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祁王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清晨刚下过一场雨,花园里湿漉漉的,从博文阁敞开的窗子往外看,正可以看到屋檐下挂着的鸟笼子,一只鹦鹉没精打采地缩在笼子里闭目养神。 穿着件菊纹丝绸罩衣、挽着可爱圆翻髻的小姑娘抬手在食盒里抓了一块云片糕,笑眯眯地咬了一口,舒展了一下身子,惬意地感叹了一声:“二姐的手艺可是越来越好了。” 被夸的崔舒锦就坐在她对面,听见崔舒钰这话眼神顿时亮了亮,紧接着却是刮了刮崔舒钰的鼻子,道:“就知道你嘴甜,拿这云片糕和你的小嘴比,都要被比下去了。” “真的,我一点儿都没扯谎,真的特别好吃,赶明儿给岳二表哥送点去,肯定也是这么说……哎,二姐你打我干嘛啊,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崔舒钰揉了揉猝不及防被爆了栗子的脑门,一脸无辜地说道,“岳二表哥最喜欢二姐做的云……” “崔阿钰reads();!你再提起二表哥试试看!”崔舒锦本来白净的脸上此时却是飘着两朵红云,被身上那件古烟纹碧霞云烟裙称得更加明艳动人,懊恼地打断了崔舒钰的胡言乱语,道:“你再这样,往后我再不来博文阁找你玩了!” 崔舒钰告饶似的举起双手,一点骨气都没有,立刻就服了软,“好好好,我以后再也不提岳二表哥喜欢吃云片糕这件事了!” 崔舒锦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将那食盒朝崔舒钰推了推,语气缓和不少,“多吃点吧,二姐这次就放过你了。” 站在一旁看着的小丫头云岫和秋雁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偷偷抿嘴笑了。 她家姑娘还真是小女子能屈能伸,一点骨气都不要有的,二姑娘也是惯着她,要是换成了大公子,听见崔舒钰这么口无遮拦,肯定要罚崔舒钰去面壁思过的。不过话说话来,在大公子面前,她家姑娘也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就是了。 在大公子崔书铭面前,崔舒钰可乖着呢。 崔舒钰朝在后边偷笑的云岫做了一个鬼脸,抬手又咬了一口云片糕。 悠闲日子过得久了,崔舒钰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穿越过来以前的生活了。不过她穿越前也不过只活了十几岁,没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的大事,又是孤儿,对父母没什么印象,自然也对之前的生活没什么留恋的。 她蒙老天的眷顾,才脱胎在这繁花似锦的太傅府,没想到爹疼娘爱、兄姐也是爱护有加,生生将她穿越前缺少的爱全都补了回来,崔舒钰甚至觉得,自己是越活越越回去了,现在倒真和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一样了。 太傅崔汝林原是当朝圣人东宫时的老师,深受圣人尊敬,后来圣人登基,便被顺理成章得封了太傅,位列三公之一,相当的位高权重,又因为是当世大儒,在民间也是备受尊敬,声名远扬。大概也是因为出身世家的崔氏,骨子中又总有些读书人的坚持,崔汝林终其一生也只娶一位夫人,只得了三个血脉,其中一个崔诗湘又是姑娘,早早的嫁了人离了府,导致太傅府水字辈的子嗣稀薄,不过只有两房而已。 这长房崔世清就是崔舒钰的爹爹,时任兵部尚书,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的斯文公子,这才吸引了将门世家的穆氏的目光,一门心思地要嫁过来。也是巧,穆氏和崔世清婚后一共得了三个孩子,也是二子一女,长子崔书铭早些年一直在太学读书,前两年和几个世家公子一起出门游历,刚回来不久,穆氏正忙着给他张罗婚事;次子崔书锐却和崔书铭完全相反,自小就喜欢舞刀弄棒,和母亲穆氏那边更为亲近,十五岁便跟着穆老将军上了战场,两年来斡旋沙场,倒还真立了不少功劳,如今意气风发地走在路上,也会被人尊称一声“崔小将军”;至于那个小女儿,就是崔舒钰自己了,她虽生在长房,可岁数却是最小的,崔世清喜欢闺女,把她视为掌上明珠,这些年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差点给她宠坏了。 二房人丁比她们这房更稀薄,崔二爷崔世泽和夫人陈氏虽然也是恩爱有加,可只得一子一女,一个唤作崔书钦,一个便是崔舒锦。崔书钦整日里游手好闲,没个正经事,到处沾花惹草给崔世泽惹事,常常被崔太傅教训,这两天就因为之前和吏部侍郎家的公子打架被崔太傅关禁闭呢。崔书锦比崔舒钰大一岁,今年十三,厨艺精湛,琴棋书画在京城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是典型的封建淑女。 因为年纪相近,太傅府又没有分家,长房和二房住在一起,崔舒钰平时总和崔舒锦腻歪在一起,关系比旁的府上的亲姊妹还要亲昵,这才敢仗着胆子拿岳明哲的事情取笑崔舒锦。 不过说起这个岳明哲,崔舒钰就觉得着急。 岳明哲是她们嫁到武阳侯府的姑姑崔诗湘的次子,从前和崔书铭一块在太学读书,常常来太傅府走动,一来二去,崔舒锦就暗暗地对人家芳心暗许了,可也不知道岳明哲是个榆木脑袋还是人家心怀大志无心于男女情长,竟然一直对崔舒锦的心思毫无察觉。崔舒锦又是个矜持的主,有心事也不肯表现出来,要不是崔舒钰整天和她混在一起,只怕也看不出什么端倪reads();。 前些天岳明哲来太傅府做客,多吃了几片云片糕,被崔舒锦看了去,认定了岳明哲喜欢吃云片糕,等岳明哲一走,便央着太傅府的厨子教她做云片糕了。这几天,崔舒锦做完了云片糕都要给崔舒钰尝,崔舒钰虽然早就吃腻了,可看着自家堂姐那副期待的模样也不忍心拒绝,还是照吃不误。 坦率讲,崔舒钰对崔舒锦这种苦苦暗恋的做法是完全不认同的,既然喜欢人家,就应该让人家知道嘛,虽然岳明哲现在不曾和京中任何一位小姐有过多接触,可他这年纪已经适合婚配了,保不齐哪天忽然就和别人订了亲,崔舒锦岂不是连哭的地方都没地方找。 崔舒钰看着崔舒锦推过来的满满一食盒云片糕有点发愁,她不大愿意打击自家堂姐的积极性,可天天吃谁也受不了啊,她现在一看见云片糕就觉得饱了。 “姑娘,方才大公子院里的乐游过来请姑娘过去呢。”云岫适时地插话进来,道。 崔舒钰“哦”了一声没动,崔舒锦先觉得不好意思了,连忙站起身来,理了理裙角的褶皱,道:“既然大哥有事找你,我就先回去了。” 崔书铭今年虽然只有十九岁,且尚未娶亲,比她们大不了多少,可是这个家里金字辈小辈们都很怕他,就连平日里放浪不羁撩猫逗狗的崔书钦也对这个长房大哥持几分敬畏的态度。崔舒钰私以为,大约是因为崔书铭天生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质吧。不过相比于怕,崔舒钰对崔书铭的态度更多的依赖和信任,毕竟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不至于连自己亲哥哥都害怕吧。 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对待谁都是彬彬有礼虽然客气却也疏离的崔书铭同崔舒钰格外的亲近,也格外地上心,出门游历的时候还会特别给她带些小玩意儿,给她讲路上的见闻。因为他们爷爷崔太傅的个性古板,总认为姑娘家不能太疯太野,崔舒钰从一出生就没怎么出过京城,最多也就是在京郊踏踏青或者去白马寺上上香,哪像崔书铭,这几年名山大川都走了个遍,旅行中的奇闻异事也没少见。 崔书铭就像一扇窗子,让崔舒钰能够看见外面更广阔的天空。 这会儿崔舒锦回二房了,崔舒钰才歪着头笑着问云岫,“乐游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那她能知道吗,乐游来的时候崔舒钰正和崔舒锦打闹呢,乐游就没进屋,只是转告了正好经过的云岫一声,便回去了。云岫往前走了几步,一面麻利地把装着云片糕的食盒收起来,一面说道:“乐游说不急,姑娘什么时候有空了过去就行。” 哦,感情是她的云岫小丫头看出自己不想吃云片糕,这才搬出崔书铭把崔舒锦吓跑了呀。崔舒钰了然地咧嘴一笑,得,这么机灵,哪天自己可得好好奖励奖励她。 “姑娘,姑娘这是要干嘛去?”刚扭身把食盒放到东次间,云岫出来就看见她们家姑娘正抬腿往外走,连忙把崔舒钰叫住了,回头瞪了一眼木头桩子一样杵在一旁的秋雁,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丫头是不是傻,连主子都看不住。 一只腿都踏出去的崔舒钰一摊手,“你不是说大哥叫我过去么,我这就过去找他呀。” 默默站在一旁的秋雁:所以说只有她们家姑娘听见被大公子请喝茶这么积极…… 崔书铭的院子不远,崔舒钰带着云岫秋雁走了一会儿,很快就到了约礼阁,只是一踏进院子门就站住了。 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正有两个人,一坐一站。坐着的那人青衫落拓,嘴角含笑,正执着茶杯品茗,这便是崔舒钰的大哥,太傅府长房的大公子崔书铭;他身旁还站着一个人,此时恰好背对着门口,背影挺拔,锦衣墨发,似乎是在和崔书铭说话。 崔舒钰站在原地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陆清晏,他怎么会在这儿? 第2章 照面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确定了不是自己眼花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转身往外跑。 她大哥真是太讨厌了,怎么也不说一声陆清晏在这儿,害得她只穿了平时家居的罩衣就跑出来丢人现眼了。还有啊,陆清晏不是跟着太子去江南治理水患了吗,什么时候回京的呀,她都不知道! 这会儿崔书铭已经看到了崔舒钰,刚想要招呼她过来,就看见崔舒钰头也不回地冲出去了,张嘴动了动,话到嘴边却化成了一个无奈的微笑。这是怎么了,刚进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就炸毛了,谁踩到她尾巴了吗? 陆清晏也因为崔书铭的反应回头看去,没想到只看到小姑娘的菊纹罩衣的一片衣角,长眉微微蹙了蹙,想要开口叫住她,就听见崔书铭率先开了口,话是对还没来得及溜掉的两个丫头说的,“阿钰这是怎么了?” 云岫和秋雁对视了一眼,为难地说道:“姑娘……忽然想起早些时候二姑娘送过来的云片糕,想着要和大公子一起分享,这会儿急着回去取呢,奴婢们这就去帮姑娘拿,先告退了!” 坦率讲云岫是真不知道崔舒钰为什么忽然转身就跑的,不过既然大公子问了,她怎么的也得编出来一个谎圆过去呀,尤其是现在这院子里可不止有素来惯着她家姑娘的大公子,还有身份尊贵的祁王殿下呢。左右不能叫外人看去了笑话呀。 这个理由显然还勉强能拿得出手,崔书铭也没再拦着跟出去的两个丫头,而是扭头对还蹙着长眉望着门口没动的陆清晏道:“祁王殿下见笑了,家妹……” 就是这么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儿……他们也管不了啊…… 陆清晏却没在意,垂下眼帘包容地笑了笑,长睫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暗影,声音清朗好听,“无妨,阿钰许是几个月未见我,有些害羞罢reads();。” 崔书铭看着陆清晏的模样,犹豫了片刻,却没说什么。 陆清晏是当朝圣人的嫡次子,因为圣人极其爱重皇后、皇后膝下又只有两个儿子的缘故,身份地位异常尊贵,又因为模样斯文清隽,京城里倾慕他的姑娘数都数不过来。如今几月未见,越发的挺拔俊秀,若说崔舒钰是看到他在这里才不好意思地扭身跑了,倒也说得过去。不过,崔书铭其实很是怀疑,就他那个小妹,真的知道什么叫害羞么? “既然令妹待会儿过来,你我便下一盘棋如何?”陆清晏说着,手上已经开始动作,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分别拣开。 崔书铭看了一眼这个刚才还说马上就走的祁王殿下,这个逻辑他有点不懂,不过既然祁王殿下说下一盘,那就下一盘好了。 崔舒钰一回到博文阁,就是一阵鬼哭狼嚎,懊恼地直拍自己脑袋,她是不是傻,简直太丢人了,陆清晏肯定看到她了。都怪乐游没说清楚,她连一件衣裳都没换,就那么傻乎乎得暴露在他的视线里了,以后还不知道要被陆清晏嘲笑几次呢。 “姑娘……”崔舒钰懊恼的当儿,云岫和秋雁也回来了,她们哪像崔舒钰跑得这么快呀,扶着门框直喘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方才大公子问姑娘干嘛去呢。”这好端端的忽然扭头就跑了,怎么也得给个说法吧,不然她们深信,执着的大公子今晚一定会亲临博文阁教育她们家姑娘的。 干嘛去干嘛去,还不是回来换衣服么。 崔舒钰看了一眼喘得厉害的两个丫头,想了想决定还是自力更生比较靠谱,因此也没理她们,自顾自进了西次间,打开红漆描金人物画雕花方角大衣柜,纤细的手指在里面拨来拨去,拎出一件立式水纹八宝丽水裙来,也没管秋雁在后边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麻利地开始脱衣服了。 “姑娘原是回来换衣服了。”喘匀了气儿,秋雁早跟着快步进了西次间,连忙帮着崔舒钰解那罩衣上的扣子,道:“姑娘是怕被祁王殿下看见么?” 崔舒钰“嗯”了一声,将那罩衣脱下来丢在一边,恨恨地说道,“待会儿我必要好好教训一下乐游,哪有话说一半就不全说的,害得我又在他面前丢人。” 秋雁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句,就算是被祁王殿下看见了又能怎么样呢,姑娘你从小到大在祁王殿下面前丢得人还不够多吗,祁王殿下肯定已经习惯了……再说也不是没穿衣服……“殿下就算看见姑娘穿着罩衫也没什么的,倒是姑娘这会儿跑回来,殿下恐怕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呢。” “那怎么行,哪有在外人面前穿得这么随便的。”崔舒钰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和陆清晏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对陆清晏的个性可太熟悉了,那个人,看起来清风朗月高高在上,好像很高不可攀的样子,可实际上也就只能虎虎那些被他那副好皮囊迷得不知道东西南北的世家姑娘们,实际上性格顽劣得很,不动声色就能把人气个半死,她才不要被陆清晏捉到把柄呢,这事他能说一年。 云岫这会儿也进来了,弯着腰帮崔舒钰整理腰间的腰带,听到崔舒钰正正经经地说出这句话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眼打趣道:“原来姑娘还把祁王殿下当外人呐。” 大半年前祁王殿下走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揪着祁王殿下的袖子不撒手,非说祁王殿下要走得跟她打报告,不然不让走,害的老爷脸上都挂不住面子了。 崔舒钰一听就知道云岫说的是陆清晏临行前她耍酒疯的事情,大眼睛一瞪,中气十足地辩解道:“那时候我不是喝多了吗,谁说他不是外人了。” 提起这桩旧事,崔舒钰就觉得悔不当初reads();。年初陆清晏要跟着太子去江南前,提着一壶酒来跟她告别,她只觉得那酒甜甜的一点酒味都没有,便也没在意,喝了个精光。哪想到那酒虽然不辣,后劲却很足,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断片的,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陆清晏人都走了,那些丢人事还是听崔舒锦和云岫告诉她的呢。 因为这事儿,崔舒钰愣是被崔太傅禁足了整整一个月,连博文阁的院子都没踏出去过。 云岫也不和崔舒钰对着干,一叠声地应下来,又替她穿好最外面的水蓝色纱衣,听着崔舒钰嘟囔着:“你不说我还忘了,等会儿我还要找这个坏人算账呢。” 要不是他,她能喝断片吗,她能被禁足吗?显然不能呀! 秋雁却道:“奴婢觉得祁王殿下挺好的呀,那么多人上赶子和殿下说话,殿下理都不理,可是跟咱们姑娘,却从来都没甩过脸色。”何止是从来没甩过脸色啊,简直就是宠着她惯着她脾气一流好啊。 “那还不是因为老爷是殿下的老师么。”云岫看了秋雁一眼,故意说道。 是了,崔舒钰能和身份如此尊贵的祁王殿下从小玩到大,除了崔老爷子是当朝太傅之外,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崔舒钰的爹爹崔世清,是圣人亲自指给祁王殿下的老师。 听说那时候圣人还想要将二公子指给祁王殿下做伴读呢,毕竟二公子年纪和祁王殿下相仿,平日里又合得来。不过后来因为二公子执意进了军营,这事才不了了之,好像祁王殿下一直也没重新指伴读,这么些年,反而是因为常来太傅府走动,和她们姑娘相处的时间最长。 崔舒钰“哼”了一声,除了她之外,这些人可都别陆清晏的外表给迷惑了,正所谓众人皆醉我独醒啊,唯一“清醒”的崔舒钰表示自己真的很无奈。也不知道圣人和皇后娘娘是不是也被他清冷高傲的模样给蒙蔽了双眼呢。 崔舒钰换好了衣服,又对着铜镜整理好了自己的头发,这才拎着装有云片糕的食盒重新出发了。 没想到这回再去,却只看到她大哥崔书铭一个人坐在天井的石桌前慢慢地将棋子往棋篓里拣,不见陆清晏蓝衣挺拔的身影。 “阿晏呢?” 崔书铭闻声抬起头,见崔舒钰换好了一身清丽脱俗的立式水纹八宝丽水裙,拎着个红漆食盒站在院门口,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心里好笑,徐徐道:“听说宫里有事,祁王殿下刚被叫了回去。” 他这一盘棋还没下完呢,陆清晏虽然年纪比他小,却心思缜密,眼光也长远,棋盘上杀伐果断,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定,崔书铭挺愿意和他下棋的,只是宫里有急事,他又如何敢留祁王殿下? “哦。”崔舒钰不高不低地应了一声,将食盒搁在石桌上,早就忘了问崔书铭为何叫她过来,这会儿一门心思地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崔书铭抬眸看了怅然若失的崔舒钰,云淡风轻地开了口,“听说今日才抵京的,还未去宫里见过圣人和皇后娘娘。” 哦……怪不得她之前一点都不知道呢,不过,连宫都没进,就跑来太傅府了? “他过来干嘛啊?” “殿下说有些事情要请教爹爹,没想到爹爹不在府上,便过来同我说两句话。” 原来是过来找她爹爹的呀,崔舒钰点点头,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今天又不是休沐,她们爹爹根本不在府上,陆清晏能不知道? 出去治理水患几个月,难道连人都治理傻了? 第3章 进宫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心里合计着,不过也没说出来,陆清晏那么要面子,这会儿犯傻的事儿她还是不要提醒给她大哥了,莫不如下次见到陆清晏的时候直接嘲笑他好了。 不过崔舒钰没想到陆清晏走的这么快,他一走,崔舒钰就有点不知道干什么好了,拖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崔书铭收棋子,伸了一个懒腰就要起身告辞了。刚站起来,就被崔书铭不咸不淡的一句话给按坐下了。 “我方才去叫乐游过去找你,是想问问你,今日的字可练了?” 哦……对哦,她本来过来是因为崔书铭找她,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陆清晏,她就把这事儿完全忘到脑袋后边去了,也不知道崔书铭是找她干什么reads();。崔舒钰点点头,“写好了。去给我大哥拿过来看看。” 这后一句话是说给秋雁的,不过秋雁还没转身呢,就被崔书铭制止了,“不用了,你写了就好,改天一块儿看便可。”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崔舒钰说,写字这种小事就先靠边站了。 “你刚才看到我们跑什么?”跟小猫被踩到尾巴了似的。 “啊?”崔舒钰还以为这事儿就翻篇了呢,没想到她大哥这么锲而不舍,这会儿只能按着云岫给她扯得谎往下说了,“我,我就是想起二姐做的云片糕,想带给你尝尝啊。二姐进步可大了,今天做的格外好吃,嗯!” 说完,崔舒钰还用力地点了点头,这谎扯得就连她自己都不信,更何况比她大上七岁的崔书铭呢,不过看崔书铭的模样,也就是随口一问,差不多还是能蒙混过关的,因此立刻麻利地打开了食盒,递给崔书铭一块雪白细腻的云片糕,献宝似的说道:“大哥你尝尝。” 别的都没用,堵住她大哥的嘴才是第一要务啊! 崔书铭并不喜欢吃甜,接过云片糕象征性的咬了一口,就放在了一旁,道:“明天皇后娘娘设宴招待各家贵女,咱们太傅府也接到了帖子,你可知道?” 当然知道了,一大早她就接到了好友邵妙涵的帖子,约好明天一起去呢,崔舒钰点了点头,看来她二姐的云片糕还真是不大受欢迎啊,不知道明天从宴会回来会不会偶遇岳明哲哦。要是能看见岳明哲,估计她二姐又要换研究方向了。 “明日进宫,你切记不可像今天这样急躁,若是见了祁王殿下,先去给人家道个歉,今日之举实在不礼貌。”崔书铭敛眉嘱咐崔舒钰,神情严肃,显然有些不放心。 “哦,我知道了。”崔舒钰老老实实地低着头承认错误,忽然又抬起头,黑漆漆的眼睛瞪得老大,“阿晏也去吗?” 人家是皇后嫡子,皇宫就是他家,他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崔书铭觉得今天他家小妹脑子不大好使,担忧地仔细瞧了瞧,微蹙着眉毛颔首。 可是那家伙明明就很不喜欢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啊,他不是说不喜欢被那些世家小姐献殷勤么,怎么忽然之间转性了?几个月没见,他还真和以前不一样了呢,这还是她认识的陆清晏吗?崔舒钰心里合计着,也没说话,又听见崔书铭道:“你若没什么事,便同我下一盘棋吧。” 刚才想要下棋的兴致被勾了起来,还没下完祁王殿下就把他扔下了,崔书铭觉得有点难受。 崔舒钰一听,觉得人生都绝望了,她大哥崔书铭啊那可是,和他下棋那不是自己找虐吗?不过崔书铭刚才没训斥她已经很给她面子了,这会儿还不她大哥说什么是什么吗,只好硬着头皮下下来去了。 这一天,崔舒钰输的无比凄惨,甚至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和自信心都受到了强烈的打击。而意犹未尽的崔书铭则觉得,他小妹的棋艺果然是太差了,还是需要历练呀!至于这个历练的对象,刚回京没什么事干的祁王殿下好像就不错。 第二天一早,崔舒钰就起床梳洗拾掇自己了。其实这也不是她自愿的,主要是崔舒锦一早就派丫头过来征求她的建议,是穿年初新买的那条盘金彩秀棉衣裙呢,还是上次被老夫人夸奖过得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呢?是梳一个温婉的堕马髻呢,还是梳一个精神的灵蛇髻呢?崔舒钰被她豁楞起来问得一愣一愣的,好不容易帮着崔舒锦决策完,也就没心思再继续睡下去了。 崔舒钰自己倒是没那么纠结,她不像崔舒锦似的惦记着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随便叫云岫给她挑了件青丝柔绢曳地长裙,外罩一件白玉兰散花纱衣,既简单素雅又不失大方reads();。这也不是因为她平日里喜欢素净,像她这样十二岁的小姑娘,还是喜欢花花绿绿的漂亮颜色的,只是这次是皇后娘娘的宴会,她不大愿意那么扎眼罢了。 说来也奇怪,崔舒钰自己觉得自己没怎么机灵,也不知道是怎么入了皇后娘娘的眼,皇后娘娘特别喜欢逗她,这没人的时候还好,宴会上这么多世家贵女都在,崔舒钰可不想“出风头”。毕竟枪打出头鸟,她还是老老实实低调些,不要给太傅府惹事得好。 简单地用过了早膳,崔舒锦就从二房过来找她了。也是十三岁的小姑娘,外人看着再淡定也不过只是个孩子,自然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希望被心上人瞧见了,崔舒锦最后听从了崔舒钰的建议,选了那件盘金秀彩棉衣裙,头顶的灵蛇髻俏皮可爱。崔舒钰是这么想的,崔舒锦性格比较娴静,气质也好,只是众人中不大愿意出挑,那就从着装方面反补上来,稍稍娇俏亮眼一点吧。 不过,今天是各世家贵女的聚会,在宴会上肯定是看不见岳明哲的,他又不是常去宫里走动,崔舒锦这么打扮自己,也不过是希望能在回来的路上经过武阳侯府的时候碰见他罢了。大家都坐在马车里,穿什么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崔舒钰觉得打扮得这么漂亮不过给崔舒锦一个心理支持罢了。 崔舒锦进来的时候,崔舒钰还端着碗喝粥呢。一见到自家堂妹穿得这么素净没有存在感,崔舒锦不禁“哎”了一声,声音不小,吓得崔舒钰手一哆嗦差点把粥洒身上。 “你这是什么打扮?”崔舒锦上上下下将崔舒钰打量了一番,皱了皱眉。 “给太傅府丢人了?”崔舒钰淡定地咽下最后一口粥,淡定地反问道。 那倒没有,虽然颜色素些,可到底是上好的料子,再加上和崔舒钰本身的精气神儿也相符,还不至于给太傅府丢脸,只是――“可是你这全身上下一处亮眼的地方都没有。” “不丢人就行了。”崔舒钰接过秋雁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来,“本来我也就是凑个热闹,随便看看就好。” 崔舒锦知道崔舒钰主意正,自己也劝不动她,有时候还挺羡慕崔舒钰的,她好像不怎么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一向我行我素,活得很是潇洒轻松,偏偏又招人喜欢,连不苟言笑的大哥都愿意同她亲近。 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地出了府,坐上太傅府的马车,就朝着皇宫去了。 虽然太傅府位高权重,可皇宫对于崔舒钰和崔舒锦来说,还是一个出不得一点差错的地方,脑袋里也得绷着一根弦,不能像在家里那般无拘无束。马车摇晃了一会儿,很快及放慢了速度,隔着马车帘子传来的喧哗声也渐渐被甩到了身后,这也意味着,她们已经穿过了闹市,上了通往皇宫的长长甬道。 崔舒钰抬手将马车帘子卷起了一个角,摇晃的视线里果然已经出现了皇宫巍峨的的大门和朱漆碧瓦的宫墙,周围有几辆马车也是稳稳当当地往前走,没有一个敢毛躁。崔舒钰认出其中一个马车是她娘亲的娘家穆府的,歪着头想了想,约莫着是之前跟着穆将军去边疆的穆平秋回来了,便缩回了头,对崔舒锦说道:“穆大表姐好像回来了。” 崔舒锦不知道在想什么呢,好像也没听进去崔舒钰的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支着下巴眼神有点呆滞,崔舒钰没得到回音,奇怪地看了看崔舒锦,估计她又在那儿想她心心念念的岳二表哥呢,也就没再打搅她,自顾自地瞎琢磨去了。 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崔舒钰撩起帘子看了一眼,便推了推神游天外的崔舒锦,道:“到了,咱们该下车了。” 总觉得要给崔舒锦找点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十三岁的小姑娘整天惦记着个男人这怎么像话啊。崔舒钰打定了主意,打算今天制造点机会,给崔舒锦介绍几个朋友,这边心思才起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娇呼。 “崔阿钰!” 第4章 重逢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打了一个哆嗦,扭过头去,不出所料果然是邵妙涵那厮,后者穿着一件桃花云雾烟罗裙,衬得她姣好的五官也更加明艳起来,见她回头,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朝她挥了挥手,不一会儿就到了近前,靠了靠崔舒钰的肩膀,道:“果然是个守时的,不枉我昨天特意给你递了帖子。” 视线一转,又看见一旁的崔舒锦,邵妙涵眨了眨猫样的大眼睛,道:“崔二姑娘今日可真漂亮。” 崔舒锦没说话,只温婉地笑笑。 崔舒钰在一旁看得有点着急,崔舒锦实在是不爱说话,这可怎么交朋友啊,她老是信着崔二夫人那套“姑娘家这辈子,就是从一个府上到另一个府上,没什么特别的”那套理论,不愿意多结交朋友,对这些也不上心,明明是个妙龄少女,却硬是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单调无趣reads();。 想到这儿,崔舒钰悄悄推了推崔舒锦一把,对邵妙涵道:“我家二姐好看着呢,她就是被你夸得害羞了。” 邵妙涵看着崔舒钰那副傲娇的模样也是忍不住笑了,点点头应和道:“可不是么,你们太傅府个个都出类拔萃,我们可比不上。” 这话实在是小姑娘打趣,做不得真的。邵妙涵是颍国公府长房的掌上明珠,当朝皇后娘娘正是她的亲姑姑。也和崔舒钰一样,邵妙涵上头有两个哥哥,底下没有妹妹,自小就被捧在手心儿里长大,个性爽快利落,为人也很仗义。颍国公虽然没有什么实际职权,不像崔太傅那么位高权重,可到底是圣人亲封的国公,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皇后娘娘又独得圣人恩宠,颍国公府的地位自然不可比拟。 两家的吃穿用度都类似,成长环境也类似,再加上性格合拍,崔舒钰和邵妙涵的关系那是相当的好,这会儿崔舒钰也才想着要把邵妙涵介绍给崔舒锦做朋友,不过看起来好像效果不太好,崔舒钰想了想,决定交朋友这件事,还是得靠崔舒锦自己,她与其硬塞给崔舒锦朋友,还不如先慢慢改变她的思想观念呢。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等崔舒锦打开了自己的圈子,自然会吸引到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了。 “哦,对了,有个消息要跟你分享一下。”三个小姑娘一边顺着甬道往里走,一边聊天,邵妙涵一手挽着崔舒钰,神神秘秘地卖了一个关子,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 “什么消息?”崔舒钰是真好奇,她碍于环境有限,知道的八卦新闻都少,不像邵妙涵,什么都知道,平日里给她说说哪个府上又娶了新妇,哪个府上纳了小妾,就跟听评书似的,也挺有意思,还记住了不少人名关系,像如今这种场面也不至于说错话。 不过,这回邵妙涵的消息却让崔舒钰失望了,因为这消息崔舒钰早就知道了。 “早膳的时候我听爹爹说,两个表哥都回来了。” 一开始崔舒钰还没反应过来,邵妙涵的表哥回来了,跟她有什么关系啊,看邵妙涵那副“别说话,你懂得”的神色,脑袋转了一个弯,这才想起来,邵妙涵的姑姑是皇后娘娘,她说的两个表哥可不就是太子和祁王陆清晏么。 “听说是昨天才到京城的,不然今天兴许还能看见他们呢,我都好久没见过他们了,也不知道现在长成什么样了。”邵妙涵说得意有所指,一边说一边看崔舒钰的神色,她是坚定不移地觉得,早晚有一天崔舒钰要成为她表嫂的,只是崔舒钰从来不回应她的意思,她也不知道崔舒钰心里是怎么想的。 才几个月没见,能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以前长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呗,崔舒钰一下子就没兴趣了,“我知道他们昨天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邵妙涵表示不能忍,消息如此闭塞的崔舒钰竟然在这个消息上碾压了她,结果都没有达到她想要的预期效果呀。 她不但知道,她昨天还看见他了呢。虽然只是看见了一个背影。崔舒钰不太愿意提起这事来,随便打了一个岔就换了话题,邵妙涵也就没再继续问,恰好甬道也走到头了,前面便有低眉顺眼的宫人恭敬地在前面引路,她们也不好再议论人家,话题到此就算是终止了。 皇后娘娘设的这场宴会名为牡丹宴,自然也是在御花园牡丹苑里举行,时维四月,草长莺飞,正是牡丹盛开的大好时节,成片成片的牡丹花开得正灿烂。崔舒钰一直觉得皇后娘娘是个特别有生活情/趣的人,这个时候张罗一场牡丹宴,也是觉得这满园的□□绮丽,想要分享给大家吧。 何况,崔舒钰的目光从牡丹苑里的各家贵女身上扫过,这样争奇斗艳的年轻面孔,也给死气沉沉的皇宫注入了一丝青春的活力。 这才是上午,宴会却在中午才正式开始,皇后娘娘还没露面,大家也少些拘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边说笑一面赏花reads();。牡丹在京中虽然算不得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可这么大面积这么多品种的场面也不是说看见就看见的,纵观整个京畿,也就只有皇宫牡丹苑能做到,因此,大家的情绪都很高昂。 情绪同样高昂的崔舒钰一面欣赏着目不暇接的牡丹,一面却在搜罗人影。她刚才明明就是看见了穆府的马车,怎么却没看到人呢? 崔舒钰的娘亲出身京城有名的将门穆府,穆家世代忠良,无论是在京中还是在漠北,都有很高的威望,穆家的姑娘也不似一般的京城贵女一般娇柔,反而个个都是女中豪杰,先前她娘亲未出嫁时,也是京中的一朵霸王花,不知怎么被太傅府的长房大公子看上,费劲了心思讨好,这才如愿地抱得美人归,将她娘亲娶进太傅府里做了夫人。 外人看来,这是太傅府有意和将门联姻,以稳固自己在京中的地位,可在崔舒钰看来,太傅府的根基明显十分强悍,圣人也有心照应,根本用不着什么联姻,她爹爹崔世清娶她娘亲,纯粹是因为爱情。毕竟,从崔世清平日里把“夫人说的对的是对的,夫人说的错的也是对的”这条准则执行得如此彻底就可以看出来。 至于她娘亲么,当年能愿意嫁进家教甚严的太傅府,崔世清年轻时风流倜傥斯文俊秀的外貌则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然,为什么关起门来,她娘亲常常骂她爹爹“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呢。 崔舒钰的二哥崔书锐就是受她娘亲的影响很深,这才着了入军营的道,整天想着跟大舅穆将军南征北战,这不这次去了漠北还没回来么。 穆家这一年的小辈里,崔舒钰和大表姐穆平秋关系最好,要是真的是她回来了,崔舒钰是一定要过去打个招呼的,更何况穆平秋是从漠北回来的,崔书锐又是跟着穆将军去的,肯定是在一块的呀,她还想问问她二哥现在在军中过得怎么样呢。 毕竟她二哥崔书锐到底还是个京城里的公子哥,让人放心不下呀。 远远地,一道挺拔的红裙身影在大片的黄牡丹前一闪而过,崔舒钰定睛看了看,那么高的个子,将头发高高扎成一束的打扮,正是大表姐穆平秋。 崔舒钰和一旁低头嗅花的邵妙涵说了一声,又拍了拍崔舒锦的肩膀,便扭身朝穆平秋的方向寻去了。 没想到穿过了那片黄牡丹,却又不见了穆平秋的人影,崔舒钰转了个圈将周围的人扫了个遍也没看到她,只好问一旁的人,道:“方才穆家大姑娘可是在这儿?” 那人转过头来,身上的齐胸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差点把她眼睛晃花,崔舒钰这才发现,被她问住的正是宁远侯家的五小姐白采薇,最喜欢出风头的人之一。不过好在白采薇虽然喜欢出风头,人却不坏,被崔舒钰这么一问,立刻痛快地给她指了方向。 没想到穆平秋还真是回来了,崔舒钰挺高兴,跟白采薇道了谢便顺着她指的方向找去了。 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人迹稀少的地界,崔舒钰虽然很少进宫,大概也知道这已经到了苑子的边界,再往前,只怕要冲撞宫里的贵人了,虽然没找到穆平秋,却也不打算再继续了,扭身悻悻地打算回去。 哪知道这一转身,脚下却是一滑,正踩在青石板路的青苔之上,身形不稳朝后摔去。崔舒钰心里一沉,觉得自己可能又要丢人了――这么一摔倒,裙子必定会脏啊!正想这个姿势摔下去屁股肯定要开花,谁知竟是仰面倒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鼻翼间忽然冲进一股熟悉的清冽气息,那人修长的手指正好握住她纤细的肩膀,牢牢地将她扶住了。崔舒钰下意识地抓住那人的胳膊,仰着头朝上看,线条优美冷淡的下巴首先映入了眼帘。目光上移,就对上一双漆黑的漂亮眼睛。 崔舒钰眨巴了两下大眼睛,“阿晏?” 第5章 阿晏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这忽然出现将她托住免得她屁股摔成八瓣儿的,不是别人,正是传说中昨天刚刚回京、不喜欢参加宴会并且不会在今天出现的祁王殿下,陆清晏。 崔舒钰很快就稳稳地站住了,退了一步转过身,眼睛睁得老大,有点不敢相信地重复了一遍,“阿晏?” “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下回我若是不在,你岂不是要摔跤了?”陆清晏神色倒是平静得很,好看的声音里还带着一点责备的意思,上前一步抬手帮崔舒钰整理了一下摇摇欲坠差点要掉下来的珠花,抿着嘴将她瞧着。 他不是很忙的么,怎么今天真的有空跑来给牡丹宴做吉祥物了?崔舒钰挺好奇的,上上下下打量了陆清晏一遍。对方穿着件缂丝云雁纹长衫,腰间挂着圣人亲赐的白玉双龙玉佩,墨发以同样的白玉冠束着,眉清目秀,漆黑的眼睛里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也是十分清淡的装束,却因为自身气质太过清雅,反而成为不可能忽视的耀眼存在reads();。 十七岁的少年果然是长身体长得很快,她记得年前陆清晏走的时候她还到陆清晏的下巴呢,现在已经就到胸口了,感觉再过一段时间,她就和他的腰一边高了。都在长身体,凭什么他长得那么快呀。 崔舒钰有点心里不平衡,亏得老夫人还说她最近长得快呢,这一下子就被陆清晏给比下去了。 “看我做什么?”眼瞧着崔舒钰将他从头到脚地扫描了一遍,还试图伸手过来比划,陆清晏不禁往后退了一退,伸手将她就要乱来的爪子挡了回去,不咸不淡地说道。 “看你怎么长的这么高了呗。”崔舒钰被陆清晏捉住了手腕,本来想要比比自己到底到陆清晏哪儿了,也没成功,不禁撇了撇嘴,嘟嘟囔囔地说道:“你这半年多都吃什么了,怎么窜得这么快。” 陆清晏被她这个不甘心的神情和充满怨念的语气给逗笑了,抬手拍了拍崔舒钰的脑袋,语气放缓,有种不易察觉的温柔,“阿钰,我十七了。” 哦,十七了不起哦,她还十二了呢。崔舒钰皱皱鼻子,还真是神奇,从前她一喊他“阿晏”,就要被额头爆栗子,紧接着就会被勒令叫哥哥,没想到这回陆清晏竟然跟没听见一样。果然见过大世面的人就是不一样啊,他以后也是见过名山大川的人了。 “你来参加牡丹宴么?”崔舒钰笑呵呵地问道,虽然皇后娘娘指定了牡丹宴是各家贵女参加,不过,陆清晏么,长得这么好看,京城里连小姑娘都算上,也未必有几个比他好看的,参加个牡丹宴什么的,自然也毫不违和了。不过崔舒钰这么问得主要原因还是,陆清晏已经独自辟府了,祁王府离太傅府还不算远,离皇宫却不近,从前他进宫的次数还没有他去太傅府的次数多呢。 这不胡说八道吗,陆清晏习惯了小姑娘神奇的脑回路,完全没受到影响,只是解释道:“昨日母后召见,就宿在宫里了。” 崔舒钰表示完全理解,自己的宝贝儿子走了大半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做母亲的可不是得好好看看么。都理解都理解。 然而陆清晏这话只说了一半,他昨晚之所以留在宫里没走,一部分原因是皇后娘娘的挽留,还有更大的一个原因是,他听皇后说今天宫里要设一场牡丹宴,太傅府的两位千金也会来参加。他想捉住小姑娘问上一问―― “你昨天看见我,跑什么?” 崔舒钰:…… 啥……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看来陆清晏虽然长了个子,可性格却丝毫没变啊,他昨天肯定是看到她了,一会儿就要笑话她了……“没,没有啊,你肯定看错了,我昨天都不知道你去太傅府了!” 崔舒钰就打定主意不承认了,没想到那人只是轻笑了一声,指了指她的衣角,“昨日我分明看见你的衣角了,那菊纹罩衣是年前你表姐送你的,我不会记错。还有,那若不是你,我方才并未提起,你怎么知道我昨日去了太傅府?” 知道什么叫傻么,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啊!崔舒钰觉得自己已经笨透了,一到陆清晏面前就满嘴跑火车,说什么太傅府啊,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他记性怎么那么好,还说的真没错,那菊纹罩衣确实是年前有一次穆平秋到太傅府串门,送给她的。 “我……我……”崔舒钰低着头咬着嘴唇算是想不出什么借口了,她总不能说自己看见他就跑回去换衣服了吧,支支吾吾间又想到云岫扯得那个谎,便中气十足地抬起头来,眼睛锃亮,不容置疑,“好吧,就是我,我想起二姐做的云片糕,就跑回去拿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就是这么一回事! 陆清晏猛地对上小姑娘亮晶晶的大眼睛,后者粉白的脸上因为强词夺理泛着淡淡的的粉色,让他想到某个傍晚在山顶看到的云蒸霞蔚,忽然垂睫笑了reads();。又胡说,她明明不喜欢吃甜,博文阁里怎么会有云片糕,从前也不见她如此热心招待。不过,既然不是躲着他就好。 崔舒钰见陆清晏没再反驳,反而笑了,也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眨眨眼睛还没说话,又听见陆清晏徐徐道:“昨日母后召见的着急,我本就应该先进宫……” 便未来得及等你回来。 不过陆清晏没打算把话全都说出来,因为小姑娘显然已经听懂了,点了点头特别大度地说道:“我知道了。” 崔舒钰听出陆清晏是在解释昨天的不告而别,不过她觉得这事本来就是她一点礼貌都没有,看见人家扭头就跑,怎么能怨人家呢,再说陆清晏可是祁王殿下,这歉,说什么也不该是人家来道,“大哥说的对,是我毛手毛脚的冲撞了殿下,本来就该是阿钰给殿下道歉的。” 话说完这事儿就算了结了。崔舒钰是这么想的,可哪知道抬起头来,被道歉的祁王殿下脸色反而严肃了起来,心下合计着这又是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难搞了,就见陆清晏朝她又走了一步,低下头,漂亮的黑瞳将她认认真真地看着,说了一句“你方才叫我什么?” 嗯,叫殿下啊…… 崔舒钰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额头,警惕地补充了一句“哥哥!”,她还以为这人转性了呢,原来还和以前一样恶趣味,干嘛老是让她叫“哥哥”,他们又没有什么亲戚关系,叫的她两个亲哥都不高兴了。 陆清晏叹了一口气抬手拿开崔舒钰的小手,他以前是不是做错了事,原来小姑娘是这么想他的。这么想着,语气也软下来,带着点哄她的意思,柔声道:“往后就如常叫我便可,怕什么,我也不会吃了你。” 是啊,是不会吃了她,可是会弹她脑瓜崩儿啊,崔舒钰将信将疑地放下手,犹豫了一下,弱弱地喊了一声,“阿晏?” 这还差不多。祁王殿下表示很满意,忍不住又摸了摸崔舒钰的头,后者还以为他又要不守信用辣手摧花呢,条件反射般地缩了缩脖子,脸上的神色堪称惊悚。 陆清晏有点头痛地按了按眉心,果然是他以前做错了……看来前路任重而道远,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么好办。不过对于崔舒钰,陆清晏很有时间来慢慢修正错误。 崔舒钰本来是找穆平秋的,结果穆平秋没找到,却遇见了陆清晏,跟他扯了这么久,才忽然想起正事来,她自己脱离团体这么久,先不说崔舒锦和邵妙涵找不到她要着急,就说这个时间,只怕牡丹宴也快要开始了,说不定皇后娘娘已经过去了呢。想到这儿,她也有些着急,说了一声“我得回去了”,转身就要跑。 哪知道一只脚刚抬起来,崔舒钰就“哎呦”了一声,差点给跪了。脚踝处骤然升起的疼痛差点把她眼泪逼出来,必定是刚才滑那一跤扭到了脚,只是因为被陆清晏接住了,这么半天又没动,才没有察觉到。 陆清晏几乎是在同时向前探了一步将她架住,长眉蹙成了一个疙瘩,低头看了看崔舒钰根本不敢动的脚,沉声问道:“很疼?” 是很疼啊,不然他以为她在这儿干嘛呢,崔舒钰觉得自己的脚踝可能是骨折了,眼泪汪汪地抱怨了一句,“这什么地方啊,怎么宫里的路面上也会长青苔?” “此处原是我未辟府时住着的宣明殿,这几年一直闲置着,倒是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陆清晏扶着崔舒钰往一旁有石凳的地方走去,他也是偶尔才回来住几天,本来还想着一会儿过去牡丹苑那边寻她,没想到刚一出门,刚走到苑子边上就碰见她了。才一见面就把自己搞得受伤了,她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将眼泪汪汪的某人扶到一旁石凳上坐下来,陆清晏淡淡地说道: “把脚伸过来我看看。” 第6章 正骨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哈? 正眼泪汪汪龇牙咧嘴的崔舒钰一愣,下巴差点掉到地上,陆清晏说什么,真的不是她幻听了吗?为什么要把脚伸出去给他看,难道他不知道男女有防么? “我不要。”崔舒钰干脆利索地拒绝了。 陆清晏大约没想到哭唧唧的小姑娘这会儿还有胆量拒绝,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目光深邃,索性站直身体往后退了一两步,说得十分轻巧,“那便起来,我扶你过去牡丹苑。” 崔舒钰试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垂着头丧气地说道:“起不来。” “你把脚伸过来给我瞧瞧,然后我扶你过去;或者我直接背你过去。”陆清晏不动声色地抛出两个选择后,便抱着胳膊靠在一旁的大柳树上不说话了。 崔舒钰撇着嘴想了想,觉得这两条路哪一条都不好。首先她严重怀疑自己不是扭伤了脚而是骨折啊骨折,陆清晏一个养尊处优的少年王爷能懂什么医术,她才不相信陆清晏能给她看好呢,其次陆清晏平日在人前的形象实在太过高贵冷艳了,等会儿她要是趴在陆清晏的背上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崔舒钰觉得自己以后不但不用嫁人了,出门都得小心些吧reads();。会被打死的…… 那人也不着急,耐心地看她坐在石凳上天人交战,过了一会儿才不疾不徐地提醒她,“你不是说,牡丹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么?” 就说这个人性格其实很恶劣么,想到什么的崔舒钰抬起了头,粉嘟嘟的小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崔舒钰笑眯眯地说道:“其实我们还有第三个办法对不对,阿晏你就屈尊降贵地帮我去找一个太医过来,让他帮我正骨,好不好?” 虽然指使尊贵的祁王殿下给她跑腿这件事也没好到哪里去,可崔舒钰毕竟不想成为一个瘸子,也不想成为活靶子,这只能是最折中的办法了。 “这里离太医院很远,我赶不回来。”陆清晏很快就否定了崔舒钰的提议,继而没再问她的建议,而是直接一撩袍子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抬起头用漆黑的眸子和她对视。 崔舒钰很快就在这样的对阵中败下阵来,人家祁王殿下都已经这样了,她还拘泥于什么小节啊,要是陆清晏看不好,她全赖在他头上就好了,反正是他坚持要自己动手的,就得对她的脚负责。这么想着,崔舒钰终于不情不愿地把那只脚从层叠的裙子里伸了出来。 这天她穿着一双青色缎面提花刺绣的鞋子,大约是为了和外面的纱衣搭配,鞋面上绣着两朵盛开的白玉兰花,显得这脚小小的,十分可爱。陆清晏伸手捧住这只脚,稍稍用力便脱掉了她的鞋子,接着是雪白的罗袜,露出原本纤细现在却肿的像个馒头一样的脚踝和白嫩的小脚丫。 崔舒钰一看见自己的脚踝就想哭了,只是陆清晏在她不太好意思,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好几个转转,最终也没掉下来,只望着陆清晏捧着她脚的那双手。陆清晏一直都很白,哪怕是经历了半年的风餐露宿,也没有晒黑一点,这种白和他墨色的长发以及漂亮的黑色眼睛形成了异常鲜明的对比,使得他更像是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不大有真实感。也许这就是陆清晏总给人一种冷淡疏离之感的原因。 此时这个人同样白皙的双手正捧着她的脚,掌心干燥温暖,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也剪得整齐。不得不承认,陆清晏是个把自己拾掇得很整洁的人。这双手在她红肿的脚踝处来回按了按,忽然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他忽然抬起了头,深渊一样深不见底的眼睛望着她,带着一点笑意。 他说:“阿钰,你还记得我走之前的那天晚上……”我说过的话吗? 一提起这事儿崔舒钰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人还好意思提起来呢,要不是他带来那壶酒又不告诉她那酒后劲儿极大,她怎么可能喝断片儿,又怎么可能会丢人,更不可能被崔太傅禁足整整一个月啊!想到这儿,崔舒钰瞪了瞪眼睛,道:“还不都是你……” 空气中忽然传来“咔”地一声,紧接着脚踝处就传来了一阵剧痛。 崔舒钰:疼疼疼疼疼疼疼! 钻心的疼痛叫崔舒钰脑袋里最后一根弦也断了,在眼睛里转了好几圈的眼泪终于没忍住,随着那一声“咔”,“刷”地一下淌了下来。 崔舒钰:这是打击报复,这绝对是打击报复!陆清晏才是货真价实的衣冠禽兽啊! 不过很快,崔舒钰就发现,原来一剜一剜的疼痛竟然真的缓解了,试着动了动脚腕,也没有刚才那么僵硬了。没想到陆清晏还真有几把刷子,崔舒钰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拖着哭腔服软了,“好像不那么疼了。” 错位的骨头掰回去了当然就没那么疼了,陆清晏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开始给那只小脚穿袜子,接着又穿上鞋子,这才把那脚慢慢放在地上,松开了手站起来。看来他跟宛白学的正骨术果然是没白学,就知道她这么毛手毛脚的,早晚有一天会用得上。 崔舒钰这会儿才发现陆清晏已经帮她穿好了鞋子,不大好意思地缩回脚,咬了咬嘴唇,声音小小的,“谢谢你啊,没想到阿晏这么厉害reads();。”她刚才竟然还质疑他的医术,真是太不应该了。 陆清晏没理会她弱弱的感谢,只是朝她伸出了手,嘱咐道:“起来吧,虽然骨头正回去了,可你的脚伤还没有好,这些天不要太剧烈的运动,也不要跳舞,回去好好休息几天,不然以后还要吃苦头。” 崔舒钰顺着陆清晏的手被他拉了起来,一只胳膊被陆清晏架在肩上,慢慢地动了动,果然比刚才好了许多,看了一眼悬在天上的太阳,有点犯愁地叹了一口气,“牡丹宴肯定已经开始了,皇后娘娘也过去了吧。”她现在一瘸一拐地出现,真是太给太傅府丢人了。昨天她大哥还说叫她沉稳一点呢,结果她今天就闹出了这么一出,合该被禁足…… 小姑娘暗下去的眼神全被陆清晏看在眼睛里了,一面扶着她往牡丹苑的方向走,一面柔声地安慰她道:“没关系,我和你一起去,便说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叫你迟了就好。” 她这还真是…… 崔舒钰点点头,侧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陆清晏,幸好遇见他了,不然她是不是就要一个人坐在这人迹罕至的小路上哭了,“我方才看见大表姐过来,本来是想着找她说话的,哪知道她人没看见,倒把自己搞伤了。” 小姑娘骤然靠近的气息让陆清晏微微愣了愣,微微垂下眼睫侧开了头,道:“方才倒确实看见穆姑娘了,只是她只停留了片刻便从那边小路回牡丹苑了,你从这边过来,没瞧见她。找她有事么?” “嗯。”崔舒钰点点头,原来是岔开了,都怪她自己动作不过迅速又不够敏捷,这才闹出这么一个乌龙出来,“她好像才回来,想和她打个招呼。”顺便再问问她二哥崔书锐的情况。 崔舒钰说的是这个意思,可听到陆清晏的耳朵里,想起的却是昨天小姑娘看见他转身就跑的情景。她为什么要跑,陆清晏没问出来,却知道绝对不会是因为什么劳什子的云片糕,莫不是她记得那天的事,不愿意见他……可现在看着又不像。 两个人这么说这话儿,不知不觉也就走到了牡丹苑里,万幸的是皇后娘娘还没有过来,各家的姑娘还一簇一簇地聚在一起说话。崔舒钰和陆清晏这对神奇的组合一走过来,很快就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为了避免被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杀死,崔舒钰很自觉地推开了陆清晏的搀扶,好在这一路上已经有了一个缓冲,也不至于像刚才那样站都站不起来。 崔舒锦和邵妙涵这会儿都快急疯了,崔舒钰这说了句话人就没影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们两个不敢远走,四处张望也不见她回来,好在皇后娘娘那边因为一些事情绊住了,不然这会儿牡丹宴都开始了,崔舒钰作为皇后娘娘面前的红人,肯定是要被问到的,到时候她们可怎么说呀。所以,崔舒钰刚一过来,就被她们两个看见了。 也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崔舒钰怎么就变成一跳一跳的了,身后还跟着昨天才回京的祁王殿下,崔舒锦和邵妙涵简直是看见奇观了,赶忙迎了上来,搀住了崔舒钰。 “你跑到哪去了,这脚是怎么搞得……”崔舒锦都快语无伦次了,好在崔舒钰回来的及时,不然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又要给她禁足了,情急之下差点忽略了存在感极强的祁王殿下,被崔舒钰拉了几下袖子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陆清晏,慌慌张张地施了个礼,“见过祁王殿下!” 邵妙涵的关注点却完全在陆清晏身上,上下打量了陆清晏一番,笑道:“表哥比从前更加俊秀了。” 就是这清冷不愿意搭理人的个性一点长进也没有,跟着崔舒钰过来连扶都不知道扶一下。 榆木脑袋。 邵妙涵托了崔舒钰的福才敢在自家表哥面前造次,刚想说点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了宫人尖着嗓子的通报。 是姗姗来迟的皇后娘娘到了。 第7章 皇后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牡丹苑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原本说说笑笑的各家贵女纷纷搁下了手上的事情,齐刷刷地朝牡丹苑门口的方向施礼。 打那牡丹苑精致漂亮的月亮门后,鱼贯走进一十二个鹅黄百褶束腰长裙、一水儿梳着祥云髻的宫娥,手上各自捧着不同的东西,低眉顺眼地在门口依次排开,渐渐露出后边众星捧月的主角来reads();。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官,一条翡翠烟罗裙,外罩金边琵琶襟外袄,如意高髻上插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看衣着用度矜贵得很,脸上也略有傲色,手上扶着当朝最尊贵的皇后娘娘的手。若是第一次参加牡丹宴的姑娘,恐怕都要把她当做宫里的主子了。不过崔舒钰是认识她的,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讶。 这女官名叫师山语,本是京中大儒师哲存的独生孙女,自小饱读诗书礼易,小小年纪便有才女之名。先帝时师哲存因为一些文章和言论触怒龙颜被腰斩于市,师家也被抄了家,这师小姐便流落在掖庭做了罪奴。后来因皇后娘娘赏识她的才名,这才将她要去了身边。师山语不负才名,人也机灵,很快就得到了皇后娘娘的倚重,成了中宫里地位最高的女官,拥有很多超出身份的权限。大约是因为出身清流自恃才高,如今又颇得皇后娘娘赏识,神色里这才免不了要倨傲些。 皇后娘娘今日也是费心打扮了一番,却并不是隆重的盛装,反而和往常的端庄相比多了几分灵动,蓦地出现在这争奇斗艳的一众少女之中,也毫不违和。皇后娘娘自东宫时起便很得圣人的爱重,这些年保养有加,身边事又有得力的人打理,这些年不曾操过什么心,保养得极佳,皮肤气色都很好,甚至不大能看得出来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这才真正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崔舒钰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希望自己能够隐藏在争奇斗艳的百花园里,不要再被拎出来。 然而古人告诉我们,有种事情叫做事与愿违,这会儿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皇后娘娘的目光很快就被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却淡定站在一边的宝贝儿子陆清晏吸引了,紧接着,顺理成章地看到了陆清晏身边低着头做鸵鸟状的崔舒钰。 “崔三姑娘这是怎么了?”皇后娘娘确实很喜欢把她拎出来,这在旁人看来是一种求之不得的荣耀,在崔舒钰看来,却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因为皇后娘娘虽然贵为一国之母,却因为圣人把她保护得太好而一直都保持着一种娇憨的少女心性,相比之下,崔舒钰觉得自己萝/莉外表下的那颗老灵魂,在皇后娘娘面前有点招架不住。 崔舒钰既然被点到了名字,就不能再自欺欺人地隐身下去了,连忙规规矩矩地抬起头,回答道:“回娘娘的话,臣女并无大碍。” “看起来脸色不大好,莫不是牡丹宴开得太晚,饿肚子了?”皇后娘娘果然少女心,说完理由自己先笑起来,园里的其他人便也跟着笑了。 崔舒钰:…… 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又被拿出来说笑…… 不过好在皇后娘娘显然只是随口一问,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崔舒钰身旁的陆清晏身上,“阿晏怎么也在这儿?” 她早些时候还真存了带着陆清晏过来看看的主意,宫里的孩子,十七岁已经可以成家了,陆清晏又早早地独立门户,府上正缺一个打理家务的王妃,她是心思存了挺久的,可陆清晏似乎一直对男女之事毫不关心,这次正好带他好好看看。只不过昨晚提的时候,陆清晏可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会儿倒自己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皇后娘娘的脚步没停,朝着牡丹苑中的曲水流觞亭走去,大伙儿都跟着皇后娘娘走,有的听见了皇后娘娘的这句话,有的没听见,陆清晏倒是听见了,低着头和崔舒钰说了几句话,便快走了几步赶上前去,又同皇后娘娘说了几句,便扭头走了。 大伙好不容易看见了难得一见的祁王殿下,本来心里还存着点幻想,哪想到心里的戏本子还没写到四折,陆清晏却像是昙花一现,先走了呢。是以大家纷纷有些怅然若失,到了曲水流觞亭也只默默地依次坐下,少有之前的活泼了。 邵妙涵却很兴奋,直接靠过来附在崔舒钰耳边好奇地问道:“方才表哥和你说什么了?” 其实也没说什么,就说既然没别的事,他就回了而已reads();。崔舒钰搞不懂邵妙涵干嘛这么兴奋,照实说了以后,又补上了一句“怎么了?”,后者却只是一脸的失望,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崔舒锦却在一旁默默地把所有事看在了眼里。怎么了,这还不简单么,祁王殿下那么冷淡的一个人,也就只有和崔舒钰说话的时候那么耐心,这一路上几波含情脉脉的目光送过来,祁王殿下可是都视若无睹,连表妹都没和他说上话,邵妙涵能不好奇祁王殿下和崔舒钰说的是什么么。 哪知道就是稀松平常的对话,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呢。从小到大崔舒锦早就习以为常了。祁王殿下虽然常常去太傅府请教,可也不是那么随和好相处的人,小时候崔舒锦被客套几句还觉得心里不平衡,到现在,祁王殿下要是哪天忽然和她侃侃而谈,她反而觉得不适应呢。她现在已经能够很坦然地接受这个事实了:崔舒钰的存在就是个特例。 被陆清晏扶过来的时候,因为一直在和陆清晏说话,崔舒钰没觉得单脚跳着怎么累人,可等到牡丹宴过后,皇后娘娘已经先行离去了,各家贵女也纷纷四散回府的时候,崔舒钰才发觉出,原来单脚跳这么累,原来皇宫的甬道这么长…… 好在邵妙涵没有扔下她,和崔舒锦一面搀一只胳膊,慢慢地也就到了宫门口,来时挤满了马车的空地上只剩下颍国公府和太傅府的马车还孤零零地停在原地,崔舒钰跟邵妙涵道了一叠声地谢,这才被搀着一跳一跳上了马车。 “都是我不好,因为我耽误了回去的时间。”崔舒钰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崔舒锦一大早上就那么用心打扮,就是为了回去时正好能遇上从太学回府的岳明哲,结果因为她的缘故,出来得晚,早就错过了太学下学的时间,崔舒锦今天算是白准备了。 崔舒锦摇摇头,并没有崔舒钰以为的那么失望,“原本今天的牡丹宴结束的就晚,就算咱们出来得快,也已经错过时辰了。倒是你,到底怎么搞得,把脚伤的这么严重?” 这事说来话长了,崔舒钰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自然是省略掉了陆清晏给她正骨的事,最后一摊手,“二姐,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的倒霉啊,大表姐没找到,还差点给太傅府丢人。” 其实最主要的是笨,不过崔舒钰才不想承认呢。 崔舒锦听完崔舒钰的话,第一个感觉可不是觉得她倒霉,反而觉得她是幸运之至。要不是遇见祁王殿下,没准崔舒钰现在还在那偏僻的青石板小路上坐着呢,还亏得是她,换成是别人摔在那儿,估计祁王殿下也要熟视无睹地走过去了。要是她说,这事儿巧的都不能用“幸运”来形容了。 两个人回到太傅府的时候,正好碰见二房的崔书钦回来,一见崔舒钰单脚跳着下了马车,又龇牙咧嘴表情狰狞,摇着折扇凑过来,说话也没个正经,一如既往地油腔滑调,“哟,这怎么了这,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怎么成金鸡独立了?” 虽然知道崔书钦是关心她,只是说话习惯了油腔滑调玩世不恭,可崔舒钰表示她不想和崔书钦说话。也不知道崔书钦是和那群纨绔从谁家府上回来,一凑过来身上就是一股子刺鼻的脂粉味,崔舒钰觉得熏得慌。 “阿钰在宫里摔倒了扭了脚,你还不过来扶一下,说什么风凉话?”崔舒锦瞪了一眼自家大哥,二房怎么出了崔书钦这么个纨绔子,真是家门不幸,往后二房恐怕要毁在他手里了。 崔书钦虽然浪荡,可人不坏,看崔舒钰表情确实很难受,连忙收了扇子别在腰间,顺势接过崔舒钰的另外一只胳膊,长眉也皱了起来,道:“怎么搞的,快回去叫府医给看看,伤了筋骨可就不好办了。” 崔舒钰被那脂粉气熏得够呛,心里却暗道,可不是伤了筋骨么,不过好在已经被陆清晏给掰回来了,不知道一会儿府医看不看得出来。 正合计着,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将门口几个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第8章 赠书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三姑娘留步。” 这个声音…… 崔舒钰停下脚步坳过头去,果然看见一道白色的人影正朝她疾步走来,高高瘦瘦,眉清目秀。 “崔三姑娘,这是我家王爷给姑娘送来的,说是姑娘每日浴足后抹在脚踝处,按摩半柱香的时间,很快就会好起来。”来人是陆清晏的近侍宛白,轻功和医术都很高明,从前也常常替陆清晏送东西,崔舒钰和他很熟悉。这会儿看宛白手里拿着的青花瓷瓶,崔舒钰心里不禁涌起了一阵暖流,虽然太傅府也不缺跌打损伤的良药,可陆清晏能存着这份心思,也是非常不容易的。 这么想着,崔舒钰又想起一件别的事来,心下一动,开口挽留道:“你先跟我进府里坐坐吧,等会儿有东西请你帮忙给阿晏带回去reads();。” 宛白之前跟着陆清晏去了江南,也好久没有见崔舒钰了,冷不丁一看见崔舒钰,竟是被惊艳了一番。不过就是大半年没见而已,没想到小姑娘长得这么快,出落得亭亭玉立,和以前那个跟在他家主子身后喋喋不休的小丫头判若两人,人也不像以前那么任性霸道了。崔舒钰能有什么东西给他家主子带回去,宛白觉得挺新奇的,他也确实没什么事,便点点头跟着崔舒钰进去了。 这时候崔太傅和崔世清都还没回来呢,崔舒钰听云岫说崔老夫人正在园子里赏花,她娘亲也忙着看府上这个月的账,便没过去请安,直接一瘸一拐地回了博文阁。 崔书钦一看祁王殿下都送药过来了,也就稍稍放了心,给崔舒钰送到博文阁,便去叫府医了。崔舒锦没走,跟着崔舒钰进了屋,靠着门口的红酸枝镶贝粉彩大屏风吃吃地笑,“啧啧,祁王殿下心思倒是细腻得很呢,你回什么礼才能对得起这份心意啊?” “说什么呢,”崔舒钰拨开一边神情紧张搀着她的秋雁,一进屋就跳着往西次间的小书房去了,抬手从黄花梨木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翻了翻回头跟崔舒锦解释道:“之前听他说有本书很想看,只是很难搜罗一直都没找到,上个月我从咱们家藏书阁看到了,便从爹爹那儿要来了,阿晏这不是回来了么,搁在我这儿也没用,想着叫宛白给他送过去。” 太傅府的藏书阁是京城里有名的齐全,好多书都是孤本难求,只怕比皇宫的藏书阁还要让天下读书人向往呢,崔舒锦觉得崔舒钰确实挺有心,不过也毫不留情地指出了一个问题,“既然这么难找,别是孤本吧,你这么随便送了祁王殿下,到时候大伯找起来就难办了。” 崔舒钰晃晃脑袋,得意地说道:“谁说我要把孤本送给他了,这书我都拿过来一个月了,早就誊出一份来了。”那原本儿都破得不像样了,不但纸页泛黄酥脆,还带着一股怪怪的味道,崔舒钰自己都嫌弃它,也不知道她爹是从哪儿倒腾来的。这书内容也是不知所云,崔舒钰本来也想看看,读了几行就放弃了,不知道写的什么玩意儿,好多字她都不认识。不过虽然没看怎么懂,但是照样画瓢还是行的,只要陆清晏不嫌弃她字丑就行。 况且崔舒钰自认为自己的字还是能拿得出手的,毕竟让崔书铭监督着练了这么多年呢。 宛白虽在门口等着,可是博文阁门窗都开着,崔舒钰和崔舒锦的对话也听了个差不多,心里暗暗记下了决定回去给自家主子汇报,便看着崔舒钰又一蹦一蹦地跳出来了。 “你回去告诉阿晏,虽是我誊的,可和原本一个字也不差,他可以放心看,看完也不必还了。” 宛白点点头十分郑重地接过那崭新的一本线装书揣在怀里,第一次觉得,自家主子对崔三姑娘这么上心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这心思也没白费,崔三姑娘对殿下也是很重视的啊。 等送走了宛白,崔舒钰这才舒了一口气,直接扑倒在美人榻上了,她也不知道陆清晏能回来的这么快,拿到书之后每天誊那么一点,没想到前天刚誊完,他昨天就回来了。没想到这么凑巧,巧得让她有点快活。 在美人榻上打了一个滚翻过身来,崔舒钰笑呵呵地对坐在一边的崔舒锦道:“哎你说,我现在腿脚都不方便了,大哥是不是能体恤我一下,隔天写一篇书法啊?” “你想的美,是脚伤又不是手伤,碍着什么事儿了。”崔舒锦笑着骂道,和崔舒钰对视了一眼,笑作一团。 博文阁里,两个小姑娘正闹在一起,相距不远的祁王府里却是静悄悄的。 祁王殿下喜静,平常在府上的时候,屋里都是不留婢女和府丁的,这次也不例外,偌大的凌霄阁里静悄悄的只有陆清晏一个人,手上握着一卷书,眼神却有些缥缈,抬着头望着窗外一簇一簇盛开的花发怔。 小姑娘对他的归来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大半年没见,她长高了,也长漂亮了,好像也比以前更加懂规矩了,只是还是和以前一样,小脑袋瓜儿里老是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想着,却不同他说reads();。 宛白穿过花园的小径迈进凌霄阁的大门之前,就看到望着窗外发呆的祁王殿下了,这大半年,祁王殿下经常会对着景色露出这样若有所思的目光,宛白从来不去问,只是默默地看在眼里,不知道这样的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 “殿下。”宛白在门口站定,唤了一声,将陆清晏的思绪从九霄云外拽了回来,“给崔三姑娘送去了,崔三姑娘刚到府里,看起来情绪尚佳。” 刚到府上,必定是走路不便给耽搁了。陆清晏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低下头将目光重新放在手中的书卷上,现在放心了,方才看到哪儿来着? “殿下,”直接被无视掉的宛白默默从怀里掏出那本崭新的线装书,声音不大不小,试图把陆清晏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道:“崔三姑娘给殿下送了本书过来。” 说着,宛白往里走了几步,将那书放在了陆清晏面前的黄花梨夹头榫折叠式大平头案上,又往后退了几步,让开被遮挡的光线,补充道:“崔三姑娘说是她誊的,不用还了,还说虽是她誊的,可和原来的书一个字都不差。” 她誊的? 陆清晏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拿起那本簇新的本子,封面上并没有写名字,翻来开倒是在扉页上用簪花小楷写了一行警告: 不许嘲笑我的字丑 崔舒钰 他什么时候嘲笑过她的字了?陆清晏回想了一下,从小到大,他可是从来没有说过她一句不好的。当然,有的时候小姑娘犯糊涂,该批评还是要批评的。这丫头该不是把那些苦口婆心的教导提醒全都当成嘲笑了吧。不过,翻了几页,陆清晏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他一直想看这本书,只是一直没有搜罗到,连宫里的藏书阁都没有,没想到竟然被她找到了。这书上的内容艰深晦涩,本就不是那么好理解,更别提她今年才十二岁,只怕有些字还不认得,天知道她是怎么耐着性子一笔一笔照样画下来的。崔舒钰这字确实称不上漂亮,只是一笔一划写的工整,看得出是认认真真写出来的,越往后翻,字也越来越娟秀,到最后几页再翻回来和第一页对比,却是漂亮了许多。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抄了多久,才给他抄完的。 陆清晏轻轻合上书,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压在书的封面上慢慢地摩挲,抬起眼眸沉声问道:“她还说什么了?” 宛白摇了摇头,“崔三姑娘没说别的了。” “不过,”宛白犹豫了一下,有些话他这个做侍卫的说不知道得不得当,不过他真的很想说出来,估计陆清晏也不会认为有什么不妥,“宛白在门外等着时,听崔三姑娘和崔二姑娘说,这书是上个月在崔尚书那偶然看来的。宛白觉着,崔三姑娘确实是把殿下的事放在心上的。” 确实是放在心上的。陆清晏垂下眼睫,他自己都忘记到底何时同她提起过这本书的事了,大约也是顺嘴一说,没想到她竟记着,还记了这么久。先前他一直担心他一走就是一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小姑娘要将他忘到脑袋后边去了,这才紧赶慢赶地急着回来,原来是他多想了。 “行了,你下去吧。”陆清晏低声说道,将原本看到一半的书卷放下,起身朝一旁的金丝楠立式书架走去,抬手取下一个大盒子来,将崔舒钰抄的那本书端端正正地放在了里边。那大盒子里还有些别的东西,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也不知道为什么都放在了一处,有些已经有些年月了,旧旧的看得出岁月在上面留下的痕迹。 宛白应了一声,很快退了出去,他知道自家主子又要长久的发怔了。 第9章 回礼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和崔舒锦没多久,崔书钦就撵着府医进了博文阁,仔仔细细地瞧了一个遍,只开了些外敷的药,说的话和陆清晏差不多,便被崔舒钰打发走了。 不过因为惊动了府医,崔舒钰在宫里把脚扭伤这事儿便立马在府上传开了,给崔老夫人好一顿心疼,崔太傅虽然很生气地吹胡子瞪眼睛要罚崔舒钰,也被崔老夫人给拦下了。晚膳的时候,崔舒钰还得了老夫人的特许,不必去前厅吃饭,只在博文阁小厨房自己做来吃了。 不过实际上崔舒钰接下来的几天生活也和被禁足差不了多少,整天抬着一只脚跳来跳去也走不了多远,只能乖乖地缩在博文阁里逗鹦鹉说话了。 这天,崔舒钰照理从博文阁的窗子伸出半个头去逗鹦鹉说话reads();。这鹦鹉是她二哥去漠北之前送她的,本来是想给她逗着玩儿的,只是这只鹦鹉比较有脾气,性格也沉闷,崔舒钰逗它十句也给不了一句回应,久而久之崔舒钰也就放弃了,把它挂在博文阁的屋檐底下不管了。 可现在崔舒钰腿脚不便,除了逗鹦鹉也没别的玩儿,只能耐着性子教它说话。 “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把你身上的毛全拔光!”崔舒钰趴在光溜溜的窗台上,胳膊底下还垫着一条绒布,恶狠狠地威胁道:“然后再把你挂到大门口去丢人。” 那鹦鹉也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听懂了但是不屑理会她,梗着脖子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连眼皮都不肯抬一下,模样清高得很。 秋雁抄着手在一旁站着,也觉得她家姑娘实在是太无聊了,跟一只鹦鹉置什么气啊,刚觉得有点困,离得老远就听见云岫的声音,顺着窗户往外看去,正看见云岫一脸喜色地从门口迈进来,怀里还抱着个什么玩意儿,白花花软绵绵的一团。 崔舒钰被云岫那一叠声的“姑娘”给吵得有点不耐,把身子缩回来,兴趣缺缺地坐到窗户底下的美人榻上,问道:“什么事啊?” “方才祁王府来人了。”云岫一边说一边迈进博文阁的门槛,崔舒钰和秋雁这才看出来,原来她怀里抱着的是只毛茸茸的长毛小奶猫,蓝眼睛圆溜溜的,看着又无辜又可爱,“祁王殿下派人给送来一只猫,说是在王府里已经训好了,特别听话。” 崔舒钰一看见那小奶猫眼睛就亮了,云岫一进来,她也跟着“噌”地站了起来,一跳一跳地凑过去,伸手就要抱。云岫还是有点不放心,她家姑娘太娇贵了,这要是被小猫抓伤,哪怕就是破了一点皮,也得叫全府上下心疼死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神色有点为难。 崔舒钰看出云岫的顾忌,悻悻地缩回手,只伸出一个手指逗了逗那小奶猫的爪子,后者大约是刚出生不久,整只猫都呆呆的,小爪子也软软的,指甲缩在肉垫里,迷迷糊糊地“喵”了一声。崔舒钰这才仔细看清楚,虽然通体洁白,可这小猫的耳朵和尾巴都是黑色的,四只小爪子也是,黑白相间显得十分好看别致。 她这么打量着小奶猫,小奶猫也歪着头打量着她,动了动鼻子,忽然就热切起来,一边“喵呜”着想要挣开云岫的怀抱,一边睁着圆溜溜的蓝眼睛盯着崔舒钰不错开。 云岫吓了一跳,“哎呦”一声松开了手,那小奶猫便跳到了地上,朝着崔舒钰便扑过来,来回蹭着崔舒钰的腿,“喵呜喵呜”地卖起萌来。崔舒钰整颗心都快要被它萌化了,不禁蹲下来想要摸摸它,这小猫也是充满了灵性,一见崔舒钰弯下腰来,立刻打了个滚翻在地毯上,把雪白的肚子亮给崔舒钰来摸了。 崔舒钰哪想到这小猫这么配合,这会儿也没有顾忌了,立刻蹲下身去摸她的肚子,摸了一会儿便两只手并用,将小奶猫抱在了怀里,坐到一旁的美人榻上,笑眯眯地瞧了瞧一脸惊讶站在一边的云岫。 “你说这是阿晏送来的?” 小奶猫长得别致,猫毛又软又长,蓬松得很,眼睛也长得好看,根本不像京城里土生土长的猫咪,崔舒钰以前只在一些地方志上看到过,说是这种猫来自西域,不但贵得很,还常常是有价无市,拿着银子也买不到的。本来就不容易遇见,何况又是长得这么标致、这么小这么粘人的呢?也不知道陆清晏是从哪里找来的。 “是啊,”云岫也怜爱的看着那小猫,只觉得小奶猫望着崔舒钰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依赖和信任,说来也是奇怪,若说小猫会把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当做自己娘亲,那也该是这么看着陆清晏才对,怎么她家姑娘才第一次见到这小猫,就被小猫认做主子了。“是那天来送药的侍卫大哥送来的,说还没取名字,叫姑娘自己取个喜欢的。” 是宛白啊。崔舒钰点了点头,一只手摸着小奶猫软乎乎毛茸茸的头,一只手托着她的身子,后者舒服地咕噜了几声,耳朵也趴下了,脖子伸得挺长,软绵绵地趴在崔舒钰怀里不动弹reads();。 崔舒钰觉得陆清晏简直太神奇了,这黑白的毛色总让她想起陆清晏的白衣黑发来,微微沉吟了一会儿,低头问那小奶猫,道:“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呢,若是也叫阿晏的话,他肯定要气死的吧?” 秋雁在一旁使劲儿的摇头,她家姑娘可别想一出是一出了,给一只猫起的名字和祁王殿下重名可还行,还是小名儿,就算是这猫是祁王殿下送来的,这也太不合规矩了,先别说传出去会怎么样,就是要老爷子知道了,她家姑娘也少不了要挨一顿罚啊。 小奶猫知道什么啊,只知道咕噜咕噜地叫,十分惬意地缩在崔舒钰怀里,对自己叫什么完全不在意。崔舒钰低下头把小猫举到脸前蹭了蹭小猫背上的软毛,轻轻地赞叹了一声,商量的口气道:“要不就叫你花花吧。” 云岫:…… 秋雁:…… 她家姑娘这个取名能力,真是叫人佩服。花花……祁王殿下要是知道自己费尽心思训练出来的小猫咪就被起了这么个随意的名字,会无语凝噎吧…… 不管怎么样,陆清晏送来的西域小奶猫就被崔舒钰这么愉快地命名了。 这边崔舒钰再也不觉得无聊了,张罗着给小奶猫又做猫窝又找猫砂替代品的,自然没再理会那只死傲娇的鹦鹉,反而是那鹦鹉觉得没人搭理他了,扑棱着翅膀死死盯了花花一会儿,忽然开口叫道:“拔毛,拔毛!” 崔舒钰抱着猫早把鹦鹉忘到脑后了,冷不丁地听见他细着嗓子喊“拔毛”还给吓了一跳,回头隔着窗子看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哼,叫这臭鹦鹉不理她,现在有花花了,他也知道着急了吧!还想给人家拔毛呢,不知道花花是他天敌吗。 没想到这小猫粘人得很,崔舒钰腿脚不便,只在博文阁里小范围的走动,不抱着她时,她也一步不肯离开,喵呜喵呜地跟在崔舒钰身后,忠心耿耿得很,崔舒钰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直念叨也不知道陆清晏是怎么训的这小猫,跟他那个冷冷清清的性子一点都不像,反而粘人得很。 晚上睡觉的时候,崔舒钰差点叫花花跟着她睡在自己床上了,只是秋雁死活不肯,说是这小猫太小了不知道轻重,怕夜里抓伤了崔舒钰,坚持要抱走。崔舒钰想了想,在这个没有狂犬疫苗没有消炎药、医疗条件极其简陋的情况下,秋雁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再加上她自己睡姿不好,也怕给小猫压到,这才许了秋雁把猫儿抱走了。 不过,崔舒钰很喜欢祁王殿下送来的猫儿这件事,还是很快就在全府上下传开了,花花也很快迎来了横行霸道、上房揭瓦也没人管的舒爽猫生。 这天晚上崔舒钰睡得非常好,她梦见自己的脚伤完全好了,在太傅府的花园里追着花花打闹,跑着跑着花花忽然摇身一变变成了陆清晏,还是穿着白色的袍子,眉眼清隽,脑袋上却长着两个毛茸茸的猫耳朵,回头喵呜了一声,朝她笑起来,轻声问道:“阿钰,有花花在你身边,你高兴吗?” 这时候的陆清晏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清冷,整个人都变得萌萌的,崔舒钰摸着他那毛茸茸的猫耳朵使劲儿地点了点头,道:“高兴!” “那你喜欢花花吗?” “喜欢!” “我呢?” “你说什么?” 睡在外间硬榻上值夜的云岫听见帐子里嘟嘟囔囔的声音,起身进了里屋,掀开帘子朝床榻上看了看,自家姑娘正抱着被子睡得正香,像是梦到了什么,蹭了蹭被子,嘴角带笑,嘟囔了一句,“你说什么?” 八成是做什么美梦呢。云岫伸手给崔舒钰掖了掖被角,重新放下了帐子。 第10章 表哥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自从有了花花,再也不觉得被拘在博文阁里无聊了,整天逗着猫玩儿,高兴了还抱着花花到鹦鹉面前转两圈儿气气他,那鹦鹉之前一直是博文阁里唯一的宠物,哪里被这么冷落过啊,整天嚷嚷着“拔毛”,说的话比之前一年都多了。 因为花花是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猫,宛白送过来时也特别地嘱咐过要喂牛乳,是以这花花的待遇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崔舒钰不爱喝牛乳,现在受花花的影响,每天早膳的时候再看见小厨房把牛乳加在粥里,也不吵着不喝了reads();。 崔老夫人和她娘亲穆氏都觉得这祁王殿下送来的猫是个好物,不但给崔舒钰解了闷,还让崔舒钰改了挑食的毛病,十二三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多喝些牛乳自然对身体好些。 穆氏尤其觉得高兴,她出身将门,最看不得京中那些娇滴滴的贵女弱不禁风的样子,一直希望崔舒钰能长得健康结实些,只是崔世清惯崔舒钰惯得厉害,从小就舍不得她舞枪弄棒的,希望她和她大哥一样继承崔家的衣钵,走智囊团路线,穆氏犟不过崔世清,崔舒钰这才没被培养成为穆平秋那样飒爽英姿的模样。不过,崔舒钰好像也没能按着崔世清的计划长成聪颖的名门淑女,反而毛手毛脚的,半点儿崔家女的模样也没有,愣是长歪了。现在崔舒钰不挑食了,没准慢慢还能正过来呢。 穆氏心里高兴,又因为这小猫品种独特,十分难得,便嘱咐崔舒钰,等她腿脚好些要亲自去祁王府登门道谢,崔舒钰也愉快地答应了下来。 崔舒锦也对这软糯的小奶猫抱有极大的热情,原本三两天过来博文阁同她说话,剩下的时间都待在二房做女红,现在可好了,女红早就扔到一边去了,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想着跑来和崔舒钰裿逗花花。崔舒钰觉得,自从有了这小奶猫,崔舒锦连岳明哲都想不起来,净想着花花了。 这天,崔舒锦照例坐在崔舒钰的院子里逗猫,崔舒钰便拿着跟孔雀毛站在屋檐底下逗鸟去了。 “你跟我学,阿钰真美,阿钰真美。”崔舒钰一点都不脸红,她这副皮囊不但继承了崔家人共有的优良基因,还掺杂了些她出身将门的娘亲眉宇间的一点英气,确实是挺好看的。 云岫坐在博文阁门口的小板凳上做女红,抬眼看到她家姑娘亭亭玉立地站在屋檐底下逗鹦鹉说话,一口一句夸自己也不觉得害臊,就想起之前大公子对她家姑娘的评价,果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害羞的,又看着崔舒钰穿着一身鹅黄色对襟羽纱衣裳盈盈俏丽在郁郁葱葱的紫藤萝花架边上,嘴角忍不住勾起笑容来。 算了,她家姑娘就是美如画,自恋点就自恋点吧,谁教这一家老小都乐意惯着她呢。 那鹦鹉自打花花来了就一直被冷落着,怨气可大了,崔舒钰一拿孔雀毛撩他,他还不乐意了,扭着头扑棱着翅膀不开口。崔舒钰也觉得好笑,都说死鸭子嘴硬,这活鹦鹉嘴也没软到哪去啊,用孔雀毛尾端的敲了一下那鹦鹉的头,骂道:“你这脾气也跟主子没差,都是不爱说话的一根筋!” 这主子说得可不是她自己,而是送鹦鹉来的人。这鹦鹉虽是她二哥崔书锐带回来的,可也算是替陆清晏送的,不过送的比花花早多了,还是年前陆清晏没走的时候呢。只是和花花不同,这鹦鹉没什么经验,也不是他花高价淘来的玩意儿,而是一次陆清晏和崔家二公子崔书锐在京郊苑囿狩猎守来的。 崔书锐给崔舒钰拎回来的时候说,这鹦鹉是陆清晏一箭射偏才苟且留下的一条命,看着机灵便没取性命,给她带回来解闷的,不过崔舒钰怎么也没想明白,京郊的皇家苑囿里怎么会混进去一只毛色鲜亮的鹦鹉的。 这会儿崔舒钰拿鹦鹉出气,崔舒锦敢保证她说的那个“主子”不是指崔书锐,而是陆清晏。手上抱着人家送来的猫,说话偏心些也是理所应当的,因此,崔舒锦十分坦荡地充当了正义的化身,道:“你看不上这鹦鹉便看不上,莫要连带着祁王殿下一起责怪了。我倒是觉着祁王殿下挺好的,对你不比二哥一样用心么,你老这么嫌弃他,哪天真被他听了去,恐怕要伤心的。” 崔舒钰拿着孔雀毛的手一顿,皱了皱鼻子算是认同了崔舒锦的话,又偏头对那鹦鹉道:“算了,那你跟我学,阿晏真好。” 鹦鹉照样是偏着头不理人,把崔舒钰教她的话当做了耳旁风,崔舒钰对他没报什么希望,撩了几次都没有反应,自讨没趣,把孔雀毛一扔也凑过来逗花花了reads();。 “姑娘,武阳侯府的岳二公子来看姑娘了,这会儿正在前面和夫人说话呢,夫人说叫姑娘换身衣服,一会儿岳二公子过来。”秋雁手上抱着一摞子刚在院子里晒过的书踏进院里,望见崔舒钰正蹲在地上给花花扔毛线团,不禁提醒道。 崔舒钰拿着毛线团玩得正欢,基本上把秋雁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倒是身旁的崔舒锦一愣,怔了几秒倏地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走,嘴上还找借口,道:“忽然想起帕子还没绣完,我先回去了。” 崔舒钰能让崔舒锦走吗,立刻丢了线团伸手拉住了崔舒锦。她这个二姐,一面喜欢人家喜欢得紧,恨不得天天看见人家,一面听见人家来了又躲得远远地,这事想要成,像她二姐这样怎么能行啊。“帕子什么时候绣不成,上次不是没见到岳二表哥么,今天好不容易能见见,你怎么又要躲。” 崔舒锦涨得脸有点红,柳叶眉拧成一个疙瘩,犹犹豫豫地说道:“可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准备啥,崔舒钰愣是没松手,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她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二姐也犯同样的错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嘛。 其实崔舒锦打心眼里也是想要见岳明哲的,只是她个性内向,一到真真的时候就忍不住要逃避,被崔舒钰这么一劝,也就不躲了,在一旁的秋千上坐下来,舒了一口气,敛眉对崔舒钰道:“那我听你的,不走了。” 崔舒钰这才弯着眼睛笑了笑,朝秋雁一仰头,问道:“岳二表哥怎么来了,是找大哥的么?” “好像是特意来看姑娘的。”秋雁把怀里的书放到次间的小书房里,转身又出来说道。 看她?原来她牡丹宴上把脚扭了这事儿都传到武阳侯府了吗?崔舒钰起身在一旁的藤椅上坐下来,伸直脚,陆清晏送来的药膏果然很神奇,她每天按时涂着按摩,现在走路已经看不出来什么毛病了,只是还不能跳舞,也不能跑跑跳跳的。不知道怎么就想起那天陆清晏在她面前蹲下,望着她的那个眼神,那时候她若是没败下阵来妥协,陆清晏又会怎么样呢? 明明就没有分开多久,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可崔舒钰却觉得,那双眼睛里多了好多她看不懂的东西,这让她有点不开心。 没了毛线球,和自己尾巴玩得不可开交的花花不知道怎么就转到了崔舒钰腿边,蓬蓬软软的猫毛隔着细纱裙蹭在崔舒钰腿上,把小姑娘放空的神思拽回来。崔舒钰咧嘴笑了笑,伸手架着花花的两个前肢把小奶猫拎到眼前来。 “淘气!” 岳明哲跟着引路的婢女踏进博文阁的院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小姑娘歪着头举着只小猫自说自话的模样,目光微微一偏,又看到一旁坐在秋千上嘴角含笑望着崔舒钰的崔舒锦,后者因为身高的原因,坐在秋千上两只脚都悬了空,这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荡来荡去的好不恣意。 眼前这幅画面可算上是岁月静好的典范,可岳明哲并无心欣赏。今日来太傅府看望崔舒钰全都是他娘亲崔诗湘的意思,他不过是奉命行事,应付了事罢了。岳明哲今日来太傅府的目的是拜访崔家大公子,素有才名的崔书铭。 受到武阳侯的影响,岳明哲一直觉着好男儿就应该有志朝堂,多同未来仕途路上的伙伴交往,至于这些姐姐妹妹,他一点也不愿意搅和进那些后宅的糟心事里去。他家府上长房、二房和三房的几个姊妹,一见面就是一番刀光剑影,斗鸡一样掐来掐去,搅得后宅也不得安宁。崔家姐妹和他家那几个姊妹相比看起来好些,可是他又觉得,本质上她们都是一样的。 岳明哲想,以后他要是娶夫人,家世地位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一定要老实本分、贤惠淑良,能把后宅安排得妥帖安稳,不要给他后院起火,让他能专心朝堂之上。不过话说回来,岳明哲打定了主意要先立业再成家,他现在对那些男女情长根本不放在心上。 第11章 费解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坐在门口绣花的云岫是个眼尖的,岳明哲刚进来她就看见了,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儿,站起身来行礼,抬高声音提醒院里的两个主子,道:“岳二公子reads();。” 这么一说,崔舒钰和崔舒锦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了,双双望向临风而立的岳明哲。 后者当风站在院门口,负着手,身上的弹花暗纹锦服被风鼓起来,显得有些臃肿,可却丝毫无损于他英朗的眉目,反而多出些酾酒临江、横槊赋诗的豪情。崔舒钰望着岳明哲意气风发的模样,放下手将小奶猫抱在了怀里,一面摸着花花蓬松柔软的后背,一面笑眯眯地和岳明哲打招呼道:“二表哥来了,快过来坐。” 坦率讲她不是多待见岳明哲的,对岳明哲的到来也没那么热切,是以方才秋雁提醒完,她也就当做耳旁风,并没打算为了岳明哲特地换身衣裳来着。岳明哲虽然心怀大志,可她总觉着岳明哲满脑子想的东西都冷冰冰的,行事只看得失不计感情,这样的人也许是个好臣子、好伙伴,可绝对不是个适合朝夕相处生活在一起的人。她大哥一样谨慎稳重,可绝对不是冷漠的人,出门在外也是彬彬有礼、进退得宜的。这么想来想去,果然还是自家哥哥最好了。 一旁秋千上的崔舒锦心情倒是很激动,可是她不是感情外露的人,这会儿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情绪,从秋千上亭亭地站起身来,施了一个礼,声音恬静温婉,道:“二表哥。” 这不怎么热情的反响并未叫岳明哲感到怠慢,反而觉着自在,因此只是点点头,在崔舒钰对面的藤椅上坐下来,笑得有点敷衍,“听说表妹前些天扭伤了脚,母亲担心得很,叫我一定要来看看表妹,这才能放心。” 这意思说得很明白了,就是他对崔舒钰断胳膊断腿都不关心,就是奉母命行事而已。崔舒钰当然听明白了,目光穿过岳明哲的肩膀望向他身后的花架,茂盛的紫藤萝将木架子遮得严严实实,屋檐底下挂着的鸟笼子里,没精打采的鹦鹉悻悻地用嘴啄着鸟食。 崔舒钰心里暗道,这鹦鹉虽然不说话,可到底也不会说出一句话来就自讨没趣。原先她虽然不理解崔舒锦为什么那么喜欢岳明哲,可没觉着岳明哲多不好,今天再见他,却觉着没劲。就算是没把她们放在心上,说话也不应该这样耿直啊,既然是来探病的,为什么不把人情做足,也不算白来一趟不是吗。 看着岳明哲那张冷漠敷衍的笑脸,崔舒钰不知不觉地就想起陆清晏来。阿晏就从来不会叫人觉着轻慢,哪怕是真正的漠不关心,陆清晏也会做得妥帖,绝不会叫人不自在,他的那种疏淡是刻在骨子里的。 “多谢二表哥和姑姑的关心,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不能跑跑跳跳罢了。”崔舒钰笑眯眯地说完,又扭着头和一旁站着的秋雁道:“去将屋里的云片糕拿出来。” 她当然不是真的饿肚子了,只是觉得崔舒锦苦下功夫做了这么久,无论如何都得在岳明哲眼前露两手才对得起她付出的那些辛苦,吩咐完秋雁偷眼朝崔舒锦那边看,后者脸上的神色果然有点娇羞。崔舒钰怀里的花花好像是能听懂人话,崔舒钰这边一提起好吃的,她那边也忍不住探出头来,蓝色的大眼睛圆溜溜的望进崔舒钰的心底,喵呜喵呜地撒起娇来。 崔舒钰被花花的机灵逗笑了,抬手拍了拍花花的小脑袋,低下头凑近她毛茸茸的小耳朵,道:“你太小了,不能吃这些,非要吃的话会难受的。等过些日子断奶了,再给你吃好吃的。” 花花就像真的能听懂似的,崔舒钰说完话,她也就消停了,喵了一声重新趴回崔舒钰的膝头,小爪子软软地搭在崔舒钰手掌里,任她逗玩。岳明哲本来对这个猫没在意,崔舒钰这么一哄,这才将目光投在崔舒钰怀里的小猫身上,也笑了,不经意地问道:“表妹哪里得来的这猫儿,性子乖巧,模样也别致。” 就说花花的颜值太高,性格又软萌么,连岳明哲都忍不住注意到了,崔舒钰这会儿才真心有点高兴起来,笑呵呵地回答道:“前些天阿晏送来解闷的。” “祁王殿下?”岳明哲的眼睛明显亮了亮,大约是没想到陆清晏还这么有闲情逸致,不过联想到崔舒钰的爹爹崔世清是圣人亲自指给陆清晏的老师,便也释然了。思及自己的所作所为,岳明哲又感到欠缺,自己确实没有祁王殿下那般心思细腻巧妙reads();。祁王殿下那般尊贵得宠的人尚且知道迂回,他却一门心思与崔家大公子交好,而忽视了崔家的姑娘们,着实是他的失误,因此点了点头,真心实意地称赞道:“殿下果然是玲珑心思。” 说着话儿的功夫,秋雁已经端着云片糕从屋里出来了,按着崔舒钰的吩咐摆在了藤椅之间的小几上,崔舒钰也没接茬岳明哲的话,拿起一块云片糕递给岳明哲,把话题转向了崔舒锦身上,“二表哥可用过午膳了?听说二表哥喜欢云片糕,正巧我这儿有,二表哥快尝尝。” 岳明哲心思还在陆清晏那边,自然从善如流,他本来对这些甜点果子的东西不上心的,也不知道崔舒钰听谁说他喜欢吃云片糕的,本来想着接过来意思意思就算了,怎料咬了一口竟是真的被惊艳到了,他们武阳侯府虽比不上太傅府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该有的也都有,他竟然从未吃过如此合意的糕点,当即夸奖道:“表妹院里的东西果然不一样,这云片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正是恰到好处,堪比桂芳楼的糕点。” 桂芳楼是京城最好的糕点铺子,听说里面的厨子是早年在宫里做事的御厨,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放出了宫,手艺一向是最好的,桂芳楼的招牌在京中也是响当当的,岳明哲能拿桂芳楼做比方,看得出这糕点是真的合他的胃口了。 瞅瞅这给夸得,崔舒钰发誓打小她就没从岳明哲嘴里听到过这么毫不吝惜的赞美,看来某人的心血还真是没白费啊。崔舒钰偏头笑着睨了崔舒锦一眼,揭开谜底,道:“这可不是我博文阁的东西,这是二姐亲手做的,她手艺果然好吧?” 崔舒锦从岳明哲伸手接过糕点的时候就一直屏息等着岳明哲的反应,见他面露惊艳之色又毫不吝惜溢美之词,心里自然高兴,漂亮的杏仁眼里尽是喜色,脸颊微红,唇边也带了笑,冷不丁听见崔舒钰把自己晾出来,慌慌张张地瞪了她一眼。 岳明哲看见的,就是崔舒锦面带绯色嗔怪崔舒钰的模样,想起这个不大愿意说话的表妹,朗声笑了,对着崔舒锦道:“果然是手艺极佳,没想到二表妹不但精于女红,厨艺也这般好。”在岳明哲心里,一直对崔家二房的这个妹妹没大有印象的,倒也不是说她长相平平――实际上和崔舒钰雪白一团的可爱相比,崔舒锦的柳叶弯眉杏仁眼更加符合他的审美,只是崔舒锦不大爱出挑,也不大爱说话,岳明哲自然注意不到。 能被心上人这么夸赞,崔舒锦饶是再淡定,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笑得越发温婉了,原来岳明哲还知道她的女红出色呢,她一直以为岳明哲对自己没什么印象来着。 没想到这个二房的表妹还是如此的害羞,岳明哲说完崔舒锦没接茬,他也觉得没话说,说来说去又绕回了他最初来时的那个目的,吃完一块云片糕,似乎不经意地问道:“不知道表哥是否在府上?” 这个“表哥”说得显然不是整日游手好闲的崔书钦,也不是远在漠北军营中的崔书锐,而是崔家大公子崔书铭了。她就说吧,岳明哲哪里是来看望她的,明明就是来拜访她大哥的么,崔舒钰心里明镜儿似的,也不强留,指了指约礼阁的方向,道:“大哥大约是在院子里读书吧。” 不出崔舒钰所料,岳明哲听完果然很快就找了一个理由告辞去约礼阁寻崔书铭了。 崔舒钰一面吩咐秋雁将岳明哲没吃完的云片糕收拾了,一面偏头去瞧崔舒锦,见岳明哲早就走没影了,崔舒钰还痴痴地望着门口发怔,心中越发不忍,道:“人都走了,你还盯着那边看什么,二表哥真有那么好,值得你这么上心么?” 她总觉着崔舒锦对他太上心了不大好。 崔舒锦收回目光,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崔舒钰的问题。 崔舒钰看她的样子,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举起花花用脸蹭了蹭,便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了。都是太傅府饱读诗书长起来的姑娘,崔舒锦又比她年长一岁,崔舒钰能看见的,崔舒锦自然也能看见,至于崔舒锦为何还是这样喜欢岳明哲,想必是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非常吸引人的,崔舒钰却没看出来吧。 第12章 犯傻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算到了岳明哲会去找她大哥崔书铭,却没算到岳明哲能在太傅府呆这么久。 因为她走路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崔老夫人那个特许也就失效了,差不多到了晚膳的时间,崔舒钰便和崔舒锦一边说笑一边往前厅去了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心理准备,因此,当两个人迈进饭厅的门槛,抬眼看到端坐在桌边的岳明哲时,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崔舒锦是喜,本来还以为今天下午能在博文阁看见岳明哲已经是幸运至极,没想到晚膳的时候还能再见到他,此时眉目英朗的年轻人正侧着头和她长房大哥崔书铭说着什么,后者脸上的神色十分专注,不时地点点头reads();。崔舒锦心里觉得欢喜,目光不小心扫到自家大哥那副吊儿郎当的放浪模样,嘴角的笑容不禁一僵。就她大哥崔书钦是个没用的,自己的心思全然不用在读书上,却也不似长房二哥那般寄情于沙场,一天只知道寻花问柳,同京中那些纨绔混在一起,不但给二房丢了脸面,还惹爹娘生气。 崔舒钰则是惊,她没想到自家大哥竟然同岳明哲这么聊得来,她大哥崔书铭从小在崔太傅的监督下读书长大,后来又去了江湖游历,眼界见地都令崔舒钰望尘莫及,连她都不喜欢的岳明哲,崔书铭怎么会喜欢呢? 不过崔舒钰心里再奇怪,脸上也不会表现出来啊,拉着崔舒锦在一旁坐下来,一面等着人员到齐开始用膳,一面竖起耳朵听岳明哲和崔书铭到底在说什么。这不听还好,一听起来崔舒钰自己也被勾起了兴趣。原来岳明哲说的不是什么干巴巴的政事见解,而是在说京中最近发生的一件八卦。崔舒钰一方面因为脚伤整天圈在家里听不到什么消息,一方面也挺惊讶岳明哲这样的人还会关心八卦,不知不觉便凑得更近了些。 没想到这事儿说起来和太傅府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因为这八卦的主人公之一,正是崔家长房夫人的娘家人,穆府的长房大姑娘穆平秋。 听岳明哲说,前两天滏阳侯世子等一群人去京郊的苑囿里打猎,被单枪匹马同去打猎的穆平秋抢了猎物,心里不爽,又碍于穆平秋的身份地位不好发作,便提出要同她比试箭术。没想到五局三胜中竟然只赢下一局,据说还是穆平秋故意让他的。当时在场的人虽不多,又被滏阳侯世子勒令不许将自己被打脸的事情外传,可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现在京城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都说滏阳侯世子不但没肚量学艺也不精,倒是穆家大姑娘穆平秋,刚从漠北回来便立了威名,再无纨绔敢在她面前造次了。 说到这儿,岳明哲不禁停顿了一下,感叹道:“我虽与穆大姑娘不熟,却十分仰慕于她,若是能的机会与她畅谈一番,必定是一桩美事。” 说实话崔舒钰听到岳明哲这话还挺惊讶的,她原先总觉得岳明哲不愿理会她们是因为打心眼里瞧不上姑娘家,没想到他对穆平秋这样优秀的好女儿该佩服佩服,并未因为穆平秋的性别而产生什么偏见。从前大约是她戴了有色眼镜看人,有失公允了。 只是,“仰慕”这俩字一说出来,恐怕桌上要有人多想了,崔舒钰偏头看了一眼笑容有些僵硬的崔舒锦,后者果然是吃味了。也是,自己的心上人用如此赞赏的口气说起另一个女子,搁谁心里都不能好受吧。既然崔舒锦不好意思开口,那就由她来试探试探岳明哲吧。 “二表哥往后也要娶穆大表姐这样的姑娘么?”崔舒钰一脸天真地睁大眼睛凑过去。 岳明哲原先和崔书铭说得认真,并没有注意到崔舒钰和崔舒锦的到来,这会儿崔舒钰冷不防地插话进来,竟是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道;“表妹这话从何说起,我尚且未曾有心婚娶,不过是欣赏穆大姑娘的气概罢了。” 崔书铭闻言更是蹙起了眉,他这个小妹到底是不知羞的,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这话怎么能是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问的?因此,还没等崔舒钰再说话,崔书铭已经略带厉色地制止了她,道:“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 崔舒钰:她一点都不小,乱打什么岔…… 不过岳明哲这话说得她也就替崔舒锦放心了,他怎么说的,“欣赏穆大姑娘的气概”,这话翻译过来不就是“我敬她是条汉子”的意思吗,那肯定是没什么粉红泡沫的可能性了。 正想着,就听见门口一阵喧哗,紧接着打门口走进几个人来,正是家中的长辈。 看到崔太傅、崔老太太、崔世清、穆氏和二房的夫人陈氏一股脑地都到齐了,崔舒钰可也没敢再纠缠着问下去,要是被刻板严厉的崔老爷子听到她说出这么离经叛道的话,免不了又要骂她了。 崔舒锦打刚才崔舒钰说话就一脸紧张地盯着她了,生怕她一时嘴快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好在是被崔书铭给拦下了,这会儿看崔舒钰朝她吐舌头,连忙朝她瞪了瞪眼睛,意在告诫这个小祖宗可千万别在乱说话了reads();。 这会儿除了因为身有编纂任务在身、吃住都不在府上的崔世泽之外,太傅府的几位长辈也都到齐了,有婢子陆陆续续地开始上菜,崔舒钰也规矩起来噤了声,只顾着闷头扒饭了。席间崔舒钰再没开口说话,只听着崔世清和崔太傅问岳明哲关于他母亲崔诗湘的情况,又讨论了些治世见解,岳明哲倒是一条条回答得明白,头脑才华确实是拿得出手的。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膳结束,岳明哲也没逗留太久,同崔世清聊了几句便告辞了,临了崔书铭答应了下来择日引荐他与穆平秋相谈,岳明哲也是一脸喜色。 等送走了岳明哲,崔舒钰和崔舒锦也往回走了,崔舒锦照例要到博文阁坐坐的,这会儿周围没有什么人,崔舒锦便拽着崔舒钰快走了几步,将她拖到花园的小径上,口气里多了几分厉色,道:“往后可不能像今天这样口无遮拦了,你瞧你问的那是什么话,女儿家怎么好意思问出口的?” 崔舒钰眨巴了两下眼睛,表情甚是无辜,“可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啊。” 这话说得就是纯属耍赖了,崔舒锦竟是被她气笑了,虽然她也知道崔舒钰全是为了她好,可她宁可自己瞎猜也不愿意让崔舒钰这么犯傻啊,因此忍不住骂道:“听过倚老卖老的,到没见过你这样装傻的。听二姐一句话,往后可千万别这么直接了,传出去对咱们姑娘家的名声不好。” “可是二姐,二表哥说起穆大表姐的时候,你真的没好奇过吗?”崔舒钰当然知道这话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问不太好,实际上如果不是当时只有她们几个人在,她又料定崔舒锦要自己吃味,她才不会冒这个傻气呢。 何止是好奇呢,崔舒锦从岳明哲嘴里听到穆平秋的名字的时候感觉眼前都暗了,还好岳明哲说了自己对穆平秋没心思。只是,听岳明哲那个意思,不只是对穆平秋没意思,而且是对儿女情长全都没意思啊。 这又有什么好的呢? 马车轮子隆隆地碾过祁王府门口光滑的青石板路面,带起一阵疾风,跟着祁王殿下刚从东宫太子处回来的宛白漫不经心地朝那马车瞄了一眼,立刻认出来那是武阳侯府的车子,不禁回头多看了一眼。 “怎么?”前面走着的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忽然没了音,也跟着停下了脚步,微微蹙着眉回头看去,很快也认出了马车的主人,“武阳侯府的马车,怎么从那边过来?” 武阳侯府坐落在城西的百花巷,而祁王府却坐落在皇城不远的榆林街,这条街上除了离皇城更近的颍国公府、位于街道中段的祁王府,再就是位于街尾的太傅府了,武阳侯府的马车是从街尾过来的,除了太傅府,便不可能再有别的去处了。 “听说武阳侯府的岳二公子最近去太傅府走动得挺多的。”宛白实话实说,不过武阳侯府和太傅府是亲戚关系,表亲之间走动得频繁些也无可厚非,确实是他多管闲事了,好在他家殿下待他一向宽容,也不会责备他就是了。 陆清晏果然只是“嗯”了一声就抬脚继续往府里迈了,宛白连忙快走了几步跟上去,还没等赶上,又看到前面走着的祁王殿下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折了回来,差点一个没刹住车撞上去。 “殿下这是怎么了?”宛白很少见到他家殿下这么一惊一乍的,一边抚着胸口一边暗道好险,“太子殿下还等着殿下的寒江图呢。”刚在东宫答应完要给人家画,这会儿就反悔不太好吧。 陆清晏脚步根本就没停,只丢下一句“你取了画给他送去便是”,便朝着街尾扬长而去了,只留下宛白一个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府门口。 他根本不知道寒江图被陆清晏放在哪儿了,怎么给太子送去啊?! 第13章 请教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行,你就这么送去吧,她若是不忙,你就等她看了帖子,顺便把回信儿也带回来。”崔舒钰一面偏头把手中封好的帖子递给云岫,一面提着千层底荷叶边的裙子迈过花厅的门槛。 最近几天岳明哲在太傅府走动得挺频繁。虽然都是去崔书铭的约礼阁里,可出来进去的总是能看见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崔舒锦心里惦记着岳明哲,净想着在花园小径和岳明哲偶遇的事儿了,自然也就没空顾着崔舒钰,一连几天都没来博文阁了。崔舒钰虽然有花花和鹦鹉陪着,还是觉得无聊。 从前陆清晏没回来的时候,她还能抄抄书打发一下时光,自从托宛白把抄本给陆清晏送去以后,崔舒钰整天就变得无所事事了,崔书铭那边忙着应付岳明哲,对她练习书法的督促也有些懈怠,是以崔舒钰也就大着胆子偷起懒来。看着今儿天气不错,崔舒钰掐指一算,也有些天没见邵妙涵了,不如给她递个帖子请到府上来,也同她介绍一下博文阁新添的成员花花。 没想到前脚刚迈进花厅,隔着镂空雕花的漆木花架子,就看到一个挺拔的黛蓝人影正从花厅对面走过来。崔舒钰脚下的步伐一滞,抬手揉揉眼睛的功夫,那人已经从爬满了绿萝的花架子后面绕了过来,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阿晏?”崔舒钰眨巴了两下眼睛,还以为自己是实在太无聊出现幻觉了呢,伸手就在对方脸上捏了捏,自言自语道:“活的?” 不是活的难道还是死的?小丫头一见他就开始胡言乱语了reads();。陆清晏任凭崔舒钰的爪子在他的脸上作乱,发觉到小姑娘是踮着脚才能够到他的脸后,甚至配合地微微低下了头。 跟在崔舒钰身后的云岫一只脚迈进了花厅,另一只脚还留在门槛外,看看自家姑娘又看看对面好脾气的祁王殿下,忽然觉得手里捏着的帖子有点多余了。既然祁王殿下来了,那还用得着去颍国公府送帖子请邵三小姐吗?估计邵三小姐知道了也不能来吧? 这边儿崔舒钰发觉自己真的是在捏陆清晏的脸之后,立刻讪讪地放下了手,趁着陆清晏没开口,率先占有了话语权,“你怎么来啦?” “来找老师请教些问题。”陆清晏解释得轻描淡写,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漆黑的眸子朝崔舒钰的脚扫去,“脚好了?” 崔舒钰使劲儿点点头,她这些天可听话了,不但每天乖乖地抹药,还从来都不跑跑跳跳的,甚至连院子都没出过,早就养好了,陆清晏这么一问,立刻目光炯炯地求表扬。 只是事与愿违,虽然崔舒钰把心思全都写脸上了,可陆清晏还是表示视而不见,口气有点严厉,“往后还乱不乱跑了?” 她才没乱跑呢,最喜欢管教她的大哥这次都没说什么,陆清晏到数落她两次了,再说这事儿根本不怨她,就是怨青石板上的青苔嘛。崔舒钰内心表示不服,撇开头无视了眼前的某人,看了一旁捧着封帖子抿着嘴努力憋笑的云岫转移话题,道:“不是叫你去送帖子么,怎么还不走?” 说着,崔舒钰又瞟了一眼正对面的陆清晏。看见没,她一天可忙了,才没有功夫听他数落自己呢,这人怎么还不识相地把门给她让开? 陆清晏对崔舒钰的态度置若罔闻,脚下完全没动,还严严实实地挡在花厅门口的花架子前,黛蓝的袍子后满架绿萝长得正茂,跟着崔舒钰的目光朝云岫瞥了一眼,长臂一展轻轻松松地就将云岫手里的帖子抽了过来,“要给谁送去?” 祁王殿下发话了,云岫敢不理会吗,小心地瞟了眼崔舒钰,便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是给颍国公府的邵三姑娘递的,姑娘要请邵三姑娘来府上。” 请什么邵三姑娘?陆清晏顺手便把那帖子塞到了袖口里,伸手拉过崔舒钰的手,朝博文阁走去,“不必去请她了,我去你院里坐坐。” 嘿,这人还真是□□霸道啊,以为他是奥古斯都国/家元/首呢,崔舒钰被他攥着小手一路拖回了博文阁,老大不乐意了,喋喋不休地跟在他身后嘟囔:“你说不送了就不送了,那倒是把帖子给我还回来啊,揣自己兜儿里算怎么回事啊,你是要给我当信使送去啊还是仰慕我的字写得好要拿回去收藏啊……” 正说着,那人忽然脚步一停,回头看了崔舒钰一眼。 崔舒钰嘴上不闲着,眼睛一直盯着陆清晏的背影试图用念力杀死他,专心致志的大眼睛正好对上他的视线,那一眼回眸黑瞳亮得叫一个惊心动魄,崔舒钰立刻就萎了,弱弱地停下了碎碎念,笑眯眯地转移了话题,“我爹爹不在府上,你有问题去问我大哥吧,岳二表哥刚走,我大哥正闲的没事做呢。” 没了帖子跟在俩人身后的云岫偷偷地掩嘴笑了。她家姑娘这么些天也没话这么多过,简直不带喘气的,突突突一直说像个小话唠,谁都看得出来祁王殿下来了她心里高兴着呢,偏偏嘴硬,非要扭着性子把人家往外赶。不过她见过这么多人,除了崔老爷子,也就祁王殿下一个人能治得住她家姑娘了。 这回陆清晏倒是理她了,不过好像关注点有些奇怪,稍微放慢了脚步等崔舒钰赶上来和他并肩而行,手也没松,只清汤寡水地问了一句,“岳明哲常常来请教么?” 以前是来得不多,只这次来博文阁探了病,忽然间就和她大哥热络起来,走动得也频繁了,这一连来了好几天了,倒是把崔舒锦乐坏了reads();。崔舒钰歪着头想了一下,嘟囔道:“说起来还是我的功劳呢。”要不是她扭伤了脚,岳明哲也不会来太傅府探病呀。 崔舒钰这自言自语声音挺小的,可陆清晏耳朵尖,俩人离得又近,竟是给听见了,又瞟了一眼崔舒钰,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很喜欢他来府上做客么?” 这说起来可复杂了,她虽然不大喜欢岳明哲,可怎么说都是个人主观的判断,也不能说人家真不好,最起码岳明哲来的勤了,她二姐崔舒锦就很高兴,看见她二姐高兴,她自然也挺高兴了,是以,崔舒钰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算是吧。” 算是吧。 陆清晏垂了垂眼睫没说话,只是拉着崔舒钰的手心里有点出汗。 两个人很快就进了博文阁的院子,崔舒钰觉得陆清晏脸色莫名其妙地有点臭,也不敢再调皮捣蛋了,眼睛一扫看到秋雁正抱着猫儿从屋里迈出来晒太阳,便微微一挣松开了陆清晏的手,张着手跑了过去,声音洪亮如钟,愣是把秋雁吓了一跳。 “花花!” 花花本来就粘人,这会儿看到自家小主人如此热情,立刻喵呜一声从秋雁怀里跳了出来,顺势跳进张着手臂半蹲下来的崔舒钰的怀里趴了下来,欢快地蹭着崔舒钰的手。 “你给她取了什么名字?”陆清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真的是他千辛万苦从西域搞回来的血统高贵的小奶猫?这名字真的是太傅府长房他的老师崔世清的掌上明珠起出来的?看来往后起名字这事儿得他自己琢磨了。 “花花啊。”崔舒钰抱着小猫站起身来,笑眯眯地说道。她可没敢说自己本来打算管这只小猫叫“阿晏”来着,这要是让陆清晏知道事情的真相,肯定不是现在这副按着眉心无可奈何的头痛模样了,一气之下把花花抢回去也未可知啊。 陆清晏揉着眉心走到一人一猫跟前,伸出一只手,那小奶猫立刻欢乐地伸出了一只小毛爪子搭了过来,歪着头喵呜了一声,却只是挠挠他的手心,并没有求抱抱的打算。看来崔舒钰确实把花花养的很好,导致花花现在跟她比跟自己都亲了。 修长的手指在花花松软的长毛之间穿过,陆清晏一面轻轻抚摸着花花的后背,一面抬起眼眸看了崔舒钰一眼,问道:“有花花在你身边,你高兴吗?” 有花花在你身边,你高兴吗? 那你喜欢花花吗? 我呢? 崔舒钰一下子就想起了花花刚送来那天晚上的梦,脑袋轰了一下,脸颊也不知道怎么有点烧,急着否认,连忙摇了摇头。 “不高兴?”陆清晏的眸色渐深,语气也有些发沉。 不是啊不是啊,崔舒钰又急忙点了点头,点过之后才发觉这样更是落实了陆清晏的猜测,也不知道是该点头好还是摇头好,一句“我高兴”正要脱口而出,一旁闭目养神装高冷的鹦鹉已经尖着嗓子给出了答案。 “阿晏真好!阿晏真好!” 眼前穿着黛蓝色锦衣华服蹙着眉的男子忽然笑了,抬手刮了刮崔舒钰的鼻子。她倒是说了多少遍,才叫这愚笨的鹦鹉记住这四个字的? 崔舒钰恶狠狠地瞪了那鹦鹉一眼。 完了这么多年白养了,等陆清晏走了以后,她要立刻收拾收拾给鹦鹉拔毛! 要造反呢这是! 第14章 拜托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本来扑棱着膀子咋咋呼呼的鹦鹉被崔舒钰这么一瞪,立刻闭上嘴巴缩成一团,老老实实地踩在鸟笼下边的横梁上假装不存在了。 崔舒钰制止了鹦鹉乱说话,侧头偷偷瞄了一眼嘴角带笑的某人,心中一万只羊驼飞奔而过。能给她个面子不笑吗,能吗? “你说说,阿钰还教你说什么了?”陆清晏明明就看出崔舒钰的困窘了,却一点也不体贴她,反而捉着这个由头不放,往前走了几步,俯身拿起扔在桌子上的孔雀毛站到屋檐下逗鹦鹉去了。就说这人性格顽劣吧,崔舒钰敢拿一根鸡腿发誓,陆清晏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她出糗。 那鹦鹉被孔雀毛撩得难受,却又害怕崔舒钰,战战兢兢地抬起眼皮瞄了一眼一旁叉着腰作势要拔毛的崔舒钰,打了一个哆嗦,又瞅了瞅陆清晏,抖着嗓子献起殷勤来,“阿钰真美,阿钰真美reads();!” 秋雁和云岫相视一笑,谁说这鹦鹉不懂事不机灵是个榆木脑袋了,这不挺机灵的吗,这么一会儿把她家姑娘往日的言行就彻底出卖了。看来她家姑娘是白养这负心的鹦鹉了,平日里怎么逗都不肯开口,祁王殿下往这儿一站就嘚嘚嘚说不停,也不知道谁才是主子。 崔舒钰觉着不能在放任陆清晏逗鹦鹉了,再逗一会儿这败家鹦鹉就把什么都抖落出来了,连忙把怀里的花花塞给身边的云岫,快走了几步,踮起脚将陆清晏手里的孔雀毛夺了过去,把他从屋檐底下拉了回来。陆清晏含着笑被她按扯着回到院子中央,黑眸里带着星星点点的光亮,也不说话,任凭她把他按在石桌前坐下,这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来,“我们阿钰确实是最美的。” 崔舒钰没说话,直接从石桌上摆着的盘子里抓了一块蜂蜜雪梨菊花糕往陆清晏嘴里一塞,把对方的嘴堵上了。 那鹦鹉还不消停,看崔舒钰这么虐待祁王殿下,竟然无师自通了一句话,讨好似的广播:“欢喜,欢喜!” 这说什么玩意儿呢,她根本就没说过嘛!崔舒钰觉得臭鹦鹉已经突破她忍耐的极限了,一扭头恨恨地吩咐秋雁道:“把它挂到后院去,别让我再看见他!还有,今天不喂他吃饭了,饿死算了!” 那边鹦鹉还自言自语呢,秋雁连忙摘了鸟笼子往后院去了。少了这么个聒噪的主儿,博文阁才算是安静了一些,只剩下花花偶尔咕噜咕噜的声音。 陆清晏生生被塞了一块蜂蜜雪梨菊花糕,也来不及说话,拿在手上慢慢吃着,一边看着崔舒钰炸毛的模样一边笑。 “真的,你要是有问题,就去请教我大哥吧,他现在可闲了。”崔舒钰真心实意地推荐道。她觉得自己虽然挺欢喜在太傅府看到陆清晏的,可她不喜欢陆清晏现在这副悠然自得看着她出糗的样子,也不喜欢陆清晏黑黑的眼瞳里那些她看不懂的部分。 “我就是从约礼阁过来的,子珮兄托我教你下棋。”陆清晏不紧不慢地将嘴里的糕点咽下,伸手拿起一旁整整齐齐叠在碟子里的手帕擦了擦嘴,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看着崔舒钰呆滞地脸,悠然补刀,“每天。” 也就是说,他将在博文阁度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每天。 崔舒钰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呆滞而应该用崩坏来形容了,指了指陆清晏又指了指自己,简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大哥不是认真的吧……难道是最近看她太闲了,非要给她找点事做?她错了,她不该说自己整天无所事事的,她可忙可忙了…… 陆清晏对于崔舒钰这个要哭不哭的表情非常满意,伸手将呆若木鸡的小姑娘拉到一边坐下,补充道:“还有,往后你的书法也交给我来督促了,往后书法写好了给我看便可。阿钰,依我看,你的字虽然已经十分娟秀,却还有进步的空间,切不可倦懒懈怠。” 崔舒钰:是不是有句话叫自作孽不可活来着?她是脑袋抽筋才会浪费那么长时间给陆清晏这魂淡抄了整整一本书吧! 不敢相信自家兄长就这么把自己卖出去了的崔舒钰含着热泪做最后的挣扎,“可是阿晏你这么忙,还有一府的事情要打理,这么麻烦你多不好意思啊。” “无妨,能为老师分忧,是我的幸事。”陆清晏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 真是江河日下,这么一会儿她都被陆清晏给划到她爹崔世清的忧愁中去了,崔舒钰内心表示不服啊。只是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反抗,就被陆清晏伸手喂了一颗虎皮花生,瘪着嘴嘎嘣嘎嘣嚼着花生接受了这个不可能更改的事实,心里默默地告状,爹爹你教出了这么一个两头堵人的无赖你知道嘛…… 忙的脚打后脑勺的兵部尚书崔世清自然没能听到自家掌上明珠的心声,最近边线境况吃紧,安稳了没几天的骊戎似乎正有和漠北守军正面交锋的打算,他漠北的事都顾不过来,哪里有功夫顾崔舒钰被陆清晏欺负的事呢reads();。好在年前陆清晏随太子一起去江南,将水患治理得很好,今年粮食都丰收,解了粮草的后顾之忧。 陆清晏一点没开玩笑,等崔舒钰吃完了东西,便真的将她的书法拿出来一张一张看了。因为岳明哲的缘故,崔书铭确实有好几天没检查了,可是这个“检查”说白了就是看她写没写,起一个督促作用罢了,哪像陆清晏这样,一页一页的看,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一会儿指出这儿少一个横,一会儿指出那儿多一个点,简直就是地毯式的排查。而且他这翻着翻着都翻到好多天以前了,还打算继续翻下去呢。 崔舒钰刚开始还紧张兮兮地在一旁候着,耗了一会儿耐心也就散尽了,生出一种“我就这样了,爱咋咋地”的情绪,陆清晏坐在桌边看字,她就在陆清晏旁边托着下巴一边看他一边吃零食,把虎皮花生嚼的嘎嘣嘎嘣脆。 云岫扫了扫桌边的两个人,悄悄抱起花花退了下去。 不得不说,陆清晏这人,不但好看还耐看。大约像他这样站得高看得远的人,从小就习惯了被万众瞩目吧,崔舒钰这么明目张胆地看了他半天,也不见他那平静的脸上有任何的不适,还能没事人似的时不时抬起眼睛给她纠正错误,也不在意她权当耳旁风的态度。 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午后的阳光暖暖的,风也醉醺醺的,崔舒钰觉着岁月静好,特别适合来一觉,不知不觉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石桌上铺着一层深青色平纹织锦,将石桌原本的凉意隔开,崔舒钰蹭了蹭脑袋底下枕着的胳膊,转了一个方向继续睡。 陆清晏放下那一叠厚厚的书法时,看到的就是面朝自己睡的香甜的小姑娘,脸上还有一道衣服褶子压出来的印子,好像被由风吹着在脸上拂来拂去的碎头发闹得不大安稳,淡淡的眉毛皱成一团。她今天只简简单单地梳着一个双髻,上面零星插着几颗珍珠,随意又方便,和她大大咧咧的性子倒是符合,陆清晏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出手去将在她脸颊上作乱的那几缕碎发掖到了耳后。 可能是院子里实在太安静了,又可能是小姑娘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陆清晏慢慢地将她的头发理好后,竟然不大想收回手。视线又在她脸上压出来的那道印子上徘徊了一会儿,微凉的指尖终于忍不住抚了上去。 小姑娘的脸颊凉凉的软软的,陆清晏眸色深了深,忽然叹了一口气。 “阿钰,往后看见岳明哲……离他远一点。” 余光中忽然出现一道青衣人影,陆清晏偏过头去看,正对上那双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狭长眼眸。血缘这东西真的挺奇怪,和崔舒钰相比,崔书铭显然更加像他们的父亲崔世清,可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却还是让人无端就觉得亲近。 陆清晏缓缓收回手站起身来。 崔书铭当风立在博文阁的门口,看着院子中央平静如斯的祁王殿下,“殿下不喜欢岳二表弟?” 他如果没记错的话,祁王殿下随太子殿下去江南治理水患前和岳明哲都在太学读书,自然是认识的,虽说他们不是同一路人,可崔书铭还真没见过祁王殿下如此明显地流露出对一个人的不喜欢。不过显然他能撞见陆清晏如此真情流露全是托了他家小妹的福。 陆清晏摇摇头笑了,“他如何本与我无关,只是阿钰若是喜欢他,我便不喜欢。” 崔书铭觉得自己有点看不下去,要说就大声说啊,按着他家小妹这没心没肺的劲儿,当面说都不一定记住,他还非赶着人家睡着了才偷偷摸摸地说出来,这不白说吗? “说来惭愧,”崔书铭觉得他一定是天底下最模范的哥哥了,本来就是闲的没事来视察一下,没想到这会儿还要替他小妹安抚祁王殿下,“家妹似乎是不大待见岳二表弟的。” 第15章 闯祸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醒的时候是在自己的闺房里,一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也不是陆清晏,而是她的大哥崔书铭,后者正坐在一旁的藤椅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晏呢?”崔舒钰一问出口就觉得这对话好像发生过,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来着,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崔书铭笑了笑,要不是看在祁王殿下的面子上,他肯定要好好教育崔舒钰一番了,把贵客晾在一边,自己却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这是什么待客之道,简直给他们太傅府丢脸,“爹爹回来后殿下便去书房了reads();。”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太阳都落山了,人家也有好多事情要忙的,怎么可能有空一只守着她? 崔舒钰翻身坐起来,看着半敞的窗外玫红色的天色有点懵,她这一觉睡了这么长时间啊,揉揉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确认陆清晏确实不在这间屋子里之后,立刻一横眉毛,不高兴地指责道:“大哥你怎么能图自己省事儿就把我推给阿晏呢,我不要他检查每天的书法。” 如果说是每天过来教她下下棋还不错,可是要是让那个人来给她的字挑错,那简直是一种折磨啊,这什么鬼朝代的字笔画那么多,记都记不住,也不是她故意不好好写的呀。 这丫头事儿还挺多,崔书铭对她的抗议置若罔闻,只是不厚道地把陆清晏下午那句幽怨的自言自语转述给了崔舒钰,平淡道:“对了,祁王殿下临走前托我告诉你,以后不要和二表弟走得太近。” 啥? 崔舒钰被他这警告搞得一愣,她什么时候和岳明哲走得近了,她压根根本就不喜欢这个人,也和他聊不到一块去啊,再说崔舒锦把他当个宝似的,她是得多闲才会往岳明哲眼前凑合啊,“我没和他走得近呀。” 而且陆清晏这是在多管闲事吗? 崔书铭见崔舒钰这反应心里就有数了,也不多说,又同她扯了些别的,又叮嘱她对人家祁王殿下态度好些,不要老跟斗鸡似的随时欺负人家,这才起身回了约礼阁,留崔舒钰自己坐在床上费解去了。 崔舒钰本来以为陆清晏只是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竟然来真的,一连好几天都是准时准点来博文阁报道,来了也不闲扯有的没的,而是真的一个子一个子地教她下棋,偶尔崔舒钰坐不住了要摸鱼,陆清晏便坐在一旁翻看她的书法字帖,当真是把崔书铭托付的事情兢兢业业作为一件正经事做了。崔舒钰虽然觉得他管得特别宽,不过渐渐也就习惯了博文阁里多一个人存在。日子忽然就像回到了年前陆清晏没走的时候,那时候他也经常待在太傅府里。 因为有陆清晏管教她,崔舒钰一天也没时间出门撩猫逗狗了,只有用膳的时候能和一大家子人碰碰面。 长房这边,崔世清因为边境的事整天紧皱眉头,每天吃了饭就回书房忙活去了,自然没有经力过问府上的事情;而穆氏最近则在暗暗物色中意的姑娘,合计着给崔书铭把寝室定下来;崔书铭呢,他本就是个沉稳读书的人,除了结交些京中的世家子弟,便是在约礼阁读书,婚事也不放在心上,只说一切听母亲安排。 二房那边就更消停了,崔世泽忙着带人编撰大典,吃住都不在府上,个把月看不到一回人影;二夫人倒是闲,不过她是个热心肠的人,这段时间一直跟着穆氏琢磨崔书铭的亲事;原本崔舒锦最爱喝崔舒钰在一处玩儿,最近也不大来了,只有吃饭的时候彼此隔着桌子眉飞色舞一下;至于崔书钦,依旧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浪荡得可以。 崔太傅就更不用说了,身为当朝唯一不是虚衔的三公之一,位高权重的他自然有许多事要考量,若不是府上的小崽们闹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根本不会在府上费一份心思,太傅府有崔老夫人就坐镇就可以了。 这天,崔舒钰才送走了神在在的祁王殿下,正哼着小调慢慢将黑白棋子分别拣进棋篓子里,就看见崔舒锦急匆匆地跨进了博文阁的门槛。 “哟,你今天怎么得空来我这儿转悠了,不去偶遇岳二表哥了?”崔舒钰把手上的棋子往棋篓子里一丢,站起身来叉着腰笑嘻嘻地问道。 对方却是一脸凝重,进来一句废话都没说,拉起崔舒钰便往外走,“我大哥闯祸了,老爷子正说要动用家法打折他的腿呢,谁都拦不住,就在前厅。” 这说的当然不可能是崔书铭,而是二房的大公子,最喜欢游手好闲和京中纨绔混在一起的崔书钦了reads();。崔舒钰就说太傅府这几天有点平静得过头了么,原来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能惊动老爷子,看样子崔书钦是搞了个大事情啊。 崔舒钰一面吩咐云岫赶紧去告诉她娘亲,一面跟着崔舒锦往外跑,嘴上安慰着崔舒锦说没事,心里其实也没谱。崔老爷子能身居高位多年,自然有两把刷子,绝不至于轻易动怒,也不知道崔书钦是捅了多大一个篓子,才能叫老爷子动怒。其实崔舒锦来叫她一点用都没有,崔舒钰最怕的就是崔老爷子了,一会儿到了前厅,只怕一句话都不敢说。 事实证明,崔书钦闯得货还真就不小。 崔舒钰和崔舒锦到前厅的时候,早就站了一屋子的人。云岫去请的穆氏也已经到了,却只是站在一边不说话,二夫人陈氏靠着穆氏站着,一只手紧紧地握着穆氏的手,看得出嘴唇都在哆嗦,愣是一动也不敢动。崔书钦一个人跪在地中间,往日油光水滑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鼻子下干涸了一道血印子,手上也破了皮。 崔舒钰蹑手蹑脚地挤到她大哥崔书铭身边站定,悄悄拉了拉崔书铭的袖子,“怎么回事,大堂哥和别人打架了?” 看着恐怕还是一场恶战呢。 崔书铭瞟了依在他身旁的小姑娘一眼,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道:“可不是,娘已经给二叔送了信儿,这会儿估计正往回赶呢。只怕阿钦今天免不了要受罪了。” 二房的崔世泽被圣人亲自任命为编撰《景佑大典》的领头人,按理说是不能回来的,这都给叫回来了,崔书钦到底是把谁打了能闹成这样哟。 崔舒钰瞅了一眼旁边的崔舒锦,后者立刻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说出来了:“早些时候大哥在余尚书府上喝酒看中了一个歌姬想要讨要,余尚书本来已经答应下来了,哪知道半路杀出滏阳侯世子,硬生生插了一杆子把那歌姬要走了,大哥心里憋屈,今天在酒楼又碰见滏阳侯世子挑衅,一气之下便借着酒劲儿把人家揍了。” 滏阳侯世子,这不前两天刚被她大表姐穆平秋杀了锐气的那位呢,怎么一点记性都没有?崔书钦也是,惹谁不好偏偏要惹那个混世魔王,滏阳侯世子是滏阳侯的独苗苗,往日里恨不得捧在手心上呢,惹了他家能有好么? “可这事儿怎么着也不至于这么快就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啊。” 崔舒锦看了崔舒钰一眼,叹了一口气,道:“本来是这样的,可谁教我大哥是个驴脾气,明明把滏阳侯世子打得起不来床了,还不肯道歉,滏阳侯一气之下直接去找老爷子理论了,大庭广众的被人家找上门,老爷子的脸面都丢尽了,这不立刻回来捉了大哥来,要给人家一个交代么。” 确实得给人家一个交代,甭管滏阳侯世子性子怎么顽劣,崔书钦把人家打成那样也是不应该,更别说他还梗着脖子死活连句道歉都不肯说了,崔舒钰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被找上门来,崔书钦这丢的可不仅仅是老爷子的脸面,还有整个太傅府的脸面啊,怪不得都没人为他求一句情呢。 “都是我大哥整天游手好闲惹的祸,你说他好好读书不行呢,干嘛非要和那些纨绔混在一起。”崔舒锦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豆大的眼泪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那边老爷子又在震怒之中,崔舒钰看了看情况,伸手把崔舒锦拉出了前厅。 一出门崔舒锦就哭了,嘴上还恨铁不成钢地嘟囔着:“你说我大哥怎么那么不懂事,爹爹顾不上他,娘亲的话也不肯听,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他但凡是有二表哥一点上进,咱们府二房也不至于是现在这副样子啊!都怨我不是个男儿,往后二房可怎么办啊!” 崔舒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抬手抱住崔舒锦,给她一个并不厚实但还是很可靠的肩膀依着,终于明白崔舒锦为什么那么喜欢岳明哲了。也许崔舒锦喜欢得并不是岳明哲,而是他那份对于未来生活积极争取的态度吧。 第16章 骗人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这边抱着崔舒锦忙着安慰她,就听见前厅里响起了棍棒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想必是老爷子到底压不住怒火动了家法,崔书钦这会儿倒是有骨气了咬紧牙关一声儿没吭,可崔舒钰心里明白,这回可够这细皮嫩肉的崔书钦喝一壶的了。 果然,当天崔家二爷崔世泽火急火燎地回到太傅府以后,愣是一点没关心自家儿子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样子,直接把崔书钦打包送去滏阳侯府道歉去了。崔舒钰站在一旁听,才知道崔书钦把滏阳侯世子的腿都打折了,这伤筋动骨的不说,恐怕还要留下什么病根,往后想要进军营立军功,可就不大可能了。 崔舒钰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也怪不得滏阳侯连面子都不顾就直接去找崔老爷子寻理了,滏阳侯是圣人亲封的一品军侯,就这么一个独子,往后入不了军营,这脸还能往哪搁,早晚都是要丢人的,何况他们太傅府这次真的是一点理不占reads();。 太傅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很快就在京中传遍了,虽然这些事情还不至于影响崔家的地位,不过面子上终究不大好看,崔老夫人吩咐下来,她们这些金字辈的小孩都不许出门了,免得出了门再惹出什么事端。 这命令对崔舒钰影响其实不大,陆清晏是崔世清的学生,他又自己劈了府自立门户,没人能管得了他,每日仍是照理来博文阁看着崔舒钰,倒是岳明哲,顶着风头又来了太傅府几次,就再没露过面了。 崔舒锦自然是很难过,这难过不但是因为自家大哥给整个太傅府丢了人,连累全府的人都不能随意出门了,更是因为岳明哲。她原是觉着岳明哲这人虽然不把儿女情长放在心上,可到底也不是冷心肠的人,没想到太傅府只是出了桩丑事,他就连忙“洁身自好”再不来了。崔舒锦想不大明白,别的不说,她们到底还是表亲呢,这人怎么能如此冷情,也不知道往后这亲戚还处不处得下去了。 崔舒钰从崔书铭那儿听来,说岳明哲是因为武阳侯不许他再来,她便原话劝给崔舒锦,只是崔舒锦只当了耳旁风,并不大相信这个说辞罢了。 “啪”地一声,修长的手指执着一枚白子落在密实的祥云纹红木棋盘上,陆清晏一只手挡着鸦青色的广袖,搁下棋子便直接顺势敲了敲崔舒钰光洁细腻的脑门儿,“你不专心。” 崔舒钰吃痛地揉了揉额头,心里骂了一句“真是防不胜防啊,肯定又被他敲红了!”,一面从桌子上爬起来,撇了撇嘴,嘟嘟囔囔道:“我又怎么了呀。” “在想什么呢?”陆清晏觉着不高兴,自从岳明哲不来了以后崔舒钰就开始长吁短叹了,那人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跟他比吗? 崔舒钰哪知道陆清晏在想什么啊,只当他又无故抽邪风,气呼呼地站起来,也不回答,蹲到一旁拿着小玩意儿逗花花,只丢给陆清晏一个背影,把他当咸鱼似的晾起来了。 陆清晏看小姑娘这么直接彻底地无视了自己,有点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她太小了,还什么都不懂,他不能什么都怪她,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心急。 小姑娘逗乐一会儿花花,忽然就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环绕上来。 怎么了,现在知道自己下手重啦,刚才敲她头的时候想什么来着,她都是十二岁的大姑娘了,这么动手动脚的真的好吗!崔舒钰背对着那人翻了个白眼,“霍”地站起身,正想要来一个帅气的转身叉腰说出自己的愤怒,没想到脑袋顶忽然猛地撞上了个什么又硬又尖的东西,疼得她眼泪都蹦出来了。 陆清晏捂着下巴往后退了一步,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崔舒钰能忽然窜起来,他觉着自己可能是骨裂了。小姑娘头顶上的珠花戳得他生疼,陆清晏看了看托着下巴的手,就看到一片鲜红。 崔舒钰本来还准备朝陆清晏发脾气呢,眼泪汪汪地看到陆清晏白皙的手掌上触目惊心的红一下子就慌了,连忙手足无措地凑了上来,伸手想要摸摸陆清晏,又怕自己刚摸完猫的手上有细菌,比划了几下子也没敢下去手,只是拖着哭腔道:“你,你没事吧,我这就叫云岫去找府医来,你别乱动啊,万一下巴掉下来怎么办啊!” 云岫抱着一摞子书刚从博文阁里迈出来,一见院里祁王殿下捂着下巴不说话,崔舒钰又眼泪汪汪的,就知道八成又是她家姑娘闯祸了,听到崔舒钰说要找府医,心也慌了,连忙把怀里的一摞书放到一边的藤椅上,麻利地跑出去叫府医了。 眼看着刚才还凶成一只母老虎的小姑娘这么一会儿就梨花带雨了,心里可谓悲喜交加,一面有点心疼崔舒钰掉眼泪,一面又觉着,能看见崔舒钰掉一回眼泪还真是不容易,这姑娘从小就不是那么爱哭的主儿,往后他必定不能叫她掉眼泪了,只是现在―― 有点想逗逗她。 “阿钰,我若是破了相,往后讨不到媳妇可怎么办呢?” 说啥呢,破相可还行,他长得那么那么好看,破相是万万不能的啊reads();!崔舒钰一面擦眼泪,一面抬手把插在发髻上的珠花拽出来扔在地上,起誓似的说道:“我以后再也不带珠花了,你先别说话了,你看血都顺着指缝往下滴了,你别说话,府医一会儿就到了,我们府上的府医原是太医院的,医术可好了,肯定不能叫你留疤的!” 陆清晏心里想他当然知道太傅府的府医医术好了,那还是他亲自给挑的送过来的,就怕崔舒钰毛手毛脚三天两头要磕着碰着,没想到绕了一圈反而用在自己身上了。小姑娘劲儿再大能有多大呢,要不是那珠花上头太尖,他也不能怎么样,戳破了皮见了血,他也觉着没什么,先不说估计是留不下来疤的,就算是真的留疤了,只要她不嫌弃,也不是什么大事。下巴而已。 “阿钰,你知道,我是极容易留疤的。”陆清晏没听她废话,继续捂着下巴自说自话。 他说的事崔舒钰还记得,那时候她们都小,陆清晏也不过十二岁,她的风筝挂上了树,陆清晏自告奋勇地给她取,没想到脚下打滑,从顶高的树上摔下来,胳膊脱了臼,膝盖也出了血,涂了好些药膏都没见好,到底在膝盖上留了疤。为此从来不跟她高声说话的崔世清罚她抄了整整一个月的书,一向宠溺陆清晏的圣人也把他好一顿臭骂。 这些事情崔舒钰都记得的,这会儿想起来,就更觉得自己欠着陆清晏的了。 眼瞅着红红的大眼睛又要水汪汪了,陆清晏终于不忍心,伸出闲着的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放柔,带着点蛊惑的意思,“若是我留了疤,旁人都不愿嫁我,你愿不愿意要我?” 这话放平常他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现在崔舒钰虽然不懂他的心思,可陆清晏知道她懵懵懂懂的心里还是装着他的,对他到底也与旁人不同,若是他现在说破了,他怕崔舒钰闹别扭躲着他,关系若是不进反退,那才叫得不偿失。 不过这会儿小姑娘情绪激动得很,看起来是想不了那么多的。 这人脑子到底在想什么啊,不是说了不要他说话吗!崔舒钰眼睛不住地往院门口扫,拉着不听话的陆清晏在一旁坐下来安慰道:“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你长得这么好看,就是留疤了也挡不住京中那些姑娘们对你的爱慕的,你不知道,京里可多姑娘都想要嫁给你的,你心思不在这上不在意,可我都知道的。” 哦?他怎么不知道她都知道的? “那你为何从不同我说起过?”陆清晏觉着慢慢地就要将小姑娘的心里话套出来了,鸦青色广袖下的手慢慢收紧,心中也多了几分期待,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将她望着。 崔舒钰张了张嘴,“因为……” “姑娘,殿下,府医来了!”云岫急急地提着裙子从院外跑进来,也没看院中的情况劈头就是一句,打断了崔舒钰的话。紧接着,一把年纪的白胡子府医就摇摇晃晃地背着药箱子进来了。 陆清晏黑漆漆的眼珠子都没错开,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固执地重复了一遍,“阿钰,你说为何?” 一见府医来了,崔舒钰哪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啊,连忙跳起来给府医让了位置,语速奇快地叙述了事情经过,最终一指脸色不大好的陆清晏,道:“你快看看,祁王殿下这下巴要不要紧。” 府医应了一声凑上前去,待陆清晏不情不愿地送开手,用纱布擦了擦陆清晏一片鲜红的下巴,就看出其实除了戳破了大片的皮才导致鲜血直流看起来挺吓人,其实并没有严重到掉下巴的地步,便安抚地说了一句:“并无大……” 本来想说“并无大碍”来着,忽然对上祁王殿下抬眸那一个冷冷的眼光,府医打了一个哆嗦,嘴唇一抖,道:“恐怕要留疤。” 第17章 冤家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恐怕要留疤! 要留疤! 留疤! 崔舒钰听府医说完,整个人都不好了,眨巴着大眼睛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边府医已经麻利地给陆清晏上了药,又拿出干净的纱布给他包扎。因为正伤在下巴上,不好包扎,白胡子府医拗了几个姿势都觉得不妥,最后将纱布在陆清晏脖子绕了整整一圈,这才将药纱固定好。 崔舒钰看着陆清晏缠着纱布脸色阴沉,心里越发的不好意思起来,将白胡子府医送走后,便贴着陆清晏坐下来,两只手拉着他的胳膊,看着那鸦青色袖子上点点的血迹嗫嚅道:“阿晏,你别难过,我以后再也不闹你了。”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给人破相了呢,崔老爷子刚处理了崔书钦的事情,这会儿她又捅娄子了,破的还是整个京城里最俊俏最尊贵的祁王殿下的相,崔舒钰觉着崔太傅能拎着棒子把她的腿打折reads();。不,很可能直接一棒子打死算了。 陆清晏这回听话了,没说话,只是伸手推开了她牢牢揪着他袖子的手站起身来。 崔舒钰以为陆清晏要同她生气,像往常同旁人生气那样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瘪着嘴也跟着站起来,就像个做错事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子似的,红着眼睛垂着头,也不敢叫陆清晏。 后者走了几步慢慢蹲下身去,伸手将她方才丢在地上的珠花捡起来攥在手心里,又转回身拍了拍崔舒钰的头,声音里带着点笑意,“这珠花不好看,赶明儿我给你送来些宫里的新样子,戴着才称你的好看。” 这人心怎么这么大呢,她好不好看一点也不重要啊。崔舒钰垂着头不说话,,全程傻乎乎站在一旁歪头看小主人炸毛的花花这会儿也凑了过来,喵呜喵呜地蹭着崔舒钰的小腿撒娇。崔舒钰看见花花,心里更加愧疚了。 “姑娘,”秋雁站在院子外,犹犹豫豫地打断了院子中央的低气压气氛,“门外有个叫宛白的,说有急事找祁王殿下。” 秋雁不像云岫,记得住这些生人,一时间没想起来宛白就是前些天来给崔舒钰送药的人,因此把人给拦在了院外。崔舒钰一听连忙吩咐她把人放进来了,宛白许是真的有什么急事,进了月亮门,看到陆清晏先是愣了一下,却没来得及分心问问陆清晏脖子上结结实实缠着这一圈纱布做什么,附耳过去说了些话,陆清晏便同她道了别,急匆匆地走了。 等出了太傅府的大门,上了马车,宛白才炸开了,凑过来就要拆陆清晏脖子上的纱布,嘴里嘀咕着到底出了什么事,陆清晏认着宛白一圈一圈摘掉纱布,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后者这才松了一口气。 “殿下这是怎么搞得?”缠得那么严实,他还以为怎么地了呢,这不是吓唬人吗! 陆清晏摇摇头没接茬,反而问起宛白方才的事情来,“你说大哥急着找我去东宫?” 宛白点了点头,手上动作娴熟,很快将陆清晏下巴上的伤口处理好,包扎得不那么显眼吓人,跟着陆清晏往东宫去了。 太子陆清昭正等在东宫,冷不丁见一向高冷的陆清晏下巴上挂了彩,还挺感兴趣的,忙问了他和哪家不长眼的世家子打架了,得到的却是陆清晏轻描淡写一个“走路不小心摔了”的回答。陆清昭仔细想了想,也没想出来这是怎么一个姿势,才能摔到下巴,自然是对陆清晏的说辞不信的,不过他这个弟弟一向不愿意多说话,他也就不问了。 原来太子殿下叫陆清晏来,是为了拜托他一件事。 颍国公夫人邵老太君就要做寿了,这是他们母后的娘家,自然会办的隆重,可是要巧不巧,最近漠北的战事吃紧,圣人的意思是要太子此番便参与进去,也是锻炼锻炼排兵布阵、后擒保障的能力,往后才好叫他接管一国社稷。陆清昭呢,才从江南治理水患不久,本来东宫就压着许多事,这会儿添上一个兵部的事,本就分/身无暇,哪里还有时间参加什么寿宴。只是到底是他们亲外祖母,于情于理都该有个表示,陆清昭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将这事交给他这个可靠的亲弟陆清晏去办,连带着将他的一份厚礼送过去聊表心意。 反正都要去的,陆清晏自然没意见,也很乐意为自家大哥分忧,当即答应下来。陆清昭很高兴,只是看着陆清晏缠着纱布的下巴有点别扭。 这老人家若是看到自己斯文俊秀的大外孙这副可怜样,还不心疼死? 按着陆清昭的意思,是要在东宫挑了得力的御医给陆清晏送去的,只是陆清晏全不在意,身边的宛白又是医术高超的世外好手,想了想也就作罢了。 太子殿下对陆清晏怎么受伤的说辞将信将疑,宛白就更不信了,他先前检查了陆清晏的伤口,分明不是摔伤而是利器戳伤的,跟着陆清晏一路回了祁王府,心里不停地碎碎念,他家王爷到底啥时候能长点儿心呢? 等到了府里进了屋,宛白也不走,眼睁睁地看着陆清晏默默地从袖口袋掏出一支珠花放进之前放书的大盒子里,仔细瞧见了那珠花上的血迹,算是明白怎么一回事了reads();。 想必又是那莽撞大胆的崔三姑娘干得好事了。 不过,宛白的目光在那珠花上留恋了一圈,珠花上镶着的玉石都摔碎了角,又是戳破他家殿下下巴的凶器,也不知道陆清晏是图个啥要留下。估计还不是崔舒钰给的――那她得多大的脸――而是陆清晏顺回来的。 莫非他家殿下不但不长心,还喜欢收破烂? 自打陆清晏伤了下巴,一连好几天都没再来太傅府了,崔舒钰合计着他肯定是生气了,整天抱着猫儿在博文阁里打转儿,坐立不安的,秋雁和云岫看着都眼晕,只盼着有什么别的事能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盼着盼着,就把颍国公府老太君的生辰给盼来了。 颍国公府是皇后娘娘的母家,作起寿来排场自然很大,穆氏和崔老夫人商量了几回,才拿定主意到底送什么做寿礼。按理说各家主母必定是要带着各家小辈参加寿宴的,崔舒钰和颍国公府的邵三姑娘又是格外好的闺友,崔老夫人斟酌再三,才同意穆氏也将崔家金字辈这几个丫头小子带着,崔书钦自然是不能露面的,就连崔舒钰和崔舒锦,也被叮嘱了好几次不要再闯祸。 崔舒钰心道还闯什么祸啊,最大的祸都闯完了。她虽然老和陆清晏拌嘴,可陆清晏真的生她的起气了,崔舒钰又觉得十分难过,这些天坐立不安不说,情绪也低落的很,对穆氏的吩咐答应的痛快,穆氏这才稍稍放心。 等真到了寿宴这天,崔舒钰也起得早,十分认真地梳洗打扮了一番,对着铜镜里窈窕的小姑娘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这才跟着崔舒锦一道坐上了马车,摇摇晃晃朝着颍国公府去了。 崔舒锦情绪反而稳定得多了,见崔舒钰郁郁寡欢的,又想到祁王殿下几天没来太傅府了,就知道这俩人肯定又出问题了。她只当是普通的拌嘴,还拉着崔舒钰叫她往后收着点脾气,崔舒钰只是点头应下来,心里想的是还不知道有没有以后了呢。 颍国公府门庭若市,好不热闹,崔舒钰和崔舒锦相携下了马车,和穆氏说了一声,便被老早等在门口的邵妙涵捉去一边人少的地方说话去了。 “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怎么,好些天见着了,今天见了我你还不高兴了?”邵妙涵伸手在崔舒钰脸上捏了捏,故意打趣道。崔舒钰向来是她们中最生龙活虎的,今天实在太反常了些。 崔舒钰深吸了一口气,甩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低声道:“前些天的事情你也知道,京中都传得沸沸扬扬了,母亲要我们低调些,不要再惹什么祸。滏阳侯府今天来人了么?” 太傅府二房的大公子崔书钦把滏阳侯府世子腿打折的事她可不是早知道了么,邵妙涵听说的时候还暗暗在心中比了一个佩服的手势呢。滏阳侯世子飞扬跋扈是京中一霸,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以前也招惹过邵妙涵,邵妙涵对他烦着呢,不过大家再烦也都看在滏阳侯的面子上没跟他计较,哪知道横空出世一个崔书钦,打得这叫一个大快人心。邵妙涵觉着崔书钦这也算是一打成名了。 不过,太傅府惹上这么一家无赖,还真是挺麻烦的。 “可不来人了,钟诗怡就在那边和人说话呢。”邵妙涵朝另一边扬了扬下巴,“你没听见她的话,真是不招人待见。” 那钟诗怡就是滏阳侯府的二小姐,滏阳侯世子的亲妹,性格也是刁钻刻薄,平日和崔舒钰她们并没有什么交集,今天再看,却叫人有点犯怵。 崔舒钰往那边看了一眼,心说理她远些不要起什么冲突就好了,哪知道有时候我不犯人,可人却来范我啊。 第18章 路窄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邵妙涵拉着崔舒钰说了几句话,就被旁人叫到一边说话去了,崔舒钰和崔舒锦在一处站着四下里看了看,一眼便远远看见穆平秋窈窕的红裙背影。 穆平秋回来好一阵儿了,崔舒钰一直没机会过去跟她打声招呼,没想到前段时间她刚和滏阳侯世子单挑过,太傅府又接着打了人,这会儿大家都在风口浪尖上,那人如此引人注目,崔舒钰便绝了同她凑在一处的打算reads();。 后者背对着她们在同一个人说话,因为穆平秋个子高,又站高了一个台阶,把对面说话的人挡了个严严实实,崔舒钰有点好奇,便多看了几眼,等穆平秋微微错开了身,一眼便认出来,和穆平秋说话的那人正是几日未见的岳家二表哥岳明哲。 崔舒钰第一个反应就是偏过头去看崔舒锦,后者却比她淡定得多,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兀自拉过崔舒钰往相反方向走,嘴上还念叨了一句“我瞧着那边花开的不错,你陪我去看看”。 崔舒锦是想躲着这两个人眼不见心不烦,可没想到躲也没躲成,这边拉了崔舒钰的袖子刚要走,人一从花丛里露出影儿来,就被钟诗怡那伙人里眼尖的给瞧见了。 “哟,这不是崔二姑娘和崔三姑娘么?崔三姑娘的脚可全好了?”说话的正是那帮人里和崔家两个姑娘最不对付的人,晋国公府的五姑娘潘秋波。 晋国公潘开济在朝堂上同崔太傅的意见一向相左,凭着早些年出入战场的功绩封了军爵,前些年顺势塞了自家女儿进宫,圣人虽对那潘妃没多少情谊,还是念着旧日战场的情分晋升了公爵,论起来虽比不得太傅府位高权重,地位却很显赫。潘秋波靠着大树好乘凉,最喜欢皮笑肉不笑地挤兑崔家两个姑娘。 这一开口就说起上次崔舒钰在牡丹宴上扭伤脚的事情,分明就是挑衅么,崔舒钰心里窝着火,却没忘了穆氏和崔老夫人的嘱托,不愿再起争执同潘秋波吵起来,望了湖边那一拨人一眼没说话。她们刚才还不如往穆平秋那边去了呢,尴尬虽是尴尬,可也不至于火大。 崔舒钰平日里向来有脾气,今日却打了蔫,潘秋波料定她是因为旁边站了滏阳侯府的钟二姑娘不想惹事,腰杆也就拔直了几分,想到崔舒钰一直霸着她的梦中良人祁王殿下,便更想要膈应膈应崔舒钰了,假意热络地招呼道:“听说前几日颍国公府刚得了几尾红鲤,颜色瞧着可好看了,我们大家伙儿正要去桥上找找看,崔二姑娘和崔三姑娘不一起么?” 谁要去看那什么红鲤,有什么稀奇的,崔舒钰刚要拒绝,又被一旁的钟诗怡一句话噎了回来,“莫不是崔家姑娘看不上咱们这些粗鲁人家出身的,不愿理会咱们吧?” 这话一说,崔舒钰还能说啥,帽子挺大一个就往她们头上扣,好像是她们出身清贵的就看不上军爵出身的一样,今天她要是再拒绝,得罪的可真就不只晋国公府一家了,就说这人刻薄么,看样子是有备而来要搞事情啊。 崔舒钰扯了一下嘴角,没理会崔舒锦在身后拽她袖子,往前迈了几步声音清脆也不低,“钟二姑娘哪里话,无论文爵武爵都是蒙圣人皇恩,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我和二姐正无趣呢,能同大家一起找找乐趣自然好。” 她们虽然不想惹是生非,可也不是软柿子随便捏的,欺负到头上来太傅府的姑娘也不怕事情,今日若是服了软示了弱,还不知道她们要在背后怎么编排,崔舒钰觉着这事放在穆氏身上也肯定是怼回去的,便拉了崔舒锦走过去,同她们一道上了雕栏玉砌的拱桥。 “没想到表哥今日来的这样早。”邵妙涵一面看着府丁将装着寿礼的箱子抬进后院,一面抄着手同负手站在一旁的陆清晏说话。陆清晏素来不惜这等声色犬马的场合,自家外祖寿辰虽然不至于不露面,可总要拖到宴会快开始的时候才姗姗来迟,哪像今天这么积极。 陆清晏颔首。若不是前些天答应了他日理万机的太子大哥,陆清晏也不至于费了好几天的心思准备,他今日可不仅是代表自己,同时还代表了东宫储君,万事自然要周全些,何况……自打那天逗完了小姑娘,已经有几日未见了,陆清晏想看看她。 还和以前一个德行,一点意思都没有,邵妙涵一边心里吐槽一边引着陆清晏先去见府上的老太君,总觉着走在身边的陆清晏哪里不对劲儿,又侧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哑然失笑,问道:“表哥,你这下巴怎么搞的?” “前两天不小心摔了reads();。”陆清晏闻言摸了摸还缠着纱布的下巴,眉眼间染上了点笑意。看样子小姑娘这几天十分听话地窝在府上,还没来得及和闺中密友邵妙涵说起自己闯祸的光荣事迹呢。 邵妙涵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摔了?这不开玩笑嘛,陆清晏又不是崔舒钰那个毛手毛脚兔子似的小家伙,哪容易这么摔倒,再说那得是个什么姿势,能摔破下巴啊?而且,摔坏下巴很骄傲吗,他还能笑得出来? 陆清晏的母后、当朝的皇后娘娘是颍国公府最小的姑娘,邵老太君已经十分年迈,又因为年轻时候一些事情落下病根,身子骨并不如旁人那般硬朗,今日虽然是为她做寿,可老太太自己却一直待在后院静堂,不大愿意同花园里那些莺莺燕燕在一处,嫌她们吵得慌。陆清晏跟着邵妙涵进了屋,却看见偌大的静堂里,站在邵老太君身边的还有个眼熟的姑娘家,正是代表他母后前来颍国公府祝寿的女官师山语。 见陆清晏进来,正和师山语说话的邵老太君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连忙抬手将他招呼到近前,睁着昏花的老眼打量这精神挺拔的大外孙。 师山语虽然是皇后娘娘不离身的近侍,在宫里常常见得着陆清晏,却同他并不熟,这会儿也亭亭地朝他施了一个礼,打住了刚才的话题。 老太太眼睛花得厉害,依稀看得出自家外孙卓然的风姿和挺拔的个头,不禁为他操起心来,颤颤巍巍地拉过陆清晏的手,关切地问道:“晏儿长这么大了,可娶妻了?” 老人家就爱关心这个,陆清晏冷不丁被问了也并未觉得突兀困窘,只是拍了拍老太太鸡皮凸起如同枯木一般的手背,笑着提醒道:“外祖母糊涂了,晏儿今年才十七,还不到娶亲的年纪。” 哦,也对,男子二十弱冠而娶妻,陆清晏这才十七,确实不到娶妻的年纪。邵老太君一面笑自己糊涂,一面又锲而不舍地问道:“那房里人呢?你母后可记着给安排了?” 皇宫里长起来的孩子懂事都早,十六七岁有了房里人也是正常的,邵老太君别的心不操,就是一早就听说这个宝贝大外孙洁身自好不喜声色,皇后自己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心气,怕这个空有龙凤之姿的外孙不开窍,这会儿屋里都不算外人,逮到陆清晏一定要问个清楚。 陆清晏平日里读个书都要把书房的人清了出去,怎么可能有什么房里人,自然是开口否定了。邵老太君这可就着急了,按下陆清晏不管,同站在一旁没吭声的师山语道:“劳烦你回去提醒老身那不争气的闺女一声,这有些心啊,还是要操的。” 虽也是未出嫁的姑娘,可师山语倒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娇俏的小脸上神色没动半分,只看了陆清晏一眼,爽快地应了下来。陆清晏觉得心有点累,找了个借口便同老太君告辞出了门。 这边师山语也交代完了任务,便由邵妙涵一起带着出来了。 “祁王殿下这下巴是怎么了?” 刚出了门,师山语先开了口,虽是关心的话,听起来却总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味道,陆清晏想到她怕是要回去同他母后说,不想他母后白白担忧,便停下脚步等了等走在后面的师山语,道:“只是不巧磕了,没多大事,还请不要同我母后提起这事了。” 瞅瞅,刚才还说是摔了呢,这会儿又变成磕的了,邵妙涵跟在一旁一撇嘴,说话这么没准头,也不知道他一天神在在的都在干什么。 师山语挺冷淡地笑了笑,只说了一句“殿下放心”便闭上嘴不说话了。陆清晏本来话就少,自然也是沉默,邵妙涵倒是个活泼的主儿,只是左边一个冷淡的师山语,右边一个更冷淡的陆清晏,也就没啥好说的了,三个人一路沉默着返回花园,师山语正要同两个人告辞回宫,就被远处的一片喧哗声吸引了目光。 一个神色慌张的婢子急匆匆地跑到三个人面前,来不及施礼,直接对皱起眉头的邵妙涵道:“不好了,崔家姑娘落水了!” 第19章 打脸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你说什么?!”那婢子气还没喘匀,就被猛然拔高声音的邵妙涵吓得一哆嗦。她们颍国公府脾气最坏的就属三姑娘了,再加上三姑娘一向同太傅府的崔三小姐交好,猫样的大眼睛一瞪,着实有些骇人。 “好端端的怎么落水了,你们这些婢子竟不长眼么,她若是有什么闪失……”邵妙涵还要继续发飙,胳膊忽然被一旁的人拽住了,那人比她理智得多,只清淡地提醒了一句“还是先去看看人要不要紧罢,姑娘家湿了衣衫到底不好。” 一语惊醒梦中人,颍国公府因为有这么个湖,府丁都是会凫水的,又一向有眼力见,她倒是不担心崔舒钰有什么危险的,刚才只想着崔舒钰要受到惊吓,却没意识到,今日花园里并非只有崔舒钰一个人,还有许多世家公子。虽说落水一事本是意外,可女儿家在大庭广众之下湿了衣衫到底不好reads();。邵妙涵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师山语,急急地施了一个礼,就要提着裙子往花园赶,这一回头才发现,本来应该站在她身边的陆清晏早就不见了人影。“表哥呢?” 师山语朝花园方向看了一眼,“方才你说话的时候就朝那边去了。” 花园已经乱做了一团,出事的石桥边也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了许多人,吵吵嚷嚷地惹得人脑瓜子疼,落水的人儿此时已经救了上来,已经昏了过去,整个人都被裹在一条大红色的披风里捂得严严实实,浑身湿透地躺在湖边盘腿而坐的一人怀中,只露出*的头发。 “唉,这好端端的寿宴上竟然出了这样不吉利的事……还真是失礼至极……” 这世上总有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潘秋波抄着手站在一旁,撇着嘴不屑地说着风凉话,似乎完全忘记了方才人还没救上来时,就属她在一旁叫的响亮刺耳,跟杀了猪似的,不但比谁都失礼,还将原本分散在花园各处的目光一下子都聚积了过来。 红裙也*坐在草地上抱着昏迷不醒的人儿的高个姑娘听到这话猛地抬起了头,目光如刀子一般狠厉地划过潘秋波的脸。 抱着胳膊说风凉话的潘秋波一怔,被那冷冷的目光盯得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一下子失了底气,慌慌张张地错开视线,就听见穆平秋暴怒的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平秋不似京中的女娇娥自幼养在深闺,她是出入过战场手刃过敌人的女将,再加上穆家在京中的赫赫威名,一句怒吼竟然完全镇住了场子,本来窃窃私语的众人一时间都噤了声,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被问话的潘秋波。 潘秋波哪被人这么吼过,自觉在众目睽睽下丢了人,咬着牙硬着头皮还不死心地要编排,道:“穆大姑娘这是拿我试问么,我可是冤死了,不带这样冤枉人的,方才明明是她自己没站稳掉下去的,我又没看清楚,怎么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话说得三分火气七分冲,生生将穆平秋的问话给顶了回来,想到什么似的,潘秋波忽然就硬气了起来,迎上穆平秋的眼睛。反正人不是她推得,穆平秋还能将她怎么样! “我方才又不是问你,若不是心虚,你此地无银三百两什么?”穆平秋冷冷地怼了一句。 穆平秋话音未落,周围围观的众人便心有戚戚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怪不得刚才她比谁都蹦跶得欢,原来她才是罪魁祸首啊。 潘秋波一时语塞,看了看周围人的神色,也有些急了。这事本就不是她做的,是和太傅府结了大梁子的滏阳侯二小姐钟诗怡动手推得人,之前明明说好了钟诗怡把人推下去,她在一旁负责煽风点火搞坏崔舒钰名声的,哪想到横空出来一个穆平秋跳下去把人救了,又怀疑到她头上了。那钟诗怡现在也不说话了,想让她顶锅吗?! 想到这儿,潘秋波把眼睛一斜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钟诗怡,“钟二姑娘那时候就在我身边,她肯定是看见了,人不是我推。” 顿了顿,潘秋波威胁似的瞪了钟诗怡一眼,道:“是不是,钟二姑娘?” 笑话,这陷害人的勾当都是钟诗怡一个人想出来的,她怎么可能会有钟诗怡那么恶毒的心肠,她只不过是因为看不惯崔舒钰一个人霸着祁王殿下,这才在钟诗怡找她帮忙的时候答应下来罢了。按着本来的计划,崔舒钰落水要是没人救最好,要是有人救,她多说几句引着大家想歪点,也能坏了崔舒钰的名声,看祁王殿下还愿意同她说话不愿意! 现在好了,这害人的勾当出了错,钟诗怡就要翻脸不认人么,她是不惮将钟诗怡的坏心肠抖落出来的,大不了大家名声一起丑,好歹她出身比钟诗怡高,就算有个嘴贱的名头也耽误不了她以后出嫁,眼看着一天不如一天的滏阳侯府可就不一定了。 潘秋波打定主意如果钟诗怡不帮她做证就大家一起死,钟诗怡当然也看出了她的意思,这会儿是不能再做缩头乌龟了,连忙帮腔道:“就是,我方才也看见了,是崔姑娘自己滑倒才摔下去的,我们一大帮人在桥上看红鲤,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reads();!” “再胡说!”穆平秋也就是怀里抱着个琉璃娃娃似的姑娘,不然依着她的暴脾气现在肯定已经跳起来扇这两个信口雌黄的贱/人几个耳光了。 潘秋波一挑眉毛,也拔高了声音,“穆大姑娘才回京是忘了规矩么,我可是晋国公府的小姐,就算审问也轮不到你来审!” “是么?”凭空□□了这么一道冰冷的声音,潘秋波和围观的众人皆是一愣,就见打人群中分花拂柳走出一人来,身上穿着件宝蓝色的广袖袍子,腰间别着块雕刻精细的美玉,称得那张英俊脸上漆黑的眸子更加阴冷。 潘秋波定睛看清来人是谁,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脸上也慢慢烧起来。是祁王殿下,竟然是从不在这种宴会上露面的祁王殿下……他竟然也来了…… 陆清晏没空管这个尖着嗓子刻薄跋扈的姑娘脸上是什么表情,脚下的步子根本没停顿,直接擦过潘秋波的肩往穆平秋那边去了,湿漉漉的头发上露出半截红珊瑚攒金珠花来,陆清晏认出那是崔舒钰平日常戴的珠花,眼底的阴翳又加重了几分。 穆平秋还在气头上,见陆清晏一言不发抿着嘴旁若无人地走过来,将裹着小姑娘的披风紧了紧,提醒道:“殿下不必担心,府医马上就到,人现在是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还没醒,湿漉漉的有些冷罢了。” 万幸她今日披了条披风,这才没将太傅府的脸丢尽,万幸! 穆平秋这么一提醒,陆清晏也冷静了下来,停下脚步转过了身,沉声道:“方才都有谁在桥上,站出来。” 方才穆平秋的话可能有人不听,可祁王殿下的话却是不敢不听的,除了潘秋波和钟诗怡,马上又有三五个姑娘畏畏缩缩地站了出来。 陆清晏阴鸷的眸子一一扫过这几个鸵鸟一样缩着的姑娘一眼,朝着其中头低得最狠的一个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被指的正是兵部侍郎康文翰的小女儿康婉,胆子小的很,忽然被祁王殿下点名成了众人的焦点,也是一哆嗦,怯怯地抬起眼皮看了陆清晏一眼,马上又胆小地低下去,嗫嚅道:“臣女……臣女……” “不要怕,你据实说便可,不必担心别的,本王自会为你做主。”看得出康婉已经被吓傻了,陆清晏的口气也柔和了几分,往前走了几步将潘秋波和钟诗怡从她视线里隔离开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问还真问着了,康婉的父亲兵部侍郎康文翰正是崔世清的下属,今天本来是存心想要讨好崔舒钰的,就跟在崔舒钰身边,方才钟诗怡伸手推崔舒钰的时候她正好给看见了,正是不敢说,这会儿祁王殿下问到自己,又给了保证,咬了咬牙,小声地吞吞吐吐道;“臣女看见是……钟、钟二姑娘……” “你胡说!”钟诗怡猛地拔高了嗓子,尖声打断了康婉的话,狠狠瞪了康婉一眼,尖叫道:“康婉,你若是再敢信口雌黄,别怪往后……” 话还没说完,钟诗怡就被陆清晏忽然望过来的冰冷目光吓得一愣,后者只朝她看了那么一眼,便漫不经心地吩咐道:“不懂规矩,掌嘴。” 马上就有站在一旁的府丁听话地走了过来,攒足力气照着钟诗怡娇嫩的小脸打了下去。 这一巴掌打得着实有些重,钟诗怡的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她哪挨过这样的羞辱,“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居高位者似乎没有听到钟诗怡的哭号,眼皮都没抬一下“再打。” “阿晏?”自人群外忽然传来熟悉的诧异声音。 第20章 委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阿晏?” 说话的人气息还有些紊乱,小脸红扑扑的像是树上半熟的苹果,身后跟着同样气喘吁吁而来、背着行医箱的府医,拨开围观的人群走进一圈人的中间,朝陆清晏看了一眼,便扭头指着穆平秋道:“人在那儿,方才已经做了基本的救护措施,人醒过来吐了些水又昏过去了,你过来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措施?这一串话倒豆子一样一口气说了出来,周围人听得懵懵懂懂,那府医云山雾罩地听了个囫囵,脚下却没迟疑,很快便过去捻着胡子把脉去了reads();。 原本阴鸷的眸子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陆清晏回头看了一眼穆平秋怀里那人头上露出的半截红珊瑚攒金珠花,又看了看眼前人。小姑娘穿着一件软银轻罗百合裙,外罩一件白玉兰散花纱衣,可爱的圆翻髻上插着云脚珍珠卷须簪,不是平日里的打扮,却依然十分清爽。 这是他的阿钰,好好地站在这里,毫发无损,半个指头都没有湿。 崔舒钰没想到她刚走了这么一会儿场面就变成这样了。崔舒锦被穆平秋救上来以后,她是严格按着救护落水者的步骤一步一步做的,明明已经把崔舒锦呛进去的水都压出来了,哪知道崔舒锦咳嗽了没几声,一翻白眼又晕过去了。那时候府丁还没过来,她心里着急,又熟悉颍国公府的布局,便把崔舒锦交给穆平秋照看,自己跑去找府医了,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陆清晏竟然过来了,还……怒气这么大。 看了一眼一半脸已经肿的老高的钟诗怡和一旁举着手不知道该不该打下去的府丁,崔舒钰眨了眨眼睛,眼睛看着陆清晏,话却是说给那府丁听的,明知故问道:“我是不是打搅你了?” 那府丁是个伶俐的,见崔舒钰这副故作无辜的样子就知道一出现就吸引了祁王殿下目光的小姑娘和祁王殿下是一条心的,更是攒足了劲儿一巴掌打了下去,只听一声哀嚎,钟诗怡另一半脸也肿了起来。 “你没事……”陆清晏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到了肚子里,若不是周围的人太多,恨不得立刻将崔舒钰揽到怀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他翻涌不定的情绪,将垂在身侧紧紧攥成拳的手慢慢松开,这会儿却只能佯装平静地说道:“太好了。” 崔舒钰看着陆清晏如释重负的模样,大概猜到了陆清晏发这么大火的原因。陆清晏这个人啊,明明心里已经波涛汹涌了,面子上偏要装的波澜不惊,要不是她看得出他松手的小动作,恐怕也要被他蒙住了。他一定是非常生气,非常紧张,才会那么用力地攥着手,导致骨节都有些泛白了。 不过现在的重点还不是同陆清晏说话,而是…… 崔舒钰转过身对那府丁笑了笑,吩咐道:“别因为我过来就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啊,继续啊。” “崔舒钰,你敢!”钟诗怡两边脸都肿了,头发也因为巴掌而有些散乱,尖着嗓子就要往崔舒钰这边冲,“你们府上的人打残了我大哥,现在又要打我!你们太傅府欺人太甚了!” 欺人太甚?崔舒钰咧开嘴呵呵一笑,这就叫做欺人太甚了?不过是场毛毛雨罢了。她钟诗怡到底是什么样的歹毒心思,崔舒钰能不知道吗,方才在桥上她是眼看着钟诗怡故意把崔舒锦推下去的,若不是那时候她正好扭头和康婉说话躲开了那一推,现在躺在草地上的恐怕就不止崔舒锦一个了。 之前的事她们太傅府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崔世泽还在四处求医问药,想着能不能把滏阳侯世子腿上落下的毛病彻底治好,可钟诗怡这想要一举毁掉崔家两个姑娘的诡计就太过恶毒了,这事儿也不是打了两个巴掌就能算了的,钟诗怡和潘秋波,她们俩等着瞧,这事儿完不了。 没等崔舒钰开口,陆清晏已经往前跨了一步牵着崔舒钰将她拉到了身后,黑眸阴沉地盯着钟诗怡道:“本王要打,和太傅府有何干系。” 今儿来参加颍国公府老太君寿宴的各家公子姑娘们算是开了眼界,从来没见过为人冷清的祁王殿下发火,没想到一发竟然发得这么大,三味真火眼瞅着就要烧到天上去了。加之滏阳侯府在京中行事一向忍人厌恶,这会儿更没人开口为钟诗怡求情了。 正是这一会儿的功夫,远在前厅进行一团和气的茶话会的各府夫人们也由邵妙涵带着过来了,本来要回宫复命的师山语也跟着过来了,正同穆氏和颍国公府长房大夫人走在前面reads();。 众公子小姐一见大人们都来了,连忙让出一条路来,等众夫人走近。 事情闹到这地步,最引人注目的其实已经不是躺在穆平秋怀里昏迷不醒的崔舒锦,而是被一个府丁擒住,脸红肿不堪还在不断挨打的钟诗怡了。可到了近前,穆氏却只是瞟了钟诗怡一眼,便朝穆平秋那边去了,颍国公府大夫人也自然而然地跟了过去,询问府医崔舒锦的情况,几乎是完全无视了被打的钟诗怡。 只有滏阳侯夫人心疼自家的姑娘,细皮嫩肉的掌上明珠哪里被这样糟/践过,这会儿当然护女心切,见穆氏和颍国公府大夫人完全无视了挨打的钟诗怡,心中虽然怨恨却不敢继续造次――毕竟她方才已经领教了穆氏不卑不亢的个性,纵然之前他们府上看似占了理,现在这事儿却是她们自己的毛病了。 崔舒锦到底是怎么落水的这些个在前厅喝茶的夫人们自然是没看见的,可过去传消息的是颍国公府三姑娘邵妙涵,后者言之凿凿地说自己已经从婢子那里了解了情况,是有人把崔家姑娘推下去的,那时滏阳侯夫人还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自家姑娘,现在看到这情形,只怕其他人心里也有数了。 “娘,娘你快叫他们放开我,他们都欺负我!”钟诗怡一见到自家娘亲,一下子就爆发了,眼泪鼻涕的全下来了,平日里养尊处优的骄纵模样已经全然看不出,歇斯底里得可怕。 滏阳侯夫人一方面是心疼,一方面脸上又挂不住,虽然钟诗怡这事办的不长脑子应该好好教训,可怎么也是她们在府里私下教训,怎么能让外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脸呢?只是她刚才也听到了,打人的是祁王殿下,当今圣人最喜爱的皇子、当今皇后娘娘的心头肉、颍国公府老太君心尖尖上的大外孙,虽是年纪不大,可她也实在不敢硬刚硬地招惹。 看到陆清晏牢牢地将崔家三姑娘护在身后,滏阳侯夫人忽然恍然大悟,怪不得平日里什么事都不愿意掺和的祁王殿下今天这么生气,这肯定是替崔三姑娘出气呢,崔三的爹崔世清是祁王的老师,祁王肯定要偏着自己老师的,因此往前走了一步,赔笑道:“幸亏了崔三姑娘没事,我家这孽障也少造一份业。” 崔舒钰挣开陆清晏的手,从他身后站了出来凉凉的笑了,“夫人说笑了,只怕不是令爱心慈,是阿钰造化大躲过去罢了。” 崔舒钰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惊动了那边专心查看崔舒锦情况的人。穆氏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还在不断哀嚎的钟诗怡,对一直蹙着眉望着崔舒钰的陆清晏温声儿道:“殿下叫人停下吧,这般吵闹听不大清事情的原委。” 穆氏说话,陆清晏自然是欣然同意,事实上再打下去只怕钟诗怡要破相了,确实应该停下来了,便抬了抬手止住了府丁的动作,那府丁又看了一眼站在穆氏身后的自家主母颍国公府大夫人,这才一松手,将哭哭啼啼的钟诗怡松开了。 钟诗怡被府丁擒着挨了打,心理和身体都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府丁一松手,立刻就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了,滏阳侯夫人紧着跨步过去将自家闺女搂在怀里,心疼的不行。 府医说崔舒锦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惊吓过度暂时昏厥,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颍国公大夫人便吩咐底下人派一辆马车先将崔舒锦送回太傅府了。 “方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颍国公府大夫人扫视一圈,觉着脸色阴沉的祁王殿下和气鼓鼓的崔三姑娘都不是合适的对象,最后将目光投向了刚站起来的穆平秋。她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又是出入沙场的穆府女将,说话总有些分寸,今天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看话要怎么说了。 穆平秋长眉一挑,恨恨地瞪了一边做鸵鸟状的潘秋波,声音干脆响亮,“平秋方才在同岳二公子说话,并未看到人是怎么落水的,倒是亲耳听到潘五姑娘是怎么信口雌黄编排人的了。” 第21章 解决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潘秋波在一边看钟诗怡被打得鼻青脸肿却没有人撑腰,已经吓傻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钟诗怡做的事儿她压根就不该掺和进来,一时间无比懊恼reads();。陷害崔舒钰不成事小,自己在祁王殿下面前失了脸面事大啊,方才已经惹得祁王殿下不高兴了,看穆平秋的意思也不打算善罢甘休,还不如把事情都推到钟诗怡身上。 想到这儿,潘秋波眼珠子一转,直接腿一软跪了下来,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眼泪汪汪地剖白心迹道:“臣女知错了,臣女一时分辨不清受了旁人蛊惑说出那些话来,着实该责罚!” “呵,你能受什么蛊惑!”潘秋波的话本来是对着陆清晏说的,只不过后者连看都看她一眼,反而是刚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穆平秋接过话头,给了她一个辩驳的机会。 潘秋波很快抓住了这个机会,哭哭啼啼地解释道:“都是钟二姑娘提议说要上桥上去看红鲤的,我看着崔二姑娘和崔三姑娘在一旁无趣,这才邀她们一起的,哪知道钟二姑娘存着害人的心思,竟敢将崔二姑娘推下去了!我虽无心,却是办了坏事,自然是该罚的。” 钟诗怡没想到潘秋波反水的这么快,三言两语就把责任全都推到自己身上了,还避重就轻地把自己的冷嘲热讽的事情拿她蓄意推人的事情压了下来,肿着一张脸还想要说话,只是她被打得太重了,此时早就口齿不清,虽然急的不像样子,却只能“呜呜哎哎”地吐出些含混不清的话,叫谁也听不清楚,反而多添了几分厌恶。 “阿钰,你说,方才是谁推的人?”陆清晏谁也没理,只低下头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崔舒钰,小姑娘虽然也觉着潘秋波反水十分恶心,可说到底潘秋波确实是个聪明人,除了耍耍嘴皮子,竟然没有什么证据来指责她,因此只是忿忿地说道:“我亲眼看到了,确实是钟诗怡伸手推的二姐。” 这次寿宴的东道主颍国公府大夫人人显然已经摆明了态度,除了穆府的穆平秋和证人康婉,又有祁王殿下帮腔,这会儿崔舒钰又肯定地指出就是钟诗怡所为,本来还转着眼珠想要翻身的滏阳侯夫人终于彻底放弃了挣扎,只恨铁不成钢地捶了钟诗怡一下,骂道:“不争气的东西!”至于这句不争气究竟是指她动了歪心思不应该还是指没能实实在在将崔家两个姑娘构陷,就不得而知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大家关心的已经不是崔家两个姑娘的名声――实际上崔舒钰毫发无损而崔舒锦因为穆平秋的及时施救也并未受到什么伤害――而是这件事到底要怎么收场。 能来参加颍国公府老太君的寿辰的都是京中有脸面的人家,自然是人人清楚前些天滏阳侯府和太傅府的嫌隙,那事儿太傅府虽然做的不对,可态度总是端正的,也做尽了弥补的事宜,同在朝堂为官,换做其他人也就息事宁人、卖给太傅府一个人情了,往后还能继续处下去是不是,撕破脸皮总归是不大好的。可滏阳侯府二姑娘今天的所作所为却是实打实地蓄意报复了,这事往大了说能闹出人命,往小了说对姑娘家的名声也不好,心思实在歹毒龌龊为世家所不齿,因而都没有什么分歧,只待掌家的穆氏给一个态度了。 一直冷眼看着的穆氏似乎没有感受到周围屏息凝神的气氛,只是往前走了几步,抬手理了理崔舒钰因为来回奔跑而稍显凌乱的头发,声音难得的温柔,鼓励似的确认道:“阿钰,你确定没看错?若是冤枉了人可不好。” “师母多虑了,阿钰从来不说假话,她既然说是,那必定就是了。”陆清晏忽然横插了一句,同时用黑漆漆的眼睛望了崔舒钰一眼。 崔舒钰立刻笃定地点了点头,声音响亮道:“我确定,确实是钟二姑娘推的,她本是先推了我,只是我回头和康婉说话躲过了,她又推了我二姐。”扭头看了快要抖成筛子的康婉,又问道:“你说对吗?” 康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风水轮流转,说不定到谁家,她爹爹是兵部侍郎,上头是崔世清,却又免不了要和一品军爵的滏阳侯府打交道,两方面都得罪不起,方才话说到一半已经是用尽了勇气,这会儿又要她当着这么多人面再来一遍,她实在有些害怕。只是碍于祁王殿下冷冷的目光,康婉终于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崔、崔三姑娘说得没错。” 算了,左右都要得罪人,与其得罪将门世家的穆府、鲜花着锦的太傅府和矜贵得宠的祁王府三家,还不如得罪已经没啥前途的滏阳侯府了,滏阳侯世子已经残了,只怕钟诗怡经过这么一闹,往后也很难嫁个好人家了reads();。哪个世家贵府会愿意娶这样一个名声不佳、心思歹毒的姑娘进府呢? 既然大家说的都一致,又得到了祁王殿下的肯定,那这事儿就算盖棺定论、再没有反水的余地了,穆氏几步踱到滏阳侯夫人面前,声音淡漠却奇异地带着一股子压人的气势,“滏阳侯夫人也听到了,今天闹出这事,搅了颍国公府的寿宴,都是钟二姑娘一人的过错,我们阿锦虽然至今还昏迷不醒,可太傅府大度,也不再追究。此事便到此为止,只愿滏阳侯府也能放下,前事一笔勾销,不要再琢磨我们太傅府欠着你们什么了。” 说到这儿,穆氏慢慢俯下身子,凤目对上滏阳侯夫人的,一字一句地问道:“不知道滏阳侯夫人意下如何?” 滏阳侯夫人心中虽然不愿,可在如今一边倒的形势下还能再说什么呢,只能哑巴吃黄连,点点头服了软罢了。 崔舒钰见状一皱眉毛,似乎想要跨出去说什么,只是刚一起势就被身后的一只长手拽住了,崔舒钰一回头,便看见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陆清晏轻轻朝她摇了摇头。目光后移,看到邵妙涵也朝她挤了挤眼睛。崔舒钰想了想,老老实实地站了回去。 穆氏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满意地直起身,又看了看颍国公府大夫人一眼,道:“阿锦还未清醒,我便带着小女先回府上了,还望夫人见谅,待会儿见了老太君,也代我道一声歉。” “这哪里的话,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也是我们招待不周,只愿夫人不要怪罪我们罢了。”颍国公府大夫人自然要给穆氏一个台阶下的,连忙殷切地握住了穆氏的手,“我也担心那孩子呢,改天必定要登门探望。” 崔舒钰没空听大人们之间的寒暄,趁着这个空档挣开了陆清晏的手,往前跨了几步站到潘秋波面前,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抬手抱住了后者。 潘秋波见崔舒钰过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崔舒钰要打她,脑袋里还没有想清楚到底是躲开还是生生挨住打叫大家主要是祁王殿下看看她是个怎么刁蛮的人,没想到竟被崔舒钰一把抱住了。 “潘姐姐,咱们往后不要再置气了,都是阿钰原来不懂事,咱们和好吧!”崔舒钰笑眯眯地说道,声音不大不小,却叫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潘秋波被她的行为搞得一愣,也不知道崔舒钰是哪根筋搭错了,穿过崔舒钰的肩膀朝自家娘亲望去,得到了点头的回应,这才僵硬地点了点头,尴尬地回答道:“好……” “太好了!”崔舒钰又使劲地抱了抱她,这才松开她朝自己母亲跑去。 穆氏很快带着崔舒钰和崔书铭打道回府了,滏阳侯夫人和钟诗怡也不可能再留,也火速地离去治脸去了,剩下的人经历了方才这么一件事也都失去了原先轻松惬意的心情,一面继续做着无用的寒暄,一面在心中暗骂滏阳侯府不识抬举搅和了好好一场寿宴。有人算着滏阳侯府这一下子得罪了多少人,也有人暗暗记下太傅府坦坦荡荡、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行事作风,更有人在心中默默给自己提了醒,从前祁王殿下不显山不露水,大伙都摸不准他的心思,现在可是知道了,祁王殿下极尊师重道,是和太傅府一条心的,往后处事可更要小心了。 师山语看完了这一场闹剧,自然是要回宫复命的,没想到祁王殿下竟也跟着一并去了,连带着带走了席上许多姑娘的心魂,只是前者却浑然不觉。 潘秋波却自打被崔舒钰抱完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脸上的神色要哭不哭,看起来十分怪异,直到自家母亲过来推搡,这才木偶一样哭丧着脸跟着人群往厅里走了。 方才崔舒钰抱她的时候,在她耳边用仅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太傅府一向有仇必报,潘姐姐,咱们来日方长。” 第22章 死心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马车摇摇晃晃碾过榆林街的青石板路面,崔书铭支着下巴看了一会儿低着头玩手指的崔舒钰,忽然开口问道:“怎么了,觉得娘亲没有给你报仇,赌气了?” 方才崔书铭是跟着穆氏等人前后脚到的,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一直在旁边看着,自然也看到小姑娘差点挺身而出的举动了,本来还想着叫住她,被陆清晏抢先制止了,这会儿看到崔舒钰一直不说话,便主动提起这事来。 小姑娘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来,眨巴了两下大眼睛没说话。 本来崔书铭是自己乘一辆马车的,只是方才崔舒锦先走了,坐的又是太傅府自家的马车,崔书铭觉得有必要和崔舒钰谈谈,免得她回府上和她们娘亲穆氏耍,便自告奋勇和崔舒钰乘了一辆马车,现在看到崔舒钰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了reads();。 他家小妹心那么大,怎么可能会耍脾气呢…… “咱们毕竟是太傅府,老爷子身居高位,爹爹和二叔都得圣人器重,这几年漠北战事吃紧,娘亲的母家也越发显赫起来,自然是烈火烹油,许多双眼睛都盯着咱们太傅府看,等着咱们出错呢。阿钦不懂事闯了祸,咱们长房不能再惹事了。今日这事若是真的闹大了,只怕对二堂妹的名声也不好,不如前情往事一笔勾销。”虽然小姑娘没表现出来什么异样,可是崔书铭还是耐心地向她解释了一下,毕竟崔舒钰早晚是要长大,也要独当一面的,总要学着怎么样处理这些意外的事情。 崔舒钰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接道:“我知道。反正钟诗怡已经挨过打、丢过脸了,大家也都不喜欢她,我一点也不赌气。” 不但如此,她还挺得意今天对潘秋波说得那句话呢。虽然崔舒钰没什么害人的心思,毕竟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重点,可是这句话砸在潘秋波心上,只怕她不但这顿饭吃不好,往后数日连睡觉都睡不安稳了吧。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那做了亏心事的人,晚上还睡不睡得着觉呢? 想到这儿,崔舒钰反而笑了,眼睛弯成半月形,连带着整张脸都鲜活了起来。 崔书铭看着小姑娘没心没肺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最后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崔舒钰的头,便将话题岔到别的地方去了。 回到太傅府之后,崔舒钰几乎是一跳下马车就朝二房崔舒锦的院子奔去,正撞上捋着胡须迈出门来的白胡子府医,连忙问道:“二姐怎么样了?” 那府医还记得前些天博文阁里的那一场闹剧,也不知道崔舒钰是不是还被蒙在鼓里,小姑娘一冲过来忙不迭地往后退去,活脱脱被吓到了,一面抚着胸口一面叫“三姑娘当心”。崔舒钰眼睛一亮,立刻揪住了那府医的袖子,急急地问道:“二姐怎么样?” “二姑娘没什么大碍,已经醒了,现在在屋里和老夫人说话呢。”那府医见崔舒钰像是完全忘记了那天的事情,注意力都在崔舒锦身上,这才松了一口气,恢复了原有的淡定,捻着胡子回答道。 醒了?崔舒钰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这才松了手让开路叫府医过去,自己抬腿迈进了格致阁的大门。 崔老太太和崔舒锦的亲娘陈氏都在屋里,崔舒钰进来的时候陈氏正听了婢女的话往外走去见穆氏,老太太坐在床边拉着崔舒锦的手同她说话,一见崔舒钰来了,连忙给招呼到了近前。崔舒锦脸色还有些发白,不过看样子确实已经缓过来了,被老太太来着问东问西,还能一面回答一面笑得端庄温婉。 崔舒钰顺着老太太的召唤在一旁小凳上做了下来,笑嘻嘻地逗了崔舒锦一会儿,老太太便撒开手到前厅找穆氏了解详情,将空间留给两个小姑娘说悄悄话了。 等老太太前脚一出门,崔舒钰后脚就挪了过来,一屁股坐到了床边,握住崔舒锦有些发凉的手,道:“推你落水的钟诗怡已经被教训了,整张脸都肿的不像样子,脸也丢尽了,也算替二姐出了一口恶气。” 崔舒钰提起这事儿本来是想让崔舒锦高兴高兴,哪知道后者闻言反而皱起了眉毛,忧心忡忡地说道:“不是说不许咱们在给太傅府惹事了么,都怪我自己不小心,又给咱府上添麻烦了。这下咱们和滏阳侯府的梁子就算结下了,往后相处下来也不好看啊。” 这人还能想着什么往后相处的事呢,崔舒钰表示服气,要是躺在床上的不是崔舒锦而是她崔舒钰,必定需得亲手打钟诗怡两个巴掌才解恨,哪能像崔舒锦这样先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不用想,刚才在陈氏和崔老太条面前她肯定也是这副悔恨的模样了,不行,她可得好好跟崔老夫人告一状,说道说道钟诗怡到底多过分才成reads();。 崔舒钰转着眼珠想着怎么绘声绘色地跟崔老太太说,崔舒锦那边却又是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罢了,罢了,今天这一遭事,也算是我替我那不争气的大哥还了业障了。” “咱们两府的梁子哪是今天结下的,要说起来之前的事也是滏阳侯府世子先不地道,横刀夺爱了大堂哥的心头好,后没眼色,又在酒楼挑衅大堂哥才被打断腿的,咱们府也算是仁至义尽,今天闹出这样的事,分明就是他们自己不想息事宁人的。”听崔舒锦这么说,崔舒钰可压不住了,突突突说了一串话,越说越生气,最后用力捏了捏崔舒锦的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二姐你就是性子太软了,往后可不能任他们欺负。” 当谁都像她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么,崔舒锦叹了一口气,心里又想起一件事,柳叶弯眉不禁皱紧了几分,含着一汪秋水的眸光也渐渐黯淡了下去。 这又怎么了呀,崔舒钰看得不痛快,拿手一推崔舒锦,“二姐你又叹什么气啊?”她一天考虑的事情还真多。 崔舒锦被崔舒钰退了一把,只是皱了皱眉眉头,却没有回答,想起方才自己落水的情形,心中的情绪一阵翻涌,竟是十分复杂,也说不上是失落还是难过。 她站在桥上探着身子往湖里看找红鲤的时候,岳明哲和穆平秋两人正好一边说着话一边踱到湖边。崔舒锦见到他心中有那么一点慌张,从桥上被人推下来的千钧一发之际,岳明哲刚好抬头看她,四目相对间,崔舒锦看到的没有一分担心,却有九分躲闪。 事情来得太突然,崔舒锦落水的瞬间没来得及想那么多,大脑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片空白,她有自知之明,没指望岳明哲能跳下去救她,(虽然他熟谙水性),却也没想到能看到他事不关己的冷眼旁观。 原来,这人不只是对儿女情长嗤之以鼻,在他的心中大概除了绞尽脑汁地向上攀爬,就再也装不下别的什么了吧。这个人的心大概是石头做成的。 崔舒锦原先是真的爱慕岳明哲,不仅仅因为他英朗的眉眼、挺拔的身姿和周身凛然的英雄正气,更是因为她在他身上看到了许多她在亲大哥崔书钦上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认真,比如虚心求教,比如永远如同一株向阳的植物一般朝着光亮攀爬。可落水的短短那么一会儿,崔舒锦忽然间就想明白了。 那个人的心是块冰冷坚硬的石头,她虽然想极力温暖,却杯水车薪,永远都不过是在重复无用功。在这个人的身边,心就算是一团火焰,也会慢慢变冷吧。 说到底她也是堂堂太傅府二房的嫡小姐,再花痴也是有自己的一份骄傲的,君既无情我便休,她也不必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殿下怎么也出来了?”高耸的朱色宫墙将狭窄的甬道显得更加漫长,师山语面无表情地和陆清晏并肩走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 身旁的人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前方某处虚点,不知道在想什么,师山语无奈之下重复了一遍,这才若有所思地回过神来,“嗯?” 师山语:…… “殿下怎么没等到寿宴结束?”师山语虽然无奈,只是对方是尊贵的祁王殿下,这话题又是她先开的,因此也只能耐着性子重复了第三遍。 对方果然是没把心思放在谈话之上,只草草搪塞了一句“没心情”便没再解释下去了。 没心情?恐怕是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走了,把他的魂也带走了吧?师山语心知肚明陆清晏现在心里想着的人是谁,按理说她也应该乖乖地闭上嘴巴相安无事地同祁王殿下走到皇后娘娘宫里,然后花开两朵,再无交集,可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师山语冷若冰霜的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个难得一见的笑容。 “今日落水的若是崔三姑娘,殿下当会如何?” 第23章 惦记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因为娘家颍国公府老太君过寿,早些时候圣人刚刚在百忙之中亲自莅临了凤仪宫,直到内监大总管李公公催了好几次,这次恋恋不舍地离去了。皇后娘娘脸上带着些倦意懒懒地靠在窗下的贵妃榻上,套着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的纤长手指拂过怀中小猫毛茸茸的后背,微抬了眉梢,就看见轩窗外一边交谈一边往里走的两个人影。 这两个人一个是她最为倚重的女官,一个是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偏两个人都是清冷不愿与人深交的性子,没想到反而有的聊,皇后娘娘皱了皱眉毛,支起身子仔细地瞧着。陆清晏倒还是一如既往地缺乏面部表情,甚至听着听着皱起眉头来,一向高傲矜娇的师山语却是一反常态,不但不像平日那般冷若冰霜,反而挂着一抹浅笑,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微微侧着头望着陆清晏reads();。 给怀中雪白一团的小猫顺毛的手指一顿,冰凉尖硬的护甲不小心戳痛了昏昏欲睡的猫儿,那小猫睁开碧绿的圆眼睛,喵呜一声从皇后娘娘馨香的怀中跳了下去顺着门口跳上了高高的门槛。 陆清晏没有回答师山语的话,事实上他并不能够想象如果当时躺在穆平秋怀里的人真的是崔舒钰,他会不会发疯。 有时候有些事是不能假设的。比如师山语的话如同一个惊雷,忽然点醒了他:如果那时落水的真的是崔舒钰,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如果当时跳下去的人不是穆平秋而是岳明哲,如果崔舒钰浑身湿透地被岳明哲抱上来,那……以崔太傅的古板性格和崔舒钰对岳明哲上心的程度…… 陆清晏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身边的师山语虽然年纪轻轻,却也是在宫里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见祁王殿下紧锁着眉头便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保持着基本涵养侧头望着他,陆清晏没在意,人已经走到凤仪宫的门口,差点失神踩到冲出来的猫咪。 那猫儿一见陆清晏便亲近得很,喵呜喵呜地蹭着陆清晏的腿不肯离开,甚至还躺下来翻过肚皮来等陆清晏给她挠痒痒,本来脸色阴沉的陆清晏一时间心思也柔软起来,索性蹲下身去将那猫儿抱了起来。 这猫儿名唤点墨,虽然通体洁白,却生得两双黑漆漆的小爪子和一对墨色折耳,黑白两色对比鲜明,显得这猫儿十分别致,好似一只小白猫淘气地踩过了砚台,是为点墨。若是有谁见过太傅府博文阁崔舒钰那只猫,必定会认出来,凤仪宫皇后娘娘这只点墨和崔舒钰那只花花,除了眼睛的颜色一绿一蓝有所不同,其他地方竟然是如出一辙,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皇后见陆清晏抱着猫进来了,脸上带了点笑意,语气也十分慈爱,“贺礼都送去了?” “都送去了。”陆清晏摸了摸点墨毛茸茸的小耳朵,忽然就想起了崔舒钰那只“花花”,不禁微笑起来。任谁都想不到,堂堂太傅府的长房嫡女,祁王殿下的老师唯一的掌上明珠,竟然能取出这样的名字来吧,真是不知道她那小脑袋瓜儿里都装的什么东西。 送个贺礼能乐成这样,她是看花眼了么?皇后娘娘不知道陆清晏对着点墨笑得那么灿烂是个什么劲儿,不过也没问,只是继续问道:“老太君的身子骨还好?” 其实邵老太君身体一向不好的,只是最近看起来比从前好些,实际上也没有再坏下去,陆清晏抬眼看了看另一个知情人师山语,后者打一进来就悄没声儿地站到皇后娘娘身边去了,这时候就是往常冷若冰霜的模样。陆清晏猜师山语不会拆穿他的话,因而大胆地扯了个谎,道:“比年前的时候好多了,母后宽心便是。” 皇后娘娘哪想到自家的大乖儿子现在都有胆子扯谎了,陆清晏说邵老太君身体好了。她也就真的相信了,心情也跟着振奋,见陆清晏心情不错,问起陆清晏有什么高兴事来。 陆清晏想了想,崔舒钰那么爱面子,他还是不要把小姑娘这件窘事说给皇后听了,他这个母后总是小孩子心性,哪天逗崔舒钰的时候说漏了嘴,小姑娘还要找他算账。再说师山语在一旁候着,他不大想说起崔舒钰的事,虽然没兴趣了解她的心思,可是陆清晏觉着师山语对崔舒钰的态度,他不大喜欢。 是以,陆清晏隐去了崔舒钰起名那部分,只是简单道:“看见点墨便想起了我送去太傅府那只猫儿,便想着一会儿去瞧瞧。” 这儿子养的……皇后娘娘一早知道陆清晏从西域搞来两只小奶猫,自己亲自上阵在府上驯了乖巧,一只送来了宫里给她解闷,另一只就送去了太傅府。陆清晏没说过到底送给谁了,不过那可是自己的儿子,皇后娘娘还是很机智地猜到那猫儿现在在谁怀里呢。想到这儿,也是会心一笑,道:“你倒是上进。” 是上进读书,还是上进找媳妇呢? 皇后娘娘话说了一半,陆清晏也没接话,不过两人互望了一眼,都笑起来reads();。 “娘娘,山语有一事禀报。”师山语这时候忽然出声,将其乐融融的气氛拉了回来。 师山语这么一提醒,陆清晏转念又想起崔舒锦落水的事来了,便听师山语声音平稳地禀报道:“今日宴前,滏阳侯府钟二姑娘蓄意将太傅府崔二姑娘推入了水中,好在崔二姑娘被穆府大姑娘及时救起,未有大碍,祁王殿下……” 说到这儿,师山语顿了顿,看了陆清晏一眼,见后者无意制止,这才继续道:“命人稍微教训了滏阳侯府钟二姑娘。” 这一串人物名称说得云山雾罩,皇后听完后却只是微微蹙着眉问陆清晏:“崔二姑娘是哪位?” 她只知道那个精灵古怪的小姑娘是长房三姑娘,上头两个哥哥,个个是出类拔萃的人中龙凤,哪来的什么崔二姑娘? “是崔家二房的二姑娘,前些天打人的便是她亲大哥。”陆清晏耐心解释了一下。前些天滏阳侯府世子被崔书钦打折了腿这件事传到凤仪宫的时候他正好在,那时候他母后可是抚掌大笑直呼“打得好”来着。原因是“本宫看他碍眼很久了”。 嗯,这就是他真性情的可爱的母后。 他真性情的母后:“呵,这滏阳侯府还真是不消停。这么着,下个月的乞巧宫宴便不要请滏阳侯府了。” 话是对负责安排此事的师山语说的,皇后娘娘非常了解自己的儿子,既然是崔家的事,又被他“稍微教训了一下”,那估计道下月乞巧宫宴的时候还好不利索,想想还是不要让他们府继续被笑话了吧。作为一国之后,她是多么体贴入微啊。 师山语出言应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丝毫不动,看不出什么心思。 陆清晏又同皇后娘娘说了会儿话,心下惦记着崔舒钰,时不时地看着滴漏子,皇后娘娘见他心不在焉,也不强留他,三两句便把他打发走了,这举动正合陆清晏的心意,走得也爽快,不消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了轩窗之外。皇后娘娘吩咐屋里的一个宫娥将那站在门口不舍地望着陆清晏背影的猫儿抱回来,忽然道:“晏儿为着驯好这猫儿,可费了许多心思,手臂上不知道被抓了多少下,祁王府的府医都要不忍心了。” “殿下孝顺,娘娘好福气。”师山语脸上这才稍稍染上了一点笑意,柔声回答道。 “就你伶俐会说话。”皇后娘娘显然被夸到了心坎里了,雍容的凤眸斜睨了一旁恭恭敬敬站着的师山语一眼,后者只有在她面前才会露出这样恭谨的神情,又想起方才透过轩窗看到的那一幕,忽然扭头十分认真地问师山语道:“你瞧着我们晏儿如何?” 师山语许是没想到皇后娘娘会忽然间来这么一句话,一时间有些无措,她虽然是皇后最为倚重的女官,可女官到底还是女官,怎么能妄言评价主子呢,因此只是低眉顺眼地说道:“殿下龙凤之姿、器宇轩昂,尽得了圣人和娘娘的真传,自然是无人能及的。老太君今日还提起,问娘娘可曾给殿下安排了房里人。” 要是被旁人听到,肯定不相信这样的溢美之词是出自为人高傲的师山语的,然而皇后听到这话却是很受用的,笑了笑,没大理会,好像方才只是随口问问,道:“晏儿什么都好,就是眼光挑些,只怕本宫给他安排的房里人他不喜欢,也是白安排,这事急不得,还是随他心意罢。” 师山语本来还想说什么,听见皇后这拉家常一般的口气,终于还是咽下去了,只垂下了眼睫,轻声道:“娘娘所言极是。” 说了半天话儿,皇后也倦了,打了个哈欠滑下贵妃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又吩咐道:“哪天得了空,将崔家三姑娘请进宫里坐坐吧,许久没见着那小丫头了,心里怪惦记的。” 第24章 拥抱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看出崔舒锦的心情不好,可是后者什么都不肯说,她也不知道该从何处安慰起来,只好坐在一旁插科打诨逗崔舒锦笑,屁股刚坐热乎,隔着一道水晶珠帘,就见云岫一掀门口的半截帘子进来了。 “姑娘,祁王殿下来了。” 崔舒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听云岫重复了一边这才敢相信,“嚯”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嘟囔道:“他怎么来了?”今天过寿的可是他的亲外祖母颍国公府老太君啊,他不在颍国公府里好好地给颍国公老太君祝寿,怎么跑到太傅府来了,要是被别人听去,不是要骂他胳膊肘往外拐吗? 眼看着小姑娘魂儿都飞了,崔舒锦怎么可能再扣着人不让走呢,连忙推了推崔舒钰,笑道:“既然是祁王殿下来了,你还不快回去,要人家等急了reads();。” 崔舒钰确实很想回去,可是看到崔舒锦不大好的神色还是有些不放心,犹豫了片刻,又听见崔舒锦道:“我没事。方才吃着药有些催困,你走了我正好睡觉,兴许再醒了元气也就恢复了。今天的事多亏了祁王殿下,你代我谢谢他。还有,往后可不许再欺负人家,对人家好些罢。” 崔舒锦不能保证如果当时站在那里的人是别的什么世家公子会怎么样,她只知道,如果当时落水的是崔舒钰,如果当时和穆平秋说话的人是祁王殿下,后者必定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人的。能在如此金钗之年便得到这样真心爱护的人,夫复何求呢?在这件事情上,崔舒锦是羡慕崔舒钰的,当然要提醒她好好珍惜眼前人了。 敢情是因为她在这儿聒噪才吵得人家睡不着觉的啊,崔舒钰吐了吐舌头,帮崔舒锦掖了被角便蹦蹦跳跳地出了格致阁的门,跑回博文阁找陆清晏去了。今天这事确实要好好谢谢陆清晏,但是崔舒钰觉得崔舒锦有句话说的不对,她才没有欺负陆清晏呢,明明就是陆清晏在欺负她呀! 崔舒钰跑进院子的时候,一袭蓝袍的年轻人正背对着她低着头逗猫,乌黑发亮的头发披在挺拔的后背上,如同最上好的绸缎一般反射着光亮。花花很通人性,一见到陆清晏便亲近得很,围着陆清晏的手蹭来蹭去,呼噜呼噜地十分粘人。秋雁从里屋端了两杯茶出来,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放下,便赶着刚跟回来的云岫到屋后去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近陆清晏一来博文阁,那两个丫头就十分默契地消失不见。刚才跑回来的,运动量有点大,崔舒钰一只手捂着胸口给自己顺气,歪着头看院里的一人一猫玩得温馨。嗯,其实陆清晏真的很像猫科动物啊,虽然发火的时候比较像某种大型食肉类的猫科动物。 听到小姑娘大口大口的喘气声,陆清晏回过头,眉眼都带了一点笑,有点责备,“跑什么,忘了上次扭脚的事情了?” 看吧,这人一见面就要数落她的。崔舒钰皱了皱鼻子,放慢脚步走过去,和陆清晏并排蹲了下来,一边给花花顺毛一边喘匀气息一边侧头问道:“你怎么跑来啦?” 因为两个人都蹲着,平日里陆清晏的身高优势这时候便没有了,两个人本来离得就近,崔舒钰一扭头,鼻尖差点擦过陆清晏的脸,热气扑在陆清晏脸上,大眼睛是一眼见底的坦然。陆清晏在一瞬间有点晃神,身体一僵,广袖下的修长手指骤然握成了一个拳,微微后退了一点,稳了稳心神,这才开口道:“你知道我一向不喜热闹。” 小姑娘对陆清晏不自然的举动浑然不觉,不过也没再凑过去,点点头表示她懂。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陆清晏清冷喜静的个性只怕也是改不了了。“颍国公府现在还好吗?” 崔舒钰觉得被她们这么一搅和估计寿宴也不能怎么和谐美好了,正准备代表太傅府向陆清晏表达一下歉意,就见后者摇了摇头,云淡风轻道:“你刚走我便回宫复命去了,也不清楚颍国公府的情形。不过想来滏阳侯府也算是同外祖家结了梁子了。” 嗯……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一双儿女又双双出丑受伤,晚上滏阳侯回去要哭死了吧。崔舒钰想到这儿竟然有点不厚道地开心。谁教他没有叫好自己家的孩子,钟诗怡又那么傻呢! 被轮番顺毛的花花很快就困了,打了个哈欠便摇摇晃晃找了个阳光明媚的地儿一边晒太阳一边睡觉去了,陆清晏便站了起来,伸手将崔舒钰也拉了起来,按住肩膀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 诶……?崔舒钰莫名地觉得有点不自在,某人的目光认真得叫她有点心虚,不过崔舒钰是谁,胆大包天的小老虎啊,虽然心里被陆清晏盯得毛毛的,还是勇敢地迎上了陆清晏的黑眸,探究地看着他抿着嘴将她打量,心里合计着真到底要干嘛啊。 还没等崔舒钰忍不住问出口呢,按在肩上的手忽然一松,下一秒身体骤然拉近,熟悉的青草味道扑面而来,视线里也变成铺天盖地的宝蓝色衣襟reads();。崔舒钰瞪着大眼睛被某人拉进怀里,声没来得及吱一下,就被环绕在背上的大手给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登,登徒子? “阿钰,你怕不怕?”头顶上传来那人低沉的声音,十分温柔,却又有点无奈。 崔舒钰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陆清晏是在问她在颍国公府的事。所以他是觉得她害怕才把她抱住的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安慰的涌抱? 不过说起落水的事,崔舒钰确实是后怕的。她运气好,仗着回头说话的空档叫钟诗怡扑了空,没想到却连累了崔舒锦,若是那时候她也被推下去了,崔舒钰觉得后果有点不堪设想。她是真的真的一点都不会水的,就连狗刨都不会的那种,若是掉下去,估计还没有崔舒锦能扑腾,只能简单粗暴地灌个水饱了。虽然众目睽睽之下应该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可…… 会水又泼辣的穆平秋只有一个,能将她们裹得严实的大红披风也只有一个,若是两个人都落了水……剩下的那一个势必要被毁了名声。 崔舒钰抬起一只胳膊揪住陆清晏的衣服,窝在他怀里闷闷地应了一声,“有点。” 那人仿佛是轻笑了一声,不知道是笑她胆小还是笑自己多事,对于崔舒钰抓住他衣服这件事置若罔闻,只是幽幽地补上了一句,“阿钰,我很怕。你吓死我了。” 噫…… 长这么大崔舒钰还是头一次听到陆清晏说“怕”字。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崔舒钰竟然有点莫名其妙的兴奋,登时松开手从陆清晏怀里钻了出来,背着手绕着陆清晏转了一圈,笑眯眯地摇了摇头没说话。 陆清晏只觉得怀中一空,原本在怀的温香软玉忽然溜了出去,一时有些空落落的,又看见崔舒钰笑眯眯地看着他,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他的小阿钰脑子里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她到底明不明白他方才为什么会抱她?她到底把他放在什么位置上?还有那个该死的岳明哲…… 崔舒钰这会儿却忽然注意到了他的下巴。 因为在颍国公府几次被人问起,陆清晏早就将下巴上贴着的纱布摘了。其实他的下巴已经好的差不多,伤口上结的痂也已经陆陆续续掉了,只剩下浅浅的疤痕,并不需要继续带着纱布,不过今天出门的时候宛白坚持要他贴着纱布,他也想要逗逗崔舒钰,这才贴着出门的。 可崔舒钰哪知道他的心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清晏的下巴,只觉得那疤痕越看越刺眼,鼻子一酸,竟然又想哭了。没想到真的留下疤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他今天还发了那么大的火替她们出气……她欠他的实在还不清了! 好端端地这怎么又红着眼圈要哭了,陆清晏有点慌,刚才不还笑眯眯的挺好吗,她这又是怎么了,难道是吓傻了?向来淡定的陆清晏这时候也手足无措起来,他很怕崔舒钰真的哭起来,想哄哄她又不知道怎么哄,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只当是自己方才的举动越界吓到他了,慌慌张张地保证道:“好了好了,你别哭,往后我再也不对你做这样的事了。” 这魂淡在说什么呢啊,崔舒钰本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没想到被陆清晏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搞得破涕为笑,抬手捶了陆清晏一下,声音还拖着哭腔呢,道:“胡说什么呢!” 嗯,胡说?陆清晏生生挨住了那一下捶,事实上小姑娘的一拳与其说是捶打还不如说是掸灰,陆清晏只当她是在给自己挠痒痒,悬着的心却随着崔舒钰的一句撒娇似的抱怨而落了地。 他哪里胡说了? 难道说,其实以后还可以继续抱? 第25章 放逐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陆清晏睁开眼睛。 修长白皙的手指搭上额头,上面还带着黏腻的汗水,陆清晏顿了一下,闭了闭眼睛,一时间竟然有些无从分辨现实与梦境。 他似乎做了一个梦。 陆清晏将手举到自己眼前,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因为长久不曾在阳光下久留而显得异常白皙。这是他的手,在他的梦里,他就是用着这双手紧紧地将那个人扣在怀里,大手滑过她线条优美的腰线和脊背,恨不得将她揉碎,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这双手慢慢地上移,滑过腰窝、滑过肩胛、滑过细长柔顺的脖颈,最终抚上她柔亮长发覆盖的后脑勺,将她用力地按向自己。 湿热的呼吸是相互缠绕的,陆清晏从没有过这样的经验,却在梦中吻得气喘吁吁,也许是因为这梦的主人便是他,一切便都按着他的意愿而来,小姑娘没有一点抗拒,甚至还伸出手臂环上了他的后背。他整个人都快要烧着,整个人都快要爆掉了,这时候陆清晏觉得,若是世间有一种什么样的秘术能将她变小,好藏在袖口里就好了,她这样好,可不能叫旁人看到…… 意识到身体某个部位已经起了明显变化的某人翻身坐了起来,掀开厚实的黛蓝色缂丝床幔,探手拿过了一旁搭在架子上的潮湿面巾擦了擦脸,垂下眼睫。 银白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在地上投映出雕花轩窗的暗影,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他凌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被汗液打湿的里衣黏在随呼吸起伏的胸膛上,十分不忍直视。 半晌,门口值夜的宛白听到屋里本应该睡下的祁王殿下抬高声音唤他进去。 进了屋,宛白一眼就看见刚刚苏醒的祁王殿下穿着一件青色的袍子坐在案几旁,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什么。听见他进来的动静,祁王殿下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只说叫他收拾一下床铺。 宛白点了点头,虽然收拾床铺这种事向来都是府上的侍女来做,根本轮不到身为近身侍卫的他伸手,也不知道他家主子大半夜不睡觉发什么狂,不过祁王殿下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他已经习惯了,这会儿主子吩咐,便一面朝凌乱的床榻走去,一面象征性地问道:“床单也收拾掉吗?” 案前写字的人手腕一顿,一大滴墨便滴到了宣纸上,陆清晏有点苦恼地按上自己的眉心,抬手换掉一张纸重新起草,好看的薄唇轻逸出一声叹息,道:“嗯。还有床头架子上的面巾,也……一起扔了吧。” 宛白:啥?扔了?!虽然祁王府很有钱,可有钱也不能这么败家啊,祁王殿下您不是最勤俭持家了吗,这可是上好的雪锦缂丝……呃……诶? 麻利抖开床单的宛白深深地震惊了。 虽然大家都是男人,一些事情不说彼此也都能理解,毕竟他家殿下也十七了,可陆清晏是什么人,冰清玉洁的高岭之花reads();!清冷禁欲的资深洁癖!他跟着陆清晏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陆清晏把床铺搞成这样……他家王爷到底梦见了啥啊! 宛白一边麻利地收拾了床上的一应东西,又打西次间拿了东西换上,一边斜着眼睛偷瞄案几前淡定写字的祁王殿下。嗯,果然是雷打不动的沉稳心性,连个耳朵都不红一下。他这样不动声色的模样真的好吗,明明喜欢人家到做梦都梦见人家的地步了,对方还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宛白觉着他都替自家主子着急了。 “殿下,夜深了,若不是什么要紧事,便先睡下吧。”宛白这么说着话,手上抱着换下来的那一套床单被套,人已经走到门口了,想想又折返回来,老妈子一样唠叨了一句。 陆清晏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目色寒冷如冰,叫宛白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多嘴了多嘴了,他可瞎操心个什么劲儿啊他,宛白在心里骂自己一句嘴欠,赶紧扭身在陆清晏眼前消失了。 若不是什么要紧事?当然是要紧事,非常要紧。 陆清晏放下手中的玉杆毛笔,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面前起草的东西。 可不能叫旁人看到。 武阳侯府二公子岳明哲,不是积极上进寻求加官进爵的机会么?不是最近很闲总去太傅府讨教问题么。既然他怎么闲,那他便给岳明哲找点事做,叫他离开京城到地方上去两个月,好好给他一个晋升的机会。陆清晏想了想,抬手划掉那个“贰”字,嗯,两个月有点少,还是半年吧。 刚刚经历了颍国公府闹剧的岳明哲当然不知道自己未来半年的时光已经被某人单方面的决定好,并且很快那份重新誊好的推荐便呈给了当今圣人,而后者对自己非常疼爱的二子提出的这个建议欣然同意。这个时候的岳明哲还在回想早些时候颍国公府湖边发生的事情。 这些天他太傅府没少跑,自然也得到了许多真知灼见,对于他精进读书自然有很大帮助,更重要的是,崔书铭为人宽厚沉稳,又君子一诺,当初答应下来帮他引荐穆平秋,今日在颍国公府便真的拉着他过去了。穆平秋不愧是巾帼女将,同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小姐果然不同,性格爽快泼辣,眼界也大,南征北战见多识广,丝毫没有女子的娇柔。同她结识,果然是没错的。 谁能想到正谈到情绪激扬处,那边的白石拱桥上却出了事。 崔舒锦掉进湖里的时候他正顺着穆平秋的目光往那边看,不经意间对上崔舒锦求救的目光,几乎是立刻便转开了视线。 坦率讲,他一早就知道太傅府二房的那个崔二姑娘仰慕他,一心想得到他的刮目相看,可是不立业怎么成家,他根本就不想在这个时候陷入儿女情长之中,何况又只是二房的,顶上还有那么一个不争气的哥哥。岳明哲理所当然地觉着崔舒锦掉进水里这事儿他不能管,到时候两人都*的从湖里出来,按着崔太傅的古板个性,还不把崔舒锦打包塞给他? 这个丫头简直就是个麻烦啊,反正会有别人救的,她也死不了,他可不打算去趟那趟浑水。 岳明哲打定了主意,错开视线还打算继续同穆平秋说说方才的话题,哪知道穆平秋反倒一个健步就冲了过去,“噗通”一声栽下水,愣是上演了一出美女救美女的戏码。 好好一场交谈被崔舒锦搅和黄了不说,关键是还给穆平秋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岳明哲敢发誓,穆平秋将崔舒锦拖上岸之后,看他的眼神里满满地就只写了一句话―― 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 岳明哲想,这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好男儿志在远方,不该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去,等下次见到穆平秋的时候他一定要好好解释一下。 第26章 弹琴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岳明哲被派出京去的消息传到太傅府的时候,崔舒钰正拿着根孔雀毛逗鹦鹉呢,云岫把消息一说,崔舒钰也顾不上那嘴硬的死鹦鹉,丢下孔雀毛便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 秋雁正从屋里出来,见崔舒钰撒腿就跑,连忙在后边想要喊住她,“哎呦”了一声,道:“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殿下一会儿就来了。” 崔舒钰听见秋雁的话才想起来自己确实是和陆清晏约好了今天他过来教她下棋的。那天她捶了人家一下,别别扭扭地说了自己心里的愧疚,这才知道,自从撞了下巴后陆清晏一连几天没来太傅府,根本不是因为生气了,而是在忙着准备给邵老太君的贺礼。崔舒钰想起他万分无奈的那句“我怎么可能会生你气”,嘴角也不禁勾了起来。他没生她气,真很是太好了。 陆清晏就快来了她当然知道,不过—— “等他来了你去格致阁叫我回来!” 虽然她不是多待见岳明哲,也非常反感岳明哲那天的袖手旁观,可她二姐喜欢啊,要是让她二姐知道了,还不伤心死啊,崔舒锦现在身体还虚着呢,哪能再承受这样的打击。她现在必须去安慰一下她的宝贝二姐啊。 崔舒钰心里琢磨着,到了格致阁朝着门口的两个婢女点了点头,便长驱直入进院子了。 没想到崔舒锦的状态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这会儿也没病西施似的捧心而泣,正打扮整齐地坐在院子里一棵树下一边做翻着什么,一边同蹲在一旁仰头看着她的小丫鬟说话。 崔舒钰大步流星的脚步微微一顿,忽然有点不忍心进去了。看样子她二姐现在还不知道岳明哲离京的消息呢。崔舒钰在门口踌躇,崔舒锦却一抬眼睛看到她了,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她招了招手,“正说着想要去问你呢,你就来了,快过来。” 哎呦,她二姐还能有不会的问题找她呐,崔舒钰一听立刻欣欣然地进了院子,内心低调地嘚瑟起来,“二姐你看什么呢?” 崔舒锦将刚才放下的册子往崔舒钰手里一塞,指了指其中一处,皱着眉头认真道:“你瞧这儿,我怎么没看懂呢,这段到底怎么弹?” 什么玩意儿怎么弹啊?崔舒钰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接过那册子一看,果然是一本琴谱,立刻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reads();。这本琴谱也是太傅府的藏书阁里的,前些年崔世泽在外为官时偶然得来的,传说也是什么珍稀的孤本,连谱子的封皮都没有,名字也不知道,她也好奇拿过去翻过,曲子确实很好听,就是其中有那么一段非常难弹,崔舒钰琴艺算是不错的,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最后也被磨没了耐心,便将那琴谱丢在一边去了。 没想到以前一心绣花做云片糕的崔舒锦忽然想起来琢磨这些,竟也卡在这个地方。本来还想着自己终于当一把老师了,没想到刚才白嘚瑟了,崔舒钰万分遗憾地放下那琴谱,一摊手,道:“我也不会。” 看得出崔舒锦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崔舒锦就恢复了刚才的元气满满,朝她露出了一个温婉的笑容,道:“算了,晚些时候我在试试,许就会了呢。倒是你,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崔舒钰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不该做这个通知消息的人,犹豫的时候崔舒锦院里的大丫头金雀已经进来了,朝两位姑娘施了礼,便对崔舒锦道:“姑娘,东西已经送到穆府了,穆大姑娘叫奴婢转告说,都是亲戚用不着这么客气的,还说请姑娘有空和三姑娘一起去穆府坐坐。” 诶……崔舒钰扭头去看崔舒锦,她是给穆平秋送谢礼了吗?恍惚记得前几日太傅府已经送过一大波谢礼了,崔舒锦的爹爹崔世泽还亲自登门道谢来着…… “你莫要看我,只不过昨天我那副长风破浪图绣完了,瞧着还可以,便包了给她送去了,若不是穆姐姐出手救我,我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崔舒锦话说得这叫一个云淡风轻,可崔舒钰却嘴张的老大,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长风破浪图,长风破浪图啊,那可是崔舒锦绣了整整半年,用了几千几百种丝线熬了许多个晚上绣的,“可长风破浪图不是二姐要送给……岳……二表哥的吗?” 崔舒钰越说声音越小,想到岳明哲已经走了,声音更小了,抬起眼皮偷偷看崔舒锦,后者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说出的话却叫崔舒钰再次震惊了——“他不是去青州了么,我不想送他了,留在我这儿也没用,想着穆姐姐许是会喜欢。” 诶诶诶诶?崔舒钰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傻眼,要么是她听错了,要么就是她在做梦呢,“二姐你知道了?” “你是为这事儿跑来安慰我的?”崔舒钰这么一说,崔舒锦立马明白小姑娘忽然跑过来又吞吞吐吐的是为什么了,心里升起一股温暖,抬手拍了拍崔舒钰的手背,道:“别担心,我现在不想着他了。” 很长时间以来,姐妹俩打趣的时候,崔舒锦总是否认自己爱慕着岳明哲,可崔舒钰却知道,这次和从前都不一样,这一次崔舒锦不是在害羞,而是在说真的,再没有什么云片糕了,也没有什么劳什子偶遇了,她连费了那么多心血绣出来的长风破浪图都不要了,这次是真的不喜欢岳明哲了。崔舒钰说不上为什么,但她觉得,自打颍国公府的惊险事件过去以后,她二姐就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坦率讲,她二姐能跳出岳明哲这个火坑,崔舒钰真心为她高兴,只是……“为什么?” 崔舒锦还是笑了笑,身子微微后倚靠在了藤椅上,语气十分平淡,好像在说一件和她自己无关的事情,“落水的时候你们都在担心着急,我却想了很多,忽然就觉着其实挺没劲的。说起来我还要谢谢钟诗怡,若不是她将我推下去,我还看不清许多事。” 崔舒钰并不知道崔舒锦和岳明哲的那个眼神交流,但她知道处在同样的距离,岳明哲选择了袖手旁观,而穆平秋却选择了跳下去救人。如果说这时是为了避嫌,那后来吵起来时岳明哲却一句话都没说,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reads();。他可以木讷,可以痴傻,可是却不能太自私,这样的岳明哲长得再好也配不上她二姐! “二姐,你能想开太好了!”崔舒钰登时便扑上去给了崔舒锦一个结实的熊抱。 崔舒锦被小姑娘扑了一个结实,忽然之间就觉得飘摇的心也安定了下来,崔舒钰的肯定更加坚定了她的选择,她也不是什么街口待价而沽的东西,她是太傅府的姑娘,有才学有样貌,与其因为一个自私自利的男子挂心,还不如多读读书跳跳舞,叫自己日子过得充实些。天下的优秀男子多得是,有朝一日她必定要岳明哲知道,没有爱上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损失! 两个小姑娘还在树底下黏糊,秋雁就打门口迈进来了,看了一眼扑在人身上的崔舒钰,不忍直视地提醒她道:“姑娘,祁王殿下已经到了。” 崔舒钰吐了吐舌头赶紧从藤椅上起来,随手抓起一旁小几上的琴谱,对崔舒锦摇了摇,道:“阿晏精通琴艺,我问问,说不定他知道怎么弹。” 陆清晏负手在博文阁的院子里转了一会儿,便看到小姑娘手上挥着一卷册子跑了进来,一见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猛地刹住了脚步,继而改换成轻快的步子。清湛而专注的眼眸里微微带了点笑意,陆清晏觉得很欣慰,看来小姑娘还记得自己上次训斥她的话。 “手上拿的什么?”陆清晏一眼就看见崔舒钰手上的东西了,也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忽然就这么高兴,伸手接过崔舒钰手中的册子展开,翻了几页,便抬起了头,黑眸深沉,看不出心思,“谁给你的?” “二姐那里拿来的,她有一个地方不会弹,我也不会,就是这儿,”崔舒钰没注意到陆清晏语气里的变化,凑过去踮起脚,将那页谱子翻给陆清晏看,“我寻思你琴艺最好了,兴许会弹,也教教我吧。” 小姑娘突然的靠近让陆清晏微微一怔,又想起那个梦来,眸色渐深,为了避免自己当场发狂,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合上那本琴谱塞到崔舒钰手上,左右看了看,问道:“琴呢?我现在教你。” 哎?这干脆!这痛快!陆清晏不愧是陆清晏,他竟然真的什么都会! 崔舒钰一使眼色,云岫立刻进屋将她的琴抱出来了,麻利地摆在了紫藤萝花架下,又贴心地搬出两个厚垫子来,一切打点完毕,便回身进屋沏茶去了。 “你先弹,我看看你是怎么不会的。”陆清晏说着便将崔舒钰牵过去坐下,在一旁的垫子上做了下来,好像真的打算马上就认认真真教崔舒钰弹琴。后者听话地坐下来,手搭上琴弦,想了想,便开始弹起来。这曲子十分好听,她当时也是铁了心地要学会的,因此弹了许多遍,虽然好久没再弹了,却依然记得那琴谱。 到了曲子的中段她不会的地方,崔舒钰还没等停下来询问,身后便忽然伸出了一只手,环过她的肩膀,轻轻拨动起琴弦来。崔舒钰吓了一跳,手上刚要停,就听见他贴在自己耳边的话,“跟着我的样子弹,不要停。” 坦率讲,陆清晏的这双手真的十分好看,也十分灵巧,崔舒钰稳下心神来跟着他的速度和指法弹起来,慢慢地竟然真的找到了技巧,琴音也变得越发流畅起来。 一晃神儿的功夫,另一只手边也多出一截黛青的衣袖,和她四手联弹起来。这下子虽然两人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可崔舒钰就算是在陆清晏的怀里弹琴了,崔舒钰愣了一下,扭头想要去看陆清晏,头还没来得及偏过去,就被陆清晏近在耳边的声音制止了。 “不要胡思乱想左顾右盼,好好弹琴。” 崔舒钰:她才没有胡思乱想,也没有左顾右盼呢,她就是想问问陆清晏,能不能好好并排坐着,非得这个姿势弹琴吗,是为了显得他胳膊长吗?! 而某人是不会告诉她,最起码是近期不会告诉她的,这首曲子最适合情人一起弹奏,这首曲子是已经失传已久的,《凤求凰》。 第27章 坦白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不知不觉间,指法刁钻的那部分曲子已经过去,崔舒钰还没来得及说出心声,身后的手臂已经堪堪放下,陆清晏缩回手放在自己盘起的膝盖上,只用一只手不时地给崔舒钰伴奏,脸上的神色认真得很,认真到崔舒钰一歪头就被那张在紫藤萝花架映衬下显得更加好看的脸给吸引住了。 她觉着这时候微蹙着眉毛认真抚琴的陆清晏最好看了,有种浑然天成的清雅风流,又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奇怪的压迫感。 一晃神,那人低垂的墨色眸子就望向了她,“看我做什么?” 意识到自己走了神并且发花痴被当事人逮到了的小姑娘连忙把头转正,连带着腰杆也拔直了,干咳了一声岔开了话题,道:“咳咳,对了,前两天岳二表哥突然被派到青州去了你知道吗?” 她记得陆清晏好像是不太喜欢岳明哲的,这下岳明哲离开京城了,他应该会开心点吧。崔舒钰是这么觉得的,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这个用来转移话题的话题开得非常不成功,因为很显然,她听出来自身畔之人的声音忽然间变得不大高兴了,“知道。” 顿了顿,又凉凉地补充了一句,“向父皇推荐他的人就是我。” 崔舒钰:哦。 崔舒钰:诶诶诶诶?向圣人推荐岳明哲的人就是陆清晏?他不是不大欣赏这个人的么?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崔舒钰甚至隐隐地觉得惭愧起来,她竟然没想到陆清晏是这等高风亮节唯才是举的人! 她虽然不大喜欢那人的人品,不过武阳侯府出来的孩子,又是她亲姑姑所出,岳明哲该有的能力都是有的,只希望他能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在外磨砺一番,改一改他那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毛病reads();。 “我还以为阿晏不喜他,没想到竟是你举荐了他。”崔舒钰感叹道。她们阿晏果然还是有眼光的。 没想到对方完全不打算领她的面子,只是声音淡漠地回答道:“我就是不喜他。” “啊?”崔舒钰眨巴了两下大眼睛没想明白,以她对陆清晏的了解,要是陆清晏肯亲口承认不喜欢的人,那想必是非常厌恶了,可是……“那你为什么举荐他啊?” “碍事。” 陆清晏就甩出了两个字,叫崔舒钰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自然而然地问了下去,“什么意思啊?” “噔……”地一声,崔舒钰一怔,陆清晏已经放下了另一只伴奏的手。 琴弦断了。 崔舒钰被吓了一跳,偏头去看陆清晏,后者的脸色已经十分阴沉,好像隐隐压着怒火,却又不肯发作,漆黑的漂亮眼眸眼底一片阴翳,见她愣愣地侧头看他,忽然沉声问道:“你对他就这么感兴趣?” 哎? 她就多问了一句么,琴弦都给弹断了,他和岳明哲到底多大仇多大怨啊,能不能不要连坐啊,她好无辜啊!崔舒钰连忙一边摆手一边摇头,下保证似的说道:“没有没有,我对他一点都不感兴趣!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为那么一个人和陆清晏心生嫌隙,崔舒钰觉得太不值得了。 不感兴趣?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对他不感兴趣。陆清晏这时候有点后悔,觉着自己还是手下留情了,怎的就叫他走了半年,又是青州,就该将他扔到更远的穷乡僻壤一辈子不要回来才好!陆清晏闭了闭眼睛,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那你为何三番五次地提起他?” 如果说方才的氛围还有那么一丝暧昧叫崔舒钰觉着尴尬,才叫崔舒钰转移了话题,那么现在,崔舒钰已经完全彻底的后悔了。她从记事起就认识陆清晏,可从来没见陆清晏对她用这样语气说过话,虽然这会儿陆清晏压着火也没有朝她吼,可是崔舒钰已经能明确地感受到他竭力克制的怒气了。本来崔舒钰不想告诉陆清晏她二姐那段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青□□慕的,可崔舒钰发现,现在如果不能给他一个可信的理由,陆清晏好像真的要同她生气了。 她不想陆清晏生她的气。 “原先二姐很仰慕岳二表哥,我虽不喜他,可是却常常替二姐留心,现在二姐也不喜他了,往后我再也不提他了。” 小姑娘从小到大也是娇生惯养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难得能用这样软的语气同他说话,更别说这会儿她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陆清晏从崔舒钰解释第一句开始,自回京到现在为止压抑了这么久的怒气就已经烟消云散了,等到小姑娘斩钉截铁地说她以后在也不提岳明哲的时候,陆清晏已经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发作了。 云岫在这个时候端着沏好的茶迈出了博文阁的门槛,看到自家姑娘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祁王殿下,又看到两人面前的琴断了一根弦,自然而然地误以为是崔舒钰把琴弦弹折了,连忙弯腰将茶盘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一边低头去看那琴,一边安慰道:“姑娘别急,弦断了在续上就是,必定是这琴许久没弹了,弦有些紧了,同姑娘是没关系的。” 崔舒钰:可是把琴弦弹断的不是她是陆清晏啊……为啥要安慰她…… 云岫抱着琴去换弦了,院里又空了下来,就剩下崔舒钰和陆清晏两个人面面相觑,崔舒钰捏不准陆清晏消没消气,也不敢同他说话,见面前正有云岫倒好的茶水,探手去拿茶杯,想要喝杯茶水压压惊,一时间忘了那茶是刚沏好的,大喇喇地伸手去捏,竟被烫了个正着。崔舒钰倒抽了一口凉气,“嗖”地一下子放到嘴里吮了吮,一想到陆清晏就在一旁看着呢,就觉得不好意思,悄悄地红了脸,恨不得转身就跑reads();。 不过崔舒钰想跑也是跑不了的,因为只听一声无奈的轻叹,身侧长身而立的那人已经将她的手牵了过去,崔舒钰撇着头没敢看,只觉得被烫伤的手指上传来凉凉软软的感觉,这才发现,原来陆清晏竟是随身带了药,不知道从哪摸出来,正垂头给她涂药膏。 这个人是多啦a梦吗?什么东西都有。崔舒钰忽闪了两下大眼睛,就听到陆清晏无奈又熟悉的唠叨声,“下次莫要这么傻乎乎的去拿茶杯,烫伤了又要别人心疼。” 要不是因为他她能心神不宁吗,不心神不宁能直勾勾地去拿茶杯吗,她又不傻!崔舒钰挺委屈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句话惹到他不高兴了,撇着嘴一边看着陆清晏给她涂上药膏,一边小声嘀咕道:“还不是因为你。你不是说不会生我的气吗,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就不高兴了,当然就走神了呀,平时我才没这么傻呢……” 崔舒钰絮絮叨叨地说着,却见执着她手给她涂药膏的人忽然不动了,抬眼一看,陆清晏黑漆漆的漂亮眼眸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就像他最近常常露出的那种,她看不懂的眼神。崔舒钰咬了咬嘴唇,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又强词夺理道:“你看你又这样,只看着我也不说话,我不明白当然要问了,可你又不肯告诉我!” 崔舒钰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这会儿看着陆清晏也觉得来气,好像这人长得都没刚刚那么顺眼了,又盯得她不自在,一缩手想要挣开陆清晏的桎梏,刚有端倪就被那人死死扣住了手腕。 “干什么呀你!”崔舒钰倔脾气也上来了,声音稍稍拔高,眼睛也睁得大大的,这会儿也不怕陆清晏生气了,他爱生气不生气,这人她还不伺候了呢!崔舒钰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推陆清晏的胳膊,只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对方不但纹丝未动,还轻轻松松地就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捉住了,稍稍一用力,就把崔舒钰拉到了面前正对着他。 崔舒钰站得不稳当,陆清晏这么一拽,脚下便有些踉跄,那人带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就将她往下按了按。 转眼间她已经被他按坐在了一旁的藤椅上。崔舒钰后背顶着藤椅的椅背,仰着头望着陆清晏,刚想要说话,那人忽然俯下了身,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声音放得很轻语气却很霸道,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吗,我告诉你我为什么生气。因为我不喜听到你总是提起他,不喜你夸赞他,也不喜你对他那么注意。” 崔舒钰:……?所以他到底什么毛病! “可我是为了二……” “就算是为了你二姐也不行。”陆清晏很快就打断了她还没说完的话,不容分说地表达了不满。 崔舒钰被他抢了话,眨巴了两下眼睛,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为什么她一提到岳明哲他就不高兴,为什么他最近总是怪怪的,她还胡思乱想了那么久,其实原因显而易见嘛――“阿晏,你是不是……嫉妒啦?” 心思就这么直白地被当事人揭露了出来,陆清晏却没有半点难堪,反而如释重负一般。他很喜欢崔舒钰想什么就和他说什么的样子,这比让他去猜她那个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要有安全感得多。先前他总想着再等等,再等等,想着兴许她不大能接受得了,可现在被她自己说了出来,陆清晏觉着心里的那块悬挂已久的大石头终于算是落了地。 陆清晏长舒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又睁开,十分坦然地承认道:“对,我嫉妒了。” 哎呦,还真是啊!崔舒钰本来说出来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没想到陆清晏竟然这么大方地承认了,这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了。早说啊,何必别扭了这么久呢。崔舒钰咽了一口吐沫冷静了一下,想好措辞,便安抚起陆清晏道:“阿晏,咱们俩是一块长大的,我刚一记事就认识你了,这么多年都玩在一起,就像你对我一样,我心里对你自然也和旁人不同的……” 就像你对我一样,我心里对你自然也和旁人不同的…… 陆清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停止跳动了,原来她也是一样的吗,原来他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自己的心情的时候,她也是一样的感觉吗…… “岳二表哥也好,穆大表姐也好,因为有亲戚关系在,我同她们自然也走得很近,可这不代表我心里就没有你了呀reads();。”崔舒钰又开启了絮絮叨叨的小话唠模式,按着她自己的方式安抚着陆清晏,只是后者听到这儿的时候,忽然隐隐地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岳二表哥也就算了,穆大表姐是什么情况?他再不济也不至于连姑娘家家的醋也吃啊…… 崔舒钰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中有哪些地方不对,再接再厉道:“可是我毕竟同他们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再亲厚也是有隔阂的,可和你们不一样,咱们是一起长大的……” “等等,你说,谁们?”陆清晏不大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这会儿也顾不得别的,直接发问了,怎么觉得话题的走向有点不对呢? “你、我大哥、二姐、邵妙涵呀。”崔舒钰好像在普及什么常识一样,对于陆清晏提出的问题抱着惊讶的态度,想了想,又很快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还有我二哥!” 崔书铭、崔舒锦、邵妙涵还有崔书锐?和他?陆清晏的脸黑了一半,他有些不懂崔舒钰到底在说什么了,不过有一样陆清晏很明白,那就是,她在说的和他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崔舒钰被按在藤椅上,和陆清晏额头抵着额头,离他太近反而看不到他的神情,不知道陆清晏已经黑了一半脸,还以为自己的安抚奏了效,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别人再好也比不了的,要是缺了谁,我肯定会非常难过,甚至不想活了的。所以,你不要担心啦,因为阿晏在我心里也是不可替代的人。” 不可替代的人。 陆清晏在心中细细地咀嚼着小姑娘的这句话,不知道现在脸上该做一个什么样的表情。他想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她却把他和自己的兄弟姐妹还有金兰放在一起比较。那些都是她至亲至爱的人,可陆清晏想要的却是独一无二。 “阿钰,你觉得,我同他们一样?”陆清晏有点不死心。 其实是不大一样的,比如说她会很担心陆清晏生她的气、担心陆清晏忽然不理她,可是这事儿换到其他几个人身上,崔舒钰觉得自己可能就没有那么焦虑了;再比如她会因为陆清晏的存在而觉得脸颊发烧,有的时候又想要躲着他,却不会因为邵妙涵这样。可是这时候崔舒钰觉着本着安抚的原则,不该给陆清晏搞特殊化,因此笃定地点了点头,勇敢地迎上了陆清晏的目光,道:“都一样!” 陆清晏的另一半脸也黑了。 如果现在有人从博文阁经过,陆清晏非常想把那人抓过来问问,一心想要把青梅竹马的姑娘娶回家做妻子,可对方脑子里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只想和她做亲人怎么办?抢回去可行吗! 崔舒钰觉得自己的话说得非常圆满,因为话音刚落,一直抵在她额头上的陆清晏就直起了身子,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看样子他已经想开了。 然而陆清晏已经彻底想不开了。 他现在有些恨,恨自己为什么会比崔舒钰大了整整五岁,恨为什么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可她却还懵懂无知,崔舒钰方才长长的一段话叫陆清晏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被她划入了那个“不可替代的人”的圈子里,还是该难过自己的心事小姑娘完全没有领会。 陆清晏在院子里转圈的时候,崔舒钰就坐在藤椅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经过了今天的交谈以后,崔舒钰觉得忽然之间就拨云见日,心情也舒畅起来了,她觉得陆清晏也应该放下心来,却不知道陆清晏为什么在她眼前走来走去reads();。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在院子中晒着太阳,刚才去格致阁叫她回来后就被抽去帮忙的秋雁却出现在了博文阁院子的门口,扫了一眼院中,先朝负手走来走去的陆清晏问了安,这才喜悦万分地叫了一声:“姑娘!” 崔舒锦被她这一声呼喊吓了一跳,只觉着秋雁有些异常的亢奋,从树下的阴影里探出头来,顶着一头细碎的阳光,不解地应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姑娘你猜谁回来了?”秋雁说着还回头看了一眼,好像那人马上就要从她身后冒出来了似的。 崔舒钰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谁回来了?什么回来了,今天也不是休沐的日子啊。然而看着秋雁兴奋的眼神,崔舒钰心中的情绪慢慢上涌,终于一个蹦高窜了起来,叫道:“莫不是我二哥回来了吧?!” 秋雁猛地点了点头,喜滋滋地说道:“确实是二公子回来了。今儿早些时候便到了京里,只是二公子先去宫中面圣了,才回来,方才在前厅见了老夫人和夫人…… “真是我二哥?”崔舒钰一下子就炸了,根本没听完秋雁的话,不敢相信地捂住了嘴。虽然她二哥崔书锐十五岁便入了军营,两年来一直同她聚少离多,可崔舒钰同崔书锐的关系却非常非常好。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崔书锐非常宠着崔舒钰,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崔书锐相比于崔家的读书人,更像是她娘亲穆氏和大表姐穆平秋,是个个性果断干脆、爽快阳光、充满活力的人,崔舒钰觉着崔书锐一笑起来,整个天下都晴天了。 “漠北军大胜骊戎,班师回朝你竟不知道?”陆清晏看到崔舒钰欣喜若狂的模样不禁有些疑惑,莫要说官家的姑娘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些时政大事,就说崔舒钰的爹爹崔世清,不正是兵部尚书吗?他都早知道漠北军凯旋了,更何况这可是自家人的事。陆清晏记得崔书锐可也是在崔舒钰刚刚划定的那个圈子里的。 崔舒钰完全还处于和秋雁一样甚至比秋雁更甚的亢奋之中,摇了摇头道:“我爹爹在府上从来不同我们说朝堂上的事情,而且我从牡丹宫宴扭伤脚开始,就是自己在博文阁用膳了。我又不常出府,自然不知道这些。” 本来崔书铭还时常同她说说这些事情,可自从崔书铭把她托付给陆清晏后,崔舒钰一天见到次数最多时间最长的人就是陆清晏了,可和陆清晏在一块儿的时候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根本不需要用时政大事来填补无聊的时光。她真是一点都没听到崔书锐要回来了的风声,不然她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激动了。 陆清晏看着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儿,眼神十分明快的小姑娘,“你很想他?” “我当然很想他啊!”崔舒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穆平秋回来的时候她就惦记着去问问她二哥的情况,哪知道第一次崴了脚,第二次又落了水,三番五次见到穆平秋可都没说上什么话,这事儿便一直拖着,一直拖到他都要回来了还没问成呢。 “是吗?”崔舒钰正说着话,便见打秋雁身后闪出一个人来,银白的铠甲,火红的袍子,漆黑的长发,和崔舒钰如出一辙的眉眼中笑意盈盈,英俊的身姿如同白杨一般挺拔俊秀。十七岁的少年站在博文阁的门口,笑着朝崔舒钰张开了手,“这么想我?” “二哥!”无需多说,崔舒钰几乎是立刻就尖叫着冲了过去,因为崔书锐微微朝她俯下了身子,踮脚正好能勾到他的肩膀,小姑娘几乎是蹿上了崔书锐的怀里。巨大的冲力叫崔书锐一连往后退了几步,这才站稳,两只胳膊牢牢地抱住了挂在她身上的崔舒钰。 “又沉了。”崔书锐抱着崔舒钰转了一个圈,毫不客气地指出。 这要是搁往常,崔舒钰必定要横着眼睛说一句“吃你家大米啦”,不过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二哥,自然是说不出口的,听见崔书锐的抱怨只是咯咯笑着从他怀里挣出来,笑嘻嘻地站到了一旁,“就是沉了呀。” 崔书锐拉着崔舒钰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欣慰道:“长高了,出落得比以前更漂亮了reads();。” 这算是对崔舒钰的一个总结吧,崔舒钰十分受用,立刻在崔书锐面前转了一圈,眼睛亮晶晶的,兴奋道:“真的吗?!” “二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崔书锐拉住她省的她得意忘形继续转圈撞到什么东西,连忙制止了她,崔舒钰这才老实下来,在一旁乖乖站定了。 崔书锐这才腾出空来,看向院中的另一个人。 他方才来时就听母亲说了,祁王殿下就在博文阁,心下便更急着要来看崔舒钰了。陆清晏和他年纪相仿,又自小就常来太傅府走动,从前总和他混在一起,就连在太学的时候也是形影不离,京中属他俩关系最好,若不是两年前崔书锐跟着穆大将军入了军营,被圣人指给陆清晏做伴读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过这两年圣人也没再给陆清晏指别人就是了。 崔书锐往院里走了几步,正巧陆清晏也往前走了几步,两人碰面便来了个结实的拥抱,陆清晏用力地拍了拍崔书锐银白冰凉的铠甲,笑道:“崔小将军,欢迎凯旋。” 因为崔书锐一小就志在沙场,年幼戏谑玩耍时陆清晏便常常叫他“崔小将军”,没想到叫着叫着,这称呼倒成了真,现在崔书锐走出去,遇上的十个人里有九个都会恭敬地叫他一声“崔小将军”了。陆清晏就轻轻巧巧地一句话,便将一切都拉回了从前崔书锐还没走的时候,两人对视了一眼,一齐朗声大笑起来。 崔舒钰也知道自家二哥和陆清晏的关系融洽,从前便总是混在一起,只怕比她同陆清晏还要要好,这又是好久未见了,想说的话肯定有一肚子,因此只是歪着头在一旁站着,非常懂事地,不吵也不闹,看两个人亲密无间地说着话。 崔书锐在战场上来来回回待了两年多,陆清晏也去了江南大半年,按理说这水土各有差异,两个人的个子身形却是不分伯仲,站在一起如同两颗挺拔的白杨,十分惹眼又十分和谐。崔舒钰咂了咂舌有点感慨,便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罢!即便不在一起,可你在成长的同时,我也不曾闲着。 “听说年前殿下随太子殿下去了江南?”崔舒钰发呆思考的当口,崔书锐已经拉着陆清晏在一旁的石桌前坐下来了,笑着问道。 “你身在军营,消息倒很灵通。”陆清晏点了点头,竟是亲自帮崔书锐倒了一杯茶,抬手递了过去,“你才走没多久,父皇便命我和皇兄离京了。” 祁王殿下亲自倒的茶,崔书锐也没推辞,接过来便是一饮而尽。他刚从前厅过来,确实是口干舌燥得很,而祁王殿下虽然看起来高傲清冷,实际上却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我只是人在军营,又不是耳聋眼盲,许多事还是知道的。听说江南风物精美绝伦,温婉佳人也惹人流连,如何,殿下可觉得那儿是个好地方?” 年少无知的小时候他们都羡慕志在四方的好男儿,都说往后要离开了这京城出去游历闯荡,后来他如愿进了军营,跟着漠北军南征北战,见过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孤寂,见过风吹草见牛羊的旷远,见过塞上燕脂凝夜紫的战事惨烈,也见过犹是春闺梦里人的生死契阔。战场总能让人迅速地成长起来,崔书锐迫不及待地想同年少时亲密无间的伙伴说说这两年来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却也好奇他在边塞守着冷甲寒月的时候,陆清晏都在做些什么。 虽然没过去多久,可崔书锐冷不丁提起江南来,陆清晏的心里却只剩下了模模糊糊的印象,好像江南风光不过尔尔,没什么刻骨铭心的印象。反而是在江南时回想京城,城中的一草一木都记得十分清楚。可见有时候人的记忆并不因为时间的远近来区分,“风物当然是美妙绝伦,只是心中挂念着京城,便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流连的。” 陆清晏说话的时候抬眸朝崔舒钰看了一眼,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藤椅上,撑着下巴认真地听他们说话,见陆清晏忽然抬眼看她,立刻朝对方露出了一个笑眯眯的表情,好像在说:“挺好玩的,继续说呀!” 有时候一座城之所以成为了具有独特意义的存在,不过是因为那城中的人值得牵肠挂肚reads();。 崔书锐当然也看到了陆清晏说话时眼睛不时地瞟着坐在一旁的小姑娘,先是微怔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地笑了,语焉不详道:“原来……呵,殿下总算是开窍了!” 有些事情他也是在边关的夜里忽然想明白的,陆清晏来太傅府的时候为什么没事儿就去博文阁里小姑娘,为什么连出门打个猎也惦记着她,看到猎户家里的鹦鹉毛色鲜亮哪怕花高价也要带回来给她,却又不肯自己来送,只叫他带回来。崔书锐想明白了,却觉得陆清晏未必想得明白,心里跟着着急,只是他身在边关鞭长莫及,只得等着打完了仗班师回京,再提点他这好兄弟。 哪知道祁王殿下很争气嘛,竟然当局者清,自己想明白了。崔书锐表示自己很欣慰。 然而话一出口,就见黑眸危险地扫过来,可能还带着一点憋屈。崔书锐猜不到陆清晏刚被小姑娘怼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却能猜到他是在不懂事的小丫头这儿碰了钉子,方才是一时嘴快说了出来,这会儿却有点同情陆清晏了,“殿下还未……行了行了我明白了,殿下别这么看着我了,我保证不提了。” 揭人伤疤可还行,作为好兄弟他是要帮忙的。 看到崔书锐连连摆手投降,陆清晏这才沉声道:“小姑娘还在一边呢,别说这些。” 崔舒钰:虽然她就在一边,可她根本没听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姑娘,府上的琴师请姑娘过去一趟。”先前抱着琴去换弦的云岫忽然出现在博文阁院子的门口,朝外面指了指。 崔舒钰觉得自己有点冤枉,本来就是陆清晏给弹断的么,这还摊上大事儿了怎么着。看了陆清晏一眼,崔舒钰咳嗽有了一声,道:“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那琴。待会儿就回来。” 大眼睛同时朝陆清晏眨了眨:你看看你看看,还得我去给你背锅吧!那琴可是早先传下来的古琴,,名气大又矜贵,要真是搞坏了修补不上,这锅可背大了呢,搞不好又要被禁足了。 陆清晏哪能看懂崔舒钰挤眉弄眼的是什么意思啊,不过他也能才哥□□不离十,是以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小姑娘这才跟着云岫去见琴师了。 崔舒钰前脚才出了博文阁的门,崔书锐后脚就凑到了陆清晏身边,抬手捶了陆清晏一拳,道:“听说你去江南前小姑奶奶撒酒疯捉着不让你走了?我爹爹写的家书上都写了。殿下可以呀,现在和我家小妹交流起来都用不着说话了?” 果然,这人在自家妹子前还能拿捏出个兄长的模样,可一到了兄弟面前,就原形毕露了,崔书锐就不是什么有正型的人,最起码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就没有过。 陆清晏突然被捶了一下,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面无表情地看了崔书锐一眼,道:“你莫要取笑我了,心烦着呢。” 这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崔书锐感到痛心疾首,“殿下怎么能这么说呢,锐出门在外可是净惦记着殿下和小妹的事情,就怕殿下看不懂自己的心,要耽误大事的呀!” 他不提还好,一起来陆清晏就觉得脑袋仁发疼,他是看懂了,可小姑娘看不懂啊,光他一头热有什么用,“你小妹只怕只当我是兄长。” 那还不是你小时候老敲人家额头逼着人家喊你“哥哥”的么。崔书锐默默地腹诽了一句,又搭上陆清晏的肩膀,鼓励似的拍了拍,信誓旦旦道:“没关系,来日方长嘛,我最近不出门了,就留在京里,帮你看着她。” 人还能丢了是怎么的,他都已经把岳明哲扔到青州去了。陆清晏没动,看了崔书锐一眼,显得十分冷静,真是谢谢他了!这神情看起来怎么像要卖妹妹似的。 第28章 因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哦对了,”崔书锐又想起一件非常想要立刻就知道的事,一点没见外,一屁股在陆清晏身边坐下来,脸上的表情又兴奋又好奇,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道:“殿下是怎么看懂自己的心思的?” 就陆清晏那副清心寡欲又木讷的性格,还能自己想明白?打死他都不信。 陆清晏冷不丁被崔书锐挤得难受,想了想他这一天的行程,也不知道他身上这铠甲穿了多少天沾了多少土,有点嫌弃地往边上挪了挪,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了?” 他就不能换身衣服再过来?! “不怎么,就是想知道呗!”崔书锐一点不在意陆清晏嫌弃的行为,反正从小到大他都被嫌弃惯了,陆清晏这人怪癖多,不喜欢和人产生肢体接触,这么些年,能近得他身的除了圣人和皇后娘娘,也就是狗皮膏药崔舒钰了。崔书锐自然是不能和自家小妹比了,陆清晏对他就是嫌弃地挪挪,都没起来打死他,证明陆清晏也是爱他的,崔书锐知足了。“快说说,快说说,你怎么开窍的你?” 虽然崔书锐一副街角长舌妇的模样,但陆清晏想了想,却是真的打算同他说说的reads();。好些话他不愿同他母后讲,而日理万机的父皇又没有时间理会自己青春期的儿子那点小心事,数来数去身边的人,能做到如此交心地步的,也就崔书锐一个罢了。这会儿他回来了,又愿意听,陆清晏也乐意同他说说。 怎么开的窍,这说起来话可长了。 他同自家的兄长一国的储君去江南治理水患的时候,也不过才是十六岁的少年人,圣人叫他跟去,陆清晏也大概明白是为什么。 他大哥太子陆清昭为人宽厚,待人总是真心,虽有一国储君该有的仁爱礼信,可将来若是想要坐稳这江山,光有宽厚仁德之心也是不成的。他自幼同陆清昭合得来,又是一母同胞,比起其他皇子来总要放心些,父皇做什么总是带着他跟在一边学着看着,总希望他往后能成大器,待到陆清昭继承国祚,要他在身侧辅佐。 自己父亲的期许,陆清晏看得明白,也愿意自己将来真的能成为名留青史的贤王。因此,在父皇露出要他跟去江南的意思之后,陆清晏欣然表示愿意前往。 那时候他还不曾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满心踌躇,意气风发,一面惦记着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前路,一面却莫名其妙地有些不舍。先是他心直口快被父皇宠上天的母后叫人放心不下,再是偌大的空荡荡的祁王府,陆清晏一样一样在心里道别,想到某处时,终于觉得需得做点什么才能心安。 府上正有别人送来的一壶“一江春绿”,听说味道甘甜没有酒味,陆清晏想着太傅府里还有只馋嘴的小老虎,那酒放在府上没人理也是暴殄天物,便提着酒去拜别自己的老师和崔舒钰了。 那时候陆清晏不知道一江春绿的后劲儿那么大,送酒的人只说味道甜美,原来是只说了一半,等几杯酒下了肚,他倒是还清醒,对面的小姑娘却神志不清了。陆清晏没想着小姑娘那么舍不得他,往常看见他,让叫声哥哥都不愿意,总要抗议几句的,哪知道原来崔舒钰只是嘴硬,被太傅府上上下下给惯出了心口不一的毛病,这会儿喝多了,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拽着他不让走。 抛去其中一些陆清晏至今还不敢相信是自己喝醉了产生的幻觉还是真实的记忆以外,临行前的那个晚上对陆清晏产生的影响其实并不大,而很快,京城的一切就都被眼前从未见过的景象挤到了脑后。 饥荒、流民、水灾、暴动,他以为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的背后,原来还有这样永远都传不到京城的可怕噩梦。在出行之前,陆清晏最多只知道流血漂橹的朝廷倾轧,最多只知道史书上言简意赅的“阴雨不懈、昼夜如倾……城内大饥,民削榆皮食之,继而人相食”的记载。 易子而食,人究竟要饿到什么程度才至于如此,陆清晏想不到,直到一日他同皇兄微服而行,在一户窝棚前撞见双目赤红一边流泪一边煮饭的灾民。一户十几口,已经饿死过半,神志不清的母亲抱着死去的儿女嚎啕大哭几欲断气,一家之主狂吼着叫小二食粥。陆清晏好奇,多看了几眼,锅盖子掀开,映入眼帘的却是半截小儿的藕臂。 朝廷的赈灾款明明已经拨下了许多播下了许久,可是不够,这样远远不够。微服出访回来的那天晚上,陆清晏在仰面躺了很久,最终和同他一样默默无语的皇兄商量,这事儿,不能就这样完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太子和他不过是带着赈灾钱粮走一个过场,安抚一下受灾的百姓,不至引起□□便可,可真的到了这步田地,陆清晏扪心叩问,做不到装聋作哑地回到京中。他尚且如此着想,天性宽厚仁慈的陆清昭更是痛心疾首,两人一拍即合,归期就这么延迟了下来。 这一拖,就拖过了年。 日子一天天的过,灾也一天天的消减下去,老百姓们的生活似乎也渐渐回到了平常。可是还不够,杯水车薪的赈济终归是不靠谱的,这一次带着钱粮而来的是他们,那下次呢?总不能叫百姓就生活在这样的不可预测里。水患之事多在于江道险恶,于是修坝,一切都安顿完毕,筑坝也有专人负责,他们这才动身返京。 走的时候陆清晏还是十六岁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回来时却已见过难以想象的人间惨相,江南风物再美,也无法让十七岁的年轻人有半分的雀跃reads();。陆清晏抑郁了很久。 归途无需快马加鞭的往回赶,他同陆清昭一样都想散散心,于是一路上走走停停,算是游山玩水。兄弟两人果然如父皇当年所想一般,因为这一件事使得原本就血浓于水的感情更加深厚,只是其间的过程之惨烈,恐怕是他们从未踏出过京城一步的父皇所能料想到的。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走的是水路。夜里行船不安全,他们便临时泊在苍岩山下的一个小城边上。船上的人多半都下岸去解决各自的问题,陆清昭照旧有忙不完的事,他对岸上的灯红酒绿没多大兴致,望着漆黑的夜空一瞬不瞬,盯了一会儿,就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那是陆清晏第一次梦见崔舒钰。 小姑娘还是他走时那副不谙世事的模样,眼睛大大的,很黑,亮晶晶的好像带着水光,裹着很厚很厚毛茸茸的大氅,站在一树腊梅前朝他伸出手,声音清脆地对他说:“阿晏,快过来啊,你看,下雪了。” 他还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梦却一下子变了,小姑娘穿着一身明快亮丽的夏装,头发绾成两个圆圆的发髻,牵着他的手往博文阁一片葱茏的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没完没了的念叨,“你来的巧了,昨儿我二叔刚从端州回来,带回好些奇异的玩意儿,我猜你肯定没见过,便给你留着,想着你要是见了必定喜欢……” 哪知道一踏进院子,梦竟又变了,忽然变成了他临行前的夜晚,崔舒钰伏在石桌上看着眨着大眼睛对着他傻笑,只是笑着笑着就哭了,拖着他纤尘不染的白衣袖擦鼻涕,一边哭哭啼啼一边死死拽着他的袖子不让走,非要他写一份什么报告给她批准。小姑娘乱说话,他也包容,只当她是喝醉了酒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是皇子,出门若是需人批准,除了他父皇,可还有谁受得起? 陆清晏记得很清楚,临行前那夜他只是去拜别,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感伤,可这个梦里,他忽然很难过,想要把揪着他衣服袖子不肯松手的小姑娘变小塞在袖子口袋里带走的那种难过,他想自己要是好好同她告别就好了。他想,要是自己不用同她告别就好了。 醒来时还是半夜,上岸的众人还没有回来,船上只有一半恰好今晚当值的人,都静悄悄的低眉顺目,好像不存在,陆清昭似乎已经睡下了,船舱里灭着灯。他翻身坐起来,怔了一会儿,推开门走了出去。 甲板上的侍卫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宛白也下船去置办备用的药品,偌大的甲板上静悄悄的,陆清晏踌躇片刻,负手来到了船尾。 月亮已经悄悄爬过了山顶,金钩一般悬挂在深蓝的夜空上。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夜空很澄净,也显得那轮弦月特别的明亮。一般来说,这样月特别亮的夜里,是看不见星星的,可非常神奇的是,就在那轮灿烂的金月之下非常近的地方,竟然挂着一颗十分耀眼而巨大的星子,和紧挨着的月钩交相辉映,好像是那金色月钩的碎片。 有半缕还未散尽的薄云浅浅地划过天际,挺拔的苍山此刻只变成了暗黑的剪影,冷硬、绰约,在月华之下显得苍凉而美丽。 陆清晏在那一刻忽然很想见一个人,一个刚刚梦到的人。 从来没有过的迫切念头,想告诉她这一晚的月色很美,星星很亮,而他很想她就在身边。这样美而静的夜里,那个全心全意相信他、依赖他、什么东西都想着他、惦记他、舍不得他的小姑娘,理应该在他身边。 从那天开始,陆清晏开始发觉,也许他对这个喜欢口是心非的小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拉低自己的底线,不只是因为她是自己老师的掌上明珠,也不只是因为习惯。 崔书锐没想到陆清晏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实际上一般情况下陆清晏并不是个很容易透露自己心思的人。可这个时候,就因为他问了一句,陆清晏竟然就和盘托出了reads();。崔书锐在感受到了莫大的信任与感动的同时,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和担忧。 总觉得任重而道远,而某人的心意又太过于深沉。 “所以你就因为一个月亮开窍了?”崔书锐沉默着和陆清晏对视了一会儿,说道。 听到这话,陆清晏脸上露出了一个欲言又止的神色,终于忍住没骂崔书锐,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下一秒陆清晏的矜贵的脖子就被某人大力地搂住,冷硬的铠甲压在皮肤上有些凉,崔书锐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没事没事,殿下这不还有我呢么。” 崔舒钰跟着云岫去了琴房,果然一进门就看到琴师痛心疾首的模样,抚摸着琴的手都在颤抖,眼看着就要哭了。 崔舒钰:不是吧,难道琴师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可别去老爷子那儿告状啊,告状她可又要被禁足了,她二哥可才回来,还没带着她玩儿呢。 不怪崔舒钰如临大敌,这琴师是才来太傅府不久的,听说家中在青州也是富庶人家,他是出门游历,行至京城附近不知道遇上了什么劫难,盘缠都没了,再走不了便留在京中抚琴为生,连带着修修琴补补弦,挣点盘缠继续上路。某日机缘巧合遇上了崔书钦,崔书钦看着他手艺不错,样貌端正,府上前一个琴师正好又回乡了,便将他带回了太傅府。 太傅府自然不缺这点养个琴师的银子,又因为这琴师抚琴抚得确实不错,很入得崔太傅的眼,便就这么留下了,偶尔崔太傅心情好,便将他叫去抚两首曲子。是以,这琴师同崔老爷子的关系还不错。 崔舒钰以为,一个富庶人家出身的公子,出门在外连个仆人都没有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而且就算是盘缠遭了劫,在京城也不至于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如今地方的富庶大族,哪个在京中没有个府邸,即便没有主子常住,逢年过节来京办个事也有落脚的地方,至于混到他这样抚琴为生攒路费的地步吗? 她觉着这人很不靠谱啊。 不过她和爹爹崔世清、大哥崔书铭、娘亲穆氏都提过,没人理她,崔老爷子面前她又不敢造次,她也就不管了。再不靠谱,太傅府上还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琴师还能上天咋的。 崔舒钰以前同这琴师没打过交道,不知道他是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本来就心里犯嘀咕,说了人家一圈的坏话,这会儿看见琴师就要哭出来的模样能不犯怵么。不就是一把琴呢,怎么跟看见失散多年的亲骨肉似的……他还想要上升到政/治高度? “这琴,还能修好吗?”按理说就是断了根弦,换了就行了,看他这么个棘手的模样,莫非名琴就是有名琴的个性,一般的琴弦它还换不了?崔舒钰表示她读的书少,这琴师可不能骗她啊。 没想到那琴师却摇了摇头,抽抽鼻子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正色道:“姑娘不必担心,小的马上给琴换弦,换了就好了。” 哦,他也知道换了就好了啊,那不麻溜换,还把她折腾过来干嘛,本来她在博文阁听陆清晏和她二哥说话听得挺有意思的。崔舒钰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硬邦邦地问道:“那你叫我过来做什么?” 话音未落,那琴师竟然神色一变,泫然欲泣起来,道:“姑娘可知道这琴是何琴?” 太傅府奇奇怪怪的沧海遗珠多了去了,都是拜她爱从外往回划拉东西的爹爹、二叔、大哥、大堂哥所赐。可能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除了崔书锐,崔家的男人都喜欢往家里倒腾东西。“不是绿绮么?” “正是呀,正是上古名琴绿绮呀!”那琴师显得非常激动,几乎就要涕泗横流了,摇头晃脑道:“小人自幼喜爱抚琴,几年前曾与绿绮有过一面之缘,没曾想今日竟然再见此名器,小人……小人激动啊reads();!” “哦……”崔舒钰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们太傅府就是这么不长心,把一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名琴就塞给她弹着玩儿,虽然也告诉过她那琴矜贵,可从来没人管,幸好她平日不怎么摆弄,不然简直太败家了。“可是你还是没说为什么要叫我过来啊?” 那琴师一听,忽然莫名地羞涩起来,搞得崔舒钰都要以为自己刚才说什么有歧义的话了呢,这才不大好意思地说道;“小人今日请姑娘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崔舒钰被他的扭捏搞得心烦,摆摆手不耐地催促道:“你要干什么你快说。”她可没空和他在这儿浪费时间。 “姑娘能否将绿绮借小人一日,小人想……小人想……” “行了行了,你修好后明日再送去博文阁便是了。”崔舒钰说完头都没回就踏出琴房了。云岫也是,机灵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犯糊涂了,多大点事儿,还叫她亲自跑一趟,差点把她吓死。 不过没想到这琴师模样长得确实周正好看,怪不得能被她大堂哥崔书钦看入眼。就是这个性太娘了些,婆婆妈妈地简直让人心焦,那么大一个人,在小姑娘面前还哭哭啼啼的,简直要了命了。 那琴师立刻千恩万谢地感谢了崔舒钰,这才十分爱惜地拿着软布仔细擦拭那琴去了。 崔舒钰一路大踏步地出了琴房往博文阁走,云岫也知道自己错了,低着头追上来,认错的态度良好:“方才邢师傅特别严肃地请姑娘过去,云岫以为是什么大事,是云岫的错,云岫叫姑娘白跑一趟了!”她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虽然那琴师同老爷子交好,说话有几分分量,可是琴师到底只是个琴师,怎么能劳驾她家姑娘亲自过来呢? “邢师傅?”崔舒钰的注意力却全然没在云岫的自我忏悔上,而是重复了一遍云岫的话,蹙起了眉毛,“他姓邢?叫什么?” 云岫正在这儿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呢,哪知道她家姑娘忽然问出这么一句,忙不迭地点了点头,道:“听旁人说,叫邢景秋。” 邢景秋? 崔舒钰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觉得有点奇怪,邢姓虽然确实是望族,可郡望并不在青州而是在禹州,他不是说自己是青州富庶之家的公子么?名字倒是挺好,就是和这个人的气质太不符合了。 等崔舒钰回到博文阁,远远就看见自家二哥和陆清晏挤在一起,勾肩搭背的不知道在说什么,陆清晏神色倒是平静。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只见崔书锐说着说着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见崔舒钰过来,崔书锐一如既往地露出了标志性的灿烂笑容,一只手还搭在陆清晏的肩膀上,笑道:“小妹可算忙完了?殿下本来急着走的,想到还未同小妹告别,这才等到小妹回来。是不是,殿下?” 崔舒钰想起之前陆清晏刚回来那天,她换好了衣服陆清晏已经走了,后来陆清晏还抱歉地同她解释了一遍,便想也没想当了真,摆摆手十分大度地说道:“你快走吧,不用非要等我回来,我又不会生气的,还是正事要紧。” 并没有什么要紧事,也没有要走的打算的祁王殿下:“……” 崔舒钰见陆清晏没动,不禁蹙了蹙眉毛,推了推陆清晏的胳膊,催促道:“好啦好啦你快走吧,不要耽误了正经事。” 漆黑的眼眸冷冷地扫了坐在藤椅上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开心的崔家二公子,终于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他就是这么帮的忙? 崔书锐目送陆清晏离开的背影,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空地,对崔舒钰道:“来,阿钰,好久没见二哥了,跟二哥说说话。” 第29章 推销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听到自家二哥热情的招呼,一点没犹豫,立刻蹦蹦跳跳地跑过去,和崔书锐肩并肩地坐下了,随手在身前的小几上摆着的果盘子里抓了一把蜜饯,一边吃一边笑呵呵地望着崔书锐。 “二哥这次回京,不走了罢?”崔舒钰理解也支持崔书锐报效祖国的志向,只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这么久没见了,怪想念的,可不想亲热劲儿还没过呢,漠北战事一起,崔书锐就拍拍屁股又走了。“之前大表姐回来的时候,我还说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左盼右盼的,你可算回来了,去年过年的时候都不在,今年总要过了年再走吧?” 嗯,看他家小妹多舍不得他多惦记他啊!虽然崔舒钰一说起话来就絮絮叨叨地不喘气,可崔书锐停在耳朵里却是感到十分欣慰,这丫头懂事,没白疼她!崔书锐心情好,点了点头,道:“这次咱们大胜骊戎,连他们的大将军的脑袋都砍掉了下来,大大挫伤了骊戎的元气,你没看到骊戎军被咱们打得屁滚尿流的场景,怎么的也得消停一两年了。” 崔舒钰对骊戎大将军的脑袋不感兴趣,她只对崔书锐感兴趣,忽闪着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瞧了一个遍,抬抬崔书锐的胳膊摸摸崔书锐的脸的,好像自言自语似的,问道:“你没受伤吧?” “你二哥是谁,哪那么容易受伤的?”崔书锐弹了崔舒钰一个脑瓜崩儿,有点哭笑不得的。战场确实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的惨烈,可他这么多年跟着他们娘亲和大伯,一身武艺也不是白学的,那么轻易就受了伤,还怎么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啊? 哼,瞧把他得意的,很骄傲啊reads();!崔书锐被敲了头,皱了皱鼻子抱怨道:“二哥一回来就欺负阿钰,阿晏现在都乖了说再不敲我的脑门儿了,就你欺负人,要是给我敲丑了,以后嫁不出去就赖你了,你看红没红,肯定都敲红了!” 他一个使刀弄枪的,手劲儿可大了,想起以前她自不量力地跟崔书锐掰手腕……她绝对是没睡醒把脑子落在床上了。 这说说话儿的就提到陆清晏了,崔书锐有点不爽。他可是老长时间没回来了,刚不才把人撵走么,怎么又说起他来了,虽然他答应了陆清晏要帮忙的,可不代表他心胸大度,毫不嫉妒啊,陆清晏再好,能比得上他崔家二公子吗?好端端地干嘛要拿他作比较。 不过,崔书锐心里想得明白,陆清晏心念着他家小妹固然好,可到底也要看看崔舒钰的意思。 他同陆清晏一块长大,对这人知根知底,若他真能娶得自家小妹,自然是死心塌地。崔书锐担心的不是陆清晏的人品,而是他小妹崔舒钰的心情。两情相悦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崔舒钰当真把陆清晏当成兄长,不曾有别的心思,只怕这事情还要难办了。 先别说崔舒钰那个能闹腾的个性,就说陆清晏。崔书锐太了解陆清晏了,他若是看中什么东西,无论使些什么手段,得不到手是绝对不会罢休的,今天他同自己交了心,便是也表明了态度――崔舒钰,他是势在必得。崔书锐虽是乐意和好兄弟结亲,可是却不愿意自己小妹受一点委屈,方才话虽是那么说的,可自己到底帮不帮忙,还要再看小姑娘的态度。 这会儿崔舒钰主动提起陆清晏来,崔书锐也就顺着话头说下去了,大手疼爱地揉了揉崔舒钰的刘海儿,笑道:“果然是给敲丑了,完了,往后阿钰的婚事可要包在你二哥我身上了。你说说,你往后想要嫁个什么样的,二哥给你留着。” 得了吧,他当自己是红娘呢还是月老呀,有这闲心还是去操心一下他们大哥崔书铭的婚事吧,本来都开始相人家儿了,前段时间被滏阳侯府的事情一搅和,又给耽搁下来了不是。再说跟她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片子说这些干嘛啊,离她出嫁还远着呢。 崔舒钰往嘴里丢了一颗蜜饯桂圆,没说话。 这不说话可还行,崔书锐这边还等着呢,想了想又道:“你就跟二哥说说,你是喜欢大哥那样博学多才的,还是喜欢我这样英姿飒爽的?” 崔舒钰听到这儿一个没忍住笑出声了,“二哥你到底想不想让我嫁出去呀,京里这么些世家公子,能比得上大哥和你的,哪有呀?” 这话倒不是拍马屁――虽然崔舒钰很不巧地正好拍到了,而是事实。 放眼京城,能比得上她大哥崔书铭博学多识的,没有崔书铭清隽儒雅,长得清俊儒雅的,家世又未必及得上;能比得上崔书锐的就更少了,上哪去找这样挺拔英俊又知书达理的小将军哟。大业世家里除了穆府,大多出文官,因功封爵的武将多出自寒门,确实少有满腹诗书的,行事都粗鲁些,也正是因为如此,京中文武官员一直不大对付。 之前潘秋波能将她们骗到桥上去,可不就是抓住了这点非说她们自视清高看不起武家出身么。崔舒钰虽然没有这个偏见,可问题是自小眼前摆着这两个人中龙凤,哪还能将旁人看得入眼呢? 崔书铭听着小姑娘这么说,想了想,确实有道理!就依崔舒钰的成长环境,能找一个称心如意的……恐怕也就只有皇家了。 “不过,你这样的和大哥那样的,我都不想嫁。”崔书锐这边想着,崔舒钰已经进行自我总结了,看起来自身定位非常清楚,“大哥那样的人,肯定喜欢那种温婉的贤妻良母,会嫌弃我太活泼的;二哥你这样的人,肯定喜欢那种爽朗的巾帼英雄,会嫌弃我太娇弱的。我才不要嫁给一个嫌弃我的人呢,要不往后日子过得多憋屈啊reads();!” 嘿,这小丫头不是挺明白的吗?不过崔书锐一点也不认同崔舒钰的话,他们大哥喜欢什么样的他是不知道了,可他就不喜欢和他一样英气的女子,喜欢崔舒钰这样软软糯糯的小丫头。不过……一想到自己这几年蹉跎战场,无暇顾他,忽然就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毕竟,他都十七了还连个心仪的人都没有啊! 不过自己吹的牛,哭着也要吹完,他今天怎么滴也得套出小姑娘的心思呀,因此循循善诱道:“那你想嫁个什么样儿的?” 什么样的?小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 “首先要很爱我,对我很好咯。” 崔书锐:嗯,这点符合。要是她真嫁给陆清晏,估计让陆清晏去摘星星,陆清晏都能去。 “还要很厉害,能保护得了我。” 崔书锐:嗯,这点也符合。陆清晏看似冷淡心宽,实际上却是有仇必报,谁敢动崔舒钰一根手指头,估计都不能活着走出祁王府。 “还有,只能娶我一个,不许娶妾!”崔舒钰觉得这个很重要啊,她可不想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崔书锐:嗯,这点也也符合。陆清晏就是那种认准什么就是什么的人,这么多年不是看都不看别人一眼么? “然后,我当然希望他长得很好看啦!”崔舒钰笑眯眯地说道。 崔书锐:嗯……虽然不想承认,不过陆清晏确实生得一副好皮囊。 “最最重要的一点,当然是我喜欢他想要嫁给他喽!”虽然身在大业,她提出这样的要求看起来有些苛刻,可毕竟她也是太傅府长房嫡女呀,要求高点就高点吧,实在不行也可以不帅,可以不那么厉害,但两情相悦总是要的,不然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呀! 崔书锐:这条…… 崔书锐:“阿钰,你看,是这么回事,你觉得祁王殿下这人怎么样?” 谁谁谁谁谁? 崔舒钰觉得自己好像幻听了,不然她怎么好像听到某个刚从这儿走没多久的人从崔书锐嘴里说出来了呢? “二哥你说什么呢!”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她二哥这是失心疯么…… 崔书锐往前凑了凑,神情十分严肃,带着点诱拐的意思,耐心道:“你看,祁王殿下对你是不是很好?” 是挺好的,无论在哪都惦记着她的,可是…… “祁王殿下是不是很厉害?” 是很厉害,上次还帮她出气的,可是…… “祁王殿下长得是不是很英俊?” 是很英俊,简直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之一了,可是…… “他是咱爹爹的学生,才学可以媲美大哥,又和我一同长大,骑马射箭也是好手,又会弹琴,又会下棋,还能帮着太子殿下处理国家大事,身份又高贵,嫁给他多好,你说是不是?”崔书锐一边说,一边自己都快信了,这么好的人上哪儿找去,他要是姑娘家的他都想嫁给陆清晏了。 “可是二哥,我今年才十二呀!”崔舒钰一脸懵比的看着卖力推销的崔书锐,她怎么觉着崔书锐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打包送走呢……这真的是亲哥哥能干出的事儿吗…… 第30章 进宫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姑娘,锦瑟居的雪松姐姐来了,说是夫人请姑娘过去一趟。”秋雁很不想打扰自家姑娘和二公子的小叙,可雪松就在外面等着呢,想了想,秋雁还是进来通报了。 崔舒钰这边还研究自己二哥是不是失心疯呢,听说自家娘亲找自己,遂看了崔书锐一眼,道:“你方才去锦瑟居请过安了吗?” 到底还没试探出自家小妹想法的崔书锐感觉更加不爽了,崔舒钰这眼神分明是以为他得了胡言乱语的癔症不说,怎么又有别人跑过来掺和,还能不能好好撮合了,因此有点憋屈地回答道:“当然是去过的reads();。” “娘亲今儿心情好吗?”崔舒钰很惦记这事儿啊,穆氏一般不怎么管她,更加很少将她叫去锦瑟居训话了,何况今天又是穆氏身边的雪松亲自出马,怎么想都感觉自己是摊上大事了,崔舒钰觉得很有必要先打探一下。 “好着呢。”崔书锐急着等崔舒钰表个态,光说自己十二算是几个意思啊,现在京里十四岁出嫁的姑娘多着呢,这么算算不久还有两年了吗,一眨眼可就过去了,“阿钰,你可还没说呢,嫁给祁王殿下你愿不愿意啊?” 崔舒钰先听到崔书锐说穆氏心情挺好松了一口气,气还没喘匀,又崔书锐锲而不舍地非得要追问,瞅了崔书锐一眼,站起身来一句话就给搪塞过去了,“二哥你胡说什么呢,我从来都没想过这些事儿。得了,娘亲那边儿急着叫我,我先去了。” 说着,小姑娘还真就抬腿走了。 崔书锐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家小妹这是害羞了逃避回答啊,一歪头,笑了。她方才说得那些条件看着可都像给陆清晏量身定做的,该不是这小丫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看上人家了吧?哎呀,那可就有意思了,往后的日子有的忙了。 崔舒钰出了博文阁的门,雪松果然就等在门口,见她出来笑盈盈地问了声安,便引着崔舒钰往锦瑟居去了。 坦率讲,崔书锐这么一个突然袭击确实叫崔舒钰有点不知所措。她活了两辈子,哪次都没活到二十岁过,初恋都没有,谈婚论嫁什么的离她就更遥远了,她是真的没想过以后要怎么样。况且她怎么说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好多事看得也淡,没法像崔舒锦那样怀着一颗火热的心一门心思扑在某一个人身上,她觉着现在生活挺好挺安逸的,有点不思进取不想改变。 小姑娘一边跟着雪松往前走,一边胡思乱想,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的,雪松走在前面,看不见也不知道,走着走着,胳膊忽然被一拽,紧接着就糊上一个馨香的小丫头来。 “雪松姐,你知不知道娘亲叫我去干什么呀?” 崔家长房有点慈父严母的意思,这倒不是说穆氏有多凶,而是因为崔世清在外是寸步不让的兵部尚书,回到家对自己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却是有求必应,宠得没边儿了,是以崔舒钰犯了什么事儿,都是穆氏数落她,久而久之长房里崔舒钰别人都不怕,就怕她娘亲了。而雪松是穆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以前崔舒钰挨骂的时候总要替她说两句好话的,崔舒钰打心眼里喜欢雪松,平日也尊她一声“姐姐”。 崔舒钰这么一撒娇,雪松也笑了,伸手推了推自家三姑娘,道:“夫人找得急,奴婢也不清楚,不过看则不像生气的模样,姑娘你就放心吧。” 听雪松这么说,崔舒钰心放下一半,等到了锦瑟居看到穆氏,见后者脸上果然没有什么怒气,也就彻底放心了,往穆氏身边一靠,撒娇似的喊了声“娘”,问道:“您叫我过来干嘛呀,难道是想你大闺女啦?” 穆氏任她靠着,没说话,伸手往她手里塞了个帖子。 崔舒钰懵懵懂懂地接过那帖子,往上瞄了几眼,手一抖差点没拿住。 帖子是宫里专用的紫边请帖,落款是凤仪宫的落款,崔舒钰擦了擦眼睛仔细看了帖子上的字好几遍,才敢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这帖子上白底黑字写着的,确实是召她进宫去凤仪宫的。 崔舒钰看了看帖子,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等解释的穆氏,眨巴了两下茫然的大眼睛,实话实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崔舒钰是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被皇后娘娘翻牌子了。皇后娘娘虽然一直喜欢逗她,可却从来没将她单独召进宫里去过。实际上太傅府和皇家关系密切,多半是因为崔老太傅和崔家二位老爷的缘故,这后宫和太傅府的女眷往日里并不常走动reads();。在崔书钦刚打了滏阳侯世子,崔舒锦又被滏阳侯府二姑娘推到水里、两方正杠得厉害的时候,皇后娘娘怎么忽然间想起她来了? “那日在颍国公府,你可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穆氏虽然并不相信自己教出来的闺女能这么糊涂,可她也实在想不通,若是因为那日祁王殿下为太傅府出头的事情要敲打敲打太傅府,也该请崔老夫人或是掌家的她,况且这事都过去几天了,这忽然间请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是几个意思啊? 崔舒钰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觉着自己虽然平时毛毛躁躁的,可出门都是很守规矩的,着实不是她的缘故,只好摇了摇头。 穆氏心中虽然仍旧疑惑,又担心崔舒钰一个人进宫要犯规矩惹事情,可毕竟帖子已经送到手上了,这凤命难为,她们心里再犯嘀咕,也得乖乖把女儿送进去啊,因此只能亡羊补牢地给崔舒钰重新说了一遍宫里的规矩,叫崔舒钰记熟了。 崔舒钰毛躁是毛躁,可各种规矩打小就有专门的嬷嬷教,虽然平日里狂放不羁爱自由,可出了府门还是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的,复习似的听完穆氏的叮嘱,这才一脸茫然地回博文阁去了。她有点紧张,倒不担心自己进宫出什么岔子,而是琢磨不透皇后娘娘到底要做什么。 等崔舒钰回博文阁的时候,崔书锐已经没影儿了,剩下云岫和秋雁在院子里做活儿,见自家姑娘回来,连忙带话,说崔书锐去二房了。晚间崔书铭回府听说了这事儿,又跑到博文阁嘱咐了她一番,搞得崔舒钰更紧张了。 转眼就到了进宫的日子,崔舒钰一大早就被拎起来,人还迷迷糊糊哈欠连天的在梳妆台前坐着,云岫一句“姑娘你今天可是要进宫呀”,立马一个激灵就清醒了。 皇后喜欢花,崔舒钰也算是投其所好,挑了件团锦琢花衫,内搭窄领柔绢百褶裙,反绾的流苏髻上又插了支镂空雕花水晶钗,打扮得仔细精神,在铜镜前来回掂量了半天,这才带了一个云岫,登上马车往宫里去了。 一路上崔舒钰的手心是一遍一遍的出汗,不做声,也不像往常那样偷偷地掀开帘子角往外看,一门心思垂着头看着指甲,云岫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忽然覆上了崔舒钰的手背,柔声道:“姑娘莫要怕了,皇后娘娘一向喜欢姑娘的。” 喜欢吗,她可没看出来。崔舒钰对上次见到皇后娘娘还是在牡丹宫宴上,那可不是什么好回忆。一晃儿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到了宫门口,崔舒钰被云岫扶着下了马车,一打眼就看见一袭红裙的师山语正站在圆拱形的月亮门前,身后跟着几个低眉顺眼的蓝裙宫娥,,出类拔萃的五官显得比之前更加精致,依旧是微微扬着下巴,有些倨傲。 见崔舒钰下了马车朝她看了一眼,师山语动了动,说了一声“圣人还没起,崔三姑娘来得早了些,先随山语去偏殿稍等片刻吧”,便自己扭身走了。 崔舒钰跟在师山语后面走着,整个人都不好了。来早了吗?可帖子上就是写的这个时辰啊,她最多也就早了不到十分钟,就算是今儿休沐,也不至于赶上圣人还没起来的时候呀。串门做客最尴尬的是什么?把人家堵在被窝里呀!她现在是把圣人和皇后娘娘堵在被窝里了呀! 还能有人比她更尴尬了吗?! 她以前没怎么接触过师山语,不知道她对人能冷淡到这地步,从宫门到凤仪宫的偏殿,师山语就没跟她说一句话,崔舒钰本来就有点窘,一路上连个声儿都没有,净顾着闷头走,就更加不自在了,等到了偏殿,师山语给她安排一处坐着,崔舒钰这才稍稍有点坦然。 大约师山语确实是有些忙的,安顿了崔舒钰后人便不见了,云岫跟着在一边儿等了一会儿,就有点为自家姑娘打抱不平了。 这样把她家姑娘丢在一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真的好吗?好歹她家姑娘也是位列三公之一的太傅府上长房的千金呀!这不是故意怠慢吗? 第31章 遇见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在偏殿这一等就是半刻钟,本来起得就早,这会儿安安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便有些困了,恹恹地支着下巴打瞌睡。云岫心里不平,在门口站着往四下里看,左瞧右瞧也不见人影,偌大的偏殿里除了崔舒钰和她,也就只有两个守门的蓝裙宫娥了,后者眉眼低垂,看样子并不打算同她们搭话。 云岫庆幸的是她家姑娘心大,这会儿没人理会还有心情打瞌睡。若是换成崔舒锦或者其他世家姑娘,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势必要埋怨皇后娘娘,等到待会儿皇后娘娘召见,脸色肯定不大好看,不管皇后娘娘是为了什么事,估计气氛都不能太好。 看来有时候心大也是优点。 云岫正靠着门到处张望呢,忽然看到隔着一片花圃的小路上正有两个人缓步走过,其中一人红裙鲜艳,正是刚才没了人影的师山语,另一人身姿卓然,挺拔清隽,云岫仔细瞧了瞧,好像是祁王殿下。 因为府上刚收到了一斛南珠,搁在府上没什么用,陆清晏想起自家母后最喜欢这些亮闪闪的东西,便一大早就进了宫给她送来了,这会儿刚从凤仪宫出来,打算出宫呢,没想到一眼竟看到了张有点眼熟的脸reads();。 本来有一句没一句地同师山语说话的陆清晏不禁敛起眉毛仔细朝偏殿望过来。 有这么个时刻惦记自己的好儿子,皇后娘娘当然高兴了,一早上心情就不错,又同陆清晏说起崔舒钰来,说是先前给太傅府下了帖子,今天召崔舒钰进宫,人也该快到了,他既然正巧在宫里,便一起等着崔舒钰来了。没想到到了约定的时间崔舒钰没到,去接崔舒钰的师山语倒是一个人回来了,面有难色却什么都没说,皇后没问,只是脸色不如之前那么明快了。 陆清晏知道崔舒钰不是那种会迟到的人,猜测崔舒钰没有按时到达肯定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他本来没打算这么早走的,心里担心崔舒钰,想要去太傅府看看,便寻了个借口出了凤仪宫,正要去太傅府看看怎么回事,没想到竟然在偏殿看到了一张同崔舒钰侍女十分相像的脸。 “殿下不是急着走么?”师山语似乎也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心不在焉,挪了一下脚步巧妙地挡住了陆清晏的视线。 她不挡还好,这一挡,云岫就有点不高兴了,本来对师山语就有意见,这会儿更确定对面那人是祁王殿下了,心里窝着火,竟是踮起脚使劲儿朝花圃那边的人挥了挥手。 这事儿干得挺出格的,又是在规矩比天上的星星还多的皇宫大内,可云岫这会儿为自己姑娘委屈,祁王殿下是谁,那是自己人,这会儿看见自己人当然要求助了,他也不用做别的,过来同她家姑娘说说话也是好的呀! 这下陆清晏也确定那人确实是崔舒钰的侍女了,敢在皇宫里这样胆大包天没规矩的,除了崔舒钰手底下,没别地方找了。 清隽的长眉一蹙,陆清晏扬起下巴朝偏殿那边一指,看向师山语的目光有些清寒,“那是谁?” 没等师山语说话,陆清晏已经迈步朝偏殿那边走去了。 两个人越走越近,云岫也越来越兴奋起来,等陆清晏一走近,立马俯身施了一个礼,道:“殿下!” “你怎么在这里,阿钰呢?” 云岫看了跟在陆清晏身后一言不发冷若冰霜的师山语一眼,道:“姑娘在里边等着呢,我家姑娘是按着皇后娘娘的帖子上的时间到的,可这位姐姐说圣人还未起呢,叫姑娘和奴婢先在这里等,奴婢便在这里等了。” 她承认这会儿有点跟陆清晏告状的意思,可她就是想让祁王殿下给自家姑娘做主。都是底下人,这个红裙子的女官凭什么这么倨傲冷落她家姑娘。 陆清晏听完话没开口,回头看了师山语一眼,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却无端地叫人感到毛骨悚然。 师山语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成了一个拳头,脸上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回答道:“奴婢方才去接崔三姑娘时,圣人确实还未起。” 陆清晏是在去凤仪宫的路上碰见师山语的,那时候只见她急匆匆的,并不知道她是去做什么的,陆清晏一向对这些也不关心,便没有问,打了一个照面就朝凤仪宫去了。他到凤仪宫的时候,他父皇也确实没走,只是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一旁同他母后说话,见他来了,也没有走的意思,没多一会儿,便有一个内侍过来送折子,他父皇便走了。 师山语说这话,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 “方才为何不同我母后解释?”师山语走的时候他父皇未走,怕冲撞了圣驾将崔舒钰安排在此处,也是有情可原,可她回去的时候只有他还在同自家母后说话,她若是直说,他母后何至于以为崔舒钰迟到不识抬举? 师山语自然能察觉到对面人清湛的眸子里已经燃起的小火苗,不过她也是久经风浪的人,不至于为此便慌了阵脚,平静地解释道:“奴婢本就是准备送走殿下之后便过来请三姑娘过去的。以前向来如此,从不曾解释过,崔三姑娘自然也不例外reads();。”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怎么看都像是经过了万全准备的,陆清晏现在甚至有些怀疑,他母后说叫他一起等等的时候,不在场的师山语是不是也猜到了。陆清晏不怒反笑,有些清冽的笑声在殿门口漾开,竟带着些渗人的凉意。 云岫在一边看着,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嗯,虽然看起来祁王殿下是在帮自家姑娘,可是祁王殿下这个笑真的好吓人好吓人啊! “师山语。”陆清晏破天荒地叫了师山语的名字,只是眼神阴翳得吓人,周身的气息也有些压迫,“你最好记住,往后崔舒钰便是例外。若是再叫本王知道阿钰因为你无故受委屈,别怪本王没提醒过你。” 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师山语垂着眼睫,只轻声应了一声,没抬头。 呵,刚才不是还趾高气扬的吗?这会儿怎么垂头丧气的了,云岫朝低着头的师山语撇了撇嘴,又扭过头一脸崇拜地看着陆清晏,弯腰鞠了一躬,道:“多谢殿下!” 只听见陆清晏“嗯”了一声,等云岫再直起腰的时候,眼前的祁王殿下已经没影儿了。 崔舒钰支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的,一面犯困到不行,一面又不大敢实实在在地趴下去睡着,正痛苦着呢,忽然觉得一双大手把她脑袋给托住了,舒服是舒服,可一想到这是在凤仪宫偏殿里,崔舒钰就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了。 没想到一睁眼睛就对上一张无限放大的熟悉的脸,感觉神色好像还有点心疼的意思。 崔舒钰往后一靠,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出现幻觉了,有点惊讶地伸手戳了一下陆清晏的脸,自言自语道:“好像是活的……” 这小丫头又开始胡说八道了。陆清晏有点无奈地伸手将崔舒钰拉了起来,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快走吧,母后还等着你呢。” “啊?刚才不是说……”崔舒钰有点懵,她刚才是真睡着了吗?不能啊,明明这更漏子显示没过去多长时间啊……再说云岫不是还醒着在门口守着呢吗…… “方才是个误会,你同我一起过去便是,待会儿我替你解释,你不用担心,按着我说的就是。”陆清晏一面拉着她出了偏殿的门,一面嘱咐道,经过师山语身边时,又眼神冰冷地望了她一眼,好像威胁她不要乱说话似的。 崔舒钰不知道刚才殿门口发生的事,见刚才还冷淡高傲的师山语这会儿垂着眼睫不说话跟在后面,还觉得有些奇怪,又见云岫一脸得意,就更摸不着头绪了,心下想着回去要问问云岫,扭头先问还牵着她的陆清晏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那儿新收了不少玩意儿,想着母后喜欢南珠,便给她送了一盒,改天你得空了,去我府上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东西?”陆清晏同别人没耐心,可就是愿意和崔舒钰扯没用的,他觉着崔书锐一点都不靠谱,不帮倒忙就不错了,决定还是要靠自己。 然而崔舒钰被陆清晏突如其来的邀请吓了一跳,脑子里蹦出崔书锐说过的话,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这会儿陆清晏牢牢牵着她的手,就更不好意思了,正想要不动声色地挣开,就听见身边的人训了她一句,“别闹,好好走路。” 崔舒钰:…… 好像并没有做到不动声色…… 感受到牵着的小手手心里薄薄地出了一层汗,陆清晏微微侧过头去看她,小姑娘泛着淡淡粉色的脸颊便映入了眼帘。 陆清晏觉得自己有点恼。 从前他牵着崔舒钰的时候,崔舒钰从来都不会这样,向来很自在的,崔书锐那个混球把他撵走以后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第32章 形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挨说了,人也就不闹腾了,这又是在宫里,老老实实地被陆清晏牵着从偏殿往凤仪宫的主殿走,再不敢吱声了。她觉着今天陆清晏的心情好像不大好。 嗯,她一大早上被晾在这儿,心情也不大好。 原先师山语是走在前边的,可这会儿祁王殿下牵着崔舒钰自顾自在前边走着,师山语便只得退在后头,同云岫并排了。云岫这一路上就没少给她翻白眼,得罪宫里人是不大好,可要是对方已经和她们不对付了,也就用不着惯着她。云岫是崔舒钰身边的人,多多少少受了崔舒钰挨不得委屈的心气儿影响,这会儿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当然要气一气师山语了。 不过云岫自己在这边儿白眼翻得欢快,师山语的心思却完全没在她这儿,更谈不上受什么影响了。真正让她受到暴击的,不是云岫小打小闹的敌意,而是陆清晏对崔舒钰无条件的袒护和现在两人自然而然的亲昵。 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吩咐她请崔舒钰进宫,也算是表明了态度,师山语不傻,今日本也没打算为难崔舒钰,毕竟这几次见面,崔舒钰给她的印象实在不大稳妥,只怕她不出手,这小姑娘自己也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今日本打算站在一边看好戏的,哪知道半路竟是碰见了陆清晏进宫reads();。 对方见了她仍旧是爱理不理的模样,即使她今日正巧穿了亮眼的红裙子。 师山语忽然就很想知道,如果那个小丫头任性胡闹犯了错,他会是什么反应。 陆清晏一走,热闹的凤仪宫忽然间就静了下来,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送人的师山语回来,皇后娘娘怀里抱着猫儿,斜倚在小几边上望着描金画凤的更漏子出神。这小丫头胆子也真是大,连她的约都敢一声不吭地耽误,往后若是进了祁王府,只怕要够她的晏儿喝一壶了。 正想着,就见方才已经走了的宝贝儿子又折身回来了,手上还牵着个小丫头,打扮得倒是花枝招展的,脸上的神情委委屈屈的,看起来乖巧听话。 谁还没有个爱打扮爱漂亮的时候呢,皇后娘娘眯着眼远远地看着渐行渐近的小姑娘,看得出她今天是费了好一番心思打扮的。莫非是为了见她不知道怎么打扮好,这才耽误了时间?要真是这样的话,她勉强原谅这小丫头好了。 皇后娘娘一只手抱着猫,一只手撑着额角,望着一身宝蓝袍子的宝贝儿子将小姑娘牵进来,嘴角微微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也只有在这小丫头的身边儿,她的晏儿才能温柔地要掐出水来。 她的晏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冷硬,不似太子那般宽厚,皇她是打陆清晏小时候便有意拗着他这个不讨喜的性子,只可惜她的晏儿和他爹一样是驴脾气,越矫正还越严重,她也是没办法,这才放弃了。没想到常言道一物降一物,崔舒钰这个黄毛小丫头,倒是走进了她的晏儿那颗石头心。 难得有这么个小丫头能治得住她儿子的毛病,她可不能让崔舒钰跑了。 崔舒钰大老远就看到皇后娘娘抱着个猫儿盯着她了,这会儿走近了,见皇后娘娘那双雍容的凤眼一直盯着她和陆陆清晏交握的双手,手心里的汗更多了,抬起眼皮歪着头瞅了陆清晏一眼,悄悄地挠了挠陆清晏的手心,小小地“喂”了一声。 陆清晏这才松开了手,笑着和自家母后问安。 “崔三姑娘怎么这会儿才到?”皇后娘娘压根就没问陆清晏为啥又回来了,这还用问吗,肯定是因为半路碰见小姑娘了,非要跟回来呗。一撞见小丫头,她的宝贝儿子可不就这么点出息。 崔舒钰看了陆清晏一眼,果然还没等她说话,陆清晏已经先开口了,“阿钰一刻钟前便到了,听说父皇还未走,担心自己冲撞了圣驾,便在偏殿等了片刻。” 说到这儿,陆清晏抬眼看了看垂头不语的师山语,接着道:“至于为何现在才赶来主殿,大概是因为师尚仪事务繁忙,一时忘了阿钰还在偏殿候着吧。” 师山语虽只是个五品的尚仪女官,可因为深得皇后倚重,权限很大,实际地位更要在两位尚宫之上,很多时候更是代皇后出面解决事宜,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皇后的脸面,陆清晏对她意见再大,也不会这么直接地打座机母后的脸面,话虽说得委婉,可却是将一切责任推到了师山语身上。至于崔舒钰,反而落下一个懂事守矩的形象。 “如此说来,倒是本宫怠慢了崔三姑娘了。” 崔舒钰连忙摇了摇头,规矩道:“娘娘千金之躯,一切自然是以娘娘为准,今日的事,都是因为臣女接到娘娘召见心情过于激动,时间拿捏不好来得过分早了,同娘娘有何干系。” 嗯,小姑娘基本上还算是知书达理,被晾了一刻钟也没有怨言,说这番话时眼神坦然真诚,皇后娘娘暗暗在心里点头,到底是太傅府出来的,没有那些骄纵习气reads();。 不过,相对于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她还是喜欢那个活泼可爱的小丫头,她又不是老虎,这么紧张做什么。 皇后娘娘想到这儿,便朝崔舒钰招了招手,道:“阿钰啊,过来瞧瞧本宫这猫儿如何?” 猫,小猫咪!崔舒钰一进来就看见皇后怀里抱着的猫儿了,不过因为不敢造次,连看都没敢仔细看,可心里是极感兴趣的,这会儿皇后娘娘主动叫她过去看,转头看了陆清晏一眼,便满心欢喜地上前去了。 皇后娘娘看得出她真心喜爱,将猫往她怀里一塞,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眼前这小丫头眼睛都放光了,还非要装作淑婉的模样,着实有些有趣,笑道:“听说太傅府也有一只猫儿?” 本来那猫被皇后抱在怀里,看不大清楚,这会儿整个塞到崔舒钰怀里,崔舒钰才得空看个仔细,立刻眼睛瞪得老大,惊讶万分地感叹道:“娘娘这猫儿和臣女博文阁里那只猫儿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着实太有缘了!” 除了眼睛是一汪碧水,这猫简直就和她的花花一毛一样啊! 皇后娘娘被她逗笑了,抬起下巴点了点站在一边的陆清晏,打趣道:“那儿呢,缘分不在那儿呢么。” 崔舒钰这才恍然大悟,什么有缘啊,这猫分明就是一对,一只送来了凤仪宫,另一只送去了太傅府而已!也不知道花花得知自己的同胞在皇宫里吃香的喝辣的,心里会不会不平衡啊……嗯,崔舒钰决定了,今天回去以后要改善一下花花的伙食,同样是猫,差距不能这么大! 戳在一边的“缘分”:“改日叫阿钰将点墨的姊妹抱来宫里,也叫她们团聚团聚,母后以为如何?” 崔舒钰:点……点墨哦,这名字起得好高级…… 皇后娘娘:谁说她这傻儿子是榆木脑袋的,这不为了追个媳妇儿把自家娘亲都搭进去了么? “那自然是好的。”皇后娘娘保养良好的脸上漾出一个慈祥的微笑,“阿钰以后多来凤仪宫走动走动,也给本宫解解闷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皇后娘娘也跟着陆清晏叫起崔舒钰“阿钰”来,比那客客气气的“崔三姑娘”不知道要亲昵多少倍,崔舒钰渐渐地也没有刚来时那么紧张了,连忙点点头,答应道:“改天臣女一定带花花来。叫她们姊妹团聚。” 崔舒钰觉着自己说话没啥错啊,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说完,皇后娘娘本来祥和微笑的脸就变了,好像绷着一样,问她道:“你那猫儿叫什么?” “花……花花啊……”崔舒越说越没有底气,多接地气的名字啊,那时候陆清晏逗嘲笑她一次了,这会儿又要被皇后娘娘嫌弃额,皇帝家取名字怎么那么多讲究,她都没给花花取名叫“狗剩”呢,对花花多好啊。 皇后娘娘看了一边揉眉心的陆清晏,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花花,她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家傻儿子老没头没脑地笑了,这小丫头实在太好玩了。 崔舒钰:她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母仪天下的、端庄娴雅的、高贵美丽的皇后娘娘,也能发出如此豪放的笑声…… 三观都碎了,她是谁,她在哪儿…… “阿钰,你平时在府上就是这样的么?”皇后娘娘忍不住问道,好像已经预见到往后祁王府的日常状态了,她一直不希望自家儿子不管什么时候都苦大仇深的,现在想想,她还真是想多了。 诶,遭嫌弃了……她又给太傅府丢人了吗,端庄不过三秒就莫名其妙现原形的崔舒钰深深地忧伤了。 第33章 挨罚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好了好了,本宫不取笑你了,别低着头绞手指了,花园儿里的花都开着,景色也不错,叫晏儿带你出去逛逛,下次来别认错了路。”皇后娘娘笑够了,这才来得及关注小丫头的情绪,后者正沉浸在“又丢人了”的忧伤情绪里,一听皇后娘娘可把自己放过了,这才微微送了口气,和陆清晏一道出去了。 “还不高兴?”崔舒钰自小在府上就是被人宠上天的,只怕还没被这么怠慢过,方才那一番话虽然还算是识大体,可难保小姑娘心里有怨气,陆清晏跟着她出来,见走出挺远崔舒钰都没说一句话,不禁靠近了一些,柔声问道。 崔舒钰倒不是因为什么怠慢,实际上神经大条到她这地步的人根本就没意识到什么怠慢不怠慢的,若是方才陆清晏没出现在偏殿,只怕她已经睡着了。小姑娘皱着眉苦恼地抬起头来,问出一句让陆清晏哭笑不得的话来:“阿晏,你说皇后娘娘为什么这么喜欢取笑我啊,她是不是不大喜欢我……” 她一天天多低调啊…… 取笑?陆清晏抬手拍了拍崔舒钰的小脑袋,忍俊不禁道:“我母后那不是不喜欢你,是太喜欢你,总想着要逗逗你reads();。”就像他小时候总忍不住要去欺负欺负她一样。 虽然基本上每次刚一见小姑娘蹙眉就不忍心再逗下去了。 皇后娘娘远远望着花园里举止亲昵自然的两个人,斜睨了身边沉默不语的师山语一眼,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道:“看得出什么了?” “殿下和崔三姑娘相处融洽。”师山语依旧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皇后喜欢崔舒钰显而易见,她除了曲意逢迎没有第二个选择。即使她并不能够明白,像陆清晏那样风姿和眼界的人,怎么就会看得上崔舒钰。 相处融洽并不是皇后想要的答案,后者一只手撑着额角,小指上的护甲折射出冷冽的光,“今日之事,你可知错?” 她错也便是错在行事冲动,考虑不周罢了,师山语无声无息地跪下来,显得温顺又懂事,“山语知错了。” “本宫看你不知。”原本还有些慵懒的皇后娘娘忽然侧头看了跪在地上的师山语一眼,声音也变得尖利冷硬了些,“晏儿打小便喜欢崔家三姑娘,容不得她受一点委屈,今日若不是看在本宫的面子上,你当会如何?还是你没见到当日颍国公府的情形?” 师山语低着头没说话。 “你可是本宫最得力的人,一向聪明伶俐,怎么在这事上犯了糊涂?”皇后娘娘这番数落是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当初师家被抄,她便是看着师山语聪明伶俐才将她从掖庭要了回来,没想到自己真的没看走眼,师山语确是可塑之才,稍加雕琢便能独当一面,为她做事也十分靠谱,省得她许多麻烦。可哪知自己竟是太娇惯她,让她生了不该生得心思。 “日后你若是不愿在宫中侍奉,同本宫直说便是,本宫自然不会为难你,为你挑上一个好人家认做义女嫁出去也并非难事。只一件事你续得记得清楚,这不该肖想的东西,一份心思都不要起。”皇后娘娘说完,声音也微微抬高,“本宫的意思你可明白?” 师山语垂着头,皇后并不能看清她的表情,只见她瘦削的肩膀抖了抖,低声回应道:“山语是一时糊涂,还请娘娘责罚。” “行了,你在宫中走动,总要留些脸面,本宫不为难你,便出去阶下跪着吧。”皇后说完话,便支着额角不在理会了。 本来就跪了有一会儿的师山语身形一晃,没做声儿,转身出了殿门,便一掀裙子在殿外的玉阶下跪了下来。 因为师山语一向得宠,皇后娘娘从未如此责罚过,这会儿师山语一身红裙跪在殿外,很快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在外洒扫的宫娥见到此景不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窃窃私语起来,皆猜测师山语必定是犯了大错。有知情的便在心中悄悄记下,原来花园里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才是最最惹不得的主儿。 崔舒钰本来跟陆清晏在花园里闲逛,弯着腰嗅近处的一朵牡丹,见周围人忽然间都有意无意地往殿门口看,也跟着往那边瞄去,这不瞄不要紧,一瞄立刻直起了身子,眨巴了两下大眼睛,转过身去看置若罔闻的陆清晏,“她怎么了,怎么跪在外面?” “我方才不是同你说,母后是喜欢你?”言下之意,皇后娘娘这是在替她出气了。 崔舒钰“哦”了一声,抬腿就往殿门口走去,陆清晏伸手想要拦她,没想到小姑娘溜得太快,他伸出的长臂愣是没拦下她,只捉住一片衣角,很快也从手心里滑出去了。 师山语的眼角余光看到小姑娘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心下想着,崔舒钰这个时候过来,必定是要在陆清晏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大度与善良了,不禁在心中冷哼了一声。谁稀罕她的同情。 崔舒钰走到近前,见师山语一动没动,便笑了笑,忽闪着一对蝶翼般的长睫毛,,轻轻巧巧地喊了一声“山语姐姐”reads();。 这下师山语不能再装作没看见了,只得抬头看她,六月末的日头还有些毒辣,师山语跪了好一会儿,本来身娇体弱,再加上心中愤懑,一时间有些眩晕,只觉得阳光烤得睁不开眼睛。她的一对膝盖也受够了罪,因为不曾挨罚过,今天的事情又是临时起意,师山语腿上并不曾带着一般宫人总要常备的厚实护膝,这会儿方才发觉出膝盖火辣辣地疼。 师山语方才心里那股子“不稀罕”的气也消了,只想着崔舒钰若是愿意做烂好人,她便将这情领了,总之自己已经十分出丑,不在乎再受人恩惠。 师山语这边心理建设做好了,就等着小姑娘开口了。崔舒钰也不负众望,弯下腰,抬手拉了拉师山语的衣袖,十分热诚地建议道:“山语姐姐,阶下阳光这么灼热,不如你去屋檐下跪吧,免得晒黑了,就不好看了。” 等来等去这么一句话的师山语胸口一堵,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阿钰。”不远处宝蓝衣袍的年轻人也渐行渐近,却在相隔十几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墨色的眉眼里染了一点笑意,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温暖,陆清晏朝屈着膝盖同师山语说话的小姑娘着了招手,道:“我知道母后在那边的花圃里种了些珍奇的花草,想着你会喜欢,过去看看?” 听见这话,师山语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轴劲儿,将头一偏,拒绝道:“崔三姑娘的心意奴婢领了,只是这是娘娘的旨意,奴婢不敢违抗,便在此处跪着吧。” 崔舒钰皱着眉站起身来,这人还真是不识好歹,侧头又看了看朝她伸出手的陆清晏,摇了摇头跑过去,将手放在陆清晏修长干燥的手心里,跟着陆清晏走了。 师山语知道她和崔舒钰在玉阶下说得话,一个字都不差地落在殿内皇后娘娘的耳朵里,皇后一向疼她,必定不忍心叫她一直跪在殿外,既然崔舒钰和陆清晏去了那边,她跪在视线不及的地方也就没有了用,皇后娘娘一会儿便会将她叫回去了。毕竟,近在眼前的七夕宴上许多事还要她来做,伤了腿脚可是不大行的。 师山语在皇后身边长大,对个性单纯直接的皇后娘娘心中所想一向拿捏的清楚,哪知道这一次竟是翻了船,即便是陆清晏和崔舒钰已经绕到看不见她的花圃后边去了,殿里却迟迟没有动静。 她甚至怀疑,皇后娘娘是不是睡着了。 师山语朝一旁在殿外守门的宫娥使了一个眼色,那宫娥便清了清嗓子,道:“娘娘,崔三姑娘和殿下去清苑那边了。” 不一会儿便传来皇后娘娘慵懒的声音,“知道了,随她们玩去。”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里面的贵人吩咐道:“韩尚宫,七夕宴的事暂时就交给你了,好好准备着。” 至此,师山语的心彻底凉了。 清苑,一簇一簇盛放的绣球花将小姑娘的脸也衬托的十分娇艳,陆清晏望着浑然不知自己多美好的小姑娘一路扑着蝴蝶玩得开心,克制地闭了闭眼睛,长舒了一口气。 他不该对她有那样的想法……最起码不该在这个单纯美好的时候,可,陆清晏觉得自己恐怕是只要对着这个人,就做不到心无杂念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一般,陆清晏对忙着扑蝶的小姑娘道说:“方才我还以为你要将她拉起来。” 嗯?追着蝴蝶的小姑娘停住了脚步,回头望了陆清晏一眼,眯着眼笑起来,声音清脆,理直气壮,“我为什么要拉她起来,太傅府一向有仇必报。” 她可一点都不善良,她就是想去逗逗师山语啊。 第34章 等得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小姑娘本来起得就早,扑了一会儿蝶就累了,又呆了一会儿便同陆清晏一道回了主殿。师山语还在殿外跪着呢,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崔舒钰走近,还能感觉到她周身仿佛结霜一样的冷淡。不过崔舒钰不在意,看都没看她一眼,便踏进了凤仪宫的主殿。 这孩子大热天的可是和谁赌气呢。 皇后娘娘正在殿里看账,见小姑娘进来,放下账本同她说了一会儿话。其实皇后本是打算留崔舒钰用午膳的,正好也寻个由头将自家儿子留下用膳,只是没多大一会儿,圣人那边便传信儿过来说来凤仪宫用午膳,崔舒钰经过了一上午虽然没那么紧张了,可胆子到底也没大到敢见圣人的地步,立马告辞离宫了。 陆清晏本想跟着一块走的,见自家母后欲言又止似是有话要同自己说,又想到跪在殿外的师山语,确实需要同他母后谈谈,便只叮嘱崔舒钰好好走路,目送她一路回去了reads();。 陆清晏同旁人一向话少,除了她这个当娘的,皇后还没见过陆清晏同谁这么没话找话,这么体贴细致的,两个小辈的在说话间她也不做声,只在一边含笑看着,等到小丫头走远了,这才笑着推了推还目送人家背影的傻儿子,道:“怎么,太傅府你不是天天去么,比来凤仪宫还勤,这会儿就舍不得了?” 自家母后哪是喜欢逗崔舒钰啊,这不连自己也逗得开心么,陆清晏被说中了心事,垂下眼睫嘴角扬起一抹笑来,倒是一点都不羞,“晏儿去太傅府是请教老师。” 得了,这话说出来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信。皇后娘娘就听歌乐呵,也不拆穿他。 说从前陆清晏常去太傅府是为了请教她还信,可如今陆清晏已经十七了,又天资出众,该读的书早读完了,又去江南历练了大半年,如今拿出去也像个样子了,除了偶尔有些见解拿捏不准去问问,哪还需要天天跑太傅府。皇后倒是从不担心他这些,若说起担心,还真是颍国公府老太君的担忧更切实际一些。这往常宫里长大的孩子,□□岁就定了亲的也有,十五六已经有房里人的也有,她虽不喜这两个儿子太早沉溺于女色,可是这么大的人了再不开窍,她也该着急了。 大清早的圣人还提起陆清晏来,问她可物色相中了哪家姑娘,这宝贝儿子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是以,皇后今天想要陆清晏交个底,他到底是怎么看人家小姑娘的,问清楚了,等圣人再问,她也好给圣人个准话儿。 “崔家这阿钰小姑娘如今多大了?” “十二,过了年便十三了。”陆清晏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很快地回答道,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母后怎么想起问这个?” 皇后娘娘“嗯”了一声,合计了一下,过了年才十三,这还有半年呢,十二岁的小姑娘,是小了点。不过她当初嫁给圣人的时候也未及笄,不过十四岁出头罢了,“母后今日见你牵着人家姑娘手了。晏儿,这姑娘家长大了,手可不许随便牵的,你牵了人家,往后是要负责的。” 崔舒钰若是愿意,他一万个乐意负责,陆清晏明白自家母后的意思,他这时候心思已经定了下来,也想同自家母后表明态度,免得往后再节外生枝出别的什么事情,于是想了想,忽然斩钉截铁道:“母后,晏儿往后想要娶阿钰做王妃。” 皇后本来还怕十六七的年轻人不好意思,话说得这叫一个隐晦,哪想到陆清晏倒是实在,直接理直气壮吐字清晰地跟她摆明了态度,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晏儿往后只娶阿钰做王妃。”陆清晏又重复了一边,心下想要的东西也越发清晰起来,是的,他只要阿钰做他的王妃,若是阿钰以后不愿意嫁了别人,他便不娶了,弱水三千,他只要那一瓢! 皇后听到这话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犯愁了,她这儿子性子太轴,认死理钻牛角尖,想要的东西没有放手的,这两情相悦还好,若是人家姑娘不愿意,只怕最后也要落得一对怨偶。怎么跟他那个皇帝爹一个性子。 “你认真的?” “认真的。” “她才十二岁,你等得?” “等得。” 陆清晏半点没有犹豫,十六七岁,说一辈子还太早,他现在只能确定自己十七年来唯一如此迫切想要得到的东西,不过是等等而已,他等得起,“晏儿不要别人,只要她。” 跪在大殿外玉阶之下的师山语一字不落全都听在了耳朵里,一时间只觉得天崩地裂、天旋地转,摇晃了两下身子,终于支持不住,整个人一软便昏了过去reads();。 门口的蓝裙宫娥惊呼了一声,连忙进来通报,皇后脸色冷了冷,便叫人将师山语扶回房里去休息了。 陆清晏看得出皇后脸上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疼的,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很多时候皇后也是将她当做义女来看待的,以前也从未责罚过她,不过陆清晏并不准备说点什么,师山语没落在他手里,那是师山语走了运,这次若是能吃一堑长一智还好,若是再起什么幺蛾子,只怕连他母后也不会轻饶了她。 “这丫头也是被我惯坏了。”皇后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只怨她这个儿子太出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间久了难免生出旁的心思,“往后我自会看着她。” “她若是有心,过些时日自然会明白母后的用心良苦。” 崔舒钰想着,等她回了太傅府,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睡上一觉再说,没想到前脚刚踏进博文阁的大门,后脚秋雁就跟进来了,给她报告说,上午穆大姑娘来了,正在二房格致阁里同二姑娘说话呢。 崔舒钰:穆、大、表、姐? 崔舒锦什么时候和穆平秋关系这么好了? 不过听到这消息,崔舒钰最开始的惊讶褪去后,还挺为崔舒锦高兴的,她从前还想着要给崔舒锦介绍几位世家姑娘认识,没想到跳出了岳明哲的火坑后,她二姐自己就慢慢拓开了交际圈子。这样挺好的。 只是想不到穆平秋那样脾气火爆泼辣的女将军,能和温柔的二姐合得来。兴许是互补? 崔舒钰想着,叫秋雁服侍自己换了身家常的衣裳,随便塞了两块糕点填了肚皮,便朝外走了。 最先自然是要去穆氏那里汇报一下进宫情况的,崔舒钰觉着穆氏最近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不想再给她添堵,因此隐去了师山语的事,只说遇上了陆清晏,皇后娘娘也只是请她过去赏花,说以后常去坐坐。又说起凤仪宫那只猫儿来,说哪天带着猫儿一起进宫。 穆氏听到在宫里遇见陆清晏这儿就放心了,又听说陆清晏送来那只猫儿和皇后的是一对,一面感叹祁王殿下的用心,一面隐隐地也觉察出这清冷的祁王殿下,对自家闺女好像有些过分的用心,再加上皇后娘娘的态度,穆氏决定得空了好好同老夫人商量一下。原先还觉着她这小女儿年岁还小不着急,这会儿却觉得事赶事儿地往一起堆了。 从穆氏屋里出来,崔舒钰没再回博文阁,直接往格致阁去了,还没进屋呢,就听见崔舒锦银铃一样的笑声,一时间有些好奇,隔着道窗子,趴在窗台上就探头进去了,“穆大表姐说什么好玩儿的事儿呢,我都没见二姐笑这么大声儿过。” 屋里说话的人哪能想到从窗子口还能冒出个人来呢,也是吓了一跳,双双回头,就看到崔舒钰支着个下巴笑眯眯地趴在床边上,连忙将她叫进屋里来了。 崔舒钰左右这么一扫,好么,桌上还摆着各色的果子,品种齐全这叫一个丰盛,穆平秋也是不拘小节的人,翘着二郎腿往嘴里丢了颗虎皮花生,长眸斜睨了崔舒钰一眼,道:“刚才阿锦还说着等你回来了要去博文阁找你,正巧你来了,也免得我们动弹了。” 嗯,她一直觉得自家大表姐英姿飒爽帅气袭人,可从来没见过穆平秋如此随性的姿态和话语,可见面上一本正经的人私底下都不是一个模样的。还惊讶于两人关系的飞速进步,就听见崔舒锦接茬道:“可不是么,方才穆姐姐正说到二哥的糗事,你不在,都没听见呢。” “二哥怎么了?”崔舒钰就喜欢听她二哥的事儿,她二哥也是,平时装的正正经经的,可崔舒钰一双火眼金睛,就知道他天性放旷,拥有一颗自由的灵魂。 崔舒锦张嘴正要说呢,就见门口站着的金雀忽然咳嗽了一声儿,清了清嗓子,通报道:“二公子来了。” 第35章 狭路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话音未落,便打金雀后边闪进一个人。 银灰袍子,腰间手腕处的护具以深一个色度的丝线精细地绣着云纹,胯上还挂着一把剑鞘精致的长剑,黑发束起,在光线之下折射出一道健康的光泽。由于常年驻守边关,风吹日晒之下,崔书锐的皮肤并不算白,而是健康的小麦色,线条也英朗,整个人一出现,似乎将屋中的光线也提亮了。 崔舒钰听到金雀的通报,立刻扭过头,一只胳膊搭在紫檀小炕桌上,侧着身笑嘻嘻地打趣道:“二哥你是不是顺风耳啊,才说到你,你就来了。” “说我什么了?”崔书锐迈进门,走到崔舒钰身边抬手揉了揉崔舒钰的脑袋,又朝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吃花生的穆平秋抱了抱拳,这才挨着崔舒钰坐下来,道:“你还真是闲不住,才听说你从宫里回来了,连个影儿都没抓着,就跑到格致阁来了reads();。” 敢情她二哥是过来找她的啊。崔舒钰吐了吐舌头没说话。 崔舒锦还是比较关心崔舒钰的,方才崔书锐提起她也想起来,连忙关切地问道:“对了,阿钰,皇后娘娘召你进宫,究竟所为何事,可曾为难于你?”她一向同崔舒钰是一起的,自然知道,别人家的姑娘小姐皇后娘娘未必记得清楚,可大小宴会上总是喜欢将崔舒钰拎出来逗的。 “也没什么事,只是叫我过去说说话,后来便叫我和阿晏出去花园赏花了。”崔舒钰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至于师山语的事情,既然她已经得到了惩罚,也就不必说出来叫她们也生一顿闷气了。 “你说祁王殿下也在?”说话的人是穆平秋,这会儿刚放下了手里的花生,探手在一旁拿了手帕擦了手,挑了挑长眉。 崔舒钰点点头,这会儿想起来还多亏了碰见陆清晏,不然还不知道今天的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呢,“说是早些时候去给娘娘送南珠,正巧碰上了。” “那妥了,你这么说,二哥我也就放心了。”崔书锐打了一响指,双手垫在后脑勺上往后一靠,惬意地舒展了长腿,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放旷中还带着几分潇洒,狭长的眼眸里带了点笑意,“有阿晏在,必定会护你周全。” 她这个二哥啊,自从这次回来真是三句话里两句话离不开陆清晏,崔舒钰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又想起那时候他煽动似的问她要不要嫁给陆清晏,不知不觉脸又开始发烧,有点埋怨似的瞪了崔书锐一眼。就他话多! “哎哎,小姑娘家家的被动不动就瞪人。”崔书锐还不忘了自己这点儿做哥哥的微信,被小姑娘瞪了以后相当不满,拿出了点兄长的威信,管教起崔舒钰来。不过他却忘了这屋里还有自己一个十分了解并且非常善于怼人的姑娘在呢。 穆平秋长眸扫了崔书锐一眼,哼了一声,挖苦道:“没看出来啊,崔小将军平日里那么受将士爱戴,怎么一回了府,就威风扫地,一点不招人待见了?” 崔书锐在漠北的时候,属于那种能动手的事绝不瞎bb的个性,打起仗来一向是骁勇善战,虽然年纪轻轻,可在漠北军中也已经有了一定威信,哪个见到他不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崔小将军”,谁知回到京城,连自家小妹都嫌弃他了?不过也可见崔书锐平日里必定是十分惯着这个小妹了。 穆平秋说完,视线一转又看向崔舒钰,刚想说话,就见小姑娘脸色粉扑扑的,不禁一蹙眉,道:“阿钰,你脸怎么红了?” 崔舒钰:…… 崔书锐:“她害羞……诶哦哦哦哦哦!” 默默将脚从崔书锐腿上收回来的崔舒钰:“屋里太热了,我想出去透透气。” 崔舒锦一直在一旁看着,见崔舒钰有点恼羞成怒,连忙打圆场道:“是了,难得大家都在,今日又闲来无事,不如我们出去逛逛?” 穆平秋无所谓,不过她挺喜欢和崔家这两个小姑娘在一块儿玩的,想着自己回京以后还没出门逛过,也不知道京城如今什么模样了,心里也升起了几分兴趣。加之她隐隐地发觉前几年做的裙子都有些紧了,也想着去裁几套新裙子。姑娘家去做衣服顺理成章,可穆平秋觉着按着自己的个性,可能会和裁缝铺娘里娘气的老板打起来,还是拉上两个温婉可爱的小姑娘比较好。 崔舒钰当然是应声而起了。虽然她最喜欢二哥了,可是她觉着自家二哥最近有点不大对劲儿,还是躲着点比较好。 崔书锐那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家三个姑娘家的他跟着掺和什么,便道:“我还有事,便不和你们同去了。早些回来。” 三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觉得崔书锐确实不适合这个画风,表示了遗憾以后,便将崔书锐一个人丢在太傅府,叫了马车结伴出门了reads();。 崔舒钰其实没什么要买的,方才也是一时兴起,先跟着崔舒锦去买了些丝线和绣花样子,便被穆平秋拉到成衣店去了。 她们往常都是叫裁缝上府上量了尺寸定了样子,等裁缝做好了衣裳再给送到府上的,很少自己亲自出来,这回呗穆平秋拉进了成衣店,倒还觉着新奇,左看看右摸摸的,颇有兴趣。 崔舒钰不是那种心思细腻的人,玩心也大,崔舒锦被穆平秋拉着去量尺寸选样子了,她便觉着无聊,溜溜达达地乱看。穆平秋选的这家成衣店,向来是做贵人生意的,出入门店的非富即贵,店面大得很,七绕八绕的好几个房间打通连成一个铺子。崔舒钰不一会儿就绕到里面去了。 正踮着脚伸手摸一件雪领绣花夹袄,隔着一道墙的另外一个隔间里传来的声音就吸引了崔舒钰的注意力。 “这块料子明明就是我先订下的,你这是故意夺人所爱!” “呵,白五姑娘说笑了,哪有什么夺不夺人所爱的,既然我出的价够高,那这料子就是我的。” “你……!” 听声音好像是因为一块什么料子起了争执,崔舒钰觉着声音有点耳熟,那个“白五姑娘”多半是指宁远侯府上的五姑娘白采薇了,就是当初牡丹宴上为崔舒钰指过路的,人虽然争强好胜了些,可是到底没有坏心眼,崔舒钰虽然不敢苟同她的品味,不过同她也算是君子之交。 反而是另外一道声音,怎么听怎么觉着有些耳熟,可是又沙哑了些,崔舒钰想来想去没想明白,便竖起耳朵仔细听了。 “我怎么?白五姑娘可别惹恼了我,若是我回家和爹爹说说,只怕令尊日后在朝堂上也难做人。”那略有沙哑的声音咄咄逼人,竟是用自家爹爹的官职来压人,崔舒钰一皱眉头,她好像知道这人是谁了。 像这么欠揍的语气,除了晋国公府五千金潘秋波,也就没别人了。 说好的来日方长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面了。崔舒钰松开手中摸着的雪领绣花夹袄,慢慢放下手,抬步朝隔间那边走去。 转过了半堵墙,果然就看见两个姑娘家扯着一块料子,谁也不肯让谁,中间的伙计这边看看又那边看看,来回搓着手,脸色也憋得通红,愣是哪头都惹不起。可千万来个憋别的什么人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吧,他上有老下有小,可就指着这点银子呢,待会儿再给这布料扯拔丝了,他还得自己掏腰包补贴。 见崔舒钰扶着墙迈进这隔间来,那伙计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跟看到救星了似的,连忙捉住了崔舒钰这根救命稻草,道:“这位姑娘想看看什么料子?我们店里的料子都是京城最好的,姑娘要什么,小的这就去给姑娘拿。” 因为崔舒钰往常没亲自出来裁过衣裳,这伙计并不认得她,可太傅府和这间成衣店的裁缝和老板倒是十分相熟,毕竟太傅府里有一半的衣服都是从这店里订的。崔舒钰进了屋,只朝那伙计点了点头,便朝着屋子中央起争执的两个人笑了笑,打招呼道:“白姐姐,潘姐姐,好巧啊。” 白采薇看到进来的人是崔舒钰,眼睛登时一亮,上次颍国公府的事情潘秋波虽然没有像钟诗怡那样受到重罚,可大家都知道崔舒钰、崔舒锦和潘秋波也结了梁子,再加上太傅府和晋国公府一向就不大对付,崔舒钰这会儿进来肯定是帮自己的。 她看中的那块冰魄蚕丝料子确实是珍品,自家娘亲喜欢着,寻了好久都没寻到,今天让她在这儿看到了,肯定是不能让给潘秋波的,本来白采薇因为忌惮潘秋波的爹爹,真怕她爹爹打压自己爹爹的,可见到崔舒钰,她就放心了。 论位高权重,太傅府排第二,谁敢排第一呢? 第36章 相逢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真巧,崔三姑娘也来买布料么?”白采薇觉着这人肯定是来帮自己的,自然是笑脸相迎,十分热情的了,说起来就算今天没有这事儿,她也挺愿意多和崔舒钰说几句话的,毕竟这姑娘虽然出身位高权重的太傅府,却从来不像潘秋波那种人一样拿着自家的出身压人,反而整天笑眯眯的。 “不是,方才在那边看衣服样子的,只是听到二位姐姐的声音,想着过来打个招呼。”崔舒钰摇摇头,指了指门口,又扭头去看潘秋波,“潘姐姐也在这儿啊。”上次在颍国公府临走的时候崔舒钰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和潘秋波“一抱泯恩仇”的,不管潘秋波心里怎么想,崔舒钰这面子上的工作还是要做足的。 不过潘秋波显然是记吃不记打的个性,虽然上次在颍国公府崔舒钰在她耳边的话叫她心惊胆颤了好长时间,可提心吊胆的这么久,也没见崔舒钰有什么动静,渐渐地也就放松下来,反而更加怨怼起崔舒钰来。 祁王殿下一向喜欢置身事外,像颍国公府那天发生的那种事,往常决计是不会看上一眼的,态度冷漠得很。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他难以接近。可是那天一向冷漠疏淡的祁王殿下却一反常态,不但发了火,出手还毫不留情面十分狠厉,打得钟诗怡道现在还伤着脸不敢出门呢。这样的行为无疑使大家一贯认为是高攀不起的祁王殿下走下了神坛,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有烟火气的人,就好像他没那么遥远,也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不用说别的,就连潘秋波年纪还小、没有参加颍国公府老太君寿宴的妹妹,在听说了这件事以后,都整日整日把祁王殿下的名字挂在嘴边,不害臊地念叨着以后长大了就要嫁像祁王殿下的人。 这感觉就好像原来你一个人默默注视的宝物,忽然之间就变得人尽皆知了。潘秋波一早就对陆清晏有心思,无奈那个人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甚至有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只要他不是别人的,就算是不是自己的也没关系,大家都得不到谁也不嫉妒谁。 可现在不一样了,原来只有她暗生欢喜的祁王殿下忽然间就变成了京城中人人心许的红颜良配。人家道祁王殿下是尊师重道,替自己的老师出的手,可潘秋波在一旁看得最清楚了,与其说为了维护太傅府,还不如说是为了崔舒钰呢!这个崔舒钰真是,到底哪里值得祁王殿下青睐有加、这么爱护了! 潘秋波越想越气,再加上当日从颍国公府回来以后,自己又挨了娘亲好一顿数落,说她生来就不让人省心,就知道给府上惹麻烦,说她不如人家崔舒钰大度,不如人家崔舒钰讨喜,潘秋波就觉得好笑了,她娘根本就不知道崔舒钰多没用,自己怎么就比不过她了reads();! 这么喜欢她,生自己干嘛啊,怎么不去给次崔舒钰当娘去呢! 因为有着这个前情在,潘秋波看见崔舒钰还能有好么,这会儿也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顶多一个眼瘸的成衣店伙计和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的白采薇,她也用不着跟崔舒钰维持什么面子上的和睦,见崔舒钰的一张笑脸觉得她心里的火更大了,不客气地说道:“崔三姑娘今天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上来第一句就这么大火气,崔舒钰也是没想到。这人也知道什么叫做别管闲事啊,那天要不是潘秋波在前面撺掇,她和自家二姐能被迫上了那桥么?现在来请她别管闲事了,还真是双标的可以,她今天还就多管闲事了呢。 感觉到一旁的白采薇身体又紧绷起来,崔舒钰伸手拍了拍白采薇的手背,安慰似的朝她笑了笑,又笑眯眯地对潘秋波说道:“可我今天若是管了,潘姐姐能怎么样呢?” 若是崔舒钰被她一句话怼的火冒三丈还好点,可明明她已经很生气了,对方却还是笑眯眯的,这让潘秋波心里的火苗更高了,就好像一拳打出去,结果打在了棉花上一样,软踏踏地连个着力点都找不着,潘秋波忍不住拔高了嗓音,叫道:“崔舒钰,你别欺人太甚!” 崔舒钰扭过头望了白采薇一眼,无辜地问道:“我欺负她了吗?” 她一进来除了问候潘秋波,可没说什么话呀。 “没有。”白采薇十分配合地摇了摇头,她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崔舒钰,以前总觉得太傅府的三姑娘冒冒失失的,哪知道这人说起话来也是气死人不偿命,憋了一下没憋住,竟然“嗤”地一声笑出来了。 潘秋波看白采薇都敢嘲笑她,火就更大了,这会儿也不和崔舒钰说话了,一扭头瞪了那伙计一眼,大声叫道:“这料子我要了!别废话,快给我包起来送到马车上去!” 那伙计本来以为来了一个旁人能缓解一下屋中紧张的气氛,哪知道来的这人一进来,反而把晋国公府的小祖宗给惹急眼了,想哭不能哭地将那料子哆哆嗦嗦的一扯,又见抓着料子另一端的花枝招展的那位小姐一瞪眼。 崔舒钰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对伙计道:“你们老板没同你说么,她俩争着的这块料子早就被太傅府定下了,今天我就是来取布料的。” “崔舒钰你胡说,你就是存心给我添堵是不是?!若是我把老板叫出来,你却没定这料子,可别怨我同别人讲,你们太傅府仗势欺人!”潘秋波眼睛瞪得老大,原本就有些沙哑的嗓子这会儿更哑了隐隐有着要破音儿的趋势,现在的状态已经可以用暴跳如雷来形容了,扭头指着伙计的鼻子道:“去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这会儿又说太傅府仗势欺人了,自己不是刚拿自己爹爹的官位压完人么,她也不想一下,自己在颍国公府惹完事,还有多少人能听得进去她的话。崔舒钰无奈地摇了摇头,温和地对那伙计道,“若是赫老板不忙,便请他过来一趟吧,你便说是太傅府的三姑娘来了,他认得我。” 那伙计连忙连连点头,擦擦手一溜烟地跑到后面去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原来还真是太傅府的三姑娘,看看人家的太傅,再看看晋国公府的那个斗鸡,简直要上天了。 趁着伙计去找人的当儿,白采薇倒是拉了拉崔舒钰的衣袖,忧心忡忡地看了崔舒钰一眼,崔舒钰能帮她固然好,可是潘秋波那张破嘴着实有些叫人打怵,真给太傅府名声抹了黑,自己也过意不去。毕竟像太傅府这样的清流,都是很在乎自己名誉的。 崔舒钰拍拍她的手没说话。 成衣店的老板很快就从后面出来了,方才那伙计已经将前因后果添油加醋地说过一遍了,期间自然是把错都推到潘秋波身上了,再加上太傅府一直是成衣店的一大顾客,老板一出来,便直接先朝崔舒钰和白采薇赔笑道:“崔三姑娘亲自光临,小的有失远迎,实在是抱歉、实在是抱歉啊reads();!” 崔舒钰笑着没接茬,只伸手拍了拍那老板的手,笑眯眯地说道:“赫老板最近生意好,都忘了我们太傅府定的料子,我今儿自己过来看了。”说着,宽大的袖子遮着,却将手上的一个羊脂玉镯子褪给了那老板。 赫老板本来一愣,太傅府哪来的什么料子,可正在糊涂中手上忽然一凉多了一个镯子,看成色是上好的羊脂玉,价值早就远远超过那一匹布料,立刻明白过来,连忙将那镯子塞进袖中,斩钉截铁地点头道:“正是正是,赫某一时忙忘了,这就给崔三姑娘包起来!” 从刚才就被晾在一边的潘秋波能愿意吗,立刻尖着嗓子喊道:“你这狗奴才,明明就是我先看中的,怎的就成了她定的?!” 白采薇在一旁冷笑道:“潘五姑娘是不是忘了,这料子可是我先看中的。” 崔舒钰也在一边呵呵笑了,道:“潘姐姐都听到了?潘姐姐可不能出去说太傅府仗势欺人哦,说了可是诽谤朝廷重臣,要负责的,赫老板和这伙计都是证人哦。” 潘秋波往常也是个精明人,今天出门没带脑子,被小姑娘摆了一道,这会儿恼羞成怒,不但脸憋得通红,手也气得直发抖,扔下一句“崔舒钰咱们等着瞧!”就要出门。 只是门还没走到,就被迎面走过来的两个人堵在了门口。 穆平秋高挑的身材将那门框堵得严严实实,把手指掰得咔咔直响,冷笑了一声,凉凉道:“潘五姑娘让谁等着瞧呢?” 上次颍国公府的事儿她可还记着呢。 潘秋波一哆嗦,她是不敢惹穆平秋的,穆平秋连滏阳侯府世子都敢单挑,还把对方打得声儿都不敢吱,她再傻也不至于主动把脸往穆平秋手底下伸,抖了抖身子又回头瞪了崔舒钰一眼,便扭身从旁边绕过去了。 崔舒钰将包好布料正往外走的伙计拦下,指了指一旁的白采薇道:“给白五姑娘的马车送过去就行了。” “多谢崔三姑娘了!”白采薇没想到崔舒钰这么大方地将从潘秋波手里用羊脂玉镯子换来的布料给了自己,急急忙忙地要将手上的首饰往下褪,却被崔舒钰制止了。 “往后叫我阿钰就行,白姐姐不用这么见外。”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更何况崔舒钰觉着白采薇除了品味有待提高,别的真没啥毛病,人挺好的,多交一个朋友也没什么害处不是吗。 白采薇点点头,将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心里却是暗暗记下了崔舒钰今天的好,道:“阿钰今天惹毛了潘秋波,只怕七夕宴上她要为难你的。” 崔舒钰笑着摇摇头,就算没有今天这事儿,潘秋波这人也消停不了啊,太傅府珍奇异宝多得是,她也不在意那一个镯子,要是用一个镯子就能把潘秋波气个半死,她还觉得挺值的,有钱难买爷乐意么,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穆平秋和崔舒锦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刚才也是听到潘秋波拔高的声音喊崔舒钰的名字,这才急急过来看得,没想到被气得跳脚的人反而是潘秋波,也就放心了,她们东西也挑好了,这会儿见了崔舒钰,便想着要回去了。 崔舒钰觉着挺神清气爽的,笑嘻嘻地和白采薇道了别,正准备挽着穆平秋和崔舒锦的胳膊回府呢,刚才赫老板出来的那个门的门帘子一掀,竟然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来。 刚才还底气十足的崔舒钰一愣。 “阿,阿晏?” 第37章 有心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打那帘子后边出来的正是上午刚在凤仪宫分别的陆清晏。 后者连衣裳都没换,,还是之前进宫时穿得那件宝蓝色袍子,宽袍大袖,长发如墨,清隽的眉眼间蒙着一层朦胧的笑意,比平日里的疏淡多了几分温润。 “见过祁王殿下。”崔舒锦和穆平秋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祁王殿下,微怔了一下,这才慌慌张张地屈膝施礼。对方简单地点了点头免了礼,大约是看在崔舒钰的面子上,竟然还客气地朝她们勾了勾嘴角。 本来已经挽起崔舒锦胳膊的崔舒钰讪讪地松开手,朝陆清晏举了举爪子,“阿晏,你怎么在这儿啊?”感觉自从他回来以后,她们偶遇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不清了。 “阿钰,我也是要穿衣服的。”陆清晏口气有点无奈。虽然这间成衣铺向来和京中的达官贵人做生意,本身门槛就很高,可说到底,皇室中人总还是和别人不同的,陆清晏既然亲自登门了,这等贵客自然是给请到后边由老板亲自接待了,是以方才屋里的几个人都没有发现陆清晏的存在。 不过,赫老板也奇怪呢,买衣服而已,随便打发了手下人带着尺寸和样子来就是,用得着祁王殿下亲自登门吗?往常不都是一位喜穿白衣的大人过来办事的么,祁王殿下这一亲自来,给他吓一大跳,他还以为自己犯什么大事儿了呢。 崔舒钰:“哦。” 她就是以为陆清晏这么挑剔的人,衣服都是要专门请人做的,原来祁王府上也没有裁缝呀。 “要走了?”陆清晏当然不用亲自来的,他在凤仪宫和自家母后说了话刚回到府上,就收到了崔书锐的信鸽,说是自己小妹出门逛铺子去了,自己不方便跟着,请他有空就在街上晃晃,假装个偶遇啥的,免得小姑娘出门被欺负。 青梅竹马这么多年,陆清晏当然知道崔舒钰的偏好,知道太傅府若是出门裁衣裳,十有八/九是要来这儿的,倒也让他猜了个巧,他才踏进门不一会儿,三个小丫头就进来了。 崔舒钰点点头,一个没注意,脑袋上就被扣了一个长至腰间的幂篱,挡住了眼前的视线。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垂在身侧的手已经被人捉住了手腕,陆清晏的声音在脑袋顶上响起来,仿佛是临时起意,“既然没事了,同我出去走走吧。” 崔舒钰还没说话,又听见陆清晏扭头对那赫老板道:“记在本王账上即可。” 也不知道是说那幂篱记在祁王府的账上还是太傅府一行三个人买的东西都记在他账上的赫老板连忙点点头,管他呢,统统记上就行,他可看出来了,恐怕不管这崔三姑娘买多少东西,祁王殿下都愿意给她付账reads();。 崔舒钰这一边儿抬手拨着幂篱上隐隐绰绰遮住人视线的轻纱,一边儿被陆清晏牵着往外走,还不忘了回头和崔舒锦交代道:“你们先回去吧,晚些时候我自己……呃,阿晏送我回去!” 崔舒锦掩着嘴一边笑一边应下来,一旁的穆平秋却左看看右看看,还有些不放心,扬起眉毛道:“祁王殿下就这么把人带走了?”这简直就是从她手底下抢人啊!再说光天化日的,他一个大男人牵着人家未出嫁的小姑娘到处乱窜是什么体统? 穆平秋想到这儿,正蓄势想要跟陆清晏理论一番,胳膊忽然被人拉了拉,一扭头,正是笑得一脸神秘的崔舒锦,微蹙着眉朝她摇了摇头,漂亮的杏眼里水波流转,十分动人。 就这么一愣神儿的当口,陆清晏已经牵着崔舒钰打门口出去了,不一会儿就融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穆平秋隔着老远还能看见崔舒钰头顶上的幂篱,不解地回头去问阻止她的崔舒锦,“阿钰糊涂,你也糊涂?他们……” “穆姐姐,这事是你糊涂。”崔舒锦看了那老板一眼,朝他点了点头,也拉着穆平秋出了成衣铺的门,一边上了马车一边解释道:“祁王殿下同咱们阿钰关系非凡,穆姐姐在京城待得少,不知道。” 哦,关系非凡……穆平秋不禁也想起来上次在颍国公府陆清晏的反应了,这么想想也是,她倒没见祁王殿下对别的什么人态度这么好过,方才还朝她们笑了笑,只怕也是托了崔舒钰的福。只是,她们这么说说笑笑倒是罢了,可若是皇后那头和太傅府的长辈们没有这个意思,这事儿也不靠谱吧。 “姑姑可知道?” “阿钰今年才十二,大伯母忙着大堂哥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心思顾着她?”崔舒钰摇了摇头,道:“不过咱们也不用担心的,依我看,祁王殿下是不可能让咱们阿钰受委屈的。” 热闹的街市上,被牢牢牵着手腕的崔舒钰正觉得十分委屈。 “怎么?”按理说崔舒钰一直被崔太傅管教的很严,难得有这个机会出来玩,理应像往常那样喋喋不休地说话,拉着他东逛西逛的,可她被拉着走了已经有一会儿了,陆清晏觉着她没道理一言不发,一点也不高兴啊。 “你方才都听见了?”虽然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是替天行道了一回,可崔舒钰仍然有一种做坏事被逮到的感觉,她下意识地还是希望陆清晏看到一个完美的自己。嗯,虽然一般情况下她能不出糗,像个正常人就不错了。 隔着幂篱看不大清楚那人的神情,崔舒钰光听见他轻笑了一声,下一秒,那人的手已经抬了起来,似乎要做一个惯常刮她鼻子的动作,却被长长的轻纱阻隔住了。只听那人又道:“你二哥还怕你被欺负,哪知道尽是你欺负别人了。” 不在场的某二哥表示自己为了妹子的幸福可是操碎了心啊。 “哪有,我才没有尽欺负别人,那个是潘秋波,她和钟诗怡,就是那个滏阳侯府的二姑娘,她们可是一伙儿的,上次叫她逃过一劫,今天才想着气气她的!”虽然希望在陆清晏面前保持一个完美的形象,可事实证明那只是个美好的幻想,人家稍稍一句话她就破功了,急着解释起来。 这回那人没有再受到幂篱的阻碍,捏了捏她的小手,叹息了一声,道:“我还愿着你能欺负被别人,这样我也能放心些。” 诶……教小孩都像陆清晏这么教就好了。这可是她头一次没听见陆清晏教育她呢,往常管得比谁都宽。 崔舒钰微微有些得意,想朝陆清晏做个鬼脸,可是头都偏过去了才发现,自己的脸都被幂篱上的轻纱遮住了,别人看不见她,陆清晏也看不见呀。想到这儿,小姑娘抬起另一只闲着的手,将那挂在脸前边隐隐绰绰遮人视线的轻纱拨开一个缝儿,憋憋屈屈地说道:“我为什么要戴这个玩意儿啊?” 本朝民风开化,并不觉得女子上街抛头露面有什么伤风败俗的,这一点从女子可以为将就可以看出来,虽然也有贵家小姐出门喜欢戴着幂篱,可并不是非戴不可啊reads();。多挡视线啊。 崔舒钰说着就要摘了那幂篱,然一只手被牢牢地扣着,单靠一直非惯用的左手想要摘掉幂篱,任务似乎并不能够完成,崔舒钰“喂”一声,那人才微微松了扣着她的手,语气比她还憋屈,低声道:“还不是因为不愿你被被人看了去。” 但凡是长点心的,也能从这话里听出些不一样的门道,只可惜崔舒钰是谁,神经粗得能跑马车,心大的能赛马,听见陆清晏似乎是妥协了的意思,立刻嘿嘿一笑,扬手将那幂篱掀了去,往陆清晏的手里一塞,便跑到路边支棚子的摊位前去看有趣的玩意儿了。 陆清晏被塞了一个满怀,有点无奈,只好一只胳膊夹着幂篱,缓步在崔舒钰身后跟着了。 虽然他不大愿意别人看到崔舒钰,可是如果连自己都看不到她甜甜的笑容,那这趟出来还有什么意义呢?这迷离虽好,却当真有些碍事了,摘掉就摘掉吧。 “阿晏,你看这个,你看你看,这个还可以这么转!真是太有才了这个,哎呀你快过来看看呀!” 小姑娘站在不远的地方兴奋地招呼着,手上也不闲着,摸摸这个摸摸那个,陆清晏跟上去,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个卖灯的摊子。此时已经临近七夕灯会,街上多了许多卖灯的摊子,崔舒钰人不大眼睛却尖得很,一眼就看中了其中花灯最漂亮的一家,正提着一盏花灯朝他挥手呢。 见陆清晏走近了,崔舒钰立刻举着那灯凑过去,给陆清晏指点道:“你看,这个灯点燃以后,它这个位置是会转的,是不是很漂亮?方才那个店家都没有告诉我,是我自己搞明白的,我是不是很厉害,快,表扬表扬我!” 陆清晏看着眼前因为处于极度兴奋中而小脸红扑扑的小姑娘,心中塌陷的地方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化成一滩春水,脸上不知不觉挂上了一抹笑意,“嗯”了一声。 那店家也是会做生意的,看着摊子前的两个人衣着打扮都不像是普通人,出手必定大方,因而连忙应和道:“姑娘眼光就是独到,这花灯可是我家娘子亲手糊的,唤作心心相印灯,若是姑娘七夕能燃着这灯,一定会与心上人心心相印的!” 陆清晏朝那灯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来,也并不觉着十分漂亮别致,只是那店家的话却很是触动人心,他家娘子亲自糊的么?还……心心相印? 那店家见小姑娘一旁站着的年轻公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就知道这事儿有戏,立刻清了清嗓子,加倍蛊惑道:“咱们不图别的,不久图一个心想事成,图一个吉利么?公子要不给姑娘来一盏?这么漂亮的灯和姑娘多配啊,她若是收到了,可定要欢喜地放在床头夜夜看着的。” 店家最后一句话彻底将陆清晏打动了下来,夜夜看着么?他倒是没有什么别的心愿,只希望她能早点明白他的心思。 “就要这盏灯吧。” 崔舒钰别的没听见,这句话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水灵灵的大眼睛登时瞪得锃亮,脸上的喜悦都快搁不下了,欢欢喜喜地抱着灯转了一圈。 陆清晏从袖子口袋中掏出一锭银子来,放在摊位上,看了已经抱着灯继续前进搜罗好玩的的小姑娘,低声对店家说道:“希望你能同你家娘子百年好合。” 因为一盏花灯就卖出一锭银子的店家已经傻眼了,并没有听到这句出自皇天贵胄之口的祝福,只看到出手大方、风姿卓然的年轻公子浅浅一笑,便拿着幂篱朝蹦蹦跳跳的小姑娘跟了上去。 乖乖,这小丫头上辈子是撞了什么大运,才摊上这么个肯为博佳人一笑而一掷千金的有心人! 第38章 莽撞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诚如陆清晏所想,因为打小就被管教得严,出门又一向和端庄娴雅的二堂姐崔舒锦一起,崔舒钰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无拘无束过。再加上陪同的人是陆清晏,崔舒钰潜意识里只觉得无论自己闯了什么货,都会有陆清晏给她收拾妥帖,因此并不拘着自己的性子,放开了手脚疯疯癫癫地玩了一整个下午。 不过除了莽莽撞撞地差点摔倒还好被陆清晏及时拎回来以外,崔舒钰也倒没有真的闯出什么祸来,太傅府虽然从来不缺奇珍异宝,可是却没有街上那些好玩儿的小玩意,崔舒钰今天算是充分见识到了劳动人民的智慧,看到有趣的东西,必定要拉着陆清晏一起试试。 陆清晏先是注意力都在崔舒钰身上,一切只当陪同,哪知道一路被她拉着,渐渐地竟也受到了感染,十七年来头一次被那些“无用”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reads();。因为两人的衣着气度都不像普通人家出来的,店家都很热情,愿意扯些有的没的,陆清晏听着,身上“生人勿进”的气息竟也渐渐散了,到了后来还会主动同那些店家攀谈几句。 他现在也有些明白,为什么他父皇总是叫他大哥太子殿下和他下去地方体察民情了。想要治理好这个天下,如果不爱他的子民,又怎么能做到呢? 两个人走走停停,离开热闹繁华的商业街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垂。本朝京城之中不宵禁,可愿意在日落后还继续做生意的店家也少,因此人也渐渐稀落起来,等到拐上了祁王府和太傅府所在的榆林街,路上更是鲜有闲人了。 崔舒钰累坏了,同手上提着一盏花灯的陆清晏并肩走在昏暗的青石板街道上,一面小声儿地哼着歌,一面数着脚下的步子,一跳一跳地沿着铺在地上的青石板往前走。陆清晏也不说话,实际上更多的时候他喜欢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着小姑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亦乐乎。 眼前已经依稀能够看到太傅府高大的门当和高墙之后的飞檐斗拱,在擦擦黑的天色下勾勒出浓重的轮廓,低着头数步子的崔舒钰忽然停住了脚步,仰头看了身边人一眼,道:“阿晏,你今天为什么会带我出来?” 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隔着帘子听见崔舒钰和潘秋波对峙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心疼。他的小姑娘很厉害,用不着他出面,三言两语就能叫那个心思缜密的潘秋波失控,又是有仇必报的爽快性子,挨不着一点委屈。可陆清晏就是无端地有点心疼,崔舒钰合该被人好好的捧在手心里,合该永远在脸上挂着无忧无虑地笑容,于是他便将崔舒钰从崔舒锦和穆平秋的手上将人抢了过来,他恨不得直接将人抢回祁王府去。 “体察民情。”陆清晏只说了四个字,却在小姑娘的视线中微微红了耳朵。 然而昏暗的光线下,崔舒钰并没有发现眼前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哦。”崔舒钰本来还以为他是特意找她出来玩的,不过日理万机的祁王殿下能过带着她一起体察民情,也算是赚到了,何况人间还给她买了个灯呢。一向出门只记账不带钱的崔舒钰今天可是一个银豆子都没有,就手上有个羊脂玉的镯子能换钱,还让她换给成衣铺老板了。 所以,懂得感恩的小姑娘十分郑重严肃地抓住了陆清晏的手,认认真真地说道:“阿晏,你今天带我出来玩儿,我很高兴。” 忽然间被捉了手指的某人微怔了一下,才低声回答道:“我也很高兴。” 就在陆清晏说话的那一瞬间,整条街上的灯笼依次亮了起来,这是为着七夕灯会由朝廷悬挂的灯笼,在这一刻却像是陆清晏雇来的托儿,将他神色温柔的脸一点一点打亮了。 崔舒钰就看着灯笼一盏一盏地从他身后亮起,陆清晏那张好看的脸也渐渐清楚,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心下只是想,若说人这一辈子有什么时刻是不能忘的,那么这一刻的情形,一定难以磨灭。 崔舒钰甚至觉得,她现在有点不敢想,如果有一天陆清晏成了亲,不会再像现在一样常常出现在她眼前了,她会怎么样。 一定会非常非常难过、非常非常失落吧。 陆清晏抬手摸了摸崔舒钰的额头,后者正扬着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点他不能明白的情绪。陆清晏伸手拉过失神的小姑娘,一面朝太傅府走着,一面嘱咐道:“你今天虽是出了气,可潘秋波一定会记得,七夕宴上你要小心。” “咦?你记得她的名字?”崔舒钰是真的没多想,只是单纯地好奇,陆清晏对人对事一向置身事外,她敢打保票,京里各个世家的姑娘,陆清晏能把名字和人对的上号的,一只手都可以数的过来,剩下多半只知道是出身哪家,最多记得行几。没想到他竟记得潘秋波的名字。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说话间已经到了华灯初上的太傅府,陆清晏在门口停下来,并没有打算进去,浅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回答道:“阿钰的仇人,我都记得reads();。” 没等崔舒钰反应,陆清晏又抬手将提了一路的花灯塞到了她手里,道:“别忘了这个。”可以用来睹物思人,多想起他几回。 崔舒钰条件反射似的接过了那灯,明明心里满满涨涨的都是欢喜,可却鼻子一酸,有要哭鼻子的趋势。 作为太傅府的小老虎,老哭鼻子可还行,多丢人啊!崔舒钰想着,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忽然往前一窜,张开手臂结结实实地抱住了面前身姿挺拔的年轻人。 没在意对方僵硬的身体,崔舒钰使劲儿抱了抱,又鼓励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说了一声“我很欣慰!”,便头也不回地窜进太傅府的朱漆大门中去了。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陆清晏僵硬地立在路中央。 太傅府值夜的守门侍卫甲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是不是看花了,他方才怎么好像,看到他们太傅府的长房三姑娘,强抱了皎月清风般疏淡的祁王殿下啊?一定是他看花了吧!是吧! 而看到了同样场面的侍卫乙,则在心中考虑,癔症这玩意儿应该怎么治…… 胆大妄为当街强抱完尊贵的祁王殿下的小姑娘一溜烟地进了太傅府,窜出去老远才停下来,靠在影壁的另一面捂着脸舒了一口气。嗯,她有点发烧,可能会去要叫府医开点药,嗯,就是这样。 人有时候不能太放松,太放松了就容易干出格的事儿,好在方才整条街上都没有什么人,她们太傅府又是把着偏北的边儿,不然她刚才这不是疯了么…… 崔舒钰回到太傅府的时候,崔太傅和崔世清都没回来呢,稳定了一会儿情绪,便去穆氏那里请了安。早些时候崔舒锦和穆平秋已经同穆氏说过了,说崔舒钰半路被祁王殿下截去了,因此穆氏也没有责骂崔舒钰,只是问了她手上的灯,崔舒钰照实说了,穆氏便没再问,只叫她早些回去休息了。 宛白好不容易盼回了自家主子,结果一进门就发觉出自家主子的不对来了。 这含情脉脉的眼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这已经快要咧到耳朵根子的嘴角,啥事儿这么开心,这还是他家深藏不露的主子么,这情绪不都在脸上写着呢么,大写的一个痴傻啊! 宛白知趣地跟在自家主子的身后没说话,看着陆清晏胳膊底下夹着一个幂篱,在夜风中扑棱棱如同展翅欲飞的一只白鸟,终于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殿下,这幂篱……”你是从哪儿整回来的…… 陆清晏这才将思绪拉回了自己的身体,看了一眼手中的幂篱,竟是无奈地笑了。 明明是买给她的,最后却是他自己拿了一路,又拿回了祁王府。 宛白犹犹豫豫地建议道:“殿下若是不方便,宛白给崔三姑娘送过去便是。”这玩意儿也不可能是别的谁的了,毕竟他家殿下已经魂不守舍到这地步了,要是别人哪还坏菜了呢。 “不必了。”陆清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宛白的提议,后一句话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她早晚会来祁王府的,到时候再拿给她也不迟。” 来做客,或者是,来做女主人。 宛白已经搞不懂自家主子到底怎么回事了,正在心中吐槽心好累,就见陆清晏已经走进了书房,将那装着他经年累月倒腾回来的玩意儿的箱子打开,将那幂篱一齐放了进去,再合上。 宛白:呵呵,他家殿下又开始收破烂了。 第39章 宫宴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很快就到了七夕这天,皇后娘娘照例是要在百花园设宴招待各家千金和公子,再一同去太液河边放灯祈福的。 这是一年中少有京中各家子女能够齐聚一堂的机会,又加上时逢七夕这个浪漫的节日,参加宫宴的各位贵家千金和公子,与其说是为了完成乞巧的仪式,还不如说是想在宫宴上遇见自己心仪的人。因此,大家对七夕宫宴都是非常重视的,就连一向洒脱不羁的穆平秋,都为了参加宫宴而特地去裁了新衣裳。 崔舒钰自然也是非常重视的,尤其是她总有种奇异的预感,在上次被皇后娘娘召进凤仪宫以后,她被皇后娘娘拎出来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为了不给太傅府丢人,崔舒钰早早就命秋雁为自己更衣了,在偌大的衣橱里挑挑拣拣,最终还是选了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和藤萝对襟羽纱衣裳,清清爽爽,不那么显眼,却也不至于太过俗气reads();。 崔舒钰还坐在梳妆台前对着翡翠滴珠卷须簪和嵌珍珠碧玉步摇之间犹豫的时候,崔舒锦已经收拾妥帖,从二房格致阁过来接她了。 “阿钰怎么还不出来,大堂哥叫我来看看你呢。”崔舒锦一进来就抬出了崔书铭,因为这次只宴请了各府小辈,今日进宫的只有太傅府的三位公子和二位姑娘,身为长房长子又向来沉稳的崔书铭自然而然地充当了家长的角色,这时候崔家三个公子都已经在府门口集合好了,就等小姑娘出门了。 崔舒钰本来还以为时间挺充裕的,没想到到头来竟是大家在等自己,见崔舒锦进来也急了,指了指嵌珍珠碧玉步摇,叫秋雁赶紧给她带好,便提着裙子急匆匆地跟着崔舒锦出去了。 等到了府门口,果然看到崔家的三个公子都已经到了,正站在马车前说话,一水儿地英俊潇洒,夺人眼球。 崔书铭就不用说了,向来都是斯文尔雅的模样,今日也不例外,舒展的眉眼间是浓浓的书卷气;崔书锐则是意气风发,虽然私底下个性分裂,可拿出来往马车前一站,倒还是少年将军鲜衣怒马的非凡气势;剩下一个就是前段时间因为打了滏阳侯府世子被老爷子动了家法的崔书钦了,这也是他既打人以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看脸是瘦削了不少,只是还是死性不改,笑嘻嘻地靠在马车前,指不定心里又在合计什么。 他自从被打得下不来床以后,倒是断了外出拈花惹草的习性,只是也没读几本圣贤书,也不知道此次复出以后是不是把那些陋习又都捡回来了。 见崔舒钰和崔舒锦都出来了,三个人便转身钻进了马车,崔舒钰和崔舒锦跟着进了后边的马车,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地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崔舒钰其实挺感慨的,上一次她和崔舒钰一起进宫参加宫宴的时候,崔舒锦还心心念念地惦记着能不能偶遇下学的岳明哲,她也盘算着给自家二姐介绍点朋友,转移一下注意力,哪知道才刚刚过了两个月,崔舒锦已经有了自己的好朋友,也绝口不提岳明哲了。 “你看着我做什么?”崔舒锦拖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感受到崔舒钰若有所思的目光不禁脱口而出,“我今天这身衣裳哪里不对劲儿么?” 崔舒钰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似的,没有啥不对劲的,这样才正常呢,“没有没有,就是觉得二姐今天太漂亮了,我都看走神儿了。” 这小嘴给她甜的,崔舒锦睨了崔舒钰一眼,“可想好了表演什么?” 崔舒锦说的是七夕宫宴上击鼓传花的传统,七夕宫宴的举办地点在明光殿,十分宽敞,众人围坐一圈,在席间由一名女官席间击鼓,另一名女官掌花,鼓声开始便将那花球依次传递下去,掌花的女官背对众人喊停,鼓声随掌花女官的喊停停止传递,在鼓声停下来以后,花球拿在谁手里,便由谁在席上表演才艺。 崔舒钰以为,必定是皇后娘娘也知道大家忙着找心上人的诉求,这才琢磨出这么一个方法,变着法地折腾他们,好给大家一个展示自我的机会。 因为这个游戏的不确定性太大了,谁也没办法预测这花会不会落在自己手里,因此大家往往都会先行准备一个拿手的,等到真的落在自己头上,也好不那么慌张。 不过崔舒钰倒不像大家那么紧张,大家不是不愿在两情相悦的心上人面前出丑,便是想要通过这才艺吸引到心仪对象的注意,是以人人自危,把气氛搞得非常紧张,可崔舒钰既没有两情相悦的心上人,也没有暗暗心仪的对象,因此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到时候要是真落在她头上,她就上去弹弹琴,就弹那天陆清晏教她的那首曲子好了,保证惊艳众人。 “二姐你准备的什么啊?”崔舒钰自己没放在心上,可是却很为她二姐操心,崔舒锦刚从岳明哲那个大火坑里跳出来,这会儿正积极,要是能遇见一个真心疼她爱她的人就好了reads();。 崔舒钰以为崔舒锦会展示一下自己非凡的绣工之类的,可是又没见她带着绣品,还真是有点好奇了,没想到崔舒锦竟笑着说道:“若是到我,我便弹那首曲子,上次你教会我怎样弹以后,我也是闲来无事,倒是将那曲子练得娴熟。” 嗯,不如弹琴,绣花不如弹琴,她二姐这想法挺不错的。崔舒钰点点头,心里却想着,该不会那么巧,会将花球连着落在她们姊妹二人身上吧。她天生低音,搁现代倒是很有个人特色,可却并不符合本朝审美,引吭高歌势必是不行的了,若是跳舞……崔舒钰觉得还不如唱歌呢,她真不是那种柔美温婉的女子…… “你不要打岔,还没有回答二姐呢,若是到了你,你要做什么?” 没想到崔舒锦还锲而不舍地追问,崔舒钰不大想叫崔舒锦担心,便打了一个哈哈道:“我啊,我就说段相声就行了。” 不出意料,崔舒锦的眉毛登时蹙了起来,相声,那是什么? “就是背一段话本子。”崔舒钰解释了一下,自己没控制住,噗地一声笑开了。 这小丫头又胡说八道,崔舒锦瞪了笑得前仰后合的崔舒钰一眼,拧了她一下,笑骂道:“就你一天没个正型!” 两个人吵吵闹闹的,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门口,两姐妹被接引的宫娥扶下了马车,抬眼就见她们的哥哥们已经站在前面等着了,连忙加快了脚步跟上去,一行人朝着明光殿去了。 路上稀稀落落地看到几个同时到达的人,崔舒钰认出其中一个正是兵部侍郎家的千金康婉。康婉虽然总给人怯怯的感觉,可上次颍国公府的事,也是帮了大忙的,崔舒钰觉得这孩子不错,便十分热情地朝她招了招手。 康婉这天穿了一身嫩黄的修身襦裙,外罩着同色系浅一个色度的纱衣,鹅蛋脸白白净净的,倒也温婉可爱,适才不知想什么呢正有点失神,忽然被崔舒钰热情地招呼了,有点受宠若惊地屈膝回了一个礼,隔着挺远也没说话,便急匆匆地往前走了。 崔舒钰心情挺好的,身边就冷不丁地靠过来一个人影,压低的声音饶有兴趣地在她脑袋顶上响起来,“她是谁,哪家的千金,以前怎么没见过?” 小姑娘吓了一跳,一抬头就看见崔书钦摸着下巴目送那嫩黄的身影远去,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没想到,倒是给美人。” 得,她这大堂哥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上次滏阳侯府世子的事就是因为一个歌姬惹起来的,这会儿还是死性不改,腿脚还没好利索,就又想着勾搭小姑娘了。崔舒钰往边上一躲,瞪了崔书钦一眼,警告道:“把你那色/迷迷的眼神收起来,康婉是个好姑娘,你不要以为是那些歌姬舞女的。老爷子的棍子还没挨够吗?” 她这也是替崔舒锦替崔二爷崔世泽教育他了! 听到“老爷子的棍子”几个字,崔书钦不禁打了一个激灵,撇撇嘴摇着纸扇嘟囔道:“你看看你看看,我也没问什么,就是随口问问么,你这好端端的提什么老爷子,怪吓人的。” 崔舒钰哼了一声,没再搭理崔书钦,径直挽着崔舒锦的胳膊朝明光殿去了。 殿里陆陆续续地坐满了前来参加宫宴的小姐公子,邵妙涵也早就到了,颍国公府的位子就在太傅府旁边,邵妙涵正好挨着崔舒钰,一见她进来,立刻眉飞色舞地朝她表示欢迎。 崔舒钰在邵妙涵的身边坐下来,扫视了一圈,心思顿时有点复杂,奇怪的是没看见滏阳侯府的半个人影儿,更加奇怪的是平日非常有个性从来不参加宴会的陆清晏竟然坐在她斜对面挨着皇后娘娘席位的地方,正捏着酒杯等宫娥倒酒。 第40章 花球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他最近怎么这么闲,简直就是无处不在。 崔舒钰歪着头瞅了他一会儿,看他旁若无人地接过酒杯,却没有喝,只拿在手里来回转着,微微颌首盯着那杯中的酒,显得有些落落寡欢。陆清晏虽然人坐在角落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可依然挡不住席间不住的眼风。不少姑娘都在偷瞄他,悄悄红了脸颊。 不知道为什么,崔舒钰看到这个场面之后,莫名地有点窝火,一口气堵在胸口,也不知道是在和谁生气。他怎么这么讨人喜欢。 “你也觉得奇怪么?”身边的邵妙涵顺着崔舒钰的目光,朝自家表哥望了望,拉了拉崔舒钰的衣袖,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除夕宴上都只是露个面就走的人,这种宴会竟然能来参加,我也觉得挺奇怪的。适才我看到他一直望着门口,好像是在找什么来着。阿钰,你分析分析呗。” 崔舒钰闷闷地应了一声,将目光收回来,望着面前矮桌上的栗子糕没走心地敷衍了一句,道:“我哪知道他要干什么呀。” 邵妙涵却丝毫没有受到某小姑娘非暴力不合作的影响,用力拉了一下崔舒钰的衣袖,试图将她不知道飞到哪去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信誓旦旦地说道:“可我怎么觉着他是在找你呢reads();。” 就是没找着,这会儿放弃治疗了。 崔舒钰哼了一声,没听进耳朵里,捞起邵妙涵的衣袖扫了一眼,打岔道:“你这身衣裳在哪做的,看着倒是挺好看的。” 邵妙涵:“……” 重点到底在哪里啊,她在和崔舒钰说她表哥的事,崔舒钰这是在说啥,衣裳?小姑娘脑子怎么长的,这事存心不想提陆清晏啊。 “今天怎么没见滏阳侯府的人?”他们不来崔舒钰虽然很高兴,仍旧觉得有些奇怪,生怕高兴得太早,待会儿对方要放大招的。 邵妙涵撇撇嘴,她家毕竟和宫里沾亲带故的,知道的小道消息到底多些,压低了声音和崔舒钰咬耳朵,“听说是娘娘亲自下的命令,今年七夕宴,没给滏阳侯府帖子。”本来就已经接二连三地丢人了,这会儿没接到宫里的帖子,滏阳侯府的人脸皮再厚,也不好舔着脸来啊,那不是过来找取笑呢么。 皇后娘娘?没给滏阳侯府帖子?崔舒钰觉着这话无论哪部分都叫人十分震惊,又十分想不明白,看来滏阳侯这人做的确实忒失败了,当真是谁都看不上他们府呢,“想必是上次钟诗怡搅了颍国公府老太君的寿宴,娘娘如今算是给他们府一个警告?” 邵妙涵点点头,本来她还想说圣人也真是纵容皇后娘娘,就由着她的性子胡闹,可是这话她哪敢说啊,只能偷偷摸摸在心里妄议下罢了,“他们不来正好,省的咱们见了心里堵得慌。我方才见你大堂哥又恢复了风流倜傥的模样,怎么,身子骨全好了?” 说到崔书钦,崔舒钰就觉得有点头疼,“嗯”了一声,道:“是好了,方才看见美人,又要现原形了。” 邵妙涵听到这儿不禁往崔舒钰更左边看了一眼,没看到崔书钦,倒是被崔书铭温润风雅的侧颜给震了一震。太傅府长房一脉,还真是个个都是龙凤之姿。似乎感受到了邵妙涵玩味的眼光,崔书铭微微侧头,长眸扫了她一眼,颌了颌首算是打了招呼。 敢在祁王殿下面前造次的勇敢少女有点慌张地转开了视线。 不多时,便陆陆续续有蓝裙曳地的宫娥弓着身子进来,将手中托盘里的菜品依次摆在各家公子和小姐面前。御膳房的厨子手艺当然极佳,道道皆是色香味俱全,崔舒钰盯着鸡丝银耳和桂花鱼默默咽了一口口水,第一次这么期盼皇后娘娘赶紧露面。 这种专门为了露脸而参加的宫宴,没人实实在在地空着肚子来大吃特吃,男子还好,姑娘家的多半都要在家中先吃些小食垫底,有了七八分饱再在宴会上象征性地吃几口,既显得优雅得体又不至于真的饿肚子。 大家都有经验,崔舒钰自然也不例外,可是今天崔书铭催得紧,她走的太急,没顾得上垫饱肚子,坐的又不是往常的马车,上面一点吃食都没备,本来就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这会儿看到美味佳肴,却只能看不能吃,别提多煎熬了。 就在崔舒钰被摆在眼前的鲍鱼盏的香气折磨的欲哭无泪的时候,忽听殿门口内侍尖着嗓子的一声通报,其间夹杂着一阵衣摆摩擦的声音。崔舒钰刚一抬头,就见几个红裙的女官拥着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进了殿,长长的衣摆拖过殿中的空地上光滑的地面,一个漂亮的转身,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崔舒钰莫名地觉察出有些违和,便不住多看了一眼。虽然皇后娘娘的打扮和那日在凤仪宫见到的皇后娘娘没有太大的差别,可是崔舒钰还是觉着,这种时候的皇后娘娘和凤仪宫的皇后娘娘相比,多了几分客气,少了几分和蔼。可让崔舒钰感到违和的并不是皇后娘娘,而是她身边的女官。 谁都知道皇后娘娘最为倚重师山语,红衣鲜艳冷若冰霜的师山语是宫中一道长刺的风景,一向走在最前面,可今日引路的却并不是师山语,而是略微年长的一个眼生女官reads();。崔舒钰前前后后扫了一个遍,却并没有看到师山语的身影。 她最近又犯事儿了? 坦率讲崔舒钰没见到师山语,心中是不厚道地暗暗高兴的,上次她跑去逗师山语,对方肯定是不痛快的,她还担心着七夕宫宴上师山语要变着法地拿捏她,却没想到师山语压根没露面。 就多看这么一眼,皇后娘娘雍容的凤眼便扫了过来,和崔舒钰对上视线以后,竟是朝她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数次被拎出来出糗的崔舒钰掬着一把辛酸泪默默地匿了。都说她喜欢打扮的素净,这不素静能行吗,现在若是有件隐身衣,她都毫不犹豫就披上啊。 不过好在皇后娘娘今天似乎打算放过她了,只简单地说了几句,便率先动了筷子。 众人见状,纷纷举起筷子吃了起来。 崔舒钰等这会儿等了很久了,恨不得风卷残云,瞬间将桌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菜连盘子都吃了,御膳房的厨子做出来的,动几口就倒掉,那多可惜啊。不过,身为太傅府长房的女儿,她怎么能那么粗野呢,胡吃海塞可还行。 小姑娘不动声色地夹起一筷子的桂花鱼,举止得体地放入口中,微笑着咀嚼咽下。 接下来,又是鲍鱼盏。 不用着急,就慢慢吃,不要停,一直吃,就好了。 崔舒钰打定了主意今天就只管默默吃饭了,只偶尔和邵妙涵交头接耳几句。奇怪的是往常最能揶揄她的邵妙涵忽然之间就像换了个人,也只闷着头默默吃东西,京城的八卦变成了“这个也不错”“嗯,我尝一下”的对话。 若是能这么一直默默吃下去就好了,崔舒钰沉浸在美食之中,自动忽略了席间各家姑娘刀光剑影的礼尚往来,期间自然也提到过崔舒钰,不过后者一直闷头吃饭,潘秋波几次不还好意地将话头抛到她身上,都被她置若罔闻的模样顶了回来,只惹得其他贵女的暗暗哂笑。 又要填饱肚子,又要得体大方不被人发现,崔舒钰拿捏地很辛苦啊,哪顾得上听她们说话,因此,当席间忽然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异常的时候,崔舒钰才后知后觉地停了下来,抬起头扫了屏息凝神的大家一眼,默默放下了筷子。 “怎么了?”崔舒钰小声问身边的邵妙涵。 邵妙涵默默地将口中的米饭咽下,猫样的大眼左看看又看看,回答道:“我怎么知道?”她也在专心吃饭好不。 “方才几个姑娘提起来击鼓传花,娘娘答应了,正叫人去将花球取来呢。”崔舒锦看出崔舒钰一脸懵比,也低着嗓音解释了一下。 正说着,那击鼓的女官和掌花女官便在门口出现了,崔舒钰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捧着花的那个掌花女官,就是师山语。没想到她现在竟被安排做这样不起眼的事去了。 第一轮开始,花球是从坐在皇后左手边的陆清晏开始的,一路下来鼓声未停,拿到花球的人无一不像丢烫手山芋一样将漂亮的花球丢给另一个人,邵妙涵也是一样,甚至将花球扔过来的时候还带着一小声儿地尖叫,崔舒钰接过花球啪地一下就塞到崔舒锦怀里了,心扑通扑通跳的这个快,等到背对着席间的师山语喊停,那花球正好传到全场最后一个人,坐在陆清晏对面的崔书锐手里。 鼓声随着师山语的话音落下,在最后一个鼓点敲响的时候,只听“嗖”地一声,原本在崔书锐手上的花球,竟是凌空被抛进了对面陆清晏的怀里。 崔舒钰蓦然睁大眼睛。 她二哥,这是,活够了吗? 第41章 秋月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明光殿里有一瞬间的静默。 祁王殿下…… 第一个拿到这烫手山芋的竟然是祁王殿下! 原本低调地坐在皇后娘娘左手边第一个位子上专心致志玩杯子的陆清晏顿时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就连原本坐在一边准备观战的皇后娘娘脸上都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笑容。 对于殿中大部分的世家小姐来说,祁王殿下都是一个远远站在神坛上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即便上一次颍国公府的事情祁王殿下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也叫一部分情窦初开的小姐对这个忽然走下神坛的祁王殿下芳心暗许,但毕竟是当众献艺,谁也猜不到祁王殿下的反应。 这其中有一半的人心中暗暗打赌,如果皇后娘娘不开口,祁王殿下一定会拒绝,因此心中已经开始失落了,还有将近一半的人根本想不了那么多,在看到花球落到祁王殿下怀中的那一刻,已经开始期待了――毕竟神出鬼没的祁王殿下是很少出现在众小姐面前的。 崔舒钰既不是前一半人,也不是后一半人,而是那一小撮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甚至心中恐惧已经远远超过期待和兴奋的人。虽然她二哥和陆清晏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可她二哥这回的玩笑好像确实开大了。 众人屏息凝神间,只见身穿一袭黛蓝色广袖宽袍的祁王殿下看了看怀中突然多出来的花球,慢慢地抬起了头,望向对面抱着手臂、剑眉微挑的壮士崔书锐。后者脸上挂着灿若日光的明亮笑容,见陆清晏抬头看他,笑哈哈地看了皇后娘娘一眼,爽朗道:“祁王殿下,得罪了。” 陆清晏捏着那花球,清隽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请示一般地看了坐在上座的皇后娘娘一眼。 “既然鼓声停时花球在你手里,你也就不要推脱了,去吧。”皇后娘娘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她可从来没见自家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过一次风头,哪次露面不是光风霁月的惊鸿一瞥,皇后娘娘敢打赌,这明光殿里陆清晏能叫的出名字的人,两只手就可以数过来。她都拿陆清晏没办法,崔家长房那个二公子,倒是个人才嘛。 “既然如此,那孩儿便却之不恭了。”陆清晏在齐刷刷的视线中放下酒杯,拿着花球站了起来,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对面太傅府的席位上,视线上移,吩咐站在太傅府席位后的蓝裙宫娥道:“去宣明殿将我的笛子拿过来。” 崔舒钰看不出陆清晏有没有生气,方才陆清晏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正和她对视上,只短短地停了几秒钟,便上移吩咐她身后的宫娥了,凭借她和陆清晏的默契,崔舒钰负责任地想,她确实什么也没看出来。 没想到她二哥作死作得还不够,陆清晏的话音刚落,那宫娥还没来得及行动,崔书锐也笑着站了起来,抬手抽出别在腰间的白玉笛子,爽快而清晰地说道:“殿下若是不嫌弃,便用锐的笛子吧reads();。” 崔舒钰:这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么?他一个将军,平日里不配剑就不错了怎么可能随身携带笛子这种东西,现在他拿出来给陆清晏,不是明摆着是他蓄谋已久,故意让陆清晏表演节目吗……她二哥是不想活着走出明光殿了…… 陆清晏比她想像的平静得多,依旧是神情疏淡,轻笑了一声从善如流道:“多谢书锐兄了。” 崔舒钰:嗯,短短六个字,她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滋味…… 陆清晏听不到崔舒钰心里的声音,这会儿已经迈步走到太傅府的席位旁边,接过了崔书锐递过来的笛子,幽深的目光再次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便转身走到了大殿中央,面对着坐在前方的皇后娘娘,开始试音。 “奇怪,他想和我说什么呢?”崔舒钰低声地自言自语道。陆清晏看了她两次,绝对是想告诉她什么,可崔舒钰没有看出来,只能托着腮帮子死死地盯着陆清晏,妄图从他的侧影中看出什么不同来。 一旁的崔舒锦听到了崔舒钰的自言自语,有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小姑娘蹙着眉毛神情有些严肃,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殿中央长身而立的英挺男子,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话。很多时候,崔舒锦都觉得,陆清晏和崔舒钰之间有一个看不见的世界,别人就算感觉得到,也插不进去,永远无法理解。 众人不同程度的胡思乱想间,笛声已经缓缓地在明光殿中漾开。 是烟笼寒水月笼沙的朦胧怅惘,是月落乌啼江枫渔火的孤寂,是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的深深思念。 曲调婉转,笛声悠扬,崔舒钰望着陆清晏微微侧头的那个规整侧面,慢慢地湿了眼眶。 她听懂了,那些夜泊江南的思念,那些愁绪萦绕的无眠夜晚,那些他想要说出来的思念和再也回不去往昔的悲哀与无奈。 去年夏夜的那一别,便是大半年的光景,崔舒钰从来没有问过陆清晏在江南都看过什么,做过什么,想过什么,她以为不重要,其实不是的,那些她不知道不在场的时刻,那些他从来没有提没有说过的时刻,才造成了归来后的他,眼底那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崔舒钰忽然发觉,在陆清晏的身上,已经有些她说不清的东西悄悄地发生了改变,就像他望向她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年少时单纯的亲昵与宠溺,还多了些什么她不敢深想、不敢琢磨的东西,那些东西叫她慌张,又有些欢喜。 一曲已尽,余音绕梁,陆清晏垂睫放下手中的白玉长笛,侧头望向太傅府最边上那个席位上坐着的小姑娘,对方泫然欲泣的表情猝不及防地撞进了眼底。原来她一直看着他,原来她听懂了。 “母后。” 皇后娘娘好像也没想到自家儿子还有这样忧伤悲戚的一面,也能将一首曲子吹奏的这样情绪丰盈,还是在陆清晏出言提醒的情况下才缓过神来,清了清嗓子,道:“我儿吹奏的曲子,可有名字?”她似乎从来没有听到过这首曲子。 “此曲是儿臣闲时所做,名为……”陆清晏回答着自家母后的话,眼睛却是望着一旁的小姑娘的,缓缓说道:“《江南秋月》。” 江南的秋月,无比热切地想要见到她的那个夜晚,他所看见的那轮秋月。 崔舒钰对上陆清晏的那双漆黑如深渊般遥不见底的深邃眼眸,咬了咬嘴唇垂下了眼睫。这个人,这个人真是……她敢赌一百袋辣条,这首曲子他是吹给她听的。 皇后娘娘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侧头望着小姑娘的自家儿子,真是没出息,有了媳妇连自己妈都不愿意瞅了,这眼睛都要掉到人家小姑娘身上了,没出息! “大家以为,我儿的笛子如何?” “殿下这曲子吹得实在太好了,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吹到人心坎里去了reads();!”始作俑者的崔书锐率先鼓起掌来,毫不吝惜地夸赞起刚被自己摆了一道的好兄弟。沉默了片刻的众人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忽然间开始了猛烈的鼓掌,甚至有太过激动的小姐因为鼓掌鼓的太用力,将手都拍红了也浑然不觉。 安静的明光殿里忽然之间沸腾了起来。谁说祁王殿下冷漠了,祁王殿下明明就是个感情丰富的人!祁王殿下这笛子吹得多好啊,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又是自己亲自做的曲子,简直犹如天籁之音! 然再多的溢美之词和热切的目光,陆清晏也并不放在心上,他向来旁若无人,从不在意是否取悦了别人,也因此得到了一个清高的名头。陆清晏唯一在意的就是太傅府最边上坐着的那个小姑娘,此时她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整个眼睛里就只能看得到他,如一潭秋水,湿润了他的心底。 怎么说,刚接到花球的时候,陆清晏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感谢”一下壮士崔书锐,可现在,看在崔舒钰的面子上,他决定放过崔书锐了。 师山语默默地站在大殿的角落里,她没有鼓掌,却将一切尽收眼底。 人都说知音难觅,伯牙子期的佳话也是百年一遇才能被传为隔世的佳话,可从来没有人说过,如果俞伯牙遇见了两个知音,可该怎么办呢?就算她也听得懂陆清晏的笛声,那又能怎么样呢?那个人的目光从来没有移开过,他的眼里能且只能看到一个人,而那个人是崔舒钰。 “晏儿只往后只娶阿钰做王妃。” “晏儿不要别人,只要她。” 师山语站在灯影里,垂下了眼睫。 表演完毕,陆清晏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席位,击鼓传花的游戏也将继续下去。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变化,一切都如旧进行,只是殿中所有的人都知道,不一样了,若说之前大家只能含蓄地偶尔朝陆清晏瞟几眼,那么现在,更多的人开始肆无忌惮起来,望向陆清晏的眼神也更加热切和沉迷。原本偏安一隅只想看着崔舒钰免得被拐走的祁王殿下,这时候已经不能低调地玩杯子了。 崔舒钰看到这个情形,方才被压下去的奇怪情绪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起来。 新一轮的游戏已经开始,花球从陆清晏的手中传出来,依次地由各家的公子和千金传过,而陆清晏则背过身去,由他随机喊停。 经过了刚才陆清晏的笛子,在场的世家公子们更加不希望这花球落在自己手中了,毕竟珠玉在前,他们再怎么卖力气,也都会被陆清晏的光芒所掩盖,说不定还要被别人暗自比较一番,到时候比都比不过,岂不是更尴尬? 与之相反的是各家的千金。七夕宫宴上击鼓传花向来只玩两局,方才已经有了陆清晏,那么这一局便是最后一局了,虽然说落在自己身上会很紧张,可为七夕宫宴准备良久的人若是没得到机会展示,那不就白准备了吗?况且能跟在陆清晏之后进行献艺,说不定还会得到陆清晏的格外关注,毕竟喊停的人是他,谁能说被喊停的人和他没有缘分呢?是以,花球每每传到姑娘们的手中,就会变得磨磨蹭蹭,谁都觉得错过了机会就没有机会了。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胸中一团无名火静静燃烧的崔舒钰。 潘秋波更是非常希望这花球能落到自己这儿的,陆清晏越显得接地气,她就越心焦,就像自己还没做好准备,敌人已经成倍地涌了上来。 因此,当花球传到潘秋波的手中的时候,她竭尽了可能,磨磨蹭蹭地不肯将花球继续传下去。眼看着坐在潘秋波右手边的潘家四公子脸上的神情都要崩坏了,终于听到了陆清晏清朗的声音。 “停!” 第42章 出糗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停!” 随着陆清晏的话音落下,做出一副要传花球姿势的潘秋波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惊讶的神色,将手中的花球朝掌花宫女师山语示意了一下。 潘秋波的心里虽然十分得意,可面子上却还要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她深知欲扬先抑的道理,若是想叫人印象深刻,自然是反差越大越好,虽然她已经为了此次能在宫宴上展露头脸苦练一月有余的红绡舞,早就胸有成竹,可是在面对皇后娘娘望过来询问的目光时,却显出了一副底气不足的模样。 如她所想,此时的潘秋波可以说是成为了焦点,殿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她,这其中,也包括刚刚转过身来的陆清晏。 潘秋波看过去的时候,那双疏淡的漆黑眼眸正好望向她,好像没想到花球会落到她手里,微微有些诧异,不过很快,那张英俊的脸上就浮现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潘秋波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她现在很想尖叫着在原地打一个转,能喊多大声就喊多大声。祁王殿下在看她,第一次,祁王殿下在看她!他竟然还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竟然对着她笑了!天啊! 皇后娘娘对潘秋波并不算十分热情,晋国公府硬塞了一个潘妃进宫,虽然不得皇帝喜爱,可活生生地一个活人杵在那儿,还是十分碍眼的,再加上上次搅和了颍国公府老太君寿宴的事,也少不了潘秋波的一份“功劳”,是以,皇后娘娘的反应有些意料之中的冷淡,只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就由潘五姑娘为大家献艺吧。” 潘秋波含羞地点了点头,道:“臣女准备的才艺是红绡舞,还请娘娘许臣女退下更衣。” 为了这个红绡舞,她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还特意提前了许多天去成衣店订做了专门的舞裙,前几天她忽然有别的想法,这才亲自登门去成衣店督促裁缝稍稍改动一下,哪知道出来的时候就碰见了白采薇,接着又碰到了崔舒钰,最后惹了一肚子气回来。 今天她定要好好收拾一下崔舒钰,报当日横刀夺爱之仇! 皇后娘娘自然是同意的,扬了扬手便叫潘秋波退下了。 好死不死,潘秋波刚退了殿,殿中人便听到了祁王殿下的一声轻笑,声音不大,辨识度却很高,皇后娘娘就坐在陆清晏的上座,自然也听得清楚,侧头问道:“晏儿,你笑什么?” “孩儿只是觉得,这红绡舞美则美,却没有曲子,若是能找人即兴伴奏,想必会更好些。” “哦?”皇后娘娘心中好奇,不知道自家儿子忽然这么积极是想要做什么,不过既然是她的晏儿说话了,那还是要配合的,便在殿中扫视了一圈,道:“有谁愿意为潘五姑娘伴奏?” 偌大的明光殿内鸦雀无声。 崔舒钰:看来潘秋波人缘还真是不咋地…… 正想着呢,又听见皇后娘娘问道:“若是无人自告奋勇,那可有人推荐旁人的?” 要知道这可是很有可能一下子得罪两个人的差事,谁能脑袋缺一根弦似的主动往自己身上揽呢,再说了祁王殿下率先提起来的,肯定是心中有想法了,他们一个个没事瞎凑什么热闹reads();。大家心里都是这么想的,皇后娘娘一问,便个个都低下了脑袋。 “晏儿,你觉着谁合适?”皇后娘娘没招了,看了一圈大家都不配合啊,那就把这个难题抛回给她家儿子吧。 陆清晏等得就是这句话,微微笑了笑,看了崔舒钰一眼,一字一句道:“孩儿瞧着崔三姑娘就很好。” 本来坐在一边隔岸观火的崔舒钰冷不丁被提起来,也是吓了一跳,不知道陆清晏这是抽了什么风,抬头朝陆清晏看了看,就见对方微笑着朝她使了一个眼色。 崔舒钰本来没明白怎么回事,和陆清晏这么一对视,登时就懂了。 阴险,实在是阴险,她以后一定不要惹陆清晏,这人阴险起来还真是防不胜防啊!潘秋波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上赶子争取过来的机会就这么被陆清晏毁掉了吧…… “崔三姑娘可方便?” 崔舒钰立马笃定地点了点头,既然陆清晏不辞辛苦地给了她一个好好教训潘秋波的机会,她自然是要好好利用的了,“成臣女愿意为潘五姑娘伴奏。” 皇后娘娘隐隐约约明白了自家儿子的意思,自然不会反对,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明光殿偏殿正巧就有一把琴,既然定下来由崔舒钰伴奏了,皇后娘娘也不含糊,立刻吩咐人将那琴抱来,摆在了大殿中央。 潘秋波一身火红心中带着兴奋地回到明光殿的时候,就见原本空荡荡的大殿中央竟然摆着把琴,而她刚刚发誓要给她点颜色看看的崔舒钰就端坐在琴后,见她进来,朝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娘娘,这……?”潘秋波指了指碍眼的崔舒钰,不知道自己走后发生了什么,难道是这小妮子先下手为强,想要取代她的才艺展示?绝对不可能,她不会叫崔舒钰如愿的! “方才祁王殿下提议,由崔三姑娘为潘五姑娘伴奏,潘五姑娘不必担忧,便开始吧?”往常作为皇后娘娘代言的师山语身为掌花女官,开口为潘秋波解答了疑惑,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崔舒钰,给她伴奏?黄鼠狼给鸡拜年吗?她能安什么好心!潘秋波条件反射地就想要开口拒绝,没等说出来话呢,就先被崔舒钰抢白了。小姑娘脸上还是那副不谙世事的清甜模样,热情洋溢地招呼道:“潘姐姐,不是说好了咱么和好了吗?潘姐姐再推辞,就是不愿意原谅阿钰咯?” 道德绑架谁不会,上次崔舒钰吃了潘秋波这个亏,这会儿潘秋波落在了她手里,必然是要给她还回去的呀,崔舒钰这么一说完,潘秋波拒绝的话还能说出口来了吗?那不是主动承认她心胸狭隘了吗?潘秋波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天崔舒钰抱她时在她耳边说过的话。 “潘姐姐,咱们来日方长。” 潘秋波咬了咬牙,不就是伴奏么,她就不信崔舒钰众目睽睽之下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便点了点头,屈膝施了一个礼,便开始跳舞了。 崔舒钰也真的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抚着琴,流畅的旋律正迎合着潘秋波的舞步,起先还有些生硬,慢慢地就同潘秋波的节奏对上了,两人的配合也越发的默契起来,潘秋波舞得淋漓,一时间也放松了戒备,只管跟着那曲子跳舞。 潘秋波自己跳的开心,可看着的人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巧合,崔舒钰今天好死不死地穿了一身青绿衣裳,安安静静地坐在大殿中央的古琴前,微微侧着头抚琴,洁白的脖颈纤细优雅,如同一株生机勃勃的乖巧植物reads();。崔舒钰容貌本来就生的极盛,眼瞧着十三岁的人了,也渐渐褪去了婴儿肥,绿色的衣服称得她的肤色也极好,皮肤白皙,几近透明,眉宇间却是不争不抢,一派祥和,似乎甘心做了潘秋波的绿叶。 相比之下的是一袭火红长裙,在殿中旋转舞动的潘秋波。看得出潘秋波是在这舞上花了大心思的,妆也画的漂亮,额间的一朵红色花瓣更是妖娆耀眼,整个人如同要燃烧起来一般,随着崔舒钰的曲子轻扬水袖,眼波流转。两个人一静一动,一青一红,竟然莫名的和谐。 潘秋波已经进入了忘我的境界,音乐与她的舞姿仿佛已经融为一体,随着节拍的加快也加快了旋转的速度,常常的水袖扬起来将她环绕起来,红裙上的流苏也一同飞舞。 崔舒钰一面抚琴,一面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节奏。 越弹越快,越转越快…… 越弹越快,越转越快…… 潘秋波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停不下来了,脚下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只能跟着崔舒钰的节奏拼命地转着圈,一圈接着一圈,越转越快,长长的水袖已经挡住了她的视线,潘秋波想,如果这时候有人从大殿上方俯视,看到的一定是一朵盛开的红莲吧? 正在她走神之际,只听“噔”地一声,崔舒钰的琴声骤然停止,潘秋波条件反射般地想要停下自己的脚步,哪知道惯性实在太大了,这样蓦然停下不但没有成功停止下来,反而自己绊到了自己的裙子,在大殿中间撅着屁股摔成了一个狗吃屎。 明光殿里一片静默。 须臾,不知道是谁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便引来了一片惊天动地的笑声,差点将明光殿的屋顶掀翻。 潘秋波这下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名字不会被别人忘记了,这一天的七夕宫宴上,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被所有人牢牢记在了心里。虽然,是以狗吃屎的姿势。 皇后娘娘也没绷住,掩着嘴笑了好一阵,这才慢慢停下来,大殿中的其他人也随着停下来,只是还有个别的人忍不住,时不时地发出短促而克制的笑声,眼睛却都望着慢慢爬起来的潘秋波,想看看她面对这种情况,应该如何自处。 潘秋波满脸憋得通红,不但丢了人,又扭伤了脚,瞪了一眼坐在一边面无表情并没有笑出来的崔舒钰,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歇斯底里地指责道:“都是崔三姑娘的曲子有问题!” 崔舒钰这才露出点表情,大眼睛里写满了冤枉,委屈地说道:“潘姐姐怎么能这么说呢,阿钰是给潘姐姐伴奏的,是潘姐姐的舞步主导着阿钰的琴音,方才潘姐姐跳的那么快,阿钰跟不上了,这才停下来的……” 她这么一说,殿里的众人也深以为然,崔舒钰的琴音明明就很流畅很完美,方才她们也都看出崔舒钰是在极力配合潘秋波的了,后来停下来也不能怪她,毕竟潘秋波实在转的太快了,就算不是崔舒钰,别人也是跟不上的。相比之下,潘秋波自己出了丑就要赖到被人身上,真是不像话。 潘秋波被她怼了一句,竟是无言以对。是啊,最开始是崔舒钰在配合她,是她主导着两个人的节拍,可为什么到了后来,她却不受控制地变成了被动的那个人呢…… “好了,潘五姑娘莫要推卸责任了,先下去吧,一会儿太医来了叫太医瞧瞧,跳舞的姑娘家伤了脚可不好。”皇后娘娘的反应依旧冷淡,不过对于潘秋波来说,却是救赎一般的存在,这明光殿她是片刻也待不下去了! 崔舒钰站起身默默走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来,看着宫娥将琴架子和琴抱走,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委屈又愧疚。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么,她都说了,她不是什么好人。 第43章 愿望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这个时候,明光殿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御花园中也依次掌了灯,层层飞檐的楼阁亭台在夜色中隐匿了模样,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若隐若现。无论潘秋波如何的懊恼,七夕宫宴的击鼓传花游戏也走到了尽头,接下来,就是七夕节最重要的一个活动,放河灯了。 太液河环皇城而流,蜿蜒曲折,经由御花园、明光殿流入皇城之外,于舜天门汇入京城外护城河,外河河岸在七夕之夜会聚积大量的百姓沿河祈福,而隔着一道宫墙的内河,也是每年各家贵女公子放河灯像织女许愿乞巧的地方。 一行人簇拥着皇后娘娘来到太液河边的时候,早已经有宫娥将河灯准备好了。见众人过来,蓝裙双髻的宫娥们便将河灯依次分发给大家。沿河每隔一段距离便设有放置着笔墨的小几,大家可以将许下的愿望用笔墨写下来放入河灯之中,让河灯将心意带给织女。 到了河边,大家也就四散开了,三三两两地捧着河灯寻找人少的小几,崔舒钰原本还和崔舒锦以及邵妙涵在一块,走着走着就走散了,又因为光线昏暗,一时间难以寻找reads();。崔舒钰伸长脖子看了一会儿,没找到她们俩,又不好扯着嗓子到处喊,只好自己捧着河灯往更远处走了。 她不大愿意同众人挤在一起,这会儿也勤快,走到远处一张没人的小几上,这才将河灯放下,弯着腰拿起笔来一笔一划地写下来。 “愿父母和家中长辈身体康健,事事顺遂; 愿大哥早日觅得良缘,二哥战无不胜,大堂哥成熟起来,二堂姐寻得如意佳婿;” 崔舒钰写到这儿停下了笔,歪着头想了想,正提笔要继续写下去,就听见打头顶上响起熟悉的声音,听声音正是站在她身后俯身看着她写的字,“你这字,倒是有些进步的。” 这人,怎么感觉好像鬼一样,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飘过来的! 崔舒钰扭过头扬起脸,果然对上一张放大的俊颜,对方正俯下身来看她写字,抬手将胳膊放在了小几上按着,指节分明,甚至悠闲地敲了敲桌面。 “阿晏!” 他不记得上次就是因为他不声不响地从备货靠过来,才把她吓得弹起来戳破了他的下巴吗?那下巴处仔细看还能看到一道细细浅浅的疤痕呢,他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到底能不能有点觉悟! “怎么?”陆清晏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另一只手将自己的河灯也放在了小几上,笑了笑,黑眸中眼波流转。 “偷看别人写的愿望是不对的,我爹爹没教过你么?”要不是刚写的字墨迹还未干,崔舒钰就把自己写的愿望捂住了,还好她刚才停顿了一下没写完,不然若是被陆清晏看全了,现在就没脸理直气壮地教育陆清晏了。 陆清晏摇摇头,拍了拍崔舒钰的脑袋,轻描淡写地说道:“没有。” 崔舒钰利索地朝陆清晏翻了一个白眼,还没等说话,又听陆清晏问道:“你写了这么多,自己怎么不许一个愿望?” 因为没什么愿望啊。崔舒钰方才也想了一边,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想要得到的幸福都已经得到了,她想要惩罚的人完全可以靠自己惩罚,既不需要织女赐予她幸福,也不需要织女替她报仇雪恨,又没有改天换地的野心,只希望身边的人都平平安安的就好,并没有别的什么奢求。有*,就有争抢,就有失望,像她这样无欲无求多好啊!生活岂不是惬意? “你管不着。”崔舒钰说完,动作十分敏捷地从陆清晏的桎梏中闪身出来,捏着河灯嫌弃道:“你快到一边去,我还没写完呢,不许你偷看。” 她说什么,他管不着,嗯?陆清晏觉着这句话是这个七夕夜听过的最不悦耳最不动听的话了,含笑的脸色一僵,很快沉了下来,眯了眯眼,道:“你再说一遍?” 干、干嘛这么严肃,她自己的愿望,他就是管不着啊!不能因为刚才帮她争取了个教训潘秋波的机会,就把手伸得那么长,什么都管啊!“我才不要那么听话,你叫我再说一边我就再说一遍啊,我不说!你快点走开,不要打扰我!” 崔舒钰说得很不客气,陆清晏也不再逗她,乖乖地往后退了几步,转过了身,举起双手无可奈何地说道:“可以了么?” 这还差不多。崔舒钰斜睨了背过身去的陆清晏一眼,回过头,飞速地在那两行字下填了一句“愿阿晏永远在我身边。”之后,将那写着愿望的纸条塞进了河灯的花芯里,拍了拍微微有点发热的脸颊,咳嗽了一声,故作镇定地说道:“我写完了,你快过来写吧。” 陆清晏这才听话地转过了身,三两步就走到了小几边上,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方才自己站过的地方,一点亏都不吃,“你过去reads();。” 切,双标鬼双标鬼双标鬼,明明他都偷看了她的,结果这会儿又不让她看了,崔舒钰还真的挺好奇陆清晏会许什么愿望,毕竟像陆清晏这么清心寡欲又地位尊贵的人,好像也没什么得不到的东西。总该不会是心系天下,写什么不要苍生受苦之类的东西吧…… 想到这儿,崔舒钰不知不觉地悄悄朝小几移了几步,微微侧头见陆清晏低头写的认真,又迅速地朝他靠了靠,抻长脖子往纸条上看,哪知道陆清晏身高腿长,竟是给纸条挡得严严实实,崔舒钰努力了几回,无奈海拔不够,都没能如愿看到,倒是先被陆清晏发现了,侧头睨了她一眼,凉凉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崔舒钰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还矜持啥,反正她的愿望前一半都被陆清晏看过了,陆清晏的她一定也要看,索性直接上手去抢了。哪知道陆清晏反应比她还敏捷,登时直起了身子,将那纸条举高,朗声笑了起来,“谁家小老虎这么霸道?” 她哪里霸道了,她根本就不霸道!崔舒钰盯着那纸条目测了一下高度,一跳一跳地伸手去够,一边够一边道:“你给我!你快给我!我劝你就不要挣扎了,快点给我!” 两人站得远远的打闹起来,黑灯瞎火的也不用顾忌周围人的目光,陆清晏更是乐在其中。 康婉一不小心扫到了远处小几旁的一对人影,不禁羡慕地叹了一口气。 早些时候在颍国公府,她就觉着祁王殿下是为了崔舒钰才那么生气的,只是大家都说祁王殿下是尊师重道,为了自己老师和太傅府才出的头,她也就将信将疑了,可是今天击鼓传花的活动,她看得清清楚楚,祁王殿下眼睛里除了崔舒钰,可没有别人了。 家世好,样貌好,又有祁王殿下那般绝妙的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真的而是很羡慕崔舒钰啊…… 康婉想着,眼睛一直望着那边,也就走了神,没注意撞到了迎面走来的几个人,手中捧着的花灯“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对面被撞的人看了她一眼,见是名不见经传的康婉,也没在意,停了停脚步,便从一旁绕了过去,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的,一脚踩在河灯的边上,将好好一朵纸莲花踩瘪了一个角。 所以说,她爹爹为什么要升迁,为什么要做兵部侍郎,虽然官位并不低,可却是能参加这种宫宴的人家里少有的没有爵位在身的,在人前总是要低人一头……如果她爹爹还在地方做官就好了,虽然俸禄不如现在,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是受人尊敬的,哪像现在…… 康婉默默地蹲下去想要将那河灯捡起来,素白的手还没接触到河灯,视界里忽然多出了一只大手,先她一步将河灯捡了起来。 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康婉站起身,抬头去看帮她捡起河灯的人,想要道声谢,没想到一抬头,竟是对上了崔书钦那双浪荡的桃花眼。 崔书钦,太傅府二房的大公子,她虽然平日里没什么朋友,可崔书钦的大名还是知道的,花眠柳宿、声色犬马,万花丛中过的翩翩公子哥,能为一名歌姬和滏阳侯府世子大打出手,甚至将人腿打折,纨绔子弟做的事他都做了,就连刻板严厉的崔太傅都拿他没办法。 康婉不想惹上这样的人,连忙屈膝施了一个礼,头也没敢抬,怯怯地说道:“多谢崔公子。” 崔书钦却没有立即将那河灯还给康婉,拿在眼前看了看,道:“这灯都给踩坏了,你去向发灯的宫娥再要一个罢。” 要什么呢,她本来也不相信什么织女,若是愿望能够实现,世上还哪来的那么多受苦的人……再说她人微言轻,过去要河灯,又要惹宫娥不快,她才不要去。 康婉摇了摇头,低着头想要接过被踩坏的河灯,哪知道那人却是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河灯,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帮你要。” 第44章 放灯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海拔不够,跳着脚蹦了一会儿也够不到陆清晏举起来的纸条,不一会儿就泄气了,叉着腰泄气地往边上扫了一眼。这不扫还罢,一扫可是不得了,花心大萝卜崔书钦正招摇地摇着折扇胡乱勾搭小姑娘呢。 崔舒钰定睛看了看,低着头乖乖地跟在崔书钦后边的正是早些时候在门口撞见的康婉,手上捧着个河灯,嫩黄的衣裙将人衬托得更加娇柔怯懦了。 这崔书钦,刚好没两天,就按捺不住孤独寂寞的心了?崔舒钰本来从来不管二房的事情,可她二堂姐实在是为了崔书钦操碎了心,又是因为她和人家康婉打招呼,才叫康婉被崔书钦注意到的,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了,想了想,不行,她可得把康婉从火坑里拉出来。 陆清晏还奇怪呢,刚才闹腾得挺欢的小姑娘怎么忽然就停下来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处发了一会儿呆,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竟然完全无视了他,提着裙子就要走了reads();。陆清晏能让她走吗,当即抬手捉住了小姑娘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道:“怎么了,你要去哪儿,河灯还没放呢。” 什么东西这么吸引她的注意力,连他都忘了,陆清晏顺着崔舒钰的目光看去,就看见崔书钦领着个黄裙姑娘走过了堤岸,朝人比较少的地方走去。 看样子太傅府的纨绔子弟又要开始祸害京城里的小姑娘了。 崔舒钰心里着急,净想着赶紧过去把康婉带走,免得被崔书钦给骗了,早忘了什么陆清晏和河灯的事了,陆清晏这么一拽她,这才回过神来,眼睛还是盯着那边的两个人,生怕一错眼珠那俩人就没影了,一边对陆清晏道:“没时间和你解释了,待会儿我过来找你。” 陆清晏是不信崔舒钰的话的,这会儿叫她溜走了,待会儿就没地方找了。崔舒钰人缘还不错,心思又散,一会儿说不住要绊在哪儿呢,手也没松开,只是道:“什么事这么要紧,先同我将河灯点了放走再说。” 崔舒钰不想理他,可是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想要挣开也没什么可能,只好盯着那边的两个人解释道:“那个是兵部侍郎家独女,我怕大堂哥惹上人家又不好好对待人家,到时候康家要同我们太傅府交恶的……”她爹爹崔世清是兵部尚书,这上下级的关系,弄太僵了总归不好,再说人家康婉好好的,没道理平白遭这个罪。 她还没说完,脸忽然被一双大手硬给掰了过来,崔舒钰被迫只能看着微微低下头望着自己的陆清晏,后者似乎有些不悦,朝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阿钰,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看着我?”这样叫他觉得自己很招人嫌弃啊。 诶……哎?崔舒钰的小脸被陆清晏捧着,这会儿也只能看着他了,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慢慢地,忽然就觉得气氛有点奇怪。她们俩这个姿势……好像有点…… 被那双黑白分明的无辜大眼盯着,陆清晏也微微有些不自在了,连忙松开手,掩饰似的将一只手攥成拳轻咳了一声,“你看我做什么?” “刚才是你让我看着你的啊。” 陆清晏:忽然感觉心好累…… “好了,先把河灯放了,待会儿我陪你去找你大堂哥。”摊上这么一个实在孩子,祁王殿下表示妥协,拉着崔舒钰又走了几步,从小几上拿起火石,将崔舒钰的河灯点亮,又递回到她手中,一面点着自己手中的河灯的蜡烛,一面道。 崔舒捧着河灯“嗯”了一声,也没再走神了。刚才陆清晏那么一扳她的头,崔书钦和康婉早就跑没影儿了,她除了乖乖和陆清晏一起放了河灯,还能干嘛啊。再说,她也不愿意陆清晏觉得自己轻慢了他,毕竟这人才是最重要的呀。 两个人捧着河灯又往前走了一段,这边本来就没什么人,又是上游,河中也没什么灯,不必担心别人放的灯将她们的灯撞翻,崔舒钰蹲下来试了试角度,这才跪下来,将手上的河灯放进河里,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写下的愿望。从前她不相信鬼神,可是到了这里,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了真心相待的好友,有了同陆清晏一起长大的机会,崔舒钰想,也许冥冥中真的有神的存在。她们听着世人的祈祷,看着世人所受的苦难,在命运的天平上增减着砝码,直到有一天,还世人以幸福。 如果世间真的有神,一定要听到她的愿望…… 崔舒钰闭着眼,心中虔诚地跟神许下心愿,不期然感觉到一道温存的目光,却没有睁开眼睛。此时此刻陆清晏就在她的身边,也只有他在她身边。 脸颊忽然被什么东西轻啄了一下,很快就离开,崔舒钰甚至没来得及感觉清楚,睁开眼,那人就跪坐在她身边,含着笑望着她不说话。 崔舒钰:她刚才好像产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幻觉…… “你许完愿了么?”崔舒钰看着河中相依飘远的河灯,怔怔地问道reads();。 “嗯。”堂而皇之偷亲成功竟然没有被发现的某人心情很好,黑眸望着迷茫地眨眼睛的小姑娘,非常希望这一刻能够定格一会儿,十分镇静地回答道:“我的愿望很短。” 哦……崔舒钰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颊,她刚才……这人……她已经迷糊到分不清现实了吗…… 等等,小姑娘忽然懊恼地一拍自己的脑门,高声叫道:“哎呀,我还不知道你写了什么呢!” 陆清晏笑了笑没有说话,拉起小姑娘朝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民间传说,在七夕夜这天晚上,如果能和自己的心上人一起放走河灯,许下心愿,被织女听到,那么愿望就会被实现,两情相悦的爱人就能白头偕老。 太液河边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笼,人又多,大家都很兴奋,崔舒钰和陆清晏沿着河岸走了一圈都没再看到崔书钦和康婉的影子,倒是撞见她二哥崔书锐,鬼鬼祟祟地好像在躲着什么。崔书锐十五岁上战场杀敌,两年来骁勇善战,很快就在边疆留下了威名,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崔舒钰也不知道他猫着腰左顾右盼的这事要干什么,更要高声问问,就被窜到陆清晏身后只探出一个头来的崔书锐制止了。 “二哥你这是干什么啊?”她二哥在外一向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模样来着,现在贼眉鼠眼的实在太毁“江湖人称崔小将军”的形象了。 崔书锐从陆清晏肩膀处探出半个头来,掬了一把辛酸泪,压低声音哭诉道:“行了行了,你别添乱了,一会儿看到静仪郡主的时候可千万别说看到我了!我先走了!” 说完,崔书锐便逃也似的混进了大波的人群中。 崔舒钰:呃…… 崔书锐口中所说的静仪郡主是当朝圣人的亲弟敦亲王的掌上明珠,之前因为敦亲王妃身体不好,一直陪着敦亲王妃在京郊的别业静养,才回京不到一年,崔舒钰和她不熟,可之前也在宴会上见到过。她觉得静仪郡主的个性和封号一点也不符合,可是大体上也是个古怪精灵讨人喜欢的姑娘,不知道她二哥这是怎么惹到人家了,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呢…… “静仪郡主固执得很,阿锐招惹了她,只怕要吃些苦头了。” 崔舒钰听陆清晏这么说着,总觉得说话的时候陆清晏眉眼里都是笑意,虽然这样猜测个性疏淡的祁王殿下不大好,但是……她真的觉得陆清晏是在幸灾乐祸啊…… 说好的好基友一起走呢,革命友谊这么快就到头了? “我二哥之前得罪过你么?”崔舒钰现在觉着,崔书锐招惹的不是静仪郡主,而是他吧…… “嗯?”陆清晏没搞明白崔舒钰这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刚才明明说着这件事,她愣是能一下子给扭到那件事上去。 某祁王殿下才一挑眉毛,崔舒钰就想起来了,可不是么,方才在明光殿击鼓传花的时候,崔书锐不是刚作了一个大死么……这已经得罪的够够的了。陆清晏是为人疏淡,可崔舒钰也十分了解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秉性,就比如潘秋波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今天之所以莫名其妙触了陆清晏的霉头,可能只是因为那天在成衣店,她的所作所为被陆清晏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 她二哥也真是,活着不好么…… 陆清晏还没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手忽然就被小姑娘牵起来了,崔舒钰虔诚地捧着某人的大手,目光悲悯,恍若神佛附体,缓缓地说道:“阿晏,很多时候我们做人要大度!” 陆清晏:……??? 第45章 前事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七夕宫宴很快就在这最后一个活动里结束了,崔舒钰自打从明光殿出来就一直和陆清晏混在一起,也不知道自家二姐在哪儿,直到大家各自散了,崔舒钰才被崔书铭失物招领一样领了回去。 马车上崔舒钰又跟崔舒锦说了崔书钦的事,提醒她好好看着她家不让人省心的大哥,别再搞出什么收拾不了的事情了。崔舒锦自然是恨铁不成钢的,暗暗下了决心回去要同她娘亲说说,老这么由着崔书钦来是不行了,这人早晚要将太傅府二房毁在手里不可。崔舒锦甚至想着说服自家娘亲将崔书钦送出去游历几年,可一想到江湖险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她大哥要是再惹上什么不得了的事,那就更糟了,还是搁在眼前看着比较放心。 崔舒钰回到博文阁的时候已经哈欠连天,上眼皮离不开瞎眼皮了,草草地梳洗了一下,就由秋雁伺候着歇下了。博文阁里晚间向来是要留一盏灯的,往常留的都是油灯,只是因为今日是七夕夜,屋里又恰好有花灯,云岫便将那盏花灯点上了。 崔舒钰临睡前看到床头架子上放着的那盏花灯,怔怔地有些出神,看着那灯外面的一圈罩子转啊转啊的,这才发现那两层灯罩子上其实各糊了一个人,一男一女,好像是一对情人,平时看不出来,只有点亮以后透着蜡烛的光才能看到reads();。两层灯罩子是反着转的,于是这两个人影也是慢慢地靠近、牵手、相拥,再背对背地渐行渐远,直到转过来后再次相遇。 那个店家好像说,这灯叫做心心相印灯哦…… 心心相印…… 崔舒钰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转动的花灯,觉得心脏有点发涨,又看了一会儿,慢慢地也就睡着了。 秋雁再进屋的时候,就看到小姑娘双手放在枕边,侧着头朝着外侧睡得香甜,脸上似乎噙着一点笑意,床幔也没放下来,那花灯里的蜡烛却已经快要燃尽了,一跳一跳地将屋里的光线变得晦暗不明。 秋雁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将崔舒钰的手塞回被子里给她盖好,解下床幔将床遮得严严实实,又点上一盏油灯,将那差不多快要燃尽的蜡烛吹灭了,本想着将已经被蜡油染花了的花灯拿走,想了想没敢动,叹了口气,这才安心地睡在外间值夜了。 虽然那灯做工未必多么精致,可她家姑娘一直很稀罕,还是不要随意乱动得好。 七夕宴过了以后,崔舒钰有一段时间没见着陆清晏。 听崔书铭说,最近户部出了些事情,查来查去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不少官员,案子交给大理寺去办了,陆清晏算是监办,每日耗在大理寺那边的时间比他在祁王府的时间都多。陆清晏这么忙,自然也就没时间每天来太傅府报道,看着她练字下棋了。 崔书铭又时不时地出门,也无暇顾及崔舒钰,少了人看管,崔舒钰的日子要快活了许多。她心里惦记着陆清晏在七夕夜夸她字写得好看了许多,练字这一项一直没扔,照例每天都练着,只是棋给荒废了,得空的时候不是逗着花花玩,就是拿着孔雀毛调戏那只傲娇的鹦鹉。 要论有节操有个性,陆清晏送来的这只鹦鹉要是敢称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了。花花这些天有些疲懒,总喜欢懒洋洋地趴在一边晒太阳,崔舒钰不愿意吵她,又无聊,只能跟着鹦鹉玩儿,每天变着法地调戏鹦鹉,这鹦鹉起初hi高冷不说话,被调戏得久了,一看见崔舒钰笑眯眯地过来,就开始扑棱着膀子胡言乱语。 这天也是一样,崔舒钰刚不怀好意地走过去,那鹦鹉就炸着毛细着嗓子叫道:“你别走!你别走!” 这说啥呢……崔舒钰发誓她可从来没教过鹦鹉这话,不,她压根就没在鹦鹉面前说过这话来着,难道鹦鹉无师自通了?崔舒钰心里迷惑,手上又开始折腾鹦鹉,嘴里还嘟囔着:“谁教你的这话,你要成精是不是?” 那鹦鹉被折腾地难受,转了转眼睛抻着脖子又吐出两句新词:“想你!想你!” 崔舒钰手里的孔雀毛一下子没拿住掉在地上了。 完了真成精了…… “秋雁,平日里你们都教他什么了?”这什么鹦鹉,在哪学的这些东西!这是要造反啊! 坐在博文阁门口绣手帕的秋雁可冤枉了,赶紧放下绣撑子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道:“不是奴婢,奴婢和云岫从来不和他说话的。” “那他从哪学来这些话的?” 秋雁一缩肩膀,踌躇了一阵子,才试探性地提醒了一句,道:“姑娘,奴婢记着……年前祁王殿下下江南前那天晚上,这鹦鹉好像在院儿里挂着来着……” 崔舒钰:!!! 什么!!! 你别走……想你…… 天呐她那天晚上到底和陆清晏说了啥啊,她的天呐reads();! “我都不记得了,秋雁,你还记得我那天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崔舒钰觉得后背嗖嗖地冒凉风,断片啊那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是喝断片儿了她能干出啥事啊……崔舒钰又想起陆清晏刚回来的时候意味深长地问起她“你还记得我走之前的那天晚上……”,那意味深长的停顿又是怎么回事啊,天啊! 秋雁为难地摇了摇头,道:“姑娘你是真的不记得了,那天晚上姑娘叫我们都出去了,博文阁里只有殿下和姑娘两个人来着……” 崔舒钰:……完了,她可能需要静静…… 所以说现在除了问这只不靠谱的鹦鹉,她若是想知道陆清晏走前那天晚上她到底干啥了,唯一的方法就是问陆清晏喽?得了吧,要是有什么糗事从陆清晏口中说出来,她还不如不知道呢…… 崔舒钰“嗷”地一声在屋檐底下蹲了下来,把鹦鹉和秋雁都吓了一跳,秋雁倒是习惯了自家姑娘时不时的一惊一乍,可鹦鹉却是不知道的,本来就被崔舒钰折磨的毛都炸了,这会儿连硕果仅存的那点羽毛都立起来了,快言快语地学舌道:“嗷!嗷!嗷!” “得了,你别叫了,明明是只鹦鹉,还当自己是狼呢?”崔舒钰心情不好,巴拉了那笼子一下,训斥了鹦鹉几句,便扭身进屋去了。 鹦鹉见大魔头可算走了,这才放下心来,精瘦的爪子在笼子的横梁上挪了挪,狡猾地转转眼珠,抬起膀子用嘴捋顺了自己的毛,直到羽毛都服服帖帖的,自己又变成一只帅鹦鹉了,才安静下来,缩在笼子里闭目养神去了。 崔舒钰回了屋,虽然是眼不见为净,可心里却还是很烦,背着手在屋里转了好几圈,焦灼得很,她到底是说了什么啊她…… 她在屋里转圈圈的当儿,云岫也从外面办事回来了,一进门就被秋雁拉过去了,跟她咬耳朵道:“年前祁王殿下去江南前那天晚上你还记得不?” “当然记得了。”云岫毫不犹豫地说道,那天崔舒钰叫院子里的人都出去了,她当时因为在屋中整理衣橱没听到,等后来想要出门的时候,就发现院子里的气氛比较适合不出去了,她可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自家姑娘喝醉酒耍酒疯,印象能不深刻么、 “我跟你说,姑娘正在屋里着急呢,”秋雁探头看了一眼屋中还在转圈的某人,道:“不如你进去同姑娘说说那天到底怎么回事,不然姑娘这一时半会儿是消停不了了。” “啊?”云岫一点都不想主动承认错误,她那天好像听到了很多不该听的东西啊…… “你快进去吧,姑娘这会儿就急着这个,不会想着罚你的,你若是不告诉她,待会儿她再去折腾鹦鹉,那鹦鹉估计也就疯了。不,是姑娘也就疯了!”秋雁觉着自家姑娘这状态实在是不太好啊,好不容易有个明白人,还不赶紧进去? “可是……”云岫还是犹犹豫豫的,她万一进去了被打死怎么办啊……上赶子给自己找事呢么这不是…… “行了行了,你别黏糊了,赶紧进去吧!”秋雁看着不痛快,直接将云岫推进屋里去了,在后高声道:“姑娘,云岫说她知道!” 崔舒钰登时就不转圈了,一扭头跳过来捉住了云岫的手腕,道:“就知道你是机灵的,快告诉我,那天晚上我喝醉以后到底都说什么了。什么想你、想你的?我竟然说这种话了?” 云岫被崔舒钰拽着手,身体却抗拒地往后躲着,腰都快闪了,吞吞吐吐道:“不,不是,姑娘就抓着殿下说不让走来着。‘想你’是祁王殿下和姑娘说的……” 崔舒钰脸一僵,手一松差点给云岫结结实实地闪到腰,“那他还说什么了?你从头说。” 第46章 震惊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先前奴婢在东次间整理衣服,也不知道姑娘和祁王殿下说什么的。”云岫难得这么吞吞吐吐一回,也不知道在顾忌什么。 “那你就从你听见的开始说。”崔舒钰这边都要急得火上房了。 云岫这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奴婢一出来,就看见姑娘抓着祁王殿下的手不松开,整个人都栽在殿下怀里了,一直说着不让祁王殿下走来着。姑娘你都记得吗?” “废话,我都喝醉了还能记得什么?”崔舒钰不耐地瞪了云岫一眼,平时这小丫头挺伶俐的啊,怎么今天就这么黏糊呢,不过,整个人都栽在陆清晏怀里?她还真是……怎么不丢死人呢……“你继续说。” “殿下见姑娘不肯松手,便那么单手抱着姑娘哄起来,只说自己走的时间不久,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 …… 那天晚上,祁王殿下一进博文阁的门脸色就不太好,只手上提着一壶酒,说是找她家姑娘辞行,没等崔舒钰说什么,就自顾自地在院子中间的石桌上将酒壶撂下,随手拿起茶水涮了茶杯,便倒了起来reads();。 那酒也是碧绿晶莹的,看起来十分漂亮,崔舒钰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按理说祁王殿下在这种情况下当是给她家姑娘一杯的,哪知道祁王殿下竟是没理会她家姑娘热切的目光,率先一连饮了三杯酒,这才放下酒杯,抬头去看崔舒钰。 云岫就是那时候进屋去整理衣物的。因为勤于整理,东次间里摆放不整齐得很少,云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整理完了,结果一只脚刚迈出博文阁的房门,就看见自家姑娘摇摇晃晃地走到祁王殿下的面前,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胆大包天地指着祁王殿下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你不许走!谁教你走的,你……” 崔舒钰打了一个酒嗝,摇了摇脑袋,又继续威胁命令道:“你跟我这儿拿通行证了么你就要下江南?嗯?你以为你是乾隆呢你?!” 云岫一只脚踏在门槛外,大半个身子还在博文阁里,看到她家姑娘耍了酒疯,自然是想要心急地过去将她家姑娘带走,免得在祁王殿下面前丢人丢大发了,哪知道刚从博文阁里窜出来,就见崔舒钰腿脚一软,直接朝着祁王殿下就倒过去了。祁王殿下也是反应快,一抬手刚好接住了崔舒钰,人却没站稳,被崔舒钰压得往后直退了几步,跌坐在身后的石凳上。 他似乎是想要将崔舒钰扶起来站正的,可手一松开,小姑娘就跟面条似的软下去了,反复几次之后,祁王殿下也就放弃了,只将小姑娘抱在怀里哄她听话。 云岫刚窜出博文阁的脚就默默地收回去了,这才注意到周围竟是一个婢女都没有,看起来是被遣散走了的,她事骑虎难下了,要想出去必然要经过院子的,可是祁王殿下和她家姑娘这副模样,云岫实在是没那么大脸面硬着头皮出去,思来想去,竟是躲在门口做了回好信儿的人。 只见祁王殿下抱着抱着目光就温存了,脸上的神色也越发地温柔起来,一只手摩挲着小姑娘梳成两个抓髻的头发,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却又轻叹了一声,仿佛自言自语道:“你当我想下江南见识名山大川,却不知道我其实并不愿,你说不许我走,焉知我走后,不是一样想你的?” 本来绯红着脸颊闭目养神依在祁王殿下怀里的小姑娘这会儿倒是精神了,却也没起来,只是伸出一只手来捏住祁王殿下的一半脸,左扯扯右扯扯,捏来揉去的好一顿蹂/躏,大眼睛迷蒙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一口酒气地嘟囔道:“可是你要走好久,你今天说想我,明天就不想了,后天就把我忘了……呃,忘了。” “阿钰……”祁王殿下听到这话微微蹙起了眉,也不知道是无奈啊还是怎的,只加重了语气又道:“我不会的,我会想你着的。” 酒的后劲儿已经完全发出来了,崔舒钰本来莹白的小脸变得粉嘟嘟的,十分可爱,大眼睛里就像蒙了一层雾,水哒哒的惹人怜爱,撇了撇嘴,道:“我不信,除非你说一百遍!” 云岫:节操呢…… 没想到清风朗月般的祁王殿下却只是轻笑了一声,好像听到了什么特别开怀的事情,顿了顿,还真的就开始一遍一遍地重复起来了――“我会想你的”、“我会想你的”…… 云岫也没数多少遍,实际上她已经惊呆了,她只知道最后就连挂在檐下的鹦鹉都学会了,扯着嗓子学舌道:“想你,想你!” 鹦鹉一出声儿,原本躲在门后的云岫差点吓死,连忙背过身去,没看见祁王殿下的神色,只是听他的声音里颇具愉悦,好像是对鹦鹉在说话似的,道:“我是没白买下你,往后我不在,你可多陪阿钰说说话,就说……我会想她。” 声音停顿了片刻,又响起,好似夜风的呢喃,飘飘忽忽地传过来,“还有,能见到她的日子,我都很欢喜reads();。” 那鹦鹉记不得这么长的句子,只能记住最后的两个字,扑棱着膀子积极地重复道:“欢喜!欢喜!” 院子里半天没再有声音。 云岫又等了一会儿,这次小心翼翼地将头伸出来,祁王殿下果然已经收回了视线,垂着眼睫望着仰面躺在他怀中的小姑娘,一边抚摸着她黑亮黑亮的头发,一面自言自语道:“我是傻了,同那傻鹦鹉说什么。你若是醒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今夜我同你讲的话,若是不记得那也好,免得你一时适应不了,要躲着我的。” 慢慢地,祁王殿下俯下了头,在揪着他衣襟哼哼唧唧的小姑娘微微蹙起的眉间印下了一吻,稍稍停顿片刻,这才抬起来,“若是你什么都不记得,想必也不会记得我轻薄于你,不会记得我竟是如此……龌龊罢?” 躲在一边的云岫简直要哭了,亲、亲个眉心,就、就龌龊了?祁王殿下真是太严于律己了…… 她在这边猛烈地腹诽着,可院子里的两个人却是浑然不觉。崔舒钰窝在一个暖和和软乎乎的怀里,自然是很舒服的,下意识地蹭了蹭有点硌脸的衣襟,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一直手臂搭在对方脖子上,竟是睡着了。祁王殿下也没动,就这么被小姑娘搂着,甚至有点迁就似的微微弓起了后背,好叫小姑娘搭得更舒服些,眼睛一直望着她,好一会儿,抬起一直被压在下边的手臂,将小姑娘抱了个满怀,这才直起身,目光望向悠远的深蓝夜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后来的事就和崔舒钰知道的版本差不多了,她稍稍醒了一点酒,可是思维还是混乱的,便开始变本加厉地胡搅蛮缠起来,祁王殿下本来就因为被她压了那么久,腿脚胳膊都有些酥麻,可小姑娘就是不依不饶地揪着不让走,哭哭啼啼地非要让祁王殿下给她打报告。 打什么报告?云岫听不懂,她觉着祁王殿下好像也听不懂,只是习惯了崔舒钰的无理取闹,一直温言细语地劝着小姑娘给他松开,说自己明日一早还要赶路,不能在太傅府待得太久。可是面对胡搅蛮缠的小丫头,祁王殿下又有什么办法呢,两个人拉锯战拉了很久,云岫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硬着头皮出去,说是自己去请老爷来。 只是一家之主崔世清来了,崔舒钰也没有点人样,眼睛锃亮非要陆清晏的报告,她家老爷一向宠溺她家姑娘的,可是到底挨不住在学生面前要拿出一副严厉的架子来,说要一巴掌给小姑娘打醒,这手还没抬起来呢,就被祁王殿下制止了。 祁王殿下只说是自己的错,不应该带着酒来看崔舒钰,还给灌醉了,一直同老师道歉,她家老爷本来就舍不得打,便借坡下驴,命人将小姑娘架回到博文阁里安排睡下了。 这事儿解决以后,祁王殿下又跟着去了老爷的书房呆了片刻,这才出了太傅府回祁王府去了。 第二日崔舒钰因为醉酒起得很晚,等她醒来的时候,祁王殿下已经出了京城几十里,半个人影儿也看不见了。 “姑娘,你可千万别跟祁王殿下说你都知道了,祁王殿下那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奴婢千万不许同姑娘讲的!若是被祁王殿下知道是奴婢说漏了嘴,奴婢可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云岫手舞足蹈地描述完整个事情的经过,一把捉住自家姑娘的手,真诚地说道。 崔舒钰已经听不进去云岫别的话了,脑袋里一直在循环着刚才听到的那几句话。 天,陆清晏都说了什么? ……你说不许我走,焉知我走后,不是一样想你的……能见到她的日子,我都很欢喜……你若醒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同你说得话,不记得也好,免得你一时适应不了,要躲着我…… 他他他他他还亲了她! 崔舒钰:这个世界玄幻了…… 第47章 拜访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让陆清晏说一百遍“我会想你的”…… 崔舒钰抱着头蹲下来。喝醉酒真是太可怕了,她咋不上天呢……陆清晏也是实在孩子,她让他说他就说,连那么笨的鹦鹉都给教会了,不觉得累么。 云岫一说完就看自己主子抱着头“嗷”一声萎了,心里这个没底哟,她就说不能跟她家姑娘提,按着她家姑娘的这个个性,还不直接冲到祁王府去找祁王殿下,把她告诉崔舒钰这点话全都抖落出去,祁王殿下可是非常严厉地威胁她不许多嘴的,非常严厉! “姑娘,姑娘你可千万千万不能让祁王殿下知道你现在全知道了呀!”云岫也跟着蹲下去,扶着崔舒钰的肩膀又一遍地嘱咐道。 崔舒钰却并不买账,心脏鼓鼓的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也说不出是喜是悲,只想捂着脸一边尖叫一边在原地蹦两圈,又想狠狠打自己两下,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恢复正常。可是无论崔舒钰现在的心情如何复杂,她都觉得在她知道之后,面对陆清晏的时候还能和以前一样没心没肺了。 “为什么不能叫他知道啊?” “因为他要是知道了我就死定了呗!”云岫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不顾很显然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于是云岫转了转眼珠,清了清嗓子,道:“姑娘,你看祁王殿下那时候的意思,分明就不想让姑娘知道这些的,好些话若不是姑娘醉着酒记不得,祁王殿下也不会说呀,既然祁王殿下不希望姑娘知道,那姑娘还是不知道的好reads();。” 这一番话说得挺绕的,崔舒钰努力压住心中不亚于印度洋海啸般波涛汹涌的情绪,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竟然还觉得云岫说得挺有道理的。 有时候相处得太久就是这样,很怕再往前走一步,事情就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甚至想要退回到原位也做不到。就因为不敢冒这个风险,所以宁可维持现状,也不敢向前。 崔舒钰不希望她和陆清晏的关系最后也闹到回不到原点的地步。 可是说实在的,原点又在哪儿呢。 崔舒钰失眠了一个晚上,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烙煎饼,最终一咬牙一跺脚,算了,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她就当自己啥都不知道好了! 自打七夕宫宴以后,太傅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恢复如常,步入正轨了。 长房的崔书铭依旧时不时地被穆氏叫去商量婚事――讲真,她们太傅府对于姻亲的事情比京中任何高门大户都更加慎重,尤其崔书铭是长房长子,如今又很得圣人青睐,这长房大媳妇的挑选,就变得更加仔细起来。崔舒钰甚至觉得,在她大哥确定下新娘子之前,估计都要被这一次次地折腾折磨的丧失热情了…… 崔书锐则很明显在七夕宫宴过后的第二天就被请到祁王府喝茶,并和陆清晏经过了“亲切和友好的切磋”。嗯,想必非常友好,崔舒钰从她二哥鼻梁上的淤青就可以看得出。只希望她二哥打人不打脸,不要让陆清晏脸上带着花儿地去大理寺监办案子就好。 至于二房的大堂哥崔书钦,则很有可能被崔舒锦严加看管起来了,崔舒钰一直没去二房串门,崔舒锦也没来,暂时还不知道到底如何。 再加上崔舒钰听云岫说完那天晚上的事情后一直心神不宁的,也没兴趣关注别人,每天用膳的时候就是安安静静地使劲儿往肚子里填饭,填完以后和各位长辈请了安就回博文阁里转圈圈了。她还以为自己挺正常呢,哪知道对于崔舒钰这种平时叽叽喳喳的人来说,突然间太消停了就已经足以引起关注了。 是以,这天崔舒钰正抱着花花跟她说话的时候,她二哥崔书锐就从博文阁的外的月亮门儿进来了。 “二哥你怎么来了。”崔舒钰双手卡在花花的咯吱窝处正要将她提起来,眼角余光很快就扫到了一脸喜庆的崔书锐,立刻脱口而出。 不得不说,崔书锐的打扮一向很亮眼,从前是红袍银甲,现在回了京城,每天用不着打打杀杀的,也就不戴盔甲了,只在红色衣裤外外罩了一件银色的袍子,同色绣云纹的宽腰带和护腕让他同京中那些宽袍大袖的公子哥儿一下子就区分开了,显得健康又挺拔。 “当然是来看看我的好妹妹在干什么呢。”崔书锐一进来就笑了,一口白牙整齐有光泽,笑容之灿烂完全可以去代言牙膏广告。 无事献殷勤,绝对没什么好事。崔舒钰警惕地看了看崔书锐,将花花放在地上站起身拍打了裙子,将粘在身上的猫毛打掉,“我没什么事儿,就是在博文阁里读读书写写字弹弹琴跳跳舞咯,二哥你既然来啦,我就不麻烦府丁了,你去帮我把秋千架子加高一点呗,我现在长个儿了,秋千太矮了。” 听听,听听,这什么妹妹,她俩这么长时间没好好聊聊了,结果也知道客气客气,一上来就把他当府丁使,好歹他也是太傅府长房二公子好吧?崔书锐负着手没动,看起来特别的委屈,“阿钰,你就不能关心关心你二哥?” 他可是被陆清晏那个混蛋胖揍了一顿啊!一点都没客气啊!好丢他这个“崔小将军”的面子啊!魂淡,明明他才是小将军好吗,为什么那人竟和他不分伯仲,还打人打脸啊! “哦,那二哥,你就说说你和静仪郡主的事儿吧reads();。”崔舒钰故意不往崔书锐鼻梁上那道这么多天还没消下去的淤青印子上说,反而提起崔书锐的糟心事。 自打上次的气息宫宴,崔书锐简直就是对静仪郡主闻之色变啊,明明人家小姑娘平时软软糯糯挺可爱的,不知道为什么一到崔书锐这儿就跟洪水猛兽似的了。 这不提还好,一提崔书锐的笑脸就垮下来了,直接大跨了几步来到崔舒钰面前拽着她坐下,微微皱起眉毛,神色异常地认真,道:“阿钰,你说像你们这样的小姑娘都喜欢什么,我得给静仪郡主准备个礼物送过去,可是我一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哪知道你们这些小丫头喜欢什么?” 本来还想让陆清晏给他参谋参谋呢,他看他挺会讨崔舒钰欢心的么,哪知道上来就动手,打完p都没放一个就被叫走了,他这几天琢磨来琢磨去,还是直接问问崔舒钰吧。嗯,虽然很有可能被嘲笑…… “二哥你为什么送她东西啊?”崔舒钰眨巴了两下眼睛,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崔书锐:我就知道…… “七夕宴那天我放河灯的时候也没注意,给人家小姑娘刚放的河灯撞翻了,静仪郡主当时倒没哭,可我看着眼圈都红了。你二哥我这么怜香惜玉的人,还不送点东西给人家赔礼道歉的,万一人家跟织女娘娘许什么重要的愿望了怎么办?”崔书锐一边说,一边觉着自己真是太体贴入微了,真是值得表扬啊。 崔舒钰听完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那我不知道,我跟她不熟。我喜欢的她又不一定喜欢。”敢情是讨小姑娘喜欢啊,这事儿她来不了。 “我看你们都一样,都活泼可爱的,你就说说,就那种,小姑娘都喜欢的?”崔书锐不死心,崔舒钰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要说崔舒钰不救他,他是寝食难安,心里老惦记着啊…… “你有空问我,还不如去问你好兄弟呢。” 崔书锐一翻白眼,“你得了吧,就大哥那木头脑袋,净塞圣贤书了,他自己这点事儿还搞不清楚呢,我找他有什么用。” 要让她们大哥知道崔书锐这么说他,崔书铭肯定得让崔书锐面壁思过去。崔舒钰哼了一声,“谁说他了,我说那个谁。”事实证明有些事情知道了就是知道了,想假装不知道都不行,比如她现在连说陆清晏的名字都说不大出口,啊,人生好艰难。 那个谁……哪个谁啊?崔书锐脑袋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心想我也不是没找过,那不是被打出来了吗,不过……要是能把崔舒钰一起骗去,某人为了自己优雅的形象,应该会好好配合吧?想到这儿,崔书锐一拍大腿,拉起崔舒钰的手,看似真诚地说道:“阿钰,你也好久没见着殿下了,听说今天休沐,殿下在祁王府没什么事儿,你跟我一起去祁王府看看他吧?” 崔舒钰:啥? 以前崔舒钰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一心总盼着陆清晏忙完户部的案子快点来太傅府,可是自从听了云岫的话,她又非常希望大理寺的办事效率低些,再低些,陆清晏忙些,再忙些。 陆清晏说得没错,打打闹闹插科打诨的时候,崔舒钰对两个人的亲昵浑然不觉,甚至还有点欣喜,可是自从知道了陆清晏将她看得那么重要,崔舒钰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躲着他。 好像自己没那个资格得到他的那些情深义重似的。 因此,崔舒钰听到崔书锐的这个建议是拒绝的,连连摇头表示不行,哪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崔书锐又是习武之人,她哪有挣扎的余地啊,直接被崔书锐拎着脖领子拎到去祁王府的马车上去了,连换身衣裳的功夫都没有。 崔舒钰:我不想去我不想去我不想去我不想去……然而…… 第48章 造访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车轮轻巧地压过青石板的路面,很快就在祁王府门口停了下来。 宛白正牵了一匹马要出门,见到太傅府的马车,还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呢,连忙擦了擦眼睛,直到看见银红袍子的崔小将军利索地跳出马车,这才敢相信,张嘴要招呼崔书锐,一晃神儿的功夫,马车帘子一掀开,又钻出个一团可爱的小姑娘来。 宛白这下可站不住了,将手上的缰绳塞给一旁的随从,赶忙就迎了上去,热情地招呼道:“呦,这不是崔二公子和崔三姑娘么,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底下人眼拙,没认得太傅府的马车,怠慢二位贵人了。” 崔书锐摆摆手,都是今天不见明天见的熟人,没必要搞得这么客气,虽然按理应该先递了帖子过来,不过他和陆清晏关系非同一般,这会儿想到了,也就赶来了,“我瞧着你这是要出门办事?不用理会我们,莫要耽误了正经事reads();。” “二公子这话说哪里去了,宛白的事情再重要,也比不得二公子和三姑娘重要啊。”宛白可最能分得出轻重缓急了,崔书锐还差着点,可这后边跟着的崔舒钰……他还是好好伺候着吧。 转头宛白将崔书锐和崔舒钰让进了祁王府的大门,又捉了两个引路的小厮,这才折回门口跨上马出城去了。崔舒钰虽然和陆清晏自小一起长大,熟的不能再熟了,可是却从来没有来过祁王府,这其一是因为有崔太傅的管教,崔舒钰本来就很少出门,这其二是年前陆清晏才开了府,屋子还没住热乎,人就被派到江南去了,崔舒钰想来也没什么机会。 因为陌生,也因为心中惴惴不安,崔舒钰一路上跟着小厮往里走,这眼睛就没闲着,左看看右看看,只见碧瓦红墙内,祁王府的布置与皇宫的精细雅致相比,倒是十分沉着大气,青松翠柏相环绕,都培植得很好,显得整个祁王府生机勃勃、苍翠欲滴。 很快就到了祁王府的会客厅,崔舒钰和崔书锐连门还没迈进,就见里面出来一位打扮地稍精细些的小厮,和先前引路的小厮交头接耳了一番,又转身进去了。那两个引路的小厮回头恭恭敬敬地向崔舒钰和崔书锐解释道:“主子说二位贵人无需见外,直接去后花园便可。” 说着,便继续引路,绕过会客厅朝里走了。 崔舒钰这提在嗓子眼的心本来都要跳出来了,想着横竖就是一死,早就自暴自弃了,哪知道刚到门口又改了招子这就跟死刑立即执行变成缓期两天似的,还不如一刀给她个痛快呢,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觉得她快竭了…… 绕过了一排整齐划一的青松,祁王府的后花园这才渐渐在两人的眼中展现出全貌。 从榆林街的外面看,祁王府的门第并不过分高大,只能说是和把头的太傅府的门当旗鼓相当,崔舒钰一直以为内里也是差不多大的,哪知道进了祁王府的后花园,才知道圣人是有多宠爱陆清晏,赐了他多大的一个府邸。祁王府的后花园里,竟然有一个湖。 崔舒钰估摸了一下,觉着这么大的地方,怎么也得占了两条街才够用,也不知道怎么把门口修的那么低调。 依湖建着一处水榭阁台,因为是夏末秋初,天气还暖和的缘故,水榭里都用轻纱帘子挽着,当中正坐着一人,微微弓着背在低头抚琴。蓝衣迤逦的俊雅公子左手边还跪坐着一个人,是个女子,一身霞粉衣衫,恍若别日桃花,侧着头同抚琴的陆清晏说话。 崔舒钰原本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突然就猛地一沉,继而一股麻酥酥酸溜溜的情绪便涌了上来。 她还以为这人忙死了,看来不是过得也挺逍遥自在么,湖光水色、清风瑶琴,还有佳人在侧……崔舒钰无来由地就想起了那天在太傅府博文阁,陆清晏坐在她身侧教她抚琴的情景。说不定,他也这么教过那粉衫的姑娘吧…… 仿佛感应到了崔舒钰憋屈的目光,原本低头抚琴的陆清晏忽然抬起了头,目光朝崔舒钰和崔书锐的方向一扫,登时停下了手,站起身来朝她们走来。 崔舒钰心里压了股无名火。先前宛白和崔家兄妹废话的时候,早就有眼尖的小厮进府通报去了,方才在会客厅,那屋内的小厮明显也是早就知道提前等在那边的,陆清晏肯定知道是她们来了,却依旧坐在那里抚琴,这会儿见到她们好像多积极似的,早想着什么了? 崔书锐听出一旁的小妹气息的变化,侧头看了崔舒钰一眼,见后者脸上一点兴奋喜悦的而神色都没有,就觉得不对劲儿,连忙侧过头去问她:“阿钰,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我没事儿!”崔舒钰没好气地怼回去。她就说,她二哥这事犯的什么病,想一出是一出就跑过来了,没看见人家有客忙着呢么reads();! 崔书锐被怼的莫名其妙,摸了摸脸,觉着自己好像也没惹到崔舒钰啊,这人不是因为突然被拉过来气儿还没消,就是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邪风了。意识到这一点,崔书锐也就学乖了,再不招惹气鼓鼓的崔舒钰,直接朝渐行渐近的陆清晏打招呼了。 水榭中那粉衫的女子也转过头站起身来朝这边望了望,崔舒钰看不清模样,隐隐地觉得有些眼熟,正眯着眼睛仔细看,就见那粉衫的姑娘忽然特激动地朝她挥了挥手,很快就手舞足蹈起来。 崔舒钰:??? 崔舒钰:我去去去去去去,这人不是邵妙涵吗?! 正在震惊当中,陆清晏已经走近了,第一眼扫向盯着湖中水榭下巴都要掉下来的崔舒钰,紧接着又看向崔书锐。看来之前那一顿胖揍没白打,这回学乖了。“这几天过的还好?” “蒙殿下大恩大德,这几天小爷就没出过门!”崔书锐有妹妹在身边,立刻就硬气了许多,甚至还隐隐约约地朝陆清晏翻了一个白眼,不过翻得很是不明显就是了。 陆清晏也看到了他鼻梁上的那道淤青印子,不禁笑了,这事儿他有一半儿的责任,不过若不是崔书锐突然弯腰,这一拳本来打不到鼻梁上的,谁教崔书锐想要偷袭他呢。再说他的胳膊后背也是到现在还青一块紫一块的,没占到多少便宜。 “行了,殿下,什么也别说了,殿下看到我这样儿还笑,不能做朋友了。”崔书锐说着,眼睛却斜向自家小妹,他家阿钰可能不能长点心哟,自家二哥都被欺负成什么样儿了,她还在那儿和水榭里那个谁又是挥手又是比划的,明明刚才还一副要把人家吃了的眼神来着。 崔书锐眼睛看着崔舒钰,陆清晏也一样,见崔舒钰一脸疑惑地挥舞着两只小手,便解释道:“之前和表妹说好了,有空教她音律的,今日休沐,大理寺的案子也告一段落,我正的空,便叫她来了。” 实际上是邵妙涵哭天抢地才得来这次机会的。 崔舒钰听了陆清晏的解释,这才把视线转回到他身上,抬眼皱着鼻子看了看面前人,嗯,几天没见,好像更好看了。 “那我们岂不是打搅到你们了?”崔舒钰这会心情还没怎么调整过来呢,脱口而出的话相当冲,不过这倒是她的常态,陆清晏也没察觉出哪里不对,只是宽容地朝她笑笑,一展长臂拍了下她梳成双月髻的头发,口气有点埋怨,“胡说什么呢?”孰轻孰重她难道不知道? 崔舒钰一躲,没躲开,正被陆清晏的魔掌拍了个正着,皱着鼻子还没说话,就被陆清晏轻巧地捉住了手腕朝前拽去了。 崔书锐看了看被无视的自己,啧啧啧啧,某人自打告诉他心思以后,对他的无视可谓是变本加厉了。知道他心里眼里都是小丫头,可能不能稍微照顾一下既是小姑娘二哥、又是某人的细作的自己啊?再这么无视他,他就策反了! 崔舒钰被陆清晏拉着手往水榭走,手心里不知不觉就出了汗,原本忘掉的心跳君又开始扑通扑通出来作祟了,崔舒钰觉得声音大的都快遮不住了,好像就连陆清晏都能听到一样。她不会成为史上第一个因为心跳太快而猝死的人吧? 陆清晏也是奇怪,怎么走着走着手心就湿了,他明明已经克服这个问题来着……如果不是他……那就是小姑娘了? “怎么了?”陆清晏关切地侧过身低头问道。 陆清晏这么低头,就离她更近了,崔舒钰蹦跶的十分欢快的心跳君差点被吓停,恨不得马上甩开陆清晏,好让自己变得正常一点,可是想到那句“不知道更好,只怕你一时适应不了,要躲着我”,愣是一咬牙控制住了自己,猛地抬起头对上陆清晏微微担忧的黑色眼眸,咬牙切齿道:“没事,我就是穿多了,热!” 第49章 宝贝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陆清晏看了看崔舒钰粉扑扑的脸颊,竟是信以为真地“嗯”了一声,便继续牵着她朝水榭走了。 见自己算是蒙混过关了,崔舒钰这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把头偏向一边,鼓着腮帮子舒了一口气。以前她同陆清晏在一块不管怎么丢人出糗都不会觉得尴尬,可是自从知道那天晚上她赖在陆清晏怀里不起来,非让人家说一百遍想她之后,崔舒钰忽然间就觉得没脸见陆清晏了。 有时候吧,这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崔舒钰想让自己显得正常一点,可是脸颊上的热度却愈发地升高了起来。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局促,崔舒钰斟酌了片刻,决定打破一路上的安静,轻咳了一声道:“说起抚琴,上次你教会我那首曲子我练的可熟了……” 话说到这儿,崔舒钰想起上次在太傅府博文阁陆清晏教她弹琴时,他半个身子都环在她身后,她岂不就是变相地靠在人家怀里了?脸上的火越烧越旺了。 崔舒钰卡壳了一阵儿,咽了口吐沫强行镇定,自己开得话头,跪着也得说完啊,不然这不是反常了么,“本,本来七夕宫宴的时候准备的就是这首曲子,没想到花球没砸中我,倒是砸中你了……呵呵呵呵呵……” 崔舒钰说完干笑了几声,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嗯,这回好了,这就叫哪壶不开提哪壶,她二哥鼻梁子上那道淤青印子还没下去呢,她又把这事儿拎出来说了一顿,是很怕陆清晏忘了么……一抬眼,果然看到她二哥英俊的脸上正挂着抽搐的笑容reads();。 她二哥现在一定想打死她…… 崔舒钰觉着自己越紧张越出错,光惦记着自己一句话就把自家二哥得罪了,哪知道陆清晏听到话却猛地停住了脚步,崔舒钰没反应过来,依着原来的步速往前走着,没走几步就被弹回来了,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望了望陆清晏。 只见后者面色凝重,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像是要在她脸上盯出一个洞来,“你本来打算在七夕宫宴上弹那首曲子?” 崔舒钰犹豫地点了点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难道做人要如此低调,就算学会了高难度的曲子也不应该人前显摆? “阿钰,”陆清晏的口气显然是十分严肃的,微微用力扳过崔舒钰的肩膀,用力地压了压,嘱咐道:“往后除了我,不许在旁人面前弹那首曲子。”幸好那天没有轮到崔舒钰,不然那可还了得? 崔舒钰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可直觉出陆清晏很看重那曲子,也没有多问,听话地点了点头,保证道:“往后我不弹了,等回去我也告诉我二姐,叫她也不要弹了。” 崔书锐在一边听了个两眼一抹黑,什么玩意弹不弹的,弹棉花吗?明明说的都是人话,他怎么就没听懂呢,“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走到了水榭边上,一见小姑娘懵懵懂懂地被自家表哥牵了过来,邵妙涵立刻提着裙子就跑过来了,真是巧,她这也是第一回来祁王府,就能碰上崔舒钰,可见在她这个宝贝二表哥的心里,崔舒钰地位可比她高多了。不过,邵妙涵虽然激动,可在自家性格疏冷的表哥面前也是不敢造次的,哪敢在他手上抢人啊,到了近前,也只是不远不近地凑过去,笑呵呵道:“真巧,我可没想到今天还能有意外收获呢。” 崔书锐:是巧,你说你也在这儿,我怎么好意思找陆清晏帮忙讨好小姑娘呢? “听说你来请阿晏指点你琴艺的?”崔舒钰下意识地就要松开陆清晏的手过去挽邵妙涵的胳膊,只是手上才一松,还没有使劲儿呢,握着她的手就不动声色地加大了力道,牢牢地将她的小手攥得严严实实,想跑也跑不了了。 邵妙涵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了,一看两个人这神色,就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三十六计还是先溜为妙。虽然说她刚来没多大一会儿,有关琴艺的部分也是理解了个一知半解,可聪明人晓得,这时候撤退,她还能有下次再来的机会,若是现在没什么眼力见非要赖在这儿打扰人家,那可就没下回了。 她这个表哥可记仇了呢。 是以,邵妙涵连忙笑眯眯地直点头,道:“是啊,我那两下子你也是知道的,一直苦于找不到个好先生,没想到表哥如此精通音律,这才好不容易从娘娘那儿得了许可的。表哥可不愿意教我了!” 邵妙涵和崔书锐一样,深谙崔舒钰的重要性,和她告陆清晏的状科比同皇后娘娘告状还好使呢,让他不乐意教自己,哼! 邵妙涵的话显然一点也不夸张,陆清晏还真就不愿意教她,今日好不容易得空休沐,本来想着去太傅府看看小姑娘,哪知道才收拾妥当,门还没出,就被邵妙涵堵回来了。听到邵妙涵这么说,他也不反驳,只是象征性地扬了一下眉毛,表示自己就这样,爱学不学。 崔舒钰可少见陆清晏这么嚣张的模样,看得出他是真的不乐意reads();。这么说,上次陆清晏能那么耐心地教她也不显不耐烦的神色,是相当抬举她呢。做人要懂得感激啊! 不过,她这么说,崔舒钰倒是想到一个人,立刻提议道:“我们府上前段时间来了一个琴师,我瞧着他倒是个琴痴,改天你来太傅府时见见他,没准儿也是个世外高人呢。” 说起这个,崔舒钰才想起来,她的绿绮被那琴师借走了还没还呢,回府之后得去看看了,这人怎么回事,光知道开口要,却不知道主动还呢。不懂什么叫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吗? 邵妙涵点点头,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也没往心里去,陆清晏这有空没空就往太傅府里扎,她可没打算一直碍人家眼,惹恼了陆清晏可是要被杀无赦的哟。她现在还是赶紧遁了吧,“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儿要办,就先回府,不陪你们在这儿说话了。表哥,我可走啦?” 后一句话是对陆清晏说的,显然很得陆清晏的心思,只见陆清晏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句“不送”,便拉着崔舒钰继续往里走了。 邵妙涵:我特么真招人嫌弃…… 崔舒钰是挺想留邵妙涵的,不说别的,就说她自打过来站到邵妙涵身边没之前那么紧张,心跳也恢复到正常频率这点,她就不愿意让邵妙涵走。可惜陆清晏没给她挽留的机会,直接给拽走了。崔舒钰一边跟着陆清晏的脚步一路小跑,一面用自己还自由的另一只手朝邵妙涵挥了挥,也算是跟她道别了。 等邵妙涵走了,崔书锐可憋不住了,瞅着两个人交握的手就生气,似笑非笑地说道:“得了得了,怕我们阿钰跑了是怎么的,我这个做哥哥的可在一边看着呢,别牵起来没完了啊,小心我一言不合就……” “你打得过我?”某人抬眸冷冷地扫过来。 崔书锐:…… 崔舒钰:二哥,连阿晏打不过,你算什么将军! “我和你讲,上次被殿下打了脸那是我让着殿下,可不是打不过殿下。”崔书锐当然急着为自己洗刷冤屈了,别管他平时什么样,可好歹在外也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小将军,这关乎到尊严的问题! 陆清晏不想理崔书锐,好多天没见,他现在只想好好端详一下小姑娘,看看她这几天是不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了,是不是和以前一样精精神神的,除此之外,别人都很碍眼。 崔书锐:……他不理我…… 崔舒钰被自家二哥可怜兮兮的眼神盯得太不自在了,终于想起崔书锐的正经事儿来,摇了摇陆清晏的胳膊,认真道:“阿晏,我二哥找你有正事商量。” 既然是小姑娘发话,陆清晏也就勉为其难地同意了,这才松开小姑娘的手,放她去一边的美人榻上自己玩去,伸手将风中瑟瑟的崔书锐让进了座位。 “有什么事,说吧。”看在他把崔舒钰带来的份上,他就操一回闲心。 崔书锐还有点不好意思,又看了一眼坐在一边儿晃着双脚的小姑娘,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问道:“就是,你帮我出出主意,阿钰那样的小丫头都喜欢什么玩意儿?都会喜欢的那种?” 这种问题问他?之前是谁信誓旦旦地要帮他来着?陆清晏觉得他可能是听错了。“你问我?” “就是问你啊!”崔书锐往前探了探身子,“你不是挺会讨小姑娘欢心的吗?你送去的东西,阿钰都很喜欢,宝贝着呢。” 原本就有些诧异的陆清晏不禁也朝不远处正在美人榻上躺下来的小姑娘看了一眼。 他以为她从来都不在意的,原来,他送的东西,她都很喜欢么? 第50章 听见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在美人榻上仰面躺了下来,头枕着自己的胳膊,顺着两个柱子之间的缝隙往外看。 水榭中的轻纱都被人挽起了,随着来自湖面的清风微微摇摆着。都说七月流火,七月末京城的天气果然已经不那么炎热,隐隐地显出几分天高云淡的迹象,碧蓝的一大块天幕被水榭的飞檐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偶尔飘过几缕形态各异的云彩,很快就被风吹散到了视线不可及的地方。 崔舒钰望着天上不断变换的云彩,一面在心里想着,这朵有点像马,那朵像兔子,再那一朵像一颗心,一面竖着耳朵听那边崔书锐和陆清晏说话reads();。崔书锐不知道是多没底气,说话也要刻意地压低声音,美人榻离得远,水榭中又不聚音,她听不清楚,只能隐隐绰绰地听见陆清晏的回答。 “可我未曾刻意想过如何讨好于她。” 讨好谁?陆清晏这样的人,还需得讨好么,他若是想同谁亲近,勾勾手指就好了,肯定有大把大把的小姑娘扑上来的……她的阿晏这么好,才不用低声下气地讨好呢,若是谁让阿晏受了委屈,肯定是那人不好!湖风吹过,鬓角扬起的碎发扫在脸上微微有些痒,崔舒钰也懒得动,直挺挺地装死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拨了一下。 “那些东西,我只是看到的时候想到她会喜欢罢了。” 崔舒钰眯了眯眼,想起太傅府博文阁里的鹦鹉、花花、花灯,还有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再仔细想想,她那屋里的摆件,好像也都是陆清晏送来的,书架上的珊瑚树、床头的夜明珠、案几上的一方端砚,数都数不过来了。早先刚分院子时穆氏给她的那些东西,都撤下放在仓库里,好长时间没再用过了。 是什么时候起,陆清晏一点一点、日积月累地将她的博文阁里填满了他的东西的呢?崔舒钰有点想不起来了,慢慢打了一个哈欠。 崔书锐听到陆清晏这不近人情又理直气壮的回答,顿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敢情他是自个儿觉着好的东西就一股脑塞给崔舒钰了?那小丫头还都喜欢,这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赶巧了吧!所以说他大费周章跑来问陆清晏,整个都是一白费? “我倒是很好奇,你如何对卿歌这么上心。”陆清晏一只手撑着下巴,黑发从肩头滑过垂落在胸前,颇具玩味地看着坐在对面坐立不安的崔书锐。不过是放河灯的时候将人家河灯撞翻了而已,人家又没找他算账,他自己在这儿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算怎么一回事儿?人家记不记得他还是两说。 静怡郡主是敦亲王的独女,和其他宗亲一样,虽然随了清字辈,却因为避讳的缘故,改了同音的卿字,取名陆卿歌,封号静仪郡主。陆清晏说的“卿歌”不是别人,正是她。 崔书锐一门心思地想给人家赔礼道歉来着,根本就没认真仔细地想过,陆清晏冷不丁这么问他,倒是把他问住了,哑口无言地愣了半天,才讪讪地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不知道?陆清晏越发觉得自己请崔书锐帮忙是个错误了,崔书锐连自己的事都想不清楚,怎么可能帮到他?“你先好好想清楚,再去给人家赔礼道歉也不迟。若是如此贸然前去,恐怕要吓坏了卿歌。” 这……说得好像挺有道理的。崔书锐被他一句话点醒,也冷静了下来。他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登时一敛眉站起身来,朝陆清晏抱了抱拳,道:“多谢殿下指点,那……锐便先回府了。” 崔书锐说着,便朝美人榻那边走。他们这边一本正经地说着话,没想到崔舒钰那边什么时候睡着了,崔书锐心有点累,觉着他家小妹好像有点忒不长心了,正要过去将她摇醒了带回府去,胳膊忽然被一拽。回头,正对上陆清晏幽深的黑眸。 “她睡得正香,你莫要吵她了,先回去罢。等阿钰醒了,我自会送她回去。”声音压得很低,似乎真的怕将她吵醒了。 这……? 崔书锐犹豫了一下,就他家妹子这个不长心的程度,一觉睡到天黑也未可知啊。再说人是他带出来的,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老爷子的棒子不把他腿打折?虽然老爷子待崔舒钰最为严厉,可是崔书锐知道,金字辈的小儿里,老爷子最疼的也是崔舒钰了。谁出差错,崔舒钰也不能出差错啊。 “怎么,在祁王府你还不放心?”陆清晏看得出崔书锐的犹豫,轻笑了一声,低声道:“你放心,我必将她毫发无损地送回太傅府就是了。” 崔书锐也知道陆清晏是想多和小姑娘多待一会儿,不过到底是小姑娘,和男子不同,这样一个人睡在年轻男子府上…… “我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那地步reads();。”陆清晏猜到崔书锐心中所想,多多少少有些因为好兄弟不相信自己的人品而感到伤心,不过换在崔舒钰的角度,陆清晏又挺为崔舒钰欣慰的,她倒是有两个知冷知热考虑周全的好哥哥。 话说到这个份上,崔书锐再执意带走崔舒钰,确实就有些伤感情了,左右权衡了一下,崔书锐点点头,“那……行吧,殿下千万将她好好送回府上去。不然,我可不会再让着殿下了。” 崔书锐嘱咐完,这才步履踌躇地回府去了。 陆清晏叫了一个小厮送走他,这才扭回身,在美人榻边坐了下来。 小姑娘一只胳膊垫在脑袋下面充当着枕头,另一只手随意地搁在脸旁,将她本来已经褪去婴儿肥的脸挤得有些肉嘟嘟的,白白嫩嫩,显得十分可爱。 陆清晏支着下巴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地就想起小时候崔舒钰那张圆圆的小脸来,明明那时候还是圆脸,大大的眼睛黑亮黑亮的不得一会儿空,轱辘来轱辘去,一转就是一个歪点子坏主意,谁知道慢慢的,崔舒钰就变成了尖尖的瓜子脸,小脑袋瓜儿里他不懂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水汪汪的眼睛每次一看着他,再不好的情绪也烟消云散了。 他这么想着,嘴角不知不觉就挂上了笑意,仿佛是怕吵醒她似的,轻声感叹了一句,“阿钰,若是一生都能如此看着你,也就无憾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声音将小姑娘吵到了,崔舒钰忽然动了动,翻了个身将头转到了一边,好像有点冷似的蜷了蜷。 陆清晏温存的俊颜稍稍一僵,抬手感受了一下水榭中的穿堂风,蹙了蹙眉,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一探身将轻若羽毛的小姑娘抱了起来,动作极其轻柔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小姑娘沉沉的头贴在他胸前,这才转过身,稳步朝水榭之外走去。 穿过连接水榭和岸边的石拱桥,再沿着湖走上一段路,很快就到了陆清晏平日里待得时间最长的书房。 他这书房和别人不同,也分为内外两间。外间就是普通的书房,靠墙放着许多书架子,床边放着一张案几,上面文房四宝一应俱全,边上除了油灯,还有一颗夜明珠,晚间能照的更亮些,免得熬夜处理事情时花了眼;里间也多是书架,只是靠着墙摆了一张软塌,上面简单地铺着锦被,供他临时休息――虽然实际上很多时候他忙于事务,便直接在书房将就一晚了,软塌边上还放着一个金丝楠木的大盒子,便是宛白时常嫌弃的那个“收破烂的箱子”。 陆清晏俯身将小姑娘轻轻地放在了软塌之上,轻柔地托起她的头,将枕头放在下面调整好位置,确保小姑娘不会落枕,又缓缓地给她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锦被。做完这一切,陆清晏才在软塌边上搭了个边儿坐了下来。 平日里总是亮晶晶好似乘着一汪秋水的大眼睛此时紧紧地闭着,长而浓密的睫毛搭在下眼睑处,甚至还有些微微的颤抖,小姑娘的呼吸均匀平缓,睡得依然很踏实。 陆清晏又看了她一会儿,想着自己该去前面账房看看这个月府上的账目了,却怎么也移不开视线,想着再看一会儿,就一小会儿,等今天过了,他又要忙着户部的案子去了。只是天不遂人愿,好像才没过多久,便有小厮急匆匆地踏进了书房,朝他比了比手势,说是账房那边请他过去。 陆清晏点了点头,挥手叫小厮退下了,回过头又看了崔舒钰一眼,轻声道:“你好好睡着,不要乱跑,我一会儿便回来。” 自然是没有人回应他的。 陆清晏也不在意,想了想,动作轻缓地俯下身,在崔舒钰凝脂一般莹白细腻的额头上印下了一吻,又将她的被角掖好,这才起身匆匆离去了。 崔舒钰在陆清晏的脚迈出书房的那一刹那睁开了眼睛。 第51章 醒来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如果不是不想被守在书房门口的婢女发现她醒了,崔舒钰真想一个鲤鱼打挺从软榻上弹起来! 方才崔书锐和陆清晏说话时她确实是有些困倦的,崔舒钰这个人在陆清晏身边的时候又格外慵懒,眯着眼睛假寐了一会儿。因为相隔有些距离,两个人话说到后边又刻意地压低了声音,崔舒钰没听见崔书锐要走的事,就也没睁开眼睛。 等到后来听到脚步声过来在她面前站下,她还以为是崔书锐要捉弄她,想着等崔书锐一靠近过来就猛地睁开眼睛吓唬他,等了好一会儿那人也不动,就不远不近地坐在一边不知道干什么,崔舒钰正耗尽了耐心准备睁开眼睛叫她二哥把她拉起来,就听见了陆清晏的声音。 他说:“阿钰,若是一生都能如此看着你,也就无憾了。” 崔舒钰忽然就觉得,这眼睛,她好像睁不开了——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清晏。 他怎么能忽然对她说出这种话来呢! 崔舒钰说不清自己听到陆清晏的这句感叹后是什么心情,有点悲喜交加,又有点既想哭又想笑,恨不得掐自己一下才能冷静下来。最近她这种情绪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个人说完这样让她心神不宁的话后,也没有打算起来的意思,可崔舒钰觉得自己快要绷不住了,她觉着自己好像做不到平静的装睡了reads();。想着,崔舒钰便翻了个身,把脸转过一边去,又心虚似的缩了缩,好像自己是睡着觉得有些冷才翻身的。 崔舒钰还没来得及背对着陆清晏调整一下脸部肌肉,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熏香味道,知道是陆清晏靠近了,也不敢再乱动,死死地闭住眼睛,眼睫毛一颤一颤的,连牙齿都紧张得死死咬在一起,那人却好像没发现她醒了是在装睡,微微轻叹了一声,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被轻柔地抱在怀里的那一瞬间,崔舒钰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软得一塌糊涂了。有时候你不必睁开眼睛去看,肢体就会告诉你,那个人对你的态度。陆清晏无疑是极认真和极温柔的,就像怀里抱了一个水晶娃娃或者其他什么珍贵易碎的物件,一点都不敢用力,又怕吵醒她又怕她不舒服,小心翼翼地让她的头紧贴在他的胸前,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迈步往前走了。 崔舒钰被他抱着,只觉得这怀抱很暖又很稳当,微微的摇晃竟然让她有些微醺,甚至不想要陆清晏松开,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才好呢。树影斑驳,晌午的阳光时不时地照在她脸上,又有微风拂面,崔舒钰安静地窝在陆清晏怀里,悄悄地眯起眼睛去偷看他,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全貌,只能看到敛起来的好看的下颌线,不像在人前时那么紧绷,反而十分柔和。 他在她面前总是这样柔软的。 小姑娘躲在某人怀里偷偷地笑了,搭在外面的手轻轻又悄悄地揪住了他宽大的衣摆,牢牢的,一点也不想松开。衣袂飘扬,陆清晏有些走神,没有发现。 他要带她去哪儿,要做什么,崔舒钰没空也没兴趣去想,只想就这么一直一直走下去。 然这一段路似乎有点短,一点都不符合祁王府如此之大的占地面积,崔舒钰还没缓过神来,那人已经走到了目的地,崔舒钰在陆清晏小心翼翼地抬腿迈进门槛时,偷偷睁开眼睛往檐下看了一眼,“博雅斋”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就猝然映入了眼帘。 原来是他的书房。 崔舒钰怔了一下,忽然扫到了书房门口望着陆清晏一脸惊异神色的婢女,立刻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他带她来书房做什么呢? 可真让崔舒钰说她觉得陆清晏该给她带到哪去,崔舒钰也说不出来。不过卧房确实是不大合礼法的,她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怎么能睡在男子卧房里呢。 崔舒钰闭着眼睛继续装睡,心里只盼着陆清晏赶紧走开去忙自己的事,她虽闭着眼睛,可是却敏锐地感受到了陆清晏望着她的专注目光。 好不容易暂时退下的心跳君又欢快地蹦跶了起来,崔舒钰觉着书房里静极了,疑心陆清晏都能听到她的心跳。真是奇怪,方才陆清晏抱着她的时候,崔舒钰就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处,可是一点都没觉得他心跳的有多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就一瞬间,又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崔舒钰抖着睫毛,薄被下的手手心里的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汗。那清湛的望着她的眼神叫崔舒钰心惊又甜蜜,就好像他一动也不动,只是直直地望着她,下一秒就要亲下来。 然后—— 他就真的亲了下来。 动作轻的就像一片羽毛拂过她的额头,柔软而轻盈,蜻蜓点水一般的,很快就离开了。崔舒钰在熟悉的气息蓦然靠近的那一瞬间就僵直了身体,脑袋里闪电一般忽然闪过七夕宫宴那夜在太液河边,她闭着眼睛许愿时感受到的那轻轻一啄。触感如出一辙,那时候她以为是幻觉,原来是真的。 算上前一次陆清晏下江南前夜在太傅府里的事情,他竟然整整亲了她三次了! 三次了! 偏偏都赶在她不知情的时候reads();。 如果今天陆清晏知道她是醒着的,又会怎么样呢? 熟悉的气息渐渐走远,崔舒钰在陆清晏的脚迈出书房的一瞬间睁开了眼睛。 她在床上愣愣地躺了一会儿,想起陆清晏临走时说的那句“我很快就回来”,有点发蒙,等他回来了,崔舒钰不知道该怎么“自然地”醒过来。想了想,崔舒钰翻身坐了起来。 要不然,现在偷偷跑走?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甩出了脑袋。说都不说一声就跑走,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红果果地说明了她其实没睡,全都知道嘛!那以后相处起来,不用陆清晏不好意思,她自己想想就觉得尴尬啊。 不然,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她是自然醒,她是自然醒,她是才醒的!崔舒钰一边默念,一边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门口的婢女垂着眼静静地站着,根本没有注意到祁王殿下抱回来的小美人的动静,祁王殿下从来不许她们踏进书房的门,她们当然也不敢试探祁王殿下的底线了。 崔舒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见没人理她,这才微微自在了有些,穿上鞋子在博雅斋里站了起来,左看看右看看的,观摩起陆清晏的书房来。 陆清晏这书房分为内外两间,和崔舒钰的博文阁十分相像。她现在处的位置应该是里间,软塌对面靠墙放着一大排书架,上面都是些书,应该是常常翻看,都有些折痕,半点灰尘都没有。 崔舒钰转身又朝另一面扫过去。 软塌边上还摆着一个三层的大红木架子。 最上边放着些卷轴,都精心的装在布套子里,边上还搭着青色的流苏坠子。这种卷轴一般都是装画用的,崔舒钰想起陆清晏对丹青也是有几分研究的,想着这些多半是他搜罗来的心头好,时不时要拿出来看,又心里宝贝,这才特意搁在书房的里间的。 中间那层则放着一个金丝楠木的箱子,上好的清漆,镀金的搭扣,虽然没上锁,却能看得出主人对它的特别重视。崔舒钰走过去摸了摸那箱子的盖子,也是有点灰尘都没有,要么就是打扫博雅斋的婢子特别的勤快,擦拭的干净,要么就是陆清晏时不时就打开来看看,这才没来得及积一点灰尘。 莹白的小手慢慢抚上那箱子的搭扣,崔舒钰犹豫了一下。她莫名其妙地就对这箱子感兴趣,很想知道这么大又这么贵重的箱子里能放着些什么宝贝,可是陆清晏不在,她擅自动人家的东西似乎有点不太好…… 崔舒钰一只手摁在那箱子上好一会儿,眼神一扫,忽然看到了一边随意搁着的书。那书正是她之前抄给陆清晏,又叫宛白给送过来的,后来陆清晏还送了花花给她做回礼呢。崔舒钰一时来了兴趣,松开手朝那书册子走去。这书薄薄的一册,虽然内容艰深,她看不大懂,可是已经送来几个月了,陆清晏还没看完,这看得也太慢了吧。 崔舒钰拿起那书,随手翻了翻。纸页已经不像之前她刚抄时那么脆硬洁白了,而是软塌塌的,看样子他是没少翻的,里面还用蝇头小楷做了笔记,都是些读书的见地,崔舒钰看不懂,草草地一路翻过去,却发现最后一页留白页上他也留了墨迹,不过不是见解,而是从别处抄来的几句诗。明明不是同一首,放在一处却又显得莫名的和谐。 相见亦无事,别后常忆君。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思君如满月……崔舒钰默默地念了一遍,歪着头想了想,一抬眼,忽然看到隔着一道水晶帘,一道宝蓝色的人影正迈进书房外间的门槛,目光正对上她的。 崔舒钰靠着红木架子,手上拿着书,朝那人露出一个笑容来。 第52章 决心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你醒了?” 陆清晏其实是不大希望崔舒钰这么快就醒过来的。小姑娘没定性,醒了待一会儿觉着无趣便要走的,若是睡着,大约能多待会儿。说着话,修长的大手一掀水晶帘子,人已经从外间进来了,见崔舒钰手上拿着那本册子,这才想起自己方才一门心思都在崔舒钰身上,忘了将书收起来,那书上写着些不能叫她这时候看见的话。 崔舒钰好像没在意,合上书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眯眯地嘲笑道:“阿晏,你怎么还没看完呀,这么长时间,换做是我抄都抄完一本了。”她就是故意刺激他的,别看现在跟个人似的,内里已经像窜天猴似的上蹿下跳了,这会儿全是死撑着的,竭力在陆清晏面前保持淡定呢。 陆清晏还真就没看出来,他的关注重点都在那本书上,崔舒钰一在他眼前晃,便抬手将那书册子给顺了过来,卷了卷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掩饰似的理了理她乱糟糟的额发,先发制人道:“我这儿有本先贤留下的棋谱,你看不看?” 他总得找点理由把她留下,不能叫她跑了reads();。 有这么个秀色可餐的陆清晏在,谁要看那破玩意儿啊,崔舒钰对什么鬼棋谱一点都不感兴趣,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左右看了看,佯装懵懂地问道:“这是你的书房吗?” “嗯。”陆清晏以为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一觉就到这儿了,解释道:“方才你在水榭睡着了,秋天风大,怕你着凉,便将你带到……书房了。” 他本来是想说博雅斋的,可转念一想,博文阁、博雅斋,还是不要刻意提起来罢。 小姑娘显然是没注意到他的停顿的,抓了抓脑袋问道:“我二哥呢?” “他有事先回府了,我见你睡着,便没叫醒你。”陆清晏觉着小姑娘下一句就是“那我也回去”了,心往下一沉,情急之下又觉得他这祁王府里实在无趣,没有一点能留住小姑娘的地方,她今天来的太突然了,而他根本没有准备好。 某人还在这边暗暗沮丧呢,没想到崔舒钰自己提议了:“你要是没事,就带我逛逛园子吧,你对博文阁都那么熟悉了,可我还从来没来过祁王府呢,这太不公平了。” 崔舒钰是觉着自己对陆清晏的生活还渗透的不够多,她的博文阁里摆着的用着的,就连养着会喘气的都是陆清晏送来的,可是方才她打量了一个遍,陆清晏的书房里除了那一本手抄书,竟然没有什么是她的东西,这可还行?!小姑娘这么提议的时候,心里琢磨的都是她博文阁的仓库里都有什么,好倒腾出来“悄悄地、不经意的”给陆清晏送过来呢。 陆清晏也觉着她这个提议甚好,祁王府很大,小姑娘注意力又常常被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吸引走神,这祁王府往慢了逛,逛到用晚膳的时间都是可能的,而且,他也愿意小姑娘了解他多一点,再多一点。 “好。” 陆清晏照旧是要牵着崔舒钰的,往常都不在意,可谁知道这会儿他再牵起她来,崔舒钰就觉得自己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住地想要往上翘,咳嗽了一声也没掩饰住,刚出了博雅斋的大门,就被陆清晏给发现了。 “笑什么?” 崔舒钰眨巴了两下眼睛,真希望给自己嘴巴缝个拉锁赶紧拉上,可眼底里还是藏不住笑意,声音轻快地反问道:“我笑了吗?”是你眼瘸吧哈哈哈哈哈…… 陆清晏没说话,牵着小姑娘的手使劲儿地捏了一下算是惩罚,后者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脚步越发的轻快了。 方才是从水榭那边过来的,虽然小姑娘睡着,可出了水榭再往外就看到出府的路了,陆清晏果断地决定先从另一侧走,争取把小姑娘绕懵,分不清东南西北找不到回家的路才好呢,于是走了另一面。 这祁王府是才赐给他一年的,他又有大半年不在京城,还没来得及好好地规划,博雅斋后有好大一片空地,虽然不至于杂草丛生,可也不算是什么好景致。崔舒钰有点嫌弃地撇了撇嘴,嘟囔着说道:“真是暴殄天物,这若是换了我,肯定要将这里改做花圃,就像娘娘宫里那样,种些花花草草的……嗯,最好是错开花期的那种,这样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盛放的花儿啦,多好啊!” “嗯。” 陆清晏没发表任何意见,单单应了一个字。崔舒钰觉着他这态度不端正,侧头横了他一眼,“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啊?人家这不是在给你提建议呢么?”干嘛这么敷衍,搞得她好伤心啊。 “有。”陆清晏还是很简洁地回答了一个字,崔舒钰正要发作呢,又慢悠悠地补上了一句,“都听你的。” 都,听,你,的? 这人呐,年纪大了总是想多,明明就是很平常的四个字么,放在以前崔舒钰是不会过脑子的,听完就完了,可这会儿崔舒钰却登时就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什么叫听她的哦,好像这祁王府是她的一样reads();。 “你说什么?” “我说,随你怎么喜欢就怎么布置就好,我听你的。” 呃……她好像没听错,陆清晏说的就是“祁王府都是你的”的意思嘞。崔舒钰被陆清晏这突如其来的直白也弄蒙了,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最后只特憋屈地“哦”了一声,讪讪地说道:“那,那明年春天我来监工,告诉你种什么。” “好。”陆清晏很喜欢她主动请缨这件事,明年春天,往后所有的春天她都可以过来监工,随便她要种什么都好,只要她高兴就好。 崔舒钰觉着今天陆清晏有点捉摸不透的深沉,就好像跑了很远很远的路才来到她身边,只想在她身边静静地待着,连说话都是多余的。可要命的是,以她现在的心境,她觉着什么都不说是要尴尬死的啊,她自己就可以尴尬死啊! 是以,小姑娘一路上一边走一边不断地发表着点评,比如这块石头上可以刻上几个字啦,那面墙改成青砖黛瓦的啦,这株树应该修剪一下啦,那边路铺的宽一点啦……说了一会儿,崔舒钰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吹毛求疵,明明是上人家祁王府里做客,却一直没闲着净挑毛病了。陆清晏真宽容,这样的客人都忍着没叉出去。 崔舒钰以为,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不知者不罪,可现在她意识到了错误,就要及时改正,于是,指点江山的小姑娘忽然收回了手停下脚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其实我觉着祁王府挺好的,是我拜访过的最喜欢的府邸了,那个湖特别漂亮!” “你喜欢就好。”她虽然话锋转的快,可陆清晏却丝毫没有感到违和,多年相处的默契使他已经能过迅速地切换到崔舒钰脑回路的下一个模式中去了。 “我说真的,真的特别漂亮,总能让人想到江南的烟柳画船什么的。”崔舒钰硬着头皮继续僵硬地夸赞,任务太艰巨了,怎么才能把气氛搞起来! 陆清晏只是垂眸浅浅笑了一下,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有点无奈又有点娇惯,“你随时可以来。” 诶诶诶诶这个人,说话就说话,好端端的干嘛又敲她额头,很疼的会留下红印子的好不,崔舒钰捂着脑袋往后躲了躲,充满怨念地朝他皱了皱鼻子,方才不是还亲过吗,这会儿又不是他温柔的时候了! 崔舒钰:再这样下去你会失去宝宝的! “说起来,你书房里那个金丝楠木的箱子里装的……”一想起博雅斋,崔舒钰第一个想到的还是那个放在床边架子上的大箱子,好奇宝宝得不到标准答案是会一直惦记着的,她可不想晚上梦见一只长腿的大箱子挥舞着细胳膊细腿追着她跑。 没想到陆清晏竟然很紧张那箱子,听她这么一问,脸色都有些变了,还没等她说完呢,就倏地一用力,将她拽的离他更近些,有些紧张地问道:“你看了?” 她……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呢,她虽然犹豫了一会儿,可最后还是忍耐住了好奇心呀。 崔舒钰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道:“这么紧张,你是在那箱子里藏了什么宝贝吧?” 这么问,那就是没看到了。不过很难说,如果崔舒钰知道那箱子里装的都是跟她有关的东西,小姑娘会有什么反应。陆清晏一方面怕小姑娘不能接受他对她起了别的心思,一方面就这样下去又不甘心。 也许是今天的天气太好,阳光太足,气氛也恰到好处,天时地利,似乎不妨一试,因此,陆清晏的眸色忽然深了深,声音里带着点蛊惑,“你说的对,都是宝贝。” “所以,阿钰,你想看看吗?” 第53章 告白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第一个反应是幻听,接着就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方才陆清晏那么紧张,明显就是怕她偷偷打开看嘛,可这会儿怎么又上赶子给她看了?这是故意逗她还是打算看过以后杀人灭口啊…… “嗯……想。”崔舒钰犹豫了一下,拖着长声儿慢慢地点了点头,都说好奇心害死猫,她这只没有啥自制力的小猫又上钩了。 “走吧,我带你去。” 某人微微低头,垂睫朝她浅浅地笑了一下,便牵着她的手转身往博雅斋走了。崔舒钰心里还是有点懵,不过心里总是隐隐地觉察出某些微妙的情感来。她怎么就觉得,这人好像有点害羞哦…… 回程显然比来时快了许多,陆清晏拉着她走在前面,径自绕过了几处曲径通幽的僻静小路,很快就看到了博雅斋牌匾上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reads();。 方才就立在门口的几个婢子还是尽职尽责地杵在门口,低眉顺目安静得就像不存在,和周遭的树木似乎融为了一体。 她之前就觉得陆清晏这书房同她的博文阁有种说不出来的相似之感,倒也不只是因为格局,还因为其中的摆设。譬如门口都摆着齐人高的冰裂纹大花瓶,窗前的红木案几,书架上放着的红珊瑚,和案头那一颗巨大的夜明珠。之前那些崔舒钰不甚在意,因为本就是陆清晏送过去的,自己瞧着好留下一份也无可厚非,可这一抬头,忽然就有些茅塞顿开,原来就连名字都是这么相似的! 怪不得一点都不感觉陌生,就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呢。陆清晏的博雅斋,几乎就是一个复刻过来的,男子版的博文阁。 听说祁王府当初修建的时候,陆清晏费了不少心思,许多东西都是他亲自监工的,将自己的书房建造得和博文阁如出一辙,到底是为什么呢…… 崔舒钰被他牵着进了书房的里间,在那红木架子前站定。金丝楠木的大箱子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处,鎏金的搭扣闪耀着金属的冷质光泽,仿佛就等着她的到来。小姑娘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呼吸都放的比平时要轻,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箱子看,随着陆清晏伸手抬起箱子盖的动作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终于,沉重的金丝楠木箱子盖已经完全地打开了。 崔舒钰往前探了探,一眼就看到一顶白色的幂篱。 有点眼熟?好像是上次在外面成衣店碰到陆清晏时,他非要塞给她的,后来回来的路上崔舒钰耍性子不戴又丢给他,走到太傅府也忘了这件事,就被陆清晏拿了回来。她还以为陆清晏用不着这东西,又值不了几个钱,早就被他收拾收拾扔掉了呢,没想到竟给放在这箱子里了。 陆清晏看到这幂篱也笑了,抬手将幂篱拿起来,转身递给她,笑笑道:“这东西放在我这儿也没用,既然你来了,便顺便拿回去吧,以后出门方便些。” 崔舒钰接过幂篱,可心里却压根没打算带走,“我出门才不要带这种东西,挡着什么都看不大清楚,一点都不痛快。”她就是娇生惯养,就是一点委屈都不愿意受,哼。 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时候某人就要给她讲道理管教她了,崔舒钰心里都想好了怎么反驳他,没想到这次陆清晏竟然改路子了,不但没有严厉地教育她,反而瞬间化身啰嗦的阿婆,煞有介事地说道:“听话。你涉世未深,不知道江湖险恶。” 是是是,她长这么大连京城都没有出过,更别说什么江湖险恶了,可有崔太傅在,她平时又出不了京城,有什么可险恶的,天子脚下,谁不认识太傅府的马车,还能出什么乱子不成? “世上哪有那么多坏心思的人啊,你净吓唬我。” 看到小姑娘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陆清晏叹了一口气,敛了敛神色,认真道:“阿钰,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多吸引别人的目光?只怕就算原本没有坏心思,见了你也失了理智的。” 谁能想到这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竟然眼睁睁地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崔舒钰不得不承认,虽然知道他这是为了说服她才想出来的蜜语甜言,然,她依旧被陆清晏这番话给撩到了……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崔舒钰一面愣愣地望着他那张严肃起来也依然很好看的脸,一面在心里暗暗地说道:所以这就是你三番五次地偷亲我的借口了吗? 陆清晏说话的时候也没多想,就是脱口而出,直到看到崔舒钰呆呆傻傻的模样,这才追悔莫及地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把心里想的话给说出去了……都怪今天的天气太好气氛太融洽,他得意忘形了。 “阿钰,我……”担心自己已经将小姑娘吓到的某人刚要开口解释,忽然就听到了小姑娘饶有兴趣的声音,盖过了他略有慌张的话reads();。 “阿晏,你这么贵重的箱子里就放这么顶幂篱,岂不是大材小用了?”说着,崔舒钰还将手上的幂篱转了个圈。这玩意儿买上一百顶都没有那金丝楠木的大箱子贵重吧?看陆清晏不像是个败家的人啊。 小姑娘的注意力转移的就是这么快,陆清晏稍微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摇摇晃晃地刚要落地,就被小姑娘突然扑上来的动作吓得重新高高地悬了起来。 崔舒钰觉着陆清晏太磨叽了,还不如自己看呢,往前走了几步直接趴在了箱子口,低头往里看了一眼,愣住,揉揉眼睛再看一眼,就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陆清晏了。 “你这箱子里怎么都是我的东西?” 她摔坏的簪子,塞给他的团扇,写过的字,画过的画,一起玩过的九连环……有些东西看着十分眼熟,有些东西就连她都不记得了,有些东西还能叫她想起从前的某些记忆,有些东西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她已经不记得有什么意义。就好像丢失掉的记忆,此刻忽然全部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些她没有好好珍惜过的旧日时光,阿晏全都替她保存着。 “这些就是我最宝贝的东西,阿钰。”陆清晏站在箱子边上,一只手扶着金丝楠木重重的箱子盖,一只手垂在身侧攥成一个拳,侧头望着瞪大眼睛的小姑娘,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声音也低沉,周围的空气好像都被抽空了,只剩他自己的声音和心跳,“你看到了吗?” 她…… 崔舒钰觉得有点喘不上来气,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不然就要有眼泪掉下来了,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眼前的陆清晏和平时里运筹帷幄的模样大相径庭,似乎正做着什么没有把握的事情,把整颗心摊在她面前叫她看,脆弱的仿佛她的一个眼神就能重伤。 崔舒钰有点心疼,想要快快安抚他,却找不到方法,只能使劲儿地点了点头,机械一样地重复着他的问句,“我看到了。” “你是我最宝贝的东西,你也能明白吗?” 古有金屋藏娇,椒房专宠,从前读到这样的文字时,陆清晏无法体会为什么身居高位的君王会做出这样毫无理智的事情,可是后来,陆清晏才清清楚楚地明白,不够的,你若是真心爱慕一个人,一座金屋是不够的,你想把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他不是九五之尊,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永远无法给她建造起一座真正的金屋,可他却永远都会把她当成最宝贝的东西捧在手心里,一点都不许她受到伤害。 即便她可能并不稀罕。 崔舒钰快要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了,声音也有些颤抖和哭腔,“阿晏……” “我也不想做你心里和你大哥、你二哥、你二姐还有邵妙涵一样重要的人,”陆清晏没给崔舒钰说话的机会,继续说下去,他怕自己不一口气说完,小姑娘就要跑掉,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那人原本就黑漆漆的眼眸此时更是深不见底,翻涌着一直以来崔舒钰看不懂、此时却终于明白的情绪,黑亮黑亮,好像一个深渊,要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他说,“阿钰,我想要做你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我想要做你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唯一的一个人。 陆清晏说完话,一直提着的心就迅速地落了下去,没有尽头地一直下落下去。终于说出来了,全都说出来了,这可能是他做过的最没有理智、最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知道小姑娘会有什么反应,可陆清晏已经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下定了决心,骗也好、抢也好,无论她的反应如何,崔舒钰,他势在必得。 第54章 回应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不知不觉就出了一身的汗,里衣黏腻腻地粘在后背上,直愣愣地看着一只手扶着箱子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的陆清晏,后者的目光太过深邃,不是提心吊胆的担忧,而是破釜沉舟的坚定,仿佛无论她说出什么样的话来,都无法动摇他的心意一样。 初初被崔书锐强行拖来祁王府的崔舒钰,根本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陆清晏静静地等着崔舒钰的反应,他算中了崔舒钰遇事喜欢躲避的特性,可忘了崔舒钰风风火火的行事风格,和人送的绰号――小老虎,心下正因为崔舒钰半天没动静的模样而越渐下沉,一个晃神,那张粉扑扑的小脸就在面前蓦然放大了。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脖子上忽然挂上了一个温温软软的重物,熟悉的奶香味道迎面扑来,陆清晏一时间招架不住这巨大的冲击,猛地往后倒了几步才站稳,双手下意识地托住了一个柔软温热的身体,只听到金丝楠木箱子盖猛然落下时“砰”的一声。 小姑娘竟然直接扑了上来,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双脚悬空,要不是他及时托住了她的纤腰站稳脚跟,恐怕就要被她扑一个趔趄了。 崔舒钰树袋熊一样挂在陆清晏的脖子上,把脑袋埋进了陆清晏的颈窝,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阿晏,你是不是傻啊”,就咯咯地笑开了。 现在说出来有点难为情,可是崔舒钰在被陆清晏抱住的那一瞬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感叹了一下,早就想像扑到她二哥怀里一样扑到陆清晏的怀里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如愿了,他的怀抱果然温柔踏实,胳膊也一样孔武有力,一点都不像在京中养尊处优的皇子,反而像一个上阵杀敌的将军reads();。 “阿钰?” 声音犹犹豫豫的,好像梦呓。 崔舒钰舔了舔被咬破的下嘴唇,把尖尖的下巴从陆清晏的颈窝里抬起来,微微后退了一点,和陆清晏眼睛对着眼睛,鼻尖对着鼻尖,除了小脸红扑扑的,倒是看不出一丁点儿的害羞,脆生生地说道:“你一直就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呀!” 只有他能瞬间将她的双商拉到零刻度线以下,只有他能叫她慌成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只有他在她身边的时候崔舒钰才觉得十分的安全,只有他是她在任何危机时刻都会第一时间想到的人,也只有他的情绪时时刻刻的牵动着她的情绪。 崔舒钰这人呆呆傻傻的,好些事情都搞不清楚,可是她最能分清孰轻孰重,最知道自己在意的担忧的舍不得的究竟是谁,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陆清晏和她之间的关系受到任何一点误会和影响。如果这样都不能算作是最重要的人,崔舒钰想不出还能有谁。 “你说什么?”陆清晏好像是没听懂一样,比她还呆还傻地重复问道。 “我说,你是不是傻啊!”为什么会产生那种如临大敌的情绪呢,她又不是洪水猛兽,也不会嗷呜一口把他吃了呀! 陆清晏手上更加用力些,将她牢牢地箍在怀里,额头抵住她洁白光滑、有点鼓鼓的额头,浅浅地笑乐了,“不是这句。” 不是这句,那是……崔舒钰皱了皱鼻子,某人太狡猾了,这样一点都不可爱,“你才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呀!” 就算是不可爱也没关系,她大人大量的迁就一下陆清晏就好了,不就是想再听一遍吗,最多说五十遍,不能再多了! 笑容不可遏制地在陆清晏的脸上扩散开来,崔舒钰也不知道从哪传来的震动,刚要蹙眉,就听到了陆清晏毫不掩饰的朗声大笑。下一刻,她整个人被箍得更紧了,陆清晏好像发疯了似的,忽然抱着她转起圈来。 崔舒钰来不及说话,只能死死地搂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肩上,感受着衣袂和裙角随风飞扬,连脚尖都轻盈了起来。 出门办完事刚下了马,正准备来书房复命的宛白一只脚刚踏进书房的门就愣住了。 他的妈呀,隔着一道水晶帘子,书房里间那是啥?陀螺精? 很快意识到那个“陀螺精”是发疯的祁王殿下以及“被吓傻”的小姑娘崔舒钰之后,宛白默默地把吓掉的下巴托了回去,无声无息地收回了脚。 他家殿下真是……他才不在府上多大一会儿,就疯成这样了,看都看不住,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啊。 宛白叹了一口气在门口背过身去,见门口守着的婢女也是一脸好奇地忍不住朝里看,立刻换上了一副凶相,压低声音凶狠地说道:“看什么看,没听过殿下笑吗?” 门口的婢女老委屈了,别说这么豪迈的笑声了,她们连祁王殿下的微笑都没看过,能不好奇么。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刚才也不知道提醒我一下,赶紧退下去吧,这没你们事儿了!”宛白嫌弃地挥了挥手,往糊着一层薄薄窗纸的门上一靠,心累地叹了一口气。殿下这么丢人的事他一个人知道就行了,不能扩散出去,太有损祁王殿下高冷疏淡的形象了。 府上地位堪比总管还高些的宛白大人都发话了,门口的一溜婢女只得低下头委委屈屈地退下,光留宛白一个人在这儿守着了reads();。谁教宛白大人最喜欢瞎操心了呢。 隔着一道门槛,水晶帘子里的两个人也停了下来。陆清晏慢慢地止住了笑,将小姑娘轻轻放在地上,手却不松开,还牢牢地搂着崔舒钰的腰,额头抵住她的,连声音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阿钰,你这样说,我很开心。” 知道他很开心,刚才那豪迈的笑声都要把她耳膜震破了,还有她现在腰好酸,能不能松个手先?崔舒钰皱着鼻子在心里吐槽了一遍,手指抚上陆清晏放在她腰间的手臂,使劲一推,泥鳅一样灵活地从他的桎梏里钻了出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再抱一会儿我腰都要给闪着了。” 明显嫌弃的语气叫陆清晏神清气爽,就是这样,他所希望的最好的结果就是这样,没有尴尬,没有不适,就这么自自然然的,就好像什么都没变,但是有些事情已经变了。他的小姑娘还是他的小姑娘,只是这下子变成了他一个人的小姑娘了。 真好。 “啊呀!” 陆清晏还沉浸在舒爽的愉悦里,没想到小姑娘忽然就抱住了头,十分懊恼地大叫了一声,顿时蹙起了眉。 “怎么了?” 怎么了?都怪她那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二哥,今天是多么重要的日子啊,方才是多么重要的时刻啊,她呢,她穿了身啥,乱糟糟的脑袋又是啥,完全一点准备都没有啊!这么有仪式感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事情,她都没来的及好好打扮一下! “没怎么,就是想起我二哥来了。”崔舒钰微笑着说道。 等她回去一定要把她二哥拖出去打一顿。嗯,不许他还手还专挑脸上打的那种。 “咳咳!”宛白觉得自己再在外边站下去就要站成一块风中的望主石了,原来小姑娘没被吓到啊,还好还好。不然他都不知道怎么和太傅府交代了。崔三姑娘不愧是崔三姑娘。 崔舒钰这才注意到水晶帘外门口露出的半片白色衣角,再听这个声音,眉毛一挑,兴冲冲地叫道:“外边的是宛白?” 陆清晏也往外扫了一眼,相比于崔舒钰的兴致勃勃,显得极其不爽,“嗯。” 这个没眼力见的,不知道等一会儿再进来? “宛白找你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吧,你快叫他进来吧!”崔舒钰推了推脸色臭臭的陆清晏,知道他是大忙人,她可不想耽误他的时间,上午来的时候她们正撞见了宛白牵着马急匆匆地出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听她大哥崔书铭说,户部的案子好像出了点棘手的事情,比预想中难办了些。 陆清晏被崔舒钰推着只好出了里间,将宛白传进来,脸色必然是不大好看的,沉声问道:“什么事?”跟后边有狼追着似的,急三火四的非得现在说? “殿下……”宛白这会儿也敛起了脸上操闲心的神色,眉头微皱,“黎少卿死了。” 陆清晏的眸色蓦然转深,“死了?” “是……方才属下到了大理寺才知道,貌似是自杀。约莫此时圣人应当也应知道了。” 宛白说到这儿往水晶帘子后看了一眼,小姑娘就站在帘子后边一动不动地望着这边,犹豫了一下,陆清晏摆摆手,“但说无妨,阿钰不会说出去的。” 可这事儿还真就不是一两句就能解释的清楚的,也不是他家祁王殿下一句“但说无妨”就能解决的,“黎少卿临死前留下了一份奏章,现在已经呈上去了,好像……同太傅府有些干系。” 第55章 奇怪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黎正和是大理寺唯二的两个少卿之一,大理寺卿最近一直病着主不了事,另一位少卿又早在半个月之前便被圣人派出京去办事了,因此此次户部的案子便一直由黎正和负责。陆清晏虽然也被圣人亲自下旨支到了大理寺,可顶多也就算一个监办,主要的证据都掌握在黎正和的手里,上午陆清晏派宛白过去,便是因为有些事情想要同他确认。 可哪知道他到底还是晚了一步,黎正和竟然已经自杀了。 崔舒钰隔着帘子看不清楚两人脸上的表情,不过声音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最开始宛白说黎少卿死了的时候她就吓了一大跳。 她爹爹崔世清虽然出身太傅府,可出仕却是正正经经凭自己能力考上的,还是当年的状元郎,不然她娘亲出身喜欢舞刀弄枪靠实力说话的穆府,也不能看上一个靠祖上恩荫封官的文弱公子reads();。 而这个黎少卿便是她爹爹同年的探花。两个人出身虽然差了一大截,可却很投脾气,后来走了不一样的路子,也不耽误他偶尔提着酒壶来太傅府长房同她爹爹叙叙旧论论道。小时候崔舒钰在府上见过几次,还觉着这个黎叔叔长得凶巴巴的,看起来怪吓人的,后来崔舒钰长大一点,府上来了客人的时候她就不能乱跑了,再没见过他。 不过正巧了,她昨晚用晚膳的时候还听到她爹爹提起黎少卿来,当时脸色也不大好,只稍微提了一两句,便被她娘亲穆氏打岔打过去了,说是小孩子都在,不要说这些。崔舒钰那时候就是一听,没怎么在意,还在心里祈祷可千万不要碰到他才好呢。 哪知道昨天还听说的人,今天就死了。 崔舒钰刚想到这儿,又听见宛白说他的死和太傅府有点关系,眼睛就睁得更大了,三步并做两步地往前一跨,一把掀开了水晶帘子,手上攥着一把水晶珠子哗啦啦地乱响,一边顾不得手上硌得慌,迎头便道:“黎叔叔是怎么死的?” 陆清晏也没想到宛白会说出这话来,见小姑娘一下子冒了出来,连忙将她拉了过去,安抚似的按了按她的脑袋,柔声道:“不要怕,我会查清楚的。” 宛白寻思着这些活人死人的官场之事就不该叫小姑娘知道,这回又扯进了太傅府,小丫头免不了要担心的,方才他考虑的不周全,自家主子不知道叫他说了,他竟然就真的说了,等会儿小姑娘走了祁王殿下肯定又要罚他的,也不知道怎么挽回一下比较好? “我不怕,我就是想知道黎叔叔是怎么死的。而且今天不是休沐吗?黎叔叔怎么不休息?”方才宛白说是去大理寺才知道的,休沐的时候跑大理寺去做什么?崔舒钰承认陆清晏这个动作能叫她安心了不少,可是她还是想知道,都听到和她们太傅府有关系了,她能不好奇、能不问问嘛?这都视而不见那就是不长心了。 宛白又小心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见陆清晏颇为无奈地朝他点了点头,这才清了清嗓子,回答道:“是跳井。昨夜黎少卿便未回府上,黎夫人心里担忧,派人到大理寺问了几次都说还在忙,后来便没再去问了。到了后半夜这人就不见了,寺正以为黎少卿是回府了,也没命人找,哪知道今天早上一个主簿在井边捡到了黎少卿的腰牌,这才知道人跳井了。” 话说完,陆清晏还没说话呢,崔舒钰先炸了,好看的眉毛往上一挑,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怎么会是跳井呢?” 宛白:这人都想要死了,还在乎怎么个死法么……这问的也真是挺奇怪的…… 陆清晏比宛白可又耐心多了,拉了拉崔舒钰的手,微侧过头询问道:“怎么,你觉得奇怪?” 当然奇怪了,她印象里那个黎叔叔可不像是会跳井的人,再说黎叔叔是典型的宠妻无度,若是真的要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再怎么不想活了也一定会见自家夫人最后一面的,怎么可能前半夜还在熬夜办案,后半夜就直接跳井了呢?还有那腰牌,无缘无故及就丢在井边了也叫人生疑。 “黎叔叔不是那种会跳井的人。”崔舒钰蹙着眉毛仔细想了一下,道:“我觉着,依他的性子,要自杀也是直接自刎来得痛快些。” 话糙理不糙,黎正和性格刚烈脾气火爆,是敢和皇帝老子辩理的人,这查着案子呢,怎么会突然想不开去跳井? 宛白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有点惊讶一个打小就被捧在手心里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说起生死来这么不在乎,一点看不出害怕的样子,实在和平日里软软糯糯的形象差别太大了。不过宛白哪知道崔舒钰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呢,生生死死她看得还是挺开的,过完一天赚一天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害怕还能咋办啊? “黎正和确实不像是会自杀的人reads();。”陆清晏眸色渐深,如果这件事真的牵扯上太傅府,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避嫌而被终止监办。毕竟他可是太傅府长房崔世清亲手带出来的学生,前些天又为太傅府出了头,“仵作已经过去了么?” “属下到时仵作已经过去了,方才已经命人在旁留心了。”宛白虽然最喜欢吐槽了,可是什么事情交给他办还是能放心的,这人平日里那么能操闲心,遇了正事自然也会多留几个心眼了,陆清晏想到的他都想到了,早就命人盯着去了。 陆清晏“嗯”了一声,忽然又扭头去看崔舒钰,将她整个人扳过去,双手按在她的肩上,沉声道:“阿钰,这两天我可能要见不到你,你一定不要担心,有我在,一定会将事情查清楚的。” 崔舒钰使劲儿地点了点头,“你忙你的,我不添乱。” 这时候她确实也不应该再给陆清晏添乱了,反正来日方长,也不差这几天的时间,当然是正事要紧,便由着陆清晏将她牵出去了。其实崔舒钰还真的没那么担心,她一直觉着太傅府人人行的端做得正,从来不做亏心事,就算是有人要陷害她们府,也一定会被查清楚的,毕竟圣人也不糊涂。 只是自家的事情沾上了人命,心里总有些不踏实的,崔舒钰现在脸上不表露出来,也是怕陆清晏担心她,给他添麻烦罢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太傅府,崔舒钰和陆清晏并排坐着,总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也没动,正在思考着呢,就听见陆清晏道:“我便不进府了,等送了你便直接进宫去,若是知道了那折子上到底是关于太傅府的什么事,一定会命人告诉你的。” 他想要好好地把小姑娘捧在手心里,可是并不意味着他一定要把所有的事都自己挡下来不叫崔舒钰知道。那不是对她的保护,是自私和自大。陆清晏要做的不是叫她盲目的担心忧愁,而是无论何时何地都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面对。 他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她若是想知道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告诉她。 崔舒钰“嗯”了一声用力地点了点头,陆清晏说得话她都信,他从来不骗她的,“那我等你的消息。” 想了想,崔舒钰觉着不能叫陆清晏这么走了,毕竟她们今天才刚刚互相坦白了呀,是以,小姑娘深吸了一口气,摩拳擦掌地瞄了坐在一边的陆清晏一眼,忽然一侧身,一只手环过他的脖子,探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他都偷偷摸摸地亲了她三次了,怎么说也得把便宜占回来吧? 陆清晏是真的没想到小姑娘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的,他心里还想着最近查出来的一些事情,本来是户部的一桩贪/污案,没想到牵扯出这么多,现在已经脱离了户部这个范围,竟然还同太傅府有了关系……正想着呢,忽然觉得脸上一软,小姑娘温温软软的嘴唇就在他脸上碰了一下,不禁也愣住了。 方才,崔舒钰是……主动亲了他吗? 这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崔舒钰很满意这个效果,咬了下嘴唇硬撑着退开一点,叉着腰霸道地说了一句“行了别傻了,快进宫去吧”便猫着腰提着裙子钻出马车去了。 等小姑娘花蝴蝶一样提着裙子一溜烟地跑到府里去了,陆清晏才缓过神来,修长的大手抚上自己刚刚被卡下印戳的脸颊忽然笑了。 世上的女子千般好万般好,可都不及他的阿钰,明明这事情和她们府上有牵连,她比谁都担心,可偏偏又像个大人一样企图安抚他的情绪。陆清晏很明白她这举动的含义,没有太多的暧昧与羞涩,更多的是希望他不要担心罢。 这个吻显然太过笨拙,又太过简单,可陆清晏不得不承认,这个吻也霎时间便能胜过万语千言。 第56章 这样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一下马车,也没回博文阁,就直接去找自家爹爹和娘亲了,提着裙子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人揪着领子拎住了。 崔舒钰头都没回,直接挥舞着手臂朝后边给了一拳,正砸在结实的胸口上,只听她二哥崔书锐的一声哀嚎,手一松,把她扔地上了reads();。 “真是太没轻没重了!”崔书锐捂着胸口痛心疾首,“你也不想想,这若是大哥或者爹爹,被你打这么一下还了得了?” 她大哥和她爹爹才不会做出拎着她脖领子把她提起来这种粗鲁的事情呢。再说也不一定拎得动啊。崔舒钰站稳了,瞪了崔书锐一眼,拨开他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别在这儿挡道,我找爹爹和娘亲有正事要说呢。” 哎呦,有什么正经事要和爹娘一起说啊,总该不会是陆清晏那臭小子沉不住气直接跟小丫头提成亲的事儿了吧?这他可不能忍,怎么的也得先和做哥哥的商量一下是不是,怎么能自己决定呢?崔书锐自己脑洞开得挺大,一伸胳膊又把小姑娘揪住了,“什么正经事啊,不跟二哥先说说?” “和你说有什么用,你又不……”崔舒钰本来心里还有点着急,后来想到早知道一会儿晚知道一会儿也没多区别,再说太傅府的耳目也不是吃白饭的,兴许她爹爹崔世清现在已经知道了呢,就不着急了,眯着眼睛看了看揪着她衣服领子一脸八卦的二哥,忽然乐了,“我就是想跟爹爹说说,有人非要把我掳到祁王府去,然后就自己跑回来了,你说爹爹会什么反应呀?” 她这二哥真是越来越没模样了,崔小将军高大帅气阳光潇洒的人设这是要崩啊,二哥你知道嘛? 果然,崔书锐顶多也就是在外人面前装得像个人似的,可是一抬出他们爹爹崔世清,他就立刻麻爪了,手也松开了,脸上也换上了讨好的笑容,拉着崔舒钰的手就不松开了,“哎哟小祖宗,这事儿是二哥不对,二哥看你睡得正熟,祁王殿下又再三挽留,我实在没办法,才将你留下的,这事儿都怨祁王殿下,真的,都怨他!你可千万别和爹爹说,他一知道了老爷子就得知道,你二哥我还不被打折腿啊!” 谁睡着了,她根本就没睡着!崔舒钰话都到嘴边了,愣是咽了回去,崔书锐也是个嘴没把门的,等哪天再和陆清晏说了,她可就尴尬了,不过她二哥还真是好样的,什么都往阿晏身上推,又不是好兄弟的时候了。崔舒钰“哼”了一声,拍开崔书锐的手,嫌弃地说了一句“得了,别挡着我,有正经事儿呢”,就提着裙子往穆氏和崔世清的卧房去了。 这脚刚迈出去没落地呢,第三次被崔书锐拎回来了,崔舒钰就差跟自家二哥翻白眼了,就见崔书锐弯了弯眼睛指了指反方向,道:“方才爹爹和娘亲都去书房那边了。” “哦。”崔舒钰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没和崔书锐说声谢,就转头朝书房那边走去了。在书房?难道他们已经知道消息了? 崔舒钰走进书房的时候正碰上一个灰衣灰裤、头压得低低的人走出来,见小姑娘歪着头看他,还特意地侧了侧身,一方面为崔舒钰留出了一块可以通过的空间,一方面遮住了自己的脸。 这身装束的应该是她们府上的线人,崔舒钰虽然很少见,可也没觉得怎么新奇,错身过去就过去了,没放在心上,直接进了书房。 才一迈进书房的门,就感觉到了屋内气氛的不对,崔世清背对着门口负手在窗边站着,望着那几株花花草草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娘亲交握双手坐在一旁的黄花梨圆腿长方桌前,神色也有些严肃。一见到崔舒钰,穆氏也有些诧异,看了一眼崔世清的背影,道:“阿钰,爹爹和娘亲在商量要紧的事情,你先出去,晚些时候在过来玩。” 崔舒钰没听,反倒往里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说道:“我都知道了,黎叔叔去世了是不是?” 声音清脆,话一出口,窗边站着的崔世清就倏地转过了身,“你怎么知道的?”他们也不过才收到消息没多久而已。 崔舒钰这才看见,自家爹爹的眼睛有些红,脸色也十分难看。 也是,虽然性格不同,后来又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可是不管怎么说,黎正和都是她爹爹的同窗挚友,一下子人就没了,能不伤心么。 穆氏也没想到自家这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一语惊人,赶忙将崔舒钰招呼过去,拉住她在身旁坐下,“谁告诉你的?” “我方才在祁王府,听见宛白这么同阿晏说的reads();。阿晏现在进宫去了。”崔舒钰一五一十地说了,说完便眨着大眼睛在自家娘亲和崔世清之间来回扫视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穆氏和崔世清也是方才知道的,还没来得及同崔老爷子禀告,没想到崔舒钰这个小丫头竟然比他们知道的还快,看来祁王府的消息更加灵通了。 崔世清本来不想同家中的小辈说起这些事情,就连崔书铭现在都不知道,对崔舒钰也是一样,正想要挥挥手找个借口将崔舒钰打发了,就被穆氏拽着袖子制止了。穆氏是觉着,既然小姑娘知道了,就算他们不说,崔舒钰也总会磨着祁王殿下问出个所以然来的,大理寺唯一一个主事的少卿死了,本来就有得忙了,莫不如他们多说几句,满足了小姑娘的好奇心也就罢了。 是以,崔舒钰这才听得个所以然来。 原来,黎少卿那份折子和太傅府的关系其实不算太大,准确的说,也不是和太傅府有关系,而是和武阳侯府关系很大。只是因为她们府上的二姑姑崔诗湘嫁到了武阳侯府,现在是武阳侯夫人,这才和太傅府扯上些关系。 原本户部的事情就是起因于户部底下一个官员贪赃枉法被人捅到了御史台,这才开始调查的,哪知道后来拔出萝卜带出泥,顺藤摸瓜地牵连出不少人来,现在整个户部,以尚书为首,两个侍郎为次,从中央道地方,大大小小牵连的官员不计其数,昨天又查出了新的问题,竟是和武阳侯府有关。 武阳侯本就是武官出身,因为立了功封了军爵,因为一次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差点一命呜呼,便从前线退了下来,留在京中养病了,后来伤虽然痊愈,可是再没法骑着马拉弓射箭,这才慢慢脱手了军营。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侯爵的封地不少,俸禄也足以供给府上的正常开支,本来怎么也和贪赃枉法扯不上关系,可问题是就在前两天调查户部的案子时,黎正和忽然发现,许多牵扯其中的官员都同武阳侯府的大公子岳明业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岳明业恰恰也在户部,本来大清查的时候已经撇干净了关系,这下子又被搅和进来了。 黎正和的那折子上写的就是重新彻查武阳侯府的建议,只是折子还没送到,人就先投井了。 这件事之所以说是和太傅府有关系,是因为折子交上去,若是属实,武阳侯府恐怕是要削爵的,武阳侯又是崔太傅的女婿,说是没关系不太可能。听说早上那折子呈上去以后,圣人已经命人将远在青州的武阳侯府二公子岳明哲召回来了。 崔舒钰听完事情的大概,心里先是松了一口气。武阳侯府若是真的牵连进去,削了爵降了官,作为亲家的太傅府却是是不大好看,不过好在太傅府同武阳侯府一向摘得清楚,崔老爷子又是德高望重的,倒是没什么牵连。 这其实是崔舒钰有些冷情了,她因为岳明哲的缘故,对武阳侯府一向没什么好感,也很少去武阳侯府走动,和这个自己出生时就已经出嫁的姑姑没什么感情,是以才能如此的看得开。可对于太傅府的其他人,尤其是长辈来说,崔诗湘却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妹妹,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脉,同样姓着崔姓,不可能不心疼。 崔世清是相当地恨铁不成钢的,当初他小妹崔诗湘死活非武阳侯不嫁的时候,他就反对,可惜到底也没挡住,那人就不是什么靠谱的人,如今怎样,为了他生儿育女,却要跟着一起受罪!太傅府虽位高权重,面对这样的事也只能爱莫能助地袖手旁观。 不过崔舒钰转念就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她那个搅和得她二堂姐崔舒锦心神不宁的二表哥岳明哲就要回来了,也不知道回来后迎接他的又是怎么样一番光景,崔舒锦若是知道了这件事,还能不能现在这样表现得心如止水呢? 不行,她得去格致阁看看! 第57章 求凰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知道这事儿太傅府实际上受不到太大的影响,就安心了许多,也不给自家娘亲和爹爹添麻烦了,出了书房便先回博文阁去换衣裳了reads();。 她虽然是挺担心崔舒锦的,可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还传不到崔舒锦那儿,她也用不着特意跑到人家面前去提醒,万一崔舒锦本来都不放在心上了,她不是多此一举、费力不讨好么?还不如先回去好好拾掇拾掇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再说呢。 崔舒钰是这么打算的,哪知道出了书房没几步,就看到崔书锐负着手绕着她回博文阁的必经之路上转圈圈呢。 嘿,这人是真的怕她去给她们爹爹告状吗? 崔书锐一见崔舒钰出来了,立刻停下脚步不转圈了,朝她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等崔舒钰叉着腰慢慢走近,这才笑呵呵地说道:“方才是祁王殿下送你回来的?” “是啊。”崔舒钰也不知道崔书锐问这个做什么,她哪知道自家哥哥当初可不是随便将她扔下不管,而是让陆清晏再三下了保证的呢,因此只当她二哥是没话找话,回答的也不甚认真。 “怎么没见殿下进来?” “他送我回来以后就直接进宫了,没空进来坐坐。”说起这事儿,崔舒钰就想起自己在陆清晏脸上亲的那么一下了,不禁有些讪讪,心道幸好他没空,不然她哪敢有勇气扑上去占他便宜啊!崔舒钰自己在这儿挺得意的,殊不知在陆清晏心里,还巴不得她整天“占他便宜”呢。 崔书锐看不出崔舒钰脸上有什么异常,心里合计了一下,约摸着应该没出什么事情,微微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确认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殿下他,没……怎么样吧?” 实在不是他信不过自己的好兄弟,而是他太知道陆清晏多喜欢崔舒钰了,这不是上赶子把小白兔送到大灰狼嘴前么,他真是不太相信陆清晏能控制住自己不拉拉人家小手,亲亲人家小脸啥的,可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地问,就他家这个呆呆傻傻的小妹,反过去再拿这件事嘲笑陆清晏,悲剧的可就是他了。 崔舒钰听到崔书锐问出这个意味深长的问题,心中这叫一个五味杂陈啊,皱了皱鼻子说了句“还能怎么样啊,没说多一会儿话就送我回来了。” 哦……崔书锐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正准备舒一口气回去看看兵书,就听崔舒钰又道:“对了二哥,你问没问清楚,到底送人家郡主什么东西赔礼道歉啊?” 崔舒钰就是随口这么一问,毕竟这才是她被拉去祁王府的起因啊,哪知道不问还好,一问崔书锐整个人都不好了,俊逸的脸上神色都不自然了,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没有!”就扭身走了。 崔舒钰:……? 她二哥也是越来越奇怪了。 等回了博文阁,秋雁正在一边喂猫,云岫则撮了点鸟食塞在鹦鹉的笼子里,整个博文阁都处于一种温馨闲适的氛围里。崔舒钰靠在月亮门上看了会儿,才迈步进来。 身在其中很容易就忽略一些事情,从前她只知道崔老爷子为人死板,不许她老是出门乱窜,行动都不自在,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可从来没想过其实在博文阁每一个风平浪静的一天都是老天爷的赏赐。非要等到差点失去才能明白,什么叫做岁月静好。 回来的路上她其实想了挺多的可能,譬如太傅府若是被抄了家要怎么办,譬如她们家被削了爵降了官要怎么办,譬如她的祖父祖母、爹爹娘亲若是一样被大理寺捉去审问要怎么办,又或者,太傅府若是没了,往后的日子又要怎么办。 生活好像一下子就蒙上了巨大的阴霾,不停地往下坠去,没有尽头,无休无止。崔舒钰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在困境中能够逆风生长的顽强小草,她就是温室里养起来的娇花,隔着玻璃看着外边,以为自己百毒不侵,其实却连一阵严寒都抵挡不住reads();。 云岫喂完了鹦鹉,拍了拍手转过身,一眼就看到抱着手臂倚在月亮门上脸色深沉的崔舒钰了,也不知道自己姑娘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是知道自家主子刚去了祁王府的,一想到自己泄露了祁王殿下明令禁止不让说的秘密,心里就没底,赶忙迎上来,察言观色地将崔舒钰迎进了院子,“姑娘回来了,赶紧进屋歇歇吧。” 顺便再说说在祁王殿下知不知道她已经晓得那天晚上的事情了。 崔舒钰当然知道云岫心里想得什么了,一面叫云岫伺候着更了衣,一面轻描淡写地说道:“云岫,说起来你可是立了功的,说说想要什么,我都赏你。” 若不是云岫说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她恐怕一时半会儿还了解不到自己的心意呢。让他久等了真是抱歉。 云岫哪知道自家姑娘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出啊,心里越发地发毛了,一面给崔舒钰系衣服带子,一面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推辞道:“云岫不知自己立了什么功劳,不敢要姑娘的赏赐!” 崔舒钰看她这样,心里觉着好笑,便直接自己替她决定了,“等晚些时候你拿着我的牌子去账房领了这个月的月例银子,自己留下一半寄回家去吧。” 云岫虽然一直在太傅府上,差不多和崔舒钰是一起长大的,可崔舒钰知道她在乡下还有些亲人,她也做不了什么别的,半月的月例银子怎么的也能值得上庄稼人忙活几个月的收成了,她想让云岫的那些亲人也过得宽裕些。 “姑娘这怎么使得!奴婢什么都没做,怎么能受这样的赏赐!姑娘不是要打发奴婢回去吧!?奴婢不回去,奴婢愿意一辈子侍奉姑娘!”云岫可是给吓完了,她本来就提心吊胆的,这崔舒钰忽然之间给她这么多银子,不是要将她赶出去,还能有什么,她知道自己当初不该躲在屋里偷听偷看的,也知道错了,可那事真不是她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呀! 崔舒钰本来只是因为云岫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心这才赏下去的,哪知道云岫能想这么多,一时间觉得脑仁有点疼,衣服也换好了,当即转过身,安抚似的按了按云岫的肩膀,道:“你放心,我这博文阁可缺不了你这样机灵的人儿,这赏赐是你应得的,寄回去叫她们也过得开心些,我平日里的月例银子都花不完你也知道,莫要这么如临大敌的。” 云岫哪是这么容易糊弄的人,死活不肯要,崔舒钰又好说歹说,最后差点吼起来了,才叫云岫勉强收下了。 等办完了这件事,她也歇得差不多了,看了看天色,想着去找崔舒锦说会儿话闹一闹,正好可以一同去前面用晚膳,便起身朝二房的格致阁去了。 经过琴房的时候,崔舒钰倒是想起上次借走了她的绿绮琴的那个奇奇怪怪的琴师来,叫邢什么秋来着,又想起自己白日里在祁王府答应了邵妙涵要介绍这个琴师给她认识,便拐了弯,去琴房堵那琴师了。 不过崔舒钰竟然扑了一个空,那个邢什么秋的并不在琴房,听洒扫的小厮说,是被请到二房格致阁去了。 崔舒钰还挺意外的,呵呵笑了两声儿转了一圈,倒是看见自己的那把绿绮还好好地放在屋里,便叫两个府丁将她的琴送回博文阁去,自己一抬腿往格致阁去了。 还真是巧,一见能见俩呢。 还没到格致阁,远远地就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感情饱满技法娴熟,确实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崔舒钰听出这不是自家二姐弹的,便猜是那琴师,一进了门,没想到果然是。 白衣的琴师正端坐在一把瑶琴之后,垂着眼眸专心致志地抚琴,金灿灿的夕阳照亮了一半天的灿烂云霞,挂在屋檐间摇摇欲坠,给琴和弹琴的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 她二姐正襟危坐在一旁的方席之上,面前也摆着一把琴,却没有抚,只是凝眉看着前者修长灵活的手指,学得认真reads();。 崔舒钰没来由地觉着这副情景美好得好像一副画,甚至不忍心打断他的弹奏,屏退了一旁伺候的婢女,在边上靠着秋千坐了下来,一边晃着腿一边听着。 那琴师好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忽然抬头朝她看来,墨染的眉眼和长发逆着光,竟然有些猝不及防的呆愣,手下也慢了半个拍子,忽然之间弹乱了。 崔舒钰:诶?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怎么又给人家搅和了? 上次见到这个琴师的时候,崔舒钰只觉着这人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虽然长了一副好皮囊,可全叫他那个哭哭啼啼容易激动的个性给糟蹋了,还好生惋惜了一阵子,没想到今天再见,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得不说,她刚才被那个抬眸惊艳到了。 “阿钰?你可好些天没来找我玩了!”崔舒锦这时候也看到崔舒钰了,连忙起身迎了上来,将崔舒钰从秋千上拉了起来,热络地拽到自己身边坐下,介绍道:“阿钰,你还没见过咱们府上的琴师吧,这是邢景秋邢先生,这几天正被我请来教我抚琴呢。” 哦,原来是叫邢景秋来着…… 崔舒钰在心里默默地念了遍这个名字,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邢景秋一眼,扭头对崔舒锦道:“我见过,我的绿绮被他借走好些天了,还没还给我呢。” 邢景秋好像这才缓过神来,从瑶琴前站了起来,朝崔舒钰施了一个礼,不疾不徐道:“见过三姑娘,上次见面是景秋情绪太过激动,有些失礼,还望三姑娘海涵。” 不海涵还能怎么着啊,崔舒钰“嗯”了一声,他现在倒像是出身名门的贵家公子了,可之前在她心里留下的那个涕泗横流的形象实在太生动形象了,崔舒觉着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扭转不过来。 “那琴……” “我方才去了你那儿,见你不在,便命人将琴抱回博文阁了,邢先生若是感兴趣,过段时间再借也是成的。”崔舒钰这就是明摆着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再借?那基本是不可能了。 邢景秋倒是没怎么当回事,微微一笑,还是那么有风度并且斯文,这话是对崔舒锦说得,温文尔雅道:“既然三姑娘来了,小人便先退下了。” 崔舒钰心里想着这回倒是挺有眼力见的,只朝他挥了挥手,说起弹琴,就想起陆清晏那时候的警告来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陆清晏不让她在别人面前弹那首曲子,不过陆清晏既然这么说了,她觉得肯定有道理,“对了,你记着上次我教你那曲子吗,阿晏同我说,往后不能再外人面前乱弹的,你也放在心里当一回事吧。” “我正想着哪天见了你告诉你呢,”没想到崔舒锦知道的比她还多呢,“那天我弹这曲子时被邢先生听到了,他也告诫我不要乱弹的,我才知道,原来这曲子有那样的寓意的。” 崔舒钰可不知道啥寓意,不过她心思没在这上,反而对那个邢景秋感兴趣了,他知道的还真的挺多的,“怎么,你瞧着这个邢景秋有两下子,不是个绣花枕头?” 崔舒锦点点头,崔老爷子认可的琴技当然是无可挑剔的,更重要的是,她觉着这个邢景秋好像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他倒是个有学问的。” 崔舒钰没放在心上,心里想着自家二姐现在这个状态挺好的,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了一句:“他这么有学问,知不知道那曲子叫什么名字?”那么好听一曲子光会弹却不知道什么名字,这简直就跟看了十几年天气预报却不知道那片头曲是《渔舟唱晚》一样不能忍啊。 崔舒锦也是轻轻地答了一声,却引得崔舒钰猛地就转过了头。 “《凤求凰》。”她说,“阿钰,是祁王殿下教你弹得?” 第58章 改变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凤求凰》?就是那个司马相如弹给卓文君听,然后成功拐到媳妇的那个《凤求凰》么?不是已经失传很久了吗? 崔舒钰先是感叹了一下,她们崔家的男人们还真的有两下子,什么样的东西都能划拉回来,失传已久的琴谱都能弄到,更有意思的是弄回来了也不当回事儿,就随便丢在藏书阁里去了。改天她一定要抽空好好整理一下藏书阁,不知道还能翻出什么好东西来呢。 感叹完这个,崔舒钰又有些惊讶起来,那个邢景秋身为琴师识货也就算了,听陆清晏上回告诫她的语气,应当也是知道的,他一个皇子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还有,想起那天他伸过去的手臂和近在咫尺的呼吸……崔舒钰默默在心里跺了跺脚,从那个时候去他就是故意在占她的便宜诶reads();! “想什么呢,你听没听见我问你啊,这曲子是不是祁王殿下教你弹得?”崔舒锦一般情况下不会这么暴力,但是她这边等着回答呢,崔舒钰那边又傻兮兮地笑起来,这个实在不能忍,这才抬手推了一下崔舒钰,责备似的问道。 崔舒钰被她使劲儿一推,才把思维从回忆里抽出来,点点头“嗯”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咱们府上的沧海遗珠还真多呢,怪不得那个邢先生身为青州什么富家的公子,也甘愿到咱们太傅府做一个小小的琴师。” 这话题转移得显然很成功,因为崔舒锦已经忘了自己本来想要说什么了,而是被崔舒钰牵着鼻子顺着她的思路走下去了,歪了歪头,也有点好奇地说道:“可不是么,之前我请他过来教琴时也问过他这个问题的,你看他的衣着用度可不像是吃不上饭的那种,咱们太傅府也不是对音律情有独钟的人家,他怎么就甘心来咱们府上吃闲饭……” 崔舒钰一边听一边想,衣着用度不像是吃不上饭的,可上次见到绿绮的时候那个神经兮兮的模样可像是八百年没看着好琴的模样了,“那他怎么说的啊?” “他说,他是来京城寻东西的,东西没寻着,不能走。”崔舒锦蹙着眉认认真真地替邢景秋解释道。这个人说起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可是无限伤感,叫她都忍不住同情他了。崔舒锦觉着,邢景秋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崔舒钰第一个反应就是来寻绿绮的,上次见到她的绿绮琴的时候,那琴师那态度,那个爱不释手的模样……他这个出身来历始终就云山雾罩的很叫人生疑啊,“二姐,你说我就想不清楚了,既然是青州富庶大族的公子,怎么可能出门连个随从都没有,还穷到在京城揭不开锅,要靠大堂哥接济的程度?你不觉着奇怪么?” “那又什么奇怪的,听邢先生说,他是自己是偷着跑出来的,家里人通知了所有的票号,见到他就将他捉回去,这才隐姓埋名的跑到京城来,盘缠花完了东西还没找到,这才流落街头的。”大约这个身世实在是太惨了,崔舒锦太同情他了,不知不觉地就为这个邢景秋辩驳了一下。 啥,隐姓埋名,那意思是就连“邢景秋”这三个字都不算是真的了呗?崔舒钰听到这儿简直是要疯了,也不知道她大堂哥当初是在什么地方把这个“隐姓埋名来京城独自一人偷着跑出来找东西”的邢景秋捡回来的,崔舒锦这模样好像还挺同情他的,整个二房还能不能有个有危机意识的人了啊?万一是个流窜犯怎么办? “二姐,你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 崔舒锦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觉得他是好人?” 崔舒锦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崔舒钰:…… 没救了。 “毕竟邢先生可是给老爷子弹琴的人啊,咱们老爷子纵横官场这么多年,怎么也算得上是阅人无数了,他若真有什么坏心眼,老爷子不能留他的。”崔舒锦觉着自己这个理由非常有道理,反正是把她自己说服了,再说那个邢景秋看着那么斯文俊秀,看着也不像是坏人啊。 崔舒钰其实也觉着她说得有一定道理,只是凡是留个心眼么,她还是不能像崔舒锦那样全心全意地相信邢景秋是个好人,再说了,他看起来很像是在觊觎她的绿绮琴。虽然崔舒钰不是什么爱琴如命的人,绿绮在太傅府上也就和普通的琴无差别,可不管怎么样都是她的东西,她可不许别人打坏主意。 崔舒钰现在是一点不担心岳明哲的回来对崔舒锦会有多大影响了,实际上现在她更担心的是这个叫邢景秋的琴师。而且最最关键的问题是,虽然崔舒钰觉得他有问题,可别人都不觉得啊!这就搞得她自己好像个神经病一样reads();!崔舒钰坐在一边保留意见,一边在心里嘟囔着,要是阿晏在就好了,阿晏肯定无条件站在她这边呀,这就显得她挺正常不像个神经病了。 夕阳很快就垂到了屋檐一下,崔舒锦看了看天色,正巧金雀过来招呼她们去用晚膳,便捉着崔舒钰往饭厅里去了。 吃完饭的时候,崔世清果然说起大理寺少卿投井自杀的这件事,看起来之前应当已经同崔太傅提起过了,因为后者毫不惊讶,只是吃着吃着饭忽然吹胡子瞪眼起来,嘟囔了一句“当初就说不许嫁,非要嫁,出乱子了吧!”,然后猛地灌进去一口茶了。 崔老太太这时候一般都不说话,这次也一样,只是心疼地直叹气,却只字不提要这兄弟俩谁帮衬一下武阳侯府的话。多行不义,她们只能做个永远敞开怀抱等崔诗湘回来的娘家,却不能做一个帮忙掩盖事实真相保武阳侯府没事的娘家。不说今次这事牵扯太大,圣人十分重视,做不得一点虚假,就说老爷子这个性,也绝不容许包庇的事情发生。 崔二爷虽然也在朝为官,可是却从来不大关注这些朝堂之事,一门心思地为圣人编纂大典,是个实实在在的读书人,武阳侯府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不好说话,只在一边默默地扒饭罢了。 崔舒钰本来没觉着一份奏折能掀起多大的波澜,上面虽然写到武阳侯府的大公子岳明业和户部的案子有关联,可也只是个假设而已,到底有没有贪赃枉法,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可看眼下大家这个情景,怎么好像已经落实了一样。 难不成武阳侯府真不怎么干净,大家一早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 大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崔舒钰就悄悄地去看坐在一边的崔舒锦了,好在她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神色变化,该吃菜吃菜,该吃饭吃饭,就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崔舒钰见自家二姐这个状态,也就放心了,她二姐虽然看起来柔弱温婉,可实际上却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好姑娘,岳明哲这种渣渣,就算回来也绝不会影响她二姐半分了,哼! 吃过了晚膳,大家也就各自散去了,崔舒钰回到博文阁就梳洗更衣了,任着秋雁折腾完,这才舒舒服服地往松软的大床上一趟,舒了口气开始想这一天的事。 本来就是平平常常的一天,没想到最后出了这么多的事。她这跑来跑去的,也真是累坏了。 不过回想起在祁王府发生的那些事情,崔舒钰还是忍不住在宽大的床榻上打了一个滚,又将头埋在杯子里悄悄的笑了。 往后,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一样了。 崔舒钰这么想着,又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了好几个滚儿,又看着挂在床边上之前陆清晏送来的那盏花灯傻乎乎的笑了一会儿,心心相印灯,心心相印……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不知道是太兴奋了还是困过劲儿了,平日里崔舒钰看着那灯转一会儿就睡着了,可今天就怎么都不好使了,眼瞅着都要到深夜了,还俩大眼睛锃亮毫无睡意呢,在这个晴朗的夜晚,某个心宽广到缺心眼的小姑娘第一次,华丽丽地失眠了。 崔舒钰是什么招儿都想了,属羊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后来就开始默默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她还小啊,长身体要紧啊,要好好睡觉长高高啊!快睡快睡快睡啊! 半个时辰以后,依然眼睛像铜铃。 里间的小姑娘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云岫在外间守夜就更别想睡了,披着个薄被躺在外间的硬榻上,一面想着自家姑娘今天忽然给自己的那一大笔银子,一面听着自家姑娘在里间折腾。 夜静的很,只听见更漏子滴答滴答的声响,云岫翻了个身,忽然听到紧紧关着的门口处响起了细微的动静。 云岫顿时一僵,竖着耳朵仔细听起来,便听到那响动声渐渐变得大些、再大些,很快就演变成了低低的敲门声。 第59章 夜访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云岫心想着里间的姑娘好不容易才消停一点,这又谁三更半夜地过来吵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成么?已经近了秋天,晚上有些冷,整理好衣裳后又在肩上披了条薄被这才翻身下地,悄悄儿地打开了一条门缝。 门外,那人一只敲门的手还未来得及放下,墨眸黑发,蓝衫迤逦,伴着银白的月光抬眸,正是光风霁月,风华无双。 “妈呀!”云岫失口叫出了声,手一哆嗦扶着门往后退了一步,很快又捂上了嘴。不带这么吓唬人的,刚才还想着祁王殿下的事情呢,这人怎么大半夜的就出现在博文阁的门外了。 陆清晏很显然预料到了这个情形,抬手将一张折好的纸条塞到云岫手上,说了句“等阿钰醒了给她”,便转身欲走。 “殿下!”云岫冷不丁地被塞了纸条,回头瞥了一眼还亮着一盏小夜灯的里间,咬了咬牙,出声道:“姑娘还醒着呢。” 原本已经转过身的陆清晏这才停住了脚步,微微敛起了长眉,越过云岫的肩膀往里瞟了一眼,果然看见里间还闪烁着微弱的灯光,神情有些踌躇,“已经快到三更天了,阿钰怎么还没睡?” 那她哪知道啊,云岫自从和崔舒钰说了祁王殿下不让她说的“秘密”,现在最怕看见的就是祁王殿下了,这会儿心虚得连头都不敢抬,开着半边儿的门,低声说了句“殿下稍等片刻,奴婢这就进去通报reads();。”,便把陆清晏晾在了门口,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陆清晏光惦记着崔舒钰怎么这么晚还没睡了,也没在意云岫的反常,点了点头往后退了几步,负手站在博文阁屋檐下的青石台阶上,一面望着悬在天上的弯弯月牙,一面等着崔舒钰出来了。 不多时,崔舒钰便小猫一样从博文阁钻出来了。 陆清晏侧过身去看她。小姑娘胡乱穿了件撒花烟罗裙,外边披了条薄薄的披风,头发也没梳理整齐,就那么清汤挂面似的披在身后,趿拉着鞋子窜出来,眼睛倒是瞪得大大的,精神得很。 没等他开口,小姑娘先发制人,中气十足地问道:“阿晏?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博文阁?” “我也正想问你呢,”陆清晏等小姑娘塔拉塔拉地走近些,抬手将她不听话翘起来的一绺刘海往下压了压,脸上漾出一个浅浅的笑,“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崔舒钰能说自己太激动了失眠了吗?显然不能够啊。这多丢人,说出来陆清晏能不笑话她吗?因此,小姑娘转了转眼睛,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不是担心吗?” 下午的马车上,他不说说自己一得到准确的消息就会送信过来么。 不过……崔舒钰看了看还穿着下午那件蓝衫的某人……他不会就是因为这事亲自跑来太傅府的吧? 陆清晏没想到小姑娘真的因为担心这件事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一时在心里有些懊悔,那折子上的内容实在和太傅府的关系没有那么大,可当时宛白一说,他们马上就误以为是多大的事情,那个如临大敌的氛围一定是叫小姑娘吓坏了,她这小脑袋瓜儿里本来想的东西就奇奇怪怪的,这不是让她担心了吗? 早知如此他当时就不该叫宛白当着崔舒钰的面说话。 想到这儿,陆清晏抬起双手捧住了小姑娘的脸,微微低下头,安抚似的用双手夹了一下小姑娘的头,安抚道:“没事,阿钰,那折子上说的都是武阳侯府的事,和太傅府的关系不大,你放下心。” 她当然知道关系不大,晚膳之前已经听她爹爹说过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还能出什么叉子么。崔舒钰心里这么想着,却觉着陆清晏这个安抚的动作确实叫人很安心,也没动,只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慢慢地说道:“那太好了。不过阿晏,这事你叫宛白过来说一声就好了,干嘛自己亲自跑过来?” 他可是咋进来的哟。 对方明显地不按常理出牌,听到她这么不领情的一问,也不伤心,只是徐徐道:“想看看你。” 不为别的,费了这么大劲亲自前来,就是想看看你。 崔舒钰把这个四个字掰开了揉碎了在心里默默地过了一遍,感觉自己可能要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小脸也粉扑扑的,抿了一下嘴唇,决定顾左右而言他,说点别的转移一下注意力,“你怎么进来的啊?”他又不是鹦鹉,难不成还飞进来的? 陆清晏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望着崔舒钰淡然道:“翻墙。” 哦,翻……啥啥啥?翻墙?崔舒钰问的时候也没走心,本来就打算敷衍地点点头罢了,哪知道陆清晏就拿俩字给她打发了,还翻墙,他咋不说自己上天呢,太傅府可不是旁的民宅,随随便便就能如入无人之境,晚上的时候也是有府丁来回巡逻的,他就翻进来的?可别闹了。 “可是府丁……” “阿钰,”陆清晏好笑地看着崔舒钰,搁在她脸上的手没放下,拍了拍她粉扑扑的小脸,道,“以我对太傅府的熟悉程度,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躲开夜巡的府丁的reads();。” 行,继续吹,崔舒钰包容地看了陆清晏一眼,根本没相信他的话,这把他能的,还闭着眼睛……可没见他和别人这么吹牛的,抬手拨开他粘在自己脸上不愿意放下来的双手,有点嫌弃地说道;“行了行了,你最厉害了。”本来她脸就热乎乎的了,陆清晏的手也不凉,再捂一会儿她脸就红成熟透了的大苹果了,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陆清晏朝她笑了一下,松开双手,往后退了一步。眼前清汤寡水的小姑娘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朦胧月光下不觉越发的好看起来,忍不住看呆了些,怔怔的半晌没有说话。 崔舒钰被他盯得挺不自在的,撇开头,一只手不安地将一缕长发缠圈圈、松开、再缠圈圈、再松开,嘟嘟囔囔搭道:“你干嘛一直看我?” “阿钰,你知不知道那天七夕宫宴上,我在河灯里写了什么愿望?” 诶?这话题变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啊,崔舒钰还沉浸在那朦朦胧胧的小羞涩里呢,结果陆清晏这一杆子支出挺老远去,顿时瞪大了眼睛,懵懵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你现在愿意告诉我了?” 陆清晏没有直接回答她,还是笑,目光比这如水月色还要温柔,轻声说了一句,“这愿望现在实现一半了。” 这人到底在说啥呢啊……崔舒钰被他的话搞得一愣一愣的,眨巴着眼睛迷惘地问道:“什么一半,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小姑娘这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傻乎乎的就像个毛绒绒的小动物,叫他忍不住想要揉揉她的头发,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好顺一顺毛,陆清晏又是笑,压制住心中肆意的情绪,牵起崔舒钰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啄了一下,柔声道:“好了,不闹你了,我今夜来,还有一事要问你。” 可算是说到正经事了,崔舒钰尽力试图忽略刚才陆清晏的动作带来的欢欣,强行镇定地问道:“什么事?” “武阳侯府这次若是真的牵扯进来,恐怕要削爵的,黎少卿死了,大理寺卿又病着,此事现在已经交给御史台去办了,我依旧是监办。”陆清晏说到这里有意地停顿了一下,黑眸直直地望着崔舒钰好一会儿,见她仍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这才慢慢地接下去继续说道:“阿钰,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崔舒钰听陆清晏完整地说完,下巴差点掉下来,她刚才没听错吧,真的没听错吧,陆清晏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监办武阳侯府的案子,只要她说一句话,他就能徇私枉法吗?她是不是见了一个假的陆清晏啊?!他的原则呢,他的节操呢,他还是她爹爹教出来的那个祁王陆清晏吗? 她们对彼此再重要,也不能怂恿对方做错事啊,不应该彼此相携成长么,陆清晏这是在给她机会拖后腿啊。她必须不能够啊! 崔舒钰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晚膳的时候就连老爷子和她爹爹都决定忍痛袖手旁观了,陆清晏一个非亲非故的,她能让他搅和进去么!虽然崔舒钰没事就欺负陆清晏,可是某些原则问题上,她还是很护短的好不好。她家阿晏才不要自毁前途呢。 “阿晏,以后你可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了,你要做一个贤王名垂青史的!”崔舒钰踮着脚用力拍了拍陆清晏的肩膀,郑重其事地教育他道。 陆清晏没说话,不过他对崔舒钰的这个回答十分的满意。 他当然不会徇私枉法擅用职权了,问出这个问题前,陆清晏就已经决定公事公办了,不过……若是崔舒钰真的求他放过岳明哲一家,陆清晏拿祁王的封号担保,其他人是无辜的,他自然是公事公办,可岳明哲,一定不会好过。 面对潜在的情敌还能假公济私的伸出援手,他陆清晏还做不到那么大度。 第60章 闲事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陆清晏走的时候正赶上更夫敲了三更天,这么一折腾,崔舒钰也困了,送走了陆清晏便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因为前一宿熬了夜,崔舒钰起的也晚,云岫没忍心早早地叫她起来,直等到日头爬得老高,小姑娘这才顶着一双上眼皮眼看着就跟下眼皮贴在一起的肿眼睛起床了,用温水洗了脸,怔怔地坐在妆台前边发呆。 昨儿晚上陆清晏走了以后她是一会儿就睡着了,可是这一觉睡得也不是很踏实,因为做了个梦。 早前陆清晏给她送来花花的时候,崔舒钰做过一个梦,梦见陆清晏长了毛茸茸的猫耳朵,问她有花花在她身边,她高不高兴,崔舒钰在梦里答了高兴,他又问她,喜不喜欢花花,崔舒钰也答了喜欢,可是后来陆清晏又问了什么,她没听清楚,也不记得后来的梦是什么了。 可是昨天晚上,她又梦见了陆清晏。 这回陆清晏不是长着猫耳朵的模样了,眼看着就要十八岁的年轻男子穿着他惯穿的黛蓝色衣裳,蜷着一条腿坐在树上,一只胳膊搭在蜷起的膝盖上。崔舒钰站在树下,仰着头看着举高临下的陆清晏,只是笑,却不说话。 陆清晏也笑了,原本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折下一桠桃枝,笑着递给她,崔舒钰刚要接过桃枝,就听见他笑着问道:“阿钰,你喜不喜欢我?” 崔舒钰看着梳妆铜镜里眼睑下浓重的黑眼圈做了个鬼脸。 她在梦里好像点头来着…… 不过陆清晏说自己的愿望实现了一半,那是什么意思啊…… 秋雁端着盛着冰块的托盘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姑娘朝着梳妆镜自己做鬼脸,不禁在心里说了句淘气,将托盘放在一边的美人榻上,走过来递过一个刚在冰里凉过的汤勺,道:“姑娘别不开心了,奴婢方才从冰窖要了点冰来,凉了这汤勺,姑娘还是先冰一冰眼睛,消消肿吧。” 崔舒钰本来都打算直接拿着冰块上脸了,没想到秋雁竟然这么机智地找了汤勺来,弧度刚好扣住她的一只眼睛。崔舒钰一面拿勺子扣着眼睛消肿去黑眼圈,一面笑眯眯地扭过头表扬秋雁,“最近怎么变得这么机灵了,快过来让我看看,是不是吃了机灵豆!” 秋雁可不禁夸,被崔舒钰这么一逗脸就红了,也没说话,扭身去收拾床铺了。 崔舒钰举着勺子轮流凉了一会儿自己的眼睛,再对着镜子看看,见肿消得差不多了,黑眼圈却仍在,也没办法,正迟疑着要不今天就不见人了,反正大家都忙着,也没有人顾得上她,就从铜镜里看到云岫提着裙子急匆匆地进来了。 “姑娘,邢师傅求见。” 邢景秋?她还没找他去呢,这人倒自己送上门来了,怎么着又惦记起她的绿绮来了?昨天才拿回来的好不好。崔舒钰一下子就精神了,瞬间从面色困倦、晕晕乎乎的赖床钰变成了战斗力爆表的小气钰,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惊鹄髻,清了清嗓子,道:“让他在院儿里等会儿,我换了衣服就出去。” 云岫眼瞅着自家姑娘眯成一条缝的大眼睛“嗖”地一下子变得圆溜溜亮晶晶,连忙“哎”了一声,退出去回禀去了。 等崔舒钰气势汹汹地从博文阁里迈步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邢景秋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正坐在树下托着盖碗喝茶,动作悠然,好不风雅。 崔舒钰歪着头笑了一下,手上还拿着刚才用来去黑眼圈的汤勺,一下一下敲着手心,望着邢景秋似笑非笑地“呵”了一声,客客气气地问道:“邢先生怎么来了?” 总觉着这人越来越讲究了,这会儿哪像是盘缠不够的落魄公子,这分明就是太傅府的贵客么reads();。 邢景秋放下茶杯,连忙站了起来,朝崔舒钰行了一个拱手礼,不紧不慢地说道:“叨扰三姑娘了。景秋今日来,是有一事想要讨教三姑娘。” 不但变讲究了,就连说话都变得彬彬有礼文绉绉了呢,崔舒钰觉着有趣,拿着勺子在一边的藤椅上坐下来,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道:“你说吧,什么事。” 邢景秋顿时敛了脸上的笑意,重新在石凳上坐下来,肃容问道:“三姑娘确实是绿绮的主人么?” 呵呵,果然是奔着她的绿绮来的,崔舒钰一听就不大高兴了,拿着汤勺敲着藤椅的扶手,一挑眉毛,“当然是我的了。”不是她的还是他的啊! 邢景秋能看不出来小姑娘不乐意吗?不过就算看出来了也得当做看不出来,这对话才能继续下去呀,因此只是更加放缓了语气,问道:“三姑娘是何时、如何得来这绿绮的,可否方便告知景秋?” 这绿绮其实本来是二房的崔书钦划拉回来的,在到崔舒钰手里之前在二房也放了好一段时间,只是崔二爷崔世泽和二夫人陈氏都不喜音律,崔书钦本人虽然识货也愿意往府上倒腾好东西,可到底是纨绔子弟的习性,安不下心来好好抚琴的,这琴在二房放着,除了崔舒锦偶尔弹弹,基本上就是个摆设。 后来有回过新年的时候,老爷子要听曲子,点名叫崔舒钰弹,崔舒钰的琴刚弹断了弦,便借了二房的绿绮,没想到这一曲抚得深得老爷子的喜爱,绿绮放在二房又单是个摆设,便做主将绿绮给了崔舒钰。 不过崔舒钰并不打算把这些家长里短都告诉给眼前这个名字都不是真的的邢景秋,手上的勺子用力一敲,眉毛扬得更高了,话也说得直接,“我连你的真名字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这人还真把自己当客人了是吧。 邢景秋之前就知道太傅府的崔三姑娘是全府上下惯着的娇娇儿,早做好了崔舒钰脾气大蛮横不讲理的准备,可前次在琴房见得时候看崔舒钰大体上还是讲道理的,昨天在格致阁火气虽然稍微大了点,也决计没想到一大早晨的就这么怼人啊。邢景秋被崔舒钰一句话怼的没法接,微怔了一下,才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三姑娘有所不知,景秋实在是有难言之隐,这才隐姓埋名……” “你是不是还想说,你是恣意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家里人通知了全国各地的票号要捉你回去,迫不得已才用了化名啊?”崔舒钰从藤椅上直起腰,脸上多了点笑意。 “正是如此,原来二姑娘已经……” 邢景秋还没说完呢,就再次被崔舒钰强势打断了,小姑娘笑得这叫一个慈祥啊,可是说出口的话一点也不客气,“先生还真是一点都不走心,邢姓虽为望族,可郡望并不在青州而在禹州,青州也没什么富庶之族在全国遍布票号的,这叫我怎么相信先生啊?既然先生不想说自己的身世,那就说说先生来京城到底要找找什么吧,你若是说了,我便告诉你。” 这小丫头看着天真无邪单纯可爱的,没想到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邢景秋暗叹了一声失策,想了想,也不再隐瞒,垂下眼睫将自己的目的一五一十地说了,“三姑娘可还记得景秋说过几年前曾与绿绮有过一面之缘?” 这个回答果然没有出乎崔舒钰的预料,小姑娘不禁冷笑了一声,道:“看来先生要找的就是绿绮了?” “绿绮?”邢景秋微怔了一下,笑了笑,道:“这样说也可以。三年的上巳节前后,我同家人来京城办事,曾在城郊一长亭中见到一个小姑娘抚琴,但是便觉十分惊艳,那姑娘抚得便是绿绮琴。我本想当时便上前与那姑娘结识,无奈当时身侧有事,等忙完了再去寻那小姑娘,却已是人去楼空了。” 邢景秋说起这件往事来,仿佛仍旧历历在目,“我在城郊那长亭守了三天,也未见她出现,便只好作罢,跟同家人一起离开了京城reads();。只是这三年来始终无法忘怀那琴音,因此便独自一人之身寻来京城了。” 崔舒钰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是做梦的没想到邢景秋扯出这么一套嗑来,眨了眨黑圆圈浓重的大眼睛,道:“所以你不是来找琴的,是来找人的?” 邢景秋点了点头,苦笑了一声,道:“只可惜我花光了所有盘缠,却仍未找到她。听说绿绮收在太傅府上,便来了。” 崔舒钰:她大堂哥真是……东西往回划拉就算了,人怎么也往回捡啊…… “你这样虔诚,竟然也未找到?”虽然事情扯了点,可大体上听来还是很浪漫的,崔舒钰现在也有点同情这个一根筋的邢景秋了,因为三年前的惊鸿一瞥就千里迢迢地来京城寻人,也是一执着的傻孩子。 哪壶不开提哪壶,邢景秋长叹了一声,苦笑道:“说来不怕三姑娘笑话,三年前我未曾看清那姑娘的模样,即使看清了,三年的记忆只怕也要模糊了,因而只得拿绿绮作为标记,只是……” 没想到绿绮已经被崔书钦划拉到了太傅府里。 崔舒钰有些哭笑不得,连人家姑娘的模样都不甚清楚,就凭一把琴便跑出来了,这个邢景秋也是个理想主义,“那姑娘琴艺超凡,极好辨认么?” 崔舒钰想着,若是那人琴艺高超,辨识度也高些,兴许还好找些,没想到邢景秋接下来的话差点叫崔舒钰翻白眼,“并非琴艺超凡,技法倒是生疏得很。” 崔舒钰:所以到底是因为啥就非要找到人家啊,不是被样貌气质吸引,也不是被家世地位吸引,甚至不是被超凡的琴技所吸引,难道就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么? 这孩子也太可怜了。 “邢先生,我只能同你说,这琴三年前的春节便到了我的手里,可我未曾在城郊长亭抚过绿绮,先生要找的人不是我。我也未曾将这琴外借过,先生要么是当时看错了,要么就是记错了。”崔舒钰说着,将手上的勺子往面前的藤制小几上一丢,汤勺磕在水晶的几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道:“先生不如回去仔细想清楚吧。” 邢景秋显然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清雅的脸上是说不出的失望,长叹了一声,只好起身告辞了。 崔舒钰倚在藤椅上眯着眼睛看他远走的落寞背影摇了摇头,这人该不会是话本子看了太多,入戏了吧?她从前就看过一个话本子,说里面一个书生在梦中爱上了一个官家小姐,醒来后就患上了心病,立志要在现实中找到那个官家小姐,后来进京赶考的途中夜宿一家废弃的园子,竟然真的遇见了那梦中的官家小姐,之后种种磨难,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 崔舒钰严重怀疑这个邢景秋是做梦梦见人家在弹琴的,结果分不清楚什么是现实了。他又是偷偷跑出来的……坏了,该不会是有癔症吧? 他长得这个斯文俊秀,要是得了癔症,还真是可惜了。 崔舒钰一边摇头一边惋惜,在藤椅上消停坐着没超过三分之一柱炷香,门口就出现了她二哥银红相映的袍子。 崔书锐露着一口白牙,笑呵呵地打门口走进来,在崔舒钰的目光洗礼中径直走到一边的石凳上坐下来,热心肠地问道:“方才府上的那个琴师来了啊?他来找你做什么?” 崔舒钰揉着额角仔细地看了看自家二哥,心里默道原来她二哥挺好的不这样啊,学着陆清晏的样子徐徐地开口了,“二哥,你知道彭祖为什么活了八百多岁吗?” 这孩子扯哪去了?崔书锐摇摇头,“为什么?” “因为他从来不多管闲事。” 第61章 定亲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孩子怼人老不好,多半是欠揍。 崔书锐崔小将军虽然在好兄弟陆清晏面前一向没个正经,可在外人和自家妹妹面前总还能维持一个高大全的英雄形象的,谁知自从热心地管起陆清晏和小丫头的事情以后,他在自家妹妹心中的形象是江河日下啊,这会儿都嫌弃他多管闲事了。 崔书锐觉着自己很伤心,也没从石凳上起来,仗着长手长脚的往前一探胳膊,使劲儿地把崔舒钰的头往下一按,“怎么说话呢,啊?就这么跟你二哥说话?”这是要造反啊reads();! 崔舒钰被冷不丁地“袭击”了,也没来得及躲,正被崔书锐摁了个正着,当即一只手撑着头,哼哼唧唧地伏在膝盖上不起来了,崔书锐问她怎么了,也不抬头,只嗷嗷叫着说方才睡落枕了,被崔书锐这么一按给按疼了。 崔书锐委屈归委屈,可无论如何崔舒钰是他宝贝亲妹妹啊,一看真要把小姑娘整哭了,赶紧屁股离了石凳,往崔舒钰面前一蹲,一边给崔舒钰揉着脖子,一面放软了态度,紧张兮兮地问道:“你行不行啊,不行我叫人把府医请过来看看啊?” 崔舒钰抱着脖子整个人伏在膝盖上往边上一挪,只能看得出肩膀都在抖,一声都没吭,崔书锐一伸手扑了个空,心想坏了,小丫头这是真生气了,连忙往她跟前凑凑,好言好语地道歉,“阿钰,你看你二哥我这不是在军营里呆惯了吗,下手就是没轻没重的,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别真和我生气啊。” 崔小将军在战场上是骁勇善战,拿着一把宝剑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就怕自家小妹不理自己,挺大个人了也不会哄小姑娘,见崔舒钰抖着肩膀不肯起来,就以为人家被他欺负哭了,这会儿都麻爪了,想拍拍人家肩膀吧,又怕给人家惹得更生气了,搓着手一脸忧愁地望着小姑娘,眉毛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他这边心里七上八下的,哪知道崔舒钰根本就不是在那哭,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呢? 她刚才就是突发奇想发挥一下自己的演技,顺势就伏在膝盖上不起来了,哪知道崔书锐那么好骗,明明刚刚还有理有据地要数落她,一见她哼唧起来,立刻把态度放软了呢,崔舒钰差点被憋住笑,听见崔书锐过来的动静,为了不被逮着赶忙往边上挪了一下,那都没控制住情绪,蒙着脑袋笑得整个人都颤抖了。结果她越笑崔书锐越紧张,崔书锐越紧张她越想笑,本来就想逗他一下才俯下去的,愣是笑得半天没起来。 崔书锐一看也哄不好了,往地上一蹲,瞬间崔书铭附体,就开始给崔舒钰讲道理了,“阿钰,你看不是二哥多管闲事,是那琴师看着忒不靠谱了,你看他长得那个斯文败类的模样,一点都不像好人,二哥这不是怕你太单纯了,要被他拐走了可怎么办啊?” 崔舒钰憋着笑努力地捋平了声音,尽力不带一点笑意,还是那么闷着头,说道:“那你以前怎么不这么多管闲事!” 以前,以前那不是不知道陆清晏对她有别的看法么。 崔书锐觉着自己真是费力不讨好,也不能直接什么都说啊,这哄人家呢,当然要净挑好的说,连忙道:“以前你不是还小么,哪知道这回从漠北回来,一看我们家阿钰越看越好看,啧啧,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谁不惦记啊,身为二哥当然要好好把你看住了。不然被人家拐跑了怎么办?” 就喜欢她二哥夸她!崔舒钰这下子是真的被他夸的心情舒畅了,也不忍心再逗他了,捋了一把笑得有点僵硬的肌肉,把脑袋从膝盖上抬起来,“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 说好的落枕了呢?崔书锐看着小姑娘这脖子也没事啊,愣了三秒钟才回过味儿来,原来自己是被小姑娘摆了一道啊,一横剑眉,“崔阿钰!你逗我是不是!?”说着就要打上来。 崔舒钰一摸脖子,“哎哟,我脖子落枕了好疼啊,二哥你去帮我倒杯茶来!” 崔书锐:得了还是别落枕了。 兄妹俩在院子里插科打诨闹来闹去,兄长也没个兄长样子,秋雁在一边把花花抱出来晒太阳,看着院里都快打起来的俩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越长大越不如以前喽,她家姑娘这也是给惯得,没大没小了。 她感叹的当儿,早上刚去账房领了月例银子的云岫也回来了,一进门看到崔舒钰和崔书锐便喜气洋洋地说道:“方才夫人回来了,说是事儿成了reads();!” 一只手扶着脖子仰面靠在藤椅上装落枕的小姑娘一愣,啥玩意儿成了啊?这话怎么说半截呢?当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瞧了瞧脸上毫无惊讶神色反而有些欣慰的崔书锐,问道:“娘亲去干什么了?什么事成了?” “大哥的婚事给定下来了,是宁远侯府的白家。”崔书锐只心里想着他大哥这拖了大半年的亲事可算要有着落了挺好的,也没在意小姑娘这么一会儿落枕又好了,因此不嫌费事儿地说给崔舒钰听,“早上娘亲去宁远侯府商量亲事去了,你不知道啊?” 崔舒钰心说她上哪知道去,她一觉睡醒了都快中午了,一醒来就和邢景秋扯皮扯到崔书锐来,哪有人告诉她这么大的事啊。 不过现在也不是抱怨这个的时候,崔舒钰在脑子里过滤了一下,宁远侯……宁远侯……白家……脑袋里蹦出来的第一个人就是花蝴蝶一样喜欢打扮爱出风头的白采薇。不会吧! “娘亲给大哥挑的是白采薇啊?!”崔舒钰觉着她娘亲可能是梦游的时候决定的吧,这事儿前前后后都扯了大半年了,不就是因为精挑细选的吗。白采薇这人虽然不坏,可京城里也绝不至于没人比得上她吧! 崔书锐哪知道白采薇是哪一个啊,京城中世家贵女那么多,他哪里能记得住啊,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下,道:“我记着是那个白二姑娘……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什么萱的,和你说的不是一个吧?” 萱萱萱……白二姑娘白采萱?崔舒钰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就说么,白采薇就比她大一岁,过了年也才十四,怎么可能会选她呢。不过这个白二姑娘好像不大露面,崔舒钰在京城社交圈子里这么多年,也没见过白采萱几次,甚至脑袋里都没记下,要不是现在提起来,根本想不起来白家还有个二姑娘呢。 “确实不是一个,这个白二姑娘我不熟哦,不知道什么样子。”崔舒钰说着,脑袋里开始幻想了一下,扭过头去问云岫,“日子定下来了么?” 云岫哪知道这个啊,她也不是穆氏房里的,就是一走一过听了个信儿罢了,摇了摇头,道:“奴婢也是听夫人房里的雪松姐姐说的,不过想着也该快了吧。”虽然送庚帖什么的来来往往还挺多事儿的,不过这事儿的主事是穆氏,按着穆氏一贯雷厉风行的作风,肯定很快,年底前怎么也能把人娶过来吧。 崔书锐也是这么觉得的,崔书铭这亲事都拖了多久了啊,本来崔书铭在外游历得就挺好的,要不是穆氏找他回来成亲,这会儿还不定在哪个名山大川潇洒呢。不过他大哥也是的,嘴上好好的说着一切全听父母安排,可实际上穆氏给他说了许多姑娘,他大哥可都是不愿意的。好不容易到白采萱这儿松口了,穆氏能不抓紧时间给他把事办了?等哪天崔书铭后悔了,抬腿又出去游历了,这事儿就没头了。 “二哥,你说大哥能喜欢这个嫂嫂吗?”连她都没怎么见过,崔书铭估计连名字都没听过吧,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就要成亲了,都不知道以后日子怎么过哦,不尴尬吗?万一性格不合处不来怎么办啊?小姑娘家的想的就是多,这么一会儿都想出多老远去了,不像崔书锐,啥也不想。 虽然本朝的礼法并不严苛,男女之防也并不十分苛刻,可实际上郎情妾意走到一起的还是占少数的,大家圈子都不大,多半还是听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崔书锐被崔舒钰问住了,犹豫了一会儿,回答道:“既然是大哥答应的,应当问题不大吧?” 崔舒钰听着自家二哥这个不确定的答案,托着腮帮子想了一下,忽然间觉着,本来遥不可及的事情一下子就砸到眼前了,人这一辈子太短了,能遇上情投意合的人过一辈子,不知道上辈子要积多少德才行呢。 “怎么了,阿钰想出嫁了?”崔书锐见小姑娘若有所思的模样,改不了自己这张嘴,非要上去逗逗她不可,想着要不顺便再把陆清晏推销一遍,刚说了前一句话,就被小姑娘瞪着眼睛追着打了。 “二哥,你老顺嘴胡诌什么啊!” 第62章 传书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接下来的许多天,穆氏都忙着同宁远侯府交涉三书六礼,确确实实如云岫心中估计的那样,穆氏本就是将门虎女,行事果断爽快,做事雷厉风行,不消半个月便彼此交换了庚谱,这事基本上也就定了下来。 太傅府长房的长子成亲,这可是关乎着一府兴衰的头等大事,自从穆氏亲自去宁远侯府问过名以后,全府上下就忙开了,博文阁的丫头时不时地也会被抽去帮忙,崔舒钰就在一边旁观,都觉着这事儿实在是又累又麻烦。成亲不该是一件高高兴兴的好事么,为什么要把大家都搞得筋疲力尽呢? 因为最近户部的事情,朝堂上最近也不安稳,崔家的男人都忙着手上的一堆事务,女人们又被即将到来的喜事支得团团转,晚膳就变成了全府上下唯一一个大家都能聚齐的时刻了。 崔舒钰盯着自家大哥看了几天,试图用自己的火眼金睛看出崔书铭的心思,可崔书铭却丝毫没有崔舒钰以为的、即将娶亲的激动和向往,脸上一点多余的神色都没有,每天照旧该读书读书、该作文作文,除了偶尔被穆氏叫过去商量成亲的具体事宜,还时不时地出门,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崔舒钰也挺佩服她大哥的,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她看着大家忙忙活活的都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了,也不知道崔书铭是怎么做到心如止水、这么沉得住气的reads();。她还真跑去崔书铭的院子特意观摩过,不过除了被崔书铭多布置了几篇字帖和几本要读的书,一点收获都没有。 完全拿自家大哥没办法的崔舒钰最后只好去二房同她比较闲的二姐厮混去了。 二房的夫人陈氏平时就同穆氏协理府上的事务,这些日子老太太越发地撒手不管府上的事情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都落到了穆氏身上,她又忙着崔书铭娶亲的事情,也是分身乏术,陈氏每日一大早就去长房帮忙了,崔舒锦也没什么意思,被崔舒钰找的次数多了,也恢复了去博文阁的习惯――之前因为陆清晏的频繁拜访,崔舒锦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大好意思去打搅人家两个人的二人时光呢。 这天,正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崔舒钰坐在一边之前被崔书锐改过的秋千架上晃着腿,手里还端着一碟的梅子,一边吃一边同坐在树底下藤椅上的崔舒锦说话。 自从崔舒锦醉心音律以后,崔舒钰觉着她整个人都变得比以前更加温婉了,周身的气质也平和,坐在一边同小姑娘说话的时候,都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既视感。也不知道是音律能修身养性,还是终于找到一个靠谱的琴师了,反正她觉着崔舒锦现在这样挺好的。 “最近怎么不见祁王殿下过来走动了?”崔舒锦自己过得挺舒坦的,也想起小姑娘来,看她最近没事就往格致阁跑,要不就在自己的博文阁里撩猫逗鹦鹉,好久都没提起陆清晏来了。原来“阿晏”、“阿晏”的可是三句话不离口的,这么长时间没说起来,难不成又赌气了? 崔舒钰心想,她倒是希望陆清晏来啊,可是陆清晏现在监办着武阳侯府的案子,武阳侯府又和太傅府沾亲带故的,他总得回避回避吧?半夜翻墙这种事情对陆清晏来说虽然是小菜一碟,可这也不是啥光明正大的好事,不能老做。要是他天天半夜不睡觉往太傅府跑,崔舒钰还心疼他睡不好呢。 “他这段时间挺忙的,我不好意思吵他啦!”崔舒钰抬手将一颗梅子丢进嘴里去,不以为意地说道。 “殿下这么久没见着你,必定要觉着想念的,你也没送过什么东西过去?”虽然崔舒钰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和陆清晏相互剖白心迹的事情,可崔舒锦心里早就默认祁王殿下心属她们阿钰了,姊妹两个在一起说体己话,身旁又没有外人,说起话来没那多顾忌。她觉着自家堂妹对人家祁王殿下忒不上心了,得教育教育。表达一下慰问也好啊。 听到崔舒锦的话,崔舒钰搁在秋千底下晃来晃去的腿一僵,怔了怔,摇了摇头,语气不甚笃定,道:“他应该……也没空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吧……” 她虽然得有十来天没看着陆清晏了,可是用的看的,身边喘气的不喘气的有着陆清晏的气息,崔舒钰在自己的博文阁里待着,就好像在祁王府的博雅斋待着一样,总觉着那人就在她身边,因此也不感到思念。偶尔心里空落落的时候,要么就去逗逗花花开心,要么就去格致阁找崔舒锦去了,倒也不觉着什么。那个人应该也和她差不多吧,他还那么忙来着…… “这怎么能说是乱七八糟的呢,没见着这么说自己的。”崔舒锦对崔舒钰这个吊儿郎当的状态表示服气,真不知道祁王殿下听她这么没心没肺的得是个什么心情,老是让人家一头热可还行。 “知道了知道了,赶明儿我托大雁捎封信给他!”崔舒钰看自己家二姐这还锲而不舍了,赶紧转移话题,道:“不知道大哥的亲事什么时候办哈。” “天天这么看着娘亲和大伯母为了大堂哥的事情忙来忙去,搞得我这心里都跟着长草了。”崔舒锦那么含蓄的人,难得能说出这样直白的话来,这会儿也是捏着个绣花样子出了神儿,仿若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成亲怎么是这样麻烦的一件事啊。” “是啊,总觉着就算是两情相悦地想要在一起生活,这么折腾完也把心里那点火花磨完了吧?”崔舒钰可算是吧崔舒锦的注意力从陆清晏那边拉回来了,不禁感到十分的欣慰,想到几千年后相爱的男女很有可能领了一张结婚证就说走就走了,更觉着不可思议,“老祖宗干嘛订下这么繁琐的规矩呢?” 崔舒锦心里挺赞同崔舒钰的话的,她还真就问过她娘亲陈氏,不过陈氏给她的回答也叫她觉着有几分道理,这时候便照搬给崔舒钰听了,“我娘亲说,这成亲的时候越麻烦、越耗费心力财力物力人力,这婆家才越觉着新娘子的宝贵,往后夫君才会疼惜,婆家人也不敢怠慢的reads();。” 崔舒钰听着,没控制住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从古到今三书六礼走下来的婚礼仪式不胜枚举,可是若说婚后的生活如不如意,倒是和娶新娘子难不难没什么关系,反倒是两人之间是否相处融洽关系更大。往后过日子的是成亲的那两个人,又不是一大堆规矩。主要还是看感情嘛!感情不好,整多少规矩有什么用?以后她要是出嫁,肯定要嫁给爱情咯,婚礼的这些繁文缛节,能从简还是从简吧,崔舒钰真心觉着自己熬不了这么久。 战线拉得太长了! “你笑什么,我觉着挺有道理的!”崔舒锦见崔舒钰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朝她瞪了瞪眼,“你以后倒是不必担心这个了,可又不是谁都有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喜欢得紧的祁王殿下!” 哎哎哎,话说的好好的,这么就扯到人家陆清晏身上去了,崔舒钰可没想到谈婚论嫁那么远,她现在只是单纯的希望陆清晏能一直在她身边就好了,至于以后的事情……还不一定怎么回事呢。不过反正现在又没有别人,崔舒钰也不急着反驳,只是勾着秋千往藤椅这边窜了窜,道:“二姐你不用担心,就算你没有一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阿晏,也一定会嫁给疼你爱你的良人的!” 这小丫头往常可都是急着和祁王殿下撇清关系的,现在这怎么个情况,默认了?崔舒锦觉着自己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望着崔舒钰的眼神也更加探究了,一面打量她一面道:“天下哪儿那么多的情种啊!” 把江山翻一个遍,祁王殿下咳可也就这一个! “二姐你别不信啊,咱们眼前不久有一个么!”崔舒钰坐直了,道:“就譬如咱们府上的那个琴师,不就是个痴情种子么,他还说三年前在京郊的长亭里看到有人抚绿绮,一见钟情念念不忘,这才千里迢迢来找人呢!” 崔舒钰就是顺口一提,没想到崔舒锦还挺配合她的,一脸惊异道:“可三年前的春节老爷子不久把绿绮赏给你了么?你什么时候去京郊弹琴了?” “我哪能去那么远地方弹琴啊,我看他多半是记错了呗。”崔舒钰没放在心上,笑了笑往嘴里塞了一颗梅子,咬了一口的酸水,“哎呦”了一声,道,“二姐二姐,你快尝尝,特别好吃!” 崔舒锦本来还想着要说什么的,被崔舒钰塞了一颗酸溜溜的梅子,登时就酸的五官都皱在一起了,也忘了自己要说的话,跺着脚要打崔舒钰。 崔舒钰能被她逮到吗,自是溜得比耗子都快,“嗖”地一下子就从秋千架上跳了下来,窜到一边去了。姊妹俩绕着秋千架就闹开了,正不可开交,忽然听到云岫的声音。 “姑娘,颍国公府的三姑娘来了。” 崔舒钰光听着云岫的话了,不留神被崔舒锦捉了个正着,靠着个秋千架子抱着头,笑嘻嘻地说道:“快叫她进来吧!” 原先穆平秋还在京城的时候,还时不时地来太傅府,虽然多半都是在长房这边走个过场就去二房找崔舒锦了,可到底还是有人走动的,自打穆平秋前段时间同穆大将军又去了漠北,就没什么人总来了。好不容易这会儿邵妙涵来了,当然要热烈欢迎了。 邵妙涵本来就在门口等着,崔舒钰一说话,也就不客气地进来了,手上还捏着个紫边请帖,猫样的大眼睛里染着神神秘秘的笑意,一进来就扬了扬,笑道:“有好东西带给你,看不看啊?” 崔舒钰:瞅瞅,“大雁”这不来了么。 第63章 纸条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认得那紫边帖子是宫里专用的,一见邵妙涵拿出这么个东西来,心里就开始拉响警报了,正寻思着不会是皇后娘娘那只点墨想姊妹了,要她抱着花花进宫去吧,便见邵妙涵将请帖搁在了藤制压水晶的小几上,道:“皇后娘娘的帖子,我刚从宫里出来,顺便给你带过来了。” “你来就是为了送个帖子?”崔舒钰内心是抗拒的,但身体却诚实的,走过去在一边的藤椅上坐下来,一边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刚在石凳上坐下的邵妙涵。她才不相信邵妙涵就为了一个帖子能甘愿往太傅府跑一趟呢,她要是早这么勤快,哪至于每次见面都跟久别重逢似的? 邵妙涵虽然不是常来太傅府,可是既然是同崔舒钰一起长大的,对博文阁自然也是相当熟悉的,秋雁刚沏好一壶普洱端上来,她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倒了一杯浓茶一边吹一边笑了,“那哪能啊,我这不是好久都没见着你了,想你了吗?” 这话说得真好听,崔舒钰连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说话间已经将那紫边宫帖打开来看了,眼睛草草地瞄过,悬起来一半的心落了地。原来是中秋宫宴的请帖,大家都有的。崔舒钰掐指一算,现在是八月初十,这离中秋宫宴也就省下五天了,邵妙涵这么多天都没想起来她,这会儿却连五天都忍不了?开什么玩笑啊。 “你别卖关子,肯定还有正经事儿是不是,快说快说,不然我惦记着怪闹心的。”崔舒钰抬手将帖子递给一旁伺候的秋雁叫她收好了,大眼睛瞪了邵妙涵一下,道。 崔舒锦在一旁也帮腔,温温婉婉地开口道:“是啊,邵三姑娘可别逗阿钰了,她这会儿暴躁着呢。” 邵妙涵吹了半天,这才将茶吹得稍微凉了一点,轻啜了一口,看了看崔舒锦,倒是稍微有点惊讶。怎么感觉过一点时间见崔舒锦,这人就要变一个样,这会儿比之前又漂亮了许多,眉宇间的宁静平和可比之前有亲和力多了,原先那是一股子轴劲儿,现在么却柔软了起来,“哟,崔二姑娘又漂亮了。” “我二姐本来就漂亮!”邵妙涵越是这样,崔舒钰就越觉着她是在卖关子,抢着将邵妙涵要转移的话题给强行拉了回来,道:“我看你这袖子里鼓鼓的,藏着什么好玩意儿呢?” 得嘞,这小姑娘比谁眼睛都好使,瞒还瞒不住她呢。邵妙涵又啜了一口茶,虽然颍国公府上什么都有,可是她还是觉着太傅府的茶水最好喝了。咽下一口茶,邵妙涵才不紧不慢地把袖子里藏着的一个蓝缎面的小盒子拿了出来,“啪”地往水晶小几上一搁,有点嫌弃又有点羡慕地说道:“行了,给你给你,表哥托我带给你的,快打开看看是什么好玩意儿吧。” 她这个表妹哟,也就还有这么点用,才能和这个亲二表哥说上话,他老人家托她办的事儿,邵妙涵敢不亲自送到吗? 陆清晏带给她的! 崔舒钰一听就来兴致了,黑漆漆圆溜溜的大眼睛顿时变得锃亮,直起身二话没说,探手将那小盒子抓在手里,相当简单粗暴地撕开缠在上面的漂亮缎带,直截了当地打开了盒子。 一对漂亮的蓝宝石东珠耳坠正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旁边还塞着一个小纸条。 崔舒钰先没看那耳坠,取了那塞在一旁的纸条便将盒子丢在一边去了,看了本来好奇地探头看过来的崔舒锦一眼,后者马上识趣地把头缩回去,朝她眨了眨眼睛reads();。崔舒钰这才故作镇定地将那纸条展开来,眼睛还没溜到字上呢,手上突然一空,纸条就被邵妙涵抢走了。 “表哥还给你留了信儿呢,快给我们分享分享。”邵妙涵对着小盒子那是相当的感兴趣,她这么多年也没有过这种待遇啊,这也没什么节日没什么大事,不但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还留小纸条,该不会是终于沉不住气表白心迹了吧?她可等了好久了呢。 崔舒钰自己还没看呢,也不知道陆清晏在纸条上写了什么,就被邵妙涵抢去了,一方面心里金贵那是陆清晏亲手写的纸条,一方面又担心陆清晏在上面胡写,急的小脸都红了,连忙抬手去抢,无奈邵妙涵动作比她快,早就站到石凳上去了,把持着易守难攻的有利地形把纸条送到了眼前,想都没想就大声地读了出来——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诶诶诶诶哎?邵妙涵念得时候没过脑子,这会儿念完了自己捋一遍,怎么都觉着不对劲儿。这好像……情意绵绵的不太像话啊…… “不是,这什么意思啊?” 崔舒锦在一旁看着,小姑娘本来跳着脚要去够邵妙涵手里的纸条的,一听见邵妙涵念出来,耳根子都红了,连忙替她解围道:“便是一句借景抒情的词么,不打紧的,不打紧的。” 她还不知道这是借景抒情,虽然不出在太傅府,她也不至于这么没文化吧。邵妙涵当然明白这句词的意思了,只是她记着原来这俩人虽然要好,可是从来不会有任何过分亲昵的举动和话语的吗,她在旁边看着干着急也没用,怎么忽然间俩人说话都到这个程度了?她都错过了什么啊? “崔阿钰,你和表哥……”邵妙涵从石凳上跳下来,将那纸条塞在崔舒钰手心里,摸了摸小姑娘滚烫的脸颊,不敢相信地问道:“他同你说过自己的心思了?” 这不是诉相思呢吗这! 她这么一说,崔舒锦也回过味来,怪不得刚才说起陆清晏的时候小丫头一点都没记着反驳,原来还真的是早两情相悦了却没告诉她呀!真该打! 崔舒钰本来也没想把这些同她们说,哪知道纸条一念,崔舒锦和邵妙涵就都知道了,红着脸咬了咬嘴唇,一点都没有底气地说道:“你们别出去乱说。” 哎呦哎呦没否认哦,看看着红扑扑的小脸,崔家小老虎也有今天!邵妙涵对眼下这个场面是相当喜闻乐见,猫样的大眼眨了眨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你和我俩说说呗,表哥怎么和你说的啊?” 她还以为任重而道远,她表哥还得苦上几年心志呢,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崔舒钰本来就要害羞死了,哪想到被邵妙涵这么揪着问啊,她怎么也这儿八卦了,难道是见了一盒假的邵妙涵吗?“没怎么说啊,你们别问了,怪不好意思的!” 说完,小姑娘就捏着纸条缩回到藤椅里面,仔仔细细地看纸条和耳坠去了。 邵妙涵和崔舒锦对视了一眼,忽然用胳膊肘推了她一下,小声地说道:“我可是头一次看到阿钰害羞哎,太不容易了!原来她也知道什么叫害羞啊!不行,我非得告诉表哥不成。” 崔舒锦更是忍俊不禁,点了点头,笑道:“别说三姑娘了,我这个堂姐也是第一次见到呢。” 说完,两个人便一齐笑了起来。 躲在藤椅里默默地在心里冒蜜泡泡的某人:以前怎么没见她们这么有默契来着……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reads();。 他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她呀? 崔舒钰捂住脸不好意思地偷偷咧开嘴笑了。这人真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了吧?还有空给她倒腾这种东西?看来还是不够忙! 邵妙涵笑够了,这才在一旁坐下来,摇了摇崔舒钰蜷在里边的藤椅,好心肠地提议道:“人家都送你东西了,你不回敬一份啊?我这两天估计还要去宫里,若是碰见他,帮你带给他啊?” 带什么带,带什么带,她才不要呢!崔舒钰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一是她不知道要回赠陆清晏什么,二是她又不知道陆清晏收到东西的时候那边是什么情况,万一和她似的被抢走怎么办?革命的萌芽暴露的太早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不过话说回来,敢从陆清晏手里抢东西的,除了她,不知死活的二哥崔书锐算一个,好像再也没有别人了…… 不过那也不行! “再过五天不就是中秋宫宴了吗,不急。” 她说的也对。邵妙涵点点头表示同意,估计陆清晏没没对回应抱什么期待,你看这不是已经说了么,一昔如环,马上就要中秋宫宴了,到时候还能见不着么? 邵妙涵隐隐地感觉到,往后在各式宴会上能和崔舒钰在一起插科打诨的时间就要变得越来越少甚至于没有了,毕竟总觉着以后崔舒钰身侧要变成她表哥陆清晏的专属位置了呢?看来以后她还得多来太傅府走动走动,不然自己的好朋友地位要不保啊! 说到中秋宫宴,崔舒钰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皇后娘娘虽然最乐意在宫中举办各式的宴会,可不同的宴会邀请的人是不同的,像太傅府这样位高权重的门第自然是各种宴会必然要占一席之地的,这才是凡宫宴都会出现,可有些时候,有些府邸要么是因为官阶不足,要么是因为勋爵缺失,要么是因为触怒了皇后娘娘,便没有资格参加宫宴的。 上次七夕宫宴的时候,滏阳侯府就没有接到帖子,才没露面的。只是皇后娘娘再任性,还要顾及到前朝的关系,上次已经驳了人家滏阳侯府的面子,这次想必不会再不给人家请帖了。崔舒钰也有些时候没见过钟诗怡了,不知道宫宴的时候见了她,还要掀起什么样的腥风血雨呢。 毕竟中秋宫宴上不只是各家姑娘,各府的公子也会出现的,崔舒钰觉着就算是钟诗怡和她没摩擦,滏阳侯府世子和她大堂哥崔书钦只怕也不能对付。 黎少卿自杀牵扯出来的虽然只是武阳侯府,没有扯上太傅府,可到底又是紧张的时候,人若不犯我,我也就尽量不要去招惹人为妙。毕竟武阳侯府和太傅府的姻亲还摆在那里,不好落人口实。 想到这儿,崔舒钰扭过头去问崔舒锦道:“说起来,大堂哥最近怎么没动静儿?” 是上次她同崔舒锦说完康婉的事情,果真被好好教育过了看管起来了么?真希望他在中秋宫宴上不要惹事才好。 “他最近可不大正常呢,整日不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就是忽然间没了人影,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谁也找不着。”崔舒锦一说起自己大哥就觉着心累,当着邵妙涵的面儿也不能说得太狠,“不过回来倒是没闻见酒味和脂粉气,我和娘亲倒真希望他学好了。” 邵妙涵听到这儿倒是插了一句嘴,挑了挑眉毛道:“我前些天好像倒是见到他了,不过是在成衣店,也不知道他去买什么。” 崔舒钰和崔舒锦都觉着崔书钦那个纨绔子弟和成衣店的画风不大相符,也都表示疑惑。不过逛成衣店的崔书钦比出门喝酒打架沉迷女色的崔书钦好多了,她们勉强表示接受。 但愿他是真的忽然间转性学好了才好吧!崔舒钰在心里默念道。 第64章 和好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看到这句话的小宝贝儿可通过购买一半以上v章来立即解锁本章哦~ 崔舒钰则是惊,她没想到自家大哥竟然同岳明哲这么聊得来,她大哥崔书铭从小在崔太傅的监督下读书长大,后来又去了江湖游历,眼界见地都令崔舒钰望尘莫及,连她都不喜欢的岳明哲,崔书铭怎么会喜欢呢? 不过崔舒钰心里再奇怪,脸上也不会表现出来啊,拉着崔舒锦在一旁坐下来,一面等着人员到齐开始用膳,一面竖起耳朵听岳明哲和崔书铭到底在说什么。这不听还好,一听起来崔舒钰自己也被勾起了兴趣。原来岳明哲说的不是什么干巴巴的政事见解,而是在说京中最近发生的一件八卦。崔舒钰一方面因为脚伤整天圈在家里听不到什么消息,一方面也挺惊讶岳明哲这样的人还会关心八卦,不知不觉便凑得更近了些。 没想到这事儿说起来和太傅府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因为这八卦的主人公之一,正是崔家长房夫人的娘家人,穆府的长房大姑娘穆平秋。 听岳明哲说,前两天滏阳侯世子等一群人去京郊的苑囿里打猎,被单枪匹马同去打猎的穆平秋抢了猎物,心里不爽,又碍于穆平秋的身份地位不好发作,便提出要同她比试箭术。没想到五局三胜中竟然只赢下一局,据说还是穆平秋故意让他的。当时在场的人虽不多,又被滏阳侯世子勒令不许将自己被打脸的事情外传,可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现在京城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都说滏阳侯世子不但没肚量学艺也不精,倒是穆家大姑娘穆平秋,刚从漠北回来便立了威名,再无纨绔敢在她面前造次了。 说到这儿,岳明哲不禁停顿了一下,感叹道:“我虽与穆大姑娘不熟,却十分仰慕于她,若是能的机会与她畅谈一番,必定是一桩美事。” 说实话崔舒钰听到岳明哲这话还挺惊讶的,她原先总觉得岳明哲不愿理会她们是因为打心眼里瞧不上姑娘家,没想到他对穆平秋这样优秀的好女儿该佩服佩服,并未因为穆平秋的性别而产生什么偏见reads();。从前大约是她戴了有色眼镜看人,有失公允了。 只是,“仰慕”这俩字一说出来,恐怕桌上要有人多想了,崔舒钰偏头看了一眼笑容有些僵硬的崔舒锦,后者果然是吃味了。也是,自己的心上人用如此赞赏的口气说起另一个女子,搁谁心里都不能好受吧。既然崔舒锦不好意思开口,那就由她来试探试探岳明哲吧。 “二表哥往后也要娶穆大表姐这样的姑娘么?”崔舒钰一脸天真地睁大眼睛凑过去。 岳明哲原先和崔书铭说得认真,并没有注意到崔舒钰和崔舒锦的到来,这会儿崔舒钰冷不防地插话进来,竟是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道;“表妹这话从何说起,我尚且未曾有心婚娶,不过是欣赏穆大姑娘的气概罢了。” 崔书铭闻言更是蹙起了眉,他这个小妹到底是不知羞的,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这话怎么能是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问的?因此,还没等崔舒钰再说话,崔书铭已经略带厉色地制止了她,道:“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 崔舒钰:她一点都不小,乱打什么岔…… 不过岳明哲这话说得她也就替崔舒锦放心了,他怎么说的,“欣赏穆大姑娘的气概”,这话翻译过来不就是“我敬她是条汉子”的意思吗,那肯定是没什么粉红泡沫的可能性了。 正想着,就听见门口一阵喧哗,紧接着打门口走进几个人来,正是家中的长辈。 看到崔太傅、崔老太太、崔世清、穆氏和二房的夫人陈氏一股脑地都到齐了,崔舒钰可也没敢再纠缠着问下去,要是被刻板严厉的崔老爷子听到她说出这么离经叛道的话,免不了又要骂她了。 崔舒锦打刚才崔舒钰说话就一脸紧张地盯着她了,生怕她一时嘴快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好在是被崔书铭给拦下了,这会儿看崔舒钰朝她吐舌头,连忙朝她瞪了瞪眼睛,意在告诫这个小祖宗可千万别在乱说话了。 这会儿除了因为身有编纂任务在身、吃住都不在府上的崔世泽之外,太傅府的几位长辈也都到齐了,有婢子陆陆续续地开始上菜,崔舒钰也规矩起来噤了声,只顾着闷头扒饭了。席间崔舒钰再没开口说话,只听着崔世清和崔太傅问岳明哲关于他母亲崔诗湘的情况,又讨论了些治世见解,岳明哲倒是一条条回答得明白,头脑才华确实是拿得出手的。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膳结束,岳明哲也没逗留太久,同崔世清聊了几句便告辞了,临了崔书铭答应了下来择日引荐他与穆平秋相谈,岳明哲也是一脸喜色。 等送走了岳明哲,崔舒钰和崔舒锦也往回走了,崔舒锦照例要到博文阁坐坐的,这会儿周围没有什么人,崔舒锦便拽着崔舒钰快走了几步,将她拖到花园的小径上,口气里多了几分厉色,道:“往后可不能像今天这样口无遮拦了,你瞧你问的那是什么话,女儿家怎么好意思问出口的?” 崔舒钰眨巴了两下眼睛,表情甚是无辜,“可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啊。” 这话说得就是纯属耍赖了,崔舒锦竟是被她气笑了,虽然她也知道崔舒钰全是为了她好,可她宁可自己瞎猜也不愿意让崔舒钰这么犯傻啊,因此忍不住骂道:“听过倚老卖老的,到没见过你这样装傻的。听二姐一句话,往后可千万别这么直接了,传出去对咱们姑娘家的名声不好。” “可是二姐,二表哥说起穆大表姐的时候,你真的没好奇过吗?”崔舒钰当然知道这话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问不太好,实际上如果不是当时只有她们几个人在,她又料定崔舒锦要自己吃味,她才不会冒这个傻气呢。 何止是好奇呢,崔舒锦从岳明哲嘴里听到穆平秋的名字的时候感觉眼前都暗了,还好岳明哲说了自己对穆平秋没心思reads();。只是,听岳明哲那个意思,不只是对穆平秋没意思,而且是对儿女情长全都没意思啊。 这又有什么好的呢? 马车轮子隆隆地碾过祁王府门口光滑的青石板路面,带起一阵疾风,跟着祁王殿下刚从东宫太子处回来的宛白漫不经心地朝那马车瞄了一眼,立刻认出来那是武阳侯府的车子,不禁回头多看了一眼。 “怎么?”前面走着的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忽然没了音,也跟着停下了脚步,微微蹙着眉回头看去,很快也认出了马车的主人,“武阳侯府的马车,怎么从那边过来?” 武阳侯府坐落在城西的百花巷,而祁王府却坐落在皇城不远的榆林街,这条街上除了离皇城更近的颍国公府、位于街道中段的祁王府,再就是位于街尾的太傅府了,武阳侯府的马车是从街尾过来的,除了太傅府,便不可能再有别的去处了。 “听说武阳侯府的岳二公子最近去太傅府走动得挺多的。”宛白实话实说,不过武阳侯府和太傅府是亲戚关系,表亲之间走动得频繁些也无可厚非,确实是他多管闲事了,好在他家殿下待他一向宽容,也不会责备他就是了。 陆清晏果然只是“嗯”了一声就抬脚继续往府里迈了,宛白连忙快走了几步跟上去,还没等赶上,又看到前面走着的祁王殿下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折了回来,差点一个没刹住车撞上去。 “殿下这是怎么了?”宛白很少见到他家殿下这么一惊一乍的,一边抚着胸口一边暗道好险,“太子殿下还等着殿下的寒江图呢。”刚在东宫答应完要给人家画,这会儿就反悔不太好吧。 陆清晏脚步根本就没停,只丢下一句“你取了画给他送去便是”,便朝着街尾扬长而去了,只留下宛白一个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府门口。 他根本不知道寒江图被陆清晏放在哪儿了,怎么给太子送去啊?! “姑娘,祁王殿下来了。” 崔舒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听云岫重复了一边这才敢相信,“嚯”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嘟囔道:“他怎么来了?”今天过寿的可是他的亲外祖母颍国公府老太君啊,他不在颍国公府里好好地给颍国公老太君祝寿,怎么跑到太傅府来了,要是被别人听去,不是要骂他胳膊肘往外拐吗? 眼看着小姑娘魂儿都飞了,崔舒锦怎么可能再扣着人不让走呢,连忙推了推崔舒钰,笑道:“既然是祁王殿下来了,你还不快回去,要人家等急了。” 崔舒钰确实很想回去,可是看到崔舒锦不大好的神色还是有些不放心,犹豫了片刻,又听见崔舒锦道:“我没事。方才吃着药有些催困,你走了我正好睡觉,兴许再醒了元气也就恢复了。今天的事多亏了祁王殿下,你代我谢谢他。还有,往后可不许再欺负人家,对人家好些罢。” 崔舒锦不能保证如果当时站在那里的人是别的什么世家公子会怎么样,她只知道,如果当时落水的是崔舒钰,如果当时和穆平秋说话的人是祁王殿下,后者必定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人的。能在如此金钗之年便得到这样真心爱护的人,夫复何求呢?在这件事情上,崔舒锦是羡慕崔舒钰的,当然要提醒她好好珍惜眼前人了。 敢情是因为她在这儿聒噪才吵得人家睡不着觉的啊,崔舒钰吐了吐舌头,帮崔舒锦掖了被角便蹦蹦跳跳地出了格致阁的门,跑回博文阁找陆清晏去了。今天这事确实要好好谢谢陆清晏,但是崔舒钰觉得崔舒锦有句话说的不对,她才没有欺负陆清晏呢,明明就是陆清晏在欺负她呀! 崔舒钰跑进院子的时候,一袭蓝袍的年轻人正背对着她低着头逗猫,乌黑发亮的头发披在挺拔的后背上,如同最上好的绸缎一般反射着光亮。花花很通人性,一见到陆清晏便亲近得很,围着陆清晏的手蹭来蹭去,呼噜呼噜地十分粘人。秋雁从里屋端了两杯茶出来,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放下,便赶着刚跟回来的云岫到屋后去了。 第65章 簪子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看到这句话的小宝贝儿可通过购买一半以上v章来立即解锁本章哦~ 崔舒钰则是惊,她没想到自家大哥竟然同岳明哲这么聊得来,她大哥崔书铭从小在崔太傅的监督下读书长大,后来又去了江湖游历,眼界见地都令崔舒钰望尘莫及,连她都不喜欢的岳明哲,崔书铭怎么会喜欢呢? 不过崔舒钰心里再奇怪,脸上也不会表现出来啊,拉着崔舒锦在一旁坐下来,一面等着人员到齐开始用膳,一面竖起耳朵听岳明哲和崔书铭到底在说什么。这不听还好,一听起来崔舒钰自己也被勾起了兴趣。原来岳明哲说的不是什么干巴巴的政事见解,而是在说京中最近发生的一件八卦。崔舒钰一方面因为脚伤整天圈在家里听不到什么消息,一方面也挺惊讶岳明哲这样的人还会关心八卦,不知不觉便凑得更近了些。 没想到这事儿说起来和太傅府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因为这八卦的主人公之一,正是崔家长房夫人的娘家人,穆府的长房大姑娘穆平秋。 听岳明哲说,前两天滏阳侯世子等一群人去京郊的苑囿里打猎,被单枪匹马同去打猎的穆平秋抢了猎物,心里不爽,又碍于穆平秋的身份地位不好发作,便提出要同她比试箭术。没想到五局三胜中竟然只赢下一局,据说还是穆平秋故意让他的。当时在场的人虽不多,又被滏阳侯世子勒令不许将自己被打脸的事情外传,可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现在京城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都说滏阳侯世子不但没肚量学艺也不精,倒是穆家大姑娘穆平秋,刚从漠北回来便立了威名,再无纨绔敢在她面前造次了。 说到这儿,岳明哲不禁停顿了一下,感叹道:“我虽与穆大姑娘不熟,却十分仰慕于她,若是能的机会与她畅谈一番,必定是一桩美事。” 说实话崔舒钰听到岳明哲这话还挺惊讶的,她原先总觉得岳明哲不愿理会她们是因为打心眼里瞧不上姑娘家,没想到他对穆平秋这样优秀的好女儿该佩服佩服,并未因为穆平秋的性别而产生什么偏见reads();。从前大约是她戴了有色眼镜看人,有失公允了。 只是,“仰慕”这俩字一说出来,恐怕桌上要有人多想了,崔舒钰偏头看了一眼笑容有些僵硬的崔舒锦,后者果然是吃味了。也是,自己的心上人用如此赞赏的口气说起另一个女子,搁谁心里都不能好受吧。既然崔舒锦不好意思开口,那就由她来试探试探岳明哲吧。 “二表哥往后也要娶穆大表姐这样的姑娘么?”崔舒钰一脸天真地睁大眼睛凑过去。 岳明哲原先和崔书铭说得认真,并没有注意到崔舒钰和崔舒锦的到来,这会儿崔舒钰冷不防地插话进来,竟是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道;“表妹这话从何说起,我尚且未曾有心婚娶,不过是欣赏穆大姑娘的气概罢了。” 崔书铭闻言更是蹙起了眉,他这个小妹到底是不知羞的,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这话怎么能是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问的?因此,还没等崔舒钰再说话,崔书铭已经略带厉色地制止了她,道:“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 崔舒钰:她一点都不小,乱打什么岔…… 不过岳明哲这话说得她也就替崔舒锦放心了,他怎么说的,“欣赏穆大姑娘的气概”,这话翻译过来不就是“我敬她是条汉子”的意思吗,那肯定是没什么粉红泡沫的可能性了。 正想着,就听见门口一阵喧哗,紧接着打门口走进几个人来,正是家中的长辈。 看到崔太傅、崔老太太、崔世清、穆氏和二房的夫人陈氏一股脑地都到齐了,崔舒钰可也没敢再纠缠着问下去,要是被刻板严厉的崔老爷子听到她说出这么离经叛道的话,免不了又要骂她了。 崔舒锦打刚才崔舒钰说话就一脸紧张地盯着她了,生怕她一时嘴快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好在是被崔书铭给拦下了,这会儿看崔舒钰朝她吐舌头,连忙朝她瞪了瞪眼睛,意在告诫这个小祖宗可千万别在乱说话了。 这会儿除了因为身有编纂任务在身、吃住都不在府上的崔世泽之外,太傅府的几位长辈也都到齐了,有婢子陆陆续续地开始上菜,崔舒钰也规矩起来噤了声,只顾着闷头扒饭了。席间崔舒钰再没开口说话,只听着崔世清和崔太傅问岳明哲关于他母亲崔诗湘的情况,又讨论了些治世见解,岳明哲倒是一条条回答得明白,头脑才华确实是拿得出手的。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膳结束,岳明哲也没逗留太久,同崔世清聊了几句便告辞了,临了崔书铭答应了下来择日引荐他与穆平秋相谈,岳明哲也是一脸喜色。 等送走了岳明哲,崔舒钰和崔舒锦也往回走了,崔舒锦照例要到博文阁坐坐的,这会儿周围没有什么人,崔舒锦便拽着崔舒钰快走了几步,将她拖到花园的小径上,口气里多了几分厉色,道:“往后可不能像今天这样口无遮拦了,你瞧你问的那是什么话,女儿家怎么好意思问出口的?” 崔舒钰眨巴了两下眼睛,表情甚是无辜,“可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啊。” 这话说得就是纯属耍赖了,崔舒锦竟是被她气笑了,虽然她也知道崔舒钰全是为了她好,可她宁可自己瞎猜也不愿意让崔舒钰这么犯傻啊,因此忍不住骂道:“听过倚老卖老的,到没见过你这样装傻的。听二姐一句话,往后可千万别这么直接了,传出去对咱们姑娘家的名声不好。” “可是二姐,二表哥说起穆大表姐的时候,你真的没好奇过吗?”崔舒钰当然知道这话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问不太好,实际上如果不是当时只有她们几个人在,她又料定崔舒锦要自己吃味,她才不会冒这个傻气呢。 何止是好奇呢,崔舒锦从岳明哲嘴里听到穆平秋的名字的时候感觉眼前都暗了,还好岳明哲说了自己对穆平秋没心思reads();。只是,听岳明哲那个意思,不只是对穆平秋没意思,而且是对儿女情长全都没意思啊。 这又有什么好的呢? 马车轮子隆隆地碾过祁王府门口光滑的青石板路面,带起一阵疾风,跟着祁王殿下刚从东宫太子处回来的宛白漫不经心地朝那马车瞄了一眼,立刻认出来那是武阳侯府的车子,不禁回头多看了一眼。 “怎么?”前面走着的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忽然没了音,也跟着停下了脚步,微微蹙着眉回头看去,很快也认出了马车的主人,“武阳侯府的马车,怎么从那边过来?” 武阳侯府坐落在城西的百花巷,而祁王府却坐落在皇城不远的榆林街,这条街上除了离皇城更近的颍国公府、位于街道中段的祁王府,再就是位于街尾的太傅府了,武阳侯府的马车是从街尾过来的,除了太傅府,便不可能再有别的去处了。 “听说武阳侯府的岳二公子最近去太傅府走动得挺多的。”宛白实话实说,不过武阳侯府和太傅府是亲戚关系,表亲之间走动得频繁些也无可厚非,确实是他多管闲事了,好在他家殿下待他一向宽容,也不会责备他就是了。 陆清晏果然只是“嗯”了一声就抬脚继续往府里迈了,宛白连忙快走了几步跟上去,还没等赶上,又看到前面走着的祁王殿下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折了回来,差点一个没刹住车撞上去。 “殿下这是怎么了?”宛白很少见到他家殿下这么一惊一乍的,一边抚着胸口一边暗道好险,“太子殿下还等着殿下的寒江图呢。”刚在东宫答应完要给人家画,这会儿就反悔不太好吧。 陆清晏脚步根本就没停,只丢下一句“你取了画给他送去便是”,便朝着街尾扬长而去了,只留下宛白一个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府门口。 他根本不知道寒江图被陆清晏放在哪儿了,怎么给太子送去啊?! “姑娘,祁王殿下来了。” 崔舒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听云岫重复了一边这才敢相信,“嚯”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嘟囔道:“他怎么来了?”今天过寿的可是他的亲外祖母颍国公府老太君啊,他不在颍国公府里好好地给颍国公老太君祝寿,怎么跑到太傅府来了,要是被别人听去,不是要骂他胳膊肘往外拐吗? 眼看着小姑娘魂儿都飞了,崔舒锦怎么可能再扣着人不让走呢,连忙推了推崔舒钰,笑道:“既然是祁王殿下来了,你还不快回去,要人家等急了。” 崔舒钰确实很想回去,可是看到崔舒锦不大好的神色还是有些不放心,犹豫了片刻,又听见崔舒锦道:“我没事。方才吃着药有些催困,你走了我正好睡觉,兴许再醒了元气也就恢复了。今天的事多亏了祁王殿下,你代我谢谢他。还有,往后可不许再欺负人家,对人家好些罢。” 崔舒锦不能保证如果当时站在那里的人是别的什么世家公子会怎么样,她只知道,如果当时落水的是崔舒钰,如果当时和穆平秋说话的人是祁王殿下,后者必定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人的。能在如此金钗之年便得到这样真心爱护的人,夫复何求呢?在这件事情上,崔舒锦是羡慕崔舒钰的,当然要提醒她好好珍惜眼前人了。 敢情是因为她在这儿聒噪才吵得人家睡不着觉的啊,崔舒钰吐了吐舌头,帮崔舒锦掖了被角便蹦蹦跳跳地出了格致阁的门,跑回博文阁找陆清晏去了。今天这事确实要好好谢谢陆清晏,但是崔舒钰觉得崔舒锦有句话说的不对,她才没有欺负陆清晏呢,明明就是陆清晏在欺负她呀! 崔舒钰跑进院子的时候,一袭蓝袍的年轻人正背对着她低着头逗猫,乌黑发亮的头发披在挺拔的后背上,如同最上好的绸缎一般反射着光亮。花花很通人性,一见到陆清晏便亲近得很,围着陆清晏的手蹭来蹭去,呼噜呼噜地十分粘人。秋雁从里屋端了两杯茶出来,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放下,便赶着刚跟回来的云岫到屋后去了。 第66章 重点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看到这句话的小宝贝儿可通过购买一半以上v章来立即解锁本章哦~ 崔舒钰则是惊,她没想到自家大哥竟然同岳明哲这么聊得来,她大哥崔书铭从小在崔太傅的监督下读书长大,后来又去了江湖游历,眼界见地都令崔舒钰望尘莫及,连她都不喜欢的岳明哲,崔书铭怎么会喜欢呢? 不过崔舒钰心里再奇怪,脸上也不会表现出来啊,拉着崔舒锦在一旁坐下来,一面等着人员到齐开始用膳,一面竖起耳朵听岳明哲和崔书铭到底在说什么。这不听还好,一听起来崔舒钰自己也被勾起了兴趣。原来岳明哲说的不是什么干巴巴的政事见解,而是在说京中最近发生的一件八卦。崔舒钰一方面因为脚伤整天圈在家里听不到什么消息,一方面也挺惊讶岳明哲这样的人还会关心八卦,不知不觉便凑得更近了些。 没想到这事儿说起来和太傅府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因为这八卦的主人公之一,正是崔家长房夫人的娘家人,穆府的长房大姑娘穆平秋。 听岳明哲说,前两天滏阳侯世子等一群人去京郊的苑囿里打猎,被单枪匹马同去打猎的穆平秋抢了猎物,心里不爽,又碍于穆平秋的身份地位不好发作,便提出要同她比试箭术。没想到五局三胜中竟然只赢下一局,据说还是穆平秋故意让他的。当时在场的人虽不多,又被滏阳侯世子勒令不许将自己被打脸的事情外传,可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现在京城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都说滏阳侯世子不但没肚量学艺也不精,倒是穆家大姑娘穆平秋,刚从漠北回来便立了威名,再无纨绔敢在她面前造次了。 说到这儿,岳明哲不禁停顿了一下,感叹道:“我虽与穆大姑娘不熟,却十分仰慕于她,若是能的机会与她畅谈一番,必定是一桩美事。” 说实话崔舒钰听到岳明哲这话还挺惊讶的,她原先总觉得岳明哲不愿理会她们是因为打心眼里瞧不上姑娘家,没想到他对穆平秋这样优秀的好女儿该佩服佩服,并未因为穆平秋的性别而产生什么偏见reads();。从前大约是她戴了有色眼镜看人,有失公允了。 只是,“仰慕”这俩字一说出来,恐怕桌上要有人多想了,崔舒钰偏头看了一眼笑容有些僵硬的崔舒锦,后者果然是吃味了。也是,自己的心上人用如此赞赏的口气说起另一个女子,搁谁心里都不能好受吧。既然崔舒锦不好意思开口,那就由她来试探试探岳明哲吧。 “二表哥往后也要娶穆大表姐这样的姑娘么?”崔舒钰一脸天真地睁大眼睛凑过去。 岳明哲原先和崔书铭说得认真,并没有注意到崔舒钰和崔舒锦的到来,这会儿崔舒钰冷不防地插话进来,竟是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道;“表妹这话从何说起,我尚且未曾有心婚娶,不过是欣赏穆大姑娘的气概罢了。” 崔书铭闻言更是蹙起了眉,他这个小妹到底是不知羞的,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这话怎么能是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问的?因此,还没等崔舒钰再说话,崔书铭已经略带厉色地制止了她,道:“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 崔舒钰:她一点都不小,乱打什么岔…… 不过岳明哲这话说得她也就替崔舒锦放心了,他怎么说的,“欣赏穆大姑娘的气概”,这话翻译过来不就是“我敬她是条汉子”的意思吗,那肯定是没什么粉红泡沫的可能性了。 正想着,就听见门口一阵喧哗,紧接着打门口走进几个人来,正是家中的长辈。 看到崔太傅、崔老太太、崔世清、穆氏和二房的夫人陈氏一股脑地都到齐了,崔舒钰可也没敢再纠缠着问下去,要是被刻板严厉的崔老爷子听到她说出这么离经叛道的话,免不了又要骂她了。 崔舒锦打刚才崔舒钰说话就一脸紧张地盯着她了,生怕她一时嘴快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好在是被崔书铭给拦下了,这会儿看崔舒钰朝她吐舌头,连忙朝她瞪了瞪眼睛,意在告诫这个小祖宗可千万别在乱说话了。 这会儿除了因为身有编纂任务在身、吃住都不在府上的崔世泽之外,太傅府的几位长辈也都到齐了,有婢子陆陆续续地开始上菜,崔舒钰也规矩起来噤了声,只顾着闷头扒饭了。席间崔舒钰再没开口说话,只听着崔世清和崔太傅问岳明哲关于他母亲崔诗湘的情况,又讨论了些治世见解,岳明哲倒是一条条回答得明白,头脑才华确实是拿得出手的。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膳结束,岳明哲也没逗留太久,同崔世清聊了几句便告辞了,临了崔书铭答应了下来择日引荐他与穆平秋相谈,岳明哲也是一脸喜色。 等送走了岳明哲,崔舒钰和崔舒锦也往回走了,崔舒锦照例要到博文阁坐坐的,这会儿周围没有什么人,崔舒锦便拽着崔舒钰快走了几步,将她拖到花园的小径上,口气里多了几分厉色,道:“往后可不能像今天这样口无遮拦了,你瞧你问的那是什么话,女儿家怎么好意思问出口的?” 崔舒钰眨巴了两下眼睛,表情甚是无辜,“可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啊。” 这话说得就是纯属耍赖了,崔舒锦竟是被她气笑了,虽然她也知道崔舒钰全是为了她好,可她宁可自己瞎猜也不愿意让崔舒钰这么犯傻啊,因此忍不住骂道:“听过倚老卖老的,到没见过你这样装傻的。听二姐一句话,往后可千万别这么直接了,传出去对咱们姑娘家的名声不好。” “可是二姐,二表哥说起穆大表姐的时候,你真的没好奇过吗?”崔舒钰当然知道这话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问不太好,实际上如果不是当时只有她们几个人在,她又料定崔舒锦要自己吃味,她才不会冒这个傻气呢。 何止是好奇呢,崔舒锦从岳明哲嘴里听到穆平秋的名字的时候感觉眼前都暗了,还好岳明哲说了自己对穆平秋没心思reads();。只是,听岳明哲那个意思,不只是对穆平秋没意思,而且是对儿女情长全都没意思啊。 这又有什么好的呢? 马车轮子隆隆地碾过祁王府门口光滑的青石板路面,带起一阵疾风,跟着祁王殿下刚从东宫太子处回来的宛白漫不经心地朝那马车瞄了一眼,立刻认出来那是武阳侯府的车子,不禁回头多看了一眼。 “怎么?”前面走着的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忽然没了音,也跟着停下了脚步,微微蹙着眉回头看去,很快也认出了马车的主人,“武阳侯府的马车,怎么从那边过来?” 武阳侯府坐落在城西的百花巷,而祁王府却坐落在皇城不远的榆林街,这条街上除了离皇城更近的颍国公府、位于街道中段的祁王府,再就是位于街尾的太傅府了,武阳侯府的马车是从街尾过来的,除了太傅府,便不可能再有别的去处了。 “听说武阳侯府的岳二公子最近去太傅府走动得挺多的。”宛白实话实说,不过武阳侯府和太傅府是亲戚关系,表亲之间走动得频繁些也无可厚非,确实是他多管闲事了,好在他家殿下待他一向宽容,也不会责备他就是了。 陆清晏果然只是“嗯”了一声就抬脚继续往府里迈了,宛白连忙快走了几步跟上去,还没等赶上,又看到前面走着的祁王殿下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折了回来,差点一个没刹住车撞上去。 “殿下这是怎么了?”宛白很少见到他家殿下这么一惊一乍的,一边抚着胸口一边暗道好险,“太子殿下还等着殿下的寒江图呢。”刚在东宫答应完要给人家画,这会儿就反悔不太好吧。 陆清晏脚步根本就没停,只丢下一句“你取了画给他送去便是”,便朝着街尾扬长而去了,只留下宛白一个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府门口。 他根本不知道寒江图被陆清晏放在哪儿了,怎么给太子送去啊?! “姑娘,祁王殿下来了。” 崔舒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听云岫重复了一边这才敢相信,“嚯”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嘟囔道:“他怎么来了?”今天过寿的可是他的亲外祖母颍国公府老太君啊,他不在颍国公府里好好地给颍国公老太君祝寿,怎么跑到太傅府来了,要是被别人听去,不是要骂他胳膊肘往外拐吗? 眼看着小姑娘魂儿都飞了,崔舒锦怎么可能再扣着人不让走呢,连忙推了推崔舒钰,笑道:“既然是祁王殿下来了,你还不快回去,要人家等急了。” 崔舒钰确实很想回去,可是看到崔舒锦不大好的神色还是有些不放心,犹豫了片刻,又听见崔舒锦道:“我没事。方才吃着药有些催困,你走了我正好睡觉,兴许再醒了元气也就恢复了。今天的事多亏了祁王殿下,你代我谢谢他。还有,往后可不许再欺负人家,对人家好些罢。” 崔舒锦不能保证如果当时站在那里的人是别的什么世家公子会怎么样,她只知道,如果当时落水的是崔舒钰,如果当时和穆平秋说话的人是祁王殿下,后者必定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人的。能在如此金钗之年便得到这样真心爱护的人,夫复何求呢?在这件事情上,崔舒锦是羡慕崔舒钰的,当然要提醒她好好珍惜眼前人了。 敢情是因为她在这儿聒噪才吵得人家睡不着觉的啊,崔舒钰吐了吐舌头,帮崔舒锦掖了被角便蹦蹦跳跳地出了格致阁的门,跑回博文阁找陆清晏去了。今天这事确实要好好谢谢陆清晏,但是崔舒钰觉得崔舒锦有句话说的不对,她才没有欺负陆清晏呢,明明就是陆清晏在欺负她呀! 崔舒钰跑进院子的时候,一袭蓝袍的年轻人正背对着她低着头逗猫,乌黑发亮的头发披在挺拔的后背上,如同最上好的绸缎一般反射着光亮。花花很通人性,一见到陆清晏便亲近得很,围着陆清晏的手蹭来蹭去,呼噜呼噜地十分粘人。秋雁从里屋端了两杯茶出来,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放下,便赶着刚跟回来的云岫到屋后去了。 第67章 明明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看到这句话的小宝贝儿可通过购买一半以上v章来立即解锁本章哦~这么一说,崔舒钰和崔舒锦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了,双双望向临风而立的岳明哲。 后者当风站在院门口,负着手,身上的弹花暗纹锦服被风鼓起来,显得有些臃肿,可却丝毫无损于他英朗的眉目,反而多出些酾酒临江、横槊赋诗的豪情。崔舒钰望着岳明哲意气风发的模样,放下手将小奶猫抱在了怀里,一面摸着花花蓬松柔软的后背,一面笑眯眯地和岳明哲打招呼道:“二表哥来了,快过来坐。” 坦率讲她不是多待见岳明哲的,对岳明哲的到来也没那么热切,是以方才秋雁提醒完,她也就当做耳旁风,并没打算为了岳明哲特地换身衣裳来着。岳明哲虽然心怀大志,可她总觉着岳明哲满脑子想的东西都冷冰冰的,行事只看得失不计感情,这样的人也许是个好臣子、好伙伴,可绝对不是个适合朝夕相处生活在一起的人。她大哥一样谨慎稳重,可绝对不是冷漠的人,出门在外也是彬彬有礼、进退得宜的。这么想来想去,果然还是自家哥哥最好了。 一旁秋千上的崔舒锦心情倒是很激动,可是她不是感情外露的人,这会儿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情绪,从秋千上亭亭地站起身来,施了一个礼,声音恬静温婉,道:“二表哥reads();。” 这不怎么热情的反响并未叫岳明哲感到怠慢,反而觉着自在,因此只是点点头,在崔舒钰对面的藤椅上坐下来,笑得有点敷衍,“听说表妹前些天扭伤了脚,母亲担心得很,叫我一定要来看看表妹,这才能放心。” 这意思说得很明白了,就是他对崔舒钰断胳膊断腿都不关心,就是奉母命行事而已。崔舒钰当然听明白了,目光穿过岳明哲的肩膀望向他身后的花架,茂盛的紫藤萝将木架子遮得严严实实,屋檐底下挂着的鸟笼子里,没精打采的鹦鹉悻悻地用嘴啄着鸟食。 崔舒钰心里暗道,这鹦鹉虽然不说话,可到底也不会说出一句话来就自讨没趣。原先她虽然不理解崔舒锦为什么那么喜欢岳明哲,可没觉着岳明哲多不好,今天再见他,却觉着没劲。就算是没把她们放在心上,说话也不应该这样耿直啊,既然是来探病的,为什么不把人情做足,也不算白来一趟不是吗。 看着岳明哲那张冷漠敷衍的笑脸,崔舒钰不知不觉地就想起陆清晏来。阿晏就从来不会叫人觉着轻慢,哪怕是真正的漠不关心,陆清晏也会做得妥帖,绝不会叫人不自在,他的那种疏淡是刻在骨子里的。 “多谢二表哥和姑姑的关心,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不能跑跑跳跳罢了。”崔舒钰笑眯眯地说完,又扭着头和一旁站着的秋雁道:“去将屋里的云片糕拿出来。” 她当然不是真的饿肚子了,只是觉得崔舒锦苦下功夫做了这么久,无论如何都得在岳明哲眼前露两手才对得起她付出的那些辛苦,吩咐完秋雁偷眼朝崔舒锦那边看,后者脸上的神色果然有点娇羞。崔舒钰怀里的花花好像是能听懂人话,崔舒钰这边一提起好吃的,她那边也忍不住探出头来,蓝色的大眼睛圆溜溜的望进崔舒钰的心底,喵呜喵呜地撒起娇来。 崔舒钰被花花的机灵逗笑了,抬手拍了拍花花的小脑袋,低下头凑近她毛茸茸的小耳朵,道:“你太小了,不能吃这些,非要吃的话会难受的。等过些日子断奶了,再给你吃好吃的。” 花花就像真的能听懂似的,崔舒钰说完话,她也就消停了,喵了一声重新趴回崔舒钰的膝头,小爪子软软地搭在崔舒钰手掌里,任她逗玩。岳明哲本来对这个猫没在意,崔舒钰这么一哄,这才将目光投在崔舒钰怀里的小猫身上,也笑了,不经意地问道:“表妹哪里得来的这猫儿,性子乖巧,模样也别致。” 就说花花的颜值太高,性格又软萌么,连岳明哲都忍不住注意到了,崔舒钰这会儿才真心有点高兴起来,笑呵呵地回答道:“前些天阿晏送来解闷的。” “祁王殿下?”岳明哲的眼睛明显亮了亮,大约是没想到陆清晏还这么有闲情逸致,不过联想到崔舒钰的爹爹崔世清是圣人亲自指给陆清晏的老师,便也释然了。思及自己的所作所为,岳明哲又感到欠缺,自己确实没有祁王殿下那般心思细腻巧妙。祁王殿下那般尊贵得宠的人尚且知道迂回,他却一门心思与崔家大公子交好,而忽视了崔家的姑娘们,着实是他的失误,因此点了点头,真心实意地称赞道:“殿下果然是玲珑心思。” 说着话儿的功夫,秋雁已经端着云片糕从屋里出来了,按着崔舒钰的吩咐摆在了藤椅之间的小几上,崔舒钰也没接茬岳明哲的话,拿起一块云片糕递给岳明哲,把话题转向了崔舒锦身上,“二表哥可用过午膳了?听说二表哥喜欢云片糕,正巧我这儿有,二表哥快尝尝。” 岳明哲心思还在陆清晏那边,自然从善如流,他本来对这些甜点果子的东西不上心的,也不知道崔舒钰听谁说他喜欢吃云片糕的,本来想着接过来意思意思就算了,怎料咬了一口竟是真的被惊艳到了,他们武阳侯府虽比不上太傅府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该有的也都有,他竟然从未吃过如此合意的糕点,当即夸奖道:“表妹院里的东西果然不一样,这云片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正是恰到好处,堪比桂芳楼的糕点。” 桂芳楼是京城最好的糕点铺子,听说里面的厨子是早年在宫里做事的御厨,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放出了宫,手艺一向是最好的,桂芳楼的招牌在京中也是响当当的,岳明哲能拿桂芳楼做比方,看得出这糕点是真的合他的胃口了reads();。 瞅瞅这给夸得,崔舒钰发誓打小她就没从岳明哲嘴里听到过这么毫不吝惜的赞美,看来某人的心血还真是没白费啊。崔舒钰偏头笑着睨了崔舒锦一眼,揭开谜底,道:“这可不是我博文阁的东西,这是二姐亲手做的,她手艺果然好吧?” 崔舒锦从岳明哲伸手接过糕点的时候就一直屏息等着岳明哲的反应,见他面露惊艳之色又毫不吝惜溢美之词,心里自然高兴,漂亮的杏仁眼里尽是喜色,脸颊微红,唇边也带了笑,冷不丁听见崔舒钰把自己晾出来,慌慌张张地瞪了她一眼。 岳明哲看见的,就是崔舒锦面带绯色嗔怪崔舒钰的模样,想起这个不大愿意说话的表妹,朗声笑了,对着崔舒锦道:“果然是手艺极佳,没想到二表妹不但精于女红,厨艺也这般好。”在岳明哲心里,一直对崔家二房的这个妹妹没大有印象的,倒也不是说她长相平平――实际上和崔舒钰雪白一团的可爱相比,崔舒锦的柳叶弯眉杏仁眼更加符合他的审美,只是崔舒锦不大爱出挑,也不大爱说话,岳明哲自然注意不到。 能被心上人这么夸赞,崔舒锦饶是再淡定,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笑得越发温婉了,原来岳明哲还知道她的女红出色呢,她一直以为岳明哲对自己没什么印象来着。 没想到这个二房的表妹还是如此的害羞,岳明哲说完崔舒锦没接茬,他也觉得没话说,说来说去又绕回了他最初来时的那个目的,吃完一块云片糕,似乎不经意地问道:“不知道表哥是否在府上?” 这个“表哥”说得显然不是整日游手好闲的崔书钦,也不是远在漠北军营中的崔书锐,而是崔家大公子崔书铭了。她就说吧,岳明哲哪里是来看望她的,明明就是来拜访她大哥的么,崔舒钰心里明镜儿似的,也不强留,指了指约礼阁的方向,道:“大哥大约是在院子里读书吧。” 不出崔舒钰所料,岳明哲听完果然很快就找了一个理由告辞去约礼阁寻崔书铭了。 崔舒钰一面吩咐秋雁将岳明哲没吃完的云片糕收拾了,一面偏头去瞧崔舒锦,见岳明哲早就走没影了,崔舒钰还痴痴地望着门口发怔,心中越发不忍,道:“人都走了,你还盯着那边看什么,二表哥真有那么好,值得你这么上心么?” 她总觉着崔舒锦对他太上心了不大好。 崔舒锦收回目光,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崔舒钰的问题。 崔舒钰看她的样子,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举起花花用脸蹭了蹭,便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了。都是太傅府饱读诗书长起来的姑娘,崔舒锦又比她年长一岁,崔舒钰能看见的,崔舒锦自然也能看见,至于崔舒锦为何还是这样喜欢岳明哲,想必是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非常吸引人的,崔舒钰却没看出来吧。 陆清晏睁开眼睛。 修长白皙的手指搭上额头,上面还带着黏腻的汗水,陆清晏顿了一下,闭了闭眼睛,一时间竟然有些无从分辨现实与梦境。 他似乎做了一个梦。 陆清晏将手举到自己眼前,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因为长久不曾在阳光下久留而显得异常白皙。这是他的手,在他的梦里,他就是用着这双手紧紧地将那个人扣在怀里,大手滑过她线条优美的腰线和脊背,恨不得将她揉碎,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这双手慢慢地上移,滑过腰窝、滑过肩胛、滑过细长柔顺的脖颈,最终抚上她柔亮长发覆盖的后脑勺,将她用力地按向自己。 湿热的呼吸是相互缠绕的,陆清晏从没有过这样的经验,却在梦中吻得气喘吁吁,也许是因为这梦的主人便是他,一切便都按着他的意愿而来,小姑娘没有一点抗拒,甚至还伸出手臂环上了他的后背。他整个人都快要烧着,整个人都快要爆掉了,这时候陆清晏觉得,若是世间有一种什么样的秘术能将她变小,好藏在袖口里就好了,她这样好,可不能叫旁人看到…… 第68章 开心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看到这句话的小宝贝儿可通过购买一半以上v章来立即解锁本章哦~这么一说,崔舒钰和崔舒锦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了,双双望向临风而立的岳明哲。 后者当风站在院门口,负着手,身上的弹花暗纹锦服被风鼓起来,显得有些臃肿,可却丝毫无损于他英朗的眉目,反而多出些酾酒临江、横槊赋诗的豪情。崔舒钰望着岳明哲意气风发的模样,放下手将小奶猫抱在了怀里,一面摸着花花蓬松柔软的后背,一面笑眯眯地和岳明哲打招呼道:“二表哥来了,快过来坐。” 坦率讲她不是多待见岳明哲的,对岳明哲的到来也没那么热切,是以方才秋雁提醒完,她也就当做耳旁风,并没打算为了岳明哲特地换身衣裳来着。岳明哲虽然心怀大志,可她总觉着岳明哲满脑子想的东西都冷冰冰的,行事只看得失不计感情,这样的人也许是个好臣子、好伙伴,可绝对不是个适合朝夕相处生活在一起的人。她大哥一样谨慎稳重,可绝对不是冷漠的人,出门在外也是彬彬有礼、进退得宜的。这么想来想去,果然还是自家哥哥最好了。 一旁秋千上的崔舒锦心情倒是很激动,可是她不是感情外露的人,这会儿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情绪,从秋千上亭亭地站起身来,施了一个礼,声音恬静温婉,道:“二表哥reads();。” 这不怎么热情的反响并未叫岳明哲感到怠慢,反而觉着自在,因此只是点点头,在崔舒钰对面的藤椅上坐下来,笑得有点敷衍,“听说表妹前些天扭伤了脚,母亲担心得很,叫我一定要来看看表妹,这才能放心。” 这意思说得很明白了,就是他对崔舒钰断胳膊断腿都不关心,就是奉母命行事而已。崔舒钰当然听明白了,目光穿过岳明哲的肩膀望向他身后的花架,茂盛的紫藤萝将木架子遮得严严实实,屋檐底下挂着的鸟笼子里,没精打采的鹦鹉悻悻地用嘴啄着鸟食。 崔舒钰心里暗道,这鹦鹉虽然不说话,可到底也不会说出一句话来就自讨没趣。原先她虽然不理解崔舒锦为什么那么喜欢岳明哲,可没觉着岳明哲多不好,今天再见他,却觉着没劲。就算是没把她们放在心上,说话也不应该这样耿直啊,既然是来探病的,为什么不把人情做足,也不算白来一趟不是吗。 看着岳明哲那张冷漠敷衍的笑脸,崔舒钰不知不觉地就想起陆清晏来。阿晏就从来不会叫人觉着轻慢,哪怕是真正的漠不关心,陆清晏也会做得妥帖,绝不会叫人不自在,他的那种疏淡是刻在骨子里的。 “多谢二表哥和姑姑的关心,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不能跑跑跳跳罢了。”崔舒钰笑眯眯地说完,又扭着头和一旁站着的秋雁道:“去将屋里的云片糕拿出来。” 她当然不是真的饿肚子了,只是觉得崔舒锦苦下功夫做了这么久,无论如何都得在岳明哲眼前露两手才对得起她付出的那些辛苦,吩咐完秋雁偷眼朝崔舒锦那边看,后者脸上的神色果然有点娇羞。崔舒钰怀里的花花好像是能听懂人话,崔舒钰这边一提起好吃的,她那边也忍不住探出头来,蓝色的大眼睛圆溜溜的望进崔舒钰的心底,喵呜喵呜地撒起娇来。 崔舒钰被花花的机灵逗笑了,抬手拍了拍花花的小脑袋,低下头凑近她毛茸茸的小耳朵,道:“你太小了,不能吃这些,非要吃的话会难受的。等过些日子断奶了,再给你吃好吃的。” 花花就像真的能听懂似的,崔舒钰说完话,她也就消停了,喵了一声重新趴回崔舒钰的膝头,小爪子软软地搭在崔舒钰手掌里,任她逗玩。岳明哲本来对这个猫没在意,崔舒钰这么一哄,这才将目光投在崔舒钰怀里的小猫身上,也笑了,不经意地问道:“表妹哪里得来的这猫儿,性子乖巧,模样也别致。” 就说花花的颜值太高,性格又软萌么,连岳明哲都忍不住注意到了,崔舒钰这会儿才真心有点高兴起来,笑呵呵地回答道:“前些天阿晏送来解闷的。” “祁王殿下?”岳明哲的眼睛明显亮了亮,大约是没想到陆清晏还这么有闲情逸致,不过联想到崔舒钰的爹爹崔世清是圣人亲自指给陆清晏的老师,便也释然了。思及自己的所作所为,岳明哲又感到欠缺,自己确实没有祁王殿下那般心思细腻巧妙。祁王殿下那般尊贵得宠的人尚且知道迂回,他却一门心思与崔家大公子交好,而忽视了崔家的姑娘们,着实是他的失误,因此点了点头,真心实意地称赞道:“殿下果然是玲珑心思。” 说着话儿的功夫,秋雁已经端着云片糕从屋里出来了,按着崔舒钰的吩咐摆在了藤椅之间的小几上,崔舒钰也没接茬岳明哲的话,拿起一块云片糕递给岳明哲,把话题转向了崔舒锦身上,“二表哥可用过午膳了?听说二表哥喜欢云片糕,正巧我这儿有,二表哥快尝尝。” 岳明哲心思还在陆清晏那边,自然从善如流,他本来对这些甜点果子的东西不上心的,也不知道崔舒钰听谁说他喜欢吃云片糕的,本来想着接过来意思意思就算了,怎料咬了一口竟是真的被惊艳到了,他们武阳侯府虽比不上太傅府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该有的也都有,他竟然从未吃过如此合意的糕点,当即夸奖道:“表妹院里的东西果然不一样,这云片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正是恰到好处,堪比桂芳楼的糕点。” 桂芳楼是京城最好的糕点铺子,听说里面的厨子是早年在宫里做事的御厨,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放出了宫,手艺一向是最好的,桂芳楼的招牌在京中也是响当当的,岳明哲能拿桂芳楼做比方,看得出这糕点是真的合他的胃口了reads();。 瞅瞅这给夸得,崔舒钰发誓打小她就没从岳明哲嘴里听到过这么毫不吝惜的赞美,看来某人的心血还真是没白费啊。崔舒钰偏头笑着睨了崔舒锦一眼,揭开谜底,道:“这可不是我博文阁的东西,这是二姐亲手做的,她手艺果然好吧?” 崔舒锦从岳明哲伸手接过糕点的时候就一直屏息等着岳明哲的反应,见他面露惊艳之色又毫不吝惜溢美之词,心里自然高兴,漂亮的杏仁眼里尽是喜色,脸颊微红,唇边也带了笑,冷不丁听见崔舒钰把自己晾出来,慌慌张张地瞪了她一眼。 岳明哲看见的,就是崔舒锦面带绯色嗔怪崔舒钰的模样,想起这个不大愿意说话的表妹,朗声笑了,对着崔舒锦道:“果然是手艺极佳,没想到二表妹不但精于女红,厨艺也这般好。”在岳明哲心里,一直对崔家二房的这个妹妹没大有印象的,倒也不是说她长相平平――实际上和崔舒钰雪白一团的可爱相比,崔舒锦的柳叶弯眉杏仁眼更加符合他的审美,只是崔舒锦不大爱出挑,也不大爱说话,岳明哲自然注意不到。 能被心上人这么夸赞,崔舒锦饶是再淡定,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笑得越发温婉了,原来岳明哲还知道她的女红出色呢,她一直以为岳明哲对自己没什么印象来着。 没想到这个二房的表妹还是如此的害羞,岳明哲说完崔舒锦没接茬,他也觉得没话说,说来说去又绕回了他最初来时的那个目的,吃完一块云片糕,似乎不经意地问道:“不知道表哥是否在府上?” 这个“表哥”说得显然不是整日游手好闲的崔书钦,也不是远在漠北军营中的崔书锐,而是崔家大公子崔书铭了。她就说吧,岳明哲哪里是来看望她的,明明就是来拜访她大哥的么,崔舒钰心里明镜儿似的,也不强留,指了指约礼阁的方向,道:“大哥大约是在院子里读书吧。” 不出崔舒钰所料,岳明哲听完果然很快就找了一个理由告辞去约礼阁寻崔书铭了。 崔舒钰一面吩咐秋雁将岳明哲没吃完的云片糕收拾了,一面偏头去瞧崔舒锦,见岳明哲早就走没影了,崔舒钰还痴痴地望着门口发怔,心中越发不忍,道:“人都走了,你还盯着那边看什么,二表哥真有那么好,值得你这么上心么?” 她总觉着崔舒锦对他太上心了不大好。 崔舒锦收回目光,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崔舒钰的问题。 崔舒钰看她的样子,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举起花花用脸蹭了蹭,便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了。都是太傅府饱读诗书长起来的姑娘,崔舒锦又比她年长一岁,崔舒钰能看见的,崔舒锦自然也能看见,至于崔舒锦为何还是这样喜欢岳明哲,想必是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非常吸引人的,崔舒钰却没看出来吧。 陆清晏睁开眼睛。 修长白皙的手指搭上额头,上面还带着黏腻的汗水,陆清晏顿了一下,闭了闭眼睛,一时间竟然有些无从分辨现实与梦境。 他似乎做了一个梦。 陆清晏将手举到自己眼前,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因为长久不曾在阳光下久留而显得异常白皙。这是他的手,在他的梦里,他就是用着这双手紧紧地将那个人扣在怀里,大手滑过她线条优美的腰线和脊背,恨不得将她揉碎,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这双手慢慢地上移,滑过腰窝、滑过肩胛、滑过细长柔顺的脖颈,最终抚上她柔亮长发覆盖的后脑勺,将她用力地按向自己。 湿热的呼吸是相互缠绕的,陆清晏从没有过这样的经验,却在梦中吻得气喘吁吁,也许是因为这梦的主人便是他,一切便都按着他的意愿而来,小姑娘没有一点抗拒,甚至还伸出手臂环上了他的后背。他整个人都快要烧着,整个人都快要爆掉了,这时候陆清晏觉得,若是世间有一种什么样的秘术能将她变小,好藏在袖口里就好了,她这样好,可不能叫旁人看到…… 第69章 是你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看到这句话的小宝贝儿请耐心等待~不如先看看之前跳过的章节哟~这么一说,崔舒钰和崔舒锦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了,双双望向临风而立的岳明哲。 后者当风站在院门口,负着手,身上的弹花暗纹锦服被风鼓起来,显得有些臃肿,可却丝毫无损于他英朗的眉目,反而多出些酾酒临江、横槊赋诗的豪情。崔舒钰望着岳明哲意气风发的模样,放下手将小奶猫抱在了怀里,一面摸着花花蓬松柔软的后背,一面笑眯眯地和岳明哲打招呼道:“二表哥来了,快过来坐。” 坦率讲她不是多待见岳明哲的,对岳明哲的到来也没那么热切,是以方才秋雁提醒完,她也就当做耳旁风,并没打算为了岳明哲特地换身衣裳来着。岳明哲虽然心怀大志,可她总觉着岳明哲满脑子想的东西都冷冰冰的,行事只看得失不计感情,这样的人也许是个好臣子、好伙伴,可绝对不是个适合朝夕相处生活在一起的人。她大哥一样谨慎稳重,可绝对不是冷漠的人,出门在外也是彬彬有礼、进退得宜的。这么想来想去,果然还是自家哥哥最好了。 一旁秋千上的崔舒锦心情倒是很激动,可是她不是感情外露的人,这会儿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情绪,从秋千上亭亭地站起身来,施了一个礼,声音恬静温婉,道:“二表哥reads();。” 这不怎么热情的反响并未叫岳明哲感到怠慢,反而觉着自在,因此只是点点头,在崔舒钰对面的藤椅上坐下来,笑得有点敷衍,“听说表妹前些天扭伤了脚,母亲担心得很,叫我一定要来看看表妹,这才能放心。” 这意思说得很明白了,就是他对崔舒钰断胳膊断腿都不关心,就是奉母命行事而已。崔舒钰当然听明白了,目光穿过岳明哲的肩膀望向他身后的花架,茂盛的紫藤萝将木架子遮得严严实实,屋檐底下挂着的鸟笼子里,没精打采的鹦鹉悻悻地用嘴啄着鸟食。 崔舒钰心里暗道,这鹦鹉虽然不说话,可到底也不会说出一句话来就自讨没趣。原先她虽然不理解崔舒锦为什么那么喜欢岳明哲,可没觉着岳明哲多不好,今天再见他,却觉着没劲。就算是没把她们放在心上,说话也不应该这样耿直啊,既然是来探病的,为什么不把人情做足,也不算白来一趟不是吗。 看着岳明哲那张冷漠敷衍的笑脸,崔舒钰不知不觉地就想起陆清晏来。阿晏就从来不会叫人觉着轻慢,哪怕是真正的漠不关心,陆清晏也会做得妥帖,绝不会叫人不自在,他的那种疏淡是刻在骨子里的。 “多谢二表哥和姑姑的关心,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不能跑跑跳跳罢了。”崔舒钰笑眯眯地说完,又扭着头和一旁站着的秋雁道:“去将屋里的云片糕拿出来。” 她当然不是真的饿肚子了,只是觉得崔舒锦苦下功夫做了这么久,无论如何都得在岳明哲眼前露两手才对得起她付出的那些辛苦,吩咐完秋雁偷眼朝崔舒锦那边看,后者脸上的神色果然有点娇羞。崔舒钰怀里的花花好像是能听懂人话,崔舒钰这边一提起好吃的,她那边也忍不住探出头来,蓝色的大眼睛圆溜溜的望进崔舒钰的心底,喵呜喵呜地撒起娇来。 崔舒钰被花花的机灵逗笑了,抬手拍了拍花花的小脑袋,低下头凑近她毛茸茸的小耳朵,道:“你太小了,不能吃这些,非要吃的话会难受的。等过些日子断奶了,再给你吃好吃的。” 花花就像真的能听懂似的,崔舒钰说完话,她也就消停了,喵了一声重新趴回崔舒钰的膝头,小爪子软软地搭在崔舒钰手掌里,任她逗玩。岳明哲本来对这个猫没在意,崔舒钰这么一哄,这才将目光投在崔舒钰怀里的小猫身上,也笑了,不经意地问道:“表妹哪里得来的这猫儿,性子乖巧,模样也别致。” 就说花花的颜值太高,性格又软萌么,连岳明哲都忍不住注意到了,崔舒钰这会儿才真心有点高兴起来,笑呵呵地回答道:“前些天阿晏送来解闷的。” “祁王殿下?”岳明哲的眼睛明显亮了亮,大约是没想到陆清晏还这么有闲情逸致,不过联想到崔舒钰的爹爹崔世清是圣人亲自指给陆清晏的老师,便也释然了。思及自己的所作所为,岳明哲又感到欠缺,自己确实没有祁王殿下那般心思细腻巧妙。祁王殿下那般尊贵得宠的人尚且知道迂回,他却一门心思与崔家大公子交好,而忽视了崔家的姑娘们,着实是他的失误,因此点了点头,真心实意地称赞道:“殿下果然是玲珑心思。” 说着话儿的功夫,秋雁已经端着云片糕从屋里出来了,按着崔舒钰的吩咐摆在了藤椅之间的小几上,崔舒钰也没接茬岳明哲的话,拿起一块云片糕递给岳明哲,把话题转向了崔舒锦身上,“二表哥可用过午膳了?听说二表哥喜欢云片糕,正巧我这儿有,二表哥快尝尝。” 岳明哲心思还在陆清晏那边,自然从善如流,他本来对这些甜点果子的东西不上心的,也不知道崔舒钰听谁说他喜欢吃云片糕的,本来想着接过来意思意思就算了,怎料咬了一口竟是真的被惊艳到了,他们武阳侯府虽比不上太傅府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该有的也都有,他竟然从未吃过如此合意的糕点,当即夸奖道:“表妹院里的东西果然不一样,这云片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正是恰到好处,堪比桂芳楼的糕点。” 桂芳楼是京城最好的糕点铺子,听说里面的厨子是早年在宫里做事的御厨,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放出了宫,手艺一向是最好的,桂芳楼的招牌在京中也是响当当的,岳明哲能拿桂芳楼做比方,看得出这糕点是真的合他的胃口了reads();。 瞅瞅这给夸得,崔舒钰发誓打小她就没从岳明哲嘴里听到过这么毫不吝惜的赞美,看来某人的心血还真是没白费啊。崔舒钰偏头笑着睨了崔舒锦一眼,揭开谜底,道:“这可不是我博文阁的东西,这是二姐亲手做的,她手艺果然好吧?” 崔舒锦从岳明哲伸手接过糕点的时候就一直屏息等着岳明哲的反应,见他面露惊艳之色又毫不吝惜溢美之词,心里自然高兴,漂亮的杏仁眼里尽是喜色,脸颊微红,唇边也带了笑,冷不丁听见崔舒钰把自己晾出来,慌慌张张地瞪了她一眼。 岳明哲看见的,就是崔舒锦面带绯色嗔怪崔舒钰的模样,想起这个不大愿意说话的表妹,朗声笑了,对着崔舒锦道:“果然是手艺极佳,没想到二表妹不但精于女红,厨艺也这般好。”在岳明哲心里,一直对崔家二房的这个妹妹没大有印象的,倒也不是说她长相平平――实际上和崔舒钰雪白一团的可爱相比,崔舒锦的柳叶弯眉杏仁眼更加符合他的审美,只是崔舒锦不大爱出挑,也不大爱说话,岳明哲自然注意不到。 能被心上人这么夸赞,崔舒锦饶是再淡定,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笑得越发温婉了,原来岳明哲还知道她的女红出色呢,她一直以为岳明哲对自己没什么印象来着。 没想到这个二房的表妹还是如此的害羞,岳明哲说完崔舒锦没接茬,他也觉得没话说,说来说去又绕回了他最初来时的那个目的,吃完一块云片糕,似乎不经意地问道:“不知道表哥是否在府上?” 这个“表哥”说得显然不是整日游手好闲的崔书钦,也不是远在漠北军营中的崔书锐,而是崔家大公子崔书铭了。她就说吧,岳明哲哪里是来看望她的,明明就是来拜访她大哥的么,崔舒钰心里明镜儿似的,也不强留,指了指约礼阁的方向,道:“大哥大约是在院子里读书吧。” 不出崔舒钰所料,岳明哲听完果然很快就找了一个理由告辞去约礼阁寻崔书铭了。 崔舒钰一面吩咐秋雁将岳明哲没吃完的云片糕收拾了,一面偏头去瞧崔舒锦,见岳明哲早就走没影了,崔舒钰还痴痴地望着门口发怔,心中越发不忍,道:“人都走了,你还盯着那边看什么,二表哥真有那么好,值得你这么上心么?” 她总觉着崔舒锦对他太上心了不大好。 崔舒锦收回目光,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崔舒钰的问题。 崔舒钰看她的样子,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举起花花用脸蹭了蹭,便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了。都是太傅府饱读诗书长起来的姑娘,崔舒锦又比她年长一岁,崔舒钰能看见的,崔舒锦自然也能看见,至于崔舒锦为何还是这样喜欢岳明哲,想必是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非常吸引人的,崔舒钰却没看出来吧。 陆清晏睁开眼睛。 修长白皙的手指搭上额头,上面还带着黏腻的汗水,陆清晏顿了一下,闭了闭眼睛,一时间竟然有些无从分辨现实与梦境。 他似乎做了一个梦。 陆清晏将手举到自己眼前,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因为长久不曾在阳光下久留而显得异常白皙。这是他的手,在他的梦里,他就是用着这双手紧紧地将那个人扣在怀里,大手滑过她线条优美的腰线和脊背,恨不得将她揉碎,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这双手慢慢地上移,滑过腰窝、滑过肩胛、滑过细长柔顺的脖颈,最终抚上她柔亮长发覆盖的后脑勺,将她用力地按向自己。 湿热的呼吸是相互缠绕的,陆清晏从没有过这样的经验,却在梦中吻得气喘吁吁,也许是因为这梦的主人便是他,一切便都按着他的意愿而来,小姑娘没有一点抗拒,甚至还伸出手臂环上了他的后背。他整个人都快要烧着,整个人都快要爆掉了,这时候陆清晏觉得,若是世间有一种什么样的秘术能将她变小,好藏在袖口里就好了,她这样好,可不能叫旁人看到…… 第70章 迷人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看到这句话的小宝贝儿请耐心等待~不如先看看之前跳过的章节哟~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官,一条翡翠烟罗裙,外罩金边琵琶襟外袄,如意高髻上插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看衣着用度矜贵得很,脸上也略有傲色,手上扶着当朝最尊贵的皇后娘娘的手。若是第一次参加牡丹宴的姑娘,恐怕都要把她当做宫里的主子了。不过崔舒钰是认识她的,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讶。 这女官名叫师山语,本是京中大儒师哲存的独生孙女,自小饱读诗书礼易,小小年纪便有才女之名。先帝时师哲存因为一些文章和言论触怒龙颜被腰斩于市,师家也被抄了家,这师小姐便流落在掖庭做了罪奴。后来因皇后娘娘赏识她的才名,这才将她要去了身边。师山语不负才名,人也机灵,很快就得到了皇后娘娘的倚重,成了中宫里地位最高的女官,拥有很多超出身份的权限。大约是因为出身清流自恃才高,如今又颇得皇后娘娘赏识,神色里这才免不了要倨傲些。 皇后娘娘今日也是费心打扮了一番,却并不是隆重的盛装,反而和往常的端庄相比多了几分灵动,蓦地出现在这争奇斗艳的一众少女之中,也毫不违和。皇后娘娘自东宫时起便很得圣人的爱重,这些年保养有加,身边事又有得力的人打理,这些年不曾操过什么心,保养得极佳,皮肤气色都很好,甚至不大能看得出来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这才真正是笼子里的金丝雀reads();。崔舒钰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希望自己能够隐藏在争奇斗艳的百花园里,不要再被拎出来。 然而古人告诉我们,有种事情叫做事与愿违,这会儿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皇后娘娘的目光很快就被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却淡定站在一边的宝贝儿子陆清晏吸引了,紧接着,顺理成章地看到了陆清晏身边低着头做鸵鸟状的崔舒钰。 “崔三姑娘这是怎么了?”皇后娘娘确实很喜欢把她拎出来,这在旁人看来是一种求之不得的荣耀,在崔舒钰看来,却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因为皇后娘娘虽然贵为一国之母,却因为圣人把她保护得太好而一直都保持着一种娇憨的少女心性,相比之下,崔舒钰觉得自己萝/莉外表下的那颗老灵魂,在皇后娘娘面前有点招架不住。 崔舒钰既然被点到了名字,就不能再自欺欺人地隐身下去了,连忙规规矩矩地抬起头,回答道:“回娘娘的话,臣女并无大碍。” “看起来脸色不大好,莫不是牡丹宴开得太晚,饿肚子了?”皇后娘娘果然少女心,说完理由自己先笑起来,园里的其他人便也跟着笑了。 崔舒钰:…… 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又被拿出来说笑…… 不过好在皇后娘娘显然只是随口一问,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崔舒钰身旁的陆清晏身上,“阿晏怎么也在这儿?” 她早些时候还真存了带着陆清晏过来看看的主意,宫里的孩子,十七岁已经可以成家了,陆清晏又早早地独立门户,府上正缺一个打理家务的王妃,她是心思存了挺久的,可陆清晏似乎一直对男女之事毫不关心,这次正好带他好好看看。只不过昨晚提的时候,陆清晏可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会儿倒自己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皇后娘娘的脚步没停,朝着牡丹苑中的曲水流觞亭走去,大伙儿都跟着皇后娘娘走,有的听见了皇后娘娘的这句话,有的没听见,陆清晏倒是听见了,低着头和崔舒钰说了几句话,便快走了几步赶上前去,又同皇后娘娘说了几句,便扭头走了。 大伙好不容易看见了难得一见的祁王殿下,本来心里还存着点幻想,哪想到心里的戏本子还没写到四折,陆清晏却像是昙花一现,先走了呢。是以大家纷纷有些怅然若失,到了曲水流觞亭也只默默地依次坐下,少有之前的活泼了。 邵妙涵却很兴奋,直接靠过来附在崔舒钰耳边好奇地问道:“方才表哥和你说什么了?” 其实也没说什么,就说既然没别的事,他就回了而已。崔舒钰搞不懂邵妙涵干嘛这么兴奋,照实说了以后,又补上了一句“怎么了?”,后者却只是一脸的失望,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崔舒锦却在一旁默默地把所有事看在了眼里。怎么了,这还不简单么,祁王殿下那么冷淡的一个人,也就只有和崔舒钰说话的时候那么耐心,这一路上几波含情脉脉的目光送过来,祁王殿下可是都视若无睹,连表妹都没和他说上话,邵妙涵能不好奇祁王殿下和崔舒钰说的是什么么。 哪知道就是稀松平常的对话,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呢。从小到大崔舒锦早就习以为常了。祁王殿下虽然常常去太傅府请教,可也不是那么随和好相处的人,小时候崔舒锦被客套几句还觉得心里不平衡,到现在,祁王殿下要是哪天忽然和她侃侃而谈,她反而觉得不适应呢。她现在已经能够很坦然地接受这个事实了:崔舒钰的存在就是个特例。 被陆清晏扶过来的时候,因为一直在和陆清晏说话,崔舒钰没觉得单脚跳着怎么累人,可等到牡丹宴过后,皇后娘娘已经先行离去了,各家贵女也纷纷四散回府的时候,崔舒钰才发觉出,原来单脚跳这么累,原来皇宫的甬道这么长…… 好在邵妙涵没有扔下她,和崔舒锦一面搀一只胳膊,慢慢地也就到了宫门口,来时挤满了马车的空地上只剩下颍国公府和太傅府的马车还孤零零地停在原地,崔舒钰跟邵妙涵道了一叠声地谢,这才被搀着一跳一跳上了马车reads();。 “都是我不好,因为我耽误了回去的时间。”崔舒钰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崔舒锦一大早上就那么用心打扮,就是为了回去时正好能遇上从太学回府的岳明哲,结果因为她的缘故,出来得晚,早就错过了太学下学的时间,崔舒锦今天算是白准备了。 崔舒锦摇摇头,并没有崔舒钰以为的那么失望,“原本今天的牡丹宴结束的就晚,就算咱们出来得快,也已经错过时辰了。倒是你,到底怎么搞得,把脚伤的这么严重?” 这事说来话长了,崔舒钰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自然是省略掉了陆清晏给她正骨的事,最后一摊手,“二姐,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的倒霉啊,大表姐没找到,还差点给太傅府丢人。” 其实最主要的是笨,不过崔舒钰才不想承认呢。 崔舒锦听完崔舒钰的话,第一个感觉可不是觉得她倒霉,反而觉得她是幸运之至。要不是遇见祁王殿下,没准崔舒钰现在还在那偏僻的青石板小路上坐着呢,还亏得是她,换成是别人摔在那儿,估计祁王殿下也要熟视无睹地走过去了。要是她说,这事儿巧的都不能用“幸运”来形容了。 两个人回到太傅府的时候,正好碰见二房的崔书钦回来,一见崔舒钰单脚跳着下了马车,又龇牙咧嘴表情狰狞,摇着折扇凑过来,说话也没个正经,一如既往地油腔滑调,“哟,这怎么了这,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怎么成金鸡独立了?” 虽然知道崔书钦是关心她,只是说话习惯了油腔滑调玩世不恭,可崔舒钰表示她不想和崔书钦说话。也不知道崔书钦是和那群纨绔从谁家府上回来,一凑过来身上就是一股子刺鼻的脂粉味,崔舒钰觉得熏得慌。 “阿钰在宫里摔倒了扭了脚,你还不过来扶一下,说什么风凉话?”崔舒锦瞪了一眼自家大哥,二房怎么出了崔书钦这么个纨绔子,真是家门不幸,往后二房恐怕要毁在他手里了。 崔书钦虽然浪荡,可人不坏,看崔舒钰表情确实很难受,连忙收了扇子别在腰间,顺势接过崔舒钰的另外一只胳膊,长眉也皱了起来,道:“怎么搞的,快回去叫府医给看看,伤了筋骨可就不好办了。” 崔舒钰被那脂粉气熏得够呛,心里却暗道,可不是伤了筋骨么,不过好在已经被陆清晏给掰回来了,不知道一会儿府医看不看得出来。 正合计着,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将门口几个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崔舒钰则是惊,她没想到自家大哥竟然同岳明哲这么聊得来,她大哥崔书铭从小在崔太傅的监督下读书长大,后来又去了江湖游历,眼界见地都令崔舒钰望尘莫及,连她都不喜欢的岳明哲,崔书铭怎么会喜欢呢? 不过崔舒钰心里再奇怪,脸上也不会表现出来啊,拉着崔舒锦在一旁坐下来,一面等着人员到齐开始用膳,一面竖起耳朵听岳明哲和崔书铭到底在说什么。这不听还好,一听起来崔舒钰自己也被勾起了兴趣。原来岳明哲说的不是什么干巴巴的政事见解,而是在说京中最近发生的一件八卦。崔舒钰一方面因为脚伤整天圈在家里听不到什么消息,一方面也挺惊讶岳明哲这样的人还会关心八卦,不知不觉便凑得更近了些。 没想到这事儿说起来和太傅府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因为这八卦的主人公之一,正是崔家长房夫人的娘家人,穆府的长房大姑娘穆平秋。 听岳明哲说,前两天滏阳侯世子等一群人去京郊的苑囿里打猎,被单枪匹马同去打猎的穆平秋抢了猎物,心里不爽,又碍于穆平秋的身份地位不好发作,便提出要同她比试箭术。没想到五局三胜中竟然只赢下一局,据说还是穆平秋故意让他的。当时在场的人虽不多,又被滏阳侯世子勒令不许将自己被打脸的事情外传,可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现在京城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都说滏阳侯世子不但没肚量学艺也不精,倒是穆家大姑娘穆平秋,刚从漠北回来便立了威名,再无纨绔敢在她面前造次了。 第71章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请多多支持【正版】!!!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官,一条翡翠烟罗裙,外罩金边琵琶襟外袄,如意高髻上插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看衣着用度矜贵得很,脸上也略有傲色,手上扶着当朝最尊贵的皇后娘娘的手。若是第一次参加牡丹宴的姑娘,恐怕都要把她当做宫里的主子了。不过崔舒钰是认识她的,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讶。 这女官名叫师山语,本是京中大儒师哲存的独生孙女,自小饱读诗书礼易,小小年纪便有才女之名。先帝时师哲存因为一些文章和言论触怒龙颜被腰斩于市,师家也被抄了家,这师小姐便流落在掖庭做了罪奴。后来因皇后娘娘赏识她的才名,这才将她要去了身边。师山语不负才名,人也机灵,很快就得到了皇后娘娘的倚重,成了中宫里地位最高的女官,拥有很多超出身份的权限。大约是因为出身清流自恃才高,如今又颇得皇后娘娘赏识,神色里这才免不了要倨傲些。 皇后娘娘今日也是费心打扮了一番,却并不是隆重的盛装,反而和往常的端庄相比多了几分灵动,蓦地出现在这争奇斗艳的一众少女之中,也毫不违和。皇后娘娘自东宫时起便很得圣人的爱重,这些年保养有加,身边事又有得力的人打理,这些年不曾操过什么心,保养得极佳,皮肤气色都很好,甚至不大能看得出来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这才真正是笼子里的金丝雀reads();。崔舒钰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希望自己能够隐藏在争奇斗艳的百花园里,不要再被拎出来。 然而古人告诉我们,有种事情叫做事与愿违,这会儿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皇后娘娘的目光很快就被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却淡定站在一边的宝贝儿子陆清晏吸引了,紧接着,顺理成章地看到了陆清晏身边低着头做鸵鸟状的崔舒钰。 “崔三姑娘这是怎么了?”皇后娘娘确实很喜欢把她拎出来,这在旁人看来是一种求之不得的荣耀,在崔舒钰看来,却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因为皇后娘娘虽然贵为一国之母,却因为圣人把她保护得太好而一直都保持着一种娇憨的少女心性,相比之下,崔舒钰觉得自己萝/莉外表下的那颗老灵魂,在皇后娘娘面前有点招架不住。 崔舒钰既然被点到了名字,就不能再自欺欺人地隐身下去了,连忙规规矩矩地抬起头,回答道:“回娘娘的话,臣女并无大碍。” “看起来脸色不大好,莫不是牡丹宴开得太晚,饿肚子了?”皇后娘娘果然少女心,说完理由自己先笑起来,园里的其他人便也跟着笑了。 崔舒钰:…… 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又被拿出来说笑…… 不过好在皇后娘娘显然只是随口一问,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崔舒钰身旁的陆清晏身上,“阿晏怎么也在这儿?” 她早些时候还真存了带着陆清晏过来看看的主意,宫里的孩子,十七岁已经可以成家了,陆清晏又早早地独立门户,府上正缺一个打理家务的王妃,她是心思存了挺久的,可陆清晏似乎一直对男女之事毫不关心,这次正好带他好好看看。只不过昨晚提的时候,陆清晏可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会儿倒自己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皇后娘娘的脚步没停,朝着牡丹苑中的曲水流觞亭走去,大伙儿都跟着皇后娘娘走,有的听见了皇后娘娘的这句话,有的没听见,陆清晏倒是听见了,低着头和崔舒钰说了几句话,便快走了几步赶上前去,又同皇后娘娘说了几句,便扭头走了。 大伙好不容易看见了难得一见的祁王殿下,本来心里还存着点幻想,哪想到心里的戏本子还没写到四折,陆清晏却像是昙花一现,先走了呢。是以大家纷纷有些怅然若失,到了曲水流觞亭也只默默地依次坐下,少有之前的活泼了。 邵妙涵却很兴奋,直接靠过来附在崔舒钰耳边好奇地问道:“方才表哥和你说什么了?” 其实也没说什么,就说既然没别的事,他就回了而已。崔舒钰搞不懂邵妙涵干嘛这么兴奋,照实说了以后,又补上了一句“怎么了?”,后者却只是一脸的失望,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崔舒锦却在一旁默默地把所有事看在了眼里。怎么了,这还不简单么,祁王殿下那么冷淡的一个人,也就只有和崔舒钰说话的时候那么耐心,这一路上几波含情脉脉的目光送过来,祁王殿下可是都视若无睹,连表妹都没和他说上话,邵妙涵能不好奇祁王殿下和崔舒钰说的是什么么。 哪知道就是稀松平常的对话,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呢。从小到大崔舒锦早就习以为常了。祁王殿下虽然常常去太傅府请教,可也不是那么随和好相处的人,小时候崔舒锦被客套几句还觉得心里不平衡,到现在,祁王殿下要是哪天忽然和她侃侃而谈,她反而觉得不适应呢。她现在已经能够很坦然地接受这个事实了:崔舒钰的存在就是个特例。 被陆清晏扶过来的时候,因为一直在和陆清晏说话,崔舒钰没觉得单脚跳着怎么累人,可等到牡丹宴过后,皇后娘娘已经先行离去了,各家贵女也纷纷四散回府的时候,崔舒钰才发觉出,原来单脚跳这么累,原来皇宫的甬道这么长…… 好在邵妙涵没有扔下她,和崔舒锦一面搀一只胳膊,慢慢地也就到了宫门口,来时挤满了马车的空地上只剩下颍国公府和太傅府的马车还孤零零地停在原地,崔舒钰跟邵妙涵道了一叠声地谢,这才被搀着一跳一跳上了马车reads();。 “都是我不好,因为我耽误了回去的时间。”崔舒钰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崔舒锦一大早上就那么用心打扮,就是为了回去时正好能遇上从太学回府的岳明哲,结果因为她的缘故,出来得晚,早就错过了太学下学的时间,崔舒锦今天算是白准备了。 崔舒锦摇摇头,并没有崔舒钰以为的那么失望,“原本今天的牡丹宴结束的就晚,就算咱们出来得快,也已经错过时辰了。倒是你,到底怎么搞得,把脚伤的这么严重?” 这事说来话长了,崔舒钰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自然是省略掉了陆清晏给她正骨的事,最后一摊手,“二姐,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的倒霉啊,大表姐没找到,还差点给太傅府丢人。” 其实最主要的是笨,不过崔舒钰才不想承认呢。 崔舒锦听完崔舒钰的话,第一个感觉可不是觉得她倒霉,反而觉得她是幸运之至。要不是遇见祁王殿下,没准崔舒钰现在还在那偏僻的青石板小路上坐着呢,还亏得是她,换成是别人摔在那儿,估计祁王殿下也要熟视无睹地走过去了。要是她说,这事儿巧的都不能用“幸运”来形容了。 两个人回到太傅府的时候,正好碰见二房的崔书钦回来,一见崔舒钰单脚跳着下了马车,又龇牙咧嘴表情狰狞,摇着折扇凑过来,说话也没个正经,一如既往地油腔滑调,“哟,这怎么了这,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怎么成金鸡独立了?” 虽然知道崔书钦是关心她,只是说话习惯了油腔滑调玩世不恭,可崔舒钰表示她不想和崔书钦说话。也不知道崔书钦是和那群纨绔从谁家府上回来,一凑过来身上就是一股子刺鼻的脂粉味,崔舒钰觉得熏得慌。 “阿钰在宫里摔倒了扭了脚,你还不过来扶一下,说什么风凉话?”崔舒锦瞪了一眼自家大哥,二房怎么出了崔书钦这么个纨绔子,真是家门不幸,往后二房恐怕要毁在他手里了。 崔书钦虽然浪荡,可人不坏,看崔舒钰表情确实很难受,连忙收了扇子别在腰间,顺势接过崔舒钰的另外一只胳膊,长眉也皱了起来,道:“怎么搞的,快回去叫府医给看看,伤了筋骨可就不好办了。” 崔舒钰被那脂粉气熏得够呛,心里却暗道,可不是伤了筋骨么,不过好在已经被陆清晏给掰回来了,不知道一会儿府医看不看得出来。 正合计着,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将门口几个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崔舒钰则是惊,她没想到自家大哥竟然同岳明哲这么聊得来,她大哥崔书铭从小在崔太傅的监督下读书长大,后来又去了江湖游历,眼界见地都令崔舒钰望尘莫及,连她都不喜欢的岳明哲,崔书铭怎么会喜欢呢? 不过崔舒钰心里再奇怪,脸上也不会表现出来啊,拉着崔舒锦在一旁坐下来,一面等着人员到齐开始用膳,一面竖起耳朵听岳明哲和崔书铭到底在说什么。这不听还好,一听起来崔舒钰自己也被勾起了兴趣。原来岳明哲说的不是什么干巴巴的政事见解,而是在说京中最近发生的一件八卦。崔舒钰一方面因为脚伤整天圈在家里听不到什么消息,一方面也挺惊讶岳明哲这样的人还会关心八卦,不知不觉便凑得更近了些。 没想到这事儿说起来和太傅府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因为这八卦的主人公之一,正是崔家长房夫人的娘家人,穆府的长房大姑娘穆平秋。 听岳明哲说,前两天滏阳侯世子等一群人去京郊的苑囿里打猎,被单枪匹马同去打猎的穆平秋抢了猎物,心里不爽,又碍于穆平秋的身份地位不好发作,便提出要同她比试箭术。没想到五局三胜中竟然只赢下一局,据说还是穆平秋故意让他的。当时在场的人虽不多,又被滏阳侯世子勒令不许将自己被打脸的事情外传,可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现在京城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都说滏阳侯世子不但没肚量学艺也不精,倒是穆家大姑娘穆平秋,刚从漠北回来便立了威名,再无纨绔敢在她面前造次了。 第72章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码字不易,请珍惜作者劳动成果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官,一条翡翠烟罗裙,外罩金边琵琶襟外袄,如意高髻上插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看衣着用度矜贵得很,脸上也略有傲色,手上扶着当朝最尊贵的皇后娘娘的手。若是第一次参加牡丹宴的姑娘,恐怕都要把她当做宫里的主子了。不过崔舒钰是认识她的,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讶。 这女官名叫师山语,本是京中大儒师哲存的独生孙女,自小饱读诗书礼易,小小年纪便有才女之名。先帝时师哲存因为一些文章和言论触怒龙颜被腰斩于市,师家也被抄了家,这师小姐便流落在掖庭做了罪奴。后来因皇后娘娘赏识她的才名,这才将她要去了身边。师山语不负才名,人也机灵,很快就得到了皇后娘娘的倚重,成了中宫里地位最高的女官,拥有很多超出身份的权限。大约是因为出身清流自恃才高,如今又颇得皇后娘娘赏识,神色里这才免不了要倨傲些。 皇后娘娘今日也是费心打扮了一番,却并不是隆重的盛装,反而和往常的端庄相比多了几分灵动,蓦地出现在这争奇斗艳的一众少女之中,也毫不违和。皇后娘娘自东宫时起便很得圣人的爱重,这些年保养有加,身边事又有得力的人打理,这些年不曾操过什么心,保养得极佳,皮肤气色都很好,甚至不大能看得出来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这才真正是笼子里的金丝雀reads();。崔舒钰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希望自己能够隐藏在争奇斗艳的百花园里,不要再被拎出来。 然而古人告诉我们,有种事情叫做事与愿违,这会儿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皇后娘娘的目光很快就被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却淡定站在一边的宝贝儿子陆清晏吸引了,紧接着,顺理成章地看到了陆清晏身边低着头做鸵鸟状的崔舒钰。 “崔三姑娘这是怎么了?”皇后娘娘确实很喜欢把她拎出来,这在旁人看来是一种求之不得的荣耀,在崔舒钰看来,却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因为皇后娘娘虽然贵为一国之母,却因为圣人把她保护得太好而一直都保持着一种娇憨的少女心性,相比之下,崔舒钰觉得自己萝/莉外表下的那颗老灵魂,在皇后娘娘面前有点招架不住。 崔舒钰既然被点到了名字,就不能再自欺欺人地隐身下去了,连忙规规矩矩地抬起头,回答道:“回娘娘的话,臣女并无大碍。” “看起来脸色不大好,莫不是牡丹宴开得太晚,饿肚子了?”皇后娘娘果然少女心,说完理由自己先笑起来,园里的其他人便也跟着笑了。 崔舒钰:…… 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又被拿出来说笑…… 不过好在皇后娘娘显然只是随口一问,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崔舒钰身旁的陆清晏身上,“阿晏怎么也在这儿?” 她早些时候还真存了带着陆清晏过来看看的主意,宫里的孩子,十七岁已经可以成家了,陆清晏又早早地独立门户,府上正缺一个打理家务的王妃,她是心思存了挺久的,可陆清晏似乎一直对男女之事毫不关心,这次正好带他好好看看。只不过昨晚提的时候,陆清晏可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会儿倒自己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皇后娘娘的脚步没停,朝着牡丹苑中的曲水流觞亭走去,大伙儿都跟着皇后娘娘走,有的听见了皇后娘娘的这句话,有的没听见,陆清晏倒是听见了,低着头和崔舒钰说了几句话,便快走了几步赶上前去,又同皇后娘娘说了几句,便扭头走了。 大伙好不容易看见了难得一见的祁王殿下,本来心里还存着点幻想,哪想到心里的戏本子还没写到四折,陆清晏却像是昙花一现,先走了呢。是以大家纷纷有些怅然若失,到了曲水流觞亭也只默默地依次坐下,少有之前的活泼了。 邵妙涵却很兴奋,直接靠过来附在崔舒钰耳边好奇地问道:“方才表哥和你说什么了?” 其实也没说什么,就说既然没别的事,他就回了而已。崔舒钰搞不懂邵妙涵干嘛这么兴奋,照实说了以后,又补上了一句“怎么了?”,后者却只是一脸的失望,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崔舒锦却在一旁默默地把所有事看在了眼里。怎么了,这还不简单么,祁王殿下那么冷淡的一个人,也就只有和崔舒钰说话的时候那么耐心,这一路上几波含情脉脉的目光送过来,祁王殿下可是都视若无睹,连表妹都没和他说上话,邵妙涵能不好奇祁王殿下和崔舒钰说的是什么么。 哪知道就是稀松平常的对话,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呢。从小到大崔舒锦早就习以为常了。祁王殿下虽然常常去太傅府请教,可也不是那么随和好相处的人,小时候崔舒锦被客套几句还觉得心里不平衡,到现在,祁王殿下要是哪天忽然和她侃侃而谈,她反而觉得不适应呢。她现在已经能够很坦然地接受这个事实了:崔舒钰的存在就是个特例。 被陆清晏扶过来的时候,因为一直在和陆清晏说话,崔舒钰没觉得单脚跳着怎么累人,可等到牡丹宴过后,皇后娘娘已经先行离去了,各家贵女也纷纷四散回府的时候,崔舒钰才发觉出,原来单脚跳这么累,原来皇宫的甬道这么长…… 好在邵妙涵没有扔下她,和崔舒锦一面搀一只胳膊,慢慢地也就到了宫门口,来时挤满了马车的空地上只剩下颍国公府和太傅府的马车还孤零零地停在原地,崔舒钰跟邵妙涵道了一叠声地谢,这才被搀着一跳一跳上了马车reads();。 “都是我不好,因为我耽误了回去的时间。”崔舒钰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崔舒锦一大早上就那么用心打扮,就是为了回去时正好能遇上从太学回府的岳明哲,结果因为她的缘故,出来得晚,早就错过了太学下学的时间,崔舒锦今天算是白准备了。 崔舒锦摇摇头,并没有崔舒钰以为的那么失望,“原本今天的牡丹宴结束的就晚,就算咱们出来得快,也已经错过时辰了。倒是你,到底怎么搞得,把脚伤的这么严重?” 这事说来话长了,崔舒钰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自然是省略掉了陆清晏给她正骨的事,最后一摊手,“二姐,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的倒霉啊,大表姐没找到,还差点给太傅府丢人。” 其实最主要的是笨,不过崔舒钰才不想承认呢。 崔舒锦听完崔舒钰的话,第一个感觉可不是觉得她倒霉,反而觉得她是幸运之至。要不是遇见祁王殿下,没准崔舒钰现在还在那偏僻的青石板小路上坐着呢,还亏得是她,换成是别人摔在那儿,估计祁王殿下也要熟视无睹地走过去了。要是她说,这事儿巧的都不能用“幸运”来形容了。 两个人回到太傅府的时候,正好碰见二房的崔书钦回来,一见崔舒钰单脚跳着下了马车,又龇牙咧嘴表情狰狞,摇着折扇凑过来,说话也没个正经,一如既往地油腔滑调,“哟,这怎么了这,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怎么成金鸡独立了?” 虽然知道崔书钦是关心她,只是说话习惯了油腔滑调玩世不恭,可崔舒钰表示她不想和崔书钦说话。也不知道崔书钦是和那群纨绔从谁家府上回来,一凑过来身上就是一股子刺鼻的脂粉味,崔舒钰觉得熏得慌。 “阿钰在宫里摔倒了扭了脚,你还不过来扶一下,说什么风凉话?”崔舒锦瞪了一眼自家大哥,二房怎么出了崔书钦这么个纨绔子,真是家门不幸,往后二房恐怕要毁在他手里了。 崔书钦虽然浪荡,可人不坏,看崔舒钰表情确实很难受,连忙收了扇子别在腰间,顺势接过崔舒钰的另外一只胳膊,长眉也皱了起来,道:“怎么搞的,快回去叫府医给看看,伤了筋骨可就不好办了。” 崔舒钰被那脂粉气熏得够呛,心里却暗道,可不是伤了筋骨么,不过好在已经被陆清晏给掰回来了,不知道一会儿府医看不看得出来。 正合计着,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将门口几个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崔舒钰则是惊,她没想到自家大哥竟然同岳明哲这么聊得来,她大哥崔书铭从小在崔太傅的监督下读书长大,后来又去了江湖游历,眼界见地都令崔舒钰望尘莫及,连她都不喜欢的岳明哲,崔书铭怎么会喜欢呢? 不过崔舒钰心里再奇怪,脸上也不会表现出来啊,拉着崔舒锦在一旁坐下来,一面等着人员到齐开始用膳,一面竖起耳朵听岳明哲和崔书铭到底在说什么。这不听还好,一听起来崔舒钰自己也被勾起了兴趣。原来岳明哲说的不是什么干巴巴的政事见解,而是在说京中最近发生的一件八卦。崔舒钰一方面因为脚伤整天圈在家里听不到什么消息,一方面也挺惊讶岳明哲这样的人还会关心八卦,不知不觉便凑得更近了些。 没想到这事儿说起来和太傅府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因为这八卦的主人公之一,正是崔家长房夫人的娘家人,穆府的长房大姑娘穆平秋。 听岳明哲说,前两天滏阳侯世子等一群人去京郊的苑囿里打猎,被单枪匹马同去打猎的穆平秋抢了猎物,心里不爽,又碍于穆平秋的身份地位不好发作,便提出要同她比试箭术。没想到五局三胜中竟然只赢下一局,据说还是穆平秋故意让他的。当时在场的人虽不多,又被滏阳侯世子勒令不许将自己被打脸的事情外传,可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现在京城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都说滏阳侯世子不但没肚量学艺也不精,倒是穆家大姑娘穆平秋,刚从漠北回来便立了威名,再无纨绔敢在她面前造次了。 第73章 道歉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码字不易,请珍惜作者劳动成果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官,一条翡翠烟罗裙,外罩金边琵琶襟外袄,如意高髻上插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看衣着用度矜贵得很,脸上也略有傲色,手上扶着当朝最尊贵的皇后娘娘的手。若是第一次参加牡丹宴的姑娘,恐怕都要把她当做宫里的主子了。不过崔舒钰是认识她的,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讶。 这女官名叫师山语,本是京中大儒师哲存的独生孙女,自小饱读诗书礼易,小小年纪便有才女之名。先帝时师哲存因为一些文章和言论触怒龙颜被腰斩于市,师家也被抄了家,这师小姐便流落在掖庭做了罪奴。后来因皇后娘娘赏识她的才名,这才将她要去了身边。师山语不负才名,人也机灵,很快就得到了皇后娘娘的倚重,成了中宫里地位最高的女官,拥有很多超出身份的权限。大约是因为出身清流自恃才高,如今又颇得皇后娘娘赏识,神色里这才免不了要倨傲些。 皇后娘娘今日也是费心打扮了一番,却并不是隆重的盛装,反而和往常的端庄相比多了几分灵动,蓦地出现在这争奇斗艳的一众少女之中,也毫不违和。皇后娘娘自东宫时起便很得圣人的爱重,这些年保养有加,身边事又有得力的人打理,这些年不曾操过什么心,保养得极佳,皮肤气色都很好,甚至不大能看得出来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这才真正是笼子里的金丝雀reads();。崔舒钰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希望自己能够隐藏在争奇斗艳的百花园里,不要再被拎出来。 然而古人告诉我们,有种事情叫做事与愿违,这会儿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皇后娘娘的目光很快就被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却淡定站在一边的宝贝儿子陆清晏吸引了,紧接着,顺理成章地看到了陆清晏身边低着头做鸵鸟状的崔舒钰。 “崔三姑娘这是怎么了?”皇后娘娘确实很喜欢把她拎出来,这在旁人看来是一种求之不得的荣耀,在崔舒钰看来,却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因为皇后娘娘虽然贵为一国之母,却因为圣人把她保护得太好而一直都保持着一种娇憨的少女心性,相比之下,崔舒钰觉得自己萝/莉外表下的那颗老灵魂,在皇后娘娘面前有点招架不住。 崔舒钰既然被点到了名字,就不能再自欺欺人地隐身下去了,连忙规规矩矩地抬起头,回答道:“回娘娘的话,臣女并无大碍。” “看起来脸色不大好,莫不是牡丹宴开得太晚,饿肚子了?”皇后娘娘果然少女心,说完理由自己先笑起来,园里的其他人便也跟着笑了。 崔舒钰:…… 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又被拿出来说笑…… 不过好在皇后娘娘显然只是随口一问,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崔舒钰身旁的陆清晏身上,“阿晏怎么也在这儿?” 她早些时候还真存了带着陆清晏过来看看的主意,宫里的孩子,十七岁已经可以成家了,陆清晏又早早地独立门户,府上正缺一个打理家务的王妃,她是心思存了挺久的,可陆清晏似乎一直对男女之事毫不关心,这次正好带他好好看看。只不过昨晚提的时候,陆清晏可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会儿倒自己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皇后娘娘的脚步没停,朝着牡丹苑中的曲水流觞亭走去,大伙儿都跟着皇后娘娘走,有的听见了皇后娘娘的这句话,有的没听见,陆清晏倒是听见了,低着头和崔舒钰说了几句话,便快走了几步赶上前去,又同皇后娘娘说了几句,便扭头走了。 大伙好不容易看见了难得一见的祁王殿下,本来心里还存着点幻想,哪想到心里的戏本子还没写到四折,陆清晏却像是昙花一现,先走了呢。是以大家纷纷有些怅然若失,到了曲水流觞亭也只默默地依次坐下,少有之前的活泼了。 邵妙涵却很兴奋,直接靠过来附在崔舒钰耳边好奇地问道:“方才表哥和你说什么了?” 其实也没说什么,就说既然没别的事,他就回了而已。崔舒钰搞不懂邵妙涵干嘛这么兴奋,照实说了以后,又补上了一句“怎么了?”,后者却只是一脸的失望,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崔舒锦却在一旁默默地把所有事看在了眼里。怎么了,这还不简单么,祁王殿下那么冷淡的一个人,也就只有和崔舒钰说话的时候那么耐心,这一路上几波含情脉脉的目光送过来,祁王殿下可是都视若无睹,连表妹都没和他说上话,邵妙涵能不好奇祁王殿下和崔舒钰说的是什么么。 哪知道就是稀松平常的对话,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呢。从小到大崔舒锦早就习以为常了。祁王殿下虽然常常去太傅府请教,可也不是那么随和好相处的人,小时候崔舒锦被客套几句还觉得心里不平衡,到现在,祁王殿下要是哪天忽然和她侃侃而谈,她反而觉得不适应呢。她现在已经能够很坦然地接受这个事实了:崔舒钰的存在就是个特例。 被陆清晏扶过来的时候,因为一直在和陆清晏说话,崔舒钰没觉得单脚跳着怎么累人,可等到牡丹宴过后,皇后娘娘已经先行离去了,各家贵女也纷纷四散回府的时候,崔舒钰才发觉出,原来单脚跳这么累,原来皇宫的甬道这么长…… 好在邵妙涵没有扔下她,和崔舒锦一面搀一只胳膊,慢慢地也就到了宫门口,来时挤满了马车的空地上只剩下颍国公府和太傅府的马车还孤零零地停在原地,崔舒钰跟邵妙涵道了一叠声地谢,这才被搀着一跳一跳上了马车reads();。 “都是我不好,因为我耽误了回去的时间。”崔舒钰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崔舒锦一大早上就那么用心打扮,就是为了回去时正好能遇上从太学回府的岳明哲,结果因为她的缘故,出来得晚,早就错过了太学下学的时间,崔舒锦今天算是白准备了。 崔舒锦摇摇头,并没有崔舒钰以为的那么失望,“原本今天的牡丹宴结束的就晚,就算咱们出来得快,也已经错过时辰了。倒是你,到底怎么搞得,把脚伤的这么严重?” 这事说来话长了,崔舒钰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自然是省略掉了陆清晏给她正骨的事,最后一摊手,“二姐,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的倒霉啊,大表姐没找到,还差点给太傅府丢人。” 其实最主要的是笨,不过崔舒钰才不想承认呢。 崔舒锦听完崔舒钰的话,第一个感觉可不是觉得她倒霉,反而觉得她是幸运之至。要不是遇见祁王殿下,没准崔舒钰现在还在那偏僻的青石板小路上坐着呢,还亏得是她,换成是别人摔在那儿,估计祁王殿下也要熟视无睹地走过去了。要是她说,这事儿巧的都不能用“幸运”来形容了。 两个人回到太傅府的时候,正好碰见二房的崔书钦回来,一见崔舒钰单脚跳着下了马车,又龇牙咧嘴表情狰狞,摇着折扇凑过来,说话也没个正经,一如既往地油腔滑调,“哟,这怎么了这,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怎么成金鸡独立了?” 虽然知道崔书钦是关心她,只是说话习惯了油腔滑调玩世不恭,可崔舒钰表示她不想和崔书钦说话。也不知道崔书钦是和那群纨绔从谁家府上回来,一凑过来身上就是一股子刺鼻的脂粉味,崔舒钰觉得熏得慌。 “阿钰在宫里摔倒了扭了脚,你还不过来扶一下,说什么风凉话?”崔舒锦瞪了一眼自家大哥,二房怎么出了崔书钦这么个纨绔子,真是家门不幸,往后二房恐怕要毁在他手里了。 崔书钦虽然浪荡,可人不坏,看崔舒钰表情确实很难受,连忙收了扇子别在腰间,顺势接过崔舒钰的另外一只胳膊,长眉也皱了起来,道:“怎么搞的,快回去叫府医给看看,伤了筋骨可就不好办了。” 崔舒钰被那脂粉气熏得够呛,心里却暗道,可不是伤了筋骨么,不过好在已经被陆清晏给掰回来了,不知道一会儿府医看不看得出来。 正合计着,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将门口几个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崔舒钰则是惊,她没想到自家大哥竟然同岳明哲这么聊得来,她大哥崔书铭从小在崔太傅的监督下读书长大,后来又去了江湖游历,眼界见地都令崔舒钰望尘莫及,连她都不喜欢的岳明哲,崔书铭怎么会喜欢呢? 不过崔舒钰心里再奇怪,脸上也不会表现出来啊,拉着崔舒锦在一旁坐下来,一面等着人员到齐开始用膳,一面竖起耳朵听岳明哲和崔书铭到底在说什么。这不听还好,一听起来崔舒钰自己也被勾起了兴趣。原来岳明哲说的不是什么干巴巴的政事见解,而是在说京中最近发生的一件八卦。崔舒钰一方面因为脚伤整天圈在家里听不到什么消息,一方面也挺惊讶岳明哲这样的人还会关心八卦,不知不觉便凑得更近了些。 没想到这事儿说起来和太傅府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因为这八卦的主人公之一,正是崔家长房夫人的娘家人,穆府的长房大姑娘穆平秋。 听岳明哲说,前两天滏阳侯世子等一群人去京郊的苑囿里打猎,被单枪匹马同去打猎的穆平秋抢了猎物,心里不爽,又碍于穆平秋的身份地位不好发作,便提出要同她比试箭术。没想到五局三胜中竟然只赢下一局,据说还是穆平秋故意让他的。当时在场的人虽不多,又被滏阳侯世子勒令不许将自己被打脸的事情外传,可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现在京城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都说滏阳侯世子不但没肚量学艺也不精,倒是穆家大姑娘穆平秋,刚从漠北回来便立了威名,再无纨绔敢在她面前造次了。 第74章 争取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中秋节过去以后,一切便渐渐走上了正轨,崔舒钰听她二哥说起武阳侯府的岳二表哥岳明哲已经抵京了,只不过才到了京里,就被大理寺那边扣下了,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大海,半点水花儿也没扬起来。随着大理寺的案子渐渐水落石出,太傅府长房大公子的婚事也逐步走上了正途。 关于中秋宫宴观月台上发生的事情,因为当时藏不住话的崔书锐和崔书钦都不在,崔舒钰和崔舒锦也十分默契地没有同家中的长辈提起,只是某日晚膳的时候,大家吃着饭闲聊,倒是听崔二爷崔世泽说起来,只说晋国公不知为何忽然在朝堂上找起祁王殿下的茬来。不过因着祁王殿下做事滴水不漏,晋国公捉不到什么把柄,吹毛求疵的小事又入不得圣人的眼,这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崔世泽之前一直主持着大殿的修攥,向来少掺和朝堂上的事情,最近一段时间因为编纂的主要成员有涉案的,大典的修攥也告一段落,崔世泽这才有机会闲下来reads();。他才一回归朝堂,就遇上晋国公府脑袋犯抽的情况,自然感到有趣,在膳上提起来也不过是当随口说的一桩轶事了。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崔舒钰听到这事的时候,可是咬着筷子头半天都没动。看来那日执行惩戒的人是真的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潘秋波伤得顶严重,晋国公心疼的不行,这才狗急跳墙地用这种信口雌黄的方式来报复陆清晏。 虽然自己觉着自己好好的乖乖的,可她好像还是给他添麻烦了。 往常这档子事大家在饭桌上一听,笑笑也就过去了,可因着这次提到了祁王殿下,陆清晏又同太傅府的关系匪浅,长辈们都把她放在心上,便扯着这个话头说下去了。 崔舒钰在那边咬着筷子,就听见她娘亲穆氏热心道:“祁王殿下过了年也该十八了吧?” 她最近忙着自家大儿子的婚事,里里外外准备着,忙是忙的脚打后脑勺,不过也累并快乐着,情绪一直挺好,这会儿看到一个适龄的青年,就自顾自地操起心来。 崔舒钰想着这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陆清晏都十八了,又听见她爹爹崔世清笑着回答道:“可不,我瞧着今次他协助大理寺办了这等规模的案子,牵扯的甚多人都理得一清二楚,完全可独当一面,我这皇子师,约摸着也要当到头了。” 穆氏赞许地点了点头,还是热心肠,又道:“听说殿下到如今可还连个房里人都没有,这偌大的祁王府,倒是空得很。”十七八岁的皇子,又是早早独立辟府的,到现在还形单影只,确实说不过去。 “说起来,前些日子我去宫中复命,恰逢娘娘凤驾因为下雨耽搁在紫宸殿,在檐下等着时倒是听了一嘴,倒是听圣人提到给祁王殿下选妃之事了。”崔世泽赶工炒年糕小黑屋里放出来,听到什么都想掺和一下,这会儿光顾着随心随遇地说,却忘了这一家人中还有不但自己绝不妄议、还不许别人八卦的崔太傅了。 果不其然,他这话音还未落呢,就见崔太傅板着脸“啪”地一下搁下筷子,呵责道:“混账,圣人和娘娘的谈话,岂是我等人臣能够私下议论的?” 崔舒钰本来就是在一边听个乐呵,可没想到听着听着就听说圣人要给陆清晏选妃的事情了,顿时也是一愣,紧接着一颗心往下一沉,原本挺开心的心情就跟做过山车似的直接冲到谷底了。什么陆清晏要选妃了,他怎么能选妃呢?! 这么想着,崔舒钰便没留神手上的动作,机械似的舀了一勺面前碗里的灵芝煲鸡排骨汤便往嘴里塞,哪想那汤是才端上来的,烫的很,她这么大咧咧地一口灌下去,呛着不说,烫也给她烫死了。崔舒钰眼泪都下来了,把勺子一丢,一面猛咳嗽一面吐着舌头用嘴直扇风。 本来小丫头自己悄么息地吃着饭,谁都没在意她,她忽然间搞出这么大个动静来,大家可就齐刷刷地朝她看来了。穆氏还没说话呢,这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模样先把崔世清给心疼坏了,连忙唤人端来凉些的汤水给她,一面关照着她喝下去,一面道:“你吃饭便吃饭,着什么急,汤那般热也不知道凉些再喝,想什么呢?” 崔书锐在一边看笑话,逮着个机会当然不能放过,立刻笑呵呵地挖苦崔舒钰道:“八成是阿钰心里爱慕祁王殿下,这会儿听说人家要选妃了,心里着急吧?” 崔书锐这么说,心里可清楚得很,陆清晏喜欢他小妹喜欢得紧,朝思暮想夜不成寐的,怎么可能忽然之间选什么妃子,就算是圣人有意安排,他也是绝不会妥协的。这些个大人们啥都不知道就跟着咸吃萝卜淡操心,净想那些八字没一撇的事。 崔书锐不知道打上次祁王府一游后崔舒钰应撞破陆清晏的心思了,还当自己在这儿神助攻呢,哪里知道这一句挖苦直说道崔舒钰心坎里了,小姑娘抬眸便是一记白眼,粉白的小脸这会儿红扑扑的,也说不清是刚才呛着了的缘故,还是害羞的缘故,总之落了一个面红耳赤。 这一桌子的人都当崔舒钰是个没心没肺的,哪里能想到那些,唯独崔舒锦是一早就知道人家俩人两情相悦的,现在看到这个场面,也不知道是该先担心祁王殿下那边选妃的事情靠不靠谱,还是该先担心崔舒钰被点破了心思要不好意思,连忙急急地帮着崔舒钰说话,对崔书锐道:“二堂哥你快别说了,阿钰都烫成这样了,你不心疼,还要挖苦她reads();!” 崔舒钰这会儿也缓过来了,抚着胸口顺了顺气息,又是又大又亮一个白眼翻过去,脚下也不客气,一脚踢在崔书锐小腿上,才算泄了心头之愤。 穆氏没看见崔舒钰踢崔书锐,可是看崔书锐瞬间扭曲的表情就知道自家儿子挨收拾了,笑呵呵道:“阿锦说得是,我们阿钰还小着呢,才不想着那些有的没的,祁王殿下爱娶谁娶谁,我们阿钰不在乎。你说是不是?” 这后一句话是扭头对崔舒钰说得,可脸崔舒钰被自家娘亲一句话噎的不知道该说啥好,心里想着“不是”,愣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饭桌上其他人倒是都哈哈笑起来,只剩下崔舒钰在桌前凌乱。 崔舒钰:那啥,其实我相当在乎来着…… 晚膳就在你一言我一语的相当轻松惬意的氛围里结束了,当然,这其中崔舒钰的心情是既不轻松,也不惬意的。 晚膳过后,大家也都纷纷离席,各忙各的去了,崔舒钰心里憋屈,垂头丧气地往自己的博文阁走,连崔书锐意识到自己玩笑开大了跑过来逗她开心也丝毫不理睬。不过她踢踏着鞋子往回走,没走出饭堂几步,就被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叫住了。 崔舒钰驻足回头,叫住她的人正是好些天都没时间管教她的大哥崔书铭。 别人只当崔舒钰是因为崔书锐的挖苦恼羞成怒了,可崔书铭倒从中看出了些名堂。他早就知道自家小妹心中待祁王殿下是不同的,只是没开窍,这些日子也没空管她,不知道她现在明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了。若是还不懂,他可要提点着些。 “大哥你叫我?” 崔舒钰问出这么一句废话的意思是有啥事赶紧说,她还忙着回去赌气呢,不过崔书铭显然是有备而来,并不想很快结束话题,“你若无事,便去我的约礼阁坐坐吧。” 看来要长篇大论了。崔舒钰给自己打了一个预防针,做好了被管教的准备(虽然她觉着自己没犯什么事,也不知道崔书铭要管教她什么),便跟着崔书铭往约礼阁去了。 “我见你这失魂落魄的,难不成真是为祁王殿下选妃的事情不开心?”路上也没什么人,正好夜风习习,正适合散步,崔书铭徐徐问道。 崔舒钰抬眼看了看崔书铭,心里更憋屈了,哼了一声闷闷地说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陆清晏不要她,她还不要陆清晏呢!哼! 崔书铭看小姑娘这反应就知道自己真的猜中了,语气也认真起来,“这是你自己的事,大哥也不会多管闲事,只是阿钰,你一定要记住,假若你真心爱慕祁王殿下,便千万要为自己的幸福争取,断不可坐以待毙,生生错过。不然你日后必定要后悔的。” 他自己的婚事就是包办婚姻,只怕到现在连那白采萱的脸都没见过呢,崔舒钰从崔书铭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讪讪地说道:“大哥,你说的是没错,可大哥你娶了素未谋面的白二姑娘,你不会后悔么?” 她这话早想问了,那白采萱再好她都觉着配不上她大哥。之前她是不敢问,怕问了崔书铭真的悔婚,那她可就是在搞事情了,不过今天话赶话赶到这儿,她顺口就溜出来了。 没想到崔书铭平日清润儒雅的脸上竟是漾起了一个浅笑,崔舒钰听见他悠悠道: “谁说我同她素未谋面的?” 第75章 因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眨巴着眼睛就跟听见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似的,顿时有点懵。 就连她都没见过白采萱,崔书铭这样的大忙人怎么可能见过,看他这意思还没少见啊?崔舒钰很快就想起在观月台上同白采薇谈天时白采薇那个羡慕的语气,那时候白采薇说,她二姐是嫁给心心念念的如意郎君……“大哥为什么这么说?” 崔书铭脸上还挂着那个温柔的笑容,好像单单是说起白采萱,就能让人心情愉悦,堪堪道:“待过些日子阿萱嫁进来,你便知道了,她同你们想的全不一样。” 还“阿萱”,看起来果然是有事情啊,崔舒钰好不容易挖到一个大新闻,怎么可能放过,立刻就八爪鱼一样地黏上来,抱住崔书铭的胳膊,仰头兴致勃勃道:“大哥你别卖关子了,快说说你同那白家二姑娘是怎么相识的,又怎么在一处的?” 崔书铭被她黏得不行,这会儿也走到了约礼阁的门口,便将小姑娘带进了院子,拉着她在石桌前坐下,敛起眉毛严肃地警告道:“我同你讲了,你可不许对别人说,不许坏了你嫂嫂的清誉reads();。” 崔舒钰脑袋点的跟磕头机似的,她又不是崔书锐那个嘴没把门儿的,当然不会到处乱说了,崔书铭越这样她就越好奇,连忙凑过去,举着手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不说,我肯定不说,我就是想说,又不知道找谁说去啊!”不过她大哥直接就“嫂嫂”了,这样真的好吗? 崔书铭这才沉下心来同崔舒钰娓娓道来了。 原来他同这个白家二姑娘白采萱还不是在京里认识的。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说起白家草字头的小辈来。宁远侯总共有两房姬妾,再加上明媒正娶的正室,拢共给他生了六个儿女,这其中长子和白四姑娘是一搁妾室所生,白六姑娘是另一个妾室所生,剩下的白二姑娘、白三公子和白五姑娘则是正室宁远侯夫人所出。 白采萱在家中排行老二,下面一弟一妹,弟弟唤作白采英,妹妹便是白采薇。不过今天要说的事情同白采薇没关系,有关系的是白家三公子白采英。 这个白采英,和白采萱是一母同胞,孪生姐弟,除却性别,长相和白采萱是一模一样,小时候两个孩子抱在一处,就连宁远侯夫人也未必能分辨得出来。后来姐弟俩慢慢长大,模样竟然仍是相差无几,这个白采萱长得比寻常姑娘家英气许多,而白采英同同龄的公子比起来,眉眼间也多有几分阴柔女气。 崔舒钰知道白家有一对孪生的龙凤胎,可也仅仅是知道而已,这会儿听见崔书铭提起来,想象力顿时也丰富了起来,打断崔书铭的话,惊讶道:“总归不会是这白二姑娘女作男装,将那三公子的身份顶替了,这才结识的大哥罢?” 崔舒钰就是随随便便一开脑洞,没想到竟然真的被她说中了。 崔书铭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便是如此。你可还记得前两年我同京中几个世家子弟一同出门游历?” 那一同出门游历的白三公子,便是白采萱偷偷灌醉了自家弟弟,女作男装顶替的。 “可大哥你们竟真的没看出么?”崔舒钰寻思着女扮男装这种事情顶多就是在电视剧中看看,现实中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就算是身形能用束胸的带子掩饰,可男子脸型多是棱角分明相对女子而言硬朗许多的,大家也不是都瞎,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来。 崔书铭看小姑娘好奇地追问,也笑了,拍拍崔舒钰的头,回答道:“若是寻常女子,自然能一眼看得出,只是这白三公子自在太学上学以来便一向以阴柔示人,个性也腼腆,我们眼拙,一时间如何能想到白三公子竟被悄悄换了女儿身。” 崔舒钰想了一下,好像还是有点道理的,当日他们离京,几家的父母都是亲自送过的,就连宁远侯和宁远侯夫人都没看出来,他们这些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哪能注意到异样呢。不过她还是真的打心眼里佩服这个白采萱,胆子也忒大了,虽然是世家子几个结伴而行,可也难保这路途凶险,谁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事,白采萱竟然就敢自己偷偷摸摸地出去了。 壮士! 后来的事情就和崔舒钰想的差不多了,他们夜间歇在一个驿站,不曾想马车遭了劫,第二日醒来便只得由车换马,每两人共骑一匹马,尽量赶到下一个大些的镇子上再采购马匹和车子。而崔书铭同女作男装的白采萱分到了同一匹马。 有些事情吧,眼睛虽然看不出来,可是身体是不会骗人的,崔书铭很快就发现了白采萱的秘密,虽不说破,却渐渐不动声色地对她多加照顾,若是遇上了客栈的房间不够一类的事情,也主动要求同她分在一起,只把床榻给她,自己和衣在桌上或者地上凑合了。 崔舒钰几乎不敢想她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哥是怎么凑合的,世家子弟向来矜贵,半点委屈受不得,她大哥又惯来最懂享受生活,约礼阁里的东西样样都大有来头,出门在外竟落得个在桌上凑合……这简直就是噩梦吧reads();!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崔舒钰才同时确信,她大哥实实在在是爱惨了白采萱了。 一来二去,自知自己是女儿身的白采萱爱上她风度翩翩的大哥也不足为奇,终于在一个只有二人在场的黄昏向崔书铭袒露了心迹。崔书铭不等她自己坦白就早早对这个胆大妄为豪气万丈的姑娘心生了爱慕,白采薇一坦白,两人一拍即合,就这么两心相许了。 崔舒钰托着腮帮子听她大哥轻描淡写简明扼要地说着自己是如何同这白二姑娘两情相悦,如何私定终生,如何答应穆氏回来成婚的要求,如何回京不动声色地将穆氏的目光引向白家去,最终如何如愿地娶到自己的心上人的,就好像听茶肆里的说书先生讲话本子一样。 不得不说,她大哥才是真・腹黑心机boy啊,简直和他温文儒雅、风度翩翩的形象完全反差萌啊!崔舒钰佩服得五体投地! 还有,这两个人哪是出门游历,这分明是出门度蜜月啊! 要不要这样甜蜜蜜! 眼看着崔舒钰眼睛越睁越大,嘴都合不上了,崔书铭抬手宠溺地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顶,温声道:“你既已经听我讲了我同你嫂嫂的事情,心里也需有数,这婚姻大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说到底还是能自己争取的,我见祁王殿下也是暗自倾心于你,既然是难得的两情相悦,可千万莫要生生错过。” 崔舒钰一边点头,一边想,怪不得一直没见白采萱出席任何宴会,真正的白采萱都和她大哥出门度蜜月去了,被留在家里的白采英为了家族门面,只能哑巴吃黄连日日在府上装病了。可怜,真是可怜…… 被自家大哥的“励志人生”鼓励到的崔舒钰带着一脑子的羡慕和佩服回到了博文阁,恨不得崔书铭的婚期明天就到来,好让她早些见到这敢想敢做命又特别好能碰上她大哥的奇女子。她也是不能想象,若是白采萱没碰上崔书铭这等君子,事情又会怎么发展。 崔书铭也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崔舒钰听进去了多少,不过很快他就无暇顾及小丫头的心思了,因为他同宁远侯府的婚期已经近在咫尺。 这期间倒是还发生了一件事,说大不大,说小爷不小,因为同太傅府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太傅府上下倒是重视的很―― 由祁王殿下监办、大理寺主要负责、因户部贪腐案而起最终牵扯数十名京中官员的大案终于结案了。 武阳侯府因为牵扯其中,果不其然被削了侯爵,府上的门楣也从侯爵降到了子爵的礼制,武阳侯的官位虽然还在,可长子岳明业却被罢了官,看圣人的意思,往后也很难再重新启用了。武阳侯府在京中的地位顿时一落千丈。虽说公侯伯子男,这子爵后还有男爵接着,这男爵后还有无爵的清水官儿接着,可一府的继承人折在了官场,往后就算继承了爵位,这岳家也是再难东山再起了。 她们姑姑崔诗湘意料之中的大病了一场,按着崔老太太的意思是想要接回太傅府将养的,只是正逢了崔书铭的婚事,穆氏还没说话,崔老爷子已经表示反对了。当日是他不争气的女儿死活要嫁过去的,如今虽然心疼,却不能叫她冲了太傅府长房嫡长子的晦气,这劫,还需她自己去渡。 崔舒钰虽然对崔老爷子的封建思想表示不认同,不过她一向也不喜欢那个姑姑,一点也不想崔诗湘住在太傅府上再将她们好好一个府搅得天翻地覆,因此,对于老爷子这个不近人情的决定,崔舒钰还是很同意的。 崔舒钰只盼着崔书铭大婚的日子快些来,她好瞧瞧往后长房的少夫人,她这大胆子的嫂嫂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也盼着婚礼那日,终于忙完了一应事宜的陆清晏能够露面。 虽然某人早就在她心里沦为了登徒子。 第76章 秒杀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永光二十一年的十一月十一,太傅府长房大公子大婚,迎娶宁远侯府的二姑娘白采萱为长房新妇。 当日太傅府所在的榆林街可所为十里红妆,就连青石板路两边的树木都讨喜地缠上了红绸子,崔家大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一身大红的喜袍在刚入冬而显得有些干涩的空气中显得异常的鲜艳。崔书铭身骑一匹高头大马,上面还绑着朵顶好的丝绸攒成的大红花,一手握着缰绳,摇摇晃晃地走在前边,引着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从街口经过。 这一桩婚事将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贵族全都惊动了,论官位,有谁比得上位列三公之一的崔太傅,比爵位,笑话,太傅府封的乃是丰饶之地的万户侯,就算是两袖清风,这一年府上的收入也比空有个国公爵位壳子的府邸不知道高多少。京城的百姓也热热闹闹地挤在街边等着看新娘,纷纷议论着着白二姑娘命好,高嫁进太傅府里还做了长房的少夫人。 崔舒钰岁数太小,连跟着迎亲的资格都没有,也穿得喜庆,乌黑发亮的头发绑成双喜髻,上面带着红珊瑚的珠花,兔子一样灵活地在太傅府迎客的前堂和设宴的花厅穿来穿去reads();。 她虽然年纪小,可是却是个能拿事儿的,来回忙着的府丁婢女但凡有点什么不懂的,问一句背着手笑眯眯来回“巡视”的小姑娘,竟也能被安排的条理清晰。 崔舒钰心里高兴,情绪也高涨,跟着里里外外地瞎操心,一点都没觉出累来,穆氏看在眼里只任着她跑来跑去不说话,心里却直点头,想着她这个小闺女虽然看着迷迷糊糊的不叫人省心,可到底也能拿得出手,操办的起府上的大事。等过了年,她也准备着正式开始教崔舒钰打理一些简单的账务了。 这一天的太傅府妥妥地能够称得上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上门道喜的宾客不绝如缕,贺礼也是一大箱子一大箱子地往后院抬,崔舒钰抽了个空儿眯着眼睛掐着腰查了查礼簿,不禁在心里感叹一句,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果然是官做得越大,银子也就越多,这送到太傅府来的物件,不是那么稀奇贵重,他们都不好意思送。 崔舒钰平日里哪这么连轴转过,方才是兴致勃勃不觉累,眼看着快到晌午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响,不觉也打起哈欠来,看看没人理她,便自顾自朝后院走去,寻了一处隐蔽背风的好地界就地躺倒了。 这一躺,便也困了,崔舒钰哈欠连天地揉了揉眼睛,裹紧自己身上的狐裘斗篷,眼睛一闭,竟然也给眯过去了。 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轻轻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崔舒钰费力地眯着眼睛去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索性抬起胳膊挡住了自己的半边脸,蒙上眼睛彻底沉沦了。 不多时,身边果然走过来一个群青色衣衫的年轻男子,只在小姑娘身边停下来,看了一眼一动不动好像睡死过去的小姑娘,英俊肃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神色,紧接着便在她身边半跪下来,探手去抱崔舒钰。 崔舒钰实在有些困乏了,身体跟一滩烂泥似的,冷不丁被人拦腰抱起来,努力地睁了一下眼睛,认出那双熟悉的幽深黑眸,一只手勾上他的脖子,嘟囔了一句“别动”,就彻底放心大胆地睡死过去了。 陆清晏怀里抱着小姑娘,被她那句“别动”搞得哭笑不得,左右看了看,附近也没有再比这地方更加温暖避风的地方了,索性席地坐了下来,只是因为怕小姑娘着了凉,一直将崔舒钰抱在怀里没松手。 崔舒钰也配合,舒舒服服地往陆清晏怀里一缩,头埋在他微微起伏的胸口上,一只胳膊搭在他脖子上,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搂住了陆清晏精瘦的腰,睡得这叫一个舒服一个痛快。她的确是有些冷,可迷迷糊糊地也忘了自己在哪儿,只觉得怀中抱着一个热乎乎稳当当的东西,鼻尖还萦着清浅的熏香,便不觉着那冷算得了什么,只想睡个天昏地暗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远远地听见噼里啪啦鞭炮齐鸣的声音,崔舒钰这才悠悠转醒,小脸微微泛着些红意,一抬头,便是铺天盖地地一个吻。 熟悉的清浅味道顿时充斥了整个口腔,崔舒钰眼睛瞪得老大,乌溜溜地对上陆清晏漆黑如深渊般幽寂的眸子,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慢闭上眼睛,将她扣得更紧些。崔舒钰才醒,脑子还不甚清醒,哪里反应的过来,顿时松开勾着陆清晏脖子的手想要去推他,哪知道自己力度根本不够,只觉得触手硬邦邦地推不动,人又整个被他抱在怀里动弹不得,最后只能束手就擒了。 渐渐的,崔舒钰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就快因为缺氧昏厥过去的时候,那人的唇舌才稍稍退了出来,可是仍不离开,清清浅浅地吻,温柔的舌也慢慢滑过她整齐的贝齿,再缓缓滑过她的唇形,最后仍是吻上去轻吮她的唇瓣。 崔舒钰被他吻得面红耳赤,就连那人最后的安抚也一并看做了登徒子的恶劣行径,哪管得上陆清晏的温柔缱绻,等陆清晏一推开,立刻抵住陆清晏的胸膛,上岸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气。 好不容易气喘匀了,崔舒钰也顾不上脸色还绯红着――她实在也没什么好害羞的,毕竟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人么――抬眼瞪了陆清晏一眼,啐道:“你这人怎么得寸进尺到这地步,这般对我之前可问过我的允许?” 刚睁开眼睛就被他攻池掠地的,感情他方才就一直直勾勾地看着她等她醒来是吗?这大尾巴狼该不会趁着她睡着时也偷亲她了吧reads();! 陆清晏被骂了一点都不恼,朗声笑了一阵,震得崔舒钰差点要堵耳朵了,这才心满意足地舔了一下嘴唇,哑着嗓子说道:“我抱了你这么久,腿和手臂都被你压麻了,腰和肩膀也酸疼,怎么,这不该是我应得的?” 崔舒钰:??? 多厚,陆清晏的脸皮是有多厚! “谁教你抱我的?!”崔舒钰白眼就快翻上天了,怎么觉得陆阿晏同志越来越不正经了,随手抱抱亲亲的,他要这样饥/渴/难/耐吗? 陆清晏当然不会说自己是担心崔舒钰席地而睡着凉染了风寒的,实际上他也确实存了某些不大好说的心思,从中秋宫宴过去,他已经有相当的日子没见到崔舒钰了,又是堪堪刚尝到小姑娘的滋味,这些日子白天都在监办案子,夜里却总梦见小姑娘的清甜,若不是终于结了案,又赶上太傅府长房大公子娶亲的日子,他只怕要憋出火来了。 今天他是一早就来太傅府了,原本想着早早露面,还能同小姑娘多待上一阵子,哪知道他那么大一个人杵在那儿,崔舒钰愣是没看见他,几次急匆匆地从他身旁走过去,连个招呼都不和他打一下。陆清晏先前还保持着良好的教养等着崔舒钰主动过来搭理自己,等着等着就没耐心了,正想要去拉她,一扭身小姑娘就没影儿了。 好在他对太傅府的布局熟烂于心,也知道崔舒钰惯常来的几个地方,竟是一找一个准,不费吹灰之力就寻到了躺在一边偷懒放挺的小姑娘。 现在她这样没好气地质问他,陆清晏根本听不进去,温存的目光扫过崔舒钰开开合合的唇瓣,只想堵住她抱怨的嘴,眸色一深又要吻上去。 崔舒钰:特么的陆清晏是不是中毒了…… 小姑娘手疾眼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往边上一躲迅速从陆清晏怀里弹出来,一只手指着陆清晏直往后退,“你你你你……” “我如何?”陆清晏没动,一只手撑在身后的草地上,姿态十分闲雅惬意,侧着头嗓音清淡地问道。这模样丝毫看不出方才他竟是做了那样的事情,清雅得好像下一秒就要驾着祥云羽化升仙去了。 崔舒钰在心里长叹了一句,真是就怕流氓有文化,一面强词夺理地瞪了陆清晏一眼,恨恨道:“两个多月未见,你是吻了多少姑娘,竟然练得这样纯熟!” 他刚才简直就是……秒杀她啊!毫无招架之力啊有没有! 问得好。 陆清晏这会儿也差不多缓过来僵硬的腿脚和腰背了,从容地一撑草地站起身来,一面慢悠悠地往崔舒钰面前走,一面徐徐道:“姑娘倒是许多,差不多一晚上吻一个……” 崔舒听到这儿简直要掀桌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沦丧啊!还一晚上吻一个,他咋不上天呢! 崔舒钰内心是愤怒的,脚下是停住的,然而仔细想一想,这种事情若是陆清晏真有心去做,八成还真有数不清的姑娘排着队等他光临呢。 正在胡思乱想,大脑即将当机之际,陆清晏已经走到了她的近前,额头抵住她饱满光洁的额头,嗓音低醇诱人,微微有些莫名的沙哑,陆清晏道:“不过都是在梦里……都是你。” 崔舒钰:[泪流满面]有没有人能把他拖出去,这个京城第一大流氓! 第77章 白菜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那人见崔舒钰欲哭无泪的模样反而笑了,性格深处一向隐藏极好的顽劣因子微微在心上人的面前显露出来,后退一步拉开与小姑娘的距离,一面舒心地勾着唇角,牵起崔舒钰垂在身侧的小手,一面往前堂走去,“不要胡闹了,你大哥约是接回新娘子了,不去看看?” 当然要看了,崔舒钰方才也听到了鞭炮的嘈杂声,心里比陆清晏可急多了,不过她心里还怄着一口气,不想同陆清晏说话,她哪里胡闹了,根本就是陆清晏自己胡闹还怪到她身上么! 两个人没走出多远便拐上了太傅府花园的小径,立刻双双看到前面不远处一道白衣红袍的束发人影,也不知道是不是扭伤了,一面大步流星地超前走,一面揉着自己的手腕reads();。 崔舒钰一眼就认出前面那个背影是她二哥崔书锐的,想也没想敞开了嗓门喊道:“二哥!” 英俊挺拔的背影应声回头。 崔舒锐站了下来,却没往回迎,只是站在原地等着崔舒钰和陆清晏赶上来,脸色不大好看,眯着眼扫了扫两人紧紧牵着的双手,劈头对崔舒钰就是一顿训,“大哥已经迎亲回来了,你是被祁王殿下拉去什么犄角旮旯了,找了你半天也没找见。” 这家里管教崔舒钰的任务一向是大公子崔书铭的,崔书锐素来宠着小姑娘,何曾用这么重的口气说过话。不过好在崔舒钰这会儿也顾不上崔书锐的态度,只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崔书锐刚才是没找见她,若是找见了,势必要将陆清晏的轻薄行径堵在眼下了。那多不好意思啊。 不过崔书锐还真是冤枉陆清晏了,她跑到后花园避风的角落里小憩完全是独立自主无人怂恿的呀,陆清晏充其量是路过“劫了个色”,方才的话虽然是对着崔舒钰说的,可口气里总有几分同陆清晏的埋怨,崔舒钰虽然心里还和陆清晏怄着气,不过还是说了一句公道话,“二哥,不是阿晏拉着我过来的,是我自己跑过来躲清静的。二哥你冤枉阿晏了。” 还算个有良心的,陆清晏闻言捏了捏崔舒钰的手,朝她弯了弯唇角,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怪我纵容她睡了一会儿,这才错过了大礼。” 本来吧,陆清晏要是在一边消消停停地眯着不吱声,崔书锐也就不说什么了,可听到他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口气,崔书锐压在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殿下你先别说话,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 都是一起长大的,崔书锐又和崔舒钰十分亲密,能不知道她的习惯么,方才在前堂找不见崔舒钰,他就猜到崔舒钰是跑这儿躲清静了,谁想到一过来就看见陆清晏那个禽/兽把他家小妹抱得结结实实地亲在一处,简直就跟饿了多长时间没吃饭的饿狼似的。 崔书锐没当时跳出来把陆清晏拉开,那全是怕他的宝贝小妹不好意思,刚开始崔书锐还自我心理安慰说现在这状况好得很,不正是他所希望的么,结果越看是越来气,他宝贝儿似的小妹妹那么娇贵,凭什么给他亲个没完啊?差不多就行了呗! 一直以来致力于卖妹妹大业的崔书锐在那一瞬间决定造反了。 好兄弟可以有,可是好兄弟突然变成了把自己辛辛苦苦栽培的白菜拱了的猪猡,这件事儿就不能够了!崔书锐心疼他家大白菜。 陆清晏被崔书锐硬邦邦的一句话给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倒把崔舒钰吓了一跳。她怎么觉着自家二哥刚才可能是把一挂鞭炮放嘴里嚼了?不然哪来这么大的火药味,简直是一点火就要爆炸的节奏啊。 “二哥你说什么呢?” 崔书锐看着眨巴着无辜大眼睛的崔舒钰,心里也是恨铁不成钢,不过对自家妹子到底还是要温柔些委婉些的,放缓声音质问道:“阿钰,你们什么时候在一处的?” 崔舒钰:诶?难道暴露了? 处于害羞的缘故,崔舒钰条件反射似的想要缩回手,不过陆清晏没让她得逞,在崔舒钰刚有想要抽手的心思时便稍一用力牢牢的将崔舒钰的手握紧了,唇边漾开一个幸福又温柔的笑,道:“你是在气我们没有告诉你?” 当然气了!能不气吗!当初说好了他帮陆清晏看着自家妹妹的,他是看得挺好,还跟傻小子一样整天合计着怎么跟崔舒钰推销陆清晏呢,陆清晏这边怎么样?好么,自己下手挺快的,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还想怎么的啊! 陆清晏不提,崔书锐还没想到这层,他一提完,崔书锐觉着自己头发丝都快着火了,不过他生气的点还不是这个呢,就是看这头真的拱了他家白菜的猪不顺眼啊reads();!他需要时间缓冲一下好吗! 崔舒钰不知道崔书锐心里这么多心理活动,但她看得出崔书锐真的是非常痛心疾首,仔细想了想,自己前几天还因为崔书锐打趣她和陆清晏踹了人家一脚,觉着自己这事儿办的却是不地道,眨巴着可怜楚楚的大眼睛回答了崔书锐的前一个问题,“二哥你还记得七月你带我去祁王府那次吗?” 七月……崔书锐掐指一算,眼睛差点翻上天,七月到现在可都四个月了,整整四个月啊!他这四个月就跟个大傻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眼前这俩人却暗度陈仓了?他好怕自己一口气上不来气死在当场。他这个妹子也是没长心,先不说瞒着家里长辈,竟然连他都给瞒了,说好的兄妹情深呢,他这个二哥真不是捡来的? “行,这事儿我也管不了,祁王殿下,今天在这儿锐就问你一件事,皇后娘娘和圣人商量给你选妃这事儿,咱怎么说?” 崔书锐虽然生气,可到底还是疼崔舒钰的,自己这点气过了十天半个月也就消了,可他家小妹和陆清晏的事儿可是一辈子的终生大事,虽然他也相信陆清晏的人品,可陛下若是亲自下旨赐婚,只怕这事儿也难办。他是不能叫自家小妹受一点委屈的,别说叫他小妹做小,就是陆清晏敢再填一个通房,他这个崔小将军的名号也就豁出去了,不打的陆清晏告饶他就不姓崔!打不打得过,反正先打了再说。 这些天崔舒钰虽是看着没什么异常,可自打那天在饭桌上听长辈们提起这事,也是一直放在心里纠成一个大疙瘩,现在崔书锐主动提起这事儿来,也顺水推舟地仰着头看陆清晏怎么说了。 陆清晏听完倒是一下子就蹙起了眉,“什么选妃,我未曾听母后提起过。”他不是一早就同他母后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这辈子非崔舒钰不可么?他母后未曾表示过反对啊,怎么忽然冒出个选妃? 崔舒钰心里想着他是不知道,可她二叔都听见了,崔家二爷是个典型的文人,不是块当官的料子这不假,可也不至于听不明白话,更不至于在自己家里造谣,他要是听见了,那肯定就是听见了,是听得清清楚楚,皇后娘娘就是同圣人商量了。 不过她和崔书锐谁也不能心大到把崔世泽给卖了,因此,崔舒钰晃了晃陆清晏的胳膊将他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这里,眼神笃定信誓旦旦地说道:“反正就是小道消息,说要给你选妃了,虽是小道消息,可保证准确!” 崔舒钰说得是模糊,可崔舒钰说得话陆清晏每一个字都深信不疑,听完她的话,墨色的眸子也越发深邃起来,好似化不开的浓墨,又像是没有底的深渊,沉默了片刻,忽然侧过头,声音温柔,“阿钰,你也是不愿我选妃的,对么?” 这不废话么,她当然不愿意了!崔舒钰都没用过脑子,毫不迟疑地就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的。” “这件事……待今日婚宴后我便进宫去,势必会问个清楚。”这句话是对崔舒钰说得,也是对崔书锐说得。先不说他心里眼里就小姑娘一个人,旁的什么莺莺燕燕都容不下,就是在崔书锐这儿,他也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 崔舒钰心说那敢情好了,可――“哎哎哎,阿晏,你可千万别说是从太傅府听到的消息!”要是让圣人和皇后娘娘知道陆清晏是从她们太傅府听见的信儿,稍微一想,好么,这不又把崔二爷卖了么! “我自然不会说在何处听来的,阿钰,你放心。”说着,那人将她的手拉到面前,低头亲了亲,好似发誓一般。 崔书锐:这日子没法过了…… “有殿下这句话,锐也就放心了。” 崔书锐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想着在这儿耽搁了这么久,别说看新娘新郎的大礼了,估计筵席都摆上准备开吃了,他也不想在这儿承受精神上的伤害了,说了句“殿下和小妹也直接去花厅罢。”便脚底抹油先走一步了。 第78章 喜宴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书锐一走,小径上就又剩下陆清晏和崔舒钰两个人了,先前崔书锐质问似的跟陆清晏提起选妃的事情,崔舒钰跟着凑热闹,没想太多,现在少了聒噪的二哥,崔舒钰便隐隐有些不自在起来。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了。 两个人顺着花园小径走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崔舒钰抬头去看牵着她手的人,只见陆清晏凝着眉,神情十分严肃,猜他八成是在想皇后娘娘选妃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没同他说起,沉默了一会儿,给陆清晏宽心道:“我瞧着皇后娘娘是最通情达理的,又素来疼爱你,若是你好好同她说说,娘娘一定会依着你的心思给你选一个称心如意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瞧着皇后娘娘不是那种把婚姻当做利益筹码的人,况且以陆清晏现如今的状况,估摸着也无需什么筹码了。 陆清晏方才听到崔舒钰跟着着急,说不希望他选妃的时候,心里还是很甜蜜的,可这么一会儿又听见小姑娘置身事外的劝慰,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脚下的步子也跟着放缓了,侧头看向无辜的小姑娘,沉声问道:“阿钰……” “嗯?”崔舒钰没注意到他放慢脚步,走着走着就走到陆清晏前边去了,这会儿忽然听见他唤她,冷不丁一收脚,惯性使然差点弹回来,“怎么了?” 到嘴边的话盘旋了几圈,最终还是咽下了reads();。算了,她还什么都不懂,有些话说得太早,要吓坏她的。通过前几次的事件,陆清晏大概也摸清了门道,小姑娘虽然心里欢喜他,可自己不懂自己的心思,心里的底线也抬得高高的,他稍微过线一步,她就要吓得缩回壳子里缓一缓才肯露出头来,而显然现在这个时候崔舒钰还接受不了更近一步的关系。 陆清晏闭了闭眼睛,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道:“没什么。” 没什么干嘛忽然叫她啊。崔舒钰也不知道自己心中为何多了那么几分期待,一反平日里闲散心大的个性刨根问底地问道:“你方才叫我一定是有事要同我说,可怎么不说了?” “我是有些话想说,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陆清晏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小姑娘油光可鉴的双喜发髻,多希望她快些长大,大到他明天就可以将她娶回家啊,“等到了时候,我自然会同你说的。” 崔舒钰: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两个人很快就来到了大摆筵席的花厅。 崔太傅是读书人,京城崔家也是族里有名的书香门第的那一支,太傅府的山水布局都是极为讲究的,偌大的花厅也布置打理的生机勃勃,雅致舒适。头顶的花架上粉红的茑萝到了十一月还未曾凋零,鲜艳的花朵正应了大喜之日的热闹喜庆。又因为“茑为女萝,施于松柏”正预示着兄弟亲戚相互扶植相互帮助,更添了几分美好的寓意。 崔舒钰再喜欢和陆清晏待在一处,到了这个时候也需得同他分开了,便率先松开了陆清晏的手,一溜烟儿地跑到自家人那一桌去了。 看样子大礼是已经行过了,新娘子也被扶进洞房里去了,今天的新郎官,她大哥崔书铭正面带喜色地挨桌敬酒呢。崔舒钰过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用膳了,她也没客气,吐了吐舌头便在崔舒锦身边特意给她留的空座上坐了下来。 她其实有点遗憾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她这个传奇般的大嫂的姿容,不过一想到来日方长,也就没什么了。崔书锐比她先走的,这时候早回来了,叼着根筷子闷闷不乐的给自己倒酒,见崔舒钰过来,只抬眼睛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 看起来二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呀! “阿钰,你适才是跑到哪里去了,我们找了一圈都没找见你。”崔舒锦等崔舒钰坐稳了,便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地问道。 这可一言难尽了,崔舒钰摇摇头表示都过去了不想说,又见崔舒锦附耳过来,低声道:“你瞧我大哥,一双眼睛都快掉到康婉身上了。” 崔舒钰本来注意力一点没在崔书钦身上,被崔舒锦这么一提醒,这才有点好奇地朝那边看去,顺着崔书钦的目光往身后看去,果然看见康婉穿着一袭熟悉的鹅黄衣裙,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吃饭呢。崔舒钰再把目光转回来,才惊觉一贯浪荡的崔书钦看着康婉时的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疼惜,忽然之间有些感慨。 她当这个大堂哥总也改不了身上那些浪荡风流的习气,没想到这世间凡事都有自己的规矩,纨绔子总归也能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女,说不定这看起来不起眼的康婉,还真就是她大堂哥命定的克星。 “大堂哥最近可还如往常那般胡闹?” 崔舒锦叹了一口气,“不闹是不闹了,只是已经同娘亲提过了要娶康婉的心思,娘亲也烦恼呢。” 崔舒钰翻着眼睛想了想,过了年康婉正好十五,也到了该婚嫁的年纪,这不正好么,还犯什么愁?早前崔书钦玩闹的时候她们担心,这会儿人家收了心一门心思成家立业,怎么她们还担心?“这不正合适么?” 话是这么说,可崔书钦这人实在让人摸不清路子,她们是被他闹得习惯了,这人冷不丁好起来还不敢相信呢reads();。崔舒锦摇了摇头,没把这个话题接下去,只是叹了一口气,便舀着勺子喝汤去了。 崔舒钰又四下看了看,忽而对上康婉那桌旁边,对着她身后左手边的位置上,径直射过来的那道目光。同她对视上后,那人也没躲闪,反而朝她露出了一个灿烂又蕴藉的笑容。 那是敦亲王府的独女,她二哥的克星,静仪郡主陆卿歌。 崔舒钰觉出那目光中的几分关切来,便扭回头去看崔书锐,谁知道她二哥竟是毫无察觉,拧着身子一门地倒酒喝呢。大概是一连受到好兄弟和最亲爱的小妹同时刺激,对自己的人生产生怀疑了吧…… 崔舒钰扭回头,也学着崔舒锦的模样低头喝汤,嘴边忍不住上翘再上翘。 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觥筹交错间花厅中的气氛一派和谐,就连往日趾高气扬横竖都看崔家人不顺眼的几个府邸也乖乖地夹起尾巴做人了,一场婚宴吃下来,竟也是相安无事。 婚宴散了以后,长辈们自然是少不了一番忙碌的,不过像崔舒钰这样的小辈就没什么事,本也不用送客的,可以回到自己院子里洗洗睡了,崔舒钰因早前在陆清晏怀里结结实实地睡了一觉,也不觉得困乏,便跟着她爹爹崔世清站在府门口送客。 同在的还有在大事件面前一向拿捏得稳重又大气的崔书锐,崔舒钰在他旁边站了一会儿,趁着乐到胡子都翘起来了的崔世清不注意,胳膊肘怼了怼他,凑过去低声道:“二哥,方才吃饭的时候,我看到静仪郡主看你呢。” 崔书锐受了刺激心情还没缓过来呢,哪顾得上看别人,这突然听到崔舒钰提起静仪郡主来,眉毛都惊讶得立起来了,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什么时候?!” “就是你闷头喝酒的时候啊,我正好往后看,就看到静仪郡主在看你,见我发现了还朝我笑了呢。二哥,静仪郡主是不是对你有好感啊?”崔舒钰心里觉着对不住崔书锐,这会儿只能尽心尽力地帮他找媳妇弥补了,她觉着自家二哥看什么都看得门清儿,就是自己的事情搞不明白。 大概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崔书锐听完脑子“轰”的一下,剑眉硬是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一把薅住崔舒钰的袖子,低声道:“我可有失态?” 不失态,不师太,还方丈呢!崔舒钰这么一试探,原来自家二哥果然是喜欢人家小姑娘啊,心里也乐了,笑眯眯地摆摆手,故意慢慢悠悠地吊崔书锐的胃口,“我觉得吧……” “你觉得什么了!”崔书锐都快急死了。 “我觉着静仪郡主那目光是关切极了,好像见你借酒消愁有点担心呢。”崔舒钰觉得她再卖关子可能就要被崔书锐薅着领子拎起来了,赶忙顺顺溜溜地说出来了。 好看浓密的剑眉瞬间展平。 “你吓死二哥了!”崔书锐顺了顺自己的胸口,谁不希望在心上人面前展示最美好的一面啊,就连崔舒钰这样儿整天出窘事的人在陆清晏面前还要拿捏着呢,更何况他和静仪郡主这萍水相逢的呢,再过一段时间到了他替班,又要去漠北了,人一走还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当然更希望能给人家心里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了。 兵家的事情,崔舒钰这样的小丫头不懂也不关心,更不知道她二哥过了年就要随着穆大将军去了,这会儿小姑娘的心里还偷着笑话自家二哥听风就是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呢。 第79章 意料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第二天是起了一个大早,火速地梳洗完毕,就兴致勃勃地冲到锦瑟居去了。 彼时穆氏和崔世清也是才起床不多久。圣人开恩,虽不是休沐的日子,却准了崔世清和崔太傅三天不上朝的假,因着是长房的大公子娶亲,也赏赐了不少金银细软,实在给足了太傅府的面子,崔世清难得能得空和爱妻黏糊,若不是今天新娘子要来问安,只怕也要赖床到日上三竿才起得。 崔舒钰带着云岫跨进锦瑟居的大门儿时,她爹爹正站在妆镜台前俯着身子歪着头给坐在面前的穆氏梳头呢,手上一把牛角梳子使得灵活,不但将穆氏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梳得条条顺顺,还像模像样地挽起了一个灵月髻reads();。 崔世清弯着腰给穆氏挑珠翠的时候,余光扫见靠在门口痴痴笑的小女儿,老脸竟然也是一红,愣了一下将挑中的珠翠塞到穆氏手里,便直起了身子,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冲着笑得傻兮兮的小女儿道:“来了怎么不叫下人通报一声儿,又不进来,靠着门笑什么?” 穆氏本来动也不动地坐在妆镜台前边等着崔世清给她戴上珠翠呢,冷不丁手里被塞了支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以为崔世清要造反呢,刚要扬眉,就听见崔世清别别扭扭地说话了,柳叶眉也没扬起来,哼了一声自己将步摇插/进去了。 崔舒钰看着她爹娘二人跟个活宝一样就想乐。 她爹爹崔世清也是百年望族的世家子,圣人倚重的兵部尚书,可在自家老婆面前,总一点地位都没有,典型的妻管严。崔世清在外也是个铁血手腕的人物,可万般豪情到了比他还铁血的穆氏这里就化作了绕指柔,这么些年也没别的什么爱好,夫妻之间就愿意给人家梳头,崔舒钰从小就听他念叨那套“梳到白头”的嗑也听腻歪了,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好羞涩的。 “我觉着爹爹梳头的手艺特别好,又从容又娴熟,侧脸跟城北徐公一样潇洒英俊呢。”崔舒钰一面把自家爹爹夸得心旷神怡,一面晃晃悠悠地进来了,云岫在门口就站住了,恭恭敬敬地守在门侧,也是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你爹爹没大出息,就这梳头的手艺是一绝。”穆氏也笑了,将自家不太好意思的夫君巴拉到一边,站起身来拖着长长的裙摆站起来,朝小姑娘招了招手,“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不见你睡懒觉?” 往常崔舒钰可是任凭你掐鼻子揪耳朵都睡得跟头死猪一样不肯起来的,今儿这么积极。 还不是因为早点见到新娘子么,崔舒钰知道白采萱嫁过来新婚第二天是一定会过来个公婆请安的,昨儿她因为陆清晏那登徒子被绊住了没看着行大礼,这会儿能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和期待吗?肯定得第一个过来看大嫂啊! “没事没事,就是想娘亲和爹爹了,我就跑来了。”崔舒钰可不能说实话,可挨不住心里的心思活络,说着走到穆氏身边依偎着坐下,眼睛还不住地往门口扫。 穆氏虽然不大管崔舒钰,都交给两个哥哥管教了,可崔舒钰毕竟是她生的,小姑娘眨巴一下眼睛,穆氏都知道她场子转了几个弯,还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吗?听崔舒钰这么说也没拆穿她,只拉着崔舒钰说话了。 谁知道崔舒钰等了半天,也不见新娘子的影儿,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最后只好和爹娘两个人用了早膳。 快吃完的时候,约礼阁那边才捎来信儿,说大少夫人起来晚了,待会儿再过来请安。 崔舒钰转着眼珠想来想去,觉着白采萱应该不是这么不守礼法的人,她大哥更不是,正在寻思是因为什么呢,就听崔世清在一旁朗声笑了,感叹道:“想当初夫人嫁给为夫的时候,起得比这时候还晚,只觉得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啧。铭儿也是初尝恩爱的滋味,一时把握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崔舒钰模模糊糊听得不是全懂,可也听懂了大半,喝粥的动作都放缓了,心想她爹爹是不是今天早上幸福感过头了,当着自家女儿在这儿说啥呢,刚咽了一口粥,果然见穆氏朝他翻了一个眼睛,嫌弃道:“老没正经的,阿钰还在这儿,胡说些什么,不怕你姑娘笑话你!” “阿钰还小呢,这些有的没的听不懂,是不是,阿钰?”崔世清也不知道是无理狡辩,还是真当崔舒钰傻了吧唧地啥也听不懂,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在继续抒发感慨,“没想到一晃儿二十几年过去了,咱们的铭儿都娶妻了,只怕明年这个时候,咱们老两口也要当爷爷奶奶喽。” “谁同腻老两口儿,可别带上我,我年青着呢。”穆氏就差伸出筷子打崔世清了,恨不得将她满嘴跑火车的夫君嘴塞上,往崔世清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道:“快吃reads();!”可别说话了! 崔舒钰在一边坐着看她爹娘旁若无人地撒狗粮,内心也是不知道说啥好,想了想捉住了重点――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她还小啊,她也有心上人啊,她也喜欢人啊,她虽然长着个十三岁的脸可是有着一颗快二十的老灵魂啊! 想到这儿,小姑娘把勺子一搁,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道:“爹爹你不要老觉得我还小,我都长大了!” 要不然等哪天她忽然吵着要出嫁,再把崔世清吓坏了! 旁若无人秀恩爱的夫妻俩这才意识到自家姑娘默默地吃了一盆狗粮,穆氏摸了摸崔舒钰的发髻,忍俊不禁地问道:“哦?我们阿钰怎么长大了,说来听听?” “我听说皇后娘娘嫁给圣人入住东宫的时候才十三岁半,等过了年我就十三了,可不是长大了么?”崔舒钰举不出别的例子来,正巧之前听说过,就把可爱的皇后娘娘拉出来做例子了。 穆氏听到这儿笑意更浓了,顺着崔舒钰的话头问下去,“那咱们阿钰想嫁给一个什么样儿的夫君?” 她看着自家大儿子已经成家了,二儿子又不着调,目光倒是自然而然的落在崔舒钰身上了。崔舒钰岁数还小是不假,可现在开始留意倒也不为过,京中和崔舒钰年纪相当的世家公子,要么就定了娃娃亲,要么她看不入眼,倒确实是没觉着有谁合适的。 什么样的,那还用想么,就是陆清晏……那样的呗!崔舒钰心里又想起那天饭桌上听着的陆清晏要选妃的事情,虽然陆清晏是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要解决这件事了,可她心里总是记挂着,心里想着别的事,嘴上就溜了号,顺口给说了出来,“就是……阿晏那样的。” 祁王陆清晏?! 饭桌上的夫妻俩不禁面面相觑,彼此眼里都透着震惊。虽然祁王殿下常常来太傅府,也算和她们阿钰青梅竹马,可无论是穆氏还是崔世清,都从来没有把陆清晏纳入到女婿的行列里。 一则是祁王殿下备受宠爱,从圣人近些年来的行为也看得出来,是希望陆清晏以后帮着太子殿下打理江山的,往后势必会大权在握,而他们太傅府本来就位高权重,强强联合太容易惹人忌惮,对祁王府和太傅府都不好;二则是祁王殿下出身高贵,自幼受宠,站得高看得远,虽然对崔世清是十分尊敬,可是待旁人尤其是女子十分薄凉,他们总觉着陆清晏往后的王妃想要焐热陆清晏那颗心得费些脑筋,又怎么舍得将自己的宝贝闺嫁过去? “阿钰,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想嫁给祁王殿下那样的?”穆氏好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语气也比往常更加柔和了。 诶!怎么感觉不大对劲的样子……崔舒钰敏锐地意识到了爹娘两人气息的变化,可是没想明白原因,只歪着头想了想,把当初崔书锐推销陆清晏时说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 什么丰姿出众啊,文武双全啊,才高八斗啊之类之类的,唯独没有说陆清晏对她的心思。因为崔舒钰觉得,要是让崔世清知道陆清晏对她又亲又抱的,崔世清很可能真的会拎着棒子去教训陆清晏,或者找个理由跑到宫里去跟圣人告状…… 嗯,她爹爹绝对能干的出来这事。 可是没想到即便是崔舒钰隐去了没说,还是叫崔世清看出了苗头,后者眼看着脸色就沉下来了,胡子也气得翘起来,敛着眉毛对穆氏说道:“必定是那臭小子趁你我不防,拿着些珍奇玩意儿骗咱们阿钰,想要把咱们阿钰诓走!带过些日子他再登门,我必定要好好敲打他一番!” 惦记自家老师的掌上明珠可还行! 崔舒钰哪知道她爹娘能是这态度,一时间也失了主意,动了几次嘴唇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听见门口来报,说大少夫人过来请安了。 第80章 过年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本来是跑过来看新娘子的,结果新娘子没看着,倒是被自己爹娘对陆清晏的态度给搞得七上八下的,这会儿新娘子真的来了,她心思反而不在这上了,心不在焉地往门口看去,就瞧着几个丫鬟簇拥着个火红的人影迈进门来,好不热闹。 等白采萱进了屋,崔舒钰才看清楚,原来她大哥也跟着来了,方才被挡住了视线,这会儿才看到,嘴角含笑,一脸温柔,视线差不点都要黏在自家媳妇身上挪不开了reads();。 大概是因为孪生龙凤胎的缘故,白采萱生得浓眉大眼五官端正,颇有些中性的气质,这模样放在她脸上着实显得英气非常,崔舒钰想了一下,要是连爹妈都分辨不出来的相似,那这模样搁在白采萱那个孪生弟弟的身上,倒确实有几分女气了。 先前她一直以为自家大哥更适合气质温婉的才女佳人,能和他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可现在见到这一对璧人站在一起,竟然也觉出十二分的般配。白采萱身上的英气大胆和崔书铭的沉稳腹黑放在一起,既形成了奇妙的互补,又异常的和谐。可见这天下诸事都非想当然的,缘分到了,拦都拦不住。 白采萱虽然有胆子做出一个姑娘家就跟着几个世家子出门溜达的壮举,可并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反之因为是宁远侯夫人亲自教导,万事拿捏地都十分有分寸,落落大方地同穆氏和崔世清请了安改了口,还不忘同一边没啥存在感的崔舒钰打招呼。 崔舒钰本来看得有些呆了,见美人大嫂特意同自己打了招呼,忙不迭地举着爪子回应,临了看了看一边瞪着她怕她多话的崔书铭,又看回白采萱,朝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灿烂笑容。 她这快要咧到耳朵根儿的笑容大概表达了一种“我都知道了,咱们是一伙儿的”的意思,也不知道白采萱看没看的懂。 白采萱虽然不是穆氏心里的第一人选,可她看得出自家儿子倒很喜欢这个儿媳,因此也对白采萱很满意,拉着她嘘寒问暖了一番,又道:“你才嫁进来,只怕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要折腾你,等过两天对府上适应了,我再带你去见这一府的丫鬟婆子,往后不止约礼阁的事务要你操心,只怕太傅府上上下下许多事情都要你帮衬,少不了要忙的。” 穆氏本身不是个恋权的人,当初从老太太手上接过府上的事务纯粹是心疼老太太年岁大了,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最开始也只是帮衬着,哪知道老太太更是个乐得自在的人,本就满意穆氏的出身,见她又是个精明能干的,竟然直接彻底撒丫子任穆氏打理了。现在风水轮流转,她宝贝大儿子娶媳妇了,穆氏也准备慢慢锻炼一下白采萱,等到她拿得住事儿以后好做甩手掌柜的。 大约是没想到才是新婚,穆氏便这样倚重她,又不曾和传说的恶婆婆那般为难她,白采萱眉目之间看得出是有几分意外的,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脸上也挂上了如释重负的宽慰笑容。 崔舒钰觉着自己在那儿杵着有点碍事,好些小孩子不该听的话穆氏也没法说,她心里因为爹娘对陆清晏的态度又有些没底,因此寻了个借口就带着云岫回博文阁了。 她这一天老是操心别人的事,可自己的事情却是搞得一团糟,应该反省反省了。 因为太傅府上都是个人管着个人的一团事,长房和二房也和谐,没那么多明争暗斗的乱事情,白采萱嫁进来以后很快就融入了太傅府的日常生活中。她人又是伶俐爽快的,穆氏交给她的事情都办得相当好,再加上脱离了原生宁远侯府乌烟瘴气的环境,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了起来。 崔舒钰觉着,白采萱人是越来越美,也越来越有活力了,连带着整个太傅府都好像有了新的朝气,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奔去。 嫁给爱情,大抵就是她这个样子吧。 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年关,朝廷也进入了休沐期,往日不怎么露面的崔太傅也开始整日背着手板着脸出现在太傅府的犄角旮旯里。崔老太傅其人不但刻板,还非常龟毛,好在府上的女眷都是治家的能手,他整天这么巡视倒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来,只是苦了底下人,做事做到一半身后冷不丁就出现了崔太傅,好人都给吓出心脏病了。 这其中怨声载道最为厉害的却又不是底下人,而是崔舒钰。 崔太傅喜欢小辈,其中最喜欢的就是崔舒钰,可他表现出对小辈的关心爱护就是管教,崔书锐早就入了军营他不懂那些兵法布阵的东西,也没法指手画脚,可崔舒钰一个小丫头,也没什么正经事,整日被他逼着读书写字,又不敢顶嘴,这时候便深深怀念起崔书铭和陆清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管教来reads();。 差距真是在比较中产生的啊! 二房的崔书钦自打和二夫人陈氏信誓旦旦地宣布要娶康婉为妻以后,就真的洁身自好起来,虽然还是整天看不见人影,可再也没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时身上半点胭脂气都不带。这平日里吊儿郎当不学好的纨绔子稍微收敛心性,就能得到大家一致的表扬,还成了正面教材,被崔太傅时时念叨着,崔舒钰内心表示不服,不过也很开心终于不用担心二房会毁在崔书钦手里了。 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闪光点来。 她被崔太傅管得严,整天圈在博文阁里,少有几次去二房的机会,偶尔去二房找崔舒锦玩儿,倒是都能碰见那个乐师邢景秋来。 崔舒钰琢磨着,她二姐好像真的深深爱上了音律无法自拔了…… 快到除夕的时候,宫里的赏赐也下来了,因为崔太傅是天子师,圣人又极尊师重道,向来对崔太傅敬重,崔世清又是圣人少年时候的伴读,这赏赐和别家相比也丰厚了许多。太傅府珍奇玩意多,圣人御赐之物又需小心对待,赏赐一下来,多半就直接进了库房,倒是有个粉彩嵌贝壳的大屏风,被崔太傅赏给崔舒钰搬到博文阁了。 崔舒钰房里摆着的是很久之前陆清晏不知道从哪里倒腾来给她做生辰贺礼的红木镂空雕花屏风,也舍不得换,崔太傅东西一送过来,崔舒钰就吩咐云岫送到自己小库里锁起来了。没想到崔太傅隔日来博文阁视察没看见自己送的大屏风还不高兴了,吹胡子瞪眼的,怎么看陆清晏送来的红木屏风怎么不顺眼,崔舒好说歹说,直说御赐之物马虎不得,得画个圈供起来,这才哄住了崔太傅。 打那天崔舒钰在锦瑟居探知自家爹娘不看好陆清晏以后,就一直没见到陆清晏,崔舒钰想是他才结了大理寺那边的案子,又逢着年关,祁王府的事情必定也少不了,他抽不出身来也是正常的,可心里老师不住想,别她爹爹真去同陆清晏说了别惦记她,让陆清晏死了这条心吧。 不好意思地说,崔舒钰还挺希望陆清晏惦记她呢。总比他惦记别人家姑娘、娶别人家姑娘强啊。 年夜饭照例是一大家子人一起吃的,因为今年多添了一个大少夫人,崔书锐也难得没在漠北留在京里过了年,同样的年夜饭也吃出了不一样的热闹气氛,一大家子围着大圆桌说说笑笑的,也十分温馨。 只是快吃完的时候老太太不知怎么忽然蔫了下来,撇着嘴巴眼圈还红了,搁了筷子自己在一边红了眼圈。 崔舒钰是不知道老太太什么情况,还是穆氏心细猜出老太太这是看着一家子的团圆饭,想起嫁在岳家的闺女崔诗湘了。人虽然放了回来,可到底削了爵降了官,崔诗湘一早就病了,拖了好几个月也没见好,这个年肯定是过不好的。老太太心疼自己闺女,触景生情了。 跟岳家搭上边儿的事情小辈这几个都不敢说话,崔太傅还堵着气,崔世清和二爷崔世泽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多嘴,只剩下穆氏和二房夫人陈氏温言细语地宽慰老太太,说大过年的,老太太若是着实想念闺女,就将崔诗湘接回娘家来过个年,也没什么的。 劝慰了好半天,老太太这才“哎呦”、“哎呦”地被屋里的雪波扶回了卧房里休息。 老太太是走了,可大家其乐融融的兴致也别扫了个一干二净,崔太傅也搁了筷子直接去书房了,几个小辈也不敢造次,默默放下筷子各自回院子去了。 崔舒钰心里也不好受,好好一个年,忽然间搞得这么不愉快,可这事儿也怨不着老太太。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家闺女再不济,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看着崔诗湘过得不好,当妈的哪有心思享受天伦之乐呢。 第81章 做客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除夕那天老太太闹了那么一出,崔舒钰只当她是触景生情,哄一哄就好了,可没想到没过几天,岳府就真的来人了。 大过年的,家家都是鞭炮齐鸣,讨个早喜庆,皇城根儿下的百也照旁的地方讲究,无论家底殷实与否,都要放足了炮的。太傅府虽然住在榆林街离着市坊已经算远的了,可还是正震得慌,崔舒钰自打除夕开始就没睡过一个自然醒的好觉,天天早上都是“邦邦邦邦”一阵嘈杂就醒了。 元宵这天也是一样,崔舒钰五更天就醒了,蒙着被子在床榻上翻了几圈还是没睡着,索性直接唤了秋雁来与她梳洗打扮,一大早上就收拾好了自己,翘着脚靠在暖炉边上的美人榻上翻一本话本册子reads();。 将将看了三折,紧锣密鼓起承转合,就差个大结局没看着,云岫便打门口急匆匆地进来了。 “姑娘,岳府的姑奶奶回来了,正在前厅陪老太太说话呢。” 崔舒钰心里惦记着话本上那才子最后找没找到佳人,凑没凑做一对,又觉得她这个基本没见过面的姑姑实在生分,翻过一页书么放在心上,只想着她回来了就回来了呗,和她有什么关系啊,因此心不在焉地随口道:“那不是挺好的么,老太太必定很高兴。” 云岫看她家姑娘这是压根没上心啊,她跟了崔舒钰这么多年,胆子也肥,直接上前将崔舒钰看得津津有味的话本子夺过去了,焦急道:“姑奶奶不是自己来的,是和岳二公子一起来的,还带着岳府长房的小公子。” 岳府长房的小公子,那是什么玩意儿,崔舒钰手上没了书,索性从美人榻上坐直了,大眼睛一转,哦,说的是岳府大公子岳明业的儿子,她的表侄。那孩子不是才六七岁的模样么,大过年的怎么领这儿来了?还有岳明哲跟着来凑什么热闹。 崔舒钰原来还存着心思等会去前面看看,可一听到岳明业的儿子来了,岳明哲也来了,顿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觉着岳明哲挺渣的,又早有耳闻说岳明业的宝贝儿子可是货真价实的熊孩子,崔舒钰觉着依她谁也不惯着的脾气,很有可能把岳明业那宝贝熊孩子一脚踹飞,为了两家人的和谐,她还是不露面好。 没想到云岫话还没说完,等崔舒钰坐直了,又继续说道:“夫人屋里的雪松姐姐刚才过来捎信儿了,说姑奶奶有意让岳二公子来博文阁看你,叫你快些收拾好了去二房躲一躲。” 崔舒钰一听几乎是立刻跳下了床,叫了一声“你怎么不早说啊!”就开始麻利地穿鞋往外走,打算顺着博文阁后边的小门直接去二房格致阁找崔舒锦。 要是穆氏都捎信儿过来让她躲了,那不用管到底是因为啥,肯定有躲他的道理,崔舒钰本来就看不上岳明哲,生怕她那个脑回路不大正常的姑姑再耍什么幺蛾子,刚迈步出了博文阁的门槛,就看见青衫的男子迎面走进了院子。 崔舒钰:特么的好像是有点晚了…… 她以为岳明哲来就够烦的,没想到岳明哲手上还牵着个圆滚滚的娃娃,穿着吉祥喜庆的花哨新衣,拖着老长的鼻涕,圆溜溜的眼睛一见她,瞬间就放射出锃亮的光芒。 说时迟那时快,崔舒钰几乎是瞬间就被熊孩子脸上闪亮自我的鼻涕条给秒杀了,口上客气地说着“岳二表哥怎么来了”,手上却使劲儿一掐身旁的云岫。云岫多机灵啊,当即明白过来,从腰间掏出一条洁白干净的帕子悄悄塞进崔舒钰的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岳明哲比去年见到时瘦了不少,颧骨有些突,再加上皮肤也变得粗糙,又深了几个色度,整个人都和之前大抵算得上风流倜傥的那个他判若两人,眼底曾经吸引过崔舒锦傻傻爱慕的光亮也熄灭了,他站在那里,穿得还是去年见时穿过的衣服,可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颓废的气息。 崔舒钰一点都不同情地想,岳明哲好像比之前看起来更烦人了。 真正的好男儿该志在四方,肩上担得起修身齐家的责任,现在岳府长房的岳明业已经比明令不许再为官了,那一府上下的荣耀和复兴就都落在了岳明哲身上,他这时候不但没有担起重任撑起一整个府,反而因为挫折一蹶不振……真是对不起当初崔舒锦心里那一番痴痴的爱慕。 “承泽说没见过姑姑,吵着要来,我便带他来了。”岳明哲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指了指手上牵着的显得有些兴奋的熊孩子,把来的责任都推给他了。 崔舒钰这才知道熊孩子名叫岳承泽,名是好名字,只可惜这个模样……白瞎这么好一个名字了。 崔舒钰脸上的神色明显是僵硬的,脑袋里瞬间拉起了一级警报――决不能叫熊孩子乱碰她的东西,看这虎视眈眈的模样还是要顺走点啥呢reads();。那屋里的东西贵不贵重先不说,可都是陆清晏给她倒腾过来的,她都宝贝着呢。 她就应该和陆清晏学习,都收在一个大箱子里,省得被熊孩子碰坏了。 崔舒钰还没说话,熊孩子先发功了,拉了拉岳明哲的袖子,抽了抽鼻涕,也不知道抹没抹到岳明哲袖子上,高声嚷道:“小叔,外边儿太冷了,我要进屋去!奶奶说姑姑屋里可好看了!” 岳明哲看了看崔舒钰,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见崔舒钰没动,便领着岳承泽往前走了。 崔舒钰心里有种太阳了狗的感觉,心里骂了一句也真是服了崔诗湘了,怎么教的孩子! 岳承泽一边走还一边抹鼻涕,崔舒钰不能想象一会儿岳承泽怎么用沾满了鼻涕的爪子摸她的桌子,摸她的小几,摸她的地毯,摸她的床……天啊让她去死吧……熊孩子经过崔舒钰身边的时候,崔舒钰一把就把岳承泽的脖领子薅住了,岳明哲瞎,她可不瞎,弯下腰动作僵硬地给岳承泽擦干净了人中上长长的一条鼻涕,又用手帕擦了他的爪子,这才把手帕往岳承泽手里一塞,放他进去了。 虽然崔舒钰极力地克制了自己的嫌弃,但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跟着进了博文阁,将他们让在外间的小几旁坐下来,也不知道该说点啥。她这个人挺无聊的,没啥逗小孩玩儿的东西,眼看着岳承泽刚擦干净的人中上又拖出了一条鼻涕,崔舒钰脑袋仁儿一剜一剜地疼。 他还叫什么岳承泽啊,干脆改名叫鼻涕兽算了。 没出乎她的意料,岳承泽既然是个熊孩子,就不可能老老实实待在小几边上,先前岳明哲还拽着他,岳承泽就已经拿眼睛把崔舒钰屋里的摆设看了一个遍,等岳明哲刚跟崔舒钰寒暄了几句,趁着岳明哲不注意就挣开了他的手,一溜烟儿地往里间跑去了。 秋雁就守在隔断处,一见岳承泽托着鼻涕往里钻,连忙给拉住了,声音也放得挺大,立刻就吸引了外面说话的崔舒钰的注意力,“哎呦小公子,里边是小公子姑姑的闺房,不能随便乱看的!” 崔舒钰一听还顾得上和岳明哲说话?嚯地站起身来就朝里边走,只把岳明哲那句“小孩子么,看看也无妨的”丢在了耳朵后没理睬。看看也无妨,脸怎么那么大呢! 岳承泽一见崔舒钰过来了,立刻不往里闯了,反身一把抱住崔舒钰,手上脸上的鼻涕没少蹭在崔舒钰裙子上,上,嘴倒是挺甜,还知道叫声姑姑,“姑姑,你叫我进去看看吧,奶奶说姑姑屋里可多好玩儿的了!” “你奶奶记错了,姑姑屋里什么好东西都没有,你不能进去。”崔舒钰被他牢牢地抱住动也动不了,想伸手拉开他吧,一看到他爪子上的鼻涕就下不去手,只能板着脸说道。 “你骗人,奶奶都说了,承泽还小呢,不算男子,能进姑姑屋里!”你看岳承泽岁数不大邋遢得不行,可脑袋瓜点都不笨,眼睛滴溜溜一转,崔舒钰愣是没吓唬住他。 崔舒钰也不知道崔诗湘教岳承泽这些玩意儿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心里越发地厌恶了,耐心也耗尽了,冷声朝他喝了一句,“在我的博文阁我说了算,我说不能进就不能进,松开,回去坐着!” 她这句话音量虽然不高,可是相当冷漠,岳承泽吓了一跳,僵着手没动,撇了撇嘴眼圈就红了,抽抽搭搭地起势要哭。他若是真的哭起来,本来就脏兮兮的小脸势必要变成大花猫,抹的她裙子到处都是。 崔舒钰就差扬天长啸了,她做什么孽了要这样折磨她,熊孩子必杀技啊,自己熊成这样还好意思哭?欺负她是长辈不能打人是吗! 崔舒钰一瞪眼睛,语气比刚才更加严厉,声音也抬高了许多,“你敢哭一个试试,给我憋回去!” 第82章 闯祸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如果崔舒钰这一声断喝真能制止岳承泽,把他吓回去规规矩矩地坐着那就好了,可问题是熊孩子之所以被称作熊孩子,就是因为他无与伦比的熊,岳承泽被崔舒钰呵责了一声,先是懵住了,没等崔舒钰松一口气,就自动自觉地跌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崔舒钰反而被他突如其来的狼嚎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往后退了几步,举着双手对闻声赶来的岳明哲解释道:“我可没碰他,是他自己坐在地上的reads();!”没看出来这孩子还是职业碰瓷啊。 因为适才岳明哲帮着熊孩子说话了,崔舒钰心里早就做好了被岳明哲和熊孩子联手诬陷欺负的准备,也憋着一股气儿,她还真就不怕闹到老太太那里去,大家都在呢,这一府的人可都是胳膊肘往里拐,出了名的护短,还能被一个熊孩子欺负了? 出乎意料的,见崔舒钰举着双手解释,岳明哲竟然没有去管坐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岳承泽,而是殷切地拉过了崔舒钰的手,半天也没松开,嘴上也做足了关心的架势,语气堪称前所未有的温和,道:“承泽年纪小,又被他娘亲和奶奶惯坏了,不用理会他,没人搭理一会儿就自己好了。你倒是被吓坏了吧?快让表哥看看。” 虽然说岳明哲没有跟这小混球同仇敌忾让崔舒钰很欣慰,可是自己的手被岳明哲捉着不撒手,他又这么无事献殷勤,搞得崔舒钰更不自在了,也没顾拂没拂岳明哲的面子,皮笑肉不笑地抽回手,再往后退一步,道:“多谢关心了,我没事儿。” 感觉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 “自打年前一别,咱们也有半年多没见了,没想到阿钰是越长越漂亮了。”岳明哲好像是没感受到她肢体语言上的抗拒和眼底掩不住的嫌弃,自顾自热切地继续着寒暄,也不知道为什么,越说越下道,越说越肉麻,“我在青州这些日子,倒是时不时地想起表妹来。” 崔舒钰打后背涌上一股子恶寒,咧了咧嘴,心想他想她干嘛啊,她可不敢让他想,岳明哲不是一直眼睛高到天上去么,她一点都不高端,真怕脏了他的眼! “京城里乐子多,我倒是从未想起过岳表哥。”正赶上崔舒钰心里被岳承泽的狼嚎搞得心烦意乱,没好气地就是一怼。 诚如岳明哲所说,岳承泽坐在地上嚎了一会儿,斜眼见崔舒钰和岳明哲都不搭理他,就连一边站着的侍女模样的小姐姐也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果然不哭了,抽抽搭搭地拿袖子一糊,自个儿从地上站起来了。 岳明哲被崔舒钰一句话噎回来,按照往昔的脾气早就不搭理她拂袖而去了,可他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不可能就这么半途而废。 岳府现在已经没有了武阳侯的勋爵,他大哥岳明业又一蹶不振,整日除了吃酒就是吃酒,若不是大嫂看的紧,早就出门寻欢作乐了。整个府的荣耀都落在了他一人身上,只可惜岳明哲还未在官场上展露头角,就早早被调离了京城,在青州那么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干得再好有什么用,当今圣人又不知道。 岳明哲大概知道一些往事,当年他娘亲嫁给他爹爹,崔太傅就是极力反对的,只是耐不住老太太心软,被崔诗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得不行,这才将她嫁了过去。崔太傅一直不看好这段婚事,这么多年也没给过他爹爹好脸色。此次岳府出事,太傅府一直没有伸出援手,多半也是因为崔太傅心里还怄着气,就想叫他娘亲后悔,自己当初不听劝告。 今天岳明哲来之前,他娘亲就已经嘱咐过他,势必要和崔舒钰搞好关系。 如果说之前太傅府只冷眼旁观不肯伸出援手是因为避嫌,那么现在她们都求到门上了,只求亲上加亲地结个亲,太傅府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这府上拢共就两个姑娘,幸好都未出嫁,崔诗湘心里其实更中意崔舒锦温柔忍让的个性,可思来想去还是嫌弃崔舒锦是二房的,上头那个大哥也不争气,太傅府的二房早晚都得完。崔舒钰虽然脾气大些,不好拿捏,可说到底是京城崔家长房的心头肉,上头两个哥哥也出类拔萃,到时候文武两条路上都有照应,岂不是最大的助力。况且崔舒钰才十三,年纪小不懂事,等真嫁过去了管教几天也就没脾气了,到时候还不是任他们揉捏。 崔诗湘是把利弊都给岳明哲说了,岳明哲心里虽然也觉得崔舒锦本来爱慕他,结亲的事情可能更容易些,可他心里也衡量了一下,觉着还是崔舒钰相配些,因此打定了主意要去崔舒钰reads();。 岳明哲觉着自己家里虽然有些没落,可他本人到底是器宇轩昂玉树临风的,按着以前能把崔舒锦迷得五迷三道的模样来推测,稍微使些手段,小姑娘也就乖乖就范了。对付崔舒钰这样的小丫头,他还是有信心的。 两个人在这儿说话,谁都没理会消停下来的岳承泽,哪知道岳承泽见大家都没看着他,便一个人瞅准机会溜进屋里去了,这瞧瞧那儿摸摸,眼睛一亮看中了崔舒钰摆在架子上的心心相映灯,踮着脚扒着架子去够,无奈他吃得太胖手脚不灵便,这么一使劲儿,竟然没扒住,只听“哐当”一声巨响,硬生生地将那红木架子给扒倒了。 崔舒钰在隔断处忽然听到里边一声巨响,心一下子就凉了,哪还顾得上恶心人的岳明哲,扭身就往里跑,一进屋脑子便“轰”的一下,心里一股火瞬间蔓延。 岳承泽站在倒下的红木架子的空档里,整好躲过了倾倒的架子,别说砸伤,就是一根汗毛都没掉,可红木架子上摆着的东西全倒了,珊瑚摆件已经摔得稀碎,正是一地狼藉。 见崔舒钰进来,岳承泽撇了撇嘴,又要开始哭。 崔舒钰愤怒的目光依次在地上七零八落的东西上扫过。这架子上的东西差不多都是陆清晏是送来的,现在磕掉角的磕掉角,摔稀碎的摔稀碎,目光移得稍远些,陆清晏年前送给她的那盏心心相印灯也摔在地上,因为之前摆的高,又是街上买来的小玩意,本身质量不大过关,灯的底座已经和灯罩分离了,正滚在地上打转。 崔舒钰眼睛一下子就红了,险些要喷出火来,脑子里除了愤怒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也完全丧失了判断能力,只想立刻将眼前作势要哭的混蛋玩意儿撕碎了丢出去,大吼了一声:“滚出去!” 岳承泽已经六七岁了,看得出人是不是真的生气,这时候见崔舒钰恨不得拿把剑把他捅死,也吓着了,腿肚子都开始转筋,愣是走不动道了。 崔舒钰还管长辈小辈的,这会儿没砍死岳承泽只是因为手上没菜刀,大眼睛通红,声音又尖又狠,一指门口,大声地咆哮道:“给我滚出去跪着,看谁敢求情!”今天不好好教训一下这死孩子她就不姓崔! 岳明哲见状也知道岳承泽这是闯了大祸了,太傅府的东西样样金贵,崔舒钰是府上最小最得宠爱的,好东西更是多,这一架子的摆件看起来都是好东西,为了安抚暴走的崔舒钰,赶忙上前踹了岳承泽一脚,跟着呵责道:“赶紧出去跪着,别在你姑姑面前碍眼了。” 他现在倒是装好人了,要不是他磨磨叽叽的跟她胡扯,这混蛋孩子能钻空子进里间吗?崔舒钰一点都不领情,大眼睛剜了岳明哲一眼,语气毫不客气,“你也滚!” 这事惹到小祖宗了,岳明哲没敢多说一句话,伸手要去领岳承泽,那小东西却还因为刚才岳明哲踹了他一脚心里记恨呢,也瞪了他一眼,躲过岳明哲的魔爪,嚎啕大哭着往博文阁外边跑去了。 岳承泽一边抹眼泪一边闷头往外跑,也是没看路,冷不丁“邦”地一下撞到一个什么东西,一抬头,就被吓得连哭都不会了。 大门口负手走进一个沙青色长袍以银丝云纹勾边儿的年青男子,漆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用白玉簪子束起,长眉紧蹙,薄唇微抿,深邃如深渊的星眸里是肉眼可见的嫌弃。岳承泽被这人周身泛起的冷意吓得连抽噎都忘了,咽了一口吐沫,如同身坠冰窖,明明穿着厚实的棉袄还是冷得直抖。 这人站在岳承泽的面前,也没有耐心,一抬手便将他垃圾一样拨拉到了一边,迈步朝里面走去了。 陆清晏进了里间,第一眼看见的是挡在眼前正灰溜溜要出门的岳明哲,心中的不悦越发浓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错开视线,就看到了站在一地狼藉中红着眼睛的崔舒钰。 他的小姑娘,他捧在手心里连握紧都不敢的小姑娘,竟然被气得快要哭了。 第83章 罚跪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请支持正片反,本文首发晋氵工wen学城坐在门口绣花的云岫是个眼尖的,岳明哲刚进来她就看见了,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儿,站起身来行礼,抬高声音提醒院里的两个主子,道:“岳二公子。” 这么一说,崔舒钰和崔舒锦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了,双双望向临风而立的岳明哲。 后者当风站在院门口,负着手,身上的弹花暗纹锦服被风鼓起来,显得有些臃肿,可却丝毫无损于他英朗的眉目,反而多出些酾酒临江、横槊赋诗的豪情。崔舒钰望着岳明哲意气风发的模样,放下手将小奶猫抱在了怀里,一面摸着花花蓬松柔软的后背,一面笑眯眯地和岳明哲打招呼道:“二表哥来了,快过来坐。” 坦率讲她不是多待见岳明哲的,对岳明哲的到来也没那么热切,是以方才秋雁提醒完,她也就当做耳旁风,并没打算为了岳明哲特地换身衣裳来着。岳明哲虽然心怀大志,可她总觉着岳明哲满脑子想的东西都冷冰冰的,行事只看得失不计感情,这样的人也许是个好臣子、好伙伴,可绝对不是个适合朝夕相处生活在一起的人。她大哥一样谨慎稳重,可绝对不是冷漠的人,出门在外也是彬彬有礼、进退得宜的。这么想来想去,果然还是自家哥哥最好了。 一旁秋千上的崔舒锦心情倒是很激动,可是她不是感情外露的人,这会儿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情绪,从秋千上亭亭地站起身来,施了一个礼,声音恬静温婉,道:“二表哥reads();。” 这不怎么热情的反响并未叫岳明哲感到怠慢,反而觉着自在,因此只是点点头,在崔舒钰对面的藤椅上坐下来,笑得有点敷衍,“听说表妹前些天扭伤了脚,母亲担心得很,叫我一定要来看看表妹,这才能放心。” 这意思说得很明白了,就是他对崔舒钰断胳膊断腿都不关心,就是奉母命行事而已。崔舒钰当然听明白了,目光穿过岳明哲的肩膀望向他身后的花架,茂盛的紫藤萝将木架子遮得严严实实,屋檐底下挂着的鸟笼子里,没精打采的鹦鹉悻悻地用嘴啄着鸟食。 崔舒钰心里暗道,这鹦鹉虽然不说话,可到底也不会说出一句话来就自讨没趣。原先她虽然不理解崔舒锦为什么那么喜欢岳明哲,可没觉着岳明哲多不好,今天再见他,却觉着没劲。就算是没把她们放在心上,说话也不应该这样耿直啊,既然是来探病的,为什么不把人情做足,也不算白来一趟不是吗。 看着岳明哲那张冷漠敷衍的笑脸,崔舒钰不知不觉地就想起陆清晏来。阿晏就从来不会叫人觉着轻慢,哪怕是真正的漠不关心,陆清晏也会做得妥帖,绝不会叫人不自在,他的那种疏淡是刻在骨子里的。 “多谢二表哥和姑姑的关心,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不能跑跑跳跳罢了。”崔舒钰笑眯眯地说完,又扭着头和一旁站着的秋雁道:“去将屋里的云片糕拿出来。” 她当然不是真的饿肚子了,只是觉得崔舒锦苦下功夫做了这么久,无论如何都得在岳明哲眼前露两手才对得起她付出的那些辛苦,吩咐完秋雁偷眼朝崔舒锦那边看,后者脸上的神色果然有点娇羞。崔舒钰怀里的花花好像是能听懂人话,崔舒钰这边一提起好吃的,她那边也忍不住探出头来,蓝色的大眼睛圆溜溜的望进崔舒钰的心底,喵呜喵呜地撒起娇来。 崔舒钰被花花的机灵逗笑了,抬手拍了拍花花的小脑袋,低下头凑近她毛茸茸的小耳朵,道:“你太小了,不能吃这些,非要吃的话会难受的。等过些日子断奶了,再给你吃好吃的。” 花花就像真的能听懂似的,崔舒钰说完话,她也就消停了,喵了一声重新趴回崔舒钰的膝头,小爪子软软地搭在崔舒钰手掌里,任她逗玩。岳明哲本来对这个猫没在意,崔舒钰这么一哄,这才将目光投在崔舒钰怀里的小猫身上,也笑了,不经意地问道:“表妹哪里得来的这猫儿,性子乖巧,模样也别致。” 就说花花的颜值太高,性格又软萌么,连岳明哲都忍不住注意到了,崔舒钰这会儿才真心有点高兴起来,笑呵呵地回答道:“前些天阿晏送来解闷的。” “祁王殿下?”岳明哲的眼睛明显亮了亮,大约是没想到陆清晏还这么有闲情逸致,不过联想到崔舒钰的爹爹崔世清是圣人亲自指给陆清晏的老师,便也释然了。思及自己的所作所为,岳明哲又感到欠缺,自己确实没有祁王殿下那般心思细腻巧妙。祁王殿下那般尊贵得宠的人尚且知道迂回,他却一门心思与崔家大公子交好,而忽视了崔家的姑娘们,着实是他的失误,因此点了点头,真心实意地称赞道:“殿下果然是玲珑心思。” 说着话儿的功夫,秋雁已经端着云片糕从屋里出来了,按着崔舒钰的吩咐摆在了藤椅之间的小几上,崔舒钰也没接茬岳明哲的话,拿起一块云片糕递给岳明哲,把话题转向了崔舒锦身上,“二表哥可用过午膳了?听说二表哥喜欢云片糕,正巧我这儿有,二表哥快尝尝。” 岳明哲心思还在陆清晏那边,自然从善如流,他本来对这些甜点果子的东西不上心的,也不知道崔舒钰听谁说他喜欢吃云片糕的,本来想着接过来意思意思就算了,怎料咬了一口竟是真的被惊艳到了,他们武阳侯府虽比不上太傅府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该有的也都有,他竟然从未吃过如此合意的糕点,当即夸奖道:“表妹院里的东西果然不一样,这云片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正是恰到好处,堪比桂芳楼的糕点。” 桂芳楼是京城最好的糕点铺子,听说里面的厨子是早年在宫里做事的御厨,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放出了宫,手艺一向是最好的,桂芳楼的招牌在京中也是响当当的,岳明哲能拿桂芳楼做比方,看得出这糕点是真的合他的胃口了reads();。 瞅瞅这给夸得,崔舒钰发誓打小她就没从岳明哲嘴里听到过这么毫不吝惜的赞美,看来某人的心血还真是没白费啊。崔舒钰偏头笑着睨了崔舒锦一眼,揭开谜底,道:“这可不是我博文阁的东西,这是二姐亲手做的,她手艺果然好吧?” 崔舒锦从岳明哲伸手接过糕点的时候就一直屏息等着岳明哲的反应,见他面露惊艳之色又毫不吝惜溢美之词,心里自然高兴,漂亮的杏仁眼里尽是喜色,脸颊微红,唇边也带了笑,冷不丁听见崔舒钰把自己晾出来,慌慌张张地瞪了她一眼。 岳明哲看见的,就是崔舒锦面带绯色嗔怪崔舒钰的模样,想起这个不大愿意说话的表妹,朗声笑了,对着崔舒锦道:“果然是手艺极佳,没想到二表妹不但精于女红,厨艺也这般好。”在岳明哲心里,一直对崔家二房的这个妹妹没大有印象的,倒也不是说她长相平平――实际上和崔舒钰雪白一团的可爱相比,崔舒锦的柳叶弯眉杏仁眼更加符合他的审美,只是崔舒锦不大爱出挑,也不大爱说话,岳明哲自然注意不到。 能被心上人这么夸赞,崔舒锦饶是再淡定,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笑得越发温婉了,原来岳明哲还知道她的女红出色呢,她一直以为岳明哲对自己没什么印象来着。 没想到这个二房的表妹还是如此的害羞,岳明哲说完崔舒锦没接茬,他也觉得没话说,说来说去又绕回了他最初来时的那个目的,吃完一块云片糕,似乎不经意地问道:“不知道表哥是否在府上?” 这个“表哥”说得显然不是整日游手好闲的崔书钦,也不是远在漠北军营中的崔书锐,而是崔家大公子崔书铭了。她就说吧,岳明哲哪里是来看望她的,明明就是来拜访她大哥的么,崔舒钰心里明镜儿似的,也不强留,指了指约礼阁的方向,道:“大哥大约是在院子里读书吧。” 不出崔舒钰所料,岳明哲听完果然很快就找了一个理由告辞去约礼阁寻崔书铭了。 崔舒钰一面吩咐秋雁将岳明哲没吃完的云片糕收拾了,一面偏头去瞧崔舒锦,见岳明哲早就走没影了,崔舒钰还痴痴地望着门口发怔,心中越发不忍,道:“人都走了,你还盯着那边看什么,二表哥真有那么好,值得你这么上心么?” 她总觉着崔舒锦对他太上心了不大好。 崔舒锦收回目光,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崔舒钰的问题。 崔舒钰看她的样子,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举起花花用脸蹭了蹭,便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了。都是太傅府饱读诗书长起来的姑娘,崔舒锦又比她年长一岁,崔舒钰能看见的,崔舒锦自然也能看见,至于崔舒锦为何还是这样喜欢岳明哲,想必是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非常吸引人的,崔舒钰却没看出来吧。 一旁秋千上的崔舒锦心情倒是很激动,可是她不是感情外露的人,这会儿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情绪,从秋千上亭亭地站起身来,施了一个礼,声音恬静温婉,道:“二表哥。” 这不怎么热情的反响并未叫岳明哲感到怠慢,反而觉着自在,因此只是点点头,在崔舒钰对面的藤椅上坐下来,笑得有点敷衍,“听说表妹前些天扭伤了脚,母亲担心得很,叫我一定要来看看表妹,这才能放心。” 这意思说得很明白了,就是他对崔舒钰断胳膊断腿都不关心,就是奉母命行事而已。崔舒钰当然听明白了,目光穿过岳明哲的肩膀望向他身后的花架,茂盛的紫藤萝将木架子遮得严严实实,屋檐底下挂着的鸟笼子里,没精打采的鹦鹉悻悻地用嘴啄着鸟食。 崔舒钰心里暗道,这鹦鹉虽然不说话,可到底也不会说出一句话来就自讨没趣。原先她虽然不理解崔舒锦为什么那么喜欢岳明哲,可没觉着岳明哲多不好,今天再见他,却觉着没劲。就算是没把她们放在心上,说话也不应该这样耿直啊,既然是来探病的,为什么不把人情做足,也不算白来一趟不是吗。 第84章 身份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请支持正片反,本文首发晋氵工wen学城坐在门口绣花的云岫是个眼尖的,岳明哲刚进来她就看见了,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儿,站起身来行礼,抬高声音提醒院里的两个主子,道:“岳二公子。” 这么一说,崔舒钰和崔舒锦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了,双双望向临风而立的岳明哲。 后者当风站在院门口,负着手,身上的弹花暗纹锦服被风鼓起来,显得有些臃肿,可却丝毫无损于他英朗的眉目,反而多出些酾酒临江、横槊赋诗的豪情。崔舒钰望着岳明哲意气风发的模样,放下手将小奶猫抱在了怀里,一面摸着花花蓬松柔软的后背,一面笑眯眯地和岳明哲打招呼道:“二表哥来了,快过来坐。” 坦率讲她不是多待见岳明哲的,对岳明哲的到来也没那么热切,是以方才秋雁提醒完,她也就当做耳旁风,并没打算为了岳明哲特地换身衣裳来着。岳明哲虽然心怀大志,可她总觉着岳明哲满脑子想的东西都冷冰冰的,行事只看得失不计感情,这样的人也许是个好臣子、好伙伴,可绝对不是个适合朝夕相处生活在一起的人。她大哥一样谨慎稳重,可绝对不是冷漠的人,出门在外也是彬彬有礼、进退得宜的。这么想来想去,果然还是自家哥哥最好了。 一旁秋千上的崔舒锦心情倒是很激动,可是她不是感情外露的人,这会儿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情绪,从秋千上亭亭地站起身来,施了一个礼,声音恬静温婉,道:“二表哥reads();。” 这不怎么热情的反响并未叫岳明哲感到怠慢,反而觉着自在,因此只是点点头,在崔舒钰对面的藤椅上坐下来,笑得有点敷衍,“听说表妹前些天扭伤了脚,母亲担心得很,叫我一定要来看看表妹,这才能放心。” 这意思说得很明白了,就是他对崔舒钰断胳膊断腿都不关心,就是奉母命行事而已。崔舒钰当然听明白了,目光穿过岳明哲的肩膀望向他身后的花架,茂盛的紫藤萝将木架子遮得严严实实,屋檐底下挂着的鸟笼子里,没精打采的鹦鹉悻悻地用嘴啄着鸟食。 崔舒钰心里暗道,这鹦鹉虽然不说话,可到底也不会说出一句话来就自讨没趣。原先她虽然不理解崔舒锦为什么那么喜欢岳明哲,可没觉着岳明哲多不好,今天再见他,却觉着没劲。就算是没把她们放在心上,说话也不应该这样耿直啊,既然是来探病的,为什么不把人情做足,也不算白来一趟不是吗。 看着岳明哲那张冷漠敷衍的笑脸,崔舒钰不知不觉地就想起陆清晏来。阿晏就从来不会叫人觉着轻慢,哪怕是真正的漠不关心,陆清晏也会做得妥帖,绝不会叫人不自在,他的那种疏淡是刻在骨子里的。 “多谢二表哥和姑姑的关心,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不能跑跑跳跳罢了。”崔舒钰笑眯眯地说完,又扭着头和一旁站着的秋雁道:“去将屋里的云片糕拿出来。” 她当然不是真的饿肚子了,只是觉得崔舒锦苦下功夫做了这么久,无论如何都得在岳明哲眼前露两手才对得起她付出的那些辛苦,吩咐完秋雁偷眼朝崔舒锦那边看,后者脸上的神色果然有点娇羞。崔舒钰怀里的花花好像是能听懂人话,崔舒钰这边一提起好吃的,她那边也忍不住探出头来,蓝色的大眼睛圆溜溜的望进崔舒钰的心底,喵呜喵呜地撒起娇来。 崔舒钰被花花的机灵逗笑了,抬手拍了拍花花的小脑袋,低下头凑近她毛茸茸的小耳朵,道:“你太小了,不能吃这些,非要吃的话会难受的。等过些日子断奶了,再给你吃好吃的。” 花花就像真的能听懂似的,崔舒钰说完话,她也就消停了,喵了一声重新趴回崔舒钰的膝头,小爪子软软地搭在崔舒钰手掌里,任她逗玩。岳明哲本来对这个猫没在意,崔舒钰这么一哄,这才将目光投在崔舒钰怀里的小猫身上,也笑了,不经意地问道:“表妹哪里得来的这猫儿,性子乖巧,模样也别致。” 就说花花的颜值太高,性格又软萌么,连岳明哲都忍不住注意到了,崔舒钰这会儿才真心有点高兴起来,笑呵呵地回答道:“前些天阿晏送来解闷的。” “祁王殿下?”岳明哲的眼睛明显亮了亮,大约是没想到陆清晏还这么有闲情逸致,不过联想到崔舒钰的爹爹崔世清是圣人亲自指给陆清晏的老师,便也释然了。思及自己的所作所为,岳明哲又感到欠缺,自己确实没有祁王殿下那般心思细腻巧妙。祁王殿下那般尊贵得宠的人尚且知道迂回,他却一门心思与崔家大公子交好,而忽视了崔家的姑娘们,着实是他的失误,因此点了点头,真心实意地称赞道:“殿下果然是玲珑心思。” 说着话儿的功夫,秋雁已经端着云片糕从屋里出来了,按着崔舒钰的吩咐摆在了藤椅之间的小几上,崔舒钰也没接茬岳明哲的话,拿起一块云片糕递给岳明哲,把话题转向了崔舒锦身上,“二表哥可用过午膳了?听说二表哥喜欢云片糕,正巧我这儿有,二表哥快尝尝。” 岳明哲心思还在陆清晏那边,自然从善如流,他本来对这些甜点果子的东西不上心的,也不知道崔舒钰听谁说他喜欢吃云片糕的,本来想着接过来意思意思就算了,怎料咬了一口竟是真的被惊艳到了,他们武阳侯府虽比不上太傅府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该有的也都有,他竟然从未吃过如此合意的糕点,当即夸奖道:“表妹院里的东西果然不一样,这云片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正是恰到好处,堪比桂芳楼的糕点。” 桂芳楼是京城最好的糕点铺子,听说里面的厨子是早年在宫里做事的御厨,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放出了宫,手艺一向是最好的,桂芳楼的招牌在京中也是响当当的,岳明哲能拿桂芳楼做比方,看得出这糕点是真的合他的胃口了reads();。 瞅瞅这给夸得,崔舒钰发誓打小她就没从岳明哲嘴里听到过这么毫不吝惜的赞美,看来某人的心血还真是没白费啊。崔舒钰偏头笑着睨了崔舒锦一眼,揭开谜底,道:“这可不是我博文阁的东西,这是二姐亲手做的,她手艺果然好吧?” 崔舒锦从岳明哲伸手接过糕点的时候就一直屏息等着岳明哲的反应,见他面露惊艳之色又毫不吝惜溢美之词,心里自然高兴,漂亮的杏仁眼里尽是喜色,脸颊微红,唇边也带了笑,冷不丁听见崔舒钰把自己晾出来,慌慌张张地瞪了她一眼。 岳明哲看见的,就是崔舒锦面带绯色嗔怪崔舒钰的模样,想起这个不大愿意说话的表妹,朗声笑了,对着崔舒锦道:“果然是手艺极佳,没想到二表妹不但精于女红,厨艺也这般好。”在岳明哲心里,一直对崔家二房的这个妹妹没大有印象的,倒也不是说她长相平平――实际上和崔舒钰雪白一团的可爱相比,崔舒锦的柳叶弯眉杏仁眼更加符合他的审美,只是崔舒锦不大爱出挑,也不大爱说话,岳明哲自然注意不到。 能被心上人这么夸赞,崔舒锦饶是再淡定,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笑得越发温婉了,原来岳明哲还知道她的女红出色呢,她一直以为岳明哲对自己没什么印象来着。 没想到这个二房的表妹还是如此的害羞,岳明哲说完崔舒锦没接茬,他也觉得没话说,说来说去又绕回了他最初来时的那个目的,吃完一块云片糕,似乎不经意地问道:“不知道表哥是否在府上?” 这个“表哥”说得显然不是整日游手好闲的崔书钦,也不是远在漠北军营中的崔书锐,而是崔家大公子崔书铭了。她就说吧,岳明哲哪里是来看望她的,明明就是来拜访她大哥的么,崔舒钰心里明镜儿似的,也不强留,指了指约礼阁的方向,道:“大哥大约是在院子里读书吧。” 不出崔舒钰所料,岳明哲听完果然很快就找了一个理由告辞去约礼阁寻崔书铭了。 崔舒钰一面吩咐秋雁将岳明哲没吃完的云片糕收拾了,一面偏头去瞧崔舒锦,见岳明哲早就走没影了,崔舒钰还痴痴地望着门口发怔,心中越发不忍,道:“人都走了,你还盯着那边看什么,二表哥真有那么好,值得你这么上心么?” 她总觉着崔舒锦对他太上心了不大好。 崔舒锦收回目光,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崔舒钰的问题。 崔舒钰看她的样子,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举起花花用脸蹭了蹭,便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了。都是太傅府饱读诗书长起来的姑娘,崔舒锦又比她年长一岁,崔舒钰能看见的,崔舒锦自然也能看见,至于崔舒锦为何还是这样喜欢岳明哲,想必是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非常吸引人的,崔舒钰却没看出来吧。 一旁秋千上的崔舒锦心情倒是很激动,可是她不是感情外露的人,这会儿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情绪,从秋千上亭亭地站起身来,施了一个礼,声音恬静温婉,道:“二表哥。” 这不怎么热情的反响并未叫岳明哲感到怠慢,反而觉着自在,因此只是点点头,在崔舒钰对面的藤椅上坐下来,笑得有点敷衍,“听说表妹前些天扭伤了脚,母亲担心得很,叫我一定要来看看表妹,这才能放心。” 这意思说得很明白了,就是他对崔舒钰断胳膊断腿都不关心,就是奉母命行事而已。崔舒钰当然听明白了,目光穿过岳明哲的肩膀望向他身后的花架,茂盛的紫藤萝将木架子遮得严严实实,屋檐底下挂着的鸟笼子里,没精打采的鹦鹉悻悻地用嘴啄着鸟食。 崔舒钰心里暗道,这鹦鹉虽然不说话,可到底也不会说出一句话来就自讨没趣。原先她虽然不理解崔舒锦为什么那么喜欢岳明哲,可没觉着岳明哲多不好,今天再见他,却觉着没劲。就算是没把她们放在心上,说话也不应该这样耿直啊,既然是来探病的,为什么不把人情做足,也不算白来一趟不是吗。 第85章 跪下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是他什么人? 是他夜不成寐寸寸相思的意中人,是他打定了主意要娶进府里的王妃,是他无论使出什么手段都要得到的心尖尖,是谁敢觊觎一眼就需得拖出去杀无赦的宝贝! 崔太傅在朝中为官,位高权重心系天下社稷,府上的事情也从来不管,他不晓得崔舒钰和陆清晏的关系,只当陆清晏此时仍是因为自己老师而出头,可早前探过崔舒钰口风的穆氏和崔世清听到这话,思绪却是在脑袋里转了好几个弯。 先前崔舒钰同她们说以后要嫁给陆清晏那样的夫君的时候,崔世清就猜测过,莫不是日久生情,他这个眼里向来放不进女子的得意门生当真对他的宝贝闺女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变着法地送东西哄骗崔舒钰reads();。现在岳明哲还怎么一问,崔世清也在心里跟着问了一句,祁王殿下早就独自辟府,这御赐之物放在崔舒钰屋里做什么? 岳明哲见院子中一片寂静,顿时有些得意,既觉得心中大大出了一口恶气,又觉得自己是找对了点,祁王殿下虽是身份尊贵地位超然,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若是做了什么逾矩的事情,也不能再这样继续趾高气扬了。 站在博文阁屋檐下袍子上带着一片濡湿、肩头落满了冬日阳光的祁王殿下听到这句话,阴沉的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神色,声音也是极冰冷的,“这是本王与太傅府的私事,与你何干?” 崔舒钰也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就是,和岳明哲有什么关系! 岳明哲看了一眼一旁早已偃旗息鼓的崔诗湘。 后者没看懂他眼中的深意,还在琢磨,便见岳明哲朗声大笑了几声,目光如炬道:“殿下此言差矣,我们岳府同太傅府是实在的亲戚,我娘亲也是崔三表妹的亲姑姑,此事自然和我们有干系。再说,今日我同娘亲前来,还另有一事,既然殿下这样问,明哲也不惮于同殿下说了。我同崔三表妹是自幼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如今明哲正到了娶亲的年纪,今日前来便是为得与崔三表妹订下这桩亲事。往后崔三表妹便是明哲的未婚妻子,祁王殿下觉得,这事还同明哲无干系么?” 岳明哲说完,又看了已经惊讶到说不出话来的崔诗湘一眼。他想叫她知道,是他,是她从来不肯多看一眼的、一向不喜欢甚至有些嫌弃他不成器的二儿子,才敢顶着这样的压力在祁王殿下面前不卑不亢地说话,而她一直很宠爱的、给予了厚望的长子岳明业,却在祁王的审问下哆嗦得连话都说不成句子!他想让她知道,她一开始选的就是错的!她不该选岳明业,应该选他,应该选他! 崔舒钰听完岳明哲的话整个人都要炸了,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方才穆氏要谴雪松悄悄过来稍信儿让她躲一躲了,岳明哲现在敢这么大言不惭地说出来,必定是因为方才在前厅崔诗湘已经同她娘亲提起过了,她娘亲怎么可能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往火坑里推,自然是要她躲的了。 也怪不得方才岳明哲为何那样怪异,三句话没说完就要动手动脚的。原来是将主意打到了她头上!竟然敢将主意打到她头上! 崔舒钰一想到岳明哲的话就觉得恶心。什么就青梅竹马了,她同岳明哲算是哪门子的青梅竹马,还好意思在陆清晏面前说这话……她同陆清晏才是实实在在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住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呢!还感情慎笃?呵,崔舒钰真是想把一个“滚”字摔在岳明哲脸上! 岳明哲说完,陆清晏的脸色果然变得十分难看,侧头望了一眼自己的老师,连声音都有些压不住的微微颤抖,“却有此事?” 他还在耐心地等待他的小姑娘慢慢长大,而岳明哲这不是东西的东西竟然已经暗戳戳地开始谋划他的小姑娘了? 崔世清一时没有领回陆清晏的意思,只当他在问方才前厅里岳府是否有这个意思,又想趁此机会试探一番陆清晏心中的想法,想知道他心中到底有几分崔舒钰的分量,便捏着唇边已经被岳明哲恶心得翘起来的小胡子,缓缓地点了点头。 陆清晏只觉得五雷轰顶,任是沉稳疏淡如他,此刻也再难冷静。 崔舒钰没想到她爹爹正干出这种当众卖女儿的事情,眼睛瞪得老大,下巴差点没掉到脚面上,紧接着就看见陆清晏一撩沙青的袍子,竟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崔世清的面前。 男儿膝下有黄金,更遑论是皇后嫡子、当今圣人最为宠爱有加的祁王殿下! 陆清晏这么一跪,除了崔太傅和崔世清以外,院子里瞬间哗啦啦地跪了一地。受不起,如何能受得起陆清晏这一跪! 崔太傅是帝师,圣人当初在东宫时也曾行过跪拜之礼的,自然受得起,崔世清则正正经经是陆清晏的老师,虽然也是吓了一大跳,倒也不必回礼,只是眉毛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连忙将陆清晏往起搀reads();。 祁王殿下是什么人,跪天跪地跪父母双亲,怎么能动不动地就跪在他面前了?这是要折寿的啊! 崔舒钰也是吓傻了,只当陆清晏是疯了,怎么忽然就给她爹爹跪下了,这不是糊涂了吗! 崔世清赶着把陆清晏往起搀,可陆清晏却是不起来,口中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明白,“老师若是不肯答应清晏一事,恕清晏不能起来。” “你倒有什么事,起来说便是,殿下如此不是折煞了老臣!”崔世清也急,只是面前这人执意不肯起来,他怎么扶也扶不起来啊。 “实不相瞒,清晏自幼与阿钰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早对阿钰心生爱慕之情,只是苦于阿钰年岁太小才未曾上门提亲。没想到老师竟然已经有了将阿钰许配出去的心思。清晏今生今世已经认准了要娶阿钰为妻,不肯再多看旁人一眼,若是老师不答应,清晏今日只能长跪于此了。还望老师能够心疼清晏,将阿钰许了清晏做妻子。” 崔世清本来就是想试探一下自家闺女在陆清晏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分量,哪能想到陆清晏这人这么不禁试探,竟然直接跪地上求亲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何况又是与皇室联姻,自然要好好斟酌仔细,他们从未想过将崔舒钰嫁进皇室中去,怎么可能现在就答应下来? 崔世清眉间的疙瘩更大了,还是顽固地想要将陆清晏搀扶起来,嘴上也劝诫道:“殿下的意思老臣知道了,只是婚姻大事需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还要殿下先行同圣人和娘娘商量妥帖再做决定,断不可意气用事。” 要是他这边答应了,可圣人和皇后娘娘那边儿却不中意,这事儿就更难办了。 “老师放心,清晏早就将心思同母后提起过,母后也见过阿钰,对她很是满意。至于父皇……”陆清晏本来不想这么早将此事说出来的,只是如今的情势……他却不能再忍了,“年前母后已经同父皇商量过给清晏选妃之事,父皇也觉阿钰甚好。” 整个博文阁院子里连同崔舒钰在内的所有人,全部都傻了眼。 崔家人傻眼的是,千想万想也想不到,那天饭桌上当做谈资提起的陆清晏选妃之事竟是这样一个前因后果,他们还在看热闹,哪知道圣人和皇后娘娘早就将心思锁定在了太傅府人人心尖上的宝贝――崔舒钰身上。这可这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穆氏想得比周遭人想得更远些,听到陆清晏说皇后娘娘见过崔舒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皇后娘娘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存了心思。怪不得那时紫边宫帖上就只写了崔舒钰一个人的名字,连崔舒锦都没带着,她是要自己相相看,崔舒钰这小丫头配不配得上自己的宝贝儿子。 崔诗湘和岳明哲更是追悔莫及,崔诗湘此刻甚至想要把鞋脱下来狠狠地抽岳明哲的嘴。本来想着将崔舒钰图谋去,好让岳府东山再起,哪知道今天不但得罪了祁王殿下,还将煮熟的鸭子送到了祁王殿下嘴里。悲的是自家再好,同祁王殿下相比也是被瞬间秒成渣渣,恼的是自己不长眼,竟然成全了祁王的心思。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幸好没有真的将崔舒钰娶回岳府,不然以祁王殿下的性子和狠厉的手段,必定会想尽办法搞垮岳府,将崔舒钰再度抢回去…… 岳明哲更是想破了头皮都想不通,若说是花前月下男女幽会玩玩才子佳人的戏码也就罢了,可祁王殿下已然身份尊贵无人能及,为何还要搞出这样大的阵仗真的将崔舒钰娶到手。他既不想篡位谋反,何须太傅府的助力呢? 博文阁院子中寂静无声,每个人的脑子都在飞快的运转,只有熊孩子岳承泽最开心。 方才只有他一个人跪着,可现在整个院子的人都跪着呢! 第86章 求亲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请支持正片反,本文首发晋氵工wen学城潘秋波很快抓住了这个机会,哭哭啼啼地解释道:“都是钟二姑娘提议说要上桥上去看红鲤的,我看着崔二姑娘和崔三姑娘在一旁无趣,这才邀她们一起的,哪知道钟二姑娘存着害人的心思,竟敢将崔二姑娘推下去了!我虽无心,却是办了坏事,自然是该罚的。” 钟诗怡没想到潘秋波反水的这么快,三言两语就把责任全都推到自己身上了,还避重就轻地把自己的冷嘲热讽的事情拿她蓄意推人的事情压了下来,肿着一张脸还想要说话,只是她被打得太重了,此时早就口齿不清,虽然急的不像样子,却只能“呜呜哎哎”地吐出些含混不清的话,叫谁也听不清楚,反而多添了几分厌恶。 “阿钰,你说,方才是谁推的人?”陆清晏谁也没理,只低下头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崔舒钰,小姑娘虽然也觉着潘秋波反水十分恶心,可说到底潘秋波确实是个聪明人,除了耍耍嘴皮子,竟然没有什么证据来指责她,因此只是忿忿地说道:“我亲眼看到了,确实是钟诗怡伸手推的二姐。” 这次寿宴的东道主颍国公府大夫人人显然已经摆明了态度,除了穆府的穆平秋和证人康婉,又有祁王殿下帮腔,这会儿崔舒钰又肯定地指出就是钟诗怡所为,本来还转着眼珠想要翻身的滏阳侯夫人终于彻底放弃了挣扎,只恨铁不成钢地捶了钟诗怡一下,骂道:“不争气的东西!”至于这句不争气究竟是指她动了歪心思不应该还是指没能实实在在将崔家两个姑娘构陷,就不得而知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大家关心的已经不是崔家两个姑娘的名声――实际上崔舒钰毫发无损而崔舒锦因为穆平秋的及时施救也并未受到什么伤害――而是这件事到底要怎么收场reads();。 能来参加颍国公府老太君的寿辰的都是京中有脸面的人家,自然是人人清楚前些天滏阳侯府和太傅府的嫌隙,那事儿太傅府虽然做的不对,可态度总是端正的,也做尽了弥补的事宜,同在朝堂为官,换做其他人也就息事宁人、卖给太傅府一个人情了,往后还能继续处下去是不是,撕破脸皮总归是不大好的。可滏阳侯府二姑娘今天的所作所为却是实打实地蓄意报复了,这事往大了说能闹出人命,往小了说对姑娘家的名声也不好,心思实在歹毒龌龊为世家所不齿,因而都没有什么分歧,只待掌家的穆氏给一个态度了。 一直冷眼看着的穆氏似乎没有感受到周围屏息凝神的气氛,只是往前走了几步,抬手理了理崔舒钰因为来回奔跑而稍显凌乱的头发,声音难得的温柔,鼓励似的确认道:“阿钰,你确定没看错?若是冤枉了人可不好。” “师母多虑了,阿钰从来不说假话,她既然说是,那必定就是了。”陆清晏忽然横插了一句,同时用黑漆漆的眼睛望了崔舒钰一眼。 崔舒钰立刻笃定地点了点头,声音响亮道:“我确定,确实是钟二姑娘推的,她本是先推了我,只是我回头和康婉说话躲过了,她又推了我二姐。”扭头看了快要抖成筛子的康婉,又问道:“你说对吗?” 康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风水轮流转,说不定到谁家,她爹爹是兵部侍郎,上头是崔世清,却又免不了要和一品军爵的滏阳侯府打交道,两方面都得罪不起,方才话说到一半已经是用尽了勇气,这会儿又要她当着这么多人面再来一遍,她实在有些害怕。只是碍于祁王殿下冷冷的目光,康婉终于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崔、崔三姑娘说得没错。” 算了,左右都要得罪人,与其得罪将门世家的穆府、鲜花着锦的太傅府和矜贵得宠的祁王府三家,还不如得罪已经没啥前途的滏阳侯府了,滏阳侯世子已经残了,只怕钟诗怡经过这么一闹,往后也很难嫁个好人家了。哪个世家贵府会愿意娶这样一个名声不佳、心思歹毒的姑娘进府呢? 既然大家说的都一致,又得到了祁王殿下的肯定,那这事儿就算盖棺定论、再没有反水的余地了,穆氏几步踱到滏阳侯夫人面前,声音淡漠却奇异地带着一股子压人的气势,“滏阳侯夫人也听到了,今天闹出这事,搅了颍国公府的寿宴,都是钟二姑娘一人的过错,我们阿锦虽然至今还昏迷不醒,可太傅府大度,也不再追究。此事便到此为止,只愿滏阳侯府也能放下,前事一笔勾销,不要再琢磨我们太傅府欠着你们什么了。” 说到这儿,穆氏慢慢俯下身子,凤目对上滏阳侯夫人的,一字一句地问道:“不知道滏阳侯夫人意下如何?” 滏阳侯夫人心中虽然不愿,可在如今一边倒的形势下还能再说什么呢,只能哑巴吃黄连,点点头服了软罢了。 崔舒钰见状一皱眉毛,似乎想要跨出去说什么,只是刚一起势就被身后的一只长手拽住了,崔舒钰一回头,便看见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陆清晏轻轻朝她摇了摇头。目光后移,看到邵妙涵也朝她挤了挤眼睛。崔舒钰想了想,老老实实地站了回去。 穆氏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满意地直起身,又看了看颍国公府大夫人一眼,道:“阿锦还未清醒,我便带着小女先回府上了,还望夫人见谅,待会儿见了老太君,也代我道一声歉。” “这哪里的话,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也是我们招待不周,只愿夫人不要怪罪我们罢了。”颍国公府大夫人自然要给穆氏一个台阶下的,连忙殷切地握住了穆氏的手,“我也担心那孩子呢,改天必定要登门探望。” 崔舒钰没空听大人们之间的寒暄,趁着这个空档挣开了陆清晏的手,往前跨了几步站到潘秋波面前,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抬手抱住了后者。 潘秋波见崔舒钰过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崔舒钰要打她,脑袋里还没有想清楚到底是躲开还是生生挨住打叫大家主要是祁王殿下看看她是个怎么刁蛮的人,没想到竟被崔舒钰一把抱住了reads();。 “潘姐姐,咱们往后不要再置气了,都是阿钰原来不懂事,咱们和好吧!”崔舒钰笑眯眯地说道,声音不大不小,却叫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潘秋波被她的行为搞得一愣,也不知道崔舒钰是哪根筋搭错了,穿过崔舒钰的肩膀朝自家娘亲望去,得到了点头的回应,这才僵硬地点了点头,尴尬地回答道:“好……” “太好了!”崔舒钰又使劲地抱了抱她,这才松开她朝自己母亲跑去。 穆氏很快带着崔舒钰和崔书铭打道回府了,滏阳侯夫人和钟诗怡也不可能再留,也火速地离去治脸去了,剩下的人经历了方才这么一件事也都失去了原先轻松惬意的心情,一面继续做着无用的寒暄,一面在心中暗骂滏阳侯府不识抬举搅和了好好一场寿宴。有人算着滏阳侯府这一下子得罪了多少人,也有人暗暗记下太傅府坦坦荡荡、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行事作风,更有人在心中默默给自己提了醒,从前祁王殿下不显山不露水,大伙都摸不准他的心思,现在可是知道了,祁王殿下极尊师重道,是和太傅府一条心的,往后处事可更要小心了。 师山语看完了这一场闹剧,自然是要回宫复命的,没想到祁王殿下竟也跟着一并去了,连带着带走了席上许多姑娘的心魂,只是前者却浑然不觉。 潘秋波却自打被崔舒钰抱完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脸上的神色要哭不哭,看起来十分怪异,直到自家母亲过来推搡,这才木偶一样哭丧着脸跟着人群往厅里走了。 方才崔舒钰抱她的时候,在她耳边用仅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太傅府一向有仇必报,潘姐姐,咱们来日方长。” 潘秋波很快抓住了这个机会,哭哭啼啼地解释道:“都是钟二姑娘提议说要上桥上去看红鲤的,我看着崔二姑娘和崔三姑娘在一旁无趣,这才邀她们一起的,哪知道钟二姑娘存着害人的心思,竟敢将崔二姑娘推下去了!我虽无心,却是办了坏事,自然是该罚的。” 钟诗怡没想到潘秋波反水的这么快,三言两语就把责任全都推到自己身上了,还避重就轻地把自己的冷嘲热讽的事情拿她蓄意推人的事情压了下来,肿着一张脸还想要说话,只是她被打得太重了,此时早就口齿不清,虽然急的不像样子,却只能“呜呜哎哎”地吐出些含混不清的话,叫谁也听不清楚,反而多添了几分厌恶。 “阿钰,你说,方才是谁推的人?”陆清晏谁也没理,只低下头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崔舒钰,小姑娘虽然也觉着潘秋波反水十分恶心,可说到底潘秋波确实是个聪明人,除了耍耍嘴皮子,竟然没有什么证据来指责她,因此只是忿忿地说道:“我亲眼看到了,确实是钟诗怡伸手推的二姐。” 这次寿宴的东道主颍国公府大夫人人显然已经摆明了态度,除了穆府的穆平秋和证人康婉,又有祁王殿下帮腔,这会儿崔舒钰又肯定地指出就是钟诗怡所为,本来还转着眼珠想要翻身的滏阳侯夫人终于彻底放弃了挣扎,只恨铁不成钢地捶了钟诗怡一下,骂道:“不争气的东西!”至于这句不争气究竟是指她动了歪心思不应该还是指没能实实在在将崔家两个姑娘构陷,就不得而知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大家关心的已经不是崔家两个姑娘的名声――实际上崔舒钰毫发无损而崔舒锦因为穆平秋的及时施救也并未受到什么伤害――而是这件事到底要怎么收场。 能来参加颍国公府老太君的寿辰的都是京中有脸面的人家,自然是人人清楚前些天滏阳侯府和太傅府的嫌隙,那事儿太傅府虽然做的不对,可态度总是端正的,也做尽了弥补的事宜,同在朝堂为官,换做其他人也就息事宁人、卖给太傅府一个人情了,往后还能继续处下去是不是,撕破脸皮总归是不大好的。可滏阳侯府二姑娘今天的所作所为却是实打实地蓄意报复了,这事往大了说能闹出人命,往小了说对姑娘家的名声也不好,心思实在歹毒龌龊为世家所不齿,因而都没有什么分歧,只待掌家的穆氏给一个态度了。 第87章 耳光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请支持正片反,本文首发晋氵工wen学城潘秋波很快抓住了这个机会,哭哭啼啼地解释道:“都是钟二姑娘提议说要上桥上去看红鲤的,我看着崔二姑娘和崔三姑娘在一旁无趣,这才邀她们一起的,哪知道钟二姑娘存着害人的心思,竟敢将崔二姑娘推下去了!我虽无心,却是办了坏事,自然是该罚的。” 钟诗怡没想到潘秋波反水的这么快,三言两语就把责任全都推到自己身上了,还避重就轻地把自己的冷嘲热讽的事情拿她蓄意推人的事情压了下来,肿着一张脸还想要说话,只是她被打得太重了,此时早就口齿不清,虽然急的不像样子,却只能“呜呜哎哎”地吐出些含混不清的话,叫谁也听不清楚,反而多添了几分厌恶。 “阿钰,你说,方才是谁推的人?”陆清晏谁也没理,只低下头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崔舒钰,小姑娘虽然也觉着潘秋波反水十分恶心,可说到底潘秋波确实是个聪明人,除了耍耍嘴皮子,竟然没有什么证据来指责她,因此只是忿忿地说道:“我亲眼看到了,确实是钟诗怡伸手推的二姐。” 这次寿宴的东道主颍国公府大夫人人显然已经摆明了态度,除了穆府的穆平秋和证人康婉,又有祁王殿下帮腔,这会儿崔舒钰又肯定地指出就是钟诗怡所为,本来还转着眼珠想要翻身的滏阳侯夫人终于彻底放弃了挣扎,只恨铁不成钢地捶了钟诗怡一下,骂道:“不争气的东西!”至于这句不争气究竟是指她动了歪心思不应该还是指没能实实在在将崔家两个姑娘构陷,就不得而知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大家关心的已经不是崔家两个姑娘的名声――实际上崔舒钰毫发无损而崔舒锦因为穆平秋的及时施救也并未受到什么伤害――而是这件事到底要怎么收场reads();。 能来参加颍国公府老太君的寿辰的都是京中有脸面的人家,自然是人人清楚前些天滏阳侯府和太傅府的嫌隙,那事儿太傅府虽然做的不对,可态度总是端正的,也做尽了弥补的事宜,同在朝堂为官,换做其他人也就息事宁人、卖给太傅府一个人情了,往后还能继续处下去是不是,撕破脸皮总归是不大好的。可滏阳侯府二姑娘今天的所作所为却是实打实地蓄意报复了,这事往大了说能闹出人命,往小了说对姑娘家的名声也不好,心思实在歹毒龌龊为世家所不齿,因而都没有什么分歧,只待掌家的穆氏给一个态度了。 一直冷眼看着的穆氏似乎没有感受到周围屏息凝神的气氛,只是往前走了几步,抬手理了理崔舒钰因为来回奔跑而稍显凌乱的头发,声音难得的温柔,鼓励似的确认道:“阿钰,你确定没看错?若是冤枉了人可不好。” “师母多虑了,阿钰从来不说假话,她既然说是,那必定就是了。”陆清晏忽然横插了一句,同时用黑漆漆的眼睛望了崔舒钰一眼。 崔舒钰立刻笃定地点了点头,声音响亮道:“我确定,确实是钟二姑娘推的,她本是先推了我,只是我回头和康婉说话躲过了,她又推了我二姐。”扭头看了快要抖成筛子的康婉,又问道:“你说对吗?” 康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风水轮流转,说不定到谁家,她爹爹是兵部侍郎,上头是崔世清,却又免不了要和一品军爵的滏阳侯府打交道,两方面都得罪不起,方才话说到一半已经是用尽了勇气,这会儿又要她当着这么多人面再来一遍,她实在有些害怕。只是碍于祁王殿下冷冷的目光,康婉终于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崔、崔三姑娘说得没错。” 算了,左右都要得罪人,与其得罪将门世家的穆府、鲜花着锦的太傅府和矜贵得宠的祁王府三家,还不如得罪已经没啥前途的滏阳侯府了,滏阳侯世子已经残了,只怕钟诗怡经过这么一闹,往后也很难嫁个好人家了。哪个世家贵府会愿意娶这样一个名声不佳、心思歹毒的姑娘进府呢? 既然大家说的都一致,又得到了祁王殿下的肯定,那这事儿就算盖棺定论、再没有反水的余地了,穆氏几步踱到滏阳侯夫人面前,声音淡漠却奇异地带着一股子压人的气势,“滏阳侯夫人也听到了,今天闹出这事,搅了颍国公府的寿宴,都是钟二姑娘一人的过错,我们阿锦虽然至今还昏迷不醒,可太傅府大度,也不再追究。此事便到此为止,只愿滏阳侯府也能放下,前事一笔勾销,不要再琢磨我们太傅府欠着你们什么了。” 说到这儿,穆氏慢慢俯下身子,凤目对上滏阳侯夫人的,一字一句地问道:“不知道滏阳侯夫人意下如何?” 滏阳侯夫人心中虽然不愿,可在如今一边倒的形势下还能再说什么呢,只能哑巴吃黄连,点点头服了软罢了。 崔舒钰见状一皱眉毛,似乎想要跨出去说什么,只是刚一起势就被身后的一只长手拽住了,崔舒钰一回头,便看见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陆清晏轻轻朝她摇了摇头。目光后移,看到邵妙涵也朝她挤了挤眼睛。崔舒钰想了想,老老实实地站了回去。 穆氏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满意地直起身,又看了看颍国公府大夫人一眼,道:“阿锦还未清醒,我便带着小女先回府上了,还望夫人见谅,待会儿见了老太君,也代我道一声歉。” “这哪里的话,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也是我们招待不周,只愿夫人不要怪罪我们罢了。”颍国公府大夫人自然要给穆氏一个台阶下的,连忙殷切地握住了穆氏的手,“我也担心那孩子呢,改天必定要登门探望。” 崔舒钰没空听大人们之间的寒暄,趁着这个空档挣开了陆清晏的手,往前跨了几步站到潘秋波面前,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抬手抱住了后者。 潘秋波见崔舒钰过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崔舒钰要打她,脑袋里还没有想清楚到底是躲开还是生生挨住打叫大家主要是祁王殿下看看她是个怎么刁蛮的人,没想到竟被崔舒钰一把抱住了reads();。 “潘姐姐,咱们往后不要再置气了,都是阿钰原来不懂事,咱们和好吧!”崔舒钰笑眯眯地说道,声音不大不小,却叫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潘秋波被她的行为搞得一愣,也不知道崔舒钰是哪根筋搭错了,穿过崔舒钰的肩膀朝自家娘亲望去,得到了点头的回应,这才僵硬地点了点头,尴尬地回答道:“好……” “太好了!”崔舒钰又使劲地抱了抱她,这才松开她朝自己母亲跑去。 穆氏很快带着崔舒钰和崔书铭打道回府了,滏阳侯夫人和钟诗怡也不可能再留,也火速地离去治脸去了,剩下的人经历了方才这么一件事也都失去了原先轻松惬意的心情,一面继续做着无用的寒暄,一面在心中暗骂滏阳侯府不识抬举搅和了好好一场寿宴。有人算着滏阳侯府这一下子得罪了多少人,也有人暗暗记下太傅府坦坦荡荡、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行事作风,更有人在心中默默给自己提了醒,从前祁王殿下不显山不露水,大伙都摸不准他的心思,现在可是知道了,祁王殿下极尊师重道,是和太傅府一条心的,往后处事可更要小心了。 师山语看完了这一场闹剧,自然是要回宫复命的,没想到祁王殿下竟也跟着一并去了,连带着带走了席上许多姑娘的心魂,只是前者却浑然不觉。 潘秋波却自打被崔舒钰抱完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脸上的神色要哭不哭,看起来十分怪异,直到自家母亲过来推搡,这才木偶一样哭丧着脸跟着人群往厅里走了。 方才崔舒钰抱她的时候,在她耳边用仅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太傅府一向有仇必报,潘姐姐,咱们来日方长。” 潘秋波很快抓住了这个机会,哭哭啼啼地解释道:“都是钟二姑娘提议说要上桥上去看红鲤的,我看着崔二姑娘和崔三姑娘在一旁无趣,这才邀她们一起的,哪知道钟二姑娘存着害人的心思,竟敢将崔二姑娘推下去了!我虽无心,却是办了坏事,自然是该罚的。” 钟诗怡没想到潘秋波反水的这么快,三言两语就把责任全都推到自己身上了,还避重就轻地把自己的冷嘲热讽的事情拿她蓄意推人的事情压了下来,肿着一张脸还想要说话,只是她被打得太重了,此时早就口齿不清,虽然急的不像样子,却只能“呜呜哎哎”地吐出些含混不清的话,叫谁也听不清楚,反而多添了几分厌恶。 “阿钰,你说,方才是谁推的人?”陆清晏谁也没理,只低下头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崔舒钰,小姑娘虽然也觉着潘秋波反水十分恶心,可说到底潘秋波确实是个聪明人,除了耍耍嘴皮子,竟然没有什么证据来指责她,因此只是忿忿地说道:“我亲眼看到了,确实是钟诗怡伸手推的二姐。” 这次寿宴的东道主颍国公府大夫人人显然已经摆明了态度,除了穆府的穆平秋和证人康婉,又有祁王殿下帮腔,这会儿崔舒钰又肯定地指出就是钟诗怡所为,本来还转着眼珠想要翻身的滏阳侯夫人终于彻底放弃了挣扎,只恨铁不成钢地捶了钟诗怡一下,骂道:“不争气的东西!”至于这句不争气究竟是指她动了歪心思不应该还是指没能实实在在将崔家两个姑娘构陷,就不得而知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大家关心的已经不是崔家两个姑娘的名声――实际上崔舒钰毫发无损而崔舒锦因为穆平秋的及时施救也并未受到什么伤害――而是这件事到底要怎么收场。 能来参加颍国公府老太君的寿辰的都是京中有脸面的人家,自然是人人清楚前些天滏阳侯府和太傅府的嫌隙,那事儿太傅府虽然做的不对,可态度总是端正的,也做尽了弥补的事宜,同在朝堂为官,换做其他人也就息事宁人、卖给太傅府一个人情了,往后还能继续处下去是不是,撕破脸皮总归是不大好的。可滏阳侯府二姑娘今天的所作所为却是实打实地蓄意报复了,这事往大了说能闹出人命,往小了说对姑娘家的名声也不好,心思实在歹毒龌龊为世家所不齿,因而都没有什么分歧,只待掌家的穆氏给一个态度了。 第88章 询问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请支持正片反,本文首发晋氵工wen学城“我方才去叫乐游过去找你,是想问问你,今日的字可练了?” 哦……对哦,她本来过来是因为崔书铭找她,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陆清晏,她就把这事儿完全忘到脑袋后边去了,也不知道崔书铭是找她干什么。崔舒钰点点头,“写好了。去给我大哥拿过来看看。” 这后一句话是说给秋雁的,不过秋雁还没转身呢,就被崔书铭制止了,“不用了,你写了就好,改天一块儿看便可。”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崔舒钰说,写字这种小事就先靠边站了。 “你刚才看到我们跑什么?”跟小猫被踩到尾巴了似的。 “啊?”崔舒钰还以为这事儿就翻篇了呢,没想到她大哥这么锲而不舍,这会儿只能按着云岫给她扯得谎往下说了,“我,我就是想起二姐做的云片糕,想带给你尝尝啊。二姐进步可大了,今天做的格外好吃,嗯!” 说完,崔舒钰还用力地点了点头,这谎扯得就连她自己都不信,更何况比她大上七岁的崔书铭呢,不过看崔书铭的模样,也就是随口一问,差不多还是能蒙混过关的,因此立刻麻利地打开了食盒,递给崔书铭一块雪白细腻的云片糕,献宝似的说道:“大哥你尝尝。” 别的都没用,堵住她大哥的嘴才是第一要务啊! 崔书铭并不喜欢吃甜,接过云片糕象征性的咬了一口,就放在了一旁,道:“明天皇后娘娘设宴招待各家贵女,咱们太傅府也接到了帖子,你可知道?” 当然知道了,一大早她就接到了好友邵妙涵的帖子,约好明天一起去呢,崔舒钰点了点头,看来她二姐的云片糕还真是不大受欢迎啊,不知道明天从宴会回来会不会偶遇岳明哲哦reads();。要是能看见岳明哲,估计她二姐又要换研究方向了。 “明日进宫,你切记不可像今天这样急躁,若是见了祁王殿下,先去给人家道个歉,今日之举实在不礼貌。”崔书铭敛眉嘱咐崔舒钰,神情严肃,显然有些不放心。 “哦,我知道了。”崔舒钰老老实实地低着头承认错误,忽然又抬起头,黑漆漆的眼睛瞪得老大,“阿晏也去吗?” 人家是皇后嫡子,皇宫就是他家,他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崔书铭觉得今天他家小妹脑子不大好使,担忧地仔细瞧了瞧,微蹙着眉毛颔首。 可是那家伙明明就很不喜欢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啊,他不是说不喜欢被那些世家小姐献殷勤么,怎么忽然之间转性了?几个月没见,他还真和以前不一样了呢,这还是她认识的陆清晏吗?崔舒钰心里合计着,也没说话,又听见崔书铭道:“你若没什么事,便同我下一盘棋吧。” 刚才想要下棋的兴致被勾了起来,还没下完祁王殿下就把他扔下了,崔书铭觉得有点难受。 崔舒钰一听,觉得人生都绝望了,她大哥崔书铭啊那可是,和他下棋那不是自己找虐吗?不过崔书铭刚才没训斥她已经很给她面子了,这会儿还不她大哥说什么是什么吗,只好硬着头皮下下来去了。 这一天,崔舒钰输的无比凄惨,甚至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和自信心都受到了强烈的打击。而意犹未尽的崔书铭则觉得,他小妹的棋艺果然是太差了,还是需要历练呀!至于这个历练的对象,刚回京没什么事干的祁王殿下好像就不错。 第二天一早,崔舒钰就起床梳洗拾掇自己了。其实这也不是她自愿的,主要是崔舒锦一早就派丫头过来征求她的建议,是穿年初新买的那条盘金彩秀棉衣裙呢,还是上次被老夫人夸奖过得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呢?是梳一个温婉的堕马髻呢,还是梳一个精神的灵蛇髻呢?崔舒钰被她豁楞起来问得一愣一愣的,好不容易帮着崔舒锦决策完,也就没心思再继续睡下去了。 崔舒钰自己倒是没那么纠结,她不像崔舒锦似的惦记着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随便叫云岫给她挑了件青丝柔绢曳地长裙,外罩一件白玉兰散花纱衣,既简单素雅又不失大方。这也不是因为她平日里喜欢素净,像她这样十二岁的小姑娘,还是喜欢花花绿绿的漂亮颜色的,只是这次是皇后娘娘的宴会,她不大愿意那么扎眼罢了。 说来也奇怪,崔舒钰自己觉得自己没怎么机灵,也不知道是怎么入了皇后娘娘的眼,皇后娘娘特别喜欢逗她,这没人的时候还好,宴会上这么多世家贵女都在,崔舒钰可不想“出风头”。毕竟枪打出头鸟,她还是老老实实低调些,不要给太傅府惹事得好。 简单地用过了早膳,崔舒锦就从二房过来找她了。也是十三岁的小姑娘,外人看着再淡定也不过只是个孩子,自然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希望被心上人瞧见了,崔舒锦最后听从了崔舒钰的建议,选了那件盘金秀彩棉衣裙,头顶的灵蛇髻俏皮可爱。崔舒钰是这么想的,崔舒锦性格比较娴静,气质也好,只是众人中不大愿意出挑,那就从着装方面反补上来,稍稍娇俏亮眼一点吧。 不过,今天是各世家贵女的聚会,在宴会上肯定是看不见岳明哲的,他又不是常去宫里走动,崔舒锦这么打扮自己,也不过是希望能在回来的路上经过武阳侯府的时候碰见他罢了。大家都坐在马车里,穿什么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崔舒钰觉得打扮得这么漂亮不过给崔舒锦一个心理支持罢了。 崔舒锦进来的时候,崔舒钰还端着碗喝粥呢。一见到自家堂妹穿得这么素净没有存在感,崔舒锦不禁“哎”了一声,声音不小,吓得崔舒钰手一哆嗦差点把粥洒身上。 “你这是什么打扮?”崔舒锦上上下下将崔舒钰打量了一番,皱了皱眉reads();。 “给太傅府丢人了?”崔舒钰淡定地咽下最后一口粥,淡定地反问道。 那倒没有,虽然颜色素些,可到底是上好的料子,再加上和崔舒钰本身的精气神儿也相符,还不至于给太傅府丢脸,只是――“可是你这全身上下一处亮眼的地方都没有。” “不丢人就行了。”崔舒钰接过秋雁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来,“本来我也就是凑个热闹,随便看看就好。” 崔舒锦知道崔舒钰主意正,自己也劝不动她,有时候还挺羡慕崔舒钰的,她好像不怎么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一向我行我素,活得很是潇洒轻松,偏偏又招人喜欢,连不苟言笑的大哥都愿意同她亲近。 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地出了府,坐上太傅府的马车,就朝着皇宫去了。 虽然太傅府位高权重,可皇宫对于崔舒钰和崔舒锦来说,还是一个出不得一点差错的地方,脑袋里也得绷着一根弦,不能像在家里那般无拘无束。马车摇晃了一会儿,很快及放慢了速度,隔着马车帘子传来的喧哗声也渐渐被甩到了身后,这也意味着,她们已经穿过了闹市,上了通往皇宫的长长甬道。 崔舒钰抬手将马车帘子卷起了一个角,摇晃的视线里果然已经出现了皇宫巍峨的的大门和朱漆碧瓦的宫墙,周围有几辆马车也是稳稳当当地往前走,没有一个敢毛躁。崔舒钰认出其中一个马车是她娘亲的娘家穆府的,歪着头想了想,约莫着是之前跟着穆将军去边疆的穆平秋回来了,便缩回了头,对崔舒锦说道:“穆大表姐好像回来了。” 崔舒锦不知道在想什么呢,好像也没听进去崔舒钰的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支着下巴眼神有点呆滞,崔舒钰没得到回音,奇怪地看了看崔舒锦,估计她又在那儿想她心心念念的岳二表哥呢,也就没再打搅她,自顾自地瞎琢磨去了。 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崔舒钰撩起帘子看了一眼,便推了推神游天外的崔舒锦,道:“到了,咱们该下车了。” 总觉得要给崔舒锦找点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十三岁的小姑娘整天惦记着个男人这怎么像话啊。崔舒钰打定了主意,打算今天制造点机会,给崔舒锦介绍几个朋友,这边心思才起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娇呼。 “崔阿钰!” 本来崔书铭是自己乘一辆马车的,只是方才崔舒锦先走了,坐的又是太傅府自家的马车,崔书铭觉得有必要和崔舒钰谈谈,免得她回府上和她们娘亲穆氏耍,便自告奋勇和崔舒钰乘了一辆马车,现在看到崔舒钰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了。 他家小妹心那么大,怎么可能会耍脾气呢…… “咱们毕竟是太傅府,老爷子身居高位,爹爹和二叔都得圣人器重,这几年漠北战事吃紧,娘亲的母家也越发显赫起来,自然是烈火烹油,许多双眼睛都盯着咱们太傅府看,等着咱们出错呢。阿钦不懂事闯了祸,咱们长房不能再惹事了。今日这事若是真的闹大了,只怕对二堂妹的名声也不好,不如前情往事一笔勾销。”虽然小姑娘没表现出来什么异样,可是崔书铭还是耐心地向她解释了一下,毕竟崔舒钰早晚是要长大,也要独当一面的,总要学着怎么样处理这些意外的事情。 崔舒钰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接道:“我知道。反正钟诗怡已经挨过打、丢过脸了,大家也都不喜欢她,我一点也不赌气。” 不但如此,她还挺得意今天对潘秋波说得那句话呢。虽然崔舒钰没什么害人的心思,毕竟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重点,可是这句话砸在潘秋波心上,只怕她不但这顿饭吃不好,往后数日连睡觉都睡不安稳了吧。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那做了亏心事的人,晚上还睡不睡得着觉呢? 想到这儿,崔舒钰反而笑了,眼睛弯成半月形,连带着整张脸都鲜活了起来。 第89章 客人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请支持正片反,本文首发晋氵工wen学城“我方才去叫乐游过去找你,是想问问你,今日的字可练了?” 哦……对哦,她本来过来是因为崔书铭找她,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陆清晏,她就把这事儿完全忘到脑袋后边去了,也不知道崔书铭是找她干什么。崔舒钰点点头,“写好了。去给我大哥拿过来看看。” 这后一句话是说给秋雁的,不过秋雁还没转身呢,就被崔书铭制止了,“不用了,你写了就好,改天一块儿看便可。”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崔舒钰说,写字这种小事就先靠边站了。 “你刚才看到我们跑什么?”跟小猫被踩到尾巴了似的。 “啊?”崔舒钰还以为这事儿就翻篇了呢,没想到她大哥这么锲而不舍,这会儿只能按着云岫给她扯得谎往下说了,“我,我就是想起二姐做的云片糕,想带给你尝尝啊。二姐进步可大了,今天做的格外好吃,嗯!” 说完,崔舒钰还用力地点了点头,这谎扯得就连她自己都不信,更何况比她大上七岁的崔书铭呢,不过看崔书铭的模样,也就是随口一问,差不多还是能蒙混过关的,因此立刻麻利地打开了食盒,递给崔书铭一块雪白细腻的云片糕,献宝似的说道:“大哥你尝尝。” 别的都没用,堵住她大哥的嘴才是第一要务啊! 崔书铭并不喜欢吃甜,接过云片糕象征性的咬了一口,就放在了一旁,道:“明天皇后娘娘设宴招待各家贵女,咱们太傅府也接到了帖子,你可知道?” 当然知道了,一大早她就接到了好友邵妙涵的帖子,约好明天一起去呢,崔舒钰点了点头,看来她二姐的云片糕还真是不大受欢迎啊,不知道明天从宴会回来会不会偶遇岳明哲哦reads();。要是能看见岳明哲,估计她二姐又要换研究方向了。 “明日进宫,你切记不可像今天这样急躁,若是见了祁王殿下,先去给人家道个歉,今日之举实在不礼貌。”崔书铭敛眉嘱咐崔舒钰,神情严肃,显然有些不放心。 “哦,我知道了。”崔舒钰老老实实地低着头承认错误,忽然又抬起头,黑漆漆的眼睛瞪得老大,“阿晏也去吗?” 人家是皇后嫡子,皇宫就是他家,他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崔书铭觉得今天他家小妹脑子不大好使,担忧地仔细瞧了瞧,微蹙着眉毛颔首。 可是那家伙明明就很不喜欢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啊,他不是说不喜欢被那些世家小姐献殷勤么,怎么忽然之间转性了?几个月没见,他还真和以前不一样了呢,这还是她认识的陆清晏吗?崔舒钰心里合计着,也没说话,又听见崔书铭道:“你若没什么事,便同我下一盘棋吧。” 刚才想要下棋的兴致被勾了起来,还没下完祁王殿下就把他扔下了,崔书铭觉得有点难受。 崔舒钰一听,觉得人生都绝望了,她大哥崔书铭啊那可是,和他下棋那不是自己找虐吗?不过崔书铭刚才没训斥她已经很给她面子了,这会儿还不她大哥说什么是什么吗,只好硬着头皮下下来去了。 这一天,崔舒钰输的无比凄惨,甚至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和自信心都受到了强烈的打击。而意犹未尽的崔书铭则觉得,他小妹的棋艺果然是太差了,还是需要历练呀!至于这个历练的对象,刚回京没什么事干的祁王殿下好像就不错。 第二天一早,崔舒钰就起床梳洗拾掇自己了。其实这也不是她自愿的,主要是崔舒锦一早就派丫头过来征求她的建议,是穿年初新买的那条盘金彩秀棉衣裙呢,还是上次被老夫人夸奖过得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呢?是梳一个温婉的堕马髻呢,还是梳一个精神的灵蛇髻呢?崔舒钰被她豁楞起来问得一愣一愣的,好不容易帮着崔舒锦决策完,也就没心思再继续睡下去了。 崔舒钰自己倒是没那么纠结,她不像崔舒锦似的惦记着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随便叫云岫给她挑了件青丝柔绢曳地长裙,外罩一件白玉兰散花纱衣,既简单素雅又不失大方。这也不是因为她平日里喜欢素净,像她这样十二岁的小姑娘,还是喜欢花花绿绿的漂亮颜色的,只是这次是皇后娘娘的宴会,她不大愿意那么扎眼罢了。 说来也奇怪,崔舒钰自己觉得自己没怎么机灵,也不知道是怎么入了皇后娘娘的眼,皇后娘娘特别喜欢逗她,这没人的时候还好,宴会上这么多世家贵女都在,崔舒钰可不想“出风头”。毕竟枪打出头鸟,她还是老老实实低调些,不要给太傅府惹事得好。 简单地用过了早膳,崔舒锦就从二房过来找她了。也是十三岁的小姑娘,外人看着再淡定也不过只是个孩子,自然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希望被心上人瞧见了,崔舒锦最后听从了崔舒钰的建议,选了那件盘金秀彩棉衣裙,头顶的灵蛇髻俏皮可爱。崔舒钰是这么想的,崔舒锦性格比较娴静,气质也好,只是众人中不大愿意出挑,那就从着装方面反补上来,稍稍娇俏亮眼一点吧。 不过,今天是各世家贵女的聚会,在宴会上肯定是看不见岳明哲的,他又不是常去宫里走动,崔舒锦这么打扮自己,也不过是希望能在回来的路上经过武阳侯府的时候碰见他罢了。大家都坐在马车里,穿什么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崔舒钰觉得打扮得这么漂亮不过给崔舒锦一个心理支持罢了。 崔舒锦进来的时候,崔舒钰还端着碗喝粥呢。一见到自家堂妹穿得这么素净没有存在感,崔舒锦不禁“哎”了一声,声音不小,吓得崔舒钰手一哆嗦差点把粥洒身上。 “你这是什么打扮?”崔舒锦上上下下将崔舒钰打量了一番,皱了皱眉reads();。 “给太傅府丢人了?”崔舒钰淡定地咽下最后一口粥,淡定地反问道。 那倒没有,虽然颜色素些,可到底是上好的料子,再加上和崔舒钰本身的精气神儿也相符,还不至于给太傅府丢脸,只是――“可是你这全身上下一处亮眼的地方都没有。” “不丢人就行了。”崔舒钰接过秋雁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来,“本来我也就是凑个热闹,随便看看就好。” 崔舒锦知道崔舒钰主意正,自己也劝不动她,有时候还挺羡慕崔舒钰的,她好像不怎么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一向我行我素,活得很是潇洒轻松,偏偏又招人喜欢,连不苟言笑的大哥都愿意同她亲近。 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地出了府,坐上太傅府的马车,就朝着皇宫去了。 虽然太傅府位高权重,可皇宫对于崔舒钰和崔舒锦来说,还是一个出不得一点差错的地方,脑袋里也得绷着一根弦,不能像在家里那般无拘无束。马车摇晃了一会儿,很快及放慢了速度,隔着马车帘子传来的喧哗声也渐渐被甩到了身后,这也意味着,她们已经穿过了闹市,上了通往皇宫的长长甬道。 崔舒钰抬手将马车帘子卷起了一个角,摇晃的视线里果然已经出现了皇宫巍峨的的大门和朱漆碧瓦的宫墙,周围有几辆马车也是稳稳当当地往前走,没有一个敢毛躁。崔舒钰认出其中一个马车是她娘亲的娘家穆府的,歪着头想了想,约莫着是之前跟着穆将军去边疆的穆平秋回来了,便缩回了头,对崔舒锦说道:“穆大表姐好像回来了。” 崔舒锦不知道在想什么呢,好像也没听进去崔舒钰的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支着下巴眼神有点呆滞,崔舒钰没得到回音,奇怪地看了看崔舒锦,估计她又在那儿想她心心念念的岳二表哥呢,也就没再打搅她,自顾自地瞎琢磨去了。 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崔舒钰撩起帘子看了一眼,便推了推神游天外的崔舒锦,道:“到了,咱们该下车了。” 总觉得要给崔舒锦找点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十三岁的小姑娘整天惦记着个男人这怎么像话啊。崔舒钰打定了主意,打算今天制造点机会,给崔舒锦介绍几个朋友,这边心思才起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娇呼。 “崔阿钰!” 本来崔书铭是自己乘一辆马车的,只是方才崔舒锦先走了,坐的又是太傅府自家的马车,崔书铭觉得有必要和崔舒钰谈谈,免得她回府上和她们娘亲穆氏耍,便自告奋勇和崔舒钰乘了一辆马车,现在看到崔舒钰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了。 他家小妹心那么大,怎么可能会耍脾气呢…… “咱们毕竟是太傅府,老爷子身居高位,爹爹和二叔都得圣人器重,这几年漠北战事吃紧,娘亲的母家也越发显赫起来,自然是烈火烹油,许多双眼睛都盯着咱们太傅府看,等着咱们出错呢。阿钦不懂事闯了祸,咱们长房不能再惹事了。今日这事若是真的闹大了,只怕对二堂妹的名声也不好,不如前情往事一笔勾销。”虽然小姑娘没表现出来什么异样,可是崔书铭还是耐心地向她解释了一下,毕竟崔舒钰早晚是要长大,也要独当一面的,总要学着怎么样处理这些意外的事情。 崔舒钰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接道:“我知道。反正钟诗怡已经挨过打、丢过脸了,大家也都不喜欢她,我一点也不赌气。” 不但如此,她还挺得意今天对潘秋波说得那句话呢。虽然崔舒钰没什么害人的心思,毕竟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重点,可是这句话砸在潘秋波心上,只怕她不但这顿饭吃不好,往后数日连睡觉都睡不安稳了吧。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那做了亏心事的人,晚上还睡不睡得着觉呢? 想到这儿,崔舒钰反而笑了,眼睛弯成半月形,连带着整张脸都鲜活了起来。 第90章 尴尬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请支持正片反,本文首发晋氵工wen学城“我方才去叫乐游过去找你,是想问问你,今日的字可练了?” 哦……对哦,她本来过来是因为崔书铭找她,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陆清晏,她就把这事儿完全忘到脑袋后边去了,也不知道崔书铭是找她干什么。崔舒钰点点头,“写好了。去给我大哥拿过来看看。” 这后一句话是说给秋雁的,不过秋雁还没转身呢,就被崔书铭制止了,“不用了,你写了就好,改天一块儿看便可。”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崔舒钰说,写字这种小事就先靠边站了。 “你刚才看到我们跑什么?”跟小猫被踩到尾巴了似的。 “啊?”崔舒钰还以为这事儿就翻篇了呢,没想到她大哥这么锲而不舍,这会儿只能按着云岫给她扯得谎往下说了,“我,我就是想起二姐做的云片糕,想带给你尝尝啊。二姐进步可大了,今天做的格外好吃,嗯!” 说完,崔舒钰还用力地点了点头,这谎扯得就连她自己都不信,更何况比她大上七岁的崔书铭呢,不过看崔书铭的模样,也就是随口一问,差不多还是能蒙混过关的,因此立刻麻利地打开了食盒,递给崔书铭一块雪白细腻的云片糕,献宝似的说道:“大哥你尝尝。” 别的都没用,堵住她大哥的嘴才是第一要务啊! 崔书铭并不喜欢吃甜,接过云片糕象征性的咬了一口,就放在了一旁,道:“明天皇后娘娘设宴招待各家贵女,咱们太傅府也接到了帖子,你可知道?” 当然知道了,一大早她就接到了好友邵妙涵的帖子,约好明天一起去呢,崔舒钰点了点头,看来她二姐的云片糕还真是不大受欢迎啊,不知道明天从宴会回来会不会偶遇岳明哲哦reads();。要是能看见岳明哲,估计她二姐又要换研究方向了。 “明日进宫,你切记不可像今天这样急躁,若是见了祁王殿下,先去给人家道个歉,今日之举实在不礼貌。”崔书铭敛眉嘱咐崔舒钰,神情严肃,显然有些不放心。 “哦,我知道了。”崔舒钰老老实实地低着头承认错误,忽然又抬起头,黑漆漆的眼睛瞪得老大,“阿晏也去吗?” 人家是皇后嫡子,皇宫就是他家,他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崔书铭觉得今天他家小妹脑子不大好使,担忧地仔细瞧了瞧,微蹙着眉毛颔首。 可是那家伙明明就很不喜欢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啊,他不是说不喜欢被那些世家小姐献殷勤么,怎么忽然之间转性了?几个月没见,他还真和以前不一样了呢,这还是她认识的陆清晏吗?崔舒钰心里合计着,也没说话,又听见崔书铭道:“你若没什么事,便同我下一盘棋吧。” 刚才想要下棋的兴致被勾了起来,还没下完祁王殿下就把他扔下了,崔书铭觉得有点难受。 崔舒钰一听,觉得人生都绝望了,她大哥崔书铭啊那可是,和他下棋那不是自己找虐吗?不过崔书铭刚才没训斥她已经很给她面子了,这会儿还不她大哥说什么是什么吗,只好硬着头皮下下来去了。 这一天,崔舒钰输的无比凄惨,甚至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和自信心都受到了强烈的打击。而意犹未尽的崔书铭则觉得,他小妹的棋艺果然是太差了,还是需要历练呀!至于这个历练的对象,刚回京没什么事干的祁王殿下好像就不错。 第二天一早,崔舒钰就起床梳洗拾掇自己了。其实这也不是她自愿的,主要是崔舒锦一早就派丫头过来征求她的建议,是穿年初新买的那条盘金彩秀棉衣裙呢,还是上次被老夫人夸奖过得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呢?是梳一个温婉的堕马髻呢,还是梳一个精神的灵蛇髻呢?崔舒钰被她豁楞起来问得一愣一愣的,好不容易帮着崔舒锦决策完,也就没心思再继续睡下去了。 崔舒钰自己倒是没那么纠结,她不像崔舒锦似的惦记着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随便叫云岫给她挑了件青丝柔绢曳地长裙,外罩一件白玉兰散花纱衣,既简单素雅又不失大方。这也不是因为她平日里喜欢素净,像她这样十二岁的小姑娘,还是喜欢花花绿绿的漂亮颜色的,只是这次是皇后娘娘的宴会,她不大愿意那么扎眼罢了。 说来也奇怪,崔舒钰自己觉得自己没怎么机灵,也不知道是怎么入了皇后娘娘的眼,皇后娘娘特别喜欢逗她,这没人的时候还好,宴会上这么多世家贵女都在,崔舒钰可不想“出风头”。毕竟枪打出头鸟,她还是老老实实低调些,不要给太傅府惹事得好。 简单地用过了早膳,崔舒锦就从二房过来找她了。也是十三岁的小姑娘,外人看着再淡定也不过只是个孩子,自然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希望被心上人瞧见了,崔舒锦最后听从了崔舒钰的建议,选了那件盘金秀彩棉衣裙,头顶的灵蛇髻俏皮可爱。崔舒钰是这么想的,崔舒锦性格比较娴静,气质也好,只是众人中不大愿意出挑,那就从着装方面反补上来,稍稍娇俏亮眼一点吧。 不过,今天是各世家贵女的聚会,在宴会上肯定是看不见岳明哲的,他又不是常去宫里走动,崔舒锦这么打扮自己,也不过是希望能在回来的路上经过武阳侯府的时候碰见他罢了。大家都坐在马车里,穿什么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崔舒钰觉得打扮得这么漂亮不过给崔舒锦一个心理支持罢了。 崔舒锦进来的时候,崔舒钰还端着碗喝粥呢。一见到自家堂妹穿得这么素净没有存在感,崔舒锦不禁“哎”了一声,声音不小,吓得崔舒钰手一哆嗦差点把粥洒身上。 “你这是什么打扮?”崔舒锦上上下下将崔舒钰打量了一番,皱了皱眉reads();。 “给太傅府丢人了?”崔舒钰淡定地咽下最后一口粥,淡定地反问道。 那倒没有,虽然颜色素些,可到底是上好的料子,再加上和崔舒钰本身的精气神儿也相符,还不至于给太傅府丢脸,只是――“可是你这全身上下一处亮眼的地方都没有。” “不丢人就行了。”崔舒钰接过秋雁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来,“本来我也就是凑个热闹,随便看看就好。” 崔舒锦知道崔舒钰主意正,自己也劝不动她,有时候还挺羡慕崔舒钰的,她好像不怎么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一向我行我素,活得很是潇洒轻松,偏偏又招人喜欢,连不苟言笑的大哥都愿意同她亲近。 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地出了府,坐上太傅府的马车,就朝着皇宫去了。 虽然太傅府位高权重,可皇宫对于崔舒钰和崔舒锦来说,还是一个出不得一点差错的地方,脑袋里也得绷着一根弦,不能像在家里那般无拘无束。马车摇晃了一会儿,很快及放慢了速度,隔着马车帘子传来的喧哗声也渐渐被甩到了身后,这也意味着,她们已经穿过了闹市,上了通往皇宫的长长甬道。 崔舒钰抬手将马车帘子卷起了一个角,摇晃的视线里果然已经出现了皇宫巍峨的的大门和朱漆碧瓦的宫墙,周围有几辆马车也是稳稳当当地往前走,没有一个敢毛躁。崔舒钰认出其中一个马车是她娘亲的娘家穆府的,歪着头想了想,约莫着是之前跟着穆将军去边疆的穆平秋回来了,便缩回了头,对崔舒锦说道:“穆大表姐好像回来了。” 崔舒锦不知道在想什么呢,好像也没听进去崔舒钰的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支着下巴眼神有点呆滞,崔舒钰没得到回音,奇怪地看了看崔舒锦,估计她又在那儿想她心心念念的岳二表哥呢,也就没再打搅她,自顾自地瞎琢磨去了。 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崔舒钰撩起帘子看了一眼,便推了推神游天外的崔舒锦,道:“到了,咱们该下车了。” 总觉得要给崔舒锦找点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十三岁的小姑娘整天惦记着个男人这怎么像话啊。崔舒钰打定了主意,打算今天制造点机会,给崔舒锦介绍几个朋友,这边心思才起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娇呼。 “崔阿钰!” 本来崔书铭是自己乘一辆马车的,只是方才崔舒锦先走了,坐的又是太傅府自家的马车,崔书铭觉得有必要和崔舒钰谈谈,免得她回府上和她们娘亲穆氏耍,便自告奋勇和崔舒钰乘了一辆马车,现在看到崔舒钰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了。 他家小妹心那么大,怎么可能会耍脾气呢…… “咱们毕竟是太傅府,老爷子身居高位,爹爹和二叔都得圣人器重,这几年漠北战事吃紧,娘亲的母家也越发显赫起来,自然是烈火烹油,许多双眼睛都盯着咱们太傅府看,等着咱们出错呢。阿钦不懂事闯了祸,咱们长房不能再惹事了。今日这事若是真的闹大了,只怕对二堂妹的名声也不好,不如前情往事一笔勾销。”虽然小姑娘没表现出来什么异样,可是崔书铭还是耐心地向她解释了一下,毕竟崔舒钰早晚是要长大,也要独当一面的,总要学着怎么样处理这些意外的事情。 崔舒钰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接道:“我知道。反正钟诗怡已经挨过打、丢过脸了,大家也都不喜欢她,我一点也不赌气。” 不但如此,她还挺得意今天对潘秋波说得那句话呢。虽然崔舒钰没什么害人的心思,毕竟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重点,可是这句话砸在潘秋波心上,只怕她不但这顿饭吃不好,往后数日连睡觉都睡不安稳了吧。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那做了亏心事的人,晚上还睡不睡得着觉呢? 想到这儿,崔舒钰反而笑了,眼睛弯成半月形,连带着整张脸都鲜活了起来。 第91章 报复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请支持正片反,本文首发晋氵工wen学城崔舒钰心里合计着,不过也没说出来,陆清晏那么要面子,这会儿犯傻的事儿她还是不要提醒给她大哥了,莫不如下次见到陆清晏的时候直接嘲笑他好了。 不过崔舒钰没想到陆清晏走的这么快,他一走,崔舒钰就有点不知道干什么好了,拖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崔书铭收棋子,伸了一个懒腰就要起身告辞了。刚站起来,就被崔书铭不咸不淡的一句话给按坐下了。 “我方才去叫乐游过去找你,是想问问你,今日的字可练了?” 哦……对哦,她本来过来是因为崔书铭找她,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陆清晏,她就把这事儿完全忘到脑袋后边去了,也不知道崔书铭是找她干什么。崔舒钰点点头,“写好了。去给我大哥拿过来看看。” 这后一句话是说给秋雁的,不过秋雁还没转身呢,就被崔书铭制止了,“不用了,你写了就好,改天一块儿看便可。”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崔舒钰说,写字这种小事就先靠边站了。 “你刚才看到我们跑什么?”跟小猫被踩到尾巴了似的。 “啊?”崔舒钰还以为这事儿就翻篇了呢,没想到她大哥这么锲而不舍,这会儿只能按着云岫给她扯得谎往下说了,“我,我就是想起二姐做的云片糕,想带给你尝尝啊。二姐进步可大了,今天做的格外好吃,嗯!” 说完,崔舒钰还用力地点了点头,这谎扯得就连她自己都不信,更何况比她大上七岁的崔书铭呢,不过看崔书铭的模样,也就是随口一问,差不多还是能蒙混过关的,因此立刻麻利地打开了食盒,递给崔书铭一块雪白细腻的云片糕,献宝似的说道:“大哥你尝尝reads();。” 别的都没用,堵住她大哥的嘴才是第一要务啊! 崔书铭并不喜欢吃甜,接过云片糕象征性的咬了一口,就放在了一旁,道:“明天皇后娘娘设宴招待各家贵女,咱们太傅府也接到了帖子,你可知道?” 当然知道了,一大早她就接到了好友邵妙涵的帖子,约好明天一起去呢,崔舒钰点了点头,看来她二姐的云片糕还真是不大受欢迎啊,不知道明天从宴会回来会不会偶遇岳明哲哦。要是能看见岳明哲,估计她二姐又要换研究方向了。 “明日进宫,你切记不可像今天这样急躁,若是见了祁王殿下,先去给人家道个歉,今日之举实在不礼貌。”崔书铭敛眉嘱咐崔舒钰,神情严肃,显然有些不放心。 “哦,我知道了。”崔舒钰老老实实地低着头承认错误,忽然又抬起头,黑漆漆的眼睛瞪得老大,“阿晏也去吗?” 人家是皇后嫡子,皇宫就是他家,他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崔书铭觉得今天他家小妹脑子不大好使,担忧地仔细瞧了瞧,微蹙着眉毛颔首。 可是那家伙明明就很不喜欢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啊,他不是说不喜欢被那些世家小姐献殷勤么,怎么忽然之间转性了?几个月没见,他还真和以前不一样了呢,这还是她认识的陆清晏吗?崔舒钰心里合计着,也没说话,又听见崔书铭道:“你若没什么事,便同我下一盘棋吧。” 刚才想要下棋的兴致被勾了起来,还没下完祁王殿下就把他扔下了,崔书铭觉得有点难受。 崔舒钰一听,觉得人生都绝望了,她大哥崔书铭啊那可是,和他下棋那不是自己找虐吗?不过崔书铭刚才没训斥她已经很给她面子了,这会儿还不她大哥说什么是什么吗,只好硬着头皮下下来去了。 这一天,崔舒钰输的无比凄惨,甚至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和自信心都受到了强烈的打击。而意犹未尽的崔书铭则觉得,他小妹的棋艺果然是太差了,还是需要历练呀!至于这个历练的对象,刚回京没什么事干的祁王殿下好像就不错。 第二天一早,崔舒钰就起床梳洗拾掇自己了。其实这也不是她自愿的,主要是崔舒锦一早就派丫头过来征求她的建议,是穿年初新买的那条盘金彩秀棉衣裙呢,还是上次被老夫人夸奖过得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呢?是梳一个温婉的堕马髻呢,还是梳一个精神的灵蛇髻呢?崔舒钰被她豁楞起来问得一愣一愣的,好不容易帮着崔舒锦决策完,也就没心思再继续睡下去了。 崔舒钰自己倒是没那么纠结,她不像崔舒锦似的惦记着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随便叫云岫给她挑了件青丝柔绢曳地长裙,外罩一件白玉兰散花纱衣,既简单素雅又不失大方。这也不是因为她平日里喜欢素净,像她这样十二岁的小姑娘,还是喜欢花花绿绿的漂亮颜色的,只是这次是皇后娘娘的宴会,她不大愿意那么扎眼罢了。 说来也奇怪,崔舒钰自己觉得自己没怎么机灵,也不知道是怎么入了皇后娘娘的眼,皇后娘娘特别喜欢逗她,这没人的时候还好,宴会上这么多世家贵女都在,崔舒钰可不想“出风头”。毕竟枪打出头鸟,她还是老老实实低调些,不要给太傅府惹事得好。 简单地用过了早膳,崔舒锦就从二房过来找她了。也是十三岁的小姑娘,外人看着再淡定也不过只是个孩子,自然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希望被心上人瞧见了,崔舒锦最后听从了崔舒钰的建议,选了那件盘金秀彩棉衣裙,头顶的灵蛇髻俏皮可爱。崔舒钰是这么想的,崔舒锦性格比较娴静,气质也好,只是众人中不大愿意出挑,那就从着装方面反补上来,稍稍娇俏亮眼一点吧。 不过,今天是各世家贵女的聚会,在宴会上肯定是看不见岳明哲的,他又不是常去宫里走动,崔舒锦这么打扮自己,也不过是希望能在回来的路上经过武阳侯府的时候碰见他罢了。大家都坐在马车里,穿什么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崔舒钰觉得打扮得这么漂亮不过给崔舒锦一个心理支持罢了reads();。 崔舒锦进来的时候,崔舒钰还端着碗喝粥呢。一见到自家堂妹穿得这么素净没有存在感,崔舒锦不禁“哎”了一声,声音不小,吓得崔舒钰手一哆嗦差点把粥洒身上。 “你这是什么打扮?”崔舒锦上上下下将崔舒钰打量了一番,皱了皱眉。 “给太傅府丢人了?”崔舒钰淡定地咽下最后一口粥,淡定地反问道。 那倒没有,虽然颜色素些,可到底是上好的料子,再加上和崔舒钰本身的精气神儿也相符,还不至于给太傅府丢脸,只是――“可是你这全身上下一处亮眼的地方都没有。” “不丢人就行了。”崔舒钰接过秋雁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来,“本来我也就是凑个热闹,随便看看就好。” 崔舒锦知道崔舒钰主意正,自己也劝不动她,有时候还挺羡慕崔舒钰的,她好像不怎么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一向我行我素,活得很是潇洒轻松,偏偏又招人喜欢,连不苟言笑的大哥都愿意同她亲近。 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地出了府,坐上太傅府的马车,就朝着皇宫去了。 虽然太傅府位高权重,可皇宫对于崔舒钰和崔舒锦来说,还是一个出不得一点差错的地方,脑袋里也得绷着一根弦,不能像在家里那般无拘无束。马车摇晃了一会儿,很快及放慢了速度,隔着马车帘子传来的喧哗声也渐渐被甩到了身后,这也意味着,她们已经穿过了闹市,上了通往皇宫的长长甬道。 崔舒钰抬手将马车帘子卷起了一个角,摇晃的视线里果然已经出现了皇宫巍峨的的大门和朱漆碧瓦的宫墙,周围有几辆马车也是稳稳当当地往前走,没有一个敢毛躁。崔舒钰认出其中一个马车是她娘亲的娘家穆府的,歪着头想了想,约莫着是之前跟着穆将军去边疆的穆平秋回来了,便缩回了头,对崔舒锦说道:“穆大表姐好像回来了。” 崔舒锦不知道在想什么呢,好像也没听进去崔舒钰的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支着下巴眼神有点呆滞,崔舒钰没得到回音,奇怪地看了看崔舒锦,估计她又在那儿想她心心念念的岳二表哥呢,也就没再打搅她,自顾自地瞎琢磨去了。 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崔舒钰撩起帘子看了一眼,便推了推神游天外的崔舒锦,道:“到了,咱们该下车了。” 总觉得要给崔舒锦找点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十三岁的小姑娘整天惦记着个男人这怎么像话啊。崔舒钰打定了主意,打算今天制造点机会,给崔舒锦介绍几个朋友,这边心思才起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娇呼。 “崔阿钰!” “呵,你能受什么蛊惑!”潘秋波的话本来是对着陆清晏说的,只不过后者连看都看她一眼,反而是刚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穆平秋接过话头,给了她一个辩驳的机会。 潘秋波很快抓住了这个机会,哭哭啼啼地解释道:“都是钟二姑娘提议说要上桥上去看红鲤的,我看着崔二姑娘和崔三姑娘在一旁无趣,这才邀她们一起的,哪知道钟二姑娘存着害人的心思,竟敢将崔二姑娘推下去了!我虽无心,却是办了坏事,自然是该罚的。” 钟诗怡没想到潘秋波反水的这么快,三言两语就把责任全都推到自己身上了,还避重就轻地把自己的冷嘲热讽的事情拿她蓄意推人的事情压了下来,肿着一张脸还想要说话,只是她被打得太重了,此时早就口齿不清,虽然急的不像样子,却只能“呜呜哎哎”地吐出些含混不清的话,叫谁也听不清楚,反而多添了几分厌恶。 “阿钰,你说,方才是谁推的人?”陆清晏谁也没理,只低下头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崔舒钰,小姑娘虽然也觉着潘秋波反水十分恶心,可说到底潘秋波确实是个聪明人,除了耍耍嘴皮子,竟然没有什么证据来指责她,因此只是忿忿地说道:“我亲眼看到了,确实是钟诗怡伸手推的二姐。” 第92章 救星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被他牵着手递到唇边去吻,只觉着触手温热柔软,正要羞涩,又听到他的话,虽然知道陆清晏这样说只是把她当做小孩子来哄,可还是被他一句话说到了心坎里,终于软下身体结结实实地靠在他怀里去了。 不得不说,某些人的脸皮真是随着年龄与日渐长,越来越厚了…… 等马车晃晃悠悠的到了城外的太液河边,崔舒钰早就舒舒服服地窝在陆清晏怀里睡了好几觉了。宛白掀开马车帘子的时候,窝在祁王殿下怀里的小姑娘脸色也没变一下,只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就被先下车的陆清晏拉着下了马车reads();。 宛白以为,不愧是崔家三姑娘,祁王府未来的女主人,这气度就是不一样。方才那明明就是将他家风流倜傥的祁王殿下当成了床垫子使用啊!可怜他家殿下还笑得一脸灿烂眸中带水,看来他做床垫子还做得很欢心? 陆清晏倒是没在意宛白的神色,坦率讲,他一直觉着,如果不是侍卫的工作耽误了宛白,宛白一定会写出无数优秀的话本传奇,成为红极一时的剧作家。但凡一点点的小事,宛白都能瞬间在内心编排出四折的戏份。 崔舒钰就更没在意宛白崇拜的目光了,事实上她一下了马车目光就被前面不远处的白石拱桥下三三五五聚成一堆儿一堆儿的人吸引过去了。 从前她同崔舒锦一起出来踏青的时候,多半时候只是在城外长亭附近走走停停,玩累了便回去了,从来没真的在太液河的水边行走过。原因是崔太傅认为城外太液河岸边有太多人附庸风雅曲水流觞,作出的诗词不堪入耳,索性连她们也不许听,说要污了她们的耳朵。 不过这只是崔太傅一个人的想法。崔舒钰倒是觉着,自古高手出民间,那些没有了太多条条框框束缚的粗野诗文倒也合辙押韵、朗朗上口呢。 今次她同陆清晏出来,有幸能跟这些文人墨客沾沾烟火气儿,高兴得不得了,赶忙扭头拉了陆清晏就往白石拱桥那边溜达。桥底下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正围坐了一圈的人,面前的浅水里搁了一只漂浮的杯子,看起来是在玩曲水流觞的游戏。 陆清晏对崔舒钰向来是极纵容的,这会儿见小姑娘兴致勃勃地往人堆儿里凑,也没表示反对,牵着她的小手往前去了,走到近前才听出,原来那一堆儿的人不是在吟诗作对,而是酒杯到了谁那儿,谁就说一桩奇闻异事。 陆清晏和崔舒钰过去的时候,正听得一个人说到武阳侯府的兴衰史,言语间非但没有丝毫惋惜,反而还有点幸灾乐祸。 说的就是身边的事,崔舒钰觉着有趣,竖着耳朵凑得更近些,又听见那人说完旁边的人跟着附和,都说武阳侯从前没倒的时候,对待自己封地上的百姓一向苛刻,甚至已经达到了横征暴敛的地步,武阳邑的百姓早就怨声载道了,如今祁王殿下将武阳侯府彻底扳倒,倒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上巳节这天京郊的太液河畔最为热闹,许多住在京畿外围的县邑的人也会跑过来,崔舒钰猜这一撮人就是武阳邑过来的,不像京中的百姓那般对京中大小官员熟悉,也不晓得祸从口出的道理,这才敢口无遮拦地坐在此处议论。 崔舒钰听完还有点不敢相信,她们家同武阳侯府是姻亲,原先虽然是不喜欢武阳侯和岳家其他人,可也只是不喜他们的行事风格,却并没有觉着他们能做出苛待百姓的事来,这会儿好奇心也上来了,便脆生生的□□来一句话,道:“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那还有假?”最先说话的人还没回头就先接上话儿了,等说完扭头一看,就瞧见自己身后亭亭立着的小姑娘,一时被她亮晶晶的大眼睛迷惑了心智,机械似的点了点头,重复道:“武阳邑的百姓如今都将祁王殿下视作救星呢,当然是真的。” 崔舒钰闻言侧头去看牵着她手站在一边的“救星”。 陆清晏对于这样的不虞之誉也算是泰然受之,神色并无任何异样,见小姑娘眼神揶揄地看着自己,惩罚似的挠了挠小姑娘的掌心,也没说话。 那围坐一圈的人中倒是有机警的,看到崔舒钰和陆清晏衣着打扮及周身气度都不似平常人,又想到此地是皇城根儿,天子脚下还是不要乱说话的好,连忙推了推最开始说话的那人,提醒道:“算了算了,我们继续来下一轮吧,这岳家虽然倒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听说方才还有人在前边看见岳家二公子了,你我都是平头百姓,就不要妄言此事了。” 先前那人这才反应过来,嗯嗯啊啊的应下,将话题转到其他方向去了。 崔舒钰听了一耳朵的闲话,被陆清晏拉着走到一旁,不禁脱口问道:“阿晏,你是怎么想着要重查此案的?” 若说是灵光突现,崔舒钰才不信呢,毕竟贪腐案早就结案了,而黎正和的死不过是这桩大案中的一个插曲罢了reads();。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谁还会忽然想起来翻出旧账来呢。 “之前黎少卿的死讯传到祁王府的时候,你不是也感到蹊跷么?”陆清晏却很无所谓,说起话来漫不经心的,仿佛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还不如崔舒钰耳边随风舞动的碎发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那时候崔舒钰正在祁王府上,也记得陆清晏那时敛了眉,信誓旦旦地扳着她的肩膀对她说让她放心,太傅府一定会没事的。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猜到是武阳侯谋害了朝廷重臣,却打算好了要为了太傅府徇私枉法么?“你是故意将此事压下来的?” 陆清晏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也没等他开口,小姑娘已经上前一步踮起脚捧住了他的脸,好看的眉毛都蹙成一团,急急地说道:“阿晏,你怎么也能这样糊涂?” 他知道他那时是做了什么吗?他是那案子的监办,监守自盗,欺君罔上,就为得送太傅府一个人情? 陆清晏也说不清自己当时为何要将这事压下来,明明那时候岳明哲还是他头号看不顺眼的人。也许是因为那天崔舒钰脸上的神情太过紧张,也许是对太傅府的态度并没有过多把握,若是太傅府因为武阳侯府的事情插手了,他同太傅府也许就要站在对立面了。 他不想同崔舒钰站在对立面。 即便只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 崔舒钰心里庆幸的是,好在后来陆清晏亲自将此事翻了出来,将武阳侯绳之以法了,不然这件事埋在那儿终究是个隐患,往后若是真的被有心人当做把柄捉在手里,着实是件危险的事情。“往后可不许你做这样的糊涂事了!你这是要吓死我啊!” 小姑娘还踮着脚,双手捏面团一样揪着他的脸,眉宇间的焦急和后怕毫不掩饰。陆清晏慢慢弓起身子,叫小姑娘脚跟沾了地揪得更舒服些,双手悄悄环到她身后,稍一用力就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语气沉沉,十分珍重,“往后我再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了。” 陆清晏知道他父皇看人看得准,他皇兄太子陆清昭宅心仁厚,心怀天下,凡事懂得顾全大局,治理国家虽然可能少有欠缺,却是个可以继承国祚的料子。不像他,虽善于做出一代贤王的样子,也赢得了天下的赞誉,可实际上却是毫无理智可言的。 他现在虽然说着往后不会再做傻事,可退一万步讲,万一太傅府真的有一天做了什么错事,他也一样会毫不犹豫的袒护掩饰,纵是冒着天大的风险,也要同崔舒钰共进退的。 这就是他和陆清昭的区别。 不过所幸崔太傅刚正不阿,他老师凛然正气,崔二爷醉心经典不问朝政,太傅府的小辈里也而没有阴损毒辣之辈。既然已经除掉了武阳侯府那个□□,他应给崔舒钰的这个承诺,是稳稳当当能够实现的。 两个人在僻静处依了片刻,崔舒钰便被远处传来的琴声吸引去了注意力。 陆清晏虽然心中叹息同他温存缱绻时小姑娘的注意力总是轻而易举的被拉去别的地方,一点都不专心,可也舍不得抱怨,只认命地被崔舒钰拉着寻声过去了。 这琴是她的那把绿绮,前段时间刚被她二姐崔舒锦借去了。因这琴最初本就是从二房得来的,崔舒钰自然任她拿走了,崔舒锦就是挨个琴弦拆了、将那琴拿去劈柴做饭,她也是不会有半分在意的。只是今日她听这琴音却不像是她二姐那般略有生涩,反而技法纯熟、琴艺高超,怎么听怎么都像一个人。 太傅府捡回来的琴师,邢景秋。 第93章 身份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崔舒钰拉着陆清晏循着琴声走了一会儿,果然远远地看见长亭中对坐的两个熟悉人影儿。 穿紫绡翠纹裙、梳惊鹄髻的是她早上打过一个照面的二堂姐崔舒锦,此时正坐在抚琴之人的对面,歪着头眸中含笑,看起来正乐在其中。她对面坐着的正是邢景秋,一身琉璃白,端坐在上古名琴之前,纤长白嫩的手指微动,时而低头抚琴,时而抬眸和对面的姑娘相视而笑,周身竟有种说不出的风流气度。 崔舒钰远远地看着,心里不禁发出了一声感叹。 自打邢景秋说了自己来京城是为了找几年前十里长亭一见倾心的那个背影以后,就忽然之间变得沉稳许多,也矜贵许多,确确实实像是一个琴艺精湛的知音,也实实在在对得起他的那一副好皮囊了。崔舒钰甚至想不起来初见邢景秋那天,抱着绿绮痛哭流涕的他是什么模样了reads();。 可见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再奇葩的人,都有可能摇身一变成为男神呢。她之前还担心自家二姐要孤家寡人了,没想到崔舒锦自己更会安排,她也忘了还有邢景秋这个人。他要找的那个人四年前就是在京城上巳节时遇见的,今天又是上巳节,必然是会来的。 这么一看,她们俩搭伴儿来还真是十分妥帖。 陆清晏是第一次见到邢景秋,只遥遥的一眼看不大清楚,却听得他弹得一手好琴十分熟悉,顿时微敛了长眉,拉着崔舒钰走进了几步,心里稍稍有了底。 “这人是如何认得你二姐的?” 崔舒钰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没当回事,想着他还没见过邢景秋呢,便仔细地解释了一下,道:“是我们府上的琴师,来了有一段时间了,琴弹得确实不错吧?上次在你府上撞见阿涵的时候,我还说着要介绍给她认识呢。”也省的邵妙涵将一手琴艺寄托在陆清晏身上了。毕竟后者对自家表妹的态度实在是堪称恶劣。 “他是你府上的琴师?”陆清晏有点惊讶,又看了那人一眼,“怎么到太傅府的?” 崔舒钰还没见陆清晏对谁这样感兴趣过,心里虽然纳闷儿,不过也顺着解释了,“是我大堂哥从外面捡回来的,捡到他是他身上一点盘缠都没有了,我大堂哥见他生得一双弹琴的巧手,便将他带回府了。老爷子很喜欢听他弹琴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件事本身实在太过奇葩了,崔舒钰说完陆清晏直接笑了,摇了摇头没说话。 崔舒钰本来是打算和盘托出,连着邢景秋傻兮兮地上京城寻心上人的事情一齐讲给陆清晏听的,不过陆清晏似乎并不是十分感兴趣,这又涉及到人家的*,崔舒钰寻思了一下,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只牵着他往长亭里走了。 长亭中的两个人都十分专注,以至于崔舒钰拉着陆清晏在亭边站了有一段时间了,他们竟然也没看见,直到一曲终了,琴停弦止,邢景秋放下手朝崔舒锦看去,这才看到崔舒锦身后亭外站着的笑眯眯的小姑娘。 “三姑娘。”邢景秋还是那般斯文地朝崔舒钰简单行了礼,目光转向站在崔舒钰身边紧紧牵着她手的蓝衫公子身上,顿时一愣,说话也有些没有底气起来,“祁王殿下?” 陆清晏只是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崔舒钰挺惊讶的,她家阿晏已经有名到这地步了吗?按理说邢景秋应该还没见过陆清晏的吧,“你们认识啊?” 邢景秋笑了笑,简单地解释道:“景秋在青州曾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 那就是陆清晏前年下江南时的事情了,他还真的是青州人?崔舒钰立刻扭头去看陆清晏。后者只是微微颌了颌首,似乎对邢景秋的话予以了肯定,若有所思地玩味道:“景秋?” 崔舒锦这时候也站了起来,同陆清晏施了礼,大大方方地将崔舒钰和陆清晏让进了亭子里,便被崔舒钰拉去一边咬耳朵了。 “怎么,他在这儿弹琴,是为了要找那姑娘么?”选在长亭,又是抚着绿绮琴,这个邢景秋为了找人实在也是真敬业,崔舒钰有点可怜他,打心眼儿里希望邢景秋能早日找到心上人,“结果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说到这儿崔舒锦就蔫儿了,“他引来的姑娘倒是不少,可惜一个都不是。” 那是啊,就凭一把琴,连人家长什么样的不知道,邢景秋这不是理想主义,这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啊。可崔舒钰也不能说崔舒锦是陪着他瞎疯,毕竟再不疯狂就老了么。崔舒锦这种个性的人,往后若是嫁了婆家,一定是个好的当家主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稳稳当当过一生的那种。如果后半生都如此波澜不惊的度过,那趁着年轻的时候异想天开一点也没什么不好reads();。 崔舒锦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却有点神情恍惚,嘟嘟囔囔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和崔舒钰说话,“他今日弹得这曲子我总觉着耳熟,仿佛便是我五年前在长亭弹的那首。阿钰,你说邢先生要找的那人该不会是我吧?” “你希望那人是你吗?”崔舒钰立刻就抓住了重点。她就说自家二堂姐嘴边老是挂着邢景秋的名字,有点不对劲儿吧,不管邢景秋要找的人是不是崔舒锦,她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就说明她心里是这样希望的呀。 “希望如何,不希望又如何。”崔舒锦被崔舒钰一句话问到了,眼神登时一暗,先不说她同邢景秋的描述有着一年的时间差,就算是邢景秋要找的人真是她,她身为太傅府二房的嫡姑娘,也是不可能会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的。既然注定了没有结果,那又何必对未来燃起期待? 两个人正在说着话,冷不防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儿熟悉却刺耳的声音,“这不是二位表妹么?” 崔舒钰一听声儿就有点生理厌恶,闭了闭眼睛和崔舒锦一起扭过头去,果然看见还是如常打扮,只是脸上多了许多青胡茬、眼神也比寻常犀利疯狂的岳明哲笑着朝她们走来。 大约是她们挡住了岳明哲的视线,不然崔舒钰觉着要是让他看见了陆清晏在这里,应该会炸吧…… 诚然岳家已经轰然倒塌,她们太傅府也和她姑姑崔诗湘断绝了关系,可毕竟还有着血缘之亲,如今岳明哲变成这样,她们总不能翻来不认人,转身就走吧? 虽然崔舒钰一看见他就想起自己博文阁里碎掉的那些摆件,可坦率讲岳明哲也算是阴差阳错地做了助攻,况且岳明哲毕竟是崔舒锦第一个倾心爱过的男子,崔舒钰觉着一个招呼还是打得的。 岳明哲方才就见到崔舒锦坐在亭子里听那个白衣公子弹琴了,那样的眼神分明就是当年落在他身上的!如果那时候他选了崔舒锦的话,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不甘心,他不甘心。 父亲被处死,大哥畏罪自杀,大嫂早就抱着孩子回了娘家,他们岳家就只剩下他和他那个早已歇斯底里的娘亲了。对于岳明哲来说,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的人生已经结束了。没想到今日强撑着出门散心,竟然又碰见崔家的两个姑娘。 这两个人里,一个是当初对他爱慕到死去活来、一颦一笑都带着浓浓爱意的崔舒锦,一个是他试图追求,却因此亲手葬送了岳家的崔舒钰,他已经家破人亡,而她们却还好好的,这凭什么? 长亭里,端坐在绿绮琴边一白一蓝的两个人影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长亭外的动静。 “殿下喝茶。”邢景秋沏茶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优雅自如,看得出不但琴弹得好,沏茶也是一把好手,此时正将一杯清茶恭恭敬敬地递到陆清晏面前。 “客气。”陆清晏垂眼看着邢景秋将青瓷茶杯轻轻放在自己面前,这才仿若漫不经心一般抬起眼眸,语气也不甚闲淡,“令尊大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景公子竟然会在此地为人沏茶吧?” 邢景秋原本流畅的动作猛地一僵。 “殿下可否高抬贵手,莫要在崔三姑娘和崔二姑娘面前揭穿景某?” 揭穿?陆清晏觉着这话实在说得有些好笑。 “青州景家的少主已经失踪一年有余,景家家主悬赏寻人也有大半年之久了,景公子待在青州,竟然委身于太傅府中甘心当一名小小的琴师?” 想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可以,可前提是他需要知道,堂堂青州景家的少主人景行,不好好在青州待着,反而隐姓埋名地躲在太傅府中究竟想要做什么。若是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陆清晏不保证自己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第94章 景行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请支持正片反,本文首发晋氵工wen学城这两个人一个是她最为倚重的女官,一个是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偏两个人都是清冷不愿与人深交的性子,没想到反而有的聊,皇后娘娘皱了皱眉毛,支起身子仔细地瞧着。陆清晏倒还是一如既往地缺乏面部表情,甚至听着听着皱起眉头来,一向高傲矜娇的师山语却是一反常态,不但不像平日那般冷若冰霜,反而挂着一抹浅笑,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微微侧着头望着陆清晏。 给怀中雪白一团的小猫顺毛的手指一顿,冰凉尖硬的护甲不小心戳痛了昏昏欲睡的猫儿,那小猫睁开碧绿的圆眼睛,喵呜一声从皇后娘娘馨香的怀中跳了下去顺着门口跳上了高高的门槛。 陆清晏没有回答师山语的话,事实上他并不能够想象如果当时躺在穆平秋怀里的人真的是崔舒钰,他会不会发疯。 有时候有些事是不能假设的。比如师山语的话如同一个惊雷,忽然点醒了他:如果那时落水的真的是崔舒钰,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如果当时跳下去的人不是穆平秋而是岳明哲,如果崔舒钰浑身湿透地被岳明哲抱上来,那……以崔太傅的古板性格和崔舒钰对岳明哲上心的程度…… 陆清晏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身边的师山语虽然年纪轻轻,却也是在宫里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见祁王殿下紧锁着眉头便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保持着基本涵养侧头望着他,陆清晏没在意,人已经走到凤仪宫的门口,差点失神踩到冲出来的猫咪。 那猫儿一见陆清晏便亲近得很,喵呜喵呜地蹭着陆清晏的腿不肯离开,甚至还躺下来翻过肚皮来等陆清晏给她挠痒痒,本来脸色阴沉的陆清晏一时间心思也柔软起来,索性蹲下身去将那猫儿抱了起来reads();。 这猫儿名唤点墨,虽然通体洁白,却生得两双黑漆漆的小爪子和一对墨色折耳,黑白两色对比鲜明,显得这猫儿十分别致,好似一只小白猫淘气地踩过了砚台,是为点墨。若是有谁见过太傅府博文阁崔舒钰那只猫,必定会认出来,凤仪宫皇后娘娘这只点墨和崔舒钰那只花花,除了眼睛的颜色一绿一蓝有所不同,其他地方竟然是如出一辙,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皇后见陆清晏抱着猫进来了,脸上带了点笑意,语气也十分慈爱,“贺礼都送去了?” “都送去了。”陆清晏摸了摸点墨毛茸茸的小耳朵,忽然就想起了崔舒钰那只“花花”,不禁微笑起来。任谁都想不到,堂堂太傅府的长房嫡女,祁王殿下的老师唯一的掌上明珠,竟然能取出这样的名字来吧,真是不知道她那小脑袋瓜儿里都装的什么东西。 送个贺礼能乐成这样,她是看花眼了么?皇后娘娘不知道陆清晏对着点墨笑得那么灿烂是个什么劲儿,不过也没问,只是继续问道:“老太君的身子骨还好?” 其实邵老太君身体一向不好的,只是最近看起来比从前好些,实际上也没有再坏下去,陆清晏抬眼看了看另一个知情人师山语,后者打一进来就悄没声儿地站到皇后娘娘身边去了,这时候就是往常冷若冰霜的模样。陆清晏猜师山语不会拆穿他的话,因而大胆地扯了个谎,道:“比年前的时候好多了,母后宽心便是。” 皇后娘娘哪想到自家的大乖儿子现在都有胆子扯谎了,陆清晏说邵老太君身体好了。她也就真的相信了,心情也跟着振奋,见陆清晏心情不错,问起陆清晏有什么高兴事来。 陆清晏想了想,崔舒钰那么爱面子,他还是不要把小姑娘这件窘事说给皇后听了,他这个母后总是小孩子心性,哪天逗崔舒钰的时候说漏了嘴,小姑娘还要找他算账。再说师山语在一旁候着,他不大想说起崔舒钰的事,虽然没兴趣了解她的心思,可是陆清晏觉着师山语对崔舒钰的态度,他不大喜欢。 是以,陆清晏隐去了崔舒钰起名那部分,只是简单道:“看见点墨便想起了我送去太傅府那只猫儿,便想着一会儿去瞧瞧。” 这儿子养的……皇后娘娘一早知道陆清晏从西域搞来两只小奶猫,自己亲自上阵在府上驯了乖巧,一只送来了宫里给她解闷,另一只就送去了太傅府。陆清晏没说过到底送给谁了,不过那可是自己的儿子,皇后娘娘还是很机智地猜到那猫儿现在在谁怀里呢。想到这儿,也是会心一笑,道:“你倒是上进。” 是上进读书,还是上进找媳妇呢? 皇后娘娘话说了一半,陆清晏也没接话,不过两人互望了一眼,都笑起来。 “娘娘,山语有一事禀报。”师山语这时候忽然出声,将其乐融融的气氛拉了回来。 师山语这么一提醒,陆清晏转念又想起崔舒锦落水的事来了,便听师山语声音平稳地禀报道:“今日宴前,滏阳侯府钟二姑娘蓄意将太傅府崔二姑娘推入了水中,好在崔二姑娘被穆府大姑娘及时救起,未有大碍,祁王殿下……” 说到这儿,师山语顿了顿,看了陆清晏一眼,见后者无意制止,这才继续道:“命人稍微教训了滏阳侯府钟二姑娘。” 这一串人物名称说得云山雾罩,皇后听完后却只是微微蹙着眉问陆清晏:“崔二姑娘是哪位?” 她只知道那个精灵古怪的小姑娘是长房三姑娘,上头两个哥哥,个个是出类拔萃的人中龙凤,哪来的什么崔二姑娘? “是崔家二房的二姑娘,前些天打人的便是她亲大哥。”陆清晏耐心解释了一下reads();。前些天滏阳侯府世子被崔书钦打折了腿这件事传到凤仪宫的时候他正好在,那时候他母后可是抚掌大笑直呼“打得好”来着。原因是“本宫看他碍眼很久了”。 嗯,这就是他真性情的可爱的母后。 他真性情的母后:“呵,这滏阳侯府还真是不消停。这么着,下个月的乞巧宫宴便不要请滏阳侯府了。” 话是对负责安排此事的师山语说的,皇后娘娘非常了解自己的儿子,既然是崔家的事,又被他“稍微教训了一下”,那估计道下月乞巧宫宴的时候还好不利索,想想还是不要让他们府继续被笑话了吧。作为一国之后,她是多么体贴入微啊。 师山语出言应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丝毫不动,看不出什么心思。 陆清晏又同皇后娘娘说了会儿话,心下惦记着崔舒钰,时不时地看着滴漏子,皇后娘娘见他心不在焉,也不强留他,三两句便把他打发走了,这举动正合陆清晏的心意,走得也爽快,不消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了轩窗之外。皇后娘娘吩咐屋里的一个宫娥将那站在门口不舍地望着陆清晏背影的猫儿抱回来,忽然道:“晏儿为着驯好这猫儿,可费了许多心思,手臂上不知道被抓了多少下,祁王府的府医都要不忍心了。” “殿下孝顺,娘娘好福气。”师山语脸上这才稍稍染上了一点笑意,柔声回答道。 “就你伶俐会说话。”皇后娘娘显然被夸到了心坎里了,雍容的凤眸斜睨了一旁恭恭敬敬站着的师山语一眼,后者只有在她面前才会露出这样恭谨的神情,又想起方才透过轩窗看到的那一幕,忽然扭头十分认真地问师山语道:“你瞧着我们晏儿如何?” 师山语许是没想到皇后娘娘会忽然间来这么一句话,一时间有些无措,她虽然是皇后最为倚重的女官,可女官到底还是女官,怎么能妄言评价主子呢,因此只是低眉顺眼地说道:“殿下龙凤之姿、器宇轩昂,尽得了圣人和娘娘的真传,自然是无人能及的。老太君今日还提起,问娘娘可曾给殿下安排了房里人。” 要是被旁人听到,肯定不相信这样的溢美之词是出自为人高傲的师山语的,然而皇后听到这话却是很受用的,笑了笑,没大理会,好像方才只是随口问问,道:“晏儿什么都好,就是眼光挑些,只怕本宫给他安排的房里人他不喜欢,也是白安排,这事急不得,还是随他心意罢。” 师山语本来还想说什么,听见皇后这拉家常一般的口气,终于还是咽下去了,只垂下了眼睫,轻声道:“娘娘所言极是。” 说了半天话儿,皇后也倦了,打了个哈欠滑下贵妃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又吩咐道:“哪天得了空,将崔家三姑娘请进宫里坐坐吧,许久没见着那小丫头了,心里怪惦记的。” 崔舒锦是喜,本来还以为今天下午能在博文阁看见岳明哲已经是幸运至极,没想到晚膳的时候还能再见到他,此时眉目英朗的年轻人正侧着头和她长房大哥崔书铭说着什么,后者脸上的神色十分专注,不时地点点头。崔舒锦心里觉得欢喜,目光不小心扫到自家大哥那副吊儿郎当的放浪模样,嘴角的笑容不禁一僵。就她大哥崔书钦是个没用的,自己的心思全然不用在读书上,却也不似长房二哥那般寄情于沙场,一天只知道寻花问柳,同京中那些纨绔混在一起,不但给二房丢了脸面,还惹爹娘生气。 崔舒钰则是惊,她没想到自家大哥竟然同岳明哲这么聊得来,她大哥崔书铭从小在崔太傅的监督下读书长大,后来又去了江湖游历,眼界见地都令崔舒钰望尘莫及,连她都不喜欢的岳明哲,崔书铭怎么会喜欢呢? 不过崔舒钰心里再奇怪,脸上也不会表现出来啊,拉着崔舒锦在一旁坐下来,一面等着人员到齐开始用膳,一面竖起耳朵听岳明哲和崔书铭到底在说什么。这不听还好,一听起来崔舒钰自己也被勾起了兴趣。原来岳明哲说的不是什么干巴巴的政事见解,而是在说京中最近发生的一件八卦。崔舒钰一方面因为脚伤整天圈在家里听不到什么消息,一方面也挺惊讶岳明哲这样的人还会关心八卦,不知不觉便凑得更近了些。 95 对比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请支持正片反,本文首发晋氵工en学城这两个人一个是她最为倚重的女官,一个是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偏两个人都是清冷不愿与人深交的性子,没想到反而有的聊,皇后娘娘皱了皱眉毛,支起身子仔细地瞧着。陆清晏倒还是一如既往地缺乏面部表情,甚至听着听着皱起眉头来,一向高傲矜娇的师山语却是一反常态,不但不像平日那般冷若冰霜,反而挂着一抹浅笑,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微微侧着头望着陆清晏。 给怀中雪白一团的小猫顺毛的手指一顿,冰凉尖硬的护甲不小心戳痛了昏昏欲睡的猫儿,那小猫睁开碧绿的圆眼睛,喵呜一声从皇后娘娘馨香的怀中跳了下去顺着门口跳上了高高的门槛。 陆清晏没有回答师山语的话,事实上他并不能够想象如果当时躺在穆平秋怀里的人真的是崔舒钰,他会不会发疯。 有时候有些事是不能假设的。比如师山语的话如同一个惊雷,忽然点醒了他:如果那时落水的真的是崔舒钰,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如果当时跳下去的人不是穆平秋而是岳明哲,如果崔舒钰浑身湿透地被岳明哲抱上来,那……以崔太傅的古板性格和崔舒钰对岳明哲上心的程度…… 陆清晏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身边的师山语虽然年纪轻轻,却也是在宫里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见祁王殿下紧锁着眉头便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保持着基本涵养侧头望着他,陆清晏没在意,人已经走到凤仪宫的门口,差点失神踩到冲出来的猫咪。 那猫儿一见陆清晏便亲近得很,喵呜喵呜地蹭着陆清晏的腿不肯离开,甚至还躺下来翻过肚皮来等陆清晏给她挠痒痒,本来脸色阴沉的陆清晏一时间心思也柔软起来,索性蹲下身去将那猫儿抱了起来。 这猫儿名唤点墨,虽然通体洁白,却生得两双黑漆漆的小爪子和一对墨色折耳,黑白两色对比鲜明,显得这猫儿十分别致,好似一只小白猫淘气地踩过了砚台,是为点墨。若是有谁见过太傅府博文阁崔舒钰那只猫,必定会认出来,凤仪宫皇后娘娘这只点墨和崔舒钰那只花花,除了眼睛的颜色一绿一蓝有所不同,其他地方竟然是如出一辙,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皇后见陆清晏抱着猫进来了,脸上带了点笑意,语气也十分慈爱,“贺礼都送去了?” “都送去了。”陆清晏摸了摸点墨毛茸茸的小耳朵,忽然就想起了崔舒钰那只“花花”,不禁微笑起来。任谁都想不到,堂堂太傅府的长房嫡女,祁王殿下的老师唯一的掌上明珠,竟然能取出这样的名字来吧,真是不知道她那小脑袋瓜儿里都装的什么东西。 送个贺礼能乐成这样,她是看花眼了么?皇后娘娘不知道陆清晏对着点墨笑得那么灿烂是个什么劲儿,不过也没问,只是继续问道:“老太君的身子骨还好?” 其实邵老太君身体一向不好的,只是最近看起来比从前好些,实际上也没有再坏下去,陆清晏抬眼看了看另一个知情人师山语,后者打一进来就悄没声儿地站到皇后娘娘身边去了,这时候就是往常冷若冰霜的模样。陆清晏猜师山语不会拆穿他的话,因而大胆地扯了个谎,道:“比年前的时候好多了,母后宽心便是。” 皇后娘娘哪想到自家的大乖儿子现在都有胆子扯谎了,陆清晏说邵老太君身体好了。她也就真的相信了,心情也跟着振奋,见陆清晏心情不错,问起陆清晏有什么高兴事来。 陆清晏想了想,崔舒钰那么爱面子,他还是不要把小姑娘这件窘事说给皇后听了,他这个母后总是小孩子心性,哪天逗崔舒钰的时候说漏了嘴,小姑娘还要找他算账。再说师山语在一旁候着,他不大想说起崔舒钰的事,虽然没兴趣了解她的心思,可是陆清晏觉着师山语对崔舒钰的态度,他不大喜欢。 是以,陆清晏隐去了崔舒钰起名那部分,只是简单道:“看见点墨便想起了我送去太傅府那只猫儿,便想着一会儿去瞧瞧。” 这儿子养的……皇后娘娘一早知道陆清晏从西域搞来两只小奶猫,自己亲自上阵在府上驯了乖巧,一只送来了宫里给她解闷,另一只就送去了太傅府。陆清晏没说过到底送给谁了,不过那可是自己的儿子,皇后娘娘还是很机智地猜到那猫儿现在在谁怀里呢。想到这儿,也是会心一笑,道:“你倒是上进。” 是上进读书,还是上进找媳妇呢? 皇后娘娘话说了一半,陆清晏也没接话,不过两人互望了一眼,都笑起来。 “娘娘,山语有一事禀报。”师山语这时候忽然出声,将其乐融融的气氛拉了回来。 师山语这么一提醒,陆清晏转念又想起崔舒锦落水的事来了,便听师山语声音平稳地禀报道:“今日宴前,滏阳侯府钟二姑娘蓄意将太傅府崔二姑娘推入了水中,好在崔二姑娘被穆府大姑娘及时救起,未有大碍,祁王殿下……” 说到这儿,师山语顿了顿,看了陆清晏一眼,见后者无意制止,这才继续道:“命人稍微教训了滏阳侯府钟二姑娘。” 这一串人物名称说得云山雾罩,皇后听完后却只是微微蹙着眉问陆清晏:“崔二姑娘是哪位?” 她只知道那个精灵古怪的小姑娘是长房三姑娘,上头两个哥哥,个个是出类拔萃的人中龙凤,哪来的什么崔二姑娘? “是崔家二房的二姑娘,前些天打人的便是她亲大哥。”陆清晏耐心解释了一下。前些天滏阳侯府世子被崔书钦打折了腿这件事传到凤仪宫的时候他正好在,那时候他母后可是抚掌大笑直呼“打得好”来着。原因是“本宫看他碍眼很久了”。 嗯,这就是他真性情的可爱的母后。 他真性情的母后:“呵,这滏阳侯府还真是不消停。这么着,下个月的乞巧宫宴便不要请滏阳侯府了。” 话是对负责安排此事的师山语说的,皇后娘娘非常了解自己的儿子,既然是崔家的事,又被他“稍微教训了一下”,那估计道下月乞巧宫宴的时候还好不利索,想想还是不要让他们府继续被笑话了吧。作为一国之后,她是多么体贴入微啊。 师山语出言应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丝毫不动,看不出什么心思。 陆清晏又同皇后娘娘说了会儿话,心下惦记着崔舒钰,时不时地看着滴漏子,皇后娘娘见他心不在焉,也不强留他,三两句便把他打发走了,这举动正合陆清晏的心意,走得也爽快,不消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了轩窗之外。皇后娘娘吩咐屋里的一个宫娥将那站在门口不舍地望着陆清晏背影的猫儿抱回来,忽然道:“晏儿为着驯好这猫儿,可费了许多心思,手臂上不知道被抓了多少下,祁王府的府医都要不忍心了。” “殿下孝顺,娘娘好福气。”师山语脸上这才稍稍染上了一点笑意,柔声回答道。 “就你伶俐会说话。”皇后娘娘显然被夸到了心坎里了,雍容的凤眸斜睨了一旁恭恭敬敬站着的师山语一眼,后者只有在她面前才会露出这样恭谨的神情,又想起方才透过轩窗看到的那一幕,忽然扭头十分认真地问师山语道:“你瞧着我们晏儿如何?” 师山语许是没想到皇后娘娘会忽然间来这么一句话,一时间有些无措,她虽然是皇后最为倚重的女官,可女官到底还是女官,怎么能妄言评价主子呢,因此只是低眉顺眼地说道:“殿下龙凤之姿、器宇轩昂,尽得了圣人和娘娘的真传,自然是无人能及的。老太君今日还提起,问娘娘可曾给殿下安排了房里人。” 要是被旁人听到,肯定不相信这样的溢美之词是出自为人高傲的师山语的,然而皇后听到这话却是很受用的,笑了笑,没大理会,好像方才只是随口问问,道:“晏儿什么都好,就是眼光挑些,只怕本宫给他安排的房里人他不喜欢,也是白安排,这事急不得,还是随他心意罢。” 师山语本来还想说什么,听见皇后这拉家常一般的口气,终于还是咽下去了,只垂下了眼睫,轻声道:“娘娘所言极是。” 说了半天话儿,皇后也倦了,打了个哈欠滑下贵妃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又吩咐道:“哪天得了空,将崔家三姑娘请进宫里坐坐吧,许久没见着那小丫头了,心里怪惦记的。” 崔舒锦是喜,本来还以为今天下午能在博文阁看见岳明哲已经是幸运至极,没想到晚膳的时候还能再见到他,此时眉目英朗的年轻人正侧着头和她长房大哥崔书铭说着什么,后者脸上的神色十分专注,不时地点点头。崔舒锦心里觉得欢喜,目光不小心扫到自家大哥那副吊儿郎当的放浪模样,嘴角的笑容不禁一僵。就她大哥崔书钦是个没用的,自己的心思全然不用在读书上,却也不似长房二哥那般寄情于沙场,一天只知道寻花问柳,同京中那些纨绔混在一起,不但给二房丢了脸面,还惹爹娘生气。 崔舒钰则是惊,她没想到自家大哥竟然同岳明哲这么聊得来,她大哥崔书铭从小在崔太傅的监督下读书长大,后来又去了江湖游历,眼界见地都令崔舒钰望尘莫及,连她都不喜欢的岳明哲,崔书铭怎么会喜欢呢? 不过崔舒钰心里再奇怪,脸上也不会表现出来啊,拉着崔舒锦在一旁坐下来,一面等着人员到齐开始用膳,一面竖起耳朵听岳明哲和崔书铭到底在说什么。这不听还好,一听起来崔舒钰自己也被勾起了兴趣。原来岳明哲说的不是什么干巴巴的政事见解,而是在说京中最近发生的一件八卦。崔舒钰一方面因为脚伤整天圈在家里听不到什么消息,一方面也挺惊讶岳明哲这样的人还会关心八卦,不知不觉便凑得更近了些。 96 差距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请支持正片反,本文首发晋氵工en学城 陆清晏就快来了她当然知道,不过—— “等他来了你去格致阁叫我回来!” 虽然她不是多待见岳明哲,也非常反感岳明哲那天的袖手旁观,可她二姐喜欢啊,要是让她二姐知道了,还不伤心死啊,崔舒锦现在身体还虚着呢,哪能再承受这样的打击。她现在必须去安慰一下她的宝贝二姐啊。 崔舒钰心里琢磨着,到了格致阁朝着门口的两个婢女点了点头,便长驱直入进院子了。 没想到崔舒锦的状态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这会儿也没病西施似的捧心而泣,正打扮整齐地坐在院子里一棵树下一边做翻着什么,一边同蹲在一旁仰头看着她的小丫鬟说话。 崔舒钰大步流星的脚步微微一顿,忽然有点不忍心进去了。看样子她二姐现在还不知道岳明哲离京的消息呢。崔舒钰在门口踌躇,崔舒锦却一抬眼睛看到她了,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她招了招手,“正说着想要去问你呢,你就来了,快过来。” 哎呦,她二姐还能有不会的问题找她呐,崔舒钰一听立刻欣欣然地进了院子,内心低调地嘚瑟起来,“二姐你看什么呢?” 崔舒锦将刚才放下的册子往崔舒钰手里一塞,指了指其中一处,皱着眉头认真道:“你瞧这儿,我怎么没看懂呢,这段到底怎么弹?” 什么玩意儿怎么弹啊?崔舒钰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接过那册子一看,果然是一本琴谱,立刻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本琴谱也是太傅府的藏书阁里的,前些年崔世泽在外为官时偶然得来的,传说也是什么珍稀的孤本,连谱子的封皮都没有,名字也不知道,她也好奇拿过去翻过,曲子确实很好听,就是其中有那么一段非常难弹,崔舒钰琴艺算是不错的,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最后也被磨没了耐心,便将那琴谱丢在一边去了。 没想到以前一心绣花做云片糕的崔舒锦忽然想起来琢磨这些,竟也卡在这个地方。本来还想着自己终于当一把老师了,没想到刚才白嘚瑟了,崔舒钰万分遗憾地放下那琴谱,一摊手,道:“我也不会。” 看得出崔舒锦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崔舒锦就恢复了刚才的元气满满,朝她露出了一个温婉的笑容,道:“算了,晚些时候我在试试,许就会了呢。倒是你,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崔舒钰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不该做这个通知消息的人,犹豫的时候崔舒锦院里的大丫头金雀已经进来了,朝两位姑娘施了礼,便对崔舒锦道:“姑娘,东西已经送到穆府了,穆大姑娘叫奴婢转告说,都是亲戚用不着这么客气的,还说请姑娘有空和三姑娘一起去穆府坐坐。” 诶……崔舒钰扭头去看崔舒锦,她是给穆平秋送谢礼了吗?恍惚记得前几日太傅府已经送过一大波谢礼了,崔舒锦的爹爹崔世泽还亲自登门道谢来着…… “你莫要看我,只不过昨天我那副长风破浪图绣完了,瞧着还可以,便包了给她送去了,若不是穆姐姐出手救我,我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崔舒锦话说得这叫一个云淡风轻,可崔舒钰却嘴张的老大,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长风破浪图,长风破浪图啊,那可是崔舒锦绣了整整半年,用了几千几百种丝线熬了许多个晚上绣的,“可长风破浪图不是二姐要送给……岳……二表哥的吗?” 崔舒钰越说声音越小,想到岳明哲已经走了,声音更小了,抬起眼皮偷偷看崔舒锦,后者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说出的话却叫崔舒钰再次震惊了——“他不是去青州了么,我不想送他了,留在我这儿也没用,想着穆姐姐许是会喜欢。” 诶诶诶诶?崔舒钰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傻眼,要么是她听错了,要么就是她在做梦呢,“二姐你知道了?” “你是为这事儿跑来安慰我的?”崔舒钰这么一说,崔舒锦立马明白小姑娘忽然跑过来又吞吞吐吐的是为什么了,心里升起一股温暖,抬手拍了拍崔舒钰的手背,道:“别担心,我现在不想着他了。” 很长时间以来,姐妹俩打趣的时候,崔舒锦总是否认自己爱慕着岳明哲,可崔舒钰却知道,这次和从前都不一样,这一次崔舒锦不是在害羞,而是在说真的,再没有什么云片糕了,也没有什么劳什子偶遇了,她连费了那么多心血绣出来的长风破浪图都不要了,这次是真的不喜欢岳明哲了。崔舒钰说不上为什么,但她觉得,自打颍国公府的惊险事件过去以后,她二姐就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坦率讲,她二姐能跳出岳明哲这个火坑,崔舒钰真心为她高兴,只是……“为什么?” 崔舒锦还是笑了笑,身子微微后倚靠在了藤椅上,语气十分平淡,好像在说一件和她自己无关的事情,“落水的时候你们都在担心着急,我却想了很多,忽然就觉着其实挺没劲的。说起来我还要谢谢钟诗怡,若不是她将我推下去,我还看不清许多事。” 崔舒钰并不知道崔舒锦和岳明哲的那个眼神交流,但她知道处在同样的距离,岳明哲选择了袖手旁观,而穆平秋却选择了跳下去救人。如果说这时是为了避嫌,那后来吵起来时岳明哲却一句话都没说,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他可以木讷,可以痴傻,可是却不能太自私,这样的岳明哲长得再好也配不上她二姐! “二姐,你能想开太好了!”崔舒钰登时便扑上去给了崔舒锦一个结实的熊抱。 崔舒锦被小姑娘扑了一个结实,忽然之间就觉得飘摇的心也安定了下来,崔舒钰的肯定更加坚定了她的选择,她也不是什么街口待价而沽的东西,她是太傅府的姑娘,有才学有样貌,与其因为一个自私自利的男子挂心,还不如多读读书跳跳舞,叫自己日子过得充实些。天下的优秀男子多得是,有朝一日她必定要岳明哲知道,没有爱上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损失! 两个小姑娘还在树底下黏糊,秋雁就打门口迈进来了,看了一眼扑在人身上的崔舒钰,不忍直视地提醒她道:“姑娘,祁王殿下已经到了。” 崔舒钰吐了吐舌头赶紧从藤椅上起来,随手抓起一旁小几上的琴谱,对崔舒锦摇了摇,道:“阿晏精通琴艺,我问问,说不定他知道怎么弹。” 陆清晏负手在博文阁的院子里转了一会儿,便看到小姑娘手上挥着一卷册子跑了进来,一见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猛地刹住了脚步,继而改换成轻快的步子。清湛而专注的眼眸里微微带了点笑意,陆清晏觉得很欣慰,看来小姑娘还记得自己上次训斥她的话。 “手上拿的什么?”陆清晏一眼就看见崔舒钰手上的东西了,也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忽然就这么高兴,伸手接过崔舒钰手中的册子展开,翻了几页,便抬起了头,黑眸深沉,看不出心思,“谁给你的?” “二姐那里拿来的,她有一个地方不会弹,我也不会,就是这儿,”崔舒钰没注意到陆清晏语气里的变化,凑过去踮起脚,将那页谱子翻给陆清晏看,“我寻思你琴艺最好了,兴许会弹,也教教我吧。” 小姑娘突然的靠近让陆清晏微微一怔,又想起那个梦来,眸色渐深,为了避免自己当场发狂,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合上那本琴谱塞到崔舒钰手上,左右看了看,问道:“琴呢?我现在教你。” 哎?这干脆!这痛快!陆清晏不愧是陆清晏,他竟然真的什么都会! 崔舒钰一使眼色,云岫立刻进屋将她的琴抱出来了,麻利地摆在了紫藤萝花架下,又贴心地搬出两个厚垫子来,一切打点完毕,便回身进屋沏茶去了。 “你先弹,我看看你是怎么不会的。”陆清晏说着便将崔舒钰牵过去坐下,在一旁的垫子上做了下来,好像真的打算马上就认认真真教崔舒钰弹琴。后者听话地坐下来,手搭上琴弦,想了想,便开始弹起来。这曲子十分好听,她当时也是铁了心地要学会的,因此弹了许多遍,虽然好久没再弹了,却依然记得那琴谱。 到了曲子的中段她不会的地方,崔舒钰还没等停下来询问,身后便忽然伸出了一只手,环过她的肩膀,轻轻拨动起琴弦来。崔舒钰吓了一跳,手上刚要停,就听见他贴在自己耳边的话,“跟着我的样子弹,不要停。” 坦率讲,陆清晏的这双手真的十分好看,也十分灵巧,崔舒钰稳下心神来跟着他的速度和指法弹起来,慢慢地竟然真的找到了技巧,琴音也变得越发流畅起来。 97 查到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瞧瞧, 瞧瞧,这像话吗? 崔书锐原本想着崔舒钰能跟着劝一劝陆清晏,哪知道崔舒钰不但不劝,反而还助纣为虐啊。什么叫“还可以再过分一点”,人家都给吊在树上了, 还要怎么过分? “他是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 要阿晏这样对人家?”崔书锐绝对不是心疼岳明哲, 不过到底是实在亲戚, 就算现在崔诗湘和太傅府已经断绝了来往,可人言可畏,传在别人耳朵里,必定是要看笑话, 崔老爷子可是最重视面子的。 岳明哲可不是做了叫崔舒钰不高兴的事情, 他惹得是崔舒锦和景行。不过崔舒钰也不打算告诉崔书锐景行的事情了, 谁教他冤枉她了,等他自己发现去吧,哼! 崔舒钰存心没打算告诉崔书锐, 就让他在那儿咸吃萝卜淡操心地看笑话,陆清晏就更不会主动解释了,抿了一口锦绣阁上等的碧螺春, 抬眼瞧了瞧倚在窗口往外看的崔书锐,转移了话题,“听说你又要走了?” 这果然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好兄弟,上来一句话就是往他心里戳。一提起这事儿, 崔书锐哪还有心思担心岳明哲的死活了,侧头悄悄瞄了一眼坐在一旁看似没有在意陆清晏的话,只闷头吃糕点的陆卿歌,朝陆清晏点了点头,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京城虽然一向是歌舞升平的盛世模样,可漠北的边塞要地上,骊戎一直都不安分。崔书锐舍不得和才表白了心迹的心上人分开,可也不能自私地埋怨说不想去边疆。陆卿歌是一向养在京郊别业里的,心思单纯,也异想天开,听说崔书锐要走,第一个反应就是要跟去。崔书锐听在心里当然是既感动又雀跃的,可这话也就是随便一听,却也不能当真的。真要让静仪郡主跟着他风吹日晒地去漠北受苦,崔书锐可舍不得。 崔舒钰刚才还和自家二哥赌气呢,这么会儿见往日里总一脸阳光灿烂的崔书锐心事重重地叹气,登时又可怜起她二哥来,心一软,伸手拍了拍自家二哥的手臂,试图宽慰一下他,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二哥你别叹气,你不在还有我陪着卿歌姐姐呢,我们一块等你回来就是了。”反正她一天无所事事。 这本来是句宽慰的话,可这会儿崔书锐心情正糟糕,听在耳朵里也抓错了重点。他和陆卿歌又不像崔舒钰和陆清晏,聘礼都收了,名分也定了,走到哪里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待在一处,左右等崔舒钰年纪差不多了就要嫁进祁王府的。陆卿歌说听皇后娘娘和她母妃闲聊的意思,可没打算老老实实等到崔舒钰及笄,只怕捱到了十四岁就要同太傅府商量着将人接过去。 不过不管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崔舒钰和陆清晏这事算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他却不同,一年里有半年都守在边塞,说是一身武艺,可实际上也是将脑袋别在腰带上过生活,说不定哪天出了什么事,就回不来了。他哪里好意思叫人家等他! 当然,这些话崔书锐也就是自己默默地在脑袋里过一遍,顶多和陆清晏喝酒的时候发发牢骚罢了,当着陆卿歌和小姑娘的面他是不会说的。 晚些时候太液河边一群一簇聚在一起游玩踏青的人渐渐的也就散去了,锦绣阁里的四个人也吃饱喝足,慢慢从楼上踱了下来。 崔书锐肯定是要提前将陆卿歌送回去的,两个人也就在楼下跟陆清晏和崔舒钰道了别。崔舒钰望着自己二哥英俊潇洒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回手去拉和她并肩的陆清晏,两人并肩在太液河畔又走了一会儿,这才往回走了。 崔舒锦和景行早就不在来时的那个十里长亭里了,崔舒钰想着虽然不知道两个人沟通成了什么样子,不过既然景行是青州景家的少主,还是有几分靠谱的,至少会将她二姐崔舒锦好好地送回到太傅府,因此也没吵着要找她,只被陆清晏牵着上了来时坐的马车,却不见宛白,而是另外一个没见过的祁王府府丁在赶马车。 “宛白呢?”虽然他总是听风就是雨的,想象力也特别的丰富,不过崔舒钰还是挺喜欢宛白的。 陆清晏看了她一眼,这小丫头倒是关心起他府上的人来了,还真是难得,“我叫他去查三年前景行的事情了,晚些时候得了准信,再给你送去。” 这事情其实和陆清晏没什么关系并非他的分内事的,不过既然两个人订了亲,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就不讲究那些客套话,崔舒钰没没同他道谢,只是扑棱着大眼睛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忽然扑上来亲了他的脸颊一下,很快就缩回了马车角落里,神情有点不大自然地强装淡定。 陆清晏心里想着些别的事情,没留神被她亲了这么一下,反应过来想要将她捉过来却又没捉住,望着崔舒钰微红的脸颊忽然笑了,“你这是做什么?” 为什么,这问题叫她怎么回答呀,崔舒钰觉得陆清晏实在太不会聊天了,挺尴尬地假装咳嗽了一声,撩起马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岔开话题,“今天天气真不错!” 外边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沉沉暮色,她这个时候才来感叹一句天气不错,是不是有点晚了?陆清晏看出小姑娘是强行转移话题,也不揭穿她,反而善解人意地帮她想了一个新的话题聊下去,“你不用担心你二姐的事情,我见景行虽然也是个痴情种,可对你二姐也并非无情,这事情查清楚了,总会给他们一个成全。” 崔舒钰也不傻,当然也看得出来景行对自家二姐另眼相看,多了几分别样的心思,可她思来想去,一想到景行心里还存着那么一个朱砂痣,就总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就好像她也不能确定,景行喜欢她二姐,究竟是因为她二姐手上拿着绿绮,和那朱砂痣模模糊糊有几分相似,便将她二姐替做了朱砂痣,还是真的单纯喜欢她二姐这个人。 崔舒锦性格柔软,该的是配上一个一心一意的良人。 崔舒钰心里这么想,也就说给陆清晏听了,临了有点伤感地叹了一口气。 陆清晏和崔舒锦没什么感情,对她另眼相看纯粹是因为她是崔舒钰的二堂姐,平日里对崔舒钰真心实意的好,崔舒钰现在心里老师惦记着她二姐,才拨冗对崔舒锦的事情上几分心思,也因此能足够理性地置身事外,看得清楚,“你说当初景行来太傅府的时候,绿绮是在你的手上。若他真的是因为绿绮而喜欢一个人,喜欢的也不该是你二姐而是你。你可觉得对你有其他心思?” 崔舒钰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可别提那时候的景行了,在她面前的景行和在她二姐面前的景行,那简直就不是一个画风啊,她那时候甚至因为景行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模样忽略了他静雅的颜值啊!不过想起之前景行再三向她询问是否在长亭弹过琴,好像还真是把她误认成了那个朱砂痣。但是从那时候起,景行在她二姐面前的画风就明显要好很多啊。 这么说当时景行的内心就很分裂了? 一面被他误以为是朱砂痣的自己拉扯,一面被不自觉倾心的崔舒锦拉扯……崔舒钰拍拍脑袋将越开越大的脑洞打住,她是不是想象力太丰富了? 陆清晏问完崔舒钰就后悔了。 就像小姑娘这样后知后觉神经大条的人,他表现的那么明显崔舒钰都看不出来,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害得他痛苦煎熬了那么久才抱得美人归,他这么问她,得到的肯定是否定的答案。不过这样也好,他的主要目的就是安抚担心二姐的小姑娘,现在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说着说着话,马车也就到了太傅府,陆清晏先下马车再去抱小姑娘下来,自己刚一掀开马车帘子,就看到刚才还被小姑娘念叨的宛白正白衣飘飘地站在太傅府的门口。 一见陆清晏冒头,宛白马上快步走上前来,附耳说了几句话,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前。崔舒钰在车里等了一会儿不见陆清晏伸手拉她,就自力更生地从马车里钻出来了,府门口的府丁也是机灵的,见自家姑娘直勾勾地就要往下蹦,连忙过来搭了把手,将崔舒钰稳稳当当地接到地上,这才退回去站好了。 “查到了吗?”崔舒钰一见到宛白就兴奋了,连忙拉住陆清晏的袖子问道。 陆清晏点了点头,敛起眉毛朝太傅府里看了一眼,“我们先和你一起进去吧,这事还是直接当着你二姐和景行说得好。” 崔舒钰当然欢迎了,一面拉着陆清晏往格致阁走,一面合计,也不知道她二姐和景行回没回来。不过宛白果然是名不虚传,不但有一双妙手回春的巧手,办事效率也相当高嘛! 作者有话要说:也不知道这么久了,还有没有人在了,到四月末都可能是周更……(顶好锅盖),之后会尽力回复日更的。当时双开的时候真的没想到之后会突然忙起来……虽然断更了很久,但《祁王》是一定会慢慢码完不会烂尾掉的,也算是给大家和自己一个交代吧。【鞠躬】【鞠躬】【鞠躬】对不起,叫你们久等了。 98 找到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请支持正片反, 本文首发晋氵工en学城果然,当天崔家二爷崔世泽火急火燎地回到太傅府以后, 愣是一点没关心自家儿子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样子,直接把崔书钦打包送去滏阳侯府道歉去了。崔舒钰站在一旁听, 才知道崔书钦把滏阳侯世子的腿都打折了,这伤筋动骨的不说,恐怕还要留下什么病根,往后想要进军营立军功,可就不大可能了。 崔舒钰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也怪不得滏阳侯连面子都不顾就直接去找崔老爷子寻理了,滏阳侯是圣人亲封的一品军侯, 就这么一个独子,往后入不了军营,这脸还能往哪搁,早晚都是要丢人的,何况他们太傅府这次真的是一点理不占。 太傅府出了这么大的事, 很快就在京中传遍了,虽然这些事情还不至于影响崔家的地位,不过面子上终究不大好看,崔老夫人吩咐下来, 她们这些金字辈的小孩都不许出门了,免得出了门再惹出什么事端。 这命令对崔舒钰影响其实不大, 陆清晏是崔世清的学生, 他又自己劈了府自立门户, 没人能管得了他,每日仍是照理来博文阁看着崔舒钰,倒是岳明哲,顶着风头又来了太傅府几次,就再没露过面了。 崔舒锦自然是很难过,这难过不但是因为自家大哥给整个太傅府丢了人,连累全府的人都不能随意出门了,更是因为岳明哲。她原是觉着岳明哲这人虽然不把儿女情长放在心上,可到底也不是冷心肠的人,没想到太傅府只是出了桩丑事,他就连忙“洁身自好”再不来了。崔舒锦想不大明白,别的不说,她们到底还是表亲呢,这人怎么能如此冷情,也不知道往后这亲戚还处不处得下去了。 崔舒钰从崔书铭那儿听来,说岳明哲是因为武阳侯不许他再来,她便原话劝给崔舒锦,只是崔舒锦只当了耳旁风,并不大相信这个说辞罢了。 “啪”地一声,修长的手指执着一枚白子落在密实的祥云纹红木棋盘上,陆清晏一只手挡着鸦青色的广袖,搁下棋子便直接顺势敲了敲崔舒钰光洁细腻的脑门儿,“你不专心。” 崔舒钰吃痛地揉了揉额头,心里骂了一句“真是防不胜防啊,肯定又被他敲红了!”,一面从桌子上爬起来,撇了撇嘴,嘟嘟囔囔道:“我又怎么了呀。” “在想什么呢?”陆清晏觉着不高兴,自从岳明哲不来了以后崔舒钰就开始长吁短叹了,那人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跟他比吗? 崔舒钰哪知道陆清晏在想什么啊,只当他又无故抽邪风,气呼呼地站起来,也不回答,蹲到一旁拿着小玩意儿逗花花,只丢给陆清晏一个背影,把他当咸鱼似的晾起来了。 陆清晏看小姑娘这么直接彻底地无视了自己,有点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她太小了,还什么都不懂,他不能什么都怪她,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心急。 小姑娘逗乐一会儿花花,忽然就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环绕上来。 怎么了,现在知道自己下手重啦,刚才敲她头的时候想什么来着,她都是十二岁的大姑娘了,这么动手动脚的真的好吗!崔舒钰背对着那人翻了个白眼,“霍”地站起身,正想要来一个帅气的转身叉腰说出自己的愤怒,没想到脑袋顶忽然猛地撞上了个什么又硬又尖的东西,疼得她眼泪都蹦出来了。 陆清晏捂着下巴往后退了一步,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崔舒钰能忽然窜起来,他觉着自己可能是骨裂了。小姑娘头顶上的珠花戳得他生疼,陆清晏看了看托着下巴的手,就看到一片鲜红。 崔舒钰本来还准备朝陆清晏发脾气呢,眼泪汪汪地看到陆清晏白皙的手掌上触目惊心的红一下子就慌了,连忙手足无措地凑了上来,伸手想要摸摸陆清晏,又怕自己刚摸完猫的手上有细菌,比划了几下子也没敢下去手,只是拖着哭腔道:“你,你没事吧,我这就叫云岫去找府医来,你别乱动啊,万一下巴掉下来怎么办啊!” 云岫抱着一摞子书刚从博文阁里迈出来,一见院里祁王殿下捂着下巴不说话,崔舒钰又眼泪汪汪的,就知道八成又是她家姑娘闯祸了,听到崔舒钰说要找府医,心也慌了,连忙把怀里的一摞书放到一边的藤椅上,麻利地跑出去叫府医了。 眼看着刚才还凶成一只母老虎的小姑娘这么一会儿就梨花带雨了,心里可谓悲喜交加,一面有点心疼崔舒钰掉眼泪,一面又觉着,能看见崔舒钰掉一回眼泪还真是不容易,这姑娘从小就不是那么爱哭的主儿,往后他必定不能叫她掉眼泪了,只是现在—— 有点想逗逗她。 “阿钰,我若是破了相,往后讨不到媳妇可怎么办呢?” 说啥呢,破相可还行,他长得那么那么好看,破相是万万不能的啊!崔舒钰一面擦眼泪,一面抬手把插在发髻上的珠花拽出来扔在地上,起誓似的说道:“我以后再也不带珠花了,你先别说话了,你看血都顺着指缝往下滴了,你别说话,府医一会儿就到了,我们府上的府医原是太医院的,医术可好了,肯定不能叫你留疤的!” 陆清晏心里想他当然知道太傅府的府医医术好了,那还是他亲自给挑的送过来的,就怕崔舒钰毛手毛脚三天两头要磕着碰着,没想到绕了一圈反而用在自己身上了。小姑娘劲儿再大能有多大呢,要不是那珠花上头太尖,他也不能怎么样,戳破了皮见了血,他也觉着没什么,先不说估计是留不下来疤的,就算是真的留疤了,只要她不嫌弃,也不是什么大事。下巴而已。 “阿钰,你知道,我是极容易留疤的。”陆清晏没听她废话,继续捂着下巴自说自话。 他说的事崔舒钰还记得,那时候她们都小,陆清晏也不过十二岁,她的风筝挂上了树,陆清晏自告奋勇地给她取,没想到脚下打滑,从顶高的树上摔下来,胳膊脱了臼,膝盖也出了血,涂了好些药膏都没见好,到底在膝盖上留了疤。为此从来不跟她高声说话的崔世清罚她抄了整整一个月的书,一向宠溺陆清晏的圣人也把他好一顿臭骂。 这些事情崔舒钰都记得的,这会儿想起来,就更觉得自己欠着陆清晏的了。 眼瞅着红红的大眼睛又要水汪汪了,陆清晏终于不忍心,伸出闲着的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放柔,带着点蛊惑的意思,“若是我留了疤,旁人都不愿嫁我,你愿不愿意要我?” 这话放平常他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现在崔舒钰虽然不懂他的心思,可陆清晏知道她懵懵懂懂的心里还是装着他的,对他到底也与旁人不同,若是他现在说破了,他怕崔舒钰闹别扭躲着他,关系若是不进反退,那才叫得不偿失。 不过这会儿小姑娘情绪激动得很,看起来是想不了那么多的。 这人脑子到底在想什么啊,不是说了不要他说话吗!崔舒钰眼睛不住地往院门口扫,拉着不听话的陆清晏在一旁坐下来安慰道:“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你长得这么好看,就是留疤了也挡不住京中那些姑娘们对你的爱慕的,你不知道,京里可多姑娘都想要嫁给你的,你心思不在这上不在意,可我都知道的。” 哦?他怎么不知道她都知道的? “那你为何从不同我说起过?”陆清晏觉着慢慢地就要将小姑娘的心里话套出来了,鸦青色广袖下的手慢慢收紧,心中也多了几分期待,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将她望着。 崔舒钰张了张嘴,“因为……” “姑娘,殿下,府医来了!”云岫急急地提着裙子从院外跑进来,也没看院中的情况劈头就是一句,打断了崔舒钰的话。紧接着,一把年纪的白胡子府医就摇摇晃晃地背着药箱子进来了。 陆清晏黑漆漆的眼珠子都没错开,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固执地重复了一遍,“阿钰,你说为何?” 一见府医来了,崔舒钰哪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啊,连忙跳起来给府医让了位置,语速奇快地叙述了事情经过,最终一指脸色不大好的陆清晏,道:“你快看看,祁王殿下这下巴要不要紧。” 府医应了一声凑上前去,待陆清晏不情不愿地送开手,用纱布擦了擦陆清晏一片鲜红的下巴,就看出其实除了戳破了大片的皮才导致鲜血直流看起来挺吓人,其实并没有严重到掉下巴的地步,便安抚地说了一句:“并无大……” 本来想说“并无大碍”来着,忽然对上祁王殿下抬眸那一个冷冷的眼光,府医打了一个哆嗦,嘴唇一抖,道:“恐怕要留疤。” 99 如此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若她此时正在京中, 也尚未婚嫁,你可否想要见她一面? 崔舒钰还以为景行一定会回答想见——就算是他想见她一面其实也无可厚非, 毕竟那才是景行千里迢迢来此、摇身一变成为邢景秋的原因, 只不过京城太大,想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放弃也是不得已。`乐`文```lXs520`com 可她没想到对方沉吟了片刻,最终却是摇了摇头。 “我既已心属阿锦, 又何必去打扰那抚琴的女子?她如今是不是在京中,有没有婚嫁,同我也并没有关系。”他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想明白了事情, 就不会犹豫不决。景行是哥相信缘分和宿命的人,可他想也许这缘分一早就是他同崔舒锦的, 那三年前在十里长亭里抚琴的姑娘存在的意义, 便是叫他三年后来到这里,遇见崔舒锦吧。 崔舒钰听到这话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见是最好的。毕竟是景家的少主, 若是那女子见了他又听了他不远万里来此的原因而爱上他,便要惹出许多事端,若是那女子见了他内心毫无波动,那他见与不见又有有什么重要的。更别说不管是怎样一种结果, 她二姐多多少少都要吃味的。 这么想着,崔舒钰便探手去拉陆清晏,他往常才不会这样卖关子。 负手站在一旁的祁王殿下忽然被小姑娘拉了一下袖子,立刻就会了意, 见景行的态度如此坚定,也不再同他绕圈子,四两拨千斤地说道:“只怕这同你倒是有莫大的关系。景公子,那抚琴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你如今的心上人。” 崔舒锦。 这崔舒钰就想不明白了,揪着陆清晏手的袖子也没松开,拖着长音“咦?”了一声,大眼睛眨巴了两下一脸的好奇,“可是三年前绿绮在我手上啊。”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陆清晏没说话,朝跟在他和崔舒钰身后一齐进来却一直没说话像隐形人一样站在身后的宛白示意了一下,宛白这才往前走了几步将查到的东西同之前已经知道的一些事情串起来,一一说给院子里的几个人听。 事情还要从四年前景家应召进京说起。 那时候景行确实是跟着景家的家主一道来了京城的,临走的时候也确实在京郊外的十里长亭撞见了当时正在亭中弹琴的崔舒锦。只是崔舒锦出现在那里不过是为了上巳节踏青,并没有注意到被她的琴声吸引过来的景行,弹完了琴很快就随着崔家金子辈的其他几个小辈离开了。景行只遥遥看了一眼崔舒锦的背影,没能记住她的模样,只记得了她的那把辨识度极高的绿绮琴。 后来就是像之前陆清晏知道的一样,景家离京的半路上遭了劫,马车翻了将景行甩出了车外,正磕在头上伤了脑子,伤得又极重,便叫他陷入了昏迷。 这些都是景行知道的,可接下来的事情,处在昏迷中的景行就不知道了。 他以为自己只是昏迷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可是其实不是。掐着手指头算一算,景行是一直昏迷了一年多,直到次年的端午才清醒过来,而这一年中又发生了许多大事。 他是景家小辈中最出类拔萃最被寄予了厚望的,早早就被定为了景家的少主、下一任的接班人来培养,谁都没想到景行竟然会伤得这么重,遍寻了青州最好的郎中也没个把握叫他清醒过来,最后景家没办法,只得死马当活马医,想出了一个下下策——冲喜。 景行当时虽然像是活死人一般只能靠每日奴仆喂的汤药吊着一条命,可景家总归是抱着个他能醒过来的态度,自然也会考虑到如果他醒了,那冲喜的姑娘可是要做景家的少夫人的这一点,人选也不是随随便便定下的,而是挑了当时正巧还未婚嫁、年纪也与景行相仿的邱家表亲,景行的表姐邱二姑娘。 邱家在青州也算是名门望族,又是景行母亲的娘家,虽然不是嫡出,可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又赶巧这邱二姑娘知书达理,本就对景行有那么几分好感,这亲事定的也算爽快。 只是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这屋漏偏逢连夜雨,亲事刚定下来,暗下准备着还没放了定亲的消息出去,邱二姑娘就病了。 一开始大家都没大当回事,见邱二姑娘每日神色恹恹,只以为是她就要嫁那么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的活死人,心里说到底还是不舒坦,却没想到病来如山倒,没过几天,这邱二姑娘就完全病倒了,不但面如菜色,身子也软得连起都起不来床了。 本来就是一桩冲喜的婚事,新郎还在昏迷,新娘又病倒了,这婚事也就根本没对外公布,悄没声息地被压了下来,婚期也无限制地延迟了,只想着等邱二姑娘身体好些再正式将婚期定下来。谁知道这等着等着,将将过了年关,没等到邱二姑娘好起来,倒是等到了噩耗。 这邱家二姑娘,说没就没了。 也亏的是两家都没有对外公布婚事,不必闹得满城风雨,这邱二姑娘原本也就是个妾生的庶女,才叫两家没有伤了和气。不过即便是如此,可到底还是有了忌讳,结亲冲喜的事情再也没提,两方都选择了保持缄默,就好像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景家经过了这么一桩事,也断了冲喜的心思,只能求佛问道将希望寄托在老天爷身上。没想到这回才算是着了道,差不多到了端午的时候,景行终于醒了。 事情虽然经历了这么多,可昏迷不醒的景行却是完全不知道的,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去年三月上巳节后离京时他被甩出马车的那一刻,以为自己只是昏迷了两个多月。 景家因为不大愿意提起之前的这桩晦气亲事,便默认了景行的误会,上上下下十分有默契地瞒下了这中间的一年时间,就当这些事都没发生过了。是以景行一直以为到今天为止事情过去了三年,而实际却是四年之久了。 崔舒钰听完宛白的这一长串话只能说对宛白佩服的五体投地,他这样的人才不去做编剧实在是太可惜了,这显然就是一个被侍卫工作耽误了的文艺工作者啊!只不过她还有点不明白,“那邱二姑娘凭空就没了,景公子就没好奇过?” 若说这时间上的事情日常并不会刻意去看,稍加注意瞒下也是有可能的,可那么大的一个活人忽然之间就不见了,总归是要问一句的吧? “邱二表妹并非我母亲娘家的嫡出也不是妾室所生,本是一个不受宠的婢女所出,同我并不十分相熟。我倒确实问过一句,只听说她病死了,并不知道之间发生过那么多的事情,也不知道她曾经被许给我做妻子。” 坦率地讲,景行一时间还不能从宛白的话里缓过劲来,醒来后一些说不出来的、细微的不对劲儿在这里全部找到了答案,可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差一点就被消掉了生命里的一年。 这就是一个百年世家为求安稳做出的选择,而他却差点因此将意中人生生错过。 幸而他在开仓济民被流民卷走后来到了京城,幸而崔书钦将他捡回了太傅府,幸而他终于还是遇见了崔书锦。 缘分就是这样的奇怪,即便他完全不知情,甚至一开始将崔舒钰认做了那年长亭里抚琴的女子,他还是没法骗自己的心,还是被崔书锦所吸引。 原来就算没有那千里迢迢为她而来的噱头,他们仍是相爱。 崔舒锦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朱砂痣也好,白月光也罢,她甚至从来没敢想过,竟有一个人会默默对她付予如此的深情。当她还在为岳明哲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而伤心难过的时候,就已经有一个人在深深的爱着她,默默地寻找她。然后,终于找到了。 “那就是说,未来姐夫无论如何这辈子都是躲不过要栽在二姐手里的咯?”崔舒钰笑眯眯地进行了总结。 栽在她手里?站在一旁的祁王殿下很喜欢小姑娘的这个说法。他也是命中注定了要栽在小姑娘的手里,幸运的是他一早就心甘情愿,如今也如愿以偿。 “既然如此,那未来姐夫便快些启程准备提亲吧?我二姐这样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可是有许多人都爱慕的。”方才崔舒锦便说景行计划着要启程回青州,此时再提起,却是不同了。 景行连连点头,崔舒锦望着他,不知道他回去以后景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欣然接受还是表示反对,也不知道路途遥远,会不会节外生枝,可她相信,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什么样的问题都一定会解决。 崔舒钰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家二姐高兴,只是一想到往后和崔舒锦就不能像如今京城里的各家主母一样时常相互拜访了,还是有点微微的难过。不过这一点点的不开心,很快就被冲淡了。 也不知道这样的密辛宛白是怎么打探到的。 100 他敢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好一场牵扯了四年的悬案终于结了案, 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崔舒钰这边在心里默默地夸奖宛白, 在格致阁的院子里屁股还没坐热乎,老远地就听见秋雁从博文阁寻来的声音了。乐文 秋雁就是这么个急三火四的性子, 倒不见得是多要紧的大事, 崔舒钰气定神闲叫她进来到跟前喘几口气再说话, 还没等秋雁把气喘匀呢, 格致阁也来人了。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说本家的堂哥来了, 请二姑娘过去,一见崔舒钰也在这儿坐着呢, 又说方才已经有别人去过博文阁了, 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三姑娘了。 一边儿的秋雁也使劲儿点了点头,大概意思就是她要说的也是这个事,两个小姑娘对视了一眼, 也就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跟着那丫头朝前厅走去了。 景行自然是不能跟着去的,道了辞便回了自己的院子,着手开始准备收拾行囊。陆清晏虽然已和崔舒钰订了亲,可毕竟是清河那边本家来的人,他一个皇室中人始终不好掺和,因此也依依不舍地同崔舒钰告了别,打道回府去了。 崔舒钰倒没觉着怎么,两个人本就天天见,反正来日方长, 不似她二哥和陆卿歌,眼看着崔书锐戍边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那才真是看一眼少一眼呢。 崔舒钰还沉浸在她堂姐终于得遇两人的喜悦心情里,又刚替崔舒锦出了一口子恶气,自然是步伐轻快的,一路上和崔舒锦笑笑闹闹的,很快就到了前厅里。 然而前厅的气氛似乎并不如她们想的那么热闹。 一迈进门槛,崔舒钰就看见坐在一边侧着头同崔太傅说话的崔书镜了。 当初眉眼弯弯的少年早已经长成眉目温润的清雅青年,被素色广袖遮住半个掌的手正按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微敛墨眉的模样极认真。崔舒钰进了屋没先请安,歪着头打量这个好久不见的堂哥,心道,崔书镜甚至比她大哥崔书铭更担得起名字里的这个“书”字。好一个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他若在京里,必定也是不少世家小姐的心头好。 跟在崔舒钰身后进了门的崔舒锦见她呆了,便从身后推了推她,崔舒钰往前踉跄了几步,理了理衣襟这才规规矩矩地给上座的老爷子老太太和家中其他长辈们依次请了安,最后将目光重新定格在朝她转过视线来的崔书镜身上。 “舒钰堂妹果真是出落成了亭亭的大姑娘,我竟险些认不出来了!”崔书镜还是很给面子的,文绉绉地夸了她几句,又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崔舒钰身侧的崔舒锦,“我见舒钰堂妹依稀还能辨出小时候的模样,可这位却是……莫不是二伯家的舒锦堂妹?” 崔书镜记得长房最小那个古灵精怪的崔舒钰,其中一半是因为崔舒钰天不怕地不怕的活泼性子,另一半是因为当初入京的时候正赶上崔舒钰害祁王殿下摔伤了腿,再有一份原因,就是他此番进京,正是为她而来。 他对崔舒钰印象如此深刻,以至于一见面就能马上认出来,可却对二房娴静安稳的崔舒锦印象不深刻。可这次再见到崔舒锦,却觉得她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还是原来那样端庄文静的样子,可说不出是哪里变化,似乎浑身都散发着原来没有的自信。 看来爱情的作用还真是效果显著啊。崔舒钰听崔书镜说完,悄咪咪地怼了崔舒锦一下。 “三个孩子倒是亲近。”老太太笑呵呵地看了看眼前个个出类拔萃的小辈,开了口,“镜儿也许久未来咱们太傅府了,点翠阁后边不是新挖了一个池子,阿钰和阿锦就带你们堂哥出去转转,看看那一池子的金鱼可喂饱了没有?” 这就是他们要商量事,先把他们支出去了。 崔舒钰心大,乐不得自己什么事都不用想,一听老太太发话了,立刻朝崔书镜招了招手,推着崔舒锦出去了。 崔舒锦就没她那么心大,三个人走出前厅没多远,才过了二道门,就忍不住打探崔书镜的口风了,“听家里的丫头说,堂哥是过来稍信儿的,不知道是什么信儿要劳烦堂哥亲自跑一趟?” 一提起这茬,就连崔舒钰的脚步也慢了下来。虽然说心大吧,可不代表她缺心眼儿啊,刚才一进屋她就觉得不对劲了,这老太太往常见到她肯定是要搂在怀里心疼一下的,怎么今天见了她就往外赶啊,必定是什么需要商量的大事了。 崔书镜也是一愣,大概没想到京城崔家这俩堂妹这么开门见山,长眉微皱了一下,思考了片刻才模棱两可地回答道:“我虽然是过来稍信儿的,可这消息也不算精确,只是给大伯提个醒,不大好说。若是大伯和大伯母商量好了,他们有什么好办法,在同你们说也无妨;若是连大伯和大伯母都没法子的事,你们现在知道也是无用的。” 这话说得真好,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崔舒钰没想到崔书镜是这么不痛快的一个人,横竖不是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他现在说了身上也不能少块肉,有什么好讳莫如深的呢?不过崔书镜不愿意说,她和崔舒锦也不好追着没完没了地问——毕竟崔书镜不是她二哥,不能随便欺负的。 不过虽然崔书镜说了一番车轱辘话,可崔舒钰还是从中摘取了一点有用的信息,他说是“给大伯提个醒”,那就是她们长房的事,他说什么有办法没办法的事,那就是说这事不但没个准头,还很难办。能叫她们太傅府觉得棘手又难办的事,还是清河本家派人过来提醒的事,那能是什么事。 崔舒钰脑子里合计着这个事,脚下就没留神,“哎呦”一声差点没被地上的台阶绊倒,多亏了崔舒锦在身边扶了她一下这才没跌到,两人对视了一下,发觉彼此多觉得事情并非简单,原本嘻嘻哈哈的心情都沉了下来。 三个人很快就来到了点翠阁后那所谓“新挖的池子”边。说是新挖,其实不新,都好多年了,崔舒钰闲来无事的时候常常坐在池边的连廊里喂金鱼,只是因为上次崔书镜来的时候还未挖,就他一个人瞧着新鲜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清河崔家是她们崔姓的郡望,香火传承了百来年,想必本家的气派就连她们太傅府也是比不了的,崔书镜什么样的小桥流水曲径通幽没看过,这个池子怎么入得了他的眼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崔书镜会读心术,崔舒钰刚这么想,他就先开口说起这事来了,“前次来的时候我还年幼些,不大懂事,只觉得京中没有清河的闲云野鹤,还放出狂言说京城比不得清河,此番再来京中,才知道什么叫天子气度,京中的园林景致,确实更大气些。” 崔舒钰只当他是随口敷衍,自己态度也不甚积极,点点头没顺着他往下说,崔书镜自己倒是接上了,“听说大伯母的娘家是将门世家,不知家中布置是不是更比太傅府多几分粗狂?” 粗狂不粗狂崔舒钰不知道,她倒是很好奇崔书镜这思维是怎么一下子跳到那么远的。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嘛! “我娘亲家虽是将门,可也是儒将世家,虽在战场上锋芒毕露,可往日里倒也喜欢听听曲沏沏茶,院子虽然并不和太傅府相同,可也不至于不修边幅,堂哥怎么忽然说起这事来了?” 崔书镜一听,就知道自己这“不经意地问话”把小姑娘给得罪了,连忙给自己开脱道:“堂妹误会了,我并非对穆家有什么偏见,相反的,我此番进京的路上偶得机会和穆家大姑娘有过一面之缘,私以为她当真是女中豪杰,便对穆家多了几分兴趣罢了。方才确是我失言了。” 哦,原来是穆大表姐。 崔舒钰心说可不是失言了么,但这别人偶尔犯犯脑抽也就罢了,他可是崔书镜啊,怎么也能说话不经大脑思考呢。 看看崔书镜一脸真诚的道歉,崔舒钰怎么都觉着不对劲,可没来得及和崔舒锦交换一下目光,先被风风火火跑过来的秋雁打断了思绪。 “姑娘,夫人急着找你去锦瑟居呢。” 崔舒钰皱了皱鼻子,看看崔舒锦又看看崔书镜,只好把自己未完成的光荣任务交给崔舒锦,自己去锦瑟居找自家娘亲去了。 看起来他们这是商量完了,这事儿还和她有关。 崔舒钰提着裙子迈进锦瑟居的门,就见穆氏使了一个眼色将身边的丫头都遣了出去,又叫秋雁掩上了门,这才将崔舒钰捉着一只手拉了过去,凝眉问道:“阿钰,若是娘亲现在问你,你的阿晏除了你还要娶别的女子,你怎么说?” 娶别的女子? 崔舒钰一扬眉,“他敢!” 101 前尘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祁王宠妻纪事》101 前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2 辈分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祁王宠妻纪事》102 辈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3 对策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祁王宠妻纪事》103 对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4 求赐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祁王宠妻纪事》104 求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5 临别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祁王宠妻纪事》105 临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6 等他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祁王宠妻纪事》106 等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7 结局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祁王宠妻纪事》107 结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8 番外:爱 - 祁王宠妻纪事 - 苏扶疏 第109章 人间四月。 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红颜良配祁王殿下终于大婚了, 娶的是权倾朝野的崔太傅的心尖尖、太傅府长房三姑娘崔舒钰,大婚当日排场惊人,不仅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凤驾光临,就连九五之尊的圣人竟也亲临祁王府, 从祁王府到太傅府的榆林街上热闹非常,可所谓是十里红妆。 传闻中等了祁王殿下两年的崔三姑娘容貌昳丽堪称绝色,不但人长得美,胸中也大有沟壑, 不但温柔懂事,且心怀天下、知书达理。 远远看热闹的平头百姓自然是没有这个看见新娘子的福分了, 但一说起大婚当日的情形, 没有一个不赞叹的,又纷纷咋舌,说是见着了骑马迎亲的祁王殿下, 那也是英姿飒爽,好一个红颜良配。也不知道这一番招摇, 京城要有多少少女心碎了。 这是民间对于当年那场排场达到几乎可以在前后十年间都津津乐道的婚礼的评价, 而参与在婚宴中与两人相识的人,心里则又是另外一番感想了。 个中滋味, 只可意会。 康婉梳着精致的流云髻, 头顶上斜插着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随着脑袋的来回摆动跟着叮当作响。 正和席上的一位贵家千金寒暄,却忽然感到打身后伸过来一只大手按了按她的肩膀。 康婉微怔了一下, 偏过头去看来人。 男人长身而立, 把一件茶色长衫穿得落拓潇洒, 一只手上捏着折扇,另一只手堪堪搭在她肩上。 “我瞧你脸上有些倦色,怎么,可是累了,累了我们便回去,三妹和妹夫皆是性情随和之人,不会有何不妥的。” 这一番话说得十分温柔,康婉抬头看了一眼男人,朝他露出了一个温婉的笑容,“无妨。” “可你刚皱了眉头。”男人似乎并不相信,微微蹙起了眉。 “那是你看错了。”康婉回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温言哄劝道:“你快回去,娘家人这边还要靠你这个纨绔子撑场面。” 此言一出,整张桌子的夫人小姐就都笑了,男人微蹙了眉头,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这才摇着折扇踱回了另一张桌子。 席上见他走了,马上便有人出来调笑,是她从前做姑娘时还算合得来的一位世家姑娘,如今也早嫁做了人妇,口气还有些羡慕,“你倒是好福气,原以为你嫁了个浪荡纨绔子,没想到却是捡到了宝。以前哪想着崔家二房的大公子会这般痴心一人呢?” 话一出口,席间不禁戚戚焉。 太傅府这几个小辈,长房大公子崔书铭好风雅,知诗书,一早就颇得圣人赏识,自是一顶一的人物,夫人虽不是什么权倾朝野的世家大族出身,但两人琴瑟和鸣伉俪情深,也是人人艳羡的对象; 长房二公子崔书锐人称崔小将军,英姿勃发,武艺高强,杀伐战场数载,从未有过败绩,又是娶了圣人亲弟敦亲王家的独女静仪郡主,小日子过得也算是有滋有味了; 长房的三姑娘崔舒钰就更不用说了,便是今天大婚的主角,容貌绝色不说,还识大体、有气节,惹得祁王殿下两年前就火急火燎地亲自去太傅府提了亲,这刚一从北境回来就开始着手准备大婚的事宜,只怕恨不得将小姑娘拆骨入腹了; 二房的二姑娘崔舒锦听说也是位端庄美人,弹得一手好琴,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远在青州的望族景氏耳朵里,直教白衣王侯的景家少主一见倾心,兴师动众地亲自来京城提亲,几番求娶也终是抱得美人归。 唯独这二房的大公子崔书钦,身上尽是风流恶习不说,早前还和那时候颇有点地位的滏阳侯世子因为一个歌姬打了一架,还给人家世子的腿打折落下了残疾,这滏阳侯府后来的衰落,虽说主要是因为在祁王殿下眼皮子底下搬弄是非有关,但归根结底,也和滏阳侯府世子成了废人后继无人有莫大的关系。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流里流气的纨绔子,这样一个万花丛中过的纨绔子,竟然莫名其妙就看上了康婉,还非她不娶了。 说句不带偏见的公道话,这康婉当时性情怯懦,虽有几分姿色,但也只能算作中上,和太傅府两位绝色自是不能相提并论,就是京中氏族,家世比她好容貌性格比她好的也比比皆是,并不能看得出她有什么出彩之处。 当初崔书钦死去活来地要娶康婉,也是闹得满城风雨。席上又外嫁过来的,没见识到当初崔家二房大公子强取豪夺的样子,真是臭不要脸。 那时候京中没几个看好这桩婚事的,大家只当兵部侍郎家这位性情软弱的千金是迫于太傅府的压力和满城的风言风语才同意嫁过去的,过去之后免不了要受独守空房的罪,哪想到人一娶到手,这崔家二房的大公子却忽然转了性,当初夜夜流连声色之所的人突然之前开始顾家了。 后来大家再看到康婉的时候,后者就成了现在这样温婉大方的样子,跟以前那个软弱自卑的姑娘简直判若两人,不知道是不是太傅府的珍馐美味滋补养颜,就连不那么漂亮的容貌也越发明艳起来。 再后来康婉的肚子鼓了起来,再参加各种宴饮的时候,就时不时出现方才那种你侬我侬羡煞旁人的情景了。 是以大家纷纷表示,原来以为康婉脑子缺根筋,现在才知道,原来她那是大智若愚、驭夫有术。 “阿钦一向如此,只是往日你们看不出来罢了。”康婉虽然褪去了当年的怯懦,可说到底还是个温柔谦和的美人,听到这样的不虞之誉,多少还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崔书钦为什么会喜欢她,就连她都不知道。 那时候潘秋波和钟诗怡算计好了要害人崔舒钰,她是真的不知情的,没想到自己就被卷了进去,也没想到自己就那么入了崔书钦的眼,往后一次又一次的遇见,那人看她的眼神就越来越深,开始是可怜,然后是同情,然后不知道哪天开始,他就抓着自己的手说,要保护她一辈子。 大婚那天洞房花烛里,她也问过崔书钦,为什么千千万万的人中他会一眼看见自己,对方没有说什么救她于水火的花言巧语,只是执起她的手,慢慢地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一双眼光乱飞的桃花眼里是她常常能看见的深情水光。 他说,康婉,看见你难过,我这个地方会疼。我没办法,我只能自己好好护着你,免得我心疼。 纵横声色场的男人,总是会说漂亮话的。康婉知道自己不应该真的相信,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沦陷进了那人日复一日的温柔之中。 慢慢地,潜意识里也就相信了,这个向来浪荡的纨绔子,好像真的将一颗心拴在了她身上。 而他也真的没有辜负这一腔信任,她对他越信赖,他就对她越发柔情似水起来。 打小被忽视被粗暴对待环境下长大的她身上那些积年累月留下来的怯懦和软弱,竟也随着他捧在手心里的温柔对待渐渐地随她远去了。 就好像某日她从崔舒钰那里借来的话本子上写得一样,爱叫人脆弱,也叫人坚强,能让人面目可憎,也让人温柔善良。 府医诊出她有喜的那天,康婉忘不了男人脸上丝毫没有掩饰的欣喜若狂。她记得清清楚楚,那人是怎么狂喜着一把推开府医坐到她的床边,不顾房中还有别人在,就捧着她的脸亲吻她的额头。他说,婉婉,我们有孩子了。 于是那个时候她就想,既然崔书钦都可以变得那么温柔,是不是她也可以坚强那么一点点,为了他,也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当天的婚宴进行到很晚,万众瞩目的一对新人已经早早地进了洞房,圣人和皇后娘娘露了一个面也就走了,一方面是日理万机无暇同她们耗时间,另一方面也是两人身份太过尊贵,知道自己在场婚宴没人敢吃得痛快。整个婚宴只剩下太傅府的娘家人撑场子,康婉扶着腰在一旁陪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拗不过眼睛掉在她身上的崔书钦,只好听他的话乖乖回太傅府自家的那一亩三分地待着,美其名曰:看家。 崔书钦送她回来的时候似笑非笑地吐出这两个字,意料之中地被她啐了一口,不但没生气,反而笑得更灿烂了。 康婉觉得自己被实在是被他惯坏了,以前依着她的脾气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飞扬跋扈的行为的。 于是康婉又想起今天的新娘子出嫁前忽然掀开红盖头拉着她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常常从嘴里冒出奇怪的词语,这次也不例外,她没全听懂,但隐约觉得和这男人有关—— 崔舒钰伏在她耳边说,“大堂嫂,往后你就放心地欺负大堂哥吧,我看他十分乐在其中,怕是个抖M吧!” 喜欢祁王宠妻纪事请大家收藏:()祁王宠妻纪事更新速度最快。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