铜镜前,轻轻一擦里面的人和物便换了一番。 铜镜里的陈堔如她所想的一般虚弱,死不至于,可若是再继续下去昏迷倒是随时都会发生的事情。 镜子里人说有事相求,灵筠本以为他是要求自己为他解毒,却不曾想竟是为了另一桩事。 “青刀的脸,你有办法的吧。” 话音刚落,灵筠的脸色一变,几乎是下意识的。 “青刀?”灵筠温和的笑着,如同她在其他人前一般的样子,只是那眼睛里的冷漠是极少有人看得出的, “你是为了青刀的事情求我?那你的伤呢?” “托您的福,死不了,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陈堔低垂着眸子说道。 疏离的态度让灵筠有些不悦,却也未曾表露, “我说过,给你三支香,可以容你三件事,但也是有条件的。” 灵筠道, “既然你想为青刀恢复容貌,也未尝不可,那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请讲。” 灵筠看着镜子里的人,几十年的相伴,她却觉得这个人离自己依旧很远,明明近在咫尺,却仿若相隔天涯, “不许再护着她了。我的守护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丫头受了重伤,就算是青刀不杀人,我也会要了她的命!” “好。” 几乎没有犹豫的回答倒是让灵筠迟疑了片刻,若是无情可为何拼了命也要护着,若是有心又怎么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我会让雀鸟把东西带给你的。” 镜子里再一次出现女子美丽柔和的面庞,灵筠看向屋子里的七彩雀鸟, “你说,当初那么一个小的一个孩子,怎么如今我也看不透他了。” 眸光里是不曾掩藏的失望,那个当初可以不顾性命的少年,终究是变的她也看不清楚了。 ———— 炮竹声响起的时候,陶紫鸢从梦中惊醒,她感觉自己做了好长一个梦,梦见自己身在冰原,四周都是寒冰,就在她觉着自己快要冻死了的时候,不知是谁在她旁边架起了火,逐渐的融化着身下的寒冰。 冥冥中她看见了陈堔的影子,却又不知为何突然间倒下,有许多的人围了上来,急切的将人带走。 “醒了?” 陶紫鸢刚睁开眼,便听到了女子的声音,借着屋子里的烛光看过去,内室的珠帘外是女子熟悉的身影。 “古伊大人。” 话音刚落,女子挑起了帘子走进来,绕过了燃烧的正旺的炉子,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饺子。 “我看过了,你是寒气入体,稍加调养便无事了,醒了就吃点热乎的。 今儿个是除夕夜,发生了前天夜里那档子事,咱们风波亭怕是不能热热闹闹的过新年了,不过饺子总是要吃的,图个吉利。” 一边说将饺子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又扶着陶紫鸢坐了起来。 “谢谢。”陶紫鸢接过温热的碗,确实觉得身上有些无力,不知不觉间一碗饺子便入了腹中。 “对了,宫里面传了话过来,叫你明儿个一早过去,说是陛下有事宣召。”古伊说着带着剩下的汤碗便要离开,眼见着人要走,陶紫鸢忙道, “都尉……都尉大人在哪?” 第七十八章 腊月三十(二) - 碧罗海 - 叶洛寒 古伊转过身,看向床上的少女, “都尉大人在宜君轩休息,解药今儿个一早便送到了各个府里,算是没出什么乱子,辛苦了。” 陶紫鸢微怔,解释道,“我不是在邀功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都尉大人怎么样了,是晕倒了吗?” 古伊淡淡道,“早已经醒了,放心吧。” 说着古伊便出了门,陶紫鸢看着她离开,心中有些沉重。 古伊,看上去柔弱安静的女子,喜欢研究医术,却是什么都不上心,如果这亭子里但凡还有人能让她上心,也只有陈堔了。 虽然只是几天的相处,可有些东西却是可以在不经意间察觉出来的。 外面的炮竹声依旧,只是听得出离风波亭是有些远的,现下里面忙碌的很,有谁还会有心思忙着除夕夜的事情。 不过,这一番折腾总算是有好处,至少知道为什么人家紧追着自己不放,竟是因为那位丽塔公主。 只是,陈堔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正想着,门被人从外面敲响,陶紫鸢随口问了一句, “谁?” 门外的人沉默良久,陶紫鸢倒是有了些许猜测,“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这个时侯会寻到这里还不敢出声的人,也只有歌苏一个人了。 话音刚落,人不但没走反而推门而入,一身的酒气,醉意熏熏的,可陶紫鸢知道,他没有醉。 陶紫鸢没说话,歌苏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昏暗的烛光下,二人隔着一道珠帘气氛却如同死寂的湖水,沉闷毫无生气。 “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选。” 扔下这么一句歌苏便转身离开了,只是方才的寒风终究还是让屋子里的热气散了许多。 陶紫鸢盖紧了被子,昏昏沉沉的便也就这么入睡了。 燕都城里万家灯火,欢声笑语,红绸彩缎,长街上更是热闹非凡。 有孩童正在放着散开的单个的鞭炮,也有人欣赏着天空中绽放的烟花,还有人执手相携地守岁。 明兴从外面回到了府里,一路寻到了浅花阁,府里的主子几乎都在,有的陪着主母闲话,有的同主君讨论文章诗词,庶出的四小姐五小姐在一起说着闲话。 唯独没有府里的姨娘在此,这也是规矩。 明兴瞧着机会在李相卿耳边轻语着,后者看了他一眼, “什么时候的事?” “听说是昨天夜里,现下人已经没事了。”明兴道。 “你下去吧,今儿晚上不用陪着我了。” 李相卿吩咐道。 “诺。” 明兴出了浅花阁,去找其他的小厮们一同吃了杯酒,李相卿看着杯子里的青酒,若有所思。 “相卿,你看看这幅画,褚西子的《梅花傲》,怎么样?” 李世秋跟儿子显摆着手里的古画,李相卿端详着,眸光微动之际已然轻笑着品评道, “凌寒独自开,唯有暗香来,梅之风骨在这画里倒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李世秋笑了笑,正得意之际,却又听儿子继续说道, “只不过这应该是父亲临摹的手笔吧。” 话音刚落,李世秋便是微微讶异,看了看旁边的儿女和夫人,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就连陛下当初也不曾挑出纰漏来。” 李相卿笑道,“父亲临摹褚西子的工笔乃是当世一绝,只不过……褚西子一生怀才不遇,父亲却是当朝一品大员,再仿行笔行间的意气也是不会变得。” “哈哈哈哈……”李世秋大笑着,将画递给了旁边的长子, “这上面的字你可看出是谁的了?” “褚西子的画素来都是钟离大家题字,能仿钟离体的也只有一人了。” 李相卿笑看向正在李夫人身旁的李灵筠,后者靠向李夫人的怀里,撒起娇来, “娘,你瞧瞧二哥哥,他取笑我呢。” 憨态可掬的样子逗得众人开怀,自然无论真假总要在人前做做样子。 “你二哥哥哪里是在取笑你,分明是在说咱们家出了位才情满满的女状元!” 李家大郎打趣着这位幼妹,室内一阵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下雪了!”众人纷纷走到院子里,看着天上的落雪,年轻的孩子跑到雪地里打起了雪仗,李世秋却是牵起了夫人的手, “这些年,夫人操持家事辛苦了。 ” 李夫人眼中一热,手中的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滴, “老爷说什么呢,这是为妻应该做的。” “陛下有了旨意,出了正月便要相卿去淮地带兵,在范将军手下做事。” 李世秋道, “两个孩子的婚事,有的你繁忙一阵了。” “相卿他……”李夫人欲言又止,目光落在一袭红衣的女孩身上。 “灵筠是个不错的丫头,朝堂上的官家女子,陛下难免心生怀疑,如此也免去了许多的猜忌。”李世秋道。 李夫人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总是觉得她这个儿子心思很深,她也有些看不透。 ———— 初一皇宫 皇城内的屋檐上落满了雪,可从宫门外到各个宫里的路上都已经清扫的干净,一袭红衣的女子独自走在去往未央宫的路上,遇到的内侍看见她腰间的玉牌纷纷行礼拜见。 “大人。” “见过大人。” “……” 一水的新衣新气象,看的人心情似乎也随之好了许多。 “那位大人是谁呀?怎的从未见过?看起来年岁不大的样子,却是异常俊美呢。” 有宫女私下讨论着早上进宫的这位小大人,因着陶紫鸢是一身男子的装扮,自然是有人将她错认成了男子。 也有知晓内情的,一边笑一边解释道, “说什么傻瓜呢,那是风波亭的大人,是位女子,如今在陛下身边做事,不过是一身男装的打扮,可切莫将人当成了男子。” “可是蘅芜院的那位?”有人问。 “正是,听说皇后指派的李姑姑就在那宫里当值呢。” “那可真是皇恩浩荡,令人羡慕。只是咱们没有那么好的造化,那么大的本事。” ———— 未央宫前,陶紫鸢被梁公公挡在外面,陶紫鸢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可即便如此还是难免冻冰了手脚。 昨儿夜里她还在想着陛下召自己所为何事,今儿一早便是这样一番情景,这是要敲打自己,可自己哪里错了? 第四十九章 人精梁冬 - 碧罗海 - 叶洛寒 本来以为一个时辰,至多半天怎么也就到时候了,却不曾想这一站便是一整日,身边进进出出的内监换了好几波,梁公公也进进出出传了好几回话,太子萧寒,还有豫王也来拜谒过了,可偏偏皇帝始终不理睬自己。 “今儿个来宫里时就没听说什么吗?”太子萧寒走到自己身旁时悄声问道。 夕阳晚照下,一袭红衣明朗,却不张扬,儒衣垂绦尽是文雅之风,更衬得这冬日里的公子温润如玉。 “今早来得及,不曾听说什么。”陶紫鸢想了想道。 萧寒轻笑着摇了摇头,似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般, “李家大公子的婚事在正月初六,相卿的婚事定在了正月十一,说起来李尚书这可是双喜临门啊。” 陶紫鸢疑惑着,不知他这是何意,怎么偏偏提起了李家,心中的疑惑刚起萧寒已然离开,根本不给她追问的机会。 是夜,月上西楼,陶紫鸢站的有些腿软,实在是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 终于梁公公从里面出来了,走到自己身前,笑着道, “大人,陛下宣您进去说话。” “好,谢……梁公公。”陶紫鸢抬起脚却冷不防的没有站住,差点栽倒了,好在有旁边的内侍及时扶着,这才不至于闹出了笑话。 可这么一摔,也把陶紫鸢摔明白了。 方才内侍在耳边说了一句话——外面传大人有意于李二公子,更是因为李二公子定下婚约心怀怨恨,忘恩负义。 怔怔的走进殿内,梁公公把其他人带了出去,大殿里只剩下陶紫鸢,还有那个半依在正位的帝王。 一袭玄衣在身,衣服上的金龙栩栩如生,那夜护着帝王的金龙陶紫鸢没有忘记,原来所谓的帝王龙气是真的。 “站了一天了,知道朕为什么罚你吗?”皇帝依旧在闭目养神,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却也不敢让人放松。 一个用心在看人的人,比眼神精明的人更加可怕。 “臣……不知。” 陶紫鸢只能如此回答,她若是知晓了,岂不是将那个门口的内侍卖出去了? 而且在皇帝看来,自己不知道才是最应该的,太过耳聪目明的人他会放心留着吗? 所以,想来想去,她只能装傻。 “身体恢复的如何了?听说你求解药的时候受了伤。”皇帝突然间关切道。 陶紫鸢如实答道,“一点轻伤,没什么大碍,再有古伊大人的调养,如今已然好了许多了。” 皇帝一只手放在了膝上,指向旁边的书案, “那就接着读吧。” “诺。” 陶紫鸢走过去,拿起了书案上的奏章,借着灯光逐字逐句的读了起来,不敢有半分懈怠。 ———— 子时一刻,皇帝要休息,便也打发了陶紫鸢出去,从头到尾都没有其他的责问,陶紫鸢摸不准却也不敢再多停留疑问。 这边陶紫鸢刚走,梁公公服侍着帝王宽衣,作为和帝王最亲近的老奴,梁公公的头上亦是半边的银丝丛生。 “你怎么不问为什么朕没有责罚于她?”皇帝问。 梁公公笑了笑,随即恭敬道,“陛下心中自有成算,可是老奴可以随意揣测的。” 皇帝看了他一眼,笑骂道,“你个老货,都快活成人精了。” 接着又道, “这个李家,一个二公子,一个三小姐,都是燕都城里顶出挑的,少年心中仰慕也是难免的,只不过一个为了三小姐闹得满城风雨,另一个也要步入后尘,朕的脸面啊。” 梁公公扶着皇帝走到床榻旁边躺下, “陛下若是真在意这些,恐怕就不会如此高高抬起,轻轻落下了。” “嗯?”皇帝看向旁边的梁公公,“继续说下去。” “陛下恕老奴斗胆,这陈都尉是个冷面心热的人,外面的说辞对他倒是没什么影响,再者当初的事情闹得确实不像话了些,可陛下不是也没当回事吗?依老奴愚见,陛下是觉着陶大人的事情蹊跷,这才给陶大人提个醒。” 皇帝坐在床榻上,点了点旁边的梁公公,“我就说你活成人精了,这哪是愚见,但愿那丫头能想通吧,想站稳脚跟,哪里有那么容易?” 梁公公笑了笑,吹灭了旁边的烛火,放下了围帐,守在了外面。 ———— 蘅芜院,陶紫鸢刚进院子便看到了屋子里的烛火之光,走过去推开门屋子里的身影竟是李姑姑。 “姑姑怎么还没有睡?” 李姑姑正在给自己整理床铺,其他人许是都已经睡下了,唯独她还在深夜里忙碌。 李姑姑行了礼道, “大人几日未回,可这被子却是要时常收拾的,如果不然天气寒冷,难免大人休息的时候会觉得被子里冷寒。这被子奴婢已经用汤婆子暖过了,也用香熏过,大人尽可安睡。” 陶紫鸢:“……” 只是铺一件被子便有这么多的说道,可想而知这在宫里多年的姑姑究竟有多细致,还有许多能耐是自己根本就想不到的。 “有劳姑姑了。”陶紫鸢心里有事,也没有多言走到了床边,过了一会儿看着李姑姑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姑姑还有事?” “大人可是在想陛下白日里为何责罚你一事?”李姑姑道。 “嗯?”陶紫鸢有些惊讶,“姑姑有何见解?” 李姑姑笑了笑,“见解倒是不至于,只是当初陈都尉和李三小姐的事情无非也就是两年前的事,却也是因着陈都尉行事太过张扬,可大人回京之后同李家的公子并没有什么来往,这谣言起于何处,大人有没有想过?” 陶紫鸢眉间轻蹙,“姑姑的意思是,这是有心人为之,可这人所图的是什么?” “自然是想毁了大人的名节,怀恨在心事小,忘恩负义事大。”李姑姑道。 陶紫鸢微怔,是啊,忘恩负义事大,这样的名声传出去自己也就臭了大街了,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依姑姑看来,我该怎么办?”陶紫鸢直接爽利的问,倒是让李姑姑有些措手不及,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位大人竟然如此的直接痛快。 但不管怎么着,这位大人虽非极聪慧的人,却也是个趣人,妙人。 第八十章 正月初五 - 碧罗海 - 叶洛寒 正月初五 入了夜,陶紫鸢还在未央宫里读奏章,不得不说一国之君确实难为,这一摞一摞的折子仿佛看不完一般。 还要有功夫统御臣工,管理后宫,光是想想陶紫鸢便已然觉着头晕脑胀,更别提很多事情都是在同一时刻到来的。 初五这天,凌源破天荒的进了宫,面圣,回禀着这几日风波亭查到的消息。 “启禀陛下,燕都城内胡人奸细共一百零九人已全部押入风波亭的地牢,刺客十九人已抓捕归案十八人,余一人仍在追踪。” 束起了头发,紧了衣衫,再加上面容严峻一丝不苟,陶紫鸢瞧着倒是有些陈堔的影子。 “此次刺杀,是胡人一玄术大师策划,为了死去的丽塔公主复仇,臣等已然查探过,西岭外的胡人已经退出了千里,经北坡一役已然是元气大伤,周将军率部守在西岭关外,帮助百姓恢复重建屋瓦。” 听上去都是一些好消息,只是陶紫鸢感觉皇帝的情绪并不是很高涨,没有大创敌军的快意。 “玄术大师,是那个伤了陈堔的人吗?”皇帝沉声问。 “正是。”凌源道。 “不急,陈堔的伤怎么样了?”皇帝关切道。 “回陛下的话,都尉大人的伤虽只伤及皮外,却仍旧需休养一段时间。” 凌源答道。 皇帝让陶紫鸢将人扶起来,看着凌源跪坐在对面这才道, “让他养着吧,你们这段日子也辛苦了,听说除夕夜都没有过好,是吗?” “宫宴一事是臣等的失职,陛下天恩浩荡不曾问责,已然是对臣等的恩赐!” 陶紫鸢没有想到看上去仙风道骨的人说起这样的话时也可以有板有眼的,这人到底可以有几副面孔。 皇帝看向旁边的陶紫鸢,“朕让梁冬给陈堔备了些上好的补品,前几天送过去一些,你一会儿代朕去看看。今日不必回宫,明日一早领着朕的圣旨去李家走一趟。” “诺。” 陶紫鸢应着,皇帝挥了挥手凌源同陶紫鸢二人出了未央宫。 从梁冬那里取了一些东西,带上了皇帝早就已经交给自己的圣旨,和一些宫里的内侍,陶紫鸢同梁冬出了宫。 只不过不同的是,一人在马上,一人在车里。 “这几日怎么瘦了?可是宫里吃的不好?”凌源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同里面的人说着话。 陶紫鸢正抱着汤婆子,即便是正月里,依旧冷的人手脚难耐,出门的时候梁公公给自己塞了一个汤婆子,便就这么收下了。 说起来,梁公公作为皇帝身边的人,想的真是意想不到的周到,而且对自己也算不错了。 她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也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知足。 陛下赐了一道圣旨给李家,看着是给李家的恩赏,却也是在给自己解围。堵了悠悠众口自己忘恩负义的事情,自然这也是李姑姑教自己的办法。 为李家求得一旨恩赏,两全其美。 听到外面的凌源问话,陶紫鸢收回了心思,回道, “一日三餐皆是古伊姐姐配的药膳,怎么能不好?” 凌源笑了笑,“那就是心里有事有人在挂记了。” 陶紫鸢沉默片刻,后道,“我只是在担忧,那还在逍遥的刺客会不会再闯了皇宫。” “放心吧,不会了。”凌源肯定的回答反倒让陶紫鸢心中兴起了疑惑, “怎么大人这般肯定?” “风波亭可以失手一次,不能失手第二次,把你的心放进肚子里吧。” 凌源眸光闪烁,陶紫鸢掀开了侧面的帘子,瞧着那人骑在马上的样子,倒是稳重可靠的很。 ———— 到了风波亭,陶紫鸢带着宫里的人走去了宜君轩,将东西放在了陈堔的房间里,让护卫带着几位内侍去休息。 陶紫鸢看着靠在床上读书的陈堔,正要走过去问一句他的身体如何,因为烛火下瞧着他的样子真的不像是什么事都没有。 “贵使既然完成了任务,便去休息吧。” 陈堔冷冷道,全然不曾看她一眼,包括刚刚自己带着其他内侍来的时候,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疏离,冷漠。 “我是做错了什么,引得都尉大人不快?”陶紫鸢问,如果面前的人是别人,或许她不敢问,不会问,可在这个人的面前,她有这个勇气,也有这样的疑问。 “你什么也没错,是我不喜欢和人走的太近。” 言语之间疏远之意已然很是明显,陶紫鸢再不离开,才是真的不识趣了。 “我知道了,告辞。” ———— 从宜君轩离开时,陶紫鸢顿住了脚步,看着身后这块牌子,她总是有一种预感,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会再踏进这里了。 事实证明,陶紫鸢的预感是对的。 带着圣旨到了李府的时候,刚刚好是新人拜过了天地,众人看着陶紫鸢高举着圣旨从众人面前走过,宣读圣上的恩赐。 一枚玉如意放在了新娘的掌心,众人皆知这是陛下对李家的恩赐,却也再也无人敢对陶紫鸢忘恩负义的事情说三道四。 又在席间吃了几杯酒,陶紫鸢便打算离开尚书府,却在临走之前碰到了不该碰的人。 “公子怎么在这里?席上还有许多贵人等着恭喜你。”陶紫鸢道,刻意的不去看他,可紫色的衣角在这府里却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外面的传言,不是我放出去的。”李相卿解释着道。 “公子只是想说这些吗?”陶紫鸢弯起了唇角, “我知道的,不是你。” 李相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看着眼前这双坚定的眸子, 真正的感觉到在她身上发生的变化。 “公子新婚之日,陛下另有赏赐,届时我还是要来讨一杯喜酒的。”陶紫鸢笑着道,眼睛里没有多高兴,只是必须要装作高兴的样子,就像是大多数人一样。 “告辞。” 从容的在他身边走过,再倒上一句恭喜,似乎这一个月的如梦似幻便就这么过去了一般。 遇见的这许多人,碰见的许多事,都像是一场梦,是她以前不敢想的,却是如此的真切。 未来会怎么样她不知道,但是眼前她知道,自己还不够强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八十一章 五年后 - 碧罗海 - 叶洛寒 五年后 燕都燕武帝四十四年 十六岁继位的燕武帝如今已经是六十岁的高龄,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已然是大不如前。 这五年的时间,陶紫鸢跟在身边伺候,刚开始跟着太子学下棋,后来逐渐对弈的人变成了帝王。 不得不说,三年了,她的棋艺虽有长进,可在燕武帝的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这一日乃是初春之际,三月十日,那一天燕都城风舒日朗,清晨陶紫鸢看顾着皇帝多吃了一碗的清粥,伴着王美人送来的小菜,倒也是清爽可口。 皇帝用过了早饭,陶紫鸢连忙递过了帕子,一旁的梁公公瞧着眼中含笑,吩咐着其他人将饭菜收拾了。 这些年陶紫鸢长进了不少,不知道是被这宫里的规矩约束了,还是被天威震慑,总之性子倒是愈发的温顺柔和了。 自然这是外面的人说的,可只有陶紫鸢自己知道,有些事情她可不曾忘记。 皇帝擦了擦手,让陶紫鸢扶着她去走走消食,御花园里早已是万紫千红的气象,看的人心中愉悦,皇帝也不例外。 他是个坐拥江山万里的王者,恢弘大气,但是在他身上,陶紫鸢也看到了孤独,高处不胜寒。天家亲情,从没有那么容易,索性皇帝自己也看的开,不去多做纠结。 自然,除却了偶尔会在一个人的时候发发呆,空觉膝下寥落,偶尔一次已经另开府邸的太子府三岁大皇长孙溜进了未央宫里,稚童天真聪慧,惹得皇帝好一阵喜爱。 陶紫鸢正欣赏着满园春色,皇帝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也在宫里拘束了许多日子,虽说这些年你也出去过几次,大多也是随着陈堔去办正事,又匆匆赶回,不曾贪玩闹过。可到底是青春年华,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朕已经在上林苑弯弓射马了。” 陶紫鸢在宫里待了几年,再加上皇帝的有意指点,也沉稳了许多,当即笑着道, “曾听闻梁公公提起陛下当日之风彩,文治武功,自是旁人不可相较的。” 梁公公笑道,“可不是,咱们陛下平了藩王,又驱逐了夷狄,内治清明,外面的百姓都在说咱们陛下乃不世的圣主明君呢。” 皇帝看了看旁边的梁公公,转身对陶紫鸢说道,“瞧瞧他,我就说他是个人精,自己还不承认。” 梁公公笑着没说话,陶紫鸢看着皇帝听他继续说道, “东阳郡守前日上了折子,说是地方出了些事,昨日风波亭那边报了上来,原不是什么大事,但朕想着让你出去走走也好,便把此事扣了下来交给你,你不必急着回宫,左不过六月三十回宫便可。” 陶紫鸢微微讶异,昨儿个她便看见了梁公公递进来的折子,但皇帝没让自己知道,她便也没去打听,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事情。 现在才三月初,要到六月末才回来,差不多四个月的功夫便是可以游历一番了,只是陶紫鸢竟是有些不放心皇帝的身体。 这些年,皇帝对自己颇有照顾,纵是她再怎么愚笨也看得出来,小到读书写字,下棋,再加上为人处世的道理,大到安邦治臣的方略,若是全无感激,她也不配为人一场了。 “谢陛下厚爱,只是紫鸢本就不是个喜欢折腾的人,四个月的时间未免太久了。” 陶紫鸢道。 平常和颜悦色的人突然间板起了面孔,甩开了陶紫鸢扶着自己的手,陶紫鸢不知帝王因何而怒,只是觉着帝王动气难免伤及身体,连忙跪下请罪道, “是紫鸢的错,请陛下息怒,以龙体为要!” 皇帝恨铁不成钢的冷声斥责道,“瞧瞧你的样子,不思上进,安于在这方寸之地,朕这些年教你的,陈堔教你的就是要你安于享乐的吗!既是如此,竟是朕看错了人!收拾你的东西,给朕滚出去!” 随即便在梁公公的陪伴下,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离开了御花园。 待人走后,陶紫鸢方才抬起头,有些懵懂的看着眼前空落落的院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皇帝让她走,还是借着东阳郡的事情,陶紫鸢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事实也正如陶紫鸢预感的那般,她前脚刚刚被骂,后脚事情便被传到了外面,更有甚者连他们说了什么都转达的一清二楚,从蘅芜院离开的陶紫鸢看了看前方远处那座恢宏的楼宇,有了些许猜测。 她离开,蘅芜院的人也被打发着去了风波亭,这下子有些人却是开心了起来,毕竟她守着帝王这许多年是得了势,被这么灰头土脸的赶出来可就是等于没了依靠。 最开心的人莫过于南宫离,这位乐此不彼以奚落自己为乐趣的提司便依在风波亭门口干枯的桃树下,一手玩弄着袖子里的白蛇,一边冷嘲热讽道, “披上了虎皮又如何,迟早有脱下来的一天。所以说,人还是要明白清楚自己到底是狼是狗的好。” 本已经走了过去的陶紫鸢停下步子,回首看向树下的黄衣丽人, 目光森然竟是看的南宫离有些惊惧,手下一顿也忘了调弄着宠物, “你……你要干什么?” 陶紫鸢没有多言,转过身直奔着宜君轩去了。 ———— 宜君轩里陈堔早已经把需要的东西和情报准备好了,更有古伊准备的一堆药物,还有唐伊蔺枫在,只是……还有一个人倒是陶紫鸢没有想到的。 歌苏。 自五年前岐山过后,她便没有再见过歌苏,即便是出任务两个人也十分巧妙的从来没有碰到一起,不知现下是什么光景,竟然他也随着一起。 而且还一改往日洒脱不羁的样子,束发收衣,多了几分沉稳冷峻。 “具体的我已经交代给了他们,到了东阳你们再详谈吧。”陈堔面容严峻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歌苏。 “诺。” 歌苏应着,随即几人带着东西出了门,陶紫鸢也想跟着一起,可是怎么也没想到陈堔把自己叫住了。 “陶提司。” 陶紫鸢回过身行了礼,看向他问道,“都尉大人有何吩咐?” 陈堔看着她,眸子里不再是一味的冷淡疏离,倒是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随后竟是语重心长的道了一句, “小心。” 第八十二章 好人家,心上人 - 碧罗海 - 叶洛寒 晨光熹微,春风和煦,屋子里还有些微的凉意,那人身着一袭白衣,面容冷峻,深邃的眉眼之中夹杂着一丝关切,终是无奈的道了一句, “小心。” 陶紫鸢微怔,无数的疑惑终究化作了一声淡淡的,“谢都尉大人,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属下便离去了。” “去吧。” 陶紫鸢转身出了门,可身后的目光尤在,这种熟悉的目光伴随着她五年,一种欲说不得的隐忍,却又夹杂着丝丝的关切。 她不知道为什么陈堔要这样做,一个人疏离另一个人可以有许许多多的原因,可究竟是哪一个陶紫鸢想不到。想不到还有谁可以让堂堂风波亭都尉,欲说还休。 ———— 三日后东阳郡 地处东南的东阳郡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可以说北方仍有些阴冷的时节,东阳已然是一片温暖。 农耕女织,万物复苏,一片繁华之像,陶紫鸢算是知道为什么皇帝会对郡守陈珂赞不绝口了,吏治清明,确实要比其他地方强多了。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很难想象这样的地方竟然会有水妖出现,不过看着郡守的折子报上来的,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陈堔出门前会有那样一声叮嘱。 陶紫鸢心中疑惑着,已经埋伏在了出事的江河边,江边弱柳扶风,时有阵阵梅花吹落到江上,好不诗意。 陶紫鸢无意欣赏美景,更多的时候只是想着怎么一个两个都那么奇怪,皇帝赶她走,陈堔嘱咐她小心,她总觉着要出什么事,问起蔺枫唐夕,他们又不清楚。 至于歌苏……还是算了吧,且不说自己记不记仇,就是他自己也不想同自己讲话。 两三株并排的粗壮的柳树后面,蔺枫和陶紫鸢躲在了后面,前面还有一些其他的浓密树枝遮掩着,倒也是安全。 “大人在想什么?这一个小小的水怪,还值得你如此忧思?”蔺枫看着她一路上便眉头紧锁闷闷不乐的样子,原本还不怎么好打扰她,毕竟被骂了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 眼下却是觉得再不说些什么,她就要走火入魔了。 陶紫鸢看了一眼旁边的蔺枫, 淡淡道, “真的是一个小小的水怪吗?” 这些人有事瞒着自己,陶紫鸢直觉着,可一个个的嘴却牢靠的像是上了锁的匣子一样,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蔺枫眼中划过一丝异色,有些心虚的笑了笑,移开目光道, “当然,歌苏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我记得李相卿在东阳吧。”陶紫鸢突然间想起来,注意着蔺枫的神色,果然后者脸色一变,面露几分难色。 闭口不言未必是在隐藏此事,可李相卿在东阳却是坐实了。 “李大人最近在左将军身边做事,已经升到了副将的位置。” 蔺枫如实道,打量着陶紫鸢的眼色,说道, “大人准备在东阳待一段时间吗?这边的风景挺好的。” 陶紫鸢深吸了一口气, “东阳湿热,我待不惯,去别的地方走走,有什么好地方吗?我有好多地方没去过,也不知道去哪。” 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她不知道自己出了燕都还能去哪,五年叫那个司空道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她手里的扇子用的再好也无法打败陈堔,更何况是那个被他护着的李灵筠。 李相卿大婚那日的尚书府好不热闹,虽然没有李家长子那日的浩荡阵势,可新郎新娘两个人之间的情意却是呼之欲出的。 青梅竹马,金童玉女,倒是让男女眷们有不少看着眼热的,两位皆是燕都城里有名的人物,再加上风波亭两位痴情的人,倒是被人说起了好一阵子,羡慕了许久。 李灵筠……她是不是也在东阳? 陶紫鸢心里起了心思,旁边的蔺枫却是唤了她数次,终是将人心神唤了回来, “大人。” 看着蔺枫幽怨的目光,陶紫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的蔺枫哭笑不得, “我讲话果真如此无趣吗?” 他在这说了半天,可陶紫鸢却在想别的事情,真是深受打击。 “不过能博提司大人一笑,倒也是值得了。” 蔺枫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可婚姻大事却是无论蔺夫人怎么劝,软硬兼施了也不好使。 “你刚刚说东阳附近有一处温泉是吗?” 陶紫鸢问道。 蔺枫笑着道,“是,在东阳是极有名的,许多达官贵人这个时节都会去,事情了了倒是可以享受一下。” 陶紫鸢点点头似乎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随即话锋一转,又道, “听说仪伯侯府近日和你们家走的挺近的。” 蔺枫面色一窘,有些不自然起来,“仪伯侯家的大夫人觉得同我母亲投缘,便时常到家里说说话。“ 仪伯侯府家的几个小姐待字闺中,即便是四小姐也嫁给了卫卿仪,是皇帝钦点的婚事,也算是皇帝对卫家的恩赐。 “大夫人膝下却有一女,如今正当年,听说对某人一见倾心。”陶紫鸢故意道,却猝不及防的被人打了头, “年纪轻轻的,张口闭口的怎么不知道害臊呢?” 蔺枫有些急了,可依旧好脾气的,打也没有打疼,只是象征性的拍了一下。 陶紫鸢装模作样的捂着头,故意抱怨道, “真是好心没好报啊,我可是没有当小姐的命,要是顾及着男女大防什么的,估计现在都可以跳江了。” 蔺枫笑着道,“依你这么说,还是我错了。” 陶紫鸢看着他,有些不明,“这几年上你们家提亲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可你通通拒了,莫非是有什么心上人?” 说到后面陶紫鸢也跟着笑了起来, “快说说,是哪家的姑娘?” 蔺枫眸光微闪,却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陶紫鸢的头上,疼的陶紫鸢差一点痛呼出声。 “你还真打啊。” 陶紫鸢蹙起了眉头喊冤屈。 “知道痛看你还敢不敢乱讲,这样的话也是你一个十五岁的丫头说出来的。”蔺枫倒是难得的跟她严肃起来, “莫不说我没有心上人,就是有……” “若是有了会是怎样?” 陶紫鸢看着他笑道,蔺枫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板起了面孔, “大人既知男女大妨,就应该名声对于闺阁里的女儿家有多重要。若是猜错了别人听到了,不定给人家带来多大的麻烦。” 第八十三章 水?火?还是跑吧 - 碧罗海 - 叶洛寒 富江,一条途径东阳郡的河流,养活了沿岸的渔民同时,也为东阳郡带来了很大的经济收益。 朝廷的税收少不了它,每年亦是在冬在冬季也能向宫里进献海味,所以皇帝很喜欢东阳,亦是原谅了有些迂腐的陈珂,更是将这一处宝地交给了陈珂。 旁边的蔺枫变了脸色,很明显是触到了他的逆鳞。陶紫鸢心下冷笑着,这几年就算她再耳聋眼瞎,却也看出了蔺枫究竟对谁有意。 说起来这也是李灵筠的本事,即便是嫁了人,却也能让一个两个的人念念不忘,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足够的优秀,无论才华还是相貌,还是在人前的脾气秉性,为人处世,堪称完美。 完美的令人叹为观止,即便是皇帝也要可惜一句,不是生在帝王家,不过尚书府的千金,也足够了。 只是尚书大人下手快,提前众人一步将人留在了家里,所幸的是,李相卿同样的晃眼,只不过相比之下,倒是逊色了几分而已。 这几年陶紫鸢不是没有对那位动过心思,可那又能如何,不是陈堔护着就是有其他的事情碍住了,好在皇帝还没有将棋盘送人的想法,倒免了她许多麻烦。 只是陶紫鸢隐隐有一种感觉,李灵筠的人是离开了燕都,可燕都城里似乎还有她的影子,就像阴魂不散一般,时刻总有人提醒着自己。 正想着,平静的江面上竟是冒起了咕嘟咕嘟的泡泡,像是蒸开了一锅水般。 众人不约而同的屏息凝神,等着看江里面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慢慢的,一双眼睛露出了江面,看了看江边没有发现人的影子,竟是逐渐的浮出了水面,一点一点的露出了厚重的盖子,如同宫殿一般,八只巨大的爪子分在两侧,一边四个,两只锋利的钳子高高的举起耍着威风堂堂。 “螃蟹?” 陶紫鸢有些无奈,合着这是螃蟹成了精。 看了一眼旁边还在生气的蔺枫,陶紫鸢推搡了一下,迎着他的目光道,“我错了还不行吗,下次再也不提了。” “就这样?”蔺枫看着她,似乎还有些不满意。 “嗯……那你还想怎么样?不要得寸进尺啊!小心我去告诉夫人!”陶紫鸢仗着胆子有些心虚的道,虽然蔺夫人待她好,可这件事说到蔺夫人那自己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谁让自己嘴欠呢? “晚饭你看着我们吃。”蔺枫道,“答应我就勉勉强强的原谅你,不答应,那就算了,左右你是大人,官大一级压死人,我能拿你怎么办?” 陶紫鸢:“……” 不愧是言官的儿子,蔺枫挤兑起人来丝毫不逊色于他那个在朝堂上东征西伐的老爹,连皇帝都头疼的人。 “晚饭吃什么?”陶紫鸢试探着问,祈祷着千万不要是自己最想吃的。要是那样的话,可真是折磨死人了。 “陈郡守说,岳池轩的海味不错,而且最近新出了个麻辣的口味,可以去试试。”蔺枫弯唇一笑,看着陶紫鸢突然间苦下来的脸色,有一种隐隐的得意。 这几年他发现陶紫鸢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只是对吃的难以抵抗,一同好几次外出之后他便察觉到了,尤其是麻辣的东西更是诱惑。 现下让她看着几个人吃,便也是一种惩罚了。 “还在闲聊,再不上螃蟹就跑了!”唐夕跑过来提醒着正在聊天的两个人,一边也拎着手里的剑冲了上去,劈在了螃蟹的壳上。 然后手里的东西就光荣的断了…… 然后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好在另一边的歌苏反应快,将人推开才免于葬身在铁钳之下。 陶紫鸢看的一怔,唐夕手里的剑虽然没有天启那么逆天,可也算是上等的玄铁,就算是碰上一般的刀剑也可以削铁如泥,眼下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不约而同的和身边的的蔺枫看了看腰间的佩剑,相视一眼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还是另辟蹊径吧。 好在陶紫鸢还有御水术,而唐夕也可以操控火之力,至于蔺枫,默默地放下了。 只是歌苏同那螃蟹缠斗了许久,每次他兴起的水幕攻击都会被螃蟹无视,仿佛对他根本就不起作用。 歌苏蹙起了眉头,他还从没有如此挫败过,手下一番随之而起的是面前的江水分开了两边,唯独螃蟹在的位置让开了一条路。 陶紫鸢注意到还有一些小的爬行动物,比如说小的螃蟹和水里的土著居民连忙往两边的水墙里跑去。 陶紫鸢觉得如果他们能说话的话,一定会恨死了歌苏吧,毕竟自己的家就这么被轻易掀了。 “螃蟹不是没有水也可以吗?”陶紫鸢问旁边的蔺枫,后者点点头, “是这么回事。” 陶紫鸢看向不远处的唐夕,喊道, “快用火啊,烤了它!” 不知道是不是螃蟹听懂了人话,竟是朝着陶紫鸢的方向看了过来,一双眼睛如果可以的话几乎能把她穿过窟窿。 “一会儿它过来一定要迅速的把我带走啊。”陶紫鸢对身边的蔺枫嘱咐道。 等到的却是蔺枫嫌弃的目光,好像是在说能不能有点出息。 “要命啊,要什么面子!面子能值几个钱!” 话音刚落陶紫鸢便拉着旁边的蔺枫,急促道, “快快快,它来了!跑啊!” 唐夕看着火势奔向的地方已然空空如也,歌苏对螃蟹下的禁制被它冲破了,结果就是直奔着陶紫鸢的方向而去。 唐夕怔了怔,看着动如脱兔的两个人,再看看被惹急了的螃蟹直接跑上了案…… 这得是多大的仇啊! 对面的歌苏看着把螃蟹引走的陶紫鸢,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手一挥将水墙恢复如初。 “这个……歌苏兄,现在怎么办?”唐夕也颇有些无奈的问。 “追!还能怎么办?”歌苏也被气的苦笑出声,“她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是可以御水的人,这么……落荒而逃可真是……风波亭里独一份了!” 唐夕挑了挑眉梢,“但是岸边的话就不能用火了啊。” 歌苏:“……” 强自按下心中的怒火,歌苏长吐了一口气,“把人截回来!” “可是带她跑的是蔺枫啊!”唐夕欲哭无泪,那个人的速度他可是追不上,自然,歌苏也是。 第八十四章 荆溪,原因,她能知道什么? - 碧罗海 - 叶洛寒 富江边的渔村就在旁边不远处,可几个人守的位置却是远离人群的,便挑在了树林边。 而且据提前打探的消息,那个妖怪在这一带的概率比较大。 万万没想到之前挑好的屏障,现在却成了自己的桎梏,怎么说呢,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不过好在蔺枫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便绕着往回跑同剩下的两个人会合。 “快快快,往那边走!”陶紫鸢指着宽阔的道,示意蔺枫往那边走,结果蔺枫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背着她朝着密林深处去了。 陶紫鸢连忙捂住脸,实在是枝繁叶茂,她这张脸可不想被毁,虽然不是什么倾国之姿,但是也不差啊! 至少皇帝是这么说的。 “不要引路,你也没什么方向感。”蔺枫淡淡道,耳边极速的风声略过,吹散了陶紫鸢心中的怨气。 “你要是有方向感,也不至于上燕都的路上绕那么远的路了。” 蔺枫之前便如此挖苦着她,陶紫鸢虽忿忿不平,却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这是螃蟹吗?螃蟹不是横着走吗?他怎么跑的这么快?”陶紫鸢忍不住抱怨道,蔺枫的速度是最快的,这螃蟹却紧追不舍,未免也太逆天了吧! 没成想身下的人却是悠悠道, “所以人家才是妖怪啊,好对付要你来干嘛?不然你真以为自己是来享福的啊。” 陶紫鸢怔了怔,有些委屈的道,“……你今天是吃了红椒吗?干嘛总编排我?” 蔺枫哼了哼,“你说呢?” “不都说了晚上看着你们吃东西吗?你不说这样就可以了吗?”陶紫鸢愤然道,直埋怨蔺枫不守信用。 却不蹭想正中了人家的陷阱, “嗯,这可是你说的啊。” 蔺枫一副得逞的样子,陶紫鸢才明白他是故意的,究其原因就是刚才自己没把话说死啊。 陶紫鸢觉得有些心痛,却也只是暗叹一句,老奸巨猾! 不过接下来的路却是出奇的好走了许多,至少她不用遮着脸了,放才一路上总是能遇见一些碰不到蔺枫的,却可以稍稍的碰到她的树枝,闹得她不敢抬头,现在想想也是他故意的了的。 通过这件事情她也是明白了,人都是有逆鳞的,再温和的人也不例外。 那,李灵筠的逆鳞又是什么呢? 陶紫鸢挑起了唇角,觉得有趣起来。 突然间头上一阵阴影落下,陶紫鸢下意识的看过去,竟是那只螃蟹飞起来了,身后的树枝有很多都被他撞倒的,这可真是横冲直撞,横行霸道也不过! “逆天啊!快跑快跑,它在天上!” 陶紫鸢催促着,看着斜着身子,整只都在空中的螃蟹,面对着它的下腹,再看向那对眼睛,仿佛看到了它得意的样子。 “大人,你是会御水的啊,杀不了但抵挡一下总可以吧!”蔺枫无奈的苦笑,他已经很快了!可那是妖怪啊!他又有什么办法! “对哦。” 陶紫鸢确实忘记了,眼见着天上的螃蟹即将落下将两个人砸成粉碎,一道水链横空而出将它困住,而就是这么僵直的一下替蔺枫争取了时间,两个人幸免于粉身碎骨,可旁边的树木虫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啪嚓”一声,陶紫鸢听到了无数生命痛呼的声音,而对比,陶紫鸢只能赠送一句, “早登极乐。” 蔺枫及时的停了下来,因为身后的螃蟹被困住了,自然不是陶紫鸢的水绳,而是……被地上的草划伤了。 怪物变成美男子,或者美人的场景,风波亭的每一个人都期待过,但是最后都放弃了,看起来故事里的神话终究是故事,事实是妖怪就是这么个原生态的样子。 陶紫鸢跟在蔺枫身后走了过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唐夕和歌苏也赶到了,看着莫名其妙由黑色变成了紫色的螃蟹,陶紫鸢思考了一下,应该是中毒了。 按理说妖怪中毒了和他们应该是没有关系的,但是银月之辉里的荆溪却是有了动作,在几人惊讶的目光中出现了。 依旧是夺目震撼的白衣白发,虽不是仙姿绰约可冷漠的表情以及到位的眼神也足以震慑某些想要轻视她的人。 绿光闪过之后,地上的螃蟹恢复了黑色,只是钳子上也多了一处让人无法忽视的紫斑。 陶紫鸢看着荆溪,只见她一副睥睨众生的姿态,浮在空中像是一个王者,可实际上,她是没有腿的,幸好衣服宽大遮住了这个缺点。 当然,知道的也只有误打误撞碰见的陶紫鸢,和强势的根本不必去说的都尉大人陈堔。 “这是……怎么回事?毒是解了还是没解?”陶紫鸢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虽然还是不明白荆溪为什么要这么做。 荆溪目光平视,看着对面的树,陶紫鸢是这么觉着的,毕竟每次皇帝让她去传话的时候,她有些紧张便会看着殿里的柱子,让人觉得自己足够的气势,以及天家使者的风范。 只听她道,“没解,没有媒介,我也解不了。” 摆着最气派的姿态,说着最实在的话,这种脾气很对皇帝的胃口。 “那为什么要救它呢?它死了,我们的任务不就结束了?”唐夕很实在的问道。 几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荆溪的身上,后者看向唐夕身旁的歌苏,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道, “那就要问你旁边的这位公子了。” 几人齐看过去,歌苏却是十分坦然的道, “这只螃蟹是有问题,可根本的问题不是它。很多人都在富江里无缘无故的失踪,江里却多了许多巨大的怪物。我们要调查的是原因。” 陶紫鸢眨了眨眼睛,这些自己都不知道呀。看他这么有恃无恐的样子,应该是陈堔嘱咐的,用蔺枫的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她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不过,旁边这位就不一定了。 “提起大人知道吗?”蔺枫看过来问。 陶紫鸢一愣,这是什么脑回路?她比这些人去的还晚,一路上也没怎么和歌苏说话,她到是想知道,可也得有机会啊。 然而很明显的是,她没有机会。 “不……” 陶紫鸢的话没说完已经有人抢先她一步了, “她能知道什么?” “……” 第八十五章 退一步海阔天空 - 碧罗海 - 叶洛寒 郡守陈珂给皇帝的折子,陶紫鸢有幸看过,上面的内容大致和自己之前知道的一样,但这峰回路转的转折倒是让人猝不及防。 可即便如此,歌苏的那一句“她能知道什么?”还是让陶紫鸢不爽了很久。 见天的就像是自己欠他的一样,真不知道当初是谁卖了谁! 陶紫鸢白了一眼牛气哄哄的歌苏,转身看向另一边的荆溪。 “那这螃蟹的毒怎么解?需要什么?” 话音刚落旁边的蔺枫看过来,冷嘲热讽道, “一只螃蟹,就是中了毒也是螃蟹,费尽心机的救它做什么?还不如听人家的话,去找找失踪的人!” 陶紫鸢:“……” 很明显,蔺枫对某些人很不满,言语间尽是奚落和讽刺。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一阵熙熙索索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那只本来应该挂掉的螃蟹睁开了眼睛,头上的眼珠子转了转,落在了陶紫鸢的身上。 陶紫鸢一怔,面露难色,“还来?” 没想到螃蟹只是傲娇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动了动爪子和钳子,但是很明显毒素集中的钳子还是有些迟缓。 陶紫鸢:“……” “不用找了,就在这。” 每次听荆溪这个形态讲话的时候,陶紫鸢都有一种在密闭的石室里面的感觉,余音回响,感觉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却又回响不绝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在她面前的人们,她是神灵,而非凡夫俗子。 荆溪指着地上的螃蟹,俯视着歌苏,后者迎着她的目光,只是在目光交错间便已是针锋相对。 “哼!” 一声冷哼过后,荆溪愤怒的消失回到了银月之辉中,陶紫鸢装作没有感觉到歌苏的注视,低头摆弄着手指。 说的好听了,她是个提司,可在歌苏眼里自己连个豆子都算不上。 这个时候她可没什么意向做老好人。 更何况,但凡歌苏把自己当回事了都不会隐瞒自己到现在,荆溪在替自己不平,自己怎么能转身揭她的短儿? “陶提司以为呢?”歌苏问道,一双眼睛几乎要把陶紫鸢盯出个窟窿。 可是,那又怎样呢?自己不是猫猫狗狗的,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心中想着,面上陶紫鸢却是轻笑着道,“自然是找人最为紧要,其他的还要慢慢了解才行。” 陶紫鸢的态度摆了出来,歌苏的脸色却是突然一变,看向旁边的唐夕, “唐夕,你觉得呢?” 唐夕想了想,似乎仔细思索过后的样子,这才说道, “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些失踪的人,三种办法,一种凭运气,另一种便是让这只螃蟹恢复正常,解毒也好,恢复人形也罢,这才是最紧要的。” “第三呢?”歌苏问。 唐夕弯起唇角,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第三,既然有人下毒,万一伤到了不该伤的人,自然是要有解药的。所以,我们应该去找查找那个人,也算是一劳永逸了。” 歌苏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那就第三种办法吧,分头在东阳郡打听,我去东边,唐夕去南边,提司去北边,蔺枫去西边。那个人应该就在东阳郡里。三日后在客栈会合。” 说罢歌苏转手离开,往东边行去。 蔺枫想要说什么被陶紫鸢拉住了衣角,看向身边的人却见她分明对螃蟹更有兴趣。 “螃蟹怎么办?”陶紫鸢问。 唐夕想了想,长叹了一口气, “送回河里吧,看这样子应该是跑不了了。” “好吧。” 陶紫鸢没说什么,自动自觉的施展着御水术将某只已经口吐白沫的螃蟹圈在了水球之中。 螃蟹“咕嘟嘟,咕嘟嘟。”的在水里面冒着泡泡,倒是多了几分可爱,手一挥水球便在空中划向了另一边的富江。 唐夕先一步离开,陶紫鸢也准备去北边,却不曾想被蔺枫扯住了袖子, “怎么了?有事?” 蔺枫有些无语,恨铁不成钢道,“他这么无视你,你也忍得下去!你可是皇帝身边侍奉的人!” 陶紫鸢挑了挑眉梢,“你觉得救人和争吵之间,哪个更重要?”” 看着蔺枫微怔的表情,陶紫鸢继续道, “就算我和他争辩起来,分出个高下是非,有什么意义吗?左不过是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于正事什么意义都没有。” 说着陶紫鸢不动声色的将蔺枫的手拿开,好心的劝说道, “你比我年长了几岁,家中又是朝中重臣,怎么会还这么容易被他激怒?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吗?” “故意的?”蔺枫狐疑出声,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为什么?” 迎着蔺枫求知的目光,陶紫鸢也只能摊开手,道一句, “我也不知道,但你们就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吗?就算是再娇纵的人,也不可能毫无缘由的在风波亭里目中无人吧,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 陶紫鸢故意拉长了声音,看着蔺枫瞠目结舌的反应, “我就是猜猜,左不过任务结束了你就看不着他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吧,我先走了。” 说着那一袭青袍利落的少女往北边走了去,只留下蔺枫在原地思索着。 走了大概几百步,估摸着身后的人已经看不到自己了,陶紫鸢这才把荆溪叫了出来,后者很明显还在和歌苏生气,外加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数落了起来, “好歹你也是在皇帝身边待了几年的人,怎么这么软弱?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连个反驳的态度都没有!当初的小丫头尚且有些反骨,现在的陶大人却快成了泥捏的人!” 陶紫鸢听着,但也大多是左耳进,右耳出,等到她终于说完了这才无奈的苦笑出声, “你自己不也说嘛,有反骨的是小丫头,泥捏的是陶大人。我不能一直是个小孩子啊,尤其还在陛下身边待了这么久,总要有点长进才好吧。” 荆溪白了她一眼,“这叫长进,这……” 话说一半,荆溪突然间反应过来,“你是故意的?” 陶紫鸢弯唇轻笑,“退一步海阔天空大多是因为,不退前面便只有一条路,退了可以前进的路便有很多条。” 第八十六章 不争,鱼虾,海珍坊 - 碧罗海 - 叶洛寒 当今陛下登基是在少年时,刚开始也有少年意气,想要肃清朝堂,可架不住当时的太皇太后把握着兵权,压着他只能在上林苑练兵。 这一磨就是四年,终于他稳了下来,不再一门心思的想要要回兵符,日日在老人家跟前尽孝,心也渐渐平和了许久,终于老人家把兵符给了他。 有些时候,你越想要的,别人偏偏不会给,你不想要,别人才会给的甘之如饴。老人家说,这叫不争。 争,什么人都可以,不争一时之气为长远计,这才是谋大局者。 后来陶紫鸢发现,明白这个道理的,还有一个人,李灵筠。 燕都城里谁不要道一声李家的三小姐脾气样貌都是极好的人,恬静如水,温柔贤惠,就是李世秋告老还乡了也是如此。可想而知,这同李世秋的地位无关,是这位李三小姐的好名声,好人缘。 不,现在她是李二夫人了。 “那你就准备这么让下去?” 很明显刚才自己的话很管用,至少荆溪不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了。 陶紫鸢笑着看向东边的方向,仿佛看到了那人在密林之中奔跑的身影, “不会太久的。” “嗯?”荆溪没听懂,看着陶紫鸢的样子,她觉得眼前的人自己愈发的看不懂了。 “骄兵必败。”陶紫鸢轻吐四字,已然转身向富江走去,荆溪跟在她身后纳闷着,“你这是要去哪?这不是北,北在那边。” 陶紫鸢拨开了前面挡住自己的树枝, 边走边道, “你不是喜欢吃鱼吗?抓鱼去。”说着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又补充了一句, “民以食为天,我也饿着呢。” 荆溪:“……” 虽然她很想说这个时候偷懒不是那么好,但是……在鱼的诱惑下,荆溪屈服了。 “我可不是为了鱼去的,就是看你累了一上午,怎么也该吃点东西了。” 荆溪呢喃着,陶紫鸢听后不禁苦笑。 几千岁的人还能口是心非的这么可爱,这几年大多都是她和李姑姑在宽慰自己,若是没有她们,自己怎么能抵挡的住深宫寒冷。 ———— 没有渔网,没有垂钓,陶紫鸢利落直接的挥一挥绸扇,接着富江中水波翻涌,便有那么几条……几百只倒霉的水生鱼虾便被抛上了岸,再一挥便被一团水球裹住了。 看的荆溪也是不住的目瞪口呆,叹了一句, “陶提司以后不在风波亭,倒是可以去打渔,卖个海味,省时省力,而且收益也还不错的样子。” 其实想想,陶紫鸢的御水术也是很厉害的,除了不能把自己包在里面,无论是运输还是把人困住,都是可以的。 看着陶紫鸢往旁边的林子走,一边走还一边折着柳枝,攒了一大堆的柳枝又抱了回来,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放下,开始编织起来。 “……这是要做什么?”荆溪好奇的问,毕竟她没见过陶紫鸢编篮子。 “篮子,装鱼用的。” 陶紫鸢道。 看着她用柳枝编起来的篮子,有一些和指头一般大的缝隙, “可这不就漏水了吗?你不打算在这吃?” 陶紫鸢手中的动作停下,一副惊讶的样子看着荆溪, “你要生吃?” 随后又一副想通了理所当然的样子, “也难怪,猫吃生鱼很正常。” 荆溪忍住自己想要掐死她的冲动,化成了一只荆溪猫,落在地上的时候还嫌弃的看了一眼被地上的泥土染脏的爪子。 “喵,我要吃熟的,糖醋鱼!还有生煎的!” 荆溪为自己争取着午饭,陶紫鸢笑了笑,抱起通体雪白的猫,掏出袖子里的帕子擦了擦荆溪猫的脚下, “等着吧,等我编完篮子的。” “那漏水了就不新鲜了。”荆溪依旧执着于漏水的事情。 “放心吧,会有办法的。” 陶紫鸢的嘴很严,就是刑部的大刑也未必撬得开,所以皇帝才能放心的把那么多东西让她知道。 荆溪知道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索性放弃了,一味的依偎在她怀里暖和的地方,等着看她十分手巧的编好了两个篮子,还有一根扁担。 陶紫鸢做好了准备工作,没有急着将鱼虾放在篮子里,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扯来了一张破布,铺在了两个篮子的地下,算是盖住了缝隙。 但指望着用破布可以阻止漏水,陶紫鸢还没有这么天真,但是她会控水呀,所谓的篮子和布都是给人看的。 荆溪恢复了灵体的状态,陶紫鸢本想挑着担子走,后来想了想,还是用水球运输比较方便。 水球暂时放在了富江边隐蔽的地方,陶紫鸢去找来时骑得马,马停在另一边,陶紫鸢找到了拴马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匹,估摸着那些人已经牵走了。 在东阳郡里日行千里不靠马而是靠着双腿的话,过于显眼,且会被人另眼相看的,好的坏的都会有。 骑马走的路上,陶紫鸢明显依旧路痴,在荆溪的指点下,勉勉强强的带着水球到了东阳郡北边的城镇……兴华镇。 在镇外找了个僻静地方陶紫鸢把水球散开,把马拴在了一边的树上,旁边的草足够它吃一会的了。 陶紫鸢抹了一把泥土在露在外面的部位,挑着扁担往城里走去,小镇虽不大,却是五脏俱全,兜兜转转的打听到了海珍坊,陶紫鸢卖出去了一部分的鱼虾,留了一些当做午饭。 在海珍坊里的人取银子的空当,陶紫鸢同店里的伙计说起了话来, “我刚进城里一打听便有许多人说咱们这的生意是兴华镇里最好的,掌柜的可真是厉害,这么多卖海味的,偏偏就掌柜的生意做的这么好!” 店小二脸上不无得意之色,“那当然,咱们掌柜的经营有道,就是在东阳郡都是出了名的。” 陶紫鸢笑了笑,眼眸微动,说道,“最近好多渔民都不敢下海,这店里的生意似乎也没怎么受影响,看来真是不一般啊!” 店小二看了看外面,没有人在,这才对陶紫鸢招了招手,后者附耳过去,亏得自己身上没有脂粉香,且有鱼腥味掩着,倒也不会被人察觉异常。 第八十七章 海珍坊,韩记,李相卿 - 碧罗海 - 叶洛寒 原来海珍坊的掌柜几乎从半个月前开始便从另一家固定的商户那里预定东西,所以生意几乎没怎么受影响,拒店里的伙计说,大部分渔民打上来的都会运向其他的郡里。 所以东阳郡受到的影响并不是很大,当然,这里面的群众不包括渔民。 陶紫鸢还想问另一家商户是什么人,店里的伙计便被叫走了,而且叫走他的那个人面色不善的样子。 以免引起怀疑,陶紫鸢不得不离开海珍坊,拎上一个空的,一个还有一些东西的篮子,离开了海珍坊。 渔民身上的味道总是那么的难以令人喜欢,托这鱼腥味的福,这一路上倒是有不少人给自己让开了一条路,当然陶紫鸢自动自觉的忽视了他们厌恶的表情。 找到了一家酒馆,陶紫鸢把空的篮子放在了门口,一边对迎过来的伙计道, “我自备材料,想借贵地做熟了它,一饱口福,这是酬劳,麻烦再来一壶青酒。” 原本还有些不是那么乐意的伙计看见一两银子就在眼前,连忙换了一副面孔,十分热络的将陶紫鸢请到了比较偏僻的位置, 因着已经过了午饭的时辰,所以店里的人不多,这也是陶紫鸢会选择这里的原因。 陶紫鸢刚刚坐下,一只白猫便跑到了自己脚边,陶紫鸢笑了笑将白猫抱了起来,放在桌子上。 看在银子的份上店里的人没有说什么,一直到海鲜熟了端上来,店里又给配了特质的蘸酱,一时间新鲜的肉质味道竟是让人垂涎三尺。包括其他人。 甚至有的人问起,他们的东西是不是鲜活的,为什么陶紫鸢那么强烈的香味。 对此荆溪只是傲娇的叼起了一条糖醋的鱼,然后一口一口的嚼进了肚子里。 而罪魁祸首的陶紫鸢正夹起一块虾肉放进了嘴里,十分享受的摇头赞叹, “肉质劲道,味道鲜美,这靠着江海的地方就是不一样。” 荆溪白了她一眼,“就你那么个翻江倒海的办法,出来的能不是上等的东西吗?” 陶紫鸢弯唇轻笑,十分的惬意的享受着自己的午饭,这可是之前从不曾有过的时刻,至少从八岁以后就没有了。 不多时,陶紫鸢放下了筷子,刚要走店里的掌柜却是走了过来,陶紫鸢疑惑间只听他说道, “这位客官请留步。” 陶紫鸢停下脚步,看着虽不至于衣冠楚楚却也是一身绸缎的掌柜, “掌柜的有事?” 门口的荆溪在一边舔着爪子,回味着方才的美味。 “客官可是富江边的渔民?” 掌柜的问。 陶紫鸢怔了怔,“是也不是。” “这个……怎么讲?”掌柜的疑惑道。 “我在富江边的渔民村里住着,但是却不靠打渔为生。” 陶紫鸢道。 掌柜的似恍然大悟一般,又问道,“公子洒脱随性,只是这方才的几尾海味不知是从哪买的?” 陶紫鸢笑着摇了摇头,掌柜的疑惑,陶紫鸢解释道, “掌柜的想多了,这是我自己钓的。” “竟是如此。”掌柜的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 陶紫鸢转念一想,有些明白了他想说而未曾开口的了, “掌柜的有什么事吗?但说无妨。” “这个……”掌柜也觉得有些难张口,便道,“只是公子带来的海味肉质鲜美,这个……” “什么?”陶紫鸢问道,等着掌柜的自己说出那句话。 “公子是在哪片水域钓的?”掌柜的问。 陶紫鸢忍着笑,故意装作思考的样子, “就在离渔村很近的那片。” “……” 第一次,掌柜的沉默了。 “那可是用了什么特殊的鱼饵?” “没有,就是蚯蚓,虫子什么的。” “……” 第二次,掌柜的陷入了沉默。 连着问了两句掌柜的都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以至于面色有些难看起来。 陶紫鸢笑了笑,“掌柜的如果需要,我可以每天送一些来。可能不会很多,但是两个篮子的还是可以的。” 掌柜的立马喜笑颜开起来,估计能碰见这么识趣的渔民他也是没想到的,连忙应到, “那自然是好的,两个篮子也足够了!你放心,银子我一定给够,不会少了你的!” 陶紫鸢笑了笑,同掌柜的又寒暄了几句,这才从店里离开,临走前特意回头看了一眼门匾上写着四个大字——韩记海味。 荆溪已经化作了灵体的状态跟在自己身边,陶紫鸢沿着路往城外走去。 荆溪不明所以,不是查案子吗?怎么变成送鱼货的人了? 对此陶紫鸢只是微微一笑,道,“慢慢看。” 荆溪突然间觉得事情很有趣起来。 ———— 第三天的下午,陶紫鸢从韩记海味走出来,迎面便碰到了一个……不,应该说终于等到了这个人。 “二公子,许久不见……似乎沧桑了许多。” 陶紫鸢笑着走到一身灰色长衣的李相卿身前, “五年的行伍,二公子倒是越来越……威猛英俊了,陛下跟前的御林军也没几个及得上您的。” “跟我来。” 李相卿的手刚要碰到她的衣角被陶紫鸢躲开, “公子带路便好,我跟得上。” 李相卿没再多言,只是眼里多了几分失落。 七转八绕的李相卿的脚步很快,陶紫鸢跟的有些费力,却还可以勉强的跟上,终于在一个狭小的巷子,一个十分普通的小院门口,李相卿把陶紫鸢拉进了院子里,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门关上了。 陶紫鸢刚要开口,被李相卿捂住了嘴,紧接着门外便是一阵脚步声经过。 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而且不少于八个人。 一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李相卿才放开陶紫鸢,后者掸了掸身后的墙灰,看着对面很明显藏着故事的李相卿, “二公子要和我说什么?这般神秘?您不在军队里,怎么跑到兴华镇来了?外面的人是谁的?不会是您那位温柔贤惠的夫人的吧!” 陶紫鸢笑了笑,李相卿却是铁青着板着脸,很明显陶紫鸢说对了。 “既然知道危险,还要往里面闯,你是猪吗?” 李相卿低沉着嗓音,很气愤的样子。 第八十八章 故意,胡闹? - 碧罗海 - 叶洛寒 紫衣鲜艳,华贵,尤其在昏黄的烛光下更加的夺目,且不张扬。 眼前的李相卿一袭灰色长衫,倒是多了几分……俗人的感觉。 是啊,不再是世家的公子,而是一个普通的人,他脸上的风霜也恰恰印证了这一点。 现在的李相卿不再是那个华而不实的凤凰,而是一匹沉默的野狼。 沙哑的嗓音里蕴含的愤怒,陶紫鸢听得出,也明白有些事情他早就清楚,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去戳破。 “所以说,你就看着那些人一个一个的变成了怪物?再逐渐的死去?” 陶紫鸢淡淡的笑着,只是笑意并不达眼底。 可她依旧看不懂他的眼睛,看不清里面的沉重和莫名的哀伤,明明他什么都有,什么都没失去。 还有一个仙女似的妻子。 “你亲眼看到了吗?”李相卿问,一双黝黑的眸子看的陶紫鸢竟突然有些害怕和恐惧。 至于答案当然是没有。 陶紫鸢身子了一口气道,“我是没有亲眼看到,可你明明知道这一切,不是吗?你是为了你的妻子来杀人灭口的吗?所以你的人才跟了我三天。” 李相卿半眯起眼睛,似乎在打量着眼前的人, 而陶紫鸢则觉得自己仿佛被他看透了一般,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人?” 陶紫鸢微怔,随即想起来自己刚到东阳郡的时候便觉得有些奇怪,他一直在想东阳郡这个位置有些耳熟,后来才记起李相卿所在的军队就在这附近。 那么就说明,李灵筠也在这里。 如果真的是有妖怪为非做歹,李灵筠一定会有动作的,至少也要去查探一番,然而在她同东阳郡守陈珂打探的时候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 就算李灵筠做的再干净,东阳郡可不是燕都,有陈堔替她查问。 再者,这件事情从歌苏所说的情况看,陈堔知道的也很少。 那么,就只有一种情况了,异样的情况同李灵筠是有关系的。 至于跟踪她的人,没有什么害她的举动,也不是修炼玄术的人,这是荆溪说的。 东阳郡这么无聊的人,会跟踪自己的人要么就是幕后黑手,要么就是熟知内情的人。 李灵筠没有那么善良,会忍耐自己三天,那就剩一个人了。 李相卿。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从头到尾他虽然利用自己,却从不曾伤害。 “这三天你是故意的!”看着她闪躲的目光李相卿突然间想到, “你是在胡闹,真出了事就是我也保不了你。陈堔为什么不自己过来你有没有想过?那么在意她的人都不来,你来凑什么热闹!” 陶紫鸢突然间觉得很冤枉,也不是她自己想来的啊,是皇帝让她来的,她可不想往那个人的身边凑合,光是想想就令人不舒服。 不过李相卿似乎真的被自己气到了,连着踢了好几脚墙根,墙上的会扑簌簌的往下落,就像是下了土色的雪一般。 陶紫鸢怔了怔,连话都差点没说利索,不过语气却是弱了许多, “谁……谁想来凑热闹,我能怎么办?陛……陛下让我来的,我能抗旨吗?” “陛下?”李相卿一下子捕捉到了重点,眉心轻蹙起来, “为什么?” 我哪知道?我比你还想知道呢? 心底里怨气从生,可出口的话却变成了,“不知道。” 在确认了陶紫鸢的表情是真的不知道后,李相卿又陷入了沉思。 陶紫鸢看了他一眼,估摸着是在合计朝廷里的那些事,自己是故意说陛下让自己来的,这样的话,就可以把琢磨这件事交给李相卿了。 不得不承认,朝堂里的那些事情,李相卿真的比一般人的反应要快。 比如说五年前的离京,许多人都被皇帝换掉了,只有那么少数几个人世家子弟还留在朝廷里,其余人一率回去参加科举考试。 不仅解决了朝廷官员冗杂的问题,顺带根除,给了后面继位的人一片良好的局势,虽有些雷霆手腕,但在皇帝的治理下,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怨言。 李相卿想事情,陶紫鸢便保持着沉默,她是想不明白了,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没有办法,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最近朝廷里有没有什么异样?”李相卿看过来问。 陶紫鸢:“……,朝廷里有什么动静卫卿仪不都告诉你了吗?他那位仪伯侯家的贤妻在燕都可是风头无两呐。” “能让人知道的,都不是最重要的。”李相卿毫不留情的戳穿。 陶紫鸢想转身走,被毫不留情的捉住,直接被扯住了后面的领子,陶紫鸢长叹了一口气,还没开口一股热气便轻轻的喷在了耳边, “要不然我就把你送给她。” 陶紫鸢:“……” 轻轻的一句话,便令陶紫鸢毛骨悚然,浑身的汗毛竖了起来, “你先放手,男女授受不亲。” “放了你你就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李相卿颇为得意着道。 陶紫鸢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五年的本事长的可真是不少啊,脖颈后面确实是自己的命门,是催动能力的源泉。 “什么样的情况算异样?陛下召幸了谁也算吗?”陶紫鸢问。 “嗯。” 本来只是一句气话,不曾想他竟然当了真……陶紫鸢觉得自己是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能再乱说话了。 李相卿早已同自己拉开了距离,只是手还不曾放开, 正当陶紫鸢要开口的时候,却听他问道, “陛下的身体近日如何?是哪位太医问诊?” 陶紫鸢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手,“你放开,我不走……” “不可能,快点说。” “……” 挣扎之下,陶紫鸢选择了屈服。 “安太医,老人家难免有些不适,不过安太医说陛下的身体还不错。” “最近侍寝的哪位夫人最多?” 李相卿又问。 陶紫鸢仔细思量了一下,“几乎每天晚上我都是在未央宫读完了折子才回去的,只看见过几回王美人,皇后来的次数不多。” 李相卿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而是继续问道, “太子府那位呢?” “太子的话……帮着陛下处理一些事情。” “那太子和豫王,哪个人出现的次数多一些?” 李相卿的话音刚落,陶紫鸢突然间不敢答了。 第八十九章 丰富,危险,有条件的! - 碧罗海 - 叶洛寒 人有生老病死,即便是那个位置上的人也不会例外,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可陶紫鸢依旧觉得那个人的离去同自己而言,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因为在他的身上,看不到生命逐渐消失的迹象。 但李相卿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在提醒自己,这一场皇朝更迭的序幕,一场那个伟人自己已经遇见到的恶战,而她,则被先一步推出去漩涡的中心。 一切都是帝王不想自己参与到其中罢了。所以是不是连李相卿在这里他也算到了里面?即便会有危险,可陛下对于李相卿的评价甚高。除了让自己躲开,是不是也为了给他消息? 陶紫鸢看向对面的人,后者碰巧也看了过来,出乎意外的,两个人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惊讶,明白了对方也想到了自己所想到的。 “现在……该怎么办?”陶紫鸢苦笑着,罪魁祸首她没有办法,燕都她也回不去,如此便只能四海为家了。 “以前的锐气去哪里了?合着在未央宫读书读傻了?”李相卿毫不留情的道。 陶紫鸢:“……” 放开了陶紫鸢的衣襟,李相卿望着头顶四方的天空,湛蓝无际的地方漂泊着两三多白云,青云之上,那是多少人期盼的地方。 李相卿望着天,陶紫鸢看着他,沧桑了许多,也更稳重了,眉宇间少了少年意气,更加让人看不懂了。 第一次碰见他,是在一个雪夜,那夜她记得自己冻得身体僵硬了,以至于根本动弹不得,甚至觉得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人世。 当时她在想,这人一身的贵气,同那些世家出身的纨绔是不同的,如同遗世独立的青莲。 后来,她发现自己看错了。 他可以温柔的安慰自己,也可以用最温柔的声音讲述着最黑暗的世界给她,心思深沉是他,少年的善良也是他。 如果说陈堔是用武力震慑了整个风波亭,就像是一座冰山,那李相卿便是那座最美的山峦,山上可以有青松翠柏和无数美丽的花草,但是也可以有随时让人死去的悬崖峭壁和毒虫猛兽。 美丽丰富的山峦并不少见,但重要的是,这座山里很危险。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为什么帝王会对他的评价颇高,陈堔那样的人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不是最可怕的,让人提防的是李相卿这类人。 一个绝佳的机会主义者,一旦给了他机会,便会不择手段的爬上去。 “我有那么好看吗?” 陶紫鸢回过神,迎上了一双含着笑意和打趣的眸子, “我只是……在想,你在看什么?天有什么好看的?” 李相卿笑了笑,似是不相信自己这番说辞,却是没有再追究下去,而是示意陶紫鸢看向头顶的方向。 陶紫鸢看了半天,也只看到蓝天白云,便是赞叹道, “青天浩荡,白云悠悠,是个好天气。” 可李相卿的回答却是颇为嫌弃的一眼,陶紫鸢有些郁闷,撇了撇嘴, 呢喃道, “就你聪明,跟我这秀什么?有本事到皇帝面前秀去啊!” 李相卿闻言挑眉道, “嗯?你希望我回燕都吗?” 陶紫鸢愣了愣,随即摇头,“我什么时候说了?你想多了。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现在该我问了吧。” “讲。” 言简意赅的回答,陶紫鸢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人呢?” “什么人?”李相卿疑惑道。 陶紫鸢道,“自然是失踪的人,你今日来见我,不见得是为了打听燕都里的事吧。” 李相卿笑道,“有何不可?” 陶紫鸢:“……” 对于这种装聋作哑的行为,陶紫鸢只能说一句——无耻。 “得,我认栽!原本以为你李相卿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也变成了龌龊的小人!” 说着陶紫鸢便转身,手刚搭在门上,身后的人便开口了, “人确实在我这,只是,源头不解决,放人回去只会害了他们。” 陶紫鸢转过身,冷笑起来,“害了他们是没错,我看你是更舍不得离开你那如花似玉的夫人才是吧!” 李相卿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陶紫鸢却有些气闷, “有什么好笑的?与虎谋皮,我也是疯了!” 李相卿轻笑着道, “与虎谋皮这个词,我喜欢,我有个办法能让你解决东阳郡的事情,并且没有后顾之忧,要不要考虑一下?” “有条件?”陶紫鸢问。 “当然。”李相卿一脸你真聪明的表情。 陶紫鸢有些不愿,但是没办法现在她没想到什么主意,听听也不错。 “什么条件?” 陶紫鸢问。 李相卿轻挑起眉梢,看着对面的陶紫鸢,“这几日你送到韩记的海味不错,你不是能在外面待到六月末的吗?从现在到六月末你就继续往韩记送海味吧。我同店里的掌柜打过招呼了,你可以住在那里。” 陶紫鸢:“……” 陷阱!这绝对是陷阱! 几乎是一瞬间陶紫鸢便反应过来, “韩记的掌柜是你的人?” “并不是。”李相卿干脆的否认,在某人的目光下,继续道, “但是韩记在我的,明兴那天恰好在那儿等着,看见了你。” 陶紫鸢:“……” 考虑一下,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至少没有她想的那种……卑鄙的行为,而且到时候就算是自己跑了,他也不能拿自己如何。 想了想陶紫鸢觉得还是比较划算的,当即便应了下来。 见她答应的这么爽快,李相卿倒是忍不住笑起来,“答应的这么爽快,就不怕我挖了个坑给你跳?那可是我的夫人。” 陶紫鸢弯唇一笑,“如果这件事捅出去,不光是你夫人不好看,连带着你们李家整个一族都会被牵连。爱民如子这件事和自家人比起来确实算不了什么,但是家族的荣誉于二公子是很重要的。况且,如果我真的不幸丧命,那……也要在临死前把她的真面目,大白于天下!” 陶紫鸢一边说,李相卿的脸色一边在变的凝重起来。 一直到陶紫鸢说完,对面的人幽沉的眸子更是让她觉得如芒在背。那目光中有警告,有被人威胁的不快。 然而,这些东西陶紫鸢不在乎! 第九十章 业,区,时空之门 - 碧罗海 - 叶洛寒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觉得这个人很厉害,那么从此刻开始,这种感觉直接上升为了敬佩,以及毛骨悚然。 敬佩的是,他给自己出了这样的主意,还有一些很具体的分析: “首先,你要知道你团队里面的人对这件事的态度。从你我了解的信息中可知,很不幸,你现在面临着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剩下的三个人在你和她之间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站在她那边。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嫉恶如仇。风波亭的人,也很会审时度势。 所以你的队友只剩下了你自己。” “那你呢?”陶紫鸢问。 兜兜转转的两个人又回到了韩记,坐在韩记的后院里面,李相卿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自己, “我也不会帮你。” “……” “我只是在告诉你一种不会伤到我利益的办法。在同样的目的下,我们还是可以合作的。”李相卿说着,一副你同意就继续,不同意就散了的架势。 陶紫鸢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却不得不听他继续说下去。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在如何不伤及到我利益的情况下,达到让富江平静下来的目的。两种办法,第一种,找到一个特殊的人,只要他自我奉献一下,一切就可以平静下来了。” 李相卿面不改色的说,似乎全然没有一种他的一句话便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的内疚。 “第二种呢?”陶紫鸢问。 李相卿弯唇一笑,看着她道, “第二种就是……你打败她,然后从此就风平浪静了。但是这种情况我觉得不太可能发生,所以建议你选择第一种。” 陶紫鸢思索了良久,说是两种办法,其实他只给了自己一种选择。 牺牲一个人,救活一群人吗? 这种情况,她怎么觉得这么眼熟? 只不过当日被牺牲的人是自己,如今要到自己牺牲别人了。 “谁?”陶紫鸢问,低垂着眸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选择最划算的方式。 李相卿 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你是选择第一种了吗?” 陶紫鸢没有回答,一张不再稚嫩的侧脸上是无声的沉默。 “詹姆斯。” 陶紫鸢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名字,这个名字虽然已经很久没听到,可绝对不会忘记,那个神秘的异国人。 “谁?” “詹姆斯。”李相卿又强调了一遍。 “詹姆斯在西岭,他怎么可能在这里!”陶紫鸢有一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你的夫人在西岭被人得罪了,所以拿无辜的渔民出气是吗?” 不仅仅是被耍,还是一种被最厌恶的人利用,当作了刽子手。 “这么激动做什么?”李相卿看着她,一手扯着她的袖子, 看着她满面的怒容,轻轻的叹了口气, “原本还以为你有点长进了,怎么还这么急躁?最少也要听人把话说完啊。” 陶紫鸢坐了下来,甩开了他的手, “那你继续。” 李相卿的手指在榆木的桌面上轻轻敲动,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看着旁边的陶紫鸢,奇怪的是她竟然就这样感觉到内心安静了下来。 “詹姆斯在富江边的渔村里,这几天盯着你的人不仅仅有我的人和她的人,还有詹姆斯的人。你听过时空之门吗?” 陶紫鸢微怔:“……那……那是什么?” 李相卿唇角微扬,“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时空,彼此之间都有一道时空之门,每个时空之门里面有不同的文化差异。我们所在的时空只是其中之一。” 时空?时空之门? 这些是什么? 自己是听错了还是在做梦? 可是不是梦,也不是自己听错了,她清楚的知道李相卿没有必要用这些事情糊弄自己,更何况还有司空道人的事情。 人神,海灵这样的事情都会存在,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据李相卿所说我们所在的时空名为业,是众多时空之一,时空有大有小,空间之门的打开方法也各有不同。詹姆斯是打开了时空之门才到黎清来的。 至于目的则是为了占领这片空间,因为业的这片时空是最富饶的一个,而詹姆斯所在的时空,名为区,形成的时间比较晚,以前也有人到业时空里,也只是为了学习。 但是现在,很明显,业时空的发展有些落后了。 而詹姆斯在一番考察后,也将一些情报交给了区时空的情报组织。为了日后的占领做基础。 虽然陶紫鸢依旧有些难以接受,但是她在逼迫着自己去相信这种听上去荒诞的事情。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陶紫鸢试探着问。 “知道。”李相卿收回目光,看着对面的樱花灿烂, 笑了笑道, “ 但是她会伤害所有人,唯独不会伤害我。所有人都有谴责她的理由,唯独我不可以。” 陶紫鸢听得出,李相卿已经接受了一切有关于她的事情,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皆归于一句话——李灵筠从没有对不起他。 这一点,便是所有的答案。 “但我在努力不让无辜的人受伤,为了她也为了我自己,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你愿意帮我吗?” 突如其来的求助,温和的嗓音让人如沐春风,他依旧是那个谦谦君子。 “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被原谅。”陶紫鸢站起身,“我去找人,但是我要亲自把人带给她,我要见到她。” “怎么?你不怕她……灭口?或者我食言。”李相卿问。 陶紫鸢冷眼看着那人,“那我就杀了所有你在意的人。” 空气骤的变的寒冷起来,陶紫鸢看着李相卿难堪的脸色,也不管他是否会被自己激怒,亦或是想警告自己什么,转身离开了韩记。 ————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陶紫鸢走到了兴化镇外的一座道观前,山上的桃花开了,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到徐太医的坟前送上一支桃花,今年怕是没有机会了。 过了道观许久,才走到渔村,是真正的渔村,就在富江边。 只是富江上人丁稀少,大家都被接连不断的失踪吓怕了。 詹姆斯跑不出渔村,因为李灵筠在他的身上下了禁制,只是……十天都没有找到的人会在哪里? 第九十一章 富江水,老道,最后一间房 - 碧罗海 - 叶洛寒 碧蓝色的富江水面水波潺潺,夕阳下波光粼粼,锦鳞游泳,水天相接在一线间,仿佛隐藏着神秘的力量。 陶紫鸢踩在江边细软的白色沙滩上,看着被风吹上来即将要淹没鞋底的清澈江水,早春时节难免有些微凉,即便在东阳郡也不例外。 詹姆斯既然能躲到现在,那么就一定是在一个极隐蔽安全的位置,可是连李灵筠撒开人手都找不到的地方会是哪里? 陶紫鸢停下脚步,看着前方不远处两个在江边嬉闹的孩童,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躲在石头后面,另一个小女孩则在江边捡拾着江边的石头。 男孩时不时的向石头外面看去,可女孩似乎全然不着急找到他,似乎忘记了她。 夕阳西下,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江水的另一边,男孩走到了女孩身后,似乎有些不开心的问道, “你怎么都不找我?就不怕我丢了?” “你怎么会丢?想出来的话你自己就会出来了。而且太阳下山了,你一定会出来的。” 女孩笑着道。 “为什么?”男孩问。 “因为……”女孩调皮的一笑,“你肚子饿了呀!” 听到此处男孩的肚子刚刚好叫出了声,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女孩却是大大方方的拉着他的手, “走吧,我们回家吧,要不然爹娘,叔叔婶婶会担心的!” 兄妹二人逐渐离开了陶紫鸢的视野,向着不远处的渔村走了过去,远方炊烟袅袅,依稀间可以嗅到香喷喷的渔家晚饭的味道。 夜晚的凉风吹过,陶紫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正打算离开富江边的时候突然间停下了步子,惊讶的看向身后逐渐暗起来的江面。 男孩的肚子会饿,那詹姆斯呢?有什么东西是他迫切的需要的? 作为一个埋伏在敌军里的奸细,身份随时会被揭穿的情况下,会期待什么呢? 陶紫鸢笑了笑,弯起唇角,或许她知道该用什么办法请这位奸细出面了。 不过…… “好冷啊,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再说吧!” 陶紫鸢跑到了方才经过的道观里,准备借宿一宿,却不曾想竟然在这里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 “你……你你……”陶紫鸢看着道观门口的老道,不可置信的擦了擦眼睛。 “贫道司空道人,今日观门已经到了关闭的时辰,施主若是想要进香,还是请明日一早再来吧。” 说着白胡子的老道挥了挥手,旁边的道童要把门关上,陶紫鸢连忙把门抵住,整理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 “我是来借宿的!” 司空道人抬起一只眼皮,看着对面的一袭锦衣的陶紫鸢,“这个……这两日借宿的人太多,本道观的厢房不知还有没有空的了……” 陶紫鸢看着他在拂尘下面勾动的手,默默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目测十两的标准。 “够了吗?” “低俗!施主多想了,这种黄白之物对我等方外之人是无用的!”一边说将陶紫鸢递过来的银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的抓进了手里。 陶紫鸢:“……” “厢房是需要时间清点的,施主需要等待……”司空道人说着的功夫,手机也不闲着,陶紫鸢白了他一眼,又一锭十两的银子被他接了过去。 “我想起来东厢房还有一间不错的院子,就怕施主觉得屈居了。” 司空道人似乎突然间想起了还有一间院子可以供人居住,而此时此刻与他擦肩而过的陶紫鸢却是鄙夷的看着他。 仙风道骨可能有,玄术超凡可能有,但是俗不俗的还有待考究。 她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目睹了某人为了辨别真假而咬着银子的一幕,还有某些人满足得意的表情。 这哪是道士啊,简直就是……奸商啊。 但是让陶紫鸢大开眼界的还在后面,首先这个剩余的唯一一间院子真的是最后一间院子,残破不堪,只能勉勉强强的算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再其次,当陶紫鸢准备就着还算干净的被褥入眠的时候,又发现某个深夜造访的不速之客竟然是这间道观的观主,而道观的观主正是……司空道人! 可想而知,有这样财迷的观主,这个道观好不到哪里去了。 陶紫鸢不准备理会床边的司空道人,转过身大被蒙过头酝酿睡意。 折腾了几天,她也累了,毕竟打渔容易,可以运送难啊,这几天她的肩膀都被磨破了,毕竟没有哪种武功是可以锻炼皮肉不受伤的。 “不是老头子想要收你的钱,实在是你不知道啊这几天确实有很多人借宿,要是不这么办,道观就被人挤满了?”司空道人解释道。 被子里只传出某人“呵呵”的声音。 “你怎么就是不相信老头子呢,我骗谁还能骗你吗?再怎么说老头子也算是你半个师父,像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不就图个有个儿孙养老吗?可怜老头我这么大岁数还要为道观的生计折腰,师父啊!徒儿不孝,没有将道观发扬光大,才落得如今凄凉的困境!我无颜在九泉之下面对您啊!” 陶紫鸢:“……” 陶紫鸢默默的将被子掀开,看见在床边背对着自己哭天抹泪的司空道人,暗自感叹着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果然非同寻常啊! 司空道人哭了半天没听见有什么动静,向后看了一眼发现某个人正唇角噙着笑意看着自己。 “继续,怎么不继续了?我想尊师在天之灵会甚是欣慰的,看到你这样如此德才兼备的徒弟。 ”陶紫鸢淡淡道。 司空道人嘿嘿一笑,全然不在乎陶紫鸢的挖苦, “这些不重要,你那个怎么来这儿了?” 陶紫鸢盯着他,半晌后司空道人被看的毛骨悚然,陶紫鸢这才移开目光,收拾了一下走到地上倒了一杯水,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来了吗?而且已经预料到我会来借宿了。” 司空道人:“……哈哈,说什么呢?真会说笑啊这丫头!” 陶紫鸢笑了笑,转过身看着床边的司空道人,“真的是在说笑吗?那一直跟着我的人真的是詹姆斯的人吗!一个自顾不暇的人怎么会跟外界有联络?” 第九十二章 私心?与虎谋皮,荒凉小院 - 碧罗海 - 叶洛寒 镇定自若的气场,游刃有余的周旋,穿透人心的目光,以及多年来身处高位的华贵大气,或许这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改变。 怪不得那个小子对她起了主意,司空道人心里想着,却没发现自己在不经意之间恍然大悟一样的道了一句,“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陶紫鸢犀利的目光察觉到了司空道人的不正常。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老道不仅是个财迷,而且还八卦! “没,没什么?”司空道人轻咳了几声, “李相卿那小子是怎么跟你说的。” 忽略老道的用词,陶紫鸢在心里合计了一下,这才说道, “詹姆斯得罪了李灵筠,说的是李灵筠为了报一己之仇这才伤了江上的渔民,让我把人找到交给李灵筠,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老道能派人跟着自己,甚至料到自己会找过来,自然是不可低估的,有些东西自己不说,他也会知道其中的内情。 而且,她觉得李相卿告诉自己的事情总是哪里有些不对的感觉。 司空道人闻言竟是冷笑出声,在陶紫鸢疑惑的目光中,解释道, “什么一己之仇?分明就是狼狈为奸!” 陶紫鸢迷茫了,老道这么大的恨意是怎么回事,那人究竟做了什么事? 李相卿也在里面吗? “什么意思?”陶紫鸢问。 老道冷哼一声,由心底爆发的怒意是陶紫鸢可以感觉得到的真切, “李灵筠和那个詹姆斯分明就是一伙的!你那位二公子,被她骗了,蒙在鼓里还不自知!” 陶紫鸢愈加的迷糊,在老道给自己详细的解释了前因后果才恍然大悟,这是一件贼窝里起了内讧的故事。 首先詹姆斯能够来到这个世界,最起码有李灵筠一半的功劳,时空大门的打开,给詹姆斯提供的情报,至于李灵筠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司空道人不清楚。 左右陶紫鸢已经把那个人当成了疯子,所以也不会去过分的探究原因。 但是在半个月前,詹姆斯偷走了李灵筠一件重要的东西,李灵筠这才大张旗鼓的去找人,即便是让渔民受伤也在所不惜,更何况让他们变成怪物了。 至于密林里的毒草,司空道人说那是天然生长的,对人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只是对河里的东西不会很友好,总之也都是万物的自然规律。 想一想司空道人说的也很合逻辑,在卖国和私心重之间,李灵筠自然会避重就轻,挑李相卿容易接受的那一个。 毕竟无论怎么看,李灵筠对李相卿的喜欢不是假的。宁愿疏远身为守护者的陈堔也要待在他身边,真可谓是情真意切。 只是这份情深让陶紫鸢觉得有几分苦涩。 他们两个是情深义重了,让其他的人怎么办? “我派人跟踪你,那是为了保护你,不过没想到你那位二公子竟然那么有心,也知道护着你,如若不然怕是你早就葬身在兴华镇的某个不知名的坑里了。” 司空道人颇为得意的道。 陶紫鸢这才反应过来,司空道人的话里一直有一句……你那位二公子。 “什么我那位二公子?老头,你注意用词!” 司空道人笑了笑,一脸你别解释,我什么都清楚的表情, “不知道是谁,一看见人家两只眼睛都放光了,听见人家护着别人,那个吃醋的劲头,老头子是老了,又不是瞎了,啧啧啧,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陶紫鸢:“……” “没有。”陶紫鸢矢口否认,在司空道人再一次准备印证自己的想法之前,已然开口道, “詹姆斯偷走了什么?什么让他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也要得到手里?” 陶紫鸢不明白,在这么一个可以说绝无仅有的盟友的帮助下,詹姆斯的任务应该进行的更顺利才是,犯得上因为什么事情得罪她? “是一支玉簪。” 司空道人说,“看上去没什么特殊的。” “你看过?”陶紫鸢问道。 “是啊”司空道人没有多想,只是在狐疑其中有什么名堂。 陶紫鸢的面色一冷,“玉簪可是女子的贴身之物,你怎么注意的那么细致入微?你一直在盯着她?” 司空道人突然间感觉到陶紫鸢的口气有哪里不对,抬起头看过去只见某些人一副鄙夷的目光。 “……这个……额……你想多了,我又不会全天都盯着她,老头子也是要吃饭的。”司空道人有些心虚的道,虽然有几次他是不小心看到的,但也没什么呀,只有手臂,绝对也就到这了。 “出去!” 司空道人被陶紫鸢毫不留情的踢出了房门,连着打了三个滚才在院子里停住。伴随着的还有一句, “老流氓!” 司空道人一瘸一拐的走出破落的院子,一路上颇为痛心疾首, 向天哭诉着, “老夫的一世英名啊!苍天可鉴,我真的没有!” 可惜陶紫鸢不会相信,那天之后陶紫鸢看他的目光中都多了几分鄙夷,好长时间之后才渐渐的淡化这件事的影响。 —— 屋内,陶紫鸢坐在床边思索着老道刚才的话,她相信的不是老道,而是珈蓝,那个把生命给了自己的海灵。 与虎谋皮总是要有一些虎的把柄在手里才放心,或许羡慕也不例外,但是一只玉簪有什么名堂? 陶紫鸢想不通,却是忽然间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眼前的景致已经大不相同。 不是大不相同,而是天翻地覆。 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就在自己的眼前,而两边的街道空无一人,可远处还能听到孩童的嬉闹声,以及街上小贩吆喝的声音,像是燕都的样子,却又不似燕都。 推开朱红色的大门,迈过高高的门槛,一种苍凉破败的气息扑面而来,比深宫里的冷宫还要凄凉阴森几分。 院中草木萋萋,本应盛开的樱树不知何时已然死去,只剩下干枯的树枝伫立在院落当中。 脚下的青砖也因年久失修而破败,布满了尘土。两边的花圃都是零落散乱的干枯花枝,滋润着曾养护她的土地。 这……是哪里?比起真实,这更像是一场梦。 第九十三章 荆溪,碧落海的故事 - 碧罗海 - 叶洛寒 秋风乍起,吹拂着干枯的树枝,年久失修的古老的宅门吱吖的作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衰败黄叶稀稀落落的飘到了院子里。 隐约间夹杂着一股鲜血的腥味。 踩着脚下的石砖,陶紫鸢沿着脚下的石砖路走到了正对面的前厅。莆一推开门,一股浓浓的恶臭扑鼻,陶紫鸢转过身连摔带爬的走下了门口的台阶,跌坐在地,捶打着胸口干呕着有些发酸的口水。 一地的尸体,遍地都被血染的通红的颜色,依稀间可以见到有人衣着华贵 ,有人粗布衣衫,有人还是亭亭少女,也有人白发冉冉,却都被鲜血覆盖。 光是想想都令她头皮发麻。 顾不得这是哪里,陶紫鸢撑着有些发软的手臂,从地上栽楞的站起来,脚下仍有些虚浮却是迫切的想要离开这里。 再待下去,她会崩溃。 然而走到宅院的正门前时,她发现门打不开了。 陶紫鸢怔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就好像在身后,某个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 如果这是一场梦,自己是不是可以……醒来? 不知道是否被人读懂了她的心意,刚刚萌生这个想法,一阵寒风刺骨仿佛要将她卷到疾风当中撕碎骨肉。 而就在此时,一双白皙而又冰凉的手将她拉出了风口。 墙根下面,一排酒缸的后面,陶紫鸢看着捂住自己嘴巴的女子,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白衣白发,依旧是一双绿色的眸子,只是此刻的荆溪是有脚的! “嘘,别说话,被她发现你就死定了!”荆溪道。 陶紫鸢听话的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暗示自己明白了。下一瞬荆溪放开了捂住自己的手,陶紫鸢深吸了一口气,惊魂未定的打量着旁边的人,还有这诡异苍凉的院子。 “跟我来,别出声。”荆溪提醒着,一边拉着陶紫鸢沿着墙根底穿过曾经是樱花繁茂的地方,是的,就是和院子里最大的那株枯死的树是一样的,只不过小了许多,却并不难想象它们在这里曾经绽放的美丽。 再走过一座小桥,越过早已经混浊不见生气的池子,池子里和外面的花圃一样残留着橘黄的花梗漂浮在臭气熏天的死水上。 陶紫鸢怔了怔,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好在没过多久,荆溪给了自己回答。 她在一处偏僻的院子停了下来,带着自己藏到了院子里的柴房里面,一直到关上了门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陶紫鸢一直有一种荆溪一回头就会变成怪物要吞了自己的错觉,不过好在转过身的荆溪还算正常。 额,除了她拥有脚的这件事情。 “额……” “这是人神大人的心境,你入了她的心境。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如果不是更强大的力量在召唤,就是她召唤你来的。” 陶紫鸢还没来得及开口,荆溪已经给自己解释清楚了。 心境,她以为这只是自己的梦。 “还有比人神更强大的人吗?”陶紫鸢错愕的问,她觉得李灵筠的能力已经很强悍了。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人间的刑法和玄术对她都没有任何作用,足以令人羡慕嫉妒。 “没有。”荆溪道,随即却是又道,“但是人神在天的面前,宛若蝼蚁一般脆弱。” 荆溪垂下了眸子,好像在掩藏着什么伤心的故事。 “天?”陶紫鸢下意识的向头顶看去,心中却在疑惑荆溪说的是不是她看到的这个天。 荆溪苦涩的道, “不是你们这些人以为的头上青天,而是在碧落海的另一位主宰,一位世界的主宰,天。只有几个人见过他的样子,天神秘而又强大,从这个世界存在开始,他便已经存在了,没有人可以反抗他,就算是强大的海神也不可以,更何况是渺小的人神,这个被他选中的使者。” 陶紫鸢微怔,消化了许久荆溪的话,她清楚的注意到荆溪说的是……主宰,而不是神。 这个世界是没有神的存在的,只有行走在人间的神,人神,作为天的使者。可她的使命又是什么? 天,究竟是好还是坏? 陶紫鸢的问题得到了荆溪的重视,她静默的凝视着自己,一双绿意的眸子盛满了空洞的绝望, “我不是什么玉灵,而是不得不寄居在银月之辉中,只有这块玉可以容纳我,还是那个老道帮我找到的。我有一个哥哥,从天地伊始的时候便拥有掌控水泽之力的力量,比你还要强大。有一天一位年轻的男人找到了他向他挑战。哥哥输了,成为了他的奴仆,后来哥哥跟着他看着他打败了其他人,掌控了世界。” “之后呢?”陶紫鸢问,即便她觉得事情骇人听闻,还是选择听完整个故事为好。 “之后,那些人联合哥哥反抗,以两伤一亡的代价将他困住了,可代价却是……哥哥再也不能离开碧落海,而我也被老道封在了银月之辉中才得以继续活下去。” 荆溪黯然神伤,眼中的泪水泫然欲泣,如同蒲柳一般风中摇曳,虚弱。 “别……别哭了……。”陶紫鸢想了想终究是没有说什么人死不能复生的话,毕竟那也不算是正常的…… 可荆溪这么一哭,陶紫鸢也不好意思问她该怎么离开这里了。 她发现,现在就算是再匪夷所思的故事自己也能接受,可能是经历过的都是比较颠覆性的事情,所以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毕竟,异时空这种事都能存在,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可是,隐约间她怎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你能帮我把哥哥救出来吗?”荆溪突然间问,陶紫鸢微怔,对上那双神秘的眸子,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拉扯着她。 内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再看下去,可那神秘而又诱人的色泽却吸引着她,让她难以驻足的走下去。 “回来!” 忽闻一声厉吓,陶紫鸢突然间眼前一阵清明,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发现自己正身处道观的厢房里,而对面的人则变成了衣衫不整的老道,除了身上的污泥衣服上还破了几块。 第九十四章 梦醒,颠覆,灵筠 - 碧罗海 - 叶洛寒 静谧的室内,滴答,滴答,的声音响起,陶紫鸢看着落在脚下的红色液体,来源于老道手里的拂尘。 白色的拂尘被染成了红色却是在陶紫鸢的胸口。而那其中的位置,多了一个窟窿,几乎可以看到自己身后的墙壁。 “我的……心呢?” 陶紫鸢怔怔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场梦醒,怎么自己的心都空了? “被人挖走了!”司空道人恨恨道,却又是一副自责的样子, “都怪我,是我大意了,竟然没有发现她下在你身上的禁制,即便匆匆赶来,还是慢了一步。” 陶紫鸢笑了笑,觉得司空道人在同自己说笑, “老道,你又骗我,好好的心怎么会没了?再说,心若是没了,我还能活吗?” 话音刚落,只见老道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忍随即似乎飞快的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手中的拂尘泛着微弱的白光,却十分温暖。 陶紫鸢看不清楚白光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阵白光过后,胸膛里重新有了东西在跳动。 可老道,却是脸色苍白的虚晃了一下,连忙扶住一旁的床帐, “原来是这样。” 陶紫鸢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却又无可奈何,今天一天她已经受够了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在告诉自己一些颠覆的事情,每次都会出现新的内容,让她啼笑皆非。 明明那些同自己无关的事情,为什么要落在自己的身上? “我知道为什么灵筠追着你不放了。”司空道人苍老的声音似乎没了精神,一头银丝也变得没精打采起来。 “为什么?”陶紫鸢问。 “她哪里是要什么珈蓝的海灵之力,她是……”司空道人苦笑着,目光落在陶紫鸢的身上,意味深长的目光让陶紫鸢预感到,或许接下来的话会是这一切的源头。 ———— 天地伊始,有天,渊,空,海,枫,五位神明,五人协理共治世界。可突然有一天,天想要成为主宰,他也有能力成为主宰。 在四人同天的苦战之下,终于镇压了天于碧罗海中,可代价却是红枫死去,司空道人和海灵珈蓝受了重伤,无法留在碧罗海,而碧渊虽未重伤却也不得不留在碧罗海中,镇守已经无法离开碧罗海的天,不能离开半步。 因为碧罗海曾经是碧渊的领地,同样二者的力量早已不可分割。 可无法离开碧罗海的天,依旧拥有强大的力量,他不能离开,却依旧可以召唤契合灵魂的人,成为他的使者。 这,便是人神,从天治理世界时便存在的他所创造出来的神,以人之身,行神之职,天可以赋予人神能力,需要她渡化人的灵魂到碧罗海。 那些人的灵魂圣洁高尚,只有碧罗海是他们灵魂的归属。 人神随时都可以被取代,只要天找到了更合他心意的人。 而陶紫鸢,就是被他选中的下一个人。 可她一旦没有了心,便会成为一个傀儡,成为灵筠的傀儡。 好在司空道人给了她一颗心,一颗万年灵气的心脏。 “可是,他已经被困住了,为什么你们还让他掌控这一切?”陶紫鸢情绪激愤,她知道了为什么灵筠要那么做,不是疯了,而是去除后顾之忧。 可是因为珈蓝,她活了下来,成为了灵筠的眼中钉,肉中刺! 司空道人叹了口气,甚是无奈的苦笑着, “我们几个人死的死,伤的伤,天被碧罗海的力量镇压,如果碧渊阻止他,那么势必会伤及自身,削弱碧罗海的力量。所以,我们不能。而且,人间也需要使者。有些人的灵魂,不能留在人间。” “呵……呵呵……呵呵呵……” 陶紫鸢痴痴的笑着,原来是这样,就因为这样就要死那么多的人! “什么狗屁使者,她就是心如蛇蝎的恶毒妇人!”陶紫鸢冷冷道。 真相大白的结果并没有让她觉得恍然大悟的豁然开朗,反而更加觉得这一切的荒谬。 更让她明白,原来这悲剧里,每一个人都不是无辜的。 司空道人道, “纵是如此,她……也是个可怜人。” 话音刚落却不曾想旁边的陶紫鸢竟是低沉着嗓音怒吼起来,眼睛里充满了血色, “就算她家破人亡,这是她杀掉无辜的人的理由吗?她,凭什么?有什么资格!我也是无辜的,我的手上也不曾染血,我就活该要承受这些吗!” “不应该,所以……都是我们的错。”司空道人忏悔着,弯曲的脊背看上去苍老无力。 或许他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他也有些累了。 ———— 昏迷了三日,司空道人才转醒,可四下里瞧了一圈,也没有那个人的影子。 一把抓着身边的道童,司空道人问道,“人呢?” “什么人啊观主?” 道童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道人狠狠地表情吓得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问。 “那夜住在南厢房的公子!” “走了,前日便离开了。”道童说着一脸的迷茫, “观主可是要寻她,弟子这就差人去寻。” “不必了,已经两日了,现在去寻也是晚了。” 道童不明所以,司空道人却是万念俱灰,心疼极了他那柄万年的拂尘,跟了他这么久的东西就这么没了。 还有珈蓝的海灵之力,也就这么送人了!这个败家子啊!要知道她这么沉不住气,就不救她了。 当初是看她有海灵之力,性子又沉稳,肯蛰伏隐忍才决定出手相助的,没想到啊。 “完溜,把自己搭里溜……” 整整一个上午,司空道人都在床上呢喃着这句话,目光空洞就连平日里最爱的的银子也提不起他的兴致。 然而就在不久前太阳刚升起的时刻,东阳郡的兴华镇东边一百里的富江边,陶紫鸢带着詹姆斯等候着那位传说中的人神。 看着那人绰约的身姿隐在白色的衣缎之下,唯有眉间的红梅绽放的妖娆鲜艳夺目。 莲步轻移,步步婀娜,一张倾城倾国的容颜逐渐的变得清楚起来。 “你怎么还敢来?不怕我再抓了你的心?” 灵筠挑起唇角,万千风华集于一身,仿佛在得意的宣告着什么。 第九十五章 富江,不同的选择,老道的碎碎念 - 碧罗海 - 叶洛寒 倾城之容,妖娆妩媚是她,却又不落了低俗,毫无疑问,李灵筠是美的,如陈堔所说的一般仙女。 可这样一副令人艳羡惊叹的皮囊之下,竟是恶毒至极的心肠,她要将所有人同样拉入地狱,感受同样的痛苦! 其心可诛! “在你的心境里,你可以假扮成荆溪的样子夺走我的心,可在这里,我杀不掉你,你也不能对我做什么。”陶紫鸢道,眉宇间不卑不亢,带着一抹杀意。 李灵筠轻挑起眉梢,一边再一次被陶紫鸢束缚住的詹姆斯倒在地上,看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无硝烟的战争,心中暗自感叹着可怕。 虽然目前他的情况才是最不好的那一个,但是这两个人的对话信息量好大。 “司空也真是舍得,万年的法器就给了你这么一个万事不通的人,只是他怕是押错了宝,不知道你来这是送死的。” 李灵筠笑着道,话语间是毫不掩饰的轻蔑,步步生姿的走到了亭子里,坐下。望着旁边的富江水,波澜不惊。 “富江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水质极佳,养活了沿岸不少的人。而且冬暖夏凉,也是一个极好的地方,真希望能够一直在这里生活啊。” 陶紫鸢看着她,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只见李灵筠似感慨一般,似乎那个在心境里偷走了陶紫鸢的心人不是她,亦好像那个心如蛇蝎的人也不是她, “富江水美,不仅仅是因为他供给了许多生灵的生命,更是因为富江通向一个美丽的地方。你知道那是哪里吗?” 灵筠突然间看向旁边的陶紫鸢,就像是和好友谈话一般,这世间再也比这更温和,更令人遍体生寒的目光了。 似乎不期待自己的回应,灵筠笑了笑,道,“就是司空对你讲的碧罗海。” 陶紫鸢微怔,她看着旁边波澜不惊的江水,对灵筠的话本能的质疑,却也明白,她没什么可欺骗自己的。 “我是不想让你取代我的位置,因为你不知道,那个人是多么残忍的将我带到那个地方的。 一个渔村只有一百多人,可我从小生长的府邸,有三百人。三百个人,醒来时只剩下了我自己。满院子的人一个一个的倒在我的面前,我怕极了,也恨极了。就像你现在这样,明明憎恨我,却又不能拿我怎样。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 灵筠说到此,轻笑了一下,眼睛里没有回忆的苦涩,没有悲惨经历的痛苦,拥有的只是无尽的温柔,那是一种独属于她的保护色, “只不过,人活在这世上,大多都身不由己。付出了这么多的东西怎么能轻易的就让他说夺走就夺走?我不是之前的那些蠢人,任他摆弄。” 陶紫鸢怔住了,是惊讶,她没有想到的灵筠的过往竟然是也样,所以那个破败府邸才是她的心境。 同时,也惊讶于她可以像讲述旁人的事情一般,轻轻的温柔的讲述。 这世间极致的温柔,要么就是太幸,要么就是太不幸。 很显然,灵筠是不幸的。 “可这并不是你伤害别人的借口。你既然知道那么多亲人死去的感觉是怎样,为何又要将这些强加于旁人!你不配为神,你是修罗!” 陶紫鸢恨恨道,虽然她很想杀了灵筠,却也清楚,自己拿她没有办法,至少杀不了她。 “旁人?”灵筠笑了笑,依旧是极致温柔的语气,“旁人同我有什么关系?这世界从不曾善待我,我又何必善待他?” 陶紫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弱小的人终究是要卑微的活着,然后默默无闻的死去,而且即便是死了,有些人还是贪念不灭,因为欲望野心纠纷而丑陋的那些面孔,因为胆怯懦弱连死都不敢的那些人,想想便觉得可笑,还不如我先替他们结束了这不堪的一生。” 陶紫鸢沉默着,她看着眼前的人,她想说那些人就算是胆小懦弱生活的再卑微再不堪,都轮不到眼前的人替她们做主,可是她在刚要开口的那一瞬莫名的想起了陈堔。 那个成为了灵筠守护者的男子,用真心爱慕着她,保护着她,最后也只是被利用而已。 可明明也是那样一个不幸的人,虽然冷漠却也在用另一种方式保护着身边的人。 “这世界不曾善待过很多人,可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结果便不一样。我没有资格指责你,也不想去歇斯底里的跟你讨回公道,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但是我把人交给你,不要再打扰那些渔夫了。” 陶紫鸢不想去看灵筠,那张美人皮她也已经没有了观赏的欲望。 灵筠有些惊讶的看向她,似乎没想到她能如此的平静。 “呵呵,虚伪。心里明明恨极了,却还要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那些渔夫也不会领你的情,他们只会觉得皇家的天威如何,而你做了再多,都没有任何用处。你以为他们会感激你,可实际上你倒霉的那一天,只会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灵筠温柔的道,眼中钉的嘲讽和不屑陶紫鸢看得到。 “我知道。” 话音刚落灵筠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不见, 眼中的寒意和怨怼足以令人冻上一层厚厚的寒冰。 “人都是自私的,我只是履行了自己的职责。我做不到像陈堔那样以德报怨,我只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毕竟,这片土地养育了我。” 陶紫鸢站起身, “我如约将人带来,你是不是也该收手了?” 灵筠凝视着她,仿佛在探寻,良久颔首轻笑起来, “ 听说你要在韩记帮厨,有时间的话我会过去坐坐。希望你不要介意的好。” 陶紫鸢转过身没再理会她,身后的人却又似乎不经意的说道, “看在你帮我找到了人的份上,我提醒你,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向东阳郡守交差,第二,你那颗心是司空大半生的心血,善待自己。那老头活着也挺不容易的。” 陶紫鸢驻足,转过身看了她一眼,离开了碧江染柳的富江边。 富江到底通向哪里她并不关心,詹姆斯死活也与她无关,她只知道再不回去老道的碎碎念就要把她折磨疯了。 第九十六章 有人失踪了,有人放心了 - 碧罗海 - 叶洛寒 道观 老道躺在床上,一蹶不振,嘴里面碎碎念不断把一波又一波的弟子吓的跑了出去,终于也把出走许久的陶紫鸢念叨了回来。 陶紫鸢推开房门,床上的老道果然还在碎碎念,为了他那个宝贝,也真是狠的下去心,玄术催动着让千里之外的自己听到。 这是一件极其耗神的事情,所以老道才会目光空洞,因为他真的是没了精力。 “哎,别念了,我回来了。”陶紫鸢拍了下老道的额头,后者突然间回过神,空洞眼神开始转动。 “你……”老道似乎恍惚了一下,不认识眼前的人了一般,下一瞬又是惊讶起来, “你你你……” 陶紫鸢看着他激动的样子,笑了笑,“还活着。” “她……她她她……你你你……” 老道指着某一个陶紫鸢也不清楚的方向,但是她大概清楚老道的意思。 她怎么让你回来了? “如假包换。”陶紫鸢郑重其事的道,“所以呢,你可以把心放心肚子里了?” “呼!”老道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那就好那就好。” 陶紫鸢忍俊不禁,却也明白这颗心不再单单是自己的,每个人都有他视如珍宝的人和事物,既然自己的已经离开了,又何必带着别人的一起消失? “我会把这颗心还给你的,在我完成心愿的那一天。” “那还不如送你了。”老道呢喃着。 陶紫鸢:“……” 刚想说什么时,陶紫鸢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还没有办,一边道着“糟糕!”一边跑向了外面,不顾及老道的呼喊。 不过索性的是,老道这一次没有碎碎念,毕竟东西还在,没这么就跟着她一起被毁了。 然而不久后,有小道童来报, “观主,方才陶施主在后院牵走了您的那匹白沙国的白马!” 老道:“……” ———— 一路骏马疾驰,陶紫鸢终于赶到了目的地,说好了同其他人一起会合的客栈。 不过,这个氛围有些不对啊。 陶紫鸢问掌柜的其他人的下落时,掌柜的一无所知,陶紫鸢又跑到其他人的房间里找人,皆是空空如也。 那么,人呢? 人去了哪里? 没有回来过,是不是同样遇到了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步? ———— 东阳郡府衙 一袭灰色长衫的陈珂在后堂的休息室中走来走去,一脸的焦急,连带着额头上都是岑岑汗水,当然并不是因为此刻的东阳郡天气有多热,而是因为……他的牢房里关押着三位棘手的人。 至于罪魁祸首,则是他那个不省心的儿子。 李相卿迈进东阳郡府的门便有师爷迎了过来,别的不说,单在东阳郡里,这位年轻的副将绝对是第一智囊的存在。 “李大人您可算来了,我们家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师爷一边迎着人一边说着,脚下的步伐不曾停顿,一路快却不赶的引领着路。 李相卿笑了笑,迈进了休息室里,看见如热锅蚂蚁一般的陈珂,眼眸微动,后者恍如看见了救星一般迎了过来,“相卿,你总算来了!你要是再不来,我这顶乌纱帽算是彻底保不住了!” 李相卿弯唇,安慰道,“大人急什么,相卿给你带了好消息过来。” “如何?”陈珂急切道。 “已经解决了,那几个人可以放了,他们不会再追查,因为燕都那边已经来了信。” 李相卿看了一眼旁边的师爷,陈珂闻言长舒了口气,算是把心放下了,交给李相卿的事情果然可以放心的,思索了一下挥了挥手,待师爷出去后才追问道, “怎么样了?” 李相卿面色严肃起来,沉吟片刻,“大人,一路风尘,我想先喝口水。” 陈珂哭笑不得,连忙拉着李相卿到了茶水旁坐下,“都怪我,忘了请你吃茶了,受累了相卿。” 李相卿轻抿了口茶,他不是想喝茶,只是想抻一抻,有时候抻一抻的结果总是会令人意想不到的。 从来都没有什么怪物,詹姆斯和灵筠的事情半真半假,只是陈珂的儿子疯魔了,因为中了毒染了嗜血症而残杀了沿岸的渔民,至于那只螃蟹,是詹姆斯给他的东西,惑乱人的视线的。 所以这一切只是一个局,一个没有陶紫鸢绝对不会成立的局。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呀相卿。” 李相卿坐的住,可陈珂却坐不住了,新皇登基,若是太子继位,他这个位置自然稳固,可若是王美人的豫王继了位,那就未可知了。 他虽不贪金银权利,可儿子的事情刚过,这个时侯若是交给旁人相当于给了下任一个把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点燃。燕朝律法甚严,这罪名可以诛九族了。 可以说,他一世清明不要紧,然而他不能枉顾全族老小的生死啊。所以即便是昧着良心,他也要这么做。 殊不知,只是一眼,李相卿便摸透了他的心思, 放下茶盏将早已准备好的话告知, “大人可知危机是什么?” 陈珂微怔,瞬间领会,“危险,机遇。” 李相卿点了点头,“对,豫王要夺位是确切的消息,这时候支持太子是危险的决定,也是机遇。况且太子仁慈宽厚,定博爱臣民,大人您治理富江多年劳苦功高,从无贪墨,自然是深得太子之心的。” “你的意思是……支持太子?”陈珂吓了一跳,这个时侯不往出跳,还要掺和进去,他知道李相卿这样的人不可能单纯的替自己谋划,可他的野心,竟然是拥立新君?未免也太……胆大了。 李相卿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表情,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测,陈珂是个老顽固,因为以他的性格定然不会插手新君的事情,但是眼下,容不得他不插手! “什么是支持太子?太子本就是当今陛下亲自拟定的储君,豫王那是篡位!如今燕都城外的兵都在豫王的手里,卫家已经失势,眼下若是您出手相助,定然得新君赏识,届时您就是新君的左膀右臂。您本就有相辅之才,为何要屈居此地呢! 朗朗乾坤,需要大人您这样清正廉洁的好官啊!” 第九十七章 庸太子,真相,是舅舅啊 - 碧罗海 - 叶洛寒 燕书载,燕武帝四十四年夏,帝居于汤,是夜,燕都庸谋,帝责之,后自残而绫,庸逃之,后有王将军追之,庸卒。 ———— 燕都风云诡变,即便表面上风平浪静,然而不知有多少人都在窥伺着这平静之下的细微变化,因为不知道哪个小小的动作便会左右全局。 终于一夕间所有的势力纷纷做出了抉择,是拥护温和仁厚但是没有任何依仗的太子还是襄助陛下宠妃的儿子豫王。 可谁都没想到,平时温厚的太子造了反,而为了承担儿子的过错,那个美丽温和的皇后悬梁于寝殿,据说那一身红衣配着白绫的颜色,当真是美极了。 而庸太子则逃走了,带着他的妻子,逃到了在皇帝面前替他说话的陈珂那里,却被追来的王将军一剑刺中,正中胸口。 那一刻,陶紫鸢似乎听见了有龙吟悲鸣,仿佛在哀悼这么一位杰出的后辈竟落得如此下场。 “他就在我身边,他的血溅在我脸上的时候还是滚烫的,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被自己的父亲逼死了,被他爱的江山子民逼死了。我从不曾见过像皇后那样知足温厚的人,那样美好的女子也死了心,这到底是怎么了?” 东阳郡的富江边,陶紫鸢倚着亭子里的围栏,望着江面清澈湖蓝,极美丽的颜色,可她只觉得心痛。 而本应该在燕都的陈堔,此刻就在自己身后。 那个阻止了自己,她本可以护着他们一家平安的。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 可陈堔给他的回答却是,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他们需要遵守。他们的规矩就算是不能干涉人间自然的发展。成王败寇,成功的,失败的,无论怎样皆同他们无关。这是人皇定下的规矩。 “什么狗屁的规矩,那你的仙女呢?她为什么可以?她为什么可以无视这些规则而任意妄为!” 陶紫鸢激愤道, “凭什么我们所有人都要卑微的像狗一样,过得那么认真,那么辛苦,可到头来别人记住的只是我们的卑微!” 陶紫鸢自嘲似的笑了笑,她或许有些明白灵筠的心情了,她的不幸,她的狠毒。 身后的陈堔眸光里满是纠结,一次次的欲言又止让他只能无奈的苦笑。 “你走吧,我不想回去了,在这里挺好的。”陶紫鸢道, “有山有水,也没有那么多算计,去看别人的脸色,我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现在那里已经没有我挂念的人了。” 陶紫鸢想把陈堔赶走,她不想再面对他,听那些大道理。因为她一闭上眼睛就是太子萧寒倒在自己面前的样子,那一刻她知道了,就算自己是风波亭的都尉,也护不住一个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既然这样,她还争什么? 没有多余的劝阻,只是同自己道了一句,“好自为之,只要我在一天,风波亭就有你的位置。” 说罢陈堔匆匆离去,骑上了奔赴燕都城的骏马。 一同随行的还有,蔺枫和唐夕。 陶紫鸢不意外他们的选择,因为良禽择木而栖,从一开始目的便不一致的人,不是同一种人迟早是要分开的。 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跟着老道学习玄术,外加找到可以让那个人消失的办法。或许她要穷其一生,可如果真的不可以,即便是含恨而死,终究是……天意如此了。 想到此,陶紫鸢不禁苦笑出声,她笑的是自己竟然还能归结到天意上,而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边的歌苏却是以为她在可惜没有顺着陈堔给她的台阶,因此而冷嘲热讽起来, “怎么?现在知道后悔了?现在跟着都尉大人回去也不晚。” 陶紫鸢疑惑的看着他,上下打量着他白衣如雪的长衫,被规整的束起的墨发,看上去倒是有些神似萧寒的眉宇,陶紫鸢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惊诧,却只是疑惑着道, “你怎么留下来了?” 歌苏道,“如你所说,这里有山有水,还有河蟹,我觉得以我的能力在这里吃喝是不愁的。” 吃喝的问题从来不是歌苏需要去担心的,陶紫鸢知道他只是素来习惯用人们想要听到的理由表达,时而恣意浪荡,时而庄严肃穆,潇洒是他,谨慎也是他。 “你就不怕事情败露了连你一起倒霉?”陶紫鸢问。 陶紫鸢会知道这件事并不意外,因为人总会被放出来的,或者说歌苏本就是灵筠的一步棋,没有他的帮忙,其他的两个人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被俘。 “李相卿真的拉着一批军队进燕都护驾,而是让陈珂写了一封折子,折子上面尽是对风波亭和陛下的感激之意。四月初开始卫氏被冤枉侵占民田,鱼肉乡里,横行霸道,皇帝开始冷落皇后,连太子哥也拒之门外。 六月陛下到行宫避暑,王美人和王将军以干政勾结朝臣为由控制了皇后,太子哥求告到行宫中,无果,无奈之下调了北营的军队围住了燕都城。这就是谋反的真相。” 歌苏的声音很平静,可每一句话都让人觉得心惊胆战,皇家的争夺从来都是残酷的,然而陶紫鸢没有忽略那一句……太子哥。 “太子……是……”陶紫鸢怔怔道,无论是太子被逼造反的真相还是其他的事情,都足以让她震惊。 歌苏道,“我是宫女的孩子,我娘被人害死了,我一成人便被皇后送到了宫外,可以说皇后把我养大的,而太子便如同我的亲哥哥。” 陶紫鸢终于知道那一举一动的高贵从何而来,竟是皇家的气度。 “那……”你为什么不救他?不救那个死在你面前的哥哥? 陶紫鸢想这么问,可她发现自己对于这件事太执着了,执着的几近疯魔。而且,就算知道了答案又能如何呢!人死不能复生。 就在陶紫鸢失望的站起身,走到亭子的另一侧时,只听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 “你还看不清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卫家,功高盖主了,未来的帝王可以是任何人,但绝不会是太子哥。因为,他有一个太厉害的舅舅。” 一时言,道尽悲凉。 第九十八章 平反?最大赢家,人生处处是选择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一个强大的母家往往意味着地位的稳固,可陶紫鸢怎么也没想到,却成了太子的催命符。 正如歌苏所言,陛下真的不清楚真相吗?不,他清楚,但是王家给了他最合适的时机,功高盖主,卫家随时有可能篡位。 只是有人没想到的是,他想要的是卫家衰落,并不是想要太子的命。是下面的人揣测君心,利用太子的命做投名状了。 每想通一分,陶紫鸢便感觉一分冷,她发现这世上还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那一池子的水里自己终究没有看透鱼虾皆是何物? “陛下很伤心,可伤心又有什么办法,终究有人要继位的,如果继位的是豫王还好,若是旁人,可就不见得了。” 歌苏的声音听上去不无忧虑之意,就像是在为家族的前途担忧一般。 “殿下同我说这些又如何,我只是一个庶人,不能为殿下的江上分忧。”陶紫鸢说着正准备走,身后的歌苏又一次及时的轻笑着道, “但是李相卿可以。”歌苏笑了笑,没等陶紫鸢问已然说道, “他让陈珂又递了一封折子,为庸太子平反的。内容很精彩,而且是陛下可以接受的。那封折子会给陛下一个台阶。而陈堔不日也将升职,不出意外,东阳郡守是李相卿的了。” 陶紫鸢听着身后逐渐走近的脚步声,心跳的快起来,合着整盘棋,最大的赢家是李相卿。有了陈珂的把柄,也一跃站在了一郡之守的位置,这么大的一盘棋,他当真是算尽了。 “想明白了?”歌苏在她身边停了下来,目光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而是看着江边绿油油的密林, “我没有救太子哥,因为他活下来也只是被人侮辱,还不如死后有个清名在身,燕书也好书写。再者……” 歌苏没有说下去,陶紫鸢却已经明白了。 “他死了,卫氏一族才能有人活。” 歌苏没有回答,可事实已经很好去看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东阳郡的风景不错,之前没时间看,现在无事倒是可以四处游览一下。后会有期。” 歌苏离开的不带一丝留恋,潇洒的背影一如那个在万象阁里醉酒的少年郎,风流倜傥。 陶紫鸢收回目光,却迟疑了一下自己该去哪。 最后还是去了道观,去找老道。 ———— 老道已经是道观的观主,依着他这个长生的活法,陶紫鸢估摸着如果不到他待腻了的那一天,这道观里的其他人是永远也不可能成为观主的。 毕竟,都是一群天真的孩子,期待着老观主寿终正寝,然后自己可以继承偌大的产业,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虽然这只是一间小小的道观,却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陶紫鸢到的时候,老道已经出去了,正准备去后来老道给自己准备的房间等他,却等来了一阵争吵。 争吵的中心人物是一老一中两位道者。 中年的道人是负责道观中人的衣食住行的总管,而老年的道者是司空的师侄。 是的,当年司空刚入道观里的时候,谎称自己只有三十岁,也不知道老观主怎么信的总之便跟老观主的下一届道人争起了观主的位置。 最后在老道极高手段的拉拢和大显身手的玄术之下,老观主毫不扭捏的将观主之位交给了他,然后撒手了。 从那时起,老道就成了兴真观的观主,走上了将兴真观致富的道路,据说以前观里很穷,穷的衣服都是破的。自从老道接手以后,生活质量提高了,衣服不仅不破了,而且连房子也翻修了。 但是有那么一间房子,总是刚要翻修便出事,要么走水要么就是人被砸伤,后来观里的人一请示,老道大手一挥,决定不用翻了。 言归正传,陶紫鸢听了半天两个人在外面争吵的内容,后来发现是因为年老的道人偷拿了观里的东西出去卖,被总管抓住了。而且这不是第一次的样子。 外面的人越聚越多,也越来越嘈杂,陶紫鸢本想睡一会儿的后来实在睡不着便走了出去。 刚一开门便吓了自己一跳,人好多,密密麻麻的,整个观里的人加起来差不多也就这些了,不过好在给自己勉强留了一个小小的位置。 中年的道人有些微胖,却不是那种面善的人,而且应该是那种很严格的,从旁观人的态度可以看出,问题在老道人的身上。 “师叔,我们敬重您的身份,可您身为师长,不仅不以身作则,甚至做出这种事情,我之前提醒过您,可您不但屡教不改,今日更是要将观里的宝物拿出去卖掉,就算您把观主抬出来,英智也不会再纵容您了!” 自称英智的道人面容严峻的看向旁边的两个道童,但是很明显道童有所顾忌,再结合老道人有恃无恐的表情,陶紫鸢估摸着这老道人有问题。 但左不过是人家的家事,自己就不跟着掺和了,不如上街逛逛,买点吃的。 想着刚转身不知道是什么运气便被人注意到了,而注意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老道人。 “英智师侄,老头子为观里风里来雨里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如今倒是跟我耍起了监察的威风,不就是想要老头子听你一个小辈的吗?告诉你,不可能! 我的东西不是偷的,是观主给的,你不信的话,就去问问陶施主,我的话你不信,陶施主的话你总该信的吧!” 陶紫鸢:“……” 她感觉有一阵风吹过,而她在风中凌乱着,迷茫。 这老头的眼神怎么那么好?隔着那么多人都能看到自己?如果不是知道司空不会幻化,她决计是要怀疑这个老头是司空变化整自己的。 “陶施主,真的是这样吗?” 因为司空道人对自己的礼遇,再加上自己也不招这些人,所以在这道观里待的倒是很平静。 只是现下这叔侄二人非要自己选一个站立场。 皇家争位要选,观主的继承要选,就连这平日里的口角也要选。还真是人生处处是选择啊! 陶紫鸢感叹着,转过了身面对众人。 第九十九章 处置权,断案,宽慰 - 碧罗海 - 叶洛寒 俗话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陶紫鸢不知道得利的渔翁是哪一个,但她现在面临着选择鹬蚌哪一个的问题。 “什么?” 陶紫鸢装作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以此来给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 同时,她也真的想看看老道人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老道人亮出了包裹在灰色的布中的“宝贝。”,让陶紫鸢没想到的是,所谓的宝贝竟然是一颗珍珠。 道观把这种东西当做宝物吗?想想司空那贪财的样子,可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这是我年轻时同师兄们在南海降服的海妖元丹,师兄说了将它送给我留作念想,真是不知道怎么在师侄的口中变成了偷窃!把我自己的东西拿去换酒喝也是偷吗!” 老道人冷哼着,很明显底气十足的样子。 且不说这东西是不是司空给他的,单是这有恃无恐的样子,一看就是早有准备啊。就算不是真的,没有司空的默许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发生。再说…… 陶紫鸢想了想,看了一眼脸色有些难堪的英智道人,开口道, “我没亲眼看见过观主将东西交给这位道人,只不过……既然这东西是道人曾经降服的妖丹,也有一定的处置权,算不得偷吧。” 老道满意了,可英智道人却是狠狠地瞪了一眼陶紫鸢, “女施主知道什么,这千年的妖丹乃是镇观之宝,有着神奇的疗效,就算是有处置权,也要先问过观里众人的意思才是!” “我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处置了?你们这些依靠着先辈庇佑的小子,不敬重也就算了,如今竟然污蔑起师叔来,真是有违师道!”老道不服气的道,说着就要往出闯被一众人不情不愿的拦下。 虽然他身后有观主撑腰,可英智的话也说的不错,这可是镇观之宝,整个道观的生计靠他支撑着呢。 就是有七分假意,也有了三分拦人的真心,左右天塌了有英智道人扛着呢。一时间你推我攘倒是将道人莫名其妙的困住了。 见到这乱成一团的场面,陶紫鸢暗自叹了一口气,好好的一盘棋,非让老道人整成了现在的局面,她也是无能为力了。 于是乎十分没有责任心的陶紫鸢准备趁乱离开,一个人却挡住了她的去路,并在她发愣之际,大吼了一声镇住全场, “都给我安静!” 轰!的一声,陶紫鸢感觉自己好像听不到什么其他的声音了,只看到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样子,还有害怕被责备的恐惧,以及英智和那个老道人一前一后说着什么,只是无论他们说什么自己都听不到了。 莫非自己聋……聋了? 不过好在没有多久,她的听力便恢复了,正好赶上英智最后的汇报, “观主,这妖丹纵使有师叔的功劳,可他也不能就这么卖了换酒喝,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分了!” 陶紫鸢看着英智一脸气愤的样子,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好笑,能把一个总管气成这个样子,想来也是无可奈何之极了。 接下来便是老道做主的时候了,老道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又扫了一眼旁边鼓弄自己耳朵的陶紫鸢,莫名其妙的白了她一眼,陶紫鸢有些无辜,却听老道当着众人的面断起了案子, “这妖丹是镇观之宝,却也是我送给师弟的,自然由师弟处置。英智啊,你就不要管了。” 陶紫鸢:“……” 看着英智那张几乎扭曲的脸,还有老道人得意忘形的样子,陶紫鸢不解,却也感觉这里面应该有点事情在。 自己刚才确实是帮老道人说话的呀,为什么司空要白自己一眼呢? 陶紫鸢心中纳闷着,一边司空老道已经将人都驱散了,带着英智道人回了屋子,陶紫鸢紧随其后,跟到了老道的房门外被一扇门无情的关在了外面, “你在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 陶紫鸢还没来得及回答,司空道人已经关上门,陶紫鸢撇了撇嘴,努力的听着屋子里的动静,祈祷着老道没用术法封住屋子里的声音。 只听一阵脚步声后,老道说, “英智,你可是觉得我方才的处置不公允?” 话音刚落,只剩一阵沉默。 老道又道, “那妖丹是有着灵气不假,但真正的镇观之宝是观里的这些人。我刚接手观里的时候,这观里一无所有,你也是跟着一路看过来的,还不是凭着大家齐心协力才有的今天? 你师叔师伯们出了不少的力,如今他无非是要一些金银,你随他去就是了。至于下面的人,若是心眼通明的,自然不会跟着学坏,若是有偷奸耍滑的,自然也不必留着了。” 陶紫鸢恍然大悟,突然间明白了老道才是高手啊,这哪里是要开导英智,分明是在搞事情啊。 只是这么说,一来英智不会埋怨他,二来更是给那个老道人引去更多人的不满,那老道人到底怎么惹司空了,司空要用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手段? 陶紫鸢听着屋子里渐渐有了英智的动静, “观主是慈悲心,可师叔如此行为外面的人看了会怎么想我们观里?连镇观之宝都卖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很明显这个孩子被司空坑了,有这么一个人在,老道人的日子想必也是不好过的。一个直臣,一个佞臣,所以这朝里才能平衡,司空道人的位置才能坐的稳固,这一手真是高啊。 方外之人竟然也免不了这些俗事,看来有人的地方就没有所谓的彻底的清净一说。 屋子里的司空道人宽慰着英智, “我知道你这孩子素来都是纯孝正直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可能让你年轻轻轻的便主管整个道观,这些年你劳苦功高,我心里有数,我老了,未来这观里终究是要靠你的,若是因为这些事情落了别人的话柄,你就得不偿失了。” “观主,弟子……弟子惭愧!不能体会观主的深意,真是……真是……” 英智痛哭流涕,泣不成声,已然被司空成功的套路,陶紫鸢离开门口,坐在一边的台阶上,遥望着远处的青山沉思起来。 第一百章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契合的身体 - 碧罗海 - 叶洛寒 英智很快的从老道的房间里出来了,临出门的时候脸上明显还有刚哭过的痕迹,能把这么一个方外之人弄的痛哭流涕,陶紫鸢也是对司空道人改观了。 合着这不仅是玄术大师,还是权谋的王者。 “都听见了?”待人远去后,老道问着坐在门口目送英智的陶紫鸢。 陶紫鸢转过身看向走过来的老道,轻笑着道,“高啊,那老头怎么得罪你了,要这么阴的办法整他?” 司空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陶紫鸢,“你说的什么整他?什么阴招?老人家听不懂啊。” 明知道他是假装的样子,却没有办法拆穿他,也罢不想说就算了,本来就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想着陶紫鸢已经站起身,沿着门口路走开,猝不及防的被老道叫住,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样的道理不分俗世和方外。庸太子萧寒的事情,我知道了,可你就打算这么窝在我这里吗?” 陶紫鸢回过神,“不可以吗?” 司空白了她一眼,“我把法器给了你不是让你混吃等死的。” “你可以教我玄术啊,我看这观里的人,尤其是方才的英智和那个老头都挺厉害的啊。” 陶紫鸢道。 “不想教。”司空拒绝的很利落。 “为什么?”陶紫鸢问。 “因为我打不过她。”老道承认的倒是很利落,一点也不避讳的样子,似乎打不过某些人是很光彩的一件事。 “我知道,要不然你也不可能等到现在。”陶紫鸢毫不意外的道, “我只是觉得你至少比我要厉害许多吧,杀不死她,我有什么办法。” 陶紫鸢真的有些气馁了,似乎灵筠想要办的事再难也可以做到,而自己唯一的一件事都做不好,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觉得自己很没用。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司空突然间说道,陶紫鸢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她明白的时候,老道已经关上门不理会自己了。 灵筠是这个世界的人神,那么这个世界的东西伤不了她,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总该可以吧。 老道的话一定是这个意思,可有什么东西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呢? 陶紫鸢看着紧闭的房门,她知道这里自己也待不下去了,与其等着人家来撵,不如自己识趣的走。 ———— 碧罗海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离开了人世,却不曾想一睁眼面前的红枫飘零落在了自己的一袭白衣上,奇怪的是原本被刺中的胸口已经完好如初,一切好像都不曾发生过的样子。 只是眼前这红枫似血,绿草如茵,碧江涌动的景致是哪里?为何他这么熟悉? 他想起来了,是那副画,自己好像是在画里。 就在这时,那道曾经一直缠着他又消失了许久的声音又出现了,只不过这一次,他离自己很近,仿佛就在身边,不再是梦里,而是真切的。 “萧寒,我们又见面了。” 肃穆古老的声音,在整片天空响彻,拥有贯彻人心的力量,萧寒站起身四下里寻找着,却不见那人的影子。 “你是谁?为什么你还在!” 萧寒讨厌这个声音,就像是一个魔鬼一般,总是在用人心的脆弱进行蛊惑,他每日在这种蛊惑一种,精疲力尽。 “我就是你,而你就是我!我们即将融为一体,你将获得永生的能力,成为这世间的主宰!” 那人给予着永生的诱惑,一个对于人而言最迷人的字眼,可萧寒也更明白,这是与虎谋皮,更何况没有人会去做没有好处的事情,他的温厚仁慈也是有考量的! “我不需要永生,我只想离开这里,回到我原来的地方,放我出去!”萧寒叫嚣着,这里很诡异,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再加上旁边的这条碧色的江水,这里的景色很美,却透着一股子死寂。 然而这一次天没有那么容易就退缩,而是在嘲笑他的无知一般说道,“萧寒,你已经死了,是你热爱的子民亲手杀了你。他们已经抛弃了你,离开碧罗海,你只有魂飞魄散!” 萧寒微怔,他以为自己还存在的,却不曾想竟是……一抹幽魂。 萧寒有些痛苦,他知道自己生存的几率很小,可这最后一丝希望竟然也破灭了, “不可能的,你在骗我!你只是想我同你做交易而已!我告诉你,你休想!你想要我的身体做你的容器,好去肆意妄为,绝对不可能!” 天继续道,“你的身体和我的灵魂是最契合的,我选中了你,你是逃不掉的。” 话音落下,那个人仿佛消失了一般,无论萧寒说什么他都没有再回答。 而不久后,不经意间萧寒在红枫树旁的碧江里看到了一副会动的画面,而画面上的人正是那个他去往东阳郡碰到的少女,陶紫鸢。 萧寒知道这是外面的世界,可他无论怎么喊,里面的人都没有听到一般,他突然间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可以看到外面的事情,可外面的人根本就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萧寒有些绝望,他发现自己连死也死不了,这条江上他可以自由的行走,就算他想撞死,也会不知道为什么原来的东西自己会移开,这里,不过是另一个牢笼而已。 筋疲力尽的坐在红枫树下,萧寒没有看到江面上的画面中那少女回过了头,四处寻找着,却没有看见人后那失望的样子。 ————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陶紫鸢在思索着什么事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突然间她听到了萧寒的声音,可回过头,整条街上都没有萧寒的影子。 是自己听错了吗?可方才的声音那么的真实,就好像他真的看到了自己,真的在自己身边一样。 陶紫鸢失望的转过身,突然间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就在这时,眼前非常巧合的出现了一个人,李相卿。 每一次似乎都是那么巧,都是在自己迷茫的时候他会碰巧出现,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般。 “好巧啊,你竟然没有走。” 李相卿俯身淡淡的笑着,那双眼睛中的得意似乎预料到了她会在此一般。 第一百零一章 有的人走丢了,有的人换了方向 - 碧罗海 - 叶洛寒 春风得意马蹄疾,可在李相卿的身上,陶紫鸢没有看到得意之色,依旧和从前一般,不显山不露水的让人琢磨不透。 “我就不怕我到陛下面前告陈珂的状?”陶紫鸢冷眼看着他,对于一个利用自己洗脱罪名的人,她没什么好感,连最起码得敷衍都不愿意。 李相卿笑了笑,“你不是多事的人,我也不是。” 陶紫鸢白了他一眼,准备走开,可那人却挡住了自己的路,自己向右,他便向右,自己向左,他便向左。 陶紫鸢索性转过身,他却一直跟在身后,这个时候陶紫鸢突然间觉得疾行是一项极为不错的能力。 一直到了韩记,陶紫鸢到楼上的厢房,门一关正准备将人关在外面,李相卿却是快了她一步一手挡住了门边, “对不起,萧寒的死,我很抱歉。” 陶紫鸢微怔,有片刻的神伤,看向他失意愧疚的面庞,看得出是真的愧疚,真的抱歉,可是…… “有些事不需要对别人讲。更何况,你的抱歉不应该是对我说。” 说着陶紫鸢要关门,却听他似无力的哀求着一般, “能让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吗?” “不可以。”陶紫鸢果断的拒绝,眸光冷冽, “二公子,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您是有家室的人,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二公子的路不是一条,所以,二公子您请便吧……啊……” 陶紫鸢惊诧出声,因为那双眼睛流下的眼泪,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湿湿的,却还是有着温热的感觉。却仿佛灼烧着手背上的皮肤一般,让她无所适从。 那晶莹剔透的,美丽而又璀璨的宝石一般的东西,晃得她不敢去看。 “喝……喝点酒吧,我心情也不好。” 陶紫鸢提议道。 李相卿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过身到了楼下找了一张桌子要了些酒菜,陶紫鸢长叹了一口气,关上房门,也随着下了楼。 ———— 两斤的白酒,再加上四盘小菜,当然其中还有陶紫鸢自己打上来的螃蟹和鲤鱼,陶紫鸢只喝了半斤的白酒,便已经醉的糊涂起来,而那人仿佛千杯不醉的酒仙在世一般,竟然还清醒的很。 酒量这种事情,她已经很努力的去练习了,可如今也只是勉勉强强的半斤而已。 回想起来,好像除了伽罗给自己的能力,其他的自己并没有什么出挑的地方。 相貌不出挑,家世也不怎么好,就连在宫里就算她战战兢兢还是及不上梁冬一半的精明,朝堂上的事她看不透,民间的人她也读不懂,说是废柴也丝毫不为过了。 “可偏偏,为什么你要找上我呢?李二公子,你说你要能力有能力,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你的正妻宁肯负了天下人也绝不会负你,更是对你痴心一片,论地位,你是东阳郡炙手可热的人物。论心机,没有人比的过你,你说你,为什么非要来跟我……喝酒呢?” 借着酒劲,陶紫鸢平日里绷着的那根神经也松了下来,一些平日里不会问的,不敢问的,都宣之于口。 三巡酒过,眼前的人已经微醉,李相卿自然看得出,可他是喝的越多,脑子里便越清醒,他的眼神在陶紫鸢看来是一种悲伤的,克制的,虽然陶紫鸢不知道他到底在忌惮什么,悲伤什么。 “菜做的怎么样?”李相卿突然问。 陶紫鸢愣了愣,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盘子,和李相卿旁边堆成了小山的螃蟹,好像……好像很多都是给自己剥的。 “还……不错啊。韩记的手艺,没话说!”陶紫鸢发自肺腑的赞叹着。 李相卿却是拎起了一壶酒,这边拉起了几乎要瘫在桌子上的陶紫鸢,在后者疑惑的目光中道了一句,“带你去个好地方,放心,不会卖了你。” 然后,陶紫鸢便被拉着走了,不知道是酒喝的太多的缘故,还是她有些疲乏的原因,她感觉自己脚步都是虚浮的。 ———— 事实证明,李相卿的话,是不能信的。 看着赫赫有名的青楼两个大字,陶紫鸢立刻转身离开,她是醉了,却也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 李相卿一把拉住了她,一手搭在她的命门上,不由分说的把她拉进了青楼里面。 一股浓烈的扑鼻而来的脂粉味,陶紫鸢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穿过重重的脂粉堆,最后走到了一处古朴雅致的地方。 说是古朴雅致,其实就是青楼后面的一间普通的小院,小院里栽种着五颜六色的花朵盛开着,还有各色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 整个院子都被篱笆的墙围了起来,篱笆上爬满了绿色枝叶的凌霄花,篱笆的里面种满了一圈的农家菜,是真的可以吃的那种。 陶紫鸢随手摘了一根黄瓜下来,顾及着它的生长环境还是在院子的水缸里舀了一勺水清洗干净。 果然,刚摘下来的蔬菜就是不一样,疏脆爽口的很。 陶紫鸢躺在院子里架上两根树中间搭起来的秋千上,有一种置身在农家小院之中的感觉,傍晚时分,看着远处的夕阳逐渐坠落,倒是别有一番辉煌之美。 “你倒是真不见外。”李相卿看着她一套行云如流水一般丝毫不扭捏的样子,喝了一口酒,轻笑起来。 陶紫鸢看了一眼坐在头顶树下的李相卿,轻叹了一口气, “我能怎么办?上了贼船了,还不让自己过的舒服点,那多不值当。” 李相卿无奈笑道,“怎么我这就是贼船了?我可从不曾害过你。就算是把你算计到了里面,可终究,于你而言无伤大雅。再者……天道轮回,没有人真的可以逃得过的。” 说到最后的严肃认真的语气,带着几分冷冽的杀机,陶紫鸢惊的打了个冷颤,随即酒意倒是醒了几分。 他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陈珂的事情吗? 陶紫鸢疑惑着,看了看那个坐在树下的人,那人却是察觉到了一般,二人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对视,那眼睛里的温柔让陶紫鸢恍若回到了自己初见他的那一天。 那天的雪是那么大,人却是那么温暖。 只可惜,有的人走丢了,有的人换了方向。 第一百零二章 离开,挽留,相伴 - 碧罗海 - 叶洛寒 那天,李相卿说了很多话,陶紫鸢虽然醉了,却都记得很清楚,唯独有一句话,是在她睡熟后才说的,可陶紫鸢没有听到,却也从此错过了许多。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李相卿已经不在了,而自己则面临着怎么从青楼离开的问题。 想了许久,陶紫鸢还是觉得从墙跳出去比较靠谱,悄悄的溜到了墙角的地方,四下无人的位置,陶紫鸢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算是爬到了墙上,纵身一跃差点摔了个残疾。 不过比起小院里的黄瓜架子,陶紫鸢还是健全许多的了。 只不过,陶紫鸢没有想到自己一抬头竟然能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李相卿。 “你……为什么会在这?”陶紫鸢脚踝有些痛,勉强的站起来,但还是会有些不适,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人。 后者似乎早有所料一般,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向陶紫鸢展示着自己手里的笛子, “我不过是出去一趟,刚回来有人告诉我,某些人毁了我的园子,还想偷偷溜走。这在黎清的律法上,是叫畏罪潜逃吧。” 陶紫鸢:“……” 虽然她很想否认,但事实好像真的是这样。 “谁知道我喝醉了之后是谁毁了园子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没办法辩驳,毕竟人微言轻。”陶紫鸢喃喃道,很明显有不承认的想法,而且满满的怨气在。 李相卿有些哭笑不得,偏偏拿她有没办法,索性陶紫鸢看不出这一点,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你不是说想吃大螃蟹吗?我叫人送了来,已经去做了。蘸料是韩记送来的,你不是想学笛子吗?正好我现下有空,可以教你。整个燕都城里,我撑第二,没有人敢撑第一的。” 最后一句,陶紫鸢不得不承认,虽然听上去口气很大,却也是不争的事实,李相卿的曲艺是有目共睹的,也就是他后来开始藏拙低调起来,如若不然,哪里还有其他人的位置! 就连太子萧寒也要自认一句,君子六艺不如相卿。 不过……就算是再喜欢吃东西,她也感觉到了李相卿有些奇怪,就好像是故意的重要把自己留下一般。 就在这时眼前的李相卿问了一句, “是在想为什么我要把你处心积虑的留在这里吗?” 陶紫鸢点了点头,李相卿笑了笑,“你还真是诚实啊。” “诚实是一种美德。”陶紫鸢道。 李相卿摇了摇头,轻笑着,似有些苦涩, “如果我说,昨天是我这几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你相信吗?” 相信吗? “我不信。”陶紫鸢回答道,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特殊的事情。 “对自己这么没自信?”李相卿问。 “我不是对自己没自信,我是对,人性没有自信。即便你是李相卿,可你同我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你救了我的命,就算是相识一场,于你而言,我也没什么特殊的。” 陶紫鸢没有被冲昏头脑,她知道什么是自己可以拥有的,什么是遥不可及的梦。 “所以,二公子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感情什么的总是扯不清理不断的,还是利弊来的更干脆果决一些。” 陶紫鸢的话音刚落,果然李相卿便轻叹了一句,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那我就告诉你吧,陶紫鸢,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一阵清风拂过,杨柳枝随风轻摇,柔软的柳枝随风摇动,婀娜多姿,柳叶飘飘,随着风飘到了街上,墙上,行人的肩上,女子的乌发之上。 陶紫鸢感觉自己好像幻听了一般,听到了不可能的话。 他……怎么可能? 一定又是为了什么吧? 陶紫鸢苦涩的笑着,可方才心中的那一瞬悸动到现在还没有消退余温,可她却不想再站在这里了。 逃也似的想要离开却被一双宽厚的手揽入怀中,俯身轻轻的一吻,点在了女子的唇角。 如春江水暖,涓涓细流一般的温润无声,却轻而易举的撩拨着少女的心弦,那份藏着许久的感情,似乎被打开了封锁着它的牢笼,悄悄的溜了出来,偷看着外面的世界。 它看到了姹紫嫣红的世界,多姿多彩而又五彩斑斓,天上的云,人间的五颜六色,夜晚的星空,执手相看的温暖。 轻轻的踩着脚下不真实的白云,走到心底那个人的面前,他就在那里等着自己,一袭紫衣的眉眼冷峻,却偏偏那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尽是温柔。 它不自觉的走过去,被他吸引,自然而然的抬起手,却在即将要搭上去的那一刻回过神。 他……不属于自己。 陶紫鸢睁开眼睛,看到他疑惑着睁开眼睛的样子,躲开了他的唇角,低垂着眸子,苦涩着道,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却屡次看着我出丑,李相卿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眼泪刷的一下便流了下来,滴在灰色的长衫上,点点滴滴都是泪痕。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 陶紫鸢想要推开李相卿却发现自己的力气真的没有他大,只好操控起了水的力量,这一次李相卿退开了,跌倒在地,二人之间多了一面水墙, “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不想在朝多权势滔天,也不想多家财万贯,反正我的家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子孙后代我也没有,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纵使我再卑微,也不至于给人做妾吧。 你所求不过是封侯拜相,为此你可以不择手段,你不是君子,却也不是小人。只要是对你有利的你都会去学,去用。可我不一样,我只是想,不累及旁人,也不累及自己的活着。如此便足够了。” 陶紫鸢转身离开,她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可她知道,兴华镇她不能再待了,就连东阳郡也待不下去了。 因为无论她在东阳的哪个地方,李相卿都会找到自己。 李相卿跌坐在地,看着那人远去的身影,只剩下无声的苦笑。 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灵筠走到她身边默默地的将他扶起。 李相卿看着她,眸光复杂, “你让我来寻她便是早已料到了这一步吧。可笑,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灵筠迎着他的目光,温和的笑道,“你想做什么,我便陪着你,就算是我的命。你说你喜欢她,我允了,夫君,我只是想你知道,我一直在你身边。” 第一百零三章 夫唱妇随,歌苏殿下,守护者 - 碧罗海 - 叶洛寒 夫唱妇随,这个词被灵筠发挥到了极致,或者说这个词就是她与李相卿夫妇生活的真实写照。 只要是李相卿想要办成的,灵筠一定会竭尽全力,就连他喜欢一个人,她也会极力的促成。 多么完美的妻子,无可挑剔,足以令人艳羡! 李相卿看着身旁的人,苦涩的一笑,“是啊,你会不离不弃,可若我死了呢,你会陪我一起去死吗?” “会。” 轻柔声音的回答,却让李相卿身体微僵,身边的人倩影如斯,温柔贤淑,被人痴爱至此,不知是他幸也不幸。 “长生于我而言从不是一件幸事,一直到遇见了你,我才觉得或许我活了这么久,只是为了遇见你。你若是死了,这世间便于我没有任何留恋了。”灵筠轻声说道。 李相卿笑出了声,不知是无奈还是喜悦了, “好一个没有任何留恋,好一个至情至性的女子!负了你我李相卿便是不仁不义,你敢发誓吗?” 看着那眼中的质疑,灵筠知道自己不发誓他是不会相信的,放开了扶着李相卿的手,在她对面伸出了三根手指,对天起誓道, “我灵筠以人神的名义在此立誓,夫李相卿寿终之日,便是灵筠消失于人间之时。若违此誓,当天地不容,魂飞魄散!人神灵筠立,即成天地书!” 话音刚落,在李相卿感觉不到的另一个世界里,天地动荡,灵筠的誓言出现在了碧罗海的红枫树叶上,萧寒看着上面的名字,起初只是有些眼熟,到了后来想通之时,只觉得细思极恐起来。 ———— 燕武帝四十六年,秋,十月初一,帝逝于未央宫,燕都城上下伏丧一月,三日后,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风波亭里,一袭玄衣的陈堔匆匆的走进宜君轩中,早已等候在此的各处提司眼见着他进门,纷纷目含期盼……继位的究竟是哪一位皇子? 陈堔深深的呼吸着,待气喘的匀了一些,扫视了一下房内的几人,缓缓道, “是歌苏殿下。” 几不可闻的呼吸声,虽然是意想之中的结局,可终究还是难免令人唏嘘。 豫王身体羸弱,幼弟年纪尚小,所以最合理的继承人毫无疑问变成了身在风波亭的歌苏。 可从此后,过去的事便不能再提及了。 谁能想到,那个在风波亭里潇洒恣意的少年竟然会是皇帝的儿子。恐怕除了陈堔,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晓了吧。 无论如何,曾经的歌苏是现在的天子,是他们要行大礼叩拜的人。 “登基大典在什么时候?”燕凤问。 陈堔看了一眼他,淡淡道,“十月初六,一应的东西早已经准备好了,风波亭依旧要负责登基大典当日的安全。” “可……陶提司不在啊。”南宫离冷笑着嘲讽道, “咱们这位新来的提司,可走了多久了?真以为先帝照拂她便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呢!” “她是领了旨意在外面除妖的,南宫,你说话注意一些。”凌源难得的促起眉头,有着不悦的提醒道, “风波亭上下在外人看来都是一体的,陶提司得先帝恩赏,便是我们风波亭众人得了恩赏,陶提司没了面子,便是我等众人失了脸面。” 南宫离不忿,可架不住燕凤在旁边推了自己一把,不情不愿的道了一句, “知道了。” 论资历,论本事,她都不是凌源的对手,不服软还能怎么样?可难免脸上无光。 陈堔的声音适时的响起,“好了,接下来大典的事情,我们需要跟宫里面商洽,别出了纰漏。都散了吧。” “诺。”众人应着,陈堔看着起身的南宫离, “你留下。” 南宫离微怔,求助似的看向旁边的燕凤后者略微想了一下,停下脚步对陈堔道, “都尉大人,南宫她还有一些急事没有办完,不知大人能否让她之后再来听您的吩咐?” 陈堔眸光冷淡,没有了往日里的和气,“燕凤大人,厉城的事情已经结尾了吗?陛下催着要那边的结束公文。” 燕凤微怔,南宫离的脸色也不好看只能看着燕凤离去,自己则留下面对面色不善的南宫离。 待众人离去后,陈堔走到门口关上了房门,身后的南宫离瑟缩的收紧了拳头,恐惧油然而生,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都……都尉大……大人……” 那双眼睛沉醉着仿佛寒潭一般的冷意,幽深寒冷,让人探不到底处。 突然间,南宫离感觉到仿佛有一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冰冰冷冷的带着杀意,而那只是陈堔的目光。 “我跟你说过什么?” 陈堔问着,一步步的走近南宫离,后者一步步的向后退去,几乎是下意识的,那个人身上阴冷的气息让人不自觉的想要退避三舍。 “大……大人指的是哪一句?”南宫离瑟瑟的问道。 陈堔盯着她的眸子,看的南宫离几近要崩溃了,只差一点点,可陈堔似乎把握着那个尺度,让她的那根神经始终悬而未决,崩溃,不得。 “南宫提司既然忘了,便不需要再记得了。”陈堔淡淡的道,剑光起,晃了南宫离的眼。 “大人,你不能杀我!” “为什么?” 天启就在南宫离的脖子上,她从没有觉得死亡离自己这么近,从没有觉得天启的温度竟然比寒冰还有多了几分冷意。 “我知道你的秘密,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人,我知道李灵筠是不死之身,一旦我死了,这个消息便会传遍整个黎清王朝,届时你们二人便成为了过街的老鼠,整个风波亭都会追捕你们!” 南宫离仗着胆子将自己知道的吐出一半,她以为怎么陈堔也是要有所忌惮的,可是下一刻迅速动作的天启给了她答案。 一直到倒下的那一刻,南宫离都有些不可置信,他这是要什么都不顾了吗?就连李灵筠的安危也都不在乎了吗? 陈堔掏出袖子里的帕子,擦拭着天启剑身上的血渍,一双凌厉的眼反映在剑身上,杀意未退,众生退避! 守护者,同人神相伴而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第一百零四章 兄弟相见,陈堔的狼狈 - 碧罗海 - 叶洛寒 先帝临终前赐死了生前最宠爱的王美人,这是众人没有想到的,十月初三的这一天,豫王殁了。 豫王常年的病弱缠身,会有这一天也并不令人意外,可却是在这个时候就很容易让人有所思考。 在众人的哀嚎叹息声中,没有人注意的黑暗里,陈堔走在燕都城的长街上,身后追随着的是比平日里看上去精神许多的欲望萧豫。 “真是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来度我。” 萧豫似嘲讽一般的说道,走在前面的陈堔脊背挺拔,破有一种仪式感的庄重肃穆,让萧豫不禁感叹起来,没想到自己此时竟会有此番哀荣。 半个时辰前,站在豫王府的门前,他还在犹豫着要去哪里,一袭玄衣的陈堔腰间配着一柄长剑,从远处走了来,深夜寂寥,燕都城内有宫禁,豫王本以为他是有公案在身,却不曾想他在自己身前停下,并对其他人根本看不到的自己说, “萧豫,你出身高贵,且灵魂为善,我是来度你入碧罗海的使者,请随我走吧。” 按着陈堔的说法,自己的灵魂之所以还存在是因为要被度到碧罗海,而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这样的权利。 不过,知道陈堔是所谓的引渡者那一刻,萧豫着实是没想到,他以为玄术什么的就已经很神奇了,没想到另一个世界的代表人物就离自己这么近。 不过……这也应该算一种荣誉了吧,毕竟怎么说陈堔也是风波亭的都尉大人,萧豫活着的时候可没有都尉大人护送这样的待遇。 夜半时分,燕都城已然宵禁,可临近城门的时候陈堔的身影突然间加快起来,连带着萧豫也跟着提高了速度,如同一阵风一样,转眼间便已经到了城外的地方。 身后的燕都城越来越远,萧豫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要离这个从小到大生活的城市越来越远了。 ———— 碧罗海 平静的碧江面上,水波微漾,水纹的中央逐渐的出现了一个漩涡,而在漩涡的中心,出现了一扇门。 当陈堔站在江面并朝着岸边走来的那一刻,看到了本不应该在此的萧寒。 同父异母的两兄弟看到彼此的瞬间皆是不由得一惊,就像是在梦里一样。 萧豫有那么一刻怀疑自己还活着。 萧寒觉着自己来到了一个荒谬至极的地方。 而陈堔则是最淡然的那一个,脚下的步子迟疑了片刻,下一瞬已经踏在了岸边的草地上。 红枫树下萧寒死死的盯着萧豫,虽不至于形容消瘦,却也是失了许多神采。 二人自萧寒的身边经过,陈堔突然间停下脚步,因为身后的萧豫出了状况。 萧豫突然间喊出了声,一声“大哥!” 在碧罗海中余音良久,让人难以忽视,陈堔转过身凝视着红枫树下的萧寒,几乎是一个箭步冲上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萧豫的灵魂散了。 如同一阵青烟一般,从陈堔的指尖溜走。 树下的萧寒仿佛变了一个人,那双眼睛是陈堔所恐惧的深渊,陌生中透着一股熟悉的感觉。 是……天! 陈堔反应过来的瞬间,膝盖已经不自觉的跪在了萧寒的身前,他意外,眼前的萧寒怎么会成为天的傀儡,但同时一种仿佛不可摆脱的奴役感,驱使着他的身体不自觉的匍匐在那人的脚下。 “陈堔!你怎么能!那是我的弟弟!” 声音是萧寒的声音,却也夹杂着独属于天的苍桑和浑厚, “陈堔,你忘记谁是你真正的主人了吗!灵筠以为她毁了陶紫鸢的心,我就拿她没有办法了是吗?没有陶紫鸢还会有下一个人,她真的觉得我除了她没有人可以用了吗!妄图同我抗争就是在找死! 陈堔,灵筠可以要你生,我却可以要你死!” 此时此刻的陈堔彻底的明白了,眼前的这人就是天,不知道什么缘故,那一瞬间的萧寒就是天! 陈堔匍匐在地上,来自于上方的压迫感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明白在他的手中自己就是一只蝼蚁,无法反抗。 陡然间,喷出了一口鲜血,吐在了红枫树下的青草上,被逐渐的吸收,然后一点一点的消失,到最后竟然全部都不见了,只剩下绿意盎然的青草焕发着夺目的生机。 陈堔支撑不住的跌倒在地,一直到天撤去了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量,陈堔才稍稍的喘了一口气,可五脏六腑仿佛碎了一般,身体四肢百骸的筋骨也是一样的痛苦。一种比死了还要痛苦的无力感。 萧寒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狼狈不堪的陈堔,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风波亭都尉此刻卑微的样子落差太大,让人难以想象陈堔也会今天。 但是下一刻的萧寒似乎很挣扎,似乎陷入了自己灵魂的纠结之中。 “你走开,离我远一点!”萧寒的声音呵斥着呐喊着,充满了愤怒。 “萧寒,我跟你说过的,你逃不掉的!与其如此,何不顺服我,我可以给予你永生的力量!” 天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和胁迫。 萧寒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叫嚣着, “你给我滚开!我不要变成你的傀儡!也不要你的力量!你休想利用我屠戮人间!” “我没有想要屠戮人间,只是想要他变的更好,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邪恶的呢?陈堔不是好人吗?他是风波亭的人,他害过谁?灵筠是人神,我的使者,她又曾伤害过谁? 我是天地的主宰,我有责任有义务为我的子民负责,龙族统治人界的机会是我给他们的,萧寒,你是即将踏入龙族的一员,你的身体同我极为契合,你我合为一体可以在世间行走,保护那些信奉我们的子民。这样不好吗?” 这一次天的话似乎起了作用,因为萧寒看上去似乎没有那么抗拒了,而陈堔也不由得目瞪口呆着,他没想到天竟然选择了一个凡人的躯体作为自己行走人间的媒介,这样的话,碧罗海外人神便不再是极为安全的处境,或者说,灵筠的处境即将变的很危险。 枫叶鲜红如血,飘落到碧江江面上,无声无息的沉沦到江底。 第一百零五章 海岸线上的行走和赌注 - 碧罗海 - 叶洛寒 交易达成。 江面无风,碧罗海依旧,只有旁观的陈堔知道即将迎来的是什么。 当萧寒重新睁开双眼的那一刻,他已经不再是人间的太子,而是世界的主宰。 不必再同任何人勾心斗角,他已然是世间的最强者。 而陈堔也不得不匍匐在他的脚下,五体投地的叩拜着,听从他的吩咐。 “陈堔,你起来吧。” 太子萧寒的声音响起,陈堔的心里稍微一松,他知道现在的人是萧寒,那个黎清王朝的温厚太子,虽然那股加在身上的压力仍旧在,但是已经比方才轻松了许多。 陈堔勉强的站起身,五脏六腑也在极速的治愈中,这是萧寒的手段,也是天的能力,而现在二者已经合二为一,抬眼可见的是那眼中的凉薄便已知此人不再只单纯的是萧寒。 “谢……主人。” 陈堔称呼着,在天的面前他只是一个奴才,一个卑微至极的蝼蚁。 “唤我殿下好了。”萧寒道。 “是,殿下。”陈堔有着不适应,不是因为殿下二字,而是因为眼前的人已经不是那个熟悉的殿下。 “陈堔,你在人间的事本尊都知晓,本尊十分欣赏你的能力和忠心,你愿意为我做事吗?”萧寒道。 陈堔的心里“咯噔”一声,他知道,为萧寒做事意味着要背叛灵筠,而背叛了人神的守护者不会有好的下场,更何况,他并不想背叛那个人。 毕竟,她已经够苦了。 似乎读懂了自己的沉默,萧寒淡淡道,“你不必急着回答,我还有的是时间,只是今日的事情不必同灵筠讲,若是传了出去,你风波亭里所有人都将同你陪葬。” 陈堔心下一跳,胆战心惊的道了一句,“是!” 当务之急,还是离开这里为好,剩下的出去再同灵筠讲。 “你想着出去以后再同她商量,陈堔,别傻了。”萧寒嘲讽着冷笑道,一双细长的眸子染上了几分冷色, “知道她的守护者已经换了几个吗?知道她的手底下有多少人命吗?我知道你是个心软的孩子,同情她的遭遇,会觉得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之人,可事实真的像你所听到的那样吗?” 不得不承认,萧寒的话起了作用,虽然只是一点,但陈堔多少还是有些好奇。中间到底还有什么是自己不清楚的? 这时萧寒已经走到了碧江岸边,手一伸江水喷涌,一具高大的男子身体从水里浮到了江面, “这是碧罗海的水神碧渊,曾经也是叱咤一方的人物。却被那个人女人骗了出去,一具什么也没有的躯壳就让他放弃了自己的身体。殊不知那个女人想要了他的命,只是还没有寻到时机罢了。她的守护者,从最开始的那个侍卫,到现在的你,一共有七个人,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有第八人的出现。 她总是说我灭了她的家门,却不曾讲,她的一家可不是什么好的人家。朝中权辅,也是欺上瞒下的贪官,这样的人死了又能如何?听说那一日有好多人都在感激除掉这个大恶人的好心人呢。” 萧寒一边隔空摆弄着江上的碧渊的身体,一边讲述着当日的事情,即便过去了很久,他依旧记得很清楚那个女人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种憎恨的目光,他产生了一种兴致,想要看到她可以走多远,可以反抗命运到什么地步。 没想到,她真的是一个妙人,从最初的一无所知,到现在的心狠手辣,运筹帷幄,除掉了一个个自己看中的天赋异禀之人,除了被海灵珈蓝救下的陶紫鸢。 海灵珈蓝的水之灵,再加上司空道人的万年刃,现在的陶紫鸢可不是轻易的就能被人弄死的弱小家伙了。 “我记得第一个守护者是一个倾慕她的侍卫,为了她宁愿同天下人作对。一个很愚蠢的人,陈堔,你是那样的人吗?大义和私情之间,你会怎么选?” 萧寒突然问,问的陈堔有些猝不及防。 他在纠结,自己是否真的有为了灵筠与天下为敌的勇气,然而答案是……会的。 “我的命是她给的,活到现在已经知足了,殿下若是想拿走便就此取了小人的性命也好。” 陈堔拱手恭敬道,不卑不亢的样子倒是有了几分不同的气度。 看出这一点的萧寒微微勾起了唇角,带着意味不明的浅笑,手下轻轻一勾,江面上的身体再一次沉入江中。 他加了一道禁制在碧渊的身体上,再次回到这副身体里,可就无法出去了,毕竟灵魂出走这样的事情有一次就足够了。 “你倒是个忠心的人,你走吧,我不杀你,可我刚才说的话你也要听进去,你若是同她讲了萧寒的事,我便杀了风波亭众人,包括陶紫鸢。” 萧寒淡淡道,温和的嗓音却没有了令人舒心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一股寒气袭来。 陈堔应了下来,一场无形的战争也就此拉开了序幕。 陈堔离开了碧罗海,萧寒站在红枫树下,这才转过身看向树上纵横交织的红枫叶子,依稀间有一种感慨, “红枫,你当日是不是已经遇见了我会有自讨苦吃的这一天,所以才会选择在最后自己灭亡。这样你就再也不属于这世间了?” 眸光悠长,仿佛在怀念一个很久远的故事,凄凉而又带着独特的回忆。 ———— 离开了碧罗海,陈堔踏着另一边的海岸线从即将要落下的夕阳一侧走向海边。 黎清王朝也只是过去了一天的时间而已。 踏着夕阳的余晖,陈堔的步伐沉重缓慢,他在想究竟要不要以风波亭众人的生命作为赌注。 他应该同灵筠讲这一切的事情,可若是说了,那些人就要死,他们都是无辜的,更何况,那是同自己一起生活了许久的人。 一直到走到海边的沙滩上,眼角的余光里,陈堔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陈堔走过去,踩着沙滩上的温软细沙,走到把自己埋在沙子里的女孩身旁,看着她露在外面的一张熟悉的脸,哭笑不得的问道, “你怎么这副样子在这里?” 第一百零六章 有人离开了,有人回来了 - 碧罗海 - 叶洛寒 星海海边富江最终流入的地方就是星海,也是碧罗海通向黎清王朝的一条路口。 陶紫鸢将自己埋在沙子里,从上午到夕阳渐落,她已经是腹中空空,可总觉着不想起来,浑浑噩噩的一天天过去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但在这里碰见陈堔真的不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陈堔的那一刻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如果不是因为沙子里的螃蟹咬了自己一口,她真的要接着睡下去了,左右也不算太冷。 “晒太阳啊,人生无趣,想办的事情办不到,不想做的事情就更不想付诸于行动,只能当一条咸鱼,晒太阳,挺好的。” 陶紫鸢眨了两下眼睛,眼角的沙子掉了这才再次合上眼。 就算是陈堔来了,她也不会离开这里。 “那么怕冷的一个人,这个时候的沙子里,不冷吗?”陈堔问。 星海边就算是在暖和,也是有时间限制的。白日里可能温暖可现在已经夕阳下山了。 “还好,没什么感觉,天气冷了还可以转暖,心冷了的彻底,没办法治愈啊。”陶紫鸢悠哉悠哉的道,像极了断秋崖上的凌源,可她没有凌源的豁达,她有的只是满腹的牢骚。 虽然她已经很努力的不去发牢骚什么的了,可看见陈堔之后委屈就忍不了了啊。 自己是什么运气,出个任务都能有这么多事。 “陛下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人总是要成长的,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不可控制的事情,一旦过去了便是过去了,再去回想便拖累了自己。”陈堔自顾自的道,竟也坐了下来,自然是在一边的沙滩上。 看着那人背对夕阳的身影,夕阳晚照,金红色的余晖投注在那人的身上,宛若一副极美的画,陶紫鸢却不禁蹙起了眉头, “你往那边去点,挡着我晒太阳了。” 陈堔转过身看了一眼,确实如此然而实在是忍俊不禁,却是往一边挪了一些。 然后就陷入了一阵寂静之中。只是莫名的两个人都很享受这份堪称尴尬的安静。 “如果在黎清王朝的子民同先帝之间你只能选一个,你会怎么选?” 陈堔突然间问,彼时已然日落西山,本等着太阳下山陈堔回去自己再起来的陶紫鸢还是从沙子里面爬了出来,然后弹了弹身上的沙子,一边整理着,一边说道, “当然是前者。” 陶紫鸢答的爽快,可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哀伤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痛苦,和对那人的怀念。 她怪自己不能去见他最后一面,也怨怼他害死了萧寒,可无论怎样他对自己都有教养之恩,没有他,自己什么都不是,这是毋庸置疑的。 陶紫鸢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有些人在处心积虑的培养自己给自己机会,她感念在心,所以才会对萧寒的事情更加的耿耿于怀。 “因为这是他为之奋斗毕生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帮他守好呢?”陶紫鸢弯起唇角,藏起那一丝苦涩,坐在陈堔的另一边,一边倒着靴子里的沙子,一边道, “谁让你做决定了?难道是有人要你在灵筠和江山之间选择?” 陶紫鸢也没等陈堔回答,而是接着啧啧叹道, “那这人还真是蠢啊,你一定会选灵筠啊。” “为什么!”陈堔问,连他自己还没有想好的答案,为什么她会如此的笃定? 陶紫鸢笑了笑,看向旁边的陈堔,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般, “且不说你是她的守护者这件事,就单凭你内心最深处的感觉,你下意识的不想去伤害她,包括每一年的灯会你都会在暗地里默默地护着她。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自然是陛下告诉我的。哦不,现在应该是先帝了。真是后悔啊,连他老人家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现在也不晚……”陈堔道。 陶紫鸢惊疑的看向旁边的人,目瞪口呆的样子落在陈堔的眼里倒是有几分的可爱。 “怎么……怎么回事!难道消息是假的?” 陈堔苦笑着,“消息当然是真的,只是他现在在龙族,你如果想去,我倒是可以带你去见一见,就怕你不敢。” “为什么?那是什么龙潭虎穴吗?”陶紫鸢问。 时空这种事情她都接受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对于龙族的事情她没有多惊讶。 “龙族,当然是龙潭了,而且是很深的龙潭。”陈堔笑着,目光意味深长的看向星海的海面。 阳光不在,只剩下灰蒙蒙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陶紫鸢看着水面的波光粼粼突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 “不会这么巧,龙族就在这里吧……” 陈堔笑了笑,不置可否。 ———— 龙族,流传着万年高贵的血统,所以一般情况下一般人是无法进入的,就连人神灵筠也不能轻易的闯入。 进入龙族除非有龙族的邀请,或者有龙族的腰牌,其他人等一旦擅闯便会遭到无情的驱逐。 比如说,被龙族的侍卫撵出来,更有甚者下场很……好看。 陶紫鸢最终也没有那个胆去龙族,毕竟陈堔也忌讳着那个地方,所以说龙潭虎穴哪里是那么好闯的。 两个人说了会话,一直坐到海风微冷这才起身,可莫名的又同时失去了方向。 一个不知道该去哪,另一个不想回去,也是莫名的巧合着。 “这个……我先告辞一步,就不打扰都尉大人了。” 说着陶紫鸢要走,是非之地是非之人她还是躲远一些的好。 “回来吧,我护着你。”陈堔道。 话音刚落陶紫鸢的心中一颤,眼眶竟是禁不住一热。 身后的人接着道, “我保证,就算是人神灵筠也不会再伤害你,我将竭尽所能的保护你,不会让你走了萧寒的路。” 这才是陶紫鸢想要听到的,因为害怕,她怕自己有一天也会那么莫名奇妙的被冤枉,然后什么都失去了。 所以她不想回到那个地方,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地方已经变成了自己的家一般的存在。 是的,就是家。 有人离开了,有人回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腊月二十八(一)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两个月后 腊月二十八 风波亭 新帝继位之后没有提早前侍奉在先帝身边的陶紫鸢,所以,陶紫鸢回到燕都后便一直留在了风波亭中。 这一日,陈堔早早的便被皇帝叫走了,回来的时候旭日东升,脚步匆匆。 一大早正在风波亭里面遛弯的陶紫鸢只觉得身边似有一阵凉风吹过般,带着丝丝雪花浮动。 陶紫鸢抬眼看去,看背影像是陈堔的样子,可他这般焦急是怎么回事? 陶紫鸢想了想,准备跟上去看看,却是一路跟到了古伊的院子外面。 隔着老远的地方便闻到了药气熏天的苦涩,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在这样的地方一耗就是一整天的。 前面陈堔进了的院子,陶紫鸢毫无疑问的被拦在了外面,陶紫鸢看着院子里的护卫,后者一本正经的回答她, “陶提司,都尉大人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院子,尤其是陶提司。” 陶提司:“……” 这是赤裸裸的针对,陶紫鸢刚开始还在暗自庆幸着陈堔没有发现自己,结果合着是人家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有同自己计较而已。 进不去陶紫鸢也不再执着,转身准备离开,可心里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了想朝着断秋崖的方向走了过去。 断秋崖 依旧是老位置,老地方,还是那把椅子,凌源躺在上面,一手执着一柄小小的紫砂茶壶,一手摇着扇子。 陶紫鸢看了看山下的一片银装,不自觉的紧了紧身上的衣衫,这才走上前去,道,“凌大人在喝茶啊。” “嗯。”凌源眼皮也没抬的回答着,沐浴着和煦的阳光,在他的世界里似乎没有春夏秋冬的概念。 这种不畏严寒酷暑的能力,倒是着实让陶紫鸢羡慕的很。 “坐。” 凌源最近话很少,少到能说一个字,绝对不会多第二个字,也不知道是因为入冬的缘故还是因为触景神伤。 但陶紫鸢觉得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 找了一圈,陶紫鸢也没找到一个能坐下的地方,她也在想,这么宽敞的地方就摆了一张椅子,他就不会觉得哪里有些违和吗? “你怎么还不坐下?”凌源问,看着四下里还在寻找的陶紫鸢,目光中带着一起疑惑。 陶紫鸢叹了口气,十分无奈的说道, “坐哪啊,凌大人,我又没有那么强大的意念,无中生有什么的我也不会啊。” 凌源笑了笑,指点着陶紫鸢去屋子里拿一把椅子出来。 折腾了一圈陶紫鸢终于搬了个小凳坐了下来,凌源就像是一座躺在椅子上没有感情的雕塑,陶紫鸢还在思索着陈堔为什么着急的事情,当下也沉默了起来。 不久后,倒是凌源问起了她,“你不在暖和的地方待着,跑到我这断秋崖来做什么?和都尉吵架了?” “没有。”陶紫鸢矢口否认道。 凌源笑了笑,“那是怎么了?你可不是会绕弯的性子,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陶紫鸢想了想,虽然凌源说的是对的,可为什么她听着会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呢? “都尉刚才去找古伊了。”陶紫鸢道。 话音刚落,那边的凌源便接着打趣起来, “怎么,吃醋了?” 陶紫鸢微怔,看着凌源低头轻笑的样子瞬间明白过来他是在打趣自己,白了他一眼又道, “才没有,古伊啊,那可是古伊啊,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去找古伊的,可燕都城里没有听说哪位大人抱病在身的。” 凌源点了点头,一副极其平静的样子, “是啊。” 陶紫鸢道,“凌大人就不好奇发生了什么吗?” 凌源顿了片刻,看着陶紫鸢的一双眼睛似笑非笑, “你现在是不是觉着生活特别平淡,特别没有意思。” 陶紫鸢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凌源看着她疑惑的目光,笑了笑,“十月份你回来便赶上了新帝的登基大典,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事情,别人出公差,你便待在亭子里。燕都城都溜达了好几遍,是不是?” 陶紫鸢无法反驳,凌源当真是人在家中坐,天下事皆知,她只能回以沉默。 凌源又道,“那你可知为何陈堔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你?” 陶紫鸢张了张嘴,“我不知道。” 凌源笑着摇了摇头,“你呀,他在保护你,有些事情你知道了反而不好,你只要知道他不会害你就是了。” 陶紫鸢明白了,这是变着法的告诉自己,不该打听的事情还是不要打听的好。 可是,陈堔焦急的样子,还是始终让她有些放心不下。 凌源看着她依旧轻蹙着的眉间,知道自己的话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恐怕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自己到底对那个人已经渐渐地多了许多的依赖和关心。 现在的陶紫鸢,已经不是那个五年前到了风波亭的凉薄人,她的心正在一点一点的被暖化,人生观也在被身边的人影响。 只可惜啊,一个发现了自己的异常却在努力的躲避,一个已经动了情却不自知,真是……让人看着便着急的一对。 不过,凌源不会捅破这两个人之间的窗户纸,慢慢看着那才叫有趣呢。 “行了,你别多想了,如果真的是什么大事,他会告诉我们的,如果是去找古伊了,也可能是外面的地方出了什么事,让古伊配一副药也未可知。” 凌源安慰着道。 凌源的话句句在理,陶紫鸢觉得也应该是这么回事,可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可看着眼前的形式,她也只能等着陈堔公布了,毕竟这么长时间她也大概清楚了,风波亭里的人嘴一个比一个要严。 比如说南宫离的事情,前几天陈堔才告诉自己,之前没有一个人敢告诉自己真相,包括同南宫离在一起的燕凤。 只是偶尔的咬牙切齿和愤怒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从断秋崖离开,陶紫鸢还没走几步,身后的凌源便赶了上来,她好奇的问着,却听凌源道, “都尉大人让我们现在过去,他有事要讲。” 陶紫鸢微怔,惊讶的目光尾随着凌源的身影。 这也太准了吧,刚说完消息就到了! 话说……他怎么接到消息的?自己怎么一点信都没有呢? 第一百零八章 云都府,名单,二选一 - 碧罗海 - 叶洛寒 宜君轩 陈堔坐在主位上。排行第一的玖大人依旧没有出现,陶紫鸢坐在最后的位置上,听着陈堔讲话。 只是心里却要比之前认真了许多,也多了几分期待。 “云都府出现了瘟疫,陛下让风波亭派一些人去帮忙,目前云都府已经封城了,古伊正在配置药方,去的人可能会有危险,各个院子里的人可以自愿报名,配合古伊和朝廷。” 瘟疫,听到瘟疫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是心头一惊,因为瘟疫不同于其他的病情,他们这些人没有办法。只有古伊才能针对病情配置药方,剩下的人也只是能做到帮忙监管的事情。 而且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很危险的境地。 陶紫鸢看着陈堔,看着他凝重的表情,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他会那么着急。 而几个提司的脸色也并不好,古伊不在,因为她的人一定要去一半作为支援,这是一个艰难的时刻,对于黎清王朝而言。 几个提司离开了风波亭纷纷散开回到了院子里招拢人手转达通知,要求当天夜里便要将名单报上去,然后第二天所有报名的人都要离开风波亭,去往云都府。 陶紫鸢犹豫了许久,也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可第二天一大早,她准备好了去云都府的行囊却被告知,那些人早就已经走了。 陶紫鸢想去找陈堔问,可陈堔也离开了风波亭,去了云都府。 而她则被凌源困在了断秋崖上。 “为什么?” 陶紫鸢问。 为什么她的名字不在那个上面,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只有她不行?难道是在教训她吗?这是被“保护”的代价? 这样的保护简直就是一种惩罚。 “因为风波亭不能一个人都不剩,剩下的人还要延续希望。” 这是凌源给自己的回答。 她尝试过了所有的办法,却依旧被牢牢的落在断秋崖凌源的意念里,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实力是多么的弱小。 筋疲力尽的躺在浸透雪水的湿地上,望着头顶滴着水滴的岩石,陶紫鸢仿佛看到了陈堔的影子。 那个在海岸边同自己说会护着自己的人,真的没有食言。她远离了一切的危险。 陶紫鸢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宫里的内监前来传旨,说是陛下召见。 歌苏,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陶紫鸢心里面充满了疑惑,换了一身衣服这才进了跟着内监进了宫,还是那条熟悉的路,可陶紫鸢却觉着这时候有许多感觉都已经不一样了。 一路直接到了未央宫,陶紫鸢等在门外,内监到里面去通报,不一会儿的功夫内监出来了,看着打开的未央宫殿门,陶紫鸢迈步走了进去。 ———— 殿内点了几盏烛火,依旧有些昏暗,红纱的帘帐挡在二人之间,陶紫鸢看不清里面人的样子,只是隐约间可以看到那人的身影,好像是卧在地上,一手握着书卷的样子。 “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陶紫鸢跪下行着大礼,里面的人久久没有声音。 陶紫鸢摸不准这是什么意思,又不敢动作,毕竟新帝的脾气她还不清楚,尽管他曾经是风波亭的人。 过了许久,陶紫鸢的腿都有些麻了,未央宫的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来的人是两个内监,闻着味道,似乎是皇帝的夜宵的样子。 两个内监离开了,身后的殿门被关上,可腾腾的热气却是让人难以忽视,一种难以言说的诱惑。 “御书房包的饺子,一起吃一口吧。”皇帝道。 陶紫鸢微怔,大殿里面只有两个人,歌苏的这句话应该是对自己说的,可这样的殊荣,让她实在是受宠若惊。 陶紫鸢没有动作,也没有听到回答,一阵脚步声响起,陶紫鸢只感觉面前的帘帐被人掀了起来,紧接着便是皇帝居高临下的声音, “起来吧。今儿个是腊月二十八,朕只是不想一个人用膳。” “诺,谢陛下圣恩。” 陶紫鸢谢恩起身,却始终不敢直起腰来,毕竟面前的人是天子,不是那个风波亭的歌苏。 “抬头。”皇帝命令道。 陶紫鸢迟疑了片刻,抬起头,却是眸光低垂着,突然间一只手抚上下颚,迫使着她抬眼看向那人。 “不想看见朕吗?”皇帝问。 “没有。”陶紫鸢道。 皇帝轻笑着,眸光中带着一层冷意, “可是你的表情在告诉朕,你讨厌朕,不想看见朕,你迫切的想要离开这里,离开我的视线,对吗?” 陶紫鸢咽了咽口水,她感觉到了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自己的耳边,那双眸子里的威严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是这双眼睛她曾见过许多次,陌生的是,这双眼睛里的威严和冷漠,让她觉得她从不曾认识这个人。 “我跟陈堔说,要你进宫陪着朕,你猜他怎么说?” 皇帝问,不曾放开陶紫鸢的手。 玩味的语气让陶紫鸢不禁蹙起了眉头,继而展开掩饰着眼睛里的不悦和厌恶。 “臣不知。” “他说,可以。所以才把你留在了燕都,清楚了吗?没有想到吧?” 皇帝等着看陶紫鸢惊讶失望的表情,可他看到的只是一张淡漠的脸,没有任何反应。 “你不信?”皇帝冷笑着问。 陶紫鸢抬眼,对上了那双冷意岑岑的眼,“对,我不信。” 她不是一个会轻易吐露心声的人,更不是一个会容易相信别人的人,所以此刻她对于陈堔的信任,不仅让歌苏吃惊,更让陶紫鸢自己也震惊不已。 “哼!” 皇帝冷哼了一声,随即一把松开了手,将眼前的人甩了出去,论力气,陶紫鸢的力气没有他大,所以被轻松的甩出去跌倒在地,也并不意外。 “东阳郡的事情,朕欠了你的人情,朕不逼你,所以朕给你一个选择,进宫,还是嫁给陈堔。” 皇帝背过身,背对着身后的红纱和身后的大殿。 陶紫鸢的脑海里只有两个词,进宫,嫁给陈堔。 她不懂,这两种选择,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陈堔告诉朕,他喜欢你,所以什么都可以,唯独你不行。” 皇帝淡淡道,陶紫鸢却是突的身体一僵,喜……喜欢吗? 第一百零九章 倔强,妥协,蔺夫人到了 - 碧罗海 - 叶洛寒 夜晚的风寒冷刺骨,夹杂着丝丝的白色花瓣落在女子的发间,融化成晶莹的水滴,流淌蜿蜒。 跪在未央宫前的女子背影清瘦,在风雪之中摇摇欲坠,却不知也何在坚持,也许是心中坚定着的信念,也许是因为某个人。 总之,那略显单薄的背影,透着一丝倔强。 未央宫里,是散落一地的碎瓷片,还有不久前内监刚刚送进来的宵夜,饺子。 一袭明黄色长衫的皇帝倚着身后盘着巨龙的圆柱,盘踞在上面的巨龙一双眼睛威慑的俯瞰着未央宫前面的殿宇,镇守着这座王城,这个王朝。 皇帝的胸口起伏不停,呼吸沉重,殿里的气氛很沉重,外面的内监屏息凝神,不敢喘一声大气,生怕雷霆之怒牵连了自己。 “孙……孙总管,这未央宫是怎么了?这不是风波亭的陶提司吗?怎么在这罚跪呢?” 有好奇的内监问。 孙总管看了一眼跪在不远处的陶紫鸢,又看了看未央宫紧闭的殿门,方才发生了什么,他还真的不知道,不过大其概还是猜得到的。 皇帝同陈都尉的对话他听到过,今日再看陶紫鸢同皇帝僵持的局面,同那件事也是离不开的关系,就是不知道这其中的细节。 孙总管摇了摇头,有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 内监失望而归,只能胆战心惊的守在未央宫的殿前,等待着换班的时刻。 新帝是什么脾气,大家现在都没有看懂,说他仁慈,有些时候的雷霆手段让人猝不及防,说他狠决,却又对宫里的人极为宽容。 能把他惹成这个样子,这位陶提司到底做了什么?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陶紫鸢跪在冷风里,依旧坚持着,不曾松口。 一个时辰前,皇帝给自己提供了两个选择,一个进宫,另一个,嫁给陈堔,却是要做妾。 可自己,哪个都不想选。 不知道过了多久,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走出来的皇帝迈步到自己的眼前,停了下来, “朕再问你一遍,进不进宫!朕并没有说让你做朕的嫔妃!” 陶紫鸢的回答依旧是,“不。” 这个宫里她已经待的够久了,一入宫门深似海,那么多人想进来,却也有许多人想出去。 陶紫鸢就是想出去的那一个。 至于做妾的事情,陶紫鸢不相信自己不愿意,他能将自己如何。 而事实证明,他确实不能将自己如何,却可以对自己身边的人动手。 “蔺夫人在宫门外等着呢,去蔺府坐坐吧,蔺夫人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在那过个好年。这些年,你也着实辛苦了。” 皇帝步履从容的走下了未央宫的台阶,陶紫鸢的心中却是一阵惊涛骇浪,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利用蔺夫人来威胁自己。 着实,就算是皇帝用风波亭里的任何一个做要挟,她都不会让步,偏偏是蔺夫人。 这个从见到她开始,便如母亲一般疼爱自己的人,蔺家待自己不薄,蔺夫人对自己更是甚好。 唯独蔺家,是自己的软肋。 皇帝是在告诉自己,自己要是走了,他就治蔺家的罪。 陶紫鸢苦笑着,孙总管走到自己旁边,劝慰道, “提司大人,您就算顾及着蔺夫人也别再和陛下置气了,这么多时日,满宫上下还是头一回看见陛下这么生气。” 陶紫鸢站起身,搭着孙总管的手臂撑着身体,这一个时辰跪的她又冷又疲乏,腿都已经发软了,即便是扶着孙总管还是时不时的差一点要摔倒。 一直到了宫门口,陶紫鸢才好了一些,可还是不那么灵活。 “提司大人,老奴是这宫里的人,没有陛下的吩咐是不能出去的,蔺夫人的马车就在那边,老奴就不送您出去了。” 孙总管也算是仁至义尽的把陶紫鸢送出了宫门,陶紫鸢道了声谢,一瘸一拐的走出了皇城门,外面蔺府的丫鬟彩雀迎了过来,一脸心疼的问道,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陶紫鸢摆了摆手,“不妨事,摔了一跤,崴了脚,歇一歇就好了。” “再怎么崴了脚也不至于腿都在打颤,瞧您这袍子上都湿了,夫人见了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彩雀红了眼眶,戳破了陶紫鸢的谎言,本来陶紫鸢还不觉得怎样,可被她这么冷不防的一说,难免有些神伤起来。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一个人或许还不觉得怎样,可一旦有个人关心你,就会变得很脆弱。 “傻丫头。”陶紫鸢轻叹了口气,真没想到有一天这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一会儿见了夫人就说,我这是自己跌倒的,雪化了,袍子不就湿了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别红了眼眶,让夫人担心。” 彩雀委屈的点了点头,陶紫鸢也知道她是真的心疼自己,可她有什么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她可以逃到天涯海角,可蔺夫人能吗?蔺家能吗? 她自问不是一个热情的人,却也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若是连对自己好的人都不能与之回报,那还做什么人? 走到马车旁边,陶紫鸢还没上去,车上的帘子已经被人从里面掀起来,是蔺夫人。 “鸢儿,快上来吧。” 蔺夫人在上面迎着,满眼的欣喜和关切,陶紫鸢低垂着头上了马车,掩饰着微红的眼睛。 欣喜的是见到了自己,关切的是皇帝的召命。 皇帝不会无缘无故的把蔺夫人召过来,更不可能掺和臣子家吃饭这点小事。可究竟发生了什么,蔺夫人不会问,因为在她的眼里,自己就是一个孩子。 从皇宫回到蔺府的一路上,蔺夫人都在询问自己,最近睡得好不好,吃的怎么样,又说已经新作了一季的衣服,也不知道合不合身,让自己回去试一试。 讲着府上已经备好了夜宵,都是陶紫鸢喜欢吃的东西,园子已经收拾好了,就等着自己回去住了。 陶紫鸢浅笑着迎合,可心里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和庆幸。 难过的是身不由己,如果蔺夫人对她没有这般好,她便不需如此纠结。庆幸的是,这世上还有些人是真的待自己。 第一百一十章 惊喜,除夕,快乐 - 碧罗海 - 叶洛寒 蔺府 折腾了一晚上,蔺夫人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临走前仍又嘱咐了好几遍睡觉盖好被子,炉子上烧的热水。 陶紫鸢连连应了好几遍,蔺夫人才放心的离开,陶紫鸢躺在烧的热乎的暖阁里,整个腿部都是酸痛的感觉。 身体很疲惫,可一想起陈堔同皇帝说的那句话,便不由得迟疑起来。 陈堔,喜欢自己吗? 陶紫鸢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说不定也只是陈堔的手段而已,再说皇帝的旨意还没有成,说不定陈堔回来一说,事情就过去了呢。 陶紫鸢觉着,这样的可能比较大一些,竟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云都府的瘟疫情况很严重,短短的半个月的时间里便有许多人感染,并且有一些人已经病倒了。 陈堔一行人去的时候已经是瘟疫开始半个月的时间,腊月二十九这一天也有云都府传来的消息,说是风波亭的人到达后配合着当地的官府已经初步的研制出了抑制瘟疫的办法,而且也开了一记药方,可以作为预防之用。 “这是太医院一早送来的草药,每个大人的府上都有,药已经配好了。让府里的厨房熬一下,各个院里都做好预防。听说,燕都城不远的地方已经有人得了瘟疫。” 蔺大人下了早朝到蔺夫人的房里嘱咐着,连带着房间里的陶紫鸢也被嘱咐着,要做好预防。 虽然蔺大人平时不苟言笑,但为人还是比较正直的,陶紫鸢笑着应了,又陪着蔺夫人说了一会子话,刚出了院门,便有一个小厮莫名的撞到了自己的身上。 彩雀连忙扶住了自己,而小厮连连道歉,陶紫鸢握紧了手里的纸条,不动声色的回到了自己的园子,又将彩雀支了出去,这才打开纸条,看到了上面熟悉的字迹。 除夕夜,比麟堂, 上面的字是陈堔的,因为五年的时间,她十分熟悉这个人的字体,每一笔都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心里。 他……回来了吗? 真的回来了吗? 可为什么,燕都城没有动静!风波亭也没有人告知,甚至小厮也要这样传信? 他……为什么要回来? 陶紫鸢思索着,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竟有些期盼和喜悦,期盼他的归来,却也有丝丝的担忧,担心他有事。 ———— 腊月二十九,三十的白天,陶紫鸢都在帮着蔺夫人忙着府里的事情,同几位少夫人说着闲话,逗弄府里的孩童,日子过得倒也是惬意。 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了个年夜饭,纷纷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守岁,陶紫鸢偷偷的溜出了府,自然是让彩雀替自己盯着的,不是防着谁,是怕蔺夫人担心。 彩雀信誓旦旦的保证绝对不会让人发现,陶紫鸢笑了笑,溜出了府,去到了外面的比麟堂。 按理说,过节了燕都城里的商户是要回去过年的,可有些人的家就在这边,除夕夜里也可以一边开着店门,一边过除夕。 比麟堂就是这样,比之往常,除夕夜里的比麟堂更热闹,因为店里的伙计都在一起过节,也比往常冷清,因为少了许多客人。 陶紫鸢刚一进门便被掌柜喜笑颜开的请到了二楼的一间雅间里,陶紫鸢还纳闷着怎么回事,刚进门掌柜的便意味深长的一笑,随即迅速的离开了。 陶紫鸢还没来得及转身,已经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想你了。” 男子嗅着女子发间的味道,是熟悉的花香,那种不会腻的味道。 今日的陶紫鸢一袭红色的长裙,是蔺夫人给她按着之前的尺寸做的一身衣裳,却是意外的很合身,再加上蔺夫人让府里的婆子一番精心打扮,此刻的陶紫鸢倒是很光彩夺目。 习武的时候陶紫鸢也时常被他手把手的指导着每一个动作,却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像现在这样怦然心动,脸瞬间便红了起来。 可是却有一种说不明的甜在心里,而不是想象之中的紧张或者不适。 陶紫鸢的手慢慢的抚上他的后背,这一路的疲惫让他整个人消瘦了很多,衣服明显空了许多。 看来云都府的事情真的很麻烦吧。 “我向他求的赐婚,可我没想到他会罚你跪了那么久,对不起,说好的护着你,可我没有做好。” 陈堔说着向后退了一步,两个人之间拉开了一些距离,可那双眸子里的深情陶紫鸢却是看得清楚。 “你……你……” “是啊,我喜欢你。” 陈堔笑着道,脸上的胡子已经冒出了青茬,眼睛底下也是一片乌黑,看得出他疲惫的很却依旧在支撑着。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不是做妾,而是我陈堔明媒正娶的妻。可能我比你大了很多岁,可我会尽全力护你一生安好,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履行我的承诺。” 看着陈堔这样冷漠的人说着这样温柔的话,陶紫鸢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有一种得意的感觉,但更多的还是喜悦和说不出的甜。 “你……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云都府吗?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吗?” 陶紫鸢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起了云都府的事情。 陈堔的眉宇间有些愁丝,“还好,古伊已经有了头绪,那边的事情我都安排妥当了才回来的。你的答案呢,你……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会去和陛下讲。” “讲什么?”陶紫鸢问。 陈堔笑了笑道,努力的维持着平和的姿态,但仍旧掩饰不住眉宇之间的失望之色, “自然是去讲,不要再为难你。我……我只是没有想好怎么去说,不曾想他会那么做,真的……对……” 陈堔看着面前的人,陶紫鸢捂住了他的嘴,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 “谁让你害我跪了那么久,自然是要讨回来的。” 那一瞬间眼中闪过的惊喜陶紫鸢没有错过,这世上最幸运的事情莫过于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了吧。 陶紫鸢想,这一刻自己是幸运的,即便她之前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可再苦的人,有那么一丝甜,也足够了。 陈堔惊喜的再一次将她拥入怀中,而外面的烟火也在这一刻响起。 除夕,快乐。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新年,喜讯,隐情 - 碧罗海 - 叶洛寒 有时候陶紫鸢就觉得除夕夜像是一场梦,牵着陈堔的手那一刻,她有一种安心的归属感,似乎从那一刻起,他的身后会一直站着一个人,做为自己的后盾。 陈堔是从云都府连夜赶回来的,那边的事情还没有结束,而且他回来是为了找一副药引。 海灵珈蓝的水灵,就在陶紫鸢的身体里。 仿佛自云端坠落,陶紫鸢看不到自己脚下的深渊还有多远,只是很失望,很失望。 但最后陶紫鸢还是答应了,因为即便她不同意,陈堔还是会为了那些人取走水灵,与其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她还不如自己将东西交出去。 即便,没有人会感激她,即便,她这么做最后可能会一无所有。 可她依旧选择了相信,相信那个人会回来,回到自己身边。 “等我。” 陈堔取走了水灵,而陶紫鸢从这一刻开始便成为了一个普通人,她发现即便是以前拿起很轻松的刀剑,也在这一刻变的很重。 原来做一个普通人,更加弱小了啊。 身后的门关上的那一刻,刚好午夜的钟声响起,是从皇城的方向传来的。 新的一年,开始了。 ———— 正月里的每一天都会有消息从云都府传出来,自然传信的人全身都要经过特别的处理,才能进京。 正月初三,云都府的瘟疫已经出现了治愈成功的病人,若有人都在欢欣鼓舞,陶紫鸢在蔺府里听到消息却是苦涩的一笑。 彩雀追问她怎么了,陶紫鸢只是说自己昨夜没有睡好。 正月初十,云都府的病人已经好了大部分。 正月二十,云都府呈上折子,病人已经全部治愈。 正月二十九,风波亭一行人回到燕都,随行的蔺枫也在其中,陶紫鸢陪同蔺夫人从早忙到晚,就为了等蔺枫回来,可等到的却是陈堔带来的消息。 蔺枫留在了云都府负责善后的工作,估摸着也要二月中旬才能回到燕都。 蔺夫人虽然表示理解,可难免有些失望。 陶紫鸢还记得之前自己问过府里的几个少爷蔺夫人为什么最疼最小的蔺枫,是因为他年纪小没有成亲吗? 那个时候蔺夫人是这样回答自己的,父母最担心的永远是那个离家在外的孩子,因为总是照顾不到,所以才会更思念,更忧心。 一大桌子蔺夫人亲手做的菜,最后却被蔺夫人用来招待陈堔和陶紫鸢两个人了。 蔺夫人的手艺很好,而且每一道菜都是精心制作,陶紫鸢作为旁观者更是看得清楚,只是……这一番心意终究是便宜了旁人。 陶紫鸢吃的也有些食不知味,她感觉事情并没有陈堔说的那么简单。 但是陶紫鸢没有去戳破,就让她相信这个善意的谎言好了。 因为陈堔的到来,陶紫鸢的“禁足令”也终于解开了,本来陈堔打算当夜便带陶紫鸢回风波亭,却被陶紫鸢拒绝了。 陶紫鸢觉得自己今夜还是待在府里比较好,她总感觉蔺夫人在故意的掩饰什么,察觉到了一些。 蔺夫人让自己送送陈堔,陶紫鸢自然是笑着应了,走在府中寂静的小路上,也不知怎么的,今天夜里这条路上竟是一个小厮侍女都没有遇到。 “手怎么这么凉?”陈堔拉住了陶紫鸢的手,掌心的冰凉让他觉得诧异。 似乎没想到只是一个水灵,对陶紫鸢的影响竟然这么大。 “嗯?”陶紫鸢张了张嘴,“我……我……” 不知是那人的手很温暖,还是燕都的天在逐渐回暖,陶紫鸢觉得脸上有些热,心跳也加快了很多。 “闭上眼睛。” 陈堔说着已经停下了脚步,两个人站在亭子里,陶紫鸢看着对面的人,有些不明所以, “怎,怎么了?” “把东西还给你。”陈堔笑着道,眼睛里的温柔是陶紫鸢之前从来不曾想到会在这个人的身上出现的。 陶紫鸢半信半疑的闭上了眼睛,取走水灵的时候,陈堔是从自己的掌心取走的,他要怎么还给自己? 正想着,陶紫鸢只感觉一股暖流由右手的掌心逐渐的流向心脏的位置,接着一股奇妙的力量流向四肢百骸,整个人也逐渐的觉得暖和起来。 突然间,如蜻蜓点水一般亲吻点在额间,陶紫鸢身体微僵,缓缓睁开眼看着正慢慢向后退的陈堔, “你……你怎么能……你明明就是在……在……欺负人!” 眼前的人眉眼含笑,就连眉宇间的冷漠与你孤寂也被驱散了许多,本就清俊的容颜在夜色中竟是愈发的撩人,陶紫鸢心中一动,不自觉的看向别处去。 明明把东西还给她从掌心便可以了,偏偏要……让自己闭上眼睛,明明就是故意的愚弄自己。 “我怎么敢欺负你啊。”陈堔无奈的笑着,眸子里盛满了宠溺的颜色, “你可是我陈家的准女主人,我敬你爱你还来不及。我只是太想你了,明天我去求陛下赐婚,一切的事情交给我,你什么都不用去想。好吗?” 良久后,在陈堔期盼的目光中陶紫鸢点了点头,就是站在他旁边也感觉得到那人心里的喜悦。 “蔺枫他……究竟怎么了?”陶紫鸢问,虽然有些不合时宜,她总是要知道该怎么给蔺夫人一个心理的准备。 提起蔺枫,陈堔面露难色,很显然陶紫鸢的担心是对的。 “蔺枫他……”陈堔叹了口气,似乎很疲惫的样子,今天一晚上他都在撑着不让蔺夫人看出端倪,其实每一个从云都府回来的人都是劫后余生,而有些人真的就是……没有办法了。 “到了燕都府后不久,蔺枫就病了,古伊已经尽力了,只是终究是慢了一步,蔺枫还活着,可……却是不能再行走了。蔺枫他让我这么同蔺夫人讲,至少也要正月过去了再慢慢的告诉她吧。” 陈堔有些无奈的道。 陶紫鸢看了看他,“她……不是有办法吗?” 闻言陈堔微怔,脸色莫名的有些不自然起来,不知为何陶紫鸢感觉得到他身上有一股怒气在。 是对灵筠的吗?陶紫鸢心中疑惑着。 第一一二章 感觉,周到,重返燕都的人 - 碧罗海 - 叶洛寒 “我……和她之间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和睦,明儿个一早我来接你。天冷,我自己认识路,快回去吧。” 陈堔努力的笑着道,很明显是不想再继续说下去,陶紫鸢也没有再继续追问,目送着陈堔远去的背影消失这才沿着路回到了蔺夫人的院子。 果然,如同陶紫鸢猜测的那样,蔺夫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很明显陈堔的话她也是半信半疑。 陶紫鸢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欺骗的话她说不出口,可真相她是一定不能说的。 陶紫鸢纠结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什么办法。 正准备离开,却听到里面的蔺夫人在召唤自己, “鸢儿,你进来吧。陪我坐一会儿。” 陶紫鸢转过身,走进了屋子里,彼时的蔺夫人已经支开了屋子里伺候的人,蔺夫人自己坐在暖榻上,头上的钗玉已经被丫鬟卸了去,去掉了妆容之后的蔺夫人很明显多了几分老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蔺枫的缘故。 陶紫鸢刚坐在暖榻边上,蔺夫人便挽住了她的手, “丫头,我看得出陈都尉今儿个来是奔着你来的,如果不是这样,他是不必亲自来的,你是怎么想的?” 陶紫鸢微怔,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了蔺夫人还有心思关心自己,如果不是真的心理强大,就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女儿。 “夫……夫人,我……”陶紫鸢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在蔺夫人拍了拍自己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女子这一生最重要的莫过于自己的婚姻大事,陈都尉是个品性皆佳的人,虽然面冷,却是心热的。可做母亲的都希望女儿能够过得一生安稳。陈都尉虽好,可万一哪天出个意外,你就……是一个人了。” 这番话如果不是真的为自己着想的人是决计说不出来的,因为无论怎么看,蔺家的门第和风波亭的都尉相比,都是不足够看的,可这样的形势下,蔺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陶紫鸢不得不说是感动的。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心安,可以放心的去做事,就算有什么做不好的,只要有他在就不会出现纰漏。” “还有吗?”蔺夫人追问道。 陶紫鸢疑惑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想问的究竟是什么。 蔺夫人道,“你说的那些只能说他这个人很可靠,能力很强,让人足够放心,可嫁给一个人如果只是这些的话,那他只是一个……搭伙过日子的人。” 蔺夫人的话说的已经不能再直白了,“原本我一直是想着,让你和枫儿在一起的,可后来我瞧着你们的关系是好,却不是那一种。爱情啊,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感情,她可以让你无畏风霜雨雪的艰难,义无反顾的走进那个人的的生活。你喜欢陈都尉吗?” 陶紫鸢的脸刷的一红,“我……” 只是一瞬间,蔺夫人好像懂了,不禁轻笑起来, “竟是我没看出来,情投意合始终最是难得,你既然愿意,便是最好不过的。” 蔺夫人温柔的的抚摸着陶紫鸢的脸颊,眼中的慈爱始终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哀愁, “我们鸢儿也长大了,真好。” 陶紫鸢张了张嘴,忍下眼中的眼泪,笑着道,“夫人放心吧,三哥不会有事的。” 蔺夫人笑了笑,没有说话可那样子似乎并不相信陶紫鸢的话。 ———— 翌日一早,陶紫鸢用过了早饭,陈堔便到了府里,却是在前厅和蔺大人一起用饭。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陶紫鸢才被通知去前面,本来陶紫鸢也没有多少行李,只是换上了之前的衣服,便离开了。 前厅的陈堔正在等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阴谋一样。 同蔺大人和蔺夫人告别,陶紫鸢终于正大光明的走出了蔺府,这么多天她都快适应起了大家闺秀的生活了。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刚一出门,竟然有些不适应了。 “怎么了?”旁边的陈堔关心的问。 “没……没什么,只是太长时间没出门了,有些不是很适应。”陶紫鸢道。 心下间暗自叹了口气,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很爱交际的人,尤其是再闷在家里一段时间就更容易不适应了。 陈堔笑了笑,安慰道,“没关系,慢慢来,不急。陛下那边我已经说过了,过几日圣旨便下来了,三书六礼是不能少的,你那边从蔺府出嫁,方才我也同蔺大人夫妇商量过了。” 他竟然连这些事情都想好了,而且很快的的便办妥了一切,以前陶紫鸢便觉得这是一个很神奇的人,现在她更觉得陈堔把周到这个词做到了极致。 “李相卿调回燕都了。”陈堔突然间说道,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就在二月中旬,我们的婚期在二月末。” 陶紫鸢想了想,突然间笑了起来,陈堔看过来眼中带着疑惑,陶紫鸢笑着道, “我只是在想,当时陛下说的时候,恐怕也挺无奈的,两个风波亭的人都和李家的一对兄妹闹的满城风雨的。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啊,如果没有李相卿,我也不会有今天吧。” 陶紫鸢回答的很坦然,陈堔原本有些担忧的心思也豁然开朗起来。 婚宴李相卿是会来的,还有灵筠,他不是介意李相卿,他是怕陶紫鸢忌惮灵筠。 “你……如果不想的话,我可以不给他们下帖子。”陈堔道,“你不必勉强自己。” 陶紫鸢笑了笑,停下脚步看着对面的人,“你是怕我看见李相卿呢,还是怕你自己看见李夫人呢?陈都尉为了李夫人闹的满城风雨的事情,我可是还记着呢。” 陈堔看着她唇角的狡黠,心中微暖,无奈笑道,“我是无所谓的,我只是怕你心里不舒服,毕竟,灵筠她……” 终于那件事情还是要被提起的。 陶紫鸢笑了笑,沿着长街走下去,没有再给陈堔继续说的机会,有些事情她知道就好了,该记住的恩她不会忘,该讨回的她也不会就这么轻松的放过。 第113章 进京,传言,彩雀生气了 - 碧罗海 - 叶洛寒 灵帝元年二月十五日 东阳郡守陈珂擢升为丞相,并户部尚书,位极人臣。 东阳郡府的东军将领李相卿也被钦点为御林军统领,掌燕都府兵符。 李相卿护送着陈珂一同进京,陶紫鸢听人说那一天的燕都城门口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万人空巷,都围在南城门,等着看那马上的将军是何等的英姿。 摩肩擦踵的事情并不新鲜,更有甚者还有丢了鞋子的人也是常有的事情。 刚到燕都,便到处都是传言,就连正在蔺府中备嫁的陶紫鸢也不出意外的听到了底下的小丫鬟在议论。 “听说那位李将军当真是威风凛凛,不仅面容英俊,且气度非凡,年纪轻轻便已然官至御林军的统帅,当真是了不得的人物!” 另一个丫鬟笑着打趣道,“听你说的好像是已然芳心暗许了呀,莫不如向咱们姑娘求个恩赏,听说咱们姑娘同那位李将军也是有一些交情的。风波亭的陈大人也同李将军有些私交,说不定你去求了,咱们姑娘便同意帮这个忙了呢!” “去你的!”丫鬟恼了起来,嗔骂道, “你个小浪蹄子,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我只是说李将军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什么时候说我芳心暗许了!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既然姐姐自己没有那个心,那便是最好的。咱们姑娘喜欢清净,姐姐们说话做事的时候还是记着些分寸的好。万一传到外面人的耳朵里,会觉得是咱们姑娘品行不端的!” 彩雀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一个个议论纷纷的丫鬟纷纷禁了声,陶紫鸢在屋子里听着都有些讶异,从窗户看向外面,那个声色严厉的样子真的是彩雀吗? 答案是肯定的,只不过往日里这丫头在自己跟前素来都是一副温吞的性子,这怎么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等到教训过了那帮子人,陶紫鸢看着一个个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虽然心里有怨气,可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 彩雀回到屋子里,将从外面取的衣服都拿了进来,是陶紫鸢明日大婚要穿的喜服。 看着进屋的彩雀一脸气呼呼的样子,陶紫鸢明白了这是被气着了。 “我看看谁惹咱们彩雀姑娘生气了?不过没想到咱们彩雀姑娘这么好脾气的人,亮出爪子倒是挺像样的。” 陶紫鸢故意打趣着道,引来彩雀的一阵娇怒,陶紫鸢笑的前仰后合,连连道歉彩雀这才消了气,催促着陶紫鸢试一试嫁衣。 里一层外一层,不知道穿了多少件,陶紫鸢觉得身上厚厚的一层,压的很重,可彩雀却是怔在了原地,一直到陶紫鸢唤了许多声才回过神。 “姑,姑娘,突然间感觉你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彩雀依旧有些呆呆的感觉。 “你这丫头啊!” 陶紫鸢宠溺着道,心下却感觉有些好笑,即便这一袭嫁衣再美,却也不至于像变了一个人。 可当陶紫鸢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也不由得一怔,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僵住。 镜子里的那个人在笑,可眼睛里却是深深的寒意,寒彻骨髓的那一种。 是……灵筠的样子。 镜子里的灵筠对自己说, “我的东西永远都只能属于我。宁愿毁了他,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属于别的人。” 陶紫鸢:“……” 镜子里的人唇角待着一丝得意的笑,下一瞬又变成了自己的样子,紧接着陶紫鸢只觉得胸口一阵疼痛,红色的嫁衣已经变成了一片片的红色枫叶缠绕着自己的身体,每一片枫叶上似乎染了血一般,枫叶的边缘锋利的割破了自己的衣服,皮肤,鲜血流淌在火红的枫叶之上,一点点的被吸食。 ———— 彩雀在一旁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撕扯着嫁衣的陶紫鸢,连忙上前试图阻拦她,却被推在一边。 彩雀不得已从外面叫了人来,三五个人一起才阻止了陶紫鸢的动作,可陶紫鸢却依旧执着于身上已然破碎不堪的嫁衣。 彩雀迫不得已去寻蔺夫人,在路上遇见了明兴被李相卿派过来送贺礼。 明兴听她说了因果将贺礼交给了明兴,一边出了门直奔卫府去了。 卫皇后和庸太子的事后,卫大将军不久也离开了人世,可卫府的其他人却是安然无恙,卫卿仪活了下来。 对于明兴卫府的管家不陌生,将人请进了府里,又去回禀卫府现在的主人,卫卿仪。 步履匆匆的管家去寻卫卿仪的半路上,被叫住了,转过身却是在园子里闲逛的夫人身边的丫鬟,夫人也在。 “夫人。”管家恭敬道。 严宝倩缓缓走来,身为仪伯侯府的四小姐,无论是行为举止都是无可挑剔的,也只有这样的贵族子女才能嫁进这样的勋贵人家。 “张管家这是要去找爷吗?”严宝倩笑着温和的嗓音说道。 “是,李将军身边的小厮来找,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同爷商量。”张管家道。 严宝倩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女,后者会意,有些歉然的样子问道, “张管家,咱们爷昨儿个同将军刚喝了酒,现下里还在醉着,不知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张管家心思一动,答道,“回夫人的话,来的人是明兴,说是蔺府的小姐生了病,想请风波亭的古大人看一看。” “蔺府的小姐?哪一位?”严宝倩疑惑着问道,“我记得御史大夫蔺府只有三位公子,没有小姐的。” “应该是是圣上最近赐婚的那位小姐,同风波亭的陈都尉的婚事,现下被蔺夫人认作了义女。” 管家解释道。 严宝倩点了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下一瞬又“哎呦”一声, “我的簪子方才掉了,我去寻一下,张管家你忙吧。” 说着严宝倩带着其他的侍女离开了,可身边的贴身侍女却留了下来。 一直到人群离开后,严宝倩贴身的侍女才对张管家说道, “张管家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姑娘请讲。” 侍女轻笑一声,道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第114章 湖边老叟,像风一样的男子 - 碧罗海 - 叶洛寒 没有严宝倩的示意,她的侍女不会说这样的话。 管家虽然不知道自家夫人为什么这么做,但也明白,一个主子和一个奴才孰轻孰重。 即便蔺府的那位小姐同李家有几分交情,却也大不过那位将军的夫人,而自家夫人又同那位夫人是闺中密友。 张管家知道,自己是不能去寻大人了的。 当即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一直到侍女说了这样一句话, “张管家放心,爷喝醉了酒,就是叫不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如让那个小厮直接去风波亭寻人好了,左右那可是他们未来的都尉夫人。” 张管家明白了,这是夫人给自己的退路,可话说的好听,若是风波亭是那样容易寻到的地方,明兴又何必到这里来求自家大人。 可侍女一直在盯着自己,张管家也只好作罢,硬着头皮应了下来转身走去前厅。 等候了许久的明兴好不容易盼来了张管家,却没有见到卫卿仪的身影。 “张管家,卫公子呢?”明兴问道。 张管家扫了一眼前厅里还有些其他人,有些人表面上不在意,可实际上耳朵都竖了起来等着听自己说了什么。 张管家心中苦笑,却也不得不按着夫人给他的路走,对明兴说道, “我们爷昨儿个酒喝多了,还没醒酒,方才侍女叫了许久也没有叫醒,要不你去风波亭试一试看?” 张管家的话音刚落,明兴也明白了。 这就是不想管的意思了。 明兴道了一句谢,张管家要送他出门,在门口的时候明兴刚要走张管家却突然抓住他在自己耳边轻声道, “城外直走,湖边,找一个钓鱼的老叟。他会帮你的!” 张管家说着又在明兴惊讶的目光中转过身,催促着门口的人关上了府门。 明兴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张管家给自己的提示,可这府里究竟是谁挡着,明兴却是不清楚了。 ———— 离开了卫府,明兴马不停蹄,燕都城外好不容易找到了湖边,却没有看到钓鱼的老叟。 现下虽然逐渐回暖,却依旧是春寒料峭的时候,怎么会有钓鱼的老叟? 可心里再疑惑,明兴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找,自家将军因为夫人的关系是决计不会帮忙的。可明兴也清楚将军是在意陶姑娘的。 若非如此,也不会给她改个名字。 紫鸢,都是公子最喜欢的。 旁人不知,他这个从小跟到大的小厮却是清楚的很自家少爷的心思。 找了两圈明兴也没有找到人,眼看着一个时辰就要过去了,不知道蔺府那边怎么样了。 明兴是一阵心急如麻,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边找一边想,最后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出一个办法。 “你是谁?在这儿做什么?” 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男子吓了明兴一跳,可转过身看到的却是一身蓑衣的年轻男子,手里拎着鱼篓和钓鱼的工具。 钓鱼的老叟没有,却是有一个钓鱼的年轻人了。 明兴有些纠结,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却不曾想眼前的年轻人竟是问道, “你要去哪?是迷路了,还是在找人?” 明兴微怔,随即道, “请问风波亭怎么走?” 死马当作活马医,大不了就是问错了人,那又能如何? 明兴心里想着,年轻的男子指向湖面的另一边, “在湖水的另一边。” 明兴看着已经是春意盎然,水波潋滟的湖面上连棵草都没有,更别提船的事情了。 “你为什么要找风波亭的人?看你的打扮不是普通人?你们家大人是谁?” 年轻的男子问。 “刚进京的御林军统领,阁下是风波亭的人吗?”明兴也不是傻子,怎么也听得出眼前的人不是一般人了。 “哦。”说着年轻的男子自顾自的走开,到湖边找了个地方,放上小凳和鱼篓,坐了下来。 明兴看着走着迷茫,却也只能跟上去,说道, “阁下若是风波亭的人,可代为转告一声,就说陶紫鸢陶姑娘在蔺府有麻烦,请陈都尉帮忙!” “陶紫鸢?” 年轻的男子手里的鱼竿鱼钩已经甩了出去,正准备稳坐钓鱼台的时候,被明兴的话吸引了。 明兴愣了愣,“是,是啊。” “那个六年前到风波亭的提司?”男子又问,仿佛在确认什么一般。 明兴点头如捣蒜,下一瞬只觉得一阵风吹过,紧接着鱼竿便落在了自己的手里,坐在凳子上的人早已经不见了。 明兴眨了眨眼睛,如果没有这钓鱼竿和凳子,他怕是要以为方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了。 ———— 就在年轻的男子消失后不久,身着白衣的男子出现在了陶紫鸢的房间里,指尖轻点在陶紫鸢的眉间,下一瞬还在挣扎着摆脱桎梏的陶紫鸢突然间清醒了过来。 看着自己身上早已经面目全非的嫁衣,还有屋子里跌坐在地的侍女们,陶紫鸢有些不明所以,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明明是在努力的将那些枫叶扯走,却是扯破了自己的嫁衣。 更不明白眼前的男子是谁,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谁?”陶紫鸢看着男子问。 犹如超脱世俗的仙人,举手投足间皆是一股仙风道骨的飘然。 “何玖。”男子轻吐二字,陶紫鸢突的想到了一个人,玖大人。只是不知道眼前的究竟是不是那个人,正想着男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你这件嫁衣被人下了禁制,所以产生了幻觉。嫁衣我去寻,你明天出嫁之前不要离开这个屋子。” 话音刚落,手指在空中写了几笔,一个白色的“禁”字出现在空中,泛着白光。 何玖的手轻轻一推,字散开了,而整间屋子则被一种柔和的白光笼罩着。 “您是玖大人?”陶紫鸢问。 年轻的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自己,可答案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这是什么?”陶紫鸢又问,指着房间周围的白光。 “禁制,不出门,外面的东西便进不来,就是有再大的能耐也伤不了你。” 说着眼前一阵风吹过,陶紫鸢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前已然空无一人。 第115 小小的要求,贵重的贺礼 - 碧罗海 - 叶洛寒 何玖,风波亭的第一人,传闻,其能力在陈堔之上,但终究是传言。可方才的一见,陶紫鸢觉得传言或许并不虚。 那个禁制八九不离十就是灵筠的作为,目的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教训,如果不是彩雀去请人遇到了来送贺礼的明兴,怕是没那么幸运会请来何玖。 所以,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自己就被困在幻像里了。 一地的红色碎布凌乱的散在地上,原本光鲜照人的嫁衣也被毁的不成样子。可明日就是大婚的日子,这可该怎么办? 这婚是陈堔向陛下求得,若是新娘子走不出去,定要被人耻笑。 陶紫鸢坐在屋子里,深深的叹了口气,一旁的彩雀还在为嫁衣的事情着急,想着怎么把嫁衣补上。 陶紫鸢为此无奈的苦笑起来,“好妹妹,你就是熬红了眼睛这嫁衣也不能恢复原样。” 彩雀道,“那怎么办?姑娘明日可怎么出门啊?” 陶紫鸢弯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安慰道,“放心吧,明日一早会有人把嫁衣送过来的。” 彩雀疑惑着,有着不相信,陶紫鸢却催促着其去休息,明日要起早忙碌,养精蓄锐才是王道。 在陶紫鸢用明日不出门的威胁之下,彩雀终于拗不过她,被推着去休息了。 看着彩雀离开,陶紫鸢长舒了口气,身边有这么一个热心肠的人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啊。 转过身,陶紫鸢看着摆在桌子上的嫁衣,等着别人来送嫁衣还不如自己动手解决,可一针一线的缝是决计不管用的。 所以陶紫鸢把荆溪唤了出来,还在打瞌睡的荆溪有些迷糊的看着把自己叫出来的陶紫鸢, “这么晚了,你不早点睡觉,等着明天早上嫁人,把我叫出来做什么?” 荆溪明显困的极了,毕竟白日里暗地里为自己修复身体也是很耗费精力的事情。 陶紫鸢看着桌子上的嫁衣,示意荆溪,后者微怔,有些茫然, “什……什么意思?” 陶紫鸢陪着笑道, “你不是继承了徐太医很多的能力吗?能不能把这件嫁衣修好啊?” 荆溪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确定了不是自己听错了之后,失声大笑,在陶紫鸢已经笑的僵起来,堪称假的不能再难看的表情下,突然间收起了笑容,道, “能。” “那……”陶紫鸢的话没说完,荆溪便来了一句, “但是有条件。” 陶紫鸢:“……” 她记得陈堔把人交给自己的时候,似乎是说过不需要任何条件的啊…… “救人不需要条件,但是……复原衣服就是另一件事了。”荆溪狡黠的一笑,似乎终于出了一口气般有些得意的样子。 “哦,那算了吧。”陶紫鸢想了想,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划算,一副准备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回到了床上睡下。 陶紫鸢不急了,却轮到荆溪着急了,忙追了过来,道, “你就不管了?明天出门你穿什么?” “一件衣服而已,不穿也罢!” 陶紫鸢十分淡然的宽衣解带,准备上床休息。 荆溪追着陶紫鸢身后,她本来想好的拿捏一番的,可陶紫鸢明显不给她这个翻身的机会啊。 “别介啊,你好歹问问我什么条件啊,女子嫁人可是一件大事,疏忽不得。” 荆溪苦口婆心的规劝着,听的陶紫鸢觉得有些好笑。 荆溪坚持不懈的道, “这个嫁衣修复也不是很麻烦,你只要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就可以了,非常非常小的。” 笑意盈盈的看着对面的荆溪,陶紫鸢并不多言,只是等着荆溪说完,问了一句, “还有要说的没有?” “你考虑一下吧,啊?” 荆溪一副期待的表情,同刚开始那个讲条件的人简直是大相径庭。 陶紫鸢笑了笑,看着她这副样子,问了一句,“什么条件。” 荆溪兴奋着道,似乎方才的一番口舌终于得到了回报。 “这个……给我换一件衣服吧。” 荆溪期盼着道。 陶紫鸢没有想到真的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当即也是怔了一下。 陶紫鸢以为换一件衣服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便应了下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荆溪的表情有一种得逞的样子。 这些都是后话,很快荆溪便帮自己修复了嫁衣,完好如初的嫁衣不仅没有了最开始的禁制,而且不知怎的似乎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好像哪里变了。 陶紫鸢说不出来的感觉,荆溪却是解释道, “我在衣服上面加了一些凤羽,所以看着就亮丽了许多,但并不落了俗套,算是送给你的吉礼。陈堔呢,虽然不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人,但是确实很可靠。只是,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荆溪很认真,很严肃,陶紫鸢也能感觉到她在担忧一些事情,因为陈堔的身份很特殊,他身边的人一直处心积虑的针对自己。 就连荆溪也在担忧,真的要选择的时候,陈堔会怎么选,毕竟有情容易,情长很难。 “我只是觉得在他的身边很安心,他说了护着我,我信他。”陶紫鸢道。 她是在赌,赌一次,如果赌输了也就是输了,可不是这一次,她这一生都会遗憾。 荆溪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 “好吧好吧,陷入爱情的女人啊,不可阻挡。我只能期盼着你幸福了。话说李相卿给你送来的东西,你看了吗?” 陶紫鸢微怔,忙了一天,这件事情她倒是忘记了,从床上下来打开了彩雀放在桌子上的盒子。 这是明兴白日里送来的东西,陶紫鸢打开盒子后,不由得怔住。 连同身后的荆溪也忍不住跟着惊叹出声, “我的天呐,这年轻人可真是有心了!丫头,你真有福气啊!” 陶紫鸢不明白荆溪的话是什么意思,有心可能是有的,可福气从哪里来的? “这不就是一个普通的簪子吗?只是看起来很贵重的样子。”陶紫鸢说道, “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应该收的。”陶紫鸢说着将盒子盖上,准备哪一天把东西还回去。 一旁的荆溪却是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让陶紫鸢觉着自己手里的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宝贝。 第116章 特殊的簪子,热闹的风波亭 - 碧罗海 - 叶洛寒 荆溪像看傻子一样的表情让陶紫鸢有些不适,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陶紫鸢问荆溪, “这簪子,哪里特殊了?不管怎么看都是很普通的簪子。” 荆溪似乎有些惋惜这样一件宝贝落在了一个不识货的人手里,“如果不是我在,恐怕你真的就要错失这件灵器了。” 说着荆溪开始讲起了一件很久远的故事,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类的事情出现了一位十分厉害的玄术大师,是那种巅峰性的级别,据说龙族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位玄术大师有一件法器,可以随意的变幻形态,每一种形态都有不同的用处,后来大师把法器送给了心爱之人作为礼物,也就是陶紫鸢手里的这只玉簪。 玉簪没有什么攻击性,可是保护的作用却是令人难以忽视的,一般的禁制和伤害对于其根本就没有作用。 “真是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被李相卿淘到了,话说这东西也可以有其他的形态,但具体需要什么样的咒语和方法已经失传了。” 荆溪感叹着道,言语之间对那位大师充满了憧憬和向往之情。成功的勾起了陶紫鸢的好奇心。 “你见过他吗?”陶紫鸢好奇的问。 荆溪点头应道,兴奋着道, “八百年前见过一面。那是一个翩翩少年郎啊,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比李相卿还要俊美几分。” 陶紫鸢恍然大悟的样子,能让荆溪如此挑剔的人称赞的一定是有相应的实力的,也让陶紫鸢认识到了这件玉簪的特殊性。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更不能收了。” 陶紫鸢把东西放了回去,准备哪天还给李相卿。 荆溪不禁追问道,“为什么?你跟他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而且这件贺礼送给你的话,也正合适,最起码你就不用担心某些人算计你了。” 想起上次在远间观的事情,荆溪便觉得后怕,当时她都失去了意识完全没有察觉到陶紫鸢遇到的危险,如果不是有老道在,陶紫鸢就真的是命悬一线了。 陶紫鸢笑了笑,淡淡道,“不想欠他的。” 荆溪看着她转身的决绝,知道自己再怎么说都是没用的了,陶紫鸢都不会改变主意,只能暂时放弃,回头跟陈堔讲也是一样的。 希望那位在这溅事情上不要这么坚决。 ———— 二月十六日大婚当日陶紫鸢起的很早,熟悉再加上一系列的流程用了许久,基本上已经到了闭上眼睛就会开始打瞌睡的程度。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蔺夫人送自己出门的时候,蔺夫人抹着眼泪,送别自己离开,温热的眼泪滴在自己的手背上,让陶紫鸢再也无法视若无睹。 她以为自己是不会哭的,明明应该高兴的事情,偏偏不争气的流下了泪水。 蔺夫人挽着陶紫鸢的手,迟迟舍不得放开,一直到蔺大人提醒她才恋恋不舍的放开手。 陶紫鸢踏上花轿,长街上迎亲的队伍虽不至于十里红妆却也是铺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陶紫鸢坐在花轿里,刚刚把眼泪擦干了只觉得腹中饥饿,外面的彩雀适时的递进来一盒果子,陶紫鸢接过了放进了嘴里充饥。 听说这一天也是外邦使臣进京的日子,外邦的使臣看到了一幕曾问过接待的人,这是谁家的千金。 接待的人正是卫卿仪,看了一眼长长的迎亲队伍,笑着道,“这是御史大夫的女儿嫁人,嫁的是我朝风波亭的都尉,是我朝陛下亲赐的婚。” “哦?是那位陈都尉吗?” 外邦的使臣问,一头漂亮的卷发,再加上碧蓝色的瞳孔,在整天街上都是显眼的人物。 连在旁边的卫卿仪都逊色了不少,毕竟卫卿仪的俊美是黎清王朝的大多数人向往的,而外邦使臣的出现更像是新奇的事物一般。 “正是。”卫卿仪答道,“就是那个骑在马上的男子,今天的新郎。” 使臣笑了笑,似乎很开心卫卿仪的介绍,也似乎很欣赏陈堔的样子,夸赞道, “我看你们这位都尉,仪表堂堂的样子,像位真英雄。” 卫卿仪微怔,不知道这外邦人初次见面就如此称赞陈堔的缘由,只能附和着,随即引着使臣进了宫。 ———— 那一天的风波亭有许多人,而且若有人都看上去很开心,很热闹,冲散了不久前的阴霾。到处都是挂着红绸喜庆的样子。 坐在宜君轩里,陶紫鸢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彩雀也是出去了很久才带了一些吃食回来,陶紫鸢勉强垫了些肚子,天黑后陈堔终于回来了。 却是一身的酒气,凌源辛酉,零,也都大着胆子闹起了洞房,一个劲的拉着陈堔喝酒,撺掇着掀开新娘子的盖头。 还有一些年轻的护卫也在一边看着热闹。 陶紫鸢记着,从自己来风波亭以后,这样的热闹似乎从不曾有过,这里的人每一天都很忙,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但每一处宽阔的院子,都显得很冷清。 可到最后陈堔也没有让他们得逞,更有凌源引着众人出了门。 虽然闹腾最欢的是他,可最会看眼色的也是他。 一直到人都散去了,彩雀也被支了出去,房间里剩下一对新人的时候。 脚步声响起,离自己越来越近,看着那双黑色的靴子停在自己的眼前,陶紫鸢突然有些紧张起来,盖头被掀起的那一刻,她听到了一声轻笑。 “笑什么?”陶紫鸢问,声音糯糯的,柔柔的,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是自己的声音。 陈堔俯身,眼睛里藏着笑,似乎很得意的样子, “我在笑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明明同蔺枫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像个不会累不会哭的男子一般。” 陶紫鸢抬起头,对上了那双含情脉脉的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已经被他堵住了嘴。 很轻,像是蜻蜓点水一般的温柔,浅藏辄止的满足。 今夜的陈堔一袭红衣惹了眼,面色也柔和温暖了许多,褪去了冷漠剩下的只是款款温情。 他的手掌轻抚着陶紫鸢的脸颊,爱惜的说道, “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婚,我会用尽一切去守护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第117章 陈夫人,李姑姑,不可逆转的大事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一夕之间,陶紫鸢变成了陈夫人,而外邦进京的使臣也被皇帝在第二天的夜里设宴招待。 作为风波亭的提司,陶紫鸢也要负责当天晚宴的安全事项。 一大早起来陶紫鸢有些腰酸背痛,彩雀进屋的时候端进了一盆清水,刚洗完脸没多久,屋子里进来了另一位陶紫鸢没有想到的人。 李姑姑。 陶紫鸢以为这位李姑姑随着先皇后故去了,再不济也是留在宫里,却没想到竟然被陈堔接到了风波亭中。 昨日她还不曾见过这位李姑姑,今日便上了门,想必是陈堔特意嘱咐的。 “夫人今日起的晚了,虽说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但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的。” 陶紫鸢还没来得及惊喜,李姑姑已经碎碎念起来,无非是这规矩,那规矩的,听的人头昏脑涨,但总有那么一些熟悉安心的感觉。 就像是曾经很熟悉的人,很平常的事情。 虽然有些平淡乏味,却异常的安宁。 李姑姑的手很巧,不一会儿便梳好了陶紫鸢的头发,青丝挽成了妇人的发髻。铜镜里面的女子低眉含羞,朱唇点目,眉眼之间是独属于妇人的风韵。 “今儿个宫里夜宴,大人走的时候特意交代了,午后大人会来接您,上午的时间夫人需要浏览一下今日夜宴的名单,还有宫里各处的守卫情况。” 李姑姑三言两语清楚的安排好了陶紫鸢今日的行程,一边往梳好的发髻上插上了一支玉簪。 陶紫鸢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眼熟,突然间想起来这事李相卿送的,刚要张嘴却被李姑姑抢先了一步, “大人说今日夜宴,夫人还是戴着这支簪子的好,以做防身之用。人家既然送了来,就没有退回去的必要,左不过再送给人家另一样东西便是,夜宴之上鱼龙混杂,难以防备是不是会有漏网之鱼。” “知道了。”陶紫鸢有些泄气,她知道这一定是荆溪说出去的。 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告的状,话说…… 陶紫鸢突然间想起来一件事,面色刷的红了起来,一边正在收拾梳妆台的李姑姑看见了,问了一句,“姑娘怎么脸这么红,可是发热了?” “没……没有。”陶紫鸢躲开了李姑姑要伸过来的手,眉宇之间破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我只是突然间想起,大人今天走的很早,我起的这么晚,确实有些不合适。一时羞愧,难免脸红。” 话音刚落,李姑姑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了过来,看的陶紫鸢有些羞臊。 “恕奴婢多嘴,夫人还是姑娘的时候总是喜欢睡懒觉,即便是在皇宫的时候也是如此,陛下不同你计较是他心胸宽广,可如今已为人妇,夫人同大人便是一体的,就算是大人不在意,可这风波亭里的其他人都看着您这位夫人的做派呢。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您都是风波亭的招牌,是好是坏,都在您一念之间。” 李姑姑一本正经的说道,随即松了口气道, “如今您也能想明白,那便是最好的。” 陶紫鸢无奈,和李姑姑说理,她绝对是输的那个人,当即连连应了下来,一旁的彩雀看着这一幕不禁偷笑起来。 用过了早饭,陶紫鸢又看了一上午下午夜宴的人员名单还有一些相关的事情,为晚上的夜宴做好准备。 无非就是一些官员,还有家属,以及每个人的坐次安排,节目安排的事情,冗杂且无聊。 但是这么长时间,她也习惯了这种无聊的文章。 偶然间一片花瓣不知怎么的从仅仅打开了一个小缝的窗户飘了进来,落在了打开的本子上。 陶紫鸢拾起粉色的花瓣,看着上面点点红色的纹路,这是院子里的梅花开了。 春天快要到了。 一股梅香扑鼻,清冷的幽香让人心旷神怡,抬起头的功夫陶紫鸢看见一束红梅挡在那人的身前,缓缓落下,露出了那人一袭紫衣的清俊容颜。 “喜欢吗?”陈堔问。 陶紫鸢笑着点头,陈堔又问,“那是喜欢红梅,还是喜欢折红梅的人?” “都喜欢。”陶紫鸢笑着道。 陈堔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发顶,将手里的红梅递给了迎过来的彩雀。彩雀去找瓶子安放红梅,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了两个人。 陶紫鸢不自觉的垂下头,那人却已经从桌子的另一边走到她的身旁,看着书案上的东西,问道,“都看过了吗?” 陶紫鸢点头,“看过了。” “有没有发现什么?”陈堔问,他知道陶紫鸢是细心的,有着东西她可以看得到。 “陛下安排的武将明显多于文臣,而且你看陈珂的位置,竟然和左将军一起,这两个人陈珂的位置明显更高一些。真的论起位置,左将军可要比他差了许多。陛下这么安排,就是为了有意抬举将军这些武将。” 陶紫鸢一边说一遍将本子翻到了另一页指着上面外邦使臣带来的东西说道,“外邦使臣带来了许多玻璃,还有墨水,钟表之类的东西,他们可能要同我们通商。这样的话,陛下这么做明显有些得不偿失了。” 陈堔见此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陶紫鸢以为自己说的错了,却听陈堔道, “不是得不偿失,而是陛下根本不想同他们通商。陛下说,我黎清王朝有千年的国运,地大物博,不需要同外邦的蛮夷通商,和胡人通商是因为他们对我们俯首称臣,可这些外邦使臣是要和我朝平起平坐。而且目中无人,猖狂的很。” 陶紫鸢微蹙起眉头,并不是很赞同陛下的观点,相反她觉得应该同这些人通商引进一些新的东西。才能不断的的发展繁荣。 陈堔看着他蹙眉的样子,问了一句,“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陶紫鸢如实告知,得到的回应却是陈堔轻声的一笑,似乎觉得她的想法很单纯,陶紫鸢不解,陈堔解释道, “泱泱大国,引进了新的好的东西固然是好事,可如果思想也被人改变了,那于国家来说便是一件不可逆转的大事。有些人很可能通过对我朝的百姓进行欺骗,从而达到让我朝归属于他们的目的。” 第118章 礼物,回礼,当家人 - 碧罗海 - 叶洛寒 用思想进行控制,这确实是一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但是如果故步自封这样真的好吗?互相学习新的东西,互相融合不是才更能进步发展吗? 陶紫鸢看着身旁的陈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陈堔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你还太年轻了,如果真的一切都可以向着那么好的方向发展,那岂不是一个王朝会越来越兴盛了?又怎么会有这么多次的改朝换代,王朝更迭?” 陶紫鸢哑然,确实陈堔说的有一定的道理,毕竟没有人能保证新的就一定是好的。 “可……不如尝试的话,终究不知道这东西是好还是坏啊,不能因为不知道就……直接否认了它存在的意义。” 陶紫鸢还是不死心的辩驳着道。 诚然陈堔有在思考她的话,也沉默了片刻,“回头我跟陛下说说,晚宴的时候如果有机会你也可以对比下进言,想法还是很不错的。” 陶紫鸢有些为难,“那还是算了吧,你跟他说吧。” “怎么了?”陈堔问道。 陶紫鸢苦笑出声,“因为赐婚的事情,我已经把他得罪的透透的了。” 陈堔笑出了声,看着她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觉得好笑,安慰道, “跟你说了没关系,别再放心上了。明天没有什么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散散心,怎么样?” 陶紫鸢笑着应了,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别的,这才换了衣服出门。 晚宴上陶紫鸢负责的是殿内的安全,所以一身宫人的打扮倒是更适合她,不用一身黑色的劲衣,反倒是着了一袭蓝靛色的衣裙,刚一进宫门便是惹眼的存在。 她不是很倾国倾城的那种相貌,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给人一种清冷干净的感觉,所以很多人都会误以为她是不谙世事的闺阁出身的大家小姐,而一旦看到她身旁的陈堔,便难免要诧异一番,这个给人眼前一亮感觉的人竟然是那位在宫里待了五年的风波亭提司。 一路到了含章殿,陶紫鸢同陈堔分开,一个在殿内,一个在殿外,再一次的确定了四下里都没有任何隐藏的机关暗器等等一切的危险,陈堔对陶紫鸢说了一句, “注意安全。” 紧接着便带着其他的人去了外面巡视。 陶紫鸢等在含章殿,看着宫人们进进出出的接受着检查,不多时的功夫便天黑了下来。 夜宴也要开始了,越来越多的人进到了皇宫里,同陶紫鸢第一次参加宫里夜宴相比,可能也就是外邦的使臣更值得人期待了。 皇家的夜宴可能最多的作用就是身在高位的帝王同大臣们联络一下感情,还有就是说不定陛下看着哪些顺眼的人心情一好便直接赐了婚。 碰见李灵筠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李相卿也是今天的“宾客之一。 风波亭的人搜了身才将人放进含章殿,途径陶紫鸢身边的时候李灵筠很明显对陶紫鸢发间的簪子很感兴趣, “我送你的新婚礼物还喜欢吗?” 灵筠笑着,温婉和善,只有陶紫鸢知道那个在镜子里的人是怎样一副蛇蝎心肠,恨不得致自己于死地。 陶紫鸢同样弯起唇角,说道, “感谢将军夫人的贺礼,我很喜欢,我们家大人也很喜欢。来而不往非礼也,等您府上添了公子小姐的时候,我一定送上一份大礼。” 灵筠的脸色没变,可很明显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陶紫鸢弯唇轻笑着,丝毫没有惧意,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夫人还是快请进吧,外面冷,染了风寒便不好了。” 灵筠温柔的笑着,道了一句,“谢谢提司大人。” 转身灵筠进了含章殿,陶紫鸢看着风波亭的人检查下一个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李灵筠二人成婚多年,却一直没有子嗣,但李相卿却一直没有纳妾,外面的人肯定是有一些风言风语的。 却没有人清楚,身为人神的灵筠,拥有长生不死的能力,却也无法生育,绵延子嗣。 至于陈堔,陶紫鸢现在还不清楚,不过她也并不在意。可没有孩子承欢膝下,李相卿虽然不说什么,却始终是灵筠心里的一根刺,也正因为如此,灵筠才会对李相卿心怀愧疚。 外邦使臣很快便出现了,照例也要进行搜身,刚开始使臣旁边的副使抵触这种行为,正使的年轻人却是十分配合的接受检查。 陶紫鸢看了一眼那个正使,金黄色的卷发到肩上,还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宛若大海的颜色一般,里面藏着秘密和美丽的故事,吸引人去探索。 身边的人拍了一下陶紫鸢的肩膀,后者才回过神来,正使正笑着对自己说,“很高兴见到您,美丽的夫人。我对您的丈夫很敬仰,希望有时间可以跟你们一起喝杯茶。” 虽然正使黎清话说的依旧不是很清楚,但足够让人听清,而且很流利,这种直白的表达方式陶紫鸢还是第一次见。但并不会让人觉得他有什么其他下流的想法。 后来在交流的过程中陶紫鸢才知道这叫做绅士,独属于区时空的绅士精神。以至于后来的很长时间,黎清王朝的人都在追求学习这种精神。不过也只是虚有其表罢了。这都是后话。 当下陶紫鸢笑了笑,十分得体的回道,“使臣远途而来,是我朝陛下的座上宾,能有这样的事情也是我等的荣幸,很期待与使臣的交流。” 年轻的使臣笑了笑,穿着红色的袍子,是那种在中间有一排纽扣的衣服盖住了紧身的裤子,露出及膝的黑色皮靴,一副干净利落的样子,陶紫鸢觉着他这身衣服出门的时候一定很方便。 使臣一行人进了含章殿,便再也没有来客了,其他人都严阵以待的守在殿外,独独只有陶紫鸢走进了殿内,不起眼的角落里成为了殿内普通的一个宫人观察着可能发生的危险。 陛下很快便到了含章殿是被陈堔亲自护送来的,当他出现在含章殿门口的那一刻,群臣行礼,连同外邦人也将手放在胸口,弯下了腰来恭迎着这位天朝的当家人。 第119章 舞者,乐师,美妙的歌声 - 碧罗海 - 叶洛寒 “众爱卿平身”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一袭明黄色龙袍的皇帝站在阶上,一众朝臣跪拜在阶梯之下。 宫殿辉煌,泱泱大国,天朝繁盛之景,外邦使臣也是第一次见,难免有些惊诧。 而如今的这一番大国气象同燕武帝的兢兢业业,励精图治是分不开的。陶紫鸢不禁有些怀念那个在未央宫中彻夜的审批着奏章的帝王。 如果没有他的开疆扩土,又怎么会有如今的广阔国土。 只不过这些人说他们这些外邦来自于大海的另一侧,陶紫鸢总觉得这些人的来历有些蹊跷,大洋的彼岸究竟是哪里,没有人清楚。 而且不知道会不会是哪些其他时空来的人。总感觉这些人在隐瞒着什么。 陶紫鸢看着歌舞升平的含章殿,奢靡繁华,觥筹交错,几乎看不出每个人私底下的隔阂,一片粉饰的太平。 皇帝满意的观看着属于他的王朝,有些时候陶紫鸢在想,帝王之家的血脉真的很神奇,即便你没有在那里生存,可依旧能对这些事情处理的游刃有余。 很快,年轻的外邦使臣向皇帝敬酒, “尊敬的天朝皇帝陛下,贵国的歌舞和繁盛景象是空前绝后的辉煌,请允许我代替我们的国王陛下表达对您的敬仰。此次出使回国,我们带来了国内的美酒和器皿,希望可以与贵国通商,永结万年之交!” 优雅得体的举止,再加上本就风度翩翩的外型,很快的外邦使臣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陶紫鸢注意着有很多闺阁中小姐的目光都在看着那个人的方向。 稀奇的有,欣赏的也有,总之估计今天会有很多人对这个使臣有很深刻的印象。 年轻的皇帝弯唇轻笑,陶紫鸢看不懂他的心思,但是陈堔跟她说过通商的事情,皇帝有一种优越感,对于这些外邦,颇为不屑。 兵书上讲,骄兵必败,陶紫鸢有些担心皇帝这样骄傲的态度是不是会引来怎样的麻烦。 “使臣不远万里来到我朝,这是我天朝为了使臣接风洗尘准备的晚宴,席间歌舞均是流传已久的舞蹈歌曲,使臣觉得如何?” 年轻的使臣不动声色的笑着,似乎没有陶紫鸢想的那般不经世事,道, “贵国的歌舞甚好,颇有贵国典雅之风韵,此次到贵国出使的使臣中,也有了我国的舞者,恭贺贵国盛世之象。” “哦?”皇帝笑了笑,似乎只要不谈通商的事情,他都可以接受,尤其是这样以美人为贺礼的恭贺。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舞者是进献给陛下的礼物,不过重点在于,皇帝对她是不是感兴趣。 但是当外邦的女子出现的那一瞬间,陶紫鸢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一双冰紫色的瞳眸毫无疑问的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更不必说什么金色的卷发,以及白皙的让人惊叹的肌肤。 只见那异域风情的美人不苟言笑,有几分清冷孤傲的感觉,一袭贴身的红色舞衣包裹勾勒出了美人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 美人的衣服不是黎清王朝的那种罗裙,而是上下身分开的,袖口和裤脚都紧贴着身体的那一种,所以很容易便显示出了自己的身形,毫无疑问的吸引了人的眼睛。 柔软的身躯在大殿上起舞,足尖点地,腰间穿着的的只能勉强包裹臀部的短裙随着她的舞动旋转起来,左边的脚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抵在左边的膝盖后面。两只手高高举起伸直,在头顶相交。 随着美人的动作,一种从未听过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那是一种浑厚的,时而又可以很轻盈的声音,很多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陶紫鸢看着那些本来便摆在那里她却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乐器在那些外邦人的手中发出十分悦耳的声音。不是古琴笛子这些黎清王朝的乐器,却依旧很动听的声音。 音乐声响起,舞者在跳动,陶紫鸢惊叹于她的美满,柔软美丽的肢体,却没想到这样的人还可以拥有宛如天籁的歌声。 不是女子那种尖尖的声音,也不是温软如水的嗓音,也没有拉长了每一个字的长度,而是很舒服的,很圆润的唱着一种奇怪的却异常好听的歌曲。 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次的夜宴过后,燕都里开始渐渐地流行起这样的曲子,因为人们发现这样的曲子别有一番风情,不过也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里才会有这样的盛景。 因为,这位舞者毫无疑问的被纳入了皇帝的后宫,而身为风波亭提司的陶紫鸢本来不必要负责这些内宫的事情,却被临时指派负责舞者的安危。 年轻的使臣没有急于通商的事情,而是顺其自然的融入了天朝的繁盛之景中。 离开含章殿的时候陶紫鸢总觉得有些奇怪,说不上是哪里。 只是这位舞者看起来情绪并不是很高涨。 有宫里的女官带路,陶紫鸢负责的其实只是舞者的安危,半路上碰到了在宫内巡视的人皆纷纷露出惊诧的神情,陶紫鸢可以理解,毕竟这样异域风情的美貌在黎清并不多见。 燕都里有胡人,却并没有像舞者这样惊艳的人。 陶紫鸢觉得很有趣,在黎清这样的人称作舞姬,可那个外邦的使臣却称呼这个女子为舞者。 一直到了景阳宫外,陶紫鸢正准备离开却意外的瞥见了女子厌厌的神情,似乎对于这辉煌的一切充满了厌恶。 而且那深邃立体的五官给人一种哀愁的感觉,似乎在为什么而悲伤。 景阳宫的殿门被合上,陶紫鸢安排了人守在外面便回到了含章殿,或许今夜过后,这位美人便要成为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了,一朵璀璨的花在深宫之中盛放着属于她的美丽,可能欣赏到的似乎只有那么一个人。 陶紫鸢挑了挑眉,她总觉得这些被困起来的人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他们的衣食有了最基本的保障,不幸的是,失去了自由。 可在没有能力的时候,自由又能怎样?或许连一顿温饱的饭也无法解决。 第120章 巧合?偶遇,醉了的使者 - 碧罗海 - 叶洛寒 回含章殿的路上,陶紫鸢没有想到,竟然会碰到李相卿,只是不知道他是故意等在御花园的亭子里,还是真的很巧路过而已。 陶紫鸢想装作没有看见直接走过,李相卿直接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挡住了去路。 陶紫鸢转身想走,却听那人无奈的笑道,“我说,你好歹也装装样子吧。“ 陶紫鸢停下步子,虽然没有太多的愧疚,但是人家已经这么说了,再装作没有看到,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更重要的是…… 陶紫鸢伸手拔下了发间的簪子,递给对面的李相卿,“这是你送我的,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虽然陈堔说这个东西可以保障自己不再被灵筠伤害,可这东西是李相卿送的让她总觉得有些不是很舒服。 不说划清界限,这么大的人情她还不起。 “没了?”李相卿问,“就没有别的要和我说的了?” 陶紫鸢点了点头,没敢抬头看他。 她总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怪怪的,李相卿对自己太好了,好到她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好到,她会觉得自己对灵筠是有愧的。 “东西是我和陈堔打赌输了才送你的,所以我不会收回,如此你便可以同我两清了。” 李相卿说着已然转身沿着另一条路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大概是要去什么别的地方走走,醒醒酒吧。 又走了几步,陶紫鸢也不知道是自己太幸运,还是这个时间的问题,皇帝也走了过来,陶紫鸢行礼站在一边等着皇帝走过,他却停了下来。 说实话,她不希望这么幸运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因为很快她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皇帝将其他的人支开,至于陈堔陶紫鸢没有看到他的影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还在记恨我?”皇帝问。 “没有。”陶紫鸢很快的答道。 皇帝笑了笑,“朕要是不那么说,能知道你喜不喜欢他吗?你若是不喜欢他,朕是不会给你赐婚的。” 陶紫鸢惊讶的抬头,正好对上那双得逞的笑眼, “不过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连夜从云都府赶了回来,就为了问你的心意,如此看来也算是朕做了一桩好事。” 陶紫鸢:“……” 在未央宫外跪了一个时辰,她至今还深深的记得那种难受的滋味,不止是身体上,还有心理上也是如此。 如今他竟然一句话便带过说是为了自己好,她得是有多大的心才会相信这种事情? 陶紫鸢心理正暗自腹诽的时候,皇帝又问了起来,“你就不怕真的得罪了朕,朕真的让你给他做妾?” 陶紫鸢看了他一眼,面前的人她真的看不懂,不像皇帝,也不像风波亭的歌苏。 “陛下是明君,自然是不会的。” 陶紫鸢道。 虽然这是连她自己也不相信的答案,却也是最好的回答。 皇帝自然是也不信的,可是他却觉得很有趣,尤其是看着陶紫鸢这样一本正经的说着他能听出来的不是真心话的恭维之时,更是有趣。 几乎是一瞬间那个人身上的气质便变了,收敛了轻松自在,反而是严肃了起来,稳重起来,更像是一位帝王。 疏离感,距离感,油然而生。 一条无形的鸿沟出现在两个人之间,在告诉陶紫鸢自己,面前的人是怎样的身份地位。 “你是陈夫人,别忘了你也是风波亭都尉的候选人。风波亭之所以是风波亭,不是因为陈堔,而是它本身所承担的使命。” 皇帝淡淡道,冷漠却明智的提醒着陶紫鸢的现状,似乎给她及时的泼了一盆冷水,让她清醒了许多。让她记起自己是风波亭的提司。 “诺,臣谨遵教诲。”陶紫鸢恭敬道。 皇帝走过,身后的内侍们随着一起从陶紫鸢的身前经过,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 很快的陶紫鸢顺利的回到了含章殿,而大殿上的人已经逐渐散去了,可使臣还坐在那里,不知为何陶紫鸢总觉得这些人很怪。 不是在外貌上,而是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 年轻的使臣看了过来,两个人的目光相对,他举起了似乎在邀请自己举杯共饮,但奈何陶紫鸢不能在这里喝酒,或者说她的身份不可以。 使臣笑了笑,杯中酒一饮而尽,不知是美酒太烈,还是思念家乡,那一闪而过的晶莹就在眼角,让人疑惑的同时惊艳于他优异的外貌。 很快,晚宴便散了,本来这就是皇帝也主的夜宴,主人都走了,其他人自然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至于那些准备相看人家的大臣夫人们,以及心里也都有了一番盘算。 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收获归去。 使臣要被送到外面的驿馆,当仁不让的是陈堔和陶紫鸢负责。 年轻的使臣很高兴,喝了许多酒,是被其他人扶着上了马车的,等到了驿馆人早就已经睡着了,还是风波亭的人给背到驿馆里的。 “见你……见你……” 使臣喝醉了之后一直说着见你,见你的话,陶紫鸢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看了看陈堔,很明显后者也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见谁?或许是想家了吧,陶紫鸢如是想着。 完成了任务,使臣安全的到达了驿馆,二人才骑着马往风波亭的方向走去。 因为一天下来,陶紫鸢难免觉得有些疲倦,骑马背上有些腰酸背痛,昏昏欲睡的感觉。 “累了?”陈堔问? 陶紫鸢点了点头,陈堔笑着道,“跟我来,马上就到了。” 陶紫鸢疑惑着,陈堔却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却是带着她到了一间客栈。 “……”陶紫鸢看着客栈,有着不明白陈堔的意思。 “不是累了吗?就在这休息吧。明天一早再回去取东西。”陈堔笑着解释道。 陶紫鸢确实很想睡觉,也没有拒绝,扶着陈堔的手下了马,挽着他的手进了客栈,却没有想到这间客栈里的一应装饰居然可以超出想象的好。 几乎是一进房间陶紫鸢便困得倒在床上,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脸上还有没卸掉的妆,还是陈堔给她擦掉的。 第121章 - 碧罗海 - 叶洛寒 成婚的概念是什么,大概是身边有一个可以依偎的人在,夜里睡觉都会感觉安心许多。 做噩梦的时候,陶紫鸢扯住了旁边的“枕头”,梦里面也突然出现了一双手,带着她脱离危险,飞跃翱翔在一望无际的蓝色天空之下。 睁开眼睛,窗外的天已经大亮了,她依旧还是没有遵守李姑姑的话,早睡早起这件事离她很遥远,不过身边的人离她很近。 “醒了?” 仿佛是察觉到了自己在看他,前一刻还在熟睡的人睁开了眼,看向自己,那双眼睛很漂亮,很睿智,看的也很通透。 虽然总是在用冷漠作为装饰和防守,可在那冷漠之下的温暖,却是从不曾消逝的。 “嗯。”陶紫鸢笑着应道,身边的人已经吻在了她的额间,温柔的动作让人可以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和倍加珍惜。 “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买回来。” 陈堔一边说一边已经起身穿好了衣服,陶紫鸢窝在床上笑意盈盈的看着他,毫无“羞耻心”的懒床, “我想吃于记的包子,张家米粥的八宝粥,油条。还有五必居的咸菜。” 陈堔似乎也见怪不怪的,毕竟以前她便有这个习惯,现下只是宠溺的摇了摇头,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出门去,临走前还嘱咐了一句, “你再歇一会儿,等我回来了你再梳洗也不迟。” “好!”陶紫鸢笑着应了,看着陈堔离开了房间,又躲在床上懒了一会儿才从床上爬起来。 她睡醒了也没有什么事做,索性梳洗一下,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好在客栈里备下了简单的梳洗工具,梳子,很短的一段中上乘的青黛,还有口脂等等,东西都不多,却是女子需要用到的。 这样的东西不是什么样的客栈里都有,也只有这样只为特定的人开放的客栈才会提供这些,当然,这些东西住店的人可以自行选择带走,也可以留下,却是不用再付额外的房钱。 这样的客栈,即便是燕都城里也没有几家,收拾妥当了,陶紫鸢换上了衣服,刚刚系上外面的腰带,门便被敲响了。 “谁?”陶紫鸢高声问道。 “是我。”陈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陶紫鸢笑着走过去打开了房门,迎面陈堔的手里满满的都是陶紫鸢点的吃食。 她这个人有一个特别的习惯,什么都能委屈了,唯独……吃食上是绝对不能委屈的。 早已准备好了给陈堔梳洗的水和手巾,陶紫鸢伺候着他梳洗之后两个人吃过了早饭,便离开了客栈。 走出客栈之后陶紫鸢才发现,这家名为自居的客栈竟然坐落在燕都城最繁华的地段,长安街的中央。 可以说这是一片寸土寸金的地方,这么大一家客栈,可想而知这背后的主子该是何等的地位和财富。 然而当陶紫鸢问及的时候,陈堔却是笑着挑起了眉梢,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 “不会是你吧。”陶紫鸢问。 陈堔不置可否额的挑眉,陶紫鸢忍不住咂舌,“这可真是财源滚滚啊。” 陈堔笑着,牵着她的手走在长安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默默地护着身旁的夫人, “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足挂齿。” 陶紫鸢哭笑不得,这话是不假,可为什么听着这么让人想打他呢? 不过一想起这是自己家的,陶紫鸢觉得还是忍了吧。 “咱们这是要去哪?不是要逛长安街吧。”陶紫鸢问道,放在以前她可能还有点新鲜感,现在尤其是去年,长安街她已经走了好几遍了,陈堔说的秘密的地方应该不会是这条街上的吧。 “当然不会。”好在陈堔给她吃了一副安定剂,只要不是长安街就好。 ———— 燕都城外 陶紫鸢跟着陈堔走上了河面上大船的甲板上,不一会儿的功夫船便行驶起来,身后水纹潺潺,沿途的岸上似乎可以隐约间听到阵阵琴音入耳,怡心养性,倒是风雅的很。 “这条运河现在还没有开通,不过也快了,下个月便可以正式的开通,届时从燕都一直到东阳郡的水陆便可以开通了,每年几乎会省下很多的银两和时间在运输货物上。” 甲板上陈堔将准备好的渔网交给了旁边的陶紫鸢,后者怔了片刻,看着他似乎有些所料未及, “这是……” “在外面买的哪里有自己捕的来的好。”陈堔解释道。 陶紫鸢接过渔网,两个人整理好了撒在了江面上,伴随着运船徐徐的前进,陶紫鸢眼睛有些湿润起来。 即便是在东阳郡的时候她也没有在江上打过渔,小时候渔村的认都说女孩不能上船,可父亲总是会偷偷的纵着自己,把自己带上船,然后一网下去总是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东西,贝壳,螃蟹之类的留给自己玩耍。 “冷不冷?” 陈堔问。 陶紫鸢悄悄地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摇了摇头,“怪的很,这二月的天,倒是也没有那么冷了。” “不冷什么?手都凉了。一会儿船靠岸的时候我们下去到岸边的庄子坐一会儿。” 陈堔握住了她的手,一股暖意遮住了陶紫鸢冰凉的手掌,传到胸口的位置。 “冷了就去船舱里待一会儿,好了我叫你。” “不用。”陶紫鸢摇了摇头,笑着道,“我想在这里,已经很久没用这样的方式打渔了,倒是挺怀念的。不过,这条船不是去东阳郡的嘛?” 陈堔摇头道,“这是去东阳郡的运河,可这条船却不必一直到东阳郡,而是到附近的天都府,附近有一处陛下个人的庄子。” “嗯?”陶紫鸢怔了怔,“陛下的庄子我们……” “是陛下送的贺礼,也是我们的家。”陈堔说着,一边给陶紫鸢解释着,“和你成婚我本应该购置一处宅子,可想着你未必喜欢一个人住在深宅大院里,索性等着你自己挑。没想到陛下赏了一处,你若是喜欢,便留下。若是不喜,放置在那也无妨。” 陶紫鸢张了张嘴,宅子的事情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可他这么一说便让自己觉得心里愈加暖了起来。 第122章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不到一个时辰便到天都府,陶紫鸢和陈堔可以说是满载而归,下船的时候陶紫鸢才知道,这条船不是陈堔租的,而是他买下来的。船上的船夫也都是庄子里的人。 到天都府的渡口时已经是午后的时辰,陶紫鸢没想到吃完饭在山庄附近溜达的功夫也能在这里遇到外邦的使臣和李相卿。 不是在天都府的渡口,而是山庄附近不远处的兵器厂门口,。 既然遇到了难免要过去打个招呼,而且陈堔也对他们正在研究的东西很感兴趣。 走过去双方打了招呼,无非互相问了一些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的事情,之后二人便被一同请进了兵器厂里,似乎是使臣要给李相卿介绍什么东西。 陶紫鸢跟在一边听着,好像是使臣跟皇帝说起了用铁打造船的事情,又拿出了一副图纸,皇帝让李相卿跟着到天都府这边试试看。 至于为什么不在燕都,自然是有重要的东西不能让使臣看到。 “用铁做的船?未免太匪夷所思,这到水面上不就沉下去了吗?”陈堔问,一边的陶紫鸢也跟着看过去,连同李相卿也有相同的疑问。 毕竟一柄剑掉到河里是不会浮在江面上的,更别提铁做成如此庞然大物的船了。 可陛下既然让使臣试试看,那就是也有一些兴趣,成了固然好,不成倒也无妨。 ———— 使臣姓李,名字很长,皇帝记不住便给他起了一个中文名字,叫李敖,使臣本人也很满意。 至于宫里的那位美人,一夜之后被封为了夫人,居景阳宫,也是皇帝给赐的名字,姓白,名玉娆。 不过这个名字陶紫鸢觉得倒是再契合不过那位夫人了。 话说回来李敖不是黎清人,言谈举止斯文得体,却同黎清崇尚的儒雅不是一个概念,从他的言谈之间可以看出来,这个人对于一切黎清的事物都是一种虚心学习的心态,却又不卑不亢。 他喜欢接受这些对于他而言的新事物,但并不是所有。 和陈堔李相卿的交谈他应对的不是很游刃有余,可以说他的思维和黎清国的人是有差异的。 后来陶紫鸢接触到了一个词,叫贵族。 李敖就是一个贵族子弟,相当于黎清的皇亲国戚,只不过在他们的国家,男子不会纳妾,交流也不会遮遮掩掩,绕了一番九曲十八弯。 索性李,陈二人也不是有意为难他,倒也没有发生多难堪的事情。 但是二人想打探的东西已经打探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李敖自己不想说,也不会说的了。 浅藏辄止,被两个人实践的很到位,这一点陶紫鸢是自愧不如的。 不过人贵有自知之明,陶紫鸢扬长避短,以听为主。 终于见到了兵器厂的官,官又找了几个铁匠拨给了李敖,李敖在见到铁匠后终于打开了图纸,陶紫鸢有幸一观,只是上面的东西她看着有些眼晕。 尺寸的标注和黎清的不同,那些名为“数字”的东西她也看的不是很明白,但大体上还是可以感觉到这张图纸的精确度要比黎清的图纸精确很多。 “如果只要一个模型,完全可以将这个图纸缩小一倍,这上面的数字我需要你做一个尺子,来作为标准。” 李敖同旁边的铁匠讲着图纸上需要注意的东西,陶紫鸢看着觉得很稀奇有趣。 “那……着一只船要建造多久?如你所说的浮力同密度是相关的。可密度怎么测?浮力又怎么计算?怎么就能知道不会沉船呢?” 陶紫鸢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当然看着李相卿和陈堔的表情,她知道自己问的也是两个人好奇的,毕竟两个人要回去交差,这些东西问明白了回去也好解释。 至于无知的事情就交给自己好了。 李敖看向陶紫鸢的目光中带着惊喜,似乎看到了一个终于识货的人一般,千里马遇见了伯乐的感觉, “这个……需要很复杂的计算,夫人如果想了解的话,回头我可以借您一本书,里面有一些最基础的知识。” 陶紫鸢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堔,后者笑了笑,仿佛在说,你想问什么,问便是了。 “可是你们的文字,我能看懂吗?” 陶紫鸢问。 文字不通才是最大的问题,比如说这个数字,她就不是很明白,更别提他们本国的语言文字。 看着陈堔和李相卿一同投注过来的目光,李敖笑着道, “夫人请放心,我会把书翻译成贵国的文字,夫人若是有不懂的,可以随时问,宫里的白夫人也是颇有见地的。” “既如此,便多谢李大人了。”陶紫鸢笑着行了礼,便安静的待在一边看着李敖指导铁匠打着作为标准的尺子。 陈堔和李相卿也在一边看着,尺子的规格不是很复杂,但是今天是出不来的,然而重要的是李敖的一言一行所透露出来的信息。 “陈都尉,瞧见了吗?这位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李相卿和陈堔在一边窃窃私语,陶紫鸢有幸可以听到一星半点。 陈堔没有动作,却是应了一声, “嗯,滴水不漏,看着爽利,却是心思缜密。咱们的那套对他没有用。” 李相卿弯起了唇角道,“是啊,陛下也是想让你我看看,这人究竟是什么底细。他们来黎清又是什么目的。” “陛下?”陈堔疑惑,陶紫鸢也不理解,却是转瞬间明白了,皇帝明知道今日他们二人会来天都府,所以才会让李相卿带着使臣到这边来。 想通了这个关节,陈堔才继续道, “李大人打算怎么做?” 李相卿笑了笑,“自然是静观其变。陛下的意思是他做的东西确实有意思,让他试一试也无妨。” 陈堔看了一眼旁边的李相卿没有说什么,只是陶紫鸢明白在两个人之间已经达成了一种无形的默契。 陶紫鸢觉得事情似乎变得有意思起来了,因为这位外邦使臣的介入,陈堔和李相卿竟然在无形之间联手了。 耳边打铁的声音还在继续,炉子里火花四溅,蹦出来的铁水溅在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火花灿烂的后面是身形高大的异域男子专注一心的样子。 第123章 文秀,手谈,汤山雪女 - 碧罗海 - 叶洛寒 李敖一直在兵器厂里面专心致志的指导工匠尺寸的事情,陶紫鸢随着陈堔很快离开了兵器厂。 临走之前陈堔和李相卿似乎商定了什么,陶紫鸢不清楚,也并不是很好奇。 作为一个看客,她的心态比较平和,对此陈堔给她的评价是,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从某些角度上说是这样的不假,陶紫鸢并不否认,她只是没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说好听了是佛系,说的不好听了,就是冷漠。 她关心的事情素来不多,现在更是没有多少,和那些有的没的相比起来,李敖所说的那些浮力和那艘船的事情更让她感兴趣。 出了兵器厂,二人同李相卿告别,便回到了山庄里。 虞庄,是歌苏在很久之前便置办的一处庄子,山庄里的格局不是金碧辉煌的那种,却胜在雅致周全。风景很好,空气新鲜,还有在黎清来说很稀少的温泉。 夜半时分陶紫鸢泡了一会子温泉,这才回到房间,却发现原本应该在这里的陈堔不见了踪影。 “大人呢?”陶紫鸢问门口的丫鬟。 丫鬟生了一副极其有灵气的眼睛,陶紫鸢看着倒是极为喜欢,她喜欢那清澈见底的眸子,里面是少女应该有的单纯和天真。 “大人出门去了,说了过一会子便回来,让夫人先歇息,不必等他了。”丫鬟低垂着眼眸,有一种低眉顺眼的感觉,却也看得出是个本分的人。 “嗯。”陶紫鸢打量着丫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文秀,是天都府人,家里是外面庄子上的农户。”丫鬟老实清楚的介绍着自己的出身,似乎生怕陶紫鸢对自己的出身不满意一般。 穷人家出身的女孩子活的总是需要倍加的小心翼翼,因为她们的人生不仅仅需要在未来的日子里相夫教子,更需要步步小心的打量着主子的心思。 “帮我沏杯茶吧。”陶紫鸢道,说着迈步进了屋子里,随手拿了一本架子上的书坐在了床头。 不一会儿的功夫文秀便端着茶进了屋,脚底下的裙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脏污了起来。 陶紫鸢看着她,等着她向自己告状,却见她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接过了茶盏,水温还是刚刚好的,陶紫鸢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旁边的文秀,依旧是低眉顺眼,看不出受了欺负的委屈样子。 眉宇之间的平和淡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陶紫鸢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似乎时间有些长了些。” 文秀道,“回夫人的话,是我忘记了茶叶放在哪里,现问的茶房管事的姑姑。” 陶紫鸢点了点头,手中的茶盏递给了文秀,这边好像刚发现她裙角的水渍一般,惊讶的问道, “你这裙角是怎么了?怎么湿了?” 文秀也看了一眼裙角,似乎有些歉然的样子,道,“是奴婢一不小心踩在了外面的水坑里,一不小心染了裙子,污了夫人的眼,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粗心大意了。” 陶紫鸢看着她,那双眸子里终于浮现了一丝委屈,可也很快的散去,她似乎在努力的让自己不去怨恨,努力的平和自己的心态。 在她的眼睛里还有对这个世间许多美好的向往。 “下次注意便是,下去吧。”陶紫鸢挥了挥手,看着文秀出了门,将手里的书放在了床头,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进入了梦乡,连陈堔什么时候回来吹的蜡烛,也不清楚。 ———— 在山庄里待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陶紫鸢二人收拾东西乘船北上,回到了燕都城外的风波亭。 每一天各地都有许多事情呈报到风波亭,不同的内容会用不同颜色的纸张,陈堔需要看的是那些红色的和黄色的纸张上面写的内容,因为那些是各地来说比较紧急和难以解决的。 陈堔在看呈报的时候,陶紫鸢闲在一边无聊,正巧凌源过来找陈堔手谈,陶紫鸢便有了玩伴,和凌源下了一上午的棋。 虽然是十战十输可以说是想象中的结果,但是陶紫鸢难免有些受挫,将手里的棋子一推借着做饭的幌子出了门。 带陶紫鸢离开后,一边看呈报的陈堔放下了手里的呈报,看向一边偷偷擦汗的凌源,笑了笑道, “如何?” 一双眼,噙着狡猾的笑,凌源知道他看出了这几盘棋的关节,不由得瞥了他一眼, “赢得一盘比一盘费力,最后一盘不是你在旁边故意捣乱,我就输了。” 凌源有些劫后余惊的感觉,真的是差一点他就输了,这丫头看着傻傻的,什么时候能摆出这样一局让他也惊骇的局了? 更让人无语的是,她本人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个情况。 “你来,看看这封呈报,这是南洋郡的。”陈堔将凌源召唤到了身旁,手里的黄色呈报色彩并不是很惹眼,凌源看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怎么了?这不就是很普通的在雪山迷路的事情吗?” 陈堔指着呈报上的一处地方,凌源疑惑着看向他, “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汤山,这里有一个传说,你还记得吗?” 陈堔提醒道。 凌源陷入了沉思,两个呼吸之间骤然间惊讶的看向旁边的陈堔,“汤山雪女?” 陈堔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凝重起来, “按理说雪女早已经消失了,可这些人却是在汤山迷路了,又忽然间找到了回家的路,这样的现象不能排除雪女重现人间的可能。” 凌源也跟着沉吟不语,看了一眼纸上的汤山二字,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一般。 “可是,当年的雪女不是已经被你除掉了吗?就算是迷路了,也不一定就是雪女出现了。也有可能是汤山本身就复杂的地形所导致的。” 凌源努力的不把事情靠在雪女的身上,因为那绝对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东西,就连陈堔当初也差点丢了半条命去。 陈堔沉默了许久,不久后长叹了一口气,“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可凡事总是要做好准备,还是要去查探一下吧。” 第124章 如意如意 - 碧罗海 - 叶洛寒 汤山雪女的传说,在汤山是一个古老的故事,就连当地的人也没有想到那会是真实存在的人。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南阳郡的人都会把雪女当做是汤山的神明,还有很多人祭拜雪女,以此来祈祷风调雨顺。 关于汤山雪女的传说,有很多,有人说雪女是极美丽的女子,一袭雪白的长袍赤足出现在皑皑白雪之中,引领着失踪的人找到出山的路。 也有人说,雪女是极凶狠的妖怪,天生了一副丑陋惊恐的面容,她会在大雪之中猎杀那些忘恩负义的男子,将他们的身体和灵魂埋葬在风雪之中。 还有人说,雪女是一个小女孩,打着灯笼,叫醒每一个困在风雪之中的人,指引着他们的灵魂去向春暖花开的仙境。 可这世上的传说,总是有那么多的添油加醋,正如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去相信的东西。 陈堔想起自己见到的那个雪女,比传说中的更平凡,也更让人印象深刻。 “你准备让谁去?”凌源问。 “自然是我,那样可怕的东西,其他人去了无济于事,只有我去才可以。”陈堔道,“而且,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 凌源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还要再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当即便驳斥着道, “你是不死之身不假,可你有没有想到,现在的你不再是一个人,你可以陷入沉睡之中,可你让她怎么办?我不能看着你去冒险,轮对不可以!” 陈堔的态度也异常的坚决,“我不去,其他人去就是在送死,更何况也未必就真的是我想的那样。” “那也不可以!”凌源严肃着道。 “这是我的职责,也是风波亭应尽的本分,每一年各地那么多孝敬,你以为都是在供养什么?”陈堔淡淡道,可平静的话语之下的力量却是不容小觑的。 职责,本分,两个词便让凌源无法张口了,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冒险,未知的事情就算了,可那个,唯独那个……凌源是真的不放心。 “那她呢?那个丫头呢?你让她怎么办?你当初说过,只要娶了她,成了家便不再冲动冒险,所以我才没有阻拦你们之间的事情。”凌源希望他可以不要一意孤行,真挚的目光中带着期盼看着他, “我去汤山一探究竟,你坐镇燕都,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陈堔终究还是摇头拒绝了他,“这是我的结,你知道的。至于紫鸢……我……真的有那一天的话,你记得把我的和离书交给她。那些东西都给她,让她有个傍身的东西,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不可以!”凌源激动的拍着桌子,脸涨红起来,脖子上的青筋是清晰可见, “陈堔,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孩子要的是什么!如果你不能给她她想要的你就不该那么做,既然你已经做出了承诺就应该负责!什么结?那不过是你心里的结,只要我在一天,你就走不出这风波亭的大门,就算去求玖,我也不会让你去汤山的!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 行吗?陈都尉,算我求你!” 说到最后,凌源真的是在恳求,门外的陶紫鸢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也感觉得到他那种急迫的心理。 是啊,她听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或许是陈堔说的那一句“我去”的时候,她便在门外听到了。 他不会察觉不到自己在门外,除非这件事足够让他们忽略了旁边的一切,汤山的雪女传说,陶紫鸢没有听说过,可是她感觉得到陈堔对于那个地方,那个人的执着。 ———— 凌源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站在门旁边不远处的陶紫鸢不由得怔住,甚至还有一丝心虚的惊讶, “你……刚才都听到了?” “听到什么?”陶紫鸢轻笑着,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而凌源脸上还没来得及褪去的红意印证着方才的那一切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没什么,我还有些事,就不留在这吃饭了,改天我再请你们。”凌源道。 “好,凌大人慢走。” 陶紫鸢笑着道,努力的维持着淡然的样子,装出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一直到凌源离开,陶紫鸢走进屋子里,看着那个坐书案后面的人。 陶紫鸢迎着那个人的目光走过去,走到书案前一步远的位置停下,终究没有去碰书案上的墨和砚台, “我一直在想,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十之八九,我的人生如意顺心的事情没有多少。一直到我遇见了您,因为您的照拂和疼爱,让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可或许依旧是我太贪心了,贪心到奢求本不属于我的东西。”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堔看着她问,那双她从前看不懂的眼睛现在她依旧没有看清楚里面有什么。 陶紫鸢弯唇的同时,胸口的位置有些闷,有着涩,有些苦,她努力的忽视这些痛苦,看着对面的人,轻声道, “原来您对我的照拂,我以为的幸运都是因为一个和我长相相似的女子,不是吗?” 那种感觉叫什么?对,那不是伤心,而是失望。 陶紫鸢知道了胸口空落落的苦涩的痛是什么了,是失望。 她希望眼前的人会对自己解释不是这样的,可他没有,连一句安慰的谎言都不肯给自己。 “您想去便去吧,补偿什么的就算了,富贵荣华我受之无愧,民间疾苦也并非没有尝过,便不劳您费心了。” 说着陶紫鸢福身一礼,退出了房门,从头到尾,再没有看那人一眼。 陶紫鸢觉得很庆幸,最起码她还有一个万象阁可以容纳自己哭诉的地方。 原来的歌苏会在万象阁的地窖里藏酒,陶紫鸢也躲到了地窖里,上一次喝酒是在洞房的时候,好像也并没有几天的时间。 荆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浮在半空中的女王悲悯的俯视着颓废的依在酒坛子上的少妇,听着她内心的一言一语。 “看来,人真的是不能太贪心的,我不应该那么贪婪的奢求一个人的真心。这世上的真心那么少,哪里能轮得到我呢?” 第125章 风雪交加的汤山,神秘的明子 - 碧罗海 - 叶洛寒 宿醉之后的陶紫鸢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找到万象阁的何玖,这个之前只在人们的口中传说的人。 似乎没有人想到他就在风波亭外面的湖边,伪装成一个钓鱼的老叟。 银白色的长发在金色的阳光下如同临世的神明一般,飘逸出尘,底蕴深厚。 就像没有人知道何玖究竟来自于哪里,没有人清楚他到底活了多久,甚至没有人去打探他的身份。这个人的存在很神秘,遥不可及。 “你怎么在这里?”陶紫鸢四下看着阴冷的地窖,这是万象阁的地窖,还有一些被砸碎的酒坛子是自己的杰作。 “出任务。”何玖简洁了当的回答。 至于什么任务,陶紫鸢到了南阳郡才知道,是汤山的雪女。 站在汤山脚下,明明山下的樱花盛放着,山下的村庄里也已经冰雪消融,可偏偏这座山上却是风雪交加的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何玖走在前面一步一个脚印,很快便被风雪所掩埋,陶紫鸢必须要仅仅的跟在后面还要牵着两个人手里连接的红线,才能勉强的跟上前面的人。 因为在这样的风雪之中,她压根看不到何玖在哪里,是不是在自己的前面。 可是很快一阵强风吹过,陶紫鸢不得不闭上眼睛,脚下的步子也不得不停下来,可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手里的红线断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风雪散了一些,可是陶紫鸢看到了断掉的红线,而何玖已经不见了。 陶紫鸢不知道该去哪里,后面的脚印不见了,前面也是一望无际的雪地,只有偶尔出现在路边的枯树。 陶紫鸢硬着头皮走下去,这就是凌源所说的汤山的奇怪的现象了吧。 身在其中的自己不得不走下去,她想要看看那个雪女究竟是什么样子,究竟有多可怕。 不多时,风雪停歇,不必再步履蹒跚,迎着风雪前行,开阔的雪原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株极美丽的樱树,盛开绽放下,不断的有樱花的花瓣落在皑皑白雪上。 陶紫鸢站在樱花树下,粉色的花瓣落在掌心,却奇异般的融化。陶紫鸢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抬起头,远处一袭玄衣的男子慢步朝着自己走过来。等他走近以后,陶紫鸢看清了他的样子。 是陈堔。 只是不知为何,那人的眸子里少了许多清冷,多了几分邪魅的妖娆。 “你是……”陶紫鸢看着眼前的陈堔,如果不是她太了解那个人,真的会错认成真的陈堔。 “你不就是来找我的吗?”男子轻笑着,声音温柔, “你迷路了吧,我带你走出去。来,把我给我。” 看着男子伸出的手,陶紫鸢微怔,思忖了片刻,随即向后退了一步,迎着那人疑惑的目光说道, “你不是他,你是雪女?” “雪女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一个人间男子的手中。”男子淡淡道,唇角的弧度却一直保持着,让人觉得有些阴恻恻的诡异。 “你怎么知道?你又是谁?”陶紫鸢问,她知道眼前的人来历不明,很危险如同一条毒蛇,仿佛在伺机等待着什么机会,将自己一击绞杀。 “我是汤山的雪神,从前的雪女总是施法让人迷路,我是指引人们走出雪山的神明。雪女很强大,我无法与她抗衡,所以才会让她得逞。”拥有着陈堔相貌的男子解释着,虽然理由说得过去,可总有些差强人意的感觉。 “那现在的这场风雪呢?又是因为什么?你既然是这里的雪神,又为什么不能阻止风雪的肆虐?”陶紫鸢接着问。 男子看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暗色, “因为这里又来了一个雪妖,是他在汤山上作恶,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人迷路。” 自称为雪神的男子非但没有神的出尘脱俗,更有一种阴柔的感觉,即便他化成了陈堔的样子,可依旧无法掩藏他的本性。 陶紫鸢背在身后的手悄悄的催动着身体中的力量,想要用一阵雨让这雪的世界消失。 然而,落在手心的是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很快的融化在掌心,冰凉的感觉让她意识到,这里真的很诡异。 “下雪了?”男子似乎有些意外,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下起雪来,眼中的惊讶闪的很快,可陶紫鸢还是看到了。 什么雪神,雪妖,故事是随便都可以乱编的,她怎么会随意的相信这样的人的话? “我送你出去吧。”男子建议道,似乎还没有发现这是陶紫鸢的杰作。 陶紫鸢身后的手慢慢收了起来,她发现自己的力量好像被限制了,在这个雪的世界里,男子的力量是可以压制自己的。 就在她心急如焚之际,何玖的身影终于出现了,就在男子的身后迅速的闪现过来,而察觉到了危机的男子几乎是一瞬间便控制住了身边的陶紫鸢,作为自己的人质。 毫无疑问的何玖的手停在了男子的脖颈处,而陶紫鸢的脖子也被男子狠狠的勾住,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 “放开她,我放你走。”何玖提出了一个让陶紫鸢意外的条件。 因为以他的身份完全不需要顾及自己,即便自己是都尉夫人,可只要说一句是在出任务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便不会有人去追究。 “玖大人,我放了她,还有命走吗?”身后的人是一副什么样子陶紫鸢看不到,可她听的清楚这话音里的阴狠,也感觉得到他的手几乎是在随时准备夺走自己的性命。 “更何况,我本就是为了要那个人的命才会到这里来的。玖大人,让他来,如果他不来,他的娇妻能不能看见后天的太阳就不一定了。” 男子冷冷道,威胁的意味十足,似乎也不想再隐藏什么东西。 “时间太紧了,一天的时间根本不够。”玖大人道, “三天,三天后我会让他在明子的墓前等你。” 明子是谁?陶紫鸢觉得自己仿佛发现了这次事件的中心,而且她一直疑惑为什么何玖会带着自己来探查,明知道这边很危险的情况下,即便是自己的水泽之力,也并不管用。 可这一刻,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第126章 明鹿,小道士 - 碧罗海 - 叶洛寒 何玖同男子很快达成了协议,本来态度很坚决的男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答应了玖的提议,但陶紫鸢觉得这应该是和玖的身份有关。 何玖走后,陶紫鸢被男子带到了一个木屋里面,依旧是在雪山上,而且是她已经失去了方向的前提下,她不知道自己身在哪个位置,想要出山又该怎么走。 所以,她只能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而且她感觉出,男子并不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甚至有些时候他会看着自己这张脸发呆,流露出思念的表情。 “我和她真的那么像吗?”陶紫鸢有些无奈的苦笑着问,陈堔就算了没有那么明显,可眼前的人分明就是魔怔了一般,毫不克制。 “不,你和她不一样。”男子怔了片刻,很快的否定着,随即又解释起来, “她不是妖女,她才是这汤山的雪神,可因为一个男子,这一切都变了。是那个男子偷走了她最重要的东西,又亲手夺走了她的性命。” “那个人是陈堔吗?”陶紫鸢问,她有些不相信男子的话,可这刻的男子依旧是陈堔的面容,仿佛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一般,他的样子似乎在告诉自己,他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 “是,也不是。”男子似是而非的说。 外面的太阳已经落山了,山上的夜很冷,是那种即便躲在木屋里盖上了厚厚的一层被子,旁边架着火堆还是会感觉到凉意的那种。 男子并没有像白日里在何玖面前对自己那般凶狠,相反很照顾自己,一应的食物和需求都准备的很妥当,在这样的雪山里面,已经是很难得了。 “明子是我的妹妹,我叫明鹿,是这山里的雪灵。我和你说的那些都没有骗你,只是,我已经离开这座山很久了。” 明鹿说着,似乎有些失落的怅然。 “你活了很久吗?”陶紫鸢问,她突然间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可能是过了很久的妖怪。 果然,明鹿没有让她失望, “已经一千年了。” 陶紫鸢:“……” 一千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普通人而言百年已经实属难得了,可在这些精灵的眼中一千年并不是很长。 最起码对于眼前的雪灵来说,这一千年就像是几天的事情。 第一天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样子,充满了向往,想要和妹妹保护在山里迷路的人们,第二天有很多人知道了他们的存在,有人心生感激,有人心生敬畏,也有些人对他们心生忌惮。 第一天,还是孩子的明鹿和明子在雪山上替人们指路的时候,碰见了一个年轻的樵夫,走出山的书生没有就此销声匿迹,反而又寻到了山里,带了一些衣服和吃的东西送给了再一次因为他迷路而出现的女孩。 那时的明子已经是九十九岁了,还有几天就要一百岁,可以变成少女的样子。 那是她第一次收到人类送给她的礼物,人类的食物和衣服,很美味,很漂亮。 第二天,是一个年轻的书生,书生在山里迷了路,遇见了一袭红衣的明子,同样明子给他指了下山的路。 不久后年轻的书生频频出现,几乎每一次每一次明子都会出现,后来明子知道了书生是故意的,只是为了多看她一眼。 明子溜走了,她惧怕那名为爱情的东西,她怕自己无法抗拒那神奇的力量。 第三天,是一位将军带领的军队路过汤山,明子一眼认出了那个将军就是自己之前见到过的那个人,可他却仿佛没有认出自己。 后来明子知道,原来那个人会生老病死,将军是他却也不是那个他。 可这一次,是将军救了她,救了差点被人当做妖怪的明子,明子选择留在将军身边,因为她喜欢他。 然而有一天,将军带回了另一个女子,告诉她这是他的正妻,那位正妻很温柔,温柔的递给了她一副汤药,让她失去了尚未出世的孩子。 明子再一次被诬陷为妖怪,可这一次将军没有保护她,而是成为了那些人的领袖。 明子伤痕累累的回到了汤山,无论外面的人怎么寻她都不再出现,而明鹿则挡在了她的身前,解决了那些棘手的人类。 身上的伤可以很快的愈合,可心上的伤却迟迟未愈,他看着日渐消瘦的明鹿,于心不忍,找到了和那个将军生的相似的年轻人,那是一个道士,为了斩妖除魔而来到了汤山。 明鹿拼尽了全力将其他的道士引开了汤山,让小道士遇到了明子。 他本以为小道士心肠柔软,定会怜惜受伤的明子,可是他错了,小道士竟然亲手要了明子的命。 而等他发现这个错误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的光阴,那位小道士早已经成为了名满天下的风波亭都尉,更是人神身边的守护者。 人神,那是他们这些人都无法企及的存在,他身边的守护者亦是身份尊贵,可是明鹿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要为妹妹讨回报仇,就算是粉身碎骨。 汤山外,明鹿敌不过陈堔,可是在这汤山里面,至少他可以同那个人匹敌了。 陶紫鸢听他讲完了这一切,她才知道原来过去的一千年竟然还有如此奇妙的缘分。 在陶紫鸢看来,身为小道士的陈堔应该是喜欢明子的,不然也不会一直耿耿于怀到今日,可明鹿却说, “不过是因为心有余悸罢了。” 陶紫鸢并不认可,却也没有同他争辩,潜意识里告诉她陈堔不是明鹿所说的那样的人。 “心有余悸,也未必会念念不忘。”陶紫鸢如是说,明鹿却嗤之以鼻,说她太年轻,不懂人类的心思都是如何的复杂,险恶。 “这世上纵然有许多坏人,却也有许多坚守本心的人。”陶紫鸢辩驳着, “他是在进入风波亭以后才到汤山除妖的,所以,杀明子的人不是小道士。而且,他……应该是喜欢明子的。” 即便陶紫鸢不想承认,可作为一个女人,她可以感觉得到那种情绪。 “如果不是因为明子的缘故,他又这么会看顾我?我想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第127章 渺小又怎样呢 - 碧罗海 - 叶洛寒 因为明子才看顾陶紫鸢,这样的理由明鹿对此是嗤之以鼻的。 “如果真的喜欢,又怎么会等着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呢?更何况是替代品,你不懂这世上的男子。” 明鹿对陶紫鸢说,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 “男子若是真的心悦女子,可以为了她放弃一切,包括这世上的功名利禄,可是陈堔不会。因为在他的眼里,所谓的天下比女子要重要的多。这样的人没有爱情,身边的一切都只是他荣耀的点缀而已。” 明鹿的话很冷漠,却也很真实。陶紫鸢从来没有深入的去想过分析过,所以时至今日,她依旧被蒙在鼓里。 明鹿的话是在告诉自己,自己无非是那个人得意时的点缀,可陶紫鸢不清楚自己的身上有什么是那个人可以图谋的。 明鹿看着她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说了一句, “女子总觉得男子的爱是最重要的,却也是最傻的,能碰到那样的幸运的人,少之又少,绝大多数人都生活在痛苦之中,其原因就是过于天真。” 明鹿无情的揭露着男女之间的感情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陶紫鸢听的心寒,却好像无法否定他。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男子为王,她如果不是在风波亭里,外面的世界中,女子的地位卑微的可怜,即便是贵族的贵女。 一夜的风雪未停,陶紫鸢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的睡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摆了一碗热粥,冒着热气。 四下里看了一眼,明鹿已经走了,看不见他的影子。 陶紫鸢端起粥碗的时候,躲在银月之辉的里面的荆溪发出了声音,“慢着,你就不怕他在里面下毒吗?那可不是一个善类,就算是给你下毒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荆溪斥责着她的鲁莽,陶紫鸢笑着道,“他不会的,我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可他若是下了蛊虫呢?以此来控制你,你又该怎么办?” 荆溪问。 陶紫鸢沉默了片刻,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伸出去的手停滞在半空中,想了想,再一次端起了地上的粥碗,荆溪见状忙道,“我已经提醒了,你怎么还是一意孤行?是觉得自己活的太久了不成?” 陶紫鸢弯起了唇角,“该来的躲不掉,不该是我的,求也求不来。” 荆溪还想说什么,却觉得她这话里的意味过于心酸,看着她坚决的样子,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一碗热粥很快便让身体暖和了许多,旁边的柴火也即将燃尽,木屋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阵风雪迎门,陶紫鸢看着那人一身玄衣的身影倒真的是同那人有几分相似,让陶紫鸢错认了一场。 看了一眼地上已经空空如也的粥碗,明鹿笑了笑,“你倒是放心,就不怕我会害你?” 一边摇着头,一边将捡来的干枝放在了火堆的边上,一根一根往里面填着。 木屋里慢慢的也聚集起了许多热气来。 “民以食为天,更何况,你若是想害我,我逃不掉。”陶紫鸢笑了笑,也站起身活动了一会儿,无非是将碗筷捡到了厨房里。 回来的时候,火堆已经燃烧的很旺了,陶紫鸢坐在棉被上,一边烤着手,将自己围的严严实实的。火光的照映下,明鹿的脸色倒是多了几分红光,褪去了几分妖冶,更像那个人的气韵了。 “玖,是什么人?你好像认识他?他很有名吗?”陶紫鸢突然间想起了昨天明鹿和玖好像认识了很久的样子, “是那次的围攻里,也有玖吗?” 明鹿摇了摇头,唇角是意味深长的笑意,让陶紫鸢觉着有些不安。 “玖的故事,需要你自己去探索,人类的女孩,这个世界上多的是你不了解的人和事,我,不会告诉你那些。我们的缘分只是到陈堔出现的那一天便结束了。” “你就那么确定他一定会来?”陶紫鸢问,如果真的像明鹿所说的那样,陈堔怎么会明知是送死还会前来? 看懂了她的疑问,明鹿感叹着说了一句,“傻丫头,哪里是为了你?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为了他自己的地位而已。你真的觉得他会为了你同人神为敌吗?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身为守护者陈堔竟然同人神之间存在很重的隔阂吗?” “为……为什么?”这一点陶紫鸢似乎真的没有思考过,她觉得如果真的可以讲,陈堔是会对自己说的,所以一直也没有去问,而且也努力的去不好奇他的事情。 明鹿侧目看着她,似乎不相信她已经单纯到如此地步,可打探了许久,明鹿不得不承认,这好像是真的。这个新婚少妇,真的对自己的郎君一无所知。 “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稀里糊涂的嫁给他?难道只是因为他对你好吗?你就没有想过,以你的资质迟早有一天是会打败他的吗?你胸口跳动的心脏是上古的名器,你头上的玉簪也是流传已久的东西,你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海灵珈蓝的血液,时间对你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陶紫鸢微怔,她惊讶于为什么眼前的人会知道这么多的事情,自己的一切辛秘他似乎都知道,虽然不知道他是通过怎样的渠道,可这样的人让她开始感觉到了害怕。 这是第一次,她在面对这张脸的时候如此的恐惧,连灵筠也没有发现的珈蓝的秘密他竟然也知晓。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陶紫鸢问。 “我说了。这世上多的是你不了解的事情,上古生存下来的神明很少,可并不代表没有。不光是我,还有另一些时空里的神明,每一片时空之间都是以大海相隔,有的是连绵不断地山脉。每一个时空都有属于自己的神秘和辉煌,就连神明也无法彻底的掌控一切,站在你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神的存在了吧。” 说了不会告诉她,却又将这些东西讲与自己听,陶紫鸢知道这个人是想要告诉自己这个世界很大,大到自己根本无法去想象,去可以去企及觊觎。 可……渺小又怎么样呢?就要放弃一切吗? 第128章 庸庸碌碌,碌碌无为,谜底在皇宫 - 碧罗海 - 叶洛寒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虽然好人也有,只不过那些人图的东西更稀有就是了。或名,或利,或是心安。坏人好做,好人难为,人类的女子,你觉得我是好还是坏?” 明鹿问自己,陶紫鸢想了想,道, “是非好坏从没有绝对的,一个好人可以做坏事,坏人也可以做好事,所以……我没有那个权利评判你的是与非。” 明鹿凝视着她良久,似在笑话她在跟自己抖了个机灵一般,陶紫鸢被他看的有些不舒服,缩了缩被子,听他又道, “你的回答我不是很满意,可我还是要告诉你刚才的那个问题的答案,陈堔是被人神灵筠选中的守护者,他的能力来自于那柄天启。天启的本身是人神的脊骨,被抽出来后成为守护者的兵器,可以随着守护者的心意变化。在前一位守护者的手里,天启就是一把弓,那柄弓箭不知道曾经让多少人闻风丧胆。 可那么强大的青刀最后也落得个差点丧命的下场,你觉得人神会有多强大的力量?” 陶紫鸢还在接受新的内容,她没想到一柄天启竟然还有这么多的故事,突如其来的提问也让她猝不及防, “多……多厉害……” “她想让陈堔死,陈堔活不到下一刻。”明鹿淡淡道,轻描淡写的述说才更加具有力量。 “可陈堔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她疏远,甚至违抗她的命令,其中的原因,你有去认真的想过吗?这个世界远远比你想的还要残酷,包括我同你讲的这些,你又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毫无意外的明鹿再一次把陶紫鸢问住了,她确实无法分辨这话中的真假,因为这话太假,太玄幻,太不可思议,却又那么真,明鹿的口中那些事情都是真实的存在着,发生过的。 “我告诉你的事情,总不如你自己去寻找的,不如去皇宫找找答案吧。为什么一个守护者会听从人间皇帝的指令?又为何龙族会出现在皇宫里?” 一个又一个陶紫鸢从来没有去思考过的问题,被明鹿接二连三额的抛出来,让她发觉自己似乎之前就像是一个傻子一般。 她甚至完全不了解那两个人的底细,不了解身边的人,甚至是他们想要什么,在意什么,又是什么样子的人。 气氛陷入了一阵安静当中,陶紫鸢沉默的低着头,陷入了一阵沉思,而对面的明鹿时不时往火堆里填着柴火,他本人是不会觉得冷的,可陶紫鸢身为一个人类,并不能长久的忍受如此的严寒。 是啊,究竟是什么能让人神灵筠一而再再而三的的忍受陈堔的疏远,又是什么让他们之间出现了嫌隙?谜底似乎在皇宫里,那个英明一世的君王在未央宫中藏下了怎样的秘密? 不知不觉间,日落西山,陶紫鸢腹中空空,叫了起来,一阵香气扑鼻,是摆在眼前的菜汤。 陶紫鸢接过碗筷,奇怪的看了一眼对面的明鹿, “你怎么会做这些?作为一个神明,你完全不需要这些人类的东西维持生命。” 明鹿眼前一亮,似乎陶紫鸢终于问对了问题一般的感觉, “十几年前,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年纪很小,却也很聪明,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活到现在。” “那是一个女子?还是男子!”陶紫鸢尝试着问道,明鹿对那个人的评价很高,而且是和谈起陈堔时完全不同的反应。 明明都是杰出的人,可为何却褒贬不一? 陶紫鸢好奇着,明鹿也给了她答案, “那是一个男孩,他救了我在人类世界的化形,他知道身边的人很危险,却在蛰伏隐忍,为了重要的人,他知道什么东西该要,什么东西不能奢求,每一步都是计算好的一般。甚至,就连那些不能守护的人,他连碰都不会去碰。那个人……” “怎样?”陶紫鸢问。 明鹿沉吟了片刻,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很好。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你知道,世间还有这样美好的人,并非不染一丝尘埃的谪仙,而是浩然正气,一身坦荡!” “我倒是有些好奇你说的这个人是谁了。”陶紫鸢轻笑着道,“你怎么对他的评价这么高?因为他救了你吗?” 明鹿摇头否认,稍微思索了一下,道,“救命之恩虽大,可却不是评判一个人的标准。我说的这个人你也认识。” “嗯?”陶紫鸢微怔,“我……我认识?是……是谁?” “李相卿。”明鹿轻吐三字,却是让陶紫鸢心头一跳,有些人,是连一个名字都不能去听的,因为只是那一瞬间,便会改变很多事情。 “你的玉簪,是我送他的,所以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不会害你,却也不会多管闲事。”明鹿解开了陶紫鸢心底最大的疑惑,却也让她彻底陷入了迷惘。 “他……他……”陶紫鸢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低下了头,躲避那人的目光。 这或许是她此时此刻最不想听到的事情了吧,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把玉簪送给你,可是能让他如此在意的人,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明鹿说着,看向远处窗外的明月皎皎, “于我而言,明子就是很重要的人,所以伤害了她的陈堔,一定要付出代价,如果不是你头上的玉簪,或许,现在的你,已经不在人世了。” 明鹿的话让陶紫鸢的心一凉,她理解了初见时为什么明鹿会给人一种邪魅的感觉,也明白了自己是怎样的愚蠢。 ———— 陶紫鸢思考着自己的生活,似乎每一次在她准备要抛掉过去的时候,以前的人和事便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次又一次的将她拖到过去,无情的揭穿她的面具,告诉自己,自己还是以前的那个没有用的人。 一事无成,保护不了身边的人,也保护不了自己,庸庸碌碌,碌碌无为。 可她也始终觉得每个人的存在都有意义的,如果真的信了所谓的命,那真的就什么都无法改变了。 第129章 普通人,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陶紫鸢也想了很多,从人生到婚姻,包括同灵筠之间的仇怨。 最后陶紫鸢悲凉的发现,她竟然因为一个人忘记了自己活下来的意义,迷失了自己的眼睛。 明鹿说,所有陷入感情的女人都是迷茫的,看不清自己身边的人,在她的眼里,那个普普通通的人都可能站在圣光之中,浑身都是那么耀眼。 可其实,他还是那个普通的人,只是你眼里的他与众不同。 陶紫鸢想了想,嘲讽的发现事实似乎确实如此。 第三天的早晨,陶紫鸢刚刚醒来木屋里面同样已经没有人了,明鹿出去了,就在她以为明鹿和往常一样出去抱柴火的时候,木屋的门被人从外面突然踢开,寒风呼啸,可这一次那个人没有急着关上门。 那一袭浅蓝色的衣裙立于白色的天地之间,清冷脱尘,一双凌厉的眸子让陶紫鸢禁不住心下一寒,她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浓浓的杀意。 “今儿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灵筠大人。”陶紫鸢笑着,这觉睡不成了,旁边的粥碗也有些凉了,她裹紧了被子,左右自己有头上的玉簪护着,即便是人神灵筠也不能将自己如何。 忽然间,陶紫鸢感觉到有些不对,摸了摸头上,却发现那根玉簪已然不见了。 除了明鹿,不会有其他人了。 陶紫鸢知道,自己终究是大意了,如今在灵筠的面前,自己毫无还手的余力,一切的玄术对她而言都没有任何作用。 想到此,陶紫鸢深吸了一口气,如果能这么死去,倒也并非不可,毕竟她这十几年活的未免太令人灰心了,兜兜转转了一圈,竟然被人当成了一个替身。 这是……什么命啊。 “是呀,为了找到你,我费了好大的力气。” 灵筠关上了身后的屋门,屋里地上的火堆早已经被方才的寒风吹灭了。 灵筠朝着自己走过来,在自己对面的地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三九寒天,如此雪原之上,她竟然只着了一袭薄薄的衣衫,由此可见,她真的不是寻常的人。 “我就在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技不如人,没有任何可以不公的。”陶紫鸢淡淡道,无牵无挂的样子倒是让灵筠眸光微闪。 不过转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明白了一个曾经那么倔强的人,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知道了?” 灵筠的话里有些嘲讽得意,陶紫鸢虽然不想承认,可她确实是结结实实的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原本我是想杀了你的,可看着你这个样子,让你活下去才是最痛苦的,一个让你相信世界上存在光明的人亲手将你推到深渊里的感觉,如何?” 灵筠问,毫不留情的奚落,真实,像极了她本来的性格。 看见别人被这个心怀向往的世界伤害的体无完肤,她可以从中体会到一种快感,好像这个世界上受伤的人不止是自己,一次次印证了她对这个世界的失望。 证明了她是对的。 “当然很不好了。”陶紫鸢轻叹了口气,苦笑着道, “被剑划伤了怎么会不痛呢?” 这一刻的陶紫鸢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被爱情所伤,被爱人所伤,被她所憧憬的一切所伤害,再也没有了光彩熠熠的样子。 失了神采的陶紫鸢变成了芸芸众生中的普通的一个女子,再也没有了让灵筠忌惮的优势。 “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人性,是最脏的。”灵筠看着她,没有了嘲讽,没有悲悯,剩下的只是空洞的冷漠,警告道, “你不再是曾经的那个陶紫鸢了,我也没有针对你的理由了。至于陈堔,是去是留都是你自己的决定。离李相卿远一些,我们便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灵筠转身,蓝色的裙摆逐渐消失在陶紫鸢眼角的余光中,她对灵筠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她只是觉得自己连一个活下去的理由都没有了。 她没有办法报仇,没有了爱情,也没有她想为之生活下去的目标,更没有了奋斗下去的力气。 这五彩斑斓的世界同她越来越远了。 “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吧。”灵筠突然间停下了脚步,身后的陶紫鸢头也不抬的道了一句, “不去。” 就算她再灰心丧气,却也不至于轻信了灵筠去。 “你也犯不上跟我斗气,左右现在你这副样子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我只是瞧着你可怜,与其这么伤心糟践自己,倒不如跟我出去走走,也好散散心。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我卖了你不成?” 灵筠的声音是很温柔的,有一种安抚的作用,当然是在她正常的情况下,此刻的陶紫鸢便被这样的语气说动了,更确切的说是灵筠抓住了重点。 她连死都不怕,又怕些什么呢? 如果陈堔上了山,找到自己,自己又该怎样面对他,与其那样相顾无言的尴尬,倒不如自己躲出去干净。 ———— 陶紫鸢随着灵筠下了山,奇怪的是外面的风雪停了,连路也清楚了许多,就好像她上山时的一切困难都是一场梦一般。 而此时,在山的另一边,陈堔走到山脚下,身后是一同前来的凌源,两个人在看见早已等候在此处的人时,均是不由得一怔。 凌源看了看旁边的陈堔,又看向对面那张好像自摸一样的脸,两个人的相似度真的是足够让人惊叹,如果在街上没有人会怀疑那个人是假的。 “小道士,你终于来了,别来无恙啊!”明鹿眉宇之间闪过一丝狠厉,接着便飞扑了过来,速度之快,让陈堔根本来不及闪避,却还是提前一步将凌源推到了旁边,自己生生的挨了一掌。 这一掌下去,整个人飞出了好几步,鲜血喷出飞溅,落在皑皑白雪上,鲜艳夺目。 “我妹妹救了你几世的性命,你却如此对待于她,甚至为了你的功绩拿着她的性命去向你人类的主子邀功请赏,你这样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明鹿怒斥着,一边手掌翻动,再一次聚集了力量,打在那个人的胸前。 第130章 好玩的地方,意外的相遇 - 碧罗海 - 叶洛寒 司空道人说,人神,是天在人间的使者,风雪于她无用,甚至连这天上地下的飞鸟鱼虫也纷纷听从她的指令。 坐在青鸟的背上,脚下的云朵如同流水一般匆匆逝过,人间的景色在不断的发生着变化,最后青鸟带着两个人来到了天都府外,灵筠走在前面,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天都府的一间酒楼外面,刚一进门陶紫鸢便察觉到了有些不对。 迎面走来的年轻男子面上含笑,邪魅妖娆一袭红色的衣衫**着胸前的肌肤,白皙紧致,陶紫鸢可以隐隐的听到这间酒楼里面从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有女子的笑声。 就算她没来过,却也大致猜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转身想走却被灵筠半推着等着红衣的男子走到身旁,陶紫鸢依旧在抗拒,可灵筠却不给她反悔的机会,笑着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告诉她上了贼船就不能下去了一般。 “二位姑娘光临,有失远迎,红郎在此请罪了。” 男子的声音也是很温柔的那种,听的人禁不住脸红起来,一时间不由得纳闷灵筠怎么会知道这种地方的。 “你们这里都有什么样的人,让他们出来,我妹妹瞧瞧,只不过要隔着一层帘子,我妹妹是尊贵的人,你明白了吗?若是伺候的好了,有赏。” 灵筠的话音刚落,红郎便明白了,作为管事的人自然是有几分眼力的。更何况这样的地方可比青楼的生意好做,但凡来这里的女子,有几个不是尊贵的人? 陶紫鸢背着身,红郎始终没有看到她的样子,却只是笑了笑,收着灵筠递给自己的金子,随即差人请了两个人上楼。 陶紫鸢不禁感叹起来银子是个好东西,自己已经有几天没有洗漱了,什么邋遢样子自己也是有数的。 不过她也再一次惊讶于一个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不动声色的化解了自己的反抗。 这个灵筠,真的不是一般人。 一张屏风,隔开了内外的视线,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人,里面的人却可以瞧见外面人的样子。 陶紫鸢再一次开了眼界,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都有。 身边的灵筠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享受着桌子上的水果,陶紫鸢瞥了她一眼,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是啊,人生在世,总要有些乐子的,无非钱权名利和知心人罢了,这里面的人可以说你喜欢听的话,只要你想,就可以让你感觉到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不好吗?” 灵筠笑着道。 “你……来过?”陶紫鸢问。 灵筠笑了笑,眸光流转之际,尽是风流之色,灵筠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看一个小孩子的眼神,“我来这儿玩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那你怎么……”还能待在他身边,甚至如此的理直气壮?陶紫鸢想问,却把话生生的咽了下去,有些事情是不该自己去问的。 她又有什么资格去问呢? “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陶紫鸢起身,准备离开,旁边的灵筠却突然间嗤笑出声, “你若是走了,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想好了吗?” 陶紫鸢看向她,眸子里带着疑惑,后者解释道,“这是这里的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留不住客人是他们没本事。”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陶紫鸢淡淡道,“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没有要去为那些无聊的事情负责的理由。” 说着陶紫鸢转过身,绕着屏风出了门,离开了酒楼后她发现自己不认识天都的路,只好一路打听到了兵器厂,最后在找到了上次同陈堔一起去的山庄,梳洗了一番又睡下了。 因为这几日一直在山里的缘故,陶紫鸢很疲惫,而且山里的气候寒冷,难免被凉到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坐起身时有些昏昏沉沉的。 文秀似乎听见了里面的动静,走进来给床上的陶紫鸢倒了一杯茶,一边扶着陶紫鸢靠在床上的垫子上。 “怎么回事?我有些头痛。”陶紫鸢喝了一口茶水,嗓子里的干涩好了许多。 文秀接过已经空了的茶杯,走到桌边又续了一盏端过来递给了床上的夫人, “大人来看过夫人,说是夫人这几日感了风寒,已经让郎中来开了方子,夫人既然醒了,奴婢去看看厨房那边药熬好了没有。” 文秀说着要走,被陶紫鸢叫住了,转过身时看到的是她惊诧的样子, “大人?哪个大人?” 文秀笑了笑,似乎觉得陶紫鸢是睡糊涂了,解释道,“自然是咱们陈大人了,夫人莫不是睡的糊涂了?” “陈大人?”陶紫鸢疑惑出声,比她更疑惑的是文秀,总感觉陶紫鸢今天有些怪怪的,怎么一觉起来像是忘记了自己的夫君是谁了? 陶紫鸢疑惑的是,那个人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他不是应该在汤山吗?难道他没有去? “大人他怎么样?”陶紫鸢试探着问,想要知道陈堔有没有去过汤山,虽然可能性看上去很渺小。 文秀想了想,道,“大人看上去很好,至少要比夫人的气色好了许多,郎中说了,您的身体有些虚弱,需要调理一番。” 陶紫鸢听着文秀的话,心里意识到陈堔应该是没有去过汤山了,不然这一来一回怎么可能这么快,而且还没有受伤。 听他和凌源的谈话,汤山的雪灵是很厉害的。 “你去忙吧,我休息一下。”陶紫鸢道说着,文秀才出了门。 空荡荡的房间里,陶紫鸢想起来几天前来这里的时候完全是另一种心情,一种期待的,很幸福的感觉,而现在她就像是一个落荒而逃的人,狼狈不堪。 身上有些黏腻的感觉,陶紫鸢觉得自己还是先去洗个澡比较好,收拾着东西去想温泉池水的那一边走了过去,只是陶紫鸢没想到竟然会碰到那个人也在那边。 精壮的胸膛在蒙蒙的水雾之中若隐若现,陶紫鸢红着脸转过身,正准备离开被他一把拖下了水,一身的衣服都被泉水浸湿了。 第131章 和解,娇蛮,师尊有命 - 碧罗海 - 叶洛寒 水花飞溅,迷了陶紫鸢的眼,却是凭着感觉拉开了同那人的距离, “我不知大人在此,叨扰了大人,万望大人恕罪。” 水中的热气升腾,如同一层迷雾挡在两个人之间,陶紫鸢刻意的不去看,纵然陈堔费尽了心思也没有任何用处。 握着她的手腕处,柔软纤细,就像是一只猫儿一样,小巧安静,却是在倔强的不肯屈服。 “还在生我的气?”陈堔问。 她被何玖带走风波亭的那一天开始,陈堔便乱了,他责怪何玖的先斩后奏,却也无可奈何,那个人的能耐远在他之上。 好不容易奔赴千里,赶到了那一边,她却跟着仇家走了,陈堔无奈又寻了一番还是天都府的探子意外的看见她进了静轩阁,才千里传音的通知了自己。 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山庄里,自己看着床上的人梦中流泪的样子,也于心不忍起来,怨怪着怎么就没有及时的跟她解释清楚。 他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过后解释清楚就好了,却被何玖钻了空子,说来说去,都是他慢了一步。 “不敢。”陶紫鸢垂着眼眸说道,心里却委屈极了,可她的委屈说了又有什么用,在不在乎自己的人眼里,终究是一场玩笑罢了。 他不愿做那个别人口中的笑话。 看着她这副封闭了自己心门的样子,陈堔也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宁愿自己憋在心里,也不愿同我讲一句心里的话,我究竟是你的大人还是你的夫君?” 陶紫鸢默不作声,她是想把这人当做夫君,可每一次她打算敞开心扉接受的时候,总是会给她一记耳光,让她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愚蠢。 李相卿是,陈堔也是。 “你不愿意说也好,那就听我说吧。”陈堔说着又沉默了许久,似乎在回忆着一段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亦好像在考虑这段往事该从什么时候说起,最后终于是开了口, “明鹿说我与明子的那些往事,我不记得,只是初次遇见她的时候,便觉得那个人很眼熟……哎,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 陈堔有些无奈,揽着陶紫鸢纵使她挣扎也不放她离开,后者憋着嘴道,“我对你的那些风流情史不感兴趣。我不是那种心比天高的人,你若是只要我做好陈夫人,我也可以如你所愿,左不过这一世相敬如宾罢了。只是你非要当我面提起那个人,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陈堔失笑出声,揉了揉她的发顶,宠溺着道, “我也是服了你了,傻丫头,我肯提起便是不在意了,你怎么会觉得是在欺负你?” “既然如此,那就是现在不在意,曾经在意了?”陶紫鸢抬起头看向他,一脸的委屈, “我的事你都清楚,你的事情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欺负人,又是什么?究竟我是什么人?你高兴了哄哄我,不高兴了便不管我的的死活,你掂量着我是傻子不成?” 女子的委屈和柔软让陈堔无可辩驳,似乎在这样的声讨面前他所有的解释都是错的。 “你若是不想听,我便不讲了。刚刚不是你不愿同我讲话吗?以后你若是不开心了,我哪里做的不对你通通讲给我听,好吗?”陈堔有些无所适从,他有过喜欢的人,也有喜欢他的人,可真正的两情相悦不曾有过,真正的夫妻也仅此一次而已。 只能慌乱的擦拭着她眼角像是断了线的泪珠子,轻言安慰着。 “听,为什么不听?因为这点事我都被人关在山上那么久,为什么不听?难道是你心里亏欠人家,不敢说嘛?” 陶紫鸢一边哭一边却是娇蛮的样子,让陈堔哭笑不得,却又爱不释手。 知书达理是好,温柔贤惠也可心,然而他更希望身边的人是切切实实的人,有血有肉的人,知冷知热的妻。 灵筠有一句话是说的对的,只有不爱男子的女才是理智的清醒的,知分寸的,聪明的,所有在爱情里的女子都是自私的,盲目的,无论她表现得多么大度,只有自己的心知道自己有多执着。 前朝成帝有两位妃子是亲姐妹,姐姐身轻如燕,妹妹风姿绰约,聪敏过人。 成帝宠爱两人,却更宠爱妹妹一些,在皇帝面前进退有余的妹妹却不是最爱成帝的那一个,反而是看着妹妹渐渐得宠的姐姐才更爱成帝一些。 看着有些蛮不讲理的陶紫鸢,陈堔觉着自己的生活也多了一些烟火气。 “听也是你,不听也是你,你到底想不想听?”陈堔无奈着道,可面上却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只是更多的是哭笑不得的宠溺。 “听,自然是要听的。”陶紫鸢道。 “好,你想听我便说给你听。刚刚说到哪里来着?被你岔过去了。”陈堔正想着,陶紫鸢接了一句,提醒道, “你和她初见便觉得有些眼熟。” 陈堔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 “是啊,初见她的时候我便觉得有些眼熟,可我清楚的记得自己从来没有去过汤山更没有见过那个女子。我本是奉师命去汤山降妖除魔的,可那女子却在木屋中垂泪哭泣,纵然知道她是雪灵,可 师尊有命,万物皆有灵,我辈斩杀的只能是为非作歹的恶灵。所以……” “所以你便没有对她拔刀相向对吧。”陶紫鸢接过去说道,一副早已经料到了的表情让陈堔无奈的一笑, “话虽如此,可我与她之间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是不是我怎么知道?就算是你也不会对我讲。”陶紫鸢喃喃道。 陈堔看着她,无奈笑道,“你听不听,不听我便不讲了,左右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听,为什么不听,我看你到底还有多少瞒着我的事情。” “那就听我说好吗?在茶馆里你这种听书的客人是要被赶出去的。”陈堔也有些气了,却还是耐心的说道,看着陶紫鸢理解了自己的意思,这才继续说道, “当时我只是觉得她可怜,却没有想到她和我之间还有那么多的渊源。” 第132章 五十年前的过往 - 碧罗海 - 叶洛寒 五十年前 南阳郡汤山 奉师尊之命下山历练的陈堔在汤山里迷了路,同行的师兄弟们都不见了影子,一路摸索着在饥寒交迫之时小道士找到了一间雪原之中的木屋。 在这样的地方是不会有人烟的存在的,所以当他推开门看见屋子里一袭蓝衣的女子时便知道她是山中生灵,只是她的气息很纯粹,不是他要捕杀的恶灵。 小道士选择在这里避一下风雪,开口问道,“不知前辈在此,晚辈叨扰了,只是外面风雪交加,望前辈容小子在这里躲一夜风雪,明日天亮便自行离开,绝不给前辈多添麻烦。” 小道士以为自己毕恭毕敬并没有失礼之处,却不曾想那身为前辈的女子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失了神,那目光中有幽怨,有思念,有悲,有喜,也有失望。 失望的是,眼前的人终究不是那个人。 “出去。”是也好,不是也罢,那双幽怨的眸子盛满了哀愁,含着泪的目光都在诉说着对自己的不欢迎。 小道士转身想走,却被那人叫住, “慢着。”女子的声音有一丝无奈, “算了,夜里寒凉,你便留宿一夜吧。”说着女子站起身,从陈堔的身旁经过,出了屋子。 只是小道士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夜木屋的外面有许多人因为自己突然的到来而平白的遭受了磨难。 第二天早上醒来,小道士刚打开木屋的门,准备下山,却正巧遇见了从外面回来的女子,手里拎着一只鲜活的野兔, “这两天外面不安宁,过了十五再出去吧。”女子说着,走进了屋子,小道士想了想还是准备下山去,不再多打扰,只是半路上不知为何又遇到了一阵风雪,困得他迷了路,迷失了方向。 好在女子及时赶到,再一次救了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女子很眼熟,却清楚的记得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也不曾见过她。 穿过风雪,小道士随着女子回到了木屋,本着知恩图报的原则,小道士道了谢, “多谢前辈再一次出手相救,小子陈堔,敢问前辈大名,假以时日定当报还。” “明子。”火光的照映之下,女子轻吐二字,陈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在山上待了几天,他都没有发现那个恶灵的踪迹,明子先一步看出了他的难处,开解道, “凡事讲究一个缘字,既然还没有遇到,那就是缘分还没有到。强求是求不来的。” 明子的话好像在说陈堔,也好像是在说她自己,陈堔看着火堆另一侧的明子,他记得每一天入夜明子都会出去,可这冰天雪地的她又去了哪里? 只是这个时候的陈堔清楚的明白,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而且这个名为明子的雪灵,对自己并没有恶意,她心里虽然有一些猜测,却也迟迟不敢断定事实就是那样。 可在几天后的一个夜里,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木屋的门板被吹的吱吱作响,陈堔迟迟难以入眠,忽然间听到了一阵求助的声音,陈堔拿起手边的剑,走到了门口,做好准备后打开了门。 寒风扑面的同时他看见了让自己无法忘怀的一幕,那个美好娴静的女子唇角正在滴着血,而且正抓着地上的血肉塞进了嘴里,咀嚼的声音咯吱咯吱的作响。 他最不想面对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小道士强忍住胃里的翻涌,却还是不可避免的白了面孔,脸色苍白起来,只是这点颜在这白色的天地之间如此的微不足道。 终于那个人抬头看了过来,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醒来一般,怔在了原地。 陈堔拔腿就跑,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他还没有冲动到要去送死的地步。 然而他终究不是那个女子的对手,很快便被她追上了,陈堔提起剑阻挡,却发现她似乎并不想伤害自己,只是自己的剑已经插入她的胸口。 明子震惊的看着胸口的兵器,似乎也没想到他下手会如此的果断。 若是寻常的兵器,明子这样的雪灵并不会受伤,只是小道士作为观主亲传的弟子,手里的兵器自然也是观主的亲传的宝贝,这一剑便断了她的性命。 而小道士也脱了力,昏死过去。 他做了一场梦,梦见不同的人都生了一副同自己相似的面孔,梦里面那个名为明子的女子从天真烂漫再到满心的欢喜嫁给那个将军,最后却被一脸刺穿了身体。 明子虽然活了下来,却需要动物的内脏维持生命,木屋里面的灵气可以维持一段,离开了木屋她便需要出去觅食。 醒来后,陈堔知道自己错了,那柄剑不应该对准她,而他也在那时遇到了另一个美好的似仙人一般的女子,她叫灵筠。 是她在雪妖的手中救下了自己,她说她是人神,问自己愿不愿意成为她的守护者,她可以给予自己永生的力量。 当时的陈堔面临着两个选择,不答应他便面临着死亡,另一个就是答应她成为守护者。 他被雪妖伤的不轻,就算是师傅也救不了你自己。 陈堔点了点头,答应了,他相信那个美好的不可方物的女子是善良的神明。 而在他因为她的指令进入风波亭后,碰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汤山的雪妖,那个时候他的能力还没有很强大,一切都在适应当中,天启在适应自己,自己也在适应天启。 他废了很大的力气斩杀了雪妖,却无法让当初那个明媚的女子归来,那间木屋里终是空空如也,不见了那一袭蓝衣的纯澈。 ———— 思绪仿佛从很久远的时空抽回,陈堔也是适应了好一阵才从那些事情中抽身而出。 陶紫鸢看着眼前的人,张了张嘴,她无法相信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我不否认因为相似的原因对你多有照拂,也算是弥补我心中的亏欠,可是喜欢这种事情是无法勉强和移情的。现在你明白了吗?”陈堔看着她,似乎有些难过,因为以前的的那个故事。 陶紫鸢可以理解,毕竟没有人可以对这样的过往无动于衷,然而还是好奇,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喜欢我?” 第133章 再访兵器厂 - 碧罗海 - 叶洛寒 陶紫鸢追问了许久,陈堔的嘴巴很严,始终没有告诉自己,虽然心有不甘但是陶紫鸢也没有真的较那个真。 分寸二字很重要,无论是在至亲的人之间,还是和陌生人之间。 不管怎么说误会解开了,,记起兵器厂里还有李敖在造船,几天过去了手边没什么事陶紫鸢又拉着陈堔去了兵器厂,想要看一看李敖的船造的怎么样了。 兵器厂里到处可以听到的叮叮当当的声音,火花飞溅的事情也并不新鲜,有兵器厂官员引路,很快便找到了在偏僻的地方造船的李敖和铁匠们。 只是几天不见,陶紫鸢差点没有认出来那个露胳膊捥袖子,锦衣华服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个早已经变了颜色的白色里衣和已经被熏脏了的褐色裤子,不像个使臣,倒像是兵器厂里的铁匠一般。 陶紫鸢有些没敢认,待认出来后不由得忍俊不禁起来, “李大人怎么自己亲自动手了?我……我差点没认出您来。” 李敖见是二人到来,放下了手里的工具交给了旁边的铁匠,自己则拿着一边的手巾擦了擦满是脏污的手。 扫了一眼陈堔,后者虽然以礼相待,可拒收之间尽是桀骜,反倒是他身边的夫人,总是虚心求教的样子让李敖更有兴趣。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我也会动手做一些东西,这是很常见的事情。就像贵国的武官不也会常常自己动手打制兵器吗?这是一样的道理。” 李敖笑着道,看向二人的目光落在了陶紫鸢的身上, “夫人上次说的书籍,我已经翻译好了,只是不知道该送到什么地方去。” “比麟堂。”陈堔开口道,“我们的武官不会自己打造兵器,锻造打铁只是强身健体的一种方式。我们有专门的铁匠,可以打造出绝世的兵器。” 语气之中不无骄傲的姿态,在黎清王朝陈堔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可二人之间一种剑拔弩张的气势陶紫鸢察觉得到,她隐隐有些眉目,只是心中偷笑了一下,并没有说其他的什么。 “大人的船造的如何了?我看着似乎进程不是很快。”陈堔道,虽然兵器厂这边已经给他加派了人手,但内务府的工匠预测没有个一年半载这船是出不来的。 “需不需要再调配一些人来?陛下吩咐一定要我等配合大人的要求,不得怠慢。” 最后一句话不过是表面上的礼让,陶紫鸢看得出,这个李敖也是一个通透至极的人,也没有将其真的放在心上。 推拒道,“贵国的圣上已经给予了我极大的帮助,吾等希望可以造出一条船,以此来作为对贵国盛情的回馈。” 陶紫鸢挑了挑眉梢,暗叹着这话说的绝对不是一般人啊,两相比较之间竟然是陈堔稍稍的落了下乘。 不过陈堔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如果让他轻松的碾压,这个都尉也就不必当了,当即开口笑着道, “我朝素来如此,对于来朝见的外邦尽我等地主之谊,对于真心交好的友邦更是视为贵宾。使臣一番心意我等自是会转呈天听,不枉贵国一片丹心。” 天朝气象,大国风度瞬间便出来了,陶紫鸢暗叹不如也被陈堔带着离开了兵器厂。 离开了兵器厂陶紫鸢一直频频的看向另一匹马上的陈堔,一直看到后者终于无奈的苦笑着看向自己, “有什么话想说的直说就好了,你这样看着我我会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陶紫鸢惊叹道,“我一直觉得只有李相卿那样的人才会在嘴皮子的功夫上那么厉害,没想到今日都尉大人让小女子开了眼界。” “本夫人。”陈堔纠正着她的称呼,陶紫鸢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也是不禁羞红了脸。 “语言的艺术博大精深,真正厉害的不是长袖善舞的人,而是默不作声的人。”陈堔教导着,看着她似乎有些害怕的样子,笑着安慰道, “我还是有自信能比你活的更久一些的,所以你可以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 陶紫鸢心中一喜,但是听着肆无忌惮和为所欲为两个词,哪一个词似乎都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啊。 “怎么说话呢,像我是什么混世魔王一般。”陶紫鸢喃喃不平道。 “哈哈。”陈堔笑了笑跟在后面,两匹马一前一后的奔向了燕都城的方向。 ———— 风波亭 陈堔将事情都交给了凌源自己才去的天都府刚一回来便看到凌源生无可恋的坐在宜君轩的书房里,双眼无神,而一个个的护卫则领着一张张的折子出了门,办差去了。 陶紫鸢紧随其后进来,看着凌源这颓废的样子,倒也是头一次,不过也由此可见平日里陈堔需要处理的事情有多繁杂, “凌大人辛苦了,晚饭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 陶紫鸢笑着道,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一种春风得意的感觉,凌源动了动灰暗的眸子,看向陶紫鸢身旁的那个人,似乎将这份光彩照人归结到了陈堔的身上。 而后者也是唇角含笑,坦坦荡荡的接下了他的论断。 见此凌源不由得失笑出声,“只要你们继续浓情蜜意下去就可以了,别再一声招呼不打的就闹失踪我就谢天谢地了!” 陶紫鸢红了脸,躲在陈堔后面,凌源则支撑着桌子站了起来,骂了一句道,“这真不是人干的活啊!睁眼睛一摞子,闭眼睛了还是一摞子摆在那里,就像是永远看不到头了一样,幸亏我当初明智没有选择要这个位置。” 陈堔轻瞥了他一眼,悠悠道, “说的就像是你有那个机会一样。” 凌源:“……” 凌源想说什么,却又碍于陶紫鸢在,给陈堔留了面子,骂完了之后仿佛恢复了许多精气神一般,叫嚣着, “老子要吃漱芳斋的全盛宴!你小子都富得流油了,你这丫头甭替他省着,省下了也不知道让他干什么去了!” 陶紫鸢怔了怔,这变化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可谓是翻天覆地呀,凌源什么时候也有这老顽童似的样子了? 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堔,陶紫鸢有些惊讶起来。 第134章 月夜漫步 - 碧罗海 - 叶洛寒 陶紫鸢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两个人的交情,虽然仍旧在互相吐槽,可字字句句都是相逢的激动。 陶紫鸢在陈堔的眼中看到了那一抹激动,当即也跟着释怀了许多,轻松了许多。 风波亭提司的位置和风波亭的都尉夫人这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一个是属臣,另一个是领袖。 属臣好做,她想撒手就可以撒手,可夫人却是需要她承担一些义务和职责。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部门。 即便陈堔几次告诉过自己,不必那么大压力,他虽然是皇帝近使,却也不是那些正经的朝廷命官,没有那么多的拘束。 饶是如此,陶紫鸢依旧免不了时时小心一些,不能让人捉了大处去说。 漱芳斋里,三个人刚进门便被掌柜请进了上房,而且很熟络的样子,看样子这两个人没少来这。 只不过这一次,多了一个陶紫鸢。 刚开始陶紫鸢还怕自己打扰了两个人,酒过三巡之后,她发现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 原来看上去清心寡欲的凌源也会有得理不饶人的时候,也会在喝酒的时候扯去那些平日里的伪装,也会不厚道的揭着朋友的短。 “桃子,我跟你讲啊,他刚进风波亭的时候,还是一个愣头青,你没看见啊,当时风波亭那么多人几乎一半的人都觉得这是一个傻子。” 凌源喝的不多,却是极开心的样子,畅所欲言道,勾起了陶紫鸢的兴致,看了一眼旁边依旧很冷静的陈堔,后者只是弯唇一笑看了自己一眼,并没有阻止凌源继续说下去。 “怎么会是傻子?” 陶紫鸢看着陈堔可不像是那种人,就算再年轻…… “哈哈!”凌源得意至极,接着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刚进风波亭的时候他就是那样一副冷面孔,可是啊,这小子刚进风波亭的时候可是个热心肠。有一次把老燕辛辛苦苦抓紧来的囚犯给放了。为这事老燕还告了他一状!” 陶紫鸢恍然大悟,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陈堔,后者在桌子下面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里面, “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啊。” 陶紫鸢轻声笑着,凌源一件件的数落着陈堔的趣事,逐渐的那个人的面孔就在自己的眼前鲜活了起来。 “话说回来,你称呼我一声凌大哥,大哥也自作主张的做一回你的娘家人,这小子面冷心热,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若非如此,当初我会也不会纵着他求那一纸婚书。” 陶紫鸢听的有些眼热,她看到了一份赤子之心摆在自己的面前,令她动容的是凌源和陈堔之间的情意。 几杯过后,凌源喝的有些微醺,晃晃悠悠的走到了窗边,举杯邀明月,道,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那目光中的哀愁和情丝让陶紫鸢有些意外,没想到凌源这样的人也有让他心动思念的人。 不知道了过了多久,陈堔和凌源你一杯我一杯的都把自己灌醉了,只是凌源趴在了桌子上,陈堔却还清醒一些,看着凌源笑了笑, “不用管他,我们走吧。” 陶紫鸢起初还觉得就这么走了有些不妥,后来出门的时候她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忽然间明白了陈堔的意思,扶着陈堔出了门。 到了外面的长街上,月明星稀,走了几步陈堔的酒意也醒了许多,握着陶紫鸢的手紧紧的似乎生怕错过了一般。 “他明明没醉的那么厉害,怎么偏要做出那样的一副样子来?” 陶紫鸢疑惑着问。 星夜下身旁的人笑了笑,“许是想起来那个人了吧。” 没等陶紫鸢的疑惑问出口,陈堔已然继续说道, “听说风波亭里曾经有一位女医者,医术高明,却不慎在一次任务中丧生,而也是从那时起,凌源便潜心于玄术,再不牵扯进男女之事中。你没发现,他很少同亭中的女子讲话吗?除了你这个在进来的时候便是一个小丫头的人。” “嗯?”陶紫鸢想了想,“还真是没有注意啊。” 陈堔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对她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做法有些惊诧, “你还真是清净啊。” 陶紫鸢撇了撇嘴,“人家的事,我为什么要去琢磨那么多,想说的自然会告诉,不想说的,我想再多也没有用。” 不死不知道她这样的人生态度,只是陈堔还是无奈了一番,不过…… “这样也很好,免去了许多烦恼。” 两个人正走着,忽然听到了燕都城上空传来的一声惨叫,几乎是下意识的两个人同时停下了脚步,然后奔向了同一个方向。 可即便两个人的速度已经很快了,赶到现场的时候还是慢了一步。凶手已经消失了,只剩下燕都府衙院子里的一具具尸体。 只是这些人并不是普通的尸体,而是被冻伤了心脉的人。 燕都府衙的门口还有一个幸免于难的更夫,陶紫鸢看了他一眼决定还是自己去九门提督那边说一声的好。 陈堔留在燕都府衙这边等着风波亭的其他人来,期间查探了一下现场。 一番检查下来,陈堔发现似乎这里都是一些最小的兵士,并没有什么重要人物在里面,这是怎么回事? 很快凌源便赶到了,看着早已经等候在此处的陈堔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没碰到人?” 陈堔应声道,“是啊,听到声音我便过来了,只是还没有看到人影。这些人都是被冻伤了心脉所致,这种功力并非是一朝一夕可成,至少也要五十年的修为。” “可,桃子不也才十几岁吗?”凌源抛出了疑惑, “那样的机缘虽然不好遇见,可并不是说完全不可能发生。” 陈堔紧锁着眉头,沉吟片刻后,道,“你有察觉到除了我们二人第三人的气息残留吗?” 凌源突然间怔住,陈堔的话确实提醒了他,这里确实没有第三个人的气息残留,就算是再厉害的玄术,也是有踪迹可寻的,可他适当的意念却寻不到一丝的异样。 “难道,又是什么人用的什么法器?” 凌源疑惑着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好了。”陈堔的话让凌源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 第135章 沙漠之狐 - 碧罗海 - 叶洛寒 陈堔的顾虑没有错,之所以水泽之力在风波亭中是稀缺的,往大了说,那是因为海灵珈蓝的逃离,带走了绝大部分的力量,以至于人间的力量便少了许多。 可也并不是完全不存在,陶紫鸢的力量来自于海灵珈蓝,而歌苏的力量便是与生俱来的力量,关于水泽之力的秘籍,人间没有发现,风波亭也是一片空白。 所以此刻会出现这样一个,无视衙门的正气的邪门,堂而皇之的夺去这许多兵士的性命,这是挑衅,也是一种预兆,可能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 不多时,年轻的燕都令终于出现在燕都府衙的门外,看着两位风波亭的官人等候在府衙内,立刻脸色变的难堪起来。 再一见院子里到处横陈的冰雕似的尸体,燕都令打了个冷颤,脚下的步子停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冷是很正常的,带着九门提督府的人回来的陶紫鸢看着燕都府衙四周都被冰封一般的场景,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走到陈堔旁边用目光询问着,是否需要将这个寒冰撤去,毕竟九门提督的人已经到了,而且这附近还有其他的人家,若是被人看到了难免会人心惶惶。 杀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妖鬼。 看着陈堔点了点头,陶紫鸢转过身,长袖轻挥,四周的寒冰如同在行走一般,慢慢的缩小了自己的领地,一直到全部消失,也足足用了一盏茶的时间。 “仵作在哪里?快快,验尸!” 燕都令被一边的师爷推醒了,连忙吩咐着,一边朝着陈堔这边迎了过来,身体抖如糠筛不说,连四肢都是冰冰凉凉的,僵硬的仿佛不属于自己。 “下官燕都令司马彦,见过二位大人。” 燕都令虽然见过一些大场面,可这样敢在府衙之中挑衅的人却是前所未见的。 要知道,今夜若是自己在这里值班的话,被变成冰雕的这些人中就有自己一个了。 司马彦这个人陶紫鸢略有耳闻,也记得在比麟堂的时候自己好像遇见过此人。当时此人在比麟堂可谓是话锋犀利的很,颇有一副万夫莫当的气势。 可如今在陈堔二人的面前,也不过如此尔尔。 瞥开眼不去看他,看着慢一步赶过来的九门提督,陶紫鸢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了陈堔对面的位置。 “下官来迟,万望都尉大人赎罪。” 刚一来九门提督先是安排好了手下的人该负责那一片,接着便匆忙走过来,只是和年轻的燕都令相比,人到中年的粗犷汉子至少也要多了几分定力和行伍之人的气势。 陶紫鸢不由得对此人另眼相看起来,方才没有过多的接触,只是急匆匆的赶来这边,陶紫鸢悄悄问陈堔后面的凌源, “这位九门提督看着倒是个人物。” 凌源看着她,颇为无奈的撇了撇嘴,“让我说你什么好,平日里让你都记着一些东西,你偏觉得那些东西无聊,临了人到你眼前了想起来问了。” “您就别训我了,回去训也来得及,快说快说吧。”陶紫鸢也没把他的唠叨放在心上,毕竟抛出去陈堔之外,两个人还是有一些私交的。 凌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这位九门提督可是两年前从关防上调过来的将军,前十年在塞北征战厮杀,也是有一号的,为影将军,原因便是来无影去无踪,战场之上,倒也是让人闻风丧胆的角色。” “没听过这一号人啊?”陶紫鸢想起自己在西岭那段时间,似乎并没有听说一位影将军,正疑惑着便听凌源解释道, “关防有那么长一条线,西岭只是那么一小段,你没听说过也属常事。” “那边关的奏报呢?我经手的折子里可从来……”忽然间陶紫鸢话顿住了,看向旁边的凌源,问道, “他叫什么名字?” “左啸鹰。”凌源话音刚落,陶紫鸢终于想起来了,左啸鹰这个名字确实是很出名啊。 那个在边关捷报上频频出现的名字,一次又一次被先帝挂在嘴上,传说他一人在,便可抵挡百万敌军,如此之气势,怎能不让人心生敬仰。 陶紫鸢回过神的功夫燕都令已经在九门提督府的人陪同下在燕都府衙各处看着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 左啸鹰还在陈堔边上,对于这位将军陈堔也我几分敬重,而难得的是,这位老将并没有居功自傲不将陈堔放在眼里。 陈堔道,“左将军见多识广,可曾遇见过或者听说过同这相似的事情?” 左啸鹰很认真的在想,面色凝重着道, “陈大人身为风波亭之首,对奇闻异事的见识自然是超过下官的,所以下官还是不班门弄斧的好。” 陈堔知道他这是在怕自己是假意推拒,给了他一定安心的药剂,说道,“将军但说无妨,本官倾耳聆听” 左将军沉吟了片刻后道, “既然大人这么讲,下官就搬弄一二,这冰雪封地的场面在塞北会有,可在燕都这个时节出现毫无疑问是有人在作祟,可据左某所知,天下并非没有这样的能人异世,可这样的能人也无非有三。” “将军请讲。”陈堔的眼前一亮,知道自己问对了人。 左啸鹰道,“其中两个皆是风波亭中的人,一人便是陶提司,另一位则是贵人,这第三便是漠北之狐,银雪。” “银雪?”陈堔蹙着眉头,“这个人是谁?为什么我从没听说过?” 而且风波亭的谍网之中并没有提过这个人的名字。 左啸鹰解释道,“银雪此人一向来去无踪,之所以下官会知道,也只是偶然从漠北的巫师口中得知,而且他本名并不是银雪,这个名字只是下官从那些巫师的口中听到音译得来的。” “巫师?”陶紫鸢疑惑着,“怎么会和巫师扯上关系?难道那个银雪不是常人?” 左啸鹰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陶紫鸢,随即似乎了然了一般,风波亭的人有这样的觉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夫人说的对,那位银雪确实不是寻常人,而是……一只半人半狐的狐狸。” 第136章 两道银霜,一个影子 - 碧罗海 - 叶洛寒 汤山的雪灵并没有出现在左啸鹰的身边,所以他不知道雪灵的事情情有可原,但是沙漠之狐的事情,风波亭竟然没有人知道,足以可见,情报网还是不够周密,或者说有人刻意的想隐藏这个人的存在。 在左啸鹰那里陈堔知道了沙漠之狐是沙漠上某一些民族所祭祀的神明,而且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但是这样一只狐狸千里迢迢的到燕都来做什么? 不管怎么说,雪灵的事情陈堔已经解决了,而且他很自信,明鹿不会到燕都来,左啸鹰的话里给他提供了一个新的线索。 沙漠之狐。 只是在陈堔还在怀疑的空当,有人有了新的发现。 一只白色的狐狸被人在墙角下面发现,陈堔左啸鹰听到消息互相看了一眼,匆匆赶过去。 陈堔看着商量里通体银白色的狐狸,不由得怔住,他明明没有察觉到这只狐狸的存在,如果不是它是后来的,那就是她的修为在自己之上。 陶紫鸢看了一眼旁边的凌源,虽然没有太多的表现,但一种挫败感引起的颓败还是有迹可循的。 “这是……沙漠之狐。”左啸鹰似乎很不希望面临这样的真相,就像是碰上了一个极为难缠的对手一般。 “狐狸就是沙漠之狐?这未免……”陶紫鸢的话音未落,人群中一声呼叫响起, “快看,那里有人!” 渐渐地众人有了方向,陈堔转过身看向燕都府衙正房的房脊之上,有一身着白衣的男子走在月光下,身后还有九只毛茸茸的尾巴。 男子的面容让人看不清楚,不过那双眼睛中的讥讽却是清楚可见的。 每走一步,走过的路便会被寒霜冰冻住,而且范围在不断的扩散。 “忘恩负义,该杀!司马彦,你抛妻弃子,有了如今的风光,本座若是留你,便对不起那剜心弃足的女子!” 话音刚落无数道冰凌化作利箭向还站在树下惊诧的不能自己的司马彦射去,虽没有雷霆万钧之势,可步步杀机,每一道利箭都饱含了冷漠的杀意。 眼见着那白色的利箭就要抵达司马彦的眉心,还有其他几处对准了他关节的利箭纷沓而至,司马彦却动不了了,就像是地上有人在抓着他的脚踝一般,好在一道冰墙及时的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霸道的冲击之下,冰墙和利箭同时粉碎,而司马彦则在陈堔的救助下脱离了危险。 “快去凌大人那边!”陈堔一声令下,几乎所有的人都奔向了凌源的身后,而每当有人到达后便会觉得一股暖意包围了自己。 陶紫鸢知道,那是凌源的意念在做的保护屏障。 手下慢慢凝聚起力量,即便在凌源的保护下这些人暂时没有生命之虞,但是陶紫鸢还是觉得不要轻敌的好。毕竟陈堔的面容并不是那么轻松,即便他表现的没有很明显,可熟悉他的人依旧能够察觉出那细微的不同。 “陈都尉,本座听说过你,身为中原的玄术之首,真没想到你会是非不分,救了这样的人,不是辱了自己的名声吗?” 房脊上的人停下了步子,眸光凌冽甚至带着一丝怨毒,一下子那股出尘的气质便没有了,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 几乎是同时,陈堔和站在凌源身边的陶紫鸢同时看向被陈堔携带走的司马彦,只一瞬间便确认了那人所言非虚。 原来那些事真的都是他做的。 可陈堔没有松开他的手,而是将他稳稳的送到了凌源身后,虽然那人为什么没有对司马彦再次发动攻击陈堔不清楚,但是司马彦确确实实的被九门提督的人排挤了是肯定的事情。 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 “这是燕都城内,天子脚下,孰是孰非自有我王朝律法判定,轮不到你来草菅人命!” 话音刚落陶紫鸢便先一步凭空踏起,却只有极少的人可以看到她每踏出一步,脚下都会有一片极为微小的冰棱出现在脚下,那是陶紫鸢在半空中行走所需要的梯子。 很快陶紫鸢便上到了房檐上,一边放出了两条水龙,纷纷在缠绕上那人的瞬间被冰冻住。下一瞬又变成了冰龙,被他一指击碎。 只是轻轻的一点,便碎了。 陶紫鸢眼眸微动,对面的人却稳稳的站在那里,一股寒意袭来,而且不断地逼近脚下,陶紫鸢也释放着力量,将身边的空气中的水分凝结成冰霜作为抵挡。 一时之间,竟是互不相让的局面。 他们是互不相让了,可底下的人却是倒霉了,即便那冰霜被阻断在凌源的意念之外,可空气中袭来的冷意却是无法隔绝的。 一个个的呼吸着带着冰碴的哈气,在这三月的天里,竟是如此的违和。 院中的树木逐渐凋零,失去了刚生的绿意,满院的土地再一次被冰霜席卷,可从中间的一道分界线开始,两边的寒霜并不相同。 一边笼罩在寒霜之下了无生气,一边则只是暂时的被一层银霜包裹住,竟也是一种奇景。 “陈大人,你怎么不出手?夫人似乎正有些为难?”旁边的左啸鹰问。 凌源冷笑一声道,“暗处的朋友可是在盯着咱们都尉大人呢,若是都尉大人出了手,可就要被人抓住空子了!” 左啸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道黑影便从燕都府衙的外面飞了进来,落在了凌源面前的空地上,只是没有任何人,只有一道影子。 这样的坏事就是左啸鹰也是头一次见,燕都府近几年风调雨顺,更是没有发生过如此邪门的事情。 “凌大人好手段,只是您的手段对付人还是可以的,对付我等未免有些不足了,倒是你身边的这边都尉,老夫倒是很感兴趣啊!” 苍老的声音带着一股阴恻恻的感觉,让所有人心神一凛,求助似的看向人群前面的陈堔。 “陈都尉,你救得了一个司马彦,你救得了这么多人吗?” 老人得意的声音在燕都府衙的上空传响,凌源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人如此猖狂,分明是没有把风波亭的人看在眼里。 第137章 魔族鬼爪,黑暗囚笼 - 碧罗海 - 叶洛寒 但是这种轻蔑,并不是毫无由来的。 梁上的半狐同陶紫鸢几乎是势均力敌,要知道这几年下来,现在的陶紫鸢在风波亭里也是可以单独面对凌源的存在,可那个半狐应对的却似乎很轻松的样子。 陈堔脚踏半空整个人朝着黑影的方向扑了过去,试图将黑影远离众人。 临行前交代了一句, “列阵!” 话音刚落外面的墙上便跳进来许多黑衣之上绣着双鹤服,通过熟悉的气息凌源察觉到了那是风波亭的护卫们。 各个提司门下的护卫动作有序的跑到了似乎是定好的位置上,手中的长剑不约而同的指向天空,紧接着繁星密布的星辰中有那么几个闪耀的星星,散布着光辉,笼罩在九门提督和燕都令一行人的身上。 正在同陈堔撕斗的黑影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停滞了片刻,待到陈堔手中的天启袭来,却好像早有预料一般躲开了攻击,跑向了阴影的部分,下一瞬却是嘿嘿冷笑道, “斗转星移大阵,动用这么一个上乘的阵法保护这群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陈都尉为了黎清王朝可真是尽心尽责啊!” 话音里皆是嘲讽,陈堔刚刚追到阴影处,却发现眼前突然一黑,他仍旧确信自己神智是清醒的,可他已经不在燕都府衙了,这一点从周边已经没有银霜那种寒意来确定。 陈堔的第一反应是,这是那个黑影带自己来的,可那个黑影去哪了? 陈堔努力的聆听着,希望可以通过呼吸来辨别黑暗中那个影子的方位。 那是一个影子,却也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只是修行的武功是“影子大法”就是了。 而且他的功力是已经大成的那一种,风波亭里也鲜少有人是他的对手。 然而,四周并没有呼吸声,陈堔不敢轻举妄动,这是一个考研耐心的时刻,谁能坚持到后面,谁就抢站了一步先机。 终于,身后的方向有了一丝的几不可闻的动静,那是极速的飞跃所产生的气流在空气中流动的声音,判断出那人的方位,陈堔手中的天启毫不犹豫的朝着左后方的方向扔了过去。 然而预料之中的撞击声和鲜血并没有出现,反倒是天启因为在遇到对手是散发的幽光给这个漆黑的地方带来了一份微弱的光明。 陈堔目光所及之处,天启对上了一只银色的铁钩,银制的鬼爪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同天启的青光势均力敌的感觉。 陈堔微微讶异,可持着鬼爪的白袍老者却一副得意的样子,道, “守护者,你应该很意外吧。” 陈堔微微蹙眉,几乎是第一时间发觉了这个老者的身份一定有问题, “你是什么人?” 什么沙漠之狐,什么漠北祭拜的神明,这个老头的身上有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味道。 而且闻上去,倒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守护者大人不妨猜一猜,老朽是从何而来?又怎么能轻松的抵挡得住天启这样的神器?” 白袍老者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仿佛守护者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对手。 陈堔思忖了片刻,天启和鬼爪之间的对决仍旧在继续,仍旧难分胜负,而且彼此之间都有一定程度的消耗。 但是鬼爪不是神器,更有一种邪气萦绕在上面,甚至陈堔还能听到隐约间的呼叫声,凄厉痛楚的声音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这鬼爪是魔族的,可你并不是,你是来自于另一个时空的人。”只消片刻,陈堔便断定道,引起了白袍老者的刮目相看,惊讶了片刻,随即冷笑着道, “守护者大人的眼力不错,鬼爪是魔族的圣物,而老朽也并不是这个时空里的人,毕竟这一片土地早已经被人神大人清理干净了。魔族,是不能在这里生存的。” 白袍老者所说的事情陈堔只是曾经听灵筠说了一嘴,大概是某一位人神在这片时空行走的时候,被一个魔族的人碍了事,所以那位人神不遗余力的打击着魔族,一直到把所有的魔族驱逐出这片土地。 “既然知道这里不欢迎你们,为什么还要来呢?”话落间陈堔的身影突然间消失,下一刻出现在白袍老者的身边,后者似乎没想到他的速度竟然能快到让自己无法反应的地步,等到看清迎面而来的拳头时,几乎是下意识的向旁边躲去,只听“嘭”的一声,身后的墙碎了一个窟窿。 白袍老者逃的虽然快,可陈堔的下一次攻击很快便赶到了,紧紧的追随着他的步伐。 “土遁!”白袍老者两个字吼出口,身体便矮了一截,两天腿险到了地里。 陈堔一个回手,拳头舒展开向下抓去及时的扯住了老者的白发,后者却是毫不犹豫的割断了头发,躲在了地里。 而泛着红光的鬼爪依旧在和天启较量着,就像是一定要分出个高下才肯罢休。 这一次空气中多出了金属的摩擦声,还有一些铁屑掉落的声音, 地底下可以听到微弱的声响,就像是老鼠在挖洞的声音一样。 陈堔时刻注意着那声音离自己的远近,却也不敢完全的放心身旁的鬼爪。 两道神兵几乎可以和主人心意相通的地步,所以一切都可能会发生在一息之间。 “逃的了和尚逃得了庙吗?来都来了,何必又躲躲藏藏?杀了我岂不痛快,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杀任何你想杀的人!” 陈堔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忽然间天启回到了他的手里,而鬼爪也消失了。 只剩下在四周传来的白袍老者阴恻恻的声音, “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且不说你手里的神器,就算是你的不死之身,我也杀不了你,更何况必行我们并不想得罪人神大人。只是,要暂且的把都尉大人困在这里一时片刻,三日后这座黑暗囚笼便会打开,老朽保证都尉大人安然无恙!” 话落便再也没有了声音,陈堔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帮人的目的性太明确,该注意防备哪些人都是很清楚,连针对的方式也已经准备得当。 只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第138章 意念的较量,潜伏的危机 - 碧罗海 - 叶洛寒 陈堔被困在了那些人特地为他准备的囚笼里,而在燕都府中的人眼里,陈堔就像是和那个影子一起突然消失了一样。 凌源只以为陈堔是追着那个影子去了,也并没有多想。 可渐渐地,他察觉出了一丝不妥,是房梁上的陶紫鸢,她的体力似乎并不能支持她再坚持很长时间了,而半狐则游刃有余的样子。 身后的护卫已经列阵借用了星辰之力保护着这些衙役们,凌源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去帮陶紫鸢一臂之力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被冰封的树枝上而且是一袭红衣的夺目。 “与其担心那个丫头,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凌大人。” 话落以女子的脚下为中心的位置冰霜开始融化,而凌源看到的则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不断的扩展。 她是在向自己下战书。 女子容貌艳丽,只是眉宇之间过于清冷,看着脚下的众生更多的是一种漠然。 她邀自己加入战斗,凌源便更加小心起来,陶紫鸢和陈堔都被缠住了,只剩下自己可以号令这些护卫,若是自己再被拖住了,这帮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一边想着,手下的动作并未迟疑,很快红衣女子的意念便遭到了阻挡,凌源只轻轻一点便挡住了红衣女子的攻击,一边利用意念给陶紫鸢传递着消息, “找个机会把那只狐狸引向我这边,这几个人有问题。” 陶紫鸢乍听到了凌源的声音以为是幻觉,可这么长时间的相持之下,自己对面的半狐似乎真的并没有什么改变。 而是仿佛在牵着线逗弄着木偶一般的玩弄自己,陶紫鸢心念一动袖子里的蓝羽扇攥到了手里,轻轻一挥一阵银霜乍起,如同惊涛的海浪一般卷起扑向那半狐的面孔。 虽然动作很轻,可陶紫鸢却蓄了八分的力量操纵蓝羽扇,半狐不得不向后退去逃离仿佛有了灵魂一般的冰霜。 趁着这功夫陶紫鸢再一次欺身而上,用蓝羽扇在半狐的身后画了一道冰墙,阻挡他逃离的脚步。 虽然只是小小的阻挡,可这几年积蓄的玄术加持并不弱,半狐只能向房檐的下面跑去,这也正是陶紫鸢的目的。 蓝羽扇的威力虽大,可是她需要的力量源泉也越多,方才自己的力量几乎全部用在了上面,如今也只是手持着蓝羽扇追在半狐身后,将他逼到凌源那边。 两道交织的意念之力,很明显半狐选择了女子那一边,只是凌源先一步的将半狐拉到了自己的范围这边。 自然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也让陶紫鸢吐了一口血出来。 “凌大人,你未免有些贪心啊,你以为靠自己就可以牵制我们两个吗?未免有些太狂傲了吧!” 红衣女子率先说道,眸光冷冽染上了一丝怒意。 凌源笑了笑,道,“狂不狂的,二位好像说了不算。” 话音刚落,燕都府周围的墙上不知何时爬满了毒虫,蝎子,五彩斑斓的毒蛇,还有毒蜂,蜘蛛,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些是凌源从不曾见过的。 斗转星移可以阻挡这些毒虫,可时间总是有限的,这些风波亭护卫的内力有限,只要时间一到,都会成为这些虎视眈眈额的东西的食物。 陶紫鸢在恢复着力量,看着四下里涌进来的毒虫已经快要到了自己的脚下,甚至有几只跑到了凌源的意念边缘也被忽然间斩断,而且是粉身碎骨的那种。 毒液喷洒出来,溅到地上,绿色的青草彻底枯死。 陶紫鸢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虽然有荆溪的缘故这些东西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可这堆东西究竟是什么人放出来的? 那个人一定就在附近,陶紫鸢可以确定,就是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 而且她也需要时间恢复力量,袖子下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了,甚至差一点便要将蓝羽扇扔掉了。 斗转星移的阵法眼看着那些护卫就要撑不住了,毕竟从开始到现在也有一个时辰的功夫了,这种持续性消耗极大力量的玄术对护卫是有很高的要求的。 一个时辰已经很不容易。 陶紫鸢看着虎视眈眈的毒物,提了一下身体里的内力,感觉恢复了一些,这才再一次催动蓝羽扇,遍地的毒物被冰霜覆盖冰冻住,陶紫鸢看着已经脱力的护卫喊道, “快放下手里的剑!这是命令!” 即便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可若是这些侍卫再坚持下去,一定会脱力而亡。 不断的有护卫放手了,精疲力竭的坐在地上,可能府衙里的捕快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个的护卫会有如此大的消耗,可看着他们惨白的面容,质疑的话无法出口。 “快跑,离开这里!” 人群中不知道有谁喊了一句,陶紫鸢看着那群争先恐后想要跑出府衙的人,大吼道 “别出去!外面还有人在埋伏!” 可陶紫鸢的话似乎被那些人当做了耳旁风,一个个往外跑的欲望格外的强烈,或许是这院子里一个接一个恐怖的事情发生,一个接一个奇怪的人出现让他们迫切的想要逃离这里。 有一些恢复过来的护卫连忙赶到前面拦住他们的脚步,只是门口外面的那些捕快,在踏出门外的一瞬间便鲜血四溅,倒在了地上。 而且身体也在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着,一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件衣服。 看到这恐怖的一幕,还没有来得及出去的捕快纷纷停下了脚步,面色惊恐的僵在原地。 门是出不去了,留在里面也时刻面临着危险,有的人甚至哭了起来,本以为燕都府衙和九门提督是肥差,没想到碰上这么邪门的事情。 关键时刻还是左啸鹰发挥了作用,洪亮的嗓音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看了过来, “各位燕都府的同僚还有九门提督府的兄弟们,我是九门提督左啸鹰,现如今我们陷入了危险的境地,这是谁也不想发生的,只是风波亭的大人们正在想办法救我们出去,我们能做的只是执行命令,听从吩咐,不要忘记身为王朝武将的使命!” 话音落地,掷地有声,也在众人的心里添了一道安慰。 第139章小心,飞鸟 - 碧罗海 - 叶洛寒 入了夜本应该在睡梦中的男子不知为何从梦中醒来,耳边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男子看向屏风另一侧微弱的灯光和烛光映照着的女子的身影,眉间轻蹙,站起身走了过去。 “你要去哪?”李相卿问。 许是他醒来并不在女子的预料之中,女子的手微微停顿,脸上也多了一抹诧异,只是很快的,她继续着系上了腰带,一袭黑衣的灵筠走到了男子身前,替他紧了紧里衣,温和着笑道, “我要去一个地方,履行我的使命。” 使命?这似乎离灵筠的生活很远,而且在李相卿的记忆中,灵筠不喜欢黑色,也不喜欢黑夜,甚至已经达到了一种憎恨的程度。 可两个并不应该出现在她生命里的词汇,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如细雨绵绵,悄然而至,可又似乎是天意定好的一般,清明时节一定会落雨。 “夜里凉,快去睡吧,明天你醒来的时候就会看见我了。我说了,这一世,我都要缠着你的。” 灵筠说着,凝视着他看不出情绪的目光,借着屋内昏暗的烛火,她依旧可以看到那人眼中的星辰万丈,在她的眼中,李相卿更像是神明,只是他从来都不知。 “我走了。” 话音刚落灵筠转身走向了门口的方向,手刚落在门上身后传来一声, “路上小心。” 李相卿道,可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连关怀都算不上的话,却让那个女子落了泪。 不是在人前演戏,也不是为了迷惑自己,而是真正的关心,即便死亡离她这样的人很遥远,可这一刻,她是如此的期盼自己可以从时起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伴在他左右,和他一起随着年华,渐渐老去。 推开门的一瞬间屋内的烛火被吹灭了,很快那个女子便消失在了李相卿的目光中,毅然离开。 黑暗中迈着缓慢的步伐绕过屏风走向床边,合上被子,悄然歇下。 只是寂静的空气中不知为何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 燕都府衙 陶紫鸢一边催动蓝羽扇控制着围住了燕都府的毒虫,一边在想这些人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为了一个燕都令需要出动如此多的厉害角色吗?任何一个人都会被风波亭当做重点对象。能将这些人集合起来的力量又会是多么可怕。 这个时候陶紫鸢和凌源都明白了,这些人就是活活的想把他们拖累,拖垮,外面出不去,里面危机四伏,如果没有外援,这就是一个死路。 可突然间,一群飞鸟的出现给陶紫鸢一行带来了希望。 白色的鸟儿尖尖的隼啄开了冰霜,下面的虫子还没来得及欢呼自由已经被衔起进入鸟儿的腹中。 一只,两只,三只……十息之间,燕都府衙内便已经是干干净净了,不剩一只毒虫。 陶紫鸢收起了自己的蓝羽扇,看着飞鸟突然而至,又匆匆消失,眼中染上了一丝疑惑。 这是谁?会是何玖吗? 可她的疑问没有存在多久,一个黑影从身后的燕都府衙内飞了出来。 陶紫鸢看清了,那是一个白袍的老者,看上去似乎一直就在自己身后的府衙里,对于自己被踢出来这件事,老者也很惊讶,气愤。 然而相比之下,门外两个被凌源牵制住的人明显更惊讶一些。 看着这一幕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突然间加大了力度凌源不得不施力抵挡化解。 再看去半狐和红衣的女子已经赶到了老人的身边,将其扶起。 陶紫鸢走到了凌源身边,后者示意着风波亭的护卫将衙役们带到自己的身后,施加意念,作为最简单的保护。 这样长久的战斗后,还能分出力量维护这样一群人,足以证明凌源的强大。 “伯爵大人,怎么会这样?难道除了陈堔这里还有高手!” 红衣女子率先开口道,能将她们之中最厉害的人轻易的击退究竟是什么样的的人? “我没有看到她的样子。”老者站起身捂着胸口,再一次喷出了一口血,眼中带着不甘和恐惧, “不,不会的,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伴随着老者不可置信的目光,一个身着黑衣,面带着黑纱的女人出现在了燕都府的上空,站在一只彩雀的身上,睥睨着下面的一场滑稽的闹剧。 陶紫鸢一眼认出了那个女人是灵筠,因为那个身影她太熟悉,她想不到除了灵筠还有谁可以驾驭如此有灵性的动物。 “你是谁?也敢来插手我们的事!” 红衣女子骄横着,对于女子出手伤人很不满。 “我们并不想针对阁下,可阁下却先一步打扰我们,我们和阁下无冤无仇,这好像不合你们的规矩!” 半狐也在据理力争,随即却又觉得很奇怪,他明明感觉不到这个女子身上的玄力,可偏偏身边的伯爵大人似乎对她很忌惮。 “阁下此刻似乎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白袍老者终于开口,端坐在彩雀背上的灵筠眸光微冷,看着白袍老者萌生了一丝杀意, “我该去哪里,不该去哪里,轮不到你来置喙!” 陶紫鸢看到身边的凌源疑惑的转过身,随即脸上浮现了诧异的神色,随之看过去的陶紫鸢也不由得一怔,不知道哪里来的飞蛾竟然对凌源的屏障视若无睹,飞到了衙役们的头上,随之衙役们一个个的昏睡过去,白色的飞蛾又化作一阵粉末消失了。 “这是……”陶紫鸢看向对面的凌源,后者走到衙役的身边,探试了一下后者脖颈处的脉搏,眉间的紧锁逐渐解开,走到陶紫鸢身边用意念向其传递着消息, “没事,他们只是昏了过去,并无大碍。” 陶紫鸢觉得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也是灵筠的手笔。 前面的白袍老者依旧不死心的同人神讲着道理,希望她可以从这里离开,不要牵扯进来, “您是尊贵的神明,是天赋予的您力量,可您不应该厚此薄彼!这是我等凡人的事情,您不应该插手!” 白袍老者不知道哪里来的底蕴,竟然敢对一个神明如此指手画脚,背后一定有他所依仗的力量。 第140章 心之所向,谓之光明 - 碧罗海 - 叶洛寒 “真是不听话啊,你以为你是谁……啊!” 话音刚落,灵筠的眼中一阵寒光闪过,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枫叶刺穿了老者的手掌,霎时间鲜血淋漓,染红了老者的一身白袍。 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吗? 白袍老者痛呼出声,额头上大汗淋漓,身体都在颤抖,红枫的力量不止在于锋利,它所带来的痛苦是寻常兵器的十倍。 “就算是你的主子,也不敢同我这么讲话。” 说话间一只红色的喜鹊被灵筠握在掌心,凌厉的眸光微闪,角落里传出了一声痛苦的尖叫。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且那个一身黑衣的女人很快的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南宫离!”陶紫鸢看着失踪许久的南宫离,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和这些人一起,究竟发生了什么? 身边的凌源应该是比她更震惊的人了,南宫离,一个已经被陈堔杀了的人,怎么还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里?是谁动的手脚? 白袍老者身边的两个人同样不可置信,这样的力量太可怕,南宫离可从来不曾露面,却被这个女子堂而皇之的揪了出来,而且还重伤了她! “可怕”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内心的惊骇了,南宫离尝试了几次也没有从地上爬起来,只能看着那个人居高临下的下达着命令, “滚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不要再来黎清捣乱,否则的话,我就让他连栖身的地方都没有!” 声音足以震掣九霄,惊骇天庭,可偏偏燕都城仿佛陷入了沉睡,白袍老者迅速的带走了自己的人,而灵筠也留下了最后一片红枫,打开了封闭着陈堔的门。 “无用之人,这是最后一次,再不得力,我便不再容你了。” 密音入耳的方式终究是给陈堔留下了颜面,灵筠和彩雀的影子消失在了黑暗的夜空中。 一场不知从何而起的风波悄然落幕,可这座延续了千百年的王朝即将迎来了更大的危机。 ———— 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加大了投建的力度,李敖的船终于赶在了九月份的时候造好了,燕都城外的运河也派上了用场。 作为风波亭的都尉,陈堔和陶紫鸢负责皇帝出行的安危,守在船上。 船高十五丈,长一百丈,宽五十丈,一座由铁造就的巍峨怪物屹立在了运河之上,御林军们纷纷在惊叹中始终不敢忘记自己的使命。 陈堔二人跟在皇帝的左右,李敖作为船的总工,自然在一边负责解说。 “从这里登船,从甲板上进入船舱,这一层是高级的卧室,专门供应身份尊贵的人,一共有五十间。第二层是宴会厅,就像是含章殿那样辉煌的宫殿,可以举办晚宴,可以容纳几百人。第三四层是中层人居住的,最底下的五六七层可以容纳二百人。整条船加上船工,一共可以容纳五百人。” 李敖骄傲的介绍着自己的成果,而船也在慢慢的行驶向燕都的方向,站在船上的皇帝很适应这种新式的船只,一边欣赏着船舱内新风格的卧室,唇角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很好,很有新意,只是行进速度如何?” 皇帝刚抛出问题,李敖的脸色便有些不自然起来,解释道, “因为资源的有限,所以加速的东西目前还没有制作出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皇帝轻轻一笑,带着陈堔上到了夹板上面。 一应的侍卫紧随其后,李敖站在原地面色微囧。 “大人是没想到我朝陛下竟然会如此目光犀利吧。”陶紫鸢故意留下来,同李敖说道。 李敖疑惑的看向自己,很明显心有疑惑,陶紫鸢笑着道, “大人想要显示贵国的新思想,新东西,可是这新必定是取自于旧的,我朝陛下虽从未接触过这铁船,可万事万物的道理都是相通的,重量上去了,速度便降下来了,除非有特别的办法,可这七个月的时间可不够大人研制出来加速器的,您说我说的对吗?” 李敖有些惊讶,因为陶紫鸢的话句句在理,丝丝入扣,也让他如醍醐灌顶一般,发现自己是多么糊涂,竟然想要在这样一位领导着这样一个庞大帝国的帝王面前班门弄斧,这是多么愚蠢的一种行为啊! 看着李敖懊悔的表情,陶紫鸢没有再多言,而是等着他开口。 给的东西太多了,反而不会被人所接受。只有他自己想要了解的时候,才是恰到好处的。 果然李敖没有辜负陶紫鸢的期望,虚心的求教起来, “那依夫人之见,不知我应该如何做才能得到贵国皇帝陛下的原谅?” 这样局面的出现是在意料之中的,两种思想的碰撞下一定要有一种屈服于另一种,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所以李敖落败并不意外。 “多虑了,我朝陛下心胸宽广,自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便降罪于你,只是……你的加速器快一些做成便好了。”陶紫鸢笑着说道, “我先走一步了。” 陶紫鸢脚步从容的离开了船舱,走上甲板,刚刚走到甲板上,迎面的风拂面,带来丝丝清凉,九月的天还有些暑热,这样的微风刚好。 一袭明黄色龙袍的帝王背对着自己的方向观赏着临岸的大好河山,也心旷神怡了许多。 “夫人在想什么?”李敖从后面跟了上来,看着陶紫鸢发呆好奇的问道。 陶紫鸢回过神,感慨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人的身上一种很神奇的力量,既可以潇洒恣意,快意江湖,也可以……威严凛然,指点江山。” 李敖苦笑道,“虽然有些词语我不是很懂,但是人确实是很神奇的,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简单,这不也正是人身上最有趣的地方吗?” 看着李敖一本正经给自己讲述人的神器之处,陶紫鸢不由得笑了起来, “使臣大人,在你的身上也有一种很神奇的力量。” “是什么?”李敖问。 陶紫鸢道,“心之所向,谓之光明,您有一颗明朗的心,即便您也会时而因为自己的作品而傲慢,可这却是人之常情。比那些带着面具的人可强多了。” 第141章 奇异的服装,突然而至的利刃 - 碧罗海 - 叶洛寒 李敖怎么听怎么觉着这话的味不是特别对,听着像是在夸自己,可却又有几分贬义在里面。 等他再想去探寻那位夫人的神情时,只留给自己一个美妙的倩影。 不得不说从他们来到这个国家开始,便觉得这是一个极美的地方,拥有着属于它的历史和故事,这样一个古老的王国在他所在的时空里是并不存在的。 越在这里多待一日,他便觉得这个地方的美好,安宁,和平,儒雅,充满了礼仪之风,无论是文化还是人,他都很喜欢。 当然,尤其是女人,他的那个世界的女人都是高鼻梁的美女,而且长相都很凌厉,这里的女子都很温婉可人,有一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李敖走到皇帝的身旁时,那位美丽的夫人早已经随着她的夫君站在一旁,保护着帝王的安危。 很难想象,这样面容温婉和顺的女子竟然是风波亭的重要人物,不过这也激起了李敖对这个女子的好奇之心。 “李敖,你这船确实不错,可以用到战斗中就更好了。”说话间歌苏看向旁边的李相卿道, “我记得之前有一次是南边的少民闹事,围住了东瓯国,就是因为我们水上的战斗力不足,所以才花费了一番功夫。如果人可以躲在这样子用铁围成的船里面,向外面射击的话,应该会减少很大一部分的伤亡。” 李相卿恭维着道,“陛下所言极是,不知使臣大人可有办法将这样的船只同武器结合,改造成战船?” “这……“李敖的话还没出口皇帝已然笑着摆了摆手, “欸,今日不谈政事,不谈政事,那边是什么?” 顺着皇帝的目光看过去,李敖看见了另一边的控制室,向皇帝解释道, “这是整搜船的控制中枢,人可以在里面进行控制,所以避免了风雨之时掌舵的多种困难。” “这个倒是不错,朕去瞧瞧。” 李敖在前面带路,很快一行人便到了控制室,里面的人都穿着蓝色的衣服,和李敖刚来时穿的那种衣服很相似,短衣短裤,倒是看着利落许多。 只是陶紫鸢总觉得蓝色的帽子似乎遮不住黎清男子的长发,平日里显得儒雅的墨发此刻竟有些碍眼了。 “这些人的衣服是怎么回事?”皇帝蹙起了眉头,陶紫鸢心道不好,这些日子她也多多少少的了解了一些皇帝的脾气,船是新鲜玩意,可也只是一个玩意,眼下李敖可是把这些人穿的衣服都改了。而且还是在皇帝面前。 果不其然,皇帝看了一眼李敖,神色冷淡起来,方才的兴致一扫而空, “算了,朕累了,先去歇着了,到地方了通秉朕一声吧。” 李相卿引着皇帝去了船舱那边,陈堔紧随其后,陶紫鸢拦住了要跟上去的李敖,后者一副天真模样,不解道, “敢问夫人,这是又怎么了?” 陶紫鸢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这一路的风尘,我朝陛下日理万机,现下有些累了,去休息而已。使臣随我来,尝一尝我朝宫廷御厨的手艺。” “御厨?”李敖疑惑着,这穿上什么时候上来了御厨,他竟然一点也不知晓。 来到了二层的餐厅里,李敖坐在椅子上,金碧辉煌的餐厅处处都彰显着属于这个王朝的繁华,他特意用了这里的权贵喜欢的金玉银器打造着这艘船,皇帝刚开始的反应也很好,难道是因为那些人的衣服吗? 宫廷的御厨早已经准备好了午膳,陶紫鸢一一用银针试过了才请李敖动筷子。 “陈夫人,为什么你们的陛下看见那些人穿着新式的衣服会不高兴?”李敖疑惑着问。 陶紫鸢看了他旁边的丫鬟,后者会意的拿起一边的筷子放在李敖手边的碟子里, “李大人,尝尝,这是西湖的醋鱼,从杭州运过来的鱼,还新鲜着,趁着鱼还新鲜的时候,凭借厨子老道的刀功,一刀切去所有的废物,一直到出锅,这条鱼都是完整的。” 李敖夹起碟子里的鱼肉,放进嘴里,确实有一种不同的味道,回味无穷,只是现下他更在意的是陶紫鸢的态度,不久前这位夫人可不是这样的态度,这是怎么回事? 而且,这话中似乎在暗藏玄机,带着一股隐隐的杀意。 “陈夫人似乎对我有些误会。”李敖的开门见山在陶紫鸢的意料之中,因为他不会这里的拐弯抹角打探,只是说话有几分技巧。 “李大人想多了,御厨的手艺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尝到的,在我国有一句话,叫食不言,寝不语,大人请用。” 陶紫鸢淡笑着,只是唇角那浅淡的笑容让李敖觉得身后有些寒冷,好像是身边有一把无形的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时刻都会有生命的危险。 偏生,他还不知道这把刀因何而来,又握在什么人的手里。 这些皇宫里的人,朝廷上的人,一个个都长了几副心眼,想要在他们的手底下兴风作浪难上几倍,而且一旦被他们当做敌人,可怕之处不在于手段,而是你并不知道他把你当做了敌人。 前一刻还可以对你满面笑容的人,下一瞬很有可能一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他们称这为权谋。 但在李敖的眼中,这更像是戴着一副无形的面具。 “李大人是从哪里来的?”陶紫鸢突然问道,李敖猝不及防的手一僵,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原样可还是难免漏了行迹,索性直接放下了手边的茶盏, “我是从海洋的另一边乘着船行使多日才得以到达贵国拜访,陈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是对我的来意有所怀疑吗?” 陶紫鸢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不是怀疑您的来意,我是怀疑您的身份,你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吧,是谁帮你打开了时空的大门?你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闻九,这个名字,使臣大人应该不陌生吧!” 伴随着陶紫鸢的质问,原本空旷的餐厅里从四面八方出现了许多手里提着利刃的护卫,而且这些人统一的穿着绣着双鹤服的黑衣,双目炯炯,如同第二把利刃落在自己的身上。 第142章 变故 - 碧罗海 - 叶洛寒 李敖看着这些护卫,只是惊讶了片刻,很快那种害怕的表情便消失了,一切不过是他装出来给外人看的罢了。 看到这一幕,陶紫鸢深吸了一口气,她小心翼翼的提防着,却偏偏相信了一个最不该相信的人。 “这些年轻的武士就是风波亭的护卫吗?” 李敖问,眸光平静,打量着围绕着自己周围的这些护卫,似乎自己的性命并不掌握在这些人的手里。 “是。” 陶紫鸢坐在椅子上,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想一剑杀了他,为了那些在这几个月里为了调查而死去的兄弟们。 “我不是魔族的人。”李敖淡淡的笑着,仿佛看懂了她的心思, “所以夫人您的这些护卫不应该将刀剑对准了我。” “抓起来,带回风波亭。”陶紫鸢站起身,旁边的护卫一拥而上,各种禁制术的施展下本应该被困起来的李敖,却在下一刻突然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陶紫鸢的身前, “真是可惜了夫人您这样的美满,圣门即将开启,这个古老国家的灾难即将开始,就算是天也无法再庇佑你们。” 话音刚落,陶紫鸢刚抬起蓝羽扇,那个人的影子已经现实不见了。 只留下一只钢笔落在自己的脚下。 上面刻着一些字符,陶紫鸢仔细的摸索着,大概是“伯爵”二字。 ———— 圣门即将开启,属于王朝的灾难很快便到了。 陶紫鸢在风波亭里也听到了那些人得意的声音,看到了一个个丑陋的面孔,侵略着伤害着这片土地的民众。 而他们则被同样的术师困在了风波亭里,何玖不见了踪影,风波亭的人死伤大半,仅有几个人毫发无伤,却也是筋疲力尽的状态。 陈堔同一个穿着红袍的玄师在别处争斗,胜负未分,剩下的风波亭里的也大多是各部的提司,除了陶紫鸢和凌源以外,大多数都伤痕累累。 陶紫鸢四下里看着,对面的那些人中有几个人是那夜在燕都府衙看到的,包括南宫离也在其中。 而燕凤,正是被她的毒虫伤到了,至今生死未卜。 曾经辉煌一时的风波亭注定落下帷幕,就像是这座王朝也终将被人打开了大门。 一切都只是在李敖离开的第五年发生的事情。那一年的陶紫鸢二十岁。 二十岁,已经不是年少轻狂的人,所以陶紫鸢看的很清楚,这场战斗她们输了,皇帝也输了。 那些人明明可以将风波亭的人一个不留的杀掉,却突然间离开,留下了残破的风波亭,门口的那树樱花,瞬间失去了神采。 而在那棵树下,陶紫鸢找到了一具尸体,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和自己讲,便骤然离开。 怀抱着他冰冷的温度,就像是有些东西逐渐的离自己远去,第三天她已经全然忘记了那个人的名字,和他曾经存在过的事实。 区时空的人攻破了燕都,陶紫鸢在比麟堂看过,那些人穿着和李敖大同小异的衣服,大摇大摆的走进城里,耀武扬威一般,宣告着属于他们的胜利。 烧杀抢掠,任意妄为,曾经辉煌至极的燕都城,变成了废墟。 朝廷中的大臣分为两派,一派求和,一派求战,可战却是输的结果,一怒之下皇帝急火攻心,缠绵病榻。 官至丞相的李相卿到底还是被派去议和了,随行的人里有陶紫鸢,作为风波亭的都尉,负责李相卿的安全。 议和的地点在李敖亲手打造的那条船上,踏上甲板的那一刻,陶紫鸢忽然间明白了,这艘他们搜查了许久的船只,只是为了大军的胜利所建造的,可笑的是曾经的皇帝对此投入了极大的钱财,却也成了最大的讽刺。 一个黑色短发,留着两撇胡子的区时空少将说着不属于这个王朝的语言,眼中尽是轻蔑,陶紫鸢看了他一眼,对旁边的李相卿道, “李大人这边请。” 如果他可以选择,李相卿也不想踏上这条船,他如愿以偿的封侯拜相,却不曾想会有如此耻辱的一天。 对于陶紫鸢听得懂他们的话这件事,少将很明显有些意外,旁边的翻译便显得有些多余了。 “两万万两?你们还不如去抢!太多了,我们一年的税收也不过九千万两尔尔,这需要我们多收三层的税,你让百姓怎么活!” 李相卿气的手发抖,他不是一个喜怒行于色的人,可这一刻坐在他身边的陶紫鸢感觉到了他滔天的愤怒,可这样的愤怒并不能解决什么。 只有对方傲慢转身的背影,“李大人好好想想,三天之后我们再签订合约。” 那将军轻蔑的目光,深深地刻在了陶紫鸢的心里。 回到曾经的府邸,早已经被那些野蛮人破坏的不见了曾经的风雅,只有残破不堪的废墟。 李相卿突然间摔倒在地,一病不起。 那一年他三十岁,可一病醒来却生了白发,像是五十岁的模样。 陶紫鸢将自己煮的粥递到床边, “凑合着吃吧,现下燕都城里没有合口的厨子。” 外面比这院子里更乱,大街小巷风声鹤唳,即便那些人因为和谈的缘故稍有收敛,可依旧人心惶惶。 不知道谁传出去了要赔偿两万万两的消息,院子外面已经被人围上了,朝廷的兵士也被臭鸡蛋砸的抬不起头,不得不退进了院子里。 “已经很不错了,人生不就是为了一碗清粥吗?” 李相卿淡淡道,接过了粥碗,也不管其中滋味,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看着倒像是在作践自己一般。 “离开这儿吧。”李相卿突然道,陶紫鸢端着粥碗的手一抖,眼眶微酸,瞬间红了起来, “我不走,这里有他想要守护的。” “你这丫头,怎么就是这么轴呢?没看明白吗?形式大过人,就算是再变,也需要几十年的时间。你又不是非这里不可,何必委曲求全?” 李相卿劝告着,希望有一个人离开这里,即便是一个人也好。不必看那些人的脸色,不必受这份耻辱的气。 “那你呢,你也可以离开,你不是也没走吗?”陶紫鸢问。 李相卿凝望着有些破损床顶,那是被刀划伤的痕迹, “我的家人还在这里,所以我不能走。” 第143章 就算是抚恤金也好 - 碧罗海 - 叶洛寒 陶紫鸢足够的执着,李相卿也是十分的坚持,两个执拗的看着彼此,只一眼便笑出了声。 只是这笑声里多了许多的无奈,苦涩,和耻辱。 他们几乎可以在对方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虽然许多年的交集零零落落,可上天似乎跟他们开了一个很滑稽的玩笑,将他们命运交织的位置安排在了这样一个屈辱的时间。 “既然不走,那就帮我个忙吧。”一时间李相卿好像是下定了怎样的决心。 “你要做什么?”陶紫鸢问。 李相卿忧心忡忡道,“两万万两太多了,这几年下来国库早已空虚,依靠赋税赔偿的话,对民众是极为沉重的负担,能少五千万两也是好的。李某一人换五千万两,值了。” 那曾经志气满满的少年是否曾预料到会面临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就像是谁也没有想到王朝的大门被如此猝不及防的残暴的撕裂。 ———— 正统二年,春 燕都城内外草木新生,即便不久前这里经历了一番战火,但仍无法阻止春天的到来。 一辆蓝色的马车出现在了燕都城的南城,随行的陶紫鸢一身男子的装扮,骑马跟随在马车的后面,身上本是干净整洁的衣服和被各种烂菜装饰的马车差不多是一个下场。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人去欣赏这马上的翩翩少年郎,更多的是屈辱和咒骂。 “当官的,当兵的吃着皇粮,平日里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可在人家面前就是个孙子!耻辱!” “咱燕都城的人什么时候遭过这罪?真是……世风日下,国……算了。” “听说不仅仅是赔款,还有割地呢,把南边靠海的几座城市交给人家,海关也交给人家,这还是咱们的地方吗?” “……” 顶着此起彼伏的议论,还有烂菜叶子的尾随,陶紫鸢没有使用玄术,只是承受着这些人的怒火,似乎这样,她的心才能平和一些。 马车一直行驶到了南城门,忽然间一声枪响,围观的民众作鸟兽状一般的散开,剩下的那么一个穿着红色军装的中年将军便十分显眼了。 很快便有将军的亲兵追随着他的脚步包围了李相卿的马车。 “怎么回事?”马车的骤停引开了李相卿的注意,陶紫鸢驱马走过去,对车里的人道, “是一位不认识的将军。” 李相卿从里面挑开马车的帘子,堂而皇之的站在马车上冷漠的瞧着那握着手枪的筷子手,敛去了眼底的恨意, “将军有事?有什么不能等签完合约了再讲?我们是战败了,可你们不是有所谓的人道主义吗?此刻拦下我所为何意?” 陶紫鸢一边翻译着李相卿的话,只见那穿着红色军装的将军抬起手枪对准了李相卿的脑袋,大喊了一声之后便勾动了扳机,陶紫鸢及时的催动蓝羽扇,可子弹还是擦着李相卿的眼睛而过。 “快走!”陶紫鸢一声令下,一道冰墙拦在了身后,前面的士兵也被流动的水弹开,让出了一条出城的路。 “砰!”的一声响,冰墙碎裂,身后的枪声此起彼伏,伴随着那些人的怒吼声,和追逐的马蹄声音。 不断的有人在枪声中倒下,陶紫鸢却再也不敢动用玄术的力量,侍卫们本应该配备的长枪也在出来的时候被陶紫鸢收了起来。所以,他们就像是猎物一样四下窜逃着,好不狼狈, 而暗处的那些人已经蓄势待发,一旦自己再有什么举动,他们就可以有正当的理由对陶紫鸢下手了。 一路的奔波,最后终于在那些人赶到之前抵达了燕都城外运河上的轮船边。 陶紫鸢跳下马,匆匆走到前面掀开了马车的帘子,车里的李相卿一手捂着血肉模糊的左脸,鲜血流淌围绕着右边的眼睛,“快上船!” 陶紫鸢叫来了侍卫将李相卿背上船, 自己在前面开路,船上的士兵有意阻挡,似乎是提前打了招呼,陶紫鸢的剑架在了士兵的脖子上,用着属于他们的语言,怒声道, “放下你的枪,我后面的人是王朝的谈判使臣,我不管你们的将军交代了什么,别忘了这里不是你们的将军做主,还有其他王国的士兵!耽误谈判的责任,你们的将军出身权贵,可你们却是随时可以牺牲的角色吧!” 不知道是陶紫鸢的气势太过骇人,还是他们真的分析了一下利弊,看着远处即将抵达的将军,士兵有些不甘心,却也只能用无奈的方形。 陶紫鸢刚上船,便有其他王国的将军少将露出了面孔,看到侍卫背上血流不止的李相卿,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军医!” 紧接着陶紫鸢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李敖。 一个个在谈判场上趾高气昂的将军对他却是异常的尊敬,一身蓝色的贵族军装,胸前佩戴着一串的徽章,那是属于他的功勋。 “往这边来。” 李敖说着人群中已经让开了一条路,陶紫鸢让侍卫随着那个人走,自己尾随在后面,以防这些人对李相卿暗地里下手,即便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她不能再冒着一丁点的风险。 让那个人身在危险之中,一次已经是她极大的过错。 区时空的军医动作很利落迅速,似乎总是在处理这样的伤口,不一会儿便已经消了毒,上了药,将伤口包扎起来。 从右边的额头斜向下的方向包裹住了李相卿的左眼,李相卿握着即将起身的李敖的手,淡淡道,“看在我没了一只眼睛的份上,少一些。” 李敖疑惑的目光看向旁边的陶紫鸢,后者在一边看着努力忍住自己的泪水,翻译着李相卿的话。 他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什么时候求过别人?更何况还是在这样自己被伤到的情况下。 听到陶紫鸢的翻译,李敖意外的看向躺在床上的李相卿, “少多少?” 李相卿道,“八千万。” 李敖听后毫不犹豫的摇头道,“太多了,最多两千万。” 陶紫鸢看向床上的李相卿,看着他仍旧在努力的争取, “六千万,你们的人道主义精神呢,我的侍卫死伤大半,就算给我们一些抚恤金也好!” 第144章 我有所谓 - 碧罗海 - 叶洛寒 伤了人,总是要给一些抚恤金的,这是到哪也通行的道理。 陶紫鸢看着李敖微微动容的神情,知道他会加价,但不会是六千万。 “四千万,本来最多也就是这些了,李大人您是不可多得的英才,这一局我再给你减一千万,五千万,可以吧。” 李敖看穿了这场李相卿精心谋划的局,却并没有发怒,反而对其心生敬佩。 李相卿长舒了一口气,李敖离开了,接下来便是签订合约了。 即便少了五千万,上面的数目还是让人难免心惊肉跳一番。 一亿五千万两,也要两年的税收才能给清,更何况那些人还要了一些沿海城市的海关税收,加上燕都城里的一块租地。即便李相卿再三的争取,可结果都是一样,五千万两已经是最高的限度了。 陶紫鸢刚扶着李相卿离开,便有人询问李敖,“这明明是一场骗局,为何伯爵您还答应他们的条件,这不是让他们觉得自己得逞了吗?” 李敖扫了一眼旁边的将军们,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国家的立场上,少了五千万每个人便少了一部分,这样的声音他有所预料, “困兽之斗并不为足道,难得的是这个人的牺牲,这样的局面之下仍旧挣扎着奋力一击寻找了一个让我无法拒绝的缘由,难道不值得敬佩吗?请各位别忘了,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两个时空,我们打开的不过是最后一扇时空大门而已。” 众人心下一凛,面面相觑后,李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 一个好战的人如果被挑衅,结果会如何? 似乎大多数人的答案都会是开战。 在这些将军里面有一位不起眼的,却也是最好战的一个,就是白日里当街行刺李相卿的人。 只是因为陶紫鸢在他面前不痛不痒的说了句, “将军的腿脚似乎不是很便利。” 便轻易的被激怒了,带着亲兵到大街上行刺李相卿,足以见此人嚣张狂妄到了什么地步。 可这正是李相卿想要的结果,他说是不狂,他这几千万两的银子可就没办法减掉了。 是夜,李府中陶紫鸢守在门外,等着大夫给李相卿换好了药才走进去。 在刀口上舔血的人偏偏在看见他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时,拿着剑的手都在颤抖。 “我没事,不必担心。”李相卿安慰着道,陶紫鸢觉得很讽刺的是,明明受伤的人是他,却在反过来安慰自己。 “我竟不知,你的性子什么时候这么温和了,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陶紫鸢这一刻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李相卿和灵筠真的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在控制情绪这方面,这两个人堪称绝配。 李相卿知道她没有坏的心思,只是眼下听着不由得苦笑着道,“姑奶奶,我这都什么样子了,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陶紫鸢白了他一眼, “这你就觉得不好听了,更难听的还在后面呢,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这个时候接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不等着挨骂还指望着别人给你束起一面大旗吗?” 听着是挖苦的话,却也是血淋淋的事实,明天消息传出去,自己真的就在朝野上下骂声不断了,想到此李相卿苦涩一笑, “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做官不能只吃皇粮吧,再者说,骂就骂吧,骂完了也能痛快点,我无所谓,不去理会就好,总要有一个发泄的口子的。” “可是我有所谓。” 话音刚落李相卿讶异的看向窗前的陶紫鸢,月光皎洁映衬着她略带英气的面庞,一如当年那个被自己领回府的小姑娘般,带着一股子倔强。 “凭什么背黑锅的人是你,明明是那些人奢靡无度,除了你的禁军,其他的军队里面多少人在吃空饷,又有多少人都是荒废度日的?那么多火枪,火炮,最后竟然一声响都没有听到,那些钱都进了谁的口袋?” 陶紫鸢越说越觉得气愤,气愤之余又觉得委屈,她不是觉得自己委屈,她是替那个人觉得委屈,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要以自己的伤同那些人不平等的谈判,交换。 陶紫鸢感觉到一只手轻抚着自己的后背,舒缓着自己的情绪,一边接触到了一个熟悉的温暖的胸膛,泪珠子断了线似的落在他的胸口, “你是李二公子啊,你是燕都城年少志气的状元郎,你是一朝丞相,你为了那些人断了一只眼,承受着那些人的傲慢无礼,他们怎么能这么羞辱于你!” 有些人被藏在心里,是一直不曾忘却的,就像是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在雪夜里救了自己,告诉自己“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的紫衣公子,只是换了一种存在的方式。 现在的她更习惯在远处观看望着他,更习惯将他当做朋友和敬佩的师长,而不是喜欢的人。 即便知道他的心里比自己更难过,可看见他眼睛被打中的时候,她恨不得一剑结果了那个人,可……可她终究是忍住了。 因为她是风波亭的人。 “小丫头长大了,也懂事了,能听到你说这些,李鸿知足了,比起那些身外的虚名,我更怕那个倔强的小丫头真的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了。不管怎么说,我把她从雪地里捡回来,又教了她那么多,送了她一只那么贵重的簪子……” 李相卿故作云淡风轻的细数着一件件事,明知道他不是施恩图报的人,可陶紫鸢还是被他气的直跺脚,一把推开了他,又气又笑道, “你这人真是,现在要向我讨东西了吗?我告诉你我一样都不会还给你,除非我死!” 李相卿撑着旁边的桌子,看着对面一边哭一边笑的陶紫鸢眸光温和,他终于可以在看她的不必多添上一分冷色,不必故作冷漠, “你瞧你现在多好,活泼一些,任性一些,更像是一个女孩子了。” 李相卿似欣慰的笑着,可留给陶紫鸢的只剩下了无声的哭泣。 有些在乎的人,往往要故作疏离,以为能骗过旁人,可却骗不了自己。巧合的是两个人都是这样的人,然而在内心的最深处似乎又隐隐的明白,只要你需要,他与她就会在。 第145章 下不为例,老仆 - 碧罗海 - 叶洛寒 “放心吧,不会就这样的,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讨回来的。” 李相卿握紧了拳头,目光中多了几分坚毅。 在那种氛围中,陶紫鸢的心底也萌生了几分激动和热血,仿佛那一天真的指日可待。 翌日李相卿呈了一份折子到銮驾,让陶紫鸢带过去,不久后便有皇帝班师回朝的消息,只是曾经意气风发的皇帝如同丧失了精力一般,终日萎靡不振,日渐消瘦。 渐渐的,朝堂之中多出了一个人的身影,年轻的亲王,王夫人的小儿子,萧鹤终于如她母亲所愿的走逐渐走上了政治的舞台,而且很快的便获得了众人的认可。 这位亲王虽然有两位大儒作为自己的老师,却一点也不古板守旧,反而对李相卿所提出的一系列改革的建议很有兴趣,对李相卿的改革大力支持,尤其是在军事和文化方面,李相卿提出了强化新式武器,办理新式学堂,这位亲王更是十分感兴趣拉着刚刚从未央宫出来的陶紫鸢就要往李府去。 彼时因为战乱的缘故,各地妖物频现,企图趁火打劫,扰乱民生,风波亭自然便忙了一些,即便陶紫鸢有心招揽新的人,可依旧是杯水车薪。 最重要的是,天启不见了,伴随着陈堔的消失一并变成了一个传说,可只有真的知晓内情的人才清楚,不过是陈堔被她放弃了,连带着天启也被她收走了。 不得不说,这个人的果断倒是真的令人钦佩,胆寒。 “姑姑你可算是出来了,快同我走一趟。”说着萧鹤扯着陶紫鸢的袖子就要走,后者不得不换了一只手拿着佩剑,一边走一边道, “王爷这是要带臣去哪?臣这还有公务要忙……” 到底是少年心性,多了几分热血,萧鹤看着她笑了笑,神秘兮兮的样子, “到了姑姑就知道了,我可是知道的,方才我都打听了皇兄可是放了你一天的假,您可不能诓我。” 人家早已经把情况都打听的清楚明白了,自己还在这扯什么谎呢? 陶紫鸢无奈,一来她也算是看着这位王爷长大的,虽然早年丧母,但心性却是个好的,颇有先帝之风,再来,她到底是为人臣子,遂道, “好吧好吧,王爷先松开臣的袖子,臣这一把老骨头不比王爷年轻气盛,可禁不起这么折腾。” 萧鹤见此松开了手,却是笑着道,“姑姑可不老,我前些日子还碰见一个年轻的公子为姑姑的美貌所痴迷呢。” 陶紫鸢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半呵斥着道,“你这个滑头,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快走吧,再晚了天可就黑了。” “谨遵姑姑的令,我可是知道姑姑是不在其他的地方过夜的,自然不会坏了姑姑的规矩。” 萧鹤一边应着,一边配合着陶紫鸢加快了步子,很快便走到了皇城外,城外有一辆等候许久的马车,陶紫鸢看了一眼萧鹤,心中思忖着怕是他已经等了自己许久了。 只是,这般心思萧鹤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萧鹤最近倒是同李相卿走的很近,皇帝也是睁只眼,闭一只眼,他是有心无力,不如放手让底下的人去折腾,只是有些终究有那么一些见不得别人好的人,三番两次的上书,说是某些人蛊惑亲王,妖言惑众,动乱国本。 现下皇帝还是一手遮着,什么也没说,只是有些时候帝王权术难免露出一些端倪,如若不然,也就不会有反对李相卿一派的人出现了。 但这其中有一位穆贤便是个不得不提的能人了,五年期间,从一个兵部侍郎,到东阳郡和南阳郡两郡的总督,大权在握,和李相卿一南一北形成了两股势力。 无形之中,皇帝的帝王权术也在施展,这才是最令人觉得可怕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马车停了下来,萧鹤先一步下车掀开了帘子,陶紫鸢无奈一笑,刚刚探出头去,便看到了府门上的两个大字,“李府”。 陶紫鸢半笑着道,“我该想到的,只以为你要带我去什么有趣的地方,王爷同李相谈公务,臣便不做叨扰了。” 说着陶紫鸢下车便要走,被萧鹤拦在前面,一面摇着陶紫鸢的手臂, “好姑姑,您就当行行好,陪我去一次吧,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了您去,真的是有事相求侄儿才出此下策的,您就看在侄儿这么多天愁的头发都快要掉光了的份上帮侄儿一次吧。” 此时的亲王就像是一个撒娇任性的孩子,膝下无子始终是陶紫鸢的一桩憾事,想起先帝对自己的教导终究是妥协了,轻叹口气道, “下不为例啊。” 萧鹤换上了一副笑容,讨好着道,“我就知道姑姑是最疼我的了。” 陶紫鸢看着他挽着自己的手,后者笑了笑撒开了手走在前面。 萧鹤时不时的光顾在李家人看来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然而风波亭都尉大人的拜访,却是这么些年头一遭的事情。 门房的人是李家最开始的老仆,自然认识这位从府里走出去的紫鸢姑娘, “是紫……紫鸢姑娘吗?” 老仆有些惊诧,前面的萧鹤回过头,看到的便是停下脚步回应老仆的陶紫鸢,只见那人轻笑着 “是我啊,东伯。” 老仆是陶紫鸢在李家的那几天为数不多的憨厚的人,那种憨厚是你可以感觉出来的,他是在用心的对你好,为你着想。 也是为数不多的每次看见陶紫鸢都要嘱咐几句多添些衣裳,即便是她离开了这里,在街上偶尔的遇见一次,也会唠唠叨叨的嘱咐着。 对于一位小姐,那种关心,很微不足道,但对于像陶紫鸢这样的人,已经足够了。 东伯有些惊讶,也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激动,所有的情绪化作了一句, “姑娘……快……快请进吧。” 一边不着痕迹的在眼角擦拭着一边走到了门外陶紫鸢看不到的地方躲了起来。 “几年这门前骂声一片的时候,李大人也无济于施,后来人渐渐地少了,逐渐又没了,和这位老仆倒是有些关系的样子。” 萧鹤颇有其事的说道。 第146章 雨打芭蕉 - 碧罗海 - 叶洛寒 “王爷听没听过一个词,叫人老成精?” 陶紫鸢问道。 萧鹤闻言也不由得肃然起敬,多了几分庄重,从小在陶紫鸢身边耳闻目染,有些事情他更愿意去相信,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总是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可取之处。” 听着萧鹤的话陶紫鸢收回了看向门外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少年,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了另一个人威严赫赫的样子,只不过自己不再是在他膝下承蒙教导的孩提,也变成了教训别人的人。 “走吧。” 陶紫鸢发话了,萧鹤才接着往里走,跟在萧鹤的身后,李府里没有人会阻拦这么一个陌生的女子,只不过在转角的位置,陶紫鸢还是看到了一个匆匆消失的女子身影。 这是李家的新宅,也不算是故地重游,毕竟自己护送李相卿和谈的时候也来过这里,只是这一次这府里面多出了许多人,也添了一应许多的“洋玩意”。 钟表,家具,还有玻璃,一半的异域风情,一半的古典建筑,两相之下倒是融合的别有一番风趣。 前面的萧鹤一边走一边介绍着, “李相在家具城里定制了一批新玩意,由外面人亲自打造的,连这窗户都换成了玻璃的,姑姑觉得如何?” 陶紫鸢点头赞叹道, “难得是改造之后仍不缺少融合之后传统的美感和婉约在里面,难得,真是难得。” 萧鹤仿佛是在夸他自己一般得意起来,“姑姑猜是谁设计的?” 陶紫鸢笑着道,“左右不是你就是了。” 萧鹤有些不好意思的拿起扇子戳了戳脑袋, “姑姑这不是在埋汰我呢吗?我要是有这份手艺早就名动天下了。” “我猜也是,要是你的话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呢?”陶紫鸢觑了他一眼,故意打趣道。 “这可是……”萧鹤还没说下去,这边便响起了一道声音, “廉亲王驾到,本官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人未到,声先至,长廊的拐角处一身紫衣便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两边路过的丫鬟小厮恭敬的称呼了一声, “老爷。” 鬓边已生白发,却也无法阻挡他身上的贵气和风雅,萧鹤看着他出现炫耀一般的道, “看,我把什么人给你带来了,现下可不许再说事情不能办了。” 李相卿哈哈大笑,余音未消便已先道了一句,“有廉亲王和都尉大人光临,寒舍当真是蓬荜生辉。” 陶紫鸢看着那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身边的萧鹤眼睛一转,笑嘻嘻的问道, “那究竟是本王的光辉多一些还是都尉大人的光辉更多一些?” 话音刚落陶紫鸢的唇角也多了几分笑意,看向对面的人,只见他不动声色的捋了捋下颚的胡须,已然有了答案, “那就看王爷对于事成有几分的心了。” 话音刚落,果然萧鹤顺着接了过去,“自然是姑姑的光辉更甚了。” “王爷可别这么讲,这么说便是折煞臣了。”陶紫鸢笑着道, “若是王爷吩咐的事臣办不了,那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萧鹤被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夹在中间倒也不闹,哈哈一笑,转眼看到了廊下的水仙开在盛放着河水的瓷缸中,娇嫩欲滴,廊前的君子兰和芭蕉相互交叠,郁郁葱葱的接着从房檐上滴下的“雨水”,这是一种特殊的装置,可以在雨天的时候聚集雨水,等到了晴天的时候聚集储存的雨水会沿着通道流到檐下,像是雨滴一般,平添了几分风雅。 萧鹤的目光中多出了几分赞赏,陶紫鸢方才过来的时候便已经看到了雨打芭蕉的景致,也猜到了几分设计这宅子的人是谁。 只是那个人,现在是谁也不能提的。 “可惜了文彦兄……”萧鹤不知不觉把心声说出了口,半有意无意的让陶紫鸢听了去。 李相卿看了一眼陶紫鸢,几年不见,她又成熟了一些,如今听到的都是她解决各地混乱的消息,而大多数都处理的很好,只是不知道今天的事情她能不能一样的游刃有余。 “相府的茶不错,姑姑还没有尝过,李相今日千万不要吝啬。”萧鹤连忙转了话题道。 李相卿笑了笑, “二位书房请,清茶而已,有什么吝啬之说,王爷未免把李某想的太小气了。” 萧鹤嘻嘻一笑,随着李相卿走去书房道,“那相爷送我些?上次来我瞧着那可不是进贡的茶。” 李相卿颇有些无奈,却仍不失风骨,然而陶紫鸢还是看到了他眼眶靠着眉心的地方那一道已经浅了许多的疤痕。 “那是内人自己培制的茶叶,王爷若是喜欢,送你一些就是了。”李相卿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陶紫鸢, “都尉大人若是觉得味道不错,也可带一些回去品尝。” “那我在这里便谢过相爷了。” 陶紫鸢笑着道。 旁边的明兴颇为意外的看了一眼自己,似乎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一般,陶紫鸢没有去在意,很快便走到了书房,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丫鬟端着茶进屋侍奉。 陶紫鸢接过茶盏品了一口,确实有一种不同的清香,回味无穷,提神醒脑的作用极佳。 三人先后的放下茶盏,屋内的丫鬟出了门去,明兴在外面守着,看这架势,陶紫鸢估摸着正题快要到了。 “姑姑可知道韩文彦吗?”萧鹤突然问道。 陶紫鸢眼帘微动,“王爷说的是那位翰林院的学士吗?” 萧鹤应声而至,“正是那位韩学士,方才姑姑看到的这府中的景致也正是文彦兄所设计,说起来这倒是一位旷世的奇才,姑姑若是不信我,总是要信李相的吧。” 萧鹤看向李相卿,后者等了两个呼吸才开口道, “王爷所言不错。韩文彦这个人我在翰林院接触过,是个人才,眼下要筹办明师学堂,满朝文武最合适的人莫过于此人了。” 能得到李相卿这样的评论一定是个有一定才华的人,陶紫鸢并不怀疑,即便他在外人口中已经变了许多,但不会变得始终是那颗报国之心。 第147章 只有姑姑能办 - 碧罗海 - 叶洛寒 韩文彦是个人才,就算这是公认的事实,可他犯得罪是皇帝亲自定的,朝堂上就是这样,谁握着兵权,谁就说了算。 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杂,可是再复杂也是万变不离其中的道理。 “然后呢?”陶紫鸢问,看着两个人浅笑着道,“二位一个是亲王,一个是相爷,两位都做不到的事情,我一个不理朝政的人就更没办法了。” 陶紫鸢说的不假,风波亭的地位高,却不在于朝政之中,而是在于它本身的特殊,所以才会被赋予极大的地位和权利。 有些东西也是众所周知的,一旦皇帝收回了权利,这些人都会被打回原形。 深知其中道理的李相卿对陶紫鸢的话只是轻轻一笑,陶紫鸢疑惑着等着他开口。 “有一件事,是只有姑姑能办的。”萧鹤急切道,似乎韩文彦是对他很重要的一个人,可是陶紫鸢并未听说过他二人之间有过什么交集,不由得蹙起眉头听他继续说下去。 “韩学士是因为推崇那些人的制度所以才会被下了大狱,只要他改个口,认个错,我二人便能将其从大狱里救出来。” 萧鹤急迫着道,话语中也多了几分令人疑惑的真诚。 陶紫鸢摇了摇头,神色凝重道, “且不说我能不能让他改口,据我所知,王爷同这位韩学士并无交集才对?朝野上下有才者不少,可为什么王爷对这位韩学士如此上心?” 萧鹤微怔,随即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之处,有些尴尬无措,好在李相卿及时开口解围道, “满朝文武有才者虽多,可通洋文化的却甚少,想要开办新式学堂就要有新式学堂的样子,韩学士是不可多得的人选。再者,韩学士同……” 李相卿微顿了片刻打量了一番陶紫鸢的神色继续说道, “陈都尉私交甚好,而且陈都尉曾经帮过他,所以我们以为都尉大人的话或许韩学士能听进去,没有人要他改变初心,都是想要一切变的好起来,如果韩大人真的是心系民众,便会有所考虑。” 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时,陶紫鸢还是不由得心中一动,胸口闷闷的,缓了片刻后陶紫鸢也明白了这两个人是要在教学的内容中加入新的思想,如此也算是改革了,虽然同韩文彦追求的有些区别,但大体上都是在逐步改进,陶紫鸢心中觉得可行,只是对两个人在自己身上添加的额外的期待有些哭笑不得, “相爷,能为国效力自然是不该推辞的,只不过您这理由实在是……韩文彦那人您二位又不是不清楚,那就是一个愣头青,如若不然也就不会被关进去了。仅凭我三言两语能让他这种有骨气的书生改变志向吗?” 萧鹤在一边看着,渐渐的变成了观察,他在观察李相卿的一举一动,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陶紫鸢都是怎样的反应。 能在朝堂中屹立这许多年的丞相,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从这个人的身上自己已经学到了很多,可学习是没有止境的。 陶紫鸢的话音刚落,李相卿倒是没急着回答,只是摆弄着手上的翡翠扳指,深邃的瞳眸中闪过一丝坚决, “但凡他能改口,我这个相爷让给他坐也无妨。” 萧鹤心中一惊,不顾一边陶紫鸢同样惊讶的神色道, “相爷不可!” 李相卿却是爽朗一笑道, “若是能为国尽忠,朝堂在野李某这一把骨头都禁得住,大不了端起枪重新回到军队里也无妨。” 萧鹤哭笑不得道,“相爷欸,您要是都去军队里扛枪了,那这朝堂上可就乱喽。” 陶紫鸢看了眼旁边一脸无奈的萧鹤,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按理说十几岁的皇子正是轻狂骄傲的时候,可萧鹤方才那几句话却句句都在捧着李相卿说,再看向李相卿有意的看了自己一眼又似乎在暗示什么。 突然间,陶紫鸢心中多了一个想法,自己怕是小瞧了这位亲王了,保不齐让自己去劝韩文彦的法子就是他想出来的,可陈堔还在的时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当时的萧鹤还是一个孩子啊。 越想陶紫鸢越觉得心中惊骇,李相卿连着唤了几遍“都尉大人”,她这才回过神,道, “相爷请讲。” “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都尉大人尽力便可,若是不成,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李相卿折中道,说是尽力便可,可陶紫鸢看了一眼旁边的萧鹤,虽然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可自己要真的是没办成,可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谈过了韩文彦的事情,陶紫鸢本以为结束了,却不曾想萧鹤又提出了一件新奇的事来, “明年那些洋人要办个什么运动会,给咱们也来了帖子,有一应的体育项目,这其中的一部分人选可以在军队里选,可有一些人……” 萧鹤欲言又止,有些为难的样子。 陶紫鸢问道,“怎么了?王爷但说无妨。” 萧鹤这才苦笑着道,“有一些项目是要求女子参加的,只是我和相爷都是男人,这人选的事情不好去做,姑姑您看……” 陶紫鸢的手在桌子上敲了几下,沉吟着道,“这事说难不难,可说简单也并不简单,王爷若是觉得不好办,可以交给风波亭,只是这人选未必会尽人意。” 萧鹤却似长舒了一口气般,轻松着道,“姑姑应了便好,只要是姑姑选的人,自是没有问题的,这……” 萧鹤还想继续说下去,去被陶紫鸢打断了,“王爷莫要抬举我,若是在风波亭里这样的女子好寻,可这运动会我也有所耳闻,需要的是不会玄术的人,所以,只能是普通人,人我一定会挑所及之处最好的,只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陶紫鸢的话未免有些不中听,可她还是想把这些东西挑明了说开,免得过后了自己没有了功劳,也没了苦劳,说不定还糟了一身的埋怨,李相卿不给自己提醒自己或许还想不到这一层,他既然说了自己就不得不注意着。 第148 大千世界 无奇不有 - 碧罗海 - 叶洛寒 萧鹤的脸色有些难堪,很明显没想到陶紫鸢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明显就是想把责任撇清楚了,当即心中难免有几分不悦,神色中也多了些许不耐, “姑姑能答应帮忙便好,有什么后果本王一人担着便是。” 陶紫鸢打量着他的神色却没有说什么。 不多时萧鹤的事情都说完了,便借口告辞离去了,陶紫鸢自然也不便再留,李相卿送着二人到门口,路上遇到了一个熟人。 “见过王爷,都尉大人许久不见,看这精神似乎还不错,比以前好多了。”灵筠含笑迎了过来,身后的侍女有几分眼熟,手里拎着两包包起来的东西。 “夫人多日不见,容貌依旧,甚至更盛当年,真是令人艳羡,当真是相爷好福气。”陶紫鸢同样唇角微扬,毫不示弱的同那人针锋相对。 灵筠话里有话拿着陈堔说事,陶紫鸢便将这一对夫妻无法避免的年龄的问题提了出来。 萧鹤许是听不明白,可其余的三个人却是心中清楚的很。 只是萧鹤还是看得出这两个女人之间有着无形的刀剑,可一旁的李相卿却视若无睹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果然灵筠的脸色有片刻的僵硬,随即将侍女手中的茶包递到了二人面前, “二位大人的茶,方才相爷特意嘱咐的,这茶虽不如龙井名贵,却别有一番滋味,天长地久了更有许多好处。” 说到天长地久的时候灵筠特意看了一眼陶紫鸢,萧鹤那边接过茶叶,刚刚笑着道了一声,“既如此,便谢过夫人了,这茶倒是蛮合本王的口味的,想来相爷每日置于书房,也定是喜欢的。相爷好福气。” “哪里,一点雕虫小技,王爷过奖了。”话虽如此,灵筠却是炫耀似的看了一眼陶紫鸢,将茶包放在了陶紫鸢的手里,亲昵着道, “都尉大人若是有空,可要多来府里坐坐,年轻的时候我们姐妹来往甚密,如今想来这些年也好久没说过体己话了,我记得你是喜欢樱花的,正巧城外的樱花将开,若是闲了你知会一声,我们姐妹一起去散散步,说说话。” 陶紫鸢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看着灵筠自顾自的说着这样亲昵的话,一副真诚深情的样子,如果不是她没失忆,一定会被灵筠骗过去的,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怀疑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记忆出现了问题。 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自己的手,陶紫鸢将茶包拿在手里,并示意自己收下了, “谢夫人的好意,只不过公务繁忙,花期短暂的樱花节我是赶不上了,倒是过些日子夫人要去玄通寺拜佛的话,我倒可以一路同随。” 萧鹤听的云里雾里,只是看到了灵筠有些不自然的神色,而李相卿的眼中莫名的出现了一丝笑意,却又很快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 对于曾经那段历史,萧鹤是真的不知道,而李相卿又一手遮天的命令谁也不许提起,所以萧鹤不知道也是正常。 “灵筠,二位贵人还有其他的要事,要是同都尉叙旧的话,改日堂会的时候再请都尉过府,岂不更好?” 说着李相卿看着陶紫鸢,谦逊的笑着道, “届时大人可一定不能托辞。” 陶紫鸢笑了笑,算是应下了,李相卿看了一眼灵筠,后者顾及着有萧鹤在没有再说什么,带着侍女离开了。 看着那侍女的身影,李相卿注意了一下陶紫鸢的脸色,他是真没想到灵筠还会在意这些事,竟然把那个丫头带了出来。 萧鹤应该是没有去看,也没有注意一个丫鬟,反而注意力都在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之间,估计也看出了点什么,回去也免不了一番打探。 送走了萧鹤,李相卿看着身旁的人轻轻一笑,倒是看的陶紫鸢有些浑身不自在, “笑什么?” 没了萧鹤两个人说话便自在多了,不必一口一个相爷,都尉大人的,听的陶紫鸢自己心里都不舒服。 李相卿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指点道, “牙尖嘴利,你就不怕她不让你登门?” 陶紫鸢白了他一眼, “跟谁爱来似的,走了,今儿个我沐休,喝酒去了。” 说着陶紫鸢潇洒的迈步离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长街的拐角处,李相卿才转过身走回书房。 书房里早已经有人在等候,李相卿看着守在门口的明兴,后者轻声道, “桃子也在里面。” 明兴口中的桃子就是那位被灵筠从比麟堂里带出来的伶人,到现在也有三十岁了,却一直没有嫁,灵筠倒是提了几次姨娘的事情,被李相卿拒绝了。 只是这一阵子,灵筠已经有些日子未曾提到这个人了,今儿个这估摸着又是为了陶紫鸢来的事情,闹这么一出。 十几年的夫妻,刚开始他可能还有些抵触这么个人,没想到时间长了竟然也习惯了,只是那种感觉到底是没有的。 只是看着她有时候闹起来的时候,也慢慢的平和了许多,大多数时候都由着她,按父亲的话说,这是自己的妻。 无论是不是有前世今生,既然今生有幸结为夫妻,便随遇而安吧,毕竟真的论起来还是自己愧对她一些。 “这是怎么了?夫人。”李相卿进门便看到了在座位上提着毛笔写字的灵筠,后者眼中藏着笑,破有深意的道, “修身养性,这不就是正妻应该有的心胸吗?” 李相卿无奈苦笑,挥了挥手让桃子出去,后者先请示了一下灵筠,等到灵筠点头了这才出门。 门外的明兴看在眼里,深深的心里叹息着,感叹着自家少爷这越来越温厚的脾气。以前的温厚十有六是装出来的,现在是真的不想跟夫人一般见识。 说起来,这夫人也是个痴心的可怜人,只是感情这东西谁又说的准呢,让人惊叹的恐怕还要是少爷和紫鸢姑娘那冰释前嫌的豁达了吧。 反正明兴是打死也没想到有一天这么两个人会配合的这么默契,而且会将对互相的倾慕转变成了另一种情感。 亲情。 对此明兴不禁感叹着,“少爷说的对,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第149章 千老六,燕小五 - 碧罗海 - 叶洛寒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只有在高高的石墙上开出的一扇仅仅能容纳下一张脸的窗户,作为透气的地方,角落里的老鼠撒了欢似的奔跑着,嘲讽着这牢狱城中被抛弃了的人。 “来人,我要喝酒!拿酒来!” 左边从里面属的第二间牢房里面,一个蓬头垢面,身上带着枷锁的男子高声喊着,在这样静谧而又阴暗的牢房中格外的引人注目。 可旁边的人似乎都习惯了一样似的,只是稍稍的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然而还是无法掩藏眼中一闪而过的艳羡,因为很快便会有狱卒给那个猖狂的男子送酒来。 在这大牢里面的人,个个都是获了罪,判了刑的,这些狱卒怎么会将他们这些下了大狱的人放在眼里,只能说这男子的运气太好,进了这里还有人在外面护着他。 只是那人是谁,众说纷纭,却没有人敢确定。 不久后,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里,隔着一层铁门,外面那个凶神恶煞的人大着步子走来,手里拎着一壶酒四下里看了一眼,冷哼道, “都看什么看?以为自己还是一手遮天的人吗?出去了你们是爷,在这里都给我迷着,该睡觉睡觉,别把你们的眼睛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狱卒呵斥的,全然不顾这里的大多数人曾经都是位高权重的主,他只知道到这里来的都是做定了出不去的主儿。 “牢头,话别说的太满,若是有一天哥哥出去了,想没想过你会是什么下场?” 右边的牢房里坐着靠在墙上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油腻的笑,狱卒自然不会把这个人放在眼里,于是故意笑着道, “呦,您这志向不小啊,您要是也有像那位爷一样的后台,那就让他吩咐一声,我也天天给你打一壶酒来。” “小子,别在门缝里看人!”中年男子的脸立刻冷了起来,很明显狱卒的话让他很不高兴。 狱卒也冷笑出声,毫不留情的道, “我还是那句话,出去了您是爷,出不去,在这,咱们就是爷!千老六,你的皮是不是又痒痒了,想让咱们给你挠一挠啊!实话告诉你,且不说你出不出得去,就算你出去了,也不能取了咱的性命去” 狱卒的话说的自信极了,中年男子冷哼一声,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毒, “咱们走着瞧!” 说着便背过身去,狱卒看着他的背影,嘲讽的一笑,奚落道, “什么德行?” 话落便继续朝着里面走进去,到了左边第二间牢房停下了脚步,看着躺在床上悠然自得的男子不由得一笑, “韩大人,您要的酒来了。” 床上的人闻声起身走了过来,接过狱卒手里的酒壶,整理了一下两边的头发,对着壶嘴便喝了一口,“咂嘛”了一口,大喊了一声,“好酒!” 四面的人纷纷看了过来,眼中带着几分渴望,在这地方能喝到好酒,可是一种奢侈。 “韩大人觉得酒好,那小的这几里路便没有白跑。说起来能在这地方有这待遇的,我来这几年了,您可是第一位。” 狱卒笑着说,话里话外皆是抬举,能在这副境地还有人力保,自然是个有过人之处的,要么是品行极佳,要么就是能力过人,总之,这样的人狱卒也是要竖起大拇指的。 韩文彦看了一眼手里的酒壶,又看向不远处“面壁思过”的中年男子,打趣着对狱卒说道, “燕小五,这酒倒是不错,只是你这仗势欺人的德行,你就不怕他真的出去了,没有你好果子吃?” 燕小五冷眼看了看那边的千老六,一脸不屑道, “出得去那就是本事,出不去那就是罪有应得,在这大狱里面的有几个是冤枉的?我燕小五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是那奸恶之徒,分得清是非好坏,若真是品行高洁,大智慧的人,我燕小五敬他,可大人您问问,这里面的人有几个敢对着良心说,自己没有坑害过黎民百姓,搜刮民财?” 话音刚落,韩文彦看到那些本是渴望垂涎的目光陡然间都不见了,剩下的更多的还是羞赦,抬不起头的样子。 韩文彦“哈哈”大笑,指着四方的人,对燕小五道,“好,说得好!骂得好!就冲你这句话,本官就算是不出这扇门,也定然保住你这颗项上人头!” 在天牢里敢说出这样的话,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是个狂人,却会被人认为是疯子,碰巧的是,陶紫鸢刚从外面进来便听到这样一句话,不由得看了一眼身旁的牢头, “他一直这么狂吗?” 牢头四十多岁,两暼八字胡极为扭曲的动了动,硬着头皮道, “差……差不多吧。” 陶紫鸢:“……” “您这话我怎么听着跟做梦似的?得,您还是先喝酒吧,有什么需要您再知会,我先出去了。” 说着狱卒就要起身,一转身的功夫看见了牢头一脸黑的站在一位年轻公子的身边,只见那公子生的面容清俊,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冷意英气,一袭黑色长衫,手中一柄悬着青玉流苏的黑色长剑,隐隐有一股杀气。 狱卒迟疑了片刻,迎到牢头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牢头支走了, “去去去,到外面看着,把钥匙留给我。” 接下了腰间的钥匙,又是一阵脆响,牢头接了过来,便上前几步打开了牢房的铁门, “大人您请。” 陶紫鸢眸光冷淡的扫了一眼,牢头便识趣的离开了。 “呦,这不是风波亭的陈夫人吗?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远处的一间牢房里传来一个奚落的声音,很明显带着嘲讽, “朝廷养着你们这帮人,到了动真格的时候一个个都成了废物,只会在咱们自己人面前耀武扬威,算什么能耐!还不如特妈一条哈巴狗,喂了他东西,我还能听见两声叫唤!” 韩文彦坐在牢房的地上,看了看不远处被下了大狱的官员,又看了看眼巴前面色不动的陶紫鸢,且看着她会怎么办。 却见她只是轻轻一笑,便看向了自己,可话却是对那个人说的, “骂的好,只可惜了林大人这副才能,只能在牢房里一展身手了,若是能骂死两个,也是为朝廷效忠了。” 第150章 韩文彦 - 碧罗海 - 叶洛寒 骂了人,却不带一句脏字,韩文彦笑看着林姓官员铁青的脸,见他激动的跑到了铁门前面,叫喊道, “你这女人当真是不知廉耻!咱们的脸都让你们这样的人丢尽了!女子当道,这就是国乱的前兆!” 陶紫鸢微蹙着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紧接着众人便看到有狱卒从外面进来,将林姓官员带了出去。 “你不杀他?就算是杀了他,也没有人会追究。”韩文彦问道。 陶紫鸢笑了笑,故意抬高了声音道, “杀他做什么?他本一心求死,若是杀了他便是成全了他,那未免太便宜了些。” 话音刚落,众人只觉得脊背一凉,默默地蹲守到了角落里陶紫鸢看不到的地方去。 “有意思,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韩文彦看着陶紫鸢终于有些微动容的脸,叹息道, “你终究是活成了他的样子。” 陶紫鸢眼眸微动,敛藏自己的眸光,看向韩文彦,疑惑道, “看来你是知道我会来的了。” 韩文彦得意的一笑,“当然,姓李的不请你,那不还有廉亲王呢吗?再不成,总还有其他人。” “为什么一定要我来?”陶紫鸢问。 韩文彦突然收敛了笑容,将壶里的酒一饮而尽,看着陶紫鸢掷地有声道, “因为建立学堂,非有你不可,既然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那么过程重要吗?” 一句话也间接的回答了为什么韩文彦会接受兴办学堂的提议,因为李相卿的目的也是间接的改变,而韩文彦的举动太过于强硬,这是现在的时局无法接受的,他自己也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轻易的转变了态度。 只是…… “你的风骨呢?人都说腐儒腐儒,你倒是……变通的很?”陶紫鸢有些好奇,这样的儒生真的就能一下子变通过来? “变则通,不变则还是一潭死水,再有人打过来,我们一样是输,这和个别人的英勇是没有关系的,这是大势所趋!” 韩文彦看着陶紫鸢惊讶的样子,慢慢露出了笑容,道, “都尉大人是不是在想寒门难出贵子,像我这样的人就应该是迂腐的,固执的?哈哈哈……,确实有那样的人,可韩某不是。迂腐的人大有人在,没有贵贱之分,朝廷里也有许多保守党在,可李大人也不在其中。” 陶紫鸢眨了眨眼睛,她确实要对如今朝廷上的这些人刮目相看可,虽政见不合,但穆贤也是个肱股之臣,萧鹤,李相卿,韩文彦,这些人主导主流趋势的话,何愁没有新气象? 陶紫鸢心中惊骇,不得不承认李相卿的政治眼光,他真的没有看错人。 只是方才那一番话不得不说是惊天动地,私议朝政,韩文彦又故意高声出口,陶紫鸢刚想着封住这些人的口,免得升起不该生的事端,没想到竟然有人带头喝起了好来, “韩大人一番言语,不愧是新流楷模,有韩大人这样的人在,国家何愁没有前途?昨日之耻定能洗刷!” 话音刚落便引起了众人一阵附和,虽然也有少数几个没有张口的,但是总是要比朝堂上一致多了。 这风向……不对呀…… 这帮老头子就算是再爱国,也没有必要这么碰着韩文彦这么一个后生,对于他们无私的心理,陶紫鸢还是抱有理智的怀疑的,尽管这一幕看上去确实很有些激动人心。 陶紫鸢:“……” 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陶紫鸢在看向那第一个附和的人,问着旁边的韩文彦, “那是个什么人物?” 韩文彦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盗贼。” 陶紫鸢看着那中年人肥胖的身躯,不由得好奇起来,怔怔道, “是这牢里的伙食太好,还是现在盗贼的身体素质需要已经降低了吗?” 韩文彦有些语塞,似乎没想到陶紫鸢能说出这样的话,不过倒是多了几分人气,也亲近了几分, “会制药,轻功也不错。” 话音刚落韩文彦便看到了陶紫鸢含笑不语的样子,好像看懂了什么一般。 韩文彦心中一紧,有些不自然的转开目光, “那个,你该走了,天牢这种地方,都尉大人还是不要久留的好。” “那我先走了,大人再委……休息几日等着消息。” 陶紫鸢笑了笑,没有拆穿韩文彦的小计俩,转身出了牢房,沿着长廊往外面走,只是到那个千老六的门前时,似有似无的笑意让某些人脖子后面感觉到有些凉。 陶紫鸢前脚刚走,后脚便有狱卒们进来镇压,一边有人将韩文彦的牢房落锁,一边有人吼着, “都在喊什么,找死呢是不是!牢房重地,严禁喧哗!” 回答他的自然是此起彼伏的冷哼,但是也很有效的让这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被吓得炸了毛不敢出来的老鼠终于又可以舒服自由的呼吸了。 出了牢房,陶紫鸢便写了一封信,让人文秀送到了相府去,很快李相卿便接到了消息,紧接着第二天便有了动静。 具体发生了什么陶紫鸢不知道,只知道情势也并不是很轻松,即便韩文彦上折子承认了自己的过错,可依旧有人抓着不放,皇帝的面子也过不去,最后还是落了个降职的下场,还是李相卿和萧鹤力保的结果。 不过从天牢里面提出来人,而且还是一个得罪了皇帝的人,有这样的结局已经是不错的人,于是乎十天后再见到李相卿和萧鹤的时候,很明显两个人的状态都不是很好,不过明显两个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李府办堂会,由头是老太爷七十大寿,为了这场寿宴,老太爷提前半年便进京了,陶紫鸢也收到了帖子,刚到李府便碰巧遇到了韩某人,陶紫鸢笑着打趣道, “韩大人,恭喜啊。” 韩文彦笑着挥了挥手, “都尉大人就别打趣我了,我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吗?” 陶紫鸢笑笑,没说话,两个人一同随着府里的小厮到园子里坐了下来,一边听戏一边等待主家。 第151 人格魅力 - 碧罗海 - 叶洛寒 刚坐下身边便有丫鬟经过,一不小心崴了脚,盘子里的果子落下被陶紫鸢及时的接住,放了回去。 “谢大人,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笨手笨脚,打搅了二位大人,奴……”丫鬟连连道歉,生怕惹恼了老爷的客人,好在陶紫鸢笑着开口打散了她的忧心, “没事,去吧。” 陶紫鸢的话音刚落另一边韩文彦将刚放回去的苹果拿了一个,看着婢子为难的样子,没等陶紫鸢说话,韩文彦已然道, “这两盘就留这吧,你让别人补上原来那桌的就是了。” 陶紫鸢眼眸微动,没有出声,看着有些茫然的婢女,笑着点头道, “韩大人喜欢,那就留下吧” “诺。”婢子这才放下了两盘果子,退了下去。 陶紫鸢重新坐下,两个人的位置,不太靠前,也不靠后,刚刚好和主位的李相卿之间是隔了一个斜对个的桌子的位置,不得不说是观察的绝好的位置。 刚坐下,陶紫鸢瞥了一眼几乎没有吃相的啃着苹果的韩文彦,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是该说你一副好心肠呢,还是放荡不羁呢?” 那婢子的果子撒了,若是落在别人的眼里,不管怎么说,这果子即便没有落在地上,可旁人也是不会再碰的了,韩文彦让侍女将东西留下来,陶紫鸢才想起来这件事。 所以,不得不说,韩文彦还是一副好心肠,当然这建立在他对这个侍女没有图谋的前提下。 至于放荡不羁……陶紫鸢无奈苦笑着,这吃相没有更难看得了。 韩文彦嘿嘿一笑,对于陶紫鸢似有似无的嘲讽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振振有词的同她争论起来, “妹妹,我这手里拿的是什么?是苹果,是吃的,就是我把他切成了一朵花,再放进嘴里,他也一样是个苹果,不会有别的口味。” “所以你想说什么?”陶紫鸢问。 韩文彦收敛了笑意,咬了一口苹果,嘴里的东西嚼的差不多干净了这才继续道, “你看见今儿个这些来的人吗?” 陶紫鸢四下里看了看,虽然人还没有全到,可大概的构架已经可以看清楚了,有很多的洋人,大多是驻扎在燕都城里的贵族使臣,还有一些就是朝廷里的官员了。 只是这里面倒是多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面孔。 本来不应该在男宾席这边出现的夫人们,也纷纷的坐在了席间,而且大多是在自家大人旁边,恩不恩爱的另说,但是这可是黑熊点灯,头一回的事。 不得不说,这和那些洋人带着夫人们出席有很大的关系,这些年以前的习惯有不少被慢慢的改变,有许多以前看似无法接受的事情,也一件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忽然间,陶紫鸢明白了韩文彦的意思。 而韩文彦也似乎看懂了她的目光,轻声道, “里子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就算是外面雕刻的再天花乱坠也是无济于施的,我若站在云巅,连衣角都是神圣不可亵玩的,我若身在泥潭,匍匐于人脚下,连呼吸都是臭的。所以啊,这些东西,现在还重要吗?” 韩文彦似轻佻的说,只是眼中一闪而过的悲哀还是泄露了他的内心。 只不过,陶紫鸢还是不得不承认,韩文彦的话是有道理的。 无论是在内部还是大的格局上,都是如此,就像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一样,里子都没了,面子有什么用呢?对韩文彦颇为失礼的行为陶紫鸢没有再阻拦。 不知不觉间,宾客满座,作为一朝的丞相,对外的外交长,李相卿在这些洋人之间倒是有极高的地位和评价,这么说吧,除了银子和土地这些国家大事,其他的事情还是卖一些面子给他的。 这样的形式下,能有这样的地位已经很是不易。韩文彦把这称作是“人格魅力”。 “人格魅力?”陶紫鸢疑惑起来,“那是什么意思?” 韩文彦突然间意识到有些新式的词语陶紫鸢不明白,掏出袖子里的帕子擦了擦手,这才给陶紫鸢解释起来, “人格魅力,就是这个人说话做事的方式,赢得众人的认可,从而产生的影响力。” “不懂?” 看着陶紫鸢迷惑的样子,韩文彦问了一句,得到的是毫无疑问的回答,对此韩文彦不由得吐槽了一句, “你怎么能这么笨的呢?亏了你没在朝廷里混,要不然呐……唔……” 韩文彦捂着右腿努力的控制着面部表情,但仍旧不乏狰狞的样子,低声吼道, “你干什么呀,怎么说着说着动手了呢?” 陶紫鸢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 “打你都是轻的,你是没在天牢里挨打,皮痒痒了是吧。不就是读过几年外面的书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韩文彦觑了一眼,看着陶紫鸢气呼呼的样子,果真是被自己激到了,连忙陪笑道, “妹子别生气,哥哥错了,刚才那个人格魅力我给你举个例子,比如说哈……” 韩文彦声音特地低了下来,生怕别人听到一般, “比如说那天我刚说完话,便有那么多人捧我,这就是我的人格魅力。” 陶紫鸢看了一眼韩文彦,默默的偏过头, “明明是请了个托,好意思提。” 被她这么一说韩文彦也不脸红,只是不经意的打量起来周围的人。 很快的,一声高喊, “李大人到!” 话音刚落,几乎位置上的人纷纷起了身,不约而同得看向那长廊的方向,只见一袭紫衣的李相卿便扶着穿着大红色袍子的老爷子走了过来,身后随着的是同样一袭紫色衣裙的灵筠扶着李相卿的母亲。 两位老人家的面色都还算不错,毕竟年纪大了,身子股子总是有不如意的地方。 沿着提前留下来的路,李相卿扶着老爷子从一对洋人夫妇身边经过,那对洋人夫妇给老爷子道着喜, “今天是老先生的六十大寿,我等收到了李大人的邀请,前来贺寿,祝老先生生日快乐,心想事成,天天开心。” 李世秋面上挂着笑,只是道着,“好,好。” 便没有过多的言语,倒是李相卿淡笑着拱着手对四下里的人说了句话, “今日是家父的六十大寿,请来了畅南园的戏班子,请各位一同观赏。” 第152章 年轻的小姐 - 碧罗海 - 叶洛寒 很快老爷子便到了主位上坐下,戏台子上的人也纷纷亮了相,洋人们自是没有看过这戏剧,一时间是既迷糊,又觉得好奇,只不过陶紫鸢还是看到了有些人被慢慢的带入了情景之中,如果没有是不是响起的那些拍手叫好的声音惊吓到他们的话。 眼角的余光里陶紫鸢刚好看到了那个人拿起桌子上的果子,一边用刀削着水果,又切成了一小块,递给旁边的父亲。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了一句,有些东西真的是不能一言以蔽之的。 正看着戏,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陶紫鸢看向右边,只见一位金发碧眼的年轻小姐,穿着一袭湖蓝色的贵族长裙,笑着看向自己,颇有几分歉意的感觉, “对不起,我想打扰一下,有些问题想要问一下你,不知道可以吗?” 年轻小姐的话说的有些拗口,不过陶紫鸢还是勉强听懂了,点了点头,道,“什么问题?” “为什么,这些人要在听戏的时候叫“好”?,而且戏台上的人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感觉?” 年轻的小姐眼睛里皆是疑惑的单纯,看的陶紫鸢也不由得有那片刻的失神。 只不过她失神的原因是,这位小姐的身上是充满着阳光朝气的,同每一个被家人保护的很好的女孩一样,都是幸福的,只是有一种东西是燕都城里的大家闺秀们没有的,自由。 燕都城里的大家闺秀们,是不会来拍一个陌生男子的肩膀的,而且那种羞怯的样子在这个女孩的身上也完全没有体现。 “这是……大家认为刚刚的这一段很精彩,所以采用“叫好”来表示自己的喜欢。” 陶紫鸢解释完了,年轻的小姐依旧疑惑的样子,陶紫鸢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好,一道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这是一种文化的体现,这“叫好”也是有讲究的,台下的观众和台上的戏子的一种默契,就像是戏子需要知道他唱的是不是入了观众的耳,台下的观众买不买账,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可以叫好,你们的歌剧在最后不也是会收到掌声吗?在你们的文化里,中间不可以打扰别人,这是不礼貌的,但是在这边,观众也不会随时的叫好,也怕会打扰到台上的人。” 陶紫鸢看向身旁的韩文彦,见他一口一个“文化”,一口一个“打扰”,“礼貌”,“不礼貌”的,明明那么简单的事情,偏偏让他引出了一篇长篇大论,不过长篇大论也是有作用的,年轻的小姐恍然大悟,看向韩文彦的眼中也多了些什么。 “谢谢你们的解答,我明白了,这是一种差异,看来还有很多我要去学习的东西。”年轻的小姐高兴的道,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有那么一瞬间,陶紫鸢还以为是李敖重新站在了自己面前,那种情态,真的是太像了。 可以欺骗迷惑眼睛的无邪的目光,让她感觉到背后一阵寒意。 不对……陶紫鸢忽然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方才那股寒意之中带着一丝杀气,这几年她对这种感觉越来越敏感了,所以当下立即预感到有人要在这里行刺,只是不知道他的目标是谁。 转过身,陶紫鸢看向方才的那个方向,却只见到了负责端茶送水的丫鬟小厮们。 “你明明是位女士,为什么要在你先生身边穿着男人的衣裳?” 突然间传到耳朵里的细微的声音,如果不是陶紫鸢的听力敏感,怕是真的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 转过身,看向旁边的年轻小姐,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你怎么看出来的?” 年轻的小姐轻轻一笑,不过是那种笑的很明朗的那种,将手放在了陶紫鸢的喉咙上,在她疑惑的目光中说道, “女士这里是没有喉结的,虽然有一些人绅士们的喉结不是很明显,但是你的侧脸曲线很柔和。” 陶紫鸢眨了眨眼睛,看着这个聪明的小姐,脸上的讶异转瞬即逝,笑着道,“你看的很准,平时我的衣服领子都会高一些。所以喉结的事情不会被人发现,但是柔和的侧脸曲线就是女子,这样的结论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为什么?”年轻的小姐有些疑惑。 陶紫鸢含笑不语,看了一眼旁边的韩文彦,后者干咳了两声以缓解尴尬,转移了话题道, “这位是风波亭的都尉大人,相当于你们的圣主,都有着很神奇的能力。我朝女子的衣装繁复,所以为了便于行动,都尉大人素来都是一身简洁的劲装。” “你叫她都尉大人,那你就不是她的先生喽?”年轻的小姐仿佛捕捉到了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陶紫鸢不由得轻笑出声,在一边看着惊诧于她的直率,一边狐疑着她的反应有些太大了,就像是…… 陶紫鸢轻挑起眉毛,看了一眼旁边的韩文彦,悄悄地注视着席间的动静,尤其是明兴的反应。 明兴现在是李府里面的管家,他的一举一动代表的东西很多。 虽然看上去一切都很平静,只是站在廊前的明兴却在一个很好观察的位置,暗地里注意着场面上的一切异常,可以说是为了以防万一,但是陶紫鸢更愿意相信,这是李相卿提前知道会有刺杀的人才安排下来的。 至于这园子里不一定会有很多的侍卫,但是一定会有武功高强的人,说不定某个小厮和丫鬟便是高手。 陶紫鸢一边思索,一边注意着那些可能看起来行为诡异的人,年轻的小姐很快便坐在位置上端坐着,认真的聆听着台上的戏文,看着台上的人优美婀娜的身段为之心醉,一边的韩文彦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而轻轻一笑。 陶紫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个洋人女人坐在不远处的地方。 “韩大人看见什么了?”陶紫鸢轻声问道。 后者却是意味深长的回了一句,“都尉大人在看什么,我就在看什么。” 陶紫鸢脸上的笑容微僵,“什……什么意思?” 韩文彦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笑着道, “要不咱们打个赌,看看谁猜的准?” 第153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 - 碧罗海 - 叶洛寒 “赌什么?”陶紫鸢不怀疑韩文彦已经窥测出这局面的诡异,只是好奇他是何时发现的,貌似比自己要快了一步。 “一个要求,放心,绝对是君子之约,不会逾越。” 韩文彦试图让陶紫鸢当下戒备,后者略微思索后便也痛快的同意了, “虽然你有些时候挺混的,但是既然你说了君子之约,我便信你。” “那万一我食言了呢?”韩文彦试探着问,接到的是一记冷眼。 “我可以不履行。”陶紫鸢淡淡道。 “哦?”韩文彦笑了笑,多了几分兴致,“就不怕我传扬出去,说你失信?” “那我就拉你一起下水,左不过,我是个女子。” 看着她泰然自若的说出这样狡猾的话,韩文彦不由得内心惊叹,啧啧出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我记得你那个同伙还是里面,我救不了他,可推波助澜一把不成问题。”陶紫鸢似乎在自言自语一般,又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韩文彦,后者心下一凛,他倒是差点忘记了老六还在大牢里蹲着呢。 “开玩笑,开个玩笑,妹妹别当真啊。”韩文彦赔着笑,连忙转移了话题, “这个妹妹觉得这里面哪些人有嫌疑?” 陶紫鸢笑着看了他一眼,也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拿起手边的茶盏,放到唇边,借着吹拂热气的功夫,对韩文彦说出了几个自己的怀疑对象, “右后方站在第三个廊下的小厮,明显习过武,但身上的那种血腥杀气应该不是侍卫,左前方戏台子旁边的中年男子,虽然名义上是班主,可走路的姿势很明显不是普通人,而且似有似无的看向主位的方向,虽然有可能是为了探知主人的喜怒,但神色有些掩饰的慌张,有问题。” “没了?”韩文彦见她停下来问道。 “还有一个人,我摸不太准。”陶紫鸢微蹙着眉头,有些犹豫,很明显在思考纠结之中。 “是熟人,还是洋人?” 韩文彦突然间抛出来的选择让陶紫鸢不由得侧目,甚至忘记了掩饰,好在韩文彦及时的提醒了一句, “大人,注意你的神态,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陶紫鸢撇了撇嘴,将茶盏放回去,眼睛看着戏台子上的节目,却在注意着那个离李相卿很远的洋人。 按理说,那么远的位置行刺的话危险系数太大,而且一个洋人同李相卿又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行刺他? 这也是陶紫鸢虽然怀疑但是却在犹豫纠结的缘故。 “所以妹妹觉得这三个人哪个人更像刺客一些?” 韩文彦似乎很急于让陶紫鸢做出选择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干嘛那么看着我?”韩文彦打开手里的扇子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视线,阻挡那让他感觉恐惧的目光。 “我觉得都不像,非要选一个的话,就是洋人了吧。” 听到此处韩文彦立刻放下了扇子,惊诧道“为什么?” “那个小厮应该是这府里的人,再不济也是明兴认识的,想装作小厮和侍女混进府里容易,可是骗过熟悉的人很难,如果真的是小厮,应该已经被抓起来了。之所以会被留着,一定是有特殊的原因。再者就是班主,忧心忡忡,好像是在担心什么人,所以也不是他,那就剩下一个洋人了。”陶紫鸢分析着,虽然她也觉得有些不可能,但相比之下班主和小厮更不像刺客。 韩文彦轻叹了一声,感慨道,“想赢你点东西怎么就这么难呢?” 陶紫鸢怔怔道,“真的是他?” 韩文彦点头,却似乎有些挫败感, “洋人应该是被掉包了,你看他和旁边的那位夫人,很明显,从那位夫人的行为上可以看出对他丈夫的怀疑。而且洋人最可疑的一点是,即便他的乔装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就连行为举止也无可挑剔……” “可他对身边的夫人太关注了。”陶紫鸢接过话道, “虽然这些洋人尊重自己的妻子,也可以说十分恩爱,但没有男子会这么留意结婚许久的妻子,就连这些人也不例外。就像是在遮掩什么一般。” 韩文彦没想到陶紫鸢怀疑洋人的理由这么任性,一时间不由得瞠目,缓了一会才想起来问道, “恕我无知的问一句,妹妹你平时也这么查案吗?” 陶紫鸢简简道,“风波亭的案子有凌源,朝廷里的事情,看心情。” 韩文彦:“……” 本来以为是个高人,突然间发现是个唱戏的,韩文彦心里的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可是…… “你应该很能打吧。”韩文彦不死心的问道。 “第四吧。” “第几?”韩文彦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风波亭的都尉为什么会是排名第四的家伙! 就算是陈堔的妻子,这后门也走的太大了吧。 “第四。” 陶紫鸢清清楚楚的又给他重复了一遍,韩文彦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算,算了,当我没问。”韩文彦轻叹了口气,眉宇之间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 陶紫鸢看在眼里,眸中划过一丝轻笑,没有做过多的辩解,只是疑惑的问道, “韩大人为什么会看到那个洋人?” “啊?”韩文彦似乎丢了魂一般,没了方才的神采,只是有些没精打采的道, “他一直在看着时间,似乎是在等待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有三波人,一波是混在小厮里的侍卫,一波是洋人,另一波就是隐藏在人群里的另一个刺客,而且很可能是班主熟悉的人。班主之所以担忧是因为提前发现了计划,想要阻止那个人,但是似乎失败了。” “哦?”陶紫鸢扫了一眼台上的青衣,“是那个青衣?” 韩文彦点点头,“是啊,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个青衣了,掐着时间,这几波人也该动手了,非要做个比喻的话,青衣是蝉,小厮是螳螂,洋人是黄雀。” 说着韩文彦便没有了声音,看上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困难的事情。 怎么会呢?一点优势都没有的人怎么就成了都尉了呢?就算是陈堔的妻子,可听说是先帝赏识的人啊,到底因为什么呢? 本来韩文彦以为自己很了解的一个人,突然间让他变的迷糊了起来。 第154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二) - 碧罗海 - 叶洛寒 韩文彦百思不得其解的功夫,身边的人推了他一把,韩文彦正集中思绪想事情,冷不丁的被人打扰到,有些不耐的吼了一句,“又怎么了?” 陶紫鸢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年轻小姐,歉然道,“不好意思啊,他这个人一想事情容易激动,你就当他现在是个疯子就可以了。” 年轻的小姐很善解人意的道,“没关系,这样的人只是做事情的时候很专注,不习惯旁人的打扰,应该是我打扰了。” 陶紫鸢怔怔点头,这和年轻的小姐实在是刷新了她对这些洋人的认知。 “啊,对了,刚刚的那个问题,我替你解答吧,虽然没有他解释的那么全面,台上的青衣是个男子,而且是很有名的角儿” “什么是角?”年轻的小姐发挥着她不懂就要问的精神,废了好大的功夫陶紫鸢终于给她解释明白了,看着年轻小姐明了的样子,陶紫鸢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觉得身上莫名的有些疲惫,刚站起身,年轻的小姐问了一句,“你要溜走吗?” 陶紫鸢惊叹于她的坦诚直率,摇了摇头,笑着道,“我只是去更衣。” “更衣?”年轻的小姐似乎想到了什么,拉着陶紫鸢的手一起跟了出去。 旁边的史密斯夫妇看着女儿挽着一个男子的手离开不由得皱起眉头,还是有知情的人在人群中轻声的说了一句,“方才离开的那位陶大人,是位女士。” 解答了大家心中的疑惑,也解开了史密斯的困境。 人群再次安定下来,韩文彦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没被误会,要不麻烦可就大了。 刚刚他可看到了,有那么几位夫人和小姐频频注视着自己旁边的那个人,似乎在追查猎物一般。 如果是择婿倒是没什么,就怕是那帮人玩的太开了,陶紫鸢可吃不消。 当然,这些东西,出于交情和一个朋友的角度,韩文彦不希望陶紫鸢清楚。 虽然他想不通能让那堆牛鬼蛇神认可她是用了什么办法,但是他不怀疑先帝的眼光,还是要花时间继续探寻她那些隐藏的秘密。 另一边陶紫鸢被年轻女子挽着胳膊一直走出了园子,路上的小厮丫鬟们纷纷视而不见,可想而知灵筠在这些得体的侍从身上下了多少功夫。 一路上年轻的女子拉着陶紫鸢问东问西,两个人倒是多了一些了解,陶紫鸢的官职,事务,和韩文彦的关系,包括自己嫁了人的事情都被女子知晓,而对于女孩陶紫鸢也了解到了一些内容。 西木国驻黎国外交大使的独生女,叫诺兰,二十岁,有一个未婚夫,是小时候定下的,预计明年初春就要回去成婚,未婚夫也是一位勋爵子弟,是铁人伯爵的继承人,很年轻英俊,看上去很美满的一桩婚姻,青梅竹马。 可是陶紫鸢本以为会和这里被关在院子里的小姐们不一样的诺兰,被安排的竟然也是一场政治婚姻。 不,应该说,竟然也会被安排一场政治婚姻。 “你似乎很惊讶。”诺兰说了大半天终于注意到了陶紫鸢的表情。 陶紫鸢停下步子看着面前的诺兰,“你们不是崇尚自由吗?为什么也会被安排自己的婚姻,不是可以自己选择吗?但是我更惊讶的是,你为什么会对一个初见的人说这些?据我所知,诺兰小姐是第一次见到我吧。” 诺兰笑了笑,有些狡黠的道,“第二次。” 陶紫鸢的脸色微僵,“第……第二次?” 可是为什么,她从来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女孩?不仅如此,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好在很快诺兰解开了她心中的疑惑,“在五年前。” 一句“五年前”突然间让陶紫鸢的心悬了起来,看着诺兰的眼中出现的狡黠,她觉得自己似乎被耍了。 “你护送李大人上船的时候,我看见了你,当时我跟在里奥哥哥的后面,只是你没有看到而已。” “里奥?”陶紫鸢回忆着这个名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是那个伯爵?” 诺兰笑了笑,”对,他也是我的未婚夫。” “可是当时船上的人都叫他伯爵大人,可很明显你刚刚说他还在等待着继承爵位。”事情巧合的让陶紫鸢无法相信,那个李敖竟然是诺兰的未婚夫! “因为他本身就是立下功勋,是舅舅亲自赠与的勇士伯爵勋章。” “舅舅?”陶紫鸢有些哭笑不得,她怎么觉得这些人的关系这么乱呢? “尊敬的国王陛下,就是我的舅舅。” 陶紫鸢:“……” 合着说了半天,这么一位使臣的千金,竟然水涨船高变成了国王的外甥女,她似乎有些懂了这庄政治联姻了。 国王需要李敖的力量,作为他忠诚的支持。 还没等陶紫鸢消化完这些,诺兰又识破惊天的扔出了一个消息, “我知道,李大人喜欢过你。” 陶紫鸢:“……” 这……这是个什么人物?内心一阵惊涛骇浪过后,陶紫鸢有些哭笑不得的提醒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尤其是像您这样身份尊贵的人。” 诺兰轻轻一笑,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你带我离开这里,我就不会乱说话啦。” 陶紫鸢:“……” 片刻后陶紫鸢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淡淡道,“拐走使臣的家属,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更会连累更多的人,我希望小姐不要再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说着陶紫鸢握住诺兰的手臂,拉着她往回走,却听诺兰坦然自若道,“你不是那些迂腐的人,我也知道,你有办法可以让事情悄无声息,再不济还有李大人做你的靠山。” “诺兰小姐,您还是回到您父亲的身边更为妥帖,这样对大家都好。” 陶紫鸢屹然不动,全然没有被诺兰的话蛊惑甚至迟疑。 “就为了若有人都好,我就要被折磨到死吗!”诺兰突然出口的话,让陶紫鸢的脚步再一次停顿下来,疑惑的目光落在旁边还在挣扎的诺兰身上,突然间她感觉到一阵纠结和为难。 第155章 美丽的皮囊(一) - 碧罗海 - 叶洛寒 长廊下的陶紫鸢万分的后悔,为什么自己要从里面出来,现在落了个进退两难的下场。 她倒不是怕诺兰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抖出来,只是诺兰说的受折磨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说的是假的还好,可若是真的,自己便是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一旦之后诺兰出了什么事,史密斯夫妇第一个便不会放过自己。 “你怕了。”诺兰窥探着陶紫鸢纠结的神色,冷笑着讥讽道, “外面的人都说风波亭的大人什么都不怕,原来也只是披着狼皮的绵羊,狐假虎威而已,扯着皇帝的大旗,耀武扬威,不过如此!” 诺兰说着用力抽开了自己的手,踱步到一边的扶拦旁,轻依在上面,眸光中缠着一丝解不开的忧郁,让人心生牵挂怜惜。 陶紫鸢轻轻一笑,对于诺兰的讥讽并没有放在心上,走到她身旁的位置,打量着外面装修精美的园子,说道, “是啊,我就是狐假虎威,但是你也不必激我,我想做的事,别人拦不住,我不想做的事,再逼我也没有用。” 话音刚落,只闻一声嗤笑,随即嘲讽的声音已经如影随形的飘进耳内, “说的这么好听,还不是不敢得罪尊贵的公使大人!” 诺兰刚说完便不由得呼吸一滞,她看到了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那双眸子给她的感觉很可怕,是诱惑,是恐惧,仿佛那极致的诱惑背后隐藏着的是地狱的恶鬼,而自己已经被那只恶鬼盯上了。 “你……,你想做什么?” 诺兰恐惧的脱口而出,本能的向后退去,可那人并不打算放过她,一步步的紧逼,宣告着更加可怕的宣言, “对别人的家事,我向来不感兴趣,尤其是那些打算利用我的人,他们的下场一般都很惨。尊贵的小姐,外面的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或许相比之下,宫殿里面才是天堂,最起码不必饥不择食。” 一股十分钟危险的感觉萦绕在诺兰的周围,她感受到了陶紫鸢气息的变化,果然那一切的温和都是假象,所有的权利都伴随着嗜血的味道。 “可再这么下去我就真的要死掉了……”诺兰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祈求,“带我走,只有你能带我摆脱那些人的控制!求求你!” 少女蓝色的衣裙伴随着她的崩溃一起铺散在初春的地面上,挡住了黑色靴子上绿色的翡翠,眼泪落下,随之而来的是陶紫鸢轻轻一笑,如同圆月之下那嗜血的恶魔,极美的诱惑伴随着极致的危险, “阁下似乎忘记了,这里不是你们应该来的地盘。” 话音刚落,园子里的草丛间一阵微微的动摇,细风微动,两三道极快的影子在眼前闪过,园子里已经多出了三个一身燕尾服的年轻男人。 一个身着红色的燕尾服男坐在芭蕉叶上,叶子竟然没有丝毫的晃动,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自然的垂下,细碎的黑色短发下遮掩着的红色瞳眸诉说着危机。 银灰色短发的少年站在长廊的外面,低垂着眸子,深蓝色的燕尾服耀眼夺目。 另一个黑色燕尾服的少年则安静的许多,金色的短发随风微动,无声的伫立在花丛之间。 只是这样美丽的外表出现,却让身旁的诺兰身体都在颤抖起来,下意识的想要逃离,被陶紫鸢揽在了怀中,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诺兰如同钻石一般闪耀的蓝色瞳眸流下了晶莹剔透的水珠,抓住了陶紫鸢的衣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传达自己的恐惧, “救救我,救救我,我真的不能再回去了!” 说着不经意间漏出了自己靠近胸前的齿痕,那是被动物咬过的痕迹。 “尊贵的都尉大人,定下约定的是属于地狱的魔族,可我们不是魔。” 坐在芭蕉叶上的红衣少年看着陶紫鸢得意的笑着, “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这样的话,我们也不会让使臣大人多事。” 很明显少年在告诉自己,史密斯夫妇知道这件事,而且很明显在默认了,更可怕的是很可能在这些人之间会有一个不成文的默契。 “就当没有看见,这样对你我,大家都好。” 红色燕尾服的少年已经清楚而又嚣张的暗示了自己,这件事情不是自己可以碰的。 诺兰却一直紧紧的抓住陶紫鸢的腰间,生怕她就此离开,抛弃了自己。 可最终陶紫鸢还是慢慢的扯开了她的手, “诺兰小姐,出于立场问题,既然你父亲默许了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样的人存在,所以我不能帮你,十分抱歉。” 说着那人欠了欠身,转身就要离开,诺兰怔怔的站在原地,危险让她的肢体变得僵硬,冰冷,似乎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 眼见着陶紫鸢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诺兰的心越来越沉,黑暗逐渐笼罩着属于她的世界,将她吞噬,突然间耳边响起一道声音,诺兰忽然间睁开眼睛,看着目光中那人的背影高声道, “他们就是魔族的后代!” 话音刚落,那人的脚步忽然间停顿,仅仅差了一个身子便转入另一条长廊。 园子里的三个人忽然间警惕起来,看着那个人逐渐转过来的身体,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尖利的牙齿。 “既然小姐说他们是魔族,按照规定那就应该驱逐!”话音刚落,陶紫鸢的眼睛陡然间变成了蓝色,周身散发着恐怖的杀气,让园子里的三个人隐隐的有些恐惧,退避的欲望从心底升起。 “陶紫鸢,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如果你还想要这片土地的安宁的话!” 红色燕尾服的少年警告着迈着步子一步步靠近的陶紫鸢,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个好应付的对手,很危险,里边她只有一个人。 “可……你们是魔啊,如果那个人知道你们在这里,你说,这一片形势会不会彻底改变?”陶紫鸢冷笑着走近,长廊里的脚步声异常的清晰,诺兰却觉得黑暗正在一步步被撕碎。 “我们是被驱逐的人,所以你不能魔族的名义挑起战争!” 红色燕尾服的少年咬着牙道,很明显挑起战争这样的责任,他们担不起。 第156章 美丽的皮囊(二) - 碧罗海 - 叶洛寒 “真的是这样吗?那你为什么要害怕呢?” 陶紫鸢冷眼看着对面的三个人,停下了脚步, “可使臣的小姐说你们是,从遵守保护条约的角度,我应该……” “杀了你们!” 瞬间空气中的一切仿佛停止了下来,另一边的园子里正在唱戏的伶官,拿起糕点在犹豫要不要吃的韩文彦,负责端茶倒水的小厮,还有那正坐在戏台前的主人公,所有人的动作都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一道白光落在陶紫鸢的身边,那光芒中包裹着一个人,一个她很熟悉的背影,可是她却想不起来,记不得了。 她看见那个人走到那红色燕尾服的少年身前,轻轻的一点在他的额头上,时间的停滞魔咒在一瞬间离开了少年。 而当少年疑惑的看向那人的面孔,问起他是谁时,陶紫鸢的时间也停止了,包括那颗在她胸口跳跃着的本不属于她自己的心脏。 “你们是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生灵,让你们留下已经是神的仁慈,无论你要做什么,告诉你还有你的朋友们,不要做让那位夫人不高兴的事情。” “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我们为什么要听从你的支配!” 少年的不甘和反抗都融解在那白光的轻轻一指,痛楚瞬间便传递了整个身体,心脏仿佛被人握在了手中,再残忍的撕劽,所以得骨骼也在被一寸寸的生硬的撕开,这样的痛少年已经许久不曾感觉到了。 突然间他想起了老人对自己说过的话, ——听说过神光吗,那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我们这样的东西,在神光之下不堪一击,很轻松的便可以夺走一个曦月鬼的生命。而且,过程会很痛苦。 “神……神光吗?这……这就是神光吗?” 少年痛苦的跪倒在地,闭上眼睛,等待着生命终结的那一刻,这样恶心的永生的存在他也不想再继续了。 然而预想之中的消失并没有发生,少年睁开眼仰望着面前的神, “你……为什么没有杀我?” “给你的朋友们传达我刚才的话,听见了吗?无论你们在玩怎样肮脏的把戏,不要动她。” “知……知道了。” 少年眼中的桀骜和戾气消失,剩下的只有劫后余惊的恐惧和臣服。 “呼!” “呼!” 沉重的喘息声在园子里响起,两声之后房檐上的水滴继续流动,隔壁园子里的戏曲声再一次响了起来,所有人的动作都得以继续,唯独红色燕尾服的少年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地面仿佛刚刚的那个人是梦中的场景。 匍匐在地上的少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走!”少年毫不犹豫的带走了其他的两个人,看着那些人的突然消失,陶紫鸢狐疑的打量起四周的风景,这里方才有人来过,可好像只是一瞬便没有了影子。 究竟是什么人? 不明所以的诺兰只以为是因为陶紫鸢的缘故那些人才离开的,尤其是方才查理看向陶紫鸢时让她发现了端倪。 那目光中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在里面。 “谢谢你,我……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请你……请你原谅。” 诺兰朝着对面的人深深的鞠了一躬,表示自己的感激和歉意。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一句冷淡的宣告,“我不喜欢被人利用,即便人存在的价值就是互相利用。” “啊……” 诺兰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她冷淡的面容,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你想要知道什么?” “那些人和你们皇室的关系,是只有这一个国家有,还是其他的也有?回答我。” 命令的语气,居高临下的气势,那一刻陶紫鸢扯去了她的面具,诺兰凝视着她良久,终是轻笑一声,仿佛在自嘲一般, “我终于明白了他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将你放在心上了。” 陶紫鸢疑惑的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讲下去,然而一声惊呼从另一边的园子传过来,陶紫鸢毫不犹豫的转身跑了过去。 而等她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极为戏剧性的一幕。 台上的青衣不知何时跑到了戏台子下面,手里捧着一只硕大的桃子,献给今日的主人公,李世秋。 院子里的小厮迅速的集结起来,站在戏台子边上向老太爷祝寿,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中央的位置,而那个洋人的位置,却突然间不见了人影。 身后闻风而至的诺兰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问着先到一步的陶紫鸢, “发生了什么?刚刚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陶紫鸢看着位置上的韩文彦看向自己得意的一笑,忽然间猜到了一些。 “戏班子的人准备的节目而已,只是出场的方式有些特别,有人被吓到了。” 说着陶紫鸢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诺兰,抬手轻轻的替她收拢了鬓边的头发, “诺兰小姐,你该回去了。那件事有机会我会向你讨教的,至于刚刚你说的另一件事,我就当做自己从来没有听过。” 诺兰看着她疏离而又温柔的举止行为,有些恍然,从她对待女人的态度来看,诺兰感觉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更像是一个男人。 诺兰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个疑问,恰逢陶紫鸢看过来问了一句, “你怎么还不走?”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诺兰试探着问。 “讲。” “你……喜欢女人吗?” 陶紫鸢:“……” 眼看着某些人的面色忽然间变的黑了起来,诺兰逃也似的混到了人群中,伴随着起立的人群一起鼓着掌,以表对李老太爷大寿的祝贺,对节目的满意和尊重。 陶紫鸢没有跪倒座位上,而是转身去了另一个地方,柴房。 推开柴房的门,陶紫鸢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明兴对于自己的出现似乎并不是很惊讶,还有一个人却让陶紫鸢觉得意外。 “你怎么在这?”陶紫鸢看着方才还在人群中的韩文彦,他怎么会比自己还要快了一步?这并不合理。 “李大人的交代,让下官查出幕后主使。” 韩文彦眉宇之间颇有一分得意,陶紫鸢勾起了唇角,看着一边不动声色的明兴, “看来我来的多余了,这一切都在相爷的预料之中。” 第157章 - 碧罗海 - 叶洛寒 韩文彦的气定神闲源自于这一切早已经在李相卿的掌控之中,那样的人怎么会允许在他父亲的寿宴上出现如此荒唐的事情? 陶紫鸢没有过多的参与柴房的事情,那里有韩文彦一个人就已经足够了。 回到园子里面陶紫鸢刚刚坐下,一边的诺兰便送上了一份邀请, “明天有一场晚宴,将会在公馆中举办,我想请都尉大人到场,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陶紫鸢凝视着诺兰,逐渐的目光转移到她身边第二个男人的身上,迎上中年男人示好的目光,那是一个很英俊的中年男人,黑色西装笔挺的身姿在人群中卓尔不群,更显贵族的气质,整齐干净的短发映衬的皮肤苍白如雪,一双蓝色沉着的眼眸宛若星辰大海,却始终暗藏着着一丝忧郁。 “既然是公使大人的邀请,我自然不会推却。”陶紫鸢轻笑着眸光回到了诺兰的身上,后者忽然间脸上的笑容僵住,那个人的眸光让她觉得恐惧,好像被她看穿了一样。 被……看穿了吗? 诺兰心底的疑问刚刚涌起,很快的眼前的人温婉的一笑, “尝尝果子,这是聚芳斋的点心,百年的老店,很多时候是有价无市的,意思就是,再多的钱,里面的厨子也是要看心情的,就算是皇帝也不例外。” 后一句就像是在给自己解释一般,诺兰看着新上的糕点,等她回过神的功夫已经将点心放进了嘴里。 入口即化。 很快,听了戏,用过了午饭,众人纷纷从李府离开,陶紫鸢紧紧的跟随着灵浚的身影,趁机拦住了终于孤身一人的灵筠,在假山的后面。 “都尉大人,您别忘了,这可是我的家。”灵筠笑意盈盈的道,但很显然的一点是,她已经预料到了陶紫鸢的到来。 “你既然知道那些东西的存在,为什么还默认了他们的行为?”陶紫鸢质问着,这也是她会来寻灵筠的原因,灵筠不可能不知道那些人的出现,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动手。 “听过一句话吗?”灵筠也没有装傻,看着陶紫鸢疑惑的目光,温柔的声音传入耳内, “水至清,则无鱼,都尉大人,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逼的太紧只会让那些人抱着必死的信念拼死一战,倒不如有范围的容忍,反倒会让他们时刻战战兢兢,活的太久了,总是要找些有意思的事情去做,当然了,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懂得。” 说着灵筠嘲讽似的瞥了她一眼,纤长温软的手指推开了挡在前面的陶紫鸢,步行婀娜的离开。 陶紫鸢看着远去的人逐渐消失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那个猖狂的女人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在她的眼中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游戏。什么规矩,又算什么呢? “那个女人,很危险,很强大,可是她在嫉妒你。”耳边忽然间响起的声音,让陶紫鸢不由得呼吸一滞,迅速的转过身的瞬间,手里的剑已然出鞘,落在了那个人的脖颈旁边。 银灰色的短发,紫色的眼眸,实在是令人难以忘记他的特殊,即便在那三个人之中,他依旧很出色。 少年从蓝色燕尾服的胸口口袋里拿出一封信件,递给了对面的陶紫鸢,完全无视着存在于自己身边的危机, “这是请帖,三日后的傍晚,我会在南城门等待大人,为您带路。” 右手附上左边胸口的位置,慢慢的低下头,银灰色的短发在微风中摇曳,少年的身影如同紫色的睡莲,安静伴随着独特的芬芳。 陶紫鸢将剑收回鞘中,接过了少年手里的紫色请帖,上面的封口处的红泥印着别致的百合花纹,这些人喜欢称之为……玫瑰。 “如果我不去会怎么样?”陶紫鸢问。 少年的唇瓣张合,说着骇人听闻的话, “查理说,大人会去的,如果大人去了明天的晚宴的话。” 陶紫鸢微怔,少年的身影如同一阵风消失在视线中,而她的手中只有这么一张请帖清晰的印证着一切真正的发生过,存在过。 李府的门外,本应该早已离去的马车仍旧在府外等候,中年男子看着对面的女儿,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提醒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不要太过火,她终究是一个不能突然消失的人。” “明白,尊贵的父亲大人,我只是好奇,让里奥大人不能忘怀的人,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危险伴随着时间到来,那一抹黑色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李府的门前,马车外的随从连忙跑过去拦下了即将离开的陶紫鸢,恭敬道, “尊敬的都尉大人,史密斯小姐请您到公馆做客,正在马车中等候您。” 陶紫鸢眉间轻蹙,忽而舒展了眉间,含笑道了一声“好。” 陶紫鸢随着管家的步子走上了马车,没想到史密斯夫妇都在马车上。 同男人英俊出色外表相比有些逊色的夫人,只能用娴静优雅来形容,只是岁月似乎偏爱这对夫妇,并没有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任何苛刻的痕迹。 ………… 燕都城的远间客栈,二层的靠窗的房间里,一胖一瘦的两个年轻的男子扶着窗边的窗棂看着街上一辆辆走过的洋人马车。 琉璃窗,铁质的构架,在这些人出现之前不曾踏在这片土地上之前,从不曾在燕都城的大街上露面。 “琉璃窗可真漂亮啊,什么时候咱兄弟也能坐在那样的马车上?”胖子指着下面经过的马车跃跃欲试,眼中不断地跳跃着的兴奋的火焰。 “惜南,你说那些东西会不会跟他们有关系?”瘦些的年轻人目光幽深,眼中却闪烁着狡猾的机警。 “会吗?”惜南半信半疑道,虽然他对身边的人的能力是十分信任的,可如果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天子脚下,未免太肆无忌惮了些! “这些人真的会这么猖狂吗,行修?”惜南有些难以置信。 “你以为,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名为行修的男子唇角升起一丝冷漠的不屑, “而那些人也只会视而不见,为了他们所谓的大局,为了这表面的歌舞升平。” 第158章 两个捕快 - 碧罗海 - 叶洛寒 远间客栈里,行修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拉着旁边的惜南,一手将窗户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行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郡守大人很明显不愿意将这样的事情报到上面,可如果真的按你刚刚说的,那些人默认了那些东西的存在,那我们的处境不是很危险?” 惜南问道,有些焦急的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方向,千里迢迢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燕都,是因为知道那些人就是从这里最开始出现的,可是现在好像连他们自己人都无法相信,仅凭着他们两个捕快,真的能应付那些可怕的曦月鬼吗? “是啊,很危险。”行修坦诚的回答让惜南有些心灰,可随即行修看过来的目光却让他震惊, “怕了吗?惜南,现在离开还来得及,我是不能退缩的,我已经没有了留恋的人,可是你不一样,你还有爱你的人。” “行修,我不是那个意思!”惜南努力的辩解着,看着这个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为自己刚刚萌生的念头感觉到羞愧, “我只是觉得我们一定要有一个合理的方案,才能真正的解决这一切。你是我的兄弟,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这不是我们从早就便说好了的吗?” 行修笑了笑,眉宇之间流露出几分清冷, “是啊,可我还是怕你后悔,因为我们正在一步步的走近危险的中心。不想拖累你。” “我……什么叫做拖累!”惜南气愤着道, “说了一起就是一起!就算是死又何妨,那些人怕,可我惜南不怕,左右我已经给羽妹留下一笔足够的钱了,就算她嫁给别人也足够衣食无忧了。” 惜南的口气慢慢的变得委屈起来, “人家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到这来,你一天天就想着赶我走,行修,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啊!” 行修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惜南的肩膀,“我知道你,兄弟,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我打听到了三天后那些东西将在城外的暗月之地进行聚会。” “所有吗?”惜南瞪大了眼睛,哽咽的声音戛然而止。 “嗯。”行修点头回应着惜南的疑问,脸上的神情也沉重了不少。 “可仅仅凭借着我们的力量,是无法对付那些人的,即便我们知道可以消灭他们的方法,但是并没有尝试过啊。”惜南不无担忧的道。 行修可以理解惜南的心情,也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看来我们应该去拜访那位大人了。” “可是我们该去哪里找她?”惜南想不到,那位大人的踪迹。 第二天行修一大早便带着惜南出了门,后者还在睡眼朦胧的时候,已经被拖着出了客栈。 刚上了马背,行修便一路往城南的方向奔去,惜南紧随其后,两个人到了城外的一条湖边,又撑船横跨了湖面,在另一边下了船,刚下船便嗅到了一阵芬芳。 还有片片飘落的不知名的花瓣。 盛开着的美丽的粉红花瓣,随风飘落在对面的门户之上,幽静美丽的宅院透漏着一丝神秘的味道,惜南不禁感叹出声,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行修无奈的摇了摇头,却也没有说什么,虽然惜南的比喻不是很恰当,但是毫无疑问的当今的现状就是这样,底层的人犯愁着生计,上面的人只顾着自己的安危,因为所谓的大局,一味地委曲求全。 行修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敲响了宅院的大门。 不知道已经封闭多久到的风波亭门院,再一次迎来了陌生的客人,护卫从里面打开门,却将门外的二人挡住, “你们是什么人?非院内人员出入需要上面的令牌,你们有吗?” 令牌,什么令牌? 惜南心中的疑惑刚刚升起,行修已经开口道, “我们找,陶大人,有人说把这个东西交给陶大人,她就明白了。” 行修的手中多出了一颗圆润的蓝色的石头,虽然很稀奇,但是并不是十分珍贵的东西。 然而护卫却连看都没看,只是告诉他们一句,“陶大人去了十字国的公馆做客,如果你们想找大人的话,就去那边吧。” 说着便关上了门,完全不给门外两个人解释询问的机会。 “嘿!这人怎么这样啊!狂什么狂?有什么可狂啊!有本事把那些人整走啊,跟咱们耍什么威风!” 惜南气鼓鼓的一脚踢在大门上,却还没有触及整个人便被弹飞了起来,一路摔倒了对面那不知名的树上,幸好有树枝撑着缓解了一下冲击才平安的落在地上。 不过即便如此,惜南还是觉得浑身骨头仿佛散架了一般。 行修拉起地上的惜南,回头看了一眼那没有门匾的宅院,这个地方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一个他们无法触碰的秘密之地。 “走吧,我们去十字公馆找人。” “可是那个,那个什么地方怎么走啊?”惜南从地上起来,被行修搀扶着走向外面。 身后的樱花随风而动,飘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沾湿沉入水中。 而惜南和行修一路打听也终于在傍晚之前找到了十字公馆,站在十字公馆的门口,两个人望着白墙的高楼,和周围的木制搭建的房屋不同,这一整间公馆在这一条街上都是异常引人注目的存在。 大门口的两个卫兵手里端着长枪,对准了前来拜访的两个黎清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惜南两个人也没有听懂,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大有一枪就要毙了惜南二人的趋势。 “这俩是什么玩意?说的啥啊这是?”惜南无语望天,“我强烈的怀疑那个什么陶大人就是不想让人找到她才会躲在这里的,哪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 惜南嘲讽似的说道,“我们是被人耍了!” 语言不通,行修知道不能进去,如果将东西给了门口的两个人,那自己就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等,我们在路口等,我就不信,她不出来。”行修转身离开公馆的大门,身后的惜南追上来,问道, “她要是一直不出来,我们总不能一直等在那吧!” 第159章 - 碧罗海 - 叶洛寒 “再者,就算她出来了,我们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啊!” 公馆巷子口的馄饨摊上,两个衣着朴素的年轻男子时不时的看向公馆门口的方向,望向那边是不是有人出来。 “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不要紧,能女扮男装从那个门里走出来的只有那么一个人。”行修淡淡道,一边盯着一辆辆拐进巷子口的贵族马车。 “行修,你看什么呢?那些都是洋人的马车,你可别打错了主意咱就是想混也混不进去啊。”惜南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劝阻道。 毕竟依他对行修的了解,行修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惜南这边话音刚落,行修却突然间笑了起来,不等惜南问,行修已然站起身,将银子扔在了桌上便拉着惜南跑开了馄饨摊。 不明所以的惜南一边半跟着跑,一边问道, “行修,行修,你带我去哪啊!” 一路拐进了巷子里,好在两个人都是捕快出身,所以倒是跟得上行修的步子。 行修拉着惜南跑到一辆刚到公馆门口的马车旁边,看着从车上走下来的官老爷,行修的步子终于慢了下来。 惜南看着行修迈步迎上去,那位官老爷身边的小厮睁眼把行修赶走,惜南连忙过去挡开了小厮,让行修能够做他想做的事情。 韩文彦刚一下车便看见这么两个人,拦在马车前面,旁边也有一些洋人在看着,当即便对小厮喝道,“干什么呢!成何体统!” “老爷……”小厮有些委屈,却被韩文彦一个眼神吓得禁了声。 等到喧闹平息下来,韩文彦才看向旁边的行修,“你跟我来。” 说着带着行修往十字公馆门口的僻静处走了几步的这才停下来, “说吧,为什么要拦我的马车。” 韩文彦的口气不太好,很明显是被气到了,要不是因为这是公馆门口,他真想教训教训这两个臭小子。 行修自然也看出来了韩文彦的怒火,开口第一句便是赔罪的话, “大人息怒,咱们是南边郡里的捕快,实在是有一桩要紧的事情,才拦下了大人的马车,大人要打要罚,皆是咱们得罪过,只是风波亭的唐大人有事相托,我等也是无奈之举。” 韩文彦心中的气也只是觉得在公馆门前一阵吵闹难免会让人说没了规矩,这和苹果怎么吃是不一样的,这可不就让人笑话了吗? 不过,韩文彦也知道孰轻孰重,听到“风波亭”三个字的时候,注意力已经被转移了, “风波亭的事,你找到这里做什么?这可是洋人的公馆。” 行修一边拿出了袖子里的蓝色石头,摆在了手心里,呈到韩文彦的眼前, “这是风波亭的唐大人给我二人的信物,让我二人来寻求陶大人的帮助。” 韩文彦接过石头,对着即将落幕的夕阳,看到了里面好像在跳跃着的鱼儿,这样的石头他曾经看到过,是陈堔给他看的,这样的石头只有用陶紫鸢的玄术才可以将鱼儿的灵体封印在里面。 “既然是找陶大人,怎么来这边了?”韩文彦问着,放下了手里的石头,眸光袭击的盯着对面的行修。 “方才去了风波亭,那边守门人的说,陶大人来了公馆赴宴。”行修如实道。 “我看你的样子,倒不像是在说假话,既然有风波亭的信物,自然是信得过的人,这样吧,你跟我一起进去,你的那位朋友还要留在外面,不能离开我的人的视线范围,能懂我的意思吗?” 韩文彦的意思说的已经很委婉明确了,惜南留在外面就是作为人质的作用。 “诺,全凭大人的安排。”行修很快的做出了决定。 “还有,这个石头,你要把他吞下去。” “这……”行修不确定,这个人让自己把石头吞下去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一块石头,而是有陶大人的玄术化成,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你把他吞下去,也是一种保障。只有这样,我才能带你去赴宴,毕竟里面的人……都是一些大人物。” 韩文彦给了自己选择,行修也只是略微的思索着便将石头吞进了肚子里。 如韩文彦所言,这不是一块石头,刚刚放进嘴里便开始融化。 只是行修的果断倒是让韩文彦有些意外,“你就不怕这是可以要了你性命的毒药?” “人固有一死,行修的命,不值钱,若是能达成使命,死亦无憾了。”行修从容道,仿佛面对的并不是生死这样的大事。 韩文彦却忽而间来了兴致,轻笑着带着几分玩味的意思, “万一死不了呢?那可比死都难受,年轻人,这世上的事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行修微微抬眼,但很快又敛去了眸子里的暗色, “那我只能先杀了大人,再自尽。” 韩文彦:“……” 空气凝滞了片刻,韩文彦干咳了两声才指着马车说道, “马车里有一身我的便衣,你且换上再随我进去吧。” “诺!” 行修依言走到了马车旁边,同惜南交代了几句,便上马车换了衣服,等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身青衫挂月的长袍,倒像极了高门大户里面的少爷。 虽然两个人的身材总有那么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是韩文彦也不得不感叹一句,“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呐。” 说着便往公馆走了过去。 行修递上了从小厮那里哪来的的请帖,随着韩文彦走进了公馆里面。 进了大门是一个很宽敞的院落,与几进的宅院相比,整个公馆只有一栋白色的高楼,前面的都是修理的整齐的草坪,和一些洋人玩的放大了几倍的棋子伫立在草坪之上。 “一会儿进去了,跟在我后面,我没让你知声,一句话都别讲,知道了吗?” 韩文彦警告着,行修应着一路跟随韩文彦走进了那座高楼之中。 迈上大理石打磨的十分光滑的地面,行修看着脚下几乎能够倒映出自己影子的地面,两边的洋人风格的画作和雕像行修看不懂,但还是感觉得到这里的不同。 处处都透漏着与外面世界的大不相同。 第160章 宴会的相遇 - 碧罗海 - 叶洛寒 水晶灯吊在大厅的中央,很高很高的地方,照亮着整个大厅,两边的螺旋似的白色楼梯通向着属于主人的地方。 韩文彦从服务生盘子里拿起两个玻璃的酒杯,一杯交给了身后的行修, “尝尝,这是洋人的葡萄酒,味道还不错。” 行修怔怔的看着里面几乎像是白色的酒,很难想象这是葡萄酿的。 好奇的喝了一小口,觉得没有那么烈,味道也还算不错,又喝了一口。 大厅里的人很多,但是地方也足够的宽敞,也有一应的水果点心都在一边统一的摆放着。 “我去那边坐一会儿,你如果饿了可以去那边拿一些吃的,酒水可以直接从应侍的盘子里拿,看见了陶大人我会帮你引荐的。” 说着韩文彦便走向了另一边的沙发坐了下来。 觥筹交错之间,行修不知不觉的喝了几杯酒,也有一些穿着异国服饰的夫人小姐频频看向这边。还有向自己搭话的人,说了一大堆的话,行修也没有听清楚。 “这位夫人在问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终于出现了让行修可以辨别的声音,不等行修去看,一身暗紫色异国长裙的女子便走到了自己身边。 “行,行修。” 行修看着旁边的女子,和其他金发碧眼的夫人们不同,很明显自己身边的是一位本国人。 “你叫什么名字?” 等旁边的人翻译了自己的话后突然间听到行修的问题,怔了片刻, “我姓陶,夫家姓陈,你可以叫我陈夫人。” 行修看着她盘起的长发,还有偏暗仔细的着装,似乎都在暗示着这是一位嫁了人的夫人。 “陈夫人。”行修刚唤了一声,对面的陶紫鸢听着那位夫人的话,又看向行修说道, “你在哪里做事?” 说完又解释了一下,“是那位夫人问的。” 行修恍然,看着另一边的夫人,此刻他才注意到这宴会里的女人打扮的都很精致,有一种别样的美感,那种优雅精致的高贵,更像是不可亵玩的名卉,也让人心中多了一分敬畏。 “我是韩大人的随行。” 行修的话音刚落,负责翻译的陶紫鸢先意外了起来, “你是韩文彦的随行?” 行修点了点头,“怎么?夫人认识韩大人?” 陶紫鸢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行修的话而是先给另一位夫人翻译了一下,随即那位方才还对行修十分有兴趣的夫人便说了些什么转身离开了。 “她……”陶紫鸢还没来得及开口,行修已经打住了她的话, “我知道,我的身份让她很失望嘛,无论她说了什么,都是一个借口。” 说着行修便拿起了盘子里的点心,放进嘴里。 “韩大人的夫人最近身体可好?她今天怎么没有来?” 陶紫鸢试探着问道。 行修正咀嚼着糕点,看着递过来酒杯的陶紫鸢,道了一声“谢谢。” 顺下了粘稠的糕点之后,行修这才正视着对面的人,说道,“韩大人没有夫人,夫人不必如此试探我,既然对我不放心,不妨去找韩大人一问便知。” 陶紫鸢有些微的尴尬,这么被人当面的戳破,虽然旁边没有什么人,但一样感觉不是很好啊, “我……抱歉,是我想多了,只是你这身衣服,着实不是一个随行应该穿的。” 陶紫鸢说着,行修这才想起来韩文彦让自己换上的是他的衣服,主子和奴才的衣服怎么会一样? 怪不得那些人会频频的关注自己。 陶紫鸢笑眼等着看他会怎么辩解,却见眼前的年轻人突然问道, “你是陶紫鸢陶大人吧。” 陶紫鸢:“……” 她故意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可如果是朝廷里的大臣没有人不知道自己的夫家和本姓的,所以就连亲近的小厮也会知道一些。 这个人不是小厮,应该是猜到的自己的身份,这倒是让陶紫鸢对这个人越来越好奇了。 “是。”陶紫鸢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再者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只是突然间话锋一转, “不过,你却不是韩文彦的随行,看你走路的样子,很明显是习过武的,而且虎口处有很重的茧子,长年用剑。可如果是侍卫的话,你身上又多了一些犀利的洞察力,眼力也不错,你应该是个捕快吧,而且口音也不是燕都人士。” 听说过陶紫鸢的名字,可行修不知道这个人的分析能力也会这么强,说是目瞪口呆也不为过。 “我不去问韩文彦为什么要把你带进来,因为这是属于你们的秘密,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里对于你而言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事情办完了赶紧离开最好。” 说着陶紫鸢要转身,还没走两步便被人挡在了身前,看着面前的人,陶紫鸢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是好心帮了你。” “我……是来找你的。”行修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将近一头的女人,他还是第一碰见能让自己感到紧张的人,即便是在那些比自己的职位高出很多的官老爷跟前,他也不曾如此。 因为在他眼中,那些人都是蠢笨的,可眼前的人聪明的,不像话了些。 “找我?”陶紫鸢疑惑着,突然间变了脸色, “那应该由你的郡守呈上折子来,不要逾越了自己的职责!” 说着就要走,行修却一直紧追着不放,“如果他肯写折子,我又何必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我真的是有急事……” 陶紫鸢的脚步没有停,却一直在挑着人群稀少的地方走着, “每天每个地方都会发生很多事,不可能我要理会每一个跟我说他有急事的人。” “是唐夕让我来找你的!”行修的话音刚落,那个人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停在白色的大理石的圆形柱子边上,转过身看向自己, “唐夕,在南塘吗?” 行修点了点头,“对,他在南塘,就是他让我来找你的。南塘有曦月……”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陶紫鸢已经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 冰凉的触感让行修注意到了她的紧张,陶紫鸢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才轻声说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从现在开始到结束,你不能脱离我的视线范围,知道了吗?” 第161章 相似的现在,过往 - 碧罗海 - 叶洛寒 行修点头,表示自己会配合她的话去做,陶紫鸢这才收回了手,看顾了一下四周,心里却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那些东西叫曦月鬼,是诺兰告诉自己的,可自己身后的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莫非是南塘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当地的郡守却知情不报,故意隐瞒? 这样的可能无法排除,可当地的风波亭护卫也不可能一点消息没有,如果是这样的话,要么就是那边的护卫有危险,要么就是行修在撒谎。 现在的陶紫鸢还不能确定事实的真相,眼前重要的还是这个宴会,为了诺兰的生日而举办的宴会。 今天会有一位大人物到场,所以几乎是所有驻黎清的公馆的使臣都在这里聚集了,而那个人的出现将会是在夕阳落幕的那一刻。 “你随我来。”陶紫鸢看了一眼身后的行修,后者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把伸手把陶紫鸢拉出了大厅。 “哎……” 猝不及防的陶紫鸢为了不引人注目只能随着他出了公馆,外面的夕阳即将坠落,只余一丝红光浸染着白璧无瑕的公馆。 出了公馆的大楼,行修这才放开陶紫鸢的手,看着上面的红肿的印痕,有些不自然的撇开了眼,赶在陶紫鸢开口责难之前道, “我知道你要训斥我,可这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南塘郡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但是当地的郡守为了业绩却一直瞒着不报。我来一是为了请陶大人可以派人去南塘,二则是为了后天夜里那些东西会在暗月之地汇聚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只有风波亭的人可以解决,像我们这样的人,能力十分的有限。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继续了。” 本来心里面有气的陶紫鸢,看着他这副“我该说的话说完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表情,倒是不由得一怔,随即出言教训道,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轻重缓急,如果那些人知道你来这的目的,你是要被……” “我只知道,人命大过天,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难道这所谓的的宴会比百姓的命更重要吗?国之不国,连你们都不管,让手无寸铁的百姓,怎么活!” 行修激动的说道,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按捺着自己的情绪,他以为这个人会是不同的,可其实,都是一样的人。 “你们是手中权势滔天的人,我是孤家寡人,就算是那些人知道我来的目的又如何!大不了一死而已,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屈辱的活着而不自知!” 陶紫鸢眨了眨眼睛,她忽然间想起了曾经在望月镇的时候,也有一个人对自己说过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 自己当时在想的是什么? 对,她想起来了,自己为了风波亭的面子差点被火烧了,而这个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那些无辜的人吧。 那些他想要守护的人,才让他有如此充足的底气,可是……自己真的能让他如愿吗? 陶紫鸢自己也不清楚,她只是本能的拦下那个要转身离开的少年,看着那青涩的面庞,一字一句道, “既然你说了,聚会在后天,我需要一些时间去了解事情的真相,我保证,后天的晚上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可以了吗?” 就像是在对曾经的那个只一心想着一件事的自己妥协一般,陶紫鸢的语气有些出奇的沉重,行修不知为何,却也在不觉间选择了信任。 “可以。” 得到了行修的回答,陶紫鸢又提出了几点要求,“既然如此,接下来对那三个字,连提都不要提,我还是刚才的要求,在大厅里尽量不要让人注意到你,有人问就说是韩文彦的朋友,至于为什么会来这里,是韩文彦的邀请。晚会结束后,你和我一起离开,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清楚吗?” “清楚。” 行修的话音刚落,陶紫鸢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熟悉的声音响起,不必去看陶紫鸢就知道是谁来了。 “都尉大人这一身,我倒是差点没认出来呢。” 行修抬眼看去,只见一席绛紫色长衫的男子同他身边的夫人挽着手走了过来,那位夫人着着的蓝色罗裙的领口处绣着紫色的花纹,幽静雅致,客观的说这位夫人美丽的容颜足以惊为天人,即便是同里面的那些人相比,也是皎皎者。 而陶紫鸢,相比之下并没有那么亮眼,却总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感觉,空谷幽兰一般的宁静,却又带着一种别样的美丽的生命特质。 看着一身贴身长裙的陶紫鸢,李相卿的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抹亮色。 自那个人离开后,她便再也没有在人前以女装露面过,这还是第一次。 “见过相爷,见过夫人。”陶紫鸢弯唇轻笑,同两个人打着招呼, “和夫人相比,我可是要黯然失色了。” 被人夸奖总是会高兴一些,尤其还是自己的对手,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李相卿,灵筠倒是也没有太过分,顺着陶紫鸢的话营造了其乐融融的氛围, “大人抬举了,不过说起来这件衣服还是蛮适合您的,以后不妨多试一试。” “既然夫人这么说,有时间的话,我会尝试的,二位里面请。” 陶紫鸢弯唇轻笑着,看不出端倪,一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门里,行修看到她唇角渐渐消失的笑意,不由得惊觉女人的可怕之处。 “怎么?你的样子好像是在说,我是一个很可怕的人。”陶紫鸢抬眼看向旁边的行修,后者尴尬的看向别处, “应该……没有吧,您看错了。” “看错个……”在行修惊诧的目光中陶紫鸢张了张嘴,终于是没有把那个字说出来,只是看着即将暗下来的天空若有所思。 行修以为她是被方才那位夫人刺激到了,毕竟这两个人应该是面和心不和的角色,陶紫鸢的表现已经体现的很明确了,想着竟是出言道, “其实,大人真的很美,只是和那位夫人不一样而已,那位夫人更明艳,大人则更显得幽静一些。” 第162章 红菲之心 - 碧罗海 - 叶洛寒 话音刚落,陶紫鸢便如同行修所料看了过来。 只是看向行修的眸光中没有羞涩,没有欣喜,而是……像是在疑惑。 忽然间那人眉开眼笑起来,只是隐约间带着一丝冷峻, “确实是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也不怪韩文彦能带你混进来,只是,并不是什么人都喜欢听这样的溢美之词。” 说着陶紫鸢转身便要回去,行修追了过去在她身后轻声道, “巧了,小人也不是对什么样的人都会说这样的话。” 陶紫鸢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理会,只是在碰见韩文彦的时候把身后的人交给了他。 很快,夜幕降临,那个众人期盼已久的人终于出现在了公馆的门口。 公馆的大门从外面推开的瞬间,几乎是所有人都纷纷看了过去去,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每一步仿佛踏在了人的心上,沉稳的步伐踩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和谐的韵律。 而那个笔挺的身影也彻底的展现在众人的目光之中。 冰蓝色的眸光微冷,浑然天成的王者之风,无声的宣告着,他是如同君王一般不可触犯的存在。 眸光从人群中淡淡的扫过最后,最终落在了某个地方。 那是一位同样骄傲的公主,美丽高贵,如同骄傲的孔雀,火红色的礼服更衬得她的肌肤白皙胜雪,整个人透着一种自信和举手投足间难以掩饰的骄傲。 这才是一国公使的千金,史密斯夫妇的掌上明珠。 看见了女子的身影,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生怕打扰了这样一副美丽的画面。 很快的,里奥走到女子身旁,向诺兰伸出了手,说了一堆是行修听不懂的话,好在一边的韩文彦是懂得,好心的给他翻译了一下,他才知道那个男人说的是 “美丽的诺兰小姐,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你跳一支舞。” 答案,当然是,可以。 伴随着悠扬的音乐声响起,公馆的大厅变成了一个舞池,第一支舞是属于今天的主角的,诺兰和里奥。 端着高脚杯,行修觉得有些无趣,不知不觉间杯子里已经是空空如也。 不过很快的,有好心人给他换了一个,看着一脸淡然的陶紫鸢,行修觉得这是一个很不同的人。 她,似乎并不在意大多数女子所在意的容貌,也对那些人背后的名利嗤之以鼻,然而行修在思考了一下后觉得,这个人应该也是骄傲的,只不过她的骄傲在岁月带给她的沉淀之中,比之旁人,更加的宁和,换句话说,她并不需要那些无谓的东西来修饰自己。 舞池里面的两个人动作优美,彼此的眸光中含情脉脉,但是行修却没有看下去的欲望,四下里巡视一圈,却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尽管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很集中,但是仍旧有那么一些人有着自己的小动作。 频频看向韩文彦这边的洋人男子,还有那个方才被陶紫鸢称作“相爷”的人,也在很隐晦的看向一个地方。 顺着那个方向看去,行修看到的是……陶紫鸢。 他掩饰的很好,如果不是像他这样天生十分敏感的人,几乎不会发现他的动作。 行修似不经意般走到了那个人身旁,挡住了两个人之间的视线。 陶紫鸢看着他突然走过来,不由得一怔,眸光里写满了疑惑。 行修却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群狼环伺,我不介意为大人做一回护花使者,不用客气。” 陶紫鸢并没有很生气,只是应该是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人了。 韩文彦可以算一个,但那是多多少少也和自己在一个等级上的人,而这个年轻人了,一个小小的捕快,竟然敢这么讲话,也只有初生牛犊不怕虎了吧。 但陶紫鸢还是故意板起了面孔说道, “太放肆了,你觉得自己凭什么这么和风波亭的都尉讲话!” 行修心中一惊,按道理讲这个人不是这样会拿捏身份的人,可此刻这样讲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在试探自己。 行修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望着舞池中间的两个人,对身边的陶紫鸢道, “因为大人是最明智不过的人,与其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还不如实话实说。” “哦?这话怎么讲?”陶紫鸢疑惑着道。 看了一眼不远处同样被那些异国人很尊敬的夫妇,行修收回了目光,看向身旁的女子,认真非常的道, “真的有人对大人图谋不轨。” 陶紫鸢凝视着他,片刻后微弯起唇角, “既然你喜欢做护花使者,那可要做好准备。” 话音刚落,行修便看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挂在那人的唇畔,突然间行修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似乎有什么很麻烦的事情要发生了。 一舞落幕,伴随着两个人优雅绅士的谢幕后,里奥给诺兰送上了生日的礼物,一条很美的项链,鲜红似血的钻石被磨成了心的形状,镶嵌在上面,看着里奥为诺兰带上项链,许多人的眼中流露出无法掩藏的羡慕。 而且时不时的发出一声惊叹,行修看向身旁的陶紫鸢,一脸淡定的等着她给自己翻译。 “红菲之心,应该是很珍贵的,好像是曾经某个国家的王后佩戴在王冠上的饰品。” 陶紫鸢将自己从其他人那里听到的零零碎碎的东西讲给行修听。 话音刚落,便有好心人进一步的进行了补充, “红菲之心,是上个世纪统治艾吉国的菲丽女王王冠上的象征,据说那是女王的心爱之物。” 陶紫鸢看着走到自己另一边的韩文彦,后者甚至还感慨了一句, “真是没想到,竟然能有幸看到这样的宝物。” 行修惊诧的看着韩文彦,就算他再不了解这些东西,却也从陶紫鸢的反应上猜到,这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东西。 “他怎么知道这些的?”行修问道。 陶紫鸢轻挑起眉梢道,“韩大人在那边待过几年,所以知道这些事情也并不足为其。”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诺兰的身上,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纷纷对今夜的主人公表示着祝贺。 “祝贺美丽的诺兰小姐生日快乐,我希望你可以一直幸福下去。” 里奥笑着,将宴会推向了高潮的一刻。 第163章 兰登 蒂娜(一) - 碧罗海 - 叶洛寒 有些人,从生下来开始便注定了这一生的富贵奢靡,而有些人,即便是拼的头破血流,也未必能保证衣食住行。 所以,公平吗? 行修知道,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就像此时此刻他身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如同梦境一般的地方,也无法改变他走出这扇门后,一样要为生计而烦忧。 而那个年轻的男人,一出手便可以是价值昂贵的钻石,让这么多身份显赫的人足以失了分寸。 “感谢各位赶来为小女的生日庆祝,希望今夜各位都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在里奥陪着诺兰切完了二层的生日蛋糕后,诺兰的父亲作为主人隆重的宣告着,音乐声再一次响起,那是不属于这个王朝的乐曲,可大多数人都十分的融入其中。 行修拿起应侍送过来的蛋糕刚刚放进嘴里,只见那一对闪耀的年轻男女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行修咬了一口蛋糕,看向身旁的陶紫鸢,后者表现的很淡定平静,温和从容,一直到两个人走到近处,互相进行了不痛不痒的问候。 当然了,说了些什么,行修一样听不懂。 “这位是?”里奥的目光落在陶紫鸢身旁的行修身上,即便衣冠楚楚,可从气质上看,这个人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韩文彦看了一眼行修,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只听陶紫鸢淡淡道, “这位韩大人的朋友,是一个对新的事情充满了好奇的人。” 陶紫鸢流利的说着行修听不懂的话,从两个人的小动作上看,应该在说自己。 “哦?”里奥微弯起唇角,眸光中闪过一丝笑意,目光重新回到了陶紫鸢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这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轻笑着道, “陈夫人是老朋友了,诺兰来这里之前我便跟她讲过陈夫人的事情,想来应该是没有少麻烦您了。” 陶紫鸢微微含笑,心中了然了为什么会有昨天那一幕,不禁多了些嘲讽,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道, “麻烦谈不上,倒是诺兰小姐教了我许多新式的东西。” “是啊,陈夫人也给我讲了好多这里有意思的故事和我们那里没有的习俗,我第一次觉得这片土地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 诺兰看着身旁的里奥,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仿佛映衬着夜空中的繁星一般。 无论怎么看,陶紫鸢都没有看到她不情愿的意思,这和诺兰所说的政治婚姻完全不符合,然而诺兰说的那些话里假的部分不止这一处,陶紫鸢含笑不语,没有多做口舌。 “你还要留在这里一年的时间,有想要问的倒是可以跟陈夫人讨教,这里面这么多人,也就只有陈夫人受得住你的性子了。” 里奥宠溺的说着,一边的诺兰羞红了脸,全然一副遇见了情郎的小女人模样。 “诺兰小姐很聪明,而且性格很开朗,有些地方倒是同伯爵大人很相像。”陶紫鸢笑着说道,可话中却是弦外有音。 别人听不出,里奥却听了出来,陶紫鸢暗指的当初他就是用这样人畜无害的样子欺骗了这些人的事情,而现如今的诺兰似乎也被她看穿了呢。 正说着话,外面走进来一个身穿红色燕尾服的年轻男人,陶紫鸢看了一眼注意到那是在相府姐的三个少年之一,名为“查理”的曦月鬼。 他,怎么会在这? 查理步伐匆匆的走到里奥身边耳语了一番,后者便道了一声“失陪”便揽着诺兰的肩膀一起走出了大厅。 身边的韩文彦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陶紫鸢回过神的时候,手里的高脚杯已经被换了一只。 陶紫鸢喝了一口酒,甜滋滋的味道是她这样的女士喜欢的口味,行修看着她忧郁的侧脸,感觉到了那种仿佛来自于心底的那种孤独。 而这种令他觉得可怕的感觉,是陶紫鸢传递给他的。 “你在看什么?” 陶紫鸢忽然间抬起头看过来,让行修来不及收回目光,手足无措的样子令那人蹙起了眉头, “在这样的地方,无论自己有多紧张,也不能让人看出来,只要别人看不透你,他就不敢轻易的动手。” 行修立刻反应过来她说的不仅仅是在这宴会上的礼节,更是应对这些人最基本的手段。 “会跳舞吗?”陶紫鸢话锋一转,得到的答案是行修的一阵沉默后,说的一句, “剑舞还是可以的,只可惜我的剑还在马车里。” 看着他装腔作势的样子,还有板有眼的,陶紫鸢不由得嗤笑出声,方才的不悦一瞬间消散了不少, “算了算了,少喝些酒,这种酒后劲很大,很容易醉。” 陶紫鸢善意的提醒着便走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远处的韩文彦正和附近的洋人似乎在交谈,至于内容看着两个人的神情,陶紫鸢大概也猜到了一些。 行修刚要走过去,身前一道人影闪过,他还来不及躲避一个贵族的小姐模样的人便撞了过来。手疾眼快的扶住了那位小姐,下一瞬只觉得脑袋有些发蒙。 他刚刚好像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不,不是好像,摸了下有些发烫的左脸,在看着眼前的小姐叽里呱啦的趾高气昂的说了一堆颐指气使的话,行修的脾气也起来了,刚要开口便被人打断。 韩文彦,挡在了他和那个小姐之间,从那小姐不屑鄙夷的目光中行修知道了她嘴里出来的不可能是什么好听的话。 “这位小姐,有话好好讲,毕竟我们都看到了方才是您动的手打了他。”一席长衫的韩文彦及时的挡在两个人之间,避免了进一步的冲突。舞厅中的人也纷纷停了下来看向这边, 只见那位小姐叫嚣着道,“他是什么人?刚刚他撞到了我,而且对我非常不礼貌,所以我才打了他!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 韩文彦只觉得可气又可笑,他又不是瞎子,方才这个女人自己撞到行修身上他又不是没看到,若是寻常时候让行修道个歉也就过去了,可这时候关乎的可不是一个人。 第164 兰登 蒂娜(二) - 碧罗海 - 叶洛寒 周围的人神色各异,但大多数都是等着看笑话的,行修以为是在看自己的笑话,可等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了,这些人是为了看另一个人的笑话。 那位相爷。 人群中明显有人似有似无的看向那个方向,而那个人就像是没发现这边的动静同其他人在谈笑风生。 很快陶紫鸢便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行修脸上的红痕,再看着那位小姐喝的醉醺醺的样子,突然间明白了。 眸光四下里一扫,忽然间那些看好戏的洋人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僵硬。 “蒂娜小姐,我想您应该是喝醉了。”陶紫鸢轻笑着道,声音不大却分外的有力量。 “我没有喝醉!谁说我喝醉了!”蒂娜说着不属于这片土地的语言,眸光迷离起来,一把抓住了陶紫鸢的双臂,大笑着道, “我知道你是谁,你不过是一条狗而已,这个腐朽王朝的走狗,有什么了不起的,有什么资格在我的面前这么讲话!” “啪!”的一声脆响,韩文彦眨了眨眼睛,可以用震惊来形容。 说话的洋人小姐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看着对面的陶紫鸢惊诧的叫喊着,“你是疯了吗!” “疯了?”陶紫鸢平静的一笑,那双眸子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疯的是我还是你?” “你!”蒂娜像疯了一样,全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受到这样的对待, “啊!我要投诉你!我可是尊贵的兰登家的小姐,你就等着接受严酷的惩罚吧!” 闻言陶紫鸢只是莞尔展颜,全然没有一丝的惧色,轻笑着道, “好啊,我等着,只怕结果会让小姐感到失望了。” 有人不明所以,有人却在转瞬间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韩文彦也是寻思了一会儿才明白陶紫鸢这么做的用意。 “陈夫人,那是兰登家的小姐,你这么做未免太失礼了!” 有人为蒂娜打抱不平,可陶紫鸢只是轻轻的瞥了那人一眼,后者便被吓得禁了声。 众人面面相觑,有的人只是在暗自摇头,似乎已经预见了即将要发生什么,而有人仍旧不明所以,甚至叫嚷着要和那个蒂娜一起投诉。 而这一切,陶紫鸢通通没有理会,她只是站在行修的身前,挡住了预图加在少年身上的那些明枪暗箭。 远处的史密斯似乎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和李相卿一起看向人群聚集的地方。 “发生了什么?”史密斯伯爵问道。 管家恭敬道,“方才蒂娜小姐教训了一下那位年轻的男士。” “教训?为什么?那位男士做了什么错事吗?”史密斯夫人问道。 “蒂娜小姐喝醉了,那位男士无意间冲撞了蒂娜小姐。” 管家回道。 “那位男士和陶大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陶大人要维护他?” “这个……”管家因为不清楚内情所以难以回答,只是忽然间看向李相卿的目光耐人寻味。 李相卿淡淡一笑,“蒂娜小姐哪里去了?” 管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恭敬道,“蒂娜小姐应该是去找里奥大人了。” 李相卿轻挑起了眉梢,“我想里奥大人一定会给出一个公平的结果。” 史密斯有些意外,李相卿对此事的淡然,“难道李大人就不怕里奥大人替蒂娜小姐说话吗?” 李相卿摇头轻笑,对史密斯的话不置可否,从头到尾都完美的保持着他温文尔雅的风度和形象。 史密斯心中有些不快,难免烦躁了几分。 很快的蒂娜回来了,只是表情不是很好,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对夫妇。 只见那对中年夫妇走到陶紫鸢的身前,男子的手放在胸前竟然向陶紫鸢微弯下腰,一边说着, “很抱歉,因为小女酒后任性的言语,给夫人造成了困扰,我们深表歉意。” 几乎是一瞬间,陶紫鸢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声音,是那些人的惊讶的声音,尤其是为蒂娜鸣不平的人。 “兰登伯爵,您怎么能对这样一个低贱的人道歉!” “兰登伯爵,这是怎么回事?” “……” 而话题中心的兰登伯爵只是稍稍抬起了手,平复了所有人的激昂情绪, “请各位安静,这件事确实是小女失礼在先。” 说完便看向陶紫鸢等待着他的的回答。 “年少无知,情有可原,酒后失言,并无大碍。”陶紫鸢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并不达眼底。 “陈夫人的大度,实在是令我感到羞愧。” 陶紫鸢道,“兰登伯爵言重了,是我的人冒犯了小姐在前,我也该给小姐一个交代。” 转过身的瞬间,陶紫鸢的脸上笑意全无,只剩下没有感情的冷漠, “没有规矩的东西,冲撞了贵人还不知道该反省吗!蒂娜小姐大度饶恕了你的罪行,还不快洋洋自得的滚出去!” 行修还想说什么,只看到陶紫鸢眼睛里的警告,忍下了心里的恶气, “诺!” 说着便气冲冲的走出了大厅。 “陈夫人的教训未免太轻了些,我听说陈夫人御下极严。”兰登的脸色不是很好,很明显陶紫鸢高高抬起轻轻落下的表现他很不满意,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在忍耐着。 陶紫鸢转过身,全然不在乎他是什么脸色,笑着道, “我也听说兰登伯爵为蒂娜小姐找的事宫廷教师,那位宫廷教师是一位宽厚的人,我本打算废了他的手向蒂娜小姐赔罪,只不过怕善良温厚的蒂娜小姐觉得太残忍了。” “我……”蒂娜分明有话要说,而且脸色通红,看向陶紫鸢的目光中带着恨意,却在兰登看了她一眼后,生生的忍了下去。 “还是陈夫人想的周到些,不愧是风波亭的都尉大人,这杯酒我敬您。” 兰登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陶紫鸢含笑随着饮尽杯中酒,不管周围的目光中有多少是憎恨的,有多少是愤怒的,她一直保持着自己的气场,没有丝毫的动摇。 单是这份气度,兰登便知道自己的女儿输这一场是不冤的,更何况她还说了那些没有谱的话折辱这样一个人。 “希望陈夫人可以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酒过之后兰登绅士的送上祝福。 “兰登伯爵也是。”陶紫鸢含笑转身离开了大厅的中央。 第165章 冰封湖面三尺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一直到众人散去,韩文彦才敢在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在场的人中,无论兰登家的那位小姐惹到的是谁,都不至于是让兰登伯爵亲自道歉,而且即便是李相卿也不过是化干戈为玉帛,可偏偏她惹得是陶紫鸢。 这个人的身份妙就妙在,她虽然为朝廷做事,却同那些洋人的圣主是一样的身份。 即便风波亭败给了圣主那些人,却不代表是这些俗世的伯爵可以随意辱骂的。 打那一巴掌更是无可厚非的,如果是圣主那些人知道了,也许兰登家的那位小姐,下场会更惨。 明白道理的人自然是明白,不明白的,就算是想破了脑筋怕是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内容。 不过,经此一回,某些肆无忌惮张狂的人应该就会有教训了。至少知道,有些人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不过在韩文彦看来,方才那一场看似解气的行为,实际上,却更让他们这些人痛心疾首。 国若强大,又何必羞辱至此! 史密斯看见这一幕就算是修养再好也难免脸色微变,李相卿却是面不改色,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无论荣辱。 史密斯家的小姐诺兰和里奥回到了大厅里,继续着不知何时已经发生了慢慢变化的舞会,一直到宴会结束,再也没有人敢到陶紫鸢的身边卖弄,至于那位诺兰小姐的心情看不出好坏,只是在送自己离开的时候甚是委屈的说了一句, “我想去找你玩,可父亲说你公务繁忙,不让我去烦你。” 旁边的史密斯公使有些无奈的看着女儿,陶紫鸢笑着道,“你父亲哪里是不想你来烦我,分明是怕你看到那些打打杀杀的,吓坏了。” 史密斯的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 诺兰嘟着嘴,似赌气道,“我才不怕呢。” “你不怕,我可是怕,若是让里奥先生心尖上的人恼了我,怕是里奥先生要把我风波亭拆了不可。” 陶紫鸢话音刚落,没想到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不知何时走近,听到了方才的一番言语,笑道,“别人可以不放心,可若是陈夫人,想必史密斯先生是不会反对的。” 陶紫鸢眼眸微闪,里奥这句话很漂亮的给了史密斯夫妇面子,不得不说这个人为人处世真的很漂亮。 在这样旁人已然看得出绝对尊卑的处境中仍然能够做到不狂傲自大,单是这份心性,便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是啊,陈夫人是最稳妥不过的人,将小女交给夫人,我们自然是放心的。”有了里奥的话,史密斯顺着说道,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即便他的态度似乎并不是很重要。 陶紫鸢笑着道,“既然使臣大人已然这么说了,若是诺兰小姐想寻我,自去风波亭便是。” “真的吗?”诺兰表现的很兴奋,陶紫鸢点点头,诺兰揽住一旁的里奥的手臂,看得出十分依赖旁边的这个人。 里奥温和的笑着,宠溺谈不上,喜爱也是有的,只是那不是男女之间的情欲。 陶紫鸢笑着道了一声“告辞”便走出了十字公馆。 离开公馆的时候自然是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至于那件礼服被诺兰装起来送给了自己,陶紫鸢刚出门便扔在了门口的马车上。 很普通一辆的马车,赶车的是陶紫鸢贴身的丫鬟文秀,就是当时在天都府的山庄中照料自己的丫鬟。 陶紫鸢刚要上马车看到了远处靠在墙根底下的兄弟二人,不由得弯唇轻笑,同文秀吩咐了几句便进了马车里。 马车如同陶紫鸢计划那般出了小巷,只是身后多了两个年轻的的侍卫。 不多时便到了燕都城外的湖边,这个时辰能够出城门的只有凭着令牌,偏巧陶紫鸢手里风波亭的牌子就是极为好用的。 到了城外那处湖边的时候,行修和惜南两人没有看到湖边有船,正等着看车上的人下车的时候,却骤然感觉周围冷了起来。 而脚下以马车为中心,正不断散布着寒霜。 惜南觉得有些冷,冷的打哆嗦, “兄弟,这怎么突然间变天了?按说也没下雪啊!哎呦,可冻死我了!” 惜南刚说完看向旁边的行修,后者却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痴痴的看着前面不远处的湖面发呆,惜南跟着看过去也不由得长大了嘴巴。 “我去!这女的是人还是神啊!这就把湖面封住了!”惜南的惊讶并不为过,能在顷刻之间冰冻百步的人不是神,也可以说是半仙了。 就连自诩定力非常的行修也不由得在心里惊叹,而心中那些因为一个巴掌和一顿骂引起的火气倒是熄灭了很多。 “兄弟,你怎么不冷啊?”惜南边走边问,前面的马车走动的慢了一些,却很平稳,惜南却小心翼翼的握着行修的手,战战兢兢的从冰封三尺的湖面上走过。 行修看了他一眼,也有些疑惑的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惜南看着他有些醉醺醺的样子,问道,“你不是说那酒没多大劲吗?怎么醉了?” 行修忽然间想起韩文彦的话,苦笑道,“这酒喝的时候不怎么觉得,后劲可大啊。” 走到湖面中心的时候,行修几乎已经需要惜南扶着走了,本就打着哆嗦的惜南虽然可以借着行修身上的热乎气暖和一些,可也着实是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的把人扶到了风波亭的门口。 依旧是那株很漂亮的花树下,惜南看着马车旁边那一席黑色长衫的人默默地注视着那株花树,风波亭门口没有点灯,只有借着天上的月光,虽然看不清她的眼睛,却感觉得到一股莫名的悲伤。 陶紫鸢想起那个人在樱花树下拼着最后一气说给自己听的话, 他说,终究是我误了你。 陶紫鸢笑了笑,许是今夜喝了酒,所以才会又想起了那已经很久都不曾想起的事情了。 看着吃力的扶着行修的年轻人,陶紫鸢只是轻轻抬手,一阵湖水从远处飘来环绕着那醉的不省人事的年轻人的腰身,慢慢的浮到空中,再飘进了那扇被人从里面打开的大门。 第166章 断秋崖,蓝色火焰 - 碧罗海 - 叶洛寒 白日里气势嚣张的侍卫此刻恭恭敬敬的面对着从外面走进的玄衣女子,自从上一任的都尉离开后,这位新的都尉越来越不像人了。 不像人并不是一个贬义词,而是很多的行为更不像是一个普通人可以做到的,就连那些提司们也忍不住感慨,现在的都尉近乎似妖,似仙,似鬼魅,唯独不似人。 就像是一夜之间解开了封印,变成了另一个人,杀伐果决,谋划似妖。越来越让人觉得恐惧。 可偏偏这位又好说话的惊人,比任何一位提司都要更平易近人。 眉目清冷的女子眼中迷离醉意,却无人敢抬头去看,去觊觎,一直到她身后的漂浮在空中的水链进了门,一直跟在陶紫鸢身后的女婢才看向外面那个痴傻了一般的人喊道,“发什么呆呢?要在外面过夜不成?这林间湖水里可有不少的猛兽,小心晚上跑出来吃了你都不剩下骨头!” 说着文秀转身进了门就要人关门,旁边的的护卫自然知道这女婢是在唬人的,虽然作势关门,手下也有数。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您手下留情啊,等等我!” 直到看着外面的年轻人连跑带喊的进了门,两个人的手下才真正的利落的关上了门。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听到一声哨声后悄然隐匿。 惜南进了门跟在那女婢后面,一直聒噪个没完,一会儿问,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 “姑娘可曾婚配了吗?” “……” “姑娘,我那兄弟怎么没影了?天上看不见了啊!” “……” “姑娘有没有去过南塘,若是去过,可曾去过南塘最有名的如意胭脂铺,那里面的胭脂涂在女子的脸上可俏了,若是没去过,那可一定要去一趟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呢。” 说着惜南不禁自嘲出声, “说不定什么时候战事再起,什么都没了,连饭都吃不起,哪里还顾得上胭脂?” 文秀的定力也是不同一般的,有些是出身经历的原因,也有些是跟着陶紫鸢以后耳濡目染的缘故,所以这种聒噪并不能让她心乱。想着把人领到断秋崖就算了,却不曾想听到少年自嘲的话,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她停了,不知道往哪去的惜南也跟着停了下来,只是一味地笑着,看着不算绝顶漂亮,却也是中等姿色的文秀。 可偏生那眼中没有下流的想法,反而干净的很,唯独能有一丝的情绪就是疑惑带着些气恼看不到他兄弟的影子。 文秀平静道,“你的兄弟被夫人带到了万象阁,左右不会害他就是了。至于你方才说的那些战事再起的话,你最好记住了,不要再说了,小心被割了舌头连累我家夫人。” 动不动就是割了舌头,吃的骨头都不剩,惜南不由得在心中咂舌这女子面色不变的说着这样狠毒的话。 不过却也些微的放心了行修的安危,面上嘿嘿笑着,也不恼文秀的冷漠威胁,道,“你家夫人那样的人物,怎么会被轻易连累。” 文秀微微讶异,打量着这个嘿嘿傻笑的胖子,这话里似有话,而且在暗示着什么。 良久后,文秀收回目光,淡淡道了一句,“走吧,天色不早了。” “好嘞!” 惜南走在文秀后面,文秀快他也快,文秀慢,他也慢,只是无论怎么样他都跟得上而且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断秋崖下,文秀的步伐戛然而止,惜南看着她,又看了看崎岖的山路,眨了眨眼睛, “怎么不走了?” 文秀忽然笑道,“接下来的山路我走不了,公子要自己行走,沿着这条路一直上山就可以了,半山腰处有人等候接应着公子。” 说着便转身离去,头也不回的不给惜南提问的机会。 一直到人影消失,惜南走到那条路的开端,道路的上空燃起一道道蓝色的火焰,虽然光芒不大,却也足够让人看清脚下的路。 惜南刚迈开了步子,踏上山路,迎面便感觉到一种强大的阻力。 对比,一直嘿嘿傻笑的胖子突然露出一丝苦涩的笑,自顾自的呢喃着道, “真是,一下子就被看穿了啊。” 随即山路两侧草木微动,只见那身影虽胖但步伐却矫健非常的年轻男子沿着蓝色的火焰照亮的路一步步的走向山崖。 每走一步,路过的蓝色火焰便消失一分,惜南回头看望的同时不由的感叹着这座山上的人该是何等的人物。 没有任何内力的人上不了断秋崖,可若是不通玄术之人,一样上不了这座山。 惜南听那个人说起过,可既然人家都已经直截了当的让人领着自己到此处便已经是看穿了,那样的妖怪似的人物,惜南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大把握可以隐藏。 终于他走到了半山腰,看到了那个躺在竹椅上的灰袍男人,无论外面的人怎么变,外面的世界怎么变,这座亭子里的人永远都不会变。 这是那个人对自己说的,那个人叫唐夕,听说他以前就是风波亭的人,可为什么不在这里待下去了,惜南两个人没有问,唐夕自然也没有去讲。 “晚辈惜南见过凌大人。”惜南拱手行礼,竹椅上的人半睁开眼睛,打量了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知道我是谁?” 惜南轻笑道,“风波亭,断秋崖,这世上只有一位凌源,凌大人。” 凌源微弯起唇角,轻笑着闭上了眼睛, “果然啊,那个丫头能带回来的人,怎么会是一般人呢。” 惜南只以为是看破了自己通晓玄术的事情,并不疑有他,当即谦虚道, “晚辈不过是有幸得唐前辈指点,通晓一星半点的玄术而已,比之凌前辈,宛若沧海一小舟。” 凌源笑着,似有些意外,“唐夕教了你,你怎么不叫他师父?” 惜南遗憾道,“唐前辈说他当不起“师父”二字,故而不让我如此称呼。” 凌源摇头,感叹道,“他啊,只是还没走出自己的心结。去吧,屋内已经备好了饭菜,新衣,休息一晚明日都尉大人自有交代。” 第167章 女子闺房 - 碧罗海 - 叶洛寒 晨光熹微,宜君轩的院子里原本只有三两只弱柳扶风,每至春夏必是绿意盎然,虽然比之宜君轩外面几乎到处可见的青松翠柏,寥落了一些,可近些年院子里多出了几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只是三月天,终究是还不到花开的时候,只有重生的枯木抽出的新芽,生机可见。 身姿窈窕,步伐匆匆的年轻侍女似乎并没有发觉自己的体态对于外面那些男子的诱惑,只管端着茶水迈进了屋子里,侍奉在正在批阅奏报的那人身边。 只见那一袭蓝衫的女子不仅着着纯色长袍在身,更是一只白色的玉簪插在发间,束起了三千青丝,更像个道姑一般。只是看着桌案上的奏报神情肃穆,逃不掉俗世烦扰。 陶紫鸢拿起手边的茶水,另一边手中的朱笔始终是不曾落下,似乎在犹豫,察觉到了旁边女婢的异样,陶紫鸢看过去笑着道,“这般看我做什么?我脸上生了花不成?” 女婢正是昨日夜里单枪匹马的前去十字公馆接陶紫鸢的文秀,见陶紫鸢问起,倒也不扭捏,直言道, “夫人的脸上没有花,可心中自有万千芳华。” 不等陶紫鸢说她“贫嘴”文秀已然又道,“我只是疑惑,那位被带去断秋崖交给凌大人的男子也就算了,可另一位昨日喝醉了的,夫人不也说他并无玄通在身吗?” 若是旁人问,陶紫鸢定会置之不理,就算是歌苏在这她也不会去理会,毕竟她做事不必向那些人交代。 然而,文秀是她亲自允了的,不明白的可以直截了当的问,当下陶紫鸢将手里的笔放在一旁,轻轻吹了吹茶碗里的叶子,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的同时也驱散了几分疲惫。 陶紫鸢平静道,“断秋崖上的那位有心隐藏自己的能力,我能看出来也并非是一时之力,若不是在春梦湖面冰冻三尺,他稍稍透漏了气息,我也不知他是会玄术的。这样的事情,除了那位天地不惧的女子,任是谁也无法一眼便可以察觉。 将那人送到断秋崖,一来是因为他本身的能耐不弱,再者就是……” 说到此处,很明显陶紫鸢眉间染上了几分愁绪,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些烦扰甩走,这才继续道, “唐夕既然有意把人送给我,我自然要收下这份人情。” 文秀来风波亭的时间并不早,至少她来的时候很多跟陶紫鸢熟悉的人似乎都不知道为何离开了,有的甚至是失踪了。 她也不曾去打听过,她只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自己的命就是谁的。对于陶紫鸢的有意维护,文秀不是傻子,自然能够察觉,甚至自己在风波亭里的地位,也是陶紫鸢给的。 虽然她没有玄术在身,可在这个以能耐论高下的地方,没有人敢小瞧了自己。 其间纵然有陶紫鸢强势支撑的缘故,也不乏她的努力在其中。 总之,文秀敬仰的看向旁边的女子,看着她提起那两个年轻人不同的神态,提起断秋崖的那位看不出什么波澜,倒是对于宿醉的那位颇为欣赏,甚至还破天荒的说了一句, “若眼下是盛世,倒是可以推到九门提督那边去,慢慢磨砺着过几年,倒是个不可多得的武将。” 一句若是盛世,难免有几分无奈遗憾的意味,文秀想了想,问了一句旁人不敢问的话, “若是乱世呢?” 陶紫鸢轻叹了一声,苦笑道,“乱世之中,哪有什么定数?拼打着出了头便是一代枭雄,若是败了,也就是一抔黄土罢了。只不过……眼下这时局,不是一般人能够解开的。” “李大人也不行吗?”文秀又问,似乎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罢休一般。 陶紫鸢也并不恼,只是摇头道, “我不知道。” 夫人说不知道,那就是不知道,文秀不疑有他,只是在旁边安静的磨墨,茶凉了便去添茶,不知不觉间便是日到正午了。 春天最好的地方就在于,春风和煦,就算是正午的日头也不会炙热的让人难受,只会让人觉得暖洋洋的,很舒服。 文秀到这座以前被看做“神仙”府邸的风波亭后才知道,原来这里面住的人都是接地气的。 比如说这个时候几乎每个院子都会看见几床晾在院子里的被子,晾了一整天暖烘烘的,晚上睡着也暖和不是。 这里的规矩不多,只是莫要触犯了律法,没有事情的时候也可以出去玩乐,就是去青楼的也是有的,就算是都尉是陶紫鸢也不能改变什么。 毕竟,这是人的天性。 起来便已经是中午的行修只感觉头痛欲裂,如果不是在那种地方,他真的要以为自己是被人骗了,下了药了。 下了床喝了杯冷茶,刚觉得舒服一些,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而他这才注意到窗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开,院子里面一株参天的花树开的正艳。 行修看的不禁有些失神,不是那花很美,而是那花着实是看着让人觉得凄凉,难过。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公子醒了,请洁面吧。” 进门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姑姑,看着神韵似乎才三十几岁,可声音却是露了馅。 洗脸,漱口,梳洗完毕后行修才看到被人端进来的清粥放在桌子上。 依旧是那位姑姑,虽然不曾板着面孔,可那微笑疏离的样子更让人觉得拉开了距离,更不用说那通身的气度,一看便知不是一般人家出身的婢子。 行修道了一声谢,也不管那人是否惊讶,只是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早饭,说来也怪,本是宿醉之后厌食的他,仍旧喝了一碗的清粥,填饱了肚子,也连带着没有那么难受了。 “这是什么粥?怎么感觉和寻常的不一样?”行修看着那姑姑差人将东西捡下去不由得开口问道。 李姑姑笑道,“白粥,只是放了几味解酒开胃的药材在里面,所以也不会觉得那么难受了。” 行修恍然,打量了一下四周,怎么看怎么感觉这里有些奇怪,忽然间他脸色怪异的道, “这……应该是一间女子闺房吧。” 第168章 人心 - 碧罗海 - 叶洛寒 到了中午时分,惜南才得以大汗淋漓的喘了口气,几乎是早上天不亮便被灰袍的男人从床上像拎小鸡子似的拎了起来,然后便是训练。 但是惜南觉得也不能说是训练,因为那简直就是不平等的对抗,那个人仅仅是躺在竹椅上便能轻松的控制着自己升起的火焰熄灭。 对此,惜南努力了一上午,好不容易坚持了三个呼吸便被无情熄灭,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像他这样先天的异能之人在催动能力之时也是要消耗精力的,仅仅是一个上午,便让他觉得精疲力竭,但是好消息是,可以从一个呼吸坚持到三个呼吸的时间了。 这一点进步在凌源的口中只是得了一句“还不错。” 可在惜南看来,只剩下苦笑无力,他本来就不想到这里来,若是想的话又何必刻意的隐藏,以他的能力自信对上门口那两个侍卫还是可以的,毕竟这就是他作为先天异能的实力所在。 但是眼下被这么一个……堪称妖怪的人虐的他怀疑人生,更是在心里骂了唐夕不下百次。 他算是才琢磨过味来,那位明着是给两个人指路,实际上就是把自己送到燕都城来,偏生自己还不明其中,自己送上门来了。 想到此,惜南不由得叹息一声,“凌大人,我能不能不练了?我真的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就算这有金窝银窝,我也得有命去享啊。” 躺在竹椅上的凌源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旁边几乎已经累到抬不起胳膊吃饭的惜南,笑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种道理我就不跟你讲了,进来容易,出去难,要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把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带进来?” 凌源点到为止,没有再说下去,可凭借着胖子聪慧一定能想明白其中的关节。 这不,刚说完不一会儿,脸色变了又变,愤懑,怨气,最后化作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惜南也算是琢磨过味了,他们以为是要麻烦人家做事,可实际上却是被人摆了一道,偏生这亏因为自己那兄弟,自己还不得不吃下去。 得,我忍,我就不信你能一辈子不让我出这风波亭! “话说,你也算是天赋异禀了,容竹那丫头这么大的时候……” 说着凌源突然间不说下去了,这倒是让侧耳倾听的惜南突然间好奇心更重了起来。 “容竹是谁?”自来熟的胖子发挥着自己的优势,露出了非常讨好的笑容。 凌源见此一笑,道,“一个故人,等你答应留下来,再告诉你。” 惜南白了他一眼,呢喃道,“我答不答应不都出不去了吗?有什么区别?” 凌源听见他说的话,轻笑道,“当然有区别。” 只是又是话说了一半,怎么着也不继续下去,看的惜南心里这个气啊,却偏生拿人家没办法。 人都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惜南以前不觉得怎么样,只一天便觉得这句话说的太对了,真是朝闻鸡,夕可累死。 好不容易沾上床,便呼呼大睡,不管旁人怎么叫都不带有个反应的。 凌源看着从屋子里面走出来的陶紫鸢,笑着道,“怎么样,不负所托吧。” 一身蓝衫的陶紫鸢苦笑道,“我怎么觉着,这么下去这孩子能恨死我。” 凌源毫不犹豫的附和着,“会的。” 陶紫鸢摇头苦笑,走到旁边为小胖子准备的竹椅上坐了下来,看着远处的星辰大海,夜晚静谧,是最好的时候, “山上人不知山外事,怕是这世道最值得庆幸的一点了吧。” 凌源淡淡道,“前提是你能维持这样的情况多久?李相卿的大计若是失败了,你又该怎么办?” 陶紫鸢笑道,“这不还有你吗?再不济还有那小子,总归有一个能撑起风波亭的招牌,撑起玄术大道的名头,给人留个盼头也好啊。” 越往后声音越小,凌源看着难得在竹椅上也能静静睡去的人,知道她这些日子是累极了。 不光是风波亭的事情,还有朝廷上的事。 昨日在宴会上,素来清净避让的陶紫鸢为什么忽然同那位兰登家的小姐针锋相对,一部分的原因便是为了争一口气,争一口没有必要的气。 用韩文彦的话说,里子都没了,面子还有什么意思? 说起来他们是不属于朝廷的玄通之人,对于那些人的污蔑陶紫鸢一巴掌打回去无可厚非,连圣主也说不出什么,可若不是为了怕那人难做,她又何必如此? 因为黎清的脸面不是风波亭的陶紫鸢,而是坐在那庙堂之上的李相卿。 李相卿的脸面没了,那才是真的丢了人。终究她还是逃不过人臣二字,无论是为了先帝,还是为了现在那位李相卿,亦或是樱花树下的那位老朋友。 “我竟然睡着了,真是的,你也不唤我一声。”睡得容易,醒的也容易,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渐渐染上了嗜睡的毛病。 凌源敛去眼中担忧,看着那人委屈道,“姑奶奶,您可真是敢说,我哪敢叫你起来啊,一个不高兴再把我这断秋崖冰封了,几年前冰封风波亭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 陶紫鸢故意看向别处,装作没有听见凌源的话,忽然间转移话题道,“对了,你觉得他怎么样?能不能挡住那边的?” 凌源不去戳穿她的心思,只是略微思索道, “天赋足够了,只是惰懒了一些,没责任心一些,其他都还好。” 陶紫鸢苦笑道,“你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我在和你说正事。” “我也没有和你说玩笑啊。”凌源道, “我知道你心里憋着一口气,想着要打败那帮人,也算是争了口气,就算是李相卿那边不成,至少也能护着一些,可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寒,你想要改变的东西,不是一人之力就能改变的。” 陶紫鸢疑惑道,“那还需要什么?” 凌源笑道,接下来轻吐二字,却让陶紫鸢良久无声。 估摸着缓了一会好了一些,只听旁边那女子叹息道,“人心二字,说说还好,真的做起来谈何容易?” 第169章 春天到了 - 碧罗海 - 叶洛寒 凌源说,只要人心齐,泰山移,就算是需要一段时间,可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好的。 陶紫鸢默不作声,因为她也不知道,这千疮百孔的万里山河还能不能坚持到那一天。 夜深了,陶紫鸢离开了断秋崖。 月色如霜,追随着那一袭浅蓝色的一脚。 一直到了山脚下,早有风波亭的护卫等候,一袭黑色劲衣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隐约之间可以窥视到那深厚的内力。 “大人,有消息了。” 陶紫鸢从那人身边经过,脚步并不曾停下,身后的中年男子跟了上来,边走边道, “那些人在燕都城中各处都有身影,白日里还算收敛一些,一到了晚上便有几个不知死活的人到燕都城内寻觅,已经查到了一部分遇害的人,然而那些人貌似可以改变容貌,扮作我朝官员的样子,潜伏在燕都城内。” 齐宣在得知这些的时候,不由得心中惊骇,恐惧,然而前面那个和自己比起来纤瘦矮小许多的女子却气定神闲的走下去。 齐宣跟在身后,不由得微微蹙眉,若是寻常人作威作福也就算了,可那些让人恶心的东西不仅在天子脚下残害妇女,更是对朝廷的官员打起了算盘,用心险恶,可想而知! 这些这位都尉想不到吗? 不会,跟在她身边这么久,虽然没把这个人看透十分,也有六分,这些牵扯她都能想得到,只是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齐宣猜不到。 若说她心疼民生疾苦,可那也恐怕只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为底下的人想着。可如今,民生疾苦算什么?大人们眼中的大局怕是在这位看来更重要一些。 齐宣一边走,一边等,等着那个人的处置。 只不过,齐宣走了一路,眼见着宜君轩的门就在前面,前面的女子迟迟不曾做声。 心中一急,不由得开口唤道,“大人,那些人实在可恶,若是任由他们胡来,我王朝危矣。” 话音刚落,陶紫鸢的步子终于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身后的齐宣,却是笑着说起了另一件事, “齐宣,我记着你儿子今年也有六岁了吧。” 齐宣微怔,随即点了点头,以做回应。 陶紫鸢轻笑道,“我还记着刚来的时候去望月镇那趟,跟在我身边的那个丫头叫什么来着?叫……叫……” 陶紫鸢似乎真的想不起来了,可看的身材魁梧的齐宣却是心中一寒。 他没忘,那个姑娘是怎么死的。 自然,陶紫鸢也没有忘。 “啊,对了,叫小宜是吧。” 陶紫鸢终于想起来了名字,始终是一张笑脸,可每说一句话,便让齐宣觉得寒意加深一分。 陶紫鸢笑着道,“说起来那丫头也没跟我几天,却也算是个周到的,对我也不错。” 三月的天,春寒料峭,齐宣只觉得有些冷。 最怕冷的陶紫鸢却含笑不觉一般,继续道,“男人嘛,有些事情是难免的,也怪那丫头的性子太烈了,你说是不是?” 齐宣微怔,愈加不明白陶紫鸢是什么意思,按理说她可是最厌恶那些拿女子不当回事的人的。 齐宣非但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觉得胸口的大石更加沉重,身上的寒意更浓了几分。 陶紫鸢看着他,也没指望着他回答,收敛了笑容道, “可那丫头好歹跟我一场,你说我该不该给她讨回个公道?” 齐宣顿时觉得腿有些发软,强控制住自己跪下去的冲动,抵抗着那股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压力,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认命一般, “大人既然有这个心思,为何选在了这个时候?” 陶紫鸢呵呵一笑,“我是可以随时要了你这条命,可我要你知道,我不杀你。不是因为你有什么不能撼动的,没了你可以换一个人坐在你现在的位置上。” 齐宣咬紧了牙,只感觉嘴里一阵血腥。 陶紫鸢平静道,“之所以留你这条命,是因为这些年你还算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肯真心为我卖命的人,我不会亏待他。只要你在我风波亭一天,对我忠心一日,我便不会杀你。只不过……若你寿终正寝,我总是要给人家一个说法的。” 齐宣明白了那人的意思,对于他而言生前舒坦了才最重要,死后就算被鞭尸那又能如何! 当即二话不说跪下了地上,心悦诚服道,“多谢大人宽恕,齐宣从今日起,但凡大人有命,必定万死不辞!” 陶紫鸢微勾起唇角,却不见一丝笑意,只是淡淡道, “起来吧。” “谢大人!” 齐宣从地上起身,心中起伏不定,就算陶紫鸢说了不会杀自己,可方才那种过程对于齐宣而言,也是倍加折磨的。 可怕的不是手起刀落,而是就悬在头上的无法避免的刀。 如果是以前,他自然不怕,更可以一走了之,可现在不说自己是有家室的,自己就算是逃,又能逃到哪里?现在的陶紫鸢比之陈堔更加可怕,有一万个不杀的理由,却只要有一个必杀的缘故就足够了。 可巧,那个必杀的缘故就是……陶紫鸢护短。 再起身的齐宣已然是低眉顺眼,不敢造次,陶紫鸢看在眼里,淡淡道, “明儿个晚上我去赴宴,你手下的那些探子不要打草惊蛇,什么都别做,等我明日回来了再说,去吧。” “诺!” 齐宣如蒙大赦一般离开,背后已经是岑岑的冷汗淋透了并不单薄的衣衫。 陶紫鸢收回目光,抬步走进了宜君轩里。 她知道是齐宣杀了小宜,可她不会杀齐宣,只要他忠心一日。 如果她还是那个一身轻的少女,一定会毫不留情的要了他的性命,可她是风波亭的都尉。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很多年前的人要得力的人偿命,却也不能一直让齐宣觉得自己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宜君轩里,文秀在帕子上绣着兰花,陶紫鸢走过去的时候只看到那帕子上的兰花栩栩如生,更有君子之风。 “春天到了,兰花也该开了,明儿个带你出去走走。” 陶紫鸢笑道。 第170章 你当都尉,我去种地 - 碧罗海 - 叶洛寒 文秀和自己一样怕冷,就算是喝了这么些年的药,也一样如此。 没有什么必要的情况,这个时候绝对不会轻易的到外露面。 “不去。”毫不意外的拒绝。 陶紫鸢叹了口气,坐在床上,失望的道, “唉,本来以为有一个侍女能陪我一起出门,到头来还是单枪匹马的命啊。” 文秀正在灯下绣着兰花的针线停了下来,看着床上郁郁寡欢的人,笑着道,“大人不是有那两位公子随行吗?我瞧着断秋崖上断然不会让大人觉得无趣的。” 陶紫鸢白了她一眼,“不知道是谁跟我说觉得他聒噪,现下又觉得他有趣了?女人啊!” 文秀轻笑道,“听大人这口气,好像自己不是女子一样?” 陶紫鸢轻叹出声,“我要是男子,先娶了你进门,无论春夏,只要夫君想出门踏青,你这样的俏娘子还不紧赶着跟在后面一起?” 文秀笑了笑,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儿陶紫鸢似乎是在自说自话一般, “要是陈大人在就好了,这些事情那用得着我去想啊,凌源现在也是愈发的不地道了,一味地清闲,这么大个地方扔给我自己,李相卿也是的,说改革也不快点,成天到晚的开那些没有用的会议,倒不如直接造出来的那些大炮长枪管用。唉,我这是天生的劳碌命啊,为他萧家卖命的而生的。” 文秀笑了笑,听在耳朵里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又一夜过去,这已经是行修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迎接的第二个太阳,他只知道惜南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只是自己却才知道原来惜南也是精通玄术的人。 想到此行修不由得自嘲的一笑,相依相伴那么久的伙伴,自己竟然什么都没看出来,都不知道该说自己笨才好还是说惜南隐藏的太好了。 但无论怎么样,行修都会尊重惜南的决定。 整整一天没有看到陶紫鸢的影子,他本来打算去拜访,被院子里的姑姑拦下,原因就一句话……大人喜欢清净。 一副绝对不会让自己走出这间院子的样子,行修很会审时度势的选择了放弃。 这么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终于陶紫鸢出现了,一袭暗红色的长衫,素净的很,基本上除了袖口的云样花纹。就没有了其他的修饰。 “还在生气呢?”陶紫鸢笑着道。 行修看了她一眼,平静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陶大人都忍得下,行修一届草民有什么忍不了的。” 陶紫鸢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本来是打算晾着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来着,可没想到这少年想通的这么快,当即赞赏道, “忍常人所不能忍,必成常人所不能成之事。” 行修淡淡道,“陶大人抬举了,行修没什么大志向,只想手刃了那些喝人血的妖怪!” 陶紫鸢笑了笑,走到窗边拿起剪子修饰着花盆里正在抽出新芽的绿植,一边道, “这志向还不大?连我都不敢这么讲话,要不我这风波亭的都尉让给你吧。” 说着似乎觉得不妥,又追加了一句, “我是说真的,你要是觉得这位置不错,你来当都尉,我去种地。” 行修一口茶水呛在了嗓子里,好不容易缓了回来,看向不知何时又走回桌边坐下的人,“你……咳咳……” 陶紫鸢笑道,“别那么激动,可能你想不到,我比你更激动。” 行修怔了怔,这还是那个在宴会上优雅骄傲的女子吗?怎么瞅怎么像…… 陶紫鸢似乎看懂了他的心思,笑着道,“觉得我像换了个人,还是觉得我不像都尉大人,像街上的地痞流氓?” 行修摇了摇头,实诚的说道, “我不知道,总之,没见过您这样的……大人。” “非要一板一眼,高高在上才是官?”陶紫鸢问。 却是一下子问住了年轻的男子,看向陶紫鸢的眼中也多了几分疑惑。 陶紫鸢喝了口凉茶,继续说道,“刚才我说的不是全在逗你,毕竟这个都尉谁爱做谁做,我没什么太大的想法。在这里困着,还不如去种地啊来的清闲。” 行修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分明忍着没开口。 陶紫鸢轻笑着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知道民生疾苦?现下种地的日子不好过,对不对?” 行修没回答,可沉默已经是答案。 忽然间那人的脸上笑意尽失,看向窗边的绿植, “无论什么时候最难的永远是底下的人,可这不是我一个人能改变的。就算是手刃了一部分那些东西,又能如何?还会有下一个出现。” 行修不忿道,“难道就这样算了嘛!让他们恣意妄为吗?连你这样的人都不管,那底下的人还有什么指望!” 陶紫鸢眨了眨眼,看着激动的不能自己的少年,轻声道, “我说了不管了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急躁啊,明明看着比那个胖子要沉稳一些啊,怎么回事?难道是我看走眼了?” 行修:“……” 如果不是已经十分确信这个人就是风波亭的都尉,行修真的就要觉得自己碰上了一个骗子。 然而更惊人的话还在后面,只见陶紫鸢忽然间兴致勃**来, “要不你们两个去闯一下暗月之地?反正那帮东西怕银的兵器,那个胖子还会使火,你们也不吃亏。” 行修:“……” “您是在开玩笑吗?”行修问。 陶紫鸢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一双眼睛里写满了赤诚,“对,我就是在开玩笑,没有道理请名师调教的人送出去当炮灰啊。” 行修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他觉得不是自己精神不正常就是这都尉脑子坏了,反正不像是什么正常人。 忽然间那人正色道,“晚上你跟我走一遭,若是怕了待在亭子里也可。” 行修回过头看着她面容沉静的样子,一时间有些迷惘,“去哪?” 陶紫鸢轻笑道,“暗月之地。” 行修张了张嘴,“就……我们两个?” 陶紫鸢点头。 “会不会少了点?” 陶紫鸢淡淡道,“两个人便已经足够了。” 第171章 权臣?千秋基业 - 碧罗海 - 叶洛寒 极致奢靡的房间内,一男一女翻云覆雨一番后,香汗淋漓,面容俊俏邪魅的男子从女人身上走开,披上了一件外衣坐在房间里的红木沙发上。 兼容了这座王朝的特色和舒适的原则,倒是别具一格的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诺兰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无数次即便他靠着自己那么近,可她依旧觉得两个人离得很远。 这是不是就是这些人说的,虽近在咫尺,却仿佛相隔天涯。 在旁人看来自己备受宠爱,可只有自己无法忘怀那句话。 我可以给你尊贵的地位,这个家里只会有你一位女主人,除此之外无他。 答应了自己就是尊贵的伯爵夫人,可以和众多国王平起平坐的角色,自己的家族也可以更进一步。不答应就什么都没有。 年轻的诺兰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不去计较那颗心是谁的,可有一天她突然间发现,她真的会嫉妒的发疯,即便他只是提起了那个人的名字。 本应该是众人艳羡的女人,眼中竟然划过一丝不甘,拿起散落在床上的睡衣披在了身上,刚刚走到那个男人的身后抬起手却突然定住,只因为那人说了一声,“跟你说过,不要擅自动作,尤其不要站在我的身后,这是最后一次。” 诺兰的脸色有些难堪,放下了悬在空中的手,强忍着眼睛里的泪水。 里奥毫无波澜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不要伤到曦月一族的根基,其他的事情无伤大雅。” 她何尝不知这话中的警告之意,不过比起那些在未婚妻面前装的很好的样子却在背后勾三搭四的男人,这个男人已经做的很好了。 至少,他真的没有和别人做那种事情。 想到这里,这种听上去冰冷的言语又能如何呢?本来,他们的身份就不是平等的。 “知道了。”诺兰紧抿着唇,从小到大即便是国王陛下也不曾说过如此重话,若是让父亲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一定是不敢相信的吧。 ———— 晴空万里之时还可以见到雨打芭蕉的诗意景色,这样的风景也就只有相府才能看到了。 韩文彦在院子里等候李相卿的功夫,看着那两株接着房檐上水滴的芭蕉大叶,只剩下连连感叹。 “文彦若是喜欢亭中芭蕉,送你无妨。”李相卿走到廊下这边,恰好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 看着李相卿走过来韩文彦非但没有行礼,反而摇了摇头道, “算了吧,我可养不起这么金贵的东西,这个时候的芭蕉可不那么容易养活。” 听他这么说,李相卿倒也不恼,这倒是让府里的下人心中纳闷,明兴识趣的将人都驱散了自己到旁边守着去,免得旁人打扰两位大人谈话。 “文彦还是一如既往的耿直啊。”李相卿笑道。 韩文彦摆摆手,“相爷可千万别给我带帽子,头太小,戴不下,多大能耐干多大的事,天牢里面走一遭有些事情也算是活明白了。” 李相卿笑道,“可文彦还是文彦,一如既往的坦率,直爽。” 韩文彦苦笑道, “相爷抬举我了,满朝文武这么多人,我只佩服一个,那就是相爷您了。” 说着韩文彦面对那人拱手鞠躬,已然是心悦诚服。 李相卿笑了笑,倒也没有伸手去扶。 再起身时,韩文彦已然正色道, “刺客的身份已经查清了,是洪帮的人。” 李相卿笑道,“洪帮不过是一个江湖帮派,什么样的人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韩文彦平静道,“刺客名叫徐三,早年是一家商户的公子,也曾经到那边转了一圈,回来后家里人因为得罪了赣州郡守,死了。之后便因缘巧合进了洪帮,利用自己的易容模仿术刺杀了几人。” 李相卿淡淡道,“是谁?多少钱?” 纵使是韩文彦,也不敢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几次想要张口又忍了下去。 李相卿深吸了一口气,也不为难韩文彦,道了一声,“我知道了,辛苦了,刺客你处理,过几日新式学堂就要开堂了,届时还要劳烦文彦辛苦了。” 韩文彦看了他一眼,苦笑道,“你我都知道,这不过是抱薪救火。开办新式学堂又能如何?也不见得就真的能改变那些人的思想,儒家思想几千年,已经根深蒂固,若是不彻底的改,终究还是会出现尾大不掉的局面,最后还是会功亏一篑,一句话,政治腐朽的太严重,若是不彻底根治,根本就……” 李相卿抬手打断了正说到激动处的韩文彦,看着那人痛心疾首的样子,平静道, “历史的潮流总是需要一个过渡,不是你我举起一杆大旗就能改变的。或许会有改变的那一天,但是我们能做好的只是做好一切的铺垫。新式学堂,就是最重要的一步。所以才需要文彦担任学堂的老师,传播新的思想。至于之后会怎么发展,那就是这个王朝自己的命数了。” 活了这么多年,李相卿倒是悟出了一个道理,就算他再不甘心也无法改变的,大厦将倾,他能做的就是再打好一寸新的地基,算是造福后来人吧。 韩文彦走出相府的大门,忽然间停下脚步向后看了一眼,满眼的震惊,随后又深深的鞠了一躬。 他一直以为李相卿是要用新式学堂和一系列新的武器加固这个王朝的统治,直到方才那一刻他才如醍醐灌顶一般清醒。 原本,他佩服李相卿,是作为权相,一个人挺起了整个王朝的门面,着手一系列图强求富的改革措施。 然而那个人为的是千秋万世的基业,而不是王朝的一夕存活。 现在还不到彻底改变的时候。 大厦将倾,他仿佛听到了有什么正在缓缓倒塌的声音,然而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无法阻止。 当夜陶紫鸢带着行修赶到了燕都城外的南城根下,一直到了日落时分,一辆无人赶车的玻璃马车停在了两个人身边。 行修不由得觉得心中一凛,马车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陶紫鸢迈步上去,看到了意料之中的少年 第172 章 黑色大门 - 碧罗海 - 叶洛寒 从燕都城的南门向城外行驶着一辆玻璃的马车,马车里面用帘子遮挡住,外面的人就算是有窥探的心思,也不可得。 而马车的前面悬挂着一盏油等,两匹纯黑色的成年马驹卖力的奔跑着。 月夜之下,如同一条黑色的光影。 行修看着那个灰黑色短发的少年,一袭蓝色的燕尾服,最近大街小巷穿这种衣服的人越来越多,像他这样的捕快虽然不得一穿,却有一见的荣幸。 然而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紫色的眸子,这还是第一次见。 以前只是听人描绘过这些人的样子,却一直不得一见,等真的见到了,行修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会那么多的女子上当。 实在是有一副极好的皮相。 感受到身旁的人起了杀心,陶紫鸢的手搭在少年的肩上,后者微怔看了过来,随后长呼了一口气,杀心随之消散。 陶紫鸢带自己来这里的条件之一便是,在她没有开口之前不许动手。即便是他一心求死,却也不能拿着整座燕都城做赌注,万一这群人丧心病狂霍乱燕都城,可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更何况,城里还有几乎是整座王朝核心的人们。 陶紫鸢按下了少年的杀心,看向对面紫色眸子的少年,苍白的肤色看上去有些病态,然而唇色殷红如血,却不知是什么缘故。 “你叫什么名字?”陶紫鸢相比之下气定神闲了许多,也许是看惯了太多的生死,那种为了一个人,一件事便冲冠一怒的情况已经是过去时了。 灰色色短发的少年紫眸微眨,声音些微的沙哑,却透着一种温和道,“琉月,琉璃的琉,月光的月。” 陶紫鸢笑了笑,“我记得你,你是三个人之中眼睛最干净的人。人血是什么味道?” 名为琉月的少年微怔,似乎没有想到这个人会这么直接的问起旁人都在避讳的事情,更惊讶于那一句……你是三个人之中眼睛最干净的人。 琉月想了想,答道, “甜的,像葡萄酒一样。” 听着他的回答,陶紫鸢及时的按住要暴起的行修,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后者索性扭过头去,看向窗外的黑夜森林。 陶紫鸢笑了笑,“很喜欢那个味道?” 琉月微垂下眼帘,淡淡道,“有的人喜欢,有的人不喜欢。” 陶紫鸢笑道,似乎在讨论的不是喝人血这样残酷的事情,“那你呢?” 琉月平静的看着她,一双紫色的眸子像是染了色的溪水一般清澈, “你知道那个女人在骗你?” 陶紫鸢莞尔一笑,没有回答。 紫色的眸子里平添了几分疑惑, “那你为什么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 “她骗了你。” “那又能如何?” “你这人真奇怪。” 陶紫鸢看着对面这个单纯的人,笑着回了一句,“你也很奇怪,身为曦月族,却没有喝过人血。” 琉月惊讶的看着对面的人,这件事情只有少数人知道,但是那些人都是很显然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 少年的心思很容易被看穿,真的就像是清澈的甘泉一般,陶紫鸢也很意外竟然会有这样一个人,真不知道该说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 “我最近翻了一本书,上面记载着一些有关你们曦月族的事情,曦月一族是被魔族遗弃的一支。不需要一日三餐,寿命也是一般人的几十倍,只是需要吸食血液才能够得以生存。” “那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喝过血?”琉月疑惑着,似乎非常不理解。 陶紫鸢没有回答,琉月微微蹙眉,也没有再接着问下去。 曦月一族需要血液维持生存,可不一定是人血,其他动物的血液也可以。 齐宣的人打探到有人看见一位灰黑色短发的少年在林间捕捉野兽,吸食血液之后便将尸体扔在猎人容易路过的地方。 至于什么原因,便不得而知了。 陶紫鸢没有刨根问底的好奇心,只是等着马车停下后心中已经知晓怕是到了地方。 琉月先下了马车,行修紧随其后,然后就是陶紫鸢,看着眼前的风景,不由得一怔。 清冷的月色下,一座座残破的断石伫立,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不过好在不是想象中的东西,行修还是仗着胆子跟着紫瞳少年走下去,陶紫鸢殿后。 至于身后那辆马车,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不知来时路,不明归时的方向,陶紫鸢勾起了唇角,她倒是有些好奇那些人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晚宴,一定会很有意思。 残破荒凉的旧遗址后面出现了一块一人高的断石,只见琉月轻轻一按,那块断石便慢慢的潜入了底下,而三人面前也多出了一条通向地下的路。 “大人请。”琉月说了一句便在前面带路,依旧是行修在中间,自己断后的顺序。 刚开始的路还有月光照明,等到上面的地莫过了头顶,身后的入口重新被大石封死,而通道里墙壁上一只只火烛被依次点亮,照亮了脚下的路。 陶紫鸢看了一眼墙壁上放置火烛的地方,似乎没有太多的蜡油。 而身后的火焰在陶紫鸢经过之后便悄然熄灭。 走了不知道几百级的台阶,终于一扇黑色的大门出现在眼前,脚下的路也变得开阔起来。 琉月让在一边,很明显这就是目的地了。 “这里面都是曦月鬼吗?”行修深呼吸一口气,声音都在颤抖。 陶紫鸢笑着点头算作回答,随即问道,“害怕了吗?” 行修看了一眼黑色的大门,心中无比的沉重,不可置否,他是恐惧的,但他一直在追逐的不就是这扇门后面的东西吗? “怕。” 少年很诚实的回答,不出陶紫鸢的意料,包括下一句。 “但是,不会后退。” 陶紫鸢弯唇,并没有什么太惊讶的反应,在她看见这个少年的时候,已经看明白了一些事情。 当下只是平静道, “那就推开这扇门。” 行修抬起手,放置在冰冷的黑色大门上,就在他的手刚刚接触到大门的一刹那,仿佛看到了一双双隐藏在黑夜里的猩红色眼睛,期待着送上门的鲜美猎物。 第173章 最好的结果 - 碧罗海 - 叶洛寒 轻轻一推,另一个琉璃世界便出现在眼前。 行修怔在原地,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眼前这个光怪陆离的新世界,以及那群披着美丽皮囊的东西,当他们不曾露出獠牙的时候,着实是值得人观赏的珍奇美丽。 没有预想当中的血腥味道,只剩下香槟和美食的香味,勾动人的口味。 陶紫鸢弯起唇角,先一步踏进了门另一侧的琉璃世界。 水晶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大厅,一个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挽着美丽的少女,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门口进来的那个女人身上。 只有她,还有她身后那个年轻男子的打扮与众不同。 查理,那个红色燕尾服的少年,即便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中依旧是卓尔不群的那一个。 只见那少年迈着步子朝着门口的方向走来,在那女子的身前几步停下,微笑着俯身道, “欢迎陈夫人的到来,我等不甚荣幸。” 伴随着少年的话音落下,几乎他身后所有的人纷纷行礼,除了那个一身白色燕尾服的男子,那双蓝色的眼睛蕴藏了太多的情绪,像一团缭乱的丝线,让人找不到头绪。 行修走进门内的一刻,身后的门便被关上了,形如鬼魅一般的灰色短发少年下一刻出现在自己的身旁,依旧目光安静。 自己是被骗了吗?难道陶紫鸢和这些人是一伙的?怪不得她再三的阻拦,如此倒也是再合理不过的了。 右手紧握着腰间的佩剑,时刻准备着拔出应对那些人的袭击,就算是只有一个结果也要拉着一两个垫背的。 行修抱着这样的想法,停下了脚步,琉月也随之停了下来。 陶紫鸢凝望着大厅对面的男子,对于他的出现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只是心中唯独有一个疑惑。 从查理的身旁经过,一直走向那人,那个曾经被所有人小觑,却带给他们沉重代价的人。 李敖。 “陈夫人对于我的出现似乎并不是很惊讶。”李敖笑着道。 陶紫鸢望着那蓝色的双眸平静道,“我一直在想,是什么人可以让八国的将军敬畏以待,一直到几个月前这些人在燕都城的出现,我想这些人应该是和八国的皇亲国戚有关的。直到相府老爷子的寿辰当天,我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里奥伯爵是曦月一族的重要人物。整个八国都与曦月一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名为被魔族抛弃的曦月一族,其实是魔族控制八国的手段。” 陶紫鸢平静道,声音清晰可闻,就连行修这样的普通人都可以听的很清楚,更何况是那些本身就比普通人的能力强大几百倍的曦月鬼。 一时间整个大厅充满了紧张危险的气氛,行修在震惊之余甚至感觉可以到一些蠢蠢欲动的目光,欲杀了两个人而后快。 而身旁的琉月,一直平静如常,似乎这发生的一切通通与他无关。 到处都充斥着诡异的气息,却也比刚开始进来时那种安宁要让行修觉得心安了许多。 里奥轻笑着道,“陈夫人想怎么做?如果你想禀告你的皇帝陛下,破坏八国在时空中各个国家的声誉,应该就不会瞒到现在只为了跟我摊牌吧。” 陶紫鸢平静道,“魔族不畏惧所谓的名声,可如果是人神知道了这件事,你觉得后果会怎么样?”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我手里是有证据的。” 里奥微蹙起眉头,眼中划过一丝阴狠的厉色, “别忘了当日是谁开口减免了几千万两的赔偿,陈夫人这么做未免有些太不讲究了。” 陶紫鸢淡淡道,“皇宫里那位娘娘的事情,还有这些日子在燕都城你的人犯下的事,我都让手下的人瞒着,没有上报。已经是顾念着交情一场,如若不然,你以为你的这些人还能出现在这里,站在这水晶灯下吗?” 里奥没有做声,目光倏地阴鸷起来,端着手中的酒杯不自觉的加大了力气,顷刻间玻璃的杯子碎裂,以里奥为中心散开,刺穿了曦月鬼的心脏。 而前一刻披着美丽皮囊的东西连一声叫喊都来不及便碎成了一堆石头。 看着旁边的人顷刻倒下,难免不让人觉得胆寒,这就是属于君主的力量,这个统治着曦月一族的男人只是在片刻之间便果断的做出了抉择。 陶紫鸢轻轻的拨开静止在自己前面两个手指距离的玻璃碎片,伴随着碎片落在地上的声音,里奥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曦月一族不会再打扰属于这片土地的人们的安宁。” 陶紫鸢弯唇,轻笑道,“风波亭也不会再追究下去,至于人神那边,和你们一样,我也不是很喜欢同那个人打交道。走了,感谢伯爵先生的招待,后会有期。” 转身陶紫鸢从容离开,琉月看向里奥的方向,随即继续担负起将两个人送离暗月之地的责任。 “里奥大人,就这么纵容这两个人的离开吗?不过是死了几个庸俗之人……” “啪!”的一声脆响,那个说话的中年男子立即弯腰致歉, “对不起里奥大人,是宫月多嘴!” 蓝色的眼眸轻轻划过,大厅里的人悚然惊骇。 里奥淡淡道, “如果不能遵守规矩,那就离开这里。” “我等定会谨遵大人的吩咐,请大人放心。” 在查理的带领之下,众人纷纷表示了自己的敬意,那一身白色燕尾服的男人消失在黑夜之中。 “就这么就完了?”一直等到回了风波亭行修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只是几句话便让那个大人亲自处决了大半的人。 行修不清楚这对于陶紫鸢而言是好还是坏。 宜君轩的门口,陶紫鸢笑着看向旁边的少年, “不满意?” 行修点头又摇头,陶紫鸢哭笑不得,“你这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行修最后狠狠地点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说出了心里话, “要么全部离开,要么全部死掉才是最好的结果,如若不然总是隐患,怎么能保证那些人会真的从此不再对无辜的百姓下手?” 第174章 新式学堂的奇葩 - 碧罗海 - 叶洛寒 仅仅是一夕之间燕都城大小官员都有告病回乡的,空出来的位置则由家族的其他子弟补上,而青楼楚馆也消失了许多美丽的面孔。 行修走在大街上,累了便寻了一处茶摊坐下来,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繁华虽有,可这繁华的角落里总是有那么一些被生活压的抬不起头的面孔。 张大潜是在燕都城天子脚下的一个铁匠,儿子今年刚刚八岁,上了几年书墅被教馆的先生夸了几句聪明,平日里也总是多有照付,这可能是在生活的压力中为数不多的让铁匠感觉到开心的事情。 可有人偏偏总是喜欢看别人过得不高兴才觉得舒坦,喜欢浇下一盆冷水, “铁匠的儿子就是再读书还能读成一个状元不成?” 铁匠没想着让儿子高中状元,总是觉得自己吃了没文化的亏,有这一膀子力气打铁维持生活,却也羡慕那些肚子里面有墨水的人,不说别的,光是气质看着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退一步,读过书的打铁匠就是比没读过书的强上了几倍。 更何况儿子知道上进,寒冬腊月一日不曾懈怠,小小的人也知道生计艰难,节省着灯油,一张纸成两张用,却也写出了一手漂亮的大字,教馆的先生说那是叫什么楷体。 张铁匠不懂,只知道好看就得了,也不管别人说什么,喜滋滋的高兴自己家里终于出了这么一个读书人,虽然银子总有拮据的时候,但穷自己不能穷孩子,倒也过得下去。 只是好景不长,铁匠在打铁的时候砸了手,铁匠的铺子就再也开不下去了。 说到这里韩文彦便不再讲下去,只是喝着茶,似乎别有一番滋味的沉醉其中。 行修看了看茶铺老板有些怪异的手掌,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茶铺的老板会是一身腱子肉了。 “后来呢?高中了吗?” 行修问道。 韩文彦笑可了笑,“没有。” 行修白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陶紫鸢想给自己在燕都府谋了一个差事,可巧韩文彦需要一个会两把功夫的侍卫,这不行修就成了这位大人的贴身护卫。 也知道了这位大人是真的穷。 别说是风波亭和相府,就是一般的商户人家恐怕都要比这位大人过得好,现如今还是在陶紫鸢时不时的接济下度过,清官二字,行修算是真的见到了。 刚端起茶碗,行修看到有人打听起茶铺老板家的儿子,茶铺老板笑着道, “我儿子去新式学堂了。” “呦,那得不少钱吧!”那人惊讶的问道。 茶铺老板摆摆手,“是学堂的老师亲自招的过去的,也就没花多少钱。” “老张,你这是走的什么运啊,那新式学堂可是王爷和相爷一起办的,看来你这是快要苦尽甘来了啊,等着享福吧!” 茶铺老板笑着道,“享福不指望,在哪不是吃一口饭?就盼着儿孙自己能把日子过好了以后到了那边也能放心不是?” “老张,这么些年我是真服了你了,你是这个……”说着束起了大拇指,茶铺老板憨憨一笑,似乎过往的苦都在这一笑里泯灭了。 行修收回目光,看了一眼韩文彦,后者忙摆手道,“不是我啊。” “那是谁?”行修问,新式学堂里那几位老夫子,也就韩文彦看着像那种能从大街上带一个人到学堂里的。 其他的要不就是借机图财,要么就是清高的目下无尘,要么就是为了跟世家搞好关系推几个本来成绩不怎么样的世家子弟进学堂。 总之,进学堂首先要考试,学堂根据考试的名次选择学子,对于一些贫寒子弟还可以减免学费和墨本钱,也算是当下学堂中难得的独树一帜了。 韩文彦一脸的高深莫测,似乎写着你肯定猜不到几个字在上面。 行修对于某些人没有作为大人的架子这件事已经不再想多说什么了,也怪不得韩文彦和陶紫鸢的关系匪浅,实在是这是两个奇葩。 新式学堂里偏偏这么两顿奇葩的上座率是最好的,而且是节节爆满,气的那些翰林院里的大学士一看见韩文彦便吹胡子瞪眼睛的,对于陶紫鸢倒是没人敢说什么,不过背地里也没少嗤之以鼻。 韩文彦讲的是区时空的发展历史,陶紫鸢讲的是玄学,被视为两门不务正业的课程。 “陶大人?”行修想来想去也觉得不太可能,那人看着性子随和,实际冷清的很,而且摆明了是一副你们想怎么玩怎么发展我不管,我就管降妖除魔的架势。 韩文彦笑了笑,一盏茶过放下茶钱便带着行修走去学堂的方向。 此时已经是午后,韩文彦的课被放在下午就是为了防着那些学子们觉得其他夫子的课无聊在课上睡觉,等到韩文彦走到学堂的时候,也到了学子们午休醒来的时辰。 新式学堂是改建的,把以前的礼部旧址改成了学堂,再加上负责设计的人是韩文彦,倒也不比国子监差到哪里去。 更何况这边还有国子监里没有的洋人的东西,偶尔陶紫鸢或者韩文彦也会请一些洋人上课,慢慢的学子们的外文水平也有了显著提升。 此时已然是六月,学堂里韩文彦的声音仿佛有一种别样的魅力,听他讲述区时空历史的学子们听的津津有味,而外面雨檐滴水,倒也不觉得炎热。 行修站在外面的廊下跟着旁听也算是沾了光,听着那恒利国王如何收复国土,如何将国家变的强大,似乎很多人的心头都会涌上一个问题。 这个王朝是不是也可以在有朝一日洗刷曾经的耻辱? 那一天,又在何时? 临下课的时候韩文彦站起身,看着各位精挑细选出来的学子们,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能当的起未来的重任。 转念一想,管他呢,就算自己愁肠百结,也无法改变现状,倒不如用心栽培这些人,扩大他们的眼界和学识,也算是尽力了。 “对了,这个月末会举办一场运动会,具体的项目会贴在告示墙上,每个人都可以参加报名,女学生也不例外。” 韩文彦话音刚落,课堂上便是一阵激动。 第175章 成文园,千金归来 - 碧罗海 - 叶洛寒 韩文彦偏爱柳枝,所以新式学堂的设计自然是无处不成柳。 只是有趣的地方在于,各处柳树的高矮参差不同。 于是新式学堂的成文园里便有这么一处新奇的景,没有别处的高大粗壮的成柳,而是有许多株高矮还不到膝盖的柳树苗。 一日正值午后,一个年纪十二三岁的学子穿着白色的宽袖儒衣,袖子口和衣摆处都被系了起来,只见那年轻的学子一边小心翼翼的浇灌着园子里的柳树苗,一边轻声呢喃着, “校长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但愿我日日浇灌你们得以让你们十年长成参天的大树,不必风来便折,飘忽不定的,说不好哪天便断了生机。我呢,十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家里有个望子成龙的老爹,实在是不忍心让他失望啊。可学堂里的同学们都比我强啊,无论是见识还是家世,可能我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书上的东西知道了许多,却也不是最出彩的那一个。” 忽而停下来摇了摇头,伸手拍了下脑门,似乎要一扫方才的丧气,笑道, “想那么多没用到的干嘛,他人自有他人的福气,张府之你自有自己的路要走,何必妄自菲薄呢?”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女子的轻笑声,少年手里的水壶几乎是一抖差点要掉下好在他及时反应将水壶放在地上,这才抬头看向院门口依着门柱的女子。 少年顿时羞红了脸,实在是整座学堂里只有他的年纪是最小的,而其他的人都在十六七岁以上,所以能来学堂的都是些颇有底子的人。 而眼下门口那依着门柱的女子已经颇有成熟女子的风韵,更何况那人本就相貌出众,更是看的少年红了脸,挠了挠头,只是垂着眼眸唤了一句, “先生。” 新式学堂能被称为女先生的只有一人,那就是风波亭的都尉大人,陶紫鸢。 陶紫鸢只是偶然经过此地,没想到会看到有人在此处,毕竟这个午后时分大家都恨不得躲在雨檐那边凉快着。 惊讶过后却又想起来,李相卿好像是带了一个人进学堂,而且让那孩子在学堂里一边做事一边跟着上课,如此一来倒也是两全其美,既不至于错失良才,又不至于让孩子觉得可以不劳而获。 本来打算悄然离开的陶紫鸢被少年的自言自语吸引,停下了脚步。 一番话听下来觉得这孩子着实有趣,别的不说确实是心性不错。 当即看着那羞涩的少年,轻笑道,“不必紧张,这个时辰侍弄这些中暑了怎么办?” 没想到那面容清秀的孩子竟是憨憨的一笑,随即道,“学生没别的优势就是体格好,这么些年也亏得时常锻炼,倒也没怎么生病。” 陶紫鸢笑了笑,倒是有些喜欢他不算憨傻却也时分难得的实诚的性子,闲来无事扯了几句闲话道, “听韩先生说,你每日天不亮便起,夜晚睡得也是最晚的一个,白日却不曾打过瞌睡,倒是难得,怎么做到的。” 陶紫鸢不是这种需要成天在学堂里认字学文的学子,只是命好碰到了先帝那样的老师愿意调教,站着读文倒是也不算吃太多苦,可有些时候累了也会偶尔打瞌睡。 不过好在先帝不同自己计较,只是打了几次脑袋之后看着自己冥顽不化的毛病连打都懒得打了。 想着陶紫鸢的眼睛有些湿润,思绪抽回的时候看向对面的张府之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道, “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就是上课之前放半个辣椒在嘴里,若是困了嚼一口便不困了。” “半个辣椒?”饶是陶紫鸢也不由得疑惑出声,实在是前所未闻,不过随即却是轻轻一笑,道, “倒是难得。” 张府之挠了挠头,道,“学生自知并不是天资条件出众之人,只能勤快一些以补拙漏。” 陶紫鸢凝视他片刻,随即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一直到陶紫鸢离开,年轻的张府之才抬起头看向那位女先生的背影。 少年露出疑惑的目光,似乎不知道这位女先生为何无声而来,又默然离去。 想不通少年不由得蹙眉,随即又舒展开,低下头拿起地上的水壶给柳树面浇水。 想不通就不想了,人生已多事,何必自扰之? ———— 陶紫鸢走到新式学堂门口,恰好遇到了韩文彦从另一边走来,慢了两步等那个人走过来,陶紫鸢看着韩文彦一脸抑郁,不由得“咦”了一声,韩文彦白了她一眼,径直走向门外。 陶紫鸢也不恼,只是笑着看向韩文彦的护卫行修, “你们韩大人这是怎么了?被那帮老夫子气到了?” 行修苦笑一声,“论起吵架的本事韩大人应该是学堂里第一位了吧。” “那是为什么?”陶紫鸢问道。 行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从哪跑进学堂的一位夫人,跟大人理论。” “输了?” “嗯。” 行修觉得很有趣,那位夫人虽然姿色尚可,可韩文彦并不是垂涎她美色的意思,好像是在气势上被完全碾压。 陶紫鸢却是实在想不到,是哪位仙女姐姐把韩文彦这头倔驴降服了。 “臭小子,看见漂亮女子走不动道了是不是?别忘了谁发你银钱?再不走扣钱!” 听着门外传来某人的声音,两人相视一笑,行修道了一声“告辞”,随即走出学堂的大门。 陶紫鸢迈步,迟疑了一下,转身看向身后的景色,有巍巍高楼,也有诗情画意,只是不知道那成文园的柳树苗能有几棵参天,高耸入云。 回头正准备离开,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陈夫人,怎么见着我就要走啊,难不成心里有鬼?” 陶紫鸢苦笑一声,这位冤家怎么回来了呢? 转过身,看向那已梳成妇人装的女子,笑道 “四小姐爽人爽语,心中无私,想是谁面对四小姐都会心中羞愧的。” 被称作四小姐的人正是当初的仪伯侯府的四小姐,如今的卫将军的夫人,严宝仪。 严宝仪看着门口那人浅笑安然的样子,“哼”了一声,对这样的恭维嗤之以鼻。 第176章 十个,一个 - 碧罗海 - 叶洛寒 如果说燕都城里陶紫鸢最不喜欢的人是谁,不是歌苏,不是那些文武大臣,也不是灵筠,而是这位严宝仪。 正巧,严宝仪最看不顺眼的人也是这位陈夫人。 卫卿仪因为皇帝的一纸调令从边疆调回了燕都府,领燕都令一职,严宝仪随着丈夫回京,便出现了学堂门口的这一幕。 扫了一眼四下里看热闹的学生,陶紫鸢清咳了一声,平静道, “四小姐先战败了韩大人,现下是要跟我不休了?” 严宝仪冷笑道,“就是看不惯你这种人装腔作势的样子,有本事打外面的人去,威胁门里的人算什么能耐?你以为你陶紫鸢一朝得势就能朝堂之上无人敢言语了吗?告诉你陶紫鸢,我严四既然回来了,就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你想一手遮天,那不能够!” 四下里的学生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别说几位先生,就算是校长见着这位都尉一样要敬让三分,这女人是什么人?怎么敢如此狂妄? 陶紫鸢也不恼,只是叹了口气,无奈道, “人说一句,你说十一句,论起吵架十个陶汐比不过一个严宝仪,只是我要为我风波亭战死的人说句话。” 话音刚落,众人只感觉天地间风惊云动,本是热的汗流浃背的学生们忽然间觉得有些……阴冷。 众人看着那位忽然间变了颜色的女先生,面对那位气势汹汹的夫人平静道, “风波亭在十五年前总部是二百零八人,十年前一战后提司三人死亡,其四位提司重伤,都尉大人战死。余下护卫二百人只剩下十人重伤。输了就是输了,那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可严宝仪,像你这样的世家子弟,有几人受了伤?如果不是这些人拼死拦下那些人,有你如今的好日子过吗?本以为你年纪大了能长长脑子,没想到,一如既往,胸大无脑!” 说着陶紫鸢转身离开,不顾身后的严宝仪气的跳脚,怒道, “陶紫鸢,你有什么可得意的!输了就是输了,你还威风不成!” 话音刚落严宝仪只觉得身后有些冷,转过身看到了一袭紫色便衣的李相卿正一脸淡漠的看向自己,不知怎么的严宝仪越来越害怕这位曾经的旧友。 而李相卿也对这个夫人的闺蜜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一抹厌恶,碍于卫卿仪和灵筠的关系没有说什么。 “一个个不去读书,凑什么热闹!还不快去自习!” 老夫子在课堂上没看到一个人,便四下里找寻,最后终于在学堂门口看见了一群学生,不管远处的李相卿和那位夫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将学生们赶回了课堂。 身后的人群消散,李相卿这才开口淡淡道,“四小姐,仪伯侯府已经不复当初,你如果想卿仪在燕都府将来毫无立足之地,那就接着闹下去。” 严宝仪忽然间红了眼眶,“李相卿,你别忘了我父亲是你父亲老师,我不过是说了她几句,你便用卿仪的前途威胁我,是不是她比我们这些年的交情还重要,比灵筠还重要!” 李相卿没有看她一眼,只是从她身旁经过的时候说了一段话,“现在的燕都已经不是以前的燕都,如今的黎清也不是旧时的黎清,陶紫鸢是风波亭的都尉,她若是不念旧情暗地里对一个燕都令下手,就算是皇帝也拦不住。 输了就是输了,不止是风波亭,整个王朝都吃了败仗。你瞧不起的人出生入死过,所以她有那个资本坐在那里。无论你严宝仪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严宝仪怔在原地,死死的咬着嘴唇,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这一刻,这位骄傲的仪伯侯府四小姐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物是人非,现在的燕都已经不是曾经的燕都了,像她这样的世家子弟就算是再瞧不起那等货色,除了自取其辱也改变不了什么。 门外五十步陶紫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一直到那一袭紫衣出现在眼前,蓝衣的女子才有所动作,“话说的那么绝,就不怕她记恨你?” 李相卿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哀乐,淡淡道,“不让她清醒一点,只会是毁了卿仪。” 陶紫鸢轻笑道,“那么怕我给他穿小鞋?” 李相卿摇头道,“你不会。” 陶紫鸢:“……” 白了一眼好像永远是掌握着一切的男人,陶紫鸢没有再多言, “运动会的事情如何了?” 李相卿眉间的郁结难解,很明显不是很顺利。 “明天的区时空举办的运动会在即,就算是真的有能力出众的人,到时候也不排除那些人不承认的下场。那你该怎么办?” 陶紫鸢一边说,两个人相隔一段间距走向新式学堂外面的巷子口。 此刻的李相卿每走一步都很沉重,他不说话陶紫鸢也没有再追问,只是走在晴朗的天空下,却仍觉得乌云密布。 良久身旁那人站定,似自言自语,又似乎回答身旁的人说的话,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输了总比不战而败的好。” 陶紫鸢张了张嘴,打击人的话中就是咽了回去。 刚出了巷子口陶紫鸢便借口先一步回了风波亭,只是李相卿望着那个人的身影轻轻一笑,带着几分真诚,几分苦涩只有他自己知晓。 这些年她依旧是很少同自己相处,除非是不得已的情况下,几乎不会同自己单独相处。 为的是什么?李相卿心知肚明,不过这样也好,她依旧是大海中自在的鱼,自己一人困在这深渊之中便足够了。 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山河,有谁能还这万里山河一个清明公道? 李相卿望天默言,只是心中的郁气忧思不得解,这位年仅三十岁便登临宰辅之位,如今也不过四十的相爷竟然已是鬓角斑白。 春梦湖边,陶紫鸢坐在一块大石上,旁边除了一个披着蓑衣钓鱼看不清面目的男子,再没有其他人。 陶紫鸢支着下巴看向湖里的鱼线,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别的地方都有渔夫打鱼,就咱们这春梦湖没有呢?难道那些渔夫也知道这后面是咱风波亭的人?” 第177章生不逢时,是错,时不应人,可悲 - 碧罗海 - 叶洛寒 湖边垂钓的男子披着蓑衣,带着笠帽,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只有陶紫鸢的角度才能依稀窥见那鬓角银色的发丝,以及蓑衣之下的白袍。 此人正是风波亭排名第一的何玖,打陶紫鸢来风波亭这么久,也就只有雪女那一次看到他出手,就连圣主手下那帮人打到了风波亭,也没见他露面。 从早到晚的只是在这湖边钓鱼,但是陶紫鸢也没看见他钓上来一条鱼。 “湖中无鱼。” 何玖淡淡道,目光平静的看着微起涟漪的湖面,说出来的话却能把人气的一口血喷出来。 好在陶紫鸢已经习惯了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性子,也没有多去计较,她只是想要找一个清净的地方,能说几句心里话的人。 燕都城里俗世纷扰,风波亭内她也要劳心劳力,只剩下这方寸之地的春梦湖能让她歇息片刻。 当然,对于某些人噎死人的话大多都是忽略不闻。 两个人不想说话,旁边的何玖也不是多话的人,安静的欣赏着春梦湖景,绿柳拂江。 一阵微风扑面而来,带来远处看不到的樱花浅香,炎夏微凉。 午后的日头没有七八月份的那么毒辣,只是仍旧让人觉得闷热难捱,不过那是对于寻常人来说。 陶紫鸢最擅长的便是驭驾水泽之力,借了几分春梦湖水凝结成一片冰层隔绝烈日之余还可以躺在湖边鹅卵石上,晒着恰到好处的日光。也算是优哉游哉。 至于何玖,陶紫鸢没看到他出汗,也没看见他动了分毫的内力驱散热气,如一尊佛像背对自己而坐。 “何玖,这世上真的有道家真人,佛门菩提吗?”陶紫鸢忽然间有些好奇,便自然而然的问出了口。 何玖略微思索,便已然平静回道, “心中有道,天下是道,心中有佛,菩提无处不成佛。” 陶紫鸢闻言不禁苦笑,这样的回答倒真是不出乎意料的情理之中。 陶紫鸢叹了口气道,“玄之又玄,妙之又妙,我这种蠢笨的人怕是怎么也想不懂了。” 何玖闻言难得抿唇轻笑,只是陶紫鸢没有看到,否则也要因这银发男子不变的容颜看的痴了迷,晃了眼。 陶紫鸢也没指望着他会说什么,只是闭上眼睛似自顾自一般的呢喃着, “什么圣主,什么伯爵,一个个都盯上了黎清这块肥肉。这两年不是海关就是丝绸,要么就是开设工厂,燕都的城管里多了多少洋人开的铺子,有正经的商人,繁荣了经济这倒是好事。只是总有那么一些人没安好心,南边的邓茂荣一把火烧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临了却是朝廷遭到了洋人的问责。” 说着身后的女子不知为何突然停顿下来,随即似乎又无故的轻笑出声, “都是手里面的刀枪没有人家的硬啊。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发展的过程总是会刺痛的,被蛰这么一下要是能让这块已经封闭了许久的土地再一次焕发生机,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就是不知道李相卿的图强求富管不管用,但是大体上看得出首相掌权,皇权旁落的制度在这块地上是没什么希望了,。” 陶紫鸢念叨了半天都是一些朝堂上的事情,少有得意的,大多都是近几年来的不如意事,毕竟这几年无论是朝野上下,大家都觉得风光真的不在了。 “明明是自己的土地上,偏偏要忌惮着人家,真是……出息到家了。但这也不能说就真的怪谁,要怪就怪咱没有那些个脑筋开阔的想出那些新的东西。文明传承几千年,火药,指南针,造纸,印刷,就连机关术咱们也不差,可就是没有人想着怎么改进一下战斗的武器,锻炼一下那些早已经忘记怎么拿枪的士兵了。” “不过说起来我也没什么立场指摘人家,大家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他们没打赢,风波亭不也是没打赢吗?大家都一样,风波亭伤了元气,好不容易有凌源还在撑场面,燕凤前几年也没了,就剩下古伊和零还在,可也只是杯水车薪。好不容易现下各地慢慢恢复了正常的联络,也多寻觅了一些人手,可要和那些人抗衡,难啊。” 这些话陶紫鸢不会对风波亭里的其他人说,就连文秀也不会,有些话说了非但没有益处,可能还会平添麻烦,除了何玖她也是真不知道该跟谁念叨了。 李相卿吗? 想起那个被整个王朝当做脊柱的人,如果不是他撑起的那一口气,现在的黎清会是什么样子?怕是真的要被那些豺狼虎豹吃的连渣子都不剩了。 自己的这些忧虑还是不要再去平添麻烦的好。 何玖听她没有再开口的打算,这才张了张口,淡淡笑道, “夫人心中清明,道是无情,却是情深,历史的潮流无人能够阻挡,又何必耿耿于怀?该发生的自然会发生,不是人力可以阻隔,不该出现的若是强自出现,最后必将遭到反噬。” 陶紫鸢想了想,很快便领会了这段话的要领,“你这是在告诉我要顺势而为?还是说李相卿的图强求富根本不可能实现,或者改变什么?” 何玖没有回答她,只是看向平静的湖面,平静的道,“这个你不应该问我。” 陶紫鸢疑惑道,“那我该去问谁?” 何玖轻吐三字,却让陶紫鸢陷入了沉思。 她虽然不知道何玖想要的是什么,但她看得出来何玖对于朝廷的事还是风波亭的事都没有兴趣。他就像是一个人间的看客,无论这场景中发生了什么,他更像是一个局外人,不曾涉世,也不想与人有太多的牵扯。 只是两息之间,陶紫鸢便根据那三个字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真的是她所猜测的,那未免也太伤人了。 那个人怎么有那么大的力量明知道是一条死路还接着走下去? 可想来想去,陶紫鸢想不到站在他那个位置,除了现在的一切还能做些什么。 “生不逢时,是错,时不应人,可悲。” 寥寥几语,他判定的却是一个人的一生。 第178章 铁马冰河入梦来 - 碧罗海 - 叶洛寒 龙舞九天,是吉兆,凡人但是见到了都要啧啧称奇,更有甚者会向着那神明祈祷。 可蛟龙入海,若是波涛汹涌,便被人判定为恶蛟,却不知是风太大,雨不饶人。 那条蛟龙,只不过是背了一场无味的骂名而已。 忽然间头顶的冰层碎裂,何玖眼眸微动,随即只听身后的女子冷声道了一句,“找死!” 随即碎裂的冰层变成了尖锐的刀锋齐齐的射向春梦湖西侧的密林深处。 微不可闻的声音从密林深处传来,是冰片再一次四分五裂的声音。 接着西边的密林便走出来一个短发的少年,紧随其后的是一大波陌生而又美丽的面孔。 陶紫鸢微眯着眼眸看着这些本应该是夜行的动物,轻笑道, “青天白日的也敢出现,就不怕烈日灼伤了你们的身体?还是说,阳光对你们没有什么伤害了?” 站在最前面的红发少年噙着嗜血的眸子狞笑道, “我们只是斗胆来讨教一下风波亭都尉的厉害,输了我们不再踏足属于燕人的领域,赢了风波亭就不要多管闲事,夫人还要向伯爵大人道歉!” 陶紫鸢支着下巴没有看那些人,只是看着身旁的何玖,“你不走?” 何玖平静道,“为什么要走?” 陶紫鸢笑了笑,突然间敛去笑容大喝一声,“成交!” 话音刚落湖面突然爆起百道水弹冲向西面的曦月鬼。 为首的红发少年冷笑一声,“雕虫小技,陈夫人未免也太看轻了我们了。” 说话间已是抬手阻挡,将水弹阻挡在身前,化作温柔的水滴回归春梦湖面。 然而再抬眼时那卧于湖畔的女子身影已然不见,只剩下钓鱼的男子看不清面容。 “既然他是和那个女人在一块的,自然是一伙人,一块杀了他,也算是给那个女人一点颜色看看!” 身后的中年男人提议道,却被红发少年抬手阻止,面色凝重道,“我们的目标是陶紫鸢,只要他不出手,我们便不对他动手。” 中年男人心有不甘,却也没有继续动作,只是利用感官去寻找那个女人时,却发现她好像是消失了踪迹一般,周围完全没有这个人的影子。 “在水里!”红发少年的目光落在湖面,随即一道紫色的惊雷从天上劈下,将整个湖面炸开,无数的水柱冲天惊起,却迟迟不见那个女子的影子。 岸边红发少年皱起眉头,身后的金发女人震惊之余频频看向红发少年,目含担忧,生怕因为自己的办事不力而遭到怒火的波及,好在这种情况没有出现。 或者说,红发少年根本没有心情理会自己。 “我是可以掌控水泽之力,可不代表就会躲在水里啊。” 女子的笑声从身后的密林中传来,红发少年转过身,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在树林里,追!” 一声令下,一道道如同闪电一般的光影在密林中追逐闪现。 春梦湖边身披蓑衣的男子看着被搅乱的湖面不由得蹙起眉头,一道道从天空坠落的水滴却都在接近男子一尺远的地方沿着并不存在的圆形轨迹滑向地面。 密林深处阵阵惊雷平地起,多出了一道道深坑,金发女人看着那狡猾的背影很恨的咬牙, “该死的,我的惊雷碰不到她的身!” “我的火焰也是。”旁边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 “别的不说,这位都尉大人跑起来是真的够快。” 金发女人冷哼一声,愤然道,“只会跑算什么能耐!就不信她能一直跑下去!” 如金发女人所言,陶紫鸢不可能一直跑下去,而是辗转到了一个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 暗月之地。 当太阳落山的那一刻,陶紫鸢的脚步在暗月之地停下,背对着身后的一片废墟,看向一直对自己紧追不舍的十几个曦月鬼,陶紫鸢微弯起唇角,淡笑道, “有什么手段,一起使出来吧。” 话音刚落便是毫不客气的惊雷,冰裂,火焰,以及巨石纷飞,花草树木,毒虫年兽在这些人的控制下纷纷朝着陶紫鸢的方向扑来,却完全近不得她的身,只能停留在距离那人一指的距离,慢慢的被压力粉碎。 白衣如旧,不染一丝尘埃。 十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落在前面的红发少年身上。 那少年生的极美,却也是极张狂的皮相,一看便知是恣意狂妄的人,这样的人带头准备一次这样的猎杀,陶紫鸢并不奇怪。 相反,她一直在等这些人。 他们不来自己才会觉得奇怪,来了反倒安心了。 只是李敖的镇压并不能让这些无法无天的人乖乖听话,只有切实的打在身上,痛了伤了才知道教训。 十几个人一起下手也并未有任何的留力,却全然没有伤到那人分毫。 这一回红发少年开始变得不安了。 “不继续了?”陶紫鸢轻笑出声,拿着蓝羽扇的手轻轻一扇,霎时间冰河卷卷而来,将十几个人席卷其中的同时,无法挣脱。 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那只出现在陶紫鸢脚下的狼。 “无论你们想不想,愿不愿意,只要我在一天,你们就要夹着尾巴做人一天,黎清,还不属于你们这些人!” 陶紫鸢冷冷道,被困在冰河之中的曦月鬼消散成烟,冰河也随之消失不见。 “铁马冰河入梦来。” 男人悄然而至,从陶紫鸢的身后走来,后者并未回头,只是看向头顶的月上西楼,不远处的燕都城依旧是灯火灿烂。 “死几个曦月的族人没什么,只是圣主那些人就没这么好对付了。” 男人淡淡道,蓝色的眸子在夜色下闪过流光色彩。 陶紫鸢看向身为曦月鬼君主的李敖,微蹙着眉头,忽而叹气道, “我没想和圣主作对,也没想和你抖威风,底气不足,抖了也没用。只是你这些人出面挑衅,我也没办法啊。” 李敖平静道,“无妨,几个不听话的人死了也就死了。” 不带任何感情,听不出喜怒哀乐,连陶紫鸢也不由得讶异于这一刻李敖的冷漠。 第179章 得失 - 碧罗海 - 叶洛寒 曦月一族的诡异特性,需要吸食血液存活,不管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善类。 只不过吸食动物的血液和吸食人血就是两个概念,前者大家都可以皆大欢喜,睁只眼闭只眼。 但是后者,那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 李敖的冷漠来自于他十分明确什么是重要的,圣主和魔族对这片土地的渗透和资源占有,那些不听话的人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其实仔细想一想,这些事情也很容易想通,只是有些人做不到,有些人不想去做却不得不做,而有些人却做的干脆利落,所以落在旁人眼中就变成了冷漠。 陶紫鸢自认自己属于第二种,而身旁的人如今看来应该是属于第三种。 想到这陶紫鸢不由得啧啧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够狠心了,没想到碰上了你,论起心狠手辣我只佩服两个人,加上你是第三个,小女子甘拜下风。” 听着陶紫鸢的挤兑,李敖倒也不生气,平静道, “有得必有失,想要谋求一些东西,自然要付出代价。这不就是你们所说的天道吗?” 陶紫鸢挑了挑眉梢,不置可否,抬头看了一眼逐渐星辰密布的夜空,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开刚迈出一步身后的人冷不防的开口问道, “陶紫鸢,你究竟在等什么?你所做的一切真的有意义吗?维护这个腐朽的王朝。” 陶紫鸢停下步子,看着白色的鞋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的泥土,蹙起了眉头, “你出现之前,这里的人可以按着他们的生活方式继续维持几千年也说不定,只是在你出现之后,打乱了这些人的步伐,前面有很多条路,总要有人去走。” 李敖轻笑道,“所以你就打算陪着他走一条注定的死路?” 注定的死路吗? 如果李相卿那样聪明的人知道明明那是一条无疾而终的路还要继续走下去,要么就是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要么就是能带来的利益不容小觑。 自己真的要跟他一起走下去吗? 在李敖面前陶紫鸢不打算拿出那副只顾风波亭不顾朝政的样子,毕竟身在局中不关心又怎么会掺和进新式学堂的事情? 更何况……还有那个人。 欺骗别人还可以,李敖,就算了吧。那可是能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整整用了一年便勾画了黎清的海关防布的人。 陶紫鸢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李敖展颜笑道, “这世上的事明知可以为而为容易,可谁又能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便是错的?” 看着那明眸皓齿的姑娘,李敖已经忘却了她上一次这样笑的样子是在什么时候。 五年前?十年前? 李敖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在那个人还在的时候,她还不曾一身素衣在身,是个柔弱的女子。 虽然她的光芒并没有现在这般闪耀,却是当时给自己印象最深刻的人之一,即便没有太多的交集,更多的是躲在那个男人背后。 可是那双眼睛里对这个新世界的好奇,对于一切新的事物新的人的包容和接纳以及在那双眼睛里的世界的美好,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无关男女之情,只是人都有对美好事物的向往,都会被美丽的事物所吸引。 挥去脑海中繁杂的思绪,李敖淡淡道,“一味的乐观不代表结果就是好的。” 陶紫鸢笑着看向天上的启明星,“曾经有个老师父,他本来还能活几十年,却为了救人用自己的一身医术和寿命做了一笔交易。我一直觉得不值得,可有人告诉我,老师父为的不是冷冰冰的权利围墙,而是这围墙后面的家人,那些无辜的,为了生存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的人。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吧。” 李敖久久不曾言语,这样的话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他一定会觉得是假的,可偏偏是从这个人的嘴里说出口,他竟然信了七八分。 “也不知道怎么着,明明最应该恨的人就是你,可偏偏有些话对你能说出口。今儿我心情好,一起喝酒吗?” 陶紫鸢难得的邀请道,燕都城里的官都知道新上任的风波亭都尉是个清冷性子,看上去和和气气的,可实际上最是凉薄。 这几年除了皇帝和相府老爷子过大寿,几乎没见她在谁家的宴会上出现,更别提是请谁喝酒。 李敖虽然这些年不在这边,可关于这些排的上位置的权贵人物都是有消息的。 自然知道陶紫鸢的邀请可以称得上是破天荒的事情,当即难免有些意外。 就在陶紫鸢以为他沉默不语是不想和自己喝这一杯酒的时候,只听那人轻吐一字,“好。” 陶紫鸢惊诧的看向对面的人,“你说什么?” 蓝色的眼眸微动,深沉的嗓音略微沙哑, “之前的桃花酒不错,还有吗?” 看着她疑惑的目光,李敖甚是无奈,道,“在天赋的时候你请我喝的那种酒,如果没有的话女儿红也可以。” 话音刚落,李敖便看到那个始终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的,不让外人可以窥探到他内心的女人笑的开怀,眼睛里带着星光点点,璀璨夺目。 陶紫鸢手里的蓝羽扇指向李敖笑道,“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李敖不置可否,平静道,“你都开口了,我为什么要客气?你们这里的人总是想要的说不要,很不喜欢。” 陶紫鸢笑骂道,“这倒是实话了,你这厮真是仗势欺人,怎么当初不说不喜欢我们这些人的臭毛病?现在你的立场说这些,倒是没有人敢驳你,真是好重的心机啊!” 李敖淡淡道,“你们不是有一句话吗,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陶紫鸢笑道,“真是一点也不吃亏,不过我更喜欢你现在的脾气,等着,你回你的洞府里等着,我去取酒去。” 说着陶紫鸢转身往风波亭的方向走去,眨眼间人影便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李敖蹙起眉头,回味着“洞府”二字,不由得弯起唇角,呢喃道,“神仙洞府,也不错啊。” 第180章 桃花醉人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两坛子桃花醉,两壶女儿红,头顶清风明月,脚下是厚土蔼蔼,陶紫鸢回到暗月之地的时候发现李敖还在上面等着自己,一问之下某些人决定还是在外面喝酒比较适合意境。 陶紫鸢笑了笑,倒是没有任何疑意。 两人挑了个山顶的平原,席地而坐,也没用推杯换盏,李敖倒是很豪气的拿起一坛子桃花醉灌了起来。等放下酒坛子的时候,陶紫鸢看了一眼,好家伙这可是少了半坛子的酒。 桃花醉,醉桃花,看着手里的桃花醉陶紫鸢想起了那个想要再看一眼人间四月芳菲尽的老人家,如果他还在的话应该会被这些孩子们办的事情气的要死吧。 先走一步也好,永远记得的只是那盛世华庭的繁荣气象。 李敖放下手里的桃花醉,望着天上的圆月明亮,轻声道, “恨我吗?” 陶紫鸢有些恍惚,唇角流露出些微的苦涩,支着下巴看着脚下不知绵延至何处的青松俊柏,参天古木,平静道, “打仗这件事倒是不怎么恨,毕竟没有你们也会有别人,大自然的生存法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李敖自然没有忽视这话音里的弦外之音,蓝色的眼眸笑看着身旁的人,“那在谈判的事情上呢,或者说在李相卿受伤差点失了一只眼睛的那件事。” 论起波澜不惊,陶紫鸢比不过李相卿,可在这十年里的成长,足以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却不知是因为酒意醉人,亦或是月色朦胧,让她放下了防备,终于久违的看到了一丝哀伤悲凉。 陶紫鸢轻声道,“恨啊,可能你不知道,那个人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燕都城里最负有盛名的人,就连武帝在的时候也时常对其夸赞不已,那么一个骄傲的人伤了一只眼睛还要去哀求,只为了减少几千万两的赔偿金。强盗啊,也不过如此了。” 说着陶紫鸢自嘲一笑,道“可回过头来的时候想一想,如果不是你,或许连五千万两都没有。” 李敖收回目光,平静道,“别人说这些,我不信,你陶紫鸢说,我信。” 陶紫鸢笑道,“我竟不知自己在你这位八国敬让的伯爵这里有天大的信誉。” 李敖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信誉谈不上,只是你这无论什么境遇都能安然接受的性子,会这么想也并不足为奇。” 陶紫鸢皱着眉头,脸色有些怪怪的,喃喃自语道,“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说我盲目乐观呢?” 恰好被李敖听到了这句话,这位伯爵大人竟是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一坛子桃花醉很快便见了底,两坛女儿红入喉,李敖已然有了几分醉意,身旁的人却始终眼神清明。 只是不知是千杯不醉的海量,还是心里始终有一个不能放松的意识在自我提醒。 陶紫鸢拎着已经空了的酒坛子,向天空扔去等到坛子快要落在地上又用水泽包裹着将其收回手中,倒是玩的不亦乐乎。 身旁的人不知何时躺在了草地上,毫无征兆的说道, “我生下来便是里奥家的继承人,也就意味着要成为曦月一族的君主。在曦月一族中,血脉的传承至为重要,里奥家族是剩余的唯一的纯血种曦月鬼,注定一生下来就拥有着惊人的寿命,让其他曦月鬼无法背叛的力量。可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也注定了永生的孤寂。” 永生的孤寂吗?陶紫鸢想起那个在相府里的女人,她是不是和李敖一样,会觉得永生并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陶紫鸢愣了一下,随即自嘲轻笑,那个女人恐怕还不需要自己去担忧的吧。 李敖的话匣子打开了,也不管陶紫鸢搭不搭话,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对人类来说,我们是吸血的怪物,对于魔族而言,我们只是卑微的看门狗而已,而圣主那帮人,不过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可偏偏,有些人看不到,甚至忘记了这些,做着无法无天的事情,自以为可以逃避生死的主宰,到头来只剩下自取其辱。打开黎清的大门,非我所愿,可就像你说的,没有我们还有其他人。身为曦月一族的君王,我有责任用正规的方式,为曦月一族的未来铺路。 就算你恨我,再多的燕人恨我,我也不后悔。如果我真的有死的那一天,倒希望能死在你的手里,算我偿还你的。” 陶紫鸢轻轻扯起唇角,喃喃自语道,“怎么给你个杆子你就往上爬啊,打到别人家门口了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李敖闻言轻笑一声,随即说了一句让陶紫鸢几乎当场石化的话。 “现在倒像个女人了。” 陶紫鸢眨了眨眼睛,看着身后的人,却听到了绵长的呼吸声,竟然是睡着了。 抬起手刚想要一拳打在他身上,却又生生的克制住了心底的冲动。 仰头望向夜空,眸光迷茫,似乎在寻找什么,终究无疾而终。 李敖睁开眼睛,只见那人仰望着星空,喃喃自语着, “你走了有多久了,要是没碰见你,怕是我怎么也不会收下这一堆烂摊子的。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天涯海角眼不见为净。可是啊…… 论起妖言惑众的功夫,我倒觉得你比朝堂上那些人更厉害。有这么一个人死心塌地的给你守着,你是不是特别骄傲啊。你不是说人死后是有灵魂的吗,可你的灵魂呢?还留在人间吗?” 说着又叹了口气,失落道,“就是有转世投胎这种事,我也不好意思吃嫩草了啊。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吧,锦衣玉食的,别劳心劳力的给人家管家,到头来也没人记得你。你才走多久啊,那帮人怕是都快要忘记你叫什么了。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李敖微扬起唇角,眼中含笑,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收获。 下一瞬迅速起身扶住那个终于支撑不住快要倒在一边地上的女子。 然而等他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后,不由得惊诧失色。 原来不知不觉间沉入梦境的女子已是泪流满面。 自古伤心事,不能与人说。 第181章 破阵子,卫卿仪 - 碧罗海 - 叶洛寒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新任的燕都令听说是从南边调过来的,年纪不大,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是鬓边华发。 好像也是出身大家,身为燕都令,执掌一城之事,却为人随和的很,和之前那位动辄动怒的燕都令简直是天壤之别。 年少时鲜衣怒马的卫卿仪,如今也是一袭素色衣衫,而立之年已过,失了少年意气,平添了岁月的沧桑失意。 一辆马车停在燕都府衙前,赶马车的双鹤服护卫从车上跃下,掀开马车的帘子,一只纤纤玉手探出,随即走出一娇柔女子,相貌清秀,可一身的贵气却是不可言喻的。 燕都府衙的侍卫不认得女子,却也认识那一身的双鹤服,两人拱手见礼后,其中一人回到府衙内禀报,文秀眼眸微动,烟雨朦胧般的眸子如同雾起时的春梦湖水一般诗意朦胧。 “贵人驾临,不知有何要事?” 侍卫强自稳定着声音,可实际上两腿都在打颤,且不说那一身双鹤服的年轻护卫,能让那护卫如此恭敬以待的怕是还要位高权重一些,怕不是那位女都尉吧! 天子脚下的兵自然是更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面对的就是天子眼前的红人,要么就是哪位得势权贵眼前的宠臣,在这个一杆子砸下去十个有八个是官,剩下的两个一个是官的家眷,另一个就是替官办事的人的地界,眼力是最根本的自保的基础。 这一身双鹤服很明显的就是风波亭的大人啊,就算是再有眼无珠,天子脚下,燕都城里,可没有人敢擅自穿上这一身双鹤飞服。 女子并未开口,只是看了一眼旁边的护卫,后者会意沉着声音道, “燕都令在何处?” 衙役听在耳内,忙回道,“大人就在府衙当中。” “带我们去见你们家大人。”护卫又道。 “诺!” 衙役领着二位大人进门还没等走到前厅燕都令已经迎到了院子这边,衙役知趣的退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只听着新来的燕都令十分热络的道, “文秀姑娘大驾光临,本官有失远迎,失敬失敬。二位里面请。” 衙役心中惊诧不已,虽然她不知道文秀是什么人,但是能让燕都令如此礼待的人也只有那些在朝堂上有些品级的大人,可想而知这女子的身份地位是何等的一般。 衙役无比的庆幸自己方才的正却决定,稍有不慎可能自己的前途没了不说,这颗脑袋保不保得住都是一说。 文秀看着对面的卫卿仪,只是打量了一眼便不由得眼前一亮。 对面那人虽已到中年,眉宇间仍有掩饰不住的失意之色,但却是难得的美男子,又因常年在伍而英姿挺拔。 无论什么时候这样的人,这样的面孔都是卓尔不群的存在。 只是,可惜了,如果不是姓卫,那该有多好? 心中惋惜着,脚下却没有动作,文秀没有忘记自己必行为何,屈膝见礼,轻笑道,“卫大人这是折煞奴婢了不是,奴婢不过是都尉大人跟前的一个丫鬟。进去坐就不必了,奴婢是来替我家夫人送礼的。” 卫卿仪微微皱眉,讶异的看着文秀从护卫手中接过一个长条的紫檀盒子,一边笑着道,“得知燕都令回京,我家夫人本打算亲自上门道贺,只是昨日因为一些事情夫人不得不离开燕都府,便交代文秀将这份早早备下的礼送与燕都令,请燕都令收下。” 卫卿仪看着那人向前递了一步的盒子,脸上的表情复杂,迟疑了一下随即接过女子送来的厚礼,笑道,“下官多谢陈夫人一番美意。” 文秀笑了笑,“燕都令留步,我二人还有事,告辞了。” 随即转过身,带着身后的护卫走出燕都府衙。 目送着双鹤服的护卫驾着马车离开燕都府衙,卫卿仪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却,最后消失不见。 旁边的两个衙役刚想开口恭贺,却发现燕都令似乎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祝贺的话咽了下去,默默地伫立在一旁。 卫卿仪看了眼手里的盒子,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回了后院。 燕都南城的大街上,一辆再平常不过的马车因为驾车之人的双鹤服而备受瞩目,路旁之人皆纷纷自动自觉的避开。 护卫徐英目不斜视的赶着马车,对于旁边的人或是敬仰或是羡慕的目光视若无睹。 文秀坐在马车里闭上眼睛,早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的丫鬟的文秀再清楚不过自家夫人今日这手的意思。 这些年卫卿仪在南边,相爷那边的手不好伸的太长,以免引起皇帝的猜忌,自家夫人则是对其多有照拂,可昨日严宝仪大闹新式学堂,自家夫人是真的怒了。 明着是送礼,实际上是在警示,这样的事情一个普通的风波亭提司可以忍,但是风波亭的都尉不会一忍再忍。 如果再有下一次,无论是卫卿仪还是严宝仪,亦再没有什么情面可言了。 明明是六月的天,文秀却觉得背后不寒而栗。 卿本凉薄人,却因痴情故,昔年良人两相别,不见红颜恕。 ———— 陶紫鸢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张柔软至极的床上,而且一应的家具都是洋人的风格,拉开窗帘的时候,陶紫鸢不由得愣了愣。 蔚蓝的大海就在眼前,就在自己的脚下。 金沙滚滚,碧浪层叠,海风迎面吹来,带来独属于大海的腥和鲜。 走出房门,陶紫鸢这才注意到这是一栋洋人的建筑,长廊里吊着水晶灯,照亮了本应该因为没有阳光的照射而漆黑的脚下。 沿着长廊走到尽头,走下楼梯,转了一圈,走到一层后,看到了正在忙碌的女人,只是穿的衣服和黎清的大不相同,倒是和那些洋人大使馆里的女仆穿的相似一些。 看到了陶紫鸢,女仆很高兴的样子,走了过来,看着陶紫鸢弯腰,一开口就是异国话,好在陶紫鸢可以听的懂,也是她会说的那一种。 第182章 海洋的宠儿,孤寂的灵魂 - 碧罗海 - 叶洛寒 “小姐,早饭已经为您备好了。” 金发碧眼的女人说道。 陶紫鸢看着那个女仆,眨了眨眼睛,笑道,“这是哪里?你是谁?” 从开始到现在,她只感觉到了这个女仆和另一个男人的气息,只是那个人似乎并不在这里。 女仆弯腰恭敬道,“这是利特岛,是主人的私地。主人说过这里很安全,请您放心。我是这里唯一的女仆,侍奉小姐的起居。” 陶紫鸢微微蹙眉,眼眸微动,道,“这是属于哪个国家的领土?” 女仆从容解释道,“利特岛归属于十字国的辖地,也是里奥家的私人领地。” 陶紫鸢深吸了一口气,轻轻一笑,“我知道了,谢谢。” 说完便用黎清国的话恨恨骂了一句, “臭狐狸,趁我睡着了把我带到区时空来了,真是太不要脸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口传来的一道声音,“你在说谁?” 抬起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只是那双眼睛里的温柔让陶紫鸢下意识的移开目光,淡淡道,“趁我喝醉了把我带到这里来,我不知道该说里奥大人热情好客还是趁人之危。” 里奥笑了笑,挥了挥手让还在迷惑的女仆退下,这才看向楼梯口的人,轻声问道, “你觉得呢?” 陶紫鸢没有去看那人,依旧可以感觉的到那目光里的炙热。 “无论怎样,我应该回去了。” 陶紫鸢淡淡道。 里奥却趁势向前走了一步,走到那人面前,轻抬起她的下巴,瞬间的颤抖后她的目光还是不曾落在自己的身上,里奥微微蹙起眉头,凝视着那双漂亮的眸子, “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陶紫鸢向后退去,避开了他的手指,索性里奥没有追上来,这才看向他,冷冷道,“里奥大人这是打算把我扣下了?” 里奥微怔,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之色,轻声道,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让你看一看这里的世界。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会愿意看一眼。” 陶紫鸢偏过头,袖子里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平静道, “我不看你是不会让我回去的,对吧。” 里奥苦笑道,“一定要讲话这么难听吗?” 陶紫鸢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向玻璃窗外的广阔大海,“这才是你我之间应该有的立场。” “可昨天之前并不是这样的,究竟是立场如此,还是你不敢面对什么?” “我没有!” “你是不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心?为什么?我认识的陶紫鸢可是敢爱敢恨的女子,怎么如今倒是退缩了。” “……” 那个人走近一步,陶紫鸢便后退一步,身后的台阶几十级,可总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很快陶紫鸢便被堵在了角落里。 刚刚抬起手想要运用水泽之力,却被他突然间握住了手腕,只不过是刹那的失神便乱了心。 蓝色的眼眸深情而迷离,独属于男子身上的味道传入鼻息,陶紫鸢撇开眼掌心再一次张开,被男人无形的化解。 闭上眼眸,陶紫鸢颤抖着声音道,“里奥大人,请自重!我是陈夫人!” 里奥看着她,感受到她的身体因为羞愤而颤抖不止,好像自己真的再不松手,她就要以死为她的亡夫守洁了。 抬起手,替她别上鬓角领款单的发丝,里奥松开了禁锢她的手掌,终究向后退了一步, “可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我喜欢的女人。” 陶紫鸢轻笑着,不知是嘲讽还是苦涩,“那诺兰呢?你的未婚妻呢?里奥大人,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可以招之则来,挥之即去,你的那位红颜知己如今还在黎清的皇宫备受皇恩,这么快便忘记了吗?” 里奥默不作声,陶紫鸢睁开眼睛看向那人平静的双眸,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和那位舞者的事情不会有人知晓?可是你忘记了一个女人的心思很复杂,可当她在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太容易被看穿了。” 里奥轻笑一声,问道,“你说完了?” 陶紫鸢点头,淡淡道,“说完了。” 里奥平静道,“她不是我的红颜知己,诺兰也只是政治立场的抉择,只要你想你可以做里奥府上唯一的女主人。” 陶紫鸢讥讽道,“我这个人素来有自知之明,既非倾城之姿,又非倾国之色,怎么就能得到里奥大人如此垂怜?” 陶紫鸢转身往楼下去,这一次里奥没有阻拦,只是看着那个人的背影,直到听到下面的关门声,这才叹息出声,“真是不知道是不是跟陈堔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喜不喜欢她跟她长得多好看有什么关系?” “还是第一次看到有拒绝主人的人。”女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唇角挂着一丝淡笑,里奥轻轻瞥了她一眼幸灾乐祸的样子,无奈道, “本来人家就以为我是个花心的萝卜,你这话要是传进她耳朵里,那就把我的罪名坐实了。” 女仆眨了眨眼睛,俏皮道, “可是主人确实很受欢迎啊……嗯,不过倒是第一次看到主人把女人带到这座老夫人和老爷定情的岛屿来。” 里奥白了她一眼,“有什么用用?人家也不领情。” 说着走下了楼梯,身后的女仆看着从小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不由得抿唇轻笑,外面的里奥大人是曦月一族的君主,只有在这利特岛上,才是他自己。 女仆走到那个坐在沙发的人身后,犹犹豫豫的似乎有话要说。 里奥自然察觉到了这位女管家的异样,一手支着下巴望向外面在海边散步的女子,轻声道,“有话就说吧。” 女管家弯了弯唇角,“主人喜欢陶小姐这是无可厚非的,只是诺兰小姐那边……” 里奥微蹙起眉头,女管家没有再说下去。 海滩上的女人一袭白色的长衫,披散的长发随风舞动,海水在她的脚下争相邀宠,欢跃。 女管家看着曦月一族的君主,感受到了那背影的孤寂,听到他说了一句话,随即惊诧无声。 那句话是…… “她是海洋的宠儿,却也是这世上最孤独的人。” 两个孤寂的灵魂互相碰撞,依偎取暖。 第183章 合作 - 碧罗海 - 叶洛寒 皇宫巍峨,飞檐悬钩,攀附在红色金丝楠木柱子上的金龙栩栩如生,未央宫,气势恢宏。 黎清王朝的官服清一色的都是湛蓝色的底子,只是官位高一些的颜色越深,象争着权利的天空。 文官的补服按着品级依次是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鸳鸯,五品白鹇,六品鹭鸶,七品鸂鶒,八品鹌鹑,九品蓝雀。 武将的补服依次是一品麒麟,二品狮子,三品豹,四品虎,五品熊罴,六品彪,七品、八品犀牛,九品海马。 另外,御史与谏官均为獬豸。獬豸乃神兽,专司辨别忠奸。 补子上除了有飞禽走兽外,还绣有海水和岩石的图案,寓意“海水江崖,江山永固”的意思。 此时此刻等候在未央宫外的那人身着朝服胸口的补服正是一品的仙鹤。 暮色将至时分,皇城宫门的锁轰然落下,意味着外臣没有皇帝的召见便不得入宫。 未央宫的大太监韩攸之眯起了双眼,观赏着独属于皇城的灯火璀璨。 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下面的李相卿,韩攸之勾起唇角,好像是看到了一头肥羊。 不紧不慢的走下台阶,韩攸之走到那位等候许久的一品大员面前,心中冷笑不屑,没有自己,谁也见不到未央宫里的那位主子。 就算是一品大员! 韩攸之轻笑出声,带着几分遗憾道,“李大人,真是对不住了,陛下在和白娘娘商讨要事,怕是您还要再等一下才行。” 李相卿官居一品,自然是听过这位韩攸之的名声的,出了名的见钱眼开,而且手不是一般的黑,当即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五六张三十两的银票,放在韩攸之的掌心,韩攸之微微讶异,却见一品大员李相卿笑道,“韩公公辛苦了,一点意思聊表心意,算是给韩公公添茶喝。” 这个时候的的黎清王朝一户普通的人家一年的开销也不过是五两银子,李相卿出手已然阔绰,饶是韩攸之也不由得眼前一亮,脸上的笑多了几分真,一边收到袖子里,一边掐着尖细的嗓音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李大人您太客气了,怪不得人人都夸您李大人心善仁德,陛下也总是说起您是当之无愧的国之栋梁,有李大人这样的官,实乃国之幸事。” 李相卿笑道,“李某不过是做一些无用的小事,韩公公伴君身侧,陛下万金之体,国之社稷皆在陛下一人之身,说起来韩公公的功劳可是要比李某大的多了。” 韩攸之笑的合不拢嘴,很明显来自于一品大员的夸赞很对他的心意,无论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可这表明了一个态度。 谁说阉人不是个东西! 刚入宫的时候韩攸之也不过才六七岁的年纪,那个时候的王朝正是繁盛之际,那时候的主子赫赫威名,英明神武,文武百官皆匍匐在主子的脚下,无一人可争光彩。 韩攸之是穷人家出身,是被父母卖进宫里的,至少也能吃饱饭,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那些人也不肯满足自己。 残羹冷炙都不肯给自己留下。自己去争论,得到的却是一句……阉人也算个东西? 呵呵,韩攸之看着那个伴在君王身侧的大人,忽然间明白这宫里权利就是一切,只有权利才能把别人踩在脚下。 终于,他成为了皇帝在回京之后最信任的人。就算是风波亭的陈夫人也要给他三分薄面。 韩攸之再次感叹,权利真不是个东西。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韩攸之也并非拿钱不做事的人,有些话给不给银子都要说,只不过说法总要有个出入,看着笑意温和的李相卿,韩攸之悄声说道, “听说李大人家里的几位晚辈和洋人走的比较近,还拜了把子?” 李相卿眨了眨眼睛,一脸的茫然,“这是哪的话?公公哪里听来的?” 韩攸之轻笑道,“杂家怎么听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没听到,李大人,您知道的陛下最不喜欢这种事情。所以啊,咱做奴才的自然不能让这种虚妄之言传进主子的耳朵里,污染了主子的耳朵。” 李相卿拱了拱手,感激道,“多亏了有韩公公这样的忠义之人,要不然李某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公公若是有什么事情,尽可知会李某一声。” 韩攸之笑容满面,“李大人客气喽。” 话音刚落大殿里传出皇帝的声音,韩攸之福了福身连忙跑上台阶,到了未央宫门前又及时的改成了细碎的小步子,弯着腰迈进了未央宫。 未央宫外的李相卿笑容依旧,看不出半分异样,胸前的一品仙鹤栩栩如生,身在奇山中,形似仙人鹤。 李相卿掐算着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这才睁开眼睛,随即只见韩攸之走了出来,笑脸相迎道,“李大人请。” 李相卿笑了笑,道,“有劳韩公公了。” 二人心知肚明,没有银子也不会有如此的顺利。 李相卿走进未央宫,刚看到那一抹红色的衣角,连忙低下头,跟着韩攸之的步子走向皇帝的身前,停在距离那人十步的位置。 一卷珠帘隔开了君臣,一袭红纱,温柔断肠。 “李爱卿的新式学堂办的不错,遍野上下皆是一片好评,有李爱卿这样的肱股之臣,朕的黎清何愁不盛!哈哈哈!” 皇帝大笑出声,李相卿没有抬头,自然看不到这笑是因为新式学堂还是黎清盛世,亦或是因为那一袭红纱之下的美人。 李相卿叩首在地,平静道,“陛下坐镇燕都,天下臣民方能安心,臣所行乃微小之事,不及陛下一二。” 皇帝大笑道,“李爱卿这么晚了找朕所为何事?可是有急事?” 李相卿迟疑了一下,随即道,“陛下,燕都令来报,说是风波亭的陶都尉失踪了。” 皇帝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的道,“陶都尉办案行踪难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燕都令小题大做,李爱卿是关心则乱了。” 李相卿微微蹙眉,很快的又舒展开,继续道,“可是里奥伯爵也一同消失了。” 皇帝微怔,揽着美人纤细腰肢的手微微收拢,金发碧眼的女子眉间轻蹙,低垂着眼眸默不作声。 “什么时候的事情?里奥伯爵的事可是大事,万不能在黎清的土地上出了事,李相卿,朕赐你尚方宝剑,如朕亲临,你全权处理此事,三日内务必找到伯爵大人,给列国使臣一个交代。” 李相卿叩首,旁人看不大他的表情,只听到一句,“诺。” “去吧。” 皇帝的话音刚落,李相卿起身退出了未央宫,临走前接过了韩攸之双手捧着的尚方宝剑。 皇城外,李相卿临上马车前回头看了一眼那巍峨璀璨的城镇,恐怕世间不会有比这座皇城更瑰丽的城镇,可多的是比这里面更加寒冷,更加可怕的人间地狱。 他李相卿是不是国之幸事尚未可知,这皇城里没有几个好东西却是真的! 忠臣铁骨难免心寒,马革裹尸壮志为谁? 明兴看着自家少爷回望皇城的那一眼,有一种揪心的感觉,比少爷不得不去和谈的时候还要揪心。 那种感觉就像是输了一场仗无可厚非,可有些人把自己也输了。 马车上李相卿痛心疾首的同时,扯起一起冷笑。 刚回到相府,李相卿回到书房,看着等候了许久的韩文彦,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成了!”韩文彦激动不已,然而下一瞬激动的笑意慢慢消失,看着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韩文彦轻声叹息, “时局难料,有些事情不必如深究。” 李相卿的手握的越紧,越感觉手里的尚方宝剑是如此的寒凉刺骨,韩文彦蹙紧了眉头,心中不由得苦笑,外面的人都说李相卿是个卖国的贼子,黎清王朝的头一号罪人,阴险狡诈,买卖官爵,把持朝政,可这些话听在韩文彦的耳朵里更像是一场笑话,怕是这黎清没有比这个人更爱国的人了。 只是当他深爱的国家面目全非,他依旧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守护,韩文彦自认,他只是想到了改制,却没有想过具体如何实行,而李相卿所做的一切恰恰是通向那条路的准备。 良久,李相卿终于开口,已经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平静道,“明日一早文彦带着皇上的尚方宝剑去敲名单上的那些人的门,我会把洋人银行的总裁聚集到一起,筹备水师的银子必须要充足!” 韩文彦点头,心情沉重,“相爷请放心,下官一定让那群钱罐子拖一层皮下来!” 李相卿点点头,“天色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也不急在这一个晚上。” 韩文彦走到门口,接过尚方宝剑,迟疑了一下,刚要开口便听李相卿道,“她不会有事的。” 韩文彦微怔,随即弯腰拱了拱手,走出了书房,门外的明兴正在等候,引着韩文彦走出李府。 关上了身后的门,李相卿重重的锤向桌面,大理石的桌子竟然碎裂了一道可怜的纹络,仿佛在嘲笑所谓的碧海丹心。 鲜血淋漓,顺着纹路流进了大理石中。 离开相府的韩文彦坐上了马车,赶车的行修还是陶紫鸢推荐给自己的捕快,只是此刻他是无论如何不敢提司陶紫鸢失踪的事情,行修这个小子看着聪明,其实那股劲一上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今天的事情不怪李相卿如此气愤,实在是皇帝的行为太令为人臣子的寒心。 食君俸禄不假。可当今乱世,陶紫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帝怎么能对一个忠臣如此不闻不问? 思来想去,韩文彦还是想不通,里奥那个家伙把陶紫鸢带走是为了什么。 翌日 某些位朝廷重臣以及皇亲权贵还没有睡醒的时候,家门便被毫不留情的踢开,来人自然是九门提督和燕都府衙的士兵,为首的却是韩文彦。 “韩文彦,别以为你拜在相爷门下便可以在老夫的面前为所欲为,你不过是个乱臣贼子,阶下之囚!”某位王爷横鼻子竖眼的道,花白的胡子随着呼吸而颤抖,可想而知是被气极了。 “韩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就算是相爷也不敢到侯府来抄家,你算个什么东西!”某位后台很硬的侯爷冷哼道。 “拿着尚方宝剑也是要讲道理的!老夫的家里没有什么伯爵大人,韩家小儿,别太无法无天了!” 某位清流瀚林如此说道。 还有许多奇奇怪怪五花八门的说法,也有吓得魂飞魄散的,但对于以前的质问和不服,韩文彦先是抬头望天,随即扣了扣耳朵,漫不经心的说了一个字, “滚!” 今日,燕都城中不论多大的官,不扒下来一层皮,他韩文彦这个小人真的就枉做了。 ———— 区时空 利特岛的海边,一袭白衣的女子走在沙滩上,脚步平稳,海面的浪花此起彼伏却无法浸湿她的衣衫,或者说,不愿。 夕阳下,陶紫鸢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她依旧不知道该如何打开时空之门,她唯一知道的只是皇宫里的一盘棋是钥匙,其他的知道的可怜。 “还是不愿意去看一眼吗?”里奥走到了那人身旁,黑色的马甲衬衫让他看上去像是即将到来的黑夜的主宰,却偏偏沾染了一丝本不应该出现的温柔。 陶紫鸢微微蹙眉,淡淡道, “明年不是有机会看吗?里奥大人费劲心机想让我走在众人的眼前,是为了什么?是想让人觉得我在为你效力吗?” 里奥的眼中划过一抹异样,随即轻笑道,“不能说是效力,而是合作。” 陶紫鸢疑惑道,“合作?” 里奥点头道,“对就是合作,像李相卿那样的人,足够很多人敬佩,可是即便他想的再多,根据那一场战争所发现的问题很多,可始终有很多的纰漏,而你我之间的合作,就可以减少这种纰漏,让你的王朝更快的强大起来。” 陶紫鸢心中计较了一下,里奥说的听上去很诱人,可是…… “你想要什么?合作可不是一方面的赠予。” 话音刚落,便见李相卿微微一笑。 第184章 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 - 碧罗海 - 叶洛寒 “黎清的国祚底蕴在那里,这是任何人也无法否定的,灭国没什么可能,但是乱一阵子还是没什么可稀奇的。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不是你们哪位圣人说的吗?乱世出枭雄,只是这个枭雄可不好为之。” 里奥答非所问,陶紫鸢微蹙起眉头,听他接着说下去。 里奥望着一望无垠的海面,夕阳渐落,海天接一色的美景,平静道,“我要你的风波亭帮我对付圣主。” 陶紫鸢微眯起眼眸,轻笑道, “大人说这样的话,是在试探风波亭的忠心吗?” 里奥淡淡道,“陶大人的亡夫之仇会就这么冷笑道,“这无异于送死。” 里奥笑了笑,“又没让你现在就去。” 陶紫鸢面不改色道道,“大人未免太高看风波亭了,圣主没踏碎风波亭已经是宽容仁慈了。” 里奥轻笑着道,“陈夫人信不过我?” 陶紫鸢毫不避讳的点头,“这比你说你喜欢我,还不现实。” 里奥笑了,“那就是说你相信我喜欢你是真的了?” 陶紫鸢:“……”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 陶紫鸢撇了撇嘴,淡淡道,“就算你不想听从圣主的指令,可连你这个活了这么久的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就更不用提了。” 里奥哭笑不得,聪慧如她,理智如她,怎么会想不明白自己和圣主之间的立场纠纷,无非就是说着话气一气自己,这个陶紫鸢还真是……记仇啊。 里奥平静道,“你的身体里有海灵珈蓝的力量,这是得天独厚的条件,我只需要你帮我就足够了,又不是让你一个人面对圣主。” 海灵珈蓝的力量吗? 从她走出海边的村庄那一刻起,她的生命便同这几个字纠缠在一起,从李相卿开始,伴随着黎清王朝的兴衰,她已经不知道,这样的力量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身侧的女子不做回答,里奥继续道,“只要在必要的时候尽力而为便可,做出你认为正确的选择。” 陶紫鸢沉默不语,算是一种默认。 远处的夕阳最后一线消失在海天相接的位置,里奥听到身边的人平静道,“我想看一看你们的世界。” ———— 仅仅两天的功夫,名单上的官员的家便被敲了个遍,韩文彦满载而归,留下的只有那些哭喊着要告上朝堂的大人们。 韩文彦冷冷一笑,他根本就不在乎,只要水师能建成,只要国力能够强大,他韩文彦什么都敢做。 而此时的相府,李相卿正在会见几家洋人银行的经办,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几家把利息定在了一个高度,李相卿笑了笑,没有出声,让明兴将人送出去。 韩文彦来的时候正好和这群人擦肩而过,走到书房里看着李相卿鬼神莫测的面孔,疑惑道,“这是没成?” 李相卿笑了笑,“慢慢来,不急。” 韩文彦忽而展颜,笑道,“有相爷在自然是不成问题的。” 李相卿睁开眼笑骂了一句,“什么时候你文彦也学会阿谀奉承之词了?” 韩文彦也不计较,笑道,“下官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李相卿笑了笑,问道“怎么样?” 韩文彦大笑道,“收获颇丰,这帮半截都快入土的人了,家大业大,本就有那么多庄子铺子在手里,敛财的手也不见收拢一些,家里的银子都快堆成山了,还有人藏在了墙里。我跟你说啊,你没看见礼部那么一个清水衙门,那位老尚书书房里的珍画古玩,简直是……叹为观止啊!” 韩文彦唏嘘不已,李相卿没有多大的反应,把着座椅的手微抬,轻轻落下,笑道,“明儿个早朝可就要有半个朝堂的人都要站出来了,你不怕?” 韩文彦挥手洒然,不似书生,反倒像是那些在战场上秣兵历马的将军,洒脱不羁, “怕还当个卵的官啊!这世道越怕死越容易死!只要水师能成,我韩文彦死而无憾!” 李相卿感慨道,“死前先把欠我的五文钱还一下。” 韩文彦不可思议的看向那人,“你堂堂一国首辅,五文钱还往回要啊!太不够意思了啊!” 李相卿淡淡道,“一国首辅钱也没进我自己腰包里。” “前个你不是还给那姓韩的太监一百多两,跟我要这五文钱,李相卿,你分不清多少啊你?” “公事公办,一码归一码,你要是也是个……我就不要了。” “……我给。” 李相卿摊手,韩文彦低下头做思考状,“我突然间想起来还有几家没去,我这就去走走。” 说着韩文彦忙逃出了相府的书房,身后的书房里李相卿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相府的后花园里,午后的阳光热烈,加上房檐上低落的雨打芭蕉,花园里竟是一片清凉,不觉得炎热。 半依在廊下的贵妃榻上,美人慵懒半眯着眸子,看向沐浴着一道圣洁的白光向自己走来的男子。 那是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可那具身体里的灵魂却是另一个人的。 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世间的人。 灵筠笑着看向那人,温和的嗓音道, “龙族?这样一副堪称完美的身躯,真是恭喜您了。” 一袭白衣长袍的男子在廊前站定,淡笑着看着躺在贵妃榻上的女子, “你看上去依旧是那个样子,想我没有?” 灵筠依旧是淡笑从容,“您说的是哪一个?是黎清的太子萧寒还是至高无上的天?” 萧寒的面孔,天的灵魂寄居之所,淡笑着道,“看来你不是很欢迎我啊。” 灵筠没有出声,对此是不置可否的态度。 “萧寒”并不在灵筠这般的无礼,而是走到女子身边,手掌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如同爱抚着属于他的珍宝, 灵筠对此只是蹙起了眉头,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却没有躲开,在这个人面前,她的行动受到了禁锢。 “萧寒”疼惜的看着这个被自己选中的女子,痛心道,“瘦了许多,在他的身边不高兴吧。” 灵筠淡淡道,“与你无关。” “萧寒”仿佛没有看到她的排斥嫌恶一般, 温柔着继续道, “早就告诉过你,这世间的男子大多都是骗子,擅长骗取女子的心,枉你如此聪明竟然也会上当,你道一声知错了,我便既往不咎。” 灵筠淡淡道,“不必了。你既然已经选好了下一个人,又何必同我在这里惺惺作态,只是我不会像之前的那些没用的人,坐以待毙。” “萧寒”叹息出声,惋惜道,“你明知你若是认了错,我便不会选择别人,灵筠,我不得不承认,你真的是这千百年来我最喜欢的一个。” 灵筠笑出了声,笑的花枝招展,只是细看之下那女子的眼中并无半分笑意,反而泛起了泪光, 忽然间只见那女子笑容满面,说出来的话却足以刺穿人的肺腑, “我家上下一百多条人命,只是因为你一句喜欢便可以既往不咎了吗?从第一天起我便说过,定要手刃了你,从前是如此,以后自然也不会变。” “萧寒”有些无奈,悲悯的看着那个因为自己而变得“不幸”的女子,轻声道,“你总说我害了你,却不知我救了你,就算让一切继续,也是一样的结果。” 灵筠淡淡道,看不出怒意,“我宁愿让一切继续承受人间帝王的雷霆之怒,也不愿服从你这样冷漠残忍的人!” 冷漠残忍吗? “萧寒”怔怔的看着这个几乎一手被自己“逼出来”的女子,良久叹息道,“我赋予你极大的能力,原以为这些年你会过得很好,如此即便我终生囚禁在那座牢笼之中,终究是无妨的。” 灵筠冷声道,“不要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陈堔是怎么死的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萧寒”想起那个年轻人得样子,蹙眉道,“他可是想要杀掉赐予他永生能力的你,这样的人不杀留着他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灵筠冷声质问,一双温柔的眼眸尽是恨意。 她恨这个人让自己再也无法在父母膝下,恨这个人赋予自己的永生,让她忍受这无穷无尽的孤寂,更恨这世上的人贪心不足! “我们不过是为你做事的狗,在你眼里,我们究竟算什么!” “萧寒”凝视她良久,沉重叹息,擦掉她眼角的泪水, “无论如何,我都会留你一命,只要你肯回头,一切就来得及。” 话音刚落,那人转身离开,迈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向云端,消失在天边的圣光之中。 万籁继续,女子的眼泪缓缓滑落脸颊,温柔的指尖替她轻轻拭去泪痕。 李相卿看着躺在贵妃榻上入眠的女子,眼中流露出一丝疼惜,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个对自己始终不离不弃,相守如一的女子,他这一生,年少风流,也曾鲜衣怒马,位极人臣,也曾无名小卒,他身边从无其他的女子,以此偿还她的陪伴付出。 至于其他的, 李相卿淡淡轻笑,如果有来生,他能遇到那个女子的话,一定会将她留下。 慢慢的,灵筠睁开了眼睛,看到这一幕的李相卿目含温柔, 轻声道, “后院清凉,小心染了风寒,回去睡吧。” 话音刚落,那个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温柔贤惠的无可挑剔的妻子,猝不及防的抱住了他,李相卿怔怔的看着怀里的女子,手悄然落在她的后背,温柔的安慰,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灵筠哽咽道,“相卿,我害怕。” “怕什么?” “我做了一个梦,很可怕的梦,梦见你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有好多好多围在你身边指责的人,他们说你是卖国贼,相卿,不做官了好不好?不做官我们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好吗?” 李相卿手微顿,随即继续抚摸着她的发丝,好像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抚慰她慌乱的心绪, 温柔着嗓音道, “别怕,不会有那一天的,等我们老了,我们就去找一处世外桃源,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夕的生活。” 怀里的女子呼吸逐渐的平稳下来,似乎从梦境的阴影中走出,抬起头看着逐渐蹲下的男人,努力的想要把这个人的样子印进自己的脑海,然而突然间她似乎看的越努力,忘记的似乎越多。 “相卿,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你,怎么办?” 灵筠的泪水蓄满了眼眶,脆弱的让李相卿陌生,而又心疼。 “新婚之夜,掀开盖头的那一刻,我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美丽的女子。你是我的妻,这一世都是我的妻,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改变。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我,那我就每天都把以前的事讲给你听,好吗?” 灵筠埋首在那人的颈肩,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坠落,心底那最后一丝不甘悄然而逝,这一生她终于等到了,那个少年郎的爱。 ———— 区时空 圣殿 坐在最上方椅子上的老者鬓角斑白,然而目光如炬让殿中的大小人等不敢小觑。 “圣主阁下,我认为我们应该踏平风波亭,那个女人很明显对我圣殿怀恨在心,有朝一日一定会反扑,对我圣殿中人下手!” 年轻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杀机,想起那个自己在她手下吃了苦头的女子便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不,应该是笑蹂躏一番再将其碎尸万段。 一声冷笑响起,年轻男人看向另一边同自己作对的金发男人,后者讥讽道, “自己在人家手下吃了亏,就不顾圣殿的全局,亚西阿亚西,叫你睚眦还差不多!你可真是睚眦必报!” 亚西看着对面那个人,恨恨道,“路西法大人倒是顾全大局,输给了一个只会医术的女子,实在是让人不由得猜测,路西法大人是不是对那个女子有何图谋。 路西法冷声道“亚西,说话要讲究证据,如若不然,污蔑堂堂司殿可是要付代价的!” 亚西瞥眼不屑道,“究竟是不是污蔑,没有人比路西法大人更清楚了!” “你……”路西法还想说什么被一声厉喝打断。 “够了!” 第185 心底的声音,两个故事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一盏盏白蜡点燃,照亮了被厚重的帘子遮住日光而变得阴沉的殿内,上首的老人一声怒喝,却不见怒容,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从两个年轻人身上略过,平静道 “风波亭那边的事情交给路西法,亚西你盯紧曦月族的事情,一旦里奥有任何的异动,及时上报。” “遵命,尊敬的圣主阁下!”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回答。 说着圣主又看向一直站在左边首位却不动声色的年轻女子,一袭红袍嫣然似血。黑色的长发卷曲着披散在肩上, 一双紫色的眸子诉说着妖艳的疏离。 “伊丽莎白,魔族那边有什么动静?” 话音刚落,两个年轻的男人同时看向那个红衣的女人,只见那双紫色的眼眸微动,声音是无论第几次听都会觉得寒意岑岑的冷漠, “暹罗部最近动作频繁,一直在向东调配人手,意在加强守备。魔殿那边正在进行新老魔君的交替,扶持大王子爱德华的旧王族和扶持小王子赛罗的新派人士最近斗争的很厉害,疏忽了对手下低等魔物的管理,部分流窜到城镇中的低等魔物大多数被圣殿门下击杀,剩余一部分仍在逃窜。” 业时空因为人神的存在,定下了与魔族的契约,所以任何魔物不得踏入业时空一步,没有人想要去触碰那个人的底线,因为那注定是自取其辱。 千百年来,魔族在区时空定居,并且日益壮大,因为现任圣主的存在,才勉强同魔族打成平手,可一旦圣主去世,那么整个区时空将成为魔族的盘中餐。 圣主欣慰的看着面若冰霜的少女,因为她的到来自己才稍稍可以觉得区时空的未来不至于一片黑暗。 圣主点头,声音也放柔和了些问道,“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话音刚落,众人面面相觑,虽然早有所料那个中途到来的少女可能会成为圣主的继承人,可事情真的到了这一步,却不得不让人惊讶。 伊丽莎白面色从容,一如既往地没有将身后那些人的讶异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身后的这些人太大的实力没有,勾心斗角倒是不若于那个刚刚被他们痛打一顿的王朝手下败将。 伊丽莎白从容道。“趁机打压那些在外肆虐的魔族,调派人手驻守在东边,与暹罗部对峙,派人到魔殿,联络大王子助其一臂之力。” 身后的路西法和亚西面面相觑,这个女人是真的够狠啊! 这个时候一边在外施加压力,一边将这潭水搅得越来越混,支持大王子的守旧派,而不是革新派,无异于是让魔族大伤元气。 守旧派主张的是安居魔族,而革新派却想将整个区时空变成他们的领土,其用心之险恶,让人咂舌。 伊丽莎白提议支持守旧派的目的就是想让魔族成为第二个黎清王朝,那个时候圣殿就是这异能界中说一不二的存在。 当然除了那个人神,可毕竟那是神啊。 退一步讲就算大王子没有上位,魔族在挑拨之下也免不了一场内耗,元气大伤,圣殿依旧是渔翁得利。 内外兼施的压力,魔族怎么也要退一层皮下来。 圣主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喜悦道,“就这么办吧,这件事交给你全权处置。” 伊丽莎白面色不改,只是转身离开圣殿之际眼中划过一丝冷意。 望向东方那些人所处的地方,目光坚毅。 既然你们不给我留下方寸之地,那大家就一起流离失所好了。 ———— 区时空的费城是十字国的一座小城镇,一对年轻的男女走在费城市中心的公园里散步,女子不是费城人见惯了的深邃眉眼,只是眉宇之间的英气和正气倒是让人难免眼前一亮。 “费城在一百多年前还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地方,一直到那座纺织的工厂建立才会有你看到的这样,安宁和平,也算富庶的景象。” 这是区时空,里奥却仍在坚持着说着黎清的话,身旁一身蓝色长裙的年轻贵妇人自然就是陶紫鸢了,从利特岛到费城后,里奥直接带陶紫鸢去看了那座纺织厂,虽然看上去很简单,但是内部运作的繁复只有纺织厂的主人知道,所有做生意的都是一个道理,无论是在那个时空中。 “可是建立纺织厂的人是一个被从监狱里释放的犯人。” 里奥的话终于引起了旁边那人的注意,后者轻声道, “这倒是不易。” 里奥隐晦的苦涩一笑,随即道, “是啊,那个犯人只是因为偷吃了一块面包便被判了十五年的牢狱,出了监狱之后因为通行书上的犯人印记而被各处另眼相待,是一座圣殿里的牧师收留了他,给予他食物和休息的地方。” 陶紫鸢挑了挑眉梢,“然后呢?就此洗心革面了吗?” 里奥笑着摇头,“并没有,犯人偷走了圣殿里的银制烛台和餐具,当天夜里便偷偷离开了圣殿,却不曾想被当地的警官抓住了,把他带回圣殿的时候,犯人心如死灰,因为出狱的犯人再回到监狱将面临了终生的监禁。当时那位牧师说了一句话,才改变了他的人生。” 陶紫鸢眨了眨眼睛,轻声道,“那个牧师应该是说东西不是犯人偷的吧。” 里奥点头,看向身旁的女子,微笑道,“就在犯人觉得自己这一生要彻底终结的时候,牧师说,那些烛台和餐具是自己送给犯人的。” 陶紫鸢看向公园旁边的小湖,绿波荡漾,若柳扶风,倒是没有南橘北枳的景象出现,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虽非真正的天人,却更能带给这世间光明和温暖。” 里奥停下脚步,看着那妇人的背影,不过更多的还是欣赏, “是啊,无论在哪一片时空,在什么地方,总有属于它的温暖存在。” 陶紫鸢轻声一笑,“为了让我对你减少敌意,你倒是没少费心思。” 里奥笑道,“活的时间久了些,知道的故事便多了一些,只是那些被别人当做故事的事情,我却曾亲眼所见。我一直在努力的维持人类和曦月鬼之间的平衡,可有些事情总是会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对于业时空的那些人,我很抱歉。 ” 陶紫鸢平静道,“你不应该对我说这些。” 里奥没有接着说下去,仿佛这是一个无法打开的死结,他只是走上前,与那人并肩,轻声道,“你就不想永生吗?” 陶紫鸢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道,“你不是觉得永生的孤寂更是一种无以言喻的痛苦吗?” 里奥轻笑道,“有些事情只有亲身经历了才是自己的。只是听别人说起,你又怎么知道人间是真的无趣?” 陶紫鸢沉默着,似乎觉得里奥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她想起灵筠的样子,她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那样的视人生为游戏, 而就在这一瞬,那人仿佛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一般,说道,“你永远也不会变成那种你最讨厌的人,因为从本质上就是不一样的。” 陶紫鸢微怔,看向身旁的人,后者有些心虚的看向别的地方,陶紫鸢恨恨的咬牙,踩着脚下的鞋跟沿着湖边的小路走开。 身后的里奥紧追不舍,费城公园里便出现了这样一幕某一位公爵追逐着自己“夫人”的场面,身旁的人有艳羡的,也有惊诧的,有对里奥那张出众的相貌而赞叹为天人的,也有对这一前一后的夫妻二人暗自嘲笑的。 陶紫鸢越走越气,他说那个人怎么能游刃有余像是知道别人心里怎么想的一样,感情他就是可以听到别人的心声,真是……卑鄙无耻! 里奥一边走一边听着她心里的声音,只觉得有苦难说,看着她脚下的那双鞋刚穿上的时候不还是怎么走怎么不舒服,怎么现在就走的这么快了? “你听我说啊,每个曦月鬼都有自己的能力而我的能力之一便是能够听到别人心里的声音,可也不是对什么人都管用。” 里奥依旧在挣扎着解释,陶紫鸢却是干脆一句话都不听,纵是里奥舌灿莲花也解释不清了,只能看着那人回到利特岛的宅子里关上房门,把自己隔绝在外面。 里奥面露苦涩,他有些不知道这个缩地成寸的异能究竟是好还是坏了,从眼前来看,应该是坏的。 叹了口气,走下楼梯,一楼的女管家似乎已然料到了这样的场面倒是不怎么惊讶。 但是在夕阳渐落时里奥最后一声叹息过后,女管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第四百一十五次叹气,早就劝告过主人会发生这种事情,可是您不听啊。” 里奥又叹了一口气让女管家哭笑不得随即听其道,“我也不想啊,可是她心里想的东西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女管家笑道,“所以您才如此信任她因为她是您唯一一个可以听到内心声音的人,对吗?” 里奥仰头看着头顶的白色天花板,无奈道,“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女管家正色汇报着道,“李相卿果然借着主人和陶小姐离开的事情大做文章,从那些大臣们的家里查出了一笔不小的银子,充作水师的费用,再加上您提供给他的建筑师,应该差不多了。” 想起那个在不利局面之中铤而走险也要力挽狂澜的男人,里奥不禁有些惋惜, “可惜呀,若是早生晚生一百年,或者是区时空的人,那该有多好,这么一个人可惜了。” 女管家勾了勾唇角,没有做声。 即便主人没有说那个可惜了的人是谁,可女管家依旧猜得出,只有那个一国首辅才能得到少爷这样的评价和惋惜。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 皇宫里如今最得宠的依旧是当初的里奥大人送来的白娘娘,原本许多人以为在故垒战争后,白娘娘怎么也要失宠了,没想到宠爱不仅依旧,而且更盛了。 宫中和外面素来都是不一样的,不管外面再怎么乱,里面的人始终在自己的世界里按部就班。 一袭鹅黄宫装的女子面容艳丽,一种异域的风情让她在美女如云的皇宫中依旧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任谁也想好奇的看上一眼,然而大多数人不敢抬头,只能在从她身边经过时低下头,战战兢兢的看着自己的脚下。 她冷眼看着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每一天都陪伴在那个人身边,尤其在那场战争过后,她以为怎么也要对自己心怀芥蒂,即便是恩宠也无非是敷衍,只是她看着那人仿佛入魔了一般的沉醉在自己的枕边,有一种失神,也不乏惊诧。 她没有忘记曾经的那个人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用这里的话说,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眼中沉醉着的是万里河山。 然而如今看来,他更喜欢自己的床榻,他的失意悲伤,无奈不甘通通展现在自己眼前,她感觉的到那人的毫不遮掩。 站在窗边的女子看着那人从院外走近,一步步的靠近自己,忽然间想起来一个故事。一直到那人将她揽在怀里,说了一声, “美人,朕想极你了。” 极,是什么意思? 极是欲罢不能,是思念衷肠。 她轻抚着那人胸前口含金珠的龙须,轻声道,“陛下,臣妾最近听说了一个故事。故事里的韩朝幽王因为美人一笑而丢了江山,陛下让臣妾觉得自己是那祸国殃民的女子。” 皇帝眼中是极致的温柔,却也失了许多迷离,多了一丝清明,看着眼前的人间绝色,轻笑着道, “朕倒是想将这万里河山都送与爱妃,只是怕到头来反倒是朕连累了爱妃。” 女子低眸含泪,抓住了转身要离开的那人袖口,自身后环抱着这个日夜陪伴着自己的男人,哽咽着道了一声, “陛下!” 她紧紧的拉扯着他,生怕他就此离开,这也是来到这深宫的女子第一次吐露心声。 皇帝转过身,拭去她眼角的泪滴,将她重新揽入怀中,轻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那些都不重要了。朕,不介意做一次幽王,那又何妨?” 泪水倾然而下,簌簌无声。 第186章 黑白子 - 碧罗海 - 叶洛寒 燕都府新式学堂 陶紫鸢出现在课堂的外的那一刻,几乎教室里所有的学子同时禁声,看向门外那一袭?色长裙的女子步伐婀娜的走近,长发挽起,蓝田玉簪微暖,步步婀娜,脚下生莲。 屏风两侧,无论男女学子皆不由得瞠目结舌,屏息凝神生怕下一瞬间这幅梦里的画便碎了,破了。 终于有人轻声发问,“这……是……是陶先生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惑,然而每个人都在心里有了一个答案。 是的,那个人就是他们的陶先生。 陶紫鸢走到课堂的最前面,双腿交叉并拢的坐在属于老师的桌案前,轻咳了一声,唤回众人的思绪,然而下一刻便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喧嚣声。 “天啊!陶先生竟然这么美!”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完全不像一个人啊。”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老师这是真人不露相啊。” “吟一首酸诗老师也不会看上你这样的笨蛋的!” “戚,懂不懂什么叫做欣赏?下流无耻,你这种人怎配坐在这学堂之中?”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矣。” 张府之坐在课堂最不起眼的中间地带,听着那些人的各种评判,张了张嘴,悄然闭上,却是真心的觉得眼角余光中的那人像是书里写的那一般,人间绝色。 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场景,陶紫鸢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悔恨,为什么非要和里奥打赌呢?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心中哭笑不得,面上却只是淡淡一瞥,中气十足的道了一句,“安静,该上课了。” 话音刚落,众人闭上了嘴巴,被这么一位大人教训可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只是这一节课不知道是用心听课的人多,还是看着那一袭蓝色长裙的人多一些。 下了课的陶紫鸢刚出教室便看见等候在外面的韩文彦,后者看着她不由得眼前一亮,啧啧赞叹道, “天碧罗衣拂地垂,美人初着更相宜。” 陶紫鸢瞥了他一眼,“说正事,本都尉忙着呢。” 韩文彦笑了笑道,“那些人来上课的事情你和他们说了吗?” 陶紫鸢迟疑片刻被韩文彦看出了端倪,无语道, “莫不是忘记了?” 陶紫鸢故作镇定,轻咳了一声往外面走去,韩文彦紧随其后,一边走一边唠叨着, “你说说你,堂堂风波亭都尉,别的忘记也就算了,咱就拿上次被里奥带走这件事说吧,时空大门在哪你不知道?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你说说你这些年是不是降妖除魔傻掉了?” 陶紫鸢面容微赦,小声道,“你才傻了呢,带着人抄了那么多人的家,被李相卿拿着当枪使了还一点自觉都没有。” 韩文彦笑了笑,道,“你先别急着说我,那些人就这么放进学院里,不怕养虎为患?” 韩文彦所谓的那些人,是曦月一族的贵族,一方面在课堂上担任老师的角色,另一方面作为学子,学习黎清的文化,名义上是文化的互通,当然还有一些普通人也在其中。 这是陶紫鸢和里奥的交易,也是新式学堂的李相卿和曦月一族的交易,里奥帮忙引进新的思想,另一方面陶紫鸢则要在他对付圣主的过程中出力,而曦月贵族在学堂里也是一种诚意。 话说来讽刺,一个亲手将王朝颠覆的男人,又突然间转过头来相帮,陶紫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停下脚步,陶紫鸢看着对面的来人微眯起眼眸,身后的韩文彦也是怔愣了片刻才想起来上前行礼, “臣韩文彦叩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万安。” 看着那人身旁娇艳的女子,陶紫鸢蹙起了眉头,弯腰行礼, “见过陛下,见过贵妃娘娘。” 李相卿也是临时接到消息说是皇帝和贵妃要来巡视新式学堂,没想到好巧不巧的便碰上了陶紫鸢。 这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啊。 “起来吧。” 皇帝淡淡道,“今日朕只是微服出行,来看一看,说起来朕还不曾来这里看过。” “谢陛下。” 一个起身,一个让在了一边,纵是如此依旧可以注意到那女子的目光。 世上女子多痴情。 “陛下,风波亭还有事,臣先行告退一步。” 皇帝倒是没有阻拦,只是对陶紫鸢交代道,“正好,贵妃想去风波亭看一看,陶大人正好一路。” 陶紫鸢:“……” 看了一眼那风姿绰约的女子,陶紫鸢面不改色道,“陛下,风波亭是是非之地,怕冲撞了娘娘的凤体,臣死难以谢罪。” 皇帝微微蹙眉,很明显陶紫鸢这是不乐意的意思。 一直默不作声,含笑不语的异域美人笑了笑,道,“陶大人言重了,有陶大人这样的人在,想来本宫的安全定是无虞的,本宫只不过是听说风波亭断秋崖的景色极好,不知可否一饱眼福?” 陶紫鸢看向皇帝,淡淡道,“娘娘的凤体金贵,一旦有个万一,说不定整个风波亭的人都死了也无法平息陛下的哀怒,为了陛下的圣体康安,娘娘还是在这太平世道慢慢观赏的好,臣告退。” 说着陶紫鸢绕过两人朝着新式学堂的外面走去,余下的韩文彦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诧,忍下了心中的笑意。 太平两个字咬的尤其重,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她是不是在讽刺什么? 亦或是那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男人,亦或是那身为异国之人却成了红颜祸水的女子。 身为贵妃的女子似乎也没有想到陶紫鸢竟然会如此直截了当的拒绝,一时间竟是也难以回神。 看向身旁的皇帝,后者明显面含怒容,冷冷看向旁边的李相卿,道, “李爱卿觉得陶都尉如此,是仗了谁的势?” 李相卿弯腰恭敬道,“臣不知。” 皇帝冷笑着道,“不知?怕是没有比李爱卿更了解的人了吧!” 皇帝拉着还在出神的美人怒气冲冲的离开,身后的李相卿站起身,看向远处离去的二人,不咸不淡的扯起了嘴角。 韩文彦走一步上前,望着离开的人,道,“不管了?” 李相卿淡淡道,“管什么?又不是我的事。” 韩文彦怔了怔,随即笑道,“相爷英明。” 这位陶紫鸢的好友非但没有因为李相卿的置之不理而有所怒,反倒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 随即又蹙起了眉头,语重心长的道,“可能你接下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李相卿淡淡一笑,转身走向自己休息的屋子,似乎并未放在心上,闲庭散步一般从容道,“那又如何?” 韩文彦怔了怔,随即感叹不已。 是啊,那又如何? 坐到李相卿现在的位置,没了黎清可能还有一个黎明,可黎清若是没有了李相卿那可真是要彻底完了。 这种陶紫鸢个人的事情,就算皇帝想迁怒,也做不到明面上,所以,那又如何?无非是君臣生了嫌隙,可是那样色令智昏的君王,又有什么效忠的意义? 巍巍大厦,摇摇欲坠。 ———— 接下来的几天,燕都城乃至朝堂上都发生了一件让众人惊诧却又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新式学堂的事情大家都听说了一些眉目,一来是李相卿没有刻意隐瞒,二来那可是在文人聚集的地方,可想而知总有那么一些不怕死的好事者的存在,消息散步出去。 多少心怀怨怼的人纷纷扬眉吐气,仿佛皇帝的这一手发泄了他们心中积怨已久的怒气。 而事情的源头却在断秋崖上一边下棋,一边对山脚瀑布修行的少年施加压力,竟是两不耽误。 凌源看着自己已经放水了很多的棋面,某些人的白子依旧是一塌糊涂,真不知道她前些年都学了什么。 眼见着白子又落在下策之地,凌源苦笑着道,“你跟萧寒都学了些什么呀?这棋下的也太臭了。” 陶紫鸢瞥了他一眼,手指微勾山脚下的少年便是又叫苦不迭,这才说道,“下棋重要的在于意境,意境在不分输赢。” 话音刚落便把棋盘上困住自己的黑子捡走了两个。 凌源淡笑不语,仿佛已经习惯了她这副做派。 捡着盒子里的黑子落在棋局上,落了下风的黑子重获新生。 “燕都城里都乱了套了,皇帝对李相卿下手可不留情,抛出了一个诱饵让沐党和李党争着去咬,沐党那边又放出李相卿买卖官爵的勾当,不容乐观啊。” 陶紫鸢冷笑道,“帝王权术他倒是学了个九分,只可惜胸襟胸怀,却是下乘!” 凌源勾了勾唇角,似乎对此不置可否。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这么一个护短的丫头竟然也开口咬人了,而且咬的还是皇帝,早些年皇帝总拿着李相卿当陶紫鸢的软肋,没想到今儿个竟然真的动起手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更何况那人是一条龙。 凌源沉吟片刻后说起了另一件事情,“新式学堂那边已经派去了我们的人,可是那个孩子你有什么打算?” 说着又轻笑出声,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说起来你也不过二十几岁,比他大不了几岁,也是个孩子啊。” 陶紫鸢撇了撇嘴,幽怨道,“我都成亲了,才不是孩子呢?当然了,在你这种老不死的怪物跟前,岁数是小了点。六七十岁的人长了一张年轻人的脸,也不嫌别扭。” 凌源看了一眼陶紫鸢身后,笑着道,“那我觉得他应该比我更别扭一些。” 伴随着不好的预感升起,陶紫鸢猛然间回头,看到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牵强的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下午好。” 一头银发的男子月白色长袍被山风吹起浮动,暗紫色的眸子流光异动, “你,跟我走。” 凌源刚放下手里的棋子,以为这一局早就分出胜负的棋可以结束了,然而下一刻刚要起身却听对面那个女子笑着道,“ 我最近脱不开身,给你找个人吧。” 何玖微怔,片刻后淡淡道,“可以,让他去湖边找我吧。” 陶紫鸢嘻嘻一笑,目送着那人远去。 身后的凌源黑子重新落下,没来由的问了一句,“来得及吗?” 陶紫鸢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人,笑意盈盈,看着有些傻,却也是最让人欣慰的。 那个曾经因为世界的寒冷和灰暗而冰冷的心,不带温度的眸子,重新点亮了属于她的光。 而这一切的改变,因为那曾经的盛世,曾经的新郎。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激励提醒自己一般。 凌源不禁红了眼眶,手下的黑子落在了本不应该下的地方,刚想把棋子捡回来已经有人先一步落子,开心大笑道, “落子不悔啊,我赢了!” 抬起的手缓缓落下,凌源笑骂道,“下山去,多少天没履行职责了,公文都堆积成山了,文秀得多命苦才跟了你这么个主子!” 陶紫鸢吐了吐舌头站起身一边离开一边喃喃自语道,“文秀跟着我怎么了,要吃又吃,要喝有喝,嫁人了我还得给她备丰厚的嫁妆,怎么就命苦了。天底下哪里还有我这么好的主子了?” 身后的凌源听见了只是笑着摇头,一直到那人离开了断秋崖,凌源对着空无一人的断秋崖,轻声道,“你看见了吗?如果看见了,就让她少承受一分苦难吧。” 可惜没有人会回答他。 ———— 陶紫鸢走到了曾经度过无数白昼的瀑布旁,看着那个在草地上潜心修行的少年,不由得莞尔一笑。 “好傻啊。”陶紫鸢笑了笑,却是嘴角甜蜜。 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做了很多,却很少言语。 如今,也到自己了吗? 陶紫鸢走过去,一手拍在少年的后脑勺,潜心打座的少年吃痛睁开了眼睛,刚要还手却在下一瞬怂怂的收手,笑眯眯道, “呦,这不是都尉大人吗?从那边回来了?您这回来的真快欸,几天就回来了,真棒!” 陶紫鸢气的笑了,骂道,“滚一边去!” 第187章 白发垂髫 - 碧罗海 - 叶洛寒 风波亭 古伊刚刚煮好一锅新配的药,还没来得及将药罐子打开,拿着手巾的手轻轻一顿,抬头看向门口的的方向,那里站着一个人,一个很久没有露面的人。 古伊平静道,“你来了,要走了吗?” 陶紫鸢轻笑道,“是啊,以后再也不会惹你讨厌了。再也看不到我,应该很开心吧。” 古伊低下头,隔着手巾拿起煎药的盖子, “嗯。” 不出意外的回答,陶紫鸢也不以为意,撇了撇嘴,道,“我走了啊。今天晚上有雨,睡觉的时候记得关上门窗。” 身后的人依旧无声,陶紫鸢心中暗自叹息,走出了院子。 古伊对陈堔的感情,在自己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了,从某个角度上讲,她只是给自己脸色看,而没有暗地里下手,陶紫鸢就已经很感激了。 离去的陶紫鸢不会知道那一年,那个恨了她许久的女子,在她离去后,轻声说了一句, “如果你活着回来,我们的帐就一笔勾销。” 有些事情不分先来后到,朝堂上如此,爱,亦是如此。 ———— 宜君轩门口,陶紫鸢驻足不前,她观望着这座院子,依稀间好像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一丝不苟的办公,生气的,还有因为受伤而虚弱的样子,还有……新婚之夜的一袭红袍,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穿上那件红衣,竟比卫卿仪还要俊美几分。 齐宣来到宜君轩,看着门口的陶紫鸢,刚要开口却略微思索后,选择了闭嘴。 只听那人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转过身正打算离开这才看到了一直在自己身后默不作声的齐宣,讶异道,“你怎么来了也不说话?我就那么吓人吗?” 齐宣恭敬道,“风波亭的人都知道,都尉大人是最和善不过的人了。” 陶紫鸢弯起唇角,笑道,“难得齐大人也会这么看。对了,你这是有什么事?” 齐宣道,“汝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有九头的怪物作祟,是九级的妖物,那边的护卫抵挡不住,向总部发来了求救的书信,属下不知该请哪一位提司大人前去,请都尉大人示下。” 陶紫鸢沉吟片刻,轻笑着道,“我去吧。” 齐宣微怔,以至于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那人,这是他没想到的答案,陶紫鸢已经有许久没有离开燕都了。 回过神来齐宣微蹙起眉头道,“都尉大人不可,燕都这边……” 陶紫鸢摆了摆手,平静道,“无妨,燕都这边你负责,遇到了需要得罪人的事情去找凌大人,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差错,我已经叮嘱了凌大人你的事情。至于下一任都尉,我已经留下了一封信,所以大局无碍,只是这么久了,想出去走一走了。” 齐宣张了张嘴,沉默无声。 “去吧。” 陶紫鸢催促道,齐宣拱手离开后,陶紫鸢站在原地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微眯起的眸子泛起一丝冷意。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所有惦记那个位置的人都该死心了,她就算是死在外面,也不会让那些人翻江倒海! ———— 这是陶紫鸢在五年来第一次离开燕都府,一辆普通的马车缓慢的向南行驶,驾车的年轻人相貌清俊,只是眉心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看上去多了几分沧桑。 车里的女子做妇人的装扮,一袭浅粉色的罗裙还是离开燕都之前文秀给自己找出来的,也算是难为她日日仔细着才会把尺寸拿捏着正合适。 陶紫鸢坐在马车里看着沿途的风景,其实景色依旧,只是仿佛从那个地方出来了,胸腔里的那口气也就没有那么闷了。 只是好景不长,很快路边陆续的出现了三三两两的乞丐,破衣烂衫的往北边去,似乎唯一完整的就是手里那一只乞讨用的碗,却也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时日没有沾过油水了。 陶紫鸢心中不忍,外面的行修更是不自觉的放缓了马鞭,即便他早有预料,却不曾想会这么严重。 马车里的女子叫停了马车,行修的手及时的握紧了缰绳,千挑万选出来的优良马屁喘着热气,似乎也在抱怨这七月份的炎热。 行修跳下马车,身后的女子挑起车帘走了出来,却并没有下车,而是站在车前四下望去,方才还不曾发觉,这一路上的沿途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乞丐? “这条路是通向哪里的?”陶紫鸢问道。 行修刚要开口,便见一对爷孙走了过来,驼背的老人家已经是满头白发,身边的小孙女才五六岁的样子,眼中带着怯意却仍旧壮着胆子搀扶着身旁拄着拐杖的老人家。 陶紫鸢盯着那个小女孩,眼眶有些旁人难以察觉的湿润。 瘦弱骨柴的老人拄着拐杖,带着旁边的小孙女步履蹒跚的走到在他们眼中一定是富贵人家才会乘坐的马车边上,却很有分寸的没有靠近,而是停在了两步远的距离,驼背的老人把碗向外递了递,却不敢抬头去看衣着不凡的女子,卑微的道, “好心的夫人,施舍一点吧,就一点也好,小孙女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说着驼背老人让小孙女背过身去,在衣冠楚楚的两人面前,缓缓的跪在了地上,却是不再说一句话。 行修红了眼眶,也不去看陶紫鸢,从怀里掏出中午吃剩下的一个包子,绕过马车交到了老人家的手里, “大爷,给你,这是我仅有的干粮了。我这里还有一些碎银,你们一路北上也好买些干粮。” 老人双手捧着包在锦绣手帕里的包子,眼中泛起了泪花,一个劲的说道,“谢谢少爷,谢谢少爷,少爷好人有好报,一定能长命百岁。” 行修鼻尖微酸,扶起了地上的老人,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陶紫鸢突然间开口道,“慢着。” 行修看向车上的那人,后者面色冷漠,淡淡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老人有些惊讶和迷茫,看向身旁的行修,后者亦是气愤,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陶紫鸢淡淡道,“我只是在说一个大家都懂的道理,这里的乞丐那么多,为什么就只有你们可以得到干粮?” 话音刚落,行修这才注意到四下里散落的乞丐竟然不知道什么竟然慢慢往马车这边聚拢起来,虽然步伐缓慢,但还是看得出这种趋势。 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是,那些人的眼睛分明都在盯着驼背的老人手里的吃食和银两。 就在这时陶紫鸢又道,“老人家活了这么大岁数,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清楚吧。” 老人闻言一怔,混浊迷茫的目光出现了一丝清明。 行修微微蹙眉,咬着牙正准备拔刀将那些人驱逐,陶紫鸢又是开口道, “那些人也是无辜的人,他们有什么错?你如此拔刀相向,我会第一个把你送进官府里。” 行修愤怒的看向那人,后者依旧面色冷淡,只是看着那个老人,后者仰起头望向那锦衣华服的少妇,怔怔道, “姑娘……” 陶紫鸢微怔随即点了点头,虽无言语可行修已然明白了其中的意义。 老人蹒跚几步将手心里的散碎银子交到小孙女的手里,偏偏拿走了手里的包子,随即又走了几步往另一边独自蹲在路边的男孩走去, 将手里的包子交给了他,轻轻的抚摸着男孩的发顶。 背对着陶紫鸢的女孩眼中露出一丝迷茫,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她只知道爷爷将那个男孩带到了自己面前,将两个孩子的手叠在了一起,领到行修面前, 慢慢道, “公子心善,今后这两个娃娃公子只要给口吃的饿不死就行,给公子做奴做婢都是他们的造化。有劳公子了。” 这年头只要有银子什么想听的都能听到,什么想吃的都能吃到,行修之前是捕快,虽然挣得是微薄的收入,却也比普通人家好了许多,到哪都要被人敬一分,可他如今才发觉这一声公子竟是胜过了以往几年的任何一句“沐爷。” 行修点了点头,沉声道,“你放心吧。” 得到了回答的老人再一次对两个孩子交代道,“春儿啊,以后爷爷不在了,你要和柏哥儿互相照顾着,好好在夫人和公子身边伺候,知道了吗?你们的命是夫人和公子救下的。记住了吗?” 女孩有些懵懂,看着语重心长的爷爷,声音细如蚊蚁, 道, “爷爷要去哪里?爷爷为什么不在了?” 驼背老人笑了笑,却让人看着心酸。 “爷爷去挣钱去,挣到钱了给春儿买糖葫芦吃,带着两个孩子不方便。” 女孩似乎懂了一般点点头,旁边的男孩却是紧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驼背老人期许的看着女孩身边的柏哥儿,再一次轻轻抚摸他的发顶。 水滴无声,却是苦涩的。 驼背的老人转身离开,柏哥紧紧拉着女孩的手,目送着老人的远去,女孩突然间挣开了柏哥儿的手,跑到老人身边,扯住了他的袖子,哭着道,“爷爷,春儿不要糖葫芦了,春儿要和爷爷在一起!” 老人看着手边的小孙女,刚抬起手,目光中闪烁着泪花,有些不忍,看张那车上的女子,却发现后者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车厢里。 凝视着没有动静的车厢,老人狠了狠心,一把推开了小孙女,摔到地上的女孩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委屈的,哇哇大哭起来。 柏哥儿连忙跑过去将女孩扶起来,一边哄着道,“春儿,怎么了这是,是不是摔得疼了?” 没成想女孩刚爬起来便又追向那加快步子的老人,一边哭着叫喊着,“爷爷,爷爷,不要走!春儿想和爷爷在一起,春儿不想要糖葫芦了。” 柏哥儿跑过去拦着女孩一同“赴死”的步伐,却拦不住女孩断了线的泪花。 行修咬咬牙,拉开车帘刚开口道,“大人,你……” 然而后面的话行修说不下去了,怔怔的看着那个坐在车里咬着牙泪流满面的女子。 行修撇开眼,心酸道,“既然不忍,又为何要去做!”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惊呼,“快看!那是一条龙!” 随即一群人逃也似的跑走了。 龙? 行修抬眼看去,只见一条水龙盘旋在驼背老人前面的石头前,阻挡着他前进的脚步。 柏哥一个愣神的功夫,胆小的要命的女孩竟然一时间冲了出去,跑到跌坐在地因为龙的出现而发愣的驼背老人身边,跪着擦了擦眼泪道, “爷爷,爷爷,春儿能吃苦,春儿吃的少,春儿不要糖葫芦了,爷爷不要走好不好?春儿不想没有爷爷。爷爷老了,春儿可以照顾您。” 柏哥咬紧了牙齿却是始终不曾有动作。 驼背老人看着旁边的女娃终于老泪纵横,打了两下旁边的女娃骂道, “你个不争气的女娃娃,爷爷一把老骨头有什么好的!你!” 高高抬起的手却是再也没忍心落在女娃娃的肩上。 “让他们上车吧。” 马车里的人淡淡道,行修看着她似乎已然瞧不出什么端倪的冷淡面孔,拱手弯腰道,“诺。” 放下车帘,行修连忙跑到老人身边,旁边的人早已经被水龙给吓跑了,此刻水龙已然消失,只有老人女孩和柏哥因为方才的“生离”而深陷悲痛。 行修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淡笑着道,“老人家,我家夫人让你们三人一起跟着车走。” 老人怔怔的看着那辆马车,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对旁边的小孙女说道, “快给这位公子和车里的夫人磕头,这辈子你都不能忘记夫人的大恩大德啊!” 女孩听话的来不及擦干眼泪便跪了下去磕头,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一直到马车里传出来一声, “好了,快点赶路,过一会儿天黑了。” 行修看向马车的方向笑了笑,回头一手抱起女孩,一手抱起还站在原地的柏哥,送到了车厢里。 再看马车里的女子,行修忽然间觉得,这炎炎七月,萧萧黎清,竟多了些许的人味和舒适。 白头老翁念不休,垂髫小女泪先流。 第188章 妙人,知趣 - 碧罗海 - 叶洛寒 陶紫鸢的本意是乘坐马车去汝州,一路上看看风土人情,约摸着几天的路程就到了,至于汝州那边的九头怪物,已经有人先一步去抵挡了。 若是实力高一些,说不定就把九头怪物灭了,再不济也能拖几天,不耽误自己南下的计划。 从中午碰到那对祖孙开始,又行了半日路,才到了章城。 陶紫鸢让应行修找一家普通的客栈,最好是有些年头的那种,几人在迎春客栈落下了脚,定了三间房间。 陶紫鸢和女孩一间在左,老人自己一间在中,男孩和行修一间在右。 这样的话,一旦老人有什么动静,两个人都可以及时发现。 只是让行修意外的是陶紫鸢竟然会同意和那个女孩一间,这有点不符合她清冷的性子。 毕竟刚刚还要…… 女孩看着拿着行李的男孩女孩,虽然不是很沉,可对于他们这样的年纪来说,已经足够重了。 对此行修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陶紫鸢说了一句,“我不养闲人。” 本来应该老人拿的东西被两个孩子分摊了一些,负担也就没有那么重了,陶紫鸢要了些热水和饭菜,自己上楼去让行修在楼下等着其他三个人下楼吃饭。 行修看着楼梯上的三人,偷笑着道,“大人是冷面热心,明明挺好的人,做什么非要板着脸?” 陶紫鸢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刚刚是谁差点就要跟我动手了?” 行修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嘿嘿笑道,“哪敢啊,您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跟大人动手啊?” 陶紫鸢挑眉,淡淡道,“不敢?” 行修连忙纠正道,“是不会,像大人这样的善心人,这世上可不多见了,能跟着大人,是行修前世修来的福气,行修前世一定是好事做的太多了,今生才能遇到大人……” 陶紫鸢笑骂道,“得了吧你,真不愧是兄弟俩,贫嘴都是如出一辙,滚滚滚,我要去梳洗一下。” 行修笑着应了,陶紫鸢刚走出两步忽然间停下步子转身道,“以后叫我夫人。” 行修微怔,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走上了楼梯。 掌柜的不知何时走到了行修身旁,看着楼上的妙龄少妇,感叹道,“这位夫人真的是位妙人啊。” 思索中的行修看向旁边的掌柜,笑道,“掌柜的怎么看出来的?我家夫人穿的是衣着华贵些,可这妙人二字何解?” 说着又加了一句,“解的我觉得好,可是有赏。” 掌柜的收回目光,拱手笑道,“赏不赏的就算了,但是这二字何解我倒是可以告诉公子,若是解得不好晚上这桌子饭,算小人请公子的。” 行修心中正好奇这老掌柜哪来的这么大的底气,这边笑道,“说来听听。” 掌柜的正色道,“且不说这位夫人穿的如何,只那眉宇之间英气非凡,可通身的气度却又不像是江湖上的侠客。小人这店里来的客人多了,自然也大概清楚什么人什么样的面相。这位夫人身负贵气,自然出身可见非同凡响,似乎是将门贵女,却目含慈悲,若非女子,倒可为治理一方的封疆大吏。” 行修眨了眨眼睛,说不出话来。 倒是让掌柜的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了,遂笑道,“小人不过是一番粗见,公子莫怪,方才一番言论切莫讲与贵府夫人听,实在是失礼,抱歉抱歉,稍后这顿饭小人请了。” 行修摆了摆手,苦笑着道,“我说了掌柜的解的好自然是要赏的。” 老掌柜道,“不敢不敢,不过是闲来无事多了几分观察。” 行修讪讪笑道,“掌柜的谦虚了,我家夫人虽不是将门贵女,却也是名门之后,自小习武,同我家老爷也算是青梅竹马,所以掌柜的这份眼力实在是让在下佩服啊。” 掌柜的笑了笑,这次没有自谦,而是将行修引到旁边的的一张桌子边坐下,行修注意了一下,这个位置不算太偏,不会让人很注意,也可以很好的观察到附近门口的动静,当下心中对老掌柜的看法又加深了一分。 翻转桌子上的茶杯,老掌柜给行修倒了一杯热茶问道, “不知公子这是打算去哪!” 行修接过道了一声谢,说道,“如汝州。” 老掌柜略微思索了一下,“可是那江南道的汝州府?” 行修点头道,“正是。” 江南道是黎唐朝时的说法,汝州府是本朝定的地理郡名,客栈是迎南来北往的客,会有这般见识倒也并不奇怪。 老掌柜脸色微沉,忧心忡忡的道,“听说那边最近不太平啊,有几波咱们这的那些大人这两天来吃饭的时候说起,说是什么九头的怪物,专门吃妙龄的少女。” 行修注意的却并非是九头怪物的事情,而是“咱们这的那些大人”这几个字眼。 那些大人莫不是风波亭的那些人,听陶紫鸢说起过各地还是会有一些驻守的护卫在负责最基本的安全。 老掌柜叹息道, “这世道本来就已经够艰难的了,又有妖物肆虐,真不知道……” 话说半截,老掌柜动了动嘴唇,没有出声。 只是那眼中的悲愤难免让人觉得悲哀。 “会好的。”行修道。 老掌柜却似乎没有听清楚,看向桌边的年轻人怔怔道,“公子刚刚说什么?” 行修笑着道,“我说,黎国的天或许会变阴,但是天一定不会塌?” 老掌柜蹙起眉头,行修伸手指了指天上,笑道,“天塌了有大个的顶着呢。” 老掌柜的哭笑不得,眉宇之间的愁色却是散了许多。 两人闲话半天,楼上的一老两少下了楼,老掌柜见势起身让出了位置。 看衣着打扮,倒和两个年轻的男女有天壤之别,均是粗布麻衣,而且都已经被洗的泛白,小姑娘的衣服缝缝补补的还算遮体,男孩和驼背老头一个是短了,一个是破了。 老掌柜的看在眼里,却没有出声,只是和行修打了个招呼便回到了柜台边。 知趣,不过如此。 第189章 逍遥神光 - 碧罗海 - 叶洛寒 店小二将热水送上楼,看到一样桌子上极为不和谐的四个人,不由得心中疑惑,凑到老掌柜身边道,“掌柜的,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那位公子和楼上的夫人看着像是有钱人,可这一老两小怎么看怎么不是一路的啊。” 话音刚落店小二便被捶了一把脑袋,捂着脑袋的店小二委屈的看着老掌柜,还没等开口老掌柜已经低声教训道,“是不是一路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左不过只要不是作奸犯科的人进这店里,小心伺候着就是,打听那么多找死呢你!我可警告你小心你这张嘴,这几位来头不小,若是惹恼了人家,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店小二却是嘻嘻一笑道,“掌柜的莫生气,小的不说就是了。您这话也太严重了,这章城还有什么事是您老人家摆不平的?” 掌柜的对店小二的恭维很受用,也确实是因为这张讨巧的嘴才留下的他,店小二打量着掌柜的神色虽然有些愠怒,可眼里却带着笑,心中便知这是无事了。 掌柜的提醒道,“你这小子别在我这贫嘴,刚告诉你的你都给我记住了,这几个人,尤其是那位夫人的来头不会小,虽说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但终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店小二连连点头,掌柜的这才挥手,“去端菜吧。” “好嘞!” 店小二应着跑去了后厨。 行修一边给老人和小孩倒了一杯茶,说道,“老人家不必紧张,我家夫人吩咐了,明日一早给你们一人去布庄换一套适合的衣裳。只是这一路颠簸,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驼背老人忙摆手,道,“公子这是哪里的话,夫人肯留老头当个随从,施舍一口饭吃,已经是老头儿和孩子天大的造化,什么颠簸不颠簸的,穷人家出身的没那么金贵。” 行修笑了笑,揉了揉女孩的发顶,后者睁大了眼睛看着身边一身锦衣的男子。 老头也是个有眼力的人,笑着介绍道,“女孩叫春儿,是我的亲孙女,男孩叫柏哥儿,是在路上碰见的,瞅着他一个人可怜,老头想着便一起带着吧。” 行修打量着两个孩子,小女孩在爷爷身边倒是孝心可佳,柏哥儿似乎有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驼背老头介绍完了便站起身朝着行修的放向拱了拱手道, “陆文柏见过大人,谢大人救命之恩。” 行修微怔,看向老人,后者也有些讶异,似乎没有想到这小小年纪的孩子会有如此作为。 “你叫陆文柏?”行修笑着道。 陆文柏点头,道,“正是。” 行修问道,“几岁了?念过书?” 陆文柏一本正经道,“八岁,只是在学堂跟着老先生开蒙一年。” 行修点点头,“家是哪里的?” 陆文柏咬了咬牙,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随即道,“章城人,父母早亡了。” 行修疑惑出声,“章城?” 随即看向老人,“老人家也是章城的?” 驼背老人点头道,“正是,老头姓赵,公子称呼我老赵就可以了。” 行修也没有推脱只是开口道,“赵伯,那些街边的乞讨的人也是章城人吗?” 驼背老头面色沉重,点头道,“不错。” “这是怎么回事?”行修问道,“咱们进城的时候我瞧着章城里面的人过得还是挺富庶的。” 老人叹了口气,痛心道,“公子有所不知,咱们都是章城周边的村落的庄户人,好好的种着地,可没曾想地主忽然间要收回房屋和田地。” 行修蹙眉道,“可曾补偿了银子?” 老人苦笑道,“补偿是补偿了,却只补偿了几十文,几十文啊!” 地主剥削佃农这不是什么稀罕事,稀罕的是地主突然间把地收回,这可是新鲜事。 行修道,“没到衙门去告吗?” 老人摇了摇头,“告了,没用。” “怎么会没用?” “县太爷刚开始还升了堂,可升到一半却忽然间来了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便把人撵了出来,后来干脆都不让我们在章城待了,没办法,只能往北走了。” 行修蹙起眉头,店小二走过来端着菜放在桌上,“客官,您的菜上来了!” 行修看了眼店小二,没有多言,只是等到菜齐了,才拉住要走的店小二问道,“最近章城是要来什么大人物吗?” 店小二微怔,随即笑道,“公子,咱们章城素来都是小地方,最大的大人物就是县太爷了,公子说的大人物县太爷算不算?” 说着店小二试探着问道,“不过公子问这做什么?” 行修淡笑着道,“没什么,刚才进城的时候听人说起了一句半句的,许是我听错了。” 店小二笑着道,“那客官您慢用。” 店小二迈着欢跃的步子离开,行修拉过老头的手说道,“老人家,刚刚那些话跟谁都别再讲,回头我跟我家夫人说一声。若是有人问起,你们仨就说是燕都来的,碰见我家夫人一起去汝州。” 驼背老人点头道,“全凭公子吩咐。” 行修笑着道,“赵伯别叫我公子了,叫我行修就可以,吃饭吧。” 赵伯看向二楼的方向,低声道,“那夫人呢?” 行修道,“夫人要先歇一会儿,我已经让厨房备好了,等夫人休息好了再送上去。” 赵伯点点头,这才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饿了好几天的人,除了老人还把控的住些,春儿的眼睛一直落在菜上陆文柏好一些,却也是一直咽口水。 二楼的女子俯视着楼下的一座老小,不由得心情沉重,转身走进了房间里。 世道无常,总有人衣衫褴褛。 ———— 从燕都到汝州的僻静小路,三道极快的人影如同风一般掠过。 三个人皆是面貌出众的年轻人,两男一女,两件黑色和一件白色的燕尾服,行动干脆利落。 黑色短发的年轻男人一边跑一边道,“这不是风波亭那帮人的事情吗?怎么伯爵大人交给咱们去做了?” 年轻女子白了他一眼道,“伯爵大人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少年撇了撇嘴,默然无声。 三人皆是曦月一族的年轻一辈贵族,一大早便被伯爵指派去汝州府那边降服九头怪物。 谁也没敢问怎么风波亭的事情竟然落在他们身上了,曦月一族什么时候成了降妖伏魔的人了? 三人之中领头的人是灰色短发的少年,那双紫色的眸子即便是在曦月一族中也极为罕见。 黑发少年知道,他叫琉月,是伯爵身边得力的人。白色西装的女子叫千代子,是贵族千代子的独生女,三个人中黑发少年的家世相对 弱势一些,却也是在曦月一族中首屈一指存在的田中氏。 在曦月一族中,是真的出身的血统便注定了本身的强大,琉月的冰封独一无二,千代子的力量亦是让伯爵称赞的存在,至于田中,擅长从人的回忆中抽丝剥茧找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三个人,除了田中似乎都可以是独当一面的存在,可伯爵大人竟然让三个人一起出发,那个九头怪物至于伯爵大人如此重视吗? 曦月鬼的速度快于常人百倍,天亮出发,天黑便赶到了汝州府。 按着伯爵大人交给几人的地图,琉月确定了几人要抵达的地方,汝州府的风波亭据点,逍遥观。 “这些人怎么取名都这么缥缈不及?世间哪来逍遥二字?” 看着道观门口的牌匾田中不屑道。 千代子白了他一眼貌似不想搭理这个人。 一直沉默的琉月缓缓开口道,“内心安宁,活的真实便是逍遥。” 千代子看向身旁的琉月,有些惊诧,似乎没想到这位很少说话的年轻贵族竟然也通晓这些黎清的道教学问。 三个人站在道观门口却不得入内,因为在他们眼前一道肉眼可见的结界,一道阳与阴,光与暗的界限。 千代子蹙眉道,“这怎么办?我们完全进不去啊。” 田中哼哼道,“打进去!” 千代子冷笑着回头道,“呆子,你自己打吧!” 田中喃喃道,“我哪里是会打架的人啊,不是有你们吗?” 千代子“戚”了一声,便再无动静。 田中看向前面的琉月,带着恭敬问道,“琉月大人有什么办法?” 琉月蹙起了眉头,道,“打进去。” 千代子睁大了眼睛,刚要说些什么身后的田中已经惊呼出声,随即便是逃也似的躲开了从道观里传出的一道神光,千代子紧随其后,然而预想当中的爆炸没有发生,回过身看到的却是琉月一己之力挡住了神光,而周身的冰封已经远达十丈,却始终无法突破结界所在的位置。 “太……漂亮了,这家伙是神吗?” 田中惊叹道。 千代子蹙起眉头平静道,“这应该不是真的神光,我们这样的人别说同神光对抗,光是站在神光之下都是莫大的痛苦,这应该是道术,借助了月光的道术。” 田中惊讶道,“你也懂这些?” 千代子瞥了他一眼,“猜的。” 田中“戚”了一声,看向正与神光对峙的琉月,虽然他没怎么见过琉月出手,可应对神光时的琉月并没有多勉强,由此可见这个人的强大。 田中看向身旁的千代子,“你能吗?” 千代子摇摇头,脸色有些苍白,答案已经是不言而喻。 田中感叹道,“这个人到底是有多强大啊,” 千代子平静道,“伯爵大人身边的人怎么会是一个弱小的人?” 田中喃喃道,“那也太不是人了点。” 好在后一句因为千代子全身心都在琉月的身上,没有听到。 冰封很快便包裹着全部的“神光”,然后只见那修长的手指微微收拢,冰块怦然碎裂成千万个冰晶的碎片散落在空中,倒映着无数个道观外的人。 结界依旧存在,只是道观的门打开了。 一身灰色道袍的中年男子面容清俊还还账走来,有一种仙风道骨的出尘之感,令人惊叹这莫不是仙人下凡? 琉月手回了脚下的冰封,看着门里走出的人,左手放在前胸的位置,弯腰道,“尊敬的玉霞观主,我主受陶大人之托命我三人前来,相助降服九头怪物。这是陶大人的亲笔书信,请观主览阅。” 因为伯爵大人的要求,曦月一族虽然并非都会说黎清话,但是贵族却是必须要学习的,当下琉月的黎清话就说的很好,让中年道士眼前一亮。 琉月站起身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黄色的信封,上面的封口还有风波亭特有的断秋崖印记。 玉霞观主接过琉月手中的信件,先是确认封口的无误,随即掐动口诀,这才打开了封口阅读里面的内容。 田中看着道士有些装模作样的举动,心中鄙夷道,“这有什么可谨慎的,就当爷惜得看似的。” 千代子看了一眼田中,没有说什么。 但是她没有田中那么反感,只是觉得这样的谨慎很有必要,由此可见这样一个王朝,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它的核心骨架等最重要的东西还在,还没有散。 千代子想了一下,如果是自己所在的国家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或者说曦月一族经历了这样的失败,是否还会有人心无旁骛的去做和自身安危并不相关的事情? 或许会有,但是应该是凤毛麟角。 中年道士看过信的内容后,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浅笑,不是奉承的笑容,只是一种礼貌,“三位既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观中已经备下了晚饭,请进。”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三张黄色的道符掐动口诀,道符便分别贴在了三个人的后背上,速度之快,让几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道符没有想象中的灼烧感,反而让他们觉得先前那股因为结界存在而产生的压力消失了很多。 再看向那位观主,已经先一步往道观里走去。 琉月紧随其后。 区时空魔殿 鬓角斑白的男人走到魔殿前的院子里,身后的魔殿是一座古老的城堡,从他的父亲到这里定居开始,便开始存在,到现在已经一千多年了。 第190章 紫蝴蝶 - 碧罗海 - 叶洛寒 这一千年里不知道有多少魔族牺牲在与人类的的斗争中,有些人即便罪恶多端,可有些人却是无辜的。 “王,圣殿那边的人已经到了暹罗族的攻击范围,暹罗族派魔兵请示是否予以攻击?” 被称为王的男人正是魔殿如今的主人,魔王大人英。 庭院里只有黑色的花朵,男人蹲在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隙前面停下了脚步,“国师觉得应当如何?” 被称为国师的男人叫路非,看上去很年轻,却是在整个魔族拥有非凡地位的人,蓝色的眼眸微动,道, “臣看不懂王布的局,所以不敢轻言。” 王英哈哈大笑,转过身看向身后的路非,道,“我在等一个可以让这院子出现彩色花朵的人,魔殿已经黑暗了千年,千年不曾见到过阳光了。” 路非平静道,“臣只有两百岁,所以不知道阳光是什么。” 王英憧憬道,“那是一种很温暖的东西,无论对于神,或是人类,亦或是魔族,它可以驱散寒冷和悲伤。” 路非道,“王如果想出去,随时都可以离开魔殿。” 王英笑了笑,没有出声,从地上站起来转身走向魔殿的方向,“既然那么想搅乱我魔族,我给他们机会。” 身后的路非低头,目送着那人的远去。 头顶的天依旧是百年不变的黑色,魔界里到处都是绿色的烛光,用人间的话说,叫阴风恻恻。 路非已经习惯了头顶的乌云,可魔君想要让魔族出现在有阳光的地方,路非不介意为之努力一把。 转身,既是千万人的战场 ———— 燕都相府 李相卿刚刚回到府里,小桃便迎了过来,面容急切道,“大人,您快去看看夫人吧。” 李相卿不疑有他,或许真的是这张面容的原因,让他对这个女孩宽容了一些。 一直到了院子里,李相卿便看到了在院子里放风筝的女子容颜清丽妩媚,盘起的发丝乌黑浓密更衬得那一身衣衫洁白无瑕,只是那风筝的线太短,飞了不到两息便落下,可女子依旧玩的很开心。 终于在看到李相卿出现的时候,扯着风筝跑了过来,眼神明亮的道,“哥哥你快看,这是我做的风筝,你不是最喜欢紫色的蝴蝶风筝了吗?” 小桃撇开眼,不忍心去看,身旁的李相卿瞬间红了眼眶,却是温柔的抚摸着女子的脸颊,笑着道,“是啊,灵儿真的是心灵手巧。” 灵筠笑的开心,仿佛这世上没有比被眼前的人夸奖更高兴的事情。 李相卿却觉得那人手里的紫色蝴蝶风筝在此刻是如此的刺目。 “灵儿,我们一起做个风筝吧,像……小时候一样。” “好。” “灵儿想要什么样的风筝?” “哥哥喜欢的就好。” “哥哥在问灵儿。” “灵儿想要一个凤凰的,父亲说以后灵儿是要嫁给哥哥做新娘的,可以穿凤凰霞披。” “……好,就做一个凤凰的风筝,什么颜色的?” “红色的。” “为什么?不会是因为凤凰霞披是红色的吧。” “嘻嘻……” 男人无奈的叹气,却是真正的宠溺道,“哥哥教你画。” “好!” 有谁会想到那天姿国色,聪颖过人的才女真的就这样忘记了自己,却偏偏没有忘记哥哥喜欢紫色的蝴蝶。 ———— 章城的客栈里 陶紫鸢梳洗过后便有店小二送来了饭菜,将手里的书本放在一边,开始细嚼慢咽起来。 她原本是个急性子,吃饭也快,做事也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慢了下来。 刚吃了两口,陶紫鸢看向坐在床边的女孩,问道,“你……要不要再吃一点?” 女孩摇了摇头,显然已经是方才吃的饱了。 陶紫鸢接着吃饭,不一会儿碗里还有一半的饭,陶紫鸢放下筷子,看向床边的女孩,蹙眉道,“你不吃饭,看着我做什么?” 女孩红了脸,结巴着道,“您……您长得……真……真好看。” 陶紫鸢:“……” 哑然无声,随后便是不由得失笑。 “不恨我?” “不。”女孩果断的摇了摇头认真道, “爷爷说了,夫人是救了春儿命的人,春儿要感激夫人。” 陶紫鸢笑了笑,“你倒是听你爷爷的话。” 女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陶紫鸢接着吃饭,一直到一碗饭干净了,女孩跑了过来将碗筷收拾了一下,就要捡下去。 陶紫鸢没有阻拦,要是不让她做,或许女孩会更难安。 这世上人和人天壤之别,有些人是升米恩斗米仇,而有些人懂得什么叫做付出和收获。 很明显小女孩属于后者。 一直等到小女孩回到屋子里,陶紫鸢才放下手里的书,笑着道,“会写字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有些怯怯的。 陶紫鸢努力温和的笑着道, “来,我教你写字。” 小女孩眼前一亮,看着不知何时摆放在桌子上的笔墨纸砚,那些离自己似乎很遥远的东西,慢慢的走了过去。 陶紫鸢教女孩该如何拿笔,又该如何下笔,写她自己的名字。 春,春回大地。 第一遍写的扭扭捏捏,女孩却执着的接着写下去,每写一个字,陶紫鸢感觉得到来自于女孩的兴奋和激动。 要了热水给女孩洗了澡,晚上休息的时候,女孩坚持自己吹灯,陶紫鸢也没有勉强,只是告诉她最后吹床边的烛火。 刚吹完,女孩便小心翼翼的摸到了床边,躺在了外面。 黑夜里,陶紫鸢叹了口气,道,“可以靠近些,我有些冷。” 女孩听话的靠近,身后的陶紫鸢闭上眼睛,感受着女孩刚开始还有些紧张的身体慢慢的放松下来,陶紫鸢睁开眼睛,轻轻的窝紧了女孩旁边的被子,悄然入眠。 闭上眼,却是漫天飞雪,蹲在某个小城镇街边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白头”女孩,忽然间迎来了一盏烛火,和一双温暖的手,也有个年轻的妇人将她带到客栈里,施舍了一碗热汤面。 天地仁慈,衍生万物,单纯纯粹不过女孩年少,美妙难忘不过人间情暖。 清晨的阳光温暖明媚,陶紫鸢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了好久,床边的娃娃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兴奋着道,“姐姐醒啦!我去给你打洗脸的水!” 陶紫鸢微怔还没等开口便见穿着新衣服的小女孩跑出门去。坐在床上的陶紫鸢穿着白色的里衣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有些没睡醒的样子。 等到小女孩重新回到屋子里,手里多了一盆水,手臂上多了一张干净的毛巾。 陶紫鸢看着她,没有说什么,下了床走到水盆边,洗了把脸,又从站在一边的女孩手中拿过毛巾,一番洗漱之后,穿戴整齐的陶紫鸢刚拿起梳子准备梳头,看了眼旁边的女孩,问道,“会梳头吗?” 女孩摇了摇头。 陶紫鸢看着面前的铜镜,木梳穿过柔顺的长发,一边道:“看着点,以后给我梳头就可以了。” 女孩点点头,别无他话。 陶紫鸢起来的时候其他几个人已经吃过了饭,所以行修又叫了些饭菜送上楼,清粥小菜,不是十分复杂,却很和陶紫鸢的胃口。 女孩依旧是将碗筷捡了下去,陶紫鸢擦了擦嘴正准备起身,门口的行修侧着身子敲响了门,道:“大人,我有些事觉得需要向您禀报。” 陶紫鸢点头,重新坐了回去,行修关上了身后的房门走近桌边,恭敬道,“昨天属下打听了一下,赵伯和两个孩子都是章城的人,因为地主要收回地和房屋,和县太爷内外勾结将这些人驱逐出了章城,所以几乎一个村子的人都被迫离开,有些去了别的地方,剩下的就是我们昨天看到的北上的那些乞丐。” “没了?” “还有,昨天夜里我去打探了一番,那些人所在的杏花村归属一个姓李的地主,最近似乎在修建什么道场之类的,属下没有近看怕打草惊蛇。” 行修说完便看到某人眼眸含笑的看着自己,后者撇开眼看向别处。 实话说,没有什么怦然心动的感觉,有的只是毛骨悚然。 现在的行修不是初到燕都府的小捕快,在韩大人那里接受了几个月的耳濡目染的教习之后,他发现自己是有多么幸运。 韩大人说,陶紫鸢这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 有的人是生气的时候板着脸,有的人生气的时候笑着一张脸,可眼前的人可怕之处在于,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触动了她的逆鳞,而且你根本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 但是有一点,如果她真的黑了脸,那就是要死人了。 韩文彦不止一次的感慨行修的命大,碰上这位笑面菩萨顺心的时候。 行修问过,毕竟自己从来没有见到那位动怒的时候。 韩文彦笑了笑,语重心长的道,正是因为鲜少动怒,所以大家都不会去招惹这样的人,当然了皇帝是例外,毕竟那是九五至尊。 回到眼前只见对面的人笑着问道,“现在知道怕了?怎么在十字公馆的时候不怕?昨天在官道上掀开车帘子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呢?” 行修心虚的笑了笑,“哪有,大人是最和善不过的人了。” 陶紫鸢白了他一眼,淡淡道,“和善不和善倒是另一说,但是韩文彦没跟你说过,我是那种大街上死了人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人吗?” 行修没出声。 陶紫鸢笑了笑,道,“别学那些燕都府的官,就算屁股坐在再高的位置,也不过是几条臭咸鱼,要学就学韩文彦还有李相卿,骨头硬的可以和天子死磕,一个审时度势无人能及。姓韩的一定跟你说我喜怒无常的人,可如果那天你就是这副样子,就算是南塘被曦月灭的一干二净,我都不会把你们两个留下。少年,就应该无畏一些。只有那些人被别人压迫过的人自己又怀恨在心又不能将罪魁祸首怎么样的人才会希望别人怕他们。” 行修怔愣了片刻,下一瞬笑出了声。 陶紫鸢视若无睹接着道,“有形无神的傀儡燕都城一抓一大把,既然在我身边做事,活的像个人些,虽然说昨天在官道上向我发脾气让我很不爽,但是,像个人说的话,所以我不怪你。” 行修低声轻笑道,“老掌柜的说的不错,大人果真是个妙人。” 陶紫鸢笑着道,“什么妙人,无非是个人罢了。对了,你没有跟那祖孙说我们要去管他们的事吧。” 行修犹疑了一下,讪讪道,“我说了会回禀大人一声,大人要是不管的话,是不是不太好,毕竟现在几个人在为大人做事。” 后面的话行修没有说,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陶紫鸢是最护短的人。 陶紫鸢微眯起眸子,看着对面的人似笑非笑道,“我说了不管,就是不管。” 行修撇了撇嘴道,“那好吧,属下先告退了。” 说着行修转身就要走,已经走到了门口被身后的人叫住。 背对着陶紫鸢的行修悄然一笑,转过身时笑看着神情淡然的女子,后者轻咳一声道,“我觉得西边那片杏花开的不错,可以去看看,走的时候可以从西边出去。” 行修微蹙起眉头,故作为难道,“大人,西边没有杏花。” 陶紫鸢眨了眨眼睛只见后者笑道,“倒是有一片杏林熟透了,大人想吃,属下可以摘一些回来。” 陶紫鸢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本夫人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行修笑了笑,“夫人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就先去让其他人收拾东西了。” 陶紫鸢挥了挥手,催促道,“出去出去,臭小子!” 一直到行修出了门,陶紫鸢方才悄然展颜。 脸上的佯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梨涡浅笑。 中午时分,一行人补充了粮食和水从客栈离开,临走的时候行修没忘记昨天和掌柜的说过的打赏。 掌柜的也没推脱,而是送了一坛子杏花酒。 一行人向西走,同行修一起坐在车前的老人很快便看到了熟悉的杏林,以及金黄色的杏子。 第191 杏花,杏子,杏花村 - 碧罗海 - 叶洛寒 杏花可酿酒,杏子可解渴,杏花村,一直是个被人称作世外桃源的地方。 赵伯看着杏林只是眼眶湿润,嘴唇嗫喏,终究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却不曾想行修在杏林边停下了马车,对身旁的老头说道,“赵伯,夫人想吃几颗杏子,我去摘一些,夫人这边你多照看一下。” 赵伯应声,行修走进杏林深处,赵伯下了马车站在一边,看着道两边的动静。 转过身的时候看见马车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驼背的老头看着露出小脑袋的孙女,忙道,“快回去,瞧什么热闹?” 话音刚落,便听到里面的夫人的声音道,“没事,是我让她出去的,喜欢的话就去摘一些,左右我们也不是不给银子。” 老赵闻言连忙道了一声“是。”随机抱着两个孩子下了马车。回过身陶紫鸢才从马车里走出来,未下马车,而是坐在了车前的位置,看向两个还在等着自己的孩子笑着道,“文柏,带着小春去吧。” 陆文柏拱了拱手,转身拉着女孩的手进了杏林。 脱下了破衣烂衫的男孩,换上上等的衣料,更像是书香门第的小公子了。 陶紫鸢半眯着眼眸,等到两个人的身影进了杏林,淡淡道,“老赵,那个男孩不是杏林村的人吧。” 老赵张了张嘴,有些不忍道,“夫人,这孩子也是一个苦命的人,他家里是章城的一户书香门第,陆员外是个难得的大善人,只是同那姓李的地主结下了仇,便落了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也就在不久之前,我们北上的时候碰到的,老头瞧着他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可怜,便一直带着了。” 陶紫鸢看向老人平静道,“可是你连自己也养不起,又多带着一个孩子,图什么?” 老赵咧嘴一笑道,“老头就是想着将两个孩子送到燕都去,也好让孩子们将来能做个伴,世道再艰难,可只要有人相互帮衬着,总是会好过一些。” 说着抬起手擦了擦眼睛怔怔道,“不过说句实话,要是再碰不见夫人的话,老头子真的就要把那丫头卖了,给富贵人家做个丫鬟,总能吃饱了饭。” 陶紫鸢看着驼背的老赵,也不戳穿他的心思,左右是看着那孩子心性不错,日后若是出息了,赵春也会有好日子过。 毕竟,若是真的过的下去,谁又忍心把亲生的孙女卖掉? 陶紫鸢没觉得老人心狠,也没觉得他的心思有多深,人生在世难免要为自己谋划,为亲人,在意的人谋划,人之常情。 旁边的杏林硕果累累,往常的这个时节果农都会在城里面摆着小摊卖着果子,今年似乎,没有人了。 陶紫鸢坐在车边也不说话,老赵自然也不会主动不识趣的开口。 微风拂面,老赵恍然间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那种被炎热闷的喘不过气的感觉,好像是自从昨天便开始了,始终觉得周围清清凉凉的。 疑惑的看了眼旁边的陶紫鸢,老赵抿了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什么都没说。 杏林村的小路上尘土飞扬,马蹄声渐进,老赵回过头去看,却是瞬间在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恨意。 就是这些人,帮助那个地主为虎作伥的人。 感受到了老赵身上的气息异常,陶紫鸢转过身,看向刚好向这边跑来的两匹马。 陶紫鸢有些遗憾的道,“才两个人啊。” 老赵惊讶的看向马车上的夫人,昨天他后知后觉那条水龙是这位夫人的杰作,想着可能是位会玄术的高人,可面前的这两个人也是会些玄术的,防止陶紫鸢轻敌吃亏,老赵还是轻声提醒道,“夫人,这两个人都是地主李山身边的得力之人,会一些搬山的秘术,和这些人对上同夫人没有好处,打发一些银子就算了,左不过也是咱们先摘了人家的杏子。” 另一边的两个人已经骑马到了旁边,扬起马鞭冷声道,“哪来的不懂规矩的东西,不知道这是什么人的地方吗?竟然敢未经允许触碰杏林,活腻了吧你!还不快叫你的人出来,和我家主人赔礼道歉!赔偿我家主人的损失!” 陶紫鸢看向老赵,全然不顾那两个坐在马上人的质问,眨了眨眼睛,轻笑着道, “老赵,规矩是要和讲规矩的人的讲的,对付那些不讲规矩的人,是不需要讲规矩的。” 老赵怔愣着,马上的人对于陶紫鸢的忽视显然不悦的很,另一个白白净净的像是书生一样的人阴恻恻的开口道, “既然夫人不打算自己叫人出来,那就只好我们兄弟自己动手了。” 说话间一只铁爪从空中划过,探进了杏林之中,老赵焦急的看向旁边的夫人,后者只是淡淡的笑着,仿佛成了没脾气的泥人菩萨。 而另一个面容偏别着一只笛子的中年大汉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不知死活的家伙,便不在理会。 很快,白面的书生的脸色一变,察觉到异样的中年大汉微微蹙眉,看向书生, “怎么了?” 白面书生咬牙道,“我的铁爪被什么东西挡了回来,按道理来说,这里的东西已经干净了,怎么还会有人能阻挡我的铁爪?” 中年大汉略微思索,看向马车上淡笑着的女子,沉声道,“是你?” 陶紫鸢淡笑不语。 白面书生被中年大汉一提醒,当即看向那个他几乎没有感觉到她身上有玄术的迹象。 可方才她又是怎么做到的? 白面书生冷笑着道,“你这是铁了心的要和我们做对了是吗?” 陶紫鸢依旧不回答,只是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驼背老赵。 即便他的力量微小,可似乎他不会让自己死在他前面啊。 陶紫鸢勾起唇角,眼中的笑意多了几分真。 “老赵,看在你挡在我前面的份上,那个丫头本夫人收下了,” 老赵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丫头的终生总算是有了个安置的地方,当下心中拼死也要保住身后之人的念头更加强了一些。 被妇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忽视自己,白面书生冷笑出声,也不再多言,一挥手那只出去的铁爪便收了回来,下一瞬直逼驼背的老头,既然那么想做个忠仆,老子送你去黄泉路上作伴! 驼背的老赵瞪大了眼睛,眼中带着恐惧,却是坚持着没有挪开一步。 他想,是不是自己死了,这只鬼爪便可以停下来了,等到那个年轻的公子回来,或许身后的人和自己的孩子们就得救了。 可破骨碎铁的铁爪停在了驼背老头的面门前,不得再前进一步,而铁爪的后面则环绕着一团泛着蓝光的水球。 老赵颤抖着双腿,大热的天竟然觉得冷意缠绵,额头,前胸后背,手心脚下冷汗直流。 中年大汉讶异的看向驼背老人身后的妇人,方才并未看到他出手,却轻易的将鬼蜮的铁爪控制住,要知道就算是风波亭的燕凤,也只是勉强抵挡的住铁爪。 这究竟是凑巧,还是这个女人的强大超过他们的想象? 中年大汉看着吃力的想要收回铁爪却不得成功的鬼蜮,“这女的有点邪门,我试一试。” 鬼蜮恨恨的咬牙点头,另一边的中年大汉拍了一下马背,整个人腾空跃起,下一瞬双拳如流星铁锤一般直奔女子而去。 无风却在耳边充斥着鬼一般的凄厉嘶鸣,这种痛苦的声音驼背老人也只在菜市场看见有人被凌迟的时候听到过。 那还是他年轻的时候,当时的章城还是乾坤朗朗的地方,上有清官,下有能吏,底下人的日子也比现在好过了许多。 听到过那个声音的驼背老人被惊吓的生了一场大病。 此刻的驼背老人身体因依旧在颤抖,已经失去了行走移动的能力,只是怔怔的看着那双如同燃烧巨石一般的拳头向身后的人袭来。 心脏……仿佛要炸裂开。 忽然间,那个在空中的拳头停下了移动,仿佛撞上了一堵墙上,不得再靠近半步,停在距离女子一步的距离。 中年大汉摔在了地上,却是面露惊诧。 刚刚那一瞬,他虽然动不了了,可给他的感觉却并不是面临一堵坚硬的墙壁,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包裹着他的双手,卸去了手上的冲劲,不然的话,真的撞上无法移动,自己的手一定会粉碎。 还没等中年大汉抬头,坐在马车上的陶紫鸢轻笑着道,“我倒是对你腰间的笛子更感兴趣,试一试?” 中年大汉还没来得及回答,名为鬼蜮的白面书生已经先一步道,“赤霞,快用你的夺梦笛!” 中年大汉犹豫了一下,看向全然没有半丝惧意,反而一脸玩味的女子,站起身却没有拿出腰间的笛子,而是在白面书生惊诧的目光中单膝跪地,拱手抱拳道, “夫人的能力在我二人之上,方才夫人手下留情,赤霞才得以保全这双手。行走江湖,不过一个义字,今日之事赤霞可以替夫人担下,还请夫人带着人离开此处是非之地。” 驼背老人眨了眨眼睛,这二人都是那李员外的得力之人,他要是再看不出这位半路遇见的夫人是个高人,那真的就是几十年白活一场了。 陶紫鸢淡笑着道“你倒是个厚道人。可是……我又没有说不给银子,不过是摘了几颗杏儿便有人想要致我于死地,这是哪家的王法?” 中年大汉微微讶异,没想到面前的女子如此不知好歹,却也没有说什么站起身的同时反倒是马上的鬼蜮咬牙切齿道,“臭娘们,别不知好歹!我哥哥已经给了你面子,你若是给脸不要,就别怪兄弟们心狠手辣了……啊!” 话还没说完,马上的鬼蜮被一阵风吹下了马,摔了个狗吃屎不要紧,整个人被压在地上起不来。 肉眼可见的鬼蜮的嘴里不断流淌着红色的血液,滴在黄土沉淀的地面。 鬼蜮一边吐血一边叫喊道,“大哥,救我!” 鬼蜮被一条水龙踩在脚底起不来,赤霞不由得眉头紧蹙,看向马车上的陶紫鸢。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陶紫鸢淡淡道,“没什么意思,只是不喜欢被人骂啊。” 赤霞弯腰致歉道,“请夫人饶恕我这兄弟言语不敬之处,赤霞听凭夫人处置。” 陶紫鸢意外的看向中年大汉,这两个人一个长得像白白净净,像个斯斯文文的书生,另一个却如同市井的屠夫一般,不过说话做事却完全颠倒个个儿。 这还真是新奇啊。 陶紫鸢微勾起唇角,“他是你亲弟弟?看不出来啊。” 赤霞看了一眼地上痛苦的鬼蜮,道,“他曾经救过我的命,我曾许诺过他,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他死。” “哦?”陶紫鸢玩味一笑,却是抬手让水龙松了一些力气,鬼蜮得以残喘一息。 赤霞抱拳道,“谢夫人高抬贵手。” 陶紫鸢笑道,“别急着谢我,你这样的人做什么不好?替那种人做事,不怕损阴德吗?” 赤霞摇了摇头,平静道,“李员外于我有恩。” 陶紫鸢忽然间冷笑出声,“这就是你助纣为虐的理由?” 赤霞怔愣片刻,看着那双眸子里的冷漠,握紧了拳头道,“胜者为王败者寇,就算有一天赤霞被人杀死于能中也不会有片刻的后悔和怨恨。” 陶紫鸢挑了挑眉梢,“这句话听着还算顺耳。你的笛子不错,送我吧,然后我就放了他。” 赤霞下意识的握住腰间的竹笛,惊诧的看向女子,不能理解不会使用的笛子她要去有什么用?” 陶紫鸢笑了笑,“你也要跟我走,我有一个侄子,我觉得这把笛子很适合他。” 赤霞蹙紧了眉头,道,“ 笛子可以给夫人,但是,赤霞不能离李员外而去。” 陶紫鸢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答案,并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是平静道,“所以啊,李员外赐予死。” 赤霞惊诧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带着被压在地上的鬼蜮也不由得震惊的看向那人。 倒不是觉得所谓的痴人说梦,而是这女子说的太过轻巧,仿佛就像是踩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第192章 夺魂笛 - 碧罗海 - 叶洛寒 李员外必须死。 明明那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 明明她的随从中只有一个年轻的男子可以勉强称得上是助力,可是没有人敢小觑了这句话的分量。 赤霞不敢,素来张狂的鬼蜮亦是没有。 驼背老人突然间发现,自己似乎碰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人,一个比李员外更加可怕的人。 可是,这位老人却觉得更加幸运,遇到了这样的一位贵人。 陶紫鸢淡淡道,“怎么样?这样的话你就不必去考虑什么他于你有恩的事情了。” 话音刚落,赤霞已是一脸怒容,喘着粗气冷声道,“虽然在下的本事不及夫人,可也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几字。夫人对在下有恩,可在下却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三姓家奴!” 说着便转身走向马边的鬼蜮,看着鬼蜮身上的水龙,蹙起眉头,拿出了腰间的笛子。 吹响。 顷刻间,天地静止,风平云静,竟然连同日光都失去了炙热的温度。 陶紫鸢看着眼前画面的逐渐扭曲,变化,最后在她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已经在她的记忆中逐渐模糊的渔村。 陶紫鸢没有走动,只是看着周围的人在身边来来往往,孩童嬉闹,还有那个温和善良的女子打开门迎接归家的丈夫。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陶紫鸢感叹了一声,“这就是夺梦笛啊,是要夺走我这段记忆吗?” 说着又喃喃自语起来。“是痛苦?还是美好?” 陶紫鸢迈动步子,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东西,周围的人看不到她,沿着曾经发生过的路线继续进展。 渔村和记忆中的大体都是一样的,落后的村庄,院子里都是挂起来的海货和渔网。 炊烟袅袅,这个时侯,大家都在吃饭吧。天边的尽头艳霞是美丽的紫红色,耀眼炫目。 忽然间陶紫鸢想起一件事。 那一天,也是如此美丽的紫色夕阳。 果然,她在海边看到了那个从海上而来的女子,和她身后的陈堔。 眉心处红色的枫叶印记独一无二。 灵筠。 陶紫鸢叹了口气,喃喃道,“还真是啊,够痛苦的。你若是真的能夺走,我倒是真要留你一命了。” 话音刚落,一袭白衣的女子在她身旁停下了脚步,看着自己所在的方向,似乎看到了,却又似乎没看到自己的存在。 陶紫鸢眨了眨眼睛,这人不会这么逆天吧?这可是记忆里啊。 好在灵筠还没有到那种程度,只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便继续脚下的步子,身后的陈堔目不斜视,令人熟悉怀念的冷漠。 之后的事情,陶紫鸢不去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灵筠救了那个中了毒的男人,看见了凑热闹的自己。 再过几天,整个村庄都会变成一处火场,被燃烧殆尽。 陶紫鸢坐在海边,看着迅速改变的时间进程,身后的火海已然吞噬了一切。 她回头,还是看见了那白衣女子疯狂了的得偿所愿的身影。 “唉,我倒是想让你把这段记忆夺走,只是现在还不是时间,再等等,等我办完一件事这段记忆就交给你。” 话音刚落,海面上浪潮迭起,惊涛骇浪冲向岸上的陶紫鸢却越过她冲向了燃烧成火海的渔村,却未曾熄灭大火而是带出了一个人。 陈堔。 海面已然平息,被水淹的差点窒息的“陈堔”剧烈的咳嗽着,吐出了一肚子的海水。 陶紫鸢支着下巴看着那人平静道 ,“如果你不用这张脸的话,或许我真的会让你得逞。” 话音刚落眼前的空间突然破解,从月光所在的位置碎裂成粉末尘土。 杏林边马车上陶紫鸢睁开眼睛,看着吐出一口鲜血的赤霞,后者捂着胸口不甘道,“为什么?” 陶紫鸢勾了勾唇角,“因为我已经上了一次当了。” 赤霞虽然不明所以,却也知道自己输了。 “愿赌服输,夫人手段高明,赤霞别无二话,只求夫人高抬贵手,我可以替他接受惩罚!” 地上的鬼蜮红了眼睛,却是看向马车前的女子,“臭娘们,等老子活着逃出去,一定宰了你,先奸后杀!” 赤霞瞪了他一眼,怒斥道,“闭嘴!还看不清楚形势吗?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成为姓李的帮凶,害了那么多人!事到如今你还不知反省!” 鬼蜮咬紧了牙齿,眼中充满了狠毒,手指狠狠地抠向地面,血肉模糊,鲜血横流,下一刻突然间觉得胸口一滞说不出话来,瞪大的眼睛看向赤霞的方向,向对方伸出手做着最后的挣扎。 赤霞第一个反应看向马车上的陶紫鸢,后者淡淡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有两个不得不报恩的人,只能留一个人的命。你自己选吧。” “你!” 赤霞看着那人,方才本就受了伤的赤霞此刻急火攻心,又咳出了一口鲜血。 陶紫鸢看了他一眼,随即开口轻轻的数着 “一……” 救哪一个?一个救了他的命?一个同样于他有恩,这是赤霞最不想面对的选择。 “二……” 陶紫鸢的声音不急不缓,却让赤霞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纠结万分。 白面书生面色已经开始发紫,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求生的欲望。 然而,下一刻赤霞做出的选择让他彻底的绝望,同时伸出鬼一样青黑色的手掌,不甘的停在了半空中。 失去了呼吸和生气。 身上的水龙长大了嘴巴,将人吞入腹中,连同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陶紫鸢看向面容冷淡的男子,笑着道“这个选择我喜欢,我说到做到,李员外的命留下了。至于其他人的帐,我就要清算一下了。” 烈日下,赤霞只觉得背后一阵寒意阴冷。 一样的驼背老人更是看的心惊肉跳,他这样的人原本是怎样也接触不到这样一位贵人的。 陶紫鸢淡淡道,“怎么我一来你们就知道杏林这边有动静了?是有人埋伏在杏林里面还是在不远处?” 赤霞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陶紫鸢也并没有急着催促,只是手挡在前面,看向在正上方悬挂的太阳。 大地万物生长,不能离开阳光,可炙热的天气也确实是闷得人喘不过气,甚至有些地方连门都不敢出,倒是说不上是好还是坏了。 告诉自己那些事情,便是背叛李员外,不告诉的话,他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不过自己已经允诺他不会要了李员外的命,等于给了他转圜的余地,赤霞是个厚道人,却也是个聪明人,所以结果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陶紫鸢心里清楚赤霞的纠结,却也留好了让他思考的时间。 终于陶紫鸢看着那人嗫喏着嘴唇,唇角微微扬起,并未出声。 纠结过后的赤霞十分平静,道,“杏林内并无人,只是有人在附近盯梢,夫人想必应该也发现了。” 陶紫鸢不置可否,平静道,“你这样的身手在李员外的手下还有多少个?比你身手好的有几个?” 赤霞道,“我和鬼蜮是李员外手下第二波的人,因为盯梢的人说这边有异动,而且似乎我就玄术浮动的迹象,所以才是我们二人来查探。第二波还有两人,分别叫阳江,赤眉,阳江擅长使剑,赤眉更擅长眉术。” 陶紫鸢蹙眉道,“女的?” 赤霞摇了摇头,“赤眉是男子,阳江是女子。” 陶紫鸢:“那个叫赤眉的和你什么关系?” 赤霞微怔,随即反应过来答道,“虽然我二人名字里都有一个赤字,但是我二人之间并无关联。” 陶紫鸢点头,道,“继续说其他的。” 赤霞道,“第一波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峨眉星宇,峨眉一手峨眉刺,星宇可使斗转星移,其余还有修习玄术的普通人五十余人,普通护卫侍从五十人。 ” 陶紫鸢没忍住咳嗽了两声,一边的驼背连忙拿出了水囊递给陶紫鸢,后者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 说着又看向对面的赤霞,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赤霞蹙起眉头,道,“自然是真的。” 陶紫鸢苦涩一笑,她风波亭上下也不过几百人,加上在各地分布的也不过是才上千,这一个员外的手下便有六位感受,五十多名普通护卫,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陶紫鸢疑惑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人?异能者那么少,他一个普通的员外就算是再有钱,可有些东西是有价无市的。” 赤霞的目光在陶紫鸢的身上探寻良久后,笑着道,“既然是异能者,那就是什么能力都有,有的人可搬山倒海,有的人则能赋予旁人强大的力量。” 赤霞眼中马车上一袭蓝衣的少妇眉心轻蹙,似乎对这种赋予旁人强大的力量感到迷惑。 是啊,五十几个由普通人变成异能者的手笔,实在是让人惊叹如果不是自己就在旁边,也很难相信。 忽然间赤霞面露惊恐,看向对面的女子,后者轻轻道,“没听清我刚才的话吗?” 刚才?刚才她说了什么? 没有人比赤霞更清楚了,就连那个驼背老人只听懂了表面的意思。 她说,把一个村子的人赶走,住进去的那个要来的人,在哪里? 是啊,最关键的就是那个人。 中年大汉迟迟不曾开口,陶紫鸢也不强迫他,这印证了自己的猜测,那个住进杏林村鸠占鹊巢的人,才是一切的关键。 只不过那个人既然有如此神通怎么会没有被风波亭的人发现? 不多时一大两小从杏林里走了出来,皆是收获丰盛。 行修看着马车旁边的陌生面孔和两匹看上去价值不菲的骏马微眯起眼眸。 小丫头赵春将杏子擦干净了给陶紫鸢一颗。身后的陆文柏则是安静的站在后面,目不斜视,看见陶紫鸢也只是微微俯身,道了一句,“夫人。” 陶紫鸢将女孩抱到了车上,接过她手里的黄杏,另一边的陆文柏看着另一边缓缓走来的行修,蹙起了眉头,也并未催促,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脸色通红,痛恨自己的身高不够。 陶紫鸢并没有伸手去抱陆文柏,只是看着旁边的赤霞,道, “你留在这里,看着这一老两小。回头我会带回来李员外的亲笔书信。” 说着看向凌源,“杏子放车上,你和我走一趟。” 赤霞看了看驼背老人,又看向站在马车边上根本上不去的稚龄小童,纳闷道,“夫人就不怕我手起刀落杀了他们?或者送给李员外作为人质?” 陶紫鸢走到赤霞带来的马前,一只脚踏上了脚蹬,翻身上马,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干脆利落。 听着赤霞的话,陶紫鸢轻轻一笑道,“你大可以试一试。” 说着便两人两骑便沿着赤霞来时的路绝尘而去。 去杏花村的路上,行修问了一句,“大人不是人死在你面前都不会多管闲事吗?怎么又管起杏花村的事情了?” 陶紫鸢瞥了他一眼,道,“是那些人先冒犯到了本大人的头上。” 行修长长的“哦”了一声,看着身后的那个人,弯唇轻笑。 主动去人家杏林找麻烦,他要是李员外那样的人也会暴躁的派出人来教训一顿啊。 不过,行修不会拆穿某些人的口是心非罢了。 杏花村 如行修所说,几乎村庄的房子还在,只不过住的人不是老老实实种地的佃农,而是一个个身怀拳脚的护卫和异能者。 陶紫鸢站在密林中的一处树梢上,租尖轻点便轻松的立在上面,而另一棵树上的行修则是在水龙的帮助下才得以站着。 却是摇摇晃晃的。 陶紫鸢双手负在身后,看向旁边的行修叹了口气,“刚刚教你的心法呢?” 行修窘迫道,“这不得一点一点来嘛?” 陶紫鸢轻笑着摇头,突然间眸光温和起来,呢喃道,“是啊,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远处原本应该是耕地的位置出现了一座祭祀的神坛,看着应该已经竣工了。 村庄里的护卫一批接着一批的从村子里向神坛运送着需要的东西。 看这个形式,是要祭天? 四下里望去,终于在一户很不起眼的院落中,看到了那一束浓郁的绿芒,那是异能者在施展秘术时才会出现的光芒。 那里面,似乎不只有一个人啊。 第193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 碧罗海 - 叶洛寒 宁静的村庄,飘荡着独属于杏子熟透时的甜味。 村庄西边的一处院落,离其他的房屋距离都很远,院子里爬满架子的藤蔓已经结出了果实。 新鲜的黄瓜上甚至还挂着点点滴滴的晶莹水珠,滑落到地面。 村庄的院落内并无一人,院外却把手着两名面容清俊的持剑白衣弟子。 即便隔得很远,可门口的两名白衣弟子还是可以听得到屋内的白日宣淫之音,却是面色如常,恍若未闻,光是这份定力就足以让人可见,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了。 更何况两名白衣弟子素来都知晓家师修炼的便是这种双修的功法,而且双修之后就算是普通女子也会变得无论是身体还是身心都会更进一步。 这种事情在他们山上并不少见,但到了这村庄里就是一件稀罕事了。 就算是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挑出来的护卫们,也会偶尔窃窃私语,但大多也都是一些羡慕的声音,他们也不爱理会。 夕阳西下,有村子里的护卫来报,说是神坛和祭品已经搭建好,本来这种祭祀的事情是要算好时间的,可偏偏他们师父并不在意这种事情。 打发走了护卫,白衣弟子面色犹疑的看了一眼屋里,最终还是走进院子里,却不敢进门,只在门外恭恭敬敬道, “师父,已经准备好了。” 屋子里的宣淫之音渐渐消失,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推开,白衣弟子屏息凝神生怕师尊发怒,不过好在师尊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走吧。” 白衣弟子松了一口气,跟在师父身后,门口的女子衣衫不整,白衣弟子却是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女子轻嗤一声,关上门,回到了屋子里。 月明星稀,乌鸦绕树,原本的土地变成了祭祀的神坛,这样的手笔实在是超出了一个地主员外的作为,尤其是那些站在神坛下面的异能者和护卫。 行修在站了一个下午的树梢之后,再一次脚踏实地的踩到地面,差一点感动的泪流满面。 陶紫鸢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淡笑不语。 杏花村的村外也有人把守,行修拉着准备大摇大摆走进去的陶紫鸢道,“夫人,咱是不是低调一点?” 陶紫鸢轻轻一笑,“怎么低调?” 行修想了想道,“隐身也行。” 陶紫鸢十分平静的摇头轻吐二字,“不会。” 行修:“……” 村外的两个年轻护卫看见一男一女朝着这边走来,蹙起眉头亮出了手中的刀剑,道,“什么人?这个村子不能进,识趣点的趁早离开!” 陶紫鸢叹了口气,行修一脸同情的闭上眼睛。 两个人的话音刚落,便晕倒在地,一路走去,一直到神坛,碰到的人还没开口便通通倒地,而行修身边的陶紫鸢连手都没有抬一下。 一直走到了神坛附近,陶紫鸢停下脚步,看着灯火通明的神坛上那个手持桃木剑的中年道士身影。 行修疑惑道,“这是干什么呢?” 陶紫鸢扫了一眼神坛附近,又看向天上群星闪烁,淡淡道,“大妖降世。” “嗯?大妖?”行修惊诧不已,“这李员外没事请妖怪做什么?他不是够有钱了吗?” 陶紫鸢平静道,“人心不古,贪得无厌。没钱的想有钱,有钱的想要更多,年纪大的想变年轻,年纪小的想要貌美,不过如此而已。” 行修眨眨眼,“这话听着倒有几分道家的意思?你还会这些?” 陶紫鸢瞥了一眼无知少年,淡淡道, “天地之间自为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道,道家之学乃人间之学,有些人可自行开悟,有些人……” 后面的话没说,只是看了一眼行修,后者撇了撇嘴,心知肚明自己就是后面那种有些人,就是把那一本道家学问放自己面前也学不会。 不过话说回来,也确实如此,武功秘籍好看,可是那些悬之又悬的道理,却是最难懂的,正如做事情容易,可做人却是最难的。 行修正想着的功夫,神坛上的道士舞弄着桃木剑,一会指天,一会指地的,突然间脚踩神坛上的圆台,凌空而起,剑指苍天,喊道, “星动,天雷滚滚!” 话音刚落,天上的群星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斗转星移,荟聚到神坛的上方。 那道士突然间剑指脚下大地,大喝一身道,“厚土生万物,气脉涛涛!” 霎时间狂风大作,乱石惊起,卷杂在风云之间,砸中了不少还在惊叹中的护卫,顿时间鲜血四溅。 然而更让人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 地上的尸体和鲜血在风过之处皆悄然消失,仿佛被什么清理过一般,只留下一层布衣裹着荒冢白骨一堆。 行修下意识的抓紧手里陶紫鸢给他的扇子,就是再没智商也看得出这是妖风啊,偏生那神坛上的老员外还一脸兴奋,用惜南的话说就是,那小子脑袋坏掉了。 行修瑟瑟索索的抓着扇子,看着身旁怡然不动的女子问道,“夫人,这是怎么回事?那老道真的能令斗转星移!?” 陶紫鸢微微蹙眉,眼底多了几分冷意,“斗转星移是障眼法,可这妖风却是实打实的,此处有大妖。” 行修捂着嘴,不让风沙吹进嘴里,艰难道,“那员外老头到底是求什么?非要找一个大妖!” 陶紫鸢淡淡道,“求长生。” 行修睁大了眼睛,下一瞬便被沙子迷了眼睛,不过好在没有被那些碎石击中,只是眼睛有些睁不开的行修难以置信道,“这哪里是求长生,这是在请妖怪啊!” 身旁的女子依旧淡淡道,“就是在请妖怪啊,古籍曾载,千年大妖,失身存魄,人夺其魄,可得长生。” 许久没听见身旁人出声,陶紫鸢看过去,合着臭小子正忙着揉眼睛呢。 陶紫鸢无奈一笑,道“低下头。” 行修本就比陶紫鸢高了许多,当即弯下腰便感觉一阵柔和的风吹过,眼睛里面的疼痛感便消失了。 行修睁开眼睛,发现一团蓝色的光球将两个人围在中间,而他手里的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自己头顶的上方。 行修一片茫然,陶紫鸢只是解释道,“五行相生相克,这妖是属火的。” 行修眼睛好了一些,没有了风沙看着神坛上的情况便更方便了。 隐约之间他看到那些石头似乎形成了一条蟒蛇的形状,遮天蔽日的冲向了神台,神台下面的护卫和异能者不约而同的拔刀自保,却也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活了下来。 神坛上的老头依旧痴迷的看着向自己飞奔而来的大蛇,仿佛长生已经近在咫尺。 陶紫鸢眸光淡漠,她更在意那个道士,至于老头的死活她并不关心。 多行不义必自毙。 中年道士手中的桃木剑插在坚硬的没有缝隙的神坛之上,两步之内绝飞沙,封走石。 道人站在桃木剑后,李员外站在道人身边,只见道人对着那无形巨蟒亮出手掌,一道血痕无缘而生,血缓缓留下却不曾落地,而是荟聚到了那巨蟒身边,困住了肆无忌惮的风沙。 只见那道人将巨蟒平息后,大声喝道,“千年灵犀,还不速速跪下拜见你主!” 接着那条巨蟒真的就那样低下头,听话的参拜。 行修惊叹不已,不止是他,就连那些身手同赤霞不相上下的异能者也瞠目结舌。 行修惊讶之余问向身旁的百事通,道,“夫人他们这是真的要让那头巨蟒的魂魄和那个老人融合在一起?” 陶紫鸢点头作为应答。 行修蹙眉道,“可这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就算是再大的人情也抵不住长生的诱惑啊,更何况那道士看着并不是什么好人。” 陶紫鸢轻轻一笑,并未回答,只是道,“继续看下去。” 行修疑惑着继续看向神坛,看着那道人吩咐巨蟒同员外融合在一起,那耄耋老人的身体正处于飞沙的中央,却是在极速的发生着变化,并未被飓风所吞噬。 从头发,到身体,从眼睛到手足,通通神奇般的变得年轻起来。 从未听说过此事的异能者们震惊的看着那个返老还童的人,这事情已经超出了正常的逻辑。 虽然说异能者的世界没有逻辑可言,有些人可以让时间永远停留在某一瞬间,可让一个没有任何异能的人返老还童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被大秦那位派人出海寻访仙丹的人看到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风平,飞沙停。 神坛上少了一位耄耋老人,却多了一位红发年轻男子,正是返老还童的李员外本人。 只不过众人没有看到的是那年轻男子的一双赤目,如蟒蛇一般的犀利瞳孔,是对鲜血的贪婪渴求。 远处的女子轻声呢喃着,“天道因果,这是谁也逃不掉的。” 行修听到了却没有去看,因为在他的眼中发生了另一件更令人震惊的事情,神坛下的异能者和残存的护卫,通通被那年轻男子吞入腹中,连尸骨和衣服也未曾留下。 行修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尸骨无存了吧。 忽然间,那双已经满足的眼睛再一次出现了贪婪,而对准的方向正是行修这边。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行修就是那个极其有自知之明的人。 这种连高手都全然没有招架之力的情况,行修绝对不会去自讨苦吃。 不过自己身边的这个人似乎并没有那么多顾及,依旧面色平静,不见一丝慌乱。 行修刚收回目光准备安慰自己,又旁边的这个人在,自己不会有事,下一瞬便听到身边之人交代道“我之前教过你一句口诀,还记得吧。” 行修反应了一下,刚刚想起那一句的开头,便见那人扔下一句,“拿着扇子,那个红头发的交给你了。” 说着便去一阵风般窜出去,出现在了神坛之上。 行修怔愣了片刻看着那红头发的年轻男子一掌拍碎了蓝色的光圈,随之蓝羽扇重新回到了行修的手中。 随之而来的便是男子的下一道掌风。 靠!我只记得开头啊! 行修一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一边连忙灵活的躲开 男子的攻击,下一瞬便听到“轰!”的一声,自己方才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坑。 行修:“……” 一边心有余悸,若是方才慢了半步,那自己真的就要被拍成粉碎了。 努力的回想着陶紫鸢教给自己的口诀,“明月何兮,怜顾众生,请天之光,驱阴诛邪?” 说话间手里的蓝羽扇似乎隐隐有所动作,只不过却在最后一刻光芒暗淡了下去。 行修知道这是口诀不对的缘故。 可是……到底是哪里错了呢? 行修急得焦头烂额,可年轻的男子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站在原地,张开了大嘴,这个时侯行修才看到男子的嘴里已经不是人类的牙齿,而是如同蛇一般的细长的舌头以及尖尖的利齿。 面对着血盆大口行修下意识的将蓝羽扇挡在身前,可没有口诀的催动,蓝羽扇就是一柄普通的扇子。 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奔向那人的口中,忽然间一道水龙阻绝了两个人之间的道路。 因为惯性的缘故行修向前摔去倒在了地上,一阵疼痛,还没等起身便听到那人说了一句, “笨死你得了!” 随即一阵口诀传入脑中,行修站起身,看着已经将水龙撕碎,同时龙啸悲鸣的声音响起,男子再一次把目标对准了自己。 行修拿起手中的蓝羽扇,挡在身前,默念着口诀, “明月何兮,怜顾众生,请天之光,驱阴逐邪!” 话落行修只觉得脚下大地都在颤抖,对面的男子也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脚下大地。 忽然间,大地出现了缝隙,随之裂开成一道神谷,横在二人中间。 一道如同瀑布一般的岩浆溶液从地底喷出,热浪滚滚,蓝羽扇逐渐变成了炙热的红色,行修却不敢放手,紧紧的的抓在手里。 红色的岩浆溶液化作一条热烫的巨龙冲向那个逆天还魂的妖孽,后者出手抵挡,竟隐隐透出了紫色巨蟒的面孔。 一龙一蟒之间是一条无形的镜面,在逐渐的向另一方推进。 第194章 守城校尉 - 碧罗海 - 叶洛寒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那年的清明,灵犀化作了一个耄耋老者,途径一处池塘,边上牵牛的女童眸光清澈,虽并不认识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却也指明了去往杏花村的路。 那年的杏花酒,甘甜可口,回味无穷。 灵犀喝的醉了,隐约间看到了那个女童走了过来,醉意熏熏之间,那女童的旁边还有一白衣女子,蒙着面纱,看不清容颜,却也感觉得到她身上的那股清冷,和不属于人间的气息。 那双平静死寂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无论在面对身旁的女童时,还是在看向对面的灵犀。 她是人神,行走在天地之间,是天的使者。 天地之间的一草一木,人妖鸟兽的生死都在她的一念之间。 她是天地间至高无上的神,即便是他们这些妖和人修行成仙,也不过依旧存在于天地。 天,真的存在。 “姑娘这是要去哪?”灵犀问,却是看向那个指路的女童。 后者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走的是什么路,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向四周。 “碧罗海。” 女子淡淡道, “一只灵畜,不想死的话就不要挡路。” 灵犀笑了笑,道,“佛曰,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巧的是姑娘身边这个女孩,我已经寻了她许久,久到自己都忘记了时间。” 女子终于肯微动眼眸,看向那坐在街边酒铺遮雨棚子下的年轻男子。 杏花微雨,坠花落,十里杏子芬芳。 雨中的村庄仿佛陷入了睡眠之中,村庄的路上看不到有行走的人。 这一年的清明时雨很大,遮了家家户户的门窗,看不清外面的烟雨纷纷。 女子声音清冷道,“那与我无关,想要带人走,和我打一架,要么死,要么滚。” 灵犀浅笑,似有一丝无奈,却依旧没有让开,只是看着那个女孩,目光柔和。 许是女童没有想到,为何那素未谋面的老人会如此慈爱温和的看向自己,就像是认识了自己许久一般。 良久,只听那老人轻轻道,“天要治伤,没有什么比我的躯体更合适了。那个女孩不过是她留在这里的最后一丝魂魄,放过她吧。” 白衣女子略微思索了一下,身旁的女孩忽然消失,老人微弯起唇角,变成了一个年轻的男子,只见那男子赤发红衣,邪肆张扬,却看着某一间院落,笑的像个孩子。 白衣女子皱眉道,“你不找死,便是天也不能奈你何。” 男子轻笑,“所以啊,你是神。不知这人间乐趣。” 那一日,白衣女子亲眼看着那从上古一直活到现在足有几万年的男子,散去了一身修为,留下了一副肉体,交给了自己。 只是为了一个梦醒时分甚至不会记得他的女孩。 镜面之中的世界被烟雨覆盖,行修张大了嘴巴,甚至忘记了呼吸。 再看向那赤发的男子,忽然间竟觉得他有一丝可怜。 不过下一瞬行修便收起了这个可怕的想法,比起男子,好像现在的自己更危险。 岩浆为身,凝聚而成的龙不断的将镜面推向巨蟒的那一边,其实胜负已然可以预见,只是有些人总会让人意想不到的绝处逢生。 红光染透了半边天,等行修再次睁开眼睛,脚下的地面已经合拢,蓝羽扇恢复了它本来的颜色。 那个赤发的男子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行修没有松了一口气,只是在寻找,一直到身后有人拍了自己一下,行修默念着口诀却毫无反应。 “我的东西是认主的,他若是敢攻击我,那就是找死。”阴恻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行修哆嗦着转过身,激动的看向对面的陶紫鸢,泪流满面道, “夫人!” 陶紫鸢白了他一眼,只是道了一句,“走吧。” 便再无其他言语。 回到了马车所在的位置,两个小孩已经睡着了,只剩下驼背老人坐在马车上,旁边不远处的地上坐着腰间别着竹笛的中年大汉。 陶紫鸢没有理会中年大汉的疑惑,只是对赤霞交代了一句, “走,我们去章城县衙。” 说着便骑着马先一步奔向了县衙。 星夜之下,已经宵禁了的章城被人无情的敲醒。 城门口负责守卫的校尉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看向城外叫门的人。 两匹马,一男一女,一辆马车,一老一中,看不出是什么人。 不过这个时侯已经宵禁了,只有县令大人的牌子才能打开这扇门。 校尉招了招手,便有守城的士兵向外面喊道,“城内已宵禁,活路的可有通行的牌子?” 陶紫鸢面色阴沉,行修从怀里掏出一张令牌。 成门上的校尉眯起眼睛,指挥着士兵下去看看,不一会儿的功夫士兵跑了上来,气喘吁吁道,“大人,是写着“风”字的令牌。” “风字的令牌?”校尉呢喃着,忽然间瞪大了眼睛,“可千万别是风波亭的大人啊!” “可是风波亭那两位爷不是在县衙呢吗?怎么会在外面?”士兵疑惑道。 不说还好,校尉的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咬了咬牙直接跑下了城楼,指挥着人打开了城门,拱手抱拳道,“小的马三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是风波亭的哪一位?毕竟这是宵禁时分,下官也好交代。” 行修淡淡道,“我们是凌源凌大人的手下,途径章城借宿一晚。” 说着将牌子翻到了背面,一个豁然的“凌”字让校尉觉着触目惊心。 校尉满头大汗,让开了进城的路,一行人刚进了城门,陶紫鸢便停下指了指城门内的校尉道,“你,进城带路。” 校尉咽了咽口水,紧张道,“不知道大人想去哪?” 陶紫鸢淡淡道,“县衙。” 校尉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低着头道了一声“是” 行修跳下马,将手里的马鞭交给了校尉,后者手心冒着冷汗,被那个女人盯着如芒在背。 翻身上马,一路直奔县衙而去。 刚到县衙,校尉还没来得及下马,便见递出令牌的男子先一步冲到了县衙门口也没叫门,而是一脚踢开了县衙的大门。 里面的人还没来的及围攻便看到了男子手里的令牌。 行修冷笑道,“还不快去叫你们县令老爷?” 话音刚落,那门外已经走到台阶下面的女子轻声道了一句,“还有那几个风波亭的人。” 虽然不知道来者是谁,可行修手里的令牌,却是众人熟悉的。 这不,府里的那几位爷也有,只是没有这个人的颜色那么深,分量那么重。 校尉站在台阶下面,是上也不是,退也不是,双腿直打摆子。 “你在怕什么?”台阶上的陶紫鸢忽然间停下脚步,却未曾转身。 校尉战战兢兢道,“卑,卑职有眼不识泰山,将大人拦在了城门外,实在是罪过。” 陶紫鸢淡淡道,“职责所在,罪在何处?” 校尉一怔,不讲理的见得多了,偶尔见着这么一个讲理的,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好了。 陶紫鸢又道,“胆子太小,怎么做的校尉?” 校尉怔愣着,随即面带苦笑。 陶紫鸢也并没有急着进门,而是转过身,看了一眼仍旧守在马车边的赤霞,目光落在了校尉身上, “你的官是买的?” 校尉摇了摇头,道“回夫人的话,下官原是卫将军的马夫,后来才到了章城。” 陶紫鸢蹙眉道,“卫大将军?” 校尉点头应道,“正是。” 卫大将军,对于很多人来说,似乎是一个久远的称呼,但是对这些曾经一起浴血奋战的人来说,那个名字,永远如雷贯耳。 当年的卫家红极一时,现在却早就已经没有了动静,唯一的后人就是那位在燕都府衙的燕都令,却在终日借酒消愁。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陶紫鸢轻声呢喃着,却在这黑夜里格外的清晰。 或许其他人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对于马三来说,那却是他亲身经历过的。 可那又如何? 卖了命在沙场上,最终得到的结果也不过是家破人亡得下场,也不过是整日要看着那些不学无术之人的权贵脸色。 这黎清的江山啊,可还曾有半分净土? 马三因愤怒涨红了眼睛,下一瞬却痛哭流涕。 只因那身穿锦衣的女子轻声道了一句,“辛苦了。” 都说男儿流血不流泪。 在战场上他浴血奋战,身上几处都是要命的疤,他疼的咬破了嘴唇也没喊一声。 被那不学无术的人鞭打斥责,笑话,马三也并不在意。 像大将军那样的人都无法善终,更何况他们这些战时得用,闲时便扔在一边的废物。 那些人说的没错,他们就是看门狗而已。 看门狗不怕苦,不怕累,不怕嘲笑,不怕挨饿,唯一怕的就是有人关心。 陶紫鸢轻笑着,宛如黑夜里绽放的昙花,幽雅安静,看着那痛哭流涕的老卒道, “我见过卫大将军,那是一个忠厚之人,我也见过先帝,那是一位不世的明君。如果你觉得浴血沙场委屈的话……” 陶紫鸢的话还没说完,便见那校尉摇着头,流着泪道,“不委屈,大将军说,我们保护的是身后千家万户的百姓,马三不后悔打仗,后悔的是没有战死沙场!” 饶是冷漠如赤霞也不由得红了眼眶。驼背老人悄悄的擦了擦眼泪,车里的女孩依旧睡着,陆文柏却听着那外面的声音,攥紧了拳头。 不知何时到了门口的县令季如海面色难堪的别开眼,风波亭的那几个人也不由得一怔。 只见那蓝衣妇人走下台阶,对着那校尉俯身一礼,在校尉惊诧的目光中,温和的笑道,“几十年前的门户是你们替黎清守下,这一拜替百姓守卫门户的士卒,人人当的起。” 说着低垂下眼眸,收敛了笑意,再一次拱手一拜,“晚辈无能,守不住国门,让前辈们收土之魂难安,到请前辈们放心,我黎国终有一日再复万国来朝之气象!” 此时此刻,没有人将这个女子当做一个妇人,没有人会觉得这话是无稽之谈的荒唐之言,只是沉默着在想,是不是真的会有那一天。 校尉擦了擦眼泪,咧嘴一笑道,“那是,大将军说过,咱黎国的历史可长着呢,这么大的地方咱们自己人怎么打那都是家事,外面的人若是来挑衅,那就是算国皆兵也能把那些人打出去!” 陶紫鸢笑了笑,校尉看了一眼头上的夜空,道,“天色不早了,老头子也该回去睡觉了。夫人,马三告辞了。” 陶紫鸢含笑屈膝一礼,目送着那校尉远去。 这可能是校尉唯一一次看见县太爷没有行礼。 可是现在的县太爷已经没有那个心思去计较了。 见过卫大将军见过先帝,还能说出方才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的,风波亭的大人,可以拿着凌源大人的牌子的妇人,满打满算风波亭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县太爷的腿有些软,因为自己的底不干净。 因为,这个人想杀人太轻而易举了。 甚至不需要证据。 因为,她是风波亭的都尉,连李相也要让三分的人。 校尉消失在远处陶紫鸢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转过身一步步缓缓的走上台阶。 等到县太爷反应过来自己应该下去接驾的时候人已经走到自己面前来了。 “下官季如海,见过都尉大人!” 季如海拱手作揖,陶紫鸢却视而不见,只是看向季如海身后的四个人,淡淡道, “黄雀,胭脂,杨柳,鳌山,对吧。” 一女三男不敢抬头面对这个对于他们来说本应该一辈子见不到的人,却在这个不适合的场地遇见了,这让他们如何能不怕? “是!” 左边的中年男子硬着头皮道。 陶紫鸢轻声道,“还不错,没有趁机逃跑,死罪可免。” 话音刚落几人并没有觉得轻松,因为这世上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和手段。 但还是要谢过此人的不杀之恩。 毕竟,还有口气在,就什么都还会有的。 第195章 靖安王 探花郎 - 碧罗海 - 叶洛寒 县令季如海将人请进了县衙之中,随行的依旧只有一个行修,赤霞在门外负责一老两小的安全。 女孩不知何时悠悠转醒,看着身旁不知为何激动的发抖的少年,大眼睛里写满了疑惑,“柏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陆文柏回过神,看向身旁的少女,手掌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发顶,笑着道,“刚刚听见夫人说了几句话,觉得很受教。” 女孩点了点头,却是识趣的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苦着一张小脸,被陆文柏看在眼里,问道,“可是觉着热了?” 那位夫人在的时候还不觉得,人一走远,果然这车厢里便热了许多。晌午时分尤甚,夏夜清凉虽好了一些,却也看得见女孩额头上的细汗。 女孩摇摇头,又似喃喃自语道,“热倒是还好,只是蚊子好多啊,明明昨天还没有这么多蚊虫的。” 陆文柏在一看,隐约在女孩的手臂上看见一个红肿的小包,估摸着就是夏时虫子的杰作了。 不过马车外的赤霞却是注意到了那一句……昨夜还没有这么多的蚊虫。 或许一老二小没有发觉,可这一路上,赤霞却很清楚,那女子刻意释放的隐约的气机,一来解了暑热,只让人觉得清凉,二来那些本就喜热喜人的虫子纷纷退避三舍。 气机对于这些异能者虽然不是多珍贵的东西,可是像这样“浪费”的方式,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县衙内 本已经熄了灯的后堂,早已经被人点亮了火烛,陶紫鸢没去接衙役端上来的茶盏,一直等到衙役退出去这才看向风波亭的几个人。 黄雀,胭脂,杨柳,鳌山。 季如海注意着往常这几位在县衙都是座上客的人,如今在这位女子的面前竟是连头都不敢抬了。 外面的人听说的永远都是道听途说,而门里面的人真正恐惧的才是真正可怕的人物。 她可怕在什么地方? 是那一个都尉的头衔?还是敢当面回绝天子? 都不是。 而是风波亭里得脸的人都知道,这位大人的规矩里做错了事不要紧,若是俞举了,她会毫不犹豫的杀掉你。 就像是几年前和这位大人一起出任务的儋州负责人,在绞杀妖孽的过程中可谓是不要命的冲在最前面,可等事情结束之后,这位大人人还没出儋州,那个负责人收受贿赂买卖官爵的事情不知道被谁捅出去了。 然后,儋州便换了一个新的负责人。 还有两年前的江城,出了一只树精,树根绵延可达百里,恶心人的是但凡给这只树精留下一点点根基,他还会死而复生。 这位大人闻风而至后废了一番力气彻底毁了树精,转过身就跟当地的风波亭驻守“闲谈”了一番,不知道怎么的,那个喜欢黄花闺女,并且手段不是那么磊落的风波亭老人,就没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当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外面的人觉得大快人心,门里面只觉得难免让人心寒,可让人欣慰的是那些死了的人家眷都被照顾的很好,家族里非直系亲属的后人有才能者皆被提携了几个。 雷霆手段也让人知道了这位大人的规矩。 风波亭和官府向来都是很微妙的关系,因为这个只听从于皇帝的部门不仅负责降妖除魔,更是可以监察当地官员,所以这也是各地官员讨好风波亭人的缘故。 可是久而久之,有些人之间的交情深了,有些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陶紫鸢看着面前的五个人,眸光轻扫,落在了风波亭的几个人身上。 季如海只见那位夫人笑着问几人,“喝酒了?”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的还是那个叫黄雀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 弯腰道, “回都尉大人的话,我们几个闲来无事贪了几杯酒,请都尉大人责罚!” 陶紫鸢轻笑道,“怎么贪了几杯酒就责罚了?” 季如海心思了一下,插嘴道,“禀都尉大人下官与几位大人几年都在一处办公,今日便在府中备下了酒水请几位大人过府说话,若是坏了风波亭的规矩,下官的罪责难逃。” 陶紫鸢笑了笑,看向这个时候还敢在自己面前说什么的县官,既然他想说,她不介意让他说个够。 陶紫鸢手指敲着椅子的扶手,看向季如海,道,“季大人在章城几年了?” 季如海答道,“八年。” 陶紫鸢点头道,“八年,很长的时间了,像季大人这么有为的人竟然还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实在是让本夫人心痛啊。既然你姓季,怎么不跟燕都城那位讨个京官?” 说着陶紫鸢又随意补充道,“季大人放轻松,我不是那些愤世嫉俗的无知人,读书做官,为的不就是黄金白银,其次才是治世立名。换句话说,就是我也不想饿着肚子做事。官场里我没待过,却也懂得规矩,有人没人,有钱没钱总是不一样的。” 季如海眼前一亮,万万没想到碰见这么一位大人,当然,如果他是那四个风波亭的人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当下只是却是自己有些希望了。 不过季如海之所以不怀疑陶紫鸢的话是假话,是因为凭着他在官场上的修为,大致看得出这位是什么胸襟。 季如海激动得道,“大人明鉴,下官虽姓季却不是徽山季,下官自认不是什么清水衙门,却也并非那种搜刮民脂富得流油的人。” 陶紫鸢倒不觉得他会对自己撒谎,只是想起行修说的这位县太爷直接将那些人赶出了章城,看着倒不像是他有心之举。 可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想着陶紫鸢目光瞥向其他四个人道,疑惑着道,“最近章城似乎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从北边过来的时候碰见了几个乞丐,说是杏花村的人,又说是被县令大人赶出去的,可咱们县令这分明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这又是怎么回事?” 季如海的面色大变,几个风波亭的人却是面色更加难堪起来。 主要是不知道这位大人是已经知道了杏花村的事来兴师问罪,还是说真的是来询问。 可如果是后者的话,这位大人会直接深夜入城再敲开县衙的大门吗? 黄雀第一个跪下,其余三人紧随其后道,“属下知罪!” 陶紫鸢冷冷一瞥,森冷的目光落在季如海的身上,后者还想再解释什么,可一边的几人如此作为已经说明了一切。 季如海深吸了一口气,反倒是没了那股子紧张和恐惧的样子。 季如海拱手道,“回禀都尉大人,此事下官有罪,可说到根本,地契是那行李的手中的,就算是到了燕都也没有将田地判给佃户的说法。至于赶走一事,下官可以承认,因为那些人只要还在章城一天,就会被那姓李的生生的挤兑死,倒不如去别处求一时生计。” 陶紫鸢气笑道,“如此说来,我倒要奖赏你这位不作为的县令了。三句话便将自己瞥了个干净,季大人在这章城当真是屈才了啊。” 季如海平静道,“无论大人怎么说,季如海问心无愧。” 陶紫鸢轻轻一笑,“好一个问心无愧。” 话音刚落便挥了挥手,“季大人出去吧,我有些话要跟我这些不争气的属下说。” 季如海微怔,似乎没想到真的就这么过去了,而且比想象中的不知道轻松了几倍。 不管怎么说,季如海还是离开了后堂,只是走出屋子后难免向后看了很长时间。 虽然自己说的没有错,也占了理,可看着那些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人季如海纵是再于心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那李姓人背后的势力哪里是自己得罪的起的?一不小心自己这个章城的县令也要丢了帽子,赔了性命。 他在一日,总还有那么多人能过上一天好日子。 只是这些事情,那些坐在高处的人,那些远在天子脚下的人怎么会懂? 那位在县衙门口对一个老卒可以说出那样的话,季如海由衷的震惊,而在方才她若是铁了心的要因为杏花村的事情责罚自己,季如海也认,可就这么高高抬起,轻轻落下,究竟是她看的通透还是说根本就没有把那些人当回事?季如海就不得而知了。 明月之下一袭便衣的官老爷,脚步有些沉重,不知为何竟是重重的叹息一声,随即自嘲一般的道, “百无一用是书生。” 水至清则无鱼,陶紫鸢从来不希望这官场真的能清澈见底,就像是红尘万丈,永远不会没有尘埃一样的道理。 只要有人在,就会有私心,她不例外,李相卿也不例外。 但是脚下的这四个人,陶紫鸢就不能像对待季如海一样了。 脸上的笑容褪去,陶紫鸢冷冷的看着边上的黄雀,道,“杏花村的妖物你们就一点消息也不知是吗?” 黄雀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其他几个人早已经大头磕在地上,不敢抬起。 良久,陶紫鸢终于听到了一个声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回禀大人,杏花村的道人是徽山的道士,并不是妖人,就算我们得知了消息,也不能不分是非的……” 胭脂的话没说话便被陶紫鸢一声冷笑喝止,后者讥讽道,“难不成我也要奖赏你们不插手凡俗之事,是吗?” 胭脂瑟缩了一下,自然听出了话音里的冷意。 稳重一些的黄雀道,“大人息怒,那道人的来路确实无可指摘,搭建的神坛也只是为了求雨,我等确实不便插手。” 陶紫鸢冷冷道,“求雨?你们是瞎子不成?其他人看不出,难道鳌山也看不出!那杏花村所在的地方妖浓重,在那个地方搭建神坛,你们也信!真当天高皇帝远,没有人管你们了是吗?” 鳌山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胖子,很明显在这几个人中没有太大的话语权。 不过,却也是近几年的新进风波亭的人。 听陶紫鸢这么说,鳌山赶在还没开口的黄雀之前道,“鳌山知罪,只是看出了那边的气息不同寻常,没有想到竟然有妖物横行,请大人治鳌山的罪。” 黄雀看向那边的年轻人,眉间轻蹙,随即道,“大人,是黄雀办事不利,没有做好负责人该做的事情,如果去探查一番,也可发现一些踪迹。” 陶紫鸢笑了,“还有抢着认罪的,这倒真是让本夫人没想到啊。你们是觉得抢着认罪,就法不责众,不了了之了吗?” 黄雀摇头道,“大人,鳌山年纪还小,此事说来说去,最终还要归结在黄雀没有尽责,请大人惩治黄雀一人,章城四人绝对不会有任何异议!” “黄雀!”胭脂看向旁边的黄雀,抿紧了嘴唇。 陶紫鸢看向一直不曾出声的瘦高个杨柳,人如其名真的如同杨柳树一般高, 却并不觉的单薄,后者却似乎打定了主意,不问不说。 陶紫鸢收回目光,看着手腕上雕工精细的白玉镯子,淡淡道,“意思是我不这么做的话,你们就有意见了是吗?” 黄雀一怔,随即战战兢兢道,“大人恕罪,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陶紫鸢弯了弯唇角,淡淡道,“杨柳,你说你当初为什么要进风波亭?只是为了到了这里面有饭吃,有银子花吗?” 被点名的杨柳,眼帘微垂,淡淡道,“不必勾心斗角。” 陶紫鸢笑了笑,道了一声,“确实如此,符合你杨柳的性子,好好的探花郎不做,非要做一个风波亭的护卫,说不定哪天就丧命在妖怪的口中了,那靖安王不得恨死我?” 杨柳叩着头,旁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可一个探花郎,一个靖安王就足够让一起生活了几年的人惊讶的合不拢嘴了。 旁边的人一个个面色各异,可陶紫鸢不用去看也想的到那人一脸的平静与冷漠。 “这里没有探花郎,没有靖安王,只有一个护卫杨柳,进入风波亭,不为其他,只为百姓不为妖邪侵扰,天下太平。” 陶紫鸢叹了口气,看向窗户外面的海棠花枝,又似在看向很远的地方,呢喃道,“哪里有什么天下太平,只不过是苦日子能不能熬的下去,熬下去了也就太平了,熬不下去……” 第196章 酒肆儒圣 谢书匣 - 碧罗海 - 叶洛寒 风波亭的四个人都在听候陶紫鸢的发落,因为他们心知肚明,杏花村那个真的有妖气。而且鳌山看到了,只是几个人去查探一番都没有发现那妖怪的踪迹,想着那道人虽然行双修之术,可到底有真本事在身,说不定能捉住那妖怪,也就对杏花村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 可是都尉大人出现在县衙,他们第一个想到了杏花村的事情,因为心虚所以害怕。 可根据之后她说的话,一定是杏花村出了事,而都尉大人分明是来兴师问罪的。 摸不准这位大人的脾气,再加上传闻中这位大人深不可测的身手和心机,几人的心都悬着,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末了,只听到那人轻叹一口气道,“杏花村的人被赶出村,这与风波亭无关,可今夜那道士引得妖物与耄耋之年的员外合为一体,二者脱逃不知去向何处,又不知道该有多少人承受这份无妄之灾。” 几人这才意识到到底出了多大的事情,一个道士一个妖物勾结在一起,这才是风波亭最不想看见的。 有道士的妖物就像是有了一张免死金牌,更何况那妖物本身就是修为极高的一种,如若不然寻常妖物怎可与人合二为一? “属下知罪!” 几人齐声道,再无半点怨言。 陶紫鸢站起身,从鳌山的旁边走过,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县衙。 身后的房门被关上,四个人抬起头面色怪异。 “刚刚都尉大人说了句什么?”离得最近的最年轻的鳌山问道。 胭脂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你不是离得最近吗?还没听清?” 鳌山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脑勺,道,“我这不是离得太近了,没敢听吗?光顾着害怕了。” 胭脂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黄雀看向一向沉默寡闻的杨柳,真是没想到身边还有一个和靖安王有瓜葛的人,而且还是进士出身,白衣卿相,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黄雀试探道,“杨柳,你怎么看都尉的那句话?” 若是在平日里,黄雀也会征求杨柳一些意见,但大多时候只是眼神询问,今日分明是因为陶紫鸢方才一席话的原因,才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毕竟那是靖安王,都尉提司得罪得起,他一个小小章城护卫负责人,担不起靖安王的雷霆之怒。 杨柳也没有客气,开口道,“闭门思过,禁食三日,停俸半年,修河半年。” 重复着方才那个人说的话,一字不多,一字不少,却没有人敢说什么,反而多出了几分敬畏。 杨柳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站起身弹了掸身上的灰尘,走到了门外。 门外,夜色清幽,天地辽阔。 陶紫鸢出了县衙,身后的两个官差战战兢兢。 行修看着那女子上了马车,这才翻身上马,赤霞犹豫了一下,乘上了另一匹马。 赶车的活自然落在了驼背老人的身上,不过一路走来,赤霞也看得出这老头赶车的功夫娴熟的很,再者说,庄家地里出来的汉子几个对牛马这些不熟悉的?说出去都容易被人笑话。 几人连夜出了章城,赶上已经落下了半日的路程。 走了一个时辰,行修将马交给赤霞,赤霞骑着一匹,牵着一匹,星宇换下了驼背老人,让其休息,自己驾车前行。 穿过章城南边的密林,再走了一段路,天已经大亮时分,在路边瞧见了一处酒家。 “在前面歇一歇脚吧。” 陶紫鸢道。 不知何时坐在车前,赶车的人变成了陶紫鸢,一边的行修看着身后的马车睡着了,驼背老人则坐到了车厢里面。 赤霞翻身下马, 行修接过马缰绳,将马和马车拴在了路边的树上,这才走过去和几个人一起坐在酒摊上。 酒摊里已经坐了一桌一老一小,老的背着个属下,小孩看着和赵春儿这个小孩子一般大。 陶紫鸢叫了酒菜,小孩子不能喝酒,再要了些水,银钱照着酒水的付账,谁也不会拒绝这样的买卖。 陶紫鸢本就不饿,只是她不饿,身边的这一老二小不说,行修也是一夜辛劳,赤霞一直骑马,更不必说。 吃了两口,陶紫鸢便放下了筷子,看着两个小孩倒是不觉得腻的夹着桌子上的牛肉吃,不由得弯起了唇角。 人生一世,不过是衣食住行,吃饱穿暖而已,可有些人即便是努力了一辈子也要忍饥挨饿。 而有些人,生下来便承蒙着祖上的荫德,衣食无忧,花银钱如流水,陶紫鸢觉得这是人家祖上积下的,合该人家享受这样的荣华富贵,可对于那些吃饭都成问题的人来说,实在是令人痛心疾首,身在福中不知福。 “贵则贵矣,遇木则伤,遇土则兴,遇火则孤,遇水则王,遇金则亡。” 声音从身后传来,陶紫鸢转过身,看向那继续就着牛肉吃酒的老人家,身边的孩童也在咂摸着碗里的酒水,辣的直吐舌头,却不失孩童稚气。 行修刚要起身,被陶紫鸢按下了肩膀,后者轻声道,“你们吃饭,我过去坐坐。” 说着便走了过去,走到那老人家的对面,也并不对那老人讲话,只是逗弄着旁边的男童,笑道,“你多大了?” 男童眨了眨清澈的眼睛,稚气道,“六岁。” 陶紫鸢淡笑着,揉了揉男童的发顶,“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男童对身边这个可以说是天仙一样的姐姐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当即回答道,“我叫谢东桓,姐姐叫什么名字?” 陶紫鸢轻笑着,道“陶汐,陶潜的陶,昼潮夜汐的汐。” 说着陶紫鸢禁不住恍惚了一下,因为那老人说了一句, “昼潮夜汐,皆是壮阔景色。” 陶紫鸢看向对面依旧不打算和自己交谈的老人,蹙起眉头道,“老人家方才那番话是在说我的?” 老人没吱声。 陶紫鸢也不恼,自顾自说道,“ 遇木则伤,遇土则兴,遇火则孤,遇水则王,这些似乎都对上了,可遇金则亡,如何说?” 老人依旧咂摸着牛肉,不回答。 陶紫鸢看向路另一边的稻田地,一片泱泱绿海,风吹过似乎还能闻到稻子的香气。 陶紫鸢怔怔道,“死不死的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什么时候真的能民有所依,老有所养,幼有所学,就算是最普通的人也不会再为衣食发愁,如果真的能有那一天,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一声嗤笑,陶紫鸢看向那老人,只见老人讥讽道,“夫人似乎不是做官的吧,也不是那城墙里的凤凰,操这份闲心,还真是能者多劳啊。” 陶紫鸢弯唇轻笑道,“老先生说的是,陶汐管不了天下生民的生计,就连最基本的安危都无法保障,是口出狂言了,让老先生笑话了。” 老人面露诧异之色,似乎没有想到这位已经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子竟然会如此的……实诚。 在老人看来,谦逊恭俭已经不能够形容眼前这位女子了。 老人轻咳了一声,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有些事情做的还是很不错的,比如……呃,这个……” 陶紫鸢笑了笑,“老先生不必安慰我,自己什么斤两自己清楚,陶汐觉得只要是问心无愧便好。” 老人怔愣了片刻,没想到这位还是这么佛系的性子,满肚子准备好的话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只捻着胡须作思考状。 一边的男童见了笑着拍起了手,一边道,“姐姐真厉害。” 陶紫鸢有些莫名,看着老人窘迫的样子随即会心一笑,道,“老人家是从哪里而来?要到哪里去?” 给了老人台阶下,老人自然顺杆走了下去,道,“老朽从南来,往北去,有人托老朽给姑娘带几句话。” 陶紫鸢道,“请讲。” 老人眯着眼,看着眼前的陶紫鸢,人身,灵血,还有一颗神器化作的心脏,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其他人一辈子求也求不来的造化。 可落在她身上,却成了负担。 老人道,“他乡不问生,归来自有宁。身消闭目时,天门重开日。” 陶紫鸢看着老人,怔怔道,“这是谁说的?”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道,“此人言及,该相逢时自相逢。说不定是百年后,说不定就在明日。姑娘不必去猜测他是谁,总有一日,你们会相见的,许是今生,也许是来世。” 男童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爷爷,怎么也没听懂爷爷说的那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一会前生百年,一会今世明日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陶紫鸢有些失神,她总觉得有一个人一直在无形之中将自己前面的路拉到了一个方向。 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却想不起他是谁。 记忆中好像缺失了什么一般,无法探寻找回。 陶紫鸢回过神,老人碗里的酒已经见了底,正准备拉着小孙子离开酒摊,陶紫鸢起身,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只是道了一句,“老人家,一路小心。” 老人倒是没有充耳不闻,却是笑着道,“有些事情人力是无法阻止改变的,所以就算是姑娘整日忧心忡忡,那一天也不会早点到来,反而累及了自己的气运,不好,不好。” 老人摇着头拉着孙子离开了酒摊,再没有回头。 男童回头和身后的大姐姐招了招手,陶紫鸢抬起手目送着两个人沿着自己来时的方向离去。 行修走到陶紫鸢身旁,问了一句,“夫人,那个老头是谁?” 陶紫鸢轻蹙着眉头道,“姓谢,背着一个书匣,读书读到了人间的儒圣境界,没有几个人了。” 行修还没想到,一边的赤霞先一步惊诧的看向那老人离开的方向。 此人正是当世有名的儒圣谢书匣。 再看向站在一边若有所思的陶紫鸢,赤霞不禁想起了老人方才的那句话。 贵则贵矣,遇木则伤,遇土则兴,遇火则孤,遇水则王,遇金则亡。 这,是在说那个女子吗? 用过了饭,几个人离开了酒摊,接着赶路。 赤霞没问几个人要去哪,行修自然也不会主动去说,只是一路上行走即便是正午时分也不会觉得有多炎热,这倒是让赤霞觉得惊讶不少。 他自问也可以释放气机驱逐酷暑,可这么长时间大范围的驱逐,足以见那人的气海有多广。 停下来歇脚的时候,陶紫鸢心情好的时候会给女孩梳梳头发,行修和老头去山上找一些果子,赤霞则依着陶紫鸢的要求教授那个叫陆文柏的男孩夺魂笛。 虽然没怎么问,可赤霞还是看得出这几个人对女子的尊敬,所有的去向也都是由女子决定的。 陶紫鸢给赵春梳着辫子,却也没有疏忽另一边的陆文柏。 之所以留下赤霞,就是因为陆文柏,接下来的世道可不是读书人能安安心心读书的时候了,妖魔横行,怎么也要有自保的能力。 恰好那只笛子就适合他的气机运行。 休息了一会儿,行修和老人回来了带回来一些果子,几个人吃了果子便接着赶路。 途径一处大山,走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看到出山的路,眼看着天快黑了,行修选了一处临近溪水的地方,让马匹能够休息饮水。 又分发了一些备好的干粮,溪水边陶紫鸢接过干粮,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行修,笑了笑,“现在可是越来越有管家的意思了。” 行修摊手无奈道,“没办法啊,谁让摊上一个甩手掌柜,只管发话,只好我来做事了。” 陶紫鸢轻声一笑,观望着周围的大山,怎么都觉得有些奇怪。 行修咬了一口饼道,“我感觉好像一直都在兜圈子,可是每次走的路又都不一样,有些说不好啊。” 陶紫鸢眉梢轻挑看着某一处山脉轻笑道,“是有些说不好啊,某些侥幸逃走的人似乎不是很安分啊。” 行修疑惑着,下一刻只见溪水惊乍起。渐了行修一身水不止,更有一只白蟒跃出水面,直奔岸边而来。 “啊!”女孩一声惊呼,赤霞挡在了一老二小的身前,陶紫鸢将行修拍向身后,另一只手掌对着水中白蟒,冷笑道,“一只火蟒躲在了水里,即便你借了人气可以吸收水泽之气,可别忘了,水里是我的地盘!” 话音刚落,三条巨龙由水中飞出缠绕着那白蟒的头,身,尾,任其翻涌,却无法逃脱。 第197章 百年之约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一声轻叹过后,陶紫鸢看着身旁的修,后者微怔,随即反应过来拿出袖子里的蓝羽扇同赤霞站在一起保护身后的一老二小。 陶紫鸢的目光落在远处山峰之上,那里站着一个人,一袭白衣的中年道士,相貌俊逸,背影看仙风道骨,眉宇间厉色一闪而过。 道人冷笑道,“就算你是陶紫鸢又如何?终究不是真龙!” 话落间,拂尘微荡,一道白光自西落向溪间白蟒,骤然间白蟒增大了二十丈有余,三条束缚白蟒的水龙轰然间消散化作水滴在溪涧降了一场小雨。 雨滴未曾尽落,白蟒再一次踏空向岸边游来,细看之下那通体雪白的长蟒竟已经是一双金瞳。 陶紫鸢眉间轻蹙,轻叹一声,“可惜了,再有百年便可化身为蛟了。” 说罢只是轻轻挥手,溪涧流水化作两条水柱缠绕着白蟒的同时另一条水柱出现在白蟒和陶紫鸢的中间,承受着白蟒的冲撞。 十丈溪水一瞬间便消失一半,然而那金目白蟒竟无论如何无法再前进一寸。 赤霞望着那空中白蟒,张了张嘴,却是无声,心中却清楚的紧,自己若是面对那白蟒,怕是早就要被其吞入腹中了,而在陶紫鸢手中,不过是轻抬衣袖的事情。 没有亲眼目睹女子在杏花村的手段,可眼前的这副战场却是他亲眼所见,当即心中不知不觉又多了几分畏惧。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陶紫鸢终究是手下留情,没有毁了那条白蟒,手指轻点在空中,那被水柱拦截的白蟒额间多了一丝蓝色贴金的云纹,普通第三只眼睛,褪去了许多妖气,平添神意。 陶紫鸢看着那似乎疑惑的望着自己的白蟒道,“这几年我也能逐渐感知到天地之间的一些气运变动,才知你这白子有大机缘,你本是山野灵物,被那道人利用才至此,不怪你。我已给了你护身的符咒,水中无人再可为难于你。望你好自修行,造福民生,百年后自可化身成蛟,变龙之日可待。” 话音刚落行修便看见那条不知为何停在空中的白蟒竟然低下了头,陶紫鸢挥挥手,那白蟒便落于溪涧之中,空中水柱随之落下,林中山涧恢复如初,只是溪流之下的白蟒悄然游走。 远处的中年道士恨恨咬牙,气的一甩拂尘,下一瞬那原本坐于溪畔的女子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中年道士惊骇不已,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拂尘在前,随时可扫退身前人。 哪曾想陶紫鸢只是微微抬手,那道士手中的拂尘竟然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道士努力控制,却依旧脱手,落在了那女子手中。 道士转身就要溜走,腰间却猛然多出了一条白色拂尘,将他向后一拉,横空之后便落在了那人脚下。 陶紫鸢一甩拂尘背在身后,目光平静的看向脚下的道人,“帮了那妖物灵犀,最后毁的不过是你自身的道行,我不杀你自有天收。可我已经放了你一条生路,你又为何来挡我的路?” 道人冷笑道,“生路?你毁了神坛,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出现,那灵犀早就已然完全听命于我,可偏偏因为你横生枝节,别的不说,只我灵阳山一门便死了大半的弟子才填饱那东西的肚子,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陶紫鸢微怔,随即感慨叹息,这道士倒是耿直的让自己这个在燕都城待了许久的人觉得惊讶啊。又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燕都城的水土养的都是七窍玲珑心,身在其中就是一根筋也要分成几条了。 道人讥讽道,“如今落在你手里,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陶紫鸢挑了挑眉梢,讶异道,“你倒还是挺有骨气的。” 道人冷笑道,“我灵宝道人从入山第一天起就是师父座下最得意的弟子,修行三十年间不曾遇对手,今日碰到你陶紫鸢,我认栽!” 陶紫鸢挑起眉梢,道了一句,“你倒是眼力不错,瞧得出我是谁。” 道人知道自己逃不了,索性直接一席地而作,理了理裙摆,中气十足道,“普天之下的修行之人谁也不知道朝廷皇帝陛下也要敬让三分的风波亭都尉陶紫鸢?更何况像大人这般驾驭水泽之力如掌中之物的女子,又有几人?” 陶紫鸢不置可否,也没有计较他此刻的桀骜不驯,在她看来,这道人倒是有几分眼力,似乎看出来自己没打算杀了他,就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杀他,反而扣着他。 微风中白色的拂尘随风而动,女子望向远处看不清的山河万里,轻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杀你,你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道人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否认。 陶紫鸢平静道,“我不会杀你,是要同你做一笔交易。” 道人撇了撇嘴,冷哼道,“就知道你这定风波不会轻易的大发善心!” 听到定风波三个字,陶紫鸢不由得轻笑出声,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她也不清楚,只是这些年杀着杀着外面的人便这么叫起来了。 看着自己的一双手,陶紫鸢记不清楚自己杀过多少人和妖,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午夜梦回时分,她仍旧能够闻到血腥的味道。 “说吧,什么交易,总得让我听一听再选择是死是活不是?” 陶紫鸢笑了笑,“也不难,我可以不杀你还有那个魂魄留在人身上的灵犀,但是你们二人要为我风波亭的下一人都尉做事。” 道人闻言突然起身,刚抬起手想到了什么悄然收回,气哄哄道,“你胃口倒是不小,就这么想把两个高手收进你的风波亭?我告诉你那不可能!士可杀不可辱,有本事你拂尘捅死我,来来来!” 陶紫鸢弯唇,瞥了他一眼,道,“非要我戳穿你同那灵犀的交易吗?” 道人讪讪一笑,全然没了那股子仙风道骨和大义凛然的意味。 陶紫鸢笑道,“你利用那灵犀的神力益寿延年,虽然暂时看上去并无甚影响,可那灵犀虽是上古大妖,然而你如此行事,终有一日会遭天谴的,纵然躲得过百年千年,却也逃不过一千年了。” 道人脸色不好,很明显他也清楚陶紫鸢所言非虚。他将那灵犀放出来本就是为了自己的长生之局,可如此逆天之举终究会遭受惩罚。 可即便如此,他也要试一试,与天斗上一回! 凭什么妖可活千年万年,鬼魂可行走人间,只有人不过百年寿命! 陶紫鸢没指望着他说什么,只是接着道,“一百年。” 灵宝道人看过去面露疑惑,陶紫鸢道,“你在我风波亭做事,听从我风波亭下一任都尉的差遣,百年内风波亭保你无虞,至于百年之后,你离开风波亭时,自会有第二份礼送上,可保你下一个百年平安。” 灵宝道人蹙眉,心中合计着陶紫鸢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这笔交易值不值不必说,做一百年的事情换两百年的太平,值。 可问题是,若是风波亭的任务危险,他也要冒险去做,甚至搭上性命吗? 灵犀是可以给他续命,却也无法治愈致命的伤势,终究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正在这时,耳边又一次传来陶紫鸢的声音,“你放心,生死一线的事情,我不会让他交代你的。如果你不愿意去冒险,大可以拒绝。” 灵宝道人心中一动,最大的顾虑没有了,自然是一笔再合适不过的买卖。 面色也柔和了许多,只是灵宝道人疑惑道,“本道有一事不明,想请问一下大人。” 陶紫鸢深呼了一口气,道,“几十年,甚至十几年后天下动荡,黎国战乱,各地妖魔都会趁势兴起,我死之后的风波亭会经历一阵虚乏时期,需要有道之士的相助。” 灵宝道人微怔,不是因为她可以预测几十年后的事情,因为这样的趋势凡是修行之人大致也可以看出一些眉头,所以才会有更多的道人隐居避世。 灵宝道人是因为那一句……我死以后。 灵宝道人蹙眉道,“就不能不死吗?” 眼前之人这一身的异常他也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她若是想长生,虽说容颜并不能说可永驻,却也可平安度日。可偏偏提到了一个死。 陶紫鸢轻笑道,“有些事总是要有个了断的。” 灵宝道人疑惑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听那女子呢喃自语一般的说道, “我这一生赢了很多次,十五岁之后更少输给什么人,可唯独有那么一次,输了。输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灵宝道人恍然惊觉她说的输的那一次是什么时候,输的人又是什么人。 陶紫鸢瞥向灵宝道人,后人愣了一下,随即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道,“你就不怕我到时候反悔?” 陶紫鸢弯唇,未曾言语却已经让灵宝道人觉得后背生寒。 陶紫鸢笑道,“你虽非君子,却也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有些多余的事不必做。” 灵宝道人眉心轻蹙,道,“我答应你。” 陶紫鸢点了点头,放开手中拂尘,回到了后者的手中。踏一步身形已然消失在山顶只余下一句, “把你的破阵给我打开,否则你那些古董宝贝一个不留!” 灵宝道人不忿的撇了撇嘴,却是招手掐动了口诀,其余山峰中法器尽归手中。 灵宝道人看着逐渐清朗的山脉,望着那溪涧让的女子,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怜悯,喃喃道,“定风波,定的了四海风波却平不了心上伤痕,人世间又多了一个痴情女子。” 灵宝道人离开后,从溪边走向行修几人的陶紫鸢脚步微顿,转身看向那早已空无一人的山顶,随即收回目光,走向已经被吓坏了的女孩,蹲下来轻声道,“吓到了?” 女孩子手脚冰凉颤抖,一张小脸惨白,很明显被吓坏了,却咬着牙摇了摇头。 陶紫鸢有些无奈,却也忍不住有些心疼起来,到底还是一个小姑娘。 陶紫鸢笑了笑,揉了揉女孩的头顶,刻意灌输了几分气机,女孩的脸色好了几分,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驼背老人疑惑的看向陶紫鸢,却并未出声。 陶紫鸢笑道,“丫头吓到了,睡一夜就好了。行修,把丫头抱进车厢里睡吧。” 行修依言将孩子抱了起来,走向车厢。 陶紫鸢看向陆文柏,虽然比丫头强了不少,可依旧看得出心中恐惧。 “你们去休息吧。文柏,你跟我来。” 陶紫鸢走到溪边的石头坐下,小孩隔了一阵才走到旁边,一部分是脚力,一部分是因为害怕。 “坐吧。”陶紫鸢轻声道。 陆文柏小心翼翼坐下,紧咬着发白的嘴唇,光是想想那巨大白蟒便让人觉得心中恐惧。 忽然间,冰凉的手掌包裹在温暖之中,陆文柏微怔,转过身看向那人,那个总是冷冰冰的面孔,此刻却是异常的柔和,就像……娘亲一样,让他忘记了害怕。 “娘……” 倏然间,陶紫鸢的心里好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击了一下,看着眼前的男孩,她可不认为这是一个可以为了荣华富贵而随意称呼他人为娘的人。 陶紫鸢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后者很明显在喊出那一声后也被吓到了,站起身向陶紫鸢致歉,“夫人恕罪,是文柏逾越了。” 陶紫鸢摇了摇头,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擦去他脸上的眼泪,轻声道,“我也是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家人, 一直走了很久,身边多了很多人,又走了很多人,荣华富贵也有了,只是心中时常会惦念那小时的小屋,和粗茶淡饭。” 陆文柏望着旁边的女子,此刻的陶紫鸢怀里很暖,足够驱散溪边的寒气,恰逢陶紫鸢低头的瞬间,四目相对之时,陶紫鸢温和的笑着,不似她话中的凄凉。 陆文柏瞪着一双写满了疑惑的眼睛,她听得出凄凉二字,却感受不到那轻描淡写中的撕心裂肺。 良久,少年轻声问道,“痛吗?” 陶紫鸢张了张嘴,随即释然一笑,轻吐一字, “痛。” 第198章 徐昌宗 红袖坊 - 碧罗海 - 叶洛寒 陆文柏就在陶紫鸢怀里依着,不一会儿的功夫小孩子便睡着了。 陶紫鸢起身将孩子抱起来,送到了马车上。 身后坐在火堆旁的陆文柏看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差异。 他还从没看过这个女人这般温柔的样子。 韩文彦说,那位陈大人几年前便离世了,她膝下并无子嗣,也并非没有人追求过她,通通被她拒在门外,更有甚者不知好歹的那些都是被打出去的。 久而久之,门前便落得了一个清净。 只是无论看上去怎样强悍的人,都会有属于她的温柔和遗憾。 人人如此,行修不例外,陶紫鸢也是如此。 行修看着那人走到火堆边,虽然夏夜时分并非为了驱寒,山间去的多虫兽,火光也可驱逐野兽。 陶紫鸢不怕,可那一老二小却是再受不得惊吓。 陶紫鸢坐下,看向自己走过来后便收回目光的行修,笑道,“有什么话就说,藏着掖着的是想要讨打吗?” 行修倒是没有多怕,只是瞥了她一眼道,“动不动就是打啊杀啊的,有几个男人敢娶你。” 陶紫鸢笑眯眯的一双眸子,并未言语却让行修脖颈一寒,连忙转移话题道,“惜南以后也会像你一样吗?” 陶紫鸢眨了眨眼睛,看着火堆边低垂着眸子的年轻人,笑道,“是不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忽然间摇身一变成为了比你还要厉害的人物,你害怕了?” 行修白了她一眼,道,“对,我害怕了,怕他像你这般冷血无情,口是心非,刀子嘴豆腐心。” 陶紫鸢刚要眯起眼睛却突然间一怔,又听其喃喃道, “这样的人才是最吃亏的,世人只会记得她的不好,却记不得他的好,留下的也只有骂名而已。为了这么一群人,太不值得了。” 陶紫鸢心里知晓,他不是在说惜南,而是在说自己。 陶紫鸢轻笑道,“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愤世嫉俗的不甘心,哪里有什么值不值,总有一些人还是值得的,就算是为了那些人,该做的也要去做。” 行修抬眼,看着那人柔和的侧颜,火光的颜色下,多了几分温柔,少了三两分清冷,反倒看上去更像一位侯府中的好脾气夫人了。 陶紫鸢闭上眼睛,并未到车厢里面去休息,只是对旁边的行修道了一句,“去睡吧,这里有我。” 并未听到回答,只闻得一阵脚步声悉索远去,陶紫鸢放下心打坐,不多时那脚步声又响起,自己肩上则多了一件披风。 终究是溪涧寒凉,披风暖。 一行人一路向南,终于到了一座大城,樊城。 行修骑在马上,行进城里,却不曾想这一进差点恍惚觉得又回到了另一座燕都城。 十里繁华,长街热闹,茶馆酒肆,莺歌燕舞,就算是燕都城除却那达官显贵和那座皇城,也不过如此了吧。 在一间客栈前,行修下了马。 天色已晚,不能总是风餐露宿,毕竟还有两个孩子。 陶紫鸢刚下马车,见惯了富庶繁华的樊城人仍旧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随即便惊叹出声。 有人心里感叹着,那樊城里靖安王爷家里的夫人也不过如此了吧。 陶紫鸢走进客栈,随着行修的步子到了楼上的房间里,其余人在楼下吃饭。 推开窗户,陶紫鸢看向外面热闹的长街,眼里也多了几分温柔。 安居乐业便好。 正要关上窗户,忽然间西北方向出现了一道红光,一闪而逝。 陶紫鸢蹙眉,那红光所代表的可不是普通的妖物,正想着,已经身影一闪,下面的人直觉得一阵风过,陶紫鸢的人便已经从屋子里消失了。 樊城的西北角里,是一条别样繁华的长街,烟花巷。 一袭蓝衣出现在烟花巷子口,顿时便睁大了眼睛。 感情那妖物躲在了烟花巷里。 陶紫鸢有些哭笑不得,那红光落在了这边,偏生自己若是进去了一定会打草惊蛇。 想了想,陶紫鸢转身,走了半天却发现……自己似乎不记得路啊。 迷路了的陶紫鸢无奈叹息一声,好在自己带了一个行修出来,要不然怕是连汝州府都摸不到。 走进旁边的点心铺子,陶紫鸢要了一包桂花糖,趁着店家包糖的时候,问道,“店家,那云隆街的张家客栈怎么走?” 好在店家是个本地的年轻人,笑着道,“出了门一直向右走,途径第三个路口向左转,便是云隆街,云隆街上夫人便能看见了那张家客栈的牌子了。” 陶紫鸢接过糖包,笑着道了一声谢,转过身却猝不及防的撞上了一袭紫衣。 陶紫鸢及时的向后退了一步,那人轻轻搀了一下女子双臂。 陶紫鸢轻轻一抖,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手,向旁边走去。 紫衣的男子微怔,看着那低垂着眼眸的妇人,不由得尴尬一笑,“唐突了,请夫人恕罪。” 陶紫鸢笑着摇了摇头,看着被男子挡住的门口,只是唇角多了一分淡笑。 紫衣男子发现后,只是向里走了一步,那女子款步出了门,倒是让平日里不近女色的男子多看了两眼。 店家早就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只是一直没出声,当下瞧着男子出神的样子,打趣着道,“我说徐大人,人都走远了,再看人也不会回来的。” 徐昌宗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女儿想吃你这的桂花糕,来一小包。” “好嘞。” 店家的手脚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将东西包好了,交给另一边的徐昌宗。 却发现后者还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或者在思念着什么。 店家偷乐一下,却未出声,只是等着这位太守大人什么时候回过神来。 终于徐昌宗回过神,看着店家意味深长的笑意,有些疑惑,随即又明白了,摇头苦笑道,“不是你想的那般,我在想公事。” 店家是本地人,也素来知道徐昌宗的名声和为人,当下也不疑有他,只笑道,“没有徐大人,也不可能有樊城如今的繁华,只是徐大人公务繁忙,家里多少也要有个知冷知热的夫人照顾了,要不,小人帮您介绍一个?” 徐昌宗本是一个读书人斯文人,当即却也忍不住笑骂道,“你这泼皮,只有媒婆牵红绳的,你来凑什么热闹?” 店家笑道,“小人可以帮大人找媒婆打听嘛!左右小人脸皮厚,不怕那媒婆羞臊。” 徐昌宗笑了笑,却是道,“你呀你,连我也敢打趣。好好做你的生意吧。”说着转身离开了点心铺子。 店家也是一笑,也没有真的打算去找媒婆。 那太守大人若是真想娶妻,登门说亲的都要踏破门槛了,哪里轮得到自己?不过是闲事闲话而已。 陶紫鸢回到了张家客栈,刚走进门便看到了正要起身的赤霞后者似乎一怔,看了眼楼上紧闭的房门,又看向门口的陶紫鸢。 似乎在说,楼上并没有下来人,你怎么从外面进来了? 不过随即赤霞也反应过来了,毕竟在溪涧时,那人便曾踏风而去,踩云而归。 赤霞拱了拱手要上楼,陶紫鸢点头,却是对旁边的行修招了招手,后者走了过来,嘴里的馒头吐了出来,道,“夫人,你这怎么从外面回来的?” 陶紫鸢笑道,“一会儿你跟我去个地方。” 说罢便再没有其他的交代,行修疑惑着,看着那人上楼,一边将嘴里的馒头咸菜咽了下去。 不多时,只见楼上下来了一位年轻公子,赵春瞪大了眼睛,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公子有些眼熟,陆文柏蹙了蹙眉头,自然是认出了那人。 陶紫鸢走到行修跟前,后者虽然看过了她男装的样子,不过这一路上的蓝衣款款,她已经有些习惯了,当即竟有些瞠目。 “大……大人?” 陶紫鸢背负着手,昂首从容道,“叫公子。” 行修怔怔道,“公子?” 陶紫鸢淡淡道,“走吧,爷带你去个好地方。” 行修不明所以只想着好地方难道是那靖安王府,毕竟这店家可是素来都是最热情的,樊城的繁华和这位王爷的存在亦是息息相关的。 只是当陶紫鸢带着自己穿街走巷,来到了烟花巷子口的时候,行修手里的馒头吧唧掉在了地上,甚至忘记了去捡起来。 眼看着前面的公子还要往前走行修连忙上前一步阻拦道,“大……公子这是要吃茶去?” 陶紫鸢平静道,“办案。” 行修讪讪一笑,“公子有什么案子交给赤霞也好,我瞧着他还是挺厉害的,再不济还有樊城的风波亭啊。” 陶紫鸢道,“风波亭的人不在这里。” 行修:“……” 看着陶紫鸢还要往里走,行修横七竖八的挡着都要哭了,哭笑不得道,“公子,就算你再不当回事,可这里面,您还是别去的好啊。” 陶紫鸢平静道,“为何?” 行修苦笑道,“知道公子巾帼不让须眉,往日里大人有没有去过,行修管不着,可行修还是知道一点的,凡是女子,没有想踏进这里的,更何况是公子这般骨气清高的人。” 陶紫鸢微怔,这些年走街串巷,早已经忘了怎么做一个女子,即便是有些东西曾经在意的,如今也不在乎了。 看着眼前的少年陶紫鸢哪里不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着想,可是这条路她必须要走,一如之前很多次。 陶紫鸢没有推开行修,只是轻声道,“行修,笑贫不笑娼,这身后的路,并没有什么不能走的,都是阳间大路,比那羊肠小道要好走许多。” 行修微微出神,随即慢慢的挪开了脚步,陶紫鸢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谢谢。” 行修抬眼,似有些迷茫,陶紫鸢笑道,“谢谢你,还把我当女子。” 行修眼眶湿润,那人已经脚步从容的迈进了烟花巷。 烟花巷,烟花地,风流巷,衣衫裙摆,莺歌燕舞,一条街都是欢声笑语,可终究有多少人欢喜,有多少人忧愁,却只有天知地知和他们自己知道了。 一掷千金的风流人也有,色迷心窍的赌徒也有,穷酸落魄书生也有,草莽武夫,官府土匪这里都有。 都是花钱买个风流,买个大梦一场。 陶紫鸢不去听那些声音,不去看那些事情,只是在嗅,嗅那个在这烟花巷里与众不同的气息。 终于行修看到那人的脚步在一间红袖坊的门口停了下来。 女子扮作男子,总会有几分阴柔,可眼前的人非但没有了阴柔之气,反而常年位居高位所带来的气势在这长街之上卓尔不群,几乎每一家都有人注意着这位年轻的公子。 果不其然,陶紫鸢刚停下脚步,只是看了一眼红袖坊的牌子,里面便有老鸨子迎了出来。 老鸨子的手刚要攀上陶紫鸢的手臂,行修便一把隔开,老鸨子微怔,笑容僵在面皮,随即道,“呦,这位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行修冷着脸道,“我们家公子有的是银子,要看你楼里的姑娘。”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了老鸨子的胸口,老鸨子婉转一笑,道,“哎呦,好说好说,公子里面请,等着我给您去请人啊。” 说着便跑回了楼里,又来了一个年轻的伶官带路,陶紫鸢走进楼里,倒是少了外面街上的脂粉气,多了几分清幽的香气。 伶官带着陶紫鸢到了厢房里坐下,不一会儿老鸨子便推开门,随即一水的姑娘走了进来,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行修站在一旁,冷着一张脸,就算是有心魅惑的姑娘也都多了几分忌惮,陶紫鸢无奈一笑,却是就此迷了几人的眼。 目光一一从众人身上扫过,老鸨子倒是良心有眼力,带出来的姑娘都是不俗的姿色,只是到底没有陶紫鸢要找的人。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陶紫鸢疑惑着,行修那边已经挥了挥手,老鸨子没想到这位不俗的公子竟然对这些人都不满意,当即脸色也没有那么好看,好在行修又及时的拿出了一张票子,老鸨子的脸色依旧,只是有些为难的道, “公子想找什么样的?我去按着您的要求去找,这样也免得公子费力不是?” 第199章 一件事就好 - 碧罗海 - 叶洛寒 站在巷子口便可以看到巷子最尽头的那堵围墙,不是说烟柳巷太小,反而是这巷子太大太宽敞,以至于人流熙熙攘攘,可依旧不觉得拥挤。 寻常的城镇就算是有青楼也只是一两间的小门面,樊城的烟花巷却是在整个汝州府都是出了名的。 名门豪族会在此地出现也并不足为奇。 樊城的繁华也与此息息相关。 而作为樊城太守的徐昌宗也成了汝州官场上的名人,只是让人惊诧不愿相信的是,原以为想出此等不入流手段的是一个长相猥琐的汉子,却不曾想,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风雅儒生。 不过,再看樊城与众不同的烟花巷,也确实当的起风雅二字。 彼时的徐昌宗刚刚回到家中,没有女主人的府邸依旧被打理的井井有条,自然要归功于女儿身边的白衫女子。 她叫,莫。 来历不明,年岁不明,本是美艳的脸上有一道疤痕,所以女子会用刘海遮住,但胆小的女儿却偏生不怕女子脸上的刀疤,反而和女子有一种天生的亲近。 徐昌宗笑着走到女儿身边,将手里的桂花糖刚亮出来,小女孩便兴奋的蹦跳起来,道,“爹爹,爹爹,是桂花糖吗?” 徐昌宗笑着道,“今日淘气了没有?” 女孩摇了摇头,道,“没有。” 徐昌宗故意看着她,女孩有些焦急道,“不信爹爹问莫姨。” 徐昌宗看向旁边的女子,后者屈膝行礼笑着道,“小姐今日很乖,读了书,写了字,奴婢才允她在院子里玩耍。” 徐昌宗点头道,“辛苦你了。” 名为莫的女子悄然一笑,竟有些憨态可掬,“大人言重了,小姐素来都是乖巧的孩子,辛苦的是大人才对,府上的饭菜已经备好了,奴婢这就去催。” 徐昌宗点了点头,笑看着那女子转身离开。 一边的女孩双手捧着桂花糖,仰头看向身旁英俊不减当年的父亲,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充满了疑惑。 徐昌宗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小女儿,温和笑着道,“娇儿想说什么?” 徐娇稚嫩的嗓音道,“爹爹是不是想要莫姨做娘亲啊。” 徐昌宗微怔,随即不由得失笑道,“傻丫头,这些话都是谁跟你说的?” 徐娇天真道,“我看别人家的爹爹都是这么看娘亲的,就是王爷家的那个哥哥也是这么看嫂子的。” 徐昌宗哑然,抱起地上的小女儿,道,“那娇儿喜欢吗?” 徐昌宗没说喜欢什么,小女儿只是点了点头。 徐昌宗道,“你是喜欢莫姨还是喜欢莫姨做娘亲?” 小女儿不假思索道,“都喜欢。” 徐昌宗笑道,“有多喜欢?” 小女儿想了想,举起手里的桂花糖,道,“就像是喜欢桂花糖一样。” 徐昌宗微怔,随即哈哈大笑出声,怀里的小女儿不明所以,不由得嘟起了小嘴,喃喃道,“本来就是嘛,娇儿最喜欢桂花糖了。爹爹不也喜欢莫姨吗?” 徐昌宗笑着摇了摇头,突然间看向远处的树后,一抹白色的衣角匆匆消失。 徐昌宗笑意微敛,想起曾对那女子言及的话,只是那人一口回绝了自己。 既是如此,自己也不好再多勉强。 ———— 燕都李府 平日里都在内阁值班的李相卿,破天荒的连着几天在家办公。 进进出出的官差搬着厚重的文卷虽然大汗淋漓,却不敢有半句埋怨。 韩文彦刚进门便和人撞了个满怀,好在这是李府,打狗也得看主人骂人的话没出口,只是看见那人是明兴后,不由得疑惑道,“明兴,你急急忙忙的做什么去?” 明兴歉然道,“得罪了韩大人,小人刚得了相爷吩咐去燕都府衙办点事,走的匆忙,请韩大人恕罪。” 韩文彦挥了挥手,“得罪谈不上,只是再怎么着急也要看着路啊,出去撞了车那该怎么办?” 明兴勉强笑道,“大人说的是。” 韩文彦看他心事重重,也没有多言,只是道,“快去吧,路上小心些。” 明兴拱手道,“谢大人,大人里面请,我家相爷在书房办公,小人有事在身,不能为大人引路了。” 韩文彦笑道,“快去吧,我记得路。” 明兴这才离开,却给一边的年轻门房使了个眼色。 韩文彦是相府的常客,禀报用不到,只是引路人总是要的,门房接到了明兴的指示,立刻会意,引着韩文彦到了书房外。 彼时书房的门紧闭,里面依稀可以听到叹息的声音。 门房敲了敲门,里面传出来一声,“说。” 门房道,“老爷,韩大人来访,就在门外。” “进来吧。” 得到了许可后门房这才推开门,韩文彦走了进去,门房刚要带上门,听到李相卿道,“不必关门了,一会儿有官差来,直接让他们进来取公文就好。” 门房连连应了,这才离开。 韩文彦看着一地的公文,挑着空地走到了李相卿对面,随即一屁股坐在了一卷未批完的公文上。 李相卿幽怨的白了他一眼,韩文彦嘿嘿一笑,道,“物尽其用,物尽其用。” 李相卿哼了一声道,“也就只有你韩文彦敢坐在我这书房的公文上了。” 一边和韩文彦讲话,手里的朱笔已经在公文上批了一个红字。 韩文彦笑道,“你这是把吏部的卷宗全都搬到家里来了?” 李相卿“嗯”了一声,随即朝着对面伸出了手。韩文彦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捧了一摞子卷宗放在一边,又把他批过的拿了下来。 李相卿继续批着公文,等着韩文彦再次坐下来,看也没看他一眼道,“学堂那边怎么样?” 韩文彦道,“还好,学堂嘛,终究是圣地,那些人不敢胡来,再怎么说还有风波亭的人镇场子,怎么说呢。” 韩文彦思索了一下,李相卿催促道,“有话快说,什么时候你说话也藏着掖着了。” 韩文彦感慨道,“没想到那些人还真的挺像样的,本以为曦月族是蛮夷之辈,没想到举止礼仪虽然不同,可大体都是都是得体,甚至有些人对我们的文化比我们自己还感兴趣啊,反过来看,倒是我们将这书读得死了,没了先贤圣人的意境。” 说着又喃喃自语道,“倒是听说有那么一位儒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李相卿听到了,微蹙起眉头,提点道,“读书是为了明理,八股文再不济事也是文章基础,书是死的,人是活的。读好了书的人大有人在,偏偏去看人家做什么?也不看看那些人都是活了几百岁的妖怪了。” 活了多大岁数这件事韩文彦倒是没想到,想了想,又轻声道,“活了几百岁见得多了是一回事,个人有没有悟性是一回事。唉,教书育人,最怕的就是误人子弟。” 李相卿没有多言,只是批阅着手底下的文卷。 自那一日灵筠在府中放起了蝴蝶风筝,李相卿便一直在家办公,他这一生对得住很多人,唯独对不住这一个痴心的女子。 想着,能多陪一陪那女子也好。 只是不曾想,吏部的文卷这几日多的很,都是各地的混乱。 多事之秋啊。 韩文彦不知道李相卿心里想的是什么,却也知道这府中的夫人的事情,对那位夫子他没有太多的言语,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反感。 或许就是因为那女子太聪慧了,太周到圆满了。所以才会落得这个下场吧。 想着韩文彦叹了口气道,“你让明兴去找燕都令,可是为了南方的判乱?听说出了一个什么泰平军?还是广州府的。” 李相卿放下手中的朱笔,手指轻轻的捏着鼻梁,闭上眼睛沉声道,“已经快要打下苏州府了,我想让卿仪去,他之前一直在那一边。沐念之虽是封疆大吏,却未必挡得住势如破竹的泰平军。” 韩文彦蹙眉,犹豫道,“那位能答应吗?燕都令可是你的人,如此一来朝廷的局势不就偏向一边了。” 李相卿揉了揉鼻梁,苦笑道,“所以啊,只可惜那东阳的兵丁了,不死一大批,那位是不会同意的。” 韩文彦有些无奈,可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随即唇角多了一丝嘲讽,冷笑道,“真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可勾心斗角的,都已经是这副山雨飘摇的样子了,也值得满心的算计!” 李相卿睁开眼看向那人,随即笑着道,“巧了,沐念之也是这么想我们的。” 韩文彦失声,心中就是再多的不忿终究还是忍了下去。 不多时,外面晴朗的天空竟然布起了乌云,淅淅沥沥的小雨猝不及防的从窗外吹进,韩文彦刚站起身,早已有人先一步将窗户挡上,随即只听到一声长长的呼吸声,再抬眼便是那已经是一人一下万人之上的男子担忧的看向窗边的文卷,小心翼翼的拿起沾湿了的几本,放在窗台上,摊开。 韩文彦张了张嘴,看着那人用昂贵衣料的袖子轻轻的擦拭着淋湿了一角的文卷,好像是翰林院里的那些编修文人,眼睛里都是小心翼翼。 桌子上的水墨因为关上了窗子飘散的味道钻入鼻息之间,韩文彦回过神,轻声道,“苏州和汝州挺近的,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样了。” 李相卿的手微顿,随即道,“就算是在万军之中,她也可以保自身安危无愈。” 韩文彦笑了笑,却染上了几分苦涩,未曾言语,只是在心中道了一句,“怕是就因为如此,所以,你才不令人挂记啊。” 然而韩文彦没想到的是,那人又说了一句,“以后她的事就不要和我讲了,公事可以提。” 韩文彦哑然,怔怔的看着他,见他转过身,平静的解释道,“李相卿从始至终只有一位夫人。” 韩文彦怔愣片刻,却是什么都明白了。 作为男子,他再了解不过此刻的李相卿是什么心情,既然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便绝不拖泥带水。 那眼睛里的坚决,让出了门的韩文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轻声道了一句,“好冷。” ———— 新式学堂 乌云遮住了太阳,雨滴淋湿了土壤,黑色的靴子踏在淋了雨滴的草地上,年轻的学子眼中尽是温柔。 温柔的看着掌心里的蝴蝶,被水沾湿了翅膀。 “一只蝴蝶而已,你在看什么?” 不太标准的黎清话,听到女子的声音,张府之便识别出那本不是黎清本地的女子。 一头金色的卷发如同阳光一般耀眼,蓝色的眼睛像极了大海的颜色,白皙的皮肤如同冬日的白雪,他记得她的名字,叫绘梨樱。 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她也是一个很美的少女,永远带着温和的笑容,是人群中闪耀的星星。 张府之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却小心翼翼的藏好,看着手里的蝴蝶,轻声道,“破茧成蝶,在这之前它经历了很久的痛苦,才可以在天空中翱翔,也因此而美丽。” 张府之眼睛里的失落落在绘梨樱的眼中,后者笑着道,“你也会的。” 张府之看向她,又疑惑,有惊喜,有担忧,有诧异,只见少女又道,“终有一天你也会像这只蝴蝶一样,破茧成蝶,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很远的。” 张府之有一瞬间的兴奋,可随即还是叹息着道,“可是……我的天赋比不上很多人,无论是做文章还是做事。” 说着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间坚定起来,道,“不过我还是想努力做好一件事,只要一件事就好。” 绘梨樱疑惑道,“什么事?” 张府之看向身旁的少女,张了张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掷地有声道,“复兴黎国,只要能为振兴出一份力,就好,只要有那一天,我张府之愿献出所有。” 绘梨樱微怔,或许那天的少年不知道,因为雨声逐渐的变大而导致其他的同学没有听到,没有看到,那少年眼中的执着,足以点亮其所身处的黑暗。 绘梨樱没有将少年的话当做狂妄之言,反而同样认真的道了一句,“会的,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会一直看着你。” 张府之错愕着,似乎没想到。 第200章 心意相通 - 碧罗海 - 叶洛寒 开了十几年红袖坊的老鸨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看见过那些飞檐走壁的人,也识得几个一身玄妙的大家,这烟花巷风流地,素来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 可是老鸨子仍旧被那柄从那年轻人的袖口里飞出来的扇子吸引住了目光,久久挪不开眼睛。 不光是她,红袖坊里的普通姑娘也是激动不已,因为那柄悬浮在空中的扇子简直是精妙至极,既像一颗无根的羽毛在空中飘摇,孤零凄美,又像是一束蓝色花束,美丽的颜色动人心魄,却又让心醉于其中的人不自觉的黯然神伤。 这是当世之人无法调配的颜色,就算是那最美的绸缎,也要较之黯然失色。 陶紫鸢也有些惊诧,却是看了一眼怔在原地的行修,随即便起身追了出去。 “哎哎哎,公子,您这是哪一出啊?” 老鸨子话音刚落,前头的陶紫鸢的声音已然飘来,只听那人爽朗一笑道,“今儿个爷这扇子停在哪位姑娘跟前,爷就要哪位姑娘了!” 老鸨子原地看着,也觉得新鲜不已,听说过赶羊车,可那是在皇宫里,就是在以风雅著称的樊城烟柳巷,却也未曾见过谁用玄术找姑娘的。 不仅如此,整个红袖坊的人都被这动静惊动了,分分看向那追着扇子的年轻公子,人群中有那么一位年轻公子微微晃了神,松开了手边有几分面熟的姑娘,喃喃道, “紫鸢。” 陶紫鸢一句追着蓝羽扇到了二楼转角的第三间房门口,然而尴尬的是两边都有人在,所以到底是左边的还是右边的? 陶紫鸢拿捏不准,看向身后的行修,眯着眼睛,道了一句,“你运气倒是不错啊。” 行修微蹙起眉头,迷惑不解,陶紫鸢没打算替他解惑,只是笑着道,“你刚刚在屋子里的时候,心里想了什么?” 行修迟疑片刻,看了看陶紫鸢,吞吐道,“我在想,公子在找什么?如果能让那个东西快点现形的话,公子就可以早点离开这里了。” 陶紫鸢微微讶异,随即淡淡道,“心里想着你要找到那个妖物,一定要聚精会神。” 行修不知道为何,只是却依旧照做了。 果然,陶紫鸢看到了扇子向左边的房间偏去,随即忽然间一闪,整个扇子便破门而入,房间内一阵痛呼传出,红蓝交织的光芒,势均力敌。 身后的红袖坊众人见此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要做什么? 老鸨子赶过来,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冷声道,“这位公子,就算你家财万贯,可也不打听打听这烟柳巷的红袖坊是个什么地方!!闹事,你可是挑错了地方!” 说着一挥手便有五六个打手从身后走了过来,陶紫鸢转过身也不由得微微惊诧,几个武道二品的小宗师,在这樊城里还是相当够看的了。 陶紫鸢看了一眼行修,光靠他一个三品都不到的修为对付那几个人完全没有希望,但是有了里面那柄扇子就不一样了。 刻意没有动手的陶紫鸢,看到那几个人拥上来之后,在自己前面的行修没有退缩,反而是摆出了一副迎敌的架势。 陶紫鸢等了半天,也不见里面那扇子有动静,看着正和一个二品厮打一起,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行修,随即反应过来骂了一句,“臭小子,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话落间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拉过正要撞在那小宗师拳头上的行修,一手迎着那拳罡,本已经占了上风的二品小宗师微微讶异,看着面前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似乎没想到自己的拳罡会被他轻易的化解。 彼时的陶紫鸢拉着差点被一拳打的丧了命,虽然被自己救了,可之前还是肋下被踢了一脚受了伤的行修,怒道,“臭小子,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行修咧嘴笑着,肋下一阵疼痛便变成了龇牙咧嘴的难堪模样,嘴角的鲜血让人实实在在的感觉到刚才那一番打斗,不是那些为了要钱的侠客的花拳绣腿,而是实打实的拳脚相对。 陶紫鸢白了他一眼,看向那仍旧在对峙的屋子,道,“把那个女子留下,这边我来对付。” 行修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笑着转身捂着肋下走向旁边的那间屋子。 是啊,他就是故意的。 就在蓝羽扇偏向旁边那间屋子的时候,他就在想,会不会那扇子可以与自己心意相通,结果是让他猜对了。 一个陶紫鸢都发现不了的家伙,实力一定不可小觑,所以在那一刻,他选择了让扇子留在屋里,而不是去保护自己。因为一旦那个人逃走了,陶紫鸢一定会追出去,如若不然,她又何必跑到这烟柳巷里。 行修知道,以自己的本事收了那妖物很难,可若是要靠着扇子留下,还是可以一拼的,如若不然,此刻屋中的人也不会如此痛苦。 不过,当他走到那间屋子门口的时候还是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里面的女子露出了一双龙角,是的,他没有看错,那是只有龙才会拥有的触角。 陶紫鸢一手化解了二品小宗师的拳罡,在那小宗师的意料之外,不过随即她看到的只是狰狞的一笑,似乎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在等着自己。 陶紫鸢挑起唇角,看向那老鸨子,轻笑着道,“妈妈,不是跟你说过了,我的扇子到了哪,今儿哪位姑娘便陪了我吗?怎么妈妈反悔了?” 老鸨子似乎全然忘记了之前收过的那些银子还在自己的怀里揣着,当下只冷笑道,“挑姑娘是一回事,砸场子就是另一回事了,老娘在这烟柳巷待了十年了,整整十年还没有人敢在这里闹事!公子瞧着是个懂规矩的,没想到,倒是老娘看走了眼!” 陶紫鸢眯起眼睛道,“就不能再说和说和,我可是在帮你呀。” 老鸨子大笑道,“樊城靖安王爷最大,要么你能请动靖安王,要么徐太守也可,若是二者皆请不动,那就在手底下见真章吧!你若是赢了,从今儿个起,你说什么,我红袖坊便当是那老祖宗传下来的话一般,就是让我去死,也绝五二话!” 陶紫鸢讶异着,却也对这老鸨子有了几分别的看法。 别家的青楼就是打打杀杀左右不过是两个高手镇场子,可这红袖坊的门面,实在是有些大了啊。 人群里有知道幕后的人,已经不由的开始啧啧感叹起来,“这年轻的小子身手是不错,一品金刚,只是对付几个二品,也是有些悬啊。” 武道中,差了一品虽是一段很大的距离,可那几位二品中,有几个很快就要破镜了。 “沐爷,这是惜才了不是?”红衣的女子轻声道,举手抬眼皆是十成十的媚态。 女子是红袖坊的花魁,南珠。 而他身旁的年轻男子,亦是汝州以南的封疆大吏的二公子,沐檀。 这位二公子的人和他的名字一样风雅,轻而易举的便可以俘获女子的芳心,可是对南珠而言,沐檀却是任何女子都无法俘获的存在。 他的存在是为了更大的野心,更远的目标。 忽然间沐檀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喃喃道,“不应该啊。” 南珠疑惑着,还没等问便听身旁的人自言自语道,“刚刚那一拳他应该是躲不过去的,可既然躲过去了还伤了人,这金刚境,怕是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啊。” 南珠眼波流转,看向二楼众人自动让出的一块地方,所有的人都躲到了一边,却又分外的关心战况,大多数人瞧得是热闹,等着看笑话,但总有那么一些人是看出了门道来的。 比如那位角落里一身儒衣,负手而立的书生,仅是站在那里,便独自一人占去了七分风流,无风衣袍却不知因何而飘动。 却也是因为这一儒生,那些想要进前的武林高手只能止步于三步之外,形似章城杨柳的书生看向那位年轻公子,目光温柔。 陶紫鸢一脚踢到了一个即将破镜的二品小宗师,没等后者起身,便又是一掌拍在了其胸口,看着那小宗师不甘心的样子,陶紫鸢淡淡一撇,并未觉得让这位二品小宗师的境界降到濒临三品的地步,如何愧疚。 另一个二品从身后一剑刺来,陶紫鸢向旁边一闪,将将夺过,却又来了一人手握弯刀直奔自己的面门劈来,却被两根手指夹住,再动弹不得。 这时候人群中有人起哄喊道,“老板娘,这么多人欺负一个手里连把刀都没有的人,是不是胜之不武啊!” 老板娘沉着脸,却也没有暗下黑手,只是手放在腰间,轻轻一抽,竟抽出了一柄软剑,下一刻老板娘抬手扔了过去。 陶紫鸢抬手,接过软剑,看向老鸨子,道了一声,“谢了!” 话音刚落,手中剑柄微动,软剑乘风,以三个二品宗师和陶紫鸢所在的地方形成了一阵风,无形之中将四个人同外界隔开,只是在外面的人看来没有什么变化,然而在那三个小宗师的眼中,已然是两个世界。 里面的世界极慢,他们的动作极慢,唯有那手持软剑立在三人对面的年轻公子手下极快,步伐从容的走到三个连迈步都困难的人面前。 眨眼间,陶紫鸢的软剑便一一刺伤了三人,停在了第三人的脖颈处,片刻即可取了他的性命。 胜负已分,高下立见。 沐檀倒吸了一口冷气,轻声道出了一个名字,只是南珠没有听清。 楼下的陶紫鸢看向那名差点死在自己剑下却依旧怒目而视的小宗师,轻声道,“这一剑叫迟暮。” 许是有人不清楚那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可对于沐檀这样有背景的人来说,那一招代表了一个人。 前一位风波亭都尉,陈堔。 这个人的身份,似乎已经明了了。 风波亭都尉,陶紫鸢。 沐檀的手紧扣着手下的栏杆,半眯着眼眸盯着楼下的那个人,恰逢后者抬眼看来,四目相对之际,那人只是动了动嘴唇,沐檀的手背已经是青筋暴起。 回去。 沐檀咬紧牙关,确实不得不转身离开。 他是封疆大吏的嫡子,所以注定了代表的是他的父亲沐贤,沐念之,他父亲的地盘在江南东阳郡和南阳郡,而不是江北汝州府。 若是旁人他大可以不放在眼里,可那位偏偏是和燕都的那位李相卿是一个阵营的,自己就是不想走,也得走。 不然的话,她有一百种办法让自己有苦说不出。 南珠看着不知为何突然离去的沐檀,眼中充满了疑惑,再看向楼下的时候,红袖坊的妈妈就算是再不情愿,也兑现了诺言。 而就在这时,那人不知道拿出了什么东西,妈妈的脸色变了又变,大惊失色也有,愤懑也有,苦笑也有之。 无论因为什么原因,终究妈妈还是关上了红袖坊的门,碍于红袖坊的势力和姑娘们的劝说,那些人就算是再不愿意,也是离开了。 楼里的姑娘包括南珠在内通通都被赶回了后院去。仅有妈妈一人在前面的二楼,看着那年轻公子走进了那间早已经被打破了门的房间。 陶紫鸢走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里面的人如自己所料的那般,那柄蓝羽扇,自己都不曾做到的心意相通,那个年轻人做到了,可想而知,机缘二字玄妙至极。 蓝羽扇的逼迫之下那已经不得不露出龙角的少女依旧在苦苦支撑着,陶紫鸢蹙起眉头,轻声道,“龙族的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少女已经嘴唇苍白,可想而知,在蓝羽扇的压力下,她也并不好过。 而另一边的行修,看上去似乎也已经到了极限了。 心意相通是一回事,有没有能力支撑就是另一回事。 陶紫鸢轻轻的拍了拍行修的肩膀,后者看过来时,陶紫鸢只是点了点头,道,“我来就可以了。” 行修后撤了一步,抓到机会的少女眼前一亮,正准备逃走,却不曾想刚到了窗边便被另一股力量阻止。 少女转过身,恨恨的看向继承了海灵之力的女子,咬牙切齿道, “别以为海神选择了你我龙族就会怕了你!” 第201章 身负气运之人,莫言 - 碧罗海 - 叶洛寒 龙族,几乎只在传说中出现的族群。 在黎国的传说中,龙永远都是神秘而又威严的存在。 或在云雾缭绕的云层中施布云雨,或在山川大河中穿梭游行,保一方平安。 或深居皇宫之中,威震八方。 然而大多数情况下,其实龙族并不插手人间事,作为一个从上古一直生存到如今的强大族群,神秘的龙族历来都是人们最好奇也是最忌惮的。 可一旦有龙入人间,那就代表这个世道真的要乱了。 陶紫鸢看着那已经露出了原型的少女,轻声道,“你想做什么?” 少女冷哼一声道,“自然是拿回本应属于我龙族的东西。” “什么?” “传国玉玺!” 少女也并不忌讳,眼中充满了轻蔑,似乎并不怕眼前的人会阻止她的计划。 陶紫鸢挑了挑眉梢,道,“传国玉玺早已经失踪了,难道不是被你们龙族带走了吗?” 少女轻蔑道,“当然不是,传国玉玺虽然失踪,但尚在人间,我龙族和人间有约,帝王一日在,玉玺便在人间护龙脉气韵。” 陶紫鸢微眯起眼睛,心中却是一阵惊骇。 少女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笑道,“就算你留下了我,也留不下我龙族众多族人,以后黎国注定再无帝王之家。” 一阵风吹过,少女忽然间感觉浑身一冷,她想起来人间的一个词,叫风声鹤唳。 明明那人什么都没做,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却让她觉得心惊胆战。 看着那柄已经被收起来的扇子,少女将这种影响归于那人一身海灵之力的原因。 千万年来,龙族一直在韬光养晦,那些曾经嚣张狂妄的族群无一不被灭族,可能有些人到死都不清楚,为什么会遭受灭顶之灾。 因为天,天要统治一切,所以那些不服从他的人,都会死。 即便他的身体被镇压在碧罗海,却选定了使者并赐予他们强大的力量,更有守护者与其相伴,为之尽忠。 而龙族的隐匿和日渐强大,也让其成为幸存的族群之一。 但无论是传说还是故事,总是有许多切实的来源的,比如说有的人真的看到了那不经意间显露真身的神龙在云层间布雨,江河之中也确实曾有潜龙在渊,睁目盘踞。 可为什么所有的故事都和水泽息息相关? 只因为是海灵珈蓝庇护了龙族的存在,所以才会有今日龙族以水为兴的景象。 陶紫鸢看着眼前的少女,平静道,“不对。” 少女微微惊诧,随即撇过眼去,咬紧了牙关,在心里暗骂。 陶紫鸢淡淡道,“若真是为了寻找传国玉玺,既然那是龙族的东西,自然和龙族之间有隐秘的牵连。可既然玉玺蕴藏气数,那就一定会泄露天机,可樊城之中并不曾见一丝异样气机,所以,你在撒谎。” 少女心中懊恼着怎么就被这么一个人盯上了,刚要开口圆过去,便听那人继续道, “或者说,有另一种可能,本来身负气数的玉玺被人找到之后吸走了全部的气运,所以那块玉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个身负气运的人,对吧。” 少女咬牙,恨恨道,“就算你知道,那又如何?天下肩负气运的人不少,可玉玺之上的气运是千年的龙脉萦绕的精纯之气,更会将自己隐藏的很好,所以就算你能窥测天机,却也找不出人海茫茫中的那个特殊之人!” 陶紫鸢轻笑道,“好像我并不急着找回东西,毕竟弄丢玉玺的人不是我。” “你!”少女恨恨咬牙,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被她体内的海灵之力压制,怎么会毫无还手之力! 陶紫鸢转过身面向门口的方向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冷声道,“玉玲珑。” 陶紫鸢淡淡道,“跟我走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当然,你也可以反抗,试一试?” 玉玲珑看着那人从容离开的脚步,屋子里的行修依旧不曾离去,只是已经在陶紫鸢的刻意运功之下恢复了许多。 手里的蓝羽扇已然是跃跃欲试,有那柄扇子在,自己就是谈到了天涯海角,她也找得到自己。 玉玲珑愤恨的站起身,迈着步子跟了上去。 临近门口的时候被一柄扇子拦住,玉玲珑横看过去,愤懑道,“我是打不过你,可我已经听你主子的话跟着走了,你还想怎样!不要欺人太甚!” 行修看着玉玲珑头上的龙角,柔声道,“外面的人会吓到。” 玉玲珑有片刻的失神,是因为那男子突如其来的温柔,和他刚进门时一副要把自己抽筋拨皮的架势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你……”玉玲珑欲言又止,眼中染上了几分疑惑,将龙角变没之后,那人果然收回了手,让在了一边。 玉玲珑怪异的目光看着他,呢喃着道了一句,“真是个怪人。” 说着玉玲珑踏出了门,红袖坊的前楼里,唯一一位老板娘看着陶紫鸢身后的陌生姑娘,不由得心中惊叹。 这小女子确实是极美的,只是下一刻又不由得疑惑起来,自己不记得楼里有这么一位惹人注目的姑娘啊。 陶紫鸢让行修带着玉玲珑先出去,自己则慢了一步看向门里的老鸨子,轻声笑道,“早年间只在风波亭的情报司的记录上看见过,江湖有株君子兰,本开在南岸,南岸书生俊秀纷纷趋之若鹜,只为一观君子如兰,只是那君子兰生了刺,便是进了一些都会被刺的鲜血淋漓。后有一佩刀少年途径此地,忍着满手鲜血将君子兰捧在了掌心。后来……” 陶紫鸢眯着眼,看向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踏步迈出了门,走之前只轻声留下了一句, “若是想通了,还想入我风波亭,就去靖安王府找他们家那位二公子。” 看着那年轻公子离去的背影,三十岁的妇人,红了眼眶,合上门的瞬间,轻声呢喃道,“后来,那株君子兰心甘情愿的被带到了水边,生长扎根,只为了那佩刀的少年说,这是他的家乡。” 陶紫鸢脚步从容,心情却并不轻松。 走到烟柳巷口的时候,陶紫鸢停下步子望向那唯一一处门前无人的高楼,怔怔道,“只可惜,不知是否君子依旧如兰。你这般,值也不值。” 说着陶紫鸢便转身离开,令人惊诧的是这位以路痴著称的风波亭都尉,这一次,很顺利的找到了回客栈的路。 玉玲珑纵然是再不情不愿,也跟着回到了客栈里。 因为,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那个身负气运的人,仅凭手里的东西,她无法交差。如今陶紫鸢的做法,毫无疑问,虽然说是扣住了自己,却也变相的给自己争取了时间继续在人间寻找。 人海茫茫,她应该可以在出祸事之前找到人的吧。 行修以为,陶紫鸢会就此休息,没想到刚回到了客栈,陶紫鸢便将玉玲珑交给了自己,她则带走了年少的陆文柏。 彼时,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换上了女装的陶紫鸢牵着孩童的手走在人群逐渐减少的街上。 她望着那个妖气浓郁的地方,一步步带着拿着笛子的孩童走向那里。 “累了吗?”陶紫鸢看向旁边的陆文柏。 小孩想了想,摇了摇头,陶紫鸢轻笑着还是将他抱了起来,一边走一边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福气,只是有些时候总是可以遇到贵人,有些时候却又命途多舛的想骂人。可我想,遇见你应该是我的福气了,如果那个人没有离开,或许我的孩子也和你一般大了。” 陆文柏轻声道,“遇见陶姨是文柏的福气才对。” 陶紫鸢目带怜悯,看着怀里的男孩,轻笑起来, “等你以后长大了,会遇到很多人,发生很多事,我只希望如果有一天遇见了让你无法释怀的人和事的时候,可以想一想,人这一辈子发生的一切,讲究的不过是个缘字。缘分到了,分也分不开,缘分没了,强求不得。孽缘也好,善缘也罢,这都是你一生的喜怒哀乐。” 看着小孩紧抿的嘴唇,陶紫鸢轻声道,“我知道,你放不下,想要报仇,我让赤霞教你的东西一来希望你可以自保,二来,如果你想要报仇的话,我也不会拦着你。曾经我也有一个一心想要杀掉的人,后来……” “后来如何?”陆文柏终于敢看向抱着自己的女子。 陶紫鸢笑着道,“后来我遇到了更有意义的事情,有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总觉得,如果这一生只是为了杀掉一个人而活,而错失了人间的色彩,是不是太可悲了?” 陆文柏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委屈和愤懑,“那那些死去的人怎么办?就……白白的死掉了吗?” 陶紫鸢脚步停下,看向月上西楼时分自己对面的那扇门,轻声道,“小陆啊,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的,我不是让你放弃报仇,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应该由你来决断。我只希望,你能活的自在一些。人这一生总是会有许多对不起的人,还不完的债,落得个孑然一身的人,才是最可悲的。” 陆文柏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陶紫鸢揉了揉男孩的发顶,温和的笑着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位妹妹,以后你要把她和春儿一样都当做妹妹护着,好吗?” 陆文柏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文柏以后一定保护好两位妹妹。” 陶紫鸢笑了笑,敲响了身前的那扇门。 门上的匾额写了两个大字,徐府。 本来应该来开门的是小厮,不过陶紫鸢并不意外那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白衣女子。 只是弯唇轻笑着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如此舍己为人的妖。” 名为莫的女子淡淡道,“这世上有很多妖,有的妖比人更像人,有的人比妖更像妖。” 陶紫鸢想了想,笑着道,“有道理。” 看着挡在门口的女子,陶紫鸢迟疑道,“我可以进去吗?” 莫让开了门口,道,“大人想来我挡不住,想走我也拦不下。” 陶紫鸢笑了笑,牵着陆文柏的手走进了看上去更像是一处普通的富户的府邸,很简单,却很温馨。 陶紫鸢对身旁的女子道,“住在这里应该会很幸福吧。” 莫微垂下眼眸,轻轻的“嗯”了一声。 一路上不曾见到府中的下人,陶紫鸢知道一定和身旁的女子有关,心中感叹了一声,停在了一间屋子外面。 里面有一少女卧在床榻,却听不到少女沉睡时的呼吸绵长。 陶紫鸢看向白衣女子,有些无奈,只是当她看到那女子眼中的温柔慈爱时,不由得微怔,张了张嘴,却是哑然失声。 只是听到那个女子温柔着面庞一边笔画着不到膝盖的位置,一边笑着道,“我记得她刚刚蹒跚学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块糖,却是给了我。那一刻,我就觉得,这辈子,为了报恩到这个男人的家里是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她学了画画,不是很好,却已经初有其形,你知道她画了什么吗?” “什么?”陶紫鸢沙哑着嗓音问。 白衣女子满脸幸福,完全不在乎即将会发生的变故,即便那几乎需要她付出自己的生命,也没有那女孩带给她的温暖更重要。 “她画了一个那个男人的样子,不是很像,却很温柔。画了一个我,没有脸上的这道疤。画了一个夕阳,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下。” 陶紫鸢没有说话,白衣女子轻声道,“我看着她出生的时候,还只有一只小猫那么大,那个男人很忙,所以几乎都是我在带着她。可我比谁都清楚,那个男人有多爱这个女儿。每天忙的焦头烂额,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多生气,悲伤,愤怒,都会在看见这个女孩的那一刻抚平所有的伤痛。我看着女孩的成长,看着她牙牙学语,直到如今的乖巧懂事,无法想象,如果她真的离开了,那个男人该怎么办?” 这一刻陶紫鸢在想,如果自己不是风波亭的都尉还有多好?这样的话,她就不必内心纠结,是成全还是秉公处理。 第202章 落掌,扶起 - 碧罗海 - 叶洛寒 白衣女子转过身,看向陶紫鸢,故意的挡住了门口的方向,目光平静道, “大人是去是留,我拦不住也不想拦,可若是要带走一个人,莫娘拼死也要阻挡。” 原本面露一丝不忍的女子,忽然间板起了面孔,冷声道了一句, “就算你死了,也留不住她。” 莫娘淡淡一笑,“若是之前的定风波或许留不住,但是现在的定风波有了弱点。” 陶紫鸢眉间轻蹙,冰冷的目光落在莫娘的身上,阴沉沉道,“你敢?!” 莫娘轻笑道,“为了徐娇,莫娘什么都敢,就像是从不曾手软的定风波,今日要破例一次了。毕竟从一开始大人就是这么打算的不是吗?” 陶紫鸢冷笑着骂道,“自作聪明的人我见多了,像你这样自寻死路的我也不曾少见,你以为用一个孩子威胁,就可以让你心愿达成了吗?蠢货!” 陶紫鸢只是轻轻的抬手,白衣女子早已蓄势待发的气机迅速喷薄而出,抵挡住那如同物华天宝一般的蓝色光辉,白衣女子咬紧了牙关,努力的支撑着,保护着身后屋子里熟睡的女孩。 十年前的一个夜晚,一袭白衣的男子救了一只丑陋伤了眼睛的狸猫,或许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然而那只狸猫却终可以化作人形,保护着曾经那个唯一一个待她温柔的男子一家。 白衣女子的身体已经很虚弱,她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去抵抗,可那个人似乎连一半的力量都没有用出,白衣女子虚弱的苦笑着,有一种至极的无奈。 白衣女子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这个从不曾在人前流露出一丝脆弱的女子,此刻发出了凄凉而又不甘的怒言, “妖怎么了?鬼又怎么了?都只是想要努力的活在这个世上,守护着自己所爱的人而已,有错吗?既然神造万物有了妖和鬼,又为什么不允许他们的存在!” 女孩熟睡的房间之外,有呼呼的大风在吹,吹的房间的瓦飞了起来,摔在地上粉碎,有如刀子一般的雨滴,丝丝锋利,割破了白衣女子的身体,鲜血浸染着那一袭纯白无暇。 陆文柏站在那个女子的裙摆之后,无论周围发生了什么样的危险,似乎都在接触到他身体的那一瞬变的温顺和蔼起来。 柔风细雨,都是谄媚姿态。 陆文柏看着对面那个为了保护身后的女孩而努力挣扎的白衣女子,样子好狼狈,和衣裳不染纤尘的陶姨根本没有可比性。 可是他看着那个白衣女子,心中升起了一种敬意,为了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和事,不就应该是这样不顾一切的姿态吗? 就算他的力量再渺小,也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啊。 陆文柏轻轻的扯了扯那人蓝色的衣角,陶紫鸢低下头看向这个自己努力营造出来的没有任何危险的方寸之地,看着那少年眼中的祈求,蹙起了眉头。 男孩轻轻的摇了摇女子的裙摆,未曾言语,可陶紫鸢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意。 她,也有想要守护的人。 终究陶紫鸢还是在那狸猫奄奄一息马上就要变回原型之前收了手,看着旁边的孩子,叹息道, “罢了,这一次便由你。” 男孩高兴的弯起了唇角,陶紫鸢无可奈何,真是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 莫娘跌倒在地,重重的喘着气,这来之不易的喘息让她感觉到惊诧,她明明察觉到了那瞬息之间的杀意,为什么她竟然收手了? 陶紫鸢瞥了一眼地上的女子,淡淡道,“这一次是你命大,如果你真的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动了手脚,那就不是你一个人万劫不复的事情了。以死对我种下禁术,你以为那个女孩就可以继续留下吗?妖可以留在人间,因为你修的是正道,可人鬼殊途,她留在这里,只会变的越来越可怕,终有一日她若是迷失了心智,整个樊城都会成为人间地狱!” 莫娘跪坐在地上,眉心涌起几分难过不忍,她挪动着脚步,跪在那一袭蓝衣的脚下,流着泪道,“请都尉大人开恩,给这孩子一条活路,如果真的有那一天,莫娘一定亲手……处决了她。” 陶紫鸢看着那白衣染血的女子,轻叹道,“你又何必如此?明知道不可为偏偏而为之,她再也不会长大,只能在这方寸之地行动,而你会逐渐的变的虚弱,终有一日千年修为不再。” 莫娘垂泪,轻声道,“莫娘欠了那位大人一条命,千年修为若是不行人事,终究不如短短十载。莫娘不为修仙,只为报恩。” 陶紫鸢没有再看他,只是推开门,走进去将陆文柏也关在了门外。 陶紫鸢走到床边,看着熟睡中的女孩,如果不是从树上摔下来,这个女孩本可以拥有很幸福的人生。 而那个为了樊城兢兢业业,呕心沥血的太守大人,也可以有子孙在膝下承欢的。 微凉的手掌从温暖的脸庞上划过,那个猫妖用了自己的半条命来让女孩的灵魂留在了身体里,所以此刻的女孩不是人,也不是鬼,只是一个活死人而已。 她也会长大,只是会逐渐的无法控制体内的妖性,这就是逆天续命的代价。 可陶紫鸢也在心里无数次的问过自己,天,到底是什么。 如果他真的在睁着眼看着人间,为什么老老实实过着日子的人从来都没有好报?为什么只有一些被逼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才能安享荣华,而有些人从生下来开始便注定终其一生穷困潦倒。 为什么,为了保护千万人而呕心沥血的人最终却丧命在不义之刀下。 不知不觉间,似乎察觉到了有人的到来,女孩缓缓醒来,睁开眼睛,没有任何的迷茫,反而很清醒的知道自己所面临的是怎样的情况。 在陶紫鸢讶异的目光中,女孩坐起身,看着对面的人道,“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陶紫鸢微微诧异,没有回答只是温和的笑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女孩点点头,再一次让陶紫鸢所料不及。 “你不想和你的家人在一起吗?”陶紫鸢问了一句自己也觉得可笑的废话。 这世上哪里有不想和所爱的家人在一起的孩子? 明明是自己要把人家拆散,这个时候又在假惺惺的做什么? 女孩轻声却认真道,“我知道自己其实早就已经离开了,只是莫娘不想让我走,父亲舍不得我,没有人带我离开,我出不去外面的大门。” 陶紫鸢恍然间明白,这里是太守府,无论怎样徐昌宗都是朝廷命官,他所在的地方自然有正气护佑,这个聪明的小姑娘自然会感觉到不舒服,只是没有和大人去说而已。 陶紫鸢苦笑出声,似喃喃自语一般,“我们都以为所爱的人不知道残酷的真相,其实那正是所爱之人对对方的保护。” 深吸了一口气,陶紫鸢一只手落在了女孩的头顶,后者睁着一双疑惑的眼睛,只感觉到一股暖流自额头涌入身体,浑身都舒服了许多。 良久后,陶紫鸢收回手,转过身走出了房间,拉起陆文柏的手划出了一个口子,轻轻一点,红色的血滴飘进了房间里,落在那女孩的眉间,多出了一朵绽放的桃花。 莫娘怔怔的看着那未曾有丝毫言语的女子和那男孩离开的背影,瞬时间热泪盈眶。 屋子里的女孩摸着有些发烫的眉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一身红衣的莫娘走进屋子里,激动的泪流满面,却依旧掩饰不住她的憔悴。 徐娇疑惑的摸着莫娘的脸颊,道,“莫娘怎么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生病了?着了风寒?” 莫娘摇了摇头,哽咽道,“莫娘没生病,是刚刚那个姐姐治好了娇儿的病,娇儿以后就可以做一个正常的孩子了。” 徐娇怔了怔,随即弯起了唇角,眼睛笑起来像极了天边的月牙,轻声道了一句, “莫娘高兴,娇儿就是高兴的。” 莫娘将孩子揽在怀里,之前她不懂的人间的那些事情,等她到了这徐府之中,遇见了徐昌宗,明白了人间正气,遇到了徐娇,体会到了什么是人间亲情。 可有些人偏偏,把这些弄丢了。 陶紫鸢牵着男孩的手,离开了徐府好久才轻声道,“文柏,记得以后若是遇见了一个从未相识却对你死缠烂打的姑娘,一定要善待她啊。” 陆文柏似懂非懂,不懂陶紫鸢眼中的无奈,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蓝羽扇是一件很神奇的法器,陶紫鸢从里面悟出了一些秘术,而身为凡夫俗子,就连武艺都稀松平常的行修竟然可以与其心意相通。 有些事情真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原本只是为了除妖,没想到竟然给这小家伙讨了一个媳妇,陶紫鸢也是很无奈啊,这得是什么缘分? 刚回到了长街上,本以为已经关了门的客栈却依旧点着长街上唯一的灯笼。 陶紫鸢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客栈门前等候的行修,只是让她意外的还有一个人,赤霞。 这个自从跟在自己旁边后,自己几乎没有搭理过的男子,此刻腰间挎着一只竹笛,和行修坐在客栈前把酒言欢。 走到门口的陶紫鸢还特地向客栈里瞅了瞅,里面的店小二一脸无奈的看着门口的两个人,有些睡眼惺忪,却又不得不守在门口。 陶紫鸢笑了笑,看着行修道,“这是给了银子,还是封了口?” 行修洒脱道,“给了银子不就是封了口吗?” 不知道是酒意醉人,还是今夜景色太美,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赤霞脸色也缓和了几分,至于一副洒然姿态的行修…… 陶紫鸢轻笑道,“天色已晚,公子喝够了没有?公子打算什么时候休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赤霞手里的酒壶微抖,就连陆文柏都冷不防的惊诧的看向身旁的女子,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罪魁祸首的行修竟然是大手一挥,明显是醉的不能再醉的爽快道,“扶……本公子回去!” 接着就在两人惊诧的不能再惊诧的目光中,陶紫鸢竟然真的就俯下身,扶着那个醉的一塌糊涂的少年回到了房间里。 陶紫鸢出了少年的房间,交代着门口的男孩,轻声道,“今天晚上可能要辛苦你照顾他了。” 陆文柏摇了摇头,道,“不辛苦。” 陶紫鸢笑了笑,走向了另一边的房间,推开门看到了漆黑的屋子里,那个趴在桌子上等着自己的女孩。 呼吸绵浅。 而客栈的另一件屋子里,就在陶紫鸢走出去之后,本来醉的一塌糊涂的年轻人忽然睁开了眼睛,长舒了一口气。 开始他只是随口一言,却不曾想那人不仅称呼自己为公子,后来竟是真的扶他回了房间,若是不装醉下去。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啊。 实在是这面子给的,太大了。 七月十五,中元节。 陶紫鸢一行人在这一日赶到了宇苍城的玉霞观,风波亭在汝州府的驻地。 陶紫鸢下了马车,已经有行修先一步去敲门,赤霞和驼背老人在后,还有两个未曾成年的孩子。 玉霞观的门打开,走出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小道士,看到一行人之中的女子,径直走了过去,恭敬道,“风波亭汝州府驻员,百里修见过都尉大人。” 陶紫鸢弯起了唇角,轻笑着道,“玉霞道人呢?” 百里修脸色苍白,面露担忧,吞吐道,“师父已经同那几位异人离开了几日,不曾回到玉霞观,临行前吩咐我等,不得离开玉霞观,一定要等到都尉大人前来。” 陶紫鸢点了点头,并不觉得玉霞道人的安排有什么问题,这些小道士,去了等于送死。这是奏文上所呈现的血淋淋的教训,玉霞道人怎么会重蹈覆辙? “去了哪里?”陶紫鸢问道。 百里修犹豫道,“师父去了宇苍山,只是方才我观星象,貌似师父在水边遇到了一颗逆星,这才被绊住了脚步。” 陶紫鸢眼前一亮,没想到这小道士竟然还懂得观星,随即问道,“这附近哪里有河?” “澜沧江。” 第203章 幻象化境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一望无际的澜沧江,波涛浩瀚,汹涌磅礴的气势便足够让想要渡江的人退避三舍。 所以除非是极其熟悉水性的船家和坚硬可靠的船只,几乎没有人选择轻易的横渡澜沧江。 从西向东湍流极速的澜沧江冲蚀着两岸的泥土,却刻意绕开了那一身蓝色的衣角。 女子驻足在澜沧江边,身后便是一座坚固的宇苍城,先帝曾指着未央宫里的社稷图对自己说过,整个汝州府是澜沧江以北的第一道门户,而宇苍城就是汝州府最难啃的一块骨头,所以江南一道发生了判乱,没有几个月的时间,攻不下宇苍城,更是无法踏足汝州府半步。 可当女子真的看到南岸的大军压境的时候,第一种感觉是壮观,第二种则是感叹,接着才是担忧。 因为那九个脑袋的人身蛇头的怪物就站在那大军的最前方,以惊人的速度奔向澜沧江的另一边。 仿佛感觉到了妖气和危机,长久以来守护着宇苍城的澜沧江水骤然发怒,江水忽的崩起炸开,淹没了那怪物的身躯,可下一瞬那个怪物踏波而上,九只脑袋先一步出现在了陶紫鸢的面前。 身后,宇苍城的号角吹响,磨兵利马,准备与敌一战。 自古以来的农民起义不少,前有黎汉高祖,后有黎阳王朝,都开辟了一世的辉煌,可今日的黎清,万里山河摇摇欲坠,就算是起义了,真的就能比现在的情况好了吗? 陶紫鸢苦笑一声,怕是未必吧。 黎汉高祖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位仁君,而黎阳王朝的那一位虽然手段狠厉,却也是一位明主,江对岸的那个呢? 自封南平王,一进了苏州成便是烧杀抢掠,无所不作,这样的军,这样的王,与那些侵略者何异?就算是为了农民起义,压迫的太久了,可那些普通的百姓是无辜的啊。 再就是东阳南阳的封疆大吏沐念之那个老家伙,到了现在还在保存实力,迟迟不肯出手,只固守这东阳,南阳二郡,全然不顾江南以外的其他人。 对外称,未曾接到圣旨。 陶紫鸢冷笑出声,“何其可笑,何其悲凉啊!” 手掌翻起,一手握住直奔自己而来的一只蛇头,用力一拽,九头怪物断了一头,痛苦的嘶呖响彻云霄,随之而来的是更为猛烈的攻击。 七只蛇头一齐攻来,几乎每一只都标准了一个关键的穴位,陶紫鸢抬手运气抵挡,将七只恐怖的蛇头挡在身前,然而余下一只完好无损的蛇头竟然将口对准了澜沧江,深吸一口仿佛要吞噬这八百里澜沧一般,瞬时间江水倒流,川流不息的澜沧江竟然就这样一点一点的降下了水位,一直到露出黑色湿润的土地,那怪物的肚子撑的老大,那只吞了澜沧江的蛇头逐渐的攀升到高处,绿色的眼睛泛着森寒的冷意。 岸对面黑压压的军队传出一阵唏嘘,更有甚至竟然喊出了,“南平王威武!大将军威武!” 陶紫鸢的眼神逐渐变的冰冷,有些时候的无知来源于所见所闻的不足,但不是所有的无知都可以为人所谅解。 就算那妖怪是替他们披荆斩棘的大将,可终究有无数的无辜冤魂葬身在他手中。 威武,不是震慑四方就是威武,光有武是不够的,还要足够威仪天下。 可是那个南平王,配吗? 澜沧江水自那九头蛇的腹中喷涌而出,直奔陶紫鸢的方向,其余几只头的攻击力量突然间加重,陶紫鸢一时不挡,竟是被伤到了。 向后退去的一袭蓝衣,将将稳住身形,别的她说不好,可纵是澜沧江水,又能耐她如何! 手指轻抬,江水便打了个弯流回了澜沧江河道,看的那九头怪物也不由得迟疑了片刻,旋即再望向两边的女子,眼中多了几分探寻。 与此同时,一直不见踪影的玉霞道人和三个异装的年轻人终于出现在澜沧江畔,只不过一个比一个狼狈。 玉霞道人的宽大道袍不禁到处是破烂的口子,就连头发也是散乱不整,看上去没少吃过,至于那三个年轻人,虽然相比之下好了一些,不至于衣衫破烂,却仍旧是灰头土脸,看上去不是很好。 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样子,就是不去问,陶紫鸢也知道是吃了败仗。 这个九头蛇妖确实很难对付。 玉霞道人看到那一袭蓝衣,便不禁犹豫起来,再望见方才那只是轻轻一点便让澜沧江水回流的场景,当即便认出了此人正是风波亭的都尉。 天上地下独一份的水泽之力,也只有这位大人了,就算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可世间女子真有如此出彩者,早就芳名远扬了,再看那妇人的装扮,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位大人。 看到了陶紫鸢,玉霞道人忙走过来,一脸颓唐,刚要下跪请罪,道,“频道无能,请都尉大人治罪。” 陶紫鸢拂了拂手,玉霞道人刚要跪下的膝盖只觉得一阵阻力,只能站起身。 对于这位女都尉,整个风波亭无人胆寒小觑,那么多棘手的东西都是这位都尉大人亲自出面摆平的,比起前一位大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这样的人坐镇风波亭,他们放心为这样的主子卖命。 陶紫鸢并不责怪玉霞道人没有拿下九头怪物,只是担忧着另一件事情,不由得蹙眉道,“这边交给我,你带着人去城里的县衙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速速布置完守城,撤出城内的民众,撤往蕉城,柳城,再挑出一些品行端正的孩子无论男女送到樊城去,你的玉霞观里有一个叫陆文柏的孩子,他带着你们进樊城,樊城太守和靖安王,自然会安顿好那些人。” 玉霞道人不敢怠慢,只拱了拱手,看了一眼旁边的三人,犹豫了一下见陶紫鸢没有交代,便抬步离开了澜沧江畔。 余下的三人,以琉月为首,千代子和田中刚开始还没认出来眼前的女子,一直到后来玉霞道人那一句“都尉大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此人正是那位刚到了暗月之地便引得伯爵大人痛下杀手的那位风波亭都尉。 二人眼中纷纷燃烧着怒火,唯独田中先一步冲上去,还没等拳头近了女子的身,便仿佛陷在了泥潭里,拳头的力气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竟停在那人一寸的距离便无法再动作。 陶紫鸢双手运气,对付着那只九头怪物,眼角的余光看向旁边的琉月,银灰色的发丝些微的凌乱,脸色也不是很好。 “辛苦你了。”陶紫鸢轻声道。 琉月深吸了几口气,对其他两人吩咐道,“你们去帮玉霞道人转移民众。” 田中不甘心道,“琉月,因为她死了那么多族人,你怎么能无动于衷!” 琉月只是轻轻一撇,田中第一次在这位温文尔雅的琉月眼中看到了凌厉的颜色和警告,尤其像极了那位。 田中只觉得整个人的身体一僵,遍体生寒,忘记了动作。 金发碧眼的女子拖着年轻男子的衣领快速的离开了澜沧江,剩下一个琉月,刚要抬手便被陶紫鸢一指向腰间,本已经萦绕在掌心的冰寒之气,顷刻间消散,琉月蹙起眉头,还没来得及抬头,便听那人道, “受了伤就休息,没打到江这边,就轮不到你插手。” 琉月半坐在地上,看向前面那人,眸光复杂。 忽然间那九头的怪物放弃了远程的进攻,直直的朝着陶紫鸢的方向奔来,岸边的陶紫鸢同样轻点澜沧江面,迎空而上,迎上了那怪物的双拳和九只脑袋。 一张气息压制而成的镜面横在两人中间,越来越具象,镜子里的人越来越轻息,两人的实力几乎不相上下,当下只看谁能撑得最久,谁能撑到最后。 脚下的澜沧江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再一次翻涌波涛,如同一头被激怒的江中蛟龙,一怒之下想要将罪魁祸首的二人撕碎裹嚼入腹。 纵使琉月也看的瞠目结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个怪物的可怕,即便是他们三人和那个道人联手,也只是让那个怪物受了些轻伤。 如此可见,那怪物的可怕一般。 而且,自己因为田中那个家伙,还受了不轻的伤,方才自己想要帮那人一把,现在看来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只能是一个累赘。 不知不觉间,澜沧江水已经翻涌到了岸边,溅湿了两岸人的衣衫,琉月蹙着眉头,偏生站不起来,只能任由澜沧江水将自己没过。 岸对面的军队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是依旧是仓皇逃离,逃回了后面的官渡镇。 九头怪物那只已经被陶紫鸢扯断的头不知何时竟然重新生出了一只脑袋,高昂在空中,俯视着脚下的陶紫鸢,道, “小小凡人,也敢与本仙争辉,助纣为虐,本仙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违逆天道的下场!” 忽的一阵天上风云剧变,乌云遮日,人间水流浩瀚,洋洋一片,坐在水中的琉月无法催动气机,只能任由澜沧江水涨起,淹没到腰间。 而在空中的陶紫鸢也并不轻松,天地的气机突然间变的压抑起来,似乎整个天地都在和自己作对,成为了那怪物的帮手。 真的是这样吗?这样的妖怪真的成了仙? 陶紫鸢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去看一看,却发现那原来看着可怖的妖怪忽然间好像披上了一层金黄,连同那九只脑袋也消失了,化成了一个年轻俊俏的男子,一张慈悲相貌,神仙面容。 “陶紫鸢,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男子温柔着嗓音,却面容庄重严肃着道。 陶紫鸢微怔,一股压力迫使自己低下头,不能去窥视那人的面容。 真的是神仙吗? 琉月虽然无法动作,却也看得清那九头妖怪张开了嘴巴,而那对面的陶紫鸢非但没有抵挡,反而竟然没有一点动作,甚至一点点低下了头。 看着那人目光无神的样子,琉月心中暗道了一声糟糕,一定是那妖怪的妖术,昨日田中便是上了当,自己才会受伤,可眼下,他别说救人就是动也全然动不得。 眼看着江水没过胸膛,琉月再急,也只能先恢复气机。 琉月不知道的是,陶紫鸢面对着幻境中的“仙”,怔怔然道,“既然你是神,为什么不救那些无辜枉死的人,既然你是仙,为什么努力活着的,一清二白的反而活的不痛快,既然你法力无边,为什么像那个人神灵筠那样的神还可以留在人间!你到底……睁开眼睛看了吗?你到底在看吗!” 即将要得逞的怪物突然间一怔,没有想到那本来已经迷失了心智的女子忽然间一点点抬起头,迷离的眼逐渐恢复了神智,看着那白衣如仙的男子,眼睛变成了蓝色。 看着那如同海洋一样眼眸,九头怪物一惊,这一手幻境化仙本就是为了迷人心智再将其击倒,却不曾想竟是失了手,回了神。 再一看那女子的变化,怪物忽然间转身,却还没等他逃离,陶紫鸢已经一拳打碎了眼前的幻象,眼前骤然清明,天依旧蔚蓝无边,风轻云淡只是脚下澜沧江水蔓延却是实打实的汪洋衣衫。 陶紫鸢足尖轻点,追上了那转身要跑的妖怪,一掌拍向那妖怪的后腰,九个脑袋同时发出嘶吼,震慑人心的同时只觉得汗毛直立。 九头怪物痛吼道, “陶紫鸢!不要欺人太甚!我妖族三山五岳,都折在你风波亭手中,今日你我各为其主,我有南平王的紫气庇佑,你无论如何也杀不掉我,倒不如借着这两城相争,我们斗上一斗,也学学那姜氏和妲己,看看你我究竟孰为天道!” 陶紫鸢微微蹙眉,看着脚下的澜沧江几乎已经要淹没那少年的头顶,几乎不曾犹豫,放开了自己再动一手便会消灭的妖怪,拎起了那淹没在水中的少年,点着澜沧江水,冲向宇苍城头, 只对身后的人留下了一句话, “我给你一次机会,也让你和你身后的南平军,死心。” 第204章 八百里澜沧江筑冰墙 - 碧罗海 - 叶洛寒 燕都 皇城 一封八百里加急自汝州送往燕都,途中跑死了几匹马,又累死了几个驿卒,不必去说。 只是当那个九五之尊打开小盒子里的信纸时,不由得一怔,随即手心都是凉的,一旁的宠妃悄然不语,只是看着身旁的君王凝重的脸色,听其轻声道,“去,宣李相卿。” 深夜,已经合上了府门的李府被一阵让人恼火的敲门声吵醒,门房没有出口去骂,毕竟敢深夜敲相府的门,不是大有来头的,就是不知死活的,偏巧相府忌惮的就是这两种,只是前者是他们家相爷想敬着,后者是他们家相爷不想理会。 打开一个小缝,门房只看到一身红衣的官子脸色苍白,偏生脸颊打着一层红,给人妖里妖气的感觉,门房看着那人衣服补子上的狸猫,正纳闷着这是哪条路子上的人,那个正东张西望的官子看了过来,一脸惊喜道,“哎呦喂,可算是出来人了,杂家等了半天了,快让李大人出府,宫里面找。” 听着尖细的嗓音,门房大概反应过来了,这是宫里的人,便打开门,将人迎了进来,一路引着人到了李相卿的书房外,这才对身旁的宫人道,“大人请稍后,奴才去通报一声。” “快去吧。”宫人催促道,一脸的焦虑急促。 门房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书房中灯火通明,这个时辰还在忙碌也符合这位大人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名声,夏始闻眯着眼睛,看着那窗户影子上的绰约人影,看上去书房里不止一个人,还有一个女子。 李相这艳福不浅啊,这么晚了还有红袖添香,啧啧啧。 只不过,打开门的那一瞬,夏始闻还是不由得一怔,因为那男子身后的女子很明显就是那位相府的女主人,往日的宫宴里都可以见到的,是一位极其八面玲珑的女子,只是当下以夏始闻的眼力要看出这位夫人的不正常是再容易不过了。 此时李相卿已经听门房说起宫里来人找的事情,这边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女子,对夏始闻拱手道,“夏大人请稍后,我先去换上官服。” 夏始闻连忙阻拦道,“李相且慢,陛下吩咐了,李相可以着便衣,只要速速进宫便好。” 李相卿微怔,似乎没想到宫里的那位会急成这个样子。 看着眼前的夏始闻,疑惑着蹙眉道,“不知出了什么事,陛下怎么如此焦急?” 夏始闻心中一转,明白了这是在试探自己,心中只讶异着这位大人的谨慎,当即道,“八百里加急,汝州府出事了,南平军打到了宇苍城,听说是风波亭的那位在那守着呢,陛下请相爷进宫,商量个办法。” 李相卿心中了然,只是对于陶紫鸢会守在宇苍城,不由得有些讶异。 看了一眼身旁挽着自己手臂的女子,李相卿对夏始闻道,“请夏大人稍后,本官还有一些事情交代。” 夏始闻了然,许是因为身边的这位夫人了,当即体贴的点头,看着李相卿拉着夫人回到了书房里。 李相卿将灵筠安置在书房的椅子上,道,“灵儿在这里等着哥哥回来,好不好?我让松芝姐姐来陪你,困了就和松芝姐姐一起去睡,好嘛?” 往日里灵动的女子此刻只是紧紧的扯着男子的衣袖,睁着一双大眼睛,怯怯道,“灵儿等哥哥回来再睡。” 李相卿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的笑着道,“灵儿困了就休息,哥哥回来就陪灵儿一起睡,听话。乖。” 女子有些不快,却还是听话的松开了手,看着那人转身离去,走到外面同那个红色衣服的官子一同离开。 从头到尾门房都低着头,不敢去看这位女主人。 一直到李相卿吩咐自己去找松芝,这才转身跑去找后院的婆子转告一声,让松芝去书房陪伴夫人。 李府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是放松芝赶到书房门外时,一阵白光闪现,她只觉得眼前一晃,感觉过去了很长时间,然而却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不曾流逝,推开门,看见了那位可怜的夫人,后者只是趴在窗边,痴痴的望向窗外,却不知是在看窗外中元夜色还是那个渐行渐远的人。 松芝轻叹了一口气,只能守在那位夫人的身后,等候着大人的归来。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那一阵白光到来时,这位夫人曾经清醒过来,她看着那位走的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白衣男子,初时目光痴呆,渐渐地清醒了过来。 “萧寒”轻笑道,“你让碧渊替那帮人打开了时空之门,放了那些人到这片土地上来,所求为何?如今天下大乱,南平军起义,南方战火纷飞,你的郎君却要为此忧心忧虑,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想要报复的究竟是我,还是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 灵筠微怔,身为人神,她几乎可以听到某个城镇的战火的声音眼前会出现兵临城下的画面。刚开始她以为是幻觉,后来发现,其实那些无论是一晃而过的画面还是梦境,都是切切实实发生的。 战争,真的在进行。 她却没有一丝的开怀,只因为那一句,她的郎君要为此殚精竭虑,究竟真的是她错了吗? 这样一个无情的土地,难道不应该彻底覆灭吗?什么几千年的规矩礼教,只不过是在束缚人的思想而已,她迫切的想要改变这样的人间,可现在为什么听到这些她并没有那么高兴呢? “那个我选中的孩子,正在宇苍城以一己之力,守卫整个澜沧以北,灵筠,你真的是在恨我吗?还记得你小时候和父亲说过的话吗?那个想要为苍生造福的女孩去哪儿了?” 灵筠凄然一笑,笑看着那白衣公子,质问道, “那你为什么要选择我!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如果我的家人没有被你害死,我为什么要苦心孤诣的做这一切?你以为,我愿意一手染上那么多人的血吗?你以为我愿意去杀掉那一个村庄的人吗。” 灵筠嘶吼着,不复往日的温柔,指着对面的人,疯狂的流泪道,“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萧寒”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看着,目光平静,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灵筠仰头,试图让眼泪倒流,她想起儿时在父亲膝前说过的话,那时的她还是以为无忧无虑的官家小姐,对父亲,对那些叔叔伯伯充满了敬仰,真的以为人间是她看到的那么美好。 ——爹爹,以后灵儿也要考状元,然后像爹爹一样,替天下苍生主持公道,让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 那时的父亲只是笑,她却不懂,只是现在却明了。 什么主持公道,什么越来越好?都是狗屁!这天下哪里有公道!有的只是王权富贵,有的只是手中的刀剑,有的只是无休无止的贪婪和官官相护! 她看到的人间是怨气丛生,是每个人为了生活而筋疲力尽,是那些努力生活的人被视作蝼蚁,而巧取豪夺的人如鱼得水。 这是个什么世道? 灵筠看着窗外,怔怔道,“既然选择了我,又为什么要选下一个人?我一家都没了,我没了父亲,没了母亲,没了哥哥姐姐,没了所有的亲人,凭什么我付出巨大的代价,可是你却轻而易举的选择了别人,就算你是天,也不可以。” 灵筠直视着对面的人,泪痕未干,一字一句道,“我的命在我自己手里,我就是让你知道,就算你是天,就算是碧罗海红枫不绝,只要我灵筠不退,没有人可以取代我。” “萧寒”恍然大悟,却是点了点头,忽然间轻笑道,“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 说着那人悄然离去,女子清明的眼神再一次变的浑浊起来,一直到松芝推进门,女子只是看向窗外,不知道脸上为什么会有泪痕未干。 ———— 皇宫 一袭红衣的官人在前,大小宫门纷纷敞开,待两人过去后再重新合上。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未央宫,不仅是李相卿,就连往日里要在宫中行走多次的宫人夏始闻也是不由得气喘吁吁,等到了未央宫外,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敢敲门道,“陛下,李大人到了。” 里面传出一声,“进。” 李相卿看到门从里面被打开,撩起衣角走了进去。 ———— 宇苍城 八百里澜沧江宽广浩瀚,只不过此刻却成了宇苍城最坚固的一堵墙,不是因为澜沧江天险,只因为那女子一手建起了八百里澜沧江的冰墙,一面冰墙横在江面,对面的人即便是想渡江,也无可奈何。 女子端坐在澜沧江畔,蓝色的光华缓缓的从她的身上流逝,加固那座靡坚的城墙,身后不远处的宇苍城依旧平安,只是无数的官兵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人的待遇会比这些普通的官兵好了这么多,却也有新的疑虑产生。 千代子第一个转过身,看向十几里外的那堵冰墙,蹙起了眉头,疑惑道, “既然她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当初不帮着那些军队?又怎么会有今日黎清如此凄凉的景象?” 这一次倒是素来冲动的田中有些动容道,“我曾听闻圣主殿的人说过,之所以人神会守在这片土地,一来是因为魔族,而来也是因为同魔族达成了协议,黎国的异能者,不可参与到凡人的斗争中。也许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有一得,必有一失吧。” 千代子微怔,看向远处那堵冰墙,喃喃道,“如此插手了会怎么样?” 田中犹豫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异能者的能量来源是天地间的灵气,这片土地的灵气因为人神和契约的存在,而变的奇怪,我只是感觉到那个人的力量已经越来越虚弱了,似乎天地之间的灵气都不愿再为她作为补给。” 千代子心中一惊,望着远处那堵越来越凝实的冰墙,有些动容道,“以一己之力,换澜沧江北的平安,如果是你我会这么做吗?” 田中苦笑道,“不是会不会做,而是做不到啊。” 千代子闻言也是清醒过来,随即嗤然一笑,摇了摇头,转身和田中继续护卫这民众往柳城而去。 宇苍城的城楼上,一头灰色短发的少年紫色的瞳眸看向远处的蓝衣女子,第一次见她是在燕都城里的那座相府,因为伯爵的未婚妻。 当时他还在好奇,为何一个女子一袭男装,偏生巾帼不让须眉。 后来是暗月之地,伯爵的吩咐,他引着这位都尉和那个普通的人类到了宴会厅,当时他感觉到了如果伯爵不给她一个交代,这个女子就要自己大开杀戒了。 而这一切似乎和那个普通的人类有很大的关系。 这是第三次,澜沧江旁,宇苍城外,江水浩瀚,可已经没有多余的天地之力为她所用,她所能支配的。只有海灵珈蓝给予她的力量。 可是无论怎样,那个人的身影始终不动如山。 宇苍城的关防一直在加固,冰墙另一侧的怪物带着许多不知从何而来的妖物一直在冲撞着横在两岸之间的冰墙,却毫无意外的一次次撞破出一条纹路,一次次被修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黑了下来,斗转星移到了中元节的夜晚,江两边的东西又多了一些,这一次不光是妖,还有那些魂。 因为蓝光的影响,许多的魂都被冰墙吸纳过去,但仍旧有许多冲向了宇苍城,至于是谁的手笔,琉月不知道,他只是拿出陶紫鸢交给自己的剑,一剑劈开了直奔自己而来的厉魂。 一声声凄惨的尖叫声在宇苍城的上空响起,玉霞观的众人包括宇苍城的士兵纷纷举起手中被加注了道法的利刃,劈向那些贪婪邪恶的东西。 只是在强大的人终究也有疲惫的时候,一个时辰过去了,那些东西不减反增,而宇苍城上的士兵已经逐渐疲惫,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已经越来越多人受伤,被那些没有身体的东西伤到。 而就在这时,一声脆笛声响起,江边的蓝衣女子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与此同时那逐渐走上城楼的中年大汉看向城外的八百里澜沧江,心中默然道——中元节,鬼门大开,对付这些,可不算是人类的争斗。 第205章 渡江 - 碧罗海 - 叶洛寒 民间传说,七月十五这一天逝去的人会被开恩允许回家探望亲人,可眼前这些冲击冰墙和攻打宇苍城的灵魂,很明显不是为了回家探望亲人。 一剑冰刃劈开了恶魂,手握武士剑的琉月看向那澜沧江畔,眉心轻蹙,紫色的瞳眸微闪,下一瞬人已经到了那女子的身后,一剑劈开了那妄图偷袭女子的男魂。 陶紫鸢缓缓睁眼,看着眼前的冰墙,却是对身后的人道,“我这里无事,去城楼上,那里更需要你。” 琉月没有回答,只是在一次次的斩杀那些攻击来的东西后,轻声道了一句,“我只听命于里奥大人,大人吩咐过我们以捉拿妖物为首,务必保姑娘安全。” 陶紫鸢垂下眼眸,唇角流露出一丝苦涩。 真是没想到,这话是从琉月这里听到的,一个不会成为朋友的敌人却更在乎自己的生死啊,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 晨光熹微,已经是第三天的清晨,陶紫鸢睁开眼睛,有些干渴,然而她动不了,她所有的力气都给了那堵此刻看来坚不可摧的冰墙。 然而,在九头怪物的带领下,那些妖物络绎不绝的冲撞,不断有妖物死去,不断有新的妖物加入。 而她已经是强弩之末。 陶紫鸢喃喃自语道,“这个时候,人应该都已经撤走了吧。” 身后始终守护在她身旁的琉月轻声道,“已经都平安到了应该去的地方。” 陶紫鸢弯唇,欣慰道,“那就好。沐念之那个老家伙也快到了,朝廷的人应该也快了吧。” 琉月望向冰墙的另一边,仿佛听到百里之外,有一支军队马踏山河,而自己的身后,同样有几万人,奔赴赶来。 汝州府平安无事,可身旁之人已然发尽白。 那一年,当卫卿仪带兵赶到,看到那年少时胆怯,说话仍会口吃的女子此刻乌发尽白,不由得心中一震。 这一生,终究是还了那场雪夜的搭救。 “将军,这里便交给二位将军了,我会带都尉大人赶回燕都。”琉月站在那身披红甲的将军对面,一人绅士风流,一人眉眼风沙。 红甲的将军道了一句,“有劳。” 灰发少年背着女子离开了澜沧江,冰雪消融,万千妖物尸骨沉落澜沧江,官渡镇亦是沾染了风霜雨雪,将那叛军困在城中。 卫卿仪轻蹙眉头,明明她不必困住那叛军于官渡,可她仍旧是做了,只为了替后来人留住这一份先机。 “将军,我们是否要渡江?” 副将请命,很明显这湍急的澜沧江是他们这些北方的兵勇所不擅长的。 卫卿仪看着浑浊的澜沧江水,那个年少风流的燕都青俊此刻果决沉声下令道, “渡江。” 副将领命正要转身离去,眼角的余光里只看到一座蓝桥横渡澜沧江,三军尽过,毫不费力。 副将惊诧,卫卿仪只是张了张嘴,再次挥手道,“渡江。” 远处宇苍城外的玉霞观中,站在院中樱花树下的白衣男子隔着重重枝叶望向天上的太阳,本应该配在腰间的蓝羽扇不知去了何处。 燕都 琉月背着陶紫鸢没有去风波亭,而是到了里奥大人落脚的城外公馆,见到那男人时轻声禀报道, “都死了。” 男人看着那少年背上的白发女子,先是一怔,随即眉心微动,不等琉月开口,已然先一步将他背上的女子一把抱过,看着怀里面色苍白的女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中流露一丝不忍和怒意, “这黎国的男子,都是死了不成!” 琉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那人抱着女子上了楼,正准备转身离去,便听楼上那人传出一句话来, “去风波亭找凌源,再去告诉那位李总督,他若是还想保他的黎清,从今以后离陶紫鸢,远一点!” 琉月听的心中打鼓,直到声音消失了半天,仍旧觉得脊背寒凉。 即便是暗月之地,他也不曾见大人如此动怒,可刚才那一下,琉月简直觉着自己被那杀气和怒意编制而成的绳索勒的喘不过气,如坠冰窖一般。 楼上的房间里,里奥将人轻轻的放在自己的床上,手指从那本应是青丝绕指柔的满头白发间穿过,心中一痛,眼中具是怜惜,随即却是轻声苦笑道, “你究竟图什么呀,啊?” ———— 凌源赶到的时候,公馆里的杀气仍未散去,由不得他心中一凛,多了几分防备,可随即那个带自己前来的灰发少年便已然解释道,“大人不必担忧,我将人带到这里便是都尉大人的吩咐,若是都尉重伤的消息传出去,怕是对风波亭不利。” 凌源一怔,只见那少年解释道,“是都尉大人说的。” 凌源不知那孩子受得伤有多重,只是在听说澜沧江边的事情后,便已然觉得大不妙。 异人插手普通人的事,是不被天地容纳大,所以也就注定了她失去的元气是无法恢复的。 可风波亭是什么地方?是谁有本事谁说了算的地儿,一个没用的都尉,别说是皇帝,就是风波亭遍布天下的人,也绝对不会答应。 凌源随着那少年,走到那间从未有外人踏足的房间里,当他看到那床上的女子时,也不由得瞠目。 床边的里奥不曾抬头,只是看着那床上的女子,冷声问道, “你们这里的规矩我不懂,但你是风波亭资历最老的人,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凌源反应过来后,也颇为纠结,良久只是叹息道,“很简单,输元气,补足她亏空的元气。” 里奥蹙眉道,“这么简单?” 说着里奥便将手放在了那人的额间,然而下一瞬便觉得手掌一痛,似被灼烧了一般,里奥忍着痛继续,另一边的凌源简直看呆了,琉月也蹙起了眉头。 等到凌源反应过来后,连忙上前拦住了忍住灼伤继续给那人输送元气的里奥道,“大人,快住手,万万不可以!” 里奥收回手,只是握紧了拳头,疑惑着看向那人,后者解释道,“输送元气也是有讲究的,命格分金木水火土,这元气也有五行,偏生她的元气是水泽之力,可她本身的力量又是以金为主,所以,只有两者合一的元气属性才能为她所用,其他人的不仅是毫无用处,还会伤及自身。” 里奥恍然,却是再一次担忧起来,“有人选吗?” 凌源犹豫起来,似乎有些纠结,一直到里奥看过来,凌源才叹息道,“有倒是有那么一个人,只是,那人是不会帮忙的。” “谁?” “人神,灵筠。” 空气凝滞了许久,里奥看向床上的白发女子,淡淡道,“我去找她。” 凌源张了张嘴,提醒道,“你知道这孩子为什么会到风波亭来吗?” “为什么?” “因为那人神灵筠,杀了她全家,她是被海灵珈蓝所救,又被那位李家的二公子从雪夜的街上救起,这才到了风波亭。就算那灵筠肯救,可她未必肯收啊,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凌源有些无奈,有些事情看上去是忘记了,可实际上一直在那,从来不曾忘怀。 即便她不再一心要了那人的命,可到底是不会原谅那个女子,或许两个人都是这样。 “那就看着她如此吗?”里奥微怒道,房间里的水晶灯摇摇欲坠,无风自动,地上的家具都在颤抖,唯独那一方床榻安然无恙。 凌源有些不解,什么时候这位如此在意陶紫鸢了?而且这莫名的情分是怎么回事?看了一眼那人的脸色,似乎担忧不是作假。 凌源心中叹了口气,蹙起眉头,犹疑片刻道,“这个……办法也不是没有。” 里奥有些不耐烦,只觉得这个一袭宽大袍子的儒生实在是墨迹的很,却依旧耐着性子道,“什么办法?” 凌源道,“先等她醒过来,只要她醒过来了,主动的吸收金,水属性的元气,就好办了。” 里奥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那该怎么醒过来?” 凌源一怔,轻咳一声道,“这个……这个……” 里奥看向他,终究是再好的耐性也被磨没了,一字一句道,“我可不是陶紫鸢,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你要是再不一气把话说完,我就割了你的舌头,让你以后再也说不了话!” 凌源下意识的闭上嘴巴,不是他怂,是有自知之明的真的打不过,下一刻开口道,“得……得让李相卿来。” 里奥蹙起眉头,下一瞬头上的水晶灯炸裂。 琉月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躲开了玻璃碎片,只是难免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真的恼了。 凌源只是蹙起眉头随即轻笑道,“大人这是做什么?” 里奥冷声道,“怎么偏偏是他?难不成她陶紫鸢这辈子就和那姓李的断不开了吗?” 凌源没有太多的胆怯,反而平和的轻声道,“大人相信命吗?” 不等里奥回答,凌源已然自顾自道,“有些东西不信不行,我原来也不信,可后来遇见的人,经历的事多了,也就信了,有些人你觉着投缘,可能这辈子也就一面之交,可有些人,你烦的要命,却误打误撞的走到了一起,难舍难分……” 注意到某些人难看到极致的脸色,凌源轻咳一声,道,“这个……当然了,命运的纠缠也不代表俩人最后就能在一块对吧,顶多是个冤家。” 听到这话,凌源刻意看了一眼,某些人的脸色好了一些,凌源这才接着道,“那个李相卿吧,和她命格想克,有句话叫以毒攻毒,这个说不定就好了呢。” 里奥思索了一下,倒是没有太执着,良久后点了点头,只是脸色依旧不好, “那这件事……” “我去请,我去。想必那李大人不会不应。”凌源忙道。 里奥看向凌源一旁的琉月道,“你跟着一起去。” 凌源说道,“我自己去就行了,这点面子我还是有的。” 里奥没理会他,只是朝着琉月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琉月跟了出去。 出了公馆后,凌源长舒了一口气,无奈道,“冤家啊,这都是命定的冤家。” 不曾想话音刚落便有人开口道,“大人在说谁?” 凌源背后一凉,忙挥手道,“没什么,没什么,走吧。” 凌源苦笑着,确实这个时候,这个地界,那位大人没有必要看自己的脸色啊,而且他肯帮着陶紫鸢已经很是不易了,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 樊城 太守府 七八岁腰间别着一柄竹笛的少年敲响了太守府的门,门口的衙役起先还打算赶人,可随即看到那张令牌后,便闭上了嘴巴,恭敬道,“大人稍等,我这就去通报太守大人。” 说着衙役去了后堂,偏巧这一日徐娇在莫娘的陪同下到太守府探望徐昌宗,看着父亲似乎很喜欢自己做的鸡汤,小女孩开心的紧,两只眼睛弯弯的像个月牙。 忽然门外有衙役来报,徐昌宗放下碗筷,走了出去,徐娇也跟着一并走在阳光下,只听到那衙役说,“有一个七八岁的少年,手中持着一柄竹笛,拿着风波亭的牌子,带着一堆宇苍城的百姓到樊城来。” 徐昌宗微蹙起眉头,风波亭几字他听的清楚,在听到宇苍城的百姓后心中合计了个大概,也猜到了几分。 “娇儿,你……” “我也想去看一看,爹爹……” 徐娇扯着父亲的手臂,后者无奈只好领着小女儿到了前面去,只是交代道,“一会儿你跟着莫娘,爹爹做事的时候,不许胡闹,知道了吗?” 女孩笑着应了,拉着莫娘的手跟着徐昌宗的步子走向了太守府外。 门口的少年灰色衣衫,一柄竹笛更是简陋,然而女孩只是看着那少年的眉眼,觉得分外的熟悉,仿佛认识了很久的人一般。 莫娘自是认得那少年是随着陶紫鸢深夜拜访的孩童,当下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孩,微微出神。 陆文柏见着那穿着蓝色官袍的男子,拱手一礼道,“徐大人,南平军兵临宇苍城下,陆文柏奉风波亭都尉之令,将宇苍城百姓送到樊城安置,请徐大人费心了。” 第206章 醒了就好 - 碧罗海 - 叶洛寒 人与人之间,总是会有扯不断的牵连,你以为你与他人两清了,可实际上你们之间依旧还存在着一条你看不到的线,将你们的命运牵扯在一起。 只不过区别是,有些人之间的线细若游丝,有些人之间的线凝实坚固。 琉月和那位中土的意念大师来到相府门前,却被告知等候在门外,琉月没有出声,只是看了一眼旁边好脾气的风波亭提司,有些意外。 风波亭和圣主殿在两个世界之中的地位是一样的,可圣主殿的人趾高气昂的仿佛这天底下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被他们放在眼里,若是像这位大人一样吃了“闭门羹”,一定会暴跳如雷,毫不犹豫的斩了方才那个门房,然而他没有。 凌源没有,他只是看着眼前这条时而凝固坚实,时而细若游丝仿佛要断开的牵引线,微微蹙眉。 望向那府中的一个地方,忽然间闭上了眼睛。 耳边清风徐徐,烈日灼灼,却皆与他无关,正如断秋崖上的常年积雪,他也一样可以视若无睹。 可是,耳边那一道几乎不存在的断裂声,还是让凌源心头一滞。 睁开眼,那条线已经断了,缓缓的落在地上,然后,消失不见。 琉月还在等待,他素来是一个耐性很好的人,即便是酷暑之下,可对于他们这样的冷血动物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反而身上散发的阵阵寒气驱逐了不少相府门前的闷热。 烈日当空,他听到旁边的那位大人轻声道,“走吧。” 琉月疑惑不解,“不等了吗?” 凌源一声苦笑,转过身不再看一眼那扇朱门,心底却涌上一阵悲凉,却不知是为那女子,还是因何人何事而心寒。 凌源摆了摆手,轻声道,“不等了,等不到的人,还等他做什么?天意如此,他李相卿自己断了这条线,等也无用了?” 几步声响之后,琉月走到了凌源身后,问道,“那……陶姑娘怎么办?” 前面的一袭白衣顿下步子,低下头似思索良久,淡淡道,“人与人之间有很多牵引的线,你在大街上碰到一个卖包子或许你们之间都会有一条细若游丝的连接。然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跟你的命运纠缠不清,那个纠缠不清的人,纠缠不清的线粗壮凝实,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在你的生命里留下印记。” 琉月听的迷糊,实在是这样玄而又玄的事情,在他们的国度是不存在的,如果不是打开时空之门到了这边,或许他永远也不知道在另一个时空里会拥有更加神秘的东方力量。 是的,伯爵说,这里是东方。 只有这样富有灵气的土壤才能孕育出如此多的神奇,如此美丽的世界。 但琉月还是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身后那座府邸的主人和公馆里的白发女子之间的那条线,似乎已经不存在了。 “这是去哪?” 琉月看着脚下并非回到公馆的路,问道。 凌源没有言语,只是站在车水马龙依旧的长街之上,向前迈出一步,下一瞬琉月便看到眼前的世界骤然间变成了灰色。 他们依旧在人海中穿梭,只是街上多出了密密麻麻的丝线连接在来往的人群之中。 琉月的步伐逐渐的慢了下来,努力的不去触碰悬浮在空中的五颜六色的细线,可即便如此还是会触碰到,但神奇的是,那些丝线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经过而断开,而是依旧相接。 凌源一边走,一边道,“每个人的身边都有许多不同颜色的牵引线,又被称作牵机引,牵机引连接的是灵魂,而不是身体,可如果一旦有一方决定了断开,这两个人之间的线便会消失。我们要去找的,是牵引着陶紫鸢的另一条线,另一个人,和李相卿相比,他确实不是一个最好的人选,可现在,他是了。” “是谁?” “我也不知道,可现在连接着他和陶紫鸢的那根线是唯一的希望,我们可以沿着这条线去找到他。” 说着琉月眼前的风景再次变化,不是在长街上,而是在公馆的外面,儒生的手中多了一条红色的线,通向东边。 线的一端在楼上,另一端在东边。 ———— 凤阳郡传说这里一片荒芜,唯有一株梧桐树,却因为一日凤凰曾在此栖息,吐仙露,才有了现在的凤阳郡。 女孩经过这里的时候同样是一个冬日,那一日有阳光,却无法为破衣烂衫的女孩取暖,有晶莹雪花,可解决不了女孩的饥肠辘辘,所以当女孩看到街边热腾腾的包子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咽了咽口水。 没有挨打,没有大骂,有的只是被一张纸包起来的两个大包子,递到了自己手中,还有一碗热水,让她挨过了饥肠辘辘。 凤阳郡外,有一个小村子,那个冬天,女孩穿上了一件同样破旧的棉袄,却已经勉强可以抵御风寒,还有一双针脚粗糙,却足够温暖的鞋子,让她继续赶路。 老人叫什么,她甚至都不记得,她只是跪在那间小屋外,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然后,离开了凤阳郡,向西而去。 如果当时留在那里,或许女孩这一生都可以做一个平凡的妇人,相夫教子,也或许有一日可以继承那老人的产业,继续卖包子。 凌源赶到那一边的时候,看到的不是一个,也不是一间屋子,而是一座坟。 琉月微怔,凌源却是一阵苦笑,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坟上的土尚新,躺在里面的人却依旧记挂着那时的女孩。 “这……”琉月看着堆起的土包,有些迷茫,人都已经死了,还能复活吗? 凌源苦笑一声,“那孩子……真是……”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长叹,转过身却看到了那不知何时到来的年轻人,凌源心中讶异。 这个年轻人的到来自己根本就没有发现,他确确实实是活这的人,可自己却不该一点察觉都没有。 凌源冷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腰间配着一柄蓝羽扇的少年眸光淡漠,只是看向凌源身后的新坟道,“出来吧,我来渡你。” 凌源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少年,琉月只是微皱着眉头,却也在稍后想通了那人的身份。 老人虚幻的身形走到了少年身边,沟壑纵横的面孔代表着这位老人生前生活的并不富裕,可脸上的朴实的笑容却仿佛在印证着他这一生都在其实都很知足。 少年看向凌源道,“我会路过燕都。” 说着便转身往东方而去,凌源微怔,旋即深吸了一口气,竟是令琉月意想不到的愤怒, “她最不希望的那个人就是你。” 少年脚步不停,继续向前,眼前浮现出那女子温婉的容颜,眉间终是闪过一丝温柔,轻声道,“或许吧。” 凌源咬紧了牙关,强忍着把那个少年痛扁一顿的冲动,身后的琉月在某些程度上也可以理解,只是这一路上感受着身旁那人时而外泄,时而讶异的怒火,心中唏嘘不已。 那个少年他只有一面之缘,就是在那次暗月之地,可琉月也看到了女子对他的维护,大千世界那么多人,不是每一个需要帮忙的人都可以遇到一个愿意伸手的贵人。 如果陶紫鸢知道他的身份,一定会很伤心吧。毕竟她和那个女人的关系很微妙。 公馆外,琉月很努力的想要忽视凌源气的磨牙的声音,但是眼看着那少年已经到了公馆外,琉月不得不去做这个和事姥,轻声提醒道,“凌大人,就算您再生气,可终究陶姑娘还没醒过来,有什么事等陶姑娘醒过来再说吧。” 凌源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出声,却是点头回应。 琉月将少年请进了公馆里,走到了二楼的房间,推开门的时候那位伯爵依旧目光温柔的看着床上的女子,后者的面色愈加惨白。 生命气机的流逝,如果天不肯弥补,她自己又不肯吸纳,便无法转回。 琉月走到伯爵身边,轻声道,“大人,人找到了。” 里奥看向门口一前一后走进的两个男子,不疑有他,只是有些疑惑来的人不是李相卿,不过如果是这个少年的话,他也可以理解。 少年走进屋子,看向身后的凌源,轻声道,“大人,人已经给你带来了,怎么让人醒过来就看您了。” 凌源哼了一声,他看不到那个老人,只是可以微弱的感觉到有人的存在,也能看到连接在两个人之间的丝线,再不情愿他也不能把气撒在那个从来没有给自己甩过脸子的女孩身上,气哄哄的说道,“既然是魂,就进入她的神识之中,我想这个本事你应该是有的吧!” 少年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走到那女子身旁,手轻轻的放在上面,除却凌源可以看到那根线的缩短,其他两个人皆有些不明,只是清楚前因后果的琉月要比里奥清楚一些,等他给里奥解释过后,后者也有些难以置信。 魂,竟然真的存在。 ———— 南平军,作为判乱的起义军,虽然是一农民为主导的,可残暴之程度让人叹为观止,李相卿让身为燕都令的卫卿仪带兵平叛,一来是为了让其重振旗鼓,二来是卫卿仪常年在南边,更熟悉南方的作战地势。 相府里,李相卿挥退了门房,未曾出门去见那位风波亭的大人和曦月一族的使者,不是他狠心肯看着那人死去,而是他清楚,自己如果去了,会更让她伤心,既然两清了,又何必再纠缠。 那些曾经看不破的,执着的,现在看来似乎没有什么好去牵扯不断地了。 于他们而言,这已经是注定的结局。 窗外不合时宜的阳光明媚,屋中的人只觉得闷热难耐,好在有女子送来的冰镇梅汁,解了暑热。 ———— 新式学堂 韩文彦刚走进学堂,便感觉到有些怪怪的,具体是哪他说不清,只是学生们的眼中总有那么一丝异样,不知因何而生。 整整一堂课韩文彦都在疑惑中度过,只是在下课离开的时候,那个紧追自己而来的女子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 “韩先生,我喜欢你。” 韩文彦深吸了一口气,瞪大了眼睛,匆匆离开。 临出门的时候还崴了一跤,不是因为那个女子是曦月一族,也不是因为那少女的一声我喜欢你,而是那一瞬的内心砰动,和随之而来的理智告诉自己,什么是国仇家恨,什么是岁月漫长。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韩文彦几乎一直躲在家里不曾出门,小厮来报,那个一直等候在门外的女子依旧不曾离去,似乎不等到自己不会罢休一般。 韩文彦只能轻轻叹息,对于这女子的盛情,他只能推却了。 情之一字,自古便是最苦人的,现成摆在那一例,他怎么能视而不见? 月上西楼,夜色已深,坐在公馆前面院子里台阶上的凌源面色铁青,一方面是因为那个跟了灵筠的臭小子,另一方面是,二楼的那个人还有没有醒。 瞥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少年,凌源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好好的人,那么多日子都平安无事,怎么偏偏我们去找了,人没了。真是奇怪!” 刚从公馆里走出来的灰发少年不由得苦笑,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那院子里望向天上月圆月默不作声的少年,走了过去。 “你腰间的扇子,有些眼熟。”琉月轻声道。 少年恍惚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看向腰际,轻笑着道,“是她送我的,让我留着防身。” 话音刚落,琉月还没来得及开口,另一边传来一声讥讽道,“防身?一个不会死的人哪里用得着防身?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少年不语,只是看向二楼的方向,轻轻呢喃了一句,“该走了。” 话音刚落琉月只觉得身边一阵风过,少年转身,离开了公馆。 凌源微怔,随即连忙跑上楼,推开房门看到了床上刚刚睁开眼睛的陶紫鸢,后者一双冰蓝色的眸子让人感觉到陌生。 然而当那人悄然而笑时,凌源的心终于放下。 “醒了,醒了就好。” 第207章 欠了一次 - 碧罗海 - 叶洛寒 仿佛大梦一场,醒来却是满头青丝变白发,陶紫鸢无奈叹息,或许她真的应该离开了。 看向门口的那位老友,女子展颜道,“以后就有劳你了,那孩子,需要人提点。” 凌源眼眶有些热,点了点头,硬撑着道,“放心吧,我在一日,风波亭就容不得那些人撒野。” 陶紫鸢轻笑着,道,“你说的话,我放心。” 凌源抬起袖子不经意的擦掉眼角的泪水,洒然道,“既然你醒了,我就回去忙去了。” 陶紫鸢笑着道了一句,“辛苦了。” 只见那已经背对自己的人挥挥手,无再多言。 夏夜,一室清凉,陶紫鸢抚摸着舒适的被褥,这是只有帝王家才可以享受的进贡的锦缎裹成,里面的棉花也是百里挑一的最上等的一种。 散落一地的水晶灯片在烛火中泛着璀璨的光,宛若地上的辰星。 叹了口气,陶紫鸢终于苦笑着看向身旁那位目光炙热的男人,无奈道,“我又欠了你一回。” 里奥轻笑着道,“可你依旧未曾将我放在心上。” 陶紫鸢有些心虚,仍旧嘴硬辩解道,“……我没有。” 里奥却不曾将她无力的辩解听进去,只是温和的笑着,可那目光却让陶紫鸢觉得分外的难捱。 陶紫鸢讪讪笑道,“打扰你这么长时间,我也该回去了。” 说着就要下床,却被那人一手扯住了袖子,陶紫鸢迟疑片刻,笑着道,“怎么着?难不成伯爵大人是觉着我躺了一天,这被子不干净,要我帮忙浆洗?” 旋即又自笑起来,“大人这里的东西但凡是拿出去都是几百金的东西,我若是浆洗坏了,还不如帮你在买一床。” 里奥的脸色逐渐的黑了起来,冷声道,“我几时说过要你做这些?我这府上也不缺做这些的人。” 陶紫鸢眼睛一转,陪笑道,“那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说着要抽出自己的手,可不曾想被那人识破,脸色愈发的难堪,陶紫鸢无奈只能叹息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算我又欠你一次,可还好?” 里奥瞥了她一眼,明显完全是不相信她说的话,陶紫鸢撇了撇嘴,随即蹙眉道,“大人是帮了我,可我已为人妇,男女授受不亲,如此实在是于礼不合。” 里奥只凝视着她,眼中流露的一抹讥讽让陶紫鸢心中一虚,恍然间发觉那所谓的礼教自己似乎早就叛逆了,如若不然又怎么会盼头露面,只要简单的一转,便可以想到他在讥笑的自然是这样的事情。 陶紫鸢不再纠结,只是看着玻璃窗外,从二楼的位置看下去,整个园子一览无余,前面的绿地上开着五颜六色的花,左右两边一水的红色玫瑰开的妖娆美丽。 若不是那远处树梢之间隐约的红色建筑,怕是会让人觉着这是另一个国度。 然而,这是他们这些人的祖先从很久很久以前便一直生存呵护依赖的土地,可如今,无论时空大门打开与否,没有输给胡人,反而输给了另一群人。 看着她面容中流露的哀伤,里奥知道她又想起了难过的事情,却是以为她大半想起了她那位亡夫。 “你们这里丧夫的女子,也算有夫之妇吗?” 陶紫鸢闻言转过身,那人冷笑的面孔落在眼中,张了张嘴,淡淡道,“大人想要其他的什么,本夫人一定不会吝啬。” 里奥笑意加深,道,“我想要的从来都是夫人一人。” 陶紫鸢眸光微冷,“恕难从命。” 里奥挑眉,提醒道,“貌似你没有这个权利。你一身修为早已在澜沧江散尽,凌源也走了,如今你能靠谁救你脱离苦海呢?你以为你还是那个有所依仗的风波亭都尉吗??你怕是忘记了你们这位皇帝十分想把你换掉啊,出了这个公馆便有无数人等着拦下一位身无所长的都尉,踩着她登上风波亭的那个位置,如此一来,你苦心孤诣的为那个少年铺垫的路,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句句入骨,分析的再准确不过,很难想这是一个外邦之人,而不是一个在黎清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不过转念一想,陶紫鸢也就觉得不奇怪了。 已经很多年了,自从这些外邦人踏上黎清的土地。 陶紫鸢平静道,“你不是还指望着我帮你对付圣主吗?当做一个交换吧。” 里奥嗤笑出声,严重带着嘲讽,“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帮我?巅峰时期的陶紫鸢对我才是有用的,所以这个交易,并不等价。” 陶紫鸢不怒反笑,落在那人的眼中,竟是眸光复杂。 陶紫鸢道,“这世上的交易从来都不是等价的,更何况伯爵大人怎么知道现在的我帮不了你?寻常之人若是做那种逆天之举,怕是早已生命衰竭,可大人不好奇,为什么我还能醒过来吗?” 里奥被提醒了一下,原本他只是想的理所当然,如今一想确实有些不对。 微微思索,仍旧没有想通其中到底是哪里的问题,不过里奥的目光落在了陶紫鸢的身上,他方才便隐隐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力量,时有时无,而且并不是很强烈,但却让人无法忽视。 以往并未发觉,可如今仔细想想,这种感觉还是在今日见到陶紫鸢之后才有的,眯起双眼打量着对面的人,道,“无论你是否有底牌未打出,可现在的你连一个普通的曦月族人都打不过,怎么能活着走回风波亭?” 陶紫鸢陌声,他又道,“如若你今日活着走回风波亭我便信你,并从现在开始保你,一直到我用你那一日,可若是走不回的话,我的债又该向谁去讨呢?” 冷静,现实,条理清晰,这样的里奥才是曦月一族的君王,也是陶紫鸢可以接受的那一个。 “若是我没能走回去,就请伯爵大人派人取出我的心脏,作为给伯爵大人振兴族群的回赠。” 女子的声音很轻,说出的话却让人觉着胆寒,即便是亲手杀死了那些族人的里奥,也觉得震惊不已。 心脏? 陶紫鸢闭上眼睛,将全身的力量汇聚在胸口的位置,那里的心脏便在里奥的眼前时隐时现,更让他惊诧的是,她的心脏是纯白色的。 里奥张了张嘴,终是松开了手,陶紫鸢转身离去,只是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了步子,未曾回头,轻声道,“大人的恩情,陶汐都记在心里,人生一世若是连知恩图报都不能做到,那才是禽兽不如。” 里奥尚且未从方才的惊讶中缓过神,只是怔怔的看向那人,听她轻言慢语道, “无论大人方才的那些话是真恼了陶汐也罢,还是为了让陶汐不会心怀愧疚也好,陶汐都只记着大人的恩。大人待陶汐好,可有些事情不是一个好字便能说的清的。荣华富贵虽好,可陶汐求得无外乎是白首不相离的一心人,如今的陶汐不为了别的,只为了那人一心想要守护的,这是陶汐欠他的。” 里奥明白了,听懂了,怔怔的笑了起来,只是眼角的泪水那人是看不到的,他只是怔狂的笑着道,“你欠他的用一生去还,欠我的用命还,陶汐,好一个干净利落的陶都尉啊!” 可我从没想让你以命相抵,只是想拥你入怀。 然而这句话被男人放在了心里,那个人永远也不会听到。 陶紫鸢张了张嘴,拉开门走了出去,一直走到了公馆外看不到的地方,才停下步子捂着胸口的位置。 在痛,在动,似乎也在责骂自己的薄情吧。 陶紫鸢呢喃道,“如果一开始遇见的人是你,会不会我这以后的半生就会不一样了?” 说着又暗自摇头苦笑道,“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如果啊?” 抬起头,看向那黑暗中的身影,眼眸微动,冷声道,“既然来了,那就出来吧。” 黑暗中慢慢走出来一袭紫衣的中年男子,腰间一柄弯刀,身形粗犷,虎背熊腰,高了陶紫鸢差不多一头,脸颊旁的络腮胡子瞧着更显豪情。 “陶都尉散尽一身修为,只为了保澜沧江北无数生灵,巾帼不让须眉,李玉佩服!” 说着拱手一礼,倒是印证了他说的话了。 陶紫鸢见此苦笑着道,“乾元山千条鱼,唯有一条鲤鱼跃过龙门,在江湖上声名大噪,他请了你来送我最后一程,倒是真看得起我。” 名为李玉的大汉大笑道,“听人说起定风波的名号,以往只觉得徒有虚名,却不曾有机会讨教,今日难免有趁人之危之嫌。可有那么一句话,自古以来,那高位便是有能者居之,风波亭不是你定风波一个人的,总要有一个让大家都觉得靠得住的主子,夫人觉得我所言如何?” 别的她都没有注意,单独是那一句“夫人”让她觉着顺耳,于是在那人古怪的目光,那白发女子笑着道,“这一声夫人,你的命保住了。” 李玉愣了一下,随即不由得嗤笑出声,“我当你为澜沧江北生灵挡了一灾而有所敬佩,本打算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可你竟然口出狂言,看来也不过是一个疯妇人罢了。” 陶紫鸢平静道,“你知道为何那人让你打头阵?后面还有其他人吗?” 李玉的眼神变的阴鸷起来,很明显陶紫鸢的话让他很不愉快。 陶紫鸢视若无睹,继续道,“因为你够蠢。” 李玉怒道,“你找死!” 陶紫鸢笑了笑道,“可惜呀,你比我死的早。”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一闪而过,李玉立刻反应过来向旁边躲去,刚刚落地方才的位置便被砸出了一个窟窿,再看向那坑中的碎物,竟是一束折了段的冰凌。 还没等李玉缓口气,下一次的攻击接踵而至,刺骨的寒意栖身而来,李玉连忙拔刀抵挡,被劈来的一束冰凌向两边而去,又是一阵颤动。 一次次的攻击接踵而至,不一会儿的功夫李玉便已经是喘着大气,拿着刀的手也在颤抖不休。 陶紫鸢一手撑着身旁的桂树看的热闹,抬起头头顶的桂花开的白嫩,让人喜欢。 脚步声响起,陶紫鸢的身后走出一位灰色短发的少年,眸光冷淡,冷漠道,“想要闹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打扰了伯爵大人休息,该死!” 一抬手,一股气流迅速的穿梭,而这一次的中年男子,那位乾元山一直传说可以鲤鱼跃龙门的家伙,也终于是变成了一塑冰雕。 陶紫鸢弯了弯唇角,看向道路中间的琉月,后者转过身,弯腰一礼,依旧是那派区时空的绅士风度,琉月温和道, “这里是公馆的地界,大人若是不介意琉月可以送大人一程。” 陶紫鸢弯起眼睛,笑道,“你怎么不说是你们大人让你送我的?我倒会更放心一些。” 琉月笑了笑,并未出声。 陶紫鸢有些疑惑道,“为什么?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应该不是会违逆他的人,只是因为我在澜沧江边救了你吗?可如果我不出手,你也未必会怎样。”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千万别说什么这是公馆的地界,离得远着呢。” 琉月张了张嘴,轻声道,“伯爵并没有说不许送大人。” 陶紫鸢轻笑着,眼睛里面有些热。 她很强悍,强悍到即便是死她也不在乎,也想守护着那些人。 也很脆弱,脆弱到只需要一个人,一句话便足以让她动容。 可这世上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主动的温暖接纳她人。 恰恰,她就是那些不明白,不懂得,不愿意的人之一。 所以,有一句话说得好,卿本凉薄。 公馆通向燕都城的小路上,琉月走在陶紫鸢身侧,倒是保了这一路的太平。 陶紫鸢驻足望着远处那座安静的燕都城,依旧有灯火阑珊,隐约间照亮街上的路。 她恍惚间想起来,有那么一次,似乎也是在夜晚时分,那人牵着自己的手,很温暖,很安心。 可那样的温暖和安心,终究是回不来了。 “你该回去了,琉月。前面的路,总是要我自己走的。”陶紫鸢轻声道,看向那人目光中是鲜少的温柔。 她读书不多,却记得一句话,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对陈堔如此,对那个人如此,唯独,欠了一人。 第208章 一步九霄 ,一步人间 - 碧罗海 - 叶洛寒 月光下,高墙远处,少年转身离开,步伐缓慢之余仍旧不放心的回过头,目光担忧。 那城墙下的阴影中有一个很危险的人物,她是没有察觉到吗? 在心里默默地否定了这种可能,琉月脚步踌躇,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迟步,陶紫鸢转身轻笑道,“我没事的,回去吧。你已经护了我一路了,再继续下去你就没有理由了。” 微风轻拂,吹来夏夜的暗香,那是独属于昙花一现的芬芳。 少年眉间轻蹙,踏出了那关键的一步,在陶紫鸢惊诧的目光中义无反顾的走到她身旁,平静道, “在我们的国度,绅士和礼让风度在整个贵族阶层中备受推崇。作为一位绅士,断然没有看着女人去赴死,男人苟活的道理。” 黑色的燕尾服仿佛同黑夜融为一体,可陶紫鸢清楚的知道,在自己的面前,有一个少年……不,应该说一个活了几百岁的少年挡在那里。 嘴角一丝无奈,可心中却已然是足够动容。 她的君要她死,她的敌人却在保护着她,真是够讽刺的。 黑暗中传出一声嗤笑,接着一袭白衣的女子,手持一柄长剑,迎面走了过来。 白衣盛雪,不及女子手中利刃寒光,眉心一点朱砂,眼中却不见丝毫柔情。 “本以为可以同定风波较量一把,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送死,半老徐娘的陶都尉还真是惹人怜爱啊!” 女子冷声道,听不出玩味和打趣,有的只是森森的冷意。 琉月蹙起眉头,他感觉到了一股力量在压制着自己的能力,手在颤抖,可依旧无济于施。 就在这时,身后的人轻声道,“五行相生相克,她的能力来源于土,所以你的能力很容易被她克制住。” 琉月有些担忧道,“那该怎么办?” 陶紫鸢看向那女子逐渐走进的步伐,眯起了眼睛,轻声道, “先夫曾有一柄剑,名为天启。那柄剑非金非铁,而是一人的脊骨,却锋利无比。我与先夫的缘分,也是自天启开始。今夜陶汐面临困境,不知可否暂时为我所用?” 女子脚步微顿,她离那少年的距离也不过短短五步,几乎只要一瞬便可以刺死那二人,只是此刻的女子却被另一道风景吸引了目光。 一柄剑自东飞来,落在了那位白发女子的手中。 琉月不曾转身,却也察觉到了细微的变化,似乎有些东西发生了改变。 手中的剑浮起,悬在空中,瞬息而发,斩断了琉月和那白衣女子之间的牵扯,下一瞬琉月终于觉得身上那股压力消失,得以喘息。 “还不快去,这可是大好的机会。” 陶紫鸢出声提醒道,琉月立刻反应过来身影一闪,便到了那女子身后,后者反应及时以剑相挡,方才堪堪的挡住了琉月全力一击,却也是向后退出数丈,口吐一口鲜血,不可置信的看向那蓝衣白发的女子,怒道,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体内气机全无,怎么能斩断我的罡气!” 陶紫鸢弯起唇角,下一瞬紫色眸子出现在女子眼前,一道冰凌穿胸而过,女子瞪大了眼睛,看向那人的方向,诉说着不甘。 陶紫鸢轻声道,“天地不予,那我便从人间去取,只要我不想死,任何人都取不走我陶汐的命。踏雪无痕,长恨无歌,踏雪山庄的无歌女,真是一步好棋啊。” 陶紫鸢感叹着,只是那个女子再也听不到了,只能带着不甘心投入不知是否存在的下一世。 琉月抬头,看向那人,眼中带着一丝疑惑,随即又是唇角微扬,陶紫鸢刚想开口解释,却听他释然道, “夫人方才的那一剑,应该是黎清江湖上的武功吧。” 陶紫鸢眼睛一亮,笑着点头道,“正是。” 琉月道,“天色不早了,琉月送夫人回府。” 陶紫鸢迟疑道,“你的伤……” 琉月摸了一把肋下的伤口,轻声道,“夫人放心,承蒙夫人的关照,所以在澜沧江畔恢复的不错,如今只是被稍微的牵动伤口,并无大碍。” 陶紫鸢眉间轻蹙,目光有些古怪,后者疑惑道,“夫人在看什么?琉月的脸上有什么东西?” 说着一边抬手摸了摸脸颊,陶紫鸢见此不由得笑出了声,琉月有些莫名,只见那人笑着道, “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曦月一族的人,倒像是黎清人,一口黎清话说的不禁流利,更是文绉绉的,像……啊,像那些朝廷上的老夫子们,有板有眼的。” 琉月蹙眉,有些疑惑道,“这是我已经学有所成的意思吗?” 陶紫鸢微怔,随即点头笑道,“是啊,你已经学的很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接下来的一路上,一直到春梦湖边,陶紫鸢都不曾看到一个阻拦的人,是没有人吗? 当然不会。 那个人怎么会只派两个人来这般大意? 定是比前一位更进一步的高手,确定了自己死透了为止。 手握着天启剑的陶紫鸢在琉月眼中,好像是那些故事里的江湖侠女,仗剑天涯,行侠仗义。 只是当目光触及那头白发时,琉月眼眸微动,闪过一丝不忍。 终是陶紫鸢松开了手,天启离开了春梦湖,归去东边。 春梦湖旁,陶紫鸢还未来得及开口,已经是一池湖水封尽,陶紫鸢心中一暖,踏上冰封的湖面,走到另一边的落英缤纷。 风波亭前的樱花依旧灿烂,只是脚下多了许多的落红,看着凄美妖艳。 风波亭门口,琉月停下步子,轻声道,“夫人已经到了家,琉月便告辞了。” 脚步微动,还未及转身,便听那人道,“你要去哪?” 琉月垂下眸子,“回公馆。” 陶紫鸢轻笑着道,“留下来吧。我需要一个人,能帮我镇着那些牛鬼蛇神,时间不长,等到那少年归来便好。” 琉月张了张嘴,默默地点了点头,陶紫鸢只听到轻轻的一声“嗯。” 陶紫鸢笑着,敲开风波亭的门。 门内护卫看到白发女子先是恍惚一下,随即认出女子是何人时便躬身行礼,让开了路。 陶紫鸢看向旁边的琉月,后者微怔,随即先一步进了风波亭。 护卫看着琉月的目光中有诧异,有怒火,旋即准备拔刀,却被一只手按住。 护卫看向门口的女子,眼中带着疑惑,和悲愤道,“大人,别忘了陈大人就是因为这些人死的!” 陶紫鸢平静道,“我知道,可从今以后,他是风波亭的副都尉。” 护卫惊诧的说不出话,另一边的护卫冷冷道,“我等并未接到圣旨,恕难从命!” 陶紫鸢的眸光微动,看向那人,“你觉得圣旨很重要吗?” 护卫淡淡道,“吾等食皇恩,享厚祿,自然是要为陛下做事!” 陶紫鸢弯了弯唇角,看向旁边的护卫,“你也是这么想的!” 护卫没有回答,只是低下了头。 陶紫鸢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迈步,“你为你的陛下做事,这是我的风波亭,告诉其他人如果不愿意听我的话做事,那就去皇宫投靠你的皇帝陛下吧。” 琉月看着那女子从自己身前走过,随着他的脚步穿过山水景致,走到了一座雅致小院前,上面的牌子写了三个字……九霄斋。 陶紫鸢将人领到了九霄斋,解释道,“今夜你便歇在这里吧,原本这也是为副都尉留出来的屋子,时常有人打扫,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和我说,即便你想将这九霄斋换一个面孔,也无不可。” 琉月看着月光下的小院,虽然没有公馆那样的堂皇富丽,却不失雅致风景,轻声道,“已经很好了,琉月没有什么要求,只是……方才夫人因为琉月说的那些话……” 看着他的迟疑,陶紫鸢微微思索,道,“你觉得我在收买人心?” 琉月苦笑道,“那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陶紫鸢挑眉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往后这黎国有没有皇帝还未可知,这些人似乎忘记了,风波亭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清楚那些霍乱人间的东西而设立的机构,他效忠的不是皇帝,不是朝廷,而是百姓。” 琉月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她可以在澜沧江畔即便明知后果也会一意孤行,明白了为什么自燕都城外一直到春梦湖旁都再不见他人阻拦。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过如此吧。 只是这个道,究竟是哪一条路?一切还尚未知晓。 院子里的护卫终于有了动静,看着被陶紫鸢领过来的男子,心中有数,这应该是副都尉了,只是在看到这人面容的时候护卫还是有所迟疑,不过最后还是将人迎进了院子里。 一步九霄,一步人间。 ———— 人来人往,人走人过,聚了又散,人生起起伏伏,往来无常。 比如说那一夜陶紫鸢放出的话,风波亭走了一些人,不过好在又多了一些人。 比如说,那个灰发紫眸的少年,这一待便待了两年。 比如,海上的战事又输了,输给了边陲小国。 比如,那终不再着一袭紫衣的人在那合约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背负千古骂名。 比如,同何玖游历许久的惜南,终于赶在第二年秋天的红枫染血之前回到了风波亭。 再比如说,断秋崖的红枫染红了整个秋,唯独那一抹白,惹眼了整个风波亭。 一位稀客的到来打破了风波亭两年的平静,因为有人提前吩咐白衣的女子就这样毫无阻挡的走到了断秋崖上,早已等候在崖上的女子一袭蓝色衣裙,三千白发格外的引人注目。 在那白衣女子登上断秋崖之时,陶紫鸢轻声道了一句,“来了。” 清醒的灵筠终于不再是那副笑意温和的面孔,冷若冰霜,充满了恨意。 见她如此,陶紫鸢只觉得满心的恨都散了。 一个从来不敢做自己的女子,一个为了爱人舍弃一切的女子,可最后得到她想要的结果了吗? 答案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灵筠冷冷道,“既然已经是将死之人,又为何独占这个位置?” 陶紫鸢笑出了声道,“等你啊。” 灵筠冷笑道,“等我?” 陶紫鸢点头,坐在竹椅上,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袭白衣,笑着道,“我知道他终有一天会忍不住去找你,就像是当初为了救因为他而中毒的我一样。这一次,为了你的夫君,你也会选择毫不留情的杀了我。” 灵筠冷笑出声,“你倒是聪明。” 陶紫鸢摇头感叹道,“也不是我聪明,只是如今废人一个,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着等到那个人回来了,这一生也就有个了断了。” 灵筠蹙眉,“那个叫做惜南的少年?” 陶紫鸢弯起唇角,不置可否, “这辈子所有纠缠的起源是因为恨你,后来恨了十几年。不断的有人告诉我要学会去爱人。可世人待我凉薄,我为何要回馈众生?就像是有位圣人说过,以德报怨,那该以何报德?” 灵筠没有言语,只是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喜欢的人因为年少的婚约娶了别人,喜欢我的人早早离去,可就只因为这样一个人,支撑下了我之后十几年的人生。作为一个守护者,从人神的角度讲,他很不合格吧?” 陶紫鸢低下头,轻笑着自顾自道,“可是于人而言,他这个守护者,真的很好。真的……更想守护着别人的人。” 灵筠冷漠的看着竹椅上的女子,只觉得她所有的言语都是荒唐可笑,天真至极的。 想起那个已经离开自己许久的男子陶紫鸢眉梢染上了一抹温柔,下一瞬抬起头看向那人,笑着道, “你爱李相卿吗?” 灵筠蹙眉不屑道,“当然,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他。” 陶紫鸢笑着道,“是啊,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你更想占有他,因为他的身上拥有几乎一个优秀的人所应该有的所有品质,更重要的是,他的气运可以助你拥有和他抗衡的能力。” 陶紫鸢抬手指了指上方,而仿佛被戳穿了心事的灵筠竟是十分容易的恼羞成怒道, “陶紫鸢,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些话?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陶紫鸢淡淡一撇,“不是我也到底会有其他人。” 第209章 人神江元汐 - 碧罗海 - 叶洛寒 海岸边水天一色的相接,湛蓝天空,一望无垠。 少年踏波而去,踏浪而归,一袭青衣如旧,不染分毫水纹,忽而眼神微凝,看着那岸边的白衣男子,张了张嘴,却是默然无声。 片刻间,已然是横跨汪洋,走到了那白衣男子身旁,即将要擦肩而过之时,那人抬手拦下了少年,轻声道,“你要去哪?” 少年并未回头,背对着身后的大海,望向远处那不在视野中,却在他眼睛里的雄伟古城,轻吐二字, “燕都。” 萧寒看着这位新任的守护者,眸光微冷,道, “你敢!” 少年目不斜视,平静至极,“如果你是天,我自然不敢,可现在的天应该无暇顾及人间吧。” 萧寒眼中燃起了怒意,咬牙道,“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会让你们主仆付出倍万倍的代价!” 少年轻哼一声,淡淡道,“随便。” 无视那拦在自己面前的手臂,甚至只是轻轻一推,那白衣的男子便已然是一个踉跄,少年的身形迅速的在海岸边消失。 只是在风中夹杂着一句,“这是我欠下的债,还清了她,便只剩下你了,便是受尽千般苦楚,也是我钱行修,自作自受。” 一金一戋,是为钱。 风波亭,断秋崖 灵筠凝视着对面的女子,这几十年的恨意毫不掩饰,终于做了一回她自己,陶紫鸢不理不睬,只是静静的等待着,那生命的最后一刻。 可怕的不是死,而是活的时候没有任何希望。 她这一生不知为什么而活,刚开始是为了复仇,再来是为了一个情字,辗转了几十年,又剩下了什么呢? 会有几个人记住自己,怕是不等坟前野草纵生,便已经被人忘却。 还好四月的时候自己去了以一趟徐太医的坟前,带了一壶女儿红,路上折了一只桃花,放在那人坟前,这是第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了。 要是徐太医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大骂自己没良心吧。 陶紫鸢想了很多,忽然间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女子,笑着道,“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灵筠看了一眼身后通向山下的路,得意的笑着道,“对于一些人来说,我是一个把他们拖入地狱的魔鬼,可对于另一些人而言,我仍旧是降临在世间帮助他们逃离苦难的神。” “明白了。” 坐在竹椅的妇人脸上没有片刻的惊诧,反而有一种释然的感觉,阖上眼睛,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 燕都城的上空不知何时飞舞这一只紫色的风筝,那风筝是蝴蝶的样子,四方的小院里,黄瓜架子旁边,花白了头发的灰袍男子躺在摇椅上,骨瘦如柴,浑浊的眼睛却突然出现了一丝清明,看着那绕在天空中的紫色的风筝尾巴,轻笑着道了一句, “真好。” 男子无力的合上了眼睛,四方小院上方的天空依旧阴沉沉的,紫色的风筝忽然间断了线,缓缓的落下,一直到那灰袍的膝上,终止了它这一生的漂泊。 风波亭里 蓝衣很快被血色浸染,只是下一瞬身后那女子突然的疯狂始终让行修措手不及。 那个在他六岁的时候将他带离那片死人地的如同仙子一般的人物,此刻却双目赤红的,一遍遍的重复着,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 她不愿意相信的是什么?行修蹙起眉头,握着天启的手在颤抖,剑尖滴着那人的血,一袭青衣红绿交杂,滑稽的很。 那白衣的女子睁大了眼睛,摇着头,一脸的不相信的痛苦表情,又是哭又是笑,一面一步步的向后退去,怔怔道, “不会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说好了的不分开,你怎么能扔下我一个人?” “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 她哭了,像个孩子一样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忽然间无力的跪在地上,掩面哭泣。 “我是神,我是行走在人间的神啊!我是护了你一世的神,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怎么能……怎么能……” “你说过要带我看万里河山如画的,你说过这一生都不会再和她有关联的,为什么你还是毁约了,为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好?哪里不好!” 行修平静的看着那怔狂的一遍遍重复的问着自己,自己究竟哪里不好的女子,终究是流露出一丝怜悯。 她是神,却是人神,有七情六欲,也会痛。 “那是因为你想要的太多了。”冷冷一句,遍体生寒,女子睁大了眼睛看着穿透自己身体的红枫树枝,此刻亦是鲜血淋漓,却不曾落在地上,而是一点点的染的那枫叶愈发的鲜红刺目。 行修低下头,看着手里逐渐变的透明的天启,化作了粉末消失于天地之间。 一袭白衣依旧洁白似雪,只是那明眸皓齿温柔明媚的女子终究是没了生机。 只是那惊讶之后的女子很快便笑了出来,临死之前看着那竹椅上的蓝衣,得逞般的笑着道, “陶紫鸢,吾当以神之名义,夺汝之念,今赐陶氏不老不死之身,代吾行人神职,人神灵筠立,即成天地书。” 无从探寻神的仁慈和怜悯,那双眼睛里面更多的是一种得偿所愿的,报复的快感。 身后的萧寒不可思议的看向倒地的女子,再望向那一袭蓝衣,张了张嘴,深吸一口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 被天选中的人神可以拥有前生的记忆,可被人神灵筠在最后的关头拼尽最后的生命去选中的接班人,对于她而言一切将重新开始。 天与地,人与妖,情与爱的纠缠,拉开新的序幕。 ———— “你醒了。” “你是谁?”我姓李,名相卿,是来请贵人回长安的。” “长安?” “或者贵人想去何处,相卿皆会追随。” “贵人?那么我,又是谁?” 幽幽天地间,女孩的瞳眸时而如同蔚蓝色的大海,时而又像是寒潭一般的乌黑幽深,时而又似红宝石一般鲜红诱人。 远处的天空传来了古老的声音,似乎在回答她的问题, “你生于江畔,今为元日,孤赐你三字江元汐,从今起,以人之身,行神之职,不老不灭,为吾渡人之使!” 第1章 海上渔船,少男少女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一艘普通的渔船飘浮着,两只船桨,一叶风帆,顺着海流的方向,向东而行。 对于区时空的人而言,这个世界最神秘的地方无异于是海洋。 在海洋的深处拥有着神秘的力量,或许可以改变整个世界。 曾传说有那么一个深埋于海底的王国,曾统治了整片大陆,那个王国的名字叫亚特兰。 只是那只是传说,从不曾有人亲眼目睹。 渔船上的网兜微微动作,一番折腾之下,皮肤白皙的少年从网兜下面露出脑袋,金色的短发,蓝色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平静的海面,一直到确定了自己终于安全,才将将松了口气,从网兜下面爬了出来,跛着脚,趴在船边,撩了一把海水,撒在了脸上,除去这几日来的忧心。 他,终于自由了。 只是他还没有高兴多久,便不由得看着水面瞪大了眼睛,当他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后,忽然间向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那水中的两人竟然就这样浮出了水面,走到了船上,衣服都不曾湿掉。 少年极速的向后退去,可小船的空间有限,身后就是另一边的船稍,看着那红色裙子的少女和一身白衣的少年,虽然穿着怪异,但是仍旧不妨碍那少年的美貌。 黑色眸子的女孩看着因为惧怕而退打着摆子的少年,眼神迷茫。 身旁的少年却是一反常态的温和道,“我们不是妖怪,别怕。” 少年打着哆嗦,颤抖的点了点头,却依旧不敢动弹。 他刚刚从蝙蝠的窝里逃出来,却遇到了两个来自于大海的怪物。 真是祸不单行啊。 他本是想要去救父亲的,可如今竟接连遭遇这些险境,这美丽的海洋难道真的如人所言一般的危险吗? 少年来不及去分辨,他只是戒备的看着那男人和女孩,藏住了手里的刀片,时刻准备着反击。 忽然间,红色裙子的女孩走了过来,却是直奔他藏着刀片的手掌,就在少年要举起手里的刀片划过去时,听到女孩说, “你的手流血了。” 少年微怔,看向手掌旁边的血迹,原来不经意间他已经划伤了自己,眼角的余光里,女孩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白色的巾帕,像极了那些精致的贵族老爷放在胸前的绢丝,缠在手上只觉得有些舒服的微凉。 少年看着那女孩的侧颜,逐渐卸下心防,小心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为什么会从水里出来?” 女孩想了想,似乎在疑惑,包着伤口的手也停顿了下来,歪着头道, “我应该是叫江元汐。” 少年蹙起眉头,疑惑道,“什么叫应该?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江元汐有些痛苦,也顾不上手上的动作,只是皱着眉头,在努力的回忆,有很多很多东西在她的脑海里,可那些又好像不是属于她的,而是另一个人。 腰间悬着一柄长剑的白衣少年将手搭在了那女孩的肩上,很快江元汐脸上的痛苦逐渐消失,并且逐渐的平静下来,在睁开眼睛已经是如同最开始的纯澈黑眸。 江元汐继续着手里替少年包扎的动作,而且很细心的打了一个好看的结子,像蝴蝶一样。 大功告成之后江元汐终于再看向眼前的少年,疑惑道,“你叫什么名字?” “哈利。” “听上去怪怪的。” 少年撇了撇嘴,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想着,仿佛你的名字更怪一些才对。 江元汐转过身,看向身后的白衣少年,后者眸光平静,见她看来却是弯起了唇角,道,“你想坐船过去?” 江元汐点了点头,李相卿思索了一下,只是应了一声好。 随即便走到船头,拿起两边的船桨,有方向的往东边行去。 哈利坐在船稍,不敢正眼去看船头的少年,即便他看上去很温和,但总给他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江元汐坐在一边,感受着清风徐徐,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浮动,心中宁静。 哈利看着一同行来的两个不做声的人,眸光中含着一丝疑惑。 “你们这是要去哪?”哈利看着自己的船被别人驱动,心中有些不愿,即便那女孩长的确实好看,可这船对于海上的人来说就是自己的命一般的重要。 江元汐收回目光,看向少年,轻声道,“长安。” 少年李相卿眼眸微动,终究是没说什么。 哈利蹙起了眉头道,“我没有听说过那里,只是这是我的船,你不能私自带走我的船。” 江元汐拧眉,有些纠结,也似乎是不懂哈利的意思,只是看向船头的李相卿,后者平静道, “到了地方自然会还给你。” 哈利张了张嘴,还没等他开口,旁边的女孩又重复了一遍道, “对,我们到了地方就还给你了,相卿说还,就一定会还的。” 哈利白了这傻姑娘一眼,看着挺机灵的丫头,怎么感觉却像是那个白衣少年说什么是什么的样子? 哈利瘪了瘪嘴,沉着脸道,“可是我也需要这条船,去救我的父亲,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这是我的船,只能跟着我的航线走!” 话音刚落,那船头的少年便放开了手里的船桨,走到一边,道,“那你来划吧。” 看着那双眼睛,哈利狠狠地咬了咬牙,他看到了那人眼中的不屑和讥讽。 白色短衣褐色短裤的哈利走到船头,倔强的撑起了小船的方向,但是随后他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自己并不知道父亲在哪里。 一瞬间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失落,江元汐疑惑道,“你怎么了?” 哈利有些无力的抱紧自己,脆弱的像一只小鹿,哽咽道, “我找不到父亲在哪里了。” 江元汐微怔,抬起头望向那长衫玉立的少年,后者笑了起来,却是说,“我真的不知道。” 江元汐眨了眨眼睛,看向旁边的哈利,轻声道,“在南边。” 哈利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一边的李相卿有些怔愣,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 “你不是不知道方向吗?那就信我一次吧。” 第2章 蓝希,船长 - 碧罗海 - 叶洛寒 碧海蓝天,水波微澜,白衣少年乘着船向南方行进。 海面上时不时会有沙鸥成群略过,伏在船边,尚且可以看到水下来往的鱼儿色彩斑斓。 清风徐徐,温柔拂面,宽广的海面上白色衬衫的少年观览着平静的海面,有一种宁静的壮阔。 可他依旧喜欢不起来大海,就像是小的时候怕水一样,如果不是因为父亲,他又怎么会踏上这条海上的路。 海盗猖獗,更有无法预知的危险,狂风暴雨,不知何时将至,说不定下一刻便会有庞然大物张开了嘴,将他连同这艘渔船一并吞入腹中。 红色的鱼从水中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更从那红色裙子的女孩身旁擦肩而过,女孩有些出神,似乎被惊吓到。 又有一只蓝色的大鱼跃起,亲近女孩的方向,撩起片片海水落在船上,少年抬手去挡,仍旧淋湿了袖子,只是放下时那女孩的身上依旧是滴水不沾。 此起彼伏的鱼儿绕在船只两侧,似在欢呼雀跃着什么,哈利哪里晓得自己眼前的女孩正是大海的精灵,是这海洋的宠儿。 女孩看着竞相雀跃跳起的鱼儿终于展颜而笑时,哈利微愣,只觉得那女孩笑起来十分的好看喜欢,那双黑色得眼睛像是那橱窗里珍贵的黑珍珠,美丽闪耀着独特的光彩。 江元汐抬起手指,便有两条白色的海豚交相辉映,划出了一道海上的鱼跃之门。 千万条锦鱼跳出水面,竟是贱起千层浪,渔船依旧安稳。 哈利看的呆了,这样只有在海上才会出现的壮观华丽的奇景,即便是亲眼所见,依然令人觉得不可思议,尤其在发现只有身下所处的这一页小船稳如泰山之时,心中的恐惧慢慢消失,更加沉醉于这海上的奇景之中。 少年李相卿看着那红衣女孩眼中的璀璨光华,眉心微不可见的一蹙,随即舒展开,只是眼中多了一丝迷茫。 此时的江元汐看着只有十岁大的年纪,哈利也不过是十四岁的男孩,只有李相卿是三人之中最年长者,也不过十五岁的样子,只是当那白衣少年看向远处那艘堪称巨大的船只时,眼中所流露出的阴沉和杀机令人震惊。 哈利下意识的转过身看去,身后只有缓缓流水和那一位撑船的少年,并没有什么异常。 只是哈利心有余悸的摸了摸后脖颈,刚刚他明明感觉到有一股冷意自身后袭来。 难道是错觉吗? 江元汐停下手中的动作,海洋重归平静,只是远处的船只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而是笔直的冲来。 海浪滚滚,海面忽的波涛惊起,然而那一艘小船始终有惊无险,船上的哈利被摇动的船只晃得显些掉到了水里,好在李相卿关键时刻扶了他一把,才将将稳住了身形。 “那些是什么人?”江元汐开口问道,声音是独特的清冷。 李相卿蹙眉,却并未回答,而是哈利紧张道,“是海盗。” “什么是海盗?”江元汐疑惑着看向身后的少年,哈利有些口吃不清,似乎是被吓到了, “就是海上的盗贼,一旦落到了他们的手里,只有一条死路!我们快走,快走!” 那一刻江元汐终究是看懂了少年眼中的恐惧,无论是那盗贼手中的短刀还是汹涌的大海,都让那少年惶恐,可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留在海上? 江元汐不清楚,就如同她不清楚这外面的世界究竟如何,如同她不知自己是谁,又要做些什么,她的人生依旧没有方向。 这种迷茫的感觉,不仅让她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是空空的,而且更是有一种莫名的悲凉由心而生。 李相卿正准备将船划走,却被江元汐的一个眼神制止,其实她什么也没有做,可他却什么都明白了。 哈利惊慌的想要躲走李相卿手里的船桨,竟然大着胆子一把推开了那一身白衣的人,划着船桨逃离,可依旧不如巨船的速度更快,很快便被追上。 巨船已然靠近,船上的奇装异服的盗贼也在眼前放大,跳下来几个邋遢的中年男人将三个少年少女绑到了巨船之上。 几乎是被粗鲁的扔在甲板上的少女有些吃痛,却还是咬紧了牙,并未出声,只是那一刻少女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一如曾经许多年,许多次都曾经如此一般。她能依仗的只有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不知为何,胸口一阵疼痛,少女皱起了眉头,眼前的景致一瞬间花了起来,所有的东西和人都是那般的模糊不清,旁边的人在大声叫嚷,只是她听不清,甚至人影绰绰,更看不清那人的样子。 十六岁的少年已经是一艘海盗船上的船长,头上戴的黑色的帽子前面是一个骷髅的图案,和船身的印记一模一样。 少年皱起眉头,看这个这个自己跟她说什么都没有回应反而一脸痛苦的女孩,有些疑惑,挥了挥手说,“让须生医生来看一下。” 身后的中年海盗跛了一只脚,面容长的凶恶,却十分听少年的话,转身离开。 少年黑色的眼眸微闪,从那瑟缩的金色短发的男孩身上略过,落在了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一袭白衣的少年身上。 少年咧嘴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走到李相卿身前,弯腰打量着他一身的锦衣,最后目光落在了那柄腰间的佩剑上,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这把剑不错,归我了。” 李相卿轻轻一撇,并未言语,只是任由他将手伸到了自己的腰间,拿起那把名为“天启”的佩剑。 刚一碰到那剑身镶着蓝色宝石的宝剑,便感觉到一股凉意传入掌心。少年眼前一亮,眼睛里的兴奋毫不遮掩,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这把剑无论是外观还是剑锋都绝对是这海上难得一见的宝贝,即便现在的海上战斗已经加入了火药和炸弹,但是近身的拼搏始终要靠手里的家伙。 李相卿的震惊是因为除了守护者没有人可以拔出天启这样的神器,就像是很久之前一般,那个姓陈的人,和一位姓陶的女子。 只是前者是和自己一样的守护者,而后者亦是身份特殊。 所以当少年轻松的拔出天启的那一瞬,李相卿惊诧万分,甚至忘记了言语。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可以?难道他也是那样的人? 李相卿眼中的不可思议少年没有看到。他只是欣赏着那自己手里剑锋凌厉的宝剑,他也是见过许多宝藏的人,可像这样的稀世珍宝还是第一次见,即便是那剑身镶在龙纹之中的蓝色宝石也是货真价实的罕见。 少年咧嘴一笑,十分满意的说,“没想到一艘小小的渔船上也能有这样的宝贝,今天真是我的幸运日。” 李相卿眸光微冷,依旧没有动手,他只是看向那边的女孩,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少年忙着欣赏宝剑,眼角的余光里有人站起身走到了那女孩身旁,束缚着他双手的绳子就那样轻松的脱落,李相卿的手放在女孩的肩上,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船上的海贼要动手,却被拿着剑的少年挥退,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探寻,他对那个白衣少年很感兴趣,尤其少年和女孩的衣着也并不普通,看上去更像是那边的人,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自己这一趟也许会容易许多。 只是这一条船上的三个人真的很微妙啊。 白衣少年李相卿疼惜的看着怀里的女孩,从前没有守护好的人,这一次他没有家,没有国需要去顾虑,就算是拼尽了性命他也要照顾好怀里的女孩。 元汐,又何尝不是那人说给自己的话?原本应该珍惜的人,这一次的机会是他给自己的,所以更应该珍惜。 江元汐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自己,心如刀绞不止,更有一种心痛欲裂的感觉,眼泪哗哗的流淌,不知浸湿了那人的衣衫。 “一切都过去了,我在我在这里。” 李相卿声音温柔,轻轻的拍打着女孩的肩膀,想要拂去那些本应该被她忘记的痛苦。 明明已经忘记的事情,怎么还会如此? 李相卿心中疑惑,更是焦急,却也无济于施。 终于女孩的颤抖渐渐变的轻了许多,也终于平静下来,睁开眼看到了白色的衣衫,抬起头是那人紧张的样子。 江元汐不知道自己的脸上为什么湿湿的,只是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少年,轻声说,“你是谁?” 少年心头一痛,却是温和的笑着说,“李相卿。” “那……我是谁?” “江元汐,生于江边,那一日是元日,所以你叫江元汐。” 李相卿耐心的解释着,忍着眼睛里的眼泪,温和的笑看着面前的女孩。 女孩懵懂的看着周围的人,有很多惊吓人的面孔在,更有一些人不是缺了脚就是断了手,甚至脸上还有吓人的刀疤,大多数人都是脏污的样子,只有面前的少年一身白衣,卓尔不群。 “蓝希,这人怎么回事?有点不对劲啊?”脸上有一道疤的中年男人身后披着一张破烂的白色皮袄,站在名为蓝希的少年身后。 蓝希眯起了眼睛,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眼前的事情也很有兴致,“不对劲又如何?在这海上我就是王,再大的能耐,也翻不出这一条船去。”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自信满满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和认可。 海上的霸主正需要这样的自信和王者之气。 目光里的女孩终于站起身,身上的绳子也被少年早已解开,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最后落在了那个男孩的身上。 “你怎么跪在这里?起来吧。”话音刚落便要伸手解开绳子,周围的海盗上前阻拦,却被那白衣的少年一脚踢到了肚子上,向后翻去。 刚打算阻止那些海盗的蓝希眼前一亮,改变了主意,静观其变。 得到了默认的海盗再加上被那白衣少年的目中无人所影响,更是血性上来,拔出刀朝着那少年砍了过去。 跛了一条腿的男人刚刚抬起刀砍向那少年后背,就被李相卿向后踢中,踢在了另一条腿上,劲道之足,足够让跛了腿的男人摔倒,手中的刀掉在一旁。 不多时,周围一圈的海盗五六个人都被少年放倒,其他人还要继续,却被蓝希阻止,扶起了地上的人,海盗们退在一旁,只看着这条船的少年船长。 蓝希迟迟未有动作,给足了那个女孩时间,让她扶着男孩站起来,地上解开的三条绳子让海盗自觉颜面受辱。 这样的事情在海上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蓝希眯起了眼睛,终于开口说,“你们是什么人?” 李相卿护在江元汐的身前,直视着那少年的目光,平静着说,“海上的普通旅客。” 蓝希笑了笑,“海上的普通有这么大的本事?你这把剑是黎国的东西,你们是黎国的人,怎么会来到这里?” 黎国在江元汐的记忆中早已经不复存在,可在李相卿的回忆里,那是他之前几十年无法抹去的人生。 一闪而过的痛苦和可惜,李相卿冷声道,“旅客,本来就是四处行走,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你们是海盗又不是政府的人,查身份应该还轮不到你们吧!” 话音刚落,整条船上的氛围一下子就变了,江元汐回过头,看向那脸上笑容不见的少年,目光落在那人手中的剑上,轻声开口,“那是相卿的东西,还给我。” 话音刚落,被蓝希握在手里的宝剑竟然不受控制的颤抖,蓝希努力的想要握住,可他越是紧握便越是剧烈颤抖,以至于道最后手腕一颤,他不得不松手,下一瞬便落在了那白衣少年的眼中。 李相卿犹疑的看向身旁的女孩,她已经忘记了,为何又知道那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江元汐似乎感觉到了他心中所想,轻笑着解释起来,“我记起了自己的名字,也就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李相卿恍然大悟,却是欣慰,终究情况比自己想的好一些,那人还是给她留了一条路。 第3章 朋友 - 碧罗海 - 叶洛寒 看着那少男少女,蓝希明白了,这两个人是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自然这般的“目中无人”也是有所依仗的,这二人的依仗怕是那白衣少年那一身过人的功夫。 从小在海上漂泊的蓝希有一种天生的敏锐触感,可以察觉到这海上的那些难缠的对手,比如说眼前的这个少年,就不是好对付的人。 至于女孩……在女孩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力量,他能感知到一些,却也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 手中的宝剑就这么重新落回了那名为相卿的少年手中,蓝希眉间轻蹙,下一瞬已然栖身上前,两个人厮打起来,从船上跃到了海面,打的不可开交。 然而腰间的那柄天启迟迟不曾出鞘,蓝希也不曾动用船上披着白袄的男人手中碰着的长剑。 两人不曾动用刀剑,却已经是让海面惊起,溅起大浪涛涛。 行走在海面之上的巨船也随着飘摇,船上的海盗们纷纷跑到船边把着栏杆,只有舵手还在坚持着把舵,若有人看似慌乱,然而乱中有序,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唯独那么一个青涩懵懂的男孩,伴随着海浪在船上翻来覆去,屡屡险象环生,忽然间有人挽住他的手,男孩终于不再继续翻滚,而是抬起头,目光惊诧的看向那个女孩,伴随着她的搀扶慢慢起身,方才觉得摇摆不止的船只,此刻依旧在摇摆,只是男孩却已然站的安稳。 “你……究竟是什么人?”哈利问。 江元汐笑了笑,“江元汐。” 哈利撇了撇嘴,知道自己怎么再问她也没有其他的回答,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船外的两个人都是神通过人,此刻身影几乎已经淹没在被溅起的海水之中,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分明。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等,等着看最后究竟是谁胜谁负,不过女孩的目光却落在了离船不远处看不清的海面上,眉间微不可见的一皱。 好像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骤雨纷飞之中,两个碰撞在一起的人几乎是同时向后退去,蓝希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血迹,眼中染着兴奋,道,“过瘾!好久没打的这么尽兴了!接着来!” 李相卿眉梢轻佻,对这意气十足的少年也有几分喜欢了,不知不觉也少了几分枯槁的老气,心中的豪荡之气激荡,也仿若回到了年少时一般。 蓄势待发的两人再一次向彼此进攻,然而下一瞬不约而同的停在距离对方三步的距离,看向脚下的海面,波涛汹涌,却有通体雪白的怪兽游蹿,两人刚停下便向一旁退去,躲开了那雪白狮子的攻击。 李相卿皱起眉头,旁边的蓝希也忧心的解释道,“这是海里的游玉雪狮,三品的怪兽,专门在海上投资过往的船只,不过这种雪狮一般都在西边的海域,这里的东方海面怎么会有这种狮子?” 李相卿弯唇道,“既来之则安之。” 蓝希有些没听懂,“什么意思?” 李相卿恍然发觉自己不经意间说了一句黎国话,虽然语言他和江元汐可以适应这边的,然而黎国的名言就算是蓝希聪明,也是听不懂的。 李相卿解释道,“既然他来了,我们也要应对才是,以你的能力,对付一个三品的怪兽,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吧。” 蓝希笑了笑,洒脱至极道,“我们比一场,看谁先降了这头雪狮,如何?” 李相卿弯唇,道了一个“好”字。 话音刚落,两道身形向前冲去,几乎是同时一人一边几中了那雪狮的前足,被冲击的雪狮向后翻去,落在了水中。 即便如此二者也不敢掉以轻心,正在李相卿犹豫时,旁边的少年已经冲入水中,追着那雪狮离去。 此时惊起的海水已然落下,船上的人得以看清外面的事情,然而当海盗们发现海面上只剩下那白衣少年却没有船长的影子时,瞬间喧哗起来,面面相觑之余,看向那拿着剑的白袄男人。 脸上的一道疤痕因为有些忧虑的面容而愈发狰狞,就在他思虑时发现那个女孩正好奇的看着自己,不是探寻,不是试探,而是真的什么都不懂所以才会有的好奇。 白皮袄的男人收回目光,将惊诧按在心里,心中百转千回想着该不该让人去找船长。 看向船边的海面,男人闭上了眼睛,心神却感受着那一抹熟悉的气息,嘴角多了一抹笑意,挥手道,“不需要担心,船长无事。” 海盗们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也知道船长的能耐,只不过看那白衣依旧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担心。 水下的少年同那雪狮撕斗,水面上宁静无澜,水面下却是激荡十分,李相卿看着水下的少年来去自如的样子,唇角微扬,没有动手,只是眼中的欣赏愈加浓了几分。 少年英姿,就该当如此啊。 心中感叹着,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人,什么事。 水里的雪狮终究是争斗不过,跳出了水面,以为可以求生,却忘记了那等候在水上的白衣少年,情急之下雪狮转身冲向船只上,船上的海盗稍有本事,可面对这雪狮的奋力一击虽有心抵挡还是被钻了空子。 绕开了攻击,躲过身后两人的追踪,几乎有巨船一般大小的雪狮就这么冲到了船上,然而下一刻却突然间消失,船上的桅杆帆布依旧在,一切事物皆完好如初,众人惊奇,就连重新回到船上的两个少年也疑惑不解,直到查探了一番,才发现水面下无雪狮的踪迹,船上更不必说。 蓝希遗憾道,“就这么跑了?” 李相卿没有多说,只是看向那女孩的脚下,多了一只灰白相间的小猫,走来走去,蹭着女孩的红衣群脚。 白衣少年笑了起来,蓝希疑惑着看去,也不由得惊讶起来,“这船上什么时候有的猫?” 李相卿笑着说,“他倒是聪明。” 蓝希皱了皱眉头,随即也反应过来,不过仍旧有些不敢相信,“这灰白相间的猫是那头雪狮?” “是啊。” 蓝希脸色怪异,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年,呢喃着说道, “真狡猾。” 李相卿听在耳内,笑着说,“怎么?” 蓝希白了他一眼,竟有些委屈起来,小声说,“女孩对这种毛茸茸的东西从来都是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那女孩被你当宝贝似的,我要是把那只讨好她的雪狮带走,怕是你就要跟我急了。” “哦?”李相卿意味深长的看向他,“也不见得你有多怕我,” 蓝希撇了撇嘴,“怕到是不怕,可因为一头雪狮少了一个朋友,到底是不划算。” 就算他的身手再好,可终究是十几岁的孩子,稚气未脱,仍旧一腔热血,李相卿的眼中平添了几分艳羡,不在那恭维的争斗之中最好之处便是天性依旧在,天高海阔凭鱼跃。 红衣的女孩终是抱起了地上的灰白相间的小猫,摸着柔软温暖的毛发,眼中染了几分笑意,“你倒是聪明,知道来寻我。你我都是凭着相卿庇护的,不管你之前做了什么,既然你已经选择了我,便是你我有缘,从今以后不可再伤人,就叫长乐吧。” “喵~”回应的不是人语,却更令女孩喜欢,这样可爱的东西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更加的爱不释手起来。 看到这番场景的蓝希叹了一口气,哭笑不得起来,“你瞅瞅,我就说吧,一定是这样的结果。” 李相卿笑着,只觉着年少真好。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刚听那女孩叫你相卿,是吗?”蓝希对于这个已经因为不打不相识而被自己在心里默认为朋友的少年很感兴趣,正如他那柄悬挂在腰间始终没有出鞘的宝剑对于他的吸引力一般。 “李相卿。” “蓝希,黑茉莉的船长。”少年自我介绍着,眉宇之间的骄傲毫不掩饰,这是他脚下的船只带给他的底气。 ———— 星空万里,海面辽阔,白天的喧嚣热闹和误会都悄然散去,航行在海面之上的巨船火焰高举,正进行着一场欢乐的夜宴欢迎着他们新加入的伙伴。 黑色船只上一面画着白色的骷髅,驱散那些妄图对这艘巨船打主意的心怀不轨之人。 少年蓝希坐在甲板上看着另一边一起在海上航行的船员们,青涩的面庞多了几分满足的笑容。 白衣少年拎着酒瓶走了过来,坐在一边却是望向江面,在蓝希惊诧的目光中轻声说,“我曾经有一个朋友,他和你一样,都觉得天地辽阔,总可以自己闯出一份天地。” 蓝希疑惑着,见他不再说下去,追问道,“然后呢?” 李相卿眸光微闪,只是多了浓厚的忧伤,“然后,他没有你这样好的运气和魄力。” 蓝希看着他,有一种错觉,仿佛他已经活了很久,比那些叔叔们活的时间还要长,他的那个朋友似乎也是很大的年岁了。 只是蓝希虽然疑惑,却没有继续问一些不该问的东西,只是同身旁的人碰了一杯酒,“希望你那位朋友有一天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当然了,你我都可以让梦想成真。” 李相卿喝了一口酒,洋酒,曾经在燕都城的时候和那些洋人们一起的时候喝过,只是始终不习惯,眼下虽然有些不惯,却已然品出了个中滋味,虽有不惯,却也不再排斥。 “你的……梦想是什么?”李相卿问,梦想这个词在他的那个时代,是志向,到了这里便成了梦想。 提到梦想,少年的眼睛里闪着星空万丈,走到船边,扶着栏杆,仿佛脚下一望无垠的大海都是属于他的领土,说了一句让李相卿惊掉了下巴的话, “我要成为这海上的海盗之王!” 李相卿:“……” 经过了一番类比,李相卿发觉往好听了说,这个少年是想要成为海上的武林盟主,不好听了说,那就是土匪头子,而且是最大的山头,最大的土匪头子。 这个志向让曾经的黎清丞相有些哭笑不得,可此刻的守护者李相卿却是诚心的觉着这少年令人喜欢,志向也让他觉得豪迈,那一瞬他觉得自己也年轻了许多。 蓝希满心的向往,“做梦都想。” 李相卿疑惑起来,“为什么?什么事情都需要一个原由,你又是因为什么呢?” 蓝希笑着说,“小的时候跟着父亲在海上来回跑,那时候就觉得以后大海就是家了。可是后来父亲不在了,留了一条船给我,还有这一船的家人,我不强大,这些人连口饭吃都没有,所以啊,既然做了,为什么不做到最好?与其整日担心着被人吞食,倒不如自己谋个安定。” 李相卿心中感叹着后生可畏的同时,也对这一船的人有了改观,只是先前他只是无感,觉得这些人同自己无关,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何这一船人的身上大多都有伤在,而且多数都是缺了胳膊断腿的人。 海上的竞争和医疗条件相比之下更加残酷和落后,而少年则是想彻底的改变这样被动的局面。 只是这样的志向便越发的令人感动了。 “你呢?你想要做什么?”蓝希看了一眼不远处同那渔船上的男孩一起正吃着东西的女孩,回过头笑着说,“虽然我不知道你和那红衣服的女孩是什么人,可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去问。但我仍旧好奇,你想要做什么?我的都告诉了你,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李相卿一阵哭笑不得,沉吟片刻后说道,“我呢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只想守着一个人,一世安稳就好了。” 蓝希促狭道,“是那个女孩?她是你什么人?若是喜欢的人就算了,若不是……” 李相卿挑眉,“你想怎么样?” 蓝希大笑起来,“那丫头长的确实不错,只是呆了一些,我能怎么样?若不是喜欢的人到时候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就方便多了。” 李相卿心中一转,便明白了蓝希的意思,亦是大笑出声。 两个男人之间的心照不宣引起了不远处的女孩的注意,蹙起眉头,带着疑惑,不久又疑惑消失,多了几分平和的笑意。 第4章 菲洛城 桃溪酒 - 碧罗海 - 叶洛寒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急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有一只海燕呐,在高傲的飞翔着!” 黑色短发的少年面对着黑夜中不断向后流动的大海激昂的吟诵着他们口中的诗。 旁边的李相卿抿嘴轻笑,任由少年去闹,他那双上扬的凤眸之中尽是宠溺和包容,一如曾经的李二公子,温文尔雅,却多了许多从容闲适。 “高尔基的诗,怎么样,我念得不错吧。”蓝希凑过来美滋滋的等待着被夸奖,然而没想到某人只是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 “不怎么样,太浮夸了,这诗我也听过,让你这么一读意境都没了。” 蓝希撇了撇嘴,有些不快道,“你那是什么意境?我这是大海上独特的意境,懂什么啊你?” 李相卿:“……” 最终李相卿还是对眼前的少年竖起了大拇指,蓝希眼前一亮,脸色回转了许多,骄傲着道,“那你看,你们这些人的审美啊,就得让本大爷给你们上一课才有进步。” 李相卿张了张嘴,堪称目瞪口呆,用着戏腔说道, “真是厚颜无耻至极啊!” 没想到蓝希竟是就这么接着了,而且十分引以为傲的样子,至此李相卿算是明白了,这么一个孩子当了船长,一来是因为过人的身手,二来嘛……和他这厚如城墙的脸皮也是无法分割的。 不过,也是真的有趣。 李相卿看向黑暗中的海面,心中有一种期待和激动,曾经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西洋大海,如今这大海上究竟还有怎样有趣的人,有趣的事存在? 江元汐作为这条船上可以说是唯一的女孩,却被那些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人照顾。 两方的立场不一的时候他们可以绑起这个女孩,但是当成为了立场一样的人之后,他们不介意对这个孩子多加照拂就像这船上大多数人都曾经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人。 江元汐抱着怀里的长乐,一会抻着小猫的前边的爪子,一会揉了揉它头上肥肥的那块肉,柔软温暖,极为爱不释手。 危机之下投奔女孩的雪狮有苦难言,本来也是海底雄霸一方的猛兽,在女孩手中任由磋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论是那两个少年,还是这个怀抱着自己的女孩,自己都不是对手,尤其这个女孩的身上更有一种特别的力量,在吸引着自己的同时,无形之中让自己屈服的力量,无奈之下雪狮只能便接着一脸生无可恋的接受女孩的揉搓。 嗯……不过话说起来倒还是蛮舒服的。 身边的男孩不知何时已经睡熟了,脸上一道疤的白皮袄男人将男孩抱了起来,送到了船舱中休息,江元汐收回目光,从自己睁开眼开始,到现在这个碧罗海以外的地方似乎已经过去了一个白天,可她依旧不觉得疲倦,没有困意,有的只是迷茫和空洞的内心。 “看来你很喜欢这只宠物。”那黑色短发的少年走到自己身边,一身的酒气看着自己,只是那眼睛里的星光点点是独一无二的,这船上的其他人包括李相卿在内的人都不曾拥有的。 江元汐点头道,“还好。” 蓝希蹲下来,手刚放在那头白狮的身上,后者便张开了爪子和牙齿做出攻击的架势,只是庞然大物的白狮让人害怕,可一只小猫摆出这样的姿态便只剩下可爱。 白狮看着那少年逐渐开怀的笑颜,也明白了自己现在就是一只宠物,反抗只会让这个人更加开心,另一边自己因为一种奇怪的力量而无法恢复原型,而那力量的源泉则是身旁的女孩。 这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却已然足够让他从血液中屈服的女孩,到底是什么人? 蓝希笑的开心,倒像个天真无邪的少年,江元汐看得出这一刻的少年是真的单纯的开心,而蓝希也注意到了女孩对自己的打量。 收回手,看着眼前的女孩,笑了起来,“你叫江元汐?” 女孩点头,却是沉默,连表情也不曾变化,只是双眸平和而好奇的看向眼前的人。 蓝希继续道,“我一直在海上长大,从小到大见过的女人也不少,可妹妹倒是头一次遇见。相卿是我的朋友,他说你是她的妹妹,那就是我蓝希的妹妹,从今以后,若是有人欺你,那便是欺我蓝希,我一定把他打的落花流水,好不好?” 蓝希笑着说,却不曾想到那女孩竟是歪了歪脑袋,随即疑惑道,“那如果有一天欺负我的人是一个你喜欢的女孩呢?” 蓝希愣了愣,没有想到这看上去似乎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提出这样的问题,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李相卿在一边没有看过来,却也是弯唇一笑,眸光闪烁。 笑意渐浓是因为那女孩终于一点点成长,眸光闪烁则是她的能力也在逐渐的进步。 方才她说的那句话,蓝希可能觉得只是一个刁钻的问题,可既然她会问,那就代表一定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个女孩。 人神的能力在成为那个人之前没有人可以预知,包括天也无法探知,有的人可以如灵筠一般拥有随意改变容颜的能力,以及万物的亲近,而有的人或许是足以开天辟地的战士,也有人如同那个女孩一般,拥有可以预知未来的能力。 可相比之下,他更在意她这一生是不是可以过得开心一些。有些人为了她这一世再免受情爱之苦,封印了她的爱情,也就不会再被情爱折磨了。 可如此一来,这一世的她真的会如愿以偿吗? 李相卿不知道,他无法预知未来,只是缺失了或许会缺少一些对事物的感触,然而应该可以逃避一些相应的苦难吧。 有利有弊,但谁也不知终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蓝希被问住了,可眼前还是把孩子哄好是第一位的,看了一眼李相卿,轻咳一声后道, “当然是替我们家妹妹做主最重要了,任何人只要是欺负了我妹妹,那就不好使!” 江元汐弯唇,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看的蓝希有些心虚,好在江元汐接着道了一句,“嗯,我记住了。” 随即低下头摸了摸怀里的白狮,轻声道,“长乐,你也帮蓝希哥哥记着啊,他要是食言了,你就咬他。” 蓝希:“……” 虽然对于这个名字有些无语,但是长乐还是比较喜欢惩罚少年的方式,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成为人家的宠物? 江元汐垂眉浅笑,更多的是柔和温婉,蓝希只觉得这个妹妹这个时候看着倒更令人喜欢,却不知身后的李相卿脸上的惊诧。 原来,她也有这般温婉柔顺的一面,原来,不为了那些争而去争的女孩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江元汐喃喃自语,忽然间抬起头望向左边,蓝希以为身后有人,便看了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转过身好奇着问道,“妹妹在看什么?” 江元汐轻声道,“那边,很熟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 蓝希蹙眉,想了想随即站起身跑向舵手的位置,耳语了几句,不多时再回到江元汐身旁,而此刻脚下的船已经改变了船行驶的方向。 李相卿觉着蓝希如此这般就改变了航行的路线未免有些不妥,便开口说起,“蓝希,你这是……” 蓝希大手一挥,洒脱至极,“元汐妹妹说那边熟悉,不防就去看看,反正这一趟我也是先准备找个地方落脚增添一下补给,我记得东边的位置有一座小城,正合适。” 李相卿知道他是有意为之,也不多言,只是看着那女孩眼中的迷茫和疑惑,也不由得看过去。 那边,有什么? ———— 向东航行了两天却没有见到什么,可是江元汐却觉得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只是船上的补给已经快要不足了,蓝希不得不靠岸准备东西。 菲洛城一座繁华的小镇,不大,但是具备蓝希所需要的一切。 在海上行走的人总是要熟悉这些沿岸的城镇,对于这些岸上的政府军队,也自然是要有几分掌握的。 眼下这座菲洛城就是政府军队的盲区,不过镇长却是里奥家族的小儿子,因为里奥家族的特殊身份,所以整座菲洛城逐渐成为了东边海域的一个小有名气的通商口岸。 “说起来这菲洛城啊,十几年前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而且也没有多少人在这,可不知道怎么着,有一天里奥家的小儿子被派来了,成了镇长,小镇便逐渐的繁华起来。” 蓝希带着李相卿,江元汐边走边介绍着,船上的船员们分开行走,哈利同船员们一起从另一边走。 西式风格的建筑李相卿只是看过一部分,像这样的小镇风情还是头一次见。街上的小路没有燕都城的宽阔,可道两边家家户户的窗子上都摆放着两盆盛开的鲜花,点缀着前行的羊肠小路。 穿过一条普通人家居住的街道向左拐豁然开朗,原来是菲洛城的主街,亦是人来人往,路上随处可见奔跑的马车和一些佩着西洋剑的男士。 蓝希径直的从大路上穿过,又向右拐进了一个小巷子,径直向前,在一家酒吧的前面停了下来。 “请你们喝酒,菲洛城虽然是个小城,可这里的酒有一种却是独一无二的。” 说着蓝希率先推开了两扇木门,江元汐李相卿依次进了酒吧。 酒吧里面灯光昏暗,桌子旁三三两两的坐着穿着船员服装的人,看上去似乎这是一家专门为船员敞开的酒吧。 李相卿护着江元汐向前走,隔绝了那些虎视眈眈和贪婪的目光。 蓝希在吧台说了两句话,便选了一张坐在了靠近吧台的桌子旁边,后面的两个人坐下后不多时便有年轻的男人端着放了三个玻璃杯的盘子过来,一一放在三人的面前。 江元汐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只觉得有些甜甜的,再看向左右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眉头紧蹙,接下来便是一人欢喜一人愁了。 “你们喝的是什么?和我的不一样吗?”江元汐疑惑道,说着就要拿起李相卿前面的杯子,却被他一把按住,十分坚决的眼神,江元汐撇了撇嘴,有些不甚高兴。 上一世的陶紫鸢几乎从没有对他甩脸子的时候,李相卿也是一时手足无措,还是蓝希笑着道,“元汐妹妹还小,我们喝的是酒,等你长大了,十六岁之后蓝希哥哥请你喝桃溪酒,怎么样?” 江元汐努了努嘴,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是却没有说什么。 蓝希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转眼间却发现旁边的少年目瞪口呆的样子。 “相卿,相卿……” 唤了几声李相卿才回过神,蓝希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是好喝还是不好喝啊!?” 李相卿回过神,看了一眼杯子里紫色的酒水,笑着道,“这酒叫什么?” “桃溪酒。”蓝希解释着说,“是这菲洛镇的镇长来了之后调配的,其他地方也有,只是没有菲洛城的味道地道。” 桃溪酒,陶汐。 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巧了,巧合到让李相卿不能相信,甚至是大吃一惊。 那位里奥家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到菲洛城来,为什么又调配了这名为桃溪的酒? “是吗?”李相卿轻声呢喃着。 “当然啊,怎么样?觉得味道如何?”蓝希期盼似的问道,似乎很想得到李相卿的认可。 李相卿笑了笑,已经恢复如常,“不错。” 酒吧里一切如常,李相卿忽然间向后看去,身后的不远处有一扇紧闭的小门,他刚刚仿佛感觉到了有人在那里,会是自己的错觉吗? 门后小巷里,黑色衣服,带着帽子的绅士逐渐的离开酒吧远去,只是唇角多了一抹素日不曾得见的笑意。 他等到了,终于等到了那个女孩。 陶汐,桃溪酒。 黑色的眸子在阳光下闪过一丝血色,白皙的手指在阳光下略显苍白,笔直的身影逐渐消失于小巷。 菲洛城,夜幕降临。 第5章 重逢,等待 - 碧罗海 - 叶洛寒 夜幕降临,圆月升空,只是在某些黑暗中行走的人眼中,月亮是红色的。 皎洁的月光之下,笼罩着的是夏夜的清凉和危险。 喧嚣的酒吧里,不断地有人推门进进出出,江元汐随着蓝希出了酒吧,沿着原路返回船上,却在半路的宽阔的长街上,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或者对于他来说,眼前的这几个人才是真正的不速之客。 猩红的眼睛是被鲜血刺激之后的贪婪和疯狂,在那英俊男人的脚下躺着一位粗布衣裙的少女,颈间的鲜血流淌不止,而男人的嘴角亦是染着同样的颜色。 刚刚吸食了鲜美的血液的男人并没有就此止步,而是惊诧之后咧嘴一笑,却是一种看到猎物的兴奋,少女的鲜血虽然鲜美,可比起对面的女孩,逊色了不知多少。 他甚至可以闻到一股极致的香气,来源便是那被两个少年护在中间的女孩。 “这是……曦月鬼吗?”蓝希之前从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只是听说过,然而当他真的目击这样一场血腥的场面时,只觉得胃中翻涌不止。 “嗯。” 李相卿点头,下意识的将女孩护在身后,手中的天启逐渐的被攥紧,几乎随时便可以拔剑而出。 曦月鬼,那个曾经也霍乱过黎清的族群,只是如今没有了风波亭,没有了陶紫鸢,只有他李相卿依旧在。 上一次,他没守住国门,这一次,他定要护好身后的女孩。 眸光微冷,月色朦胧,蓄势待发的两个男人都在捕捉着那几乎可以称之为一决胜负的时机。 忽然间对面的曦月鬼先动了一步,把握着蓝希因为胃中不适而疏忽的空子径直从中间扑了过来,手几乎已经扯到了女孩的衣肩,下一瞬腹部一痛,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而手中尚且牵扯着一块红色的布条。 女孩看了一眼自己有些凉快的肩膀,白皙的皮肤裸露着接触着外面清冷的月光,竟是令月光失了颜色。 好在,终是没有受伤。 李相卿收回目光,交代了旁边的蓝希一句,“保护好她。” 说着便冲到了刚刚站起身的曦月鬼,手中的天启拔出向那曦月鬼径直斩去。 守护者的力量是天启所赠与的,与人神琢磨不清的力量不同,守护者的能力很简单,也很强大,至少在人间是可以超越大部分人的存在。就像从前的陈堔,和那个一心想要陶汐偿命的青刀,都是卓尔不群的人。 然而,能力不是一蹴而就的,他需要剑和主人之间的不断磨合,从而才能将天启的力量同人的力量合二为一,成为最强大的武者。 迎着月光的天启泛着清幽的蓝光,男人连忙向后退去,却还是被斩断了衣角,黑色的西装飞了边角,随风而动。 男人看了一眼衣服,恨恨的咬牙,暗自骂了一句,看向追过来的少年手中的利刃,毫不犹豫的转身逃离,李相卿蹙起眉头,没有穷追不舍,因为他更在意的是女孩。 江元汐歪了歪头,看着李相卿收起剑锋走了过来,疑惑着说,“你怎么不追着他去。” 李相卿说,“我要保护的人是你。” 蓝希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反倒是江元汐想了想,眉间不由得蹙起,“他就这么走了,会有很多人死掉吗?” 李相卿点头,很平静。 江元汐微微犹疑,随即说道,“可我喜欢这里的酒水,如果这里的人死了,还会有酒喝吗?” 蓝希惊奇的看着这个脑回路不是一般清奇的女孩,下一瞬便听李相卿开口道,“应该会有吧。” 江元汐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似乎觉得李相卿说的太勉强。她怕自己真的尝不到蓝希说的那种很好味道的酒,那自己应该会很遗憾吧。 “如果我想抓住那个曦月鬼呢?”江元汐问。 李相卿弯唇,“首先我要保证你的安全,其次我才会去抓那只曦月鬼。” 江元汐摇了摇头,“蓝希可以保护我,而且长乐也可以。” 在少男少女交谈时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蓝希,此刻突然被点到,有些受宠若惊的同时也看出了一些苗头。 这一男一女,可能不是兄妹这么简单的关系。 而对于两个人之间看上去不像争执的争执,蓝希装聋作哑,装作自己没有听到的样子。 无形的僵局弥漫在两个人之间,忽然间李相卿看着那双不谙世事的眼神,恍然发觉,眼前的人叫江元汐,而不是被自己在雪夜里救起的陶汐。 他是守护者,她是人神,这一世从最开始便注定了一场无法解开的约束。 李相卿收回了目光,“我这就去。蓝希,麻烦你送她回船上。” 蓝希点头应下,白色的衣角迅速的在黑暗中消失,然而正当蓝希打算带着女孩离开时,周围不知何时围上了一圈拿着枪的士兵,将两人围在中间。 走出一个年轻的男人,白色西装,黑色的眼眸,看向女孩的目光轻笑着带着本不该有的温柔, “你们因为涉嫌杀害简道森而被捕,现在菲洛城的警官要将你们抓捕入狱。” 蓝希拉着女孩的手,刚准备冲出去,却听女孩轻声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白色西装的男人依旧笑着,然而眸子里不是警官抓捕犯人的兴奋,而是愈加温柔的颜色,“如果你曾来过菲洛城的话,也许你见过我。如果你不曾来过,那就是认错了人。我叫德威特,是菲洛城的镇长。” 江元汐看着那张她十分确定从碧罗海出来后不曾见过的容颜,可她的内心或者说潜意识里清楚的告知她,那是她曾见过的人,而且有着很奇妙的缘分。 她挣开蓝希的手,可奇怪的是少年根本无力反抗,她走到男人的身前,慢慢的伸出手,仰起头,抚上那人的面颊。 没有得到指令的警卫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困住一边的少年,蓝希心中焦虑不已,女孩拒绝了他的帮助,可他如果等在这里,那就是在等死。 可若是留下女孩一人,他又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 挣扎之下,蓝希终究是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保护着女孩的后背,不让那些警卫伤害她。 心中却暗自叫苦,刚刚应该把李相卿留下的。 名为德威特的男人耐心的等待着女孩的靠近,包括她伸出手的时候也没有阻止,只是感受着她试探般的,努力回忆的轻轻的触碰。 眼泪从女孩的眼角滑落,那一刻内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 “我是不是欠了你什么?” 德威特眨了眨眼睛,忍下眼睛里的酸涩,嗓音温和的否认着, “没有。” 你欠我的早已经在最后那一刻还清了。 江元汐疑惑不解,她只觉得心里有一种很悲伤的感觉,是那种被泪水浸满了一样的苦涩。 身后的警卫迟迟不敢出声,比起抓人,他更觉得这位空降的里奥家镇长同这个女孩之间关系匪浅的样子。 德威特努力的不去看女孩眼中的悲伤,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少年身上,弯唇笑道,“海盗,蓝希,抓到你可是大功一件啊。” 说话间德威特一挥手身后的警卫便一拥而上,将因为有所顾忌而不敢动手的蓝希抓捕起来。 手铐拷上的一瞬间,蓝希有些哭笑不得,偏生那女孩还一副什么也没有发觉的样子。 只是到最后蓝希被扔进监狱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女孩的影子。 江元汐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一个拥有着蔬菜花园的公寓。 公寓是一二层的楼房,红白相间的墙壁爬上了绿油油的爬山虎枝叶,笼罩着整个公寓的外面。 男人将女孩带到了二楼尽头的一个房间,房间的布置很奇怪,同与菲洛城建筑风格一致的一楼的沙发和玻璃茶几相比,这间屋子的风格很怪,除了大致的外观,一应的家具都是木质的,进门正对着的是窗户,窗台旁边是一面清晰的镜子镶嵌在暗红色的木头上,那是梳妆台。 圆木的小凳,中间摆放着木质的茶几,床榻挨着墙壁,铺着的蓝靛色锦被是绣着凤凰的非常柔软美丽的绸缎, 另一边还有摆放着一整个书架的书籍,江元汐伸手拿起一本,打开发现里面的文字不是菲洛城到处可见的字体,而是另一种方块字。 江元汐看着那些莫名熟悉的字体,沉迷其中,她觉得这些文字的背后有一个自己很熟悉,甚至是亲生经历过的故事。 或许,那便是她在江边醒来之前所做的一场被她遗忘的梦境。 只是女孩不知道的是,在她抚摸着那些文字的时候,身后的男人目光温柔的看着她,比之从前更加的热烈温和。 他一直等在这里,等着她从这里路过,等着与她的再次重逢。 黑夜灯光下的黑色眼眸失去了闪过一丝迷人的血色,并非危险,却是独特的美丽。 “喜欢吗?” 德威特轻声问。 江元汐回过头,迷茫退去,终是染上了几分笑意,“你不认识我,那为什么要将我带到这里?而且,不认识我,为什么只有这里的房间和其他的所有都不一样?” 德威特微怔,随即却是一阵释然,仿佛眼前的人本应该就是这样的聪慧,即便她遗忘了曾经。 “有些人只是看一眼便已经是知音,有些人即便终日对望,依旧是形同陌路。蓝希是海盗,简不会是你杀的,所以你只是一个孩子,应该得到应有的宽厚。” 江元汐觉着这个解释勉强可以接受,但是仍旧有哪里不对。不过,她感受得到来自于这个男人身上的善意。 ”谢谢,我……很喜欢。” 德威特弯唇,“你的猫很可爱,叫什么名字?” 江元汐低下头,揉了揉长乐的发顶,“他叫长乐,是我捡到的,你要抱一抱他吗?” 德威特眼前一亮,很明显十分高兴的样子,“荣幸之至。” 江元汐将怀里的长乐交给德威特,不知道为什么长乐异常的乖觉,完全没有面对蓝希有些时的那种抵触,江元汐意外的看着他,后者迎着她的目光,笑道,“柜子里有衣服,你可以洗澡之后换一下,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找人帮你换上。一会儿带你去一个地方。” “做什么?” “吃你喜欢的东西。”德威特说着转过身,抱着那只长乐出了门,江元汐疑惑着,那个人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的什么? 不过却是走向了衣柜,打开的那一瞬她眼前一亮,不过目光却是落在一套黑白相间的女士西服上。 ———— 沐浴,更衣,换上了新衣服走出门,公寓里的女管家贴心的替她整理好白色衬衫的领子,江元汐笑了笑,以表谢意。 下了楼,德威特抱着猫坐在靠着窗户的白色沙发上,柔和的灯光下那人的侧颜格外的养眼英俊,修长笔直的双腿交叠,一只手撑着下颚的位置望向窗外,一只手将长乐揽在膝上,对此江元汐能想到的只有温雅二字才能形容这世间无两的男人三分而已。 他的优雅,他的孤独,他的风度,他的高傲,都令人惊叹着迷。 许是察觉到了女孩的打量,德威特看向楼梯的方向,然而当他看到那女孩挑选的衣服时,还是不由得会心一笑。 江元汐走过来微微拧眉,德威特笑道,“并没有太意外,很适合你。” 江元汐执着道,“可是你的家里并没有和我年纪一般大的孩子。” 德威特笑了笑,“我有一个远房的亲戚,每年会来这里度假,今年刚好可以穿这样大小的衣服,只是她还没有来,你先了一步。” “我不喜欢抢别人的东西。”说着江元汐转身就要上楼,女管家微微讶异,坐在沙发上的德威特却在下一瞬便到了女孩身后,拉住了她的手腕,待她回眸后耐心解释着,“衣服还可以再做,而且她今年……” 后年的话德威特还没说完,却恍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于是改口道,“如果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你相信吗?” 若是为了旁人准备的东西,以她的性子就是借了也会觉得内心欠疚,从前如此,现在亦是。 江元汐毫不犹豫的点头,“我信。” 第六章 抉择 留下,生日快乐 - 碧罗海 - 叶洛寒 星夜下,追捕着曦月鬼的白衣少年紧追不舍,西装革履的曦月鬼此刻气喘吁吁,实在是没想到身后的这个少年如此执着。 本来只是一件很简单的调虎离山,可如今他却面临着危险,叫苦不迭的同时曦月鬼也在四处寻找观察着周围的地势,怎么加以利用甩掉身后的人同时同其他人会合。 只是当每次他以为自己即将甩开那个人的同时,一抹白衣便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一次次的击垮他的兴奋,名为莲生的曦月鬼哭笑不得,却只能努力的前行。 如同一阵风,在山野中穿梭,突然间一只猛兽扑向后面的李相卿,拦住了他的步伐,莲生回头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的趁机转身逃离。 而身后的李相卿依旧在和猛兽做着斗争,一脚踢在那黑虎的额头,后者向后翻去,一双吊额白睛怒目圆睁瞪着对面的白衣少年,张大了嘴巴露出尖利的染着口水的牙齿,下一瞬便飞速的扑向那略显淡薄的少年。 只是少年终究不曾令其得逞,手中的天启尚未出鞘,横在一人一虎之间,李相卿的额间青筋暴起,很明显对这牲畜有些吃力,但手中的天启尚未拔出,一切便都是未知。 脱离了险境的莲生跑出了好一段距离才停下来,回头看着身后,恨恨的咬了咬牙,一声打趣从身后传来,“你可真是狼狈啊,大人就交给你这么一点任务,差点把自己搭进去,该说你什么好呢?” 瞥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同类,莲生的脸色难堪,却只是冷哼了一声便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去, “这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来路,追了我一道也不见疲倦,也不知道大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非要演这么一出做什么?” 莲生同类生了一双桃花眼,亦是面容优秀的男人,红色的衬衫妖娆邪肆,领口处的两颗纽扣解开,随意的露出白皙紧致的胸膛。 擒风,可擒急风。 擒风邪肆一笑,桃花眼烟波流转,“黎国有一个故事叫烽火戏诸侯,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莲生撇了撇嘴,他是读书少,可这个故事他还是知道的,“不就是那位幽王为了搏美人一笑点燃了烽火引来诸侯的故事吗?你是什么意思?” 擒风笑了笑,拍了拍莲生的肩膀,“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大人呐,是为了搏佳人的芳心,而摆了一张好大的局。” 莲生皱了皱眉,似懂非懂,佳人?哪位佳人? “大人不是有妻子的吗?而且听说是在都城那边。” 擒风轻声道,“那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莲生皱了皱眉头,不置可否,可心里依旧不怎么相信会是这样。 擒风也不多话,两人一同往今夜的主场奔去。 菲洛城外,山林之间密林层叠,遮住了天上的月亮,一座古老的别墅伫立在丛林之间,往日里大门紧闭的别墅,此刻却是热闹喧嚣,繁华一片。 擒风和莲生赶到的时候刚好看到那位大人的到来,自然也没有错过他身旁的女孩,那位眉眼相比之下少了几分清冷肃杀,平添了温和。 擒风弯起唇角,见莲生不解,玩味的解释着,“那个女孩,可不是你我能得罪的人啊。” “她刚刚和那个追我的人在一起,怎么现下却在这出现了?今夜不是大人的生日吗?” 擒风笑了笑,“是啊,怎么这么巧呢?这就是缘分吧。” 携着莲生进了别墅的大门,后面依旧有许多曦月一族的贵族,有的人去过黎国,有的人不曾去过,只是许多人都看出了尊贵的里奥大人对那女孩的特殊。 烟花灿烂,灯火通明,钻石与水晶交相辉映,丝绸温软,美食缤纷,欢快的音乐和舞女在宴会中烨烨生辉,这个得到了永恒生命的男人从不在意这些璀璨光华,他为了对一个人的承诺等了几百年,几百年的孤独,终于在他遇见那位女子时得到了打开门的钥匙,这一次,他将倾尽全部的力量,护她安好顺遂。 这一日的烟花很美,是女孩在这人间看到的第一场华诞,舞女的脚步轻快逾越,音乐动人,香槟酒水映衬着一张张高兴的面孔,这是属于他们的极乐世界,也是属于他们的永生之中的一页篇章。 女孩欣赏着宴会上的一切,感受着来自于这些并非人族所给予她的善意和温暖,山林间清风阵阵,酒香扑鼻,而别墅里的人更像是降临于人间的精灵,只是区别在于,他们拥有一双红色的眼睛罢了。 怀里的白狮似乎也受到了感染,江元汐看了他一眼,将他放到了地上,不一会的功夫长乐便没了踪影。 江元汐却并不急着寻找,身旁的男人伸过手,江元汐抬起头望着他,望着那双深邃的眼眸,那其中复杂的深情她看不明,然而却可以感觉到,他在透过自己,去看另一个人。 江元汐的手搭在男人的手上,遵循着内心那个曾经属于她现在却不是她的声音,努力的顺遂着男人的心意。 他牵着自己的手,走过拥挤的人流,踏上一级级阶梯,走上了别墅的前台,走到了别墅的大厅,走到了这座高楼的最高处,望着脚下的众人,江元汐眼眸微动。 那些方才还在尽情欢乐的俊男美女,此刻皆正襟弯腰致敬自己身旁的男人。 而当江元汐看向身旁的人时,正对上那双温和从容的眼眸,虽无言语,却已经胜却了无数。 “喜欢这里吗?”德威特问。 江元汐想了想,“什么是喜欢?” 德威特微怔,解释着,“你……开心吗?” “喜欢就是开心吗?”江元汐疑惑着,似乎在自言自语,“未必吧,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开心,反而很多时候更多的是心中悲凉。” 德威特无奈的苦笑,可这样的江元汐却同样让他心疼。 江元汐接着道,“一个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曾经发生过什么,就会有一颗空洞的心,可偏生有些东西已经在这颗心里留下了印记,不似从前,可今后的每一步都无法摆脱往昔的影子,就像,你看我的眼神,其实是在看另一个人。” 德威特的脸色依旧温和,即便女孩的话足够的直率,足够的令人感到难堪,并不愉快,然而他给予了足够的包容, “你很聪明,依旧。” 江元汐垂下眸子,敛下眸子里的忧伤,“给我讲讲她的故事吧。” 德威特轻声道,“故事很长,今天怕是没空了。” 江元汐疑惑的看着他,却听他笑着道,“祝我生日快乐吧,我等了十六年了。” 不似作假的情深,终究还是让女孩动容,更何况还有一根牵扯在两个人之间的无形的丝线。 “生日快乐。” 女孩的声音落下,别墅的门口便出现了一袭白衣的少年,那少年眉眼肃杀,像极了那个曾经为了他挡住澜沧江的女子,站在门口的少年径直的看向站在高处的男人和女孩,紧握着天启的手昭示着他内心的愤怒和对敌人的重视。 德威特刚刚坚定的心忽然又动摇起来,看着身旁的女孩,问道,“刚刚我想让你跟着他离开的,可是现在,我又有些舍不得了,这一别,不知还要多久才能相遇。你……愿意留下陪我吗?” 女孩想了想,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那门口的少年,两相对望间,女孩并不曾言语,然而李相卿却是一怔,随即眼神失落。 他看懂了那女孩的心思,她想要留下,无论原因如何,自己手里的天启又算什么呢? 原来看着自己喜欢的人陪在另一个人的身边事这种滋味,他也算是体会到了那人的心情吧。 白衣少年转身离去,至于去哪里江元汐并不担心,人神和守护者之间的牵扯彼此之间可以清楚的感知,无论那一个人在哪里。 德威特弯起唇角,不是因女孩的留下而得意,而是因为那少年的黯然离去,这一刻德威特觉着让女孩忘记了曾经的一切也并非一件坏事,反倒少了许多烦恼。 江元汐的留下是意料之外,一个小时里,德威特问了许多次,为什么你会留下。 江元汐一遍遍的回答,每一次的答案都不一样。 然而内心的答案始终如一,因为我曾欠过你。 音乐继续,舞蹈继续,江元汐也在顶楼的阳台伴随着爵士乐在德威特的牵引下舞步跳动,少了许多烦恼,少了许多悲伤,畅享在音乐和舞蹈的世界里。 累了江元汐便倒在德威特的膝上,德威特笑了笑,将她抱在怀里,离开了别墅。 这里很好,也有为她准备的房间,只是她应该更喜欢小镇的宁静温暖,德威特想。 黑夜里,菲洛城的监牢被人劫了,只不过逃走的犯人只有一个,刚刚抓回来的海盗蓝希。 一路上蓝希都时不时的看着少年的背影,他感觉到李相卿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而那个女孩也不见了踪影。 黑茉莉上的船员早已经等候,却只等回来了两个人,不见那个女孩。 “开船吧。” 李相卿说了一句便回到了自己的船舱里,蓝希有些莫名,却还是吩咐了舵手开船。 月色下的海岸边,一艘巨大的黑色船只扬帆起航,离开了菲洛城。 蓝希走到李相卿的房间外,正打算敲门却发现门是开着的,轻轻的推开一些,只见那始终得体有礼的少年正仰着头灌着烈酒。 蓝希知道,李相卿喝不惯洋酒,更喜欢黎国的酒,只是此刻他手里的玻璃杯中装着的是货真价实的白兰地。 “自作自受,也不过如此了吧?呵呵……” 李相卿轻笑着,只是那笑中夹杂着的无奈和苦涩让人看着心都要碎了。 蓝希推开门,走到那人的视野中艰难道,“她……究竟是你什么人?真的不等了吗?” 李相卿看了一眼不请自来的蓝希,对于这个天性还保留着独特的赤诚的孩子,他也有了许多包容,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一个朋友,一个……”李相卿眼睛有些酸涩,不知道是因为酒意还是因为外面的海风,停顿片刻后蓝希只感觉他的声音沙哑了许多,深沉着道, “曾经错过了的人。” 蓝希算了一下那个女孩的岁数,再看眼前的李相卿,这个年纪他实在是算不明白,可李相卿话里的情他却听的明白。 ———— 清晨的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像极了令人痴迷的黄金,男人牵着女孩的手走到海岸口观赏着独属于海上的景色,海上的日出。 “真美。”江元汐看着迷人的景色,不知不觉便看的痴了,她甚至可以看到海面之下活跃游动的鱼儿歇息了一夜后精神抖擞。 身后的城镇也逐渐的复苏,人声喧嚣。 可岸口的女孩挽着男人的手臂,依旧不打算离去,德威特也任由她的性子,警卫很有眼力的守在远处,却也没有阻拦那些正常出门打渔通商的人。 太阳已经升到了很高的地方,江元汐才收回目光,却是小脑袋垫在男人的肩膀上,见他看过来后也只是眨了眨眼睛,男人疑惑, “在看什么?” 江元汐轻声道,“我在想,像你这样温柔的人,我一定是亏欠了你许多,真是对不起?” 德威特弯唇,揉了揉她的发顶,“没有。” 说着又看了一眼天色,笑道,“饿了吗?” 江元汐点头,“有点。” “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德威特拉着女孩一起站起身,远离岸口走向城镇的里面。 “什么?”女孩问。 “你想吃什么?” “嗯……想不到。” “哈哈,走吧,回家。” “好。” “……” “对了,我帮你剪一下头发吧,黎国那边也有许多人剪了头发。” “嗯……可以,只是为什么要提起黎国?那是哪里?” “那……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有很多美丽的事物,和令人惊叹的文化精神。黎国有一座风波亭,有一位都尉是一位女子,巾帼不让须眉。她叫陶汐,陶瓷的陶,昼潮夜汐的汐。” 第7章 苏醒,夜幕 - 碧罗海 - 叶洛寒 江元汐的生活很安逸,基本上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明媚的阳光,然后便是闲适的生活,给院子里的花果浇水,和女管家学习做料理牛排,只是江元汐的手艺太差,做了好几次都不尽如人意。 不过,德威特倒是异常的捧场,无论她觉得味道如何,每一次都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这一点江元汐第一次油然升起了一丝敬佩。 不过好在慢慢的熟悉了,便也有了几分味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坐在夕阳下的女孩看着院子里成熟的果实,有一种满满的成就感。 夕阳西下,从镇上归来的男人看到门口台阶上坐着的女孩,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走上去轻声道,“等很久了?” 江元汐仰头看着他,想了想,道,“也没有多久,只是觉着这些果子长的真漂亮,竟然就这么神奇的在这样的地里生长出来,生命真是不可思议。” 德威特看着女孩纯澈的双眸,轻笑着。 生命确实是不可思议,可以脆弱如随风而动的柳枝,也可以顽强如寒冬挺立的松柏,让人惊叹。 “今天镇子上来了一个剧团,我买了两张票,一起去吧。” 女孩想了想,疑惑着道,“可是吃完饭要很晚了啊,来得及吗?” 德威特点头道,“放心,我们今天出去吃,来得及的。” 女孩有所了然站,起身进屋换了一件深蓝色的及膝长裙,随后走到了等候在一楼客厅里的德威特身边,刚要开口却发现他已经睡了过去。 眉眼之间染上了疲惫之色,就像他不仅仅是小镇的镇长一般,要思考的事情还有更多。 女孩回到了楼上,从他的房间里拿了一条毯子下来,盖在男人的身上,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她看着茶几上的门票,走到了外面的院子里,摘了两根新鲜的茄子和西红柿,回到厨房做起了晚饭。 女管家今天请了假,所以江元汐要自己动手。水龙头接了一盆干净的清水,洗干净了西红柿和茄子,将西红柿切成一个个小的块丁,茄子扔进烧开的水里,等到开了锅又和女管家调配好的酱搅拌在一起。 只是她的晚饭还没有做完,小院便迎来了一位客人。 汽车的声音在院子外面响起,江元汐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窗外,只见层层叠叠的蔬菜藤架之间一位穿着红色裙子的夫人正一步步的靠近二层小楼,而那个人,同样令江元汐感到很熟悉。 只是是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 汽车停在这座在菲洛城外的小院门口,院子外面的围墙将里面的风景围了起来,只是在敞开的铁质大门外依旧看得出这座小院内部的齐全,还有那院子里抬眼可见的果蔬。 “夫人,这就是大人下榻的地方。”都城伯爵府上的管家是一位年龄很大的老仆,对待这位出身高贵的夫人亦是极为恭敬。 诺兰挥了挥手,“在外面等我就好。” 说着便走进了院子,沿着脚下草地上被人踩出的一条小路,走到了二层小楼的门前,门是开着的,几乎是畅通无阻的便走进了屋子,看到了那个坐在沙发上刚刚睁开眼睛的男人。 三十岁的诺兰依旧美丽的迷人,令人窒息,而且拥有着成熟的风情,走到那男人旁边的诺兰,轻轻的吻了下去。 德威特抱住了女人,两个人在沙发上拥吻着,突然间男人翻身而上,女人的一声呻吟着实是让刚从厨房走出来的江元汐睁大了眼睛。 这样的情景她似乎曾经见过,只是好像是在菲洛城里,然而每次刚刚看见便被德威特叫走了,而且是先要蒙上眼睛。 江元汐想着,看了一眼身后已经关了煤气的厨房,转身走上了二楼。 酣畅淋漓,汗水滴在女人白皙的皮肤上,男人粗喘着气,在这尤物的身体里释放着自己,伴随着男人的喘息声也让千里迢迢赶来的女人得到了满足沙发上两个人交缠在一起。 忽然间身后的男人坐起身,走到一边穿上了衣服,眼中的情欲散去,只剩下可怕的冷静,“你怎么来了?” 男人一边系着扣子,却看了一眼楼梯的方向,见没有人才看向沙发上身姿妖娆的女人。 诺兰勾起唇角,外人面前高冷尊贵的夫人,此刻却魅惑至极,脸上的红晕尚未散去,呼吸还有些急促, “想你了,你可是很久没有回去了,那我就来找你,不可以吗?” 男人看了她一眼,皱起眉头,“我说了,你要留在都城帮我盯着那些人,你走了,那里怎么办?” 诺兰瘪了瘪嘴,似乎对于他将自己当做一个下属有些不满意,“你放心好了,已经交代了盯着了,真是的,一年没见了也不知道说几句贴心的话。” 黑色的衬衫已经穿戴整齐,男人淡淡道,“不可能的事情何必要提起?你该走了。” 诺兰有些生气,她一丝不挂的坐在这里,可那个男人却只是在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后便不再理会她,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都是如此,诺兰恨恨的咬牙,冷笑着道,“既然你只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又何必娶我!” 德威特平静道,“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看上的是你国王表妹的身份,而且黎清相府里你借查理几个人欺骗那个人的事情我还没有和你清算。如果你还想做伯爵夫人那就安分一点守在你的都城,名利地位,你一样都不会少。可若是贪心想要的太多,就别怪我了。” 德威特的话音里隐藏着的是威胁,地位和爱情从一开始他便给了自己抉择,只是当时年少单纯,她以为可以改变,然而她等到的却是自己的爱人对另一个妇人的念念不忘! 诺兰只觉得万分讽刺,穿上了衣服的诺兰,手里攥着淡黄色的礼帽,看着那神色冷淡的男人,咬牙切齿道,“难道我就比不过一个死人吗?什么司空道人的预言,那不过是一个骗子,一个骗子的话你也相信,就算再等一百年你也不会遇到那个早已死去的人!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我看你能等到什么时候?” 德威特没有理会,只是任由她带着气愤离开,只是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淡淡道了一句,“你说什么随便你,只是别忘了做好你的伯爵夫人。” 诺兰攥紧了拳头,道了一句,“知道了。” 说着便离开了小楼,走到院子外面的时候已然恢复了优雅高贵的仪态,对等候在汽车外的管家吩咐道,“回去吧。” 二楼的江元汐目送着载着女人离开的汽车逐渐消失在密林遮掩的大路上,拉上了窗帘,坐到圆凳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是菲洛城里唯一一个拥有茶叶的地方。 听说,茶叶来自于黎国,只是那个地方很远,在海洋的另一边。 有美丽的丝绸,陶瓷,还有茶叶和独特的风雅,听德威特讲的那个国家拥有着很悠久的历史和各种古老的故事,有的时候她也在想,是不是天上真的有那些长袖飘飘的神仙,月宫里的桂树和嫦娥又是什么样子? 只是可惜的是,她不仅做不到像李相卿一样可以在空中如履平地,也做不到像蓝希一样的极速行走,所以,月宫和云朵之上的情形,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看到。 正想着,门从外面被敲响,江元汐放下一位黎国的朋友送给德威特的茶杯,走到门口看着门外的男人,“晚饭已经做好了,就在厨房。” 德威特微怔,对上那双清净明亮的眼睛,有些迟疑着道, “你……刚刚看到了?” 江元汐点头,不知道是不懂还是怎样,神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还有事吗?” “没有了。” 德威特看着关上的房门,低下头手里还捏着两张剧场的门票,心中无比的傲慢,方才怎么能意乱情迷到如此地步? 刚刚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发觉这是在菲洛城,而且更不巧的是被这个门后的女孩看到了,真是不知道让他说些什么好。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房间里的江元汐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只是不知为何心绪慌乱,竟是怎么也读不下去了。 ———— 大海上的旅客,总是会碰到许多措手不及的事情,比如说此刻与黑茉莉并肩前行的船只,便是这片海域的另一拨海盗,更不巧的是,那条船的船长是蓝希的一位“故人”,只是很明显这个故人看上去并不怎么友好,而且看着蓝希的眼神似乎随时想把他剁成肉酱。 李相卿看着刚刚露头就重新缩回船舱的蓝希,有些疑惑,好在白皮袄的中年男人解释着,“旁边那艘船的船长的女儿曾经追求过咱们船长,说起来那也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孩,只是可惜呀。” 话说着惋惜,可眼睛里分明在幸灾乐祸,李相卿觉着这里面有问题,下一瞬船舱里便传出来一句,“你觉得可惜你娶了她。” 白皮袄的中年男人笑了笑,“不行,我长的吓人,怕吓到了人家姑娘。” 李相卿瞬间明白了,也理解了这两条船之间的恩怨纠葛。只是好在另一条船并没有打算为难,只是一路行驶了过去。 李相卿看着身旁的中年男人,脸上的刀疤很醒目,中年男人名叫伊索拉,是船上的水手,年轻的时候随着蓝希的父亲在海上航行,碰到了海盗所以留下了一道疤,也因为这道疤亦是至今未娶。 “听蓝希说,这一趟是为了寻宝,却是从黎国流到这边的宝贝,一只盛酒的杯子,是吗?”李相卿问。 伊索拉点头,笑道,“是啊,那是一只很久远的酒杯,黎唐时期的贵妃醉酒,知道吗?” 听到贵妃醉酒李相卿便已然明白了大半,黎唐的东西放在黎清时也已经很值钱了,尤其是那贵妃醉酒的黎唐酒樽,他曾听说那位贵妃其实没有离开,反而得到了永生,当时的一切只是一场假象。 只是当时的李相卿只觉得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现下却不敢小觑忽视,因为天地人间总有许多事出乎意料。 “永生的力量,足够的诱人了吧。”伊索拉笑着,背负着双手,有些佝偻的脊背看上去有些沧桑,夜幕已然来临,而大海上的船追寻着天上星辰的方向,踏浪前行。 ———— 白衣似雪,出现在花红柳绿的碧罗海中,沉睡在水中的碧渊忽然间睁开了眼睛从水中走出,果然看到了那个再一次利用那具身体苏醒的白衣男人。 那位曾经的黎国太子,差一点便成为一位龙族的人类,如今同那个人共用着一具身体。 白衣男子走到红枫树下,映衬着鲜红色的枫叶十分的夺目脱俗,是这碧罗海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你在看什么?”“萧寒”冷冷的看着岸边的碧渊,后者眸光微闪,低下了头颅。 “萧寒”继续道,“既然那么惦记外面的世界,又为什么要回来呢?” 碧渊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任由那本不应该踏出碧罗海的男人离开,“你走,我拦不住你,只是现在的你即便可以在人间行走,却无法达成你的目的。你以为你选择的人可以随你的心愿,可一切都尚未可知。” 声音逐渐沉寂在碧色的江水之中,一袭白衣离开了碧罗海,脚步从容,步伐极慢,可三两步的功夫便已经跨过了大半个海域,转瞬间便到了一个岸口边。 远处的小镇正在沉睡之中,白衣踏岸,眨眼间便已然是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出现在菲洛城中。 是夜,剧场内正在上演经典剧目,剧场外的长街上黑色西装的男人漫步在月夜之下。 天上的圆月在一瞬间变成了红色,深夜中一些隐藏蛰伏的东西已然开始蠢蠢欲动。 “萧寒”笑了笑,脚步依旧,只是两边的街道上一些人恐怕要今夜难眠了。 红色的月光召唤着曦月鬼体内压抑的天性,尖利的獠牙生出,眼中的红色光芒闪烁。 菲洛城真正的夜幕,即将开始。 第8章 学校 布莱克警长 - 碧罗海 - 叶洛寒 天地一色如漆黑的墨,除却那轮红色的圆月。 危险的同时伴随着诡异的美丽。 刚刚走到床边的江元汐,忽然抬起头望向窗外,清冷的月色此刻沁着浓密的血色,月光所及之处纷纷变了颜色。 抬起手,翻来覆去摆脱不掉那令人心慌的红。 血色映衬在女孩的眼睛里,与此同时女孩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男人,一身玄衣的男人倒在漫天的红色血雾中,只是红雾弥漫,她只觉得触目惊心,却看不到那男人的面孔。 他是谁?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女孩扶着墙慢慢的跪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的位置,面色痛苦。 似乎被压制的什么东西想要从胸口破膛而出一般,江元汐粗喘着气,可痛苦依旧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愈加的沉重。 牵扯着她的四肢百骸仿佛碎裂一般。 然而这一次没有李相卿在身边,无人可以安抚她骤然生出的痛苦,女孩咬紧了牙关,无奈而又无力的承受着这具身体带来的一切痛苦。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血月已然退去,不知何时昏睡在地板上的女孩缓缓睁开眼睛,因为疼痛而渗出的冷汗粘着黑色的长发贴在脸颊,有些苍白的脸色在微白的天色中愈加的惨白。 不过好在,那种窒息感已经退去。 她真的差一点便以为自己要死了。 也许,死这个词离自己很遥远,但是那种痛苦她不想再承受第二次了。 刚想起了一点点那一幕血色弥漫,胸口便已经觉得有些沉闷,江元汐连忙打消继续去思考的念头,扶着一边的墙壁慢慢站起来。 一夜的汗水已经浸透了她的衣衫,女孩不得不去洗个澡冲掉身上的黏腻,然后换一身衣服。 当她选择了一条蓝色的及膝的裙子时,门再一次被敲响,女孩走过去打开门眼中带着疑惑, “我以为这个时候你去工作了。” 来的人是德威特,以往这个时候他已经去了城里,所以江元汐有些意外。 “打了个电话,今天不用过去。” 德威特的手里端着牛奶和面包,看样子是要送给自己的早饭,江元汐还是打开了门,将人请了进来。 茶几旁,江元汐坐在一边,喝着牛奶,而德威特就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 “你在看什么?”江元汐放下手里的杯子问。 德威特弯唇,“我只是在想,如果要你去学校,你会是什么样子?” “学校?”江元汐不解,虽然她知道学校是什么意思,可是她不确定这里的学校她可以去。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需要一种叫做身份的东西。 德威特笑着点头,温和的声音让人觉得很舒服,至少江元汐心里的那种慌乱渐渐地平息了不少 “对,就是学校,我联系了一间学校,白天的时候我去工作你可以在学校和其他人一起,学习或者一些其他的活动,学校的内容结束后我会去接你回家,觉得怎么样?” 江元汐想了想,听上去感觉不错,然而她依旧有些担心,“只是我不太确定以及能不能适应学校的生活,毕竟……我没有怎么和人相处过。” 德威特安慰道,“放心,他们会喜欢你的。” 江元汐直白道,“因为你是镇长吗?” 被一组戳穿的德威特有些语塞的同时,也不由得苦笑,“有些时候在同龄人中显得太成熟可不是一件好事。” 江元汐撇了撇嘴,“或许吧。” 得到了江元汐的同意,德威特瞬间轻松了许多,至于原因江元汐不得而知,只是她想要体验不同的生活,或者学校就是一个很不错的开始。 德威特的动作很迅速,几乎不到两天,便已经联系好了学校,前一天晚上又交代了一些相关的事情,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载着背上书包的江元汐离开了小院。 斯丹学校,菲洛城外的一所学校,在整个区时空都是名声显赫的贵族学府,德威特的车很普通,只是当他的人出现在斯丹学校的门口时,江元汐感觉到了那些来自于面前的铁门之后,那些窗户后面的人的炽热的目光。 在江元汐的强烈要求下,德威特并没有将人送到学校里面,因为手续已经提前办完了,江元汐只需要去校长的办公室报个到,接着便会有人带她到所分配的班级。 黑色校服的衣袖两旁分别有三道红色的条纹,江元汐别好了胸前的黑白相间的紫罗兰校徽,走进了斯丹学校的校门。 整个学校具体有多大江元汐不清楚,但是简单的从大门口到那座正对着门口的教学楼,她便走了有五分钟的时间,穿过了一大片的绿色草地,走到了教学楼前。 德威特说校长的办公室在最上面的一层楼,江元汐沿着楼梯一直向上走,许是因为在上课的缘故,整个教学楼的走廊江元汐都没有看到人影。 六楼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就是校长办公室,江元汐迈步走过去,停在门前,手指轻轻的敲击。 “叩叩。” 江元汐等待着,却始终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再一次敲门,还是没有人回答。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清晨的阳光倾洒在安静的走廊,渡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江元汐轻轻一推,办公室的门竟然没有上锁,就这么被推开了,然而当她看到屋子里的情景时,不由得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诧。 女孩走到那个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瞪大了眼睛却再也没有生机的老人旁边,手掌放在老人的额头上,下一瞬江元汐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的样子,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江元汐收回手,看向门口的方向,那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站着一个小男孩,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看上去十岁左右的样子,男孩的眼睛里有恐惧,有痛苦,看到江元汐的凝视,男孩连忙向后退去,脸色苍白,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江元汐还没等走过去解释真相,便已经有一个女人走到了校长办公室的门口,看到了站在死去的校长的身边的女孩,女人也是一愣,但随即的一声尖叫,彻底让安静的学校沸腾起来。 警车来的很迅速,因为这是贵族学校,而且那些嚣张跋扈的惊诧对待学校里的师生都非常客气,因为死去的人是学校的校长,所以身为镇长的德威特也被惊动了。 对于自己被当成嫌疑人这件事,江元汐已经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只是看着那个老师和被吓呆了的男孩和警方说着刚刚目睹的一切。 至于真相究竟是什么,恐怕除了那个死去的校长,就剩下杀人凶手知道了。 江元汐拄着下巴坐在休息的座椅上,对面的警察看着这么淡定的女孩也不由得心中纳闷,不过这里到底是贵族学校,会有那么几个天才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警察按照常规进行着盘问,“你叫什么名字?” “元汐。” “几年级?” “……我也不太清楚,今天刚来报到,敲门的时候没听到声音,推开门的时候那个校长已经死了。” 江元汐平静的叙述着,就像是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中年警察看了她一眼,很明显有些诧异。只是将女孩的话一边做着笔录,一边继续问,“你自己一个人来上学吗?第一天入学不是应该有家长送来的吗?你的父亲或者母亲呢?” “家长吗?”江元汐从江边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记忆里就没有父亲母亲这样的人,只是她本来打算说没有的时候,看到了德威特走向这边,于是抬手指向警察的身后,“他应该就是你说的家长了。” 中年警察向后看了一眼,然而就是这毫不走心的一撇,中年警察有些坐不住了。 迎面走过来的人是菲洛城的镇长,也是里奥家的大人物,这样的人他这样的小警察怎么得罪的起? 只不过……目前这个女孩可是嫌疑人,自己就这么放过,也没有办法交代。 就在警察陷入两难的时候,德威特已经走到了江元汐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安然无恙这才问向中年警察,“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刚才有人说,那个男孩好像是看到了……”警察吞吞吐吐,很明显也看出了德威特对于女孩的在意。 江元汐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警察,出声道,“我进办公室之前那个校长便已经死了,那个男孩看到了,可能是觉得我是凶手吧。” 德威特的眉间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面对江元汐的时候依旧温和,只是那双温柔的眸子之后隐藏着的什么东西,就不得而知了。 德威特走上前,拉起女孩的手,“跟我来吧。” 说不上温暖的手掌,反而有些凉意,然而江元汐却觉得很安心,可以安心的躲在这个宽厚的身影背后,做一个无需忧虑的女孩。 德威特什么也没说,只是行动之间的维护已经是不言而喻,警员们不得不慎重对待,毕竟那女孩的身后是显赫的里奥家族。 德威特走到凶杀现场,江元汐就在身后,尸体已经被抬了出去,只是在原来的位置上做了记号,还有鉴证调查的人在办公室里取证,德威特的进入畅通无阻。 江元汐没有跟进去,她更关注那个被女人护在怀里的男孩,也就是那个看到自己在办公室里的男孩。 男孩的眼睛很漂亮,五官立体精致,天生的贵族,却伴随着孤独的忧伤。 似乎是感觉到了女孩的注视,男孩看了过来,两相对望间,江元汐笑了笑,男孩微怔,随即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似乎是在困惑为什么校长出事的时候,这个女孩会在。 然而这个女孩真的会是杀人的凶手吗? 德威特走到江元汐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是森图家的小少爷,也是森图家指定的继承人。” “森图家?是那个很富有的家族那吗?” 德威特点头,算是肯定,“不仅仅是富有,而是真正的一等一的贵族。” “你不也是吗?”江元汐问,她不明白为什么德威特在提起森图家时会有那种特殊的情感,在他的角度上,似乎即便是国王也没有什么可让他觉得敬佩艳羡的。 “不一样。”德威特笑着,这一次却是没有给她解释清楚,而是拉起她的手,轻声道,“走吧,我带你回家,今天学校里面出了事情,可能会停学几天,可能要晚几天才能到学校来认识新的朋友了。” “其实你可以让别人送我,比如说刚刚那个警察,我看那个警长应该还有许多话想要和你说。”江元汐说着,看向德威特的身后,后者转过身刚好看到犹豫不决的警长。 “布莱克警长,有什么事吗?”德威特的态度依旧温和绅士,江元汐在一边看着那个看上去粗犷的光头警长,后者穿着警服的腰间别着一把手枪,走到德威特身旁,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江元汐,犹豫片刻后道,“元汐是镇长的亲戚吗?” 德威特点头,“是的,我母亲很疼爱的妹妹。” 对于这样的回答显然不是布莱克所期待的,但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可能事情还需要这位小姐配合一下,不知道德威特镇长能不能行个方便。” “你想怎么办?”德威特淡淡道。 布莱克思索了一下,似乎想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解决当下这个两难的局面,哪一边都是家室显赫的大人物,所以处理的结果便尤为重要。 “您看能不能请元汐小姐和我们回警局一趟,再做一些具体的调查。”布莱克的态度应该可以说是相当的和气,然而德威特的态度也是异常的坚决, “不能。” 说着德威特便牵起女孩的手,转身离开。 警员们看向布莱克警长,似乎等待着他的指令,然而即便脸色再难堪,警长始终没有抬手拦下那牵着女孩离开的男人。 他原本只是想试一试,那个女孩不会是杀人凶手,即便她第一个出现在案发现场,可真正致命的伤口却是锤在肋骨上的重击,这样的力量怎么会是那么一个女孩可以拥有的? 第9章 也曾年少,志在卿相 - 碧罗海 - 叶洛寒 德威特对于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的在意被布莱克记在了心上,而归途中的德威特和江元汐也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麻烦。 天色昏暗,乌云密布,一头灰狼突然出现在乡间宽阔的路上,挡住了汽车前进的方向,德威特及时的停下车子,目光晦暗阴沉,那是江元汐从不曾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过的样子,那种阴沉的气氛让人觉得压抑。 而车前的那头狼依旧站在原地,盯着车里的德威特,有一种汹涌的恨意。 “你等在车里,不要下去。” 德威特说着下了车,江元汐看向左右两边,这才发现德威特没有从旁边的草地开过去的原因,正是周围都有着埋伏的狼群。 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想要一个人面对这些狼吗? 江元汐正疑惑着,下一瞬只见到德威特站在那灰狼的对面,似乎在和那头狼谈判,可谈判结果的并不是很好,紧接着一人一狼向对方冲去,擦肩而过的瞬间狼咬中了男人的手臂,却也同时伤到了胸口的位置。 再去看德威特,一手捂着被撕掉一大块肉的肩膀,血流不止的手缝间依稀可以看到森森白骨,而那双沾染了鲜血的手掌,生出了长长的黑色的指甲,亦是鲜血淋漓。 这一刻江元汐有所疑惑的同时,也明白了这头狼不是纯粹的野兽,而德威特似乎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灰狼似乎是狼群的头领,在头狼受伤后,四周的狼群纷纷咬紧了牙齿,发出低沉的吼声,即便是在车里江元汐也能感觉到那种深入彻骨的恨意和杀机。 头狼受了伤,而且对比德威特伤的更重,无法再进行攻击,狼群瞬间一拥而上,扑向那个受伤的男人。 天色昏暗,江元汐没有因为狼群的存在而感到恐惧,反而只是凝实着那个男人,她相信只要他想,绝对可以安然无恙的逃离这里,站在那里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自己吗? 铺天盖地的狼群一拥而上,将德威特掩埋,菲洛城外空旷的草地上可以听到狼群此起彼伏的嚎叫,凄厉瘆人。 终于在最后一头狼倒在地上的时候,那个素来是衣冠楚楚的男人狼狈不堪,可以说是体无完肤。 江元汐的手刚刚搭在车门上,男人便摇摇晃晃的走到了车边,打开车门看着后面女孩的手,轻声道,“我不是让你等在车里吗?” “你为什么不逃走?你明明知道我可以自保的。”江元汐看着男人,看着他不断流血的伤口,虽然有愈合的迹象,却十分的缓慢。 遍体鳞伤的男人只是温和轻笑,“逃又能逃去哪里,这是我的责任。” 说着男人坐在驾驶位上启动了车子,江元汐回头望着那些越来越渺小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狼群,读懂了他们心中的不甘。 至于为什么,恐怕只有车子前面的那个男人能回答自己,可此刻江元汐感受得到,他已然是强弩之末。 果然,车子刚刚停在小院的门口,男人便直接昏死过去。 江元汐也不知道该说是流年不利好,还是多事之秋,总之不管怎么看今天他们两个人的运气似乎都不是很好啊。 江元汐下了车,正准备将男人拖回房间里,那只自从德威特生日后便一直没有露过面,江元汐也没有特别去注意的猫回来了。反正没有自己的命令,它是无法恢复真身的。 长乐走到江元汐的脚边,似乎有些疲惫的蹭了蹭她的脚踝,江元汐看了看长乐,又看了一眼车里的德威特,开口道,“既然回来了,那就帮着把他带回房间吧。” 长乐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看了一眼车里的男人,下一刻整个身体向后退去,变成了好大一只雪白的狮子。 江元汐也不怕雪狮会走,只是转身走进小院里,似乎为身后的雪狮引路。 而恢复原型的雪狮似乎考虑了一下,却没有选择逃走,吊起了车里的男人跟在女孩的身后,走进了小院后女孩让他等在外面。 江元汐走到二楼德威特的房间推开窗户,外面的雪狮见到了向房顶上跳过去,下一瞬脑袋伸进房间的窗户里,将德威特放进了房间里。 江元汐坐在床边,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德威特,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不一会儿的功夫长乐从门外走了进来,竖着尾巴走到江元汐身边,蹭了蹭,似乎有话要说。 “说话吧。” 话音刚落,长乐张嘴的“喵!”变成了人能听懂的话,掩饰不住兴奋的同时,长乐也没有忘记这位女主人让自己开口的原因,便解释道,“这个男人是曦月一族的人,看上去还是个贵族。” “曦月一族?那是什么?”江元汐疑惑着。 长乐道,“就是那天晚上你和那两个少年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吸食人血的男人,他也是曦月鬼。曦月鬼以吸食血液为生,有些超乎常人的恢复能力,拥有不死的身体和不会衰老的容颜,却也有天生的敌人,就是狼人。他身上的伤就是狼人造成的。” 江元汐恍然,刚刚路上的那些狼应该就是长乐说的狼人了吧。 长乐突然发出一声疑惑,“只是一般这样的贵族都不会轻易的招惹狼人,而且也有基本的自保能力,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江元汐回忆着德威特同自己说的那句话,“也许他有想守护的什么人吧。” 长乐看向江元汐,铜黄色的眼睛很大,意思也很明确了。 江元汐轻声道,“他知道我可以自保的,而且那些狼人也不会伤害我。” “可是,他如果离开了,便等于放开了你。到时候你还会原谅他吗?” 长乐扔出的问题是江元汐没有想到的。 如果当时德威特真的扔下自己走了,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伤心?难过?以她的迟钝来说,应该不会吧。 “现在的你不受任何能力的伤害,同时也注定了不会有任何异能在你身上会起作用。所以,他没有办法带你一起离开,以普通人的速度你们是无法逃离的。”长乐补充道,虽然接触的时间不是很长,可长乐已经注意到了江元汐的特殊体质,她的身上那种独特的力量令他臣服的同时,也让他十分的好奇。 如果这个女孩是海神的话,又怎么会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可如果她不是海神,又怎么会拥有掌控海洋的力量?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帮他?” 江元汐忽然问,没有纠结于那个长乐抛给自己的问题,于她而言,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好了。 “额……这个……”长乐的眼睛一转,看向她的脖子,“他是曦月鬼啊,最好的愈合的方式,就是提供合适的血液。” 长乐没有直说,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江元汐看向床上的人,皱眉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如果不提供血液的话,会好吗?” 长乐怔了一下,“会,只是会很慢。” 江元汐挑起眉梢,“那就慢慢恢复吧。” 长乐:“……” 这个时候不应该上演什么美救英雄的桥段吗? 这个女孩的脑回路还真是清奇无比啊。 长乐感叹着,回头悲悯的看向床上的男曦月鬼,心底感叹着这出苦肉计似乎不管用的同时,转身迈着步子走出了房间。 说是不管,可到底江元汐也没置之不理,不一会儿的功夫江元汐又回到了德威特的房间,走到那人身边,将划破的手掌放在他的唇边。 鲜血滴在男人发白的唇上,染红了男人的嘴唇,流进了男人的身体,每一滴血液都在急速的流动,催动着男人的生命。 白骨森森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逐渐愈合,江元汐静静的看着男人逐渐红润起来的脸色,把握着时机收回了手掌,走出门去。 身后的房间里男人睁开眼睛,红色的眼睛仿佛是诠释对刚刚吸食的血液的满足与渴求,而当他坐起身,眼中的红光退去的时候,德威特意识到了自己此刻身在何处,方才那鲜美至极的血液又是从何而来。 江元汐正包扎着伤口,长乐卧在一团毛茸茸的玩偶身上,慵懒的半睁着眼睛,看着那个嘴硬的女孩,鲜血的味道是腥的,可对于一些生物而言是极为诱人的,包括身为雪狮的长乐,尤其她身体里还拥有着属于海洋的力量。 不过,长乐好歹是克制住了自己。 而门外那个男人,也能控制住自己吗?长乐很好奇。 房门被推开,江元汐还来不及抬头那人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没有任何异能的出现,女孩刚刚包扎好的手掌再一次暴露在空气中,猝不及防的男人吻在了那一道伤口的位置。 江元汐倒吸了一口凉气,雪狮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然而就当他要恢复原型的时候,忽然间讶异的看着那个曦月鬼。 他不是在吸血,而是在给那个女孩治伤。 本来伤口很深的位置,碰一下便会很痛,刚开始江元汐还有些疼,可过了一会只觉得掌心清清凉凉的,等到男人恋恋不舍的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时候,江元汐惊叹于那双赤色眸子的美丽,更讶异于自己手掌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江元汐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样神奇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德威特的眸光很复杂,却一如既往的温柔,“我和上帝做了一笔交易,请他允许我可以守护你。” 江元汐张了张嘴,心底凭空的想起一句话来,而且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 她说,“好像,又亏欠了你许多,说好了是来还你的。” 德威特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和着道,“哪有那么多亏欠不亏欠,这一生何其漫长,我只希望你能快乐的一生,就足够了。我倒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可迟早有一天你是要离开的,只要你以后想着这世上终究还有人记挂着你,你不是孤单一人,我做的一切便有意义。” 江元汐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她想起来一句话,是李相卿常说的。 前世的缘,今生的果,无论你此刻在承受什么,始终都是前世的缘,亦可能是下一世的起因,这世上的大多数事情都是有因果可寻的,而从她醒来后内心那浓重的悲伤,在遇见德威特之后正一点点的消散。 空洞的内心也在一点点的填进了许多东西,黑白的世界增添了色彩,即便那其中有触目惊心的颜色,可依旧美丽。 “你……是曦月鬼?”江元汐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一边的长乐还在德威特的深情中没回过神,听到这耿直的提问抬起爪子捂住脸,之后翻了身,不再看那个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女孩。 德威特点头,“是啊,觉得我很可怕吗?说不定哪天我就会控制不住吸干了你的血。” 江元汐平静的摇头,德威特笑了笑,“你不信?” 江元汐耿直道,“不是不信,而是不怕,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心甘情愿。遇到你之前我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而活着,遇到你之后我才感觉到有了一点点活着的感觉。死又如何,总比行尸走肉的活着要好吧。” 德威特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其中有不知因什么而起的痛苦和迷茫,听着她痛苦的说,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也没有什么喜欢的,这应该就是你们所说的行尸走肉了吧。” 德威特有些心疼的抚摸着女孩紧蹙的眉宇,“没关系,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你只是还什么都不清楚而已,放心吧,在那之前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德威特将女孩揽在怀里,听着男人的心跳声,感受着他冰凉的体温,江元汐的热泪滚烫,却不知灼伤了德威特的皮肤。 只有长乐看到了那眼泪灼伤了男人的衣衫,红了那一片胸膛。 ———— 一望无际的大海,白衣的少年终于剪短了他的长发,短发飘飘,随风舞动缭乱了眼前,眸光平静中藏着犀利,却更符合这片汹涌莫测的大海的气魄。 少年独立于船头,却敢与天地争三分。 他叫李相卿。 也曾年少,志为卿相。 第10章 人鱼 神医 - 碧罗海 - 叶洛寒 海上不总是风平浪静的,或是因为狂风大作,或是因为水中猛兽汹涌,然而不论是哪一种,当风雨来临时,对于海上航行的人都是一种莫大的灾难。 这一夜,狂风骤雨铺面而来,打的李相卿有些睁不开眼睛,更别提那把着舵的舵手,亦是艰难无比。 脚下的船体摇来晃去,海面上亦是波涛汹涌,危险伴随着黑茉莉号,扶着船边栏杆的少年却异常的镇静,干净的眸子探索着汹涌海面之下的危机。 李相卿摇摇晃晃的扶着船上的东西,走到蓝希身旁,船上的船员们都在自己的位置上,保证着船只的安全。 “降下船帆!快!” “转舵,快转舵,前面有礁石!” “该死的,这鬼见天气,快快快,把船上的干货都收起来!” “哎哎,小心,别掉进海里了,这时候的海面硬的跟石头一样,掉进去就是死!都抓住栏杆!” 李相卿把住栏杆,看向旁边面色凝重的少年,后者忽然间笑了起来,狡黠着道,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啊。” 李相卿看不到海面下的世界,所以不知道少年看到了什么,只是心存疑惑等着少年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 “这海底下有东西,而且是一位每美人啊。” 蓝希看着李相卿笑着道,不见丝毫的恐惧,只有对挑战和冒险的兴奋刺激。 海底的美人? 他忽然间想起那一夜自己在家中所见到的,那样美丽的海底世界其中就有一夜金发碧眼的人身鱼尾的美人。 古籍曾载,海底有鱼,人面鱼尾,常姿容艳丽,名为鲛人。鲛人者,泣泪成珠,值千金。 李相卿不知道东方世界的传说,在这西方的海洋之中的世界是否一致,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海底真的有蓝希所说的美人,那这位美人的脾气似乎不是很好。 过了许久,海面上的波涛依旧,看上去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不多时一阵悠扬动听的歌声在海面上响起,寻着那声音望去,李相卿果真看到了在船边时而浮现出美丽面孔的女人。 只是他依旧没有忽略,那条红色的鱼尾。 女人的金发被海水浸湿,紧紧的贴在脸颊的位置,即便是在黑夜里,那双碧蓝色的眼睛仍旧干净的让人无法忽视。 “我说了吧,一定会有美人的。” 蓝希得意着,似乎并不在意风雨交加之中这条美人鱼出现所伴随的危机,亦或者说,他有足够的自信应对。 李相卿收回目光,还没等开口下一瞬水里的女人跳出水面,直冲着船上的两个人而来,蓝希向后推了一把李相卿,自己却在水波激荡之中,一把掐住了那美人鱼的脖子。 不甘心的眼睛狠狠的瞪着面前的少年,尚未张开的獠牙却将永远的埋葬于海底。 “这是……”李相卿难免惊诧,毕竟在东方的传说中,鲛人是美人柔弱的,可此刻他亲眼所见的是那美人露出的丑陋和凶狠。 蓝希松开手,淡笑着道,“美人鱼,美丽的外表之下,往往蕴藏着难以预料的危机,所以啊,想要征服女人,有的时候比征服大海还要难啊。” 李相卿本来还有些阴郁的心情,因为蓝希这个比喻,忽然间哭笑不得起来。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却听上去像历经了花丛的情圣。不过,话说回来蓝希这样的面孔,倒是极为惹女孩子喜欢的。 李相卿微眯起眼睛,因为他察觉到这周围的海里不止是一条美人鱼,而且伴随着更浓重的杀意。 “好像事情并没有结束啊,”李相卿道,“就这么杀下去吗?” 蓝希弯唇,“当然不会,只要一个人就好了。” 说话间,李相卿眼前一道人影闪过,本来在船边的蓝希已然消失,而那隐藏在水下的不计其数的美人鱼忽然间惊叫不止,不远处的水面下水纹阵阵,比之其他的地方更加激荡,终于一道人影飞出,待看清了那人的样子后,李相卿踏着船杆,略向水中,接住那即将落入鱼腹的少年。 水面的美人鱼因为食物被人夺走而愤怒,一个个跃出水面,露出了尖利的牙齿凶狠的扑向那个坏了他们好事的男人。 而对此,李相卿一手揽着少年的腰,一手拔出腰间的天启,拦腰斩断扑向自己的人鱼,然而就在他即将回到船上的时候,一条跃出水面的人鱼让他有些恍惚,惊慌之下堪堪的躲过了人鱼的攻击,却也擦破了手臂。 带着受伤的蓝希回到船上,交给了医生,李相卿这才重新回到甲板上,船底的美人鱼渐次的跃出水面,船员们正在挥剑防御,虽然没有蓝希那样的本事,但是大抵还是可以将人鱼挡在船外。 李相卿向船外探去,目光寻找着自己方才看到的那条人鱼,然而却恍若只是自己的错觉一般,那张面孔不见了。 唯一的一条黑发的人鱼,黑色的眼睛,纯白色的鱼尾。 “不好了!那些东西在攻击船底!怎么办,伊索拉快想办法!” 伊索拉披着白色的皮袄,也手里握着一柄剑,挥向要跃到船上来的人鱼。 “见鬼,这片海域怎么会有人鱼?这些东西不是在南边的吗!”伊索拉骂道,这美人鱼看着养眼,可比海底的大多数猛兽还要棘手,因为他们有属于自己的思维,一般的手段根本对付不了他们。 而且现在他们在攻击船底,用不了多久,船就会沉的。 李相卿转身跳下船,水底的人鱼闻到了人的味道,瞬间朝着李相卿的方向涌来。 从碧罗海走向外面的时候,有一条开辟出来的通道,再加上有江元汐的存在,可以畅通无阻,而这一次,他要面临的海底世界,充满了危险。 天启劈向周围一拥而上的人鱼,毫不留情,李相卿一边在水下寻找着,一边驱赶着船底的人鱼。 终于他再次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只是那条人鱼的眼神冷漠,似乎已经忘记了他。 李相卿手中的天启化成了一张鱼网,将她桎梏住,而周围的人鱼见此愈加的疯狂起来,看起来似乎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既然是这样李相卿就更不可能将人放走了,一手牵着着困住人鱼的网,一边向远离船的方向游去,身后的人鱼紧追不舍。 李相卿忽然间跃出水面,带出那条被困在网中的人鱼,下一瞬李相卿已经将身上的衣服搭在了那人鱼的身上,一边踏着水面飞向船只,一边对脚下的人鱼道,“远离这条船,不然的话,我就要了她的命!” 话音刚落,那些方才还咬牙切齿的人鱼,就算是纵然再心有怨愤,也不得不离去。 当人鱼散去的同时,李相卿知道自己赌对了。 而离开了水面,女人的鱼尾变成了双腿,幸好李相卿先一步将自己的衣服给了她,遮住了裸露的身体,不过,被困在网里的女人似乎并没有那么安分,而是像一只小兽一般亮出了牙齿,撕咬着困住自己的鱼网。 李相卿不经意的弯起唇角,回到了船上,收起了困住女人的鱼网重新变成了长剑的模样,白色的外衣裹着女人的身体,挡住了那些贪婪的目光。 此刻海面上已然恢复了平静,船员们也将目光投注在李相卿的方向,更确切一些,是他身后的女人。 “李先生,这个女人就是那些人鱼吧。” 有人问道。 李相卿点头,“正是。” 身后的人鱼被李相卿紧紧的攥住手腕,挣脱不开的同时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 李相卿面不改色,依旧没有松手。 “伊索拉先生,相卿有个不情之请。” 李相卿看向白皮袄的男人,后者眼中一闪而过的贪婪,但始终对驱赶走人鱼群的李相卿有几分敬让, “李先生赶走了人鱼群,救了黑茉莉上的所有人,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 李相卿道,“这个女人谁也不能碰她。” 伊索拉有些意外,身后的船员们也是一怔,彼此面面相觑,对于李相卿的话看来是十分不满的样子。 伊索拉思索了一下,到底是刚刚被人救了一命,自然不好拂了他的面子,更何况这个年轻人和蓝希的关系很好。 伊索拉刚准备开口,便有人先一步说道, “这些人鱼刚刚想要吃了我们,要不是李先生你下水赶走他们,此刻我们早就已经葬身鱼腹了,李先生怎么能替她说话?” 李相卿弯了弯唇角,只是看着伊索拉,后者微怔,随即思索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道,“李先生既然开口了,那伊索拉便斗胆替船上的人答应了。” “伊索拉先生!” “好了,就这样,收拾收拾,整理一下船上的破损,还要继续赶路。” 伊索拉打断了身后的人群中出现的异议,挥了挥手,身后平静了许多。 李相卿点头致意,转身拉着女人走进了船舱里。 一路走到自己的房间,李相卿进了门连忙将门关上,转身的瞬间女人便扑了上来,咬在了他的脖颈处,只是李相卿并没有反抗,只是静静的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男人太过于反常的平静,女人停了下来,尖利的牙齿离开男人的脖颈,极为安静的站在一边,睁着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眼前的男人。 似乎在好奇,他为什么不反抗,甚至不躲。 李相卿察觉到了女人的注视,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这张熟悉的面孔,温和的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人鱼瞥了他一眼,似乎不想和他说话,深知自己打不过他,他又不会让自己逃走的,赌气似的坐在床上,也不顾自己身上的衣衫是否会浸湿了床单。 李相卿眼神温柔,并不介意她的傲慢,或许那个人原本也应该是这样的,只是因为太多原因,不得不变成另一个自己。 “我知道你能听得一样的找到的衣服,转身出了门。 化作人形的人鱼怔怔的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眨了眨眼睛,眼中是迷茫与疑惑。 走出门的李相卿找到了受伤的蓝希,此刻已经转醒,只是被那只人鱼伤的太重,此刻只能躺在床上,看到李相卿来几乎被包成粽子一样的少年忽然间笑了起来,露出了两只虎牙,道,“刚刚就觉得船没有那么晃了,果真我还是不如你的。” 李相卿弯唇,走到少年身边,碰了碰被医生裹成粽子的伤口,“你的年纪如今的身手已经是很不错了。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还不如你。” 蓝希眨了眨眼睛,明亮的眼睛里带着狡黠,李相卿见此点了点头,“是啊,你猜对了。” 蓝希有些兴奋,并没有因为被人隐瞒欺骗而恼怒,这也是李相卿肯如实相告的原因。 少年虽然在海上承转多年,可依旧是心思干净的人。 “你信我吗?”李相卿问。 蓝希毫不犹豫的点头,“自然是信的,同你是什么人无关。” 李相卿道,“你既信我,我便助你海上称王。” 少年眼前一亮,并没有推拒,因为那就是自己从小到大的梦想,站在海上之王的位置。 “但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 “别说是一件,就是十件百件,只要你说,我都答应。” 李相卿笑着,因这少年天真, “帮我照顾好一个人。” “是那个女孩吗?” “不是她。” 蓝希没有问,李相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打开了刚刚被包扎好的绷带,手掌覆在上面。 疼痛很快的消失,蓝希只觉得受伤的位置凉凉的,过了一阵便可以稍稍的动了。 “坐起来试试吧。”李相卿笑着说。 蓝希坐起身,看着那伤痕依旧在,可已然没有了痛楚的地方,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李相卿挑眉道,“你是准备让我当你船上的医生吗?” 蓝希陪着笑,忙狗腿似的跑到他身后垂着肩膀,“您就发发慈悲,要不我这船上的人啊,再过不了几年基本上就每一个身体健全的了。” 李相卿笑着摇了摇头,“现在不也就你一个吗?” 蓝希讪讪一笑,“那能一样吗?拢共我这船上就这么几个人,以前那当然不能说什么了,可现在有了您这位神医,就不用再动不动切胳膊断腿的了。您说是不是?” 李相卿未曾言语,可眼中的笑意已然是答案。 第11章 城市的两边 - 碧罗海 - 叶洛寒 二层小楼前的院子是两趟已经成熟的蔬菜花果,本来应该在学校的女孩,因为谋杀案件学校不得不暂时封闭,女孩也不得不留在家里。 这一日,江元汐刚刚摘下一个红彤彤的柿子放在盆里,头顶上投注一片阴影下来,正午时分这种阴凉还是很让人觉得舒服的。 江元汐抬起头,看到了一张谈不上熟悉,但是曾经见过的面孔,是在那一天的别墅里,她记得他的名字。 “你是……擒风吧。”江元汐道。 红色衬衫的少年很意外眼前的女孩还记得自己,毕竟她的记忆实在是不敢恭维的,难免有些受宠若惊。 “是啊,很荣幸江小姐还记得我的名字啊,江小姐这是在准备午饭吗?” 擒风问道。 江元汐扫了一眼擒风手里拎着的盒子,“本来是的,可现在看来,我应该有别的东西可以选择了。” 擒风挑眉轻笑,“江小姐的嗅觉和记忆倒是两个极端啊。” 江元汐也不介意他打趣自己的记性,毕竟记性不好这是事实,端起放在膝盖上的盆,走向了屋子。 擒风走在后面,进了门女孩说了一声,“到沙发那边坐吧,我洗两个柿子。” “嗯。” 擒风走到沙发旁坐下,手里的食盒放在了旁边的餐桌上。 江元汐走出来的时候一张白色的瓷盘上面摆放着两个红彤彤的柿子,擒风不经意的撇过眼神,然而下一瞬红色的东西却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对面的女孩尚且一无所知的道,“给。” 擒风唇角微微抽搐,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将女孩手里的盘子接过来,却是不敢去看的放在手边的茶几上。 而罪魁祸首的女孩正什么都不知道的走到餐桌边打开食盒享用起擒风带来的披萨。 “德威特让我转告你,他今天有事不能回来了。”女孩刚打开食盒,擒风便恶趣味的道。 似乎是在报复她刚刚故意把那个东西送到自己眼前的行为。 江元汐点了点头,平静的道了一句“嗯,知道了。” 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擒风撇了撇嘴,觉得有些无趣,四下里打量着,他还是第一次来这边,之前里奥大人一直不让他们过来这里,因为今天有事,怕江元汐一个人没人照顾才差遣自己过来。 只不过擒风瞧着,这个女孩不仅仅是记性不好,连反应也慢了不止半拍。 比如说一直到饭吃了一半,女孩才想起来问自己,“你吃了吗?要不要一起?” 擒风眼角微跳,看着已经剩了一半的披萨,笑着道,“江小姐慢用,我来之前已经吃过了。” “哦。”江元汐的神情波澜不惊,擒风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之际,女孩又突然问道,“他干嘛去了?是因为狼人的事情吗?” “嗯?”擒风微怔,耳边充斥着“狼人”两个字,“你……你知道德威特是……” “曦月鬼。”江元汐接下去,平静的看着他,“你不也是吗?” 擒风点头,下一瞬又无比的气愤,既然知道自己是曦月鬼,又偏偏把那柿子送到自己面前,这是故意的吗? 当即擒风的态度也冷了一些,江元汐仿佛没有察觉,追问道,“他干嘛去了?” “只是说了有事,并没有说去做了什么。江小姐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讲,德威特交代了,一定要照顾好江小姐?” 擒风淡淡道。 江元汐蹙起眉头,随即舒展开,只是疑惑的看了一眼擒风,目光落在那盘他几乎没有动的柿子上面,“你不喜欢柿子?” 擒风抬起眼皮,却没有回答。 江元汐继续道,“我以为你会喜欢的,虽然味道不一样,可颜色应该可以吧。” 擒风疑惑了一下,想了想好像明白了江元汐这个清奇的脑回路,想通了之后不由得嗤笑出声,解释道,“曦月一族确实是对红颜色极为敏感,但红色对于大多数的曦月族人来说更多的是一种刺激,只有极少数的贵族才能轻松克制住自己。其他的族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所影响。” 江元汐恍然,也明白了为什么刚才擒风的表情会有些不对了。 放下刀叉的江元汐走到茶几边收起了柿子,扔到了厨房里这才重新走出来坐在餐桌边,继续吃自己的,全然没有再继续理会擒风的意思。 江元汐拿走了东西,擒风也轻松了一些,转过身看向窗外的密林,郁郁葱葱,窗前趴着两边的爬山虎,交织紧密。 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正午的阳光,即便他是曦月鬼,即便注定了炙热的阳光依旧会让他觉得不适,可记忆中阴森的城堡,更让他觉得深入骨髓的恐惧。 所以相比之下,他更喜欢阳光,喜欢城市的小公寓,如果不是德威特的要求,他也不会来到这边的院子。 换句话说,他不喜欢郁郁葱葱的密林。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元汐已经收拾好了餐桌,打包披萨的食盒也被她清洗了,听到擒风说不用还回去的时候,便放到了厨房里。 接着江元汐便端了一杯咖啡来,“请,这是刚泡好的,他说你们喜欢这个。” “谢谢。”擒风笑着接过,喝了一口唇齿浓香,满意的挑起眉梢, “味道不错,应该是贺兰那边的。” 江元汐歪着头想了想,最后还是说,“我不知清楚。” 擒风看着眼神懵懂的女孩笑了笑,看向窗外的夕阳渐落,忽然间转过身发现对面的女孩却在安静的打量着自己, “你在看什么?” 江元汐眸光闪烁,她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方才看到的说出口,因为即便是她也会觉得那一幕的残酷和黑暗。 “没什么。”江元汐还是选择将自己看到的藏在心里,因为德威特告诉过自己,每个人都会有不堪回首的过去,而那些埋藏在深处的正是不想让其他人触碰的伤痕和秘密。 “你……平时都做什么?”擒风问。 江元汐一层正经的回忆道,“早上起来的时候做早饭,上午看会书,然后吃午饭,在院子里劳作一会儿,再发会呆,就晚上了。再看会书,就可以休息了。” 擒风有些咂舌,不仅仅是咂舌她生活的简单枯燥,更是惊叹她从容的态度,这个实在是不像十岁的孩子啊。 “对了,前几天要去学校来着,但是学校里发生了谋杀,就没再出去了,” 仅仅是看她的样子,无法分辨她的情绪,没有过多的喜怒哀乐表现。 寻常的孩子遇见谋杀案多少也会有所恐惧,可这个女孩……擒风也不知道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 忽然间擒风想起了什么,看着女孩道, “想不想出去看看,这个时候的菲洛城?” 江元汐眨了眨眼睛,目光纯澈,忽而染上了纠结之色,“可以吗?德威特说夜晚的菲洛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安全。” 擒风点头,“是不安全,可是你有我啊。” 江元汐看着穿着红色衬衫的英俊少年站起身,也随着起身,走到了院外面才看到一直隐在果蔬架子后面的红色跑车。 江元汐有些疑惑,汽车在菲洛城也并不是没有,可红色的跑车她还是第一次见。 擒风道,“这是人类的智慧,我的公司就是做这些的,来吧,带你进城逛逛。” 一路风尘,吹拂着夏夜的清风,很舒服,而且跑车的速度很快,比德威特那辆汽车还要更胜一筹,等到了菲洛城中,江元汐才看到了另一番天地。 不是蓝希带着她走过的小巷,而是另一边她不曾见过的属于菲洛城的繁华与奢靡。 别墅里的香槟美女出现在透明玻璃的后面,灯红酒绿的世界在眼前匆匆略过,擒风的跑车停在了一栋钟楼前,楼前的钟表让人觉得震惊神奇。 “那么大一个钟,人们是怎么放上去的?”江元汐惊叹着,“轻功的话应该带不动那么重的东西吧。” 擒风笑了笑,“这个人类的智慧啊,有一种东西叫做吊车,可以将东西放在人类接触不到的地方。” 江元汐点了点头,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了那人伸出的手,江元汐低下头,看向旁边的擒风,后者绅士着道,“我带你上去。” 江元汐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依旧冰冰凉凉的,并没有让江元汐多意外,反而和德威特待的时间越长,便越适应这种温度。 钟楼很高,所以便注定了这条路需要一些时间,其间不断地经过钟楼转角处的窗户,脚下越来越高,外面的世界也越来越小。 一直走到了钟楼顶,擒风推开窗户,方才自己看到的钟表就在自己的脚下,而整座菲洛城,都在自己的目光所及之处。 城市的灯火闪烁,一半明亮,一半昏暗,明亮之处的喧闹繁华令人惊叹,另一边的安静也令人享受。 江元汐惊叹着这座小城的夜晚,旁边的擒风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望着脚下的菲洛城,轻声道,“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边,站的越高,看到的越多,似乎自己的心情也变得不一样了。” 江元汐收回目光,看向他,看着他唇角的浅笑,莫名的她竟然感觉到了少年心里的悲伤。 藏在笑颜之下的伤口,最终是会愈合还是会愈加的严重? 江元汐不清楚,她看向钟楼旁边经过的男男女女,年轻的男男女女,衣着光鲜,青春靓丽的女人身边的男人有老有少,每个人都在奢靡的环境之中笑容满面,这一刻的菲洛城于他们而言是纸醉金迷。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的,德威特是里奥家的人,从一出生开始便注定了贵族的身份,像他这样的贵族本来是不必到这个边陲的小镇来的。菲洛城会有今天的繁荣,大部分都是因为德威特的出现。”擒风在江元汐身边道。 “啊?那他为什么到这里?不是因为政府的调配吗?”江元汐有些懵懂,他不知道擒风的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有些了解,擒风也会以为这个女孩是在装模做样,可实际上她真的是没有想到那里。 擒风看着她,轻声道,“我从来没有见到德威特对一个人这么上心,除了那个黎国的女子。” 江元汐微微皱眉,“是那个叫陶汐的人吗?” 擒风点头,眸光深邃,似乎是在回忆,“我只见过那个女子一面,是她到时空的这边来的那次,在公园里我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那一刻我就知道对于德威特来说,她是不同的。” “她……应该很好吧。”江元汐道。 擒风笑了笑,“并没有,嗯,怎么说呢,那并不是西方人传统的审美,可是在她的身上有一股劲,让你在人海中总是能看到她。好不好的,对于黎国而言,她很好,可对于德威特来说,谈不上好不好,有些时候在意一个人,本来就是没有理由的。” “黎国,很好么?”江元汐忽然问,迎着擒风疑惑的目光,江元汐道,“我最近看了一本书,书上说黎国的历史很久,而且有五千呢的历史,有很多聪明勇敢的人,也有许多以国家为己任的人频频出现,那里是不是很神奇?” 擒风不置可否,“历史终究是历史,一切还是要看现在和未来,现在的黎国已经不复当初,不再是那个泱泱天朝。” 江元汐听出了他话中的可惜,或许即便是立场不同,对于大厦将倾大多数人还是会叹息。 擒风没有带着江元汐离开,而是一直等到了繁华的半边渐暗,反而另一边的黑暗却逐渐的亮起来。 江元汐有些惊讶,这个时候似乎还是深夜。 疑惑的看向擒风,夜风吹动着少年打开的衣襟,金色的短发随风舞动,少年的面庞青涩,可眼睛里的岁月却已经经历了百年之久, “这座城市有光明有黑暗,繁华之后是每个人不同的心酸,你并不知道那个前一刻还在面对着你笑逐颜开的人,下一刻会会不会背对着人群偷偷哭泣。酸甜苦辣,这才是人生。” 江元汐忽然间明白了他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轻笑着道,“可惜这些我都体会不到。” 第12章 戏曲名伶,沐三先生 - 碧罗海 - 叶洛寒 “这不是你的错。”星夜下,擒风温柔着安慰着女孩,然而下一瞬瞳孔缩紧,手向女孩的身后抓去。 江元汐来不及躲闪,便撞进了擒风的胸膛,着实是硬邦邦的,撞的她头疼。 不过好在擒风很快便注意到这一点,向后退去,并将江元汐护在自己的身后,看向那个方向眼中多出了几分疑惑和警惕,“你是什么人?” 江元汐听到这句话,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转过身看向原本自己身后的位置,那里站着一袭青色长衫的男人,看上去和李相卿的着装极像,却又有些出入。 比如说李相卿的那件衣服的衣襟是左右交叠在一起,再用衣带束缚,而眼前之人的这一身青色长褂,明显是一排扣子在衣服的右侧。 青色长褂袖口处墨色的丝线绣着一小朵兰花,等到江元汐再向上探索,看到的却是另一片光景。 那是一座魔都,有十里洋场的别称,在那个地方,有三教九流,有各种租界的大佬干的违法的勾当。 江元汐目睹了那个水果店里的一个小伙计,一步步的成为魔都黑市一手遮天的人物,看着他迎娶一位又一位夫人,唯独对那位戏曲名伶情有独钟。 他的一生伴随着那座城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伴随着那个国家的战火硝烟,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却无法回到自己的故乡。 “沐三先生。”第一次,江元汐在这个时空里说的是另一种语言。另一种擒风并不陌生的语言。 黎国话。 江元汐称呼着容貌在死后回到中年时期的男人,看着那人儒雅的风度全然不再有那个水果店小伙计的影子。 魔都的人都称呼他为,沐三先生。 擒风看的迷茫,惊诧着江元汐竟然认识这个突然出现在钟楼之上的奇怪男人。 不,擒风忽然间想起来,这些年不断的有一些人踏入这个时空,那些来自海上的年轻人同这个男人的衣着如此的相似。 他是……黎国的人?所以,江元汐才会说黎国话。 只是,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擒风还在思考的功夫,只见那个被称作“沐三先生”的男人向着自己的方向,拱手一礼,斯文道,“沐三见过神女。” 江元汐没出声,只是看着他继续道,“沐三生前遇见过一个道士,那道士自号司空道人,说是沐三有一日会在大洋彼岸遇到一位神女,而那位神女会指引着沐三去自己该去的地方。” 此刻在江元汐和沐三的视野之中,一条细若游丝的白线牵连在二人之间,抬头的一瞬间,二人的目光相对,江元汐恍然,这应该就是沐三所根据的指引了。 只是紧随而来的问题是,沐三该去的地方是哪里? 江元汐想了想,似乎她所知的地方只有一个……碧罗海。 然而,该怎么去呢? 江元汐正想着,忽然间睁大了眼睛,因为她看到了沐三的身后已经出现了蓝色的漩涡,似乎很快便要将其吞噬。 这……便是他将要去往的地方吗? 沐三回过神,看到身后的通道,似乎有所明了,朝着江元汐再次拱手致意,转身走进了漩涡里。 漩涡的后面是什么,江元汐不清楚,只是当沐三的人消失后,漩涡也随之消失了,与此同时,她的手心多出了一块晶莹的碎片。 “这是……什么?”擒风看着凭空出现在江元汐手中的钻石,感觉到不可思议。 就算是再强大的异能,也不可能凭空的让物体出现。 江元汐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说着又紧蹙起眉头,“我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她回忆着在碧罗海醒来时发生的一切,想起来那沉重而又古老的声音所传递给自己的讯息。 人神,这就是人神的职责吗? 忽然江元汐看向钟楼外面,在那茫茫人海中,她看到了一个身着白色衬衫的年轻男人站在钟楼的正对面。 距离遥远,江元汐看不清他的样子,却感觉得到那是一个熟悉的人。 萧寒看着钟楼上的女孩,唇角微扬,“你既然留在了这里,我便去下一个地方等你。” 说着转身离去,而刚刚的那一声轻轻的言语,竟是穿进了女孩的耳内。 相隔那么远的情况下,江元汐讶异自己竟然听到了那个男人的话,她很确定,那不是擒风的声音。 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逐渐远去,江元汐不知不觉粗喘着的气终于平静下来许多。 擒风始终注视着女孩,他忽然发现这个女孩身上的秘密,远远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多。 刚刚那个人,蓝色的漩涡…… “你……是……” 擒风忽然想到了曾经德威特讲给他们听的一件事情。 人间有神,为天之使,渡世间人,为人神。 如果是人神的话就解释清楚了刚刚那个人自己为什么会捉不到他,也解释了为什么江元汐会知道那个突然出现的人的名字。 江元汐看着他,等着他把后面的话说完,可那两个字仿佛卡在了喉咙里面,擒风说不出口。 江元汐收回目光,轻声道,“该回去了,我有些累了。” 说着便沿着来时的路走下了钟楼。 红色的汽车依旧在钟楼旁边停着,来来往往的人无论是多么衣着光鲜,都不由得频频侧目。 对于这些人的目光,擒风只是轻蔑的一笑,便坐到了驾驶位上,“香车美女,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无法避免的诱惑。” 江元汐没有回答,心中却也不否认擒风的话。 晚风习习,耳边吹过的凉风第一次让江元汐觉得有些瑟瑟发抖,不知不觉间昏睡过去。 等车子停下来,擒风看向身旁的女孩,见其合上了眼睛,陷入了睡眠之中。 深邃的眸光打量着女孩的侧颜,只觉她睡得香甜,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如果她真的是人神的话,对这个时空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德威特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问题的答案擒风无法得知,只能静静等待着时间的证实。 擒风抱起车上的女孩走进了种满果蔬的院子,一直走到二楼属于女孩的房间外,将她放在了那张风格独特的床上。 夜,明星闪烁。 江元汐的梦里,一只紫色的风筝在湛蓝色的天空中飞舞着,越来越高,越来越小,一直到消失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在女孩的心里,她隐隐的觉着,那只风筝就是自己,而握着那头的风筝线的人,同样是一袭紫衣的人。 江元汐本以为梦中的那个人会令人看不清面孔,然而那个人转过身来,江元汐看清楚了他的样子。 李相卿。 江元汐睁开眼睛,清晨的阳光熹微,心中的震惊迟迟不曾散去,胸口起伏不停。 为什么她会梦到这么奇怪的场景?为什么梦里的人会是李相卿? 只是同一张面孔,却又有那么多的不同? 江元汐慢慢的坐起来,走到茶几边倒了一杯水,清凉的液体流入喉中,整个人也平静了许久。 德威特选择在这里安家是因为这里的僻静,几乎整个清晨只有在太阳升起后的鸟鸣,远离城市的喧嚣的同时,求得内心的一份安宁。 然而当江元汐看到了那个沐三的一生后,她竟然感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在强烈的叫嚣着,她想要出去,想要真正的走到大千世界里,成为那芸芸众生的一员,体验那人生的千姿百态。 更让江元汐疑惑难解的是,那个沐三对戏曲名伶的钟情,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才能让这位名震商海的青帮第一把交椅的男人为了一个女子疯狂到掀动了整个租界的地步? 江元汐想要去探索,想要去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 汽车的声音自院门外响起,江元汐起身看向外面,是德威特从汽车上走下来,门口红色拉风的车子还在,擒风在哪? 江元汐正想着,男人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了家门,身上出门时新换的衣服没有几处破露,但还是肉眼可见的凌乱,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混乱。 长乐跳到了江元汐手边的窗台上,向下看去,正好看到那个男人进门的时候,不由得疑惑出声。 “怎么了?”江元汐问,自从上次德威特受伤以后江元汐便允许长乐作为猫的时候也可以开口讲话。 此刻长乐似乎在喃喃自语一般,“奇怪,真是奇怪,之前我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现在才发现,他竟然有两颗心脏。” “两颗心脏?”江元汐疑惑出声,就算她再无知,却也了解最基础的,一个人只能有一颗心脏。 多出来的那一个是怎么回事?” “对。”长乐点头回应,“一颗是他自己的,另一颗不算是心脏,却在他的身体里,以心脏的形式出现,两颗心脏同时工作,这也是他力量强大的原因之一,但是,对于别的曦月鬼来说这是正常的,然而像他这样原本就力量强大的曦月鬼,现在的能力实在是弱了些。而且……” “而且什么?” 长乐道,“而且,他的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很像你。” “像我?”江元汐微怔,“是气味吗?总是生活在一起难免会沾染对方的……” 长乐摇了摇头,铜黄色的眼睛眨了眨,一本正经的样子却因为毛茸茸的外表而变的愈加可爱起来,江元汐眼中也多了几分笑意,听他道,“不一样,不是身上的气味,而是气息,每个人的气息都是不一样的,就算是一起生活的两个人也不会有相同的气息,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两个人的血液融合在一起,或许会改变气息。” “血液怎么融合在一起?”江元汐不理解,想起那天夜里给德威特喂血的事情,便道,“他喝过我的血,这样算吗?” 长乐否决道,“不算,因为你只是割破了手掌,不是他将印记留在你的身体里,曦月鬼想要和人类结下相同的气息,可以依靠吸血传递,这也是一些人可以变成曦月鬼的缘故。” 说着长乐看了看身旁的江元汐,怎么看都不觉得她会是曦月鬼,但凡事总有意外的出现。 江元汐理了理思绪,终于明白了长乐的意思,回想了一下,自己来到菲洛城之前并没有和曦月鬼接触过。 “我遇到你之前从来没有碰到过曦月鬼,更没有接触过德威特,哪里来的……”忽然间江元汐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到德威特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遇见了一个久别重逢的人,而且心里的那个声音在暗示着自己,那是一个自己曾经许下承诺的人。 她亏欠了他上一世,这一世便要还给他。 长乐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瞥了一眼江元汐抬起前面的爪子舔了舔,高傲着道,“我知道你在遇见我之前没有接触过曦月鬼,可那只是你记得的,别忘了在之前的记忆,你可是都没有的。” 江元汐不明白,长乐继续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玄妙的事情,让一个人的记忆消失,再重新给予她一副身体的事情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江元汐眨了眨眼睛,她有一种感觉,长乐说的话并不只是一种可能,很大部分的几率就是在自己身上发生的。 因为这样就可以解释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莫名奇妙的痛苦和记忆。 只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个人是谁?李相卿又是谁? 是谁促成了这一切? 头开始隐隐作痛的瞬间,有人破门而入,双手放在了女孩的头顶,轻轻的温柔的抚摸着,那双温凉的手掌心传递而来的清清凉凉的感觉,同那痛楚做斗争,很快痛楚便消失了。 江元汐睁开眼睛,转过身,目光所及的是那人熟悉的衣衫和面孔。 “你……去哪了?”江元汐环住那人的腰间,似依恋,似埋怨,更像是一种委屈。 “没事了,你不是头痛吗?我只是去了别的城市买药去了,没告诉擒风是因为怕你多想。我这不是平安的回来了吗?” 德威特温言安慰,眸光中的复杂是江元汐看不懂的深情,只是她仍旧觉得很熟悉,因为她在沐三的眼睛里看到过。 而当时沐三所面对的,正是那位戏曲名伶。 第13章 聪明的伊丽莎白,雨夜的男孩 - 碧罗海 - 叶洛寒 斯丹学校的谋杀案有了新的进展,听德威特说是那个校长的弟弟干的,至于原因德威特没有对自己讲。 只是江元汐后来偶然知道,事情的真相是校长的妻子和弟弟设计的,为了校长的遗产。 然而现在这两个人都不会得到那一笔价值不菲的钱财,全部钱财落进了校长前妻的口袋。 这样的结局也可以说很讽刺了。 再次走出院子,途径那片草地的时候,江元汐还有些心惊胆战,怕那群狼人再次出现,不过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顺利的到了学校,见到了班级的老师和即将同自己度过几年的同学们,江元汐谈不上喜悦也谈不上厌烦,只是有的时候会觉得老师讲的有意思的地方,更多一些吸引她的注意。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金色的阳光倾洒在柏林大路上,斯丹学校的门前停了一排的汽车,江元汐一边忍不住咂舌,一边往和德威特约定好的方向走去。 终于在中间的位置找到了哭笑不得的德威特。 “这个位置,还真是不错啊。”江元汐撇了撇嘴,从另一边上了车。 德威特发动车子,时刻关注着前后车子的动静,好不容易才掉转了车头,却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一个男孩在望着这边,更确切的说,是在看江元汐。 德威特放慢了速度,刚好提醒江元汐,“那个男孩你认识吗?” 江元汐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班级里的同学,回家吧,我饿了。” 德威特无奈一笑,车子加快了速度。 而仍旧留在原地的男孩则慢慢的回过神,看向身后的管家,“斯巴克先生,那个女孩和里奥伯爵是什么关系?” 年迈的管家一手放在胸前,恭敬道,“尊贵的霍布斯少爷,布莱克警长说过,江小姐是里奥伯爵的妹妹。” 名为霍布斯的男孩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的眼睛,更重要的是他的目光有一种魔力,可以让被他注视的人随之动容,霍布斯眨了眨眼睛,漂亮的眸子流露出一丝兴趣,“父亲说要给我选未婚妻,不如就选她吧。” 管家斯巴克微微出神,他实在是没想到素来沉稳的霍布斯少爷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件事还需要公爵大人的决断。” 男孩微微扬起唇角,看向身后的霍布斯,“父亲会答应的,无论是因为那个女孩本身,亦或是她身后的里奥家族。” 看着男孩自信的样子,斯巴克以微笑回答,打开车门,男孩终于坐上了车管家绕了一圈走到驾驶位前,车子缓缓启动。 相比于德威特的小心谨慎,这辆黑色汽车显得稳重从容许多,因为其他的人都在有意无意的为他让路。 霍布斯迪尔,不仅仅是菲洛城经济的支柱,更是整个区时空无法缺少的商业巨亨。 ———— 夜幕降临,蓝希的伤逐渐好转,在没有缺胳膊短腿的前提下还可以恢复的如此迅速,再一次让这只船上的人见识到了那个白衣少年的能耐,更多了几分净重。 至于哈利,成为了一个普通的水手,比起和李相卿在一起,他更喜欢同蓝希这个更活跃一些的少年一起,会更放松一些。 因为其他人没有见过,那一男一女从海里面逐渐升起时的样子。在哈利看来,他们两个人更像是来自于海里,至于究竟是什么,他不敢再继续猜测下去。 昏暗的甲板上,逐渐亮起了昏黄的光,负责守夜的哈利转身看去,两旁不知何时追上了两艘船,而船上的人,有些眼熟。 哈利连忙冲进了船舱里叫醒了其他人,不一会儿的功夫甲板上已经聚集了黑茉莉的水手。 穿着白袄的伊索拉走出船舱的时候,还有些忧心,然而等他看到旁边的船时,不由得嘴角抽搐。 但还是出于人道主义,在蓝希一瘸一拐的走出船舱时,说了一句,“其实现在结婚也不错,我们这些老家伙说不定也能抱到孙子了。” 蓝希白了他一眼,看了看两艘将黑茉莉夹在中间的船只,不由得有些嫌弃。 和黑茉莉的船体相比,这两艘船还真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啊。 真不知道那个老头哪来的自信非要自己做他的女婿。 李相卿在一边看的饶有兴趣,被他一直紧紧扯住手腕的美人鱼有些气馁,放弃了挣扎,只是看着那少年脸上的难色,竟是慢慢笑了起来。 蓝希看着两个幸灾乐祸的人,呢喃了一句,“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话音刚落左边的船上,带着黑色帽子的船长便已经喊道,“蓝希,我们约定好了如果半年之后我可以追上你的船,你就会娶我的女儿,你打算反悔吗?” 说着生怕别人不知道旁边的“丰满”的女孩是她的女儿一般,将女儿向前推了推。 黑茉莉的船员们当然知道普罗船长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人,当下也是起哄的人多,帮着蓝希说话的人少。 李相卿难得促狭一笑,“看着不错,要不就结了吧,先成家,后立业,更何况这家成的不亏,娶了这船长的千金,你统一海上的霸业指日可待啊。” 蓝希白了他一眼,咬牙道,“闭嘴,要娶你娶!” 李相卿笑了笑,那一瞬眉宇生花,倒是让身旁的美人鱼看的痴了。 蓝希也是见惯了风浪的人,当即轻笑着回了一句,“普罗船长,这次没到半年呢,我没算错的话才160天,离半年的时间还有20天啊。” 普罗大喊道,“蓝希,你不要强词夺理,前次我已经给了你机会,这一次不会再让你轻易的溜了!” 蓝希翻了个白眼,“我说你这么多大岁数了,就不能言而有信一次?好歹你女儿还在边上,总要做做样子吧!” 普罗哈哈大笑,“蓝希,我们是海盗,因为我心爱的伊丽莎白,我已经给了你机会,可既然第三次遇到了,这就不能怪我了!错失了机会,那可就太对不起海盗的名头了!” 李相卿微微咂舌,就算是强盗他也没见过这么猖狂的……不,他见过。 他见过比这更豪横,更蛮不讲理,更贪婪的强盗。 是啊,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有实力的人才有决定一切的话语权。讲道理,也要靠拳头的,弱者从来没有道理可言,能依靠的只有强者虚伪的怜悯。 只不过蓝希看上去并不是弱势的那一方,李相卿观察的很清楚,即便那些船员们在起哄,可行为之间都是在下意识的保护着蓝希。 这种不在言语中的维护是一种默契,更是一种信任。 这样的默契,他曾经也有过。 蓝希微弯起唇角,更多的是嘲讽,然而眸光闪烁,却是笑着道,“能做普罗船长的女婿,那自然是一件再幸运不过的事情,但是蓝希愚钝,粗俗,实在是配不上伊丽莎白小姐,普罗船长不如另寻佳婿,届时蓝希一定送上一份厚礼。” 李相卿轻挑起眉梢,也是着实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孩处事会如此老道。 这对于一根筋的洋人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相比之下的普罗很明显有些气急败坏,怒道,“蓝希,你这是诚心要和我做对吗?” “当然不是。”蓝希立刻否决,只是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一本正经道,“普罗船长,大家都是在海上讨饭吃的,你又何必处处为难与我,我这里有一桩生意,你我一起做,我想你一定会满意的。” 普罗明显有些迟疑,对蓝希的话不是很相信。 李相卿注意到,普罗的女儿伊丽莎白相比之下,虽然没有那么惊艳的容颜,但是却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频频的看向对面的蓝希,最后赶在自己的父亲暴怒之前拉过了旁边的父亲窃窃私语。 李相卿笑了笑,看着一边的蓝希,走了过去,“真的不考虑考虑?” 蓝希斩钉截铁的摇头,只是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嫌弃,反而很平静,似乎经过了深思熟虑一般,“她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但是女人太聪明了,就没有意思了。” 李相卿:“……” 看着旁边的年轻人,李相卿有些哭笑不得,还真是不同的人喜欢不同的颜色啊。 李相卿感叹一声,“好吧,我只是提醒你,错过了的人若是有朝一日想追回来,那可真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蓝希笑了笑,不知道有没有懂李相卿的意思。 自然,那也不再是李相卿需要顾虑的事情。 回过头的瞬间,注意到美人鱼盯着自己的视线,李相卿看着身旁的女人,笑着道,“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什么。” 女人摇了摇头,依旧不曾言语。 从刚开始,无论李相卿说什么,女人都一直不会回答他,最近好了一些,好歹会给他一些看得懂的回应。 李相卿也并不着急,他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时间。 ———— “你是哑巴吗?” “你怎么不说话?” “要不要吃西红柿?” “这个是冰激凌,给你。” “你……好吧,这是你的房间,以后你就在这里休息吧。” 江元汐终于可以体会德威特面对自己时的感觉了,对于怎么也不肯张口的人真的是有苦说不出啊。 提起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是个子却明显高出了许多的男孩,可以追溯到一个礼拜前的一个雨天,傍晚德威特接江元汐回家的路上,碰到了在雨中无家可归的男孩。 德威特按了好几次喇叭,男孩都没有反应,江元汐有些疑惑,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德威特思索了一下,“我下去看看,把伞给我吧。” 江元汐递过了雨伞,德威特下了车,走到男孩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便把男孩带到了车上。 副驾驶的位置被调的地方很宽敞,可男孩坐在那个位置还是有些拥挤,江元汐一直睁着眼睛有些迷茫的看着。 回到家后,德威特一手料理的男孩的事情,洗澡,衣服,还有晚饭。 江元汐只是问了几个问题,可男孩只是看着她一句话不说。 对此,江元汐只能说,风水轮流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不过,不说话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男孩每天都会在江元汐回家的时候准备好热乎的饭菜,连德威特都有些讶异。 可男孩依旧没有开口,只是他那张朴实稚嫩的面庞,已然在江元汐的记忆中留下了印记。 最让江元汐记忆深刻的是一天晚上,德威特在看看球赛的时候,连江元汐都手拿着披萨坐在沙发上,只有男孩依旧乖乖的坐在餐桌前,安安静静的吃饭。 江元汐注意到这一幕,踢了一脚对面的德威特,后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餐桌边的男孩。 德威特想了想,站起身走了过去,坐在男孩身边,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形之间江元汐也感觉到了一种温暖。 这种温暖和人体的温度无关,而是人的所作所为,虽然无法触碰,却足够温暖人心。 德威特送男孩回房间休息的时候,江元汐刚刚推开门,便听到了旁边传来一声特别轻微的,“谢谢。” 江元汐抬头看了一眼,笑了笑转身进了屋子。 德威特看着眼前的男孩,温柔的笑着,“我很高兴你终于肯说话了。” 男孩有些羞涩,有些胆怯,同他的大块头完全不符合,不过在德威特面前他还是个孩子,揉了揉男孩平短的头发,德威特说道, “怎么了?有什么想说的?” 男孩看向面前的男人,看上去很年轻,却很成熟稳重,更重要的是男孩感觉得到来自于这两个并不善言辞的人的温暖和关爱, “我……没什么,我只是想回家……去……看看我妈。” 德威特眸光温柔,并没有男孩预想之中的气,反而温言道,“我一直都在让警察局的人帮忙寻找,却一直没有找到你的家人,既然你说你想回家,明天送元汐去了学校,我再送你回家,你看可以吗?” 男孩点了点头,眼睛里尽是感动和感激,“谢谢,谢谢你。” 德威特笑了笑,“好了,现在可以去睡觉了吧。” “嗯。” 房门被关上,灯光熄灭,密林深处的院落重新归于安宁。 第14章 丹尼的家 - 碧罗海 - 叶洛寒 到底男孩还是没有在第二天便回家,而是等到江元汐学校放假的两天才和德威特提起,而原因只是江元汐的一句,我想去看一看。 男孩的家不出所料的在贫民区,只是江元汐没想到有德威特在的菲洛城也有如此可怕的一面。 不是会吸食人血的曦月鬼,而是实实在在的人,可来自于每一个人的目光,却又各有不同。 有玩味的,有阴冷的,有如狼似虎发现猎物一般的眼神,也有的人,紧紧的盯着德威特的车子,整个地区充满了危机,而江元汐没记错的话,这应该就是擒风那天带自己看到的星夜下属于菲洛城的黑暗。 后视镜里,德威特看到女孩破天荒得有些胆怯的表情,不由得微微讶异,可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在这个地方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保护好女孩,还有那个来历不明的男孩。 不,现在的男孩已经被知道了来历,只是,他的故事德威特却依旧不清楚。 他可以让曦月族的人进行调查,可是他没有。 他不想打破属于普通人安宁的生活。 按着男孩的指引,车子在一家普通的房子前停下,只是江元汐清楚的感觉到身边的男孩变了。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周围的气场一瞬间发生了变化,由微微的情绪起伏逐渐的激动起来。 整个人的情绪无法掌控,而那双干净的眸子也变得充满了纠结和痛苦。 男孩走下车子,便有年轻的男孩围了上来,看样子凶凶的,似乎对这个从外面回来的本地人并不是那么友好。 其中一身黑色衬衣裤子的黑脸男孩,则将目光停留在了开车的德威特身上,那种来自于内心的敌视让江元汐觉得诧异。 因为她感觉到德威特并不认识眼前的男孩。 不知道是因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彼此之间越来越熟悉的缘故,还是因为自己的能力在渐渐苏醒,她不仅仅可以看到来找寻她去往碧罗海的人的过去,也能感知到身边的人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事情。 这样的感觉让江元汐觉得很奇妙的同时,也让她更加快速的了解了自己所身处的世界,和身边的人。 她可以轻易的分辨那个人说的是真花还是假话,可以清楚的知道他内心的光明与黑暗。 思绪回转是因为黑脸的男孩到底是一拳打碎了玻璃,江元汐来不及躲闪,德威特已然挡在了她身前,玻璃的碎片直接从男人的脸上擦过,可这一次鲜血没有快速的止住,伤口也没有愈合,而是在德威特的脸上流淌。 疼痛,这是他曾经遗失多年的感觉。 一把握住了黑脸男孩的手臂,看上去很轻松,可无论那个自诩有多强大的男孩如何挣扎,始终无法挣脱男人的桎梏,这张白色的脸皮,这样可以堪称绝美的容颜,上天将一切美好给予了白色的皮肤,却任由他们这样的人在这样的地方浑浑噩噩,无法处理到光明。 而等到想要回头的时候,却发现已经为时已晚,有些事情一旦做过,便没有回头的机会。 不甘,愤怒,嫉妒,厌恶,悲伤,短短的几秒钟男孩的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让江元汐感到震惊。 一个人的眼睛里怎么可以在同一时刻交织变换出这么多的思绪? 人,究竟有多复杂? 江元汐就像一个旁观者,却又是局中人,看着德威特轻而易举的让黑色皮肤的男孩无法招架,推开车门,德威特拉着男孩远离了车子,这才放开男孩的手。 因为黑脸男孩的缘故,其他几个围着那个回家的男孩的黑皮肤的年轻男人也都纷纷走到了德威特身边,将其围住。 “丹尼,瞧瞧你,带回来的是什么人?” 有人说出了那个被德威特带回家的男孩的名字。 丹尼。 只是那人的话语中分明是不怀好意和更多的不满。 丹尼,已经走到家门口的步子,停了下来。 刚要迈步走向德威特的方向,后者似乎有所预料一般,回过头轻笑着道,“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们就在外面等你。” 那一刻不仅仅是丹尼体会到了来自于身边的温暖,江元汐也看到了一种极致的温柔。 相比于李相卿只是单纯对自己的维护,德威特的身上,才是真正的温柔。 对他所遇到的每一个素未谋面之人的温柔。 江元汐很意外,自己可以听到丹尼身边的动静,从他走进那间屋子开始,脚步声在屋子里响起,很清晰,也很缓慢,只是走了几步丹尼便停了下来,停顿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妈妈,您……怎么还在……” “出去,不是告诉你不要再回来吗?怎么?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 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更有些难以说明的疯狂,那个被丹尼称呼为妈妈的女人,此时此刻每一句话都是在向年幼的丹尼伤口上撒盐, “我怎么样都和你无关,出去吧。” “妈妈……我,我只想知道,戴维在哪?”丹尼似乎有些失望,失落,以至于只能选择无力的放弃什么。 女人只是淡淡道,“我不知道。男人啊,都没有什么好东西,你也是,你弟弟将来也会是,没有什么区别。” 即便是不太熟悉事实的江元汐也觉得听起来有些心痛,更不必提那个心思纯澈的男孩。 男孩没有回答,依旧是短暂的沉默,然后离开了家。 江元汐看到男孩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兜子,里面放的看上去应该是衣服。 眸子里含着悲伤的男孩,走到了车边,江元汐向旁边让了让,挥落了座位上的玻璃碎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温和, “要回去了吗?” 丹尼有些迷茫的看着江元汐,随即看向外面已经解决了几个混混却在不远处的电话亭里打着电话的男人,有些疑惑。 “嗯,德威特先生让我收拾一些衣服,我也想回家看看我的母亲,她……”丹尼有些痛苦,江元汐也不想去戳穿别人内心的伤疤,只是她没想到丹尼还是告诉了自己实情, “我的母亲染上了毒瘾,我很小的时候是和养父母一起长大的,偶尔她会来看看我,只是以前她不是这个样子的。戴维,也不见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害怕他会变的和这里的人一样。” 江元汐看着几个倒在地上试图努力爬起来的混混,开始比较着他们的身上,和那个灯红酒绿的地方出现的人,有什么不同之处。 结论很鲜明,不同之处很多,而且不仅仅在于肤色,气度,谈吐,修养,以及眼界胸怀,都是不同的。 而这一切的区别归根结底问题出现在哪里? 德威特回到了车上,看着破了一块的窗户,眸光微动,一边告诉后面的两个人坐稳一些,一边将车子驶离,而就在掉头回去不一会儿的路上,江元汐看到了警车往刚刚那个地方去了。 此时此刻她明白了德威特刚刚的电话是打给谁的,却还是不懂问题的根源出在哪里。 车子被德威特放在一家车行检修玻璃,德威特身为镇长,在本镇的知名度还是可以的,至少这张脸有很大的作用,比如说这个时候钱包没有带够的德威特,便提前换了车子的窗户玻璃。 德威特和车行的人说着话,江元汐也不期望自己能听懂了,拉着丹尼两个人去旁边的咖啡店要了一杯咖啡,和一包肯德基。 坐在咖啡厅外的椅子上,江元汐分配着食物,和言语相比,她也更喜欢做事情,可事实却是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更喜欢听别人嘴里的谄媚,却看不到手里做的事情。 几乎一个上午都在奔波,丹尼也有些饿了,只是依旧有些食欲不佳,江元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加了冰块的咖啡依旧摆在丹尼面前。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江元汐忽然说道。 丹尼有些懵懂,随即摇了摇头,“什么意思?” 江元汐笑着解释道,“你的眼睛很干净,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只有心灵干净的人才会有如此漂亮纯粹的目光,其实生存的环境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自己吧。放心,你的弟弟也会和你一样,始终保持着一颗干净善良的心。” 丹尼还没有说什么,更多的是疑惑,和思考。 只是身后传来的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让江元汐感觉到心情不是那么愉快。 “呦,江小姐竟然也会宽慰人了,真是难得啊。” 擒风突然出现让江元汐有些措手不及的同时,手里的肯德基也被他抢走了。 一只曦月鬼竟然对人间的美食有一种迷之执着,江元汐眨了眨眼睛,努了努嘴,很明显不是很高兴。 不高兴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擒风抢了她的吃的。 不仅如此,抢走了鸡腿的擒风坐下来后,又夺走了江元汐刚刚拿起来的咖啡,喝了一口才说道,“别听她一个小孩瞎说,天使哪知道人间疾苦啊,我的江大小姐。” 江元汐白了他一眼,撇嘴道,“就你知道。” 擒风笑了笑,看着江元汐有些生气的样子,也觉得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可算是有点人气了,心中多了几分笑意,看着对面的男孩,勾起唇角,从容道,“人呢,多多少少都会经历一些磨难,有的人生下来就是人生巅峰,就像那个路西法,和整个区时空的皇族都有亲戚,而有的人生下来卑微如尘埃,就像是那些贫民窟里的人,但是,人生怎么选择是自己的问题,你选择了坚守本心,或许和你的心智有关系,可大体上还是和你的养父母的教育相关,至于你的弟弟戴维,虽然不会很落魄,但想要活的像你这么简单就难了。不是每一个人都会遇到……德威特,和一个涉世不深的江元汐。” 江元汐:“……” 赤裸裸的厚黑学理论啊,江元汐遮住额头,不想理会旁边的男人,却还是担忧的看向丹尼,却不由得一怔。 他的眼睛依旧清明,就像是一扇没有尘埃的窗户,无论经历了怎样的挫折和伤害,那扇窗户始终明亮。 这一刻,江元汐明白了无知和善良的区别,也有些羞愧,在丹尼的面前这世上的污秽都是如此的不堪。 德威特一巴掌打在擒风的脑袋上,毫不留情,看的江元汐忍不住笑出了声,丹尼只是看着那个把自己带回家还准备收养自己成为自己监护人的男人,看着他笑骂着坐在江元汐身边的少年,“他才多大你就和他说这些,我就应该让布莱克把你关进监狱里面让你长长记性。” 擒风揉了揉脑袋,识趣的让开了江元汐旁边的位置,坐在了旁边,却是不卑不亢的反驳道,“他已经是该上高中的年纪了,应该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残酷了。你管得了他一时,管得了他一世吗?” 江元汐看了一眼擒风,嘴角微动,后者似乎有所察觉,抢先一步道,“闭嘴。” 江元汐耸了耸肩,心中感叹着自己也有这一天。 只不过,她觉得现在的生活更有烟火气。 德威特当然管得了这个寿命只是普通人的丹尼一辈子,因为他的生命有很长,可这样的话丹尼的人生意义何在? 江元汐在思考着,德威特也在慎重的考虑。 毕竟,这是一个人的一生。 他所无聊的时间,正是他人视之珍贵的生命。 千金难买的光阴。 良久的思考后,等来的不是德威特的总结,而是……咖啡店老板的驱赶。 两杯的咖啡的钱,坐了一个小时,身为镇长的德威特毫无面子的被赶出了咖啡厅,只不过这一次德威特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江元汐眨了眨眼睛,丹尼却是清朗的一笑,擒风看向那人摇了摇头,“无可救药了。” 德威特毫不在意这个本应该是自己属下的人此刻的无礼,因为这就是他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的本意之一。 江元汐所想体会的人间情暖,也是他所向往的啊。 第15章 灵溪 李相卿 - 碧罗海 - 叶洛寒 普通的人想变得不普通,而站在风口浪尖的人却偏偏希望可以一帆风顺,人生有时候就是如此矛盾。 可用擒风的话讲,这也是人普遍的一种心理,永远觉得得不到的是最好的。 人生如此,人亦是如此。 那些生命中错过的人和得不到的东西恰恰是最难以忘怀的。 江元汐似懂非懂,擒风也不多做解释,只是说她的人生还有很长,可以慢慢体会。 只是江元汐怎么也没想到,那一天来的如此缓慢且痛苦。 以德威特的身份想要收养一个男孩,是很轻松的事情,更何况男孩的母亲并不在意他的存在,所以一切的手续办的很快且顺畅。 接下来便是学校的问题,这一次就算是德威特也要开始头疼了。 而江元汐在学校的日子,也遇见了一个特别的人。 霍布斯迪尔,迪尔家族的继承人,有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表现都很从容,就像是翻版的李相卿啊。 想起李相卿,他如今怎么样了?江元汐想着,外面的天空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 “又要下大雨了。”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叹息,江元汐已然习以为常。 她慢慢发现这个学校里的学生比起孩子更像是一个小大人,相比之下,自己则更像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金发男孩慢慢走到江元汐的身边,因为是课间时分,大家的时间都很自由,江元汐的位置又靠着窗户,所以男孩的举动很平常,可江元汐却看到了男孩身后紧随着一团浓浓的黑雾。 那黑雾的形状像极了一个人的身影,然而人的轮廓形体却又是不清楚的,江元汐蹙着眉头,没想到引来了霍布斯的注意。 “你在看什么?”男孩问。 江元汐的目光依旧看着男孩的身后,摇了摇头,“没什么。” 男孩没有动作,仍旧看着江元汐,“你在撒谎。” 江元汐努了努嘴,低下头不在说话 德威特说,这个世界上容不下与他们不一样的人,如果别人知道自己能看见他们看不到的东西,一定会侧目而视,而如果一旦他们知晓自己的生命可以无限延长,那么更大的危机即将来临。 里奥家延续至今是因为有皇室的庇佑和曦月一族的强大,可现在的江元汐,还很脆弱,没有李相卿的保护,她只是一个可以看见更多,生命更长的女孩子。 “你是不是可以看到我们看不见的事情?”霍布斯突然低下头问,蓝色的眼睛像透明美丽的宝石,闪烁着光。 江元汐矢口否认,“你想多了,我只是觉的你的领结看起来很漂亮。” 江元汐不得不转移话题,让霍布斯的注意离开,只是男孩却一副不会被她迷惑的样子,继续道, “最近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可每次我回头的时候都看不到任何人,然而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他是我的哥哥,你能看到他的对不对?” 江元汐微怔,不是因为男孩的话泰国匪夷所思,而是霍布斯身后的黑雾悄然散去,出现的是一个俊美的少年,看上去和蓝希一般大的年纪,只是相比于霍布斯的哀伤,少年更有些哀怨的怨怼。 江元汐还没有说什么,便听霍布斯继续道,“他是我的哥哥,在我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死。他如果怨恨我,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因为……是我抢走了他的一切,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江元汐眨了眨眼睛,看向其他人,发现虽然霍布斯的身份在这个地方也算是显赫的,但是还好没有人关注这边,确切的说那些人离这边都很远,至于为什么……还是和自己刚入学的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有关系。 多多少少对谋杀还会有些恐惧的吧,江元汐也并不在意。 再看向男孩身后的少年,很明显少年的内心很挣扎,他的眼睛里是痛苦,是不能言说的痛。 江元汐看着霍布斯悲伤的样子,心底并没有什么感触,只是在观察,观察这个少年老成的男孩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和举动。 眼眉微微低垂着,整个人都笼罩在悲伤之下。 江元汐张了张嘴,忽然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样的时候她只能选择沉默。 不过好在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多久,霍布斯身后的少年有所动作,一步步的向后退去,离男孩选了一些。 似乎是彼此之间牵扯的那条线变的弱了一些,男孩的反应也没有那么强烈,江元汐这才开口安慰道,“我真的不知道,只是我想既然你的哥哥很疼爱你,也行如果他真的回来了,也应该只是为了保护你而已。” 霍布斯看着眼前的江元汐,一张算不上是传统审美的面孔,可是却是如此的吸引着霍布斯的眼睛。 在他的眼中,此刻的江元汐更像是降临在人间的天使,她本不该沾染这凡俗的尘埃。 江元汐弯了弯唇角,提醒着眼前出神的霍布斯,“上课了。” 霍布斯这时候才注意到上课铃响了,同学们纷纷从外面回到教室里。 看了一眼前面的女孩,霍布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时间不会停留等待任何人,人的生命中无论你是否在做有意义的事情,时间总是这样在流逝的。 江元汐回到家后,发现擒风还在,时间长了,江元汐也渐渐了解了,按着这位主的个性,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大城市里灯红酒绿的,然而此刻竟然在这个丛林之中安静的小院里,伏在他们家的茶几上,边上是那个比他要壮上一辈的丹尼。 两个人都坐在地上,看着茶几上的本子,不知道在密谋什么。 德威特在外面停车,江元汐径直走到了茶几旁,看着两个窃窃私语的人研究着什么。 “这个学校太远了,不行。” “这个学校装修不好,太委屈了。” “这个……老师太丑了。” “这个……校长长的怎么玩意,歪瓜裂枣的,怎么开的学校?” “这个……倒是可以,看看……呃,没事我们再看看。” 江元汐:“……” 一直到德威特从外面进来走到江元汐身后,擒风都没有找到满意的。 江元汐仰头看着德威特,后者看着擒风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挑学校呢,还是选美呢?老师和校长美不美有什么关系?” 擒风一本正经的道,“关系大了,知不知道外貌是一个很重要的指标,不仅仅是人如此,所有的事情都是一样的。未来这样的趋势只会越来越明显,而不会退步。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 德威特笑了笑,一把拿起擒风手里的本子,后者很明显不是很愉悦,但碍于某些人的身份没好意思说什么。 “挑学校是挑学校,外貌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实力。”德威特说着翻开了手里的册子,大多都是一些高中,更有的不是本地的。 很多张图片上面都被擒风打了一个漂亮的叉,代表着已经被放弃。 可是德威特看着大多数的学校还是不错的,只不过……丹尼的情况着实有些特殊。 擒风的那些理由虽然有些滑稽,可拿过来这个册子,德威特看着上面的内容,才瞧出了一些端倪。 虽然是十七八岁上高中的年纪,但是丹尼的智力比其他的孩子要低一些,江元汐是单纯的初入人世的呆,而丹尼是痴,更是这种痴造就了他独特的善良。 德威特收起了册子,看着坐在地上的两个人,丹尼的眸子依旧那么纯澈,而擒风却是十分气愤的样子。 德威特笑了笑,看向丹尼,“有什么想吃的吗?” 丹尼想了想,“都可以。” 德威特叹了口气,看向江元汐,答案也是一样,擒风正等着他询问自己,甚至已经想好了答案,只是没想到德威特直接走到了外面的菜园子里。 擒风:“……” 江元汐眉梢轻挑,转身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只留下满脸气愤的擒风在风中凌乱。 用过了晚饭,除了德威特不在那次几乎没有在小院里留过夜的擒风破天荒的留了下来,而目的就是为了替丹尼挑选学校。 于是当天夜里,德威特的房间里聚集了一小两大三个人,翻着一本册子,密谋着不为人知的事情。 擒风一边翻一边感慨着“你说说你,从外面带人回家就带人回家,偏偏还带了一个身世这么离奇的,离奇就算了,偏偏这个属性啊,也是够愁人的了,就算你是镇长,吃饱了撑得那些学校也不会真的让他在学校里带多久。那些学校里的老顽固,可是让人惊叹的。说不定到时候来个以死相逼,就算你是里奥家的人,皇家那边也是不好交代的。” 擒风说的事情德威特自然知道,只有江元汐一头雾水,她虽然知道丹尼的学习能力不是那么强,可是这两个人到底为难什么呢? “学校,不就是教书育人的吗?因为不知道才去学习,如果什么都会了,还去学校做什么?”德威特撇了撇嘴,手指落在了册子的一面,“就这家吧。” 江元汐瞪大了眼睛,这家高中好像就在菲洛城里啊,而且她没有看错的话,这个学校的投资人就有霍布斯的爸爸。 世界还真是小啊。 选定了目标,就要定下计划。 第一步是找学校的老师,办理入学的手续,这一回江元汐倒是看见素来游刃有余的德威特蹙起了眉头,擒风两个人合计着该怎么办。 擒风道,“要不要送点东西?那个姓李的别的不说,这一手还是很值得学习的。” 德威特想了想,“送东西倒是没什么,就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啊。” “试一试就知道了。”擒风说着站起身,直接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德威特看了一眼摊在床上的擒风,笑了笑,回头看着旁边的江元汐已经在房间的沙发上睡着了。 宁静的夜晚,温馨的小院,终于像一个家了。 十字国的都城,华胜市 一座如同城堡一般的建筑屹立在城市的郊区,阳光照不进城堡的里面,因为每一扇窗户在天黑之前都遮着一层窗帘,一直到了夕阳落幕,女人拉开了屋子的窗帘,还是没有赶上天边的余晖。 星辰密布,星夜降临,诺兰看着远处的天空,那一片星空下是她的丈夫所在的地方,只是他并不会挂念着身在都城的自己,在他的心里族人是最重要的。 她想了很多,还是不明白,究竟自己差在了哪里,究竟那个人好在了哪里让他念念不忘。 后来索性不再去想了,因为她的年华已经流失了许多,如今她三十六岁了,人生的二十年都追随着他的脚步,即便再不想承认,她还是输得一塌糊涂。 “夫人,女王陛下明日将要巡城,差人来问夫人是否有时间一同巡视。” 侍者是年迈的仆人,是曦月一族的里奥家族的忠仆,与其说是仆人,不如说是监视自己的。 诺兰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道, “我会去的,阿福先生。” 阿福弯腰致意,“好的夫人,我会转达给国王陛下的使臣的。” 诺兰笑了笑,阿福退出了房间。 诺兰看向外面的天空,眸光沉重。 曾经她也希望过夫君的情深义重,如今,也曾努力过,可终究只是镜中花,水中月,都不属于自己了。 这是自己选的路,就要一月捣鼓的走下去。就算是为了自己的父亲,为了史密斯家族的荣誉。 王权的更迭很快,可曦月一族的地位在整个时空,乃至整个世界都是越来越高的,自从魔族和圣主被德威特封印之后,曦月一族便风头无两,得不到爱情,那就紧紧的抓住地位。 ———— 星光灿烂,海面上波光粼粼,李相卿刚要从房间离开,让回到船舱里的少女得以休息,却不曾想在他的手落在门把手的一瞬间,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灵溪。” 李相卿微怔,随即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女人的名字。 灵筠,灵溪,是不是冥冥中真的上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李相卿笑了笑,转过身,轻声道,“李相卿。” 第16章 生日宴会 白色西装的男人 - 碧罗海 - 叶洛寒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名为卡赛罗那的王国,王国有一位十分美丽的公主,举国闻名,只是公主很小就失去了母亲,有一天老国王娶了一位新的王后。然而王后是一名女巫,嫉妒公主的美貌,所以想方设法的想要害死公主。有一天……” 清晨的阳光下,德威特实在看不下去,一巴掌糊在了擒风的额头上, “童话故事活生生让你讲成了黑暗童话,你这让还在成长的孩子留下阴影了怎么办?” 一楼的茶几旁边沙发上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听的认真,忽然间有些疑惑的看向德威特,动作如出一辙。 擒风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童话书,仰天长啸,“没地位啊。” 德威特笑了笑,“几百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擒风抬眼看着旁边的男人,哼声道,“和你这种老家伙比起来,我确实还是个孩子。” 德威特刚抬起手,擒风已然跑开,一溜烟的跑到了院子里摘黄瓜去了。 江元汐看着两个打打闹闹的人,觉得十分有趣的同时,也觉得这个家里似乎缺了些什么。 看向旁边的丹尼,后者似乎和自己心有灵犀一般,也看了过来,只是更多的是疑惑和天真。 江元汐叹了口气,手掌落在男孩的头上揉了揉,“我以为自己就够天真的了,没想到碰到一无邪,这样也挺好的。” 丹尼的心思很简单,这种简单让他听不懂一些言外之音,但是这种直白也让他更能直接的体会到身边的人是善意还是恶意。 当下丹尼感觉得到女孩并无恶意,只是睁着大眼睛眨了眨,对他无法了解的东西充满了好奇。 德威特将童话书收起来,坐在沙发上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请帖递给江元汐, “对了,昨天有人送了一封请帖到政府大楼,说是给你的。” 江元汐接过请帖,上面烫着的红色玫瑰鲜艳夺目,江元汐揭开了信封,抽出了里面的卡片。 星期天的夜晚,迪尔家的生日晚宴,恭候您的到来,霍布斯。 “霍布斯的请帖怎么送到政府大楼去了?”江元汐看着对面的德威特问。 “可能是不知道你住在哪吧。毕竟这个地方还是很隐秘的,而且这是昨天送到政府大楼的,或许是昨天没来得及在学校的时候给你。”德威特说着,擒风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而且已经走到了江元汐身边,看到了她手里的请帖。 “呦,这霍布斯是谁?而且,还是迪尔家,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啊。”擒风一边啃着黄瓜一边问。 江元汐想了一下,看向旁边的人,“霍布斯迪尔,据说很有钱。” 听见很有钱三个字,擒风忽然乐了,不是嘲讽,也不是觉得有钱怎么样,而是他看见了在说很有钱的时候面前这个女孩眼睛里的光亮。 “瞧瞧,瞧瞧,德威特,快看看,你们家这个小丫头终于开窍了,知道钱为何物了,不容易啊。”擒风啧啧称叹的同时,也没忘记说正事,“不过说正经的啊,这个迪尔家不是很有钱,而是整个区时空的财富榜可以首屈一指的存在,而且家势也十分显赫,有传言是某个国家的皇室内定的女婿。” 江元汐消化了一下擒风带来的信息,“某个国家皇室内定的女婿啊,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擒风笑了笑,“那不是很厉害,而是已经到达了顶峰,说不定就是未来的国王或者是女王的丈夫,权势地位,有些人啊,一生下来就已经站在了巅峰,望洋兴叹啊。” 江元汐看着他,“可我感觉你现在挺好的啊,最起码自由。” 擒风微怔,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瞬德威特已经笑出了声,擒风微微扬起唇角,有些释然有些欣慰,“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觉悟这么高了。” 江元汐眼睛眨了眨,很干净的眼睛,只是随即勾起唇角,眼中的一抹狡黠,那一瞬擒风不由得失神,随即自嘲轻笑,“真是,孩子长大了啊。” 德威特眯着眼睛,窗外阳光正好。 丹尼的学校已经定了下来,下个星期一就可以去上学。 星期天的晚上,一家人带着请帖踏上了拜访迪尔家的路上。 擒风和丹尼也在其中,对此擒风的理由是,丹尼还小需要见见世面,而他是以丹尼监护人的身份前去的。 江元汐笑了笑,对于这个话有些多,但是无论怎么闹永远都不会真的生自己气的男人,她还是喜欢多一些的。 天色昏暗,红色的夕阳逐渐归隐于山林之中,夕阳下的影子拉的老长,雄伟辉煌的别墅外,一辆汽车停下,车上走下的女孩一身水蓝色的长裙,典型的东方面孔中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安静和孤寂。 其他三个人依次走下了车子,迪尔家早已经有管家迎了上来,本地的镇长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对于这位里奥家的贵人,即便是迪尔家也不敢慢待。 “里奥先生,元汐小姐,我家主人已经等候几位多时了。” 江元汐弯起唇角,并未开口。 德威特从容淡笑,这个时候便显露了他的绅士和优雅风度,微微点头回应,转过身拉起了江元汐的手,走进了别墅的大门。 擒风和丹尼走在后面,这个时候的江元汐就像是一个公主,有属于她的骑士守护着她的安全和幸福。 那个人有些微凉的手,江元汐却从来不觉得冷,相反每一次都觉得很温暖,暖的是心。 迪尔家的别墅和这个家族的富有一样,处处都彰显了他实力的雄厚,并没有千篇一律的土豪金色,而是充满了属于西式的古典贵族风格,或者说只有这样历史古老,并且权势足够的家族才能有这样的底蕴。 穿过紫色玫瑰的前庭,走到了别墅的门口,迪尔家的主人早已经等候在门口。 迪尔的父亲,是一个面容同样英俊的男人。和德威特相比,只是看着年纪有些大,但是却多了一些成熟的味道。 当然了,这样的感觉江元汐是没什么感触的,但是对于那些年轻的姑娘们而言,这样的男人才更具吸引人和魅力。 而同样俊美的德威特,在相比之下,虽然风度翩翩,但是总是看上去年轻了一些,少了一些迪尔的父亲这个年纪独有的吸引。 “尊敬的里奥先生,我等十分荣幸可以邀请到您参加小儿的生日宴,这将是霍布斯无比的荣幸。”霍布斯的父亲一手放在胸前,弯腰致意,处处显露着尊敬。 而其他人,整个宴会受邀而来的客人们,也纷纷持以敬意。 江元汐看了看旁边的德威特,态度从容,那种气质是江元汐无法形容的,仿佛他本该就应该是这样接受着众人膜拜的人物,可就是这样一个君王般的人物,竟然就这样在那个小院子里,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每天操心着几个人的柴米油盐。 而且更有趣的是,为了一个孩子的人生而各种殚精竭虑。 每一种都有他独特的魅力,小院里的德威特是属于自己和丹尼的,此刻的德威特属于他的臣民。 江元汐想要慢慢的收回手,德威特却忽然间发现了,用眼神询问,江元汐笑着道,“有些累了。” 德威特这才笑着松了手,在众人的瞩目中和霍布斯的父亲走进了别墅。 霍布斯走在江元汐身边,他的另一边是迪尔夫人,江元汐打了招呼,夫人看上去很开心,是那种雍容典雅的风范,只不过无论是江元汐还是丹尼都不是很喜欢这个笑容可掬的女人。 而擒风,却是眯起一双笑眼,走到了迪尔夫人的身后,似无意间轻声道,“夫人看上去依旧美丽动人,只是迪尔先生似乎并不懂珍惜啊。” 迪尔夫人瞪了他一眼,唇角挂着一丝礼貌的笑,而行为举止已经有所防范和疏远,“这位先生的话我听不懂。您是里奥大人的朋友,希望您可以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说着迪尔夫人看着旁边的霍布斯,依旧礼貌的微笑着,“霍布斯,招待好元汐小姐,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贝拉公主也会喜欢元汐小姐的。” 霍布斯绅士的目送母亲的离开,这才转过身看着眼前的江元汐,水晶灯下蓝色的眼睛微微闪动,笑着道,“我很高兴你能来。” 江元汐笑了笑,“生日快乐,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已经交给了管家。” “谢谢。”霍布斯很满意,很开心,他并不喜欢生日宴会的繁琐,以往只是按部就班的做自己的事情。 而现在,因为这个女孩的到来,他竟然对这个宴会有了一丝丝的喜欢和期待。 昨天的夜里,他还在想着女孩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而就在刚刚远远的看着她走近自己的时候,霍布斯发现自己的心竟然怦然而动,这就是他要寻找的人。 江元汐并不知道男孩心里的所思所想,只是随着男孩走在宴会上,同周围的人打着招呼,擒风也带着丹尼走在宴会上,因为是德威特手下得力的人,所以宴会上的大人物多多少少都是熟悉这位年轻的大人的。 “德古拉上校,真是很久没有看到你了,这是我的侄子,丹尼。”擒风介绍着,在一步步的引导着一无所知的男孩接触外面的世界。 “上校您好。” “你好。” 宴会上的人彬彬有礼,每一个人都是绅士高雅的,有来自于影视城的著名演员,也有雄鹿一方的富豪,更有政客也在此地觥筹交错。 说是一场生日宴会,可实际上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交际的借口。 从小的德威特便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可以完美的应对每一个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好不容易江元汐走到了二楼的阳台走了一个透气的机会,她发现,自己果真还是不太适合那些过分热闹的地方。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想要感受体会的人生又在哪里? 她的内心也同样充满了纠结。 “怎么了?是不喜欢这里的食物吗?” 霍布斯温和的关切着道。 江元汐挥了挥手,“并不是,我只是很佩服你,怎么可以这般的游刃有余,在那些人的面前做到如此的完美。” 霍布斯眼中的担忧随即散去,释然一笑道,“都是从不熟悉开始的,我想德威特先生一定是不常常和你一起参加宴会吧。” 江元汐想了想,随即点头。 她喜欢外面的街道,走在那些陌生的人之中,可对于这样需要沟通交际的场合始终没有办法适应。 “其实啊,这些东西也是有技巧的。”霍布斯看着她依旧有些难以释怀的面孔安慰道,“你只要拿出自己的气势来,这些人自然而然的会有欣赏你的人出现。” 江元汐看了他一眼,轻笑着道,“恐怕欣赏的是我身后的里奥家吧。” 霍布斯不置可否,少年老成的口气看着楼下的前庭,庭中的绿草如茵,修剪的整齐,而院子里的玫瑰开的正鲜艳, “我们这样的人,从出生开始便享受着其他人无法想象的奢靡,这是生来便伴随着的优势,和女人的美貌一样。” 江元汐听懂了男孩的话,却是怔怔的看着霍布斯,因为自己的看法和霍布斯的并不是很一致,在她看来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家族的就是家族的,如果依靠着身后的家族的便利,那不是她想要的。 然而转念一想,似乎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地位和东西,都是里奥这个家族。 江元汐不由得哭笑不得,下一瞬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大门外停下了一辆白色的汽车,汽车上走下了以为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那个人朝着楼上的方向看了过来,冥冥中江元汐呼吸一滞。 那个人是那夜自己在钟楼上看到的男人,那种目光,让她觉得很熟悉。 “有人来了。”江元汐轻声提醒着,与此同时别墅里的德威特看向了门外的方向,霍布斯的父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门外的管家迎接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客人。 第17章 心脏的连接 - 碧罗海 - 叶洛寒 人们往往忌惮害怕未知的事物,因为未知代表着无法掌控,无法掌控则代表着危险。 所以,有些人不喜欢接触陌生人,这样的人人们又根据种种他们所认为的科学,总结为内向的人。 擒风总是说,江元汐不是一个外向的人,但绝对不是内向的人,因为内向的人害怕接触陌生人,而江元汐是没有兴趣。 但是此时此刻,江元汐第一次觉得自己有这么一个不想去触碰的人。 就是迎面走来的男人。 他看得到那个白色西装的男人身后跟随的几个人之间,有两个看上去受了伤被控制住的男人和德威特擒风身上的气息是一样的。 都是容貌出挑的人,只不过矮了点的两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似乎是被抓捕的逃犯一般。 管家本想阻拦萧寒,却被萧寒身后的人拉开,迪尔家的打手纷纷从黑暗中出现,萧寒只是轻轻一瞥,黑色西装的打手们纷纷向后飞去,倒在地上。 尖叫骂声此起彼伏,江元汐站在楼上看的震惊,别墅里也终于有人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纷纷走了出来。 人群之中,并没有德威特的身影,擒风和丹尼也不在,可江元汐不觉得这是一种轻视,相反就是因为如此才证明德威特对于这个男人的忌惮。 让人意外的是,那个白色西装的男人是东方人的面孔,和江元汐的面容风格相似,黑色的短发,黑色的瞳孔,五官并不是很深邃,可却透露着一种儒雅。 而这儒雅之中,因为男人的行为又带着君临天下的气势。 “这是什么人?”霍布斯的眼前一亮,好像是发现了一个自己极为崇拜的人,仿佛那就是他理想中的样子。 萧寒走到别墅前,迪尔家的家主,也就是霍布斯的父亲走上前,即便是久任商场的大亨此刻也免不了脸色有些难堪。 迪尔家的守卫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更何况今日还有许多的来宾。这样的羞辱,迪尔还是第一次承受。 就算是这几个国家的国王,也是要给自己几分面子的,这个拥有着东方面孔的年轻人是谁? 他,想要做什么? “这位先生,如果您是来参加今晚的生日宴,迪尔家不胜欢喜。”迪尔尚且可以保持着一定的从容,这也是在商场中的修养。 萧寒扯起了唇角,冷冷一撇,整座别墅中的人都在眼前,包括那几个在屋子里没有出现的人。 萧寒没有回答迪尔的话,相反他只是沉默的,执着着看着别墅的墙壁,墙的另一边也站立着蓝色西服的男人。 两个男人之间隔着一堵墙,可在彼此的眼中这样的阻隔是不存在的。 无形之间的剑拔弩张和较量,造成的结果是“砰!”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江元汐先一步拉着霍布斯趴在了地上,身后的玻璃碎片飞向窗外,在星空的闪耀下,每一片玻璃散射着星光点点,犹如人间的第二道星辰。 只不过这一道银河给人们带来的不是浩瀚辰星的震惊,而是危险和恐惧。 尖叫声响起,不断的有人被伤到,那些平日里动作优雅的人此刻也只能四处逃窜。 迪尔夫人眼看着碎片向自己飞来,脚下的步子慢了一步,正当她闭上眼睛准备接受死亡之时,忽然耳边一阵风略过,臆想之中的痛楚并没有发生,反而有一种淡淡的芬芳扑鼻。 女人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身后是那个随同里奥大人一起来的少年,他有一双漂亮的绿色的眸子,在夏夜中分外的温柔。 和迪尔夫人比起来的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众人忙着逃窜,擒风拉着迪尔夫人跑到了一个角落里躲了起来。 一直到震耳欲聋的声音消失,别墅里的德威特也终于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真是稀客啊。”德威特轻声笑着,可微眯着的眼眸却在诉说着危险和防备。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可以有人让他有所忌惮的话,只有眼前的男人……天。 “萧寒”笑了笑,一挥手身后的两个曦月族人便被推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开口求救,便已经化作一阵尘埃,随风而散。 江元汐睁着眼睛,目睹着这一幕的发生,让她震惊的是那个人什么都没有,仅仅是一个眼神,却足以让天地动荡,星辰畏惧,众生折服。 可是她仍旧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旁边的霍布斯身为人类,非但没有被这一幕吓到,反而愈发的振奋,简直要把那人视作自己的偶像。 忽然间德威特有了动作,只是一个吸气的功夫,前庭的两个人便化作了一黑一白两道影子,交织碰撞在一起。 每一次的碰撞很迅速,但是力度却丝毫不减,江元汐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极快的动作,在她的眼睛里都会变得很清楚,而且她看得见几乎那个白色西装的男人每一次都会打在德威特的胸口,似乎那里就是属于他的软肋。 忽然间,江元汐觉着心口一痛,与此同时庭前的两个人终于停止了纠缠,而德威特的胸口开始流血。 萧寒缓步走向半跪在地上的德威特,眸光微冷,“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有什么资格和我叫板?” 江元汐忽然间听的很清楚那个人的话,可眼前的景致却忽然间变的模糊起来,天旋地转,眼皮也昏昏沉沉的,每一次眨眼都需要她耗费极大的力气和心神。 终于,江元汐闭上了眼睛,而庭前的德威特呕出一大口鲜血,白皙的面颊忽然间愈加的苍白起来。 而伴随着萧寒的靠近,德威特想要挣扎着站起来的行动便愈发的无力。就像是来自于骨髓深处的控制,如同里奥一族的血统对于其他曦月鬼的控制一般,无法反抗。 萧寒的手搭在那人的肩上,整个人也是半蹲着的姿势,轻声说道,“灵筠的事情我还没有跟你算账,你以为你利用陶紫鸢的心打败封印了圣主和魔族自己就可以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了吗?你不过是一只连魔都算不上的怪物,一只依靠血液生存的只能行走在黑夜的东西,如果不是我给予的你这一切,你算个什么东西?” 德威特紧咬着牙,可鲜血依旧不断的从嘴角流下,无法控制,体内的血液不断的减少,伴随着的是对鲜血的渴望。 黑色的眼睛逐渐染上了血色,花好月圆的景致也在一瞬间蒙上了一层红色的血雾。 德威特忽然间笑了起来,笑的疯狂,笑的邪肆,尤其是那一双红色的眼睛,闪耀的如同红色的钻石,“可就算你再生气,再气愤,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因为我的身体里是她的心脏。你需要她为你做事,只有她才能帮你解除封印,一旦我死了,她也活不成。所以,就算你再想折磨我,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得逞。” 萧寒的眼神微冷,眸光也变的狠厉起来,手掌掐住了德威特的脖颈,很快那里便青筋暴起,而德威特的脸色也破天荒的多出了几分血色。 “你在找死!”萧寒咬牙切齿道,“卑鄙无耻,你是不是只会利用女人,没出息的东西。” “哈哈哈。”德威特笑了笑,牙齿上依旧挂着鲜血,好像是刚刚吸过人血的样子,只不过德威特清楚,此刻的自己究竟有多虚弱,却看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道, “卑鄙无耻?究竟是谁更卑鄙无耻?是谁害死了珈蓝!又是谁在利用女人?你真可悲,终其一生都不会有人爱你,你也不会知道什么是爱,就算你夺走了她的爱情,总有一天她也会感觉到,因为她并不完全受你的控制。” 萧寒狠狠地咬牙,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一般,这个猖狂的让他无数次的想要杀掉他,并毁掉他肮脏灵魂的怪物,本来应该像一只狗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人,此刻自己偏偏无法奈他如何。 因为那颗心,是珈蓝,也是江元汐生命的源头。 萧寒狠狠地用力,将那人推开,德威特的身体迅速的向后退去,直到撞破了别墅的墙壁,到壁橱的里面才停下来。 轰隆隆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萧寒站起身睥睨着这些所谓的贵族,眸子里的杀意退去,恢复了儒雅的样子,只是这儒雅中多了一些冷漠, “从今天开始,圣主殿恢复在区时空的一切权利,迪尔先生,你应该没有意见吧。” 迪尔作为时空理事会之一的人,自然对时空的变动有一份表决权,此刻萧寒的绝对实力他已经见识到了,那个曦月一族的大人不就全然没有还手之力吗? 迪尔已经完全没有了不甘的心思,因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审时度势,比如说这个时候他就应该看得出整个时空今后的走向。 “没有任何异议,请问您的名字是……” “萧寒。”萧寒说着转过身,轻轻的声音伴随着夏夜的威风飘进耳内,“风萧萧兮易水寒。” 迪尔有些听不懂,但还是可以辨认出那是黎国的话,可宾客之中有人熟悉黎国的文化,轻声呢喃着,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擒风安顿好了迪尔夫人,这边连忙跑向了别墅里面,其他的贵族们也纷纷起身整理着自己,途径的时候,擒风尚且可以听到那些人自以为是的议论。 “天啊,刚刚的那是圣主殿的圣主吗?以前听说过圣主是一个很老的人。” “我看应该还是圣主的使者才对,那样年轻有为的人,一定是圣主的得力助手。” “里奥大人如此不堪一击,真是让人失望啊,看来还是圣主殿更可以保护我们的安全。” “是啊,是啊。” “……” 舆论的方向永远站在强者的一边,即便这个世界再怎么强调公平,可有些时候,事情就是不公平的,就算你再不想相信,再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你没有办法。 擒风冷冷一笑,内心里对那些愚蠢的人类此刻愚蠢的言辞只觉得嘲讽无比,如果他们真的知道那个人是谁,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的话,恐怕也会开始埋怨,是德威特没有保护好他们。 擒风走到别墅里的时候,德威特刚刚站起来,旁边的男孩扶着他,衣衫已经上上下下的不知道破了多少处,鲜血虽然已经止住,可流失了如此多的血液是需要弥补的。 此刻江元汐还在楼上,好在霍布斯将女孩带下了楼,看到楼下的情景,也有些犹豫要不要出声。 好在擒风及时的发现了走到楼梯口的霍布斯,而对于晕厥过去的江元汐却是蹙起了眉头,“这是怎么了?” 霍布斯摇了摇头,眸光有些担忧,“我也不知道,刚刚突然间昏了过去,怎么也叫不醒。” 说着看着一边虚弱的德威特,提议道,“您稍等,我去叫医生来。” “不必了。”擒风忙阻止,对上霍布斯疑惑的目光时,有些微怔,随即解释道,“德威特大人只接受专门的医生。” 说着走过去将霍布斯身边的女孩抱在了怀里,看向扶着德威特的丹尼,轻声道,“我们走吧。” 无论经历了怎样的狼狈,走出门的时候德威特依旧是德威特,让那些想要落井下石的人忽然间张不开嘴,因为这一刻的德威特足够的优雅,足够的高贵,正式他们所崇尚的绅士和传统。 车子启动,这是擒风第一次碰德威特的车子,不知道哪个人说的,男人的车子就像是男人的女人一样,不会让别人触碰他心爱的女子,德威特有这样的心理,可此刻他已经是有心无力。 控制着自己不去伤害这几个人,就已经是他尽最大的努力了。 四肢都在因为对鲜血的渴求而颤抖,这种感觉他已经有许久不曾体会到了。 是因为太虚弱了吗?德威特心里想着,身边的女孩靠在自己的肩上,脸色苍白,很明显是因为萧寒刚刚的行为也影响到了她。 这颗属于海灵珈蓝的心脏,此刻却在自己的身体里,萧寒的手掌慢慢的抚上女孩的脸颊,眸光温柔充满了怀念。 第18章 神智与本性之间 - 碧罗海 - 叶洛寒 因为人类的生活习性原因,海洋对于人类往往是未知的,危险的,因为置身于深海之中的人类无法呼吸,死亡常常与之相伴。 传说大海之中有一位海神,主宰着整片海洋,而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中,是千千万万水族栖息的地方。 在人类所恐惧的深海之中,畅游着无数珍奇的鱼类,有很多更是人们从来没有听过的,见过的。 美丽,自由,安逸,美丽的珊瑚丛,自由的鱼儿,以及互相之间和平的共处,人如果身处其中,一定会惊叹,这大海的神奇与富有。 然而和天地之间包纳万物,却时而也会有狂风骤雨,天雷滚滚惩罚那些不遵守规矩的人类一般,大海也会动怒,而且大海的怒意来的更加汹涌。 海上的人常说,那是因为海神在发怒,海上也有海上的规矩,如果有人不遵守这个规矩,惹怒了海神,那下场一定会很惨。 蓝希不知道有没有海神,他也没有见过海神,但他只是觉着,一个人无论在哪,做什么,都有一些不能去做的事情,因为你是一个人,而不是没有神智的畜生。 “父亲死的时候,我只有十岁,那个时候开始有许多人想要离开,有许多人想要夺走父亲给我留下的东西,如果不是这些船上的人帮忙,就不会有现在的蓝希。所以,现在无论他们受了多重的伤,只要他们不想离开,这条船就永远都有他们的位置。”蓝希说着,也算是回答了李相卿的问题。 身体残缺的海员,在大海上残酷的战斗中是一种劣势,可蓝希却还是将他们留在船上,这是一种勇气,一种自信,更是一种担当。 一个人的能力有多大,责任便有多大,可许多人之间的区别更多的是一种责任。 眼前的蓝希虽然年少,可这一刻李相卿感觉到这个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前方的少年就是当之无愧的船长,和领袖。 高跟鞋的声音在船上并不多见,李相卿转过身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丰满的过了的女孩,她的容貌并没有那么出众,但是却很聪明。 比许多男子还要聪明。 比如说几天前普罗船长为了这个名为伊丽莎白的女儿一心爱慕着蓝希,而将蓝希的船拦下,可在蓝希提出宝藏作为交换之后,反倒是这个爱慕着蓝希的伊丽莎白改变了她父亲的想法。 现在两条船一起行驶,船上的人也可以互相走动,当然了这个互相走动的人一般就是伊丽莎白和李相卿。 蓝希不会上普罗的船,不管怎么说,海盗的脾气还是无法捉摸的,说不定下一刻普罗便改变了主意,将自己直接掳走,到时候不光是自己,就连父亲留下的这条船也会变成普罗的。 而此后普罗就变成了人生赢家。 李相卿看了一眼蓝希,似笑非笑的眼,“我还有事,先回船舱了,你们聊。” 说着李相卿便抛下还在状况外的蓝希离去,蓝希暗自骂了一句,“真不讲义气。” 可惜李相卿就算是听到了也不会理会他的声音。 蓝希有些不自然看着这个来船上找自己的女孩,即便明知道她是有事要说,可依旧有些不适应,或者说,紧张。 李相卿走下船舱的时候,向后看了一眼,发现反倒是伊丽莎白显得更大气一些,更自然一些,再看蓝希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李相卿勾起唇角,眼眸里含着笑意,虽然蓝希没有说,可他还是看得出蓝希的内心并没有那么排斥这个姑娘,只是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这都与自己无关了。 走下船舱,李相卿走向那个房间,敲响了那人的房门,开门的是这船上唯一的女人,灵溪。 更确切的说,她是一条美人鱼,只是在陆地上可以行走,不必如同童话故事里一般的需要和女巫进行交易。 熟悉的面孔,只是眼神却清楚的告诉李相卿,这个人不是那个和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而是另一个人。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把对那个人所有的愧疚转变到了这个人的身上,希望哪怕是弥补一些也好,也算是对那个痴心的姑娘的一点补偿。 “你有事吗?”灵溪对李相卿已经没有太多的敌意,而且在清楚短期内自己是不能摆脱这个人之后,灵溪便也慢慢的开始适应船上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她感觉得到这个男人的温柔和善意。 李相卿笑了笑,温和道,“是不是饿了?” 灵溪抿了抿唇,很明显不是很想承认他说的话是对的。 “走吧,我带你去吃些东西。”李相卿笑着道。 灵溪想了想,停顿了一会后从门后走了出来,灵溪的衣服是从伊丽莎白那借来的咖啡色的长裙,此刻穿在女人的身上,不知为什么有一种古韵的气质。 李相卿伸出手,灵溪迟疑了片刻,还是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 李相卿眯起眼睛,眉梢却是舒展开的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愉悦。 握紧了女人的手,往船舱的餐厅走去。 船上的女人永远都是最抢手的货物,仅次于食物的魅力,而且大多数时候在船上还可以吃到海鲜,可女人却不会凭空出现。 灵溪踏进餐厅里的一瞬间,几乎一道道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李相卿不着痕迹的蹙起了眉头,拉着灵溪走到了一张桌子边,又向伊索拉要了些吃的,分一些给灵溪,两个人开始了午饭。 旁边的目光灼灼并没有干涉到灵溪的胃口,而且她很坦然的接受着注视,没有恐惧,没有害怕,李相卿忽然间想起那些在水里的人鱼,因为他挟持了灵溪而纷纷有所顾忌,也可以看得出她在人鱼中应该拥有着不低的地位。 “李先生,咱们已经离开了人鱼的范围,你怎么还留着她?”伊索拉走到李相卿身边轻声问道。 其他人也纷纷竖起了耳朵,很明显这也是他们想要知道的问题。 李相卿弯了弯唇角,看了一眼伊索拉,后者被盯上后不自觉的目光微闪,莫名的有些心虚起来,这时李相卿开口道,“留着她自然有她的用处,伊索拉先生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伊索拉微怔,因为他在这个年轻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警告和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没……没什么,只是问问,毕竟人鱼是很……危险的。”伊索拉说着,心虚的看了一眼灵溪的方向,而后者面色不改的,似乎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你们慢慢吃,我去上面看看。”说着伊索拉站起身,离开了餐厅。 伊索拉出了门始终心有余悸,光是想想那个年轻人的眼神,便已然觉得毛骨悚然,就像是一只深海中强大的怪兽,随时都有可能吞噬带走他的生命。 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吗?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伊索拉离开后,李相卿看向对面的灵溪,后者依旧不为所动,就像是发生的一切和自己无关。 乐观,善良,天真,开朗,这些积极阳光的词,每一个人都喜欢,因为每一个人都向往着光明。 蓝希也是这样。 他记得自己小的时候一直在船上,总是会遇到一些危险的情况,父亲每一次都可以神奇的可以化险为夷,只不过还是有那么一次,自己被另一条船上的人带走了。 那个时候的大海比现在还要乱,而且那个抓走自己的人是一个有心想要称霸海洋的海盗,他以为抓走自己父亲就会屈服,可父亲没有。 当时蓝希不清楚,越长大越明白,如果那个时候的父亲屈服了,那自己就真的没有命了,不仅仅是自己,这条船上所有人都会面临着生命危险。 或许,若有人都会彻底的消失,而且有一天他们的尸体会在沉入海洋的时候成为鱼群的食物,只剩下一堆骨头。 当时的蓝希很崇拜自己的父亲,然而对于父亲没有救自己始终有些难过,与自己一同被关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女孩,女孩的鼻梁处有一块雀斑,让她看上去没有那么亮眼漂亮,可那双眼睛里的善良和温暖,却让蓝希觉得很亲近。 是女孩先一步拉住他的手,撑过了那些难熬的日子。 伊丽莎白看着面前的少年,和记忆中的瘦弱截然不同,此刻的蓝希逐渐的变的强大,逐渐的成长为他父亲的样子。 “你很讨厌我吗?”伊丽莎白轻声问道,眼睛依旧很干净,和记忆中的一般。 蓝希干咳了一声,收回目光,看向别的地方,“没有。” 伊丽莎白低声轻笑着,觉得这个大男孩很可爱,“对不起,我父亲的事情我很抱歉,其实我并不想这样,只是你要了解,他很怕自己离开后,那条船便失去了方向,所以在他看来,你是最好的人选。” 蓝希有些意外,但同时也可以理解,他也曾经想到过这种可能,然而,“如果你不同意,他也不会如此的,不是吗?” “因为,我喜欢你啊。” 伊丽莎白笑了笑,看着蓝希的眼睛闪着一种光,很亮,那样的光芒足以吸引任何人,可蓝希却在这样的目光下觉得自残形愧,偏过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意和隐忍, “可我配不上你。” 伊丽莎白很平静,没有被人拒绝后的歇斯底里的疯狂,也没有觉得蓝希是在敷衍自己,相反她很了解这个男孩,他的世界其实很简单,不是为了自己而活,而是为了责任。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便没有了依靠,我更希望你可以到岸上,嫁给一个普通人,一辈子衣食无忧的过日子。”蓝希述说着他真实的内心,即便他知道这样的回答对于一个女孩有多残忍。 伊丽莎白只是笑了笑,道了一句,“我知道了,所以这次结束,我就会上岸了,再也不会回到海上来。至于我的父亲……” 蓝希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眼角的余光里是伊丽莎白有些无奈苦笑的表情,“他说过,从海上生,在海上离去,他这一生都不会离开大海。这里有他的朋友,有他的敌人,有我的母亲,希望可以在死后同她团聚。” 蓝希张了张嘴,默然无声。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女孩,又害怕真的安慰她的内心之后,会让她更痛苦。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令人长生不死的宝藏,你讲的故事虽然有些离奇,但其中一部分很有可能是真的。比起金银,我在意的是,一幅画。” 蓝希疑惑的看着女人,后者继续道,“不管黎国的东西是怎么到的这里,但我相信总会有人打开过时空的大门,传说也是有根据的。杨曾经下来过一幅画,就在那些宝藏之中,你们分金银,我只要那幅画。” 蓝希眸光微动,“那幅画很值钱吗?” 伊丽莎白笑了笑,“有些东西的价值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蓝希想了想,如果是别人提起的这幅画,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得到,可如果是她想要,蓝希一定会让她得到。 “好。” 就算有再多的阻拦,他也一定会把那幅画交到女孩的手上。 因为,她就是那个曾经拉着自己的手和自己一起在危险的船舱中度过了那段艰难时光的女孩。 伊丽莎白曼迪。 ———— 尖利的牙齿插入脖颈的血管之中,江元汐蹙起眉头,脸色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的苍白。 窗户外面的星辰闪烁,清冷的月光映衬着那人红色的眼眸,一圈一圈的流动,就像是红色纯酿的深井。 痛楚从脖颈处散开,感受着血液被吸食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江元汐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是自然醒来的,而这个时候的德威特也是最虚弱的,作为一只曦月鬼,可以在受伤的情况如此的克制自己,已经实属不易。 没有伤害丹尼,没有吸食擒风的血,可是当熟悉的气味和渴望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无法克制自己了。 可即便如此,那个人的身体依旧在颤抖,依旧在努力的挣扎着,在神智同本性之间。 第19章 红色眼睛的女人 - 碧罗海 - 叶洛寒 饥渴的动物,无论本性是多么温顺美好,也会变得疯狂。 人们往往惊诧于二者之间的反差,可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此刻的江元汐静静的感受着血液的流逝,这种感觉很奇妙,有些微痛,却也有一种很微妙的体验,因为那个人是德威特。 终于,红色的眼睛逐渐的恢复了清醒,德威特慢慢的停下来,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女孩娇嫩的脖颈。 江元汐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看的德威特有些心疼和自责,是他的错。可话却仿佛卡在了喉咙里,德威特说不出口,因为女孩的眼睛太过于干净,清澈了。 “没关系的。”江元汐轻声安慰着道。 德威特揉了揉她的发顶,眼神复杂,“你就不想问问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吗?” 江元汐偏了偏头,“你想说的话就会告诉我了。你不想说,我又何必去问?” 德威特的唇角流露出一丝苦笑,“还是那个性子,只是,这一切本不该由你来承受的。” 江元汐沉默着没有出声,德威特抬起头望着窗外远处,江元汐跟着看过去只看见层层叠叠的密林,正疑惑着听德威特道,“你知道我们现在所生活的世界是怎样而来的吗?” 江元汐摇了摇头,德威特释然一笑,仿佛这样的答案才合乎她的性格,“很久以前,天地初始,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慢慢的天地灵气孕育出了一些神,他们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可天地之间仍旧有许多连神也无法掌控的能量。有一个名为娲的女神,创造了人类,而因为人类的出现,那些神以外的力量被人类所吸收,也因此出现了许多杰出的人物。” 江元汐听的入迷,她第一次听说这个世界还有这么奇妙的起源,听着德威特讲述那些人物的存在,就仿佛身处其中一般。 统一区时空的大帝,统一了文字的第一位皇帝,还有那个因为夫君的抛弃而不得不发动政变的女皇,她也曾经想要做一个贤妻良母。 “越来越多的奇怪现象出现在人间,一位天神对这些本不应该属于他的力量动起了念头,天神想要成为世界的主宰,想要掌控世界,可却引来了其他天神的对抗。那一场战争镇压了野心勃勃的天,可也有许多天神死去,也有一些天神永生只能被困在一个地方,只为了看守镇压他的身体。可即便如此,天依旧强大的可以讲自己的力量交给其他人并支配其替自己管理人间,得到让他可以离开监牢的力量。” “那是什么?”江元汐问。 德威特眸光微沉,“那些人杰在死去之后,灵魂所承载的力量会交还给所存在的土壤,也就是说……” “摆渡魂魄的人就是天的帮凶,是吗?所以你知道我的身份。”江元汐看着眼前的人,格外的平静,即便她的心中早已经便拥有了答案,可她并没有什么太强烈的感觉。 “嗯。”德威特有些艰难的点头,即便看起来很轻松,可内心却始终是煎熬的。他知道自己的隐瞒或许对女孩无法产生任何影响,可他依旧难以启齿。 “为什么?”江元汐忽然间问。 德威特蹙眉表示疑惑,江元汐补充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就是真的?所谓的海灵珈蓝又是谁?为什么其他人都被困在了碧罗海,只有她依旧不受天的约束?” 德威特张了张嘴,最后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我不清楚。” 江元汐的疑问仍旧在继续,“既然如你所说,珈蓝的心在你那,一个人怎么有两颗心?珈蓝又怎么会死?时空的大门是因为人神的存在而存在,那为何又会被打开?天到底想要做什么?他有能力控制一个人神,找到一具傀儡,怎么就不能自己主宰这一切?” “因为,天也有惧怕的东西,比如说如果所有的人一致抵抗他的存在,他就无法达成自己的目的,最终他只能利用傀儡在人间行走,而终有一天他的力量得不到碧罗海的补给,会慢慢的虚弱下来。” 德威特解释着,江元汐安静了下来。 低垂着的眸子睫毛很长,眨了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知道了。”江元汐说着站起身,德威特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那人站起来还没走两步,忽然间脚下一软,整个人跌倒在地。 德威特连忙瞬移到女孩身边,及时的接住倒在地上的女孩,苍白的脸色让人看着心疼。 上天不知为何对她异常的残忍,陶紫鸢的时候有一个爱恨不得的李相卿,江元汐的时候又没有了爱,成为一颗可怜的棋子。 德威特心疼这个女孩的天真终有一日将不复存在,心疼她的遭遇,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做自己。 命运,从来都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天亮时分,德威特带着擒风去了学校,擒风则守在江元汐的床边,静候着时间的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 可这一次,事情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容易,擒风睁大了眼睛,紧紧的盯着女孩逐渐变的枯槁的容颜,又一点一点的重新恢复生机,黑色的长发一次次变成白发,每一次都让擒风瞠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日薄西山,女孩终于睁开眼睛,只不过这一次女孩的眼睛是红色的,纯红的血色让擒风不得不偏开目光不去看她。 江元汐坐起身,即便只有十岁,可此刻的她却异常的惊艳妩媚,因为那红色的眼睛妖娆邪魅。 “你在怕什么?”江元汐弯起唇角邪魅的笑着,看着擒风问道。 “没,没什么,我去楼下看看有什么吃的,给你送上来。”说着擒风就要走,然而无论他怎么动作,怎么用力都站不起身,摆脱不了那个女孩的控制。 他忽然间想起,德威特在带回那颗心脏的时候说的一句话——那个人不会要她死,但活过来的陶紫鸢,已然是曦月族的一份子。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保障。 无论什么时候,那个人都在尽职尽责的为曦月一族争取最大的利益,这让擒风难以置信的同时更多的是钦佩。 可面对这样的江元汐,他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因为愧疚,因为现在的江元汐只有十岁。 无论那个叫陶紫鸢的人欠了德威特多少,最后那一颗心便足够还清了一切。 江元汐的手指勾住擒风的下颚,让他抬起头来,正视着自己,“德威特呢?他去了哪里?还有那个人,在哪?” 擒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江元汐冷笑着,“你不知道?” 话音刚落擒风只觉得整个人似乎快要散架了一般,从凳子上飞了出去,撞到了墙壁上。 第一次,擒风被人打的无法还手,而从始至终只是一个眼神,就像是昨天夜里德威特同那个人的交锋一般,从来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江元汐瞥了他一眼,“现在知道了吗?你不知道不要紧,我可以找到其他像你这样的东西,不知道的通通杀掉。最后,德威特一定会出现的。结局并没有什么不同,反而因为你的决定,说不定可以少一些人丧命。” 擒风趴在地上,嘴里的鲜血不停的滴落,“我们族人的一切都是君王所赐,就算是为了君王牺牲又怎么样?那是我们的荣幸!” 江元汐冷冷的看着他,手指轻抬,原本还在地上的德威特化作了一抔尘土,而从头到尾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擒风甚至连呐喊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每个人都是心怀鬼胎。 志趣相投的人也不过是两个人的立场一致罢了,说好听了是志趣,说不好听的便是目的。 利益的纠葛从来无法解释,但总有那么一些人无视这样的规则,做出一些蠢事来,擒风的所作所为就是这样。 江元汐走出房间的时候,门外的长乐瞬间炸毛,因为他感觉到了危险,尤其是当女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那一瞬间,长乐想要后退,被女孩抱在了怀里。 “乖,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足够听话。” 长乐不敢有所动作,即便她的动作很温柔,即便她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轻柔,可她身上的气息却是无比的危险,让他无法忽视。 江元汐走出了小院之后,看着每一步都很缓慢,可长乐却看到周围的的景物在迅速的发生变化。 山川树木,迅速的落在后面,一直到城市出现在眼前。 江元汐恢复了正常的速度,却是极为有目的的走向城东的方向,那里有一个码头,总是会有一些人停靠着船,上岸休息。 而本应该是都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此刻却在这码头边静坐着,看着平静的水面,映衬着自己始终不变的容颜。 “你来了。”德威特似乎想到了江元汐的出现,从他清醒的那一刻起,他便感觉这一幕不远了。 果然,江元汐出现了,或者说红眼睛的江元汐,属于曦月一族的人。 “是啊,你在等我吗?”江元汐的声音带着玩味。 德威特点了点头,“是啊,等你,我做了一些事,总是要承担责任的,那些事是我做的,和其他人无关。” 江元汐笑道,“你倒是有担当。然而,那可是一颗心啊,你带走了她的心,利用她,你这样的人这是该死。” 她就站在自己身后,德威特弯了弯唇角,“我该死,可在我死之前,我还有事要做。就算是为了那个让你得到力量的珈蓝,请再给我一些时间。” “我怎么能相信你?”江元汐问。 德威特平静道,”你可以不信我,但是如果你现在要我的命,结局你也清楚是两个人一起死。” 江元汐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你在威胁我?” “没有,我只是在讲述一个事实而已。” “可我听到的是威胁。” “如果这么让他得到了原本的身体,控制了世界,最后的下场一定很惨。”德威特忽然间提起另一件事,也是在提醒江元汐,此刻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 江元汐深吸了一口气,心中计较着,她知道德威特的话不是假的。 正如她记得陶紫鸢的事实,也明白在陶紫鸢变成江元汐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些什么,可她都不是她们,正因为如此。若有人她才会更理智,更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德威特等待着,最后身后的人离开了,长乐跳到了自己的膝盖上,蹭了蹭,似乎想要得到一丝温暖,缓解现在还心有余悸的恐惧。 曦月一族至高无上的血,再加上海灵珈蓝的力量,人神的天赋,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这个女孩更要神奇吗? 不会再有了,她也是最后一个可以改变这一切的人,因为时间不多了。 “走吧,我们回家吧。”德威特说着抱着长乐站了起来,往家的方向走去。 ———— 江元汐最后很健忘,也不知道怎么着,每天都会觉得有一段时间是空的,她也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擒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为千代子的女人走进了小院。 女人的态度并不算很温和,甚至有的时候会和江元汐吵起来,但江元汐却不讨厌她,只是偶尔在问起擒风的时候,千代子的脸色不是很好,总会借口离开。 有一次江元汐看到千代子看着外面的尘土自言自语,似乎在和一个老朋友说话。 这个年轻的女人眼里一样藏着故事,只是江元汐并不会去问。 德威特送江元汐的一条丝巾不知道让她放到了哪里,整整找了一个晚上也不曾见到,江元汐有些气馁,整个人瘫在床上,意志再一次的昏沉起来,闭上了眼睛。 她以为自己睡熟了,可睡梦中的自己睁开了眼睛,星夜下红色闪烁着妖娆的光辉。 江元汐起身,走到一边,弯腰看着床下,手指轻轻一勾,红色的丝巾出现在手中。 江元汐顺手系在了脖子上,走到门外,看到了刚刚好从房间里出来的德威特,道了一句,“晚上好。” 第20章 一朝选在君王侧 - 碧罗海 - 叶洛寒 德威特脚步微顿,神情有些微妙。 她是另一个江元汐,却像极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海灵珈蓝,身为海灵的珈蓝,不受天地的约束,她是海洋的主宰,即便她已然不在,可拥有她力量的人便等于背后依靠着整个海洋。 这是江元汐所都不知道的内幕,而终有一天,她会亲自解开这个秘密。 而现在,她有些迟疑自己要不要继续今晚的行动。 “晚上好。”德威特回了一句,继续脚下的路,不出所料的江元汐追了上来,“你去做什么?” 德威特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江元汐也不恼,“你不说我也会知道的,反正你也甩不掉我。” 德威特弯了弯唇角,不置可否的态度。 从小院开始,德威特没有开车,而是以疾速在密林中穿梭,那个所有异能在她面前都会失效的女孩此刻竟然毫不费力的追在他的身旁。 德威特深吸了一口气,两个江元汐,完全不一样,无论是心智还是能力,足以让人恍惚,是不是有谁侵入了这具身体。 然而德威特清楚,江元汐的情况和萧寒的不一样,她的身体没有任何能够占据。 普通的村落,宁静的夜晚,德威特停在一间农场外面,本来安静的夜空下传出了鸡鸣狗跳的声音,伴随着痛苦和恐惧,让人毛骨悚然。 江元汐抖了抖有些发寒的身体,似乎这样就可以驱散那些传递给自己的痛苦和恐惧。 人神,有一点极为不好,那就是对于身边的事物所受的痛苦可以感同身受。这样的能力,很幸运,却也很悲哀。 因为你无法摆脱那些悲伤和绝望。 “你怎么了?”德威特看着她问。 这个看上去无所不能的江元汐,此刻脸上的表情异常的痛苦,举止怪异不得不引来德威特的注意。 “疼,好疼,脖子好疼!”江元汐痛苦的喊着。 德威特微怔,手掌放在女孩的手背上,试图抚平她的痛苦,可是这一次没有任何用处。 江元汐的疼痛依旧在继续,德威特只能看着她的痛苦却无力替她解决,甚至想不到办法。 因为他不知道这个人的痛苦是从何而来。 “怎么了?我该怎么帮你?”德威特不知道该怎么做,竟然有些慌乱。 “里面……里面有人在吸血!” 江元汐挣扎着说出真相,德威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农场里面,蹙起了眉头。 农场里面确实有东西,他也正是为此而来,可为什么江元汐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看着她的样子……倒像极了…… 德威特深吸了一口气,身影一闪,整个人便已经到了农场里面。 关着牲畜的地方,一个黑色的身影在迅速的穿梭着,而且所经之处可以清楚的闻到血腥的味道。 对此异常敏感的德威特很快变找到了那个人,那个不听话的曦月鬼。 德威特走到那个人的身后,将他向后一拉,两个人退出了厂子,天地辽阔间,德威特将那个人扔在地上,然而还没等他看清他的样子,眼前的地上便已经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 这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德威特微眯起眼睛,看向那个人消失的方向,似乎就是自己刚才进来的地方。 德威特追了上去,走到了门口却发现江元汐已经平静下来。 “你好了?”德威特问。 江元汐抬起头,很安静的点了点头。 “发生了什么?”江元汐疑惑着问。 德威特瞬间明白了她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情。 眼前的江元汐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没事了,我们回去吧。”说着德威特刚刚伸出手,却没有发现江元汐的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手掌落在上面的一瞬间,瞬间长出了长长的黑色指甲,似乎要穿透德威特的骨肉,而让那个江元汐没有想到的是德威特竟然忽然间松开了手,反而握住了他的肩膀。 “真是,让你逃走了一次,便觉得自己很聪明了吗?自不量力,不逃走就罢了,还想算计我?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嘲讽的声音传进耳内,伪装成江元汐的人瞬间变了脸色,转身要走,可这一次德威特不会再轻易的上当了。 “想走?”德威特冷冷一笑,“你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说着手下一用力,那个人化成了一阵烟消失不见。 然而江元汐却是实打实的不见了,德威特四下里环顾着,这里他总觉着有哪些不对。 到底是哪里? 德威特观察着,夏夜风清凉,吹在脸上很舒服的感觉。 天上的星辰密布,形成了一副美丽的浩瀚星海。 忽然间德威特停下步子,凝视着天上的星辰,眸光微沉,唇角扬起一抹轻笑,“原来如此。” 农场外江元汐看着眼前出现的陌生人,身体却动弹不得。 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僵硬,仿佛他给自己的印记已经刻在了骨头里。 “有意思,一个不惧怕异能的家伙。可即便如此,你也救不了他,更救不了你自己。” 男人冷冷的一笑,看着江元汐的眼睛里十足的恨意,一种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感觉让江元汐难以理解。 “你……不是人,也不是曦月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江元汐接连发问,从他们来到这里之时便被眼前的人所察觉,而德威特更是一直被他遮住了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不过让江元汐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德威特是真的从自己身边消失了。 在另一个空间里,这个人感觉得到,自己却无能为力。 “理由很简单,因为有人买你们的命。”男人阴冷的笑着,看的江元汐毛骨悚然。 为什么可以憎恨一个人到深入骨髓的地步,又为什么要将一个人置于死地? 那些隐藏的故事里又有多少是自己不知道的? 江元汐疑惑着,担忧着,竟然害怕那个人会迷失,无法走出,可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与自己又有何干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男人并没有急着杀掉自己,而是慢慢的等待着时间,等到某一个时间点,男人咧嘴一笑,终于将目标对准了江元汐,眯起眼睛冷笑着道,“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来救你了,无论你是谁,你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话音刚落,一把刀出现在男人的手中对着江元汐的腹部刺入。 男人眼中的得意,疯狂,喜悦,最终化作了难以遏制的惊讶,因为眼前忽然出现的男人,这个本应该已经死掉的男人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青锋染上了红色,江元汐甚至是找不到一切的源头,自然而然的以为一切都很好。 “你……怎么会也样?你不是应该死了吗?” 男人不可思议的看着德威特阻止自己的手,江元汐却是下意识的一愣,随即带着东西想后退了一句。 “怎么?很失望吗?”江元汐勾起唇角,带着一丝冷意,“哪里有那么多应该,那么多的人想要我的命,可最后都只有一个下场。” 男人似乎有些害怕了,害怕的向后退去,有些惊慌失措,脸色也变得难堪起来。 然而这一次男人无法摆脱这样的桎梏,也无法实现自己的目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德威特依旧留了男人一口气,想要明白一些事情。 江元汐在旁边看着,看着那个宁死也不肯松口的年轻男人被人踩在脚下,内心是疑惑不解。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这些人如此的憎恨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值得他们以生命作为维护。 “无可奉告,终有一日你们会丧命在神的指引之下,做过的错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无论你承认与否,事实就是这样。”男人诉说着最真诚,却也是却最残酷的诅咒,江元汐打了个冷颤,德威特回过身看着身后的女孩,“怎么样?好一些没有?” 江元汐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竟然有些怔怔的,德威特的问题她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只是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一直到德威特唤醒她之前,江元汐都是迷惘的。 “好……多了。”江元汐道。 “走吧,我们回去吧。”德威特说着牵起江元汐的手。 “他是什么人?为什么有人不想我们活?每个人的生命不都是独一无二的吗?为什么,有些人偏偏趾高气昂的见不得别人快活?”江元汐不懂,或许是刚刚,她离那一刻实在是太近了,太真实了,真实到她明白自己只要稍稍做错了一件事,结果就会惨不忍睹。 星夜之下的菲洛城安静美丽,但江元汐不再有心情欣赏城市的夜景,反而在探寻,这黑夜之中还存在着哪些危险。 “几天前有人说发现了被吸食血液而死的尸体,在菲洛城附近。今天白天我接到了消失,想要来看一看,结果便遇到了这样的事情,由此可见这些人完全是有备而来,甚至知道我会带着你一起来。”德威特分析着,每一处的分析都是很准确。甚至有的地方细思极恐。 “我原本以为是一只不听话的曦月鬼,可刚刚我分明感觉到那不是一只曦月鬼,而且还具有东方的神秘力量,制造出了让我也迷失其中的幻境,这样的力量分明是有针对性的,幻境并没有很精致,不过对一个心慌意乱的人来说,便已经足够了。” 德威特说着,江元汐慢慢的理他解,“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另一个江元汐恨恨的咬着牙,恨不得将刚刚那样的人通通碎尸万段。 德威特沉吟了片刻,两个人都在疾速的奔跑之中,忽然间江元汐听到了德威特的话,“自然是不能坐以待毙,那就引虎出山吧。” “引虎出山?”江元汐忽然间很感兴趣,一种未知的神秘吸引着她,刺激着她,慢慢的走向那未知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于有些人而言就算是再多的光阴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而对于另一些人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决定了最终的结果是否是自己所希望的那样。 一小帮人终于在航行了很远的地方后看到了一个小岛,小岛上的樱花开的很漂亮,李相卿不由得晃了神,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站在樱花树下总是喜欢穿着一身蓝衣的女子,巧笑嫣然的等着自己。 而曾经,他失去了那个机会,可以牵着她的手的机会,以后恐怕也将不会再有了。 灵溪走在李相卿的后面,即便其他的海盗不知道这个时候灵溪还有什么用处,可李相卿既然站了出来保她,便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所以灵溪的困难只有一个,克服陆地上险峻的地势。 坑坑洼洼的陆地,密林之中还有无数的蚊虫鼠蚁,不过好在李相卿用特殊的方法驱赶着那些东西,灵溪倒是觉得还好,其他人便没有这么幸运了。 只是在海上行走的人有几个又是善类,围上去的虫子大多都变成了尸体,而且有的人一边走一边撒着药粉,一些毒虫根本不敢靠近。 “我们这是去哪?”灵溪问。 “一位先人的葬身之所。”李相卿说道,已经努力的维护着对先人的敬意。 那位关于杨美人的故事,哪些宝藏,和那一幅价值连城的画作,如果真的存在,那将会给黎国的历史带来更加准确神秘的色彩。 终于队伍停了下来,李相卿不由得瞠目,因为他所看到的是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建筑。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宫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雕梁画栋,勾脚飞檐,恢宏庞大的规模让人赞叹不已的同时,丝竹管弦的乐器声音悠扬。 “那是什么曲子?”有人问。 听上去惊慌不已。 李相卿面对着那可能是大明宫的建筑,看的入迷,轻声呢喃着,“霓裳羽衣曲。” 其他人不懂李相卿的话,可大明宫里的人听懂了。 原本紧闭的大门缓缓敞开,一条宽敞笔直铺满了唐砖的大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21章 荔枝 - 碧罗海 - 叶洛寒 红衣妖娆,舞姿翩翩,独属于黎国的乐器和精美的丝绸,看的人眼花缭乱。 美酒佳肴,还有美丽的女子双手举着托盘上面盛放着玲珑剔透的水果,上面还残留着新鲜的水滴。 有人提起一大串的葡萄,囫囵个的吞进嘴里,也有人揽着身姿妖娆的姑娘上下其手,李相卿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个在最中间跳舞的人身上,那是一张堪称绝美的容颜,而且像极了李相卿在画上看到的一个人。 玄宗亲笔所做的美人图,只可惜如今已经不在他的手中。 蓝希轻轻的推了推旁边出神的李相卿,后者回过神,怔了怔,望着蓝希满脸的疑惑。 蓝希促狭的一笑,“怎么?你这是动心了。” 李相卿无奈一笑,“没有。” “呦,可不知道是谁,刚才眼睛都直了。”蓝希啧啧摇头,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啊,原来你李相卿也难逃此劫了。” 说着目光看向李相卿身后的灵溪,目光来回移动,似乎在暗示什么。 李相卿弯了弯唇角,握紧了灵溪的手,女人的手很软很凉,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无法提起她的温度,就像是那颗浸染在海水中的冰冷的心,阳光的温度无法传递到那里。 “李先生看出了什么?”伊丽莎白也是在癫狂的众人之中的一股清流,比蓝希看到的更多。 比如说,她看到的李相卿不止是在对着美人发呆,而是在观察。 这里的一切看上去似乎奢华精致的让人惊叹,可伊丽莎白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这样一个荒芜的岛屿,与世隔绝,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间仙境? 金钱,美女,珍馐美酒,让人眼花缭乱。 人这一生所图求的都在这里,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这已然是极乐世界。 李相卿意外的看向身边的女人,“伊丽莎白小姐发现了什么?” 金发碧眼的女子,除却有些丰满的身形,其他的一切都很好,聪颖机敏,善良勇敢,这样一个优秀的女人更适合在大海上生存。 然而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蓝希不能接受,虽然是一种遗憾,可这并未可知不是一件好事。 伊丽莎白停顿了一下,扫了眼四周的侍女,每一个人都会不经意间和自己的目光相对,这代表了什么? “这个地方有些诡异,宝藏或许并不在这里,这些人很可能是猎人设下的陷阱。” 伊丽莎白认真的分析着,而且声音放的很低,怕是惊动了那些人。 李相卿点头道,“你说的对,这是陷阱,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陷阱。” 伊丽莎白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只不过这一次的李相卿却不打算再说下去了。 包括伊丽莎白的父亲普罗也被金银所迷惑,伊丽莎白内心焦急,一直在思索着李相卿的话,可她始终是想不到那是什么意思。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这个地方给她的感觉便越来越怪异,偏生那些人还仿佛没有感觉一般,依旧纵情享乐。 “李先生,你既然知道这是陷阱,为什么不帮大家脱离这里?”伊丽莎白因为焦急而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李相卿也不恼,只是看了一眼伊丽莎白,温和着道,“能帮他们的不是我,而是他们自己。贪嗔痴念,别人是无法介入的。” 伊丽莎白心中气愤,看向旁边的蓝希,却惊讶的发现那个少年异常的安静,更是仿佛没有听到两个人的谈话一般。 这是什么意思? 伊丽莎白的气愤化成了疑惑,她只能琢磨着李相卿的话,希望可以发现什么。 灵溪勾了勾李相卿的手指,后者转过身对上她探寻的眸子,李相卿摇了摇头,灵溪似乎有些不开心的偏过了头。 转过身的余光里,李相卿看到那个少年面容淡定可目光却有一丝的凝重。 伊丽莎白发现的事情,蓝希真的没有看到吗? 真的可能吗? 李相卿唇角微微扬起,在这座堪称十分真实的大明宫里,天非天,地非地,眼前见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相。 除非你对这里无欲无求,能够不贪恋那些财宝走出去。 不过,李相卿觉着,身旁的少年似乎不仅仅满足于此,他的沉着是因为既想要财物,又想要功成身退。 可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或许当初的明皇也是这么想的吧,如果不然又怎么会在日后如此思念那个曾经和自己一起许下誓言的女子。 爱情,本身就是很奢侈的一件事,帝王的爱更是难得。 “相卿,你是不是说,这个杨贵妃,喜欢吃荔枝啊。”蓝希忽然间问道。 李相卿点头,笑道,“难不成你还能弄来荔枝?” 忽然间蓝希狡黠一笑,看的李相卿微愣,随即李相卿便看到前面跑了出去,然后不久后捧了一棵荔枝树走了进来。 蓝希将荔枝树放在了李相卿身边,站起身长舒了一口气,“可累死我了,这东西怎么这么沉?” “因为这是一棵树。”李相卿淡淡道。 蓝希撇了撇嘴,“我还不知道这是一棵树。” “不过,你这荔枝树从哪弄的?”李相卿打量着新鲜的树干,很明显这是才砍下来的。 “你可真是能耐啊。”李相卿感叹着,忽然间笑了起来,单凭这棵荔枝树带给自己的惊喜,李相卿忽然间对这个蓝希有些刮目相看了。 蓝希挑了挑眉梢,“看我的,老子不想死,就是天也收不走,今儿个我就人财都要收下!” 李相卿笑了笑,“需要帮忙吗?” 蓝希看了一眼灵溪和伊丽莎白,“你保护她们两个就行了,关键时刻出手搭一把,你就是我的王牌。” 李相卿低沉轻笑着,蓝希已经走向了红衣舞裙的女子。 墨发如瀑,披散在女子的肩上,伴随着女子的舞姿而摆动。 红色的长裙也在旋转的动作中一次次舒展,露出白皙的肌肤。 眉间的红色花瓣悄然绽放,无论是东方的审美还是西方的标准,女人都是当之无愧的美人。 蓝希的手搭在女子的腰间,女人的舞姿也随之停下,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看向蓝希的方向,后者却视若无睹,看着怀里的女子,轻笑着道,“小姐的舞姿真美,不知道能否同小姐共舞一支。” 美人似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下一瞬身体已经被蓝希控制着动作。 李相卿忽然间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有些怪,不是因为那些大明宫里的侍女,而是因为身边的少女。 灵溪向旁边走了两步,试图躲开旁边的伊丽莎白。 “这是怎么回事?”灵溪瞪大了眼睛看着旁边的李相卿。 李相卿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轻轻的摇头,示意灵溪不要再问了。 好在灵溪聪明依旧,看出了李相卿的意思,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又往旁边挪了两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舒服一些。 李相卿看了一眼旁边的伊丽莎白,心中不禁感叹着,女人的嫉妒心,可怕的让人咂舌。 不过,说起嫉妒心,李相卿想起了一个人,在她的身上自己似乎就没有看到嫉妒两个字。 不嫉妒是不是就代表着没有那么喜欢? 李相卿想不通,也猜不透女人的心思。 不过,蓝希看上去倒是游刃有余啊。 灵溪的耳朵微微动作,只不过旁边的两个人都没有看到,然而这并不妨碍那些声音传进自己的耳内。 “你的舞姿很美,可为什么要在这里?没有人可以观赏到,充满了孤独寂寞。”这是男人的声音。 “我是属于这里的,我喜欢这里,也从不想离去。有许多的人都会找到这里,可每一次那些人都会毫不留情的离开。孤独寂寞的不是舞姿无人观赏,而是有情的心无处寄托。”这是女人的声音。 男人继续道,“那你的情交给了谁?你的心又交给了谁?” 女人的眼波流转,天然的媚态,蓝希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即便他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可有那么一刻,他竟然真的就想留在这个女人的身边。 “一个男人,一个曾经和我许下了生生死死的誓言的男人。”女人有些悲伤的道。 自刎的那一瞬,她也曾想过,自己所经历的那一切真的是存在的吗?是不是就是自己的一场梦,等到自己醒了,一切就又恢复到自己出嫁的前夕。 那个时候自己会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不会再经历这一切的繁华和痛苦。 蓝希轻声道,眸光中染着难得的温柔,“他一定很后悔,离开了你。” 美人凄凉一笑,“或许吧,也或许他早已经遗忘了我,从来只有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说着女人的目光落在李相卿的身边,“那个女孩……是喜欢你的,可是你看上去却并不在意她。” 内心的一条线被触动,蓝希瞬间恢复了清醒,其他人都好,唯独那个女孩是任何人也无法触碰的底线。 “有些事情,在不在意不是说出来的,真正的在意也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蓝希淡淡道。 女人弯起唇角,“那你带来那一颗荔枝树是为了什么?” 蓝希眼眸微动,忽然间停下步子,揽着女人的腰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女人的耳边,蓝希轻声道,“有人说你喜欢吃荔枝,我只是替他送过来而已。他的心里一直记挂着你。” 话音刚落女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挣脱了蓝希的双臂,“你说谎!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怎么还会活着!你不过是为了这里的宝藏才来到这里,和那些人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女人显得有些歇斯底里,而那些原本温柔乖巧的侍女也忽然间变了脸色,侍女和财宝附近的海盗通通昏倒在地,一时间大明宫中的气氛格外的严峻。 蓝希却十分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人,“他是不再人世了,可他留下了一封信,是那些黎国人带过来的。所以我才会知道你的故事。财宝固然是我所需要的,可那个黎国人是我的朋友,他将这件事交给了我,我就一定要完成它,无论你怎么想。” 美人的眼神依旧冰冷,只是那冰冷的河面之下究竟融化了多少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蓝希有耐心,即便那些侍女正在缓缓的向中间靠拢,可他依旧镇定的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试图让她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这样的行为可以说很冒险,却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他在赌,赌女人的爱情,赌她的执念,既然她选择留在这里,就一定有她的目的和原因。 女人的脸色未曾改变,那些侍女也在一步步的逼近,李相卿蹙起眉头,似乎随时都可以动手。 眼看着那些侍女已经将蓝希包围,甚至李相卿已经看不到蓝希的影子了。 伊丽莎白一直没有出声,却也是紧咬着嘴唇,感受到她的蓄势待发,李相卿及时的握住了伊丽莎白的手臂,后者的目光如同凌厉的针一般刺了过来。 李相卿平静道,“别着急,他可以的,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李先生,我敬重你是因为你救了蓝希的命,可就算他不喜欢我,没有办法娶我,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说着伊丽莎白甩开了李相卿的手,抽出腰间的刀砍向了对面的侍女。 灵溪眨了眨眼睛,似乎被吓到了,明明看着很温柔的一个女人,怎么忽然间变的杀气重重? 李相卿无奈叹了口气,“多好的姑娘啊,可惜啊。” 李相卿依旧没有出手,而伊丽莎白的动作却没有改变什么,那个被她一刀劈开的侍女重新恢复如初,甚至连方向都没有变一下。 李相卿的意料之中,却是让伊丽莎白直接怔在了原地。 “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绕是再聪明的伊丽莎白此刻也有些反应不及。 忽然间侍女们的动作停了下来,下一瞬集体消失,只剩下那红衣女子独自的站在蓝希的面前,眼角有些湿润。 第22章 公主九幽 - 碧罗海 - 叶洛寒 尚宫台倾城一舞君心动,马嵬坡举剑自刎莫问前尘。 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过去,忘记了那个喜欢看自己跳舞的男人,那个亲手将自己带入天堂又忽然推下云端的人。 自刎的那一刻她已经忘记了当时的心情,甚至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想不起来那件事,更不知道自己如何来到这里。 可看着少年那双蓝色的眸子,女人的脑海里却忽然间出现了一副画面。 一位僧人带着一幅画卷漂洋过海的穿越时空到了另一处岛屿,并在这座岛屿上重建了一座大明宫,一直到僧人临死之前,那幅挂在大明宫中的美人图依旧没有任何异样。 僧人望着那图上的女子,嘴角扬起一抹轻笑,似乎能够看着她的画像,便已然十分满足了。 她不是贵妃,只是贵妃在画里的一抹香魂,宝藏是真的,画也是真的,整座大明宫也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她住在一座僧人建造的大明宫中,却一直思念着另一个人。 忽然间美人垂泪,别有一番凄凉的美感。 下一瞬大明宫中的红衣女子消失不见,金光闪闪的宝藏看的人眼花缭乱。 蓝希看了一眼依旧在昏睡的众人,转过身望向身后的李相卿,“这些人……” 李相卿笑了笑道,“他们会醒过来的,现在这些宝藏都是你的了。” 蓝希只是弯了弯唇角,仰望着整座大明宫,却觉得无比的空旷。 父亲曾经说过,黎国是一个很美很神奇的地方,它的美不仅仅在于自然的风光,更有美丽的女子,美丽的文字,美丽的故事。 在黎国的故事里,有才子佳人,有王侯将相,有荡气回肠的边塞征战保家卫国,也有女子的断肠柔情,让人回味无穷。 这一刻,他似乎懂了一些,却也只是一点,正如他最后一刻在那女人眼中看到的解脱。 琳琅满目的金银财宝竟然显得乏味起来。 看一眼走了两步,拿起地上的珍宝掂了掂,忽而咧嘴笑道,“就算再乏味,也是这时间独一无二的好东西!” 李相卿笑了笑,在这个偶尔市侩的少年的身边能够感受到更多的是真实的存在感。 海风徐徐,吹动了女孩的长发,贴在脸上,江元汐看着从海面上飘荡而来的灵魂,一位很美的女子,穿的是个自己最开始一般的服饰,却也有些不同。 看着她慢慢靠近,江元汐的眼前慢慢的浮现过她的一生。 本是翁家媳,今做翁宠妻,黎唐风头无两时,她是繁华的象征,可当繁华谢幕,等待着她的是血溅三尺的死亡。 却又那么一位痴情人,带着她仅剩的一抹香魂漂洋过海,建造了一座大明宫,却终究没有等到她苏醒的那一刻。 江元汐之所以会出现在海边,便是对将要发生的事有些预感,看到女人的时候江元汐不惊讶,只是惊讶于是什么让她放下了执念,离开了那座大明宫。 那里从没有什么牵绊,唯一牵绊着她的便是对那座大明宫曾经的主人的怀念。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很显然,贵妃对于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十分的迷茫好奇,甚至对眼前的女孩都心生警惕,因为她感觉到这个女孩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孩子。 这样的问题竟然有些耳熟,江元汐依稀记得自己好像也问过,是在碧罗海刚刚醒来的时候。 只是那个时候自己身边的人是李相卿。对于李相卿,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明明他也很温柔,很照顾自己,可偏偏自己总是想要远离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安全一些。 “这是菲洛城,我是……江元汐。”江元汐想要说自己是人神,可一想到德威特的话,她就无法说出口那两个字。 如果所谓的天,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那自己又是什么呢? 是帮凶还是罪魁祸首之一? 江元汐不知道,所以她也在纠结,该将女人送到哪里。 无论真假,她都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做。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贵妃只觉得这个女孩很怪,她在纠结,只不过究竟在纠结什么? “江元汐?”贵妃看着远处的菲洛城,这样风格的建筑分明是外邦才会有的,可这个女孩分明是黎国人,她的黎国话很地道。 “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江元汐问,想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让这个女人自己决定的好。 无论是痛苦的回忆,还是说陪伴着那个守着她到死的僧人都是她自己的抉择。 “我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贵妃轻笑着问,似乎觉得女孩什么也不懂,会如此说也只是因为年少无知罢了。 如果真的能想去哪就去哪,自己又怎么会被困在大明宫里多年? 可,如果真的可以的话,她倒真的再想去牡丹园里再看一眼。 “你想去洛阳牡丹园?”江元汐忽然间开口,吓得贵妃一愣,“你……你竟然能听到我在想什么?” 江元汐看着她,眸光平静,这样的眼神哪像是一个十岁的女孩,相比之下更像是历经沧桑的老妇。 “知道你想什么并不奇怪,可你为什么不去和僧人初次相遇的白马寺?”江元汐问。 贵妃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无论是在黎唐还是在那座岛上,她的问题太直白,直白的堪称可笑,然而同时她也有些恍惚,初入宫时,自己也是这般的天真,口无遮拦。 白马寺,是黎唐的皇家寺院,她未出嫁前曾有幸随着母亲到寺庙里进香,就是在那里遇到了小沙弥,当时的小沙弥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因为背不下经文而被师兄们嘲笑排挤,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 女孩觉着沙弥可怜极了,便上前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却不曾想竟是小沙弥冒死带走了画师曾经为自己所做的画像。 如果不是这样,他依旧可以是白马寺的主持,做他的得道高僧。 “错过的便是错过了,再怎么惋惜,也终究是无济于施。”贵妃轻声道,有一种无奈的悲凉。 江元汐看着她眼中的平淡,不懂为什么那个人为了她做了那么多,她却是这样的冷淡。 “你就那么……喜欢他?”江元汐疑惑着,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还会有些不适应。 喜欢,这个词离她似乎十分遥远,或许喜欢会有,就像她习惯待在德威特的身边,可却没有贵妃对那个男人,还有沐三先生对那位戏子的感情。 “嗯。”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江元汐问着,眸光赤诚,似乎只是简单的好奇,想要探寻,不染一丝杂质。 贵妃想了想,回忆着在大明宫里的日子,“就是,他让你觉得你是这世上最好的,而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很开心。” 江元汐眨了眨眼睛,“真的就这么简单?” 贵妃不由得笑出声,看着这个忽然间变的天真懵懂的女孩,十岁的年纪是女孩最好的时候了,什么也不必去想,什么也不必去担忧,还可以依偎在父母的膝下,天塌下来也有人为自己遮风挡雨。 “其实,帝王的爱也不过如此了,就算是再喜欢一个人,也会有后宫佳丽三千,也会……” 去别的人那里,所谓的受宠不过是来的多一些,为了搏美人一笑所做的事荒唐了一些。 后面的贵妃没有说,因为在她看来,无论女孩究竟是几岁,后面的那些她没有必要去知道,她的未来还是光明的,她应该对未来的人生有所期盼才对。 江元汐听出了话语中的悲凉,可这似乎并不像一位宠冠六宫的人所说的,而且她看到了那些女人的嫉妒,她和那位君王的欢声笑语。 那一刻她感觉得到女人的内心,那种感觉是她陌生的,却会让整个身心都觉得激动起来,身体里的血液都在沸腾一般。 想要和那个人在一起,一直到老,到撒手人寰的那一刻,这种声音和信念也是愈发的强烈。 “既然你想去牡丹园,那就去牡丹园吧。”江元汐垂下眸子,淡淡一笑,“如果有机会,我也想亲眼见一见那满园的牡丹。” 贵妃微怔,还来不及开口,下一瞬一阵风吹过,整个人便到了另一处牡丹花开的地方。 只是她并没有停留在牡丹开放的最盛的地方,而是沿着一条小路慢慢的走到了僻静的地方,清泉流响,树枝轻摇,一树海棠白在僻静处幽然绽放。 或许很少人知道这牡丹园中有这么一株海棠,这是那人在百花之中亲手为自己种下,虽然只有这么一株,却也已然足够了。 ———— 江元汐坐在码头,她不去纠结自己忘掉的那些时间,也不去想为什么每次和李相卿相处的时候都觉得有些不适,可没有办法不好奇那一瞬间美人的那种奇怪的心情。 那究竟是什么?那就是所谓的爱情吗? 来到这里寻找她的每个人,她都会看到他们的过去,然而在每一个人的故事里,她所感受到的都是不同人的心境,沐三的野心,贵妃的痴情,都让她震撼。 原来一个人的一生可以如此的波澜浩荡,瑰丽奇妙。 忽然间脚下的海面忽然间波荡,像是锅里烧开的沸水一般,冒着气泡。而且速度和气泡的形状也越来越大,江元汐收起垂在海面上的脚,站起身看着海面下的光景。 黑漆漆的一片,不再是那个她只需要一眼便可以看到海底有什么的水面。 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元汐正疑惑着,水面下露出了一个脑袋,是一个女人,穿着黑色衣服的女子。 看上去比自己大了几岁,只是女人的眼睛只看了一眼,江元汐便觉得遍体生寒。 她看不到女人的过去,却感觉得到她心里的恨和愤怒。 “有趣,你竟然会在这里?”女人似乎认识她的样子,江元汐看的迷茫,“你认识我?” “人神,新的人神,我认识之前的那位,比你可要聪明多了。”女人眼神轻蔑,不屑的道。 江元汐也不恼,只是歪了歪脑袋,打量着她,随即轻笑出声,“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从海里出来?你,应该不是海里的人吧。” 女人看着她,凝视了片刻后,玩味的一笑,“眼力不错,不过这也不是你自己的功劳,那个把海灵之力交给你的海神珈蓝,也不知道脑子是不是坏掉了,选个什么人不好,选了一个没用的东西。” 江元汐依旧面容平静,不气不恼,而且对这个女人似乎更有兴趣了, “你说的不错,我是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可就算再没用,我也不至于被人追杀啊,主要是也没有像你这么狼狈。” “你找死!”女人刚刚抬起手,却似乎想起了什么,掌心出现的黑雾忽然间消失,冷笑着道, “不过是天的一条狗,如果不是海灵珈蓝的力量,你以为你可以过得这么安逸吗?” 江元汐依旧无动于衷,不是沉着稳重,而是她不觉得她的话有什么不妥。 “是啊,那你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就不怕我把你送去碧罗海?”江元汐眨了眨眼睛,眸光天真。 却看的女人一愣,九幽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同灵筠有交情,也知道她做的一些事情,所以对这个取而代之的新人有什么好印象,却没想到,这个失去了一切的记忆,和爱的女孩,竟然有那么一丝可怜。 “切!”九幽瞥了她一眼,转身朝着菲洛城的方向走去。 只是她没有想到女孩竟然跟了上来,冷冷告诫道,“你想做什么?把我交给你的主子邀宠吗?” 江元汐摇了摇头,“没有,把你送进去邀宠,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我更好奇你是谁。” 九幽冷笑一声,“冥界的公主,九幽。” “冥界?”江元汐愣了愣,“那是什么?在海底吗?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看到?” 九幽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冥界正常的人只有死亡之后才会去到,接受的是人类的灵魂,有的人被一直留在冥界,有的人则可以投胎转入到下一世。每个地方冥界存在的形式都不相同,我也不知道你一个黎国人,在这个时空晃荡个什么。” 第23章 元宵节,变化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一个黎国人,在这里晃荡个什么? 面对九幽的奚落,江元汐有些疑惑,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这天下,我哪里去不得?” 九幽忽然间停下步子,身上的衣服也从黑色的长裙变成了同德威特一样的西装,只是相较之下显得更秀气,多了一丝婉约。 九幽打量着这个女孩,再一次认认真真的,从头到脚的打量着这个本是最忠于黎国的人,可如今,很明显,她已经不是那个陶紫鸢。 一个全新的江元汐,难道忘记了一切便真的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你想要什么?你又觉得现在的自己能做什么?你分得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吗?这世上的一切你又真的在乎多少?神?你凭什么为神?你连一个人都不算。” 九幽的言辞犀利,却让从来都不入心的江元汐心中一动,仿佛遭受了极大的撞击,身旁的女人早已经离开,可江元汐却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自己想要什么?这世上的一切又有什么是自己在乎的?又凭什么为神?自己真的做到了神应该做的事情了吗? 究竟什么才是神? 日转星移,密林中铺着一层层的厚雪,及膝的裙子也换成了厚厚的冬衣,壁炉旁的江元汐坐在椅子上,雪白色的猫伏在她的脚下。 这或许是在城市外唯一的一点不好,菲洛城里是有供暖的,德威特以前不怕冷,今年的冬天因为一些事离开了,临走之前将江元汐和丹尼交给了千代子。 擒风为什么不见了,德威特没有说,千代子也没有说,只是隐约的江元汐可以从他们的犹豫中看出来那件事应该和自己相关。 但无论怎么样,她都想不起来。 最近忘记东西的时候越来越多,好在赶上寒假的时候,倒也不至于有什么事情。 只是,她迟迟无法介怀九幽的那些话。 千代子从外面的风雪中走进房门,看着壁炉前的女孩有些微怔,随之目光纠结,再三犹豫后还是走向了楼梯的方向。 “你说,什么是神?神应该做什么?”江元汐忽然问道,脚下的长乐抬眼皮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觉得这个人的脑子不是很正常。 千代子已经在楼梯上,看了一眼周围,发现一层里除了自己和她没有第三个人了。 这话,便是对自己说的了。 千代子眼眸微动,“曦月一族最不想听到的除了猎人,便是神。你问我神是什么?” 江元汐看向她,眼神清明,却看到的是千代子嘲讽的一笑,“你想去看看菲洛城吗?” 江元汐微微蹙眉,不知道她问的和千代子回答的有什么关系。 “好。” 可是她还是随着千代子出了门,坐在汽车里到了菲洛城外,车停在城内的街道办,千代子邀请江元汐下车。 拢了拢身上的皮袄,江元汐走在千代子后面,因为是夜里,千代子停的地方又不是那种繁华的地段,所以此刻长街上几乎没有人,只是越走江元汐的心神愈发的不宁。 不仅如此,她甚至觉得越来越冷,就像是整个人置身于冰窖之中,而她的身上根本没有这一层皮袄。 胃里空空,好像是几天已经没有吃过饭了,时而会觉得身体的某一个部位痛的极了,冷汗直流。 “咳咳!” 江元汐终于撑不住跪在了雪地上,眼前一花天玄地转,眼泪哗的一下流淌出来,猝不及防,却又并非她的本意。而是真的太痛了。 “你怎么了。”千代子有些好奇,试探着问,然而当她看到女孩忽然间跪在地上,并如此痛苦的样子,实在是令人震惊。 “好冷,好痛!” “好冷!” “好痛!” “……” 江元汐一遍遍的重复着,眼泪不停地流下,千代子怔怔的看着她,虽然她再畏冷,可这痛又从何来? 她无法给予这个女孩温暖,因为她的血都是冷的,只能看着她承受这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两边的高楼之中一户户接连的熄了灯,只有街边昏黄的路灯安静的陪伴着照亮着依旧不断从天而降的大雪。 女孩挣扎着一点点从地上站起来,这么冷的天自然是满头大汗,可偏生一张小脸又是煞白煞白的。 “回去?”千代子提议着。 江元汐摆了摆手,“不用,继续就好了。” 千代子点头,转身继续走下去,却始终注意着身后的女孩,每一步都很艰辛,却仍旧在坚持着脚下的路。 她忽然间想起那个在澜沧江旁的一夜白了发的女子,那时的路那么苦,她也在坚持。 果然,就算是忘记了,她依旧是她,无论叫什么名字,无论身在何处。 终于,千代子带着江元汐走到了目的地。 江元汐一愣,怔怔的从那些人的中间走过。 大雪寒天,不远处就是教堂,另一边是旅馆,附近还有很多的普通人家,然而,他们只能挤在一起,挤在墙角下,等待着明天的太阳升起。 旁边的酒馆里,时不时的传出淫靡的声音,两边的巷子里,也有男男女女的在一起。 没有温暖,只有欲望,没有希望,只有努力的生存下去的挣扎。 没有阳光,只有寒冷的风雪和黑暗。 江元汐每走一步,身上的感触已经变了许多次,几乎是每一个呼吸之间,便是一种感觉。 那些交织在眼前的黑暗,让她的步伐越来越沉重,越发的艰难。 她听到有些人在祈祷,祈祷着他们信奉的神可以改变他们的生活,可以让他们重获新生,得到光明。 然而,江元汐做不到。 她无法点石成金,改变他们的生活,甚至连驱除短暂的寒冷都做不到。 从菲洛城回到小院,一路上千代子都在想自己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该不该带这个还是个孩子的人去看那些人间地狱一般的事情。 真正的人间炼狱并不仅仅如此,而是煎熬的内心。 千代子觉得,女孩不仅看到了那些残酷和现实,也感觉到了每一个人心里的痛苦和挣扎。 车子停在小院门口,千代子刚刚将车停下,想要叫女孩进屋,却不曾想一路上发呆的女孩忽然间笑了起来,笑的疯狂,笑的凄凉,眼泪伴着笑声,在安静的小院门前,震动着千代子的内心。 她永远也忘不了女孩那一刻的眼睛里是如何的悲伤,愧疚和激动。 忽然间,雪停了,来的猝不及防,走的悄无声息。 千代子静静地听着,感受着女孩声音里的苍凉,终于女孩的笑声渐渐消失,千代子看向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什么是神啊。”江元汐轻声道,就在千代子以为后面还有什么的时候,女孩已经走下了车,走到小院里,似乎没有什么要再说的了。 莫名其妙的同时,千代子却也感觉到了有些东西真的变了。 她忽然间想起,这一天是黎国的元宵节,团聚的节日。 有首诗怎么说来着, “听元宵,往岁喧哗,歌也千家,舞也千家。听元宵,今岁嗟呀,愁也千家,怨也千家。那里有闹红尘香车宝马?祗不过送黄昏古木寒鸦。诗也消乏,酒也消乏,冷落了春风,憔悴了梅花。” 楼上的江元汐轻轻吟诵着元宵的诗,她不知道黎国是什么样子,可是一次次的有人和自己提起那里的模样。 沐三的过去,贵妃的记忆,总是在吸引着她去那个地方。 今日按着那边的日历,应该是……元宵节吧。 可是菲洛城没有梅花。 ———— 江元汐睡了很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那些饥寒交迫的人没有等来第二日的阳光,梦见那些为了生活出卖身体的女人最终也没有得偿所愿,梦见僧人含笑死去,也终究没有看到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从画中走出来,在他为她建造的大明宫中为自己舞一曲。 每一个人都在心中祈求着上天,可上天听到了他们的声音吗?如果听到了,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悲惨的下场。 ———— 自从迪尔家的事情后,不久的时间整个区时空的局势发生了变化,以前是以曦月族高于人族,有了萧寒入主的圣殿,将曦月族压的死死的,而且各处都遭到了重伤。 就算德威特的速度再快,也无法挽回这样必败的局面,里奥家族迅速的败落,最终也导致了曦月一族的衰落。 都城里,里奥的府邸被皇家的军队围困,德威特站在落地窗前同那个穿着国王衣服的人对视,那一瞬,一个平静,一个得意。 忍了几十年的家族,如今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终于可以惩治这些吸食人血的怪物。 他如何能不得意? 安德烈一步步的走到别墅前,旁边的士兵早已经打开了大门,他还从没有来过这里,即便是父亲在的时候,他始终抗拒着这个让他们成为傀儡的人。 也曾嫉妒他那张俊美的容貌,他本应该是个怪物的,怎么能生的一副神的面孔?怎么可以? 别墅里面很普通,寻常人家的精致,走到那间门外,安德烈看到了守在门口的里奥夫人,自己的表妹,诺兰。 “陛下。”诺兰弯腰行礼,面色冷淡,已然没有了对那个表哥的亲昵。 安德烈有些失望,却也心存愧疚。 诺兰的婚姻也有自己的责任,如今的结果,终究是自己对不住这个妹妹。 挥了挥手,便有人带走了诺兰。 从头到尾诺兰没有挣扎没有反抗,也没有了任何情绪。只是在走出别墅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那落地窗前的人。 可到底,他仍旧不愿再看一眼自己。 德威特知道,那个肯守在都城等候自己的女子,是真的爱慕着,敬仰着她的丈夫,然而她要的,德威特给不了。更重要的是,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他本以为还要一些时间,只是萧寒的动作太迅速,自己猝不及防。 就像是一匹被激怒的狼,没有任何喘息的撕咬着被他盯住的猎物。 他失败了,只是赢了他的人是萧寒,是天。 身后的门被推开,德威特回过身,走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修长笔直的身体,优雅高贵的气度,即便是出身皇室的人也要汗颜几分。 在他的面前,就算是国王又如何呢? 安德烈狠狠地握紧了手掌,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如此嚣张,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伯爵吗?” 德威特抬起眼,红色的眼睛泛起光华,盯着德威特,看的后者毛骨悚然,强稳住脚步站在原地,“你敢!你这样的怪物本就不应该活着!” 德威特挑起唇角,“我什么也没做,你怕什么?陛下。” 后面两个字德威特咬的重了一些,安德烈恨恨的咬牙,随即冷笑出声,“就算你想做什么,你也什么都做不了了。” 想到这里安德烈的心理竟然是愈发的舒畅起来。那些怨气也散去了不少。 “是啊,就算是我想做什么,也什么都做不了了。”德威特笑着道,“只是,你依旧是别人的傀儡,只不过身后的人换了一个人而已。你真的认为,对你而言有什么改变吗?萧寒可以让你站在我面前,你又有谁可以让你的子孙站在萧寒的面前?” 安德烈愣了一下,脸色忽然间变的煞白, “你……你是什么意思?” 德威特笑了笑,眸光轻蔑,“字面上的意思。我在,你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好过得,可我不在,你的日子就会好了吗?” 身后的阳光倾洒在那人的身上,明明是恶魔,却渡上了神的光芒。 安德烈有些失神,因为德威特的话。 “那就不是你操心得了!听说你在菲洛城养了一个女孩,你死了,她会怎么样呢?”安德烈弯起唇角,有一种报复的快意,只要能让这个一直高高在上不失优雅的男人感到痛处,无论是什么都好。 德威特的眸光一沉,随即眼中流露出的是不屑,是讥讽,“你可以试试,对她做什么,你的命还会不会在。” “你不要太猖狂,你马上就要死了!” 安德烈怒吼着,他凭什么这么镇定,凭什么一副都在他掌控之中的样子!他厌恶极了那个人这副平静的面孔。 “谁马上要死了?” 安德烈身后传来的声音,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一愣。 第24章 欢迎回家 - 碧罗海 - 叶洛寒 黎国传说中的人物,无论是神,亦或是妖,总是仙风道骨,长衣飘飘的样子,神拥有一颗悲悯之心,悲悯众生,而妖或一心修仙,或十恶不赦,故而为妖,遭世人唾弃,可在区时空的人眼中,那些虽美,却不实用。 区时空的神,充满了肌肉和力量,美貌和危险并存。神尚且分善恶。 生死之际,江元汐的出现让德威特感到惊诧,甚至是不可思议。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个从不曾将一切放在心上的女孩,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眼前,没有一丝预兆。 “为什么?”德威特不由得问出声,他是一个持重的人,可这句话却没有任何思索。 江元汐眨了眨眼睛,“我舍不得你死。” “……” “是啊,我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是舍不得,只是不想让你死,你若是死了,这世上便少了一个对我好的人。不应该这样。”江元汐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似乎对于那样的结果很不喜欢,而对于她忽然间出现的国王,听着两个人之间莫名其妙的话,只觉得不是德威特疯了,就是这个女孩是个疯子,要么就是两个人都疯了。 “我没疯。”江元汐看着她和德威特之间的国王,眸光平静,后者却被她的一句话吓得一愣,这女孩能听到他心里的话不成问题? 连德威特都做不到的事情,这怎么可能? 一边惊诧,一边自我安慰的否定。 江元汐继续道,“你依旧是你的王,但是曦月一族的人生死都不是你来定的。” 轻轻的一句话,却决定了众人的生死。 安德烈觉得十分荒唐,可让他震惊的是,自己的脚下无法动作,仿佛被定住了一样。 “我们走吧,就算他找到你,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以前是你护着我,现在,该换一换了。” 江元汐看向德威特,后者含笑轻声道了一句,“好。” 看着那个男人从自己身旁嚣张的擦肩而过,安德烈十分的气愤,怨恨,为什么每一次他的运气都是那么好? 江元汐的手放进德威特的掌心,依旧有些凉凉的,怕冷的江元汐却握的很紧,生怕松开了手,便走丢了。 从别墅走出去,半路在都城街道上,果不其然遇到了那天夜里看到的白衣男人。 萧寒的目光扫过两个人紧握的手上,他感觉得到女孩对这个外貌俊美的男人的依赖。 即便,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情。 可对于一个刚刚醒来的女孩,这样的进步已然实属不易。 萧寒慢慢的收起掌心的杀机,淡笑着看着那张同记忆里相似的面孔, “又见到你了,江小姐。” 江元汐点头示意,一边握紧了德威特的手,似乎是想要告诉他,一切都交给自己就好了。 萧寒笑了笑,“你知道,这么做我会不高兴的。” 江元汐眨了眨眼睛,干净清澈的让人惊诧,心动,难以拒绝。 就像是从没有被人踏足过的地方,拥有着最干净的池水和山林,没有被人类的行为所污染。 这才是天真正想要的属于人神的样子。 既为人身,却也是无尘无垢的神。 灵筠的修为再高,却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罢了,神是什么?神是以天下苍生在心,做济世之事。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却唯独留了一份清白在这人间,就是这永远新旧相交的人神了。 “但如果你喜欢他,我倒是可以留他一命。”萧寒笑着道,眼中的温柔足以让人错愕惊叹。 江元汐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态度会相差这么多,只是她很清楚,这个人很危险。 “我最近看了一本书,上面写了两个字,平衡。天地之间阴与阳需要,清与浊也需要平衡,有高便有低,有大便有小,就算曦月一族是以吸食血液为生,可不能否认他们这几千年来为人类,为这个世界所做的贡献。无论是人还是神,都有善恶之分,就算是冥界,也有好的坏的,不能一概而论。” 江元汐轻声道。 萧寒静静地听着,听着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这种稀罕却又熟悉的言论,他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过了。 只有黎国才会有的独特的文化,福特的百家争鸣。 “是不能一概而论。”萧寒弯起唇角,“可,成王败寇的道理你还不懂吗?” 江元汐沉默了一下,眼睛里有些失落,“是啊,成王败寇,可少了一个曦月一族还有其他的族类会撅起,你能一次次的铲平吗?为什么不能兼容下这些和你不同的声音?天地辽阔,如果只有一种声音,该如何的寂寥?” 萧寒微怔,脸色几次变换,德威特始终保持着警惕,却不曾想那人却是轻声一笑,“你这丫头,还是那么伶牙俐齿。” 江元汐眨了眨眼睛,看到萧寒转过身似乎要离去,“既然你要留下曦月一族,那便随你吧。只要他本分一些,我便不会斩草除根。” 说着萧寒要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江元汐就是江元汐,不是陶紫鸢。” 萧寒脚步微顿,转过身看了一眼那个满脸稚气却坚决异常的女孩,眸光微动,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江元汐就是陶紫鸢,陶紫鸢就是江元汐。 刚刚的那一段像是两个人之间普通的交谈,可德威特感觉到的是两个人之间无形之间的较量,那种气场和力度,让德威特也是叹为观止。 更重要的是,萧寒还没有用全力,尚且在照顾着这个女孩。 “走吧,我们回家。” “好。” 走了许久,德威特忽然间蹙起了眉头,他发现两个人回家的路走的不是很对啊。 而且更重要的是,当他看向旁边的女孩时,后者眸光闪躲,看向别的地方,“我不记得路的。”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德威特有些哭笑不得。 江元汐轻声道,“那是因为你就在那啊,我当然找得到。” 德威特心中一暖,黎国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这样的缘分,真是自己的造化。 既然走错了路,那就将错就错,而且德威特觉着江元汐看一看其他地方的风光也是不错的。 神秘的森林深处,有各种各样的野兽在林间或安静,或追逐,奇花异草幽然绽放。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仅仅垂怜于黎国一个时空,还有其他的地方,所以从一些角度来说,天是公平的。 只是每个人的天赋不同,也就造成了看上去的不公平。 德威特说的话江元汐几乎没有听懂,她总觉得有些事没有公平可言,就像是有多人说的,出生很重要,有些人一出生便已经是终点,而有些人奋斗了一生也只是迈出了一小步。 “可,生在终点的前提是,祖祖辈辈都在努力的迈出那一小步。”德威特纠正道,没有了那么多负担的德威特走在森林里轻松了许多,再加上俊美的容颜,倒像是书里写的那种精灵。 江元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身边不断的有珍奇的野兽经过,却都异常的温顺,甚至有的还朝着德威特眨眼。 江元汐琢磨了一下,估摸着是喜欢上了德威特这张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的脸了。 “还真是颜值即正义啊。”江元汐感叹着。 德威特揉了揉她的脑袋,动作亲昵,却也是真的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妹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有那么多的杂念。 他只是觉得,那些年她受了太多的苦,这一次的开头,不应该依旧是那么痛苦。 “你这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多话。”德威特无奈着道,话语里却皆是宠溺。 城市里的风光很好,不同于菲洛城的闭塞,纽兰市是一座现代化的城市,随处可见的现代化工具,汽车,电话,还有路边的照相馆。 江元汐停在照相馆前,德威特看了一眼,“想去?” 江元汐犹疑着回了一句,“嗯。” 德威特笑了笑,“走吧。” 说着便拉着江元汐走进了照相馆。 琳琅满目的衣裳,江元汐看不出什么不同,最后还是德威特挑了一件蓝色的裙子,江元汐从换衣间走出来,在照相馆的工作人员的收拾之下,整个人又变了一副样子。 更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了。 德威特笑了笑,正准备走开,却被江元汐拉住,“我想和你一起照一张。” 德威特微怔,随即点头道了一句,“好。” 一张相片,可以将时间永远的定格在那一瞬,留下青春的样子,然而时光匆匆,任何人也无法阻挡。 八年之间,菲洛城也逐渐的多了许多现代的工具,依旧是一座宁静的小镇,只是镇上的人都知道镇长家有一位美丽的小姐,刚刚考上了纽兰市的斯达夫学校,学的是东方的古典文学。 虽然很多人都不太理解,为什么好好的区时空的人,要学这一门课程,但是更多的人好奇的还是为什么斯达夫学校会有这样一门课程。 德威特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因为这个斯达夫学校的老师就是曾经在京师学堂里学习过的女曦月族,绘梨衣。 而此刻绘梨衣正在他办公桌的对面,静静地等待着她未来的学生。 古典文学并不冷门,冷门的是东方的古典文学,因为东方的文化太复杂,文字太难,而江元汐得天独厚的条件,这些困难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那个丫头,特殊的身份。 伴随着江元汐的成长,来寻找她的人越来越多,刚开始她只是会将那些人送到他们想要去的地方,后来,索性直接送到了冥府去。 九幽曾经碰到过,倒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冥府的人却很配合的,这些江元汐送来的人,生前都有记载是杰出的人物,若是要投胎自然也要有一好的去处。 毕竟,那是人神送来的人,虽然说两边的业务没有什么太大的交错,但人神的苦头他们也不是没有吃过,那可是几位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主,还是算了吧。 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成长,这是德威特唯一的愿望,也是他所能给予的唯一的庇护,等待着那个孩子来的时候,德威特不禁有些感慨,笑了起来,看的绘梨衣有些失神。 不过好在她的定力还是可以的,倒也及时的收回了目光,下一瞬却听那人笑着感慨道,“别人家的父亲这个时候应该会有白头发了吧?” 绘梨衣眨了眨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接下来的一幕让她更加的目瞪口呆。 那人的头发竟然真的在一瞬间慢慢的出现了白发。 “你……这是……”绘梨衣半晌说不出话来,曦月族不会死去,也不会衰老,他们的年龄只会停留在青年,可如果一旦老去,那便是自我的放逐。 时间对于他们不再只是一个符号了。 德威特笑了笑,看向外面的阳光眸光温柔,“能看着她长大,我已经很满足了。” 江元汐在政府大楼的前面停下了脚步,一树不知何时栽种的樱花开的烂漫,正值五月的季节,樱花随风凋零,漫天舞动,落在女孩白色衬衣的肩上,江元汐站在樱花树下,看着坐在树上的少年。 “你怎么在这里?”江元汐问。 “我想回家,但是迷了路,不知道该怎么走了。”少年说。 江元汐笑了笑,“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少年跳下了树梢,动作灵活轻盈,黑色的长发披散在后面,随风舞动。 一袭白衣倒有几分仙人出尘的样子。 “风波亭。”少年看着她轻声道。 江元汐却忽然间觉得有一扇封闭许久的门被打开了。 风波亭,樱花树。 再睁开眼,江元汐发现旁边已经不是政府大楼,而是一座她只有在那些人的记忆中才看到过的风格的建筑,只不过那间小院的门口挂着一张牌子——风波亭。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少年轻声呢喃着,走到江元汐的身边,推开了眼前风波亭的大门。 “欢迎回家。” 话音刚落,江元汐便看到门内两排的人,一张张不同的面孔,不约而同的弯腰行礼, “见过都尉大人。” 第25章 船上的谋局 - 碧罗海 - 叶洛寒 江元汐睁开眼睛,方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开始的毫无征兆,结束的亦是没有任何铺垫。 平平无奇,却又让人难以忽视。 身后汽车的鸣笛声促使少女回过神,黑色的瞳孔在西洋的街道上如此的独特,汽车上的少年吹着口哨,头伸出窗外,朝着那个站在路边向后看的女孩喊道,“美女,要不要和哥哥们喝点酒?” 调戏轻浮的言辞,江元汐只是勾起唇角,转身不去理会,走向对面的政府大楼。 虽然菲洛城有些闭塞,但整个十字国的发展都十分的迅速,所以菲洛城就是再落后也是比较先进的城市。 政府大楼前几年翻了新,如今是在城西的马丁街,一眼看去最高的那一栋,大楼的前面刻着红色的十字,是十字国的国徽。 江元汐走进政府大楼,里面穿着工装的工作人员已经熟悉了这位镇长家的千金纷纷起身或是打着招呼。 江元汐纷纷笑着回应着,走到了三楼的镇长办公室。 江元汐敲响门,直到里面传出了声音,这才走进办公室里,看到进门的江元汐,绘梨衣不由得眼前一亮,充满了惊喜。 德威特笑着双手交叠撑在下颚的位置,看着门口走来的江元汐,眼中尽是宠溺和骄傲。 这是他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女孩啊,颇有一种老父亲的感觉,只是又有些惆怅,不知道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儿要被哪个小伙子带走了。 想到这,德威特有些郁闷,微眯起眼睛,连笑容也不是那么开朗了。 “绘梨衣老师,你怎么在这?不是还没有开学?”江元汐惊诧的看着办公室里的女人,因为之前她写过信的原因,两个人也互相寄过照片,所以认识绘梨衣不奇怪,奇怪的是,绘梨衣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江元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也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德威特。 “还有几天便开学了,我是来接你去纽兰市提前熟悉一下。”绘梨衣温和的笑着,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不同于那些追求自由和独立的西方女人身上的特立独行,绘梨衣更像是柔顺的丝绸,只让人觉着舒服。 江元汐怔了怔,随即看向旁边的德威特,后者点了点头,“不是让你提前收拾东西了吗?去纽兰市看看也好,那里可比菲洛城繁华多了。” 江元汐说不出有多高兴,虽然她一直希望看外面的世界,体验更多的事情,但……如果是要离开这个人,她的心里还是有些酸酸的。 绘梨衣看着两个人,目光来回移动,笑了笑,“我还有点事,明天一早我去里奥先生的府上接你,一起离开。” “嗯。”江元汐来不及反应,德威特点头,绘梨衣朝着那个人的方向致意,转身出了门。 “为什么?你没有恨我说过。”江元汐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来的这样突然,“明明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你是厌烦我了,想要和你的心上人清清静静的享受着二人世界是吗?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江元汐迟迟没有回过神,这样的反应其实本不应该,只是她有一种预感,如果这一次离开了,她将会失去一些人。 她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但是这个陪伴了自己十年的人,却是要再也看不到了。 悲伤,那双已经将近八年没有流过眼泪的眸子,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落泪,落在了地上,苦到了心里。 德威特走近她,揉了揉她的脑袋,就算是长了个子,也依旧是刚刚到自己肩膀的小丫头, “这个世界上啊,没有谁能陪你走到最后,你欠我的,八年前你救了我的命那一刻开始便已经还清了,你就是你,江元汐,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这大千世界,没有什么可以成为你的束缚。” 你的灵魂是自由的,你的人生也是属于自己的。 德威特在心中默念着,将女孩搂进怀里,贪恋的呼吸着她发间的花香, “我哪里有什么心上人,你这丫头,年龄没长几岁,胡思乱想倒是不少,要是有心上人,你在与不在又有什么不同?” 江元汐微微瘪嘴,手握紧了男人的衣角,哽咽着道,“可是,可是……我舍不得你。” 德威特笑了笑,“有什么舍不得的?又不是生离死别,放了假你还可以回来看我,而且有一天还可能带着你未来的男朋友来见我这个老岳父,我倒真是希望你可以平平常常的度过这一生。” 江元汐呢喃道,“哪里有比女婿还年轻的岳父。” 德威特轻声笑道,“不年轻了,都有白头发了。” 话音刚落,便感觉到怀里的女孩明显身体一僵,惊诧的抬起头看向那人的头上,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花白了头发,脸上也不再如同年轻的男子一般,多了皱纹和沟壑。 江元汐的手慢慢的抬起,缓缓的触碰向男人的脸庞,有些粗糙不平,也不再棱角分明,和外面的中年男人好像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你……你……”江元汐想要问为什么,他本可以这一世都是那样俊秀的容颜,他本就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可如今……却在衰老。 德威特的目光很温柔,有怀念,有欣慰,更多的却是父亲对女儿的关爱和期许, “去吧,外面的世界始终是要你自己走的,如果有一天累了,想要个休息的地方,那就回来,我一直在这里。” “嗯。”江元汐点头,垂下了眼眸,眼中的泪水在打转。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更何况是一份真心相待的情意,江元汐的心在一点点的被温暖,也在逐渐的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温暖。 离开菲洛镇是乘着轮船离开的,刚开始船上的人不多,越往后不断的有人从港口上船,船上也热闹了许多。 江元汐一直在船尾的座位上看向后面,似乎这样便可以看得到那个在菲洛城的港口上送自己离开的男人。 如父如兄,让自己开始接纳这个世界,也让自己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温暖。 “就算再看,那个人也不会跟上来的。”突然出现的人,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江元汐看向旁边的人,没有愤怒,没有埋怨,只有一句, “好久不见。” 萧寒弯了弯唇角,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是啊,好久不见。你看上去更像个人了。” 江元汐眨了眨眼睛,苦笑着道,“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嘲讽我?哪里有人说别人是像个人的?” 萧寒笑了笑,说,“黎国的文字里,一撇一捺是个人,是最简单的字,可能把这个字写好的没有多少,能做好的更是少之又少,能像个人已经很是不易。” 江元汐看着船底向后退去的海水,纠正道,“这是十字国。” 萧寒看着这个像极了离开家失魂落魄的小姑娘,轻声道,“在哪里都一样,道理都是通的。” 道理谁都明白,可真的轮到自己身上,能不能想通就是另一回事。 八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成长,但对于江元汐来说,虽然她是十八岁的样子,却只有八岁而已。 这陌生的世界,是那个人并不温暖的手掌亲手将自己带进这个世界,并让自己体会到这里的独特的魅力。 “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你,那个时候让我带走了他。”江元汐垂下眼眸,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萧寒道,“我要是不放人,你当时的架势就要跟我拼命了,我这个人啊,对别人都不是很厚道,可对属下还是很够意思的。只要不过分,能抬手的事情,我都不会太难为你。” 江元汐撇了撇嘴虽然萧寒说的挺感人的,可是她总有些别扭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萧寒说的那些话。 她至今也无法知道究竟真相是哪一些,但她所能做的已经尽力去做了。 至于萧寒知不知道,知道了又为什么没有阻拦自己,江元汐不想去多想,多琢磨,以她的智商想了也是白费,还不如慢慢去看。 “你不信?”萧寒问。 江元汐没有出声,不过意思却已经是很明显了。 萧寒看着她,摇了摇头,“以后你会明白的,这世上能相信的人,只有自己。就算是你的守护者,也会背叛你。” 江元汐微怔,看向旁边的萧寒,“你是什么意思?” 萧寒勾起唇角,“慢慢看吧。人生,都是要自己去体会的。” 意味深长的一笑,看的江元汐却有着毛骨悚然,转瞬间,船上便已经有人喊了起来,“有海盗!” “那是海盗!” “快准备!” “……” 接二连三的呼声不得不让人正视那边的动静,江元汐忽然间想起那两个人,看了一眼萧寒,眸光有些微冷,忙跑到了前面的甲板上,果不其然,在对面的那艘大船上,她看到了黑茉莉的印记。 蓝希的船,船上却不见那个白衣的少年。 江元汐努力的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不是因为久别重逢的激动,而是这一场安排的愤怒。 她笃定,今天的事情和那个人脱不了干系,偏生,现在那个人就在一边悠然的看戏。 安排这一场,他究竟图的是什么? 战乱?一条客船上的守备和海盗船上的简直无法相比。 人心?他已经是圣主殿的圣主,主宰着整个区时空,受万人敬仰。 江元汐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理由,因为在她看来,这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除非,这条船上,有他想要的灵魂,近在咫尺的灵魂,假借旁人之手。 江元汐忽然间瞪大了眼睛,四处观看着,究竟谁的灵魂能让他如此的大费周章。 最后,江元汐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少年的身上,巧合的是少年也正在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之际,江元汐认出了那个少年就是记忆里的男孩,霍布斯迪尔。 江元汐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明白了萧寒要的是他。 只有萧寒的灵魂是金色的,整条船上独一无二的颜色。 “元汐,怎么了?”绘梨衣看到江元汐担忧的脸色有些疑惑,江元汐咬了咬牙,心里面祈祷着自己猜测的是错误的,希望蓝希可以转到另一条路上去。 只是,天不遂人愿,蓝希的船还是开了过来,很快的表将整条轮船扣下变成他自己的领地。 如今的蓝希亦是意气风发的青年,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成熟和沧桑,有一位短发的男人,东方人的面孔,牵着一个少女的手走到轮船上,被迫蹲在角落里的江元汐看了一眼,那是李相卿,至于少女,则是水里的人鱼。 然而,李相卿和少女的故事,她看不到。 “好好的,怎么会遇到海盗?”绘梨衣是曦月族,自然是不怕海盗,之所以息事宁人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钱财可以失去,可若是身份败露,不是一件好事。 江元汐的沉默却是想要知道,事情会不会向自己猜测的方向发展,如果不是,那自己的画蛇添足反而会适得其反。 蓝希走到船上,四下里扫视了一圈,不出意外的停留在甲板上,反倒是那些船员跑到了船舱里去抓人。 “这条船是迪尔家的船,我就不信没有一个迪尔家的人!”蓝希冷笑着道,眼睛里的恨意令人震惊胆寒。 江元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今天的这件事绝对不是一件巧合。 蓝希和迪尔家一定有私怨,但风声是船上的人给的,不一定是萧寒本人,可结果是他喜闻乐见的。 狐狸! 江元汐在心里想着,所有的人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他的棋子,这个局没有解,除非,自己暴露身份,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德威特苦心孤诣要给自己的安逸,就烟消云散了。 很快的,船员便把人带了过来,霍布斯很显眼,因为他长了一张那些船员们怎么也不会忘记的面孔,和他的父亲相似极了。 毫不留情的将少年扔在甲板上,撞到了肩膀的少年发出一声闷哼,手被绑在身后,虽然被强盗打劫,可少年的面色平静从容,不卑不亢,这才是迪尔家的唯一继承人应该有的气度。 第26章 那个时候你在哪 - 碧罗海 - 叶洛寒 “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迪尔家还能有你这样的硬骨头,真是令人意外啊。” 蓝希冷笑着,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让人惊诧的同时,是更加残忍的狠厉, “伊索拉,给他点颜色瞧瞧!” 曾经少年已经长大成人,面对这个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的儿子,蓝希彻底的扯掉了温柔的外衣,这才是海盗该有的样子。 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李相卿眼眸微动,没有这般的残忍和冷酷,又怎么撑得上是王呢? 不过,冤有头,债有主,不知道蓝希会怎么处理这条船上的其他人。 伊索拉带着两个人面带冷笑的将霍布斯带到了一边,蓝希的目光落在了这边的其他人身上。 冰冷的眸光,已经不再属于少年,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王。 与此同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江元汐心中一颤,霍布斯还没有死,只是他将变成和伊索拉一样的瘸子。 对于那样完美挑剔的贵族而言,这样的结局简直足以让他生不如死。 即便江元汐很努力的不出声,可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而这一个微小的动静,落在了李相卿的耳朵里。 李相卿看向人群中那个他早就觉得有些熟悉的身影眉间轻蹙,身后的灵溪拉着他的手,紧紧的,似乎害怕失去。 “你怎么在这?” 听到声音的江元汐抬起头,对上了那个人蓝色的眼睛,金色的短发随着海风微微动作。 是蓝希,那条黑茉莉的船长。 方才还嗜血的男人,一下子眉开眼笑起来,其中的反差和错愕可想而知。 江元汐看了看旁边的人,却听蓝希又道,“就是说你呢,你怎么在这条船上?元汐妹妹。” 元汐……妹妹? 江元汐愣了愣,似乎曾经是有这么一件事情。 “好久不见。”蓝希又道,温和的笑着企图缓解她的紧张。 江元汐眨了眨眼睛,在外人看来这个男人似乎有精神分裂的倾向,但是她看到的是一个孤独的男人,站在海上,强悍英勇的守卫着自己的子民。 对于他而言,这条船上的人都是敌人,只是江元汐不太清楚,这里面是否包括自己。 “是啊,好久不见。”江元汐开口道。 随着蓝希站起身,江元汐感受到其他人的视线,有猜忌,有憎恶,似乎是自己背叛了他们。 江元汐感受得到每个人心中的愤怒和怨气,平静的海面上一时间聚起了强烈的怨气。 风,随之而动,掀起了千层叠浪。 “你这是要去哪里?我可以让我的人送你。”蓝希说道,这样的提议已经是他可以给予的最大的宽度。 江元汐迟疑了片刻,没有去看李相卿,因为她感觉到那个人的心并不在自己这里。 是她选择了自己的生活,那李相卿也有自己的选择和权利。 “纽兰市。”江元汐道,“我……” 蓝希的眸光瞬间变化,听到江元汐后面拉长的声音,气氛瞬间变的严峻起来。企图用这样的方式阻止她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江元汐犹豫了一下,看向一边断了一条腿,躺在鲜血之中的霍布斯,英俊的容颜此刻已经因为痛苦变的扭曲。 “你要报仇,应该去找他的父亲。”江元汐平静道,赶在蓝希动怒之前,又解释道,“我不是要多管闲事,只是,就算是有再多的罪恶,那也只是他父亲的过错,和他有什么关系?当时的他还是个孩子?” “你知道他的父亲对我的船员们,我的父亲做了什么吗?你既然看到了,就应该知道,他所享受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别人的灭亡的基础上,他这样的人,本就该死!”蓝希冷冷道,完全不见了方才的温柔。 原来,温柔和冷漠只是一线的间隔。 江元汐看向霍布斯有些不忍,蓝希的话并没有错,可毕竟相识一场,还是问了一句,“那你要怎么处置他?” 蓝希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努力收敛怒意,睁开眼,看着眼前的江元汐,眸光里已经去了许多杀气和冷意, “久别重逢,就一定要因为一个外人闹的不高兴吗?” 江元汐看着他,蓝希的情绪控制的很好,这样的人也很可怕,因为他可以压抑住自己的本性,也让人看不穿他。 “我不是要因为一个霍布斯和你闹,是因为……” “够了,不要说了,你要去哪里我可以让我的人送你去,如果你不需要的话,那就等着事情结束自己去吧!总之,在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前,你不能离开!” 蓝希说着已经有船员控制住了江元汐,虽然没有绑住她,可两个人跟在自己的身后,随时都可以防备自己有动作。 他在防备自己,也是给了一丝情分,看在李相卿的面子上。 江元汐沉默着,走到了一边,没有再为任何人求情,因为在蓝希的立场上,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分。 至于这条船的其他人,在结束之前,只要没有其他迪尔家的人,都不会有事,除了霍布斯。 江元汐垂下眸子,坐在靠近船边的位置,感受到了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抬眼看去,毫不意外的是霍布斯。 她应该救他吗? 她没有听到来自于少年的祈祷,因为在他临死之前,他所想到的是自己的家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是怀有感激,而并非猜忌。 从始至终,少年的目光坚毅,不失贵族的骄傲。 忽然间,海面上起风了。 好大的风,船上甲板上的人站不住只能随着风摇动身形。 零碎的东西被风卷着飞了起来飞到了蓝天之上,达成了自由翱翔的梦想。 可是人呢? 人是不能飞的。 霍布斯迪尔的下场给了他们太多的阴影,过去只是听到过海盗的名声,如今亲眼看到了,竟是如此的恐惧,胆战心惊。 尊敬的神明啊,请你降临救救你的信徒吧! 神明在上,希望我的家人在我离开之后不会永远被悲伤笼罩,请你眷顾我的家人,给他们一份新的人生。 有的人在心里祈祷,有的人抱紧了怀里的人,母亲抱着出生不久还不会行走的婴儿,眼中尽是慈爱。 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会痛了。 亲爱的安妮还在等我回去,如果知道是这样,我一定不会牵起安妮的手。 家人,朋友,爱人,子女。 江元汐听到了他们心中的声音,也看到有的人抬头看向天空,希望有神明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降临。 这世上的人活的艰难,神也不易。 江元汐长呼了一口气,转瞬间出现在蓝希的身边,握住了他手里枪的枪口,子弹到底是落在了江元汐的手上。 没有穿透,只是卡在了血肉之间,鲜血流淌在地面,绘梨衣的眼眸一闪而过的红色光芒,惊讶的看着那个女孩,不,那个神。 没有洁白的圣光笼罩在她的身上,然而这一刻,没有任何人能否定,她在霍布斯的眼中就是神。 “你这是做什么?”蓝希看着她,皱起眉头,分明已经是很不满意。 江元汐目光平静,“你不能杀他。” “呵。”蓝希冷笑着,“凭什么?因为什么?” 蓝希在暴怒的边缘,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发,一个人忽然间出现,挡在二人之间。 江元汐看着那人宽厚的背影,心中没有一丝情绪。 她的所有感情,在这个人的身上都毫无作用。 就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与自己无关的一切。 唯独只有碰到他的时候才会这样,无从找寻源头,也没有办法改变。 江元汐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让她觉得心都被累及的在疼痛。 “李相卿!你别护着她!”蓝希怒喝道,整天船上都安静下来,只有海风在呼啸。 “蓝希。”李相卿的声音带着一种警告,却也让暴怒之下的蓝希回过些神来。 蓝希有些惊诧的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个和自己朝夕相处了八年的朋友,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以为在李相卿看来,这个莫名其妙就离开八年的女人是微不足道的。 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 只有男人才最了解男人,所以蓝希看得出李相卿对待两个女人的不同之处。 “你……相卿你知道这些对我意味着什么。”蓝希说着,在他的心中,李相卿是可以和他共情的人。 他希望自己的这位朋友可以理解自己。 李相卿可以理解,然而,在二者之间,他的选择也很明确。 “我知道,可你不能伤她。”李相卿的声音不重,可态度却已经很明确了。 蓝希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李相卿的坚决。 “那就让她离开,我本也没有打算把她怎么样,你知道的,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什么,李相卿,我给足了你面子,你就全了我这一次,只这一次!” 蓝希咬牙切齿的道,眼睛涨红,似乎已经被逼迫到了极点。 那根紧绷的弦,只要再轻轻一击,便要崩裂开。 李相卿转过身,看了一眼江元汐,眼角的余光里是她的手掌鲜血直流,可少女却像是没有痛觉一样,只是平静的看着前方,前方是自己。 “你要的无非是让他痛苦而已,现在的霍布斯比死了还要让他感到屈辱,还不够吗?”江元汐看向那双蓝色的眼睛,有些陌生。 “够吗?” 蓝希笑出了声,眼角噙着泪水,一条腿怎么能抵得上那么多人的伤痛,他看向江元汐,嗤笑着道,“够不够,你不应该问我,应该问其他人。如果他们觉得够了,我可以就此罢手!” 一瞬间,江元汐感觉到了来自于四面八方的目光,若有人的目光中都带着怨恨和愤怒。 萧寒,就站在轮船的二层,可其他人看不到他的存在,那人唇角的微笑似乎是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是啊,她确实是不自量力了,萧寒怎么会选择一道轻松的题等着自己? 他选择的,一定是不好做的。 江元汐勾起唇角,带着几分苦涩,“我又有什么资格让你罢手呢?你们的痛苦我没有经历过,所以我没有什么让你们放下的资格。” 李相卿看着她的样子,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那个人。 有些时候把事情看的太透了,不是一件好事。 他以为这一回不会再重复,却忘了,她就是她,从来都没有变过,就算是忘记了。 “但是,害了你们的人不是他。”江元汐的话音刚落,瞬间她便感觉到自己站在了若有人的对立面,那些曾经对她百般照顾的人,这一刻纷纷视她为敌人。 “风凉话,我也会说,事情不到自己身上,又怎么知道其中的苦!”有人说着,紧接着便有许多人的声音响起。 江元汐的眸光从那些人的身上略过,不是平静,而是悲悯,“所以就要让这个无辜的人承受相同的痛苦吗?就算他生在那样的家庭里,可这样的代价已经足够了。还是说,你们觉得没有把握应对那个人,就拿他的儿子撒气?我认识的船员们不是这样的人。” “我们是海盗!大小姐,你说的那些道理还是给那些道貌岸然的贵族听去吧!”有人反驳道,完全不留一丝情面。 江元汐全然不在意,只是看着蓝希,一字一句道,“如果你蓝希真的是一个没有能力应对该应对的人的人,反而将一切都推在一个孩子的身上,我不拦着你,可今日起,你们这条船在海上能不能接着走的那么顺利,那就未可知了。” 江元汐也表明了态度,“这世上的一切,最大大不过天,可这海面上的事情,天也管不了!” 蓝希微怔,李相卿对江元汐的维护,江元汐对霍布斯的维护,都是不留余地的。 好像他想要做的事就是一件众人都容不下的事一般,可是他真的错了吗? 是霍布斯的父亲害了自己的亲人们,为什么反倒头来,倒成了自己的错? 蓝希看着江元汐,良久,轻声笑道,“那个时候,你在哪?为什么那个时候你不在!” 没有质问,没有激动,有的只是疑惑。 如果那个时候有一个这样的人在,是不是他也可以有父亲陪伴着一起长大? 第27章 二选一的抉择 - 碧罗海 - 叶洛寒 生命中缺失的永远无法追回,留在心中的永远是遗憾。 “想要他平安,可以。那就拿他父亲的命来换!”蓝希说着,目光看向旁边的李相卿,“我总要对我的人有一个人交代!” 说着蓝希带着霍布斯回到了船上,即便是这样的结果,船员们依旧心有不甘。 江元汐看着离去的李相卿,四下里的船员依旧劫后余惊,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刚刚那些人怎么那么粗鲁?像是野人一样,现在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人出现?” “荒诞无礼的野蛮人,真是可怕,耻辱!” “军队为什么还没有消灭他们?” “那一定是上帝的仁慈。” “哦,我仁慈的上帝,如果您听到了我的祈祷,请让这些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一声声祈祷传进江元汐的耳朵,方才那些面色恐惧的人,此刻正互相窃窃私语,且满脸鄙夷。 绘梨衣笑了笑,面露不屑,虽然听不到那些人心里的声音,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江元汐收回目光,看着地上的血迹,凝视了良久,绘梨衣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迪尔家的事情本就和你无关,而且……如果不是他的父亲,德威特也不会沦落到今天的境地。” 那一场屠杀,迪尔家可是出了不少的力。 绘梨衣不会忘记,那些死去的人中也有她的亲人,所以,她的痛恨不比蓝希他们少。 江元汐回过神,却没有回答绘梨衣的话,只是转过身望向那艘即将消失不见的黑茉莉,下一瞬,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忽然间消失,海面上微风乍起,黑茉莉上忽然间多出了一个人,出现在拖着半条残腿的霍布斯身边。 有人想上去阻拦,蓝希摆了摆手,伊索拉将人拦在身后,目光却落在那看似普通的少女身上。 “忍一下。”江元汐看着霍布斯轻声道。 霍布斯有些意外她的出现,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对这个刚刚替自己挡下一枪的少女,他有什么理由不去信任。 江元汐的手放在霍布斯血肉模糊的腿上,闭上眼睛,一股暖流从江元汐的手掌传递到霍布斯的膝间。 痛楚也在一点点的变弱,霍布斯感觉到这样的变化时,看向那人的手掌。什么也没有,却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仿佛正在治愈着那些断了的筋骨。 我诚心的祈愿,抹去霍布斯迪尔的伤痛,为此所带来的一切罪责,将由我一人来承受。 江元汐在心中默念着,伴随那血肉模糊的地方逐渐连接起的筋脉,她感觉到了身体上的痛苦,这种痛和霍布斯的痛不一样,霍布斯的痛,痛在身上,江元汐的痛是精神上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运用这种能力,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感觉,痛,痛的让她感觉身体都要裂开了。 却在某一个临界的点又迟迟不再崩涨,这样折磨着她,没有一个终点。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汗水伴随着江元汐痛苦的表情,不断地坠落,沾湿了少女的衣襟,惊恐有致的身材落在旁人的眼中,一件外衣披在少女的肩上。 李相卿的出现,只是轻轻的扫了一眼,瞬间那些人只觉得有一股冷意迎面而来。 李相卿收回目光,目光落在旁边的少女身上,此刻留在自己的只有少女的背影。 江元汐慢慢的睁开眼睛,粗喘着气,整个人的脸色苍白,仿佛经历了一场十分耗费体力的战斗。 相比之下,霍布斯的脸色则更加红润,不见了因为痛苦而变得惨白的颜色 那条血肉模糊的腿已然完好如初。 “你……怎么样了?”霍布斯连忙起身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孩,江元汐的身后,男人悄悄的缩回来不及伸出的手。 江元汐摇了摇头,“我没事,过一会就好了。”苍白的脸色让人难以放心,回过头,江元汐看向远处的蓝希,“我会带来你要的人,但是你记住,不能再伤他。” 船上的人大多数还惊诧于江元汐方才所做的一切,以及霍布斯恢复如初的伤口,虽然时间很短,却足以令人震惊。 这样的奇迹,就算是身负治愈能力的医生也是无法做到的。 蓝希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艰难,只是脸色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就好像……在失落,在痛苦却是在回忆里。 江元汐看着霍布斯,“我可以治好你的伤,让你不再痛苦,可我不能带走你,因为你父亲的罪恶。” 霍布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江元汐的身影再一次消失,下一次却出现在迪尔家的那座别墅前面。 很多年了,她没有再踏足这个地方,她刚刚在霍布斯的身上带走了一样东西,一块手表,是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他的父亲赠送给他的,上面有一块蓝色的钻石,不大,但是却十分的稀有。 江元汐将手表亮出,迪尔家的管家看到了脸色瞬间一变,对于这个出现的陌生少女瞬间充满了警惕,“你是什么人?把我们家少爷怎么了?” 江元汐脸色微沉,冷声道,“我是来找你们家老爷的,霍布斯让我给你们家老爷带个话,信不信由你,” 管家微微思索了一下,最后选择相信了这个女孩的话,让开了门口,将女孩请了进来。 江元汐走进别墅的门,手掌在微微颤抖,嘴唇愈发的苍白起来。 别墅内,书房里,江元汐看到了那个很久没有再遇见的面孔。 就算他在菲洛城,就算德威特是镇长,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迪尔家和德威特的立场已经和往日大不相同了。 “元汐小姐,好久不见,您的到来,真是让我感到意外。”男人推门而入,江元汐坐在沙发上却已经没有了起来的力气,只是右手握着左边的手臂,艰难的道,“迪尔先生,我想你应该记得一个叫做波比强森的人吧。” 迪尔先生蹙起了眉头,似乎没有印象。 “他是一个海盗,死在了您的手里,包括那条船上的人,都被您的手下所伤。” 江元汐解释道。 迪尔先生努力的回忆,一瓣樱花的飘落,似乎将他的记忆带回了那年在海上航行的日子。 如今显赫的迪尔老爷,曾经也在海上大肆杀掠过。 时间不短,却足够他记忆犹新,而有一双蓝色眼睛的少年让他迟迟难以忘怀,因为他眼睛里的仇恨,和坚定,让迪尔感觉到终有一日,他会回来复仇。 “波比强森,当然记得,那条船应该叫……黑茉莉吧。”迪尔先生走到沙发的对面,看出了少女的痛苦,“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为你请医生吗?” 绅士风度的迪尔先生确实不失贵族的优雅,可那个指挥着别人杀掉那条船上对他没有任何威胁的无辜的人时,也不曾手下留情。 “你的儿子被强森的儿子带走了,条件是让你去把他换回来。” 江元汐说道。 她看着这个身为人父的人,看着他会是怎样的反应,在自己的儿子和生命之间,是怎样的抉择。 迪尔的表情先是震惊,随即是愤怒,这些人,怎么敢这么做!实在是无耻!” 江元汐平静的看着他,焦急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似乎在想什么办法可以完美的解决这件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忽然间迪尔先生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沙发上的江元汐,“元汐小姐是怎么逃出来的?” 江元汐笑了笑,并不明显,只是唇角流露的一丝嘲讽还是让迪尔先生一怔。 他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 人的本性是怎么样的,自私,贪婪。 即便有偶尔的光辉,可有些本性是光辉也无法掩盖的。 江元汐看着权衡之下将目标对准了自己的迪尔先生,“我怎么逃出来的,和迪尔先生您无关,但是如果您不打算去救霍布斯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迪尔先生蹙起了眉头,似乎在思索。 江元汐等待着那双计较精明的眸子逐渐的恢复平静,终于,迪尔先生看向了自己,“请讲。” 江元汐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迪尔先生面前,以为有什么要和自己说的迪尔先生只是俯身倾听,却没想到少女的手一瞬间搭到了自己的手臂上,下一瞬眼前一晃,迪尔先生已经站在了海面上。 那条熟悉的黑茉莉的船上。 而迎面的正是那双熟悉的蓝色的瞳眸。 江元汐拉着错愕的迪尔先生,将那些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通通隔绝,“人我带来了,至于怎么抉择是他们父子和你们的事情了。但是在最后的结果之前,他们两个人一个都不能出事。” 蓝希的眼中不是愤怒,而是一阵阴冷。 江元汐转过身,看到了霍布斯纠结的目光,但终究还是化作了无奈。 江元汐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身后的船员们的愤怒却足够引起海面上的动荡,虽然不大,却已经是普通人的极限。 “父子死一个?有意思?”伊索拉有些阴狠的嗜血的笑着。 同时似乎觉得这样一个堪称残忍的抉择也可以满足一些他们扭曲的内心。因为这个人,这船上的其他人都多多少少的受到了伤害,那些痛苦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了印记。 可是这个人却在他的那栋用尸体和鲜血堆积起来的华丽的房子里,锦衣玉食的享受着人间的美好。 他们也曾努力过想要杀掉这个人,然而结果都是不尽人意。 好不容易等到了霍布斯迪尔的出现,却因为一个江元汐打乱了一切的计划,不过现在他终于出现了。 无论是怎样的过程,现在的结果让他们觉得很满意。 二选一的选择,在父子之间,残忍刺激着海盗们的神经, 迪尔先生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看到自己身后的儿子霍布斯,两个人紧紧的抱在一起, “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霍布斯?” 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霍布斯的身体,似乎看到他完好无损的样子有些不可置信。 霍布斯看了一眼旁边因为虚弱而不得不依靠着船边坐下的江元汐,对自己的父亲摇了摇头,“我没事的,父亲。” 迪尔先生恨恨的瞪了一眼那个把自己带来这里的少女,看向其他的海盗,“你们这些杂碎,就算是把我掳到了这里又能怎么样?如果我们出了事,你们也会成为最大的通缉犯!” “我们现在已经是通缉犯了,迪尔先生。”蓝希轻声开口,目光平静,却看的迪尔先生心中一寒。 少年的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机和森冷。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让霍布斯离开,恩怨是你们和我之间的,同我的儿子没有关系!” 迪尔先生说。 伊索拉笑了笑,不屑道,“没想到你还知道虎毒不食子的道理,像你这样黑心肠的人,你的儿子又会是怎么样的良善之辈?” 迪尔先生看向蓝希,“我当初不也是放过了你吗?你放过我的儿子,我们之间就扯平了!” 蓝希平静的看着他,“怎么扯平?那些人的命怎么扯平?你不配和我说这个字。” 说着,船上的海盗一拥而上,江元汐耳边的动静很大,她感觉到是蓝希的人在对迪尔先生做了什么。 可是她睁不开眼睛,已经没有力气再管其他人了。 迷糊之间她感觉到自己到了空中,一双温暖的臂膀将她抱在怀里,紧贴着那个人的胸膛,江元汐的痛苦逐渐的平息。 下意识的握住那个人的衣襟,李相卿看着怀里的女孩,蹙起了眉头。 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动用这种伤及自身的禁术,除了她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这样多管闲事的人神,不知道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抱起江元汐走进船舱里,路过蓝希的身边,李相卿说了一句,“留下一个人。” 蓝希看了看旁边的男人,看了看他怀里的少女,“知道了。” 李相卿点了点头,抱着女孩走进船舱。 一边的灵溪眨了眨眼睛,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愠怒。 第28章 莱蒙德 少年的深情 - 碧罗海 - 叶洛寒 吾所伤亦吾所爱,吾所喜亦吾所憎。 梦里的紫色风筝在湛蓝的天空中飞舞盘旋,四方的天地是灰色的墙壁,,江元汐听到了一个名字。 李相卿。 迷茫中,江元汐看不到那小院的里的景象,却有一种感觉,那里有一个人,有一个很重要的人。 忽然间,一阵黑色的雾从远方而来,迷了江元汐的眼,锁着她的灵魂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随风飘浮的灵魂就像是风中的稻草,水中的浮萍,无依无靠。忽然风速加快,江元汐只觉得那种不稳定的因素骤然强烈起来,下意识的向旁边抓去, “相卿救我!” 声音入耳的那一瞬,李相卿的手微微一抖。看向怀里的少女眸光复杂,伴随着动容和疼惜。 想起那个雪夜里,他抱着四肢几乎已经和冰雪一样温度的女孩回了家中,却不曾想,竟是那一世的羁绊开始。 如果当时没有那一场结实,或许女孩如今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了吧,可以相夫教子的一世安宁。 他可以给她一切,唯独安宁和名分无法给予。 那是遗憾,终归难以弥补。 甲板上迪尔先生倒在了血泊里,睁着眼睛,似乎有些不甘心的样子。 然而还是流下了一滴眼泪。 活着,是每个人最基本的欲望,霍布斯看着脚下的父亲,即便他自己也是满脸的鲜血,可他已经忘记了害怕,有悲伤,也有绝望。 “虎毒不食子,如此看来,让你这么活着或许比让你死更痛苦。”蓝希转过身,带头走下了船舱。 后面的船员们也没有再难为这个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所抛弃的少年。 杀人不过诛心,有什么比被自己的父亲抛弃更痛苦的事情? 一个少年的脚步落在了后面,等到船员们纷纷散去,黑色头发的少年依旧穿着那件已经被浆洗的泛黄的白衬衫和黑色的长裤,凝视着霍布斯良久。 他是哈利,就是江元汐和李相卿初次来到这个世界上时的所遇到的男孩。 如今的男孩已经变成了少年,但是不变的是眼睛里的纯净,即便是海盗,他依旧是个干净的少年。 这样的干净,令人不可思议。 海风微微拂面,很温柔,带着独属于大海的咸腥味,有的人很喜欢,有的人只觉得隐隐作呕。 毫不意外的,霍布斯隐忍的辛苦的呕吐在这一刻崩塌,混着鲜血和海风的鲜腥。 哈利撇过眼去,走到了船舱下面。 听到了甲板上有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真是麻烦,没出息的东西,吐哪不好,吐在船上!麻烦死了!” “让开让开!还当自己是少爷呢!” 哈利的脚步停下,回头望着船舱上面,眼眸微动,或许这个少年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待遇吧。 ———— 有人醒了,有人哭了,有人醉了,有人笑了。 一声长鸣,轮船停靠了岸边,不远万里从海上而来,寻找着自己的目标的人,终于踏进了纽兰市。 站台外,两个身材窈窕的女子随着人流走到了车水马龙的街道边,绘梨衣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江元汐坐在了后面的位置。 岸口在离城市很远的地方,不过依旧有很多车辆经过,有的人和绘梨衣一样随手招车,有的人则早已经有车辆等候在岸口外。 后视镜中,江元汐无意间看到了那个少年的身影,比起刚开始在轮船上见到他意气风发骄傲的样子,此刻显得有些颓败。 只是因为车子里的某个人而不得不扯起虚弱牵强的微笑。 江元汐收回目光,前面的路逐渐的变的热闹起来,街道两边也多了许多的饭店,商店,男男女女的在大街上来来往往,劲爆的音乐传入耳内,是德威特不喜欢的那种摇滚音乐。 “纽兰市最大的特色,不是它作为首都的独特条件,而是,这里的音乐和那栋最高的建筑。”绘梨衣指向不远处的白色建筑,听说那里是首相办公的地方,也是区时空最雄伟的的政府大楼。 “不过,比起那个地方,还是逊色了一些。” 绘梨衣有些遗憾的样子,眸光也哀伤起来。 江元汐在绘梨衣的身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宫殿,不是大明宫,却也是足够的辉煌大气。 那,应该就是绘梨衣想说的地方吧。 司机是纽兰市人,很明显对绘梨衣说的话不是很认同,有一种纽兰市人的骄傲, “这位小姐,整个世界的人都是以我们的国家为中心,而纽兰市又是我们国家的中心,你怎么会觉得还有地方比我们这里还要好?” 绘梨衣的眸光一动,看向司机的眼神忽然间变了,接着便是让江元汐瞠目结舌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场面。 最后,绘梨衣和江元汐两个人拎着皮箱被司机扔在了城市的中央广场。 阳光明媚,站在中央广场的喷泉上,波光粼粼,是阳光最好的模样。 池子里的鲤鱼欢畅的游来游去,四周的音乐舞蹈,游行的学生人群来来往往,灯红酒绿的纽兰市就在自己眼前,比之菲洛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就是城市的中心吗?世界的中心?”江元汐感叹着,身边经过的容貌英俊的男孩故意撞了她一下,江元汐向旁边跌去,绘梨衣想伸手去扶,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停下了动作。 男孩扶住了江元汐的双臂,蓝色的眼睛凝视着眼前这张属于东方独特的面孔,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只是觉得那双眼睛很美,美得让他难以移开目光,深陷其中。 “抱歉,请问你叫什么名字?”男孩的声音很有磁性,蓝色的短袖搭配着黑色的短裤,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大男孩,手里的篮球在旋转。 路边经过的女孩在看到男孩的面孔时纷纷不约而同的慢下脚步。脸上的惊叹难以掩藏,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惊艳。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俊美的少年? 江元汐也觉得有些吃惊,一方面是少年的容貌实在是太过俊美,就算在德威特的面前也并不逊色,一方面,是那目光太过深情,任何一个被他注视的女孩都不得不心动。 “我……没事。”江元汐回过神,重新站稳,发现男孩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际,虽然是情急之下的举动,可江元汐还是不由得红了脸。 有人说,这世上最美的颜色,是女孩因为情郎而红的脸。 绘梨衣在一边看着时,想起了这句话。 具体是哪个人说的,她不记得了,不过她觉得此刻脸颊粉红的江元汐比那个平时总是冷着一张脸忧心忡忡的陶紫鸢更加吸引人。 她要是个男的,也更喜欢现在的江元汐,更容易动心。 从她这个角度去看,男孩和女孩,是再合适不过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莱蒙德。”男孩温柔着嗓音说出自己的名字,“迪里奥。” 江元汐微怔,半红着脸说道,“江元汐。” “江元汐?”男孩笑了笑,虽然发音不是很标准,不过在他的声音说出的名字,比其他那些人拗口的名字要舒服多了。 “很高兴认识你。”莱蒙德说, 江元汐微微颔首,“我也是。” 绘梨衣看着一个紧张,一个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两个年轻男女,先一步打破了僵局,拉住了江元汐的手,一边对男孩自我介绍道,“我叫绘梨衣,是斯达夫大学的古典学教授,这是我的学生。” 男孩的眼前一亮,看向绘梨衣的眼神中有感激,似乎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内容,而且也避免了尴尬。 “教授,您好。”莱蒙德亲切的打着招呼。 “我们还有事,希望改天有机会可以一起共进晚餐。”绘梨衣说着拉着江元汐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莱蒙德看着两个人离去的方向,很快那边的路便被人堵住了,都是途径之时因为不经意的一撇而驻足的女人。 莱蒙德扯了扯唇角,不失礼貌的笑了笑,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中央广场。 少年的容颜足以让人念念不忘,就算是擦肩而过的路过,更何况当时的莱蒙德已经是一名少年演员,只是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没有演戏。 这个平台,就是这样,你没有了成绩,就会被遗忘。 在中央广场打车回到绘梨衣所住的小区,又要半个小时的时间,那个时候正好是四点多,绘梨衣带江元汐到了自己的房间,让她收拾一下,自己去楼下买晚饭。 江元汐打量着整个房间,一进门的门关后是鞋架,摆放着鞋子,径直走是餐桌,餐桌的左边是客厅和江元汐的房间,右边是一面墙,墙后是主卧,主卧的旁边是厨房,一面墙后,是洗手间,也就是进门的位置。 房间不是特别宽敞,可对于两个单身的女子,已经足够了。 更何况,太多的东西江元汐会觉得拥挤,也不是很喜欢。 收拾了几乎半个小时,绘梨衣从楼下回来,把江元汐叫到了客厅。 “我去中餐厅买的,应该和你的口味吧。”绘梨衣说着,一边将饭菜从打包的袋子里拿出来,餐桌上。 只是看着一盒一盒装在盒子里的饭菜,江元汐笑了笑,“我都好,中餐厅的也好,披萨也吃得惯的。” 绘梨衣微怔,看着江元汐想了想,随即也不由得自嘲一笑,“我忘记了,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 “是啊,年纪是有些大了。”江元汐也跟着笑着打趣起来。 “好啊,臭丫头,和我熟了是吧,别忘了我可是你的老师!”绘梨衣一边说,一边张开了沾上了油渍的手伸向江元汐的方向。 后者连忙躲开,一边笑着一边求饶道,“我错了,对不起,绘梨衣老师,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绘梨衣无奈一笑,挥了挥手,“吃饭吧,我去洗手。” “好。”江元汐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像极了那片天空中弯弯的月牙,绘梨衣看着她,转身走向了洗手间。 镜子里的绘梨衣忽然间觉得鼻子酸酸的,眼圈也红了起来。 虽然那个白头发的女怪物很讨人厌,几乎他们曦月一族因为她也死去了不少了,可那样的结局依旧令每一个亲眼目睹青丝变白发的人感到苍凉。 好在,她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只是,但凡当初的陶紫鸢也会有这样的笑容,又怎么会有最后凄凉的下场? 德威特用自己的生命守护的无非是这个女孩新的人生,新的开始,接下来,似乎就是她的责任了。 知道了很多事情的人,需要背负着属于自己的责任走下去,而其他人并不知道,只会觉得他们过得很轻松。 看着江元汐如今无忧无虑的样子,绘梨衣倒是觉得那个萧寒还有一分良心,让她断了和李相卿的情,却没有断掉和其他人的羁绊。 陶紫鸢的人生,如果没有李相卿的存在,本应该是光明畅通的。 江元汐对饭菜很满意,或者说,绘梨衣对她的口味掌控的很好,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用过了晚饭,绘梨衣下楼倒垃圾,江元汐在自己的房间里,翻阅着书架上的书籍。 似乎为了自己的到来,绘梨衣准备了很多,包括这书架上的书本,都是一些黎国的著作,当然,也不缺乏区时空的历史发展。 “东方的古典文学可以是你研究的事业,但是你所生存的这个世界的内容,是有必要用心去了解的。”绘梨衣站在门口,于江元汐而言,有些突然。 “这是什么?女皇?婕琳娜大帝?”江元汐看着上面的文字,有些疑惑。 “她是鄂托克的女皇,曾经统一了区时空,娘家是意国,嫁到了鄂托克的婕琳娜并不受身为王子的丈夫的疼爱,后来……” 说着绘梨衣停了下来,对上江元汐疑惑的探索的目光,笑着道,“你看下去,书是要自己看的,别人讲的和自己看到的不一样。” 说着绘梨衣出了门,江元汐转过身看着手里的书本,很厚,有一个拇指这么厚,不过当她翻来里面的内容时,完全被这个世界所吸引。 寒风呼啸的冬天,婕琳娜嫁到了鄂托克的宫殿,从此展开了她杰出而又伟大的政治生涯。 第29章 争辩 - 碧罗海 - 叶洛寒 斯达夫大学内的咖啡厅里,年轻的女教授同一个女学生面对而坐,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一本东方文学。 这在精英辈出的斯达夫大学里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江元汐合上了厚厚的一本书,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本书她竟然看了半个月之久。 不是因为她读得慢,而是这书里的故事她每一次去阅读都会有独特的感受。 寒雪纷飞的鄂托克,迎来了它未来的女主人,也带领整个鄂托克走向了国力的巅峰。 于别人而言,这是一个故事,然而每一次,她都置身于这故事之中,却仍要重复几次才能参透其中的一丝玄妙。 纽兰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是晴空万里,这是一座属于阳光的城市,江元汐想起那个喜欢穿红色衬衫的少年,如果擒风在的话,或许也一定会喜欢现在的纽兰市。 “看完了?”绘梨衣注意到她放下了手里的书,喝了一口咖啡。 “嗯。”少女应声,似乎有些苦涩,少女蹙起了眉头,然而等到慢慢的品出其中的醇香时,少女的眉头舒展,带着几分愉悦。 绘梨衣笑了笑,“中午想吃些什么?” 江元汐想了想,“上次的那家麦当劳不错,可以吗?” 绘梨衣点头,“当然可以。反正这个时间也不用上课,下午你有课吗?” 江元汐一边拿起放在座位上的书包,随着绘梨衣走出了咖啡厅,“下午没有课,但是同学约了我去打网球。” 绘梨衣弯起了眼睛,“那就吃过午饭,我送你回来。” 江元汐点头,两个人往斯达夫大学的停车场走去。 停车场里,一水的黑色车子,五花八门的,大多都是出名的牌子,而且每一台车子的价钱都要几百万左右的价格,绘梨衣的车子价钱不是最出众的,但确实颜色最靓丽的红色。 一眼看去,实在是很难忽视啊。 在这个崇尚贵族风气的学校里,黑色,蓝色的车子居多,因为代表了贵族的沉稳。 只是江元汐没有想到的是,一辆车子突然出现挡住了绘梨衣的车子,一脚急刹车,虽然及时停下,江元汐两个人还是撞到了身体。 而罪魁祸首的车子,却连停都没有停一下,扬长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江元汐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头,“那是什么人啊?” 绘梨衣眯起了眼睛,“你的熟人。” 江元汐愣了一下,随即重新抚上额头的位置,“我的熟人?我在纽兰市哪里有熟人?” 绘梨衣笑了笑,“有啊,那个在下船之后便没有了音信的少年阿。” 江元汐:“……” 她确实无法反驳绘梨衣的这句话,因为这是事实。 但是……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绘梨衣点头,眼中带着揶揄的笑,“黎国有句话,叫无巧不成书,你们两个人的缘分不浅啊。只可惜,惊鸿一瞥的少年没了踪迹。” 说着绘梨衣便继续启动了车子,江元汐有些迷糊,只感觉绘梨衣说的人不像是霍布斯,而是另有他人。 而很快的,江元汐便想起来这个他人是谁了。 不过,这个想起来的时间却是在一个星期后,她刚刚到学校要去上课的时候。 那天绘梨衣请了假,江元汐一天只有一节课,便自己坐车去了学校,驾照还有一个月才能下来,江元汐就是会开车,也只能耐心等待,在这个方面,德威特和绘梨衣的态度都是异常的坚决。 江元汐刚走到学校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三三两两结伴的同学都围在了一起,而且都在讨论着一个人。 而且,提起那个人的时候,女孩的脸上多的是兴奋,男孩的脸上多的是嫉妒和不屑。 “元汐,你来了!” 同样是古典文学系的女同学唤着江元汐的名字,一边招着手,江元汐走过去得以混进人群里。 “看见了吗?刚才那个男孩真的好帅啊。真不知道他会在哪个专业?” “专业?他可不是来上课的,你不认识他吗!” “嗯?他是谁?” “莱蒙德迪里奥,我看过他演的电视。只是电视里的莱蒙德可没有这么深情的眼神。” “是啊,他的那双眼睛就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着人,我的心都随着跳动雀跃起来。” 江元汐眨了眨眼睛,莱蒙德迪里奥,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她正想着,身边的同学已经拉着自己走向教室,“快走,今天是女魔头的课,可没有绘梨衣老师那么好说话。” 江元汐无奈路线,刚刚分明是她把自己拉过去听八卦的啊。 不过江元汐没有说什么,只是随着她去了。 女孩叫珍妮,家里开了一家服装店和西餐厅,生活也算是优渥,可就是这样的背景,在斯达夫大学也只是普通的家境而已。 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就像是菲洛城附近的那个学园一样。 江元汐因为绘梨衣的关系,虽然没有多雄厚的背景,但也不至于让人嘲讽,但是这世上总是有一些人优越的超出了他所存在的层次,并通过重重挑战,走上了一个阶层。 戴维就是这样一个男孩,十九岁,家在新泽西,早年丧父,是身为裁缝的母亲带着他长大,或许戴维的母亲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儿子会成为名校斯达夫的著名人物。 当然,那都是后话。 在一众穿的油光水滑的学生中间,戴维朴素的衣着实在是有些单调,不乏有人窃窃私语,不屑嘲讽,但也有人愿意送去一缕春风。 珍妮就是这样一个人。 江元汐跟着珍妮走到戴维身边坐下,不一会儿的功夫上课铃响起,走进来的女魔头让方才还窃窃私语的同学们,瞬间安静下来。 “江元汐。”女魔头的声音点到江元汐的名字,后者站起来的时候仍然有些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的表情或者有幸灾乐祸的,因为被女魔头点名的人总是会被她挑出一些毛病来的。 “点谁不好,干嘛偏偏找你啊,真是的。”珍妮轻声吐槽着,江元汐笑着摇了摇头,心里也有些摇摆,难道是自己的作业出了什么问题? 果不其然,女魔头是为了作业的事情,“西方的政治历史感悟,你写的是鄂托克的婕琳娜大帝,你是怎么选的题目?” 几乎是一瞬间,江元汐便感觉到有不少等着看笑话的目光投来。 女魔头的目光也是十分的犀利,一直盯着江元汐的方向。 怎么选的题目?江元汐想了想,好像是因为自己正好读到了这本书啊,巧合的是女魔头又正好留了相关的作业。 可这样的话说出来,估计一定不会让女魔头满意的。 江元汐想了想, “我觉得卡琳娜是独立女性的代表,她的政治才能不是天生的,最重要的是她的努力和遇到的平台,以小见大,国家的发展也是如此。” 有奚落的目光,有嘲笑的眼神,江元汐轻轻叹了口气,东方的古典文学她看看还行,西方的除了字熟悉一些,其他的真的不行啊。 “虽然这个题材比较冷门,但是你的角度捕捉的还是可以的,卡琳娜这个人确实是一位杰出的女政治家,只是大多数因为鄂托克的地理位置的缘故,容易被人所忽视。” 女魔头峰回路转的夸赞,让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珍妮吃惊的看着女魔头,反应过来的时候连忙拉着江元汐的手表示庆贺。 能得到女魔头的承认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江元汐眨了眨眼睛,女魔头依旧板着面孔,可不知为何竟看上去柔和了许多, “这节课我们主要讲上节课留的作业,江元汐你这次的作业不错,下次继续努力,请坐吧。” “啊,好,谢谢老师。”江元汐坐回了椅子上,依旧有些说不清的迷茫。 就这样? 一直到下了课,江元汐还有些糊涂,不过班级上的大多数人已经顾不得奚落了,更多的还是在苦恼着作业该怎么修改,完成。 “唉,元汐你可好了,不用再补作业,我还要再继续写,真不知道女魔头想要的是什么?路易十四怎么了,不也是政治人物吗?一个古典文学,和政治什么关系啊?”珍妮苦着脸,洗个头两个大的向江元汐抱怨着。 江元汐笑了笑,就像自己的作业能够成为稀有的几只过江锦鲤一般惊讶,珍妮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词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但是让江元汐吃惊的是,戴维的作业竟然没有过。 戴维也是一脸疑惑的思考着老师的话,“什么都好,但我不能给你过。” 什么都好,但是不能过?这是什么理论? 江元汐想不通,戴维也想不通。 “唉,回家补作业去吧,真是的今天还要兼职的,又要到很晚了。”珍妮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叹着气,江元汐笑了笑, “加油啊,明天有晚课,提前来,请你吃牛排,怎么样?” 珍妮的眼前一亮,似乎什么烦恼和忧愁都没有了,“好呀,不能反悔啊,还是上次那家,我都好久没有去了。唉,真希望自己有个男朋友,这样的话就不用等你闲下来了才能一起去吃了。” “你先收拾,我有点事先走一步了。”江元汐说着和珍妮挥了挥手,跑出了教室。 刚出教室,江元汐找寻着先一步出来的戴维,四下里看去,正好在门口的方向看到了要出去的戴维,只是江元汐港湾追过去,校长的女助理出现在自己面前, “元汐,校长请你过去一趟。” 江元汐迟疑的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稍等一下,我去去就回。马上。” 说着不等女助理拒绝,江元汐已经先一步跑了出去。 女助理有一头漂亮的枣红色的头发,此刻碧蓝色的眼睛里尽是惊讶,似乎没有想到竟然会有学生这么冒失。 另一边的江元汐完全不顾及这些,一直到追上戴维,江元汐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半天,戴维看的有些微怔,“元汐,怎么了?你找我有事吗?” 江元汐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这才说,“我能看一下你的文章吗?” 戴维看了一眼手里的卷子,交给了江元汐,“当然可以。” 打开卷子,看了下上面的内容,江元汐蹙起了眉头,她似乎发现了一些东西。 “这是你自己写的吗?”江元汐看着戴维问。 戴维点头,“当然。” 如果不是江元汐问,或许他此刻已经拿着东西走人了。 江元汐看了看戴维,“我想我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了,想听吗?” 戴维怔了片刻,随即点头,“请讲。” “你写的是黎清的丞相,如果是别人写出这样的文章,或许老师不会说什么,但是你的天赋不应该看到的仅仅如此。”江元汐委婉的言明戴维的文章。 只是很明显戴维不是很理解,江元汐接着说,“在黎国的文化中,忠君爱国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思想,也是君子立世的基础,你的文章里却是在批判他迂腐,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李鸿真的摒弃了黎清王朝,那时的黎国是什么样的?现在还会有黎国的存在吗?” “如果没有李鸿,还会有其他的人出现,历史的潮流是无法阻挡的,李鸿只是一个人,是黎国的故事将他神话了。他本身就是一个迂腐的人。如果他真的能够帮助推翻王朝,或许现在的黎国会更好,而且当时的情况,联军也不会允许黎国真的消失。”戴维辩驳道。 江元汐说,“不消失成为他国的殖民地吗?像印地?别的地方或许有可能,你真的不了解黎清,不了解黎国人。如果李鸿那么做,他所有的追随者都会背叛他,投入另一个阵营。历史的洪流再催化也是要等待时机的。” 戴维蹙起了眉头,很明显在认真的思考。 他一直觉得黎清灭亡最大的因素是这些卖国求荣的人,尤其是这位名为李鸿的人,但是现在看来,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黎国的情况和其他的国家都不一样,他的历史很悠久,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而且他们不是没有信仰,越大的困难越可以激发这些人体内的因子,团结起来。现在的黎国就是最好的例子。” 江元汐说。 第30章 奇幻森林 - 碧罗海 - 叶洛寒 很多中餐厅在外卖打包的时候都会附送一双筷子,西洋人用不惯,可对于从黎国来的人,这是再方便不过的工具。 和叉子,勺子不同的地方是,筷子是两根,需要五指的配合掌握才能不仅用的方便,更用的美观,最主要的是,筷子的制作就是两根简单的竹子。 在黎国的文化中,有这样一个关于筷子的故事。 两根筷子可以很容易的折断,然而一把筷子却很难。 江元汐希望戴维可以明白这个道理,这也正是他的文章里面所缺失的。 “团结在一起?任何一个国人都可以为国家而战斗,我也可以,这不是黎国独有的,我不知道你这样的想法是怎么出现的。但是你未免太高看那些人了,那些人固然有一些小聪明,可迂腐顽固的制度,以及顽固的思想即便是他们想要改变,也无法真的改变什么。” 戴维的态度很固执,十分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江元汐微怔,随即弯起了唇角,不再打算和他争执。 “我的作业还要修改,先走了,再见,嗯,对了,谢谢你的好意。”说着戴维转身离开,看着男孩离去的身影,江元汐忽然间想起来一句话……国力既是一切。 纵然有些成功的人会绅士的给予自己的对手尊重,但是那些成为他们手下败将的人在他们的眼中不过是摇尾乞怜的人,真正的认可还要是最根本的实力。 李鸿,或许只是生不逢时了。 江元汐转过身,回到了教学楼里,找到了等候了许久的女助理,江元汐表达了自己的歉意,虽然有些不耐,但是想到自己所来的目的,女助理的脸色也没有太难看,只是带着江元汐上了楼。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思想,有些人对世界抱以希望,觉得人生如同清晨的阳光一样,有些人对世界报以悲观,天地之间都是昏暗沉沉的。 她无法改变人与人之间的偏见,就像是这些人已经忘记了,他们是平等的身份降生到这个世界。 只不过,金钱,权利,地位,等等因素分划出了许多等级,然而这些复杂的等级是否有必要,又是否是积极的,只有天知道了。 想到这,江元汐不由得自嘲一笑,如此看来,天还是挺忙的。 想起萧寒,似乎从她和霍布斯回到轮船上就没有再见过萧寒的影子,他似乎不在,却又是无处不在。 就像是头顶的天空,就算挡了一把伞,可依旧只是再自欺欺人而已。 穿过异常拥挤的人流,女助理推开校长室的门,江元汐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早上会有那些聚集的人群,以及校长室门外的拥挤。 “元汐,快请坐。”女校长十分的热情,让江元汐有些受宠若惊。 她看了一眼莱蒙德,还有他身边带着黑色镜框眼镜的中年男人,直觉校长这种态度的变化应该和这两个人密切相关。 “这位是凯吉导演,这位是莱蒙德先生,二位有些事想要找你,本来应该是绘梨衣教授在这里的,但是她有事,拜托我作为你的代理人,有问题吗?” 女校长和颜悦色的样子,显得她金黄色的发丝都柔和了许多,江元汐看了一眼凯吉导演,已经是四十几岁的人,然而,依旧风度翩翩。 她想起来绘梨衣指着电视里的男主角对自己说起,这样的人就是女校长这样的大龄单身女中年喜欢的标本。 江元汐眨了眨眼睛,“没问题。” 女校长很满意,江元汐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接下来她貌似只需要做一个安静的听众就可以了。 因为她还差了一岁才被法律判定为成年人,可以独自做出负责的决定。 “凯吉导演,请说明您的来意吧。”女校长温和的说道。 凯吉导演的双手交叉,手肘放在膝盖的位置上,看向女校长的目光如炬,后者瞬间脸红起来,只听到导演说,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打算拍一部有关于学校曦月鬼题材的电影,男主角已经选定了我身边这位莱蒙德,女主角我想请江小姐去试镜。” 江元汐眨了眨眼睛,她还没有什么反应,身边的女校长已经惊诧的捂住了嘴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真的吗?您要拍新的作品了?而且还是曦月鬼的题材?” 此刻的女校长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粉丝对偶像的狂热喜爱,江元汐抬眼的功夫看见了对面的莱蒙德的目光,那种深情款款的目光,太容易让少女的心中小鹿乱撞。 江元汐移开视线,这一幕却落在了凯吉导演的眼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主角,似乎是明白了为什么之前那么多试镜的女孩他都不满意。 “当然可以,我想这对于元汐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我们学校也十分愿意学生可以拥有这样的机会。”女校长在狂热之余,还不至于丧失理智的直接替江元汐应承下来,还知道看向江元汐征求一下意见,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怎么想的,你愿意接受这次机会吗?” 江元汐想了想,她记得电视里的那些人,记得那些让人难以忘怀的故事,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只不过…… “你们要拍的应该是西方的题材吧,我这样的面孔应该不太符合西方人的审美,不是吗?”江元汐实事求是的说。 凯吉导演笑了笑,“你的面孔偏东方一些,但美这件事情是不分东方和西方的,和你说一句实话,来之前我看过你的照片,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但是看到江小姐之后,我想,这个角色应该很适合你。” 江元汐疑惑着,“为什么?” 凯吉导演笑了笑,“容我卖个关子,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是如果你可以去试镜的话,我会在试镜结束之后告诉你答案的。” 江元汐半信半疑,看了眼旁边的校长,后者的眼中是鼓舞和热情,似乎在暗示自己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斯达夫大学的人有很多条路可以走,或从政,或从商,也有许多成为科学家研究人类学,成为各行各业的精英,但是也不乏优秀的演艺工作者。 “既然您已经来了,自然不能让您就这么回去了,感谢您的信任,您给了我这次机会,我自然要去试一下。”江元汐的答案让凯吉很满意,莱蒙德眼中也多了许多笑意,身上的光芒也愈发的明亮起来。 “好的,江小姐。”凯吉导演看向旁边的女校长,“由于江小姐的身份比较特殊,不知道卡伦校长是否可以作为监护人的身份一同前往?”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卡伦校长激动的说。 从斯达夫学校到凯吉的公司,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江元汐坐在后面,听着导演和女校长之间的谈话,往日里严肃的校长,此刻就像是一个简单的影迷一样,江元汐不禁感慨着这个世界的神奇。 到了凯吉的公司,有人领着江元汐去试衣服和化妆,凯吉导演则带着女校长参观一下大楼,莱蒙德则等在试镜的房间里,和女主角试镜的机会。 “这件衣服不错,你试一下。” 服装助理是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比江元汐大了五六岁的年纪,江元汐接过衣服,走到换衣间里。 那是一套普通的裤装校服,纯白的颜色勾勒出少女惊恐的线条,又不失严肃,白色的校服肩上是红色的箭头,高贵大气。 当江元汐走出试衣间的一瞬间,助理的眼睛彻底移不开了,发出一声惊叹。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有很多女明星试过这套衣服,但是没有一个人比你更合适它,就像是为了你量身定做的一般。” 女服装助理惊叹着,江元汐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耳朵。 “真是太美了,你知道吗?江,这一切是因为导演的一个梦,导演说这件衣服就是他梦里面女孩所穿的,所以每一位来试镜的人,都要试一次,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江元汐听到助理的话同样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一场梦?那究竟是一场梦,还是一场真实发生过的梦? 江元汐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若有所思,和服装助理走出房间,到对面的办公司里,推开门的那一刻正在和莱蒙德说话的凯吉看到江元汐,脸色慢慢的凝重起来,随后眼睛里逐渐的涌现出几分怀念和激动。 江元汐在凯吉的身后也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金色的头发盘在脑后,头上的白色皇冠引人注目,就像是婚纱店打出来的广告,那画面中的新娘。 江元汐的心中有了答案,那不止是一场梦,更是一场他亲身经历过的梦。 莱蒙德随着导演看向门口的方向,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让少年也明显的激动起来,显然,他也十分意外女孩呈现出来的效果。 “你,真的很美。”凯吉导演由衷的赞叹着,却不知道他在赞美的是江元汐,还是带给他灵感的人。 “谢谢。”江元汐颔首道谢,除了服装助理和导演助理,房间里只有三个人,江元汐不禁问起卡伦校长。 “我的助手在带她她在参观公司。” 凯吉导演说,“既然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试几个镜头,就从主角醒来见到曦月鬼的这一场开始吧。” 没有绿幕,没有灯光,只有两个年龄相仿的青年男女的初次见面的青涩陌生。 那种陌生中带着防备,青涩中带着对美丽的渴望。 凯吉的心被一点点牵动着,仿佛身临其境之中。 仿佛,他就是故事里的西泽。 而江元汐所饰演的曦月鬼,他真的曾经拥有过。 “你是谁?你……嘴边怎么会有血?是受伤了还是……”莱蒙德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然而醒过来后他已经不在家中,而是在一处森林里。 夏日的萤火虫在月光下泛着绿光,温柔清幽,有宛若精灵一般的动物在身边经过,参天的古树旁边,少年刚刚苏醒,迎上了那一双红色尚未来得及褪去的眸子。 江元汐的眸光有些冷漠,有些疑惑,不准痕迹的擦拭掉唇角的血迹,懵懂的问,“你是谁?这里从没有人来过。” 莱蒙德微怔,那一刻江元汐不是江元汐,而是货真价实的莲梦。 万里无人的原始之地,长生不死的孤独,以及从未被浸染过的纯澈,都在她的眼睛里。 凯吉导演知道,没有人比她更能传达出这个角色了。 第二场,是莱蒙德遇到了危险,而本来已经离开的江元汐忽然出现,替他驱赶走了将要他吞入腹中的野狼。 不过莱蒙德还是受了伤。 江元汐的眼中一闪而过的血色,仿佛受到了鲜血的引诱,体内的因子被激发,眼睛里是痛苦和挣扎。 “你怎么不走?”江元汐撇开眼,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然而手掌却在微微抽搐,仿佛已经尽了极大的努力。 “我受伤了,走不了。”莱蒙德有些无力,更因为痛苦脸色苍白,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细汗。 莱蒙德的伤在肩上,血肉模糊,似乎是被野狼抓到了,江元汐蹙起了眉头,眼睛在红色和黑色中变化,终于,本性掩盖了理智,一口咬在了莱蒙德的肩上。 第三场,受伤醒过来的莱蒙德发现自己身处在森林之中,但却如同仙境一般的地方,在工业发展污染环境的社会中,这样的美丽是不存在的。 醒来后的莱蒙德无法找到江元汐的影子,有些焦急的同时,却发现了一只睡在软软的皮毛上的灰白色相间的猫。 这只猫就是江元汐,可是莱蒙德却不清楚。等待了许久不见江元汐的影子,莱蒙德打算出去寻找,身后的猫紧随其后,一副无奈却又可气的样子。 这一部分需要用电脑特效,后面莱蒙德在将要摔下山崖的时候,又是女主及时出现,救了要丧命的莱蒙德。 “你是那只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莱蒙德不能接受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 “这里是奇幻森林,任何人类都会变成动物。”江元汐轻声道。 第31章 吻戏 - 碧罗海 - 叶洛寒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女巫,因为人类的战争,被迫躲进了黑暗森林的深处。 传说,拥有女巫的力量可以改变天地,国王率领着士兵追到了黑暗森林中,恰好遇到正在研究魔法的女巫,就在国王要捉到女巫的瞬间,忽然间天地变化,黑暗森林变成了奇幻森林。 国王和士兵也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动物。 女巫因为使用魔法的缘故,在奇幻森林的某处窥视着闯入的人。 每一个闯入者,都会被变成动物。 想要走出森林,必须拿到女巫的手杖,而所有变成动物的人类都会成为女巫的奴隶,听命于女巫,除非在变成动物之前,便拿到手杖,时间有限,只有三日的时间。 第四幕,就是为了让莱蒙德拿到手杖后,带着身为曦月鬼的莲梦走出了奇幻森林,回到了自己生活的地方。两个人一起生活时,发生了争吵。 “我说了,你能不能克制一下自己,你这样是会出问题的,外面的那些人如果看到了你刚刚在窗边的那一幕,你就会很危险,你知道吗?”莱蒙德埋怨着在窗边吸食刚刚买来的鸡血的莲梦。 莲梦却很气愤,也很委屈,她已经忍得很辛苦了,因为莱蒙德缘故,可现在反过来却是他在指责自己。 “还有,我说了,你可以不做饭,可以等我回来做,你只要安静的待在家里就可以了,不要出去,可你为什么不听?你知不知道一个不会变老的人在人类的世界意味着什么?” 莱蒙德的指责仍旧在继续,莲梦的眼睛却已经红了起来,莱蒙德并没有发觉,只是在一味的指责。 像极了工作回到家的丈夫指责自己在家做家务的妻子。 而江元汐的委屈也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我知道不会变老对于你们来说是异类,可我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人,这也不够吗?” 莱蒙德处于愤怒之中,自然不会察觉到江元汐的情绪变化, “不够,这是人类的社会,谁知道你会不会什么时候突然间发疯,伤害别人!” 江元汐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在奇幻森林里许诺会一直守护自己的男人,此刻却在用另一副面孔来指责自己。 好像,来到这里是自己的错一般。 “是啊,是我的错,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来这里,这是你的生活,不是我的。” 说着江元汐转身离开,第四幕落下。 刚开始的剧情很俗套,后面的峰回路转是现实的生活,江元汐不知道哪一个是电影的重点,因为现在她还没有看到完整的剧本。 只是,她有一种预感,结局是一个悲剧。 最后一场戏,是吻戏。 争吵之后的莱蒙德想要挽留要离开的江元汐,唇齿之间的纠缠,让江元汐有些迟疑。 “这一幕……”江元汐看着凯吉导演,“我……” 凯吉导演似乎明白了江元汐要说什么,不过对于这种青涩,正是凯吉导演所需要的。 “没关系,这一场戏可以不试镜,但是你可以接受吗?在正片里是一定要有的。” 凯吉导演说,似乎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 江元汐想了想,比较纠结,她的内心是有那么一些拒绝的。 但是,似乎对于其他人而言这只是一件小事,可是对凯吉导演来说,又是必须得。 江元汐迟迟没有回答,凯吉导演的脸色渐渐的有些僵硬起来,就算是其他的地方再完美,可这场吻戏是必要的,而且就算是这里可以删除,整个电影里也会有其他的地方。 莱蒙德赶在凯吉导演说什么之前,先一步走到凯吉导演身边说了几句。 脸色的变幻,似乎是在思索,想着该怎么做。 “行,就这样吧。”凯吉导演说着,给服装助理使了个眼色,后者带着江元汐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凯吉导演看向旁边的莱蒙德, “三天的时间,你真的做得到?我不明白,还有其他人可以挑选,就像是那个最近很出名的女孩,你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她?你应该看得出,她的许多东西还很青涩。” 莱蒙德笑了笑,“她就是我心目中的莲梦,除了她,没有人可以更好。” 凯吉导演笑了笑,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妙,看懂了莱蒙德眼中的坚持。 “去吧,但是我只能给你三天的时间。你要知道,我和你一样,都很喜欢她的角色,但是有些时候,外力是不可抗的。”凯吉导演说。 莱蒙德点头,十分感激的出了门,服装间外,莱蒙德一直在思索,该怎么对江元汐说。 里面这个时候应该在试衣服,好在楼里面的人不多,所以来往路过的也没有多少人。 一个小时后,江元汐从服装间里走了出来,看到门口的莱蒙德,很明显有些意外。 “你怎么在这里?”江元汐疑惑的问。 “卡伦校长有事先走了,让我送你回家,方便么?”莱蒙德笑着道。 江元汐点头,“方便,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莱蒙德笑了笑,一边走一边说, “走吧,快到中午了,我请你吃个午饭吧。” 江元汐蹙了蹙眉头,想起早上学校门口那一幕,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怎么了?不方便么?”莱蒙德看到她的表情问。 “没……没有。” “那是怎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刚才可能导演不是很高兴。”江元汐说,其实她也感觉得到凯吉导演的情绪,在自己无法接受的那一瞬,他想过改用其他人。 只是莱蒙德让他暂时改变了主意,至于是什么方法,江元汐就不得而知了。 一家西餐厅,江元汐走在莱蒙德身后,她的随性穿着和整个西餐厅的氛围好像并不是那么融洽,每一个在这里用餐的人都是正装出席,包括莱蒙德都是如此。 “这家西餐厅,是实行会员制的,而只有一些特定的人才可以成为会员,并不是有钱就能进来的。”莱蒙德在等餐的时间里一边介绍着。 江元汐看了看两边的人,人不是很多,但是环境是绝对的优雅,钢琴曲在耳边环绕,宁静的旋律让人慢慢放松。 “特定的人?”江元汐对莱蒙德话有些疑惑。 “是的,特定的人,具体是一些有身份的,或者和餐厅的老板有交情的人,这样的人才可以成为会员。我是借了凯吉导演的卡才能带你来的。带你出来了,总要尽兴而归才行。”莱蒙德温和着道。 江元汐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莱蒙德看了看江元汐,继续道,“其实凯吉导演并没有不高兴,只是很多事情每个人的看法不同,难免会出现分歧。你有你的坚持,导演有导演的看法,大家的看法不同,有些时候不必说服对方认同自己。” 江元汐看着对面的男孩,看着他侃侃而谈,手舞足蹈的样子,不知不觉的被吸引。 人的魅力来自于自信和风度,此刻的莱蒙德就是这样,有趣幽默的语言吸引着对面的年轻女孩,她的眼睛被一点点的点亮,被他的故事所吸引。 有些人天生就有这样的魅力,让异性为之所倾倒。 只是忽然间,江元汐的眼前闪过一幅画面,画面中的样子好像是电视里面看到的颁奖典礼,只是此刻侃侃而谈的莱蒙德在那群星璀璨之中似乎有些黯然失色。 之后…… 江元汐的心慢慢的沉了下来,眼睛里的光也在逐渐的熄灭,莱蒙德只以为是自己说的话女孩不再感兴趣了,却不知是女孩看到了他的未来。 虽然表情依旧是在微笑,可是有些东西,有些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你的家在菲洛城?”谈话中莱蒙德得知江元汐从菲洛城而来,感到十分惊诧,“那里离纽兰市很远,曾经有一位伯爵在那边做镇长,是真的吗?” 莱蒙德问。 江元汐点头,“嗯,是的。” “现在还在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 “……” 江元汐觉得自己是个话题终结者,就算是莱蒙德这样能言善辩的人,似乎也没有了办法。 “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下午的时间我可以带你去,绘梨衣老师那边我已经打了招呼了。”莱蒙德提议道。 从西餐厅走出来的时候,江元汐打算就这么回去,可莱蒙德的提议,却让她想起来再凯吉导演身后看到的人。 那个人,就在离西餐厅不远的地方。 “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江元汐指着远处的摩天轮问。 莱蒙德想了想,“应该是游乐场,你想去?” 江元汐点头,“嗯,我还没有去过。” 莱蒙德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开车带江元汐去向游乐场的方向。 摩天轮下,江元汐看着远处的人群,身边的莱蒙德以为她是想要坐摩天轮,然而即便是坐在了上面,江元汐还是看向地面,那个女人。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究竟在执着什么? 江元汐看向对面的莱蒙德,“你刚刚说什么?” 莱蒙德微怔,随即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我说的是一个关于摩天轮的故事,有人曾经在乘坐摩天轮时,看到过天使。传说在摩天轮在最上方的时候情侣两个人同时许愿,两个人就可以修成正果。” 江元汐眨了眨眼睛,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啊。” 莱蒙德蹙起眉头,“怎么了?什么这样?” 江元汐笑了笑,“那你呢?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怎么会没有女朋友?” 莱蒙德微怔,没想到江元汐会忽然间这么突然的提问,看着眼前忽然间变了一个人一样的女孩,莱蒙德笑着道,“爱情这件事情是要看缘分的,可能是缘分还没有到吧。” 江元汐弯唇,眼波流转,“我记得有一节课上,一位教授说,所谓的爱情,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日久生情,无非是习惯了。有些事情不过是起源于冲动,以你的条件,想要找一个你喜欢的人,应该很容易吧。” 能言善辩的莱蒙德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上那双眸子,就像是心底里的秘密被人看穿了,发现了。 “喜欢一个人很容易,难得是怎么和她一直在一起,对吗?”江元汐笑着,一双凤眸之中带着浅淡的笑意。 她看到了男孩眼睛里的故事,那里住着一个女孩,一个男孩极其珍视的人,就像是蓝希一样,明明喜欢,却偏偏推开,因为如果无法一直保持美好,不如从未得到。 这样的情感,江元汐可以从别人的故事里看到,可自己却体会不到,即便她会因为男孩的深情而心动,可她清楚,那不是爱。 至少,不是她认定的爱。 “是啊。”莱蒙德一声苦笑,眼睛里含着泪,不知道带出了多少苦涩。 江元汐弯了弯唇角,“我很羡慕你。” 莱蒙德抬眼看向对面的女孩,有些疑惑,却听她笑着说, “至少你心里还有一个值得你思念的人。” 莱蒙德蹙起眉头,“你,没有谈过恋爱吗?” 江元汐想了想,“我也不清楚。” 莱蒙德不明白江元汐的回答,更多的可能是在以为女孩是在敷衍自己,愚弄自己。 然而江元汐说的却是实话,她确实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否住着一个人,因为她已经不知道怎么样去爱一个人。 “从摩天轮向下看,可以看到大半个纽兰市,可是看不到你心里的女孩。人生的许多事都是充满了遗憾的,凯吉导演有,你有,我也有。” 江元汐轻声呢喃着, “可是遗憾就是遗憾,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弥补改变。 就算是让一切重来一遍,错过了的人终究是错过了。” 江元汐看着摩天轮下面穿着新娘衣服的女人,后者抬起头看向这边,目光中的悲伤让人看着心碎。 “谢谢。” 没有声音,却落进了江元汐的心里,看着那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江元汐终于望向另一边的莱蒙德, “你是为了那一场吻戏吗?” 莱蒙德怔了怔,随即点头,似乎被点名了有些尴尬,然而下一刻却令他措手不及。 温软的唇覆上唇畔,带着独属于女孩的清香。 第32章 什么是演员 - 碧罗海 - 叶洛寒 “什么是演员?换句话说,演员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江元汐的眼睛很干净,仿佛刚刚主动亲吻自己的热情的女孩不是她,而是莱蒙德的错觉。 莱蒙德还没有从那一个吻中反应过来,江元汐的脸颊仍旧泛着红晕。 如果不是那双干净的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睛,莱蒙德真的要怀疑之前的一切都是女孩装的。 “你这是……”莱蒙德还有些发蒙,全然没有意识到女孩刚才说的什么。 江元汐眸光平静,对上少年疑惑的目光,“这不就是你要的吻戏吗?我想做一名演员。” 莱蒙德微怔,随即明白了这其中的变化。 演员。 “演员啊,很简单,也不简单。我只能告诉你,演员就是演绎别人的生活,而有的人甚至这一生到了最后都不会知道,自己究竟是活在戏里,还是自己的生活。”莱蒙德认真的看着女孩的眼睛,想要传达自己的言辞之中无法表达的庄重,以及,他对这个行业的尊重。 江元汐想了想,她在别人的故事里看到过,在黎国那些人叫戏子,被称为下九流,在这里,叫演员。 他们总是会拥有很多粉丝,可大多都是繁华一时,当白日里的喧嚣褪去,他们又是最孤独的人。孤独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从神坛摔落后的落差感。 有人因为喜爱,有人因为天赋过人,而有的人则终其一生不咸不淡。 “那你为什么要选择我?”江元汐问。 莱蒙德笑道,“因为凯吉导演跟我说起这个角色的女主角的要求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你。” “可是,明明之前和你合作的女主角,应该和你的配合更默契一些。”江元汐认真道, 莱蒙德很有耐心,容忍着女孩的无知,温柔的声音解释道,“有些人很重要,但并不一定非要留在身边。正因为她很重要,所以才更小心翼翼。” 江元汐挑起了眉梢,笑了起来,“那我想,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你应该是,喜欢她吧。” “我……” 少年无声,随即看向逐渐落向地面的摩天轮外面,唇角扬起一丝无奈却又甜蜜的笑。 江元汐弯起了唇角,她感觉到了少年的心,有苦,有涩,也有想起了那个人的时候的满足和一丝丝甜。 有人说,人是不怕吃苦的,因为就算吃了再多的苦,只要有那么一丝丝甜,便足够了。 世态炎凉,半城繁华半城脏,人间情暖,天涯海角念心间。 ———— 夕阳西下,平静的海面是航行的人梦寐以求的,每当这个时候,有人更喜欢欣赏那水天一色的画面。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样的景色,怎么看也看不腻。 只不过这一次黑茉莉船上的人比起看夕阳,更有兴趣的是船上那几个年轻男女的纠葛。 从李相卿护着江元汐的那一刻起,一直生活在船上的美人鱼灵溪和黑茉莉的船长蓝希两个人的情绪便有些不对。 伊索拉和船员们合计着,那条美人鱼是因为吃醋,至于船长呢,估摸着是生气了。 毕竟,李相卿那么维护一个人,只要不是眼瞎的人都看得出来。 就算同整个大海为敌,那家伙也不会改变立场。 不过,让众人费解的是,既然李相卿喜欢的是那个女孩,那灵筠是怎么回事?又为什么不守在江元汐的身边。 “看来我是岁数大了,看不透啊。”伊索拉叹了口气,“不服老不行啦。” 汤姆是船上的舵手,两鬓斑白的年纪,看着船上的几个年轻人,嘿嘿一笑,“年轻就是好,咱们年轻的的时候不是闹的比他们还凶吗?” 话音刚落旁边的刀疤脸便说道,“闹的凶归闹得凶,可也没这么个不清不楚的闹法啊,那个李相卿和江元汐那个丫头,还有那条鱼,到底是怎么回事?” 汤姆笑了笑,“脚踏两条船呗,怎么回事?” 伊索拉微眯起眼睛,带着一丝笑意,看向遥远的天际,“未必啊。” 汤姆意外的看向伊索拉,“怎么不是这样吗?李相卿那小子天天和那条鱼浓情蜜意的,江元汐那个丫头来了又闹这么一出,我要是那条鱼,我也生气。” 伊索拉看了眼汤姆,笑了笑,“你不懂。” 汤姆有些气愤,“好歹我也活一把年纪了,别的没有你这个老狐狸看的明白,这件事情上绝对不会错。” 伊索拉笑着,神态自若,“那我问你,你有没有看见过李相卿除了拉着那条鱼的手之外,还有其他的举动的?” 汤姆刚想说怎么没有,忽然间想起来似乎真的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李相卿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保护那条鱼可以安稳的生活在船上。 而对江元汐,李相卿的那种保护让人觉得的可怕,汤姆忽然间也迷惑起来,想不明白这方才还觉得很明朗的事情,怎么一瞬间变的糊涂了起来。 “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汤姆忽然间转变的态度,一边的刀疤脸白了他一眼,伊索拉一脸的哭笑不得, “你还真是可爱啊。” 汤姆恨恨的瞪了一眼伊索拉,“一把年纪的人了,可爱什么,你埋汰我呢是不是?” 伊索拉笑了笑,“没有,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不是喜欢,可为什么到现在李相卿都不放那条美人鱼离开?是不是有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故事?怎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就能有这样不可一世的力量?因为他的存在,黑茉莉号近些年在海面上的名声越来越大了,我们的航行也越来越安全了,你没觉得吗?” “是啊。”汤姆附和着,“为什么呢?” 刀疤脸蹙起了眉头,“我想起来,有一次月圆的晚上,你们都睡熟了,李相卿一个人站在船上掌舵,那个时候海面上有很多条船,每一条船上都有一盏灯,一个人。” 伊索拉的神情逐渐的变的凝重起来,“是啊,这个李相卿的来历确实很古怪啊。” ———— 菲洛城 德威特送走了那个陪在自己身边几年的女孩,就像是一个父亲,送走了自己的女儿一样的感觉,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每一条回到家里,也没有人再会等待自己,房间里的一切都存在着她的印记,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可又都变了,因为她离开了。 萧寒走进小院的时候,德威特正在沙发上听着京剧,是李家办堂会时的一支曲目,那还是他第一次以曦月族首领的身份见到那个女都尉,只是当时的陶紫鸢全然没有认出来自己。 后来,他因为陶紫鸢在黎清对自己的帮助,而对其回报一些,只是没想到会渐渐地被那个女孩身上的倔强所吸引。 不仅仅是倔强,是那种责任和坚强,让人惊叹,惊艳。 在那样的环境中,犹如飞蛾扑火一般的反抗,给人以震撼的力量。 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会有勇气反抗圣主,更不会拥有可以封印圣主的力量。 人神灵筠想要反抗的是天,他的力量没有人神灵筠的强大,也没有海灵珈蓝的震撼,但是,他也有自己想要守护的啊。 那个曾经在海边带给年少的自己仅有的欢乐的女子,当他得知陶紫鸢的身体承载着海灵珈蓝的力量那一刻,是名为司空的道人将心脏交给自己的时候。 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原来他一直追逐的就在自己身边。 他可以不在乎一切,不在乎对自己默默付出的女子,也不在乎身边的人是否死亡,但是他不能无视和那个人有关的一切,尤其,她已经是珈蓝生命的延续。 所以,他等在了菲洛城,等在了司空道人说的地方,终于等到了女孩的出现。 八年,就像是从另一个时间偷来的,在他身边的,他已经分不出是江元汐,还是陶紫鸢,亦或是……海灵珈蓝。 他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她这一世能够活的好一些,自在一些,为了珈蓝,也为了那个在澜沧江畔一夜白了头的女子。 萧寒走进屋里的时候,看到沙发上的男人举起了高脚杯,里面的红色液体看起来很美,很诱人。 “是酒。”萧寒笑了笑,走近那个人。 德威特没有去看门外走进来的人,他知道自己不是萧寒的对手,也知道江元汐一旦离开,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容许有反抗自己的因素存在。 珈蓝是一个,对自己更不会手下留情。 高脚杯里的红酒流入男人的咽喉,夕阳溜到男人的身旁,似乎也为他的容颜所沉醉。 德威特睁开眼睛,看向对面的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选中了她,却又要灵筠害了她的家人?就算你的选择会让灵筠被替代,但是我了解她不是这样的人。” 萧寒勾起唇角,眼波流转,“你说得对,灵筠不是这样的人,可人神是。” 德威特蹙起眉头,有些疑惑。 萧寒也很有耐心,不知道是因为人之将死,还是因为德威特放走江元汐的做法他很满意,总之此刻的萧寒态度还是很好的。 好的让人生出一种错觉,这不是两个敌人,而是两个久别重逢的旧友。 “灵筠失去了多少,她有多想反抗我,就有多想让下一个承受这种命运,或者说,干脆让下一个人消失掉,她便可以一直存在。我不否认在那个位置上的人的不幸,但是也是我给了她们更长的寿命,所以收回一些相应的东西,是必要的。” 萧寒给德威特讲解着自己的理论,然而在德威特的眼中这些理论简直是可笑的离谱。 什么代价,什么交换,不过是残忍的借口罢了,这世上的人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可……他的迫不得已却是毁了另一个人原本可以很完整的人生。 德威特轻笑出声,“你不告诉灵筠,她又怎么会知道下一个人神是谁,在哪?” 萧寒没有说什么,只是勾起唇角,默认了德威特的说辞。 “这一次,你准备让她活多久?”德威特看向他,问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萧寒沉默了,脸色也慢慢的凝结,变的严肃起来。 他走到德威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看向窗外的密林,夕阳渐落,余晖残存,好像是迟暮的老人,仍旧努力的睁眼看着这曾停留了许久的世间。 德威特等到了答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世间唯一一个替他结束这永恒的生命的人,就在他的眼前,他是天,这个世界的主宰,无论其他人有多不想承认。 他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天。 萧寒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哪一个,是黎清的皇子还是碧罗海的主宰,但无论是哪一个身份,对面的这个人都是注定的敌人。 德威特的国家侵犯了黎清的领土,身为臣子的德威特却在图谋反抗天。 哪一种立场,德威特都应该死。 不过,萧寒在思考,在纠结,该怎么面对那个人。 所有人都在逼着他死,只有那么一个女孩,想让他活。 黑暗中的男人穿着白色的西服坐在空旷的房间里,对面的沙发上躺着面容英俊的男人正在熟睡。 萧寒的眼睛看向窗外的黑夜,就像是他的内心一样迷茫无助,身在高位,竟是如此的孤独。 他在思索,他在寻找,而唯一一个懂得他内心的人也在刚刚被自己赐予了死亡。 曦月鬼这样一个族群,不会轻易的死,但一旦死亡便是永远的消失。 本来德威特不必是这样的结局,只要他待在江元汐的身边,自己编不会把他怎样,可德威特却自己选择了退出,萧寒原本有些疑惑,可现在却明白了。 不过是为了那么一个人,那么一个信念罢了。 黑夜漫漫,但是在永生的人眼中,黑白的交替是短暂的,萧寒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夜里慢慢的数着,静静地等待着光明的到来。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晨光熹微,第一道阳光溜到那面容安详的男人脚下,顷刻间灰飞烟灭,了然无痕。 这世间,再没有他停留的足迹。 第33章 记忆中消失的痕迹 - 碧罗海 - 叶洛寒 凯吉导演说,这是一个校园里发生的故事,试镜的时候江元汐还没有体会到,第二天从接过全部剧本的时候,江元汐的手一抖,不可控制的战栗。 原本订装在一起的剧本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间散开,四处掉落。飞舞在风中,像极了从天空掉落的雪花瓣。 江元汐只觉得心里的一个位置空了,忘却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那些记忆仿佛正在一点点从自己的身体里抽走。 那双蓝色的眼睛是谁的? 是谁执着自己的手度过了漫长的八年? 自己怎么到的纽兰市? 为什么,她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为什么,她觉得脖颈处会那么痛? 她究竟,失去了什么? 茫然无措的目光,让前一刻还在因为剧本的散落而莫名奇妙的莱蒙德微怔,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莫名的悲伤。 弯下腰一页一页捡起散落在公园四处的纸张,然而当他已经捡完一半的时候,那些依旧在地上的纸张忽然间从地上飘浮起来,聚拢拉扯着自己手中的剧本。 莱蒙德松开手,看着那些本已经凌乱的不知道页数的纸张有序的落在一起。 是的,是很有顺序的,在莱蒙德的角度他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一页的页标。 接过悬置在空中的剧本,莱蒙德看向原本女孩所在的位置,那里已经没有了人影。 “元汐!” 莱蒙德有些焦急,以为江元汐失踪了,或者说被什么神秘的力量带走了,因为他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公园里便出现了这样一幕,一个帅气的年轻?人慌乱的奔跑着,四处寻找着,路过的人只听到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没有人关心那个人的名字,只是觉得那声音仿佛敲击在了自己的心上。 而江元汐却在莱蒙德转身的前一刻,凭借着最后一丝记忆回到了那座小院,那座菲洛城的小院。 空间的移动,她并不擅长,但只要她想,便可以做到。 然而,到了那个记忆中的小院,江元汐却更加迷茫了。 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我的记忆中会有这样一个地方? 我曾来过这里吗? 无数的疑问涌入江元汐的脑海,他像是一个陌生人,走进了一个陌生的环境。 屋子里的萧寒走了出来,白色的西装,更像是童话里的王子,江元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其有一种很排斥的感觉,她记得有人对自己说,天的企图。 可是那个人的样子是模糊的。 “你怎么在这里?”江元汐问。 “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萧寒笑着问,说着蹙起了眉间,“我倒是要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家在哪里?” 江元汐瞥了他一眼,厌恶的态度已然是毫不掩饰, “我倒是不想来。” 转身往小院外走去,方才在屋门口的人忽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江元汐着实吓了一跳。 “你不会走路吗?”江元汐没好气的道,心里说不出来的烦躁,或许是因为那该死的遗忘。 萧寒笑着道,“这倒是怪了,你若是走过来的,又怎么会瞬间从纽兰市到了菲洛城?” 江元汐白了他一眼,“要你管,让开!” “气性怎么这么大?谁惹你生气了?是不是那个让你偷吃了禁果的人类小子?” 萧寒眯着眼睛道。 江元汐微怔,盯着那个人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身边发生的事情,你在监视我!” “这不是监视。”萧寒勾了勾唇角,从容自若,“这只是一种能力,别忘了,你是我叫醒的人,自然是属于我的,你身边发生的一切我都会知道。” 江元汐气急了,只觉得自己落进了一个陷阱,不仅如此埋下陷阱的人还为自己绑上了绳子,一点一点牵扯着自己的四肢摆动,她就像一个傀儡,没有自由。 她发现自己所有的反抗在这个男人的眼中都是幼稚的,可笑的,因为他只要稍稍的一个动作,自己的一切就会消失。 就像是那个人一样。 等等,那个人是谁? 为什么自己想不起来?为什么? “既然痛苦,又为什么要去强迫自己?别再想了,我赠予你的永生不是让你痛苦的。” 萧寒的手放在女孩的头顶,轻轻的抚摸着,一股暖意流入身体,江元汐觉得痛的要裂开一般的感觉慢慢的消失,那个人的影子也彻底消失了。 一滴水滴落在地上,滋润了还未结果的菜根,忽然间枝叶繁茂,抽出了幼果,慢慢的从青涩变的成熟起来。 睁开眼睛,黑色的瞳孔变成了猩红,妖艳美丽。 萧寒眉梢轻挑,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你是另一个江元汐。” “是啊,主人。”江元汐微微俯身致意,再抬眼已然是笑颜如花,眼中尽是仰慕, “恭喜主人重返人世,吾等恭候已久了。” 萧寒眼眸微动,分不清是喜还是悲。 世人皆是一张笑面孔,初时会以为这世间就是这般美好,而慢慢的,慢慢的就会发现这是一种何其苍凉的感觉。 因为你所面对的,永远是同样一副谄媚的面孔。 对于那些地位权利不稳固的人来说,这样的面孔可以增加他们的自信,然而对于另一些站在权利顶峰的人来说,那样的面孔看得多了,只会觉得疲倦。 不过,真正算的掌握一切的人有几个?就算是人间帝王一样有生老病死,而天,如今身为天的萧寒,才是真正的万人之巅。 “知道了。”萧寒轻声道,抬眼看向温馨的小院,院子里的瓜果已经成熟,等着人采摘,二层的小楼外面的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植物,窗明几净,可曾经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看了一眼江元汐,萧寒淡淡道,“回去吧,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遵命,我至高无上的主人。” 一闪而过的人影,只留下枝叶摇动。 站在院门口的男人眸光微沉,看着那一棵本不应该结果的果树。 这世上的一切都有定数,生死情缘,都是天注定,可往往总是有那么一些猝不及防的变数。 比如这株早就已经注定不会开花结果的果树,却意外的开了花,结了果。 这是怎么回事? 萧寒想起方才那个人忽然间的变化,以及眼角那一点湿润,忽然间明白了。 生命的奇妙远远超乎人的想象,就算是天也未必能全然掌控,然而这世上总是有些人忽视了那些最值得珍惜的,珍贵的,追求那些华而不实的权利和地位。 金钱权利的迷雾,谁能走出来,谁便能摆脱掌控,真正的让生命绽放,他期待着有那样一个人的出现,他喜欢灵筠,是因为她的倔强,因为她是少有的会如此抵抗自己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李相卿,灵筠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人神的选择在他,却也是生命的选择,如果灵筠没有先放弃生命,生命又怎么会放弃她。 萧寒转过身,踏出了院门,身后的小院逐渐的变的透明,直到完全消失。 至此,江元汐的记忆将不会再有任何一件同德威特有关的事物。 ———— 很久没有发生的遗忘,再一次出现,江元汐站在公园里,四下里迷惘的看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刚刚,她明明在菲洛城的。 此刻的天已经是午后了,因为是工作日的缘故,所以公园里的人不多,只有一些偶尔经过的人。 江元汐深吸了一口气,挥去内心的烦躁,准备离开公园。 忽然间,江元汐听到了莱蒙德的声音,似乎很焦急的样子。 江元汐微怔,改变了方向,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彼时的莱蒙德已经在公园里面寻找了很多次,却都没有看到江元汐的影子,调查监控,却也没有任何发现。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 莱蒙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有些精疲力尽,尤其是当他沉静下来之后,忽然间想起来一件事。 那个人,也是这样,忽然间消失了,之后很久莱蒙德都没有再见过那个女孩。 那个本来应该拥有光明的前景的女孩,就这么消失了。 莱蒙德只觉得很闷,很无力,为什么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砰”的一声,男人的手锤在公园的长椅上,瞬间鲜血直流,公园的长椅碎了一个角。 路过的女人被吓了一跳,刚想发怒,却看到了那一张英俊的容颜,瞬间被吸引,迟疑了片刻后,女人走上前,声音柔和,“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莱蒙德一手捂着眼睛,及时的擦拭着要流下的眼泪,另一边受了伤而流血的手无力的垂在一边,女人在面对一些美丽的事物时,总会涌现出一种爱心和同情心。 路过的女人同样不例外,更何况她还在单身,怎么能不被这样的少年所吸引? “先生,您的手受伤了。” 女人说。 女人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想要提醒一下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男人。 “谢谢您,他是我朋友。”身后的女孩忽然出现,女人有些猝不及防,惊讶的回过头,却看到了一张东方的面孔。 电视里会出现东方人,所以女人辨认的出。 “你是他的朋友?”女人疑惑的问,因为不论她怎么看,似乎这两个人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就算女孩的面孔在东方人的审美中很惊艳,但是在这里,在这个歧视黎国人的地方,女孩不应该和身为白种人的少年是朋友的。 江元汐点了点头,“是的。” 江元汐的心情有些烦躁,也没有多余的耐心和女人再说什么,眸光也变得微冷。 女人看了看莱蒙德,又看了看江元汐,不屑鄙夷的目光落在后者的身上,转身离开了公园。 江元汐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去在意女人的目光,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会对那个女人做出什么。 看向椅子上的莱蒙德,江元汐的手轻抚着少年的手背,“疼痛和苦难远离,愿你从此安康。” 轻轻的声音犹如一阵和煦的风,吹走了莱蒙德的痛苦。 莱蒙德慢慢的放下手掌,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另一只手,再看向对面的女孩,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你……你……“ 江元汐笑了笑,“我没事,只是刚才有些不舒服,抱歉,让你担心了。” 莱蒙德怔了怔,说不出的感觉,不知道是激动还是震惊更多一些。 “回来了就好,可是你怎么会……刚刚这里……”莱蒙德看着长椅上还残留的血渍,有些迷惘,如果不是血迹还在,他真的要以为那是错觉。 江元汐的眼睛很温柔,是啊,她也学会了温柔,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是啊,你愿意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吗?”江元汐温和的问道。 莱蒙德张了张嘴,他忽然间发现这个女孩的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或许还有更多是自己不知道的,不清楚的。 这一刻他恍然间发觉,女孩的眼睛愈发的迷人明亮,她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变的愈加的柔和,愈加的丰富。 “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莱蒙德心久久不能平复。 江元汐凝视着他,良久轻声道,“抱歉,不可以。但我可以答应你,如果这种事情发生了下一次,我会告诉你真相的。” 莱蒙德微怔,因为他想到,这种事情或许不止是简简单单的消失,还有自己想不到的事情。 那到底是什么? 江元汐到底是什么人? “那你能告诉我……” 莱蒙德的话还没有说完,另一边的江元汐已经接着道, “那个女孩的下落是吗?” 莱蒙德怔怔的点头,江元汐弯唇,“她已经不在了。不是所有的失去都可以找回,所以,珍惜你身边的人,珍惜在你生命里出现过的人。” 莱蒙德垂下了眸子,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有失望,也有一种他早就应该知道的感觉。 之所以会一直期盼着,不过是一直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我知道了。只是……不甘心啊。” 面容俊美的少年唇角出现一丝本不该属于他的无奈。 时间悄然而逝。 第34章 有字无声 - 碧罗海 - 叶洛寒 男人刚上船时,腰间别着一柄剑,不仅是蓝希,其他的海盗遇见了也都是垂涎三尺,因为上面的宝石,也因为那是一柄可以辨别的宝剑。 自古英雄爱美人,读书人手不释卷,剑客以剑为命。海盗在意的是剑的贵重,而有些人看中的是剑锋。 可无论是蓝希亦或是旁人,都无法触碰那柄少年的佩剑。 男人的房间里有一个架台,架台上摆放着装饰着蓝宝石的佩剑,已经有很久很久的时间,黑茉莉船上的人没有看男人佩戴过。 说是遗忘了,可那样贵重的东西,蓝希碰也碰不得的东西,怎么会说忘就忘? 可为什么,自从那个女孩走后,蓝希男人再也没有拔出那柄剑? 就算是在海面上遇到再大的风浪,也从不曾看到那曾经一身白衣的少年重新执起长剑。 灵溪曾经想要触碰,然而还未及触摸,便被男人握住了手腕,轻轻的放下。 她还记得男人说过,“这剑,你碰不得。” “为什么?”灵筠问,“是对你很重要的人送的吗?” “这剑,戾气太重,旁人若是轻易触碰,只会被伤到。”男人说,却没有回答灵筠第二个问题。 灵溪的思绪从记忆中抽出,看向眼前的黑茉莉号,她跟在这条船上许久,却还不曾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整条船的人都受了伤,鲜血染红了船上的甲板,风中已然不知道是海腥还是血腥,触目惊心的红,即便是灵溪也不由得慢慢向后褪去,躲避着不断靠近自己的红色河流。 蓝希的膝盖受了伤,鲜血直流,像极了那一天霍布斯的身上受伤的位置,而其他的船员,有的人头部鲜血直流,有的人伤到了心脏,有的人伤到了眼睛,灵溪避开眼,不敢再去看。 她只是在寻找,寻找那个男人的影子。 可是,她找不到,无论她怎么看,这船上都没有那个男人。 他去了哪里? 黑茉莉号的上空,湛蓝的天空中白云微动,云朵悠悠,遮挡着海面上的炙热。 然而在云朵之下,手执青锋的人步步紧逼对面的男人。 白衣染了血,男人一步步后退,抬手阻挡,可也只能是阻挡而已。 没有天启,他可以是异能者的巅峰,但却无法应对眼前的人。 仇恨的力量有多强大? 蓝希可以为了给父亲报仇隐忍十年,披荆斩棘,霍布斯可以为了给父亲报仇,迎合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 更确切的说,霍布斯是为了洗刷耻辱。 十字国的公主,整个国家里仅次于王后尊贵的女人,似乎是上天的宠儿,王室怎么会缺少异能者,只是再多的异能者也比不了李相卿对面的这一个。 这张面孔,曾经自己羡慕过,嫉妒过,也曾想过陷害的人,可如今,不仅成了自己的阻碍,更让他无法下手。 “你这个样子,你让她怎么办?既然你还活着,又为什么不去告诉她?”李相卿一边双手架在胸前抵挡,身体却不断的向后退去,一口鲜血从腔中喷出,像是海面上下起了一阵雨。 总是一身玄衣的男人此刻也不例外,依旧是一模一样的玄色长衫,只是手里的剑不再是天启,而是一柄青锋。 一柄,曾经握在男人敌人的手中的利刃。 “已经死了的人,又何必打扰活着的人,再说,你比谁都清楚,她心里的人从不是我。” 陈堔的眸子冷漠,就像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 那些染了悲伤和喜悦的前尘,终究是和他无关了。 手下的动作不曾挺多,陈堔看着一直不曾出剑的李相卿,“你以为你一直守着那柄剑,就像是陪在她身边吗?李鸿,她为你所做的,远比你知道的要多,你以为自以为是的守护就是赎罪了吗?为什么不拔出你的剑,杀了我!” 陈堔的眼睛因为愤怒而涨红,李相卿看着他,依旧不曾出手,只是一味的退让。 伴随着愤怒的,是力量的加大,原本的阻挡瞬间被破,白衣染了血的男人向后极速的飞去。 陈堔紧追不舍,两个人难舍难分。 而在海面上,就在黑珍珠的船上,少年蓝色的瞳孔仰望着天空中纠缠中的两个人,默然的收回目光,看着一个个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海盗。 他慢慢的,踏着鲜血,走向那个年轻的男人,黑色的皮鞋愈发的亮了,终于少年的脚步停下,停在金发的男人面前。 同样的伤痕,同样的位置,曾经他所承受的痛苦,如今他原样还给了男人。 少年凝视着躺在血泊中的男人,哪里还有当时的桀骜和嚣张,现在的蓝希更像是一条狗,一条苟延残喘的狗。 霍布斯的眼中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感,“是不是很后悔,没有杀了我?嗯?” 蓝希紧紧的咬着牙,目光平静,额头上的冷汗直流,几次他都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死掉了。 忽然间,少年的手无情的插入膝盖处受伤的地方,肆无忌惮的穿入血肉之中。 男人痛呼出声,瞪大了眼睛,身体除了那一处再没有其他的知觉。 少年的动作很缓慢,就像是在弹钢琴一样,然而每一次都会让男人感觉到生不如死的痛苦。 站在前面身后不远处的异能者是个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背后直冒冷汗。 他是异能者,可以控制人的情绪,所以对人的身体脉络更加清楚,所以他可以清楚的想象到少年带给男人的痛苦是什么样子的。 也因为如此,才会更加恐惧。 “可惜,这一次,不会有人来救你了。就算这世上真的有神,也绝对不会怜悯你这种盗贼。你这样的人,本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霍布斯不咸不淡的说着,语气平淡从容,唇角挂着一抹浅笑,在旁人看来,那更像是一种疯狂。 “呵,是吗?”蓝希已经没有了力气,身体在不自觉的抽搐,因为那剧烈的疼痛。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的手段狠毒,这样的事情,就算是自己也做不到。 想到这蓝希不由得笑了起来,看的霍布斯蹙起眉头,忽然冷笑出声,“看来,还是不够疼。” 手下的力度又重了几分,这一次蓝希紧紧的咬住了牙关,船员们纷纷瞩目着他们的船长。 其实对于他们而言,蓝希不仅仅是船长,更像是他们的孩子,对海洋充满了热爱和幻想。 可成长是有代价的,一旦成长,人所看到的一切就不再是那么美好了。 “蓝希!” “船长!” “疼就喊出声,你个傻子!” 不断地有声音响起,几乎要痛死过去的蓝希硬是咬着牙挺住了。 再次睁开眼,男人的脸色愈加的苍白,可眼睛里竟然出现了怜悯。 霍布斯的表情变的狰狞起来,在那怜悯的目光下,一个像神,虽一无所有,虽然他即将面临着死亡,另一个像魔鬼,虽然他是现在占领优势的一方。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像个个魔鬼。 “你真可怜,你的父亲抛弃了你,现在就连你自己也抛弃了自己。就算你拥有无数的金银,就算你是公主的丈夫,那又能怎么样呢?你的心里永远是空的,永远是孤独的,你的终生都活在被人抛弃之中,可悲,可怜。” 蓝希笑着,此刻的他不是船长,不是这些船员长辈的孩子,他就是蓝希,那个真正桀骜不驯在骨子里的少年。 “你找死!”霍布斯的手完全不留一丝余力,然而这一次痛楚没有随着想象中伴随而来,蓝希看着霍布斯身后的男人,他忽然间想通了一些事情,也平添了许多疑惑。 霍布斯看着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碍,甚至是抽出的手臂,想要反抗那股力量,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 “年轻人眦睚必报不是一件坏事,可是别忘了,救你的江元汐到底是他的朋友。”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霍布斯整个人的身体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不仅仅是他,这条船上,除了黑茉莉号船上本来的人,从另一条船上而来的异能者纷纷被定在了原处。 连同力量也一起被封印了。 黑色的瞳眸轻轻一撇,看向远处站在唯一一处没有被鲜血浸染之处的美人鱼。 那真是一张连同萧寒也无法辨别的面孔。 男人走过去,走到女孩的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抬起手,别起她耳边垂落的碎发。 女孩向后躲闪,却被男人另一只手固定在原地。 “与你何干!” 女孩的目光依旧充满了敌意和凶狠,就像是一头碰见了敌人的小狮子,亮出了利爪和牙齿,殊不知在强大的猎人眼中,这样的小狮子可爱极了。 萧寒看着这张真假难辨的面孔,笑了笑,“我有一个朋友,和你生的一模一样,后来她死了。” 灵溪:“……” 李相卿虽然狠,但是那都只是对待别人,对待自己,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和疏离。 他可以为了维护自己警告整条船的人,却也不会让自己过分干涉他的生活。 她可以走进他的房间,观赏一切的珍奇宝贝,除了那柄镶了一颗蓝色宝石的天启。 而眼前的人,声音温柔,却说着一个令人脊背生寒的故事。 “为什么?”灵溪问,虽然她已经对答案有所预感了。 “因为,她忤逆我。”萧寒笑着说,眸光流转,却不染一丝笑意。 灵溪咽了咽口水,轻吐二字,“灵溪。” 话音刚落,萧寒微怔,随即竟是冷漠的眼睛里平添了几分笑意,只是灵溪哪里再去敢看他是什么样子。 她清楚的很,黑茉莉是蓝希的船,可整条船的人对李相卿的信服不下于蓝希,是因为李相卿的能力。 拥有绝对实力的人,就算是整条船的人想要去拦,可结果又怎样呢? 所以,江元汐才会安然无恙。 “好听的名字。”萧寒笑了笑,“灵筠。” 灵溪蹙眉,看向眼前的人,“什么意思?” “你以后就叫灵筠吧。”说着萧寒看向天空中的两个人,一个是陶紫鸢的夫君,一个是他抽去的和那人记忆相关的人,萧寒也没有想到,直到最后,那个初次在将军府遇到的丫头依旧心怀着将她在冰天雪地里带回家的公子。 “他护不了你。”萧寒轻声道。 “谁?” 灵溪没有听到回答,但是从萧寒的目光中她已经猜到了。 是李相卿。 “他心里的人不是你,在他身边你能收获的只有痛苦。和我走吧,最起码,我能让你这一世无虞。” 萧寒说着,目光却依旧在看着远方,九天之上的两个人。 忽然间唇角微扬,一个拼命的进攻,一个拼命的阻挡,却偏偏不反击,为的是什么,不过是那么一个情字罢了。 没有听到回答,似乎在萧寒的意料之中,只是感慨着道, “情之一字,不知道累了多少人,世人大多执迷,以为执着会有他们所希望的结果,殊不知大多数的结果都……” “好。” 萧寒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了女孩的声音,那一个字却让萧寒收回了目光,看向身旁的女孩。 身高刚刚到自己的肩膀的位置,容貌也是那个人的样子,可那双眼睛……竟然也是如此的相似又不同。 萧寒笑了笑,“真的舍得?” 灵溪看着他,十分平静,“一厢情愿的故事听的太多了,大多没有好的下场,情字累人,所以我只想这一生活的轻松自在,人鱼一族得以延绵不绝,如此而已。” 放下是两个字,可说起来容易,真正的做到又是何其的艰难。 只是沉迷的世人不知道自己深陷其中的样子,是多么的卑微狼狈,在旁人眼中不过期一场笑话。 而放下那一瞬,那种轻松自然,那种明媚光彩又是何等的引人瞩目。 “好,我答应你。”萧寒笑了笑,看了一眼远处仍旧在缠斗的两个人,并不打算出手,只是作为老朋友,他依旧驱赶了得意忘形的少年和他的走狗们。 牵着萧寒的手,灵溪向后望了一眼,放下了轻松,然而那一刻的酸涩和凄楚又是如何能同人言明的? 女孩张了张嘴,有字无声。 第35章 海底的世界 - 碧罗海 - 叶洛寒 李相卿终究是受下了一掌,鲜血喷出,整个人落向海面。 陈堔站在云巅,一袭玄衣,眸光中闪过一丝挣扎。 救还是不救,这是一个很纠结的问题。 然而此刻的陈堔已经不是风波亭的都尉,一闪而过的想法,决断也在一瞬之间。 陈堔转身而去,由着那白衣染了血的男人落入水中。 蓝希无力的看着从天上落下的李相卿,却没有了任何办法,因为现在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黑茉莉上,除了一条美人鱼,几乎再没有能站起来的人,又谈什么救人? 蓝希苦笑一声,看向那人,不知道这个时候的李相卿会不会后悔答应了那个女孩放过霍布斯。可即便是后悔了又能如何呢?一切也回不到过去。再说,就算是这副下场,那个人也未必会后悔吧。 蓝希笑了笑,忽然间神色微凝,美人鱼……那条美人鱼去了哪里? 水花声乍起,却也只有一个声音,那条美人鱼见死不救吗? 这一刻蓝希竟然无比的同情李相卿,做人做到他这个份上,也是失败的可以了。 苦心孤诣维护的一条鱼跟别人跑了,拼上和所有人翻脸也要保护的女孩也走了,无论是人还是鱼,他是一样也没有留住。 可偏偏,在他心里最重的就是这两个人。 痛楚已经逐渐麻木了,天空中的太阳也逐渐的向西边落去,蓝希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他已经渐渐感觉不到痛,看不到东西了。 唯一一个没有受伤,只是被打晕过去的少年,从船舱底下走上来,没想到自己看到的竟然是如同人间炼狱一样的一幕。 甲板上的血迹将近干涸,可那股血腥味依旧浓郁的冲鼻,少年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涌,转身来不及走已然吐在了甲板上。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清晨刚醒过来的时候便被人打晕了,只是他没有想到再次醒来,黑茉莉号会变成这样。 少年的脸色惨白,四肢开始发软,瞬时间天旋地转,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我该怎么办?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若是真的死了,我自己又能活下去吗? 哈利强忍着胃中的不适,转过身,努力的寻找着蓝希的影子。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哈利一边扶着船上没有沾着血迹的地方,一边走到了人群之中,大多都是伤的很严重的船员,哈利小心翼翼的行走着,终于在靠近另一边的位置,找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蓝希。 “蓝希船长,蓝希船长。”哈利一声声的呼唤着,希望可以将他唤醒,然而那条受了伤的腿,触目惊心,哈利看的心惊肉跳,不知道如果是自己遭受这样的痛苦,是否还能有活下去的力量。 “我该怎么办,船长?”哈利的声音充满了无力和迷茫,他迷茫的看着渐渐变的昏暗的天空,就像是漂泊在海上的黑茉莉号,失去了掌舵人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是夜,江元汐回到了绘梨衣的家,刚进家门绘梨衣热情洋溢和自己打招呼,并且端着盛放着饺子的盘子,香气扑鼻。 然而回到家的女孩脸色却是忽然间变的煞白,绘梨衣疑惑的蹙起了眉头,以为是饺子的味道她闻不惯,然而下一刻却见到女孩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却是看着她欲言又止。 “元汐,你怎么了?” 绘梨衣关切的问。 “他……他……”江元汐的话还没说完,眼睛里的泪水却像是断了线一般的落下。 “他是谁?他怎么了?慢慢来……慢慢说,你别急。”绘梨衣哪里还顾得上饺子,连忙将饺子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抱着江元汐的双肩,走到沙发旁坐下。 江元汐想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做不到。 “他是谁?是德威特吗?”绘梨衣看着她尝试着问,心也在一瞬间揪了起来。 江元汐摇了摇头,在她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德威特这个名字。 绘梨衣微微放下心,接着问到,“那是谁?莱蒙德出事了?” “不……不是他……” 绘梨衣想了想,再一次小心翼翼的问起, “是李相卿吗?” 忽然间女孩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我看不到他在哪儿了,我看不到他了,绘梨衣教授,你帮帮我,帮我找到他好吗?” 绘梨衣微怔,心却是一沉。 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江元汐能把那个人忘记的彻底,可如今看来,就算是斩断了情丝,这两个人之间依旧有着紧密的联系。 “好,我帮你,我帮你,元汐,你先冷静下来,你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知道了吗?你再这样逼迫自己,在我找到李相卿之前,你便已经先出事了,知道了吗?” 绘梨衣的声音就在耳边,江元汐听得见,却控制不住眼泪的滑落。 就像是心里面有一处地方,本来已经埋藏了许久,却在一瞬间缺了一个口子,里面的悲伤流了出来,只能等着那股子劲头过去,若非如此,是断然阻挡弥补不了的。 那是一种无法反抗的力量。 绘梨衣看的震惊,她无法想象这样的江元汐是遗忘了之后的陶紫鸢,这样的感情就像是刻在了骨子里一般,旁的人可以死撤掉表面的丝线,却无法剔除深入骨髓的印记。 江元汐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后沉沉睡去,绘梨衣将女孩扶到了床上,盖上被子,熄了灯,这才走出房间,坐在客厅里的绘梨衣看向窗外的城市,远处灯火通明,那是长街上的灯火阑珊。 她的心也被那个女孩勾动着,勾起了伤心的地方。 她想起了立在堂前雨中的少年,想起少年明亮的眼眸,想起那早已不去触碰的记忆,心中弥漫着悲伤的雾。 忽然间,房间里的人消失,只剩下半开着的窗户,绘梨衣的身影在长街上穿梭,很快,快到途径的人只觉得自己身边吹过一阵风。 海边,绘梨衣听到江元汐模糊之间提起的海,绘梨衣直奔着海上的方向过去。 如果琉月还在那该有多好啊,就算是在曦月鬼中,控制水的力量的依旧很少,琉月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只可惜,那个银灰色头发的少年留在了另一边土地上。为了那个一夜白了发的女子守护的一切。 ———— 大海是蓝色的,海风是清凉的,夹杂着微咸的味道。 但是在海里是什么感觉? 对于一个普通的不会游泳的人来说,大海是灾难,对于喜欢游泳,但是不能适应温度冰冷的人而言,海是死亡。 只有海里的生物不会因为变幻无常的海浪而死亡,但是海底有属于其本身的竞争法则。 一只生活在海底的蚌缓缓张开壳子,将从上方坠落的男人吸进腹中。 两边经过的巡逻的海底士兵明明闻到了人的气息,却没有看到人的影子,不由得疑惑起来,可终究也只能转身离开。 只当是人又被救了上去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海底的士兵离开,巨蚌里的李相卿睡得安然,只是浑身的鲜血却被巨蚌慢慢的吸收,不再流入海水之中。 与此同时,李相卿的伤口也在不断地愈合。 守护者的李相卿和人神是息息相关的,只要人神没有放弃身为守护者的人,那么这个人将永远不会死亡。 陈堔的死是因为灵筠放弃了他,但现在的李相卿依旧是人神的守护者。 李相卿在巨蚌中醒来,看到的只是一个不规则的盒子。 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手刚刚落在蚌壳内部,却感到一阵颤抖,紧接着便是女孩的声音, “哎呀!” 女孩的声音响起,李相卿一瞬间收回了手,四下里看着密闭的蚌壳内部,眸光疑惑, “是你救了我?” “是啊,你的身上有我喜欢的味道。”女孩的声音很清澈悦耳,一听便知是那种未曾经历世事的人。 李相卿唇角微扬,眼中升起一丝笑意,“谢谢你。我的伤已经好了,现在可以离开了。” “不可以。”女孩的态度很坚决,让李相卿觉得疑惑, “现在海底的人都在抓你,如果那些人抓到你,你会被他们吃掉的。” 李相卿这才恍然间发觉,自己现在是在海底。 “可是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李相卿说。 女孩想了想,沉默了片刻,“那你想去哪里,我送你去。” 李相卿不由得失笑,女孩追问,“你笑什么?” 李相卿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了。她现在不需要我,灵溪也和萧寒离开了,就剩下蓝希了。” 女孩听着男人的自言自语,他说的每一个人自己都不认识,他说的话自己听不懂,但是感觉得到他的伤感。 “你为什么受伤?又怎么会恢复的那么快?”女孩问。 李相卿眸光微动,坐在巨蚌的身体里打坐,他年少习武的时候便有打坐的习惯,后来在军中也会时常的打坐调息。 只是后来接手了更多的朝政的事情,所以慢慢的便搁置了。 后来在碧罗海醒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陶紫鸢变成了江元汐,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一切。 不过李相卿觉得忘记一切可以重新开始也好,只是他以为可以重新开始,上天却跟他开了一个最大的玩笑。 德威特出现了,带走了江元汐。 他可以强行留下一个人,可如果自己那么做,她就会恨自己,自己就又变成了一个罪人。 与其那样,倒不如放她离开,让她开始她的人生。自己就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守护者好了。 “没什么,我想找一条船,你看见了吗?”李相卿问。 女孩想了想,“船啊,是不是一条味道很浓的船?” 李相卿微怔,“那条船上怎么了?” “红色,都是血,很浓的鲜血。所有的海族都喜欢那样的味道,所以每个人都在窥探,等待?” 女孩的声音很容易让人去想象当时的画面,只是一个人充满了期待,一个充满了恐惧。 李相卿的后背寒毛直立,他有一种感觉,那条船的状况很严重,是超过自己的想象之外的。 他想起那个金色短发的少年,刚开始见到他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可虽有少年天性,却更多的是责任。 在他的身上,李相卿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就像是曾经的李二公子,为了家族,为了国,为了君王,不得不抗起一切。 好的,坏的,全部都无法推却。 所以,他把蓝希当做一个孩子,当做曾经的自己,他希望可以帮蓝希解决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在江元汐和蓝希之间,他的选择只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 所以,无论多少次,那一天他的抉择都不会变。 “带我去找那条船吧。”李相卿说。 女孩应声,回答是好。 感觉得到自己在移动,李相卿慢慢的调息着身体里的气机,可他的心却再也无法静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烦躁? 眼前一遍遍的出现陈堔的样子,为什么他还活着,而且还会出现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堔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如果他没有死,江元汐又该怎么办? 现在的她又是什么样的立场? 李相卿的心越来越乱,就像是疯长的野草一般,一时间气血翻涌,李相卿只觉得胸口憋闷,忽然间睁开眼睛,一口鲜血喷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巨蚌吸收。 李相卿蹙起眉头,感觉到了巨蚌的力量似乎又增强了一分。 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下一瞬收敛,李相卿合上双眸,轻吐了一口浊气。 海底的世界一只白色的巨蚌在缓缓移动,海面上黑珍珠随着海浪而移动飘浮,万里外的纽兰市,女孩躺在柔软的床上,本应该温暖的被子里,女孩的手脚却是冰冰凉凉的,梦里的女孩切身的体会着属于那个主人公的痛楚,她的每一次心痛,江元汐都体会的真真切切。 就像是亲身经历过的,家国,黎民,对错,爱恨,那些说的清的,说不清的故事,都藏在女孩眼角的泪水中划落。 第36章 郎才女貌 - 碧罗海 - 叶洛寒 电影的名字叫“方格” 江元汐刚刚接到剧本的时候还有些疑惑,为什么一个曦月鬼和人之间的恋爱竟然要起一个这样怎么看都不挨边的名字。 一直到江元汐看到场景的搭建,也就是拍摄时的第一幕的场景,忽然间发现,叫方格,是再切合不过的名字。 因为女曦月鬼莲梦和莱蒙德饰演的学生西泽分开的地方就在方格之中。 两个人背对着,站在一黑一白的格子里,江元汐看着脚下的黑色格子,就算是阳光也无法穿透它的颜色。 没有什么台词,可两个人的眼睛却含藏着千言万语。 一个面向森林,一个面向远处的城镇,他们选择居住的这个小镇,原本以为这样可以安宁一些,没想到让他们无法承受的不是周围人的猜忌,而是彼此之间的磨合。 莱蒙德很疲惫失望,他觉得无论自己怎么努力,这个女孩都无法融入人的生活,不会明白人类社会的规矩,不会明白活着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江元汐也很累,更多的是伤心,她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最后还是无法让他满意。 生死的考验两个人经历了,却败给了生活。 镜头前的凯吉导演心中微震,有些酸涩,有些苦痛,没有人看到他苦笑的唇角。 更多的人被莱蒙德的容颜所吸引,还有些人震惊于江元汐的眼神。 “她真的不是表演系的学生吗?”有人问。 “不是,听说是古典文学的。”有人答。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怎么可以表达的如此完美?那双眼睛,让人觉着伤害了她的人就是一个罪人。” 有人感叹着, “这算不算老天爷赏饭碗吃啊。” 凯吉导演听着那些声音,若有人对江元汐都很满意,然而在他看来,还是差了一点。 “卡。” 一声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凯吉导演看向眼泪汪汪的疑惑的看向这边的江元汐,想了想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你刚刚的眼神不对。”凯吉导演说。 “嗯?哪里有问题?”江元汐看着凯吉导演,还没有从那种情绪中抽回自己。 凯吉导演看了一眼莱蒙德,“你爱他,现在的他已经不止是伤害了你,更是一点一点消磨了你对他的爱意,你是因为无法忍受所以才离开的,所以你的眼睛不能是单纯的悲伤,懂了吗?” 凯吉导演说的很细致,江元汐还是有些蒙蒙的,一直到莱蒙德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江元汐有些豁然开朗。 “就这样?”江元汐看向莱蒙德,有些不敢相信。 “行不行,试一试才知道啊。”莱蒙德意味深长的看向凯吉导演。 “我不管你们是怎么理解的,总之,我要我的这种效果,一定要出来,清楚了吗?” “清楚了。”莱蒙德先一步回答。 在演戏上,他可以说是江元汐的老师,也熟悉凯吉导演的要求严格,他说想要的就一定要出来,不然的话只有两种结果,一直拍下去,或者换演员。 当然只有圈里的人才会在意被换掉,江元汐可能不在意被换掉,但是从莱蒙德的角度上,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女孩,希望可以和她搭戏的。 凯吉导演回到了位置上,场工再一次为两个主演服务,灯光道具都已经准备好了,江元汐深吸一口气,听到了凯吉导演喊的开始。 睁开眼,那一瞬的苍凉让凯吉导演的瞳孔瞬间收缩,被彻底的震惊到。 江元汐看向头顶的天空,眸光苍凉,那是一种经历了一场很久的伤痛和失望过后才会出现的感觉。 背对着江元汐的莱蒙德同样很完美,只是这一幕的江元汐本就是最出彩的那一个。 然而莱蒙德却看不到这一幕,凯吉导演却是看的入了神,甚至忘记了喊卡。 江元汐仿佛进入了一个世界,一个属于莲梦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在她的身后充满了喧嚣和争吵,她自己厌倦了每一天的吵闹,每一天都要重复的愤怒和伤心,所以不如就这么离开。 或许这也是两个人最好的结局。 只是为什么这个时候她想起来的面孔会是李相卿呢? 绘梨衣在海上找到了李相卿,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女孩,不是灵溪,而是另一个人,一只蚌精。 她想起自己之前做的那场梦,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境,绘梨衣说自己睡了三天,而等她回来叫醒自己的时候,江元汐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会因为李相卿的危险而有所感应,然而当她真正的面对那个人的时候,一种从心底而生的疏离又再一次拉远了他们的距离。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讨厌死了这种感觉,或许就和这个时候的莲梦一样吧,真的是痛的不想再去经历了。 终于凯吉导演在身边的人的提醒下回过神,喊了停止,两个主演依旧沉浸在情绪之中,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抽出自己来。 只是江元汐要比莱蒙德更难一些。 绘梨衣走到江元汐身边,把她扶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另一边的莱蒙德走到凯吉导演身边,其他的工作人员在收拾场地,准备开始下一场。 “你这是还是对她不放心?”莱蒙德问。 凯吉导演看向一边捂着脸流泪的女孩,也有些不忍心,却是揉了揉额角,苦笑一声,“也没有,她真的很好。” 莱蒙德动了动唇角,没有说什么,只是心里也有一些闷闷的,但是能得到凯吉导演的一句真的很好,想来这一次是真的可以了。 江元汐觉得心里很难过,眼泪噼里啪啦的往外掉,无论绘梨衣说什么都没有用。 像极了她发现李相卿有危险的那天晚上的样子,绘梨衣被吓坏了,以为又是李相卿出了什么事,然而下一瞬搭在女孩肩上的手掌吸引了绘梨衣的注意。 以为是占便宜的人,绘梨衣刚刚抬手,却不由得一怔。 “你……你怎么来了?”绘梨衣看着面前的李相卿,有些意外,着实没有想到这个人能找到这来。 只不过……绘梨衣此刻希望李相卿可以赶快离开,因为今天好像有一场吻戏啊。 李相卿看着绘梨衣,“她交给我就好了。” 说着李相卿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帕子,里面包裹着一只白玉的手镯。 绘梨衣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黎清的东西,不过李相卿也没有去过那边,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李相卿将手镯带在了江元汐的手上,绘梨衣没有阻止,因为潜意识里她竟然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可以让江元汐摆脱这种状态,那就只有李相卿了。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无法摆脱的宿命了吧。 绘梨衣看着江元汐渐渐的安静下来,肩膀停止了颤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剩下一声苦笑。 江元汐看清了眼前的人,忽然间抽回了手,李相卿的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意,看着空落落的手掌,笑着收回,目光对上那双梨花带雨的眸子,“怎么哭了?” 江元汐摇了摇头,不去与他对视。 李相卿也并不介意,只是依旧声音温和,就像是一件千里寻访的无价之宝,到了自己的手中,无论怎么样都是会小心翼翼的,生怕碰碎了。 而且,还是一件被自己亲手伤害过的珍宝。 “等你今天拍完了戏,回去我给你做火锅吃,怎么样?” 李相卿笑着道。 江元汐眨了眨眼睛,看向他,有些疑惑,似乎在问那是什么。 又是一个看见自己不说话,就知道睁着大眼睛表示疑惑的人,李相卿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转念一想。 这两个女人,偏偏又是自己欠的最多的两个人,如此一来应该也算是报应了吧。 “很好吃的东西,应该可以抚平你受伤的心灵了。”李相卿解释道,“你不是喜欢吃辣的吗?” 江元汐又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索着,随即慢慢的整理着自己的情绪,只是看着自己手上的玉镯有些犹豫, “拍戏的话好像不能带着这个。”江元汐说。 李相卿笑了笑,“你看它还在吗?” 江元汐再看过去,手镯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她很确定自己没有拿下来,李相卿的手也没有动,那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秘密,先不告诉你,现在啊这个镯子可以让你的情绪不会波动的太剧烈,你不是想体验演员的生活吗?会很苦,但是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既然选择了,就要走下去,清楚了吗?” 李相卿笑着说。 鬼使神差的江元汐竟然点了点头,就像是一个听着老师说教的学生,而且很熟悉的样子。 就像是很多次都是这样,自己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他就像是一个人生的导师给自己指明了方向。 江元汐觉得很奇怪,明明他们接触的时间不久,可为什么她竟然会有这样的感觉?一种莫名的信任,明明想要疏远他,却又不自觉的的对他的话有一种天然的崇信。 面对德威特的时候她有一种特殊的感觉,那个人自己之前认识,而且那是一个自己曾经很熟悉的人,那种特殊的感情会在她的心里,她说不出却可以感受到。 江元汐的情绪慢慢恢复过来,很快的下一场戏也要开始了,只是李相卿怎么也没想到下一场戏是吻戏。 睁大了眼睛的李相卿,下一瞬被绘梨衣挡在身后,绘梨衣努力按住要爆发的李相卿,连忙道,“相爷,相爷,你消消气,消消气,现在你要是动手,后果可真的是不堪设想。” 李相卿瞪了一眼绘梨衣,后者吓得身体一颤,遍体生寒。 果然啊,这种恐惧是来自于骨子里的啊。 不止是江元汐,就连她也会下意识的害怕这个人,毕竟当初在新式学堂里这位相爷可让不少人吃了苦头。 绘梨衣记忆犹新,但是更多的人对于这位相爷是心生尊敬的。就连德威特也不例外。 “这是演戏,演戏,您别忘了这可是她自己要求体验的。”绘梨衣的声音越来越小,越到后面中气越不足,就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 活到她这个岁数,在一个人类的面前这样小心翼翼也真是曦月鬼中的一个奇葩了。 “演什么不好,这是你给她选的剧本吗?”李相卿沉着声音很努力的控制住自己一巴掌拍死那个男孩的冲动。 万万没想到走了一个德威特,又来了一个莱蒙德,李相卿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人亲在一起,绘梨衣苦苦的挡在自己身前,看着他涨红的眼睛,忙道,“你现在要是打断他们,一会儿元汐和你争执起来,你不还是得退步,不还是要再亲一次吗?” 李相卿恨恨的咬牙,再气愤也听进了绘梨衣的话。 是啊,他拦不住江元汐想要做的事情,或者说他没有资格去阻拦,他只是一个守护者而已,就像是陈深于灵筠一样,可以随时被换掉的人。 江元汐的人生属于她自己,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占有呢? 忽然间李相卿的情绪渐渐平复起来,只是愤怒的目光变成了哀伤和失落。 绘梨衣微怔,她怎么觉得这样的相爷比刚刚暴怒的那一个还要可怕? 不过,她也有些意外,李相卿的变化竟然这么大,让人震惊的地步。 有些时候,我们都高估了自己对于别人的价值和意义,在别人的人生中,我们只是一个路人,或者说只是围棋上的外围子,却偏偏想要成为棋盘上左右局势的子。 有一句黎国话,叫自不量力。 说的就是那些外围的棋子,把自己太当回事的人。 只是这样的李相卿也着实是让绘梨衣心疼了一下。 不过想起来那个人为他做的,绘梨衣的那些同情忽然间消失,觉得让他体会一下这种感觉倒也不错。 绘梨衣没有回头,倒不是怕李相卿做什么,而是不敢去看。 这个时候她要是也跟着去欣赏吻戏,估计李相卿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唉,绘梨衣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运气,怎么又跟这一对冤家扯上关系了。 对此这边的紧张哀伤,另一边的工作人员倒是显得很激动。 毕竟郎才女貌的组合足够的养眼。 第37章 黑色迷雾 - 碧罗海 - 叶洛寒 从片场到家,绘梨衣只负责开车,至于车上是什么氛围,可以用冰点来形容。 就算她是冷血动物,曦月鬼,也觉得冷嗖嗖的,不由得打开了车里的暖风。 注意,这是夏天的夜晚。 江元汐坐在后面,因为拍戏的缘故有些疲惫,本来可以住在酒店,然而在李相卿的要求下,绘梨衣只能服从。 一个是相爷的余威仍旧在,另一个就是,绘梨衣是真的打不过他。 至于江元汐,也没说什么,没说反对,那绘梨衣只能少数服从多数,往家开。 好不容易这一路上熬到了家里,绘梨衣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其他的事交给这两个人了。 当然,绘梨衣没忘记把那只蚌精带到自己的房间里。 想一想这一间几十平米的屋子可真有意思,有神,有魔,也有妖精,估计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房门一关,绘梨衣倒是清净了,门外的两个人还在僵持。 江元汐蹙起眉头,对李相卿突如其来的管制感到不满,刚要回房间却看到李相卿递过来一杯牛奶,“喝了吧,睡前喝一杯对身体好一些。明天还要早起过去那边,等你有时间了我再做火锅给你吃。” 江元汐看了一眼李相卿,眼睛里充满了疑惑,方才在车里面分明就是一副怨气冲天的模样,这又是什么意思? 怎么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江元汐摸不准这是什么意思,只是眨了眨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相卿笑了笑,“你想和剧组的那些人在一起是吗?” 江元汐没有回答,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和剧组的人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 李相卿读懂了她的疑惑,解释道,“你怪我将你带回来,和那些人分开了,你觉得和那些人走近了有什么好处吗?会开心?” 江元汐刚要开口,李相卿先一步道,“你的性子,就算是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成为喧嚣的中心,所以啊,如果想要保持你的地位,首先要做到的便是距离。和朋友可以交心,和工作的同事,要保持距离。” 江元汐微怔,不太能接受李相卿的理论,总觉得瞬间周围的颜色便暗了起来。 “你不是想要体会人的生活吗?你可以体会,我给你的只是一些建议,你可以听或者不听,明天之后你想回到哪里都是你的事情。只是,同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很晚了,你该休息了。” 说着李相卿勾起唇角,走到了沙发上坐下。 是的,他睡在沙发上,给屋子里的三位女士做骑士,江元汐看着沙发上的李相卿,身影在不断变化的电视里的光亮的照映下若隐若现。 转过身,江元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门被关上,原本盯着电视的李相卿看向那扇关闭的房门,眸光平静。 时间匆匆,转眼间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江元汐在剧组的生活也过去了一小半的时间,只是她最近发现,似乎有些人慢慢离自己远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连同莱蒙德对她的态度都有些变化,但是她自认为没有做什么事情得罪了他们。 这一天剧组放了半天假,江元汐收拾东西坐车回家,接她的人是李相卿,因为绘梨衣今天上午有课,所以不能来。 坐在车里的江元汐有些郁闷,李相卿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 有些事情如果不是本人亲身的经历了,怕是不会有所触动和教训的。 她是人神,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和地位,可是在人海茫茫中,她只是一个小丫头。 这不懂世事的小丫头,就算曾经失去过重要的人,就算悲伤让她成长,可人间的学问不止如此。 车窗外的景物不断的变化,江元汐看向前面的李相卿,想起了前几天他和自己说过的话,好像奇迹般的应验了。 “你,怎么好像对这样的情况一点也不意外!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江元汐问。 李相卿笑了笑,“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至于为什么,如果你想在人间生活的话,这个就要你自己去探索。我都教给你了,你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时间对于其他人很宝贵,可对于你来说,那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江元汐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再接着问下去。 蔚蓝色的大海上,黑茉莉号的血渍已经被清洗干净,然而上面的血腥味却似乎依旧可以闻到。 蓝希坐在轮椅上,身后的少年是黑色短发的哈利,这已经是那场灾难过后的一个月的时间了,哈利救活了蓝希,可是蓝希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他去了哪里? 他是不是还活着? 蓝希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这一切可能就是天注定的事情吧。 上天将李相卿派给了自己,那十年的大海上黑茉莉号几乎就是王者一般的存在,可经过这一次后,黑茉莉受了重创,有些人离开了,那些听到了风声的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而他,已经失去了力量。 一个霍布斯,便改变了这一切,他本可以稳操胜券的一切,全部被打乱了。 真是……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蓝希说的话是哈利听不懂的语言,说着蓝希自嘲一笑,这是李相卿说过的话,当时他只是觉得这句话有趣,没想到终有一天他也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义。 还真是令人感慨啊。 “船长,那是什么意思?”哈利疑惑的问。 现在的哈利在黑茉莉上的地位不同往日,毕竟黑茉莉号还得以存在,还要归功于哈利。 蓝希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年,“意思是,成功是因为一个人,失败也是因为一个人。” 哈利蹙了蹙眉头,想了想忽然间想到了一个人。 只是他刚要开口,便咽了下去那个名字。 李相卿啊,成也李相卿,败也李相卿。 可不就是这样吗? 只是…… 哈利看着蓝希欲言又止,目光落在他已经断了的腿上。 蓝希似乎察觉到了,对这个救了自己性命的少年有一种别样的宽容, “你想说什么,就问吧。” 哈利想了想,道,“你,恨他吗?” 蓝希笑了笑,“恨不至于,毕竟他也帮了我,只是有些对不起那些跟了我许久的船员,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们。对了,你不是一直在找你的父亲吗?” 哈利微怔,眼中一闪而过的感伤。 “放心吧,这一趟我们应该会碰到很多人,应该可以找到他的。” 蓝希出言安慰道。 哈利点了点头,“我相信您,我记得您之前和我说过的。” 蓝希微怔,他似乎已经快要忘记了他曾经对这个孩子说过的话,不过很显然,哈利还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 蓝希弯了弯唇角,“如果有一天我把这条船交给你,你会带着他一直航行下去吗?” 哈利很认真的回答,“您是我心目中永远的船长。” 蓝希笑了笑,“可是我已经无法保护这条船了,你可以。” 哈利的眼睛有些热,感觉有什么东西要流下来。 蓝希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他曾经期盼着那个女神可以来到自己的身边,可以像复原霍布斯的腿一样让自己好起来,然而他期盼了许久,那个女孩终究是没有出现。 这世上的事有太多的说不清楚,有的人,有的事情。 可是,他还是不甘心啊。 凭什么神要护着霍布斯那样的人,却对其他人的苦难无动于衷? 难道就连老天也看中金钱二字吗? ———— 江元汐最近有些头疼,因为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有一个女人跟着自己,女人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可能会老一些,但是是典型的西方面孔。 这一点判断能力,江元汐相信自己还是有的。 终于,在一场戏过后,江元汐终于忍无可忍,走到了一边的森林里,到了众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想去什么地方我送你去,别跟着我了可以吧。” 女人的眼睛一眨,随即泪水噼里啪啦的落,着实把江元汐吓了一跳。 这个时候她大概可以理解绘梨衣的心情了。 真的是手足无措啊。 江元汐揉了揉额头,本来她就很头痛了,现在这个时候真是多事之秋,为了赶快让女人离开,江元汐不得不说, “别哭了,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他……他是我男朋友。” 女人哽咽着嗓音道。 江元汐:“……” 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说的是谁?莱蒙德还是凯吉导演?” 女人的眼睛又是一阵泪水蓄起,江元汐嘴角微微抽搐,等着她哭完,才听明白,原来她就是莱蒙德所说的女孩。 只是,江元汐没想到一个离开了将近五年的人还能找到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不用去冥府投胎吗? “那你怎么没去冥府投胎?“江元汐问。 就算是这边也是有冥府的,不然的话九幽是从哪里来的。 “我,我找不到路。”女人说。 江元汐有些哭笑不得,她觉得自己就已经够路痴的了,没想到碰到一个…… 忽然间江元汐的脸色一僵,路痴啊,原来是这个原因。 江元汐看了一眼远处正在和工作人员说笑的莱蒙德,眼中一闪而过的了然。 “我知道了,那你跟着我是想和他说什么吗?” 江元汐看着女人问。 女人摇了摇头,“我不是想和他说什么,我是想和你说句话。” 江元汐蹙眉,“怎么了?” 忽然间,就在江元汐的眼前,女人狡黠的一笑,下一瞬原本安静温和的女人忽然间变的面目狰狞起来,两只手伸向了自己的方向,而更可怕的是江元汐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 眼见着黑色的迷雾要将自己吞没,江元汐努力的挣脱,却没有任何反应。 忽然间一个声音唤醒了陷入迷茫之中的江元汐,睁开眼睛江元汐发现那个女人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深情的眸子。 江元汐微怔,看了看莱蒙德,再看向周围的树林,引起了莱蒙德的注意。 “你在看什么?”莱蒙德问。 江元汐摇了摇头,看着莱蒙德,“没什么,要开始下一场了吗?” 莱蒙德点了点头,“是啊,导演叫你过去,下一场是你和配角的戏。” 江元汐弯了弯唇角,回到了拍摄场地,可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有一个人的目光在看着自己。很不舒服的感觉。 回到酒店之后,江元汐有些疲惫直接回到了房间休息,一直等到了第二天早上,有人敲门,江元汐才慢慢醒过来。 她的拍摄任务因为导演安排的原因,都不会太早太晚,但是敲门的助理看到她顶着一双大大的黑眼圈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昨天没休息吗?” 助理惊诧的问。 江元汐揉了揉眼睛,“睡了啊,回房间就睡下了。怎么了,这就要开始了吗?” 助理点了点头,江元汐转身去卫生间收拾,去片场的路上依旧在睡,看的助理心里直犯嘀咕。 “这是怎么的了?怎么一直在睡?” 女助理一边看着江元汐,一边觉得有些不对劲。 女助理是绘梨衣的朋友,是的,世界就是这么奇妙换句话说是绘梨衣给江元汐找的助理,将江元汐送到了片场,女助理给绘梨衣打了一个电话,说起了江元汐的事情。 电话那边的绘梨衣说了句,“知道了,你照顾好她,我看看怎么回事,回头去看你。” 说着便挂断了电话,而办公室里绘梨衣看着忽然出现在沙发边上的李相卿,白了他一眼的同时,轻轻的拍了拍胸口, “吓死我了,你走路能不能有点声音啊!” 李相卿看了她一眼。后者立刻安静下来,“当我没说。” 随即绘梨衣看到了李相卿手臂上缠绕的黑色烟雾,惊诧的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李相卿平静道,“一只不知死活的东西找到了元汐,我需要你帮忙。” 绘梨衣眨了眨眼睛,分明是有些受宠若惊没有想到相爷会找自己帮忙。 第38章 混沌 - 碧罗海 - 叶洛寒 江畔生于元日,所以名为江元汐。 这是萧寒给江元汐的解释,但是真实的原因是什么,李相卿却清楚的很。 江元汐依旧是江元汐,不过是身体里多了另一个人的灵魂。 一个灵魂绝对的服从那端坐在高位之上的男人,另一个灵魂厌恶极了那人的嘴脸。 而那只缠上江元汐的东西,追求的是陶紫鸢的灵魂,人神的力量。 天地之间总有一些神奇的力量,不受天的控制,天之所以为天,是因为他可以掌控大部分的力量,但是仍旧会有一些不属于他。 比如说海洋,比如说那一团由世间的浊雾而汇聚成的东西,他可以变化成任何人的样子,也可以利用任何人的躯体,所以,没有人可以真正的抓住他。 即便是天,也无法真正的控制那个人。 所以李相卿需要帮助,需要赶走这只对江元汐企图不轨的东西。 “那要是按你这么说的话,他想要夺走的是陶紫鸢的灵魂吗?” 李相卿蹙起眉头,没有回答绘梨衣的问题,然而凝重的面孔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是陶紫鸢的灵魂不是已经和那个人的融为一体了吗?他怎么能分割开?” 绘梨衣疑惑升起,她无法理解这其中的差异,如果真的像李相卿说的那样,结果就不是现在的只是被黑雾缠绕,等待着他们的应该就是死亡了。 然而李相卿和江元汐的状态都表明,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最起码不像李相卿说的会变的那么糟糕。 “那一天迟早都会到来,如果我没有在那之前解决江元汐身上被他下的禁制的话,现在的问题是江元汐和陶紫鸢的灵魂并没有完全的融合,要不是这样的话他也不至于会到现在只是让江元汐觉得疲惫而已。”李相卿解释道, “但是时间不会太长,三天,如果这样的情况持续三天的话,那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样子,我们都没有办法去预料。” 绘梨衣微怔,忽然间她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他为什么要夺取陶紫鸢的灵魂?”绘梨衣问,“难道是为了人神?” 李相卿没有回答,说明他也有这个怀疑,即便他自己本身也觉得这种猜测有些不切实际,但是这样的可能不是没有存在的立场。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你觉得是一个好人的人偏偏有可能是谋杀案的主谋,而一个坏人也有可能是英勇事迹里牺牲的主人公。 有人称作这是人性,因为他的不可控制和变化无常,也有人称其为人性本恶。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需要人帮忙吗?我去找德威特?”绘梨衣说着就要起身,却忽然被身后的李相卿叫住。 “怎么了?”绘梨衣看着迟迟不语可明显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李相卿,有些迷惑不解。 李相卿想了想,虽然他不知道把这样的事情告诉绘梨衣好不好,但是那个人已经离开了,而且是彻底的消失,就连那个地方也一起被埋葬在了地下,现在的绘梨衣找过去也会发现一切。 李相卿这片刻的犹豫,让绘梨衣从疑惑转变为了惊讶,随即心底一凉。 “他……他怎么了?”绘梨衣已经活了很久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死的事情,然而她从没有想过这一天会发生在德威特的身上。 那是曦月一族不可多得的杰出人物,如若不是他,或许他们现在很多人还依旧生活在黑暗里。 光明,永远不会属于他们。 “他……离开了,一个月前。”李相卿平静道,看着绘梨衣眼中的惊诧和震动心中也有些难受。 虽然站在黎清的相爷的位置上,他应该是喜悦的,毕竟那样一个人带着侵略者闯进家门的人死去了,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李相卿是钦佩那个人的,因为他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曦月一族,为了曦月一族的荣耀。 现在的许多人已经忘记了家族是什么,更不会想到自己的出生所享受的一切都来自于家族,更不会想到自己应该为这个族群做一些什么。 人性本恶,人是自私的,同一个族群的后人往往会衍生出许多家庭,而彼此之间大多充满了排斥。 那个团结的,大家可以围在一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李相卿深深的叹息着,惋惜着德威特的离开,因为他知道,如果当初没有德威特,或许自己那两千万两也是讲不下来的。 身为元帅,德威特没有别的可以选,但是他已经给那个时候的自己最大的帮助了。 亦敌亦友,立场不同的两个杰出的人物总是会惺惺相惜一些,因为他们比其他人更了解彼此,了解属于彼此的信仰。 而对于绘梨衣来说,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因为一个月的时间,她竟然连这样的事情都没有发觉?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些情报的人都去了哪里? 绘梨衣呆滞的目光噙着眼泪看向沙发上的李相卿,后者轻声道,似乎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怕她激动起来,“你还记得几年前那一场对你们曦月一族的屠杀吗?” “当然记得,记忆尤甚,很多人都死了,包括……”绘梨衣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她没有说下去,可李相卿已经明白了她要说的东西。 张府之,那个京师学堂里的少年,后来的黎国掀起文艺思想运动的年轻人,李相卿觉得很欣慰,每次想到那个年轻人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当初从一个铁匠的家里带走的那个少年,是他那一生中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他可以帮助那个腐朽的王朝残喘几十年,但是却帮不了属于民众的国家,只有众人都站起来开始反抗,一切的痛苦和宿命才能彻底的终结。 然而终结也只是暂时的而已,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永远会存在着差异,永远会存在变化,更何况是那样一个文化传承了几千年的国家。 “萧寒做的,因为德威特想要反抗他。”李相卿说,丝毫没有身为守护者应该和天一个立场的觉悟,他只是看向窗外的楼下,年轻的学生们从楼下经过,在他们的身上洋溢着的是属于青春的活泼和阳光,而这种感觉永远不会在江元汐的身上出现,因为即便容貌依旧年轻,可她的那颗心已经活了很久了。 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很多自己,只是江元汐的身体里多了一个真真切切的旁人,没有那颗心,没有那具身体,江元汐就活不下去。 天也没有办法利用水泽的力量达成他的目的。 绘梨衣似乎是知道一些事情,当李相卿说出萧寒的名字后,震惊的表情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和平,一种令人感觉到寒冷的和平。 “我知道了。”绘梨衣苦笑着,“说吧,我应该怎么做。” 她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最起码她不是江元汐,有德威特,有李相卿,再不济萧寒也在她身后,江元汐依旧可以慢慢的探索她的人生,而从今以后,她的背后再也没有人支持。 用人类的话说,叫孤家寡人。 李相卿欲言又止,虽然没有开口,可绘梨衣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放心吧,我清楚的很,江元汐就是江元汐,萧寒就是萧寒,就算是人神也未必会听从天的指示,德威特同我说过的,更何况他交代过让我照顾好她。而且……对于那个人来说,她也很重要。” 说着绘梨衣忽然间苦笑出声,“有的时候我也很同情她,可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她,上一世她过得太苦,却也有那么多人在乎着她。” 这话里的酸楚已经是不言而喻,李相卿想要安慰女人,却在开口之前忍耐。 有些时候痛苦的不是没有人关心,而是你给了她一次温暖之后抽身而退,那之后她有了念想,便觉得生活开始苦了。 这是人性,也是一种正常的心理。 “我有一个问题。”绘梨衣说。 李相卿温和道,“说吧。” 这或许是他唯一能给予的关怀了。 绘梨衣看着面前的男人,唇角扯起一丝嘲讽, “既然你那么在乎她,为什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杀死她?你知道的,如果你阻止灵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萧寒就不会来,德威特也不会因为萧寒的妒忌而大开杀戒,曦月一族的惨剧就不会发生!” 绘梨衣愤怒着说,说到底她还是有所怨的,说到底她还是不能接受。 绘梨衣掩面哭泣,“为什么这些事情的结果要我们来承担?为什么?” 李相卿眸光微冷,他可以接受一切,但唯独不能接受对江元汐的怨恨。 “你可以恨我,也可以恨萧寒,因为我没有保护好她,那个时候我是黎清的首辅,所做的一切必须要符合朝廷的利益。而萧寒他有自己的野心,我们或多或少的都是错的,都是对的,但是,这一切和她没有关系。萧寒不至于因为嫉妒杀人,因为以他的立场,根本不需要。” 绘梨衣勾了勾唇角,似乎有些嘲讽, “我知道了。你说吧,我该怎么办,能帮她的我一定帮,不为了其他人,也要为了剩下的曦月一族。” 李相卿看了她一眼,“放心吧,从今以后,你曦月一族再不会有人死去了。” 绘梨衣有些意外,不是因为觉得李相卿在大放厥词痴人说梦,而是她知道李相卿说出口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她对于这个人的信任就像是对德威特一样,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有忘记这位在黎清遇到的先生,一位可以被德威特由衷的欣赏的男士,可以说,他只是生不逢时而已。 “许下承诺的不是我,而是人神。”为了让绘梨衣放心,李相卿又说了一句。 绘梨衣却是说了一句,“就算是你的承诺,我也信。” 李相卿微怔,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信任自己。 “我们需要找到一个让他更想要占据的灵魂,这是第一将她引出来,第二就是利用魔法将他困住,第三让他解除禁制。” 李相卿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但是绘梨衣觉得第二第三都好说,这世上还有比人神的灵魂更吸引人的存在吗? 李相卿挑了挑眉梢,“有一个人。” “谁?” “冥府的二公主,九幽。” 李相卿道。 九幽,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绘梨衣忽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是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九幽。 李相卿看着她苦着的脸,有些疑惑。 绘梨衣忽然间像是泄了口气一般, “你不知道,我以前和她……打起来过。” 李相卿眉梢轻挑,这倒是新鲜事。 绘梨衣有些无奈,“她吧,之前是负责这片的,一些不能去碧罗海的灵魂都会被九幽带走,我因为一个朋友,和她打起来了。” 李相卿没问那个朋友是谁,因为他大概有数那个人也只有张府之了,只是他更好奇的是,“结果呢?她输了?” 绘梨衣勾了勾唇角,“是啊,而且她记仇啊,总是板着一张脸,就像是别人欠她一样,听说最近冥王要把她嫁出去,刚离家出走不久。” 李相卿蹙起眉头,“那就是找不到了?” 绘梨衣道,“那也不至于,找她还是有办法的,就是咱们这么做,她会不会有风险?” 李相卿微眯起眼睛,看着这两个女人倒不像是敌人,反而有点朋友的意思。 “如果混沌带走了陶紫鸢的灵魂,那混沌就成了人神,你觉得这样的结果怎么样?到时候别说是天,就是冥府也得灰飞烟灭。” 绘梨衣微怔,目瞪口呆之余回过神来,“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李相卿点头,十分严肃的道,“我说的只是一部分,你知道混沌的组成是什么吗?是天地间的混浊之气,一个人的身体里有善有恶,但是大多时候都是自私的,这种浑浊便是一种养分,他可以吸取并不断的壮大自己,再加上陶紫鸢的特殊身份,天地的毁灭,也并不遥远。” 第39章 时空灵魂 - 碧罗海 - 叶洛寒 天地与我何干?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对我族群赶尽杀绝,我为什么要管他是否毁灭! 这是绘梨衣的第一想法,既然不容许他们这样的怪物存在于世,又何必创造他们? 然而,转念间,绘梨衣这种想法渐渐挥去,天地如果毁灭了,那张府之所做的,德威特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绘梨衣心中百感交集,然而最后的选择是已经被决定的。 这世上的大多数事,都由不得自己去定。 “你是想让我去找九幽吗?” 绘梨衣说。 李相卿点头,平静道,“是的,我需要你帮我找到那个人,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绘梨衣看着李相卿,她不记得自己对这个人说过和九幽的事情,那么今天之前他是如何知道的? “江元汐,她碰见过九幽,看见过你们的事情。”李相卿道。 绘梨衣微怔,随即问道,“她怎么能看见别人的过去?” 李相卿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然而另一边的绘梨衣已经变了脸色,“真的假的?她真的可以看到?” 李相卿挑眉,不置可否。 “那她是不是也看到了你我的过去?”绘梨衣惊诧的不能自已,她不知道如果真的能够看到他们的过去,那现在的江元汐岂不是知道了一切,可为什么她又表现得像是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 李相卿弯起唇角,“也没有,她只是看得到一些而已,她永远无法在别人的记忆里看到陶紫鸢的影子,就算她有所预感,然而天终究是没有赋予她那样的力量。也不可能给予。” 一旦知道了全部的江元汐,又怎么可能会做天的使者,在陶紫鸢的眼里,那些伤害了她,伤害了陈堔的人通通都无法饶恕。 绘梨衣慢慢的消化着李相卿的话,只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荒唐得了,如果不是李相卿所说,叫她如何去相信? 这样一个人可以看到别人的过去,那岂不是一点秘密都没有了? “但是,你和张府之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李相卿补充了一句,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绘梨衣,意味深长, “也是她嘱咐我,去寻找张府之的下落。” 绘梨衣微微晃神,大概是被李相卿所说的这些话吓到了,更多的是因为那一句张府之。 女人啊,无论是地位尊贵如一国之后,还是平凡至极的女人,最难过的都是情关。 英雄难过美人关,而美人呢?美人迷恋的不一定是不世的英雄,但却一定是会成为美人所仰慕的人。 “他的下落有了吗?”绘梨衣急切的问,看得出那一瞬间她眼中的焦急。 李相卿笑了笑,“打听到了一些,但是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张府之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其他的都要找到九幽以后再说。” 绘梨衣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觉得李相卿的故弄玄虚令人生厌,相反,而是觉着这份消息的真实性值得信任。 “所以,分头行动吧,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只剩下两天了。” 李相卿道。 兵分两路,绘梨衣去找九幽,其实九幽在哪里并不是很难找,难得是让九幽喝下李相卿给自己的东西。 绘梨衣有些发愁,她手里有九幽的信物,所以很容易找到九幽,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黎国找到九幽。 “这个九幽,去哪里不好,怎么偏偏到黎国来?是嫌这边的事不够多是吗?” 绘梨衣喃喃自语,自己已经来到了黎国的汝州市。 汝州市处于华东地区,偏巧这个时候的汝州市是冬天,天上的雪花片片落下,绘梨衣不会觉得寒冷,可单薄的西装还是被视为异类。 现在的黎国已经不是黎清,而是新的国家,一个民主属于人民的国家。 绘梨衣走在长街上,两边的建筑已经不再是清一色的黎清式建筑,都变成了水泥的高楼。 这个时候还是白天,绘梨衣刚刚好经过一所法院的前面,看到了这样一个场景。 法院里法官的锤子落下,庄严肃穆的声音响起, “安静,接下来我宣布经过本庭同各位陪审员的讨论,王学斌家暴妻子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 话音刚落,底下便是一阵喧哗,似乎都没有想到本市最出名的二世祖家暴妻子一案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但是这样的结果似乎又是那么的早就可以预料到的,因为那个站在王学斌身边的人。 “陈先生,多亏了你啊,如果不是你我将平白的损失巨额的财产,这是支付你的律师费,十万块。”说话的是王学斌的父亲王雷,汝州市最大的房地产商人,王学斌家暴一事如果成立,那么在二人离婚时王学斌将赔偿对方巨款。这样的生意很显然是亏本的买卖。 所以,聘请陈堔的律师费相比,王雷还是十分果断的选择了后者。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只是让事实不被舆论的导向埋没而已。” “陈先生如此有为,当前途无量啊。”王雷笑着夸赞着,陈堔却含蓄的点点头,随即走出了法庭。 不出所料的媒体,铺天盖地的询问,似乎无论褒贬,都在有意说他是见钱眼开的无良律师。 好在王雷很快就出来了,陈堔得以离开人群的拥挤,走下阶梯。 春日里的阳光正好,一只黑猫走到他的脚边,“喵”了一声,却是在说, “无良律师,别忘了你可是恶魔在人间的使者。” 不错,他现在是恶魔的使者。 绘梨衣的眸光微滞,因为她认出了那个人的样子,他是陈堔,就是那个风波亭的都尉陈堔。 自己绝对不会看错的人,可他却像是不认识自己一般,从身旁经过。 绘梨衣追赶上去,因为她在陈堔走的方向上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味道。 九幽。 “疼,疼疼,姑奶奶,你轻点!耳朵掐掉了!” 警察厅门口西装革履的男人几乎是被女警察拎着耳朵从里面走出来的,而究其原因……是因为他为被告人辩护,而且赢了。 “陈堔啊陈堔,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那种典型的二世祖家暴你也替他辩护,真是见钱眼开,要钱不要命啊!” 一边说林冉却已经松开了手,瞥了一眼旁边的陈堔, “我们队长说了,以后警察厅不欢迎你这种无良律师,见一次,打一次哦。” 林冉装模作样的亮出了拳头,回身走进了警察厅,陈堔一边揉着自己受伤的耳朵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林小冉整个一暴力女啊,谁敢娶她啊!” “是啊,从无败绩的陈大律师却偏偏屡次败给了一个小小的女警察,也真是蛮有趣的。”女人说话很温柔,烫着漂亮的短发,藏青色的旗袍让她看上去知性内敛,女人叫沈九幽,三十岁,是陈堔的得力助手。 陈堔的脸色突然间有些不自然起来,似乎被沈九幽说中了心事一般,扯开了话题, “王学斌怎么样了?从法院那边出来了吗?” “一个小时前被王家的人接走了,我有些事不太明白。”沈九幽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门口的车旁边。 “女士优先。”陈堔绅士的拉开车门,沈九幽道了一声谢顺势坐进了副驾驶上,看着陈堔绕了一圈走到驾驶位,眼中带着欣赏。 她从不怀疑这个男人的手段,在法庭上他就是神,可以左右审判的结局。 “既然不明白那就不要想了,人生在世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去想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陈堔一边说已经发动了车子,沈九幽看着他的侧颜不由得失笑, “那请问,既然没有意义,为什么你从法院出来直接去了警察厅,我不记得警察厅有委托过你什么案子啊。” 陈堔自然听得出沈九幽的意有所指,却装作没有听懂一般说着,“王学斌确实没有家暴,赵雪身上的伤是被人打伤,但是动手的人未必是王学斌。刚我在警察厅问了一下,赵雪的伤只验了轻重,没有检查上面残留的皮肤的DNA。” 联系陈堔的话,再想一想他在庭审结束后的那番话,突然间沈九幽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这样说起来,你应该是有主意了。” 说着又仿佛自嘲起来一般, “真是的,我怎么忘记了,你可是陈堔啊,怎么会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办错了案子?” 信任,仿佛是一种不知不觉中产生的感觉,沈九幽对于陈堔就是这样的信任。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沈九幽问。 “赵雪的离婚诉讼不马上要开庭了吗?她的代理律师是谁?” 沈九幽想了想,“应该是老谢吧,这种离婚官司他还是蛮擅长的。” “王家的呢?” “封离,在南边很有名的一个律师。” 陈堔很满意,沈九幽总是将他会需要到的东西调查清楚,是再合适不过的得力助手。 见陈堔没有回应,江元汐打开手机,阅读起提前调查好的消息, “封离,三十五岁,毕业于帝都政法大学法律系,一毕业便进入了南方有名的ST事务所,现在是ST的金牌律师,擅长刑事,离婚诉讼。” ST事务所,不仅在南方很有名气,就是在全国也是排名前五的律师团队,能一毕业就进入这间事务的也只有帝都政法大学的优秀高材生了。 同名气相衬的,就是这间事务所的聘用金很贵,但对于王雷这种有钱人来说,却是不值一提的。 “呦,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平步青云啊,三十五岁在那么大的律师事务所坐稳第一把交椅,真是年轻有为啊。” 陈堔似夸赞着,但沈九幽听起来总有一种暗讽的味道。 她身边的这个人今年也不过只有三十三岁,虽不曾身在ST任职,却一手创办了属于自己的106号律师事务所,陈堔的名字在律政也是一块很有地位的招牌。 所以,年轻有为这个词从陈堔的嘴里说出来,还是有些讽刺的啊。 “嗯……不过说起来这人真的很优秀啊。” “我没记错的话负责赵雪案子的王法官应该也是帝都政法大毕业的吧。” 话音刚落,沈九幽看了一眼陈堔,在手里搜集的档案里面查找了一下。 王清辉,帝都政法大,03级毕业。 封离,帝都政法大,05级毕业。 “嗯。”沈九幽感觉有些如鲠在喉,这种师兄弟的关系在律政界的圈子里是让人头痛的。 “这个王雷,真不愧是个商人,元汐,案子的陪审员都已经定好了吧。” “是。” “明天帮我约一下赵雪,陪审员那边交给你了,老规矩,周轩跟着封离看看他有没有和王清辉接触过,别忘了录下视频和声音。” 几句话的功夫陈堔已经将整个计划每个人要做什么分划的很清楚,理智,果断,永远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体现的极致。 但是后面的绘梨衣却惊的停下了脚步,因为她看到的不是两个人,而是四个灵魂在两具身体里。 为什么? 为什么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江元汐的出现是天的杰作,那陈堔和沈九幽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人,真真切切的人,可他们的身体里有属于恶魔和冥府的灵魂。 这世界怎么了?好好的恶魔不做恶魔,好好的冥府公主不在冥府,偏偏要挤在人的身体里? 这些人是都疯了吗? 绘梨衣一边想一边跟了上去,跟着那个和陈堔分道扬镳的女人。 以绘梨衣的速度跟上一辆汽车不是问题,但问题是那个女人似乎在故意绕着弯想要拜托自己。 绘梨衣的速度很快,也逐渐的变的隐蔽起来。 女人以为自己甩掉了绘梨衣,然而在转角处还是被绘梨衣拦住了去路。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沈九幽的疑惑刚刚出口,下一瞬忽然间眼前一花,失去了感觉。 再睁开眼睛,绘梨衣确定这一次是自己要找的九幽了。 “你怎么会在这?”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开口,只不过一个无奈更多,一个更多的是玩味。 “呦,你不是在那个时空待的好好的吗?怎么来了?别说是为了找我啊?” 沈九幽唇角轻挑,笑着道。 第40章 改变 - 碧罗海 - 叶洛寒 翌日晨 汝州市东府监狱 一大早陈堔给林冉打了电话,好说歹说最后是把人请了过来。 看着比自己晚到了两分钟的陈堔,林冉明显有些没好气的牢骚起来, “什么人啊,一大清早把人叫到监狱这边来自己还迟到了,真行!” 陈堔默默的看了一眼林冉身后的警车,有些尴尬的笑着, “你路上碰见红灯了吗?我记得我好像碰到挺多的啊。” 林冉瞥了他一眼,转身想要走,却看陈堔站在那里不动,不由得问起来,“喂,你干嘛呢杵在那,等谁呢?” 作为女警察,林冉这点洞察力还是有的,陈堔没有事绝对不会踏足监狱这种地方,同其他人不一样,这位仁兄有自己的原因。 陈堔看着面前的女人,故意笑了笑说,“在等一位美丽的女士。” 林冉:“……” “哦,那你继续等吧,我去吃早饭了。” 说着林冉要走,不等陈堔开口又走了过来,伸出手。 “这是什么意思?” “饭钱,今天早上队长请客,就因为你一个电话我早饭都没吃上。” 林冉一副委屈的样子,如秋水一般的瞳眸,不曾失却纯真的目光,看的陈堔无可奈何。 “我车里有零食和牛奶,你饿了先吃点儿,等一下事情办完了,我请你去蓝德吃料理,可以吗,林大小姐?” 蓝德餐厅,一家正宗的日式料理,对于吃货林冉来说,这是真的难以拒绝的福利。 “不可以!”林冉拒绝的爽快,以至于陈堔都有点不敢相信,下一刻林冉却像一只猫一般的凑近了一点, “我想喝北街的那家鲍鱼粥欸,就上次去的那个地方。” 嗯,这个节奏很林小冉了。 陈堔心里在笑,却故作沉思状,“我考虑考虑吧,看你表现。” “陈堔!”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拳打脚踢,好在赵雪很快就到了,瞥见了陌生的车辆,林冉及时的停下手。 “你这手法警察厅里面有人敢娶你吗?”陈堔揉着被林冉拳打脚踢的胳膊和腿,女警察的力度绝对不是小家碧玉的普通女人可比的啊。 “姑奶奶还不想嫁呢!”林冉转身朝着监狱的大门走过去,陈堔摇了摇头,一边等待着刚下车的赵雪。 三十岁的女人风韵犹存,万种风情,当然要忽视她带着墨镜下掩藏的淤青。 “我应该称呼你为赵女士还是王夫人?”陈堔得体的笑着,相比之下对面的赵雪却有些厌厌的,不想理人。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反应,毕竟眼前的人刚刚让自己败了诉。因为这场失败的官司,自己可能会损失一笔巨款。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女人说的话,赵雪是不会过来见他的。 “陈大律师找我来这种地方有什么事?难不成败诉了不够,还要把我送进监狱吗?” “赵女士,不管你对我有什么偏见,如果你想在离婚诉讼时分到的财产多一些的话,最好还是跟着我走一趟的比较好,前面那位女士是警察厅宋队长派来的人,有她在你总该可以放心吧。”陈堔说。 不远处的林冉白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自己成了队长派过来的人了?分明是他自己找过来的,律师啊,这么一张嘴颠倒黑白,可怕。 不管怎么样,最后赵雪还是跟着两人走进了监狱,刚一进门便有林冉的朋友迎了过来,同样是个女人。 “林冉,你怎么跟他一起过来了。”负责看守女子监狱的女狱警和林冉说,话语之间都是对陈堔的不齿。 也是,毕竟因为家暴案,现在的陈堔是更加的臭名昭著了。 “顺路碰到的。”林小冉看了一眼身后的陈堔,虽然她不知道陈堔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但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而且还有上次案件的原告,他想要做什么? 伴随着几人走进女子监狱,林小冉心中的疑惑逐渐加深。 除了酒吧和夜店,这里绝对是陈堔见过的女人最多的地方,而且还有一种殊荣是只有他一个男人。 这种待遇,换做一般人难免有些难以适应,但是林小冉看着这位陈大律师,似乎完全没有任何异常啊。 因为林小冉的缘故,陈堔和赵雪走到了二楼可以看到整个女子监狱户外的活动范围,期间在陈堔给林小冉打了个眼色,后者拉走了女狱警,留下两个人可以说一些话。 “怪不得你能胜诉,警察厅内部也有你的人,陈大律师的魅力可真是大啊。”赵雪冷笑着说,刚刚陈堔和林小冉的互动她都看在眼里,这两个人之间的默契绝对不简单。 “魅力大这个我承认,但是胜诉不是因为警察厅内部有人,而是因为……赵女士身上的伤本来就不是因为王先生,而是另有其人,这个人就是……” 赵雪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黑色的瞳眸如同银河中看不到尽头的黑洞漩涡,却有一种让人去探寻的魔力。 陈堔被这种魔力所吸引,沉迷其中,然而当他发现自己深陷其中之时,忽然间赵雪的眼睛变成了鲜红色的颜色,如同血液一般在银白色的面孔的映衬下变的神秘而又危险。 “你知道的太多了。” 当白色的獠牙在眼前骤然出现,优雅的女士突然间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怪物,陈堔来不及后退已然感觉到颈部一阵刺痛,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世界,陷入了黑暗。 看着倒地的陈堔,已经恢复正常的赵雪优雅的从包里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液,如果不是因为陈堔找到这个监控看不到的地方,她还真的有些棘手,不过现在棘手的问题只剩下一个了,那就是处理陈堔的尸体。 走近陈堔,一手拎着他的身体,推开旁边的窗户纵身一跃。 金发碧眼的男人在监控室里看到这一幕,猩红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玩味,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两个狱警,颇为不屑的对正在打扫战场的另一个带着眼镜的,更像是亚洲人的年轻男人说, “还好监控在我们手里,简啊,原本以为她当了人类的妻子几年性格应该收敛点了。” “史蒂安别啰嗦,快删,我们的行踪不能泄露,如果让人类知道我们的存在,王爵会发怒的。” “王爵发怒也只会消灭这些看到我们的人类,沈然啊沈然,你还真是不辜负这片大陆对你的养育之恩啊。” 史蒂安嘲讽着,似乎对于沈然对待这些人类的态度很不满。毕竟这些脆弱的人在他们的面前,不堪一击。 “史蒂安。”沈然将两个狱警安置在一边的凳子上,手掌抬起,分别在两个人的头顶上空,伴随着蓝色的光芒泛起,两个狱警的记忆也在一点点被抽离, “王爵现在不宜出现,最好不要惹麻烦,不管这是哪片大陆都是一样的道理。” 看着很温柔的人,可实际上手段却是毫不留情的,看着沈然手中的动作,史蒂安感觉到一种阴冷攀上了脊背。 他刚刚和这个男人共事不久,亲眼看到沈然面无表情的抽取人的记忆,这样的手段很残忍,如果他想要清空自己的记忆的话……这个沈然,真的很可怕。 ———— 世界是什么颜色的,黑色?红色?亦或是……灰蒙蒙的白色? 黑夜的雾气很浓,浓的伸手不见五指,陈堔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身体的每一处都很痛苦,全身的血液都在澎湃着,仿佛要喷薄而出,导致的结果就是全身的痉挛和抽搐。 这种痛苦的感觉仿佛从心脏开始,蔓延到四肢,陈堔痛的冷汗直冒,却因为痛苦发不出声音。 濒临死亡是这种感觉吗?陈堔不知道,他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来回乱窜,继而导致血管的爆裂。 耳边突然间响起林小冉的声音,“陈堔,快醒醒,快醒醒!” 然而片刻后他发现那不过是幻觉。 林小冉的影子变成了一只黑猫,就在自己的注视下,黑猫变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红色的眼睛犹如蛇一般的弯刀,异域的面孔陌生而又熟悉,肃杀的气息提醒着旁人,他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救……救我,路易斯!”陈堔痛苦的哀求着,匍匐在恶魔的脚下,而此刻的男人眼中没有一丝的悲悯。 “陈堔,我提醒过你的,被那样低级的东西所伤,也是你的教训,迎接到明天的日出,你就将迎来新生,否则你的生命将被拖入地狱,看在你我往日的交情上,我会在地狱的入口送你一程。” 名为路易斯的恶魔化作一团黑色的烟雾消失,随之带走的还有陈堔的最后一丝希望。 当来自血液深处的疼痛和膨胀撕裂感再一次来袭,陈堔痛的抽搐,失去了意识。 浓浓的白雾深处,黑蟒两只弯刀似的眼睛泛着幽幽的红光,森冷幽寒。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层层的松树稍残存的铺洒在阴暗的树林深处,荒凉枯骨的树叶尚存着夜晚的凉意和露水。 如迷雾一般的树林之中,某一处如钻石般泛着亮光的闪耀,黑色的西装早已经被树枝划的破烂,身上的血痕却在一点点的变小,直至完好如初。 躺在那里的男人黑色的短发变成了金色,并且在自动的生长,及至男人的手肘处。忽然间,男人睁开了眼睛露出了碧蓝色的瞳眸。 “好渴啊。”伴随着邪魅的笑容,男人的身影骤然间消失不见,宛若一阵风在山野间行走,而目标则是百里之外的一只成年花豹。 似乎感觉到了危机,花豹停下了脚步,静静地聆听着周围的动静,风声来自于后方,嗜血的贪婪也在逐渐的逼近,察觉到危机的花豹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跑去,发达的四肢在山野间飞奔,跨过溪流飞涧。 花豹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了,然而男人更快,距离在不断的缩短,一百米,九十米,五十米,十米…… 前面是万丈悬崖,花豹不顾一切的飞跃,却还是被扑上来的男人张开的獠牙一口咬住了脖颈。 动物在运动时流经脖颈动脉的血液是最鲜美的,即便是在不断的下坠,可此刻的鲜血极大的满足了男人的渴望。浅蓝色的瞳眸渐渐变深,像是蔚蓝色的大海。 在坠落深渊之前,男人放下了花豹,踏着悬崖峭壁的松枝和峻石迅速的攀上崖顶。 跳跃,凌空,向前迈出最后一步,稳稳的落在悬崖边,金色的长发随风拂动,对鲜血的渴望得到了满足,男人的长发恢复了黑色,也在慢慢的恢复原状。 一边擦拭着嘴角的血渍,黑色的瞳孔隔着层层的树枝,却看到了百里之外行驶的车辆。 “我,回来了。” 陈堔仿佛在宣告着什么,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一种极为强大的力量正在苏醒。 ———— 汝州市华南街最高的那一栋写字楼里23层的人井井有条的做着领导交代的事情,而沈九幽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外面的忙碌,却始终坐立不安。 已经整整一天了,她联系不到陈堔,电话没有人接听,家里面也没有人,平常去的咖啡馆和老家也没有人,她去东府监狱问了,可答案却是他早已经走了。 陈堔去了哪里? 外面的几十号都在做事,可赵雪的官司马上就要开始了,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然而她却不知道那个真正的伤害赵雪的人是谁。 她根本不知道陈堔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场庭审他们是否还要参加。 参加也未必会达到最初的目的,不参加如果陈堔到场了而他们没有去又该怎么办? 就在此时推门而入的周轩有些激动的喊道, “九幽姐,找到老大了!” “在哪?”沈九幽看着周轩扶着笔记本电脑过来,就像是看到了希望。 电脑的屏幕上显示的是监控录像,分割成一个个小的窗口,周轩将鼠标定格在左上角的一格监控影像上,点开放大,赫然是陈堔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这是哪?”看着陈堔身后的建筑物,沈九幽觉得有些陌生,似乎是她没有去过的地方。 第41章 平行世界 - 碧罗海 - 叶洛寒 “这是西城的工厂区,新建起来的经济开发区,所以一般人可能不会很熟悉。” 周轩解释着,而这一点也在后面的烟囱和一座座厂房得到了验证。 “他去那里做什么?”沈九幽想不通甚至觉得有些不可理喻,西城离这里怎么也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再去法院也要一个小时。陈堔的衣衫褴褛她看在眼里,他究竟要做什么? 周轩刚离开,沈九幽便再一次拨打了电话,索性江元汐没有再经历一次漫长的等待,很快便接通了。 “喂,陈……”堔字还没来得及出口,电话那边已经是一连串的交代, “九幽,你和周轩去法院外等我,带着和赵雪的案件一切相关的文件,我很快就到。” “……”很快是有多快?看着已经恢复成正常的屏幕,沈九幽愣了片刻。 她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呢? 不过本着对陈堔的信任,沈九幽还是拖着周轩一起离开了事务所,下了大楼打车去了汝州市人民法院。 轰动一时的离婚案件主人公是汝州市首屈一指的房地产商,新闻媒体纷至沓来,沈九幽提前半个小时赶到法院外,却已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乎找不到进去的路。 “我竟然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去选择做一名记者,而是到了律师事务所当助手,要被挤成馅饼了啊!”沈九幽一边说,一边跟随周轩的步伐穿过人群。 黑黑压压的一群人挤得她感觉自己就要成一张纸片了。 “如果你去当了记者只会变成三明治,而不是差点被挤成馅饼了,哈哈。” 周轩开着玩笑,却是有意无意的放慢了脚步,容易让穿着高跟鞋和大衣旗袍的沈九幽通过。 代表着律法权威的建筑就在眼前,可这一次她们却不是律师的身份,推开法院的大门,因为提前和老谢打了招呼的关系,沈九幽和周轩作为原告方的亲属走进了法院的大门。 “你说老谢要是知道咱们是来帮被告的,他会不会想要杀人?” 走廊里周轩在江元汐身侧轻笑着。 “杀人倒是不至于。”沈九幽挑了挑眉,带着几分无奈, “但是把咱们老板拉进云峰的黑名单倒是很有可能的。” 云峰,汝州市本地知名的律师事务所,也是一家大型的事务所,拥有很多杰出的律师同仁们。 老谢,就是这家事务所中离婚案件律师中的佼佼者。 周轩颇有些担忧起来,可以说整个汝州市的律师,基本上老大能得罪的已经得罪的差不多的,也就这么一个老谢和老大的关系还不错,坑了老谢之后,老大也就是真的孤家寡人了。 “那还真是个噩耗啊!” 伴随着周轩的这一声感叹,两个人走进了即将要开庭的法庭,金色辉煌的太阳标识悬挂在法官座椅正上方的位置,如同在俯视着公正的天平,一丝不苟。 “,陈堔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啊?还有五分钟了,我真的该进去了。” 法庭外的走廊,谢英有些无奈和焦急的面对眼前阻拦自己的女人, “要不等休庭的时候再说吧,再不进去法官会裁决的。” 律师或当事人迟到法官会进行相应的裁决。 老谢的话倒不是不可以考虑,拉着老谢出来半天陈堔迟迟不到,江元汐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好吧。”话音刚落谢英就要进去,江元汐连忙走过去拦住。 再一次被拦下的谢英看了一眼手表,还有三分钟了,不禁有些烦躁和怒火, “沈九幽,我尊重你是女性,不管陈堔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可眼下我要对我的当事人负责!” “老谢,你听我讲,就一句话。”沈九幽几近哀求的目光为她赢得了一句话的时间。 “你说吧。” “十分钟,就十分钟,开庭十分钟之内不要进行有意义的交锋,老谢,看在你和陈堔过往的交情上,十分钟之后如果陈堔还不到,你就按着自己的节奏来,这样可以吗?” 沈九幽尽全力的商量着为陈堔争取时间,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凭借着对陈堔的了解,谢英知道他一定有事要交代自己。 十分钟,自己还是应付得来的。 “好,那就十分钟。”谢英应了下来,沈九幽长舒了一口气,看着谢英从身边经过,连忙拿起电话远离法庭的门口拨通了电话。 “陈堔,快点接电话呀!” 又一次杳无音信,换做林小冉此刻早就想将陈堔大卸八块了,沈九幽面带愁容,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电话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就在法庭外的沈九幽焦灼万分的时候,在陈堔博雅花园的家里,金发的陈堔和眼睛似弯刀的异域男人正在对峙。 而四周的家具却散乱一地,甚至破碎。 陈堔擦了擦唇角的血渍,眼镜逐渐恢复了黑色,他刚刚回到家换上的整齐干净的西装因为方才的打斗有些褶皱。 “人类始终是人类,我没有救你的义务,我是恶魔,不是天使!”路易斯回答着陈堔一见面问他的话——为什么不救他? 此刻的陈堔已经变成了一只强大的曦月鬼,路易斯身为恶魔对这种力量的感知更清晰,“哈哈!” 忽的路易斯大笑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你的天使现在也不会再救你了,她想的只会是如何消灭你,因为现在的你是不人不鬼的怪物,不应该存在于世!” 电话铃声一次次的响起,陈堔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是沈九幽。 “就算是沈九幽,知道你变成了一只的怪物,也会害怕,远离你,更何况是嫉恶如仇的林小冉,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让你消失啊!” “够了!”陈堔怒吼着,巨大的力量导致手掌里的手机碎裂,再也没有了吵闹的声音。 “滚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陈堔的身影在眼前迅速的消失,只有一扇突然间被打开的窗户告诉路易斯,这屋子里曾有人出去。 强大的曦月鬼,拥有隐身的能力,路易斯苦笑着,可以说陈堔的条件即便在曦月鬼里面都是十分的杰出的能力者。 可是,他特么不是为了让他变成曦月鬼才在他身边的啊! “完了,升职没希望了,洗白没希望了……”瘫在唯一一处还算完好的沙发上的路易斯欲哭无泪,一失足成千古恨,早知今日,他说什么也不会让陈堔和那个曦月鬼接触的。 不过……路易斯噌的一下坐了起来,弯刀似的眼睛燃烧着怒火,这几个不知好歹的竟然敢动他的人,那就要做好迎接惩罚的准备。 阳光倾洒进法院的窗棂,沈九幽看着即将要到的时间,以及手机上始终没有接通的电话,终于无力的不再挣扎。 然而就当她要放下手下的那一刻,突然间出现在眼前的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陈……陈堔……” “电话丢了,抱歉,让你久等了,我们进去吧。”陈堔淡笑着,有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魔力,沈九幽看的怔怔,似乎忘记了方才自己想要斥责他一顿的心情。 “啊……好。” 那人已经从身边走过,一股淡淡的香气飘浮在空气中,沈九幽皱起眉头看着陈堔的背影,这香气的来源好像是他。 “陈堔,他怎么来了?” “陈堔?” “陈堔……” 陈堔的出现可以说给本就如波浪翻涌的大海上加上了狂风骤雨,此起彼伏的声音宣告着人们内心的不平静,尤其是……那个女人。 原告席上的赵雪看着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吃惊的说不出话来,但是陈堔的出现恰恰证明,他已经不再是人类。 由惊讶变成得意的表情即在转瞬之间,他不能反抗将他变成曦月鬼的自己。 陈堔的步伐走的坚定,却在某一刻开始难以移动,目光寻找着,落在那个女人的身上。 果然,她回顾的那一眼让陈堔明白了,就是她搞的鬼。 为什么会这样?陈堔不明白,却也只能放弃继续前行,走到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随之而来的曦月鬼虽有疑惑,却也在他身旁落座。 “你去哪里了,家里外面都找不到你人!”沈九幽轻声道,一边努力的压低嗓音。 “你再不来老谢就要把我吃了!” “放心,他不敢,他家里那位可不是省油的灯。”陈堔勾起唇角,平静的面容之下是并不平静的内心,他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她只是看了自己一眼,自己便迈不动步子了? “休庭!” 十分钟到了,老谢请求歇庭,随即便朝着这边的陈堔走了过来,“你要跟我说什么?” “让她受伤的不是王学斌父子,而是另有其人。”陈堔说,“你就不觉得奇怪吗,王家父子几乎没有对她家暴的记忆,谢英,别被她利用了。” 陈堔劝告着,突然间一道警告的目光落在身上,望过去,那里的人正是赵雪。 “你是第一天做律师吗?这一行只要证据,如果王家父子是在撒谎呢?陈堔,我承认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律师,但这并不代表其他的人都是傻子!”谢英对于陈堔的话似乎很气愤,转身离开,甚至不给陈堔一点解释的机会。 陈堔有些无言,甚至有些疑惑,他认识的谢英不是这个样子的,怎么今天这么怪? 观众席上,带着鸭舌帽的年轻男人低头轻笑着,带着几分不屑。 自以为可以利用人类的法律惩罚曦月鬼的男人,真是愚蠢! “先生,我想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听见这句话的同时,一只手已经握住了自己的手臂,年轻的男人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张放大的脸,而这个人刚刚…… 那个位置上已经空无一人,年轻男人被陈堔几乎是拉出了法庭,他感觉到了来自身边这个人的强大,一种几乎可以操控他神经的能力,控制他的行动。 “我不喜欢那些搞小动作的人,小子!” 洗手间里,陈堔将年轻的男曦月鬼一脚踢到了墙边,顿时间墙上的瓷砖碎裂开,破出了一个洞。 好在墙的另一边是荒无人烟的稻田,这也要归功于汝州市为节省政府开支的决定。 “陈堔,你别在这多管闲事,你确实够强大,我打不过你,但是我身后的势力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 “哦?是吗?”陈堔笑了笑,碧蓝色的眼睛出现的那一刻,男曦月鬼的脸色突然间变的难堪至极,“怎……怎么会这样!王……” “王什么?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和你们一样的臭虫,又有人阻碍我的事,真的很让人心烦啊!” 陈堔步步紧逼,男曦月鬼却已然吃惊的忘记了躲避。 为什么他会有属于王族的蓝色眼睛?为什么他的头发是金色的?这是……怎么回事?他不应该是最低贱的那一种吗?可他的身上明明有王族的特质,该死! 强大的力量逐渐靠近,陈堔还没有出手,男曦月鬼已经化成了烟灰落在了地面。 看着地上的黑灰,陈堔抬起手,伴随着他手掌的动作,黑色的灰烬沉入了下水道中。 “真是奇怪,法官怎么突然间病了呢?” 身边的沈九幽疑惑的呢喃着,陈堔走出法院的瞬间戴上了黑色的帽子, “他不病了,我们怎么会有时间做事呢?接下来我们有一天的时间解决这个案子。” “陈大律师真是有本事啊,让人意想不到的能耐!”赵雪从后面走过来不失讽刺。 “那还要多谢你给我这次机会啊,赵女士!” 两个人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的沈九幽后背生寒,她觉得这个时候还是……走为上计吧。 ———— 平行的世界,平行的空间,这个世界上或许在同一个时间里,有很多个自我同时存在。 只是许多人发现不了,另一些人则是不愿承认。 身为冥府的二公主,九幽的出现毫无疑问引起了一阵动荡,但是那只是对于贪恋黑暗力量的东西而言。 而这其中,对混沌的诱惑无疑是最大的。 只不过,他还在等,等待着那个即将变成自己盘中餐的女孩。 第42集 局 - 碧罗海 - 叶洛寒 江元汐的状态不是很好,就像是她越来越觉得身体很疲惫,可医院里的医生说一切正常,没有任何问题。 可江元汐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精神状态下滑,加上身体的原因,江元汐频频出错,慢慢引来了许多人的不满。 第二天的傍晚,凯吉导演说,让她休息几天再继续。 先拍其他的戏。 江元汐看到了凯吉导演眼中的不耐烦,可能这已经是导演所能忍受的极限了吧。 江元汐心里一酸,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她觉得有些委屈,却也明白在凯吉导演的角度,自己确实是做错了事情,而且很麻烦。 好在有莱蒙德送自己回家,然而江元汐还是无比的气馁,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她忽然间发觉,原来作为一个人真的好难。 后视镜里莱蒙德看到了某人忧心忡忡的样子,联想起最近几天她的表现,心里也多少有些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你最近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莱蒙德问。 江元汐的目光收回,看向前面的人,眉宇之间染上了几分淡淡的愁色和疲惫,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觉得很疲惫,没有精神,可明明休息的时间还算比较充足的。 莱蒙德微微蹙眉,江元汐的状态连他都察觉到了不对,眼底的黑色已经是粉底都盖不住的地步,可不是休息的问题又是因为什么? “别多想了,导演让你休息几天,那你就先休息好,其他的事情等你身体好了再说。说不定是因为你最近的压力太大了,我刚开始演戏的时候也会觉得很累。”莱蒙德安慰道。 江元汐看着前面的男孩,不,莱蒙德已经是二十岁了,已经不能再称呼为一个男孩。 只是,他总给人一种阳光的感觉,更像是邻家哥哥的感觉,然而当他走到镜头前面,他就是毫无疑问的主角。 这一点,不仅仅是那些专业的演员们,就是江元汐这种不老不死,不了解人间世故的人也会羡慕。 那种耀眼的光芒是神赠与他的礼物,然而即便是这样的人也会屡屡的错过电影节的大奖,江元汐开始不清楚,人类对于所谓的艺术的评判标准到底是什么。 慢慢的,江元汐不知道怎么的,伴随着车子的行驶,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疲惫,眼皮也越来越沉,最后连莱蒙德的话也听着越来越模糊不清了。 莱蒙德看到后视镜里的人睡熟了,只是眉间轻蹙起来,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一路到了绘梨衣的家楼下,莱蒙德叫醒了江元汐,后者迷迷糊糊的下了车,上了楼,莱蒙德有些不放心的跟了上去,一直到江元汐的家门口,他忽然间眸光一滞。 “温斯,你怎么会在这里?” 莱蒙德惊诧出声然而声音却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颤抖。 因为那是一张他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的面孔,然而女人却对他的出现充满了疑惑。 更确切的是说,混沌对于这个人类的男孩感到疑惑,慢慢的她在这个女孩的记忆中看到了男孩的样子,也看到了属于他们的过去。 原来是这样。 混沌的心中恍然大悟,看了一眼莱蒙德便扶着自己身边的江元汐转身准备走进房间。 被忽视了的莱蒙德连忙追上去,拦住了温斯的脚步,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莱蒙德,温斯,你忘记我了吗?” 混沌微微拧眉,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如果不是因为她更在意身边的这个女孩的身体,又怎么会容忍这样一个男孩在自己的耳边如此的聒噪? “你是谁?我不记得你,我也不叫温斯,我叫……” 混沌想了一下,看了一眼江元汐,平静道,“初月。” 初月…… 莱蒙德越看温斯越觉得她就是那个人,然而她却说自己叫初月。 “让开,不然的话我就报警了,就算你是元汐的同事,我也不会容忍你这种放肆无礼的人!” 初月一边说,一遍扶着江元汐,然而站在门前的初月身体僵硬,因为她的手刚刚搭在门上,就发现了这扇门的异样。 遭了,中计了。 初月很恨的咬牙,身后的莱蒙德还在,初月一挥手身后的人便已经消失,只剩下初月暗自懊恼的样子。 “解开她的禁制,我可以和你做另一笔生意。”李相卿的出现并不令人意外。 人神和守护者之间的联系就像是血和肉的契约,难舍难分,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曾经有着那些有趣的过去。 初月弯唇,一张异国风情的面容一瞬间风情万种,竟可以让人在恍惚间忘记了,她是混沌,一个极其危险的家伙。 “李大人是不是忘记了,这里不是你的王朝,这是另一个时空,你也不再是那个大权在握的相爷。” 初月很欣赏李相卿,因为他的才华,因为他的执着,因为在他身上的悲剧英雄色彩。 可是,即便是欣赏,她也不会否认他这一刻的自不量力。 “有什么比人神的身体更好的补品?她是人神,可以听到人们心里的声音,可以感受到人心底的欲望和黑暗,只要我拥有了她,还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就算是天也再不能将我如何!我再也不要回到那个地方,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了!” 初月的表情狰狞,却是人心底最真实的面孔,最真切的声音和诉求。 每个人都有所求,就算是寺庙里的僧人也在求,求成佛,求六根清净,求天地安宁,区别在于,有的人是为自己而求,有的人是为了他人而求。 初月所求,皆是为了自己,这是人类自私的本性,她以人类的黑暗而存活,所以这是无法改变抗争的面孔。 李相卿平静的凝视着她,那一双异域的眸子,充满了欲望,在莱蒙德的记忆里或许那是一双不曾被人间事玷污的眼睛,可在此时此刻,那个他记忆中的人彻底的消失了。 李相卿弯唇,平静道,“她死了不要紧,我会在她死了之后,让别人要了你的命,从那以后你就再也不会被困在黑暗之中了,怎么样?” 混沌的眼眸微微一滞,咬牙道,“李相卿,你疯了!” 李相卿淡淡道,“我有没有疯你试一试就知道了,如果你觉得这样可以威胁到我,我只能说你错了。” 混沌紧咬着牙,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你够狠!” 李相卿眸光平静,全然不顾自己的生命是否会存在,也不顾如果混沌真的那样做了江元汐是不是会彻底的消失。 那眼睛里的平静,只是让混沌意识到他真的不在乎。 赌一次吗?他知道自己所中的禁制是冥府独有的,就算是天也只能克制一些,所以是有冥府的人在帮李相卿。 再联系起来冥府九幽的出现,混沌深吸了一口气,“你赢了,我解开她的禁制,你也要解开我的禁制!” 李相卿笑了笑,“然后呢?之后你依旧可以趁虚而入。” 混沌看向他,目光中带着疑惑,“那你想要怎么样?” 李相卿道,“我不是要你解开她的禁制,我是要让她解开我和她之间的牵扯,我一样要长生不老。至于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并不关心。” 混沌有些惊讶,打量着面前的人,看着他冷漠的侧颜,屁股并不像是在说谎。 只是混沌还是有些想不通,为什么李相卿要这么做。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她吗?你不是为了她可以与天下人为敌吗?”混沌疑惑的道。 “那又如何?”李相卿一句反问,却让混沌没了声音。 是啊,那又如何?就算是可以为了她与天下人为敌,可是与长生不老相比,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混沌忽然间笑了起来,“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天真是看走了眼,他应该选你做人神的,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凭什么做神?和你比起来她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李相卿眼眸微动,“做神有什么好?” 混沌微怔,随机哈哈大笑起来,李相卿对极了他的胃口,说的话都十分的合他的心思。 “是啊,做神有什么好?到头来不还是要听天的话?李相卿啊李相卿,这个臭丫头是运气好,有海灵珈蓝的力量,如果那股力量赠与了你,如今的你又是该何等的不可一世啊。你啊,永远是运气差了一些?” 李相卿眉梢轻挑,似乎不以为意,“我从不信运气,只相信,人定胜天。” 混沌微眯起眼眸,看着眼前的男人,竟是在言语之间已经解开了江元汐的禁制,让江元汐活下去才能解开李相卿身上的禁制。 “我可以解开她身上的禁制,可我有一个条件,你如果不答应的话,我倒是可以赌一赌,我会不会因为这门上所下的禁制而立刻消失。” 混沌的语气很严肃,李相卿微微蹙起眉头,平静道,“请讲。” 混沌道,“我要你李相卿为我做事,他天可以有行走在人间的使者,冥府可以有行走在人间的差人,为什么我混沌不可以?这时间并不是非黑即白,也有黑白之间的灰色。” 李相卿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提议,这实在是太令人意想不到了。 “如你所说,做人神,没有意思,一样要听命于天,我可以让她活下去,也可以不要她的能力,但是如果你敢反悔的话,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混沌再一次警告着,每一个字都清楚的传进了李相卿的耳朵里,让他难以忽视。 伴随着江元汐身上的禁制解除,混沌把江元汐扔给了李相卿,后者一手接住了还在昏睡之中的女孩,另一边的混沌手上的禁制也在慢慢的消失。 他看了看手掌,再看向李相卿的方向。 眯着眼睛冷笑道,“你在诓我,这根本就不是冥府的禁术。” 李相卿挑眉,“我有说过吗?” 混沌不怒反笑起来,他不在意自己被捉弄,反而愈加的欣赏面前的这个男人。 “我等着那一天,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 混沌从李相卿的身旁走过,后者却有意无意的防备着,护着怀里的江元汐。 混沌看了李相卿一眼,多了几分玩味和戏谑。 大概李相卿也猜得到那眼睛里的戏谑是因为什么。 他和江元汐的关系,如果真的有一天李相卿成为了混沌的人,那他和江元汐之间的关系便更加麻烦了。 那样的场景,李相卿只是想了一下,便忍不住看向怀里的人,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她一定会恨死自己了吧。 可是,他没有办法,在混沌的手下想要守护一个人,听起来便是何其的艰难,他只能这样,至少,在契约解除之前,她还是安全的。 李相卿抱起女孩,走进了绘梨衣的家,昏黄的灯光下,李相卿不由得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女孩的脸颊。 “你呀,怎么不论什么时候都有人要打你的主意?怎么我一个看顾不到你就会出事?这个世界上,我最不希望有麻烦的人,就是你。是不是离开了我,你的运气就会好一些?” 李相卿苦涩的笑着。 可惜沉睡的女孩不会回答他,更看不到他目光中的深情。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珍视着女孩的存在,可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不是一句珍视就可以解决的。 神有神的对手,人有人的无奈,终究是没有十全十美。 李相卿转身走出了房间,房门刚刚关上,里面的女孩忽然间睁开眼睛,黑夜窗外的星光映进屋子里,淡淡的光芒。 她听到了,至于听到了多少,江元汐觉得该听的不该听的,她都已经清楚了。 只不过,为什么有一种想要哭的感觉? 就像是被放弃了一样。 江元汐眨了眨眼睛,一遍遍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可以。 可到头来,她却不知道自己要说的究竟是不可以哭,还是说不可以放他走? 可是为什么,一想到他真的要离开,自己的心会疼? 她缺失的记忆,缺失的感情,到底都去了哪里? 星夜下,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公园的男孩站在公园的路灯旁边,忽然间掩面而泣。 第43章 十步斋 - 碧罗海 - 叶洛寒 “我不敢想象,我怎么可以和这么美的男孩一起拍戏。” “我们之间的吻戏很多。” “还好。” “……” 无论是颁奖典礼还是在采访的节目里,两个年轻的男女之间的气氛总是那么的和谐甜蜜,一举一动都是默契的配合。 有多少人曾经羡慕过的友情,却因为女孩的忽然消失渐渐地淡化在公众的视野里,可莱蒙德不会忘记,那个牵着自己的手走进艺术殿堂的女孩。 然而,女孩那双冷漠的眼睛,已经告诉了自己,那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发生的。 她真的忘记了自己。 就像是一个寻找等待了许多年的东西,忽然间出现你眼前,在你大喜过望的同时,忽然间有人告诉你,那不是真的,是你的一场空梦而已。 ———— 一场梦醒,便又是一场新的战斗。 江元汐醒来后已经不见了李相卿的影子,问绘梨衣,后者也并不回答自己,躲躲闪闪的回答,令人心生怀疑。 凯吉导演放了自己几天假,自己正好可以去学校那边,又正好是绘梨衣的课,江元汐刚收拾好东西,绘梨衣忽然间告诉自己今天不用去上课。 又让自己带一些洗漱的用品,说是去实地考察。 江元汐一头雾水,上了绘梨衣的车,不多时又到了机场,江元汐茫然的看向绘梨衣,后者神秘一笑,拉着江元汐进了机场。 从纽兰市直飞京城,再从京城到汝州市,除了换航班的时间,江元汐几乎一直在睡觉。 最后一次睡醒已经是到了汝州市。 对于空间的概念江元汐还是有的,知道黎国是在另一个时空,也就理解了这个飞机票为什么会贵的令人咂舌的地步。 汝州市的这个时间在下雨,江元汐下了飞机就披上了外衣,还是抵不住瑟瑟凉风往身上吹的寒意。 “真冷啊。”江元汐忍不住出声,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得到的却是绘梨衣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一般的惊奇的目光。 “怎么了?”江元汐问。 “你怎么会冷?”绘梨衣说着,屁股觉得不可思议。 人神是神啊,明明在另一个时空里温度对于她是没有任何概念的。 江元汐也不由得一怔,随后发现自己的手脚真的都是凉的,而且她是真的感觉到了冷意,而不是其他人身上的感觉。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江元汐停在机场前面,来往路过的人脚步匆匆,是和江元汐相似的面孔,与此同时更是有人频频的看向身边的绘梨衣,似乎对这个异国人充满了好奇。 忽然间身旁有人经过,撞到了江元汐。 后者回过神看向那边的人,却是愣愣的,移不开眼睛。 “先生……” 江元汐下意识的拉住男人的手腕,后者微怔,蹙起眉头看着这个路边的女人。 “女士,请你放开手,这是公众场合。” 男人蹙起眉头,黑色的大衣都在诉说着疏离二字。 另一边拖着行李箱刚刚赶到的穿着旗袍的女人见到这一幕有些疑惑起来,看了看江元汐,又看了看有些不悦的陈堔,微微拧眉道,“老板,飞机要起飞了,我们还是快一些吧。” 陈堔点头,一边看着江元汐放在自己手腕处的手掌,然而后者始终没有动静,还是绘梨衣先反应过来把江元汐的手扯了回来,然而也只有她知道,江元汐的手抓得有多紧。 绘梨衣按住江元汐的手和肩膀,用了很大的力气,她有一种感觉,自己只要一放手,女孩就会追随着那个人的脚步追上去。 可绘梨衣明白,现在的陈堔不是风波亭的都尉,他只是汝州市的律师。 “走吧。”绘梨衣轻声道,却不忍心再去看那个人的眼睛。 “好。”江元汐苦涩一笑,她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明明很熟悉,却一点印象也没有,明明就在记忆里,却好像被清空了一样。 出租车里,江元汐的眸子平静的看着窗外的风景,无论是哪一个时空,都是同样的车水马龙,或许唯一不同的就是大街上的面孔有所不一,对了,还有,她可以在这里体会到寒冷。 ———— 冥府,掌阴司秩序,凡有霍乱人间者,可除之。 ———— “七月十五将至,冥府通向人间的大门即将打开,冥界众人皆可去往人间,务必于十六日凌晨前返回冥界,违令者,斩。” 冥界负责通传的使者站在奈何桥上,宣读着今年的安排。 奈何桥上的孟婆看了一眼年轻的男子,默默的放下了手里的汤勺。 孟婆汤,一口忘却凡尘事,两步已非凡俗人。 人间汝州市九安区景云巷 十步斋 狭窄而又悠长的小巷尽头是一家名为十步斋的书店,在这现代化的都市里,这么一间中式的屋子无声无息的躲在城市最繁华的街道的角落里,窥探着外面的世界。 书店里,一身银灰色道袍的女人一只手拄着下颚,一边看着外面阴云密布的天空,才下午两点,天就已经阴沉到如此。 百无聊赖的女人骤然间精神了起来,一双温和的眸子充满了疑惑看向天空,说道, “余华,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呢?” 一方八仙桌,对面带着金丝眼镜,身着唐装长衫的男人此刻也望着窗外,隐约之间嗅到了本不属于这人间的味道。 “彼岸花。”余华轻声说道,话音刚落,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到几分钟的功夫,已经是一片瓢泼。 女人不由得一怔,“今儿个不是才七月初一吗?” 女人是十步斋的主人,名叫姬如雪,而余华可以说是这里的伙计。 因为天色的缘故今日书店里没有什么人,所以两个人倒是坐在一处休息。 “莫不是有什么东西逃了出来?”余华猜测着说,眸光微动,带着一抹担忧。 冥河才有的彼岸花,只有十五那天才会被带到人间,怎么会在此刻出现? 说话间,雨帘之中升起一缕缕的紫烟,带着雨水之中的光点,最后在窗前汇聚成了一朵有花无叶的红色曼陀罗。 看着这株以姬如雪的灵气维持的曼珠沙华,余华的耳边仿佛响起了那些在冥河里饱含怨气恨意的凄惨的哀嚎声。 那是一段即便想起都会让人瑟瑟发抖,心生恐惧的日子。 抬起手,余华将鼻梁让的金丝眼镜拿了起来,随后用手指微微缓解了一下鼻骨处的疲乏,一边说道, “这雨太大,雨里面的气息太杂,怕是一时难以追踪到那家伙的身影。” “不急。”女人收回目光,淡定的拿起桌子上的茶杯,随之外面聚起来的红色彼岸花随着雨水消散, “有的是时间。” 姬如雪的话音刚落,大雨之中跑过去几个人,余华刚刚站起身,那几个人已经跑进了书店里。 姬如雪,余华:“……” 姬如雪看向余华,那目光好像是在说——这么大的雨,你为什么不关门? 余华迎着她的目光,一脸无奈——我也没想到这个时候能有人过来啊。 一般人的想法,这个时候街上是不会有人的,毕竟雨这么大,但是这几个人偏偏往这边跑,真的很容易令人深思了。 余华走上前去,姬如雪却在书架的空隙间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年轻的男人。 清秀俊逸,白色的衬衫搭配着黑色的西装长裤,笔直修长的腿如画一般的站在那里,君子如玉不过如此。 尤其是那笑起来的样子,更是温润如玉。 如果两个人看电视的话,就会发现这是现在炙手可热的男明星——张佳年。 “四位,非常抱歉,我们这里已经关门了,怕是几位要到别处去躲雨了。”余华客气的说,对于眼前的人没有认出张佳年几个人都有些意外,但是偏偏这个时候张佳年的招牌不管用,可真的有些……不巧啊。 “你这明明开的门,怎么说关门了?而且别家都关着门,只有你这里是开着门的,你要我们去哪里?”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张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无论是装的不认识还是真的不认识,这个时候让几个人出去,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姬如雪坐在椅子上,一手搭在旁边的扶手上,静静得观察着那边的动静,从她的角度看不到那个女孩的样子,却听得到女孩声音的娇纵。 余华会怎么应对呢? 姬如雪眼中升起几分趣味,等着看戏的样子,殊不知她的表情也落在了另一个人的眼中。 就是姬如雪方才看到的那个年轻男人,张佳年,从高处看到了在书架后面,坐在窗边的姬如雪。 “这位小姐,规矩就是规矩,还请几位担待,如果你有意见的话,我可以选择报警,只不过我想以几位的身份,应该不想警察局见的吧。” 余华笑着说,可态度却是十分坚决的。 这样的天气,书斋不留人,自有书斋的规矩,这书斋是为了给另一些人准备的。 大雨倾盆,这雨天,连鬼也是要避雨的。 别的地方去了只会给人添麻烦,所以冥司也有规矩,留在人间的孤魂可以在各地的位点躲雨,也可以顺势向当地的使者说明自己的心愿。 人间的孤魂野鬼总是有的,大多都是有未了的心愿,冥界左右护法一商量,最后拟订了这么一个规矩。 所以余华不让这些人在这里躲雨,很简单,因为人的阳气和阴气冲撞,轻则风寒,重则丧命也未可知。 总之,是为了这几个人好罢了。 只不过,这几个人哪里知道这些规矩,尤其是方才那个女孩被余华这么一激,立刻火了起来,“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呢?不就是在你这躲个雨吗,要报警是吗?那你报吧,我看哪里的规矩不让人避雨的!” “小金。”说话的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张佳年,但是却长的极俊秀的,而且看得出,这几个人是以这个男人为中心的。 “抱歉,方才我的助理出言不逊,望您不要见怪。” 温和的嗓音传进姬如雪的耳朵里,很舒服的嗓音,有治愈的能力,让人的心里平和下来。 余华看着这个男人,方才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人,这张脸,让他想起来了一个人。 我卫卿仪终有一天会成为书写这江山历史的人,重塑盛世辉煌! 少年的风发意气仿佛就在自己的眼前,然而余华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他。 一个生在动荡乱世,眼中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对这万里河山的抱负,凌厉拼搏,誓要与天争高下,而另一个生于太平盛世,眸光平和,二十几岁的人,满心满眼都是对这盛世的喜爱。 太平盛世,如果那人也生在这样的太平盛世,会不会…… 余华没有再去想,因为眼前的人正在看着他等待余华的答复。 “只是眼下我们着实没有地方可以躲雨了,可不可以等雨小一些,我们再出去,您觉得这样行吗?” 余华看着张佳年,没有说话,以为他是对自己的话仍旧有些不满意的张佳年不由得微微蹙眉,随及舒展开后,笑着道, “这样,我看你这里是有茶水的,这天蛮冷的,我们也想喝一杯,当然,这是茶水钱。”说着张佳年已经从手里的西服外套里拿出了钱包,找出了两张红色的票子递给了余华。 余华扫了一眼两张红色的人民币,随及转身看向书架后面的姬如雪。 别的人他说不定就直接撵出去了,这个人……他拿不准。 “人家已经做的很周到了,若是再阻拦,倒成了我们的不是。”姬如雪笑着道,坐在椅子上,所以几个人只能从声音听出大概的方位来。 当然除了张佳年的角度。 姬如雪弯唇浅笑的样子落在那人的眼中,倒并不像是听上去那么好说话的。 往往这种笑面相迎的人,才是最危险的。 “但是,”姬如雪的话锋一转,几个人聚精会神起来, “丑话说在前面,躲雨可以,喝茶也可以,你们只能在规定的位置活动,一旦碰了不该碰的,那我倒时候可是要将几位请走的,几位可有异意?” 姬如雪话音刚落,余华微挑起眉头,目光不经意的从张佳年的身上划过。 他就知道,因为这个人在是一定会发生变数的。 “没有意见,没有意见。” 除了张佳年之外的两男一女说道。 有了躲雨的地方,虽然说之前有些不愉快,但是毕竟寄人篱下,该忍的还是要忍。 “茶钱,就不要了,几壶茶,我十步斋还不在乎这点茶钱,只不过万望先生若是在回去的路上,碰见了两尾金鱼能给我及时的送过来。” 第44章 十步斋(二) - 碧罗海 - 叶洛寒 什么路上的两尾金鱼,这天是下雨还能从天上掉下来鱼不成? 几个人面面相觑,即便是姬如雪目光所及的那个年轻的男人,也不由得轻蹙起眉头。 听着耳边让人心惊的雨落声音,张佳年舒展了眉头,笑着说, “十分感谢。” “余华,泡茶吧。” 说着姬如雪已经收回了目光,拿起桌子上的书本,开始翻阅起来。 张佳年的目光停留在那纤长的手指上片刻,耳边已经传来了余华的声音, “几位,这边请。”余华看着张佳年说。 张佳年微笑着点头,这边四个人随着余华绕过书架走到了另一边,依旧和那个女人之间隔着一个书架。 “几位,请慢用,这店里一楼的书几位可自行翻阅。洗手间在里侧右转的位置,但是二楼禁止外客入内,几位不要走错了。” 余华手里紫砂的茶壶和差距摆放在八仙桌上,又交代了一些事情, “几位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我就在那边,但我家老板不喜欢见生人,几位不要绕过这几个书架就好。” 余华看着几个人,最后目光落在张佳年的身上,等待着答复。 女孩又想说什么,被旁边的中年男人压住了肩膀,只听张佳年笑着说, “麻烦了。” 中心人物已经开了尊口,其他人自然也不能说什么。 余华转身绕了一圈,从原来出去的路返回姬如雪所在的位置。 “好了?”姬如雪头也不抬的问,一手托起桌子上的茶盏,放在唇边。 “好了。” 余华坐下说看着对面的姬如雪,眼眸中带着几分探索。 十分钟后,姬如雪放下了手里的,看着对面的余华,苦笑着道,“你都看了我十分钟了,到底想说什么?” 两个人这边说着话,中间只隔了一个书架偏生这边的四个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能听到一些声音。 “他们在说什么呢?怎么只能听见声,听不见字呢?”女孩说。 坐在窗户对面的中年男人正在擦拭着手里的相机,听见女孩这么说,手中的动作停下,看了一眼身后,隔着书架隐约可以看到那边的两个人,转身看向女孩, “别乱说话,雨停了咱们就走。” “这……”女孩还想说什么,中年男人旁边的张佳年已经先一步开了口, “本就是我们打扰了人家,不要再多事了。”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女孩,后者撇了撇嘴,心有些不悦的瞥开了眼。 窗边的年轻男人看了看女孩,又看向张佳年。 女孩是中年男人的随行,中年男人是摄像师,负责为张佳年今天的街拍。 张佳年看着自己的助理摇了摇头,后者低下头看着自己电脑里面的安排,各种行程,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推后。 四个人听不到姬如雪二人的谈话,可姬如雪余华却是能听到这边四个人的交谈。 “终究是年轻人,年轻气盛了一些。”余华看着姬如雪说。 听上去没什么其他的话,但实际上却是怕姬如雪被那个小姑娘气到,一时气恼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或许之前不会,但是因为那个人的话,余华不清楚。 姬如雪听得出,眉眼弯弯,笑说,“确实很像。” 余华一怔,随及反应过来她是在说那个人。 “是啊,方才我都有些恍惚了。”余华说,在姬如雪的注视下表情有些不自然。 “来人了。”姬如雪说着将要起身,看向书架的另一边,指尖微动,一缕紫烟环绕在那四个人的周围。 这是在让他们看不到听不见外面的动静,只要他们不走出规定的范围,就不会有事。 余华笑了笑,跟着她走向门口的位置。 “我可以进去吗?”门口的人金发碧眼,一眼便可以认出不是黎国的人。 不过,让姬如雪在意的是,绘梨衣身后的女孩,初见到那个人的第一眼,姬如雪便不由得呼吸一滞。 她记得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有些人生来便是心思明镜,这世间的污浊也无法脏了那份清白。 当时还不是姬如雪的女孩不能体会,如今这一刻算是明了了那话中的深意。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同这污浊的世界格格不入。 “可以。”姬如雪轻声道。 一边的余华看到了姬如雪有些异样的脸色,心中疑惑着,连带着对门口走进的两个人也多了几分探究。 然而以他的能力完全看不出她们的来历,只是觉得一个人的灵力干净的令人惊诧,另一个则污浊不堪。 最奇怪的是,这两个人竟然能够走到一起。 “二位想喝点什么?” 作为书斋里唯一的侍者,而且这两个人的来历不简单,姬如雪也示意了自己,余华的态度还是比较客气的。 江元汐还在观赏着书斋里的景致,全然没有听到余华说什么,反而是绘梨衣说了一句,“茶,两杯雪茶。” 话音刚落,余华微怔,看向远处的姬如雪,后者分明也有些错愕,随即朝着余华的方向点了点头。 好像是在说,给她准备吧。 “请稍等。”余华转身走进了后面的茶水间,衣服后面的红色蟒纹却引起了江元汐的注意。 “咦。”江元汐疑惑出声,对面的绘梨衣看过来,“怎么了?” “那条蟒蛇,我应该在哪里见过的。”江元汐说。 绘梨衣蹙眉,转过身时余华已经进了茶水间,从绘梨衣的方向完全看不到余华的影子。 只是如果是蟒蛇的话,她倒是听过这么一件事情。 只是,她不太确定事情会不会真的这么巧。 “那条蛇的原型是千年灵犀,姑娘应该是听过灵犀的故事吧。”一身灰色道袍的姬如雪走到江元汐的身边坐下,伴随着姬如雪的到来,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沉香。 让人心旷神怡。 绘梨衣看了一眼姬如雪,岁月和时间反倒是让她变得愈发的出尘脱俗了, 江元汐摇了摇头,“不曾听过,只是觉得似曾相识而已。” 姬如雪笑了笑,迎上绘梨衣的目光,“这个时间你似乎不应该到这边来。” 绘梨衣平静道,“我来找一个人,有人说他今年会出现在这里。” 姬如雪下意识的看向江元汐,后者并不知道两个人在说的是什么事情,又有些怎样潜藏的语言。 “所以,需要我做什么吗?”姬如雪问。 绘梨衣也毫不客气,直接道,“我需要两间房间,过了七月十五,我们自然会离开。” 姬如雪微微蹙眉,似乎在思索着,纠结着,“房间的话我这里有,但是……你就算等在这里,也未必就会等到那个人。” 绘梨衣淡淡道,“这不用你管,时间一到我自会离开。” 姬如雪撇了撇唇角,“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说话间余华走了出来,青色的茶水摆在江元汐的面前,两三片的叶子浮在水面上,芬芳扑鼻的同时也带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江元汐皱起了眉头,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叫雪茶。 “四小姐的茶道,你已经学到了七分了。”绘梨衣评价着,引来了余华的侧目。 惊讶的看向姬如雪,后者笑着摇了摇头,“去照顾那边的人吧,还有把门关上,从今天起到十五不会再招待任何人了。” 余华微怔,有些不懂,但是对于姬如雪的话还是去执行了。 走到门口的余华背对着众人的方向,外面的风很大,吹着瓢泼的大雨进到了屋子里,余华好不容易关上了门,身后却忽然间响起了一阵动静。 转过身的余华看到的却是四个人之中那个最年轻的叫做张佳年的男人的手在流血,而旁边几乎没有任何尖锐的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叫做小金的女孩惊叫出声,一道肉眼可见的划痕在张佳年的手臂处逐渐出现。 余华蹙起眉头,有一种深深的不安,姬如雪也看不到那个男人身边有什么。 江元汐眨了眨眼睛,却是很快的收回了目光。 绘梨衣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察觉到了江元汐的异样,只是她不清楚江元汐的异常是因为什么,而在刚刚女孩又究竟看到了些什么。 姬如雪先一步走到了男人身边,抓住张佳年的手臂,两根手指并拢按在伤口的尾端,然而血流并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大,而且,姬如雪的手也在不断的颤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去阻止,然而却有一股更大的力量,是她无法去抗衡的。 绘梨衣心中纳闷,看向一边的江元汐,这一刻的江元汐镇定的很,全然不像之前身边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踹踹不安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绘梨衣问道。 一边的江元汐连眼皮都没有抬,只是品着茶,轻声道,“因果循环,有因必有果,有些人欠下的,迟早是要还的。” 绘梨衣微怔,不是因为江元汐说的话,而是因为她罕见的冷淡的态度。 “你怎么了?”绘梨衣问,比起那个男人的死活,她更在意眼前的女孩的状况。 总感觉哪里不是太对的样子。 江元汐平静道,“没怎么,只是有些事情是天道无常,可有些事情,就算是身也不可以阻挡。那个男人前世是一个大将军,手底下死的人太多,所以这一世那这样怨魂怎么会不趁着冥府大门打开的时候跑出来?若是不进这扇门还好,可进了这扇门,那便是冥府的事情了。” 绘梨衣追问道,“那又如何?” 江元汐吹着茶水上面的波纹,等到纹路慢慢散去,这才道,“冥府有冥府的规矩,天有天道,二者是不能互相干扰的。” 绘梨衣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在犹豫。 “那个男人会出现,可即便是你,也无法改变他的宿命。因为他改变了既定的命程,有人改变天道,有人就要接受惩罚。” 江元汐的话让绘梨衣觉得心惊,因为她在清楚不过自己此行的目的。 是因为一个人。 更是因为要带走一个人。 那个人属于冥府。 也十分的契合江元汐说的那一种。 “天道就一定是对的吗?你刚刚不也是说了,有的时候是错的,可既然错了,为什么不能去改?” 绘梨衣问,有些愤怒。 江元汐道,“你不会犯错吗?” 绘梨衣忽然间瞪大了眼睛,听见江元汐接着道,“是人都会犯错,更何况是天,对和不对,错与是非,不是对一个人而言的,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一个人,也不是只有一类人。” 绘梨衣咬了咬牙,即便她很想反驳,可江元汐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 谁不会犯错呢? 九五之尊会犯错,德威特会犯错,张府之也会犯错,就是自己不也会犯错吗? “可错了就是错了……怎么能熟视无睹?”绘梨衣不死心的道,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被江元汐带入了一个圈套,可是她自己却没有发现。 江元汐看着对面的人,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咄咄逼人。 因为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已经确定了绘梨衣来到这里的目的。 看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刚刚姬如雪二人所在的位置窗户还是半开着的,依旧会有风雨吹进屋子里。 江元汐轻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你如果想要一个人,和我说便是。” 绘梨衣抬眼看向她,有一种无法想象的惊诧。 “你……知道了。” 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她是神经,可是江元汐并不是天! 江元汐看向她,对上那双充满了惊诧的眼睛,手放在她冰凉的手掌之上,试图温暖她,一边说道,“来这里之前或许我还有办法,可是进了这扇门便是冥府的事情,就算我有心,也帮不了你了。” 绘梨衣不解,“为什么?你是不想吗。” 江元汐摇了摇头,只是目光落在了余华的身上。 绘梨衣跟着看过去,只听到江元汐说,“那条叫做灵犀的蟒,是冥府的看门人,有他在,我的力量无法施展,至少在这间书斋里,没有任何办法,也只能勉强自保而已。” 江元汐无奈苦笑着,唇角带着几分苦涩。 第45章 七月初二 - 碧罗海 - 叶洛寒 绘梨衣没有疑惑是江元汐在故意推脱,只是江元汐的话让她愈发的重视半个月后会发生的事情。 旁边的桌子旁几个人还在焦急万分,因为张佳年的手还在流血。 “快,快叫医生!”有人说。 “对对对!”说着小金就要拿起手机,却被人忽然间按住。 按住小金的人是余华,小金刚要发火却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告。 小金吓了一跳,刚要出口的言语忽然间戛然而止,那双眼睛实在是太过可怕。 余华看向另一边的绘梨衣,眼中的目光似乎是在求助。 绘梨衣心中不忍,望向对面的江元汐,“元汐,你……真的不帮忙吗?” 江元汐轻挑起眉梢,“不想。” 绘梨衣有些灰心,纠结的蹙起眉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元汐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了姬如雪的身后,轻声道了一句,却让面色挣扎的姬如雪瞬间脸色变得煞白起来。 惊恐,惊诧,绘梨衣不知道江元汐到底说了什么,只是她看到了明显平静下来的姬如雪和伤口慢慢愈合的张佳年。 其他三个人的脸色变化莫测,似乎被惊吓到了,又似乎觉得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太过离奇。 总之,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绘梨衣目光一转,望向余华,后者很明显还在出神当中,明明两个人之间她是不出彩的那一个,可方才那一刻那股强大的力量令人感到震惊。 江元汐看着八仙桌旁的四个人,眸光轻扫,“忘记。” 轻轻的一声却让四个人陷入了昏睡之中,连姬如雪都差异万分,她想象不到是什么人可以拥有这样的力量。 “你是……什么人?” 姬如雪原本以为她就算是陶紫鸢的转世,也只是绘梨衣所保护的一个人,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江元汐看了她一眼,眸光冷漠异常,“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别忘了你对那个人许下的承诺,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不是可以随便说说的,人在做,天在看,不要以为自己做的事,说的话可以一直隐瞒下去。” 那双眼睛仿佛看透了一切,让姬如雪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已经有多久了,她不曾害怕过,甚至她以为自己已经不知道害怕是什么了。 江元汐看向桌子上,手掌放在张佳年的手掌之上,慢慢的,一柄白色的利刃出现在众人的眼前,锋利的匕首上面沾染着鲜血。 余华有些疑惑,绘梨衣在忍耐着血液对自己的诱惑,只有姬如雪的脸色愈发的苍白。 “冰魄。” 轻轻出口的两个字,没有人知道其中到底承载了什么,那承载着许多人的曾经,承载着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冰魄。 话音刚落,那柄利刃在江元汐的手中再一次颤动起来,只是无论它怎样挣扎也无法挣脱江元汐的桎梏。 江元汐的手掌就像是一张天,将他覆盖在其中,无法逃脱。 “一柄杀敌万千的匕首,他的主人离开了,他便成为了妖。四小姐,我想他应该是属于你的。” 江元汐轻声道,似乎杀伐血腥的战场只是她话音里的几个字,轻飘飘的。 可在姬如雪的眼前却是响起厮杀声的战场,充满了残酷和无情。 没有人会在意任何人的背后是否会有家人在等待,也没有人在意,对方是否会国破家亡。 每个人都仿佛杀红了眼睛,不顾一切的向前。 四个人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江元汐和绘梨衣已经到了楼上的房间,余华送几个人离开,临走前还不曾忘记提醒姬如雪说过的, “如果几位回去遇到了两位金鲤,不要忘记送过来。” 张佳年有些迟疑,更疑惑着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 汝州市九安区华南街景云巷十步斋。 七月初二 是夜,身着一件黑色唐装的年轻男人走到店门口,正准备将打开的一扇店门关上,门外突然间一道白光闪过,随及眼前便凭空的出现了一身金色光华的老人。 余华身体在那白光出现的瞬间,闪到了另一扇没有打开的门后面,刚刚好,躲开了那刺目的白光。 老人敛去身上的光华后,余华这才走了出来。 “那个丫头呢?” 说话的人是司空道人,同风波亭的都尉是好友,此刻一席白衣,飘飘若仙,这种精气神是放在哪里都很引人注目的。 眼下看着他手里拿着的一卷白金色的绢帛,余华心中有所猜测。 估摸着是司空道人替惜南来传话的。 至于他口中的丫头,自然是这十步斋里的主人,冥司姬如雪。 冥司,掌阴司阳间秩序,大都是从冥界挑选,可十步斋的这位冥司却不一样。 以凡人之身,行冥司之职,行走人间。 “她在里面休息,请进。”说话间余华侧开身体,将老人迎了进来。 听见休息两个字的时候,老人的脸色明显有些扭曲,随后没有说些什么走进了十步斋里。 “吱嘎。”的一声,是百年的梨花木门关上的声音。 老人看了一眼余华,胸前的金丝绣的金蟒似乎要跃然而出一般。 “道人请在此稍等,我去叫她。” 将老人安置在一楼的休息区,因着是十步斋的老朋友,同姬如雪也认识了许多年,蓬莱仙人倒是很随和的等在了休息区。 余华看了一眼老人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异样。 这才走向一楼的楼梯口,随着旋转的楼梯上了二楼,走向右手边最里侧的房间。 纤长白皙的手指在门上轻轻敲击三下,余华不再动作,两分钟后房门被打开,一身酒红色睡袍的女人睡眼惺忪的看着门口的余华,如丝绸一般光滑的栗色卷发自然而又凌乱的垂落在女人的肩上。 这就是十步斋的女主人,姬如雪。 “怎么了?”姬如雪的手还搭在门上,睡眼惺忪的看向门口的余华,甚至还有些因为自己的美梦被吵醒了而蹙起眉头的不悦。 幸亏敲门的是余华,若是其他人,这个后果……余华就不去想了。 左右这位姑奶奶的起床气是大的很,就连楼下的蓬莱仙人也是不敢轻易打扰的。 “司空道人至此,应该是替惜南传话的,你收拾一下吧。” “嗯?”姬如雪反应了一下,品味到了天君两个字时,陡然间清醒了起来, “惜南?” “是啊,白金绢帛。”余华说。 白金绢帛,如果是寻常的内容,大可以差使者带路话来便可,今儿个来的可是蓬莱仙人,能让司空道人携旨意而来,决计不是小事。 但是……有些时候也是说不准的。 姬如雪也没有换衣服,穿着睡袍下了楼,一边走一边问,“老头子脸色怎么样?” 余华略微思索了一下,“看不出什么。” “不对啊。”听着余华的话,姬如雪已经抬起的步子落了下来,此刻两个人还没有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姬如雪看向旁边的余华, “这老头可是向来是表情最丰富的人了,怎么今天一反常态呢?不对,肯定有问题,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不能出去,这样你就说有人在汝州市闹事,我去抓人去了。” 冥司维持阴阳秩序,所以若是有人刻意扰乱阴司和阳间秩序,是有义务出手解决的。 余华;“……” “恕我直言,你是在挑战一个道人的智商吗?”余华嘴角微微抽动,差点就要被姬如雪气死了。 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撒谎的水平真的不高。 “我没有。”姬如雪矢口否认,随及有些委屈的说道,“我只是不想再去接受一些……听起来就很荒唐的工作。” 余华的头有些疼,某些人的演技这些年可是越来越好了。 “影后,如果你说谎的能力和演技在一个水平线上,或许你现在就不只是一个冥司了。” 姬如雪幽怨的看向余华,“你总是有办法打击到我。” “那是因为你总是盲目的忽视自己的弱点,下楼吧,既来之,则安之。” 余华把后路挡住,一副不会退让的样子,姬如雪无奈的转过身,朝着楼下走去。 十步斋的二层是经典的英式建筑,而一层则是正宗的中式装修,一水的只有在古装剧里才能看到的桌椅板凳,和书架。 中式家具坐着肯定是没有沙发舒服的,但是却能起到很好的自律效果。 当然了,这是姬如雪自己说的,可坐管了沙发的现代人怎么能习惯这样的中式椅? 但是……十步斋依旧不缺客人。 因为别的地方没有的书,十步斋里有,别的地方都有的书,这里却没有。 所以,十步斋针对的是有特殊需求的人。 十步斋的规矩,太阳落山之后不再接待尘世的俗客,之后到访的才是十步斋真正面对的客人。 妖,魔,鬼,怪,修道者,以及像蓬莱仙人这样的天族。 所以姬如雪才会在白天睡觉,此刻还有些困倦的姬如雪,走到一楼的休息区,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人呢?”姬如雪问,转过身面对余华。 余华一时间也有些糊涂起来,不由得蹙起眉头,“奇怪,刚刚就在这的,难道出去了。” 十步斋的大门还是紧关着的,不像是被打开过的样子,上面还有余华做的记号,有人出去的话会有变化。 但是印记还在就证明还在这十步斋里面。 余华刚想将自己的推断告诉姬如雪,却见某人已经转身,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既然走了,那就不用去管了,该休息休息,一会儿还有的忙呢。” 余华半眯起眼眸,却没有看向女人离开的方向,而是书架。 层层叠叠的书架之中,似乎有什么不应该在其中的气息。 察觉到这一点的,自然不只有余华,姬如雪正是从另一边绕了过去。 果不其然,抓了个现行。 第四个书架的后面,一位老人刚刚拿起书架上一本厚厚的滇南纪事,书架的另一边便出现了一个人,手指轻轻一压,刚刚被抬起的书便落在了书架上。 “老人家什么时候对这人间的事情感兴趣起来了?您若是想看书,跟我说一声,我帮您找,也免得翻错了什么书,耽误时间不说,若是看了不该看的,天君责罚,那就不好了。” 姬如雪笑着说,可话音里的东西却并不如她表面这般和善。 反而带着一丝威胁。 一个区区冥司,竟然敢威胁尊贵的司空道人,放在别人身上或许不可以,但是姬如雪偏偏就是那么一个另类。 “这世上还有你怕的人,可了不得了。”老人喃喃道,手却是老老实实的收了回来。 姬如雪笑了笑,看着老人从书架的后面走出来,微抬起纤长白皙的手指,紫色的烟雾升起,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将整个书架围了起来,片刻后,又消失不见。 老人看了一眼,心下暗自叹了一口气,这是把这本书封上了,姬如雪下的结界和封印,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解开的。 “别介怀,您老可是知道的,我这是做生意的地方,又不是慈善堂,若是今儿个开了这个先河,怕是日后这十步斋可就没有规矩了。我一个小小的冥司,可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姬如雪解释着,这边已经推着老人走向休息区的位置。 这十步斋里的东西,说珍贵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可若是说它不珍贵,怕是这三界六道一大半的人会不同意。 这里放着的,都是稀世的典籍,是姬如雪这千年来四处搜集的。 余华早已经倒好了茶,在休息区等候着。 八仙桌上摆放着的一套紫砂茶具,是明朝的。 “请坐。”余华向来都是很守礼数的,同姬如雪不同,千年来反而越来越沉稳,越来越内敛起来。 而姬如雪,却是一如既往的不守规矩。 老人坐下,一双藏在褶皱和白色眉毛下面的眼睛,瞪着对面笑意盈盈的姬如雪,眼中有些气闷,只因方才的那本书。 姬如雪却是视若不见,总是一副淡笑着的样子。 余华坐在一旁,视若罔闻,相比之下,他对泡茶更有兴趣。 最后,老人的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好的。” 第 46章 靠近 - 碧罗海 - 叶洛寒 “好消息就是你很快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老人的精神有些萎靡,似乎方才姬如雪强硬的拿走那本书对他的打击很大。 好歹他也是堂堂司空道人,就算是风波亭的那个姓陶的也不敢不把自己当回事,还要恭恭敬敬的道一句师父。 然而此刻女人的表情却有些苦大仇深的,仿佛这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姬如雪微微拧眉,问道, “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说到这里,老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有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而且最重要的是,散发着八卦之光, “惜南说,你要是一年内再找不到冥王,就要给你寻一门亲事。” “咳咳,咳,咳咳!” 老人的话音刚落,身旁便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老向旁边的余华,后者已经站起身,一边用手攥拳挡在前面,一边说道, “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吃的,该做晚饭了。” 目送着余华的逃离,姬如雪的目光落回老人的身上, “相比之下离开还真是一个好消息啊,不过和谁?” “冥君。”老人一脸的幸灾乐祸,至于为什么……这就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但是本着能简约就简约的原则,概括一下就是——找不到冥君。 解释一下,冥君不在冥界,因为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那个时候的司空道人还是一个娃娃,冥君可能是长生不老的比较累,便任性的投了胎,入了轮回,然而至今都没得人找到这位冥君。 所以说,给姬如雪寻婚,也就是在变相的说,要将她扔进凡尘里,和转世的冥君做一对鸳鸯。 当然了,再过很久很久很久以后,哪天出现奇迹冥君回到了冥界,姬如雪也就可以回彻底解脱了。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冥君。有些人觉得她办事不力。 亏的司空道人还在看自己的笑话,这冥君若是好找,那群老家伙还会找到自己吗? “所以这绢帛里面写的是……”姬如雪看了一眼老人怀里的白金绢帛,后者将惜南的旨意交给了姬如雪,翻开之后,同老头说的大同小异,只不过……更有水准一点。 老头仔细的观察着姬如雪的脸色,发现其从头到尾除了眉头稍微动了下,没有其他的异常。 保持着非常得体的微笑。 看过后,姬如雪便将绢帛收了起来,提起了一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老头,我记得你那个小跟班现在是不是正在云南思考人生呢?” “嗯……”老人一怔,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间提起来自己那个小跟班的事情,但是凭借着对这个人的了解,老人觉得,这个时候姬如雪一般没有把自己赶出去的话,那就是在打什么其他的主意。 而事实证明,老人对姬如雪的了解很到位。 “既然这样,也不急着回去,多在这边待个一两百年的,也挺不错的。” 姬如雪看向老人,笑着说。 “丧心病狂。”老人有些心疼自家的那个小跟班,怎么就偏偏落在了姬如雪的手里。 “嗯,我回头就把那本书烧了,摆着也是占地方。”姬如雪有恃无恐的说着,当然仗着自己手里的那本滇南往事。 那本滇南往事,对于现在的小跟班来说,是极重要的。 司空道人:“别呀,烧了干嘛,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姬如雪:“怎么不行?我丧心病狂。” “我丧心病狂。” “我没有人性。” 司空道人一咬牙,说道,“是我没有人性。” 轻抬眼皮,看着司空道人此刻再也没有半分看热闹的表情,反而平添了几分的讨好的意思说道, “别烧了,给我吧。” 姬如雪疑惑出声“给?” “不不不,是借,是借。” 聪明去司空道人,一下子便反应过来,这十步斋的书从来没有给出去的说法。 “我考虑考虑吧。”姬如雪慵懒的说道。 “毕竟,冥君不好找啊,我一个小小的冥司,也没有什么应手的法器。” “……”司空道人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 法器。 “什么法器能帮忙追踪到冥君的位置吗?” 姬如雪唇角微扬,挑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看的司空道人有些心惊胆战。 他怎么有一种自己上套了的感觉呢? 可是没办法啊,即便知道自己可能是上套了,也得义无反顾的走下去,谁让他有东西在人家的手里呢? “缦霜罗盘。” 司空道人:“……” “臭丫头,你……” 司空道人拍案而起,对面的姬如雪美眸半眯着,看向对面的人, “我怎样?” 看着姬如雪眼中的凌厉,司空道人提了深吸了一口气,可一想起来这姬如雪一开口就要了缦霜罗盘,他蓬莱的震岛法宝,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 “你这一张口,把我蓬莱数万年的震岛之宝要了去,就算是我同意,惜南也是不会同意的。” 缦霜罗盘,同其他的罗盘一样,具有锁定方位的能力,但是罗盘的本身却可以转化不同的灵气。 浊气,阴气,仙气,甚至是妖气……只要操作得当,几种灵气之间可以相互转化,对修练之人有很大的好处。 在落到蓬莱之后,更是被历届岛主加以维护,成为了蓬莱的镇岛之宝,所以修行的人若是去蓬莱便会感知到,蓬莱的灵气比一些其他的地方更为充沛,充足。 因为极其纯洁的灵气,蓬莱数千里之内无妖魔敢靠近。 “仙使和罗盘之间,选一个。”姬如雪却丝毫不为之所动,很明显对于司空道人的话她并不买账。 看上去似乎很好抉择,但实际上却是极难的。 小跟班若是渡劫成功,此后蓬莱便多了一位强者,不能与惜南比肩,却也至少能排在这三界六道的前几。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再充沛的灵气,也不如这么一个坐镇蓬莱的大高手来的实在。 而且…… “那罗盘年久,若是再为你蓬莱聚气,怕是要出事,想必你也发现了,倒不如赠予我,届时你也好向惜南禀明,小跟班和罗盘孰轻孰重,岂不是很清楚的?” 姬如雪说完,对面的司空道人脸色已然大变, “我蓬莱仙岛的秘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那罗盘出现问题,连惜南都是不知道的。她一个冥司,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越过天君去。 “别忘了,我是为什么被选中冥司的啊。” 姬如雪笑了笑,只不过那笑意不达眼底。 司空道人想了起来,当初姬如雪之所以被选中,是因为冥界的鬼算选中了她,她是唯一能找到冥君的人。 一直以来他都没觉得姬如雪特殊在哪里,今次总算是明白了。 感知力,对冥君相关事物的感知力,所以她永远都是离冥君最近的那个人。 良久,司空道人将什么东西放在了桌面上,姬如雪也没有过多的惊讶,是她的话也会这么选。 作为一个生意人,她向来都是说到做到,左手抬起的瞬间,一排排的书架开始颤抖起来,似乎知道自己正在被挑选一般。 然而姬如雪只要自己需求的那本,只是手指轻轻一点,方才司空道人打算拿起来的滇南往事便出现在了姬如雪的手上。随之所有的书架通通安静了下来。 十日后,震惊三界的事情发生了,蓬莱仙岛突然间荡开的仙气让各处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晃动。 细查之下,竟发现蓬莱出现了一位新的岛主,传说是一位少年,年纪轻轻便已然可以跻身三界高手的前列。 自此,蓬莱的地位极速飞升到人族高手的第三位。 十步斋里,一楼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姬如雪也感知到了有些不同,手里的罗盘却隐隐有些振奋起来,只不过那灵气转瞬间便变成了黑色。 “物极必反,此物怕是不能再用了。”对面的余华放下手里的咖啡说道。 姬如雪看了他一眼,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再次看向银色的罗盘时不由得眉头轻蹙起来, “倒也未必。” 余华手一抖,咖啡差一点洒在手上, “你想把这东西给修鬼道的人?” “有何不可?”姬如雪问,好像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一般, “比如说给你,我觉得就挺好的,说不定你多修习几年,就成冥君了呢。” 后半句话半真半假的,余华当没有听到,摇了摇头,说道,“这东西极损心性,鬼气非仙气,多则无妨,少则不足,若是鬼气聚的多了,极容易发狂失了灵智。” “若是冥君呢?”姬如雪想了半天后问。 余华看了她一眼,苍白的脸色染上了几分的冷峻,“不知道。”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功夫,被姬如雪放在桌上的罗盘突然间颤抖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忌惮着姬如雪,怕是这罗盘的鬼气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了。 罗盘的颤抖很快便引起了两个人的关注,只是不清楚这究竟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恐惧。 如果是前者,倒也好说,认主这东西并不稀奇,若是后者,那还真的是,不太好办啊。要么是冥君本人来,要么就是元青大帝来,其他的,姬如雪还真就不觉得会发生这种情况。 两个人齐齐的看向门口的位置,半敞开的书斋门口,多出了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孔。 ———— 迷雾重重之中,倩影回眸,苏木只是看了一眼,便感觉到了那双秋水剪影的眸子里蓄满了悲伤。 只是望了一下,心口便是一阵疼痛。 他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胸口闷闷的,涩涩的,眼泪抑制不住的流淌。 像是浊酒,烈火焚烧着心脏,炙烤着,煎熬着,很久很久。 这种感觉在他从那梦中醒来以后,仍旧不曾消失,过了许久,他才有抬起手抚上胸口的力气。 怎么回事?梦里面的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自己的心会这么痛? 思索着不由得拧起眉头,与此同时厢房的门被人推开,苏木没有去看,因为会来这个房间里看自己的人只有一个人,龙虎山的弟子陈少泉。 刚一进门陈少泉便注意到了他苍白的脸色,连忙走过去,将三根手指搭在了苏木的脉搏之上。 “到底怎么了?你的脉象怎么会这么乱?” 陈少泉不无担忧的说着,看着躺在床上的苏木。 半个月之前苏木来到了龙虎上,远离了现代城市的喧嚣,想要在清净之地找到自己想要写的东西。 陈少泉和苏木在路上相遇,相谈甚欢,所以到了山上陈少泉请缨照顾初来乍到的苏木。 然而看着此刻的苏木,陈少泉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你不会,又做那个梦了吧。” 苏木艰难的点了点头,自从来到这龙虎山以后,虚弱无力的感觉几乎每一天都会面对,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苏木不想让陈少泉担心,至少自己来到这里以后他已经对自己颇加照顾,若是再因为一场梦又多做打扰,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我去准备一些吃的,等你好一些也可以补充一下体力。”陈少泉说。 “好,谢谢你啊,又给你添麻烦了。”苏木有些无奈的说,这样的情况就是龙虎山的老天师也没有办法,自己还能怎么办呢? 老天师说这是自己的机缘,是天机,时机到了这种异象便会自行消失,所以只能等。 “客气什么,你啊,半个月的时间里不知道和我道了多少声谢,你不嫌累,我都嫌烦哦。” 陈少泉说着已经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就放在床边自己触手可及的位置。 “真是……不……”好意思,苏木的话还没说完,陈少泉已经苦笑起来, “够了够了啊,真是的,举手之劳的事情,如果现在是我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也会这么做的,不是吗?” 苏木微怔,随即笑着道,“是啊。” “所以说啊,别客气,师爷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能认识你这个朋友,我也感觉很高兴啊。我出去找吃的了,有什么事打我电话啊,或者拉一下床头那个蓝色的细线就可以了。” 第47章 南妖 - 碧罗海 - 叶洛寒 “嗯。” 陈少泉出了房间,苏木看着头顶的房梁,心口的疼痛依旧在,像是化不开的墨一般,滞涩着血液的回转,流动。 这世上有很多用平常的思维无法去解答的事情,苏木从来都不否认,他是一个作家,写过很多精彩惊艳的故事,赋予人物激荡起伏的人生,但是这不一样的人生他从未想过在自己的身上出现。 于他而言,他最想做的还是一个普通人。 “卢江临!” 女人的声音出现在耳畔时,苏木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右边,却看到黑色的烟雾之中,那女子慢慢出现的身形。 不得不说那是一张极美的容颜,眼角的泪痣甚至看上去有几分的凄美,但是不容忽视的是那眼中浓浓的恨意。 来了龙虎山许久,他早已经发现这个世界并不像自己看到的那样,而是有一些自己从不曾接触到的事物,那些本不应该存在的。 苏木看着她一步步的走进,踏在半空之中的步伐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每一步都很艰难。 “不要再往前走了,你会死。”苏木说,黑色代表着黑暗,同龙虎山的灵气自然是有所抵触的,在这里步履维艰再正常不过。 “呵,只要能杀了你,让你魂飞魄散,就算是死又何妨?” 女子的步伐并没有停止,苏木已经伸出手拉动了头顶的蓝线。 风铃声响起,这是龙虎山里传递危险的信号,很快便会有人到来,但是这段时间对于东宁来说,已经足够了,足够她杀死眼前的人。 苏木苦笑着,万分的想要逃离,可身体却动弹不得,这样的情况也就意味着他只能面对眼前的人,面对死亡。 “什么卢江临,我完全不认识啊。”苏木苦笑着解释,与此同时那个人已经走到自己的面前,手搭在自己的脖颈处。 冰冷,阴寒,刺骨。 “不认识?等你死了你就会明白了!”话音刚落,脖颈处的力量逐渐收缩,苏木知道,女人是真的要杀死自己,无论自己是不是她说的那个人。 死亡到底距离自己有多近,苏木不清楚,但是那一刻他想起了那双在梦中出现的眸子。 是因为死亡才会如此悲伤绝望吗? 天昏地暗,天旋地转,一度感觉到了空气无法进入体内,然而下一瞬那桎梏的感觉突然消失,空气重新涌入,苏木贪恋的呼吸着,却在睁开眼的第一瞬,看到了一身黑色唐装的男子,就挡在自己的前面。 “天师府的好事在即,你若是再惹是生非,就算是南妖也护不住你,这是最后一次,还不快滚!” “余华,有本事你们生生世世都护在他左右,如若不然,我定要让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再入轮回!” 晕晕乎乎的苏木看到那黑色的烟雾逐渐散去,自己面前的那个男人转过身,金红色的长蟒栩栩如生,盘旋在他的胸口之前。 “你……你是?” 金丝眼镜下面的眼镜流露出几分无奈,余华看着床上的人,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从袖子里拿出了那个人给自己的药瓶。 白色的药瓶里面只有一颗药丸,徐云琛倒了出来,走到苏木身前, “吃了,你就不会难受了。” 咽下红色的药丸,苏木看着那个人,即便睡意数次袭来,却依旧挣扎着问道, “你……你是,什,什么人?” 余华看着他,目光悠远,仿佛在看着很遥远的人,在苏木昏睡过去之前,听到了三个字, “十步斋。” ———— 等到龙虎山的人赶到时,除了晕过去的苏木,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不过残留的阴气尚且未来得及散去,说明这里曾经有人来过。 可无论陈少泉怎么问,苏木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甚至,这几天的梦境他也已经忘记了。 再想追问下去陈少泉被师父阻止,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因为对于此刻的龙虎山来说,有更重要的事情。 “师父,千年的王墓就在山脚下,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小事,派去查看的弟子没有一人回返,那里面一定有古怪。” 静室里面,正在蒲团之上打坐的老天师听见大徒弟的话,睁开了清明的双眼,眼前的人已经须发花白起来,道法可以让他们强身健体,延长寿命,却也要随着时光渐渐老去。 “云龙,你觉得应该怎么做?”老天师问。 整个龙虎山上能直呼其名的,也只有一个老天师,面对这位已经百岁的老人,张云龙依旧有些紧张,就像是刚刚见到他那时一样, “弟子以为,应该禁止考古队的进入,弟子亲自带人进入看看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也好免去了不必要的的伤亡。” 老天师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面前的大徒弟,良久合上了双眼,“你想怎么办,那就怎么办吧。” 片刻的沉寂后,听到了一声回应, “弟子告退。” 一直到那人离开静室,老天师才睁开眼睛,望向门口的方向凝视许久, “该来的,总是逃不过,是不是,你早就料到了?” 长长的一声叹息,是这位老人对人世的无奈。 —— 一大早,苏木刚出门便看到许多龙虎山的道士从门前路过,面色凝重的样子,好像是发生了什么。 好在陈少泉很快便来了,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 “山下出了点小事,师伯带人去解决了,估计很快就没有问题了,你都收拾好了吗,我带你在四周转转,看看我们龙虎山的人杰地灵。” “嗯,收拾好了,走吧。” 龙虎山上的天师府到山脚下有一条官修的路,听说从很久以前便存在于此,后世又多加修葺,便成了现在通向龙虎山唯一光明正大的路。 站在阶梯上面向下看去,苏木有点头晕,九百九十九道阶梯,来时他便是一步步的走上来的,现在仍旧记忆犹新,便只是想想,腿都在打颤。 “少泉。” 听见苏木叫自己,走在前面的陈少泉停下脚步,转过身,“嗯?什么事?” “一定要下山吗?”苏木问。 “也并不是,只是今天山下有集会,所以会很热闹,很好的机会,可以去看一下。”陈少泉说,并没有想到苏木会对爬阶梯的事情心生恐惧。 “好吧,那走吧。” 陈少泉一番好意自己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只不过每走一步,苏木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了,回首望着下山的路,心越来越凉。 天师府以附近,钟灵玉翠,青松俊柏,及至半山腰处,却是山花烂漫,让人眼花缭乱。 风乍起,陈少泉停下脚步,苏木注意到他的目光是近前的一树樱花开的绚烂,花丛之中,唯独这一树高枝,灿烂婀娜。 这一刻,陈少泉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哀伤,似乎在怀念。 “这樱树已然在此处百余年,很孤独吧。” 声音,苏木听到了,陈少泉的声音变了,变成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人没有回头,苏木却已然心生惊惧,正准备跑回天师府,却见那人已然面对自己, “公子不必怕,我是依附这樱树而存在的魅灵,多年来只有这个孩子每日会来这树下乘凉,今日借他身体一用,只是因人所托,转告公子一句话,不要下山。” 苏木很快的抓到了女人话的中心,不要下山,可是…… “为什么?”苏木问,“为什么不要下山,托你之人又是谁?是一个女人吗?” 从很久以前开始,苏木便感觉到冥冥之中自己的身边有一个人的存在,可那个人自己看不到,摸不着,甚至都无法探知到她到底是什么样子,所拥有的只是一种感觉。 “苏公子不必多问,这是奴答应了那位的事情,世间万物,无非阴阳二字,公子还请归山去吧,天师府千年灵气,自是护公子无虞的。”女人的声音很温柔,甚至如樱花一般温暖。 苏木在犹豫, 他想做一个普通人,而听见这样的劝告,按着他往常的性格自然是会打道回府的。 那位是谁?她究竟是什么人?既然处处提点自己,又为何从不现身? 一个个疑惑逐渐涌现,苏木知道,如果自己不去打破现在的平静,有些事也不会发生。 有些事情即便发生了,也并没有任何意义。 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苏木看到了一身黑衣长袍的男人,一双邪魅的眼睛让人难以忘怀,只不过此刻那眼中含着嘲讽,看向对面的苏木, “就这么走了吗?像以前一样?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缩起脑袋来,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你想要过普通人的生活,可你知不知道这普通人的生活的背后是什么人在辛苦的维护?” 一个个问题,仿佛要将苏木逼退到世界的尽头,他仿佛站在海上唯独一块的孤立无援的石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蔚蓝色的海水便会将他吞噬一般。 年轻的男人走的越来越近,苏木这种危险的感觉便越来越强烈。 “诚如你所言,若是不做一个普通人,岂不是枉费了背后之人的苦心?” 苏木迎着那人的目光,心中有些胆怯,目光太过于森然,太过于无情。 苏木转过身,走向那魅灵附身的陈少泉,“我扶他回去,你……是不是该走了。” 魅灵的目光有些畏惧,从看见年轻男人的那一刻开始,便有些异样。 听见苏木的声音,魅灵回过神,有些犹豫,“他……” “我不想知道他是谁,他来做什么,那与我无关。”苏木的表情很冷淡,就像他那颗早已经对世态炎凉不会有任何奇怪的心一般,平静。 魅灵抽身离去,苏木及时扶住摇晃着要摔倒的陈少泉。 “苏木?我这是怎么了?感觉头好晕啊。”陈少泉宛若从梦中醒来一般,对方才的事情全然不知情,只是在苏木的搀扶中走上了阶梯。 “可能是中暑了,既然头晕,那就回山上休息吧,热闹也不急在这一时,总是会看到的。” 看着苏木脸不红气不喘的扯谎,南妖不由得冷笑起来。 “好吧,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天了。”陈少泉没做他想,只不过刚踏上一步台阶,他便察觉到了不对。 比如说空气里残留的气息,不是人类的味道。 “你是什么人?”陈少泉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南妖,警惕十分的将苏木拦在自己的身后。 南妖没有理会陈少泉,只是看着苏木冷笑出声,“不过是逃避的借口,可怜了那等候你千年的女子,为了你竟要承受那般地狱之痛。” “你什么意思!”陈少泉追问着,却没注意到身边的苏木表情的变化。 同前次一般,南妖没有理会陈少泉,因为从始至终,他的目的都只有一个,苏木。 看着苏木分明有所触动的神情,南妖化作一阵黑色的烟雾消散。 冥界右护法,南妖,好愚弄人心。 ———— 思绪从半个月的时间前抽回,余华看着门口的男人,是一个很眼熟的人,熟悉到几乎一看到他,自己便会忍不住的开始浑身颤栗。 有些人留下的印记是刻在身上的,有些人留下的印记留在骨子里,看不到却最是残忍。 冥界的右护法南妖,一个冥界任何人都不会陌生的人,尤其是冥司和她身边的人。 “不知护法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护法恕罪。”姬如雪起身微微弯腰,礼数周到,可是不是真的尊敬却是不得而知。 用南妖的话说,就算他把她的尸体从一具骨头慢慢的变成有血有肉的人,她也不会说半句谢字。 换句话说,人心已死,她活着的意义又在哪里? 二楼的转角处,十八九岁的女孩偷偷的往下看了一眼,按住怀里的长乐的脖子,提示它不要出声。 长乐铜黄色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有些委屈,但更多的还是享受她放在自己下颚的手掌舒适的按摩。 “护法是什么?”江元汐问旁边的绘梨衣,后者微微蹙起眉头,轻声道, “明君的侍者,也是他的助手。” “那冥君去了哪里?”江元汐又问。 绘梨衣沉默着摇了摇头,“已经失踪很久了。” 第48章 隐藏的真相 - 碧罗海 - 叶洛寒 门口的南妖浑身湿漉漉的,然而此刻的外面却是一个艳阳天,姬如雪蹙起眉头,闻到了一股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味道。 像是狐狸的骚味,又带着一丝腥臭。 余华眼眸微动,下一瞬却听到楼梯的方向传来一声,“哪里来的狐臭味?” 不约而同的忍俊不禁,姬如雪不得不偏开头,不去看南妖,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来。 绘梨衣怔怔的看着对面的江元汐,轻叹了口气,有一种无可奈何之感。 这丫头要不是人神,没有李相卿和德威特护着,估摸着已经死了有几回了。 怀里的长乐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伴随着护法南妖的皱眉,绘梨衣轻声道,“傻丫头,那不是狐臭,应该是冥府的一道禁制。” 江元汐不解,疑惑追问,“冥府的禁制?” 绘梨衣张了张嘴,忽然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就在她还在纠结的时候,楼下的姬如雪却迅速的看向门口的远处的南妖,后者面色凝重,然而眉宇之间却有一股子挑衅,仿佛是在说,就算我逆了你的意,你又能将我如何? 南妖一步步的走进,余华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来自于身边的姬如雪的气息在逐渐的变得颤抖,那种颤栗是愤怒,是压抑,是暴风雨之前的隐忍。 “你把他藏到哪了?”姬如雪的声音很平静,却是吸引了江元汐的注意,她逐渐放下方才的疑问,看向楼下的那个女人。 那个她虽然在潜意识里不喜欢,但是有一种感觉,她并不是一个坏人。 而且,她在等人,和绘梨衣一样,在等属于她的爱人。 江元汐听着那个人的喘息声逐渐的加大,就像是心头的砝码在不断地加重, 那种悲伤慢慢的,慢慢的传递到江元汐的心里,那种压抑和愤怒坠的她喘不过气来。 南妖弯起唇角,似乎看到姬如雪这个样子,让他十分安慰和得意。 眸光一转,看向姬如雪身旁脸色微微异样的年轻男人,南妖意味深长的道,“那你得问问你身旁的余华了。” 姬如雪脸色苍白,看向旁边的余华,肢体动作僵硬,仿佛难以接受,她身边最亲近的人竟然和别人联手一起将自己蒙在鼓里。 余华张了张嘴,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觉得如鲠在喉,却又无法躲开她目光中的拷问。 江元汐弯起唇角,姬如雪的心她已经清楚了,而且那些情绪也无法对她产生干扰,只是她隐约的觉得,这件事和怀里的长乐的有关系 然而傲娇的白猫却慵懒的伏在她的怀里,半眯着眼睛,享受的很的样子。 江元汐揉了揉猫头顶的毛发,柔软舒适,而且很温暖,眼眸中多了几分喜爱和喜悦。 ———— “这是什么人?这可是龙虎山啊,师爷在这里加了禁制的,为什么他可以来去的如此轻松?”陈少泉沉浸在南妖从容离开的惊讶之中,回过神后才发觉身后的苏木神情有些不对, “苏木,你怎么了?他刚才说的那些一看就是在蒙你的,你……” “是不是在骗我尚未可知,但是,有些事情是逃不掉的。”苏木说,看着那旁边的樱树,似乎在自言自语一般, “如果你知道一个一直在暗中护着你的人处于危险当中,你会怎么办?” “自然是去救她。”陈少泉毫不迟疑的说,“这都能袖手旁观,还算是个人吗?” 苏木苦笑着,“是啊,这都能视而不见,就算是入了黄泉也难以心安啊,真是……”麻烦啊。 “可是……我没有在你的身上察觉到什么异常的气息,如果你是因为刚才那个人的话要去做一些冲动的事情,我……很不建议。” 苏木看着他,沉默无言,可就是这样的沉默,让陈少泉感觉有些忐忑不安,下意识的去解释, “我的意思是,你手无缚鸡之力,不是修道之人,且不说真假,若是真的如那人所言,那女人等了你千年,自然是要涉及到一些术法之事,而且那人身上的阴气好重,定……定不会是什么好人,师爷说,有些东西是最会骗人的。” “骗人也罢,术法也好,总是要走一遭的,我也有许多的疑问,想要得到解答。” 苏木的眼睛里面藏着故事,从陈少泉看见他的那天开始,他就知道,眼前的人虽然只有二十几岁的年纪,却不同于普通的年轻人,他经历过很多的事情,那双眼睛里面更多的是通透。 陈少泉也知道苏木有许多记忆的空白,虽然只是零零碎碎的,看上去并不重要,但其实从另一个角度看,都很蹊跷。 “我先送你回去,下山也并不急在这一时。” 看着苏木心意已决,陈少泉知道自己多说无用,甩开了苏木想要扶着自己的手, “你走吧,你走后生死勿论,皆与我天师府无关!” 苏木闻言,眸光沉重起来,凝视着陈少泉,片刻后放下了空落落的手掌,“我知道了,苏木打扰了。” 随即转身向山下走去,陈少泉听着那脚步声渐行渐远,转过身,看着那人决绝的背影,只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可萍水相逢的缘分,不值得为了这样一个人搭上一条命去。 这修行界,说不清楚的奇人,道不明白的异事,不是只靠一腔热情便可以达到目的的。 苏木走下山,半路上却发现自己连一个确切的方向都没有,又该去哪里寻人呢? 就在此刻,身后一声呼唤,苏木脚步微顿,转身看向后面的人,青云梯上,那一袭白衣道袍的年轻男人正向自己走来。 走近后,只见那人将半块玉佩交给自己,“这是师爷让我转交给你的,下山的路还有那么长,你知道去哪里寻人吗?” 苏木接过那半块玉佩,放在手中,温凉的感觉自掌心蔓延,苏木却觉得心里有一种暖流而过。 “不知。” “师爷说,山下的古墓有你的机缘,怕你小子死了,外人来找天师府的麻烦,让我陪同你一起去。” 说着陈少泉执着手中的佩剑从苏木身边走过,以至于没有看到苏木在看向掌中玉时复杂的目光。 苏木看向陈少泉下山的背影,不由得弯唇,加快脚步走到那人身旁,道了一声, “谢谢。” 天师或许说了这山下古墓的事情,但是……又怎么会派一个少不经事的人陪自己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陈少泉有些不自在,像是被人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一般,低声呢喃起来, “嘁,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师爷竟然会惦记着你这小子,把我们天师府最杰出的年轻弟子派给你做护卫。” 苏木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觉得这看不清的前路宽阔了起来,这孤独的旅程,也……精彩了许多。 ———— 同苏木分开后,陈少泉刚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即便他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个人的死活,却终究无法放下。 怎么能就这么看着一个人去送死呢? 可转念一想,他的死活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是他自己去找死啊。 刚要抬起脚步,回去山上,却又想起师爷的教导——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有七情六欲,明善恶是非,若是人心冷漠,善恶不分那同妖魔又有何异?这世上的事情从来没有平白无故的事情,相逢是缘,相交是缘,相离别也是缘。可这缘字从何而起? 少泉,修道,修的便是这缘字,至于怎么把握,就看你自己的了,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可什么是佛,什么又是魔呢? “是啊,什么是魔,什么又是佛呢?”陈少泉呢喃着祖父的话,“若是就这么任他自己离去,黄泉路上,我又会心安吗?” 陈少泉转过身,看着山下绵长的路,第一次发现这龙虎山之高,这下山之路是如此的陡峭。 “师弟且慢。” “林音师兄?”陈少泉看着本应该在师爷身边伺候的师兄,拱手作揖,起来后眼前已经多出了一柄银白色长剑。 “这是……” 林音解释道,“这是师爷让我带给你的,师爷说,若是你准备下山,就要将此物交给你,还有这玉佩,请师弟带给苏木。” “师兄方才一直在这里,都……看到了?”陈少泉问着,却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林音却是淡然一笑,“无论怎样,你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山上是机缘,山下也是机缘,师爷说,师弟若是选了下山的路。记住两件事情。” “师兄请讲。” 林音说,“第一件事,勿忘初心。第二件事,三年内,不得回山上,生死勿论。” “……师兄!”陈少泉不知为何师爷会如此对待自己,却见林音将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语重心长, “少泉,龙虎山弟子历练,为期三年,三年后,师兄在龙虎山下迎你。记住,别忘了回家的路。” “师兄……”陈少泉眼中含泪,而林音师兄已然转身,踏着高阶离开。 自小时在龙虎山长大,如今竟要突然离去,不能拜别师长。 陈少泉将长剑放置在一边的地上,又将玉佩藏入胸襟处的衣袋里,双膝跪下的那一刻,正要迈上下一级台阶的林音停下步子,却不曾转身。 “列为师长在上,陈少泉感念师长们养育之恩,定守好本心,不负师长们的教导,第八十三代弟子,陈少泉,就此拜别!” “师爷,少泉已经下山了。” 傍晚,龙虎山的静室前,林音伴着天师走出静室。 “你是不是觉得师爷有些绝情?”天师走在前面,看向傍晚天边的烟霞,似混浊的目光中清明无华。 “师爷做事自然有师爷的道理,只是弟子们浅薄,尚且不能理解。”林音恭敬道。 “你这孩子,素来心性纯正,可有些时候,若是太善良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若是冷眼旁观,世事不闻,那这道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护佑俗世,不为妖魔所乱,这不正是祖师爷留给我等子弟的教训吗?师爷让少泉三年不得归,林音想,定是为了少泉着想的。” “你……”老天师嘴角微微抽搐,“你就不能稍微那么不正经一些吗?” 林音:“……这个,真的很难啊。” 老天师摇头笑笑,“林音呐,若是有一天这龙虎山不再是龙虎山了,你会怎么办?” 林音微怔,似乎没想到天师会这么问,而此刻师爷看向自己的目光,让林音觉得有些无所遁形,在这样的目光中,只能讲真话。 ———— 苏木两个人一路走到了山脚下,好在陈少泉知道那古墓的位置,不多久两人便来到了一颗参天的槐树下面。 槐树下,背对着两个人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一身黑色的唐装,却是短发干净利落,听见二人的脚步声响起,陆云琛转过身,看向二人,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眸微动,目光落在苏木的身上, “就知道你不会听话。” 胸前的金红色长蟒在星夜下夺目鲜活,凶狠的长牙让人心生畏惧。 陈少泉看着对面的的人,总感觉哪里有些怪怪的,可从气息上面,却看不出此人的任何不妥之处。 “你是何人?”陈少泉问,有意无意的将苏木拦在身后,以防对面的人对苏木不利。 “余华。”男人走过来,一直到苏木的跟前,目光平和之中总是带着那么一丝的无奈。 余华?这名怎么这么熟呢? 陈少泉看前的人,不敢放松警惕。 “少泉,没事的。”苏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陈少泉狐疑的看向身后的苏木,又看了看余华,“你认识他?” 苏木摇头,“不认识,但我认识这身衣服。” “衣服?”陈少泉疑惑,这身唐装可不多见啊。 “这件衣服在我的梦里出现了许多次,但我知道梦里的人不是余先生。余先生若是要动手,你我早就没命了,你拦在我前面也是无济于事的。”苏木说,却是在看着对面的余华,虽非挑衅,可陈少泉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人像是在较劲啊…… 是的,对于陈少泉来说,漫长而又惊悚,是的,就是惊悚。 苏木看不到的东西,他看得到,陆云琛周围的气场逐渐变化,他胸前的那条蟒蛇……动了。 是的,陈少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真是的,拿你没办法啊。”余华无奈一笑,苏木还来不及反应,那人的手已经遮在了自己眼前, “这是你的东西,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第49章 眼睛 - 碧罗海 - 叶洛寒 “你去见过他是吗?他在哪里?”姬如雪的疯狂令人惊诧,至少让江元汐觉得不可思议。 她看不到这个人的过去,却可以感觉到现在的姬如雪更多的是一颗平淡的道心。 余华紧紧的抿着唇,似乎在用最大的力气进行抵抗。 可是这样的抗争真的有效果吗? 江元汐抚摸着长乐的头顶,掌心传来一阵温暖,低下头一看,江元汐不由得莞尔一笑,“你个淘气包。” 猫的舌头上是带着倒刺的,可以梳理自己的毛发,但是当它的舌头舔舐着人的掌心的时候,便愈发的痒了。 江元汐的声音落在了南妖的耳朵里,终于这位冥府的护法也终于注意到了楼上的女人的不同之处。 他原本以为那一清一浊的两道气息是一个人的,毕竟每个尘世中的人都会有,然而刚刚那一瞬他感觉到,那是两个人。 彼此的气息分格的很清楚,清就是清,浊就是浊。 南妖微微眯起眼睛,刚要有所动作一只白色的物体已经先一步扑向了自己,里边他抬手去抵挡,可终究还是被抓伤了。 南妖蹙起眉头,眼中的不悦已然很是分明,可那只白色的东西却高傲的站在茶几上,一边舔着自己的爪子,着急清理,似乎觉得刚刚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 长乐慵懒的撇了他一眼,眼中的不屑显而易见。 此刻的江元汐已经走下了楼,轻轻的将白猫抱在了怀里,这才抬起头看向门口的男人,“你如果再不走,伤口脓化的就会更严重,到时候就算是冥君在世也救不了你了。” 南妖恨恨的咬牙,然而就算是心中再有不愿,也知道眼前的女人不是好惹的,至少是他冥府惹不起的人。 于是南妖看向另一边的姬如雪,大声喊道,“冥府有东西溜出来了,这个时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告诉你的人注意些!” 南妖看了一眼手上的伤口,狠狠地瞪着远处的白猫,然而碍于那旁边的女孩,只能转身离开,消失在阳光明媚的艳阳天里。 江元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功夫,绘梨衣已经挡在了自己身前,她甚至看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在绘梨衣身后的她还是感觉到了绘梨衣情绪的不对。 而此刻就在绘梨衣的正前方,一步的距离,姬如雪的手掌被绘梨衣挡下,两个人之间形成一面无形的墙壁,将彼此隔绝在两边。 “四小姐的日子过得是不是太好了,都忘记了自己的命是谁给的了?”绘梨衣唇角嗪着一抹冷意,眼中似笑非笑却令姬如雪清醒了许多。 眼中的怒火逐渐的熄灭,片刻后她又变成了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道士。 可那双眼睛里的怨恨却迟迟未曾散去,江元汐悄悄地露出脑袋,看到了这一幕,不甘,怨恨,仿佛她现在的无可奈何都是自己的错。 “你就算再看,我也不可能被你瞪出个窟窿。” 江元汐的声音很轻却是一记重击,对于姬如雪来说。 绘梨衣无声汗颜,可这个时候她却是什么都不能说。 是啊,她再怨又能怎么样,再怀又能如何?终究她是神,而自己是冥府的一名差使而已。 惜南是她的人,司空道人也护着他,就算是李相卿不也心心念念都是她。 “江元汐,有些时候人的运气如果好过了头,那便不是好运了。” 姬如雪平静着转身走出了十步斋,看着那女人的背影,江元汐眉间平和,唇角微动,呢喃着:“真正能靠运气的,都是有实力的,运气,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呢。” 绘梨衣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你少说两句不行?” 江元汐眉梢轻挑,“好吧好吧,她心情不好,是我多嘴好了吧。” 现在的江元汐有意无意的会听一些绘梨衣的话,因为她是自己的老师,也因为在她的身上自己感觉到一种信赖。 以前她可以选择相信李相卿,现在她能相信的好像只有这么一个绘梨衣了。 ———— 苏木感觉有什么东西进入自己的眼睛,可也仿佛只是一瞬间的错觉一般,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等那人的手拿开,再次睁开眼,这眼前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 “你……周围的那些黑色烟雾,是什么?”苏木看着余华问,这是他之前不曾看到过的。 黑色的云雾之中,纯白的色彩是那么鲜明,那白色的的团云,来自于陈少泉。 “那是气,仙有仙气,妖有妖气,人有人气,修道之人自有修道之人的气。”余华解释着,苏木没有太大的反应,而一旁的陈少泉却是要多惊讶,有多惊讶。 方才陈少泉就是因为这人身上的气场不对,所以才一心护住苏木,可眼下,更让他震惊的是余华赠予苏木的“礼物”。 “你……你……那……他……他……” 听着陈少泉吞吞吐吐半天,仍旧没有任何下文,苏木不由蹙眉,“少泉你想说什么?” 陈少泉想说,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只剩下三个字,你,那,他,其余的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既然说不出,那就不要说了。”余华淡淡一瞥,陈少泉瞬间明白了,这是余华的手段。 “现在的你可以看到平时看不到的东西,一会儿到了下面,会看到更加可怕的事情,你,还要去吗?” 余华问。 苏木毫不迟疑的点头,虽心中忐忑,可他明白有些路一定要走, “去。” “就算是去了,你也救不了她。”陆云琛说,“她并不在这里,她在一个你无法达到的地方。”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救她?” 苏木问。 “……”那双明亮的眸子,那坚定的言辞,让余华沉默,“既然你选了这条路,那就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无论理由是什么,记住,若是你日后忘记了今日的承诺,你的下场会很惨。” 蟒蛇的眼睛气势汹汹,看着对面的苏木仿佛要将他吞入腹中一般。 苏木却淡定的说道,“余先生不必如此,该做的苏木不会忘,不该做的,苏木也不会招惹是非。” “如此甚好。”余华温和的笑着,“话怎么说都可以,可事情却是要一点一点做的,希望我还能在这古墓外面见到苏先生。” “那便借余先生吉言了。”苏木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之色,掩饰,不动声色,这是成年人的必修课。 陈少泉看的心惊胆战,却见那人已经转身走到槐树后面消失无踪。 苏木眸光微动,一旁的陈少泉却仿佛定住了一般。 “少泉,你怎么了?” 从刚刚开始,少泉便一直怪怪的,陆云琛那个人给自己的感觉很奇怪,既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而对方对自己又有一种隐隐的敌意,敌意从何而来? “你知道刚刚他给你的是什么吗?” 陈少泉看着旁边的苏木,面容上写满了惊忧。 苏木说,“是……什么?” 陈少泉说,“那是,探灵之眼。我等修行要用术法才能做到的事情,如今你只拥有了一双眼睛,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察觉。” 看着苏木似乎还没有注意到这眼睛的珍贵之处,陈少泉继续道, “探灵之眼,传说人世间百年难得一遇,就是遇见了也会随着主人的死去而消失,强行将其掠夺只会遭来反噬,所以只有主人心甘情愿的赠予才会完整。 所以拥有探灵之眼的人甚少,能够如此赠送更是鲜闻,苏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十步斋的人,十步斋都无法解决的事情,苏木,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我不是因为被人激一下就来的,也不会因为被人吓一下就回去,所以还是找入口吧。” 苏木不知道为什么,陈少泉将十步斋这个地方捧的这么高,于他而言,那只是一个名字,仅此而已。 “哎!”陈少泉看着他一副若无其事开始找寻起来,便清楚他还不知道十步斋意味着什么, “你知道十步斋是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方?”苏木一边找入口,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陈少泉有些无语,却继续跟随他解释起来,“这十步斋,可解天地过往今来的种种,只有你提不出来的要求,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若是连十步斋都做不到的事情,意味着连师爷也无法办到,那可是天师,正一道之首,苏木!” 陈少泉拉着苏木的手臂,让他面对自己,“我不是在和你说笑,我的话你有没有听?” “听了啊。”苏木站起身,看向陈少泉,心中有几分无奈,陈少泉会来他很感激,也很感动,可眼下陈少泉的劝阻,让他有些心烦,却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耐着性子回答, “我听的真真切切,可常规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非一般的情况不会发生。 就像男人不能生孩子,可身为弱势群体的女人却可以做到一样,这是先天决定。 战争胜利以前,也没有人知道赢得会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我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如何,我只知道,既然决定了要去做,那就走下去,鬼才知道途中会经历什么,结局什么的,” 苏木苦笑着,“都交给老天爷去决定吧。” 陈少泉被噎的有些说不出话,一样的年纪,可相比之下,这人的心可真是够……荒凉的啊。 “只是你,不必陪我走这一遭的。你有光明的大路要走,又何必走这条看不到光的羊肠小路,甚至不知道去向哪里?” 两个人的目光相对,隔着夜色却仿佛能够看到那眼睛里面的东西, 陈少泉先一步的移开视线,在苏木疑惑的目光中四下里寻找着, “这入口在哪呢?修墓修在槐树下,这墓主人是怎么想的?” 苏木见此,也没有多言,他知道,陈少泉的劝阻是为了自己,此刻的妥协也是同样。 无论这执着的来源是什么,这一刻的苏木都感到与有荣焉,遇到这么一个人,实在是自己的运气。 重新拥有了一双眼睛的自己,能够看到的真的很多,夜色下的虫子在草地里爬行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很快,便在槐树下找到了被道术掩饰起来的入口。 “我去,你是怎么找到的?真是神了,这眼睛这么好使吗?”陈少泉解开了道术,这入口用的是龙虎山的秘术,身为弟子的自己自然是有着一定的优势,但是发现却并不容易。 “这设置秘术的人应该是我师伯,能发现的人真的很少了。若不是有这双眼睛,怕是……找个十天半个月都有可能的。”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羡慕吗。”苏木问。 “我是在嫉妒。”陈少泉苦着脸,毫不隐晦的说,“你知道我当初为了看见一个灵气废了多大的的劲吗?半年啊,整整半年啊!能发现这个秘术,我也怎么还要继续修行十几年!!!” 苏木笑笑,“你可以长命百岁的。” 陈少泉;“……” 外面已然是茫茫然漆黑一片,苏木本以为这下面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还在想该如何行进之时,却发现这下面的路虽不至于灯火通明,却也是一路光明,足以看清脚下的路。 “那地上写的是什么?好像在发光。” 写在地上的“九”字散发着柔和的白光,陈少泉下来时便发现了, “这是龙虎山的秘术,只有掌握了龙虎山的道法才能看到的引路“九”字帖,看来大师伯他们来的应该就是这里了。” 苏木既然可以发现入口的秘术,那么这路上的引路九字帖就更不成问题了。 这是开挂啊,赤裸裸的开挂啊! “你小子运气真好,师伯在前面开路,想来这路上不会有什么危险了。”陈少泉看着旁边的苏木,阴恻恻的目光让苏木不由得一怔,随即有些讪讪的笑着,“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陈少泉慢慢走近,白光自下而上,再加上此刻陈少泉不怀好意的表情,让苏木感觉有些忐忑,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这陈少泉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难不成是撞鬼了?可他不是修道的吗?修道的也会撞鬼?还是说……他真的对自己起了歹意? 空气中的氛围有些诡异,苏木顿时脸色有些难堪起来。 靠,到边了! 身后就是结结实实的土墙,苏木退无可退,而眼前的陈少泉却是步步紧逼。 第50章 东宁 - 碧罗海 - 叶洛寒 “少泉!陈少泉,你醒醒!”相比之下,苏木还是更愿意相信陈少泉撞鬼了,如若不然,他又何必等到现在? “苏木,哼哼哼!” 陈少泉阴恻恻的笑着,抬起的手掌中白光渐盛,刺的苏木闭上了眼睛,偏过头去。 咦,怎么没事? 等了许久,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苏木睁开眼睛只见陈少泉沐浴在圣洁的白光之中,源源不断的力量正弥补着他们头顶的入口。 “这入口还是封上的好,要是谁不注意掉下来怎么办?” 苏木:“……” “你……刚刚不是……撞鬼了吗?”苏木要是这个时候再看不出来他是故意要吓自己的话,那真的就是和白痴没什么差别了。 “我就是想试试,恐怖电影里那些剧情是不是合乎逻辑的,原来一个表情就真的会让人这么害怕啊。” 陈少泉刚刚补好缺口,转身的功夫只见苏木叹了口气,“不是撞鬼了就好,吓死我了。走吧。” 陈少泉愣在原地,而苏木已然沿着甬道走远,陈少泉追了上去,“你这反应不对啊,不是应该愤怒,然后斥责我的恶劣行径吗?” “哎哎哎,苏木,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啊,你这叹了一口气算怎么回事啊?怎么年纪轻轻的脾气却像纸糊的一样呢?” “我说……” 陈少泉话还没说下去,苏木已然停下来,看着身旁一脸疑惑的陈少泉, “你渴不渴啊。” “……”陈少泉怔了怔,“你是在觉得我话多吗?” 苏木不由得失笑,随即向前走去,“我是说你可爱,行了快走吧,这九字帖可不是一直都有的吧。” “哦,对,对对,是得抓紧,要不等九字帖没了,咱就找不到师伯他们了。” “……”苏木笑着摇了摇头,这陈少泉感情是个话痨啊! 不过也得亏陈少泉,这路上倒是少了许多的忐忑不安。 往前走几十步,前方的路上多了许多的箭矢,不过共同点都是断了截的。 “这应该是师长们做的,看样子没有人在这里受伤。”陈少泉四下里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血迹,倒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曾来过,可这古墓之中大多凶兆,若不是师长们在前,他们二人可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顺利的走过箭阵, 又走了几步,地上是一堆虫子的尸体,估摸着也是被前面的人解决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还真是再令人开心不过了。 一路上除了碰见一些虫子的尸体,和一些机关碎石,倒是没有其他的危险,不过,很快两个人便来到了第一处空阔的地方。 狭长的甬道另一边,是开阔的墓室,陈少泉说,这是守墓室,顾名思义就是守墓人所在的位置。 “守墓人,岂不是很厉害?” 苏木有些犹豫,在墓室外停下脚步,即便前面的九字帖一直到墓室里面,可素来谨慎的他却依旧选择了停下,对于未知的事情,总要有一些忌惮的好。 “是啊,很厉害,但是,怎么也不会有……小心!” 陈少泉的话还没说完,墓室里面便飞出来一道白色的人影。 还好陈少泉拉的及时,不然此刻就被砸成了一张肉饼了。 “少……少泉……刚刚那个是……” 因为这双眼睛,苏木看清楚了那几乎一闪而过的身影,是被人从墓室里面击退出去的。 “是我龙虎山的师兄!”陈少泉说着人已经到了那人的身旁。 “宇师兄,宇师兄!” 奄奄一息的人,胸口几乎是一大块全部都凹了下去,是什么人,连龙虎山的的金光咒都可以击破?而且还给师兄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 “他已经死了。”苏木说,甚至没有走近去看,无论陈少泉怎么呼唤,这个人都不会回来了。 “果然啊,走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种生活,不适合我。” 陈少泉还是第一次看见死亡,至少从小到大,在这龙虎山里,他看到的都是师长们的关怀,温暖。 死,离他的生活似乎很遥远,可这一刻,怀里的师兄逐渐变凉的身体,面对自己的呼唤不会再有任何回应,死,又离他这么近。 没有任何预兆,就这样发生了。 和陈少泉的不能接受相比,苏木站在了墓室的门口。 再踏一步,几乎就可以进到里面,一扇门,隔开了里外两个世界,他的眼睛都无法看破的障眼法,可想而知这里面的神通已经到了何等境界。 死亡,可怕吗? 可怕的不是死亡,是临死之前,他还有那么想知道的不知道啊。 苏木迈出了那一步,再睁开眼,眼前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 方才什么都看不到的守墓室,此刻可以说是天人交战。 一袭黑衣的女子在众多龙虎山弟子的白袍之间周旋,身影如鬼魅一般,眉间灿烂的荼靡妖冶绚丽。 苏木向右错了一步,下一刻,又一个龙虎山的弟子被打退出墓室,很快便是一地的白衣,惹眼得很。 但还是有那么几个人依旧在战斗。 以白发老者为首的五个人围在女人的周围,看上去伤痕累累,而那女人却在只是断了一角的长衣。 如果不是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穿越,恐怕此刻真的要迷糊了。 “各位,护道是没有错的,可是……若是执迷不悟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女人的声音邪魅诱人,扣人心弦,却又让人觉着心惊胆战,四肢酥麻。 “不要听她讲话,她在施展魅术!” 白发老者身上的金光迅速蔓延,几乎将几个人都包裹在里面,而女人在这样的金光之中竟然没有丝毫的畏惧。 “魅术,何为魅术?若是果真道心坚定,又怎么会被魅惑?无欲则无求,比如说那位,不就没有中术吗?” 女人只是轻轻的一瞥,便将几个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苏木这边。 “区区一个凡人也敢到这墓穴中来送死,这世界可真是越来越怪了啊。不让你来,你偏要来,来送死的吗!” 上一刻还在五个人之间的女人,下一瞬出现在苏木的面前,轻而易举的将苏木举过头顶。 “那不是少泉带上山的人吗?他怎么在这里?师伯,怎么办?”年轻的弟子看向身边的的师伯,等着他拿主意。 “救人!”张云龙毫不迟疑的发话,事到如今他是骑虎难下,没想到刚进来便碰见这么一个邪祟,可以说强大到让他感到震惊。 他自诩不是龙虎山修行最高的却也不至于弱到和随便打的什么人僵持不下的地步。 几人一拥而上,金光闪耀,却被一团黑雾拦住,停滞不前。 张云龙心中惊骇,暗道不好,这邪祟竟有如此的道行,这一趟当真是大意了!本是为了这墓中的宝贝而来,这一趟可真是栽了! 而此刻的东宁目光都在苏木的身上,对于身后的几个人,她并不在乎。 并没有太用力,却也足以让苏木有窒息感,这种生杀予夺掌握在别人一念之间的感觉,真是令人讨厌啊。 苏木摊开手掌,掌心的玉佩散发着青幽的光芒,很快的便吸引了东宁的视线,看着这玉佩,女人很明显有些意外,没有想到这玉佩竟然会在苏木的手里。 “可……可以放开我了吧。” 苏木迎上那人探寻的目光,“我……我死了,就没人可……可以救他了,你……你不是想要他……活吗?良,良王!” 涨红的脸在下一刻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却仍旧不免从高处摔落,没有脱离那女人控制自己的一团黑雾。 “苏木。” 听见自己名字从那个女人的嘴里说出来那一刻,苏木忍不住身体一僵。 这女人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连自己的名字也清楚? 自然,苏木忽略了她方才的那一句——不让你来。 苏木抬起头,女人已经半蹲在自己身前,那张精致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眼角的泪痣看上去些许的凄凉,看向自己的目光很复杂,带着愤怒,恨意,同时又在克制,隐忍。 此人正是那日在厢房里想要致苏木于死地的女人,东宁。 “我记得你叫苏木,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死吗?”东宁淡淡道,那眸中的复杂苏木看不懂,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嘲讽,来自于对面这个女人, “现在离开,我可以看在九幽的面子上,放过你这一次!” 话音刚落,对面的苏木却是轻笑出声,无奈而又苦涩,“你们这些人,总是在逼人做事,又想把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就不能干干脆脆一点吗?” 当……当婊子,立牌坊…… 身后的五个人用惊诧的目光看着从地上站起来的苏木,这人是在作死的节奏吗? 然而到此苏木的话还没有说完,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继续着, “求人帮忙也要有求人帮忙的样子吧,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你当谁是你们家奴才吗?” 不屈的眼,不屈的姿态,这幅样子还是自己平日里看到的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苏木吗? 刚刚进入墓室的陈少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一刻,他觉得眼前的苏木有些陌生。 仿佛,自己一直不曾了解过这个人一般。 “疯了疯了,这人绝对是疯了,他怎么有胆量和一个随时可以要了他命的人这么讲话?”有些微胖的道士说,却不敢有丝毫懈怠的使用着金光咒,对抗东宁身后的阴气。 不知不觉间,因为苏木的挑衅,东宁身上的的阴气也逐渐的浓郁了许多,而在她身后的五个人又因此遭了央。 不过好在陈少泉及时的加入,倒是有惊无险了一下。 “少泉,你们怎么来了?” 蓝枫,也就是微胖的年轻道士看向旁边的陈少泉,后者却是一副怔怔的样子,不敢去看躺着地上的师兄弟们。 “真是……找死啊你!” 东宁果然不出意料的被激怒了,而同时身后的几个人被突然间迸发的阴气震开,四散摔落在地上。 一口血喷在地上,溅红了纯白色的道袍, “这女鬼是怎么回事?怎么越战越强!”蓝枫大惊,这古怪的事情让他无法理解,接受。 不怕金光咒就算了,居然可以正面硬抗下众多龙虎山弟子的围攻,这里面还有一位师伯级别的人在,真是……逆天啊。 “这墓有问题!”张云龙比其他人的情况好一些,可也不免受伤,眼下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再打下去自己也会死,可就这么回去,他该如何向师父交代? “走!” 张云龙当机立断,第一个离开了墓室,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其余人纷纷跟上,唯独陈少泉看着墓室门口的方向张了张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刚刚那一下,他伤的不轻,而相比之下,苏木的情况不知道好了多少,因为东宁的心有忌惮,所以即便苏木在挑衅自己,可没办法,这是死穴。 就像是蛇的七寸,这后面的人是东宁的死穴。 而且更重要的是,从始至终,苏木的目光中都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平静。 “如果你救不了他,那一会儿就算是九幽亲自来也救不了你!” 话音刚落,苏木只觉得眼前一晃,眩晕感让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下一瞬苏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就是你要救的人,他不活,你就得死!” 东宁一把将苏木推在冰棺的旁边,这千年的玄冰是她自北海为那人寻来的,能保尸身千年不腐。 苏木睁开眼,看着冰棺里的英俊男子,一袭红衣映衬着脸上点点红晕,倒是有几分恍如只是沉睡一般的感觉。 “果然,和梦里的人一样啊,只不过一个躺着,一个却是会同自己讲话的。” 苏木感慨着,下一瞬,不知何时裂开的伤口渗出的鲜血滴落在冰棺之上,竟然奇迹般的渗透进棺内,与此同时伴随着的是男人的脸色愈发的红润,整个人的气色愈发的鲜活起来。 东宁的目光痴迷,一动不动的看着前面的冰棺,连身后的道士们有所动作都未曾发觉。 陈少泉刚要出声,却看到那女子的身后出现了一面透明的蓝色墙壁。 转过身的瞬间,陈少泉看到了一张清秀的面孔。 第51章 醒来 - 碧罗海 - 叶洛寒 并没有很惊艳,但是在人群中也是足够引人注目的存在。 只见那女孩眉梢轻挑,眸光微动,轻轻的从那些人身上扫过,步伐从容,却有一种震慑。 “背后动手,算什么本事?” 轻蔑至极,不仅仅是在话语中,连目光都透漏着一种嘲讽不屑。 陈少泉的角度上,那些在背后动手的人,也无可厚非,因为他的师兄弟很多人是因为她而死。 可这一切,江元汐似乎没有看到。 江元汐从白色道袍的年轻男人身旁,经过,走到那一身黑衣的东宁身后,面对着那些道士们。 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要从昨天南妖去到十步斋说起。 南妖离开之后,江元汐和绘梨衣刚要出门,余华便拦住了两个人,说是,有些事情需要帮忙。 余华带走了绘梨衣,而江元汐便只身前往这里。 别的不说,那个叫做苏木的人,实在是有趣的很啊。 三魂五魄是自己的,还有两魄是别人的,更加巧合的是江元汐很明显察觉到,那两魄的气息和那个雨天里江元汐刚到十步斋时坐在另一桌的男人极其的相似。 就像是本来就应该是一个人一般。 这种神奇的事情为什么发生,想必和那位叫做南妖的脱不了关系。 江元汐正想着,一只白色的猫在此刻的墓里显得十分的引人注目。 长乐高傲的身姿慢慢的走向远处的江元汐,而也就是在看到猫的那一刻,江元汐的目光柔和,微蹲下身,将猫揽在怀里。 人生是一场充满了奇妙和惊险的奇遇,就像这一刻,东宁面对的冰棺里,沉睡许久的男人慢慢睁开眼睛,苏木睁大了眼睛,里面充满了不可置信,几乎是一瞬间从冰棺上跳了起来。 “怎么了?苏木!”陈少泉忙跑到苏木身边,后者却指着远处的冰棺说不出话来。 陈少泉刚刚回过身,便看到从冰棺里坐起身的男人,“这……这……” 陈少泉也惊的说不出话来,其余的道士们看到这一幕已经开始纷纷逃窜,江元汐转过身,看向东宁的另一边,那是一张可以称之为天人的面孔,就算是李相卿那样的人物也要稍稍逊色,恐怕只有莱蒙德才能与其相较了吧。 江元汐想着,看了一眼旁边已经惊诧的说不出话的苏木和陈少泉,抬步走过去,毕竟她来的目的便是那个男孩。 至于其他的事情,江元汐不关心。 甚至还不如怀里的猫,更好奇一些。 以长乐本体的感觉来看,那个坐起来的男人是一个本来就应该死去的人,可现在的重生意味着什么? 白色的猫眯起了眼睛,看着那边的动静,慵懒的眸子突然间散发出一种狡黠危险的光芒。 “您,您终于醒来了。”东宁走到冰棺旁边,试图扶起里面的人,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冷淡的一瞥, “你是谁?” 男人的一句话让东宁几乎僵在原地,而与此同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你想要救活他,可他未必想活,就算你救活了他,他也未必会记得你。在你面前的人早已经物是人非,退一步现在还来得及。” 东宁来不及去寻找说话的人,只是她看着面前这张日思夜想的面孔便已经觉得足够了。 无数个日夜里她都在凝望着,期盼着,可每当醒过来的时候都会发现,她只能隔着一层冰棺看着他的样子,她想要看到的是那个有血有肉的良王。 “妾,东宁。” 话音刚落,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再去寻找,东宁却看到那一席红衣的人站在了陌生女人的身前。 江元汐蹙起眉头,看着身前挡住自己去路的男人,“你要做什么?” 长乐依旧慵懒的趴在江元汐的怀里,享受着主人身上的温暖。 “你的身上,有两个人的灵魂。” 话音刚落,江元汐几乎怔在原地,两个人的灵魂? 真的会有这样的事情吗? 等等,苏木,还有那个叫做张佳年的人不都是这样吗? 她可以看到旁人的,却看不到自己的,而眼前这个人并不认识自己,又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说这些? 江元汐心中有所怀疑,却也明白当下该如何去做。 “你不信?”男人又说,赶在江元汐开口之前,截断了她的话。 江元汐张了张嘴,冷声道,“信不信与你何干?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初识之人的信口雌黄?两个灵魂这样的事情太过荒谬了。” 说着江元汐从男人的旁边绕了过去,走到苏木面前停下,“你跟我去个地方。” 苏木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认识你吗,为什么要跟你走?” 江元汐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在跟你讲道理吗?” 下一瞬本来还在墓室里的苏木只觉得一阵风略过,他赶紧闭上眼睛,后面的陈少泉紧随其后,只是焦急的面色之余还有几分奇怪的无奈和怀念。 背对着陈少泉的江元汐自然不会看到这一幕,更没有发现这个龙虎山的小道士和自己竟然有着鲜为人知的缘分。 白色的猫看着另一边被江元汐拎着衣襟行走在风里的苏木,眼中竟然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仿佛在说,他一早就猜到了,江元汐是不会按常理出牌的。 至于那个从冰棺里复活的男人,暂且让他逍遥一时也并不妨碍。让它更担心的是身后的那个小道士,它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陈少泉,陈少泉,可这泉的源头究竟是龙虎山还是别的地方还要慢慢去看。 江元汐带着苏木回到了十步斋,却站在门口陷入了沉思。 关门了。 更可怕的是,她没有钥匙。 一边的苏木刚刚一停下就吐了起来,吐在了十步斋的门口,江元汐瞥了一眼,竟然有些罕见的幸灾乐祸起来,真不知道姬如雪看到了门口的这一摊会是怎样的反应。 “我说……哇……” 苏木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陈少泉赶上来的时候正好目睹了这惨不忍睹的一幕。 陈少泉不忍直视,只能遮住了半边的视线,眼角的余光里是女孩有些纠结的面孔。 看着十步斋紧闭的门口,陈少泉若有所思,猝不及防的却发觉那只猫正盯着自己,半眯着眼睛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 万物皆有灵,一草一木,或猫猫狗狗,都是有灵气的,虽然他们不会说人话,可乌鸦反哺,羊羔跪乳的故事却并非空穴来风。 龙虎山脚下的墓室里,对于苏木被带走,东宁只觉得便宜了那个人,不过想到良王已经复活,暂且放过他也并未不可。 良王转身看着这个奇怪的女子,那双眼睛里的情愫很浓,却又充满了激动和悲伤,这个女人的本身似乎就是一个纠结的个体。 “王爷,东宁终于等到你了。” 东宁跪在地上,看着面前冰冷的地面,泪水落下。 “你认得我?”红衣似血的男人问。 东宁抬起头,仰望着一直被她视为天的男人,“是啊,您是大唐最了不起的人物。” 男人沉思了片刻,想了想道,“说来听听。” ———— 海面上的黑茉莉号已经沉寂了很久了,久到身为船长的蓝希已经快要忘了,自己也曾经站起来过。 眼前的海面风情浪静,可蓝希的心里却并不平静,因为身后的人,这个忽然间消失,又忽然间出现的人。 “你来了。”蓝希轻声道,不到三十的年轻人,却已经出现了疲老之态,这一刻 李相卿也是有愧疚的。 他也想,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因为江元汐放走了那个孩子,会不会就没有后来的事情发生。 然而转念之间却发现自己的想法多么可笑。 人生的定数,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更何况是蓝希和这条船上的普通人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蓝希说。 李相卿走到他身后,从哈利的手中接过了轮椅,哈利有眼力的走开,船头的甲板上,只剩下李相卿和蓝希两个人。 李相卿一直默不作声,蓝希只是笑了笑,轻声问道, “怎么回来了?” 就像是两个很久没有相见的老朋友,再一次重逢时那样的语气,完全看不出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是那样的刻骨铭心惨不忍睹。 “还有些事情没有完成,我答应你的事情,还没有做到。”李相卿平静道。 蓝希只是点了点头,温和着声音道,“留下来也好,那孩子需要你。” 李相卿有些惊诧的看着前面的蓝希,他看不到他是怎样的表情,但是对于这样的平静,依旧有一种不可言喻的感觉。 很不正常的情景,可对这个人他升不起一丝防备和怀疑。 “不恨我?”李相卿问。 蓝希释然一笑,“刚开始恨过,毕竟再也不能走了,而且那个女孩好歹我也是护着过她的,她能救那个人,又为什么不能救我们这些人呢?” 李相卿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蓝希的话还没有说完。 “可是转念一想,神只有几个,可这世上的人有那么多,哪里顾得过来?就是你不也有抵挡不了的人吗?” 蓝希眸光平静的看向远处的海面,波光粼粼,他的一生几乎都在海上,他想念在岸边的小镇的酒馆里,卖酒的姑娘。 想念他可以自由行走时,街道两边的窗门小户,以及从家家户户里飘出来的饭菜的香气,他想念拥挤的小巷,可如今,他连活着都是一种折磨。 “很多人离开了,他们之中有很多都是陪我从小到大的亲人们,本想着过两年就在岸上给他们置办一些财产,再娶个媳妇照顾着,也好安度晚年,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 蓝希情景的叙述着,那一刻的李相卿想到了一个人,陶紫鸢。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李相卿等到蓝希不再开口时,忽然轻声道。 “洗耳恭听。”到底,他还是把自己当做朋友的。 “故事的开始,是那位富家公子在街边救了一个快要被冻死的小女孩,带回了家里。” 蓝希笑了笑,直白道,“这听起来,是个很俗的开头。” 李相卿不以为意,只是赞同蓝希的话,“是啊,这是一个很俗的开头,可难过的是,他们经历了一个王朝从繁荣走向衰败的时代。” 蓝希的面色凝重起来,就像是他好像忽然间察觉到了什么,就像是,他隐隐感觉到了故事里的主人公们,是什么人了。 “刚开始,少爷是因为道士的话才会救了那个女孩,可没想到,这一辈子竟然是他欠女孩的更多。” 蓝希听了很久,可再久也没有故事里的那几十年更久。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人生在末代王朝的悲哀,看到了爱而不得,爱而不能的无奈。 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那个殚精竭虑,却又无能为力的男人。 一直到了天黑,李相卿的故事才讲完,讲完之后他自己才发觉原来已经泪流满面。 他没有期望蓝希会以为这个故事而原谅自己,更多的是想告诉自己,如果还有下一次的选择,他依旧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那个人。 也就是那一天,蓝希真正的放下了,因为这样的理由输了,他并不觉得输得冤枉。 “那个少爷要是生在另一个国家,或许就会不一样的结局了。”蓝希轻声道,似乎是在安慰李相卿。 可这一刻的李相卿,已经不需要安慰,只是道了一句,“或许吧。” 李相卿推着蓝希进了船舱,身后的海面无风起浪,似乎也在为了那故事里的男人女人而悲痛,也在因为那个王朝的命运坎坷而痛心。 终究是澜沧江畔的陶紫鸢白了头,白了头的李相卿望着四方天空的紫鸢含笑而终,那唯独钟情了一次的人神灵筠,到了是两手空空。 碧罗海红枫似血,绿草如茵,碧江染柳,醒来的女孩忘却了前尘,见到的第一个人,他说他叫李相卿。 上天给了他重新开始的机会,他本想这一生护着她,却发现,她已经不再需要了,甚至忘记了自己。 可最讽刺的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忘记,对于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坏事。 第52章 等人 - 碧罗海 - 叶洛寒 “哎,我说,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十步斋门外,苏木看着门旁的江元汐问。 也就是看在这是一个女孩子的份上,倘若是个男人,苏木现在已经要爆粗口了。 但是,唉,谁让这是个女孩子呢。还是个长的不错的女孩子。 陈少泉在一边罕见的没多言,只是看着远处的江元汐眼中含着一丝笑意。 “我也不知道啊。” 女孩无辜无奈的一句话让两个人同时结舌。 苏木汗颜,只觉得这个女人的身手和她的智商似乎完全不在一个水平面啊。 苏木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走到陈少泉旁边,轻声道,“少泉,这莫不是个傻子吧。” 陈少泉笑了笑,却是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不知道呦。” “你们饿了没有?”江元汐忽然间回过头对两个人说。 苏木微怔,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一个晚上没有吃东西了,又困又饿,江元汐不提,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 “我请你们去吃饭吧。” 苏木眨了眨眼睛,江元汐已经先一步走到了临近的早点铺子,苏木看了看陈少泉,“这是怎么回事?这姑娘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陈少泉摇了摇头,“不清楚啊,不过看着是挺不正常的。” “她就不怕我跑了?”苏木问。 陈少泉弯起唇角,并没有出声。 苏木微眯起眼睛,心中却在分析着这个刚刚见到的行事不按常理的女孩,明明身手非凡,那些龙虎山的道士加在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就算是东宁也要顾及着一些的人。 苏木想不通,而且是越想越疑惑,很多地方都说不通。 陈少泉看着身旁的苏木,“想什么呢?” 苏木看过来,问了一句,“跑不跑?” 陈少泉微微蹙起眉头,“跑也可以,但我估摸着,也得被人家抓回来。” 苏木蹙眉,“这么厉害?” 陈少泉点了点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实在是实力差距太大了,不得不服啊。” 说着拉了一把旁边的苏木,“走吧,正好我也饿了。” ———— 七月初十 绘梨衣随着余华到了一所四合院的门外,看着紧闭的四合院,绘梨衣蹙起了眉头,就算是她也察觉到了这个里面的阴气有多重,可余华却还要带着自己往前走。 “余华,这门后面是什么?” 前面的余华手刚刚搭在门上,听到绘梨衣的话,微微停顿了一下,转过身,看向台阶下面的人,面容俊俏的少年不知为何忽然间让人觉得神色哀伤。 绘梨衣微微讶异,余华已经收敛了那一分异样,看着绘梨衣微笑着道,“这里面有一扇门,可以通向冥府的任何地方。” 绘梨衣心中疑惑,虽然她也知道冥府的一些事情,本以为十步斋那里的入口是少有的,没想到这里还有一扇门。 绘梨衣随着余华走进了四合院中,和寻常的四合院一样的布置,是黎清时一样的风格,绘梨衣并不陌生,甚至相比于十步斋那样的陈设更加熟悉。 此刻走进这院中,竟有些怀念那些年的时光了。 “这所院子已经被冥司大人买下了,之所以会有这样一个入口,也是因为特殊的时候会有一些特殊的需要。大人说过您是为了一个人而来。” 余华说着看向身边的绘梨衣,后者并不意外姬如雪会知道,却惊讶姬如雪会对这个男人讲。 “姑娘不必惊慌,我跟随冥司多年,做事自然是稳妥的,冥司才会放心。姑娘要找的人只有从这个门进去才能找到,如果不然,便是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即便是七月十五的十步斋,也未必就能等到那个人。” 绘梨衣点了点头,“多谢。” 余华弯起唇角,“说什么谢呢?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是有执念的,活着的人想要功名利禄,美女佳肴,死了的人有放不下的牵挂,子孙儿女。都是一样的。” 绘梨衣笑了笑,”你倒是个有趣的人。” 余华微微颔首,站在门外让了一步,让绘梨衣先进。 绘梨衣先一步迈进堂中,正对着门口的是一幅画卷,画上的是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至于署名,绘梨衣注意到上面的名字落款写的是——九幽。 九幽,冥府的二公主。 “人间的人总说活着太难,止不住的勾心斗角,殊不知,无论生死,哪里有容易的地方和时候?” 绘梨衣感慨着,余华似懂非懂,走到画卷之前,手轻轻抬起,衣服上盘旋着的红蟒便睁开了眼睛,开始移动。 绘梨衣看的惊奇,那红蟒竟然在移动之后脱离了余华的衣服,而与此同时少年的面容也在逐渐的衰老。 红蟒似乎直接闯进了画卷里,绘梨衣忙上前扶住余华,即便如此还是难免手在颤抖。 红蟒离开似乎也带走了余华的生机,一幅画变成了一扇门,可绘梨衣不敢相信的是那条蟒蛇不知道何时又重新回到了衣服上。 黑色的唐装上红蟒的纹络栩栩如生,而须发尽白的老人又重新变成了意气风发的少年。 “多谢。”余华站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绘梨衣表示感谢。 只是此刻的绘梨衣心中充满了疑惑,却在犹豫着该不该问。 “姑娘想问什么尽管问便是,有些事情余华本来也没有想去瞒着。” 反倒是余华更坦荡一些,说的绘梨衣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从门走进去,余华说前面的路还有一段时间,两个人便趁着这个时候多说了几句。 “你活了多久?” 绘梨衣问。 余华想了想,“大概一千年了吧。” 一千年? 虽然对于绘梨衣来说时间只是一个数字,但是余华的时间如果向前推一千年,那便比姬如雪的时间还要久。 姬如雪是人,却是冥府赋予了生命的人,但余华呢,他之所以可以存在,更多的是因为这一身衣服吧。 “你又是为了什么呢?”绘梨衣问。 “等一个人。” 余华的回答很简短,可绘梨衣却可以明确的体会到那话里的所有。 前面的路已经逐渐的看到了光亮,似乎出口就在不远的地方了。 “看来姑娘要找的人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了。”余华说。 绘梨衣点了点头,心中却起起伏伏的,激动不已。 ———— 早餐店里,江元汐一边喝粥,一边吃着包子,对面的两个男人看的目瞪口呆。 这个女人吃的不是一般的多啊。 “哎哎哎,够了够了,再吃就撑着了。”苏木好心的拦住她,却被江元汐白了一眼,有些委屈的道, “我都好几天没吃饭了,就因为你的事情。” 苏木微怔,有些莫名其妙,“可我昨天才看到你啊。” 江元汐道,“你以为找一个人很简单吗?随便一找就找到了?” 江元汐有些不屑,一边的陈少泉却是笑了笑,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江元汐不去理会,当然也不会告诉苏木她之前没有吃饭是因为没什么胃口,可昨天为了对付那几个道士,她的能量消耗的很多,需要补充。 自从她来到这里以后有很多事情都很奇怪,就像是她会感觉到冷了,也会因为能力的使用而消耗体力,所以不得不去进食补充。 虽然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这些异样的现象都在昭示着这里似乎有自己找到一切答案的钥匙。 包括,自己到底是谁。 苏木无语的看着对面的人,一直到江元汐抬起头问了一句,“你和那个东宁是怎么回事?” 江元汐鲜少会有好奇心,她总是觉得旁人的事情和自己没有关系,但是她却对那个叫做东宁的女人很感兴趣。 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苏木撇了撇嘴,“我也不太清楚,但是第一次遇见她的话,我记得是在去龙虎山的路上。那天最开始我在车上睡着了,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 “这青虎云纹玉佩,有驱散邪祟之效,可助王爷入睡,请王爷收下。” 冷白色的月光下,泛着青幽色的微光,当玉佩易主的那一瞬间,困扰在那王爷身边的阴灵顷刻之间消散干净。 王爷本有些惨淡的面色,逐渐的多了几分的血色。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陆离?” 伴随着年轻的王爷惊讶而又兴奋的声音,一身黑色唐装,胸口绣着金红色长蟒的男子唇角微扬, “邪祟已然散去,只是病去如抽丝,尚需调理,另外今后此物不可离身,望王爷珍重,江临衙门还有事,先行告辞。” 迷雾之中,那男子逐渐走远,只是在某个瞬间,转过身望向一个方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冷笑起来, “真是有不要命的东西啊!” 银光乍起,逐渐的在眼前放大,眉心骤然间一股寒意袭来…… 深夜,从南昌机场到龙虎山的大巴车上,很多人都陷入了睡梦之中,最后一排靠在窗子旁边的年轻男人从梦中醒来。 半梦半醒之间看到车内安然的景象,苏木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一场梦啊,可那梦中的人明明有一层迷雾怎么样的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却仿佛能感觉到方才那目光中的森冷。 而且更重要的是,梦里面的自己被发现了,这种奇怪的感觉,当真只是一场梦吗? 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刚一下飞机南昌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作为一个北方人,苏木着实感觉到呼吸困难了一下,之后虽然适应了一些可难免会汗流浃背。 尤其是方才的一场惊梦,更是惊起一层冷汗。 就在这时白色衬衫的袖子被人轻轻拉动,苏木低下头,看见旁边穿着衬衫背带裤的小男孩正抬头看向自己,看上去六七岁的样子,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让苏木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男孩。 却拥有一种天然的治愈的能力,让人想到美好的事物。 “哥哥刚才是做噩梦了吗?” “只是梦见了一个朋友。”苏木笑了笑,在他看来,这个小男孩确实有些特殊,但是也只是一个孩子。 “朋友?哥哥是来找朋友的吗?” “皓尘,大家都在休息,不要在这时候闲聊。” 温和的声音,却带着几分的疏离,苏木抬起头,看向小男孩身边的年轻人,后者一副礼貌的微笑以示歉意,但是苏木的身体却在这一瞬间彻底的僵住。 黑……黑色的……唐装,金红色的长莽……这个人穿的和梦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只不过……声音不同。 看着苏木惊讶的表情,秦皓尘拉扯着旁边余华的袖子,后者看着他疑惑的目光摇了摇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梦里的人会和身边的这个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难道,那不是梦吗? 苏木僵硬的转过身体,本来有些混沌的睡意,此刻已然是完全消散。 “叮~铃~铃~铃~” “叮~铃~铃~铃~” “叮~铃~铃~铃~” 风铃声在市郊的街道上响起,公交车司机一脚刹车几乎整个车上的人都从梦中醒来,或者说有的人在风铃声响起的瞬间便已经察觉到了。 最后一排的人看不到前面的动静,可坐在前面的人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前面的马路上,通向龙虎山的必经之路,一辆黑色的轿撵拦住了大巴车的去路,轻扬的纱幔随风舞动。 里面伸出来一只黑色的烟杆将纱幔挑开,露出轿撵里面那人的真容,就在这一刻唏嘘声四起,苏木听不清其他人在说些什么,但是身旁的人说的话他听到了。 “东宁?她怎么在这?” 说话的人是余华,苏木看着他那一身的衣服,还是有些难以言喻的恐惧。 “东宁?是谁啊?”苏木问。 余华看了过来,注意到他眼中的恐惧,和一些肢体上的不自然,却只是像没有发现一般,笑着说,“是东宁鬼王,本来应该在汝州市的。” “什么?”苏木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对面的年轻人。 “鬼王啊,只不过她什么时候过来的,大人应该不知道吧。” “什么?”苏木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对面的年轻人。 “鬼王啊,只不过她什么时候过来的,秦汐应该不知道吧。” 余华看向正前方的车前窗外面的人,像是在自说自话一般然而眼角的余光却在注意着一边苏木的动静。 第53章 晏奴 - 碧罗海 - 叶洛寒 穿着黑色唐装,胸口绣着蟒纹的人是余华,这个江元汐不会猜错,只是为什么余华会在这个年轻人的梦里出现,这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姬如雪想要等的人是谁?即便是成为冥司也要追逐的人,究竟是张佳年还是苏木? 怎么苏木的魂魄里面会有张佳年的那一些,那他缺失的那一部分在哪里? 江元汐不知不觉间又喝了一碗粥,引起了两个男人的侧目。 “你是做什么的?”苏木问道。 江元汐抬起头,看向他,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学生。” 苏木嘴角微微抽动,“所以你是会点石成金是吗?” 江元汐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不会啊。” 苏木深吸了一口气,追问道,“那你食欲这么好,不会有经济压力吗?” 江元汐摇头,十分平静,“不会啊,相卿有钱。” 苏木微怔,脱口而出问道,“相卿是谁?” 江元汐放下筷子,一本正经的思考着应该怎么给苏木解释,却没有注意到在陈少泉的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 “相卿啊,什么都会,什么都懂,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不明白的事情。” 想来想去,江元汐自己也惊讶,原来在自己的眼中,无论自己有没有刻意去注意,他竟然是这样一个完美的存在啊。 当然了,撇开他处心积虑的要离开自己这一点,不过,良禽择木而栖,他要离开是他的选择而已。 莫名的江元汐的心情有些压抑,看着眼前的包子都没有那么香了。 江元汐把手里的包子放回了盘子里,倒是让苏木意外了一下,“吃饱了?” 江元汐没出声,径直走到柜台前面结账,苏木本想付钱的,却十分尴尬的发现自己的钱包落在了龙虎山上。 吃过了早饭已经是七八点的功夫,江元汐刚走出早餐店,便停了下来,苏木往外看去,十步斋的门口多了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的手里捧着一个鱼缸,鱼缸里摇摆着两条红色的锦鲤,十分活泼的样子。 而年轻男人的面孔无疑是整天街上最惹目的存在。 江元汐犹豫了一下,走到了十步斋门口,没有对年轻人说什么,而是接过了他手里的鱼缸,而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只白猫也走到了江元汐的脚边。 苏木微微挑眉,心中只道是这女孩太过荒诞奇妙,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似乎很单纯,可有些事情她却又看的很透彻,苏木看不透这个人,反而愈思索,越觉得迷惑起来。 “你可以走了。”江元汐淡淡道,只是看了一眼那个外貌出众的年轻男人,她在电视里见到过这个男孩,是的,江元汐称呼张佳年为男孩。 这个时候的张佳年也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却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明星,万千少女的偶像。 就算是她想注意不到都是难的。 “我想找……”张佳年想说找那个穿着道袍的女人,忽然间他发现自己连人家叫什么都不清楚。 就在他出神的空当,江元汐已经先一步说道,“姬如雪不在。” “姬如雪?”张佳年因为偶然得知了女人的名字而感觉到喜悦,然而下一刻却又疑惑起来,“她去了哪里?” 江元汐白了他一眼,“我不知道。” 说话间,手已经推开了门,江元汐蹙起眉头看着门外的两个少年,“不进来等着淋雨吗?” 苏木微怔,陈少泉却是抬起头看向万里无云的晴空,似乎这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张佳年好意提醒道,“今天天气预报说,没有雨。” 江元汐没有理会张佳年,只是径直走进十步斋,将鱼缸放在了窗边的桌子上,又打开了靠在角落里远离书架的一扇窗户。 整个十步斋的一层虽然没有玻璃,却在窗户上糊了一层明纸,所以即便屋子里没有点灯,里面依旧明亮。 门外的陈少泉还没有动作,眼角的余光里苏木已经先走了一步,走进十步斋里。 陈少泉微怔,这倒是罕见的没有听到他问什么啊,按理说…… 正想着陈少泉突然一愣,他想起来了余华给苏木的那双眼睛,是不是苏木看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这样反常? 陈少泉半信半疑的进了十步斋,门外的张佳年忽然间有些看不懂了,不过既然门开了,他倒是不必在外面等人了。 等着陈少泉进了门,这边的张佳年也紧随其后迈步而入,而就在张佳年进门的下一瞬,一滴水落在了十步斋门前的台阶上。 江元汐转过身,看了一眼进门的张佳年,有几分不悦,还没等她开口,苏木的声音已经在耳畔响起,“你既然能打开门,那为什么刚才不开?” 江元汐看着面带疑惑的苏木,只是扫了一眼陈少泉便走到门口,将门合上了半扇。 “这不是普通的门,和龙虎山的山门一样,这里的门我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有禁制的。” 陈少泉说话的功夫看了一眼江元汐,对方没有反驳自己,陈少泉估摸着自己说的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实在是这丫头的性格让人捉摸不透,即便是他看出了门上的禁制问题,却也不敢保证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个禁制是……” 陈少泉说了一半开始沉思起来,下一瞬惊诧的望向门外,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门外的地变湿了。 他看到了确实在下雨,或许是陈少泉的表情太过惊恐,吸引了张佳年的注意,也转过身,当他看到外面晴空万里已然被乌云覆盖时,不由得瞠目结舌。 “这……” 只有苏木注意着门口的女人,她的背影仿佛穿越了时光,为什么他看到了一席青衫的影子? 为什么他的视野里会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外面的天空中哪里是什么乌云,而是满天的阴气,至于这阴气从何而来,苏木不知,但聚集的地方却是十步斋。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里?” 苏木的声音带着些冷意,他现在发觉自己好像被这个女人带到了一条死路。 “怎么了?苏木。” 陈少泉问,有些不确定为什么苏木的反应会这么强烈。 “她,是她把我们带到这里的,外面的天气变化就是因为……” 苏木的话还没说完,江元汐便看了过来,那一瞬间的目光竟然让他难以发出声音,只觉得有一双冰冷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颈处,只要自己再多说一个字,便会被那双手毫不留情的夺去生命。 “因为什么?”张佳年不明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对于苏木所说的比较好奇。 陈少泉也看向外面的天,忽然间发现似乎真的有些不太对劲,如果不是苏木的提醒,自己或许还不会发现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样,那些阴气聚集的地方是十步斋,那就证明这里是他们的目的地,而这个时候的江元汐带他们进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陈少泉不知道,但是他相信,江元汐不会是想要害他们。 “苏木,她不会害我们的,说不定在外面更危险。”陈少泉试图安慰苏木,却引来了江元汐的注意。 她一直注意着那个灵魂有些奇怪的男人,却忽视了他身边的另一个年轻道士。 此刻看上去,江元汐也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这个叫做陈少泉的道士,看上去不是龙虎山的小道士那么简单,反而有一种熟悉的气息。 那种熟悉就像是曾经属于她。 “你怎么能确定?”苏木不能理解为什么陈少泉会如此的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 就算她方才的一举一动看上去单纯天真,可这一刻的苏木完全有理由怀疑她的用心。 张佳年一头雾水,无论这些人说什么,他都听不太懂,更大的原因是,在他的世界观里还没有冥府这样的事情的存在。 就算是上次的事情有些怪异,可他也不会想到这一间屋子里的几个人都非常人。 正想着,猝不及防的只觉得后背一痛,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姬如雪到底是及时扶住了将要跌倒在地的张佳年,下一刻美眸怒视,看着一边的江元汐。 “就算你把我看出一个窟窿来,也于事无补,于你所要做的事情无益,更会惹恼了我,说不定,我还会帮着那些人来对付你。”江元汐冷笑着道。 姬如雪有片刻的怔愣,似乎没有想到一个好脾气的人怎么就忽然间换了个人一般的语气。 不过姬如雪也没有多纠结,到底是多活了一些年岁的人,姬如雪看着怀里的张佳年,眸光中纠缠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这一刻江元汐竟然有些心生羡慕,她羡慕眼前的女人,就算是等待,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等待。就算是怀念,也有人可怀念。 江元汐只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块,却不知道因什么而空。 刚刚她打晕了张佳年,便是察觉到了姬如雪在附近,只是没想到她会不顾门口的禁制直接冲了进来。 看着姬如雪扶张佳年去楼上的背影,江元汐陷入了无声的沉默。 身后十步斋的大门已经被姬如雪推开,而天上的乌云聚集的越来越浓郁,外面的街道上行人匆匆,生怕被雨淋湿,又没有办法回家去换衣服,耽误了上班的时间。 江元汐走到门口,只这一步,便驱散了许多阴雨,原本已经溜到了门栏前面的雨滴,逐渐的退到了台阶下面。 阴郁的天空中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 “什么时候神族也管起我冥府的事情了!你的手未免也伸的太长了些!” 江元汐倚在门口,就算是什么也没做,可那些东西便已经是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苏木看的讶异,慢慢的也听出了一些东西,虽然他也不愿意相信,可既然都已经有东宁这样的人出现,这外面的东西想必也是不难去理解的。 陈少泉想了想,迈步上前,走到门口的女人身边,竟然有些心中激荡,“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江元汐看着小道士,忽然间弯起唇角,“十步斋还有一件间后门,我知道你守得住。” 陈少泉没有多说,转身便轻车熟路的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江元汐微微挑眉,刚抬眼,便听到苏木说了一句,“我陪你去。” “不许去。”江元汐开口道,凌厉的语气吓了苏木一跳,陈少泉却是及时的按捺住苏木,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就待在这里,今天你最好不要出去,对你才是最好的。” “为什么?”苏木脱口而出,得到的却是陈少泉的欲言又止。 “总之,你今天不要出门。“说着陈少泉拍了拍苏木的肩膀,眼睛里有许多话不曾说,却也不能说。 江元汐听着脚步声渐远,便已经知道那个小道士去了后门,看向天空中几乎已经可以见到凝实体魄的男人,“既然知道我在这里,你又何必白费力气,就算是淹了汝州市,十步斋依旧是十步斋。” 男人是冥府的晏奴,便是从冥府逃脱的人,当他听到江元汐的一番话后,先是一怔,随即大笑出声,“这样的话竟然是从神的嘴里说出来的,真不知道那些人听到了会作何感想。” 江元汐没有说话,只是俯下身,抱起了地上的猫儿,揽在怀里,抚摸着猫儿柔软的毛发,轻轻的,柔柔的,生怕弄疼了他, “在那发生之前,我不介意替冥府清理一下家务事,就算你死了,冥府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江元汐的声音不轻不重,天上的男人却听的清清楚楚,而且每一个字都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你敢!冥府和天井水不犯河水!你敢插手冥府的事!” 男人愤怒着,似乎是因为女人的逾越,亦好像是因为她真的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 江元汐抬眼看向天空,目光平静,声音冷淡, “不信的话,你就试一试,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被惩罚。”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晏奴赌不起,也不敢去赌,毕竟赌输了他的命就没了。 是谁都好,可偏偏为什么在十步斋里的人是她! 第54章 平州 - 碧罗海 - 叶洛寒 平州市监狱 斑驳的铁锈攀附在深蓝色的两扇门上,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吱吖”的声音露出了一道缝隙,黑色皮鞋先一步踏出门外,金色的阳光就这样渡在了已经泛黄的白衬衫上。 络腮胡子,面容消瘦的年轻男人从门内的阴影处走出,还有些不适应外面刺目的阳光,却依不舍得用手遮挡。在这铁门的后面生活了六年的人,每一天都在倘往外面的阳光,即便这里曾经让他们感到绝望,可自由始终令人无法拒绝。 就连阳光都格外的暖一些。 “苏玉。” 陌生的声音呼唤着熟悉的名字,男人抬起头,看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轩逸,以及车边正在向自己走过来的年轻女人。白色的体恤牛仔裤,青春阳光。 “宋队长让我来接你先去局里,再回家,不会耽误太久,方便么?” ……方便么?温柔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征求意见,实际上却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去,和不去,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苏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女人,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身材亦是凹凸有致,三分温柔,三分知性,四分火热,却也不是十分惹人注目的那种,但是警察厅里会有这样性感的女人,已然很是难得。 “当然可以。”十分平和的语气。 女人走到身前,有些微的讶然在眼中一闪而过,苏玉也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就在他准备回到女人的车上时,后者已然伸出了右手,苏玉怔在原地,看着她笑颜如花的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秦汐。” 这样的自我介绍,还真是简洁啊。苏玉心里想着,随即伸出了手,依旧很平和的声音, “……啊,你好,我叫苏玉。”可还没有碰到白皙的指尖,后者已然转过身,留下一句, “我知道。快走吧,已经,等你很久了。” “……” 苏玉看着滞留在空中的手掌,总是觉得这女人的最后一句话有些意味深长。 ———— 汝州市警察局 坐在刑侦队长的办公室里,苏玉看着对面的男人,衣着干净,面容整洁,屋子里的摆放一丝不苟,一改苏玉对这些警察邋遢的看法。然而一个三十三岁的刑侦队长,便足以令人不敢小觑。 “你没有表现出我想象的那种癫狂和愤怒。” 打量了苏玉许久的宋晨终于开了口,此刻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虽然看上去邋遢一些,但也只是因为在监狱里待的久了,一些面容修饰和衣着的问题。 档案里说,苏玉在进监狱之时只有二十四岁,年轻气盛的年纪,最美好的年华在监狱里度过,而且是被冤枉的,这样的情况一般人估计早就开始声讨警察局的责任。可从秦汐接到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表现的很斯文,很沉着,难道监狱真的可以让人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可宋晨只看见过变的更加歇斯底里,愤世嫉俗的,这样的变化,鲜有所闻。 苏玉闻言只是笑了笑,眸子里的漆黑让宋晨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只听他用极其平和的语气说, “我相信正义不会缺席,会还我一个真相。” 宋晨失语,他想象不到一个眼前的人是被冤入狱六年的人,更像是一个成功的体面人,坐在自己的面前,不悲不喜。他真的有些看不透眼前的这个人。 “最近有人提供了死者真正的死亡地点和时间,而案发当时,你在酒馆里和朋友喝酒,那之后你做了什么,怎么回的家?回家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谁,把女人带到了你家?” 宋晨直奔主题,与其从档案里翻阅当时的情况,不如再从他这里听一次,说不定会发现一些有趣的。而且,更主要的是,苏玉的表情,他需要苏玉的表情给他一个答案。 果不其然,在自己抛出这个话题的时候,对面的男人脸色终于有了些微的变化,痛苦的,怨愤的,还有抗拒的。确实,对于苏玉而言,那是一段令他抗拒的回忆。然而,他却需要去正视那一天所发生的一切。 前天夜里的酒吧灯红酒绿,第二天清晨醒来时的冰火两重天,噩梦的降临,警察的突袭,冰凉的手铐都让他刻骨铭心,骨背生寒。六年的时间依旧无法消化,甚至将那种羞辱悲愤的感觉愈加的印深。 “抱歉宋警官,时间过去的太久了,喝醉之后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没有过多的解释和挣扎,苏玉平静的似乎在讲述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事实。 宋晨只觉得有些晃眼,仿佛刚刚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些情绪都是他的幻觉一般。 “也是,时间过去了那么久,现在已经可以证明苏先生是无罪的了,恭喜你,陈先生,你,自由了。”宋晨说,“后续再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帮助的,会有秦警官和你接洽。” 自由,这个词这个时候听上去竟然有些可笑。 “宋队长觉得对一个失去六年光阴的人这么讲话,不有失妥当吗?”苏玉站了起来,俯视着对面西装笔挺的男人,平静的目光却深邃,幽深如谷。 他还想说什么,下一瞬却收敛了这种想法,说得多并不一定有用。 一种不安的情绪在宋晨的心间油然而生,等他再次回过神,方才的苏玉已然走出了警察局的大门。 “为什么会是他?”面对门口的秦汐,宋晨疑惑着。 此刻的秦汐从容优雅,莞尔一笑,眼中却疏离冷淡, “天命如此,不可违。” “……若是其他人在我面前说天命两个字,我一定会觉得他是一个骗子,唯独你,秦汐。” “那就谢谢了。”秦汐转身,忽而脚步停顿,“宋夫人的病,是不是好些了?” 伴随着狡黠的一笑,秦汐的身影从办公室里消失,宋晨看着秦汐消失的方向,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喂,老公,我刚刚发现自己的腿可以动了。” 电话另一边的人是宋晨的妻子,几乎可闻的喜极而泣,听到这个好消息的宋晨却惊讶的不能自己。 ———— 苏玉坐在后面,看着前面的两个人,总觉得车里的气氛比监狱里的还要怪异可怕。 一开始,自己正在警察局对面等车回家,秦汐突然出现要“请自己喝茶。”苏玉想要离开,却又动不了的那一瞬间。他立刻意识到了这两个人中其中某一个人的特殊。 焦灼的心情持续到车子在一家书店的门口停下,复古的门脸装修,苏玉看着眼前二层楼的书店,听到秦汐在自己耳边轻声道, “你难道不想知道真相吗?不想替自己洗清冤屈吗?你可以离开,也可以选择走进去。但是你走了,那一天的真相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堪称蛊惑的声音,苏玉内心十分纠结,谁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危险和陷阱。 “警察局已经宣布了我是无罪的。” “哦?是吗?” 秦汐笑了笑,先一步迈向书店的门口, “那你可以试一试。” 车子就在自己的身后,只有一步之遥,可就是这样一步的距离让他寸步难行。 书店的门口,秦汐驻足良久,就在她决定放弃的那一刻,有人从身边走过,先一步走进了咖啡厅里。 那人……终究还是进来了啊。 可于苏玉而言,门内门外,却是两个世界。 在外面看,咖啡厅没有什么特别的,可以见到的三三两两的书架,可进来的一瞬间,眼前的景象瞬间就变了。开阔的空间,摆放着整整齐齐的茶几座椅,所有的家具都是红木的,整个室内还有一种淡淡的檀香。 门口的收银台后坐着的年轻男人低着头雕刻着什么,茶几旁边坐在沙发上的一男一女两个中学生看着手里的。除了这三个人,还有自己身后的秦汐和开车的老人。 对于走进来的苏玉,屋子里的三个人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在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请坐。”老人将苏玉请到了茶几另一侧的沙发上,而秦汐却不见了。 “请喝茶。”不知他从何处拿来的茶壶,苏玉看着面前的杯子一点点的蓄满,茶香四溢。 “她……” “请稍等。”老人笑着,将茶壶执在手中,看着面前的苏玉,“这茶是我们店里的特色,苏先生不妨尝一下。” 不知怎么的,苏玉突然间觉得有些冷,许是秋风萧瑟,拿起了茶杯,轻呡了一口,觉得还不错,不一会的功夫,茶杯见了底,再抬头的功夫,江元汐出现了。 “签了它。”秦汐说着,将一份合约摆在了苏玉面前,可奇怪的是无论苏玉怎么努力,也看不清纸上的东西。 “这上面,写的什么?”苏玉有些烦躁的问,怪事今天一件接着一件,苏玉觉得有一种被人摆弄的感觉。 “你有什么值得我图的?”秦汐居高临下,就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苏玉的头上,浇醒了自己。 是啊,自己有什么值得眼前的人所图谋的?钱?就算自己被冤入狱有些赔偿,可相比于这么大一家在市中心的咖啡厅,简直是不值一提。人?这是一个有钱就会有人的时代。再说,一个在监狱待过六年如今已经是中年人的自己,有什么可图谋的? 相比之下,自己可能更需要秦汐的帮助。 警局的无罪宣告在秦汐方才的一句话后显得有些站不住脚,最起码让苏玉觉得并不是那么稳妥。 囚笼里六年的每一天他都在想那个陷害自己的人会是谁,如今的他已经失去了六年最好的光阴,什么前途和光明都和他是那么遥远。他的梦想已然被摧毁,支撑他到现在的就是追寻真相。 抬笔落下,名字已经签完了唯一一处他能看清楚的地方。 然而就在下一瞬,他发现这张纸上的内容,他可以看清了,当他想要进一步去查看时,秦汐将合约抽离的速度之快让苏玉反应不及。 会深莫测的笑在秦汐的脸上出现,伴随着的是几道目光的同时注视。而其中有惊诧,有狐疑,更多的还是……轻蔑。 到底,发生了什么? “合约签订,即刻生效,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间书店的代理店长,期限,三十年。” 这是秦汐留给苏玉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便拖着行李箱离开了。 当然,就算是再惊诧,苏玉也没有忽视秦汐那一句——欧洲之旅,终于可以开始了。 “……她……”苏玉看向身旁的老人,后者笑了笑,“苏店长,今天开始辛苦你了,我来为你引荐店里的人。” 说完停顿了片刻,看着苏玉似乎有些脸色不好的样子,关切的问, “苏店长是身体不舒服吗?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你的房间,之后你休息一下,明天再为你介绍店里的情况。” “……”苏玉无语,转身看向店里的其他三个人,这令人瞩目的感觉还真是除了刚降生后,此生第一次的体验。 此地不宜久留,这是苏玉目前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我有点饿,出去吃个饭,一会儿就回来。”说着苏玉就要走,可门却在转瞬间关上了。 因着整个书店的外面都是中式的古典风格,屋子里投进的阳光较少,一时间竟有些阴森森的感觉。 “店长,我们店里有米其林认证的五星级厨师,我们的厨师有信心满足店长的口腹之欲。” 苏玉:“……” 嗯,事实证明,老人的这句话说的不是假的。 四菜一汤,正宗的川菜,确实是汝州市其他地方吃不到的口味。只是,被人盯着吃饭的感觉,有些难以下咽啊。 “先介绍吧,介绍完了我再吃。” 老人笑了笑,“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李,行二,是店里的管家,店长可以称呼我老李,这位是楚囚,是负责收银的,这两个是秦女士的亲戚,平时去学校,没事的时候在店里帮工。” 苏玉看着楚囚,也就是方才在门口雕东西的年轻男人,方才他一直在低头,此刻苏玉才发现楚囚喜欢昂着头,而且眼眸中的冷漠和轻蔑比之宋晨有过之无不及。 第55章 如梦令 - 碧罗海 - 叶洛寒 除了楚囚和老人之外的另两个人,本来苏玉以为是店里的客人,却是江元汐的亲戚。 女孩十岁,叫汪灵儿,有一种古典的气韵,男孩叫蒋文涛,十六岁,却感觉要比一般的男孩成熟,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比自己要矮一些,但是比汪灵儿却是高出一大截的。 “你们好,我叫陈堔,毕业于汝州大学中文系,希望以后可以和大家友好相处。” 苏玉站起来说,对面的几个人却没有任何的反应,除了管家其他人连开口的意向都没有。 这样的冷遇,攻心。几个人已经非常明确的表达了对自己的排斥和反感,不,应该说从一开始那张合约生效的那一刻开始,这些人的态度便是这样。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的苏玉还是一头雾水,在老李的引导下,苏玉走进了这间属于自己的房间,与外面的格局不同,是经典的现代风格。 深灰色双人床摆放在最里边,门口右手边是卫生间,从此开始一直到里间铺着灰色的地毯,干净的餐桌,舒适的座椅,沙发,书桌和电脑。柜子里面的衣服都是陈堔的尺寸,春夏秋冬的西装,鞋子,牌子都被撕掉了,可手感却是骗不了人的。 热水冲洒在脸上,苏玉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自己被抓进警察局的那天早上。 一觉醒来突然出现在床上的女人,冰凉惨白的面孔始终在眼前无法挥散。六年中的每一天他都在思考会是谁做出这样的事情,有些时候他甚至会怀疑真的是自己。可是,警察局却带给自己无罪的消息,然而宋晨的态度似乎有些异样,从走出警察局开始,今天一天他的行程都在那个秦汐的牵引之下。 从头到尾自己只是想查清案子的真相,这个秦汐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一家书店总给他的感觉怪怪的。可究竟哪里怪,苏玉说不出来。 洗完澡苏玉走出卫生间,一边擦拭着头发,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书桌上摆放着的一本蓝皮书,刚刚这里明明是什么都没有的。走过去,手还没碰到蓝皮书,这边房门被敲响了。 “店长,有客人到了。”门外响起了老李的声音。 “客人?”苏玉反问,不明白这一家店的客人为什么要店长亲自去迎。 “是的,请您收拾妥当,尽快下楼,柜子里有为您准备的衣服。”说完一阵脚步声消失,老李已经从门口离开了。 “真怪。”苏玉说着,却是开始收拾起来。 人在屋檐下,不管怎么说,秦汐都让自己避免了无家可归的处境,于情于理自己这个店长都应该做的尽职尽责。 ———— 就在苏玉换衣服的时候,外面的天早已然是黑漆漆的一片,晨星具隐,楼下的书店也关上了门口的两扇门。 安静的咖啡厅一层只有背对着门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看背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老李一身得体的黑色燕尾西装,单手将咖啡摆放在女人面前的茶几上,眼角的余光从女人紧紧的护在胸前的暗黄色的册子上划过。 “您慢用,我们店长正在收拾,请稍候片刻。”老李面带微笑得体的样子仿佛已经经历了许多遍这样的事情。 陈堔走在楼梯上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苏玉怀抱着一本册子,面容惨淡,双眼无神。 第一个注意到苏玉的是楚囚,除了老李其他的三个人都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裤,整齐的站在女子对面的沙发两侧,楚囚便站在老李身后的这一侧。 “代理店长到了。”楚囚说着,老李刚转身的功夫,女人已经先一步看向这边,和苏玉四目相对之际,眼中顿时光芒闪烁,仿佛看到了希望。 苏玉是刮了胡子,整理了头发,却也没有帅到可以如此吸引一个女人的地步,所以此刻女人的目光反而让他有些恐惧。 脚步迟疑着,要不要继续走下去。 “如梦令,真是想不到能在今天一睹此物之风貌。” 浑厚的声音,像一个中年的男人,就在自己的身后传来,苏玉几乎是惊了一下随即向身后看去,然而身后空无一人,唯有一只紫色眼睛的白猫慵懒的伏在楼梯扶手上,离自己不到两个台阶的位置。 “六号咖啡厅的店长不是白做的,欲享其荣,必担其责,年轻人你在等什么?难道要本王帮你吗?” 话音刚落,苏玉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猝不及防的一脚踢下了剩下的几节台阶,不过好在在他摔倒之前老李扶了自己一把。 “小心。” 说话间苏玉已经站稳了脚步。 “店长,张女士已经等候您许久了。”老李说。 苏玉怔了怔,随即看向不远处沙发上的女人,走了过去。 然而苏玉没有看到的是老李的目光落在了已然走到最后一节台阶的白猫身上,后者举起自己的前爪舔舐着梳洗着上面纯白美丽的毛发。 紫色的瞳眸,纯白的皮毛,高贵而又孤傲着。 “伊斯,注意你的行为,现在他就是店长,对他不满,就是对江小姐不满。” 老李的声音刚刚好可以让白猫听见,这只名叫伊斯的白猫听闻后懒懒的抬眼看向面前的西装笔挺的老者,眸子里带着几分忌惮和打趣, “我知道,你在意的从来都只有一个秦汐,维护他也只是为了秦汐,可惜啊,就算是我给他这个面子,其他人却未必,没有本事,光靠女人是坐不稳六号的店长的。” 老李瞥了一眼伊斯,却让后者禁不住汗毛直立起来。 “老李头,你,你别忘了秦汐的话!”恐惧迫使伊斯不得不抬出那个女人,果然立刻奏效,老李的眸光中的狠厉和杀机一闪而过,可余威还在,让伊斯有些喘不过气。 两个人之间的交谈另一边完全听不到,苏玉坐在三人中间的沙发上,听着女人说起她的来意, “我,我求求你帮我救救我的丈夫,苏律师,我愿意支付高额的酬金!” 苏玉:“……” 苏律师?救救丈夫?高额的酬金?这都是什么意思?他什么时候变成律师了救她老公应该去警察局啊! 苏玉一头雾水的看向旁边的老李,这个唯一可以解答他此刻疑惑的人。 然而老李还没来得及说话,女人又继续说了起来, “我的丈夫被一个女人骗走了,他们说,只有苏律师你能把他带回来,我丈夫有的是钱,只要苏律师可以帮我,帮我的孩子找回爸爸,一定不会白辛苦你的。” 苏玉看向老李,后者点了点头,没有给自己解释其他的什么。现在也管不了其他的什么了,虽然苏玉不知道这句陈律师是怎么来的,可他知道这一定和六号的神秘有关,会口吐人言的紫瞳白猫,还有老李非同一般的身手,都是一样的道理。 定了定神,苏玉看向对面的女人,面容平静, “酬金的问题我们在最后经过计算后将会合理的收取,当务之急是女士您将前因后果告诉我们,我们好寻找你的丈夫。” 嚯,可以啊! 苏玉的话音刚落,六号书店里除了张女士和老李的其他几个人都在心里不约而同的响起了这么一声感叹。确实酬金的问题是他们固有的规矩,苏玉不知道,能想出这样的回答,也算他是个聪明人了。 老李看向苏玉,脸上的笑越来越深。 “我丈夫叫白羽。” “那个当红的歌星!” 张女士的话音刚落,兴奋惊诧的声音已经在店里响了起来,众人看向苏玉另一侧的汪灵儿,小女孩的脸上明显的余惊未了。 在汪灵儿看来,这个女人的颜值实在是令人难以将她和合影白羽联想在一起。而其他并不关心娱乐圈的人当然不会有汪灵儿这样的反应,就算有所知,也不会像她一样惊诧。 毕竟,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是不一样的。 “是啊,就是那个人。”张女士的眉宇间有些愁色和哭笑不得, “他被一个女粉丝带走了。” 没有报警吗?苏玉想这么问却生生的止住了,如果报警有用的话,或许就不会来这里了,再联系那只猫说的如梦令,想来这应该不是什么单纯的失踪吧。 “带进了那本书里吗?”苏玉的目光落在女人手中的如梦令上,后者惊诧的看了一眼他,随即点了点头, “是的,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去警察局报警人家说我疯了,把我赶了出来,我真的,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眼泪,哭泣的声音在静谧的室内回荡盘旋。这是属于一个女人的无助和宣泄。 靠,这尼玛能再离谱点吗?他是不是在监狱里面做了一场梦啊!苏玉不动声色的掐了一下细节的手臂,实打实的痛感让他清楚这不是在做梦。 这样的话他在说的时候便觉得有些荒谬,可得到证实之后更加觉得不可思议。老李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在那一瞬间落在苏玉的身上,或许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猜到了,而且这么大胆的说了出来。 “如梦令,后唐庄宗李存勖所创,取之如梦,入梦者非寻得令不能出,只有进入找到拿着那一节令才能带那个男人走出来,年轻人,真怕你死在里面啊。” 伊斯适时的开口,丝毫不曾掩饰的鄙夷和轻蔑的目光,似乎这个屋子里除了张女士其他人都可以听他说话,包括苏玉自己。 苏玉看了一眼白猫,知道他说的并不只是在吓唬自己。 内心忐忑之余他也明白,想要在这里站稳脚步,只有让这些人知道,自己有能力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一切秦汐是不是都预料到了,所以才会立刻离开,为的就是躲开这棘手的一切? 现在摆在苏玉面前有两条选择,第一条,继续下去一探究竟,或许会以身犯险,但只要走出来自己就会在这里拥有一席之地,第二条就是放弃,让其他人解决这件事,或许会圆满的解决,可自己就真的要被瞧不起了。 权宜之下,苏玉终于有了选择。 ———— “怎么进去?”苏玉问,目光看向伊斯。 似乎对苏玉的决定早有所料,又有些嘲讽他不自量力的感觉,伊斯呵呵笑了两声,这才说起了进去的方法, “你只需拿起那本册子,然后亲吻在场的其中一个人,你便会和他一起进入如梦令中,只不过,如果你想找那个叫做白羽的男人,需要先搞清楚他在那一则梦里面。” 苏玉失语,第一是因为这奇葩的进入条件,第二是因为还要搞清楚是哪一则梦。 “楚囚。”还没等苏玉想到方法,这边的老李已经将如梦令交给了楚囚,后者虽有不愿,却接了过来,看着手中的如梦令,将其展开。 那就像是一幅画,里面的内容却丰富多彩,春夏秋冬,花鸟鱼虫,应有尽有,里面的东西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神奇的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其他人都被里面的内容吸引,唯独楚囚冷静的在里面寻找着什么,最后目光停在了第一则上——玉台鸾镜。 “在这里。”楚囚将其他的收了起来,只留下第一则,又看向沙发上站起来的苏玉,有些不放心的说,“这东西进去了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出来的,你可要想好了。” 楚囚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是苏玉,可是也并不想让苏玉白白的去送死。什么时候他竟然也会怜惜起人命来了?真的是跟着那个女人太久了,自己也变了许多啊。 面对楚囚的劝诫,陈堔有些意外,下一瞬却是苦笑了起来,“现在的问题是,要两个人一起去啊,我算一个,另一个人……” 众人:“……” 老李:“我岁数大了,这个机会就交给你们年轻人吧。” 蒋文涛:“我明天要上课,缺席学校会查的。” 汪灵儿紧随其后:“我也是我也是。” 楚囚忙道:“明天宋警官约了我去警察局,所以我去不了。” 最后只剩下了两个人张女士和一直白猫。 第56章 如梦令(二) - 碧罗海 - 叶洛寒 众人的目光落在张女士的身上,后者脸色有些难堪起来,不过很快众人的目光移开,因为张女士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和陈堔一起进去,几乎没多大生还的希望。 所以,这个人选,只有……伊斯。 几道如狼似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伊斯有一种盘中餐的感觉。 “本王不认识那个叫做白羽的长什么样子。”伊斯高傲的扬起头说。 “没关系,我手机里有照片,你们可以带在身上。”说话的是汪灵儿,紫色的手机外壳同伊斯的紫瞳遥相辉映……额……场面有些尴尬。 趁着伊斯咬人之前,老李先一步促成了人猫之吻,一人一猫进入了如梦令中。 如梦令 尘拂玉台鸾镜,凤髻不堪重整。绡帐泣流苏,愁掩玉屏人静。多病,多病,自是行云无定。 “你不知道六号是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叫你苏律师吗?” “不…… “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敢签合约,你是疯了!疯了啊!就不怕她秦汐把你卖了!” 继了解了苏玉是怎么被忽悠着签了合约之后,伊斯忍不住怒吼起来,在他看来苏玉真的是没有脑子的杰出象征。 身边是一只炸毛了的猫,任凭这梦中的任何一个人看到了都只会以为这是自己养的猫在和自己撒娇。 半个时辰前一人一猫进入了如梦令中,再之后便置身于南唐境地,扬州,这个富贵温柔乡中。渡口停着一艘艘的花船,岸上的官人和体态婀娜的女子相伴行走,大街上人来人往,奢靡热闹,就连伊斯也不由得看的入了迷。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原来这就是扬州啊。” 作为中文系毕业的苏玉早年曾经是个不出名的作家,情感细腻,容易触景伤怀。 “嗯?”伊斯怕自己听错了苏玉的话,有些不确定的反问着,没想到后者竟然继续说道, “历朝历代的风流才子佳人大多出自于此,可眼下的南唐外面时局动荡,里面却是依旧如此沉迷享乐,王朝已然从里面开始腐朽,也不怪李商隐会写出这样讽刺的诗来,着实是令人心痛。” 伊斯:“……” “臭小子,这都什么时候你还在这伤怀,知不知道三天出不去你就会饿死在里面!” 伊斯叫喊着,企图让苏玉意识到此刻的危险境况。 “叶郎,你看啊那只猫的眼睛是紫色的,好漂亮啊。”不远处的女人惊叹出声。 苏玉,伊斯:“……” 苏玉看了一眼女人放光的两眼,果断将伊斯提了起来,放在肩上。 “哎哎哎,臭小子,你放肆,快放开本王!” 伊斯挣扎着却听到了苏玉冷冷的声音, “尊敬的王啊,你要是不想被人当成宠物豢养起来,那就老实的在我背上趴着,尽量不要睁开你那美丽的紫瞳,这是南唐,可没有紫瞳的猫。” 还想再说什么的伊斯连忙闭上了嘴巴这里是如梦令,他也没有进来过,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之下,伊斯觉得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孤傲并不代表作死。 终于耳根子地下消停了的陈堔也开始思考起来如何寻找这一则的令。 “一个粉丝将当红的歌手带进了南唐的世界,依白羽出众的外貌,想藏可是藏不住的。”苏玉一边说一边走在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一人一猫,但更多的还是在白猫光洁的令人爱不释手的毛发上。 如梦令最人性的地方,大概就是刚到这里,苏玉身上的服装已经和这里的其他人别无二致,所以人群中的苏玉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伊斯听着陈堔的分析,慵懒的闭着双目,耳朵动了动,“东边,玉兰轩,似乎新来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 陈堔惊诧的看了一眼肩上的伊斯,“你怎么知道的?” “这就是猫的感官,灵敏的很。”伊斯说。 挑了挑眉稍,苏玉按着伊斯说的向东边走去当然其间还向路人打听了一下玉兰轩的位置和大概得情报。 将至未至,已然闻得笛音,陈堔不禁驻足,看向十步之外的玉兰轩。 “这是扬州最大的乐坊,你要找的白羽在里面是笛师,这才几天的功夫啊,这个白羽也真是个人物,已然在扬州城小有名气,想见他,也是不容易的。” 伊斯将自己听到的情报说给苏玉听,找不到这一则的令,谁也走不出去。陈堔一边消化着,一边却在想该怎么混进去,找到白羽,带他出去。 “你会什么乐器?”陈堔问。 伊斯似乎有些得体,恢复了那高傲的样子,“琵琶,羌笛,本王说第二,没有敢说第一。” 然而还没有骄傲多久,伊斯倏地沉默了一下,随即怒了起来, “臭小子,你在耍本王!” 陈堔连忙摇头,心里却笑的开怀,一只猫表演琵琶和羌笛,这画面有些太美啊。不过他真正好奇的是,伊斯是什么人。总是在自称本王,一双紫瞳带着神秘,似乎有些西域的风格。 “你在看什么?” 女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陈堔还没有觉得怎样,伊斯先一步叫了起苏玉然而随后便被人再一次拎走,等陈堔转过身寻找伊斯时,看见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秦……秦汐?” “你不属于这里?你是什么人?”将伊斯放在自己手上的秦汐一身素白色的道袍,看着眼前的男人,眸光凌厉,带着几分探寻。 此刻的苏玉在秦汐的眼中也算是眉清目秀的小生,可一身的清气同这扬州的浑浊格格不入。 而另一边的苏玉则更为惊诧。真的是秦汐?可她并不认识自己,这,这是什么道理?不对,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玉看向伊斯,后者始终紧闭着口,最后放弃挣扎的闭上了眼睛。 “我是来找人的。”苏玉尝试着说出真相,在他的印象里秦汐也并非是非黑白不分的一个人。 “找谁?” “一个叫做白羽的男人,我要带他离开这里。”苏玉说。 “是玉兰轩新来的笛师吧。”秦汐说着,眉间的桃花熠熠生辉。 这人是鬼么?她怎么什么都知道?陈堔点了点头,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真的是累啊,没秘密。 “哦,那你去吧,猫借我玩两天,作为报酬,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秦汐说着,上下一打量着苏玉,随即又说,“不过看上去你现在并不需要,等你想好了,就去北二巷的道观找我便可以了。” 苏玉:“……” 靠,这尼玛是什么人啊?就这么把猫带走了?而且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目送着秦汐的身影逐渐消失,苏玉的眸光渐沉。依着伊斯的性格,能在秦汐的面前如此乖巧,可想而知这个女人的神秘和可怕。秦汐的存在也让这个地方变的更加的诡异。 伊斯跟着秦汐或许会发现什么,这也是自己没有进一步阻拦的原因,当然,他要是拦,估计也没有任何意义。务之急,他应该在意的是眼前的玉兰轩,白羽就在里面。 走进玉兰轩,和其他的秦楼楚馆一样,这里的风景依旧奢靡,纵使香气再清新,也遮挡不住男女之间的荷尔蒙味道。 苏玉慢慢走进,很快便有女人迎了上来,衣衫半落,柔声道,“公子可有心仪的姑娘?” 纵使是生在现代的苏玉也被这露骨的话吓了一跳,惊魂未定之余,还是道了一句,“我找笛师白羽。” 话音刚落,女人的脸色一变,旋即妖媚一笑,“我玉兰轩的笛师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苏玉早有准备,而且心中有数这外面进来的人,刚刚的秦汐都可以感觉到,更何况是其他人。 就算是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但是气息的不同还是可以察觉的。 “什么条件?”苏玉也不想和她绕弯子,直截了当的说。 女人弯唇轻笑,眼中的笑意晃眼,“有钱能使鬼推磨,黄金万两,便能一见。” 苏玉蹙起眉头,他是一穷二白进来的,六号或许有黄金万两,自己身上能以万做单位的,也只有这满头青丝了。 “或者……”女人的声音故意拉长了一些,等到苏玉抬眼看向她的时候,只见女人说道,“把你的眼睛送给我。” 苏玉看着女人,还没反应过来,女人的脸已经变成了老虎的样子,而玉兰轩里的其他人却恍若未见一般。 “把你的眼睛送给我,哈哈哈!!!” 苏玉已经分不清是女人的声音,还是老虎的声音,但是他确信这个世界的存在超出自己的想象,只是他还没有被吓到后退尖叫,令女人好奇, “你为什么不害怕?” 白虎的眼睛里,那个男人的目光平静,或者说是死寂,他已经对人生没有什么期望了。 没有期待,便没有恐惧。 白虎又恢复了人的样子,有些垂头丧气的说了一句,“真没意思,” 苏玉却忽然间轻笑出声,“挺可爱的,” 女人脚步微顿,看着苏玉眨着灵动的双眸,“真的?” 苏玉点头,什么都没说,却已经足够令女孩欢喜。 “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女人笑着,此刻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和她方才所表露出来的风尘妩媚完全不同,但无论什么时候,这张容貌是美得无可异议的。 女人道“我叫十五,你呢?” 苏玉刚要开口,却被一个声音阻止,抬眼看去,玉兰楼里的人仿佛静止了一般,因为那个男子的出现。 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从前苏玉以为这只是作者夸大其词的一种形容,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人世间真有这种颜色。 偏生拥有这种颜色的人还是一个男子。 十五也转过身,仿佛看那男人看的呆了一般。 “且慢,这位是我的朋友,请十五姑娘高抬贵手。” 男人的声音很温和,就连苏玉也不由得沉醉在那温柔之中。 像是春风轻拂,阳光和煦,让人觉得温暖。 十五看着楼上走下来的男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考量着什么,一直等到男子走到身前几步,这才舒展了笑颜,“笛师哥哥的朋友,那自然就是玉兰轩的朋友,来者即是客,十五这就去备酒菜供笛师哥哥同这位公子一醉方休。” 十五说着微微福神,随即离开。 这样的举动让苏玉诧异,这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实在是令人难以捉摸。 不过,有一点肯定的是,眼前的笛师就是白羽。 苏玉刚要开口,一席蓝衣的白羽已经先一步说道,“公子随我前来。” “嗯,好。”苏玉应声,跟随白羽一直走到了玉兰轩的后面,一间小小的院落,比之前面的奢靡繁华,此时的院落简单朴素的很,却别有一番清幽之处。 刚入门,苏玉便看到了坐在秋千上的女孩,想来她就是那个粉丝了吧。 苏玉看向身边的白羽,却并没有看到的对方的脸上有什么不可耐烦的神色,反而更多的是包容和宠溺。 苏玉疑惑是否白羽是被迷惑了神智,更重要的是,他该如何走出这一则如梦令。 “这里不可以说出自己的名字,不然的话便再也出不去了。”白羽这才给了苏玉一个解释, “你是来寻我的是吗?” 苏玉点头。 白羽继续道,“是我的妻子让你来寻我的?” 苏玉“嗯”了一声。 白羽笑了笑,“我没有被迷惑,我是自愿的,你相信梦里的人和事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苏玉微微蹙起眉头,他也做过梦,做过那种真实的不得了的梦境。可有些时候比起来,人生更像是大梦一场,他却没有醒来的机会。 “我和她是在梦里相遇的。既然已经没有缘分的关系,为什么还要再继续?” 白羽说着,目光看向秋千上的少年,什么都不必说附加,却已然说明了一切。 可围绕着苏玉的问题是,他来是为了带走人,然而白羽不愿走,自己又能强行的带走人吗? 第57章 如梦令(三) - 碧罗海 - 叶洛寒 缘分,是很奇妙的一件事。 她不会因为先来后到而决定,有些人来得早,不一定是有缘人,有些人来得晚却是刚刚好。 有缘分的两个人,也不知道会到什么时间,也许只有几年,也许会是一辈子,也有可能只是短短的几天。 不知道谁传出去的消息,苏玉是要带走笛师白羽的。 还没有多久,院子的外面便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每个人都怒气冲冲的看着茫然的苏玉,好像他动了她们的蛋糕,也好像,他本身就是他们的蛋糕。 但无论是哪一种,想要离开,似乎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知道如梦令里的每一则都是怎样出现的吗?” 白羽无视外面的那些人,就像他们根本不存在。 “愿闻其详。”话刚出口,苏玉不由得自嘲一笑。 白羽轻声道,“如梦令,取自词牌名不假,可却也是真正的大梦一场。每一则都是为了留住一个人。找到那个人,你就可以离开了。” 苏玉微微蹙眉,“你知道?” 白羽看向西边的方向,日照当空,西边的方向似乎很热闹。 苏玉原本还在为难出不去的事情,白羽却吹响了笛子,那些原本还在愤怒起哄要把苏玉火烤了的人们忽然间沉醉在白羽的笛声之中。 苏玉见机溜出了小院,溜出了玉兰轩,走在长街上的苏玉再一次茫然起来,他发现自己无法辨别方向,就像是那些没有方向,只是在碌碌无为的生活下去的人们。 这一次,没有伊斯,没有白羽,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苏玉一直向西边走去,终于一座道馆出现在他的眼前。 “落叶纷纷暮雨和,朱丝独抚自清歌。放情休恨无心友,养性空抛苦海波,长者车音门外有,道家书卷枕前多。布衣终作云霄客,绿水青山时一过。” 女人的声音从道馆里面传出来,苏玉停下脚步,站在道馆门口,不进不退,只是怔怔的站在原地。 来往的行人眼中好似全然没有看到他,也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苏玉的眼睛里自然也没有他们。 那是谁的诗? 苏玉努力的回想,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可就是说不出口,那一瞬间,似乎那个名字被他忘记了。 “来者即是客,既然来了,便请进观中喝杯茶吧。” 伴随着女人的声音,是道观的门被徐徐的打开,就像是一束光透进来,苏玉不得不抬手去遮挡那刺目的光线,道观里的人和景致他根本无法去看。 然而脚下的步子却未曾停止,一直走进了里面。 刚刚迈过大门,身后的门便被关上了,苏玉放下手,看到了端坐在道观里的女人。 那个背影,有些眼熟。 苏玉走过去,还没到女人身后,一道黑影便先窜了出来,苏玉伸手去接,定神一看,怀里的竟然是伊斯。 “怎么是你?”苏玉脱口而出,伊斯依旧是一脸的高傲,眼神中透漏着不屑, “你都能在这里,本王为何不可?” 苏玉轻挑起眉梢,“看来,你这是胸有成竹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伊斯看着他,阴测测的道了一句,“人呢?不把人带出去,这一趟生意便白做了,六号从来不做这样的买卖。” 苏玉不明白,伊斯冷笑着道,“秦汐没有同你讲?” 苏玉摇了摇头。 见此伊斯暗自骂了一句,“这臭丫头也太不负责任了。” 苏玉蹙起眉头,虽然他也觉得这话没问题,但他总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状况,和伊斯好像也分不开。 伊斯悠悠道,“天地之间分三,天,人,地,天为神,人为中,地为冥,冥府以冥君为主,人的灵魂在生命终结之后会分为三个部分,一部分留在阳间,一部分归为天地灵气,另一部分被冥府的人带走,重入轮回。秦汐是冥府的使者,也是负责平州府的冥司,而冥司做事有一件规矩便是,不能空手而归。” 苏玉虽然对伊斯所说的那些事情感到惊讶,但是依旧不明,“冥司是冥司,那与我何干?” 伊斯道,“你不是冥司,可是你签了和冥司的合约,也就意味着你要按冥司的规矩做事。” 苏玉:“……” 伊斯看着他道,“本来以为你能把那个男人带过来,现在看是我想多了,只不过妇人之仁终究是害人害己,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他的笛子可以吸引那么多人?” “为什么?”苏玉怔怔的问。 伊斯刚要开口,前面的女人忽然间开口打断,“话太密。” 刚要开口的猫儿忽然间闭上嘴巴,听话乖巧的样子让人咂舌,这还不止,就这样从苏玉的手里跑开,跳到了女人的膝盖上。 苏玉看着空空的两手,缓了缓神,便听到女人继续说, “这里确实是一场梦,可对有些人来说,也是生命的延续,你想要离开不要紧,拿出你的诚意来。” 声音冷淡,比这道观里的香还要醒神。 苏玉看向女人的背影,就算是再迟暮,他也猜出来了,这是秦汐,却又不是她。 “你想要什么?”苏玉问。 秦汐轻笑一声,似不屑,“你有什么?” 苏玉想了想,“刚刚有人想要我的眼睛,如果你想要也可以拿去。” 忽然间空气安静了下来,苏玉没有等到女人的回头,却看见了女人起身,说了一句,“跟我来吧。” 苏玉随着女人走到了道观的后面,一间厢房的外面,忽然间女人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的一瞬间,那双眼睛真正的让苏玉感觉到了恐惧, “记住,机会,只有一次!” 转瞬间,苏玉便站在了厢房里面,不确切的说是坐在了厢房里面,而就在同一间屋子里,是一个穿着道袍的女子,女子姿容艳丽,整个扬州的男人垂涎三尺的人物,亦拥有着极高的才气。 听说,她喜欢上了她的老师。 听说她的老师不仅已经成婚,更是面貌丑陋。 听说,她曾为人妾,却被人亲手赠与旁人。 听说,她出了家,入了道观,不少男人相继出入。 而他,也是慕名前来的人之一。 此刻,女人就在他的面前摆动着腰肢,长发束起,却别有一番风姿,无论怎样,她都是美得,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不可方物。 一直到美人落进他的怀里,苏玉才回过神来,看着怀里的女子,见她巧笑嫣然,听她柔声百转,“顾郎,可曾思念奴家?” 苏玉不知顾郎是何人,却已经好似千百次的习惯一般脱口而出,“姑娘绝色,顾某甚是仰慕。” 女人弯唇一笑,没有得意,只有嘲讽和奚落在其中。 看啊,这就是男人,得不到的时候千般好,得到了便也就可以抛弃了。 女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哀伤,却刺痛了苏玉的心。 尤其是,他听到了女人的心声。 厢房外,伊斯在秦汐的怀里,抬起眼皮轻声道,“你到底是心软了,这小子哪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竟然值得你如此开恩?” 女子轻声道,“我哪里是因为他,而是那不肯放过自己的女人,未免太过可怜,若是可以,她便也自由了。” 伊斯张了张嘴,慵懒的趴在女人的怀里,嗅着独独属于她的味道。 那是一种山野间的味道,不同于其他的果乡和香料,虽然清冽,却让人觉得舒心。 苏玉想起自己生活的世界,尔虞我诈,欺骗,狡猾,每一天都不会缺少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人们呢,更是为了金钱变的面目全非。 有的人为了钱,真的什么事都可以做的出来。 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并不在少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可苏玉却成了那个苦衷的受害者。 眼前的人不也是一样吗? 一叶浮萍,她本来也是名门的小姐,却沦落的如此下场,是因为太过执着于那一心人了吧。 想着,苏玉忽然间扶住了女人的双臂,扶着她坐在了对面的凳子上,再女人惊诧的目光中,平静道,“既然不喜欢,又何必要作践自己。” 女人微怔,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半个时辰后,看着不出意外被赶出房门的苏玉,秦汐连眼皮都没有抬,只是说了一句,“废物。” 便扔下伊斯,自己消失的无踪无迹。 坐在地上的苏玉,只是痴痴的看着关上的房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顾郎还是苏玉。 伊斯迈着步子走近他的身边,抬起爪子拍了拍男人的脑袋,后者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爪子放在男人的鼻息间,感觉到呼吸后,伊斯便趴在男人的膝盖上,闭目养神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伊斯是被摔在地上的,他还没有爬起来,那个男人便已经充了出去,至于去了哪里,伊斯看了看身后的房门,他觉得,苏玉会回来了。 不是为了出去,而是为了这个女人。 如梦令,是梦,却非如意事。 这梦中的人,有多少是心怀不能达成之事的宿命之人,始终都在期盼着,有朝一日可以达成所愿。 只是,苏玉能猜对吗? 苏玉去做了什么伊斯不清楚,唯一清楚的人只有秦汐,这一则梦境之中,属于冥司的一口气,拥有着上帝视角。 园子里的秦汐忽然间停下脚步,弯起唇角,似乎很欣慰的样子,转过身看向来时的方向。 而远处,天色已沉,女道士点亮了屋子里的烛火,伊斯在窗外面瞧着女人孤单的身影,对着镜子梳妆的样子,也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终于,苏玉回来了,从伊斯的身边经过,猫儿睁大了眼睛,因为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顾某孑然一身,姑娘所求金银玉器顾某无法一掷千金,可姑娘若是有兴致,倒是可以一同烤个红薯。” 年轻的男人气喘吁吁的说,干净的衣衫已经被泥土染了颜色,连同脸上也是一块一块的污泥,可偏生女人看着男人怀里的红薯,怔愣了半晌,瞬间泪如雨下。 伊斯看的莫名,却也知道,这小子命好,赌对了。 伊斯走开,寻着气味,找到了在园子的角落里偷偷的烤着红薯的秦汐,还没等靠近,便听她不知是对谁说的一句, “到底是有了几分烟火气。” 伊斯脚步微顿,走到女子身边,咬了一口女子还没来得及拿起来的红薯。 “慢点吃,烫,没有人跟你抢。” 伊斯低头咽着红薯,不让女子看到自己被水滴淋湿的皮毛。 曾几何时,也有人这样对他讲过。 三天,苏玉已经分不清自己是顾郎还是苏玉,他只是想要陪着这个简单又可怜的女子,离开与否,似乎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我知道,你不是顾郎。” 扬州城外的暮苍山上,夕阳即将落幕,依偎在苏玉肩膀上的女子忽然间开口道。 苏玉还没反应过来,女子继续说, “顾家是扬州城的盐商,他的妻妾成群,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于萱撇下家里。” 苏玉看着她,偏巧女子也在仰头望着自己, “于萱只恨,自己没有早一日碰见公子,若是那般,想必于萱如今也是有子女在膝下承欢的吧。” 苏玉看着她,千言万语,他只觉得在这样的女子面前是如此的苍白。 她什么都明白,却自愿的为自己织了一个笼子,为的就是盼着有那么一个人能够将她救赎。 “于萱,不怨了。” 话音刚落,苏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忽然变了,也就是那一瞬,他知道自己可以出去了。 只是到底是没有把人带出来。 于萱化成了一缕烟,慢慢消失,似乎和这天地融为一体。 她没有错,错的是生错了时间,爱错了人。 苏玉看着于萱消失的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伊斯也到了他的身旁,轻声道,“哎,我们该走了。” 苏玉点头,“我知道。” 伊斯纠正道,“你不知道。” 苏玉讶异的看向他,世界公然崩塌,两个人从山顶坠落,再睁眼已经回到了六号里。 而白羽也出现在了六号,可是那个女孩呢?去了哪里? 许多事或许终其一生都不会有答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六号的酬金到了账上,六号的人说不上高兴,好像是很平常的事情。 只是天色的变化,倒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第58章 大梦,执念,霸主 - 碧罗海 - 叶洛寒 “如梦令是大梦一场,却更是记忆和执念。” 伊斯走到门边,站在那人的脚边,和旁人一样望着头顶逐渐乌云密布的天空。 方才还晴空万里,只是瞬息之间便已经是乌云蔽日。 世事无常,就像是这变化莫测的天气。 伊斯自顾自的说着,即便是没有那个男人的回应, “那一天好像也是这样的乌云遮日,云游四方的秦汐偶然间看到了刑场上的女人,许是因为那一刻的女子眼睛里的光彩激起了秦汐那一颗沉寂许久的心的伤怀之意,总之,她带走了女子的一段记忆,也将她的时间永远的留在了如梦令中。 如梦令,是一个容器,可以盛放一段故事,一段记忆,可里面的人就算是记忆也是带着灵气的,久而久之,灵气变成了执念。” 苏玉仰望着天空,却也没有忽视伊斯的话。 所谓于萱不过是执念一场罢了,而所谓的与白羽梦中相会的女子,也许是书灵,也许也只是因缘际会而生的更深的执念,谁又能说得清呢? “今天是几日?” 苏玉的话音刚落,便已经有人回答, “七月十一。” 老李解释道,“每年的七月都是六号格外忙碌的时候,今年的七月似乎格外的清闲,天上的那片云遮的不是平州的天,而是另有他方。” “是哪里?”苏玉问。 “汝州,姬如雪。”老李平静道,那双狭小的眼睛里却透的清明。 苏玉听人说过,人老成精,而老李呢?或许是六号里年岁最长的人了吧。 “很麻烦吗?”苏玉问。 老李摇了摇头,“那样的云彩,必然不是寻常的事情,只不过,再棘手的事情,也是汝州府的事,同平州无关,也同六号无碍。我们要做的就是守住平州的一方安宁便可,除此之外,万事勿扰。” 苏玉看着老李,只觉得有些冷。 不是空气里三三两两的雨滴带来的,也不是骤然降温的天气,而是比那牢狱之中还要凉上几分的心寒。 “活得久了,见得事情多了,久而久之,也就不会对一些事情有太过于激动的反应,也就知道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做了不该做的事,未必会有好结果,不做该做的事,也一定会有因果轮回的。” 老李看着苏玉,“落雨了,苏店长请回到店里休息吧,切莫染了风寒。” 苏玉愣了一下,转身走进了六号里,还没等上楼,便已经听到了大门被关上的声音,不过还好,留了一扇小门,足够来往的人通过。 一瞬间,六号的屋子里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脚步声逐渐远去,老李看着那人逐渐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耳边传来伊斯的声音, “看的多了的人,未必就冷心冷情,他若真的如你这般,入了那情字为第一的如梦令,便也就真的再也出不来了。” 老李倒没有面露不悦,只是一双眼睛早已经阅尽了世间事,平静包容, “所以,和他一起的人是你伊斯。” 伊斯张了张嘴,白了一眼旁边的老头,沿着刚刚苏玉走过的路,上了楼。 ———— 还没有到七月十五,可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已经来了。 即便是江元汐守在门口,可能力也终究有限。 而天上的晏奴摆明了很有耐心,一次次的派人企图侵入十步斋内。 陈少泉的压力很大,江元汐不去看也知晓,而这一边的门口,也有很多东西在。 为什么十步斋糊的是明纸,而不是玻璃的窗户,原因便在于此了,玻璃无法隔绝那些东西,但是明纸可以。 只有这样,那些有心进入十步斋的人,只能走门。 苏木没有看到女人做什么,只是见她倚在门口,任凭那些东西怎么闯,也无济于事。 “你究竟是什么人?”苏木问。 江元汐这一次终于看向他,然而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却让苏木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惊。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江元汐的问题让苏木愣住, “我……就是苏木。” 江元汐笑了笑,“是啊,你是苏木,却也不只是苏木,有些人为了不让你变成你,对你的灵魂做了些手脚。” 苏木惊讶的合不拢嘴,就像是江元汐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一样,他也无法看到自己的的过去。 这或许也是一种悲哀,一种看透了别人的故事,却沉醉在自己的迷宫里无法走出的悲哀。 人总说,旁观者清,大概便是如此了吧。 江元汐道,“你若是苏木,便只能继续遭人迫害,就算我救得了你今日,也救不了你往后,你若是冥君,冥府在你手,众生膜拜。” “冥……冥君?” 那……那是什么?她刚刚说的人是自己吗? 就算是再不可置信,再不想承认,然而苏木知道,到了这一步,她没有骗自己的理由。 就像她的人一般,无欲无求,自然也就不会因为私心而去害人。 “你是说,我是……” 江元汐眸光平静,等待着他自己想通。 她已经不想再去解释,况且能不能想通本也不在于旁人说的是否清楚明白。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江元汐已经记不清已经有多少东西因为被挡在门外而消失,本来他们可以在几天后去见自己的亲人的。 可因为晏殊,他们失去了这样的权利,也永远彻底的消失了。再难入轮回。 “突然间想起来一句话,佛说,众生皆苦。人在红尘中,有八苦,可红尘之外的人,即便得到了永生,却也会失去一些东西,我不知道你会失去什么,但是,凡事总是有代价的。” 江元汐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话似乎有些多了,也许是这片土地带给自己的感觉太过不同,亦或许,她觉得自己和苏木有那么一些同病相怜吧。 让她意料之外的是,苏木回了一句,“我知道。” 江元汐侧目,看着那个年轻的男人,本来他可以继续安稳的过完这一世,可门外的人等不及了,即便不是今年,也会是明年。 苏木的生命迟早面临着抉择,可以说是极为残忍的,然而谁的人生又不是在抉择之中呢? “那你会怎么选?”江元汐的声音出奇的温和,也多了几分期待。 她不知道自己的内心究竟是盼望着他可以选择做一个人,还是放弃情欲,回到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睥睨众生。 “是不是做了冥君,就可以解决这一切了?”苏木看着她问,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 苏木又问,“那我做冥君,姑娘可能帮我?” 江元汐微怔,随即点头道,“当然。” 苏木道,“有劳姑娘了。” 江元汐看了一眼楼梯上驻足的姬如雪,后者的面色惨白,似乎没有想到自己苦心孤诣的去保护的,千方百计的去维护的,竟然就这么轻松的被打破了。 那种目光是绝望的,是痛心的,是撕心裂肺的。 可最后都融化在了那无声的沉默当中。 江元汐抬起手,相信面对着苏木的方向,轻声道,“我以神的名义宣告,冥君苏木归位。” 一瞬间白光充斥着整个十步斋,门外黑压压的一片瞬间被那白色的光芒刺穿,原本拥挤的十步斋门外,瞬间干净了起来,天上的晏殊看到这一幕,先是瞠目结舌,随即怔怔道了一句,“她疯了。” 白色的神光之中,是女人的身影,苏木或许是这光芒之中唯一一个逆着光去看那源头之人的人了。 只见那女人一席青衫,长发随着风飞舞,一如天上的仙人般,笼罩在神光之中。 而与此同时的苏木只感觉骨骼宛若撕裂般,好像有什么要破骨而出,好像有什么在努力的逃走,因为恐惧他体内的力量。 很痛苦,苏木也在发觉有些东西在渐渐地变了。 光芒持续了十分钟,一直到光芒消失,一席黑衣的苏木走出了十步斋,而天上的晏殊早已经逃之夭夭,不知道去了哪里。 苏木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坐在门后,面色苍白的江元汐,眼睛已经变成了红色的样子,而她心脏的位置,是一颗枫叶在缓缓跳动,只是那叶子已经出现了裂痕。 人神,以人之身,行神之职。可身体却要比神脆弱许多。 刚刚她为自己而遭受了重创,此刻的江元汐唇角已经开始往出渗血,这便是逆天的代价。 “为什么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也要帮我?”苏木问她。 江元汐捂着胸口的位置,却是笑了起来,“冥君多好,高高在上,不必出手,便可以让那些图谋不轨的人四处逃窜。不必每天为了衣食住行而发愁,只要你想,金钱美女取之不尽。相比之下,人太渺小了。既食五谷杂粮,就会有生老病死,有人生八苦。可就是有的人挤破了脑袋也想做一回人,做一回完完整整的人。” 此刻已经是冥君的苏木恍然,却也未曾发觉究竟是什么变了。 “可我帮不了你。”苏木说。 江元汐摇了摇头,看着楼梯上昏过去的姬如雪,“我本以为自己会死去,却未曾想上天待我如此仁慈。她好歹还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可我连自己为什么而活也不清楚。无牵无挂,活下去有什么意义?” 不知何时,白猫出现在江元汐的手边,舔了舔女人的手指,有些哀伤。 江元汐笑着,揉了揉白猫的脑袋,轻声道,“我还你自由,你本也是自由的,属于这天地间。从今以后,你不必再守着我了。” 名为长乐的猫,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在海里是如何的畅游,反而像一只普通的猫儿舔舐着主人的伤口。 江元汐面带温柔,“为什么不走呢?你这样,我怎么忍心离开啊?” “既然不忍,就不要离开了。” 话音刚落,江元汐的面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转身,那人已经走到了身前。 “你是我的人,我没有同意,谁都带不走你。” 这话偏偏是从萧寒的嘴里说出来的,江元汐心中百感交集,又听他冷声道, “你若是死了,我便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江元汐看着萧寒,良久无言。 那一刻的江元汐或许也在等,等一个不会出现的人。 ———— 纽兰市风和日丽这是一个一年三百六五十天,有一大半都是艳阳高照的地方,车水马龙,富贵云集。 一部电影的上映掀起了一股热潮,而一张东方面孔也彻底走进了世界各地的人的眼中。 很多人记住了她叫江元汐,只有广场中那个年轻的男人停下脚步,轻声呢喃着一个名字,“陶紫鸢。” 然而声音太小,很快便随着风消散在空中。 一切就像是从未曾来过,只是那些经历了的人心中永远无法忘怀那几十年的时光。 江元汐站在颁奖典礼上,看着那些为自己庆祝的面孔,说着感激的致辞,大屏幕上的女人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只不过比之大部分平凡的人要璀璨耀眼了许多。 离开那五彩缤纷的舞台,江元汐回到车里,旁边的男人启动了车子,身后的五彩缤纷逐渐消失。 蓝色眼睛的年轻男人站在风中看着车子扬长而去,轻声告别,回应着女人方才的话,“再见,祝你好运。” 有些人的生命注定精彩,有些人的生命注定平凡。 海面上的船只依旧繁多,只是每个人在海面上行走的人都不会不知道蓝希的名字,更不会不知道,黑茉莉船只。 少年推着轮椅上的男人站在海风里,此刻的黑茉莉已然成了名副其实的海上霸主,这一切不再是因为李相卿,而是因为名为哈利的少年。 “他走了。”哈利说,甚至有些不明白,“您怎么能让他离开?” 轮椅上的蓝希已经不再年轻,已然是垂垂老矣的男人,笑了笑,“他答应我的,已经做到了,我没什么理由将他留下,而且,他本来也不只属于这里。” 哈利不懂,蓝希只是无声一笑。 不知何时,哈利看到他已经睡熟了,准备推他回去休息,却听到他说, “你的心装的下天地,我又怎么能将你这小小的一方。” 海面夜风微凉,水波荡漾。 第一章 新的开始 - 碧罗海 - 叶洛寒 平州市第一中学 九月份刚开学的第一天,高二三班的同学早早的到了教室,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同许久未见的同学们似乎也有些说不完的话。 “看,这是我妈新给我买的手表,怎么样?” 十六七岁的女孩露出手腕处粉色的手表展示给旁边的女闺蜜看,脸上洋溢着骄傲和喜悦。 女闺蜜也十分配合,露出向往的表情,一边惊叹着, “真漂亮啊,苏酥,配你就更好看了。” “那当然,一千多呢。”名为苏酥的女孩听到同学的吹捧很明显很受用,脸上的表情也愈发的得意起来了。 前后桌的同学有被吸引过来的,也一起讨论起来,苏酥高兴之余,瞥了一眼坐在斜后方的女孩,第一中学是一个以成绩为主的地方,所以难免会有一些穷乡僻壤来的人,不仅穿着寒酸,人就更寒酸了。 女孩叫秦九,十六岁,普遍的比班级里的同学小了一岁,成绩也算名列前茅,只是情商却低的可怕,而且去苏酥最讨厌的还是她身上的那股子穷酸气。 三班,第一中学的尖子班,班级里的人大多都在年级的前一百名中,还有一些稳居前十的学霸存在。 比如说稳居年级第二的千荀,不仅学习好,人也长得帅气,高高瘦瘦的邻家哥哥,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再加上本身性格好,比较随和,在班里的人缘也极为不错。 千荀之后是年级第五的谢瑶瑶,十七岁,比千荀小了两个月,平时安安静静的不是很喜欢说话,但同人讲话的时候总是淡淡的笑着,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不仅如此,也是学校里有名的校花。 相比之下年级第九的蒋文涛便有些生人勿近的气势,常年冷着一张脸,就像是别人欠他什么一样。 平时也不怎么说话,像是个透明人,大多班级活动不会参加,但是听人说,他有一次因为什么事和校长的儿子打了起来,最后被找了家长。 来的是个女人,具体发生了什么苏酥不清楚,只是最后蒋文涛什么事都没有,校长的儿子更是在之后见到他都会绕道走。 从那以后,蒋文涛在第一中学的名声也有了,大家都说他们家很有来头,却不知道他们家究竟是做什么的。 班级的佼佼者很多,名为秦九的女孩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恐怕就是那一身的穷酸气了。 走廊里有老师经过,听到其他班级已经安静下来开始自习,只有三班还在喧闹不已,不由得停下脚步,站在门口,却发现这帮孩子根本不理会自己,一时间脸色有些涨红,本就尖利的嗓音瞬间长了几分, “安静!” 片刻的沉寂后,中年女老师黑着脸道,“班长在哪?”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班级的最后面,一张趴着睡觉的桌子旁边的男生推了推旁边正在睡觉的人, “哎,醒醒。” 本在睡梦中被人叫醒的男孩似乎有些不高兴,满脸都写的我不高兴几个字,蹙着眉头,睡眼朦胧的看向门口的方向, “我是,怎么了?” 男孩剃了平头,短而齐的黑发是那种摸上去会扎手但不会痛的那种。苏酥记得,有一段时间,父亲的头发也是这样的。 男孩是三班的班长,叫洛阳。 女老师被气的不轻,但看到是洛阳似乎又忌惮着什么,只是咬了咬牙,冷声道,“你们班的声音太大了,吵着别的班级学习了,你们班主任没来,班长就应该担起责任,知道了吗?” 洛阳似乎醒了一些,但只是看了一眼女老师,“老师是教语文的,没听过大隐隐于市吗?想学习的人在闹也学的下去,看我们班的秦九,不想学习的人,就是放个屁的动静,他也学不进去。” “洛阳,你……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尊师重教?” 女老师气急了,涨红了脸训斥着。 奈何洛阳还是那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我懂不懂得尊师重教,应该不是由你来说的算的。” 女老师气结,指着洛阳的手指都在发抖,却偏偏说不出话来。 三班的同学早已经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原来的班主任很宠洛阳,就算他的名次是年级倒数,也让他当了班长,即便他顶撞了哪位老师,也有老班护着,这样的优厚待遇,可不只是家庭有背景便可以的。 论起家庭背景,第一中学里面多的是根正苗红的人,却也没有人像洛阳这么嚣张的。 被洛阳怼的女老师忿然离去,女老师刚走,门口便出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一位年轻的女人,带着黑色的圆框眼睛,头发扎在后面,松松散散的盘在脑后,三两缕发丝垂下,多了几分慵懒,少了些严苛。 让洛阳意识到这是新来的班主任的,是女人手里的点名册,他是三班的班长,对点名册并不陌生,再加上老班和自己透漏的消息,想必就是这个人了。 江元汐看了一眼坐在最后一排的洛阳,四目相对,江元汐莞尔一笑,没有丝毫的苛责倒是让洛阳有些意外。 毕竟像老班那样不会捧高踩低的老好人并不好找。 江元汐很快的收回目光,走向了讲台,刚刚站定,四下里扫了一眼,微笑着道,“同学们好,我是新来的女老师,我叫江元汐,哦,对了,我忘记了。” 说着转过身在身后的绿色的黑板上书写着白色的粉笔字。 江元汐三个大字出现在背后的黑板上,五十位学生看着黑板上的名字,对应着讲台上温婉年轻的女老师,似乎在想着,这以后就是三班的班主任了。 “我是三班的新班主任,和原来的老师一样,负责班级的语文,从今以后,我们互相成长,互相关照。” 江元汐笑着做完了自我介绍,也不管底下人是什么反应,翻开了点名册子,一边说道,“下面我们开始互相熟悉一下,坐在门口的那位同学,麻烦你把门关一下。” 前门的同学很快关上了门,江元汐翻开了点名册,没有急着点名,而是看向最后一排的洛阳。 门就在他旁边。 旁边的人推了一把洛阳,后者看了一眼同桌,又看向前面的江元汐,咬了咬牙,硬是没有动作。 江元汐也不恼,面色未变,只是看着洛阳,班级里的气氛异样的安静,就算是不感冒的秦九也忍不住抬起头看向最后面的洛阳。 终于,后面一阵动静,却不是洛阳关门,而是班级里唯一一个空了位置的主人。 江元汐眯起眼睛,看着站在后门气喘吁吁的男同学,语气平和道,“那位同学叫什么名字?” 迟到了的男生看着洛阳,目光是在求助,以前老班在的时候就是这样,每次她迟到都会有洛阳替自己说话,老班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男生忘记了三班换了一位班主任。 洛阳站起身,走到男生身旁,关上了后门,这才转过身对新来的班主任说, “他叫江贤。” 江元汐微微挑眉,“知道了,回到座位上吧,开始点名了。” 一共十分钟,江元汐合上点名册,看着班级里的同学,这也是她第一次站在讲台上,一切都因为在一个月前碰到的一位老师。 很不幸,那位老师因为一些原因,再也不能给这群孩子们上课了,江元汐受人之托,为了一个孩子来到了这个学校,这个班级。 转过身,在黑板上书写着板书,像一个普通的老师一样,教书。 四十五分钟到,下课铃响起,江元汐收拾自己的东西,刚想出门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底下一张张稚嫩的脸,说道,“都是十六十七岁的人了,我没有太多的话要啰嗦,因为我也不喜欢别人和我讲道理,但是有一点我希望你们记住,任何事情做了就要承担后果。可以下课了。” 利落的收拾东西走人,这样的班主任太干脆果断,倒是让这些习惯了唠叨的孩子们有些无所适从,彼此面面相觑,却又找不到一个答案。 江元汐刚回到办公室里,后脚便有人揽过她的肩膀,江元汐看着旁边的灵筠,眨着眼睛, “怎么了?” 灵筠笑了笑,“好巧啊,没想到你也来这里了。” 江元汐点头,“是啊,是挺巧的。” 灵筠幸灾乐祸一般,“怎么样,三班的学生不一样吧。” 江元汐看着她,“你知道什么?” 灵筠笑了笑,“想知道吗?” “当然,确实有些难啊,刚刚差点下不来台。”江元汐感叹着,要是洛阳没有起身关门,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毕竟,那孩子…… 灵筠比她早来了几年,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自己在那边停留的时间长了一些,当下江元汐是初来乍到,灵筠却已经是一位资深的前辈了。 “第一中学呢,是精英云集,这个精英不仅仅是学习成绩,还有各种家庭背景,其实三班的大部分同学还是可以的,就是有那么几个,让人头疼的家伙。原来的陈老师啊,因为那几个人,头发都熬白了。” 灵筠说的津津有味,神采丰富,只是吸引江元汐的是她眼睛里的五彩斑斓,不再是单一的色彩,容下了许多属于人类的东西。 那正是江元汐向往的,她可以是那片众人神往的影视天地里炙手可热的明星,却无法面对觥筹交错时的寒暄。 “千荀啊,谢瑶瑶啊,这些学习好的人,别看看上去没什么,其实啊,都有很多问题,秦九是因为家庭出身的问题,挺可怜的小孩,不过最头疼的不是洛阳,而是另一个人。” 灵筠卖起了关子,江元汐见她不再说下去,蹙起眉头,听她趁火打劫道,“这样吧,晚上你请我吃火锅吧,也不能白白告诉你这么多信息啊。” 江元汐有些意外,“就这么简单?” 灵筠笑了笑,“看上去你很有钱的样子啊。” 江元汐微微拧眉,“还好吧,至少不怎么缺。” 灵筠叹了口气,“我刚买了一个包包,一个月的工资瞬间没了大半。” “你还靠着工资生活吗?”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在影视城走了一圈,积蓄丰厚的不像话吗?” 灵筠吐槽着,江元汐便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继续说。” 灵筠道,“蒋文涛啊。” 江元汐仔细回想了一下,“蒋文涛有印象,不过看着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灵筠四下里看了一眼,见没有人注意这边,才在江元汐耳边继续道,“你知道他们家是做什么的吗?” 江元汐摇了摇头。 “晚上你跟我去个地方。” 灵筠没有直说,却是解释道,“等到了,你就知道了,我还有课,先去上课了啊。” 江元汐摆了摆手,课间的时间比较短,灵筠说了一会子话,这个时候确实该走了。 只是江元汐仔细回忆着,却发现就算是蒋文涛不是普通人,可真的看不出有什么令老师觉得头疼的地方。 百思不得其解的江元汐看着点名册上的名字,目光落在了洛阳的名字上,忽然间觉得有些头疼。 抬头看去,江元汐终于找到了始作俑者,是那个坐在窗户旁边的男老师,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正敲着自己的头部。 江元汐蹙起眉头,闭上眼睛便轻而易举的听到了那个人心里的声音。 ——该死的,怎么股票又跌了,又赔了不少钱,过几天还要还房贷,孩子还要上学,这可怎么办啊? 一道铃声响起,片刻的沉寂后,江元汐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催催催,就知道,不上班工作等着我养的人,有什么好催的? 江元汐蹙起眉头,不再去听。 窗外的阳光明媚,学校的走廊里书声朗朗,江元汐忽然间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究竟什么时候经历过。 ———— 平州市警察局 新来了一位副警察局长,年纪轻轻,相貌堂堂,更重要的是这位副局长还没有结婚,局里的女青年不多,单身的却不少,许多基层的警官都开始头疼起来,纷纷感叹着, “这好好的副局长去哪里不行,偏偏到了咱们平州来。” 第2章 你的方式还真是特殊啊 - 碧罗海 - 叶洛寒 别人家的孩子可能是学生时期从小到大最不喜欢听到的一句话,等到了工作岗位上,偏偏,还是有那么一些人,耀眼的怎么都遮不住。 就像是这位新来的副局长,三十出头,却是前途不可限量,听说还有成为局长的苗头,警局上下是既羡慕,又嫉妒。 不过最高兴的还要属那些女警察们,可以一饱眼福了。 换句话说,这位副局长,可不比那些电影明星差到哪里去。 更重要的是,副局长领了几个人组建的一个小组成为重案组,最近更是刚刚侦破了一件大案,又在媒体面前露个脸,网上的视频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不少人都在评论里问,说话的警察是哪个单位的。 自然,人红是非多,警察局里奔着副局长来的人便也多了起来。但这位副局长也是一个脾气大的,一概不给面子不说,那些人也没有事后找事的,这么一来,李相卿的日子也就安稳了许多。 “李局,六号出事了。” 女组员接到了报警电话,第一时间转达上司,李相卿起身,带着人出警。 五个人的小组,还有一些基层的干警,却因为围观的人多硬生生走出了红毯的感觉。 五楼的徐市长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摇头叹息,旁边的老局长见此却是笑的开心,“怎么样,我给你找的帮手如何?” 徐市长看了一眼旁边的老战友,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你是觉得我还不够扎眼是吗?你这哪里是给我找帮手,明明是在给我找麻烦啊。” 老局长有些不以为意,“有些事情,要慢慢看,扎眼的不一定是麻烦,无声无息的就不一定会出其不意。” 徐市长摇头,“官场里面讲究的是一个稳字,这风风火火的,我看呐,不给我惹麻烦就不错了,你说说你,好好的,退什么休呢。” 老局长语塞,白了一眼旁边的老伙计,“再不退休连哄孙子的机会都没有了,你这老家伙,怎么就想着你这一摊子事?” 徐市长想了想,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说重了,不过还是有些惋惜的道,“就是可惜了,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咱们俩的默契是最高的,这样的缘分,是怎么也求不来的。” 老局长也伤怀起来,看着远去的警车,目光染上了几分沉重,“没办法,到了该退的时候了,不是我退,就是你退,不是李相卿就得是别人的人,那样的话我更不放心。” 徐市长拍了拍身边的老伙计,“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就是,他真的能顶得住吗?未免太年轻了些。” 老局长微微眯起眼睛,笑着道,“我这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吗?你放心吧,就算是教,我也给你教出一个来,更何况,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天真。” 徐市长看着老战友,有些疑惑他对于这个年轻人如此高的评价,但是随即又变成了信任。 这就是几十年风里雨里中培养出来的感情和默契。 ———— 六号咖啡厅 江元汐有些无奈的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喝着咖啡,虽然这家咖啡厅的气氛还算安静,可是这不代表她愿意在凶案现场喝咖啡啊。 灵筠一边吃了一口蛋糕,一边唠叨着,“怎么一出门就碰着这事了?以前也没碰着过啊。” 说着有意无意的看向对面的江元汐,似乎在意有所指。 江元汐蹙起眉头,“你看我做什么?难不成还能是我带来的?” 灵筠没有回答,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江元汐白了她一眼,看着远处拉着黄线的警察们,他们是被留下来作为嫌疑人询问的,江元汐也很服气,喝个咖啡都能碰见这种事,更服气的是换了一个地方还能遇见和那个人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打听之下名字也叫李相卿,可看样子是完全不认识自己和灵筠的样子,江元汐留下来也是想看看,那个人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另一方面,她是对这个六号的咖啡厅真的感兴趣。 小小的咖啡厅里,却是五脏俱全,什么人都齐了,还真是一个有趣的地方。 至于那个正在和李相卿对话的男店长,不是冥司,身上却又契约的印记,看着像是签订了什么合约一般。 江元汐四下里寻找着,却没有发现蒋文涛的影子,看向对面的灵筠,“人呢?你不是说蒋文涛在这里吗?” 灵筠扶额,似乎有些头疼“姐姐,法律也是保护未成年人的好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一张十七八岁的脸,却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大岁数了吗?” 江元汐蹙眉,“什么叫做和我一样?你不是吗?” 灵筠气结,表示不想理会她。 江元汐喝了一口咖啡,确实这个时候她也没什么可做的了,不过还没放下杯子,便已经有一位穿着便衣的女警官走了过来,十分得体的微笑着,道,“这位女士,现在这店里的一切都要保持原样,在没有被检验科的人查过之前,都可以被认定为有嫌疑的东西。” 说着就要接过江元汐手里的杯子,后者蹙起眉头,握紧了把手,女警官有些怔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不配合。 眼瞅着女警官的眉目变得凌厉起来,江元汐先一步道,“你见过有人在销赃的时候会把毒药喝下去的吗?那杀人的目的在于什么?” 江元汐一个反问,灵筠捂住脸,转过身,似乎在说她不认识对面这个女人。 不过江元汐不在意,她只是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女警察,看着她忽然间拧眉冷声道,“这位女士,不管你是什么人,我希望你可以积极配合,无论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现在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江元汐有些无辜,看了看杯子里的咖啡,又看了看女警官,后者忽然间觉得手一酸,再抬眼的时候,女人已经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 “你!” 女警官有些气愤,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配合的人,这不是在诚心的挑事吗? 江元汐将空的咖啡杯递给女警官,一边道,“希望你可以从杯子残留的液体中检验出你要的东西。就算是有毒药,也不可能一点都不剩的。” 女警官气的脸色涨红,接过了手边的咖啡杯,后者却连停顿都不曾,继续看着手边的一本书。 “呵,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女警官把杯子往茶几上一碰,瞬间咖啡厅里安静了下来。 灵筠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发现,众目睽睽,怎么也躲不掉了。 江元汐抬眼,看着愤怒的女警官指着自己的手指,疑惑道,“这是做什么?你要的杯子我已经给你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女警官气结,怒道,“刚刚让你不要再喝的时候你怎么不听?你知不知道万一要是别人在这里也下毒了你该怎么办?你这是在扰乱警方办案!” 这一次,苏玉看着和李相卿的目光一起看过来,只是一个好奇,一个更多的是无奈。 江元汐平静道,“被别人下毒害了,那是我自己倒霉,害了别人自食恶果,那就是活该,你在这里对我大吼大叫的就能解决问题了吗?是能让人死而复生,还是找到真凶?该查的东西不去查,不该查的东西却做那些无用功的事情,有什么用?” 女警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狂妄的人,就算是那些有钱人眼睛长在头顶上了也不过如此了,这个女人是在挑衅警察吗? “你这是在挑衅警察,信不信我把你抓起来!” 江元汐轻笑了一声,看着要从腰间拿出手铐的女警官,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杀人凶手你不去抓,在这里和无辜的市民扯什么?还真是不知道什么是轻重啊。” “你!” 女警官眼看着就要把江元汐铐起来,边上的警察也没有阻止,却被人先一步抓住了手腕,女警官抬眼看去,竟然是六号的店长。 六号咖啡厅,就算是警察局也要给几分薄面的地方。 之所以会和江元汐说那么多,还是因为这个地方比较特殊。 苏玉笑着道,“警官消消气,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平时性子就这样,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您担待。但是这凶杀案和她是没有关系的。” “你怎么就知道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女警官也是被气的急了,一时间说出的话也多出了几分冷意和犀利。 苏玉道,“六号可以担保。” 女警官还想说什么,已经被旁边的警察先一步打断,然而下一刻没有想到竟然会听到一个声音,“抓起来,带回警局。” 话音刚落,几乎所有人都以讶异的目光看向那个人,那个新来的副局长。 “李局,他……” 有人走到李局身边说了几句话,可得到的回应却是一句,“那又怎样?” 警员有些蒙圈,特意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甚至有的掐了一把自己的腿,最后发现不是在做梦。 六号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至少在平州是这样。 苏玉轻挑起眉梢,灵筠也讶异着,没想到江元汐真的就这么轻松的被带走了。 “这……这是什么事啊?” 灵筠看着警车远去,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 警车里,江元汐坐在后面,可以从镜子里看到副驾驶上的男人闭目的样子,熟悉的眉眼,可有些东西却很陌生。 她也很意外,他竟然真的让人把自己抓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长的一模一样的人,而且名字也会这么巧合? 这样的巧合江元汐不相信,可那眼睛里的漠然也不是假装出来的。 真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吗? 江元汐始终抱有怀疑,一直到在警察局里待了两个小时,也没有理会自己。 对面看管自己的警察是一个老大爷,是那些人中最老的一个,就在对面看看报纸,看上去很有耐心的样子。 江元汐百无聊赖的坐在椅子上,这样的时间,她已经不知道度过了多少个岁月。 似乎没有想到她不吵不闹,甚至连个疑问都没有,老警官先一步说道,“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江元汐看着他,微微一笑,“应该说什么?” “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把你抓来,怎么处置你吗?” 老警官问道。 江元汐挑起眉梢,“因为我扰乱警察办公,所以被带来,至于怎么处置,估计差不多是拘留或者可以取保的吧。” 老警官看着她,随即笑了笑,“你倒是挺熟悉流程。” 江元汐不置可否,“多看看书还是有好处的,你们局长看书吗平时?” “我们局长……”老警察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间停顿下来,看着对面的江元汐,蹙起眉头,“你问我们局长做什么?” 江元汐毫不避讳的说,“年少有为的人,自然是人人都会喜欢的。” 老警察:“……” 忽然一瞬间,所有的疑惑迎刃而解,意味深长的看向江元汐身后的墙壁,似乎在传达着什么消息。 不过老警察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在进了警察局以后格外安静的女人,会在咖啡厅里如此举动反常,原来如此啊。 不过…… “你的方式还真是有些特别啊。”老警官感叹着。 江元汐笑了笑,“不是有句古话嘛,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老警察彻底没得说了,只是摇了摇头,感慨一句,“年轻人的世界啊,真实疯狂。” 江元汐没说什么,微扬起唇角,接着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们局长喜欢什么呢?” 老警察的目光从报纸移向对面的女人,“想知道?” 江元汐点头。 “我也不知道。”老警察说了一句便继续看着手里的报纸,不过他低估了女人的执着。 监控室里的人看着里面的场景,不由得捂着嘴忍着笑,要不是因为李局就在这,恐怕他们早就要笑出声了。” 李相卿淡淡的扫了一眼,“换成另一个房间,宁远,可以把人送去看守所了。” 年轻的男警察从桌子上跳下来,临出门之前问了一句,“可以取保吗?” “你猜。” 随着男警察便逃也似的离开了。监控室里余下一阵笑声。 第3章 陆修年(一) - 碧罗海 - 叶洛寒 灵筠几乎是一路跟到了警察局,却一直没有等到江元汐的消息,警察局外的灵筠有些无奈,却忽然间接到一条消息,讶异之余灵筠还是离开了警察局。 看着大门口逐渐远去的身影,李相卿眉梢轻挑,转身走到了门外。 此刻组内的人差不多都已经离开了,本应该在这个时候回家的李相卿到了停车场启动车子,出了大门却是往截然相反的方向而去。 看守所里的江元汐撑着下巴,看着小窗户外面的星空,繁星璀璨,明天应该会是一个大晴天的吧。 正想着,看守所的门忽然被打开了,进来的人却有些意外。 “还不走?想在这过夜?” 萧寒说着,身后的小警察虽然不认识这是谁,可是上面有交代,他也只能执行,对于警察局那边的交代也只能过后再解释了。 江元汐微怔,虽有疑惑但还是暂时的压在了心头,跟着萧寒出了看守所,江元汐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大门,只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来这?是觉得活着太舒坦了是吗?”话音刚落,江元汐便吃了一记栗子。 一边揉着脑袋,江元汐瞥了一眼旁边的男人,“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 萧寒笑了笑,“我不是你,却再清楚不过,你是看那个人像极了李相卿,所以心有怀疑对吧。” 江元汐撇了撇嘴角,不置可否。 萧寒继续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现今你最重要的还是找一个守护者,这都多长时间了,难不成要我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你吗?” 月光明朗,星辰万千耀眼,可即便是深夜里,人间的萧寒依旧耀眼。 长街上,繁华似锦,依旧车水马龙,萧寒没有开车,而是带着她在街上走了一会儿。 看守所旁边有一个夜市,萧寒走了过去,行人热闹,让他一时间有些恍然,这好像还是许多年前曾经在元宵灯会上。行人脚步从容,街上小摊烟火不息,繁华热闹之余,女子眉宇间多了些哀愁,男人的肩上也越来越重了。 “还没有吃东西吧,灵筠说你是从咖啡馆那边被带过来的,想吃什么,我请你。” 萧寒说着,看着身边的女人,后者倒是丝毫不客气,随手指了个附近的小摊。 萧寒的脸色微变,“你确定?” 江元汐点头,“怎么?反悔了?” 萧寒苦笑着摇头,“当然没有。” 话音刚落,人已经从江元汐身旁走过,走到了小摊前,江元汐看着他从小摊的老板沟通交流,眼前忽然间一闪而过一幅画面。 却也只是一瞬间,快的让她几乎抓不住,差点以为那就是幻觉。 不过她还是记住了那一席月白色的长衫,和温润如玉的公子,以及那一声, “女公子。” 江元汐呢喃出声,刚转过身的萧寒听到了却是面色一滞,那一刻仿佛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行人匆匆,步伐却也在一瞬间停了下来,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却又有几分激动,夹杂着痛苦和纠结在其中。 江元汐疑惑,为什么他可以有如此复杂的情感,为什么他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你怎么了?”江元汐问。 萧寒看着她,缓了缓,轻声道,“你刚刚说什么?” 江元汐蹙起眉头,仔细回忆,却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不由得有些气馁,面色也涌现了几分不快, “我忘记了。” 萧寒继续试探着问,“你刚刚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想起来了什么,可就是一个瞬间,之后就又什么都不记得了。”江元汐蹙起眉头有些不耐烦,看着手里的腰子也没有什么食欲了。 萧寒似乎长舒了一口气,眼中有几分遗憾,却也轻松了许多。 “到那边坐着吧。”萧寒提议,江元汐两个人走到了旁边的位置上坐下,萧寒看着她继续道,“我的话你还是考虑一下,毕竟一个人还是有些不方便。” 江元汐反问,“那你为什么要定下这样的规矩?能力在我自己手上不好吗?” 萧寒眉梢微微抖动,好半天才缓过来道,“你要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人的身体不可能同时承受这些。” “那为什么灵筠可以?” 江元汐的问题让萧寒有些措手不及, “你……是什么意思?” “相卿说的,他告诉我,在我之前是一个长的很像灵筠的女人。”江元汐平静道。 萧寒张了张嘴,安静几秒钟后忽然间拍案而起,“这臭小子怎么什么都跟你讲?看我怎么收拾他!” 话音刚落,萧寒便有些后悔了。 看向对面的女人,果不其然,她就是在这等着自己呢。 “我不好奇灵筠的事情,因为这个世界这么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谁都不例外,但是李相卿去了哪?你一定知道,对吧。” 萧寒沉默下来,没有再继续去看她的目光。 因为,不忍心。 不忍心澜沧江畔她白了头的样子,也不忍心为了那个人她几乎隐忍了一辈子,到头来,自己还是要拆散他们。 他本以为,让她躲开那个字,就好了。 却不曾想,这世上的情字,除非是剥骨抽筋,却也不见得就能彻底的忘却。 气氛有些怪异,连附近的人都看了出来,江元汐不在乎那些怪异的目光,她只想知道,李相卿去了哪?为什么她一点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萧寒迟迟不曾开口,却是无力至极的坐在街边的椅子上,低垂着眼眸。 他不会忘记,是谁在即便天下都容不得他这位太子的时候扶了自己一把,也不会忘记那些年在东宫里她带给自己的欢乐。 打破这种怪异氛围的是一个男人的出现,只不过这个男人有些特殊。 玉带蟒袍,胡子稀疏花白,不惑之年却依旧身姿挺拔,眉宇之间英气不减,更有一种万夫莫挡的气势。 “我想,他们说的人应该就是姑娘了。” 江元汐听到了这句话,看着萧寒再有不甘,却也知道,她等不到答案,至少在萧寒这里,她等不到。 深吸了一口气,江元汐闭上眼睛,再看向那人时,眼中有些讶异,这样的人怎么还会在这里? 不自觉的站起身,带着一种敬意。 旁边的人眼神有些奇怪,江元汐却不在意,只是听到这位王爷介绍着自己,“在下陆修年,黎唐成祖年间人,他们说姑娘能全我心愿,不知可否?” 江元汐看着他,想要窥探他的过去,却只是一瞬便觉得压力倍增,不得不收起心意,有些疲惫的道,“随我来吧。” 江元汐走在前,陆修年在后,萧寒走在更后面。 附近有一个公园,江元汐找了一处没有人的亭子,坐在里面萧寒只站在亭子的远处,似乎在守护着什么人,却又不敢轻易的靠近。 江元汐弯起了唇角,带着几分嘲讽。 陆修年却看着两个人,轻笑出声,被江元汐听到了,后者看过来以目光询问,陆修年摇了摇头,“我想请姑娘帮我找一个人。” “谁?” “沈洛秋。”陆修年说完,江元汐却破天荒的完全没有任何概念,在以前她至少可以了解到一些,她想这应该是和这个男人的身份有关吧。 “世间没有赔本的买卖。”江元汐道。 陆修年一笑,从腰间取下了一件玉佩,上面的青龙团纹却非寻常可比。 江元汐疑惑的看向他,并未接过玉佩,后者不急反笑,“姑娘若是有兴趣,可以听一听我的故事。” 江元汐点了点头,却是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似乎已经很晚了,不过她有一种预感,这个故事不会让自己感到无趣。 陆修年缓缓道来,江元汐却仿佛看到了一张张宏大的画面在自己的眼前交替更迭。 “成祖三十六年,那年的陆修年十五岁,还是蓟州府凤凰山下破庙里的一个破落户,可心里却住着蓟州府最美的姑娘,她叫沈洛秋,是蓟州将军沈离的女儿,即将成为懿王妃。” ———— 成祖三十六年,成祖年迈,和所有的王朝一样,都要面临着皇子继位的问题,朝中党争日益激烈,大势都在宁王林玄业的身上,宁王是皇帝最喜欢的儿子,不仅胸有韬略,更是温厚仁善,养母是大将军的妹妹,当今皇后,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全部都占全了。 然而总是有那么一些人,不信天,不信命。 懿王林玄璂迎娶蓟州将军女为侧妃,是林玄璂自己向皇帝求来的婚事,听说为了求取沈洛秋,懿王在殿前跪了几天,还是宁王求情,才成全了这门婚事。 蓟州府上下一片喜庆,除了蓟州将军和破庙里的陆修年。 蓟州将军府,沈离忧心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抬手抚摸着女儿的脸颊,“一入宫门深似海,更何况懿王非池中之物,稍有差池,可能为父便再也见不到你了。女儿,你若是说不想,为父就是违抗圣旨,也不会让你去那虎狼窝中。” 沈洛秋年十五,却已经是蓟州有名的美人,为何尚未定亲,便是因为早年懿王曾至蓟州,只是短短几月,便已经对沈洛秋动了心,只等着及笄之年,提亲。 但这佳偶天成之中,是否还有其他的目的,恐怕只有林玄璂自己清楚了。 沈洛秋生的眉目大方如画,性格温婉,亦是随和之人,在蓟州府的风评甚佳,是典型的大家闺秀。 此刻沈洛秋又怎么会置圣旨和全家于不顾,更何况,父亲年迈,怕是也不能在蓟州多停留了。 “父亲,洛秋虽是女儿身,也知道忠孝二字,若是父亲为了洛秋抗旨,那洛秋便是不忠不孝之人,很何况,懿王未必输。” 沈离并不惊讶,他知道自己的女儿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平日里朝政上的事情也偶尔会有画龙点睛之笔,却没有想到,女儿对懿王如此的有信心。 “但,为父终究不希望……” 沈离的话还没说完,沈洛秋已经垂首轻声道,“父亲放心,女儿知道如何自保,父亲只需要记得,蓟州将军只忠皇帝陛下一人。” “可你是我的女儿,我如何能置之不理?”沈离想到此便痛苦不已,他若是早早的给洛秋定了亲,怕是也没有这样的事情了。 “若是当初……” “父亲,当初的事不必再提了。”沈洛秋很明显不想再听到下面的话,可眼中一闪而过的哀伤却做不得假, “父亲膝下无子,女儿走后,父亲不妨将修年当做洛秋的弟弟,好好对待,假以时日,定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沈离万分后悔,可后悔又怎么样呢,也改变不了花轿已经快要到了蓟州的事实。 忽然管家到了外面通报,“将军,有探子报,陆公子在城外和一伙人打了起来。” 陆公子,自然是陆修年。 沈离起身,走到外面,“怎么回事?” “听说是那伙人要对迎亲的队伍动手,被陆公子碰到了,现下两方争执不下。” 听到这句话的沈洛秋,只觉得心中一颤,眼中瞬间蓄满泪水,扑簌簌落下。 “快,快派人去。”沈离催促着,管家领命,还没等走几步被沈洛秋叫住了,后者走到沈离身边,轻声道,“父亲不能派人去。” 沈离蹙眉,“可迎亲的队伍若是在蓟州出了事,难免会让人以为是为父动的手脚。你若是不想假,为父大可以置之不理,可你若是嫁过去,为父就不得不替你做打算。” 沈洛秋道,“女儿知道父亲的心意,只不过,当下父亲只要等着花轿到了蓟州将军府,女儿踏出将军府后便与将军府再无干系。” 这话听的管家也是一惊,“小姐,您这是……” 沈洛秋解释道,“唯有如此,沈家还有一线生机。” “那你呢?你在王府的日子怎么办?”沈离看着女儿,虽然他知道那么做的结果是最好的,可他不能看着女儿受苦。 沈洛秋笑了笑,“于女儿而言,父亲,叔伯们还有修年安好,便是最大的安慰。” 沈离痛心,痛心女儿太懂事,痛心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第4章 陆修年(二) - 碧罗海 - 叶洛寒 父母在不远行,可陆修年自生下来就不曾见过自己的父母,陪伴他长大的只有一位老僧,一个酒鬼,一间破庙,还有时长到破庙里送吃食的姑娘。 她总说,要把他带回家去,可陆修年却觉得他可以讨百家饭,却不能到她的府上,更何况,他还有两位师父需要供养。 四月初七,刚过了十五岁的生日,陆修年在破庙里吃了一碗老僧煮的长寿面便趁着黑到了蓟州城外。 回头望一眼蓟州府高高的城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见到那位姑娘。 黑夜里,冷月下,人影扑朔迷离,少年拔剑轻挥,树上的人从高处跌落,除了与地面发出的撞击声再无他,擦了擦脸上温热的血,陆修年终于看到了那些埋伏起来的人。 “小子,你找死!” 领头的黑衣人手中的利刃将要出鞘,陆修年一如往常般握紧了手里的红袖,这是老酒鬼在他七岁的那一年交给他的。 红颜亦老袖亦断,情深缘重意难绝。 “死的是谁尚未可知,陆修年只有一条命,能拿走的就是本事,大可以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黑衣人眸光半眯着,冷意分明,忽然间一挥手,转过身时杀意尽显,黑衣齐行。 下一瞬,黑衣首领惊愕的站在原地,转过身的瞬间,眼前的一幕更是让他瞠目。 “过江龙,鱼虾安能阻?” 从少年嘴里说出口的话简短却再不能震慑此刻的首领。 只是一招,一式,十几个三品高手全部丧命,这样的事情,只有二品以上的宗师才可以做到。 可少年只有……十五岁啊。 “倒是我小瞧你了。”黑衣首领看着对面的陆修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不如让我领教领教你的过江龙。” 说话间黑衣人身影一闪,下一瞬便到了少年眼前手中剑出鞘,直刺向陆修年。 陆修年连忙向后多去,然而还是被刺破了衣衫。 陆修年心中感叹,不愧是一品金刚的高手,只是一步便已经让自己自顾不暇了。 “不错,能躲过这一手的二品宗师不多,你这么小的年纪,已经是前途无量了,可惜啊,要不要跟我去长安,荣华富贵响之不尽。” 到底黑衣人是惜才还是如何,陆修年不清楚,但是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陆修年平静道,“长安太远了,小子的亲人都在蓟州。”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和可惜,“可惜了。” 上一秒还在感叹,下一秒杀机毕露,好在陆修年早有防备,躲过了黑衣人的下一次击杀,尚且有余力进行还击。 “小子,伸手不错,不要留余力!” 黑衣人高声喝着,明明是夜行之人,却多了几分行走在阳光下的豪情万丈。 陆修年不明,却也只是一瞬便收敛了心神,集中注意对抗着黑衣人的杀招。 ———— 夜深了,凤凰山脚下的破庙里衣衫褴褛的老酒鬼刚刚点好佛前的烛火,佛像脚下,僧人早已经开始念诵经文。 “也不知道臭小子怎么样了?外面看着好像要下雨了。” 老酒鬼拎起地上的酒葫芦,喝了一口酒,暖了身,却没有往日里的满足感而是担忧的看向外面的天。 僧人闻言闭眼轻声道,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修年自有他自己的命数。” 老酒鬼叹了口气,“但愿吧。只可惜,将军府的那丫头和修年终究是有缘无分了。” 僧人无言,只诵读着经文,可平日里怎么也听不进去的老酒鬼,此刻却觉得那从僧人口中诵读的言语,竟是唯一可以让他安心之语。 ———— 六岁习武,七岁手握红袖,有两位师父的精心教导,可陆修年从来都是做表面功夫,真正用心去学的时间很少。 然而此刻的陆修年却有些后悔,那些荒废的时间,如果他知道有一日自己将要面对这样的情况,无论如何都会将师父教的那些全部放在心上。 可眼下,却已经不是他后悔的时候了。 十五岁的二品宗师,听上去已经是天纵奇才,可对于这一刻的陆修年来说,远远不够。 因为对面是金刚境的高手。 十几个三品的武夫来刺杀,怎么可能是那些人的仁慈,最重要的还是自己此刻面对的男人。 二人对击一掌,陆修年向后退出了十几步,又吐出了一口鲜血,而另一边的黑衣人也仅仅是后退了五步便稳住了身形。 差距之大,已经很分明了。 ———— 江元汐看着旁边的男人,问道,“后来呢?” 陆修年笑了笑,似乎想起了年少轻狂的事情,连身上的那股阴郁都散了许多,平添了几分轻松和怅然。 “后来,还是我赢了。”说着陆修年又补充了一句,“二品破镜入金刚,一击斩杀。” 江元汐疑惑,既然都是金刚,为何陆修年便能将其一击毙命? 陆修年笑着解释道,“我修的是武道和佛道,每一层都比寻常的进阶更难,却也更扎实,所以得以一击杀敌。” 江元汐明白了一些,一边的陆修年还要再说下去,江元汐看了一眼天色,说道, “今天的天色不早了,剩下的的改日再讲吧。” 陆修年正疑惑着,女人已经起身走到了亭外,见身后的人没有跟上,又转过身道,“有些事情,急事急不来的,可既然答应你的事情我便会做到,当下,我送你去一个地方,至少可以护你无恙。” 陆修年微怔,却也明白了江元汐的意思。 ———— 咖啡厅的门依旧开着,只是室内的灯光昏暗,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是江元汐走进时,还是看到了那个坐在角落里的男人。 她记得,他叫苏玉。 “你知道我会来?”江元汐问。 彼时的萧寒就在江元汐身旁,屋中的苏玉看向门口的方向,第一眼却不是去看江元汐,而是她身旁之人。 “我不知道姑娘会返回,却预感到今夜会有贵客至。”苏玉道。 江元汐看向旁边的萧寒,后者面色沉着如水,从容不迫。 “既然来了,几位便请坐吧。” 苏玉说着,桌子对面已经摆好了两杯茶,尚且冒着热气,萧寒从容坐下,江元汐却是犹豫了一下,随即便听苏玉道,“灵儿,带这位特殊的客人去休息一下吧。” 话音刚落,十岁左右的女孩便出现在咖啡馆里,江元汐看了一眼陆修年,后者这才随着汪灵儿去了另一间房间。 “二位非人,非鬼,非妖,非魅,深夜至此,不知有何贵干?” 苏玉问道。 江元汐等了一下,见萧寒没有说什么,下一刻才道, “有些事想要请先生帮忙,不知……” “问就是不方便。”苏玉截断了江元汐的话,本来已经想好的话,江元汐一时间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个……你还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呢?”江元汐有些莫名,实在是苏玉的果断让她有些茫然。 苏玉笑道,“姑娘想让刚刚那个人留下,对吧。” 虽然江元汐不想承认,但还是被他猜对了。 苏玉接着道,“留下可以,但是我这小小的屋子却并非为了一位王爷开的,他若在此,此地必不安宁,不也正因为如此,姑娘才将人带到我这里吗?” 江元汐点头,陆修年的身份太特殊,生前的杀伐太重,即便是她靠近了也会觉得不舒服,但是有些人,对于那些厉鬼而言,这个时候的陆修年可以成为他们最好的食物,也可以成为即便是付出一切也要报复的对象。 好在陆修年有龙气庇护,可江元汐可以见到龙气的庇护也是有限的,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一个像六号这样的地方,一个像苏玉这样的人。 神鬼莫近。 江元汐抬眼,看着对面的苏玉,忽然间轻笑出声,倒是让苏玉有些措手不及,他以为自己说到这,女人应该明白了什么意思,大概也会主动离开。 “六号的存在虽然是冥府允许的,可有些事情并非是冥府首肯的吧,就像是你这屋子里的人,老头,楚囚,蒋文涛,还有刚刚的灵儿,我看都不是普通人,若是冥府知道你擅自将这些人留下,不知道会怎么处置!” 江元汐笑着道,既然苏玉不想收,她便逼着他把人留下。 不想留,也得留! 果然苏玉蹙起了眉头,不过很快便舒展开,轻笑这,说,“姑娘的话不错,可姑娘忘记了,我只是一个契人,真正的负责人另有其人,姑娘若是想告知冥府,请便。” 苏玉稳坐在对面,仿佛无论江元汐说什么,他都不会改变注意了,更或者,他早已经想好了面对一切可能的办法。 江元汐蹙起眉头,看着对面的人,一笔买卖如果谈不拢,那一定筹码对方不满意江元汐来的时候一直在犹豫的便是筹码。 “那如果我答应你,五年之内我不会离开平州府呢。” 江元汐许下承诺,这样的承诺意味着平州府未来五年的安宁,也意味着未来的五年里苏玉都会有一个可以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依靠。 苏玉没有说什么,却很明显有些意外,意外之余也在衡量,毫无意外,这是一笔合算的买卖,但是从另一个角度上,这是好处,这是麻烦。 一位神族的人出现在六号里,固然可以避免一些麻烦的事情,但要是有有心人加以利用的话……秦汐不是很好收场。 正想着,一直沉默不语的萧寒突然冷声道,“答应,或者我送你们所有人上路。” 江元汐或许没有这个煞气,可是萧寒有,苏玉也不敢把这当做一句玩笑话。 只因为那一瞬间的杀气,已经足够说明了一切。 “好,就这样吧。”苏玉说着,又加了一句,“不过提前说好,如果这五年里咖啡馆有什么事情,江小姐可不能坐视不理。” 江元汐白了他一眼,只是“嗯”了一声。 “天色已晚,苏玉就不留二位多待了,二位请慢走,恕不远送。” 苏玉起身已然是送客的姿态。 沉默了片刻后,江元汐到底是起身出了咖啡馆,身后的萧寒为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苏玉,后者瞬间觉得脊背一寒,汗毛直立。 好在只是一瞬,可也就是那一瞬让人心久久不能平静,一言未发,可其中的警告已然是不言而喻。 苏玉走上楼,老李去关了门,刚走到楼上的拐角处便看到了蒋文涛,苏玉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蒋文涛说,“她是我的班主任。” 苏玉瞠目,几乎是愣了几秒钟之后,苦笑起来,“那我还真是有些自作自受了啊?” 蒋文涛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回了房间。 苏玉看着关上的房门叹了口气,他来到这里已经几个月了,可有些事依旧存在着一层看不到的隔膜,比如说蒋文涛,比如说楚囚,就算是表面上的一团和气,可终归有芥蒂在其中,这是需要花费时间和力气去解决的。 江元汐出了咖啡馆,身后的萧寒依旧追随,终于在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江元汐停下了步子,转过身看着身后的人,“我说,我要回家了。” “我知道。”萧寒说。 江元汐深吸了一口气,“我回家了你干嘛还跟着我?” 萧寒挑起眉梢,看了一眼附近的高楼,“我想看看小区怎么样,如果好的话,可以炒炒房地产。” 江元汐:“……” 萧寒的维护和脾气,让她觉得自己连拒绝都是一种苛刻。 “上去吧,天冷了,明天多加一件衣裳。” 萧寒说着,江元汐感受到的不是被人关心的暖意,而是另一种惊讶, “你怎么知道的?” 萧寒温和的笑着,仿佛曾经许多次都是这样,“我知道很多你的事,你只要知道,我绝对不会害你就是了。” 江元汐迟疑着,不是因为觉得他会害自己,而是因为她没有办法记忆里有人对自己说过的话。 萧寒的目的,天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什么,包括那个自己一切开始的碧罗海,江元汐的内心充满了纠结和痛苦。 因为那“真相”太残忍,因为那人对自己太过温柔。 就算他对不起所有人,可唯独不曾对不起自己啊。 第三章 李相卿到访 - 碧罗海 - 叶洛寒 晨光熹微,江元汐第二天踏入学校的大门,只不过这一次不同的是,有许多同学认识了她,也有一些同学对自己敬而远之。 大千世界,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无论平凡与否,都有自己的特别之处。 江元汐学会了去尊重每一个人的特别,可是现在她的角度上,又不得不让这些孩子们去适应现实生存的规则。 刚进到办公室里,江元汐便听到了一声叹息,是一位数学老师的,正是那位昨天头疼的男老师。 灵筠后一步进门,看到江元汐出现在办公室里倒没有太多的惊讶,毕竟那个人都出面了,还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 “早啊,看什么呢?”灵筠推了一把江元汐,后者回过神,看向身旁的女人,笑着说了一句,“早,看上去精神不错。” 灵筠笑了笑,拉着江元汐轻声说道,“那个数学老师喜欢喝酒,可能是昨天又喝大了,出了什么错被主任骂了,你可别往前凑啊。” 灵筠好心提醒着,江元汐点头应下,“我知道了,你第一节不是有课吗,快去吧。” 话音刚落,灵筠的面色有些难过起来,江元汐还没问,灵筠便已经说道,“你们班的成绩好是好,可就是太不让人省心了,给你们班上课,我也发怵啊。” 江元汐笑着,知道她是在和自己玩笑,“上次你不是说相中新出的那款面膜了吗?送你几盒,辛苦王老师了。” 灵筠心满意足的收拾东西去上课,江元汐坐在座位上,开始了一个平凡的教师的生活。 背教案,开始思索着班级里的每一位同学。 千荀,谢瑶瑶,秦九,洛阳,江贤,还有那个叫做蒋文涛的男孩。 蒋文涛的故事一定和六号分不开,而其他的几个人都是普通的孩子,可最令人觉得灰心的是,她连这几个普通的孩子都解决不了啊。 江元汐叹了口气,刚想喝口水,身后的门口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请问,江元汐江小姐在吗?” 江元汐几乎怔在原地,而与此同时办公室里的热心老师已经为那个人指明了方向,江元汐转过身,正好对上那人的目光。 “江小姐,我是平州市警察局副局长李相卿,我想关于昨天在六号的案子你应该还记得清楚吧。” 李相卿的出现实在是过于猝不及防,以至于江元汐没有一丝丝防备,她以为他骤然离去,不会再回来,她以为他的离开,自己不会怎样的痛心。 然而,她确实不会痛心,却会变得更加茫然。 心里的那块缺失慢慢的变大,让她愈发的觉得连同自己的灵魂都是不完整的。 “记得。”江元汐看着男人走到自己身边,那么陌生,那么自然,带着几分疏离的尊重。 “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可能需要占用你一些时间了解一些情况。” 李相卿说。 江元汐点头,“稍等一下。” 和旁边的老师交代了自己的去向,江元汐拿起自己的外套和李相卿出了教学楼。 “学校门口有一家咖啡馆,去那说吧。” 江元汐说。 “好。” 李相卿很尊重她的意见,就像是以前的那个时候,每一次对于她的说法,他都会保持十分的尊重。 咖啡馆里,江元汐抱着手里冒着热气的咖啡杯,外面的天色很好,可江元汐的手依旧是凉的。 自从到了这边之后,她的身体变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明明是炎热的天气却总是会手脚冰凉,吃不了喝不了冰凉的东西。 绘梨衣说过,这是因为这边的水土特殊,可江元汐总觉得这里面还有其他更特别的原因。 李相卿是个三十岁的年轻男人,坐在江元汐的对面,无论是气质还是相貌都是十分出挑的,咖啡馆里的店员频频侧目,只为了看一眼坐在窗边的男人。 修长的手指搭在桌子上的笔记本上,手指轻轻按动黑色的圆珠笔对准手边空白的格子,这才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昨天你是在什么时间到的咖啡馆?” 江元汐想了想,“大概是在五点半左右的时间,因为学生放学的时间是五点,从学校到那边大概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 李相卿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在纸上一边记着,一边说道,“江小姐家在咖啡馆附近吗?” 江元汐蹙眉,“不在。” 李相卿看了她一眼,江元汐了然,有些不情愿的说道,“祥华家园。” 闻言李相卿的眼中很明显出现了一抹狐疑,“那为什么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喝咖啡?” 江元汐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焦躁,这才道,“单位的同事说那边的咖啡不错。” 李相卿蹙眉,眸光微闪,唇角的一抹神秘的笑意似乎识破了她的谎言一般,“难道不是因为那家店里的人是你的学生吗?” 江元汐没有肯定,也没有急于否定,只是问了一句,“这件事情和案子有什么关联吗?我不懂。” 李相卿笑了笑,“没关系,只是江小姐的回答的真假,会关系到我们最后对你的证词的取信程度。” 对面的李相卿严谨,狡猾,又带着屹然不动的正气,这样的人会和那个曾经毫无保留的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是一个吗? 江元汐有些灰心,目光也逐渐的看向窗外,对面就是学校,这个时间正好是下课的时间,操场里的同学三三两两的在校园里经过,一扇门,隔开了外面的复杂,里面的事情再肮脏,可相比之下,也干净了许多。 “我们从监控里面看到死者是5点38分进的咖啡厅,之后便坐在你们旁边的一桌,在5点38分到6点钟这段时间,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经过,动作比较可疑的?” 江元汐坐起身,看着对面的李相卿,轻声问道,“看见了如何,没看见又怎么样?” 既然他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那有些账就应该清算一下了。 李相卿微怔,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在那一瞬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一个平和,一个多了几分霸道。 “昨天警官把我关进警察局的事情,我还记得清楚。” 江元汐轻声道,似乎在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李相卿稳定了心神,正色道,“小姐的行为确实是阻碍了警方办案。” “可不能取保总是你定的吧。”江元汐紧接着问。 李相卿正襟危坐,点了点头,全然没有一丝羞愧之色。 江元汐觉得好气又好笑,只觉得这人怎么能做到如此,怎么能像是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样子。 江元汐刚要起身,对面的人却在此刻开口,“小姐的行为确实很恶劣,作为警察,这种处理办法没有什么不符合规定的。” 江元汐被气笑了,“既然如此,我觉得我什么也没看到也并没有违反法律,对吧,李警官。” 李相卿蹙眉,“你怎么对我有那么大敌意?从昨天开始便是,我之前有哪里得罪了你吗?” 说着李相卿又摇了摇头,“可我不记得在哪里遇见过你。”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心口很闷,呼吸都是沉重的。 “从来没遇见过,昨天的事是我的不对,至于那段时间可疑的人,我劝你还是去问六号的人比较好。” 说着江元汐便已经起身,然而下一瞬只听到一声尖叫,江元汐还来不及躲闪已经被人护在了身后,耳边传来“嘶”的一声,抬起头,江元汐看到了那人微蹙的眉头, “对,对不起,我……”咖啡店的女店员一脸的歉疚,那可是滚烫的热水啊,就这么洒在了男人的后背。 江元汐看着男人,几乎无法畜出声,只是眼中的惊诧并非作假,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 男人的手紧紧的护住她的腰际,整个人都挡在了她的身前,若非如此,现在被烫伤的就是自己的脸。 “没事。” 李相卿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手转过身看着店员摇了摇头,“没事。” 江元汐看着他的后背蹙眉,如果是李相卿的话,他的伤是不是可以自己愈合?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似乎还有最后一次可以检验的机会。 “去附近的医院处理一下吧,我陪你去。” 江元汐提议道,看着他似乎要拒绝,江元汐又道,“去医院吧,我告诉你我看到了什么。” 本要拒绝的人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眉目微蹙,似乎真的有些不适。 江元汐开着李相卿的车到了附近的医院,外科医生要检查李相卿的伤之前,特意看了一眼江元汐,“你们是什么关系?” “女朋友。”江元汐先一步说。 李相卿蹙起眉头,没说什么,外科医生倒是没再介怀,径直脱掉了李相卿的外套,里面的衬衫却是用剪子一点点剪掉的。 最后身后那一片红的已经起泡的伤痕证实了他确实是一个普通人,也让江元汐彻底的死心了。 转过身,出了门,江元汐站在走廊里,有些无力感,却也冷静了许多。 外科的人不多,所以走廊里也比较安静,江元汐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叹了口气。 “真的就这么不见了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问谁,只是就这么不见了一个人,总是感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人已经重新站在自己身前, “江小姐?” 江元汐抬起头,看见他的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红了脸。 看着她偏过头不与自己对视,脸色涨红的样子,李相卿疑惑的蹙起眉头, “江小姐,你怎么了?” 江元汐想起自己刚刚那句女朋友,恨不得现在就离开。 “没什么。” “现在你可以跟我说,你看到什么了吗?” 李相卿问,似乎全心全意的都在案子上面。 江元汐微怔,有些紧张的揉了揉耳垂,她方才说的话只是为了让他到医院来,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之后是好还是不好。 毕竟,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他一个普通人应该掺和进来的。 犹豫了一下,江元汐重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 “其实,我也不确定自己看到的,不如我们去六号问问吧,有一个人,他肯定看到了。” 李相卿蹙起眉头,似乎有些犹豫。 江元汐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我再查查吧,谢谢配合。” 说着李相卿先一步离开了,江元汐迷惑不解,过了很多天之后她才明白,原来李相卿之所以会在平州府的原因,就是因为六号太怪了,怪到无论是警察局长还是市长都有心要去防备。 所以李相卿不想去问六号的人,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那些都是后话。 因为李相卿开走了车,江元汐只能打车回学校,到学校的时候刚刚好是第三节课上课的时间,连忙收拾东西去班级上课。 初来乍到的老师,校长没有给江元汐太多的班级,只分配了两个班,另一个班很省心,而三班,却是一个全校都要头疼的群体。 上课铃已经响起了很长时间,然而即便是在走廊的一边,也可以听到另一边的班级有多吵。 江元汐叹了口气,走向喧闹的班级,刚走到门口,班级里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这样的默契也让江元汐有些哭笑不得。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发脾气的时候,江元汐却是沉默着走到了班级的讲台前,翻开了书本,说道, “今天我们学第一章……” 黑板上的文字越来越多,那些同学们心里的疑惑就越来越重,新来的老师怎么什么都不管? 是放弃了他们,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疑问,也有些人觉得新来的老师脾气很好,至少和其他老师动不动板起脸子一副教书育人的样子相比,不知道好了多少。 然而很多人没有注意到的是最后面的洛阳轻蔑的一笑后重新趴在桌子上睡起了午觉。 似乎,他已经看透了那个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女人。 ———— 喧闹只是纪律问题,三班最大的问题,至少在大多数人眼中最大的问题正是洛阳。 那个坐在班级最后面又不听老师指挥的洛阳。 冲突很快便在下午来临了,真正的让江元汐猝不及防的是,闹进了警察局。 第六章 青春故事 - 碧罗海 - 叶洛寒 打架的原因和所有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一样,因为……一个女孩。 可故事的中心却是令人意外的人。 秦九。 江元汐坐在警察局的会客室中,等待着处理案件的警官,洛阳和另一个同学被带到了审讯室中,至今还没有开始审问。 只是江元汐现在见不到。 等待中外面的警察来来往往,江元汐揉着有些发痛的额头,一天不到来了两回警察局,自己也真是没谁了。 而且还差点在警察局里过夜,江元汐不得不佩服起自己来。 正想着,已经有警察进来了,只是江元汐头疼的是,进来的是那天的女警察,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江元汐是洛阳的班主任,而另一个学生的班主任正是那天进到屋子里训斥洛阳的女老师。 女警察看见江元汐的那一瞬,整个人有些惊诧,似乎也没有预料到两个人还有这样的缘分。 另一方面,女警察扫了一眼手里的档案,大概明白了是发生了什么。 江元汐心有些凉,突然间有些后悔,昨天是头晕了么,竟然因为李相卿得罪了这个女警察。 一直到警察在对面坐下,江元汐再不想承认,也只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身边的洛阳脸上有几道伤痕,对面的只有另一个男同学的老师,至于人,并没有出面。 “行了,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说吧。” 女警察说。 江元汐没有听到声音,对面的女老师冷笑一声,带着几分不屑在其中。 女警察盯着江元汐,江元汐无奈只好轻轻的推了一把身边的洛阳, “洛阳,发生了什么,现在可以说明了吧。” 洛阳却依然死死的闭上嘴,什么都没有说,江元汐疑惑着,后者竟然破天荒的垂下了头。 女警察看着江元汐,眼中也有几分不耐烦的样子,此刻对面的女老师忽然间开口,“我们班级的张宇从走廊经过,好好的这小子上来就打了张宇一拳,警察,现在张宇躺在医院里,希望你能还张宇父母一个公道。有些人劣迹斑斑,本来是进不来市一中的,要不是因为他妈妈跪在校长跟前苦苦哀求,再加上……” 江元汐连忙打住她后面的话,“你胡说,明明校长说过洛阳的成绩是不错的,只因为中考当天发生了意外,事后也重新补考了,洛阳的成绩没有任何问题。” “呵,对外是那么说的,可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妈妈和某个局长的关系,要不是因为这样,他这样的劣性根怎么能在市一中学习?真是一条鱼腥了一锅汤。” 女老师不屑道。 江元汐蹙起眉头,“你怎么能这样讲话,为人师表,没有证实的事情怎么可以乱说?” 女老师道,“是不是乱说你我心里有数,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是不是,洛阳?” 女老师脸上的讥讽让江元汐觉得有些不对似乎这里面有什么东西是自己忽略了,不知道的。 洛阳的拳头攥的紧紧的,可无论女老师说什么,这一刻洛阳都没有反驳她。 女老师的得意就在脸上,似乎她所有受的气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补偿,那双眼睛里的讥笑残忍而又可恶。 一位老师,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学生。 女警察终于出声了,“按说这个案子本来是不归我们重案组的,可是这是一件涉及青少年的案子,现在张宇躺在病床上,洛阳,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了吗?” 江元汐看着旁边的洛阳,眸光中充满了担忧,她不知道在这个男孩的身上发生过什么,因为那个人说,不希望自己用能力窥测属于他们的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江元汐的内心很焦急,可最后等来的答案却是,“人是我打的,一切后果我都可以承担。” 这里面一定有故事,可让洛阳如此也要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江元汐疑惑,对面的女老师却觉得洛阳这样顽皮的学生,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并不觉得奇怪。 “警官,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您看能不能……” 江元汐的话还没说完,女警察已经看了过来, “误会?你怎么就知道里面有误会,现在的情况是有人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一句误会就可以对死者家属交代了吗?” 江元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当下自己不说话是最好的选择。 女警察看着江元汐,见她蓦然无声,这才说道,“你们两个都出去,洛阳留下。” 江元汐看了一眼洛阳,虽然有些担忧,但是有些事情却是身边的人不能说出口的,报着这样的想法,江元汐起身,却发现对面的女老师没有动作。 见两个人迟迟没有动作,女警官敲了一下桌子,随即道, “还不出去等什么呢?等着我请你喝茶吗?” 江元汐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出了屋子。 可她等了半天也不见另一个老师出来,不由得有些焦急和气愤的同时,正准备回到屋子里,门却从里面被推开了。 女老师的脸色也并不好,看上去在女警察那也吃了憋,看见江元汐冷哼了一声便走到了另一边坐下,一副不想和自己交流的样子。 江元汐一个头两个大,她也想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洛阳想要守护的应该不是他自己的秘密,那就是另一个人的。 洛阳,张宇,还有谁? 江元汐忽然间想起来了另一个人,秦九。 这个最容易让人忽视的女孩,此刻似乎成为了全局最重要的人物。 江元汐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却不敢就这样离开,那个看上去最嚣张乖戾的男孩,其实内心才是最脆弱的,而对方那个叫张宇的孩子,真的进了重症监护室吗?有这么严重吗? 江元汐的疑惑一个接着一个,就像是串成串的珠子,一直到洛阳出门之前,江元汐都在思索中。 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女警官从里面走了出来,脸色不是很好,看着江元汐蹙着眉头道,“人不能就这么回去,我们要把人监护起来,所以你能找到他的家人吗?我们需要征求这孩子家人的同意。” 江元汐想了想,“我试一试,稍等。” 说着江元汐到一边去打电话,可那边始终是无法接通的声音。 不远处的女警官很明显面色不是很好,江元汐关上手机,已经接受了洛阳的家人不会出现这个事实。 正思索着该怎么向女警官说不想已经有人先一步从自己身后走过,带给女警官这显消息,“洛阳的母亲几天前去了美国,所以联系不上,现在的方法就是有人跟着他去他家,这样的话从法律的层面是允许的。” 年轻的男人说。 江元汐在远处听着,如果是这样的话,江元汐觉得洛阳不一定会同意,更重要的是,她还是无法相信洛阳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一定是有原因的。 警察们在商量着对策,江元汐也一直在等,从中午等到了下午,一直到有人带给她消息,说是洛阳可以回家,但是要在警方的陪同下。 江元汐看着终于走出来的洛阳,却更意外洛阳身后的人。 李相卿。 江元汐看了一眼洛阳,“你同意吗?” 洛阳倒是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江元汐看了看李相卿,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可是李警官不是要负责另一件案子吗?” 江元汐问。 女警官适时的说了一句,“我们警察局的事情,还不劳烦你一个老师操心。” 江元汐气结,看着女警官刚要开口却是硬生生的忍了下去,换成了另一番说辞, “是,是我管的太多了,可我有必要对我的学生负责,我不知道李警官是不是能对我的学生保持着负责的态度。” “这个你放心,李局的个人能力在平州府是数一数二的警官。” 女警官说了一句。 江元汐注意到了称呼,李局。 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局长级别的人了吗? 江元汐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不过却是看向洛阳又补充了一句,“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洛阳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倒是没有太下他这位老师的面子。 江元汐出了警察局门,旁边的两个人坐着李相卿的车去了另一个方向。 江元汐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六号咖啡厅。 咖啡厅这个时间的人不多,一部分是因为前几天的事情,另一部分则是因为这个地方本来也比较偏僻。 所以江元汐来的时候,苏玉正闲得无聊在一方桌子旁泡茶,加上和对面的陆修年下棋。 出身武将的陆修年,却下了一手好棋,这在黎唐那个时候是十分难的的,所以可以做到那个位置的陆修年是真正的名副其实。 江元汐走进了咖啡厅,很快便引来了苏玉的注意,看了一眼对面的陆修年,挑眉道,“看来今天的棋下不完了。” 江元汐没说什么,只是蹙起眉头,苏玉又道,“有人一脸心事的大老远的跑过来,应该是有事找你吧。” 话是对陆修年说的。后者转过身,也注意到了江元汐的到来,只是不知道这一句为自己而来是什么意思。 江元汐也并没有避讳,而是如实说道,“我确实有些事想要麻烦你一下。” 陆修年疑惑,苏玉识趣的起身走上楼,拐角的时候无奈感叹一句,“这到底是谁的地盘啊,怎么我还要给人家让地方?” 老李笑了笑,看了一眼楼下的两个人,看到坐在门口的是楚囚也放心了下来。 “楚囚这个人啊,没有别的,但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觉悟还是有的。” 苏玉笑了笑,推开门回了房间。 做人要识趣,这是很重要的一点。 江元汐看着陆修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可以帮我做一件事吗?” 江元汐竟然也有开口求人的时候,这可真是活久见啊。 若是绘梨衣看到了,一定会觉得惊诧,曾经那个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江元汐也有为了谁而发愁,也有因为一个人而求人的一天。 “请讲。”陆修年很有礼节的说。 江元汐道,“帮我照顾一个人。” 陆修年问道,“是你什么人?很重要吗?” “一个学生,或者说,是对一个人的承诺,我答应过那个人会好好的照顾他。可现在我发现自己做的真的不够好。” 江元汐垂下眸子,很显然有些失落和气馁,她甚至觉得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也是因为自己事前有很多没有注意到的缘故。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陆修年说。 江元汐抬起头看向他,后者继续道,“最起码你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去照顾他了,不是吗?有些事情要一步一步来,是着急不得的。” 江元汐蹙眉,“可是……” 陆修年笑道,“急不一定可以做好,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也要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我昨天看见的江元汐,至少我听说过的江元汐可不是这样一个人只会往自己的身上揽过错的人。” 江元汐知道陆修年的意思,也明白自己方才说的那些似乎没有太大的意义,而且因为洛阳,自己也确实乱了方寸。 “你的学生,在哪里,我应该怎么找到他?” 陆修年问,忽然间江元汐发现一个十分重要的事情。 看着对面的陆修年,江元汐的眼中带着一丝歉疚。 “怎么了?”陆修年问。 “我好像……”江元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记得他家住在哪里了。” 陆修年:“……” 江元汐问了一大圈,从校长到灵筠,终于知道了洛阳住在哪里,这才把陆修年带了过去。 而去向洛阳家的陆修年,也忽然间觉得这个江元汐和自己听到的不一样,虽然有些迷糊,有些看上去不是很靠谱的样子,可是她真的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多了那么一些人情味,多了一些人气。 洛阳家住在一个高档的小区,是那种江元汐曾经想买,但是后来觉得没有必要,因为一个人住太空了,虽然她有一只猫,可是就算是这样,这样的豪宅别墅也空的让江元汐觉得愈加的茫然。 第7章 惜南 - 碧罗海 - 叶洛寒 第二天一大早江元汐等在学校门口,却迟迟没有见到洛阳的影子,,眼瞧着上课铃快要响了,江元汐刚准备打电话,却见到前方有一辆熟悉的车。 也不是太熟悉,只是…… 洛阳从李相卿的车上走下来,江元汐愣了愣,车里的人和她招了招手,江元汐抬起手两个人算是打了招呼,洛阳看着江元汐破天荒的说了一句,“老师好。” 江元汐怔愣着没忘记说,“快进去上课吧,快要上课了。” 洛阳进了校门,门口的李相卿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叫住了转身的江元汐。 “江老师,洛阳的事我想和你聊一下。”李相卿说。 “李局长想问什么就在这问吧。”江元汐说。 牵扯到洛阳的事情,江元汐只想让这件事情尽快过去,至于医院的那个人…… “听说江小姐昨天去医院看过那个学生了。”李相卿问。 江元汐没有否认,她昨天是去看过。 “我不太明白,张宇和洛阳平时有什么纠葛吗?而且洛阳这个孩子比较奇怪,他如果一直这样什么都不说,最后的结果我们也没有办法控制。小蔡说你很在乎洛阳,我想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和他多交流。鉴于一些原因,我不会跟到学校里,这段时间也麻烦江老师多费心了。” 李相卿严肃的说。 李相卿确实是在为洛阳考虑,江元汐看着这位年纪轻轻便到了局长位置上的警察,太过优秀的思想,个人品质和能力,反而让人觉得他有些不真实。 就像是天上的星星,璀璨遥远。 江元汐点头应下,只是转身时一闪而过的神伤还是落进了李相卿的眼睛里。 转过身回到车里,李相卿却没有急着离开,后视镜里是女人缓慢沉重的步伐。 一直到女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李相卿才重新启动车子,往六号咖啡厅的方向过去。 陆修年站在远处的树荫下,看见了这一幕,有些疑惑的同时,也恍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江元汐回到教室里,洛阳已经坐下了,没有趴在桌子上睡觉,只是脸色不是很好,其他的同学时而侧目,都是疏离的目光。 江元汐看着那个秦九,这样的情况下还是在一味的闷头学习,不爱说话。 这样的女孩会有什么秘密? 忽然间江元汐想明白一件事,洛阳那里问不出的,或许秦九知道。 江元汐转过身在黑板上书写着,每一笔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张宇的伤怎么会那么重? 洛阳就算下手再重,却也不至于进医院里。 一节课过去了,江元汐从教室离开之前看了一眼后面的洛阳,警方想要知道的理由可能是关键的因素,可那也是洛阳咬紧牙关也要守护的。 想了想,江元汐还是把秦九叫了出来。 秦九并没有很意外,反而是坐在后面的洛阳看到这一幕激动的望向江元汐的方向,眼睛里的恳求已经说明了一切。 洛阳,是江元汐来到这个学校的原因,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会到这间学校里。 仅仅是一节课后,洛阳便找到了江元汐的办公室,第一句话便是,“你到底和秦九说了什么?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 江元汐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好在办公室里的老师都去上课了,江元汐起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这才转过身对洛阳说“我什么都没有和她讲,反而是你,可以和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了吗?” 洛阳似乎有些意外自己听到的,然而江元汐还在继续,“你不想说的话没有人会逼你,可是人在重症监护室里,你觉得你能逃脱吗?” 洛阳咬紧牙关,“我知道人是要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的,可我绝对不至于把人打的那么重,我只是推了他一把,让他离秦九远一点,再就是揍了他的脸。” 江元汐叹了口气,“你是不想把他怎么样,可张宇有先天的心脏病,你这一把就已经足够了。” 原本她也没想到,后来去了医院看过才发现竟然还有这样的内幕。 洛阳惊诧的看着对面的江元汐,有些难以置信,可随即撇开眼,说了一句,“那也是他活该。” “是不是活该另说,你不愿意对我说,总要给警察一个交代,你说呢?” 江元汐不想过多的打探一个人的心事,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是来照顾这个少年的生活的,而不是为了探听消息。 想到这里,江元汐补充了一句,“有人拜托我照顾你,他说你是一个好孩子,所以希望你可以站在你应该站在的那个位置上。” 洛阳,这个从江元汐来开始便一直不待见他的男孩,终于抬起头,正视她且目光激动,这一瞬间的心有灵犀竟然令江元汐觉得内心有些动容。 她那颗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心啊,终于微微荡漾,因为一个男孩的情感回馈。 当天中午江元汐联系了李相卿后者和洛阳了解了一些情况,江元汐没有去窥听,给予了男孩属于他的尊重。 洛阳很快的便回去上课了,而李相卿却带给了江元汐一个比较好的消息, “根据一些情况,可能事情会有转机,也许这件事不会影响到他,具体情况还要了解一下,只是最近他难免还是要和我生活在一起。” 江元汐没有反对,只要洛阳没有事,她便觉得很好了。 “谢谢李警官,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应该请你吃顿饭。”江元汐说。 李相卿疑惑道,“似乎江老师对这个学生很偏爱。” 江元汐毫不避讳,“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好好照顾他,所以你要理解为这是偏爱的话,也并没有任何问题。” 李相卿道,“可以,我如果不接受想必你也不会安心,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有些忙,留一下江老师的电话吧,有时间我再打给你。” 江元汐缓了缓,两个人互相留下了电话号码,另一边的李相卿离开了学校,江元汐站在原地有些迟疑。 下午的时间过得轻松一些,便也觉得快了,下班的时候江元汐还没等出办公室迎面便走过来一个年轻的男人,看着有些眼熟,江元汐想了想,她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这个男人。 “你怎么又来了?”身后响起了灵筠的声音,江元汐向后看去,她就夹在两个人中间,十分尴尬的位置。 不过好在江元汐的情感意识不太高,也就没有一般人的那种会满脸通红的情况。 “说了今天请你吃饭,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你。” 男人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高高帅帅的很清爽,话音一落,几乎办公室里的年轻女老师纷纷捂上了嘴巴,一副惊诧惊喜的样子。 江元汐听到了一些声音,有些宣之于口,有些则藏在心里的声音。 “天啊,真的是张佳年,我就知道在哪里见过他!” “张佳年,为什么是张佳年,他是在追求王老师吗?” “天啊天啊天啊,受不了了怎么可以这么帅,上次我就记得他来过,当时我说他像张佳年你们竟然不信。现在是不是说明一切了。” 杂七杂八的声音通通传进耳朵里,江元汐心里大概有数了, “灵筠,我先……” 话还没说完,灵筠已经拉着张佳年逃也似的离开,留给江元汐一句, “我先走了啊元汐,有事电话联系。” 张佳年一走其他的女老师纷纷围住了江元汐,你一句我一句的问着, “江老师,你和王老师关系那么好,她和张佳年是什么关系啊?” “江老师,张佳年的签名照能不能帮我和王老师要一张啊。” “江老师……” 江元汐哭笑不得,一直到教导主任过来,人群散开了才松了口气。 那种声波的杀伤力如果不是身在其中是不会了解的。 教导主任马上就要退休了,和之前的老师关系不错,而且江元汐又是之前的老师推荐的,所以多有照拂也是有的。 江元汐看着教导主任微微颔首,后者笑起来很慈祥,对自己说道, “元汐啊,最近看你适应的还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我快退休了,马上就会来一位新的主任,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三班的班主任不会变得。” 江元汐很感激,毕竟自己的资格证考的很急,人类的世界里有很多规矩,从事每一行都需要相应的专业能力,资格证书,这些远远不够,还需要人际关系,最复杂的江元汐觉得还是人际关系。 走到哪里都需要朋友,都需要关系,就连学校这样的地方也不能免俗。 她不排斥,只能选择接受,因为她知道这是人类的社会,有一句话叫做入乡随俗,用来形容这样的情况最恰当不过了。 “三班的事情多,你刚来,慢慢适应,不着急。洛阳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教导主任问,没有很严厉,虽然平时对学生们管教的很严格,可是在江元汐看来这位教导主任对三班的包容也并不少于之前的那位老师。 “刚刚警察局的警官说过了,事情并不全是洛阳的责任,具体的还要等那边的调查结果出来。” 江元汐如实说。 她现在觉得李相卿真是及时雨,但凡晚了一个下午。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向教导主任交代。 自己的责任有多大是小,可洛阳的人生才是大事。 教导主任点了点头,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很意外,却也觉得很满意, “洛阳这个孩子你就多费心些,为人师表,教书育人,哪里有那么容易?” 江元汐应下,教导主任很快便离开了,江元汐也出了校门,搭上了公交车回家。 买车这件事暂时还没有被江元汐提上日程,主要是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而且坐在公交车上也能看到两边的许多事情。 忽然间江元汐想起了自己在哪里见到过张佳年这个人,那应该是有一段时间的事情了,而且也不是在平州府,而是在汝州市。 只不过,她当时记得张佳年不是姬如雪喜欢的人吗?怎么到这边来了?又和灵筠走在一起了?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一个人闯进了她的视野。 公交车停下,江元汐选了一家距离家不远的餐馆吃饭,街边有一个摆摊的年轻人,是给人看相算卦的。 这个年头已经很少有人会相信这些,江元汐本打算忽略从旁边经过,却不曾想那人竟然悠悠然开口, “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前世的因,今生的果,情丝斩断,六根全无。” 江元汐停下脚步,前后张望着,却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 恰逢此时男人睁开了眼睛,看着江元汐道,“说的就是姑娘你。” “姑娘?”江元汐蹙起眉头,“现在还有人这么称呼吗?” 就算她再迟钝,也知道这样的称呼已经有些年头了,而少年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少年有些微胖,皮肤白皙面色红润,一看便知生活不错,可在街头摆摊能有高质量的生活吗? 江元汐心生疑惑,不过既然他故弄玄虚,自己不如且行且看,反正她也觉得无聊没事做。 “姑娘的情丝被人斩断,可知是因为什么?” 少年问,明明比自己还要小许多,可那双眼睛里的内容偏偏都在慢慢的说服她对面的自己。 “你说什么?情丝?那是什么?”江元汐觉得有些可笑,斩断情丝,又不是那些神话故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然而江元汐想要探听他心声的时候,忽然间感觉到一阵耳鸣,不仅仅是少年的心声,就连这街上其他的声音她也听不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别急,你若是不去探听我的心事,便不会有碍。” 少年解释说,江元汐听到了少年的声音,慢慢的也恢复了对其他地方的感知。 “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在探听你的心事?”江元汐笑着问,她对这个摆摊子的少年有些兴趣了。 少年微勾起唇角,站起身,一身青布长衫,拱手作揖道,“在下惜南,无名小卒。” 第8章 护送 - 碧罗海 - 叶洛寒 那一瞬少年眼中似乎有群星闪烁,星河浩瀚。繁星动,盛下了春梦湖水一汪。 江元汐为那眸中的闪动所吸引,一时间竟是忘记了自己此刻身处在车水马龙的街道旁,恍惚时,眼前竟是一片湖水斑斓,少年站在芳菲漫天的樱花树下,神情温柔,不知痴迷了谁的眼。 “惜南?”江元汐轻声呢喃着,似脱口而出, “惜经年之缘,与君别南山。” 少年的脸上出现一丝讶异,然而更多的激动还是被少年掩藏进了眼睛的深处。 原来她还记得。 少年的内心激动万分,明明他活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久到他几乎以为不会再有什么事情会如此牵动他的心弦。 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前世的因,今生的果,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然而下一瞬少年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还不到时机,还不到时候,不可以。 惜南在心里告诫自己,一遍遍的提醒着自己,终于他可以抬起头和那人对视, “姑娘既然驻足,那就是想听惜南继续说下去。” 江元汐不知道这个男孩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点着头,下一瞬却不由得失神, “你刚刚说什么?” 江元汐觉得一定是自己听错了,怎么会有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然而少年真的一本正经的吧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还饿着肚子,姐姐想听故事,不如先请我吃个饭吧。” 江元汐:“……” 这一遍江元汐没有太多的惊讶,更多的注意集中在那一句“姐姐”上。 因为缺失才会想要拥有,因为不曾拥有,所以当拥有时才会异常的珍惜。 “断了情丝,生活就真的可以幸福了吗?” 少年问。 江元汐有些晃神,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是情丝短,可她知道少年意有所指的是自己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没有任何波澜,平静没有哀伤,可这样的生活真的幸福吗? 到底她还是请了少年吃了一顿饭,因为少年给她的感觉很熟悉,虽然没有灵筠的感觉那么强烈,但是她知道,这个人如果真的有前世,大概也是从前认识的。 一盘子拌牛肉,再加上一个汤,两个素菜,全部吃了了惜南才意犹未尽的看着对面的江元汐, “姐姐请我吃了饭,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惜南自当知无不言。” 江元汐失笑,“你从哪来的?怎么感觉你说话和别人不一样?” 惜南道,“姐姐可知这世上不只有我人族,还有妖族,神族,冥界?” 话音刚落,餐厅里的人纷纷侧目,江元汐愣了愣,看着服务员异样的目光,拉着惜南结了账便离开了。 “姐姐,你怎么了?”惜南跟在后面问,仗着江元汐不会回头看他,故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问道,可一双笑眼却说明了一切。 好在江元汐家旁边有一个公园,江元汐拉着惜南在公园里坐下,“这回继续吧,我怕你被人当做精神病,回头送进医院里我还得找人开证明。” 惜南故作气愤道,“姐姐也觉得我是在信口开河?” 二十岁的男孩应该什么样,被惜南此刻演绎的刚刚好。 连惜南自己都不得不赞叹一句戏精。 江元汐摇了摇头,“我没觉得你信口开河,你继续说下去就是,你从哪来?” “我是人族,却是人族降妖伏魔的卫士,我家三代都是除妖师。此来平州府便是为了捉妖。”惜南急中生智道。 本来他想说自己从风波亭来,可这样难免会问道一系列他难以回答的问题,除妖师倒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你应该有一百岁了吧。”江元汐忽然道,平静的目光看不清喜怒。 惜南忽的一怔,原来她都看到了,那自己方才的一切作为不都成了一场笑话。 “那你的一家三代,大概要五百岁吧,五百年,你们家族绵延挺久啊。难得难得。” 惜南:“……” 这是什么逻辑?五百年就是久了吗? 还有为什么他是一百岁,他的父辈就要比他活的更久,她是不是以为错了什么? 惜南只觉得额头上有三道黑线,原来还是看不到的,可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一百岁的? “你说你是除妖师我信,你说平州府捉妖我也信,可是情丝斩断这种事和你有太大的关系吗?” 江元汐问。 “情丝斩断并非虚言,可有些事不能宣之于口,日后姐姐自然会清楚。” 惜南只能忍耐着,因为还不到时机。 江元汐看着他,“这就是算命的常说的天机不可泄露吧。那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惜南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信了,一时间也有些错愕,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 “解决的办法有,就是找到那个有缘人,情到深处,自然生根,情到浓时,自然发芽。” “那有缘人是谁?” “……” 江元汐故意学着惜南的口气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对吧。” 惜南点头如捣蒜,不论什么时候这个女人都有办法让他不知所措啊。 江元汐起身,看着对面的人,“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惜南道,“我还没找到住的地方。” 江元汐回过头,看着惜南,笑着眯起了眼睛,可不知怎么的,惜南觉得有什么阴谋似乎正在酝酿。 ———— 虽然走的时间长了点,但是惜南觉得这个距离走的还是比较值的。 江元汐把惜南带到了六号咖啡厅,苏玉缺人帮忙,自己也需要一个人在六号做事,两全其美。 看着对面的江元汐,苏玉有些头疼,他本以为陆修年走了,却不曾想傍晚便回来了,不仅仅如此,还带回来一个惜南。 只不过,老李说这个人有些不太对,就连一直没什么话的楚囚也破天荒的抬起头,看向这边。 江元汐却没有察觉到,一门心思的想把惜南安插在这。 “大姐,我这又不是收容所,随便来一个神棍就往这放啊。”苏玉无奈的说道。 不过也有试探的意思。 江元汐道,“什么叫做神棍。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除妖师好不好?我是在帮你。” 苏玉扶住额头,“可我这是冥界的地方,不是妖族的啊。” 江元汐看着他一本正经的纠正道,“这是人族的地盘。” 苏玉:“……”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可苏玉却觉得自己这条地头蛇还真是窝囊啊。 不过说到底谁让人家是神呢,这一片都归人家管不说,自己店里那几个,要是真的动手,一招都挡不过眼前的这位主。 “而且,他也不仅会捉妖,驱魂也可以。” 江元汐说。 “好,成交。” 苏玉话音刚落,江元汐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他说道,“正好今儿有一趟活要走,江小姐和他一起来吧。” 江元汐嘟囔了一句,“还真是不做赔本的生意啊。” 一边的老李笑了笑,也觉得这位年轻的人神不乏可爱之处。 ———— 陆修年赢了那个一品的金刚境高手,也在同时破镜登上了金刚,十五岁的金刚,在当时可以被称为天才的人物。 江元汐没有生活在那个时候,却也想象的到那代表着什么。 迎亲的花轿顺利的到了城里,沈洛秋一身嫁衣走出了将军府,沈离派兵护送,为首的将领是沈离的副将,严陵,是一个年轻人,骑在军马上意气风发间含着几分失落,就好像要将自己心爱的送给旁人。 沈洛秋盼了许久也不见陆修年的影子,却知若不是他,便没有这台花轿的安全到达。 陆修年躲在远处的巷子里,捂住手臂上的伤口,目送着花轿出了蓟州城。 他本打算就此便没了联系,可终究放心不下,追了十里地,终于在驿站找到了那个人,却不敢靠近。 风餐露宿,一路解决了许多前来刺杀的人,有些人严陵只看到了尸体却不见旁人,难免心生疑窦,可看着尸体上的伤口,严陵便知动手的人是陆修年。 蓟州府的兵是沈离教出来的,陆修年是因为沈洛秋活下来的,这一路同行,一路护送,就算严陵在讨厌陆修年,却也到底没有阻止他。 就不知到底是因为想要借此充做自己的功还是真心不介意了。 可就算是陆修年年少,也知道严陵喜欢沈洛秋,却被其拒绝了。 一连半月,陆修年的身上不知道多添了多少道伤痕,终于在一个下雨天,车马进了长安城。 可杀戮并没有因为在天子脚下便停止,反而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那一天,长安城家家庇护,九门提督府的人平日在街上见到的殷勤的很,那一日却也不见了踪影。 陆修年眼看着严陵的兵和林玄璂派来的护卫倒下,一直到只剩下那么几个人围在马车旁边。 刺杀的人还有一大半。 长安城的雨像是雾,遮了人的眼睛,看不清方向。 有人从后面偷袭守在马车旁的严陵,却被人一剑穿胸。 黑衣人倒下,严陵看着眼前的少年,苦笑着说了一句, “我就知道,是你。” 陆修年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合眼了,他觉得很疲惫,却也知道这一次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松懈。 “严副将,这一次姐姐拜托给你了。” 话音刚落,车里的沈洛秋似乎也预感到了陆修年的出现,掀起帘子一角隔着雨帘看到了雨中的少年, “修年。” 陆修年身形一颤,严陵从后面击杀了另一个刺客,原本应该喷在沈洛秋脸上的血被陆修年挡住了。 “姐姐放心,无论如何陆修年都会保你平安入懿王府。外面太血腥,不适合你。” 前半句是应该说的,后半句是沈洛秋想要听到的。 “好,我信你。” 沈洛秋放下帘子,听着外面的雨声,打斗声,却全然不觉得害怕,因为陆修年在。 她知道那个少年,只要他还在就不会让自己有半点差池。 严陵受伤了,被一个刺客刺穿了肩膀,好在懿王派来的护卫及时相救,才留住了性命。 十五个刺客,五个护在马车旁边的人。 算上陆修年。 “宁王爷大手笔,二品宗师本就难得,动用了一品二品几十人的排场,可想而知咱们这位温润如玉的宁王爷是个什么人物。” 说话的是懿王的护卫,叫何忠。 何忠看着另一边的少年,高声喊道,“小子,还能坚持住吗?” 仅仅是他一个人,便杀了一个一品,五个二品,这种实力,自然不会让何忠再小瞧这个少年。 陆修年背对着何忠的方向,手中的剑还未出鞘,身上有血,却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嗯。” 一个点头,何忠便笑了, “风回到了懿王府,我第一个便给你请功。” 陆修年不在意功不功,他只在乎那马车里的女子过得好不好。 深吸了一口气,陆修年拔出了剑,一剑劈开了雨帘,直奔五步外的刺客。 一品金刚。 金刚对金刚,按理说应该是很难缠的一场战斗,可战斗结束的很快,快到何忠还来不及反应,那个一品的指玄便倒在地上了。 下一个是二品宗师。 何忠看到的是刺客倒下,却也没有忽略对战金刚的那一瞬,少年提起的气力,几乎已经耗尽了他的内力。 这样下去,他迟早要降下修为的。 而那个指玄害怕,所以他死了,陆修年还活着。 剑尖插入地里,少年单膝跪地,雨水冲刷这他身上的血水,最后一个人倒下,一剑封喉。 没有雨过天晴,只有少年粗喘着气,捂住胸口的位置,天地眩晕,倒在了雨幕之中。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雨过天晴,那一日长安花尽在懿王府,陆修年看着那人走在身穿喜服的王爷身边,向位子上的王妃敬茶。 懿王侧妃。 她那样骄傲的人,能接受这样的旨意,为的只会是家族。 觥筹交错间,懿王走到了陆修年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一句,“前途无量,何忠说你功劳甚大,要什么赏赐本王都满足你。” 看上去这位王爷真的很高兴,毕竟那背后是蓟州将军的支撑。 陆修年站在严陵身旁,无名小卒,却不卑不亢, “沈将军对小姐很疼惜,修年受沈将军恩惠,保护沈小姐是应该的,不需要赏赐。” 说着陆修年又在懿王耳边轻声道了一句,忽然间懿王的脸色一僵,少年说, “请王爷善待姐姐,她若过得不好,就算是抢,陆修年也要把人抢出长安城。” 第9章 记得 - 碧罗海 - 叶洛寒 有些人就算是做鬼也比寻常的要强上许多被,即便有很多人想要杀之而后快可陆修年本身就是一个不可战胜的存在。 苏玉之所以抗拒,不是因为那些小鱼小虾,而是那些在背后的大人物。 表面上笑意盈盈的人未必就是好人,苏玉明白这个道理是经历了惨痛的教训的,所以谁知道有谁惦记上了陆修年,不过在他为此拼命之前,还是让陆修年先为他做些事吧。 当然,江元汐和这个叫做惜南的年轻人也在其中,苏玉称呼这为等价交换,想要有容身之所,就要付出应该的代价,这在哪里都是没有办法回避的道理。 半个小时便到了平州附近的郊区,因为六号本身也不是特别靠近市里的原因,江元汐看着逐渐变得荒凉的景色,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是那种白白的,硬硬的东西吗?” 江元汐坐在后面的座位上问。 驾驶位上的楚囚依旧很安静,说话的是苏玉, “应该是的。” “什么是白白的,硬硬的?”惜南问。 江元汐:“……” 我该怎么跟他解释? 江元汐陷入了纠结与痛苦之中,苏玉却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就好像是一个最不应该恐惧这些事情的人,竟然会害怕。 苏玉弯起了唇角,眯着眼看着后面的人,“你不会是害怕那个东西吧?” 江元汐没回答,却是白了他一眼。 苏玉为自己的猜想感到意外, “你可是神啊,怎么会害怕这些?” 江元汐撇了撇嘴,“神又怎么了。” 苏玉有些忍俊不禁,惜南也慢慢的明白了一些。 肉身成白骨,再也辨认不出生前究竟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江元汐怕的未必是那一堆白骨森森,她怕的是人死之后万事具灰的凄然。 乱葬岗 江元汐也不知道平州府哪里会出来这样一个地方, “市政府不管吗?” 说话的是惜南,“市政府的人可看不到这样一片地方。” 即便是惜南也不得不为眼前的一切所惊讶,沙场堆白骨,也不过如此了。 “你要我们跟来是为了超度还是其他?” 惜南问。 江元汐感觉超度这个词离自己有些遥远,不过还是看向了苏玉,毕竟,这和自己还是有关系的。 “超度,也是驱逐。” 苏玉说着,人已经走到了白骨之间,几乎已经分不清哪一块是属于哪一个人的。 这究竟是什么人的杰作?竟然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忽然间身旁的江元汐跌倒在地,痛苦的捂住脑袋,惜南看的不明所以,还是苏玉先一步道, “别碰他。” 惜南有些疑惑,苏玉拉住了想要进一步的惜南, “别碰他,她自己会好的。” 惜南蹙眉,“这是怎么回事?” 苏玉摇头道,“这里原来是一片乱葬岗,因为道人的秘术,一直没有被人发现,她看到的是这些人的死亡,和我们听到的毛骨悚然相比,她所承受的更加痛苦。” 惜南微怔,看着那个人满头大汗的样子,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和四肢百骸。 每一次的死亡都加在江元汐的身上,无数种痛苦交织在一起,不约而同的刺激着她的心脏。 痛,痛的让她觉得自己几乎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她像那些人一样伸出手,希望可以得到身边之人的救赎,然而没有人搭救她的无力,没有人注意那个渺小的她。 “那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痛苦吗?” 惜南说。 “办法倒是有。”苏玉说,“这里的人都在等待超度,但是他们的怨气已经积压了很久,需要有人以鲜血为祭。化解这些人的怨气。” 惜南转过身,看着眼前的苏玉,“你早就打算好的对不对,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苏玉勾起唇角,他早已经不再年轻,也过了天真的年纪,每一步都习惯了去计算,包括现在。 “她既然想要让你留下,那就要付出代价,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风波亭的都尉不会不清楚吧。” 苏玉说。 惜南微怔,下一瞬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危光,“你怎么知道?” “我很好奇堂堂风波亭都尉为什么要乔装在人神的身边,有人说风波亭的都尉已经一百岁了,可看上去还是年轻人的样子。不过我并不想知道原因,想要我苏玉出力,那就要先摆出你的诚意。无论是人还是神,都要守规矩。” 一句守规矩让惜南哑然,他忽然间想起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站在那一身男装的女人面前,意气风发,欲与天公试比高。 惜南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被人这样“教训”过,似乎那些老头子离开后,自己便一直寂寞孤独着,等待着她的回来。 却是忘记了所有的江元汐。 “你需要的是谁?江元汐的血至纯至阳,不能化解那么深的怨气,而我的血也不足够。” 惜南说,不在和苏玉争执,就像是曾经的风波亭都尉在面临两个年轻人的桀骜不驯时所做出的退让。 “李相卿。”苏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惜南的心口却是一颤。 难道那些人那些事就真的躲也躲不掉吗? 李相卿这个名字伴随着那个人的一生,也在几乎和她相关的所有人心中留下了印记,可如今再听到这个人,这个名字,惜南是多希望,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他就好。 “你说的人是谁,我不清楚。”惜南装作糊涂的样子。 一样的名字,一样的特殊,这样的巧合不得不让惜南提起警惕。 “警察局的副局长,对别人来说或许有问题,但对于风波亭的都尉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苏玉说。 惜南看着江元汐,也明白了苏玉的意思。 苏玉是平州府的人,有些事情不方便,他也不想去做,可将警察局的局长绑来对于风波亭的都尉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至少在和江元汐的抉择之间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好,我答应你,可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不必这么痛苦?” 惜南问。 此刻的惜南不像是风波亭的都尉,不像是那个活了一百岁的人,反到像极了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为自己重要的人担心忧虑。 江元汐依旧沉浸在痛苦中,但是隐约间她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很近却又很远的声音。 那个声音她有些陌生,却在一遍一遍的呼唤着拯救着她痛苦的灵魂, “紫鸢,快醒醒。” “紫鸢,该醒了。” “紫鸢。” 紫鸢是谁?那个声音是谁的? 无边的白骨骷髅想要把她拉进血的深坛,忽然间有一束光出现在远处,江元汐看到那些白骨远离那束光,也听到了那光影里的人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陶紫鸢,快醒醒!” 陶紫鸢! 一扇门忽然被打开了,江元汐眼前的白骨骤然消退,剩下的是一片樱花树,还有那一扇名为风波亭的门户, “恭迎都尉大人。” 风波亭都尉,陶紫鸢。 蹲在地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而惜南已经离开了。 苏玉还在等待,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有什么异样。 反倒是楚囚向后看了一眼,看着那女人疑惑的蹙起了眉头。 同在一片天空下,却身在汝州市的萧寒忽然间抬头看向远方,手里的咖啡骤然间摔落在地,听到四分五裂的声音店员连忙走了过来,忽略那些埋怨和指责,萧寒忽然间站起身,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 为什么? 为什么她可以记起来? 不是斩断了情丝吗? 不是消磨了记忆吗?为什么她回想起来一切? 店员还在收拾地面,一抬眼的功夫原来的位置上已经空无一人,就算她四下里寻找也不见那个人的踪影,就连监控里面,也没有那个人的记录。 一个活生生的人,似乎就这样突然间消失了。 萧寒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平州府的乱葬岗。 而他的身边就是江元汐。 不,此刻的她应该被称呼为陶紫鸢。 可是她为什么没有抬头,没有起身,没有任何行为,萧寒想,那大概是太过于震惊了吧。 震惊到来不及有任何反应。 江元汐用了多久接受自己是另一个人的事实,惜南便用多长时间带回来了李相卿。 这个平州府官场上炙手可热的新秀,一如曾经一般,如日中天的人物,此刻被惜南绑到了乱葬岗。 惜南是人,是风波亭的除妖师,自然不会畏惧那人身上的正义。 然而就在苏玉要将刀割破李相卿的手臂时,却被人阻止了。 不是突然间来到的男人,而是原本一直在承受着痛苦的江元汐。 “你要做什么?”江元汐问。 这一刻苏玉有一种错觉,眼前的人似是又不是,像极了另一个人。 惜南却是在一瞬间的错愕后瞬间变察觉到了哪里不一样。 她不是江元汐,她是陶紫鸢。 是陶紫鸢回来了。 “放点血,不会死人的。” 苏玉说,彼时的李相卿已经被惜南打晕了过去,所以根本不会有什么知觉。 即便江元汐对李相卿的在意让苏玉觉得疑惑,可不知道前事的他又怎么会想到眼前的人已经是物是人非。 江元汐松开了手,看着苏玉割开了一小块口子,果不其然伴随着鲜血的滴下,地上的白骨附着的怨气被吸引,消融。 楚囚在做什么? 他在诵读经文,就像是陆修年的僧人师父经常做的一件事,诵读着经文给这些亡灵们。 江元汐的脚下是那些人的尸骨,然而可悲的是她连自己的尸骨在哪里都不清楚。 远处的萧寒依旧是曾经的样子,可是他已经不是江元汐记忆里的那位太子殿下,他是天,是萧寒唯独不是黎清的太子。 “你,回来了。” 萧寒心中百味杂陈,明明他很激动。却害怕这一次他会重蹈覆辙,再一次陷入之前的泥潭之中。 有了李相卿的血,很快的乱葬岗的怨气便清除了许多,接下来便是苏玉自己的事情。 惜南想要和身旁的人说话,却怕只是一场空。 是啊,毕竟是天的手笔,谁能够想到这样的情况下也会重新记得一切。 萧寒早已经离开,或许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亦或许在纠结眼前的人还该不该留下。 毕竟人神的生死都在天的一瞬间。 对灵筠的仁慈是他最后的一点宽容。 江元汐不在意自己是谁,她只是在想,今天的天气真好。 “惜南啊。” “哎。”这熟悉的语气为什么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惜南觉得自己很没有出息,人家的一句话自己便感动的要哭起来了。 江元汐道,“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啊,晚上吃饭了吗。” “吃了。”惜南说,虽然他没有想到江元汐要说的是这些,但是以她的脑洞,说出来什么样的话都不足为奇。 江元汐又道,“没吃的话我们一会儿去吃碗面条吧,有点饿了。” 惜南:“……好。” 就像是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一般,惜南却觉得这样的江元汐很好。 “他怎么办?”苏玉忽然间出现,指着倒在地上的李相卿问。 只是一眼江元汐便再也没有留恋,“扔这吧,反正死不了。” 苏玉有些咂舌,呢喃了一句,“最毒妇人心啊。” 却被江元汐听到了回了一句,“明明是你要惜南把人绑过来的,说我做什么?” 苏玉哑然,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只是有些东西变了,但具体是什么苏玉说不清楚。 楚囚的眼里,那个女人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袍走在月光下负手前行,每一步都仿佛踏着很长很长的时间走过来。 江元汐真的带惜南吃了一碗面条,只不过是在外面买了之后拿到苏玉的店里吃的。 用江元汐的话来说,这是应该的。 对于这样的坦然,苏玉表示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地守在一旁看店。 咖啡店二十四小时不打烊,每个人轮班,但一般情况下不会轮到苏玉,今天的苏玉是被江元汐提出来的,生生的按在了一楼的门口。 见此惜南心里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陶紫鸢就是陶紫鸢,可怜的苏玉还不知道李相卿就是陶紫鸢的命啊。 她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过他? 天真。 第10章 少年,真好 - 碧罗海 - 叶洛寒 人还是那个人,可性格已经是有些不同乐。 这一点惜南已经有心理准备,可苏玉虽然有所察觉,却未免一脸茫然。 原本挺好说话的人忽然间像是换了一副面孔,打个比方说,原来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商家,现在就是她说一不二,一切的技巧都不奏效。 江元汐整合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情况,虽然她记得自己的过去,可现在的她确实是萧寒给的另一副身体,只不过面容同以前一般而已。 她还是江元汐,只是身体里存在另一个人的灵魂,虽然很微弱的躲了起来,但她还是可以察觉到。 江元汐用横力将苏玉困在柜台前,而且只能保持着最笔直的坐姿,就算苏玉想动也动弹不得。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手段都不足以为惧。 夜深了,江元汐看了一眼坐在门口的人,眼中一片冷漠。 她本以为自己死了,而且永远不会再出现,没想到上天竟然给了她第二次生存的机会,可她却肩负着另一种使命。 人神,以人之身,行神之事,可神的职责又是什么? 她的使命不是渡人,而是渡魂,那些到了碧罗海的魂魄究竟是什么结局,恐怕只有天知道。 到底是助纣为虐,还是行天道,江元汐自己也不清楚。 苏玉是坐着打着瞌睡的,江元汐还算仁慈,没有强迫他一个晚上不休息,然而苏玉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看向另一边的惜南, “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惜南笑着一摊手,“我也不太清楚。” 苏玉:“……” 不清楚才怪,苏玉心里想,原本他以为只是个简单的神族,但是看起来这里面的故事不少啊。 苏玉没有追问下去,却在心里想着,老李走到苏玉的身后说, “人神,原本就是人,是被神选中的成为神行走在人间的使者。每个人神的能力不同,失去的东西付出的代价也各不相同,所以每个人神都有自己的故事,就像是那些来寻找你有事央求的亡灵一样。” 苏玉似懂非懂,不过还是听懂了,“所以说人神也是会死的吗?” 老李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这确实是很关键的一点,却总是会被人忽视,有些人看到的是神,却忘记了她原本是人。 生死依旧掌握在神的手里。 老李点头算是回应。 苏玉微微讶异,“她会怎么死?” “如果有下一位被神选中的人,在时间到达截点的那一刻人神会死去,至于什么办法,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寻常的法器是没有用的。”老李说。 有些事情听起来就像是故事可是苏玉已经习惯了,因为每一天他都在遇到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那个站在门口的墙角下等着自己注意到他的小男孩。 汪灵儿从楼上走下来,身后是蒋文涛,两个人正准备去上学,但这两个人上了多久的学,苏玉就不得而知了。 送走了两个学生,苏玉走到了男孩身前,开始了他的日常生活。 “名字。” “肖耀。” “哪天死的?” “刚刚。” 苏玉:“……” ———— “怎么又是你?”警察局的女警官要怒了,看着在案发现场的女人上一次的案子有她的事,上上次还是她,这次还有她, “你是死神吗?” “小玉。” 李相卿及时的出声打断了女警察的话,后者有些不情不愿,似乎自己的话被打断了很不高兴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李相卿挡在了女警官的前面,刚刚好隔开了江元汐的目光。 江元汐的目光却轻轻的从那人身上飘过。 李相卿啊,你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怎么刚刚好出现?不是你,那个女警察会吃苦头的啊。 江元汐的唇角微微扬起,李相卿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大概是怕自己新账旧账一起算会让女警察不好过。 “江老师怎么也在这边?”李相卿看着这个地段,离江元汐的学校并不近,而且这个时候的江元汐应该在学校才对。 江元汐说,“请了半天假,身体不是很舒服,到这边来泡个澡,不可以吗?” 李相卿微怔,“当然可以,只是每次案发现场江小姐都在,未免也太巧了吧。” 江元汐笑了笑,“我也特别好奇,警察局是不是只有这些人,怎么每次都能碰到李局长。” 李相卿蹙起眉头,江元汐有些不对劲,至少眼神不对。 江元汐却不去与他对视,直接说道,“看上去挺热闹的,泡温泉的人又不止我一个,李局长不去问问别人吗?那个穿着白色袍子的女人,还有那个长头发的男人,以及那个家,都有嫌疑,而且家最会编故事了,想要编一个故事很容易吧。” “都需要询问,这些江小姐的提醒,不过对于江小姐今天似乎也有嫌疑在身,11点20到30这段时间江小姐在哪里?” 李相卿问。 全然没有被江元汐支配思维的意思。 依旧的油盐不进,江元汐觉得很有趣,弯起的唇角带着几分兴致, “在泡温泉,李先生可以去查监控,看我有没有从里面出来就知道了,至于死者是突然间死亡的,而且是在混浴那边,可我完全没有去过,这样子的话,嫌疑可以排除了吗?” 李相卿记录下证词,一边倒,“如果你说的属实,江小姐的嫌疑可以排除。” 江元汐笑了笑,“没关系,我可以等,洛阳的事情,还要麻烦李先生多费心。” 李相卿看着她忽然间想起来了,“那件事已经有了一些苗头,不过目前来看,和洛阳的关系不大,至于原因,不方便告诉江小姐,但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江元汐笑着走到一边的位置坐了下来,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听着手机里的音乐。 人类的世界发展的太快了,她才没多久啊,便冒出来这么多现代化科技的东西,有些东西就算是神也要叹为观止吧。 江元汐总觉得那些人人群中的精英,总是会突发奇想一些惊人的想法的人,一定是他们的灵魂中被天赋予了一些东西,正是天想要收回的,可却碍于一些原因,只能等待。 如果再继续下去,会不会一切都不在天的掌控之中?他应该是害怕的吧。 过了很久,江元汐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还是李相卿把她叫醒的。 “江小姐,你的话已经被证明了是真的,现在你没有嫌疑了,可以离开了。” 李相卿说,声音很温柔,是不会吵到人的那种。 江元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竟然把眼前的人看成了那个在雪夜里把自己救起来的人。 只不过那一次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感受到的是异样的温暖,是自己从来不曾经历过的美丽,而这一次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李相卿终究不是李二少爷。 江元汐醒来起身准备换衣服离开,身后的李相卿却跟了上来, “那个,中午一起吃个午饭吧。有些洛阳的事情,我想要跟你说一下。” 江元汐点了点头,很快的换完了衣服。 ————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很奇妙,或许曾经的那个人很爱你,可转眼间,他也可以爱上另一个人。 姬如雪站在街上,一席灰色的道袍,身旁的人却看不到她的存在。 不过男人对女人的呵护,却被她看在眼里。 灵筠还是灵筠,只是张佳年不是卫卿仪,他的心里没有严宝仪,也没有姬如雪。 姬如雪忽然间觉得心口很痛,有一种上不来气的感觉,她活了很久,比陶紫鸢还要久,可是她却找不回她的那个人。 这一刻姬如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她也有这一天,原来这就是陶紫鸢看着李相卿和灵筠在一起的时候的心情啊。 原来自己也成了那个让自己讨厌了那么多年的女人。 转身,姬如雪走到了附近的巷子里,扶住旁边的墙壁,一口一口的粗喘着气。 身旁的人步伐匆匆,看不到她的痛苦,人群中只有一个人停下了脚步,看着扶着墙边的女人,关切的问道,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师父,不是姬如雪的徒弟,而是俗世的人对出家人的称呼。 姬如雪艰难的抬起头,看着身旁的男人,刚想说什么,突然间失去了知觉。 男人有些意外,却异常温柔的抱起了女道士,那一瞬间阳光照在女道士的身上,投注下的影子格外的娇小且温暖。 灵筠坐在快餐店里看着一口一口不停地喂自己东西吃的张佳年,有些无奈,“我又不是猪,你这一口接一口的是在喂猪吗?” 张佳年笑的灿烂,“把你喂胖点,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人和我抢啦。” 灵筠有些愠怒,可看着眼前的人笑的那么单纯,心底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让她的怒火慢慢的散了。 ———— 陆修年留在了长安城,不为了别的,只因为他不知道去哪里,懿王让他留在王府,陆修年拒绝了。 最后陆修年找到一间酒馆,做起了卖酒的伙计,用老板娘的话说就喜欢这种习武的年轻的小伙子,毕竟干起活来要利索的多。 酒馆不大,却开在长安城繁华的地段,每天都有很多人上门打酒,不乏高官之家,陆修年想要尝一口酒,却总是能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板娘发现,然后给自己一记栗子吃。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卖酒的又不止这一家,可为什么每天的酒都会供不应求,提前打烊? 陆修年问过老板娘,老板娘只是意味深长的摇摇头,一边重复着,不可说,不可说,三个字。 陆修年没有再问,只是很喜欢在酒馆里的日子,师父说让他出去走一圈在回去,那他就走一圈,什么时候累了,什么时候回家。 酒馆里除了陆修年还有两个伙计,老板娘自己充当账房不在其中,陆修年是跑堂的,还有一个厨子,一个打杂的,一男一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却对陆修年颇加照拂,当然了作为一个新人洗衣服这些事情基本上都是陆修年的。 不过,他也乐在其中,毕竟,他喜欢这家酒馆里的人。 老板娘总是吵吵着挣钱挣的少了,说酿的酒不多,可从来没有再多招一个人。 打杂的总嫌饭太咸,可每次吃的最开心的就是她。 每天关门后,陆修年就会坐在后院,看着头顶四方的天空,听着打杂的和厨子从隔壁带回来的消息。 哪家王府的小姐要出嫁了。 哪家大人又纳了一房小妾。 翰林院又出了哪些新秀。 可陆修年最想听到的懿王府的消息,却从来都没有。 懿王府就像是一座孤岛,长安街上最多的是宁王形式一片大好的消息,可入了夜,陆修年总能看到平静的长安城出现了许多空中飞人。 感叹着长安城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就算是蓟州那种挨着边界的地方,也没有长安城这么热闹。 老板娘说,这是天子脚下,权利的中心,有权利就会有争斗不休。 这一日陆修年听到了懿王侧妃遇刺的消息,就这么呆呆的坐在原地,任凭出厨子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 还是老板娘一掌拍在他让他回过神,然而下一瞬的陆修年便冲了出去。 厨子想要追,老板娘却是拦下了厨子,摇了摇头道,“别拦他,让他去吧,他要是不去,会后悔一辈子。” 厨子想了想,有些明白,又不是很明白。 老板娘笑了笑,“那孩子啊,眼睛里面有星星。” 像极了曾经的那个他。 厨子明白了,打杂的也明白了,两个人趁着老板娘不注意手拉着手到了另一边去唠嗑去了。 老板娘拄着下巴,看着天空中的繁星,忽然间觉得有些落寞。 不过下一瞬想起那孩子总是望着某一个方向发呆的样子又不由得笑出声,觉得十分有趣。 她不是不知道他身上的血腥气太重,不是不知道有朝一日可能因为他惹火上身,可是她忽视不了那眼睛里的万千星辰。 少年是最好的时候,可以有喜欢的人,可以为之不顾一切的阻拦。 少年,真好。 第11章 因果循环 - 碧罗海 - 叶洛寒 火锅,陶紫鸢一直觉得那是最适合冬天吃的食物,然而下雨天也很适合。 就像是一个人,可以很适合一个人,也可以很适合其他人。 或许在临死前的那一刻,陶紫鸢便已经想明白了一切,明白像李相卿的那样的人物活在光里,或许很多人都会感觉他很合适自己,因为他太优秀了。 优秀到,任何人在他身边都是陪衬。 火锅店里,江元汐回过神,本来她想吃碗面条,可李相卿请客,她也就随便了。 “这家店的东西还不错,你可以看一下。”李相卿发挥着绅士风度。 江元汐却并不感冒,如果对面的人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那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在装蒜,如果对面的人不是,她也就没有了丝毫的兴趣。 “你点就好,招牌菜。不好吃的话,我可不会顾及你是请客的人。” 江元汐说。 李相卿微怔,随即却是温和一笑,那样温柔的目光差点晃了江元汐的眼睛,她有些恍惚,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去问他,他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既然是为何要躲避自己,若不是,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点完了菜李相卿才和江元汐说起了洛阳的事情, “可能从一个警察的角度说这些不是很合适,但是我想你是他的老师,而且江老师对于洛阳的重视程度我觉得这些话应该对你讲。洛阳性格里的叛逆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想这也是江老师受人之托的原因。” 江元汐蹙眉,“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受人之托?” 李相卿微笑着,处变不惊,“有些事情如果想要了解便会很清楚。” 也算他圆过去了,江元汐没有紧追不放,狐狸总是会露出马脚的,可以遮过去一次两次,却不会一直都能遮过去。 “洛阳的性格和成长的环境有关,他的父母不仅不在身边,而且他的母亲是对他伤害最大的人。” 李相卿说。 江元汐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经历了种种不幸,可能让他们走出不幸的人,不是身旁的人,而是他们自己。” 李相卿微怔,他忽然间发现哪里不对劲。 而当他又一次认真审视对面的人时,目光停留在那人的眼睛。 眼神,不对。 “你……” 话还未出口,江元汐的身体微微前倾,两只手交叠在下颚处,看着对面的李相卿, “死者的状态明显是中毒,可温泉里的其他人没有事,这证明毒物是口服的,口服的毒物有复发的时间,这段时间她去过哪,你的人应该还在查吧。” 李相卿蹙眉,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江元汐微微眯起眼睛,“那你为什么把我留下那么久?是有话跟我说,还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原因?” 风波亭的都尉,需要不仅仅是实力,还有眼力和对危险的感知力。 偏巧,这也是成为一名警察所必须的。 身在其位,必德配其位。 李相卿如此,江元汐亦是。 女人的可怕之处在于,她的预感大多时候都是准的,所以总会让她身旁的人有一种可怕的危机感。 李相卿此刻便是切实的体会到了其他人常说的那句话。 “只是有话要说而已。”李相卿说。 江元汐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 “关于案子的事情,江小姐知道的很多。”李相卿似无意间说道。 江元汐眼波流转之际,已经明白了他在打的什么算盘, “不过是看的仔细些,难道这也要成为嫌疑的一种吗?” 李相卿摇头道,“当然不,只是以江小姐的能力做老师可惜了。” “那应该做什么?” 李相卿没有回答,沉默着把食物放进嘴里。 江元汐看着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打量,在思索。 不过很快李相卿便感觉到那道目光离开了。 ———— “你是出车祸死的啊,那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苏玉问,对这个小孩子他还是很有耐心的,即便他现在依旧很困。 男孩说,“一个姐姐告诉我的。” 苏玉摩挲着下颚,对男孩口中的姐姐很感兴趣,然而等苏玉问起时,男孩却选择避而不谈。 有故事,这里面有故事啊。 “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苏玉问。 “哥哥,我,我可以回到妈妈身边吗?妈妈只有我,如果我也不能陪她了,她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男孩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苏玉却不敢把他当做普通的男孩。 或许一开始掩饰的很好,可终究会露出狐狸尾巴。 苏玉及时的向后退了一步,老李一把握住了男孩变成藤蔓的手臂,让他不能再接近苏玉。 “人生啊,是一个漫长的学习之路。”苏玉悠悠然道。 男孩已经不是方才那样乖巧的样子,面目狰狞龇牙咧嘴之余还不忘记控诉对面的人类,“小子,把人交出来!不然的话吃了你!” 苏玉笑了,是那种极为轻蔑的微笑,“拜托你现在看看清楚状况。” 忽然间眉目微冷,“站在上风的人是我。” 男孩愣了愣,拼命地用力挣扎却躲不开老李的手的桎梏。 苏玉冷冷道,“谁让你来的?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你们不清楚吗!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活腻歪了吗?” “冥司收下了不该收的人,就算是护法也护不了你们,等着吧,会有人收拾你们的!” 男孩依旧不服输道,像极了赌气的孩子。 可保不齐他已经活了多久了。 “不该收的人?”苏玉很快的便反应过来,“陆修年?” 男孩冷笑出声,“既然知道还不快把人放走,这只是个开始。” 苏玉眉目清冷,似乎全然不惧,“不怕死的就来吧,进了这间门,就是我苏玉的人,断没有因为你们想要就要送出去的道理!” 男孩微怔,下一瞬眼里划过一丝阴狠,左右他没有完成任务也是一个死的结局。 倒不如拼一把,带走一个也算是好的。 猝不及防的男孩的眼睛变成了猩红的颜色,变成藤蔓的手掌突然间延伸暴涨,直冲向对面的苏玉。 而老李被一股冲力直接逼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身后的墙面,鲜血泵出,染了无尘的墙。 苏玉躲闪不及,眼见着那藤蔓要刺穿自己的心脏,另一个男人凭空出现,只是轻轻一捏,伴随着男孩痛苦的声音,藤蔓已然四分五裂。 变成了一堆尘土。 苏玉看着云淡风轻的惜南,这个时候的实力和之前在乱葬岗的时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啊。 “不愧是风波亭的都尉啊。“ 苏玉说着下一刻反应过来老李还在,寻找着只看到老李倒在墙边的血泊中。 “老李!” 苏玉脱口而出,身体下意识的奔向了墙角的位置。 惜南转过身的时候苏玉已经抱起了倒在地上的老李,想要救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苏玉抱怨过命运,也不喜欢这个什么人都会出现的地方,可是不代表她真的可以对生死,对身边的人无动于衷。 颤抖的双手,惨白的面庞,都在昭示着他内心的恐惧。 老李不是普通的人,医院对于他而言没有任何用处? 他是被藤蔓上的怨气所伤,只有驱逐了怨气才能让他的伤口慢慢恢复。 “有什么办法能救他?”苏玉看向惜南。 在这个人类的身上,惜南第一次看到了一种卑微的祈求,因为他旁边这个人。 惜南觉得有些眼熟,很多次他都能在不同的场合看到这样的场面,然而不是每一次都要伸手相救。 “我为什么要救他?”惜南问。 苏玉微怔,这一刻他看到了真正的冷漠。 那是见惯了生死之后的麻木和漠然。 他想说,因为你在六号,至少这还是我的地盘,既然留在这至少要表露出你的诚意。 可是他忽然间想起,那天夜里,惜南已经做出了行动。 现在自己又有什么立场要求呢? “求你,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情,不,是六号可以。” 苏玉说,这样的承诺对于惜南而言不算什么,可对于苏玉而言,已经很重了。 惜南走到苏玉的身前,手放在他怀里的老李头上,血一瞬间止住了,可是,老李还没有醒来。 苏玉看着惜南,“这是怎么回事?” 惜南道,“我只能帮他暂时的止住伤口,把他伤口处的怨气驱逐还需要另一个人,毕竟他有多特殊,我想不必我和你说明了吧。” 苏玉紧咬着唇,知道惜南的意思。 因为老李不是正常的人类,也不是妖族也不是冥府的人。 所以,一般情况下的东西伤不了他,可一旦被伤及,那就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昨天夜里苏玉还在用江元汐威胁自己,今天便尝到了苦头,惜南没有幸灾乐祸,只是想这个年轻人应该明白了什么叫做因果循环。 有些时候对别人善良一点也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 陆修年看着豪宅里的洛阳,忽然间有些出神。 几百平米的豪宅里,男孩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旁边的茶几上摆放着家庭作业,却是空白的一片,没有任何字迹。 洛阳出神的看向窗外,明月当空,他思念的人是否也在思念着他? 陆修年想要抬手抚摸这个孩子,就像是在安慰那个十五岁的陆修年。 至少陆修年还有两个师父,洛阳的亲人却都不在他身边。 一阵凉风拂过,洛阳感觉到有些冷,陆修年察觉到后缩回了手,退后了几步。 他忘记了自己早已经失去了属于人的温度。 可洛阳却在寻找着,在这个空旷的家里寻找着并不存在的人。 “是你吗?你在的对吗?” 洛阳说。 陆修年微怔,不知道他在问的人是谁。 洛阳继续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我感觉得到,这个是世界上存在着眼睛看不到的事情。” 陆修年保持着沉默,却在默默地注视着那个孩子,眸光中流露出一丝疼惜。 “你存在多久了?是不是比我的年岁还要大许多?是不是看过了许多事情?像我这样被父母抛弃的人应该不少吧,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逃出这个怪圈吗?” 洛阳无助的说,想要寻求解脱,可是他的身边没有人可以帮到他。 就算是曾经的老师,也无法将他救赎。 人总是也这样,既深深的希望可以有一个来救赎自己的痛苦,却又紧紧的封闭着自己的心。 然而当某个人真的出现,那什么藏在心里的话都可以说出来了。 此刻的洛阳就是这样,面对李相卿他说不出的话,可以对这个他看不到的人吐露心声。 “他们都说妈妈很漂亮,嫁给那个人是因为钱。后来那个人喜欢上了别人,妈妈像变了一个人。这间房子里慢慢的就剩下了我自己。” 洛阳在说,陆修年在听,即便他无法给予任何回应,可洛阳却觉得很舒服,心里压抑许久的事情终于有一个人可以倾诉,似乎肩上的东西也没有那么沉重了。 陆修年静静地听着,一直到少年不知不觉间流下了眼泪,陆修年好像听到了他心里的呐喊。 那种无声又痛苦的呼唤。 他也曾有过,很多时候,很多次,但是最初的那一回,是在听到懿王侧妃遇刺的消息时,他毫不犹豫地赶向懿王府,却没有进去看她的身份。 他只能等,等着里面传出消息,那一天他后悔极了,如果毫不犹豫的带她离开,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王府里的勾心斗角不说,老板娘说过,现在的长安城是最为是非之地,每一个踏进城门的人或许都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份。 那个掌握着天下人命运的人即将老去,皇权的更迭马上要开始了。 而这个时候嫁进懿王府的蓟州将军女,就是懿王加给自己的筹码。 兵权。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懿王没有保护好它? 陆修年知道,是因为那个人没有上当,宁愿舍弃一己之身,也要保全亲人。 所以她才会遇刺,所以此刻的懿王府才会水泄不通。 墙边的陆修年摩挲着腰间的长笛,这还是她给自己做的,自己吹笛子也是她教的。 可如今那个人卧病在床,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深深地无力感,陆修年只能紧紧的攥着拳头,然后狠狠地砸向墙面。 第12章 过犹不及 - 碧罗海 - 叶洛寒 翌日懿王侧妃有惊无险的消息从王府里传出来,陆修年悬着的心放下,抬头看了一眼王府的门匾,眉目清冷,染上了一丝肃杀。 是夜,懿王携王妃皇宫赴宴,陆修年闯进了懿王府,翻遍了整个懿王府也没有看到沈洛秋的影子。 沈洛秋去了哪里? 陆修年看向另一个方向,灯光灿烂,点亮了半个长安城的天空。 身影一闪,脚踏飞檐,目光所及处已经有那一辆熟悉的马车,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阿弥陀佛,施主深夜可是要去哪里拜访何人?” 老僧拦住了陆修年的路,后者虔诚的一礼,“大师是方外之人,晚生要去做一件事,希望大师不要阻拦。” 陆修年的师父是个老和尚,每天诵经念佛,虽然身在破庙,却依旧守着清规戒律,信着他的佛。 所以陆修年便对眼前的人多了一分敬重。 既是出家人,总是断了六根清净,所无所求为自己的总是少一些,为别人的,总是多一些。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道一,见施主身怀我佛家功法,有意同施主论道,望施主应允。” 道一僧人身披红色袈裟,陆修年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师父也有一件,却从来都没穿过,那也是那间破庙里唯一一件如新的东西。 “晚生陆修年,不懂佛法,不敢同大师争论。现下晚生有事要做,先走一步,若有缘改日相遇定聆听大师教诲。” 说着陆修年要走,那僧人却如影随形一般挡在他前面的路上,眼看着要追上的马车,就这样慢慢的走远。 陆修年忽然间明白了,“大师可是要阻我去路?” 道一僧人淡淡一笑,“受人之托,带给陆施主一句话。” “谁?” 道一僧人说,“那位女施主料到陆施主会有今日之举,所以特地托贫僧转告陆施主,南橘北枳是因为根扎的还不够深,来年秋收时分,橘子就能成熟了。” 陆修年微怔,他知道这是谁说的话,也只有她才能有如此的自信。 “可她现在的情况,我不能视而不见。”陆修年说。 道一僧人笑,“陆施主,视而不见未必不好,你此刻去了未必就是她想要的。贫僧的话带到了,陆施主如何,自己抉择吧。” 话虽如此,可僧人迟迟不曾离去,就好像看不到陆修年离开,他不会放心一般。 终究,看着那辆马车上的人进了皇城,陆修年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回到酒馆里,本该关门的时候,老板娘还是给他留了一扇后门,却不曾想老板娘已经等候许久了。 上下打量了一下陆修年,发现他完好无损老板娘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饿了吧,厨房还给你留着饭呢,我去给你拿。” 陆修年微怔,老板娘人很好,虽然外面的人都说老板娘是个厉害的角色,可陆修年心里的老板娘却始终都是一个很温暖的人。 然而,陆修年还不至于让老板娘给自己捡饭,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却被老板娘先一步拦住,“去前面坐着吧,我也没吃饭,留了一壶酒,一会陪我喝两杯。” 陆修年道了一声“好。” 他从老板娘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那是一种旁人看到了也会感觉到悲伤的眼睛,可是那悲伤之中带着一丝温暖,只要有那一丝温暖,便足够拯救一切了。 陆修年饿了一天的肚子,可此刻吃没有吃东西的胃口。 两个人坐在后院的石磨旁边,老板娘喝了一口酒,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自顾自的喃喃道, “长安城很大,可站在长安城里也是四方的天,酒馆很小,抬起头依旧月明星稀。小时候总觉得长大了像阿娘一样做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子,相夫教子,可到最后才发现,那需要这世间顶好的运气。” 陆修年不知道今天怎么了,老板娘自说自话,说起了许多以前的事情,可能是酒喝的多了,也可能是天上的星星太美了,美得让人忘记了那许多不曾说出口的,究竟有多难过。 “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就觉得这辈子都要和他在一起,穷困潦倒也好,锦衣玉食也罢,只要身边的人是他,便什么都不重要了。” 老板娘笑着说,可眼角却蓄起了泪水, “可后来才发现,我需要他,他却未必也同样需要我。这世上的人啊,活着总有太多的不得已,不论你我,通通身不由己。” 等了半天没有声音,陆修年手边的一杯酒还是满的,老板娘已经抱着酒坛子坐在旁边,靠着石磨昏昏欲睡了。 陆修年弯起唇角,酒馆西施睡熟的时候原来也是如此的憨态可掬。 看了一眼杯子里的酒,陆修年还是没有拿起来,只是将老板娘送回她楼上的房间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如今的懿王侧妃,终究不是将军府里自由自在的鸟儿了。 ———— 姬如雪遇见陈堔是很巧合的一件事,巧合到,她发现那个救了自己的男人就住在陈堔的家对面。 一天傍晚,姬如雪在楼下散步的时候碰到了从外面下班回家的陈堔,从前的都尉,如今的陈大律师。 从燕都城到平州,这得是什么缘分才能碰到啊。 不过此刻的陈堔很明显不认识姬如雪,从她身旁面无表情的走过。 姬如雪挑起眉梢,没有多大的感觉,反而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是啊,过去的都过去了。 转身时,姬如雪看到了那个拎着外卖回家的男人。 背对着阳光的男人朝着姬如雪的方向走过来,披着温暖和光明。 “你要的铁板炒饭,给你带回来了,回楼上吃东西吧。”男人说。 一个平凡的人,却能带给姬如雪从未有过的满足。 她听一些人说起,这是爱情。 爱情,姬如雪反思着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的那些年,是不是真的拥有过这样的感情。 不过,那些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她身边的人带给她的。 可平静的生活总是会被一些事情打破,比如说楼下的花园里突然出现的疯狗,咬在了男人的小腿上。 赶走了疯狗,姬如雪再看向身旁的男人,脸色苍白,而腿上的伤口,却是一片月血色,看的人触目惊心。 姬如雪伸手想要帮他医治,却发现自己的能力根本不管用。 另一边的男人却十分温柔的说,“没事,去医院打一针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姬如雪只能抱着这样的想法,然而她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 江元汐刚刚冲完澡,还没擦干头发,门便被敲响了,她有些讶异,因为几乎没人知道自己家在哪里,就算是萧寒也不例外。 门外的人是谁?江元汐疑惑的走过去,透过门孔里看着外面的人,有些微怔。 打开门,江元汐看着门口的李相卿,“你怎么来了?” 李相卿蹙起眉头,眉目之间尽是担忧,“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江元汐摇了摇头,“没有,就我自己,有事?” 李相卿道,“出事了,我打给你没有人接,所以过来看一眼,接下来几天不要出门,无论谁敲门都不要开。” “怎……怎么了?” 李相卿的样子太严肃,让江元汐的心也随着紧张了起来。 看啊,他就是有这样的力量,就算过了再久的时间,也一样有办法牵动着她的心弦。 “平州爆发了病毒,现在街上有很多人都患病了,警方正在想办法解决。”李相卿说。 江元汐不怀疑他说的是假话,因为他是李相卿。 “好,我知道了,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江元汐问。 “不要出门,记住了。”李相卿避而不答,却也没有立刻离开,只是说,“一会儿你可以去楼下的超市多买一些东西,公共渠道里暂时是不会发通知的。” 江元汐蹙眉,虽然不知道原因,可是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那些场面上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 江元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而且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李相卿的衣服也有些褶皱,和他平日里的一丝不苟全然不同,显然来的匆忙,额头上大汗淋漓,说明跑了很远的路。 说完了该说的话,李相卿准备离开,江元汐却忽然开口,“等我一下,既然是警察,用要帮人帮到底吧。” 李相卿有些疑惑,转身时听到那人说,“等我一下,我换一件衣服下楼,这么晚了,我一个人下楼,万一遇到了那些人怎么办?我害怕。” 李相卿恍然,在门外等待,不一会儿的功夫江元汐出来了,只是头发还有些明显的湿润。 “走吧。”江元汐说着已经走在了前面。 害怕两个字她是怎么说出来的,江元汐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刚说完她便有些后悔,现在真是没脸转身面对那个人啊。 本来她只是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可现如今,却是第一等尴尬事。 然而偏偏就在江元汐心里天人交错事,李相卿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觉得自己有责任保证她的安全。当然,这其中是不是有其他的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就这样两个人各怀心思的到了楼下的超市,江元汐挑了一些吃的,各种食物,拎了两个大大的口袋,还要李相卿再送上去一趟。 折腾了一个来回,李相卿终于离开了,江元汐微眯着眼睛,看着楼下的李相卿远去的身影,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 她就在平州啊,竟然还有人在平州动手,真是…… 忽然间镜子里出现了一个人,就在江元汐的身后,后者转过身,面对着只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萧寒,有些错愕的同时,下意识的防备起来。 看着她抬起的手,萧寒有些失落,“我记得那一次好像只有你在维护我。” 江元汐有些恍惚,却记起了萧寒说的那一次,也是黎清的太子死去的那一天。 “我只是觉得太子殿下是个好人,不应该有那样的下场。”江元汐说。 萧寒笑着,很温和的样子,“我信。” 这世上其他人说的话他通通可以不信,唯独眼前的人,他不会怀疑。 因为她是陶紫鸢,无论什么时候,永远是那个在东宫里自己教授技艺的女孩,那个可以护在自己身前的人。 江元汐道,“平州府怎么了,人类现在的能力,不可能有控制不了的病情。” 萧寒看向窗外那个渐渐消失的影子,眸光闪烁,“是啊,人类现在确实很发达,有很多外力可以借助,可是他们也忘了,天地之间的资源是有限的,他们在剥夺其他物种赖以生存的机会,自然会遭到报复。即便那样的话,代价很沉重。” 江元汐努力思考着萧寒话中的意思,忽然间看着眼前的人,“你,是你做的?” 萧寒看着透明的窗户,却也能从里面看到自己,没有否认,已然说明了一切。 “你……为什么?”江元汐不懂,她不懂作为人类到底哪里威胁到了他的存在,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高高在上的天,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命脉。 “你是天,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那些人根本没有办法和你抗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有一些人从你这里偷走了不该属于他们的,那你收回去就好了,为什么要牵扯那些无辜的人?” “无辜?”萧寒看着她,眼睛里的平静让江元汐感到一丝恐惧,只听到他平静道,“你觉得他们无辜,可有些并不会这么觉得,我是天,却不是一个人的天,更不是一群人的天,而是整个世界的天。天地间的万物不只有人类,还有其他的物种,老虎,狮子,兔子,老鼠,一草一木都在等着我给他们主持公道。可公道要如何评定?” 江元汐不知道,更没有办法回答。 “代价,谁愿意付出代价向我交换,那我就满足他们的愿望。陶紫鸢,你以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不是只有人类的社会才会有社会,世间万物,都是如此。” 萧寒苦笑着道,“过犹不及,所以凡事总完给自己留个余地。” 第13章 结契,守人间 - 碧罗海 - 叶洛寒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盛极必衰。 天地之间的规律不外乎如此。 曾在朝野之中的陶紫鸢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这一刻她还是没有办法接受。 既然如此,她在澜沧江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 江元汐陷入了震惊之中,萧寒没有逼迫她立刻接受,反而这样的江元汐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狡黠,聪明却时而糊涂,狠辣却恩怨分明,时常会有些伤感,不改善良的本性。 “到底是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你答应这一场灾难?” 江元汐问,她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感觉得到那些痛苦,那些血液中的蠢蠢欲动,以及丧失的理智。 对于鲜血的饥渴,对于异类的销毁,啃食。 那是一场毫无疑问的灾难。 江元汐看着萧寒,作为天,作为天父,他怎么能这么做?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萧寒冷漠的面孔,混杂着平静的嗓音, “所有精灵的灵力。” 江元汐恍然,却也理解了萧寒,他的现状并不是很好,所以需要补充能量,毫无疑问,精灵的灵力是比较纯净的一种,这样的诱惑,如果江元汐站在他的位置,一样会心动。 江元汐苦笑着,“是这样啊,我明白了。可最后如果一个人都没有了,你准备怎么办?” 萧寒说,“我能让一切开始第一次,就能让他开始第二次。” “所有人的心血和付出呢?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吗?”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开始就注定会有结束,这世上本就没有是持久的。” “我知道了。” ———— 平州府的骚乱是在第四天发生的,江元汐还在课堂上,即便李相卿告诉她不要出门,她还是离开了家,然而这也注定了她遇到了接下来这一幕。 走廊里的学生忽然间发疯似的冲向旁边的女生,两边的人吓到了,想要去阻拦,可男生的力气暴涨,推开了人群,直接冲向女学生,对准咽喉的位置咬了下去。 这一幕就发生在秦九的眼前,她就在两个人不远的位置。 女孩抽搐着倒在地上,鲜血淋漓,男孩转头目光对准了旁边的秦九,后者站在原地已经忘记了动作。 她看到了鲜血淋漓的牙齿暴露在空气中像是野兽一般,那双眼睛里没有属于人的温柔,剩下的只有无情的渴望,对鲜血和食物的饥渴。 秦九看着他把目标对准了自己,可脚下已经不会动了,心一凉,闭上眼睛准备等待死亡,可是那一刻,她终究还是有那么多不甘心啊。 忽然间一个声音唤醒了她的意识,抬起头秦九看到了洛阳。 “干什么呢?等死吗?还不快跑?” 洛阳已经拉着秦九躲开了男孩的攻击,而错失了猎物的男孩很明显十分气愤,四下里人群逃窜,却很明显都不是男孩的对手,一边追逐着跑掉的猎物,一边攻击着旁边的人。 秦九的体育一向不好,可因为洛阳的缘故,竟然一口气跑了很远,一直跑回了教室门口,可是才发现原来这边也很乱。 江元汐站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那一幕,可是那一刻她发现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因为这是天的手笔,她的能力都是天所赋予的,怎么会允许和他自己对抗? 更何况,江元汐不是没有尝试过。 学校乱了,那就证明没有什么人间净土了,平州府已经乱的不可收拾了吧。 忽然间手机铃声响起,江元汐拿起来看到了显示屏上的名字。 “喂,怎么了。” 慌乱的人流中,江元汐就像是一个异类,一个被野兽忽略的异类。 是啊,这就是人神啊,他到底还是给自己留了一天后路,可是这后路,是踩在鲜血上的。 电话那边的人是李相卿,呼吸急促,很明显是一番奔波过后的声音,“你在哪?你怎么不在家?不是告诉你不要出门吗?” 江元汐微怔,“你在我家?” 李相卿没有回答,而是急促道,“现在外面都是病人,你在哪里?” 江元汐道,“我在学校,学校里,也很乱。” 江元汐的声音平静,如果不是从电话里听到的那些尖叫的声音,李相卿可能会怀疑她在说谎。 “半个小时,我到你学校门口接你,你想办法到外面来,至少也要和我保持联系,知道了吗?” 李相卿说,话音里的紧张做不得假,江元汐听得出来,而且这个时候还能给自己打电话的人,会是什么样的情感呢? 灵筠跑了过来,她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元汐,我要出去一趟。” 江元汐明白,“但是现在你要出去找人的去吧会很困难,这是车钥匙,你开我的车去吧。” 那些东西不会围着自己,但不代表不会围着灵筠,然而灵筠手里的一把刀便已经解释了一切,鲜血染红了女人的衣裳,和白皙的肌肤。 灵筠微怔,但还是接过了江元汐手里的钥匙,眉目纠结,江元汐却催促着,“去吧,救你想救的人,活下来,在一起,度过漫长的岁月。” 灵筠点了点头,转身要走,身后的江元汐又说了一句,“去咖啡厅,那边是安全的,最起码可以保证那个人的安全。” 那个人是谁,是张佳年。 灵筠迟疑了片刻,转过身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曾令羡慕嫉妒过你,因为你得到了李相卿的爱,可是现在,我希望大家都可以度过难关。有一件事是萧寒不让我告诉你的。” 江元汐提前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去吧。” 灵筠有些讶异,不过下一刻多了几分苦笑和释然。 是啊,有些话哪里需要自己一个局外人多说呢? “谢谢。” 灵筠说。 江元汐目送着她离开,自己并不恨她,即便是她终结了自己的生命,然而那一世自己确实过得很苦,苦到觉得眼泪都是甜的。 灵筠,也是一个苦命人,只不过萧寒到底给了她机会,让她重新开始一次。 而自己呢,站在这人间炼狱的情况中,自己该袖手旁观吗? 尖叫声伴随着痛苦,奔跑,逃窜,不甘,难过,充斥着整个平州的空间,江元汐的心里也慢慢被这些情绪填满。 这一刻江元汐忽然间发现自己那颗心竟然会感觉到酸了。 原来如此啊。 她是人神,是这人间的神,人间是什么颜色,她的心就是什么样子。 忽然间江元汐转过身,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余下的人已经不多了,可就算是垂死挣扎她也要试一次。 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啊,这是那个人告诉自己的。 她一直都做一个梦,梦里燕都城的天四四方方,天空中的紫鸢断了线,飞向了遥远的地方,那坐在摇椅上的人男人终是停滞了目光,望着那风筝流落的方向。 江元汐刚刚赶到,却看到了一个男孩伸出手抓向一男一女,周围都是已经变异的人,男孩将女孩护在身后,说着,“别怕。” 秦九便真的不怕了,从前她只觉得这种只存在于书里的感觉只是那些作者YY给自己的,可站在她只觉得内心真正的安宁了。 只是终究是苦笑着说了一句,“会不会很疼啊。” 洛阳有些心疼的蹙起眉头,“一会儿我赶走他们你就跑,知道了吗?” 秦九看着眼前的人,那目光中不再是凉薄和掩饰。 是啊,这就是秦九的秘密,女孩子的柔弱不一定是真的柔弱。 她一直在隐藏的真正的自己。 洛阳没有等到回答,却也在自己出手的一瞬间要把女孩推出去,给她留出一条路来。 秦九出了包围,很快的便有人围了上来,秦九躲避着,可还是难免被抓伤。 洛阳再一次被围起来,四面八方的爪子伸向自己,洛阳已经准备好了等待死亡,然而突然出现的男人却将周围的人挥退,洛阳睁开眼,第一次看到了一个人。 穿着怪异的人。 他穿着古人的服装,腰间悬着一柄长笛,身上的衣服绣着龙纹,洛阳并没有觉得这是在角色扮演,他第一直觉是, “是你对吗?一直在我身边的人。” 陆修年没有回答,只是用着剩下的力量拉着陆修年和另一边的女孩逃到了走廊的另一边,江元汐的面前。 快的像是一阵风,洛阳和秦九只觉得一睁眼便穿过了几十米的距离。 可却没有人会觉得害怕。 江元汐看着现身的陆修年蹙起了眉头,“这样可不太好啊。” 洛阳疑惑的看向自己的的班主任,秦九却显得更镇定一些,似乎对于她的身份早有怀疑。 陆修年道,“事急从权,我在前面开路,这两个人,拜托江小姐了。” 江元汐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看着陆修年的背影,若有所思。 “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洛阳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江元汐看向他旁边的秦九,平静道,“你们不是喜欢看丧尸片吗?姑且就当丧尸来理解吧,现在我们要去门口等待救援,快跟上。” 江元汐把两个孩子推到前面,至于其他人,有的听到风声的人早就已经不让孩子来上学,只不过还有一些人总是不信的。 事实证明,胆小的人才能活的更久一些。 陆修年的实力如何,生前的江元汐不清楚,可这死后的能力也一样不容人小觑啊。 十分钟,整整十分钟的路程,陆修年在维持自己身形的同时还可以进行打斗,而且是碾压式的,这就不是一般的厉害了。 怪不得那些人心心念念的想要他的力量,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惦记啊。 一边走,江元汐忽然间想起来,冥府会不会也遇到这样的事情? 正想着,一只丧尸,姑且叫他丧尸,因为江元汐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些变异的人了。 没有了思想,没有了痛苦,灵魂呢? 江元汐看到他们的灵魂在沉睡,被一股力量压制住了,那是绝对的力量,来自于天。 一直丧尸想要偷袭秦九,陆修年在前面没有顾及到,江元汐眼角的余光里看到那只丧尸明明抓到了秦九,而洛阳在发现后也第一时间踹掉了丧尸。 拉着秦九跑了几步,关切的问,“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秦九摇了摇头,洛阳心中有疑问,刚要说什么却被江元汐打断,“如果受伤了还能这样和你说话吗?快走吧。” 江元汐推着两个人走,自己在后面短路,说是断路,也只是将一些逼得近的丧尸赶走,萧寒的手段真的做的很高明,不能伤了自己,自己也伤不了这些丧尸。 对此,江元汐只能无奈苦笑。 那毕竟是黎清的太子殿下,这样的手笔才更符合他的身份和手段。 可这就给江元汐增添了许多困难,更何况,人人都有机会可以使用的天启,偏偏自己用不了。 这样的禁止,江元汐觉得也是萧寒为这一天埋下的伏笔。 不过现在说这一切已经晚了,当务之急,是把人带离这里,再陆修年的带领下,四人很快便到了学校门口,江元汐将两个孩子推到门卫室里,陆修年早已经将里面唯一一个丧尸毁灭。 这种毁灭的力量,也就意味着这个人无论以后是否有解决的办法,至少他已经没有了生还的机会。 存活需要肉体,就算是残破的也有机会弥补,可已经被毁掉的。就再难活下去了。 江元汐站在门口,陆修年就在自己身边,阳光下他本来不应该暴露的,可为了那个孩子,他还是站了出来,江元汐看着他,有些犹豫。 “怎么了?”陆修年明显很虚弱,可眼角的余光里看到那两个孩子,他就在想自己或许还可以再坚持一下。 “我没有试过,但是我觉得你很适合这个位置。”江元汐说着,不等陆修年问,就已经将手掌放在了背后,慢慢的抽离着身体里的什么。 陆修年看着江元汐的动作疑惑不解,却见她的手中一阵白光显现,四周的丧尸都被驱退,受伤。 “你这是……” “我以神的名义,与汝结下契约,今日起,陆修年为吾神之守护者,赠之神器天启,守人间。” 江元汐的话音刚落,手里已经多出了一柄利刃,出现在陆修年的眼前。 第14章 香粉 - 碧罗海 - 叶洛寒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酒馆里的酒刚刚卖完,刚好来了一伙人要喝酒,老板娘让他们去别处买,可那伙人却诚心要挑事一般,非要老板娘给他们拿出一壶来。 老板娘生气了, “没了就是没了,就是王侯公卿家的来也是没有酒!” 这还是第一次陆修年看着老板娘横眉冷对的样子。 而且眉宇之间的冷意更平添了几分风韵。 厨子和打杂的在柜台后面,看见老板娘在和外面的人理论,这边也走到了老板娘旁边,似乎有保护的意思。 虽然陆修年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幸运,一出门就能碰见那么多江湖高手,可事实却是这两人的实力的确不俗。 但是对方四人的来头看上去也不小,所以才敢在这个长安城里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有意的安静下来的酒馆里闹事。 这是要做什么? 陆修年猜不到,只是这些日子下来,他总觉得老板娘的身份没有那么简单啊。 “呵,这是要较量一下吗?”来人很嚣张,对于厨子和打杂的维护老板娘的行为只觉得很可笑。 “长安城天子脚下,你们也敢如此放肆?就不怕九门提督的人来把你们带走?” 陆修年忽然间开口,引来了老板娘和其他两个人的错愕。 在这间酒馆里,几乎没有人会提起官府的人,不知道原因,可恩怨归恩怨,但是扯一下虎皮还是可以的。 比如说此刻老板娘只是错愕了片刻,便没有再多言,似乎默认了他的做法。 “九门提督忙得很,哪里有功夫管一家小小的酒馆?而且我们是正大光明进来买酒的,是你不卖。” 男人灰色长衫,络腮胡,手执一柄长剑就在腰间的位置,其他三个人皆是如此。 “怎么?哪一天规定规定我一定要把酒卖给你们了?”老板娘冷笑着道。 “不卖酒你开门做什么生意?” 老板娘笑了笑,“我只和人做生意。” 言下之意就是对面这几个人…… “你!”男人瞬间怒了,要冲上来,却被厨子挡在一边,无法靠近老板娘半步。 陆修年在旁边看着也注意着其他的三个人。 “我看你是真的不想做生意了!” 说话间四个人纷纷拔出了手里的长剑,动作整齐划一,一看便知是一个门派出身的,训练有素。 江湖门派众多,用剑的门派不少,可这么多用剑的人如此明目张胆的在长安城挑衅的人只有那些名门大派的人了。 陆修年一边想,一边人已经出现在了其中一个人面前, “天子脚下这么舞刀弄枪的好吗?” 接着却是一掌将人拍飞,径直出了酒馆。 没有多费力气,这就是实力的碾压,其他三个人也紧随其后的飞出,是厨子和打杂的手笔。 陆修年挑起眉梢,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看了一眼后面的老板娘,后者眉目清冷,全然没有一丝畏惧,一看就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陆修年看了看,最后还是自己走到了门口,顺便将地上散落的剑拿了起来,一个一个丢在人的身上, “拿好几位的剑,不送啊,小店今日打烊了,明日再来啊。” 说着陆修年关上了门,完全不给门外的人反击的机会。 转过身时,陆修年看到的是老板娘忽然间的嫣然一笑,嗯,真美。 然而关上门的陆修年不知道的是,此刻门外的长街上一辆属于懿王府的马车经过,刚刚好听到了方才陆修年的声音。 马车里的沈洛秋,心中一紧,眸光微闪,有些微的异样,身旁的懿王年轻英俊,当日德妃便说二人是郎才女貌,对于这位侧王妃,德妃娘娘也是如此拉拢,由此可见,懿王对于蓟州将军的重视,对沈洛秋的重视。 这几日懿王只字未提起懿王,只有前几日府中遇了刺客,本是刺杀沈洛秋的人,却刺伤了前来救人的懿王。 不必查,刺杀的人沈洛秋也猜得到,不是宁王的人就是懿王的人。 宁王刺杀为了挑起蓟州将军和懿王的纠纷,而懿王呢?则是为了收拢人心。 至于究竟是哪一个,沈洛秋心里也大概有数了。 “怎么了?”看她有些不对,懿王难免关切问道。 坊间传闻,懿王十分宠爱懿王侧妃,王妃身子不好,懿王出入宫闱所带都是这位蓟州府出身的侧妃。 沈洛秋成了权利面前的新红人,长安城里的新贵。 “没什么,就是听王爷说起过这家酒馆,却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渊源。”沈洛秋说。 懿王也没有遮掩,而是如实相告,“这家酒馆的老板娘和丞相有些故事。” 沈洛秋恍然,却也愈发的疑惑,陆修年在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 看了一眼旁边的懿王,沈洛秋知道,帝王家的爱从来都比其他的复杂一些,更何况这人间的情爱本就难得。 她只希望那个少年,能够平安顺遂。 ———— 陆修年的嘲讽技能并不低,而且是与生俱来的,就连老酒鬼有的时候也被他气的不轻,却从来没有真的生过他的气。 转过身的陆修年十分平静的从几人面前走过,但是内心还是比较喜悦的,却没有让旁边的人看出来。 厨子说了一句,“不错啊,年轻人,武功不若,嘲讽功夫挺强啊。” 陆修年也没谦虚,只是应了一声,平平常常的答道,“一般一般。” 厨子笑了笑,和旁边的杂役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几分喜悦。 现在,他们才是真正开始喜欢这个年轻人了。 一直到陆修年去了后院,厨子这才对老板娘说,“老板娘,这小子,不简单啊,刚才那一掌至少是二品的实力。” 老板娘勾起唇角,“二品,你还是太小瞧他了。” 厨子讶异,“怎么?难道已经入一品了?” 老板娘笑了笑,“你们这些事我不懂,好了,烦人的东西赶出去了,快去做饭,我饿了。” 说着老板娘上了楼,厨子和杂役望着楼梯的方向只能空怅惘。 杂役道,“你说老板娘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年轻人又是怎么回事?要不要问一下相爷?” “不行!”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声音,厨子看着杂役,面容严峻,“上次的事情还没有记性吗?这要是让老板娘知道了,你我都得被赶出去。” “那怎么办?就让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在这待着?”杂役说,“而且危险程度还是比较高的一个人,谁知道你我能不能控制住他?你我是相爷交代,保护小姐身份的人。” 厨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保护是保护,但是不要多嘴。而且我们不去说,不代表相爷就不知道。” 杂役若有所思,却突的恍然。 “奸诈,太奸诈了你厨子,和你这样的人不能做朋友啊。”杂役说。 厨子摊手,“哦。那就别当朋友了,反正本来也不是。”说着厨子转身就走,悠闲的让杂役想要一扫帚拍过去,还是因为他边走边说的那句, “打扫干净啊,小心老板娘回头发火。” 屋外两个人又争闹不休,屋里,老板娘坐在镜子前,看着铜镜里的女人,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镜子,似乎这样的话镜子里的自己就能改变一些,可无论他怎么看,镜子里的自己却已经回不去从前了。 女人忽然间流泪,又一遍遍的擦着镜子,可到了最后没有发现改变,不知是绝望还是如何,伏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以陆修年的内力,想要隔着一扇门听到里面的动静并不费力,他本来是打算上来问老板娘要不要吃什么东西,自己出去买些,却碰巧撞到了老板娘哭的这一幕,好在陆修年的手还没碰到门,及时收回手。 陆修年怔了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概和方才的几个人有关吧。 哪里有什么无坚不摧的人,只是缺少了一个倾诉的缺口。 陆修年识趣的没有打扰,从后院绕了一圈去了街上,转了半天到了一个脂粉铺子,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没想好买哪一种,毕竟他真的是不通啊。 “这位客官想要看点什么?”店家看到了陆修年的窘境。 陆修年说,“香粉,时下哪一种卖的最好?” 店家随即便给陆修年推荐了一款,“这是时下长安城最时兴的,客官您闻一下这个味道,就是宫里的娘娘也差人到我们这买东西呢。” 陆修年点头,觉得确实不错,至少在他这个大老粗的眼里,还是不错的。 “多少钱?” “一两。” 陆修年:“……” “能便宜一点吗?”陆修年看着羞涩的钱包,实在是穷啊,他只是蓟州府的平民,就算有钱,这一路上也花的差不多了,虽然在酒馆里打了几天工,可这个月还没开工资呢?现在老板娘的情况,他预支工资是没什么可能了。 店家的态度一瞬间发生了变化,态度很坚决就是不能便宜。 “这可是宫里娘娘都用的紧俏货,客官若是送给心上人,可是再好不过的了。”到底还是老油条,没有说太过分的话。 陆修年叹了口气,正准备出去却遇到了迎面进来的何忠,后者很明显有些意外,不过随即变成了兴奋, “陆兄弟,你还在长安城啊,落脚在哪啊?王妃婚后就没看到你了,还以为你离开了,我遗憾了好一阵子。” 陆修年也很意外,不过却是避而不谈自己在哪里落脚,“好不容易来一次长安城,自然要随处走走,入了秋再离开。” 何忠点头道,“也是,长安城可是天下第一的繁华去处,陆兄弟若是有空,过两天哥哥请你喝酒。也不枉咱们共患难的情谊,听王爷说你是王妃的义弟,何某高攀了啊。” 后半句话,何忠明显是开玩笑说的,然而话语中到底还是多了几分热络和恭敬,陆修年却是心底有些失落,不过也没有忽略那句“王妃”,而不是侧妃,由此可见,沈洛秋在懿王府的日子还算好过。 “何大哥说笑了。”陆修年谦道。 何忠挥挥手,忽然间反应过来这是香粉铺子,目光又变得促狭起来,“陆兄弟这是要买香粉送给哪家的姑娘?可是有了喜欢的人?” 陆修年微怔,随即笑着摇头,“没有,只是路过。” 说话间目光游离,“囊中羞涩,哪家的姑娘不爱金银?修年一介草莽,何来那般的运气。” 这话却是做不得假的,只是陆修年遗憾的不是囊中羞涩,而是他心里的姑娘,却成了别人的新娘。 何忠笑了笑,拍了拍陆修年的肩膀,“兄弟身手绝非池中之物,相信哥哥。这是一些银两。兄弟先收下,过些日子若是有财路,为兄的再给你介绍。” “这……不好吧。”陆修年说。 何忠摆摆手,“客气了,拿去。” 陆修年也没客气,接过了钱袋便到了柜台前,要了一盒香粉。 何忠愣了愣,一直到陆修年买完了香粉,这才回过神来,却是陆修年先一步将银袋子归还给他,“谢了何大哥,借用一两银子,改日还你。” 何忠微怔,看着陆修年从自己身边经过,只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可终究是哪里不太对呢?何忠没反应过来。 一直到店家问了一句,“何总管,方才那位是您什么人啊?看着很亲近啊。” 何忠恍然,他说哪里不太对呢,这小子这动作也太自然流畅了。 何忠笑了笑,也没有多做计较,反而更喜欢他这个有些单纯直爽的性子。 陆修年买了香粉,回到了酒馆里,老板娘已经从房间出来了,厨子做好了晚饭,大家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去哪了你,怎么才回来?”厨子问了一句,杂役已经把菜端到了桌子上。 陆修年将香粉藏在了袖子里,只是说,“出去逛了逛,这不就回来了吗?开饭了吗?哎呀,真香啊,厨子大哥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杂役白了陆修年一眼,“你是怎么感觉出来越来越好的?” “怎么了?我做的饭不好吃,有本事自己做去!”厨子有些不乐意饭。 老板娘先一步止住了战争,说了一句,“吃饭。” 陆修年笑眯眯的拿起了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第15章 新生 - 碧罗海 - 叶洛寒 陆修年看着江元汐手里的天启,笑了笑。 江元汐还是第一次见他笑的这样子温柔。 就像是春日里的冰雪消融,耳边鼻息之间鸟语花香。 这一刻江元汐不由得好奇,这位辽东王想起了什么。 辽东王,王辽东,征战沙场,从不心慈手软的陆修年,想起了那一盒香粉,他亲手交给了一位姑娘,而如今,另一个人却又递给了自己一柄利刃。 “还从未有过魂做守护者吧。”陆修年说。 接还是不接,已经不是是否能够作为守护者的问题,而是是否能够存在的事情。 “嗯。”江元汐点头,很诚实的告诉他会有怎样的后果,“有可能重新获得生存的权利,也有可能就此灰飞烟灭。” 话音刚落,江元汐没想到的是那个人就这样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天启。 而在那一刻,天启似乎感觉到了异物的触碰,发出了强烈的震动,陆修年死死的握着手里的剑,从掌心传递的痛苦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处。 五脏六腑都在背撕扯着,而这一切留下的印记都在灵魂之中。 白色的光芒消失,江元汐看着地上多出来的一道影子,眉梢轻挑。 身旁的陆修年慢慢睁开眼睛,已经是满头大汗,握着天启的手也有些颤抖。 可是,跳动的心让他意识到,自己真的再一次站在了阳光下,身体里的血液在真实的流动。 “恭喜你,契约成立。” 江元汐道。 没有过多的喜悦,反而女人的眼底闪过一丝哀伤,陆修年看破没有戳破,而是挥起了天启斩杀着四面八方围上来的丧尸。 江元汐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转过身看向外面的街道。 街上很安静却不是因为这里是学校,而是因为已经没有正常人了。 然而江元汐伤感的却不是这场灾难,而是她与李相卿之间的羁绊,彻底不在了。 随着天启易主的同时,也注定了有些人再也回不来了。 是啊,她没有那么伟大,就算她为萧寒的所作所为感到震惊,可这不代表她就要四处奔走相告,那样的结果只能是被人当做疯子,没有任何改变。 可现在,她能听到每个人心里的声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神也没有办法了。 江元汐看着屋子里的两个孩子,或许他们是江元汐唯一有能力去守护,也有理由去守护的人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因为陆修年的存在,至少这一小块地方是安全的。 李相卿赶到的时候陆修年还在战斗,天启可以随着使用者的心意而改变攻击力,比如此刻陆修年只是让这些学生和老师们沉睡了过去。 李相卿赶到的时候看到手握长剑的陆修年,惊讶的不是他一身长袍,而是陆修年手里的天启。 然而片刻后,李相卿走到了江元汐身旁,再见到她安然无恙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位是……哪里来的道士?” 是啊,这个时候还能穿这样的服装,也就只有那些下山的道士,这样的想法没有什么任何异议。 陆修年看了一眼江元汐,后者对李相卿道,“还有两个学生,把他们一起带走吧。” 李相卿点头,倒也没有再追问陆修年的事情,只是眼中的狐疑迟迟没有散去。 和许多电影里的剧情相似的是,仍旧有许多幸存者,可活下来的人不一定就是好人。 几个人坐上了车,陆修年也坚持不了太久,好在李相卿的车开的速度很快,也得益于这个路上实在是没有什么正常人。 可即便如此,还是不时的会有一些人冲到车子旁边来,顿时间鲜血混杂着各种汁液在车身上迸开。 好在有车窗作为格挡,不然的话此刻车上的人便已经成了食物。 然而即便如此,秦九还是害怕的惊叫出声,整个人被洛阳揽在怀里。 那也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可这个时候他却成为了一个男人。 陆修年坐在一边,目不斜视,可眼角的余光里却多了几分温柔,当然他没有忽视那些觊觎着鲜血的东西。 忽然间陆修年看着车窗外的被江元汐称为丧尸的东西,想起了长安城曾经也有这样一场灾难。 不过,那一场灾难的面积却没有这一次的要来的强烈,广泛。 ———— 本是夜晚十里繁华的长安城,如今刚入了夜便已经是家家闭户,街上有巡逻的人正是前些日子陆修年扯虎皮的九门提督府的人。 听着门外马蹄声经过,陆修年却不敢合眼,或许楼上的老板娘不会知道,但这已经是他守在门口的第五个晚上了。 五天前的命案陆修年还记忆犹新,那是一具完全失去了血肉和精魂的尸体,就像是被人吸干了血液一般,只剩下皮包骨头的尸体,十分骇人。 九门提督贴出了告示,长安城入夜便要宵禁,官府正在追查命案。 凶手是谁陆修年不清楚,然而有幸目睹那尸体情况的陆修年知道,那是一种来自于西域的邪术。 吸人精血,为的是补充自己的能力。 这样的功法有着十分显著的作用,但是之所以是邪术,不仅仅因为他丧尽天良,更是因为对练功者本人也有着极大的反噬。 凤凰山脚下的僧人说,男人练此功必形容枯槁如鬼魅,女人练此功,虽形容艳丽,但寿命不长。 可一般练习这种邪术的人都是看破了生死的人,又怎么会在意那些? 陆修年守在门口,厨子和杂役他不担心,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楼上的老板娘,这间酒馆里唯一一个不会功夫的人。 老板娘是什么人他不在意,他只知道那个人是他现在需要保护的人,仅此而已。 至于他为何保持着如此高的警惕,不是因为陆修年小题大做,而是老板娘的特点太符合这种功法需求的人。 女人。 而且是美丽的女人。 之前死的那个人就是青楼的花魁,而老板娘这样一个柔弱的女人,自然也可能成为目标。 但陆修年还是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可就在这第五天的夜里,子时刚过,陆修年听到了从房顶上传来的声音,那是有人在踩着瓦的声音。 方向,正是老板娘的房间。 忽然间窗户被推开了,陆修年也在这一瞬冲到了楼上,踢开门抢先一步拔剑砍向了正要偷袭老板娘的人,那人穿着黑色的斗篷,似乎没有想到陆修年会突然出现,很明显愣了一下,但随即还是毫不犹豫的向陆修年攻来。 一双黑铁的鬼爪抓向陆修年的方向后者执剑抵挡,速度之快寻常人根本反应不及。 可是陆修年做到了。黑衣斗篷看向陆修年,奇怪的是陆修年却完全看不清他的样子。 不知是否因为黑夜的缘故。 但总之,黑衣人抬起鬼爪抓向陆修年的脖领处,后者似乎看穿了他的攻击,再一次挡住。 这一次黑衣人收回了手,只是默默的等待着,凝视着。 对,就是凝实,陆修年感觉到他在凝视自己,因为一些原因。 但很快黑衣人轻笑一声,“你的功法是哪里学的?” 陆修年平静道,“与你何干?” 黑衣人冷笑,“那是佛家的功法,除此之外,没有人能破我的鬼爪,你的师父是谁?” “我说了,与你何干?”这一次是陆修年先一步发起进攻,毫不留情,而且每一步都直奔向黑衣人的命门。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的,无论是黑衣人还是陆修年都有高手的实力,只是陆修年清楚的感觉到,黑衣人的实力是二品,可他却能同自己抵挡许久,这其中想必和那邪术是分不开的。 屋子里的动静很快便引来了厨子和杂役的注意,老板娘也很快醒来。 “这……是怎么回事?”老板娘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没有惊叫出声,可还是惊讶的不能自己,不是因为打斗,而是因为那个黑衣人的脸…… 察觉到自己被人看到了,黑衣人明显有些愤怒,下手的力道也随着重了几分,陆修年猝不及防的向后退去,黑衣人便趁着这个功夫攻向了老板娘,陆修年蹙眉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来得及说一句,“向左!” 老板娘反应快,不知道对不对,但还是向左躲去。 刚刚好避开了黑衣人的鬼爪。 然而攻击并没有就此打住,鬼爪横扫,眼见着就要碰到老板娘的脖子,而且一旦触碰便是见血封喉的节奏。 陆修年的剑及时的出现,隔开了鬼爪的攻击,只听到“当!”的一声,老板娘预料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只是耳边的声音影响了她的听力。 陆修年隔开了鬼爪,下一瞬抓住时机踢向黑衣人的下盘,黑衣人紧追不舍,继续攻向老板娘,似乎发现了这个属于陆修年的致命的弱点。 然而方向却是让陆修年出其不意的,这一次提醒也来不及了,眼见着鬼爪要刺向老板娘的心脏,陆修年手中的剑扔了出去,一边将老板娘抱了起来,算是躲过了这一次。 可剑没了,黑衣人得意的看向陆修年的方向,“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年轻人,你的前途无量,何必要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没了性命!” 陆修年弯起唇角,全然没有将黑衣人的话放在眼里, “哪来那么多废话,要打便打,技不如人是我自己没有本事,可对一个姑娘下手算什么本事?” 怀里的老板娘忽然间脸红起来,陆修年没有注意到只是一味的观察着黑衣人的动作。 老酒鬼说,有些人打架,技不如人,可这一张嘴的功夫却比刀子还要剜心,古时候有人就曾经凭借一张嘴骂死了对方的军师,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千万别小瞧了这张嘴的威力。 陆修年从来不敢小瞧,比如说此刻,他不得不防备着这是黑衣人的另一个打算,想要扰乱他的防备,然后出其不意,到那个时候自己和老板娘都得死。 忽然间门被推开了,正是迟迟未到的厨子和杂役,看到两个人来黑衣人明显有些意外,随即便从窗户离开。厨子追了出去,杂役看着老板娘在陆修年怀里的姿势,愣了片刻后,说了一句,“我出去看一看。” 说着便从门离开了,随手带上了房门。 陆修年有些不明所以,可老板娘懂啊,心中直骂杂役眼睛太尖,不过讶异要是在这里,恐怕自己会更加难堪吧。 “你不去帮他追一下人?”老板娘问。 陆修年放下了老板娘,一直到确认其稳稳的站在地上,这才利落的松开了手,“厨子哥能追上的,老板娘受惊了。” 老板娘摇了摇头,“还好,还好,你来的及时。不过,你怎么会来的那么快?就像是守在门口似的?” 伴随着老板娘的疑惑,是陆修年想要离开的冲动,“我忽然间想起了楼下的碗没刷,我去刷碗。” 想要溜之大吉的陆修年被老板娘扯住,挣脱的话陆修年可以,但老板娘摔倒了怎么办? 陆修年被留下,再老板娘的逼问之下,只能说,“我只是正好有些事想要找你,碰巧,碰巧而已。” 可陆修年的解释,老板娘还是不信。 “什么事?”老板娘问。 陆修年一边不准痕迹的让老板娘松了手,一边将袖子里的香粉盒子拿了出来,“街上看到的,店家做活动,瞧着你喜欢,就顺手买了一个。” 老板娘笑了笑,倒是没有客气接过了脂粉盒子,“顺手?做活动?” 陆修年有一种感觉,自己的谎言要被戳破了吗? “知道这是什么紧俏货吗?能有货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来一个做活动?怎么着也得一两银子吧。” 老板娘说。 陆修年微怔,随即笑道,“老板娘英明绝世。” “少来!我告诉你啊,交代清楚怎么大半夜从我门口经过的?你兜里那点银子怎么买得起?哪来的钱?” 此刻陆修年除了高呼老板娘就是老板娘,连他兜里有多少银子都清楚,除此之外,他觉得什么都不足以表达内心的心情。 第16章 二两相思 - 碧罗海 - 叶洛寒 陆修年的嘴紧到了让老板娘也无力的地步,最终还是以老板娘昏昏沉沉的睡着了结束了这一场盘问。 陆修年看着趴在桌子上的老板娘,长舒了一口气。 擦了一把汗,可算是消停下来了。 陆修年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关上了旁边的窗户,又拿了一件挂在旁边的外衣披在了老板娘的身上,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这才从老板娘的房间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厨子才回到酒馆里,因为杂役及时的报了官,所以官府的人也很快就来了。 来的人是长安府牧,也是负责案件的部门之一,陆修年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当然略去了自己和黑衣人争斗的事情。 长安府牧将信将疑的看着这个年轻人,虽然这间酒馆里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他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从朝堂之上的局面,长安府牧是属于杨相的人,是追从宁王一派,而九门提督也更亲近懿王一些,所以来的人是他而不是那位九门提督。 长安府牧姓梁,名英,人也如名字一般,英气非凡的年轻人。 杨相爱才,不仅仅因为他自己本就出身寒门更是因为,梁英本身就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朝廷之中的争斗,尤其在每一次更换之时,更加的残忍。 就像是如今的朝廷,懿王和宁王虽然表面上和睦,可私下里已经是不可开交,可以说除了皇帝不知道,底下的这些人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懿王在朝廷中一直是冷面王爷,而皇帝又十分看中这位宁王,所以不善于拉帮结派的懿王反倒没有怎么被皇帝提防,也正因为如此,懿王林玄璂才能求取到沈洛秋。 沈洛秋,那可是蓟州将军的女儿,也就是说他的父亲掌握着兵权,就算皇帝再不忌惮,可有些事情却是不能忽视的。 但宁王开口替懿王求取这位蓟州将军的女儿,虽然赢得了一个贤良的美名,可这不意味着这就是宁王想要去做的。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内幕,却是一般人不得知的了。 陆修年看着这位年轻的长安府牧,后者也在打量着他。 杨相安排在老板娘身边的两个人他自然知晓,可要说着年轻人真的如同他说的这么一清二白,梁英抵死不信。 他是个官,却也是曾习过武,这少年的身上有那么一股子劲,总让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又说不出来。 不过不一会儿进来的捕快但是给他解答了一些疑惑。 看着捕快在长安府牧的耳边说着几句话,陆修年有些预感,自己和懿王妃的关系似乎藏不住了,虽然说他并没有刻意隐藏的想法,但是难免梁英不会多想。 毕竟他和懿王侧妃的关系亲密,谁知道这位长安府牧是谁的人? 陆修年不在朝廷之中,可对于一些事情还是了解的。 他唯一怕的就是牵连了侧王妃,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他对得起老板娘,对得起蓟州将军,唯独对不起的只有他自己。 “你叫陆修年?”长安府牧问,似乎在确认什么。 陆修年没有避讳的点头,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梁英得到了回答,却是有些意外,这个少年时没有意识到危险,还是意识到了却根本不惧怕? 一个懿王的人竟然出现在杨相的人身边,这是巧合吗? 可如果真的是懿王的人,杨相怎么会不知道?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做,任由这个少年在他的人身边,难道是有其他的目的? 很快厨子在梁英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梁英恍然,陆修年也知道自己的嫌疑被解除了。 之后长安府的人在酒馆里进行查验,对外却是以另一个案子的名义宣布的,若是闹的长安城人心惶惶,这可是天子脚下,难免太失了颜面。 所以长安府牧的压力很大,各大审查部门的压力也很大,长安百姓的压力也很大,但更多的还是恐惧。 唯一没有压力的就是陆修年,依旧每天照常吃饭酿酒,以及练武和面对老板娘的盘问。 但最后都会以无疾而终,当然陆修年是绝对不会说实话的。 这一日,酒馆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就算是官府的人再有意隐瞒,可白日里的长安城到底是萧条了许多,酒馆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然而还是会有三三两两的客人打了酒便离开了。 陆修年看着门口的客人,眉间微蹙,随即解开,迎了上去,“客官里面请,要点什么酒?“ 女人眉目清冷,右边的脸上有一道疤,看上去更是充满了杀气。 看着陆修年,女人冷冷道,“你不怕我?” 陆修年笑了,“为什么要怕?” 女人蹙眉,随即展开,递给陆修年酒壶,“二两相思。” 陆修年接过,走到一边打了二两酒,这才又走过来,将酒壶递给女人,“您的酒,二两相思。” 陆修年也不知道老板娘的酒名为什么起的这么文艺,不过依着老板娘那个多愁善感的性子,这个名字也在情理之中。 女人接过了酒壶,陆修年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她仰起头,壶里的酒从高处落下,落入女人的喉咙。 陆修年怔了怔,在这干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随性的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客官您还要吗?”陆修年问。 女人摇了摇头,已经转过身,走出了酒馆。 怪,真怪,怪的是那一身杀气,怪的是拿起酒壶便一饮而尽,怪的是要了二两相思,怪的是来无踪,去无痕。 “你的人生里会遇到很多特别的人,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和你有交集,要承认自己的平凡,当然,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 老板娘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陆修年看着老板娘,有些没缓过神来,实在是一席红衣,这般艳丽的颜色,他还是第一次见老板娘穿在身上。 陆修年意外的目光落在老板娘的眼里,后者却是莞尔一笑,忽然间道,“收钱了吗?” 陆修年微怔,他好像真的忘记了。 而全程旁观的老板娘的目光也证实了这一点。 “老板娘,那个……” 陆修年正想着该怎么说,老板娘露出非常温柔的表情,“没关系,从你工钱里扣。” 陆修年:“……” “我能问一问我的工钱有多少吗?” “二钱。” “那二两相思呢?” “二钱。” 陆修年:“……” 扣完工钱的老板娘很明显心情好了许多,连带着走路都带着几分轻松,可怜陆修年第一个月的工钱就这么没有了。 就咋陆修年叹气之时,门外进来了第二位奇怪的客人,一身黑衣的斗篷,像极了那天夜里袭击老板娘的人所穿的衣服。 “店家,来二两相思。” 陆修年怔了怔,又是二两相思,接过了酒壶陆修年去打了酒,这回没有忘记要酒钱,而那黑衣人没有及时走,而是选择在店里点了两个小菜。 陆修年去后面告诉厨子的时候,后者明显也有些意外,“在这吃?这人难道不知道前几天刚发生命案?” 陆修年道,“命不命案的先不说,我瞧着你不是很希望他在这里吃东西啊。” 厨子的心思被看穿了,笑着挥了挥手,“哪里有,我这就炒菜去。” 陆修年看着厨子忙碌的背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刚回到前面,那个黑衣的男人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 第一个念头就是老板娘的房间,陆修年连忙跑到老板娘的房间外,一把推开房门,却不曾想看到了一幕不该看的。 事实证明,女人在某些时候的战斗力绝对是武林高手也没有办法比拟的,这不几乎是被打出房间的陆修年一边捂着脑袋,一边连连道歉,才将将的出了房间。 就这还避免不了胳膊上全都是被抓伤的痕迹,转过身的功夫,黑衣人已经回到了楼下刚刚的那个位置。 陆修年实在是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名堂,但是他觉得这个人有些怪。 走到楼下,陆修年问了一句,“客官刚刚去了哪?让小的一通好找。” “出去透透气,你这里有些太闷了。”黑衣人说。 陆修年笑了笑,“客官您说笑了不是,着窗户大敞肆开的……” 陆修年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男人的目光带着威胁和杀机。 当然这是从一个习武之人的角度去看的结果。 “您忙,您忙,我去催催您的菜,稍等。” 说着陆修年便一路小跑的到了后厨,厨子的菜正炒着,已经有了香气,陆修年的狼狈样子却没有逃过厨子的眼睛。 “怎么被吓成这样?”厨子问。 陆修年把刚才的事情和厨子说了,后者想了想,“确实有点奇怪。” “糊了糊了!”陆修年连忙道,厨子这才注意到锅里的菜差点糊了,幸亏陆修年提醒,及时的把菜盛了出来。 “先看看什么动静。”厨子说。 陆修年端着菜重新回到了前面,只是这一次多了几分小心,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有些危险,而且武功上来说,这个人的武功并不低,是一品境的高手。 至于哪一个段位,陆修年看不出。 “年轻人好奇心不要太重,有些事情知道的太清楚反而不好。”黑衣人说着,给陆修年提了个醒,似乎发现了他的窥探。 陆修年微怔,却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看着眼前的黑衣人道,“小人有些疑问,青天白日,客官为何一席黑色斗篷?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黑衣人夹菜的手并没有停顿,也没有去看陆修年,只是发出了清冷的声音,“患了一种不能见光的病,怎么,小二会医?” 陆修年笑着道,“可以一试。” 黑衣人的身体微微僵硬,似乎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店小二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不得不令他思索一番。 而就在这时,陆修年的话也接着说出口了,“请客官露出手腕,让小人一试。” 黑衣人想了想,竟然真的伸出了手,陆修年笑了笑,此人似乎很有自信,如若不然,怎么会放心的伸出手,无非是觉得自己不能将她如何罢了。 陆修年探上黑衣人的脉搏,却也发现了一丝端倪,虽然手上的皮肤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手腕处还是可以隐约见得到一些黑斑,陆修年蹙起眉头,眸光微闪,没有多说,只是更专注于黑衣人的脉象。 这脉象,似乎有些不大对啊。 黑衣人等候了许久也没有等到陆修年开口,便先问了起来,“如何?” 有些急躁,也有些烦闷,看上去这个人对自己的皮肤病很苦恼啊。 陆修年勾起唇角,“客官的病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需要一副药。” 黑衣人疑惑,“什么药?” 陆修年笑,“阳光。” 黑衣人微怔,却也没有想到陆修年会如此的敷衍,当即冷声道,“不会看学人家当什么大夫?” 陆修年也不恼,只是从容说道,“小人不才,可唯独对这样的病有着独特的治疗手段,不知道客官是否要尝试一下。” 黑衣人冷哼一声,“口出狂言!” 陆修年未曾言语,可人已经先一步伸出手向黑衣人的方向,后者的反应也很快,想后退去,身下的凳子立刻碎成了两半。 陆修年看着黑衣人,先一步翻到门口的方向堵住了门口,挡住了黑衣人的去路。 “客官,这地方进来容易,出去可难啊。” 陆修年说的轻松,可黑衣人却已经是怒上心头,出手勾向陆修年的脖领,后者及时躲开,不仅如此,更是攻向了黑衣人的下盘,黑衣人躲避,却感觉身上的斗篷被人扯开,还来不及争夺,人已经暴露在了阳光下。 那是一张形容枯槁的面孔,陆修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免不了被吓了一跳, “已经这幅面孔了,不在家里待着出来吓人不成?啧啧啧,黎唐例律应该加上一条吓死人也要偿命的了。” 黑衣人咬着牙,看着陆修年的眼睛里都像是要冒火一样。 “找死!臭小子!” 说话间二人再次撕打起来,惊动了后厨的厨子和杂役也一同看了过来。 第17章 懿王妃 - 碧罗海 - 叶洛寒 “你觉得谁能赢?”杂役问。 “小年的功夫是不错,可那个黑衣人也不弱啊,而且看上去快要入指玄了。”厨子分析着。 “那就是黑衣人了?要不要帮帮小年?”杂役说着就准备上前,却被厨子拉住了, “急什么?再看看,功夫这种东西啊,只是一味的去练是没有用的,以后他行走江湖你也能随时跟着他,帮一把吗?”厨子说。 杂役白了他一眼,“说不行的是你,说不帮的也是你,就这么看着?” 厨子点头,“急什么,看下去,这个臭小子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杂役道,“金刚和指玄打,有任何疑惑吗?” 厨子笑了笑,“难道金刚就不能入指玄吗?” 杂役:“……” 有道理啊,厨子这么一说,杂役算是明白了他是什么目的,有些人是遇强则强,虽然从目前的境界上小年落下风,可这并不代表,他就会输啊。 杂役叹了口气,这种语言游戏厨子本来不是很擅长,谁知道自打跟了相爷之后,玩的这个溜啊。 她只能说,近朱者赤了吧。 ———— 懿王府正在看书的沈洛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心慌起来。 懿王今日去了宫里,可临走前却交代了一句话,若是他今天入了夜还没有回来,便离开长安城。 对于那个男人,沈洛秋知道他生在帝王家,也知道他求娶自己最根本的目的,然而有些东西却是装不出来的。 那些关心和忧虑,是没有办法假装的。 所以沈洛秋才会纠结,忽然间苦笑出声,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手段,自己终究有一日会放松警惕的吧。 沈洛秋虽然年少,却并不单纯,而且她知道权衡利弊,嫁到懿王府是因为利大于弊,而选择让父亲置手旁观,也是因为权衡利弊以后得结果。 可是沈洛秋却害怕,害怕自己终有一日也会被爱情蒙蔽了双眼,而懿王偏偏用了这种不会让沈洛秋有任何身体上的伤痛,却也是最有效的一种办法。 沈洛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间一片阴影投下,一个沈洛秋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的人出现在眼前。 沈洛秋起身行礼,“王妃。” 懿王的王妃是长安城的大家闺秀,也是出身名门,然而有一点,不是将门子女,也不是什么宠臣,充其量只是一个清流。 也就是这样的人,皇帝才能放心的让懿王迎娶。 一个清流的联姻,即便是现状对宁王有一些影响,那也是微不足道的。 什么也没说,也没有表态,却已经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身在帝王家,沈洛秋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活到最后,可现如今,事已至此,没有别的选择。 “你是蓟州将军贵女,我只是一个文官的女儿,于王爷的大业无益,在这府里,甚至在外面你都可以盖过我这位懿王妃,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是不是真的想要帮他。” 懿王妃是一位清冷的美人,而且沈洛秋在她面前也不敢觉得自己貌美。 更重要的是,懿王妃很聪明,没有沈洛秋预想之中的那么简单,而现如今的这个局面又是因为什么呢? 就是前面提到的爱情,懿王妃爱极了懿王,甚至为此不惜退让。 这样的让,便已经大于一切,然而这取决于懿王是否重情。在舆论的角度上,舆论懿王真的喜欢哪一位妾室,他这位正妃永远没有人可以撼动,更重要的是,皇帝虽然没有给懿王一个拥有雄厚母家的妻子,却给了他一个任何男人都会喜欢的面孔,没有人会讨厌美人,就连沈洛秋自己也是。 “王妃说的话,妾听不懂,妾只是做了王爷让妾做的事而已。”沈洛秋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懿王妃也不恼,却也没有接着沈洛秋的话说下去,“我知道你不喜欢王爷,真正喜欢一个人不是你现在的样子。沈洛秋你很聪明,可究竟是否是真正的聪明却并未可知。” 沈洛秋勾起唇角,没有出声,只是静默的听着。 懿王妃道,“你若真的聪明,就应该看得出王爷是真的怜惜你,这些日子你并不是不知道,懿王并不是孤掌难鸣,相反他有很多盟友可以选择,懿王侧妃并不是非你不可,可是懿王却偏偏求娶你。这样的幸运你应该珍惜才对。” 沈洛秋抬起眼,看着面前的王妃,有些不懂,“既然王妃深爱着王爷,又怎么能看着王爷对妾的恩宠?” 懿王妃眨了眨眼,虽然故作轻松,可那眼睛里的沉重却是瞒不过沈洛秋的,“他喜欢的是你,心在你那里,我强求又有什么用?更何况,我只想看到他开心便好了。” 沈洛秋微怔,不过随即却也恢复如常,“王妃对王爷一片情深意重,洛秋难以企及。” “哼!”懿王妃冷哼着,“你当然不及,你考虑的是你自己的母家,你哪里考虑过王爷?沈洛秋,本宫劝告你一句,你已经是懿王的人了,你的母家同懿王府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爷不想勉强你,是因为太过在意你,可你不能太对不起王爷了!” 沈洛秋蹙眉,“王妃这是什么意思?妾自问并没有什么事对不起王爷,对不起王妃的,王妃如此言语难免让人心惊。” 懿王妃道,“我不在乎,不在乎那些宅子里面的争斗,沈洛秋你若真的聪明就知道现在的战场不是在王府里,而是在朝堂上,死了一个懿王妃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谁!” 说着懿王妃转身离开,如同来时一般,算盘不曾拖泥带水。 沈洛秋看的有些惊讶,她还真是第一次领教了这位王妃的性子,实在是……果断的很啊。 不过,沈洛秋不得不承认的是,懿王妃说的是对的,恐怕这位王妃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有同自己争斗不休。 不过,这样的局面能维持到什么时候,沈洛秋还真是说不准啊。 ———— 陆修年赢了,却也是惨胜,整个人几乎只剩下一口气,要不是厨子及时出来给他续命,恐怕他已经变成黄土一堆了。 厨子一边给他输内力一边感叹着,“可以啊,金刚硬抗指玄,小伙子有前途啊。” 陆修年已经是七窍流血,除了眼睛还能动一动,白了一眼厨子,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厨子也没听清,反倒是老板娘及时的说了一句,“这前途给你要不要啊。” 厨子微怔,老板娘解释道,“他说的。” 他值得是陆修年,厨子看过去的时候陆修年几乎已经昏死过去,不过好在厨子及时的输送内力,倒是修养一番便好了,就是这个时间,就难说了。 老板娘叹了口气,“是不是该招一个跑堂的了?” 杂役觉得后背有些凉,厨子扶着陆修年上楼的脚步也差点没踩稳。 唇亡齿寒啊! 陆修年睡了很久,整整三天,靠着厨子一点一点喂汤食和药才慢慢恢复,而这三天里,长安城也发生了许多事。 酒馆不远处的酒楼也出了事,对个的金银铺子的老板娘失踪了。多起案件是让长安府牧苦不堪言,九门提督,连带着高层们也压力不小,更有甚者,杨相已经亲自负责了。 自然,宁王也派出了助力,至于懿王那边始终只有一个九门提督,而且不曾多插手,整个长安城,看上去就是懿王府的日子最轻松,可懿王府也有懿王府的难处。 沈洛秋不争宠,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争宠,而且争宠的手段让沈洛秋哭笑不得。 丢失的东西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现,沈洛秋虽然觉得可笑,却也废了一番口舌解释给懿王听,到最后懿王把那个妾室处置了,而懿王妃却什么也没说,不过沈洛秋想,这招对自己不管用,是因为自己正得势,可若是对懿王妃用呢? 以她这个高傲的脾气,一定会有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吧。 只是,沈洛秋还是心有疑虑,自己旁边的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能够分得清是非黑白,可话说回来,就算分得清,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是非黑白。 庞大的利益关系纠缠着,就算是那位,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当然,这是沈洛秋的视野所看到的。 解决了被栽赃的事情,沈洛秋看到了懿王的神情随着王妃走动了片刻,心中一笑,先一步说道,“王爷,妾身体有些不适,先行告退。” 懿王关切的问了几句,沈洛秋回答的都不平不淡,便离开了。 只是走到了转角处,沈洛秋躲在树后面回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懿王追着懿王妃走了几步,至于说了什么,沈洛秋不得而知,也没有什么好奇的心思了。 转过身的沈洛秋不知为何,心底还会有一些失望,一些酸涩,可能在她的内心深处,也是期盼着能够得一人心的吧。 只可惜,太难了,她怎么能和人性去抗衡? 沈洛秋笑了笑,迈着步子往回走去。 闲庭信步,沈洛秋忽然间停下了脚步,她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有些讶异,四处看了一眼,竟是没有人影,“妾身见过宁王。” 来人是宁王,沈洛秋心中讶异,却也没有忘了礼数。 宁王是出了名的温润如玉,和冷面的懿王不同,待谁都是一副温和的模样,这样的人谁会不喜欢? 只是沈洛秋对这样的人却多了几分防备,极致的温柔背后隐藏着的不是极致的残忍,就是极致的疯狂。 “侧妃很怕我?”宁王笑着说。 沈洛秋道,“王爷何出此言?” 宁王笑着摇了摇头,“按规矩,我应该称呼侧妃一声嫂子。” 沈洛秋道,“不敢当,只有王妃才能被如此称呼,宁王这是折煞妾身了。” 沈洛秋每一句话都拉清了和宁王的距离,他想要亲近一些,沈洛秋便提醒他两个人之间的身份和规矩。 宁王依旧是温和的笑着,似乎不介意沈洛秋的不通人情,只是道,“嫂嫂出身蓟州,嫁到长安来难免思乡,听闻蓟州有很多小吃,恰好前几日本王得了一个厨子,从蓟州来的,不如就将他送给嫂嫂,也算是解了嫂嫂的思乡之情。” 沈洛秋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这位宁王是什么意思。 “王爷本是一番好意,只是妾身素来不喜这些口腹之欲,便先谢过王爷了,只是这厨子便不必了。” 话音刚落沈洛秋便听到从后面传来的脚步声,转过身刚刚好看到懿王走到自己身边。 “王爷。”沈洛秋有些惊讶,懿王却是握紧了她的手,那一刻她所有的防备和紧张都得到了缓解,因为旁边这个人带给她的依靠。 懿王拍了拍沈洛秋的柔肩,这才对宁王道,“三弟怎么有空到府上,适才下人禀告这才知道你来了,不想还是来迟了。” 宁王拱手一礼,“二哥严重了,我不过是想来找二哥下下棋而已,没想到碰到了嫂子,一时投缘便闲话了两句。至于来迟一说更是没有,要怪就要怪三弟不请自来了。” 懿王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始终如一的平静,可也是这样的平静才让人觉得冷漠。 “你先回去吧,我和三弟去前面下棋。” 懿王道。 沈洛秋微微福神,接着便往自己的院子那边走去,可她总感觉身后有人在看着自己。 看着沈洛秋远去,宁王注意到了懿王的神色,笑着打趣道,“二哥抱得美人归,是不是该犒劳犒劳我这位勉强算得上是月老的弟弟?” 懿王看着宁王,这张笑脸,从小到大他们的性子便截然不同,一个爱笑,就像是活在阳光里,另一个从来都是冷着一张脸,即便是夏天也会让人觉得很冷。 他觉得那样的笑刺眼,而宁王总喜欢往他的身边凑。看着像是没有心机,可他这位弟弟做了多少事情,只有天知道了。 “怎么犒劳?父皇已经要把江山留给你了,到时候便是你这位弟弟要关照我这个做哥哥的了。” 懿王说。 人有真情假意,更何况是帝王家? 第十八章 情深不移 - 碧罗海 - 叶洛寒 陆修年醒来的当天还是浑身酸痛,即便厨子和杂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堆药,陆修年吃了一堆药后,厨子才离开,留下陆修年自己在屋子里运功调养。 陆修年运行着体内的气息,只是总有那么一处阻断,无法再继续下去。 陆修年用了很久,却也无法冲破,一直到入了夜,陆修年被一阵声音吵醒,确切的说,是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机械的动作,踩在地上发出的是不规律却缓慢的声音,空旷安静的街道上,这样的声音对于其他人而言不算什么,可对于习武的人而言,这么一点动静便已经足够了。 陆修年撑着身体,坐起来,但腿受了伤,而且很严重,陆修年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有很多人在机械的运动。 到底是什么人?不是九门提督府的马,也不是长安府牧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空气中陆修年嗅到了鲜血的味道,有些血腥,更是刺鼻,陆修年觉得胃中一阵翻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刺激着五脏六腑。整个身体内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堵在了胸口,陆修面只觉得胸口很痛,眼前的景象也逐渐的变得模糊起来。 忽然间一口鲜血喷出,陆修面看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鲜血,有些吃惊,他忽然间发现身体里妨碍着自己运行气息的那股阻塞被打开了。气息得以运行,那就什么都好办了,可是陆修年也没有想到这一切会来的这么快。 那个爬上窗边的男人出现在陆修年眼里的那一刻,陆修年就知道,外面的情况不好了,而且不是一般的糟糕。 能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长安街上,而且爬上旁边的住宅,那就是说长安街上的守备已经不见了。 老板娘那边! 陆修年想要起身,可是刚一翻身便从床上摔了下去,躺了太久,身体早就已经麻木了,需要慢慢的恢复。 那一场陆修年确实伤的不轻,毕竟那可是金刚对指玄的争斗,能赢已经算是陆修年命大了,至于全身而退,陆修年从来都不敢想。 更主要的是,那两个高手就那样袖手旁观,这着实让自己出乎意料了一下。 就算陆修年想要怪,可是过后又是一堆补药,别人看不出什么,他可是把那些东西都吃下去了,怎么会不知道那都是一些难得的东西。 所以,陆修年最恼的是自己连怪都没有理由。 现下陆修年只能慢慢运功调息,一边祈祷着那两个人不会再袖手旁观了。 然而等了半天也没有动静,陆修年只能无奈的自己躲避,好在半天的调息后下身的麻木已经恢复了许多。 只是陆修年的躲避依旧迟缓,然而好在那个人似乎看不到,而且走的十分缓慢,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 陆修年一边躲,一边慢慢的移向门口,这个时候和这家伙硬碰硬,陆修年觉得自己还没有活够呢?至少,破庙里的两位师父还在等着自己养老送终。 有的时候运气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但是陆修年觉得自己的运气一定是前些年和老酒鬼耍心眼偷懒的时候都用没了,导致他现在,真的没什么运气可言。 这不眼看着快要到门口了,窗边有一个人跳了进来,陆修年看着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几天前夜里闯进酒馆偷袭老板娘的黑衣人。 陆修年苦笑一声,随即朝着黑衣人的方向摆了摆手,“好巧啊,又见面了。” 黑衣人冷笑一声,声音一出,陆修年立刻认定了他的身份。下一刻毫不犹豫的往外面跑去。 “想跑?没那么容易?” 说话间陆修年已经推门而出,黑衣人也追了上来,只是这一出去不要紧,陆修年看着围聚在楼下的人,有些头疼。 大部分都是和自己身后的这些人一样的,形容枯槁不说,而且个个仿佛都丧失了直觉,陆修年一看情况不好,急忙逃窜,身后的黑衣人步步紧逼,眼看着就要抓到自己,陆修年看着旁边的扶手,一咬牙从旁边一跃而下。 陆修年的想法是,落在那些东西的手里自己还有机会,可落在黑衣人的手里,自己是必死无疑。 而黑衣人明显也没有想到他会选择这么一个自寻死路的方式,一时间也有些怔愣。 然而在看到陆修年摔在地上,一群人蜂拥而至后,黑衣人冷笑一声,道了一句,“不自量力。” 接着便转身朝着老板娘的房间走去,上一次的打斗让自己消耗了不少,不把那些补回来,自己岂不是亏了。 黑衣人寻找着他的补品,然而推开了房间的下一刻却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陆修年几乎是摔在了地上,其他的还好,就是腿可能是骨折了,而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的是厨子和杂役都赶过来救他,可有人比他们的速度更快,就是那些大军。 就在陆修年以为自己要被撕成碎片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不知道哪里闪过一阵白光,那些原本目光失去了聚焦的人忽然间停下了步伐,慢慢的竟然恢复了神智。 陆修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些恢复正常的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陆修年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厨子和杂役有些纠结的表情,就像是便秘了一样。 陆修年抬起头,看向楼上的方向哪里本应该是老板娘的房间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白色的光影之中,而老板娘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是陆修年第一次接触到不属于人类的事务,来的是那样的猝不及防,悄然的改变了他的观念。 原来故事里的不一定是纯粹的传说,原来年轻的老板娘已经有五十岁了,原来老板娘不是人,而是花灵,因为爱慕人类而留在了这里,却不能同那个人相濡以沫。 可陆修年知道的太晚,如果早知道,他想自己会不会对这个女人更早的敞开心扉,会不会让她见到那个男人一面。 厨子黯然神伤,却也是第一个清醒过来,走出了酒馆,至于去了哪里,陆修年没有深究,却也猜的到是去了那个老板娘喜欢的人那里。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又怎么会留在有他存在的地方。 如果厌恶一个人,那么连和他同处一个空间都是一种折磨。 轰动长安城的案子就这么收尾了,失踪的人找回来了,那个年轻的男人却没有被关进大牢,一直到陆修年见到那个人,才知道原来是老板娘替那人求的情。 而在那些人中,陆修年也看到了那天来要二两相思的女人,脸上有一道疤,偶然间陆修年听到了她的名字,沐盛雪。 “恢复的如何了?” 那个仅仅是坐在那里,喝着茶的男人却让陆修年感觉到了一种压力,他的身上有一种气势,一种让人臣服的魄力。 这人一定身居高位,目光纯朴,这样的人都是修炼到家的人,眼睛里早已经没有了太过明显的功名利禄。 陆修年拱手致意,“多谢大人,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自从上次的事情后陆修年就一直在酒馆里休息,酒馆也有许多天不曾迎客。 厨子不见了,杂役还在这边照顾着自己,这个时候陆修年大致就预感到总会有这样的一天,自己会看到那个老板娘身后的男人。 果不其然,他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且是一位权臣。 一楼的八仙桌旁,一身便衣的男人鬓角的发已经花白,而且形容有些憔悴,似乎为什么而心伤了一番。 “坐。”男人说。 陆修年坐在一边,看着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却没有去动。 既然人来了,那就是一定有话要说。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男人问。 陆修年平静道,“不知道,但是能够让九门提督俯首帖耳,让长安府牧忌惮的人一定不是寻常人家。” 男人看着他笑了笑,有几分欣赏,却也掩盖不了那其中的苍凉。 “你很聪明,她很喜欢你,你要不要跟我做事?” 男人抛出了橄榄枝,虽然从容,但无形之间有一种傲气在身上。 陆修年看着他,却是问道,“大人不会不知道我同懿王侧妃是一同入京的吧。” 男人没有否认,陆修年接着道,“以大人的身份地位和手段,侧王妃进京的当天便被刺杀这样的消息不会不清楚,而现在大人向我抛出的机会,虽然很诱人,可陆修年虽然不才,却也知道知恩图报四字,懿王侧妃于陆修年有恩,那陆修年便不能做背弃之事。” 男人凝视着他良久,旋即竟是笑出了声,爽朗的笑声让守在门口的杂役都不由得一怔。 素来杨相都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年轻人到底说了什么? 偷听?她还没有那个胆子,一旦被发现,那就是死路一条。 当朝丞相,手掌财政民生官吏的调度,这样的臣子即便是皇帝也要退避三分的存在,他叫杨岚,世人只知道他是当朝丞相,却不知道他年少时家境贫寒,也曾饥寒交迫,落魄一时,要不是遇见了那个女人,自己怎么能活着到长安城,怎么能有如今的这一切? 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杨岚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一根筋的少年,也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会这么喜欢他了。 “也罢,你既不愿,我也不会勉强。少年逍遥,江湖大道,陆修年,你的人生路还有很长。” 杨岚站起身时,停顿了片刻,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谁?” 陆修年摇头,“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 杨岚怔了片刻,随即笑着摇了摇头,“那些人啊,自诩聪明,什么都想知道的清楚明白,却还没有一个毛头小子活的通透。” 话音刚落,陆修年还没有回过神的功夫杨岚的表情已经变了,那是一种极其严肃的表情,陆修年看到这个人终于露出了他应该有的样子, “少年人,我有预感,终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的。长安城困不住你,你的天地应该是整个江湖,出去看一看,这个酒楼就当是老夫送给你的,怎么处置随便你。” 说着杨岚转过身,陆修年却迟迟没有回神。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影子,苍鹰。 鹰眼如钩,那个人的和颜悦色,温和慈祥背后隐藏着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而且方才那一瞬间,陆修年感觉到了危险。 他是一个纯粹的文人,可方才却让自己感觉到了性命之忧。 这个人,是谁? 陆修年第一次升起了好奇心,不过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至少现在是这样。 靠近真相的地方往往充满了危险,就像是玫瑰花周围,亘古不变的是一片荆棘丛。 酒馆的地契是杂役给自己的,陆修年想了想,看着杂役,“你打算去哪?” 杂役微怔,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暂时没有什么事,可能会出去走走吧。” 陆修年将地契推到她面前,“你帮我打理这里吧。” 杂役愣了愣,看着陆修年,指了指地契又指了指自己, “这里?给我了?” 陆修年笑了,“想什么美事呢?魏姐姐,地契归我,酒楼你可以继续经营,利润你我三七分。” 杂役还没等问,陆修年已经先一步说,“我三,你七。” 杂役:“……” 陆修年叹了口气道,“我也想大手一挥把酒楼给你了,地契也给你,可是没有办法,穷啊。” 杂役:好真实的理由啊。 不过这可是长安城最繁华的地段,经营所得的七分也是一笔不小的钱财,虽然这些钱对于杂役来说并不是很重要,因为他们每个月可以从杨相那边领银子,可是这里有太多的回忆了,留在这里也就意味着他不必再四处漂泊。 陆修年的用心杂役心知肚明,可是能够留在这里对于她而言已经足够了, “谢谢。” 千言万语,有些时候就只剩下了一句,“谢谢。” 陆修年笑了笑,指着门口的方向,杂役不解的回过头,忽然间潸然泪下。 门口的人背对着光,张开了怀抱。 陆修年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眸光含笑,看向楼上的那个方向,或许这是她在的时候最想做成的一件事情吧。 情深不移,相濡以沫。 第19章 他想守护的从来都只有一个 - 碧罗海 - 叶洛寒 黑色的车子在马路上飞快的行驶,身后已经聚集了许多丧尸,可是和陆修年记忆中的相比,他们的速度更快。 看着那些人,陆修年心中升起一个想法,然而很快的又打消了。 同样的事情怎么会上演第二次,再说,没有第二个老板娘。 “我们会死吗?”秦九问,声音不大,可是车上的人都听到了。 一片沉默后,江元汐听到了洛阳的声音,“我只能保证你一定会在我之后。这一次终于轮到我不是垫底的了。” 后半句洛阳在苦笑着,他是班级里的差生,而身边的人一直都名列前矛,终于有一次他可以在这个人的前面,然而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其他的人三个人听着,都没有出声,似乎成年人的世界里已经习惯了隐藏,即便他们现在在一条船上。可不轻易的表达情绪,已经是一种习惯,即便每个人的心中都很震惊讶异。 陆修年已经活了很久了,可是这漫长的岁月里,他看到的人性却是残酷的,他旁边的人还只是一个孩子,却比许多人还要更有担当。 无论洛阳对身边的女孩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可几个人都知道,他没有说谎。 就像刚刚一样,洛阳把秦九推出了包围圈,选择让自己吸引那些东西,也算给她一线生机。 这样的做法已经说明了一切。 身后的丧尸紧追不舍,李相卿按着记忆走那边东西不多的路,可即便如此,还是遇到了阻碍,车窗上一阵阵喷溅着血液,秦九害怕的闭上了眼睛,而洛阳则紧紧的搂住了女孩。 江元汐看着后视镜里的女孩,忽然间弯起了唇角,她想起了一句话,女子本柔。 李相卿专心致志的躲避着那些丧尸,一路颠簸,好不容易甩开了一些,可随后又会聚集上来一些。 这样永远没有尽头。 “不行了,车子要没油了,得去加油站里加油才行。” 李相卿说。 江元汐蹙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洛阳已经先一步道,“那些东西就在后面,一旦停下来就会遭到攻击。” 李相卿道,“我当然知道,可是车子没有油迟早要停,到时候被困住,一样是要死!该死的,这些东西完全不怕子弹!你那个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最后一句是问陆修年的,后者十分淡定的回道,“武器。” “我当然知道那是武器,可那是目前唯一对那些东西有用的攻击。” 陆修年蹙眉,“我可以打掩护,但是坚持不了多久。” 陆修年说的是实话,从江元汐的角度可以看到现在的陆修年比起刚刚要虚弱很多,毕竟使用天启对于他而言也是一件极其消耗的事情。 能够有灵力支配的天启才能对那些东西发挥作用,否则,那就是一件废铁。 陆修年在趁着这段时间恢复,而李相卿也在盘算着该去哪里可以作为一处较好的地方作为掩护。 “现在加油站的加油系统未必能够正常使用,先去看一下,但是最好还是带着东西,实在不行的话,直接破开。” 江元汐说。 这是江元汐上车后说的第一句话。 不过她的思路和李相卿的正好吻合,后者意外的看向她,动了动嘴唇,却是没有说什么。 最后几个人的分工很明确,李相卿和江元汐去加油,陆修年负责阻拦那些东西。 车子开到了加油站,如同江元汐所想,加油的系统不好使,只是外力进行强制破除。 可是车的后备箱里只有一把锤子。 虽然江元汐不知道这把锤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警察的后备箱里。 远处的陆修年一己之力挡住了那些丧尸,可是很明显也在慢慢的后退。 江元汐一抬头的功夫发现加油站的里面也困住了一些东西,而旁边的车子里也有正在向外爬的丧尸,江元汐挑起眉梢,“还真是够恶心的!” 是的,够恶心,就像是不散的那个东西一样,哪里都能碰到。 “快走!” 江元汐拉着李相卿回到车子上,后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让江元汐塞到了车子里。 “快走!带着陆修年和两个孩子,去安全的地方等我!” 江元汐说。 李相卿看着她,“那你怎么办?你和我们一起走!” 眼看着丧尸要从车里爬出来,江元汐却先一步亲吻在那人的唇畔,“之前我可以安然无恙,现在也可以。去吧,相卿。保护好这两个孩子和你自己。” 李相卿微怔,随即点了点头,启动车子,载上了陆修年扬长而去。 而江元汐站在原地,却是无视那些丧尸,而是轻笑出声。 相卿,她还是第一次这样称呼他的吧。 相爷,二少爷,公子,大人,李警官,唯独没有这样亲密的称呼。 江元汐看着眼前的油箱,应该需要一把钥匙。 那些围绕在她周围的丧尸忽然间变得很安宁,没有之前所表现的那样狂躁,江元汐也很淡定的走到屋子里,在每一个人的身上翻找着钥匙。 终于江元汐在一个年轻的女人的腰间找到了钥匙,转身出门,却看到了一个并不意外的人。 “我以为你这个时候会很忙。”江元汐一边说一边收敛了情绪,往加油的地方走去,拿着钥匙打开了油箱,一边又找了塑料瓶装满。 旁边的人在她完成这一系列的行为前都没有动作,江元汐站起身,看向他,“没有什么要说的,我就先走了。” 萧寒只是打了一个响指,从他身边经过的女人手里的塑料瓶便已经消失了。 江元汐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转过身,看着他,笑着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刚刚接的时候你不阻止我,废了这么一番力气再让他消失,你还真是会啊。” 萧寒对人心已经是了如指掌了,即便是江元汐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手段。 得到了再失去,没有什么比这更灰心的了。 “我给了你生的机会,也给了你赋予别人生的权利,可你为什么还要和我作对?”萧寒问,而且眼睛里分明有愠怒在。 江元汐依旧笑着,“你生气了?你为什么生气?因为我和你作对吗?你赋予我生的机会,这没有问题,可你赋予我的职责是什么?是人神!身为一个人,一个神,我只能看着他们的灵魂陷入沉睡,再陷入死亡,这种感觉你能体会吗?你是天,高高在上,这些人是蝼蚁,不堪一击,可最起码我能几个人活下去,最起码我还对得起那个字。” 问题,答案,质问,平静,江元汐在笑,可眼睛却逐渐的红了起来。 “知道你为什么会输给灵筠吗?”萧寒忽然道。 “为什么?” “因为你不够狠,因为你的心,太软了。你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 萧寒的表情冷漠,慢慢的变成了江元汐陌生的样子,只是江元汐不明白的是, “我一直不明白,到底是天的冷漠,还是原本的萧寒就是这样,那个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终究是不在了。我的命你想要就拿走吧。” 江元汐说。 平静的目光,带着悲伤和失望,萧寒抬起手,掐住那人的脖颈,很细,不盈一握。 然而只是这样而已。 用力?他舍不得。 是啊,他舍不得。 萧寒收回手,看着她,“你可以继续,你可以和我做对,可是即便如此,你也救不了那许多人,也不过是那零星的几个人,时间一到,所有人的灵魂都会消散。你以为那个女孩就真的会为了别人舍弃自己的生命吗?江元汐,苟延残喘和推到一切重来究竟哪一个更好?你真的确定吗?” 江元汐微怔,不是因为自己所想的,他都清楚,而是因为,他没有动手杀了自己。 “你走吧。即便是那个女孩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 萧寒说着,人慢慢的远去,某一个瞬间彻底的消失在江元汐的视野里。 而那些因为萧寒的到来而安静下来的丧尸再一次活动起来,在寻找着那早已经消失了许久的气味,最后狂热的目光重回了麻木呆滞。 江元汐的目光一扫而过,萧寒虽然气愤,却控制着自己,没有任何动作,可这也说明了,即便自己找到了一个愿意牺牲个人拯救他人的人,也无法阻止萧寒的目的。 抬起头,江元汐站在空旷的街道上,这个地方还是第一次这么安静,却不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悲哀的萧条。 上一次是无力挽回倾倒的王朝,这一次是无法阻止灾难的蔓延。 远处的大屏幕里,播放着视频,是那些医疗人员在全力救治病人的情况,很艰难,也无济于事,却在努力的寻找着希望。 是啊,活下去就有希望。 如果不努力,怎么能知道是不是真的做不到呢? 江元汐笑了笑,上一次她选择了隐忍,可这一次,她选择斗一次。 ———— 陆修年和李相卿真的找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是一个地下的防空洞,这个地方按理说早应该堵死,可因为一些原因仍旧存在,将两个孩子带到了防空洞里,李相卿长舒了一口气,而外面的陆修年则一刀一个,解决了两个丧尸后这才躲进了防空洞。 看着李相卿和两个孩子,陆修年道,“你们等在这里,我去找些吃的。” 话音刚落陆修年刚转身便听到李相卿说,“她会找过来的。” 很平静的似乎在陈述一个事实。 陆修年看向那人,“你……” 李相卿平静道,“人神和守护者的契约在,她就可以感知到你在哪里,所以你不必去找她。” 陆修年蹙眉,“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什么人?” 话虽如此,但陆修年不觉得眼前的人是坏人,最起码江元汐作为人神对恶人有一种针对性的辨别能力,但李相卿的身份可疑。 李相卿苦笑着,“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时候该怎么解决眼下的问题。” 目光在两个孩子的身上,在洛阳的身上只是短暂的停留,可在秦九的身上却是长久的凝视。 洛阳将秦九挡在身后,摆明了一副护着她的样子,李相卿却是无奈一笑,“护着她?你知道不知道她需不需要你护着啊。” 李相卿的无奈也带着几分自嘲,他想护着的人也未必需要他的守护啊。 所以他放弃了,放弃了权利,可刚刚,他发现那个人又回来了。 这样的变化真的让他哭笑不得,他想守护的从来都是陶紫鸢,那个在大雪夜里称呼自己为公子的女孩。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他以为她要重新开始,所以放手了,可是……如今他的放弃却成了一场笑话。 陆修年看着他的样子,有些疑惑,却也注意到了一些不对的地方。 洛阳和秦九,这两个孩子,这两个江元汐怎么也要带出来的人,真的就是简单的承诺吗? 这一路上,江元汐对洛阳的照看更多,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可秦九竟然完全没有受伤,而且以陆修年的能力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同。 灵力,太纯粹的灵力。 这个女孩不对。 洛阳依旧护着身后的女孩,那一刻李相卿沉默了,陆修年也沉默了。 他们都有想守护的人,却都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做到。 而现在,这个面前的少年做到了,做了他们以前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情。 “我去找东西吃。”陆修年说着转过身,从洞里面走了出去。 ———— 陆修年离开了长安城,悄无声息,没有告知任何人,只是在他走的那一天,听说懿王侧妃怀孕了。 陆修年想了想,最后还是打了一个玉佩托人交给了酒楼的新掌柜,让她帮自己转交。 特意交代了,不要说是自己送的。 当然这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出了长安城,陆修年一路向南,老酒鬼说,他年轻的时候去了很多地方,唯独没有去过广陵,如果有机会真的想在广陵那样的脂粉乡里,醉上一回。 陆修年决定去广陵,游览河山的同时,也看一看蓟州和长安以外的灯光。 越往南,便越是温暖,绿草如茵,鸟语花香,连带着吃的东西花样都多了起来。 好在临走的时候魏姐姐给自己带了许多银子,这才不至于手头拮据,而且更重要的是陆修年搭上了一趟镖,兼职做起了镖师。 第20章 驯马 - 碧罗海 - 叶洛寒 龙门镖局在江湖上的名声可要比那些坐在长安城里的贵人好用多了。 陆修年记着蓟州那边也有一家龙门镖局的分号,别人家走镖的装备和龙门镖局的装备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而且门面用老酒鬼的话说,气派得很啊。 “哎,那个谁,你帮我去打点水来。” 少女是镖队里的一员,虽然武功平平,可相貌出众,性格刁钻,可其他人都是有意无意的去避让。 此刻镖队在河边休息,因为天气炎热,日照当空,镖队进行休整,所有的人都在树荫下休息,这个本来也在树荫下的少女走到独自坐在太阳底下的陆修年身边说着。 陆修年看了她一眼,“刚刚有人给你递水。” 少女道,“我不想喝他打的水,就想让你去打水,不行吗?” “那我要是不去呢?”陆修年淡淡道。 “那就让你滚出队伍,且看你能不能活着出广陵!” 陆修年微挑起眉梢,同时也有几分无奈,这样的娇蛮霸道,不是众星捧月便是后台极为强大,至少在龙门镖局里,这个女孩的地位不会低。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陆修年从少女的手里抽过水壶,便跳下了马车,走到溪流边接水。 一直到水壶接满了,陆修年这才转过身,走到少女身边把水壶扔给她后又跳回车上闭目养神起来。 少女忙着接住水壶,一抬头的功夫就见那个少年又回到了车上,一时间有些气恼的追了上去, “水都撒到我身上了,你就不能递给我吗?” 陆修年没有睁眼,只是淡淡道,“我以为你不喜欢那样普通的方式,毕竟刚刚那个人就是那样递给你的,如果不是的话,那我只能怀疑,这么热的天,姑娘是存心为难我。” “我没有!”少女矢口否认。 陆修年道,“既然没有,姑娘就多休息一会,天热,小心中了暑,给别人添麻烦。以姑娘的身份,病了也会有人照顾,可这趟镖是不是就不能按时到达了?姑娘没有事,其他人免不了一顿责备。这样不利人不利己的事情,我奉劝姑娘还是不要做的好。” 少女气的脸红起来,可却偏偏说不出什么。 一时间只好恨恨的跺脚红着脸往树荫底下跑去找另一位女子。 陆修年在运行气息,他的功法是属于至阳的,所以在这样的阳光下刚刚好。 一品金刚的修为,已经可以让一些感触变得很灵敏了,比如说此刻他就能听到那两个女孩子在树荫底下说的话。 少女被陆修年气到了,走到树荫下气鼓鼓的,嘴里念叨着什么,“臭美什么啊,真是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旁边的女子听到了没有无动于衷,而是温和的说道,“小五,你这是怎么了?这一路上你总往那小子跟前凑什么?” 名为小五的少女就是方才让陆修年去打水的人。 小五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旁边的女子笑着道,“小五,你是龙门镖局的千金小姐,未来的夫婿即便不是将相王侯,可配一个武林的掌门却是绰绰有余,那个年轻人不适合你。” “落雪姐姐,我……才没有呢。” 小五一副被说中了心事的表情,却还是在一味地嘴硬着。 陆修年没有再听下去,因为他想知道的已经差不多了。 龙门镖局的千金,他想的果然不错。 中午很快就过去了,日头偏了些,众人也休整好了,便继续赶路,小五和其他人一样骑着马,自然陆修年也乘了一匹。 然而刚走了一会儿,便有一位瘦高的师兄骑着马到了陆修年身边,问道,“前面一直到留欢城都是一条笔直的大路,我们跑一场,比一比!谁输了,以后就要离小五远一些!” 陆修年看了他一眼,自然没有忽略远处的那个女孩听到了却故意装作没有听到,然而又默默期待的表情。 “不比。” 陆修年刚说完,女孩的脸色便难堪了下来,或者说,是很失望。 “呵,懦夫!连比都不敢,以后就离小五远一些!” 瘦高的师兄说。 “为什么?我和谁走的远,走的近,那都是我的自由,凭什么要听你的?”陆修年平静道。 “你!”瘦高的师兄被陆修年的话气到了,可偏偏陆修年说的并没有错。 “小周。” 落雪适时的出现,打断了两个人的争吵, “师兄找你有事,你过去一趟吧。”落雪支走了周师兄,后者虽然不忿,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恨恨的瞪了一眼陆修年便调转码头往后面走去。 陆修年目不斜视,落雪却走到了他的身边,两马并骑,陆修年没有出声,反倒是落雪按耐不住了, “你很不一样。” “嗯?” 落雪解释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跟年轻,可是你和小师妹见过的那些人不一样。她从小就被众星捧月,师兄们让着她,师父不舍得责罚她,所以便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公子莫怪,她只是小孩的心性。” 陆修年笑了笑,终于肯看向旁边的女子,姿容清丽,一席粉色的长衫却并不娇柔,因为腰间的配件,和眉宇之间的清冷英气。 “可以。”陆修年说。 落雪有些意外,不过随即还是道了一句,“多谢公子。” 话音刚落陆修年挥了挥手,“别急着谢我,有个条件,刚刚那个人说前面是留欢城,你我倒是可以比一场,你若是先到,我便不再同她一般见识,可我若是先到,姑娘就要允我一个承诺。” 落雪不意外,只是无奈的道了一声,“好。” 陆修年笑了笑,“承让了!” 话音刚落两个人便已经是策马而去,镖队里的人看到这一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小五紧张的看着前面,不乏担忧。 “赵师兄,追吗?万一师姐出事了怎么办?” 小五说。 被称作赵师兄的是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相貌儒雅,且沉稳胸有城府,所以被龙门镖局的门主器重作为镖头。 而此刻的赵师兄只是蹙起了眉头,随即摇头,“不必追,我们不能走的太快,天黑之前赶到留欢城就好了。” “可是!”小五还想说什么,却被赵师兄先一步打断,“小五,你不许追上去,你要是敢追,我就打断你的腿。” 这样的话只有赵师兄能说出来,这也是门主能放心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五跟着出来的原因,其他的人都太宠着,小五,只有赵师兄,看着随和,可其实最是有主意的。 这个时候的小五可不敢把这当做一句随意说的话,心中万分纠结,可到最后还是扬起了马鞭,然而还没等她跑出去多远,马便突然倒下,小五也要随着一起倒下的时候,忽然出现的周师兄及时的救下了小五,把她放在了自己的马上。 “起来,我不要你和你一起!” 小五推开周师兄,跌落马下。 而身后的那匹马却已经是被打断了一条水。 小五看着赵师兄,美眸含怒,更是嗪着泪水。 “落雪不会有事,就算是真的去追也不该是你。”赵师兄说着看了一眼小周,“小周,你去看看吧。” 周师兄拱手称是,然而还是没忘记跟小五说一声,“你别担心我去看看。” 小五没有理会他,周师兄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很快的便策马追了上去。 赵师兄看着地上的小五,自己下了马,让给了小五,“你骑我的马。我去赶车。别冲动,别忘了你是龙门镖局的千金。” 小五有些意外,还没反应过来,赵师兄已经走到了旁边的马车旁边,跳了上去。 小五看着手里的缰绳,再看着旁边的白马。 这是赵师兄最爱的马,是她十岁的时候从外面捡回来的,当时马伤的很重,那个时候她以为救不活了,是赵师兄把马带走,悉心照料,才有了现在的千里驹。 小五的眼眶变得红了起来。 其他的师兄宠着她,让着她,可只有赵师兄对自己比父亲还要严厉,可如若赵师兄真的铁石心肠,又怎么会把那么一匹伤马留下,成为现在的千里驹? ———— 策马而行,两个人的速度都不慢,陆修年和落雪两个人的距离只有一个马身,自然是陆修年在前,落雪在后。 “认输吧,你赢不了我的,给我一个承诺,就那么难吗?又不违背道德,也不会让你难做。”陆修年说。 不知道怎么的,看到落雪他就想起来了沈洛秋天一样的安静,为别人收拾狼藉的一切。 然而他们也不同,落雪的温柔是小心的掩饰,而沈洛秋的温柔,是因为心存温暖。 可某一刻,陆修年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可怜那个女子。 “不试过怎么知道谁胜谁负?我若是输了,便许你一个承诺!” 话音刚落,陆修年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马一声嘶啼,已经是蹭的一下窜了过去。 陆修年怔了怔,随即骂了一句,“这女人是疯了吗!” 陆修年加快了进程,可和疯了的马比起来,神智清醒的马匹怎么也赶不上。 就算陆修年会驯马,可见不到又有什么用? 陆修年也没有想到,落雪竟然会出此下策。 后来陆修年终于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吹响了口哨后,没有任何反应,陆修年蹙起了眉头,看了一眼身下的黑马,摸了摸马背的鬃毛,“朋友,看你的了!” 说着陆修年踏在马背上,飞身而起,借着沿路的树木追上了前面的人,陆修年踏在一棵树干上,对一旁疾驰的女子说, “快停下!停不下就使轻功!” 落雪的脸色此刻已经苍白了下来,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的腿受伤了,陆修年没有错过粉色的衣服裙角的鲜红。 蹙起眉头,陆修年又赶了一步,从树林的中间穿过,一直到另一边出去的同时,正好碰到了转弯过来的落雪。 陆修年终于落在了马上,抓住了马的缰绳,同时将怀里的落雪紧紧的护着。 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马叫了多少声才安静下来。 怀里的女人脸色苍白,陆修年看着她低眸紧抿着唇的样子,连忙道,“你别哭啊。我认输还不行吗?” 落雪没有反应,似乎在消化着自己的情绪。 陆修年见此叹了口气,“看你在里面不高兴,所以想让你出来走走,既然如此,便是我的错了。我答应你以后不再去惹她便是了。” 落雪终于是抬起头,似乎没有想到陆修年竟然还藏着这样的目的。 “你这马现在是不能骑了,至少你不能,你骑那个,先走,我在后面断路,别再扎伤他了,世间生灵,都是有灵智的,你不珍爱他他自然不会顾及你,都是一样的道理。” 陆修年说。 这个时候的黑马早已经追了上来,却奇迹般的一直跟在二人身边,陆修年将马停了下来,黑马也停了下来。 落雪犹疑了片刻,还是听从了陆修年的意见。 看着再一次疾驰离开的女子,陆修年叹了口气,那个女人啊,就是太要强啊,如若不然,也不会答应和自己换马。 当然了,前提是陆修年告诉她,到时候就说自己要求换的马。 小人?陆修年并不这么想,反而因为沈洛秋的缘故,让他对这世间的女子多了一份柔软的心肠。 不一会儿的功夫小周追了上来,看到陆修年的那一刻不由得露出了嘲讽的表情,“看来你输给了师姐了。” 陆修年白了他一眼,“是啊。” 小周道,“以后离师妹远一些,小心我不客气!” 陆修年收敛了自己的内力,所以旁人看不出来,而只有方才在追落雪的时候可能会露出一些马脚,但具体会怎么样,陆修年也不太清楚。 而此刻面对小周的挑衅,陆修年除了无语,便剩下了无语。 小周继续赶路分明是追着落雪而去。 而陆修年此刻虽然再怎么样,也要装装样子,也骑着马追了上去。 老酒鬼教他驯马,明明和老和尚总是不对盘的人却告诉自己要善待身边的朋友,而马就是第一位的。因为在战场上,不会因为种种原因抛弃你的,只有它。 第21章 时间就是生命 - 碧罗海 - 叶洛寒 六号咖啡馆 苏玉坐在咖啡馆靠窗户的位置,即便咖啡馆的位置很偏僻,可外面的那些人可不会理会,是哪里,哪里有什么人。 天地混乱,可唯独这里尚且留有一份安宁。 惜南走过去,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这位风波亭的都尉此刻却连门都出不去,不因为别的,就因为眼前的人。 “现在出去?找死吗?”这是苏玉说的。 老李的伤还没有好依旧在昏睡当中,其他的人都在咖啡馆里,寸步不离,那些游走在外面的东西,明明门就在那里,他们却看不到。 “这是……” 惜南疑惑着,他活了这许多年,却也没遇见过这样的场面。 “这是一场简单的针对人的屠杀。”苏玉说的很平静,仿佛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 惜南蹙眉,忽然间舒展眉头,他明白了,这是一场针对人类的屠杀,对其他的族群是没有用处的。 而这里,是属于冥界的地盘,而门早已经被封锁,被冥界的禁制。 惜南忽然间觉得可笑又可悲,到头来竟然是冥界帮着自己躲过了一劫,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真是讽刺啊。 可是他躲得过,风波亭的人躲得过去吗? 很快惜南便得到了答案,“你没有发现吗?就算外面的事情再闹,可是我这里没有一个人走进来,即便门是关的,可是对冥界的人没有限制。” 苏玉的提醒给了惜南很重要的信息,灵魂没有回到这里,那就意味着要么是彻底的消失,要么就是被人迷惑,要么就是还在身体里。 惜南看不到的,苏玉看得到,这就是身为六号主人的优势,那些沉睡在人体内的灵魂,那样的安静,就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 可是这样的情况又能维持多久呢? 忽然间,一个人出现在苏玉的视野中,几乎是一瞬间,便跨越了十几米的距离出现在了苏玉的面前。 “秦……秦汐!”苏玉直接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还记得自己签订合同的那一天,某个人拿起合同就走,那叫一个爽快,丝毫不拖泥带水的速度让苏玉记忆犹新。 而现在,秦汐出现的速度也让苏玉有些猝不及防啊。 “你怎么来了?” 带着墨镜的女人,十分爽利的摘下了墨镜,身后的皮箱依旧是走的时候那个,可面容却没有离开时那样的平静。 “我怎么不能来?”秦汐一边说一边将皮箱放在一边,走到苏玉旁边,却是看向一边的惜南, “你是怎么回事?那个谁谁谁呢?你不是说只要有她就不会有问题吗?” 这个质问的口气是怎么回事?苏玉疑惑的看向对面这个半路来到六号的人,充满了疑惑。 而另一边的秦汐则目光如炬,一直盯着对面的人。 而惜南的回应也很明显,躲避着秦汐的目光的同时,也有几分无奈。 “我是说她在就没有问题,可现在的问题是,她不在啊。” 惜南说。 秦汐追问道,“那她在哪?” 惜南一摊手,无奈叹息着,“我也不清楚啊。” 秦汐拍了下桌子,一瞬间把苏玉和惜南都吓了一跳。 实在是老板娘太暴力了。 惜南稳了稳心神,看着旁边的秦汐,“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心平气和的,非要这样用暴力解决问题吗?年轻人,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 惜南的话还没说完,因为一把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了,而刀的另一边是秦汐。 而此刻的秦汐已经不是方才那个样子,至少在惜南的眼里是这样。 一席黑衣,胸前是一只红色的蟒蛇,眸子里含着杀气,手里的刀也不曾移动,坚毅坚定的对准了眼前的男人。 惜南活得久,眼前的女人活的更久,惜南的能力很强,可在眼前的女人看来,完全是不堪一击。 惜南叹了口气,“行了行了,我不说了还不成吗?现在的问题是赶紧想办法解决现在的状况,你有办法吗?” 秦汐蹙起眉头,眼中的杀意却是少了许多。 虽然惜南不知道为什么秦汐会这么在意这一场针对人类的灾难,但是总的来说,这个人现在给自己的观念已经变得好了许多。 秦汐道,“你有办法?” 惜南挑起眉梢,没有再卖弄圈子,而是直接说道,“听说黎阳王朝,曾经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是当时的范围仅仅是在长安城中,那一次长安城里消失了很多人,就连风波亭也没有任何办法,可后来突然有一天那些失踪的人全部回来了。” 秦汐蹙眉,”这样的消息我为什么一点也不清楚?” 惜南白了她一眼,“大姐,不是什么事都要向你禀报的,再说了,汝州市的事情好像和你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秦汐道,“那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这样的年轻人怎么会知晓?” 秦汐放下刀,人也很快的收起了那股杀气。 惜南道,“因为风波亭有文档啊,查一查不就知道了?我们虽然活的短,但是我们人多啊。待遇好啊,放在现在,那就是妥妥的铁饭碗,高薪待遇的好吗。” 秦汐:“……你要是再不跟我说正题,我现在就送你去底下!” 惜南干咳了一声,装作十分淡然的样子,“其实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如果和之前的那一次一样的话,那就找到一个灵力极其纯粹的人就可以了。” 秦汐道,“灵力极其纯粹的人?什么意思?” 惜南道,“字面意思。” 秦汐想了一下,眉间轻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道,“那样的人怎么找?” 惜南挑起了眉梢,没有回答,却是看着面前的秦汐。 秦汐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也明白另一个人此刻也和她一样,他们虽然有灵力,可是这样的灵力并不纯粹。远远没有那些生物天生的灵力来的更干净。 “你的意思是……她……” 秦汐有了些许猜测,但是还不是敢太确定,怎么会就这样发生了如此巧合的事情,而且即便是她也并不能预测会发生。 “有些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恰好她就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 惜南说, 秦汐不置可否,陶紫鸢如果真的运气足够好,那就不会有之前那悲惨壮烈的一生了。 “当然,每个人对于运气好的定义并不同。”惜南补充了一句,“可是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可以找到那样的人,那就只有她,我们能做只有等待,另外就是……控制现在的发展,但现在因为这扇门我连出都出不去。” 惜南说着。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秦汐看了眼门口,又看了看惜南,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能。” 惜南蹙眉,有些遗憾,“为什么?” “你要是跑了,我就更找不着她了!” 惜南:“……” 这回答,我给一百分。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时间有多宝贵曾经有一个名人说过,时间就是金钱,而现在时间就是生命。 这是金钱也买不了的生命。 江元汐找到了几个人的落脚处,自然是感受到了陆修年的位置才寻来的。 “加油站的油没有了,我只好去了别的地方,所以来晚了。”江元汐一边说一边将油壶放在了地上。 李相卿看着她,点了点头,“你没事吧。” 江元汐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这个时候的笑多少有些无奈的苦涩的意思。 陆修年犹豫了一下,很快走到两个人之间隔开了两个人的同时看着身边的江元汐,“你打算怎么办?” 江元汐眸光复杂,最后却是说了一句,“总会有办法的。” 陆修年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只是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孩。 而秦九则被洛阳安稳的护在身后。 接下来的时间几个人都在休息,包括江元汐在内,她也需要休息,她的力量一部分来自于天,一部分则来自于人类,而现在人类的力量开始变得渺小,她的力量也在衰弱,而且恢复的更慢。 洛阳和秦九吃着陆修年找到的食物,李相卿则一边吃一边想着事情。 每个人都在恢复体力,为下一场战斗做准备,可这样又能撑下去多久? 江元汐不知道,陆修年不知道,李相卿也是迷茫的,洛阳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看到明天的太阳,他只是想保护着自己身后的女孩,而秦九呢? 则明显的神游太虚。 江元汐注意到了,陆修年注意到了,李相卿也发现了,唯独洛阳义无反顾的守着她,这样的坚持,让人动容的同时,也不由得叹了一句,“太傻!” 是啊,每个人都曾经为了一些人,一些事而义无反顾,可有些人输了,输的一无所有,所以开始学会包装自己,伪装自己,保护自己,不再受伤,可这样的保护和伪装恰恰是一种弱点,一种弱势,更容易被人所利用。 所以啊,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能够一劳永逸的事情,任何人都不例外。 此刻的女孩也在纠结,自己该怎么做。 没有人逼迫自己,即便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识破,可是看着这个始终守护自己的男孩,她动容了,她犹豫了,她真的在考虑要不要那样做。 可是,这个世界带给了她什么呢?她身边的人又带给了自己什么? 痛苦,悲伤,排挤,一切的负面的消极的情绪都在这一刻涌上。 然而忽然间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女孩的手。 秦九微怔,随即抬头看着面前的男孩,还是那一句,“别怕,有我在。” 秦九的心动了,因为这个男孩义无反顾的坚持,因为他毫无理由的相信。 夜深了,还好外面是夏天,可防空洞里的气味并不好闻,带着那股子发霉的味道,实在是让人觉得难过。 秦九看着身边的洛阳问了一句,“如果我有能力去救那些人,却没有救,你会怎么看我?” 洛阳说,“那是你的权利,你也有活着的权利。” 那一瞬,秦九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孩,他知道,他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至少他在这一路上看出来了。而且,他还是坚持了这样的选择。 这样的偏爱,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可为什么这一刻心里竟然是这样的酸涩? 聪明如洛阳,江元汐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即便声音很小,可是她还是听到了,她也听到了少女内心的声音,更是听到了洛阳的心声。 原来两个人真的可以心有灵犀,既然心有灵犀便不会有那么多误会。 那自己呢?自己所做的一切呢?自己之前的一生呢?难道都成了一个笑话吗? 江元汐开始怀疑,反思,开始一步步的回忆,然而最后她发现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错了。 因为错误的开始生出了许多妄想,因为这许多妄想,便也衍生了往后的种种。 说起来,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天很快就亮了,江元汐感受到的时候,人已经出现在了阳光下,而且是极为安静空旷的街道,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可是江元汐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 只有三天,这是一个女孩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世间。 灵魂在沉睡之中,躯体也在女孩放弃生命的一瞬间进入了睡眠。 而此刻,江元汐终于可以开始寻找一切的源头。 那个和萧寒定下契约的精灵。 如果让他收回契约,这样的话对精灵会有反噬,然而这一场灾难便也不复存在了。 “修年,你送他们去六号那边,我去找人。” 江元汐一边说,一边人已经往远处走去。 一直到女人的身影消失,陆修年才对那个望着她背影久久没有回神的男人说,“走吧。” 李相卿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帮不上什么忙。她在和时间争夺生命, 而这样的争夺最需要的就是稀少的世间。 三天。 洛阳却始终痴痴的,无论是谁和他讲话,他都没有声音最后陆修年只能硬生生的把人抗走,才算是完成了江元汐交给他的任务。 是的,他的任务就是负责寻找剩下的还存活的人。 第22章 宋子冉(一) - 碧罗海 - 叶洛寒 曾经,一个很美好的字眼。 每个人都有曾经,而每个人的曾经都有那么一些痛苦的,极少数人的曾经伴随着痛苦和喜悦的纠缠。 秦汐也并不例外。 她活了多久了? 她不记得。 她只知道,曾经这间屋子也有一位男主人,可后来,他选择了离开。 就那样,痛快地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出现。 那件事她以为已经过去很久了,自己会轻易地忘记,可是她想错了,她没有忘,反而一踏进这间屋子便再一次想起来。 这么多年,她最恐惧的便是待在这里,守着这个拥有许多和那个人回忆的地方。 而如今,她回来了,可还是会忍不住的心疼,胸口沉闷。 人类的灾难吗? 秦汐看着外面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的人,她不知道这一场灾难从何而起,却有些好奇,那些沉睡的灵魂如果知道现在这个状况,是不是会后悔,没有做一个好人,是不是会后悔曾经对别人的伤害。 秦汐的目光忽然间变得冷漠,却又充满了悲伤。 他是不是就在这些人之中,又或者是不是看着这满目疮痍的一切,有没有一些后悔? 可想可想,秦汐觉得,大概是不会的吧。 然而下一瞬秦汐忽然间转过身,看着旁边的人,蹙起眉头,随即放松了警惕, “你活的可够久的。” 当然,出现在秦汐眼前的不是她方才想的那人,而是一位在这世上游荡了许久的女子。 女子笑了笑,“秦小姐还记得。” 秦汐撇了撇嘴角,“林夕啊,我当然记得。” ————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对于杭州城最大的绸缎商楚家的人而言。 七月六日的亥时,位于东方的花厅逐渐的燃起了大火,熊熊燃烧的烈火映红了几乎大半个的夜空,如晨光普照着大地一般,明亮而又灼眼。 正如它所正在吞噬的生命一般,正处于鲜活而又激荡的年华。 林夕站在书房的窗边,看着不远处冲天的火光,冷漠的眼睛竟流露出一丝哀伤的神色。 手一松,从指缝中落下一片片早已面目全非的花瓣。 “娘子节哀。”身后的人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粉色花瓣,动作和声音一样的温柔,让人舒心。 “这六月的雏菊可是最美的,娘子也真是舍得。” 林夕脊背一僵,随之默然,不是因为雏菊,而是因为身后的楚朝——她的夫君,即使是听到他的声音,都让她忍不住的作呕。 即便,他向来对她很好。 “我有什么可哀的?”林夕一开口,是让她自己都诧异的沙哑。 楚朝亦是,却是转瞬间唇角一扬, “哀民生之多艰。” 林夕一怔,整个人几乎愣在了原地,下一刻便不禁笑了出来。 楚朝没有看到她的神态,却知,她一定是在笑着的,而且,一定很好看。 “亏的娘子还记得。”出现看着她的背影,目光中带着痴迷。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呢?”林夕破天荒没有冷淡的回他,反而回头瞧了他一眼,带着一丝怀念的意味 “我还记得,那时候的你是个真正的君子。” 楚朝哑然失声,唇边的笑意仍在,只是怎么看怎么有些不自然,就好像是僵在了那里一般。 见此,林夕垂下了眼帘,转过身子继续看着窗外通天的火光,目带惆怅。 为什么,一切都变了这么多呢? 正想着,身后响起了一阵笑声,一如当初的狂放不羁,潇洒不拘,却听他说道 “为夫可不可以理解为,那时的娘子心里是有为夫的?” 林夕的脸颊一红,不置可否的闭上了眼睛。 “林夕。” 藏于眼皮下的眸子微动,却不见睁开的打算。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太久了,已经记不得了。”林夕淡淡的回答着,而脑海里早已浮现出了那日的场景。 那时的楚朝,真称得上是――如玉的君子,无双的良人。 谦谦君子,本应温润如玉,和而有礼,而五年前的楚朝,在杭州着实称得上是――君子如兰。 据说,想要嫁进楚家给楚朝作媳妇的人比比皆是,能从杭州的城南一直排到城北。 尽管,他只是个庶子,还是等级之中身份最为低微的商人的庶子。 然,大燕向来以德鉴人,出身的不足早已被楚朝过人的品性掩埋不见。 世人看到的只是这个人的品行很好。 楚朝虽不会拳脚,不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只有一样便让林夕也对他赞不绝口。 凡遇见无家可归者必行以银两,年老者送于养老司,年轻者则招至公中,慰之以生计。 须知,当时的林夕是杭州知府的独女,掌上的明珠,可以说在整个杭州城里,除了直隶总督和巡抚大人就属她林家最有势。 可是,林父再有势也大不过林夕的祖父。 整个杭州城,最让这位知府头疼的便是他这位老年痴呆的父亲。 对于老年痴呆的人来说,要么别动,一动就丢。 林夕的祖父就是属于后面这一类的人。 不喜静,偏喜动。 这不,建元十一年的七夕便跑了出府。 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林夕深深地叹了口气,问着身后的丫鬟“爹和娘呢?” “回小姐的话,去灯市了。” “……” 林夕又叹了一口气,揉着有些发痛的额角“备车,去养老司。” 不一会儿功夫,马车便到了杭州的养老司。 林家的老爷子总丢,丢到养老司已经习惯了林老太爷一个月来串门二十天了。 这不,林夕的马车刚停,便有人迎了过来,“林小姐,贵府的老太爷就在屋子里。” 林夕掀开帘子下了马车,丫鬟紧随其后。 “送来的人呢?给了赏吗?”林夕跟着那人的步子一路向着后院的一间屋子走去。 “楚公子不要赏。”养老司的人说。 “哪个楚公子?”林夕不禁顿住了脚步,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绸缎商楚家的二公子。”养老司的人见此笑了笑,“奴才瞧着那楚公子不但品德出众,怕是那样貌在杭州城里也是拔尖的人物。” 林夕笑笑不做声,但是心底却不禁开始紧张起来。 杭州城里人人传颂的君子,那到底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而当林夕刚靠近往日里的那间屋子时,心便不由自主的加快的跳了起来。 因为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说,“晚辈今年正及弱冠之年,未曾婚配。” 声音如二月的春风般柔和。 楚朝的话音刚落,林夕便听到她那个不靠谱的爷爷兴奋的说道,“真巧,我家的孙女也不曾婚配。她今年十五,你十八,刚刚好相配,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听到爷爷的话,站在屋外的林夕顿时脸就红了,不顾敲门便连忙进了屋子,“爷爷,您在胡说什么呢?楚公子是杭州城里首屈一指的君子,什么样的姑娘不好找,要您在这乱点什么鸳鸯谱?” 说着又屈膝向着林老爷子身旁的老婆婆行了一礼,“见过金婆婆。” 林老爷子和金婆婆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也算是青梅竹马。只是由于林家是做官的,金婆婆家却是从的商,即使两个人情投意合,架不住林夕的曾祖父不同意,因此两个人的红线便被扯断了。 不过,虽无缘做夫妻,却是两心相思念。 林老爷子每次到养老司都会找金婆婆说说话, 以至于林夕都要开始怀疑林老爷子就是故意走丢的,目的就是为了见金婆婆。 金婆婆笑着点点头,直夸林夕懂事,落在林夕身上的目光就像在看自己的孙女一样。 而一旁的楚朝见林夕进了门,后退一步才说道“见过林小姐。适才若有唐突,还望小姐见谅。” 林夕微低着头,耳边垂下一缕青丝,刚好掩住了她发红的耳垂 “祖父年纪大了,就是爱说一些不靠谱的话,楚公子莫要放在心上就好了。” “你们两个,都老夫老妻的了,怎么还这么客气?真是的,现在的夫妻都是怎么了?”林老爷子的话一出口便让屋子里的人同时呆住了。 “阿政,你说你怎么就没有你爹我半点的优良传统呢?连个女孩子都不会哄!” 一番话说的是义愤填膺,慷慨激昂,痛心疾首。 金婆婆闻言便笑了起来,向林夕解释道,“你爷爷这是又犯糊涂了。”随之又看向了楚朝,“锦轩莫怪,他呀,把你看成他的儿子了。” 怕楚朝不懂,又加了一句,“就是夕儿她爹,知府大人。” 而林夕羞怯之余观察了一下,楚朝似乎是才知道她的爷爷是知府大人的爹。 从他那惊诧的表情中便可以看得出来。 “晚辈怎敢与知府大人相提并论?” 看着他由惊诧转为惶恐的神色,不知怎的,林夕的心中莫名的愉悦。 “金婆婆已经说了,爷爷是犯了糊涂,夕儿都不计较,莫非楚公子介意?”林夕说着眉梢一挑,“君子坦荡荡,莫非楚公子的心里有什么不能坦然之处?” 林夕,是官家的小姐,在楚朝的印象里,官家的小姐一向都是内敛含羞的,就像林夕刚进门时那样。 可是,林夕暗含调侃得话却让楚朝的心弦一动。 “没想到林小姐尽管如此的坦荡,反倒是锦轩多想了。惭愧惭愧。” 楚朝的话说的不紧不慢,似乎和往常一样,可是金婆婆却看到了他的耳根子难得的红了。 目光在林夕与楚朝间来回的移动着,不知怎的,竟是越看越合适。 世上的事本就如江水奔腾,变换难测,男女之间的事更是如此。 谁也没想到最后两个人真的在了一起,而林夕更是没想到,她当时开的一句玩笑竟成了真。 “你不记得,可是我还记得清清楚楚。”身后的楚朝轻轻的环住了林夕的腰际,林夕的身体微僵,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却听他说 “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略带磁性的声音此刻却有些颤抖,也让林夕起了恻隐之心。 空气就这样子静了下来,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难得的如何和谐。 而林夕亦是显少的平心静气,一时间,竟嗅到了空气中的淡淡香气。 不是脂粉香,而是花香,独属于雏菊的味道。 “你已经报了仇,可心满意足了?”楚朝呼出的热气喷在林夕的耳后,身体不自然的向后一缩,和楚朝间的距离更近了。 楚朝的怀里很暖,一如他第一次拥着林夕时给予她的温暖,让林夕忍不住的贪恋。 而同时也在看着怀里安静的像小猫一样的女人,楚朝的眼角微扬,带着满足宠溺。 如果能一直这样,那该有多好? 然而,那只是如果。 只一会儿的功夫林夕便脱离了楚朝的身体,依旧背对着他 “二爷许是忘记了,我的仇人姓楚。” 楚朝愣了一下,随之笑了。 她的仇人姓楚,可是,姓楚的不止有楚离。 他,也姓楚。 楚朝看着空落落的臂弯,苦笑道“你还在恨我?” “是。”回答的毫不迟疑。 “天色不早了,你早点睡,估摸着明日族里的人就要来了,我也要去休息了。” 楚朝走了,应和着外面的火光离开了。 而林夕看着因再无东西可吞噬而逐渐减小的火势,眼皮发沉,明明应该开心的事情,可为什么她的心里是却怎么也无法挥去心中的愧疚之感? “可真是冷血。哪里有半分君子的样子?兄友弟恭,连兄长死了都不曾难过的人,林夕,你怎么能瞎了眼看上了他!” 而就在林夕说话的同时,刚刚走到院门外的楚朝便口吐鲜血。 鲜红色的血液落于草地上,在火光的映衬下别样的惑人。 兄长死了,他又怎么会不心痛? 一直在院门口守候的小厮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楚朝,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他,说道,“二爷,元大人来了,带着知府衙门的人,就在花厅外。” 楚朝看了一眼胸前的血迹,“我知道了,扶我去换身衣服。” 刚走了两步,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一会儿你过来把这里收拾了,把那一块的草换了。还有刚刚的事不许告诉夫人。” 第23章 宋子冉(二) - 碧罗海 - 叶洛寒 “给她了?” 容止前脚刚进门,便听到了楚瑜的声音。 容止讪讪道, “是啊,还好赶的巧,我刚回来,碰上子冉姐要走。” “呦,是吗?”楚瑜睨了一眼容止,笑笑没有戳破他一直等在外面的事实,话锋一转 “收拾一下,明天要出趟远门。” “去哪?”正在收拾饭桌的容止看向身后的楚瑜。 “西南。” ———— 第二天楚瑜起了个大早,和容止两个人到了山脚下的茶铺里等着宋子冉。 话说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之后,这还是楚瑜第一次离开松山。 光是想想,就让他觉得兴奋。 不管虚不虚,江湖险恶与否,能出来走走就是好的。 成天在松山上面对那几个人,楚瑜觉得自己都有些审美疲劳了。 不过,好在有宋子冉这么一个大美女在,日子过的也不是太过无聊。 说起宋子冉嘛,一大早就没见到她,话都是让容止给自己带来的,一等就是一个时辰,这人是干嘛去了呢? “容止,你可以悄悄的告诉我,你子冉姐做什么去了?”敲了敲桌面,楚瑜问容止。 “不清楚啊,我也没看着子冉姐,就半路上看见小玉正好往四时院的方向去,小玉告诉我的。” 容止耸了耸肩,一副自己也不知道的样子。 “咦,那这人是做什么去了?墨迹这么久可真不是她的风格。” “宋……宋……宋……” 楚瑜看向容止,后者指着他的身后,一脸惊讶的重复着‘宋’,好像除了这个词以外的其他所有都在脑海中清空了一般。 当楚瑜后知后觉的转过身看到来人时,也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水蓝色的百褶裙完美的勾勒出了女子玲珑有致的身材,腰间环着银色的腰带,若不特意去关注,根本不会发现那是宋子冉的佩剑——舞影。 更重要的是!!!! 宋子冉化妆了…… 月牙额,柳叶眉,目似星辰点点,朱唇轻启,贝齿微含,娇柔但不做作,又带着那么一丝英气。 换句话说就是……极品啊。 楚瑜突然间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接受这个成为前任掌门女婿的机会了。 “小姐,你看吧,我就说你打扮一下就能让这些凡夫俗子看花了眼,一点都没错。” 小玉得意的说道,主仆二人皆是女装的打扮,一人身后牵着一匹马。 楚瑜以为磨蹭了这么长时间,是为了收拾一下女扮男装,不都说这样闯江湖方便吗? 可是……他怎么瞅着这俩人完全没这自觉呢? 尤其……楚瑜的心中慢慢的升起了一种危机感。 是的,危机感,一种自己的人要被别人抢走的感觉。 就这姿色,不说倾国也是倾城了,就这背景不说公主王孙,最起码也是松山掌门的千金,这要是出嫁,自己怎么也要陪送不少嫁妆,有可能是整个松山派的家底。 唉,曾经有一份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却没有好好珍惜。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对那个女孩说三个字,我愿意。 宋子冉一直暗自注意着楚瑜的神色,在看到他脸上的惊讶和遗憾时,不由得心中一喜。 “咳。”楚瑜清咳了一声,目光从宋子冉的身上收了回来, “该启程了,走吧。” 说话间已经将两个铜板放在了桌子上付了茶钱,起身朝着一旁牵在柱子上的两匹马旁边走去。 一阵尘土飞扬,马蹄声阵阵远去,只眨眼的功夫四个人四匹马已经渐渐的远离松山脚下。 ———— 铸剑山庄 铸剑室中,一人面对着熔炉,背对着门口的方向。 熔炉中的炭火早已经烧的通红,隐约间可以见到那炭火之间的铁器,也被灼烧的通体发红。 铸剑,在剑未成型之前,所有人都不会知道最后完成的会是怎样一件作品。 而就在熔炉的右边摆放着一个香案,香案上拇指粗细的香烛已经燃烧了大半。 “庄主,派去柳家的人回来了。柳阳君说……”看了一眼熔炉边的人,男子继续说道, “不会放弃巫峡。” 时间一分一秒的逝去,轩辕柔仿佛没有听到门人的禀告,心思皆在熔炉之中。 快了就快了,马上就要成了。 终于,香燃尽了,轩辕柔的眼中满是激动,手中蓄力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一直到完全的控制了熔炉中的铁剑被金光包围,接着两手缓缓抬起,伴随着金色的光晕,一柄铁剑从熔炉中逐渐升起。 “天……”身后的男子看的呆滞,方才的担忧已经全然被眼前的奇物所化解。 “天渊,铸剑山庄有救了。”手中的剑看上去很普通,可这却是铸剑山庄几代人的努力。 天渊剑,名器榜上一直未出却一直名列第一的神剑。 是的,这是一把神剑。 门人惊诧的看向轩辕柔,虽然是个女子,却拥有着超群的铸剑天赋,至少还需要几十年才能出的天渊剑,竟然会在她的手中完成。 老庄主泉下有知,应该也可以含笑九泉了吧。 但是…… “庄主……” 不等门人说完,轩辕柔已经下了指令, “速给天鹰教边的门人传信,就说……天渊剑成了,只要天鹰教帮我铸剑山庄度过此关,我轩辕柔愿将天渊剑双手奉上!” “庄主……不可啊,这可是几代庄主的心血。” “纪南!剑没了还可以再铸,可山庄上下的几千口人若是没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纪南哑然,想要规劝,却发现自己的借口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是啊,和整个山庄的人相比,一把天渊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不甘心啊。 “快去吧,不要再耽误时间了,眼下唯一能帮我们的只有天鹰教。告诉去的人,不能有丝毫的冒犯。” 憋屈,憋屈的纪南觉得铸剑山庄的脊梁都被人压弯了,还不能走丝毫的怨言。 “是!”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句话,纪南离开了铸剑室。 纪南刚离开,后脚铸剑室里轩辕柔的身体便忍不住摇晃起来。 三天了,她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合眼了。 扶着墙壁走到铸剑室里唯一的透气口前,仰望着外面的夜空, “爹,娘,如果你们在天有灵的话一定要保佑女儿,保佑铸剑山庄平安顺利的渡过此劫。” 铸剑山庄仅百里外,一行人顺利的到达了平城外的小树林中。 “容止,今天是什么日子?” 楚瑜无意间抬头看到了天空中高悬的圆月,光亮掩盖了整片夜空中的星辰。 容止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随即答道, “今儿是五月十六。” 楚瑜点点头,有些了然, “怪不得,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圆月寄相思啊。” “我家小姐就在这,楚掌门相思谁啊?”这尖酸刻薄的话除了小玉估计也就没有第二个人能说出来了。 楚瑜看了眼正从身旁路过的小玉,有些哭笑不得, “……伶牙俐齿,相思也不一定非要思念情人。” 特意看了一眼宋子冉的反应,见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不禁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哦?所以,你是想家了吗?太虚掌门。” 小玉调皮的笑着,一脸的得逞之相。 楚瑜眼皮微微跳动,纯属是被这小丫头气的,自从他当了这个掌门开始,这丫头就一直跟他不对付。 一天不挑自己似乎浑身都难受一般。 “……” 哭笑不得的看向旁边一直默默的宋子冉 “子冉,管管你这丫头,都成精了要,再这么下去,哪家公子还敢娶她?” “呸呸呸!”宋子冉压根就没鸟楚瑜,反倒是小玉伶牙俐齿的反驳起来, “楚掌门,我嫁不出去,我就在松山派当老姑子服侍小姐一辈子,你也休想安生。” 话落,朝着宋子冉说道, “小姐,我们先进城找个落脚地吧。” 宋子冉看看楚瑜,点了点头,“走吧。” 见着主仆二人远去,楚瑜不禁失笑, “嘿!这丫头!” “掌门,我能说句不该说的话吗?”身旁的容止向楚瑜请示着。 “你说呢?既然自己都知道不该说,还说什么?” 说完一骑扬尘,剩下容止在风中凌乱。 “……” 容止内心: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啊! ———— 苗家客栈 一行人进了平城直接就近选了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客栈。 好吧,楚瑜压根没的选,两个女孩子直接把地选好了,给你一句话——爱住不住。 向来勤俭持家的楚瑜当然不会浪费两间房钱,就在容止的眼前大大方方的走进了店里,而且非常自然的就和老板唠了起来。 主子不上楼,容止当然不可能自己上楼休息,只能在楼下找个地方坐下来,店小二倒是有眼力的给容止倒上了一碗水, “客官,您请。” 容止道了一声谢,一边喝水解渴,一边关注着楚瑜那边的动静。 无人注意到容止的耳朵在微微动作。 “老板啊,巫峡离这还有多远啊。”楚瑜问。 “不到百里。听公子的口音,是从北方过来的吧。”老板说。 “是啊,是啊,燕京来的。”楚瑜笑道。 “看公子的装扮应该是燕京里大户人家出来的,听老朽一句劝,若不是有非去不可的事情,当下巫峡还是不要去的好。最近那片不怎么平静。” 老板苦心劝说下,楚瑜非常配合的露出了惊惧之色, “怎么个不平静法?不会有人死了吧?” “就是啊,从这往南有一个铸剑山庄,前不久山庄里的人在巫峡中被发现中毒身亡。看样子应该是巫峡另一侧的柳家人动的手。唉,死的太惨了。 我这小店前几天也来了一波人,听说这事后连夜就离开了。” 楚瑜眼眸微动,似自言自语一般说, “看来巫峡还真的不能去了。” “……” 差点被水呛到的容止,偷瞄了一眼自家掌门。 了解楚瑜如容止,掌门这指不定在憋什么坏呢。 唉,看了一眼旁边的店老板,容止总感觉哪里有些怪怪的。 “好了,该回房间了。”楚瑜起身走到容止身边,敲了敲桌面,转身看向店老板, “有劳老板将饭菜送到我们房间里,一天的车马劳顿,着实有些累了。” 店老板应了下来,唤来店小二领着两个人去刚才两位姑娘订的房间。 一直到楚瑜二人进了屋子,店小二从楼上下来径直走到店老板旁边, “掌柜的。” “去,让人查一下,合个门派都有什么动作。” 方才还慈眉善目的老板,一瞬间变的威严十足。 “是。” ———— 店老板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最起码不仅仅是一个客栈的老板。 这一点,楚瑜可以十分的肯定。 而且,还有一件事也可以确定的,前几天来的,在听说巫峡的事情后连夜离开的也一定是天鹰教的人。 目的就是为了躲避铸剑山庄的求助。 为了争取柳家的支持,天鹰教直接舍弃铸剑山庄这一举动,即便楚瑜早有些猜测,但是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还真是让人不敢相信啊。 距离的九月份的武林大会还有差不多四个月不到的时间,任谁都看得出来,切磋武艺都是其次,最后的盟主一定会在洪门苏烈和天鹰教段天鹰之间敲定。 铸剑山庄直接成了弃子,这就是天鹰教打定了主意即便他抛弃了铸剑山庄,苏烈也不会去主动拉拢轩辕柔,而轩辕柔更不敢就此推选洪门的苏烈。 所以……铸剑山庄会弃票。 如果是这样的话,争取到了柳家的天鹰教就有了更大的把握争夺盟主之位。 啧啧啧,楚瑜不禁在心里感叹着,脏,真是脏啊。 不置可否,江湖不乏快意恩仇的侠客,可诺大的江湖比之朝廷里又能干净几分? 不过是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松山离铸剑山庄不算太远,可这一赶路也连着赶了三天,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赶路,天黑才歇下。 宋子冉几个人还好,有些武功底子,可楚瑜却是实打实的书生,就算建了半年身,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店小二端着饭菜敲门的时候,楚瑜早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被敲门声吵醒后,楚瑜看了眼外面的天,月亮已经攀上了另一边的天空高挂着。 刚要起身开门,门外传来了宋子冉的声音, “他可能是睡着了,给我吧。有劳了。” “客官您这是说哪的话,既然这样的话,小的就先告退了。” 第24章 宋子冉(三) - 碧罗海 - 叶洛寒 原来如此的是什么? 楚瑜越来越好奇宋子冉在搞什么名堂了,可他等来等去,宋子冉完全没有来叫醒他吃饭的迹象。 “……” 缓慢的睁开眼睛,看向屋子里桌子的方向,烛光摇曳之下,是女子光洁娇小的额头。 宋子冉看着桌面上,确切的说是桌面上的饭菜,眉间轻蹙着,似乎是在研究什么的样子。 楚瑜朝着那桌上的饭菜看去,隐约间看到了在那饭菜上各立着一根银针,银针的针尖已经变成了绿色。 按理说如果饭菜里有毒,银针会反应变成黑色,变成绿色的话…… “是蛊虫。” 宋子冉说。 “……” 脸色微赦,楚瑜明白了怕是宋子冉早就知道自己在装睡了。 掀开帘子,起身下了床,走到桌旁坐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这饭菜里有蛊虫。” “看来下蛊之人并没有要你死的打算,只是下了一个会暂时昏迷的蛊虫,等到时限到了,或者某件事一过,蛊虫就会死。当然了,你是死不了的。” 宋子冉看了一眼楚瑜,唇角微微扬起,“还好我来的及时,不然你现在怕是已经睡过去了。” “……”楚瑜看看桌子上的银针,下意识的搬着凳子向后远离, “那你的呢,也有吗?” “没有。”宋子冉说。 “容止和小玉呢?” “我看过了,也没有。” 说完宋子冉看了一眼楚瑜, “只有你的饭菜里有。” “……” 此时此刻楚瑜感觉很荣幸,四分之一的概率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不,应该是说,下蛊的人应该知道了他的身份。 “唉,这情报机构,什么时候松山派也能有一个啊。” 楚瑜感叹着,打他当上这个松山掌门开始,就一直在攒钱,好不容易把松山派的经济搞上去了,内部纠纷也平定了,松山派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可是和其它的豪门相比,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啊。 楚瑜情绪看上去有些消极,宋子冉出言宽解道, “苗疆柳家的情报网是整个武林,或者说整个黎清最好,最快,最全的。 父亲说,柳家养蛊,养虫,但柳阳君作为柳家百年不遇的奇才,他养的一些蛊虫就是为了搜集情报。 各大门派的内部或许都有柳家的线人,但是除了搜集情报以外,这些人没有其它的异常,所以基本上很少有人能发现本门派中的‘奸细’。但是在立场上,依旧是以本门派的利益为首。” 宋子冉的宽解,楚瑜听出来了,但是经过宋子冉这么一说,楚瑜想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松山派也有吗?” “是的。” 宋子冉点头, “但是父亲一直没有找出来。” “……” 前一秒,楚瑜还抱着把奸细揪出来的心思,下一秒宋子冉的一盆冷水便泼了过来。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这正是那个叫做柳阳君的人可怕之处。 如果那些‘奸细’做出了其它的举动,恐怕早就暴露了身份,但若是只是为了搜集一些情报,那么在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是奸细的情况下,只要做的足够隐秘,其它人很难看出不妥。 “哦,想必我们到此的行踪柳阳君已经知道了。” 楚瑜想了想,忽而看向对面的宋子冉,狡黠一笑, “你说,铸剑山庄的人会不会也在这平城里?” 宋子冉抬眼,拧眉 “你的意思是……” 话音未落,只见楚瑜抬手指向窗外, “你就没有觉得外面有点过于安静吗?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一点声音,作为一家客栈,未免有些太安静了吧。” 宋子冉也是一个通透的人,楚瑜这么一分析提醒,紧接着宋子冉就反应过来了,恍然大悟, “铸剑山庄的人到了?” 楚瑜点点头, “除了这一种解释,还有其它的理由可以解释目前的状况吗?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帮铸剑山庄把安插在平城里的柳家人给灭了。” “灭了?” 宋子冉恍惚了一下,等她再想开口确认时,看到的楚瑜却一反往常的嬉笑之色,看着他犀利的目光,宋子冉竟然第一时间想到了一种动物——狼。 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明明他……只是一个儒生,怎么会有狼相? 等她再看向楚瑜时,后者已经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刚刚那一刻真的存在吗?宋子冉心中疑惑着,再看向楚瑜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审视。 她从来都没有小瞧这个儒生,从她的父亲在临终前选定他作为松山派的新一任掌门开始,她就觉得这个人一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因为她相信父亲的眼光,因为有的人从第一眼就能看出很多其它人看不到的东西。 果然,楚瑜刚刚坐上松山派掌门的位置时,门中以卓不群为首的诸多人也是不服的。 卓不群,是父亲的师弟,亦是松山派中除了父亲以外资历和年岁最长的人,在松山派中的威望极高。 可想而知,这样的人如果有心将楚瑜驱逐,会是何等的容易。 第一个月里,在楚瑜的饭菜中下了毒,等到宋子冉发现的时候,某人已经连着吃了三天的窝窝头,那个凄惨的情景,每每想起,宋子冉都会觉得情何以堪。 下毒不成,就对楚瑜的大夫动手脚,宋子冉以为楚瑜是饿的,也没有怀疑,直接就喂了楚瑜一根东北老山参,还好,楚瑜醒的早,估计也就吃了一根须子的量吧。 但还是足足发了一个月的烧……从目前的情况看,赶了三条路躺床上就能睡着,现在应该还有点虚。 等到楚瑜的病好了之后,不知道怎么的就直接策反了赵逸航,也就是她的一位师兄,在松山派的威望也是不错的,外加一位门里的老人。 等宋子冉还没回过神的时候,楚瑜直接一招请君入瓮,还记得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也要,楚某人独坐在清风湖中的亭子里,一手抚琴。 周围的树林里潜藏着包括卓不群在内的半个松山派的人。 以为已经胜券在握的卓不群,得意忘形的向楚瑜表明了是自己下毒害死的宋万里,宋子冉的父亲。 然而,卓不群没想到的是,宋子冉就在自己带的人当中,得知了真相的宋子冉,爆发出的力量至今让她自己都难以相信。 她竟然……杀死了卓不群。 而且仅仅用了一剑,卓不群就站在楚瑜边上,看到自己袭来,也没有躲开的迹象。 卓不群死了,其它人都在担心自己未来的时候,楚瑜直接一句话,‘除周威以外的其它人,皆可以既往不咎。’ 就这样,松山派的内乱被平定下来了。 所以,宋子冉从来都没有小瞧他,相反,她真的很想去了解这个男人。 他,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平城郊南 宋子冉和楚瑜赶到之时,两方人已经打的如火如荼。 黑色和白色的身影不断在空中交织,一方差不多有十几个人的样子。 楚瑜站在旁边看了半天,两方人除了衣服不一样,都拿着剑,到了也没看出来哪个是铸剑山庄,哪个是苗疆柳家。 楚瑜无语望天,一个玩蛊术的,不好好的扔蛊虫,学人家用什么剑啊? 最后,还是宋子冉说, “白衣服的是铸剑山庄,你看他们手里的剑柄上面,刻着龙云纹。” “奥,这样……哎,你干嘛去?” 楚瑜的话还没说话,宋子冉已经纵身挑剑入了刀光剑影之中。 临行前不忘把楚瑜甩到一棵大树后面躲藏。 突然加入战局的宋子冉明显打了双方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正当两边人想着这人究竟是哪一方的人时,宋子冉手腕一抬,干脆利落的舞影一剑挑倒了两步外的柳家人。 楚瑜在大树后面观察着,一下子战局又从混乱变的明朗起来。 银白色的月光下,黑白交织的身影中,宋子冉那一身的蓝色水袖长裙格外的引人注目,楚瑜根本不用费力去找就能看到。 再者,她手中的那柄‘舞影’向一条鬼魅一般在众人中间穿梭,宛如一条游蛇,往往出其不意的出现在一个人的身前。 被攻击的人为了抵挡舞影,难免会在战乱之中露出破绽。 铸剑山庄又岂是等闲之辈,趁此机会,一举攻破。 只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势均力敌的两方,高下立见。 但是让楚瑜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柳家人不用蛊呢? 这就等于一个优秀剑客却握着一柄刀与人开战,水平依旧不低,不失剑客的水准,可总是让人觉得怪别扭的。 再一会儿,那边的打斗基本上已经结束了,宋子冉站在一群人中间,将舞影收入鞘中,继而黑色的瞳眸不动声色的注视着不远处楚瑜藏身的大树。 以至于完全没有听到身旁铸剑山庄门人说的话, “多谢这位姑娘出手相助,敢问姑娘芳名?” 说话的门人长相清秀,十八九岁左右的样子,名唤轩辕景。是铸剑山庄庄主轩辕柔的堂弟。 从松山到铸剑山庄必然要经过平城,而到柳家却是要走另一条路。 不为别的,就为了楚瑜能够在两个月的时间里从一个外姓人坐稳了松山派掌门的位置,为了现如今的松山派已经不再是半年前那个‘三无’的门派。 所以听到楚瑜到了平城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轩辕景带着人赶了过来,眼看着要到了平城,却在城外碰到了在此拦截的柳家人。 两方人本就势同水火,当下相遇更是短兵相接的打了起来。 就在两方纠缠不休之时,宋子冉出现了。 宋子冉持剑跃出之时,轩辕景的眼中便闪过一抹惊艳。她背对着月光,那一刻却恰好仿佛在圆月之中的身影,让她看上去宛若仙子一般,冷艳清幽。 怀着心中的爱慕之情,轩辕景上前表示感激,然而宋子冉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依旧冷漠如霜的看向左侧的树林。 “她姓宋,名叫宋子冉,未婚,松山派的千金。小兄弟要是想提亲的话,可以要你家长辈跟我谈谈。” 一下子被挑明了心事的轩辕景脸一红,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也就是宋子冉注意的位置。 一袭白衣的青年从那大树的身后走出,唇角微微扬起嬉笑着,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儒生,而非……武林中人。 世人皆知,松山派掌门楚瑜乃一介儒生,因此从楚瑜执掌松山派以来,基本上楚瑜出门时必有宋子冉在左右。 既然他身边的这位是宋子冉,那他就应该是楚瑜了。 看了看这位江湖上有名的‘太虚掌门’,虽然是个儒生,却并没有一丝慌乱之色,反而比他们还要镇定,而且步伐稳健,也没有虚弱之像。 “见过楚掌门。” 轩辕景带门人俯身行礼的功夫,宋子冉瞥了一眼楚瑜,目光冷冽,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随即楚瑜讪讪的一笑, “优秀,优秀,都十分优秀啊。” 说话间走到一行人这边,看着地上已经被制服的柳家人,眼睛弯弯的,看了一眼宋子冉。 下一瞬,一阵白光闪过,柳家的几个人还不待反应,手脚筋就已经被斩断了,而几个人的手掌纷纷摊开,而掌心则多出了一个金色的虫子。 这一回宋子冉没有动手,是铸剑山庄的人,一人一个将蛊虫挑死,一直到黄色的液体流的干净,虫子已经完全的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啊!” “啊!” 几乎与挑筋同时响起的惊叫声。 “楚瑜,柳家无意伤你,这事儿也和你们松山派毫无瓜葛,你是铁了心的要和柳家作对吗?” 其中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大喊道。 咦,这声音……有些耳熟啊? 啊……想起来了。 楚瑜走到那个蒙面人身前,拉下了他面前的黑巾,正是方才店里的小二, “原来是你啊,前一刻给我送饭,下一刻就来做这杀人越货的勾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欺负老实人,是会遭报应的啊。你看,报应来了吧。” “……” 老实人?是谁? 别的不说,单听楚瑜这两句话,绝对不是什么老实人。 再说,老实人能两个月就把卓不群解决了? 那得是走了多大的狗屎运。 第24章 宋子冉 - 碧罗海 - 叶洛寒 铸剑山庄的人默默的看向别处,唯有轩辕景偷偷看了一眼宋子冉,又快速收回了目光。 而宋子冉呢,则一如既往的淡定。 或者说,她早已经习惯了这个楚瑜的风格。 “楚瑜,你知不知道得罪柳家是什么后果?” 店小二咬牙切齿的说,目光怨毒,他真后悔为什么下的不是砒霜,而是一只蛊。 家主怎么能对这种人心软,直接毒死他该多好! “哦?你们是柳家的人?” 楚瑜一副疑惑的样子,若不是宋子冉与他同来,又听到了他的分析,恐怕也要被他的表演所迷惑了。 “你……你真的不知道?” 店小二惊讶道,全然没有想到楚瑜根本就没有弄清楚他们的身份。 那他又为何要出手帮助铸剑山庄的人? 似乎是看懂了他眼中的疑问,楚瑜手指向轩辕景, “我是来帮铸剑山庄的,但是我并不是想和柳家作对啊。” “……” 这一下,不光是店小二,轩辕景等人以及宋子冉也皆是一惊。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不对呢? 帮铸剑山庄那不就是在和柳家作对吗? 至少,宋子冉是这么理解的。 店小二还处于疑惑中,楚瑜也不跟他磨蹭,回身看向轩辕景, “那个……这位喜欢我们家子冉的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轩辕景脸一红,看了一眼宋子冉,只见后者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依旧冷着脸,向来口齿伶俐的他竟有些结结巴巴的开口道, “轩……轩辕……景。” “轩辕景。”楚瑜似乎在喃喃自语, “轩辕柔是你什么人?” “是我堂姐。” 轩辕景道,脸上的潮红在黑夜的掩饰下不是特别明显,却也容易让身边的人察觉到异常。 “哦。”楚瑜应了一声,没有别的太大的反应, “找些工具把这些人抬回铸剑山庄吧。” 说着带着宋子冉就往平城的方向走,轩辕景紧追上去, “楚掌门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走错方向?”楚瑜边走边道, “没有啊。” 轩辕景心生疑窦,问道 “楚掌门不是要去我铸剑山庄……” “啊,我们家有两只兔子还在城里,我得带上。不然……” 楚瑜看了一眼脸色冰冷的宋子冉,把已经到了嘴边的‘你喜欢的子冉姑娘’改成了 “我们家的宋子冉该不乐意了。” “……” 轩辕景无声,看了一眼宋子冉, “那……” 其实他是想问,楚瑜打算什么时候去铸剑山庄。 眼下情势危急,但凡轩辕柔有一点办法,或者是武林中有其他人相助,轩辕景都不会驱车焦灼。 实在是……轩辕家势单力薄,和有天鹰教支持的柳家相比,简直是…… 差太多了。 索性楚瑜也没有托大为难他,只是苦笑着道, “我领到我们家这两只兔子就来城外找你们,只不过……能不能找几匹马?” 眼下已过了宵禁时分,人进去可以爬进去,可一匹马出来,却是难的。 想通了这一点,轩辕景眉宇间的愁色终于舒展开来,连声应了下来。 这边轩辕景等人留在了树林里,宋子冉和楚瑜二人朝着平城里的方向走去。 两个人刚刚走出树林,楚瑜只觉得脖子后面一痛,紧接着整个人都动不了了。 想到了动手魔人,楚瑜只觉得顿时身后一阵毛骨悚然,连忙出声道, “那个……子冉啊,别冲动啊,我就是跟那个轩辕家的小子开个玩笑,别闹啊,现在是特殊时机,特殊情况,有什么事等咱们回松山再说,好不?” “不好。” “……” “嘎吱”的声音响起,宋子冉的手端着楚瑜的胳膊一上一下,紧接着楚瑜额头上起了一层的汗。 平城的大街上,一边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楚瑜忍受着肩膀传来的痛楚,两条手臂像是不属于他一般,垂在身体两侧。 一直到了苗家客栈,客栈里的老板早已经不见了,只有容止和小玉两个人坐在楼下的桌子旁边等着二人。 见二人一前一后走进,目光落在楚瑜的肩膀上,原本一直忧心忡忡担心宋子冉安危的小玉毫不留情的大笑出声, “哎呦喂,楚掌门的胳膊这是又被卸了?” “……” 瞪了一眼笑得毫无形象的小玉,虽然她本来在楚瑜面前也没什么好形象,看向前面的宋子冉,撇了撇嘴。 心道:不就是开个玩笑,你都多大岁数了还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 终究是心里想着,楚瑜没那个勇气说出口。 宋子冉去楼上房间收拾东西了,楚瑜看向容止,后者忍着笑走到楚瑜旁边,帮他把两条胳膊又安好了。 “掌门,你这又怎么得罪子冉姐了?”容止问。 楚瑜张了张嘴,看了一眼闻声停在楼上的宋子冉,改口道, “我……胳膊有点难受,让你子冉姐帮我松松。” 容止:“……” 小玉:“……” ———— 除去轩辕景,其余人雇了一辆马车,带着柳家的人离开了平城,朝着铸剑山庄的方向赶去。 等到楚瑜几人赶到时,看到的只是轩辕景,还有他身后的……三匹马。 看到那三匹高大威猛的骑士时,楚瑜乐了。 这数算的还真是好啊。 见着楚瑜到了,轩辕景先是面露窘色,看了一眼身旁的三匹马, “楚掌门,景已经尽力了,只有这三匹。” “那就三匹马吧。” 楚瑜挥了挥手,看上去没怎么在意,但是容止却在自家掌门眼中看到了嫌弃。 是的,嫌弃的人是自己。 低头摸了摸鼻尖,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 嫌弃归嫌弃,最后楚瑜还是得和容止乘一匹马,宋子冉和小玉共乘一匹,轩辕景自己一匹。 是了,就算楚掌门再不愿意,也不能让自己家人和别人乘在一匹马上,不雅而且丢人。 传出去这话怎么说——松山派援手铸剑山庄,楚掌门趁人之危托大。 但是……容止坐在楚瑜前面,抱着前面容止的腰,楚瑜真的觉得这个姿势……有些怪异。 再看向宋子冉二人,一蓝一青,越来越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这简直就是……差距啊。 ———— 第二天中午时分,一行人才赶到了铸剑山庄。 隔着老远,楚瑜已经看到了耸立在林子中央,大路尽头的铸剑山庄。 朱红漆门,檐勾云纹,高墙十里,好不巍峨气派。 再想想松山派的大门……虽然不是凋零破板,可和这比起来,可就朴素多了。 “容止。”楚瑜唤着前面的容止,越看越觉得两个人的姿势怪异的非常。 “在呢,掌门。” 容止应声说道。 楚瑜看了一眼前面的轩辕景,刻意和他拉开了距离,期间惹来超过他们的宋子冉和小玉的频频侧目。 “为什么人家的大门做的这么好?” 是了,楚瑜眼红铸剑山庄这个高大上的大门。 一看这就是‘豪门’,再看看自己的松山派……一看就是穷人。 仅仅是一个大门便高下立见。 容止也早就注意到了铸剑山庄的大门,但是碍于某人才迟迟不发一言。 没想到楚瑜竟然自己问出来了。 容止道, “当初人家赵公子要重修山门,不是你提倡什么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的吗?” “……”嗯,很直白,直白的楚瑜一掌拍在了容止的头顶上, “我当然知道,我就是试探一下你有没有叛出门派的企图。” 容止:“……” ———— 因为之前一行人早已赶到,铸剑山庄的门口轩辕柔早已带人等候。 看见轩辕景为首的一行人逐渐靠近,轩辕柔的心中不禁暗自好奇着这位传说中的‘太虚掌门’。 此多事之秋,江湖中人纷纷冷眼旁观,唯松山派仗义伸出援手。 早听提前回来的人说,松山派只来了一行四人,楚瑜,宋子冉外加两个随从。 楚瑜,轩辕柔也只是听说一二,毕竟卓不群的大名在江湖中也是如雷贯耳的,能够打败卓不群,坐稳松山派掌门的位置,想必不是一般人。 但是比之楚瑜,更加让轩辕柔期待的却是宋子冉,这位前松山派掌门的千金。 不仅仅因为她手中的舞影是出自铸剑山庄之手,更因为半年多前,松山派被东岳派围攻时,宋子冉以一敌百,于乱中救出被挟持的人质。 铸剑山庄不缺人手,缺的是高手,和可以退敌的计策。 而她所缺的,眼下楚瑜都带来了。 “庄主,那就是楚掌门。” 昨夜跟随轩辕景的门人指向了那几人中的一个,而此时容止刚好从马上下来。 而远望去只见那棕色的马鞍之上,一位白袍的书生端坐,玉板束发,剑眉星目,眉宇之间,举手投足尽是儒雅之风,与武林人士相比,他……更像是个儒生。 不多时,几人已经走近,轩辕景为二人做介绍, “庄主,这位是松山派楚瑜,楚掌门。” “楚庄主,这位是我们铸剑山庄的庄主,也是我的堂姐,轩辕柔。” 待到轩辕景为二人做完介绍,互相打了招呼,轩辕柔将一行人请进了山庄里。 小玉和容止在轩辕景的带领下,先一步到几人落脚的位置收拾,楚瑜则和宋子冉到了大堂中与轩辕柔商议着关于此次铸剑山庄危机的解决办法。 轩辕柔给几人安排的院落是朱阁,坐落在铸剑山庄的南边,院子里面种满了白色的梨树,而眼下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入目的梨花白让小玉和容止看呆了眼。 “这是……”小玉瞠目,一时间只剩下了惊讶。 轩辕景看了她一眼,笑道, “这是朱阁,昨夜听说楚掌门要到,堂姐特意命人将这朱阁收拾出来。” 小玉道, “这样啊,轩辕庄主真是有心了,我们家小姐最喜欢的便是这黛浅梨花白。” 轩辕景含笑,请两个人入内,容止走在小玉后面,注意到了轩辕景的耳垂似乎有些发红。 目光扫过两旁的白色海洋,容止心中升起一缕疑惑。 “这就是朱阁,二位稍作休息,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外面的人讲,前面还有一些事,先告辞了。” “多谢轩辕公子了。”小玉笑道。 一直到轩辕景离去,容止伸手在小玉眼前晃了晃,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快收拾吧。” “切,和你主子一样,讨人厌。”小玉喃喃道,拿着手里的东西不管身后的人如何吵闹,径直走向了左边的屋子。 容止:“嘿!明明自己犯花痴,我好心提醒你,你还说我,不可理喻,真不知道子冉姐怎么受得了你的!” 当轩辕景再一次将楚瑜二人送到朱阁离去,宋子冉回身将关上朱阁的院门,克制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楚瑜终于原形毕露了。 原本一本正经的样子瞬间垮掉,变成了宋子冉熟悉的那个‘随性’的楚瑜。 “累死了,睡觉睡觉,晚上吃饭的时候叫我啊。” 说着仿佛没有看到满院子的晶莹花海一般,沿着中间的小路去找容止了。 从大门到厢房的路上,有一个转角,刚过转角处,楚瑜没有继续向前走,而是躲到了一棵粗壮的梨树后面,看向大门口的宋子冉。 “这小子,整这么多梨树,跟本掌门炫富呢吗?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把巫峡从柳家手里夺回来。” 楚瑜喃喃道,而宋子冉却看着这满院的黛浅梨花白移不开眼。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年少时女童幼稚的声音,在那花海深处,仙衣飞舞,琴声悠扬。 骤然间,琴声戛然而止,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那林中传出, “宋万里!你自己喝酒就算了,还带上我闺女去,你是不是想死了啊!” 宛若仙子一般的女人骤然间失了仙气,一手拎着男人的耳朵,气愤道。 叫做宋万里的男人连连求饶, “夫人夫人,轻点,小冉还在这看着呢。” 话音刚落,那一直趴在摆放着千机琴的桌案上的女童配合的笑出了声。 “哈哈……” 伴随着童稚的笑声,方才还在争吵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女童,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心中的怨气全消。女人松了手,男人连忙抽身,一边揉着自己已经被掐的发红的耳朵,一边悄悄的将身旁注视着孩童的女人搂进怀中。 看着这一幕,女童笑得更欢了,一边拍着手一边笑着喊道, “羞羞……羞羞……” 第26章 宋子冉(六) - 碧罗海 - 叶洛寒 回顾往事,耳畔依旧响起那欢声笑语,女子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悲伤像是一滴水,滴进了楚瑜的眼睛里。 许是因为前一世为人的经历,作为一名警察,让他比一般的人更加清楚亲情对于一个人的成长有多重要。 对于楚瑜而言,是否作为松山派的掌门并不重要,真正让他答应宋万里的原因,是这个可怜的女孩。 从她的眼睛里,楚瑜可以看的到那隐藏起来的零星的温柔。 那一天,楚瑜看到宋万里身旁的女孩,她的手在发抖,那双浅褐色瞳眸中更是浸满了悬而未落的眼泪。 异世重生,或许这是上天给他一个弥补过去遗憾的机会。弥补自己的遗憾,弥补这个女孩的遗憾。 他把她当成妹妹一样,希望她可以快乐的成长生活着。 等了许久,迟迟不见二人回来,心切的容止有意到院外等候,刚走到梨树林的中间,便看到了在树后偷偷摸摸的楚瑜。 放慢脚步走到楚瑜身后, 也朝着林子外面看去,只看到了在林子的入口处出神的宋子冉, “掌门,你看什么呢?” “……” 突然出现的容止吓了楚瑜一大跳,撞到了掩藏的梨树干上,疼得楚瑜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同时,白色的花瓣‘扑簌簌’的降落,一时间梨树林中降下了一阵的梨花雨。 这边的骚动也终于引起了宋子冉的注意,沿着林子中央的小路走了过去,一直到林子的转角处看到了容止和楚瑜。 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移动,最后落在了楚瑜身上, “你们怎么在这里?” 还没来得及收拾容止就被抓了现行的楚瑜面不改色, “容止说他饿了,想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那你呢?”宋子冉问。 “我……我陪他一起去。” 容止:“……” 没有过多的追究,宋子冉已经从两人身旁走过,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长廊中,楚瑜才松了一口气。 “掌门,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子冉姐的事情?” 听到容止的声音楚瑜愣了一下,一抬头就看到某人一脸严肃的样子。 “……她?我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她不得直接把我撕了?” 楚瑜这么一说,容止一想,确实有些道理, “说的也对,那你在这偷偷摸摸,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不待容止说完,楚瑜已经一掌糊在了容止的头上, “我这是在关心你子冉姐,大人的事情你懂什么,小孩子一个,你不在院子里待着,出去做什么?” 容止一边捂着被打的头,一边委屈道, “刚才轩辕公子说厨房大概什么时候送饭过来,我算着应该快了,过来迎一下。” 自知理亏的楚瑜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非常明智的选择了溜走, “……去吧,去吧,我回房间休息一下。我在哪个房间?” 容止道,“右边第二间房,别走错了。左边是子冉姐和小玉的。” “好了好了,你快去吧。” “……” 楚瑜没有习过武,而且也没有用太大的力气,等到楚瑜到了长廊里的功夫,容止的头已经不疼了。 转身要去院门口,又碰到了来送饭的轩辕景。 “轩辕公子来了,您这是……” 看着轩辕景手里的食盒,容止的目光中多了一分犹疑。 轩辕景看了一眼手里的食盒,解释道, “这个,我刚好路过厨房,楚公子一路舟车劳顿,堂姐已经命人晚上备好宴席,那边人手紧张,我就顺路把午饭送了过来。” 说着轩辕景把食盒递给了容止。 “有劳轩辕公子了。” 容止接过食盒,看着轩辕景似乎还有话要说,而且眼神也不时的看向长廊里。 “轩辕公子用过午饭了吗?没有的话就一起吧。” “不,不用了,我还有些事要办,告辞了。” 轩辕景说着要离去,容止把轩辕景一直送到了院门外,这才拎着食盒进了院子里。 想起轩辕景临走前犹犹豫豫的神情,明显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越想越觉得奇怪,等他摆好了午饭,其他几个人走到厅堂里时,看着失魂落魄的容止,小玉就想起了不久前这人 是如何取笑自己的。 “呦,这魂是丢哪了?看来这铸剑山庄不止是兵器打造的非同一般,就连这庄里的人也不同寻常啊。” 一听这声,楚瑜就知道是小玉来了,看了一眼和宋子冉一起进来的小玉,和宋子冉打了个招呼,回身看向容止, “在想什么呢?”楚瑜问道。 楚瑜这么一问,容止就说了, “我在想,刚才轩辕公子来送饭的时候,似乎有点奇怪,就像是有话要说,可又不好说的那种。” 听他这么一讲,尤其是提到轩辕景的时候,楚瑜唇角微扬,悄悄的瞄了一眼对面宋子冉的脸色,没有什么异色,像平时一样的慢条斯理的用饭。 “没什么,庄里有一些事情,他可能是在忧心这个,吃饭吧。” “可是……” 容止还要说什么,突然间感觉到桌子下面有人踢了他一脚,一抬头,就看到了楚瑜对他使的眼色。 虽然说,他不知道楚瑜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应该有他自己的原因。 唉,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而另一边的宋子冉也在此时遇到了住在铸剑山庄的秦汐。 ———— 一声尖叫打断了秦汐的思绪,她看向窗外楼下的人群。 不,那些东西已经不能被称作人了。 灵魂在沉睡的空壳? 秦汐心下里几乎已经不报有期望了,她没有去旅行,而是去寻找解决这个麻烦的方法,因为有个人说过,这一天终究会到来。可到头来秦汐还是没有找到,到头来,还是要放弃。 对比,秦汐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而身边的宋子冉呢?面对她,秦汐对于她迟迟没有离去却又突然出现的理由不是很明确,但是现在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奇心了, “你想走了?” 秦汐问。 宋子冉笑了笑,“待的时间够久了,相等的人已经等到了,所以便走了。” 秦汐微怔,说实话这一刻她还是比较羡慕宋子冉的,至少,她给了自己一个解脱,找到了一个终点。 宋子冉等的人是谁,是不是楚瑜,秦汐到底都不知道,却还是送她离开了,只为了最开始的一句承诺。 而此刻六号来了两位新的客人。 那个手握天启的年轻人出现的时候,宋子冉含笑看着他的到来,对秦汐说了一句, “你看,他是不是和当年的那个人很像?” 秦汐微怔,不是因为那人同记忆中的相似,而是因为宋子冉唇角暖如春风的笑意。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愿意的离去的人,用了各种办法停留在人间,并不是贪恋红尘,而是有太多的放不下。 而宋子冉就是许多人中的一个,这是一个秦汐想送她离开,也完全没有办法的人。却这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一刻秦汐不得不怀疑的看着楼下的这个男人,一手天启,保护着身后的少年。 而看着那个少年,秦汐的眼眸微动,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灾难来临的时候,人们才知道那些最重要的是什么,金钱固然重要,可是在那些无法离开生命的人面前,金钱毫无意义。” 宋子冉笑着说,温和的样子让人好奇她的面前是一副多么美丽的画。 可是秦汐清楚的知道,眼前的景象是人间地狱。而宋子冉之所以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不过是因为不在意。 是的,就是因为不在意。 她所在意的只是那个所向披靡的男人。 “我姓陆,叫陆修年。” 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还不是辽东王,可到最后却是他们松山成就了辽东王,而陆修年也成就了松山。 她不恨那个人,反而她记得楚瑜说过的一句话,整个天下,论英雄,陆修年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时至今日,我闭上眼睛仍旧能想起辽东的那一站,陆修年封神的那一战,也是黎唐王朝彻底安定的那一年。在那之前陆修年只是无名小卒,可在那之后,陆修年是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辽东王。” 宋子冉自言自语,说着许多话,令人惊讶,可大多数都是同她自己无关的。 秦汐静静的听着,听着她讲述那场硝烟弥漫。 秦汐听的入迷,以至于那个人气喘吁吁的站在六号的门口时,秦汐还在听宋子冉讲话,还是宋子冉提醒自己, “秦汐,他们来了。” 宋子冉看着秦汐,就好像是在说,你打算让他们进来吗? 秦汐想了想,还是下了楼。 宋子冉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催促秦汐,也没有过多的提醒,最终只是默然的看着秦汐离开。 走下楼,楼下的惜南似乎也没有想到秦汐会下来,不过想了想,这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下来了。”苏玉倒是十分平淡的问了一句。 秦汐点了点头,“嗯。”随即看向旁边被苏玉放进来的两个人。 陆修年,洛阳。 秦汐知道他们的名字,可是对于这个以魂魄之体成为守护者,并且利用这种bug重新变成人的操作,实在是不能认同。 即便做出这样的行为是无奈之举,可这样做未免太荒谬了,该离开的终究要离开,该留下的始终应该留下。 这是天理循环的道理。 秦汐在看着陆修年的同时,后者也看向她,两个人四目相对之间,已经是一番较量。 陆修年忽然间弯起唇角,额头上都是汗,而且身体也很疲惫,因为他手中的天启,在他一路厮杀来的路上也吸收了很多他的体力。 此刻的陆修年已经是十分疲惫的状态,不过他还是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女人。 这个在辽东的战场上出现的女人,如果不是她,就不会有现在的陆修年。 “是你。”陆修年平静道,“我记得你。” 秦汐没有回答,转移了目光,看向陆修年身边的男孩,“洛阳。” 洛阳对于这个地方并不陌生,因为这是蒋文涛的家,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些东西进不来这个地方,而这个地方到处都充斥着两个字。 特殊。 这是一个特殊的地方,从洛阳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察觉了。 现在在陆修年的目光中,已经没有什么愈加奇特的事情了,可以说,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都可以接受。 洛阳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的陆修年已经先一步开口,“江元汐用了办法,外面的那些东西本应该陷入沉睡之中,可越靠近这边的东西反而越活跃。” 陆修年没有再说下去,可以说是点到为止。 而秦汐也在这一刻产生了怀疑。 是啊,因为她看不到外面的景象,所以只觉得到处的事物都是这般,可陆修年带来了消息。 这个消息的真假秦汐并没有去怀疑,因为没有必要,她想不通从江元汐甚至陆修年的角度,这样做对于他们有什么好处。 可是陆修年的话却是让秦汐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场灾难和冥界有关。 可这样的念头升起的一瞬间,秦汐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冥界如果制造这一场灾难,为的是什么? 秦汐想不通,看了一眼陆修年,紧接着跑下了楼梯,洛阳只感觉身边好像是一阵风吹过,接着便听到一声关门的声音,秦汐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洛阳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耳边却始终回响着那个女人的话——你可以救所有人。 他不知道判定的依据是什么,只是那一刻他心中更多的是无奈和苦涩。 秦九已经为了那些人离开了,现在轮到自己了吗? 幸存者是什么?就是为了拯救别人而存在的,注定要牺牲的人吗? 这一刻洛阳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好像是一场笑话。 众生芸芸,有那么多人,或为富不仁,或苟且偷生,凭什么要他来救那些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陆修年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是有那么一瞬间他察觉到了来自于身边的这个少年情绪的异样。 他隐隐的感觉到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对。 第27章 陈烟儿(陆修年) - 碧罗海 - 叶洛寒 秦汐从咖啡厅出来,那些行走在外面的丧尸几乎没有发现还有一个大活人堂而皇之的走在他们之间。 然而慢慢的向外走,秦汐的心里便愈加的七上八下,她怕看到什么呢? 怕陆修年欺骗她?还是说怕陆修年说的其实都是真的? 最后秦汐站在城市的街道上,往日里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这一刻死气沉沉。 和咖啡厅门前的拥挤完全不同,秦汐的眼前,整个城市都像是睡着了一样。秦汐听不到一点声音。 陆修年没有说错,只有那边,只有咖啡厅的门前才有那样反常的景象,而这一切唯一能够解释的理由,那就是所有的事情冥界都有参与。 可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秦汐想不通,她想不通南妖这样做的理由。 然而就在她迷茫的时候,她忽然间想起了一个人,秦汐转过身,以最快的速度奔回原来的方向,那边,就在那边。 推开门,秦汐看到了依旧站在咖啡厅里的男孩,十六岁的样子,青春朝气,充满了属于年少的气息。 而不知道是不是秦汐的目光太过炙热,以至于陆修年转过身有意无意的挡在了洛阳的身前。 秦汐看着他的举动,那一刻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 落雪先一步赶到了留欢城,陆修年随后,大部队进城的时候已经快要太阳落山了,而小七呢,很明显记恨上了陆修年,不过那恨中有多少是幽怨和纠结就不得而知了。 落雪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很多,旁边的周师兄不知道听了什么,虽然对陆修年心有不忿,但到底没有上来找茬。 陆修年乐得自在,几个人在客栈的一楼喝着茶,等着镖局的人进城。 事先打好的招呼,每一个落脚处几乎都有明远客栈的牌子,所以这一次也不例外。 明远客栈的主人也是蓟州人,而且同龙门镖局的东家也是旧友,这也就很大程度上注定了龙门镖局在行镖的路上选择明远客栈。 而且明远旗下也并非只有客栈,客栈里也有很多打手,这些人的武功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但每一处总有一个人坐镇,这是不会错的了。 陆修年一边喝着茶,也没有错过打量着店里的伙计。 看着很普通的跑堂,其实轻功过人,而年纪轻轻的杂役却内力不凡,陆修年越看越觉得有趣,而且更有趣的是,龙门镖局的那些人在亮出牌子之后,明远客栈的人接待他们的态度发生了大转弯,陆修年想着,这应该就是关系的力量了。 不过对于这种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陆修年当然是不会多说什么。 但不会像对面的几个人一样全然的放松警惕。 陆修年正想着,外面已经走进来了龙门镖局的其他人,最后到底小七是先跟着过来了,当然也是在赵师兄觉得没有什么问题的情况,便让一直担心的小七先一步走开。 而看到客栈里的小七,赵师兄的心也算彻底放下了。 而方才还有些郁郁寡欢的小七看到赵师兄出现的时候忽然间站了起来,倒是露出了一丝笑脸,凑了上去, “师兄,已经打点好了我带你去你的房间,然后一会儿下楼吃饭,掌柜的说了今儿个只招待咱们龙门镖局的人。” 赵师兄看了一眼小七,有些无奈,但更多的还是来自于长者对晚辈的宠溺和慈爱,而且小七本来就是很招人喜欢的女孩,当然了一些大小姐的脾气还是有的,如若不然,龙门镖局的千金小姐岂不是白给的了? 知书达礼是可以有,但是一味地循规蹈矩的真的对不住那些给大小姐撑场子的师兄弟们啊。 小七送赵师兄上楼,陆修年挑了挑眉梢,对于明远客栈只招待龙门镖局的人这一点,还真是叹为观止了一番。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点又再一次的印证了龙门镖局在江湖上的地位。 陆修年喝了茶,在店里和大家伙一起吃了饭,也没搞什么特殊,只是饭后的时间是自由的,只要保证当天夜里子时之前能够回到店里就可以了。 当然,赵师兄是会查寝的,对于这一点,陆修年只能说,管理严格一些虽然没有错,但是万一有人要去个青楼什么的,那岂不是不能尽兴? 当然,那些不是陆修年要操心的事情,吃了晚饭出去走走,他本来就是为了游历才出来的,而此刻正是时候应该游览一下山水和风土人情。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这是老酒鬼说的。 陆修年一直觉得老酒鬼读书不多,可每次说出的道理都让人无法反驳。 有些时候就连老和尚也无能为力,无奈一笑,表示无法反驳,可某些时候又无法苟同。 留欢城,可以说是中原地带的宜州府内最为繁华的地带之一。 即便天黑了,街道上依旧有很多小贩没有散去,不过大多都是在街上买蔬菜水果什么的,陆修年没有多在意,对于那些古玩和酒楼也没有太多的停留,不过陆修年还是停在了一间茶馆外。 不为别的,只为了那在茶馆里唱戏的人。 戏腔婉转悠扬,而那戏中的故事呢?陆修年驻足了许久,没有走进茶楼,却觉得在门外听着便已经足够了。 仅仅是听着那声音,便可以想象的出戏台子上的人定是极美的,此刻戏子不是戏子,而是那戏里面的沐九小姐。 只是这戏文,闻所未闻啊,陆修年眯起眼睛,一直等到了众人散去,等到那唱戏的人出了门,跟了上去,此刻已经是月上西楼。 一路跟到了一个巷子口,陆修年走进去却没有看到人,蹙起了眉头,然而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忽然间陆修年转过身,抬起手正迎上对面的一掌,两相交手间,陆修年已经是上风。 “身手不错。”陆修年笑着,可是在金刚的面前,二品不够看啊。 然而让陆修年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人是个女人。 “故事里的沐九是你?” 女人被陆修年抵在墙上,因为天黑的缘故,没有人路过,也不会有人看到。 女人挣脱不开,又不想理会陆修年,只是偏过头去不去理会她。 陆修年有些哭笑不得,“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气性?我不过是想问问你,这故事的全部而已,你从背后偷袭我,还有理了?” 女子微怔,似乎没有想到他尾随了自己一路竟然是因为这么一个原因。 一时间也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她很快便整理好情绪。 “这是编的,编的故事。” 陆修年笑,“编的也要有个结局吧。” 女子知道瞒不过他,却也没有如他所愿,“既然想听那就去戏楼茶馆去听,拦下我做什么?” “自然是想听故事。” “想听故事去茶楼!” “茶楼里的太难了,还要好几场,我没有那么多世间。” “……” 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理由,女子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推了推陆修年,“你先放开我,我给你讲。” 陆修年倒是十分乖觉,乖觉到女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就不怕我跑了?” “你不是那样的人。”陆修年说。 女子笑了,“你又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是什么人?” 陆修年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可月光下,女子总觉得对面的人眼睛里的笑意意味深长,好像是知道了什么。 终究女子还是给他讲了一段。 故事发生在燕国,惠帝二十六年,春 四皇子杜颍驷于朝呈奏,帝阅之,勃然大怒,掷文于地,拍案而起,怒曰 “杀其人,斩其家,诛其族。” 群臣惊悚,监管奇之,捡奏而阅,大惊。 上写:英武侯沐武之子沐希言,于镇守边关之时,通敌叛国,私传书信,幸副将秦明及时发现,阻之。沐死秦伤。 沐家,世袭的武侯,子孙世代守卫大燕边疆,在大燕朝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却因为这么一封奏章,倏的,犹如泰山将倾,崩于一瞬一般,沐府,这一棵盘踞于大燕朝堂数年的大树,倒了。 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声,人人自危。京城里到处是查抄家中是否有通敌叛国书信的官兵,翻脸无情,一时间箭雨流矢在长安城里到处皆可见。 而沐府,昔日里繁华如市的庭院,此刻亦是人凌乱事无序,桌椅横斜,绸丝散乱四处。 到处是抓人的官兵,以及四处窜逃的沐府家眷,仆从。 然,在皇权面前,一切的躲避与反抗都是苍白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沐府上下除去沐希岩一百三十六口便被齐齐的带走了,离开了这繁花似锦的侯府。 当夜,英武侯沐武悬梁自尽于天牢之中,英武夫人亦追随先夫而去。 次日,当前来提人的官差进入到关押沐府家眷的牢房中时,看到的不是哭喊着求饶救命的仆从,亦不是哀嚎着冤枉的沐家人,而是一百三十六个尸体。 官差走在牢房中央的过道处,只感觉背后阴风阵阵,尤其当他看到每一间牢房中以血写成的冤字时,呼吸逐渐变的困难。 终于,官差疯了。 然,这亦无法改变一百三十六条鲜活的生命消散于世间的悲剧。 众人闻之,无一不扼腕叹息,捶胸顿足。 “沐氏一族,灭了。” 四皇子站在书房里看着阴郁的天空,没有一丝一毫铲除绊脚石的得意,反而心中沉闷的紧。 “恭喜殿下。”幕僚何之健,这场悲剧的幕后策划之人,唇角一扬,“殿下离皇位又近了一步。” 近了吗?真的近了吗?可是为什么会有一种失去的感觉,那笑魇如花,明媚如阳的女子,也死了吗? 沐希君,你那么聪明,怎么就没有算到沐府会有此大劫呢?怎么就没有躲开呢? 是的,杜颖驷后悔了。 而就在众人皆为沐府哀悼之时,沐家的九小姐沐希君正躲在京城北郊的破庙里,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让这位自小便被父亲母亲捧在手心里的九小姐痛心疾首。 但此刻更让她不知所措的是眼前的人,自十岁便依父亲之言隐于暗处守护她的男子――时雨,在护送她出了京城时,被流矢射中了胸口旁的位置,血流不止,她罔读诗书,此刻毫无用场。 “怎么办?时雨,你别睡,你别睡。”沐希君看着时雨随着胸口血液的不断流出而愈加苍白的面色,心中的恐惧不断的扩大,她怕,她怕时雨死了,她就真的一个伴也没有了。 “希……君,沐家……就剩你……自己了,别,别……管我。”时雨用力的将她推开自己身旁,看着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道“快走!” “我走……”沐希君坐在原地看着他昏死过去,瞬间眼泪便下来了,“时雨!” 杜颖驷,若天公有眼,允我沐希君复踏京城故土,必将你碎尸万段,以祭我沐家上下一百三十八口的人命。 沐希君不再顾及已经错骨的脚踝,亦顾不得疼痛,扶着满是灰尘的墙壁站起身,用另一只完好的脚跳着向庙门外走去。 却在看到不远处来人的瞬间停下了脚步。 那人,她认得,是京城里的名医世家谢家的三爷。 他,对,他一定有办法救时雨。 既然有救,她就不能丢下时雨。 就在来人刚踏进庙门口的瞬间,沐希君跪在了他面前,“谢三爷,求求您救救我家兄长的姓名。” 说完也不再估计什么沐府小姐的面子,一个接着一个的向着冰冷的地面磕着头,每一次磕下的都是她沐九小姐的傲气与尊严。 她这一跪,一磕,一求,却让谢三爷凌乱了,这女的是谁,怎么认识他?救人,救什么人? ——— “后来呢?”陆修年还想听,然而刚转过身却看到了墙边女子有些出神的目光。 陆修年没有多嘴,只是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有些难以宣之于口的事情往往被写作了荒诞的故事,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荒诞的故事其实并不荒诞,反而隐藏着的是令人心碎的记忆? “陈烟儿,你叫什么名字?” “陆修年。” 第28章 陈烟儿(二) - 碧罗海 - 叶洛寒 陈烟儿没有再讲下去可故事并没有就这样结束。 ———— 谢三爷,大名谢明宇,是京城名医世家谢家的第三子,此次出门是去祁州采买药材去了,回来时快到京城了,却正巧赶上大雨,便寻思着找个地方避避雨,看到了此处的破庙。 雨再大,马车却是防水的,车里都是包袱行李,药材都由镖局押送着,因此便将马车拴在了外面,自己和两个到祁州采买药材的老人奔到破庙里躲躲。 却不料,刚进门便看到一衣衫脏乱的女子,却隐隐让人觉得这身上的气度不凡,更令他讶异的是,这女子跪下便开始磕头。 我的个乖乖,这如今的世道都开始兴这个了? 谢明宇开始怀疑了,自己离来京城不过小半个月的功夫,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就在谢明宇犯愣之际,跟着他去祁州的两个老人却一眼便看到了女子佛像下浑身是血的男子。 立时便推了推自家这犯愣的三爷。 “三爷,你瞧那!”说着,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伸手指向佛堂下。 谢明轩这才看到浑身是血的男子,此刻已经差不多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只听他“哎呀。”的高叹了一声,又听他吩咐了一句“袁六爷快去车里找紫珠叶,再掐着根参须过来。” 说完那瘦瘦高高的中年男子便应了声,溜出了庙门。 而沐希君则抬头便看着他急步向躺在佛堂下的时雨走去,到了时雨也不拖沓,利落的将手指搭在了他的脉搏之上。 眉头时皱时疏,不知是好是坏。见 他如此,沐希君的心七上八下的更加的不安稳了。 就在这时,那胖胖的中年男子对着她低声说道“姑娘,起来吧。我家三爷一出手,除非是阎王爷判的他命已至此,不然,就能将你这兄长的命给救回来。” 因着男女有别,中年男子并没有伸手扶她,沐希君心中有数,却在站起来之时突的感觉脚踝疼痛难忍,不禁“啊!”的低声痛呼,脚下无力,再次跪在了地面上。 “姑娘的脚是怎的了?”那胖胖的中年男子看向她身后的右脚踝,却碍于裙摆无法得见。 而沐希君呢,亦是无心顾及自己的脚踝,偷偷的看向时雨那边,她此刻最关心的就是时雨能不能活。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一般,谢明宇突然抬起了头,却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吩咐着那两个人“苗四爷,快来,帮我压着这里,我得先把这箭拔下来。” 原来那胖胖的男人是苗四爷,见着谢明宇这紧张的样子,苗四爷也顾不得沐希君了,连忙走到了谢明宇那里帮忙。 在苗四爷的帮助下,谢明宇瞬间便拔出了时雨胸口的箭,苗四爷用布死死地按住了那伤口的位置,刚完事,袁六爷便进了庙门,一身的水顾不得,只将那紫珠叶嚼碎了覆在了伤口处,将参须放到了时雨的嘴里。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时雨的脸色虽然更苍白了些但却是能活了。 三人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谢明宇便看到了默默看着三人流泪的沐希君。 “你,你别哭啊。” 谢明宇开了口,袁六爷,苗四爷二人这才将目光放在了沐希君的身上。 只见她费力的转动着身体,却还是免不了动了那错骨的脚踝,疼得满头大汗,生生没有叫出一声,直到面对三人的方向,腿才没有了动作。 却又是向着三人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时额头处已经渗出了血 “小女子叩谢谢三爷,苗四爷,袁六爷,几位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若有来日,必当结草衔环报之。” “哎呦,姑娘,这可当不得,当不得。”袁六爷和苗四爷连忙摆手,袁六爷想起身却被谢明宇按了下去。 沐希君怔楞的看着这位向自己走过来的谢三爷,不知他意欲何为。 只见谢明宇停在她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狭长的眼睛转了转,又恢复了初进门时那副笑嘻嘻的模样。 “三爷这是要做什么?”沐希君欲后退,却一下子坐到了错骨的脚踝处,沐希君咬住嘴唇,将那声呜咽生生的逼在了嗓子里。 谢明宇的眼里闪过一抹诧异,却依旧笑嘻嘻看着他,就在沐希君寻思着他要做什么而出神时,便见他突然将沐希君向一旁推开,稍掀起裙角露出了同样满是尘土污泥的脚腕处。 只听“咔呮”一声,紧接着沐希君便昏了过去,结结实实的倒在了地面上。 痛,真的太痛了。 见此,苗四爷与袁六爷相视一笑,“三爷就是心善。” 谢明宇看了一眼趴在地面的女子,皱了皱眉“心善什么,我家要不是干大夫的,三爷我绝对把这俩人送去官府。” “三爷这话是……”苗四爷看着谢明宇的背影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 “谁让三爷我心善,也别歇着了,得将马车赶过来,带着这二人进城,回府安置一下,不然……”谢明宇看了一眼地上的时雨,走上前将那箭矢拾起折成了两半,放进了前襟里 “他就离死差不多了。” 说完,看了看按着伤口的苗四爷和一身是水的袁六爷,叹了口气,“得,还是我去赶车吧。” 说着便出去赶了马车过来。 谢明宇刚出去,苗四爷和袁六爷便互相看了一眼。 苗四爷叹了口气,“这三爷,才二十二岁,年纪轻轻便医术超群,心也好,哪都好,就是花钱没有算计。只是回去该怎么跟老爷子说呀!” 袁六爷拧着满是水的袖子,边回道“老爷若是没问,咱就什么也不说,若是问了,咱再实话实说。左右三少爷也没干什么大的错事。” 苗四爷赞同的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二人正说着话的功夫,谢明宇便将马车赶到了庙门口,苗四爷和袁六爷合力将时雨抬上了马车,看着地上的姑娘,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皆犯了愁。 最后苗四爷和袁六爷一齐看向了谢明宇,谢明宇连连摇头“哎呦,两位爷,我可不去啊,我家里面那个二位也不是不知道,要是知道我抱着她上了马车,那她俩就甭想进我们家养伤了。” 二人相视一眼,觉得甚是有理,寻思了一下后,还是年纪较大的苗四爷上前将沐希君抱上了马车,亦随着上了马车。 马车将驶,谢明宇突然跳下了马车,想着庙里面走了过去,只见地面上尽是血迹,眉头一皱,回了马车旁,向着车里的苗四爷要了火折子,又重新回了庙里,又在那血迹上铺了些干草易燃的东西,一把火烧着了,估摸着火势差不多了又将怀里的箭矢掏出来扔到了火中。 一切完了,这才出了庙门,跳上马车,一路向南,往京城的方向去了。 因着是谢家的马车,再加上谢明宇使了银子的缘故,即使城中正处于多事之秋,守门的人也没怎么难为他们,便将几人放了进去。 一直到了谢家的门口,谢明宇三人的心才放下来。 “哎呀,三爷怎的冒着雨回来了。”到了谢府的门口,守门的严大头便披着蓑衣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三把伞,递给了车上的谢明宇和袁六爷。 “苗四爷呢?”没瞅见苗四爷的身影,严大头以为在车里便遇撩开帘子,却不曾想,被谢明宇拦住了。 “三爷这是做什么?”严大头看着谢明宇的手疑惑不解。 只见谢明宇嘿嘿一笑,故作神秘道“大头,将这车赶到马房去。车里的东西可不能见了水。这里面可是好东西!” 因着谢明宇一向有将新奇东西带回家的习惯,严大头也见怪不怪,只以为是些什么稀奇物件,怕见了水,手便拿了下来。 “好嘞,三爷。”边答着边将马向马房的方向牵去。 “三爷,您这是……”待严大头走远了袁六爷这才问道。 谢明宇却摆了摆手,袁六爷会意二人便进了谢府的大门。 “三爷好,袁六爷好。” “三爷好,袁六爷好。” 一路上弯弯绕娆,七拐八弯是终于到了老爷子的屋前。 还没等敲门,管家孟礼便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二人是甚是的惊讶 “哎呦,三爷您回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知一声啊?” 谢明宇笑了一下,摆了摆手道“三爷我想给我爹娘一个惊喜,还不行吗?” “行行行,当然行,刚才老爷子还跟我这念叨您和两位爷呢……”说着突然发现缺了人,“这苗四爷呢?” “他有点事,一会儿来。”谢明宇似不满的说了一句,接着又道“快,让袁六爷进去,没看这身上湿着呢吗?” “哎呦,是我的错了。您请进。”说着孟礼便让开了门口,迎着两人进了屋。 谢老爷子,谢家的掌权人,此刻正坐在太师椅上听着袁六爷汇报这一趟采买药材的情况。 袁六爷是家里的老人,所以这一趟也和之前一样办的顺利。 不过,谢老爷子看着这浑身滴水的袁六爷和同样浑身湿透的自家的小儿子,疑惑了。 “你们俩是有多着急,就不能找个地方歇歇脚先?” 老爷子眼睛一瞪,谢明宇便知道了,老爷子是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了,当即也不瞒着而是说道,“爹,儿子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一对兄妹,那做兄长的受了伤,儿子已经给他处理了一下,但是还需要养着……” 老爷子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顿时把茶碗摔在了桌子上“然后呢?你不会带回家来了吧?” “爹,爹,爹,您消消气,消消气,气大伤身啊。”谢明宇连忙给自家老爷子顺气,这老爷子脾气一上来那可是八匹马都拉不住的主。 “你可真是你爹的儿子。”老爷子的气刚下去,老太太又撩开帘子走了出来,看见袁六爷点了点头算是见了礼,接着便走到了自家小儿子的身边,二话不说的拧起他的耳朵,立时便翻成了花。 “娘娘娘,您轻点。”谢明宇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做任何反抗,向袁六爷求救,却见袁六爷低着个头,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顿时,谢明宇便傻了眼了。 “你这小子,救人便救人,行医便行医,你做什么要往家里带?是不是瞧着那姑娘长的好看,啊!我告诉你,咱谢家可没纳姨娘的规矩!”说完了这番话才放开了谢明宇的耳朵。 谢明宇立刻松了一口气,揉了揉痛的要麻木的耳朵,“娘,这袁六爷还在呢,您就不能给儿子留点面子?” “袁六爷也不是外人,怕什么!”谢老太太义正言辞,一副我就是理的样子,谢明宇嘴动了动,终究是放弃了和他这个糊涂娘理论的念头。 回过头来,便看到了谢老爷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爹。” 谢明宇幽怨的看着自己的亲爹,谢老爷子这才清咳了一声,“既然带回来了,那就在府里养着吧。咱谢家也不差这一间房,一点米。只是,老三呀,记住了,以后可别往家带女的了啊。” 说着又看似不经意的瞅了一眼对面的谢老太太。 果然,谢老太太朝着白了一眼便又撩着帘子回了里屋。 得,老爷子说同意了,那就是没事了,当即便吩咐着袁六爷去马房将那兄妹俩接到厢房里去。 自己却留在了屋子里没有离开。 谢老爷子瞅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摇了摇头,“说吧,怎么回事?若是平常的救人,你可不会跟我说起。” “父亲大人英明。”说着便走近了一步,低声道,“爹,这京城里是怎么了?方才我回来时,见这城门的守卫查的甚严,就和查犯人一般。” 提起此事,谢老爷子刚下去的火又上来了,“听翰林院林大人说,昨日朝堂四皇子上奏皇帝,沐府通敌叛国,结果连带着整个京城都在接受盘查。” “这沐府可是世代忠良,怎么能通敌叛国呢?”谢明宇也是纳了闷了,不过这倒是对那兄妹二人身上的伤做了解释。 “我说怎么那男的身上有官府印记的箭矢呢?原来是从京城里逃出去的。唉,也真是可惜了。” 第29章 陈烟儿(三) - 碧罗海 - 叶洛寒 “你说什么?”谢老爷子问。 谢明宇似这才想起来一般,说道“爹,您不知道,那男的中了箭矢,就在胸口旁边的位置,可怜了那妹妹,吓得手足无措的。” “唉,官兵二话不说的看见人就盘问,估计也是可怜人。需要什么药就去柜上支,既然救了,就等人家好了再让人家走。” “知道了,爹。”谢明宇笑着点点头,眼睛里却划过一抹异样的光芒。 谢明宇这边没了事,便向着外面走去,到了门口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同样看向自己的谢老爷子,嘿嘿一笑“爹,为什么救女人不许往家里带呢?” 谢老爷子一愣,接着便怒了,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你这兔崽子!” 话音刚落就见谢明宇似兔子一般没了影子。 为什么?因为谢老太太就是谢老爷子救回来的。 恩,对,就是这样。 日子一晃,便又过去了小半个月,京城里的通敌风云也渐渐的平息,只不过在这一次的的风波里不知有多少无辜大臣,以及平头百姓含冤死去。 “九姑娘,您慢着点。” 沐希君刚要下床,一个穿着荷色衣衫的姑娘就撩开了帘子走进了里屋,看着沐希君要动作,一边过来扶着她,另一边便开始了喋喋不休的唠叨。 “九姑娘,我们老爷子说了,您那,就安心的休息吧。可千万别想着走。只要二少爷没说你的伤好全了,您就不能走。不然,馨儿可就惨了。” 九姑娘,因着沐希君在家排行第九,便让馨儿唤她九姑娘。 沐希君看着十足老奶奶一般唠叨的馨儿,似无奈,又似感动的笑了笑。 不禁想起往日在侯府时,作为最受宠的九小姐,阖府上下除了娘亲没有人会说她半个不是。 长辈们,哥哥姐姐们是因为宠爱她,不忍心斥责她,而她平日里对丫鬟仆人们也甚是优厚,以至于府里的下人们没有一个人在背后嚼她的舌头。 此刻,看着馨儿,沐希君不禁眼睛有些酸涩,开始怀念起娘亲的唠叨。 “九姑娘,您要是觉得沉闷无趣,那便唤奴婢过来,奴婢就在外间守着,您可千万别动了走的心思。” 沐希君看着唠叨个没完的馨儿,想起前几日腿脚刚好便想出去找时雨之时,不巧被谢家的二少爷谢明远看到了,二少爷看着她受伤的脚踝,摇了摇头,不由分说的便派人将她送回了樱兰院。 不过,好在告诉了她哥哥在另一间院子里养伤,如今亦是好了许多。 思及此,沐希君笑了笑“有馨儿姐姐在,我哪有本事逃出姐姐的五指山啊。” 馨儿面色一红,嗔道“九姑娘就知道打趣奴婢。” 沐希君看着脸红的馨儿,不再言语,只是扶着她的手向外面走了去。 许是因为许久没有出屋子了,沐希君只感觉这外面的空气呼的直让人心神舒畅,即便每日开着窗子,也不及这外间的和风半分。 “九姑娘,您慢点,小心着脚下的台阶。”馨儿看着只顾着欣赏院子里风景的九姑娘无奈的摇摇头,这九姑娘,心也太大了。 沐希君回过神,看向一旁的馨儿,只感觉一阵温暖,“好,九娘知道了,馨儿姐姐。” 说着便低头看着脚下,下了台阶,沿着院子里的石子路,到了院子里的休憩处,馨儿扶着沐希君坐到了椅子上,这才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姐姐也坐吧。”沐希君指着对面的椅子说。 馨儿看也不看那椅子,便说道“奴婢可不敢,这是主子才能坐的。” 沐希君闻言一怔,视线落在馨儿的身上久久不曾移去。 至于馨儿,则是低着头,不说一言一词。 沐希君叹了口气,收回了视线,心中感叹着,这份知礼懂趣的丫鬟,竟也能在这小小的医户中找到,这谢家还真是不愧百年世家的名誉。 “他是谁?”沐希君看着站在门口偷偷往院子里看的白衣男子,皱了皱眉头,这轻浮的浪荡子怎么进来谢家的门的? 然,馨儿的回答却让她不由得一愣。 原来那人是府里的大少爷谢明轩,本也是少年天才,三岁识千字,五岁便可作诗,却因八岁的时候生了一场病,又正巧着赶上家里的主人都去了外面,医救不及时,天才一夕间就变成了一个傻子。 说来也是个可怜人,怪不得谢府的二爷,三爷都是翩翩的公子,对女子都是礼而却之,而他却在这女子的院门口偷看。 不过,沐希君却也不恼了,只是有些同情这谢府的大爷,将至而立之年,却是这个样子。 然她这副沉思的样子,落在馨儿的眼里则变成了对谢明轩的不满,当即便开口道 “九姑娘,您要是不舒服,奴婢就去劝劝大少爷?” 刚抬起步子,就被她叫住了,馨儿回头看着沐希君,只见她摇摇头“谢家对我和兄长有救命之恩,把大少爷请进来吧,坐下喝杯茶也好。” 馨儿一愣,别人家的小姐见了大少爷不是嘲笑就是刁难,这位小姐可真真是个好样的。 “怎么?不行吗?”见她迟迟不动,沐希君疑惑着问道。 馨儿这才回过神来,许是因为开心,面上带了几分真切的笑意,说道“行行行,当然行,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说着便小跑到了院子门口,跟那谢家的大少爷说了什么,却见那谢家的大少爷死命的摇着头,任馨儿说什么也不进院子。 不一会儿,便从远处来了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子,看那穿着好似这家里的小姐一般。 只见她二话不说,也不顾着馨儿还在,便拉着那顾家的大少爷离开了院子。 红衣服的女子离开了,馨儿气的直跺脚,好一会儿,估摸着消了气这才转身向沐希君这里走过来。 而沐希君呢,在她转回身时便低下了头,把玩着桌上的茶杯。 待馨儿走到了身前,沐希君这才抬起头,看了眼独自归来的馨儿,疑惑道“大少爷人呢?怎么没进来?” 馨儿的面色瞬间便有些不自然了,目光闪烁着道“晴儿姐姐适才来了,说是大少爷该吃药了。” “晴儿姐姐?”沐希君不解。 “晴儿姐姐是大少爷身边服侍的丫鬟。”馨儿解释道。 “啊~”沐希君了然的点点头,“既然如此,真是辛苦你走一趟了。” 馨儿连忙摇头说不辛苦,但那神色间明显不如适才一样清透。 沐希君看在眼里不做声。 估计是晴儿仗着照顾大少爷照顾的好,而谢老爷,谢老夫人觉得对这个儿子心有亏欠,对这晴儿便宽容一些,以至于让其狐假虎威的在这谢府里自觉高人一等。 仆人们不与她一般见识,主子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造成了刚刚的尴尬局面。 不过,沐希君嘴角一勾,这也是别人家的事,她如今亦是寄人篱下,又能说主人家什么呢? 一个小插曲过后,又过了大半个月,沐希君的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以走出院子了。 打听到今儿个谢老爷子正好在家,便急着去向谢老爷子和谢老夫人谢恩。 毕竟,这晚一日谢恩便是一日的亏欠。 刚到了杜若轩的门口,便看到了一同来的谢明宇夫妇和谢明远夫妇,沐希君已经踏在阶上的脚利落的收了回来,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了门口的路。 “这位是……”谢明宇身旁的女人上下打量着沐希君,一双眼睛转来转去的,一看便知是个精明,不可吃亏的人。 沐希君颔首一笑,“时九见过三夫人。” 时雨的时,她的排行,故名时九。 话音刚落便听那三夫人“呵呵”一笑,恰也如那风摇的铃铛,清脆的很“时九,倒是个知趣的人。” 说着便扭头进了杜若院。 身后的谢明宇叹了口气,看着沐希君带着歉意道“我内人在家便被岳父岳母宠坏了,还请时姑娘多多担待。” 沐希君笑了笑,她其实一点也不在意那妇人的话。 “三爷说的什么话,蒙三爷搭救,时九和哥哥才能活下来,时九感恩戴德,三爷若是这么说,便是在责备时九了。” 谢明宇一怔,便踏着步子进了院子里。 谢明远夫妇走在二人的身后,路过沐希君身旁,同时顿住了脚步,谢明远夫人推了推谢明远,谢明远便也进了院子。 而他的夫人,却是向着沐希君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姑娘,我这位弟妹就是心直口快了些,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沐希君看着面前慈眉善目,温婉和蔼的二夫人,又想起了温厚宽容的二爷,笑着道“二夫人严重了,时九感恩还来不及呢。” 二夫人点点头,拉着沐希君的手一同向院子里走了进去。 ………… 谢家有规矩,只要谢老爷子在家,就要在一起用饭。 因此此刻的杜若院里,除了痴傻的大爷,其余的人便是都到齐了。 一大家子人坐在餐桌旁,饭菜都已经摆好了,却一个个的都不敢动作。 至于这缘由便还是要落在沐希君的身上。 沐希君在众人身后进了屋子,待众人坐定后倏的跪了下来,让一桌子的人蒙了圈。 “时九与哥哥遇险,承蒙谢家各位搭救,并允时九兄妹二人住在府中,此等大恩大德,时九与兄长没齿难忘。若有来日,必当结草衔环,涌泉相报。” 一番话说下来,桌上的人也都明白了,这时九是来谢恩的,然而谢家是行医世家,治病救人是本分,怎会贪图这报恩二字? 桌上的几人都听着,随了时九的心。 待她讲完了,二夫人站起来将地上的时九扶起,时九抬起头,便看到了谢老太太带着笑意的眼睛,那眼睛里泛着光,让沐希君心直发颤。 “你想报恩?” 一向万事不理的谢老太太突然开了口,接了话,谢家的儿子,儿媳妇,包括这老爷子都是一阵好奇。 而沐希君却在谢老太太看向自己的那一刻,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沐希君本是来谢老爷子这里谢恩的,却没想到谢老太太在看到她面孔的瞬间,当场接下了话。 这一下,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看向谢老太太,这可是个万事不管的人。 看着谢老太太满是笑意的眼睛,沐希君硬着头皮点点头, “是,老夫人,时九想报恩。” 谢老夫人看着她,淡淡道 “我大儿子明轩将至而立之年,但至今尚未娶妻,不知时九姑娘是否愿意以身相许,遂了老身的心愿呢?” 话音刚落,屋子里便是一阵的死寂,只听得到众人呼吸的声音。 大儿子明轩?谢家的大少爷,痴傻智障,只要是个正常的女子便不会答应与这样的人共度一生。 纵然谢家富贵,可是,若是一辈子守着这么个人,岂不是和死一般? 本是扶着沐希君的二夫人亦是陡的一惊,回不过神。 “娘,娘,儿子知道您爱开玩笑,看,都把人家姑娘吓着了。”谢明宇笑着说着,一边又看了看自家的那口子。 三夫人不喜欢沐希君,自然更不想让她做自己大嫂了,。 当即便附和着自家的三爷,说道,“对呀,娘,来尝尝这道清蒸虾肉,这可是三爷吩咐厨房今日特意为您做的。” 刚夹起来盘子里的虾肉,就见谢老夫人“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 三夫人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筷子连带着虾肉掉在了地上。 “娘。”谢明宇咽了咽口水,这老太太是真生气了。 “我没开玩笑!”扔下这么一句,便又看向站在一旁的沐希君,“怎么时九姑娘说的话不是真心的吗?” 沐希君心一惊,只觉得眼前有些黑暗,好在二夫人扶着她,不至于摔在地上。 缓和了半晌,眼前清明了些,沐希君看着气呼呼的谢老太太,心中一阵苦涩。 面上却是笑了笑,侧开了脚下的步子,收回了放在二夫人手心里的右手,又跪了下去 “时九愿意。” 时九愿意。 时九愿意。 时九愿意。 “甚好。”谢老太太终于又笑了出来。 屋子里的晚辈们面面相觑,而一言未发的谢老爷子则是看着终于顺了心的老太太眉头微皱。 第30章陈烟儿(四) - 碧罗海 - 叶洛寒 沐希君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从杜若院出来的,亦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和谢家的两房夫人寒暄的。 只是痴痴的坐在屋子里,看着院子里的樱树,不言不语。 “九姑娘。”馨儿看着目光无神的沐希君,心一惊,不禁有些心疼眼前的女子。 “九姑娘,您说句话,您别吓奴婢,说句话好不好?” 沐希君听着耳边似有人在哭泣,慢慢的回过了神,便看到了眼泪汪汪的馨儿在自己身边,强自扯起嘴角笑了笑 “你哭什么?”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惊到了,嗓子哑了,哑的就像那绸缎撕裂的声音一般。 馨儿心也随着一揪“九姑娘。馨儿知道你心里委屈,你哭出来好不好?” 看着脚边哭的可怜的馨儿,沐希君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委屈什么?谢家救了我兄妹辆条命,我说了报恩,那就应该说到做到,这才不会辱没了我时家的祖宗。” 馨儿听着,却是哭的更加厉害了。 沐希君看在眼里,她知道馨儿一心想着她,念着她,可是,事已至此,她只能如此。 家破人亡,她要想对那个人做什么,就必须要有一席之地,就必须留在京城。 嫁给谢明轩,一来为了报恩,但是更重要的是,谢家作为京城里医药行的行首,吃着皇家的俸禄,和朝廷重臣亦有着联系,对她以后的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做这谢家的大少奶奶,她不亏。 可是,为什么心里就是发闷,闷的要死呢? ………… 医药房 “总管,这是谢御医送来的请柬。”小太监低头呈上红色的请柬,待身前的那人接过便退到了一旁。 “谢明远?”陆通接过请柬,翻开便看到了首页的三个字:谢明轩。 “谢明轩?不是谢家那个傻了的大爷吗?” 小太监点点头,“总管说的是。” “唉。”陆通看着那上面的时九两个字,叹了口气,将请柬阖上扔在了一旁。 “这世上还真有这奇女子。” 一时间,京城所有总请谢家看病的人,上至皇家,下至贫民百姓,皆接到了请帖。 而所有人的第一认知皆是,这时九是自愿的。 而时九,亦确实是自愿的。 可是,时雨却未必愿意。 本是还在床上养伤的时雨听到时九要嫁给谢家大爷的消息,顿时便从床上坐了起来,不顾裂开的伤口,只让人带他到樱兰院去。 而此刻在樱兰院里休憩的沐希君,看到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时雨时,眼中闪着星光。 时雨看上去,已经大好了。 看着时雨身后的仆从,沐希君对馨儿吩咐了几句,馨儿便依言带着院子里的下人出去了。人刚出去,时雨便走到了她身前。 “你,为何要答应!”时雨的胸口起伏不停,还未好全的伤口处正往外渗着血迹。 沐希君眼眸一眯,笑了起来“我为何不能应?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有错吗?” “救的是我的命,与你何干!” 沐希君看着他愤怒的样子,淡淡一笑“你的命都是我的,自然与我有关。” “你!”时雨语塞,或者说,和她吵架,他从未赢过。 见他如此,沐希君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他身旁,附在他耳边淡淡的说道,“时雨,我不再是侯府的九小姐,而你,随时可以走。只要你想。但是你绝对不可以搅黄这桩婚事,不然,你就是我沐希君的敌人。” 说着便扫了一眼门口的方向,隐约见到白色的衣角,沐希君便知晓门外的人必是谢家大少爷了。 这几日,谢明轩每天都来,每天都在门口偷偷的向院子里看,无论她在屋子里坐着还是在院子里总是能看到他的身影。 她唤馨儿去叫他进来,每每馨儿刚出去,他便离开了。 沐希君一开始不懂,后来便也习惯了,随他去。 “小姐这么做会毁了你的一生。”时雨不再厉色对她,却依旧是在劝说着她不要嫁。 沐希君回过神,瞥了他一眼,道“我的一生早就在杜颖驷递上奏折,诬陷我沐家通敌叛国时毁掉了。之所以活着不过就是为了替沐氏上下一百三十七口人报仇而已,不然,沐希君早就死了。” 看着她坚决的目光,时雨知道她是打定了注意,自己再劝就会愈加让她坚定眼前的路。 “罢了,时雨的命是小姐的,小姐但有吩咐,时雨万死不辞。” 说完时雨便走了,和她擦身而过的瞬间,沐希君只感觉胸口一滞,看着那黑色的衣料从手中无情溜走,直到消失在视野中,突然脚下失力,瘫坐在了地上。 “姑,姑娘……不哭,给……给你糖。”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手掌,沐希君瞬间抬起了头。 时雨,亦是良将之后,却因为被人陷害而满门抄斩。 英武侯心善,便将当时只有十岁的时雨救了下来,一直养在府中,和只有五岁的沐希君做伴。 如今,她已经十五了,二人相伴十年之久,沐希君最了解他,此刻的时雨,在愤怒,在不甘,但更多的还是愧疚,愧疚他无力去保护她。 可是,沐希君只能这么做,只有这样,她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留在京城。 她知时雨是为了她好,可是,心中难免不是委屈的,一时间如失了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上。 却见一只手伸到了面前,手掌心是一块方糖。 “姑,姑娘……不哭,给……给你糖。” 明明是成年男子的声音,说的话却如同孩童一般。 沐希君看着那白色的衣角,便知这是谢家的大少爷了。 缓缓抬起头,却不料,这一眼便让沐希君惊诧不已。 眉眼如画,墨发如瀑,丰神迥别,就像那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只是那懵懂的眼神暴露了他只有八岁的心智。 这谢家大爷,若是不傻,或许还轮不到自己。 沐希君心中叹了口气,厌厌的看着他手心里的方糖,道“我不吃。” “娘说,心情不好吃糖就好了,姑娘……”说着便抿起了唇,期待的目光看着沐希君。 “我真的不……”一不小心便看到了他眼中伤心的情绪,后面的话生生的咽了下去。 “我自小便牙齿不好,吃不得甜食。” 明眼人皆知,这不过是沐希君随口胡诌的借口而已,但那谢明轩却当了真。 “我父亲,二弟,三弟医术都非常了得,你跟我来,让他们看看。”说着便欲去拉沐希君的手,却被她一瞪,又怯生生的收回了手臂。 “大少爷,我真的不吃糖。”话音刚落,还不见谢明轩开口,便见一个着红衣的女子走了过来,扶起了谢明轩,接着便对着沐希君指责道 “哎呦,我说时小姐,大少爷可是瞧得起你才给你一颗方糖,你这摆出来一副厌烦的脸色是给谁看呢?” 这便是晴儿了吧,好生的猖狂,谢府上下估计也就这么一个人这么跋扈了吧。 沐希君眸子一敛,唇角一勾,敢和九小姐这么说话的人,整个京城都未必见的有,一个小丫鬟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想着,沐希君便站起了身,看着那晴儿拉着谢明轩的手,眸光微冷,伸手搭在谢明轩的另一只手上,不顾晴儿涨红的面色,柔声问道,“我还做了些其他的点心,你想吃吗?” 谢明轩倏的面色一红,似害羞一般点点头。 见着他害羞,沐希君一怔,转瞬间便又淡笑着道,“你坐下,我去上馨儿给你端上来。好不好?” 谢明轩又是羞涩的点点头“好。” 看着晴儿依旧搭在谢明轩身上的手,沐希君眯了眯眼睛,看向晴儿,沉着声音道“大少爷想坐下,你怎么还拉着少爷的手!” 晴儿一怔,只感觉那目光似蛇一般吓得她脚步后退,同时松开了拉着谢明轩的手。 沐希君看着她唇角一勾,转而看着院门口守着的馨儿说道, “馨儿,去把我做的那份桂花糕给大少爷端过来。” 馨儿应了声便溜进了屋子里。 晴儿看着自己服侍多年的大少爷,此刻正听话的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的还偷看一眼沐希君。 一时间是又恼又怒,却偏生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绞着手心里的帕子。 沐希君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却不理会,自顾自走到了适才的椅子上坐下来,正巧抓到了对面的人在偷瞄着自己,见着被自己发现了,谢明轩的头垂的更低了。 沐希君看着他的动作,不禁觉得这谢明轩虽然傻却也有几分可爱。 沐希君正看着谢明轩,馨儿已经将糕点端了过来,见着谢明轩身后的晴儿,脚步便是一顿,屈膝一礼之后才将糕点放在桌子上。 刚放下糕点便听沐希君问道 “馨儿,大少爷之前可曾娶过?” 声音比平日里的高了些,却丝毫不妨碍沐希君那让人听了便觉得舒服的嗓音。 馨儿有些莫名,然而还不待她回话,那坐在对面的大少爷便抢先开了口,“不曾。” 这下子,不只是沐希君,就连馨儿也是看向谢明轩带着几分诧异。 而那谢明轩身后的晴儿脸色瞬间变的苍白,这沐希君的话明明就是针对适才馨儿向她见礼一事,话里话外尽是羞辱自己的意思。 然,晴儿却未曾想过,作为同等级的丫鬟,馨儿本是不需向她行礼的。 而另一边,谢明轩见着沐希君看向他,瞬间脸又红了起来,不,应该说,自沐希君拉着他的手开始,他的脸便一直是红的。 “明轩……从来没有……娶过。” 沐希君怔住了,看着对面的谢明轩,一时间有些好奇,这大少爷真是傻子吗? 馨儿更是毫无忌讳的问出了口,“大少爷,你知道什么是嫁娶吗?” 谢明轩也不知是怯还是羞的看了一眼对面的沐希君 “三弟说过,嫁娶就是晚上睡觉被子里多一个人。” 说完便低下了头,沐希君却看到了他发红的耳垂。 馨儿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家这痴傻的大少爷,又看了看沐希君,一时间竟忘记了晴儿的存在。 “九姑娘快看,大少爷害羞了。” 闻言,沐希君也禁不住笑了出来。 本是一句打趣的话,无伤大雅,却没曾想那站在谢明轩身后的晴儿秀眉一竖,厉声道,“馨儿,大少爷也是你一个做奴婢的能谈论的吗?” 馨儿的面色一僵,脸上的笑意尽消,抿着唇退到了一边。 沐希君静静的看着这个已经“照顾”大少爷“照顾”的过分了的晴儿,眸中含着笑意。 然而这含笑的目光落在晴儿的身上,却让她浑身一僵,嘴里的话生生的噎在了嗓子里。 “时……时小姐。”晴儿咽了咽口水,有些胆怯的向后退了一步。 见此,沐希君依旧笑着道“原来晴儿姑娘眼里还有我这个人?我还以为晴儿姑娘眼睛太高,看不到我。”言下之意便是,晴儿眼界太高了,手伸的太长了。 “时……小姐说的话……奴婢听不懂。”不知怎的,晴儿只觉得眼前的沐希君虽然在笑,却比那震怒的人更要吓人几分。 “听不懂?”沐希君笑了笑,刚要起身,便被谢明轩扯住了袖口,不禁疑惑的看向谢明轩“你这是做什么?” 谢明轩抿了抿唇,“你,你不要生气。” 说着,一双眼睛更是可怜巴巴的瞅着沐希君。 晴儿的不懂分寸,一味挑衅,让沐希君动了怒,正欲起身,便被谢明轩拉住了衣角,而看着谢明轩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不知怎的沐希君瞬间便心软了。 罢了,看在那方糖的份上,她便不与这小丫鬟一般见识了。 当下只是笑看了晴儿一眼便不再理会她。而晴儿亦是被沐希君那一眼看的怕了,接下来也不再轻易言语。 四人就在院子里待着,差不多天都快黑了,谢明轩才依依不舍的随着晴儿离去。 待人走远了,馨儿这才扶起坐在椅子上的沐希君道“九姑娘,馨儿在这府里也有十年了,却从未见过大少爷对谁这么言听计从过。” 沐希君脚下的步子一顿,看了一眼馨儿,道“我知道了。” 第31章 陈烟儿(五) - 碧罗海 - 叶洛寒 馨儿看着她有些疲倦的面色也不再多言,便扶着她进了屋子。 夜晚,沐希君躺在床上,不禁想起了时雨刚到沐府时,除了父亲谁与他讲话,他都不应,四周弥漫着悲伤的气息。家里的哥哥姐姐亦都瞧不上他,甚至族里有的弟弟还会欺负他。 但是娘亲却与她说,要多和时雨交流,那是个可怜人,人这一辈子,什么人都能欺负,唯独不能欺负可怜人。 因着娘亲的话,自己便总和时雨待在一处,防着那些族弟欺负他,她是英武侯的女儿,是沐家族长的女儿,所以谁也不敢动她,自然也不敢动与她日日相伴的时雨。 时间久了,两个人便熟了,以至于不知不觉间,最后竟变成了他照顾自己。 想着想着,沐希君眼角便落下了泪,却不知怎的便又想起了馨儿白日里说的话, “馨儿在这府里也有十年了,却从未见过大少爷对谁这么言听计从过。” 亦是瞬间,沐希君眼前仿若看到了那伸在自己面前的手掌,捧着一颗方糖。 似乎,那就是他的真心。 不,不,不,烛光微晃,沐希君清醒过来,自己怎么在这里儿女情长起来,沐家的一百三十六口人皆自尽于牢中,哥哥又被人在边外陷害至死,思及此,沐希君心便是一痛,那刚刚聚起的小女儿心思“唰的”便散了。 闭上双眼,再抬眼时,眸中已是一片寒意。 杜颖驷,只要有我沐希君在,定然不会让你登上这大燕朝的皇位,沐家这笔账,沐九一定会与你清算。 是夜,微凉。 入了夜已经许久,却不知怎的,四皇子杜颖驷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最后还是起身到了书房里。 点起蜡烛,刚走到书案旁便看到了醒目的红色请柬。 “谢家的请柬?”杜颖驷皱起眉头呢喃道,心中却在想着,谢家两个儿子都娶了妻,两个女儿亦是嫁了出去,而且谢家更是没有纳妾的规矩,那这请柬又是谁的呢? 翻开请柬,便看到了“谢明轩”三个字,接着入目的便是“时九”两个字,杜颖驷心中一动。 不知为何,看到“九”字,就想起了那明眸皓齿的灵动丫头,沐希君。 她,在沐家的排行便是九,人称九姑娘,自小便心思灵透,异于常人,若是惹恼了她,不论你是谁,决计没有好果子吃。 想到了沐九,杜颖驷眼眸微动。 或许,应该去看看,就为了这个九字,自己也应该备一份礼送过去。 ………… 因着这一夜的偶然,以至于本不该亲自去的杜颖驷竟在大婚当日亲自驾临了谢府,不止是杜颖驷的随从遥峰感到惊奇,就连谢府老爷子也是惊讶不已。 给这些人递帖子只是为了不落口实,却未曾想,这四皇子竟是亲自驾临了,还在拜着天地的空当。 一时间,谢府的来宾皆不自在了。 这其中虽然也有朝廷重臣,却也是臣子,如今来了君,这便让谢老爷子犯愁了。 不过,好在天地一会儿就拜完了,新娘子要入洞房了,谢明轩牵着红色的绸缎美滋滋的看着那穿着红色喜服的沐希君,他在想,自家的娘子,定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了吧,不,应该是这世上最爱笑的人,最好的人。 正当谢明轩要牵着红绸缎送沐希君入洞房时,只听一声,“慢着。”整个大厅刚聚起来的热闹气氛顿时便消失殆尽。 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四皇子杜颖驷。 “不知四皇子有何指教?”谢老爷子心中不满,却也不敢说话得罪了眼前的人,只能把火往肚子里压。 杜颖驷坐在侧面的的椅子上,从身后的遥峰手里接过一方锦盒,打开来便露出了里面两只泛着蓝色光晕的玉簪, 接着又笑道“谢老爷子言过了,指教不敢当,只是前几日偶得一对蓝田玉簪,正赶上贵府大爷娶妻,本宫也没什么好送的,便想将这一对玉簪给大爷娶妻做贺礼,也代表着本宫的一份祝福之意。” 谢老爷子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四皇子的礼既然带来了,便推拒不得,想着便看向堂下的一对新人道,“九娘,四皇子赏了一对玉簪,你还不赶紧谢恩。” 众人的目光又再次落到了那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身上。 而此刻的沐希君,喜服之下的四肢微微颤抖着,盖头之下的唇紧紧的抿着,藏于红绸缎之下的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她沐希君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么想要一个人死。 仅仅是听着他的声音,便觉得全身恶寒,想要远离,想要让他消失在眼前。 可是,眼下,就算她再想也不可以,绝不可以。 她是时九,不是沐希君,她是时九,不是沐希君,她是时九,不是沐希君。 一遍遍的自我催眠着,过了良久才让自己平复下心情来,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对着侧面的杜颖驷福身一拜,“九娘代夫君多谢殿下赏赐。” 话音刚落,杜颖驷的面色瞬间就变了,这声音,如山风过境,纯酿入喉一般让人舒服的声音,瞬间便让他想起了沐希君。 震惊,诧异,再加上……恐惧,促使他瞬间便站了起来,直直的向着沐希君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一直到了沐希君的身前,才停下来。 就在众人疑惑他要做什么时,只见他伸出手就要掀开沐希君头上的盖头。 一时间就连遥峰也愈加的弄不清自家的主子了。 沐希君看着地面上离自己愈来愈近的黑靴,眼睛一眯,心中想着若是杜颖驷揭开了她的盖头,她要怎么办? 却不曾想就在杜颖驷伸手要触碰自己的盖头时,一个人突然冲出来挡在她身前。 不是时雨,不是馨儿,而是――谢明轩。 因为那人与她一样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拉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许是因为太过紧张,沐希君的手腕让他捏的有些发痛,却丝毫没有想抽回的欲望。 或者说,她根本无法将手抽出来,只能躲在他的身后。 只听他对杜颖驷喊道“她是我的娘子,你想做什么?” 整个天下除了帝后,没有人敢这么和堂堂的四皇子殿下讲话。 顿时谢家的宾客们都屏息凝神,生怕祸及自己,有的甚至还在心里后悔,为何今日要来看这傻子成亲? 杜颖驷的眉头一皱,看了一眼面前面冠如玉,貌似潘安的谢家大爷,目光便再次落在了他身后的新娘子身上。 然而他不说,不代表别人不会说 只见,遥峰指着谢明轩怒斥道“放肆,这可是当今四皇子,你怎可对殿下如此讲话!” “遥峰。”杜颖驷唤了一声遥峰的名字,后者这才退到了一边,不过看向谢明轩的目光仍旧是不善的。 “谢老爷子,本宫才从塞外回来不久,一时间便将塞外的习俗带回来了,还望谢老爷子见谅。” 堂堂一个皇子对平民百姓道歉?这恩赏谢老爷子可承不起,当即便站起了身,说道,“四皇子为国为民,出使塞外,偶回京师,时有不适,实属正常,草民岂会怪罪?” 杜颖驷闻言微微一笑,目光若有若无的略过沐希君的身上,最后落在了谢明轩的身上,道了声“恭喜。”便对着谢老爷子说道,“老爷子,本宫刚回京不久,府中事物繁忙,恐是不能在府上多留了,先行一步,改日有空必登门拜访,望老爷子不吝给本宫留一杯喜酒。” 谢老爷子点点头,说了几句场面话,杜颖驷便带着遥峰离开了谢府。 四皇子走了,众人这才松下了紧绷的神经,庆祝的气氛亦渐渐的恢复了几分。 这边新人入了洞房,因着谢明轩特殊,谢老爷子便让谢明宇,谢明远二人在院子里接待客人。 一时间,亦是好不热闹。 而另一边的杜颖驷却在离开谢府不久停下了脚步,站在街上的巷子里皱着眉头,心神不宁。 怎么会这么像?怎么会有这么像的声音? 沐希君怎么可能没死? 一时间,杜颖驷心里是喜忧参半。 喜得是,那沐希君可是难得的人才,忧的是若真是沐希君,必然会恨死自己,欲置己于死地。 看着自家主子面色变了又变,遥峰低着头守在一旁,不多一言一语。 ………… 俗话说的好,洞房花烛夜,千金一刻时,然对于沐希君而言,那只是俗话而已。 丫鬟们此刻已经不在房里,只剩下沐希君和谢明轩两人,坐在新置的婚床上,守着两只燃的正盛的红烛。 “娘子,喝……茶。”谢明轩将茶碗递到沐希君的面前,即使隔着头盖,沐希君亦可以猜测到他的脸肯定是又红了。 “哪里有新婚喝茶的?”沐希君盖头下的唇角带着一抹无奈的苦笑。 “那,那应该喝什么?”他好奇的问着。 沐希君笑着,柔声说道“自然是应该喝酒。” “酒?”谢明轩呢喃着,随即似乎明白了一般,突然离开了床边,听着急促的脚步声,沐希君忍不住撩起盖头的一角,便看到了往鸳鸯杯中倒着合欢酒的谢明轩,俊俏的面容认真的样子,着实是足够吸引人的。 沐希君的嘴角不禁一扬,待她回过神来,谢明轩已经倒好了酒,端着酒杯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沐希君瞧了连忙把盖头放下端坐在床上,听着耳边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一直到红色的喜服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娘子,喝酒。”谢明轩将酒杯递到了沐希君的面前,却见她迟迟不动,心中一急,以为沐希君恼了他,一时竟委屈的说道 “娘子怎么了?” 沐希君一怔,微微抬头,这才看到了放在自己身前的合欢酒,天地良心,她是真没看到。 沐希君无奈一笑,柔声道“你不先揭开盖头,我怎么喝?” 谢明轩亦是才反应过来,忙将手中的酒杯放到了一边,拿起一边的称杆挑起了沐希君头上的红盖头,至此,沐希君才终于感觉心情顺畅了许多。 然而,一抬头,便见谢明轩痴痴的看着自己,狭长明亮的眼睛一动不动。 沐希君脸色一红,别开了头“看够了吗?” 谢明轩这才回过神,拿着手机的称杆不知所措,但目光依旧停留在沐希君的身上,本就生的面容不凡,清冷如仙的沐希君,此刻被他看的面颊微红,一时间失了几分清冷,添了几分人气,却是愈加的美了。 “娘子真好看。”谢明轩眨了眨眼睛,嘿嘿的傻笑着,看的沐希君面色又红了几分。 “还不把酒拿过来?”沐希君偏着头嗔道。 谢明轩这才放下了称杆,一边说着,“娘子说的对。”一边向桌子旁走去,拿起适才放下的酒杯回到了床边。 沐希君接过酒杯,眼眸微垂,看着杯中微微荡漾的合欢酒,心中一沉。 眼前闪过那一袭黑衣上绣着兰草的高大男子,如果英武侯府未亡,她的良人就应该是杜颖驷。 可惜呀,可惜呀,杜颖驷,怎么就不肯相信她的父亲呢?竟然以为沐家没有表态就是他的绊脚石,害了沐氏一族。 想着想着,沐希君握着酒杯的手一阵发抖。 “娘子的手怎么了?是不是太久没吃东西饿了?”谢明轩问。 沐希君回过神,点点头,“是,太久没吃东西了。有些没有力气。” 话音刚落,谢明轩就要离开,沐希君下意识的拉住他的手,“你去哪?酒还没喝呢?” 谁知,只见谢明轩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说道“娘亲说,空着肚子喝酒会肚子疼。”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娘子肚子痛,明轩会心疼。” 沐希君看着面前低着头,有些羞怯的谢明轩,眉心微皱。 “娘子肚子痛,明轩会心痛。”这句话如同蚕丝一般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倏的,沐希君想起了在厅堂之上,他挡在自己身前说的那句,“她是我的娘子。” 心猛地一缩,“你,适才为什么要在厅堂里护着我?” 那是四皇子,一句话便可以让谢家满门抄斩的皇子。 “因为我想护着你。”他说。 直白简短的一句话,让沐希君的心微颤,习惯了世家大族心口不一的她,伶不丁的听到这直白却满是真心的话,竟有些不习惯。 第32章 陈烟儿(六) - 碧罗海 - 叶洛寒 “喝酒吧。”沐希君低着头柔声言道。 谢明轩一怔,“娘子不饿吗?” 沐希君眸光微闪,摇摇头道“不饿。”见他又要说什么,沐希君抬起头看着他,眉心微皱,嗔道 “你到底喝不喝?” 见着沐希君似乎有些生气的意味,谢明轩一怔,嘴里喃喃着,“明轩怕娘子肚子痛。” 沐希君面颊一热,将酒杯放到了一旁的小桌上,道“不喝算了。” “别别别,娘子,明轩错了,明轩喝,娘子别生气。”说着便将酒杯端到沐希君的面前,眼睛又是可怜巴巴的看着沐希君,好像是他做错了什么一样。 沐希君心一软,便接过了酒杯。 而两人的合欢酒转转折折这才算喝完了,又吃了些点心,不一会儿沐希君便有些乏了。 “娘子困了吗?”谢明轩问。 而沐希君这才发现,谢明轩一直在看着自己。 “你为什么总看着我?” 谢明轩嘿嘿一笑,“因为娘子好看。” 沐希君弯唇一笑,摇摇头,心中却起了打趣的心思 “若是有一天我老了,满脸都是褶子你是不是就不再看我了。” 然而,明明是句玩笑话,却见谢明轩严肃的摇着头,“不不不,娘子在明轩心里是最好看的。”想了想,似乎觉得说的不到位,又补充了一句,“比父亲画里的人还要好看。” 京城人都说谢家有三宝,一宝治病救人之术,二宝医者济世之心,三宝便是那谢家老爷子的丹青妙笔。 而众所周知,谢老爷子画的仕女图更是一绝,婀娜多姿,宛若九天玄女下凡。 想到这里,沐希君不禁好奇了,借着摇曳的烛光,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墨眉红唇,星眸皓齿,身材修长,一身大红色的喜袍穿在身上衬得他更加的俊美,白皙。 这谢明轩若是不傻,在整个京城的公子哥里都是排的上号的。 只是,可惜了。 “你倒是会说话。”说着便觉得有些困倦,瞅着谢明轩亦是有些累了。 然而,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这,怎么办? 沐希君眨了眨眼睛,看着一旁的贵妃榻,心中有了主意。 “你,可是倦了?”她小心翼翼的问。 谢明轩点点头。 沐希君笑了笑“困了就歇吧。你睡床上,我睡在榻子上,可好?” 话音刚落,便见谢明轩摇着头道“不好,榻子上凉,娘子睡床。” 沐希君一怔,面露难色,却又听他说道,“明轩睡榻子。” 说着便低下头抱着一床被子便到了榻子上坐下。 沐希君愧疚了。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问。 谢明轩抱着被子坐在榻子上怯生生道,“因为三弟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对她好。” 说完便羞涩的低下了头。 沐希君看到了他微红的面颊,亦是心中一动,面色一怔。 他喜欢她?为什么呢? 沐希君没有问,或者说,她不敢问。 天黑了,人已入眠,然而桌子上的龙凤红烛仍旧在点着,燃烧的热度致使红色的蜡滴沿着烛身落在烛台上,像极了女子的眼泪。 ………… 次日 属于清晨的阳光照在屋子里,沐希君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遍是红色的婚房,心中沉闷。 这便成婚了,自己便成婚了。 不知道父亲母亲看到了会不会气的坐起来,自己可是他们最疼爱的人啊。 想到这,沐希君竟有些恶作剧似的笑了起来,亦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笑有多无奈了。 再看看榻子上的谢明轩,哎,人呢?怎么不见了? 沐希君猛然坐了起来,穿上鞋走到榻子边,便是一怔。 谢明轩竟然掉到了地上,虽然是春天,但是京城里还透着凉气,尤其是夜晚。 这人,怎么掉到了地上还不醒? 沐希君摇了摇头,迈着步子走到榻子的另一侧谢明轩的身边蹲了下去,轻轻的拍了拍熟睡着的谢明轩,唤道,“醒醒,快醒醒。” 谢明轩悠悠转醒,睡眼惺忪的看着面前的沐希君,“怎么了?娘子。” 沐希君心中叹了口气,柔声道“地上凉,去床上睡吧。” 谢明轩却摇了摇头,“不,我在这里睡就好,娘子睡床。” “我已经睡醒了,睡在地上会着凉的。”见他不动,沐希君轻轻推了推他,“快去床上睡。” 然而谢明轩却不再回她。 沐希君见此叹了口气,道“你若是着了凉,老爷夫人会说我的。” 没想到,谢明轩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她,“明轩去床上睡,娘子去哪里?” 声音仍旧带着几分睡意,更多却是不安。 沐希君怔了一下,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在屋子里,不走。等天亮了,再去给老爷夫人见礼。” 谢明轩这才妥协了,从地上站了起来,迷迷糊糊的向着婚床走去。 而沐希君则躺在榻子上,盖着被子看着窗子上的吊兰发呆。 再过几个时辰就要给谢老爷子,谢老夫人见礼了,沐希君叹了口气,不知道谢家的两位姑奶奶会怎么刁难自己? 她在沐府的时候,就算没有见过,却还是听人说起过,这两位姑奶奶皆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嫁的亦皆是官宦人家。 只不过四姑奶奶长的可人嫁给了五品翰林,五姑奶奶相貌平庸嫁的却是正四品京兆尹,官位品级有个差别罢了。 而昨日,这两位姑奶奶也来了,必然也看到了拜堂时的那一幕,估计一会儿定会拿这个做话题。 沐希君叹了口气,她连这谢府都没有摆平,又什么时候才能借着谢府这道墙够到皇宫这棵树呢? 沐希君,作为沐府的九小姐,最受宠的原因不只是因为她是英武侯的掌上明珠,更多的是因为她自小便习读兵书,名著,三十六计,孙子兵法烂熟于心,并能举一反三。 因此,父亲哥哥每每有什么事便也会参考她的意见。 一来二去的,每每她的主意都会得到意料之外的收获,父亲哥哥便亦是愈加的依仗她,以至于,最后她的话竟成了整个沐府的方针。 沐九小姐聪慧便也传了开来。 这不,早几个时辰在杜仲院里寻思的事便在此刻应验了。 此刻的杜若轩里,谢家的人是一应俱全,上首的椅子上坐着谢老爷子,谢老太太,右边坐着谢家三爷夫妇,和一个俊俏的夫人,沐希君估摸应该是四姑奶奶。 而左侧呢,则坐着谢家二爷夫妇和一个面容普通的夫人,这,定是五姑奶奶了。 两位姑爷都不在,估摸着是朝中有事,去当差了。 谢府的人都到齐了,刚撩开帘子的沐希君唇角一勾,这,是要给自己立威了。 唇角带着一抹淡笑,沐希君便扶着谢明轩进了门,身后的两个丫鬟,馨儿是她的贴身丫鬟自然要跟进来,而晴儿,是谢明轩的贴身丫鬟,亦是要跟进来的。 提起晴儿,沐希君便有些诧异了,晴儿自那日在樱兰院起便再也没有在自己眼巴前捣过乱,足以见得,这丫头也是个知趣的,怪不得能留在谢明轩身边这么久。 看来,这谢家老太太还真不能小瞧。 至于为什么说是谢家老太太,沐希君在谢老太太让自己以身相许时便彻彻底底的明白了谢老爷子和谢老太太的关系。 看上去在这谢府里,是谢老太爷做主,其实不然,谢家里最精明的要属这个谢老太太,看似糊涂,其实谢老太爷做什么她心里都清楚,只是不想管而已。 同时,这谢老太太看人也是一绝,两个儿媳,都和儿子的秉性相配。 二爷生性敦厚,二夫人亦是温婉细腻,但心里却亦有着主张,不至于让二房被人欺负了去。 三爷,性情乖张讨巧,三夫人便是个小辣椒,看上去直来直去,却句句点在了关键处,精明的很,正好可以压住三爷那不好的一面。 而自己呢?如今的谢明轩不就是最好的证明,谁的话都不听,偏偏自己说什么都听。 这让沐希君连埋怨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连串的事刚在心里过了一遍,沐希君二人便也奉完了茶。 这谢明轩可真是……懂事,奉茶的时候彬彬有礼,一点看不出痴傻的样子,若不是那双眼睛,沐希君当真就要以为他是装傻了。 “爹,娘。”沐希君盈盈一拜,谢明轩也随着跪拜。 二位老人笑着给了两个红包,由馨儿和晴儿收着。 然,沐希君刚站起身,便听到了一个刁钻的声音 “大嫂的声音可真好听,怪不得昨日四皇子都想揭开大嫂的盖头。” 沐希君唇角一勾,不过虽然是意料之内的事情,但还是有几分不快。 而眼前的谢家众人皆没有动静,估计是想看自己会怎么解决了。 沐希君心中冷笑着,却是看了一眼谢老太太,后者却在闭着眼睛养神,似乎这周围的一切与她无关一般,这就是打算坐着看戏了? 沐希君一笑,转过了身面对着谢家的四姑奶奶说道“四姑奶奶昨日可曾来了。” 四姑奶奶谢明蝶一怔,不知她意欲何为,却也点点头道“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沐希君含笑看着自己,一时间谢明蝶竟有些发寒。 倏的,她突然明白了沐希君话里的深意。 既然来了,她这做小姑子既然现在提起来了,昨日在大堂之上为何不拦着,反而要看自己哥哥嫂子的笑话? 一句话,便隐隐的点出了,谢明蝶是个吃里爬外的人,不仅如此,她今日看的是大哥谢明轩的笑话,改日就能在谢家其他人有事时上去踩一脚。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回过神来,谢明蝶发现手心已经满是冷汗。 “爹,我不是……” “好了。”谢老爷子只看了一眼谢明蝶,后者便闭上了嘴巴,不敢多言半句。 沐希君不禁在心里感叹着,这谢家老爷子的厉害。 “时辰不早了,用早饭吧。”说着便起身去了一旁的饭厅,谢老太太亦随之而去。 接着,便是二房,三房夫妇,五姑奶奶,最后竟就剩下谢明轩夫妇和四姑奶奶谢明蝶还在客厅里。 “大嫂的嘴可是真厉害。”四姑奶奶从座子上站起身就要向一旁的饭厅走去,却被突然伸出手的沐希君拦住,将欲斥责,便听她说,“我这个人呢,不喜欢挑事,不代表我不会反击。” 一瞬间,谢明蝶便感觉脖子被什么掐住一般,呼吸异常的困难。 沐希君见此,只是笑了笑,便扶着身旁的谢明轩进了饭厅。 本以为能好好的吃顿早饭,却不曾想,这谢家的四姑奶奶着实的不知趣。 沐希君刚要坐下,便听她说“呦,大嫂你初次嫁人,可能不知道,我们家的新妇刚开始可是上不得桌子与家人共餐的。” 话音刚落,桌上的人皆是皱了皱眉头,却碍着谢明蝶怎么也是自家人没有多言。 二夫人抬眼担忧的看向沐希君。 却见她站在谢明轩的身旁,眼眸微冷,却依旧笑着道,“好。多谢四姑奶奶提醒。” 话罢,便开始给谢明轩布菜,刚抬起手,便见谢明轩看向自己,道,“娘子为什么不坐着?” 话音刚落,谢家的人便齐齐看向了沐希君。 沐希君亦是一怔,他的心怎么这么细? 却也只是一瞬,沐希君便回过神,看着谢明轩澄澈的眼睛,心中叹了口气。 就算她能看出来这四姑奶奶是在刻意为难她,可是眼下最重要的却是安抚着谢明轩吃完这一顿饭,不然,若是他耍脾气起来,那自己在谢家开的头便不好了,日后必会更加艰难。 想了一下,沐希君这才笑着道“这是规矩。大户人家的新妇进门第一日,是不能和家人同席而坐的。” 大户人家,听到这么一个词,谢老爷子便忍不住抬起了眼皮看着这大儿子的新媳妇,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婆子,心中感叹着这新媳妇的懂事与厉害。 他一直便知晓自家老婆子看人的独到之处,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 一时之间,谢家的几个人皆是有些惊诧不已。 ———— 出身名门的沐希君,瞬间成了医道世家的儿媳妇,这样的事情任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若是放在戏文里,不过是大梦一场,可谁又知道那故事里的事情是否真的发生过? 第33章 陈烟儿(七) - 碧罗海 - 叶洛寒 谢明轩听着沐希君的话,些微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却面上仍有郁色,索性放下了筷子,道,“娘子不坐下,明轩也不吃了。” 说着便真的将筷子摔到了桌子上,低着头坐在椅子上,整个一副孩子赌气的模样。 沐希君有些尴尬的看着谢明轩,还未等她开口,便听谢老太太沉声唤了一句“明轩。” 却不见谢明轩有所回应,谢老太太皱着眉头,看着自家的大儿子,心里是又愧又气。 老太太不自在了,桌子上的人连着老爷子皆是连句话也不敢言语。 沐希君见此,心中一沉,面上却是笑着,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推了推谢明轩“明轩,娘在叫你呢?” 话罢,便见谢明轩抬起头抑郁的看了她一眼,沐希君笑着看着他,又看了看老太太,道,“明轩昨日有些贪杯,想必是没有醒酒,怪媳妇考虑不周了。” 说着又轻轻推了推谢明轩,眼带着不快之色,谢明轩见了这才又拿起了筷子,唤了一声“娘,明轩错了。” 见此谢老太太看了一眼沐希君,这才动了筷子。 一家子才吃上这新妇进门的第一顿饭。 沐希君的心稍稍的放下,看着谢明轩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心中微叹,抬手挑捡了些菜食放到了谢明轩的碗里,谢明轩也真是给她面子,无论是青菜还是肉类,他全都吃干净了。 一顿饭下来,一桌子人皆是有些惊奇的看着她,让沐希君一阵不自在。 最后还是出门后五姑奶奶说了一句话才解了她的疑惑。 “大哥吃东西向来挑的很,尤其是在老太太处,从来没吃过这么多东西。” 沐希君闻言一怔,看了看身旁的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她,确实疏忽了,这新妇确实难为。 待五姑奶奶离开了,走在回往杜仲院的路上,沐希君给馨儿使了个眼色,馨儿压慢了步子,又拉了晴儿要说什么,渐渐的离二人便远了一分。 见此,沐希君这才好奇的问道“你方才为何将那喜欢的,不喜欢的全吃了?” 却见谢明轩摇头道“明轩没有不喜欢的。” 沐希君眉头一蹙,谢明轩白低下了头,呢喃着“本来明轩便惹得娘亲不快,若是娘亲看到娘子夹的东西明轩没有吃了,明轩怕娘亲怪罪于娘子。” 沐希君微愣,胸口的某个地方微暖,却又听他说道,“再说,只要是娘子夹的,明轩都喜欢。” 沐希君看着他微红的耳朵,不自觉的面颊也有些发热。 “哎,大少爷,大少奶奶。” 沐希君看着面前一身深蓝色布衣长袍的中年人气喘吁吁的样子,有些疑惑,道, “孟爷,什么事这么着急?” 孟礼怀里揣着一本账簿,顺了口气这才说道,“就是前些日子三爷去祁州采买的一些事情,我得去跟老爷子交代一下。” 沐希君眉头一挑,眼眸微闪,笑道“那也不至于把您急成这样啊?” “嗨!”孟礼亦笑了笑,“大少奶奶不知道,这库房里还有一堆事呢,我这不心思着在路上快点,今天一天就把库房收拾完嘛。” 闻言,沐希君点点头,“那真是辛苦您了。”说着又似恍然大悟一般,“瞧瞧,我这个没眼力的。” 边说边让开了路道,“孟爷慢着些,别累着,您要是累坏了,我家老爷子可不得心疼坏了?” 孟礼连忙推辞道,“大少奶奶严重了,我就是一跑腿的,累的还是老爷子。” 沐希君笑着却不接着说下去,只是道,“孟爷请,我就不挡着您的路了。” “别别别,大少奶奶,这我可当不起。” “有什么当不起的,谢家这么大的家业多亏了您帮衬着不是?”见他又要辩驳,沐希君不给他言语的机会,又说道,“就算跑腿的,这么大的宅子,也是够辛苦的。更何况孟爷还管着那么多的杂碎事,您那,就别跟我客气了。” 孟礼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不过心里却没有半分的不痛快,反而被这沐希君的话说的美滋滋的。 “那大少奶奶,大少爷我就不客气了,先去向老爷子复命去了。” “孟爷请。” 孟礼这才又见了一礼便向着杜若轩的方向去了。 见着人走远了,沐希君收了笑,看了一眼身后的馨儿,晴儿,道,“晴儿,扶着大少爷进屋子里去吧。” 晴儿一怔,随即便应了一声,走到了谢明轩的身侧道 “大少爷,和晴儿回去吧。”晴儿说着,谢明轩似依依不舍一般看了一眼沐希君。 沐希君笑着点点头,道,“我一会儿就回去。”说着又看向晴儿道,“别忘了给大少爷热一杯奶,暖暖胃。” 晴儿看了一眼沐希君亦笑着应了,扶着谢明轩回了杜仲院。 “馨儿。”待人走远了,沐希君朝着馨儿招了招手。 馨儿疑惑的走上前便听沐希君问,“你认不认识帐房的人?” 馨儿点点头,“认得,帐房里的二把手是奴婢的表舅。” 沐希君眼前一亮,“厉害呀馨儿,没瞧出来,你还是真人不露相呢!” “少奶奶……”本不应脸红的事,馨儿却被她夸的不好意思,红了脸。 沐希君拿着帕子掩唇一笑,道,“好了不打趣你了,你来帮我办点事。” 说着便在馨儿耳边低语一番,“你去问问你表舅,就说三爷这次出去可买了什么此前没有的药材,他要是问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就说是大少奶奶想给少爷做药膳,却没在家里挑到中意的。” 馨儿听着一边点头一边好奇,却没有问沐希君,沐希君亦特意未言。 看着馨儿离开了,沐希君这才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 当归院 四姑奶奶向来和三房的关系好,于是用完了饭,便随着三房夫妇便去了当归院。 谢明宇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同时听着旁边两个女人聊着天。 “三嫂,你瞧瞧她厉害的,哪里将姓谢的放在眼里了?”谢明蝶一想起来沐希君拦下她说的那句话便生气,而且是愈想愈生气。 “你呀,干什么非要在老爷子跟前惹她呢?”三夫人皱着眉头道,“自她来谢家的第一天,我便看出来了她绝不是个好相与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也就你傻,在爹娘面前跟她对着。” “那依嫂子之见……”谢明蝶向来和这个三嫂最好,基本上已经算是,她说什么在谢明蝶这里都是对的。 只见三少奶奶微微一笑的样子,神秘的很,更是勾起了谢明蝶的好奇心。 而一旁的谢明宇听了连眼皮都没抬,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 沐希君刚刚走到杜仲院的门口,便听到了一阵低语,似乎在吵架的样子。 只是沐希君向院子里看了看,只有洒扫的下人,根本看不见吵架的人的影子。 沐希君眉头一皱,怎么听觉得那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待她再欲细听时,那声音便消失了,紧接着便听有人的脚步声向院子门口这边走过来。 沐希君连忙走进院子里,脚下的步子不快不慢。 果然,刚走了几步门外便急匆匆的走进了一个人。 沐希君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人竟是晴儿。 晴儿看着沐希君,面带着一丝尴尬。 “大少奶奶。”俯身一礼,低着头,却依旧被沐希君看到了微红的眼睛。 当下却也不做声,点点头,“你去哪了?让你给大少爷热的牛奶可热好了?” 晴儿低着头连忙道“热好了。奴婢这就去取。” 说着也不待沐希君再言语,便向着小厨房去了。 这小厨房各个院子里是皆有的,就怕各房各院自己想吃什么东西,大厨房又只有那么大点的地方,不得做。 沐希君挑着眉头,虽好奇却也没细问,这晴儿一看便是个脸皮薄的,自己若是问了,怕是会让她恼了。 想了想,便回头向着屋子里走去。 “你在做什么呢?”掀开帘子便看见了在桌子上作画的谢明轩。 见沐希君走了进来,谢明轩连忙将面前的画纸收了起来,背在身后,低着头“我……” “你什么?”沐希君看着他身上的墨痕,突然笑了出来,“你是在纸上作画呢,还是给衣服作画呢?” 谢明轩的耳朵又红了起来。 见此,沐希君也不再多言,只是说道,“来,换一件外衣。” 说着便进了里屋到衣柜处翻找,终于找到了一件紫色的衣衫。 “就这个了。”说着又朝谢明轩招了招手,看着他背在身后的画纸和毛笔,沐希君眉头一蹙,“还不过来?莫非是想让晴儿给你换?” “没……” 话音刚落,晴儿便从外面走了进来,脚步一顿。 沐希君笑了笑,看着晴儿道,“去打盆清水来,给少爷洗洗手和脸。” “是。”说着晴儿便放下盛着热奶的托盘下去了。 晴儿走了出去,沐希君将手上的外衫搭在了椅背上,又走到了谢明轩的身边,没想到她刚伸手,谢明轩便躲着她。 沐希君看着他的手紧握着身后的画纸,似乎那上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般。 心中不禁有些意外,却不再多举。 值此尴尬之际,馨儿从外面进了来,沐希君看了一眼谢明轩便和馨儿去了外面。 “你舅舅说了什么?” 馨儿悄悄的在沐希君耳边道“舅舅说,三爷此去采买,花费的银子有五千两对不上。” 沐希君眉心微皱,五千两?三爷不是贪财的人,那五千两他做了什么呢? 一时想着,竟也忘记了适才谢明轩的事。 “少奶奶……”馨儿唤了唤她。 沐希君回过神,看着馨儿笑了笑,“你进去吧,给少爷换身衣服。” 说着又向屋子里看了一眼,“记得把他手里的画纸和笔拿下来。” 馨儿点点头便向屋子里走去,走到谢明轩身后好巧不巧的见他将那画纸铺开, 馨儿看了半天,只觉得眼熟,突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这不是大少奶奶吗?画的跟真人似的。” 话音刚落便见谢明轩耳根子发了红,将画纸收了起来。 而站在门口的沐希君听到馨儿的声音亦是一怔,好奇的向屋子里看去。 只见谢明轩将画纸收了起来,不让任何人看。 沐希君皱着眉头,看着这位谢家大少爷,眯着眸子,心中却在讶异着谢明轩给自己的惊喜。 痴傻的人会画得一手好丹青吗? 正想着院门口传来孟礼的声音,只听他问道“大少奶奶在吗?” 沐希君站在屋门口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看着馨儿和谢明轩纠缠,竟然起了看戏的心思。 直到小丫鬟来禀报,她才回过头 “大少奶奶,适才孟管家来叫您去老夫人那一趟。” “没叫大爷?” 小丫鬟摇摇头,“孟管家不曾说。” 沐希君点点头,又看了一看屋子里僵持不下的二人抿嘴一乐,馨儿怕是要被谢明轩气个半死了吧。 刚转过身背着房门,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又走回了屋子里,不顾及馨儿惊诧的目光以及谢明轩羞红的脸色进了里屋,拿了几张银票走出来,朝着馨儿招了招手,“馨儿你来。” 馨儿离了谢明轩身边向着沐希君走过来,“少奶奶有何吩咐?” 沐希君说道“你拿着这银票,赶紧去当归院拦下三爷,将这银票给他,记住一定要给他。” 馨儿点点头领命去了。 馨儿刚出去,晴儿便进了来,沐希君又交代了几句,这才出了院子向杜若轩走去。 ………… 此刻的杜若轩里谢家三个房的人皆来了,谢老爷子坐在首位,右侧依次是二爷,三爷,左侧则是袁六爷,苗四爷,管家孟礼站在谢老爷子身后见着沐希君来了点头一笑。 其余的人除了谢老爷子亦起身见了礼,沐希君屈膝回礼不讲。 “坐吧。”谢老爷子指了指谢明宇旁边的椅子,沐希君看了一眼有些犹豫,却在谢老爷子威严的目光下坐了过去。 刚坐下便听谢老爷子说,“今日叫你们来,是因为老三去祁州采买,账簿上出了岔子,这是公中的事,所以每一房都有必要知道。现在各房人都到齐了,苗四爷和袁六爷也在,老三,你说说吧,是怎么回事?” 第34章 名单(陆修年 - 碧罗海 - 叶洛寒 谢明宇依旧是那副笑着的面孔,站起了身道“不过是先借用一下,儿子这就补上。”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爹,给您。” 谢老爷子看着他眉头皱了皱,看了一眼身后的孟礼,孟礼笑着接过了谢明宇手里的银票,“五千两整。有劳三爷了。” 谢明宇笑着,眼神却不经意的看向沐希君。 他刚出了当归院的门,馨儿便气喘吁吁的拦住了他,说了一大堆,中心就是让自己将这银票拿着。 自己还纳着闷是怎么回事,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正疑惑着,却见沐希君朝着他的方向笑了笑。 谢明轩一怔,心不禁一动,收回了目光。 ———— 故事到这里好像只是刚开了一个头,可陆修年却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巧合的是,陈烟儿也不想再讲了。 那故事里的人陆修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现实的身份是谁,但是陈烟儿的身份有很多种可能,但是陆修年已经找到了可能性最大的那一种。 而更好的印证便是这深夜里潜藏许久的两个杀手。 陆修年微蹙起眉头,下意识的往陈烟儿的身前走了一步,可耳边却出现了第五个人的呼吸声。 陆修年等了一下,几个呼吸之间,那两个人的痕迹便消失了。 安静,风中弥漫着血腥味,小巷里依旧只有陆修年和陈烟儿两个人,可巷子口却站着一位高手。 什么样的人身边会有这样一位高手时时守护?而且这个人的身份已经被证明了肯定不简单。 “看来陆某今日是来的不凑巧了。”陆修年说。 他本来是被故事吸引而来,可现在,却发现自己很大可能好像是被请君入瓮了。 只是陆修年好奇,她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来? “陆公子远道而来,烟儿还没有尽地主之谊,陆公子怎么就走了?”身后的陈烟儿说着,陆修年的前面已经出现了一个蒙面的少年,看样子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确定了,这一刻陆修年心中的疑惑被确定了。 “陆公子想听戏文里的故事,烟儿已经讲给你了,还有懿王府的故事,不知道陆公子有没有兴趣。” 陈烟儿不紧不慢的说着,陆修年的身体僵硬了片刻,转过身面对陈烟儿, “懿王府怎么了?” 紧张的情绪虽然没有暴露太多,可一个转身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烟儿弯起唇角,“别紧张,我不是懿王的人,也不是宁王的人,我只是听说,蓟州将军女能安全入长安是因为一个叫做陆修年的人。要知道,沈洛秋能活着入懿王府可是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陆修年蹙眉,看着陈烟儿眼睛里的一丝戏谑,下一瞬身子向左一闪,陈烟儿眉宇之间闪过一丝讶异,而方才陆修年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把短小的青光剑。 青光剑握在蒙面少年的手中,陈烟儿递了个眼色,少年收起攻击,再一次刺向陆修年的方向。 快,准,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 陆修年的佩剑就在腰间,却迟迟不曾出剑,只是一味地闪躲,少年逼得很紧,每一次几乎都是擦身而过,可是陆修年却显得十分从容。 快准狠,这样的剑法已经不需要以普通的概念去论武功的高低,陆修年算是知道了那两个人是怎么死得了。 躲避之余,陆修年看了一眼远处的陈烟儿,此刻的神色冷淡,月光下更显的疏离冰冷起来。 恍惚间,陆修年发现在陈烟儿的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极了一个人。不是容貌有多相似,而是那种感觉。 那种属于皇室的冰冷和无情。 少年的剑依旧下手很准,陆修年再一次躲过,只不过这一次陆修年的两指捏住了剑尖,没有再让少年继续下去。 “姑娘引我来,并不应该只是为了杀我吧。” 陆修年说。 陈烟儿深吸了一口气,面色不善,看着蒙面的少年道了一句,“下去吧。” 方才的一番打斗,她也看清楚了几分,少年根本不是陆修年的对手。 少年愣了一下,很明显心有不甘,却也只是迟疑了片刻便收了起来。 两息之间,少年重新隐于黑暗。 陆修年看着陈烟儿,“姑娘就不怕我对你动手?” 陈烟儿笑了笑,“懿王侧妃还在长安。” 陆修年蹙起眉头,眸光也发生了变化,”姑娘在威胁我?” 陈烟儿笑,“这不是威胁,只是提醒,人啊,不要总是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陈烟儿的稳操胜券不过是吃准了陆修年有沈洛秋这个软肋,可是…… “蓟州将军女,懿王侧妃,未进懿王府前或许还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可现在就算是皇帝也要有所顾忌。更何况,你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室女子而已。” 陆修年的声音冷淡,面沉如水,很明显陈烟儿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同一件事,为什么要翻来覆去的利用?” 陈烟儿面色微变,她听说这个人对懿王侧妃的别样感情,却疏忽了另一件事。 陆修年为什么离开长安城,难道真的是因为沈洛秋嫁给了懿王心灰意冷吗? 陈烟儿收到的消息是,陆修年所在的酒馆老板娘失踪,杨首辅去了一趟之后,这个少年便离开了长安。 杨岚的女人是那家酒馆的老板,这在皇室中不是什么秘密,但是陆修年走进去真的是因为巧合吗? 任何一个皇室中人都不会这样的轻易地认定,这世间的巧合有很大的一部分都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对于陆修年猜到自己是皇室中人,陈烟儿并不是很意外,毕竟刚刚的故事她也没有刻意去隐瞒。 “说吧,引我来什么事?”陆修年说。 眼波流转之间,陈烟儿已经想好了说辞,“陆公子的武功超群,若是在江湖中流浪未免太可惜了。” 陆修年蹙眉,却已经听到陈烟儿在说,“我这里有一份名单,是宁王在各地的势力,很多人都不是明面上的,有些人更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可若是这张名单上的人全部消失掉,宁王一定会元气大伤,届时你那位作为懿王侧妃的姐姐,说不定能入主一宫之主。” 沉默了片刻,陆修年的犹豫让陈烟儿嗅到了成功的味道, “当然了,陆公子也可以拒绝,只是皇权争斗成王败寇,输的人不是被幽禁,就是死去。” 没有逼迫,也没有威胁,可是每一句话,都在有意无意的告诉陆修年。 懿王的赢面不大,更重要的是朝廷的局面恰恰如此,若是懿王输了,沈洛秋的日子也一定不会好过。 陆修年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内涵,却也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是皇室中人,可那份名单有没有鬼,尚且不能证实。 “我怎么知道名单上的人没有搞鬼?”陆修年说。 陈烟儿笑,似乎目的已经达成了。 “名单就在这里,至于如何去核实,留欢城的果毅都尉韩云是懿王的心腹,你可以去问问他。” 方法陈烟儿给陆修年了,至于信不信全凭他自己了。 陈烟儿将手里的纸卷扔给了陆修年,后者接过的瞬间,陈烟儿已经转身,走往巷子的深处去,边走还边感叹着, “痴情的人啊,这世上若是少了你们这些痴情人,该少了许多的乐趣。” 陆修年没有再同那个女子纠结她话语里的打趣,只是看着手里的纸卷,想了想,转身离开了巷子。 明远客栈 小七坐在客栈的一楼,频频的向外看去,楼上的落雪刚好下来看到了这一幕,蹙了蹙眉头,随即走了过去,“怎么了小七?在等陆修年?” 小七的脸一红,却是矢口否认,“我没有。我等他做什么?就算是丢了也不关咱们的事情。” 落雪笑了笑,倒了一杯茶,“他那一身功夫丢是丢不了,就怕心丢在了别的地方,到时候有的小丫头难免要伤心了。” “落雪姐姐!”小七被落雪打趣的面红耳赤,“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落雪笑笑,“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天色晚了,明儿一早还要赶路,估摸着他今天晚上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那他能去哪?再过一会儿客栈就关门了。”小七说,虽然对于陆修年半夜未归有些不满,但终究更多的还是担心。 落雪摇了摇头,“小七,你忘了,他不是咱们龙门镖局的人,你是龙门镖局的千金小姐,他不过是一个江湖的过客,许是明天一早他也不会回来,从此便不会再遇到了。” 相遇不一定能一直走同一条路,人生的路总是存在许多分叉口,所以说不定身边的那个人就在某一个走上了另一条路。 落雪说的是江湖儿女都深深明白的一个道理,可是小七不懂,因为她还没有见识到江湖的残酷。 可落雪不一样。 有些人,有些事,从一出生的时候便注定了。 “落雪姐姐,你说他会不会真的不回来了?”小七看着门口的方向,没有掩饰自己脸上的失落。 落雪看着她,忽然间有些心疼,谁没有单纯的时候呢? 只是,有些人可以一直单纯,而有些人没有资格。 握住了小七的手,落雪像个大姐姐一样,声音温和的安慰道,“不会的,陆修年就算是要走,也会说一声的,只是你要有心理准备,他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陆修年的隐藏别人可能不清楚,但是那一天的落雪见识到了,也明白这样的人一定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不像那些平庸的碌碌无为的人,龙门镖局的身份对于那些人可以是诱惑,可是在陆修年这样的人眼里,一文不值。 小七的怅然若失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喜欢上一个人,患得患失,心里眼睛里都是他。 落雪只能在心里叹息的同时,提醒着这个妹妹,不要沉迷的太深,然而感情这种东西,谁又能说的准呢? 陆修年趁着夜色,找到了果毅都尉府,以陆修年的身手混进果毅都尉府并不是什么难事,可难得是怎么让韩云告诉自己,这名单上的人究竟是真还是假。 陆修年在园子里拦下了一名小厮,问清楚了果毅都尉在哪里,便打晕了小厮,随即便摸向了西南方向的一间院子。 果毅都尉韩云,韩家是罪臣,活下来的只有韩云一个,而韩云更是被宜州刺史一手提拔上来的,靠的是什么? 出卖了那些同韩家交好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能被赏识陆修年不清楚,但是韩云是不是懿王的人有待商榷,所以方法要变通一下。 能做到果毅都尉的人,武功不一定是最高的,但是一定有他的特别之处,而韩云便是足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西南方向的院落,陆修年停下了脚步,他听到了房间里的声音,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韩云了。 韩云很年轻,不到三十岁,没有娶妻,却有三房妾室,而此时身边的这位美娇娘便是韩云最宠的香姨娘。 陆修年半蹲在房顶上,掀开了瓦片,屋子里的韩云刚搂着香姨娘睡下,温香软玉在怀,真是不知道梦里的韩云会不会梦见那些因为他而死的人。 掏出胸襟里的迷香,陆修年点燃放进了房间里,屏住呼吸。 掐准了时间,陆修年收起剩下的迷香,笑着弯起了唇角。 半个时辰后,留欢城的西城,也可以说是贫民区,韩云悠悠转醒,看到有些残破的房间,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不过很快的,他便意识到这不是梦。 风中的萧瑟和面前的少年。 “醒了?果毅都尉韩云,你比我想的要醒的晚了一会。”陆修年说道。 韩云蹙眉,“你想做什么?” 陆修年道,“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果毅都尉韩云,听说你是宜州刺史一手提拔上来的,可宜州刺史是宁王的人,你怎么会是懿王的人。” 韩云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防备也多了几分,不过从始至终,都没有表露出恐惧。 “这样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韩云的花话音刚落,一把刀便出现在韩云的面前。 刀光清冷,泛着杀机。 第35章 另一个选择(陆修年 - 碧罗海 - 叶洛寒 “韩大人的命在我手里,我的话听不听在你,韩大人能不能全须全尾的见到明天的太阳,在于我手里的这把刀。” 陆修年平静道,只是只有韩云这样在刀口上舔血走过来的人才知道,这话里面隐藏着的杀机有多重。 而现在自己对面的人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 可韩云没有去轻视他,那种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才会有的味道,在少年的身上也有,而且并不比任何一个军营里的人要淡薄。 “谁告诉你我是懿王的人?如你所说,刺史是宁王的人,我自然也效忠于宁王。” 韩云道,虽然忌惮少年手里的刀,但是却没有过分的失态。 毕竟,能从一个罪臣变成果毅都尉,韩云也是有他的能力和本事的。 狠,男人都有狠的一面,可韩云的狠,可以称之为毒,对别人毒,对自己毒。 陆修年似乎相信了韩云的说辞,然而开口时却是话锋一转, “有人说,你是懿王的人,只是藏的比较深,你说韩大人,我应该信谁的?” 陆修年说完,韩云微怔,随即辩驳道,“那是放弃,这是诬陷,我对宁王殿下衷心不二,怎么可能是懿王的人?这是无中生有!阴谋,这就是阴谋!” 方才还十分平静的韩云,此刻却突然间激动起来,倒是让陆修年意外了一下。 “别激动,别激动,我话还没说完呢,等我说完了,你再激动。” 陆修年的从容不迫也让韩云着实没有想到,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旁边的陆修年已经拿出了一份名单,展开放在自己面前, “这是有人给我的名单,说是这上面的人都是宁王的人。你是懿王的心腹,这上面的人你应该不会陌生吧。” 韩云嘴角微微抽动,这是在干什么? 见过有这么盘问审讯人的吗? 反正韩云是没见过。 “给我这个名单的人应该是一个皇室的公主,她说她叫陈烟儿,既然你是懿王心腹,那就应该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吧。否则的话,她怎么知道你?” 陆修年把全部的事情经过都说了出来,这一次倒是换成韩云目瞪口呆,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你……你口出狂言,大放什么厥词?什么公主什么陈烟儿?我不知道!” 韩云有些慌乱的说,即便努力的平静下来,可陆修年这操作,韩云也有些看不懂了。 不过,很快韩云就明白了陆修年这一番话的意图。 “陈姑娘,跟了我一路,还不准备现身?果毅都尉府要是那么容易闯的话,那长安城也就不会那么难进了。” 陆修年淡淡道,平静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伴随着一阵沉寂,破旧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进来的正是方才在巷子里离开的陈烟儿。 被人发现的陈烟儿没有恼羞成怒,反而疑惑着道,“你怎么知道我在?” 陆修年勾起唇角,收起手里的短刃,“果毅都尉被绑走的太顺利了,没有人发现阻拦,就算是有迷香,可能做到韩都尉这个地位上的人,应该不会如此大意吧。” 陈烟儿沉默着,韩云也沉默了起来,恢复了平静,仿佛刚刚那个激动的人全然不存在一般。 “而且,姑娘的武功就算有意掩藏,但有些习惯就是习惯,总是会疏忽大意,露出马脚的。” 陆修年说着,一点一点拆穿这一场骗局,“从一开始引我过来,再到果毅都尉韩云,陆某真的不知道陈姑娘到底是什么打算了。” 陈烟儿面色有些不太好,很明显被陆修年戳穿之后,即便是她也会不淡定。 “我这个人呢,不奸,害不了人,但是我也不傻,不会被人当枪使。你以为拿懿王侧妃做引子我就会头昏脑热的相信了吗?陈姑娘,你很聪明,可别太自以为是了。” 陆修年的每一句话都戳在了陈烟儿的心上,她以为的,她凭借的优势,却并没有对少年造成任何困扰,反倒是暴露了她的身份。 皇室的公主,陆修年没有猜错,她就是皇族的公主,只是有了一个见不得人的出处罢了。 “陆修年,既然你能猜到那么多,不妨猜一猜,我是谁的人?” 沉默半晌后,陈烟儿终于听到了陆修年的声音, “陆修年只是一介草民,皇家的争斗,与陆修年无关。” 陈烟儿气结,这不是应该有的答案,也不是她想听到的回答, “陆修年,何必自欺欺人,既然与你无关,你又何必掳走果毅都尉,既然明知道是我做的局,又为什么往局里面走!” 陆修年相比之下格外的平静,无论是面色还是声音,都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和镇定, “陆修年不进局,姑娘又怎么会死心?谁输谁赢和我无关,但是任何人若是想要伤害懿王侧妃,那就是陆修年的敌人。” 说这话时陆修年看向陈烟儿的方向,后者顿时感觉到后背一僵,那种深入骨髓的冷,她以为只会在那些围绕在权利周边的人身上感受到了,然而眼前的少年冷漠的目光,却让陈烟儿骤然间发觉,她真的小看了这个少年。 “这份名单我信不过,要杀人,让林玄基自己来跟我说。” 说着陆修年便起了身,从陈烟儿身边擦肩而过,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曾拖泥带水,陈烟儿惊叹于这样的结果,而韩云则是讶异于少年的果断。 一直到陆修年的气息消失,陈烟儿方才开口,一直注意着陈烟儿动作的韩云已经看出了这位公主的情绪不佳,一时间便没有多言语。 “给皇兄写信,让他派他那位侧妃来一趟留欢城。” 陈烟儿说。 韩云想了想,这才道,“可是现在从长安走的话,陆修年跟着镖局的人明日就要离开留欢城了,来得及吗?” 陈烟儿眼中闪过一丝戾色,随即冷冷道,“你以为陆修年走的出留欢城吗?之前一路顺遂是不想惊动陛下,而现在,是在宜州,宁王的地盘,死了那么多人手,我那位哥哥怎么会容许这样的人存活于世?” “走着瞧吧,明日一早留欢城便有一场大戏可以看了。” 陈烟儿的神情狠戾,即便这是一个女人,行伍的男人眼中女人从来都是一种荣耀的象征,一种附属品,可对于这位公主殿下,却没有人敢那么想。 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尊贵,而是这位公主殿下足够狠。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以狠辣著名的女人,竟然会帮着懿王做事,这是谁也不会想到的,恐怕就是她那位身为九五至尊的皇帝父亲也不会想到,自己一手培植出来的女儿竟然会成为毁掉自己大计的最主要的人。 ———— 陈烟儿没有说错,陆修年回到了明远客栈,可是第二天一早便有人带兵围住了明远客栈。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果毅都尉韩云。 韩云也是恨恨的骂了一句,昨儿个夜里刚刚回到家,后脚刺史的信便到了,让自己围住明远客栈。 而原因便是,留欢城发生了命案,有人看到了凶手进了明远客栈。 这样一来,就有正当的理由留下陆修年。 至于怎么让陆修年死掉,韩云只需要等待便足够了。 死的人是靖王最喜欢的小儿子,所以不找出凶手,靖王怎么会善罢甘休。 明知道事情内幕的韩云也只能感慨,陆修年这小子还真是不走运,惹谁不好,偏偏要惹到靖王的头上,要知道靖王手里握着实权,就算是皇帝也要卖三分薄面,现在宁王这一手不仅仅打击了靖王,更是让陆修年背了锅。 饶是韩云也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杀了靖王的儿子,这样的胆气恐怕也只有宁王这样的人才会有了。 所以,这样一个人却又表现出那样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每一个面对那张笑脸的人心底是否会感到害怕? 韩云不知道别人,但是他会。 宁王是唯一一个让他觉得可怕的人,就算是以冷漠著称的懿王,也不过是冷面而已。 “里面的人听着,交出凶手,其他人可以平安离开,若是天黑之前交不出来凶手,一率射杀!” 韩云的声音响起,原本门外人来人往的明远客栈,此刻外面却是格外的清净,这一整条街都让果毅都尉府的人清理干净了。 所以此刻韩云喊得无所顾忌,像极了一条地头蛇该有的样子。 而明远客栈的人在看到这一幕时,纷纷看向了角落里的陆修年,后者偏偏一副什么都不关自己事的样子,继续擦拭着手里的剑鞘。 是的,就是剑鞘,这几天这一路上龙门镖局的人几乎都没有看到陆修年出剑,看到的只有那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剑鞘。 “就是他!昨天只有他回来的最晚!我们的人早就已经休息了又怎么会有人杀了人?而且还是靖王的儿子?” 说话的是周师兄,陆修年连眼皮都没有抬,因为这个人会跳出来指自己,他一点都不意外,相反,他要是一直默不作声,陆修年才会觉得奇怪。 所有人都看向陆修年,而面对这样的指责,陆修年始终不改面色。 这些人和他从来就没有任何交情,所以在这样的时刻把自己推出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周师兄,陆公子一路上虽然并未与我们多交流,可到底也没有做什么让人反感的事情,就这样断定是陆公子做的,未免有些太果断了。”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子,陆修年看了一眼,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 能这个年纪到镖队里的,应该身手不错,当下这话一出,也有一些人开始犹疑起来。 “程立,你涉世不深,难保被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欺骗!” 周师兄说。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轻笑, “居心叵测?究竟是谁居心叵测?” 说话的人自然是陆修年,周师兄看到自己的蛊惑没有用,一时间有些气愤,旁边的赵师兄看了他一眼,后者张了张嘴,却没敢再说什么。 “陆公子昨天去了哪里?还是说清楚的好。”赵师兄开口了,看着很公正,可其实依旧在维护龙门镖局的人。 陆修年弯起唇角,“你们可以把我交出去,可人不是我杀的,到最后你们之中的那个人也一样会被找出来,靖王的小儿子死了,这样的事情就能稀里糊涂的糊弄过去了吗?真是天真!” 说着陆修年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去。 他知道这是有人想把自己留下,而龙门镖局里也有那个人的奸细,现在那些人就想自己背下杀了靖王子的罪名,好顺理成章的除掉自己,当然也不能排除某些人想要让自己变成见不得光的人。 至于那些人会商量出来一个什么结果,是他们的事情。 自己,总是免不了一战的。 “师兄,天快黑了,再不把人交出去,靖王的人一到,咱们都得死!没有必要为了那么一个臭小子,搭上这么多人的命!” 周师兄说。 小七已经忍耐很久了,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却迟迟不能接受是陆修年的所作所为。 “不是他,一定不会是他。”小七说。 落雪在一边感叹着,虽然她也知道不会是那个人,但是此刻所有的辩驳都是苍白的,无论龙门镖局的谁杀了人,最后靖王都会把账记在镖局的身上。 只有陆修年这么一个外人,才可以保全龙门镖局。 可小七想不到,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心里都在想什么。 是非对错,在大局面前,什么都不是。 赵师兄给小周使了个眼色,随即便让人闯进了陆修年的房间,将人捆了起来。 “陆公子,对不住了。” 赵师兄看着陆修年,一句对不住便已经说明了所有。 陆修年笑了笑,“赵师兄,人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 赵师兄微怔,看着平静如常的少年,忽然间迟疑起来。 趁着这个功夫,陆修年又说了另一番话,“我给赵师兄提供另一个选择吧。” “什么选择?” 陆修年笑了笑,“抵死不认。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没有做过的为什么要心虚?” 第36章 做媒(陆修年 - 碧罗海 - 叶洛寒 但凡有活路,谁愿意去拼命? 可陆修年给抛出的选择,并不是那一条好走的路,但如果凶手真的在龙门镖局内部,到时候又该如何收场? 权衡之下,赵师兄使了一个眼色,终究陆修年还是被推了出去。 小七想要阻拦,却被赵师兄挡住。 陆修年并没有回头,却只是面对着门外的韩云,对身后的众人说, “如果龙门镖局没有被灭门,你们要感谢的就是这个时候阻拦你们的小七姑娘。陆修年可以赴死,只是可惜百年的镖局就要这么没了,可惜呀,可惜,龙门难闯,行路更甚,天佑不测,风转云淡。” 听到后面的几句龙门镖局的人皆是面色一变,互相看去,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不可思议。 那是龙门镖局入门的时候才会宣誓的誓词,几乎只有龙门镖局的弟子才知道,而且镖局有规定,不能告诉外面的人。 可眼下陆修年说的话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师兄,这……” 落雪看着赵师兄,希望趁着还不晚将陆修年带回来,这可能是唯一一次机会了。 赵师兄犹豫了一下,却并没有改变主意。 落雪就算是有心也无力,只能看着陆修年走到韩云所带领的官兵之中。 “是你杀了人?” 韩云面色阴沉,而且一副并不认识陆修年的样子。 后者自然是知道怎么回事,这其中一定有古怪,而且很大的可能陈烟儿就是为懿王做事的人。 而韩云呢,潜伏在敌人内部的毒蛇? 这个形容陆修年觉得并不为过,反而十分的恰当。 “我没杀人。大人不妨去查,我连靖王府的大门朝着哪个方向开都不清楚。” 陆修年实话实说,面色平静,可以称得上是冷漠。 韩云心中暗骂,知道你没杀人,可是也不能这么拽吧! “你说什么不算,得过一遍大牢才知道真假。至于其他人,一率带回都尉府,严刑拷打!” 韩云的话音刚落,龙门镖局的人傻了一下,包括赵师兄,也不得不恨恨的咬牙。 栽了,确实是栽了。 他也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他没得选,在抱有一线希望的情况下,他没办法。 韩云的话立竿见影,龙门镖局的人在赵师兄的指示下没有做抵抗。 毕竟面对几百的官兵,龙门镖局的人逃的了一时,可蓟州的镖局却不能逃。 陆修年被带到了大牢里,和龙门镖局的人只隔了一扇铁门。 只不过,陆修年是一个人,而隔壁的房间却是五六个人。 这样的安排,陆修年只能理解为是韩云故意而为之。 靖王的人天黑时分便到了,很快陆修年被提审,被锁住的手腕让陆修年不能做出任何反抗,更重要的是他的佩剑被韩云抽走了。 当时韩云还有些疑惑,估摸着是怎么都没有在陆修年的身上找到那把刀。 提审陆修年的人是韩云,路上韩云特意慢了几步,前面的人心里有数继续保持步伐,韩云这才对身边的陆修年说, “臭小子,那群人的功夫不比你强,就算是一起上也未必是你的对手,你就不会跑吗?” 没想到陆修年却是一本正经的回答,“跑?为什么要跑?我还要等懿王呢。” 韩云:“……” 饶是韩云这样的人也被陆修年气了个半死,实在是语出惊人啊。 “你把靖王当成什么人了?为了等懿王就不要命了吗你!你这臭小子是不是疯了?” 韩云继续劝说着, “一会儿在路上你劫持我为人质,该跑的时候就跑,懿王的人自然会找到你,把信息带给你。” 陆修年终于肯看一眼旁边的果毅都尉了,之前他只觉得这个人狠辣,现在倒是有另一番看法了。 “之前我只觉得韩大人行事狠辣,现在却发现,韩大人也是性情中人啊,莫非是昨天被劫出了感情了?” “我呸!”韩云回的毫不犹豫,一脸的鄙夷,“要不是因为你是懿王殿下的小舅子,我才不管你。高手那么多,任你生死去。” 陆修年笑了笑,韩云白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心够大的。” 陆修年道,“我笑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韩大人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就算是劫持一个果毅都尉,我也出不了留欢城,而且说不定靖王会直接下令,全部射杀。” 韩云:“……” 韩云沉默了,因为陆修年的话很有道理,这样的情况很有可能出现。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果毅都尉,在那些王公贵族的眼里,也就是一条狗吧。 陆修年的话虽然残忍,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陆修年道,“韩大人的志向应该不是一个果毅都尉,这个时候因为陆修年英年早逝太不值当,不如利用陆修年再向上爬一步。” 韩云看着他,看着这个即便身处在劣势之中依旧冷静的让人匝舌的少年。 “你想说什么?”韩云问。 他想听一听陆修年会怎么说。 而陆修年也果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我想说,靖王要的是凶手,凶手不是陆修年那就另有其人。韩大人如果是宁王的人那就应该接到了宁王的指示,要陆修年去死。但,陆修年不是凶手,之后靖王若是知道真相,首当其冲的人就是韩大人。” 韩云蹙眉,“你说的没错。” 陆修年继续道,“所以啊,这个时候韩大人会怎么选?你是聪明人,不需要陆修年再说了吧。” “明白。”韩云回答的跟果断,面色凝重的同时也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陆修年见此便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至于那个一心要致自己于死地的宁王,倒不如让他先得意一下。 靖王等了许久,却迟迟没有看到陆修年和韩云的影子,而许久之后,他看到的是浑身是血的韩云。 刚进门韩云便“扑通”一声跪在了靖王面前,倒是让靖王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你这是做什么?” 韩云身上的鲜血着实是太过于醒目,靖王也曾经浴血沙场,可也只是曾经,此刻这样的猝不及防让靖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请王爷降罪,陆修年在路上意图逃走,打死了都尉府的兄弟,情急之下韩云不得不出手击杀。” 靖王微怔,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倒是便宜他了!”靖王冷哼一声,不过很快靖王便说了一句,“起来吧。本王看凶手也未必就是那个人,龙门镖局的其他人审了吗?” 靖王没有继续追究,倒是让韩云松了口气,却不敢放松下来,韩云摇了摇头,“还没有。” 靖王冷声道,“那就提审其他人吧。那帮走江湖的人还真是忘记了,这黎唐究竟是谁家的天下了!” “是,下官已经吩咐其他人去将那些人带过来了,请王爷稍候。” 韩云说着已经站起了身。 靖王的面色有些惨淡,很明显是丧子之痛的影响。 不过却是顾及着韩云背后的宁王,勉强安慰了几句,“劳烦果毅都尉了,玄业有你这样的帮手,是黎唐的幸运。” 韩云拱了拱手,恭敬道,“下官只是尽了微薄之力,王爷谬赞了。” 靖王没有再说什么,韩云也不会多嘴。 就这样一整个夜晚,龙门镖局的人都在果毅都尉府的刑具下度过,没有一个人幸免。 而就在留欢城外的乱葬岗中,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年从乱葬岗中爬了起来。 虽然面色惨白,但明显是因为失血过多,因为韩云掌控的位置很精妙,只是会失血,加上陆修年的有意闭气,便骗过了那些人。 而现在逃出生天的陆修年要做的就是找到宜州刺史,那个始终支持着宁王的刺史大人。 捂着腹部的伤口,陆修年掏出了韩云放在自己口袋里的创伤药。 他的时间不多,所以必须要尽快。 他本不想成为那些人手中的剑,可现在有人想让他死,他也不能坐以待毙,一个宜州刺史还不够,陆修年记得名单上的人,他原本的江南之行,看起来要多出许多其他的事情了。 当夜,宜州刺史暴毙于家中,这只是对外宣称,而事实上,宜州刺史是被人一剑封喉,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 杀人的人是谁?没有任何人有头绪,除了知道内幕的韩云。 而彼时的韩云正在对龙门镖局的人动刑,其他人就算了,可面对这个女孩时,韩云有些迟疑了。 女孩是龙门镖局的千金小姐,可是在靖王面前,这样的身份只不过是比一般的流氓要多了几分金钱而已。 而韩云的迟疑是因为,女孩只有十五岁的年纪。依旧懵懂。 了解韩云的人都知道,这个人虽然狠,但是对女人还是很可以的和那些折磨女人的恶棍相比,韩云简直温柔了不知道多少倍,这也是为什么在宜州韩云并没有过于恶名远扬的原因之一。 靖王刚开始还不清楚,是身边的侍卫告诉他后才知道的。 “既然韩大人不忍心,平雨,你去帮一把韩大人。” 靖王说。 没有听到想要听到的,靖王很焦虑,他的意思是把龙门镖局血洗了也不为过,可是龙门镖局是替宁王做事的,靖王就是再想为子报仇,也不能没有任何依据。 “是。” 听到吩咐的侍卫毫不犹豫的走过去,从韩云的手里接过烙铁,道了一句,“得罪了韩大人。” 说着便烫在了女孩的胸前。 那一瞬间,韩云闻到了烤肉的味道,却没有听到想象之中的尖叫。 而当韩云看过去时,只见女孩痛的抽搐的样子。 可是他又能如何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女孩始终没有松口,回答的只有一句话,“不知道。没杀人就是没杀人,我为什么要承认!” “继续。”靖王说了一句话便继续闭目,韩云看着平雨手里的烙铁又要落在女孩身上,竟然脱口一句,“住手!” 靖王的眉蹙的很快,韩云跪下的动作也很快。 “韩云,你这是做什么?”靖王不悦,然而韩云的身份,到底是留欢城的主事,总要听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王爷,下官有一个办法,可以找到凶手。” 韩云的话很成功的引起了靖王的注意,其实他也没有想好这样做能不能行,可是那个女孩……真的让他心疼了。 “哦?说来听听。”靖王的面色不善,声音也多了几分冷淡。 韩云知道自己的回答若是不善,等待着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条。 “王爷,与其在这里严刑逼供,不如让他们自乱阵脚,既然进了明远客栈,又没有人离开,那就说明人一定在客栈里。倒不如放出消息,说是小公子并没有死,只是受伤了,心怀不轨之人自然会坐不住的跳出来。” 韩云一直注意着靖王的表情,而后者很明显也在考虑,也注意到了这个方法的可行。 “他会信吗?”靖王问。 韩云想了想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可以让人假扮成公子在街上行走,这样的话容不得那些人不信。” 沉寂了片刻,韩云终于听到靖王开口,“那就这么办吧。” 说着话锋一转,“韩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业儿那么喜欢你了,真实个聪明人又能做事,谁会不喜欢呢?” 韩云却直接磕下头去,“王爷的话韩云不敢当,能为王爷做事,是韩云的福分。” 靖王没有表情,只是扫了一眼韩云,接着便道,“那个丫头呢?你打算怎么办?” 韩云微怔,随即道,“听凭王爷处置。” 靖王笑了笑,却不是什么慈眉善目,而是带着几分玩味和冷意, “听说你还没娶妻,龙门镖局的千金也是一门不错的亲事,你若是不嫌弃,本王做个媒,讲她许配给你。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尊贵的身份,给你做个妾也是抬举她了。” 韩云只是转念之间,便再一次叩拜道谢,“谢王爷赐婚,韩云感激不尽。” 靖王笑了笑,看着韩云的目光在笑,却充满了讽刺和不屑。 在他看来,韩云不过是卖主求荣的一条狗而已,在宁王面前是,在自己面前也是。 第37章 现身(陆) - 碧罗海 - 叶洛寒 小七遍体鳞伤,这些人的目的没有达到,对任何人都不会心慈手软,所以小七身上的伤只会熊不会轻。 韩云却到底是明媒正娶了这位夫人,这是靖王的意思,因为他阻止了靖王的行为,这也是靖王对他的惩罚。 而大婚就定在三天后。 龙门镖局的众人也被放回了明远客栈,而靖王世子也重新出现在了长街上,当然剩下对于靖王而言,只需要静观其变就足够了。 韩云呢? 韩云找了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药给那个女孩,另一边又让人忙碌着大婚的事情,时刻注意着靖王那边的动静,可是天还没亮,宜州刺史就已经暴毙了。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即便是韩云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陆修年的手笔,但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天还没亮,陆修年那边却已经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韩云叹了口气,忙随着来传消息的人去了宜州刺史府上。 而整个宜州此刻全部笼罩在烟云之下,靖王世子和宜州刺史先后出事,宜州的防卫都是摆设吗?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宜州的经略使亲自出面抓捕凶犯,同时也惊动了长安那边的人。 钦差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宋慈,这位总管大人除了是皇帝身边的人之外,更是掌握着黎唐王朝最精锐的一批影卫听说影卫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不下于二品品的实力。 影卫有多少人? 二品以上的高手又有多少人? 但是能入影卫的一定不是一般人的存在。 即便是二品,但听说也有越级杀掉天象的存在。 韩云只是一个果毅都尉,宜州经略使是朝廷派下来监视各地王爷的存在,而宜州经略使则是为了看守靖王,整个宜州的政治和经济几乎都在这位经略使的手中。 经略使是皇帝的人,但是皇帝偏颇宁王,那经略使的口风自然也是向着宁王的一边,只是显露出来的并不明显罢了。 “堂堂宜州刺史就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刺杀了,你们将军府都是做什么的!” 经略使震怒,督促将军府和各地的都尉府捉拿刺客。 而韩云正是负责在留欢城排查的人。 不知道经略使从哪里弄来了一幅画,画上的人虽然没有十分缺也有五分肖似陆修年,韩云让人在留欢城设防的同时,陆修年却已经辗转回到了留欢城,而且就在韩云的府上。 这是任谁也想不到的,一只老鼠躲在了猫的眼皮子底下。 “好好的你去刺杀刺史做什么?就不能消停的养伤吗?” 好在韩云为了给小七治伤请了大夫,所以这个时候大夫出入果毅都尉府倒是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但是陆修年这么一来,看着那画上的人,韩云的心都在颤抖。 这要是自己放走陆修年的事情被人知道了,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温文尔雅的王爷?到时候那位主比谁下手都要惨。 而现在这个时候懿王能为自己做什么? 追随懿王是自己的决定,但是追随的同时也要有能力自保才是最基本的。 所以韩云越想越觉得气愤,越想越觉得这是陆修年的阴谋。 这如果不是阴谋,怎么就能把他自己弄到这个地步? 看着在地上走来走去,像是热锅上蚂蚁的韩云,陆修年苍白的嘴角微微扬起, “怕什么?是我杀了人,又不是你杀的。” 韩云微怔随即看向陆修年,”说的轻巧,可你是怎么离开都尉府的。是我杀了你,可是你还活着,那不就证明是我动的手脚吗?” 陆修年道,“此言差矣,也有可能是我陆修年命大啊。总之不要别人还没说什么,自己先乱了阵脚。哪里像个果毅都尉的样子。” 陆修年的话倒是给韩云提了个醒,虽然这种情况的几率不大,但是可能也还是有的。 不过,哪里有些不对吗? 忽然间韩云反应过来,“我不像果毅都尉,难道你像?你做过?” 陆修年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你说谁是猪呢?臭小子,我今天不让你知道什么是人间险恶,你还真是不知道害怕啊!” 韩云嚷嚷着,却也没有真的动手,那一剑虽然刺的位置有讲究,可到底会失血,所以现在的陆修年很虚弱,当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某些人还能有空去宜州府溜达一趟,韩云也是服气了。 陆修年笑了笑,这一次没有再刺激韩云,即便现在的韩云表现出来的一面可能是很简单的情绪化的样子,可是能够在宁王手底下潜伏这么久的人,怎么会简单? “懿王的人还有多久能到?”陆修年先问道。 这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韩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提起,但现在陆修年自己提出,倒是少了他许多的烦恼。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再怎么样也要后天晚上才能到。” 韩云有些含糊的说。 陆修年没有过多纠结,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那你打算怎么把杀害靖王世子的凶手找出来?” 韩云蹙眉,“你怎么不问我怎么把杀害刺史的凶手找出来?” 陆修年平静的看着他,目光中不带一丝涟漪,却摆明了是一副你知道的表情,韩云嘴角微微抽动,这家伙躲在自己这里还真是有恃无恐的。 不过就算韩云再气愤也只能自己生闷气,这位现在不能死,不为了别的,谁让懿王宠懿王侧妃,而偏生那位懿王侧妃的父亲手握蓟州的兵权,而自己旁边这个是侧妃的弟弟,王爷的小舅子。 皇权争夺就是一场豪赌,韩云压在了懿王的身上,所以他也知道有了陆修年的帮助会对结果产生怎样的影响。 受伤的情况下依旧可以潜入刺史府一剑穿喉,那正常的状态下又会是什么样惊人的能力? 韩云觉得有些后怕。 “好吧,凶手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是宁王的人藏在了龙门镖局的人里,如果靖王世子出现了的话,一定会有所怀疑,无论真假都会去一探究竟。但是想要达到目的还需要你去那些人眼前出现一下。” 陆修年只是想了一下,很快的便答应下来。 韩云有些讶异他答应的痛快,不过这样的讶异也没有持续太久,便被陆修年一声,“你的新娘子来找你来了。” 所吸引。 反应过来的韩云连忙跑到了门口拦住要往里面创的女孩。 “谁让你来的?”韩云蹙着眉头,因为紧张里面的人被发现的缘故,口气也重了几分。 偏生面前这女孩一身的伤明明虚弱的很却在他面前像个小豹子一样,让韩云有些无奈。 “谁稀罕做你的妾,我们家的女儿再不济也没有黑人做妾的道理,要杀要剐你随意,我绝对不会给你这种人做妾!与其这样还不如去死!” 小七说着人已经拿起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短刀,说时迟那时快,韩云不过是一个恍惚间,小七的刀已经到了脖子,韩云刚抬起手,说了一个“别”字,耳边响起清脆的一声,紧接着女孩便松开了手里的短刀。 韩云看了一眼屋里,很快便捡起地上的刀,防止女孩再做出轻生的举动,只是当下脸色难免沉了下来,“有时间在这里跟我玩自杀的闹剧,你还不如多想想凶手是谁,免得连累你龙门镖局的其他人。” 韩云声音虽然听上去不太好,但是比起后面对家丁说的,还是忍耐了许多的,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让你们看好四姨娘,难道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吗?失职的,自己去领罚,再发生这样的事,你们的脑袋也不用留在肩膀上了!” 家丁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忙将地上的小七扶起来,而小七呢,皮肉之苦并没有让她意识到什么,到了现在依旧视韩云为仇敌,怒目而视。 陆修年在屋里面听着,一直到声音散去,家丁们拖着小七离开,韩云再一次回到了屋子里。 “这丫头,也不知道骨头怎么就这么硬,都尉府的刑罚连那些镖师们都受不住,偏偏她到了现在还不知道学乖些。” 韩云的话语中有愤怒,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无奈和心疼。 陆修年自然听的出来其中的无奈,不过却是弯起唇角,“我也没想到,那个丫头的骨头会这么硬。不过,这不也是你费尽心机也要救她的理由吗?” “说什么呢?胡说八道。”韩云否认的痛快。 陆修年却是自顾自的继续道,“活着总比什么都没有了要好吧。” 韩云想了想,喃喃自语道了一句,“那倒是。” 韩府的婚事在热火朝天的准备着,陆修年则在某一个夜里跑到了明远客栈,趁着没有人注意的空当出现在了周师兄的房间。 “你……你是人是鬼!” 陆修年死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于是那画像上的人虽然有几分相似但没有人怀疑到陆修年那里。 然而当陆修年出现在周师兄面前时,后者还是一眼认出了陆修年。 陆修年估摸着这样的感情也只有在周师兄的身上才会有了。 “呦,周师兄还记得我?”陆修年故意笑着,靠的周师兄脊背生寒,尤其是天气为什么不知道突然间冷了下来,周师兄越来越觉得可怕。 “周师兄觉得我是人还是鬼呢。” 周师兄有些颤抖,本来他的武功便在陆修年之下,虽然二品对天象的事情有,可那样的几率太小,几乎是微乎其微。 “你想要做什么?”周师兄在自己的房间里被陆修年抵在墙壁前,动弹不得的同时,脖颈处摆着一把短刃。 “我做什么?你们把我推出去结果如何?大牢里的生活不错吧。听说你那个小师妹要嫁给果毅都尉做妾了,真是恭喜了啊。” 陆修年不紧不慢的说,像是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猎人一般,充满了耐心和玩味。 “陆修年,你还有没有人性?就算是我们推你出去,可小师妹却没有错,还是她拦着别人,到现在你竟然在看她的笑话!” 周师兄咬牙切齿,眼中的气愤和鄙夷已经十分显然。 陆修年眸光微闪,“这还像个男人说的话。” 周师兄冷哼一声,“至少比你陆修年像个男人,不至于这个时候看小师妹的笑话!” 陆修年微眯起眼睛,“可现在的结果是你们自找的啊,把我推出去做挡箭牌,可是好像现在你们比我这个挡箭牌要惨上不是一星半点啊。” 周师兄无声,陆修年继续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现在找出你们之中的凶手最重要,如若不然,你的小师妹就真的成了人家的妾,你们龙门镖局的脸还要不要了?” 周师兄没有再意气用事,至少没有陆修年想象中的那种死抓着他不放,能理智的去分析问题。本来陆修年来这是为了露露脸,也没指望着周师兄真的能听自己的意见。这倒是意外收获啊,陆修年一边在心里感叹着,一边听到周师兄说,“那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陆修年挑眉,“你就不怕我在框你?” 周师兄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我也想凶手就是你,可很明显那些人抓你有其他目的,靖王世子的事情不可能是空穴来风,那就是我们之间有奸细,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小师妹。” 陆修年点了点头,“这倒是个男人说的话,我把刀放下,你不许喊,答应的话我就放。” 周师兄点头,随即陆修年便放下了手里的刀,转过身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你觉得你们之中谁最有可能?” 周师兄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如果不是有目的的安插进镖局的,就是因为什么事情去做下这种事情。” 陆修年道,“靖王世子出现了你知道吗?” 周师兄惊讶,”他不是被刺杀了吗?” 周师兄还没有忘记,众人这两天受的苦都是因为靖王世子,靖王世子如果没有事情,那他们这一番又是因为什么? “你们不知道?”陆修年疑惑。 周师兄摇头,哭笑不得的样子, “还真是不太清楚啊。” 第38章 洛秋姐(陆 - 碧罗海 - 叶洛寒 周师兄没有在骗他,他们才刚回到客栈,自然不会知道这样的事情。 陆修年听到他这么说,倒是没有怀疑,这样的理由倒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你听我说。” 陆修年给周师兄讲了办法便离开了客栈,这边陆修年刚走,周师兄便把陆修年出现的消息告诉了赵师兄,不多时整个龙门镖局的人都听到了消息,再加上周师兄有意无意的透漏出靖王世子出现的消息,今天晚上该有人坐不住了。 陆修年没有回韩府,而是埋伏在靖王府外,深夜里,安静的靖王府外十分宁静,然而这分平静之下隐藏着的是怎样的危险,却又不得而知了。 月明星稀,陆修年站在靖王府外,腹部的伤口虽然得到了处理,但是难免会觉得不适,只能依靠在墙壁上,以此来减轻身体的负担。 陆修年看着天上的星辰,小时候老酒鬼和他说过,自己是从辽东的战场边捡到的,在那样的硝烟之中还能够生存下来,老酒鬼说自己的命大。 自己的父母应该都是辽东人,而且很大可能都是军营里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陆修年没有太多的遗憾,没有父母,他还有老酒鬼和老和尚,两个大男人又当爹又当娘,虽然陆修年没什么记忆,但是总觉得老和尚更像是细心一些的那个人。 所以比起那两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父母,陆修年更想念的是老酒鬼和老和尚,自己出来已经很久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 天地这么大,可人人头上的天空都是一处,陆修年想,这个时候的老酒鬼可能更惬意的在月下一醉方休吧。 想着陆修年的唇角微微上扬,也染上了几分温和。 然而忽然间出现在目光里的白色衣角,却是让陆修年的表情微僵。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靖王府里早已经埋伏下了许多伏兵,只等着鱼儿咬钩,现在鱼儿上钩了。 里面的声音很乱,到处都在喊着“抓人!”“在那里!” “别让她跑了!” 最后那一抹身影落在了陆修年的面前,没有去揭开面纱陆修年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蒙着白色面纱的女子看到陆修年的样子,惊讶的同时竟然出现了一抹欣慰。 陆修年并没有发现,他只是有些失落, “是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你啊?” 陆修年不明白,看着面前的落雪更多的是失望。 落雪苦涩一笑,“能死在你手上,也算是我把欠你的偿还了。” 落雪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与其落在那些官兵的手里生不如死,还不如死在陆修年的手里,这样她至少还有一个了断。 靖王的手段有多残忍,像她这样的人在接到任务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了。 她是一个影卫,从小就被选中负责守卫宁王的影卫,而这一次她接到的任务是刺杀靖王世子,不管是任何目的,她的任务完成了,至于这条命,她也有些累了,是时候该结束了。 然而她等到的不是一剑封喉的痛苦,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风声就在耳畔,身下的留欢城不断的移动,落雪看着眼前的少年,眼中充满了疑惑惊诧, “你不杀我?” 陆修年没有讲话只是抱着女子在留欢城的上空穿梭,漫天的星空仿佛都在移动,化成一道道美丽的流星弧线,女子没有再去看陆修年,而是看着美丽的夜空。 很多次她都在安静的仰望,可只有这一次她的心情竟然如此的平静,如此的欢愉。 因为耳边的风?亦或是因为这从不曾见过的美丽星空? 女子不清楚,也不再去想,只是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属于她的一刻。 终于,陆修年停了下来,而这里已经不再是留欢城内。 陆修年的脸色有些苍白,然而在夜色的掩护下并不是很明显,落雪也在被陆修年放下的那一刻睁大了眼睛。 星星点点的光在荷花池上升起,粉色的花瓣绿色的荷叶点缀着夏夜的宁静,时而有锦鲤跃起,湖面上的星光温柔了女子清冷的面庞。 落雪忘记了言语,她记得自己和小七说过,自己希望有一天可以和自己的夫君携手坐在院子里的荷花池边,嗅着阵阵花香,若是能泛舟湖上吃着莲蓬,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她没有对这个少年讲过。 但眼前的一切不需要言语便已经胜过一切的说明。 杀人不过诛心,少年这样的行为,竟然是让她连一丝怨怼都再无了。 落雪苦笑着,一柄利刃已经穿过了她的胸口,银色的光刃在月光下泛着光,落雪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她八岁的样子,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在一个夏夜的荷花池边,只是那时候没有萤火虫,却也已经足够一见倾心了。” 落雪倒在了萤火之中,陆修年抽出了自己的佩剑,擦干了上面的鲜血,倒下的女子唇角含着一抹满足的笑,陆修年眸光微闪,许久后转过了身。 许是因为剑刃上的血腥气,没有萤火虫靠近陆修年,就像是开辟出了一条路,陆修年走了出去。 落雪的尸体在第二天被官兵发现了,靖王对于这样的结果不满意,所以对于前来亲自求情的龙门镖局的门主也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连同小七给韩云做妾的事情也没有松口,而且更是连见都没有让父女两个见一面。 陆修年听韩云说着,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韩云看着他欲言又止,陆修年道,“你想说什么?” “你怎么……”韩云话说到一半便没有继续了,脸上的表情也重新变得凝重起来。 “没有同情心?还是太狠心了?”陆修年问。 韩云没有应声,却已经是默认了。 “韩大人怜香惜玉,可外面人看来你都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出卖自己亲人的恶人。陆修年自问不是恶人,却也不是爱心泛滥的人。识人不当是龙门镖局的错,有什么样的后果也要他们去担着。” 陆修年的声音冷漠,韩云虽然知道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可是这样的结果落在一个女孩的身上未免有些太残忍了。 “靖王也是父亲,他的儿子死了,他也会心痛。更何况他还留了小七一条命,左不过是受些苦罢了。” 陆修年说,似乎对那个女孩完全没有任何的怜惜之情。 韩云在一边听着,时不时的蹙起眉头,犹豫了一下说道,“听说那丫头喜欢过你,你就一点也心疼?” 陆修年看了他一眼,眸光平静,韩云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龙门镖局的人把陆修年推出去的时候却是丝毫没有心疼的意思。 又说了几句韩云便要离开了,临走前韩云特意说了一句,“那个女人是在城外发现的,被人一剑穿胸而死,真是奇怪,一个受了伤的人怎么能逃到那么远的地方,不过好在靖王在气头上,只是让人鞭尸,并没有去追究那些。” 陆修年没有接话,韩云又自顾自的说了一句,“更奇怪的是她死的时候面带微笑,像是得偿所愿了一般,靖王爷气的一声令下直接让人拔了荷花池的所有花。” 陆修年撇了撇嘴角,一直到韩云离开他才松了口气。 刚刚韩云分明是在试探自己,像韩云这样的人怎么会容忍别人对自己的女人有觊觎之心,他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但是对小七就不一定了。 他唯一能帮到那个女孩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是命了。 次日陆修年终于碰到了懿王的人,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来的人是懿王妃,沈洛秋。 摘下斗篷的一瞬间,陆修年整个人都不敢相信,面前的人真的是她。 “洛秋姐。”陆修年熟稔的唤着,屋子里还有陈烟儿在,可陆修年的眼睛里只有那个女子。 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称呼,沈洛秋依旧得体的样子,可很明显眼睛里的动容, “小年瘦了。” 像个姐姐一样,小年,这是只有沈洛秋才会唤的名字。 老酒鬼总喜欢叫他臭小子,老和尚喜欢称呼他为修年,只有沈洛秋会叫他小年。 陈烟儿干咳了一声,却发现两个人根本不鸟她,撇了撇嘴角索性直接开口,“王妃别忘了懿王的交代。” 沈洛秋当然没有忘记,只是再看见自己这个弟弟,一路去长安是他护送在一旁,而只是这短短的一个月,便消瘦成现在的样子。 沈洛秋有些心疼,更是在知道陆修年受了伤之后心中气愤不已。 然而她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是懿王让我交给你的,小年。”沈洛秋并没有把东西直接给陆修年,而是先嘱咐了一句, “我记得你是最不喜欢刀剑的。” 陆修年微怔,随即笑了起来,“老酒鬼说过,男人嘛就要做仗剑江湖的大侠。” 沈洛秋眼里含着泪,还是不想把手里的东西给陆修年,还是陆修年自己抢过来的。 见此,沈洛秋只能忍着泪水,因为旁边的陈烟儿。 “我知道了,姐姐一路舟车劳顿应该是累了,该去休息了。我们明天再叙。” 陆修年说。 沈洛秋犹疑了一下,随即苦涩一笑,看着面前的陆修年,想要说的话却不能说,还是陆修年催促道,“去吧,你的脸色都不好了,你现在是懿王妃,怎么能让人看了笑话。” 沈洛秋点了点头,含着泪说了一句,“那你也早点休息,我……明日再来寻你。” 陆修年掉头,目送着果毅都尉府的人带着沈洛秋离开。 一边的陈烟儿看着他翻开名册,上面的人和自己交给他的名单如出一辙,现在陆修年总该相信自己的身份了吧。 陆修年合上名单,其实并没有看几眼,只是扫了一下便知道上面的人是没有变的。 “什么时候走?王兄说你们姐弟情深,倒是可以让你多在此地逗留几日。” 陈烟儿说。 陆修年看着陈烟儿,冷冷道,“这里是果毅都尉府,是宁王的眼皮子底下,你们是疯了吗?竟然让她自己过来!” 陈烟儿笑,“不是怕你不信吗?若是其他人来怕是要白来这一趟了。” 笑里有几分得意,几分得逞,也有几分羡慕。 羡慕的是沈洛秋有这样一个肯为她做一切的人。 陆修年的手瞬间掐住了陈烟儿的脖子,眼睛的恨和愤怒很是分明,“我说了,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就算你是公主又如何?我一样可以杀了你!” 陈烟儿依旧是那副笑魇如花的样子,“你不会杀我,你杀了我,你的姐姐怎么办?忘了提醒你,王兄让我和你一起上路,免得陆公子认错了人。” 陈烟儿本就是一身男装,手里扬着一把折扇轻轻的敲击着陆修年的手腕。 陆修年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陈烟儿,后者冷哼一声随即离开了房间。 是啊,其他人来陆修年都可以不信,只有沈洛秋来,不可以。 ———— 次日一早,天还没有亮沈洛秋便离开了留欢城,临走的时候何忠还问了一句,“王妃不去看看陆公子了?” 车里的沈洛秋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无力的道,“他早已经离开了。” 何忠没说什么,因为他收到消息,昨夜陆修年便和公主一起离开了。 为什么陆修年会离开的如此匆忙? 是因为宜州刺史的事情吗? 何忠觉得并不是这样的。 龙门镖局元气大伤,门主更是一病不起,果毅都尉府的婚事如常举行,只是这到最后竟然是没有一个人是舒了心的。 陆修年死了,落雪到底没有把这个消息传回长安城,却不知只是这一个隐瞒,对最后的结果造成了翻天覆地的影响。 从留欢城向难,十座城池,五个司马,三个都尉,都丧命在陆修年的手里。 刚刚陆修年割破了青州经略使的脖子,温热的鲜血喷在白色的衣角,一边的陈烟儿默默的打开了名单,然后轻轻的用红笔勾下一个人的名字。 两个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空里。任由那些人呼喊着并不见踪影。 是夜,长安城急报。 第39章 韩京(一陆) - 碧罗海 - 叶洛寒 长安城皇帝在接到各地的奏报后,饶是帝王亦是怒不可遏,不是因为接二连三死去的官员,而是到现在都不知道凶手是谁,长什么样子。 “我大唐的官,就这样接二连三的被人挑衅,我大唐朝廷的尊严何在!” 帝震怒,文武百官鸦鹊无声,寒蝉若禁。 宁王林玄业,懿王林玄基跪在地上,只是两个人的动作虽然相同,可是心情却大相径庭。 相比于林玄基的从容,林玄业的内心怒火中烧,死的人都是他在各地培植的势力,而且大部分都是手握实权的官员。 这样的屠杀,削弱了他的势力。 然而即便皇帝属意于自己,可帝王最忌讳的便是结党营私,这个时候林玄业就算是再气愤,也只能忍下去,不能显露出来。 “懿王,朕将这件事交给你,务必要将凶手捉拿归案!” 到最后将案子交给了林玄基,林玄业吃了一个闷亏的同时又是哑巴吃黄连,这件事和懿王一定脱不了干系,父皇又将这件事交给了他,这件案子能查出凶手就算怪了! 随便一个人搪塞过去,即便就是把凶手捉拿归案了,那是一个人,自己失去的可是十几个人。 林玄业气愤不已,然而这个时候他若是出面反对,那就毁了平日里在父皇眼里自己对弟弟的维护。 一直到出了皇宫门,懿王始终随在林玄业身后,林玄业笑着应承着各位官员的道别,刚转身对懿王说什么,人却已经不见了。 人呢? 林玄业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看着懿王离开的方向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 平洲府韩京城 头顶艳阳天,越往南天气便愈加的潮湿,闷热。 每每早上起来便已经是汗流浃背,陆修年是蓟州人,蓟州地处北方,对这种天气适应了许久却还是觉得不是很舒服。 早晨起来,陆修年和陈烟儿便开始赶路,既然是早起,就要吃个早饭。 陆修年吃饭没有个准点,以前也有吃不上饭的时候,每每沈洛秋都会出现,然后带着自己吃一顿饱饭,那些年饥寒交迫的时候,只有沈洛秋把他陆修年当成人看。 所以即便少年不愿手染鲜血,可从蓟州府拿起剑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注定了不能逃脱。 一碗蛋花汤,一碟咸菜,再加上五六个包子,就是两个人的早饭。 陆修年付的账,倒不是他有多大气,实在是陈烟儿手里的票子店家找不开。 为此,陆修年怀疑过陈烟儿是不是故意不带零钱上路的。 当然了,这只是一个瞬间的想法,付了账,两个人便继续赶路,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韩京的人很多,街上人来人往,两个人半天过去了也没有走出街道。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陈烟儿一边问一边蹙起眉头往外面挤。 陆修年还好,陈烟儿毕竟是个女子,有时候挤来挤去难免会碰到。 “可能是有什么活动吧。”陆修年看了看她,虽然不可能走到这女子身后去挡着人群,却也不至于这个时候为难她。 “到旁边的铺子躲一躲吧。” 陆修年说着往旁边的点心铺子走过去,陈烟儿紧随其后,也不知有意无意,陆修年走过的路要比刚才宽了许多。 陆修年到了点心铺子门口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点心铺子吗?他怎么觉得人才是点心呢? 外面的人多,里面的人也并不少。 陆修年忽然间有些头疼起来。 陈烟儿紧随其后看到店里是这种场景,一时间也有些不悦。 不过却是蹙着眉头,“赶路吧,我没关系。” 陆修年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言,只是走路的时候会挑一下人少的地方,即便如此还是在茫茫人海中艰难行走。 终于陆修年发现了导致这种状况的罪魁祸首。 韩京城城主的女儿选夫婿,所以今日这街上的人才会水泄不通,拥挤十分。 凑热闹陆修年没有兴趣,不过只是刚刚的一瞥还是容易看得到那坐在轿辇上的女子,眉眼如画,然而面纱之下的神采却不得而知,不过看这人山人海的样子,结果已经不言而喻了。 抛的不是绣球,而是由城主的女儿射箭,当然剑尖是已经处理过的,不会伤害到人的那一种平头的。 陆修年本打算绕行,然而忽然间发现女子的轿辇路过的地方人群就会散开一些,大多散开的是一些觉得自己没有希望的男人,而另一部分留下的则是还想再看看女子倾城容貌的男子。 金钱美色,权利,每一个正常的男子都逃不脱这样的诱惑,陆修年对权不感兴趣,但是对金钱和美色倒是都有些兴致。 而且在这种远离长安的地方看到这种美人也算是真的不易。 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便继续向前,慢慢的等着公主的轿辇经过。 陈烟儿跟在后面,似乎也察觉到了陆修年的情绪,嘟着嘴,嘴里囔囔着什么。 陆修年忽然间停下脚步,四周的人也忽然间看了过来,惊讶的,目瞪口呆的,艳羡的,嫉妒的。 陈烟儿不明所以,一直到有人拿起掉落在地上的箭矢时,陈烟儿恍然大悟。 “你……你你……” 饶是陈烟儿也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她想着办法给陆修年换了一张面皮,虽然是易容术但是却也没有太过于毁了他的样子,一张清俊的不能再清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面孔,万万没想到这也能被人选中,这女的到底是什么眼光啊! 陈烟儿气结,前面的陆修年只是停顿了一下,随即便准备离开,可韩京城里的人哪里会答应。 把陆修年围了起来,很快便有城主府的人走了过来,陈烟儿抬眼便看到了那个坐在轿辇上的女子朝着陆修年的方向抛媚眼的样子。 陈烟儿:“……” 陈烟儿深吸了一口气,美眸含怒脸颊染着微粉,看着那轿辇上的女子忽然间想起来娘亲在的时候说的一句话。 这世上的女子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只不过有些人不屑去做一些事,而有些人却又能将那些男人们玩弄于鼓掌之中。 眼前的女子,陈烟儿以女人的直觉来判断,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而陆修年呢,听那个城主府的人说了一堆,最后竟然点了头,说了一句什么,“当然可以。” 陈烟儿恼了,当即拉住陆修年说了一句,“这是我未婚夫,你们大小姐就算是要选夫婿是不是也不能抢人家的?” 陆修年愣了愣,看着陈烟儿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这句未婚夫哪里出来的。 他也不记得自己对这女的说过什么啊? 她是自己未婚妻,那可能就真的如同老酒鬼说的那种永无宁日了。 老酒鬼说,娶妻娶贤,可这公主哪里贤惠了自己是真的没有看出来。 “额。”城主府的人分明愣了一下,看着陆修年仿佛在询问,而且有几分愠怒,明明陆修年点了头的,后者的回答是一个肯定的点头。 “是,这是我未婚妻。”陆修年说。 中年男人怒道,“既然公子早已经有婚约,又为什么方才答应了我说的?这是对我家主人的不尊重!” 陆修年撇了撇唇角,陈烟儿已经挡在了自己面前,和城主府的人争辩起来,“对你家主人不尊重?我倒是想问问,这韩京城都是你们家的不成?若是要招夫婿为何不在闺阁之内听父母安排,即便想要自己择婿,那也要事先告知一声,如若不然你以为大街上路过的人都对你家主人有意吗?” 陆修年看的怔了,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把眼前的人和那个公主结合起来,实在是太接地气了,就像是街边和人在讨价还价的买菜的婆娘,不过不一样的是即便是吵架,公主依旧是嘴里没有一个脏字。 城主府的人在韩京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当即也是怒火中烧,二话没说指使人把陆修年和陈烟儿关了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陆修年和陈烟儿倒是默契的没有显露身手,不然的话就怕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两个人的身份不简单,也要去查探一番了。 陆修年和陈烟儿被关进了城主府里,在府中被分开了关在两个地方,陆修年苦笑一声,只能盼着天黑的时候再逃出去。 哪里想到方才在轿辇上的女子竟然是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挥退了那些看守自己的人,陆修年看着面前的女子,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可是行为举止却并不像是这个年龄的。 即便是陈烟儿举手投足之间也有些难掩的属于孩子一样的倔强。 “你不求我让我放了你的未婚妻?”女子问,有些俏皮,几分妩媚,再加上她那张足够惊艳的容貌,闹成韩京城这个样子也并不为过。寻常女子拥有美貌也会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更何况是这一个本就有着身家的女子。 陆修年笑了笑,仿佛也被女子所吸引,“姑娘不是看出来了她不是我的未婚妻所以才出现在我面前的吗?” 女子眼波流转,媚态横生,有一种人的媚态是天生的,有些人的媚态是后天学习的,眼前的人陆修年琢磨着应该是属于第一种,因为在她的身上,陆修年能想到的只有媚骨天成四个字。 “那你愿意娶我吗?”女子问。 陆修年唇角微微抽搐,现在的女子都是真的开放了吗?一个上来就说是自己的未婚妻,另一个问自己愿不愿意娶她,陆修年叹了口气,自己这是走的什么桃花运? “为什么?”陆修年问。 女子疑惑,“什么为什么?” “你第一次见到我啊,你知道我是好人坏人?对你不好怎么办?万一是为了你们家的家产呢?” “不会的。”女子十分自信的说。 这自信哪来的?陆修年就纳闷了,忽然间陆修年想到了。 这种自信来自于对个人资源,对个人身后的家族势力的自信。 陆修年挑起眉梢,蓟州将军怎么也比这一城之主的权利要大吧,可偏生在皇权面前,变成了一文不值的存在。 即便是沈洛秋在懿王府里也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人。 “我就是一个穷小子,一穷二白,你为什么不找一个和你身份地位相当的人?” 陆修年继续说。 女子笑着道,“我父亲对权利不感兴趣,有些财富和东西若是不属于自己非要去争取,那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害人害己。” 陆修年有些匝舌,这女人看的还真是明白啊。 像陈烟儿那样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无所不为的人反而没有这样的女人可怕,因为她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能要什么,不会为了那些惊险的事情冒险。 那么…… “你怎么知道我愿意呢?”陆修年问。 女人弯唇,“我不是在问你吗?如果你不愿,我自会让人放你们离开。” 陆修年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女子的话看上去不像是在作假,至少陆修年看到她的真诚。 或许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绝对不会去苛求。 可这样的冷静,这样的自制力,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陆修年摇了摇头,“我不愿意。” 女子挑起眉梢,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说了一句,“我会放你离开,只是我想知道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 陆修年蹙眉,“你……” “我什么?不是我自夸,像你这样的男人如果不对像我这样的女人动心,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早已经有了心上人。” 女人说着,看着陆修年目瞪口呆的表情有些得意,还是补充了一句,“这是我娘说的。” 陆修年:“……” “好啦,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强求,虽然很遗憾,但是强扭的瓜不甜,过一会儿会有人带你离开的。” 说着女子就要走,陆修年连忙问了一句,“那个女人呢?” 女子转过身看着他,狡黠一笑,“你和她不一样,她得罪了我父亲,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别求我,我也帮不了她,谁让她当着那些人的面那么说话的。” 女子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陆修年只能目送着女子离开的同时在风中凌乱。 第40章 智取(陆) - 碧罗海 - 叶洛寒 女子离开后,不多时便有人来放陆修年离开,而当陆修年问起陈烟儿的去向时,得到的却是一阵催促, “你走不走?让你走还不快走,等着找死吗!” 城主府的人在整个韩京就是天,说一不二的存在,这样的地位以至于外面的人看到城主府的人都要恭恭敬敬的。 被小姐选中成为姑爷,却又因为半路出来的未婚妻而放走这样的事情,城主府的人都疑惑,这小子是哪里修来的福气。 陆修年几乎是被赶出了城主府,紧接着便被人拒之门外,在门外微微出神几秒钟后,陆修年转过身,然后绕着城主府走了一圈,停在了旁边的墙下。 这墙还真是高啊,陆修年感慨着。 就算是轻功也需要助力点啊,这墙高的有些过分了。 要不就不管那个人了吧,左右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而且自己也不想让她跟着。 陆修年转过身,准备离开。 是夜,天刚黑下来,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便出现在韩京的上空,一身青衣的陆修年寻到了城主府的某一处房顶,四周环顾着的同时,隐藏着自己的气息。 这里面的高手不少,而且据他白日里的观察,这里面至少有一个一品的高手坐镇。 俗话说的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武林高手也逃不过钱财二字。 陆修年等着下面路旁的巡卫走过,这才准备往旁边移动。 即便如此,动作也十分小心,怕惊动了这院子里的高手。 一个高手陆修年能对付的了,只是这院子里的人多啊,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不小心自己也就被留下了。 从留欢城一直向南的路上,虽然从未失手,可陆修年也发现了各地的防范越来越严密,陆修年也愈发的小心,今日如果不是为了救陈烟儿,他也不会闯进这里来。 更何况,这里也没有他的目标。 摸索着,陆修年终于找到了陈烟儿,在西北角的一处偏房里,已经是伤痕累累,看起来城主府的人对她动了刑,依着陈烟儿的性格有些话怎么也不会说,但是陆修年更担心那份名单。 若是被发现,两个人都得死,而现在陈烟儿还活着,说明名单还在。 陆修年刚准备动作,屋子里的陈烟儿却是不知为何摇了摇头,与此同时陆修年收敛了气息,风中吹来一抹香,陆修年眸光微紧,迅速的躲向一旁。 下一瞬陆修年回头一看他方才所在的地方已经碎成了粉末落进了下面的房间里。 陆修年再看向手里拿着鞭子的女人,果不其然,就是那个城主府的大小姐啊。 “真是巧啊。” 好巧不巧的陆修年没有蒙面,大小姐也没有蒙面,两个人就这么看到了对方的面孔,然而都没有太多的意外。 “放你走你还敢回来,真是好大的胆子,把我城主府当做了什么地方?” 韦青青说着,手里的鞭子已经跟到了陆修年所在的地方,后者连忙逃开才将将躲过。 “如你所见,她是我的未婚妻,我怎么能独自离开?”陆修年一边躲一边无奈的说,看上去很狼狈的样子。 “那我方才问你你怎么不讲实话?”一边问,韦青青手下也并不留情,紧追着陆修年逃走的地方,每一次甩鞭力道都十分的狠辣。 陆修年躲得狼狈,自然没有韦青青那样从容,好不容易才有功夫回答, “我若是说那是真的,不光是她,就连我也出不了城主府,那我还怎么救人了?大小姐,你大人有大量,就放了我未婚妻吧,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你这样爽快利落的侠女,何必同这样一个不懂事的女流之辈计较?” 陈烟儿虽然不能动弹,但是却听的清楚那两个人说的什么,听着陆修年的话陈烟儿着实是气了个半死,然而这个时候她也不同陆修年计较什么了。 左不过他还是回来救自己了。 逃走? 如果在这个时候暴露了身份,陈烟儿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的好,这个时候暴露身份,宁王第一个弄死自己,她那位皇兄看着温和,可其实下手一点都不是仁慈的主。 所以,她只能期盼着陆修年还在意自己藏起来的名单,就算是为了名单陆修年也会回来,不然的话这份名单到了皇帝手中,懿王,陈烟儿都要遭殃,宁王虽然结党,但是相比之下懿王的下场更惨。 果然,陆修年来了。 剩下的就是等待,只是陈烟儿有些疑惑,以陆修年的身手怎么会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 她应该还没有那么强。 陈烟儿猜测着,陆修年依旧在和韦青青交手,两个人陆修年始终躲得狼狈,然而韦青青却发现,每一次都是刚刚好躲过自己的攻击,这是巧合还是他在故意为之。 然而没等她想多久,陆修年已经握住了鞭子的另一端。 韦青青瞪大了眼睛,她的鞭子上面挂着倒勾,而陆修年手指捏住的位置刚刚好是一个空隙。 “你!” 韦青青有些语塞,随即美眸含怒,“不怕死吗?真以为这城主府里只有我一个人吗?” 陆修年道了一句,”不敢。既然是城主府,必定是高手云集,韩英不为别的,只为了未婚妻的性命。白日里的事情小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选中了韩英,韩英不胜荣幸,然而父母有命,韩英不敢辞。若是她出了事,韩英没有办法向九泉之下的父母亲人交代。” 韦青青蹙起眉头,这个人白日里还是一副和这个女人没什么关系的样子,晚上又变成了未婚夫妻,父母之约。 这是什么意思?未免变得也太快了些。 “男人,惯是会那些花言巧语,你以为本小姐会上你的当吗?” 韦青青又恨又怒,半嗔半怨的样子让陆修年感觉到了一丝委屈,来自于这位韩京城最尊贵的小姐身上,真是出人意料之余,陆修年迅速的抓住了突破口。 韦青青一甩鞭子,陆修年无奈,再一次躲避。 “有些人会花言巧语,可韩英说的是真还是假,小姐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会定夺。小姐也说过,强扭的瓜不甜,那自然就该明白棒打鸳鸯是什么道理,像小姐这样通情达理的人,那些不懂得珍惜的人是他们有眼无珠,小姐何必要因为那些人痛苦了自己?” 陆修年的话说完,韦青青的攻势并没有收敛,就像她的人一样,每一次出手都是干脆利落的让人惊诧。 “巧舌如簧,像你这么说,岂不是你也是有眼无珠之人,你若是娶了本小姐,本小姐就放她离开,如何?” 韦青青说。 至于真假,陆修年不用想,这丫头说的也是气话。 这半天陆修年也是听明白了,这小姐是为情所伤,也是老酒鬼说过,这世上英雄难过美人关,而美人呢?女人最大的一关便是情关,若是连情都能舍弃,就像是屋子里那个,那才可怕。 原本他只觉得这小姐干脆利落,一句强扭的瓜不甜便放走了自己也是一个看透了情关的人,合着是被困在里面走不出来了。 陆修年叹了口气,躲过韦青青的鞭子,下一瞬却消失在了韦青青的视野之中,后者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陆修年的影子,四下里张望着,最后刚刚回头,却被握住了手腕。 “放开我!”韦青青一边努力挣脱,一边又被陆修年抢走了手里的鞭子。 “我说,你累不累?本来以为是个性情的女子,没想到还是一个死鸭子煮熟了的嘴硬的主。想哭就哭,想要去找那个人不痛快那就去,何必在这里让自己变成这副样子,痛苦的也是你自己,难受的也是你,对他有什么影响?你这样的女子,这世间的男子又有几人能配的上?” 陆修年说着说着,竟然有些恍惚自己的话究竟是说的怀里的女子,还是她人。 屋子里的陈烟儿却更确定,陆修年说的更多的是那个叫做沈洛秋的女子。 这一路上陆修年的所作所为陈烟儿都看在眼里,她怎么能不知道陆修年完全可以不管这一切,快活逍遥的做自己,然而这个时候他却没有离去,而是选择颠沛流离。 陈烟儿承认,她真的羡慕了。 他这一刻是为了谁在拼命?自己吗?懿王吗? 陈烟儿知道并不是,他是在为了那个叫做沈洛秋的女子。 韦青青的肩膀在瑟瑟发抖,很明显陆修年说到了她的痛处,她的心在痛,身体在颤抖,每一寸肌肤都在诉说着她的心。 然而正如陆修年所说,她努力的想要潇洒,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以至于她怕了。 因为她没有那么潇洒,可以就这样忘记一个人。 陆修年的话还没有说完,语气却已经温柔了许多,不管此刻屋顶的下面院子里已经围了很多城主府的人,只是在韦青青的身边轻声说道, “值得吗?那样一个不懂欣赏你的人值得你为了他变成这个样子吗?你这样的女子,本应该是天上的星星啊。” 却为了他变成了恼怒怨恨的样子,值得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陆修年没有再多言,院子里的人却一遍遍的喊着, “放开我们城主,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快放开我们家大小姐,不然的话将你碎尸万段。” “楼上的人听着,再不放人我们就放箭了!” “……” 陆修年听着进入耳边的话,不由得唇角微微抽搐, “这些人真的是你城主府的人吗?确定不是你仇人?这么说话妥妥的不能放啊。” 韦青青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向下面看去,“都散开,放他们走。” 出人意料的,下面的人竟然听话的散开了,额,至少比陆修年预想的那种为了让韦青青死故意做出刺激自己的举动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事实证明,这些人还是可以的。 陆修年看着韦青青,“这个,还得让你送我们一下。得罪了。” 话音刚落陆修年便封住了韦青青的穴道,所以这个时候即便韦青青想要逃跑,陆修年也能抓住她。 韦青青没说什么,随着陆修年跳进了房间里,陆修年抱起了床上的陈烟儿,后者却是说了一句,“放开我,我能走。” 很明显陈烟儿有些气愤,不过在韦青青的视野中,两个人颇有些打情骂俏的意思。 陆修年放下了陈烟儿,这边看向韦青青,后者十分明白这是要把自己当做人质了。 陈烟儿跟在陆修年身后,陆修年把韦青青推出去做挡箭牌,两个人就这么出了屋子。 面对众人时韦青青在前,不会有什么危险,然而背后刚刚露给那些人,陆修年心中暗道不好,他听到了箭矢的声音,忙推开了韦青青拉着陈烟儿到了自己身旁,然而为时已晚,陈烟儿中箭了。 “烟儿,烟儿!” 陆修年抱着陈烟儿,后者背后中箭,冷汗直流,却没有痛叫出声,这一刻陆修年倒是没有觉得她是个女魔头,只是有些心疼。 “放下!不是让你们不要动吗?”韦青青一眼扫过去,搭上弓箭的人放下了手,低下了头。 “去请大夫!” 韦青青说着,陆修年看着怀里的陈烟儿,犹豫了一下,没有离开。 这个地方危险,但是韦青青至少还是可信的。 如果真的来不及,他就带着陈烟儿逃走,拼个鱼死网破也足够了,现在出去没有人给陈烟儿治伤,她才会死。 城主府的人去请,大夫很快便到了,与此同时韦青青因为一些事情出去,好像是有一位远方的客人到了。 陆修年没有多想,只是等在门外,注意着陈烟儿的动静。 很快大夫出来了,开了药,又留下了一些金疮药,交代了一些给侍女便由城主府的人送走了。 陆修年看着伤口已经被处理了的陈烟儿,蹙起了眉头,在侍女的催促下离开。 现在有了韦青青的点头,就算这府里的人再不待见自己,也不至于杀人灭口。 陆修年走出院子,却一直在想,名单被陈烟儿藏到了哪里,他刚刚抱起陈烟儿的时候,可并没有感觉到有那种质感啊。 当然了,不该碰的地方,陆修年也没有去碰。 第41章 宁王妃 - 碧罗海 - 叶洛寒 陈烟儿把东西藏到了哪里,陆修年不知道,所以只能等陈烟儿醒过来。 至少他要保证陈烟儿的安全,具体是因为那份名单还是因为陈烟儿这个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陆修年四下里随意走着,韦青青也没有对两个人下限制令,即便有人看陆修年不顺眼,却没有人会拦住陆修年。 就这样,一路走走逛逛,陆修年到了一处池子边上。 夏季的荷花池开的正盛,陆修年忽然间想起了那个只因为一池子荷花便心甘情愿的离开的女子。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荷花丛中,陆修年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不是韦青青,却也不是那个他记忆中的女人。 陆修年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然而等他追着踏着荷叶到了池子里面时,看到了坐在船上的女子。 女子一席白衣,背对着自己的方向,给人一种清冷疏离之感,仿佛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陆修年只是从荷花丛中经过便落在了另一边的岸上,轻功水上飘可以,但是轻功水上停,他可做不到,毕竟他也不是蜻蜓点水不能在荷叶上就能站住脚步。 然而方才只是惊鸿一瞥,那女子的倩影便已经留在了陆修年的心上,再回去寻找,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回头问问韦青青?陆修年想着,步伐已经往回走去。 ———— “一群废物!堂堂的宁王府竟然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闯了进来!”书房里,一名男子对着对面几人怒吼。 几个人都颤颤巍巍,匍匐在地面上,不敢言语。 “宁王妃被人刺伤!这就是我宁王府的护院!”顺手拿起一本书向下撇去。 “事情发生以后连个人影都抓不到!一群饭桶!要你们做什么!” “段羽!” “在!”简洁明了的回答和他刚毅的脸型似乎很相称。 “一人50个板子!谁敢放水,就不用再在宁王府当差了!” 甩袖离开,丝毫不理会段羽的欲言又止。 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宁王爷忽然间大发雷霆,人人自危的同时也在纳闷,不过有知情者却是明白王爷是因为心腹接连遇刺的事情。 下面的几个人等到宁王走出来了门外,才意识到衣衫尽湿。不过对于他们而言,这已经是宁王的恩赐。50个板子还不至于要了他们的命。 “段公子。。”一个较为年轻的男子最先开口。“段公子,是我等办事不力,段公子不必为难” 其余人听见此话也纷纷点头。 段羽看了看那说话的人,叫莫林,是上个月新来的,王爷亲自领进府的人,醉门的门主。 也算是个聪明人,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莫林挑了挑眉,桃花眼里点点星光。 “王妃醒了没有?”宁王走到妃雪阁外,拦住正拿着药方往外走的锦梅。 “还没。” 扫了一眼她手中的药房,皱了皱眉“去吧” “是” 此时虽然已经过了深冬,但是天气依旧寒冷。沿着被踩过的足迹,宁王走进妃雪阁,映入眼帘的是那一抹抹触目惊心的红艳。红梅傲岸,昔日里的美景在他看来都是格外的讽刺。 尚书府的嫡次女,想尽方法嫁给他,她确实聪明,但是却改变不了他并不喜欢她的事实,林玄业喜欢的是她的姐姐。 他欣赏聪明的女人,但是不需要太聪明的女人做他的妻子,想起她那些狠辣的手段,他就有些厌恶。所以从未给她好脸色。 没想到,竟然。。想起刚刚她为自己挡剑的情景,心中有些微的动容。 顺着红梅间留出来的小路,一步步的走进他许久未踏入的房间。 “王。。”锦菊端着被血染红的水盆向外走,差点撞上刚要进入的宁王。 “王爷!”许久不见王爷踏入妃雪阁,这些丫头们自然而然的就已经习惯了。偶尔的看见他反而不习惯。 “嗯”看着盆中的血水,挥了挥手,锦菊识像的退了出去。 ““王爷!””屋子里的婢女见宁王来了,皆是有些吃惊,恭敬的行礼,依旧不停歇手中的动作。 宁王没有怪罪这些婢女规矩的不到位,而是向园桌旁走去 “王爷。”一个年迈的身影在众多婢女面前格外的显眼。 “郭太医。快快请起!”拦住他要行礼的动作。 “多谢王爷” “王妃怎么样了?” 郭太医摇了摇头,“看天意吧。若是今夜醒得来便能活,醒不过来,,,”郭荣晨不再言语。 “我知道了,郭太医辛苦了。段羽在门外,他会送您回去” 郭荣晨点了点头“王爷,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讲” “王妃之所以还未醒来,原因可能是她不愿意醒过来。若是王爷无事,不如陪王妃待一会吧”打量着宁王的神色,又笑到“哎呀,人老了,就是爱操心。算臣多嘴。告辞告辞”郭荣晨背着药箱缓缓的走出门去。 宁王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来吧”宁王走到里屋,接过锦兰手中的帕子,为她擦拭头上的汗水。 其他的人已经在锦兰的指示下退了出去,只有锦兰在门外守着以备不时之需。 “你呀,不是挺厉害的么?怎么这回放弃了呢?”尽量的放平自己的语气,他知道此刻她不能死。 “你不醒过来,你怎么能让我喜欢上你呢?你不是说让我在三年内爱上你么?怎么,这就受不了了?那我可要写休书了。。”想着刚开始的时候她拦住自己和自己打赌的架势,忍不住发笑“你呀,如果你不是庶女,或许。。。。” “或许什么?”熟悉的声音,宁王猛的抬头,看见她睁着双眼看着自己。嘴角挂着一抹笑意,不过总是感觉哪里不一样。 “你醒了?”宁王抽出被她刚刚握住的手。 “墨轩,你。。”宁王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的东西一般,一道泠冽的目光投向沐清雪。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沐清雪被他吓到。想起身,发现心口处隐隐作痛,下意识的伸手捂住。 “这。。”这才看到自己身边的东西。床塌,被褥,四周环顾着装饰。。再抬头看向那个怒视自己的人。沐清雪的心“咯噔”一下仿佛沉到了海底。 “你是谁?” 看着她那双貌似不谙世事的眼睛,宁王冷笑“怎么。王妃这就把本王忘记了!未免也太快了些。”走进沐清雪,抓住她的下颚“说,墨轩是谁!” 他的力气大的惊人,捏的她的下颚的骨头像要碎裂一般。可是她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只好闭口不语。 她忘记了很多事。 “疼~”不禁疼出了眼泪。看着她眼角,不知怎的突然放开了手。。但是却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沐清雪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去。只留给她一片紫色的衣角。 手慢慢的上移,捂住被打的脸颊。胸口的血迹越来越浓,直到染红了一大片衣襟,眼前一片模糊,她才缓慢的倒下。 “王妃!”昏过去前她看到一身粉衣的女子向她跑来,只是她说不出话。 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到很多陌生人,还有一个男人的身影,看不到他的样子。梦见他们在等着自己醒来。胸口处的疼痛不减分毫,痛的她难以呼吸。难以醒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身上暖暖的,不再那么寒冷。 看着那人慢慢放松的秀眉,段羽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松开她的手,细细的为她掖好被角。忽的一双纤细的手覆上来似乎是贪恋他手中的温暖,不想放开。 无奈的一笑。目光里满是宠溺。。 “羽哥哥。你看,这是娘亲教我绣的花样子”小时候的他因为家道中落被迫沦为尚书府的一个洗马的奴仆,世态炎凉,更何况他只是一个下人,所有的人都对他嗤之以鼻,只有她会站出来为他说话,送他衣食。那段日子很苦,但是他觉得很幸福。 反手握住她的手,将温暖传递给她,他贪恋的看着她,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这个一直在他心底的女人。只想静静地看着她就好。。 三天后。 “咳咳。。”喉咙有些发干,沐清雪睁开眼睛“水~” “王妃,来。”是那个在她昬阙之前唤她的丫头。 “谢谢”喝过水,喉咙好受了些。 “这是哪?”锦兰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差点掉到地上。看着她有些惊诧。 “王妃。。你怎么了?这是宁王府啊” “宁王府?”沐清雪苦笑“对不起,我可能是失忆了。。什么也不记得了”象征性的揉了揉额头。“头好疼” “王妃,你别吓奴婢,你怎么了!”锦兰蹲在她的身前打量着她。 “你是谁?” ……锦兰不说话了,或者说她说不出来话了。 “锦兰,王妃醒了没?”锦梅在外室的火炉边取暖 “你叫锦兰?”沐清雪问。 “是”怔怔的点了点头。 迟迟不见锦兰的动静,锦梅有些不安,走到内室,看见床上的王妃笑看着自己,锦兰蹲在地上,有些呆滞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看见沐清雪醒来,锦梅没有多想就笑开了“王妃你醒了?我让厨房给你准备些吃食。”转身欲走,只听“等等!” 锦梅笑了笑,走到沐清雪身前,推了推身侧的锦兰“怎么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让你早些休息偏不听。” “王妃”行了一礼。 “那个,你们一直说王妃?什么王妃?”锦兰听着脸上的笑僵住了,视线移向身旁的锦兰,见对方摇了摇头,锦兰眉头紧锁。。 听了二人的言语,沐清雪大致的整理出了自己的事情。 她是兵部尚书府的四小姐,是庶出。至于怎么嫁给皇后的宝贝儿子的,就是很奇妙的事情了。 ———— 顺着林玄业的目光,段羽也看到那一抹倩影,那抹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终于又找到了属于她的颜色。 林玄业看着她一步步的走近自己,仿佛看到了好多年前遇到的那个女孩。那个女孩也有着一双干净而又倔强的眼睛。 那个女孩也有和这件一模一样的的墨雪裙。没有沐清雪耀眼,可却是他年少时的太阳。陪着他度过艰难的岁月。只是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她。时至今日,他还会想起月光下,她翩翩起舞的样子,挥之不去。 “王爷!”俯身行礼,一举一动都是浑然天成的优雅。 “嗯”林玄业回过神来,目光落在沐清雪的脸上,精致的脸颊和那个女孩有些相似,一时间有些恍惚。 沐清雪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犹豫了一下,终究把手放了上去。 她的手掌纤滑细腻,怎么会是那个满手疮茧的女孩,心里嘲笑着自己。那个女孩或许已经不在了吧。。都是因为他。 段羽看着她的手,微微蹙眉。移开视线。 “恭送王爷,王妃。”锦兰,锦竹人目送沐清雪和锦梅的离去。 不远处一袭绿衣的女子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欣慰的笑了笑。 她想起那个女人找到她,想要让她为她换皮。 彼时的她住在荒山野岭,想要找到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让她医治更不容易。可是当她看见那个少女浑身是血的站在自己面前,目光里满是决绝,她的心软了。素有冷面医仙之称的她第一次心软了。她心疼这个十二岁的女孩,因为换皮之痛非常人所想象,她却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她想给她服用汤药,被她拒绝了。 至今她依然记得她当时紧咬着兽骨,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模样。兽骨被她咬碎了,可是眼泪却迟迟不曾掉落。 多年过去,她还是那么倔强,,痴心。 马车里,寂静无声,只有两个人呼吸的声音。相对而坐,沐清雪端坐着,听着车外长安街上的喧嚣,有些好奇,下意识的撩开了帘子。 长安街上一派繁华,车水马龙,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 很难想象夜晚的长安街会是怎样的热闹。 忽然,往昔阁几个字吸引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座精致的建筑,红墙绿瓦,有些陈旧,和它周围的房屋都不同。在这喧闹的街市里显得格格不入。如一位避世的高人在看着世人的无知一般。,沉静而深邃。 第42章 都还在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不知怎的,她觉得那里应该有着许多的故事。把往昔阁刻在了心里。 看着车外的小贩因她的美貌呆滞的样子,轩辕宇有些不舒服。闭上眼睛开口道 “看够了没有。” 沐清雪帑了帑嘴,慢慢的放下帘子。 两个人依旧相对无言。 “一会进了皇宫,你知道怎么做吗?”从锦兰那听说她失忆了,虽说有锦梅跟着,可是却担心她一会出什么差错。 沐清雪反应了一下,看着他,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林玄业越来越觉得她和那个女孩很像。 或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好好的看过她吧。 “进宫后要先去拜见皇后。。。。”轩辕宇细细的给她讲着大大小小的注意事项。 沐清雪认真的听着,听到一些地方还会笑出来,林玄业笑着摇头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子“你笑……”意识到了什么,止住了话语。脸上的笑意也不见了。 低头,发现两个人的脸距离很近。她稍微一动就会碰到他的下颚。 两个人都僵持着看着对方。林玄业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越来越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而沐清雪捕捉到在他眼里被他掩藏的欣喜。 “咳咳”林玄业移开视线“就这些了”原本融洽的气氛,又变成一片死寂只有车马和地面摩擦的声音证明世界并没有静止。 ———— 咖啡馆里,洛阳被陆修年护在身后,原本还只是猜测的秦汐瞬间便做出了肯定。 洛阳,是破局的关键,是真正的关键,可陆修年护着他证明有人不想让他消失。 至于那个人是谁,秦汐看着陆修年,只是一瞬间便做出了决定,瞬间秦汐便出现在陆修年身边,握着天启的手始终护在洛阳身边,陆修年寸步不让,即便这样的举动会让他感觉到疲惫,十分消耗他的体力。 “让开!”秦汐说,如发号施令般语气阴沉。 陆修年未曾言语,却是不动声色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陆修年!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秦汐愤怒道。 陆修年看着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秦小姐,她在想办法,还有两天时间,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秦汐看了一眼洛阳,冷哼了一声便回到了楼上。 “陆修年,我给你两天时间,到时候江元汐带不来人,就算是江元汐也挡不住我的路!” 话音是从楼上传过来的,两天时间的期限,其他人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陆修年却始终守着洛阳,毕竟这是江元汐嘱咐的,虽然他不知道江元汐为什么到现在没有牺牲洛阳,而从自己的角度,陆修年自然也不想让洛阳承担这一切,但是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什么事情。 洛阳很重要,但是他活着比死了的重要性更大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小小的咖啡厅里,容纳着这个城市剩下的人。 虽然不多,但是秦汐能让这些人进门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宽容。 毕竟,这件事冥界也有插手。 而另一边的江元汐也遇到了拦路的人。 这世间灵气最纯澈的人,不是吸收天地而成的精灵,而是昆仑雪山的雪灵。 所以江元汐准备赶赴昆仑,而就在去昆仑的路上,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没想到第一个人是你。”江元汐说,眼前的人她也不算很熟悉,只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冥界护法南妖,我想不明白事情变成这个样子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江元汐说。 几天的奔波,江元汐已经有些疲惫了,她一直在努力的支撑着,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切就真的倾覆了,那些人,那些事曾经存在的痕迹。 晴朗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南妖的到来已经是乌云密布,江元汐看着对面的人,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有些已经烂透了的东西,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一切从头来过,重新开始。” 南妖也并没有吝啬自己的答案, “我不想伤你,即便是世界倾覆,和你我也根本没有关系,我们的生活还会继续,那些存在于冥界的灵魂依旧可以拥有属于他们的生活。” 南妖的话对于江元汐来说是一种冲击,却也明白了萧寒的意图和冥界的意图。 人间,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人间的灵气。 萧寒想要收回那些属于他的东西,彻底的干净的收回。 江元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她承认南妖的话有道理。 可是那些活着的人有有什么错呢? 他们也有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爱人,自己想要守护,想要留存的一切。 因为萧寒,南妖给足了江元汐颜面,也在十分耐心的等待,而江元汐呢? 没有太多的思考,只是瞬息之后便坚定了目光,人到了南妖身边,两个人争斗起来。 天上的云中奔雷震震,电闪雷鸣,就像是光与暗之间的战斗,也许下一秒就是一场惊雷,也许下一秒闪电便让整个云层变了模样,也许会是一场瓢泼大雨。 谁又清楚呢? 南妖看着始终不曾退让的江元汐,有些吃惊, “那些人的生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可以继续,你想要留下的人依旧可以留下,就像是李相卿,你想要他,那就和萧寒去说,他会答应你的,你又何必同天斗!” 江元汐的能力在于可以视一切的攻击如无物,然而南妖既然来拦路,那就证明萧寒给了他能够阻拦江元汐的东西。 一把蓝羽扇。 一扇翻江,江元汐认出了这是自己送给行修的东西,怎么会在南妖的手里? “这把扇子怎么会在你这里?他的主人呢?” 江元汐问,手心翻起,一面冰墙已经挡在了两个人之间,然而拥有蓝羽扇的南妖只是一挥扇子冰墙便已经消失。 江元汐忽然明白了,南妖只是为了消磨自己的时间和体力,和精力充沛的南妖相比,自己已经奔波了许多天了,再者两天,只要南妖把自己拖住两天,那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原来如此啊,江元汐明白了南妖的意思,也不再动作,她收起了攻势,南妖自然也不会主动进攻,这种免疫一切伤害的能力,还真是让人无奈啊, 还好有这把扇子,只是南妖不明白,这把扇子她为什么给了一个普通人。 江元汐无奈,她每走一步南妖都会挡在前面,简直就是寸步难行。 “放弃吧,你斗不过他的。”南妖劝说着,然而下一刻江元汐却是一拳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既然海泽之力不能发挥作用,江元汐只能肉搏了。 她也是风波亭的都尉,不只是依靠海泽之力才坐上那个位置。 南妖有些意外,这个女人的坚持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她图什么呢?南妖没想明白,然而江元汐的做法却无法对自己造成任何影响,自己是冥界护法,不是一个普通人。 “你图什么呢?”南妖问,彼时的江元汐已经蹲在了地上,像个无助的孩子,双手护住了头顶的位置。 远处的萧寒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他没有亲自出手,因为他怕自己在面对她时会忍不住就这样放她离开。 即便是在这里围观,他也有很多次想要将那个女人带走,带去她想要去的地方。 他是萧寒,不是真正的天,有些行为他无法控制,可是他的理智并没有丧失。 昆仑雪山 一身灰色道袍的司空道人拦住了要逃跑的雪灵,他接到了江元汐传给他的消息,只有雪灵可以改变这一切。 当人间降下一场大雪,足以洗涤这人间的一切的污浊,生命终将重新开始。 “小娃娃跟老夫走一趟吧,下一场雪就可以了,你跑什么?” 司空道人慈眉善目的说,然而落在雪灵的眼里却是另一副样子,吓得雪灵转身就跑。 好在司空道人早有准备,拂尘一甩拦住了雪灵的去路。 ”你放开我!放开我!萧寒大人说了,不能帮忙,不然就毁了我昆仑的灵脉,你放开我!” 雪灵挣扎着,然而即便她是由雪幻化而成,但是司空道人早有准备,将雪灵装进了袋子里。 “娃娃,你就下个雪,回头老夫就把你送回来,至于你昆仑的灵脉,你不需要担心,老夫保证以后的昆仑只会比现在更好。” 天上的某一片云彩快速的移动,而云彩经过的地方都在纷纷扬扬的飘落着雪花,萧寒看着忽然间落在鼻尖的微凉,面色一变。 看向天空飘走的云彩,连忙追了上去,而方才在南妖面前弱小无助的女人却突然出现在萧寒面前,一掌拍在了萧寒的胸口。 瞬间一个声音响彻天空,萧寒的身体不断的坠落,江元汐连忙抱住降落的萧寒慢慢的落在地面。 碧罗海,灵魂突然间被收回到碧落海的深处,一声惊呼震动了整个碧罗海。 江元汐的身影浮出碧色的海面,看着远处伫立于枫叶林中的石像,江元汐慢慢走了过去。 “你混账!我赋予了你永生,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天的声音,是那个在江元汐醒来后出现在碧罗海天空中的声音。 江元汐停下脚步,站在石像的面前,她第一次看到天的样子,一个年迈的老人的样子,然而眉目不怒自威,就像是人间的君王一样。 是啊,他是天,是整个世界的主人。 审视了一下石像的整体,江元汐终于缓缓开口,“如果没有你,我也许只会是一个普通的渔家女,一生平淡无奇,可是如果没有你,也不会这么多的劫难,我宁愿做一个普通人,穷人也好,富人也好,但命运都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 天的声音停顿了,不是因为江元汐的怨,而是因为她说的那句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天,可以将所有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他享受那种掌握一切的感觉,即便他被困在了碧罗海,他也没有放弃。 “命运?只有强者才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一个普通人,你以为你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吗。” “你说的对,只有强者才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可是现在所谓的强者生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为什么你一个想法便毁了别人苦心经营的一切?” 江元汐说,没有不甘,没有怨气,只有平静,只有疑惑, “七情六欲,红尘争斗,都是人间人自己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掌控所有人的人生?过好自己的人生不好吗?做一个真正的神,不好吗?” 江元汐走到旁边的枫树下,折了一根树枝,用根部划开了自己的手掌。 石像里的人看着这一幕骤然间紧张起来。 红枫,是人神的死穴,红枫划伤自己,人神的生命也就面临着结束。 然而这样的结束同时也意味着,在人神背后的天也会受到重创。 “你疯了!这样你就永远消失了!就为了限制我?值得吗?为了那些根本不认识你的人!” 江元汐弯起了唇角,“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只是有些人我想让他活下去,为了一个承诺,为了……一次救命之恩。” 说到这里江元汐笑了笑,碧罗海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落在了江元汐的肩上, “那一天也是下了好大的雪,我好冷,冷的都要死了,可是你为什么让我遇到了他?如果没有他,或许我也不会这样执着,或许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江元汐站在原地,雪落在她的身上,很快便成了一座雪雕,而石像里的人也彻底的安静下来,碧罗海雪落无声,红枫依旧,碧江无澜。 沉睡的人重新苏醒,街上的人来人往,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曾经发生的事情。 早晨,门外的街上依旧堵车,家长送孩子去学校的路上依旧不停的叮嘱,包子铺里的叫卖声响起,楼上的阿姨依旧在抱怨着儿子岁数不小还没有结婚。 网吧里的孩子被父母抓了包,拎着耳朵回了家,旁边的早餐店接连不断的进了门,热气腾腾,烟火人间。 秦汐看着窗外的一切,有些微怔,不过随即一笑,她喜欢这样的人间。 唯独李相卿看向陆修年手里的天启剑,眸光温柔。 天启还在,她还在。 第43章 这是在帮他们 - 碧罗海 - 叶洛寒 碧罗海中纷纷扬扬的飘着雪花,却掩盖不住那如鲜血一般的红,也遮不住那纯粹的不染任何杂质的碧色江面。 一座石像在红枫林中高耸,早已经被冰雪封住,而就在高大石像的对面,一座小的雪雕伫立在那里,积雪已经覆盖了很久了,然而雪雕手中的红枫枝叶依旧鲜艳。 然而,除了雪,碧罗海便再无一丝动静,真真正正的寂静了下来。 即便平静的湖面泛起了涟漪,其他的地方依旧是仿佛如同静止的画面。 一身青色长衫的陆修年出现在碧江面上,踏着脚下的江水,缓缓走向岸边。 他第一次到这里,这是一个对于他而言完全陌生的地方,入目的颜色是极致的冲击,漫天的红枫,脚下的碧江染柳,而地面和天上都是清一色的雪白,单调的颜色,然而每一种颜色的纯粹和极致却黑人一种极大的冲击。 唯一可以指引他的天启依旧在坚定不移的引导着方向。 陆修年本来在咖啡厅中,即便一切已经恢复了原样,可是他看着手里的天启,总觉得哪里不对。 李相卿说,天启还在,江元汐便还活着,可是天启却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变得暗淡,这说明他的主人很虚弱。 是了,天启的主人从来都不是守护者,他只是一柄保护人神的兵刃,所以当江元汐遇到了危险,天启会第一个察觉到。所以从那一刻起,陆修年手里的天启一直在抖,甚至想要逃离,去寻找他的主人。 陆修年手里的天启一直在颤抖,随着离碧罗海的距离越近,颤抖的越剧烈,陆修年几乎以为自己要握不住他了,然而下一秒伴随着陆修年的放手,天启却停在了一座雪雕的面前。 就那样安静的悬浮在空中,陆修年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雪雕,这雪雕的样子像极了那个女人。 碧罗海的雪依旧,却落不到陆修年的肩上,只落在草地上,一座雪雕,一座石像上。 地上的雪就像是一个封印,封印着曾经发生过的狂风骤雨,以及激烈的斗争。 陆修年看到了雪雕手里的红枫树枝,有些讶异。 他注意到了这个地方的奇怪,天上下着雪,可是雪从来不会落在人的身上,即便是那柄天启,一旦雪花将要碰到他就会融化消失。 可脚下的地面已经是一层积雪,陆修年这才走过来的功夫,大雪已经把他的脚印覆盖了。 四周的红枫似血一般的鲜红,江面是碧绿的颜色,江边的垂柳也不曾有丝毫的摇动,就像是身边的两座雕像,屹然不动。 这个地方,除了自己和悬在空中的天启,一切都是静止的。 陆修年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是他预感,外面的变化和这里一定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陆修年伸出手,刚刚碰到雪雕手中的红枫树枝,天启就再一次剧烈的振动起来,伴随着的是碧罗海整个世界的颤抖。 陆修年并没有收手,而是握住了一叶红枫,下一刻整个世界开始崩塌,天旋地转,碎石滚滚。脚下的地已经开始摇晃,忽然间一个碎石落下,天崩裂了,陆修年也终于醒了过来。 咖啡厅里,所有人围在陆修年身边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的样子。 陆修年也一时恍惚,他方才不是在那样一个奇怪的地方吗?为什么现在却在咖啡厅里,旁边的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陆修年正疑惑着,人群之中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既然醒了,就带着你的人离开。” 秦汐的声音从楼上传来,陆修年微怔随即回忆起来自己好像是在天启颤抖的那一刻开始就昏倒了,然而陆修年并不觉得这是一场梦。 “陆某在此谢过秦小姐了。” 说着陆修年便带着洛阳离开,至于李相卿,陆修年没有强迫他离开,也许他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秦汐。 而现在陆修年攥紧了拳头,另一只手领着洛阳离开了咖啡厅。 外面的阳光刺眼,陆修年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远望着天边刚刚升起的日光,心中也多了几分希望。 ———— 三月后 平洲府入了秋季,天气也愈发的变化多端,早晚天气要凉的多加一件衣服,中午穿着短袖依然觉得炎热。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陆修年在洛阳的家住了下来,而在洛阳向父母的请求下,陆修年作为洛阳的家庭教师,除了负责洛阳的生活学习之外,又在前面的园子里种了一棵树苗。 刚开始洛阳也没有当回事,只是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树苗便长大了,有洛阳一个人高,这着实是让人惊愕,如果不是陆修年,洛阳怎么也要把这个种树的人赶走了。 不过奇怪的是洛阳每次在窗边休息时,那棵红枫树总会恰到好处的帮他挡到炙热的阳光。 洛阳看着窗外的红枫树若有所思,另一边的陆修面也在远处观望着,只是在他的视野中,那不是一树红枫,而是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女子还在沉睡当中,何时醒来? 陆修年不清楚,他只是觉得,有一种预感,总有一天她会醒来的,只是那个人还没有到。 “洛阳,该出去了,你父亲让我送你过去参加晚会。” 陆修年说着,人已经走到了洛阳身后,洛阳站起身,黑色的燕尾服穿在身上,少年的身影在夕阳下被拉的修长,比之三个月前多了几分成熟。 陆修年不知有意无意,走到红枫树旁时轻声呢喃着,“现在他不逃学,上课也不会再打瞌睡和老师顶嘴了,成绩也不错,老师说,他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很容易上一个不错的学校。” 没有任何回答,只有随风摇动的红枫树在风中沙沙作响。 陆修年笑了笑,看着回头叫自己的洛阳,抬步走上前去。 ———— 平洲府的晚宴 那场灾难,对于咖啡厅里的人来说如同噩梦一场,可对于其他人却是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他们而言,醒来的时候只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别的地方,那些鲜血的痕迹被无形中收走了。 生活依旧继续,对于金钱名利梦想的追逐始终不曾停下脚步。 陆修年跟在洛阳的身后,手腕处的黑色手表在水晶灯下依旧深沉,洛阳出现在晚会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门口的方向。 作为平洲府首屈一指的富豪的指定继承人,洛阳的出现无异于成为了某些人巴结讨好的对象。 而其中不乏有那么一些人是曾经欺侮过洛阳的人,因为他们认为,洛阳是一个私生子,上不得台面,然而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那位富豪竟然在遗忘他这个儿子长达十年的时间后突然间将他抬到了众人的眼前。 陆修年看着对面走过来的少年,眉间轻蹙。 “哥,你来了。” 十六岁的男孩,眉宇之间却不见青涩,有的只是那些努力掩藏自己野心的痕迹,或许在他们自己看来觉得隐藏的很好,然而有些人一眼便可以辨认出那些人的心思。 “我不记得自己有一个弟弟。”洛阳说,没有理会洛伊伸出的手,径直从他身旁走过,走向远处他的父亲那里。 陆修年紧随其后,为了这一天,他一直在锻炼洛阳的形体,这个时候的洛阳走在众人眼前的样子是庄重的冷峻的,大家风范。 而相比之下洛伊的举止则变得有些无力,软弱。 狼群里的狼可从来不会理会那些软弱的人,在他们看来,只有真正的强者才可以领导他们。 所以,这也是陆修年想让洛阳实现的目的,他做到了。 然而这只是第一步,后面的路还有很长。 “爸,我来了,抱歉希望不会太迟。” 洛阳走到父亲身边说,没有过分的讨好谄媚,冷峻的面容反而更容易让人信服,有人会以为这是不动声色的稳重。 看着儿子今天的样子,即便是洛中天也没有想到,自己遗忘了这么些年的儿子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这并没有妨碍他的眼前一亮和对这个孩子的喜欢以及栽培。 看着洛中天带着洛阳去见那些素未谋面但注定成为洛阳以后打交道的人,陆修年始终沉默的跟在后面,没有人知道陆修年的来路,即便洛中天有所怀疑,可这是洛阳对他提的唯一一个条件。 他可以回到洛家,但陆修年必须要在。 洛中天允许了,不是因为包容儿子的任性,而是他觉得陆修年这个人目前对洛阳只有好处,既然有这样一个人愿意做助手,他何乐而不为呢? 陆修年看着晚会上的觥筹交错有一种感觉,他又回到了那些年,站在懿王身后,参与到皇家夺嫡的日子。 上一次他赢了,可这一次,陆修年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这样的情况对洛阳来说是好还是坏,但既然他选择了,自己一定会帮着他走下去。 ———— 霞光路 李相卿依旧在警局上班,只是现在的他少了很多工作的热情,每天更多的好像是在行尸走肉,局长让他休息几天,李相卿被前来探望的同事拉倒了夜店里。 朋友,李相卿拥有过,那个陪着他年少一起做梦,一起在朝廷上争斗的人,他叫卫卿仪。 还有一个给他修房子,出谋划策的姓韩的人。 还有一个朋友,他的存在不是很显眼,但是没有他,李相卿绝对会很不习惯,他叫明兴。 还有一个人,为了他出生入死,舍弃了很多。 他们都不在了,只有自己活了下来。 看着身边的这些人,李相卿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人就会离自己而去,这样的永生或许才是最大的惩罚吧。 “李局这是怎么了?失恋了?”名为小玉的女警察年纪轻,在平时又是最活跃的一个人,看着有些颓靡的李相卿心直口快的说道。 李相卿没说话,身旁的韩警督先一步开口道,“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碰过的女人很多,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没有什么值得去执着,想不开的。” 小玉撇了撇嘴角,一副不认同的样子, “可能只有警督是那么想的吧。” 韩警督摊手,一副你不信我也没办法的样子,“不信你就去看,那些到了年纪,或者是上了年纪没有女人的人是不是会再去发展第二春。” 小玉气结,不想再跟他辩解。 小周出来打了圆场,“好了好了今天是来让李局出来散散心的,你们怎么吵起来了?” 说着又看向旁边的李相卿道,“李局,这几天你不在出大事了。” 李相卿看了小周一眼,精神依旧不是很好,不过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小周道,“最近出了个失踪的案子,发生在景区那边,频频有游客失踪,可是监控怎么也查不到那些人怎么失踪的。听说旁边的科室去咖啡厅问了,咖啡厅的老板娘心情不好,给赶出来了。” 李相卿:“……” 咖啡厅?那不是秦汐的地盘吗?把人赶出来的事情他做的出来,不过秦汐把人赶出来的原因是心情不好?那不还有苏玉吗? 李相卿想了想,觉得这里面应该有些故事。 忽然间李相卿想起来陆修年手里的那把天启,天启还在,她就还在,既然她在,是不是说一定会有奇怪的事情在她身边发生? 李相卿忽然间有了精神,看向旁边的小周,问道,“怎么回事?在哪里的事情?带我去看看。” 说话叫李相卿都要起身,却发现其他人都目光惊诧的看着自己。 “我怎么了?”李相卿看着自己身上应该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这些人在看什么? 小玉张了张嘴道,“李局,你怎么突然间就好了?感觉精力充沛的样子啊。” 小周附和着点点头,其他人也同样。 李相卿反应过来后轻蹙着道,“没什么,不是有案子吗?有人失踪了,不就应该去查吗?” “可是这案子不归咱们管啊,你不是说抢别人案子不太好吗?” 小玉弱弱的说。 “抢?什么时候抢了?这是帮他们。”说着李相卿便催促着几个人起来,身后的几个人看的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第44章 谁说我要自己去了 - 碧罗海 - 叶洛寒 “喂,老王吗?对,我是李相卿啊,那个景区的案子你们办的怎么样了?啊,还没完事啊,我没什么事,就是局长让我接手你这边的案子,我了解一下情况。” 昨天夜里李相卿在几个人的阻拦之下好歹是没有半夜把电话打给凶杀组,不过一大早刚到办公室里,小周便听到了李相卿给某人打的电话。 小周看向对面的韩警官,后者笑了笑,一脸的意味深长,“我喜欢他这种风格。” 小周深吸了一口气,道,“恐怕王队长是不会喜欢的。” 韩警官笑了笑,不置可否,而很快的小玉便从外面进来了, “怎么了这是?从那边过来的时候那屋王队长在那拍桌子呢?” 小玉一边说一边走进屋里,韩警官和小周看着自己的表情很耐人寻味。 小玉反应很快,看着办公室里的李相卿,小声对两个人说,“和咱们李局有关系?” 小周点了点头,“恭喜你,回答正确。” 小玉看向屋子的方向,忽然间抖了抖肩膀,“真是可怕。” 正好随后进门的林秋听到了,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给咱们的女警官吓成这样?” 小玉道,“男人啊,真是捉摸不透,前一刻还颓靡不振,下一秒又精神抖擞,啧啧啧。” 小玉说着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李相卿在自己屋里打完了电话,便带着衣服出了屋,看着已经上班的四个人,虽然没有多少笑容,但至少这个精神气让大家觉得很放心。 这也是局长让他回来上班的原因。 “小周,小玉,你们跟我出去一趟,老周,林秋,你们从凶杀组那边接一下案子的档案。” 说着李相卿便带着两个年轻人出了门。 林秋没有老周的资历老,却也来了十年了,小周小玉都是新来五年的年轻人,李相卿每次出门更多是带两个年轻人多一些。 林秋见着几个人离开了,不由得说了一句,“还是第一次见李局这样的,喜欢带年轻人出门。” 周警官笑了笑,“你是羡慕了吧,要是当初你的上司也是这样一个人,你又何必熬到今天才是这个位置?” 林秋微怔,他不过是随口说的一句话,可却被周警官看出了这么多,一时间不由得感叹了一句老狐狸,却是笑着道, “是啊,应该都会羡慕吧,毕竟这么喜欢提携新人的领导并不多见。林秋比不了周警官资历老,重案组怎么也会有你的一席之地,也多亏了李局,不然现在这个位置都有可能不是我林秋的。” 周警官笑着站起身,林秋的话有几分冠冕堂皇,不过有一些话却是真的。 周警官资历老,办的案子多,重案组会有他的一席之地,但是会多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然而当下周警官比林秋更清楚为什么李相卿会是这样的安排。 有些事情看上去简单,却偏偏需要更重要的人,而有些事情虽然更具有挑战性,但其实并不需要很有资历的人。 比如说这个时候,到凶杀组要档案分明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为什么?刚刚李局不是说凶杀组会送过来吗?”林秋问。 周警官笑了,“你哪句话听见他说是送过来的了。” 林秋微怔,回忆了一下,貌似李局的原话是,接一下凶杀组那边的案子。 这个接就很有意味了。林秋被周警官点醒了,也忽然间发现,自己似乎真的看不懂这个局长的所作所为。 周警官和林秋刚刚到凶杀组门外便已经察觉到了那种来自于内心深处的不欢迎,说是不欢迎还是客气的,可以说是抵制。 这种情绪倒是不能对李相卿体现出来,不过对他们两个职位不是那么高的人,那就没有什么可讲的。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王队,我们来取景区案子的档案。”周警官开门见山,直接去找的那边的王队长,林秋在一边没有出声,却是在暗自观察着。 多听多看,少说话,这是在这里最基本的一条法则,而眼下林秋便非常好的履行着这一点。 “老周啊,好久没见啊,快坐下来喝杯茶。”说话叫已经有人到屋子里给两个人倒了杯茶,林秋看着气定神闲的王队长,如果不是他和小玉经过这里的时候听到了些什么,恐怕就真的以为,这位队长是真的不在乎了。 很可惜的是他们看到了他暴跳如雷的那一面。 ———— 李相卿带着警局里的两个年轻人离开了警察局,他知道凶杀组那边不好办,所以把难啃的骨头留给了两个资历深的人,自己带着两个年轻人去景区那边看一下。 他相信这两个人不会让自己失望的,果不其然,刚走到一半的时候,便来了消息,林秋已经将资料都归置好,上面的内容大概也捋的清楚了。 三个月前开始,景区开始频繁的失踪人,大概两天一个人,而且失踪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到今天已经是几十个人了,凶杀组那边调查监控没有什么发现,所以这案子的信息不多,然而有意思的是,林秋发现失踪的人都是同一个属相的人,羊。 羊年生的人,这是目前林秋所找到的唯一一个共同点。 李相卿挑起眉梢,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查一查,景区那边有没有什么和羊有关的建筑。” 话音刚落后面的小周拿着笔记本开始查找起来。 小玉在开车,这个妹子却是一个业余的赛车爱好者,当然了这和殷实的家境是不可分割的,但小玉的车技在警局来说,确实不错。 “我记得景区有一个羊的雕塑,可是早几年便推掉了,改成了假山。”小玉说着,李相卿忽然间抬起头,看着前面的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个凶杀组的人不知道吗?”李相卿问。 小玉有些目光闪烁道,“估计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太在意吧,我是因为当初我爸就是负责这边的人,所以才会记得清楚一些。” 李相卿:“……” 即便李相卿再不想承认,但是在这种便利的条件下,他真的很难忽视啊。 “哪里能找到当时的照片?或者说大概位置在哪里?”李相卿问。 小玉沉吟了片刻,“我不太清楚,但我可以给你问问。稍等哈。” 说着小玉便将车子停在了路边,后面的小周查了一通也没有找到个羊有关系的东西,而小玉的电话已经拨通了, “爸,我是小玉啊,红河景区的照片,对,前几年你负责翻修那片,对对,你还记得是哪里嘛?” 小玉说。 “啊,你等会我记一下。”小玉从包里拿出纸笔开始记了起来, “红河景区的鹿园,嗯,那个羊的雕像具体在哪啊?你不记得啦?那有照片吗?有啊,快发过来。” 小玉和她爸打电话,李相卿也是第一次围观女孩和家里人通话,唯一的感慨就是真的是时代变了好多啊。 现在的无论男女都被家里宠的不像话,光是听着电话里的声音,李相卿就觉得这家庭地位一目了然。 “哎呀,查案子用,我是警察,又不是嫌疑人,你这是配合警察工作,嗯,好,回头我让我领导给你颁一个,你这个职位这个思想觉悟怎么这么低啊,为人民服务知道吗?” 接着便是一堆人民警察教育思想觉悟不高的民众的语言,此处省略,反正挂了电话之后,照片很快便传过来了,李相卿也是第一次了解了这个女属下厚实的家庭背景。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小周问。 李相卿看着小玉给自己传过来的照片,虽然没有问,但是分明也很关注这个话题。 他是真没有做什调查,就是看着这些人的履历抽了几个人到重案组来。 小玉倒是依旧平常的语气,“国土局的。” 小周匝舌,倒吸了一口凉气。 合着自己身边藏着这么一大富婆呢? 小周为自己的有眼无珠而深深的自责,李相卿则决定一会儿回去一定要好好看一看这些人的政治审查资料。 毕竟,有利条件就要利用一下。 是的,李相卿不以为耻,毕竟这个现实情况就是这样,何必要走许多弯路。 “这个地方……” 李相卿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大概对位置有了一点判断,车子到达景区之后,几个人是徒步找过去的,好在提前知道是在鹿园那边,终于几个人可以确定了一下范围,鹿园的一个假山。 李相卿放下了手机,位置找到了,剩下的就是看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这边,绕着走了几圈,敲敲打打都没有什么问题,就是一个如同的假山,上面用红色的颜料写着“鹿园”两个字。 “李局,我怎么看他都是一座普通的假山。”小玉无奈的说。 李相卿眯起了眼睛,“所以我们需要找专业人士。” 小玉:“……” 就在小玉和小周的疑惑中,不一会儿功夫陆修年便出现在了两个人的视野里,一同出现的还有洛阳。 “今天不是星期四吗?你不用上课吗?”小玉看着应该在学校里读书的洛阳问道。 关于洛阳的事情她爸倒是说了一些,不过她也没有刻意的去关注,至于这颗平洲府即将冉冉升起的新星,在小玉眼里就是个应该在读书的学生。 “今天有事请假了。”洛阳说。 小玉也没有追问下去,而是看向了洛阳身旁的陆修年,后者一席灰色的运动装,可是那种风度却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而洛阳的举动在无意之间也多了几分依赖和信服。 “看看这是怎么回事?”李相卿语气熟稔的和走过来的陆修年说。 这个陌生的人小玉和小周都不熟,但是都看得出这人和洛阳有关系,而且不浅。 比如说这个时候的陆修年还在一边观察一边给洛阳上课, “你看这块石头啊,这个边角一看就是拼接而成的,真正的一整块的石头不会是这个样子……” 陆修年在上了一堂专业课后,回头对李相卿说了一句,“底下有东西,找人挖一下,不过最好是晚上来,要两个男的,二十五六岁的。” 小玉嗅到了某些东西的味道,但是她没有证据。 之前从来不在乎这个的李相卿竟然破天荒的相信了,而且不仅是相信,更是非常认真的贯彻执行。 当然,在期间几个人也没闲着,李相卿和其他两个人造访一些失踪的人家里,陆修年和洛阳离开了,晚上会再过来。 听着两个人话音里的意思,貌似这个陆修年懂得东西挺多的,还在教洛阳经商之道。 小玉和小周对这个陆修年的好奇心越强,咖啡厅里的秦汐有些坐不住了。 她特意推了凶杀组的人,没想到陆修年自己送上门去了,这个人是一点都看不出来那边是怎么回事吗? 不过她没生气多久,陆修年带着洛阳找上了门。 “你还敢来啊。”秦汐白了一眼陆修年,后者倒是没有往心里去, “又不是地狱有什么不敢来的?” 说着陆修年已经进了咖啡厅,点了两杯咖啡,秦汐在一边面色不善,看了一眼洛阳,之前的事情洛阳都记得,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径直道, “那边的事情你不能帮他们。” 陆修年挑眉,“我没帮他们啊。” “可是你帮李相卿出了主意。”秦汐黑着脸道。 陆修年想了想,“出什么主意了。” “你!”秦汐气结,道了一句,“你明知故问。你明明知道那边是怎么回事,那样的地方只有让它自己罢手才行。” 陆修年点了点头,“说的有道理。”忽然间话锋一转,看着眼前的人,“他什么时候才能罢手?还要多少人?意思是他没有玩够的话那些人就要一直陪着他玩捉迷藏的游戏是吗?” 秦汐蹙眉,没有说什么算是一种默认。 “既然他想要玩游戏也不差这一两个人,不就是捉迷藏吗?可以尝试一下。” 陆修年说。 秦汐道,“你这副身体,能行吗?” 陆修年笑了,“谁说我要自己去的,李相卿是干什么吃的?” 秦汐:“……” 卑鄙啊。 第45张 幻魔(一) - 碧罗海 - 叶洛寒 这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五个人的身影先后进入了已经关闭的景区中,统一向鹿园的方向走去。 “这么走对吗?”小玉一边走,一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小周看着手机里的照片,这是他白天拍下来的景区路线图,现在三个人就是按着这条路线走的。 “没有错,这就是景区的路线,你看这前面就是鹿园。” 小周一边走一边指着前面的方向,李相卿则联系着陆修年那边, “你们到哪了?我们快到了。” 手机里陆修年的消息很快回复,“已到,速来。” 李相卿放下手机,按着小周给的路线继续走,然而越走发现有些不对,忽然间小玉突的出声,“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这边没有鹿园应该有的味道啊。咱们从哪个门进来的?” 小周迟疑了一下,忽然间发现是哪里错了。 三人:“……” 最后还是李相卿说了一句,“我让陆修年把他的位置发给我吧。” 另外的两个人点头如捣蒜,不一会儿的功夫陆修年便把位置发给了李相卿,外加带了一句, “三个成年人,而且还是警察能迷了路,真是厉害了。” 李相卿面无表情的回复了一句,接到消息的陆修年唇角有些微的抽搐。 李相卿:“我们只是宏观的查看一下景区是不是还有其他可疑的地方。” 陆修年深吸了一口气,回复了一条消息。 “那你们查看的结果如何?” 几秒钟后…… 李相卿:“一切正常,正往目的地行进。” 洛阳在一边看着两个人聊天的全过程,也不禁刷新了自己的认知。 他认知里的李相卿是一个严肃的人啊,怎么这也太大相径庭了些。 “这……是李警官?”洛阳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陆修年也回的相当干脆,“对,这个厚颜无耻的人就是李相卿。” 自己这个活了快一千岁的老家伙在这样的厚颜无耻面前也只能是甘拜下风。 不过敢这样堂而皇之说李相卿厚颜无耻的人估计也就只有陆修年一个人了吧。 很快李相卿便赶到了,还有那两个警察。 陆修年的本意是不带那两个人,但既然李相卿带来了,他也没有说什么。 “准备好了吗?”陆修年问。 “准备什么。”李相卿疑惑。 陆修年沉吟片刻,目光从李相卿的手上划过,随后眯起眼睛,“需要借用点你的东西。” 李相卿不明,“什么?” 下一瞬一阵银光泛起,小周和小玉反应过来的时候李相卿的手掌已经被割开一道伤,伤口已经开始流血。 陆修年的速度更快,直接将李相卿的手按在了假山上,鲜血顺着假山流下,却并没有落在地面。 所以有眼力的小玉小周在质问陆修年之前便闭上了嘴,被假山吸食的李相卿的血在慢慢消失,而与此同时,一扇门出现在几个人的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 小玉问,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拍了拍旁边的小周,“你看见了吗?我是不是看错了?出现幻觉了?” 小周摇了摇头,十分肯定的告诉她,“你看到的是真的。” 小玉:“……” 我这是穿越了?这是真实的世界吗? 不,这个世界上绝对不存在穿越这种荒诞的事情。 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对,一定是在做梦。 可是……这梦也太真实了吧。 荒诞?眼前的这一切就已经足够荒诞了。 鲜血融进假山里,凭空出现了一扇门,这样的事情就真实的发生在小玉的眼前,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实在是难以置信。 “你就知足吧,那些进去的人是等待着他苏醒被迫进入,我们这样主动要进入的人,自然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不过好在我们之中有你李副局长。” 陆修年对蹙起眉头的李相卿解释着,说着又对小玉和小周两个人说,“你们两个在外面守着,一旦有人过来,用这张布遮住门,天亮之前我们没回来就准备棺材吧。” 小玉小周的面色苍白,真的以为会这么严重的后果,:“……” 李相卿白了一眼陆修年,对小玉小周说,“别上他的当,天亮我们没出来,你们就直接离开好了。帮我和洛阳请个病假。” 李相卿的话对两个年轻人还是有用的,当即两个人的脸色便好了一些,狠狠的白了一眼陆修年。 “喂,你就不怕出不来啊?” 陆修年说。 李相卿道,“出不来的话你就引咎自尽得了。” 陆修年笑了笑没说什么,带着洛阳走在了前面,而李相卿紧随其后,剩下两个年轻人在门外守着。 一扇两米高的门,就像是家里的卧室房门一样的大小,可是这扇门的后面是什么? 两个人不知道。 “我感觉自己在做梦一样,这是真的吗?”小玉说。 信了二十几年科学的她有些觉得毁三观啊。 “是真的。”小周清醒一些,不过今天带给他的冲击还不是一般的多啊。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鹿园上空。 ———— 三个人刚进了门后,眼前忽然间变成了一条古道长街,对于李相卿和陆修年来说并不陌生,甚至有几分怀念,而对于洛阳来说这个世界真的很陌生。 “这是……穿越了?”洛阳问陆修年。 陆修年笑着摇了摇头,“这可不是穿越,这是幻境,幻魔设下的幻境。” “所以这个幻境是要做什么?” 洛阳的话音刚落,天空便响起了一个声音,“玩家进入,场景开启,你们三人需要调查出,叶宸的真正死因。时间,无限期。” “无限期?”洛阳疑惑着。 李相卿解释道,“找不到答案就会一直困在这里吧。” 陆修年没有说话,不过已经算是默认了。 ”开始吧,既来之则安之。”陆修年说,人已经走在了长街上,然而长街上不知为何平民百姓,下至乞丐,上至富绅,男女老少皆跪拜于门外,竟一直延伸到了长安街的尽头。 忽然间三个人的眼前出现了一行字,女人的声音随之响起, 燕武十年,燕武皇帝兵不血刃的收回了大权,也就宣告着掌权十年的女相终于下台,不,应该是功成身退。 洛阳看着呢喃了一句,“怎么跟游戏里似的,还有系统?” 其他两个人没有多言,这只是一个故事吗?是否真实发生过?没有人清楚。只能继续看下去,随着众人叩拜的方向,几个人终于找到了源头。 旁白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往日喜气洋洋的,宾客云集的宰相府里刻却是死气沉沉。 不过,却不是人庭萧条,门可罗雀,而是跪满了文武的大臣,百官云集。 而此时,大燕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女相――叶洛寒,正躺在病榻之上,三十六岁的华龄,却已如同枯尽的朽木。 即便如此,那双眼睛却是异常的明亮,耀眼。 年轻的皇帝守在床边,看着自年幼时便陪伴在身旁的恩师,此刻却虚弱的无比的样子,顿时不知所措。 “羽冉。”微弱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小字。 年轻的皇帝瞬间便抓住了她努力抬起的手,亦唤道“老师。” “花落了,我也该走了,以后全都交给你了。” 这是女相在世的最后一句话。 “老师。”皇帝看着她变的无力的双手自颊旁落下,看着她不再有任何神采的面容,一瞬间,仿若心停止了跳动。 陆修年心中一震,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然而下一瞬声音再一次响起。 旁边:是的,女相死了,大燕的唯一一位女相死了。 而在死前的一刹那,她想到的是什么呢? 叶洛寒闭上眼睛,依稀似乎看到了自己这短短三十几载的人生。 她,也曾天真烂漫过,她也曾栽过跟头,而每一次,都会因为她的错误,导致身边的人死去。 一直到有一天,她不再犯错了,可是谁又能不犯错呢,只是再也没有人敢对她说什么了而已。 而她,亦是战战兢兢的度过了手持大权的日子,方知,做这人上之人,有多难,有多苦,有多孤独。 “老师!”年轻的皇帝第一次在人前失了风度,与此同时,亦自眼角落下了人生的唯一一滴眼泪。 “相薨。”礼官的声音尖锐而响亮,穿透云霄,亦传遍了整个帝都。 普天……同悲。 “这是肥皂剧吗?女生看的那种?”洛阳疑惑着出声,没发现陆修年和李相卿的异样之处。 眼前的场景迅速的变化,身边的事物也在改变,终于,停在了雪落的那一刻。 系统:建元二年,十二月六日夜――雪 这一年自进了冬季,杭州城里已经下了数不清次数的大雪,雪落了便消,待消尽了便是再一次落雪,这一转眼便已入了深冬。 可是,往年早已盛开的红梅始终如害羞的女子一般,隐于包含着花骨之中,迟迟不肯绽放它的美艳,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是夜,大雪 三个人的眼前正是骊山书院的书院长,须发尽白的老者一手挑着炉子里的火炭,一边感慨着“这杭州城从未下过如此大的雪,今年这是怎么了?” 彼时,雪院里早该落尽的梨花,此刻仍在枝头,院子里白茫茫一片,唯独房檐下的一株梅树,冒着红色的花骨,欲语还休。 听着书院长的话,坐在椅子上的蓝衣男子这才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露出了清冷的眼眸 “院长何时竟也开始悲秋伤春起来了?” “唉,我老了,可不像你,青年俊才,还有大把的光阴,说不定哪天就没了。”说着又看向那坐在案几旁的男子,六年前,他来到此处,身上带着戾气,眉眼间满是对世间的厌恶,如今倒是退去了厌恶,却多了清冷。 不过,不知为何白皙的面颊此刻却有些微红“希为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 男子晃神,不知他所言为何,但却突然间感觉到胸口疼痛难耐。 “希为,你怎么了?”书院长见他有些不对,连忙站起身走到他的身后。 然而顾溱,也就是顾希为却没有心思回答他,或者说,胸口处钻心的疼痛让他无法顾及外界。 与此同时,书院长也看到了他额头上是一层层的细汗正持续不断的生出,自两颊滑落,面色惨白,一看便是处于极其痛苦之中的模样,并非普通的伤风感冒,书院长也有些慌了,连忙起身说道 “我这就去请大夫。”说着书院长便欲离开,突然被顾溱拉住了袖子,“没,没事。” 顾溱有些虚弱无力的挥了挥手,但另一只手依旧紧紧的捂在胸口处,许是太过用力,指节泛着青白之色。 倏的,胸口不断的抽动,连呼吸都困难起来,粗重而又短促的呼吸声在房间里传动, “啊!” 的一声,终于一切归于平静。 与此同时,杭州城里的叶府也传出一阵女子的尖叫,痛苦的声音让所有的人都浑身一颤,紧接着便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个小公子。”稳婆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到了外间交给等候的叶家家主,出声恭喜着。 叶棋卿有些激动的看着稳婆怀里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脸部的婴儿,闭着眼睛,皮肤粉粉嫩嫩的十分可爱,这是他第一个儿子。 “老爷,老爷,出事了。”管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一副受惊了的样子。 叶棋卿抱着怀里的儿子,皱了皱眉,“怎么了?” “老爷,院子里的红梅都开了。但,但是……”管家说着似想到了什么惊恐的事情一般。 “但是什么?快说呀,丁管家!”叶棋卿有些不耐烦,这大喜的日子怎么了这是,红梅开了有何不好? “但是夫人院子里那树自秋日便未落下的梨花,全……全都落尽了。” 丁管家说完便低着头不敢去看叶棋卿的神色。 外间也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喘气,唯恐此时触及了家主的霉头。 “一夜梅花开,一夕梨花落。这究竟……”是福还是祸啊? 抱着怀里的孩子,一时间,叶棋卿心中百味杂陈。 “老爷,夫人请您给小少爷赐名。” “河出图,洛出书,就叫洛吧。”说着叶棋卿便将孩子交还到了乔妈妈的手里,离开了院子。 虽说如此,但皆心知肚明,洛,应的不过是那梨花落的落字罢了。 第46章 幻魔(二) - 碧罗海 - 叶洛寒 画面一闪,几个人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方框,上面写着: 六年后 五月初五 静山寺庙会 洛阳嘴角微微抽动,“这幻魔当这是游戏NPC吗?” 跟洛阳相处这么长时间,基本上一些游戏用语陆修年已经熟悉了,而李相卿还有些陌生,不过从洛阳的语气里判断的出这不是一句太好的话。 虽然这个故事有些冗长,乏味,不过既然这是游戏的要求,李相卿不介意看下去。 “夫人,您慢些。” 一辆深蓝色的马车停在静山寺的门口,四周的仆从丫鬟围了一群,目光皆落在那自马车上走下的女子身上。 白色绣着蓝色细线的绣花鞋踏在木梯上,白色的罗裙垂在脚边,随风摇摆,一只玉手纤纤轻捻着罗裙,优雅的走到了地面上。 牵起车边一个小童的手向着寺门口走去。 “大师。”女子的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对着守门的僧人持以敬意。 “叶夫人诚心礼佛,佛祖必心有感知。阿弥陀佛。”僧人让开路默道了一声佛。 众人这才知,原来这背影如仙的女子竟是杭州富商叶棋卿的夫人,身形尚且如此出众,那容貌必然更是难得。 而有一些人却在震惊之余,看到了那夫人身旁的小童,亦是粉雕玉琢,面冠如玉,眼眸灵动有神,着实是可爱的紧。 人群中的白衣男子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抚过心口的位置,适才那里又疼了下,抽动着,一如六年前的夜里。 待他醒来时,已是一院梨花白落尽,化到了雪中。 “你……这是怎么了?”书院长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心咯噔的一下又悬了起来。 可千万别再晕过去了。 “无事,院长不是要进去求个签吗,请吧。”顾溱浅笑着,尽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没想到依然引起了周围的一阵骚动。 “这是谁家的公子,竟长的如此丰神俊秀?” 听见四周的声音,书院长忍不住清咳了一声,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瞪了一眼身旁的顾溱,愈发的开始埋怨自己,为何要与他一同来庙里。 这边顾溱和书院长刚走进了静山寺,后脚便跟上了一大批的少女。 负责接待的僧人一面接待着人进入,一面又在寻思着今天是怎么了,往日里也没有这么多人的? 不为别的,只为了这静山寺的菩萨最灵验的,不是送子,亦不是姻缘,而是功名。 而叶家因着家中的小公子两年前曾遇险,得寺中救助,每年叶夫人都会来几次填填香油钱,顺便替叶棋卿求个平安。 今年,也不例外,只是身边多了叶洛,这么一个小东西罢了。 因着求神供佛一事需要心静、心诚,叶夫人便将孩子交给了乔妈妈,自己在大雄宝殿中祈祷。 然而三五个丫鬟都在围着小少爷一个人转的情况下,依然把孩子看丢了。 一下子便都慌了神,小少爷就像是老爷夫人的心头血,出了什么差池,她们也别想有好下场了。 就在众人疯了一般的在寺院中寻找时,引发事件的某人却藏在草丛里看蛐蛐看的入了迷。又着了一身青色的衣衫,和一旁的草地混了色,是以找遍了厢房的下人们怎么也找不到。 “小东西,你怎么在这里?” 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叶洛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而蛐蛐似乎在嘲笑她一般也跳走了。 丢了乐子的小少爷闷闷不乐的转过身,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你把大绿赔给我!” 看到这洛阳不禁扶额,“这要是真实发生过的,我把外面的山吃了。也太离谱了,标准的女YY文啊。” 陆修年笑了笑,“那可能你的胃要受点苦了。” 洛阳:“……” 愣了三秒钟后,洛阳看向陆修年的方向眨了眨眼,“真的假的?” 陆修年笑,看了一眼李相卿的方向,意味深长的目光让洛阳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平常的瓜他不感兴趣,甚至就是那些什么当红明星的瓜他也不想吃但如果是李局的瓜,可以吃一下。 洛阳凑到陆修年身边,小声道,“师父,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和李警官有什么关系啊?” 陆修年笑了笑,一副闭口不谈讳莫如深的样子。 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洛阳有些失望,不过既然这故事里有文章,他就有兴趣看下去了。 叫做顾溱的人看着面前坐在地上撒泼的小童,也是一愣,大绿是什么东西? 顾溱虽然不曾见遍这世间万物,但却亦是知晓八九,这六岁小童嘴里的大绿他确实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然而,看着小童一脸你不赔我东西我就不罢休的样子,饶是满腹经纶,通晓兵法的顾溱也没有了办法。 为什么?因为你跟他讲道理他压根听不懂啊! “我家大绿陪我看遍了杭州山水,吃遍了杭州小吃,就因为你,大绿走了,我不管,你得赔给我,不然我就把你告诉韩伯伯!”说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厉害一样,看着顾溱问,“知道韩伯伯是谁吗?” “不知道。”顾溱非常配合的摇摇头,其实心里早有计较,和叶家交好的无非就是韩知府而已。 “我告诉你,我韩伯伯可是杭州知府,你要是不陪我大绿,我就让韩伯伯把你抓起来!怕了吧你!”叶洛看着顾溱皱着眉头的样子,以为他是怕了,心里盘算了差不多了这才又说道,“不过,本少爷可以给你一个补偿的机会。” “哦?”顾溱微蹙着眉头,然而眼睛里却是一片笑意,因为这个小子着实的有趣,然后就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开始接下了叶洛的话“烦请叶小少爷告知顾某?” “这么的,本少爷呢也不为难你,大绿走了虽然可惜,但是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本少爷就当大绿去闯天下去了,至于你呢?”说着叶洛装模作样的打量了一下顾溱,只见他一身白衣墨发,衣和发皆是飘逸无束,肤色白皙,又带着一层流光,仿若天神一般站在叶洛的面前,俯下身来,看清了他如画的眉眼,虽笑着,却略带些清冷。 于是乎,在一番打量之后,叶洛心里给顾溱下了个定义――靠脸吃饭。 娘亲说,一般这种长的好看的人都没什么脑子,心里一乐便开始忽悠起来了,从根本上就忽略了他为什么知道他姓叶的事实“看你也是个良善人家的样子,本少爷放你一条生路,去给本少爷再捉一只小绿,本少爷就不告诉韩伯伯你的罪行了。” 顾溱一怔,顿时明白了小绿大绿竟然是蛐蛐,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小子也太有趣了些。 年纪小小就知道用官来压人,忽悠人还头头是道的,什么逛遍了杭州山水,什么闯天下,亏他想的出来?长大以后可还得了,不过这就不是他要操心的问题了。 笑着摇了摇头,顾溱也不再和叶洛玩下去了,一把将其抱了起来,边走边说道,“小少爷,你的大绿是自己跑了的,小绿也在等着你找到它,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的问题是你的家人已经快要急疯了,满寺院的找你,你且先跟我去找他们吧。” 一大堆的话说完之后,起初还有些反抗的叶洛,干脆不动了,顾溱有些害怕,怕他突然出什么事故,担心的看了一眼,却看到了他那双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眸子。 “你想干什么?”顾溱让他瞅的有些毛了。 “看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 “你呀。” 起初顾溱还有些不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后来反应过来了,这个小子是在说他长的好看。 不过同时顾溱也在想,这个小子防范意识太弱了,他说什么,这个小子就信什么,怪不得会被山匪抓起来。 顾溱抱着小童到了叶家落脚的院子,刚到了院子外面,一个青色衣衫的小丫鬟便迎了上来“少爷,小少爷你去了哪里了,可急死奴婢了。” 看了眼怀里的小童,见他点了点头,这才将他放了下来。 “紫玉姐姐,我不是没事吗?别担心了。”叶洛嫌弃的擦了擦丫鬟脸上的泪水,“再哭,早上的胭脂水粉就白打了,你说吧,我叶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也不能总给你置办胭脂水粉不是?省着点。” 一番话说的顾溱直接愣在了原地,原本还打算离开的步子瞬间便停下了。 然而那个侍女仿佛早已习惯了他如此调侃一般,看着叶洛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动,反而是愈加的眼泪汪汪,顾溱丝毫不怀疑下一秒这个丫头的眼泪会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为今之计,还是早走为妙。 “哎呀真是的,我以后再去哪里带着你好不好,别哭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叶洛已经缴械投降,最怕的就是女人哭,尤其是眼前这个女人,简直是眼泪不要钱啊。 此时的顾溱已经转过身打算离开,却不想突然被人叫住了。 “先生留步。” 女儿家特有的温柔嗓音之下,饶是顾溱有心想当做仿若未闻,身体却比大脑先做出了判断。 “叶夫人。”等顾溱回过神来自己已经重新转过了身,面向叶家落脚的院门。低着头,未曾有一丝一毫想要窥视女子面容的想法。 “小儿顽劣,幸得先生将其寻回,妾身在此代叶家上下向先生谢恩了。” 说着叶夫人便向顾溱行了一礼。 而顾溱呢,也没有礼让,毕竟他把这个小子带回来了是事实,在大燕朝,这个极度重视子嗣传承的时代这个小子要是真的丢了,还真不是一件小事。 所以这个礼,就算只是象征性的,他也是有必要受的,这是礼节。 不过,话却不能这么说。 待叶夫人行过了礼,顾溱才开了口 “叶夫人严重了,在下不敢受如此大礼,顾某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如今令郎已经寻回,在下也告辞了,不多做打扰。” 说着顾溱正准备离去,却听有人说道 “道貌岸然。” “……”顾溱脚步微顿,没有开口因为那人的话还没有说完。 “虚情假意。假惺惺。” “……”嘿,顾溱看着侍女旁边的小童,虽然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眼睛里却早已盛满了笑意。这个小子,真是什么都敢说呀。 顾溱不做反应,因为有人已经先他一步。 “洛儿,休得无礼!”刚刚还温柔的不得了的叶夫人瞬间像换了个人一般,沉下了脸。 叶洛的嘴瘪了瘪“本来就是,假仁假义,礼都受了,还说什么呀?自己觉得做的事微不足道那就别接礼,道貌岸……” “啪!”的一声,伴随着叶洛左脸上迅速出现的红色掌痕,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只有叶夫人不慌不忙的将自己的手掌收了回来,看着一脸错愕的叶洛呵斥道“还不快向先生道歉!” 叶夫人秀眉一竖,一副严厉的老夫子模样,就连顾溱也不禁是一愣,他着实没有想到看起来柔弱不堪的叶夫人竟然下手这么狠?对于子女的管教如此严厉? 到底是做戏给自己看呢,还是本就如此呢?毕竟自己这个骊山书院的夫子名声还是不小的,有几个想要让子女拜在自己门下的人家用点非常的手段并不稀奇。 不过下一刻叶洛的反应就让他打消以为叶家是做戏给他看的疑虑。 就在众人还在惊愕的时候,叶洛连擦也没有擦一下被叶夫人掌箍的左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突然跪了下来,看着叶夫人说道, “儿子没有说错。” 说着便指向顾溱, “他就是道貌岸然,心口不一,说是不敢承功,却接下了母亲的一礼。不是虚伪是什么?” “你!” 叶夫人被气的头昏脑胀,整个人一时没站稳竟向后仰去,幸好身后的侍女将其扶住了。 不过,重新站稳了的叶夫人却没有像顾溱想象中一般妥协,而是当着他的面开始教训起儿子了。 “古人的礼法你都学到哪里去了?难道这就是你学的“礼”吗?目无尊长,不知恩,不图报,口出狂言,不明事理,那些圣人之书我看你都是白读了!” 叶夫人几乎是颤颤巍巍的说着,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第47章 幻魔(三) - 碧罗海 - 叶洛寒 “儿子记得圣人教诲,知恩图报那是人之本性,应为善,要心怀感恩,圣人之言无错。可是君子应坦荡荡,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觉得无功不受禄那就应该躲让,不然,那就是虚伪,就是……” “伪君子。” 顾溱接过了叶洛的话,在对方错愕而又不屑的目光中淡然一笑,继而看向一旁的叶夫人 “夫人,令郎随顽皮,但性情聪颖,若用心调教,假以时日,可望子成龙。” 叶夫人懵了,不仅是叶夫人,就连叶洛也懵了,要知道,自己刚刚是在贬他,可不是在夸他。 这个人想干什么?叶洛有些不懂,一时间不禁开始提防起来。 “不知令郎从师何人?” “不瞒先生,小儿还未曾上学。” 叶夫人此话一出,顾溱又是一愣,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叶洛,眼睛里泛着一层光。 叶洛看到了,不禁咽了口口水,他想干嘛?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在下姓顾,在骊山书院任教。” 顾溱依旧淡淡的笑着,却让叶洛看的心虚。 果然,叶夫人一听是骊山书院姓顾,立刻就猜到了是顾溱。 顾溱是什么人?六年前到骊山书院任职,三年前的秋围骊山书院的学子入举者大半,超过了往年的两倍,这个人的水平还用说吗? 而最让叶夫人惊讶的是,顾溱先是问了叶洛是否从师,又自报家门,这是什么节奏?这是要收徒的节奏啊! 所以,一贯七窍玲珑心的叶夫人毫不犹豫的便把儿子送出去了。 额,不,应该是女儿。当然了,在知道这个真相时候的顾溱早已经上了叶家这个小丫头的贼船。而且,还不怎么想下来。 到最后,叶洛也没有道歉,不过叶夫人看着顾溱似乎并不在乎,而且顾溱还说,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叶夫人同情而又期待的看着自家的小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臭小子,我看你这回是把自己算计进去了。 这边顾溱又出了几个简单的试题考了考叶洛,后者皆对答如流。 甚是满意后,约着六月份让叶洛去骊山书院上课,这孩子底子好,所以插个班顾溱是放心的。 不一会的功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顾溱便欲离开寺院,途径大雄宝殿时,遇到了寺院的方丈。 方丈和书院长是旧时,两人闲谈了一会儿就把顾溱单独叫进了已经无人的大殿之中。 “顾施主,老衲有几句话想要告知。” 顾溱不解, “大师有什么想要交代的?” 顾溱看着他,发现方丈竟然一直在闭着眼睛,待他走到了他的身前才缓缓睁开。 年近古稀的老方丈,即使面容上出现了褶皱,但那双眼睛却是异常的明亮。 而且见着顾溱看着他,渐渐露出了神秘的笑意。 “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方丈不理会他,径自说 “我看施主气度不凡,想必不是一般人。身上的血腥味太重,眉眼间有些微的戾色,老衲斗胆猜测,施主是个将军吧。” 顾溱的眼里闪过一抹诧异,心里渐渐起了防备之意, “大师说的是。我以前确实是个将军。不过……” “不过老衲是怎么知道的?” 顾溱抬眼便见他眼带笑意,而他接下来的话让顾溱更加意外,可以说是震惊 “施主和那叶家的小公子有缘,纠缠一生的缘分。你好,她便好,你若是带着戾色,她便也随着带着仇恨。老衲本是方外之人,不应多言,但念在此番缘分牵扯人员甚广,老衲送施主一句话。” “大师请讲。” “万事强求不得,顺其自然便好。” 说着又默念了一声佛便离开了大雄宝殿。 顾溱想了想,却也没想通其中的深意,只想着日后再计较,却在刚抬起步子时,突的感到身后一阵寒冷,倏的回头一看,竟毫无一人,只有一座笑眼俯视众生的佛像。 叹了一口气,离开了大雄宝殿。 门外的书院长早已等候多时,待顾溱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希为,那老头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无稽之谈罢了。”顾溱笑着摇了摇头。 “非也,希为,老头子我虽然没什么大作为,但是有一句话可以告诉你,那个老头的话很准的。” 顾溱不禁一愣,如果是真的,那也太玄乎了。 “对了,叶家那个小子现在才六岁,上私塾是不是有些早?” 顾溱释然一笑,不去想那方丈所言, “早吗?我还怕晚了呢!” 眼前浮现出那小子跪下的一幕。 把我都算计进去了,小子前途无量啊。 之所以心有怀疑,是因为今天的一切太巧了。 从叶小少爷失踪,再到自己发现,送回叶家,以至于后来的叶母教子,看似完美自然,没有瑕疵,可每一步都像是在给自己挖坑一般,等着自己往里跳。 等自己跳进去了,才发现这是一个坑,一个出不去的深坑。 看似荒唐无稽之言,实则是对圣人之书别样的理解,且每一句都敲在自己的心口,准确无误。用天真烂漫的语言吸引自己,让自己产生兴趣。 顾溱之所以收他入书院,不是为了矫正他对圣贤的态度,亦不是因为他天赋异禀,而是这个孩子自成傲骨,傲气易见,傲骨难寻。若是悉心调教打磨,总有一日会成为不可多得的人才,前途无量啊。再者,他也确实有趣的紧。 大绿小绿,亏他想的出来,忽悠人还一道一道的。 书院长自是不知道顾溱心中所想,只以为是叶家那个小子天资聪慧,毕竟“杭州少爷”应该不是浪得虚名的吧。 二人心中各有所思,一路无言的向山下走去。 再说说叶家母子,等到顾溱离开了,叶家上下也收拾着离开了。 马车上,叶夫人看着自己儿子脸上依旧清晰可见的掌痕,简直是心疼死了。 “娘,你都瞅一道了。” 看着自家娘亲脸上那藏都藏不住的担忧之色,叶洛叹了口气 “现在我师门也有着落了,叶家的未来也有指望了,您是不是开心点?” “唉,你的事解决了,还有别的事情。” 说着叶夫人便开始闭目养神。 叶洛语塞,到也不打算问眼前的人发生了啥,因为她绝对不会说,反而回府之后估计随便抓一个都会告诉他。 因为叶夫人如果开口说的话,这小子后面肯定跟一大堆的条件。反之则不然。叶夫人美美的在车上睡觉,而某人的脸都快黑了。 不过是变着法的让他出主意。 马车行到了叶府,叶洛便跳下了马车,径直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后面的青风紫玉一进门便让他叫进了屋子里。 叶洛往床上一坐,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眼睛滴溜溜的转。 “出什么事了?” “额,少爷,夫人不让说。”青风说的非常不走心,但没有办法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只见叶洛向后一躺,眼睛一闭开始睡觉。 娘啊,有你这么变着法的算计自己儿子的吗? 青风紫玉面面相觑,说不说?说,自己打自己脸,不说,夫人能让他们俩屁股开花。 嗯,得说。 “少爷,染房里跑了两个人。” 叶洛无言。 “是负责染色的大师傅。” 继续无言。 “被沈家挖走的。” 叶洛蹭的一下坐了起来,看着床边的两个人,“你们是小爷院子里的人,得听我的,知道不?” “知道了。” “知道了。” 叶洛满意的点点头,这才问道“几天了。” “两天。”青风的手指头摆了一个二在叶洛面前。 “染什么布的?” “织云锦和翡翠锦。”话音刚落只见叶洛大叫一声 “不好!”接着便看着青风,“你快去沈家的铺子看看有没有青云锦。” 额。 “青云锦不是咱家的吗?” “青云锦和翡翠锦的染料再加上其他三剂染料就是青云锦。快去,不然等沈家卖出了青云锦,你俩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小的这就去。”说着青风便一路小跑的出了院子。 而叶洛则看着紫玉一脸的纠结。 “少爷,你想让奴婢做什么?” “衣服该换了。” “这是入春刚做的。” “那就做秋天的衣服。”说着叶洛便狡黠的一笑,落在紫玉的眼睛里,只觉得后背一凉。 下一秒紫玉便被叶洛派去找染房的大师傅要各位师傅的家庭住址。 叶洛看着本子上的地址,眼睛里泛着得意的光。 姓沈的,小爷让你挖人,小爷让你挖了自己的根。 不一会儿的功夫,天便黑了下来,从叶府的小门里走出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的十一二岁,小的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出了门二人便向西行去。 留下看门的阿婆欲哭无泪,连忙向叶夫人的院子跑去。 “夫人,少爷出府了。”阿婆颤颤巍巍的不敢看叶夫人的眼睛,生怕这位主母一个不小心便让她下岗,毕竟叶家待遇还是不错的。她儿子娶媳妇正需要用钱。 “那还不赶紧去门口守着等少爷回来?” “是。”阿婆默默的离开了院子。 前脚阿婆刚走,后脚叶夫人便唤来了乔妈妈,“派人跟着了吗?” “已经让钱浩跟着去了。钱浩的身手在杭州城也是一等一的。” “嗯。”叶夫人点点头便睡觉去了。 ………… 夫人,您能不能对自己儿子上点心?乔妈妈苦笑着离开了屋子。 杭州 江南,这片富饶而又美丽的水土,孕育了不知多少才子,佳人的故事,这清清的溪水,如绸缎般柔和的清风,让人不知不觉的爱上这个繁华而又古朴,干净而又人际复杂的地方。 大燕每年一半多的丝绸,粮食,饷银,都是自江南而来,而,每每谈到江南的时候,人们最先想到的便是,苏,杭二州。 苏州的香米,杭州的绸缎,天下闻名,因此每一年的皇商也大都自苏杭二州选出。 而在杭州本地则有这样一首民谣:绸缎绸缎,丝一泽二,沈叶王孙,无出其右。 大意为,若想评判一种绸缎,第一看丝,只有润滑度,舒适度达标的才能考虑买,第二看色泽,色泽鲜亮,才能拿得上台面。 而沈家,叶家,王家,孙家,四大家则是杭州绸缎四大家,所产的绸缎无人可比。 而按照童谣的顺序,则是沈家第一。叶家第二,王家第三,孙家第四。 建元八年,朝廷派人在杭州选举皇商,最后便停在了沈叶王孙四家当中。 杭州知府的衙门里,韩百川陪着宫里派来的钦差,也就是内务府的大太监张六,早已是如坐针毡。 前几年的皇商皆是沈家的,可是今年朝廷重新派了人,内务府的张六,和当今皇帝身边的总管大人张福全可算是一脉,明眼人自然知道这是皇帝的人。 帝后不和,只要是个当官的就知道,所以这一年的皇商该花落谁家,说实话,韩百川心里有点慌。 “韩大人,咱家初来杭州,算是个外来人,对杭州的风土人情并不是很了解,所以这关于皇商的选举就有劳韩大人了。” 张六的眼睛眯着,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但是宫里出来的又有几个好人呢? 韩百川心里纠结着,这事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但是不应那就是抗旨,他韩百川得吃不了兜着走。可是应了,这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唉,韩百川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得不笑着回答 “大人放心,这杭州地界的事情下官熟的很,选举皇商一事一定尽职尽责,不负皇上所托。” 听了韩百川的话,张六满意的点点头, “有韩大人这样的良臣,陛下是欣慰无比的。哎呀人老了不中用了,这一路的车马劳顿,咱家也是累了。一个月后咱家就要启程返回长安,且需带着一万匹今年的新布,所以皇商一事要尽快呀。” “是下官思虑不周了,早已备好了院落就等着大人下榻了。” “嗯。”张六很满意,随着韩百川去了落脚的院子。 这烫手的山芋到了别人手里,自己是能歇一歇了。杭州可是个好地方。 安顿好了张六,韩百川直接瘫坐在了书房里,把随从吓得以为自家老爷出了什么事,拔腿就要去请大夫,却被身后的韩百川叫住,“干什么去!还嫌不够乱吗!” 第48章 幻魔(四) - 碧罗海 - 叶洛寒 “老爷……”韩百川一直都是温和待人,哪里见过他发这么大火,随从也不免心惊胆战起来。 突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走到自家老爷身边耳语道,“老爷,既然觉得为难,何不去问问叶家夫人,叶夫人聪慧过人,定能为老爷解忧。” 对呀,我怎么把那个女人忘记了! 韩百川听了随从的话,如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抓着随从的手站了起来,“去,快去备车备礼,去叶府。” 随从连忙依言下去吩咐。 而此时的叶家,亦处于一片烦恼之中。 为什么?自家的秘方快要被人盗了,能不上火吗? 叶夫人看着手里的账簿,心思早已跑到了九霄云外,昨夜跟着洛儿出去的钱浩说,洛儿去了西城那两个被沈府挖走的人家里,不一会的功夫便出来了。 这小子到底做什么去了? “夫人,韩大人前来拜访。”乔妈妈在耳边轻声道。 “他来做什么?”话音刚落,叶夫人又问道,“朝廷派来的钦差到了哪里?” “午间时分已经进了杭州府。” 叶夫人眉头微锁,思索了片刻后,对着乔妈妈说“就说我病了。” 乔妈妈有些不懂,看着自家主子不容置疑的神色领命出了门。 “妈妈要去哪里?”刚出了院门,便看到了自家小少爷。 “少爷。”乔妈妈唤道,“夫人交代了一些事情要老奴去办,少爷要是有事……”看了一眼院里,“过几时再来吧,夫人歇了。” 谁料到叶洛看着乔妈妈吐了吐舌头,卖乖道“我不找娘亲,我找你。” “找老奴?”乔妈妈还疑惑着,这边叶洛已经拉着她的手到了前厅。 “韩伯伯。”二话不说的叶洛撒开了乔妈妈的手,奔向了韩百川膝下。 “哎呦,洛儿你娘呢?”韩百川声音虽然有所缓和,但眉头依旧是个川字。 “娘亲生病了,不能来见伯伯,但是娘亲让洛儿告诉韩伯伯莫要担心。七日后韩伯伯之忧便可解,韩伯伯只需要在七日之后让各家呈上竞选的布匹便是了。” “当真!”韩百川眼睛都亮了,现在只要有办法解决他的燃眉之急,韩百川哪里有功夫去思量这个小童话语的真假。 “嗯嗯。”叶洛点点头,继续卖乖,其间乔妈妈想要开口都被她一个眼神制止。 姓沈的,小爷这次就让你血本无归!还皇商,我呸!美死你! 送走了韩百川乔妈妈就立刻回了院子向叶夫人回禀刚刚在前厅的事情。 “什么?”叶夫人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又说了两个字,叶洛便在院子里抓了一个月的蛐蛐。 “禁足?”叶洛看着门口的守卫,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禁什么足?” “夫人说了,不让少爷走出院门半步。” “谁说的?” “夫人。” “说的啥?” “不让少爷走出院门半步。” “几步?” “半步。” 叶洛点点头,双脚并拢一用力“砰”的一声蹦出了一步远。 “一步。不是半步。”说着便在守门的诧异目光和青风紫玉同情的目光中离开了院子。 “少爷,我估摸着夫人是真的生气了。” “什么气?”叶洛看着青风,脚步停在了叶府的池塘边。 “夫人昨日称病就是不想管韩知府的事,你横插一手,夫人能不生气吗?” “哦?原来是这样啊!”叶洛似恍然大悟一般的点了点头,紧接着青风便吃了一个爆栗。 “你以为本少爷不知道吗?不是我说你到底是谁的人?” “自然是少爷的人。” “那就听小爷的!” ……少爷,我怎么觉得听你的容易把家拆了? 看着叶洛那带着威胁的小眼神,青风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青风,你来……”叶洛朝着他勾了勾手指头,青风怎么觉得没好事呢? “你去沈家外面盯着,有没有人向咱们家染房这边走。有的话上染房里找我。” “少爷这是要做什么?”青风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叶洛挥了挥手,青风便离开了。 “我说少爷,你这纨绔子弟的举止可是学了个彻底。”紫玉的话若有所指。 “额,有吗?”叶落嘿嘿一笑,拉着紫玉的手就走,“我真希望自己是个纨绔子弟,这样的话就把紫玉姐姐娶回家。” “……”紫玉无语,幸亏你不是真的男子,不然天下一半的姑娘都得被你忽悠回家。 不一会儿的功夫二人便到了叶家的染房。 “小少爷怎么来了?这可不是您能来的地方。”听到东家来了,染房的大师傅连忙走到门口相迎。 “季伯伯,洛儿路过这里想喝口水。”叶落拉着季冬的手就不放开,季冬也不是个傻子,知道这是小少爷有话要说,当即也不再客气将人请了进去。 “怎么?夫人连水都不给小少爷喝了?”进了屋子里,季冬调侃着手边的叶洛。 “季伯伯……”幽怨的小眼神落在季冬的身上,季冬的心都软化了,这小子贯会卖萌。 “好了好了,季伯伯多嘴,季伯伯说错话了。” 正说着,那边从门外跑进来一个人,到了叶落耳边轻声道,“少爷,沈家的人就在墙外。” 叶洛点点头,满意的笑了笑 “季伯伯,娘亲让我来的,娘亲说……”叶洛拉着季冬的衣角让他弯下腰“让你换一下方子染几匹布。” “夫人是……”季冬有些不懂了,这是闹哪一出?不过看着小少爷这胸有成竹的样子,还真是有些心虚。 “季伯伯只管去做,出了事自有娘亲担着。” 东家发了话,季冬也不敢拒绝当下便按着叶洛的法子到外面重新开了十匹布。 “少爷,您这到底是要干嘛呀?” “不懂?” “不懂。” “那就对了。”你要是都懂了,那沈家不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染房外,看戏的三个人目睹了这一幕,李相卿依旧没有言语,只是眼眸深处有些动容,但究竟为何没有人去探寻,洛阳更好奇,如果这是真是发生过的,那以这个孩子的年龄和智商绝对可以秒杀一片。 当他投过去疑问的目光时,得到的回答依旧是陆修年的肯定。 真的,这就是真相。 “按着这个速度,我们想要找凶手,这得到什么时候?难不成真的要看三十六年啊?”洛阳疑惑着。 好在陆修年这一次的答案让他觉得没有那么绝望, “三十六年不至于,但他既然把故事给的这么详细就一定有他的原因,可能之后会有一些跳跃,再看下去吧。” 陆修年说着,眼前的场景已然发生了变化,瞧着更像是叶家的院子。 “少爷,你这天天望天,看什么呢?”青风看着院子里坐着的小少爷,连忙在旁边打了个伞,这要是晒着了可咋整? “七天了,明天就是交货的日子。”叶洛抬头看着头顶的艳阳天,欲哭无泪。 说好的梅雨时节,怎么连个雨都不下? “少爷,老爷回府了,夫人叫你一起去前厅用饭。”乔妈妈从门外走进来看着叶洛一脸抑郁的样子,以为是病了,不免有些担忧“少爷可是身体不舒服?” 叶洛看着连片云彩都没有的天空,摇摇头“没,走吧。” “少爷看什么呢?”叶洛走后,紫玉问着青风。 “估计是在看下不下雨吧。” “下雨?”紫玉狐疑,那边青风已经紧随叶洛去了前厅。 “哒,哒,哒……”紫玉听到了什么声音,不自觉的看向地面。 不一会儿的功夫,只见本来干燥的土地上,逐渐的开始产生黑点,一个个黑点不均匀的分布着,越来越多…… “下……下雨了?”离前厅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叶洛只感觉有水滴落在了脸上,凉凉的。 “哎呦,这大好的天怎么开始下起雨来了?”乔妈妈开始抱怨着,说着就把叶洛往屋子里领,却感觉身旁的人仿佛定住了一般。 下一秒,又突然兴奋起来。 “下雨了,下雨了!”叶洛开心的直接蹦了起来。 前厅里已经做好的叶棋卿看着自己儿子如此兴奋的模样,不禁摇摇头“这孩子越来越疯了。” “爹,娘,下雨了!”叶洛直接跑进屋子里,兴奋的看着叶棋卿和叶夫人,好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 “看到了,你这孩子,怎么毛毛躁躁的,下雨了也不知道进屋里,瞧瞧淋湿了吧。”叶夫人见着叶棋卿脸色不善连忙打起了圆场。 叶洛嘻嘻一笑,坐在了凳子上,看着叶棋卿道“爹爹回来的刚刚好,儿子正巧给您备了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叶棋卿纳闷,从小这个儿子便不同常人,看着他笑嘻嘻的样子,其实一肚子的坏水。 “嘿嘿,爹爹只需要准备好箱子装几万两的雪花银就是了。”说着叶洛便一副神秘嘻嘻的样子不再言语。 叶棋卿也不再问下去,只当做是小孩子胡言乱语,也没有关心他此话何意。 反而是把话题一转,问到了学业上“听你母亲说,骊山书院的顾先生收你入学了?” “是。过了六月儿子就去上学。” 叶棋卿这才有了笑脸,点点头 “嗯。大燕重农抑商,多读书还是好的,日后若是能高中也算是为我叶家光耀门楣。” “嗯,儿子知道了。”叶洛点点头,有些拘谨。 鞭策的效果答到了,叶棋卿也有些饿了,“吃吧。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一家人也算是其乐融融的吃了一顿饭。 不过最开心的还要说是叶洛,七天了,等的就是这一场雨。 下吧,下的越大越好。 “青风,去把钱浩给我叫来。”刚出前厅,叶洛也不管天上下着倾盆大雨,向青风吩咐着。 青风依言去唤钱浩,不一会儿的功夫叶洛前脚到了自己院子,后脚青风便带着钱浩到了。 “久闻钱大哥武艺高强,不知可否能上房?”叶洛站在厅里,也不顾身上的潮湿只是看着钱浩问道。 钱浩愣了一下,不知这位小少爷想做什么? “钱浩不知小少爷何意?” “我绝对不是要钱大哥做上房揭瓦的勾当,只是需要钱大哥放个东西而已。”叶洛笑着伸出手,眼睛里泛着精光。 看着叶洛小小的手里泛着光的银针,钱浩有些不明。 “钱大哥附耳过来。”接着叶洛便在他耳边低语一番,听得钱浩不禁有些心惊。 惊讶而又带着忌惮的目光落在叶洛的身上,领命离去。 “少爷这是想做什么?”青风凑了上来。然而叶洛只是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去换身衣服,生病了等着爷伺候你呢?” 说着便傲娇的进了卧室。 “……”爷,咱要不要这么差别对待? “快去换身衣服吧,少爷这是关心你呢?傻子。”紫玉摇了摇头走进内室给叶洛换衣服去了。 过了一会儿青风才反应过来,“奥。”了一声便开始傻乐。 “紫玉姐姐。” “嗯?”紫玉正在给叶洛换衣服。 “你说爷把青风卖了,他是不是还得帮爷数钱?” 紫玉手下的动作一顿,随着叶洛的视线看了过去,随即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有可能。” 次日,晨 知府衙门 “大人,这是四家呈上来的锦缎,请张大人过目。”韩百川站在躺下,身边摆着一张桌子,上边陈列着四匹不同的锦布,皆是色泽鲜艳的上品。 张六有些不满,“韩大人,咱家已经将这商选皇商的任务交给了你,就代表咱家相信你。这事,咱家就不用审了,韩大人自己拿主意就好。”说着就要走,韩百川连忙将他挡下了, “大人,皇商一事事关重大,微臣不敢一个人拿主意,还请大人在一旁监看,微臣也求个心安。让大人满意。” 张六眼眉一挑,这是有事呀! 看了一眼韩百川,韩百川微微点头,张六这才重新坐了下来“既然如此,韩大人就请吧,咱家就做个公平的见证。” 说着眼睛一眯的看着面前的四样布料。 “大人请看,这是孙家的流金绸,这是王家的安阳缎。这两样虽然都是上品只是和其他两样相比,色泽上有些缺陷。”韩百川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张六的神色张六神神叨叨的点点头,“确实。” 第49章 幻魔(五) - 碧罗海 - 叶洛寒 “大人再看,这是叶家的青云锦,这个,也是是沈家的千秋缎,这两个……”韩百川欲言又止。 张六看了一眼,便看出了门道,毕竟是内务府的人,手里面长期过这种丝绸锦缎怎么看不出这千秋缎和青云锦是一样的?而且千秋缎比青云锦似乎在色泽上更加的光亮。 “这……”张六看向韩百川,眼睛里已经有几分不快,自己是代表皇上来的,自然是不想这皇商落在沈家手里。 这韩百川是要和自己作对吗? 正想着,这边韩百川一个没站稳便碰到了张六,而张六一个不稳手里的茶杯便洒了,正正好好就洒在了两匹绸缎上。 而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原本占了优势的千秋缎竟然脱了色。 而几乎也是一瞬间的功夫,张六便反应过来,“啪!”的一声,手里的杯子摔在了地上。 “大胆沈家,竟然用这种不入流的绸缎欺骗咱家,欺骗皇上!哼!待咱家回京禀报皇帝陛下再做取夺!”张六看了一眼韩百川,“今年的皇商就是叶家了。待雨停了,咱家亲自去叶府传达。” “是,大人明鉴。”韩百川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过去了。 下人抬着锦缎出了门,韩百川正打算告辞,却被张六截了下来,“韩大人。” 韩百川脚步一顿,心里一紧开始砰砰跳“下官在,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韩大人是聪明人,咱家也不绕弯子,咱家就是想知道是何人替皇帝陛下解了忧。” “这……大人英明,确实不是下官。” “韩大人但说无妨,咱家的嘴严的紧。” “大人误会了,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此人身份特殊,下官怕……”韩百川有些纠结,因为自那日起叶夫人便开始称病,自己派去的人也未曾接见,反而是叶家的那个小子挺活跃,韩百川不确定这个办法究竟是不是柳若水,也就是叶夫人想的。 然而,如果说是那个小子,韩百川又有些不可置信。 “但说无妨,天家心怀宽广,有此心性者,必为我大燕栋梁之才,喜还来不及呢。”张六的话可谓是给了韩百川一记定心丸。 “是叶夫人。” 洛阳忍耐着看下去,可是猝不及防的响起的一声提示到底让他吓了一跳,而紧接着便有旁边的声音出现了, “话说这一年的沈家可谓是祸不单行。 五月份中,一场大雨引下了天雷,劈坏了仓库,倾盆大雨不消半个时辰便将一万匹布毁了个彻底,不仅如此,那一万匹布就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同时脱色,各色的颜料混合在水里,杭州城里还真是头一次见到七彩的水流。 再一个,同样是因为布匹脱色,这一年的皇商便落在了叶家头上。 沈家老太爷一气之下,竟然生生的吐了血,晕了过去。 那可是一万匹布,十几万两的银子啊!沈老太爷心痛,心里一边怨自己儿子为何要学别人家的技法,一边怨叶家竟然算计他们,竟然毁了自家十匹布的方法欲毁了他沈家一万匹布。 真是,唉!” 洛阳:“……” 洛阳四下里寻找着武器,想要敲灭这个时不时出现的系统,然而陆修年苦笑着按住了自己, “急什么?看下去,你这性子,怎么继承那诺大的家业?” 洛阳撇了撇嘴角,倒不是他觉得那家业怎么样,而是接下来的事情足够吸引他。 “造孽啊!”沈老太爷晕过去之前,看着自家儿子恨铁不成钢。 而沈老爷亦是悔恨万分,心里却也将叶家记上了。 江南的烟雨季节开始了,茶馆酒肆了聚集了闲谈的人,而这皇商一事便成了最大的谈资。 “我说啊,这沈家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听说那沈家若是不把那两个从叶家挖过来的工人辞了,说不定就看出了叶家小子的计。只可惜呀,叶家小子只用了一记空城计就将了沈家的军!” “不对呀,不是说出主意的是叶夫人吗?怎么成了叶家小子?”一身红色长衫的人疑惑的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叶夫人也算是个奇女子,出身于书香世家,却又打的一手好算盘,经营之事可谓是杭州城里数一数二的人,不仅如此在这育子上亦是别有一番手段。是咱杭州城里出了名的严格,叶家的小少爷三岁开始识字,五岁识千字,六岁早已熟读古今历史。可谓是天资聪慧。” “其母把持着叶家在杭州的生意,叶小少爷便常常会参与生意上的事,听说叶家有不少生意都是从小少爷手上过的。” “对对。”另一个人立马附和道,“我听叶府的下人讲的,叶老爷从外地回来的那天,叶小少爷就说了,要送叶老爷几万两雪花银,果然,第二天雨晴了,朝廷派来的钦差就和知府到了叶家,送了几万两的订金。” “是吗?”红衣男子笑了笑,“可是沈家不是因为下雨,仓库被雷劈了才损失的一万匹布吗?” “要不怎么说沈家是自作自受呢?那可是一万匹布呀,若是普通的染法,就算是被雨浇,晒一下也不至于会损失褪色,他要不是偷学人家的手艺,怎么会让叶小少爷摆了一道,用十匹布毁了一万匹布?” “奥,竟然是这样啊~”红衣男子若有所思,眼睛里泛着一层笑意。 而就在众人在茶馆里闲谈之际,杭州沈府却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谁?”书房里的沈老爷“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前来禀报的管家一愣,看着沈老爷要吃人的样子,咽了口口水,“叶洛,叶家的小少爷。” 沈老爷的脸顿时就绿了,“这个黄口小儿,乳臭未干,现在还敢来我沈家!” “那个,老爷外面下着雨,叶小少爷还在府外面等着……”虽然开口有些难,但是外面的毕竟是个孩子,这要是生了病毕竟是不好的。 “那就让他等着,我倒要看看他还能翻出什么浪来!”沈老爷是真的生气了,自己的爹可是活活的被气吐血了,这事放谁身上都得不舒服。 管家看了看脸色铁青的沈家老爷,默默的退了出去。 一路走到了沈府大门,看着站在雨中的小童,心中不禁有些不忍。 “小少爷,我家主人繁忙,无空面见小少爷,您还是请回吧。” 管家已年近半百,也算是有子孙之人,虽说眼前之人做了让主家不快之事,但终究是个孩子。 “多谢伯伯,只是过几日洛儿便要去书院,不能在杭州城中。家母说,若是不能求得沈伯伯原谅,那洛儿便不必回家了。”原本一脸坦然之色的叶洛说到最后竟然有些低落。 管家的心顿时就软了,“那你到门下来等着,站在雨中若是凉到了怎么可好?” “不必了伯伯,洛儿既是上门致歉,就要让沈伯伯看到洛儿的一片赤诚之心,淋场雨又何妨?”小童笑着说,可是越是这样管家的心越疼,再看看他那把伞早已经湿透了,隐约间还有透下来的水滴。 “唉。”管家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刚欲转身便听到了一阵溅水的声音。 一辆马车自西而来,接着车上便下来一位身着儒袍的英俊少年。 “少爷,您回来了。”管家连忙打伞迎了出去,走到少年身边,不经意的将他往叶洛的身边领去。 “这是谁?”果然沈承夜停下了脚步,看着叶洛问。 “这是叶家的小少爷,前来求见老爷的。只是老爷事物繁忙,无暇接见。” 管家连忙回道。 沈承夜眉头微蹙,似有些不满“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快让他进来吧。” 说着便拉起叶洛的手,“走吧,我带你进去可好。” 叶洛仰起头,看着这个风度翩翩,容貌英俊的少年,点点头“多谢二哥哥。” 沈承夜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沈家的二公子?” “沈家大哥哥去了外地,二哥哥三哥哥,在骊山书院求学且三哥哥年纪比洛儿只大了四岁,自是没有二哥哥这般个头。二哥哥穿着一身儒袍,作儒生打扮,自然就是二哥哥无疑了。” 沈承夜赞叹的点点头,看来家父输在这么一个孩子手里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许多年后,当二人想起这一幕时,内心只有无限的悲凉。 一行人进了沈府,沈承夜便让管家带着叶洛去前厅里暖和一下,自己则直接去了书房。 “爹,儿子刚刚见叶府的小少爷站在门口,这是怎么回事?”沈承夜知道自己爹心里不舒服,可是这么做实在显得沈家气量狭小。 “我哪里让他站着了?”听儿子这么一说,沈老爷也有些慌了,刚才在气头上,以为把那小子打发走了就行,没想到他竟然没走 “他怎么没走?现在还在那吗?” 沈承夜拦住要出去的爹,说道“早让儿子带进来了。” “爹,胜败乃兵家常事,爹爹如此作为,实在是有些令人不齿。”沈承夜心里也是不痛快的,自己的爹怎么就这么糊涂呢?竟然没看出来这是叶家小子来此的用意吗? “承夜的意思是?” “爹,前几日的事情儿子也在书院听说了,这错本来就在爹身上。” “啧啧啧。”这回出声的陆修年,似乎感叹一般的说到,“小小年纪就有这么深的心机,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洛阳看着他,终于有人和自己一样吐露心声了,终于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绷不住了。 洛阳激动的要哭了,然而旁边的李相卿依旧面色不改,沉迷在这个无论怎么看,洛阳都觉得比较恶俗的故事里。 只是洛阳不知道的是,对于有些人而言,那些恶俗的故事,一旦真实的发生过,他的意义便让那些所有的负面失去了意义。 虽然有些不忍,但沈承夜还是不得不说“爹,这丝绸一行本来就不是咱们沈家一家的,您要偷学别人家的手艺,当然会引起人家的不快。想要反击,没有错。爹中了计,就更无可厚非了。” “唉,儿子,这里面的事情你不知道,咱们沈家若是真的拼丝绸,是怎么也比不过叶家的,只能居于第二。只是凭借当今皇后的名号才在杭州得了个一字。今年朝廷派来的内务府的人,是皇帝一派的人,若是爹不做点什么,那皇商的名号就要落在别人头上了。” “那现在呢?”沈承夜没有丝毫的犹豫,反而更加果断,“父亲从叶家挖来的两个人哪里去了?一万匹布又该何去何从?今年的皇商又落在了谁的头上?”沈承夜没提出一个问题,沈老爷的面色便愈加的惨白。 最后,沈承夜只得深深地叹口气 “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事终究是爹的错。帝后之争儿子不懂,更不想参与,但是儿子知道一句话。” “什么?” “天高皇帝远。”沈承夜的话音刚落,沈老爷便瘫坐到了椅子上。 他怎么能不知道儿子的话是什么意思,皇后再亲,那也是远在京城,自己在杭州翻出了浪花,皇后得势还好说,若是皇后不得势,又哪里顾得上自己呢? 沈老爷活了几十年竟然还不如十几岁的儿子看的明白。 这不是叶家在和自己作对,这是自己在和皇帝作对。 “那依夜儿之言,叶家那个小子前来是为了……” “听管家说,是前来道歉的。”沈承夜看了一眼自家的爹,叹了口气,不论这个主意是谁出的,都能看出叶家不一般。 “叶家若是想要真诚致歉,为何要派一个黄口小儿来?” “爹,这事本就是沈家不对在先,叶家肯登门拜访就已是退了一大步,况且这主意本就是这叶家小子出的,他来道歉,于情于理都是最合适的。” “儿呀,快带父亲去见那个叶家的小子。”沈老爷也想通了,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早已没了力气,沈承夜见此连忙到一旁扶起自己的爹,两人一路向前厅走去。 而此时的前厅,则是一派祥和。 “伯伯是不是每逢下雨便会身体痛啊?”叶洛看着在一旁陪伴自己的管家问道。 “小少爷怎么知道?”管家有些惊讶,毕竟这个老毛病可没有多少人知道。 第50章 幻魔(六) - 碧罗海 - 叶洛寒 “刚刚在外面的时候,洛儿看到伯伯的眉头紧锁,在掩饰自己的痛苦。” 说着叶洛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药瓶“伯伯,正巧这是娘亲给洛儿备的祛风寒的药水,逢下雨天时每日晨起晚睡之时涂在关节之处便好。” 说着便往管家手里放,管家只是愣神的功夫手里便多了什么东西。 “小少爷,这可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如果不是伯伯,洛儿也进不来。”后面的声音很小却刚刚能让两个人听到。 管家笑了笑,心里暖暖的“那就谢谢小少爷了。” 二人正说着,这边沈家父子已经走了过来。’让贤侄久等了,老夫最近有些忙,没有昕到下人的禀报,所以对不住贤侄了。 ”沈伯伯严重了,沈伯伯公务繁忙,晚辈后生多等几时又何妨?”说看叶洛突然抿紧了嘴虐,” 洛儿得罪了伯伯,是洛儿的错,娘余让洛儿来向伯伯致歉。” 沈家父子的屁股还没坐热乎,便听叶洛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还真是直接呀。 “那个,胜败乃兵家常事,伯伯输了就是输了。不过贤侄倒是.” 不等沈老爷给自己戴高帽,叶洛就把活劫了过来,“伯伯,这是娘亲让洛儿带来补偿损失的银票共两万两,请伯伯清点。。” 说着便将一摞银票递到了沈老爷身前。 “娘亲说,杭州的丝绸行不是叶家自己的,是大家的。这一次的皇商叶家不过是侥幸得魁。若是因此商了两颊的感情,得不偿失。所以,等朝廷的佶款下来再给伯伯分四成的利润。” 这沈老爷看着手里的银票,又听到叶洛刚才的话,心中不禁开始动容。 四成的利润是什么概念,那是几万两的雪花银,单足这份气量就不是自己可以比汐,这个叶夫人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贤侄,这怎么能行,沈某无功不受禄,这银钱和这利润沈家是万万不敢收的。” 赶紧收下得了,小爷都等半天了,墨迹墨迹,最后不还足得收? 叶洛深吸了一口气,要宥耐心。 ”伯伯不收,就是不原谅洛儿的过失,洛儿是万万不敢回家去的。” 说着说着,眼睛里竟然泛起了水花,就算适才沈老爷还有一丝丝约怀疑这是欲擒故纵之计,现在早就已经打消了。 “这样吧,这银票我收下了,算是弥补那一万匹布的损失,但这利润呢?” 沈老爷有些为难,他真的觉得他若是不收,眼前的人哭出来。 “那个,两成就好了,回去告诉你母亲,她的好意身家心领了,只是不能做一回生意赔了本,这利润一成就够了。沈叶两家从今日起依旧是友邻。” 好嘞,目的达成,小爷该撤了。 叶洛直接哭了出来,“沈伯伯如此宽宏大量,洛儿实在是羞愧难当。沈伯伯受洛儿一拜。” 刚要下跪便被沈老爷拦住了,“贤侄可别跪了,快去換身衣服暖暖身子,若是着了凉,你娘亲不得找伯伯算账?” 后半句自然是开玩笑的,叶洛也知道只是调皮似的吐了吐舌头, “谢沈伯伯,只是家中母亲还等着洛儿回去用饭,家母已经三日朱曾进食,做儿子韵见此怎能忍心视而不见,所以,洛几不能承沈伯伯好意,只能先行告辞了。” “你母亲……” 这倒是沈老爷意料之外的,待回过神来又是一阵感动,说了一些保重身体改日拜访的话就让管家派马车将人送回去了。 说实话,待叶洛走了沈老爷还有些感慨。”唉,这世间竟有妇如此。” 对此,沈承夜只是笑笑。 ”承夜这是何意?” ”爹,你真的以为这是吁夫人的主意?” “不然?莫非叶夫人绝食是假” ”叶夫人绝食是真,让叶洛前来致歉也是真。”沈承夜笑了笑,“只不过这怎么道歉就这小子自己的主意了。” “可是这次生意沈家只赚不赔呀?” ”爹,您怎么还没有看出来,沈家赚的是银子,叶家赚的是名声。” 沈老爷一愣,”那你怎么不栏着爹?” “为什么要拦?只有叶家的名声越来越好才能衬得出咱们沈家的度量。两全其美约事情为句要拦?”沈承夜笑着回了自己的屋子,心中对那个孩子的兴趣渐液。果然第天茶馆洒肆又添了新的谈资。”叶家子三访朱门,雪花银雨入囊巾。” 六月初六,是个艳阳天,叶洛起了个大早,带着青风紫玉去了骊山学院。 一路上叶洛都出奇的安分,着实让紫玉有些不适应。 不由得想起了前几日叶洛到沈家登门拜访的事情,以为自家少爷是受不了被刺激到了,这个时候谁惹他谁倒霉呀。 于是乎……这一路马车里出奇的安静。 “娘,儿子还是不懂,究竟为何要向沈家致歉?是他们先犯的错,招惹的我们,吃了苦头与我们何干?” 正在看着账本的叶夫人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看向叶洛“洛儿,冤冤相报何时了,纵然是他沈家的错,可说到底也是你算计了人家。两败俱伤,沈家自诩皇亲低不下那个头,咱们叶家可是一步一步积攒下来的家业,道个歉,不丢人。” 叶夫人的一番话在叶洛的脑子里回荡了好几天。 说实话,他没有懂,可是好像又懂那么几分。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骊山书院,主仆三人下了马车递交了文书便被门童引到了一间屋子外面。 “叶公子,这里就是您所在的学院,二位请跟我来。”说着便引着青风紫玉去安排住宿。 叶洛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大致欣赏了一下周围的景色便迈起步子进了屋中。 屋子里已经坐满了年幼的学子,都在八九岁左右的样子,先生还没有来。 “你是谁?学堂圣地可是你这种稚童可踏入之地?”刚进门便听到一个蛮横的声音说。 叶洛笑了,随着声音寻找那人,果然在学堂的最前面看到了一个站起来的小胖子。 “呦,依你之意,小爷该去哪呢?” “去哪里都好,离开这骊山书院!这里不欢迎你!”小胖子神气的样子像极了山大王,再看看座位上的人,要不就是等着看好戏不做声的,要不就是煽风点火的。 嘿,还真就有一个在那看书的。这可真稀奇嘿。 “小爷要是不走呢?” “要是不走?爷爷就把你打出去!”说着小胖子拎着本书就向他走了过来,来势汹汹,座位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叫好,唯有刚刚那个在看书的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了出去。 “有意思,小爷正好憋着一肚子气没地撒呢,有送上门来的,这就怪不着小爷了。”叶洛嘿嘿一笑不待小胖子抬起手,一脚便踢在了小胖子的肚子上,小胖子直接向后倒去。 这下子就跟开了张似的,叶洛也不含糊直接手脚并用坐在了小胖子的肚子上,“竟敢撵小爷,小爷是你能撵的吗?你个臭胖子,脾气还不小。” 虽然小小的拳头打在身上不怎么疼,但是同理对于仅仅八岁的小胖子而言,也是无力反抗,只能挡住脑袋。 但是他想多了,叶洛一开始就没打算打头。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只剩下小胖子哀嚎的声音,似乎刚刚那个神气的不得了的小孩从未出现一般。 “住手!”身后传来一声低喝,不知道为什么叶洛怎么觉得这声音这么耳熟呢? 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了头。 “……”看着眼前面沉的快要低下水的人,叶洛几乎已经忘记了说话。 反倒是身下的小胖子借机从他身下爬了出来。 “先生。”小胖子乖巧万分。 “嗯。”男子的脸色依旧铁青,看的叶洛心里竟有些发慌。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笙楠,放学后抄写五十遍《三字经》,回座位上吧。”顾溱看着小胖子说着,小胖子乖巧的应了下来,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先生,我呢?”叶洛连忙拦住要进去的顾溱,把小爷扔这,这是几个意思? 然而顾溱连鸟都没有鸟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极其严肃又极其的……高冷,向着书案走去。 嘿,小爷就不信了,你还能真不让我进去!等,小爷等得起! 叶落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天。而且放学的时候顾溱是第一个走的。 貌似压根就不记得有他这个人。 嘿,我个暴脾气,这小爷能忍吗? 下了学叶洛便抓住了小胖子。 “干嘛?”看着把自己笔抢走了的矮子,小胖子很郁闷。 好歹自己也是出身于习武世家,但是被人一脚就踢翻了,还真是丢人,当下对叶洛的态度亦是坏到不能再坏了。 “老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说我高高兴兴来上学,还没进门呢你就要来打我,你说放谁身上谁乐意?我要是不还手以后谁都敢欺负我,你说我说的对也不对?”叶洛笑着,眼睛弯的像个月牙,易笙楠,也就是那个小胖子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的人像个小妹妹。 抛去这个,易笙楠仔细的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对。”易笙楠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叶洛心里一乐,还真是好忽悠呀。 “我呢,可以帮你抄这个《三字经》,但是呢……”看着小胖子马上就亮起来的眼睛,叶洛嘿嘿一笑,“你得告诉我个事儿。” “什么事?” “五月初五那天先生干嘛去了?” “听说去庙里了,和院长去的。” 叶洛点点头,院长,还有这么个人,暗自记在心里。 “回来以后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行为?” 看着小胖子狐疑的目光,叶洛解释道 “就是说,有没有发脾气呀,或者说有没有折磨你们之类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小胖子想了想,果断的说了两个字,让叶落抓狂“忘了。” “……”你……! “那个,再问你个事哈,书院长是什么样的人?” 说起书院长小胖子开始兴奋了“挺随和的,很少发脾气,但是整个书院里顾先生最听他的话。” “哦~”叶洛了然的站起身,准备离开。 “喂,你答应帮我抄罚写的。” 叶洛脚步停下,回头看着小胖子“写什么?” “罚写呀?” “罚谁的?” “我……” 于是乎叶洛非常潇洒的转身离开了,留下原地蒙圈的小胖子。 “你……你……你……”你了半天,小胖子才发现自己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红衣男子在叶洛离去后果断的去了雪院,刚进门便毫无影响的在地上打滚。 这可把顾溱吓了一跳,怎么在外面呆了几年还疯了? “哈哈……” “……慕容,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哪有解药,我给你拿。”顾溱无奈的摇摇头,成天研究什么秘方可算是把自己撘里了。 谁知地上那人竟然摆摆手,“无……无解!” “……” 顾溱哪里知道在学堂里发生的那一幕,更不知道慕容轩在看到叶洛那副狡猾的样子时,都要乐开花了,能忍到雪院都是奇迹。 笑够了以后的慕容轩坐起来第一句话就让顾溱差点惊掉了下巴 “顾溱,我要收徒了。” 嗯?你要霍霍谁了? 但是作为骊山书院的先生,顾溱当然没有那么没有文化,而是叹了口气“慕容啊,让人家留个后吧。” 洛阳笑了,不过笑着笑着,脑海里忽然间闪过一条讯息,只不过却只是一闪而逝,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怎么回事?他刚刚想起来的是什么? 洛阳正想着,却发现身边的李相卿不见了,洛阳看向旁边的陆修年,后者却是蹙起了眉头,一副沉思的样子。 “怎么回事这是?”洛阳问,“他人呢?” 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怎么样也不是一件能用常理说的清楚的事情。 良久后陆修年长舒了一口气,不过目光却紧紧的盯着就在他面前却看不到自己的顾溱。 “我知道了。”陆修年轻吐出口,洛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陆修年神情肃穆, “有两种情况,洛阳,把手给我。” 洛阳虽有些疑惑,但对于这个救过自己性命的人,没有任何的怀疑的伸出了手。 第51章 幻魔(七 - 碧罗海 - 叶洛寒 洛阳伸出了自己的手,陆修年手腕处的手表却忽然间变成了一只笔,作为陆修年亲近的人,洛阳当然知道,那是陆修年的武器。 只是他已经很久没有看陆修年拿起武器了。 陆修年在洛阳手心里写了一个字,可洛阳却看不见, “你这是在写什么?” 陆修年道,“若是我们也消失了,靠着这个我们可以找到彼此。” 洛阳有些恍惚,随后猛然间发现,陆修年的意思好像是在说,自己和陆修年也会像李相卿一样消失。 不过,陆修年却看起来完全不害怕的样子。 “你不觉得可怕吗?”洛阳问。 陆修年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可怕。” “那你怎么一点也不害怕?” “是啊,我很害怕啊。” 洛阳:“恕我并没有看出来。” “所以你还年轻啊。” 洛阳:“……” 话这么说,可洛阳总觉得这里面有阴谋在,而且陆修年的状态,反常,对十分反常。 幻境里的故事还在继续,系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洛阳摊手,表示已经习惯了。 说起这慕容轩,就不得不提当世医学世家慕容家族了。 话说这慕容家族的祖先曾与大燕的太祖皇帝在还是布衣时便有深交,太祖打天下时又曾担任军医,多次将太祖从鬼门关里拉出来,于是太祖皇帝一登基便想给其封侯,以示感激。 可是呢,咱们这位慕容先生不要权财,只想找一处安度晚年,这不皇帝陛下大笔一挥将慕容山庄赐给了他颐养天年,扶危济世。 而自那以后,慕容山庄便声名鹊起,以救死扶伤为名,在民间亦有医圣之称。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慕容家几代以来皆是一脉单传,到了慕容轩这一代,因为某人太过活泼的性子,竟然二十六岁还未成亲。 逼婚?慕容轩这活泼的性子肯定不会同意。 那就只能让他收徒了,可是这位的脾气也是怪,王公贵族看了一遍,人一个都没瞧上眼。 不得不说,顾溱还是有些好奇的。 只是慕容轩不说,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顾溱也不好再问,只等着哪天他高兴了再看看。 不过顾溱还是有些担忧,万一被慕容轩带动也不想结婚生子了,断了人家的香火,这可不是坑了人家? 话说回来,就在顾溱为慕容轩终于收徒既开心又担忧的时候,这边的书院长过着前所未有的舒心生活。 “哎呦,舒服,太舒服了,这边捏一捏。” “好嘞。” 书院长半眯着眼睛悄悄的打量着正在给自己捏手臂的小童,心里开始好奇这小子是打的什么算盘。 刚下学不久,这叶家的小子便端着一大堆的点心水果到了自己的房中,并且非常之殷勤的给自己捶背。 老头子活了几十年,这么好的事还真是第一回碰到,受宠若惊的同时还有些享受。 嗯,手法还不错。 过了一会儿,享受的差不多的书院长忍不住开口了,就凭着杭州城的几件事他还真不怎么敢理直气壮的接受这一番殷勤。 “说吧,找老头子什么事呀?” “哪有什么事?学生只是觉得院长辛苦,来孝敬一下院长。院长要是觉得学生有什么目的?那可真是冤死了。” “……”我咋那么不信呢?连顾溱都让你坑了收了徒,老头子可经不起折腾。 叶洛嘿嘿一笑“院长圣明,先生今日在课上讲了要尊师重教,洛儿就来献献殷勤,用实际行动来证明理论知识的正确性。” “……”这个,好吧差不多就信了吧。 老院长没再问什么,继续享受着幸福生活。 这一天,叶洛到了天黑才回到屋子里,一沾床就睡着了,连衣服都忘了脱。 紫玉见了直摇头,“这是怎么了?累成这个样子?” “早上起早了。”青风毫不客气的点出了重点“殷勤献的大发了。” 正说着,只见睡着了的叶洛,突然伸出了右手正好指向青风的方向,吓得青风连忙跑了出去。 “姓顾的,你给小爷等着!”说着便又睡着了。 …… 紫玉瞅了瞅床上的叶洛,再看了看门外的青风,竟是也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不出叶洛所料,果然第二天顾溱还是没让他进门,于是乎他又往书院长那跑了一天。 第三天依旧。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一直到了第七天的早晨,叶洛起了个大早到学堂外等候。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等到了他想等的人。 “书院长。” 看着面前的人,叶洛笑了笑,书院长正巧路过此地。 “傻乐什么呢?”书院长看着站在门口的书童,胡子都气歪了。 “还不快进去,成何体统?” “书院长,先生没让学生进去,再说了,进去了学生也不知道坐哪。”后半句声音很小,却刚刚好让书院长听到。 书院长一下子便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算算日子有七天了,竟然七天都在门口站着,这事,顾溱确实有些过分了。 想着书院长便掉了个头直接去雪院了,表达一下让一个六岁小童站在书堂门口七天有些不妥的想法。 书院长的面子当然得卖,再者顾溱一开始也没打算让那个小子站七天,谁知道他平时看着一副鬼精鬼精的样子,怎么这次没看出来自己要干嘛呢? 不过,他着实是没想到那个小子竟然把书院长搬出来了。这又是什么时候挖的坑呢? 就在顾溱思索的功夫,慕容轩也来添油加醋。 “姓顾的,你太欺负人了啊,让一个小孩站七天,病倒了怎么办?”那可是我看中的徒弟!后面的话慕容轩打死也不能说,不然顾溱宁可把那个小子赶出去书院,也不想让他跟着自己学医。 “……”有你什么事?顾溱瞥了一眼慕容轩,后者立马闭上嘴。 “书院长既然开了口,那希为便让他进门就是。”顾溱非常爽快的答应了,只不过也只有慕容轩看出来了这事没完。 书院长亲自出面,叶洛如愿以偿的进了学堂,而且坐到了前排。 只不过,这同桌还真是让他有些……慌。 不是冤家不聚头,为什么会是他,那个小胖子。 “哼!”小胖子非常傲娇的扬起脖子表示自己的不满。 呵呵,叶洛笑了笑,坐到了位置上。 新一天的课堂开始了,只是不知道怎么着,叶洛就感觉这个姓顾的故意针对他。 不是挑刺,而是比挑刺更可怕的视而不见。除了刚进门时的一个不咸不淡的目光。 我勒个去,小爷到底哪惹你了! 男人心,海底针呀! 这一天的课,叶洛都上的不舒服,而且是浑身上下的不舒服。 回了学舍,叶洛往床上一躺,就开始睡觉。 然而,闭上眼睛依旧是顾溱那双眼睛,看似很平淡,但是总带着一种别的情绪。 是什么呢? “喂!”从窗外飘进来一个声音,叶洛被吓了一跳。 “你干嘛!”一把抓过身旁的被子盖在身上。 而窗户外面的那人似乎并不对此行为感到有何不妥,反而眼睛有些尴尬的看向别处。 “你是不是之前得罪过先生?而且还是原则上的问题。” “什么算原则上的问题?”叶洛有些紧张,这姓顾的不会这么记仇吧! “比如说片面的解说圣人之言,没有尊师重教之类的。” 叶洛咽了口口水,看着窗外的人,貌似是前几天他和小胖子打仗的时候离开屋子的那个人。 “什么意思?” “顾先生其实是个非常好的人,看着他平时一丝不苟的样子,其实对每个人都很关心。他注重的不是一个人对知识储藏的多少,而是这个人的品性。先生说了,无德不立,能让先生生这么大气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德”字,知道了吗?” 说着又给了叶洛一个白眼, “不过还真没想到你能把书院长搬出来,顾先生能理你就怪了。” “奥,是这个意思啊。”果然还是记仇了。 “你叫什么?” “杜怀舒,不出名。你呢。” “叶洛。” “我知道,坑了沈家的那个。”杜怀舒的眼里藏着一丝笑意。 这个丫头,有意思。 “……”虽然说这个事大家心知肚明,但是当面说出来,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杜怀舒的一番话让叶洛找到了病根,但是怎么治病那就要另费一番心思了。 可是身体出问题了,开药方就好了,心里病了,怎么办呢? 接下来的一天叶洛都在想这个问题,可是连个头绪都没有。 银子?凡是书生皆有沽名钓誉之闲,给人家银子那不是侮辱人家吗? 美色?看了一眼紫玉,突然间良心有些痛。这个不好。 怎么办呢? “好麻烦啊!!!”最后还是一头栽到了被子里。 “少爷别睡,你这身衣服都穿了好多天了,再不换就臭了。”紫玉连忙把叶洛薅了起来,一抬眼便看到这小祖宗嘟着个嘴。 “……这是……怎么了?”紫玉还是头一次见叶洛这副样子。 下一秒,叶洛便扑到了紫玉怀里,哭诉道“姐,救命啊,这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矫情的男人!” “谁呀?” “除了姓顾的还有谁?”叶洛抬起头看着紫玉,“我不就是在静山寺的出了个招让他自己收我进骊山书院吗?不然爹爹就要让我去杭州城里的私塾,万一我不是那什么的事情漏了馅,那不就完了嘛。” “你说姓顾的他至于吗?小气!小心眼,还不如沈家的那个糊涂虫呢!” 紫玉的嘴角抽了抽,你给谁挖坑谁乐意呀? “那个,少爷,想听实话吗?” “嗯嗯。”叶洛点点头,眼神无比真挚。 “其实吧,奴婢觉得这事一开始就是你的错。” “……继续讲。” “你想进骊山书院这个目的是好的,虽然奴婢不知道顾先生当时有没有看出来这是少爷的计策,但是过了这么长时间,奴婢都反应过来了,顾先生怎么的会反应不过来?心里不舒服很正常。” 听了紫玉的话,叶洛不免有些心虚,但仍有不忿“可他也太小心眼了?我都在门口站了七天了,七天,小爷活这么大也没被谁罚过七天啊?” “那个,少爷,那你有没有想过顾先生为什么对你如此较真呢?” “……为什么?” 紫玉摇了摇头“奴婢懂得不多,但是奴婢好歹也是看着少爷长大的,顾先生是位负责的先生,自然不会向一个六岁的孩子报复。如果说什么让顾先生如此较真的话,那就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少爷,夫人常说为人者,要宽宏待人,为君子者更是要明辨是非,知错能改。可是,少爷,你知错了吗?”紫玉的话就像一盆水瞬间就浇醒了处于混沌之中的叶洛。 君子应以德立身,明辨是非,知错能改。 这一刻,叶洛终于明白了顾溱意欲何为了。 看着叶洛开了窍似的样子,紫玉知道他懂了。 “先把衣服换了吧……”话还没说完,叶洛便噌的一下跑了出去。 “……”衣服还在紫玉的手里,飘起了一阵风。 天色渐晚,整个骊山已经披上了一层银色的月光,就像一幅美丽的山水画,只有一道小小的身影在画中移动,最终在雪院前驻足。 大门是开着的,院子里偶尔升起袅袅的炊烟在星空蓝的天空下格外的显眼。 进不进?抬起的脚步在门外停顿下来,终是没有敢踏进门内。 为什么呢?面前的门是开着的,他只有进去了才能让那个人看到自己,看到自己的悔悟。 紫玉说完,叶洛就全明白了。 他是在教自己立德,想让自己醒悟。可是,自己却用不入流的办法强迫他放弃。 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自己,还真是没有那个胆子站在那人的面前。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从西方渐渐移到了天空的中间,高高的挂着,就像是一方明鉴照着每个人的心底。无论是黑暗还是光明,皆无处可藏。 “天色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去关门。”看着有些乏了的慕容轩,顾溱站起身出了门,穿过院子里的梨花林,沿着小路来到了院门口。 第52章 幻魔(八) - 碧罗海 - 叶洛寒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已经到了子时,而他的门口却站着一个六岁的小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着那道身影,不得不说,顾溱是有些动容的。可是,他想明白了吗? 不论怎样,既然来了,他就没有不见得道理。 “你怎么来了?”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叶洛抬起头,看着那人站在月光下皎洁的身影,仿若仙人一般。 叶洛紧抿着嘴唇,心里的话有许多,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没事的话就回去休息吧。天色晚了,明日还要上学。”说着顾溱便伸手去拉院门,手背上突然覆上一只冰凉的小手。 “先生……” 顾溱停下动作,看着他目光复杂。 “我……” 该死,为什么说不出口!为什么?道个歉而已,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说不出口? 沈家那样的伪君子都可以为什么面对真正的君子却不行了? “我……”嗓子里就像有什么东西一般,塞住了说不出话。 见此,顾溱眼眸微动,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夜禁时间,不在屋子里休息,出来做什么?违反了院归,同样抄写五十遍《三字经》,明日放学前交给我。” 几乎是一瞬间,叶洛的眼泪就下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没出息。 “先生仁德,学生知错了。” 背过身的顾溱脚下的步子怎么也迈不开,因为他听到了膝盖与大地触碰时发出的声音。 还有,水滴在地上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的动听。 “记住,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会犯错,可是你却不能向别人承认你犯了错。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流泪。” 说完便关上了院门,决然而又果断。 关上门的顾溱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门口听着门外的声音。 良久门外只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学生知道了。”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顾溱知道他走了。 “知道了就好。”叶洛不知道,在他走后,站在门后的人露出的满意的微笑。 斗转星移,这一夜是个平凡的夜晚,对于两个人而言,这又是个非常的夜晚。 这一晚过后的叶洛依旧一如既往的骄傲,可是他的心里却埋下了一道是非的分界线。 这一晚过后的顾溱依旧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冷淡的背后多了一层温暖。 照慕容轩的话说,这就是一物降一物,顾溱降伏了骄傲的叶洛,而叶洛则温暖了一颗冷淡的心。 为人师者,以授业为责。生之错,则师之过,生之德,则师之幸。 五十遍《三字经》写完,叶洛整个人都不好了,直接在椅子上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上学,顶着两个黑眼圈,迷迷糊糊的坐到了位置上,上下眼皮还时不时的打个架,竟然连身边缺个人都没有发现。 “啪啪!”教条抽在桌子上的声音响遍了整个学堂,同时也惊醒了某个困的不要不要的人。 “地震了!地震了!”某人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引起哄堂大笑,顾溱一个眼神全都闭上了嘴。 不过某人跳起来的时候膝盖碰到了桌子,这一下算是彻底醒了。 额,怎么都看我呢?小爷虽然生的貌美了点,但是你们也不至于这么看着小爷吧? 额,貌似有些不对。先生的气场有些不对。 “先生……”叶洛笑了笑,“刚才是地震了吗?” 顾溱的嘴角抽了抽,握着教条的手一紧,顾不上膝盖处的疼痛,叶洛连忙向后退了一步,什么地震,分明是教条的声音。 太可怕了。 “笙楠没有来,作为同桌,你去看看他是不是生病了。”顾溱很严肃的说着,叶洛反应了一下看向自己作为旁边。 心中顿时了然,怪不得自己今天觉得耳根子这么清净呢? “学生这就去。”说着便一瘸一拐的出了学堂。 “疼死小爷了。” 出了学堂的叶洛径直的向宿舍的方向走去,刚走到易笙楠的门前便听到里面传出哀嚎声。 “啊!疼,疼,疼!你轻点,轻点!”易笙楠的声音。 “少爷,你忍着点,这不上药好的更慢。”这是跟着易笙楠的家丁的声音。 叶洛心里有些好奇,这小胖子又哪受伤了,想也没想的便推开了门,结果…… 哪里还有小胖子,只有一头鼻青脸肿的猪。 屋子里的主仆二人下意识的看向门口,还是易笙楠先反应过来拿起一旁的毛巾遮住了脸。 然而,有人比他手更快,叶洛直接截住了他的手,将毛巾拉了下来 “谁干的?” 易笙楠把他的手甩开,“自……自己摔得!” “你大爷的,你以为小爷跟你一样傻吗?说,谁干的!”叶洛生气了,而且是非常非常生气,什么人不长眼睛,也不打听打听他叶洛是什么人! 打架就没输过! 易笙楠依旧倔强的别过头,“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边易笙楠一如既往的倔,一眨眼的功夫就被自家家丁拆了台 “是……是县太爷的公子,赵云城。” “他凭什么打你!” 见家丁还要开口,易笙楠连忙说道“爷爷的事和你一个小屁孩什么关系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烦爷爷!”说着连推带赶的想把叶洛轰出了门。 被赶出门的叶洛并没有如易笙楠所愿回了学堂,而是直接从院子里找了个木棒便出了院门向高等学子的学堂走去。 “什么玩意,恃强凌弱,小爷不把你赵城打的满地找牙,你爹都不认识你,小爷就不姓叶!” “他刚才说啥?”易笙楠看看家丁。 “好像是给少爷报仇去了。” “……”易笙楠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后,直接给了家丁一个栗子。 “就你多嘴!”说着便跑出了门。 “谁能想到那叶家小子火气这么大呀?”家丁捂着头半哭的说着,回过神来连忙连跑带颠的跑去了初级生的学堂通风报信。 这要是打起来,两个少爷吃亏了,那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不行得拦住。 到了学堂后刚喘了口气就说道 “顾先生,你快去看看吧,打起来了!” 顾溱一听连忙站起身安顿好屋子里的学生后便随着家丁出了门。 话说叶洛从宿舍出来后,直奔高级生学堂,到了门口也不客气直接进去,“哪个是赵城,出来!” 屋子里的人皆是一愣,随即都看向最后面的位置。 “赵城,找你的!”一个个都抱着看热闹的架势,完全忽略掉最前面的老师。 额,好吧,这个时候的先生比较懵。 教这么多年书,只有高年级欺负低年级的,低年级来挑衅还是头一回。 就在众人看热闹的时候,最后面睡觉的人慢慢抬起头,然而还没睁开眼睛额头便是一疼。 对,觉醒了,赵城捂住自己的脑袋,想看清是谁,然而叶洛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木棒子毫不手软的落在赵城的身上。 “你,你快住手,我告诉你,我爹……啊!” “我爹是……”叶洛不给他说出后面两个字的机会,直接木棒伺候,可怜的赵城只顾着疼了,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说,为什么欺负易笙楠。” “谁?…………哎呦!”又是一棒。 “谁是易笙楠?”赵公子还没缓过来又是一下。 “就是那个小胖子。” “我就是看他的那个笔挺好的,想要……哎呦喂,疼啊,你轻点!”为了躲避棒子,赵城都快钻到桌子底下了,一众书生看的是目瞪口呆,加上幸灾乐祸,再加上……好奇。 “轻!”叶洛直接上脚了,“以大欺小,你算什么本事?还好意思提你爹,小爷今天就替你爹教训教训你这个不懂事的儿子!”接着又是噼里啪啦一顿打。 “都看什么呢?还不快拦着!”教书的先生第一个反应过来,紧接着便有学生把叶洛架了出去。 “哎呀,乱套了,乱了套了!”教书的先生连忙走出去,估计是去找院长告状去了。 然而此刻被架出去的叶洛还不忘了喊话 “姓赵的,小爷告诉你,下次再欺负小胖子,小爷一定打的你满地找牙!”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谁都敢打呢?”架叶洛出去的是韩百川的公子,名叫韩亮,也算是看着叶洛长大的吧,连忙把人带离了高级生的学堂。 “我告诉你,这要是让你娘知道了,你又是一顿打!” “打就打,小爷怕他个孬种?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 “就你能!”韩亮连捂住他的嘴,“小祖宗,赶紧回家让你娘准备上知县衙门赔礼道歉去吧。” “道什么歉?那头蒜他值得小爷道歉吗?” “民不与官斗。” “我……”好像是这么回事哈…… “我没觉得我下手多狠呀?”叶洛嘿嘿一笑,透着心虚。 “棒子都有我手臂粗了,你下手不狠,可是棒子打身上疼啊!” “有那么严重?”叶洛看着韩亮,后者点点头。 “那你把我架出来做什么?就应该让他看看小爷,以后见小爷都绕道走!我就不信知县衙门是他家开的,就算坐牢小爷也认了,绝对不给这种人道歉,什么玩意!” 本来韩亮以为听到知县衙门几个字,叶洛怕了,万万没想到,叶洛就是冲着知县衙门几个字去的。 前些日子给什么皇后的亲戚道歉,他就憋着一肚子火呢,看这些当官的要多不顺眼,有多不顺眼,有送上门来解气的,他怎么能不利用? “你就闹吧,把天捅漏了你就消停了。”韩亮无奈的摇摇头。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易笙楠便到了,前脚刚到后脚顾溱便从初级生学堂赶过来了。 不过让几个人意外的是,叶落身上除了乱了点,一点伤都没有。 好吧,慕容轩也闻风而至,看到依旧肤白貌美的叶洛,乐了。 “你不去上课在这里做什么?”来的路上家丁已经把事情给顾溱讲过了,只是顾溱没有想到,吃亏的不是叶洛。 再看看易笙楠那鼻青脸肿的样子,还真是对比呀。 “笙楠。” “先生。” “跟慕容先生去,让他给你上点药好的快。” 慕容轩虽然不怎么乐意,但是这小胖子的伤确实有些严重了。在顾溱的示意下,家丁也跟着走了。 “你,”顾溱看着叶洛,一脸阴沉。 “先生。”叶洛不自觉的向韩亮身后躲。 这不禁让韩亮有些意外,看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叶家小子也有怕的人了?不容易呀。 “先生,这事其实也不坏洛儿,确实是赵城欺负易家的公子在先。”韩亮出来打着圆场,没想到顾溱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叶洛。 “人打都打了,再看也看不出花来。”身后的叶洛轻声呢喃着,这话就是说给顾溱听的。 “读书人,手里拿着棒子做什么?有辱斯文!”没想到湖中一开口竟然是这个,叶洛一愣,反倒是韩亮先反应过来拿过了叶洛手里的棒子“先生莫气,这棒子不是洛儿的。”说着便拿着棒子去伙房毁尸灭迹去了。 韩亮走了,挡箭牌没了,叶洛这回是真虚了。 “现在没有人了,你还要去哪?”顾溱冷着脸,吓得某人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的。 “先生,我……谁让他欺负易胖子来着?” “你还挺有义气?”顾溱冷笑着,下一秒便拉起叶洛的手向书院长那里走去。 话说过惯了清闲日子的书院长,最近生活很不平静。 先是叶家的小子献了几天殷勤,虽然有目的性的,但是还是很舒服的。 不过这第八天的客人可就不怎么好了。 额,两个教书先生带着两个学生,其中一个学生都快有另一个三倍高了 然而,高的学生额头已经变成了紫红色,身上的衣服也是埋汰的不要不要的。 要不是知道书院打架的事,书院长差点要以为这个学生掏鸡窝去了。 “院长,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叶洛的错,希为绝不偏袒。” 这话一出,叶洛直接愣了。 先生,这是闹哪样?好歹你也得替学生求求情不是? 再一个就是书院长,回想了一下自打顾溱来了骊山书院以来,不管什么情况下都是清冷的事不关己,冷静而又沉着。 第53章 幻魔(九) - 碧罗海 - 叶洛寒 但是怎么瞅怎么觉得今天的顾溱怎么有点不一样呢? “院长,这个小子太胡闹了,不严惩他,着实是破坏了我骊山书院自建学以来的良好风气。”高级生的教书先生愤愤道,这帮混小子再不管就要上天了。 “嗯~”两个教书先生一致的口径,书院长同情的看了一眼叶洛,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一点伤都没受,还真是稀奇。 “这么的吧,这个叶洛是希为你的弟子,老夫也不逾越,怎么罚希为自己定吧。” “院……”这回不乐意的是赵城了,这不明摆着偏袒呢吗? “院长放心,希为绝不偏袒。”说着便拉着叶洛出了房门,走到院子门口折下一根柳条。 “跪下!”顾溱沉声喝道,隔着老远慕容轩都嗅到了浓浓的怒火味。 “先生这是要做什么?”易笙楠不淡定了,直接想要冲出去,却被慕容轩拉住,“你在这看着吧,出去只能添乱。” “此事因我而起,我怎么能让他一人受罚?” “你待着吧你,你要是再挨了打,那小子的皮肉之苦不就白挨了。”话虽这么说,但慕容轩心里还是很心疼的。 心里开始默默的盘算起自己还有什么上好的外伤药了。 俗话说的好,君子动口不动手,可就在这天,骊山书院上上下下一百多个学生教员都亲眼目睹了一个君子在发怒之后的样子。 纤细的柳条一下又一下打在叶洛的后背上,不一会儿的功夫身后的衣服便渗出了血丝,浸染了青绿色的柳条。 顾溱握着柳条,背对着众人的目光中只剩下了心疼。 阳光下六岁的小童脊背却愈来愈直,仿佛那柳条并未抽打在他的身上一般,从始至终,叶洛都紧咬着牙不出一点声音。 “打的好!”赵城在屋子里看的分外的解气,除了那个小破孩一声不吭,其他他还是很满意的。 不知打了多少下,叶洛的外衣已经被柳条抽烂了,身后亦早已是血迹斑斑,看不到半点别的眼色。 慕容轩看的也频频蹙眉,咦怎么手上这么湿呢? 慕容轩一低头便看到了哭的稀里哗啦的易笙楠,鼻青脸肿的脸配上眼泪……也是没谁了。 对比,慕容轩除了叹气,也没有什么了。 赵家公子不松口,顾溱就不能停。 我说,你个臭小子,疼你也不知道喊一声,叫出来不就好了! “先生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一道蓝色的身影从众人眼前掠过,直接铺在了叶洛的背后,挡下了顾溱手里的柳条。 打人是个力气活,尤其是在身心皆倍受煎熬之时,顾溱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了,额头上的汗水亦是不停的落在地上。 “先生,再打下去他就活不了了。”杜怀舒挡在叶洛身后,将他护的严严的,“傻小子,你倒是叫一声,喊一声疼啊!” 此时的叶洛早已疼得虚弱无力,还能跪在那里全凭着一口气撑着,看着不远处的赵城,叶洛咬紧了牙“不,死都不!” 这话落在顾溱的耳朵里,心里是又气又心疼。 “怀舒,快让开,再不让开为师连你一起责罚!”顾溱是真的生气了,却又是如此的无力。 杜怀舒不动,顾溱一咬牙手里的柳条高高扬起,重重落下,落在了杜怀舒的背上。 杜怀舒顿时打了个激灵。 真疼啊。 “你这个傻书生,这个时候来凑什么热闹?”叶洛有气无力的说着,想要让杜怀舒离开。 “男子汉大丈夫,我怎么能看着一个女孩受罪,无动于衷呢?”杜怀舒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却仿若一只铁锤重重的击打在叶洛的心上。 叶洛张了张嘴,终究是未发一言。 叶洛想过一万种杜怀舒会挡在自己身后的可能,却没有想到他竟然知道了自己是个女儿身。 还真是……出乎意料啊。 “先生手下留情!”顾溱的手再一次顿住,接着便看到了急急忙忙从人群中窜出的韩亮。 “先生手下留情。”韩亮看了一眼杜怀舒,“赵城那里我去说,先生且手下留情。” 知府大人的公子发了话,赵城就是再不甘心也只能挺着,等韩亮给自己一个交代。 而顾溱则是停下了动作,看着韩亮眸光复杂。 心急如焚的韩亮没有功夫在意顾溱的变化,只是径直向赵城走去。 “韩兄这是做什么?”赵城冷笑着质问道,“愚弟知道你与那叶家小子素来交好,可是如今他坏了院规,纵然伯父大人是杭州知府也不能视这骊山书院的院归于无物不是?” “贤弟误会了。”韩亮面有难色的看着赵城,轻声说道“贤弟可知道那个挡在叶家小子身后的人是谁?”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哎呀,贤弟可知道他姓什么?” 赵城摇了摇头,在他看来韩亮就是在给叶洛脱罪。 “那个孩子姓杜。”韩亮和赵城低声耳语,“放眼整个大燕朝,杜姓并不常见。” 赵城属于纨绔子弟,但是并不愚蠢,韩亮的话已经说到这了,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杜是国姓,大燕朝姓杜的非富即贵,这孩子还真指不定是什么皇亲国戚呢。 一时间赵城也有些后怕,可是心里还是别不过来那个劲。 毕竟,被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人当着众人的面打了一顿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贤弟,你怎么如此糊涂?那叶家小子眼见着就要没了气,既然顾先生已经当着众人的面惩治了他,全了贤弟的面子,贤弟就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也别闹出了人命给赵叔叔惹麻烦。” 韩亮的一番话说的可谓是情真意切,赵城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当即便向着顾溱的方向走去。 这边顾溱见赵城走了过来,手里的柳条眼瞅着又要落下,赵城连忙截下。 “先生,犯了天大的错也不过是个孩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先生给的教训已经足够了,亦足以让我等信服。” 赵城站在远处看着叶洛并不觉得什么,但是临近了一瞅,果真是血迹斑斑,后背的血已经开始躺溜了,当即便是心一惊,接着便向顾溱的手看去。 竟然已经脱了皮,亦是血迹斑斑。 “还愣着干什么?先生的手伤着了,还不赶紧扶先生离开!”说话的是韩亮,是对在一旁看热闹的学生说的。 而此时学生们才发现,顾溱的手在流血。 刚有人将他手里的柳条抢走,整个人便一下子昏了过去。 六月份的艳阳高照,烈日炎炎,顾溱的衣服早已经湿透了。 “快,扶去医馆!”韩亮张罗着几个人将顾溱抬走。 “洛儿,洛儿!”人群还没走远,杜怀舒护在身下的叶洛也终于晕了过去。 “快把人抬进来!”说话的是书院长,反应过来的杜怀舒看了一眼叶洛,后背已经没有一处好的地方,这……怎么抬? “我帮你。”一道憨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杜怀舒一回头便看到了鼻青脸肿的易笙楠,还有……“慕容先生?” 他不是应该在医馆吗? 然而慕容轩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弯下腰将叶洛抱了起来。 “你们两个别把人抬散架了,还是我来吧。” 说着便转身离去,易杜二人紧随其后,原本围了一圈的院子只剩下高级生的教书先生还有……赵城,以及书院长。 说实话,谁也没有想到今日的事会是这样的结尾。 教书先生和赵城不一会儿便离开了,书院长默默的走到了院子门口,低头俯视着刚才那个小童所在的位置。 地上暗红一片,犹如绽放的红梅一般,耀眼 夺目。 “好歹没有辜负那个小子对你的一番苦心。”书院长笑着摇摇头,只是那笑里似乎掺杂了许多许多的东西,说不清是无奈还是欣慰。 ……………… 话说慕容轩将叶洛抱回自己的医馆之后,先是给顾溱上了药,又让人熬了解暑的汤药,接着便要去给某人治伤,但是却受到了阻拦。 姓杜的小子的阻拦。 “你还想不想让他活了?”慕容轩拿着满满一盒的金疮药被拦在了门外。 杜怀舒看着慕容轩,心知有些事情是怎么也瞒不了作为医者的人的,逼近叶洛的伤要紧,可是易笙楠这小子来凑什么热闹? “慕容先生可以进去,笙楠你不能进去。” 慕容轩眉梢微挑,看着杜怀舒的眼睛微眯。 “嘿,凭什么你能进去我不能?”说着易笙楠便撸起了袖子。 “我也不进去。”没等他发作杜怀舒便抢先说道。 这确实有些让慕容轩出乎意料,“你不进去,谁当我的助手?” “先生稍等,学生已经让人去叫叶洛的贴身侍女了。” 慕容轩唇角微扬,看着杜怀舒的眼神都变了。 以前只是觉得他身份特殊,没想到竟然还如此体贴细心,不错不错。 “少爷在哪?”一道纤细的女声打断了几个人的谈话,慕容轩向门口看去,只见一身粉色襦裙的少女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一脸焦急的样子,连头发乱了都未曾发觉。 “这边。”慕容轩看了一眼杜怀舒,意思是,看好门。 杜怀舒会意的点头,待紫玉进了门便一丝不苟的守在门外。 “我说姓杜的,你一个大男的怎么像个姑娘似的扭扭捏捏的?”易笙楠心里着急叶洛的伤势,可是进不去看不到,这火便发在了杜怀舒的头上。 “进去了又怎样?添乱吗?”此时的杜怀舒可谓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和往常一样的不合群。 “你是想打架吗?” “愚蠢!”杜怀舒只是冷冷看他一眼便不再多言。 “你……” “安静,不然就回家去!”这回是屋子里的慕容轩发话了,易笙楠张了张嘴,想看看屋子里是什么情形,可是杜怀舒挡的死死地,什么都看不着。 易笙楠一甩手便负气出了门。 门外终于安静了,而门内的慕容轩只感觉要炸了。 女的,竟然是个女孩? 看着一旁小心翼翼的紫玉,慕容轩的脸色越来越沉。 一个女孩来书院凑什么热闹?在家里待着等着嫁人得了呗,出来遭这份罪做什么? “先生,您答应奴婢不说出去的……”紫玉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慕容轩铁青着脸,“顾溱知道吗?” 紫玉果断摇头,“顾先生不知道的,夫人没有和先生讲。” “唉。”慕容轩叹了口气,脸上尽是无奈之色,“你来把衣服用剪刀剪开,动作轻点。” “是。”紫玉接过了剪刀,好不迟疑的剪开了叶洛后面的衣服,丝毫不拖泥带水,仿佛这样的事情早已经是习惯了。 慕容轩在一旁看着,一直到露出了整个血肉模糊的后背,才敢开口问紫玉,“做的不错,一般人第一次做这种事,手都会抖得不得了。” 闻言,放下了剪刀的紫玉只是苦涩一笑。 紫玉的苦涩一笑,让慕容轩正在上药的手不禁一顿。 “他,经常受这样的伤吗?”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话音刚落未听到回答,慕容轩听到的只有女子啜泣的声音。 “你……” “少爷三岁的时候起,便被夫人关在屋子里,每一天都在矫正少爷的习惯,藤条不知道坏了多少根,才有了现在的少爷。先生见到的少爷是调皮捣蛋的富家子弟,可是……可是……” “慢慢说,莫急。” “可是奴婢见到的只是一个只能将自己藏在心里的可怜人。少爷的命苦,先生医者圣人之心,还请先生万万要保守这个秘密。”说着紫玉竟然直接跪了下去。 慕容轩连将紫玉扶了起来,“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多谢先生。”紫玉瑟缩的向后退。 慕容轩松开了手,继续清理叶洛的伤口。 屋子里重新恢复安静。 而屋外的杜怀舒只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被刺痛了,被一个名叫叶洛的人刺痛了。 一个时辰之后,慕容轩处理完叶洛的伤口,替她盖上了薄被。 紫玉留在屋子里照顾叶洛,临出门的时候慕容轩看着目含担忧的紫玉,心里某个地方前所未有的不舒服。 “她的命不苦。”留下这么一句话,慕容轩便离开了。 。 第54章 幻魔(十) - 碧罗海 - 叶洛寒 “听墙角可不是一个好习惯。”慕容轩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杜怀舒,“干的不错。” “多谢先生。”杜怀舒俯身一拜,致以大礼。 慕容轩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用你谢?一个个的都是白眼狼,老师都躺床上了,还在这想着女娃娃,唉。” 慕容轩的身影渐行渐远,杜怀舒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 只有他自己知道,看到那个人浑身是血的时候,他的身体都是颤抖的,生怕一个不注意,她便离开了。 没事了就好。 ………… 因着顾溱病了,初级生便换了一位代课的先生,是一个姓李的老先生,也算是满腹诗书吧。只是讲课怎么听怎么没有顾溱讲的好。 原本觉得顾溱讲课不好,不愿听的傻小子们纷纷跑去了医馆,基本上一放学顾溱便被学生们围住了。 “吵死了。”叶洛趴在床上听着从隔壁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 她和顾先生居住地只有一墙之隔,隔壁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她这便遭了殃。 正在缝衣服的紫玉笑着看了一眼床上的叶洛,嗔道“安静了你嫌没趣,有了声音你又觉得吵,少爷,你可是越来越不讲理了。” “反正除了你也没有人听小爷唠叨,不讲理就不讲理了呗。” “谁说听不到?”这语气,叶洛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慕容轩。 “呦,叶小少爷这是无聊了?”慕容轩走到紫玉身旁,看着她手里已经成了形的衣服,“紫玉姑娘这双巧手给某人做衣服可真是可惜了。”说着还啧啧两声,表达可惜之意。 “呵,我看你就是嫉妒,嫉妒我有紫玉姐姐!” “呦,我嫉妒什么呀?”慕容轩笑眯着眼睛走到叶洛身前,后者感到不妙,下意识的想躲,不料某人手更快一步,直接揭开了纱布,露出了背后的伤口。 “啊!”叶洛叫出了声,下一秒便咬住了枕头,“你就不能轻点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 “还行,恢复的不错。”慕容轩看着伤口评论道,接着便坐到床边,开始换药。 还好,良心还没算泯灭干净,知道轻点,不然小爷就跟你同归于尽。 “现在知道疼了?挨打的时候可没见你喊疼啊?还嫉妒你,先生我嫉妒你那才真是生病了。” “哼!”某人转过头,留下一个骄傲的后脑勺。 “先生,书院门口有人找您。”先进来的是易笙楠,后脚杜怀舒便跟了进来。 “找我的?”慕容轩有些意外,不过也不拖沓,让紫玉照顾好叶洛,自己则出了屋子。 “小洛,今天山下杭州城里有一场灯会,要不要去看看?”易笙楠献宝似的跑到了叶洛的对面,“你还没看过杭州城的灯会吧,可美了。” 瞎说什么实话?小爷一直用功读书,哪有功夫去看灯会? 叶洛看了一眼易笙楠,心里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以考虑一下。”转头看向杜怀舒,“傻书生,你要不要去呀?” “不……” “傻书生,圈养家禽也是要出去放放风的呀。”叶洛看着杜怀舒眨了眨眼睛,后者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紫玉坐在一旁看着这三个富家子弟完全没把自己当回事的样子,心里一阵苦闷。 似是察觉了紫玉的异样,叶洛看着紫玉的方向笑了笑 “紫玉姐姐,你不能走,你得帮忙照顾先生。” “……”得,一句话,就把她下山的机会堵死了。 “就这么定了,傍晚的时候在书院门口会和。”易笙楠小手一拍,就将三个人晚上的行程说定了。 “看来小胖子有出去的办法了呀?”叶洛笑着,看着易笙楠那副山人自有妙计的得意样,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却没有点出来。 小胖子好不容易聪明一回,自己就不泼凉水了。 “伤怎么样了?” 叶洛回头看向杜怀舒,只见他眼中满满的心疼,心下微动,却是咧起了嘴角“早就没事了,小伤小伤。” “都是我的错……”这回换成了易笙楠,隔着空气都感觉得到那满满的愧疚感。 “什么你的错?是那个姓赵的仗势欺人,他算个什么东西?以大欺小,不入流!小爷是在替杭州人民教育他,可不是替你出头。” “哼!”易笙楠仰起头,倒不是他傲娇,只是眼睛里突然进了沙子,想要流泪。 “傻书生,你呢?后背的伤好了没?” “早就好了。” “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有难同当?” “算,算,算!”易笙楠很捧场。 然而叶洛只瞥了他一眼“谁跟你有难同当,我说的是傻书生。” “哦。”某人失落的低下头。 “噗嗤!” “噗嗤!” “噗嗤!” 屋子里的三个人皆笑了起来,唯独易笙楠不明所以的四处乱看。 “笑什么呢?” “笑你傻!”额,几个人都不淡定了,因为说这句话的是杜怀舒,不是爱开玩笑的叶洛。 叶洛一边拉过小胖子的手,不愧是小胖子,肉肉的,一边拉过杜怀舒的手,将三个人的手合在了一起。 “既然已经同当了难,那以后就是朋友了,小胖子不许成天惦记着报那一脚之仇,傻书生呢,你也改改你那生人勿近的脾气。” “为什么是朋友,不是兄弟?”易笙楠表示不懂。 剩下的两个人互视一眼“其实,兄弟也不错。”叶洛看着杜怀舒笑了笑,“对吧。” “对。” 打架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书院没有人出去,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和家里人透风声。 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杭州城,作为江南有名的的富庶之地,灯会都透漏着财大气粗的味道,却又因为这文人雅士贤居此地,整个杭州城的灯会亦是典雅至极。 叶洛坐在韩家的马车里,隔着老远便听到了灯会上的人声嘈杂。 “好了,别看了,前面就是灯市,我还要回府,你们三个可要小心着些,别伤着。” 距离灯市还有大概几十步的位置上,韩亮让 自家的马车停了下来,将这三个蹭车的小子放了下去。 又是一堆嘱咐告诫,还要把车夫留下来看着他们,谁曾想,不等他讲完,这几个孩子已经跑的没了影。 韩亮不禁苦笑,摇了摇头,坐着马车回了韩府。 倒不是韩亮不担心几人的安危,而是打着老远,韩亮已经看到了杜家和易府的人,唯独叶氏的人没出现。 一路往家走,一路上韩亮就在祈祷,叶家小子千万别把灯市给毁了。 然而,如他所料,这一年的灯会差点被毁,虽然不是叶洛亲手毁的,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 话说这三个小孩还没走到灯市里就停下了脚步,倒不是被这豪华的灯市吓到了,而是,谁能告诉小爷这繁华如锦的灯市前头怎么会出来一个破衣烂衫,衣衫褴褛的乞丐? 而且还贼高冷,往那一躺,两眼一闭,给不给钱你们自己看着办。 然而叶洛更没有想到的是,今天来灯市的人不是银子多烧的就是善心大发,而且是已经泛滥了。 “乞丐”的身前既有散碎银子,也有铜钱,加起来也有个几两之多,可是这位压根看都不看。 小爷见过乞讨的,没见过这么乞讨的呀?这是要饭呢,还是耍大爷呢? 更让叶洛气结的是,这傻书生还要掏银子! 眼见着这五两的整银就要从小胖子手里落地,叶洛连忙截了下来,也不待两个人发问,直接拿着银子走到“乞丐”面前, “老头醒醒。” “醒醒。”说着也不管这位身上是多埋汰,就开始伸手摇晃。 “你,你个黄口小儿,叫谁老头呢?”被晃的受不了的安旭阳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叶洛气的胡子忽闪忽闪的。 也不怪安旭阳生气,他也就三十出头,结果被一个小屁孩叫老头,搁谁身上谁也不乐意呀?更何况,安旭阳骨子里读书人的傲气可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好吧,他身上确实有点――脏。 叶洛哪管他这些心理活动,直接进入主题 “识文吗?” “哼!”某人非常高傲的扬起脖子,仿佛在说,本大爷天下无敌。 叶洛气结,却又耐着性子继续问道 “断字吗?” “哼!” 要不是看在你比小爷大了几十岁的份上,小爷立马就走!把银子直接扔你跟前,你就等着饿死去吧! “会下棋吗?” “哼!市井小儿!”得,这回人家不说语气词了,可却要把某人气个半死。 嘿,小爷费心思想给你银子花,你还搁这端着! 忍住站起身就走的冲动,叶洛深吸了一口气。 “小胖子!” 一旁的两个人看的云里雾里的,尤其是易笙楠,听见叶洛叫他更加糊涂了。 “这呢,这呢?什么事?” “把这位……”看了一眼这位爷,叶洛瘪了瘪嘴,“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着便走到一旁扶住了“乞丐”的手臂“来,老头,跟小爷挣银子花去。” 安旭阳也算是几十年寒窗苦读,怎么可能跟着一个市井小儿胡闹,更何况,还对他如此的无理。 “哎哎哎,你这小儿,拉着我干什么去!” 好吧,几天没吃饭的安先生没什么劲,几乎叶洛一拉着他就走了。 “快来,傻书生,小胖子!”走在前面的叶洛不忘记呼叫身后的两个同窗。 “他这是啥意思?”易笙楠终于是忍不住问出口。 杜怀舒摇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啊。” 结果易笙楠睁大了眼睛,“那你就把银子给他?”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把银子给她的?”杜怀舒瞥了一眼易笙楠便离开了。 “我……” 易笙楠我了半天,最后放弃挣扎,跟了上去。 而就在二人斗嘴的功夫,叶洛已经拉着安旭阳走到了灯市上的棋局前,还好事先听易笙楠说过灯市上的节目很多,而其中便有这么一项解局,支付入局钱,解局者可得彩头,输的人就啥也别想了。 不过这一百两是不是有点多? 看了一眼安旭阳,“这局,你能解吗,老头。” “说了,叫叔叔!叫叔叔!”安旭阳一张黑脸被气的更黑了。 叶洛看着他那张脸,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道 “都一样,都一样。会解局不?” “哼,此等棋局,实乃简单之至!”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清脆的声音,叶洛手里的银子已经拍到了桌子上。 “解局!” 安旭阳回过神来的功夫,就见这一圈的人都在看着他,有不屑,也有嘲笑,也有惊讶。 “解就解!”安旭阳脖子一扬,在众目睽睽之下执子,落局。 “我了个去!”叶洛咽了咽口水,虽然他对棋艺这种东西懂得不多,但是还是看得出原来被困的已经成为死局的黑子突然间杀出了一条活路。 不仅是叶洛,就连周围的人都是看的呆了,他们苦思许久,此人却只一眼便解了棋局。 安旭阳非常骄傲的看着天空,仿佛他身上穿的不是破衣而是华服一般。 “老头,别得瑟了,还不拿银子。”叶洛拉了拉他的衣角,安旭阳这才低下头看向摆局之人 “先生奇才,这是您的彩头。”不得不说这位老先生也是个其人,看着安旭阳解了棋局,一点异样的表情都没有。 仿佛,这就是他预料之中的一般。 安旭阳这回没有败家的视银子如无物,而是接过了银子随之礼貌的回了一礼,便骚包的离开了。 “嘿!这老头!”叶洛看着拿着银子神神在在的安旭阳,真想把银子抢过来。 小爷花的银子入局,你是不是得还给我! “啧啧啧,还真是人靠衣装啊” 望月楼的二楼上,三个小孩坐在桌子上,看着梳洗完毕,换了一套衣服的安旭阳从厢房里走出来,几个人的脸上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目瞪口呆。 “哼!”安旭阳依旧骄傲,只是脸上多了一层红晕。 从解局那里走出来,安旭阳便被三个小子拉到了望月楼,找了间屋子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别提身上有多舒服。 第55章 幻魔(十一) - 碧罗海 - 叶洛寒 可是,舒服之余安旭阳也没有忘记思考,因为自己的傲骨,所以他没有接那些仍在自己身前的银子,整个灯市,几百个人,只有这么一个市井小儿看出了自己的高傲,用了这样一个方法,既让他解了燃眉之急,又顾忌了他的面子。 安旭阳不想说,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老头,这一身挺不错呀?” 安旭阳刚坐到摆满了饭菜的桌边,叶洛眯着俩小眼睛看着安旭阳这大变身,看的安旭阳竟然有些心虚。 “嗯。”安旭阳点点头,“物美价廉,确实不错。” 这小子拿来的一套衣服才三两银子,着实不贵。 “既然不错,咱就算算账吧。”叶洛笑了笑,手一伸“解局的银子,五两,这身衣服三两,拿钱。” “哼,安某还能差你一个小童这区区几两银子不成!”说着便大气的从腰间掏出了八两银子放到叶洛的手心里。 “啧啧啧,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说着就把手里的五两银子给了杜怀舒,又朝老头眨了眨眼睛 “老头,这银子可不是我出的可是这位杜公子出的。记住了呦。” 安旭阳又哼了一声,目光却是依言看向杜怀舒,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安旭阳便忍不住心中赞叹。 如果说叶洛是那种属于你看一眼便觉得她激灵的,那这位杜怀舒,便是天生的富贵之相,且非一般之贵。 倒不是安旭阳会相面,而是这小童身上的贵气逼人,举手投足之间的风度更是非凡。 “多谢杜公子。”安旭阳举手施礼,也算是君子之风。 杜怀舒连忙站了起来,躲过这一礼,连忙俯身道“安先生是怀舒的长辈,这一礼怀舒是怎么也不敢受的。” 二人这边正谦让着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呦,这望月楼的饭菜是越来越好了。” 声音从叶洛的身后的楼梯口传来,易杜二人自然是一眼便看到了来者何人,当即易笙楠便想开口却被慕容轩示意制止。 “那也不瞅瞅是谁开的?”叶洛只以为是哪个富家子弟的调侃,当即想也不想的便回了一句。 “呦,是谁开的?小爷还真就不知道。” “江南有名的才女薛樱,知道吗?无知,有钱没脑子。”叶洛话音刚落,对面的两个人便低下了头,不忍再看他。 “……”叶洛张了张嘴,顿觉不妙然而她还来不及回头,便觉头上一痛,结结实实的吃了一记栗子。 “疼,疼,疼,疼!”叶洛连忙捂住头,逃离了座位跑到对面,待看清了来人后,脸上一副果然之意 “你,你,你为老不尊!” “你为幼不尊。” “你……”叶洛捂着头,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人打断了。 “洛儿,不得无礼。”清冷而又带着温柔的声音,下一秒慕容轩的身后走出了一位白袍书生,在这纸醉金迷的人间仿佛不沾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 叶洛后面的话早已消失无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可还没当她抬脚,顾溱便走到她身前,一张英俊的脸骤然在眼前放大。 “谁带你,”说着又指了指她身后的二人“还有你和你出来的?” “没人!”叶洛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下一秒肠子都毁青了。 这话傻子估计都不会信。 “没人?”顾溱眸子微眯,带着一丝危险的味道,“没人护院能放你们下山?好呀你,都学会撒谎了” 顾溱的声音依旧很清淡,但是平淡的却让叶洛害怕。 “先生,……”杜怀舒刚开口便被易笙楠截了过去“先生,是我带他们出来的。要罚就罚笙楠好了,他们都受了伤,还望先生体恤。”说着便是盈盈一拜。 “……”叶洛靠着身后冰凉的椅背,都感觉得到身后的汗如雨下。 先生生气了。 “先生……那个您别生气,气大伤身,您要是气个好歹,回头院长不得把我们拆了?您可是骊山的顶梁柱,杭州读书人的希望……”一番话说的可谓是声泪俱下,然而叶洛抬眼一看,顾溱就那么站在那冷眼看着她。 “继续。”看她停下了,顾溱伸手示意“还有吗?” 不对呀,这不符合先生的路子呀?不是应该把自己打断然后妥协吗? 难道顾先生转性了? 叶洛正纳着闷,那边慕容轩早就笑的前仰后合,她哪里知道顾溱的本性就是如此的――不正经。 不然当初在静山寺怎么会和她在“大绿”“小绿”的问题上纠结半天? “没了。”叶洛弱弱的说,低下头不敢看顾溱。 顾溱摇了摇头 “没了那就吃饭吧,到现在还没吃饭呢吧。” “先生不一起?”叶洛刚说完,有人就炸了 “你个臭小子,为了找你们三个,我们两个老家伙可找了一个晚上,到现在水米未进,你就不愧疚?” 慕容轩已经把袖子撸起来了,说着就往叶洛这边走。 “洛儿不是那个意思,先生救我!”说着便往顾溱身后一躲,任慕容轩怎么说都不出来。 “哈哈哈!”一阵笑声将三人之间的局面打断,众人齐齐看向桌边那个狂笑之人。 “你这老头,又傻乐什么?”说着便被顾溱一个眼神止住了嘴。 “先生莫怪,此子顽劣,唐突先生了。”顾溱有礼的一拜,倒是让慕容轩看呆了。 顾溱,那可是在长安城里叱咤风云的人物,教书就算了,还帮这小子擦屁股?还真是活久见。 只见安旭阳摇了摇头“先生多礼了,若不是这“顽劣”之徒,恐怕安某早要饿死于这杭州城里了。”说着便看向三个孩子,“先生教了三个不得了的学生,此三子来日必有大作为。” 话音一落,不仅是三个小孩,就连顾溱和慕容轩也不禁愣住了。 三个小孩愣住是因为安旭阳对三个人的评价甚高,有些惊讶,而顾溱和慕容轩则是因为看到了此人不同常人的风范。 与此人刚刚的话一致,面前这人非池中之物。 为什么,有的时候看人不是看他的衣着,而是看风骨。 风是风度,骨是傲骨,丹是那份放荡不羁的狂笑便可看出此人不一般。 安旭阳穷,也穷出了自己的风骨。 “先生过奖了。”顾溱最先反应过来,只是面色有几分不悦,场面亦有几分尴尬。 叶洛一扬脖便看到了这一幕,拉了拉顾溱的衣角,意思是先生别和这人一般见识。 就在这时,一道温婉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尴尬 “洛儿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和姨娘说一声?” 叶洛往后一看,便见薛樱从另一侧的楼梯走了上来,松开顾溱就向薛樱的方向跑去。 “姨娘。”某人直接扑倒薛大才女的怀里,即便是个孩子也让旁边的吃客羡煞不已。 薛樱,杭州人士,与叶洛之母柳若水一同在叶府中长大,两人皆是有名的才女,只是柳若水因父母之命嫁给了从商的叶棋卿,而薛樱则自立门户开了一家酒馆,也就是这间望月楼。 杭州人士,乃至江南人士来此不仅是为了一品望月楼的手艺,有的人更是为了一见这位与众不同的老板。 自古以来,女子主事之地除了青楼,基本别无他所,而薛樱的出现则是开了一个鲜见的例子。 “多日不见姨娘,洛儿都瘦了。”叶洛趴在薛樱的怀里,仰起头看着薛樱笑嘻嘻道。 “就你会说好听的。”薛樱笑着嗔道,却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丫头。 叶洛嘿嘿一笑,拉着薛樱的手走向一桌人“这位是骊山书院的顾先生,慕容先生,这位是安……” “在下安旭阳,苏州人士路过此地,久闻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真非同一般女子可比。”安旭阳站起身向后错了一步,拉开了和薛樱的距离。 “……”叶洛看着安旭阳,只剩下了无语。 小爷见过变脸快的,没见过这么彻底的。 “先生过奖。”薛樱亦是同叶洛介绍前两个人时一般屈膝一礼。 “这位是杜怀舒,这位是易笙楠,都是洛儿在书院的同窗。”说着杜、易二人起身行礼。 “洛儿在书院承蒙各位照顾了,鸣玉在此替洛儿谢过各位。”薛樱笑着,随之屈膝一礼。 “今日这顿酒菜就算是鸣玉请几位公子,改日再临望月楼,酒菜依旧记在鸣玉的账上。” 薛樱,字鸣玉。 “薛姑娘多礼了,既然是顾某的学生,那照顾学生就是顾某义不容辞的责任。”顾溱说的是顾某,而不是书院,聪明如薛樱,怎会看不出这其中的差别。 “姨娘,以后的可以,但是今天这顿饭就不用了。”就在众人疑惑之际,叶洛看着安旭阳笑道,“这顿饭安先生已经请了,安先生乃堂堂九尺男儿,承孔孟之道,怎会言而无信呢?” “洛儿……”薛樱看了一眼叶洛,让他不要再难为安旭阳。 望月楼可不是普通的吃饭的地方,一顿饭就算没有千金,也有百两。 “哎,姨娘无需担忧,若是平常也就算了,可是今日乃是杭州城的灯会,这灯会正是各位才子大显身手之地,安先生才高八斗,定会成为这灯会的魁首。” 叶洛看着安旭阳,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挑衅。 “不知安先生可否让我等见识一下,什么是学富五经的才子?” 什么玩意?看见薛姨娘就一副狗见了骨头的样子,小爷不让你在杭州人民面前丢脸,小爷就不姓叶! 场上的人也都看到了安旭阳刚刚的举动,也大概明白叶洛此举为何。 慕容轩乐得看戏,顾溱则是觉得安旭阳此举确实有失风度,至于杜易二人对于叶洛更是没有反对的理由。 “安先生请吧。” 叶洛做梦也没有想到,此举不但没有让安旭阳丢面子,更是成全了他在杭州的名声。 好吧,几乎整个灯会的场子,除了琴艺,都让安旭阳包圆了。 看着薛樱责备的目光,叶洛瘪了瘪嘴。 “谁知道这老头这么厉害?”看着安旭阳的钱包越来越鼓,叶洛心里也不怎么是滋味。 “小友,不知安某的表现可还让你满意?” 此时的安旭阳落在叶洛的眼里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满……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学生无理,让先生见笑了,顾某在此替她向先生赔罪。”说着俯身一礼,“不知先生是否还有兴致,与顾某在望月楼小酌一杯?” 安旭阳傲是傲了点,但也不是不懂人情,当即便应了顾溱的邀请,去了望月楼。 只是临走之时还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薛樱。 “我呸,这个老色鬼……”身后的慕容轩连忙把她的嘴捂住,“薛姑娘,我们要去放河灯,姑娘可愿同去?” 薛樱见此笑了笑,随即摇头“罢了,天色已晚,鸣玉就不去了。有劳先生照顾三个孩子了。” 说着看了一眼叶洛便离去了。 待薛樱走进了望月楼,慕容轩才松开了捂住叶洛嘴的手。 “你干嘛捂住我的嘴!”叶洛气呼呼的看着慕容轩,感觉随时会爆炸。 “你个臭小子,是真没长脑子还是假没长脑子!”慕容轩又是一记爆栗,然后直接把叶洛拎出了灯会。 好吧,是抱出去。 一直到了河边放灯的地方,慕容轩才把叶洛放下。 “你是不是傻,姓安的喜欢你姨娘,傻子都看得出来,你姨娘也看得出来。只是大家谁都没有捅破而已,聪明如薛樱,怎会不知如何应对?你刚刚那么说,难堪的不是安旭阳,而是你姨娘。”结尾又加了一句,“懂了吗?” 叶洛愣了一会儿,随即点点头,“好复杂。” 慕容轩只剩下无奈的笑。 “你们也别白来一趟,看见这河灯了吗,有什么愿许一个吧。”说着便扔下银子给杜怀舒,走上了一旁的桥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三个人互相看着对方,面面相觑。 “你们写的什么?”叶洛先开的口。 易笙楠刚要张嘴,叶洛便截住了“你的小爷猜都不用猜,一定是天天有包子,岁岁有糕点。” “……”易笙楠努了努嘴,“干嘛要说出来?”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在几个人周围回荡,依旧是那副天真无忧的样子。 坐在桥边的慕容轩就算是不想听也没有办法。 “年轻啊,真好。” 第56章 幻魔(十一) - 碧罗海 - 叶洛寒 三个人放完了河灯,一边看着水面上闪烁着光芒的荷花灯,一边欣赏着漫天的星空。 “你说,我们要是能永远这样该有多好?”杜怀舒看着璀璨的星空突然感慨道。 “为什么不能?”易笙楠反问。 “对呀,为什么不能?”叶洛头一次没有反驳易笙楠。 “……”杜怀舒觉得自己问了一个特别傻的问题。 “我们,不管别人怎么样,但是呢,我们是兄弟,既然是兄弟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死与共。”一直没有话语权的易笙楠头一次说了一大堆话,而且很扎心。 “小胖子,最近书读的很上心啊。都知道煽情了。”叶洛看着易笙楠调侃道,后者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叶洛笑了笑,眨了眨眼睛,怎么又进沙子了。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既然有难同当,来吧,那就一起来挨罚吧。”冷不丁的声音在身后的岸上响起,几个人下意识的转身。 “爹。” “娘。” “陆叔……”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一步。 岸上可站了三个大家长,从左到右分别是叶洛的娘,易笙楠的爹,还有杜怀舒的叔叔陆安。 “哼,不在书院读书,偷跑出来做什么?”易笙楠的爹怒目圆睁,简直要吓死个人,易笙楠一下子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没了脾气。 虽然韩府提前打了招呼,但是这三位是真没想到这几个小子是真能作呀。 把整个灯会差点拆吧了,一路走过来不知受了多少白眼。 “那个,娘……”叶洛瞅着自家娘亲,刚咧开嘴想笑,便败在了柳若水一个眼神之下。 好吧,她也消停了。 下一个,该杜怀舒了。 杜怀舒看着一向温和的陆叔,此刻也冷起了脸子,竟然有些心慌,同时也有些小满足。 用叶洛的话说,就是贱的。 不跟你生气还不高兴? “叔……” 只见三十出头的中年人只是摇了摇头,“怀舒此时确实不应在杭州城里。” 杜怀舒脸一热,低下了头,旁边的两个人却不淡定了。 这小子命真好,家长这么温柔? 再看看那俩,估计要不是在街上,就得直接屁股开花了。尤其是易笙楠。 “哈哈哈……”一声狂笑引起了一群人的注意,叶洛看着在桥上乐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慕容轩,面色不善。 “这位公子是?”还是柳若水先开了口,易父压根没这么好脾气,而陆叔则是不想与此人打交道,在他看来杜怀舒不要和这些不相干的人有瓜葛更好。 “这是书院医馆的慕容先生,医术高明,堪称妙手回春。”回话的杜怀舒,一个易笙楠嘴笨,一个会说话的叶洛却已经被气个半死,估计是没什么可能平心静气的介绍慕容轩。 “往日里在书院看着这三个小子皆是举止非凡,今日一见,慕容倒是明白了。”慕容轩从桥上走了过来。 “明白什么?”柳若水问。 “三位的举止风度皆非寻常之人,各府的家教也定是不同一般。慕容在此着实感激各位将家中幼子送到骊山书院,没让骊山书院错过了人才。”慕容轩这一番话可算是把这三家夸上了天,尤其是这三个孩子。 原本还有些愤愤然的叶洛也不禁有些意外,这位的嘴里还真是说出了好话。不容易,不容易。 “先生过誉了。” “先生过奖了。” “先生谬赞了。” 这回倒是轮到三家不好意思了,一个个开始谦让。 得,目的达成,慕容轩也不多耽搁,眼瞅着天色不早了,带着三个孩子就走了。 临走前易笙楠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爹,啧啧啧八年了,他爹都没看着他这么乐过。 回头便是叶洛看着他一副同情的模样。 “咋?” “觉得你有点可怜。”看着易笙楠那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叶洛就不禁有些心疼。 这孩子,得多不受他爹待见? “去!”易笙楠干脆不理她了,跟着杜怀舒走了。 “哎,这就把我扔下了?”叶洛连忙跟上去,“当我没说还不行吗?大家同病相怜,谁也不笑话谁。” “真的?”好吧,易笙楠没骨气的回了头。 “真,比珍珠还真。” “走吧。”放慢了脚步,几个人一起跟着慕容轩出了灯市,便看到了在不远处等待的顾溱,身旁是一辆马车。 易笙楠和杜怀舒正在上车,叶洛不禁问道 “先生,那个……”老头两个字还没出口,顾溱便瞪了她一眼,叶洛连忙改口,“安先生呢?” “在望月楼住下了,三日后回乡参加秋围,再参加明年的大比。”说着顾溱伸出手,将叶洛抱了起来,放到了马车上“你们这帮小子命还真好,碰上个学富五车的书生。” “那你瞅瞅,不然怎么会有这份荣幸在先生膝下读书?”叶洛说着,只见顾溱瞪了她一眼连忙闭上了嘴,爬进了车里。 她怎么忘了,是自己挖个坑让这位往里跳来着。 “歇歇吧,一会儿就到书院了。”几个人坐上了马车,当然,赶车的是慕容轩。 叶洛拉开帘子看着赶车的慕容轩,笑了笑 “没想到慕容先生不仅医术高明,这御马之术也深有研究呀?” “哼!”慕容轩不鸟她。 “重点是智商也高。”叶洛补充道。 谁曾想慕容轩只是瞥了她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 “我无知。” “……”还真记仇啊,“先生若是无知,那学生就是白水了。” 除了水什么也没有。 慕容轩笑了笑,这丫头还真敢说呀。 算了,原谅她了,本来也就是想逗逗她。 “上车里坐着去,困了睡一觉,一会儿就到书院了。”说着便把叶洛往塞。 “你呀,什么时候都嫌不住。”顾溱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怪我喽?”摸着鼻子自言自语。 其他三个人互相看了看。 不怪你怪谁? 一路上马车颠簸,加之三个人玩的着实有些累了,除了杜怀舒,剩下的两个人不一会儿的功夫便都睡着了。 到了书院门口,慕容轩一掀开帘子,只剩下了一声苦笑。 “你怎么不睡?”抱着怀里的易笙楠,慕容轩问杜怀舒。 “怀舒不困。”说着杜怀舒便再次缄默不语。 “好小子呀,比那个姓叶的强多了。” “怀舒也要多谢先生。”没有说什么事,但是两个人心里都明白。 “行了,快回房吧。”已经到了住宿的院子,慕容轩抱着易笙楠回了他自己的屋子,而叶洛则是被顾溱抱进了她的屋子。 “先生?”对于顾溱的到来,青风是有些讶异的,而与之相比更加令人惊讶的是,叶落竟然睡得很沉。 天知道这位小少爷几乎是别人碰她就醒的主。 在青风诧异的几乎可以说是惊惧的目光中,顾溱离开了屋子。 临行前嘱咐青风照顾好她。 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六月下旬,眼瞅着书院就要放假了,叶洛竟然有些不想回家。 这一日刚下学,沈承夜便来找她,还带着一张请帖。 “这是……” “七月中旬家父要在府中设宴,邀请杭州城的众位好友,这是家父托我交给你的请帖。”沈承夜说着把请帖往前一递。 叶洛接过请帖,看了眼上面的“游湖”二字,心中明了,这是沈家在示好。 “二哥哥放心,洛儿回家之时一定将此物交给父亲。”说着叶洛便拉起沈承夜的衣角,“二哥哥,紫玉姐姐做了好吃的点心,二哥哥一起去用些吧。” 沈承夜连忙推却,“不了,不了,一会儿还有些事要办,却是没这个口福了。只是为兄有个问题想向洛弟请教。” “二哥哥请讲。” “那日你去被家父挖走的那两人的家里做了什么?父亲第二天就把人辞了,赶出了杭州城,为兄愚钝,不得见其中内情,还望洛弟赐教。” 按说这个沈承夜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这一番话,他那个爹是怎么也说不出来的,可是人家就能说的让你舒服。 叶洛看着这样的沈承夜,竟然莫名的有些愧疚。 “二哥哥当真想知道?”叶洛有些不好意思的问。 “当真。” “其实,洛儿只是给了两家人一些银两度日。毕竟这两个人都在叶家干了十年之久,即使走了,洛儿也希望他们能过的好。叶家不是什么书香世家,却也知情义二字,如何书写。” 叶洛的一番话对于沈承夜而言,无异于是当头棒喝。 一个有情,一个猜忌,一个有义,一个狠绝。 父亲败的一点也不亏。 “为兄受教了。洛弟只用情义二字便让家父满盘皆输,为兄佩服。” “呵呵……”叶洛不禁开始苦笑,“二哥哥别忘了,也正是这情义二字,洛儿已经把知县大人得罪了个彻底。估计回了家以后,二哥哥再见到我就是明年秋天了。” 沈承夜一怔,随机反应过来她是在说前几日打架的事情。 实话实说,到现在沈承夜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那么粗的棒子打在身上,也得亏是赵城底子好,没打出什么事来。 这孩子,也真敢下手。 “其实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叶洛眼睛一亮“二哥哥有解?” 本来一句不经意的话,却得到了意外的收获,不能不说,叶洛是惊喜的。 “家父与赵大人素来交好,可以为贤弟言语两句,知县大人也非小肚鸡肠之辈,届时洛弟只要上门道个歉,孩子之间的纠葛也就过去了。” “……”叶洛看着沈承夜,目光闪烁,神情不明。 “洛弟为何如此看着为兄?” “多谢兄长关怀,不过祸是洛儿闯出来的,自然就要承担,让二哥哥费心了。” 很客气又很明显的拒绝,叶洛俯身一拜, “紫玉姐姐还在等着洛儿回去,既然二哥哥还有事要办,洛儿就先告辞了。” 沈承夜愣神的功夫,叶洛已经走远了。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不远处的一树柳树后面一身白衣儒袍的书生走了出来。 沈承夜不禁苦笑。 前几日他们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韩亮便说他的这个方法行不通,尤其是这个孩子就第一个不会认同。 “承夜呀,看在我们两个从小到大都混在一起的份上,为兄呢,就给你解释一下,为什么那个小子会拒绝你。” “你是不是很好奇,或者说不懂,为什么她可以上沈府道歉,却不肯向知县大人低头,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韩兄就别绕弯子了。”沈承夜苦笑着催促道。 “承夜呀,叶家和沈家之间的争斗,是商人之争,商场无对错。上沈府道歉,那是叶家之德,可是和知县道歉意味着什么知道吗?” 沈承夜摇摇头。 “情义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是一般的难。她为了替姓易的出气,打了赵城,这是义气,如果她道歉了,意味着什么,这下子你该明白了吧。” 沈承夜也是有名的才子,经韩亮一点拨,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向知县道歉,意味着她做错了,她所奉承的情义错了。所以这个歉,不能道。 “唉。”沈承夜叹了口气,他也想过这一层,可着实没有想到就是如此。 “佩服,着实佩服。只是这个麻烦可不小。”沈承夜刚刚在心里想,如果是自己会怎样做,会不会甘愿惹麻烦,也不会弃“情义”二字? 答案是,沈承夜自己也不知道。 “承夜无需担忧,顾先生一顿责罚,叶家的小子几乎皮开肉绽,长眼睛的人都看到了。就算是赵城想找茬,知县大人也不会妄为的。”韩亮此话一出,沈承夜又是一惊。 “原来顾先生是……” 韩亮点点头。 二人心照不宣,顾溱看似在责罚叶洛,实则是在为她解围,为叶家解围。 “请吧,屋中已经备好了酒菜等待贤弟。”韩亮搂着沈承夜的肩膀,二人回了屋子。 不过,其实就算没有顾溱,赵知县也不一定会怎么叶家。别人不知道,韩亮却是知道的,叶家每年至少一成的利润是给了赵家的。 赵城虽然是赵知县的儿子,又不是唯一一个儿子,而且还是前妻生的。 赵知县会为了一个不重要的儿子去断了自己的财路吗? 答案是,当然不会。 第57章 幻魔(十三) - 碧罗海 - 叶洛寒 叶洛前脚刚回到屋子里,后脚易笙楠便跟进来了。 “洛儿,洛儿。”整个书院能这么没眼力见,看不出自己心情不好还往上凑的人,除了易笙楠也是真没谁了。 “什么事?”叶洛坐到了椅子上。 “这个是我爹从京师给我带的毛笔,是稀罕之物,听说这笔毛是用西域产的东西做的……” “不是被赵城抢过去了吗?”叶洛眨巴眨巴眼睛。 “他前几天还给我了,还给我买了一大堆点心。”边说边笔画着,一副满足的样子。 “……”忘了人家打你的时候了? “总之啦,送给你了。”易笙楠把毛笔放到笔架上,叶洛也不矫情,直接收下了。 “对了,你让我找的东西我找到了。”易笙楠兴奋的凑到叶洛耳边,轻声说了一翻话。 “嗯?”叶洛眼眉微挑,眼睛里泛着一层得意的光。 姓赵的,小爷是那么轻易就能打的吗? 时间一晃,便到了书院放假的日子,叶洛故意拉着易笙楠和杜怀舒走在赵城的后面。 只见前面的赵城已经走到了马车旁,叶洛连忙拉着二人向自家的马车跑去,三个人连跑带爬的上了马车。 刚到车上,便听外面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青风快走!”叶洛强忍着笑催促着青风赶马车离开这里。 “哈哈……”刚行离书院的周围,叶洛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旁两个人看的莫名其妙。 “你疯了?”易笙楠问。 “可能是失心疯,得看看。”杜怀舒答。 此时的叶洛已经无心去关注两个人说了些什么。 只是想想那马车里的几条去了牙的青蛇,叶洛就想乐。 姓赵的,小爷是吃亏的人吗? 马车一直走到了快要进城,前面的青风突然停了下来。 “到家了?这么快?”一把撩开门帘子,看到了外面的野生景观,叶洛看向青风,“你是想紫玉姐姐了吗?” 青风脸一红,伸手指向马车的旁边,叶洛说着他手指的方向,这才看到一位气度不凡的老者站在道路的旁边,嘴角正噙着笑看着自己。 叶洛虽狂,但是尊老爱幼的精神还是有的,当即便跳下了马车,走到老人身前俯身一拜,“见过老爷爷,不知老爷爷拦下小子的马车,有何贵干?” “贵干谈不上,就是有些问题想要小友帮忙解答。”老人慈爱的笑了笑,看着糯米团子似的小孩,眼里流露出喜爱。 “请讲。” “前几日的杭州灯会上,小友可是遇到了一个落魄的乞丐?” “是。”叶洛答着,眼中涌现一丝疑惑。 “老朽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将那乞丐带到灯市上,又为何将功劳归在了另一个娃娃的身上?” “娘说,有才之士皆有一番傲骨,那人宁可饿死也不看一眼地上的银子,这番傲骨即便不是读书人,也必定是个非凡之人。怎么能用银子折辱他?” 说着还特意凑近了老人,眼睛偷偷看着马车的方向,生怕车里的杜怀舒听到。 “至于第二个问题,小子只能说,银子本就是他的,小子不过是提供了一个渠道。没有杜兄的五两银子,再有才华的人,没有平台,也难以一展风采。” “你呀,倒是不贪功。”老人笑着,眼睛里带着赏识。 听着老人的话,叶洛的脸色顿时便难堪起来 “贪功?贪什么功?不是我的我才不要。” “多谢小友。老朽只觉茅塞顿开。” 叶洛看着面前的老人,又望了望四周 “您要去哪?要不要小子送您去?” “不了不了。”老人连连挥手,步履蹒跚的向着山上的方向走去。 看着老人的背影,叶洛若有所思,一直到青风唤自己才回过神。 上了马车,看着对面的杜怀舒,叶洛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巧合。 ………… 时光匆匆,一晃便过去了二载年华。 骊山书院的朗朗读书声依旧,只是有些人已经不在了,比如说赵知县家的赵城,未中功名,索性当起了公子哥,混日子。比如说韩知府家的韩亮,中了探花,一下子便成了宰相大人的女婿。 再比如说沈家的沈承夜,亦是高中留在了翰林院。 昔日的小不点已经长高了许多,可是在先生们的眼里,他们依旧是一开始的那个孩子。 “叶洛,易笙楠,放学抄书。抄不完不许走。”扔下这么一句话,顾溱的嘴角噙着微笑离开了。 两年的时间已经经历了无数次摧残的叶洛,已经彻底的接受自己的同桌没有学习天赋这个事实。 懒得搭理旁边一脸委屈的易笙楠,淡定的翻开本子抄写,一点也不担心晚饭的问题。 因为,有人会送来。 果然,天刚入夜,学堂的门口便飘进一阵饭菜的香气。 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便走到了两个人的书桌前,将食盒摆在了二人的桌前。 “吃饭了。”温和的声音,易笙楠就像碰见了救星一般放下笔端起食盒到了旁边的桌子上,边打开边唤着叶洛,“三弟快来,你二哥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叶洛停下笔,看向旁边抄书的杜怀舒,察觉到注视的杜怀舒亦是毫不示弱的回看。 “谢二哥。” “不客气,三弟……”妹。杜怀舒做了个口型,对面的人翻了个白眼直接扔下笔投奔易笙楠。 唉,她欺负易笙楠毫无压力,姓杜的碾压她亦是毫不费力啊。 这就是什么呢?对,一物降一物。 “对了,明日我要回家一趟,你们有没有什么要带的,我给你们捎回去。”杜怀舒突然开口说道。 “回兔(去)?哇(为)桐(什)嘛(么)?”正在啃排骨的叶洛口齿不清的说道。 杜怀舒轻笑出声,“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叶洛回了他一个白眼。 “家里从长安来了几个亲戚,说要见我。叔叔差人告知我让我明日便要回去。你们要带什么吗?” 其余的两个人都在吃,没有看到杜怀舒说话时目光中的黯淡。 “没!” “没!” “呵呵!”杜怀舒看着异口同声的两个人,摇了摇头,“你们啊,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告诉我娘,我还活着。” 叶洛刚说完,那边易笙楠咽下一口饭说道 “那你告诉我爹,我活的很好。” “喂,不要学我!” “谁学你了?我报个平安不行了?” “脸呢!” “被你吃了。” “我……”叶洛直接把脸埋在了食盒里。 呜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小胖子都欺负我。 如果叶洛知道,杜怀舒下山之后再也回不来了,一定阻止他,这样他们就还可以在一起玩闹,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爹在杜怀舒下山的当夜去了杜府,一定会阻止他,这样,她就不会失去父亲。 可惜,一切没有如果。 杜府的一场大火,激烈而又灼人的火焰照亮了杭州城的半边天,却浇灭了某些人生存的希望。 叶夫人冷眼看着衙门的官兵将叶棋卿带走,脊背挺得笔直,脸上更是毫无一丝慌乱之色。 来抓人的官兵甚至要以为,自己抓错了人。 可是,这门口的却是叶府的牌子。 “夫人……”乔妈妈走到叶夫人的身旁,轻声唤道。 “妈妈,怎么了?”平淡的语气,在此刻倒不如说是冷漠。 “姨娘们吵吵着要走。不少仆人也想离开。”乔妈妈为难的说道。 叶夫人看着最后一个官兵从叶府的大门走了出去,这才转过身看着院子里的仆人和拎着包袱的姨娘们。 “大家有的是跟着老爷一步步闯到今天的,有的则是家中出了事故到了叶府里,而有的……”看了一眼躲在旁边的姨娘们,叶夫人笑了笑, “则是仰慕老爷,才到了叶府。无论是哪一种,叶府都不曾亏待大家。杭州城里,别的我叶柳氏不敢说,但对于府中人的待遇在杭州城里却是我叶家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 说着扫视了一圈众人,有的人心虚的低下了头,有的人仍旧一脸坦然之色,丝毫不为之所动。 “夫人,老爷被抓了,证据确凿,少爷还小,您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不是?叶家的生意大不如前,就算叶府家业再大,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万一真到了那一天不仅是我们,就是您也会没饭吃。我们就是小人物,就是想讨口饭吃,大道理不顶饿。”一个面生的小厮在人群中说道,下子便活动了其中许多人的心思。 叶夫人看着面生的小厮,莞尔一笑,“我说这些,不是想留住大家。只是,想告诉大家,离开以后你们的路不一定会比待在叶府更好。让你们有个准备。” “现在,想要离开的都可以去帐房支两个月的例银,贴补以后的用处。姨娘们也是,平日里赞下的手饰细软都可以带走。” 话音刚落,众人便有不少人互相探讨。 “夫人,对不起,我家里还有老娘还要养,所以……”深深地鞠了一躬,一个小厮擦了擦眼角离开了。 “对不起夫人。” “夫人,对不起。” “夫人……” “……” 一个,两个,三个……终于没有人再动了。 叶夫人看着院子里的四个小厮,两个丫鬟,心中些微的酸楚。 “你们……不走吗?” “夫人,奴才是老爷从死人堆里捡的,只要奴才在一天,就为夫人鞍前马后一天。” “奴才也是。” “奴婢也是。” “……” 叶夫人看着还站在院子里的陌生小厮,微微一笑, “你呢,还不走吗?戏已经看完了吧。” “啧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您叶夫人也会有这一天。老天爷还真是公平啊。”小厮仰天狂笑,得意而又猖狂。 猛然间后背一阵吃痛,小厮止住了笑,连忙躲开。 “你……你们……”一边揉着腰,一边指着旁边四个拿着棍子的家丁,小厮连道了几声好。 “好啊,好啊!你们等着瞧,一群丧家之犬!” “看来挨打挨得不够啊~”叶夫人挽起了袖子,抄起手边的一根木棍,就要向小厮打去。 院子里的家丁紧随其后,追在小厮的后面一痛乱打。 “疯了!疯了!都疯了!”小厮边逃边喊,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 赶走了搅局的,叶夫人回身看着院子里的几个人,笑道,“你们真的不走?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一阵风吹过,没有人动。 “妈妈,把门关上吧。” 朱红色的大门每每移动都会发出沉闷而又富有韵律的声响,院子里的人看着这扇熟悉的朱红色大门逐渐关上,看着外面的景色逐渐消失,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别样的情绪。 叶夫人眨了眨眼睛,忍住了眼睛里的酸涩。 门关上了,叶夫人坐到了台阶上,将几个仆人唤到身前,“你们过来。”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迟疑的走到她身前。 “老爷,是冤枉的。现在我没有证据,可是我绝对不会什么也不做。你们选择了留下,就代表你们对叶家,对老爷是有感情的。” “现在,在你们面前的不是夫人,只是一个妻子,母亲。我向你们保证,就算我赢不了,叶家败落了,但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少了你们一粒粮食。” 秋天的夜晚很凉,月却很圆,很亮,足以驱散人心里的阴霾。 人都散了,乔妈妈这才将叶夫人扶了起来,发现这位面容镇定的夫人竟已是浑身湿透了。 “夫人,我和老丁是不会走的。”乔妈妈心疼的说。 “我知道。所以我连问都没有问。妈妈是跟着我来的,丁伯是看着老爷长大的,你们怎么舍得走啊。这里就像是你们的根,我也绝不会让它轻易散去的。” 两个人边走边说,走到了后院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顿时便提高了警惕,寻着声音的方向走去,竟是来到了花房。 接着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妙芙?是你吗?”叶夫人唤道。 花房里的身影一顿,转过身屈膝一礼 “见过夫人。” “你……怎么没走?”叶夫人有些惊讶,按理说这个妙芙是最应该离开的,她是老爷几个月前出门带回来的,还没来得及圆房。今年也才十八岁,正是大好的时光。 第58章 幻魔(十四) - 碧罗海 - 叶洛寒 “去哪里?这里妙芙觉得挺好的。”女子笑着说,巧笑倩兮,美眸若盼。 叶夫人直接呆在了原地,这还是那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妙芙吗? 不过,仅是一瞬间便也释然了。 “既然如此,便留下吧。” “多谢夫人。” “早些休息吧。” 随着妙芙的悄然一礼,叶夫人和乔妈妈离开了花房。 没有看到身后的姑娘站起身后,脸上那一副轻松的姿态。 一晃杜怀舒下山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却迟迟不见其归来。 叶洛心里开始有些犯嘀咕。 “不是被人贩子给卖了吧?”叶洛坐在屋里的书桌前,眼睛却向着外面看去。 “听说没有,杭州城出事了。” “你是不是在说叶家的事情?” “对呀,我前些日子有事请假回家一趟,路上耽搁了,到了杭州城已经入了夜。正好看到了拿人的衙役举着火把从叶府里将那叶家老爷带走。” “你说他好好的商人他不当,非要放火烧人家的房子做什么?太可怕了,幸亏没得罪过这种人……” 两个学子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屋中便飞出一方砚台,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刚刚还侥幸没有得罪叶家的那个学子身上。 “谁!谁,给我出来!” “出来又如何!小爷就在这,我看你能怎样!告诉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不然,下次扔的就不是一方砚台了!” 明明是八岁的小童,可在那一刻却生生的把两个十四五岁的学子吓得不敢反驳。 小童转身便离开了窗户的位置,从屋子里离开。 “青风,备车回家。” 青风的手里拿着刚从顾先生那取得书卷,顿时手便是一抖, “不上学了?” “家都被人抄了,上个屁学!被人笑掉大牙吗?” 说着叶洛也不管清风的表情有多难看,多惊讶,拽着他就走。 在两个学子讨论着叶府的事之时,叶洛想到的不是杜怀舒的安危,亦不那被抓走的爹,而是此时此刻叶府里的那个女人。 ―――― 杭州城 往日里热闹喧嚣的叶府,此刻清冷无比,就是那朱红色的大门,此刻看上去,也有些显得黯淡。 看门的坐在门房里,看着门可罗雀的叶府大门,叹了口气。 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身蓝色锦衣的小童便从眼前掠过。 这人,有些眼熟啊。 反应了一会儿,看门的才想起来,这是自家的小少爷。 “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刚打开门房要去迎接,便见那小童摆了摆手,迈着步子往里走去 “呆着吧,少动弹,少吃点饭。” “……” 少爷,你这么会过日子,夫人知道吗? 不过看叶洛的架势,估摸着也是知道了家里的事才回来的,看着那小童怒气冲冲的背影,看门的叹了口气,眼睛里染上了一丝心疼之色。 可怜的娃呦。 ―――― 到了家的叶洛,一路直奔母亲的卧房走去,身后跟着的青风差点都没跟上他的步伐。 “娘……” 刚踏进屋子里,叶洛的脚步便是一顿。 书案前的女子看着手边厚厚一摞的账簿,许是因为账目上出了纰漏,亦或是盈缺不合心意,秀气的眉头时而蹙起。 往日里,在此人的眉心,看到的只有精明,外带着几分书卷气,可此时此刻,她的眉间多了一抹哀愁。 即便只有一分,叶洛的心亦是忍不住缩的一疼。 “娘。” 闻声,书案前的女子这才抬起了头,看向门口的叶洛。 然而女子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一丝一毫因为孩子归来的喜色,反而是微蹙着眉头,斥道, “你怎么回来了?此时不是应该待在书院?” “家中出了天大的事,儿子怎能安心?”门口的小童反驳道。 “天大的事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孩子来插手!” 说着叶夫人看向青风, “把少爷带回去!” 夫人发了话,作为下人的青风只有执行的份,然而手刚搭在叶洛的肩上,便听她喊道, “娘,洛儿不想抱着遗憾过一辈子!” 遗憾? 叶夫人的眼里闪过一抹异色。 究竟是叶家平白蒙受冤屈的遗憾,还是怕那人一辈子都不知道…… “随你的便。你自己选择的路,自己承担后果。” 说着便低头看着手中的账本,不再理会。 “少爷……” 乔妈妈见状走到门旁,却见那八岁的孩子陡然转身离开了。 “夫人……这……” “随他去,闹翻了天,他也只是个孩子。” 叶夫人一句话,乔妈妈便领会了。 孩子?小孩子闹出天大的事情,那也只是……童言无忌。 ―――― “少爷,咱这是要去哪?” 青风跟在叶洛的身后,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这个孩子的步伐。 “县衙。” “去县衙探望老爷?” 说实话,从他跟着叶洛开始,就觉得这位小少爷和别家的公子不一样。 别家的公子虽然跟父亲不是那么亲近,但是人家那爷俩一看就是父子俩。 再瞅瞅这叶家的父子两个,简直就可以用最客气的陌生人来形容。 但是,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叫血浓于水。 青风觉得,自家少爷的心里想必也是惦记老爷的。 只是,少爷心思重,难以表现出来。 “不,去造反。” 啥?少爷,我没听错吧? 少爷是因为老爷进去了,所以受刺激了吗? 你狂也不是这么个狂法啊? ―――― 最后,青风觉得少爷还是心疼自己,到了县衙的拐角,说什么也不让自己跟过去。 “我要是被抓紧去了,你就回家告诉我娘一声。具体怎么做听她的。” 青风半蒙圈状态的点点头,回过神来,那边叶洛已经走到了县衙门口,意料之中的被门口的衙役拦了下来。 叶洛看着门口的两个衙役,也不恼,只是淡定的往那一站, “大燕的律法好像没有幼童不能击鼓鸣冤这一条。” 闻言两个衙役犯难了, “叶小少爷,知道你是为你爹的事来的,可是认证物证具在,你也别为难我们,我们也就是在这混口饭吃。” “我说我是为了我爹来的吗?” 叶洛看向两个衙役,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移动。 “说了吗?” 两个衙役互相看了一眼,再看向叶洛时只是摇了摇头。 “我可以击鼓了不?” 两个衙役让开了路,只见那八岁的少年三步并作两步的登上了台阶,到了那圆鼓之前,拾起那旁边的布锤,击打在圆鼓之上。 一时间,沉重而又缓慢的声音响透了整条长街。 出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众人都在讨论着,指指点点。 “那不是叶家的小少爷吗?一个小孩子来这干什么?简直是胡闹!看来啊,这女人当家就是不行。” “呵,这是要给他爹击鼓鸣冤吧?这孩子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人群中的奚落声此起彼伏,可是少年的背影却挺得笔直,眼神愈发的坚定,毫无一丝惧色,更无慌乱之意。 赵知县觉得,最近可能是风水不利,这一天到晚的,怎么总有人击鼓? 然而当他听到衙役的禀报时,几乎当场石化在原地。 “她来做什么?简直是胡闹!” 当赵知县穿着官服到了大堂之上,看到在大堂之下跪着的少年时,当即胡子都快气歪了。 再看看外面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老百姓,赵知县是真想把这个小屁孩打一顿。 不过,终究还是个孩子。 生平难得发一次慈悲之心的赵知县无视了外面的百姓,走到叶洛身前,问道, “你可知这鸣冤鼓可不是儿戏!本官念你年幼无知,可从轻发落。” “谁要从轻发落?” 叶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赵伯伯秉公办案就是了。” “……”赵知县也就呵呵了。 这臭小子怎么的这么不识抬举? 当即也不再理会和他们家那点私情,直接上了堂上的桌后。 惊堂木一响,震的原本看热闹的众人不禁心惊。 “堂下何人!击鼓所为何事!如实招来,若有冤屈,本官定……”为你平冤。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堂下跪着的叶洛直接说了一句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话。 “敲着玩,不行吗?” 呵,这个狂! 旁观的百姓直接大笑出声。 赵知县这个气啊,直接惊堂木一拍,喝道, “来人啊,打三大板,扔进牢里关押三天!” “退堂!” 说完便起身回了后堂。 屋子里再次响起,“威!”“武”的声音,与此同时叶洛心满意足的被带进了大牢里。 当然了,是先挨完板子才关进去的。 刚被拖进进牢房的大门,叶洛便看到了在牢里等待的赵知县。 “你先是打了本官的儿子,现在本官又把你和你爹关在了一起,咱俩家的恩怨是不是就此了结了?” 三板子下去,就是个成年人也被打的是有气无力,这么一个小孩子,赵知县自己看着都觉得那些人下手也太狠了。 叶洛努力的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知县大人,眸光发散,头却是重重的一低。 这就是点头了。 赵知县见此心满意足的挥了挥手,示意衙役将其拉走,而自己则除出大牢。 锁链相互碰撞的声音惊醒了睡梦中的男人,忍着身上的疼痛抬起眼皮,叶棋卿似乎看到了他们家的那个臭小子。 “这一定是在做梦。” 叶棋卿笑语道,然而下一刻却是睁大了眼睛。 “爹。” 这一声虚弱无力的声音,却如一块巨石一般,击打着叶棋卿的心脏。 他的儿子,这是……他的儿子。 叶棋卿顾不得身上被拷打留下来的疼痛,一瘸一拐的走向那背后血肉模糊的孩子, “洛儿,你怎么进了这里?” “爹,儿子不孝,不能为爹洗清冤屈。儿子不孝,不能替爹承担这惊天的祸事。儿子不孝,无力替母亲分忧。” 叶棋卿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孩子懂事,却没想到他竟懂事的有些过分了。 “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叶棋卿将地上的叶洛小心翼翼的抱起来,放到这牢房中唯一的一间床上。 “爹……” 长这么大,却是第一次感受父亲温暖的怀抱,叶洛的眼圈有些发红。 “你这孩子,你娘难道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了?” “告诉了。” 叶棋卿苦笑着,“那你还如此莽撞?白白受这一翻折磨?” “爹,儿子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杀人凶手。” 眼前是亲生骨肉真挚的期盼的目光,身后是惊天的权利漩涡。 叶棋卿一时语塞,竟难以回答。 “孩子,有些事……” “儿子知道了。”床上的少年已经将头埋在臂间。 叶棋卿靠在牢房的石壁上,看着床上的孩子肩膀发抖的模样,已经伸出的手还未抬起便已落下。 “只是苦了你娘了。她跟着我的时候,我只是个小商人。她一个书香世家的子弟,偏偏就看上了我。跟着我也是吃尽了苦头。” “闺女,照顾好你娘。” 少年的肩膀陡然停止了颤抖,那声“闺女”唤的极轻,可她还是听到了。 “什么时候?” 一句话无头无尾,可是叶棋卿偏偏就听懂了。 “在你两岁的时候……” 也许这就是父子之间的默契,是这世上任意一种情感都替代不了的。 无声,而又温暖。 ―――― “她回来了?” 彼时的叶夫人正埋头看着手里的账本,月上西楼,星云密布。 乔妈妈刚踏进屋子便听她问这么一嘴。 “是啊,回来了。” 说着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正在看账本的女子抬眸,眉头不满的一蹙, “妈妈这是怎么了?” “那县衙的人也太狠了,明明才八岁大的孩子,怎么下得去那么狠的手?皮开肉绽,还没有人给上个药,回来的时候伤口都化脓了。还好慕容先生赶到,不然,怕是明个就得烧一顿,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奥。” 叶夫人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接着又继续看手里的账本。 “夫人……你不去看看?” “她让我去了吗?”埋头于账本的人连头都没抬。 乔妈妈无声,屋子里亦只剩下了纸张翻动的声音。 这一刻,乔妈妈有一种错觉,眼前的人不是她家的小姐,却又是她家的那个小姐。 自那日以后,叶洛再也没有出过叶府的大门,一直到……这一年的秋天到了。 第59章 幻魔(十五) - 碧罗海 - 叶洛寒 时光飞逝,一转眼的功夫,三个月便过去了,来到了秋天。 最忙的是农民,最热闹的却是县衙。 此刻杭州县衙里一批批秋后问斩的人犯正被衙役们从县衙押解到菜市场。 “青风,你说这些人都是十恶不赦的人吗?” 菜市场对面的茶楼里,看上去也就七八岁的少年俯视着楼下一身囚服的人犯们,本应无忧无虑的年纪,少年的眼眸却是异常的沉静。 沉静的让人心惊。 身旁的随从看了一眼楼下,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 “青风不知。” “不知?”少年冷笑着,却不是冲着青风,而是看着那手拿着刀斧的侩子手, “这里面有人是被冤枉的。” 手起刀落,血渐青台,青风下意识的想要捂住叶洛的眼睛,却在看到她那“平静”的目光时不由得收回了手。 “少爷,我们……”回府吧,他想要说,可又仿佛如鲠在喉。 “青风,总有一日,我会让这幕后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一年她八岁,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死亡,看着父亲的尸身分离,她只能攥着拳头,咬紧牙关,让眼泪倒流。 而这样做的代价就是,青风听到了“扑通”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坠落的声音。 收回停留在刑场的视线,低头一看,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孩童竟然连带着身后的椅子一起摔落在地。 青风俯下身刚要将她抱起,却看到了自她嘴角留下的血迹。 ———— “怒火攻心,小少爷的底子本来就不好,这么一来,只怕是更差了。日后可要切记,不可再轻易发怒。”叶洛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之中听到耳边有一个声音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什么气火攻心,她什么时候生气了?真真是可笑。 当她睁开眼睛,看到床边的乔妈妈时,心中一喜, “乔妈妈,爹爹外出办事已经一个月了,是不是今日就要回来了?” 不仅是乔妈妈,就连守在一旁的紫玉也不由得一怔。 老爷……已经死了。 紫玉和乔妈妈默契的看向对方,知道实情的她们无法告诉叶洛答案。 因为,她的父亲再也回不来了。 “少爷,老爷他……死了。”虽然不忍心,但紫玉更明白,此刻的少爷需要的是真相。 即便她受了刺激,可她需要的只有真相,而不是隐瞒。 “死了?”看向床边的乔妈妈,后者闪躲的眼让叶洛一下子想起了她亲眼目睹的一幕。 只一瞬间,整个人面如死灰,紫玉丝毫不怀疑,此刻只要推她一下,她就会顺势倒去。 “顾……顾先生?”对于顾溱的出现,紫玉是意外的,此刻他不是应该在山上教书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劳,我可以和她说几句话吗?”顾溱轻声询问,乔妈妈看向紫玉。 紫玉知道这位先生对于叶洛的意义非凡,肯定的点头以做回应。 “先生请。”乔妈妈说着便和紫玉一同离开了屋子。 月白色长袍的男子踱步走到床边,在方才乔妈妈的位置坐了下来。 “洛儿。” 声音温柔,就像平常一样,只是此刻看向她的眼睛里多了一分疼惜。 见她不答,顾溱再一次唤道,“洛儿。” 只不过加重了语气。 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喊自己,还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叶洛看向顾溱的方向,可眼睛里却依旧迷茫,没有焦距。 “难受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顾溱叹道,将床上的孩子搂进怀里,一边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发丝,诱导着 “在你还可以放肆的哭的年纪,放肆的哭一场吧,不要想叶家,不要想任何人,只要哭出来。” “夫子……” 话音刚落顾溱便觉得肩膀的内侧一阵刺痛,不由得闷哼出声,却强忍着疼痛没有推开怀里的里。 疼痛过后,顾溱终于听到了细微的哭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一直大到院子外面的人都可以听的清清楚楚。 “夫人,小少爷她……”乔妈妈听着院子里的哭声就要进去,却被身后的柳若水扯住了衣袖。 “妈妈,让她哭吧,这也许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可以放肆的机会了。” 柳若水说着不等乔妈妈反应,已经转过身离开了小院。 走到转角处,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抬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 这或许,也是她最后一次心软了。 ———— 知子莫若母,诚如柳若水所言,自那一日开始后,叶洛似乎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说说笑笑像个没事人一般,再一次回到了书院。 只不过家境发生了变化的叶洛再也不能独自居住,带着两个下人,而这个时候顾溱的出现,让叶洛住进了自己的雪院。 这个对于叶洛而言,一生中最重要的地方。 八年寒窗苦读,终于在迎来了这最重要的一年。而八年后的叶家也在柳若水的手中起死回生,虽不是杭州首富,却也是个中等的财主。 ———— 叶洛选择骑马离开杭州城,用她的话来说,能骑马非要坐车,那就是浪费资源。 而青风却觉得,自家少爷绝对是在故意为难他。 少爷的骑术是和顾先生学的,他就是一半吊子,简直没得比。 至于原因嘛,就是青风前几日不小心弄坏了她刚雕刻好的木人像,把顾先生磕坏了半边脸。 从早晨到中午,青风就和叶洛在府门口等着,等来了四面八方的邻居和自家的商户,等到紫玉都快要被青风烦死了,还没走,一直到慕容轩都出现了,却始终没有等到两个人。 顾溱和柳若水。 一个就在这府中,一个就在不远处的骊山书院里。 两个人,没有任何联系,却非常默契的没有来送她。 “金榜题名可别忘了师父啊。” 慕容轩依旧是一身惹眼的红衣,眼睛带着笑看向叶洛。 “我还没出去呢,您怎么就知道能金榜题名?” 一如既往的和他不对付,可这一次慕容轩却没有教训她,只是笑了笑不语。 “走吧,再不走耽误我吃午饭了。”见她还不走,慕容轩有些不耐烦的催促着。 看了一眼天空中的日头,叶洛的嘴角攀上一丝苦涩。 母亲没有来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她一贯对她冷淡,尤其是在八年前开始。 可,他当真没有来。 ——夫子,我喜欢你。 她用尽了全部的勇气向他表明心意,可得到的只是一句 ——我是你的老师,而且,我有喜欢的人,她永远不会是你。 可悲,可叹,可笑。 叶洛翻身上马,无论是姿势亦或是气势皆让慕容轩有些恍惚。 一直到叶洛和青风离去,他才回过神来。 像,真的是太像了。 慕容轩和紫玉道了一声别,这才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这个时候或许他已经在某个地方为她送行了吧。 从杭州城到长安,快马加鞭也要十几日的路程,还有一个月就要大比了,可青风觉得自家少爷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一路上走走停停,每到一个人口密集的地方都要停一个晚上,走街串巷,这走走,那逛逛,青风觉得,自家少爷不是出来考试的,而是出来游玩的。 今天到一家酒馆尝尝人家的下酒菜,时不时的来了兴致缠着大师父教她怎么做菜。明天到那家医馆瞧瞧,同样兴致来了,顺手帮忙看个病。 本来人家大夫能一个人挣几两银子,让自家少爷这么一诊,每个人只剩下不到一两的利润。 而自家少爷却似乎全然没有感觉到医馆大夫的不悦,每次临走的时候都不忘记跟坐堂大夫再见。 青风觉得坐堂大夫最想说的其实是:再也不见。 前两者,青风还能用兴趣所致来理解,可少爷,您这每到一处水堤就停下,一停停半天,这是闹哪样? 终于,到了安阳县外的堤坝处时,看着勒停了马缰的叶洛,青风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冲动。 “少爷,都十天了,可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您这到底还想不想考试了?” “想啊,做梦都想。”叶洛回答的速度让青风意外,更让他意外的是她的话。 “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你想考试的态势呢?您这一路上净游山玩水了。” 对于青风的吐槽,叶洛似乎没有听到一般,马鞭指着不远处的堤坝,问道 “青风,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堤有什么不妥?” “不妥?”青风顺势看去,只看到高高的堤坝两侧平静的江面。 “没有啊。这不修的挺高的吗?少爷,虽然你跟顾先生学了治水之术,可也不能就这么看别人修的水利都不顺眼吧。” “不是你家少爷我看别人修的水利不顺眼,而是,这堤坝本身就有问题。若是遇到了大雨,这堤坝定然是要被冲毁的。” “您才学了几个月,怎么就这么肯定呢?少爷,赶紧去长安才是正事。” 您再在这里指点江山,等错过了大比哭都来不及,青风心里想着,没敢说出口。 眼见着叶洛扯了一下一下马缰,一副准备要走的架势,却没想到竟然一转身便进了安阳县。 在县城里转了半圈才找到县衙。 看着不远处的县衙,青风想哭的心都有了,生怕自家少爷多插手,惹了是非。 却没想到叶洛只是托一个小童递给看门的捕快一张字条,见着事情办成了,方才策马离去。 “少爷,我还以为你要在安阳县留几日呢。” “留什么留,再留就真的赶不上考试了。” 马鞭一挥,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流畅的弧线。 接下来的几天,赶路的速度让青风匝舌,简直不像是自家少爷的风格。 从安阳县到长安城,一共用了七天的路程便赶到了。 青山一旁的官道上,青风望向不远处恢宏气派的长安城门,心中无比的激动。 “少爷,到了,到了!” 青风的话音刚落,叶洛便听到了一阵马蹄声,由远到近,逐渐的清晰起来。 五匹马,一匹在前狂奔,四匹在后面追着,一看便知是两伙人。 只不过后面的四个人的衣着倒是吸引了叶洛的注意。 士兵,后面的四个人是士兵,前面的那个落荒而逃的男子是什么人? “少爷……”青风看着自家少爷微挑的眉头,心里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放心,路见不平不一定要拔刀相助。关键是你家少爷我也不会用刀啊。” 青风没有理会他的话,心中在想:那您到时把道给人家让开啊。 看着自家少爷完全没有让路的意思,青风在心中默默的祈祷着。 求上苍保佑,那少年的马千万别在自家少爷旁边停下。 然而,老天爷似乎在和青风开玩笑一般,那少年偏偏就在叶洛前方停了下来。 不过倒不是他自己停的,而是箭矢射中了马蹄,只听一声长嘶,马上的人和马一同倒在地上。 青风的心一凉,完了完了。 而此时的叶洛则看着地上的少年,眸光闪烁。 少年眼中的倔强让她不能忽视。 “你是何人?若是不想死就快快让开。” “呦呵,好大的口气啊。”看着勒停马缰的四个人,叶洛眉梢轻佻,带着一丝笑意, “青风,你有没有闻到啊?” “是啊,少爷,您不说我还没发现原来是口气。”几年来两个人的默契简直可以说是登峰造极,基本上叶洛说完上一句,他就知道该怎么接。 虽然说他不希望少爷惹事,可是少爷绝不是一个轻易要惹事的人。 “你!”面对着叶洛的士兵扬起马鞭向叶洛的方向甩过来,可还不等他的马鞭落到叶洛的身上,只见那马上的人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方白色的帕子向空中一扬,顿时几个人便纷纷晕了过去。 当然,除了早有准备的二人,那从马上摔倒在地的少年也一并晕了过去。 “少爷,您可真是没拔刀。” 青风吐槽着,而人已经下马将地上的少年扶到了自己的马上。 “对啊,路见不平,不一定要拔刀才能相助。” 叶洛微微一笑,二人,不,是三人已经策马向长安城的方向行进。 ———— 进了长安城,叶洛直奔城东的一家平安客栈而去。 第60章 幻魔(十五) - 碧罗海 - 叶洛寒 大比之时,各处的落脚客栈皆已客满,所以慕容轩便把自己的腰牌给了叶洛,让他住到自家的客栈去。 所以这倒是为叶洛解决了一个不小的麻烦。 不愧是慕容家的人,看到自己带着一个昏迷的人眼都没眨,将自己领进了慕容轩的落脚的屋子。 “几位请,叶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钱的问题叶公子不必担忧,既然是大少爷的朋友,我们分文不取。”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慕容伯伯了。” 叶洛笑着和掌柜的寒暄了几句,关上了房门。 转身看着被青风放倒在床上的少年,叶洛不由得有些惊艳。 这人,还真是好看啊。 即便发丝凌乱,脸上还带着污泥和青红色的伤痕,可依旧无法与他出众的相貌相比拟。 可是,这样子的话,那问题就来了——她不会是把谁家老爷相中的男子带回来了吧? 叶洛的眉头微蹙,染上一丝难色。 不久后,沈锦言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正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这里是哪里?” 沈锦言迷茫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屋子里的那抹青色之上。 彼时的叶洛正躺在榻子上看书,青风被她支出去买饭去了。 屋子里面只剩下了两个人。 叶洛放下了手里的书,看着床上已经醒来的男子, “这是地狱,我是奉命来勾你魂的。” 叶洛本是一句打趣的话,却没想到,终有一天这句话成了真。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就目前而言,沈锦言是不信的。 “兄台玩笑了。” 沈锦言想要起身,奈何身体太过于虚弱,最后叶洛看不下去了这才走到床边,将人扶了起来, “修罗地狱你都不怕?” 沈锦言笑了笑,“有时候,人比鬼更可怕。” 叶洛哑然,看向沈锦言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探寻。 “还未请教你的名字。” “锦言。” “姓氏呢?” 沈锦言的眸光划过一抹暗色,“无姓。” 转而看向身旁的叶洛, “兄台贵姓?” “叶洛。” ———— 等到青风端着饭菜回到屋子里的时候,便看到了自家少爷调侃着床上的美男子。 “不知美人从何而来,要到哪去?” 叶洛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让沈锦言脸一红, “兄台,你这是……” 龙阳之好?说实话,沈锦言还真没有这个嗜好。 “少爷……”最后还是青风把沈锦言解救了。 “算了,不逗你了,没劲,吃饭喽。” 下一瞬叶洛便走到了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沈锦言看着叶洛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唇角微微扬起。 “公子,这是你的饭,大夫交代不能吃太油腻的食物”青风给沈锦言端来一碗清粥,边嘱咐道。 “有劳了。” 青风放下了粥碗,转身便看到了自家少爷狼吞虎咽的样子。 这要是让别人看见了,指不定要以为这是从哪个饥荒的人群里走出来的。 太掉份了。 青风想着,已经走到了桌子旁边,还没等他开口,叶洛已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在青风的眼前路过,走到了床边,拿起方才青风放下的粥碗, “张嘴。”叶洛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汤匙,命令一般的语气。 沈锦言看着她,怔了片刻这才听话的张开了嘴。 青风看着床边和谐的不能再和谐的两个人,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这是什么情况?自家少爷长这么大,似乎就没给谁喂过饭。 他一定是眼花了。 然而在青风揉了几遍眼睛之后,沈锦言已经吃下了半碗的粥。 而且还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青风:“……” ———— 吃过了饭后,青风收拾了一下将碗筷捡了出去,青风刚出去,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后,沈锦言看着床边的叶洛,好看的眉头轻蹙起来, “你就不怕惹麻烦吗?” 叶洛瞥了他一眼,“此话怎讲?” “我被人追杀,你敢救下我,你知道追杀我的人是谁吗?” 不知怎的,沈锦言觉得眼前的人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可他就是觉得她和自己平常见到的人不一样。 “……”叶洛摇了摇头,“不想知道,但你要是想说,我倒是不介意听一下,美人。” 又是美人…… 沈锦言摇了摇头,“是沈家的人。你知道沈家是什么人吗?” 叶洛想了一下,大概其想起来当今皇后和太后都是沈家的人。 嗯,好像是当今丞相也姓沈。 “权倾朝野。”叶洛想了一个形容词概括姓沈的人,看似说的轻易,就在她低头的瞬间,眼中一闪而过的是恨意。 “你知道,你就不怕吗?” 沈锦言看着她,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明白“沈”这个姓氏在长安城里意味着什么。 “怕,有用吗?” 叶洛看着沈锦言,那眼神中的复杂耐人寻味。 沈锦言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她的不惧不是因为不知好歹,而是因为她的理智。 她非常清楚自己面临的是什么,也明白恐惧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可有时候恰恰是因为这份清楚才会让人觉得倍加的痛苦。 “你不怕,可是我怕。” 叶洛没有理会他的话,然而下一刻沈锦言的话让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得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说:“我怕连累你。” 叶洛不想去理会他这句话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假的,但她知道他下面的话一定是真的。 “劳烦兄台帮我一个忙,可好?” 她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句话。 ———— 沈锦言拜托叶洛去如意坊中找一个名叫如意的女人。 起先,叶洛只以为这是一个酒楼茶馆,等她站在如意坊的前面时,不由得捂住了脸。 好心坑死人啊。 幸亏她没把青风带出来,不然指不定他要怎么说自己。 抬步走进了如意坊,还没走几步便有人迎了上来, “呦,这位小公子可是脸生,头一回的客啊。” 面颊微红,眸若剪秋,唇瓣朱红,一颦若湖水微漾,一笑似春桃之粉,眉眼间的三点红砂犹如一朵梅花开在额间。 身为女子的叶洛也不禁被这女人的容颜所吸引。 见她懒得痴了,女人依着身后的围栏,手持蒲团掩面轻笑出声, 而就是这么一挡,将她的眼睛露在了外面。 只是一双眼睛,却像是会勾魂摄魄一般,灵动的仿佛会说话。 “小公子。” 女人又唤了一声,叶洛才回过神,想起来自己到此的目的。 可是她怀中的书信决不能轻易的交到他人的手上。 稍微敛了一下心中的思绪,叶洛看着身前的女子轻笑着,没有多言,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 一万两的银票,印着倾奇昌的名字,如意,也就是那倚在围栏前面的女子看了一眼。 眉梢轻佻,眼中闪过一道光,“小公子楼上请。” 叶洛颔首,抬起步子从楼梯上了二楼。 不一会儿的功夫。叶洛的眼前便站了一排的姑娘。 妖娆妩媚的有,清纯可爱的也有,基本上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里没有的。 而方才迎接叶洛的女人始终在一旁笑眼看着她。 叶洛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是,她的眼神总归还是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女人为叶洛引荐了许多的美貌佳人,若是寻常的男子早已垂涎三尺,可偏生叶洛是个女的,惊艳虽有,却不会乱了心智。 “小公子,你是到这如意坊里找乐子的?还是来我这砸场子的?” 叶洛闻言挑眉,看着一旁的女人凌厉的眉眼,方才的温柔妩媚,此刻多了一分凌厉,却依旧不失为一个美人。 “自然是来找乐子的。”话音刚落,叶洛便指向一个妩媚妆容的女子, “就是你了。” 一时间整个如意坊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停留在那个女人的身上。 她指向的人并非绝色,她一开始也并没有注意到她,只不过是她刚刚的话吸引了她。 ——沈公子,赵公子还在等着奴家。 沈公子,赵公子。 如果叶洛没猜错的话,沈公子应该是丞相的沈,而赵公子的赵则是……定北侯的赵。 如果叶洛没有指,或许如意并没有怎么在意那边的动静,可恰恰因为她这么一指,指出了麻烦了。 “赵公子?哪个赵公子?”沈云城握住海棠的手臂,“我沈云城想要得到的就从来没有失过手!” 如此明目张胆的宣示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言语之中的轻狂和势在必得更是显示了他身为权贵。 “小公子,那可是如意坊的头牌,海棠姑娘。看你初来乍到,给你交个底吧,这如意坊里,甚至整个长安城的姑娘有钱都能解决,可唯独她不行。” 女人笑着提醒着,两个人因是在房间里面,外面的人听不到。 叶洛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趁着其它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名叫海棠的女人身上,将手中的银票塞给了女人。 女人想要推托,在摸到银票的时候,怔了片刻。 只是片刻后,两人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如意姑娘不准备出去打个圆场?” 对于叶洛会猜到自己的身份,如意有些意外,莞尔一笑,将情绪藏在眼里, “现在还不是时候。” 目光若有若无的划过某人腰间佩戴的玉佩上,如意的眼神落在了外面。 “沈云城,你放开她!” 没多大一会儿,二楼便又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公子,看上去和沈云城差不多的年纪,可两个人的气质却有着天差地别。 一个像是风月场里的浪子,风流倜傥,另一个则带着一股子正气,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而这后出现的男子,赵宇恒正是海棠口中的赵公子。 长安城里的两大权贵之家的人杠上了,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景致。 叶洛只看了一眼,便打算起身,可身旁的女子却将她拉住了, “奉劝你一句,现在不要出去。” 听了如意的话,叶洛反应了一下,重新坐了下来。 现在确实不是一个出去的好时机。 “你想知道这三个人之间的瓜葛吗?” 叶洛看着她含笑的眼眸,摇了摇头。 如意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看着叶洛,眼底划过一抹讶异。 还真是个怪人,却也是个知趣的。 然而如意没有想到的是,叶洛不是真的不想知道,而是她已经知道了。 早在她来之前,某位美人就把她可能遇到的人白话了一遍。 而这其中便有这赵家和沈家的两位公子。 定北侯赵家和丞相沈家是当朝屈指可数的两大权贵,这两家的关系不仅仅在朝堂上,私底下也是姻亲关系。 这位沈云城乃是沈家长房的嫡孙子,其父是户部尚书,其母正是定北侯的嫡亲女儿。 身份之显赫,地位之荣耀可见一般。 再说说这位赵宇恒,定北侯的嫡长孙,定北侯一脉虽显赫,却并不似沈家一般人口兴旺,一向都是一脉单传,这赵宇恒可是侯爷的心肝。 这两个人,不仅仅是身份地位不同一般,就是这其中的姻亲关系,一般人便不敢插手。 更何况是为了一个女人,就算是有位高权重的人也不会在这风月场里明着出现。 所以,说起来这件事情丢脸的人就是赵家和沈家而已。 看着外面为了一个女人争执起来的两个少年,叶洛轻笑着摇了摇头。 “姑娘好本事,在下佩服。” 如意看着叶洛,亦是莞尔一笑道,“多谢小公子夸赞,我收下了。” 叶洛看了一眼如意,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眼前的人比之薛樱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是在风月场所,却也不失风骨。 “姓沈的,整个长安城没有人不知道她是我的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着实看不出来这是一对亲戚,反倒像是一对仇人。 沈云城看着被赵宇恒拉到他身后的海棠,眸光微沉, “赵宇恒!” “沈云城!” 两个人彼此之间都不愿退让一步,紧张的气氛让这风月之地,失了风月之色。 见着时间差不多了,叶洛看见身旁的女人这才站起了身,走到了外面两个人之间,将海棠拉了过去。 “呦,二位公子,你们二位要是在我这如意阁里面打了起来,这可就是在赶我走了。” 第 61章 幻魔(十七) - 碧罗海 - 叶洛寒 有一些沙哑,有一分娇嗔,有一丝酥迷,也不失清丽的嗓音让两个人纷纷回过了神,看着如意逐渐冷静了下来。 “海棠。”如意看着身旁的粉色襦裙的少女,笑道,“还不请赵公子去喝茶?” “诺。” 赵宇恒被海棠拉了一下,这才放弃了与沈云城的对峙,转身离开。 叶洛看着离开的赵宇恒,目光一转,落在了沈云城的身上。 只见他正和如意说着什么,话虽如此,可实际却是在聆听着如意的话,一副把她当成了长辈的样子。 一时间叶洛对这位身处风月之地的女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个沈家和赵家的人都要忌惮一分的女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夜晚,当叶洛从如意坊离开往平安客栈的方向走去,路上不期而遇的碰到了一个她并不想碰见的人。 “你是谁?怎么会在如意坊里?” 看着自己眼前的沈云城,叶洛不由的一笑,“公子这话说的可有失偏颇。这如意坊又不是皇宫大内的机密之处,怎么,我就去不得?” “说对了,你就是去不得!” 早就听说沈家的人在京城的狂妄,今日一见,再一次刷新了叶洛的认知。 这何止是狂啊,简直就是没脑子。 试问,哪一个豪门贵族的正经公子会把人拦住,只为了告诉那人一家青楼不是她该去的地方? “公子此话怎讲?” 叶洛脸上哂笑的神色让沈云城有些不舒服,平日里他所见的人无不是对其以谄媚之色,而眼前的人明显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确切的说,是她压根没有把沈家放在眼里。 “你敢嘲笑本公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叶洛果断摇头,“不知道。” 沈云城再开口前,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叶剑的着装,绸缎佩玉,折扇玉带,看上去像是个富贵的公子哥,可是这人怎么让人觉得没带脑子出来呢? 再然后,沈云城发现了,眼前的这个人比一般的人要白嫩,不像是北方的人,当即心中起了念头。 “你不是京人?” “不是。” 沈云城笑了,因为他突然间想到了这个人可能的身份, “是上京赶考的士子吧。” “正是,公子好眼力。” 叶洛淡笑道。 “那你看,也不看本公子是什么人?”沈云城得意道。 “那你究竟是什么人呢?”叶洛笑着追问道。 叶洛想说,她真的知道你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沈云城。 但是……叶洛觉得眼下还是息事宁人的好。 “听好了小子,本公子乃是当今皇后之侄,丞相之孙,定北侯是我的外公,户部尚书是我的父亲,怕了吧!” 沈云城桀骜的说着,丝毫没有发现对面的人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恨意。 “原来是沈公子,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逾越了。” 谦卑的态度让沈云城的骄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一般,昂首翘尾。 “知道错了就好,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士?” “在下不过是一无名小卒,不敢污了公子的耳。”叶洛道。 “让你说你就说,哪来那么多废话!” 叶洛笑了笑,“在下叶洛,杭州人士。” “是那个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杭州?” “正是。”叶洛答道。 沈云城之所以追出了如意坊,本就是因为在如意坊中受了气,偏生那个人又是整个京城里他仅有的几个不能开罪的人之一,又在其间撞到了叶洛,一来二去便想在她这里撒气。 谁成想却像是一圈打在了棉花上,毫无趣味,更别提撒气了。 “无趣,像你们这样古板无趣的士子,真不知道朝廷怎么会选用你们这样的人?” 说话间沈云城已经离去,空留给叶洛一个骄傲的背影。 月光下,那如玉一般屹立的公子唇角的浅淡微笑竟变幻出不同的色彩,只让人觉得脊背发凉。 沈家,这是一个叶洛做梦都不会忘记的姓氏,这是一个她致死都不会忽略的家族。 终有一日,她会让这些朝廷的蛀虫,纨绔的子弟,权倾朝野的家族付出血的代价。 ———— 回到了城东的平安客栈,路过的每一间客房都能看到从屋子里透出的烛光,那是学子们潜心苦读的证明。 十年寒窗苦,这里有许多人的身上承载着家人的期望,或者肩负着改变家族命运的使命,可机会是有限的,无论是乱世亦或是盛世,想要出人头地,只有一个‘争’字。 推开门,屋子里的两个人齐齐的看向叶洛。 对上沈锦言的目光,叶洛点点头示意已经将事情办妥,沈锦言还未来得及致谢,青风已经赶到了叶洛身前, “少爷,这大晚上的,您到底去哪了?怎么不跟奴才说一声?您说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夫人可该怎么办啊?” “……哎呀,哪里有那么严重,我不过是出去走走,散散心,再过几日便是大考了,我自有分寸。” 叶洛道。 看了一眼床上的沈锦言,青风欲言又止,好在眼前的叶洛安然无恙,便也没有再多言。 是日,沈锦言依旧在平安客栈歇下,青风伴着叶洛熬夜苦读,一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及至沈锦言醒来时,那桌边的少年仍旧埋头苦学,复习经史,至于那仆人,已经不在了屋中。 沈锦言出身世族沈家,虽然不受待见,却也深知这世家大族的内幕。 沈家一脉,除了沈丞相和户部尚书,其余人大多都是武将,这也就是为什么皇帝能够容忍沈家如此猖狂的因素。 而沈家人也一向以戎马为荣,历来的武状元也大多是沈家后辈,对于从文这方面反倒不是特别在意。 即便沈老爷子尝尝教诲他们要注重文史,却也显少有人能够从文选中脱颖而出。 而沈锦言从小衣食便已经是问题,更何论学习武艺,只有偶尔偷听家学中讲论的经义。 沈锦言记得很清楚,这其中便有一句话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不知道是否大燕的学子皆是如此,但是看着眼前的人,沈锦言真心的期盼她心中的可以梦想成真。 一眨眼的功夫,大考之日便来临了。 大考一共有三日,外人不得入内,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沈锦言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坐在椅子上翻阅着叶洛带来的书籍,一边青风却不停的走来走去。 “你家少爷天资不凡,更是勤奋好学,一定会高中的。” 沈锦言的声音就像是有一种特殊的魔力一般,可以抚平人心中的激荡。 青风停下脚步,看向沈锦言, “小人在此替我家少爷谢过锦公子吉言了。” 沈锦言扫了一眼,只看到他额头上尽是密密麻麻的汗水,不由得笑道, “我看呐,你们家少爷去考试都未必有你紧张。坐下,喝杯茶,遇事要冷静,不然可在吃人的官场中存活不下去。以后你是要跟随他经常出入官场的人,若是这样沉不住气,会坏事的。” 说话间一杯茶水已经到了青风手边,后者愣了一下,看着眼前坐在窗边的男子,竟有一种在看画中人一般的感觉。 走出考场已是三天后的正午时分,抬起头看着悬挂在外面天空中的日头,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三天,整整三天,或许对于一个人的一生而言,这三天很短暂,可对于从这里面走出来的学子而言,仿佛是一生。 十年寒窗,只在朝夕之间便决定的命运,没有人会不在意,包括叶洛。 学子们从考场络绎不绝的走出,负责监考的翰林院的大臣们便开始了阅卷。 本次考试的题目自由,任学生们自由发挥,看起来很容易,可真正落到笔上,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约而同的,学子们的卷子大多都是针对现时政治的分析。 若是一味的在卷面上歌功颂德,北边的匈奴,南边的水灾,连年的不让人安生。 可褒贬时弊,这其中的尺度把握就值得商榷了。 所以负责核查的大臣们一边摇头一边乐,放下了手中的卷子。 “现在的这些学子们啊,十年寒窗苦读,文采大多是有的,也不乏富丽辞藻,可是这内容……” 安旭阳话音刚落,旁边阅卷的大臣也放下了手中的卷纸,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 “安大人所言极是,这文章看了一大半,大多这都能针砭时弊说出一二,但不是说的轻了,便是说的严重了,无论哪一样都不是当今圣上想要看到的。” 正说着,只闻一声轻笑,一张卷子已经递到了主考官安旭阳的面前, “二位大人,我这倒是有一篇不轻不重的,值得一观。” 说话的人是另一位年轻的副主考官,姓陶,时任户部侍郎,因为才思敏捷,写了一手好文章,被皇帝特指为本次大比的副主考。 接过试卷,安旭阳打开了被卷起来的纸张,旁边的大臣也借光阅览。 不消一会儿,陶晟敏瞥了一眼两人,二人面面相觑,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喜悦之色。 这是一篇绝佳的文章,文中华丽的辞藻并不多,但无论是在评论时事方面还是学生的文笔,皆堪称完美,即便是他们,也难以写出这般的文章。 “二位大人,看来这大比的头一名有了人选了。” 陶晟敏微勾起唇角,三人心照不宣。 “只不过……” 安旭阳另一侧的副主考面露难色,一句只不过让另两个人心中的喜悦顿时减了几分。 “丞相的嫡孙好像也参加了本次大比。” 一个沈字,难倒了多少人? 沈家多么希望可以再出一个文状元,安旭阳心中有数,可看着面前的文章,他知道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了,即便是丞相亲自书写,也不过如此。 “唉。” 心中的纠结最后凝结成了一声叹息。 ———— 红墙绿瓦里面发生的一切都与外面隔绝,除了里面的人根本没有人知道结果。 除了等待,没有别的办法。 然而和别的学子相比,叶洛倒是要忙碌许多,却也少了几分期盼的纠结。 从考场回到平安客栈的房间里,叶洛只能倒在床上蒙头睡起了大觉。 这一觉便到了第二天中午,等她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腹中空空,浑身无力。 环视了一圈,发现屋子里除了自己再无其它人。 沈锦言呢?青风又去哪里去了? 想不得太多,便已经开始头晕目眩,这一次是饥饿所致,支撑起身体走到床下桌边,倒了一杯水以喂饥肠。 余光中看到了沈锦言的外衣还留在屋子里,人没有离开,这两人是去了哪里? 正想着,这边门已经被敲响,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平安客栈的老板, “叶公子可是醒了?” “请进。” 声音明显透漏着几分虚弱,等老板推开门后正看到坐在桌子旁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年郎。 “叶公子,您可算是醒了,和您一同来的二位客官临走之前一再的叮嘱老朽每隔一个时辰便过来敲一次门,怕是公子醒来之后饥肠辘辘,又不得力气。这是本店为公子背下的小菜,请公子慢用。” 说话间老板已经将饭菜摆到了叶洛面前,三菜一汤再配上四两白米饭。 不仅菜色俱佳,就连白米亦是香糯扑鼻。 天下粮食,三分之一出自江南苏杭一带,而作为杭州人的叶洛自然更是熟悉。 “掌柜的,这米是出自何处?似乎比寻常的白米要……” “更饱实一些。”掌柜的接过了话,瞧着叶洛点了头,这才又继续笑道, “公子是打南方来的,自然没有吃过咱北方的白米,这米出自关内,江南乃天下粮仓之一,这关内便是另一处。京中多数贵族皆食用此米。” “哦?这么好的东西,掌柜的竟然当做客人的饭食?”叶洛道。 掌柜一笑,解释道 “公子这话可就说错了,这稻米虽不稀罕,但却珍贵,在老朽店中,即便是老朽也只是偶尔食之,公子挂了慕容少爷的牌子前来,店内自然要将最好的奉上。” 提到了慕容轩,叶洛立时便反应了过来。 第62章 幻魔(十八) - 碧罗海 - 叶洛寒 许是睡的太久糊涂了,自己竟然忘却了,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有劳掌柜的了,您可知我那二位朋友去了何处?” 闻言掌柜的似怔了一下,随即道, “老朽亦不知,只是二位客官叮嘱老朽,等到天黑时分,他们自会回来相告于公子。” “多谢。” “公子慢用。” 掌柜的出了门,叶洛这才拿起筷子填饱胃宫。 慕容家居于关内为皇家镇守当地,已是东边也得了许多年的平静。 和关内相比,北方边境和南边便愈发动荡不安了。 北方的外族人时常侵扰,南边的水患旱灾,皆是让人头疼的大事。 今次的大比题目自由,一路从杭州而来,沿途也算经过了不少地方,确实如同先生所讲,平民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啊。 她的试卷,对北方的边境只字未提,只提到了南方的水患,尤其是安阳县的地方人情。 看上去是一张试卷,实则是一封奏折,而且是当今圣上最喜欢看的一种奏章。 ——当今圣上年少登基,虽阻碍重重,却是心怀天下的圣明之君。帝王权术讲究权衡之道,但对于这位皇帝而言,最想听的却是有用的实话。 然而,这实话也要分怎么说才行。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先生在为自己讲述这些事情时那种既怀念,又厌恶的情绪。 洛阳看着那个坐在客栈里女扮男装的人背对着门口的方向,面对窗外的长街一直独坐到日落西山,在他的视野中,这不过是一闪而过的事情,然而对于那个人来说,这是真真正正流逝的时间。 她在想什么? 洛阳有些好奇,不论那背影看上去有多孤独,他却并没有觉得眼前的人可怜,相反,她的坚强,让洛阳觉得惊叹。 眼前的景象飞速的变换,这样的速度让洛阳有些眼花缭乱,而陆修年所担心的情况始终没有发生,不过两个人却也始终不敢放松警惕。 “这是怎么回事?”洛阳问。 刚刚发生的一切虽然会跳过一些事情,却也不至于像快进一般,每个画面只有几秒钟的时间。 陆修年蹙起眉头,他虽然凭借着守护者的身份多了一些记忆,但是他不知道这些记忆和知识来自于哪里,来自于什么人,可那些信息里面没有进一步的内容。 陆修年摇了摇头,“就算发生了变化,这里面的东西也不能忽略,能看多少算多少吧。” “李相卿到底去哪了?他怎么不见了?”洛阳问。 陆修年道,“他在故事里,如果我们找不到谜题的答案,最后的结果不止是我们会被幻魔所伤,李相卿就永远出不来了。” “为什么?这到底谁的故事?李相卿?他不是黎清人吗?这是什么时候的故事?太扯淡了吧!” 洛阳觉得这个事情发生的有些乱,乱的根本没有任何头绪,如果这是李相卿的故事,那也太荒诞了。 “这不是李相卿的故事,这是他的前世。” 陆修年终于吐出真相,洛阳却是彻底惊讶的合不拢嘴。 发生了什么? 我在哪里? 我在干什么? 嗯,我在做梦,我一定在做梦。 努力麻痹自己的洛阳不得不强迫自己接受前世今生真的存在这种事情,本来他以为出现这种不死人已经是够毁三观的事情了,现在发现还有更多自己没有想到的事情啊。 洛阳看了看四周,这个地方虽然不至于让他窒息,可现在他真的是对这里提不起什么好感,只想尽快离开。 “咱们不能提前回答吗?” 洛阳说。 话音刚落,这边陆修年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已经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先一步出现,“当然可以。” 与此同时,眼前的画面暂停,正好停在了一间小院里面,按着故事的剧情发展,这个院子在京城,但具体是谁的陆修年就不得而知了。 看着洛阳,陆修年蹙起了眉头,却也只能无奈的叹息。 “当然可以抢答,如果抢答回答正确的话,是有奖励的啊。”声音说。 “那你刚刚还让我们看了这么半天?不早说!”洛阳吐槽着。 “你也没问啊。”声音明显有些委屈,似乎是洛阳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 洛阳长舒了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眼角的余光里却看到陆修年无奈的神情。 “怎?怎么了。”洛阳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 陆修年苦涩一笑,随即摇头,“没什么,选吧。” 洛阳这才发现,原来旁边的画面上面出现了四个选项,而里面有一个答案就是正确的。 “这是抢答的福利哦。”声音再一次说,似乎在讨好洛阳。 但是从洛阳的角度看,真没有什么必要。 “A选项,顾溱,B选项沈锦言,C选项杜怀舒,D选项寿终正寝。年轻人,我看好你哦。你有十秒钟的时间进行思考哦。” “十……” “九……” “八……” “……” 洛阳怔了怔,陆修年的脸色也并不是很好,很明显,他也没有什么头绪。 这种前世今生的事情猜的到开头,却猜不到结果。 洛阳,冲动了。 可对此,陆修年没有什么责备,此刻的陆修年已经握紧了手里的天启,准备一旦发生什么,大不了拼一下。 虽然,他也不知道究竟会是什么结果。 洛阳看着四个答案,声音倒计时就在耳边响起,他心乱如麻,实在是不知道哪一个是答案,此刻的洛阳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可是已经发生了,可以停下来吗。 “可以让他停下来吗?”洛阳问。 陆修年道,“别怕,凭着你的直觉,选一个。” 陆修年给了洛阳一丝安心,也让他多了一分镇定, “我选第四个,寿终正寝!” 声音在刚要到“一”的时候停下来了,然而洛阳还没来得及高兴,声音再一次响起,“恭喜你,回答错误,幻境即将崩塌……” 洛阳心中暗道不好,然而下一刻一阵光芒闪过,洛阳闭上了眼睛,耳边急促琐碎的声音响起,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平静下来,而一边的陆修年手里则多了一个白色的球体。 “这是……什么?” 洛阳问。 那团白色的球是悬浮在陆修年手掌心的上空的,而那柄天启剑就悬在球体的上方,似乎是一种警戒。 “幻魔。”陆修年说。 “……我们可以出去了。”洛阳觉得这也太简单了,那刚刚的那一切不是在做无用功吗。 陆修年道,“不可以,幻魔的幻境是有规矩的,幻魔在我们手上只能让他暂停幻境的崩塌,现在我们要寻找的不是答案,而是一个新的任务。” 说着陆修年看着手里的幻魔,后者有些气愤,但是奈何自己不是陆修年的对手,除了怒目而视,什么都不能做。 “干什么?你要威胁我吗?你可要记住了,我要是死了,这里面的两个人都出不去!” 幻魔说,很明显陆修年这种粗暴的行为让他没办法的同时,却又十分气愤。 “说任务,不然你以后也不必存在了。”陆修年淡淡道。 幻魔:“卑鄙!” 陆修年淡淡一瞥,球体上面的剑体又近了一分,幻魔连忙开口叫停,同时也发布了新的规则, “幻境可以继续,只不过这一次你们不再身处境外,而是身处于境中的事物之中,想要救你们的朋友,那就找到他,至于怎么出来,就要看你们自己的了。”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啊。”洛阳说,“话说一半算怎么回事?” 然而这一次幻魔没有理会洛阳,而是看着陆修年,“你到底想不想救人?” 陆修年想了想,看着对面的洛阳,“幻境有幻境的规矩,就算是幻魔也改变不了,人间有一本如梦令,和幻境的本质大同小异。我们必须进去,才能把李相卿带出来。” 洛阳眨了眨眼睛,确定了陆修年不是在开玩笑后,略微思索了一下,随即走到幻魔的旁边,眯起眼睛威胁道,“我劝你最好给我一个提示,不然的话,我要是出不来不要紧,知道刚才那个进去的那个人是谁吗?他可是人神喜欢的男人,我跟你讲,那个人神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得罪了她,你可吃不了兜着走!你有个什么亲戚或者未婚妻什么的,通通的给你斩草除根。” 陆修年:“……” 幻魔对此嗤之以鼻,“你可得了吧,年轻人,诓人也要选好对象的好吗?那个谁谁谁,为了一个人类,自己跑去和昆仑山的雪灵做交易,最后自己在碧罗海被冻死了。” 洛阳:“……” 陆修年惊讶的看着手里的幻魔,觉得自己是 不是听错了,然而下一刻比他反应更快的是洛阳,呆滞的洛阳。 江元汐,为了一个人类,同昆仑山的雪灵做交换。 她是为了谁? 虽然没有答案,可是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为什么? 洛阳心中的疑问升起,可是幻魔的话却没有结束, “而且你身边的这位守护者没有告诉你吗?这故事里的叶宸就是江元汐的前世啊,顾溱就是李相卿,这两个人的缘分啊,啧啧啧,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啊。” 陆修年看着洛阳,眼底出现一丝担忧,虽然这些日子洛阳没有说什么,但是对于江元汐,洛阳是有感情的。 少年的沉默不代表从未动容,反而,他只是将这情感,深深的藏在了心底。 “你不会真的没有告诉他吧?”幻魔也是有眼力的人,可这个眼力实在是让人不敢苟同。 看出了陆修年对洛阳的隐瞒,却直接说了出来,陆修年忍着将他掐死的冲动,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辽东王,黎唐的战神,踏着鲜血和尸体走到那个位置上的人怎么会是一个和善简单的人物? 幻魔瞬间感觉到了一种寒意,即便他没有真实的体态,可是那种冷,足以穿透一切。 “额,好吧,我闭嘴。” 陆修年瞪了他一眼,“不止要闭嘴,还要和我们一起下去。” 幻魔叫道,“为什么?我已经把人给你留下来了,还让我帮忙找,太过分了吧!” 陆修年没说什么,只是上方的剑尖又近了几分,眼瞅着要刺入那一团白色的球体之中,幻魔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好吧,你赢了。我去。” 陆修年收起了天启,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幻魔的头上加了一个金色的箍。 “陆修年,你卑鄙无耻!” 陆修年挑了挑眉梢,“人会来,你想骂什么都行。人回不来……” 只是轻轻一瞥,方才还在叫嚣的幻魔瞬间安静了下来,不仅如此,更是在瑟瑟发抖。 “保护好他。”说着陆修年已经先一步走进了幻境之中。 而幻魔看着旁边怔愣的洛阳,默默的等待着,迟迟没有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阳终于回过神来,不过看着陆修年已经不在,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醒啦?”幻魔等待了许久,看到洛阳回过神来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你这样的人啊,我看的多了,总是期待着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如同自己想象一般的精彩,可是当精彩真正的发生的时候,又开始怀疑人生。说来说去,就是没事闲的。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辈子不好吗?折腾来折腾去的,最后非得失去一点什么才知道曾经拥有的是多么珍贵。” 幻魔的口气听上去像是经历了许多的老人历经沧桑之后,看破红尘的样子。 洛阳看了幻魔一眼,转过身的瞬间扔下一句,“脑子有问题吧。” 幻魔:“……”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作为一个魔,竟然被一个弱小的人类鄙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幻魔的白色球体慢慢的变成了涨红色,然而就在他刚要爆发的时候头顶的禁锢一闪,幻魔又恢复了白色的球体模样。 “耻辱啊!” 幻魔泪流满面,却不得不跟着那个叫做洛阳的人类小子一起进了幻境。 陆修年到底从哪里弄来的这个破禁锢,真是恨的人牙根痒痒啊! 陆修年,你和我等着! 第63章 幻魔(十九) - 碧罗海 - 叶洛寒 “哎哎哎,放手放手,男女授受不亲啊,快放手!” 长街上,人来人往,少年一席灰色的麻布长衣被女子牵着袖子就这样走过众人的眼前。 街上的人纷纷好奇得看去,不知这是谁家的少年,又是何家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生的姣好的容貌,有些人认得是另一条街上有名的豆腐西施,而那身后的少年竟然和她有几分的神似。 “臭小子,我供你去读书可是为了让你去秦楼楚馆的?过几天就要放榜了,你要是考不众,我就让你在祖宗排位面前跪上个三天三夜,这回你就是把天王老子喊过来都没有用!” 女子一边说,一边在前面走,气哄哄的样子竟然也是没有人敢阻拦。不仅如此,旁边更是有人帮腔,对那后面的少年劝说道, “张郎,怎的又惹你姐姐生气了?” 洛阳无奈至极,就算他刚开始没弄明白什么情况,现下也差不多了,在这个世界里,他现在这个身体的身份正是前面这位豆腐西施的弟弟,虽然文才不错,但却流连秦楼楚馆,这不,前几日刚和那个叶洛同场大比,就等着过几日的放榜。 说实话,洛阳觉得科举考试这种事情离自己大概怎么也有个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可现在让他面对这些古人的生活,他真不知道自己扛不扛得住。 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视,更没有电脑,怕是还没熬到找到人,自己先丢在这里面了。 而且,这里的规则,可是古代的皇权至上,动不动就抄家灭族的,洛阳觉得还是不科考来的安全。 可是如果不做官的话,光是卖豆腐可能这一辈子都要被人欺压受气,想要衣食无忧,那就要经商有道,但是……他化学学的不好啊,没办法像穿越里说的那样,制作个现代的东西然后卖出去变成抢手货。 思来想去,洛阳只能叹息一口气,然后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当务之急,找到陆修年,找到李相卿,然后离开这里。 好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幻魔,能够给他一些指点。 回到了豆腐西施的家里,洛阳真的去跪了祠堂,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姐姐就在窗外看着他,他往后看一眼都不行。 就是洛阳想要和幻魔交流都难。 一直到了太阳下山了,姐姐才端着晚饭进了祠堂,还是一声不坑的放在他的面前,正准备离开却被洛阳一把扯住了袖子,豆腐西施看着跪在祠堂里的弟弟,后者竟是破天荒的道起歉来, “好姐姐,我知道了,我再也不去那种地方了,从今以后我一定老老实实的帮助家里的生意,好好读书,争一个功名回来。” 豆腐西施和这个弟弟从小是相依为命长大的,虽然洛阳不能和幻魔说什么,但是幻魔可以把这个张郎的过去讲给自己听。 比如说这个张郎名叫张恒,十八岁,和这个姐姐是相依为命,张恒并不是真的花天酒地,而是喜欢上了玉兰苑的姑娘,只一位清官,想要多看她一眼罢了。 对这个姐姐从小到大都是恭敬心疼的,剩下的就是一些姐弟两个发生过的事情。 当下洛阳的话便是直击这个姐姐的命脉,然而豆腐西施当场便感动的痛哭流涕还是让洛阳着实惊诧了一下。 幻魔在一旁适时的说了一句,“这个张恒虽然心疼姐姐,却也从来没认过错啊,你小子,撞大运啊。” 洛阳眨了眨眼睛,明白是这样的缘由后,实在是觉得有些奇葩,想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我的好弟弟,你终于长大了,有你这番话比什么都强,快起来,地上凉。” 豆腐西施一边说一边掉眼泪,一边把洛阳扶起来,洛阳站起来的时候腿都有点打晃,豆腐西施看了又是好一顿心疼, “别怪姐姐心狠,你也老大不小了,早就应该议亲的年纪,可偏生附近的人都知道你去那个地方,姐姐知道你是为了看那个清官,可旁人不知,到底是不光彩的。” 豆腐西施用帕子擦着眼泪,洛阳看着眼前的姐姐,眼眸微动,却是沉默了很多,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姐姐,我再也不会去了。” 豆腐西施惊讶的看着弟弟,“你,你说什么?恒儿?你刚刚说什么?” 面对豆腐西施的激动,洛阳没有不耐烦,而是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再也不会去了,以后就在家里帮趁着生意,用功读书。” 帮着生意倒是可以,但是用功读书,洛阳是真的怕自己刚把书本拿起来便已经昏昏欲睡了,不过现下还是让豆腐西施放心最重要。 “好好好,恒儿你呢你这么想就是再好不过的了,快,快吃饭吧,一会菜凉了。” 豆腐西施说着,把一边的饭菜端了起来,“走吧,咱们出去吧,别扰了祖宗们的清净。” 两个人出了祠堂,洛阳忍不住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张家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可是祠堂里的排位却不少,幻魔说,这是张家的祖宅,虽然不大,可好歹也是这京城里的一方天地,当初那么多人对这个宅子虎视眈眈,最后还是他这个姐姐把这宅子保了下来,又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卖起了豆腐,这才日子一天天的好起来。 就冲这儿,洛阳也实在不好意思给这姐姐再填麻烦,虽然他在这里待的日子不会长,当然这是他自己认为的,但是能少给人家添些麻烦也是好的。 接下来的几天洛阳老老实实的跟着家里的生意,闲下来的时候就在读书,偶尔会出去走走,但也没有去秦楼楚馆,这位姐姐也就放下心来。 洛阳也没有闲着,这幻境里面的事情,没有人比幻魔更加清楚的,洛阳看不到的时候他就在问幻魔,然而后者却始终是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明。 到最后幻魔被洛阳缠的实在没有办法,才说出了真相, “这幻境你在外面看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故事,可是当你身临其境,所有的事情都是真是发生的,陆修年在哪里我也不清楚,李相卿也是如此,不过李相卿我大概猜的到他是什么身份,陆修年的话,我就不知道了。” 洛阳看着幻魔,后者进入幻境以后已经变成了一个俊俏郎君的样子,也就是不在人前出现,否则的话,除了沈锦言怕是没有人能比得上这副容貌了。 “你要是敢骗我,我就念咒语,我死之前也一定要拉着你一起!” 洛阳说着,幻魔哑口无言,看着头上的圈圈,直把陆修年恨得牙根痒痒。 李相卿的身份洛阳也猜了个大概,看了这半天还猜不到的话那也太蠢了,那个顾溱就是李相卿,可是陆修年和这个故事有什么关系? 仔细推理一下,自己进来之后变成了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那陆修年差不多也是这样,这样的话就很有难度了。 洛阳怎么瞧怎么觉得自己这个角色是个游戏NPC的角色,也就是配角中的配角,主角好找,可是配角就像是大海里捞针,万一是个群演那就更不好找了。 然而下一刻洛阳却忽然间灵光一闪,看着面前的幻魔,后者竟然有些害怕。 “你要干什么?” 幻魔向后退了一步却发现洛阳竟然转过身出了门去。 “你干什么去啊!” 幻魔一边说一边跟了上去。 洛阳要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放榜的榜下,刚到了那边便看到了人山人海,洛阳看了一眼便觉得头疼起来,然而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人群中,幻魔刚开始以为他是为了看榜,可这家伙在人群里面走并不抬头的做法让幻魔迷茫了。 “你干什么呢你?” 幻魔问。 人的实体对他来说根本不成问题,因为他是无形的,洛阳一边走一边寻找着,终于在榜下找到了那个人,眼前的一亮的同时,激动的说了一句,“找到了!” 幻魔顺着方向看去,竟然是看到了一个人。 而很快洛阳也走到了那个人的身边,道了一句,“恭喜叶公子了。” 叶洛在看榜,也是刚刚才挤进来的,榜上的第一名,新科的状元,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的人已经恭喜起来,而且看上去还认识自己的样子。 叶洛蹙着眉头,问了一句,“公子认识我?” 洛阳一愣,忽然间发觉张恒没有和洛阳见过面,自己似乎暴露了什么。 他不能说整个剧情你是主角啊,我是上帝视角看到的,所以知道你叫什么,而且很清楚你最后的前途无量啊。 想了想,洛阳还是觉得这么说的好,“我之前路过那家客栈,听里面的人称呼你的名字,所以才记住的,叶兄不认识我,我叫张恒,张恒的张,张恒的恒。” 洛阳笑着,眼前的这个人前途无量啊,最后可是官拜宰相的人物,抱住大腿是肯定没有错的。然而在叶洛的眼里,这种极其热情的人不是没脑子,就是心机太深,而且初次相识还是防范些的好。 叶洛:“……啊,张公子也是来看大榜的?可是榜上有名?” 洛阳愣了一下,反应了一下,“额,我还没来得及看。我找找哈,叶兄也帮我一起找找吧,沾沾你这榜上有名之人的喜气。” 叶洛:“……好。” 本打算离开的叶洛被洛阳留了下来,只能无奈的帮着一起找,实在是若是榜上有名还好,若是榜上无名,实在是尴尬, 不过既然是张恒自己要求的,叶洛怎么也要装装样子, “张兄的名字是哪一个恒字?” 叶洛问着,洛阳却是愣了一下,大脑飞速的转动,“恒久的恒。” 古诗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自己学过的那些,但是词语应该都是相通的吧。 果然叶洛很快便领会了洛阳的意思,两个人开始在大榜上找了起来,从最前面到最后面,本来张恒也没指望自己这个配角能够榜上有名,然而就当他自己都放弃了的时候,叶洛忽然间指了指大榜的最后面,“张兄,那是你吗?” 张恒看向大榜的最后一位,名字是自己的,籍贯也对,各种信息也都符合,张恒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额,是我。” 洛阳的表情很耐人寻味,不是很激动,也不是很失望,反而有些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叶洛看着有些狐疑,不过洛阳很快便回过神来,拉着叶洛就往人群外面跑去。 叶洛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向后看了一眼也就明白了。 榜下捉婿,有人早就已经等在了榜下,看着叶洛和洛阳两个人的行为,也猜到了十有八九,好在洛阳看到了及时拉着叶洛跑了,不过即便如此,两个人还是跑了两条街才甩开了那些人。 刚刚停下,两个人便相视一笑,气喘吁吁的看着对方,还是叶洛先说了一句,“走吧,我请你喝酒,庆祝一下。” 能抱紧大腿的机会洛阳当然不会错过,而且遇到那两个人配角就指望着眼前这个人了,只不过…… “叶兄若是看得起我,便让我来请,家中姐姐正等着我的好消息,叶兄不如去我家,咱们今日一醉方休!”说着洛阳又补充了一句,“放心,不会耽误明日衙门给你这位状元郎送信的!” 叶洛笑了笑,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洛阳回到了家里,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姐姐,果不其然豆腐西施喜极而泣,提早关了铺子,便准备酒菜去了。 叶洛看着离开的豆腐西施,笑了笑,这两姐弟的相处着实让她羡慕了。 “真羡慕你,有这么一个姐姐啊。” 叶洛说着,眼睛里笑着,却带着几分实打实的羡慕。 洛阳想起来了叶洛长大的经历,所以这句羡慕是真心的。 “我还羡慕叶兄呢,我这是侥幸的榜上有名,你这第一名的成绩却是实打实的呀,我家姐姐现在还不知道你是这新科的状元郎,要是知道了,估计就没有我什么事了。” 洛阳说着,一边拉着叶洛走到了旁边的书房里。 第64章 幻魔(二十) - 碧罗海 - 叶洛寒 宿醉未醒,洛阳便被外面的一阵吵闹吵醒了。 揉了揉额角,洛阳呼了口气,顿时被掌心反弹的味道熏了个彻底。 “这古代的酒还真是不一样啊。” 洛阳感叹着,已经站了起来,昨天他什么时候醉的自己都不清楚,只是身上的衣服应该是他那个姐姐帮着脱的了,叶洛去了哪里? 洛阳刚打开门,只觉得阳光刺眼,用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然而那些声音已经此起彼伏的闹进了耳朵里, “哎呦,张家的小少爷果真是一表人才,你母亲在世的时候我们还是旧友呢,两家多有往来,今后也一定不能落下了这分关系才好。” “豆腐西施,快看看,这可是这一片出了名漂亮贤惠的姑娘,看看合不合你的眼,觉得合适的话老婆子帮你上门去说说,一定给你谈下来。” “张家的丫头,别光替你弟弟看,也关心关心自己的婚姻大事,我听说啊街头的王掌柜家的少爷现在还没有娶妻呢……” 七嘴八舌的声音此起彼伏的传进耳朵里,洛阳吵得有些头疼起来,但是大概也听到了一些关键内容,比如说,平日里销声匿迹的亲戚们又忽然间热情的出现了,再比如说,给姐弟两个说亲的人上门了。 还真是……门庭若市啊。 现实,比外面那些没钱就卷铺盖走人的女的也没有强到哪里去。 洛阳刚想把门关上,然而为时已晚,豆腐西施看见了弟弟醒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的一堆媒婆便抢着围了上去,日头当空,洛阳也是切身体会了一把被众人围在中心的炎热感。 一直在角落里围观的叶洛却是拿起扇子挡在前面,偷笑的同时,也没有忘记自己该告辞的事情。 和张家姐姐说了一声,叶洛便悄然离开。 洛阳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打发了那些人,还是豆腐西施的帮忙之下,人群离开后的洛阳筋疲力尽的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回想着那些画上的女子,洛阳突然间对这古代的绘画产生了怀疑,他之前瞧着顾溱教叶洛画画的时候还可以啊,怎么真到了这里之后,简直就是不忍直视啊。 就是像豆腐西施一样面容姣好的女子也被勾勒的失了几分颜色,而且大多数看上去没什么区别,然而豆腐西施却能准确的分辨出她们之间的不同。 对此,洛阳也只能感叹,自己这初来乍到的人果然跟人家是比不了的,真的欣赏不来啊。 “对了,叶兄呢?去哪了?”洛阳问着在一边给自己倒水的姐姐。 豆腐西施可没见泪,留下了媒婆们的画册,这边一边看着一边给洛阳倒了杯茶,满面笑容的样子一看就是心情极好。 “刚才回去了。” “刚才?” 洛阳捕捉到了很神奇的词汇。 “是啊。”豆腐西施说,“说是回去换身衣服。” 洛阳:“……” 跑的还真是快啊,而且估计刚刚自己措手不及的样子应该已经被她看到了吧? 洛阳叹了口气,随即站起身对豆腐西施说了一句,“姐,我出去一趟,中午不必等我吃饭了。” 说着便转身出了门。 “那这画册怎么办啊?你得看啊!” 豆腐西施的声音在后面。 “你自己看着办吧!” 洛阳说着人已经不见了。 豆腐西施看着画册上的女子,越看心里越美,原来让这些媒婆帮着办事怎么也要几两银子再加上各种赔笑,毕竟说亲这种事情全凭媒婆的一张嘴。 可现在,这些送上门来的人让豆腐西施颇为感慨,真是一朝天子门生,就真的是什么都不一样了。 想到这豆腐西施嘲讽的一笑,刚刚有媒婆说起自己的婚姻大事,殊不知又有谁愿意娶一个成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女子? 这在以前,估计是提都不会提的吧。 豆腐西施看着画册,却不知旁边也有一位俊俏的郎君在看着她。 洛阳不太熟悉路,不过找一家客栈还是很好找的,先找到那条街,再找到那家名声在外的客栈,一路走走问问,最后是寻到了, 不过洛阳赶到的时候正好碰到宫里的人来传旨,洛阳和叶洛说了几句话,传旨的人知道洛阳也是新科进士后,嘱咐着让他最好回家去等着人去宣旨。 如此光耀门楣的事情,街坊四邻皆知才是最好的。 当然,这是正常人的想法,扬眉吐气的事情巴不得别人都知道。 洛阳本来不在意这种事情,不过叶洛被召进了皇宫,洛阳也只能乖乖的回家领旨去。 张家的门口衙门的人已经到了,就等着洛阳回来宣旨,作为榜上的最后一名进士,洛阳被安排的职位非常亲民。 外放,从县官做起。 也就意味着洛阳要离开京城。 接到圣旨的那一刻,洛阳整个人愣住了。 这个配角未免也太配了吧,外放做官,人家主角是状元啊,前途远大,自己被外放了,这得什么年月才能碰见主角? 洛阳绞尽脑汁,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旁边一直在看好戏的幻魔。 “没有什么想对我解释的吗?”洛阳问。 幻魔忍俊不禁,对洛阳解释道,“这种事情你不能怪我,进入这里面的人物是随机的,除了某些特殊的人外,不过常理说也没有我跟着一起进来的时候,所以你还是很幸运的了。” “我呸!”洛阳啐了一口,好在幻魔是无形体的,不过洛阳的愤怒并没有就此结束, “你还能不能做个人了!我出不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能做养料,当然了,你的价值肯定没有陆修年和李相卿他们的大,但是……蚂蚱再小也是肉啊,有的吃就行,我不挑。”幻魔一本正经的说。 洛阳差点就要上来打人了,不过想着他没有形体,也只能作罢,不过洛阳看了一眼幻魔头顶上的圈圈,还是让后者着实打了个冷战,生怕他念起咒来,自己可是要受一番折腾的。 被外放,自己竟然刚进游戏就要被甩离主线了,洛阳觉得这绝对不可以。 幻魔看样子是不会帮自己了,自己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不松口,最后说了,这是故事里的自然线,他要是改了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但是洛阳可以。 也就是说故事里的角色可以改变故事的进程,至于会有什么影响幻魔也不清楚,毕竟他也是第一次被威胁着把人放进来,然后自己也跟进来了。 接到圣旨的洛阳没啥反应,放下圣旨就跑出去了,豆腐西施却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具体的洛阳也没太关注,都是他回来之后幻魔告诉他的。 一直到了天黑,叶洛才从宫里出来,刚回到客栈却发现客栈门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洛阳?你怎么在这?”叶洛问。 一边的洛阳蹲在客栈门口看着叶洛回来了刚要站起来腿却有些发软。 “慢点!”叶洛扶了他一把,洛阳站稳之后解释道,“没事,可能是蹲着时间太长了。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叶洛呵呵一笑,“去了宫里,也不知道怎么着一天就过去了。” 皇帝把她留下了,叶洛也没有什么权利就先离开,洛阳也明白,没有太过没有眼力价,而是说道,“你也折腾一天了,我来没什么事,就是告诉你那个沈锦言啊,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叶洛怔了怔,看了一眼楼上的方向,再看向洛阳,“什么沈锦言?我怎么听不明白张兄的话。这客栈的饭菜不错,张兄应该也没有用过晚饭吧,一起吃一口吧。” 说着便拉着洛阳上了楼,刚开始洛阳还在挣扎,后来慢慢的反应过来什么,便住了口,等进了房间洛阳看到床上的沈锦言,瞬间便有想要离开的冲动。 这个叶洛到底想要干什么啊?把自己带到这里来是想要对质吗? 洛阳如坐针毡,一边的沈锦言却问着洛阳的身份,叶洛给两个人做了一下介绍,“这位是张恒张兄,新科的进士,这位是我的朋友,朱辞。” 洛阳一愣,看着面前这张脸,这张美的惨绝人寰,让人自卑的面孔,他可是一直看着的,他就是沈锦言啊,怎么成了朱辞?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还是说自己错过了什么?亦或是有什么发生了改变? 洛阳还处于惊诧之中,另一边的朱辞已经先和洛阳问了好, “恭喜张公子了。” 一样的脸,一样的声音,洛阳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沈锦言。 “谢谢,同喜同喜。”洛阳怔愣着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啥了,不过分明其他的两个人也没有介意。 “张兄是个性情中人,和我之前见过的读书人不一样。”叶洛替洛阳解释着,也缓和了一些尴尬的气氛。 朱辞笑了笑,看的洛阳不由得连连摇头,两个人疑惑的目光同时看过来,洛阳感叹道,“一笑倾城也不过如此啊,朱兄的颜值整个长安城也挑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叶洛,朱辞:“……” 朱辞也就是沈锦言从小生的就美,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只不过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如此直白的评价,一时间沈锦言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沈锦言看向叶洛,后者尴尬的一笑,她无法否认洛阳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这个,张兄的评价还是很中肯的嘛。”叶洛说,“不过朱兄过几日便要离开长安去定阳了,看来长安城要少了一位……” 美,的口型刚刚出现,沈锦言便瞪了一眼叶洛,后者非常有眼力的连忙改了口,“俊美的郎君,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要黯然神伤了,哈哈哈……。” 叶洛打着哈哈企图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好在洛阳的心思不在这边,沈锦言也没有再多追究。 不过沈锦言倒没有多生气,从小到大落在自己身上的那种淫邪的目光便不少,如今不过是有人直接说了出来,反倒比那些人光明磊落的强了不知多少倍。 “定阳?”洛阳忽然间来了精神的质疑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 “怎么了?”沈锦言问。 洛阳愣了愣,他忽然间想起来自己好像就是被放到定阳的吧。 洛阳整理了一下情绪后,这才说道,“今日刚刚下的旨,我被放到了定阳做县令。” 叶洛:”……” 沈锦言:“……” 本来叶洛带着人上来是因为怕外面的人听到沈锦言的名字招来麻烦,可现在瞧着好像麻烦也不少啊。 去哪不好,偏偏去定阳。 “不知朱兄什么时候走?我们可以结个伴一路同行啊!” 洛阳心中大喜,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沈锦言到底和主角是啥关系,但是和肯定不会浅了,自己被发配的地方竟然和他要去的是一个地方,这是巧合吗? 这是上天对他的眷顾啊! 洛阳喜不自胜,沈锦言却是一怔,这样热情的人这个年月可是少见啊。 “好,好啊。” ———— 本来洛阳去找叶洛是为了抱住大腿然后看看能不能有机会留在主角身边的,可是却发现主角身边的人要离开了,而且和自己去的还是一个地方,洛阳觉得这是命运之神在眷顾自己。 怀着这样的信念,洛阳也不慌了,每日里倒是十分镇定的接受着自己被外放的现实。 只不过豆腐西施就不一样了,每日里以泪洗面,念叨着好不容易中了进士,却要离开长安,每天都打点着洛阳的衣服。 看到这洛阳竟然有些不舍了,他不舍得的不是长安,而是这个姐姐。 和叶洛一样,自己渴望的也是这样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关心自己的亲人。 之前是母亲,然后是陆修年,现在是这个姐姐,洛阳觉得自己还是比较被命运之神的眷顾的,当然相对于那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叶洛而言。 一个悲剧的主人公们大多数都不会有太幸福的人生,所以在这个故事里的张恒幸也不幸。 没有做主角的资格,但是也不必经历那样的人生。 洛阳离开了长安,和沈锦言一起。 至于自己对叶洛说的那句小心沈锦言的话,叶洛问过自己,而自己也给了一个说辞糊弄了过去。 第65章 幻魔(二十一) - 碧罗海 - 叶洛寒 洛阳走的很安静,对于长安城来说,他不过是新科进士中的一个,而这长安城里的富贵却如同大海一般,举目可见。 就像是每个地方的高考状元,考入最高学府时会轰动整个地方,可是到了象牙塔里,却不过是最普通的一个。 基数决定了优秀程度,也决定了你在人群中的位置。 当然,新科进士的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毕竟这可是在全国的排名,就算是最后一名也是佼佼者了。 所以,洛阳的离开也并不平静,在那一条街上也是引起了小小的轰动,比如说他那个哭的泣不成声的姐姐,如果不是叶洛劝说,恐怕差点就要跟着自己离开长安城了。 背井离乡这种事洛阳没有经历过,只不过在这幻境中的时间长了。也会觉得思念。 现在他连自己的前途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又怎么能照顾豆腐西施? 考虑到这一点,叶洛和洛阳都不赞成豆腐西施一起的决定。 而离开的时候,幻魔的表情有些怪,洛阳问他怎么了也不说,只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洛阳不放心的同时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从长安向西去往定阳,洛阳赶着马车,沈锦言坐在车里,还有一些衣服行囊也都在里面。 就这样洛阳带着上任的文书,两个人结伴同行。 然而只半天的时间过去,两个人刚打算休息一下,后面便追上来一行黑衣蒙面人。 洛阳:“……” 大白天的蒙着面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做的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还没等看清来人,沈锦言便一把拉住旁边的洛阳,后者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沈锦言一把拖进了水里。 咕嘟嘟,咕嘟嘟…… 水里的两个人屏息凝神,洛阳简直是被沈锦言直接按在了水里,而岸边两个人的马车正拴在不远处。 黑衣人的马也停在了岸边,看着没有人的水岸,并没有轻易离开。 “大哥,他们的马车还在这里,应该不会走远。” 声音落下的同时,洛阳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开始耳鸣了,慢慢的声音开始变得模糊,胸腔的压力也慢慢的变大,洛阳感觉自己已经慢慢的看不清东西了。 而岸上的黑衣人却把目光对准了水面。 水面很平静,虽然看不清下面的情况,但是如果马车在边上,就证明两个人离开的距离不远,这里附近的官道都是一目了然的,若是逃走了他们是可以看到的,而现在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人在水里。 “在水里!” 下一瞬沈锦言便拉着洛阳向后退去,或者说向更深的水底退去,而两个人方才的位置,一把利剑刚刚一穿而过。 “大哥,我们去附近找找,那小子就算在水里这么久也应该憋死了。” 黑衣人说。 “嗯,走吧,我们再去找找。” 没有下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沈锦言等到人离开了许久,这才把洛阳拖上了岸边。 失去了知觉的洛阳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旁边的一堆篝火温暖着从水里出来之后冰凉的身体。 沈锦言不见了踪影,不远处的马儿被拴在林子边吃草。 这已经不是白天的水岸边,洛阳认得出,四下里看了一圈,自己的衣服被脱了下来,篝火的另一边搭了一个晾衣服的架子,而自己的衣服就在那上面。 “发生了什么?沈锦言呢?” 没有黑衣人那码事的时候洛阳还不觉得,现在基本上已经确定了那个人就是沈锦言。 只是洛阳怎么也没想到,这追杀的人真是锲而不舍啊。 一边的幻魔等着洛阳醒过来,听到他问话,也不着急,而是平静道,“去捡柴火了,那边上有他给你留的兔子肉,垫把一口吧。” 洛阳看了一眼幻魔,一边吐槽着,“一个幻境至于做的这么逼真吗?我刚才差点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一边拿起了放在叶子上的兔子肉放进了嘴里。 “……” 洛阳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熏肉这东西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啊。 “那不是差点感觉,而是差点真的就死了。”幻魔悠悠道。 洛阳刚吃下去的兔子肉卡在了嗓子里,咳了半天憋的脸通红也没有什么效果,那种窒息的感觉再一次袭上来,洛阳看着幻魔的方向,笔画着手势。 救我! 然而某些人目光平淡。 洛阳指着对面的幻魔,眼睛瞪的老大,那种濒死的感觉又出现了。 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而且还是这么一个死法? 就在这时,有人在背后拍了一掌,洛阳顺势就吐出了嗓子里的东西,空气再一次涌进胸腔,一种重生的感觉让洛阳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放松。 瘫在地上的洛阳抬起头才发现救了自己的是沈锦言。 然而对于他吃肉也能差点噎死这种事情沈锦言也是嗤之以鼻的态度, “这就是新科进士的实力吗?” 那种毫不掩饰的态度刺痛了洛阳的心脏,虽然他刚才的事情确实很滑稽,可是…… “老大,我可是因为你差点淹死,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啊!” 洛阳的义愤填膺得到的回应只是沈锦言的平静凝视。 忽然间洛阳反应过来,好像是自己要求和人家同行的啊。 “额……” 有些尴尬的洛阳只能用加柴这样的行为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 “你……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杀你啊?” 洛阳问,不过话刚出口洛阳就发觉自己多嘴了。 “那个,你要是不愿意说的话可以不说。” 沈锦言就在洛阳对面,一边很淡定的往里面加柴,一边淡淡道,“那你得问他们啊,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他们了。或者说,我从出生开始就是个错误。” 洛阳抬起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那些人,是你的家人?”洛阳试探着问,本来没有报太大的希望他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沈锦言就那样简单的说出口,这倒是让洛阳有些无所适从,仿佛是窥探了别人的秘密一样,得知了那些本来不应该不知道的,属于别人自己的秘密。 “嗯。”沈锦言没有否认。 “额,我能问一句,为什么你要告诉我吗?” 话音刚落,沈锦言毫不留情的瞥了他一眼,“不是你问的吗?” 洛阳:“……” 耳边的幻魔的笑声肆无忌惮,无情的打击着洛阳。 “你说你是不是欠,自己问的人家,然后人家回答你还问为什么,哈哈哈哈,被说了吧!” 洛阳的嘴角微微抽动,白了一眼幻魔,看向沈锦言的方向,“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嗯……” “嗯?” “我想想怎么说。” 沈锦言真的就这么耐心等着洛阳想着怎么说。 夜晚的风寂静无声,却又深知两个人的心事一般,温柔和煦,微凉惬意。 到最后,洛阳抬起头看向沈锦言,“人人生来都是平等的,不分什么高低贵贱,更没有对错。到了这个世上,我们不是为了谁,既然来了这个世界走一遭,那就别辜负了老天爷的一番好意。” 洛阳还想继续说下去,却发现沈锦言凝视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 “我怎么了?是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洛阳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也没有不得体的地方…… “呵呵……” 一阵轻笑传进洛阳的耳内,后者抬起头看向那人轻笑着的样子,看的痴迷了起来。 他以前只觉得那些故事里的倾国倾城都是古人夸大其词,可眼前的人却让他发现,即便是倾国倾城也不足以形容这个人的美。 那种让人只可远观,不敢亵玩的美,那种让人只舍得去欣赏的美,害怕毁灭的美。 “你姐姐也是那条街上出了名的美人,你怎么像个痴汉一样?”沈锦言吐槽着。 洛阳努了努嘴,“才不是,谁让你生了一副那样好的皮囊?也不怪别人反应这么大。” 沈锦言笑了笑,没有责备,这样的事情他见得多了,刚刚的话也不过是一句调侃罢了。 “你知道为什么只有你被外放了吗?”沈锦言的一句话再一次成功的吸引了洛阳的注意。 他注意到了沈锦言的用词,只有你被外放了。也就意味着其他人都留在了长安城。 “这是怎么回事?”洛阳懵了,他是配角他承认,可也不至于这么特殊吧! 这是主角才有的待遇啊! 沈锦言眉梢轻挑,一边安慰着洛阳,“稍安勿躁。” 一边往火堆里加着柴火,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有个能说话的官看上你姐姐了,要纳她做妾,她没同意,那个人怀恨在心,你就被踢出长安城了。” 洛阳盯着沈锦言,问道,“那个人不会是你沈家的人吧。” 沈锦言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点了点头,“嗯,你猜对了。” 洛阳:”……” 这还用猜吗?你能知道的事情,还是能说上话的官,也就是你们家的那位大官了。 “哎,你知道我姓沈啊?” 沈锦言问着随即又自言自语道,“也对,要不然也不能跟那人说让她离我远点这种话。” 洛阳:“……” 这个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就是说别人的话被别人听到了,而更尴尬的事情就是别人把你说给另一个人听的话又在你面前复述了一遍。 洛阳表示,自己现在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不过你说的也对。”沈锦言道,“我从小就不是能给别人带来好运的人,唯一一个对我好的大哥也死在了战场上,剩下的人除了有所图谋,就是想要置我于死地。你说人生而平等,却不知,人分三六九等,再不想承认,可这就是事实。” 洛阳反驳道,“生命是平等的,一样珍贵。” 沈锦言笑了笑,那笑里面有几分苦涩,“王公贵族的公子就是比黎民百姓的值钱,这一点你可以去杀手组织那里打听一下。” 洛阳无法反驳,虽然他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从某些角度上,沈锦言是对的。 沈锦言继续道,“所以啊,你还太年轻了,离开长安城也是一件好事,不过你放心,叶洛会帮着你照顾你姐姐的,我们家的那个就是有通天的手段,也不能得罪太子的人。” 洛阳瞪大了眼睛,“你,你,你……” 沈锦言笑了笑,“我怎么知道他和太子有关系的?” 洛阳怔怔的点头。 沈锦言眯起眼睛,随即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如果不是知道她和太子的关系,你怎么会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她的身边?而且你还知道我的名字,你的身份,过往都没有任何问题,可你知道的太多了,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沈锦言的话让洛阳有些毛骨悚然,他有一种下一刻眼前的人就会动手结束自己生命的感觉。 一般影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吧…… 不过,洛阳想了想,这样的话对他有什么好处?而且如果他真的想灭口的话又何必救自己。 所以沈锦言的话应该不是这个目的,那么就是另一种可能。 “我不问你,你也别问我。总之,我不想害她,也不会容忍别人伤害她。所以,你应该清楚之所以我救了你,可能就是因为你的那一句,让她远离我。” 洛阳认真的听着,可心里却在寻思着,这又是个什说法? 让别人远离他竟然成了自己救命的关键?这上哪说理去? 不过既然人家说了,自己就听着,而且他也没有打算对自己做什么,不妨听下去。 沈锦言用干枝挑了挑火堆,眸光也变得复杂起来,带着几分冷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也无法温暖的温度, “我不想对你做什么,接下来我还是要去定阳,而你是要去定阳赴任,虽然说皇命不可为,可你不必同我一起走一趟,这一路上太危险。你可以先行离开。” 说着沈锦言转身跑到另一边休息,将马车留给了洛阳。 看着不远处的马儿,洛阳陷入了沉思。 沈锦言,李相卿的顾溱,还有叶洛,这三者难道是三角恋的关系?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