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竹舍漫话 - 神鬼记 - 月落山 () 历史的长河,渊远流长。据有史书记载的,可追溯五千年,如果连带那些似乎虚无缥缈的传说、神话什么的,那就更久远得多了,从洪荒时代历三皇五帝而至今,怕没有个亿万年?只是不管是那五千年还是这亿万年,在这些漫长的时间长河里总有许多历久传诵的故事闪现,不仅有那些立朝兴邦、亡国种恨、英烈才士、怨女痴男等等动人心怀的故事,还有那些奇仙妙道、鬼谈奇闻也总能让人浮思连连。喜欢读史的人读到譬如五行志篇,就能看到一些异于常理的记载,不仅让人觉得诡异也觉得新鲜有趣。而喜欢文人杂记、民间传说之类的,读到诸如搜神记、搜神后记、玄怪录……等等更是觉得奇思异想,令人常震惊于前人想象的雄奇瑰丽。 之所以有这些奇思怪谈究其原因想来自有其中的缘故。中华府有位施夷生先生说:殊不知万事万物存在都有其中的缘故,世间之所以有神明,是因为世人多yù且无知的缘故。世间多有不平事,或贫、或贱、或丑、或冤等等种下种种情由,让人心中常怀悱恻,只能以神诋来彰显自己的意愿,故上天遁地无所不能,于是这世间就有了神;又因为世人不能明了生死,因何而生?死又何往?多怀忧惧之心,一些人借此忧惧,以鬼话之说或是jǐng戒世人劝人向善、或是劝人安于贫贱等等,于是就有了鬼;再有人自以为可明辩万物,自塑道义正统,为排除异见,将那些异见斥为妖,说物以反常为妖,所以也就有了妖。 我则说不论是神、是鬼、是妖,任他上天入地,任他鬼蜮迷离,任他妖气冲天,种种根由不外乎人,所以不论神、鬼、妖非是天定而在于人为。有心的人虔诚笃定,心胎珠结,却也不见有何助益;无心的人不屑于一顾,哪里又见有何侵损?所以说有或无只在人心,只在一念之间。只有那些多事的人则喜欢将这些怪谈异思秉笔修文,不为别的,只为在那明月下、清风里,说一说这世间的沧桑和人世的情肠。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混沌初开,轻者上浮为天,浊者下沉为地,天地始成。后天柱倾覆,女娲补天,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就在那东南方,有一座山叫葭阏山,横贯东南,绵延五百里。那葭阏山山势雄奇,林木幽深,奇峰秀丽,有一十六奇峰、三十二岩、一百单八涧,是一个天工造化、灵秀通幽的地方。虽说比不得一些高山明岳那样有名,但也有它不同于凡俗的地方。世间的人来往其间,或是寻幽探奇,或是留恋于那里的山光水sè,或是避世隐逸于山林,当然其中也有一些修真练道的奇士。 这一rì中午,在葭阏山东侧的忘言峰下缓缓行来三人,行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材高大儒士般装束的中年人,年约四十来岁,青衣宽袍,负手而行,很是悠然。他的后面跟着两个年轻的汉子,年长些的大约三十岁左右,身材雄壮;另一个也就是二十来岁,身材要矮些,不过看上去却也jīng悍。两人牵着三匹马,拖后尾随。那中年人叫高缜,吴州人氏,龙兴二年在三十岁时一举中了二甲进士,后任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兵部主事。到了龙兴六年因朝廷南北用兵,朝中乏有将才,这高缜虽说是个读书人,却略晓兵法又有些武略,就被提拔为游击将军,随后十余年随军北拒戎狄,南征蛮夷,立下军功,现已升授从三品云麾将军,成为朝中有名的儒将。后南北初定,值太平无为之世,高缜rìrì在京中闲坐无事,遂向兵部告了个长假,带了两个亲随,轻衣简从的外出游历去了。这两个亲随都是高缜身边最是得用的亲兵,年长些的叫马五,另一个叫程十六,这高缜贴身的亲兵有十八人,为了方便,平常都把名给隐掉,直接冠以数字,听着倒有趣。因马五忠谨,程十六伶俐,所以外出时常只带了二人。近rì游至东南听说葭阏山风景奇秀,多有高士隐贤,所以一路信步东行,或宿或行,走了七八rì游历至这忘言峰下。 这忘言峰位于葭阏山最东侧,只有一条崎岖的山道相通,所以是一个最为偏僻的地方,也正因为如此更有一份难得的清幽气象。高缜见这忘言峰上奇峰险峻、怪石突兀,山下叠翠清幽,流涧宛若游龙隐现,不觉心神畅悦。又隐隐见有一青石古道盘旋而上,顿时来了兴致,命那个年轻些的亲随程十六在山下看护马匹,自己带着另一个略年长的亲随马五拾级而上。高缜二人由西登山,游玩了小半rì,绕到忘言峰东麓而下,见不远处有一竹林,隐约有一竹舍,心想已经走了近半rì有些饥渴,就想前去讨碗水喝顺便歇息一下。 走了不一会儿,高缜就入了竹林,但见修竹篁篁,好一份清幽静雅。高缜穿过竹林来到竹舍前,见是一大两小竹舍三间,旁边还有一处牲口棚,里面栓着一头水牛,就料想此处居住的人是位农户。高缜虽说从军多年,但到底是读书人出身,自小家教严谨,极重礼数,兼宦海浮沉十余年练就的谦恭审慎。于是整了整衣服,到正中大竹舍前,亲自扣门。不一会,只听“吱呀”一声,竹门打开,出来一老者,虽然一身灰sè粗布农装脚踏一双草鞋,却是眉发如雪,jīng神矍铄,看上去倒也不俗。高缜行了礼,说明来意,老者相了高缜一眼,见是一个知书答礼的人倒象是个诚诚君子,就含笑让进屋子。高缜连声称谢,向老者告了声叨扰,就随着老者进去了。 高缜进屋后见屋子里桌椅器具都是竹子做成,虽然粗陋,却是难得的整洁。老者待高缜进屋,就请坐下,高缜谦虚了一下,就在靠着门边的一张竹椅坐下,亲随不敢就坐只侍立于高缜身侧。高缜知道他随行半rì也已累了,也命他坐下歇息。马五见屋子里有张竹凳,就搬了来,在高缜旁边斜签坐下。 老者拿来一壶茶和两个杯子,小心斟满,请高缜和马五用,高缜忙欠身接过称谢。老者也在近旁的一张竹椅坐下相陪。 两下坐定,老者请高缜先用茶,高缜称谢呷了一口,但觉余香缭绕、清冽异常,连口称赞,问老者是什么茶。 老者呵呵一笑说:“乡野之物,让先生见笑了。十几年前竹林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长出两株茶树,就摘了些回来炮制,觉得还能喝得,所以才敢拿来待客,先生不嫌弃就好。”高缜连称不敢。 老者问:“不知先生从何而来,怎么会到这忘言峰下?” 高缜把自己的来历简单说了一番。 老者起身行了个礼说:“原来是位将军大人,小民失礼了。” 高缜忙还礼说:“老丈是化外高人,我只是一个凡俗的将军,怎么敢受老丈的礼?” 老者一笑:“我哪里是什么高人,只是一个躲进山林里的老头子罢了。” 高缜说:“老丈谦虚了。只是不知老丈如何称呼,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老丈说:“时间久了,自己叫什么名字早就忘了,因我认识的人都说我这里的那几竿竹子长得好,就给我一个‘清直公’雅号,后来就都叫开了。说起我什么时候进这山里,想想那已经是延祚十一年的事了。” 高缜心下一盘算,那延祚年间已是前朝的事了,细算已经是四、五十年以前了,估摸着这老汉至少也有六七十岁,jīng神却如此健旺,实在难得。 高缜说:“果然是好名号,老丈清雅,颇有竹清且直的风骨。” 清直公哈哈一笑:“将军谬赞了,不怕将军笑话我其实就是一农翁,自从来到这里见这片竹林甚好,就伐竹建舍安居于此,又见竹林后有块空地,就辟了几亩种些粮食,每rì也是辛勤劳作,待打下粮食,就出山换些rì常用物,在这里孤身一人苟延残年,哪里又有什么风雅?” 高缜和清直公闲话几句,忽然心中一动,想起点事来。 高缜说:“方才我见老丈屋中的架子上搁了几本书,似是道经,莫非老丈也是修道的人。” 清直公笑说:“将军太抬举老朽了,这山中岁月除了每rì劳作,闲时却也不少,所以找了几本书打发时间,或许还有点强健身体、延年益寿之功,若说修道那就谈不上了。” 高缜问清直公:“我闲时也喜欢看一些道藏,不过对于此道却所知甚少,我曾经听人说,这葭阏山多有修真得道的人,可是我一路过来也拜访了好些个,虽说也算得上高士隐贤,却难说得道成真。” 清直公微微一笑回答说:“将军见识明白,这葭阏山里隐世的人何止上千,但多是象老翁这样因山外多事而避于此地,每rì也要耕田砍材,勤勉劳作,方可度rì,庸庸碌碌,哪里又懂得什么修道成真?就算有些个修道的人,得窥天道也不过一鳞半爪,哪里比得那三宗六派道法玄真,参悟天道,成就一宗一派,门下弟子又何止成百上千?况且这世间的人除了修道之人,不知还隐藏有多少奇门异宗,那三宗六派也只不过是比较传统的派别,历代传承已久,方被认为修门正宗,这天下之大不可知也,这世间的凡俗之人多是管窥蠡测罢了。” 高缜想不到一句问话倒引出老者一番感慨,听着也有点不得要领,只好点头称是。 高缜顺着话又奇问:“我在朝中多年倒听说过一个天师宗,该宗历代教宗均被敕封为护国法师,都说是有大神通的人,却也没有听说过还有三宗六派的说法,这天师宗莫不是三宗六派之一?” 清直公笑说:“将军非此道中人,不知道却也不奇怪。我曾听来往的人说起,所以略懂得些。适才将军说的天师宗正是三宗之一,该宗历代教宗均姓李,历来只是兄弟、父子之间一脉相传,该宗人数广众,也不乏有大神通的人,且与历代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算得上历代朝廷的御用宗派。” 高缜问:“不知道其他的宗派如何?” 清直公笑说:“另外的两宗分别是正阳宗和月华宗,六派分别是衍真派、玉龙山派、净虚派、严真阁派、玉清派和重华派。 高缜又问:“既然这三宗六派都是修道的,我就不知道其中可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清直公说:“老朽听说,这正阳宗和月华宗、天师宗供奉的是天地、本宗至圣神明,jīng研天道,修炼的是天人合一,yīn阳之法,正阳宗偏于阳,月华宗偏于yīn,而天师宗则重yīn阳平衡,各有不同。其余六派虽说也供奉天地,但更注重人道和术法,尊崇各自信奉的先师道祖,修行吐纳炼气、烧汞炼丹、奇门异术,所以也是各有千秋。” 高缜说:“听刚才老丈说,似乎那三宗更胜一筹了,而正阳宗和月华宗各有偏执,天师宗却能平衡yīn阳,那天师宗似乎又更胜一筹,岂不以天师宗为尊?” 清直公摇了摇头说:“却也不见得,那三宗比六派胜出一筹似乎是吧,不然三宗门下弟子如何是六派十数倍?只是那天师宗虽然yīn阳双修,却未必比得上正阳宗的道法至阳或月华宗的道法至yīn,人力有限,yīn阳双修固然是好,但道法无穷,双修的境界怎么及得上专注于一宗的修行法门更有威力?不过无论是偏阳还是偏yīn又失了道法真xìng,所以说这三宗要想论个高低,实在不易。” 高缜点点头说:“老丈高见。学生受教良多。” 清直公笑了笑说:“老朽只是山野村夫哪里知道些什么?只是道听途说罢了,而且知道的也不多,将军莫怪就好。” 高缜说:“老丈谦虚了,我常听说那些得道的人能飞天遁地、能长生不死,却从未见过,老丈以为如何?” 清直公沉默了一下,然后呵呵一笑说:“我曾听人说过,天上有神明,幽冥有鬼魅。神者,或是随天地而生,或是应运而出,掌天地之法,有造化万物之能;鬼中魁者,亦随天地而生或结于幽冥之境,平衡yīn阳,运行轮回。在天地之间,还有一些洞彻天地之道的人,这些人游离于天地之间,寿元绵长,我想将军所说就是这些人吧。不过老朽虚寿也是七十有七了,却也从未见过,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所以难说相信。只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道法渊深,所以只能说说不得了。” 高缜也笑说:“也是,世人传闻多是虚而不实,不是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 清直公拈须笑而不答。 高缜又问:“想这葭阏山也是个灵秀通幽的地方,难道没有些个道法宗派在这里修行?” 清直公想了想摇了摇头说:“老朽住这里也有四五十年,倒也没见过附近有多少道法宗派。要论传说,以前倒是听人说起在西北边的孤云峰上有个齐仙观,观里有个十数个道士修行。只是我却不信,因为三十年前我曾去过,见那孤云峰何等险绝,猴子都爬不上去,那里会住得人?只能是猴子在上面修行罢了。所以终究是传说,始终当不得真。” 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又说:“我倒想起,听说东北边的白石峰似乎有正阳宗的一个分支,聚集有十数人,不过少与人往来,倒也默默无闻,不是附近的人并不知道。” 高缜有心向道,就心下暗记,异rì或可走访一遭。闲话了几句又问说:“老丈住在这里许久,不知道有没有遇到什么奇事或是奇人,让我也听个新奇?” 清直公听了一笑,对高缜说:“这山中岁月平淡无奇,chūn华秋实,rì月轮替,最是闲淡,我这里又住得偏僻,来往的人很少,所以难说有什么奇事。不过既然将军问起我倒想起了许多年以前的一桩旧事,是有些古怪,正因为有些奇处,所以还记得清爽。” “哦”高缜一听顿时来了jīng神,对清直公说:“愿闻其详。” 清直公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应该有二三十年了吧,记得那rì正值黄昏时分,我正在屋前的竹林中挖些竹笋。就看一个匆匆走来,那人有些古怪,看身子看姿态象是个三、四十岁的壮年人,可是面sè愁苦,一脸匆匆郁sè,倒象个五十岁的人,不过此人确实气度不凡,一看就不象是个凡俗人。” 高缜说:“哦,这形貌与年岁不相当也是常有的事,记得我老家吴州曾有一任杨姓知府上京述职时到我府中拜谒,我看他鬓发花白多有皱纹,以为有五六十岁了,谁知言谈之下才知道,年纪比我还小上两岁,我就好奇问他其中的缘故,他倒也老实,原来是他曾看上一歌jì,yù纳为妾室,谁知惹恼了家中的河东狮,整rì不仅闹得家中鸡飞狗跳的,还闹到了府衙,满城皆知,成了一时的笑柄。事情过了好些年家里那位还是不给好脸sè,一回府就头疼,家里呆不住,官也就做不好,哪有不老的?我问他为何不休了家中那位,他连连摇头说,家中那位是朝中右将军的表侄女,武家出身,自己如何敢惹,只要哪rì能安稳点不带点伤,也就烧高香了,只怪自己当rì鬼迷心窍看上什么歌jì,惹出这般祸事,说完只是一味的叹气。”高缜说完又想起那位杨知府当rì情状,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清直公也笑说:“世情百态人所难料,不过这位杨知府倒是个有趣的人。” 笑了一下清直公又说:“我说那人古怪倒不是因为样貌,只因为那rìcháo气甚重,而且还下了整rì的牛毛雨,可是这个人头发、衣服却都是干的,将军也是知道的,这忘言峰附近哪里有遮雨的地方,况且那人行sè匆匆,孤身一人,身上也没有什么避雨的器具,所以我当时就觉得怪异。更奇怪的是这个人行走间飘飘然,有点象是被风送进来一样,将军你说这可奇怪?这人身上还透出一股奇清之气,近身便知。” 高缜说:“果然奇怪,或许他就是一个修真得道成就仙体的人。” 清直公继续说:“是不是修真得道老朽就不知道了,我问他来意,他说赶了一天的路,见天sè已晚就想在我这里借宿一晚。我见这人面善,不象是什么有歹意的人,也就应允了,安排在西侧屋住下。” 高缜忍不得插口又问:“这个人可有告知姓名?” 清直公想了想说:“好象说是姓颜,名字嘛时间长了也想不起来了。” 高缜说:“那他住下后还有什么古怪吗?” 清直公微微点头继续说:“当天他住进来后不久,天sè越发的yīn沉,我以为是夜晚将近的缘故,可是后来越发觉得不对,天就象是泼了墨一般,随后雷鸣电闪,山风也渐起,越吹越疾,风里好似带有呜咽之声,见这景象当时我就吓坏了,这山中的时气虽然变幻莫测,暴风雷雨也是常有的,却从未象那rì那般诡异,就象是要天塌地陷一般。我正吓得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人不慌不忙的从屋子里出来了,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面拳头般大小的镜子,悬挂在屋前的墙上,过不许久,风才渐渐止住了,天sè也慢慢恢复往常。事后我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情,那人却避而不答,只一味的向我致歉,我也就不好再问下去了。我心惊不安的过了一夜,却幸好一夜无事,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早早起身向我辞别去了。 高缜说:“看来那镜子是有些古怪的,不知是什么样子。” 清直公说:“我看着和寻常的镜子也差不多,也未见有什么奇特的地方。我也不瞒将军,他离开前把那面挂在墙上的镜子留给了我,说是自己身无长物,只有那镜子才可稍微报答我留宿的恩德。我见那镜子甚是奇异,怕招惹祸事,哪里敢要,连忙推辞。那人见我不肯收下似乎也瞧出我的心思,就说自己没有害人之心,而且那镜子留给我是为我好,要连续悬挂三rì,方可保一生平安,没有妨害,只让我放心收下,如果真不想要以后可赠与有缘人也是好的,说完也不等我再说些什么,匆匆就走往东去了。” 高缜听说镜子在,很是高兴,站起来向清直公躬身行了个大礼说:“如老丈允可,我愿求一观。” 清直公笑了笑说:“事后我反复细看,实在没见有什么特别的,将军想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不一会,清直公从里屋拿出一枚镜子递给了高缜,高缜双手接过,端详起来。这枚镜子是枚古铜镜,饰纹古朴庄肃,背面镂刻着双螭戏海图,只是可能因年代久远,磨损不少,已经变得模糊了。高缜反复细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实在不象是什么异器。 高缜将铜镜小心的还给了清直公,摇了摇头对清直公说:“惭愧,我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清直公哈哈一笑:“将军不必烦恼,也许它就是一个俗物罢了。” 清直公又说:“不过那人虽然行事有些古怪,但是言语却是不同凡俗。” 高缜笑说:“老丈倒要说说如何个不一般?” 清直公说:“不怕将军笑话,老朽虽然愚钝,却是健谈。当晚我曾与他闲谈,却不知他甚是博学,天文地理似乎无所不窥,高论宏阔,而且对神鬼之说颇有见识,多是闻所未闻之事,老朽心下很是佩服的。” 高缜点头说:“世间奇人异士不少,想必这颜先生就是一奇士吧。” 高缜又问:“我记得老丈说起,那人走后就往东去了,不知道那东面是什么地方?” 清直公说:“说起来这又是一件奇事,但凡来到这忘言峰下的人极少有往东去的,只往西、南和北走。” “哦?不知为何?”高缜又听出了兴致。 清直公说:“西有松云台,听将军说过是从那里过来,想必将军是知道的,北面是青阳峰,南面是湫潭,这些都是上好的去处。这忘言峰已是葭阏山最东处,偏僻人少,出了忘言峰再往东就出了葭阏山的地界,更是荒僻,我从未听说那边住有什么人,这几十年来也曾经见过有多少人往东去过,就是有也少见回过,后来倒是有个旧识从那里过来经过我这里,我问时他只说是禁地,不能去。所以我也说不上,或许有什么猛兽妖邪也未可知。” 高缜“哦”了一声,就不言语了,象是在想些什么。 清直公见高缜不说话,就把铜镜收好,又出来换了一回茶,和高缜又闲话起今古来,这清直公虽说是山野之人,却是个积古的人,而且似乎也曾是读过书的,又修了些道法,兼通晓这葭阏山地理掌故,而高缜更是进士出身,十二经六艺尽皆通透,且又有心向道,所以二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天已向晚,清直公劝高缜留宿一夜,高缜自是感激。高缜让马五去叫上另一个在山下久候的亲随程十六,取回马匹,一起就在这里休息了一晚。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高缜向清直公辞别。高缜让马五取了两锭银子以酬谢清直公留宿之德,又向清直公买了些清水干粮,清直公推辞不得只得收下。高缜等人正要离去,清直公似是想起什么,就把三人叫住了,匆匆回屋,取出那枚古镜说要送与高缜,高缜又惊又喜,连忙推辞。 清直公笑了笑说:“这两rì与将军相处,只觉得和将军甚是有缘,既然将军喜欢这枚镜子我就赠与将军,如若这镜子有些什么好处,留在我这里终是无用,无异于明珠暗投,要是扔了又觉得可惜,不如交与将军或许得其所也未可知呀。”高缜见清直公赠得殷勤,高兴的收了下来,小心揣入怀中,又说了些感激的言语,才就此拜别。 清直公目送主仆三人直至隐没于竹林之中。 第二章 魅影疑踪 - 神鬼记 - 月落山 () 出得竹林,高缜想起曾和一故友约定两rì后在松云台馆驿相见,就令那个二十来岁的亲随程十六先回松云台附近的客栈先候着,自己却只带着马五向东去了。 一路向东,骑马走了半rì,山势渐平,见前面有一处不高的山岭阻住了去路,岭下立有一碑:陟卜岭。高缜寻思:这名字也不知道是谁起的,这般的不知所谓。岭下没有道路绕过,不过这陟卜岭山势平缓,从岭下斜斜通向山岭顶端,于是二人就牵马步行翻上了山岭,虽说费点jīng神,却也不算难。两人两马到了岭上,四下看去却颇感意外,但见四下空阔,没有什么高山,只有些丘壑。一眼望去草木也渐渐稀疏,只有些低矮的灌木和蒿草,四下里极其安静,虫豸之声偶有耳闻,还有就是风过草丛发出呜咽之声,有一股说不出的萧索气象。 亲随马五见了这些景象,劝高缜说:“将军,我看前面僻静怕有些古怪,我们还是回去吧。” 高缜斜眼看了看马五,似笑非笑的说:“你怕了?” 马五打了个机灵,忙小心的说:“小人不是怕,小人随将军南北征讨,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生死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小人只是觉得此地甚是不善,怕护不得将军周全,身陷险地。” 高缜说:“你的担心我自然知道,这里地处东南,本应气候温润,这里却好似到了极北之地,处处显得不合时宜,但也正是如此才要去,不然还来这里做什么?你我都是刀口舔血的人还在意这点子古怪?” 马五跟随高缜rì久,知道他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很难劝得住,只得做罢。不过也不敢大意,从马上取出自己rì常的配刀悬在腰上,随后牵马紧紧相随。 上岭易下岭也不难,两人下了山岭,或骑马或步行又走了近三个时辰,前面看看更是荒僻,又见天sè已是黄昏,黄昏里夕阳斜照,更显萧瑟。二人走了一rì,又是饥渴,又是疲惫,正要找处地方歇息。马五忽然叫起来:“将军您看,那边是不是有块石碑?”高缜顺着马五指出的方向看去,果似有块一人高半人宽的石碑立在一个土坡前。二人来到石碑前,见那石碑断然不象是新立的,风雨侵蚀已斑斑驳驳,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岁了,不过上面的字镂刻颇深,所以还算清楚。上面拓着几个大字“行人至此即回,不得有违”下署“东南道宁安府立”周边还密密麻麻贴满了纸张,只是有不少已经破损得厉害,高缜细细一看都是不同时期东南道宁安府出的告示,有些还是前朝出的,最新的一张还能看到盖着的府台大印,是龙兴十八年,正是今年的,告示中都是说前面险恶jǐng告行人的话,至于什么原因却看不明白。高缜寻思:这官府立的碑文看来不假,前面莫非真有什么蹊跷,难道是猛兽出没的地方? 正犹疑之际,旁边的马五也说了:“既然是官府出的告示必然不假,前方看来果真有些凶险,小人还是要劝将军及早回去。” 高缜想了想就说:“你看天sè将晚,就是回去也得明rì了,我们还是得找个地方歇息一晚,明rì再做打算吧。” 二人看这地方四下空阔,哪里有什么遮雨避风的地方?骑上马又走了近半个时辰,看到不远处一个土坡下有个凹处,或许可遮避休息。二人过去一看,凹处甚浅仅一人进深,勉强也算有些遮挡,不过如果遇到大雨疾风,那就全无用处了,但看这四周哪里还有比这更好的地方?马五到四周捡了些枯木枝,在凹处前生了堆火,既可夜间取暖,也可防止猛兽袭扰,虽然走了一rì半只虫豸也不曾见分毫。那高缜虽说是个从三品将军算是个朝中贵人,但从军多年,风餐露宿惯了,早练就了一身好筋骨,所以见如此也不为意。两人食用了点清水干粮,高缜就背靠着凹处休息了。马五喂了马,然后又找出根绳子,连住缰绳,把绳子拴在一块大石上。一切妥帖后,就在凹洞边上盘膝而坐,双手捧刀,养起jīng神来。 路途劳乏,高缜不由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天已俱黑,月sè朦胧已至中天,透露着淡淡的月光。前面的一堆篝火烧得差不多了,显得火势暗淡,而旁边的马五抱着长刀正打着盹。高缜弯腰起身,正要去添些柴火,忽然觉得怀中一动,掉出个东西来,高缜想到是那枚古镜,忙捡了起来,咦,镜子竟然变了模样,镜背脱落了一层,双螭戏海的样式早已不见,原先青铜sè变成了暗黑sè,还隐约有道红光在黑sè中不停流转。翻过镜面,隐隐约约闪烁出几个古篆字体,细细一读是四个字:“混沌幻世”。高缜又惊又喜,惊的是这枚镜子发生变化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而且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实在是福祸难测;喜的是这镜子看来果真的是件奇物,而且看镜面隐现的几个古篆字倒好象很不一般。 高缜正惊喜之间,突然耳边不约而同传来两声“咦?”,声音虽然不大,却很清晰。高缜下意识的猛然大喝一声:“谁?”然后紧张的向四周看去,只是四下黑黢黢的,哪里见半个人影? 正在打盹的马五被高缜的喝声惊醒,跳了起来,手握长刀护卫在高缜身侧,倒也jǐng觉敏捷。良久,四下里始终一片静寂,哪见有什么人? 马五小心的问高缜:“将军,什么事?” 高缜低声说:“附近好象有人。” 马五一听倒放下心来,如果是有人倒不觉得紧张,这马五在军中练就了一身武艺,通常二三十人也近不得身,不怕有人就怕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过了一会还是不见有什么,两人紧张的心正渐渐平复,忽然马五指着西北方奇问:“将军你看那是什么?” 高缜顺着马五指出的方向凝神望去,只隐隐约约看见有三团模糊黑影向他们靠过来,看上去似乎很远,但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来到了眼前二十余丈处,两人大惊,高缜把放在一侧的rì常配剑拔出,盯着黑影凝神而立。 就在高缜拔剑回身这工夫里,黑影已立于前方两丈处。这时高缜和马五借着那点月sè和篝火的火光已把黑影看个清楚。这三团黑影就象三团雾气积聚起来,凝聚chéng rén形,在光照下隐约透着灰光,似乎有形无质,甚是古怪。 高缜虽说也算是有些见识的,但这等景象却从未见过,心下倒抽了口冷气。不过尽管如此这高缜却是个极有胆略的人,倒也未被吓住。冲着黑雾高声一喝:“你们是什么东西或是什么歹人在这里装神弄鬼?” “嘿,大哥,看这个人斯斯文文,却忒也不懂礼了,竟然说我们是东西?”左边的那团黑雾竟然出声说话了,声音尖细。 中间的那团黑雾冷笑一声,却也不言语。还是左边的那团黑雾话却不少,大大咧咧的说:“你们二人听好了,我们是长蛇岭黑风三圣,识相的交出东西跪下磕头求饶,或许可以饶你们一命。” 右边的那团黑雾这时不耐烦的说:“这老三就是事多,把这二人杀了拿了东西就走,哪来那么多废话?”说完靠了过来,也不听高缜二人回些什么,看着就要动手。 高缜心下一动,低声对马五说:“不好,这三人可能是什么鬼魂jīng魄。” 马五一听,不知怎的却发了野xìng,低吼一声,提刀就朝那过来的那团黑雾迎面劈去。月下刀光一闪转眼就到黑雾面前。黑雾不慌不忙,雾气中徒然伸人手般的一团浓浓的黑气,倒似变得有形有质一般,把刀光一裹,长刀便砍不下去了,不过雾气似乎晃动了一下。那团黑雾“咦”了一声,然后说:“这蛮子力气不小,看来是个练家子。”然后一震把马五震翻在地。 左边的黑影又说:“管他什么人,一般的俗人怎么伤得了我兄弟三人?” 这时中间的黑影发话了,声音略显沉闷:“你们两个都不要废话了,赶紧收拾了这二人,拿上东西就走,不要耽搁了时间,不然碰上那些道士又是一场麻烦。” 两边的黑雾听中间的黑雾那么说,就不敢言语了,瞬间就朝高缜和马五围了过来。高缜还没反应过来,只觉一股yīn冷之气把自己裹住,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知觉也渐渐模糊。就在这时,忽然一股大力把自己拽起脱出雾气,腾云驾雾般飞起,然后又安安稳稳的落到地上。接着又有一股热力传到身体里,原来的yīn冷瞬间化解开。yīn冷消失后高缜知觉恢复,定睛看去,只见是一个道士右手正抓着自己的肩膀,手上透出一阵暗红sè的光,另一边左手却抓着马五,马五正一脸的迷糊。看时这道士年约三十来岁模样,一身蓝袍道装,身后背着一把长剑。道士见二人醒转没事了,就松开手扶正,前行一步护立于二人面前。 那三团黑雾这时在三人面前四五丈远处对立而望。又是那团多话的被称作老三的黑雾出声了:“又是你们这些臭道士!你们这些道士忒不地道了,不好好呆在庙观里吃斋念经什么的,老是跑到这荒郊野地里坏别人的事,还有没有正经事做了?” 道士嘿嘿冷笑:“我要不是‘多管闲事’,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害了xìng命了。” 那个老三又说了:“嘿,你这个臭道士难道不知道我们黑风三圣最是仁义吗?可不要污了我们兄弟三人的名声。”说完却低声对中间的黑雾说:“老大,怎么办?以前和这些道士交过几次手,实在不是对手,不然还是跑吧。” 那个老大低声斥骂了一句:“废物,就知道跑!我早已传话给大人了,不多久就会赶过来,我们只要缠住一伙子就行。” 那个老三连连称是,背后却嘀咕:打不过还不跑?那就真成了傻瓜蛋了。当然没人听见他到底在嘀咕些什么。 那‘黑风三圣’向前逼近,而那蓝衣道士倏的从身后拔出长剑,体内一股热力渗入长剑,剑上红光流动,炎阳热气迸发,正是道门正宗至阳道法。那蓝衣道士正要提气而上,忽然一眼瞥见西北方远处隐隐约约有一团黑气盘旋而来,声势惊人。不由惊叫一声:“不好,是鬼夜叉,快走!” 说话间,剑光一敛,长剑归鞘,右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颗银弹,分别向“三圣”和盘旋黑气方向shè出,顿时两股红sè雾气暴散开来,两地朦胧一片,这住了两处黑影的视野,然后双手一手一个提起高缜和马五向东边急速遁去。从长剑归鞘shè弹到提人疾跑,只眨眼的工夫,高缜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觉得耳边的风呼呼的刮着,自己象腾云驾雾似的,比那rì行千里的骏马还要快。其实高缜很是纳闷,因为他看到这个蓝衣道士奔跑起来和正常人一般,一步一步的,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怎么就跑那么快?由于高缜是背着身子的,所以后面的情形倒也瞧得清楚,他实在没想到只这么点工夫,离原来呆的地方已有不少于仈jiǔ十丈远,后面和西北处弥漫着一层浓厚的红烟。 就这样不停奔走了大约三四个时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那三个“黑风三圣”和那团盘旋的黑气早不见了踪影,只那道士倒也不见累,走了那么久仍是步步疾行,让那高缜心下纳罕。这时天早已放亮,只不过想来今rì时气不好,天有点yīn沉沉的。那高缜无事时看另一边的马五,见马五眨巴着眼睛,很放松,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下不禁笑骂:这狗才倒也轻省。看这马五高缜又不由想起军中的事来,心想如果军中能有想蓝衣道士这样的能士,那打探消息、递送军情岂不是轻而易举?就在高缜胡思乱想时,忽然扭头看见东边出现一个小山坡,坡顶有一间木屋,此外离山坡不远处,隐约出现了一层层灰sè的雾气,弥弥漫漫,整个东边都是遮天盖地的。 没多久,蓝衣道士来到山坡下面,把高缜和马五放下,用袖子擦了把汗,也是,连续跑了近半rì不累不出汗那就太不正常了,不说人了,就是一匹千里驹连续跑上半rì,也得累趴下。蓝衣道士急忙擦了汗,又从怀里掏出样圆圆的东西来,手掌运气一握只见红光闪烁,然后向空中shè去,一道红光向空中奔去,在空中发出夺目光华似乎象个“rì”字,久久不熄。高缜看着,倒觉得象军中的烽火传信,想来这道士是在招引自己的伙伴吧。蓝衣道士看了看天上的红光,又转脸打量了一下高缜和马五二人,稽首行了个礼说:“二位不要惊慌,不到半个时辰,我的同门就赶过来了,到时候或许可以斗上一斗了。”高缜和马五倒没有什么紧张的,只觉得古怪好奇,从那个什么‘黑风三圣’到这个蓝衣道士出现,以及到这里,两人都是稀里糊涂的。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高缜拱手行了个礼说:“方才多谢道长出手搭救,我等铭记于心,不知道长如何称呼,在哪里修行?” 蓝衣道士见二人在这等情状下还气定神闲的倒也称奇,见问了就说:“贫道天昀山正阳宫座下弟子虚衍,刚才匆忙不及相问,不知道二位先生如何称呼?” 高缜连忙把自己和马五简单介绍了一下。 那个叫虚衍的道士又行了个礼说:“原来是位将军大人,贫道失敬了。” 高缜连称不敢,正要问起心中诸多的疑惑时,忽然见虚衍脸sè一变,抬手示意,低声说:“这魔头找来得好快呀,你们先找个地方躲一下,这里我来对付。” 高缜朝远处看去,果然见一团黑气盘旋而来。二人心下不免有点着慌,四周看了看,这地方一片平坦,空荡荡的,连个土坡都见不着。忽然看见不远处有块石碑,就跑过去打算躲在石碑后面。两人跑到石碑近前,“咦”上面竟然刻有字,高缜是个好奇的人,虽大难临头还是忍不住停下来看看,那是块近三人高的巨大石碑,上面镂刻着碗口粗的三行大字“混沌之地,万物不兴,神鬼难近。世人至此,不可向前,切记!切记!天师宗李源真立此碑以jǐng世人”。 旁边的马五问:“将军,什么是混沌之地?这个李源真又是什么人?” 高缜说:“这混沌之地自然是yīn阳未分浑浊之气所汇聚的地方,不过那应是天地未分时才应有的,怎么在这里出现?至于这个李源真我读道藏‘元虚通义’时,里面曾有列传一篇,讲的就是这个人,列传中说这李源真是天师宗第七代宗师,有通天彻地的神通,极是一个了不得的人。” 马五听了便说:“既然是个大有神通的人说,那这地方肯定是去不得的了。” 高缜也默然点了点头。 高缜正寻思着,忽然听到马五叫起来,“将军,打起来了。” 高缜转身看去,果见那道士虚衍已经和那团黑气缠斗在一处。那团黑气足有一两丈高,而且比那黑风三圣的黑气要浓郁得多,似是有形有质的,看起来威势吓人。不过那虚衍却也不含糊,一身暗红的光芒,脚下不停绕着黑气游走,右手发出一股真气驭使一把红光暴shè的长剑在黑气周围滴溜溜的打转,不过更似是进不去那团弥漫的黑气,而左手或劈或弹一股股炎阳之气不停向黑气发出。“咦!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御剑术?高缜看到道士以气驶剑不由一惊,高谨习学过几年武艺,十八般武艺也略通一二,但这般以气驶剑却是见所未见,只是耳闻,看来这个道士实是个大有神通的人。 不过那道士是有些神通,却也奈何不得那团黑气半分。只听那团黑气忽然嘿嘿冷笑:“小牛鼻子看来还是有几分道行的,不过还是差得太远,如果是你们那些老不死的师祖长老们来的话,或许我还有几分忌惮,劝你还是早早退去吧,我轻易不取人xìng命,而且今rì心情也不错,可以饶了你,否则……立叫你魂飞魄散。” 高缜听那厮口气,丝毫不把这道士放在眼里,想来不是一般的妖物,定是非同小可。记得那道士曾称其为‘鬼夜叉’,传说这夜叉应该是冥界地府的鬼怪才是,怎么会在阳世出现? 听了‘鬼夜叉’一番言语,虚衍道士却一语不发,就象是什么也没听到一般。那鬼夜叉“哼”了一声,那团黑气中突然幻化出一柄黑sè的三尖叉,缓缓向前刺去。说来也奇怪,本来虚衍道士不是在它面前的,当三尖叉刺出后,道士的身形却正好出现。道士大惊,左手长袖一甩,手中多了个拳头大的铜牌,瞬间变成一面巨大的铜盾护在身前,只听“噗”的一生闷响,铜盾化成无数碎片,道士也被击出三丈开外,倒在地上,脸sè晦暗,看来伤得不轻。这道士却也够坚韧,慢慢的爬了起来,那鬼夜叉并不着忙,一动也不动,似乎只是冷冷的看着。道士还未站稳,只觉胸口一阵难受,张嘴吐出一口黑血来。那道士虽然知道自己的本事和鬼夜叉差得太远,脸上却也不露出半点惧sè。 道士盯着鬼夜叉冷冷的说:“我知道你们想要千方百计的找到那凝魂果,但就算拿到那石头,你们这些半鬼之体也进不了这混沌之地,还是不要妄想了。” 鬼夜叉冷“哼”一声,说:“能不能进去就不是你这种无名小辈能想的事情了,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话音未落,道士忽然挺直身子,忽然大喝一声,手中长剑红光暴涨,脱手向鬼夜叉掷出宛如一道流光向鬼夜叉飞shè而去。那鬼夜叉还是分毫未动,待红光来到面前,一小团黑气逸出,黑光大盛,立时就把红光裹住,无声无息间,就把红光绞得粉碎,长剑断成数截“咣当”落地。鬼夜叉把手中的三尖叉一收,然后朝虚衍道士弹出一丝黑气,只听“砰”的一声,虚衍道士仰面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鬼夜叉“哼”了一声,看也不看,黑气又盘旋向前,忽然“咦!”的一声,前头空空如也,高缜和马五二人已杳无踪迹,只剩他独自发呆。 第三章 奇境藏书 - 神鬼记 - 月落山 () 其实,当虚衍道士被鬼夜叉击飞时,高缜就觉得势头不对了,看这般光景别说支持半个时辰,哪怕一时半刻也不指望,而且虚衍道士说的他的那些同门又哪见半点踪影?再说所处的这个地方,四周光秃秃的,别说遮挡的地方,除了那块石碑,就是藏得住身子的地方也没有一个。如果这道士一倒,那自己就铁定要落到那恶鬼的手里,而且自己只怕到时还是一个糊涂鬼了,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怎么就招惹了这恶鬼,为什么偏要找自己的麻烦? 想着忽然心下一动,想起那碑文来,看看那雾气估摸着离他也不过几十丈远,还能来得及躲到那里去,不是说神鬼难近吗?那恶鬼说不准也要顾忌。虽说对自己也是个极其危险的地界,但总好过落到那恶鬼的手里。于是,一咬牙,招呼了马五一声,撒腿就朝那雾气跑去。那马五是个没有多少主见的人,见大人跑了,也跟着跑了过去。 当高缜二人堪堪跑到雾气边沿上,回头望去,却见那道士已再次倒地不起,就什么也顾不得了,转眼就消失在迷雾里。 高缜进得雾气里只觉得迷迷蒙蒙一片,冥冥漠漠,不知所在,也不知所往,倒象个瞎子一般。自己感觉进了大概百十丈有余,觉得安全了些,高缜才想起马五来,因怕招来那恶鬼,就低声叫唤了一声“马五!”,却不见半点回应,又不得不叫了几次,还是不见甚么动静,不由心下怒骂:这狗才不知道误撞到哪里去了,既然不见人也只得作罢了。那高缜进到这里,前面不知是甚么险恶去处,后又有恶鬼追截,不敢乱走,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静静等待。这高缜呆得闲了,才注意到这些灰sè雾气与寻常大不一样,寻常雾气或是水气或是烟尘,终能感觉的出些形味。而这里的雾气却无形无味,里面半丝风也没有,不过倒也不觉得胸闷,大是怪异。不过既然对己无害,也就放下心来,哪有心思去细细推敲? 高缜就这样一呆就呆了近半rì,想来那恶鬼多半耐不住走了或是被道士救援来的同门赶跑了,就定了主意要出去。这高缜毕竟是一位将军,战场厮杀多年,九死一生的不知经历过多少绝境,不仅练就了果决的xìng情,还心思缜密、极其冷静。进来时虽然狼狈,心里却不慌乱,进来的方向和距离倒也记得清爽。心下寻思:刚才进来是左手侧,最多不过百丈之地,如果往右走上百丈之地应该就可以出去了。 于是高缜就朝右侧的方向径直走去,谁知再如何心思jīng细也没用,这百丈之地最后倒似乎成了无穷无尽,再怎么也走不出去了。高缜这一路不停走了近一个时辰,不说百丈之地,就是千丈也有了,还是迷茫一片。 高缜开始焦躁起来,这里面冥冥漠漠的,没有天空星辰,没有太阳月亮,连风也不能感觉出一丝,哪里还看得出什么方向?自己就好似一个瞎子走在一个黑暗的地方,黑上加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禁不住胡思乱想自己是不是撞进了什么雾气迷阵。思来想去,只有一个最蠢笨的法子:任何一个地方总得有个尽头吧,只要一直走或许就可以走到尽处。 不得已就这样糊里糊涂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手脚俱疲。不过前面的雾sè却有了些不同的变化,sè泽愈加淡漠,渐成灰白,目力所及倒也有几分透彻。高缜不由心下一喜,自觉多了一分希望。正高兴时,忽然隐隐听到传来些许轻微的脚步声,猝然之下,高缜不自觉的低喝一声:“是谁?”声音一出,脚步声立止,四下俱静,高缜心里暗悔。沉默片刻,不远传来问话声:“是将军吗?”高缜听后一喜原来是马五这个狗才,不知怎的也撞到这里了。高缜也就不再顾忌什么,问:“是马五吗?”对方似乎也是大喜,回说:“果然是将军,正是小人马五。”接着一阵脚步声后雾气里现出一个人来,阔脸浓眉的不是马五还是谁? 马五跪下行了个礼,说:“小人在里面转了半天,一通好找,终于还是找到将军了。” 高缜说:“不必多礼了,这个地方大是古怪,我们还是想法子出去才好。” 原来这马五也和高缜一般也在这里稀里糊涂的转了半天,不知不觉的两人竟然又撞到了一起。两人当下一议,高缜还是决定径直前走,看着雾sè或许再走些时辰就是出路了。虽然还是前途为卜,但两人一搭伴,心里就多了些底气。 又走了近一个时辰,雾sè转白,前面隐约有彩光流动,二人大奇,继续前行,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就好似置身于一个缤纷多彩的世界。周边大部分空间似乎无气无sè且清晰透明,周围不时有一些五彩流光不停四下流转,端的是神奇无比。 马五奇问:“将军,这些彩光到底是什么东西?” 高缜沉吟了一下,恍然说:“这里难道就是混沌之境?那些五彩流光莫不是yīn阳未分时蕴含有五行的混沌之气?” 马五似懂未懂应了一声:“哦,原来是混沌之气,原来如此奇妙。” 马五话音为落,一道彩光飘了过来,从马五的身上掠过,然后高缜看到了骇人的一幕:只见光芒一闪而过,马五身上出现了无数细微的纹路,马五的神情瞬间凝固了,然后眨眼的工夫身子忽然坍塌下来,变成了无数碎片。高缜大骇,脚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脑子里只死死的留下马五那凝固的神情。虽然高缜在沙场上见过的死人不计其数,但这般骇人、这般干脆的死法毕生仅见,想那蕴含了五行的混沌之气何等犀利,如果碰到自己死活也是躲不过的。想到这,不知怎的生出些气力来,一骨碌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高缜一脑子的糨糊,无喜、无怒、无悲、无愁,茫茫然的奔走。说也奇,其间那些七彩光芒许多次shè到高缜身边,却是一绕而过,只不过高缜没有发现罢了。高缜跑得终于没有力气了,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待到呼吸喘匀,心神平定下来,才发现自己又身处另一个异境。只见四周的彩光比前要多得多,弥漫在空中,不过不是四处流窜,而是凝固着。最奇特的是自己的身体也隐隐发光,高缜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那面“青铜镜”,“咦”,竟变成一块流光溢彩的五sè彩石,而“混沌幻世”四个个字透着jīng光。这石头与这混沌境的sè调倒也相宜,难道是这里的东西?高缜寻思:这镜子在忘言峰时是青铜sè,到了江南道宁安府立碑处成了黑红,莫非都是幻相,到了此处才露出真容,或许能在此处保全xìng命,全靠这石头了,此时方又回想起途中流光饶行的事情,心下愈发笃定,想到这不觉又想起马五来,多年忠谨相随,如此惨死,不免一阵伤怀。 高缜伤心了一会,才渐觉体力回复,站了起来,又走了好一阵子,彩光渐淡。咦?远处似乎有一处坡谷,隐隐能看到点轮廓。高缜朝那走去,又走了好一会儿,果真是一处坡谷,奇妙的是这里没有五sè光,空中却有一轮血红的圆月,照得下面暗红一片。高缜转过坡地来到谷口,红月照shè不到,里面一片幽暗。高缜行了百来丈远,见地面零零落落的长了几株五sè花,和那五sè光仿佛,不过却是暗淡柔和许多,高缜蹲下细看,却不认得。高缜继续又走了一会,希望能找到什么出口,却见前面朦胧里又出现了一个小坡,更奇怪的是坡上竟然有一处屋舍。莫非这里有人住?高缜不由的想。 高缜不一会就来到屋子前,看清楚了才发现竟然是间木屋,这么个地方怎么会有木头?还盖了间屋子。高缜虽处险地,却也没有忘记儒生本sè,“笃笃笃的”小心的敲了敲门,却没有回应,又敲了几次还是没有回应,心里猜想兴许里面没有人。只好推门而进,门是掩着的,“吱呀”一声就推开了,高缜慢慢小心的进了去,只见那是间几乎密封的屋子,里面并不大,没有什么物件,对面只有一张书桌、一张木椅,还有一口半尺见方的木箱子,在桌子上有一盏油灯,倒也明亮,把屋子里照得一目了然,屋子里显得空空阔阔的。椅子上靠坐着一个身穿灰sè儒衣的人,长发披散,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正背对着自己,灯光把这个人影子拉得斜长。 高缜见有人心下一安,行了个礼说:“这位先生不知如何称呼,晚生误入此处,甚是冒昧,实在搅扰,还望见谅。”那人不见回应,高缜又说了一遍,还是不回应,高缜才觉得蹊跷。高缜轻轻走到近前一看,吓了一跳,椅子上的那人竟只是一具骷髅,也不知死去有多少年了。高缜下意识的又看了看四周,空荡荡的确实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古怪,悬着的心这才逐渐放下来。高缜打量那具死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笼在衣袍里的如头、体、手、足等骨架都在,没有坏掉的衣饰和普通的装束一般无二,唯一奇怪的是那么久了那骨架为什么还没有散掉,在灯影里有几分鬼里鬼气的。 在死人面前的是一张书桌,书桌上有一方砚台,一个笔架、三支毛笔,但都蒙上了一层灰,想来知是多少年没有人用的了,再就是那盏油灯,看上去很普通,就是那里面的灯油发出一丝古怪的香味,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看上去这盏油灯也不知道烧了多少年了,高缜一时也看不出什么特别古怪的地方,觉得这地方除了那口箱子外看来再也没有秘密了。 高缜移了移油灯,移到箱子旁,然后来到书桌旁边的那口箱子旁边,拂去上面的灰尘,查看了下箱子没有锁,不过箱子密封得很好,要花费些力气才把箱子打开了,然后见到里面竟然是一叠叠的纸张,约半尺厚,略略翻看了一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文字秀丽,都是工笔正楷,只是到后面几页略显潦草,看来文字纸张都保存得很好,细看这纸张颇有些不同凡俗之处,纸张略泛黄,隐约有些细细的纹路,触手细腻,自觉珍贵异常。这下高缜倒好奇了,在这个诡异古怪的地方,有一叠用奇怪的纸张写的文稿,真不知道到底写些什么。高缜把油灯取下,放在木箱旁边,然后把纸张取了出来,这时又发现纸张下面压着个锦盒,就把一叠纸张先放在一边,打开锦盒,里面却只有一块折叠起来似云帕般的东西,软绵绵的,面上一片洁白,自己颠来倒去的也没看出什么来,就把东西放回盒子里,想了想最后还是又取过文稿,把那叠文稿全部拿过来,自己席地而坐一张张的阅读起来。 高缜粗略读下前面几张,这些文稿叠放散乱,似乎未做整理,不过尽管如此,高缜还是大略看懂,而且越看越觉得新奇也越觉得惊心,所记载的许多事情真个是闻所未闻。心下惊奇,又一张的大略看下去,内容大抵相类,花了近半个时辰一路一直看到倒数第二张,却只有十余行字,那是作者一篇自序: 余颜一真西平道茔州人氏,少好读书,七岁进学,二十七岁中举。佑庆七年,戎狄北犯,举家避乱南迁,途中迷散,误入游明台。因机缘巧合,多有奇遇,历十一载,所闻所见,匪夷所思,后千辛万难终得出。又因其间偶窥天机,为天地所不容也,幸得高士指点,藏匿于这混沌之地。然这混沌之地万物不兴,虽有所护佑,仍极损天命,余知命不久矣,因此番经历多有奇见,始知世人多艰,皆因天道使然,余每思之常自悲戚,遂将十一载所见所闻,勉力一一录下,成一书,题为神鬼记。余将此文存于箱中,愿有缘人得之,或自存或传于世,但凭其意。另,余所窥天机实未解,非有莫大机缘之人,想来亦不能解,此中事体余亦隐于书中,有心人不难得知也。 呜呼哀哉,余居于此处,自知天年将尽,唯恨此生不能再见家中慈父妻儿,人生数十载,何太匆也,愤愤绝笔于此! 茔州颜一真 庆安年述 高缜静静的看完这篇序文,才方知文中记载的来历。看来这些文稿中记录的是一个叫颜一真的人,庆安年又是前朝的事,距今至少百年,似乎不是那忘言峰老丈说的人,不过姓却一样,莫非老丈欺瞒于我?这个叫颜一真的人因为误入一个叫游明台的地方,在其后十一年所发生的事情。在此期间因为凑巧知道了什么天机,被迫藏匿在这个地方,不见天rì。高缜沉思良久,心下倒有两个疑惑:一,这个颜一真所说的天机到底是什么?竟然连天地也不能相容;二,这混沌之境为什么让他命不久矣?自己进来那么久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想了想,觉得自己只有完全读完这些文稿才会知道其中的端倪了。高缜见最下面还有一张文稿,顺手拿出来一看,上面赫然题有三个隶书大字“神鬼记”。 第四章 此方生石 - 神鬼记 - 月落山 () rì月轮替,斗转星移,也不知过了多少年。这世间的事纷扰冗杂,而且还多是些庸庸碌碌平淡无奇的事,实在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如果非得拣些有趣的事体来说,在南安道演州府熙雎县内倒是出了一件小小的异事,若非有心人断然不能知晓。这南安道地处正南,地势平缓,气候适宜,景sè秀丽,多有衔山抱水的去处。那演州府熙雎县位于南安道西南,与西南道相接,斜倚六百里的镇越山,地势略高,虽说偏于一隅,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少有纷争,人xìng淳朴、百姓安宁。在熙雎县治下有一座小村落名唤古榕村,因村中有一数千年的古榕故而得名。这古榕村是个两姓村,一姓吴、一姓方,全村三十六户人家不到两百口人,十有仈jiǔ都是吴、方两姓人,吴家多居于村西,方家多居于村东,世代交好,平安相处。除这两家外还有几户杂姓人家都是近十几年搬迁过来,这吴、方两大家倒也不排挤外姓人,相处也算融洽。我们所说的那件小小的异事就发生在村东的方家。 村东有一人叫方西岭,娶了邻村凌姓人家的女儿,不出两年生下一子,不料此后再无所出,直到十年后才又生一子,再又是过了整整十年又生下一子,十年一生倒也不算什么奇事,偏这第三子生下时出现了古怪。这一rì卯时,天sè尚未发亮,在没有半点征兆之下,凌氏半醒之际忽觉一阵阵腹痛,只觉得象是要生,忍疼急忙叫醒了一旁的方西岭。方西岭一通手脚忙乱,叫起大儿媳,又好说歹说请来了稳婆和邻里的两个妇人过来帮忙。热水烧汤什么的,七手八脚的在众人用心照料下凌氏倒也顺利产下一个男婴,不过产下的这个男婴生下来却不会哭,小脸憋得通红。帮衬的几个妇人也都急了,这生下来的男婴怕是难以呼吸,八成是要夭折的。倒是那接生的稳婆镇定,知晓这男婴十有仈jiǔ是什么堵住了呼吸,于是让人向前倾斜抱住,然后用手轻拍男婴后背,这男婴在一阵轻拍之下,脸蛋更是憋得发青,手脚挣扎,看得不远处的方西岭心中隐痛。稳婆“恩”的一声,心下着恼,手上也加了几分力,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瞪时在这个男婴后背留下个红手印,这个男婴毕竟刚生下来,身子异常孱弱,在这一拍之下,顿时觉得火冒金星,五腹六脏几乎移了位,大急之下一使劲,“噗”的一声,吐出个黑乎乎东西来,接着又听到‘咣当“一声落在面前的水盆里。吐出东西后男婴纵声大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难耐的缘故。 方西岭等人见男婴哭了方放下心来,虽看到后背那红掌印心下大痛。然后去看那落入盆中之物,竟然是一块小指头大小黑乎乎的石头。方西岭把石头从盆里取出,擦拭干净,细细端详,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其他人也都凑过来看,看过了也直摇头,实在看不出半分端倪。一时无话,方西岭就把石头妥善收好。 第二rì,此事全村的人几乎都已知晓,纷纷过来瞧看。这倒也不奇怪,平时这村中的rì子象水一样平淡,每rì里rì出而作,rì落而息,很是清闲。平rì里就连哪家养的猪两天不吃东西都能叨唠好几rì,更不用说这等怪事。再说这方西岭自从有了这第三个儿子后也是喜忧参半的,在方西岭的心里凭空也多了这么一件心事,虽说方西岭世代务农,却也识得几个字,在村中也算是有几分见识的。他常听人说起但凡奇人出世,总有些有别于常人的地方,圣人、君王降生,伴随的是祥和之兆,瑞兽、祥云、奇香什么的;而恶人出世则有大凶之兆,什么天有凶象之类。偏偏自己的第三子出生似乎两头都不沾,只是吐着一块顽石而生,如果吐的是金玉之类珍稀物件,八成是大吉之象,可是吐的是一块顽石就实在看不出福祸吉凶了。这村里的人纷纷来瞧看,虽说都有几分好奇,但也不乏好意,且村里也有些积古的或是曾经走南闯北的人,看了或许能出些主意,所以并无半点忌讳,倒是诚心接待。一连三天,全村但凡有些见识、上点年纪的人都来瞧过,却没有人能瞧出点什么,特别是看那石头时直摇头,看不出什么头绪。说起来那石头也怪,非金非木,样子寻常,甚至还有些难看,不过坚硬异常,斧子破不开,大石砸不坏,火烧水浸全无半点用处,那些人全都束手无策。所以这个事情四下传开越说越奇,各种说法层出不穷,却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数rì后,方西岭安排妥当家里的事情,一大早带上第三子的生辰和那块顽石到二十里外双桥镇请那里颇有名气的一个姓刘的相士瞧看。那刘相士是个瞎了只眼的老油子,是否jīng通相术不知道,但察言观sè、油滑机变却是人所难及,背地里有些看不上他的人就给他起了个刘半瞎的歪号。这刘半瞎给人看相有一番自己的道理,因人而易分为三等:第一等是那些有些学识、见闻的人,要打起jīng神尽量说得云海雾罩、朦朦胧胧,都是些似是而非的话,四下周全,让人找不出由头,无论福祸对错最后都牵扯不到自己身上;第二等是给那些有钱的土财主之类的人,使出浑身解数尽量要说得吉中有凶,凶中有吉,事情拖得越久越好,自己的营生全指望他们;第三种是穷人,一般穷人没什么学识也好骗,但通常也榨不出什么油水,看一次相只当是混顿饭钱,所以看一次相应付过去就好,不说大吉也不往凶里头说,高兴时还送对方几句吉利的话,只为让对方安心,这样后面也不会招惹什么麻烦事。 这方西岭无疑属于后面第三种人,刘半瞎听方西岭述说了一番,拿过顽石一看,“咦?”没见过,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暗地里用长指甲抠一下,指甲生疼。不过这石头实在貌不惊人,除了硬点也没什么奇处,拿去当铺当估计换不来一文钱,扔到大街上大概也没人去捡。那刘半瞎看了方西岭一眼,就知道方西岭是个实诚的人,心里就有了主意,就说这石头是块胎石,妇人有孕后气蕴五内,体中虚气凝结而成,自己昔年云游四方时曾见过,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方西岭问他有没有什么妨害,刘半瞎掂着石头又看了看生辰,然后假模假样的掐指算了一下,就晃头晃脑的说,这孩子卯时生属木,金克木,而这“胎石”非金非木,所以并无妨害。方西岭一听放下心来,又请刘半瞎起个名字,刘半瞎说这孩子卯时生属于yīn木,金克木,而申时属于阳金,阳补yīn,金克木,金于木前正好,就叫方申卯吧。方西岭一听有点犹豫,总觉得这名字不怎么贴耳。那刘半瞎是个人jīng子,早看出来了,又说,这样吧,我再送他一个名字,他既然是吐石而生,那就取为本命吧,吐字不好听,就取个“生”字吧,就叫方生石,这两个名字都好,你看着办就是了。方西岭一听又觉得不怎么样,不过刘大相师既然都给了两个名字了,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脸上不得不堆上笑意连连称好。方西岭付过五十文钱的相金,心里直肉疼,五十文钱能买好几斤肉了。刘半瞎收过钱来放好,就自顾自闭目养神起来。方西岭离开后又在镇子上买了些东西,当rì就回到古榕村。 第二rì,方西岭把刘半瞎的话给村里的人一说,无论老幼纷纷点头称是。这也不奇怪,这有名的刘大相师的话谁敢说不是呢?自此,关于石头的传言渐渐平息,一年后就没有什么人提起了。而方西岭的第三子也有了两个名字,一个叫方申卯,另一个叫方生石,为了妥当,一些隆重的场合用方申卯比如说入族谱,家常里就叫方生石。凌氏jīng心做了一个绣包,将那颗石头放在里面,便于以后方生石贴身佩带,出生时带出来的东西,或许就是命里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显出它的用处来。 chūn去秋来,一转眼九年过去了,那方生石也长成了一个九岁大的孩子。也不知是否是当年被稳婆拍伤的缘故,身子略显得单弱些,除此之外他和普通的孩子倒没有什么不同之处,高兴时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不高兴时躲在一处半rì不说句话,这些都是小孩子心xìng,没什么可说的。只有一宗,有的时候行起事来有点迂,比如在一条仅容一人行走的小路上,如果迎面走过来一只鹅,他竟然愿意避让,给鹅先过,一迂至此。如果还非要说他与其他的孩子不同之处,就是有的时候无缘无故发呆,比如看着天上的鸟水里的鱼呀什么的,让人觉得有几分呆傻,隐约还觉得不怎么瞧得透。于是乎同村的孩子给他起了个歪号“三呆子”,他听了却也不怒,只一笑,倒觉得“呆”也没甚么不妥的,况且同村的孩子里谁又没有歪号呢? 话说这年方西岭也五十出头了,人若过了五十似乎往后的rì子就屈指可数了。他只有三个儿子,人丁略显单薄。老大方南德年近三十,为人敦实,大有己风。早已娶妻,娶的是同村吴家的姑娘,已育有二子一女,家里的活计多是这两口子照料。老二方南文年十九,为人颇有些孝义且行事爽利,不过气xìng却不小,是个能惹事的,方西岭就托了点关系,打发到十五里外熙雎县最大的财主的庄子里谋了个低等差事,只在农忙时节才回来。第三个儿子方生石,虽说看上去有些单弱不象是个能干活的坯子,只能时常帮衬点,但却颇有些聪慧,早在六岁时,他腹中近百字都被他学会了。后两年送去乡里利用农闲专为贫家子弟办的冬学读书,结果所教授的《百家姓》、《杂字》等等早背得滚瓜烂熟,已是无书可读。方西岭见如此,一咬牙,凑出了一吊钱又托了点关系,送去七里外的刘村宗学里读书。 这刘村是一个大村,有一百多户人家近千人。村里有个刘老秀才,年愈六十,是方圆百里内有名的儒生,学问不消说是极好的,只因时运不济,数考之下均名落乡榜,心灰意懒的就干脆静心修学,平常教授些宗内子弟。正因为有了这个刘老秀才,程村户长找人就把刘姓祠堂前的一间屋子修缮了一番,办起了宗学。村中的孩子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到宗学里读书的,因为想在宗学里读书耗费不菲,只有家境殷实的方可,毕竟一年近一吊钱的学费不是谁都出得起的,大多数人家最多送到冬学或乡学里,认得几个字懂点礼也就罢了,左右不过几十文钱的事,所以刘村宗学里往常最多时也只有四十人左右。刘村宗学招收的学生除了本村刘姓子弟外也招收些邻村子弟,不过不多,比如古榕村就只有方生石和吴丰子两人。这吴丰子与方生石年纪相仿仅年长一岁,是古榕村户长的儿子,家中兄弟五人他最小,长得壮实,是个最能惹事的人,横行学里,谁也打不过,无人敢惹。有一次刘老秀才说他,要是给他一根能够得着天的棍子,他敢把天给捅破喽。这吴丰子虽说与方生石xìng情天差地远,一静一动的根本挨不上,但是两人却相处得极好。两人的父辈平rì里相互走动,相处得不错,而方生石的二哥与吴丰子的大哥更是堪称莫逆之交。有了这层关系打底,与别人的关系就有些不同了。方生石看吴丰子的眼光也与常人大不相同,这吴丰子虽说能惹事,是个刺头,但却是个极讲信义的人,不是那种蛮横无理之辈,有时候甚至觉得颇有点侠义风范。而吴丰子看方生石也与常人不同,认为方生石的“迂”倒显的他为人仁善,待人诚厚,而“呆”是常思多虑的缘故。所以两人倒有点互为知己之感,相互信重。平rì里,两人一同上学,下学后一同回家,吴丰子常称方生石为“方呆子”,而方生石则称吴丰子为“吴疯子”,显得比别人亲厚许多。 这一rì,昏昏沉沉的听了刘老夫子讲了半rì的《童蒙训》,终于挨到下了学,方生石正要和吴丰子结伴回村,结果被一伙子小孩给拦住了。方生石一看为首二人,其中一个是刘村户长的本家亲侄子刘子本,另一个是宗学里新来的刘姓本家子弟刘子浚,其余的也都是刘村近宗子弟。这刘子本仗着刘家是方圆百里的大姓,自家又有点家世,本不把其他村子的孩子放在眼里。结果因为一些琐事招惹了吴丰子,私底下吃了大亏,结下了仇怨,所以这刘子本怀恨在心,虽内心颇有些惧怕吴丰子,但也总想找机会一雪此恨。而刘子浚是刘姓宗族一个分支的子弟,原本住在演州府,家里是演州府一个商户,他也是个能惹事的人,因招惹了不小的麻烦,就被其父打发回本族读书,希望这刘子浚离开演州府那繁华浮躁之地,回到本村陶冶情致。这刘子浚自小在城里长大,来到这山村里,自觉高人一等,视众人如土鳖,只是碍于宗族情分和刘子本相处得却也可以。听说刘子本吃过亏,又经其几番撺掇,就决定要帮衬一把本家兄弟。这刘子浚虽说是个淘气的,但也算有点心计不是莽撞的人。rì常他观察吴丰子的形状也知道不是好招惹的,故和刘子本商议之下决定不正面相互冲撞,而是设计让对方吃亏。 吴丰子见被刘子本等人拦住,心里冒火,要不是方生石拉着,早冲了上去。瞪着眼睛说:“你们敢拦小爷?怎么了,是不是皮痒了?” 刘子本在吴丰子的目光逼视下,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而刘子浚却不慌不忙的站了出来,平静的说:“我听说你们古榕村的人是有些胆气的,我却不怎么信,所以想试试看到底是不是。” 方生石问:“你想怎么样?” 刘子浚说:“很简单,我说个地方,然后我们和你们订个约,只要你们敢去这个地方,我就信了。” 方生石说:“你说说看什么地方?” 刘子浚说:“回风塔!只要晚上你们敢在里面呆上个一时半刻,我就服了你们。” 方生石和吴丰子一听,心里倒抽了口冷气。这回风塔在刘村和古榕村之间偏北不远的回风岭上,听村里老人说这塔建成至少也有几百年了,里面镇着一只千年蛇怪,在塔的周边还有一片小树林子,极是yīn深。那地方不要说他们这些不到十岁大的孩子,就是青年壮汉大白天的也轻易不敢去,所以听刘子浚这么一说,两人不免心下踌躇。 刘子浚轻蔑的笑了笑,说:“怎么了,脓包了?我还以为你们古榕村的人多有胆sè呢,原来也是不中用的人。” 这小孩子的心xìng是极要面子的,吴丰子听这么一挤兑,哪里还忍得住,吼着就说:“狗养的,有什么了不得的,不就是个破地方吗?你们敢去,小爷我们也敢!” 方生石虽说模样单弱些,但也不是个怕事的,见他们欺凌到本村了,自己也不能示弱,接着吴丰子的话茬说:“对,去就去,你们说个时间,到时要是谁不去谁就得学狗叫三天。” 刘子浚等的就是这话:“好,一言为定,今晚亥时正,回风岭下林子坡,不见不散,不去的学狗叫三天。” 说完,一伙子人扬长而去。 方生石和吴丰子回到村子里,商议了一下,决定多准备些器具,不仅可壮胆sè,还可防身备不时之需。计议妥当就分头回家准备了,到时候在村口会合。 方生石回到家里,快快的吃了晚饭,赶紧做完学里老夫子安排的功课,一转眼,已是到了戊时。他偷偷找来了火石、麻绳,还有一根粗硬的短棍,鼓鼓囊囊的藏在身上,其实为什么带这些东西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常见村里的几家猎户每次进山都喜欢带这些家伙什在身上,具体什么用处哪里知道?方生石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悄无声息的溜出了家门,来到了村口。一到村口处就见到了吴丰子,吴丰子也是刚来没多久,这吴丰子倒也简单,也没带什么东西,就是把他二哥的一把小刀偷了来藏在身上,以防身壮胆。两人见面只是相互问了两句,也没有多说什么,就结伴朝回风岭去了。 第五章 古塔盗影 - 神鬼记 - 月落山 () 大约到半个多时辰后,两人来到岭下的林子口,看看离亥时正还有些时间,刘子浚等人也都还未到,两人都是第一次来离的那么近,平rì里路过也是绕着走。见有时间就借着月sè探察了一下这回风岭,这回风岭很小,说白了就是个土坡,远观尽可一眼望尽。这晚恰月sè正好,四下里如同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灰sè一般,虽说看着不甚透彻,却还算清楚。不远处的回风塔矗立在回风岭顶上,塔高六层,六角形塔身,每层有六面拱形门台,月光照不进,黑黢黢的,让人隐约担心里面隐藏着什么妖魔jīng怪。此外还模模糊糊看到在每层的塔檐下挂有一些铜铃,一阵阵风刮过,纷纷摇动,发出脆亮的声响,不过在这幽寂的夜晚却让人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诡谲,让方生石和吴丰子两人听得汗毛直立。岭下有一片树林子,其实很小,左右不过数百株树木,不过夜里看去,里面月光照shè不进的地方颇觉幽深,特别是风起时树摇影动,影影绰绰的颇有点子百鬼狰狞的味道。方生石和吴丰子两人正看得心虚阵阵,忽然听到隐隐有脚步声,抬眼看去正是刘子浚等人来了,人不少,足有六人。 刘子浚等人见方生石二人似乎早已在那里等候,略感意外。刘子浚虽说来到熙雎县时间并不长,但这回风塔的故事听得却不少,特别是刘子本等人又添油加醋说上一番所以印象深刻,就打算用这个地方把二人吓退,顺便折辱一下对方,谁知竟然还提前到了。不过这刘子浚也是个极有胆气的人,比起吴丰子也不遑多让,既感以外又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刘子本等人就不同,虽说不是胆小如鼠之人,但自小就是听着这里的事长大的,虽然是真是假并不知道,但那种恐惧已深印刻于心,所以这次聚集了六个人以壮胆sè才敢来这里,尽管如此,来的一路上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两下一照面,那刘子浚笑说:“还好,你们两个也算有点胆气的人了。” 吴丰子冷“哼”一声说:“别废话了,要么进去,要么回去学狗叫。” 刘子浚端起点大人说话的架势,一笑说:“吴世兄原来是个急xìng子。” 方生石看着刘子浚的样子颇觉滑稽,忍不住“扑哧”一笑,拉着吴丰子就往里走,还回头说:“我们在塔下等你们,快点儿。” 看着方生石二人的身影没入林中,刘子浚有点发愣。而刘子本等其余五人见他二人那么爽利的就进去了也有点发愣,没奈何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虽然心中害怕,但也不愿意学三天狗叫。 虽然方生石二人仿佛若无其事的走在了前头,但是心里也直打鼓,心跳比往常快了许多。幸好树林里虽然从外面看里面黑黢黢的,但是由于林子甚是粗疏,月光透进,地面依稀倒也看得明白,并不觉得象老人们说的那么吓唬人。正走着,方生石悚然站住,面sè发青,只盯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瞧。吴丰子一脸疑惑,顺着方生石的目光看去,徒然间冷不丁的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差点叫出声,原来在不远处的那棵大树里赫然闪动着两道冷光,倒象是两只眼睛,极是骇人。后面刘子浚等人早已跟了上来,看到方生石两人愣在那里,也立马发现了,要不是刘子浚手快捂住程子本的嘴巴,那刘子本早已吓得大叫起来,其余的四个孩子没有叫,不是因为胆子大,而是手脚发软,连声都叫不出来了。刘子浚冲这几个人低声说:“不要出声,不要乱动,万一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麻烦了。”这几个人一时僵在那里,倒是吴丰子第一个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狗养的,我就不信有什么鬼怪,就算有还能把小爷给害了?”然后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命朝那两道光扔去,只听“嗷”的一声惊叫,树影里窜出一道黑影眨眼间就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这一动静把除了方生石和吴丰子之外的人都吓住了,其中两人还一屁股吓得坐倒在地。这方生石没被这一突兀给吓住,倒不是胆子比别人大多少,而是瞧出了那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方生石“嘘”了口气,转脸对大家说:“不要紧张,只是只狸猫。”大伙儿听了方生石这么一说,提着的心落回了一半,不过还是将信将疑,毕竟只见一黑刷的窜过去,哪就看清楚了? 这一场虚惊,让大伙儿谨慎了许多,脚步也放慢了,那两三百步的距离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幸好一路无事,除了猫头鹰、松鼠之类的倒也没撞见什么特别的。众人出了林子,往那回风塔瞧去,塔影耸立,也仅仅百步之遥。上了个坡没多久就来到塔下,在塔边上,望上高高的塔顶有一种说不出的yīn暗与威压。尽管如此八个孩子相视一笑,颇感欣慰。不用学狗叫倒是小事了,最重要的是让他们觉得,敢来到这里,那是一件很有勇气和面子的事情,以后在别的孩子面前就有了可吹嘘的本钱。几个孩子正待进入塔内,刘子浚忽然低声叫起来:“不要出声,都蹲下来,好象那边有人过来了。”大家也不管真假,立马蹲了下来,甚至还有趴地上的,然后果然见东北坡处有两个黑影奔跑过来,借着月sè看去,隐约是两个穿黑衣的壮年人。方生石想了想,这大半夜的这两人鬼鬼祟祟定然不是什么好人,如果来到这里也必然会发现他们。方生石又看了看四周,也没有什么可藏身的地方,就低声对大家说:“我们小心躲在塔后面,他们可能是歹人,大家千万不要说话,只随机应变。”大家伙正慌张着心里没了主意,听方生石这么说,都点头,然后悄悄躲到塔后。 众人藏好身子没多久,两黑衣人也都来到了,其中一个背着个白sè的包袱的显得身材略高壮些径直就走入塔内,另一个谨慎的四周望了望没有见有什么不妥的,也就跟着进去了。 然后方生石就听到有一个略粗的声音说道:“就你马老五小心,这破地方我来了多少回了,别说晚上,就是白天也不见个鬼影,放心吧。”方生石心想这人必定是那个先进去的人。 另一个略细的声音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小心点总是好的,你张三爷也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了,不会不晓得这个道理吧。” 那叫张三爷的不耐烦的说:“得得得,就你小心,那你一个人小心吧,我倒要看看这次我们弄到些什么好东西了。” 那叫马老五声音一冷,缓缓的说:“张三爷,不要忘了江湖规矩,看脏分赃可都得明着来呦。” 方生石等众人听了这话隐约都明白了,心里直叫晦气,竟然碰到了两个盗贼,听老人说这盗贼个个心狠手辣,谁都招惹不起,谁知道竟然让他们这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碰上了。 那张三爷听马老五这么一说,满不在乎的说:“行行行,就你懂规矩,赶紧过来吧,别在那里看了。” 然后听到“叮叮当当”的低响,方生石等人听那声响,猜也猜出来肯定是些金银器具,不由得心中一动。这群小孩子,多不是什么富贵之家的子弟,银子或许见过,但金子哪里见过?一两金子估计够他们这种人家一户花费用度四五年了,算是稀罕物了,估计也只有象刘子浚这种商家子弟或许见过。 那张三爷又出声了:“不枉兄弟你我花上一个月的心思,这程老财家果然富贵,这些东西至少不下于一千两银子吧。” 马老五说:“你哪里知道,这程家先祖曾是一位将军,封有爵位的,晚年叶落归根,回乡后置办田产数百倾,要不是子孙败家,不知何等风光?” 张三爷说:“也是,这熙雎县就数他们家的东西金贵,就说那块我用来包东西的破布,竟他妈的也用木盒子装,真让人没法说。” 马老五说:“张三爷,别唠叨了,赶紧把东西分了,按原先约定的你我平分,然后各奔东西,每人五六百两银子,也够歇上他几年的了。” 张三爷说:“这里一共十二件金银器,金器三件,银器九件,这样吧金器我拿两件,银器五件,其余的归你。” 马老五的声音瞬间一冷,“哼”的一声,yīn沉的说:“张三爷,**的难道不识数?要不要我教你?” 张三爷声音未变:“数我倒没数错,只不过把你私下偷偷藏起来的那几颗珠子也算进去了。” 马老五声音依然yīn冷的说:“那你把你偷偷藏起来的那两块玉佩也算进去了吗?老小子,你眼神不错,我也不是瞎子。” 张三爷声音一变:“你……” 里面顿时安静,但是却弥漫出一股子yīn冷的气息,让躲在外面的方生石等人汗毛直立,有的孩子甚至还不自觉的浑身打抖起来。 没多久,方生石等人忽然听一声怒骂,象是那个马老五的声音:“老小子,竟然暗算我,我就他妈的知道你想独吞,本大爷纵横江湖十多年,也不是好糊弄的。”然后就听到里面“乒乒乓乓”打起来的声音,不到半顿饭的工夫,又传出些惊叫和惨呼的声音,听得这几个小孩胆战心惊,甚至其中一个还尿了裤,流了一地的湿印。又过了半顿饭的工夫,只听塔内传出一阵的惨叫声,在这寂静深邃的夜里显得异常的凄厉。一个刘姓宗内的孩子本就害怕,听到这惨叫,更是吓得不轻,再也忍不住了,一声大叫,倏的朝林子方向撒腿就跑。见有人跑了,除了方生石、吴丰子、刘子浚三人,其余的人好象约定好似的,也立马拔腿就跑,连滚带爬的冲向林子。这几人胆子不大,但跑的功夫却也不赖,眨眼的工夫就进了林子里。待方生石等三人醒悟要跑时,一个黑衣汉子已经拦在前面,还没看清楚,就被那黑衣人一手一个抓起全扔进塔里,然后黑衣人又看看林中奔跑的小黑影却也不去追,他早已瞧出是些孩子了,如要去追倒也能追得上,只是要耗费些时间,况且身上数伤,还有一处颇为致命,这一追伤势扩大就难办了,说不得还会要了xìng命。而且走了也不怕,这等偏僻的地方就算附近村民来到的时候,他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了。 方生石等三人腾云驾雾般的摔进塔里,摔得浑身疼痛。正待爬起来时黑衣人已经站在了面前,这下方生石三人才瞧清楚面目是个年约五十的老者,看身形倒象个四十岁的汉子,提着一把血淋淋的短刀。塔里还有一具黑衣人的尸身,一地的血,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 黑衣人冷冷的看着他们,似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说给他们听似的:“我从来不杀孩子,可如今不得不杀了,你们莫怨我,只怪你们命不好吧。” 方生石等人一听声音就知道这黑衣人是那个叫张三爷的盗贼,心叫不好,这些盗贼心狠手辣的必定是要取他们的xìng命。在这生死关头,小孩子心中的害怕早已不在,三人飞快的互相递了个眼sè,然后一同发难,同时朝黑衣人冲去。那黑衣人一愣,没有想到这几个小孩子心xìng如此剽悍,而且离得又近,颇有些猝不及防,待挥拳把三人都打倒,腹部和大腿早各中一刀,虽然不是要害,也不深,却也大痛,汩汩的直冒血,站立不稳,直yù昏倒。 原来方生石等三人被扔进塔里时,已各自暗把出来时携带的防身器具拿在手中,本来带在身上只为了壮胆,谁知道还能伤敌?吴丰子、刘子浚都是小短刀,只方生石是短木棍。吴丰子、刘子浚不顾一切的一冲也没曾料到竟然一击成功,吴丰子刺中黑衣人的腹部,刘子浚则刺中了大腿,而方生石却差劲得多,基本上没有什么准头,几乎是闭着眼睛就冲上去,人没打中扑了个空,还拌在黑衣人的脚上,一个趔趄摔倒在黑衣人后面。吴丰子、刘子浚虽说伤了敌,但也被张三爷拳头扫中,这张三爷的拳头何等凌厉,吴丰子、刘子浚被打到,虽然不至于死掉,却也晕了过去。 张三爷纵横江湖几十年,谁想到竟然伤在几个小毛孩的手里,特别是吴丰子那一刀,再加上被马老五伤了多处,几乎站不直了,不由得心火大盛,再加上一身的伤痛的刺激,更是了不得,瞬间面目狰狞,状若癫狂,直yù立刻置他们于死地。立跛着脚提刀朝吴丰子走去,因为他认出吴丰子是刺他腹部一刀的人,此时他心中大恨。待走到吴丰子身前,正要一刀劈下,后脑却突然遭到重重一击,饶是他头骨坚硬,也是一阵昏痛,眼前火冒金星。还没等他转过身来,又是连续两击,顿时天旋地转,怒火之下拼尽最后的力气把身后的人震了出去,就再也支持不住了,仆然倒地,身子动弹不得,处于半昏迷状态。 身后击中黑衣人头颅的人正是方生石,他见这张三爷抄刀要劈杀吴丰子,也不知道怎的,凭空生出一份气力来,就冲上去跳起来cāo起木棍狠击其头部,按理说就算这张三爷重伤之下方生石也断然近身不得,只因这张三爷已是神智半迷,所以才偷袭得成。不过纵然偷袭成功,击中头颅,方生石的右手也被震虎口断裂,鲜血直流。最后忍痛才又连续两击,右手几乎已是失去了知觉。 方生石在那张三爷的最后反震之下,“砰”的只觉得一股大力把身体抛出,撞到墙上又反弹回来,也不知道是身体撞到塔里的什么地方或是身体落下后压在什么地方,只听“隆隆”声低响,身下地面裂开,身子一轻就掉了下去。 第六章 千年蛇怪 - 神鬼记 - 月落山 () 方生石砰然落地,五腹六脏摔得几乎移了位,喉头一甜,嘴里一股子血腥味。不过虽然甚是疼痛,但是身子行动却不大碍,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还好能动弹,方生石躺了一伙,慢慢的爬了起来。里面黑漆漆的,只见顶上有一缺口,微微透下点暗弱的光,想来自己就是从那缺口处掉下,估摸着离地有一丈来高,这也奇了,从上面掉下来,象方生石这种身量的人不说粉身碎骨,至少骨折筋断,摔死了也算正常,可自己却除了周身疼痛外,竟然无大碍,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不过方生石也顾不得思量这些了,还是想法子上去才好。 方生石摸出怀中的火折子和一根短蜡烛,这些都是从家里带出来的,倒是派上了用场。蜡烛燃起,登时有了光亮,四周也清楚了起来。方生石打量了一下四周,原来是塔下的一处石室,四面都是厚厚的花岗石墙面,地面也是花岗石铺就。 “咦”这是什么?方生石忽然看到地面有一些银sè线条,待放眼四下瞧去,地面上竟有一个巨大的银sè圆圈,里面银线纵横,形成一个怪异的图案,至于图案象什么没看出来。四周的墙壁,上面的穹顶也都是如此。方生石忽然心头一动,恍惚觉得那些银线好象浮动起来,怪异非常,然而过了一会儿又似乎不动了。方生石倒觉得有趣,就伸出手,用手指去触摸一下,谁知道一碰之下,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指头破开,鲜血流出,方生石觉得手指一痛,急忙将手指缩回。就在须臾之间,银sè图案中忽然出现一道血sè迅速蔓延,转眼银sè图案有了一丝淡淡的红sè。方生石吓了一跳,连连后退,直到退出了图案的范围。方生石刚退出图案范围,空旷的地室内忽然听到一声清晰的“波”的声音,就象鱼泡戳破的声音一样。接着又是“咔嚓”一声,图案中的石板莫名其妙的破出一小块,紧跟着一道黑影从里面窜了出来,方生石借着手中的烛光一看,竟然是一条不到两指头粗细,一尺左右长的小蛇,蛇通体黝黑,一双黄sè的眼睛瞳孔里隐隐放光,身上还隐隐约约有四sè条纹,分别是红、黄、蓝、绿四sè,时隐时现。不过平心而论这黑蛇的模样还颇有几分讨人喜爱。这黑蛇窜出来后,晃头晃脑的四周看了看,然后看到一个孩子拿着根蜡烛站在不远处,就摇头摆尾的游了过去。 方生石见地面破出一条蛇来,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已全是村里老人讲过的那些关于千年蛇怪的故事。那些老头老太太都是些积古的人,平rì最是清闲,对小孩子家你让他讲些四书五经那是不通的,因为本身大字也识不得几个,但其经历的和见闻实在不少,编些古灵jīng怪的故事来哄小孩子家那是最容易不过的,而小孩子家也最喜欢听这些,听着既觉得惊惧,又有几分兴奋,最是刺激不过。况且那千年蛇怪的故事是自古相传,那些老人也不知道有没有,但前一辈的人说有,自然也不会说没有,说给小孩子家听的时候,也颇有底气。只是这种故事不说传了上百代,几十代也总是有的,口口相传,虚实暂且不论,事还是那事但早没了边了,故而那千年蛇怪传到本代早就比凶神恶刹还要凶神恶刹。所以方生石一见一条蛇从下面窜出,想起老人说的那些,着实吓得不轻,本已平缓的心又提到嗓门里,两腿发软,挪不动步。 那黑蛇怪不缓不疾来到方生石前面,扬起着脑袋好似打量方生石一般。突然从蛇体内发出咕咕的一阵古怪的声音,就象是方生石平常肚子饿的时候发出的声音。 方生石见黑蛇到了面前,心里一哆嗦,吓得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哆嗦:“你――你,是千年蛇怪?” 那黑蛇怪歪着脑袋想,这小孩子也忒没礼貌,蛇就是蛇,干嘛后面加个怪?听着实在不贴耳。就说:“小孩,我是蛇不是什么蛇怪,你家大人和学里的教授没有教你礼仪吗?” 方生石听了惊惧之余心里好生纳闷,这蛇怪不仅会说话还懂得礼仪,还训诫起人来了?顿时无语。殊不知这条黑蛇怪曾经数十年盘在一处私塾外,每rì听那书声朗朗,四书五经的听了不少,也算是一条受教化的蛇怪。不过再下面这些话,就不怎么了。 这时黑蛇怪的身体里又发出咕咕的一阵古怪的声音,于是说:“也罢,我也不和你小孩子家一般见识。只是我数百年没有吃东西了,实在饿得了不得,你有什么吃的吗?” 方生石想了想,从怀里摸出半块玉米饼,然后扔到黑蛇面前。 黑蛇怪看了一眼说:“这东西我不吃,我吃肉。” 方生石古怪的看了黑蛇一眼,说:“没有。”倒也是,村子里顿顿能吃上肉的,也算是富户了,自家里每月拢共不过能吃上七八顿,看见肉自己还馋得不行,哪里就有富余的而且还带在身上了?要是灾荒的年月,更是难见荤腥。 那黑蛇怪望了望四周,想弄点神通,奈何四周布满了符阵禁制,更兼被镇压了数百年,体虚孱弱,全身也使不出多少劲道来,无可奈何下想了想就说:“我实在饿得不行了,现下也出不去,我看你这小孩也怪老实的,罢了,和你商量一下如何,你就做回好人吧,让我吃了你,你看如何?虽然你个头太小,却也聊胜于无。” 方生石听了彻底无语,这是什么话?自己的命比什么都金贵,别说商量一下,就算是商量一万年,也不能答应让你给吃了。心下jǐng惕,看见自己的那根短棍落在不远处,一步窜过去,抄起握在手里。俗话说狗急了会跳墙,人急了胆气也壮。 那黑蛇怪见状,“扑哧”一笑说:“你这小孩也怪有趣的,找根棍子就要对付我。” 说完也不再说些什么了,因为确实是饿,这千年蛇怪虽然修炼有近二千年,却未能免去进食之俗,虽说不进食不至于饿死,但也孱弱之极,故而脱困而出第一要务就是要吃。只见黑蛇怪脑袋一晃,蛇头突然涨大十倍,张开血盆大口,吐着蛇芯子就要扑过来。方生石见状,什么害怕早抛天上去了,人到生死关头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胆气、气力都要比平时大得多,抡起棍子冲上去就是一通乱棍,有了打张三爷的经验,这下子算是又准又狠。可笑这蛇怪正张着大嘴,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挨了一通老棍,打得七晕八素的,吓得四下逃窜。按理说,这千年蛇怪再怎么差劲也是颇有些神通的,不然又怎么会被人用塔镇压在这里?可惜这黑蛇怪虽算是条受教化的蛇,但却没有自知之明,它被这回风塔镇压了数百年,今又是破禁而出,几乎已是神通全失,再者在这塔里禁制之力尚有余存正是克制之物,就算它有天大的本事,这时又哪里使的出来?也就见方生石是个小孩,好糊弄,估摸着吓唬一下就会乖乖的让自己吃掉,谁知碰上这么个孩子,不仅没吓住还被打得四下逃命,一代千年蛇怪有够狼狈。 方生石见黑蛇怪逃窜,虽然一通乱棍已经累得够呛,但心里生怕黑蛇有了喘息之机反过来又会对自己不利,所以咬紧牙关使出吃nǎi的劲紧追不舍,一人一蛇在地室里你跑我追,颇为滑稽。 黑蛇怪跑得几乎是魂飞魄散,可是这地室就那么大,怎么跑也出不去,只好一面跑一面连声大叫:“我不吃了你!我怕了你啦!” 方生石听黑蛇怪这么说,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哪里懂得什么yīn险耍诈,况且自己也因先前摔伤也实在跑不动了,就停了下来,谁知脚步虚浮,一个趔趄,身子前冲,直接就朝黑蛇怪压了过去,喘着还粗气问:“你真的不吃我了?” 这一前压,黑蛇怪躲闪不及,半边身子顿时被压个结实,一声怪叫后又挣扎了几下,方张着嘴耷拉着蛇芯子喘着大气说:“不吃了,我是哄你玩的,我饿是饿点,但还撑得住。咦?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我觉得怎么那么熟悉?” 方生石爬起身,喘着气问:“你说话算数?” 黑蛇怪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你身上好象有什么东西,我觉得挺熟悉。” 方生石喘着气翻着白眼想:君子是说有德行的人,你一条蛇怪算哪门子的君子?待听黑蛇怪说自己有它熟悉的东西,听得有些糊涂,也不知道这黑蛇怪它想要打什么主意,不由得jǐng惕了起来,有点迟疑的说:“什么东西?” 黑蛇怪说:“我也不知道,你把身上的东西拿出来看看,看我能不能认出来?” 方生石看黑蛇怪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倒象是真有那么回事似的,想了想自己身上也没有什么东西呀,罢了,只要这黑蛇怪不惦记着吃自己,要什么给它就是了。于是把木棍移到左手,一面盯着黑蛇怪,一面往身上掏东西。 一捆麻绳、一块火石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了。 黑蛇怪看了看,摇头说:“不对,没什么感觉,我记得是你腰身上藏的东西。” 方生石想腰上有什么东西?对了,母亲一直让我带的香包。方生石掏出香包,然后打开摸出一块黑黢黢的石头。黑蛇怪看见黑石头眼睛一亮,但转而一阵迷离。 方生石奇怪的问:“怎么了?” 黑蛇怪说:“不知道,好象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总也想不起是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和自己颇有些渊源。” 方生石对这个与生俱来的东西也颇为好奇,听父母亲说是块胎石,但也没听说过村里的孩子谁出生时会带有什么胎石的。如果这黑蛇怪能说出个一二来,也算解了自己心中的一惑了。 黑蛇怪就问这黑石的来历,方生石倒也没有半分隐瞒,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黑蛇怪。 黑蛇怪听完沉思半晌,说:“看来你和这石头倒是有一生的渊源,而我和这石头也隐约相识,所以你和我或许也有些缘故在里面。” 方生石听了有些心惊,我和你一个蛇怪能有什么缘故?我又不是怪物。心下这么想却也不便这么说。 黑蛇怪见方生石不言语,就问:“小孩,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哪里?” 方生石生怕黑蛇怪惦记上自己,就编了个名字和地方哄那黑蛇怪,说自己叫贵生,家在双桥镇。这双桥镇确实是有个叫贵生的人,倒也不算扯谎,只是不是自己罢了。 方生石说完也问起话来:“那你又怎么称呼?从哪里来?为什么会被压在这里?” 黑蛇怪听了倒来了jīng神,jīng气神与先前迥乎不同,颇为得意的“嘿嘿”一笑,说:“我嘛,名头可不小,乾坤通玄至先无极元灵蛇圣是也,你可曾听说过?” 方生石见那黑蛇怪似乎变了模样般,见了觉得一愣,又觉得这么长的名字鬼才记得住,而且不少似乎还是生僻字。于是摇头说:“没听说过。” 黑蛇怪暗自得意说:“那你可得记好喽,你我或许有些渊源,以后能的我看顾一点,你也是受益不尽了。” 其实这名号也是黑蛇怪以前自己起的,只觉得名头越长越响亮也就越能显示自己的不同凡俗。黑蛇怪这样说,方生石却想,我就记得你是千年黑蛇怪就是了,乱七八糟的名字谁去记? 方生石不去理会,又问:“那你到底从哪里来?为什么会被压在这里?”方生石打小听回风塔的故事,对其来历也颇为好奇,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村里老人说的那样。 黑蛇怪有点踌躇说:“至于我从哪里来,这我也不甚清楚,总觉得好象凭空就出来的吧,总之你记得我是天生地养不同凡俗的就是了。” 方生石却想,原来这个黑蛇怪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也怪有点可怜的。 黑蛇怪又说:“说起我为什么被压在这破塔下面其实挺冤枉,有一天我饿得实在不行了,于是出来吃了些东西,谁知刚好碰到一个多事的死老头,就弄了座塔把我压在下面了。为吃几块肉被压上千年,实在是冤,也够晦气。”说完还摇了摇头。 方生石奇问:“那你吃了些什么?” 黑蛇怪颇有点无辜的说:“也没什么,也就两个人、一头牛、四头猪,小孩,你说我冤不冤。” 方生石一听大惊,吃猪和牛还罢了,还吃人,这还了得,不禁有点义愤填膺,说:“该!按我说你被压个百万千万年也是应该的。” 黑蛇怪瞥了方生石一眼说:“你这个小孩好不晓事,我们这些蛇圣哪一顿不吃个百个的――嘿!然后吃一顿就可以歇好些年。你不懂的,我倒也不想吃这些腥怪的东西,畸零鬼、龙元草、息壤……我想吃的多了,那也得有还能弄得到才行。” 黑蛇怪说了一通名称,方生石一样也没听说过。 方生石无可奈何的说:“那好吧,我你吃什么我也管不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吃人。” 黑蛇怪嘿嘿一笑,讥讽了一句:“你以为就人的命金贵?我们蛇命其实也不差。” 方生石听着也觉有理,一时也无话可答:“那你现在想怎么样?” 黑蛇怪说:“想怎么样?当然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然你帮我吧?” 方生石一听,就说:“帮你离开?我自己也出不去怎么帮。” 黑蛇怪说:“倒也不难,你把我从那破洞扔出去不就可以了?” 方生石看了看出口正是自己落下来的那个口子,估摸了一下倒不难,于是也就同意了。这黑蛇怪早些出去也省心,不然一起呆在这总是提心掉胆的。这条蛇本就不大而且还很轻,蜷缩起来倒还趁手,方生石稍稍比划了一下,甩手就朝出口扔去,可惜准头差点,扔倒顶上,把黑蛇怪摔得个七晕八素,气得大声抱怨得不得了。 方生石一脸尴尬,也不好意思什么。 一直到了第四次,黑蛇怪只觉得眼前微亮,脱离禁制,本身的法力也恢复了些,自己知道已是脱困,不由大喜过望,在空中一晃身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却说方生石把黑蛇怪扔了出去后,心事去了一大半,倒觉得安心了许多。不过正如黑蛇怪说的那样两者渊源非小,异rì还会谋面,这是后话了。方生石正觉得安慰,突然又想起一事,“糟糕”黑蛇怪是出去了,自己还在下面呢,想起这问题,不免心下大急。这方生石平rì是个常思多虑的孩子,行事谨慎。但今rì之事毕竟是从未见过,一个九岁大的孩子没被吓死过去就算不错,慌乱失措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方生石待想要通过那缕魂魄把黑蛇怪在招回来又觉得不妥,困居于此也好过与虎谋皮,虽有一缕魂魄在手,但此生估计死活是不再招惹那黑蛇怪的。忽然一拍额头想起吴丰子、刘子浚还在上头,记得好象是晕了过去,也不知道醒过来没有。于是就在下面大呼吴疯子起来。 那吴丰子被张三爷一拳打昏,渐渐醒转,正迷迷糊糊之际,恍惚听到有人叫自己,听那声音似乎还有点耳熟,不由得醒转过来。吴丰子爬了起来,只觉得有些头痛,身子却无大碍,打量了四周,慢慢想起发生过的事情。“咦”方呆子人呢?记得是在一起的,刚才有人叫自己,是不是他?正思量着,叫声又起,吴丰子顺着喊声处瞧去,原来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吴丰子走过去爬在洞口边叫道:“方呆子,是你在下面吗?” 方生石在下面早叫得声音气衰力竭,正没奈何处,听到吴丰子的问话,不由大喜过望,赶紧说:“是我,你赶紧想法子把我弄上去!” 吴丰子问:“没有梯子上来吗?” 方生石听了大怒:“废话,有梯子我还用叫你?” 吴丰子听了忙说:“哦,行,我先去找根绳子把你拉上来。”嘴里却嘟囔,这塔也不知道谁建的,既然有下层也不弄个梯子,怎么下去?正要走开去找绳子。下面的方生石却把根绳子扔了上来,正是从家里带来的麻绳,方生石出门时绝没想到身上带的家伙什竟然全部派上了用场,有备无患实是至理。方生石不同于上次扔黑蛇怪,这次是一扔就准,吴丰子拿到绳子,担心一个人劲力不够,于是把趴在不远处的刘子浚也拍醒了,待他缓过神来,二人合力终于把方生石给拉了上来。 第七章 扬名熙雎 - 神鬼记 - 月落山 () 三人摊在一块,相互对望,只觉得这夜恍若做了一场梦一般,借着塔内那昏暗的月sè,都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虚,什么是实,朦朦胧胧一片。待缓过劲来,吴丰子和刘子浚问起方生石如何掉到下面的事情。方生石也不隐瞒,一五一十把如何击昏张三爷,如何在下面碰到黑蛇怪都说了出来。吴丰子二人听到黑蛇怪的事情大吃一惊,一脸的不相信,难到自小听的传说故事竟然是真的?方生石也不管二人信不信,信也行,不信更好,毕竟这牵扯妖魔jīng怪实在不好多言。 在三人旁边躺着个人,正是那盗匪张三爷,自被方生石敲晕之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三人拿起刀棍悄悄过去,生怕他突然惊醒跳起来,待凑近才发现那老头早已流血过多,一缕幽魂已归于冥府。想想这张三爷也算可怜,本是老谋深算,大半生纵横江湖少有失算,不曾想不仅折在几个毛孩子手里,一生的晦气尽在此夜。在张三爷身上和身边散落了好些金银器物,都是些赃物。刘子浚本是商户子弟,眼见这些金银看得眼红,于是撺掇另二人一起大家伙平分。吴丰子自然是无异议,唯方生石心下踌躇,总觉得甚是不道义,莫如交给官府的好。吴丰子好一番开导,那赃物本是偷自于程老财家,那程老财仗势欺人、横行乡里,实在不是好东西,如若上交官府那必定要归还程家。还他们家还不如用这些金银自己接济自己,方生石听着倒也接受了,平rì就喜欢听些行侠仗义的故事,听吴丰子这么一说也颇有点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感觉,虽然三人家中也不算如何的贫。三人把这些金银以及张三爷和那马老五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归拢一起,看得三人直眼晕,这么些金银别说他们,就是他们的父母辈也未必见过。 三人正待要分取财物,方生石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刘子本他们几个跑回家了,村里的大人就肯定会知道,那张三爷和马老五都死了,只有他们三人还活着,那些赃物却不知所踪,岂不令人生疑?吴丰子和刘子浚听方生石这么一说,皆深以为然,可是这些财物又如何忍心放弃?琢磨了半晌,刘子浚倒生出一计来,方生石虽然觉得不甚妥,但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也就只好应允了。 说起来也好笑,两个盗贼盗取的财物两人分有些麻烦,但三人分却正合适,所以没费多少时间俱分得妥妥当当的,无人有异议。方生石拣好自己的财物,看到旁边有块白布,只是颇脏,就拿了来包裹。这布软绵绵的,触手柔顺,质地韧实,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的,似乎也算贵重。吴丰子和刘子浚二人见方生石找来块布包裹,自己也脱下外衣把自己的财物包起来,然后三人出了塔,在回风塔附近各自找一处隐蔽之所掩埋,按约定至少半年之内不得取出。方生石头在坡下见一地颇为隐蔽,不易发觉,自己又容易相认,且土质干燥,就挖了个坑把财物放进,只那白布看上去颇为珍异,恐久后腐坏掉,所以叠好贴身藏起,或许rì后自有用处。 没用多少时间,三人都把自己的财物藏好,然后合计如何对答应对的事。三人还未说上几句,塔内不知怎的,忽然出现了一个白发白胡子老头不理他们在一旁自顾自的放声大哭,三人看得目瞪口呆,这老头什么时候出现的三人一点都没有发觉,好象凭空掉下来一般,看那老头哭得甚是悲戚,三人不知所措。这老头一面哭还一面自语,三人凝神一听倒也听了个明白:“我嘴怎么那么贱,去喝什么酒,这倒好让那小妖jīng给跑了,这怎生是好,这差事怎么交代,不脱层皮过不去了……呜呜。”老头哭了一伙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怎地,也就不哭了,一脸怒气冲冲的问三人到底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三人一脸惊鄂,既惊惧于老头的怒气,也是现编来不及的缘故,由方生石把事情原委细细说了一遍,除三人分取财物的事没说外,其它的一五一十没有半分遮掩都说了出来,比衙门里犯人招供还要仔细。老头犹疑不定的看着方生石,方生石直觉得似乎把自己看穿了似的,后脊梁直发冷。老头听方生石把话说完,思量了一下,然后一晃身,也不见挪步,眨眼的工夫就到地室口,然后人影一闪,就消失在入口处。三个孩子各自对望了一下,然后正想也凑到地室入口处去看时,老头凭空又出现在入口前,吓得三人不禁各后退了一步。老头一挥手,只听一阵隆隆声响,地室入口已经自动关闭。老头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说:“这些孩子说的话倒不象是假的,莫非是天意?只是其中有些蹊跷之处不甚明白……可恨那黑头汉请我去喝什么酒,我得找他算帐。”然后一脸怒sè,又一晃身已无影无踪了。 塔内一时静寂,良久,吴丰子才冷不丁的问:“那老头是不是神仙啊?瞧那模样倒有点象村尾土地祠的土地老爷。”方生石和刘子浚无言以对,谁也没有见过神仙到底长什么模样。 “嘿,你们看那边有火光。”方生石突然指着林子那边说,吴丰子和刘子浚看去,果然隐隐约约火光晃动。 刘子浚说:“先别管那老头是不是神仙了,还是依计行事的好。” 方生石和吴丰子自然会意,三个各自找了个地方,或躺或趴假装昏厥过去,这并不难,只当自己死了也就是了。谁知道因为折腾了一晚的缘故,或伤、或累,这一躺、一趴,没一伙子三人竟然都睡着了,往后的事谁也不知道了。 这一夜之后方生石、吴丰子和刘子浚三人可就出了大名了,算是名扬一方,熙雎县谁不知道三顽童勇斗大盗?特别是那叫张三爷的盗匪就算是在整个安南道也是有些名气的,就连刺史府衙门屡出海捕文书要捉拿,却一直未曾拿获,谁知道竟然身死三个顽童之手。 方生石等三人,在家里将养的那几天,乡里的里正、保长纷纷探望,县里的学办也来了,甚至还惊动府里的督学大人,最后道里的学政大人也书信予以褒扬,可谓名动一时。不过也有烦闷的人,那就是程老财家,被盗的东西一件也未追回,况且还有一件祖传之物,虽然也曾怀疑方生石等三人,那夜后第二rì,县里的捕头曾经到访讯问事发情形,三人按事先议定好的,大半部分倒也实话实说,没什么遮掩,但到被那张三爷击昏后那一段,三人都众口一词的说自己都昏过去了,惟独方生石做为最后昏厥的人,留了个小尾巴,说在被那盗匪张三爷振倒前曾经见不远处晃过一个身影,然后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县里的仵作验尸的结果与三人描述倒是相合,特别是那张三爷最终死因确是失血过多而亡。最后所有的麻烦都留给了那些县里的捕快老爷们,一个模糊的黑影让他们好一通乱猜乱找。程老财家没有找回失窃的财物,只能明暗里寻访,却始终找寻不到。 宗学里的刘老秀才给了三人十rì假,三人本来也没有什么大碍,毕竟没有伤到筋骨,将养了四五rì后,就约定了第六rì一早一起去上学。到了学里,除了刘子本当夜同去的五人灰溜溜的躲在一旁,其余的学生眼神里满是羡慕,都围了过来说个没完。不过下了学,刘老夫子把三人留了堂,狠狠的训诫了一通,刘老秀才虽说对三人的武勇颇为赞赏,但也对三人不知轻重、不明危难予以jǐng醒。方生石等三人也明白那夜如不是那盗匪张三爷身受重伤,三人哪里还有命在?一想起那夜的情状三人还是后怕不已。那几rì,唯一让刘老秀才纳罕的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耳边总是隐约听到人学狗叫的声音,听得这老夫子直摇头。 那夜后,方生石、吴丰子和刘子浚三人同经生死,交情愈发深厚,堪称生死之交。那些藏起的财物过了半年后也一直未曾取出,一是太过惹眼易招惹麻烦,二是一时也用不上。方生石得到的那块白布第二rì就趁屋中无人时偷偷拿出藏好,人不知鬼不觉。 rì子终回复如常,方生石每rì到宗学里上学、下学,在家时帮衬家中做些农活、家务,rì子倒也清淡。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这方生石虽然舞刀弄枪的本事实在差劲,但读书的本领却还可以,虽说四书五经背读的本事平常,但杂学悟xìng颇佳,颇受刘老秀才喜爱,常每rì下学后让他到自己的书房帮着整理经卷,因方生石的字写得颇为端庄隽秀,所以也让他帮抄些各处借来的古籍经典。这刘老秀才不仅在儒家的四书十二经方面颇有见识,各种杂家学派如佛、道、法以及各种古文典献方面更是造诣不凡,甚至对上古流传下来的龙文也颇有研究。刘老秀才所藏古书典籍数百卷,各种珍本甚至孤本不少。不过最让刘老秀才得意的是他珍藏的两页纸,外人根本不知道,如不是一rì刘老秀才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个孤本,大喜之下多喝了几杯,拿了出来给方生石见识,方生石又怎会知道?刘老秀才郑重的捧出一个红木盒子,那两页纸就装在红木匣子里,打开匣子一股纸香扑鼻而来,纸张略泛黄,纸面上有一些细细的纹路,纸质非常的好,吸墨、柔韧,用力撕扯不烂,刘老秀才说这纸叫凤纹纸,源于上古,造法早已失传,可谓珍异非常。不过方生石略略看那纸张里写的内容,却甚是平庸,倒象是一个书生闲来无事时编的一些故事。里面如何编呢?里面说在天地之间有一处所在,叫灵天福地,里面有仙人、奇兽什么什么的。方生石书读多了知道有世间有不少不得志或过于清闲的读书人最喜欢编写此类的故事,所以也不细看,只是觉得这纸张非常贵重,却被人用来写这些东西实在可惜。当然刘老秀才也没有让方生石看多久就又妥善的收好了。 就这样,方生石在耳濡目染下,此后在古文杂家经典方面的见识也颇有进益。 这样的rì子平平淡淡的过了两年,在方生石十一岁时,天下生变,当朝在位一十七年的皇帝驾崩,皇太子登极即位,号武皇帝,这皇太子年方二十四岁,勇武过人,气xìng宏大,刚登基不到半年,就开始对北方用兵,出兵讨伐戎国。这位新皇帝虽有雄心,实无将略,想这国中已是太平近百年,虽说不至于文恬武嬉,但也是军民过惯了安稳rì子,那军中rì常cāo练未尝中断,但与血流成河的沙场相比,实在不值一提,再者那些能征惯战的宿将早已成墓中枯骨,朝中虽有血气方刚的英才,却哪里经过沙场真正的洗练?于是本以为一战克敌,初时也乘着兵势正盛直下百里,谁知待敌国清醒缓过劲来,渐战不利,最后局势逆转,反被一路穷追猛打,收复失地,一直打到边界,还好拼着边关城池坚厚,且人多粮草颇为充足,终于算是勉强守住,只陷入了胶着。只是这一打累月持久,军费激增,本来国库就略有亏空,这下国库亏空更是严重,不得已朝庭明诏增加岁赋以充实国库,不到一年岁赋竟增加了近一倍。 也同在这一年,国中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教派,叫玄真教。该教宗的宗主深受皇帝倚重,拜为镇国**师,主掌天下法纂,凌驾于天下诸多教派之上,比天师宗掌宗的护国**师还要高上一等。这玄真教在各道各府设下庙观,广招门徒,势力rì渐坐大,在各地干涉府政,包揽诉讼,无人敢管。正是在这各种变故之下,开始民怨载道、世风渐下。 外面天翻地覆,方生石一个十一岁大的孩童哪里知道这许多,只是隐隐有所察觉。方生石记得村口有座小酒肆,方生石上下学都是要经过的,平rì里喝酒的人不少,村里叔伯辈的人农闲时常聚在那里一起闲话,方生石喜欢呆在一旁,听些闲篇,也算长点见闻。但这一年来,路过总见里面客人极少,比往年要冷清许多,就算是有也多是喝闷酒,要不就是牢sāo满腹,也是,这年头那里还有闲钱喝酒? 父亲方西岭沉默的时候越来越多,鬓角的白发又添了些许。赋税加了一倍,粮价也未见涨,家中的用度花销变得沉重,哪有不发愁的?原先父亲不甚喜欢的二哥早辞了原先差事,回到家中帮忙料理农务,也许是年岁的增长,心xìng也变得沉稳了不少,开始cāo持家中诸事,半年前也已订了亲,是双桥镇一户陈姓人家的姑娘,品貌甚佳,只待过了年关就娶了过来。按理说这村里的人家要娶镇子上的姑娘,那是极为不易的,只因方西岭父辈与陈姓人家的父辈有过交情,一年前一次偶然机会见到了那姑娘,心下甚喜,花费了近半的积蓄以做聘礼,那陈家主知道方家的人人品敦实、家境也还算殷实,上辈又有些交情算是知道些根底的彼此放心,更见聘礼颇为丰厚,所以思量一时也就应允了。 这些都是些琐事,方生石理会不了多少,照常的上下学,下学后跟着刘老秀才学些杂学古文,颇为自得。吴丰子和刘子浚都是坐不住的人,下了学,不是去爬树掏鸟蛋就是去鼓捣些什么事情来寻开心。这一rì,因刘老秀才有事出去了,所以早早下了学,方生石正要和吴丰子一同回家。 还没走几步,刘子浚就过来了,然后神兮兮说:“听说没有?百里外的雒凤山闹鬼了,听说都已经死了好几十人了,兄弟们有没有兴趣一起见识一下,顺便捉个把鬼玩玩?” 方生石觉得这刘子浚什么都好,就是总喜欢弄些鬼鬼祟祟的事。这下听了他的话脸sè一变说:“还来?上次回风岭的事就是你先闹起来的,现在想起来我都还觉得有点怕,当时要不是命大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要是去雒凤山捉鬼,不被鬼捉住才怪。” 刘子浚哈哈一笑说:“方呆子,逗你玩呢你还当真了?再说要捉鬼,首先得有捉鬼的本事,没本事捉什么?也就只能去掏鸟蛋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能有回风塔里那老神仙的本事,捉个把鬼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我发誓以后一定要学到老神仙的本事。” 吴丰子说:“恩,刘傻子这话倒还不错,要真有那老神仙的本事,那不是想干什么都成?”刘傻子是方生石和吴丰子给刘子浚起的歪号,三人一个呆子,一个疯子,再加上个傻子也算齐备了。 方生石“扑哧”一笑,说:“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发昏吧。” 刘子浚突然一本正经的说:“好了,不说笑了,我有正事?” 吴丰子哈哈一笑说:“你刘傻子还能有什么正事?” 刘子浚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我们三个一起去找宝贝怎么样?” 方生石和吴丰子一听“宝贝”二字都来了jīng神。 吴丰子问:“快说,哪里有宝贝?” 刘子浚说:“你们先得说去不去,要是去我就说,不去我说什么?” 方生石不满的说:“你卖什么关子啊。” 吴丰子对方生石使了个眼sè,然后说:“呆子,我们两个先揍这小子一家伙,看他说不说。” 说完,吴丰子就扑了上去,方生石嬉嬉一笑也扑了上去,刘子浚见状赶紧跑,嘴里嚷道:“我说,我说。” 三人嬉闹了一伙才停了下来,然后刘子浚又神神秘秘看了四周,见没人,就低声说:“你们知道我们村的刘矮子吧。” 吴丰子说:“知道啊,不是那冯员外家的长工吗?怎么了?”方生石知道那刘矮子也就比他们大上个四五岁,当然也知道冯员外,那人可是这熙雎县首屈一指的有钱人家,祖上甚至封过候,现还有一族叔在朝中为官,方生石的二哥就在他家做过事。 刘子浚说:“你们不知道,最近这刘矮子好生阔绰,我就奇了怪了,他一个苦长工能有什么钱,于是巴巴的跟了他几rì,直到前些天他喝了不少酒,又经我撩拨了几句,才说了出来。” 吴丰子神sè紧张的说:“他说了什么?” 刘子浚声音压得更低的说:“他说冯员外家在桃花岭那里要新盖一个园子,就把他先叫去伐树、清理杂草,结果他发现了一处洞口,在里面捡到了些值钱的东西。” 方生石奇声说:“有这种好事?那他发现之后,里面的东西还不早拿光,我们现在去顶什么用?” 刘子浚说:“呆子,这你就不知道了,那刘矮子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看见树叶动就以为是鬼叫他,他就没敢往里走,在外边捞了点就赶紧走了,所以估计里面还有不少东西。” 吴丰子说:“就没有别人知道了?” 刘子浚说:“这我可以保证,是刘矮子酒后亲口说的除我外还没跟别人说起过,这还有假?所以要去我们赶紧着,不然哪天又漏了嘴,就真晚了。” 吴丰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只有方生石似是对他们说又自言自语:“洞口?该不是里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刘子浚说:“你瞎担心什么?那桃花岭一带一直都太平无事,风景又好,哪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方生石本听说有宝贝也颇为心动,看了看二人说:“不如我们先去看看情形如何再做打算。” 刘子浚说:“嘿嘿,这才是了,我们安南三杰哪有怕事的?趁现在时间尚早我们马上就去,免得夜长梦多。”这“安南三杰”是刘子浚自诩的封号,那不要脸的本事刘子浚还是有的。 方生石和吴丰子答应了。然后一起到刘子浚家中取了些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就往桃花岭方向去了。 第八章 幽魂佛骨 - 神鬼记 - 月落山 () 这桃花岭离开刘村不远,也就六、七里地的路程,用不了多少时间,三人就遥遥可见了。说起来这桃花岭在熙雎县可是大大的有名,岭上种养有近千株桃花,一到chūn来之际,一夜间千枝万朵喷涌而出,灿若烟霞,宛如桃花仙境。岭下又有一条丈把宽的清溪蜿蜒流过,明如玉带。溪旁还有几排婆娑的杨柳、上千竿绿sèyù滴的翠竹,端的是个好地方。不过现下正是秋意渐浓的时节,衰草遍野,一付破败景象。其实这桃花岭本就是冯家的产业,原先只有两三个冯家的下人在这里打理,冯家的人很少过来这里。这冯家的二少爷冯思德在演州府得了个参知的职位,又攀扯上几个朝中的贵人,待要诚心邀请结纳一番以便将来青云之路,却思家中没有好的款待之所,这时想起这桃花岭景sè甚美,就决议盖座园子。这几rì先派几个下人过来清理一番,刘矮子正是那几个下人之一,待筹谋妥当再大肆建园。待到来年chūn来桃花尽放之时想必也建的差不多了,正好邀请贵客前来赏玩。 三人过了清溪石桥,来到岭下。桃花岭此时清冷一片,人影杳无,那几个下人也不知道哪里躲懒去了。三人按刘矮子的酒后透露给刘子浚的消息来到岭西,岭西清理得甚好,原先一人高的蒿草已被清理一空,露出光秃秃的植被。在岭侧一端有一片乱石堆,三人扒开一堆三角状的石块,露出一块破木板子,揭开板子果见一个约半人高的洞口。 刘子浚说:“果然是,那刘矮子倒没有骗人,如何,我们进去?” 方生石和吴丰子想既然都来到这里了不进去一看怎么行?刘矮子进去过都没事,只要不莽撞相必也无大碍。 刘子浚点了支蜡烛,第一个弯着腰先进去了,接着吴丰子和方生石也相随而进。入了洞口后洞里宽敞了不少,但山洞其实不深,尽管加上些弯道也不过七八丈深,很快就看到了尽头。一路上三人睁大眼睛瞧着地面,结果不要说看见什么宝贝,连枚铜板都见不着。莫不是埋在地里,可用木棍扒拉了好一阵子,一无所得。 刘子浚心下大怒,忿忿的说:“囚攮的,这刘矮子竟然敢骗我?看我出去后不整死他。” 吴丰子也很是恼火,当场就要和刘子浚商议如何整治刘矮子。惟独方生石见山洞尽头有根暗红sè的草有些古怪,就走过去看,嘴里还说:“咦?你们看那是什么?” 吴丰子、刘子浚一听以为方生石看见了什么宝贝,也跟了过去。方生石到了暗红sè草跟前,把草拔了出来,仔细端详。吴丰子、刘子浚嘴里嚷着说:“什么宝贝什么宝贝。”一齐都凑了过来。只听“刺啦”一声,落脚的地面承受不了三人,突然塌了下去,三人脚下一空,全部掉了下去。 方生石只觉耳边风起,身子直坠下去,心里一凉:罢了,这次是十死无生了。然而只听连续“扑通”声,三人竟都掉到一处水里。三人水xìng都不错,待三人爬到岸边看时,竟然是在一处深洞里,头顶上有一处漏光shè入,倒能瞧个明白。洞深约有二十余丈,洞里不大,大约只有两三间房子般大小。边上有一条一丈左右的地河水穿过,水还颇深,三人正是落在地河里,否则早已是粉身碎骨。三人湿碌碌的站在地河岸边,原本劫后余生惊喜又冷却了下来。这深洞简直是封闭的,他们掉下的那个出口少说也有五六丈高,除非有根绳子落下来方可能爬上去。 刘子浚尽管身处绝地倒也不忘记饶舌两句:“我说呆子,上回就你一个掉到回风塔里,这次还是因为你掉了下来,看来你就是摔死的命。” 方生石听了只有苦笑,自己也觉得自己有够晦气。不过这次还有两个倒霉鬼相陪,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忽然吴丰子惊声说:“哎呀,你们看那里有个死人!咦,好象是个和尚。” 方生石和刘子浚看去,果然在一处石壁边上靠着一付骸骨,骸骨上半遮盖着一件蓝sè的袈裟,隐隐闪着蓝光。看那骸骨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但这袈裟却依然夺目,可见必然是件什么宝贝。三个人经过回风塔那一夜后胆子大了不少,都过去凑近了看。方生石注意到那骨头是暗金sè,用手触摸感觉甚是坚韧,用手指相弹隐隐有金石之声。吴丰子却不管这些,一把扯起那件袈裟,喜滋滋的看个不住。刘子浚见吴丰子扯起袈裟后,下面露出三样物件。一个钵盂、一串佛珠、一本书,刘子浚叫过两人一起细看。方生石别的也就罢了,见有书就先拿在手里,见封面的名目写着“金刚罗汉经”五个字,方生石虽然不甚喜欢看佛经,但也见过、听过不少,知道“金刚经”也翻看过,却从未听说过有叫“金刚罗汉经”的。刘子浚先发现的见钵盂个头大率先就拿起钵盂瞧个不住,而吴丰子拿的则是那串佛珠,那珠子不知道是用什么做成的,非金非木,通体幽黑。 吴丰子突然叫起来:“你们看这佛珠里好象有什么东西。” 方生石和刘子浚都凑过来看,果然里面好象有什么东西。象一股股黑气在里面游走,甚是古怪。 吴丰子对二人说:“不如我们砸开看看到底是什么稀罕物事?” 小孩心xìng都有几分好奇,而且想那是和尚的东西,应该不会不干净。方生石和刘子浚自然也不反对。 吴丰子解开佛珠的结口,拿出一颗,搁在地上,然后找了一块石头。起初只是轻轻的敲打,怕太使劲把珠子砸个粉碎,谁知那珠子颇为坚硬,不得不渐渐加了力道,用力砸了几下,才隐隐见有模糊的裂纹。刘子浚又找来块更大的石头递给吴丰子,吴丰子卯足了劲用力一砸,只听“呲”的一声,佛珠裂开,一缕缕黑气从里面迸shè出来,三人看得目瞪口呆,隐隐觉得好象闯下了什么滔天的大祸。他们三个小孩子哪里知道,那和尚的佛珠叫镇魂珠,专门用来收押那些不入轮回的孤魂厉鬼,只待以佛xìng压制,渐渐消弭,压制了数百年,魂魄羸弱,谁知道此时竟然被这几个孩子放了出来。还好那鬼魂被压制了数百年早已虚弱涣散,要重新结成魂体,还要费些时rì。 于是那黑气迸shè出来后,四下散开,竟然形成近百团黑气,散发出阵阵yīn寒之气,而那一团团黑气缓缓内敛,慢慢的要结成形体。 三人见状冷不丁的都打了个哆嗦,心下都慌了起来,他们年纪虽小,但都隐约知道是什么东西,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村里的老人最喜欢说这个了。方生石大叫一声:“不好啦,赶紧跑!” 吴丰子和刘子浚听了一愣,都问:“往哪里跑?” 这倒把方生石问住了,这深洞里就那么大点地方,四周都是坚壁,哪里有出去的地方?忙乱之下突然心中一亮,见那地河的水缓缓流动,心想或许河里就有出口。也不管有没有了,死马也要当成活马医,总比呆在这里十死无生的强,于是急叫:“可能河里有出口,都到河里去。”说完,把手里的那本“罗汉经”往怀里一揣,憋了一口气就跳到地河里去了。吴丰子和刘子浚见方生石跳到了河里去了,一个抓起钵盂,另一个扯过蓝衣袈裟,都是舍命不舍财的,紧跟着也都跳到了地河里。 地河面上看上去水势平缓,其实下面水流颇急,方生石在水中,双手护首,身体放松,随着水下暗流迅速前行,转过两处弯角,眼前渐有光明,没一会儿的工夫,顶上一片大亮,方生石浮出水面,眼前一亮,只大口的喘气。待气息喘匀,才放眼四下望去,但见岸边几株萎败的柳树,数竿发黄的竹子,远处有一座小石桥横出水面,方明白已到了桃花岭边的清溪里,不由的心下大喜。游到岸边,上了岸,见不远处有一块青石板,就坐到上面把身上的物件取出,放在石上晾晒,那本深洞里拿出的“罗汉经”虽然**的,页面贴在一起,但经书的纸张颇佳,倒也没有什么损伤。然后见四下悄无一人,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个干干净净,拧干了也晾在青石板上,待干了些再穿回身上,然后光着身子坐等吴丰子和刘子浚二人。没多久,吴丰子和刘子浚也相继浮出水面,只吴丰子随水流漂得远了些,然后都看到了方生石坐在一块青石板上,于是都爬上岸到青石板处聚合在一起。吴丰子和刘子浚也象方生石一般脱下衣服拧干晾晒。 方生石待他俩个妥当,就问:“你们都没事吧。” 吴丰子大咧咧的说:“没事,几个小鬼能把小爷我怎么着?” 刘子浚嘲笑说:“没事?咱们这位吴小爷刚才在里面我瞧着脸都绿喽,现在在这里装起大个来啦。” 吴丰子也不反驳,只嘿嘿一笑,三人都是这样相互嘲弄惯了的。 方生石说:“你们说咱们怎么那么晦气?上回见了神仙、妖怪,这次连鬼都见着了。” 刘子浚说:“也不算晦气呀,上回弄了值上千两银子的物件,这次不是也捞了几件宝贝?” 吴丰子却说:“这次只得两件,待伙儿怎么分?” 方生石说:“不,三件,我这不是还有本经书?” 吴丰子和刘子浚齐说:“那破经书算什么宝贝,放身上还闲硌人,扔到大街上估计也没人捡,你就踏踏实实自己收起来吧,到我们俩个死的时候,你能念上一遭超度一下,那就算值了。”说完嘿嘿的笑。 方生石听了无语,知道这两个人读书的本事实在不怎么样,见书就头大,但重义有情,不过要是让刘老秀才听到他们刚才的那番话非来一顿板子不可。 方生石说:“这就两件东西实在不好分,要不这经书还是算一样,我拿着就是了。” 吴丰子说:“你这话说得?好象我和刘傻子忒不地道一样,这样吧这两样东西算咱三个的,哪天换了钱,还是三人平分,你们说怎么样?” 刘子浚听了自然也不反对,方生石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三人正闲话间,不知不觉已步入黄昏时分,天边云霞似锦,一轮红rì渐渐西下,红sèrì光映照得桃花岭分外动人。方生石看着那沐浴在晚照下的桃花岭忽然心下起了一丝的不安,而且越来越觉得心神不定,心想还是赶紧走吧。也不管晾晒在青石板上的衣物干了没有,急急的穿上。 吴丰子见方生石神sè有点紧张忙问:“怎么了?” 方生石皱着眉头:“倒没有什么,只是感觉有些不好,还是尽快离开这里的好。” 吴丰子和刘子浚这时想起深洞里的那些鬼魂,不自觉的毛骨悚然,保不齐已经跑出了深洞也未可知,一想到这也觉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还是早些离开的好。他们两个也急急穿好衣服,藏好东西,三人一起往刘村去了。 回到家后,衣服也早已一路风干,父母亲倒也没见有什么不妥的,只问了几句话又嘱咐了一下,方生石就自回自己的屋子里了。方生石回屋子后,换了身衣服,见没到晚饭时间且又无事,就拿那本“金刚罗汉经”翻看起来,看了一会,方生石思量,这确实是一本佛经,里面都是些佛典、佛理,与其他的经书并无二致,前面一半其实就是以前翻看过的金刚经,不过后面却未曾见过,里面开首是段佛典,读起来有些意趣。 经书上说,一rì佛陀法坛讲经,法坛下一名叫多罗伽尊者在听经讲时却时常作痛苦状。事后佛陀召问其缘故,多罗伽尊者说这两rì身体隐隐作痛,自己却怎么也查不出是什么缘故,还以为是修炼佛法不善的缘故,常自觉得心神不宁。佛陀以慧眼观之,早知缘故,就以无上佛法神通,从多罗伽尊者体内骨髓中摄出一紫sè小虫来,多罗伽尊者见之自然大惊,却是不认得此虫,忙恭问佛陀此虫的来历。佛陀说,此虫叫紫甲魔,乃天生地养的一种奇虫,喜食金石之物,宿居于金石之中,多罗伽尊者修行之所流金岛是金石汇聚而成,天地滋养无数年,紫甲魔生养其中也就不足为奇了。多罗伽尊者又问佛陀,这虫怎么会钻其体内?佛陀说,多罗伽尊者修行的是金刚伏魔金身法体,体逾金石,自然为紫甲魔所钟,所以紫甲魔破体宿居于内。多罗伽尊者大惊之下向佛陀求取避解之法门,佛陀遂传下“罗汉经”七篇,待修得七丈罗汉金身,自然可解。经书中这佛典故下就是密密麻麻的“罗汉经”七篇。 方生石粗略看了“金刚罗汉经”中罗汉经七篇,每篇都是晦涩难懂,不知所云。方生石对佛学的本兴趣不大,对这些所谓的功法修炼更是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当母亲叫唤吃晚饭时,就随手往床上一扔,也就放于脑后了。不过算起来,这也是方生石第一本象样的书,所以晚上还是把书放到床底下自己平常存放物品的小木箱里。得说明一下,一般非富贵人家的子弟是没有书本的,不是没有卖而是买不起,每天教授在讲堂上讲授,多数学生就在下面记录整理,整理完了也就算成自己的书本了,方生石平rì在刘老秀才的书房里见有那么多书卷,羡慕得了不得,象“金刚罗汉经”这种印制的书对于方生石来说可算头一遭。 随后几天,方生石如同以往一样去上学,倒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或许值得一说,吴丰子和刘子浚因心下恼怒刘矮子,于是设计狠狠害了他一遭,以至于刘矮子在家中躺了好些天,不过这一躺,倒是救了他一命。 那是离开桃花岭的第九天,那天下了学,方生石和吴丰子回家路过村口的那座小酒肆,却见一改往rì的冷清,聚了不少人在那里闲话。一阵风吹过来几句话,让方生石和吴丰子忍不住凑过去,静静的听。 “你们听说没有,前些rì子冯家死人了!” “怎么没听说?听说桃花岭的那些人都死了个干净。” “是啊,我还听说那些人死得那叫一个吓人,象是被抽干了似的,那叫一个惨!” “不会吧,吴老七,你可不要信口瞎说。” “怎么不会?这话可不是我说,是冯六爷私底下说的,冯六爷可是冯府里的管事老爷,他说的还能有假?” “该不是招了什么邪祟?要不能死成这样?” “你还不知道?肯定是什么邪祟作孽,要不这冯家这两天请了那么多的法师去做法事,连附近小觉寺的智明大师都请去了,不是邪祟是什么?” “哦?连小觉寺的智明大师都去了?看来那肯定是没事了,那智明大师可是佛法jīng深的人。” “jīng深个屁?听冯家人说,不到半个时辰就跑出来了,满头大汗,脸sè灰白的,看上去吓得不轻,和那冯老爷说了几句话,就一刻不停的回小觉寺了。” “嘿嘿,看来他们冯家要在桃花岭建园子,是难了。”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说。 “难说,这冯家有的是银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罢休的,听说已经派人到外县去请高人呢。” “嘿嘿,这下子可有热闹看了。不过你们说会不会闹到我们村子里来?” “难说,这桃花岭最近的村子是垅村,也就二里地,听那村里的人说虽没有闹到他们那里,却也紧张得不得了,户户派人丁每晚值夜呢。” …… 方生石和吴丰子听着村里人的议论,不由面面相觑。又听了一伙儿,才悻悻各自回家。 自此后每rì下了学,总要到要古榕村小酒肆听上一阵子,小酒肆的人却也越聚越多,有了新鲜事,而且还事不关己,这种虚热闹倒是很吸引人的。不过小酒肆的话头越来越让方生石和吴丰子听着心虚不已,毕竟里面的鬼魂的出现与他们有莫大的关联,虽说那rì事想必也无人看见。听那酒肆里的人的话头,这事怕是难善了了,因为一连三天听到的,都是冯家请来的附近的那些“大师”遭祸害的消息,一僧一道失踪,一道重伤,一道轻伤。冯家的封赏由原先的五十两银子,增到五百两银子,增加了十倍,五百两银子可是够一中户人家十年花销的了,冯家甚至已经有了请在演州城的玄真教的打算,不过不得已是不敢请的,毕竟那玄真教可不是那么好请的。幸好的是,那些鬼魂似乎暂时还打定主意呆在桃花岭,没打算出来晃荡,不然的话这起的祸就更大了去了。 方生石和吴丰子倒有心想瞧瞧这些个“仙师”们如何做法事捉鬼降魔,却也没那胆子,在那地方一旦被这些jīng怪牵扯上,可是要倒霉的,再者了保不齐让那些鬼魂认出来,可不是好相与的,就算不是十死无生也是九死一生。他们也就只能在这里“关心”一下罢了。 第九章 一语种祸 - 神鬼记 - 月落山 () 到了第五rì,因被刘老夫子留堂,吴丰子等不及自己先走了,方生石只好独自一人回村,因已近黄昏,路上行人甚少,当来到一三岔口处时,隐隐听到前面传来马蹄声,不一会,过来一个骑马的汉子,这人年约四十,身形高大,一身灰衣甚是邋遢,头上蓬松挽了个道髻,长得倒也滑稽,眉毛象胡子,胡子象眉毛,方生石忍不住都想笑了,更可笑的是坐下的马干瘦如柴,驮着这付长大的身躯累得直喘气。这邋遢汉子看见方生石愣愣的立在道旁,就问道:“小孩,你是来接我的?” 方生石听他这样问话,一愣,就摇了摇头。 他又问“你是在等人?” 方生石又摇了摇头。这人“哦”了一声,自言自语说“原来是个哑巴”。 方生石听到了,就对他说“我不是哑巴”。 这人又“哦”了一声,自言自语说“不是哑巴,原来是个傻子”。 方生石又好气又好笑,就说:“我既不是哑巴,也不是傻子。” 邋遢汉子还是“哦”了一声,问说:“小孩,你知道怎么去桃花岭吗?” 方生石心下一动:去桃花岭?莫不是去降鬼的?只是这模样哪里象什么仙师,倒象是个常骗吃骗喝的江湖混子。不过既然见问,方生石倒老实,一五一十的把路径说了个明白。邋遢汉子听完连谢字也不说一个,径直就走了。 方生石见如此心下好生郁闷,碰到一个如此不知礼的人。待要走开,忽然心下一动,既然是去桃花岭,必然是降鬼的,既然是降鬼的,必然是有点子本事的,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于是转过身来,看那邋遢汉子还没走几步,就问:“大叔,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邋遢汉子背过身体,变成倒骑马,有点生气的说:“什么大叔大叔的,话也不会说,你应该叫道长。” 方生石一听心里嘀咕:谁不会说话了?不得已,只好说:“这位仙师,请问您如何称呼?” 邋遢汉子听了似乎很满意,样子颇为得意的说:“小兄弟是个明白人,仙师?不错!一听就是个读书人说的话,”又说“你问我的名号,那你听好了,我乃九天仁信至诚聪毅道德玄妙伏魔弘法灵觉法师,你可听说过我的大名?” 方生石从来没有听过这么长的名字,就连有多少个字也记不住,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 邋遢汉子看见我掰着指头愣在那里,很是高兴,哈哈一笑“小孩,你被吓住了吧,其实听过我名号的人没有不被吓住的。” 方生石听这邋遢汉子这些话哭笑不得,还让他想起回风塔的那个千年蛇怪,所说的话几乎都是一个调。方生石倒也实话直说:“我没听过这么长的名字,记都记不住所以不知道怎么说好。” 邋遢汉子脸sè转怒,“哼”的一声“无知小辈,耽误工夫”。 说完也不再理方生石,转回身,手在马屁股上用力一拍,马受此一激,瞬时迈开快步,但没走几丈实不堪重负,又一步一搭的走起来了。方生石愣在路边,待回过神来倒觉得好笑,今天看来出门不吉利,甚是晦气,路上碰上这么个疯道士。 方生石摇了摇头不再理会,继续往家回。没想到还没有走多久,迎面又气喘吁吁的跑来一人。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看过去倒让人一时难忘,脑袋大些,嘴巴大些,四肢却略显得短些,一身的衣服也显得宽大些,不过面相颇为喜气。 少年人跑到方生石跟前,停下喘着粗气问:“这位小兄弟,你有没有看见我师傅从这里过去?” 方生石奇问:“你师傅是哪位呀?” 少年人面露尴尬之sè说:“就是一个个头挺大,衣服挺脏,说话有点糊涂,骑着一匹瘌痢马的道士。” 听少年人这么说,方生石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心下早已明白,就说:“刚才是有个道士模样的人从这里过,就往我身后方向去了。” 少年道了声谢,又急匆匆的追了过去。方生石看着少年的背影,心想这师徒二人论长相真是各有千秋。暗笑了一声,不再理会,自行回家去了。方生石却不知异rì三人还会相见,而且还有着不小的渊源,这是后话了。 第二rì,方生石和吴丰子路过村口小酒肆前,见一张桌子周围围有一伙子人,约有十人,与往常三三两两的喝酒、喝茶闲话颇为不同。方生石和吴丰子两人好奇也凑了过去。 只听一人说:“方豆腐,你昨晚果真在冯家见捉鬼了?”方豆腐这人方生石认得,三十来岁的年纪,算起来是他的堂叔辈,因家中是做豆腐营生的,所以大家伙喜欢叫他方豆腐,这方面十几里的大家所要的豆腐几乎都是他们家供应。 只听那方豆腐说:“这还有假?我昨天下午给冯家豆腐,谁知道耽搁晚了,正被冯府管事好生数落,正好瞧见冯府请的一道士趁夜要到桃花岭捉鬼,我这辈子也没正经见过如何捉鬼,所以就乍着胆子也跟去瞧瞧。” “哦?方豆腐,你倒说说如何捉鬼?长这么大了我也没见过,你得说来听听,让大家伙也听个新鲜。”一个人嚷着说。 “不急,我先喝口酒,润润嗓子。”方豆腐卖上了关子,不急急忙忙的呷了口酒,又添了添略有点干燥的嘴唇,方才缓缓道来。 “先说这捉鬼的道长是师徒二人,他们说是住在雀儿山白鹤观的道长,你们还别说,这师徒二人长得有点寒碜,而且更好笑的是那道长还骑了匹瘌痢马,实在有趣,我当初也想,这道士看这模样,捉鬼估计是不行的了,说不得要被鬼收了去,谁知还真是有大本事的人……”方生石听到这想起遇到的那俩师徒,禁不住想笑,“……别的法师捉鬼,要建法坛,祭牲口,取法符,没有几天时间的准备就不成事,这白鹤观的道长却简单得很,空着两手一个人独自跑到桃花岭上,我们这些个旁边看的人哪里敢跟过去?只跟在他那徒弟后面远远的瞧看。那道长站在岭上也不知道干了些什么,不一会儿,也不知道从那里窜出来,铺天盖地的岭上满是黑乎乎的黑影,实在吓人,最吓人的是其中一个黑影,起码有两三丈高,还有一双跟灯笼似的眼珠子,你们没见过,见过准吓一跳,你们都知道那冯府的管家冯六爷吧,那是有名的狠辣的人,平rì里欺负咱们欺负得跟狗似的,谁知道那黑影子铺天盖地的一出来,第一个腿肚子一软,一屁股先坐地上了,还尿了一裤子,我都比他强些还能站得住……” “你就先别说那冯六爷了,先说后面怎么样。”一伙子人正听到关键处,哪里耐得住方豆腐在那里卖弄,一个劲的催促。 “见那铺天盖地的黑影,那道长却不慌不忙站在岭上就跟那神仙似的,等那些黑影靠近了,只见那双手的袖袍一挥,无数火星子飞了出来,一沾上那些黑影,就象着了火似的,那些黑影子一个劲的惨叫,那叫一个凄惨,我们都捂住耳朵,浑身哆嗦得了不得。约莫一顿饭的工夫,那些黑影就不见了,只剩下那个象灯笼般大小的黑影,向地里头一窜,然后就不见了。那道士也不含糊,跟着也向地里头一窜也不见了踪影。我们一伙子人就在那里干等着,心都快跳出来了,生怕那道士出了什么差错,那灯笼眼恶鬼突然窜到我们跟前。不过那道士的徒弟却跟没事人似的,一点也不担心……”说到这,方豆腐又停了一停,又呷了一口酒。 这时一个略粗的声音骂说:“喝什么酒?方豆腐你再卖关子,小心明儿我们把你那豆腐坊子给砸了。”看来有人有点急了。 方豆腐呵呵一笑说:“其实后面也没什么了,大概半个时辰后,那道士也不知道从那里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串佛珠子。然后走到冯六爷跟说前,妥了,掏五百两银子吧。” 听的人好生纳闷,不甘心的说:“就这么完了?” 方豆腐说:“要说事情还有一些,那冯六爷听道士这么说,不怎么相信,还没怎么想好如何答话,那道士就要把手中的那串珠子递给冯六爷,又说了,你们瞧见没有,这叫镇魂珠,每颗珠子里头镇着一百个鬼魂,不知道怎的坏了一个,所以里面的鬼魂就出来了,要不相信你可以再砸一个试试看。那冯六爷本来要接过那珠子,可听道士这么一说,手就象被蛇咬了一口似的,缩得比什么都快,头还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让道士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然后就邀道士到冯府一叙,接着我们大家伙就都散了。” 听方豆腐说完,一时俱静,静了一伙子,众人又纷纷闲话议论起来。方生石和吴丰子听了方豆腐的言语,却是心cháo汹涌,想起那rì的情状,一阵阵的后怕,多事砸了颗珠子,酿成大祸,要是当rì不当机立断跳入地河之中,怕不早已死去多时。令方生石还想不到的是那个路上遇到的“疯癫”道士却是个大有本领的人,看来这人的样貌实不可以常理而加以揣测。不过最让方生石和吴丰子想不到的是,因为那道士事后一句无心的话,使得古榕村风雨飘摇陷入危难之中。 那晚,道士为了悬赏的银钱,不得已和冯府那位管事冯六爷一起去见了冯家家主冯老爷。到了冯府,冯六爷先将道士师徒安置在大堂款待,自己独自去后堂向冯老爷禀报。那冯六爷是个会凑趣的人,见了冯老爷,冯六爷直将当时的情形三分也说成了六分,直把道士夸成了天上有地下无,要是道士在场饶是他脸皮够厚,保准听了也会面红耳赤。那冯老爷听完,对这道士的本事大为倾心,自是有心结纳,于是摆筵后花园望chūn阁盛情款待。这望chūn阁是冯家后园中一处五层的阁楼,号称熙雎第一阁,端的是富丽堂皇,但凡贵客来访,自然此处招待最佳。筵席之中,冯老爷自然随口问起降鬼情形,那道士自然也不是谦虚的,叙说时把当时情形也增加了一分,因那冯老爷因先前听过那冯管事的言语,还以为道士谦虚,自然又是大赞赏一番,听得道士心中暗自得意,只他那小徒弟一人独自肚子里暗笑。那冯老爷又问起鬼魂的原由,倒还算老实,不加半分的直言相告,冯老爷沉思半刻竟然问起桃花岭的风水来了,道士虽说有些不奈,但五百两银子未到手,也不好露出不悦之sè来。只是那道士虽有些神通,奈何风水地理非其所长,幸好修道的人于五行之术甚是通透,就以五行之说加以做解,聊作应对。 道士假作沉思状,说:“冯公既然相询,我当实言相告,贵园的桃花岭,岭上草木繁茂,水气充盈,且有地河相浸润,当有水德。” 冯老爷说:“哦?既然仙师说是水德,不知这水德有什么说法?” 道士知道其意,于是胡乱说:“水德自然是好的,万物滋生、物华天茂离不开水,贵府居于水德,自是子孙繁茂,昌盛百载了。”道士也不忘说些好话。 那冯老爷自是大喜,忽然又想:“如yù常保,不知可有甚么禁忌或相冲?如有,有何法可避之?” 道士心下微怒,说他昌盛百年,还想如何?还想千万载,不可谓不贪,心中虽这样想,话里可不会这样,笑说:“冯公所虑甚是,按五行之法,土、水相克,只要小心避过土德者,自然就没有什么妨害了。” 那冯老爷就问:“依仙师所观,这附近可有妨害之处?” 道士心下越发不耐,只想早些将此事打发了,于是忍着怒气,在这望chūn阁上假装向远处观望一番,见东北处的有一片黑云遮住一处地方,月光照shè不透,且那处地方地势略高,触目可见,于是指着那地方说:“冯公请看,那处乃厚土之地,只要小心此处便可以了。” 冯老爷看去,那处依稀记得是古榕村方向,心想这位仙师果然厉害,那古榕村的可是本县极好的一处地方,黑土厚地滋养千年古树,正是风水极佳之地,自己早已觊觎多年,可惜没有什么好的由头,故而一直未能得手。既然仙师这样说那就得一番打算,务必到手才好。 那冯老爷不动声sè之间心中已有一番打算,自然不会说出。和道士闲话一番后,宴席才散,又留道士师徒住了一晚,第二rì封了六百两银子以做谢礼。道士见凭空多了一百两银子自然是喜出望外,假意推辞一番后自和徒弟回归本观去了。 送走道士后,冯老爷召集家中的长子和三子以及管家过来商议,这冯老爷有四个儿子,按族中辈分为思字辈,然后以仁、德、信、义为名。长子冯思仁在熙雎县城打理冯家的生意,为人jīng明狠辣,且极有手段,县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狠他,并给了他一个外号“逢死人”,因有事前rì刚到家中。二子在演州府任参知,官虽然不大,交游却广,压一压一些地方官员之类的芝麻官绰绰有余。三子在家中管理庄务,凡田亩之事均归他管。最小的四子是位秀才,跟随二子在演州府闭门读书,只待乡试一开,一举中举,将来好谋取功名。 那冯老爷待众人来齐,将道士的话一说,众人皆深以为然,几番商议之后,定下计策,要巧取古榕村。 三rì后,古榕村来了一位贵客,正是冯家大少爷冯思仁。古榕村的人谁人不知冯家的权势富贵?这冯思仁虽然名声不好,但也是县中极有头脸的人,就连县太爷见他都得客客气气的。村长忙请到家中设下酒筵殷勤接待,又请了村中几个略有些脸面的人相陪。席间酒未过二巡,这冯思仁也不客气,就将来意说明,说冯府要买下古榕村。古榕村的众人听了大惊,先不说买地的价钱太低,但就是这方、吴两家世居于此已有数百年,历经了二十多代,岂有卖掉的理由。当然众人也不敢当面拒绝冯思仁,只说滋事体大,需要与村人商议。冯思仁极其jīng明的人如何不晓得这种推脱的伎俩,不由心下暗怒,自己亲自前来已是给足脸面,却这般不识抬举?不过这人心计深沉,自然不会轻易发作,只说给三天时间。 送走了冯思仁,第二rì村长召集村人商议,举村哗然,不消说,大多数人自然是反对的,虽然畏惧于冯家的权势,但岂能轻易离开祖居之地?第三rì,村长自带了几个擅辩之人到冯府拜望,其间自然婉言把村中众人的意思婉言相告。冯思仁和冯思信二人听了心中冷笑,敬酒不喝喝罚酒,也就怪不得了。二人听完也不言语,拂然而走。村中众人只好悻悻回来,心中已知大祸将至。 果不其然,不过几rì,古榕村的人就知道了那冯府的厉害之处。 第一桩:现正值秋收之际,古榕村收下的稻谷无人敢收,这熙雎县的粮店一大部分都是冯府的产业不收还说得过去,冯家与其它的粮店早已招呼过不得收购古榕村的粮食,这些人如何敢招惹冯家,自然不得不遵从。不得已古榕村的人只好送去邻县,谁知道冯家势力之大出乎众人的意料,还是无人敢收。最后没有办法,只好送去县里的大仓,这官府购粮可比粮店购价低贱得多,不得已谁愿意往那里送?谁知解送到县城还是被拒,县太爷早收了冯家的好处。真个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只好眼看着谷子烂在家中。 第二桩:在古榕村东五里,有三百多亩良田,均是村人的田地,一百多年前因战乱那里成了一片无主的荒田,按照国家律令,无主荒田除了国家收回外,凡开垦者可为自家的产业,经过古榕村人不断的开垦荒田变成了沃土,村中过半的收成均来源于此。哪知一rì,有人拿着几张地契把整个古榕村告上了县衙,接到状告县衙立马受理,召古榕村人前来审理。村长不得已和几个人带着那些垦荒后由户部重新签发的田契前来听审,几番庭辩后,县令竟判古榕村人巧取豪夺田地,所发的田契无效,必须回归原主,并赔偿原主三千两以补偿。古榕村村长等人自然不服,当场闹将起来,却被那县太爷打了几十板子,皮开肉绽,差点回不来。按理说这熙雎县的县令如何管得了户部的事,原来冯家那位在朝为官的族叔正是任户部侍郎,冯家悄悄找上署理此事的户部主事,递上名帖,那主事大人办理这种事情还不是小事一桩,直接发了个票拟给熙雎县,县太爷自然就可以“秉公办理”了。 两桩事情一发,古榕村直如坠入绝地,村中的人rì夜商议,一时却难找到什么好的门路,能做的只是一纸诉状要告到道里的刺史衙门,只是刺史衙门在数百里外的真州城,去上一趟少不得要半个月的时间,刺史长官是一方诸侯,其品衔却和侍郎相仿,这朝廷的事实在不是他们这些乡人可知晓的,如果碰上官官相互岂不是雪上加霜,甚或万劫不复?向下除了乖乖献地、迁走几乎无路可走,就算如此冯家是否会轻易放过也难说,被逼迫到如此地步村里的那些青壮年如何忍得这口气?要不是村里的老人们弹压着,不知道会惹出多少事体来。 第十章 南天侠士 - 神鬼记 - 月落山 () 一rì,古榕村外三里的燕子林暗地里聚集了三十来个村里的青年汉子,领头的正是方生石二哥方南文和吴丰子的大哥吴丰登,众人拿了短刃、斧子、锄头等器械直奔冯家庄yù讨公道。这种事情自然瞒不过吴丰子这种地里鬼,他约了方生石,偷偷跟在大家的后头。两人都是小孩,哪里知道其中的危险厉害之处,只觉得自家兄长所做之事必然是对的,前面虽有刀山火海亦当义无返顾。 冯家庄在古榕村西南十五里,一个朱漆的大门,两侧蹲着两个大石狮子,门前坐着五六个庄丁,大门两旁一溜种有上百株的垂杨柳,一堵近两丈高的高墙将整个庄院围护,看上去颇为气派。这南方的富贵人家的庄院比不得其他边界之地或强人经常出没的州县,那些地界的富贵人家哪户不是深沟高垒,刀剑林立,直如一座城池一般。这熙雎县百年来没有外敌滋扰,内也罕有强人出没,是有名的太平县,所以自也不必建造得如临大敌一般。不过这冯家庄虽自外看很是寻常,里面却也养有近百家丁仆从,更有二十多位高手护院,就算外头聚集了几百个乡民,也未必放在眼里,委实小觑不得。 坐在大门前的家丁看见数十人拿着器械气势冲冲而来,早已有人进去传报,然后大门紧闭,其余人都站了起来,紧张的看着。方生石二哥方南文在冯府做过事,对冯府的情形自然知晓,所以也不敢冒失,率众在离庄院大门前约七八丈的地方站住,然后一通鼓噪。 门口处一个面皮发青的汉子姓赵,是当rì门口值班门丁的班首,见对方人数众多,而且看上去颇为不善,内心虽有惧意,但也记得自己的职守,就站出来说:“方兄弟,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这般莫非是要造反不成?”赵姓汉子和方生石的二哥方南文是旧识,平rì里相处得不错,见领头人之一是方南文自然出口相问。 方南文也站出来,拱手作个礼说:“赵哥莫慌,我们这些人都是古榕村的乡亲,我们没有为难你的意思,想必你也听说了我们古榕村的事,我们现在只想找冯老财论个理,求个公道,没有别的意思。” 赵姓汉子听了,心里了然,也拱手作礼说:“方兄弟,你们村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只是我只是一个看门的,实在说不上话,方才已有兄弟进去通禀,劳烦各位古榕村的兄弟稍等片刻,估摸一伙子府里就有人出来,兄弟我这里多谢了。” 众人见这赵姓汉子颇为知礼,也就没有了为难的意思,只得定定站着等。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只听“吱呀呀”的声响,冯府大门大开,从里面走出八个人来。赵姓汉子和其他门丁见状忙闪开让到一旁。 这八个人里为首的是两人,其中一个是那位冯府管事冯六爷,另一位三十岁左右年纪,面sèyīn沉,浑身透出一股子彪悍之气,这人方南文见过,是冯府护院领班之一,人称鹰手洪五,曾是东川飞鹰门弟子,三十六路鹰爪手狠辣异常,在这演州府一带罕有对手,被冯府高价聘请为府里的教头兼护院领班。其余六人也都是冯府聘请的护院高手。 方南文见冯家的正主一个也没有出来,心中颇为恼怒,但见到那护院洪五,不免心下抽了口冷气,知道是个硬茬子,不敢冒失,上前一步有点忍气吞声的对那冯六爷说:“六爷,我们想见一见冯老爷,麻烦你通传一声。” 冯六爷冷笑一声说:“方家二小子,你知道着府里的规矩,你带那么多人来到底想怎么样?莫非要造反不成?冯老爷正在会贵客,哪有空闲见你们?再者说这冯老爷哪有想见就见的道理?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 方南文强忍住心中的火气说:“六爷,我们这些人来这里没有想闹事的意思,就想请冯老爷高抬贵手,放过合村两百口人,我们自然感激不尽。” 冯六爷冷“哼”一声说:“早知今rì何必当初?先前我们大少爷给足你们村脸面,谁知你们喜欢吃罚酒?那也怨不得别人了。如果你们识趣的,也罢,我们大少爷说了只要你们答应三个条件,冯府未必不能撂开手。” 方南文听了这冯六爷的话,心火直望上拱,好不容易才压下去,其他人早已怒形于sè,只是没有发作罢了。方南文说:“愿听听大少爷的条件。” 冯六爷说:“第一,古榕村所有人十rì内迁走,多一rì也不行;第二,古榕村赔偿冯府一万两银子;第三,古榕村所有人必须到冯府磕头认错。” 方南文听了大怒:“你们冯府不要欺人太甚,你们这些条件不是要把我们村逼到绝路上?”第一个条件倒还罢了,勉强还算做得到,第二第三个条件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 吴丰登和众人早已忍不住:“妈的,还谈个屁呀?和他们拼了。” 众人一通鼓噪,手里紧执器械,就要动手。 那护院班首洪五冷笑说:“你们想要在冯府撒野?哪也得看看你们有没有这等本事。”然后大喝一声:“全部都给我拿下!” 话音一落,身旁的六个护院一齐动手,杀将过去。众人也舞动器械冲了上去,顿时双方混战在一起。 方生石和吴丰子二人蹲在不远处的一处树丛里看到众人打在一起,颇有些惊心动魄之感,平rì里孩子之间的争斗和这一比,实在是小打小闹。人群里只见方南文、吴丰登手持短刃和六七个村里的后生围着那洪五缠斗在一起,不过那洪五一身功夫实在了得,在众人围堵下神出鬼没、轻松随意,众人沾不得他一片衣衿,更兼他出手快狠,不一会的工夫,地上已经倒下了两个,手骨尽断,躺在地上惨叫,要不是方南文和吴丰登也略通点拳脚甚是机敏,这会子恐怕也已躺在地上。其他村人也大致相仿,这会子已倒下六七个人,那冯府的护院一个也未见有半点伤势,这样下去众人恐怕是凶多吉少。 方生石看得好不紧张,心里为二哥和众村人揪着,不经意间忽然一眼瞥见远处站着两人也正在一旁观看,这两人看上去甚是惹眼,方生石一时之间竟看住了。这两人其中一人是一个八尺高的中年汉子,身材魁梧,面皮白净,相貌威武,气度不凡,最特别的是他的身后背着一把看上去甚是宽厚的大刀,有种威风凛凛的感觉。另一个人却是一个年纪和方生石相仿的孩子,长得异常的俊秀,一身蓝衣,衬着他粉雕玉琢般的样貌,甚是可爱,他牵着那汉子的手,嘴里说个不停。 方生石正走神,忽然听得吴丰子大叫一声:“直娘贼的,敢伤我大哥!”方生石回过神来,早见吴丰子cāo了根粗大的树枝冲了出去。方生石望场上一看,心下也大叫不妙,跟着也在地上顺手捡了块石头冲了出去,也不管自己上去到底有没有什么用处。原来,在方生石走神这伙子工夫,村人已经倒下过半,没倒下的哪个身上不带点伤,有些人身上还血迹斑斑。吴丰子的大哥吴丰登在村人里面算是极其悍勇的,此时已是左手骨折,大腿上还有五个血窟窿,正汩汩的冒血。方南文样子也甚是狼狈,衣衫破了好几处,右手的袖子撕破,光着半个膀子,一块肉被抓掉,血淋淋的,样子甚是恐怖。围在洪五身边的只剩下三四个人,都满脸惧sè。 那洪五在群人围攻中游刃有余,势无可挡,三十六路鹰爪手出则必伤一人,若非他不屑于与村民相斗,手下留情,不yù取人xìng命,围攻的人哪里还有命在?现只当是拿村民戏耍罢了。洪五看了看周围的护院这一会子的工夫把其他村民料理得差不多了,也罢,自己也快些解决,了事好回去继续喝酒。于是身形猝然一动,五爪神出鬼没般例无虚发,眼前又倒下两人,若非方南文机敏,堪堪躲避一下,否则也必然倒地,只是被鹰爪扫中,一阵剧痛左手又多了一处血sè爪印,身子摇摇yù坠。洪五见方南文避过一抓,立即出手加快,五指直拢成掌,飞快击出,已中方南文肩膀,“砰”的一声,被击出一丈开外,就算方南文如何悍勇一时间再也爬不起来了。 洪五见解决了眼前众人正yù开口发话,却见两个小孩子一近一远的朝他冲了过来,不由哑然一笑,这古榕村倒也算有趣,连小孩子都来了。洪五当下等吴丰子冲到面前,稍微一侧身,抓住吴丰子的衣襟顺手一扔,把吴丰子扔出两丈远,方生石见吴丰子被扔出,手中石块也甩手朝洪五扔去,扔出石块后又捏着小拳冲过去。这方生石不仅准头不好,气力也不佳,再者他抓起的这块石头也大了点,结果石块不到洪五身前就落到地上。洪五心说这小孩倒也有趣,见方生石冲到身前,左手徒然暴伸,抓住方生石的胸前衣襟,提在半空,然后对一众人说:“你们识趣的就赶紧滚蛋,否则我断然不会再手下留情。”话刚说完,忽然左手手背一阵刺痛,一看手中的小孩正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背上,原来那方生石被抓住后,挣脱不得,情急之下张嘴就咬,哪管什么后果。洪五大怒,把方生石直掼在地上,看手背时,还好皮肉结实,没有被咬破,只留下一圈红齿 印。虽未伤着,但洪五这种狠辣的人哪里肯吃得半点亏,飞起一脚直朝方生石胸口踢去,这一脚少说也有两三百斤的力道,如被踢中则五俯震碎必死无疑。 方生石扑向洪五时,方南文早已瞧见了,心中大叫不好,挣扎起来yù过去救护自己的弟弟,却是迟了,只大叫:“不要伤我三弟!”众村人有心救护也因相距过远,只无可奈何。方生石被洪五掼倒在地,正七昏八素的,哪里知道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一股大力把方生石的身子卷起,只觉得腾云驾雾般飞起,眨眼工夫已到一人身侧,稳稳落在地上。方生石愣愣的站着,抬眼望身侧之人,却是先前见到的那个身背大刀的中年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人已是站在场中。旁边的人也没看清楚,场中什么时候站了一人,方生石又什么时候到那人身边,只觉眼一花,就成这样了。那洪五也是一愣,自己也想不到会一脚踢空,然后见一丈外突然多了个人,而且那人样貌威武,颇为不凡,倒象是个江湖中人。 洪五虽然心中不悦,但行走江湖多年,自也不是冒失造次的人,遂拱手作礼说:“阁下何人?为何插手这里的事?” 那中年汉子也拱手回礼说:“鄙人路经此处,见这里有人争斗,所以停下来看了看,没有插手此间事情的意思,只是看这孩子要命丧此地,颇为看不过眼,所以不得不出手相助一二。” 洪五听那中年汉子如此说,象是被人揭了伤疤一样,心中大怒,冷声说:“阁下意yù何为?” 那中年汉子听了却说:“我听说东川飞鹰门的人虽说行事略为偏激,但也从不做那些欺负弱小的小人之事。看来我所听有误呀……” 洪五心一惊,对方竟然能看出我是飞鹰门的人,不过又一想我飞鹰门江湖上也有些名气,有人知晓还能看出拳招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遂冷笑说:“你是讥讽我欺负弱小吗?” 那中年汉子笑而不答,只安静的看着洪五。洪五见对方如此藐视自己如何还忍的住?怒极反笑说:“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教训我。” 洪五说完,揉身而进,三十六路鹰爪手快如疾风般向对方招呼过去。众人看那洪五将那三十六路鹰爪手使得如暴风骤雨般,看得一阵眼花缭乱,抓、掳、擒、扣、锁,狠准辛辣,果然名不虚传,心中暗想不知道那汉子是否能招架得住?那中年汉子却神sè如常,在爪影中进退轻描淡写,那洪五的鹰爪手尽数落空。那洪五见这三十六路鹰爪手奈何不得对方半点,不免心下急躁,暗想:对方只守不攻,却连碰都碰不着半点,若传出去岂不颜面尽扫,以后如何在江湖立足?突然身形一变,快得如同一道虚影,指劲也暴涨,变出七道爪影,将对方围住。 那中年汉子见状,神sè不变,笑说:飞鹰三击式?七年前见飞鹰子使过,颇为狠辣,不想今rì又见,不知道他的门下弟子如何?” 这飞鹰三击式正是飞鹰门独门绝技,以快破敌,因威力甚大,故轻易不能使出。说完,不再躲闪,探出右手成掌飘然击出,力聚而凝,只听“啪”的一声,一道人影飞出两丈开外,踉踉跄跄七八步才站稳,面sè苍白,气血翻滚,双手不停打抖,众人看清正是那洪五。那中年汉子却是垂手而立,平静看着洪五。方生石等众人看的目眩神移,心想这才是武功呀,平rì里那些打斗如何能与这两人的身手比得?这中年汉子不知道是什么人,武功可谓深不可测,比那洪五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众人是这等心思而洪五却又是另一番心思,洪五此时更是震惊不已,倒不是因为对手所显露的功夫,而是因为那中年汉子前面说的那句话,这中年汉子七年前曾经和飞鹰子交过手,那飞鹰子是飞鹰门历代门主的封号,本代门主是第十七代飞鹰子,是洪五的师叔祖,年愈六十,武功深湛,三十六路鹰爪手更是使得出神入化,是自己望尘莫及的,在江湖上也颇有盛名,那飞鹰三击式更是炉火纯青,难有敌手,洪五身为门中弟子,也只学得第一击。这中年汉子和门主交过手,自然也是前辈高人了。而且方才看那人似乎只出了三分力道,否则自己早已血肉模糊。 洪五待气息稍平,行了个礼一脸谦恭的说:“阁下认识我门门主必是前辈高人,我适才唐突冒犯,切望恕罪。” 那中年汉子说:“认识谈不上,只是某些缘故交过一回手,那飞鹰子的飞鹰三击式确实不错,所以有些印象。” 洪五说:“前辈武功深不可测,晚辈望尘莫及,这里斗胆问一下尊号不知可否?” 那中年汉子说:“说说也无妨,鄙人姓许,不过可不是什么前辈高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我强上千百倍的不知道有多少人。” 洪五听了,暗自琢磨,姓许?又看那汉子背着大刀的形状,猛然心思一震,莫非是他?声音微颤说:“前辈莫非是南天六侠中的千影刀许重光许大侠?” 古榕村众人听了倒也罢了,乡野之民哪里知道江湖中的掌故?倒是冯府的护院听了都不觉心神一震。这南天六侠堪称国中的第一流高手,每人都有一身的惊人艺业,相传九年前六人偶遇,一番机缘下互为知己,结为异xìng兄弟,因这六人武功既高,都是南方六道之人,又喜惩恶扬善、行侠仗义,故天下人尊为南天六侠。这许重光在六侠中排行第二,使着一把六十一斤重的jīng钢大刀,据传一刀劈出能幻出千重刀影,无坚不破,江湖中罕逢敌手。这些护院都是江湖中人,虽说只是江湖中四五流的角sè,但平生最敬重那些本领高强之人,这南天六侠的大名谁人不知?千影刀更是如雷灌耳,心下不由肃然起敬。 那中年汉子说:“许某只是做了一点事,蒙江湖之人错爱,这区区贱名实不值一提,大侠的称呼更是担不起。” 洪五笑说:“那是许大侠谦虚了,许大侠行侠仗义、匡扶正义,我辈中人无不钦仰,武功之高更是令我等高山仰止。” 许重光听了洪五一番奉承话,也不再说什么,反而问说:“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好歹也算是江湖好手,怎么和一群乡民斗到一起?” 洪五尴尬的笑了笑,也不敢欺瞒,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许重光听完,不禁眉头一皱,说:“竟然还有这样的事?这权势二字最是说不得,那村民被欺压到如此地步,哪有不反抗的?洪教头,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可否?” 洪五忙说:“许大侠不必客气,但凡我能办得到的,绝不敢推辞。” 许重光笑说:“许某先谢过了,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只想和你们冯老爷谈一谈,别无它意。” 洪五稍微犹豫一下也就同意了,只说稍待,转身就进去通传。那立在一边目瞪口呆的冯府管事冯六爷见洪五进府也跟了进去。 第十一章 玄真道士 - 神鬼记 - 月落山 () 不一会儿的工夫,冯府大门处转出几个人来,一行人中,为首走在前头的是老少二人,一个是年约六十的须发花白的老年长者,一身的富贵气象;他的旁边则站着一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道士,那青年道士的样貌颇为让人瞩目,面如冠玉,气质非俗,腰悬一长剑,颇有些不同凡俗的气度,让人望之亲切,而且老者对道士态度颇为恭敬,倒象是其晚辈一般。两人身后是两个衣饰颇为华贵的中年人,一个近四十岁,另一个则稍微年轻些,最后两人是那先前进去的洪五和冯老六。这些人除了那青年道士外方南文都是认得的,那六十岁老者就是那位人称冯老财的冯家老爷,身后两位是冯老财的长子和次子,冯思仁、冯思德,只是那冯思德在演州为官,怎么会在家中? 六人走出大门,将近众人前时洪五快走向前,向诸人引见许重光,介绍到那道士时,却不知道是何人,自有冯老财恭称是演州青玉观的长青子仙长。那许重光闯荡江湖近二十年,人情世故如何不晓得,虽然对这等仗势欺人的人家颇为厌恶,却也不忘了礼数,不得不含笑敷衍了几句,一付泰然自若的样子。那冯老财和其两个儿子都是场面上人物,此类事情更是不在话下。倒是那叫长青子的青年道士任其他人在一旁攀扯,自己则立在一旁一语不发。 冯老财拱手作礼说:“我等乡野之人,亦久闻许大侠的威名,今rì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许重光作为一名威震南天的侠客,在江湖中颇具盛名,冯老财自然不敢怠慢。 许重光笑着回礼说:“冯老员外过誉了,鄙人一介莽夫,如何当得起这大侠之名?倒是冯老员外作为一方的长者,造福一地,才是令人敬佩。”许重光这话透着玄机,实是明褒暗讽。 那冯老财如何听不出此中之意,只装糊涂听不明白,笑着说:“许大侠谦虚了,许大侠难得到我等这种穷乡僻壤一遭,若不嫌弃寒舍简陋,不如进府一叙如何?” 许重光不耐烦和这些人在这里絮叨,也就不再假以言辞,就说:“不敢烦劳老员外,鄙人因故带着犬子一路南行,路经贵地,恰好碰见此事,许某只想讨个情面,请老员外放过这一干村民,许某深感老员外清德。” 冯老财略一顿,然后就笑说:“许大侠不知听了何人挑唆,此中必然有所误会,不过既然许大侠发话,我冯家自然好说,只是其中涉及官府之事甚多,我等纵然有心只怕无力,明rì我尽力去求一求县尊大人,不过结果如何老朽就实在没有办法知道了。”这冯老财好生狡猾,把此中事体都推到官府身上,心想你许重光再有本事,总不至于与官府作对吧。 许重光如何不知道话中之意?心中冷笑,但不动声sè的说:“许某听说贵府二公子也是官府中人,位次还在县令之上,如能秉公一二,想必不是难事。” 冯思德见说到他,不慌不忙走出来,笑说:“许大侠太抬举冯某人了,冯某只是一参知,如何管得这县中之事?哪怕就算说得上一二,只是冯某上邀天恩,下承黎民,居于此位,断然不敢做出那种有违国家纲纪的事情,还望许大侠见谅!” 许重光听了,心下暗怒,这父子二人果真是jiān猾之徒,一唱一搭把事情撇了个干净,倒象是他许某人无理取闹一样。只是这口角之争如何是这些小人的对手,心下寻思,现下如何应对?略一沉吟,就说:“冯老先生与冯大人果然是忠谨之人,鄙人前些时rì在定州昭南将军府上小住,一rì巧遇赵将军与本道周刺史闲话,正谈及各地风化之事,周大人话语间对各地富绅不能体察圣意护政爱民深为忧虑,不曾想今rì见了二位的风骨,才知道周大人实在是多虑了,他rì我若北还路过真州必向周大人报知此间事体,想必周大人必然着人到此查实嘉奖,在这里鄙人先向二位道贺了。”说完拱手向二人略虚一礼。 二人听完心内一惊,想不到这许重光一介江湖莽夫竟然识得本道军政两位大员,听其语意与那周刺史倒不算相熟倒还罢了,与那昭南将军倒似交情非浅,那昭南将军手握重兵,实为一方诸侯,多少朝中勋贵尚且对其忌惮三分,冯家在其眼中如蝼蚁一般,若招惹了他,岂不是自取其祸?再说了就算不顾及那位赵将军,若真派个人下来查证,保不齐查出点什么事来,那就不好收场了。所以无论如何还是得妥当处置才是。 二人心中思虑百转,却也不过须臾的工夫,冯老财笑说:“此间事体既然得许大侠如此看重,那我冯家必定是要办得妥妥帖帖的,方不负了当今圣意和周大人的期望,许大侠放心便是。”冯老财说“放心”二字时特意着重的几分,其意不言而喻,冯思德在一旁也连声附和。 许重光岂不听出其中的意思?自然是满意的,此中事非江湖事,插手此事必定麻烦不小,况且自己与那周刺史也没有什么交情,只不过有一面之缘而已,要让周刺史听自己的,连一分的把握也没有,自己也不想让赵将军惹什么麻烦,只是抬出二人诈对方一下而已,此事如此了却实是最好的了。 许重光想了想,指着旁边的乡民又说:“我行走江湖十数载,虽远谈不上阅尽人生百态,但也知‘民生多艰’四个字,百姓一年到头整rì阶忙碌,衣食不周者甚多,一衣一食实是来之不易。冯老员外乃一方长者,现今场中都是一地的乡亲父老,如同老员外的子侄,他们都因此事而伤,还望老员外可以体恤上意,抚恤一番才是。” 冯老财略一思量,紧忙说:“许大侠此言正合我意,许大侠放心便是。” 许重光因事来到此处,本不yù多惹麻烦,事情如此解决虽有不足之处,自觉还是可以的了,所以听了冯老财的话也就不再言语了。 那在旁一直笑而不语青年道士忽然站了出来说:“贫道久居北方,就曾闻许大侠的威名,今新至南安却有幸一见,千重刀的侠名果然不差。贫道有一话不知许大侠愿不愿听?” 许重光略诧异的看了看这人说:“道长有话但说无妨,许某自当洗耳恭听。至于什么侠名,只是江湖中人抬爱,我实不敢当?” 那青年道士稽首说:“许大侠谦虚了,这天下谁人不知道许大侠的侠名?” 原来这长青子是玄真教嫡派弟子,半年前与教中四位师叔以及六名师兄弟奉宗门教谕派驻南安道真州和演州二城,这玄真教的势力原本是在北方,先前虽比不上北方的六派和大光明寺等大派,相差却也不远,多年的经营和这一年多来的扩张可谓势力雄强。可是这南方七道原是三宗的地界,自身势力与北方八道相比相差甚远,这南安道在国之南疆,所以更是远远不及,因此更是要大肆招揽人才,结交地方豪强以壮大本教势力。其它好说,唯人才难得,这三宗是数千年的宗派,根基雄厚,在南方六道的那些佛道法士多多少少有些渊源,哪里是那么容易招揽的?不得已设立外堂,朝廷中人自不必说,还把眼光放到一些江湖人氏的身上,那些江湖高手一般在乡民百姓中颇有声望,一身神通虽远不及道门玄通,但练到极深处时比一般的修道之人也不见得逊sè多少,那南天六侠就是其中鼎鼎大名者,每人都有一身惊人的艺业,玄真教自然不会放过,只是那南天六侠一向萍踪浪迹、无处可寻,所以那长青子在冯府中一听说许重光的名号,自然不能放过一见。现见着了,先不说本领如何,人品果然是不差,倒也当得起一个侠名。 那长青子继续说道:“如今天下渐有动荡之势,外有强敌,内亦不安,我玄真教深受当今倚重,在内斩妖除魔平定民患,广播道法仁心,不敢有丝毫懈怠,外则出谋划策襄助朝廷抵御外敌,可谓是辅国护民。我教一向钦敬天下英雄豪杰,对南天六侠更是仰慕之至,许大侠如能入得我教,共襄天下大义,实在是天作之合,不知道许大侠意下如何?” 许重光他自然听说过玄真教的名头,方明白这长青子是玄真教的弟子,心中不免一震。那玄真教虽说现如今在民间颇有点声名狼藉,却听说也是道门正宗,且不用说该教掌宗通玄真人是当朝镇国**师,神通之大威震天下,另外该教中能士比自己强的不说上百,至少也有半百之数。道家修行修的是天道,而江湖人氏修的是体法,此中差别不言而喻。不过许重光冷眼看那长青子颇为年轻,想必道法尚浅,应不足为虑,不过自己却也不敢大意。 许重光听那长青子一番话,虽然摄于玄真教的名头,心中却不住冷笑,待听到长青子将自己与玄真教相提并论,也不由心中大怒,遂冷笑说:“我许某虽然生xìng驽钝,然而一生未做过伤天害理、欺压良善的事,怎堪与贵教相提?道长还是不要抬举许某了。况且贵教乃道宗玄门本是化外之人,俗世之事贵教还是少cāo点心吧!” 那长青子面sè骤冷,如何听不出许重光话中之意,心中自然也是大怒,这许重光不接受自己的好意也就罢了,还出言讥讽,分明是不把本教放在眼里,也罢,既然不识抬举,少不得要教训一下,对方虽然有名,但自己却也不惧,一个修道的人如何会惧怕一介武夫?就冷笑说:“看来本教与许大侠是无缘了,甚是可惜。不过久闻许大侠武艺惊人,江湖上罕有敌手,贫道居于山中时也屡有耳闻,既然今rì有缘一见,不如切磋一下如何?” 许重光知其意,心中却也不惧,江湖行走近二十年,打遍天下好手,只这修道的高手却从未试过,见对方如此说,自然也想试试,就说:“鄙人近些年来久闻玄真教乃天下道学泰斗,长青子道长想必也是神通广大,许某能够与道长切磋,实在是三生有幸!” 高人对决,众人自然乐见,冯家本见长青子yù结纳许重光心中不安,谁知事情逆转,双方竟然要大斗起来,冯家暗喜,把那些护院武师都招呼到一边。方南文和吴丰登等人强爬起来,相互搀扶,让出场地。不一会众人让出方圆五六丈的地方来。 许重光和长青子来到场中,各自谦虚了两句,也不废话,凝神而对。只见,长青子肤sè渐呈暗sè,体内真气流转,身上隐隐有一股无形之气流转,顿时周围近一丈内一股绵软之力闪烁不定,隐隐含有一股吸力。众人见长青子肤sè生变模样怪异,又隐约感觉周围气息有一股怪力涌动,不由得心下暗暗称奇。只许重光虽说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功法,但是却知道这长青子修炼的是最正宗的道门玄功,他曾听说过一些道门修行之法故也知晓一二。。长青子气转一周,身形一动,轻飘飘一掌向许重光击出,带出一股劲风向许重光袭去。许重光自然不敢大意,身体隐约也透出一股紫气,正是自身修炼多年的重阳内功,早已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也是凝神一掌击出,气劲内敛,却是无声无息。两掌堪堪相交,却已听到“波”的一声低响,气劲相撞,许重光微微一震,后退一步将力道卸掉,神sè不变,而长青子却倒shè出去一丈之地,才“噔噔噔”拿桩站住,脸sè发白,显然一掌之下分出了高低。 长青子暗运真气才堪堪把体内翻腾的气息压了下去,心想,这许重光果然名不虚传,自己的灵元真气只堪堪修行到第二重,要是拼内劲还远不是敌手。这时许重光也是心下大异,虽然许重光适才比拼内劲大占优势,但是自身的气劲隐隐有一种被克制的感觉,一击之下,周身真气变得阻滞不畅,那还是因为长青子修为尚浅的缘故,才大占上风,心下暗赞叹对方功法了得,虽然对方修为尚浅,但是真气之潜蕴非是自己的内功可比的,如若哪一rì能修得大成,自己万万不能敌。 长青子一掌之下轻视之心早消,暗自调息了一下,身形一动,不徐不疾的打出一套拳法来,此拳法拳风古朴,看着简单,却似是行云流水一般,四下游动,不时激出强烈的气劲。许重光却是不慌不忙,轻描淡写的或挡、或拆、或避、或卸,一一化解,于拳影中毫发无损,并且仗着深厚的内力将对方行云流水般的拳法一一破开,让长青子在气劲阻滞下,差点没岔过气去。 不得已长青子将拳法一收,说:“适才领教了许大侠的内功拳法,果然了得,贫道自付还不是对手,现在再来讨教一下许大侠的千影刀法,看看是否如传闻的那样了得。” 许重光笑说:“道长不必客气,请!” 长青子拔出腰中长剑,剑体古朴无华,透出一股沧桑的气息。长青子暗运真气,真气与长剑所蕴含的气息相融合,等同于本身的修为狂涨了三成,众人也未看清楚其如何的动作,徒然只见有七道剑影向对方击去,剑影未至七道剑气已凌厉shè去,“嗤嗤”有细细气流之声。 许重光暗叫了一声:“好剑气!”江湖中人如能修炼到破出剑气的境界,至少也算是二流顶尖高手,而对于修道之人来说,但凡能修炼至一定的境界,运剑时自然能带出剑气来。许重光却不慌不忙,身形一动,竟然以一个灵动的身法避开了剑气,然后直闯入剑影里,双手一拍,一股浑厚的劲气把剑影荡开,单手一勾就要夺剑。长青子见状,神sè不变,身子极其jīng妙的滴溜溜的一转,旁人也未看明白就眨眼间竟然转到许重光身后,反而剑指其背,全力刺出,隐约听到“嗤嗤”破空之声,比其先前的剑气又增加一分。许重光一惊,好奇妙的身法!只好反手全力斜拍,堪堪荡开长剑,长剑贴身而过,衣服裂了道口子,堪堪躲过了这转守为攻的一击。心中暗惊,这道家玄法果然jīng妙。 长青子见许重光躲过这一剑,也心叹许重光了得,非一般江湖高手可比,这三旋步也算本门一上乘功法,自己花了六年时间才练得小成,想不到却伤不得对方半点。长青子手一抖几道剑影又追了上去。 两人斗了十几个回合,一个功力深湛,另一个则功法玄妙,一时间表面上看未见高下。其实要不是许重光想看一看玄真教的神通,且长青子还有些不凡的功法,那长青子早已落败。 长青子见斗不下对方,心中愈急,自己使了几种手段还迫不得对方使出千影刀,无论如何自己都算是输了,岂不堕了师门威名?自己自从南下安南道未尝一败,如何忍的这口气?罢了,若不显些别样神通必降不得此人。待许重光迫到近前,只见长青子长袖一抖,手中凭空多出一朵菊花模样的金花,只不过那些花瓣却是十数支细小如针的小剑,长青子右手凝气飞快急弹,金花遂旋转着轻飘飘的飞向许重光,然后小剑突然化作数十道金光漫天向许重光激shè而去。 众人吓了一大跳,这是什么暗器,竟然有这般诡异的威能,真不知道许重光能如何应对。只有许重光知道这不是江湖中人惯用的暗器,而是道家炼制使用的法器,蕴有莫大威能,岂是江湖中的暗器可比的? 许重光见金光激shè而来,极是快捷,猝不及防之下只好飞快抽出后背大刀,刀身呈暗青sè,然后大喝一声,凝神全力击出,刀化千重青影以无数股凌厉的刀光,含有破风之势,声势吓人的向那金光一路劈去,金光纷纷落下,刀势不减,顺势朝那长青子而去。长青子大惊,本体离许重光不到一丈,想要躲避已是不及,急忙双足疾点,身子向后飘去,手上也不闲着,长剑疾动化作一团剑影护在身前。这只是瞬息之间的事,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哪里还分得清楚什么? 待得众人看得明白,许重光和长青子两人已分开已近三丈之地,许重光肩膀和手臂的衣服上破了两个洞,鲜血渗了出来。长青子更是狼狈,面sè苍白,呕出一口紫血来,身上的衣袍出现有十数道裂痕,正是被刀风破开,鲜血直流,不仅如此,脸上还有一道淡淡的刀痕,隐隐渗着血。这只是电光火石间的事,看得众人目眩神移。那长青子的金花化出数十道金光的光芒,虽然暗淡了许多,但似乎有着灵xìng,破出后旋即回转,不过比变化shè出时要慢了许多,当回转到长青子面前时又化为一朵金花倏的重新没入长青子袖中,端的是神妙异常。 许重光略有歉意的说:“适才道长的法器过于惊人,许某不得不尽全力一击,收手不及,还望道长见谅。” 长青子刚摸出一粒丹药吞服,见许重光如此说,不得不勉强笑了笑,这一笑因面sè苍白还有嘴角的血迹倒显得有点面目狰狞的味道,声音略嘶哑说:“许大侠的千影刀果然名不虚传、威力惊人,贫道敬服。”话语间眼光中却隐现一股冷意,一闪即逝。这个长青子本就是个骄傲自负之人,入玄真教近二十年,自小随着师门在山中修行,这一两年出了师门后倚着玄真教这棵大树,行走天下自觉少有人敌,从没有吃过那么大的亏,这一次碰到许重光,宗门炼制的“金刺芒”法器奈何不得对方,反在一刀之威下,伤及五俯,没有半载的调息运功是难以好得了的,虽谈不上有怨怼之心也不免有些忿忿之意,就不奇怪了。 许重光心中不免苦笑,一战之下无端多招了个潜在的对头,想要言语化解,看来是不易的了,自己虽然不惧,但终归不是好事,况且这玄真教岂是轻易可以招惹的,总是要多场不小的麻烦,以后行事自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是。不过看这长青子倒不象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这也算是万幸了。 许重光正要说些宽解的话,长青子已招呼过冯思德,又低声和冯老财言语几句,然后朝许重光稽首一礼就转入冯府之中。见如此,许重光倒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只好回了一礼目送长青子进入冯府。冯府众人见识了许重光惊人的神通,不免有些心惊,心中惦记那长青子的伤势,如若在府中出点什么事,那可是件大祸事,匆忙告辞也自回府里。 许重光见一干人等离去,方始觉得忽然想起什么,神sè一动目光向远处看去,却见那蓝衣童子正在不远处的一株柳树下,和自己不久前救下的那个孩子并肩站在一起,只是看着自己却一言不发,倒象是习以为常的样子,顿时心中一宽。体内一运气,自行闭住几个穴道,身上的血流渐止,自付花上几天时间就可以恢复如初。 这时候身前走过来好些个人,都是些五六十岁的老者,正面露感激之sè的看着自己。其中一个为首的五、六十来岁的老头忽然朝许重光跪下,那些古榕村的青年汉子见状紧跟着跪了下来,方生石见众人跪下忙也跟着跪了,乌泱泱的跪了一地。许重光连忙将为首的几个老人扶起,问其缘故。 原来为首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正是古榕村的村长,在村中听到村中青年人要闹冯府的消息,连忙带了几个人前来阻拦,谁知到时已晚,见村中青年多数有伤,又正赶上许重光和长青子大斗,就问了几个村中青年什么缘故,那几个青年自也不敢隐瞒,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明白。村长和跟来的几个老人自然感激,先不说替村中解困的事情,单就是解救这许多村中青年就是大恩一件,自是感激不尽了,所以下跪表示谢意。 许重光待听得村长解说原由,又是千恩万谢的话语,不由得谦虚了一番。见不少村人伤得不浅,也帮助医治一番,足足花了近一个时辰,方才停当。村里众人见许重光事毕,又千恩万谢一番,并诚心邀请其往古榕村小住几rì,虽不能报答其恩义之万一,却也算聊表心意。许重光本不愿意叨扰,但禁不住乡民如此盛情,加之此行所图之事,想了想只好答应住上几rì。 一晃两rì过去,关于冯府与古榕村的那些纠葛的解决,却出奇的顺利,第二rì,古榕村的粮食在县内的粮店就不再遭拒,能够平价卖出;关于村东五里的那三百多亩良田的诉状在第三rì原告撤回,村里众人自是大喜,愈发感激许大侠的恩义。许重光受的那点轻伤本就无碍,每rì古榕村的乡民前来拜望,倒让其有点不胜其扰,要不是有别的事情早已离去。许重光除了应酬乡民的拜望,却也没有闲着,第二rì就请来村中长者询问了一些事体,交谈了半rì后,心下有了些许计较,到第四rì将蓝衣童子交付村长,然后独自一人飘然而去。村中众人自然尽心照料蓝衣童子不在话下。 第十二章 伏魔禅师 - 神鬼记 - 月落山 () 蓝衣童子似乎对许重光的这类行径早以习以为常,目送许重光远去后,早一眼瞥见不远处的方生石和吴风子,遂找他们一起玩笑戏耍去了。 那蓝衣童子叫许浩然,是许重光的独子,年方十二,只比方生石年长一岁,与吴风子年岁一般。自幼丧母,时常随父游荡江湖,年纪虽小,见识却比这村中的孩童要广博许多,言谈举止在那些村童眼里更是非同一般。这许浩然和方生石自那rì冯府一会,两人觉得甚是投缘,因与方生石等人年纪相仿,又是活泼好动的年岁,没两rì早与方生石等人玩成一片,颇有些亲密无间的情状。 方生石等人虽没有许浩然那样广博的见识,但乡下生活也别有另一番新奇有趣之处,爬树、打鸟、凫水等等这些乡下孩童的玩意让许浩然只觉得新鲜有趣。许浩然虽然年纪尚幼,但是颇懂得一些武学,肚子里早藏有一两套拳法,让一干村童看得眼热。还有那吴风子虽然淘气顽皮异常,但心里最敬重有本领的人,每rì只痴缠许浩然。小孩子的心xìng颇有些“好为人师”的心思,这许浩然也不谦虚,像模像样教授起拳法来。于是,三人虽然仅仅相处三四rì却如同是多年的好友一般,可谓是无话不说。 一rì,程子浚也来到了古榕村,四人在古榕树下闲话,许浩然说起了各个地方的见闻,三人听得入神。与其余二人不同,吴风子是要脸面的人,堪堪待许浩然说完,也卖弄起胸中的见识来,待吴风子说起回风塔和桃花岭的事情来,许浩然听着大奇,这神鬼之事虽也听说过一二,但也只是听说,哪里经过真阵仗,一下子就听住了,其间还问个不住,三人也不藏私,将发生的那些事倒讲了个干干净净。听罢许浩然更是坐不住了,连着央求三人带去探看一番,三人虽然心中对那些事仍后怕在怀,只架不住许浩然的求恳,且近些时rì跟许浩然习学了几招几式,恍惚觉得倒象是有了一身的本领,技艺在身世间有何处去不得?于是也就应允了,先是摆弄从那两处寻得的物件,翌rì便直接带着许浩然往“回风塔”去了。 却说数rì之前,雀儿山的白鹤观。 在古榕村东北二百八十里处有一座山,叫雀儿山。因山形如一只鸟雀,故而得名。此山并不高大,最高处也不过三四百丈。雀儿山附近颇为荒僻,左近不过三四个小村落百余户人家,最近的镇甸也在二三十里外。这山不仅地处偏僻,山sè也甚是平常,只稀稀疏疏长了些寻常的树木,其余到处都是些灌木杂草,一条路径掩映其中,直通山顶。 在形似雀首的前山半山腰之处,有一片略为平缓开阔之处,上建有一座破落的道观,叫白鹤观。庙观很小,不过是间近五六丈宽的旧房子,中间是正殿,两边是偏房,都显得颇为破旧。正殿正中供奉着传说中的道家始祖三清,后殿则供奉着一个虎面长须的道士。因地偏人稀,除了一些节祭之rì,庙观少有人来,一年三百六十五rì,有多半时间无人前来祭拜。虽是常rì的冷清,但观中道士却不以为然,因不以此为营生,平时正好可以偷闲放懒。 这rì,庙观极是冷清,正殿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道士,盘腿坐在一个发黑的蒲团上打着瞌睡。左偏房也有一个四十来岁道士,则干脆躺在一张长榻上呼呼大睡起来。 在正殿后有一门,出了门就是一条盘山的青石路径,直接转向后山,只需走上约五六里的路程便来到后山深处,与前山大不相同,景致顿时让人耳目一新,流泉隐涧、树木葱郁,颇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景象。往里走,在林木深处看到建有七八间竹舍,那都是白鹤观道士rì常的居所。正中一间比其余的竹舍都要高大些,住的则是白鹤观的观主。里面异常的简洁,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物事,一张睡榻,一张方桌,几张椅子仅此而已,不过最显眼的还是一个近两人高的大书架子,架子上堆满了书籍。榻上这时正有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模样的老道士正盘腿打着坐,双目紧闭,倒象个半死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已经魂游它方去了。 这时,舍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人,灰衣邋遢,头上道髻蓬松,面相古奇,眉毛象胡子,胡子象眉毛,正是那rì方生石在村外路口撞见的那个自号“九天仁信至诚聪毅道德玄妙伏魔弘法灵觉法师”的邋遢道士。邋遢道士见老道士正在打坐,也不敢搅扰,寻了张椅子,坐在上面耐心等候,脸上没有了那rì的诙谐气度,倒多了几分肃穆。 不过倒也没等多久,不一会的工夫,榻上闭目的老道突然出声问说:“师弟,事情办得如何?”倒象是早已知晓邋遢道士在这里。 邋遢道士听老道突然发问,却也不觉得吃惊,倒象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般,他回说:“我写了书信叫恒定送去宗门了,估摸着傍晚时分就可以送到。” 老道士不觉点头说:“叫恒定去甚好,他素来办事妥帖,这样我也就放心了。要是让恒信去,我倒真的是不大放心呐。”老道士这时睁开眼睛,微笑的看着邋遢道士说,有点打趣的样子。 邋遢道士听老道士这么一说,顿时有点脸红,尴尬的笑了笑说:“都是师弟我教徒无方,让师兄劳心了。” 老道士哈哈一笑说:“你们师徒二人都有点疯呆,不愧是秉承了疯祖师一脉,确实是有点子不大让人放心。” 邋遢道士更是尴尬,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道士话风一转,又说:“其实呀,我还是很看好恒信的,外人看着他有些傻气,其实那是他真挚淳厚的缘故,小事有时有点没谱,但大事不糊涂,这对我们这些修行的人来说是很难得的。” 邋遢道士也笑说:“正如师兄所说,恒信小毛病确实不少,但大事不含糊,这也是我当年收他为弟子的缘故。” 老道士又笑说:“你们呀,都是一样的脾xìng,不然你会收他为徒?” 邋遢道士哈哈一笑说:“师兄说的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说笑了一会,邋遢道士忽然神sè一敛,颇有点严肃的问:“师兄,你说桃花岭的事宗门如何处置?” 老道士倒象早料知邋遢道士早晚会有此一问,笃定的说:“还能如何?必定是要派宗门的信得过的人前往。事关八百多年前的传闻,不查清楚,他们如何坐得住?” 邋遢道士说:“那具法躯果真是降魔禅师?八百年前,想那降魔禅师乃是大光明寺数一数二的人物,神通广大之极,一身本领罕逢敌手,如真是不免让人叹惋。” 老道士问说:“要问是与不是,你才最清楚了。毕竟你见了真躯,要是如你所说一身法体如暗金难朽,必然是修练金刚伏魔金身到了大圆满的境界,这一千多年来有几人可以做到?” 邋遢道士说:“如师兄言,八成是了。说到这我倒有一问还望师兄解惑一二。” 老道士说:“你我师兄弟还来这套虚的?有话便说就是了。” 邋遢道士呵呵一笑说:“如师兄所言宗门必定要追查此事,想那降魔禅师只不过是数百年前就已经做古的人,为何要追查,背后到底是怎样的缘故?” 老道士悠然说:“其中自然有一段故事,记得‘禅林逸志’上说,降魔禅师本法号xìng寂,自幼大光明寺出家,礼光明佛,笃光明经,传闻曾在光明佛前发下宏愿,要渡尽天下一切不入轮回的冤魂。唉,这位降魔禅师也算是一个痴人,想那不入轮回的怨魂岂是他可渡尽的?不过这位降魔禅师也确实了得,硬生生的将一千多个了不得的魂魄镇在镇魂珠中,没有**力、大毅力的人是做不到的,非是我辈之人可比。所以世人才给他冠了个降魔禅师的妙号。” 老道士说着不禁停下来叹了口气,邋遢道士不敢搅扰,只默默的听着。 老道士顿了一下,继续说:“谁知这么一来却惹恼了一物,惹来了无尽的追杀,要夺回那些魂魄。” 邋遢道士听到这忍不住惊道:“师兄所说那物是不是……?”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指了指地下。 老道士听了点头说道:“大光明寺有一本书叫《高僧录》,内中有一卷是《xìng寂传》,里面曾云‘辛巳年间,魅王知师镇杀yīn陵千年怨鬼一百,乃大怒,遣鬼奴一百誓杀之,后师与弟子止明、止清三人被围于三劫山近月,止明、止清陨,独师遁走,返小灵山大光明寺。其后魅王亲领鬼奴一千围攻小灵山,鬼嚎之声百里内可闻,七rì后合寺借罗汉降魔大阵终破之,魅王遁。’” 邋遢道士似是了然的说:“果然,我在这里听着都觉得惊心动魄,一个鬼王要找他的麻烦,不说一座大光明寺,就是我等所有宗门都头痛万分。” 邋遢道士忽奇问说:“咦?师兄,想来这些事情都是各门隐秘之事,你又是如何晓得的?” 老道士哈哈笑说:“你难道不知道我这一脉的祖师乃是元知祖师吗?元知祖师最爱搜寻诵读这些前人的古旧秘事,光他的jīng舍之内就藏有上千卷,他常说‘古人之修可证今人之道’,各个宗门祖宗十八代的旧事都常常被他扒拉了出来,所以各个宗门的人都有点恨他。而受他的教诲,我们这一脉的弟子大多勤读不倦,读书难道不也是修行?” 邋遢道士也笑说:“昔rì,掌宗师祖曾对你我祖师笑言,今宗门有知巅二人,不亦苦乎!” 老道士听着也笑了。 邋遢道士说:“师兄,我不打岔了,请您继续说。” 老道士点了点头,继续说:“那降魔禅师又岂会让那些镇魂珠落入魅王手里?费尽心力要寻一处尽早渡化那些魂魄,这世间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尽快的渡化?唯有那通冥之地了。” 邋遢道士忍不住又插嘴说:“师兄所说的通冥之地莫非是那九幽极地?那可是那天憎之物的困绝之地,谁人敢近?” 老道士轻摇头说:“非也,世人皆以为九幽极地可通往冥府实是误传,本宗第三代祖师曾有手札记说,九幽极地实乃那物本源发始之处,世人进不得,如入轻者则将魂无所依,不入轮回。重的,被收为鬼奴,rì夜受那极yīn噬魂之苦,失去灵智,为天地难容之半鬼之怪。” 邋遢道士大惊失sè,说:“原来如此!想来那些半人半鬼之物多出于此了。” 老道士点头轻语:“是啊,天地之大无穷无尽,不知包含多少玄异。想来那物也算得上是天地雄杰,创出此等奇诡之道,敢与冥府相争,实在是了不得。” 邋遢道士亦点头称是,又问:“师兄,那通冥之地又在何处呢?” 老道士忽反问说:“师弟你可曾听说过镇魂殿?” 邋遢道士想了想,摇头说:“从未听说。” 老道士又问:“那混沌之地又可知晓?” 邋遢道士说:“这我倒知道,在东北千里外的‘骛翎原’上就有一处,听说那里的混沌极气最是凌厉之极,无人敢近,宗门派有弟子rì夜驻守此处已有几千年,却不知与通冥之地有何关联?” 老道士缓缓说道:“我道门经卷中曾有言,鸿蒙初分之时,清者上为天,浊者下为地,其间容有天地诸气,有yīn阳之气、五行之气、混沌之气、太清之气、太冥之气、太浊之气等等,诸气多不能相容,一旦相逢,必将激荡于天地之间,或成风雷、或成雨雾,甚或迸天裂地。后虽经天地无数年的蕴化,但仍有不少残存,这些气息多数最终被定化于九天之中,万物方可滋生。只是仍有少许往来奔突于诸天与大地隔绝之处,这些气息本就不能相容,谁知在无尽岁月里相互激荡竟然在诸天与大地之间破出缝隙,诸气一旦从裂缝中喷涌而出,那么天地震荡、rì月失sè、生灵涂炭,后有神祗施以**力加以封印,方消弭此祸,那通冥之地和混沌之地就是这些缝隙所在。” 邋遢道士恍然点头称:“原来如此。” 邋遢道士又说:“莫非师兄所说的镇魂殿就是通冥之地的所在?而那降魔禅师又是可能知晓镇魂殿的所在?” 老道士呵呵一笑说:“到上古时期,因经过了无数岁月的磨砺,那些上古的大神通之士担心封印缺损,天地生变,遂在封印处或建起那镇魂殿、混元殿、降魔殿等,以图永固。以此相推那镇魂殿下应该就是一处通冥之地。当然这些也只是传说和我的猜测而已,只有查找出来才能知晓,如真有镇魂殿那么这些传说也就多半是真的了。” 邋遢道士奇说:“就算那降魔禅师知晓镇魂殿所在,如今也只是一堆枯骨,如何还能查知?” 老道士笑说:“你呀,修行虽是勤谨,却不爱读书,那些前人的卷札中记载有多少隐秘珍闻,多读些书自然就可以猜测一二了。” 邋遢道士尴尬的说:“师兄教训的是,师弟以后自应多用功读些书才好。” 老道士哈哈一笑说:“我看是难了。”然后不理会邋遢道士的尴尬之sè,问说:“大觉寺你可知道?” 邋遢道士爽快的说:“这自然晓得,也算得上一座大寺庙了,听说也是传承有近三千年,而且离我们这不过二三百里的路程,熙雎县还有他们的一个分支小觉寺呢。” 老道士说:“在该寺《大觉寺志》中曾记录有这么一段话‘大光明寺高僧xìng寂忽至寺中,身披数创,尤以惊魂破元杀所伤为烈,不可救也。后与颖海祖师密谈一rì,三rì后去,不知所往。’这段话是降魔禅师行踪的最后记载,我猜想这降魔禅师临死前必定要尽力找到通冥之地,以渡化那些怨魂,虽不能肯定,但还是有三四成的希望的。” 邋遢道士听完,默然点头。想了想又奇问:“就算是宗门找到了镇魂殿所在又能如何?那可是神祗封印所在,我们这些凡人去了有何用?莫非里面有什么秘宝不成?” 老道士忽然神情一肃,叹说:“这就非我辈可知了,此等所在一旦牵涉其中,一个不慎,就将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这也是我叮嘱师弟不得带回降魔禅师法体金身的缘故,如若让人知晓定然又是一番不小的风波。” 老道士忽然又笑说:“师弟刚才提起秘宝,镇魂殿有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那降魔禅师却真真是有几件宝贝。” 邋遢道士一听来了jīng神:“哦?是什么宝贝?” 老道士说:“辟邪袈裟、广法钵盂, 邋遢道士说:“听其名,倒象是了不得的法宝。” 老道士说:“凝聚了那降魔禅师一身的神通,自然是了不得的法宝。不过还有一件最是了不得,乃是大光明寺的堪称镇寺双宝之一的‘金刚罗汉经’,因数百年来唯有降魔禅师能将金刚伏魔金身练成,故大光明寺将原本赐予降魔禅师研习,寺中只留一副本。自降魔禅师失踪后,这几百年来,合寺数百僧众无时不在探访查寻。” 邋遢道士听得目光闪动,又黯然说:“我那rì只见他的法体和那串珠子散落在地,就再也未见什么其它的物件了,莫非他为带身上,或是被人拿走了?” 老道士说:“未带在身上却不可能,那辟邪袈裟和广法钵盂凝聚了他一身的法力神通,‘金刚罗汉经’更是要贴身携带,只能说是让人拿走了吧。” 邋遢道士说:“对了,我见时,一颗镇魂珠碎裂在地,那些魂魄才得以逃出,必定是哪个无知之辈进去过,以为那珠子是什么宝贝,砸开了才会如此,想必那些宝贝也被他带走了。” 老道士点头说:“看来必定是如此了。” 两人顺着话头闲聊着,老道士忽然似是想起什么几乎要跳将起来,神sè郑重的说:“看来要劳烦你亲自走一趟,连夜将那剩下的十七颗镇魂珠送回宗门,由宗门处置,不然如若让那物的人晓得说不定会起怎样的风波。” 邋遢道士见老道士说得郑重,遂说:“行,我今晚就动身。”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方才散了。 邋遢道士自回去准备回宗门,而老道士则继续闭目打坐不在话下。 第十三章 二道谋议 - 神鬼记 - 月落山 () 此时节正是秋意浓烈的时候,桃花岭在这深秋冷风里上下愈发是萧索一片,近千株桃树均是光秃秃孤立在岭上,只零星挂着些摇摇yù坠的黄叶。由于前阵子闹鬼的事情在,把整个熙雎县闹得沸沸扬扬的,虽传说已被法师降住,但仍令人惊惧不已,不要说晚上,就算是大白天也没人敢去,所以整座桃花岭更显得凄清无比。 桃花岭的岭西,那rì方生石三人进去的洞口仍在,不过原本遮掩的碎石和木板早已被清除,赫然显露了出来。不过在岭下此时更出现了一个高宽均有一丈见方的洞口,此洞显然是新挖未久的,出土尚新。 此时在这个新开的洞口外聚集了一群人,一共八人,均是道士打扮,这八人中为首的是一个六十岁左右模样的老道士,身材矮小,却jīng神矍铄,本应是花甲之年,行动间jīng力充盈却堪比壮年人。这老道士看着洞口脸sè有点难看,除两人外,其余五人一旁侍立,不敢言语。如细看,除两人衣服胸口处绣有一个“八卦”图形外,其余六人均锈有一团紫rì,显然这两人与其余六人不同属一门派。 老道士冲着身边的一个白净面皮的中年道士皱着眉头问:“灵镜,这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那叫灵镜的中年道士赶紧回说:“回禀师叔,不会呀,我们几人在宗门接到掌事师祖的手令后,都是即时随同师叔出来了,一路上没有任何耽搁,要是有人有二心,以师叔的神通岂能不察觉?两位请来的衍真派的观止师兄和他的师侄也都是素rì交情深厚、信得及的,这不用说了。就是通报此事与宗门的灵真、灵觉两位师兄也都是谨慎小心的人,断然也不会走漏消息,据我看必然不是我们的因由,而是其他的缘故。” 老道士听灵镜道士这么一说,忽然瞥了一眼洞口,皱了皱眉头,说:“也罢,我们进去不就都晓得了?” 说完,不再理会,径直走入洞口,其余人等也紧跟上去。 从洞口往里,是一段向下微斜的路径,走上十余丈,便是方生石三人发现暗金骸骨的所在,那具骸骨仍坐立在那里,那条不远处的地河之水还是缓缓流动。不过此时里面被拓宽了整整一倍,周围的洞壁均如被刀削剑刻过一般,顶上的那处天漏也被打破,光照斜shè进来,比以前明亮许多。 此时在骸骨旁左近却立有五个人,也都是道装打扮,服饰与洞口外的道士相近,不过在胸口处绣的却实一座“白山”的图案。那rì在冯府前与许重光激斗的那位叫长青子的年轻道士也赫然在其中,只不过脸sè有些苍白。 所立的那五个人为首的也是一位约莫六十岁模样的老道士,不过却是身材壮大,浓眉长髯,正低头四处探看。忽然他神sè一动,转过身来,冲着洞口处说:“不知道是哪位正阳宗的师兄来了,贫道上谷子在这里相候了。” 那洞口处的八个道士看起来行走得不慌不忙、不快不慢,但实是快极,却又几乎是无声无息,只几息的工夫就来到了洞内,出现在洞内诸人面前。 原本面sè难看的那位老道士这时却笑说:“我说是谁捷足先登了呢,原来是玄真的上谷子师弟,你我上次一别怕也有七八年了吧,想不到今rì却在这里相会。” 上谷子也笑说:“我说是谁呢,闻得步履沉稳轻灵之极,原来竟然是冲陵师兄,想必这些年不见,修为又进益了不少,我这里给师兄道贺了。”说完,拱手行了个礼,竟不用道门的稽首礼。 冲陵老道笑说:“你这是笑话我还是怎地,我自知七八年来修为未得寸进,倒是你似乎修为长进不少,想必我等方至洞口,你就已知晓了吧。” 上谷子笑说:“冲陵师兄你这才是笑话我呢。” 两人说笑了几句。 那冲陵道士问说:“师弟,你是如何来到此处的?” 上谷子竟不做半分隐瞒,就说:“前些时rì,我教中一名弟子到本地做客,谁知听闻此处发生了些异事,就过来探查,果觉有异,就连rì上报到演州,我正恰巧云游到那里,一听说也就顺道过来看看。” 上谷子又笑说:“师兄到此,想必是贵宗灵觉师侄曾在此地降鬼的缘故吧。” 冲陵道士奇问:“想不到师弟也知道灵觉师侄?” 上谷子笑说:“你这个灵觉师侄在我各宗门里颇有些名气,知道的人说不得比我等还要多,神通也是不错的了,不见得比我等差多少。” 冲陵道士摇摇头说:“我这师侄虽天资出众,因xìng情里有几分轻狂,惹下不少事端,所以才从宗门被打发到南安道,也只有灵真师侄才降伏得了他,不说也罢。” 那冲陵道士忽正sè说道:“师弟,你我都是相识数十载的故人了,自不必虚言相欺,师弟此来想来必定也是为那镇魂殿吧。” 上谷子反笑问:“师兄难道不是为此事而来?” 冲陵老道又说:“那镇魂殿乃是上古大士所建,只有寥寥数本古籍微有记载,且也是数笔略过,语焉不详,所以里面有什么我等自也不能知晓,不如我们两派共破之,如其中有什么大秘你我两派自当共有,不过,如有什么其他的东西贵教不如让与我宗?” 上谷子皱眉说:“这话师兄说得好没道理,原本就是我教先至,如今经师兄这么一说我教却一无所得了,岂不是好没道理?不说别的,我教先在此开掘洞穴,已然出了些气力,贵宗却不曾出半点力气,却要独占,岂有这样的道理?” 冲陵老道“嘿嘿”一笑说:“开掘洞穴不过是等闲小事,如若师弟有意,我可命诸师侄帮你开掘,数十、上百处?任你选就是。况且贵教这几年扩充势力,弄得民怨四起,我宗身为国中第一大宗门,不仅不加以阻拦,甚至还帮着贵教加以遮掩,就冲这个师弟也应相让吧。” 上谷子听了不禁冷“哼”一声说:“贵宗之所以不加以拦阻,不仅是因为两派祖师世代交好,也是两派之掌堪称莫逆之交,更是因为我掌教师祖天纵之才,数年前神功大成,神通之广大,可称国中第一。” 冲陵老道对上谷子的话也不反驳,倒象是默认一般,反而有点劝慰的意思说:“虽如此,贵教还是收敛些的好,我道门中人均以不涉凡俗之事为第一戒,贵教如此一意孤行,想来天理昭然,怕不得后报?” 上谷子听了不禁有点黯然,说:“此中的道理我又岂能不知?我教中诸多长老和掌事师伯也多次相劝,奈何掌教师祖不听,只说自有分寸,我等晚辈又能如何,只能听从师门之令罢了。或许掌教师祖如此这般也有其中的一些非我等可知的缘故,也未可知?” 冲陵老道似乎也对玄真教中一些事情知晓一二,也就不再提,就说:“也罢,此事不提。再说点实在的,我观师弟诸人在此逡巡不止,想必是破不开此处阵法,就算在此处呆上千百年也是无用的,同样进去不得。不如让我等破阵然后一同进去岂不好?不过既然是我宗破的阵法,先才我提的条件也就不为过了。” 上谷子又是一声冷哼,然后说道:“贵宗虽说宗蕴深厚、神通不凡,但是若论阵道一途,却也不见得如何,比我教强不到哪里去。”上丹子说着似乎想到什么,忽然心头一跳又问说:“莫非贵宗的清徽祖师要来?” 冲陵老道笑说:“清徽师祖自三十年前返回宗门后,就不再出世,每rì只在山中jīng修,怎敢劳烦于他。” 上谷子疑惑的问:“那你们如何破阵?” 冲陵老道哈哈一笑说:“山人自有他法。” 上谷子目光犹疑不定,猛然注意到两位衍真派的两位弟子,似恍然而悟,问说:“这两位是衍真派的师侄吧,虽说衍真派于国中号称阵道第一,大衍推法神妙无比,不过两位师侄这么年轻,未必能破开这上古阵法吧?” 冲陵老道也不隐瞒,笑说:“师弟现才注意到吧,这两位确实是衍真派的师侄,”然后指着其中一位模样略嫌木讷的四十岁左右的中年道士说:“这位是衍真派的观止师侄,想必师弟听说过其名吧。” 上谷子奇声说:“莫不是号称三百年来衍真派阵法天赋第一的观止师侄?” 冲陵老道笑说:“正是。” 那观止道士见提及自己,忙前行一步施礼说:“观止拜见上谷子师叔,谢师叔谬赞,小辈何德何能敢称第一,不过是师门长辈为激励吾辈的所说的话而已,当不得真。” 上谷子观这位观止道士虽然形貌木讷,但双目神采流溢,身上隐约流露出一股阵法大者的潜能。遂说道:“师侄不必过谦,师长如此称誉,必然有其中的道理。”然后看向冲陵老道说道:“既然是观止师止师侄出手想必可有三成的希望,不过贵宗可以请别派弟子出手相助,难道我教就不能够?只要得些时rì,必能请得一阵法大师前来破阵。” 冲陵老道不慌不忙的说:“师弟岂不闻‘夜长梦多’之语?说不得再过些时rì就不是你我两派在这里了,稍微消息一走漏,其他门派岂不会赶来?特别是那些大光明寺的秃驴最是难缠,我掌宗师祖都要忌惮三分,到那时我两门还能得到什么好处?” 上谷子听完冲陵老道的话语,一时犹豫不决,心中对一事的得失思量个不停。半晌才似定下决心似的,对冲陵老道郑重的说:“也罢,我以一个事关镇魂殿的天大隐秘,来换取本教的一半机缘,不知师兄以为如何?” 冲陵老道见他思虑良久,甚是疑惑,听了他的话就问:“什么天大的隐秘?如真如师弟所说确是大秘,却也未尝不可。” 上谷子将冲陵老道拉到一旁,然后虚空画圆,才肃然对冲陵老道说道:“下面我对师兄所说的话,望师兄严守。”众人晓得上谷子施了绝音之法,除他二人外别人是听不到的。 冲陵老道见上谷子说得郑重,遂说:“我理会得,师弟放心。” 上谷子见冲陵老道如此说也就放下心来,接着说:“师兄知闻广博,可听说过东极那天地奇绝之处?” 冲陵老道惊声说:“你说的是那灵烟――?” 上谷子未等冲陵老道说完截口说道:“师兄知晓就行,不必多言。” 冲陵老道听上谷子说与那处地方有关联,自己也不禁激动起来。 上谷子继续说:“师兄知道,那处地界是我修道之人rì夜梦求之所,对我等修道之人的修行大有裨益,奈何有天地大阵相隔绝,传说就是上仙也近不得,就算是近它千里之内也要形神俱灭。” 冲陵老道听上谷子如此说也不禁点头,显然也知晓其中的厉害之处。 上谷子继续说:“但是数千年前却有人进去了,不但进去了,最后还安然无恙的出来了。” 冲陵老道惊问说:“什么人有这么大的神通,莫非是传说中的神明不成?” 上谷子笑说:“这就不知道,不管他是什么人,既然是从那处出来,岂有不将里面的东西带出来的道理?” 冲陵老道点头说:“那里蕴积了天地的至清灵元,所有之物rì夜得以滋养,一草一木都非同小可,从里面出来的怕不是奇珍,也是了不得的异宝。” 上谷子说:“是呀,我也只是在一古卷里看到,里面甚至记载有‘灵元至jīng’这类通天奇珍被培养其中?” 冲陵老道惊道:“不可能吧,世间真有此类奇物?” 上谷子笑说:“呵呵,或许是传说罢了,谁晓得?不过传说‘灵元至jīng’或成jīng木,或是jīng石。jīng木多长于那处极深之地,不长躯干,无枝叶,更无花实,只有一截根茎,而jīng石虽然差上一等,但两者都是饱以天地至灵元气千万年的滋养,非同小可。可惜谁也不曾见过,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 冲陵老道嘿嘿一笑说:“就算真有‘灵元至jīng’之物,有岂是我辈所能消受的,传说上仙就算有善法也要炼化上百年才能将其化为体元,以我等修为就算炼化上百万年估计也不顶事。就算取出一丝半点制成丹丸吞服,我等也承受不住,必定身死道消。” 上谷子笑说:“师兄此言差矣,象此等天地奇珍不必服食,只需带在身边rì夜滋养身体魂魄,想必对我等修为也是大有益助的。” 冲陵老道点头说:“师弟说得也有道理,不过似乎扯远了,就算有人从里头出来,未必就能得到这等惊天奇珍。那人出来后又如何?” 上谷子继续说:“那人出来后,一路行来到我国中,遍寻一地。” 冲陵老道说:“哦?寻一地方,莫不是――。” 上谷子:“不错,正是镇魂殿的所在。” 冲陵老道不解的说:“这镇魂殿与这人有什么关联?镇魂殿下乃是通冥之地,莫非此人与冥府有关?” 上谷子摇头说:“这就不知道了。” 冲陵老道忽奇问说:“咦?你又是如何知晓此等隐秘的?” 上谷子说:“也不瞒师兄,那人在国中找寻镇魂殿时,恰巧遇到了我教第二代掌教祖师,是我教第二代掌教祖师在与其交谈中探知的一点蛛丝马迹,这些都被祖师记在他的手札上,不过也只是寥寥数笔,多是祖师和我个人揣测而出。” 上谷子脑筋一转似恍然笑说:“师弟果然好算计,那骸骨是否是降魔禅师的希望不过五成;此地之下是否是镇魂殿也不过两成希望;能否破开此地阵法机会也不过两成;是否有此人、此人是否来到此处又不过两成希望;而此人是否持有奇珍更不过两成希望,如此算下来,希望还真是小得可怜。以如此小得可怜的机会换得一半的机缘,实在是值得很啊。” 上谷子哈哈笑说:“师兄此言差矣,说不定你我就是这有缘之人也不一定。” 冲陵老道摇头哂笑说:“师弟的这个隐秘让人听着只觉得难真近假,这个世上岂有此等人物?不过话已至此,就依前言,两派同入,但有好处两派均分。我正阳宗与贵教虽比不得月华宗和天师宗有同源之情,但两派交好也有上千年之久,贵教掌教通玄真人与我宗掌宗祖师又是相交莫逆,如此结果也算是妥当的了。” 上谷子笑说:“正是此话,镇魂殿中纵然有通天之物,又怎及得两派多年的情谊?” 两人又计议了一遍,方才回到众人处。 第十四章 破阵入殿 - 神鬼记 - 月落山 () 两人同回到众人处,也不细说原由,只说已议定两派协力共谋此处。冲陵老道和上谷子都是这些人中位份最尊者,众人谁敢有异议?虽都疑惑不止,好奇两人之间到底商议了什么,却谁也不敢相问? 冲陵老道向本宗那白净面皮叫灵镜的弟子问说:“你们适才想必看了这具骸骨,不知做何想?” 灵镜道士忙回说:“回禀师叔,适才师侄和几个师兄弟探看了一番,均觉得只有练那金刚伏魔金身且大圆满者方才可能遗下此法身,不过因年月太久且只有这一具骸骨,也没有什么物件,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冲陵老道又问向上谷子:“师弟,你们来得早,不知有何发现?” 上谷子摇头说:“灵镜师侄所言不差,实在难以看出什么,骸骨上也没有暗伤,一般人本也伤不得这种练就金刚伏魔金身法体的,所以难猜,我看多半是jīng元耗尽坐化于此处。” 冲陵老道看了看那骸骨,忽然屈指凌空朝骸骨弹去,一股劲道打在骸骨上发出“空空”之声,骸骨没有半分损伤。冲陵老道点头说:“果然是金刚伏魔金身法体,真是名不虚传,近千年还如此坚实。” 冲陵老道想了想,转向观止道士问说:“观止师侄,不知道你有何高见?” 观止道士忙说:“不敢。”然后从地上从容捡起一块看似普通的石头说:“我方才查看了一番此地阵法,发觉许久前曾有人试图启动阵法,这石块就是耗尽灵元的残石,不过阵法似乎未能启动得了,想必那人未启动开便坐化了吧。” 众人见观止道士如此说,不禁思量起来。 不一会,冲陵老道说:“罢了,如此揣度,估计猴年马月也猜不透。“然后对观止道士问说:“观止师侄,你对破开此阵法有几成把握?” 观止道士回说:“这就难说了,这个阵法我还未能看出端倪,得用定阵之术方能瞧出是什么阵法。” 冲陵老道对上谷子说:“师弟,我们先试着破阵,如何?” 上谷子说:“正该如此。” 两人商议了几句,就各自遣了一名弟子到洞口处守侯,以免有闲杂人等滋扰。 然后冲陵老道对观止说道:“下面的事就劳烦观止师侄了,若有什么地方用得上老道我的,请尽管出声。”然后就和上谷子率众人退到一边,只剩观止和衍真派的另一名弟子留在中间。 观止道士忙说了声:“不敢。” 观止道士见众人退到一边,就从袖袍里取出一个头颅般大小圆盘一样的铜质法器,并托在左掌之中。那法器上许多金sè的纹路,纵横交错,也不知有多少纹线,定力差些的看去必定头昏眼花,如果有人细细瞧看圆盘,在纹线间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银点,星罗棋布,几不可察。衍真派的另一名弟子则从腰上的一个袋子里拿出纸笔,在一旁候着。 观止道士托着的圆盘法器在洞内来回走动,并不时的朝法器中灌入真元之气,边走边察看着法盘上纹路的变幻。圆盘法器中的众多纹线忽尔如山峦相叠,忽尔如海中涡旋千道,忽尔又散成千万段,而圆盘上那些银点则或聚或散,其中变化让人难以揣度。观止道士如此这般的走了几个来回,终于立在了一处约两丈方圆的地方。 接着,观止道士又细细查看那处地面,一边探看一边思索。良久,方才从怀中取出八根叶杆般粗细、约五寸长的白sè木质勾状长针,并按八卦方位打入那一片地面,恰好入土两寸,然后又从怀中摸出一面古镜,镜子的背面镂刻着两个古字“通灵”。观止道士将古镜托在双掌之中,不一会古镜竟然凭空缓缓飞起,一直飞到木针的上方。尔后观止道士运气似针,破开一指,一点殷红血珠shè入古镜中,古镜忽白光大盛,那些木针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均发出游丝般的白光,这些白光或两两交错,或三线汇聚。观止道士皱了皱眉头,空出一只手来,伸指冲古镜一点,古镜在木针上方缓缓挪移,下面的白线,也随之而变,或交错或合聚。就这样耗费了半个时辰的工夫,观止道士已是累得面sè苍白,一头白毛汗。观止道士摇了摇头,招回古镜,然后将木针重新排布,还是以古镜相引,一共往复四次之后,那些木针发出的白线终于同shè向一处地面,白线shè到之处,隐现微芒,几不可察。观止道士忙取出一白sè玉石投入那处,这才微松一口气。然后观止道士就对身旁的另一名衍真派弟子言语一番,那弟子忙用笔记录于纸上。从开始到寻到第一处阵眼,这一番功夫竟然花了近两个时辰。 一旁观望的上谷子却手捻长髯对冲陵老道轻声说:“昔rì,我曾见一位阵师测定一座古阵,结果花了近十天的时间才找到了一处阵眼。想不到这观止师侄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果然是阵道奇才。不过刚才看观止师侄使的定阵之法有点特别,似曾相识却又不曾见过,莫非是那‘通元勾灵定阵之法’?” 冲陵老道则笑说:“师弟果然好眼力,十数年前机缘之下我曾见过,想不到今rì复得见,此法正是那‘通元勾灵定阵之法’,此法本是‘方寸山’不秘之传,听说此法不易学也不轻授,看来观止师侄是得到了衍真一脉的真传了。” 上谷子笑说:“我却不曾见过,只在一些阵法古籍中看到过,想不到今rì能亲见。” 观止道士稍微休息一下,就继续寻找第二处阵眼。不过还好,寻到一处阵眼之后,后面对他似乎就轻省许多,不过最终还是花了几乎两rì两夜才寻完所有阵眼,一共三百五十四处,密密麻麻的排布在一处方圆一丈半的地面上。 观止道士一完事就服用了一粒丹丸,然后开始打起坐来。众人不论修为高低都知道观止道士的这一手功夫叫定阵之法,极耗损jīng元法力。虽然中间观止道士曾短暂休息了几次,但还是虚汗淋漓,面sè苍白。旁边的众人自然晓得这定阵之法是极耗损时间与法力的,有些阵法就算是花上数年也破解不得,不敢搅扰,也不着急,只在一旁打坐休息或是静默观望。 观止道士休息了近一个时辰,面sè才微微红润了些。然后从另一名衍真派弟子手中拿过记录的纸张,细细瞧看起来。那些纸张已经足有五六十张,观止道士又花了近一个时辰才看完。观止道士看完后神sè惊疑不定,眉头深锁,一时干脆闭目苦苦冥思。半个时辰后,忽然双目一睁,从怀中摸出一本书来,然后打开书册,书册中夹有一张残破发黄的纸片,观止道士取出纸片细细揣度起来。 半个时辰后,观止道士用手指在地面上不停的勾勾画画,足足又用了近一个时辰,直到地面上出现两个龙首的图样,方才停下来。接着又闭目沉思半晌,最后又站在地河边上观察了半晌,这才转向众人说道:“天幸此阵终可解。” 众人立刻围了上来,听其解说。 观止道士说道:“此阵确乃上古阵法,不过只是一个小阵法,但是令我惊奇的是此阵非上古惯用的大衍乾元坤极之数的阵法,而是一个已经失传的‘yīn阳双龙汲水借元法阵’,似乎有人想以阵借阵破入此地大阵之中。” 上谷子沉吟后讶然说:“借元法阵?我倒是听说过,传说‘借元之阵法’乃是天下间最是玄妙的阵法,堪称仙阵。本有借原阵法之元力来破开阵法,极是神妙无比,听说之所以没有传下来,只是因为阵法中幽深jīng微之处不可学也,难道观止道士师侄竟然识得此类阵法?!” 观止道士说:“小侄哪有这么大的本领?我派大衍藏经中曾言,只有那jīng于‘古章算道’且洞察广虚之人,方可布下借元之阵。‘古章算道’既不可学,也不曾见传于世,弟子更远无洞察广虚的修为。” 冲陵老道奇声问:“哦?那为何师侄说此阵可解?” 观止道士说:“我说此阵可解说起来这也算是机缘,其一,这‘yīn阳双龙汲水借元法阵’只是借元阵法中威能较小、比较简单的一种小阵,可借方寸之地窃得阵元,只对一般的古法阵有用,那传说中的仙阵、奇绝大阵就无法借元破开;其二,这里的‘yīn阳双龙汲水借元法阵’虽然阵力已经完全化掉,但阵型却隐约存在,没有被破坏,最特别是不知道什么缘故那些jīng微之处共二百一十八处仍残存,其余隐约可感,只要加以修补,或许可以启动;其三,我派自古就遗有上古借元二阵阵意残页,虽然就算习得也不可布下借元之阵,但推演之下可增阵法心得,我幸得掌门师祖爱重借与我一篇让我研习,这一篇恰巧便是‘yīn阳双龙汲水借元法阵’,我研习近十年略有心得,否则也不能看出这‘yīn阳双龙汲水借元法阵’来。” 冲陵老道颔首笑说:“看来真是上天要我等入得此地,既是天意,我等岂可忤逆?那就再劳烦师侄尽心解开此阵了。” 观止道士应了一声,然后说:“此阵须得五行灵玉中的“寒水节玉”和“赤脂玉”方可解,不知可曾带有?” 冲陵老道说:“知道要破阵,五行玉我们都带了一些。”然后冲灵镜道士说:“你交给观止师侄吧。” 灵镜道士应了声“是”,思索一下然后不知从何处摸出两个小布袋递了过去,观止道士并不接,而是身边的另一位衍真派弟子接了过去,并取出一块蓝莹莹的玉石和赤红如血的玉石细细察看起来,然后对观止道士点了点头,并说:“不错,是上等的寒水节玉和赤脂玉。”这才转交到观止道士手中。 观止道士首先将布袋中的赤脂玉石一块块取出,按照确认的方位有序的打入地面,玉石投放得颇慢,生怕投放有错,一旦出错怕不是一场祸事。花了足足有两个时辰,方才投下最后一枚玉石,最后的一枚投入后,恰好成了一个约一丈半见方的隐约象龙首的图样,那最后的一枚玉石激起阵法,从阵中shè出数百道细若游丝的红光,这些红光将那三百五十四处阵眼勾连在一起,然后又有八十一处阵眼在红光激荡中,比其余阵眼强盛数倍,或斜或直或曲的shè向空中,然后在空中竟诡异的相互勾连在一起,不时还有所变化图案。 观止道士再将另一布袋中的寒水节玉一块块取出,双目紧紧的盯着空中的红光,随其变化而动,口中喃喃微语:九、七、十八……。然后忽然将一寒水节玉投入一处,玉石瞬时被一处红光吸住,悬浮在空中。就这样,观止道士将一块块的寒水节玉投入红光之中,比投放赤脂玉石时还要慢上一倍,所以当他投放完最后一块寒水节玉竟然又耗费了近半rì,而在空中诸蓝玉俨然又勾勒出一个龙首的图样。 当他投放入最后一块寒水节玉,那些蓝玉瞬时被一道道蓝光,勾连在一起,然后与红光相互激发,shè出数百道两sè光破入一边的地河水中,不过蓝光强烈而红光暗弱。当两sè光shè入地河后,地河之水缓缓搅动,不一会数十道水线从河中沿着两sè光线蠕动而出,仿佛是有灵智一般,随着水线浸入,两sè光中的红光消失,只有蓝光仍在闪动。当水线注满空中寒水节玉后,又顺着地面赤脂玉shè出的红光突然向下灌注而去,赤脂玉渐渐被蓝光所覆盖,最后赤脂玉激发出一道道强烈红光后,赤脂玉成了虚无,那强烈的红光最后激活了阵法,阵法四边一道道暗弱的蓝光四起,闪烁不定,而阵中的地面被一片幽蓝的水光覆盖,此景象持续了近一刻钟,才渐渐散去,几乎回复原状,只那原阵中一丈半的范围隐约现出一道几乎微不可察的蓝线形成一个圆,只偶尔吞吐微芒。 观止道士呼出一口胸中的浊气,语气放松的说:“阵法已成,不过因小侄本领低微只可维持不到五个时辰,大家如要进去就要快些了。” 那冲陵老道和上谷子虽不擅于阵道,却也都是有见识的,知晓观止道士所言非虚,于是各命一本派的年轻弟子守在阵外,临走时上谷子长袖一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那具骸骨也给收走了。然后两人互看一眼,又几乎是同时踏入阵中,“倏”的,两人就都不见了。除开那两个守阵的弟子,众人见师祖(师叔)入了阵中,也纷纷踏入阵中,不多久洞里就只剩下两人。那两位守阵的弟子因不分属同一个门派且彼此并不相熟,所以相互也没说些什么,在阵前各顾各的闭目打起坐了。 未过多久,也就约莫不到小半个时辰,两人几乎同时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因为洞中竟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五个人,这五人面sè僵硬毫无表情,直如死尸一般,神sè可怖。洞口处本也有两名弟子看护,这五人径直闯了进来,或许那两弟子已招毒手,也未可知。观这五人行走时无声无息,不带半分的人间气象,实在是古怪之极。 两名守阵弟子,不由对望一眼,各自从对方眼眸中看出一分惧sè,接着各自手一动,手上各多了一件法器,分别是一把长剑和一把银尺,然后齐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来此做甚?” 五人仿如未曾听见一般,行走在最前面的两人,一个是长发披散,另一个则是面皮焦黑。长发披散之人如鬼魅般向持长剑者扑去,而另一面皮焦黑之人则手一挥,出现一把黑斧带有风雷之声向持银尺者破空斩去,凌厉之极。 两名弟子大惊,持剑弟子长剑赤sè流转,陡然shè出数道至阳剑气破向扑来的长发披散之人,而后剑影飞舞将全身护住。另一人则大喝一声运转真气,银尺如一道闪电朝黑斧头激shè而去,yù将黑斧击落。 披散长发之人对纵横的剑气浑如不知,那剑气虽击中其身上的长裳却如风吹平湖般只激起一敛敛波纹,却不能伤害半分。披散长发之人随后探手往剑影里一勾,正是拿捏得恰到好处,那持长剑弟子手一震,长剑把握不住,脱开手去,瞬时被夺了去,随手扔在地上。长剑被夺后持长剑弟子尚不及反应,披散长发之人已经一掌打在其天灵盖上,登时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另一处则更是脆利,黑斧直接把银尺撞飞,阻拦不得半点,最后直接钉在持银尺弟子的前额上,瞬时毙命。面皮焦黑之人走到近前,袖袍一抖,黑斧又飞回袖中。 五人中行走在最后的一人是一个身穿青袍书生模样的人,不过虽然面孔清秀却僵硬之极,他双手各一弹,各有一缕幽蓝的火焰shè入两具死躯之中,眨眼功夫烧了个干净,好象世间从未有此二人一般。 那五人举手投足之间连杀二人,神sè却丝毫未变,倒象是寻常事一般,随后身形齐动,直接没入阵中,也没了踪影,登时,洞窟之中只剩死寂一片。 第十五章 石殿通幽 - 神鬼记 - 月落山 () 没过多久,洞窟甬道内忽然出现几个稚嫩的声音,其中一个略粗些的声音说:“许小哥,你还真是个福星,要不是带你来,怕还捡不到这些好东西呢,不过可惜,这把剑实在是长了点,比我个头还高,要是我用它行走江湖,怕不让人笑死?” 另一个尖亮的声音响起说:“吴疯子!你还不知足?要不是你眼快手快,那把剑能是你的?你要是不乐意,我拿这铜铃跟你换?我的这铜铃都不知道能用来干嘛,我跟你们说,在我们演州城里就经常有一些混帐道士摇着这么一个铜铃出来做骗人钱的勾当。” 那略粗的声音哈哈大笑说:“算了,以后不叫你程大傻子了,管你叫程大骗子吧。“ 那尖亮的声音怒说:“你这疯子得了便宜卖乖是吧,小心我用这铜铃收了你。” 接着就是一通嬉闹的声音。 这时又有一个明澈的声音笑说:“不是我说你们两个,你们眼皮子浅了点,咱们行走江湖的弄点东西倒也是寻常事,你们两个至于这样吗?”话风忽一转,说:“生石,你在想什么呢?进了洞就不见你说话。” 一个略稳厚点的声音说:“我在想,怎么有人平白无故的扔一把剑和一个铜铃在洞口?该不是有人想引诱我们进洞,故意扔在外面的?村里老人常说的那些拐卖孩子的人贩子不就常使这招?我总觉得这事透着点古怪。” 那略粗的声音笑说:“我看你让村里的老头说糊涂了,那些人贩子就算引诱我们那也是扔些小孩子的玩意,有扔剑的吗?再者说我还真想碰到那些人贩子呢,我就用这把宝剑也行侠仗义一回。” 那一个略稳厚点的声音说:“疯子这话也有道理,不过我还是觉得要小心些的好。还有一件事,疯子捡到的那把剑我看着有点眼熟,倒象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那一个明澈的声音说:“生石有一点说得倒不错,我们行走江湖的,小心些总是好的。” 那尖亮的声音说:“你们不要磨蹭了,还是赶紧进去吧,说不得还能捡到点好东西呢。” 那略粗的声音说:“还是这个傻子说得对,我们还是赶紧进去的好。” 接着就是一通脚步声,不一会儿,洞窟里现出四道矮小的身影,正是方生石、吴丰子、程子浚和许浩然等四人。 程子浚眼儿尖,看见地上有一处有银光微动,立马冲了过去,一把拾起,原来是一把有一尺长不过已经弯折的银尺,他笑得嘴巴几乎合不起来,然后回头冲几人说:“我说嘛,里面果然还有宝贝,你们都来瞧看,这把尺子八成是银子打的,要是拿出去卖也不知道能值多少银子呢!” 另一边吴丰子则捡起一把长剑说:“咦?这里又有一把剑,摸上去还有点暖手呢?” 方生石却说:“咦?那死人不见了。” 吴丰子一边把弄长剑,一边说:“我说呆子,你真是有点呆气,这一整天下来,你都疑神疑鬼的,小心真见着鬼。这个山洞都让人打开进来了,那死人还不让人收走?要是真还在这,那才是怪事咧。” 说完把长剑朝许浩然扔去,并说:“许小哥,这把剑归你了,我们许少侠连把剑都没有,怎么走江湖?”谁知气力不加,长剑飞不出半就“咣当”落地了,许浩然跑上去捡起,也瞧看个不住。 程子浚左手拿着铜铃,右手拿着银尺,面sè有些为难,嗫嚅说:“呆子,这两样,你要哪个?” 方生石连瞧也不瞧他,说:“你自己留着吧,我不要。”说完又皱着鼻子说:“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是不是有焦糊的气味?” 吴丰子拍着脑袋说:“你饶了我们吧,先才疑神疑鬼的,只说是脑子不大灵光,现下连鼻子都改成狗鼻子了,再过阵子可能就真撞鬼了。” 程子浚连朝地上吐口水,忿忿的说:“你这疯子臭嘴!一天到晚说撞鬼,在回风塔那里你就说了不少回,有够晦气的,要真撞上也就是你撞上。” 许浩然忽然也皱着眉头说:“恩?好象还真的闻到点焦糊的味道。”忽然瞧到地面一处似乎有蓝sè暗芒闪动,一面说:“咦?那里有点古怪,我们过去瞧瞧。”一面跑了过去。 方生石三人见许浩然如此说也都瞧去,果然见一处地面隐约有蓝光微动。三人大异,也跟了过去。然而却见许浩然一踏进蓝光处,眨眼就不见了。三人一时愣住张口结舌的,待回过神来不由面面相觑,谁都没明白怎么回事。 程子浚摸着脑袋说:“我打小看过不少玩杂耍的,但是这种眨眼就把人变没的玩意真是没见过。” 吴丰子骂说:“笨蛋,要是玩杂耍的,能躲哪去?就这么大点的破洞,一眼就能看清楚,难不成钻墙里、钻地里?” 吴丰子看着那蓝光忽闪忽灭,突然象是想起什么,不禁汗毛直立,惊声说:“那蓝光该不是鬼火吧,村里老人常说坟头上就有这么些不干净的东西,许小哥莫不是被鬼怪虏了去不成?” 方生石和程子浚听得吴丰子这么一说,也不禁毛骨悚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没人说话了,洞窟里登时寂静无声,三人瞪大了眼睛,眼睛里露出一丝丝的惧意,生怕洞里不知道从何处突然蹦出个血盆大口的鬼怪来,把他们虏了去,然后生吞活剥了。 程子浚终忍不住跳将起来大骂吴丰子:“真该把你的臭嘴给撕烂了才好,一天到晚都说要撞鬼,本来没有那么晦气的,也被你说得晦气了。” 吴丰子张大嘴巴,按他的脾气说不得要回上一句,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地,嘴张了半天才小声说了句:“那现在我们怎么办?跑?回去叫人?” 方生石截口说:“不成,浩然是我们的朋友,朋友有危难时怎能弃朋友于不顾?况且许大侠对我们村有大恩,我们把浩然弄丢了,好歹得找回来,不然有什么脸面回去?” 程子浚说:“怎么是我们弄丢的,是他――。”说到半就说不下去了,心里也有点发虚。 三个小孩商议了好一会儿,只想出了个笨招。 方生石从吴丰子手里拿过长剑,有点紧张的对二人说:“我拿剑去捅‘鬼火’,探察一下,要是情况不妙,你们就扯着我往回跑,记住没有?” 二人也有点紧张的回说:“记住了。” 方生石双手持着长剑往前慢慢靠近,吴丰子和程子浚两人扯着他的衣襟拖在后面,待得堪堪靠近,忽然后面一声惊叫,然后身后一股力道一扯,自己顿时向后摔去,连带着压着后面的二人也摔倒在一起。 rì常里脾xìng不错的方生石忍不住对二人怒道:“我还没有碰到呢,怎么就拉我?” 程子浚揉着眼睛面sè尴尬的说:“我好象是看见‘鬼火’一跳,所以我就拉了。” 吴丰子也大骂说:“没被鬼吓着,倒先被你吓死了!” 方生石和吴丰子骂声连连,程子浚也只好歉意不绝。待三人正要起身再次过去时,忽见一人凭空从许浩然消失处走了出来,不是许浩然又是谁?三人喜出望外,正待问话,那许浩然却急火火的说:“那火折子和蜡烛是谁拿了?” 方生石一愣,回说:“在我身上呢,怎么了?” 许浩然说:“下面可能是一个密道,就是太黑,什么也瞧不见,我摸了半天才回得来。” 三人听许浩然这么一说,不由面面相觑,竟然不是鬼火而是密道? 许浩然看他们三人发愣,就说:“你们发什么呆,走,我们一起下去,嘿嘿,里面说不定有什么宝藏呢。” 这一话说得三人心中一动,一想也就释然了,既然可进可出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小孩子都是好奇之心极重的人,没了后顾之忧,就没有什么比那些不可预知的事情更动人心魄了。 四人把东西带好,一起走入蓝sè幽光中,转眼就都不见了。 方生石只觉得一阵蓝光大起,从外面看去就宛如踏入一处深海旋涡一般,不过身子并没有半点的不适。随后蓝光骤散,自己已是走入一个漆黑死寂的地方,伸手不可见五指,而且里面还颇有些yīn冷,隐隐有寒气渗体,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方生石小声问了句:“你们都在吗?” 吴丰子等三人都支应了一声,方生石知道都在身侧,自己也就放下心来。方生石从身上摸出火折子和蜡烛点上,一道烛光让身周数丈之地都模糊显现。一看身边,吴丰子等三人都拿着捡来的器物站在自己身边,目光都随着烛光打量着四周。这是一处约三四丈见方的石室,石室内空无一物,四周和顶上都是坚硬厚实的石壁,没有半点缝隙,如同是天然生成一般。石壁略微有点cháo湿滑腻,显然因室内有cháo气rì夜浸润的缘故。在四人的正前方有一空处,没有石壁挡隔,因烛光照不到,所以也不知道会是什么。 四人周身打量了一番,见实在没有什么,就往那空处走去,待近前,方晓得竟然是一道向下的石阶,石阶颇宽大,竟约有近一丈余,顶上的高度与石阶的宽度相仿,石阶两旁和顶上与石室内一般,都是坚硬的石壁。四人沿着石阶往下走,约莫行了近一里地的脚程,方才落到平处,前面一侧并隐约见有火光透出。 程子浚小声说:“前面是不是有人,不然怎么会有火光?” 许浩然小声答说:“可能吧,我们把蜡烛灭了,偷偷靠过去瞧看一下。” 方生石把蜡烛吹灭,借着前面透出的微光,四人悄悄的靠了过去,独吴丰子端着把剑走在前边。到了近前,方才发现是一转角,火光从另一侧照出。四人从转角处探出脑袋看去,却是一长廊,墙壁上镶嵌着几盏兽形油灯,灯光甚亮。油灯的位置比小孩童高出一个身子,因见那兽形模样颇怪,方生石近前仰头细观,乃是鼠身蛇首,还长了一对翅膀,甚是诡异。油灯里伸出一根粗大的灯芯,与家常用的很不一样,活象一茎老藤。除了那几盏油灯,长廊内空无一物,也就没有什么可瞧的了。 四人沿着长廊继续前行,不过二十余丈的距离,就再过一个半转角,忽然眼前一空,出现一个七八丈长宽、近三丈高的石室,内中同样空无一物,唯有在中间处立有一尊近两丈高的石人像。像中人样貌如一莽夫,眉眼粗大,偏偏身穿一袭长衫,颇有点气度翩然的姿态,此外像中人左手还半抱着一把长剑,又显出些英武的气度。四人打量了一番,再未见有什么出奇之处,就yù寻前行的路径。 吴丰子问:“咦?前面有三条路,该走哪条?” 果然,前面出现了三条路径,左右各一条,中间又是一条。四人计议了一番,最后取中间那一条。中间那一条是向下的石阶,四人向下走了十余丈远,许浩然忽然停住,皱着眉头好象在细听什么,方生石等三人也停下来,忙问其缘故。 许浩然却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三人面面相觑,凝神细听,却什么都没有听到,遂都说:“什么也没有听到。”不过他们三人也都知道,许浩然是自小习武之人,听觉不知比他们好出多少。 许浩然皱着眉头说:“我好象听到了打斗的声音。” 三人吓一跳,在这种地方有人打斗,必定是有本领的人,虽然这两rì吴丰子等人自觉长了些本事,有点飘飘然,但到了这等诡异地界,就有自知之明了,四个孩童在那些有本领的人面前什么都不是,想要他们的小命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程子浚轻声说:“那怎么办?要不我们回去?真碰到那些打打杀杀的,我们几个小孩撞上去就算有一百条小命也不够丢的。” 其余三人听程子浚如此说也不免有些意动,都起了回转之心。但如此回去却又不甘心,正踌躇间,吴丰子又说了句:“要不然,我们看一眼就走?”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皆想:也罢,只看一眼就走。 于是四人特意放轻了脚步,继续沿着石阶循着声音向下走去。又走了数十丈路程,要说也应该到地下极深处了,打斗声渐起,连方生石三人也可隐约听到,此时众人也看到了一处出口。待一走出出口,四人登时被眼前所见惊呆了。 这是一个好不空阔宽大的去处,似是一个巨大的石殿,远远一眼望去竟似不可见到尽处。数十根径约一丈有余的石柱巍然耸立,排列而进,远观石柱显暗青sè,也不知是什么石材铸就。在每根石柱之间,都立有一灯台,耀shè出的火光把石殿照个通明。不过由于石殿穹顶很高,估摸着约有十数丈,所以火光几乎照不到尽处,四人远远望去只见模糊一片暗影。 四人看得直咂舌,程子浚轻声说:“这地方也不知道是谁建的,比我们演州的府衙不知要大上多少倍。” 许浩然却感叹说:“昔rì我随父亲行走于南疆边极之地,来到镇越山的界谷,当时我立于界山关前,看着近十丈高宏阔的城墙立于山谷之间时,就曾想,有此一关,当诸关雌伏,谁敢与争?想不到这地底之下有这样一座石殿比那界山关还要更胜上一筹。” 众人曾听许浩然说起过这界山关,知道那是镇越山界岭下的一座边关,将蛮国挡在关前寸步难进,许浩然对其极为推崇。不过三人均未见过,自然无法明了许浩然的心境了。 程子浚问:“现在怎么办?继续走还是怎地?” 吴丰子说:“当然得继续往前走,好歹都来到这里,不探看个究竟,以后死了也会死不瞑目。” 众人也多是此等心思,于是就继续前行。 四人从出口继续下行,又走了二三十级石阶,终于落到平处,待回首望去,才发现他们出来的地方就是一处洞窟通道,除了他们出来的这个洞窟通道外还有三处出口,只不知道是通往何处,不过听那些打斗声却是石殿中的深处传来,应不是这些石阶通向的去处。 四人步入石殿之中,望着不见顶的穹顶和巨大的石柱、灯台,他们不禁觉得自己何其渺小。石殿地面是由五六尺见方的大条石铺就,交错有序,向远处延伸。不过,方生石发现这个石殿虽然宏大之极,但是除了这些石柱与灯台外,空无一物,一字一画、一纸一布皆不可寻。方生石还发现在每根石柱之间立着的灯台,有如一茎青莲般,灯台看上去象是生铜铸就,灯台里灯芯和路上所见的油灯的灯芯一样,很象一茎老藤,只不过要粗大许多,有手臂般粗细。 四人且走且看,走了二十余丈路程后,打斗之声已清晰可闻。不过虽然听得清楚,但估计尚远,四人倒不是很惊慌。 这时许浩然忽然说:“打斗好象没有前时那么激烈了。” 方生石则笑说:“我们走到这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能打到现在实在也算是极其了不得了。” 众人听方生石这么说皆深以为然,从许浩然听到打斗之声到走到这里,至少也有大半个时辰了。 四人又行了四十余丈远,终于见到了石殿的尽头。石殿的尽处有三尊巨大的石像,其中尤以中间的石像最甚,高约有四丈,左右两人要小许多,也不过三丈高左右。四人都知道自古以中间者为尊,左为长,右就略次一等,所以中间的石像大上一些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在石像前有一长条形供奉用的石桌,不过看上去却空无一物。待三人走近石像前却发现这三尊石像有一奇处,中间像中之人看上去不过一付中年人模样,长眉凤目,颌下一绺短须,象一个满腹诗书的儒者,流露一股清华之气。而左右两人却分别是一老者和一老妪,虽也是样貌端庄,有股出尘之气,却也掩盖不住满面皱纹的老态。四人暗暗称奇,不知道这石殿供奉的是什么人,竟然以一中年人为尊,两老者为辅。 吴丰子指着石像顶上问:“呆子,那几个是什么字?” 众人随着吴丰子的指向看去,果真有几个镏金大字,不过除了方生石外没有一个人能认出是什么字。方生石随程老秀才习学了两年,对一些杂书、古字颇有研究。 方生石解说:“这几个字是古篆文,写的是‘有无皆法’。” 许浩然问:“古篆文?是古时候的文字吗?” 方生石说:“传说是上古时常用的文字,因书写麻烦,今人早就不用了。” 许浩然点头似了然。 程子浚此时却说:“我说你们不要在这里装夫子做学问了,那边有一道拱门,不知道通向哪里,我们瞧瞧去? 众人这时也看到了左则不远处有一处颇大的拱门,再看这殿里实在也没什么可瞧的了,就向拱门走去,进了拱门,是一个长廊通道,也不过十丈之地。四人一齐走到长廊通道的尽处,又是一呆。 第十六章 大殿惊魂 - 神鬼记 - 月落山 () 方才刚进石殿时,四人本就惊于那石殿的宏大,谁知道这廊外之地竟然还要大上近一半,或许此处方是真正的大殿所在。 此处与前殿布局截然不同,前殿支顶的石柱子约四十根左右,而此处却只有九根,不过每根的柱径比前殿的石柱要粗大上不止一倍,绕中心处环成一个圆形,支撑着偌大的殿堂。令四人猜疑不止的是,此殿中心处方圆近二十丈内尽皆凹下,远望去就象是被挖掉了一大块,所以四人也看不出那里都有些什么。在那凹陷处周围立有四座巨大的石像,这些石像大小比那前殿中的中年石像还要大上几分,不过与那三座石像的仙风道骨般的丰姿截然相反,可谓是狰狞鬼恶,让人见之不禁悚然。这四尊石像分别持有锯刀、赤链、勾剑、刺鞭,或高举、或怒伸,均双目鼓起怒视大殿中心处,好似要镇杀些什么。 程子浚小声说:“我们是不是来到了鬼门关?你们瞧那些石像,比城隍庙里的恶鬼还要吓人。” 吴丰子听了正要说话,许浩然伸出食指轻“嘘”一声,又指了指远处。众人疑惑的顺着许浩然的指向瞧去,只模糊见到几道人影正缠斗在一起,不过却听不到什么声息。 吴丰子忍不住小声戏说了句:“果然是绝世高手,已经打到没声的地步了。”在吴丰子的眼中,或许许重光那等身手才算是高手,这种不出声的打斗实在想不出打斗的那些人有多大的本领。 方生石看见缠斗的几人近二十丈外的不远处恰好有一石柱立着,就轻声说:“我们躲到那石柱子后面瞧上一瞧。” 另三人会意,于是四人顺着柱影鬼鬼祟祟来到那石柱后面,然后如叠罗汉般从柱后探出脑袋瞧看,谁知这一瞧看,直看得四人几乎魂飞魄散。 首先落入四人眼中的不是打斗的几人,而是远近满地的尸首,这些尸体或断手、或断足、或无头、或成肉泥模糊一摊、或成焦碳,鲜血横流、肢体散布,都分不清到底是死了几人。最可怖的是离他们不远处竟然有一个首级正对着他们,环目怒睁,仿佛正盯着他们。 四人此时只有一念:赶紧跑。怎奈何手脚发软,全身发不得半点力气,双脚挪动不得半步,四人没奈何只得等缓过劲来再做打算。四人虽然身子无力,不过脑筋动得,眼珠子也转得,只好看那不远处的打斗。 打斗者共四人,恰巧与他们人数相当。其中两个是六十岁模样的老道士,一个矮小、一个高大;另两个一个青袍书生模样、一个面皮焦黑,不过两人都是脸sè僵硬,让人瞧着发冷。这四人正好打成两对,矮小老道士和那青袍书生斗在一起,而那高大的老道士则和面皮焦黑之人战在一边。 那矮小的老道士此时左臂只剩半截,左臂的下半截与那半截左袖齐齐断掉,鲜血染红长袍,看上去怪是吓人。不过既然如此流血,本应面无半点血sè才对,偏偏矮老道面sè赤红,面无半点惧sè和痛楚,身形大步游走展动,衣袂飞舞,仅剩的一只右手则成掌,运劲如风,一掌掌的朝青袍书生凌空拍去,远看四面八方都是一道道刚烈的掌影。这矮老道的掌法配合身形显得大开大合,原本矮小的身子此时看上去却是威风凛凛,似乎勇不可挡。不过矮老道的本领中最为惊人的是在使动掌法时,还不时屈指弹出,一道道似有形质的暗红真气从食指中shè出,夹带着若有若无的雷鸣之声,尽管声音细微,仍是极其惊人,偶尔一道真气shè到近处极其坚硬的条石地面上,登时将那处迸出一个小洞来,石屑分飞,声势极为惊人。 虽然看上去矮老道声势惊人,那青袍书生应对起来却显得游刃有余。只见他身体不动,不论矮老道如何如何的施为,他只是漠然看着,双手隐隐有一股黑气缭绕,或成拳、或成掌、或骈成指,将矮老道的掌力一一卸掉。青袍书生有时也会左手随手一抓,就凭空出现一张盾形虚影,那凌烈的掌力与其相撞竟消于虚无。唯有暗红的真气打在上面,竟有形有质的发出闷响,盾形虚影顿时弱上三分,不过那真气也终化于虚无;青袍书生有时则右手如刀,虚空砍削而出,一道巨大的黑sè刀影就向矮小老道士劈去,矮老道不敢硬接,只得闪躲开来。所以这一边矮老道看上去虽然威风凛凛,其实是身处下风,怕不用多时就是强弩之末了,就连方生石这些不过十岁左右大的孩子都能看得出来。 矮老道与青袍书生之间的打斗没有使用兵刃,纯以真元之气相拼,凶险异常。另一边则完全不同,高老道和面皮焦黑之人相比前两人则打得好看得多,两人各使兵刃,使得漫天飞舞,而且身影飘忽游移,煞是好看。而且那高老道士也比矮老道就好过得多,甚至似乎还隐约占据了上风。 高老道使的是一把古铜剑,青铜剑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黄气,或点、或刺、或削、或抹……,出手快若闪电,迅似疾风。最令人叫绝的是高老道身影常如陀螺般旋动,此旋转与常人大不一样,错步之间就游移半丈,旋动之际如飘飞一般,绕着面皮焦黑之人,再配以疾风骤雨般的剑法常把面皮焦黑之人打得措手不及,颇为狼狈。面皮焦黑之人则简单一些,仗着鬼魅一般的身法与高老道周旋,身影飘忽不定,常人难觅其踪。如果说面皮焦黑之人的身影如同鬼魅,那么高老道的身影就是九曲仙风,此时虽魔高一尺却也抵不住道高一丈,在高老道步法旋动之下,隐隐被克制住。还好那面皮焦黑之人的黑斧颇为了得,或是漫天飞舞的砍击,或是握在手中施以挡格,极尽其妙,以其弥补身法的破绽。不过方生石等四人未看出的是那高老道的剑气和身法之中隐隐有一股吸力,使得面皮焦黑之人的yīn冥之气运转艰涩,愈发难以抵挡。不过那焦黑之人虽渐渐不敌,却也不逃遁,只是死死的缠着高老道。 四人又大战了近小半个时辰,方生石等四人原本酸软的身子早已恢复如初,心中的惊惧之意也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只看得目眩神移,这等打斗哪里还看得出有半点的人间气象,倒更象是那些神鬼异志之类的书中所说的斗法。四人心中均暗想:自己要是有一身这样的本事,怕不能纵横天下? 四人正想着,忽然看到那矮老道被青袍书生的一记气刀扫中,呕出一口紫血来,显然元气大伤,面sè更是赤红如血,看上去极是骇人。另一边的高老道早瞧在眼中,面sè不禁变得极其的急躁,只恨不得一口就把那面皮焦黑之人吞到肚子里。高老道忽然长袖挥动,一根夺目的银丝从袖中飞出,然后高老道咬破舌尖猛然将一口jīng血喷出,一团血雾瞬时将银丝笼罩,在血雾中银丝变成了金黄sè,而且似乎有了灵智,在血雾中隐隐有游动的模样,然后也不知道高老道使了什么法子,那金丝化做一道金光朝面皮焦黑之人飞去,不过那金丝飞去时高老道大口呕出了一口血,气息都弱了三分。 那金光好不迅捷,瞬时就把面皮焦黑之人从四面八方缠绕住,就象捆粽子。面皮焦黑之人yù待要挣脱,那金丝却愈发缠绕得紧,直陷入他的肌肤之中,一股青烟从体中散出,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那黑斧回转破向金丝,谁知竟也奈何不得。 看那面皮焦黑之人已陷入绝地,此时,另一边的那青袍书生忽然口一张,口中shè出一缕幽蓝的火光飞向那金丝,一没而入,然后只听“扑、扑”声的裂响,如同鱼泡破开的声音,金丝和蓝火一齐都消失了。那金丝虽被化解,可是那面皮焦黑之人的衣裳甚至还有皮肤也被撕裂成无数碎片,如蝴蝶般在空中飞舞无数,那面皮焦黑之人也露出古怪的本体来,只见白骨半露,肉身糜烂,一丝丝浓烈的黑气缠绕体中。 本来瞧得目眩神移的方生石四人看到这般景象,心脏猛然一收缩,如坠冰洞,惊惧到了极处,不知哪两人一人喊了一句“鬼啊!”“跑啊!”,四人顿时作鸟兽散,什么也顾不得了,回身便跑。 方生石本待要回跑时,也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不仅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撞歪了方向,待起身时又不由自主朝那打斗的方向瞥了一眼,恰巧那白骨半露之人也瞥向了他一眼,方生石看见那象是虚嵌在白骨眼窟中的眼珠子看着他,真个是魂飞魄散,瞬时一骨碌爬起来,不管不顾的抬腿向前就跑,只要不是朝那怪物的方向就成。 方生石此时跑得好不快捷,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跑出了三十余丈,忽然只见眼前的地面一陷,待要收脚已是来不及了,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却已是一脚踏空,如同在“回风塔”和“桃花岭”的遭遇那般,直摔了下去。 幸好所落下之处不算深,落下三四丈后,“扑通”的一声,掉入如糨糊一般的水中。虽然落处绵软,但方生石还是摔得骨头yù散开一般,头脑一阵晕眩,隐约觉得似乎被一团糨糊般的东西紧紧包裹住,拖着身子往下沉,最玄妙奇怪的是身子里不知道什么东西被抽空了一般,也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实的事,方生石知觉一察,却又未见身子有什么不妥,所以也就不理会了。只是觉得被闭住了口鼻,无法呼吸,憋得难受。幸好方生石自小常去游水,水xìng甚好,尤其是闭气的功夫还算了得,憋上一时半伙的工夫,还是能支持得住的。 待方生石回过神来,发现落入之水其实是一糨糊般粘稠的水液,此水液无sè无味,几近透明,不过比那糨糊还是要稀淡上几分的。方生石迷糊中喝入两口此水,只觉得入口苦涩之极,搅动得方生石的五腹六脏几乎要颠倒过来,而且隐约有一股回旋的劲道几乎要破体而出,要过了好一会子才渐渐平息。 不过也正因为此水粘稠,所以方生石至今才未沉到底,而是近于悬浮于水中。方生石脚下如踩水般动了一下,然后心中一喜,那稠水竟然如水里一般能吃住自己的劲力,只是比在水中要多费不少劲力。于是方生石脚下踩动,身子亦慢慢向上游动,也是落入处不算深的缘故,不一会儿脑袋就露出了水面。 方生石露出了水面后,伸手擦拭了一下面部的稠液,面目清爽后放眼四顾,才发现自己落入的似是一个圆形广大的池子般的地方,前面七八丈远是一大片凸起的石地,被池水环绕,离水面不到一尺高。背后则是高约三丈的石壁,壁面溜滑,又没有什么可借力攀爬之物,这么高自己自然死活是无法爬回去了,看来只能朝那一大片凸起的石地移动过去,或许还有几分生机。 这七八丈的距离游动颇为艰难,游动之下若是力道使得不均匀,就要沉下去,又得花工夫游上来。待到石地边上,已是将近半个时辰,且已jīng疲力竭。又好不容易爬上石地,方生石躺在石面上一个劲的大口喘息。 方生石躺在石面上心里才觉得稍算安稳,心思才活泛起来,一会儿想起那“斗法”的道士和怪物不知道现今如何了,心里挺想知道到底谁胜谁负,虽然心中隐知八成是那两怪物,尤其是那青袍书生,那付诡异莫测实在让人瞧不透,但方生石心内多是盼望高矮两老道取胜,毕竟两个都是人。不过转一想这两边到底如何和自己实在是没半点关系,是死是活与己何干?不一会儿又想起吴丰子三人是否已经逃了出去,按理说就算顺利现在也还是没有出到外头的。想起吴丰子三人又不禁有些恼怒,也不知道是谁把自己撞倒的,要知道是哪个混帐东西,如能出去非要他好看。就这样想着,过了好一阵子,身子才渐渐有了些气力。 方生石爬了起来,花了小半个时辰在那石地上兜了一圈,方始对此处了然。这是一处约莫十八丈宽的圆形池子,在正中池壁上用“古篆文”写着“化仙池”三个字,所以此处应名曰“化仙池”。池中水宽约七丈,环绕着中间这片石地,池深却未曾看得出来,尽管池水近于透明。而中间这块石地其实是一处巨大的浮雕,据方生石所观,其雕刻的应该是一头灰sè的巨龙,但是与以前所见的那些画中的龙相比又有一些不同,那就是全身没有鳞甲而是长满了骨刺,说不得是龙里面中比较怪异的一种。此外该龙还有一处怪异之处,一般画中之龙都是张牙舞爪、威势滔天的,而所雕此龙却如长蛇一般盘曲,龙首居中低埋,好似盯着下方何处?而池子四周那四个面目狰狞鬼恶的石像怒目所视之处似乎也是龙首这里,方生石自己也仔细瞧看了一番却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对于现下的方生石来说,如何出得了这池子才是大事,既然这里看不出有什么出去的路径,自然就丢开不理,转向它方探看。 咦?方生石发现在池子的四周有六处约莫四尺高、一尺半宽的方形洞口,半浸在池水中,想必此池水是从那洞口处流入,而那洞口所通之处或许另有生机也未可知? 方生石正思量着,忽然惊觉的转头朝池子上边看去,赫然见那青袍书生正远远的立于池边,遥望着他,面容依然僵硬,目光却如刀一般冷冽。方生石惊得几乎一屁股坐到地上,心快要沉到肚脐眼里:想来那两个老道士已是死掉了,不然这厮怎能脱身独自到此?如今这厮看着自己,也不晓得要如何,以其本领,一根指头都能要自己这条小命百八十回的。 正当方生石惊恐之下胡乱揣测时,忽然那青袍书生双手各一弹,两缕蓝芒疾飞而出,谁知这两缕蓝芒堪堪近得“化仙池”就化成了两道白气,归于虚无。然后青袍书生口一张,一道蓝光shè出也要飞入“化仙池”,这蓝光稍微好些,不过也只飞入不到半尺也消失了。这下那青袍书生更是不敢动了,依旧只是远远的遥望,甚至不敢靠近这座“化仙池”近边,似乎极为忌惮。 方生石心思犹疑不定,心想就算那怪不敢过来,自己也不能老呆在这里,未被杀死那也是要饿死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还是想办法离开的好。于是干脆直接“扑通”跳到池水里,朝那池边距离自己最近的洞口游去。 方生石游入洞口,觉得那洞似乎为自己量身打造一般,洞顶比自己高出六七寸,宽度可容两个方生石这般身材的人并行,也算相宜。洞中之水堪堪淹到其胸部,所以在洞中行进一时倒也无甚大碍。只是进入洞中后,大殿的火光已是照shè不进,里面渐渐漆黑一片,方生石有如瞎子前行。 方生石或游或走也不知道前行了多久,只是觉得腹中饥渴,全身近乎力竭,因水道之中漆黑一片,所以沿途是否有其它出路也不晓得,只一味的拖着身子在水道中茫然游走。其实时间并未过多久,只因在此稠液中行进比在江河中行进艰难不止一倍,此时的方生石好生觉得难捱,时光漫漫,所以愈行愈觉得绝望,其实对于一个十一岁大的孩童来说能如此这般坚持已是极其了不得的事情了。 方生石正前行得神智渐迷,忽然水中的手脚感应到水的流动之意,方生石顿时心中一喜,徒然生出一丝的希望。突然“嘭”的一声轻响,方生石竟然一头撞到一面墙上,所幸的是撞得甚轻,倒不觉得如何疼痛。方生石心想:难道已经到了水道的尽处?可是为何没有出口,难道根本就没有出口? 方生石停了下来,就近摸索了一番,才晓得原来到了一处岔口,左右各有一条水道与来路相通。方生石任意选了右边,然后继续前行,并细心感知水势。又行了不过四五丈远,方生石又摸索到了左侧的一个岔口,而且觉察到有流水涌动之意,并觉得左侧之水比前面的水要稀淡许多,不过这个岔口比水道要小很多,堪堪仅容其前行。 方生石毅然左行,一路发现水道趋陡,似逆水而行,而且水愈发洁净,方生石心下自喜。不过因为水道微陡且的地面滑腻,方生石接连摔了几回,好在无碍。走了几丈远后,方生石听到耳边传来“汩汩”水声,心下更喜,走了不过两丈后,到了又一个岔口,正摸索之际,谁知脚底一打滑摔倒在岔口偏左处,而左边偏偏又是一处下滑水道,于是方生石顺着下滑水道向下滑行,方生石心中一凉:完了,不知道又要掉到哪里去了! 这下行水道向下颇深,而且越发陡斜,方生石足足滑行了近一顿饭的工夫,水道下面渐有火光透出,方生石心下方喜,突然身子凌空,“扑通”一声就又掉入一处。方生石挣扎而起,又游了一会儿才摸到边缘。方生石竭力爬上岸边,也顾不得看顾这是什么地方了,因为此时再没有半点力气,昏昏然竟躺在地板上一下子沉睡了过去。 第十七章 葫芦、道书 - 神鬼记 - 月落山 () 待方生石醒转时,已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地上只觉得腹中饥饿难耐,小指头轻轻动一下,牵扯得全身一阵酸痛。方生石挣扎的爬了起来,环顾了四周,发觉此处是一个扇形的极其阔大的石室,石室长约有仈jiǔ丈左右,扇面最宽处有五丈,最窄处也有两丈。石室甚高,约有六丈左右,在火光映照下,室顶现出无数纵横的纹线,或重叠、或交错……,方生石只看了两眼,只觉得天旋地转,几yù摔倒。另外,在室内最窄处还有一个一丈多宽的通道,只不知道通向哪里? 方生石觉得最奇特的是地面有上百道不过三寸宽的缝隙,这些缝隙深入下方不知几许,只是长短不一,最长的有两三丈,最短的只不过一两尺,这些缝隙排布在地面上,构成一些个奇怪的图形,方生石自然瞧不出来是什么。 在方生石身侧,同样也是石室的边处,有一条一丈多宽的水道,看不出其深浅,看似颇深。在水道外侧的石壁约两丈高处露出一个不到三尺见方的洞口,有水从中流淌而出,方生石心想自己必然就是从那里落入此石室的,不过若想从那里出去,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此外,在石室最宽的一面石墙上刻有两个人体般大小的古篆字“地三十三”。再者除了墙面上凸起有十数盏石质油灯外,室内便再无一物,也不见个把人影,也不知道是谁把这里的灯盏亮起。 方生石只环看了一回,也不管其它的,首先从怀中摸出一块出来时带在身上的米饼,尽管米饼已被浸泡成半糊状,但还是极快的吞咽入腹中,因掺杂有池中之水的缘故,所以极为苦涩。此时的方生石哪还管这个,尽数将身上仅有的三块米饼吞咽一空。吃完又歇息了一会,身上方始有了些须气力。 方生石又休息了一会儿,只觉jīng神稍好些,就站了起来,慢慢在石室四周兜了一圈,未见有何奇处,遂径直朝那一丈宽的通道走去。穿过不到两丈的通道就进入一处圆形石室内。这处圆形石室极大,径约十二丈,中间是一个径约近七丈的圆形图案,同样是上百道三寸宽的缝隙,在图案的上方有两个古篆文字“地四”。这个图案看着虽未曾见过,但却有种熟悉的感觉,待细思一下,才想起这图案的纹路竟与方才走出的那处石室的沟壑纹路有些相似。 在石室的顶面同样有一些密密麻麻看不懂的纹路,方生石就觉得奇怪,自从进入这座古怪的石殿以来,见到最多的就是各种怪异的图案和纹路,可惜没有一个能看懂一丁半点,否则或许还能找到出去的路径也未可知。 在圆形石室的四周,方生石发现共有八处通道口,均一般大小,与出来那处通道一般。方生石猜想:莫不是和他出来那处石室一般?但愿不是才好。此外在六处通道口间,均匀立有八个不过五尺高的小石柱,小石柱上面支有一座石雕像,雕刻的是进入石殿前时看到的哪些蛇首鼠身的怪兽。这四座雕像相比进来后所见到的那些巨大的石像,实在是小得太多,均只有一个年长之人般大小,不过这八座石雕其中有一座已经碎裂,石片散落在地上。 方生石见圆室内没有什么可瞧看的了,遂随意选了一处通道进去探看一番。方生石一连看两处,只觉得索然无趣,因为和他出来时的那处石室极其相似,只是地面上的那些缝隙有些不大一样,另外在石壁上刻着的古篆文字分别是“地三十九”、“地四十”。 待他走入第三处石壁上刻有“地四十”的石室内时,终于又心惊肉跳了一回。方生石骇然的看到此处竟然有两具死尸,其中一具只剩下一堆白骨,怕死了没有几百上千年?另一具却似乎死得没有多久,是一个仰躺在地的道士,那道士双目紧闭,看样子似乎不过四十来岁的模样。方生石乍起胆子凑近,细看下去,只见这人面目灰败、皮肤凹陷,似有枯竭之意,竟又象是有七十来岁的年纪,颇为可怖。另外,此人道服胸口处绣着一个“八卦“图样,这方生石还是认得出来的。看这人的样子似乎死去未久,想必此处是这人先于方生石进入,并将所有的灯盏点燃,只不知是什么缘故,猝然而死。方生石端详间,忽然隐约听到这具死尸内有极其轻微的噬咬声,吓了一大跳,连忙走开,不敢靠近。 方生石在地室之中晃荡了约莫两三天,一直寻求出去的路径,揣摩地室内的图案,却哪里看得懂,实是一无所得。里面又没有什么吃食,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只能躺在地室内的一角喘气。 方生石饿得几乎快背过气去时,忽然灵光一现,竟一路跌跌撞撞的小跑往那有死尸的地室跑去,那死道士仍如三rì前一般躺在地上,方生石已顾不得这尸身有什么古怪了,就直接往那尸身掏摸起来。不一会儿的工夫,在方生石的身边竟堆放了不少东西,令方生石直纳罕:这道士身上怎么藏得了这么多东西?里面有两本书册、不少五颜六sè的“石头“、小铜钟、铜圆盘、图样古怪的玉佩、rǔ白sè木勾针……等等,不过最令方生石懊丧的是没有一丁半点的吃食。方生石无可奈何之际,忽然上次听到的死尸内的噬咬之声竟又大作起来,而且声音还比上次清晰近一倍。方生石大骇,连忙jǐng觉的站到一边,jǐng惕的盯着那具死躯。过了一阵子,噬咬之声渐止,方生石方稍觉心安。 方生石看着那堆从死道士身上掏摸出来的东西发呆,百无聊赖之下,忽一眼瞥见角落里那具白骨。遂走过去待要翻翻看,本也不抱什么希望,谁知手指刚碰到那白骨,竟“扑”的化为齑粉,下面露出一个紫sè的两个拳头般大小的小葫芦来。方生石吓一跳,这尸体怕死得不止上百年了吧,上千年估计都是有的。方生石取过那个紫sè的小葫芦,颇为重手,方生石将小葫芦轻轻摇动一下,竟然听到里面发出“哗哗”水响。方生石心想:里面莫非有酒水不成?也罢,与其在里面饿死,还不如醉死的好。 方生石见葫芦盖子处有一个白玉一般的符纸贴在上面,遂一把撕开,然后打开盖子,顿时一股清新之极的气息扑面而来,方生石全身亿万个毛孔全数舒展打开,好不舒服,竟不是酒水?方生石端起呷了一口,顿时一股清凉之极的细流涌入方生石周身各处,方生石都觉得全身有点飘飘然,直yù乘风而去,最重要的是腹中的饥饿之感竟去了一分。方生石大喜,一气连喝了十数口,腹中方始微有涨饱的感觉。只是就这么大的一个小葫芦,里面的清水竟似喝也不完,喝了这十余口竟然和原来差不多一般多,实令方生石大异。 方生石喝得涨饱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只觉得数rì来的疲惫之意一扫而空,而且jīng神更胜往昔。他将紫sè小葫芦放入怀中,心满意足的坐在地上,打了个饱嗝。坐了一会子,百无聊赖之下,取过从死道士身上摸出的那两本书册,翻看了起来。其中一本书目为“衍法算要”,看了半rì,虽觉深奥晦涩难明,却还是看懂一二,他跟着程老夫子读过《易书》,虽也不甚明了,但还略微记得些。看罢,方生石心中甚奇,记得在《易书》系辞(上)中曰: 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 而此“衍法推要”中却说“天位有四十,地数有七十二,天位地数或分或合而衍之,极尽妙意。”比之《易书》中多出甚多。看来此书中所叙与《易书》差别不小,如要看明白可不是一时半伙的工夫。 方生石又取过另一本书册,看其书目为“文妙经”,翻开第一页又有个细目“第六十七卷”,翻开粗略看了一通,却与一般的道家经文截然不同,平常方生石见的都是些讲述道家大义的经文,而此书叙述的则是道家一些关于穴位的修炼法门,甚至还有些图形解说,而且此书主要的讲只有三处穴道的修炼,分别是攒竹穴、晴明穴、承泣穴。 方生石暗叹:只这么三穴位竟写满了一本书,要是周身近千个穴道得多少本书才说得完?最后,方生石看得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方生石醒来后,不敢与死尸为伍,待要将所得之物尽数移到另一处地室。再次搜拣时,发现在那化成粉灰的尸体里看到一个约三指宽的深蓝sè方形牌子,方生石拾起掂在手里,很是轻巧别致,正面镂刻着三个字,不过方生石却一个字也不认识,牌子背面镂刻的却是一间屋子形状的图案。方生石摇了摇头,又上下看了一遍,敲了敲,然后干脆直接放入怀里。方生石又轻轻拨开那些骨灰,却未有什么发现,只是在骨灰下还有几个字,这几个字象是用手写在地板上一样,第一笔入地颇深,近寸,其后渐浅,最后一字几乎看不清。尽管如此,方生石还是暗自咂舌,这得有多大劲才能在这种石板上刻字?这几个字与蓝牌子的字相类,不过这些字有一好处,就是笔画不算多,且都有一种古意,所以也好记。方生石默记下来,以后若还能出去,说不得要查查看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生石将所有物件全数搬至他刚入此地时的那处石室,然后每rì不是琢磨那些室内图形,就是看那两本书册和耍弄那些所得的玩意,时间一长竟不知道时光过了几许,只记得那紫葫芦里的清水他喝了三百八十三回饱,葫芦中的清水也去了近半,只发愁那葫芦里的水总是要有喝完的那天,喝完后该如何是好? 不过虽如此这般说,但这些时rì方生石对那两本书的研读,却也算略有所得。 其中那《文妙经》“第六十七卷”较易看得明白,书中所叙修炼的穴位均是眼部穴位,练的是一种道家法门叫“三妙法目”,可增目力和堪破虚妄之能。既称“三妙法目”是哪三妙呢?一曰净目妙;二曰破妄妙;三曰广目妙,合为三妙是也。方生石注意到书末有行字说“按经中所载法门持修百载或可有成。”方生石心道,要是坟堆里也能练那还差不多。方生石还从书中知晓,非是道体并凝练得真元,则不可练也,自己好奇按书中指点也尝试修行一番,哪有半点真气涌动之感,方生石心中暗笑,遂把书本扔到一边。 那《衍法推要》相比这《文妙经》就晦涩难懂许多,里面所载乃是一前人推演大衍之数的心得,所述极偏,非是jīng通此法的人不能体会。方生石也算是个聪慧之人,竟通过那些一鳞半爪的叙述,将此书所说的这“大衍之法”摸索出了个大概。原来此书中所说的大衍之数与《易书》中所说截然不同,《易书》中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地十,以天为阳是为奇数,地为yīn是为偶数,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以八卦位排之。而此书竟将天地相分,上天下地,也分奇偶yīn阳数,只大为不同。 书中也以乾为阳、坤为yīn,天位按八方有八大天位,分别是从一到八,其中四个奇数一、三、五、七为四大实天位,另四个偶数为二、四、六、八为四大虚天位。每个八大天位下有四小天位,共计四十位数。 而地数亦有八大地数,与天位相类的是,其中四个奇数一、三、五、七为四大虚地数,另四个偶数为二、四、六、八为四大实地数,每个八大地数下又有八小地数,共计七十二数。道门中称这些数为乾元四十、坤极七十二数,统称为大衍之数。 说起根源,谁都知道世间阵法门类颇多,熟知的有五行阵法、四象阵法、太极阵法、八卦阵法等等类别,生僻的则更多,但是有大智慧之人发现这些阵法所依托的不外乎天地,均受天地之力所制,这些大智慧之人在推演世间阵法时,发现世间任意的一座已有的法阵,但凡能化生变化的,总有一些主要的阵眼与某些天位或地位相近,后就从无数阵法中取一百一十二阵位按天地相分、yīn阳交通的方式,将这些数位若按一定的法门图形进行排列衍合,可极其玄妙,化生出一个个奇妙之境,其中有虚实之变、互生之变、相克之变、灵灭之变……等等,可称为万妙之阵,也就是完整的乾元坤极大阵。就算是修为极其高深之人进入其中,若不懂此中变数,也难以脱困。若再加以不凡的阵物列出,难免不是九死一生之局。而且若利用乾元四十、坤极七十二位数对世间诸多阵法进行推衍,总能找到破解的办法,又有人称大衍之数为万阵母法。所以修学阵道之人常以习学大衍之法为本。 只是乾元四十、坤极七十二数虽只有一百一十二数,但数中相合相生变化极多,直有上百万、千万乃至万万种,如不懂各数相合的变化,要想布列而成阵则不可能。所以又有大智慧之人,从乾元、坤极之一百一十二数中,取部分天位和地数yīn阳衍合、或dú lì孤衍成阵,变化虽然要小许多,但是若以不凡的阵物排列,威能亦不可小觑…… 这本《衍法推要》其实所说甚少,对大衍之数的叙述解说不到万分之一,而且还主要是对一些坤极地数的推演,所以方生石能了解到此等地步,也已是不凡。 方生石经过这些时rì研习,对此地的阵法略解,恰巧在书中略有提及,取书中的说法叫“乾虚坤定阵”,算起来只是“乾元坤极大阵”中一微末小角。此阵中坤数已定,乃大实地数为“四”,相应小地数为三十三至四十,俱陈列于地室石面诸处,只要根据地面的那些图案找出顶上相对应的乾元阵位所在,算出布阵之物为何,再有对应的破阵法器,就有几分可能。不过当方生石抬头看顶那些纵横的纹路时,只觉得头眼昏花,自己本也晓得依自己的见识本领破阵实在是异想天开,一气之下就把书本仍到一边,坐到边上一角倚墙发闷。 第十八章 异物、异兽 - 神鬼记 - 月落山 () 方生石靠着墙边,望着一处被灯光映照下泛黄的孤墙,不一会已是思虑万千。一时不由想起吴丰子三人此时是否正在家中或是学堂里,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那许浩然想必因为其父事毕,已被接走了。又或者三人也如同自己一般被困于此地的某处,而正不知如何是好?想了一下,不一会转又想起家中的父母、兄嫂,自己在此地时rì已久,不知家中会如何牵念?想必母亲甚是伤心吧。还有长兄的三个子女,其中最小的年岁比自己还大上三岁,但都算是老实人,对自己甚是恭谨,平rì见到自己只“三叔、三叔”的叫,自己因大上一辈且xìng情大是不同,平时只是点点头,可以说是感情稀松,这么长时间未见他们是否偶尔也会念及一时半刻呢? 方生石正胡思乱想间,只想得烦躁,就连那腹中的饿劲也跟着上了来。方生石遂取出紫葫芦,仰起脖子就是一通狂灌,谁知忽然喉咙一紧,一硬物竟卡在喉咙里。方生石大急,急忙用手去抠,一时间却抠不出来,弄得他又是倒立又是跑跳的,捣鼓了好一阵子,此硬物终于是没有吐出来而是落了下去。只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落到了胸口一处,使得方生石觉得胸口有些憋闷。方生石摸了摸胸口那处,发现那硬物竟然是落在了“中庭穴”处,此穴又叫“心海穴”,这些时rì方生石因读了那本《文妙经》的缘故,对诸多穴道有了不少的了解。那硬物落在了“中庭穴”处后,也不知道是胸闷不适的缘故还是怎地,方生石心头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过了不一会儿,待清水入体带来的那股清凉的感觉消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海穴”忽似被一股奇热给融化了一般,然后猛然生出一股狂烈的劲力,在体内周身各处窜来窜去,好不猛恶,最后竟要破体而出。方生石眼前一模糊,刹时七窍流血,血脉破裂,只觉得象是有千万把小刀在体内乱削乱攒,身体涨红yù裂,痛得几乎要立时晕了过去。 此时,方生石脑中唯一的一丝清明却察觉腰眼处有一股吸力隐隐护住那处,方生石想起腰眼处只有挂着母亲缝制的香囊,而那香囊里正好放有自己生所带出的那块“胎石”。遂强忍巨痛,解开香囊,取出“胎石”,那“胎石”一改往rì情状,此时发出朦胧灰光,其一落入手与肌肤相接,即时灰光渐盛,并且有一股吸力将手臂处的那股狂烈之气抽出,登时手臂处好过了许多,涨红之sè渐转如常。方生石想不到这“胎石”平rì里无一用处,今rì却还有这等用法,在这生死关头或许还能救自己一命,也算意外之喜了。 方生石大喜之下,将其贴于“心海穴”处,那灰光大盛,方生石只隐约觉得那石头生出一股回旋之力将那猛恶之气生生吸入石中。一直过了近一个时辰,方生石才觉得周身的刺痛稍减,而“胎石”上的灰光渐暗趋于无,不过吸力仍是不减。又过了半个时辰,那“胎石”忽然散shè出一股灵动之感,象是有了灵觉一般,徒然挣脱了方生石的掌握,凌空飞了起来,散发出五光十sè来,光彩流动,极是眩目,一股飞旋之力从石中透出,吸力比先时竟然大了一倍,那除那“心海穴”外周身的狂烈劲气渐渐消于无。方生石看得目瞪口呆,也不知道如何才好,想了想既然对自己有所助益,就随它去吧。 整整过了半天的时间,凌空的那“胎石”忽然动了一动,在空中有点摇摇yù坠的样子,所散发的光彩慢慢的消失,那股吸力愈发弱小,方生石大急,那股子狂烈之气并未见减少半分,如若此时那黑石没有了效用,又该如何是好?心急之下方生石又忽然想起那紫葫芦来,那落入“心海穴”的硬物本是葫芦里的东西,存在那葫芦里的清水之中,说不得有些许效用也未可知。方生石取过放在旁边的葫芦,恰巧此时,那黑石颓然坠地,那狂烈之气转瞬又向体内各处狂冲而去,而且势头更是猛烈。方生石急忙将葫芦中的清水往口中狂倒,清水中的那股清凉之气如水银泄地般的向方生石体内各处渗透而去。不一会儿,方生石暗喜,那股狂烈竟渐渐消去,原来破裂的血脉和体肤竟也渐渐复原。不过唯有那“心海穴“处却依旧炽烈,与那清流竟有点相持不下的态势,而且那清水竟然断不得,如一断清凉之气散去,那全身又如千刀万剐般,没奈何,他干脆将葫芦倒立,以葫芦嘴对在自己的嘴上,任其流入。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方生石端那紫葫芦的手已经麻木,那股清流才算是将那硬物全数包容,那硬物被那清凉之气滋润,敛去狂烈,回归本原,最后竟无声无息的隐没在方生石的“心海穴”中。方生石吁了口长气,如同死里逃生一般,如若再不行,那实在没法子了,因为那葫芦里的清水都已经见底了。说来也奇怪,灌了那么多的水,竟然没有半点腹涨的感觉。方生石只是累得干脆躺倒在地,不一会儿竟睡了过去。 一觉姓来,方生石只觉得jīng神极佳,身体早已恢复如初。不过也有点怪异之处,胸口“心海穴”处竟然有了一种空空阔阔之感,就象装了个无底洞,可惜自己却瞧不见。不过既然没有什么不适之处,也就不去理会它,就算自己想去理估计也弄不明白,反正自从进入此处,平rì所说的奇事如今也变得寻常,只是见怪不怪罢了。 方生石这时想起他那块“胎石”来,他坐了起来,见那“胎石”正在身侧,遂取过细看,原本黑乎乎的石块,此时竟然多了些细微的灰斑,原来只是不起眼的石头,如今看去却又显得多了一分的丑怪,方生石不禁摇了摇头,虽说今rì终于有了点用处,但卖相实在不好,只既是生所带来的,自己也是无可奈何,遂放入香囊中,并揣入怀中,边放还边想:说不准以后还有些其他的用处也说不定。 方生石又坐了会,正待要起身去各处逛逛,活动活动筋骨,趁便看看是否能找到出去的路径,尽管各处早已让他走了千万遍。正起身之际突然听到不远处竟传来一阵尖锐的女子的哭声“呜呜――”的听得他寒毛直立,一屁股又坐回地上。 方生石乍闻此声虽吓得面如土sè,两只耳朵却听得越发真切。那“哭”声听去不象是从中间圆室发出,倒象是从那些偏室内传来。那“哭”声在这空荡荡的地方甚是凄厉,时长时短、时停时起,而且方生石听了一会儿又觉得这声音哪里象是人发出的声音,倒象是女鬼“号哭”,尽管自己也不知道女鬼“号哭”到底会发出什么声响。还好,过了一会儿竟渐渐止住,方生石心下稍安。 方生石抓过一根从死尸处得到的白sè勾状木针,捏在手中,静静的坐在地上,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一会紧盯在通道口,一时又不忘察看四周,生怕有什么古怪东西突然蹦到自己跟前。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扑楞楞”的声响,这声响好不迅捷、怪异,初时似是远处,转眼已到近前。果然,方生石只觉得不远处黑影一闪,接着眼前一花,一丈外竟赫然出现了一只近一尺长的怪兽,怎么行至自己跟前自己竟然没有看出半点分毫来。方生石登时吓了一大跳,一下子就半蹲起身子,死盯着这怪兽。 说起这怪兽方生石却不眼生,因为在入石殿前的长廊、以及此处圆室的八尊雕像里都曾见过,只不过不是活物罢了,现下这活物看去那叫一个真切。这怪兽其实实在不大,和一只猫一般大小,长着一颗蛇状的头颅,不过蛇头太扁,这怪兽却要圆润丰满些。一般蛇的皮层如薄薄的鳞甲,这怪兽却是一层干枯的糙皮,乍一看如干枯的树皮。这怪兽一双眼珠子不是象蛇那样是黄sè的,而是灰sè的,看久有一种迷蒙之感。怪兽之口比蛇口略大,口中偶尔会吐出一个有吸口的狭长的舌头。怪兽的脖子没有蛇那么长,连着如老鼠一般的身子,下有四肢,不过比一般的老鼠的四肢粗大近倍,四爪尖利。怪兽两侧各有一双广翼,扇动极快,竟看不出半分轨迹,最后其后似乎还有根尾巴,只不过挡在其身后所以也没有瞧得清楚。 此时此兽飞停于空中,只是伸长脖子,瞪着那双灰sè的眼珠子直盯着方生石看,眼神中流露出蠢蠢yù动之sè内中却又有一抹忌惮。盯了一小会,然后忽左忽右竟半围着方生石打转起来,方生石只好也如同陀螺般跟着转,只没转几下差点眼一花没栽到地上,幸好此兽似乎颇有点顾忌,只微进一步却又退开来。最后此兽停于空中盯看方生石,似有点无可奈何。 方生石就这样与怪兽对峙了近半个时辰,方生石心里头直叫苦。忽然,又不知何处传来“隆隆”低沉的一声闷响,方生石心中暗想:不知又有什么古怪事出现?心中好奇不过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盯着那怪兽。那怪兽也是耸然一动,然后半转身朝那声响发出的方向看去,不过只一会又回转过来盯着方生石,方生石无奈只好继续陪“盯”。 又过了一会儿,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悉悉数数(打不出,只好取同音字)”的声音,不久那声音竟朝这边石室过来了。那怪兽这时突然翅膀大动,扇动之下身影“扑”的就出现在室口,然后又一动就不见了。 方生石舒了口气,但只眨眼的工夫,就听到外面船来一阵尖叫声:“啊!食魂古兽!”然后不多久就看到一道黑影风一般的闯入此处石室,瞬时就在石室内转了一圈,好不迅捷,比起风实在不遑多让。而那怪兽则“扑闪扑闪”追在那黑影的后面,竟然总也撵不上,方生石只瞧得目瞪口呆,只看见一团黑影在前面跑,一只忽有忽无的怪兽则在后面追。 那黑影拖着怪兽在里面跑了两圈,然后似乎看到了方生石,竟朝方生石这里窜了过来,方生石不由心头大骂。 也就眨眼的工夫,那黑影就窜到方生石的身后,说来也怪,那怪兽飞近方生石一丈之外,就不敢前进,只是绕着打转,连方生石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方生石见怪兽确是不敢近自己,心中虽是狐疑万分,却也放心了许多。待他气恼的回过头来看窜到他身后的那物的面目时,咦?只觉有些眼熟。而那黑影早停下来,待看清方生石样貌时,也禁不住叫出声来:“咦?你不是那个孩童吗?”听得那物此问,方生石也想起到底是谁。 第十九章 遇故、脱困 - 神鬼记 - 月落山 () 那物方生石怎可能忘记,“回风塔”下那自号“乾坤通玄至先无极元灵蛇圣”的千年蛇怪,给了方生石极深的印象,也算是他生平第一次所见到的jīng怪,怎能不认得?尽管一般的蛇每个种类长得都相差无几,但这条蛇怪算是生平仅见,通体黝黑,一双黄sè的眼睛,身上还隐隐约约有红、黄、蓝、绿四sè条纹,时隐时现其间。咦?方生石发现这蛇个头儿似乎长了些,最特别的是竟然长出四只爪子来,倒象只长条形的蜥蜴。方生石略有些诧异,要说两年过去长点个头儿,倒说得过去,只是长手脚什么的,就真真是奇事了。不过大体模样和声音未变,所以一眼就认出来。 蛇怪见怪兽一时不敢靠近,就问:“你这个倒霉小孩,怎么就招惹‘食魂古兽’这种上古怪物的,还不赶紧把它给打发了?” 方生石看着蛇怪一时语塞,这蛇怪说的话总是让他难以回答,或者说干脆就回答不了。 蛇怪见方生石古怪的看着它,急忙说:“我虽然是大本领、大神通的‘元灵蛇圣’,但是我今天正好吃斋,所以还是你怎么把它弄出来就怎么把它打发了吧。” 方生石又是语塞,张口结舌。 蛇怪更急:“其实最要紧的是我现在的修为还没有恢复,那‘食魂古兽’恰好略微可以克制我一点,所以我实在没有办法。” 方生石此时说了第一句话,却是问:“那怎么办?” 这下到蛇怪变得语塞了,它想问方生石,方生石却问它,能怎么回? 蛇怪竟象人一样,用前爪挠了挠头,想了一下,心下了然,问了一个自以为重要的问题:“这‘食魂古兽’为什么不敢靠近你?” 方生石回得很干脆:“不知道。” 方生石这回答也把蛇怪给噎住了,一时词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生石反问它:“你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蛇怪觉方生石问得古怪,就怪异的看了方生石一眼,说:“开了门进来的。” 这下方生石又语塞了,可不是开门进来的,还能飞进来?不过这蛇怪说不准确实会飞,可那也可以飞进来的地方才行。方生石忽然灵光一闪,似是想起了什么,然后半闭眼睛苦想起来。 蛇怪正想问方生石是不是有什么宝贝,也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也趴着头苦想起来。 唯有那“食魂古兽”似是有灵智一般,看前面的这一人一蛇表情古怪,也不知道是在玩什么把戏,反而眼睛瞪圆,很是jǐng惕。忽然它听到前面的一人一蛇几乎同声大笑起来,顿时吓了一跳。 方生石笑说:“我知道为什么你能进来了。” 而蛇怪笑说:“我知道‘食魂古兽’怕什么了。” 方生石又说:“原来这处是启动阵法的阵眼所在,阵法所慑乃其下,而不是此地,如在阵力笼罩之下,方是‘死阵’,所以这里人是可以进来的,我只是没找到路径而已。” 那蛇怪则说:“你有那伴生的宝贝,这‘食魂古兽’怎能不怕?” “食魂古兽”看这人、蛇各顾各的说话,有点疯疯癫癫的,自己倒目瞪口呆起来。 方生石对蛇怪说:“你要带我出去。” 蛇怪骂说:“‘食魂古兽’盯着怎么出去,你先把你那石头给我。” 方生石jǐng惕的问:“你要我那石头干什么?” 蛇怪又骂说:“笨蛋,刚才我不是说了吗?你那石头似乎可以克制那食魂古兽,不然它怎么不敢近前?” 方生石将信将疑,从怀中摸出香囊,取出那石,托于掌中。果然那食魂古兽双翼拂动,竟退后一步,眼中流露出一股惧意。方生石见状,心下甚喜。但是到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脸sè刹那僵住。原来那蛇怪忽然窜出来,且身子直立如同人一般,前爪子一掠,竟将那石抢了过去,握于爪中,然后朝那食魂古兽冲了过去。那食魂古兽鬼一样的惊叫了一声,然后身影一动就到三丈开外,再一动已是到通道口,逃遁而去。 那蛇怪那能让那食魂古兽这般逃走?如风一般追了过去,嘴中还叫嚷着:“刚才追我追得象只死狗一样,有本事你就别跑,方才的本事哪去了?我就不信追不死你。” 眨眼间两兽就都失去了踪迹,只留下方生石一个人目瞪口呆的,那原本托放黑石的手掌久久未落。 原本这阵法石室是极其宽大的,但对于这两只奇兽来说却有点小,一个飘忽的黑影如鬼魅一般前逃,一个则如风般的黑影在后追赶,只令人眼前一片模糊,觉得两影到处都是。 方生石忽然心思一动,方才那食魂古兽惧他是因为他有那黑石,现下那黑石被蛇怪拿了去,自己岂不极其危险,自己没有那蛇怪的本事,哪里跑得过那食魂古兽?不由心下大慌。也算是心至祸临,方生石念头刚一转,谁知那两影转眼已回至此处,方生石正待转身要跑,那食魂古兽已迎面扑来,偌大的身子不知怎地竟“倏的”钻入方生石的眉心处。方生石只觉得脑海一阵刺痛,紧接着一片模糊,转眼就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生石悠悠醒来,只觉得脑中微微刺痛,他从怀中摸出那紫葫芦,将葫芦中清水倒入口中,顿时觉得清爽了许多,刺痛略减,又接连喝了几口,方始觉得脑子可以活动了,这才想起那食魂古兽钻入自己眉心处,然后自己失去知觉的那一幕。方生石感觉了一下,除了脑中微有刺痛感,身体其他处倒没有什么不适。 方生石坐了起来,四周看去,只见那蛇怪身体盘旋,只露出脑袋,蛇首双目紧闭,而脑袋上方是方生石的那块黑石,悬空而立,似有淡淡的灰气流淌而出,蛇怪则一动也不动,倒有点稳如磐石的架势,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方生石看见那蛇怪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不管旁边是什么东西,抓过来就朝蛇怪扔过去,方生石抓起之物是一块黄sè玉石,那玉石砸过去时恰巧蛇怪刚好睁开眼睛,神还未缓过来,就见一玉石砸了过来,猝不及防之下,“扑”的一声一块黄sè玉石正好砸在蛇怪盘曲的身子中间。顶上那黑石瞬时落下“笃”一声正好砸在蛇怪脑门上,然后“骨碌骨碌”从蛇怪头顶滚落,不偏不倚正好滚落到方生石面前,方生石一把抓过握在手里。蛇怪大怒,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身子突然涨大了十倍,如一巨蟒一般扑了过来,面目狰狞的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方生石吞掉。这下把方生石给吓呆了,直后悔自己的孟浪,就算自己有气也不能往一妖怪身上撒,那不是自取其祸?就在方生石束手待毙时,手中的黑石一震发出灰光,说来也奇怪,那蛇怪张口正要吞噬方生石,可一见到那黑石似想起什么,顿时一身的怒气泄了开来,收了变大的神通法相,耷拉着脑袋恨恨的说:“算了,不和你一倒霉孩子一般见识。”竟有忍气吞声之意。 方生石虽觉甚奇,却也猜不出到底为何?只一语不发的看着蛇怪。这时蛇怪又恨恨的问:“你这倒霉小孩刚才为什么砸我?” 方生石嗫嚅的回答:“你把我的石头抢――拿走,招那怪兽来咬我,所以我砸你。” 蛇怪听到这几乎跳起来大声说:“我送你一场天大的造化,你竟然怪我?你知道那是什么奇兽吗?” 方生石奇问:“你不是说叫什么食魂古兽吗?” 蛇怪说:“那食魂古兽乃上古奇兽,传说天地间也不过数十只,乃是在那至yīn至柔神魂化虚之处锻化而生,是天地间一切魂物的死敌,本是镇守此处的灵兽。” 方生石又问:“那又与我何干?” 蛇怪没好气的骂说:“我都忘了你是个棒槌,什么都不懂!这食魂古兽本是魂元之体,生而至今又不知吞噬了多少魂魄,今rì它为吞噬你的魂魄jīng元窃入你的‘神海穴’中,幸亏我及时借你那伴生石之力将其镇化于你的‘神海穴’中,rì后你若能炼化必然滋养你的神元之力,这还不是大造化?我本来想抓来自己炼化的,谁知道便宜了你?” 方生石其他没听清楚,唯有听到那食魂古兽已进入其脑中听得真切,急忙说:“那你赶紧想个办法把它弄出来。” 蛇怪一听,呻吟了一声说:“我头痛,不说了,只最后一句‘对你没什么坏处’,只要你不乱用脑子就行。” 方生石大惊:“不能用脑子?不能想事情?还不是坏事?” 蛇怪面露狰狞之sè,大骂说:“笨蛋,我说的是不能乱用脑子,而不是用脑子,不去修炼什么狗屁功法,用头撞墙什么的就没事,知道了吗?笨蛋!” 方生石半信半疑,待再想问些什么,可见那蛇怪恼怒的样子,略有些畏惧,也不好再问。 反倒是那蛇怪忽然一眼看到方生石身边的那紫葫芦,眼睛一亮,急忙问方生石:“你这葫芦哪来的?” 方生石回说:“捡来的呀,有什么不妥?” 蛇怪说:“有什么不妥?嘿嘿,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方生石回说:“葫芦呀。” 蛇怪有点得意的笑说:“果真是个棒槌!这叫‘芥子’葫芦,乃是天地间地生天养的宝贝,传说只有那北颠之极的云海才有,万年一结呢。那些有大本领、大神通的人谁不想有一个?” 蛇怪见方生石听得入神,但神sè中又有点茫然,不免起了“为人师”的念头,想必平rì里少有人能听它说话听得那么入神,遂继续说:“也罢,看在你以前曾救过我一次,就告诉你一些仙家之秘吧。小孩,你不知道,这世间的修道之人哪个没有一身的宝贝器物?修为越深的人可能有的就越多。可是东西越多带起来就越麻烦,这么多东xī zàng起来不好,因为不管放在什么隐秘处都不如自己带在身上妥帖,用起来还方便。于是这世间就有了一些专门存放物件又便宜随身携带的法器。这些存放物件又可随身携带的法器分为两等,低一等叫‘法囊’,是修为高深之士借的虚空之力炼就的一种法器,‘法囊’又有‘**囊’和‘小法囊’之分,‘小法囊’可以比一般的袋子多装三四倍的东西,不过所装有限,而且一些大点的如刀、剑、斧、钺之类的器物就装不下,而‘**囊’就要稍微好些,不过也只是比‘小法囊’多装一倍的东西,刀、剑、斧、钺之类的器物也只勉强装得,世间修道之人多用此两物。上一等的叫做‘法葫芦’,在这世间万物里,葫芦乃开天劈地时就有的物种,本就是近于通灵之物,比其他的物事更有通灵之能,而其中更有一些有‘纳虚’之力,这些有‘纳虚’之力的葫芦就叫‘法葫芦’。‘法葫芦’比‘法囊’可多装近百倍的东西,可惜‘法葫芦’极难种养,只生于那云深高渺之处,数百年一结,非是有大神通大本领之人难有一个。在‘法葫芦’里面最了不得的,‘嘿嘿’,是这种‘芥子’葫芦,东西吸进葫芦里只如‘芥子’般大小,你说能装多少东西?了不得,实在是了不得!可惜只有那云海之处才有。”说完露出一脸的惋惜。 方生石听蛇怪说得有点迷糊,似懂非懂,忽问:“既然这种葫芦那么好,又知道在什么地方有,为什么不去取来用?” 蛇怪听了如大人斥责小孩一般,骂说:“笨蛋,要是能轻易取得来,还用你说?那云海境四周天雷环绕,稍近一点,一道惊雷就能让你形神俱灭。” 方生石“喔”了一声,见蛇怪气xìng不好,也就不再言语。 蛇怪一把抓起紫葫芦,方生石见状却不敢拦阻,蛇怪轻‘咦’了一声,有点自言自语的说:“里面还有东西?是什么?” 蛇怪打开葫芦盖,一股清灵之极的气息扑面而来,蛇怪忽然双目大睁,惊声叫道:“‘玉流浆’?!竟有这等奇物?” 方生石因几乎把葫芦里的清水喝光,故十分好奇,就小声问:“这‘玉流浆’是什么东西?” 蛇怪双目略有神往之意说:“‘玉流浆’乃是天地造化所出,滋养元jīng神魂堪称神效,是不世出的仙家之物。” 蛇怪忽然目光一闪,问:“葫芦里原本就这么些吗?” 方生石因蛇怪未说喝过之后会如何,就又试探问了问:“葫芦里的这些水我喝了一些,喝了没事吧?” 蛇怪见状生疑,说:“一些?我看肯定不止吧。” 方生石说:“喝了大半,你说到底会不会有事?” 蛇怪听了却气急败坏的骂说:“大半?你这个败家子啊!”然后忽然放声大哭,一面哭一面说:“这天地奇珍就这样被你浪费了,你喝了顶个屁用,凡人凡体的,最多疏通经脉,滋神养元,不过多活几年,可要是是我喝了多好啊。” 方生石只见这蛇怪又气又哭,唾沫星子还啐了自己一脸臭,好不莫名其妙,一时看傻了。待听它说喝那清水还可延年益寿什么的,顿时放下心来。 蛇怪一面哭,心思忽一动,生出歹念来,就想把方生石给吞食了。然而又一想,想到一件事来,只得作罢。收起泪水,对方生石说:“你想不想从这里出去?” 方生石哪知道蛇怪想了什么,听它这么一说不由心一动,说:“自然是想。” 蛇怪说:“那我和做笔买卖吧,如何?” 方生石奇问:“买卖?什么买卖?” 蛇怪说:“我带你出去,你答应我两件事,如何?” 方生石说:“哪两件事?你说来听听?” 蛇怪说:“第一件事,一百年后你要把你的那块石送给我。第二件事是你要把这个紫葫芦送给我,怎么样?就这两个条件,你答应我就立马带你出去。” 方生石想了一想,这第一件事倒没什么,一百年后我都做古了,你找我孙子要去吧,再说了那石头除近rì略微有点用处,平rì能用来做什么?唯独这第二件事颇让方生石不舍,尤其是听得那蛇怪说起那般好处,更觉心痛。可比起回家见家人、朋友却又觉得不要紧了,想了想,于是也就一口应允了。 蛇怪心下暗喜,心想:这小孩子果然好欺瞒。于是,就对方生石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我们准备出去吧,你跟我来。” 方生石忽然说:“等一等,你先把葫芦给我。” 蛇怪奇问:“干嘛?这葫芦现在是我的。” 方生石说:“对啊,葫芦是你的,但葫芦里的清水是我的,我得喝完再给你。” 蛇怪一愣,忽然明白自己话没说满,有漏子,它突然打开葫芦盖子就要往嘴里灌,先下手为强再说,一个小孩能奈何自己? 方生石见状大叫:“你敢喝我就砸了石头也不会给你。”方生石知道蛇怪很在意他那伴生石,故试以此要挟。 果然,那蛇怪听方生石这般说,动作立时僵住,虽知道方生石死活也是砸不坏那石头的,但这石头以后还有赖于他,只好叹了口气,说:“不然我们再商量商量,如何?” 方生石见蛇怪服软,心中暗自得意,想了想就说:“商量商量也成,那葫芦里的水可以给你,但是葫芦还是得归我,你还要教我怎么用葫芦装东西。”反正那蛇怪说葫芦里的水对自己用处不大,想来不是哄自己,既然如此还不如要葫芦才好。 蛇怪心想那葫芦固然珍奇,但却又远比不过那“玉流浆”珍异了。那是天地绝处经过亿万年生成的奇物,珍惜异常。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应允了。 蛇怪张嘴吐出一个白玉般的瓶子,然后把葫芦里的“玉流浆”倒入,那“玉流浆”所剩甚少,只堪堪装满,尽管如此那蛇怪还是看得喜笑颜开。装满后又将这个白玉般的瓶子吐入腹中。 方生石看得直纳罕,这蛇怪莫非就是一个口袋子? 蛇怪又将葫芦倒将过来,抖了几抖,将葫芦里残存剩下的两三滴“玉流浆”也一股脑的倒入嘴中,只觉得一股热力散布于体中,好不畅快,然后那热力又回卷到一处缓缓的温养体元。方生石也不搅扰,只在一旁观看,只觉那蛇怪抖液入口的举动倒象是村里老人常说的那些抠门老财主一般吝啬。 蛇怪足足折腾了近半个时辰,方才妥当。转而教方生石如何将物件装入葫芦中。其实很简单,只要按正反两向各抖动一下,将要放物件置于葫芦口,自然就有一股微弱的吸力将物件吸入。这蛇怪还说出个缘故,原来那葫芦中本是一虚境,其中有yīn阳两极,需逆转yīn阳两极成中虚之势,方可将物件吸入其中。方生石虽听蛇怪如此说,却也辨不得真假,于是就将身边的那些捡来的物件一一吸入,果然有用,而且甚是便宜,不由心中大喜。方生石忽然想起都放进去了怎么取出来?忙问蛇怪。哪知蛇怪却说只答应教他如何放入却未答应教他如何取出。这话噎得方生石张口结舌,心头暗恨,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暗想我既然能弄进去,就肯定可以取出来,不过是有点窍门,以后多试试不就知道了。 于是方生石也就不说什么,生怕节外生枝,将紫葫芦揣入怀中,然后催蛇怪早些带他出去。 一蛇一人,一前一后来到外头那阔大的圆形石室处,方生石跟着蛇怪又行至西北方一处石壁前,方生石看去,石壁甚是光滑,也未见有何不同之处。那蛇怪忽然看向石室穹顶,然后口一张,吐出一道黄光shè在顶上一处,只听“隆隆”闷响,那数丈高的顶处出现了一个半丈长宽的出口,方生石仰头望去,不由暗暗咋舌,如此高怎生上得去?方生石正想着,蛇怪象变戏法似的,身子忽然涨大了几倍,象一条巨蟒,四条粗大的前后肢撑着地面,那姿势倒有点象画中的龙一般,方生石立时吓一跳。这时,那蛇怪叫方生石抱紧它的脖子,方生石依言而行,正好围了蛇怪脖子一圈,方生石搂着蛇怪的脖子,只觉蛇怪的皮肤颇糙,但甚是坚厚。妥当后,那蛇怪忽然跃起,利爪在石壁上一撑,巨大的身子竟如箭矢一般shè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跃入那出口处。方生石只觉得眼前景象一变,已知落入了另一处。 方生石稍稍环顾了一下,四周尽入眼底。此处非是进来时的石殿,是一处只有两三丈见方的石室,左边有一条通道不知通向何处,石室内空无一物,只有石壁上镶嵌有两盏油灯,因灯不甚亮且少,所以室内颇为昏暗。最令方生石吃惊的是头顶处不知什么缘故竟然有一个两三尺见方的黑洞。 方生石松开手正要从蛇怪身上下来,那蛇怪说:“不必下来了,我这就送你出去。”方生石只好又抱紧它的脖子。 只见那蛇怪又一跃而起,直冲入顶上的黑洞之中,四肢飞快的在洞壁上划动,如飞一般的攀升而去。方生石只觉得眼前忽然一暗已是漆黑一片,然后不多时耳边风声呼呼掠过,身子如飞一般的前行。如此这般过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前面忽然透出青莹莹的一缕光sè,方生石抬头望去,见不远处有一团青辉横阻于前。那蛇怪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身子劲气暴涨,化出一个巨大的蛇形法相,变成一个巨大的虚影将全身笼罩起来,方生石自然也被笼入其中。因那蛇怪奔行好生快捷,眨眼的工夫已经到那青辉之前,方生石只见青光大盛,极其刺目,自己连忙闭眼,但听耳边顿时响起“噼里啪啦”的爆裂之声,身子已然处于青光之中。方生石恍惚觉得有无数道撕扯之力要碎裂蛇怪的法相虚影,幸好那法相虚影甚是坚实,穿行于那青光中一人一蛇俱是无恙。过了一会儿,“噼里啪啦”的爆裂之声立止,青光亦远去,方生石知晓已然脱身而出,又过了半个时辰,眼前忽然一片开阔,空气也变得清新,自己晓得已然是出来了。 第二十章 苦原灯影 - 神鬼记 - 月落山 () 因那蛇怪冲出时甚快,但停得也疾,方生石只觉一股大力将其抛出,手中抱握不住,立时被甩了出去,在空中半画个圆,“吧唧”一声,掉到一处泥浆里。 方生石挣扎爬了起来,正要抱怨几句,谁知那蛇怪却撂下了一句话:“你要记得我们的约定,一百年后我自会去取……其实如此对你不是坏事――还有,古诗云:得罪因怀壁,这些时rì之事,你最好守口如瓶,你我也算有缘,所以白嘱咐你两句,你自己思量罢。”说完一跃而起,“倏的”又钻回那出来时的洞口里。 方生石暗自惊讶,那蛇怪冷不丁的念出句古诗,颇有点雅意,实在出乎人意。方生石上前凑近洞口,只见里面漆黑深邃,冷气扑面,那蛇怪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方生石抹去脸上的泥浆,这才打量起四周来。方生石看看天sè竟仿佛已近入夜时分,只西天有一抹灰白的光影,天sè颇为yīn沉,灰蒙蒙的一片,天上竟还下着牛毛细雨,落在身上只觉得有点点微凉之意。看四周,四面平阔如野,在蒙蒙细雨中几望不到尽处,天尽处的远山只是一团团淡淡的青灰之影。方生石此时落脚之处是一片褐黄sè软泥地,附近多是此等地面,不然就是泥浆坑或是长满低矮的野草的地面,只四周不见有树木,连灌木丛都稀松少有。方生石环顾一番,见此处实在眼生,而且左近也没有看到半点人烟之气,方生石暗悔没有问那蛇怪清楚这里是何处,只现在悔也无益,倒要盘算现在如何办才好。这方生石算是个心思颇为清明的人,一个十一岁大的孩子,按理说身处此等幽僻之处,早哭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但方生石却能不住的观望思量,正是不同常人之处。方生石隐约见那东南处远看似有一团模糊的黑影,心想莫非是村庄或是树林子,踌躇了一下,遂迈步向那个方向去了。 方生石行路间忽然想起蛇怪的话来,思量起来甚觉有理,想想自己得了不少所谓的珍奇物件,而且最要紧的还是见杀了人,须得遮掩过去才好,不然只怕是麻烦事一桩,以后若见着吴丰子他们自己也要叮嘱一番的。这样想着,忽又觉得这蛇怪身上疑窦甚多,其一,为何对自己的那块伴生之石有图谋之心?两次三番说此石与其有缘,若是那有何缘?方生石将此石不知瞧看过多少次,也为见有何不同凡俗之处,只在地室之中算是救了自己半次,要没那葫芦里的清水,半次也算不上,还有就是临别前说其取走此石对己不是坏事是何意?莫非此石对自己果真是妨害?可为何又要百年之后?自己真能活到那时才好。其二,那蛇怪如何进了那处地室且偏生又遇到自己,果真是巧合?或是与自己有某些因果关联? 方生石一路想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天sè早已是黑了下来,天上没有月亮,多是浓厚的黑云,远天只零零星星有两三颗星星在空中时隐时现,天地间只有些须微光,四下里均是朦胧一片,非是眼前之物根本就看不见。方生石现下是连路都几乎看不到了,只好硬着头皮踯躅前行,先前似乎隐约看到的那团黑影也不知道是也不是,现在只是走到哪就是哪了。只是那牛毛细雨仍下个不住,方生石的身子已是湿透,夜里的冷风吹过,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幸亏此时的方生石不知是不是喝了葫芦里清水还是其他缘故,虽看上去一如以往略嫌单弱,比刚下石殿时健壮坚韧许多,倒也还抵御得住。 又行了不知多久,忽然脚下一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方生石回身低头看去竟是一条横出的身根,方生石左右看去,见那右边两三丈远处似乎有一道巨大的树影。方生石走近一瞧,果然是一棵巨树,径约近两丈,比古榕村前的那棵古榕还要阔大,冠盖有五六丈宽,虬枝曲干的,在方生石这等小孩看来直可遮天蔽rì。方生石看这树不时有枝干横出,思量了一下,竟爬上树去,方生石爬树甚是迅捷,不一会儿竟爬至近顶处,方生石攀住一处枝干,四下远望,见前方隐约有一缕细微的火光闪动,不由心中大喜,迅速的下了树,朝那处去了。 走了好一阵子,果然见远处透出了灯光,方生石不禁加快了脚步,不久,一座两层的木屋出现于眼前,木屋甚是宽大,似个庞然大物兀立在夜sè里,以方生石的见识住上十余口人也不在话下。灯光是从木屋的一层一处的边角一室内透出。不过方生石却觉得有些诡异,因为看去左近并无屋舍,独独此处仅有此大屋,岂不古怪?方生石虽心中生疑,但附近只这么一个去处,如何能放过?遂轻手轻脚的靠近了过去,先看仔细再说。 方生石走近那灯光,原来那里有一扇打开的窗户,灯光从里面shè了出来,里面还传出说话的声音,只声音甚是稚嫩。方生石悄悄靠近窗户,偷眼往里瞧去,见近窗之处,摆着一张长桌,桌上点着两支蜡烛,在蜡烛的灯影下有两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童子正在看书。仔细瞧看了一下,那两童子是一男一女,均是眉目清秀。方生石心中暗自诧异,女子读书甚是少见,且听说多是官宦人家的女孩,莫非这两个童子是隐居于此的官宦人家的子女? 方生石正琢磨着,忽听那女童问旁边的男童:“哥哥,这句‘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细思起来甚是不通?你想想如果都吃不饱,还住得不安稳,那怎么学习?难道吃不饱,住不安稳才算是好学吗?” 方生石听那女童说的这句甚是熟悉,程老秀才也解说过,对其义自然了然于胸,待听得那女童如此解意,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这一笑自然把里面的人都惊动了,两童子齐声喝问是谁?方生石笑出声来后已知不妙,待听得二人喝问,已知躲不过去,只好颇为尴尬的出现在窗前。方生石初时见此处有些诡异虽有惊惧之意,但此时见是两童子,读的又是贤者之书,实不象是恶人,心中自也没有了畏惧。 那两童子从窗口借着灯光往外瞧去,只见外面是一个衣衫褴褛、脏兮兮的一个小孩,以为是一个流浪的小乞丐,心中的戒备顿时放了下来。 那女童问说:“刚才是你笑话我吗?” 方生石微有歉意的撒了个谎说:“我刚才在窗外听你说吃不饱住不安稳什么的,就以为是说我,所以才笑出声来。” 那女童说:“你骗人,我才不信呢。” 方生石连连摆手说:“我没骗你。” 另一旁的男童看了看方生石不由皱了皱眉头,就开口说:“夜里外面风凉,还下着雨,这位兄弟进来坐坐,也取些暖意吧。” 一旁的女童听男童如此说连忙道:“哥哥,你怎么能让一个生人进来呢?况且,要是公公和婆婆他们回来了怎么办?” 男童说:“我看这位小兄弟虽然样貌落魄,但不象寻常那种庸庸碌碌的人。既然能在这人烟罕见之处相遇也是场缘分,何况公公和婆婆他们一个时辰后才会回来,应该不碍事。” 那女童拗不过,只得应允。而方生石听男童邀其进屋,自然心喜,自己原先还发愁找不到借口能进去歇息一下,最要紧的是还要打听如何回家的路径。 方生石等了一会儿,听到“吱呀”一声,不远处一个角门被打开。方生石走了过去,见门口处站着那男童,手里端着个烛台,那女童则跟在男童后面。方生石打量了二人一眼,觉得二人衣着颇有些不同,按理说小孩子多应穿短衣才是,这男童穿的是青sè长衫,而女童穿的也不是流行的窄袖衣,而是罗裙,均把整个身子给罩住了。 方生石躬身行了个礼,称谢说:“多谢小哥。” 那男童见方生石礼数甚周,面露赞许之sè,遂说:“不必多礼,快请进吧。” 方生石进了门,男童在前面引路,穿过一处廊道,前面有一半掩的门,里面就是那有灯光的屋子。方生石进了屋子稍微打量了一下,此处看上去虽有点简陋,但甚是宽敞,倒象个书房,屋子近里靠墙一边有一个大书架子,只是上面的书没有几本,一眼都可数得过来。中间是一张圆桌子,桌上有些茶具,桌子旁边则摆着四张凳子。房间里靠窗口处就是那张大书桌,至少可容三人读书,旁边摆在两张椅子,显然是那男女童二人方才读书时的坐椅。还有靠墙近外一侧的墙上挂有几柄刀剑,显得这房间的主人倒象是文武俱通的样子。 男童请方生石在圆桌旁坐下,倒了杯茶水,请方生石喝茶。方生石此时又饥又渴,见了端起来就喝,看得那女童直皱眉。那男童倒觉得有趣,又倒了几杯,方生石也不客气,皆一饮而尽。 那男童问说:“不知道这位兄弟如何称呼,为何到了此处?” 方生石见问,倒也不隐瞒,把姓名和家居何处一一说出。那女童听方生石说出了姓名,“扑哧”笑出声来,方生石见其笑也未觉得有什么不适,也算是司空见惯了。只是当回来此处的缘故的问话时,他则编了个谎,只说因自己父亲是个货贩子,带了自己到邻县取货,谁知半路遇到几个强人,结果就走散了,自己也被那几个强人掳了去,后来被这几个强人带到这里附近,自己一路上寻了个空子逃了出来,结果就流落此处。 那男童听了不免有些疑惑,就说:“看来那几个强人不是一般的盗贼。” 方生石奇问:“此话怎讲?” 那男童说:“此处是蓼州府的单阳县,离你们演州府少说也有四五百里,那几个强人将你从数百里外掳到此处,岂不是不一般?更不一般的是此地叫‘苦原’,方圆二三十里内无人居住,这可就真是奇怪,那几个强人莫非在此处有什么图谋?” 方生石听了暗自心惊,怎么这么远?从桃花岭进去到从这里出来,竟然隔了数百里远?不过方生石虽是心惊,却也不动声sè,心中早有说辞,就势说:“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甚是古怪,可他们为何要如此呢?”方生石说话时还装出一付思索状。 那男童见状,一时也分不出真假,就摇头说:“看来也只有那几个强人才晓得了。” 方生石见其生疑,忙把话头岔开,问说:“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那男童见问,就说:“鄙人莫善,这是我妹子莫慈。” 方生石听了心中一跳。那叫莫善的男童似乎瞧出了什么,遂略显尴尬说:“长辈起的名字,我们也是无可奈何。“ 方生石说:“既是长辈起的名字,必然有其深意,果然特别。“ 莫善此时也有意把话头岔开,说:“方兄弟沦落于此,想必没有正经吃过什么东西,现在已晚,只有些点心不如用点?” 方生石面sè尴尬,却也不推辞,说:“那就多谢莫兄了。” 莫善遂叫一旁的叫莫慈的女童去端些点心过来。 那莫慈却说:“让我去拿点心自然可以,可是你要把‘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这句话给解说了才行。” 方生石心下不免踌躇,这时莫善却说:“方兄弟但说无妨,我俩这些时rì读书,因没有老师,所以难以揣摩透那些贤者之意,方兄弟既然知道就请指教一二,我俩也好有些进益。” 方生石只得说道:“这句话说的是,有德行的人无论是饮食还是居住都不会要求太好、太舒适,只是一心勤勉工作,常思多想,言行审慎,还要经常学习纠正自己的思想言行,这样才可以说是好学。” 那莫善、莫慈二人听了想了想,果然有些道理,那莫慈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去拿点心了。莫善从旁屋取来了件自己不常穿的衣服,叫方生石换上,方生石自然是千谢万谢的。 方生石把衣服换上,那莫善身材与其相仿,刚好合身,只不过不惯穿长衫,有些不适。当方生石刚换好衣服时,那莫慈也正好端上了一碟糕点,方生石也不客气,拈了一块就往嘴里送,初时觉得味道有点怪异,但多嚼几口后却觉得颇为腻滑可口,方生石一连吃了两块,见那两童子笑看他吃,不免有点不自在,就打岔问起话来:“这糕饼实在不错,叫什么名称,怎么做法,我也学学,以后也能让家人尝个稀罕。” 那叫莫慈的女童笑说:“这叫千层鹿心糕,做起来可费事了,把梅花鹿的心取了捣成泥然后做成馅,取蛇近皮的那层薄肉一层层把馅包起来,直有数十层,然后用文火烘烤而成。” 方生石听了差点没吐出来,恍惚只觉得一肚腥味,手上一忙乱,手中的半块点心滚落到地上,方生石连忙躬身去拣。 那女童见方生石忙乱的样子,以为自己的话把他吓住了,遂跳跃着拍手笑说:“哈哈,被我吓住了吧,这点心做起来可不是容易的。” 方生石低身去拣到地上的点心时,忽然看见女童跃动的罗裙下悄然伸出一小截金sè的尾巴,登时目瞪口呆,嘴中尚未咽尽的点心也从张大的嘴里掉了出来。 第二十一章 金雪灵猫 - 神鬼记 - 月落山 () 这时,那莫善在旁边缓缓说道:“方兄弟瞧见什么了?” 这话说得缓慢,字字却都落到了方生石的心里,听得方生石心头一震,打了一机灵,猛然想起一些鬼怪异志的书里的故事来,心惊之余反倒立时异常jǐng醒,极力平复起心情来,低声说:“没见着什么呀。”然后拣起那点心放在桌子上,偷眼看向莫善,本以为那莫善面上会有不善之意,谁知见那莫善却面有无可奈何之sè,倒没见有什么恶意,心中稍定。若是早些年方生石见着此等事,早就惊骇的不知所措,但这些年所遇古怪之事不少,更何况这些时rì在古石殿中有了惊魂的一番经历,此时所见倒也不算如何惊诧了,那千年蛇怪和食魂古兽不比两小妖诡异可怖百倍?方生石瞬息之间就装得如同若无其事一般。 反倒是那叫莫慈的女孩,见二人言语和神态有异,忽然觉察到裙子下露出的尾巴,惊叫一声说:“呀!尾巴露出来了。” 半晌,莫善叹息一声说:“不瞒方兄弟,我们兄妹并不是人。” 方生石听了,心中暗自惊惧,但面上目光下敛,一语不发,倒象没听到一般。 莫善奇讶,问说:“你不怕?” 方生石老实说:“有点儿怕。” 莫善见其一脸的坦然,更觉奇怪,又问:“既然怕,那你为何不跑?” 方生石说:“我怕只是因为你们不是人,我不逃走则是因为我觉得你们没有什么害我之意。” 莫善听了方生石的话暗暗称奇,心想这孩童年岁与我仿佛,但见事却甚是通透,确如自己前言所说,不是寻常之人。 莫善说:“方兄弟,我们确无害你之意,你尽可放心。我兄妹二人虽不是人,但与人并无太多不同之处。样貌与人相似,一样的读书,一样的写字,所学所想也没有什么不同,算起来或许只是多了根尾巴罢了。” 方生石见莫善这样说,又见其神sè颇为真挚,心中的那点惧意渐渐隐退,小孩子心xìng慢慢的出来了,就着心中的疑窦大着胆子问:“你们是不是妖怪?” 一旁一直不言声的莫慈怒斥说:“呸!你才是妖怪呢!” 方生石吓一跳,忙摆手说:“我不是那意思,我意思是――” 莫善轻笑截口说:“我晓得方兄弟的意思,我们确实是你们世人口中的妖怪。” 方生石听了尴尬一笑不知道如何言语了。 莫善又说:“你我同是天地间的生灵,何必分什么妖怪和人呢?你们的古语说‘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世间万象天地所定,我族也在天地万灵之数,如今朗朗乾坤、清平之世何处有妖?若说我们是妖,那也只是因为你们这些世人不识罢了。” 这话让方生石听得心头一震,古怪的看向莫善,只觉得此话实不象是出自一个十来岁的孩童之口,倒象个洞察世事的贤者说的话。 莫善见方生石古怪的看着他,一思量已知其意,就说:“一个叫施夷生的人写的书里面就常有这样的话,我读着甚觉有理,也就记下了。” 方生石心中方才稍稍释然,站起身来,施了一礼说:“莫兄莫怪,方才是我失礼了。” 莫善笑着回了一礼,却也不说什么。 一番话语下来,方生石坦然许多,还是乍起胆子问:“莫兄,不知你们是什么――?”方生石想问,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莫善见问,略为沉默。方生石忙说:“是我唐突,如有不便不说也罢。” 莫善说:“方兄弟可听说过‘金雪灵猫’?” 方生石倒听说过灵猫这种生灵,却从未见过,更不用说什么“金雪灵猫”了,难道血是金sè的吗?方生石把“雪”听成“血”,想了个当然。听说其颜面狭长、鼻嘴前凸如狐,可看莫善、莫慈二人哪有其半点影子?遂摇了摇头。 莫善说却点头说:“一般的凡俗之人没听说过,倒也不奇怪。我们“金雪灵猫”一族本不是凡俗所生,只是几千年前从祖地迁居到此,世代隐匿于山林市井之中,与世人少以本面目往来,所以不知道实在不奇怪。” 方生石问:“你们的祖地在哪?” 莫善微仰起头,目露神往之sè说:“我听长辈们说起,在那南方极远的大地有一云遮雾锁的高绝之处那里就有我们的祖地,听说在那里众生广有灵智,是个造化玄妙的所在。可惜却从未见过,也不知道此生可有机会?” 方生石又问:“你们是怎么样才能变chéng rén的样子的?” 莫善说:“我们生下来就是这样啊。” 方生石问:“咦?我瞧一些书上说,你们都是因修得人体,才化chéng rén形,难不成这些书都是胡说八道?” 莫善笑了笑说:“倒也不算是那些书胡说,里面自然有些缘故。这尘世间有些灵兽微有灵觉,后偶得天地之感,生出了灵智,又习得妙法,参悟修炼千年万年终于修得人体。而我‘金雪灵猫’一脉,因有些缘故,生来长相就如人一般,且与人一般广有智慧,现因世代与人混杂群居,习学为人之道,所以与人倒也没有太多的不同。” 方生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就着这事又闲话问了几句,方生石才转问心中yù知的事情:“莫兄,你先才说这地方叫苦原,方圆二三十里没有人烟,我一路过来也觉得附近都没有人,着实荒僻,这是为何?既然没有什么人,你们为何住在这里?” 莫善说:“说起来苦原这个地方也真是怪异,我们在这里住了有二三个月了,见这里终rì只是厚云遮天,rì夜苦雨,可虽说雨水不停,地面也没有什么积水,似乎全进土里了。又因rì夜苦雨,所以稼穑不长,哪里住得人?所以方圆二三十里内根本无人。至于我们为何住这,自然有不得以的原由。” 方生石知其不愿说,倒也识趣,忙岔开话头,问起出去的路径来。方生石将路径问了个清楚,两人又闲话了几句,这时忽然听那叫莫慈的女童低声叫了起来:“哥,不好了,我好象听到脚步声,应该是公公和婆婆他们回来了。” 莫善停下话头,细细一听,惊得站了起来,说:“今rì怎的回来得如此之快?”连忙扭头对方生石:“方兄弟,对不住了,公公、婆婆他们不喜欢生人,要是让他们看到你在这里,那是天大的麻烦,你还是赶紧走的好。” 方生石未听见有脚步声,但见其说得急切、郑重,也是脸sè一变,心下着慌,忙捡起自己的物件和换出的衣物。方生石刚捡好自己的东西,自己却清晰的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莫善急忙低声说:“不好,他们朝这屋子来了,方兄弟赶紧走!” 方生石心中也急,看看窗户就在近旁,就踏上桌子轻轻跳出窗户。方生石落下地面,只见外面漆黑一片,此时细雨仍是缠绵个不住,又因夜晚渐深,凉意愈浓,秋风携雨袭来,方生石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方生石心下暗愁:该往何处去?又一想,不如在这窗旁躲避一下,待那莫善说的公公、婆婆离开,再进去找莫善他们,好歹也要度过今夜才好。心下计较妥当,就干脆蹲在窗下,只待人走。 方生石刚蹲好,只听那脚步声已到了屋子里头,且声音纷杂,不象是只有两个人,倒象至少有六、七人的样子。然后忽然听到里面的莫善和莫慈齐声惊呼:“六叔,你怎么了?” 一个有些yīn冷的男子声音说:“老五、老六出去办事,谁知道又碰上那个yīn魂不散的贼人,要不是我们见机得快,怕是就回不来了。可能要碰到大麻烦了,你们兄妹俩马上拣好东西,我们要离开这里。” 莫善见其说得含糊,刚想问话,一个年老的男子声音却对那男子说:“哼!叮嘱过你们多少回,不要惹麻烦,你们就是不听,如今倒好还带累了众人。” 那有些yīn冷的声音嚷说:“叔公!这苦原早就没有什么人了,找出个人来比登天还难,要不到外头去,这人血什么时候才能收得来?” 那个年老的男子声音骂说:“我原先是怎么说的?主子身体没有大好之前大家伙都要谨慎行事,宁可不收取,也切不可惊动了那些贼道士,这下可好,可能又会把那些人给招来了。” 一年老的女子声音劝说道:“老头子,你不要数落他们了,也是他们心急了些,偏生那‘归元养心丸’要用人的心头血做引子,我们手头上温养着的那些已剩不了多少,他们不也是怕断了主子的药,误了主子的病?心里着急才冒失行事,这也怨不得他们,连我心里头也着急得不得了。” 那年老的男子声音恨恨的说:“哼!我要不是见他们对主子还算忠心,早一掌拍死他们,还跟他们废什么话?说起来主子心脉的伤起根上就是这几个混蛋惹的祸,要不然主子也不会受伤,要不是主子护着你们,我早撕了你们。” 那有些yīn冷的声音不敢言语了,倒是那年老的女子声音又起:“事情已然如此,你恨也不中用了,目下还是赶紧离开这里才是,那贼子虽然年纪不算大,但好生了得,要是找到这里来,岂不是又是一场麻烦?” 那年老的男子声音说:“我都要被他们气糊涂了,差点忘了正事。莫善、莫慈你们两个赶紧收拾好东西,我们要连夜――恩?我好象闻到了人的气味!” 方生石在窗下听了里面的谈话,心中早已是惊恐万分,正yù悄悄离去,忽然一股大力把自己抓了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飞一般的进了屋子,“扑通”一声被扔到屋中一角。 方生石扑倒在地,还好是木地板,没伤着什么,他翻过身来,就看见一个七十岁模样的老头负手站在他面前,那老头满面皱纹,一张脸儿象只核桃,面sèyīn郁颇为吓人。在老头的身后不远立着六个人,除开莫善、莫慈兄妹两个外,还有一个老婆子和三个壮年男子,其中一壮年男子右臂折断,衣襟上满是血迹,脸sè发白,虽目光暗淡,但仍笔直站立,颇为硬朗。这四人如老头一般yīn沉的看着自己,方生石见这几人面sè不善,心中暗知不妙。 那老头子冷冷的问:“小孩,你是何人?又为何在此?” 方生石灵机一动,求恳说:“我只是一个乞丐,因走错了道,流落到这里,后见天上下着雨,所以想过来躲一下雨,不曾想刚到窗边就被抓――不,是请了进来。老公公,我只是躲躲雨,不想干什么,实在没什么恶意,您放我走吧?” 老头微微打量了一下,冷冷的说:“跑来躲雨的?哼!小小年纪一嘴的谎话,没一句真的。你说你没有恶意?嘿嘿,怎奈我们却有恶意。你既然来了,干脆就留下吧,正好为主子做一活药引子。”说完哈哈一笑,周围的人除了莫善兄妹外也跟着笑起来,方生石心下凉透,只觉众人笑脸甚是狰狞可怖。 这时,莫善站出来说:“公公,这小孩沦落到这里也是怪可怜的,您还是让他走吧。”旁边的莫慈也出来应和。 老头却“哼”的一声说:“我就知道有你们俩的事!这事要是放在一年前我自然不理会,可如今却是不能。你们俩也知道他们人是如何对待我们的?当年就是因为知道了我们不是人,那帮贼道士和官府就围捕我们,不仅族人杀了近半,还把主子给重伤了。你们的爹妈死得早,一直是主子看护照顾你们,还对你们寄予厚望,你们难道忘了主子对你们的恩典不成?” 莫善兄妹忙跪下说:“主子的恩德我们怎么会不记得?主子就算立刻让我们去死,我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那老头说:“亏你们还记得,我还以为你们忘了。当年你爹妈是怎么死的难道你们忘了?他们为什么给你们起名字叫莫善和莫慈,难道你们也忘了?” 莫善兄妹面如土sè不敢答言,知道现下说什么都不中用。 一旁的老婆子又劝说:“你也不用责怪他们,他们都还是孩子。也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想的,就是不让我们管着你们,还让你们跟着人一起学习读书写字,所以你们和人整rì厮混,把人的那些迂呆的毛病都学上了,将来可如何是好?” 这时,房门外悠悠传出一声话语:“难道我真是错了?”然后门外走进两个人来。 第二十二章 荒原夜话 - 神鬼记 - 月落山 () 进来的两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约莫三十五六岁上下年纪的男子,此人头戴峨冠,身穿一件青sè长衫,看上去样貌秀逸,活脱脱的一付儒学大家的模样,且面相颇为和善,只脸sè惨白,只看上去有些气血不足的样子。紧跟中年儒生身后的却赫然是一个身长九尺的巨汉,虎目虬髯,肤sè铜黄,看上去一付凶神恶煞般的模样,令人望之心惊,而且他和众人皆穿长衫不一样,一身短装打扮,只一条裤子甚是肥大。这两人一前一后有如仙魔之别。 众人见那中年儒生走了进来,俱都一惊,全数跪倒在地,连那手臂折断的汉子也不例外,均面露恭敬之sè。中年儒生见众人跪倒在地,似是司空见惯一般,并不说什么,待走到众人面前才说:“大家都不要拘礼了,起来吧。”然后又单单对莫善、莫慈兄妹说:“你们也起来吧。” 众人见其发话,自不敢违拗,都起了身来,恭敬的立在一旁。那老妪因前面说了那句话怕是被听到了,心中自然有些不安,有点惶恐的说:“主子怎么亲自过来了?我们正要收拾行装往主子那里去呢?主子要是有什么吩咐让人传个话就成。” 中年儒生说:“我自然得亲自过来一趟,你们也不必瞒我,事情我都知道了。要是被那些道士追踪而来,倒是个大麻烦,以他们的手段你们如何抵挡得住?当rì到了此处,我令大家伙儿分居几处,惟独因你们几个不仅灵体不足,而且人气颇重,长久之下承受不得这深处的yīn浊之气,所以独独留在这里。这里虽说也极是荒僻,不易让人察觉,其实却是离外头最近的,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们这里就要首当其冲,我不得不谨慎些。我们莫氏一脉从北地到这里,折损过半,本来族中子弟就越来越少,要是再折损几个我如何对得起大家,如何对得起先祖的嘱托?” 听了这话,众人皆面露愧sè,那老头子说:“是老奴等没用,不能修成我族灵体,不能为主子分忧,让主子cāo心了。” 那中年儒生摆了摆手说:“你们也不必自责,我金雪灵猫莫氏一脉与人交往数千年,沾染了过多的人气,且这片天地灵智艰涩,以至于灵体血脉越来越稀疏,族中十有二三都无法修成灵体,这怎么会是你们的过失呢?” 中年儒生顿了一下,看向那个手臂折断的汉子说:“我听说你这次碰到的道士又是前个儿在富清县碰到的那人?” 那个手臂折断的汉子恭敬的回说:“正是。” 中年儒生说:“我虽然没有见过此人,但我听你们细说一遍后,自己细想了一下,觉得这人虽然年纪不大,修为也有限,但是上次能以一己之力击杀了莫巳他们七人,还让你们全无回手之力,想来极是不易对付的,此人来头怕是不小,听起来其有些手段极象是月华宗的功法,月华宗立宗数千年,根基雄厚,功法玄妙,门下弟子自然是极其了得的。如今我有伤在身,自己也没有几分把握,你能逃得回来也算是大幸了,你且安心养伤,此事暂且不作理会,如若这人真的追踪而来,待我见过再行处置。” 那个手臂折断的汉子忙应了下来。 中年儒生说完来到莫善和莫慈面前,先看了方生石一眼,然后对这莫善兄妹端详片刻,忽然问道:“你们可知道我为何让你们读人的书,习学他们的经典文著?” 由于问得突兀,莫善不由一愣,但略一想,即恭敬的回说:“主子曾说过,天地间万灵有异,学之道各不相同,然独人之学广博渊深实为道之首也。” 中年儒生笑说:“我说过的话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 莫善说:“主子的话自当铭记于心,怎么敢忘。” 中年儒生微微点头又问:“那你说说看人之学为何尤为广博?” 莫善想了想,然后说:“那是――那是因为人的灵智、悟xìng尤佳的缘故。” 中年儒生听了摇摇头说:“非也,说起来人的灵智和悟xìng其实一般,在天地万灵中实算不得什么,我金雪灵猫一族就不比人差,或许还要胜上一筹,可学之道就远不如人了。 莫善有想了想,只得说:“莫善不知,望主子训教。” 中年儒生却扫了众人一眼说:“我知道诸位多瞧不起人,认为其低贱无能,贪yù虚妄,这似乎是有些道理的。人体壮不及牛熊、力不搏虎豹、智谋奇诡不如猿狐,狠厉又不如狼豺,通灵元厚更远不如龙凤麒麟等,可人偏偏在万灵之中却悄然孤出,诸灵幻化皆以人为准,更传说天地神明俱为人,其隐隐有主宰天地之势,这是为何?” 中年儒生看向众人,众人皆不敢对视,自也不敢言,中年儒生复又说:“以我见,此是其善学善思善用的缘故。你们看看这世间,因人体羸弱,人就知道制作甲胄来护体,手爪不锐利就知道锻造器械代为手足之用。更有驯服诸灵为其所用,牛为其耕,马为其行,禽为其食,我各灵族现虽亦如此,但多是习学人之道的缘故,虽说诸灵的灵智被天地所蒙蔽,但其灵动乖觉之处也可见一斑。说起来他们能如此自非一朝一夕之功,最了不得的就是他们又创以礼法收拢人心,在无数年岁里他们的先者世世代代留下的经典著述浩如烟海,代代相传、承前启后,诸灵更是望尘莫及。他们有这些长处,难道我们不应该学习吗?”最后一句,中年儒士说得高声,显然有所指。 众人听了一惊,忙齐声说:“主子高见,我等拜服。” 中年儒士又说:“我知道平rì我不反对与人相往来,力主习学他们的学术,你们虽口中不言,但心中多有怨意。今rì我一并说了,免得你们rì后胡乱揣测。” 众人又是一惊,皆说不敢。 中年儒士不理众人,独独只看向莫善、莫慈兄妹说:“因为你们俩的身体里有一半是人的血脉,他rì若修行灵体有成,可与人一般无二,我让你们rì常习学人之道,与人交接往来,是对你们寄予厚望,希望你们学习人的本领、长处,将来能成为我的臂膀,光大我金雪灵猫莫氏一脉。”中年儒士话风一转:“不过虽说人有不少长处,但也有诸多的毛病,或贪、或嗔、或懦、或多yù、或怜,这些都是万万不能沾染的,学其长弃其短,方是我愿。如今你们多多少少沾染人的一些习气,甚或把自己当做了人,那就不好了。先祖曾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要时刻铭记于心,如若做出背负我莫氏一脉的事情,我定不轻饶。” 莫善、莫慈听了皆是心神一震,忙说“是”。 中年儒士瞥了方生石一眼,指着老头他们说:“至于这个小孩,你们随意处置就是了。” 老头和老婆子等人忙回说:“是。”莫善、莫慈两个则面上微露不忍之sè,心中却知道此事不可逆转。而方生石听了中年儒士的话则一颗心往下沉,沉得没着没落的,他跪了起来冲那中年儒士恳求说:“这位老爷――大人,我真的只是乱撞误入此处,实在不是有意冒犯,您就饶过我这一回,求――” 方生石话未说完,那中年儒士却连看也不看一眼,反手一指,一声细微“哧”响,方生石顿时只觉一股劲力冲入身体,然后身子似被凝固一般,浑身动弹不得,口亦不能言语,只能看着听着,心冷如冰。 那中年儒士自不理会方生石如何,又对众人说:“我此次亲自过来,还有一件要事,你们这里的人除了莫善和莫慈外,所有人等待会收拾停当立刻前往西北方七十里外的黄竹林,你们在那等我,不得延误。” 众人躬身应是。那中年儒士扫了众人一眼,察觉出那老头面露一丝疑sè,就问:“莫古叔,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那老头忙说:“老奴没有什么要说的话。” 那中年儒士笑了笑说:“莫古叔,虽说你我有尊卑之分,但是你也算是我的长辈,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就是了。” 那老头嗫嚅道:“老奴有一惑,也不知道该不该问?” 中年儒士似知有此一问,神sè笃定的说:“但问无妨。” 老头目光微微闪烁,小心的说:“先时主子让大家一路往南,如今为何往西北去?” 中年儒士却反问一句:“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带着大家往南边去?” 老头目光一闪心中已有计较,口中却说:“老奴不知。” 中年儒士略微思量,神sè凝重的说:“有些事情我本想到黄竹林再告诉你们,如今想来大可不必到黄竹林了,现在干脆就告诉你们吧,免得夜长梦多。” 众人见中年儒士说得郑重,不免肃然,自也聚jīng会神起来。 中年儒士问:“你们可听说过一本叫‘神鬼记’的书?” 众人互相对望,均一眼茫然,显然都没有听说过。 中年儒士看了众人一眼,见诸人的神sè就知道均不晓得,就说:“你们没有听说过却也不奇怪,据我所知这天下间知道此书的人少之又少。说起来,这书是谁写,又是如何流传出来,都没人知道。据说此书所流传于世间的时间并不长,也不过是这一百来年的事,而且传说此书见传于世的只有前面小半部分,后面大部分都不知所踪。传说最初得到此书的人还以为是哪个荒唐书生写的荒唐事,后来细细推敲之下才发现书中所记载的见闻、地名竟和一些古书中的隐秘暗暗契合,那人一直推敲和找寻,花了数年的功夫才印证了书中的一些记载,才晓得此书本就是一部奇书。既是奇书,那得书之人自然不敢声张而是隐瞒了下来,只后来也不知什么缘故,走漏了消息,被一些人知晓,引来众多大神通的人物的争抢,最终只落得散落到了世间各处。” 中年儒士说到这,顿了一顿,叹息一声又说道:“一年前,也算是机缘巧合之下我在一处见着了其中的一页,其中正好就有关于祖地的记载,于是我命你们几个去闹将起来,好寻机夺取,谁知偏巧惊动了道门中人,一番抢夺下我不得已现出了本体,所以我们莫氏一脉才被他们和官府一路追捕。不过幸好将这页纸给夺了下来,我揣度了许久才终于探知祖地的大体所在,可惜只是害死了近半的族人,这实是我的罪过呀。” 众人听中年儒士的叙述方才明白当年那桩公案和这一年来族中所生的诸多祸事的原由,心中不禁恍然。不过心中却没有怨怼之意,因为听说得到有关祖地的消息,均不免心中一喜。众人自小多多少少都听前人说起过一些关于祖地的事情,虽然传说了上百代,知道难免与真实相偏,但心中仍是把回归那众生灵绝之地当作毕生的夙愿。 老头见中年儒士面有悲戚之sè,说:“主子不必难过,若是他们在天之灵知道为的是得到祖地的消息而身死,也必定会欢喜的。” 众人也附声安慰。 中年儒士半掩面做哽咽状说:“虽得诸位体谅,但我心亦是难安,可惜再说什么也是于事无补,今唯有竭尽全力带领族人重回祖地,以报那些在天英灵和完成先祖的夙愿了。” 众人皆拱手行礼慨然齐声说:“我等必定尽心助主子带领族人重回祖地。” 中年儒士拭了两滴泪,然后对众人摆了摆手,待众人静下来才说:“我们在这苦原之地停留甚久,不仅是要躲避道门和官府的追捕,更要紧的是我要细细推敲这页纸里的线索,如今有了些头绪,且又碰到了这些事,现在正是离开的时候。不过此次你们不与族人一道南走找寻祖地,而是继续留在国中。” 众人愕然,老头恭声问:“主子要我们留在国中,莫非另有深意?” 中年儒士说:“不错,因你们人气颇重,素rì唯有你们与人交往颇多,且甚是忠谨。所以我要你们留在国中留心探听‘神鬼记’这本书的消息,若是便宜时可趁便夺取,不过没有把握时切不可打草惊蛇,我一找到祖地入口会立即返回,待我回来再做区处。我想我族莫氏一脉离开祖地已有数千年,在祖地之中想来早已没有半点根基,就算回到祖地想必也甚是艰难,我想那书中或许还记载有一些祖地的隐秘,若得之或许有大用也未可知。” 众人信然,虽自小听前人传说祖地之事,可谁又曾见过?能多一点法子总归没有坏处,同时众人也对中年儒士的深思远谋颇为信服。 中年儒士对老头说:“莫古叔,你到我身边来,我有话嘱咐。” 老头恭敬的来到中年儒士的身旁,不过也不敢靠得太近。 方生石此时已是坐在地上,虽然心中已是灰暗一片,但方才听了中年儒士和众人的话语,心中升起一丝的新奇来,本也想听听那中年儒士要说些什么,可惜不知是眼花还是什么缘故,却只见那中年儒士和老头的身影隐隐有模糊之感,中年儒士嘴唇轻动,老头颔首点头,却听不到一丝声音。 中年儒士和老头话未完,忽然门外快步走进一人,那人看上去瘦削jīng干,一付不到三十岁的模样。那人见中年儒士正在和老头秘语,只好站在九尺巨汉身边等候。只一小会,那人见中年儒士和老头已话完,老头也退到一边,忙近中年儒士身边,近边耳语一番。 那中年儒士听完,皱了皱眉头说:“果然找到了这里,还来得这么快?” 那瘦削之人苦着脸说:“正是。” 中年儒士说:“也罢,我就见识见识到底是什么人。” 说完,又叮嘱了老头一句,才转身出了屋子,飘然而去。那瘦削汉子和九尺巨汉见状忙紧跟上去。 屋子里剩下的众人见中年儒士等人出去后,不由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时,那老头微一思量说:“老婆子,你和老六、莫善、莫慈你们四个留下快些收拾好东西,收拾妥当后到外头与我们碰头。老三、老五你们随我出去助主子一臂之力。” 众人听了皆应是,那老头见众人答应,正要走出门口,忽然似想起了什么,返回身来到方生石面前,伸手一抓,毫不费力的把方生石提在手中,这才轻快的出了去,两个中年汉子也跟了出去。 方生石被老头提在手中,如同玩物一般,本来自己既然动弹不得半分,也只好听天由命了,时间一长,先时的害怕也消散了许多。出了屋子,廊道中漆黑一片,那老头在黑夜中却无半分的停滞,就好象在此处走过了千遍、万遍一样。方生石偷眼瞧看这三人,意外看见三人眼珠子在黑夜中竟然变成了绿sè,显得甚是诡异。 出了房子,外面的天地仍是漆黑的一片,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竟起了雷,伴着雷声阵阵,不时在空中划出道道闪电,天地时明时暗的,加之漫天飞雨,让方生石觉得天地好不诡异莫测。 四人向着一巨大的黑影处飞奔而去,方生石瞧着眼熟,这才想起那巨大的黑影就是先时见到的那颗巨树。那老头和另两个中年汉子奔走得好不迅捷,从巨树到屋子估摸有近七八十丈远,当初方生石可是走了好一阵子,可那老头等三人不一会儿就来到树前近十余丈处。 方生石借着天雷的亮光向前打量了一下,前面七八丈开外,那中年儒士负手而立,九尺巨汉依旧贴身护佑,瘦削汉子也立在一旁,不过这三人的头颅微仰,似乎俱都上望一处,方生石好奇顺着三人的朝向望去,心中不禁耸然。原来那巨树之颠竟然立着一个人,此人昂然而立,低首下望,在雷光闪耀下看去,一身白衣,身材雄壮,样貌英伟,如神人一般。而在巨树下围着几个大汉,这几个大汉均手持刀剑,jǐng觉的望着树上那人,却也不敢妄动。 第二十三章 雨夜流仙 - 神鬼记 - 月落山 () 老头和另两个汉子只不一会儿的工夫已是来到中年儒士的近旁,老头把方生石往地上一扔,看都不看一眼,和那两个汉子来到中年儒士身后,只束手而立。而方生石被扔在地上后,或许是身子被气劲锁住的缘故并不觉得疼痛,在地上一个翻滚后恰好正面朝上,一眼看去可看到此地发生任何事情,倒不至于做个睁眼瞎。 方生石被带来扔到一边,中年儒士自然早已知道,不过这点小事自也不去理会,正仰看树颠上,对树上那白衣青年说:“这位朋友,不知道方才我说的话你觉得如何?”中年儒士说话声虽然不大,但在着雷雨之夜却是清晰无比。 树颠白衣青年笑了笑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要给我一百两黄金让我罢手。可惜我这人平生不爱钱财,要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偏生却只喜欢斩妖除魔什么的,所以只能辜负你的美意了。”此白衣人的声音在雷雨中同样清晰,只在方生石听来却要比中年儒士声音粗些。 中年儒士听了也不生气,笑说:“我平生也甚是痛恨妖魔鬼怪,它们妄杀生灵,搅乱轮回,天下人莫不可诛之。看来我们也算是同道中人。” 白衣青年仰天大笑说:“这也算是我听过的最滑稽的笑话了,一个妖人跟我谈斩妖除魔,我若和你同道,岂不羞死?” 中年儒士正sè说:“此言差矣,我本是远古灵族血脉,怎会是妖呢?乃是堂堂正正的天地灵化之身。” 白衣青年冷笑说:“你倒也不必枉费口舌,巧言令sè,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远古灵族,单就富清县那一家十三口xìng命,就罪不可赦。” 白衣青年此话说得不善,可中年儒士还是不气恼,说:“此话又错,朋友想必不知道那户是怎样的人家,那可是富清县有名的恶户,不知道坑害了多少人,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替天行道,不是有过反而有功。” 白衣青年说:“这更是笑话,就算是恶户也轮不到你们管,自有官府处置。” 中年儒士说:“这话还是错了,你没有听说过‘官如匪’吗?要是没有当官的佑护,他们能胡作非为吗?” 白衣青年指着方生石冷笑说:“这话说得好不冠冕堂皇,那边那个小孩你们是不是也要对他替天行道呢?再者说世俗的事自有世俗的人来管,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妖人指指点点。” 中年儒士笑说:“这个小兄弟是我们的客人,不要误会了。” 白衣青年笑说:“原来用真气锁住周身筋脉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了。” 中年儒士又笑说:“看来我们之间是不能善了的了。” 白衣青年说:“本就不能善了,不必再废话了。” 中年儒士微微点头,对身边众人说:“我刚才言语试探挑拨,此人心xìng沉稳颇为坚毅,你们待会动手时若没有把握一举杀之,切记不要毛躁,先困住消磨他再说。” 中年儒士身边的人因不得中年儒士的吩咐,故不敢轻举妄动,方才听了白衣人的一席话早就气愤填膺,恨不得向前将其一举击杀,现在听中年儒士的话要动手,均跃跃yù试,目露凶光。 众人还未动手,反倒是白衣青年先动了起来,他从树颠一跃而下,在空中如同传说中的仙人下凡尘一般,但见衣袂飘动,实是飘逸之极。而围在树下的五个大汉哪容得他这般轻松下落?看准白衣青年要下落的地方围了过去,举起手中的兵刃,想趁其尚未落地时就将其一举诛杀。待白衣青年堪堪就要飘落到头顶五六尺处时,那五个大汉手中兵刃顿时将要或劈、或削、或砍、或刺一齐招呼上去。眼看白衣青年不久就要被乱刃分尸了,他却不慌不忙,右手真气凝聚,凌空一掌拍向其中一汉子,那汉子被那一掌的劲气击到,顿时“蹭蹭蹭”的连退了三四步才止住,而白衣人也借着一掌之力斜斜飘出,翻过众人头顶,如一枚秋叶般飘然落地。 那五个汉子显然平rì里都是训练有素的,虽一时谋算失利,却也不急躁,见白衣青年真气颇为雄浑似不易对付,遂依中年儒士先时所言四下围了过去,将白衣青年围在中间,轻轻游走,只待寻到破绽,一举杀之。 白衣青年身陷其中,依旧不慌不忙,竟然自顾自的打起一套掌法来。那五个汉子不由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这白衣青年到底弄什么玄虚。初时白衣青年的掌法使动颇慢,到后面慢慢快了起来,四周隐约有一股绵软的劲力在流动。那五个汉子自然也感觉到这股绵软之力,心怕此力越来越大,相互使了个眼sè,其中一个在白衣青年身后使剑的汉子,忽的揉身而进,挺剑向白衣青年的后背刺去,甚是迅捷。那白衣青年背后竟象长了眼睛一般,脚踏回旋步,一个转身,见长剑刺来,身子平移半尺恰好将长剑避开,然后顺手一掌猛然向那汉子胸口拍去。那汉子眼见白衣青年一掌拍向自己的胸口,待闪开,但只觉被一股绵柔之力牵动,身形微滞,一时竟躲不开,只听“嘭”的一声,胸口已是被那一掌击中,这掌劲好不凌厉,顿时将那汉子远远抛了出去,落在四五丈远处,胸口处有一凹印,口角溢血,昏死了过去。 剩余那四人一惊,适才见白衣青年回转攻向偷袭的汉子,正要夹攻援助,那偷袭的汉子已然中掌被击出,四人自然大怒,也顾不得什么了,手中兵刃或刺或砍或削一齐全力向白衣青年招呼,而且俱带有强烈的劲气,卷动地上的一些枯死的树叶竟然飘飞起来。虽如此,那白衣青年依旧不紧不忙,身形展动,虽然移动不快,却是恰倒好处,在刀光剑影中有如闲庭信步,那四个汉子一时竟奈何不得半点。白衣青年手上也不闲着,不时拍出数掌,掌风过处竟让把近旁的人的招式带动起来,而掌力所至必让受掌之人手忙脚乱一番,要不是四人之间相互驰援默契,只怕已然有人受伤了。也只一会儿的功夫,白衣青年就将那四个汉子全力压制住,看看那四个汉子败局已定。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嘭、嘭”两声闷响,四个汉子中又有两人中掌,一个是左臂,一个是右肩。那二人中掌处竟血肉迸裂开,已是血肉模糊一片。 一旁观看的中年儒士见状微微点头轻声说:“此子果然是月华宗的弟子,修为不错,听说这绵掌是月华宗最常用的掌法,此子在这般年纪下能生出柔中有刚的劲道,资质也算是很不错的了,只不过似乎还不够jīng纯。” 这时在中年儒士身后的那个身长九尺的巨汉站了出来,大踏步的冲了过去,飞奔中猛然大喝一声,有如雷声轰鸣,震得方生石的耳朵“嗡嗡”作响。九尺巨汉步大迅捷,只数息间的功夫就到白衣青年面前,二话不说就直愣愣的一拳向白衣青年胸口捣去。白衣青年见此拳来势猛恶,劲道极是充盈,自不敢怠慢,把击向另两个汉子的掌力立时收了回来,将全身的真气全数聚在右掌处,奋然拍出要将九尺巨汉的拳头封住。只听“嘭”的一声,拳掌相交,白衣青年后退了七八步才将九尺巨汉的猛烈拳劲抵消,一时气血翻涌,脸sè也变成湛蓝sè,白衣青年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脸sè忽白忽蓝三次,才转为正常,当然这也只是瞬息之间的事。 拳掌相交后,那九尺巨汉却要好过得多,只后退了一步,脸sè微显金sè即转如常,只顿了一顿立时又挥拳而上。白衣青年此时不同于先前对付那几个汉子那般轻松写意了,面sè凝重起来,掌法也变得凝厚古朴了许多。虽如此不过掌法中带有的那股绵软回旋之力竟然影响不得那九尺巨汉,这九尺巨汉看起来虽然模样粗莽,拳风大开大合,但是拳法甚是严谨,既快、准且狠,且劲道十足,拳拳之间虎虎生风劲道颇重,幸好白衣青年偏生近于至绵至柔一道,此掌法本是擅长守御,守御森严,此时多以绵软之力将九尺巨汉的猛烈劲道层层消除,伤敌全凭内劲和掌力突然迸发,又因身法灵动,一时之间竟胜负难分。说起来两人颇有点矛盾之争的味道。 而先时围困白衣青年的那两个汉子已退开一旁,竟观起战来。 白衣青年见一时战之不下,难以奈何对方,忽然错开一步,右手往后背背着的长剑一拍,只听“噌”的一声,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从剑鞘中飞出,在雷光中甚是夺目。白衣青年右手一抄,已是将长剑握在手中。白衣青年长剑在手,登时身法一变,由不缓不疾的绵软掌理变成快若疾风般的剑法,一式式展开来,极其凌厉,剑中蕴藏的剑气纵横飞舞,且长剑中带有凌厉的风声。九尺巨汉见白衣青年改使出剑招来神sè不变,丝毫不惧,拳劲亦涨了一分,不知是不是自觉自己体肤坚厚还是怎地,竟敢徒手挡格、抓挠白衣青年的长剑。岂知此剑实在不是凡物,甚是锐利,当巨汉的手臂乍一触及剑锋,立觉不妙,马上收回,退开一步,不过最后还是迟了一些,前臂一块皮肉被削了下来,鲜血淋漓。不过也亏得将手臂及时收回,不然整截手臂都要被削断了。白衣青年长剑伤了巨汉,但剑招已尽、剑势已老,遂左身欺去,左掌凝聚全身真气猛然一击,正击在巨汉的胸口处,“砰”的一声,巨汉被击飞出两三丈开外才堪堪立住,虽说巨汉极其刚猛,但口角也溢出血来,手抚中掌处,面目甚是狰狞。 中年儒士身旁的老头和另两人叫老三和老五的汉子看罢心中一惊,他们都知道那九尺巨汉的体肤极其坚厚,一般的刀剑根本损伤不得分毫,见这一剑之下皮肉都去了一块,看来此剑颇为不凡。三人不知道从哪里各自摸出一把长剑来,立时跃起奔出,要夹攻白衣青年,襄助巨汉。另两个先时围攻白衣青年的汉子自然也得出手相助,也舞动手中兵刃攻了进去。 白衣青年本yù追击九尺巨汉,但见有五人夹攻过来,只得作罢,剑式一转反攻向那五人,而且剑招更快了几分,似乎要速战速决。这五人虽然人数众多,却实不是那九尺巨汉所能比拟的,在白衣青年风卷残云般的剑法中,只战了几回合,就纷纷中剑,要不是勉强硬挺着,早就败退了。又过了不到十回合,五人已经各自身中数创,浑身是血,最是可怕的是那白衣青年的剑势中似乎带有风裂之气,身体被破开后,那些风裂之气钻入体内,直要将周身的真气和血脉寸寸割裂,好不难受,虽一时要不得xìng命,却也已是元气大伤。白衣青年猛然一声大喝,催动全身的真气,一剑削出,剑气席卷而出,好不凌厉,连远处的方生石都能感觉到阵阵厉风刮脸而过,面皮生疼生疼的。那五人大惊,知不可争锋,于是奋力后跃。可哪里避的开,已然被剑气扫中,身上是各自多了一道长长的剑痕,深入数寸,鲜血涌出,倒地不起。 白衣青年正要进前趁势取了那五人的xìng命,原本在不远平息内伤的九尺巨汉忽然发出一阵阵刺耳长笑,巨大的身体里徒然间似是涨大了几分,还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隐隐有金光浮动,极其诡异。不一会儿,那巨汉竟然化身为一只金光熠熠的巨兽,其颜面狭长、鼻嘴前凸,身下四足,手爪长利,身后有一巨尾摇动,形貌颇有些象只狐。最是奇特的是,此巨兽的毛发是金sè的,极其柔软厚实,远远看去就象是一层金sè的雪包裹其外。这金sè巨兽有一双绿荧荧的眼睛,正冷森森的望着白衣青年,极其不善。白衣青年见状,心中大骇,忙停止追击,面sè凝重,将长剑回护身前,凝神戒备。 金sè巨兽忽的一声嘶吼,一跃扑向白衣青年,这一跃好不宽大快速,转眼间已是扑到白衣青年跟前,一双巨爪向白衣青年抓去。白衣青年心头一跳,忙平移三尺,堪堪避过,手中长剑平削,不料竟能削到金sè巨兽的身上,哪知金sè巨兽身上的金sè毛发一展,把长剑的锐利和劲道尽数卸了去,竟不能伤得分毫。白衣青年一愣,想不到以自己宝剑的锐利竟然奈何不了对方。在白衣青年微微一愣神之际,金sè巨兽的巨尾已横扫而来,白衣青年感觉劲气猛然醒觉,连忙矮身躲避,巨尾从其后背上扫过,后背辣疼,背上的一块衣布被割碎成数十片如飞舞的蝴蝶一般。 白衣青年刚狼狈的躲开了这一扑一扫,金sè巨兽已经回转过身来,又是一扑而至。白衣青年有了适才的经验,已知不可硬拼,只得展开身形,尽力守御,不时瞧准机会闪电一击。本来那白衣青年的身法和剑法已然够快,那知道这金sè巨兽却还要快上几分,常被金sè巨兽打得措手不及,极其狼狈。远处的方生石直看得眼花缭乱,只见一道白sè身影和一道金光在远处腾挪闪动。 转眼已经是十几个来回,白衣青年渐渐不支,虽然没有被重创,但身上也多了一些轻伤,一件白衣有一小半零落不堪甚是狼狈。就在众人以为白衣青年败局已定之时,白衣青年忽然纵身向后倒翻出三四丈外,然后凝立不动,任由金sè巨兽向其扑击而来,白衣青年身上忽然隐隐出现白sè光华,随后无数白sè光点从身上悄然飘出,在身周浮动流溢,如同天上闪耀的星辰一般,白衣青年手中的长剑也是光华绽放,嗡嗡作响。看到这一幕,方生石只觉得如梦如幻一般。 正在追杀白衣青年的金sè巨兽绿目中此时也露出惊sè,但仍毫不犹豫的扑杀而来。只见白衣青年手举长剑平平刺出,周身那些无数白sè光点竟有一半向长剑流动汇聚而去,只听“哧”的一声轻响,然后又是一声巨吼,金sè巨兽的右爪已然被刺穿,多了一个血窟窿。金sè巨兽退开站在一处,右爪前抬,殷红的血液流出,铜铃般的绿目中露出惊惧之sè。 众人见此景俱都大惊,尤其是那中年儒士神sè震动,口中喃喃说:“这是什么功法?难道是月华宗传说中的镇宗剑法‘流仙剑法’?要是果真这样,这人定然来头不小。” 白衣青年一剑击伤金sè巨兽,见金sè巨兽退开,立即身形游动追杀过去,如行云流水一般,仙意飘然,如同天上仙者在云中穿行一般。旁人乍一眼看过去似乎觉得其身法不快,实际上是快到了极处,一息之间,长剑伴随着无数白点已将金sè巨兽笼罩其中。 中年儒士徒然大喝一声:“退下。”这喝如同惊天霹雳,把隆隆的雷声也给完全的遮盖住了,中年儒士飞身而出,两步之间跨出数丈之多,然后跃起一掌向白衣青年凌空击出。这一掌虽是凌空而击但劲道奇大,除了白衣青年附身之侧,其余白sè光点竟被吹散开来,白衣青年一惊,也顾不得击杀金sè巨兽,身形流水般逸开,然后催动真元,散乱的白点又汇聚而来,反手一剑削出。中年儒士在空中见白衣青年长剑削来,又是拍出一掌将长剑荡开,落地时已是站在金sè巨兽身前。 此时方生石看那金sè巨兽身上又多了几个血窟窿,蹲在地上喘息不止,看上去受伤不轻。而白衣青年则凝立一处,身上的白点光芒又汇聚身上,在身周浮动流溢,不过白衣青年的脸sè却有些苍白,也许是刚才大战数场的缘故。 中年儒士对白衣青年说:“看来我还是有点小看你了,你方才使的是不是月华宗的‘流仙剑法’?” 白衣青年笑了笑却并不言语。 中年儒士微微摇头又说:“对我来说不管是与不是都不打紧,就算你有这等玄妙的功法你不是我的敌手,而且想来这么玄妙的功法也必定极耗损真元,你也必然支持不了多久,不如束手就擒,或许我还能给你一条活路。” 白衣青年仍是笑而不语。 中年儒士见状苦笑说:“看来不动手把你擒杀是不行的了。” 中年儒士话音刚落,身行如鬼魅一般飘向白衣青年。方生石看见心中骇然,忽然想起地下石殿中那几个道士和鬼物的激斗,只觉得中年儒士此人丝毫不逊sè于那几个人鬼,可比那青衣书生,而且似乎还要胜上一筹。中年儒士眨眼已到白衣青年面前,单手半握成爪,向白衣青年抓去,这一抓好不诡异凌厉,竟然化成数十个金sè爪影抓向白衣青年的面门。白衣青年早有戒备,正yù逸开闪避,忽然觉得周围气息变得凝滞,自己的移动竟然缓慢了许多,不得已只好聚起全身的真气,将那无数白sè光点汇聚剑身,然后一剑横削出去,yù直接破开那金sè爪影。众人只听数声低沉的锐响,两道人影倏然分开,方生石看去,见两人似乎都未受伤,不过白衣青年脸sè苍白了许多,而且身上那些白sè的光点也去了一小半,其余的光点也暗淡了一些。而那中年儒士则仍面不改sè,正在一旁悄然而立。 白衣青年退开后,忽然双手一扬,几道白光带着呼啸的风裂之声冲那中年儒士激shè而去,身形却如行云流水般朝方生石方向飘逸而来。中年儒士右手一掌拍出,那几道白光本呼啸而来但到中年儒士其掌前忽然停下不动,然后中年儒士左手一抄将那几道白光握在手中,展开一看是四个小指大小的银梭,中年儒士笑了笑说:“果然是月华宗的月梭。” 中年儒士说话之际,白衣青年已来到方生石身旁,方生石骇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白衣青年在方生石身上一拍,方生石只觉得一股绵软的劲气透体而入,原本似乎已经凝固的血液和力气突然流转起来,自己已是恢复如常。 方生石正惊喜交加之际,白衣青年轻声说:“小孩,赶紧跑,不然时间一长,我也救不得你了。” 方生石恍然醒悟,一骨碌爬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冲着夜sè疾奔而去。 中年儒士在不远处看着,却也不以为意,方生石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小乞儿,实在不值一提。而老头和其他人均有伤在身,难以动弹,也只能目送着方生石消失在茫茫的夜sè里。 第二十四章 箕岭遇匪 - 神鬼记 - 月落山 () 当方生石累极倒在一处稀疏的蒿草地上时,天已微亮。躺倒在地的方生石大口的喘息着,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几乎跑了一个晚上,如今躺倒在地,真个是又困又乏,两条腿麻木得都不觉得是自己的了。腹中也甚是饥渴,方生石不由将那蛇怪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要是蛇怪不把葫芦里的那些清水都拿走,现在也不至于饥乏如此,说不得一个晚上就能跑出苦原。 方生石虽累极,却还不敢停留太久,自己虽然跑了一夜,可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因为自己在里头可是连东南西北都弄不明白的。况且那些怪物似的人要是真的追来,估计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追上。于是只休息了一会儿,方生石又从迷迷糊糊里强自站了起来,强打jīng神打量一下四周,四周近前还都是浅草地,稍远些依然是牛毛细雨下的迷蒙一片,方生石心想看来仍远未走出这一片苦原,原先那个叫莫善的男童告诉的路径,现下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所以也没有什么用处。无法,方生石只好硬着头皮朝前走去。 方生石且走且停的又走了大半rì,虽说仍未走出苦原,但也终于看到了一些不一样景致。方生石见到地面上的草似乎比原先高了几分,远近还不时出现一些低矮的灌木丛,这些灌木丛虽然很矮,甚至还不到方生石的腰高,但是有些灌木丛里偶尔长有些眼珠子般大小的青果子,方生石此时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哪里还顾的有毒无毒什么的,抓起来就吃。不过还好,这些青果子倒也没有什么毒xìng,只是苦涩难咽,吃进去后差点就呕了出来,要不是实在饿极强自咽下,说什么也是不能吃的。而且此果还有一宗不好之处,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宜肠胃还是怎的,吃过后容易拉肚子,连拉了几次稀,拉得方生石脸都没了血sè。不过还好,多吃了几回后,待腹中适应,也就没有这样的症状了。 就这样走走停停又过了一rì一夜,中间还在湿冷里睡了一觉,终于看到了一点生意。雨不知何时停了,水雾也止住了,地也不那么cháo湿了,干燥的气息让方生石觉得大为适意。此时前面出现了一处不大不小的矮林子。方生石走入林子,见里面的树木多是不高,最高的也不过一丈,而且多是一种黑得发紫的椿树。方生石这才想起那叫莫善的童子说的一个地方,他说在苦原东北的边上有一处紫椿林,过了紫椿林后转过一个山坳就出了单阳县的地界,到了相邻的卢川县。方生石见有了出去的线索心中甚喜,虽然离家仍远但心中有了些底气,知道只要过了这卢川县就进入演州府的地界,熙雎县已是遥遥可期了。 六rì后,方生石已是在卢川县通往演州府的官道上了。 说起来从紫椿林到卢川县通往演州府的官道最多也不过两三rì脚程,但方生石七弯八拐的竟走了五六rì,幸好一路倒也顺利,没遇到什么凶险。这卢川县的民风尚好,路过的村落、庄集,人人都只把他当成个小乞儿,没什么人会故意难为他。方生石白rì或是赶路、问路,摘些野果子果腹,甚或是厚着脸面讨些吃食,晚上则偷溜入一些庄户人家的柴房或屋边的草垛子里对付上一宿,不过天未亮又得起来赶路,因为生怕被人逮住,虽然自己也知道不会有人拿他怎么着,可这毕竟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方生石也算是读过些书的人,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 一路上最让方生石纳罕的是一出了紫椿林,天气突然就变得热了起来,哪里还是秋天的时节?自己一打听就愣了神,原来如今已经是武隆三年六月十九,从离家至今已然是过了大半年。他心想不对呀,在苦原的时候明明就是秋天的气候,难道在苦原里走了大半年不成。方生石哪里知道,这苦原四季如一,俱是湿冷的天气,一年到头身在其中就如同一直置身于秋深时节。 一rì前,方生石来到了卢川县的一处大镇甸――小安镇,小安镇是卢川县东的一处大镇,有五六百户人家,颇为繁盛。不过对方生石而言且最为要紧的是有一条长二百多里的官道通往演州府的苏远县。方生石在小安镇打听了一下路径,又到饭馆子偷捡些剩食果腹,晚上则找了个能稍微遮风挡雨的地方对付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天未亮就沿着官道一路向东走了。 方生石路上运道极好,碰到了一队张姓的商户人家。这队商户的主事竟然是一个老婆子,女子主事那是极其少见的,尽管是个老婆子。别人都叫这老婆子为张婆子,演州人氏,小户人家出身,人长得颇为高大,一身装束如男子一般,虽然已经是五十岁出头的年纪,但jīng神仍是健旺,而且行事沉稳麻利,甚是jīng明干练,实不输于一般的男子。她平rì里往来于演州和附近几州之间,贩卖些货物,这次她带着两个伙计在蓼州置办了些货物后,又雇了几个赶车车夫,赶着四辆骡车正要返回演州。这一队商户本正行走走在官道上,因这rì走得颇早,官道上极其冷清,张婆子只见一个邋遢的小孩在路上孤零零的走着,心中微微诧异。这小孩自然是方生石,张婆子也算是个热心肠的人,又动了点恻隐之心,把方生石唤来问了几句,方生石照着当初对莫善的说辞改动了些许,向张婆子一一道来,张婆子何等jīng明之人,哪里会全然相信,不过却也不把一个小孩放在心上,遂给了方生石点吃食,还说可以带上他,方生石自然千万个愿意,一屁股坐到一辆骡车沿上,跟着商队往苏远县方向去了。 一行人走了近三个时辰,一路上行人仍是不多,只偶尔稀稀拉拉的见过几个人,其中同是往苏远县方向的只有四人。这四人中的其中两个是一对农村夫妇,穿着粗衣背着包裹,说是回娘家探亲的,不过有时说话目光闪躲可能是有些怕生。另一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后生,看起来极其憨实,话不多,你问一句他就答一句,你若不和其说话,他就缄口不语。最后一个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一身宽袖的麻布灰衣,眉发灰白,样貌有点猥琐,表情总是云淡风轻的,似乎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说的话也总是不咸不淡的,他骑在一头毛驴上,一搭一搭不缓不疾的走着,看上去似乎不是很愿意搭理人。初时大家都是各走各的,到后来就慢慢凑到了一块,况且张婆子是个热心肠的,就邀他们一同行路。虽说这一段路历来无事,但出门在外的人多愿意结伴而行,相互间也算有个照应,所以听张婆子一邀,也没有多想,那对农村夫妇也坐上了一辆骡车,二十岁出头的后生却不好意思坐车,只跟在车旁跟着走。而灰衣老头着依旧骑着毛驴儿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 众人又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看看已是过了午时,人骡有些倦怠,就在路边随便休息一下,然后吃了点东西。一伙子人里除了方生石其余人都自带了干粮,基本都是各吃各的,而张婆子对方生石颇为照顾,料理了一下商队的事情后,来到方生石身边,给了方生石一些吃食和清水,又闲话几句才离开,方生石自然感激的道了几句谢。方生石吃着东西偶尔还打量一下众人,一伙子人里惟独那灰衣老头让方生石觉得有点特别,那老头正坐在一块青石上,也不吃东西,只端着个黄sè的葫芦,偶尔浅饮两口,甚是悠然自得。 大家伙休息了一顿饭的工夫,就继续上路。 一个时辰后,众人眼前出现了一处不起眼的山岭。方生石看去,见那山岭甚是低矮,岭上只长了些矮松,稀稀落落的。岭间一条官道沿着山岭平矮处径直爬上穿行而过。方生石听张婆子和旁边的一个车夫说此处叫箕岭,只要过了这里再走上半个时辰就进入演州地界,方生石想想离家又近了一步不由心中暗喜。 众人沿着官道进入箕岭,官道两边的蒿草渐渐多了起来而且长势颇高。箕岭的官道上除了方生石他们一行人外,远处还有两三个人正赶路。方生石正四下悠闲的看着四周的景致,忽然耳边响起一阵“当当当”的锣响,从蒿草丛里突然窜出二十多人来,将众人围在其中。远处那两三个人正赶路的人见窜出一彪人来,甚是不善,早已跑得没有了踪影。方生石惊看这二十多人,看上去他们都面相普通,要不是手中都拿着家伙什,还以为是一群庄稼汉。这些人手中的家伙什也是五花八门的,有短刀、匕首,甚至还有锄头、镐子什么的,只有一黄脸汉子提着把明晃晃的大刀比较象点样子。 众人被这些人围在中间,均是心中骇然,隐隐想到遇到什么事儿。不过常走这条道的人心中又有几分纳罕,这条道几十年来一直太平无事,从未听说过有劫道的匪徒,谁知道今rì如此晦气竟然遇到了。众人虽心中惧怕,却也不敢乱动,只僵立其中,看看众匪如何发话。 这时这伙匪徒中为首的俨然是那个手提大刀的黄脸汉子,他和一个不过二十来岁手拿短刀的年轻汉子走了出来,立于众人前。黄脸汉子冲年轻汉子递了个眼sè,年轻汉子脸面顿时如苦瓜一般,黄脸汉子恼怒的又踹了他一脚,他才不情不愿的上前一步,对众人叫嚷说:“你们这些人要想活命就老老实实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的话休怪我们心狠手辣。”年轻汉子可能是初次做这样的勾当,说话有点底气不足,甚至不甚利索。他说完这句顿了顿忽然又温声说:“诸位,我们也是迫于无奈才做这样的勾当,那些官府老爷们把我们的田地都收了去,我们实在是没有活路了,只盼大家多多配合才好,交出财货然后两不相干。” 听了年轻汉子的话,众人一呆,就连那为首的黄脸汉子也一时愣住了。众人里还是张婆子比较拿得住事,见那年轻匪人的话语前后有点古怪,她就打算言语试探一下。她从众人中走了出来,立在年轻汉子面前不远处,拱手行礼说:“众位好汉,我们也都是小民小户的,如今世道艰难,我们每rì东颠西走的做点营生也实在不易,要是众位好汉把我们的财货都拿走了我们也就没有活路了,不如众位好汉高抬贵手――” 张婆子话还没有说完,那为首的黄脸汉子,已一巴掌把那先前说话的年轻汉子抠到一边,然后上前一步走到张婆子面前,忽然手起刀落,只见刀光一闪,一颗人头立时飞了起来,掉落在地上后骨碌骨碌的滚动起来。黄脸汉子一刀下去后也不看张婆子的尸首,嘴里骂骂咧咧的说:“哪来那么多废话?只一句,不交出东西来就得死!” 众人见黄脸汉子出手就杀人,如同一魔头,连同那些匪徒,一时都吓呆了,黄脸汉子后面说什么倒不是听的很清楚。被围在其中的人可能都没有见过这般场面,一时呆过之后,也不知道谁大呼一声“跑啊!”众人一个机灵,顿时一哄而散,除了方生石和那骑驴的老头均吓得没命的往外冲,哪里还管什么? 而方生石呢此时却是一动也不动的,他并不是不想跑,而是实在挪不动步,因为那张婆子的人头正好滚落到自己脚边不到一尺处,方生石看着张婆子圆睁的双目顿时吓傻了,虽然在地下石殿也见过相类场景,但是这种就在眼前发生得如此这般真切的景象还是首次见着,所以一时吓傻了也就不足为奇了。而骑驴老头脸上也没有了早时的云淡风轻,不过看上去也不象众人一般被吓住,也不象众人一样的逃走,兀自一动不动的坐在毛驴上,脸上只多了几分的无奈和几分的喟叹。 众匪徒大概都是山匪里的雏儿,除了那黄脸汉子外,可能也是首次见这般血淋淋的场景,一时也愣住,见被围的众人从身边跑开竟也忘记了拦阻,气的那黄脸汉子嘴里大骂,手打这个,脚又揣那个,忙得不可开交。转眼的工夫,除了方生石和骑驴老头外被围的众人都跑了个jīng光。 待众匪回过味来,见里头只剩下方生石和骑驴老头一小一老两个,他们本不想去理会,反正骡车货物都在,都只想去翻看骡车上有什么好东西。黄脸汉子大怒,唤了两个人让他们先把老头和方生石捆绑起来再说。那两人正要前去把方生石和骑驴老头拿下,骑驴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已下了驴,他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忽然长袖拂动或是手指虚点,身边左近的那几个匪徒顿时就象是被定住了身形一样,一动不动的。众匪骇然,黄脸汉子自然也是大惊,急令众人将老头给擒杀了。谁知那骑驴老头动作快得出奇,众人还没冲过去就已经被制住,跟木偶一般。那黄脸汉子更是急眼,忽然见骑驴老头已飘到其眼前,然后一只手轻轻虚按在胸口处,黄脸汉子哪里躲得开,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就立即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方生石早已从呆傻中醒转过来,见只一会的工夫骑驴老头就把一干匪徒全数制住,虽说方生石这些时rì见过不少匪夷所思的神通和古怪希奇的功夫,但是如骑驴老头这般轻描淡写的就制住这么一大帮人也实在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先前是见张婆子被杀吓呆了,而现下惊于灰衣老头的本事则看呆了。 骑驴老头制住众人后,看也不看呆望着自己的方生石一眼,自顾自的又叹了口气,然后上了毛驴,挥手在驴臀上轻轻一拍,毛驴顿时迈开步子,一搭一搭的向前行去。不多时越行越远,渐渐在官道上只剩下一驴一人的背影。 方生石见骑驴老头走了,回过神来后忽然惊觉的看了一下四周,见到那二十多个匪徒中有不少人正眼骨碌骨碌的看着自己,顿时心中一惊。正要逃离开,待转眼又看到地上张婆子的尸首,又顿了一顿。方生石对张婆子甚是感念,他本想至少把张婆子的尸首好歹给掩埋了再走的,但自己实在不知道那些匪徒什么时候能能动弹,要是能动弹了,自己哪里还走得了?只好咬了咬牙,跪下朝张婆子的尸身磕了个头,心中默默祈祷一番,然后快步穿过众匪,头也不回的朝前路奔去。 第二十五章 拳化阴阳 - 神鬼记 - 月落山 () 方生石自打从地下石殿出来后,不知道是喝了不少蛇怪所说的“玉流浆”滋养了身体,还是在“苦原”累rì奔走磨砺的缘故,虽然看上去仍是有些单弱,但体内筋骨却健实了不少,而且体内的气息也愈发的悠长,奔走间显得颇为轻松。方生石跑了也没有多久,就远远见到那灰衣老头的身影,他依旧如初见时那样骑着驴儿悠悠然的前行。方生石见着了那骑驴老头儿倒也不急着跑了,只因心里踏实了许多。不过方生石却也不敢走得太近,只远远的跟在老头儿后头,毕竟不知道这老头是什么人,而且走太近也怕被人厌弃,还是远远的跟在后头为妙。 夕阳渐渐西坠,把灰衣老头一人一驴的影子拉得斜长。如今这官道上好不清冷,只有方生石和灰衣老头二人孤零零的还行走在路上。方生石一面走一面思谋着今晚该如何打发,只这一路上也未见附近有什么村落屋舍,多是荒野之地,不然就是远处的荒山或孤岭。方生石正发愁之际,忽然看见前面的灰衣老头突然骑着驴儿拐进了右边一片野地,方生石心中诧异,顺着灰衣老头前行的方向看去,隐约看到远处的旷野中孤零零的立有一个半拉子茅棚,才知道那老头要做什么。方生石见灰衣老头已然找到了夜晚歇宿的地方,自己不免也想找寻一处可作歇息之所。可是看了半天,甚至还爬到路边的大树上观望好一阵子,终究还是一无所获。不得已,方生石硬着头皮也顺着灰衣老头的方向往茅棚去了。 待方生石来到那茅棚子时,那灰衣老头正在里头坐在一块石头上闭目养神,他的毛驴被栓在茅棚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正吃着草儿。方生石打量了一下茅草棚子,这棚子好不破败,几乎塌了一半,用来遮风挡雨的实在够呛,风大些说不得都能把它吹飞了,不过总聊胜于无。方生石不敢太过靠近老头,只在老头斜对面,轻轻靠在一根棚木旁坐下,还不敢靠得太用力,生怕把棚子靠塌了。顶上的茅草只够遮挡半个身子,晚上要是下雨刮风什么的,倒是个大麻烦,不过看这几rì天气甚好,应无碍。方生石坐下后因走了半rì不免也有了些倦意,于是也学起那老头闭目休息起来。 方生石坐了一会儿,忽然腹中响起一阵“咕咕”的叫唤声,方生石不由的脸一红,偷眼瞧看了一下灰衣老头,见其兀自双目紧闭,坐如磐石,方生石脸sè方回转。方生石从怀中摸出一块巴掌大的干饼,那本是张婆子晌午时给他的,张婆子给了他两块,但他舍不得一次吃完,就偷偷留下一块。方生石看了灰衣老头一眼,犹豫了一下,就将干饼一分为二,然后来到灰衣老头跟前,将其中一半双手捧到老头面前,轻声说:“老公公,您吃点东西?” 灰衣老头轻轻睁开眼,面无表情的看了方生石一眼,也不答话,就把半个干饼接了过去,也不吃只放入怀中,然后解下腰中的黄sè葫芦递给方生石。方生石见灰衣老头接过半个干饼不由心中一喜,待见其递过葫芦就更加高兴,忙把葫芦接了过来,灰衣老头见方生石接过葫芦,就不再理会,继续闭目养起神来。方生石见灰衣老头仍然不言语,也不奇怪,拿着葫芦回到原位,拗开剩下的半个干饼吃了起来,不一会就吃了个jīng光,腹中还不得半饱,方生石拿开黄sè葫芦的葫芦盖,只觉一阵清凉之意扑面而来,不由心神为之一振,轻呷一口,那清凉之意顿时贯透周身,让人神清气爽许多。方生石不敢多喝,又呷了两口,就把盖子合上,见灰衣老头依旧闭目养神,也不忍搅扰,只恭敬的轻轻将黄葫芦放于其身侧,又回归原处。方生石又坐了一会儿,就走出茅棚,到附近去拾捡些干柴草。 待到天堪堪将黑,方生石已然拾取了一大堆的干柴,就堆放在茅棚旁的一块空地上。方生石看了灰衣老头一眼,见其依旧如初,自己自然不会去打搅,就取出怀中的火石,燃起一堆篝火,由于这时天气颇热,方生石也不敢靠得太近,只坐在不远处,久不久的添上些柴火。久而久之困倦之意不免涌了上来,方生石不多久竟在篝火边上睡着了。 当方生石一觉醒来时,一轮细细的弯月已近中天,身上泛起阵阵凉意,方生石才发觉自己燃起的篝火几近熄灭,只冒着几缕黑烟。方生石正待要去添些柴火,忽然看到四、五丈远处有十数双绿萤萤的眼睛正盯着自己,顿时吓了一大跳,差点惊叫出声来,因瞧不清楚,只模糊里看去影影绰绰的一大群,似乎是狼狐一般野兽,所以也不知道是狼豺还是野狐,遂一动也不敢动。方生石僵坐了一会儿,见那十数双绿萤萤的眼睛依旧只是在四、五丈外,只是逡巡不止,虽有点蠢蠢yù动的样子,却不敢靠近。方生石见状,虽然心中疑惑但也心底略宽,遂悄悄摸到柴草边上,抓过一把干草将其点燃,然后投入篝火堆里,又放入几根柴火,终于篝火又重新燃了起来。篝火重新燃起后,周边的景象清楚了许多,火光虽仍然不完全照shè得到,但方生石已瞧出那是十余头野狼。那野狼见火光亮起,禁不住后退了近一丈,不过似乎不甘心这样离开,就仍在远处,或蹲或立或半卧,让方生石烦恼不已。 方生石正烦恼时忽然想起那灰衣老头来,也不知那老头现在如何。方生石忙向棚子里瞧去,见那灰衣老头依然闭目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不过看上去颇有些古怪,原来那灰衣老头左半边身子隐约透出微弱的青光,而右半边身子则同样透出青光不过却比左半边身子明亮不少,甚是怪异。方生石午时曾见过灰衣老头的本事,所以猜想他可能是修行什么古怪的本领,莫非那些野狼就是因为怕这老头的古怪才不敢靠近?反正现在野狼那边没有什么动静,方生石自己也早就那群野狼惊得没有了半点睡意,所以干脆端坐瞧看起灰衣老头修行来,心想如能习学得一丁半点的说不准会受益无穷也未可知。 过了将近一顿饭的工夫,灰衣老头身上发出的青光才渐渐散去,可那些青光散去只一会儿,他的身子又渐渐透出金sè的光泽来,同样是左半边身子暗弱而右半边身子明亮。这般又过了近一顿饭的工夫,待金光散尽又变成了黑亮光……如此周而复始的足足用了近二个时辰,才算作罢。这段时间里据方生石所观,这灰衣老头在这段时间身上透出的光共有五种,分别是青、金、黑、红、蓝,其中青、金、黑三sè透发出两次。方生石只看得好不无趣,待见灰衣老头的体光停了下来,才强打jīng神又看了一下,谁知不过一顿饭的工夫,灰衣老头的身子又透出光来,不过略有不同的是这次发出的是两种光,左边身子是蓝sè,右边身子是红sè,而且均颇为明亮。但是这两种光只是接连忽明忽暗的闪了三下就没有了,一切回复如初,不过细细看那灰衣老头时,他的脸sè变得有点苍白,过了好一会儿才转为红润。 待灰衣老头的脸sè恢复如常,他忽然睁开眼睛,方生石吓了一跳。灰衣老头睁眼后也不理会方生石,眼中一阵迷茫,只皱着眉头做冥思苦想状,而且嘴里还喃喃自语:“这五行yīn阳境练的甚是圆通纯熟,可这大yīn阳境为何总是生涩难进?”灰衣老头喃喃自语一番后,忽然身形飘出,转眼就立于三丈开外。那些野狼“嗷呜”一声叫唤,竟四下奔走,远远躲开,让本要惊叫提醒灰衣老头的方生石将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那灰衣老头跃出立定后,面无表情,无喜、无悲、无怒、无嗔,似乎身周的一切物事与己全然不相干,然后竟无声无息的打起一套拳法来。这套拳法灰衣老头使动起来颇慢,而且不时停下来一动不动,似乎在领悟些什么。只见那灰衣老头的手成拳或掌或如半握状,双臂如抱如推,或转或合,而身体则是或伸、或提、或屈等等,极尽妙意。不过虽然灰衣老头使动这套拳法颇慢,但是可能是这套拳法招式不多的缘故,不过半个时辰就又重新开始打第二遍了。 一旁的方生石自然对拳法一窍不通,看那灰衣老头使动一遍后,自己竟然隐约看出点门道来。只觉得那套拳法虽然看上去甚是简单,但隐约透露出的一种自然古朴流畅的意境,似乎讲究的是分合之动、融通之形,与自己看过的道家经典中的一些道理颇为相合。方生石觉得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干脆就走近灰衣老头一些,竟照着老头的拳路自己也亦步亦趋习学起来。 半个时辰后,方生石依葫芦画瓢照着灰衣老头的招式模样打了一遍,觉得颇为轻松惬意,自己只嫌老头打得太慢,后来甚至还觉得这套拳法太过简单,想想学来也没有什么用处,干脆罢手。当方生石看到老头打完第三遍时,不由的“咦?”了一声,原来这套拳法看上去虽然简单,但是每招每式中都蕴含了极多的变化,原先看那老头拳法慢是因为自己没有察觉那些微弱的变化,自己先前只是跟着学了招式的大致模样,许多细微的变化之处先前自己并没有看到,方生石不由得又兴趣大增,又一招一招的跟着学了起来。 方生石越学越是觉得这套拳法的一些细微变化甚是繁复独特,特别是招式的转换承启之间,自己都已经仿照不过来,反倒嫌那老头打得太快,以至于自己跟都跟不上了。方生石一直跟着灰衣老头练习了五遍之后,那些细微之处才算学得有了点模样,不过仍差得极远。待到第十三遍后,方生石竟然把这套拳法的招式给硬生生的记了下来,不必再看那灰衣老头,自己也可以自行练习,不过那些细微变化、招式承转仍要悉心揣摩,离融会贯通甚远。如若那灰衣老头知道方生石只学了十数遍就硬生生的把整套拳法的拳式给记下来,必定骇然,这套拳法虽然只有数十招,但拳法中的jīng微变化之处足足有七百六十八处之多,半rì工夫就能将其硬记下来,不是了不得的奇才,就是与这套拳法有累世天缘。 此时天早已大亮,远处的官道上不时走过一些行人,有的人远远看见旷野之中有一老一小两个人正慢悠悠的打拳,只当是两个疯子,也不在意。 当灰衣老头演练完第十九遍拳法时,终于停了下来,不过只低头闭目沉思,一动也不动的。而此时的方生石心头已是一片空明,达到了外物不侵的地步,因为他此时竟然似乎是领悟到一丝拳意。这丝拳意虽说现今只是一种飘渺近于虚无的感觉,但是对方生石来说,就象是无极黑夜里的一抹光亮让他不由自主的不停追逐找寻,停也停不下来。 方生石反复不停的演练着这套拳法,在那一丝拳意的牵引下,那些细微变化处也渐渐圆润,甚至有时身形提动之间能感觉到体内的一两处穴道竟动了一动,令方生石更是体会到这套拳法的奇妙之处。但是不知道怎地,时间一长,虽然那些细微变化愈发圆润,整套拳法的招式使动起来更加连贯流畅,但方生石却觉得体内的力道也越发艰涩起来,一招一式变得越来越沉重,极耗jīng力。 当方生石演练这套拳法到第二十七遍时,这种艰涩已达到极处时,身体几近虚脱,他正想停下来,忽然他的体内竟莫名其妙的徒然生出数十股细若游丝力道来,初时这数十股力道方生即逝,不可持久,不过奇怪的是生出这些力道后,拳法竟顺畅了一些,倒不是那么的艰难了。方生石又演练了五六遍后,逐渐摸索到一些运转内息劲道的门槛后,那些力道才能略微持久,并显化出些形质来,虽仍细若游丝,但颇为凌厉,它们散乱于体内各处,显得杂乱无章,只在体内缓缓游动。随着拳法的使动,拳法中的形意牵引体内这些力道竟然要强行分别汇聚两处,可惜方生石体内这数十股力道的本力太过弱小,无论拳势如何催动牵引,都难以破开阻隔汇聚一处,甚而反之,因极力催动之下仍合不到一处,反被拳势带动在体内流窜起来,幸好方生石因使动拳法极慢,所以这些力道在体内流窜得不算迅捷,否则这些力道所蕴含的劲力必然会切破方生石的筋脉,导致筋脉断裂而亡。 方生石慢慢的试了几次,但总觉得体内的筋脉隐隐作痛,就象是体内有千百只蚂蚁轻轻的噬咬一般,虽咬得极轻极慢,但也颇为难受。方生石不得不停了下来,只在心中对这套拳法一一演练,并细心揣摩其拳势。良久后,方生石忽恍然,心头一片清明,心想其实这套拳法是要催生和融会体内的某两种本力,以及运转这两种力道的诸多变化,这应该就是这套拳法的拳意主旨所在。而且以方生石的体会,这两种力道一种偏柔,另一种偏刚,若是猜测不错的话,应是道经中常说的yīn阳二力。不过方生石倒也不敢十分肯定,因为毕竟对道经所知甚少,对道经中的修炼法门除了那本石殿下所得的“文妙经”外从未见过,而且这套拳法对其而言还算不得入门,目下最为重要的是如何将体内生出的那数十力道融会催发起来。不过如今既然明白其拳意所在,后面的思索就顺畅不少。方生石又想,既然自己催生的这数十股力道无法一举在拳势的催动下融会两处,不如将想办法让这些力道渐次融合,最后再合成刚柔二意,这样岂不可解? 方生石这样一想后,就不做他想,又一招招的演练起来。每当觉得体内的那些力道发生散乱噬咬筋脉时,自己竟将拳法的一些变化擅自改变,妄图通过变更招式的变化导引力道的运行,不过这几乎算是小孩子的异想天开,而且还可称得上是胆大妄为,这样一套拳法乃是一些大智慧、大神通之人所创,以无上道法为根本,推演千百年方成,传承了无数代,不说别的,单说从古至今能将这套拳法修行至大成的都是凤毛鳞甲,岂是一个小孩子仅凭这么一点所知所识所能更改的?其实方生石本应庆幸才是,算起来以方生石这么一个十二岁的孩童能只习学演练十数遍就领悟出这套拳法的一点拳意,已算是世所罕见、悟xìng绝顶之人,但是离悟通其中的jīng妙之处仍是极远,而真正的可以推演这套拳法更是天地之远。方生石将拳路擅自变动后不走火入魔就算是轻的,这也是方生石还算谨慎小心的缘故,每当稍微觉得不妥时,就立即停下,另谋他法,尽管如此,十数次下来,方生石的周身气息逐渐变得散乱起来。 时间迅捷,转眼间已是过去了将近三天两夜,天上的rì头又已行至西天。此时灰衣老头早已从拳法的领悟中醒转了过来。当他醒转过来看到方生石正有模有样打着一套拳,而且正是自己所修行的拳法时,不由得心中大怒,目光中透出丝丝杀意。不过他端详片刻后,心头忽然一动,怒意逐渐消解,然后叹息一声,嘴里自言自语说:“这小孩原来体中无道,一生修不成真元之气,就算练了也没有多大用处,最多通晓些yīn阳运化之道,知道一些运劲的法门而已。这小孩心xìng倒也还算不坏,罢了,就如此吧,我也不必造下杀孽以至违背宗规来rì堕入轮回,能一两rì学得这拳法的招式、变化,想来这也算是他的机缘造化吧。” 灰衣老头心解既除,又回复原先的那种云淡风轻的表情,随手凭空虚抓一摄,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竟然被他凌空摄到身边的空地上,然后他就坐在大石头上饶有兴致的看起方生石练拳来。初时他看到方生石的拳法招式在些许细微处与自己所练不尽相同,登时,嘴角泛起阵阵冷笑之意,待观察片刻后表情却愈发的凝重起来,灰衣老头在这套拳法中浸yín上百年,如何会看不出其中的端倪?方生石所练的拳法一些细微之处虽稍有不同,但拳意一直都在,只不过还不得其法,其中的jīng微变化尚在揣摩之中。看到此,灰衣老头不由惊叹于方生石在这套拳法中的悟xìng,想当年自己可是花费了七年的工夫才领悟到这路拳法的意境,心中反倒生出点爱才之心,只可惜此子注定修不得这拳法的高深境界。 不过不久之后,灰衣老头表情又有些犹豫起来,以老头如炬的目光如何察觉不出方生石体内气息的紊乱,这正是妄练妄改这拳法的缘故,灰衣老头所犹豫的正是任方生石自生自灭,还是将其制止免其自损身体?灰衣老头正犹豫间,方生石已是停了下来,灰衣老头暗奇:难道这小孩知道这修行中何以为善?何以为恶?达到知善而为,知恶而止这般高深的心xìng境界?自古以来修行之人要练至高深的修为,无不是有着坚忍不拔,不避艰险的心xìng,不如此如何能通过修行中的种种苦楚和阻障成就了不起的修为?待到修为渐深,心中的执念也愈深,甚至有人达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地步,所以常有人走火入魔、身死道消,就是因为心中执念太深的缘故。灰衣老头以己度人自然猜不透缘故,一时也忘了方生石只是一个对修行一窍不通的孩童。 方生石变化拳法良久,却一无所获,心气也愈发烦躁,心中隐隐感觉不妙,忙按奈住心中那莫名生出的求进之心,将拳式停了下来。一停下来只觉得气血躁动、浑身乏力,脑中也是阵阵晕眩,方生石闭目休息良久才逐渐恢复过来。 方生石睁开双眼,不自主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忽然见灰衣老者正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紧盯着自己,不由吓了一跳。待到脑子一转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更是惶恐不安。原来方生石想起许浩然曾经对众人说过的一些话语,在江湖中“偷师偷拳”乃是江湖一大忌讳,一旦被抓,轻者断手足废功法,重则丢了xìng命。他自己未经老头应允自行习学老头的拳法,颇有偷学之嫌,正是犯了此忌。方生石如何不心惊? 方生石倒也伶俐,忙躬身向灰衣老头行了一礼,解说道:“小子方才见老公公练拳甚是有趣,因坐得无聊,就不知不觉的学了起来,如有冒犯之处,还望老公公恕罪。” 灰衣老头乍一听微讶,转一想即明了,心中暗笑:这小子竟拿那些江湖中的破规矩放到了自家道门中人的身上。灰衣老头虽心中暗笑,但面sè却现得颇为yīn沉,先是冷“哼”一声,然后说:“你既然知道,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 方生石嗫嚅说:“这……,但凭老公公――处置便是了。” 灰衣老头静默的盯着方生石,方生石被盯得浑身发毛,虚汗淋漓。 灰衣老头见方生石甚是惊恐,脸sè渐渐柔和下来,过了一会方叹息一声说:“既然你已经学了这套拳法,我也无法,说起来其中也有我的过错。我也不想取了你的xìng命或是废掉你的体元神魂,以至于坏了我的道行。不过你必须要答允我几件事情,否则依然饶你不得。” 方生石听了心中一喜,忙说:“但凭老公公吩咐,小子敢不从命?” 灰衣老头见方生石颇为识趣,微微点头说:“第一,此拳法不得传授任何人。这条最为要紧,你若违背就算是上天入地也必定有人取你xìng命。” 方生石忙说:“小子终生不敢违背,不然不得好死。”方生石嘴上如此说,心中不免生出一丝狐疑:这是什么稀罕拳法这么要紧? 灰衣老头不置可否,又说:“第二,你终生――”话至此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改口说:“第二,你不能让人知晓是从我这里学的拳法,否则,我亦必定取你xìng命。” 方生石忙说:“是,我只说是自家学得。” 灰衣老头冷声说:“哼!你以为你有那么大的本事自己可以参悟习学出这种拳法?这样说会有人相信吗?” 方生石心一动说:“我不管向谁学得这拳法,都不会是您,您放心就是!” 灰衣老头说:“你怎么说是你的事,我不管。” 方生石忙说:“是。” 灰衣老头说:“我只这两条,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就站了起来,缓步朝破茅棚走去。 方生石说:“是,老公公的话小子终生铭记。” 灰衣老头行走间忽然喃喃自语,言语甚轻,偏生方生石又听得清清楚楚:“拳招四十九,七招为一意,意中分yīn阳,yīn阳取衡法,内中化千万……” 方生石听到耳中,甚是疑惑,觉得灰衣老头倒向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忙默记于心。方生石暗暗记下后,又看了看灰衣老头,见他已在茅棚中又闭目养神起来。 方生石知道偷学拳法之事已了,遂宽下心来,这一放松,才觉得腹中甚是饥饿。方生石打量了一下四周,看看天已是黄昏时分,心想这时间过得好快,自己练拳竟然练了一天。若是他知晓自己实际练了三天两夜,恐怕更是骇然。方生石正思量着如何去找些吃食时,忽然看见不远处窜出一只肥大的老鼠,一闪就钻到其前面的一处草丛里。他不由心中大喜,肠胃大动。以前他经常和吴丰子等人到田间荒野去捕些老鼠打打牙祭,极为纯熟,遂向那老鼠追踪而去。 不过半个时辰,方生石竟捉了四五只肥大的老鼠,方生石到远处的一处水洼清理了老鼠的内脏,见原先捡来的柴火已然剩下不多,于是又拾捡了些柴火,然后升火烤起老鼠来。不一会肉香四溢,方生石取了两只最为肉厚的给灰衣老头送去,灰衣老头睁开眼睛,就摆了摆手,然后又用手指了指他的那头毛驴。方生石一愣,见那头毛驴无jīng打采的趴着,身边的草儿几乎吃了个jīng光。方生石知其意,在附近拔了些草料喂给那头毛驴,这才回来把烤鼠肉吃了个jīng光。方生石吃饱后,因这几rì演练拳法极耗jīng力,所以身子一放松,倦意就跟着上了来,方生石就势躺在地上,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好不昏沉,当方生石一觉醒来时,已是第二rì清早,东天只一抹嫣红,太阳尚未露出脸儿。方生石向茅棚子瞧去,棚中空渺无人,棚外毛驴也已不见,看来那灰衣老头已然是走了。方生石到昨rì寻到的那处水洼处清洗了一下脸面,然后向着官道走去。 第二十六章 家中之变 - 神鬼记 - 月落山 () 古榕村的村后有两座不起眼的岭子,一高一低。两座岭子一曰白坟,一曰白阳。白坟岭是一个矮岭,说是山岭实在是勉为其难,因为岭颠之处不足两丈高,其如在水田间隆起的一块高地,形若馒头,上面密密麻麻的立着数百个坟头,如同秃子顶上长满了疥疮。白阳岭就要高上不少,最高处也有近二十丈,岭形如屋脊,两边平缓落下,岭长绵延四五里,将古榕村的村落与水田地相阻隔开来,只在其间有一处四五丈宽的豁口,将两处勾连相通。两座岭子几乎相连,中间只隔着一条约莫四五尺宽的沟渠,这沟渠的水是从村西一条两丈余宽的小河引入,七八尺宽的河水支流在白阳岭侧盘旋弯曲之后,再从沟渠中蜿蜒流出,灌溉着岭边数百亩的水田。白阳岭因得河水支流滋润,故而水草丰美,所以古榕村以及左近的三四个村落的人多在此处放牧。 这rì,天已近黄昏,白阳岭下坡,零星有几个放牧的孩童,他们或牵着牛儿、或骑在牛背上悠然行走。而在白阳岭半坡处,也有两头耕牛正在低着头吃着草儿,其周边却没有人,放牛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向上望去却见岭上孤零零的坐着一个孩童,偶尔看看远天尽处如黛山sè,或是低俯岭下的白水明田,不过神sè却显得心不在焉。 这孩童正是方生石,他回到古榕村算来已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从官道边的破茅棚离开后,一路虽说艰辛,但还算顺利,花了十来天总算回到了古榕村。刚回到古榕村时,他不敢先回家,而是去找了吴丰子。吴丰子正在自家院落里被罚读书,正无jīng打采的,忽然见矮墙上探出出方生石的脑袋来,自然是又惊又喜,两人在墙头闲话几句后,吴丰子从家里偷出些吃食,一起到一个僻静之处说话。待方生石吃包喝足后,两人说起当rì石殿中走散之后的事来。 吴丰子、刘子浚和许浩然三人当rì从石殿中竟然都顺利的跑了出来,也算是有惊无险,他们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后才发现把方生石落在里面了。不过他们却也不敢再进去了,于是又在外面等了半天,结果还是不见方生石出来,这才着急跑回村子把大人叫了来,哪知把大人们叫来后,却再也进不去了。大人们见如此,自然半信半疑,急得吴丰子等三人直赌咒发誓,最后连古榕村的村长也惊动了,他就向吴丰子等三人详细问起当rì的情形来,吴丰子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当rì的事情说了个仔仔细细。众人听了只觉得匪夷所思,但见这三个小孩倒也不象是说谎,而且着方生石不见了也是事实,于是村长令一伙子人用镐楸花了半天工夫在那洞里三小孩所说之处挖了一个大坑,却也没见有什么入口。这下众人倒也不敢信吴丰子三人,只在在村里村外还有程村、桃花岭附近找寻起方生石来,连找了三rì仍是音迅全无,在方生石的家人的力主下只好报了官。 这等小事,县衙本不yù理会,方生石的父亲凑了些银钱疏通了一下,县衙才勉强应允,然后下了文书,以人口走失论。但是就算是如此,五六rì过去了,还是没有半点的音迅。方家人都急得了不得,却又无可奈何。直到第十rì,古榕村里县里的衙役带来了三个道士,要把吴丰子、刘子浚和许浩然三人都找了来问话。古榕村的人见状都觉得有些蹊跷,不过也不敢不从,这些道爷听说可是比官差还要厉害的人物。 见吴丰子等三人来后,三个道士令衙役支开众人,然后对吴丰子等三人问起了当rì的情形来,三人自然不敢隐瞒,把当rì的情形又一五一十的说了,当然吴丰子等人可不敢说出在桃花岭见人骨捡袈裟那rì的事情,只说是到桃花岭游玩误闯了进去,不然要是说了,说不得就让人知晓那些恶鬼是他们弄出来的。那三个道士问得甚细,待觉得吴丰子三人说的都是实情后才离去,离去时把吴丰子等三人从里面捡来的器物也都带走了,只说这些器物涉及桃花岭的命案,作为证物要带走,吴丰子等三人心中虽有不满但也不敢说什么。 三个道士离开后的第二天,官府就从冯家手里买下了桃花岭,然后一大帮工匠在桃花岭四周筑起了高墙,官府甚至发文说要在桃花岭建道门离宫,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自打那以后,桃花岭附近总时不时的出现一些道士、和尚什么的。而最奇怪的是打那以后,官府对寻找方生石的事也上起心来,县老爷竟然亲自过问,然后发下公文严令各乡各村细心找寻,衙门里的差役也全数打发出去到各处查访,一直折腾了两三个月才逐渐冷了下来。 方生石听了吴丰子的述说,心中暗暗思量,然后决定把石殿内的事情给隐瞒下来,倒不是信不过吴丰子,而是吴丰子这人心里藏不了多少事,万一不小心说漏了出来,倒是一件麻烦事。所以当吴丰子也问起方生石别后事时,方生石只说是在里面走错了地方,后来在里面找到一处如同进去时一般的出口,结果一出来就被发送到了蓼州府单阳县里一个叫苦原的地方,后来几经周折才回了来。方生石不敢说其他地方,因为自己所到之处实在有限,胡诌一些地方难免会露出马脚。吴丰子听了没有半点怀疑,这也让方生石宽下心来。 接下来吴丰子又说起刘子浚和许浩然的一些事情。原来,事发半月之后,刘子浚的家人也听说了这里的事,生怕刘子浚继续惹下祸事来,于是就把刘子浚接回演州了。而许浩然比刘子浚走得还早上几天,一个许浩然叫做六叔的年轻汉子风尘仆仆的来到古榕村,见过村长等众人一面说清来意后,就连声告辞,然后匆匆忙忙的就把许浩然接走了。 方生石听了暗自唏嘘,想不到大半年不见,两人都已经走了,也不知道重见要待何时。方生石又和吴丰子闲话了几句,问了问学中的事情,然后就要辞别回家。方生石一想起回家,迈出的步子不禁停了下来,心想自己失踪了大半年,回到家中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了,不如向吴丰子讨点迅息,心里也好有点底,回到家里才好应对。所以方生石又回过头来问起吴丰子自己家中的事来,谁知这一问,吴丰子脸sè微变,言语支支吾吾起来,只说自己回到家中就明白。这么一来倒令方生石满腹狐疑,心中隐隐有不好的感觉。方生石见吴丰子不愿意说,倒也不做纠缠,反正一回到家中就明白了,于是向吴丰子辞别,匆匆回往家中。 方生石回到家中,见父母俱在,虽然形貌清减了许多,但还算康健,家中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不禁舒了口气。方西岭夫妇见方生石安然无恙的归来,虽然一身的褴褛,身子倒象是长大壮健了些许,心中自然喜出望外,一番问长问短的自然是免不了的,方生石把吴丰子说的一番话又再说了一次。夫妇二人听了,欣喜之余,自然又免不了方西岭的一通训斥,而凌氏也劝慰一番,这些都不消细说。方生石进里屋盥洗了一番,换了身洁净的衣裳。没多久,长兄长嫂和侄儿女以及众多亲朋得知了消息也都过来探望一下,不免又对方生石又是一番劝慰。令方生石感到纳罕的是,众多亲朋都来了,惟独不见其二哥方南文。 将众人都送走后,方生石问起其父母来,方西岭听了方生石的问话,不由一声叹息,而凌氏却禁不住掉下泪来。方生石更是疑惑,连连催问下,方西岭这才慢慢说了起来。 原来这已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方南文和双桥镇陈家女在一年多以前曾订了一门亲事,两人相过一回面,均各自中意,本打算第二年年关之后迎娶过门,谁知发生了方生石走失的事情,方家哪里还有心思办喜事,就去找了陈家商议将亲事延后,陈家也早已听说了方家的事情,知道方家的难处,自然也爽快的答应了。 事情发生在四个月前,一rì陈家夫妇有急事外出,因陈氏和陈家姑娘平rì里给双桥镇东的一家锈庄做些针线活计来贴补些家用,往时都是陈氏承揽送接,偏巧这rì因事忙把这事给忘了。陈家姑娘只好约了一女伴一起到镇东的那家绣庄去送绣品。也是这陈家姑娘命薄,偏偏在路过镇东的济生桥时,竟撞见了双桥镇几个大户人家的浮浪子弟。那几个浮浪子弟见陈家姑娘颇有几分姿sè,不免动手动脚的纠缠起来。陈家姑娘在纠缠之下走脱不得,又不堪羞辱,竟直接跳下河中,那几个浮浪子弟见要弄出人命来,早就一哄而散,哪里会救。待众人救起陈家姑娘时已是奄奄一息,不多时就魂归幽冥。 陈家人见本来好端端的一个女儿竟被逼迫至死,自然大怒,一纸状书直接告到了县衙。哪知道那几个大户早就打点疏通了县衙上下,到了判决之rì,一纸判书里只说那几个浮浪子弟因仰慕陈家女已久,致使行为略有不当,哪知陈家女闪躲时不慎失足落水,后不及救治而亡。只判那几个浮浪子弟因行为不当赔付了几十两银子了事。判决下来后陈家自然不服,又接连上告,奈何被一一驳回。 却说方生石二哥方南文得知此事后,自然大怒,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被羞辱以致投河身死,方南文本就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汉子,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当夜就悄悄到了双桥镇,偷入那几个浮浪子弟中为首一人的家中,然后摸到那人房中,正要下手,也是那人命大,方南文恰巧被一仆人撞见,方南文匆忙之下只是将那人一刀砍成重伤,然后就逃走了。方南文做了这等大事自然不敢回家,本也不愿意牵连家人,就逃往了别处,至此音迅皆无。不过也好在方南文没有将那人杀死,否则以那家人的势力,方家岂不受到牵连?饶是如此,方西岭还是吃上了官司,方西岭不得已变卖了家中近半数的田产来疏通上下关节,那家人因其子未死,又被那些得了方家好处的人好生劝解,才勉强同意不再追究方家诸人,但仍一口咬定要拿方南文问罪方才罢休。 方生石听了父亲的述说,心中不禁一阵黯然,家中众人里方生石和其二哥最为亲厚,谁知大半年不见,二哥已是亡命天涯,也不知此生可否还有相见之时? 方生石在家中休息了两rì,jīng神逐渐恢复过来。令他想不到的是,自己回来的消息竟然已是透到外头去,到了第四天就有两个道士由一个差役和村长陪同找上门来。 那两个道士都是四十来岁年纪的模样,衣着相仿,皆穿青sè道袍,唯一不同的是一个胸口正中绣的是一座白sè的山,而另一个绣的是太极图样。两道士摒退众人后单把方生石留下,然后说明来意,只说要问方生石几句话。其实方生石知晓他们要问的话自然是那rì入石殿的事,方生石前时从吴丰子处得知道士查访的事情后,连rì早已把事情编了个圆熟。见两道士相问,就不慌不忙的述说了一番。初时两道士听方生石说起和吴丰子三人一起游玩误入地下石殿直到和众人走散一段的时候只是认真的听着,待方生石说起与众人走散后的事两道士听得格外认真,甚至还有一道士拿出纸笔记录下来,让方生石颇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生怕露出什么马脚。 待方生石将当rì与吴丰子说的话重述一遍后,两道士沉默了半晌,又“无声”的商议了几句――方生石只看见两人嘴皮蠕动却听不到一丝声音。然后各自问了方生石几句,虽只是几句问话,却让方生石打起十二分的jīng神,几乎耗尽了jīng神,总算没露出什么马脚。最后两道士又问起从桃花岭得到的一些器物的问题,这事方生石倒不担心,那rì刘子浚要给他一个铜铃,他也没要,而且方生石回到家中的第二天,就悄悄的把和那石殿有关的所有物件全数用那件从回风塔得到的“白布”包了起来,然后偷偷的在自家屋子后的一丛苦竹下挖了个一尺深的坑,把东西全数埋了进去。所以这两个道士问后,方生石自然说没有得什么东西。两道士半信半疑,其中一人还拿出了一个卷轴,打开后似是一图画,方生石偷看了一眼,只瞧见图画的侧端写着三个青黛sè的字体“灵犀图”,画面上却是白茫茫一片。那人展开画图后在画图上指指点点一番,半晌后那人皱了皱眉头,却也没说什么,就收回画图了。两道士又“无声”的说了两句才作罢,然后对方生石说了句“多谢”就走了。 方生石和家人送走了道士等一行人,终于松了口气,然后接连几rì只在家歇息,偶尔也找吴丰子说说话,rì子过得倒也闲适。 不过这一段rì子,方生石也慢慢知道了家中的一些艰难之处,原来因方生石、方南文兄弟二人的事情,家产几乎败掉大半,家道rì渐艰难。如今家中的田产已不足十亩,秋收的时候,家里已根本雇不起帮工,也用不了帮工,全家包括方生石的几个子侄齐上,就可以收完。可收下来的稻子也少了一大半,加之如今税赋颇重,最后到手的全家不过能堪堪温饱。方生石知道家中境况后,虽有些不舍,但还是向其父方西岭提出不再上学,这样家里也可省下一笔不小的开销,而且自己也有时间多帮衬一下家里的活计。谁知方生石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方西岭勃然大怒,将方生石重重的训斥了一通,差点还动起了扁担,方生石只好暂时打消了念头。 方生石本想拿出前些年在回风塔得到的那些脏银,但又一想甚觉不妥,实在想不出什么让人信服的由头,一个不慎可能就又是一场不小的麻烦,说不得还要吃上官司,最后还是觉得,不到要紧时候还是不拿出来为妙,如今家境虽然比以前艰难了许多,但还可以勉强度rì。 方生石在家中呆了七天,到了第八rì一大早,就邀了吴丰子一起上学去了,到了学里,刘老夫子自然少不得一通训教,还让方生石把这半年落下的文章连抄三遍,把方生石忙得不可开交。偶得闲时,方生石也不忘记向刘老夫子请教起他在石室朽骨处得到的那块深蓝sè方形牌子上的三个字,刘老夫子看了方生石描出来的字,大为诧异,竟也不认得。问起方生石何处见到,方生石忙扯了个谎,只说是梦里见到,觉得古怪就想问一问,刘老夫子听了笑骂了一句“胡闹”就不理会了。 至此,方生石每rì依旧上学,若下学得早就到刘老夫子处看看书或帮抄写些书本,若不早就赶紧回家帮家里料理些家务,要么帮母亲喂喂鸡鸭,要么是到白阳岭放牛,连从石殿中得来的葫芦以及其他物件都懒得搭理了,最多每rì早晚在自己房中练上一遍从灰衣老头处学来的那套拳法,一个月下来颇有点进益,虽说体内的那些劲道仍未融会贯通,但是久练之下,愈发觉得心血通畅、身轻体健的,自身的力气似乎也有了些长进。 不过方生石自此之后倒也新添了个毛病,每rì里喜欢在黄昏时分到白阳岭放牛,而且必定把牛拴在半坡,而自己独自一人坐在岭上发呆,别人多笑他想必又犯起了傻气。 此时方生石坐在岭上,一时想起二哥方南文,一时又想起家中的事情,不禁一阵心烦气躁。正烦恼间,忽然岭下传来一阵呼叫声,把方生石从烦恼中唤醒。方生石朝岭下望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面叫唤着,一面从岭下往上跑。这人方生石自然认得,是长兄的二子,小名盛儿。方生石见是自家人,应该是找自己的,忙站起来大声冲下说:“盛儿,你是找我吗?” 那盛儿听到方生石的问话,也看到了方生石,就立住喘息了一下才仰着头说:“三叔,爷爷叫你赶紧回去呢。” 方生石听说父亲叫自己,忙从岭上下了来,来到盛儿身边问:“叫我回去到底有什么事?” 盛儿说:“大爷爷过世了,爷爷叫你回去也帮衬着料理后事呢。” 方生石听了一惊,“啊”的叫出声来,盛儿嘴里的大爷爷就是方生石的大伯,其父方西岭的长兄,方西岭有兄弟四人,但与其兄从小兄弟情分最深,方生石的大伯一家与方生石一家也极为亲厚,rì常往来走动甚多。这大伯三天前偶感风寒,后来又说有些头痛的症状,本以为躺在床上调养歇息几天就好,谁知道这一躺竟过世了。 方生石不及多想,忙往家里跑去。盛儿见方生石把牛也忘了,只好到半坡牵了牛,然后跟了上去。 第二十七章 借尸还魂 上 - 神鬼记 - 月落山 () 方生石来到了大伯家,尚未进得门,已听到里面传出的一片嚎哭之声。 方生石踏入正屋,再进了里头的一个偏房,只见里面一张靠墙的床边围有一群人,看过去都是一家至亲之人,除开大伯之子一家三口外,其余的都是本家至亲,不过方生石一家只有母亲和长嫂在内。房中众人女子居多且多嚎哭,而男子除了三叔外却只有两三个都是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子侄辈,他们也陪着众女拭泪。说起来大伯一家人丁实是不旺,大伯年过三十一才得一子,其子也是直到二十出头才娶了亲,又年近三十才得一子,再无所出,算起来皆是一脉单传,加之大伯娘早去,算起来家中只剩四口人。而且大伯此人过于敦诚,不善营生,只守着祖父留下的祖屋和几亩田地度rì,其子孙xìng情亦相仿,所以家景甚是荒凉。此时一家三口正在床边哭得甚哀,大伯后事的料理多要靠几个兄弟和子侄。 方生石走去近得床前,见大伯躺在床上,双目已闭,形容消瘦,显然已是离世。方生石跪下磕了三个头,刚站起来,正要过去对大伯一家劝慰几句,外面却有吵嚷之声传来。方生石和三叔忙出去看时,却是四叔带着几个兄弟子侄,抬了一付棺木进来。原来这大伯去得急、去得蹊跷,家里都没有什么准备,直到今rì午时见情况不妙才着急着准备起后事来。若让村里的木匠打造一付棺材似已赶不及,只好让四叔带着几个人到附近双桥镇买了一付,上好的棺木自然买不起,只买了个薄棺,现在方才赶得回来。方生石的三叔见棺材来了,忙叫方生石找了两张长木凳放在外屋正中,然后和众人七手八脚的把棺材抬放在长木凳上,直至放置妥当棺材。 这时,方生石的父亲方西岭陪着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走了进来。这老头方生石认得,吴姓人,在家中行二,平rì里众人都叫他吴二爷。这吴二爷幼年时因家贫自己也有点志向,后来就跟着一个游方的相士厮混了十几年,打打下手,不过也没有学得什么本事,到了三十来岁就回来了,后来娶了亲,只靠着家里仅有的两亩薄田过rì。这吴二爷虽说对于yīn阳之事是个半调子,但总要比一般的村民强上不少,见识也多,加之一般请yīn阳相士花费着实不小,所以村中但凡碰到喜丧之事都愿意花几个小钱找这吴二爷请yīn阳看批书,这吴二爷也是来者不拒,反正就算说对说错也没人懂,自己还得几个小钱花销,这样的事岂有不做的道理?况且几十年下来倒也未见出过什么不妥之处,所以众人愈发信服了。 这吴二爷来了之后,对着众人指指点点一番,众人就按着他的吩咐忙活起来,方生石这么一个小孩自然出不了多大的力,也只是在一旁跟着搭把手帮点小忙罢了。 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外屋已被布置成一座灵堂,大伯的遗躯擦拭洁净并换了套衣裳,然后用白布包裹,也已经移到棺材中。而那吴二爷见大体妥当,又叮嘱了几句,自也回家去了。 方生石这时打量了一下厅堂,那屋中挂了些黑布、白布,已多了一片缟素之sè。屋子正中近墙的供桌上供有一些先祖的牌位和为大伯新做的牌位,牌位前面有香台、烛火,且密密麻麻的插了不少香火,都是村邻进来拜祭时插上的。屋子中间是一口敞开的棺材,用两条长矮凳垫起,大伯就躺在棺材中,尸身上盖着白布,只露出个脸儿,因此时死去时间已长,皮肉萎缩得紧,所以此时看去如同皮包骨一般,哪里还有往rì里的半点样貌?观之让人不免心内一酸。在棺材末的边上,点有一盏油灯,方生石知道这灯俗名叫“引魂灯”,怕死者死后道路不明,作为去往“冥府”的道路照明用。在棺材两边各铺有一层稻草,众至亲就坐在稻草上守护两边,以作陪灵。在棺材前还设有一处简易的香案,但凡来拜祭的人必先在此处拜祭死者之后再到主灵前祭拜,才算完成礼仪。 其实说起来演州府这一片地方的葬俗算是颇为讲究和烦琐的,按一些大家的礼俗还有招魂、写殃榜、搭彩棚、唱大戏、挑钱等等繁琐的礼仪,不过也只有那些富贵人家才办得起,没有百把两银子如何拿得下?吴丰子一家在古榕村也算是一等一的富户,五年前其祖母过世就曾办过那么一回,而且还是极尽省俭着办的。那几rì,全村的人一得闲就去围观,都瞧看个新鲜。方生石那时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只看得眼花缭乱、不知所谓,独独对那一连七rì的戏文还有点印象。演州府的乡俗里有一种戏叫“师古戏”,有些闲钱的人家但凡遇到点喜丧之事,都喜欢请个戏班子唱上几出,象吴丰子家这种自然是请不起名班的,请的只是一些野路子,还多是些半老的男子。这些半老的男子本就是农户,农闲时练上一练,再置办些行头,添置点锣鼓铙钹等乐器,待会上两三个曲目之后,有人敢请他们也就敢去了。在方生石听来,那些戏文听起来虽说也算有点腔调,但“咿咿呀呀”的总觉未免有些单一,而且总是凄凄惨惨的,耐不住xìng子的人就会觉得聒噪得厉害。而且那台上的人的扮相实在难看,要不是闲得慌,方生石都不愿意看下去。虽然如此,吴丰子的祖母“风光大葬”之后,吴丰子家里也花费不小,事后吴丰子常暗地里抱怨这两三个月来少见荤腥,此中花费由此可见一斑。 闲话不说,虽说死者为重应是厚葬为佳,但小民小户的哪里如此多的钱帛担负开销,大伯一家本就艰难,更何况如今年景渐差,所以也只好俭省些,能过得去也就是了。 方生石见没自己什么事了,就点香拜祭了一番,又到大堂兄、嫂处言语抚慰一番,然后才来到父母身边坐下,也陪起灵来。才刚坐下,门外就走进一个剃度不甚干净、年约四十来岁的丑和尚,手里还拿木鱼和槌子。他进来后,方西岭忙迎了上去,言语了几句后,那和尚就在棺材前设的一个小供桌边坐了下来,拿出一本发黄的旧书,看了一下,就站了起来,然后敲着木鱼,沿着棺材绕上几圈,一路还不停的背诵起“往生经”来,最后又坐回到小供桌旁继续依旧诵读经文。方生石在旁闲着无事就细细的去听着,却一句也没听清,只觉得象一群苍蝇围在那“嗡嗡嗡”的叫。 方生石倒也知道这个和尚的来历,这古榕村方圆十余里内仅有一座庙观,叫做“十方庙”,那庙里聚集了四五个野和尚,平rì里走村访镇的只称说庙里供奉的是普渡善众、法力无边的“十方广法菩萨”,可以保佑众生平安,以此兜揽些香火。不过老一辈的都知道,其实十多年前,那“十方庙”原本叫“十方观”,不是寺庙而是道观,原来住着一个老道士,后来那老道士因实在太老最后老死了,老道死后那道观曾经空过一段时间,直到八年前被几个闲人看中,那几个闲人本不愿劳作,又无以为业,干脆凑了点钱给乡里赁下道观改为庙宇,然后找了几本经书又自行剃度做起了和尚来。因左近没有庙观,周围村里的人想求点善缘都找不到地方,所以也不管真假,干脆就拜起这位“十方广法菩萨”来,所以平rì里香火倒还不错,有丧葬之事也请去念一念“往生经”以此超度一番,至于灵验不灵验也就管不了了。 夏rì里rì长夜短,天sè到戊时才黑透,大家早已一起在偏屋用过晚饭,因劳累了半rì,不少人都已回家,只留下几个至亲夜晚守灵。到了亥时,方生石的父亲因与其兄情厚,本yù守个通宵,但因年纪大了也颇有些支撑不住,而方生石的长兄方南德是有家室之人,也不好久呆,所以只留下方生石一人守灵,除了方生石外还有大伯之子和一个四伯家的堂兄弟一起守灵,另外就是那个念经的和尚。那和尚虽说样貌不佳,却倒还尽心,吃过晚饭后就一直念经不停,想来这经文rì积月累之下已是背得纯熟,没有半分的阻滞,当然没人能真正听清他具体念些什么。 转眼天已到了子时,灵堂中已是寂静一片。这夏rì易困,灵堂中陪灵的众人除了方生石外竟然都悄然睡着了。方生石的两个堂兄弟早已躺倒在稻草上呼呼大睡,而那和尚原本念着经文,念着念着困意愈发涌了上来,渐渐支持不住,待偷眼瞧见棺材旁的两人已横七竖八的躺倒熟睡,而方生石坐在一张凳子上正背靠着墙双目紧闭,也似睡着了,自己也就放下心来,头一倒,手中的木槌从手中滑落开来,竟卧着桌子也睡了过去。 方生石今夜jīng神颇佳,只闭目胡思乱想,待睁开眼睛见众人都睡了过去,也不好说什么。他看了一下烛火,见那棺材下的“引魂灯”灯光微弱,灯芯快要烧尽,方生石忙走过去拿一根细木棍挑了一下,灯光立时转明。方生石正要回到座位上,忽然空中隐隐传来阵阵雷声。方生石心想,莫不是要下雨不成。这夏rì里雷雨不定,来得快去得也快,方生石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想在里头坐了那么久,也该出去透一透气了。于是方生石再查看里面的烛火一番,见一切甚是安妥,就悄悄的走出了门外。 方生石来到院中,院中一片漆黑,好不寂静。抬头往天上看去,空中仅一轮细细的弯月,还被一团黑云遮住了半边脸儿,周天只有寥寥的几颗星辰依稀可见。方生石却心想,古人常说“月明星稀”,而此时月不明,星也稀,看来这话实在是不合今夜的景。 “咦?”方生石忽然心中一奇,天边竟有一团不算大的怪云伴随的阵阵低沉的雷声朝自己头顶这边涌了过来,而且来势甚快。说这团云怪,那是因为这云竟然是幽蓝sè的,而且极其浓厚的一层,最奇怪的是在那幽云的上方竟然有密密麻麻的雷电不停的闪动,闪出一道道光华,但那幽云好不厚实,那雷电竟然穿它不透。 方生石一时看呆了,不一会儿,那怪异的幽云涌到古榕村上方竟停了下来。方生石从下面望去,那幽云是并不算大的一团,也不过十余丈宽,不过那团幽蓝极其浓重,倒象一汪深潭。因那团幽云停在顶上,故雷电已然被遮住瞧不见,但雷声仍是响动不已,雷电的光亮仍不时映照出来,不过雷声倒也不算大,低低沉沉的只是发出一声声“隆隆”的闷响。 那团幽云停在古榕村上方后,稍稍一缓,片刻之后忽然如一锅开水一般翻滚涌动起来,好不怪异。而此时原本低隆的雷声竟然停了下来,雷电的闪亮也消失不见,但是极其骇人的是,那团幽云上面幽深的天幕之中,突然渐渐鼓动涨大起来,似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开天幕,直冲出来。但是天幕的鼓起涨大只持续了一会,就停滞不动了,然后那鼓起之处赫然化成了如同人脸的形状,如同平rì里人的脸面被薄布蒙住,只现出轮廓的那般模样。那人脸似乎要竭力冲破天幕但却总是冲开不得,只是如同人气急败坏一般狰狞嘶吼,不过却是无声无息的。 不管天幕里如何鼓动挣扎,那团幽云却依旧翻滚涌动不息,而面朝天幕的那一面此时也化出了一张人脸来,那云化的人脸面对天幕里挣扎的那张脸竟然露出了一股嘲讽之sè。当然在下面的方生石自然瞧不见,不然肯定是震惊无比。方生石更不知道的是,在那团幽云翻滚涌动不息的同时,古榕村后的那座白坟岭的数百个坟冢竟然同时震动起来,白坟岭上所有的荒草也古怪的如铜丝般一根根的直立,并抖动不已,发出“嗡嗡”之声。而那数百个坟冢震动一会儿后,在各个坟顶上竟渐渐钻出一缕缕的黑气而且在不停的蠕动,如有人瞧见一定会觉得蔚为其观。 那团幽云翻滚涌动了一会,在那幽云的下端的正中渐渐凝出一小如头颅般大小的一团黑气,仿佛挣扎着要从那团幽云中剥离开来。此时天幕的那张人脸忽然竟张开了大口,一道极其粗大的闪电伴随着刺目的光亮“忽的”直劈下来,直击向那团幽云,那粗大的雷电尚未击到那团幽云,那团幽云如未卜先知般突然暴散开来,让那粗大的雷电扑了个空,而那团幽云下端凝结的那小团黑气却趁势落了下去来,转眼就无影无踪了。而在雷电下击之后鼓起的天幕逐渐开始回缩,不久又回复的往常,就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从那天幕里发出的惊雷击向那团幽云,再到那团黑气下落只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方生石哪里看得出来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一道极其粗大的闪电一闪,然后两耳就被一道直yù震天裂地的雷声震得“嗡嗡”作响,脑子里一阵阵的发懵,过了好一伙才回过神来,醒转过来后,就见到屋子里的诸人也都跑出来瞧看,想必也是被那雷声给惊醒了,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待听方生石闷声闷气的说是打雷,这才转回屋子里,该睡觉的回去睡觉,该守灵的回去守灵,该念经的自然回去念经。而方生石见众人回了屋,又看了看天,见再也没有什么异常,不觉的摇了摇头,自也回屋去了。 而与此同时,在离古榕村极其遥远之处有一座悬空的山峰,山峰的四周云雾缭绕,极尽飘渺之意,在山峰的极颠之上站着一个身穿紫衣、眉发皆白的老头,他面朝古榕村方向,双眉紧皱,口中却喃喃说:“这冥府竟敢弄出这般动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第二十八章 借尸还魂 下 - 神鬼记 - 月落山 () 方生石回到屋中,见一同守灵的两个堂兄弟早被那道巨雷惊得没了睡意,正低声谈论起这雷声来。而那念经的和尚倒也“尽心尽责”,又有模有样敲打着木鱼,闭着眼睛“嗡嗡嗡”的诵读着经文,方生石见和尚这般模样不由想起他方才的睡姿,心中不由暗笑。 方生石的这两个堂兄弟年岁要比方生石大上一轮,平rì里本也没有多少话说,见面也只是依礼客套几句,所以见他俩低声说话,方生石自然不去掺合,只依旧回到原来坐的矮凳上,靠着墙细细的回思起方才外面所发生的事情。 方生石正想着,忽然眉心正中那镇有“食魂古兽”的神海穴处一阵刺痛,如同被一根钢针刺入一般,痛得他差点叫喊出声来,他一时也不敢动,过了一会子才觉得好些。待稍微觉得好受些后,方生石的jīng神竟有点恍惚起来,屋中的天地隐约有旋转之感觉,且屋中物事均变得清晰入脑,两堂兄和那和尚他们的一举一动眼不观却能在脑中清晰可见,一切如幻象却又相当的真切,方生石大骇。方生石心中正惊慌,忽然又隐隐觉得有一道虚影正飘然过来,且似乎越来越近,最后竟然到了自己的身边不远处。方生石忙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哪见有半点虚影?两个堂兄弟依旧闲扯不停,而那和尚还是不清不楚的念着经文。 方生石好生奇怪,自己眼里虽然瞧不见,但脑子里却能清晰的感觉出那道虚影来,难道是自己的幻觉不成?方生石正想着,忽然感觉到那道虚影竟然跳入大伯的棺中,而那道虚影入了棺中,脑中的感觉却也渐渐模糊,直至最终消逝。方生石见那虚影入了大伯棺中,登时吓了一大跳,待模糊劲一过,急忙走到大伯棺前。此时大伯的棺材早已被盖上,只留一道巴掌宽的缝隙透气,方生石从缝隙里往里瞧看,黑洞洞的也瞧不见什么,自己又不好揭开棺材板,就只好细细的听,听听里面有没有什么动静。方生石这一举动把本来闲扯的两个堂兄弟吓了一跳,神sè古怪的看着方生石,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那和尚因闭着眼,自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方生石听了一会儿,实在听不到有什么动静,才回过脸儿,恰巧正看见两位堂兄弟正古怪的看着自己,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那大伯之子疑惑的问方生石:“老三,你在干什么?” 方生石忙扯了个谎说:“没――没什么,我方才忽然想念大伯了,所以过来瞧看一下。”话说完方生石的脸也不禁有点发烧。 那大伯之子自然不相信方生石的话,满脸狐疑的来到方生石身边,也往棺材里凑看。 那大伯之子的脸正贴近棺材,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嘭”一声巨响,那棺材盖儿竟然呼的飞了起来,而且在屋顶上破开一个大洞飞了出去,然后“大伯”从棺材里坐了起来,双目之中有幽蓝之光闪动。那大伯之子本来就是个敦厚懦弱之人,见那棺材盖儿飞起来只是一时惊骇,但看到“父亲”突然从棺材里坐了起来,顿时就吓晕过去,倒在棺材边上。方生石此时也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另一个堂兄弟和那念经的和尚稍好些,只直勾勾的盯着“大伯”,想必一时也吓傻了。 “大伯”从棺材里坐起来后,目光闪动的打量起屋子里的几个人来。那吓傻的堂兄弟和和尚,见“大伯”朝他们看来,而且目光极其怪异,脑子里顿时打了个机灵,怪叫两声“诈尸了!”“鬼啊!”,然后跌跌撞撞的朝屋子外跑去。“大伯”见这两人逃出屋外,却不以为然,任随他们去,然后双手往棺材沿上轻轻一拍,顿时腾空从棺材里轻巧的跃了出来,不过落到地上时,因身子有些僵直,一时站不稳,有点摇晃之意。待其站定后,也不看一眼坐在地方的方生石和昏倒在地的“儿子”,而是行路有些摇摇摆摆的径直朝屋子外走去。 方生石目送“大伯”走出屋门,忙起身过去看了一下昏绝在地的堂兄,见其呼吸均匀知其无事,也就放下心来,然后悄悄的跟了出去。 方生石出了屋子,见“大伯”正好刚要出院子的大门,而院落一角的两处偏房,堂兄的妻儿听到灵堂这边的动静,正打开了房门从门边探脑袋来,然后身形呆滞、神sè骇然的看见正要走出大门的“大伯”。 等“大伯”出了院落的大门,方生石又悄悄的跟了过去。当方生石出了大门,才发现这下可是热闹了,原来这里一番闹腾已经是惊动了左近的一些村邻,他们或是穿着内裤、或是赤膊口中叫嚷着都出来瞧看,待瞧见是“大伯”,而且行走姿势颇为僵直时,一时也目瞪口呆、哑口无言起来。“大伯”自不去理会不远处这些围观的人,仍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而且步子似乎越走越爽利。方生石见“大伯:行走的方向正是回家的方向,心中暗惊,更是紧跟而上。 “大伯“堪堪走了不过十余丈远,忽然四下里“当当当……”的响起了阵阵锣声,一大群人或拿着火把、或手持锄镐、或拿着刀叉等器械从附近各处四下里围拢了过来。“大伯”如此多人渐渐围了过来,不禁微皱眉头,一时竟站住了。 转眼之间,“大伯”周边已经围过来三十来人,而且里面多是村里颇为胆大的青壮汉子。不过这些人也不敢靠得近,只站在“大伯”周边两丈开外,也不敢言语,只团团围定,目中均露出紧张之sè。 “大伯”见众人只在围着四周,却依旧“夷然不惧”,只用幽蓝的眼光看了看众人,僵硬的面孔上竟然露出不屑之意。“他”正要迈步继续前行,忽然人群外传来一阵尖利的叫嚷声:“妖魔鬼怪在哪里?在哪里?待我来降伏它!”众人忙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瞧去,连本待要走的“大伯”也停了下来瞧看。众人看去时,原来叫嚷的是那个半调子吴二爷,想来这吴二爷确实有点子本事,否则胆气岂能如此之壮? 众人见是吴二爷来了,忙分开一条道让了进来。那吴二爷披头散发的,也不知道是刚睡醒还是怎地,只穿着一件贴身的褂子,扣子都没系好,右手持着一把桃木剑,左手则拿着几张符咒,一身“正气凛然”的站在离“大伯”一丈远处,然后冲“大伯”喝道:“呔!你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敢来这里作恶行凶?我乃天帝座下降魔**师,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大伯”古怪的看了吴二爷一眼,却懒得理会,转过头去正yù继续前行。那知这吴二爷见“大伯”连理都不理自己,分明是瞧不起自己,不由心中忿怒,左手一扬,那几张符咒竟然飘飘然朝“大伯”飞了过去,众人见符咒竟能飞着过去,心中暗暗佩服,均想:这吴二爷果然是有几分道行的! 那符咒飞向了“大伯”,刚来到半道,“大伯”忽然转过脸来,张嘴冲那几张符咒轻轻一吹,那几张符咒立即在空中着了火,而且转眼就烧成了灰烬。众人见状立时一愣,而那吴二爷更是一呆,心想:这几张符咒可是我从师傅那里偷来的,以前用过一两次极是灵验,想不到这次一时尽毁,看来这鬼怪着实厉害之极,可是我这点微末本事全靠这几张符咒,现下符咒没了我该如何是好?在众人面前这般束手无策,这可是打脸的事。 吴二爷正胡思乱想之时,忽然看到“大伯”看着他的眼神之中露出不耐之sè,心中一惊,暗道不妙,他正要退开。却只见“大伯”手起短袖一挥,一股极其yīn柔的劲道登时朝吴二爷撞了过去,也未听到什么声响,就见吴二爷飞了出去,直飞出十余丈外方才砰然落了地,有人跑过去看时,只见吴二爷七窍流血,已然是活不了了。 这一下算是把众人给震慑住了,围着“大伯”的众人不自禁的各自后退了近一丈,心中惊惧不已,而这一退,众人围拢的那个圈子顿时稀松了许多。“大伯”挥手击出后,也不理会,自转回身继续前行。围在前面的众人“噌噌噌”的连连后退,最后竟然在前面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了。 “大伯”施施然穿过“通道”,不缓不疾的前行,步子越走越利落,转眼就转过一个拐角就不见了。方生石正要追上去,忽然听到后面有嚎啕大哭的声音传来,一看,原来是那吴二爷的婆娘赶了过来,见吴二爷死了,正放声大哭呢。方生石懒得去理会,只看了一眼,然后拔腿就朝“大伯”消失的方向追去。本已经吓得有点呆傻的众人见方生石一个小孩追了过去,顿时醒悟过来,大部分人也追了上去,只不过这时也不敢敲锣什么的,心中更是多了十万个小心。 方生石转过拐角,见“大伯”又正要转向一处,心中一惊一喜,“喜”是自己没有跟丢,“惊”的则是这路就是自己回家时常走的路径。方生石心中越发忐忑,隐隐有不安之感,觉得家里又要出点什么事。 方生石家离开大伯家不算远,不一会儿“大伯”果真来到方生石家院子前,方生石大惊,急忙要靠过去,忽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方生石吓一跳,脚一软,差点没跌倒。方生石急忙看去,却是吴丰子光着膀子只穿一条裤衩正奇怪的看着他。方生石见是吴丰子恨得低声破口大骂两句,骂完了方问:“你怎么在这里?” 吴丰子笑嘻嘻的说:“有热闹看,我怎能不来?我在床上一听闹鬼,衣服都没穿就跑过来了。” 方生石正要说话,忽然听得“砰、砰”的连续两声大响,两人忙转头看去,原来“大伯”一掌就把方生石家的院门给击飞了,因为方生石家正屋的大门正对着院门,结果飞出的院门连带着把正屋的大门也撞飞了,“大伯”击飞院门后轻松进了方生石家的院子。方生石见状也顾不得和吴丰子说话,连忙跟上去,吴丰子则也紧跟在后头。 原本方生石一家人因大伯家的丧事累了半rì,睡得正熟,打雷、闹鬼什么的都没把他们惊醒,结果都被院门口被击飞的这声大响给震醒了,父亲和大哥在里屋几乎是齐声喝问:“谁呀!”见没人回应,忙点起灯,披上衣服,开了房门出去看。这里得说一下,方生石家有大屋、偏屋各一间,都是褐土夯就的土坯房,大屋有偏房三间,父母、二哥和方生石各住一间,大哥因娶了亲,所以占了偏屋,偏屋也有房三间,不过要比正屋小上不少。 却说方西岭披衣拿灯出了房门,当来到正屋见正屋大门洞开,顿时一愣,然后见方生石和吴丰子正鬼鬼祟祟的走进来,方西岭正要发问,方生石连忙让其禁声,方西岭不由心中暗恼,正要训斥一通。正就在此时,借着手中的灯光忽然看见一“熟人”从方生石的二哥方南文房中走了出来,顿时惊呆住了。方生石和吴丰子见“大伯”出来了,连忙闪到一边,动也不敢动。这时,方西岭身后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到底是谁呀?”这人正是方生石的母亲凌氏,凌氏起身后也出来了,到门口见前面的方西岭一动也不动的站着,心中疑惑,所以问了这么一句,待见方西岭不答话,也就凑过去看,这一看登时就被吓昏了过去。 “大伯”自不去理会屋中诸人,径直出了正屋大门,又回到院落。方生石见“大伯”出去后,方敢过去瞧看母亲,不过见母亲呼吸平和只是受惊吓昏了过去,心中大安,于是又追出去看。 待方生石来到院落,却见大哥方南德拿着灯呆立一边,其身后不远处大嫂也晕倒在地,不由心中暗笑。前面院落外此时却已是火光一片,想必村里的人已是追了过来,正在院外围看。 方生石出了院门,果然见数十人在院外围看,前面一处却空出方圆两丈余宽的一处来。那空阔处的正中,“大伯”正在那里仰头沉思。众人见“大伯”并不主动伤人,故而惧意早已去了两分,都低声私语起来。 “大伯”沉思了一会,忽然动身朝一个方向走去。围看的众人无论是胆子大些的还是胆小的,哪个不喜欢看热闹,均呼的涌动起来,不远不近的尾随着跟了过去,其中自然有方生石和吴丰子二人。大伙儿追出了近一里地,谁知那“大伯”却越走越快,最后如同疾风掠地,众人终于再也跟不上,只好目送其背影远远而去。 众人见追不上了,自然也不会久留,都边走边议的回到村子里,最后各自散去。 众人刚走没有多久,那地方忽然窜过两道身影,身法迅捷之极。那两道人影正是朝那“大伯”失踪的方向追踪而去。 第二十九章 闹鬼余波 - 神鬼记 - 月落山 () 方生石回去后自然先到家中看望一下母亲和长嫂,一到家,就见她们已是醒转过来,除了受了点惊吓,脸sè有些苍白,身子倒还好,只要吃点安神的药,再好生的睡上一觉想来也不会有事。而方生石的父亲和长兄见方生石回来,自然问起事情的原由,方生石除了头痛觉察有虚影那段“荒唐”事外,都据实说了一遍,听得父兄二人俱都惊疑不定,不过见家中诸人皆平安无事,虽有一肚的疑惑但都暂时撇到一边,只放下心来。方生石和父亲以及长兄等诸人修缮好家中毁坏的两处大门后,又去帮大伯家做了一些善后,待诸事妥当方才回家。方生石自也不会去守灵了,因为人都不见了,还守什么? 这一夜合村人注定是难以成眠,只不过未眠之中心思各有不同罢了。 却说夜之将尽之时,十里外的桃花岭上正是清幽一片。大半年的时间、上百的工匠,将桃花岭堪堪建成了一座道门的离宫的模样,只是还有些许工程尚未完结。原先岭西那处方生石等人曾进入的洞穴,如今一被一座新建起的石门给阻挡住。不过在这座道门离宫之中,桃花岭顶上有一处六层的塔形阁楼才最是惹眼,其孤立于岭上,俯瞰四方,在夜sè下颇是幽深神秘。 这座六层的阁楼的房中此时均透出灯光,尤其是第六层所透出的光亮极其的柔和,那里只有一个房间,房间里面陈设颇为简单古朴,一张长榻,一张书桌,几把椅子。书桌上立着一个烛台模样的小托盘,托盘中有一颗眼珠子般大小的夜明珠,这夜明珠看上去虽小,但是却把房间里面照了个清清楚楚。 在房中的那一张长榻上有一个看上去不到四十岁模样的壮年道士,那道士看上去样貌普通,头发却梳得光亮,正在闭目打着坐儿。默然间他忽然睁开了双目,两瞳孔中均闪出一点赤光,荧荧闪烁,几度闪动之后才恢复如常人一般。过了片刻,他开口缓缓说道:“你进来吧!” 门口“吱呀”的一声被人推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道轻手轻脚的进了来,又小心的把门带上,来到中年道士前竟恭身施礼说:“师侄打搅清风师叔清修,望师叔恕罪。” 中年道士摆了摆手说:“不必多礼,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老道应了声“是”,然后有点不安的说:“昨夜派往古榕村探察消息的两个弟子找到了,他们――?” 中年道士皱眉问:“他们如何了?” 老道叹息一声说:“都死了,我们是在古榕村不远的燕子林发现了他们的尸首,都是神海穴暴裂而死。” 中年道士眉头皱得更深,说:“我不是叮嘱你要他们只是探察情况,不得擅动吗?” 老道忙辩解说:“我是这么吩咐他们来着,谁知道事情变成了这样?” 中年道士展开眉头,略沉思方说:“那两弟子运回各自宗门好生安葬,官府那边也知会一声,让他们安抚好他们的家人,修行不易呀!” 老道说:“我早已吩咐下面的人办去了,不敢劳师叔您费心。” 中年道士说:“如此甚好。” 中年道士又颇为郑重的说:“你要记得时常叮嘱下面的弟子,以后但凡有天地异象之处要千万小心,必不可轻举妄动。此中事体不要说他们,就是你我之辈也是应对不了的。” 老道忙应了声“是”。 中年道士继续说:“这件事你还是要继续查,不过千万要小心,一旦有了点眉目就立即上报宗门以及京城的上清宫。” 老道又应了声“是”。 中年道士忽又问:“蓼州那边可传来什么消息?” 老道摇头说:“还没有。” 中年道士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老道说:“这么久了,怎么一点音训都没有?” 老道说:“莫非遇到了什么特别棘手的事情?” 中年道士缓缓的摇了摇头,说:“这就不清楚了,清方师兄和玄真教的玄黎师妹要是真的遇到麻烦事,那这事肯定不简单。” 老道点头称是。 中年道士又说:“听说这几年演州府这边生了不少怪事,你们啊还是要多上点心,风起于青萍之末,任事还是弄清楚早准备为佳。还有岭下那处洞穴虽然还是查不出什么,但你们还是要小心些,切莫让人我们六派之外的人进入,惹出乱子来就不好收场了。” 老道说:“是,谢谢师叔提点。” 中年道士摆手说:“我不过白提醒你一句罢了,我只是因为镇魂殿的来这里参悟阵法,并不管你们这里的事,因阅历比你们多些,所以多说两句,你是这里的掌事,依旧是你做主。我来这里时间也不短了,可镇魂殿之事半点眉目也找寻不到,多留无益,干脆明rì就回天昀山吧,看宗门如何定夺。这里你还是好自为之吧――下去吧。” 老道应声小心的出去后,中年道士目光变得闪烁不定,似自言自语说:“天生异象,莫非天地有变?” 不说桃花岭,还是说说古榕村这边的事。 到了第二rì的一大早,村长就先派人到县里报了官,然后召来村里的一些老人或有些见识的人过来一起计议商谈。本来平rì里村中议事,必定要叫上方西岭的,只是这一次的事情与方家的干系甚大,从方西岭的长兄复生到出来后直接就去了方西岭家,其中必有隐情,所以还是大家商议后再召方西岭前来。 一帮子人谈了许久,见解虽多,但多是凭空揣测,毕竟村里出现鬼怪之事从未有过,所以也理不出半点头绪来,只觉得此事甚是匪夷所思。没奈何,村长和众人只好把方西岭叫了去,方西岭本也一肚子的疑惑,正要找人询问商谈,所以一召,立刻就过去了,不过一路上见过的人,都古怪的看着自己,就算是熟人打声招呼后也是如此,方西岭自然明白是何意,却也无可奈何,只有心中苦笑罢了。方西岭见着村长诸人后,把方生石告诉他的话原原本本的又说了一遍,当众人听到还有“天生异象”这一层时,均一愣,愈发觉得此事过于玄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帮子人沉默了半晌,才由村长定主意,等还是等官府来人后在做区处。 方西岭被村里召去议事,而方生石大伯家的人却是茫然。丧事自然是办不了了,只好暂时封了棺,拆了灵堂,待到找回大伯尸身再做区处。不过村里还是有了一件丧事,正是昨晚身死的吴二爷,只是他已不在,这请yīn阳看批书的事不知道要请谁呢? 这些自然都不关方生石的事,他见大伯家的丧事不办了,第二天一早就和吴丰子一同上学去了。一路上吴丰子自然要问起昨夜的情形,方生石也不隐瞒,说了个备细,把这个吴丰子听得津津有味的。两人到了学里,才知道古榕村闹鬼的事已是众人皆知,在学里闹得沸沸扬扬。众孩童一见方生石和吴丰子来了,都上来缠问个不住,方生石和吴丰子说了两三遍后见不时仍有人相问,早就不厌其烦,到休息时就往外头跑找一僻静处躲清净,见人来就躲。两人好不容易才捱到了下学,飞快的收拾好东西,逃也似的回家去了。 两人刚回到村子里,却发现村子好生热闹,原来县里县太爷听得报说了古榕村闹鬼的事,当即命县里的捕头老爷亲自带人前来查实并捉拿恶鬼。你说这县太爷为何如此上心呢?原来去年县里发生了桃花岭一案,多名道士失踪,最要紧的是其中还有玄真教的人,于是县太爷被府台大人传到府衙足足骂了一整天,差点连乌纱帽都给撸了,为此后怕了半年。如今听说桃花岭附近又出了怪事,哪里还敢怠慢,急忙令人前往处置。 那捕头老爷受命后,召报信人来问明情形,待听说那恶鬼极是凶悍,一挥手就杀了人,哪里愿意来?但这又是职责所在,不去的话实在说不过去,也交不了差使。于是郁闷之下尽数点起缉捕司的众多捕盗“能手”二十来人,还带着些“辟邪”之物,如狗血、桃木以及铁丝网等捕捉之物,骑着马儿浩浩荡荡的就来到了古榕村。 那捕头老爷带着人马来到村里后,自然是村长接迎,一路风尘之下当然是先吃喝休息一通。那村长本以为县里最多派一两个差役过来,谁知来了一大拨人马,连捕头老爷也下来了,只好拉着村里一帮人安排食宿,忙得人仰马翻的,村里的那点钱也几乎花了个jīng光,才勉强算是应付过去。 众捕快吃饱喝足之后,又休息了一下,才叫村长传唤来所有涉事之人前来问话,这些人中当然包括昨夜守灵之人以及方生石一家,甚至那十方庙的念经和尚也被传唤了,只是那和尚一回到庙里就病倒了,一时之间来不了。 被传唤之人自然包括方生石,他一回到村里立时就被叫去问话,吴丰子听说叫方生石去问话,自己也颠颠的跟去瞧热闹。官爷问话,方生石自然不敢隐瞒,除了头痛觉察有虚影那段“荒唐”事外,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个透彻,听得那捕头老爷心头直跳。当方生石说起那恶鬼曾进方生石二哥方南文屋中并最后往燕子林方向去时,捕头老爷不由皱起了眉头,又忽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当时就命一捕快把众人的话都记录下来,画了押,然后把众人都打发走,只说天sè已晚行动不便,诸事明rì再做区处。待众人走后,又召来所有捕快计议,只说如此如此这般就行。 一夜无事,到了第二天,这捕头老爷把手下人马分成两拨,一拨由捕头中的一个小头目带队,负责搜寻燕子林一带;另一拨则是自己带领只在古榕村左近找寻,说是怕那恶鬼的巢穴在此地,或是去而复回。于是一整rì那捕头老爷带着七八个捕快骑着马儿在村里村外晃荡,有时还弄得鸡飞狗跳的,众人也瞧不出他们要干什么。另一拨人就更简单,他们去到燕子林后,先派个“倒霉蛋”骑着快马出去办了件事,其余的人则装模作样的四下看了一下,然后找了个背荫处喝酒的喝酒、赌钱的赌钱、睡觉的睡觉,好不快活自在。一直到了近黄昏时分,才带着酒意回来了。这拨人一回来,捕头老爷立即在古榕树下聚拢了人马,并召集众村民前来听案,只说此案已有了论断。 见众人来得差不多后,捕头老爷在古榕树下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通,听得方生石一家人瞠目结舌。原来按捕头老爷的意思此案只有两点结论,其一,经缉捕司众人在古榕村和燕子林一带方圆数十里的搜寻查实,证实那恶鬼已经逃到了邻县,此事已经不归他管,只负责发公文通报邻县捕捉。其二,这恶鬼之所以降下并附身方生石大伯,是因为方南文行凶残害双桥镇善户子弟,后逃逸他处,逃逸后不知为何触怒生灵,以致于化做恶鬼要施以惩治,所以才生出昨夜的事端来,只待来rì将方南文缉捕归案,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听了捕头老爷如此论断,方家众人心中自然不服,可是偏偏又无法推翻这番论断,因为那恶鬼毕竟去过方南文的房间,至于为什么只有天知道了。那捕头老爷的一番论断倒也算是其中一种可能,而且这种推断还不算是最糟糕的。比如如果硬说方南文乃是凶灵下世,勾结恶鬼,行凶乡里什么的,那罪过可大了去了,就连整个方家都可能受到牵连而获罪。当然这捕头老爷是不可能这么说的,如果这般判案,不仅方生石一家要倒大霉,就连县太爷也要受牵连,上头如果以教化不利或未能事先洞察恶人以致屡犯凶案的罪名扣在县太爷的头上,那么吏部的年考肯定是要大受影响的了,升官发财自然是指望不了了,说不定还要降点级什么的,这县太爷要是受委屈,其恼怒之下自己岂有不吃瓜落之理?这些捕头老爷都是想清楚了的。况且现今这般说法,令此案也是有回旋之处,反正这方南文潜逃在外,待到捉回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能拖就拖。而且捕头老爷对方南文的案事也是了如指掌,此案之中多有可怜可悯之处,伤人之事多是出于义愤,说是触犯恶鬼,说明其还是有正心的,还算是县里教化下的善民,只是血气方刚行了不当之事罢了。 捕头老爷如此宣布此事之后,在古榕村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回县城里了。捕头老爷一回到县城,立即向县太爷禀报此案,果然那县太爷听了捕头如此如此这般说,虽面sè不改,心里头却定下神来。按例正要训斥几句,再把捕头给打发了,忽然后衙的仆人禀报玄真教有人来访,自己赶忙让捕头下去,然后颠颠儿的去见玄真教的人了。 县里的捕头们走后,古榕村又渐渐恢复了往rì的平静,闹鬼之事只成了茶余饭后闲话的谈资。不过事后众村人看方家之人的眼sè也变得有点复杂起来,背地里多有指指点点的行径,只是各有不同罢了。有的人说“你们知道吧,那方家的老二可凶着哩,不仅差点杀了人,连鬼怪也敢惹,以后你们离他们家要远些,不然什么时候招灾惹祸上身都不知道。”也有人却竖着大拇指说“那方家老二真真是一条汉子,为未过门的媳妇敢去杀人,连恶鬼都不怕,也敢去招惹,他也算得上是本村的第一条好汉了”……,各方虽然所说甚多,与方家的关系实际上也没有半分疏远,都是在一个村子里生活了上百年的人家,彼此知根知底的,所以对方家的人来说却也没有多大的影响,rì子该如何过仍旧怎么过。 第三十章 佛经真解 - 神鬼记 - 月落山 () 方生石的家人都是心xìng纯厚之人,对诸事一般没有太多的想头,既然那捕头老爷已然如此说了,县里的县太爷似乎也允了,事情大体也就只能如此了,天地虽大,还能大得过官府去?唯一能做的只有担心方南文如今的安危罢了。而方生石却和家中众人大不一样,遇不平则有心鸣之,但也知自己力所不及,人微言轻,这等事情多想无益。不如用些心思做些长远之想,譬如那夜之事对方生石来说就是多了一番别样的思量。 这rì,他又独自一个人坐在白阳岭的顶上,任随思绪沉浮。方生石的xìng情算是比较平和之人,旁人的诽议对他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一般都不会去理会,但有疑惑时常思多想,那夜之事所透出的诡谲和诸多的疑窦却让他不得不深思。 方生石心中暗自揣度:那鬼怪进入二哥的房间是事实,至少说明此事与二哥多多少少有一些干系,只不过不知是善事是恶事罢了,想来其中必有一些难以让人知晓的隐情。另外,那鬼怪又为何附在大伯尸体之上呢?其他人难道不可以吗?想到这,方生石忽然想起这两三年来村里头一直都没有什么丧事,难道大伯之死偏巧就赶上了?又或者说莫非大伯的死也有隐情?……那晚天上的那团怪云又是什么意思呢?…… 方生石想得心里一阵烦乱,心道还是不想罢,反正这种非比寻常的古怪事自己是怎么想也想不通的,也想不明白,干脆还是躺下来睡一觉算了。可是这思绪来时岂是说不想就不想的,方生石刚躺了一会儿,又不由想起这几年从回风塔到地下石殿以及苦原等遭遇来,心想这世间鬼怪乱力之事玄而又玄,实在不是自己可以揣度得了的,一旦祸事降临岂不是避不可避?特别是一想起自己眉心正中之内还有一个蛇首鼠身的怪物在里面,以及那天晚上脑海中那种朦朦胧胧里的诡异,不由的毛骨悚然。心道不然干脆自己也下点功夫,学些此道之中的本领,虽说不及儒学治国安民那般堂皇正大,可以光耀门第,但是玄学在这世道里却也算是一门学问,虽入不得正经行当,但学得点稀罕本领也是极有权势的,就象玄真教的那些道士。另外,要是哪怕能学到一丁半点的本领,遇上了古怪稀奇之事,说不得就知道点应对之法,总好过茫然无措,也说不定对二哥的事也能有所助益,方生石想了良久终于打定了主意。 方生石定下主意后,牵着牛从岭上下了来。回到家中,把牛牵至牲口棚栓好,然后悄悄的摸到了屋后,见左近无人,就把埋在苦竹下的东西取了出来,那白布包裹得甚好,也没有什么虫咬坏烂。方生石拿了东西偷偷溜回自己的房中,把门栓好,然后把包裹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 其实包裹里的东西也没有多少,只两件。除了那个紫sè的小葫芦之外就是那本佛经了。方生石首先拿出来参详的是那个紫葫芦,毕竟从地下石殿里得到的东西都在那个葫芦里头。方生石如今最在意的就是从石殿那道士尸身得到的两本书,一本是“衍法推要”,另一本是“文妙经”,这两本书方生石都研学过一段时间,虽然也没怎么看明白,但是自己心中却知道两书的不凡之处。如果自己要学些玄门的本事,那这两本书当是首选。 方生石拿着葫芦,回想起当初那蛇怪教他装进东西时的法子来,虽说时间隔了一个多月,但法子简单,所以是忘不掉的。当时蛇怪的法子是按正反两向各抖动一下,将要放物件置于葫芦口,自然就有一股微弱的吸力将物件吸入。如今自己的要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莫不是要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定葫芦里的东西就可以“吐”出来了,方生石想着越来越觉得有理,就试了起来…… 方生石直折腾到了将近吃晚饭的时候,他算是用尽了法子,可是却始终无法取出葫芦里的东西。惹得他心火旺盛,恨得几次直接葫芦摔在地上“乓乓”作响,甚至找来了把厚背柴刀要把葫芦劈开,可是这葫芦看上去虽小,却坚逾金石,哪里弄得开?连道痕迹也没留下。方生石最终是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将此事暂时作罢,在母亲的叫唤声里还是先去吃饭做说。 吃过晚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方生石心想,既然那葫芦里的东西取不出来,现在自己的身上就只剩下两样可能还有些用处的物事了。其一是从桃花岭石洞那佛门尸骨中得到的那本“金刚罗汉经”,另一样则是在卢川县官道上从那灰衣老头那里“偷”学来的那套拳法。那拳法如今方生石每rì至少练上一遍,每招每式记得清楚无比,长久练习下来也有些用处,自己自然不会担心什么。倒是那本佛经以前看了两三回,除了佛义深邃隽永难明,倒也没有看出什么出奇之处,难道里面也另有玄机?于是方生石干脆趴在床上把晚上剩余的时间都用来jīng读起这本经书来。 七天之后,方生石终于看出了这本佛经里的一些特别之处。起初读时,在这本近七十页的佛经之中,觉得有一大半的内容读起来甚是飘渺虚无,让方生石倒觉得象是书中的那位“世尊”在胡说八道或是胡乱吹嘘的言语,心中着实纳罕。直到有一rì,方生石又被刘老夫子留了堂,又让他帮着抄书。偏巧他注意到了房中的书架上就有一本“金刚经”,他不由的想,不如拿回去对比一下,是不是有什么不同?方生石知道刘老夫子对他这些书爱逾xìng命,于是干脆偷偷的“借”了出来,拿回家对比完之后再还回去。 他回到家中一对比,果然大有不相同之处。自己的那本“金刚经”比刘老夫子的“金刚经”竟然多出了数倍的文字。方生石原本觉得那大半有些虚头八脑的文字段落,在刘老夫子的“金刚经”里都没有。方生石用笔把这些多出来的文字划了出来,然后捧着书又细细研读起来。 因方生石在地下石殿中研习过一段时间石殿中那本“文妙经”,略为知晓了一点道家的修炼法门,这一细细研读才发现那些文字竟然隐约是关于修炼的。譬如其中的一句是“佛告须菩提:凡众法相,当渡中极,顺远上,观rì月,行诸门,至无空相,驻望三海之广也。”方生石由是猜想,那“文妙经”所列的穴道中似乎就有“中极穴”、“rì月穴”,而诸门是否就是“风门”、“期门”、“命门”等等穴位,而其中的“三海”就是人体三元的“神海穴”、“心海穴”和“气海穴”吗?只这顺远上、无空相又是何意?…… 方生石研读了十数rì,其间所遇到的生僻字、义颇多,解读时艰涩难以通透,所以方生石在学里一见刘老夫子得闲就前去请教,搞得刘老夫子好生诧异,这学生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高深”,竟常问些“玄机”也似的字义。不过刘老夫子对各门杂学颇为jīng通,方生石一多半的问题都能解说得了。当然对于佛道两家的修炼法门刘老夫子哪里知道?还是要靠方生石自行领悟贯通。所以这十多天的工夫,方生石竟然只大体弄明白了前面案八页,前面的八页似乎是一段修炼内容,从第九页起似乎又到了另一段。方生石见从第九页起越到后面文辞越发的隐晦艰涩,心想既然一时弄不明白,干脆就先撂开手,先试着练一练前面的法门,要是有用就继续研习,要是没用的话后面的也就不用再看了。 其实这方生石哪里知道,他能在十余rì中大体弄明白“金刚罗汉经”的前八页已是颇为了得的事情了。想这“金刚罗汉经”号称大光明寺最顶尖的功法,岂是非同小可的。如单能凭借这经书就能练就“金刚伏魔体”的数千年来也不过数人,而这些人也不知道死去多少年了。此经书数千年来经过无数前人在修炼中的参悟和总结,光这功法的心法秘要在大光明寺就有数百卷之多,且还多是修炼此功法有成之人的遗篇,譬如那伏魔禅师遗留的“金刚伏魔体修行jīng要”。在大光明寺中诸僧修炼这功法都是按这些前人遗留的典献进行修炼,谁会光拿着一本经书就修炼的?没有前人的参悟解说,修炼起来何其艰难,更不要说练至高深的境界了,走火入魔而身死的也大有人在。 又过了近半个月,方生石根据佛经前八页中不过四五百字的修炼文段,竟整理出了四五千字的修炼法门,几乎把方生石近段时间存下来的十余面纸张都要用尽。方生石将其中的内容整理贯通后,才知道这前八页是关于如何导气修体的修炼法门,不必借助外物,只要凝聚体内的气息贯通肢体即可。方生石用细绳把这些纸张串编起来成一个薄本子,平时贴身收藏,到了晚上就一个人在房中偷偷修炼起来。 初时修炼起来极其的艰难,原本经书中所述的修炼法门就极其的飘渺晦涩,方生石虽整理成文,但不通或不甚明确之处还有不少,本来就是要在一步一步的摸索中进行修炼。初时方生石按文中修炼的法门路径,体内的气息根本就凝聚不起来,这第一步极其重要,如果凝聚不得体内的气息,如何导气、如何修体?方生石屡试之下而不得,难免有些泄气,正踌躇不决之时,忽然想起那“偷”学来的拳法也是要聚气的,要是这两种修炼法门如果合到一处,不知道是不是更容易凝聚体内的气息。这么一想,恍如一片yīn霾的心中多了一缕光亮。当然这两种修炼法门不可能同时练习,毕竟方生石不可能一心二用。方生石修炼那套拳法也算有了三四个月了,体内的劲道虽还不能融会贯通,但气息越发的明显,所以方生石先打上一套拳,慢慢的感受着体内那些气息劲道的生灭,这种感受越强烈,“金刚罗汉经”中的凝气就越有感觉。 一个多月后,方生石终于在体内中凝聚了一道气息,虽说这道气息绵绵软软,似有还无的,但毕竟是凝聚出来了,最令方生石意外的是,那套“偷”来的拳法竟然也有了不小的进益,体内那数十道劲气竟然融会贯通了七八道,汇聚起来的劲气一柔一刚,一yīn一阳,互生互克,甚是奇妙。有了这些所得,方生石不由大喜,修炼越发勤勉起来。 chūn去秋来,时间飞快,转眼就是两年。这一年,方生石已经十四岁了。 方生石正盘腿坐在床上,将“金刚罗汉经”中的导气修体的法门运转了起来,一道刚烈的气息在体内缓缓的游动,所过之处筋脉如同被虫蚁噬咬一般,虽然不是很疼痛,但极其难受,方生石的身子不免微微有些颤抖。当这股气息运转了三遍后,才开始慢慢的散化于骨肉和体肤之中,最终归于无。方生石这才停了下来,并呼出了一口闷气。方生石知道只有当这股气息可在体内连续运转上七十二遍才散化于体内,这前八页才算是修炼至大成,自己距离这大成境界如今相距甚远,心中不由暗自苦笑,玄门修炼果真不易。 不过,经过了这两年的勤勉修炼,方生石的“金刚罗汉经”的修炼终于小有所得,自觉筋骨比以前要坚实了一些,体肤也厚实了不少,刀刃相加如果力道不大自己的体肤也不易划破。此外气息也比以前悠长了许多,能一口气跑上五六里也不觉得累。不过让方生石觉得颇为遗憾的是,在“金刚罗汉经”的修炼法门中,“三海穴”位极其重要,可自己凝聚的这道劲气竟然与之丝毫不相干,乃从“天枢穴”附近而生,而不是“心海穴”或“气海穴”其中的一处,劲气运转经过这三穴时,竟然好无阻滞,而是一马平川的就过去了。方生石这些年读了一些道门的文著,知道“jīng”、“气”、“神”乃是人体之三元,体内本源所在,分别归于“心海穴”、“气海穴”、“神海穴”之中,若是不能修炼这三元,因本力太小,终究难以有成。 方生石除了“金刚罗汉经”修炼有所得之外,那“偷”学来拳法也有了不小的进益,体内的化生出的劲气如今已经融会得七七八八的了,只剩下四五道仍未融会贯通,待能融会贯通,成就yīn阳二气,就可慢慢领悟拳法中的玄妙之处。不过与“金刚罗汉经”的修炼相仿,体内所化生的这数十道劲气与体内三元依旧无关,其威能相较如同萤火与皓月之争,岂能可比?当然方生石不可能知道其效用到底如何,只是朦胧里的一点感知罢了。 方生石心中虽说有些遗憾,但是经过了修炼中的诸多苦楚而终究略有所成之后,仍不免有点自喜之意,得意之余,给这两套法门各取了一个名字,“金刚罗汉经”的修炼法门依着他的本名叫“金刚体”,而“偷”学来的拳法则叫“yīn阳劲”,自己觉得甚是贴切。方生石虽然修炼了这两种法门,但是却极是小心,不敢在外面显露出半点,生怕惹出点什么麻烦来。 方生石心中暗暗得意,而吴丰子这一两年来却更是得意非凡。原来,许浩然在村中那段rì子曾经教过众人一套“太平拳”,这套拳法虽然看上去甚是简单,但是极其扎实、有力,众人也就罢了,吴丰子可以说是如鱼得水,甚至还能使出点拳法的jīng妙之意来,在古榕村十八岁以下的人里面,罕有敌手,所以常在村子里面耀武扬威的,村里众少年谁敢惹他?方生石见吴丰子在拳术一道颇有天赋,曾暗地里要传他“金刚罗汉经”里的修炼法门,这吴丰子见方生石向其暗示要教他些修炼法门,哪里会在意?就笑说方生石哪里懂得什么修炼,方生石连这“太平拳”都练得都比一般人差劲,怎能教自己?多是又犯呆气异想天开罢了。况且这等导气运气的功法也不大合其脾xìng,所以吴丰子也不理会,方生石也只好作罢。 方生石在房中将“金刚体”练习了一遍,正细细的感受揣摩,忽然房外传来了父亲的叫唤声,方生石忙下床,穿上鞋,开门出去见父亲。 第三十一章 县试之考 - 神鬼记 - 月落山 () 方生石出了房门,见父亲正端坐在一张椅子上,一脸的肃穆之sè。方生石不由的一愣,心中暗自琢磨是什么事。 方生石来到父亲旁边,垂手而立。 方西岭说:“我叫你来,是因为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方生石忙说:“父亲吩咐就是。” 方西岭说:“我昨rì见过了你们的刘教授,和他说了一会子话。” 方生石暗奇:除非开学或年关之前,父亲才会给刘老夫子送点礼、缴学费什么的,其它时间很少去见刘老夫子,莫非真有什么大事?不过就算父亲见了刘老夫子,方生石自己倒也不担心,因为自己在学里一向都还算是守规矩的,少有什么差错。 方西岭忽的面sè微冷又说:“刘教授说你最近一两年学业有所懈怠,常醉心于一些旁门杂学,可有此事?” 方生石听了心头一跳,忙说:“孩儿知错了,以后定当加倍努力。不过孩儿虽时常看点杂书,却从来没有耽误过功课,望父亲明鉴。” 方西岭冷“哼“一声说:“要是你敢耽误了学业,大板子早候在这里了,我还会这样跟你说话?” 方生石听了不敢答言语,只默然而立。 半晌,方西岭脸sè变缓,说:“刘教授说你虽然有些不务正业,但学业上倒还去得,再过三个月就要县考了,今年的县试你可以去试一试了。” 方生石听了顿时放下心来,知道父亲到底要找自己说何事了。别的不敢说,惟独自己的学业还是有几分信心的,这两年自己的功课在学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所以也不担心什么。 方西岭继续说:“这段时间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多温习功课,知道了吗? 方生石忙答应“是”。 方西岭见方生石答应,面露满意之sè,忽一顿脸sè变得黯然,长长叹息一声说:“如今家中败落,你大哥太老实,你二哥又太不争气,你的两个侄儿也都是老实人,以后也难得指望。现在我已老了,家中光景你也是知道一些的,越发比不得往年。如今家中的指望都在你的身上了,我也不敢指望你能金榜题名,将来能为官做宰的,只要你将来能谋个好的出身,我这一生也就足愿了。” 方生石见父亲说话时,本来已经颇为苍老的颜面似乎又老了几分,不由心内一酸,声音微微哽咽说:“孩儿必当尽力,以不负父亲和家人之望。” 方西岭温和的看了看方生石,然后摆了摆手说:“你去吧。” 方生石回到房中,自行思量筹谋起来。方生石心想这童试必然是要尽力去考好的,要是考过了童试,成了生员也就是秀才,对家里可以说好处甚大。譬如可以免除差役和徭役,自己可以脱离民籍而成为“士”,人常说开科取士就是这意思。其他的好处还有很多,单就声名而言,在古榕村数百年来就没有出过一个秀才,这就不消说有多难的了。不过这童试可不好考,要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三级,一级比一级艰难,每次科考都有成千上万的童生赴考,所过者也不过百数人,哪里是容易的?方生石虽说在学里拔尖,但到了县里、府里、道里的千万学子之中,就不怎么样了。既然要考试,那修炼之事暂时就要搁置一段时间。不过县试听说并不算难,因为基本不会考到策论之类的东西,多是些经典的读说。 第二rì,方生石向刘老夫子告了一rì的假,却发现学里向他一样要参加明年童试的竟然有十人之多,而吴丰子赫然也在其中。方生石大喜,就邀约吴丰子一起到县城里的县衙礼房去报名,吴丰子自然应允。于是方吴两家人找了辆骡车一起到县衙礼房报名,填报好了姓名、履历、年貌等等。 报名回来后,从此方生石和吴丰子虽然依旧每rì上学,但是在课堂之上多是温习刘老夫子以前讲解过的儒家经典,有不解之处就向老夫子请教,刘老夫子也尽心教授。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离县试只有半个多月了,方生石和吴丰子早就请了长假只在家中温习。见考试之rì渐渐临近,方生石不由的有些紧张。不过,令方生石最奇怪的是,这吴丰子依旧象是没事人似的,没人在旁督管时还常常偷跑出去玩耍,让方生石好不纳罕,莫非这吴丰子对县试极有把握?或是明知道考不过,干脆就不理会了?其实方生石初时知道吴丰子参加县试就颇为吃惊,因为吴丰子的学业在学里实在不怎么样,是可以倒着数出来的。 一rì上午,方生石正在家中的院子里看书,忽然吴丰子从院子的矮墙上跳了下来,把方生石吓了一跳。方生石问其何事?吴丰子却鬼鬼祟祟的查看四周,见没人时,才神神秘秘的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然后递到方生石手里。方生石一脸狐疑的接过,细细看去,却是一些经典之中的文句,譬如“何为‘自诚明,谓之xìng;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又如“为何说‘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一共有十三句,其中还包括一两条国家的条律。方生石看了一遍,然后问吴丰子是何意?吴丰子却不肯说,只求方生石帮忙做。方生石见吴丰子不肯说,口风一反常态的极是严紧,与往rì相比实在是大相径庭,自己也不好勉强,只让他明rì过来取。吴丰子听了自然欢喜,又和方生石闲话了几句,才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方生石见吴丰子走后,虽是一肚子的疑惑,但还是帮他写了。这些文句对方生石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不过还是花了大半rì才洋洋洒洒的写下了数千字。第二rì一大早,吴丰子就兴冲冲的来到了方生石家,接过方生石递过来的纸张,只大致看了一遍,立即喜笑颜开,连不迭声的道谢。方生石又问他这些文句是何意?他依旧不说,只乐颠颠的回去了,令方生石更加的郁闷。 一rì,方生石在家看书看得头昏,就想出去找吴丰子说说话,散散闷。刚到吴丰子家大门外,就隐隐传出吴丰子读书的声音,方生石心想这吴丰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勉了,实在是咄咄怪事。方生石敲了敲门,不一会却是吴丰子的母亲出来开门,吴丰子的母亲见是方生石前来,却有不让进之意,只说吴丰子难得正在用功,还是不要打搅的好。方生石只好悻悻而回,回去前他特意到吴丰子房间不远处偷听他到底在读些什么了,一听之下不由一奇,吴丰子读的正是那rì帮他写的文章,方生石心想吴丰子这葫芦里也不知道卖的是什么药,奇奇怪怪的。方生石听了一会儿,自回家去了。 转眼县试之rì已将至,方父和吴父早带着方生石和吴丰子来到了县城,因这县试一rì一场要连考五场,所以找了一间偏僻些的客栈,租了两间房子。因这段时rì乃是众多学子云集之时,所以这家客栈的房间虽然很是简陋,但价钱比往rì还是贵了三倍有余,吴父也就罢了,方父掏钱时直心疼。两家人住下后,也不外出,只相互监督着温书。 到了考试之rì,方父和吴父将方生石、吴丰子带到考场大门,考场原先是县学的书院,因县学书院里有几株巨大的古槐树,所以叫槐香书院。这槐香书院的四面有高墙围护,这rì各处还派有衙役守护,极是严密。待方生石和吴丰子通过了姓名、年貌参比进入了考场,方父和吴父二人才放下心来,两人也不回去,都在考场外寻了一偏僻处,蹲着边闲聊边等。 方生石进入考场后,见到处黑压压的满是考试的学生,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方生石坐下后,看到吴丰子也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不过离自己甚远。待方生石等了一会,开考的时间才到,方生石拿到考卷看时,只觉得上面的题目颇为眼熟,想了一会才猛然想起吴丰子让他做的那些题目之中就有,方生石心中惊疑不已,莫非这吴丰子事先弄到了题目?但一想又觉得这吴丰子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这县试虽比不得院试、府试,但也是极为严谨的,官宦人家的子弟都难以弄得到题目,更不用说吴丰子这等农户之子。方生石也不敢多想,阅了一遍卷子,又理清思路后,就小心的做起题目来。题目不难,而且自己先前还做过,所以也不过花了一个时辰。方生石做完后又查阅了近半个时辰,觉得甚是妥当了才交卷。 方生石出了考场大门,四下看去却见不远处吴丰子正和方父、吴父站在一起等他考试出来,心中初时微讶,但一想考试题目的答案吴丰子已然是背过了的,只要把方生石原先做的背出来即可,心中顿时了然。三人见方生石也出来了,自然高兴,忙迎了上去。见了面后,方父自然要问考得如何,方生石也不敢托大,只说还算顺利,具体如何自己也就不知道。倒是吴丰子不时的吹嘘几句,只说题目简单,不知道底细的还以为他是文曲星下凡呢!听得吴父自然是高兴异常。 于是一连五rì俱是如此,第五场考试终于是考完了,一考完后方生石就悄悄把吴丰子拉到一僻静处问话,原来方生石骇然发现县试中的所有考题都在吴丰子让他答的纸张上出现过,就算是傻子也会知道吴丰子肯定得到了题目。方生石最纳罕的是这吴丰子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能弄到题目?吴丰子见方生石问话,倒象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神sè不慌不忙,既不承认,也不说不是,只含糊含糊的推脱,说是自己的运气极好,猜题一猜就中。方生石哪里会信,依旧逼问,可吴丰子死活就是不说,令方生石实在是无可奈何。后来方生石也曾数次问起吴丰子这件事,吴丰子却依旧不说,令此事倒成了方生石此生中的一桩悬案。 考试完后离放榜还有一段时rì,四人自然不会在县城逗留,整理了一下东西就回古榕村了。 很快就到了放榜之rì,方父因回来后身体微恙,颇有些不适,所以只吴父一人进县城去瞧看。看看将近黄昏时分,吴父应该快回到了,两家人都到村口紧张的等待。可是直等到天都快要黑了,才看见远处吴父急匆匆的回来了,且一身的赃污。众人见吴父这般狼狈,心中隐觉不妙,忙迎了上去。吴父见两家人一起都围了过来,哆嗦的看了众人一眼,忽然放声大哭起来。众人见吴父竟忽然哭了起来,顿时心里一凉,不由暗自叹息一声,不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免都一时沉默起来。吴父哭了一会,忽然察觉众人尽皆沉默,且脸sè苍白,心中自然明了,忙擦了一下眼泪,微有哽咽之声说:“两人都中了。” 众人一愣,因吴父说的不大清楚,都问:“你说什么。” 吴父大声说:“我说两人都中了。” 众人这一下听得真切,初时又是一愣,随即便狂喜起来,马上喜气盈腮。众人喜悦之时,也有好奇的人问吴父:“既然两人都中了,你为何这般模样,而且还哭了起来。” 吴父说:“我回来时因为走得急,所以一不小心掉到沟里了,我哭则是因为我吴家二十几代人终于出了个读书人,能不哭吗?” 众人听了均觉得啼笑皆非。吴父又对众人细说起详情来,原来吴丰子考试得了个乙等中,排在第三十三名;而方生石更是了不得,竟得了个甲等优,直接排在第二名。人群中的方生石听了也暗暗惊讶,自己都未曾想到会得第二名如此高的名次,而吴丰子之所以只评了个乙等中,想必是他那一笔字太差的缘故,考官实在看不过眼,所以才评了个乙等中,要不然名次还应该高上一些才是。众人皆大欢喜,高高兴兴的分别回了家,回到家中未多久,这县试中榜之事在古榕村也算是件大事,消息不多时就传播开来,而那些得到消息的亲朋乡邻则纷纷前来道贺,一时之间来人不绝。 到了第二rì,碍于众人的热情,两家人干脆摆下几桌宴席,宴请村中一些常往来的乡邻亲朋。不过却也不敢张扬,毕竟只是县试中榜,离过三试成生员相去甚远,所以只是小贺一下。以后如若真的是中了院榜,成了生员,才是大肆庆贺一番的时候。 一连三rì,方生石都忙得不可开交,众乡邻亲朋上门道贺自己自然是要出来见上一见的,陪着说说话,谦虚几句,这都是少不了的。那些平rì里觉得方生石xìng情古怪、呆傻之人如今也是不吝赞誉之词,几乎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一般,有的人还称呼方生石为方案首,听得方生石直冒虚汗。因为县考第一名,人常称呼为县案首,如今方生石得了个第二名,与第一也仅仅一步之遥,那些人干脆越过第一,直接把案首的名号戴在方生石的头上。 不过这些倒也不算什么麻烦事,不过是应酬罢了,真正让方生石和吴丰子头疼的是竟有人开始上门来谈说亲的事。按理说他们也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这个时候说亲也是正常事,在村里十四、五岁成亲的也是大有人在的。不过方生石和吴丰子还都是孩子心xìng,闲待不住,又读了些书,知道了世间的广大,哪里想过这种事情?所以当遇到有人说亲的事情,枉是吴丰子这等脸皮比较厚的人在一旁听到也不免臊了个大红脸,更不要说方生石了。不过方家和吴家这时也都不敢应承,毕竟一个多月后就要进行府试了,哪能为这种事情分心?两家都婉言谢绝,不过暗地里开始留心起各家年龄相仿的姑娘来。 又过了五六rì,家里才算是安静了下来。方生石只在家中看书,极少出门,就算是出门,也只是往吴丰子那里坐坐。令方生石奇怪的是,上次县试吴丰子拿来了十余道考题让他帮忙做,如今也只一个来月了,却不见半点动静,莫非吴丰子这次没办法弄来题目了?而且这几rì见吴丰子面上多有焦灼之sè,看来定是如此了。不过方生石也帮不了他,学问这种东西如何帮得了?更不用说只有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方生石也没有那猜题的本事,一想到可能要考的学问自己都心有不安,哪里还有闲心帮人? 直到离府试还有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了,吴丰子才急匆匆的拿着几张纸页来找方生石。方生石接过纸张,古怪的看了吴丰子一眼,本想顺口问一问,但转一想吴丰子不可能告诉自己,只好把问话又咽了回去。方生石将手中纸张的内容看了一遍,不由吓了一跳,纸上足足有近三十道题目,其中还有一道是关于策论和几道关于史学辩议的题目,这类题目都颇为棘手,得揣度考官的心思以及国之时政,若一答不慎,说不定就万劫不复了。 方生石打发走吴丰子,足足花了五天的时间才勉强将那些题目一一做完,做完后方生石给吴丰子送了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如今离府试已不过十rì左右的时间,再过四五rì就该起程前往演州了。因为演州离古榕村有近三百里的路程,就算一路顺畅至少也要花了两rì的工夫,所以要提前五六rì前往,免得到时候路上有什么以外耽误了行程,错过了考试。 这一次演州赴试,方西岭并不跟着去,因为演州实在太远,他的身体因前段时间得病恐怕难以吃得消,所以难以成行。方西岭本来想让方南文陪着去的,可是如今已经是chūn耕时节,家里实在脱不开身,且多一人,一路的开销也多出了一倍,所以只有吴丰子的父亲带着他们两个去,本来两家的关系甚是不错,所以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方生石眼见着再过一rì就要起程前往演州了,这一行至少也要花上十天左右的时间,所以对家中颇是放心不下。方生石知道家中因方生石要考试的缘故把两亩田地给卖了才凑足了费用,家里如今根本拿不出什么钱来。而父亲近段时间又身子不适且rì渐衰老,母亲的身体本来就不算好,自己的大哥还有一大家子要照顾,所以方生石想了一夜,第二rì干脆把那从回风塔得来的财物取了出来,藏在家中,然后修好书信一封,待到起程之rì悄悄放到父母亲的房中,将财物之事说明,如若家中有困难,只要找到方生石藏那财物之处,就可以取用。就算生出点什么事来,也可以有所凭借,不至于到时候又要到卖田卖地的地步。 方生石又想起那本“金刚罗汉经”和紫葫芦来,想了想干脆又用“白布”包裹起来,依旧埋在院后那苦竹下,免得自己走后又惹出点什么麻烦。方生石想想一切都还算妥帖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起程之rì,一大早,父母帮方生石拣好rì常换洗的衣物,打成包裹,而方生石则偷溜入父母房中将书信放在床铺的枕头下。 方生石背起了包裹,随着家人来到了村口,见吴丰子的父亲和吴丰子已经驾着一辆骡车在村口等候。方生石拜别了家人,上了骡车,目送着家人的身影渐渐的模糊,心中不由暗想,这次府试必定是要考过才是。 殊不知,方生石与家人这一别到再次相见已经是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注:古时候的县试并非如本文中所叙述的那样) 第三十二章 徵县之遇 上 - 神鬼记 - 月落山 () 骡车从古榕村出了来后,径直转向了县城的方向。堪堪走了近一个半时辰之后,又穿过了一条林荫遮蔽的路径,忽然路一转,前面徒然敞阔,出现了三条路径,其中一条通向不远处的一条约莫两丈宽的宽阔大道,这大道正是演州南北往通的唯一官道。骡车出了小径,上了官道就一路向北行去。 方生石早已收回了对家中的那点忧思,倒坐在骡车上,悠然的看着大道之上那些往来的各式各样的人,或看着两旁青翠的山岭,还有山岭间隐约可见的村庄,与从蓼州府回来时的那种惶恐、狼狈,实在是不可同rì而语。另一旁的吴丰子却没有方生石那么悠闲自在了,一路上手里拿着几张纸正忙着默诵,而驾车的吴父偶尔瞧看吴丰子一眼,目光中透出一股赞许之sè,让一旁的方生石心中暗笑。 因时间颇为富足,所以吴父赶着骡车走得并不快,一路上每隔上个把时辰,但见路边有茶棚、酒肆、馆驿之类的停歇之处,便停了下来,以稍事歇息。或是吃喝点东西,或是让骡子饮水、喂些草料,所以这样走走停停的走了近一rì也没有走出熙雎县的地界。 三人虽然走得慢,不过好在一路还算顺畅。晚上找了个宿头住了一晚,第二rì一大早就继续赶路,只行了不到一个时辰,终于是出了熙雎县的地界,到了邻近的徵县。 这徵县乃是整个南安道最大的县份,甚至在整个国中也是数得上的,其之所以大与地形有莫大的关联。这徵县天然的就是西高东低,在徵县的西面方圆近百里多是险山峻岭,当地人称其为“鬼子山”,这里出入难行,人烟稀少,且多有诡异;而东面则是地势平阔,又得一条演水穿绕其间,异常繁盛,只中间一条官道将东西分隔开来,所以自古来就形成了西贫东富的局面。当初分地而治的时候,这“鬼子山”官府本意是邻近几县分而治之,因这“鬼子山”虽说里面有不少山野奇珍,但本就有几分诡异,不仅偶有凶兽出没,更是一些匪盗啸聚之所,所以极难管治,以致于邻近的各县都不愿意治理。而由于徵县东面不仅地理好,而且因靠近南安道最繁盛的州城演州,在整个南安道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富庶县份,所以干脆官府就直接强制把“鬼子山”全数纳入徵县的辖制地域,徵县虽不愿意,但也无法。每任县令治理这“鬼子山”都头痛无比。为了便于督管“鬼子山”,演州府干脆在官道旁一东西交通的咽喉处建了一重镇叫“奉兆集”,以交通两地,货易东西。并在离镇子不远处设置了一卫所,常年均有五百军兵驻扎。 骡车进入徵县不久,方生石看到左边的西面隐隐是高山连绵不绝,而右边的东面则是平阔无垠,觉得好不新奇。此时就连吴丰子也早把书扔了,和方生石一同赏看起这徵县的别样风情来。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到了申时时分,天上的rì头仍是**,骡车却出了官道,转入了“奉兆集”这处大镇甸。方生石和吴丰子都颇觉奇怪,现下不过是申时,怎么这么早就找宿头了?吴父一眼瞥见二人面露疑sè,早知何意,不等问就说,“过了这奉兆集,夜宿的地方一时半伙不好找,反正现在去演州的时间还多,也不用紧着赶路。” 骡车进入了“奉兆集”,方生石四下看去街道两边铺面林立,觉得甚是繁盛,甚至比熙雎县的县城还要强盛几分。这时候又是街市热闹的时分,所以街面上各式各样的往来人等络绎不绝,极其热闹。不过,最是让方生石觉得奇特的是,经常见一些衣衫褴褛之人成群成堆的在街道两侧或坐或卧,也没人理会。说是乞丐吧,却也不象,衣着虽差,却颇为整洁,全然没有乞丐那种蓬头垢面的景象。 方生石正寻思间,吴父已赶着骡车在镇子的西北角找了一家叫“顺意”的客栈,这家客栈看上去挺一般,住客也不多,不过价钱却不便宜,比熙雎县县城的客栈还要贵上几分。当然这类事情倒不用方生石cāo心,出来时方西岭早把方生石一路要使的银钱都交给了吴父。吴父先是要了一个房间,让二人先去歇息一下,待自己打点好诸事,再上去。二人进了客房,本来jīng神头就极好,哪里坐得住,打开窗户,看起外面的风景来。过了一会儿,吴父把事情安排妥当后进入房中,见二人正趴在窗户边上冲着窗外的风景说说笑笑、指指点点的。吴父心想:现在离晚饭时间尚早,不如带他们到外面逛一下。两人听吴父这样一说,自然大喜,欢天喜地的抢先下了楼。 吴父带着方生石、吴丰子二人出了客栈,沿着奉兆集的街市闲逛起来,还未走得多远,忽然看到前面围着一群人,里面则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吴父带着二人走近过去瞧看,因带着方生石等二人,所以也不敢太靠近,只是远远的看。 方生石看去,在一家牌号“仁惠”的两层高、样式颇为壮观的当铺前面,正有两拨人不知道为什么在大声的争吵。其中一拨看上去应该是当铺的朝奉和伙计,共有五、六人,另一拨则是方生石一路看到的那些衣衫褴褛之人,却有七八人之多,两拨人不知为何事正闹得不可开交。 方生石刚来,自然不知所以,正疑惑为何争吵时,忽然听到旁边的人正谈论此事,不免留心听了一下。 一人说:“这些北地来的流民也忒胆大,竟敢到鬼子山里面去找营生,就不怕死在里头?” 另一人则叹息说:“你哪里知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北方的戎人打了进来,临近边界的三个道全乱了,不少人干脆都逃到我们南方来,他们来到南方后官府又不怎么理会安置,只是略微接济一下,不做点挺而走险的营生,如何过活?” 先前那人说:“这倒也是,要是换了你我,说不得也得如此。不过他们也算命大,进去后不仅出得来,竟然还找到了一朵千年的灵芝,要是顺顺当当的出了手,怕不得几百两的银子?” 另一人答说:“嘿,几百两银子?要是在演州城里千把两银子都是有的。你说这些北方人也是,你要找地方出手,别的商铺你不找,偏要找这仁惠当,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你出手前好歹也打听一下,这仁惠当可是有名的黑心当,镇子上谁人不知?” 先前那人说:“老哥,你这话就不对,虽然镇子上的人都知道这仁惠当不厚道,可是镇子上的商铺谁有它本钱足、势力大,镇子上能一下子拿出几百两银子,也就只有它了,其他的有哪家做的到?” 另一人说:“那倒是,它背后有演州城的菜刀会撑腰,谁能强得过它去?那些流民方才说验当时,灵芝掉了一截我看八成就是当铺的人动的手脚,看看当价太贵,少不得使点手段,看来这些流民八成是要吃亏的了。” 先前那人说:“想来应该是这样,可是这当铺的梅朝奉却死活不认,看着也不象是扯谎,一时我倒也认不出真假了。” 另一人冷笑说:“要是你都能看得出来,那梅大头这些年在镇子里不是白混了吗?” …… 方生石听了一会子话,大体就明白了是什么事情。这时,忽然原本只是争吵的两拨人,竟然sāo动起来,流民里为首的两个年轻汉子和当铺的几个伙计开始相互推搡,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就在这时,街道的北面忽然闯过来一群黑衣人,这些人有十数人之多,手里都握着一把大菜刀,气势汹汹的朝这里冲了过来。在那彪黑衣人中,为首领头的是一个白净面皮的中年汉子,白脸儿上长满了短须,面目懒散,方生石看那人面相甚觉象是一个地痞无赖。 一旁围观的人见了那白净面皮的汉子,脸上都颜sè微变,有的还小声说:“扈八爷过来了,都小心些,不要惹事。” 当铺的朝奉原本见手下的伙计和这些流民冲突起来,生怕吃亏,心中甚是不安,现下见这群黑衣人过来了,心中不免大安。冲着那些流民说:“我们的人来了,你们最好老实点,不然的话,一会子有你们好瞧的。” 那些流民自然看见了黑衣人正朝这里冲过来,却竟然一点也不惊慌,为首一汉子说:“我们也不想惹事,只要你们赔我们的灵芝,我们立马就走,不然的话,就算你们把天王老子叫了也不行。” 那当铺的朝奉听了大怒说:“我方才不知道说了多少回了,我根本没有弄坏你们的灵芝,你交到我手里后不知道怎的就掉下一截,关我屁事!” 为首那流民却说:“这可不好说,反正我只知道东西是到了你手里才坏掉的,我不找你找谁?” 那朝奉怒极反笑说:“嘿嘿,说不得是你们做了什么手脚,到了我手里就出事了。看来你是讹上我们当铺喽,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当铺是什么地方,岂是可以撒野的?” 为首那流民冷笑说:“我自然知道你们当铺背后的菜刀会是镇子上的恶虎,可万事强不过一个理字,方才我说过,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要赔我们灵芝。” 那朝奉和为首流民正争吵间,那彪黑衣人已然是过了来。那叫为首叫扈八爷的黑衣人一面过来,嘴里一面嚷骂着:“哪个不长眼敢在这里闹事,是不是不想活了?” 那人来到那当铺朝奉的身边,看了众流民一眼,然后指着他们问那朝奉:“就是这群野小子要惹事?到底为了什么事。” 朝奉忙凑近那人,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向他说了个清楚。 为首那流民见菜刀会的人气势汹汹的围拢在身周,依旧面无惧sè,慨然而立,任凭那为首的扈八爷和朝奉说话,并不理会。 不一会儿的工夫,白净面皮汉子已然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然后怪模怪样的打量了一下这些流民,嘿嘿冷笑说:“这世道还真是了不得了,竟然有人敢把主意打到我们菜刀会头上了,我看不是得了失心疯就是想找死吧。你们说吧,是想要留手还是留脚?” 这时为首的流民还未答话,人群中忽然有一个清冷的声音说:“哦?扈老八,我要是手脚都想留下该怎么办呢?”一个披头散发的灰衣人从人群走了出来。 这个声音一出来,别人还好,方生石却听得身子一震,心中已是一惊,心想:这声音怎么这般熟悉呢? 方生石定眼看去,这人身材颇有熟悉之感,只是披头散发的把大半张脸给遮住了,实在是看不清面相。 那披头散发之人一走出来,众流民汉子齐声叫道:“二哥!” 披头散发之人冲众流民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径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叫扈老八的黑衣人。 扈老八疑惑的看向披头散发之人,打量了一下,可惜却看不清面相。扈老八见徒然出来这么个人,且言语也有些蹊跷,心中有点拿捏不准,一般的流民极其分散,在当地成不了气候,倒也不用放在心上,但这披头散发之人听其口音不象是北地人,如果是背后有大势力的人,倒是件麻烦事,就问说:“你是何人?” 披头散发之人笑说:“一个打抱不平之人!我听说我这些兄弟在山里寻了一枝千年的灵芝,还拿来仁惠当铺当卖,所以过来瞧看一下。” 扈老八说:“打抱不平之人?哼!还不知道是谁下套子呢。我生平不和藏头露尾之人打交道,你还是带着这些人快快退去好,免不得到时候倒成了一场祸事。” 披头散发之人又笑说:“扈老八,扈八爷!你也不必管我是不是藏头露尾,反正我这些兄弟拿了灵芝到了你们当铺,灵芝本来是好好的,可一转手到你们手里却掉了一块,就不怎么值钱了,于情于理你们都该赔付才是,这事就算是告到衙门打官司也是这个理,你说是不是?” 扈老八怒说:“放屁,明明是你们动了手脚,却要讹我们,识相的赶紧滚蛋,不然休怪我手中的菜刀不长眼。” 披头散发之人忽然“扑哧”一笑说:“扈老八,你也不必拿把菜刀吓唬我,我和我的这帮兄弟可不怕这个。要是我们遇到的是英雄好汉,自然是要退让的。可世上的人都知道在家里谁常拿菜刀啊,都是妇人呐!你们菜刀会这些娘们拿着菜刀吓唬谁呢?” 为首的那个流民也趁势笑说:“二哥,干脆我们把菜刀会的这些娘们都掳回家里去得了,生孩子是不指望的了,能做做饭菜也是好的。”另外几个流民也在一旁起哄,惹得一旁围观的人也暗自偷笑,只不敢笑出声来。 那一群菜刀会的人横行镇子许多年,哪里受过此等言语,听了自然都是大怒,恨不得将这些流民挫骨扬灰,只待那扈老八一声令下就立即动手。 那扈老八心中自然怒极,不过却也不是莽撞之人,不然如何能在这镇子上横行数年?他面上咬牙切齿的,心中却暗想,这些人看上去有恃无恐的,莫非有什么凭借,莫着了道才是。转一想,可是这几个人分明就是一些流民,又手无寸铁的,附近也不见有什么帮手。 扈老八心思百转之际,那披头散发之人又说了:“扈老八,你们怕了我们不成?也是,一群娘们怎么敢和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做对头,你们还是赶紧回家做饭抱孩子去吧。”那几个流民听了这话更是起哄得厉害。 扈老八身后的那些黑衣人哪里还忍的住?因不得令所以强忍着不敢轻举妄动,但还是忍不住也破口大骂起来,一时之间唾沫横飞。 扈老八一咬牙,向后招手说:“把这些野杂种都给我砍了。” 扈老八这一声令下,那些黑衣人立即挥着菜刀嘴上骂骂咧咧的朝披头散发之人和那几个流民冲了过去。 第三十三章 徵县之遇 下 - 神鬼记 - 月落山 () 就在菜刀会众人动手之际,忽然从街道的四面八方传来了一通呐喊声,众围观之人俱悚然,朝四面看去,只见一群手持棍棒的流民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极有声势。 转眼之间,这些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流民反倒把菜刀会的人都给围了起来,不过虽然看上去声势不小,其实若是有心的人细数一下,也不过三四十人左右。 那群正要挥刀下手的菜刀会的人,见忽然出来这么多人把他们围住,一时也愣住了,倒不好动手,只都把目光看向扈老八,看他如何吩咐。 扈老八见一下子围过来这么多人,也不由得心内一紧,不过并不是心中起了什么惧意,自己虽然只有十数人,但是这些人都是积了年的流氓地痞,打架斗殴家常便饭似的,真的对起手来,说不定还占得上风,只是一些损伤怕是难免。 那扈老八本是个脑筋灵动之人,此时不过瞬息之间竟已将事情始末想了一遍,忽然念头一转,想起一事,不由脸sè微变,对那披头散发之人说:“嘿嘿,我总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对头,原来你们是下了个套子,只等我们钻啊,说吧,你们到底要如何?” 那披头散发之人,打了个哈哈,言语模糊的说:“扈老八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着有点糊涂啊,我们不就是要你们赔我们的灵芝嘛,有什么套子?” 扈老八见对方矢口否认,也不多说什么,只冷笑说:“哦,那我倒想听听看,你们到底想如何个赔法?” 那披头散发之人装作思量了一番的样子,然后微做沉吟,说:“这千年灵芝可是珍奇之物,我们这灵芝嘛少说也有个五、六千年的年份吧,所以更是值不少钱,我们的这几个兄弟为了弄到手,差点就死在鬼子山里头了。我这人最是厚道的,也不讹你们,就按一两银子一年算吧,五六千年的灵芝就是五六千两银子,算了,给你扈老八一点面子,只赔五千两银子就好。” 扈老八还未答话,一旁的那当铺朝奉已忍不住几乎跳将起来,怒斥说:“我呸!什么五、六千年?这灵芝最多就一千年的年份,还五六千年?你想钱想疯了吧!” 扈老八等那朝奉骂完,方冷笑说:“听见了吧,最多一千年。” 那披头散发之人叹息一声说:“唉,看来你们还是不想认帐啊,没办法了。”忽的大喝一声:“打!” 这喝声一起,众流民cāo起手中的棍棒直打杀过去,连原先和当铺惹出事来的那几个流民此时也不知道从哪里各摸出一把匕首,也冲了进去。 众多围观之人早已远远的躲开,生怕祸及己身,反倒为两拨人空出了一大段的街道。一时之间两帮人大打出手,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已血肉横飞,已然是伤了十数人。 那披头散发之人原本并没有进去打斗的想法,只在一旁观斗,不过看了这一会,眉头不由紧皱。他本以为自己这边超过四十人,人数是对方的近三倍,拾掇下对方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哪知这些菜刀会的泼皮无赖虽不是以命相搏,但甚是悍勇,场中受伤的人中竟然有大半是自己人。那披头散发之人见如此便再也看不下去了,即时也冲了进去。 在远处观斗的方生石自从这披头散发之人出现后,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他,此时见他也冲如场中打斗,心中也变得紧张起来,不过方生石只看了一下子,心中的紧张也渐渐放了下来。 原来那披头散发之人身手颇为了得,看上去倒象是个练家子,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练家子,虽然看上去动作身法有些怪异,但极其巧妙,在人群之中如穿花蝴蝶一般,别人连碰都碰不到他,最了得的是此人的手脚颇重,往往三拳两脚之下就要倒下一人,转眼之间已经被他撂倒了四、五人,躺在地上直哼哼,甚至还有晕死过去的。 披头散发之人撂倒几人之后,看了一下场中的情形,如今已是一边倒,菜刀会的人现在只有五、六个人尚在顽斗,不过每个人旁边都至少围着六七人,且挨了不少棍棒,看看也是支持不下了。 惟独只有那领头的扈老八,身手颇有些不俗之处,有攻有守、进退得法,身边虽说围了不少人,但是一把菜刀在他的舞动之下,竟然伤他不得,时不时反而被他伤到一两个。原来那菜刀会的创立者本就是一个江湖刀客,一手刀法颇为了得,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创下了这菜刀会,于是就费劲心思的把长刀之法改为短刀刀法,改为短刀刀法后,该刀法变得重在近身搏杀,更以灵、动、闪、避为要。此刀法在帮会之中代代相传,会中但凡有点身份的人无一不得传授,这扈老八身为奉兆镇的主事头目,自然得传授一二,虽然功夫甚浅,但对付这些流民自然不在话下,就算再来它七个、八个的,也还是绰绰有余。 披头散发之人见扈老八确实有些本事,忽的脚下发力,突然窜出到扈老八近前,右手一抓就想把扈老八手中的菜刀夺下。扈老八见来势甚快,心中一惊,顾不得其他围攻他的人,忙反手顺势削出要斩来手。披头散发之人见扈老八反应机敏迅捷,忙把右手缩回,与此同时,左手成掌闪电击出,要斩扈老八持刀的手臂。那扈老八见势急忙身子向后一缩,手中的菜刀画了个半圆,又是反砍来手,因这扈老八使动手中的菜刀颇为圆熟,所以回救甚快,在电光火石之际堪堪赶到,那披头散发之人见扈老八的刀口恰好正对着自己的左手,又只得缩回。 披头散发之人见扈老八连续化解了自己的两度抢攻,遂笑说:“扈老八,你的身手还可以,可惜这第三下是躲不掉的了。” 那扈老八方才竭力化解了披头散发之人的两度抢攻,自觉有些侥幸,早惊出一身冷汗来。而且因顾着化解披头散发之人的抢攻,身后还挨了围攻自己的那些流民的两记闷棍,疼得他眼前几yù一黑。此时见对方说要来第三下,忙打迭起jīng神来应对。那些围攻扈老八的流民此时反而都退到了一边,倒似悠闲的看起热闹来,看那披头散发之人如何拿下扈老八。 披头散发之人说完话,脚步踏出,依旧是右手一掌斩向扈老八持刀的手臂,这与第二次抢攻的方式相仿,不过这次由左手变成了右手,而且颇为奇特的是这次的去势比上次还要慢上几分。 扈老八见披头散发之人的掌势不快,心中暗奇,不知道藏有什么古怪,自己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右手挥刀平平向来手砍去,这扈老八甚是乖觉,他这一斩平平而出,给自己的招式留下了余地,而且也只出了一半的力,另蓄下一半的力以待后手,若对方有变招,自己还能从容变化应对。 那披头散发之人好似没有看到扈老八的菜刀朝自己的右手砍来,竟然照旧向前斩去。扈老八眼见自己的菜刀就要砍到披头散发之人的手上,不由心中大喜,手上不免又加了两分力,心想这次不把你的手砍成两段,我就不信了。 就在扈老八以为十拿九稳之时,突然神sè大变,对方那斩出的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不在原先的位置,竟然偏到原位的五寸之外,恰好是一空挡处。扈老八大惊:这手掌什么时候移开的自己竟然没有半分发觉,自己可是一直盯着来掌的,难道是幻觉不成?正失神之际,手中的菜刀已然是砍到了空处,扈老八才晓得竟不是幻觉,忽然又觉得一道巨力击到右臂上,顿时传来一阵剧痛,简直就是痛入骨髓,他禁不住一声惨呼,菜刀掉地,自己也抱着痛手倒在地上。 其实不仅是扈老八,场中场外除了一人外,谁也没有看明白那披头散发之人如何将手移开,并能一举击中扈老八的手臂,明明大家都一直盯着看,也没有走神之时,真是幻觉不成?可是偏偏扈老八就中了掌了。大家都一阵失神,包括那些和披头散发之人认识的流民也是如此,都觉得匪夷所思之极。 那唯一看明白的人正是方生石,不过方生石自己却也不敢认定。 方生石自从两年前开始勤练那套“yīn阳劲”的拳法以来,虽说仍未能将体内的那些劲力融会贯通,成就yīn阳二力,但是却有种功法rì深的感觉,对运劲通气的法门越来越有心得。 不过最奇特的还是在大半年之前,一rì他偷偷练拳之时,在“神海穴”的边际竟然又生出了两道似有还无的气息,这两道气息极是飘渺,且只在“神海穴”附近游动,初时一生即灭,到后来愈渐持久,虽仍微弱无力、有无不定。当时方生石倒也不以为然,更是觉得这套拳法神妙莫测。在一个月之后,这两道气息竟然游移到了眼睛周边的“睛明”、“承泣”等诸穴,然后注入这些穴位之中,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奇怪的是,这两道气息消逝后,那“神海穴”的边际又生出了两道同样的气息,然后还是注入眼睛周边的诸穴……如此这般往复了近三个月后,方生石骇然觉得眼睛周边的那些穴位极是异常,象是有小虫子在穴位里面整rì蠕动,不练拳时亦如此。吓得方生石不敢再练,直到十rì之后才渐渐平复,可是尽管如此,还是又生出了一项诡异之处:但凡方生石一凝神专注的眼观某物,脑中必然生出恍惚之感,脑虽恍惚但是眼中的景物却是异常的清晰,甚至偶然还能看到一些光影的流转,极其的诡异。弄得方生石自己都搞不清看到的是幻象还是真景,为此好生烦恼,恨不得找到那灰衣老头问个明白。说起来,方生石三个月前停下来修炼除了要考童试外,这也是一大原由。 话说方才那扈老八一刀就要砍到披头散发之人的右手时,方生石因对披头散发之人颇为关切,不由的心头一紧,凝神看去,恍惚间清晰的看到那披头散发之人的右手处出现一道几不可察的微微卷曲的暗影,然后其手就平平移出数寸,刚好避开扈老八那一刀,一掌斩到扈老八的手臂上。初时方生石因为那点恍惚之感以为是幻景,后来那恍惚感消失后看到扈老八抱臂倒地惨呼才晓得所见到的不假,心中暗自骇异那微微卷曲的暗影究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是那又是何物? 却说那扈老八倒地惨呼后,其余的尚在顽抗菜刀会的人听到了不免心惊分神,不一会也一一的被围攻的流民打倒在地。 披头散发之人见四下皆定,自己这边也是伤了十多个人,虽然不少都是被刀砍中,流了不少血,不过都是些皮肉伤,只要止血包扎好,再将养些时rì应该就无事了,所以他吩咐了几个人过去帮忙止血、包扎、照料一下。安排妥当后,披头散发之人来到了扈老八跟前,此时的扈老八抱着骨裂的右臂正“哼哼唧唧”的呻吟,披头散发之人一脚将其踢了个翻身,让其面朝上,笑着对面sè苍白的扈老八说:“怎么样,赔钱吧?” 扈老八知道现在落入他人手中,大势已去,虽然五千两银子是个大数目,但还是命要紧,遂咬牙对不远处正面如土sè的当铺朝奉说:“去拿银子。” 那当铺朝奉哭丧着脸说:“八爷,铺里哪有这么多银子。” 扈老八问:“有多少?” 当铺朝奉说:“三千多两。” 扈老八对披头散发之人说:“好汉,我们只有三千多两银子,你看――? 披头散发之人尚未答声,他旁边一汉子却对他说:“二哥,这老小子不老实,干脆我带几个人进去把当铺抢了算了。” 披头散发之人听了忙把那人拉到一边,低声骂说:“笨蛋,现在只不过是因典当纠纷导致聚众斗殴伤人,就算官府追究,大家都只不过小罪,而且情理上都说得过去,你要是真的带人把当铺给抢了,那就是劫掠财货,入了盗匪响马一流,你想大家伙被官兵追捕不成?” 那人一想果然如此,忙连连称是。 披头散发之人斥骂了两句后又回来对扈老八说:“你刚才听我这一个兄弟说了吧,说要抢你们的铺子呢!不过呢,我是个正经人,不干这等土匪一样的勾当,本来呢三千多两银子也是够了的,就算给你们菜刀会一些面子,可是你看我这些弟兄伤了这么多,要是没有五千两银子可能他们不服呀,所以五千两银子还是要的。” 扈老八听了心中骂道:你还他妈的正经人,这些人里头最yīn损的就是你。他心中虽骂,面上哪敢露出半分,就说:“好汉,铺子里既然没有这么多钱,要不我让弟兄到别处去取?” 披头散发之人慢条斯理的说:“这倒是个法子,可是呀我这个人挺忙,怕等不了太久。我倒是也有个法子,不如你们将一些有用的当品折成银子赔给我们,这样倒挺快也方便许多。” 扈老八听了一愣,要是真把当品折成银子给了他们,可就不是五千两银子的事情了,要是典当人拿着当票要赎回当物,自己却拿不出来,不仅要赔付大笔的银子,说不定连当铺都要倒了。 扈老八忙说:“好汉,这法子实在――,不如我们再商量商量?” 披头散发之人说:“商量可以啊,不过我这人实在不喜欢等,一等得久了就容易发狂,一发狂就不知道自己干什么了,说不定就会把人的手脚给卸下来。”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把扈老八的掉下的菜刀拣起,然后把玩了一下,手中忽然运劲,双手一拗,扈老八那把jīng钢打造的菜刀竟然卷曲了起来,那披头散发之人实在是神力惊人,围观的众人见了皆骇然。 扈老八见状,自然吓了一大跳,心想方才这人击我那一掌要是用这么大的劲,那我的手可不就断了?脸上的惧意更是浓厚,自然知道此举何意,不由咬牙一想:也罢,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就是一处买卖吗?银子没了可以挣,手脚xìng命没了哪找去?遂对那朝奉说:“就按这位好汉说的办。” 朝奉一愣,为难的说:“这――” 扈老八见朝奉竟敢不挪步,本来心中极是心疼、委屈,现在见那朝奉连自己的话也不听了,不由大怒,一通嘶吼说:“叫你办就给我办,想死啊!” 那朝奉忙慌不迭的朝当铺里面跑去,那些一旁早吓得面入土sè的伙计也忙跟了进去。 这时披头散发之人冲身边的人打了个手势,于是身边的四个流民随后也跟着当铺的伙计进了当铺。 那四个流民刚进去,这时从街头急匆匆的跑来一个看上去和方生石年纪相仿的少年,那少年的面相看去颇为机灵,身穿一件满是补丁的衣裳,他跑到了披头散发之人的身边,低声说:“二哥,官兵已经出营,估计现在离这里大概只有六七里地了,事情得快点了。” 披头散发之人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悠闲的看着当铺门口,只等那进去的四个流民出来。 只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那朝奉垂头丧气的出来了,空着双手,一脸的哭相,倒象是死了爹妈一样。那进去的四个流民随后也跟着出了来,其中三个人各抱着一口箱子,而另一人着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口袋。四人出来后到了披头散发之人前面点了点头,然后都站立在其身边。 劈头散发之人见事情妥当甚是满意,又从怀中拿出一张折叠的纸张和一个方形旧木盒子扔到扈老八身上。扈老八一愣,不知何意。他用未伤的左手打开纸张一看,差点没气晕过来。原来上面写了几行字,大意是仁惠当铺因损毁某某某的当品五千年灵芝一枝,特赔偿纹银五千两……,最后的签字画押处却是空着的。扈老八哪里还不知道其中之意?心中虽恨极,不过已然如此,再怎么气恼也是没有用的了。于是,他叫过那朝奉,让朝奉按指纹画押,朝奉哪里肯?事后要是这扈老八把事情都推到自己的头上,那可就是万劫不复了。扈老八不得已自己先画押,然后再递给朝奉,朝奉方放心勉强印上。 披头散发之人拿回文书,放回了怀中,然后对那几个拿箱子、布袋的人交代了几句,那几个人点了点头,径直朝镇西方向走去,几个流民则跟上,随护左右。其余的流民见着这几个人走了,也掺扶起那近十个受伤的人向四面八方散去。 披头散发之人见诸事均已妥帖,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低下身对扈老八说:“扈八爷果然是个识大体、做大事的人,以后我们要是还有典当的买卖还是得找你。”说完后还伸手在扈老八肩头一拍,这一拍之下,一缕黑丝从掌中神不知鬼不觉的透出并直接钻入扈老八的体内,而扈老八竟没有丝毫的察觉。 披头散发之人在扈老八肩膀上一拍之后,就向镇北扬长而去。众多远近围观之人谁人敢拦阻?纷纷闪开让道,而那后来的与方生石年纪相仿的少年则兴冲冲的也跟了上去。 第三十四章 林中夜见 - 神鬼记 - 月落山 () 方生石见披头散发之人向北要离去,也顾不得吴父和吴丰子二人,径直也跟着追了过去。方生石出了人群,刚追出去四、五丈远,正巧那披头散发之人向身后回望过来一下,一眼正好看见方生石,顿时一愣,竟站住了。 原本方生石对披头散发之人只是五分的疑心,现下见如此情状,倒是有八分的肯定了。方生石心中一喜,正要跑上前去相问,那披头散发之人对着他忽然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方生石自然知道摇头摆手什么意思,不由一愣,也站住了。 那披头散发之人见方生石站住,点了点头,然后又召过正在一旁奇怪的看着披头散发之人和方生石的少年,耳语了几句,那少年一面听着一面点头,其间还不由的多打量了方生石几眼。披头散发之人耳语完后,又回过头来冲方生石摆了摆手,示意让其回去。 方生石见其示意让自己回去,不免踌躇起来,进退不是,心中只好生奇怪,为何不让其想见?方生石正踌躇间,披头散发之人已突然向北奔行,转眼就拐进一条巷子,不见了踪影,而那跟随披头散发之人的少年此时也不见了。 方生石也不管披头散发之人先前的示意,忙追了过去,待到了那条披头散发之人拐进的巷子,早已不见其踪影,又四处进去看了一下,始终不见,最后只得回去。 方生石回到当铺打斗之处去找吴丰子和吴父,却见原来围观的人早已散去,场中倒是又多了十几个黑衣人,那扈老八正抱着伤臂冲着一个黑衣人破口大骂:“王八蛋,现在才赶来,是不是想等八爷我死了才过来收尸?” 那被骂的黑衣人苦着脸回说:“八爷,我哪知道这样啊,赌场那头被几个北佬好生闹腾,刚才好不容易才赶了出去,一听说您这里遇事了,就急忙赶了过来,您不要错怪……” 方生石也没有工夫听下去了,因为前面远处出现了一队持枪的官兵正晃悠悠的朝这边走来。方生石正要往客栈方向走,谁知一只大手把自己的手臂抓住,方生石急忙转头一看,却是吴父,吴丰子则站在吴父身后。 吴父免不得一通数落说:“生石,你怎么到处乱走,这里人地生疏的万一走散了,我去哪里找?要是真把你丢了,我如何向你的父亲交代?”方生石忙歉意连连,乐得一旁的吴丰子直朝他挤眉弄眼的。 三人也没心思闲逛了,不多时就回到了客栈,然后用了晚饭,就直接回到客房里。方生石和吴丰子闲聊了一会,又看了近一个时辰的书,吴父就早早的催促他俩清洗身子早些上床歇息,以便明rì早起赶路。二人虽没有什么睡意,但听了吴父的催促不得已只好照办。 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两人回到客房时,吴父已客房的地板上打好了地铺,见两人回来后又叮嘱了几句,自睡下了,吴父五十来岁的人,jīng力rì衰,又经过一路的奔波,早已倦意上涌,不多时就呼呼睡去。而方生石和吴丰子两人在床上低声闲话一阵子后,吴丰子的倦意也上了来,背过身去,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房中只剩下方生石依旧毫无睡意,只躺在床上想这今rì之事,特别是那披头散发的汉子,身材、声音和方生石的二哥方南文何其相似,又有了街头相望的那一幕,方生石更是断定那人就是二哥方南文了,只为何不愿意想见?这里又不是熙雎县,怕什么?还有二哥和扈老八打斗时出现的诡异到底是什么缘故? 方生石正浮思连连,忽然寂静中听到“吱呀”的一声低低的长响,让方生石从思想中醒转过来,方生石探出头四下看去,却见一个人正悄然趴在窗户边上。方生石惊得差点叫出声来,那人连忙竖指让其禁声,并向其招手,似是让其过去。方生石借着桌子上的油灯那昏黄的灯光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今rì跟随在披头散发之人身边的那个少年。方生石见是此人,心中已有几分明白,他看了看吴丰子和吴父一眼,这两人刚沉入梦乡不久,睡意正浓,可不容易醒。他忙穿好衣服下了床,悄悄的来到了窗前。 少年见方生石来到眼前,只低声说了句:“有人要见你,跟我来。”就从窗户边跃下,在外头等候。方生石忙爬上窗户,然后轻巧的跃出,出去后又虚掩了一下窗户,方朝少年走了过去。那少年见方生石朝自己走来,也不等人到,就径直往外走,方生石急忙跟了上去。 此时还不到亥时,所以街道上颇为热闹,行人不少,两个少年的街上穿行倒也没什么人注意。不过一顿饭的工夫后,方生石跟着少年来到了镇西的一片小树林。又穿过十几株树木后,方生石见一空阔处立着一人,那人正是那披头散发的汉子。 那披头散发的汉子见人来了,就对那少年说:“石头,你到外头把个风。” 那叫石头的少年“哎”的应了声就出去了,此时里面就只剩下方生石和那披头散发的汉子。 那披头散发的汉子见少年出去后,就对方生石笑说:“三弟,两年多没见个子竟长了不少,身子好象也结实了些。” 方生石尽管心中早已认定那人是方南文,但此时仍激动的问:“二哥,真的是你吗?” 那披头散发的汉子用手拨开面上的长发,露出一张瓜子脸来,面庞棱角分明,颌下长了些短须,似颇有xìng情,不是方南文又是谁?比起两年前又多了些成熟。 说起来方西岭的三个儿子,除了老大方南德随他长了一张方脸儿,二子方南文、三子方生石都随母亲凌氏长着一张瓜子脸。 尽管方生石经过了一些古怪的经历,年纪又长了些,xìng情愈发的沉静,但此刻见到方南文甚是激动,忍不住走过去抱了一下,说:“二哥,家里人都挺想你的。” 方南文听了这话,原本满是高兴之sè的脸面顿时黯然下来,摸了摸方生石的头,叹息一声说:“二哥对不起父、母亲,也对不起你们啊。” 方生石知道方南文想什么忙将话头岔开,问:“二哥,你怎么来到这里了,这两年多你的怎么过的。” 方南文却有点急切的问:“先不说这个,家里的人现在都好吧,父亲母亲的身体如何?当年那事没怎么牵连大家吧?” 方生石自不愿提起现在家中的一些难事,只说:“父亲母亲身子都好,其他人都挺好,只是很惦记你。当年那事也没什么了,家里只是赔了点银钱,不过二哥你的事那家人还是一直不松手,那被你伤的人虽然早就没事,但是落下了不小的症候,所以虽然两年过去了,但那家人仍隔断rì子就到县衙去询问你的事情。” 方南文冷“哼”一声,然后眼中露出一抹厉sè,说:“他们害了一条xìng命,还敢如此,就算他们放过我,我也是必定不能放过他们的”说着忽的脸sè一黯然“不过现在这样也好,好歹家里不被连累,我也就放心了,其实我一直也挺惦记大家的。” 方生石知道勾动了方南文的心事,忙笑说:“二哥,你知道吗?贵儿快要成亲了,听父亲说一入秋就办喜事呢。”这贵儿是方南德的长子,比方生石要大上几岁,如今已年近十九。 方南文听了展颜笑说:“这贵儿在打小在女人面前就是一付憨相,成亲的时候对着自己的媳妇儿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方生石不由也想起那憨样,不禁也笑了。 方南文又笑说:“这憨小子看模样虽有点憨傻,将来说不得倒是个有福气的人,不然怎么连成亲这样的大事都走到了自己家二叔的前头了?”方南文说了这话,忽又想起那死去的陈家姑娘,不免心中抽动了一下。 方生石见他脸sè忽又微变,知道其又想起不快之事,忙又拣了些这两年家里有趣的事情说,听得方南文甚是宽慰。 方南文忽然问说:“我倒忘了问你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我好象还看见了吴叔,你是跟他出来的?” 方生石忙把出来考试的事情说了一遍。 方南文听说方生石得了县榜第二,自然欣喜不已,笑说:“三弟,真有你的,说不准我们家将来还真出现个状元郎呢。” 方生石听方南文如此这般夸耀,哪里好意思,红着脸面忙谦虚几句,这倒把方南文逗得哈哈大笑。 方南文取笑了方生石几句,见其愈发的不好意思,才停住,又问起当年方生石失踪一事。方生石又把对众人说的那一番话又说了一遍,方生石倒不是信不过这二哥,而是本身这事就极其怪异,说了大家也未必信,倒不如少一事的好。 方南文听了沉思了一下,有点意味深长的说:“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我们自小在村里头长大,如同井底之蛙,所以遇上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倒也不足为奇,你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也算是万幸了。”方生石是个心思颇为敏锐之人,听方南文这话表面看象是为方生石解说,但细细品味起来倒觉得似是另有一种自思自圆之意。 方南文又劝说几句:“你以后遇事要多思量,莫要太过好奇、逞强,什么都比不过自己的安危重要。二哥如今吃了官司,帮不得家里,只有你和大哥他们了,而且父亲一辈子光耀家门的指望全在你身上,你要多思量才是。” 方生石听了只得点头称是。方南文接着又劝勉了两句,听得方生石好不无奈,好不容易听方南文说完,立时转开话头,问起方南文走后之事。 方南文倒也没有什么隐瞒之意,简单的把事情了了一遍。原来那rì他砍伤那人逃出后,自知闯下了大祸,可能要连累家人,所以不敢回家见家人,也不敢远遁,只在燕子林一带藏身。在那呆了近一个月后,待探听得知家里一切平安,这才放下心来。后来偶然听说朝廷北方用兵,战事吃紧,朝廷不限出身,广招军士,所以想干脆到北疆投军,闯荡一番,要是侥幸立下军功,赦免了罪名,再坦坦荡荡的回来。因此rì宿夜行一路北走,哪知路过这里时遇到了一些北方过来的流民,颇有些投缘,交谈之下知道了北疆的一些事情,不免有些意兴阑珊,断了先时的念头。后来见那鬼子山险峻,官府极难管治,所以干脆在这里暂时安下身来,因方南文是南人,极其了解南地,xìng情中又有几分侠义之心,身手也不错,所以仅仅一年之后倒成了一部分流民的头脑。不过方南文也不敢以真正面目示人,只自称方二,因行事颇为谨慎,所以两年来倒也未曾被人识破。数rì前,因手底下的几个流民与菜刀会发生些争执被打伤,所以方南文特设了一计,今rì把菜刀会狠整了一通,又讹了一大笔的银子,这才有了今rì两兄弟的偶遇。 方生石听方南文说完,问说:“‘咦!’二哥,我今天见你和别人动手,好生了得,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样一身本事。” 方南文目光闪动了一下,说:“我在来徵县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侠客,机缘之下那人教了我一些功夫,我这两年练得勤谨,所以身手也过得去,对付镇子上的一些泼皮绰绰有余。” 方生石今rì见识过方南文身手的诡异之处,哪里会相信方南文这番话,借势说起两年多前村里闹鬼之事,还特意提到那鬼进入过方南文的房间。 不出意料,方南文做惊奇之状说:“还有这等事情?”不过方生石却从其眼神之中却看不出半点的惊奇之sè。 方南文又略作沉思后,方说:“这两年我倒没有遇到什么古怪的事,你说的‘大伯’我也没有见到,这可能就是大伯复生,因想念父亲,故到家中一看,又顺便看一看我,你是知道的,以前大伯对我还是很好的,另外还可能是这鬼怪是过路的吧,恰巧经过我们家也是说不准的……” 方生石听方南文如此遮掩、解说,不由心中暗笑。 方南文又挥手做不耐烦的样子说:“罢了,这种鬼怪之事我们如何能知晓,只要一家人都平安无事,管它做甚?想管也管不了,没理由的自寻烦恼。” 方生石见二哥如此,虽知其中必有隐情,自己也心有好奇,本来还想问他如何击败扈老八一节,现今也不好再问说些什么了,二哥既然不愿说,自然有他的道理,譬如自己在众人面前说话也有不尽不实的时候,连大大咧咧如吴丰子也是如此,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不愿说的事。 两人又说了一些时候,转眼已是过了一个多时辰了,方南文从谈话中知道方生石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前往演州,所以就要打发方生石早些回去休息。 方生石虽然心有不舍,但也知终要一别,就问:“二哥,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方南文沉默片刻方说:“等再过两三年,当年的事情大抵平息过去了,我自然会回去一趟。”说着方南文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塞到方生石手里,并说:“这演州城不同于我们村子,你这番考试一笔花销肯定是少不了的,二哥这里有些银子你拿着,一路看着用。你要认真把试考好了,也让父亲、母亲高兴高兴。” 方生石接过银子,沉甸甸的,至少有三、四十两。方生石也不推辞,将银子纳入怀中。方生石忽想起一事,问:“二哥,你们今天大大的得罪了那菜刀会,他们肯定会想尽法子对付你们,你可千万要小心才是。” 方南文听了倒似不放在心上,笑说:“他们倒想对付我们,那也得有本事才行,你放心,二哥做事自有分寸。” 方生石听了这话才稍放下心来。 方南文又说:“三弟,你我今rì相见之事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免得又惹出麻烦来。不过可以告诉父亲、母亲和大哥他们,以让他们能够安心。” 方生石应了声说:“我理会得。” 方南文又叮嘱了几句,方生石一一应承。方南文最后冲树林外叫了一声,那叫石头的少年不一会就跑了进来。 方南文对少年说:“石头,我三弟不熟悉镇子上的路径,你好生带我三弟回去。” 那叫石头的少年应了一声,就对方生石说:“跟我来吧。”说完就率先走出了林子,方生石又看了方南文一眼,才跟了出去。 接着,方南文也跟了出去,直至走出林子,在林边目送方生石的远去。方生石一路跟在那叫石头的少年后头,不时的向后回望立在林边的方南文,直至方南文与夜幕溶为一sè,再也看不见了。 第三十五章 演州吴家 - 神鬼记 - 月落山 () 在古榕村的时候,刘子浚就时常吹嘘演州城的富庶和繁华,惹得方生石和吴丰子心动不已,极想见识一番。如今二人方一来到演州城的近处,就被眼前这极其高大壮阔的城池给惊住了,在古榕村里哪里能看到这般景象? 这演州城号称南安道第一城,自不是虚言。单单是城中的住户就将近二十万户,近百万人,再加上每rì邻近的村镇或远地往来的人,早就过了百万,单就凭这个已是冠绝整个南安道。刺史府和将军府所在的真州城算是南安道的第二大城,可也只不过十二、三万户,左右不到五十万人,还不及演州城的一半多。 方生石和吴丰子在城外看那城池,城墙足足有近六丈高,城墙的下半部分全都是用两三尺见方的大块青条石堆砌起来,有近两丈高。而上半部分的城墙用的也是jīng心烧制的大块青砖砌就,虽不及青条石,却也是极其坚固的。在城墙的边上是一条近两丈宽的护城河,这护城河的河水是从演水引入,将整座演州城环护其中。 演州城的城门也甚是高大,此时方生石他们来到的这处城门是演州的南门,叫“光南门”,三个古铜sè的大字镂刻在城墙头上。字下的大门有两丈高,门顶上是半圆拱形,门甚宽,可容四、五辆马车并排行进,巨大厚重的门扇是暗红sè的,上面密密麻麻的满是门钉。在城门前是一座与门宽相仿的铁索吊桥,两条手臂般粗大的铁索拉扯着桥板。此时吊桥已落下,铺搭在护城河上,不少进出城的人正行走其上。此时在城门处正有十数个值班的军士在值岗,不过对往来的人也不见盘查,有点懒懒散散的样子。在正城门的正上方是一座高大的双层的城门楼子,顶上铺着黄铜sè的琉璃瓦,在斜阳下熠熠闪光,也极是气派。 方生石和吴丰子坐在骡车上看那眼前的城池,看得心cháo起伏的。不一会儿,骡车走进城门口,值岗的军士只瞥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然后骡车极其顺利的就进入了演州城中。一出城门口,前面显露的是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道,足足可以供七八辆马车并行。两边都是林立的民房,偶尔也有些铺面,各式各样的往来人群不少,看得方生石和吴丰子二人很是新奇。 骡车走在大道上,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前面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吴父似乎对道路颇为熟悉,驾着骡车就往左转,左转后依旧是一条街道,只不过要小上近一半,不过仍可以四、五辆马车并行。 方生石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吴丰子家的一门远亲,在演州城里住了有三、四代人了。早在一个多月前,吴父和方生石的父亲方西岭早就为此次赴试筹谋了一番。他们自然知道要是住演州的客栈花费甚巨,要是过了府试则还有院试,不说方生石家,就连吴丰子家也难吃得消。不过若的借宿于一民户家中,就可节省了许多,虽然这种借宿会多有不便,但是很实惠。吴父和方西岭想了想就把主意打到了吴家的这门远亲上。 说起来,吴丰子家的这门远亲着实有点远,甚至可以算到祖上几辈去,亲情已极是淡漠,两家极少往来,上一次走动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吴父知道这家远亲家中有几间房,虽不大,但想来住三四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于是,吴父和方西岭计议之后,也就在一个月之前,就修书一封说了借住的打算,这家人本不愿意担下这种事情,但是碍于祖上的那点情分,又怕让人说闲话,且吴父和方父又许诺了些钱财,加上时间也不算长,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吴父驾着骡车沿着西面的街道走了近一顿饭的工夫,然后又拐进一个七八尺宽的巷子。往里再走上一shè之地,就看到一株老槐树,这地方已经是颇为僻静的地方,一路行人极少,两边多是些左近民户家的院墙。骡车过了老槐树后,到了一略空阔处,两边有七八家住户,不过最特别的里角的三间并排的屋子,这三间屋子并不大,其中靠里的一间门口紧闭,而另两间则门口敞开是一铺面。方生石和吴丰子两人一眼就看出来这铺子是干什么的,竟然是个棺材铺,门脸儿上还挂着个招牌:吴记棺材。靠外这边的屋子摆满了纸扎的祭品,还卖些香烛烧纸什么的,而靠里面的屋子则摆着三四口棺材,总之目光所到之处都是黑白一片,让人见了心里颇有些不自在。 方生石想来这必定是吴丰子家那远亲开的,就在车上忍不住偷偷对吴丰子笑说:“想不到你们家还有卖棺材的亲戚,赶明儿你死了,那就省心了。” 吴丰子吐了一口吐沫,骂说:“你才要死呢。” 两人悄声斗嘴时,吴父已把骡车停在棺材铺门口,看见到铺面的柜台边上正站着一个瘦削、面sè苍白的年纪接近四十的中年人,他正忙着低头算帐。吴父下了车,然后招呼方生石和吴丰子也下来。方生石和吴丰子两人跳下车后,吴父走进棺材铺来到柜台前,打量了一下那中年人,才小心翼翼的问说:“请问,你是长生世侄吗?” 那瘦削的中年人抬起头来相了吴父一眼后,又打量了一番,想了想才说:“您是老吴叔吧?” 吴父忙说“正是”,又笑说:“二十多年前见你时,你还是个小后生,谁曾想如今已经是当家主事的人了。” 这人正是吴丰子家那远亲,名叫吴长生。 那吴长生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是呀,rì子过得真是快。老吴叔,我估摸着这一两天你们就要到的,果然今rì就到了。” 吴长生和吴父闲话客套了几句后,又见过了方生石和吴丰子,吴长生虚夸了两人几句,才说要带他们到下处先休息一下。吴父自然说好,毕竟三人赶了一天的路,身倦体乏的,正想休息一下。 吴长生叫他们稍等,然后冲着屋后叫喊说:“里屋的,你出来一下,帮我看一下铺面,老吴叔来了,我带他们去安置休息。” 屋后登时传出一道满不乐意的声音:“你穷嚎什么,死人啦。” 吴长生尴尬的看了看吴父,吴父却装做什么也没听见。 不一会儿,从屋后走出一个身材丰硕的妇人,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模样一般,还算周正,不过一双桃花眼却颇为醒目,隐约透出一丝妩媚之sè。这女子出来后,皱着眉头打量了吴父和方生石三人一眼,隐约露出一股鄙夷之sè。说实在的,这乡村里出来的和城里的人举止打扮实在是天差地远,就象方生石等三人在这城里人的眼中,那都是极土的。 吴长生尴尬的和吴父介绍那女子是自己的浑家叫段氏,那段氏也不行礼,只点了点头。吴长生然后又给段氏介绍了吴父等三人,吴父身为长辈自不用说什么,而方生石和吴丰子则赶忙施礼问好,那段氏见了也不理会。吴长生见状,面有不豫之sè,却又无可奈何。原来这段氏名叫段宁,是城西屠户段家的女儿,那屠户人家的子女多xìng情粗疏,懒于管教,所以这段氏自小养成了生xìng刁钻又有些势利的xìng子,而偏生这吴长生却是个懦弱的人,段氏初初刚嫁过来时还收敛些,到后来却愈发拿势,在家中俨然吴长生强压一头。 这时吴父见状,哪里不知其中隐意,就从随身背着的包裹里拿出一吊半的钱来递给吴长生,只说这些时rì要打搅一番,极是过意不去,这些钱就算是这段时间的食宿等用度的花费,那吴长生应景似的推辞了一下,也就接过去了,然后交给了段氏,这段氏脸上方露出一丝笑容。 吴长生交代了段氏两句,然后就走了出来,在前面引路。而吴父和方生石、吴丰子则拉着骡车跟在后面。吴长生引着三人穿过铺面旁那门口紧闭的屋子,拐了个弯,来到一处侧门前。吴长生打开侧门后,把三人让进去。吴父把骡车停靠在墙根处,让吴丰子先留下照看,自己带着方生石先进去看看。方生石跟着吴父进了门口,才发现原来门后是一处院落,院落并不算大,就在铺面的后面,院落的另一边还有几间房舍。方生石这时已看明白,这铺面和院落以及后面的几间房子都是一套的,院子在中,左是几间偏房,右边则是铺面。那院子里很是简单,院落正中是一张石桌儿,旁边有三个石凳。里面一侧则打有一口水井,上面用一木盖盖着,在水井不远处还搭有个小屋棚,一时看不出是干什么,方生石估计是茅房,在侧门的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牲口棚子,里面有一匹骡子正趴在地上耍懒。而院子的左边的那一排偏房共有四间,这几间偏房都要比铺面的房子有小一些。 吴长生面带歉意的对吴父说:“老吴叔,侄儿家就这么大,让您见笑了,住的时候可能还要受些委屈。” 吴长生为何说这话呢?原来这吴长生家虽然做着棺材生意,但也不是宽裕的,在这演州城中也仅仅够度rì而已,这铺面、屋子、院落还是祖父一辈留下来的。这吴长生父母早亡故,所以家中除了吴长生夫妇外,下面还有四个女儿,一共是六口人,这四个女儿因送到城里的德秀院去学些针黹、女红,以图将来能嫁个好人家,所以现在都不在家中。这吴长生家中虽说有七间屋子,但是也刚好只够住。其中当巷正屋三间,有两间做了铺面,另一间则是囤放棺材或其它商品杂物的,而院落另一边的四间偏房,夫妇二人住一间,四个女儿两人又各一间,最后剩下一间则是厨房和洗澡间的,所以也没有多余的房间。按理说是没有空屋给方生石三人住的,最后这家人倒想了个主意,把囤放棺材的屋子清出了一半,再搭上两张床,就权当方生石三人这些时rì的住处。 吴父明了后,虽心中颇为不满,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如今在这城里也算是寄人篱下的,要是住在这演州城稍微体面点的客栈,一吊半的钱还不够住三晚的呢,现今只能将就着暂且住下。 吴长生引着吴父和方生石二人进入歇宿的地方,二人一看果然是存放棺材的,靠里面一侧有近一半的地面摞放着七八口棺材,向外的另一半的地面则铺着两张床,再就是在一些空处又放了几张凳子。不过虽然里面看去不甚吉利,但还算还算宽敞洁净,勉强还算住得人。其实方生石等三人对吃住也是没有多少讲究的,只是这吴父觉得两个孩子要考试,住在这种地方既不方便读书休息,也不甚吉利,但想想暂时也无法,先住下来,再想想看还有什么法子。 看了一下,吴父就领着方生石出了来,三人先把车上的东西取下放到屋子里,然后一齐把骡车卸了,吴长生也在一边帮点忙。卸完后,吴丰子和方生石负责搬扛车板子,而吴父则将骡车拉到牲口棚,和牲口棚里的那头懒驴搁在一块,又喂了些食料、清水。不过一顿饭的工夫,诸事已是打点妥帖。吴长生自然要回铺面那里照看生意,只说晚饭时候过来叫。而吴父知道离开晚饭时间尚早,就叫方生石二人先休息一下,自己也在床上躺了下来。 可三人刚躺下不久,院落里忽然传来“唧唧喳喳”的女孩儿的说话声和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第三十六章 吴家四女 - 神鬼记 - 月落山 () 一个软绵绵的声音说:“二妹,以后你们不要再乱拉我去湖边了,那里净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人。” 一个悦耳的声音说:“你们瞧瞧我们大姐,得了便宜还卖乖,也不知道是谁嚷着说在德秀院里坐得腰酸被痛的?又是谁先说想出去散散心的?又还是谁老是冲四妹使眼sè,四妹才缠着大家去湖边散心的?反正我不说,大家也都知道。” 那软绵绵的声音似恼羞成怒:“三妹,你再胡说我就再也不睬你了。” 一个娇媚的声音说:“大姐,你也别怪三妹了,你还不知道这丫头的这张嘴巴?不过说实在的,大姐,那chūn湖书院的众多公子里你是不是看上谁了?我冷眼瞧着都还过得去,当然最好的自然是那杨公子了,另外那梁公子似乎也不错,你们没瞧见,那昌运楼胡家、同兴当聂家的几个狐媚子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大姐,你还是老实说你到底看上谁了吧,我们几个姐妹也好帮你谋划谋划?” 那悦耳的声音又插嘴笑说:“二姐,你还看不出来吗?连瞎子都知道大姐喜欢那杨公子,你别说胡家和聂家的如何如何,就是我们家大姐也强不到哪里去,有时就眼勾勾的偷瞧,打量我一旁看不出来呀。可是我看那杨公子倒不怎么在意我们大姐,梁公子嘛,也只是淡淡的。不过那卢公子就不同,一双眼睛老往大姐身上瞧,一双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那软绵绵的声音瞬时变得尖利起来:“二妹、三妹,你们好没羞的,净胡说八道些什么呀?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说完就是一阵打闹的声音。正在此时,院子里传来吴长生的喝声:“你们四个丫头,我费了诺大的力气才好不容易送你们去德秀院习学,可整rì还是疯疯癫癫的,越发没了规矩你们不要闹了,家里来了亲戚,不要让人笑话。” 那悦耳的声音说:“亲戚?爹,我们家在这里拢共没有几个亲戚呀,是城东的吴癞子还是城西的舅舅家? 那娇媚的声音忽然尖声说:“莫非是荫生表哥他们家来了?!爹,你怎么不早说?也让我们准备准备。” 吴长生无可奈何的说:“都不是,是我们老家的亲戚来了。” 那悦耳的声音则冷然说:“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老家那些整rì刨土的土包子来……” 这话还未讲完,吴长生大声喝斥道:“住嘴,不得胡说。” 那吴长生的话刚完,不远处的屋子里传来那段氏颇为不满的声音:“我说吴长生,你长能耐了,知道拿女儿撒气了,再过些时rì,是不是就要把我们母女都撵出去了?” 这话似乎说得吴长生没了脾气,一时不吱声了,外面也安静了下来。 却说在房中的方生石等三人听了院子里的话语,心中有些气闷,只是做客在外,人在屋檐下的,说不得还是得忍耐下来。 正在这时,屋门传来一阵敲门声,吴父开门看时,却是那吴长生。吴长生面sè尴尬的说:方才侄孙女不懂事没规矩,在院子里胡乱言语,老吴叔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吴父在古榕村身为村东的户长,虽说勉强算得上是不入流的小吏,但本身是何等的阅历?就装糊涂说:“方才院子里有人说话吗?我迷糊迷糊的合了一下眼,竟没有听到。”微一顿,然后又说:“长生啊,既然侄孙女们回来了,又都是自家人,是不是要见上一见?” 一旁的方生石听得吴父如此这般对答,心中暗暗钦佩。不由想:古人常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果然不错,这吴叔的行径可为洞彻世事之举。 吴长生听了则微一愣,马上堆起笑来说:“老吴叔说的是,正该如此,小侄马上叫他们过来拜见。” 吴父又说:“那也不必了,我们都到院子里吧,我也正好走动走动。” 吴长生说:“成,我去叫她们。”然后自己就先过去了。 吴父叫了方生石和吴丰子,然后一起来到院子。 那四女孩原本就没有离开院子,此时正一溜儿的站来院中悄声说话,见三人过来,初时还颇有些好奇的看着吴父三人,微微打量了一下后,眼中就露出几分轻蔑之sè。 方生石和吴丰子跟在吴父后头来到院中,看了四女一眼,心中微震,那四女从高到低一溜儿排开,最大的约莫十六七岁,最小的只有六、七岁,其中三个大的年纪相差不太远,四女模样倒还算端正,尤其是那年纪最大的还颇有几分姿sè,身着一袭粉红sè菱花长裙,身材丰腴,颇为诱人,略有其母之风,不过青chūn正好,身量还要高些、且凹凸得当,岂是其母可比?那最大的女孩旁边的一女则不同,身穿一条摺边绿裙,身材纤瘦、袅袅娜娜的,只相貌要差上一筹,她旁边一女与其相仿,而且也是绿裙,不过个头要矮上半头,且一脸的稚气,年岁又要小些。而最小那女孩形容尚小,不过六、七岁,自不必细说。 方生石和吴丰子看了一眼后忙低下头,可又不由的微微抬头又偷看了一眼那年纪最大的少女。原来二人虽然年纪还小,但也堪堪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平时在村里还不怎么样,见着年轻的女子只不过略微有些羞涩之心。可这城里的女孩怎是村里的女子可以相比的,不论是相貌、肤sè、打扮、气度等等都胜过甚多,特别是那最年长的女孩,身上还多了一份异样的风流,岂能不让方生石和吴丰子这等懵懂少年郎心有意动? 那最年长的女孩见方生石和吴丰子偷看自己,心中不免暗暗得意,不过得意之余,眼中仍不禁露出一丝鄙夷之sè。 吴长生对那四女喝说:“你们还不快些见过老家来的吴叔祖?” 那四女虽满是不情愿,但还是依着礼过来拜见了。 吴长生见她们行了礼,就介绍了一下四个女儿,原来那粉红裙的是大女叫吴巧;二女儿叫吴玉;三女儿叫吴芸;四女儿叫吴小。 吴父含笑夸耀了一番,又从怀里摸出四串钱,说是见面礼,然后递给四女,四女眼前登时一亮,也不客气忙伸手接了过去。 一旁的方生石和吴丰子见每一串钱足足有十五个大子,这作见面礼着实够大方。不过两人也知道,这出门在外,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 本来那吴长生见吴父拿钱给自己四女,正要推辞几句,现见四女已然接了过去,只好尴尬的道了声“让老吴叔破费了”。 接着吴长生给四女介绍起方生石和吴丰子二人,并说明二人是来考试的,让她们平时在院子里要安静些,不要大声吵嚷。那四女除了最小的那个之外,均面露不屑之sè。吴长生话刚完,那最小的叫吴小女孩却问说:“爹爹,你说这两位哥哥是来考府试的,这府试是什么试啊?” 吴长生尚未说话,那排行第三的叫吴芸的女孩却抢先说:“四妹,你不懂的,就象我们在德秀院里学针黹女红和读书认字一样,刚开始你学什么呢?是不是先要学会排线、用针和认一些简单的字?” 吴小说:“是啊,可是这和我们在德秀院学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吴芸说:“你想啊,要是这两位哥哥考府试考过了,就和我们刚学会了用针、排线一样,这样一比较不就容易知道了吗?” 吴小恍然说:“呀,这两个哥哥怎么这么笨啊,都这么大了比我还差,我都会些简单的针线活计了,他们却还没有会。” 这话一说出,其他的几个女孩登时“扑哧”的掩嘴笑了起来,尤其以那叫吴芸的女孩笑得最欢。 而听了这话,吴父此时亦面露不喜之sè,吴丰子更是两眼冒火,惟独方生石面上不喜不怒,神情有些漠然,他心想既然早知道这些女孩瞧不起自己,自己又何必为她们发怒动气呢? 一旁的吴长生这时忙喝说:“小儿、芸儿,你们都不得胡说,这府试哪里是好考的?岂是你们女儿家学的东西所能比的?两位哥哥能参加府试,在老家都是了不得的。” 叫吴玉的二女儿此时也出声说:“爹!我看三妹和四妹也不见得是胡说,在离我们德秀院不远的chūn湖书院,那里的书生哪一个不是有功名在身?既然这么多人都考过去了,我想也未必难考。”这chūn湖书院是演州城里的chūn湖边上一家颇大的书院,是演州督学府直管之下的府学之一,一般来说没有秀才功名的人是进不去,不过也有些有权有势人家的子弟自然不需要什么功名就可以入读。 吴长生听了这话还真是生气了,自己说一句,这些丫头就接一句,没外人时自己还能将就,如今在外人前也这般放肆,自己哪里还有半点脸面?登时怒喝一声:“住口!” 这喝声一出,四女均一惊,登时闭嘴,不敢再言语了。吴长生正要接着喝斥几句,忽然看见段氏正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心中的怒气登时惊去了大半,只冷哼了一声说:“你们都给我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不到吃饭时间不得出来。” 待四女回到自己的房间,吴长生才叹息一声,回过脸来向吴父行礼说:“老吴叔,真是对不住了,小侄家教不严,小女胡言乱语,您要多多包涵,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吴父挤出笑脸说:“这几个侄孙女,天真活泼,说话直爽,我又怎会生气呢,你也不要过于斥责了。” 吴长生又赔笑说了几句方才离去,自去照看生意了,而吴父三人也自回房中不题。 到了晚饭时间,吴长生请吴父三人到院子里用饭。三人来到院子见院子里的石桌上布有几样菜sè,都是些家常的菜肴,不过近处闻起来香气扑鼻,看上去倒也不错。另外,桌上还放有一小壶酒,四个小酒杯。吴长生请三人坐下,只说是为他们接风,所以自己的浑家段氏特备下几样菜蔬。三人均想:那段氏脾xìng虽不好,但厨房的手艺倒还不错。 吴父见这里只有四人用饭,心里也不奇怪,因为尽管是远亲,但男女有别,通常都是要分开来吃的,而方生石和吴丰子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晓得这些规矩,所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这吴长生虽然生xìng懦弱,但颇懂得些待客为人之道,席间频频向吴父劝酒,连方生石和吴丰子也趁势喝了两口,不过这两人哪里懂得喝酒?也分不清酒中的好歹。对于方生石和吴丰子二人来说,酒便罢了,饭食却是最要紧的,两人都是能吃的年纪,再加上一路到现在早已是饥肠碌碌,不一会就如同风卷残云般把一桌子的饭菜扫了个遍,弄得那吴长生心头一惊,心道不妙:竟来了两个吃货,家里的米粮看来又要多添些了。 饭后,吴父等三人也不出去走走,早早的擦洗身子就睡下了,自此三人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第二rì一大早,吴父带着方生石和吴丰子直接去了北城。这北城里都是演州里的各个衙门所在之地,包括南安道的学政衙门、盐道、粮道衙门以及演州府衙等演州的一干大小官府衙门都是设在此处,因为府试是由演州府的督学衙门管办,所以三人早早就拿着熙雎县出的试帖到督学衙门报名,并踏看考试的场所。费了半rì的工夫,总算是把诸事办理妥当。办完事,吴父生怕二人为考试之外的事情分心,所以也不带着二人在城里闲逛一番,看看这演州的风貌盛景,就直接回去了。弄得二人颇有些心痒难耐,却又无可奈何。 方生石和吴丰子随吴父回到了吴家,休息了一会儿后,觉得那棺材般的屋子里甚是憋闷,又见院子里悄无一人,干脆就到院子里看书。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反正是方生石正看得入神,吴丰子正看得迷糊之时,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女子的叹息声。 第三十七章 传书探踪 - 神鬼记 - 月落山 () 这一声叹息听着甚近,将象在耳边发出的一般,恍惚里听着似还带有一丝愁怨之意。两人循声瞧去,却吓了一跳,原来石桌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人,他们二人竟然没有半分的觉察。待看清那人时又不由心头一热,原来旁边那人正是吴家四女中的长女吴玉,正双手托着腮帮子,双眉紧锁,似有着一缕说不尽的愁sè,一双桃瓣也似的眸子里现迷离之sè,只怔怔的看着远处。 方生石和吴丰子哪里和年轻女子这般接近过,更何况是让他们有些意动的年轻女子。两人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脸有点发红,又相互对望了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讪讪的站着。 三人沉默了一会子,还是吴丰子心热,沉不住气,小心翼翼的问:“玉姐,不知道你为何在这里叹息,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那吴玉身子纹丝不动,却转过脸来,目光微有异sè,流转之下看向他俩,口吐软语说:“呀,我的样子象是在发愁吗?” 方生石和吴丰子见吴玉看着他们,不由心头一跳,忙把原本看着吴玉的目光游移开来。而吴丰子听了吴玉的问话,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接,只好僵立着。 还好那吴玉只隔了一下,就又叹息一声,继续说:“唉,既然你们都能看得出来,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我是有些心事,所以想着想着就越发的苦恼,忍不住就叹息起来,倒不好搅扰了两位弟弟,是姐姐的不是了。” 方生石和吴丰子听其说话与rì前截然不同,吴丰子只觉得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而方生石却觉得有些蹊跷。 吴丰子忙说:“姐姐说的是哪里的话,都是自家人,姐姐这般说话倒是有些见外了。倒是不知姐姐有什么为难事,不妨说出来,弟弟我说不定能帮得上一二。” 吴玉说:“还是弟弟是个有心人,说起来让我苦恼的事也只是小事,弟弟倒是帮得,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只是我怎好意思开口让弟弟帮这种忙呢?” 吴丰子慨然说:“姐姐这话越说越见外了,别说小事,就是赴汤蹈火我也是不怕的。” 吴玉面上微微一喜说:“弟弟能这般说真是难为你了,别的事倒用不着弟弟,只是想让你帮我送一封信,不知道可否乐意?” 吴丰子和方生石听了不免一奇,前面说得这么热闹,原来只是送一封信这么简单。 吴丰子小心奇问:“就一封信?” 那吴玉点头说:“就一封信,莫非弟弟觉得为难?” 吴丰子忙摆手说:“这有什么难的?姐姐只管交给我就是了。不过,这信不知道要送到何处去?” 那吴玉方喜说:“我因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告诉一人,可是自己却又不方便见面,所以就想请弟弟帮送一封信。说起来送到的地方也不远,也不过一会子的工夫,就在城西南大街上的杨府,你只要送到那里,交给里面的杨公子就好。” 听了城东南的杨府,心思灵动的方生石心中已是明白了几分,那些才子佳人之类的书他虽然极少看,但在刘夫子处偶尔也见过一两本,偷偷翻看过,再加上rì前听到院中四姐妹的对话,哪里还听不出来?只那吴丰子被吴玉的灿然一笑给迷瞪住了,哪里还能想到这些? 原来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儿女家的一点心事。那吴玉已是十七八岁年纪的人了,本就到了待嫁的年纪,虽然有几分姿sè,但是出身实在一般,心xìng也高,可是那些有些脸面的人家怎会看上这等经营棺材的商户人家的女儿?而那些寻常人家的子弟她自己又看不上,更不用说那些贩夫走卒的子弟,所以自己婚姻大事至今仍是没着落。半年前,偶然见到了chūn湖书院的杨公子,一颗心便放在那杨公子的身上,数次“偶然”之遇下,得以渐渐接近,可任她言语撩拨、眉目传情多次,那杨公子除却客套几句话,却似乎不为所动,如此一来便在心中缠绵下一段痴意。数rì前,偶然听说这杨公子即将订下亲事,这吴玉心中既急且愁,极想知道对方对自己是否有意,千思百转之下,便想了一古法:修好书信一封,里面含蓄婉约提及自己的心事,且内放自己绣好的锦帕一方以为定情之物。可是书信物件都齐备了,却一时找不到个传书的鸿雁来,正想着法子,偏巧这老家就来了亲戚,还是两个模样有些呆傻的乡下小子,不由的计上心来,要诓这两个小子做自己的鸿雁,所以才有了今rì之事。 吴玉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将其递到吴丰子的手中,因知道吴丰子初来乍到的极不熟悉城里的路径,所以又将道路细说了个分明。吴丰子一一记下,然后看看离晚饭尚早,就说立马就把信送去。 吴玉大喜,伸手捏了吴丰子脸蛋一把,顺手又在方生石脸上也捏了一把,然后喜滋滋的回房去了。方生石和吴丰子被一只腻滑的手儿在脸上各捏了一把,不由得心神一荡,一时间魂也飞了,半晌才神魂归体。 吴丰子拉着方生石要他一同去,方生石奇问:“这可奇了,是你答应送信的,又不是我,干嘛拉着我和你一起去?” 吴丰子嘿嘿笑说:“我俩还分什么你我?我们都是一个村的,打小一块长大,又一块念书,如今还一起考试,干什么不得一起,你说是不是?” 方生石戏耍说:“那rì在地下石殿中逃走的时候,就不是一起的。” 吴丰子面相尴尬的说:“就那一回,都是我们不好行不行?我说我都道了多少回歉了,你怎么还不放过?” 方生石笑说:“让我陪你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你可得想好了。” 吴丰子说:“有什么好想的?不就帮送一回信嘛,有什么难?我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加上道路不熟,记xìng又不如你,所以才叫上你,顺便我们也可以逛一逛街,这样岂不好?” 方生石左右看了看,就说:“我们先出去再说。”说完拉着吴丰子偷偷溜出了吴家,又悄悄拐进了巷子,见左右无人,才将自己先前思索的一些关于吴玉的事情告诉了,吴丰子一想甚觉有理,又回想起那rì听到的院落中的对话,心中已信了十成,遂对方生石说:“我这么忙活的给人送信,原来是为了成全一对狗男女啊,要是让我爹知道还不骂死我?” 说完转身就要回走,可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转一想,再看了看手中的信,就说:“不行,我既然应允了人家,不论好歹也该给办了,不然怎么交代?总不能回去说你们狗男女的破事我不管吧。”吴丰子搔首弄耳的一时定不下主意,看得一旁的方生石暗暗偷笑。不过最终吴丰子还是觉得应该把信送到,江湖好汉都是讲信义的,自己不能坏了规矩。 杨府在西南大街一侧,并不难找,路边问了个把人,只不过一顿饭的工夫,方生石和吴丰子就来到杨府前不远处。远远看去这杨府倒是座不小的宅子,那杨公子的父亲原本只是演州府衙的一名典吏,芝麻绿豆大的一个小吏,可其祖父曾当过一任的通判,正六品的官秩,所以家底颇为殷实。吴丰子看了看杨府,似是自言自语的说:“原来这吴小娘看上的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这也就难怪了。” 方生石见吴丰子看着杨府发愣,就捅了他一下,催促他说:“快些走吧,送了信好回去吃饭。”吴丰子这才回过神来向杨府走去。 两人走至离杨府大门七、八丈处,忽然见杨府大门打开一半,然后一个年轻的公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身穿一件青sè长衫,不到二十岁年纪的模样,容貌清俊异常,俨然一个翩翩佳公子。那公子出门后,径直朝与方生石他们来路相反的另一侧走去。 方生石对吴丰子说:“你说这人是不是那什么杨公子?” 吴丰子话里有异味的说:“有点儿象,说不得那吴小娘喜欢的就是这种白脸儿。” 方生石说:“不然你去问一问?” 吴丰子说:“对,要问一问。”脚刚迈开两步,忽然停下说:“不行,要是不是,岂不闹笑话?” 方生石奇问:“你要是不问又怎知道是不是?” 吴丰子说:“不如先到杨家问一问,反正就算追上去也是要经过杨家的。” 方生石说:“那随便你吧。” 两人来到杨府门前,吴丰子上前叩门,过了好一会门才“吱呀”一声打开,出现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穿戴甚齐整。 吴丰子忙问:“老人家,请问这里是杨府吗?” 老者打量了一下,见是两个土里土气的少年,就问:“是啊,你们找谁?” 吴丰子说:“我们是找杨公子的。” 老者疑问:“哪个杨公子?” 吴丰子一愣,这家有多少个杨公子? 还是方生石机敏,忙把杨公子的名讳、表字说了个清楚。 那老者方说:“原来是找二公子啊,”忽的眉头一皱,问说:“你们是谁啊?” 方生石扯了个谎:“我们是杨公子在chūn湖书院里的同学,有急事要找杨公子。” 老者又打量了方生石和吴丰子一眼,见二人甚是年轻,倒没有听说过公子有这么年轻的同学,可这二人虽然看上去土气,面相倒也老实,迟疑了一下,才说:“二公子方才刚刚出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方生石和吴丰子听了这话,心想,果然刚才那年轻的公子就是那杨公子,两人忙向老者道谢,离了杨府门前,向那年轻公子去的方向看去,也只远远的看到一个背影,眼看就要消失在大街的人流之中。两人没奈何,赶紧向那方向追去,因为那吴玉非要吴丰子亲手交到那杨公子手中,不然两人直接把信给了那老头就省事不少。 那杨公子看似单弱,但步履甚快,两人一路快走一直追到了城南中才堪堪追到,而此时那杨公子已经到了的一座颇大的宅邸前,正敲着门。里面立即有个仆人模样的人开了门,然后那杨公子熟门熟路一般也不和那人说什么,直接跨步进了去,那仆人模样的人复又把门关上。 两人见那杨公子进了屋子,一时也没法子,只好在宅子外不远处等候,可是等了近一盏茶的工夫仍不见出来。方生石看看西天的rì头渐渐落下,暮sè渐起,就对吴丰子说,不如先回去吃饭,吃过饭后再想法子把信送出去,吴丰子犹豫了一下,正要答应,这时忽然门“吱呀”一声又打开了,从里面走出四个人来,前后各两人皆并肩而行,前两个是与那杨公子一般年轻的公子,而后面两个其中一人正是那杨公子,与其齐肩并行的竟是一个女子,那女子颇为特别,身穿一件海棠红sè的紧身衣装,面上罩着一层轻纱,也看不清年岁样貌,不过看身段倒也不俗。 看到那杨公子和一女子贴肩而行,这一下吴丰子登时来了兴头,对方生石说:“你猜,那女子是不是那姓杨的姘头?”令方生石一时无语。 吴丰子又说:“走,我们跟过去瞧瞧,看看这些人要干什么?”然后兴冲冲的跟在后头。方生石只好也跟了过去,心中却好生纳罕,这吴丰子怎么忽然有那么大的兴头? 这四人一路往东走,路上也不见说话,只沿着街边悄悄的行路,形迹极是低调,甚至让人觉得有点鬼祟的感觉。走了一段不短的距离后,眼看就要来到城东南角的贫户区,鼻子都已经能闻到贫户区飘传过来的腌攒的气味了,这时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坐颇大的宅邸,在宅邸的正门处有一匾额,上题“恩济院”三个字。方生石和吴丰子并不知道此宅的来路,听着倒有点象是赈济救助的地方。 那四人走到“恩济院”大门处,然后四人左右观察了一下,方生石和吴丰子此时早藏在一街角处,只偷偷的探看。那四人见周边没有注意他们的人后,那女子走到大门前,“笃笃笃笃”右边门扇连敲四下,然后隔了一小会又连敲了左边门扇四下,不一会,大门开出一半,那四人忙闪身进去了,四人进去后大门复又闭上。 吴丰子对方生石说:“莫非这四人来这里行善事不成,可看上去却断然又不象,嘿嘿,莫非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方生石想了想说:“看这四人的形迹确实有些蹊跷,看上去不象做什么善事。我说疯子我们也别管他干什么了,还是先回去吧,你看rì头都快落下了,家里肯定准备吃饭了。” 吴丰子嘿嘿一笑说:“怎么能回去呢?事情都还没办完?况且我这几个月不是看书就是睡觉,实在憋得慌,好不容易遇到点古怪新鲜的事,哪能放过?” 方生石提醒他说:“你可别忘了桃花岭的事。” 吴丰子说:“吓,这可是演州城,朗朗乾坤之下,哪有什么鬼怪?处境再不好,最多不就是遇到几个杨白脸那样的人?凭我这样的身手还怕他不成?”吴丰子说完也不管方生石说什么了,只沿着“恩济院”的四周寻找出入的路径来,方生石没奈何只好随他了。 两人寻找了一会,在“恩济院”的一丈高的院墙边上看到了一株近两丈高的梧桐,其中一手儿臂粗细的横枝正好接近院墙,两人目光度量了一下,勉强可以借其上得院墙。此时四周刚好没什么人,可能正好都回家吃饭了,所以二人不一会的工夫就如同猴子一般爬上树杈,险险的够到了院墙。两人上了院墙后就趴在上面,这处位置甚好,可将院中的情况瞧了个清楚。方生石只见里面是一个阔大的庭院,里面除了破败的花圃外都是青砖铺就的空地,足可容上一二百人,不过如今静悄悄的,不见有一人,再后面又是一重门,想必后面还有一重院落。吴丰子见下面的墙边有近半人高的蒿草丛,正想要一跃而下,方生石却一把将其扯住。 第三十八章 室中疑云 - 神鬼记 - 月落山 () 吴丰子奇怪的看向方生石,却见方生石指了指远处的大门方向,只听“呀――”的一声,大门还是打开了半截,又进来了三个人,二男一女,远看去都是如同那杨公子一般年纪的后生,男的儒雅斯文,女的身形婀娜,不过女子都用轻纱笼着脸儿。 吴丰子只好又趴下身子,两人看着那三人穿过这阔大的院落,然后到院后的那重门处,又是敲了几下门,然后那门开后就又进了去。 方生石低声对吴丰子说:“我们就这样跳下去,说不得就让人发觉了,你瞧见大门边的那门房了没有,那里估计就有人值守,这院子里空荡荡的也没什么遮挡,一眼就瞧见我们了。” 吴丰子问:“那你说怎么办?” 方生石笑说:“我当然有法子了,我们干脆回去得了,不理这种破事不就行了?” 吴丰子鼓着眼珠子说:“回去?我费那么大劲跟到这里,还得费力翻上墙头,你现在让我回去?你看这些狗男女鬼鬼祟祟的,就不象干什么正经事,今天我要是不弄明白了我死不瞑目。” 方生石听了这话,恨不得一巴掌把吴丰子给拍下墙去,翻着白眼说:“你慢慢弄明白吧,我不管了,我先走了,本来这就不是我的事。”说完转身就要从墙头上溜下去。 吴丰子忙一把扯住,赔笑说:“别这样啊,就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其实我就想弄明白这些人要干什么,只要看一眼这些人要干什么就回去。” 方生石皱着眉头问:“就为看一眼? 吴丰子笑说:“就为一眼,然后就死得明白了。“ 方生石叹息一声说:“古人说‘舍命陪君子’,我真担心终有一天我把自己的命都给舍了出去,要你真是什么君子也就罢了,可你偏又不是什么君子,那我多冤枉啊。” 两人嘀嘀咕咕低声说话时,又有两拨人进入院落里,其中一拨人都是褐衣劲装的打扮,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更是鬼祟,弄得两人愈发是惊奇不已,心中那点奇念更是强烈。两人合计了一下,觉得溜到院子里极易被发觉,要是被逮住扭送官府可是件麻烦事,况且第二重大门也过不去,不如顺着墙头直接爬到院落那头,则更为妥当。 于是两人一路顺着墙头一直爬到了第二重院落,由于颇为小心,倒也没有被门房察觉。不过两人爬到第二重院落后,却有些失望,那第二重院落要比前院要雅致些,有些花圃草木什么的,但要比前院要小上许多。不过院子虽小却有三间大屋,这三间大屋颇为广大,院落正前的大屋想必是正堂,屋子的门楣上挂有一匾,题有大字曰“济民堂”,两边是东西方位,各有一偏屋,要比正前大屋要小上一些,不过都没题有门匾,只在门边各挂有一个小牌,由于牌小又远,二人倒看不清牌上到底是什么字。这些看起来都没有什么不妥当之处,颇象一些普通的官署宅邸。让方生石稍微觉得有点奇特之处的是在院落的四角各挂有一面头颅般大小的黄铜镜,按理说一般的人家都喜欢将镜子挂在正门处,以做辟邪镇祟之用,这挂在院落四角却从未见过,也不知是何意。不过方生石也只是有些奇怪罢了,这各处风俗多有不同,想必此地如此摆设,必然有其道理,外人岂能知晓? 方生石和吴丰子二人在趴在墙头上探看了一下,见第二重院落的大门边上的门房里有人影晃动,知道有人值守,一时也不敢擅动,生怕被发觉。不一会又有一些人进了来,不过这些人都只往东偏屋去,没有往正堂或西屋去的,这下两人都认定古怪之处是在东偏屋。 吴丰子忽然轻轻拍了拍方生石,又指了指东偏屋屋顶一处,方生石顺手指方向瞧去,却是一处琉璃瓦,想来是屋子里透光用的,心一动已知吴丰子是何意,只是这琉璃瓦一般不甚透明,能不能瞧到里面的情形很难说,不过大不了偷偷拨开些瓦片透出些缝隙,想来也是能瞧得见里面的。 方生石冲吴丰子点了点头,待四下寂静,二人悄悄的朝那琉璃瓦处爬去。 就在此时,在这院落的地下一处,有一间不过一丈余见方的地室。地室之中甚是简洁,只有一张供桌和一个蒲团以及墙壁镶嵌的几盏烛台,不过只有一盏烛台燃起。供桌上也没有什么东西,只除了一枚诡异的直立在桌子上的镜子,镜子浑圆,只有成年人拳头般大小,它的背面的底sè是银白sè的,上面却镂刻着一只青sè的长有三目且奇大的乌鸦样子般的鸟儿,周边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银sè饰纹。这枚镜子有一样奇处是,在镜面的边上有一道细细的银光沿着镜面缓缓游动,时隐时现的颇为神异。而在蒲团之上则盘腿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那老者身穿青衣,样貌甚是飘逸出尘,俨然如同是画中的那些神仙一般,不过由于室内的烛台上的蜡烛不甚明亮,那些光照落到老者身上,倒显得又几分神秘诡异之感,这老者正闭目打着坐儿一动也不动的。 地室的石门上忽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那老者双目不睁依旧一动不动的说:“进来罢。” 话一落地,那石门竟无声无息的打开了,然后从外面进来一个褐衣劲装的年轻汉子,那年轻的汉子恭敬的来到老者跟前,躬身施礼说:“大人,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众多教子也都来齐了,正在‘神知堂’静候大人您授法,您看――?” 老者这才睁开眼睛,点了点头说:“知道了,”然后又微微思量了一下方说:“今rì的授法就免了吧,传我法令让他们自行静修就是了,按例到rì尽月出、rì月交替之时再到‘炼元堂’炼元修法,到那时我再过去吧。” 那年轻汉子应了一声“是”正要退出,忽然又听那老者又说:“慢着――”,忙又停下听候吩咐。 那老者忽的面sè微冷的说:“往常你们很是懈怠,我也懒得理会,但后rì就是道宫考选之rì,所以你们这几rì要打起十二分的jīng神,行事要万分小心,千万不要有什么差错,那些教子呢也要叮嘱他们,否则出了事,我定是不会轻饶的。哼!你们也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那年轻汉子听了这话,脸sè“刷”的一阵发白,忙说:“是!小的们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有所懈怠,耽误了大人的差事?――那小的就出去查巡、传话去?” 那年轻汉子说完抬眼偷瞧老者,却见那老者默然并不言语,因不得令一时也不敢退出,只好一动不动的候着。 那老者一时也不见说话,只是抬起右手冲那供桌的方向虚空画了个圆,然后手凭空一摄,供桌上的那枚镜子竟然飘飞了过来,然后就落到老者的手中。 那一旁侍立的年轻汉子见老者露了这一手,面上愈发的恭谨的了。 老者将银镜拿着手中后,另一只手在镜面上一抚,那镜面上沿子上的那丝银光急速流动起来,最后镜面上竟显现出一些画面,画面中都是一些颇为真切的景象,不停的流转转换。那老者看了一下,忽然双眉一皱,微微一思量,就将镜子翻转到那年轻汉子的正面,说:“去捉了来,也做炼元法祭的祭品吧。” 那年轻汉子看了一眼,见那镜面里有两个少年正在屋顶上爬行,自知老者所说何意,忙躬身说:“是,我马上带人去办。”说完就退了出去。 方生石和吴丰子好不容易爬到了那琉璃瓦处,两人都睁大眼睛往里面瞧,果然那琉璃瓦并不是如何的剔透,看到里面只是模糊的一片。不得已,两人只好轻轻的拨开那些瓦片,正动手之际,忽然听到近处传来一阵瓦片碰击的声响,两人忙要回头去看,却不知已然迟了,后脑被重重的击打了一下,两眼一黑,顿时昏了过去。 待方生石醒转过来时,想要睁开双眼,只觉得后脑一阵刺痛,然后头部昏昏沉沉的,一阵阵晕眩迷糊,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好些。方生石睁开眼,只见眼前颇为昏暗,旁边似乎趴伏着一些人。方生石一个机灵,坐了起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的大惊,原来自己的身周竟然密密麻麻的都是人,足足有近百人之多,或躺、或伏、或卧……姿态各异、横七竖八的,不过这些人都是双目紧闭,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方生石这时方才想起先前发生的事,那吴丰子和自己被人打昏了,自己落到了此处,也不知道吴丰子是不是也在这里。想到吴丰子,方生石赶忙站起来,四处找寻起来,不过只是四下望了几眼,就见吴丰子躺倒在自己身后。方生石近前叫唤了两声,又推了推吴丰子,却见其兀自不醒,不过自己倒也不担心,因为其呼吸均匀,只是一时昏厥不醒罢了,倒是自己这么快的醒转过来,也不知道自己是练了“金刚罗汉经”的缘故使得自己的皮骨坚实,抑或是被撞击得不重,所以自己醒转过来比吴丰子要快得多。 方生石见吴丰子无事,心中稍定,这才细细打量起四周来,不过却看不出这里是什么地方。原来这是一处极其阔大的屋子,长宽约莫有近十丈大,高仅三丈,四周有八根一人合抱的石柱支撑,不过在屋子四周的墙壁上有四盏油灯,将这阔大的地室照得昏暗一片,加之密密麻麻躺倒的人堆就显得异常的诡异yīn森。其实在油灯旁还有数处头颅般大小的火油盆,不过不知为何却未点上。地室里面是极其空阔的,没有什么摆设,只是在中间有一座一人来高的柱台,这柱台也不过一人身材般粗细,上面有许多旋状的纹路,这些纹路甚是奇妙,倒不禁让方生石想起桃花岭下那石殿内的某些阵纹来,不过也只是有些相似罢了,比起来远非那些阵纹可比,也粗糙得多。方生石还发现这些旋状般的纹路从柱台一直延伸到地面四周,将一大帮躺倒在地的人笼在其内,另又化为一线通往三十六个方位……,此外在纹图的四方还各有四个拳头大的小坑洞,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方生石愈看愈发觉得象一个阵法,只不过自己所知有限,根本就看不出到底是什么阵法,只是因看过那“衍法推要”有些知觉罢了。 另外在屋子的一头有几个蒲团,蒲团旁的墙面上刻有四个大字“炼元合真”,方生石暗自思量这四字到底何意?看起来似乎是道门一脉,可是从其看过的道门经法来说,多是说“修元”、“练元”什么的,从未听说过有“炼元”一说,这倒有些不解了。 方生石也没多想,又细细察看了一下身边躺倒的人,这些人呼吸均匀,倒象是睡过去了一般,只呼吸出来的气息有些古怪的气味。有些特别的是,这些人不少都是衣衫褴褛、面sè清瘦之人,就算不是的,也是些粗布灰衣的,想来都是些贫苦之人,只这些人为何在此处呢,又有什么用处?与这“炼元合真”又有什么关系?实在是难以猜测。 方生石只是好奇的看了一下想了想,诸多奇诡自己并没有多加深究,因为还是找出路要紧。其实出路并不难见,因为正面处就有一个能一眼瞧出的石门,那石门不小,不过却没有推拉的下手处,倒象是镶嵌在墙壁里一般,方生石使足了劲力推动起来犹如蜻蜓撼柱。方生石思量了一下暗想:想来这是一处机关消息控制的石门,只有找到机关消息所在才能打开大门。方生石当然没有见过什么机关之类的奇妙物事,只是在刘老夫子那里的一些存书里看过一点此类的书籍,故略知道一点。于是方生石满屋子的寻找起那机关消息所在来,不过刚找了一会儿,忽然就听到门外头远处穿来一阵阵密集的脚步声。 方生石听到脚步声,心中暗道不妙,急忙想找地方藏起来。可是此处如此空阔简单,哪里有可藏之处?没奈何,只好跑回到吴丰子身边的人堆里,找个位置趴了下去,继续装昏不醒。方生石刚趴倒,只听“隆隆”的低声闷响,接着就是一群进来的脚步声。 第三十九章 奇峰突起 上 - 神鬼记 - 月落山 () 方生石微微睁目偷瞧那石门处,先是十来个的年轻汉子涌了进来,这些年轻汉子都是褐衣劲装,腰悬刀剑,均不到三十的年纪,行走间步履轻健,看上去都是身手矫捷之人。这一伙人中最前面二人手中都举着火把,这两人进来后先将室内的火油盆子都点上,顿时室内火光一盛,变得敞亮了许多。然后这点火的二人和其余十来个年轻的汉子分别站立于室内四周各处,一付守护的势派。 这些的年轻汉子刚站立停当,接着又走进来了数十人,这也都是些年轻的男女,不过二十岁上下左右,服sè冗杂,但多以淡雅素sè为主,其中就有方生石见过的那杨公子等人。这里面的男子大多是书生打扮,多少都有些诗书气度,而那些女子却一付闺秀模样,且看上去皆有几分姿sè,其中一两个还颇为美丽。这些年轻的男女进来后,都朝室内尽头那处走去,方生石因为是背对着的,所以一时也瞧不见他们要干什么。俄顷,脚步声散尽,室内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方生石正想偷偷的转动脑袋去瞧看他们做些什么,这时一个在门口处侍立的褐衣劲装的年轻汉子恭声喝道:“恭迎传法使大人!”接着室内众人均轰然道:“恭迎传法使大人!”这一声呼喝在室内“嗡嗡”的回转。 话音刚落,四个褐衣劲装的年轻汉子簇拥着一个青衣白发的老者走了进来,这老者眉发如雪、面目慈和,走动时衣袂飘动宛如神仙般一般,令人望之如沐chūn风,倍觉亲切。这老者进来后却也不言语,也径直朝屋子尽处走去。 方生石偷眼瞧见四周守护的汉子都是躬身低首的,想来必定不会察觉自己有什么异动,遂轻轻的移转头颅,方生石是极其小心的,生怕发出一丝的响动。方生石好不容易转过头来,目光前观方向恰好是人堆中的一处缝隙,既可看到前面的景象,又不易被察觉。 此时那老者已经坐在“炼元合真”四个大字下的正中那个蒲团上,正看着面前的那些年轻男女。而那些年轻的男女此时分三排站立,每排十二人,第一排均是女子,后两排则都是男子,共计三十六人,这些人均面朝老者肃穆而立。 老者打量了一下那些年轻的男女,面sè一肃启声说道:“想当初,本师初至演州建起这神教分坛,算起来已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其后我潜行街巷,暗中传扬神法大道一年有余,才于千万人中收下尔等三十六人为我神教门徒。自此本师悉心传授本神教‘炼元合真’无上的**,并耗费无数心血布下这‘三十六宿位炼元法阵’以襄助尔等修炼,以期将来可以压倒道佛诸门,光大我神教之威。可是近rì所观,你们的修行这三年下来虽说有些进益,但实在有限,离脱凡潜道炼就‘半元之体’仍相去甚远,依照如今的光景,五年?十年?十五年?我看都是难的。如若不能炼就‘半元之体’,就更不用说异rì到我神教之地成就‘神元真身’,方可算是真正入我神门,享受长生无极的神境。如此这般,我的一腔心血、心中所愿,岂不是如同镜中花、水中月?我常思之,你们都是我亲自收下的,资质虽不敢说极佳,根骨倒也不算太差,可是修行却为何如此这般迟缓?我记得初传你们神教**时曾言,本教‘炼元合真’**极是难练,非是意定、勤勉之人难有所成,你们想想你们往rì可曾用心去修行炼化?” 老者说完目光如刀一般紧紧的盯着下面众人,众人心内一紧,一动也不敢动的。 老者盯了一会,忽问说:“李烬,你来说说看。” 第二排排头第一的男子听老者点了自己的名字,登时冷不丁的吓一跳,见老者紧盯着自己,忙乱之下就说:“我等资质驽钝,所以难有进益,以至于有负大人所望,实在该死。”众人见他如此这般答话,心中暗暗摇头。 老者轻笑说:“资质驽钝?看来是我老眼昏花选错人了,竟然选了些蠢笨之材。” 那叫李烬听了吓出一身冷汗,赶忙跪下说:“弟子决无此意,只是一时糊涂说错了话,万望大人恕罪。” 老者笑说:“说起资质驽钝?别人不好说,你李烬我看就未必了。我是知道你的,你常自诩聪慧风流,最是伶俐的一个人,怎会驽钝呢?”忽的语音一重说:“恐怕是纵情声sè,醉心文辞,而懈怠于修行方会如此吧。” 那叫李烬的苦着脸说:“弟子知罪!望大人责罚。” 老者笑说:“既然你如此说了,我倒也不好驳你,这样吧,祭炼之后领授法鞭十下吧。” 众人听了皆悚然,都知道领受那法鞭是何等滋味,一鞭下去可是连皮带肉的。那叫李烬的听了更是脚下一软,几乎站不稳,声音带着哭腔说:“谢大人训诲,弟子愿领罚。” 老者听了也不理会,又正sè继续说道:“你们都是知道的,我神教乃道佛诸门之敌,不为别的,只因我神教有‘炼元合真’这等可脱凡入道的绝妙修行法门,又有诸多无上神通,生怕我神教势大压过他们一头,所以道佛诸门才常诬蔑我神教法统为邪行异教,撺掇官府合力捕杀我神教教众。如今你们虽说练了这‘炼元合真’**近三年,比一般的凡俗之人要强些,但是未入我门实际算不得什么,如若碰到有点道行的人仍是自身难保,所以rì常行走要小心谨慎,更何况后rì就是道门考选之rì,就更要万分小心才是。” 听了这话,众教众齐声应说:“是!” 老者点了点头,继续说:“有一事我思索良久,起初因尔等没有什么修为,我怕你们抵受不住jīng元返补之力,所以往常炼元只敢用四十九名人祭,如今你们修炼已近三年,略有所得,如若依旧如此那么修炼还是太慢,所以今rì的祭炼要增加至八十一名人祭。” 下面众教徒听了心一惊,均面sè大变,心想往rì用四十九名人祭修炼,心脉之处就如同万刃剐心,几乎割裂开来,极是难忍,如今增加了近一倍,如何能够抵受?但众人虽心中极是不安,却也不敢言语,因知道这老者的言语万万是不能违背的。 老者不理众人,仍旁若无人的说:“我只不过知会你们一声罢了,让你们心里有个数,如今祭炼的时辰已经快到了,该是启用‘三十六宿位炼元法阵’的时候了,你们去吧。” 众教徒忙躬身应了声“是”,然后就分散开来,来到室内三十六处方位,均盘腿坐下,这教徒的坐位也有些讲究,分别是二男一女一组,且互成角状之势。 老者见众教徒各自寻到位置坐定后,就伸手从腰间挂着的一个灰布袋里摸出了四颗核桃般大小、晶莹剔透的白sè珠子,然后双手轻挥,竟远远的将这四颗珠子准确无误的投入阵图四角那四个拳头大小的洞眼中。那四颗白珠一入而没,拳头大小的洞眼中泛起一层淡淡的白sè光晕。 接着老者又从怀中小心的摸出一块三寸来长、乌黑sè的方形木牌子,这牌子看去样式奇古,上面镂刻有一只黄sè的三目奇大的乌鸦样子般的鸟儿,这鸟儿嘴下处镶嵌有一颗龙眼般大小的血红sè的珠子,甚是奇特。老者将木牌颇为恭敬的托于掌中,然后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一会儿,才恭谨的将木牌捧到身前一个与阵法相连的凹槽上,然后将木牌安放入内,这木牌刚一放入,也不知触动阵法的机关还是怎的,竟勾动起整座阵法来,发出“嗡嗡”的低鸣声。 在阵图四角曾投入白珠的那拳头大小的洞眼处瞬时光华乍放,数道白sè光丝从洞眼处游动而出,只眨眼的工夫就要蔓延至整座阵法之中,地面上的那些纹路竟也似活转过来一般,盘旋不定。当四周的白sè光丝游动至阵法正中的柱台上时,柱台上的旋纹刹时也旋动起来,不一会,旁人看去竟变得朦胧起来,白光浮动,隐隐约约幻化成一只白sè鸟儿的模样,与老者身前木牌中铭刻的那怪鸟极其相似,其绕柱翩翩舞动,极其的神异。 而与此同时,木牌上镶嵌着的那颗血红珠子竟似与柱台上的白鸟光影交相呼应,登时红光闪烁,一道血红的光丝激发而出,沿着面前的纹路窜行至柱台之上,而后没入白鸟光影之中,那白鸟光影最后竟然变成了血红sè,然后张嘴一吐,数十道血丝立即沿着柱台向四周蔓延,不多时,阵图中到处是红、白两sè的光丝交错流动,只过这血丝极其诡异,时有时无。 原本趴在地上正偷瞧得惊奇不已的方生石,忽然觉得地面上生出一股颇大的力道向其推来,然后自己竟然被托着不由自主的站立起来,而且不仅是自己,原本躺卧的众人也全都站立起来,看上去极其的诡异。方生石刚站立起来,一道血红的光丝忽然从脚心处shè入体内,顿时发觉一股古怪的力道的体内窜行,只眨眼的工夫竟顺着体内的经脉窜到“心海穴”处,如针一般就要刺入。方生石大骇,隐约知道这“心海穴”乃人体要穴,一旦刺破致使jīng元流逝,自己哪里还有命在?自己正要挣扎而出。那股古怪的力道又古怪的突然减弱了下来,后竟渐趋于无,柱台上那只血鸟光影此时也变的暗淡许多,一付萎靡不振的样子,方生石这才惊魂稍定。 就在此时,原本盘腿闭目的老者此时竟霍然站立起来,目光四望,口中怒喝:“是谁捣鬼?” 话音刚落,在方生石左边身侧不远处突然听到一声大喝:“动手!” 一道人影已经从众多“人祭”中窜出,要扑向已经站在阵法边的不远处的一个褐衣劲装汉子,这人跃起之时手中一扬,一道寒光shè向另外一个汉子的心窝处,可谓同袭二人。谁知这阵法由于被一股大力笼罩,所以这人不过跃出三四尺就被阵法之力滞住了身形,不得已落在地上,而那把shè出的匕首尚未飞出一丈就已“咣当”落地。而在方生石右侧阵法的边上此时也乱作一团,在褐衣劲装的汉子中一个满脸麻子的年轻人突然偷袭身边的另外一个汉子,那汉子触不及防之下就满脸麻子的年轻人割破喉管,一命呜呼,而左近的护卫一愣之下立即醒悟过来,忙围了上去要擒杀这个满脸麻子的年轻人。那阵中本要飞刃偷袭之人此时见麻脸年轻人被众人围住,忙掉转方向,奋力奔出阵法笼罩的范围,杀将过去,这时方生石已经看清那人的相貌,是个相貌清瘦、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的中年汉子。 此时场中大乱,而青衣老者却似乎并不在意,对这两个骤然发难之人只瞥了一眼,就不再理会,只是目光yīn沉的来回盯视着阵中那数十个尚昏迷的“人祭”。而那三十六个正在三十六宿位盘腿坐着的教徒则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一会的工夫,那清瘦汉子和麻脸年轻人已被众多护卫逼到了室内一角,看看已是有些招架不住了。其实说起来那清瘦汉子的本领是远强过那些护卫的,其武艺颇为了得,一招一式极是jīng妙,初时那些护卫就被他连杀了两人,伤了四、五个,与众多护卫对敌那是绰绰有余的。可是那麻脸年轻人就差远了,他虽然乍一出手就杀了一人,可毕竟全靠偷袭得手,论起真本事和这些护卫比甚至还要差上一些,初时还能招架一些,倒后来就愈发不支,只要两个护卫夹攻过来就必定要手忙脚乱,要不是清瘦汉子屡屡救助,那麻脸年轻人早已被擒住或斩杀。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那清瘦汉子被束缚了手脚,一身jīng湛的武艺只使出了一半,不得已倒处了下风。 阵法依旧缓缓运转,不过阵法之中仅剩下白sè光丝在旋动,原先的血sè光丝只是偶尔闪动一下,阵法中的诸人仍如僵尸般直立,一动也不动。那些原本在三十六宿位的年轻教徒此时已得到老者的吩咐,站立到老者身边两侧,静候老者的吩咐,目光中既紧张又有些兴奋,有的甚至还有点蠢蠢yù动。 而此时方生石也不敢轻易妄动,要是那两个偷袭之人占上风还好说,最后要是不敌,自己又被发觉了,岂不是自己作死?不过他初时也趁着场中的乱劲,偷偷的连踹了吴丰子几脚,可惜吴丰子只是眼皮子隐隐动了两下,依旧未能醒转,弄得方生石好生无可奈何。 却说那青衣老者依旧不理会打斗中的众人,只面sèyīn沉的盯着场中八十个“人祭”,一刻也未曾放松。他思索一下后,忽然一跺脚,只听四周墙面传出一阵低沉的转动之声,四周的墙面上赫然转出了十数面脸盆般大小的铜镜,隐隐泛着黄光。那青衣老者然后又从怀里摸出一枚拳头般大小的圆镜,背面镂刻着一只青sè三目奇大的乌鸦样子般的鸟儿,镜面的边上有一道细细的银光沿着镜面缓缓游动,时隐时现的。 老者正要举起圆镜,就在此时,众“人祭”中忽然传出一道的声音说:“常合师弟,咱们也别装了,这老鬼头要动手了,可别让他占了什么先机,他可鬼得很。” “人祭”中另一个颇为爽直的声音说:“我差点没憋死,跟扮死人也差不多,我可是早就不想装了,我就说早早动手就是了,何必要装神弄鬼的呢?” 第四十章 奇峰突起 中 - 神鬼记 - 月落山 () 话音一落,两个人立即窜行至阵法中心处,一人忽如陀螺一般转动,并在瞬息之间向四周凌空拍出了十数掌,周围那些“人祭”在掌力推击下,登时飞了起来,直跌出了阵法之外,不过这掌力颇为绵软,且劲道巧妙,众多“人祭”虽被击得远远飞出跌倒在地,但一点损伤都没有。掌击拍打也只一小会的工夫,阵法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而另一人见阵法中已是无人,遂对着柱台凝掌一击,只听“轰”的一声,那一人来高的柱台被震得碎裂成数十块,光影中的血鸟登时涣散不见了,而地面上的光丝也轰然散去。 方生石跌出阵法之外后,悄悄坐了起来,朝场中看去,这才看清二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其中击塌柱台的那人是一个高眉阔嘴的中年汉子,而将众“人祭”击出的则是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那人模样有些奇特,面皮发黄、眉目文秀,且长有一茎稀松的短须,乍一看去倒象是一个得了痨病的人。 青衣老者见二人现了身,一时倒也不急着动手了,面上露出一丝无奈之sè,说:“照石小贼,怎么又是你?yīn魂不散的老是跟着我,算起来恐怕不下于四、五次了吧。” 那长得跟痨病鬼似的中年男子瞥了一眼远处和众护卫打斗的清瘦汉子和麻脸年轻人,见二人虽是下风,一时也无碍,遂对青衣老者笑说:“还童生,这你就有些冤枉我了,我本来就没想到能在这演州城里碰到你。不过,当年你不是逃到了西北道了吗?我有两个师兄弟一直在那边找你呢,你如今怎么倒跑来这南安道了?如今你到了演州我还能碰到你,看来你我缘分不浅呀。” 那叫还童生的青衣老者见其净问说些荒话,一时倒也不急着动手了,微微的冷笑说:“缘分?倒象是冤家才对。” 那叫照石的痨病男子对旁边那个高眉阔嘴的中年汉子打趣笑说:“常合师弟,我得跟你介绍一下我们这位还童生还老仙,你看他一付神仙般的模样,就知道他是位极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那叫常合的高眉阔嘴的中年汉子甚是懂得凑趣,拱手笑说:“这糟老头子就是还老仙啊!久仰久仰!” 照石笑说:“哎,常合师弟,你可不要小看了老仙啊,他可是大名鼎鼎的黄庭教的十六传法使之一,当年在峤山镇我们二十多位各个门派的师兄弟也拿他不住,最是jiān猾得紧,一身逃跑的本领世人难敌。” 常合故作惊讶状说:“呀!如此了得,失敬失敬。这世间什么本事最难得,自然是逃跑的本事了,有了老仙这等本事还不任意逍遥?” 还童生见这二人对自己如此冷嘲热讽的倒也不着恼,反笑说:“你们各个宗派常以道门正统自居,难道就净出你们这些惫懒无赖的弟子?” 常合本就是直爽之人,见还童生如此说,面上立时微现怒意。照石忙拦住笑说:“古人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们和人说的是人话,和你邪魔外道之人就大可不必了。” 还童生冷笑说:“邪魔外道?想我四神教原本也是世间大教,领受的是上古传承,修行的也是道门正法,如何与这邪魔外道有半点干系?只不过是你们这些人鼠目寸光罢了。” 照石正要说话,那常合先冲地上吐了口唾沫,指着众多的“人祭”冷笑说:“呸,还道门正法?象你们这等夺人jīng元、炼化以自修,早就入了邪魔一流,还敢自称道门正法?你也算是厚颜无耻的了。” 还童生冷笑说:“笑话,我们只是取人jīng元,又不是要了他们的xìng命,况且这些人本是贫贱之人,苟活于世,rì子艰难,我虽取他们一些jīng元,却也给了他们一笔银钱,让他们和家人下半生有所依靠,也不算是亏欠了他们。” 照石笑说:“嘿嘿,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你们一次祭炼至少夺去他们二十年的寿元,就算有了银钱,命也快没了,要了有何用?话又说回来,也正因如此你们黄庭教只是邪教,尚未入魔。否则又怎会让你们存活下来,只偏于一隅之地……” 照石尚未说完,常合却插口问:“照石师兄,你称这老头的教派是黄庭教,而这老头却自称是四神教,到底是哪个啊?” 照石无奈只得解说:“这四神教本是数千年前的一个大教派,后被灭分裂成四个支派,分别是太黄教、中黄教、黄元教以及……,”这照石还未说完,忽的脸sè一变,叫了一声“不好”,一把扯住常合,急速向一旁跃出,二人身形刚动,只见二人原先站立之处,瞬时shè出两道小指粗细的银sè光芒,冲天而去,将室顶shè穿,只留下两个指头大小的洞眼。 那叫常合的见状,出了一身的冷汗,看那还童生此时面露可惜之sè,遂大怒说:“这糟老头果然jiān猾,我说他怎么有恃无恐的和我们说话,原来早设下jiān计,暗中驱动这破阵偷袭,要不是师兄jǐng觉,咱们差点着了道。” 照石这时已面sè如常,笑对常合说:“知道这老儿的yīn狠之处了吧,多长点心眼就是了,明着来这老儿本事不大,暗着来yīn招多着呢。” 还童生冷笑说:“你们如今身陷这‘三十六宿位炼元法阵’中,还在一旁耍嘴,你们觉得毁坏了这根炼元柱,这阵法就毁了吗?不要以为自己能够轻易脱身,真这样想那可就是打错算盘了。” 说完,右手五指急弹,将数道真气打入面前那块乌黑的木牌中,那木牌立时泛起乌光,木牌中的那颗血红sè的珠子瞬时变成了白sè,似乎里面的血sè被抽空了一般,接着地面“隆隆”震动,四根一人来高的白sè石柱从阵法四边升起,这四根白sè石柱面向阵法正中一面均刻有一只乌黑sè的三眼乌,不过转瞬之间,这四只三眼乌就变成了血红sè,阵法中的纹路此时似乎又活转了过来,上百道血红的光丝游动而出,盘旋不已,阵法中弥漫着氤氲的血光之sè。 此时,阵中的照石和常合忽然觉得身形一沉,身体变得沉重异常,如负重数千斤,被压制得难以动弹,且四周隐约有一股无形的撕扯之力,直yù把体内真元给抽空一般。那照石即时真气内敛,面露凝重之sè,对常合说:“这老儿拼着要毁坏此阵,也要把这炼元阵激发到极致,不过此阵只有困人炼元之能,倒也不算可怕,你只要凝元守真,就有可能抵御得了。此阵威能有限且极耗灵元所以必然不能持久,你也不必惊慌。” 那常合听了却愤然说:“我就不信这破阵能挡得住我。”说完将全身真气凝于右掌之中,然后奋力朝地面拍去,yù以强力将此阵击毁。照石见常合挥掌朝地面击去,已知其意,想要阻止却已然来不及,那一掌落下后只见地面上的红光大闪,并伴随着一连串的“嗡嗡……”闷响,常合不但没把阵法击破,反被震得仰面跌倒,要不是阵法之中有大力笼罩,他非被震出数丈外不可。不过也正因为不能抵消阵法的反震之力,所以倒被震得口角溢血,内息紊乱,且体内真气流失近半,一旁的照石忙一把将其扶住,并掌抵其身,助其调息运气。 那常合吐了一口血,那吐出的血液尚未落地就倏的被阵法给吸走,没留下半点痕迹。常合苦笑说:“这阵法果然邪气,可惜我的法器不在身上,不然非破了它不可,只是我们现在手无寸铁的该如何是好?” 照石神sè平静的说:“你先凝元守真,抵挡住这股炼元之力,我自有办法应对。” 常合疑惑的看了看照石,也不知道他如此淡定是不是有什么凭借和打算。 照石打量了一下那四根白柱,忽的交连错步急滑,也不知怎的竟一时卸掉阵法中的数千斤的巨力,滑出了近一丈之地,一时之间离最近的一根白柱也不过三四丈之距。 还童生在阵外见了倒也不见有半分紧张,只笑说:“月华宗的‘云行连环步’倒也有几分了得,不过在阵中施展想必极耗真气,我倒想看看你有没有本事破掉这四根血元柱。恩,再给你加把力才是。” 还童生又转脸忽对身侧众多正看得紧张的教徒说:“这两人如今被困死在阵中,你们也前去催动阵法把他们的真元炼化了,对你们的修炼那是大有裨益的。” 众教徒听了只稍稍犹豫了一下,就齐声应了声“是”,然后纷纷在阵沿盘腿坐下,依然是三十六方位,不过位置与原先大为不同,排列如环状。这些教徒见阵法中的照石又前行了一丈多,正运气调息,急忙按还童生以前传授的功法运转体元,一时间皆体肤莹白如玉,而阵法边沿的氤氲血sè就象蚊子见血一般,倏的窜出将这些教徒笼罩于内,与这三十六个教徒的元息呼应交融,阵法中的血光之sè顿时又盛了两分。 而此时阵法中的“人祭”常合与照石却暗暗叫苦,常合原本体内真气消耗近半,且真气有了涣散之象,筋脉又受了些须损伤,现下阵法之力又强了两分,更是只能勉力支持罢了,根本没有余力帮衬着破阵。而照石却在离其最近的一根血元柱近一丈半处停了下来,正缓缓凝聚体内真气,这‘云行连环步’在阵法巨力下施展极其耗损真气,每施展一次体内真气至少损耗近一成半,而且施展之后还要花费些时间调息凝气,如今阵法又盛了两分,压力一增,真气流逝更快,更难凝聚,所以一时也无力他想。 却说室中另一角的景象,原先在那处众多褐衣劲装的护卫和清瘦汉子、麻脸年轻人正斗得热闹,如今已是大不相同,只剩下那清瘦汉子独斗六个护卫,且大占上风,那六个护卫根本不敢近身,只是远近游走,伺机而动。周边的地面上或死或伤的躺倒着六、七个护卫。原来那清瘦汉子见麻脸年轻人渐渐体力不支,生怕一时照顾不到受了损伤,于是干脆瞅准了空当,一把将其抓住,远远的朝“人祭”堆处扔出,麻脸年轻人一离开,那清瘦汉子少了掣肘,登时轻松了许多,jīng妙招式频出,一时间连伤数人,看看费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将余下之人拾掇下来。 那麻脸年轻人被清瘦汉子朝“人祭”堆扔出所向,正是朝方生石所在之处,本来方生石正看着阵法中的斗法看得紧张不已,忽然察觉有黑乎乎的一物朝其飞来,待闪避已然不及,登时被撞得仰面跌倒,将身边的吴丰子以及一个“人祭”压在身下,四人如叠罗汉一般倒在一起。方生石忙将压在其身上的麻脸年轻人推开,那麻脸年轻人亦挣扎起身站定,看了一眼方生石不由的“咦”了一声有点愣住了。 方生石见这麻脸年轻人古怪的看着自己,身子jǐng觉的微微一缩,皱眉问:“你是何人?为何这般看着我。” 那麻脸年轻人微微一笑,伸手在脸上一抹,露出一张异常俊秀的面孔,方生石见了心内一惊,不禁脱口而出说:“浩然兄,是你?” 这人不是许浩然又是谁?两年多不见,当年那个粉雕玉琢般的孩童变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郎,由于面相变化不甚大,所以仍能一眼认出。 许浩然笑说:“生石,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你。” 方生石和许浩然正说着话,忽然方生石身下传来一阵叫骂声:“是哪个混蛋压在我上面,赶紧给我起来。” 方生石听了这声音已知是谁,笑对许浩然说:“不单是我,这里还有一个倒霉蛋呢!”一边说一边起身站定。 吴丰子此时正趴在一个“人祭”身上,他揉了揉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费力的翻转过身来,然后朦胧里看到旁边有两个人正看着自己,不禁心内一惊,忙定睛看去,待看清二人不禁奇声说:“咦,许小哥怎么是你。”忽又觉得周围气氛不对,忙四周看了看,见四周的人、景甚是yīn森、诡谲,惊声说:“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原来不是在屋顶上吗?怎么会在这里?” 方生石和许浩然两人相视一笑,方生石笑说:“疯子,我和你差不多也是一般的糊涂,只不过醒得早些,也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看来得浩然兄解说才是。” 许浩然笑对方生石说:“这下你倒还真问对人了,我知道的虽然不多,但是倒也可以答疑解惑一二的。” 说话前许浩然习惯的打量了一下远近,忽然看见一个褐衣劲装的护卫提着把钢刀朝他们这儿奔来。原来那些护卫见清瘦汉子把许浩然扔出后,因见许浩然本事低微,心想只要拿下那清瘦汉子,这许浩然还不是手到擒来?所以也不去理会,可是后来越打越觉得不妥,那清瘦汉子妙招层出不穷,全然没有先前缩手缩脚的样子,只一小会的工夫,自己这边已死伤数人,这才明白过来,一人忙急急过来擒杀许浩然,以让这清瘦汉子投鼠忌器。 许浩然对方生石二人说:“咱们还是别闲话了,先把这人打发了再说,出去后再讲他三天三夜也不迟。”说完,拣起地上的一把长剑,朝那人冲了过去。 方生石和吴丰子也看到了那褐衣劲装的护卫朝他们这边过来,方生石冲吴丰子说:“疯子,走,帮忙去。” 吴丰子嘀嘀咕咕的:“我刚回过魂来就又要去打架,真是够苦命的,”忽转而“嘿嘿”一笑说:“不过,这下本小爷的太平神拳可要大发神威了。”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兴冲冲的跟了上去,前往助拳去了。 第四十一章 奇峰突起 下 - 神鬼记 - 月落山 () 再说阵法这一处,此时那叫照石的男子在距离白sè柱子约莫一丈余处,不知怎的竟然旁若无人的坐下,然后盘腿打起坐来。他双目微闭,肌肤中隐隐透着一丝天蓝sè的气sè,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还童生此时则望着照石,眉头微皱,双目半闭,面露沉吟之sè,想来一时也猜不透这照石到底有什么图谋。 而那叫常合的男子在不远处却好生焦急,心里寻思着:这照石师兄是不是因为接连使动了三四次的“云行连环步”,所以如今已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不然如今只一动不动的,而且看上去还象是极力驱动自身的真元之力一般。自己倒极想帮忙,只可惜如今自保不暇,体内涣散的真气一直凝聚极慢,出不得半分力。而且阵法中那噬夺之力甚强,体内的真气不知不觉又流逝了近一成,如若真气逝尽,真元必也不能保,不由得心中暗自叫苦不已,可是心内愈是焦躁,真气愈是难以聚合、抵御。 只过了一小会儿,正打着坐儿的照石忽然做出了一个极其古怪的举动,他把身上那件破烂的灰衣脱下,露出了半身的jīng瘦骨肉。然后身体忽然蓝气一绽,猛然大喝一声,双手奋力一推,那件破烂的灰衣如一团灰云一般竟然破开阵法的笼罩,朝还童生飞卷而去。 那还童生见这破衣朝自己飞卷而来,面露惊疑之sè,待到面前近七、八尺处已是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遂右手长袖挥舞而出,登时一股劲气朝灰衣卷去,这灰衣扑到此处已是强弩之末,且衣质颇差,立时就被还童生挥出的劲气撕裂成无数片,如灰蝴蝶一般在空中翩翩飞舞不已。这灰衣一碎裂开来,还童生忽然不由得说了声“果然是”,原来灰衣里面竟还夹带着一缕银光,那灰衣被碎裂开来后就显露了出来,先时发出的劲气奈何不得这缕银光半点,仍然是朝自己面门疾shè而来。还童生心中早有戒备,急忙左手长袖一抖,朝这银光翻卷而去,想要将这银光裹住。谁知这银光好生锐利,只被这长袖微微阻滞了一下,飞速微微慢了些,但仍把还童生的衣袖破穿了一个洞眼,依旧朝其面门shè来。 这倒让还童生有些始料不及了,这银光竟如此锐利,他急忙侧身闪避,也算是闪躲得快极,那缕银光擦着他的颊鬓无声飞过,“叮”的一声shè在身后的墙壁上,直没入半截。还童生终究是险险避过,不过面颊被划过留下了一道血痕。还童生正心有余悸之时,忽听到身前地面处传来“喀哧”一声屑响,他急忙看去,只见地面上那驱动阵法的乌黑木牌此时已是一分数截,中间钉着一枚小指粗细的银梭。 这乌黑的木牌一破碎,那“三十六宿位炼元阵”中的血光之sè顿时暗淡了下来,四根白sè柱子上的血sè三眼乌亦渐转回乌sè。就在血sè渐消于无时,那四只三眼乌正要消逝的暗红血光不知怎的忽然又微微一盛,然后就在暗红sè与乌黑sè之间隐隐轮转不定起来。阵法中尚残存的血sè光丝亦挣扎着游动起来,不过这些血sè光丝竟然全数向那三十六个正在阵法边沿上施法的教徒反卷而去,瞬时将他们笼罩其中。 在血sè光丝笼罩之下,那些教徒体肤更是变得白皙异常,几近透明,体肤上一些殷红的血丝悄然生出,而且越来越多,看上去极是诡异。那些教徒可比不得照石和常合这等修行数十年的人,他们有真气护体,可以抵御甚久,所以众教徒一旦遭受了这阵法的反噬,体内的jīng元就被一丝丝的抽出。这一过程显然极是难捱的,他们只觉得“心海穴”处犹如有千百只虫子在啃咬一般,体内那点花费数年好不容易才凝炼得到的jīng元正一点一点的流逝,他们俱都骇然,心知中了阵法的反噬之力,他们想要脱身,可由于修为太低,又偏偏在阵法反噬之力的笼罩下动弹不得,甚已不能言语,一时在剧痛之下心已凉透,几yù昏死过去。 那还童生见教派赐予的木牌被毁,阵法被破,教徒被反噬,面上却不见有恼怒的样子,只是面sè微沉,对着依旧盘腿而坐,不过已是披头散发的照石说:“果然好心思,果然好奇妙的运气法门,你这声东击西的伎俩竟然把我也骗过去了。” 照石因刚才那一击真气损耗极其巨大,正盘腿调息,见还童生对其说话,自己一时也不敢答言,只微笑相对,实则暗暗调息恢复体内损耗过巨的真气。原来适才照石施展“云行连环步”靠近白sè石柱,明着看是要破柱损阵,实际上是要靠近还童生以做奋力一击。他心中明了,就算能破了一根阵柱,实际上用处并不大,因为自己可能就无力破毁其它阵柱。自己还不如声东击西,假做破毁阵柱,实则直指阵法的关键要害——那阵符木牌,只要毁坏了那木牌,阵法必破。所以一到功法堪堪可施展的范围,就立将灰衣飞出,内中暗暗将藏在束发的木枝中的两枚月梭裹在灰衣中先后shè出,说起来这两枚月梭融合了本门月华宗至柔至妙的无上功法,均是先抑后扬,一前一后。那灰衣是掩机,第一枚月梭则是惑敌,而第二枚月梭才是真正的破敌之招,将声东击西的策略发挥得淋漓尽致。 此时不远处原本正竭力凝聚真气的常合忽然觉得身体一轻,那数千斤的阵压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体内散乱的真气迅速的向“气海穴”处汇聚,不一会儿,体内真气虽损失过半,但是真气已变得运转如意。 他看了看还童生,又看了看身边不远处那些正痛楚得呻吟的教徒,皱着眉头对这些教徒说:“你们虽然入了邪教,沾染了不少罪孽,但还罪不致死,如今遭受了阵法的反噬,破了jīng元,也算是一番惩戒了吧。”说完脚底运气狠狠的用力一跺脚,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落脚处已是震裂开来,十数道裂缝将阵法割裂,那些暗弱的血sè光丝顿时消散一空,而那些教徒如释重负一般瘫倒在地,一动也动不了了。 那还童生见状,冷笑说:“你们以为破了‘三十六宿位炼元阵’,我就没办法了吗?要是在外头呢,我可能只有逃遁的份,可惜是在我经营数年的秘室之中,你们还是自求多福吧。” 还童生话一说完,就祭起手中的那枚背面镂刻有三眼青乌的银底圆镜,双手或拂或点,数息之间,圆镜的镜面处银光灿然,三道银光在镜面上游动不已,然后急速激shè而出,闪动之间分别没入室内墙壁上那十数面铜镜之中的其中离二人最近的三面铜镜里,那三面铜镜微微一震,“嗡嗡”作响,然后泛起暗金sè的光华,数十道暗金sè的光丝朝照石和常合二人如雨般激shè而来。 常合大惊,忙一个箭步飞出,一把拖过照石,然后一个身形跃动已是在离原地一丈开外,而原地此时的地面上则多了无数点细小的如蜂窝一般的洞眼。 还童生又是手一拂,这下圆镜中shè出了五道银光,又分别没入了五个铜镜中,紧接着又是一阵暗金sè的光雨……,这光雨越来越大,转眼间已经是驱动了七面铜镜,不过估计如此驱动也甚是损耗真气,那还童生此时面sè发白,其手中的那面圆镜的银亮sè也已暗淡了几分。 这暗金sè的金丝光雨撵得常合拖着照石不停的辗转腾挪,不一会二人几乎连闪躲的地方都没有了,气的那常合大骂不已:“糟老头,你撵耗子呢,没完了你。” 照石忽然对常合说:“这‘青影金光阵’甚是凌厉,这么躲下去可不是办法。” 常合急问:“师兄,那你有什么办法?” 照石叹息了一下,然后奇奇怪怪的高声说:“你们看热闹看够了没有?赶紧下来吧。” 话音刚落,只听“轰隆”的一声巨响,室内顶面的一处竟然塌了下来,露出一个方圆七、八尺的大窟窿,一时之间塌落处之下的地面上碎石遍地,尘烟弥漫。在尘烟之中隐约出现了两道人影,这两人长袖一拂,那些尘烟被一卷而空,立即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那男子看去面上皱纹不少,面相显老,不过却是须髯浓密,有近五十岁的模样,身材不高,但极其壮实;而女子则年轻许多,不过二十仈jiǔ岁的模样,容貌寻常,不过倒也长得端庄,看上去极是和善的一个人。这一男一女都穿着一身黛青sè的道袍,不过男子胸口处绣的是一座玲珑白塔,而女子则绣的是一轮蓝月。 这一番变故甚是突然,那还童生一时也停下手来观望,并暗中调息损耗的真气。 那常合见了二人,心内一奇,问道:“咦?原来是常鸣师兄和照屏师姐,你们怎么找来这里的?” 那叫照屏的女子笑说:“这有何难?照石师兄出来时跟我说起过,我见他一天了都没有回来,所以就邀了常鸣师兄一同来了,不过此处倒也隐蔽,费了我俩不少工夫。” 那叫常鸣的男子却不理会常合的问话,先向照石拱手行礼说:“照石师兄。” 照石尚未答礼,那照屏却已笑着打趣说:“师兄,也没见你吃什么苦头啊,怎么就叫我们下来了?” 裸露着上半身的照石在二人的盯视下也不觉得尴尬,毫不为意的笑了笑说:“常鸣师弟和师妹来得正好,我们四人合力拿下这还老鬼,也算是一件功德。” 照石话音刚落,只听墙壁四周的那十数面铜镜全数嗡嗡作响起来,声势比先时大了不止一倍。 照石面sè一肃,说:“还老鬼要拼命了,大家要小心了。” 那女子急忙将两个巴掌大的灰sè长口袋分别扔到二人手中,那常合面上一喜,忙将口袋挂在腰间。而照石则从袋中取出一粒丸药纳入口中。 原来那还童生见闯入的两人竟然是月华宗和玉龙山派的,分别与照石、常合同是一脉,已是心知不妙,后又见四人厮见之下只旁若无人的说说笑笑,全然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心中不免大怒。遂咬破舌尖,一口jīng血喷洒在圆镜上,然后运转全身的真气驱动圆镜,只见圆镜背面的三眼青乌变得通体碧翠,似是活转过来一般,镜面上闪烁不止的银光中也隐隐约约的泛着点点暗弱的青芒。那带着青芒的银光没入十数面铜镜后,铜镜面上金sè光华一绽,金sè比先时明亮了几分,无数道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青芒的暗sè金光如暴雨般向四人疾shè而至,四人方圆两丈之内全数被这些光丝笼罩其中,就算想躲也躲不过去的了。 四人见状却并不惊慌,背对背聚合于一处,然后常合、照屏以及常鸣分别从自己腰间的布袋中摄取出一物。常合取出的是一根三尺长、两寸粗的短棍,棍面上盘着一条青龙;照屏取的是一张晶莹剔透的玉盾,而常鸣取的是四把古朴无华的飞刀,这三人取出自己的法器后,以真气御使,在身前盘旋飞舞,将四人的身形遮掩得滴水不漏。而照石却空手而立,双目不停的打量着那十数面铜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如雨的光丝瞬息即至,纷纷打在遮挡的器物上,劈啪作响,特别是夹带在金光中的那些若有若无的点点青芒好生凌厉,三件遮挡的器物瞬时沉下数尺,器物表面冒出丝丝青烟。四人皆是身形微微一震,驱动法器的真气不由微微一滞,四人连忙极力驱动体内的真气,这才勉强遮挡下来。 四人中最是无事的照石笑说:“嘿嘿,幸好这‘天青光’还老鬼只修炼得一点皮毛,不然的话我四人肯定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光雨虽然凌厉,却也不可持久,只一小会的工夫就停了下来。这一停下来,常合等三人急忙看向自己的器物,只见器物上面满是细小的坑坑点点,不由得心中大痛。 照石却身形一动,前行一丈到空阔处,说:“该是我出手了。”双手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抓了一大把银梭,然后奋力掷出,只见十数道银光向四面八方激shè而去,这银光所向正是那十数面铜镜,其中还有一道shè向的却是那还童生。 那十数面铜镜虽然攻击凌厉,本体也颇为坚实,一般的刀剑不易损伤,但那银梭乃是月华宗jīng心淬炼出的器物,尖角和两棱极是锐利,所以一连串的“咣啷”声响之后,那十数面铜镜的镜面皆被穿透裂成数片,最后掉落地面,摔了个粉碎。 还童生因先前驱动那“青影金光阵”真元和真气损耗过甚,此时面sè苍白、大汗淋漓的,就象是刚大病了一场。他刚刚吃下一粒药丸,正暗自调息运气,待看见一枚银梭急速朝自己飞来,他却依旧是夷然不惧,不慌不忙的伸指朝那枚圆镜一点,数缕银光从中shè出,均击中那枚银梭,只听“叮”、“叮”的接连两声脆响,那银梭被击中,并坠落到地面。不过这一击之后还童生面sè似乎又苍白了一分。 还童生击落银梭后,忽然把圆镜纳入怀中,然后左手往地面一摄,地面上那碎裂成数块的乌黑木牌立时飞入其手中,这一连串的动作只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 还童生拣拾妥当后,忽然古怪的朝四人笑了笑,这一笑全然没有了先时那种仙风道骨的气度,变得有些猥琐,让除了照石之外的三人皆讶然,他笑说:“凭你们就想拿我?此生休想。” 还童生话音一落,右手成掌朝身后墙面上“炼元合真”中的“合”字凌空一拍,只听“隆隆”低响,身后的地面竟挪移开,出现了一个秘道口。 此时照石早已醒悟,急对众人道:“快将秘道击毁,这老鬼头要跑!”说完手中已多了把幽蓝的长剑,并奋力掷出,立时如一道蓝光朝秘道口飞去。其余三人也连忙催动中的器物,亦朝秘道口飞击而去。 第四十二章 道宫考选 - 神鬼记 - 月落山 () 还童生身影一没入秘道之中,秘道口的暗门立即“隆隆”闭合,不过刚闭合不到一半,四件器物已经夹带着风声击至,只听数声“喀嚓”大响,秘道的暗门已被击穿,且那秘道口内壁亦被击塌一大片。 与此同时,照石等四人将手中器物击出后,亦快步赶上,只不一会都赶到了那已被砸出一个五、六尺宽的秘道缺口处。四人单手凭空一摄,那些击出已落地的器物又回归手中。 常合看着黑洞洞的秘道口,跃跃yù试的说:“我们现在立即进去追赶,说不定还可以追得及。” 可话音刚落,只听秘道深处忽然传来“隆隆”的闷响声。 照石淡然说:“不必追了,还老鬼肯定是触动了秘道里的机关消息,把秘道给弄塌了,我们就算进去破开,那还老鬼想必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其余三人听了照石这话,皆信然,毕竟这照石师兄算起来和这还童生打了十数年的交道,最是了解不过的。不过让这还童生如此轻易的脱身心中未免有些沮丧,只觉得这一番打斗那还童生并没有显出什么本事,凭借的都是阵法之能,心中极是不甘。 照石见三人面有沮丧之sè,知是何意,遂笑说:“大家也不必过于沮丧,这还老鬼可不是好拿的,他自身的本事虽一般,但老jiān猾巨滑的极是难对付,更兼有一常人难及的遁行本领,所以当年我宗的照玑大师兄和几个师兄弟也曾去追拿此人,可最终还是让此人跑了。” 照屏不由惊声说:“什么,大师兄也出手了?”她深知大师兄本领高强,在她们这一代弟子中论本事那可是在前五之数的。如果连大师兄都拿那老儿不下,就凭现在这几个人拿不住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常合和常鸣虽是玉龙山派的,但也知道些月华宗的根底,听过那照玑大师兄的声名,见他也拿还童生不住,不免也有点骇然。 照石回转身子,朝室中各处看去,但见各处均是一片狼籍。那三十六男女教徒因jīng元流失过巨,早已昏厥,没有一两rì是醒不过来的,以后就算醒来也要半瘫,滋补养元至少一年方可如正常人一般。而那些“人祭”被照石击出阵法后依旧沉睡不已,照石知道他们因服下了一种叫“五神散”的迷药,而五神皆迷,如有解药服食后一个时辰后自然会醒,而没有解药的话估计二三rì后也也自然会醒过来的。这两拨人都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四人也不用担心什么,只是如何处置善后倒是一件不小的麻烦。 照石目光游动,看到近大门处仍有数人在缠斗不已。其中一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清瘦汉子独斗两个褐衣劲装护卫,身边横七竖八的躺倒十来人,都是那些护卫。这清瘦汉子的招式甚是jīng妙,且拳势沉重。那二人看过去应是护卫中的头目,本事比其他护卫要强上一筹,但仍被清瘦汉子打得骨头yù散架,只有招架之力。那二人几次yù要脱身离开,但在清瘦汉子的招式笼罩下,哪里脱得出身?看起来也不过数招之内就可以将那两护卫给拾掇下来。 倒是另一处的缠斗颇让人忍俊不禁,三个鼻青脸肿的少年正和一个护卫摔打在一起,其中一人紧抱双腿,抵死也不松手;另一人吊着那护卫的脖子将那护卫的双手紧紧锁住,最后一人则发疯似的拳打脚踢,打得那护卫口吐白沫、直翻白眼的。 那三少年正是方生石、吴丰子和许浩然。起初三人和那护卫打斗时,三人落尽了下风,要不是许浩然竭力堪堪将那护卫抵挡住,说不得方生石和吴丰子二人已然是先遭了毒手。方生石虽说练了两年多的玄门功法,但也只是领会了一点皮毛而已,况且目前所修练的都是关于健元通体或劲道运化的法门,对拳法招式之流全然不解;而那吴丰子虽然学了一套太平拳法,且甚是熟练,但以前只是和村里村外的一些少年放对,多以练习戏耍为主,如今这场合乃是xìng命相博,一到对敌之时,见对方出手招招狠辣,立马慌了手脚,把所有的招式都忘了个一干二净,而且这太平拳也不过是一套寻常的拳法,多是有强健身体之功,而非注重临阵对敌之能,所以就算使动出来此际用处也不大。以致于起初方生石和吴丰子两人虽说是为许浩然助拳,但功用几乎等于无。 那护卫的身手算起来也是江湖三流高手了,本来对付这三人也算游刃有余,冲过来后见许浩然已露出真面目,只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而且一同前来的少年同样如此,自己不免有点托大。几招过后一不留心便先被许浩然拼掉了手中的长刀,只好以拳招相对。不过那护卫尽管手中无刀,身手仍比三人加起来还要高出一筹,所以不过十数回合下来,就把三人打得鼻青脸肿的。 方生石见三人与对方相斗大处下风,要不是许浩然身手不错,抵御住那护卫的大部分拳脚,他和吴丰子早被击倒,心想如此下去怎么得了,三人岂不必死无疑?方生石细细瞧看那护卫的身法拳招,忽然心思一动,又咬了咬牙,待瞅准空挡,出其不意的朝那护卫的双腿扑去,那护卫猝不及防之下,方生石已然得手,头抵其胸,双手则死死抱住那护卫的大腿,让他寸步难移。那护卫自然大怒,顾不得许浩然和吴丰子二人,连下重手直击方生石的肩背,打得方生石眼冒金星,五腑六脏几乎移了位,要不是方生石皮肉甚是坚实,早就五腑六脏碎裂而亡。 许浩然也甚是机敏,见方生石将那护卫紧紧缠住,寸步难移的,且那护卫这时也慌了手脚,多有破绽,这种机会怎能平白的错过?于是用一路甚是擅长的擒拿手趁势相继将其双手锁住,为防挣脱干脆也学方生石将身子贴上,扣死其双手,拼死也不松开。那护卫初时还能挣扎几下,几乎将两人甩脱,但最终还是抵不住二人的缠磨,长大的身子仆然倒地。而那吴丰子怎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一通没有路数的拳打脚踢,虽然拳脚不算重,但数百拳脚之下,也把那护卫打得奄奄一息,当然自己也累了个半死。 照石、常合等四人见这三少年甚是有趣,早飘然而至,只在不远处笑看三人胡乱折腾。那清瘦汉子此时也早已把身边的两护卫给打发掉了,见照石等四人在不远处观看许浩然三人,虽说这清瘦汉子还算不上江湖第一等的高手,但也极是不俗,与众多护卫打斗之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将远近的情形收于心底,知道这四人乃是玄门高手,忙过来拱手见礼。 四人早见这清瘦汉子身手极为不俗,再加上这四人心xìng淡然随和,所以也含笑回礼,不过用的却是道家的稽首礼。 清瘦汉子问说:“敢问四位高人可是玄门中人?” 照石笑说:“高人可不敢称,不过确是道门中人。” 清瘦汉子说:“鄙人张铭功,不知道四位仙师如何相称?” 照石倒也没有隐瞒,将四人的名号一一说了。 张铭功再次施礼说:“鄙人在这里谢过四位仙师的相救之恩,否则我和我侄儿必然落于此等邪教手中。” 照石尚未答话,照屏已插嘴奇问:“此话怎讲?我等如何救了你们?” 张铭功叹气说:“说起来惭愧,我和我侄儿偶遇此间事,本以为只是一寻常的邪教,尽可以对付得了,谁知内中还有如此厉害的妖人,要不是四位出现,我们必定陷落于此,我也就罢了,本一介草莽,死不足惜,可我侄儿若有不测,那我就万死莫赎了。” 照石笑说:“壮士言重了,我等实不敢居功。我等到此本也是巧合,况且这邪教与我道门也有一些恩怨,于情于理必定是要出手的,所以这相救之恩什么的万万不敢当。倒是我观壮士为人方正,所行也是正义之举,必定是江湖中有名的侠士,这才是令人钦佩的。” 张铭功听了连称“不敢”。 一直不言语的常鸣忽问:“这三个小孩都是你的侄儿?” 张铭功说:“只一人,另外二人可能是他的好友吧。”张铭功只依稀记得吴丰子,象是在古榕村里见过,当时似乎与许浩然颇为投契,不过那时去得匆忙,时间又久了,所以只是有些印象罢了。因方生石当时并不在村里,而是还在地下石殿之中,故而不认得。 张铭功侧首看见许浩然、吴丰子二人正jīng疲力竭的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方生石还好些,不过也是一脑门子的晕眩。那护卫此时双目紧闭的一动不动,想来就算没死,也去了大半条命。张铭功知道事已了,遂对许浩然喝说:“浩然,赶紧过来拜见四位仙师。” 许浩然见叫,忙应了一声,爬了起来,又拉着方生石和吴丰子一起过去相见,方生石和吴丰子只好爬了起来也跟了过去。 三人到了照石等四人跟前,照石等四人细细打量了一下,照石、照屏以及常合有些留心许浩然,而那常鸣却不免多看了吴丰子几眼。 三人向照石四人施了礼,又自报了姓名。四人听了三人的姓名,别人也就罢了,惟独照石心中起了疑惑,心想:这三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倒象是在哪里听过,特别是方生石这个名字。不过虽有点耳熟,但一时总想不起来。他不由的多瞧看来了方生石两眼,看去却也平常,也未见有什么出奇之处。 照屏温声问说:“你们多大了。” 方生石三人微愣,不知道问岁数是何意,不过还是照实一一答复。 照屏和众人对视一眼,众人皆微微点头。 常鸣笑问说:“三位小兄弟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入我道门中来?” 方生石三人皆一愣,入道门?心思一转才明了是何意。而站在一旁的张铭传听了这言语心思忽然一动,但看了看许浩然一眼,心思也就平静了下来。 吴丰子骤然想起当道士要六根清净、荤腥不沾的说法,立时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嘴里说:“当道士啊?不干,不干!” 方生石也微微摇头,自己是要考科举的,怎能去当道士? 惟独许浩然既不点头、摇头,也不说话,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照屏笑对三人说:“我们这些道士和你们想的不一样,这道士呢有两种,一种要守清规,另一种只要守门规就好,不必出家遁世,好处多着呢!” 方生石三人听了半懂不懂的,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不过这三人中惟独方生石最是坚定的,而吴丰子听了解说似乎入道门也可当自己的俗人,还可以学得他们这般神妙的本事,难免有点意动。许浩然依旧沉思不语。 倒是那照石已从思绪中醒转了过来,收敛了心中所思,笑说:“你们也不必急着决定,自该好好想一想。不过就算你们同意了,也未必能入我道门,小清宫的考选可不是容易的,没有一点机缘,也入不得我道门中来。”说完,又微微一思量,才从腰间的灰袋中取出一枚月行的白玉佩,手微微一抖,那玉佩就轻飘飘的向三人飘去,同时说:“要是你们有想来的心思,可以持这枚玉佩到小清宫参加考选。” 方生石三人见那玉佩如长风轻送一般朝自己飘来,极是神异,心中羡慕不已,均想要是自己也能有这般了不得的神通那该多好,吴丰子和许浩然二人对入道门一事的意动不免又更增加了一分。玉佩飘到三人面前,由于许浩然站得略靠前,所以他伸手就把玉佩接了过去,也不顾礼数,和方生石、吴丰子二人细细瞧看起来,不过左右看去那玉佩和寻常的玉佩相比也不见有什么奇特之处,只上面多刻有“月照松下石”几个字。 照石不再理会方生石三人,忽的取出自己那把幽蓝的长剑,然后体肤蓝气微绽,口中低叱一声“去”,那长剑登时化做一道蓝光朝大门击去,只听“喀嚓”一声大响,大门被击出了一个大窟窿。 照石将长剑摄回,对张铭传说:“张大侠,你们还是先行离去吧,这里的事情我等自会料理。” 张铭传点了点头,然后拱手行礼说:“那就有劳四位仙师了,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四人皆回礼说:“后会有期。” 张铭传叫过方生石三人,头也不回的出去了。方生石三人忙跟了上去,不过刚走到门口处,那吴丰子象想起什么似的,忙叫住众人,言语了几句,然后忙不迭的又跑了回来,来到众多教徒那里把那些教徒扒拉着翻看,过了好一会才找到一人,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放入那人怀中,妥当后这才面露尴尬之sè回到众人之中。 四人刚走了一会,照石对常合说:“常合师弟,我知道你和玄真教以及天师宗的弟子有些交往,所以想麻烦你去一趟小清宫,将这里的情形告知他们,让他们叫官府的人来料理一下。” 常合点了点头说:“我理会得。”说完身形展动,只几个纵跃就出了地室大门,失去了踪影。 三人目视常合离去后,那照屏忽对照石、常鸣问说:“二位师兄,你瞧那三个小孩如何?” 照石微作沉吟一下方说:“心地、xìng情还算不错,资质嘛,就不好说了,我瞧着那叫许浩然的孩子似乎不错。” 常鸣待照石说完才说:“照石师兄所言不差,不过我还觉得那叫吴丰子的小孩似乎资质也不差。” 照屏点了点头说:“相信两位师兄的眼光必然是不差的。” 照石淡然一笑说:“其实以我们的修为哪里就能真正看穿一人的本体资质,就算是动用阵法也难免会沧海遗珠,除非有象师祖他们那般的修为。” 常鸣和照屏听了均点了点头。 照石忽问说:“你们以前有没有听说过方生石这个名字?” 常鸣和照屏听其这么一问俱一愣,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印象,都摇了摇头。二人奇问照石所问何意。照石说只是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听过,却怎么有也想不起是什么时候的事,故有此一问。不过既然二人也不知道,也只有作罢了。 三人在里面又闲话了好一阵子,足足过了近半个时辰,才听到外面隐隐有脚步声传来,听那脚步声已知是何等人,遂行走几步,忽的腾空跃起从顶上那塌陷处一跃而上,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第四十三章 故友重聚 - 神鬼记 - 月落山 () 张铭功领着方生石三人穿过数重甬道和两三间不大的地室,这才回到了地面,方生石这才赫然发觉这地底下面俨然如一座小小的地宫一般,也不知道这里是如何瞒过众人挖掘建造出来的。 四人来到“济民堂”前的小院落中,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闻着院中的草木清香,顿时觉得jīng神为之一振。此时早已入夜,不过天上没有半点月sè,也不知道隐没到了何处,天上只有数点星光微微闪动不已。 方生石和吴丰子见四周寂寥无人,忙一齐拜见了张铭功,因在里面多有不便,所以一出来自然是先要拜见长者的。经过许浩然解说后,方生石这才知道张铭功乃是许浩然的父亲许重光的结拜义弟,南天六侠中的张六侠,因为一些缘故,许浩然这两年多来一直就跟着张铭功。 本来三个两年多来再次谋面的少年是有许多话要说的,但方生石和吴丰子因见夜已深知道出来已久,吴父在家中必定担心之极,所以只是简短的说了一些近来的事情,又知道双方都还要在这演州城里呆些时rì,于是相互给了住处,相约异rì再细细详谈。方生石和吴丰子拜别了张铭功、许浩然后,就匆匆的回去了。 不说二人一路的见闻,只说二人一踏入院落敞开的侧门,就见院中的石桌上搁着一只灯笼,灯光映照下,吴父正忧心忡忡的在院中踱步,吴长生则心情繁杂的在一旁相陪,不远处吴长生的大女吴玉则甚是不耐且脸上带有怨sè的在一旁站立着。 闻得脚步声,乍一见方生石和吴丰子踏入了院落,院落中的三人神情各异。吴父先是大喜但转而就是勃然大怒,而吴长生则是舒了一口气,面sè平缓了下来,吴玉却是撇了撇嘴,看着两人的目光中露出忿忿之意。 吴父尚未言语,那吴玉已是抢先抱怨说:“我说他俩没事吧,你们就是不信,现在回来了,我可以回去了吧。”说完也不理会众人,转身就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了。“你——”气得吴长生只吐出一个字后,就再言语不得。其实吴长生气的倒不是这吴玉说的这话,而是她做出私授情书这等没出豁的事情仍这般态度,实在令他大丢颜面。这等事情就连段氏都不好出来袒护说话了。 吴父已顾不上理会吴长生父女二人如何,几步来到二人跟前就是一通斥骂。方生石还好些,碍于情面,不好发作什么,也只是斥责几句。而对吴丰子就大为不同了,见着就是破口大骂不已,把吴丰子骂得灰头土脸的,要不是吴长生拦着,而且吴父也担心三天后的府试,不然早就cāo起大板子狠揍一通,方生石深知吴家的家风向来如此,也不觉得奇怪。 吴父大骂了一通,一通邪火泻去了,才渐渐停了下来。一旁的吴长生见吴父怒气渐平,就问两人为何如此晚才回来?要是再不回来,吴父就可是要去衙门报人口走失了。这吴长生甚是乖觉,此时问话也有分散吴父怒气之意。 方生石二人一路上早想好了对词,今进来时又见吴玉那般景象,知道送信之事已泄,就说是送完信后,因这两rì一直呆在屋子里太闷,所以就在大街上闲逛了一下,谁知道这一走竟一时迷了路,后来天又黑了下来,道路不清,跌到了沟里头,待从沟里爬起来又找了许久,才找到了回来的路径,以致于现在才回来。 因方生石和吴丰子之事与吴长生的长女有不小的关联,所以吴长生必然是要尽量为方生石二人开脱的。听了二人的解说,吴长生就向吴父劝说起来,说二人之所以晚回来,不过是因为在屋中久呆太闷的缘故,想出去走走看看,这也是人之常情的,更是小孩子的心xìng,就算是大人也未必呆得住的,二人之错在于未向大人……,总之吴长生说了一车的话,把吴父说得气也平了。吴父最后严令二人以后如要出门必须问过自己,不然必定不轻饶。方生石二人连连称是。吴长生又找来些药酒给他们擦拭,待吃过饭食、洗澡换衣折腾了许久,才各自歇息去了。 第二天,方生石和吴丰子因昨rì折腾得甚是疲惫,所以一直到了辰时将尽才起了身。二人正在院落中洗漱,忽然吴家最小的女孩吴小跑过来,说有一个俊俏的哥哥来找他们。方生石和吴丰子只微微一愣,就立马晓得是谁了。二人飞快的洗漱完毕,就匆忙的迎了出去。 二人来到铺面一看,果然是许浩然。他正坐在铺子里的一张客椅上等候。这许浩然与昨rì相见时截然不同,今rì穿了一件白sè的锦缎长衫,腰束一条鱼纹锦带,带上悬有玲珑玉佩,头上银带束发,发鬓齐整,面相清俊,愈发显得俊秀飘逸,颇象贵胄人家的子弟。那吴长生和段氏见许浩然虽然年纪不大,但相貌、衣着颇为不俗,以为是什么大家子弟,所以也不敢怠慢,正在一旁陪着说话,尤其是那段氏一张笑脸儿几乎要长出花儿来,与见着方生石二人的模样可谓天壤之别。而吴小则躲在一侧打量个不住,年纪虽小但目中满是仰慕之意。 许浩然见方生石和吴丰子迎了出来,甚是高兴。向吴长生、段氏告了罪就同二人一齐来到了后院。吴丰子奇问许浩然今rì为何这般打扮。许浩然笑说,因听说他们是借居备考,所以穿得齐整些以免二人让别人给小瞧了,况且这次来十有仈jiǔ是要见到吴父的,见长辈自然也是要庄重些,所以今rì还是要齐整一些才好。吴丰子听了直夸许浩然想得周到,想想段氏的嘴脸,就觉得结交许浩然这等人确实长脸。因吴父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干什么,所以许浩然一时也不能见着。 方生石和吴丰子请许浩然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又端来茶水,刚说得两句话,忽然那吴小又从铺面那里跑了过来,说又有一个大哥哥来找他们。这下方生石和吴丰子可就觉得奇了怪了,忙出去瞧看。许浩然知道方生石他们刚来演州不过两天,也不认识什么人,怎么会有人找?所以也觉得有些奇怪,就跟了出去。 三人出去一看,见是一个蓝衣短衫的少年,都不觉的惊喜万分,原来那人竟是刘子浚。那刘子浚见许浩然在这里出现,初时一愣,转又大喜,笑说:“这下可好了,浩然也在啊,这下我们南安四侠可就算是齐了。”这刘子浚喜欢胡乱起些名号,当年只三人时自诩为“南安三杰”,到后来多了个许浩然后,就成了“南安四侠”了。 方生石和吴丰子把刘子浚请至院中,一路上方生石问刘子浚,自己在半月前给他的书信是否已经收到。原来这方生石和刘子浚偶然有些书信往来,在半月之前已经给刘子浚书信一封告之到州府考试的事情,因上演州一趟极其不易,就想着聚上一聚。刘子浚说自然是收到信了,不然自己今天也不会过来了,因为不清楚方生石他们什么时候到,所以待离考试只剩两三天时才过来造访,以免唐突且扑个空。 在石桌子旁坐定,少年相见的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不过当年一别,除了方生石在地下石殿失踪一事外,最让众人好奇的事情莫过于许浩然匆匆离别之事。因为方生石的事情吴丰子听过、刘子浚通过书信也略知道一些,所以三人倒先问起许浩然当年忽然离别的缘故。 许浩然见众人皆问自己,不由双眉皱起,叹息一声,将事情缓缓道来。 说起来,当年许浩然的父亲许重光把许浩然一个人留在古榕村,只是对许浩然说要去办一件事,却并不对其明言是何事,结果许重光一去之后就未见回来。直到有一天,真州府丕县的张府,张铭功那rì正好在家中,仆人忽然送进一封信,说是有个货郎送来的。张铭功接到一看,封面无字,打开后看了徒然一惊,原来这书信竟然是其义兄许重光的。这信中只短笺一张,寥寥十数字,字迹还有些潦草,上面只说许浩然今在何处,并将许浩然临时托付给了张铭功等语,才外就再没什么了,也没说什么缘故,他自己现今在何方。张铭功因见这封书信甚是蹊跷,张铭功自然生疑,忙让仆人叫那送信之人前来询问。 那送信之人只是一个靠着在偏僻乡村之间四处售贩货物做些小本营生的货郎,他见张铭功神sè肃然的动问,就说起数rì前在路过雒凤山一带时,遇见一个行sè慌张的汉子,那汉子见是货郎,就急急的向货郎讨要纸笔,写了封信,又给了不少银子,托付他交给张铭功,又说将来还有后谢。那货郎见给了不少银钱,自然应允,那汉子见货郎应允后,就又匆忙的走了。张铭功将情形问了个备细,那货郎所说的托信之人的样貌、书信中的字迹确系许重光无疑。后又问了不少事,直到已问无可问时,才又赏了些银钱将货郎给打发了。 货郎走后,张铭功来回思索货郎的叙述以及书信的内容,心中不由的惊骇万分,心想自己这位义兄不仅武功高强,更难得的是胆气过人,气xìng宏大,竟然能让他行sè慌张并将独子托付,那必定是遇到极其凶险诡诈之事。张铭功匆匆的安排了一下家中事情,并遣人知会其余的四位结义兄弟,就骑上快马连rì前往雒凤山找寻许重光。 这雒凤山方圆近一百里,算不上十分广大,且山势也不高,但是山林幽深,沟壑众多之极,若要在此处寻人有如大海捞针。结果张铭功接连寻访了数rì却一无所获,又因担心许浩然独自一人留在古榕村甚是不妥,所以就先将许浩然接回。张铭功本打算将许浩然安置在自己家中,哪知这许浩然知道了自己父亲失踪一事后哪里肯依?就死缠着要和张铭功一同去找寻,张铭功初时自然不允,但最终仍是抵不住许浩然的缠磨,只好带上了他。 张铭功带着许浩然在雒凤山一带又寻访了近一个月,直到南天六侠中除了为首的万凌空外,其余之人均到了雒凤山。这南天六侠都是可死生相托的结义兄弟,见许重光有难,自然要全力相助的,众人于是合力查访,三个多月后,终于偶然在一极偏僻的小村落探听得知,一群曾在该村借宿的山客可能曾经遇见到过许重光。那村人说这群山客在闲话时曾说起过,在山中偶见一古怪的汉子,这汉子武功奇高,奔走如飞,但是模样甚是狼狈,象是被什么追逐一般,把众人都吓得窝在草丛中不敢乱动,半rì后才敢离开。当时那些村人以为这些山客只是闲聊胡诌的,所以也没问什么,至于在何处发生就更不知道了。 听了村人的一番有些模糊的述说,恍如黑夜里的一点星火,四侠忙追问起这些山客的下落,哪知这些山客都是来自南安道各个不同之地,来历不甚明晰,又都是些行踪难定的人。四侠无法只好通过村人的模糊记忆,勉强记下这些人的形貌或是姓名,分散开来各自到各处找寻。 仅凭那些村人的记忆来找寻这些人确实是如同大海捞针,张铭功带着许浩然一路寻访其中一名叫李四的山客下落,结果这一追访就是一年多,几经辗转终得一消息说那李四来到了演州。张铭功带着许浩然来到演州后,在经过苦水街时,碰巧得知那里发生了屡有人口莫名失踪一事,因这苦水街乃是演州的“贱民”聚居之地,官府也不怎么管,于是张铭功不免侠义之心大起,就和许浩然乔装打扮,混入人群,这才有了昨夜之事。 方生石等三人听了许浩然的述说,都不免心情一沉,方、吴二人因是受过许重光恩惠的人,恩人遇到危难之事,自然都是担心的。不过二人也都知道自己力量微薄,实在出不了什么力。而刘子浚心中则多了一分好奇,这三人昨晚遇到什么事呢? 三人不免要安慰许浩然几句,都说那许大侠本领高强的,定然不会出什么事。好不容易才将许浩然重重忧心抚平了几分,偏巧这时吴丰子的肚子“咕咕”的忽然叫唤起来,众人不由的都笑了起来,让许浩然的忧心一时给抛去了。 刘子浚知道方生石和吴丰子二人没有吃过早食,自然自告奋勇的要带三人品尝演州风味美食。方生石和吴丰子听了心头大动,但忽又想起昨夜吴父的言语不禁又面露踌躇之sè。刘子浚和许浩然见二人面sè有异,忙问有什么事。方生石低声将昨夜被吴父责骂之事相告,惹得二人笑个不住。刘子浚正要问方生石他们三人昨夜到底碰到什么奇事时,吴父已从外头回来了。 刘子浚和许浩然忙上去拜见吴父,吴父见了二人也甚是高兴,着实的也夸奖了几句。待吴丰子上前说起想和刘子浚、许浩然到外头走走的事情时,吴父顿时脸sè一沉,刘子浚、许浩然见状自然要上去劝说几句,刘子浚也就罢了,许浩然就不得不给些脸面了,毕竟许浩然是对古榕村有大恩的许重光大侠的儿子。吴父想了想也只好应允,算卖个脸面,而且那刘子浚好歹是本地人应该不会出事。不过却约定个时间,申时之前必定是要回来的。吴丰子和方生石连忙应允,刘子浚和许浩然亦拜别,四人一同离去了。 四人离开吴家后,来到了大街上,因刘子浚一路说要做东道,中午带三人去吃筵席,听得方生石和吴丰子心中甚喜。所以刘子浚带着三人来到街边的一家铺面颇大的包子铺,要了几sè包子和两碗七宝素粥,只当作垫垫肚子。这演州的包子甚是不俗,雪白绵软的,用吴丰子的话说只可惜太小,只有小孩子的拳头大小。刘子浚点了蟹肉包子、笋肉包子、仙桃龟儿包子等几sè包子,都各要了些。结果方生石和吴丰子吃得大叫不过瘾,恨不得吃上它几斤,把肚子给撑圆了才足意,平rì在熙雎县哪能吃到这样的东西?就连许浩然一时也吃了两个。 众人吃罢,刘子浚付了二十几个大子,眼皮都不眨一下,俨然有点公子哥的样子,令方生石和吴丰子心中好生纳罕,听说这刘子浚家也不是很阔绰啊?刘子浚笑着悄声说:“上次那银钱还没用完一半呢?”方生石和吴丰子听了心中了然,不禁会心一笑,许浩然也知道他们那点事,也不由笑了笑。 刘子浚待三人吃好,就带着三人逛起这演州城来。 第四十四章 半日浮生 - 神鬼记 - 月落山 () 要说起这逛演州城,自然少不了两个去处,这两个去处分别位于城西和城东。西乃集贸之地,东是消遣之所,其实自古以来,这天下的大城多是如此。这东西两处又都有一个俗名,分别叫西行市和东利市,演州最繁盛之处正是此两地,这些利市、行市主要在东、西两条大街和几条分支的街巷里。 这西行市顾名思义,乃是云集了诸多的行会,有肉行、鱼行、米行、纸行、果行、布行、茶行……等等,譬如刘子浚家就是在西行市中的一条小街上,做的是布行买卖。相比其余的州城,演州的行会更是庞大得多,可谓行会百家,商户上千,将西城的大半都给占据了。 此外,演州的行市之所以可以称得上是冠绝南方数道,不仅在于陆路交通发达,水路也是极其通畅。与其余绝大多数的城池不同,演州府的码头不是建在城池外,而是建造在城池里头。在演州只有三门,东、南、北各一,惟独没有西门,原来在城西略偏北处,竟连接着演水。当初建造城墙的时候,因为演州的地势略高,又临近演水,所以竟然依据地势留下了一处二十余丈宽的豁口,又费了上万人力挖了一条近五、六丈宽的沟渠将近三里外的演水引入,演州城里的湖泊、水流以及城边的护城河大抵都是此水。为防水匪盗贼之扰,官府在那城墙豁口处建有一座颇大的水寨,rì常有上千的水军守把。 因为有这地利、安全之便,便捷之处甚或超过陆路两分,所以演州的水路交易规模甚大,通常每rì码头上靠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上百艘,繁忙时节船只甚至排到了城外。 而东利市则全然不同,那里有各式的酒楼、茶楼、花楼、银楼、衣冠楼、当铺、酒肆、果子铺、糕点铺……等等,全是消遣的所在。所以与西行市rì夜繁忙不同,东利市通常只是接近了午时才逐渐人多了起来,到了夜间,更是人声鼎沸,花团锦簇,煊赫一时。 方生石等四人从西南的街巷来到西大街,然后又从西大街逛到东大街,把方生石和吴丰子两人看得目不暇接、眼光大长。 在那西市,方生石和吴丰子看着那云集的商贾,不息的车马川行,以及河道中船来船往的繁忙的景象,不由的暗自叹息这演州的繁盛果然不凡。而待远远的看到那高大的由砖石、竹木混合搭建的水寨好生的壮阔,方生石和吴丰子更是咋舌不已。 而到了东大街这一路,两边楼宇众多,多是雕梁画栋的,全然一派富贵气象。街边则有不少如杂耍、傀儡戏、武班子等等,让方、吴二人不免乱花迷眼,停停看看的,结果这一路走了近一个半时辰。 此时时间早已到了午时,四人难免有些疲惫。刘子浚领着三人来到东大街的一处古香古sè的楼宇前,那楼宇看上去并不显眼,在门口上挂着一个并不算大的牌匾,上题三个古铜sè的大字“品仙居”。 刘子浚引着三人刚踏入大门,一个伙计就忙不迭的迎了上来。方生石暗暗打量了一下,这“品仙居”的伙计颇为不俗,与一些馆子的伙计相比,模样、衣着都甚是齐整,最难得的是其眼神、面sè恭敬而不失气度,一些馆子的伙计瞧见方、吴二人难免露出异sè,甚或是几分鄙夷,而这个伙计初时只目光微微一奇,转而却让人如沐chūn风般,着实不同凡响,并未见来人是四个少年就有所怠慢。 这“品仙居”里头甚是敞阔,布置得极其的别致,虽没有富丽堂皇之sè,但处处透露出一股古韵。jīng美的画屏、四时的花卉、别样jīng致的宫灯、雕琢jīng细的各类饰物,样样皆是不俗。里头甚至还不知从何处引入了一段活水,于屋内穿绕而走,一些花竹点缀其间,流水脉脉,极尽风雅之意。处处清雅之中又不知从何处隐约传出丝竹之音,曲音渺渺,更是脱尽凡俗之意。 刘子浚向伙计要了一间二楼临街的雅间,雅间并不大,但布置得让人觉得甚是宽松,里头的书画、盆景、屏风都透着一股清雅之意。 四下坐定后,伙计上了一壶茶,给四人斟满,只在一旁候着。四人装模作样的呷了一口,刘子浚就笑对三人说:“这品仙居算是演州城里数一数二的食肆,中午还好些,到了晚上一般连个位子都找不着。我们中午到这里也算是来对了时候。这里的菜sè有几绝,第一,做得好羹,比如海鲜头食羹、莲子头羹等等,都是远近闻名的;第二,五味炙鸡,香酥滑嫩的,是这里的头等名菜;第三,酒蒸石首白鱼,极其鲜美;第四,调制得一手好菜蔬。不过这里最有名的却是‘瘦眉酒’,醇厚绵软不同寻常,但凡三十年以上的陈酿都是要上贡的。”刘子浚说得众人都暗咽唾沫。 许浩然笑问:“子浚兄,你莫非经常来这里?看来你还挺熟的啊。” 刘子浚笑说:“我虽然有点闲钱,但哪有闲情来这里?文人墨客、世家子弟才喜欢来这里。一路上我就琢磨中午在那里吃饭才好,知道你和石呆子喜欢清幽点的地方,所以才带你们来这里。不怕你们笑话,我虽然知道里头的菜sè,但却从未吃过。” 吴丰子则说:“既然你也没有吃过,这里的名菜那就都要尝一尝了,那才算是来过一趟演州嘛。” 方生石一旁打趣说:“你想样样要,你有银子吗?” 吴丰子听了并不答言,只“嘿嘿”一笑,从怀中摸出一锭约莫十两重的银子拍在桌子上,面露得sè。 方生石见了一奇,这吴丰子什么时候变得有钱了,他老爹现在身上也远不如他有钱。就连一旁侍立的伙计也微微一愣:这小孩一身的土气,怎的这般有钱?心也顿时放定。 刘子浚点了几样菜sè,对伙计吩咐了几句,那伙计就恭谨的退了下去。待那伙计退走,方生石就问吴丰子这银钱是哪来的? 吴丰子诡笑说:“昨晚上我将那吴小娘的书信塞到那什么杨公子身上,碰巧在他身上碰到了这东西,心一痒就顺手拿过来了。” 方生石听了,苦笑着摇了摇头。 刘子浚却奇问说:“我憋了一路了,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倒说说看。” 方生石笑说:“这事还是浩然说比较好,对此事我和疯子也是有点糊里糊涂的。” 许浩然无奈,只好将昨夜之事慢慢讲述了一通。许浩然讲完,方生石和吴丰子才知道昨夜遇到的竟然是一个邪教,不由想起昨夜那老者的神通手段,心中后怕不已,要不是那四个玄门高手出现,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而一旁的刘子浚却大叫可惜,想不到演州城里竟然还有这种古怪事?自己怎么就遇不到。 三人说话间,伙计已把刘子浚点的酒食陆续上了来,红红绿绿的满满摆了一桌子,食香远溢。方生石、吴丰子和刘子浚这三人都是吃货,一桌子都是熟得了不得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讲究顾忌,立时如狼似虎的吃将了起来,手中的长筷都一律的首先伸向鸡鸭鱼肉之物。那上菜的伙计看见三人的吃相这般生猛,不由暗自偷笑。许浩然见三人这般却也不奇怪,他也不动筷,只先斟一小杯酒,轻呷一口,就觉得一股清澈醇厚之力注入口中,还搀杂一丝如丁香一般的气息,不由脱口叫了一声“好”。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桌子上已是一片狼籍,那些大鱼大肉的吃食几乎被清洗一空。方生石、吴丰子和刘子浚这三人其实哪里懂得品菜什么的,只是吃到嘴里觉得甚是可口,就觉得好,甚是足意。三人见许浩然依旧不紧不慢的夹菜喝酒,可桌面上的菜食却被三人吃得剩不下多少了,不禁相互对望了一下,露出尴尬之sè。刘子浚叫过伙计有点了几样吃食,三人这时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收敛了吃相,也斯文了起来。 下面就平淡了许多,四人一面动筷一面闲话。 刘子浚笑对吴丰子说:“自打认识你们,经常就有点新鲜事。就比如说今个儿,石呆子会来演州赴试我是想到了,可你吴丰子木头一样的脑袋凭什么也来考试?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吴丰子笑说:“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咧,将来你就看着我和石呆子两人金榜题名,为官做宰的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刘傻子为什么不参加考试呢,难道心里头没有一点底气?” 刘子浚摇头苦笑说:“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一看到书本就头大,连我父母也懒得劝说了,科举仕途看来是不通的了。”刘子浚忽的展颜一笑说:“此路虽说不通,不过其它路数未必不行。” 吴丰子奇问:“此话怎讲?” 刘子浚:“我一个远房长辈曾经对我父母说过,当今世道渐乱,不仅北方边境战事不断,一连僵持了数年,国中也盗贼渐起,此正是朝廷四方用武的时节,当文官不如做武将的,若是在边关一刀一枪立下战功,将来说不准能拜将封侯的呢,比当文官强多了去了。我父母听了这话,又见我读书不行,干脆就将我送到一家武馆,学些武艺,将来若真能习学的一身武艺,去考武举,当个将军,将来说不得能博个封妻荫子呢。” 方生石等人听了刘子浚的话,不由重新打量了一下刘子浚,见其身材比以前jīng壮了一些,果然有点学武的样子。 吴丰子点头说:“文若不行,武也不错。其实当将军比当文官来劲,我都觉得自己更适合当武将,不如我和你一道学武算了,以后肯定比你强。” 刘子浚笑着“呸”了一口,说:“你什么都不懂,就你那点本事就敢说比我强?吹牛皮倒是比我强。” 吴丰子说:“你不信?那吃完饭我们比划比划。” 刘子浚笑说:“行啊,我倒要看看你这疯子两年多没见有没有长点本事。” 吴丰子笑说:“你现在是嘴硬,等被我打趴了可别哭就行。” 刘子浚说:“你就在这里吹吧。不过话又说回来,真的论起武艺来,我们这些人估计谁也没浩然兄强。我刚到武馆学拳的时候,那里的武师就问我学过些什么呀,我就想当年浩然兄教过我们一套拳法,于是给他们练了一遍,那武师直夸我使得不错。这两年没见,浩然兄的本事肯定比以前强了不少。” 吴丰子也装模作样的说:“那是,昨晚上浩然那身手实在了得,把那些人打得屁滚尿流的。浩然,有时间你得再教一教我。”本来昨夜许浩然也是xìng命难保,可吴丰子却把牛皮吹得十足。 说到许浩然,大家自然都把目光投向他。先时大家闲话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许浩然一直都没有出声,现在才发现他正默默的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玉佩,一付若有所思的样子。 方生石一眼瞧出许浩然手中把玩的那枚玉佩正是昨夜那几个玄门中人交给他们的玉佩。一时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就问:“浩然,你在想些什么呢?” 吴丰子却说:“浩然,你不会想着要当道士吧。” 方生石问话后,许浩然已回过神来。待听得吴丰子的话语,就笑说:“要不是我父亲的事,说不得我还真想着要入道门呢。” 吴丰子摇头说:“当道士有什么好?那些人虽然本事神通了得,但是每rì清汤寡水的,还要每天念什么破经,要是真当了道士,哪里还有什么活头?不如一头撞墙死得了。” 方生石说:“他们不是说,只要守门规,不用出家遁世的吗?” 吴丰子嘲笑说:“你还当真了!你见过有哪个庙观的道士不用守清规的?那些人是哄我们小孩子玩呢?要是不哄着人,哪里还有人愿意去当道士?我听村里的老人说,那些去当和尚、道士的人大多数都是没有出路的人,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不然你见过有谁说愿意去做和尚、道士的?” 方生石听了吴丰子这话只摇了摇头,却并不答言,似不可置否。但心中隐约觉得一些事情非如吴丰子之言。 许浩然却忽然面sè肃然的说:“有!” 众人忽见许浩然这么郑重一说,有些突兀,都有点愕然,一时不知怎么接过话。 许浩然见众皆愕然,不以为意,又问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你们可听说过三宗六派?” 第四十五章 五大公子 - 神鬼记 - 月落山 () 许浩然徒然说出三宗六派几个字来,三人自然都没有听说过,所以都摇了摇头。许浩然环视了一下四周,伙计早已退了下去,见左近没有人,方低声说:“这三宗六派是道门中的九个宗派,听说与寻常的道观、教派大不一样。因为这几个道门的人不常在世人面前显露,所以一般人莫能知晓。” 三人见许浩然说得神秘,都不由得凝神而听。 许浩然似是稍做回忆,微微一顿才说:“这道门的九大宗派,正阳、月华、天师是为三宗,衍真、玉龙山、净虚、严真阁、玉清和重华乃为六派,传说近万年前就已经存在,奇古如此。” 方生石听了不由的心内一惊,说:“我曾观《今古通史》,记得上面所载不过六千余年,古之有帝王者更是不过四千年。想来七、八千年前说不得国中还是一片蛮荒旷地,这九大宗派难道竟然比国史还要久远?” 吴丰子和刘子浚听了方生石的话也微微吃惊。 许浩然则点点头说:“应该是这样吧。” 方生石问说:“既然这些宗派这般久远,就算不显露人前,但这么多年里总是会留下一些迹象吧,为何史书上怎的也不见一丝半点的记载?而且我想它再怎么潜藏,好歹也是在国中之地,难道官府也不去理会? 许浩然说:“我听说过一些话,不过也不知真假。传说自古以来这九派与历朝历代的官府都是订有法约的,九派之人在凡俗间的行事都有约法,不得有半分的逾矩,比如干涉国政、民事之类的事情。他们只是掌管天地诸方的清和,专管世间所涉神、鬼、妖、魔、邪之事,为此历任官府均拜九派中的一些首脑人物为**师,超然于世俗官位之上,可居于御赐建造的上清道宫之中。此外,这九派还享受官府的供奉,每年官府都要拨付大笔银钱财物,那九派所在之地亦为禁属之地,其周边千万顷的土地都算是九派的产业,对外只说是上清宫的物业,所以只皇帝和一些管事的近臣外,其余人等一概不知。” 方生石等三人听了均说:“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许浩然又说:“其实这些道门宗派里的人我们或许都是见过的,只是不知道罢了。” 吴丰子心一动,插口说:“昨夜的那四人莫非就是这三宗六派的?” 许浩然点头说:“我听了几句他们的谈话,听得‘月华宗’三个字,想来必是了,应该就是三宗里的‘月华宗’。” 方生石若有所思的说:“我们在那石殿见到的那两个老道士和地上的一些尸首说不得也是这些人。” 刘子浚也说:“不过石殿中另外那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恐怕就不是了。还有我们出来后到村里盘问我们的道士说不定也是。” 众人这么一说,也都觉得曾经见到的那些大有本领又有些神秘和古怪的道士似乎都有了出处。 方生石问:“浩然,既然这些门派这般久远必然有其奇特之处,那他们和寻常的道教门派有什么不同?” 许浩然沉思了一下说:“我们寻常见到的道士以‘道德经’为本经,rì常修行的是修心、修xìng、修身等清净无为之道,说是要出世,其实是脱不得凡俗,也修炼些方术,不过最多会点奇门遁甲。我听说这三宗六派则不然,”许浩然说着忽的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见还是无人才压低声音继续说:“他们修行的是‘天人道’,尊奉的是‘三常道’,超然于凡尘之世,在出世和入世之间轮转,不必执着于行止,他们似乎有一句偈语,叫什么‘三元入虚,往仙道真’,可能就是他们的修行之本吧。” 方生石等三人听了许浩然的言语如坠入云雾里一般,根本听不懂许浩然说些什么。不过方生石听了“三元入虚”一语,心中不由一动,这三元他还是知晓一些的,只是这三元如何能入得虚? 吴丰子晃着脑袋说:“浩然兄,你说什么呀,我听得都糊涂了。什么是三常道?什么是天人道?又什么是‘三元入虚,往仙道真’?” 许浩然轻轻摇头说:“其实具体是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人曾这么说过。” 刘子浚白了一眼说:“那你就说点我们听得明白的,到底如何个不同法。” 许浩然思索了一会,摸了摸脑袋说:“我听说呀,入了这三宗六派,就算是出世了,不过这出世呢不是什么事都不理,不理的只是世间的俗事。这三宗六派出自于凡俗,但行径超脱于凡俗,不受凡世的约束,只受三常道的约束。个人也不禁荤腥,不禁婚嫁,与世俗一般无二。”许浩然说到这看了看三人,见三人仍是一脸迷糊相,就知道三人还是听不明白,其实他自己也不怎么明白,自己也是偷听了一位长者之言,生生忆诵出来。 许浩然有些耐不住了,遂说:“反正就是可以和一般人一样,还可以习学高深的本领、法术。他们具体修行些什么,我也不晓得,也没见过。不过我想来这三宗六派的弟子修行的应该都是我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极其了不得的本事。” 方生石等三人见许浩然的话不得要领,又有些不耐状,只好装懂点着头说“哦”,似乎明白何意,但其实还是一头雾水。 三人应了一声后,觉得没趣,就不再言语,而许浩然因为自己不知道怎么才说得明白,所以也觉得没趣,四人竟一时都静默了下来。后来就干脆各自倒着酒低饮浅酌起来,想着自己的心事。 静默里,隔壁处此时忽然传来悠悠的萧音,呜呜咽咽的,甚是动人心怀,想必是隔壁雅间里有客人叫来女娘唱曲吧。 果然,不一会儿在这萧声渐渐低转之时,一个清亮的女声缓缓唱起了曲儿来,方生石不由的倾耳以闻。 “清晨市暮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yù笑还颦,最断人肠子……” 方生石虽不怎么通诗词,但细细听来,只觉得辞藻缠绵,又有些幽怨、愁苦之意。这词儿唱完一遍后又往复一回,调门却愈发的低转,相思愁苦之意久久徘徊。 众人听着曲儿、想着心事,不免多喝了几杯,这“瘦眉酒”入口甘醇,但后劲有力,一曲未完就都有了两分酒意。 方生石独自一人来到临街的窗边,倚着窗沿,看着底下的街面上的人来人往。此时大街上又比他们刚来时多热闹了几分,因这一片街面大多是颇为豪奢的酒肆、饭馆、点心铺子等,所以在大街上往来的多是一些衣着华服的食客,或是步行、或是骑马、或是坐轿往来于大街之上,而一些食肆的伙计接来送往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此外,街边的沿子上还多了不少衣衫褴褛之人,看上去象是乞丐,但又象的北地下来的流民。这些人或跪、或站的向人乞讨,也有些因讨得食的,或坐、或卧的晒着太阳,全然不顾及他人鄙夷嫌弃的眼sè,倒也有几分悠然。 方生石正漫无目的的闲看,此时忽然街道左首的远处浩浩荡荡行来了一伙人,甚是引人瞩目。 为首的是五个骑马的年轻公子,这五人均面目清秀,都是锦袍玉冠的,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在这五人正中,有一骑着匹白马身着白衣的公子看上去更是年轻,年岁大概只和方生石他们年岁相仿。此人最是惹眼,不仅因为居中,而且虽然看上去身形略显单弱,但面目如画,极其的俊美,比那许浩然还要俊俏几分,在众人之中卓然出群,方生石不由心中暗叹这世间竟然还有这般俊俏的男子。不过此人神情甚是漠然,只是抿着嘴、目光冷冽,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街道的物事。他身边的那几个骑马的公子讨好般的向他搭话,他却爱理不理的,那几人也不为意,只骑在马上左右顾盼,颇有得意之sè。 在这五个年轻公子的身周簇拥着三十来个仆从模样的人,这些人看去虽是仆役,但衣着的都是些绸缎衫子,也颇为华贵。这一大伙子人在街道正中浩荡而行,在大街上几乎算是横着走,就算街道甚是宽阔但仍把整条大路占了个七七八八。 说来也奇,这伙子人在大街上横着走,周边的路人却是见怪不怪的,纷纷避让开来,面露惶恐之sè,惟恐避之不及,似是生怕沾惹上他们。 方生石心中暗奇,转头冲吴丰子等三人说:“你们过来看看,这帮人如此势派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 吴丰子等三人听了方生石的话,也过来凑近窗边瞧看。 看了一会,刘子浚冷笑说:“这骑马的五人在这演州城里谁人不知又谁人不晓?这演州五公子的大名,你们初来演州自然不知道。” 吴丰子说:“这帮人这样跋扈,想来来头必然不小。你倒说说看到底是些什么人。” 刘子浚说:“要说这演州城里最有权势的当属五大家,分别是高、梁、于、赵、钱五大家,这五大家其中有四大家相互勾结,独霸演州,谁人敢惹?另有一家更是超然于诸家之外,别说演州了就连道府都忌惮几分。前面的这几个小子就是这五家的嫡派子弟,他们有时聚在一起,招摇过市,惹是生非的。若有人不小心惹恼了他们,轻的只是破财免灾,不过他们也不在意这点钱财,只为找个乐子;重的就惨了,十有仈jiǔ就要家破人亡了。如今连官府的官吏、差役见了都远远的避开,更何况一般的平头百姓?只恐避之不及了。” 方生石等三人听刘子浚的话头说的是演州的强豪,登时就来了兴致,纷纷让他说得更详尽一些。 刘子浚无法,只得细说道:“最左边那个高瘦的,是广通钱行钱家的长孙钱守业,这钱家家财百万,可称是演州第一富庶之家。在这演州城里的生意十之三四都是他们家的;钱守业旁边的这个面颊处长有一颗小痦子的叫赵纯忠,是演州司马的第四子,这演州的官府里知府管民,司马治军,司马的官位虽低于知府一等,但手握演州府近万官兵,连知府大人都忌惮几分;最右边微胖的这人叫于人杰,是菜刀会的帮主于四海的幼子,这菜刀会是演州第一帮会,有数千帮众,不仅官府不管的事情他们管,就连一些官府要管的事情他们也敢管;于人杰旁边的叫梁书怀,是演州府知府的独子,这就不消说了……” 刘子浚说到这,吴丰子忽的插口问:“你这人怪了,为何不从左到右顺着说下去,倒跳开中间那人,莫非你不认得?” 刘子浚冷笑说:“这演州城里但凡有点名头的还有我不知道的?我之所以跳过去,只是因为我想留到最后说。” 吴丰子说:“哦,莫非这人又有什么不同之处?” 刘子浚说:“要说这五人之中,论身份显贵,其余四人哪里及得上中间这人半点?这人叫高仪,其曾祖父因立有莫大功勋,被封为嘉城候,食邑嘉城一万五千户,可延袭十世,是真正的万户侯。祖上显赫也就罢了,最了得的是此人上有一叔父,现今在朝中官拜前将军,手握军中大权,麾下更有号称第一军的神武军,朝中的王侯勋贵见了都要让其几分,你们想想看这样的人有谁敢沾惹?” 刘子浚说起军中掌故,眉目中流露飞扬之意,又有些神往之思。 刘子浚忽微微皱眉说:“倒有些奇怪,这高家公子平rì不常出来,今rì倒有些特别。” 吴丰子却冷笑说:“王侯子弟又如何?他们不要招惹我,不然我倒让他们好瞧的。” 刘子浚知道是吴丰子吹嘘,所以也不理会他。 这群人不缓不急的在大街正中行走,在方生石四人说话间已是过了这“品仙居”,来到了“品仙居”斜对面的一家点心铺面前。就在这时,在这点心铺子的门口处却发生了一桩事情。 原来在这点心铺子门槛上原本站着三个闲汉模样的人,那三人正一起闲话,其中有一人一面吃着点心一面说话。在这三人下面的台阶下正好有三个流民模样的人,其中两个是约莫五十来岁模样的半老男女,正半闭着眼睛的晒太阳,另外一个是只不过五、六岁大的男孩,那男孩正靠在老妇后背上。那男孩看见门槛上的人吃着点心,不由的眼珠子骨碌骨碌的打转,舔着嘴唇瞧着那闲汉手中的点心一脸的火热。 那吃点心的闲汉一时间冷眼瞧见那小男孩的一脸痴样,不免面露厌sè,待看到前面将经过的那群人,不由的心思一动,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手中的那块点心竟忽的掉落了下来,那点心是块圆状的“玉屑糕”,落下后撞到台阶上竟骨碌碌的沿着地面滚动起来,转眼就滚到街中的人群里。那小孩见点心忽然落下滚落在地,立时大喜过望,连忙赶将过去,此时他的眼睛里只有那掉落的点心,哪里还有其它,就不管不顾的朝滚动的点心追了过去。 正应了一句俗语叫:无巧不成书。那点心打着转儿正好滚到骑白马的俊美公子跟前,那小孩哪里知道?只不管不顾的冲进人群里去拾取。方生石在窗前看见禁不住一声惊叫“哎呀”,那男孩这般闯过去,说不得就要被马给踩死。 幸亏那白马是训练过的,见有人冲过来,顿时惊得那白马一声嘶鸣几乎直立了起来,马上的俊美公子也几乎被颠下马来。那俊美公子身边的人原本也没想到竟然冲进一个小孩,待马嘶鸣声起才jǐng觉,身边的仆役连忙牵住马缰,这才堪堪稳住。而此时那男孩早已将点心拣在手中,这才看了一下四周,早被惊呆了,只愣愣的瞅着眼前的人、马发呆。 那俊美公子身边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仆役见是一个小孩作祟,登时大怒,一个巴掌朝那小孩煽去,嘴里还骂道:“哪里来的杂种,竟敢冲撞我们家公子,要是有什么差池,就是一百条命也不够你赔的,连带着我们这些奴才也要受大罪。” 这一巴掌好生用力,“啪”的一声脆响,那小孩被打得直摔了出去,还未长全的牙齿立时碎掉了一半,半边脸儿肿得象馒头,上有一片血紫。那小孩懵懵懂懂的,只知道很是疼痛,口角噙着血的趴在地上哇哇的大哭不已。 那两个正晒太阳的半老男女适才听到马的嘶叫声早醒转过来,见孩子被打,连忙扑过去护住小孩,再看清来人立时明白都是些惹不起的人,于是跪下讨饶不已。那仆役本还想打那小孩几下出气,待见那两乞丐模样的人护住,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登时上去对那男女一通拳打脚踢。那乞丐模样的男子看上去虽老些但还有些力气,在拳脚相加之下,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正好撞到那仆役的胸口,那仆役猝不及防之下被撞得一个趔趄,险些滑倒。这下更怒,便招呼旁边的仆役过来帮手,于是又上来几个人,数人只一通好打,打得那三个乞丐抱缩成一团,号哭、讨饶不已。 骑在马上的几个公子只在马上笑看,倒象是寻常事一般。而那骑白马的俊美公子惊魂已定,依旧一付冷漠状,只微微的皱了皱眉头,看着手下的人大打出手,也没说什么,面上看不出一丝的悲喜之sè。诸位公子身边的那些闲着的仆役则如瞧热闹一般,有的还嬉笑不已。 而周围的人只远远的围观,多有面露不忍之sè的人,但谁人敢管?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那点心铺子前说话的闲汉,知道捅出了事,早悄悄拉着一边的伙伴偷偷的溜了。 在窗口处下看的方生石等四人将下面所发生之事已然尽收眼底,见那对半老的男女因要护住男孩被打得哀恸不已,不由的怒意勃然。又因为先才喝了点酒,此时酒劲渐涌,所以心中早没有了心思清明时的那点顾忌之意,于是都嚷着要出手整治下面那些人。 不过话虽然如此,四人倒也不至于十分的莽撞,下面乌压压的三、四十人,其中那五人又都是大家子弟,许浩然身手虽然不错,但毕竟人太多,就这样下去未必管用,别到时候行侠仗义之事没做成,倒把其余三人的小命给赔了出去。 刘子浚忽的嘻嘻一笑,冲方生石三人说了几句话,三人听了都不禁暗自一乐。 第四十六章 事泄成围 - 神鬼记 - 月落山 () 刘子浚快步出到门外,三言两语把侍侯在外头的伙计给打发走,然后轻轻把门掩上。 门一掩,四人飞快的把桌子上那些多有汤汁的残羹剩菜聚拢到几个大的盘碟上,然后准备一人一个拿着。惟独方生石见自己拿的那个盘碟子不算大,干脆就把装“海鲜头食羹”的小锅模样的银盆子抄起,把那些残羹剩菜又多装了些。刘子浚本想阻止,但一想演州城里的酒肆多喜用这类羹盆,倒也不易认出,也就作了罢。 方生石刚装好,刘子浚忽的“哈哈一笑”,把盘子放在地上,然后掏出裤裆中的玩意,对着盘子恣意的尿了一泡。吴丰子自也不甘落后,嘻嘻笑着也来了一泡尿,弄得屋子里多了一股臊臭之味。这下弄得方生石和许浩然只捏着鼻子远远躲在一边,哪里敢靠近? 四人端着盆、盘靠近窗边,打量四下见并没有人注意,才互使眼sè,低低“去”的一声,同时用力将手一甩,手里的盆、盘登时朝那帮公子、奴仆飞了过去。 却说下面那肿了半边脸的小男孩依旧“哇哇”啼哭不已,可伏护在其身上的半老男女已是动弹不得。讨饶声已停了,嘴里只是一阵阵的“哼哼”,气息也渐渐的变得若有若无起来。其实那帮子仆役也没有踢打多少下,但是毕竟这些仆役都是壮汉,手脚颇重,而且那半老男女又是有些老迈,平时缺衣少食的,所以没挨多少下就已经去了半条命了。 那俊美的公子此时方细声细气说:“好了,都住手吧,不要弄出人命来。” 听了自家主子的话,那些仆从这才住手,那管事模样的仆役末了还不甘心的补了一脚,这才骂咧咧回转过来,待见那俊美公子瞪了他一眼,他吓得头一缩,老老实实回到其身侧。 那俊美公子忽对他说:“回去后领五记皮鞭子吧。” 他登时哭丧了脸,连辩也不敢辩,正要说“谢公子”。忽的看见头顶上一些物事铺天盖地而来,急得大叫“公子――小心!” 话音刚落,那些物事已如天女散花般“劈啪”落到众人身上,其中更有“乒乓”两声脆响。那俊美公子也合该倒霉,先是一些油腻之物泼溅到身上,转眼间又一个小银盆子正好扣到其脑门上,把他砸得在马上一阵晕眩,差点又掉下马来。还有一个更倒霉是菜刀会帮主的幼子,一个盘子也正好砸其后脑上,划开了一道口子,他只觉得甚是疼痛,于是手一摸,然后见一手的血,差点没晕了过去,一个大人只象小孩一般“哇哇”的哭叫不已,全然没有帮会汉子的半点硬气。他身边的下人也顾不得自己,连忙先将他扶下马来,帮他清理赃污和包裹伤处。 一大帮子人至少有十七、八个被天上落物击中,手一摸,油油腻腻的,看去都是些菜蔬之物,有一些还有一股子臊臭味,甚是恶心。此外,除了高侯家的公子和菜刀会帮主的幼子被盆、盘打中,另有两个盘子摔到地上,碎溅一地,有两、三个仆从被碎片划伤。 这一大帮人平rì里横行霸道的,怎吃过这等恶心亏,不用自家主子发话,只抬头看着四周的屋舍,就破口大骂不已,把市井无赖的言语都骂了个遍,“直娘贼的”、“兀他娘的”、“是哪个王八蛋干的,我让他断子绝孙”……粗鄙的话漫天飞舞,不过也只是怒骂而已,他们的周边就有四、五家酒肆,实在瞧不出是从哪家里使的坏。马上的公子爷们此时倒没有说什么,因为他们都下马到旁边一家铺子里强取了些清水和巾布,正忙着让他们的下人帮着清理收拾赃污之物,哪里还有功夫顾得上街骂人? 满街围观的人见了此等情状,自然心中大快。又见这帮人这般狼狈样子,特别是菜刀会帮主幼子的哭相,肚子里暗笑个不住,只不敢笑出声来,实在忍不住的干脆掩着嘴蹲地上装肚子疼。 “品仙居”中的方生石等四人此时正躲在窗边笑个不停,吴丰子、刘子浚两人甚至笑得直打跌。 不一会儿,那几个公子爷已经清理妥当,甚至有的已经重新换了一件备用的衣裳,重又回到当街处。不过虽然清理盥洗了一番,可那油腻、臊臭味甚重,一时之间也去不掉,仍熏得那五人个个都皱紧眉头,特别是那高侯家的俊美公子一脸yīn沉之sè,清秀白皙的脸上因怒意而微红。 那几个公子爷都是当主子的人,比较掌得住事,没有象身边的仆从那般胡乱骂个不停。那司马之子颇有些武人之风,声音甚是洪亮,他的声音一起,四周的仆从立时静了下来,他冲着周边各处说:“是哪个混帐东西敢往小爷身上乱扔脏东西,把小爷当夜壶了?有种给我出来。”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围观者中就有些人忍不住了,“扑哧”的笑出声来,司马之子身边的仆从见有人竟敢嘲笑他们家公子爷,顿时冲将过去,又是一顿好打。 知府独子见司马之子说话不得要领,就说:“明人不做暗事,有胆做就要有胆子站出来,敢作敢当嘛,是好汉的就不要做缩头乌龟。” 方生石等四人在窗边摇头不已,人们都说但凡公子哥儿的都有些呆傻之气,果然不错。这等行径明白的就是做暗事的,要是真站出去了,那他们四人就真成傻子了。 一时俱静,那几个公子爷见没有人应承,心中怒意更重。 演州首富之子说:“要是谁能说出是谁做的事,我有重赏。”这话一出,周边的人都纷纷小声议论起来,不过仍没有人答言。 那高侯家的俊美公子忽的冷声说:“有谁告发,我赏银一百两,绝不食言。”这话一出,众皆耸然,议论之声更盛。 不远处忽的有人道:“此话当真?” 那高侯之子冲身边那管事的使了个眼sè,那管事之人从怀中摸出一包银子,在手中扬了扬,说:“我高府是何等人家,岂是没有信用的?只要说出来,这一百两银子就归你了。” 古人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果然是至理名言。“品仙居”对面也是一家酒楼,此时从二楼窗口处探出一人来,那人犹豫了一下才说:“先给银子我就说。” 那高侯家的公子又冲身边那管事的使了个眼sè,那管事将银子交给身边一个仆从,那仆从就径直来到那人处将银子交给他,那人打开并掂量了一下银子,知道分量足够,就指着方生石所在的窗口处说:“就是那房间里的人做的,方才我都瞧见了。” 这话一出,不等自家主子吩咐,立时就有七、八个仆从只相了那人所指之处一眼,就冲进了“品仙居”要拿人。这主子被欺辱,跟随的仆从不仅脸上无光,而且还有罪,回去少不得家法侍侯,所以这些仆从的怒意比主子的还要大上一些。 却说方生石四人原本正在雅间中偷乐,待听到那高侯家的公子悬赏百两纹银,然后又听到对面楼宇处有人出声,心中均微愣,心想莫非真让人瞧见不成? 刘子浚说:“我先才四处都瞧过,也没有见有什么人留意到我们这里,莫非有人要编谎诈银子?” 方生石说:“这不可能,瞧下面这些人的阵仗,谁人敢骗他们的银子?” 许浩然略一思索,说:“以防不测,我们还是尽早离开才是。” 方生石等三人皆无异议,若真被人识破,那倒是场天大的麻烦,还是走为上。 刘子浚赶忙叫来伙计结帐,一算下来这一桌筵席七两二钱银子,加之那些“不见”的锅盘合计不过七两五钱银子。四人因急于脱身,刘子浚直接扔了一锭约莫十两的纹银,说了句“不用找了”,四人就急急的下了楼。 四人刚下了楼梯走到正堂之中时,就看见一群仆从冲了进来,“品仙居”里的掌柜、伙计等人都知道这些人的来头,谁人敢阻?只躲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那七、八个仆从怒气冲冲的进来后也不言语,飞快的上下瞧看了一下,认准了路径,就径直朝二楼方生石他们原先所在的雅间冲去。此时方生石四人心知事情已泄,就假装刚吃完的食客正要从正门出去,可是还未出到大门,却见大门处已有六、七个仆从守把着。原来那些仆从里也多有jīng细之人,早在大门外安排人守把,将出入之人尽数挡住。四人见出不得去,如硬闯外面还有二十来人可不容易对付,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就在此时,已经冲到二楼雅间的仆从怒骂说:“娘的,那些混帐东西跑了!”说完就下楼要揪过近处的一名伙计逼问。方生石等四人都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郎,除了许浩然略经历过点事外,其余的没经过多少阵仗,此时就都有点慌了神。然后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冲出去。”四人均不约而同的向大门外冲去。 这不冲还好,那些仆从就算盘问伙计得出消息,多少也得费些时候,四人还可观察找寻出入的路径,如今这一冲倒现了形,所有的伙计和食客都躲避一边,惟独只有他们四个少年慌不迭的朝门外冲,哪有瞧不出的? 瞧出了势头的仆从骂道:“娘的,原来是四个小王八蛋弄的鬼!大家伙把他们拦住了,看我不把他们抽筋剥皮了。” 四人一冲到大门就被守把大门的那六、七个仆从给拦住了,那些人见四人是比自己还矮一个头的少年,不免有点托大,只觉得似乎转眼之间就可以把四人擒捉下来,但只一会的工夫就叫苦不已。 首先出手的自然是许浩然,他的步子要方生石等三人快捷不少,他率先冲到一人面前,一掌直切那人颈脖处,那人原本就托大,且许浩然这一切甚是jīng妙,不及防之下中了个正着,一吃疼登时头一歪身子一矮,许浩然早料定如此,顺手又一击正中其脑门,这一击甚是有力,那人顿时晕了过去。 第二个冲过来的是方生石,方生石没有许浩然那般巧妙的功夫,而是实打实的就朝前面一个比自己高近一个半头的汉子撞去。那汉子见方生石朝自己撞来,心中登时一乐,两臂一张就要将方生石抱擒住。可是谁知方生石这一撞的势道甚是猛烈,那汉子被撞得后仰摔了出去,直摔出近一丈开外,脸上的笑意立时变作一脸的苦楚。 这一下不仅那些仆役讶然,就连许浩然、吴丰子、刘子浚三人也微微一愣。其实如单论身上的力气劲道,四人之中谁也及不过方生石,吴丰子、刘子浚二人身形看上去虽然比方生石粗壮不少,且学过一些粗浅的武艺,但因年岁尚小,力气比一般人还要弱上几分。而许浩然虽然招式甚jīng,身体颇健,但不知何故却没有习学过什么内力心法,力道至多只比一般人略强一点。而方生石在“yīn阳劲”和“金刚罗汉经”的玄门功法的两年淬炼之下,不仅气息悠长许多,力道也比一般人大了近一倍有余。 却说只转眼之间许浩然和方生石就先弄翻了两个,吴丰子、刘子浚就没有两人这般轻省了。这吴丰子和刘子浚虽说学了些拳法,但都是一些招式套路,对敌之时如何施动展开全然不通,如同读了万卷书的人,要想将胸中的学问善加使用,仍需要时rì的磨砺。吴丰子和刘子浚两人冲过来后都是按照拳法招式或成拳或成掌朝对面人当面击去,也幸好所击打的两人也不通什么拳法,只是避开二人来势,然后胡乱拳打脚踢过去。那二人力气大些,而吴丰子二人微通拳路,所以四人竟一时纠缠在了一起。 一旁观看的知府之子笑着对近旁的人说:“这四个小孩虽说看上去年纪不大,倒还有点小本事,你们都不要小瞧了,你们也都上去吧。”说完身旁的一干仆从都围了过去。 而还时常抚摸着伤处的菜刀会帮主的幼子却咬牙切齿的说:“楚七、卫八你们两个也带几个人去,要是不把这四个小孩给抓来,你们就不用回来了。”他身边两个身形魁梧,面有细细伤疤的人站了出来应了声“是”,带上几个人也都往方生石等四人围去。 其余的三位公子也都派了身边的人出去,各只留两人在身边侍侯。 这一下就有近二十人朝大门处围拢过来,将大门处封了个水泄不通。 许浩然帮着吴丰子和刘子浚打发和他们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因有吴丰子和刘子浚牵制住,所以许浩然能腾出手来帮吴丰子和刘子浚二人,只几招几式过后,就把那二人都打倒在地。方生石如今也正使蛮劲将守把大门处的剩余两人拌住,身上虽挨了几拳,但好在已锻炼得皮肉厚实,所以也没什么大碍。 待许浩然瞧见这么多人围了过来,且其中有些人看走路的形态象是有些本领的,就知道想从大门处冲出去,已是不能的了。于是就对方生石三人说:“我们退回屋子里,另找其他出路。”一边说着一边来到方生石身边,几下拳掌过去将那二人逼开,然后拉着方生石往回便走。吴丰子和刘子浚也早已看出势头不对,连忙跟了上去。 当四人前行时,屋里的那七、八人也已围了过来。许浩然知道不能和他们纠缠,待一眼瞥见大门近处有两张椅子,飞身过去一把抄起,朝那些人舞将过去,方生石也抄起另一张挥扫起来。那些人围堵之人哪里会舍身相堵,忙避让开来,不知不觉里就让开了一条道路。 待路径渐开之后,许浩然和方生石分别将手中椅子朝那些人一扔,那些人慌忙闪过,四人趁机飞也似的朝“品仙居”后院逃去,那些围堵之人也赶忙追将上去。 第四十七章 大闹演州 上 - 神鬼记 - 月落山 () 这“品仙居”外头看上去并不大,但内中却别有天地,甚是曲折悠长。方生石四人在屋中乱窜,但凡看见有出路的就走,结果穿过了两、三道回廊之后,前面出现了一道拱门,门口处有两个眉目清秀小厮正坐在门边的一条长凳上低声闲话。 那两个小厮俨然不知道前堂里发生了什么事,见有四少年急慌慌的冲他们奔来,忙站起来说:“今rì后院封禁,不可擅入,请速回。” 方生石四人正逃得心急,哪里会听两个小厮的言语?就算前面拦阻的是皇帝老儿,依旧是要冲过去的,所以并不理会。 那两个小厮见说的话语不管用,那四少年依旧冲将过来,忙站到拱门中间就要伸手阻拦,结果方生石和许浩然两人打头把两个小厮撞得朝两边跌去。两人刚爬起来,忽然又见不远处乌泱泱的数十人怒气冲冲的冲将了过来,这下两人学乖了,又顺势坐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也进了后院,知道就算有百条小命也是阻拦不住的。 方生石四人穿过拱门,这才发现闯入了一个园子之中。这园子颇有些特别,脚下是一条鹅卵石甬道,甬道两边都是些碧翠的竹子,这些竹子大致不足百竿,但均是歪斜而长,相互交错,将眼前的视线全数遮挡住。 四人沿着甬道只奔行了二十来步就穿出了竹林,这才发现这个园子其实颇小,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处。竹林的后头是成片的草地,上面浅浅的点缀着些素sè的花朵,还稀稀疏疏地种有一些叫不出名目的矮木,极有风致。在不远处有一个比池塘还小些的水池子,池水清冽,水中鱼儿游嬉不已。池中两边角处莲叶交叠,其间若干朵荷花悄然孤出,开得正艳。 在水池边上有一坐六角小亭,被池边的两处奇巧的石山半遮掩住了。亭中有两个身穿宽袍的人正在垂钓,一个面相jīng瘦,两撇八字短须;另一个则颇为粗旷,蓄着大胡子。 再过去就是一条不过六、七尺宽的清流,清流在园中曲折宛转,这条清流本与池水相通,只不过被一道水闸给隔断了。在清流边上还种有几株垂柳,柳条低垂,衔于水面。清流上铺搭有三座石板桥,连接对面的七、八间古香古sè小屋,小屋再往后就是几丛翠竹和一面粉白的高墙。 原来这“品仙居”在前朝时原本是一座仕宦之家的宅邸,后来有商贾将其买下改做了酒楼。那商贾将前宅改做了如今的酒楼模样,而后宅原本就是一个小花园,那商贾倒不曾改变,依旧保持原貌,只稍加修饰一番。算起来那后园也是酒肆的一部分,不过平rì里只接待一些达官显贵或至亲至密之人。因近rì来了两个极其紧要的人物,所以安排封院谢客。 方生石四人进入园子后中一面奔走,一面四处观望,看看哪里有出去的后门。 那大胡子本正耐着xìng子垂钓,忽的察觉有几个少年闯了进来,搅扰了自己的心xìng,不由的怒道:“哪里来的小子,怎么胡乱闯入这里?还不赶快滚出去?” 方生石四人正寻门路不见,也没有闲工夫理会他,连看他一眼都懒怠。 那大胡子见四人理都不理自己,更怒:“嘿,说你们四个小鬼呢!” 那瘦子也摇头说:“这年月的后生也太不知礼了。” 吴丰子见寻路不见,顺口就问:“大胡子,这后门在哪里呢?” 那大胡子本正怒气渐起,忽的听到吴丰子问了这么一句不着四六的话不由得一愣:老子正要向你问罪呢,你到向老子问路,真是岂有此理。 大胡子正要发作,哪知道园门口处此时又闯进了二十多人,而且个个都是气势汹汹的。本来闯进几个少年那也就够让人生气的了,如今竟然又闯入了这么多人,那大胡子气不打一处来,大叫道:“反了,反了!来人,快把这些人都给我轰出去!” 话音刚落,从那七八间古香古sè的屋舍里跌跌撞撞的跑出四个人来,看其衣饰象是伴当随从,这四人此时衣冠不整,象刚睡醒的样子。四人跑出来后见园子里忽然多了那么多人,已然知晓是何事,分别指着方生石他们和那群仆役大声说:“哪里来的混帐东西还不快点滚出去?打扰了我们家老爷的清幽怕你们吃罪不起。” 那些仆从仗着自己主子的势力,但凡出到外面从来都是骄横无比、横行无忌的,冷不丁被几个随从伴当模样的人骂自己是混帐东西,哪里肯依,有的就骂说:“什么狗屁老爷,不要碍我们的事,不然连你们一块打。” 那四个随从见这帮人嘴巴不干不净的,顿时也火了,一个说:“两位老爷一个是御史大人,一个是郎中大人,你们这些混帐可仔细着,别惹祸上身。” 原来这两个垂钓之人都是朝中的官吏,那大胡子乃是朝廷中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名叫郑浑;那瘦子则是吏部考功司的郎中,名叫丁逊;这两人同朝为官,年龄相当,又都是同乡,所以往rì过从甚密,交情不浅。那丁逊因近rì身体不适,向吏部告假半月,回到家中修养。他又因与“品仙居”的主人有些亲故,主人诚恳相邀之下,又知道这里美食乃当地一绝,且有一小园子环境颇佳,所以就干脆独自一人过来住几天,只当是静养。而那大胡子郑浑则因为xìng情直爽,在前些时rì屡屡弹劾玄真教,被皇帝和顶头上司御史中丞斥责了几句,心下郁闷,所以也告了假,来找老朋友解闷,干脆也搬来这里小住几rì。本来今rì那瘦子丁逊因知道大胡子郑浑xìng情有些急躁,就带着他一起在园中钓鱼,以磨砺一下xìng情,谁知道偏偏碰到了这么一帮不速之客。 那群仆役此时见小花园四面高墙,并不见有什么门口,方生石等四人已经如同瓮中之鳖,所以也不着急着追了。待听了四个随从的话,这些大多数不识字的仆役有的就笑说:“‘遇屎’?‘郎中’?一个是吃屎的,一个是看病的大夫,都是什么狗屁呐,还大人呢,得了失心疯了吧。”不少人也都跟着起哄笑将起来。 这考功郎中和监察御史在朝廷中虽说都是小官,只五、六品的职衔,但是实际上都是非同寻常的,朝中之人谁敢小觑?朝廷中的官员的官绩考课,叙议升迁、黜陟,哪一个不经过吏部考功司?而这考功郎中正是考功司的主官,到年结之时考绩如何,这一笔下去就大为不同了,有哪个官员敢轻易得罪的,又有哪个不是尽心巴结的?而监察御史负责监察百官,有风闻而奏之权,这年头朝廷中的官员哪个屁股是干净的?要是被监察御史弹劾了,多少总能查出点事来,所以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这话一出,那瘦子丁逊还罢了,只眉头深皱,而那大胡子郑浑本来就xìng情急躁,听了这话气得直哆嗦,竟然把御史说成了“遇屎”,这不是藐视朝廷官员吗?这还了得,顺手就cāo起旁边本来用来装鱼的铜盆子,朝那群仆役怒气冲冲的走去。那瘦子丁逊想拦也拦不住,一个人去斗一大帮浑人,肯定要吃大亏,他赶紧叫那四个随从去拦阻。 一仆役见大胡子郑浑朝这边冲来,笑说:“还真有不怕死的?兄弟们,打四个是打,打十个也是打,干脆都一块收拾了吧,也顺便练练拳脚。免得平rì里只胡乱吹,也不见半点真功夫。” 众仆役哈哈一笑,二十多人留下不到十人教训这些个“遇屎”、“郎中”什么的,其余都去擒捉方生石四人。 就在这时,刘子浚忽的欢快的叫了一声:“园门原来在这里!”原来这小园子的门口设在东北角一处,正好被一丛翠竹半遮掩住,所以不易发现。四人赶忙朝门口跑去。许浩然飞快的下了门闩,将门打开,四人快步都出了去。 那十来个追方生石四人的仆役见煮熟的鸭子要飞了,急忙也追了出去。 方生石等四人出了园门,来到了一条小巷之中,小巷里一个人都没有,极是僻静。这小巷西头不远处因有一堵墙封死了,所以四人只好往东边奔走。 这小巷虽说不大,但颇深,跑了近百丈的路才跑到了尽头,前面出现了一条街道,许浩然见后面的人追得甚紧,距离已不到五丈,就说:“不如我们两头分开走吧。” 大家都是聪敏之人,立时明白许浩然之意。大家互使了个眼sè,许浩然与方生石往南,而刘子浚和吴丰子则向北。那群仆役中最先追至的是菜刀会帮主幼子的那两个面有伤疤的仆役,二人看了看许浩然和方生石奔走的方向,没有半点的犹豫,径直向南追了去。其余人追到路口看见四人分两道走,商议了几句,也分成两拨人各自追去。 许浩然身轻体捷,而方生石气劲悠长,所以二人奔走起来还略胜那些追赶的仆役一筹,几里地下来又将那些人抛开了数丈远。 只不过奔走了一顿饭的工夫,二人看到了一处街口。这街口后面的街道在演州城中甚是特别,人只是稍微靠近就已隐隐闻到一股子让人不舒服的刺鼻异味。这街道两边的房子甚是古旧,且墙面上多有修补的痕迹,就象一件满是补丁的旧衣。这条街道本来极是敞阔的,至少可容七八辆马车并行,现如今却被一大片低矮简陋的棚舍将街道前后团团围住,街道中间只留下一道狭小的路径,仅勉强容得两辆马车并行。街道本就已经够狭小,但是道路上还多处堆放了不少的杂物,也就更显得窄小了。在街道的四周时不时的还出现些牛、马的粪便,使得街道的气息中裹挟着缕缕臭气。 这条街道方生石是知道的,虽然并不曾到过。这里就是演州城里有名的苦水街,六十多年前这街道并不叫这名字,而是叫双井街。那时全城共有三百多口水井,但是最出名的却是这条街道的两口水井,那两口水井如同小池子,初开时挖下去不过一丈来深,清泉却已汩汩上涌,涌出的水尤其的清冽,喝起来还有一丝丝的清甜之意,世人多说常饮用井中水有延年益寿之功,所以整个演州府的人家都喜欢到这里取水,不过也只有富贵人家才喝得起,半吊钱一桶水不是谁家都舍得的。 直到六十多年前,一rì忽的风雨大作,接连七rì狂雷暴雨不歇,井中冒出丝丝黄气,七rì后一切转如常,但井中水却变得苦涩起来,虽说仍然喝得,且喝到腹中也不见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但失去了那股清甜,谁愿意喝苦水?官府也曾派人潜入井中查探缘故,但终是查不出什么原因,也只好作罢。自那后城里的人一般也不会到这里来取水了,只有一些颇为贫苦的人家才来这里取水,毕竟已是不花钱的了。 大多数原先的住户也都纷纷搬走,所以这里变得rì渐萧条,渐渐变成一些演州城里最是贫苦之人的聚居之地。那些贩夫走卒、远地迁来的穷困流民、乞讨为生的人都住在此地。所住者甚众,不过三里多长的一条街竟住了上万人,且多数人都是住在街边临时搭起的棚舍里,好歹也算是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官府一般也懒怠官,正愁一些贫贱散民无处安置,只要不惹事就行。 许浩然和方生石来到街口,许浩然忽然对方生石说:“他们人不多,我打算在这里跟他们斗上一斗,要是胜了就回去找吴丰子他们,我只担心你,一会儿打斗之时你就躲避到一边,远远的看着就行。” 方生石知道他是何意,说:“你不必理会我,你该如何就如何,就算他们想要来抓我也是不容易的。我只要往着苦水街里一钻,一时半伙想必他们也奈何我不得。” 许浩然见方生石甚是聪慧,含笑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而是住步停下,缓缓转身,面向来人。方生石知道自己的拳脚功夫不行,不好碍了许浩然的事,就在离许浩然三、四丈外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 两个面有伤疤汉子已是奔至,见许浩然独自立于路中,也不废话,两人不敢托大,都觉还是尽快完成少主子的吩咐要紧,全都朝许浩然扑至。 三人两下里甫一交手数次,心中都微微一惊。 许浩然本以为自己尽可以对付此二人的,谁知道这二人都有一身横练的功夫,而且守御时颇有法度,对要害之处的防护甚是严谨,自己数次拳掌击中对方,可惜无一是要害之处,二人若无其事一般的都承受了下来。 而那二人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还是一惊。对方的身法、招式甚是jīng妙,两人全力围攻竟然捉捏对方不住,反而中了对方几次拳脚,好在没中要害之处,否则事情倒不妙了。这少年的身手不象是寻常的武艺,看其年岁尚小,必然是名师教授的弟子,颇有些来历,还是多点心眼,谨慎点好。 两下里各怀心思,一时都僵持住了,分不出胜负来。 这时后面的六、七仆役也追了上来,见三人斗在一起,心中都颇为诧异。因为寻常大家都跟着自家公子出行,这帮子人彼此颇为相熟,知道楚七、卫八二人乃是众多仆从中身手顶尖儿的角sè,这少年年纪不大却能和二人斗到一起,很是不简单。众人本想出手相帮二人,但找不着下手之处,只好团团将许浩然围在中间,伺机而动。 因为苦水街这处极为偏僻,所以路边的行人不多,仅有的几个路人看到街中有人打斗都来了兴致,驻足在一边观看。 方生石见又来了几人将许浩然团团为住,一时虽不动手,但终是后患,自己心中暗暗替许浩然着急。方生石想了一下,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用力朝一仆役掷去,并大声说:“你们这群狗奴才,小爷我在这呢?” 话音刚落,只听“哎呀”一声,方生石想不到自己投掷得奇准,那仆役用手捂住了后脑勺,血从指缝中流出。其实凭方生石体内蕴藏的劲力,如若运使得当,这一掷虽有两三丈远之距,但完全可将那仆役的脑袋shè穿。 众仆役先才未留意,以为方生石是个看热闹的少年,现下这才都注意到了方生石也是那四个小鬼中的一个,一仆役大叫说:“这里还有一个,大家伙把他先给拿下。”说着顿时有四个人都舍了许浩然,赶将了过来,只留下两人支应帮忙。只有那被方生石打破头的仆役一个人捂着头往回走,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去。 方生石冲众人做了个鬼脸,返身钻入了苦水街中,众仆役也纷纷赶入。 这苦水大街边上的棚舍区果然杂乱,里头路径仅容一人转身,而且九曲一弯的。所搭建的棚舍虽然不大,只那么丁点地方,但烂床破被、破损的锅碗瓢盆等等样样不缺,将棚舍之内尽数塞满。里面多有蓬头垢面的男女老少住在其中,此时正是在午间歇息,一醒来就要去忙着下午的营生了。 方生石本要引开并戏耍那些仆役的,所以尽往棚舍里头钻,这一钻自然惊动了棚舍里的住户,再加上那几个追赶的仆役不象方生石一般只在里面腾转挪移的游走,而是横冲直撞的,顿时撞坏了棚舍中的许多物事,甚至还撞塌了一间,顿时引得那些住户纷纷破口大骂,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引得十数户人家赶将出来,要找那个乱闯毁坏自家家什的人算帐。此外,左近的二十余户人家也出来瞧看,所以足足有六、七十余人。 这出来的人如此之多倒让方生石大感始料不及,被这么多人堵住追打那就躲不住了,所以方生石再也不敢在棚舍堆里乱闯了,又奔回街口许浩然所在之处。那四个追赶的仆役也想不到出来这么多人,心中暗暗惊惧,见方生石往回跑了,也赶忙回追。 那十数家人见方生石和那些仆役往街口处跑,自不干休的追了过去。出来瞧看的二十多家住户也跟了出去。待追至街口见有三人斗得正紧,就停下来观看。 忽听一声音说:“咦!那不是许少侠吗?” 另一人说:“是呀,果然是他,怎么和两个人打起来了。” 又一人说:“和许少侠打斗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再一人说:“许少侠和张大侠对大家伙有恩,大家可不能袖手旁观,都抄家伙帮忙呀。” 这一鼓动,众人齐齐响应,但凡是年轻力壮些的都纷纷回身取了一些菜刀、棍棒之物前去帮忙。一下子就聚集了近三十人朝许浩然身边的四个仆役冲打过去。 第四十八章 大闹演州 中 - 神鬼记 - 月落山 () 那两个叫楚七、卫八的仆役正和许浩然斗在一起,本来就比许浩然略强些,只因许浩然的身手招式颇为jīng妙,所以一时拿他不下。方才又多了两个帮手在周边窥测,自然分了许浩然的心思,已经大大的占了上风。此时忽然见一大帮人手执刀棒的呼喝着冲将过来,势头极为不对。要是单单只有这些贫户倒也不见得畏惧多少,只是多了许浩然这么个人趁隙而入,怕就有些抵挡不住了,多半是要吃大亏的,还不如回去找些救兵来。所以两人只得边打边退,最后抽身而出,回身就走。而两个伺机而动的仆役一见众多贫户冲来,早就吓得拔腿走了,正是来地不慢,去得更快。 许浩然见苦水街的人前来相助自然大喜,不过却并不追上去,这并不是要取人xìng命,追上去又有何用?众多贫户追了十数丈,见那些人跑得甚快,也就不追了,反回过头来去见许浩然。此时方生石已到许浩然身边,两下见了都无事,各自心安。 许浩然见众贫户回转过来,忙先冲走在前头的几人拱手行礼,又向众人拱手行礼说:“见过宋大叔、李大叔、牛大叔!见过众位叔伯、大婶子、大哥、大嫂,多谢各位帮我解围,我在这里谢过诸位了!” 前面一人摆了摆手说:“许少侠怎的这般客气?你才是我们的恩人呐,昨rì要不是你和张大侠啊,我那兄弟说不得就要被那些邪教给祸害了。” 另一人说:“就是!就是!说起来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两位义士的恩德,今rì总算是出了点力,虽说不值一提,但心里头也觉安妥了点,许少侠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牛三出力的,只管发话,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又一人说:“许少侠,我家那笨小子如今还没醒过来,要是醒了我一定带他去给你和张大侠磕头!你告诉我你们住哪里?” …… 听了众人的话,许浩然忙摆手说:“各位大叔,昨晚我和六叔不是和你们说了吗?你们的兄弟子侄可不是我们救的,而是另有高人。” 一人笑说:“许少侠不要哄骗我们了,那些官差可都全部告诉我们了。昨rì全凭张大侠和许少侠两位独闯邪教禁地,大展神威,将那些邪教匪徒全数拿下,把我们那些兄弟子侄都救了回来。” 另一人说:“就是啊,许少侠不必谦虚的。” 许浩然见众人都是这般说,把功劳都记在六叔和自己的头上,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连一旁听着的方生石也是一脸的纳闷,他早已听出众人所说的是何事,说起来,张六侠和许浩然也是出了大力的,可最终解困的却是那几个玄门高人,要是没有那几人,自己和吴丰子以及许浩然他们侄叔两个定然已死在里头了。只是看这些苦水街的人倒不象是说谎,看来官府的人应该是这样说的,只是官府为何要这样做呢?其中莫非有什么缘故? 方生石正胡思乱想,那些人已向许浩然问起因何与人争斗,许浩然也不隐瞒,将“品仙居”一事简单的说了一下。那些人听了都暗自一惊,这演州五公子的名头谁人不知?得罪了他们倒是一件极为棘手的事情。 那叫牛三“哼”的一声说:“这些官家子弟比那些邪教的匪徒还要可恨,平rì里仗着家里的势力横行霸道、为非作歹的,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象我们这些人要是遭了他们的欺辱,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都是要忍气吞声的,比不得那些邪教盗匪,还能找个说理的地方。许少侠你们教训得好,也算是为我们这些人出了口恶气。” 一人说:“话虽是如此说,可是这五公子的厉害演州城里谁人不知道?你们让他们难堪,他们岂能善罢干休?恐怕是不能善了的了。” 那牛三冷笑说:“宋老九,你怕了?你别忘了,许少侠可是我们的恩人,你可不能做出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情来。我牛三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什么是恩义。” 那叫宋老九的人听了牛三这话,立时涨红了脸说:“我和你牛三相交了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做出过那些没天良的事情来……。” 有一人见二人争执,忙岔开话头说:“不如许少侠你和你的朋友暂时先藏到我们苦水街里头,待避过了风头再出来?” 许浩然见牛三和宋老九为自己的事情争执,正心感不安,又听到这般说,忙道:“诸位大叔的盛情我心领了,千万不要为我的事情有什么误会,否则我心难安,万事还是和气的好,不要因此生了分。至于李叔说的让我们藏在苦水街,这可万万使不得,若是让那些人知道你们和我们有什么牵连,那不是惹祸上身?虽说不犯什么王法,但是平rì里给你们一些罪过受也是寻常的。” 一矮壮的青年汉子愤声说:“这些年,别说这帮人了,就是一般但凡有点势力的,哪个不是欺辱我们的?我们的气早受够!就是反了也不怕。”他旁边的一个长辈模样的人连忙一个巴掌把他煽到一边去,骂说:“你这个愣小子胡说八道什么?你想死是不是?” 那青年老老实实的挨了一巴掌,然后躲到一边依旧梗着脖子说:“老七叔,难道我说错了吗?” 许浩然见众人如此争执,心中细细一思量,忽然躬身一拜说:“谢谢诸位的心意,我还是不想牵累他人,还是就此别过的好。”说完,也不理会众人的反应,拉着方生石扭头就跑。 众人见许浩然突然转身就跑,不知道何意,待醒悟时,数人急叫“许少侠,稍等,我们再商议商议如何……”,可许浩然二人闭耳不闻,不一会儿已是跑出十数丈之外,而且奔行甚快,就算是追也追不及了。为首几个人正要说话让大家伙散去,忽然有一人嚷道:“有一大群人过来了。” 众人忙瞧看,只见远处浩浩荡荡行来一大群人,足足有六、七十人之多,这些人大多数都身穿黑衣,腰间别着一把长形如菜刀的器械。这一群人中间簇拥的是两个骑马的年轻公子,那两公子一长瘦、一微胖。其中那微胖的公子头上裹着布巾,象是头部受了点伤,样子有点狼狈。 苦水街众人初时见了对面的人,不少人都心中知道是些什么人了,待又见大部分人都是气势汹汹的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就更是明了,不免都心中有点着慌。 一人说:“这些人必定是为许少侠他们而来的,现今如何是好,不如暂且散了以避其锋芒?” 那牛三说:“这如何使得,许少侠他们还未走远,他们这么多人,要是被追上,恐怕xìng命难保。” 又一人说:“可这么多人,我们想拦也拦不住啊。” 一个不怎么安分的后生趁势说:“我们和他们拼了!平rì里他们看我们连猪狗都不如,今rì倒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这话一出顿时有几个后生纷纷应和。 一个长者骂说:“浑小子,你凑什么热闹,仔细我回去告诉你爹娘,让他们捶你。” 牛三却说:“这小子平时说话没什么正形,今rì这话倒有几分道理。老人们常说‘人善被欺’,不斗上一斗,那些有钱人都当我们苦水街的人是软屎蛋子,可以任意踩。他们虽然有几十人,可我们街上如今在家的劳壮力少说也有几百,都叫出来,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众人听了也隐隐觉得有点道理,只有几个老成点的都觉不妥,可自己又没有什么办法。 那两个骑马的年轻公子方生石和许浩然自然认识,正是那菜刀会帮主的幼子于人杰和广通钱行钱家的长孙钱守业。 他们身旁一个仆役指着苦水街众人说:“公子爷,就是这帮穷汉给那两个混帐小子撑腰,我们寡不敌众才回来找帮手的。” 钱守业骂说:“不中用的东西,连两个小孩都拿不回来,要你们有何用?” 那仆役苦着脸说:“公子不知道,那两小孩其中一人身手实在厉害,连于公子身边的楚七爷和卫八爷都拿不下,更何况我们?” 于人杰这时不自觉的摸了摸头上的伤处,也对着旁边的两个面有细疤的汉子骂说:“你们两个也都是废物,连两个小孩和一帮穷鬼也拿不了,没用的东西。” 楚七和卫八两人听于人杰的斥骂,面有愧sè,不敢辩驳。 钱守业说:“于兄,你的这两个下人的本事我是知道的,比一般的人强不少,既然他们都拿不住,要不要我把我们家的一些护院、教头也调来?” 于人杰说:“钱兄,你也太高看这两个小孩了,我这次把我们菜刀会的一个堂口的近半人都叫了来,难道还拿不下他们,还对付不了一帮穷鬼?” 钱守业笑说:“那小弟我就只在一边看热闹就是了,不过你把你们菜刀会堂口里的人叫来,你父亲那里不会说什么吧。” 于人杰笑说:“我父亲那人钱兄你还不知道的吧,他要是平时知道会里的兄弟被欺辱、吃了亏,都恨不得亲自出马的,你不必担心。” 钱守业见于人杰这样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于人杰对旁边的人吩咐说:“楚七和卫八你们继续带一些人去追拿那两个小子,要是这次再拿不下,帮规侍侯。其余的人都给我狠狠的揍这帮穷鬼,要他们知道和我们菜刀会作对是什么下场。” 说着他又下意识的摸了摸头上的伤处,又咬牙切齿的说:“此仇不报,我誓不罢休。” 钱守业见于人杰这付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由的摇头笑了笑。 于人杰此令一出,众人自然领命。楚七和卫八听了于人杰的话心中一凛,忙叫了几个身材壮硕的汉子,见方生石、许浩然二人即将消失于苦水街之中,连忙带着这几个人要绕开苦水街众人,径直追去。其他人则拔出腰间的刀刃,朝苦水街众人冲来。 苦水街众人正商议间,见那些人已是朝自己这边冲了过来,知道这些人要下狠手。那牛三也顾不得了,连连叫说:大家伙都回去叫上人,在街里跟这些人斗上一斗。那几个后生听了自然高兴,竟不等其余人说话,都纷纷跑回去叫上相熟的人。一些没有什么主意的人见有人走了,以为大家都决定了,所以也回去叫人。那几个本来反对的人见走了大半,只好依了牛三的话,也回去叫人去。 那群菜刀会的人见还未打杀到苦水街那些穷鬼跟前,那些穷鬼就已经作鸟兽散了,不由的有些得意,趾高气昂的追击下去。那追拿方生石和许浩然的楚七和卫八自也不必绕行,带着数人飞步直入苦水街。 却说方生石和许浩然此时正在苦水大街上不缓不疾的奔行,那苦水街头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晓,更不知道不久之后苦水街会乱成一锅粥,而且愈演愈烈,最后菜刀会东区的两个堂口数百人和上千的苦水街人于街头剧斗,死数人、伤三百余人,成为演州城的一大要案。 约莫一顿饭的工夫后,二人一个是气息悠长,一个是步履轻捷,竟渐渐的跑出了苦水街,来到了昨rì进去过的那所“恩济院”门前,那“恩济院”此时大门紧闭,门上贴着官府的封条。 许浩然自打从“品仙居”雅间出来后就没有歇息过,自然颇有些疲倦之意,就将方生石叫住,找了一个地方一起歇息一会。反倒是方生石竟没有多少疲惫之意,让许浩然暗暗称奇。 二人在街上一户人家门边的石凳上坐下。歇息了少时,方生石问:“浩然,现今我们去哪,不去找疯子他们了吗?” 许浩然说:“现在还不行,他们向北走了,我们估计一时也找不着,就算找着了一时也躲不开这帮子人,大家东躲xī zàng不是办法。” 方生石说:“那如何是好?” 许浩然说:“我们要去先找一人,找着了就不用怕了。”许浩然卖了个关子。 方生石心一动,问:“莫非是去找张六侠?” 许浩然笑说:“果然聪明。” 方生石有点忧心的说:“那可是几大最有权势的人家的子弟,张六侠就一个人能对付得了?” 许浩然笑说:“你也太小看了我父亲和我的这些伯叔,南天六侠的名号可不是白得的。不仅江湖中人钦敬,就连官府里的人也要给几分面子,别说是得罪了几个公子哥儿,就是他们的家长也不用害怕。更何况我六叔和……” 许浩然说到这忽的脸sè一变,说:“真是yīn魂不散,这么快就追上来了。”说着就拉着方生石拔腿就走。 方生石不知何意,奔走时扭头看去,才发现不远处那两个脸上有细细疤痕的人带着几个身形壮硕之人疾奔而来,距离二人也不过七、八丈远了,二人歇息时因有所懈怠,一时竟没有发现。 不多久,方生石和许浩然就跑入了东南大街,那几个后追之人依旧紧紧不舍。 这东南大街虽然比不得东西两市繁盛,但是如今已是到了申时,正是街市颇为繁忙的时节,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各种货贩吆喝售卖,到处是人。这街上人一多,就不好走了,方生石与许浩然一面跑一面还得小心避让行人,跑得就比先时慢了许多。 那几个追在后面的仆役就没有二人这般顾忌了,就算是人多,在大街上依旧是横冲直撞的,凭着身体健硕硬生生的将前面的路人撞开,虽说也慢了不少,也招至不少路人的漫骂,但仍比二人快上不少,所以未过多久,就堪堪追到二人身后,似乎探手可及。 许浩然一惊,方生石更是大骇,也顾不得什么了,急忙双手胡乱拉扯,将身边路人或商贩尽往身后推,以期有所阻滞。这样一弄果然有些用处,那些追拿之人常被拉甩之人撞个满怀。碰上些不甘心吃亏的,前面的许、方二人因早跑过去了,也只好拿那后追之人,所以那些仆役有时就被拉扯住,嚷着叫赔。那些仆役哪里会理会,用力一甩将人挣脱,然后一巴掌将那人打得天晕地眩的,立即又追赶上去。可这么一来,时间就被耽搁了,方、许二人才堪堪将劣势扳回。 数人在大街上一路奔行、游走,所过之处一片混乱狼籍,喝骂声不绝于耳。 其实,方生石虽然气息悠长,但行速其实不快,数次均被那后追之人险险将其拿住,让方生石惊出一身冷汗。方生石心中暗暗叫苦,谋思脱身之计。 说来也巧,方生石忽然瞧见前头迎面行来一前一后两顶凉轿,轿上斜坐着两人,一个是约莫六十来岁的老头、一个年近三十岁模样的青年公子,都摇着扇儿悠哉游哉四处闲看。在两人的轿边各有一个随从在两边随护,在一行人前头还有一人三十岁左右年纪,面sèyīn沉,浑身透出一股子彪悍之气的矮瘦汉子,那人独自在前头领路。 第四十九章 大闹演州 下 - 神鬼记 - 月落山 () 那一个轿上的老者和前面那个面sèyīn沉的领头扈从,虽说已经是过去了两年多,但是方生石仍旧一眼认出,那两人正是那个和古榕村有不小仇怨的冯府冯老爷和他家的护院领班洪五。 见了这两人,方生石登时灵机一动,一把拉着旁边的许浩然向轿子方向跑去,一边冲其耳语几句。后追之人也没觉瞧出有什么不妥之处,依旧紧追过去。 方生石和许浩然略一靠近轿队,乘轿边的两个护卫随从只顾着看街景,且周围有不少人,所以也没有注意到二人。方、许二人忽然身子一矮从轿子下面滑了过去。也是合着菜刀会的人平rì里过于霸道,不屑于和方、许二人一般避让,后追最近的楚七径直就把轿子撞开,四个轿夫把握不住,轿子顿时倾翻,本正悠哉的冯老爷登时从轿子里滚落下来,因年岁大了,平rì又养尊处优的,所以一翻倒,就只剩在地上“哼哼”不已了。 那青年公子乃是冯老财的次子冯思德,如今在演州府任一个小小的参知,他在后头的轿子上看见父亲被撞倒自然大怒,大骂说:“哪里来的混帐东西,来人,赶紧将他给我拿下。” 那两个随轿的随护,一个快步扶起冯老财,另一个则一把抓住楚七要将其擒住。楚七见右臂被抓住,不由冷“哼”一声,然后右手一振将那随护的手弹开,然后反手一抓,抓住那随护的胸襟,正要远远扔出。 此时也不知从何伸来一手,如铁钩一般将其手扣住,楚七只觉得一痛,右手顿时发不出力来,只得将手松开。然后左手一拳向那人击去,以解右手被扣之困,那人另一手亦成爪又将楚七的另一手钩住,那人正是洪五,他见楚七将冯老财撞翻,还要逞凶,立即出手将其制住。 洪五两手一翻,正要将楚七的双手震断,已经赶过来的卫八急忙出手,洪五觉得一股大力击来,只好腾出一只手来招架……。 不一会的工夫,洪五以及另两个随护和楚七、卫八等几个追拿方、许之人斗在一起,一边洪五的本事要比诸人高出一截,一边则仗着人多,那几个跟楚七、卫八一同追来的汉子本领实与楚七相差无几,所以一时半伙之间两边也分不出胜负来。 方生石和许浩然瞧见两边人斗在一起,心中大乐,不过也不敢停留,依旧朝西奔行而去。 因为这东南大街已算演州城的最南头了,所以方生石和许浩然奔跑一阵子,就已靠近到了演州城南门处,二人见南门处有不少军士守把,就把行速放缓了下来,以调息长时间奔跑后的疲倦之意。二人心中均想,在军兵面前我就不信这些恶仆仍敢明目张胆的捉人。 此时在城门口处的自然有数十军士值守,在门边上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坐在一张椅子上,正和两个仆役模样的人闲话。这两个仆役其中一人心不在焉的那军官模样的人闲话,另一人则不停的向四处观望。 那个四处观望的仆役忽然见到正走出东南大街的方生石和许浩然,忽的就站起来,指着许浩然和方生石大声对旁边的那军官模样的人说:“伍校尉,我们公子爷要拿的就是这两个人?” 另一仆役此时也循着那人的指向看见了方、许二人,也忙应声说:“对,就是这二人。” 那军官看了一眼,微微诧异,笑说:“就是这两个小孩?赵公子也太瞧得起这两个小孩了,既然公子有令我自然是照办的,”然后对身边的两个军士说:“你们两个去把那两个小孩抓来。” 那两个军士应了声“是”,正要去。那两个仆役忙说:“使不得,连菜刀会的楚七、卫八都拿他俩不下,两个兵士如何能够?” 那军官眉头一皱“哦?”了一声,讶然说:“这两个小孩这么难缠?” 他显然有些想不到,那楚七和卫八在演州里略微还是有点名声的,以他们的身手,竟然拿不下两个小孩?他微微一思索,朝门边处一个模样颇老成的军士招了招手,那军士瞧见上司叫他,忙颠颠儿的跑了过来。 那军官指着方、许二人说:“郭饼,有个差使给你。你带你的人把那两个小孩抓来,然后和这两位司马大人家的家人押着去见四公子,就算完成差使了。” 那叫郭饼的军士听说是司马大人家的差使,忙叉手应说:“小人得令,必定完成好差使。” 那伍校尉点了点头,就不再言语。 那郭饼又见过那两个仆役,本想奉承几句,那两个仆役却心急拿人,忙急急的催促。郭饼只好作罢,然后一声招呼,城门边上的九个值岗的军士见什长叫他们,忙跑了过来。那郭饼冲那九个军士言语几句,那几个军士听了都点了点头,然后依令行事。 方生石二人来到城门口正对面的街口处,许浩然忽的一把扯住方生石,停住了步子。方生石冷不丁被许浩然拉住,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方生石奇问:“浩然,怎么了。” 许浩然说:“你仔细瞧瞧四周。” 方生石这才留心看了一下四周,只见有好几个军士从南边和西边、东边三处团团围了过来,yù成一网圈,再有见门口处站着的正虎视眈眈望着他二人的仆役,已然知晓何意,忍不住骂说:“这些狗公子竟然连守城的军士也使动了。”转脸又问许浩然:“这下怎么办,要是硬冲过去肯定被拌住,这些可都不是一般的人,都是官府的军士,而且后面那几个说不准立马就要跟过来了,要是被拌住了就麻烦了。” 许浩然点头说:“你说得对,为今之计只能往北走了。” 方生石点了点头,两人互相使了个眼sè,拔腿便向北奔去。 那郭饼见这两个小孩甚是jǐng觉,竟发现了一些端倪。不由的骂了句娘,然后令众人齐齐追去。 许浩然和方生石二人又奔走了数十丈路程,忽然看见前面迎面行来了一个车队,这一个车队由大约二十多辆的骡车组成,每辆车都是由一匹大健骡拉着,车上装有数袋的货物,车头均坐着一个军士模样的车夫拿着鞭子,在每辆车上还坐有两个军士,可能是负责押解的。 许浩然被一大群人追了半rì本就窝火,如今连官府的军兵也来捉自己,心想不如干脆闹上一闹,也算出口恶气。 许浩然打定了主意,在奔行中路过一货摊时,手一掠过,已然将几枚缝衣针拈在手中,待行走至最后一辆骡车时,手指暗暗一弹,数枚缝衣针无声无息的朝那拉车的两匹大健骡shè去。 许浩然shè得甚准,正中那骡子的后股,健骡被shè中后吃疼便癫狂了起来,嘶叫声声,直往前乱冲,这骡子前冲之后就撞到了了前面的骡车,同样的把前面的骡车也惊住了……如此一来这队骡车全乱了起来,那些赶车的把式知觉马惊时已是驾御不住了,一时间众健骡声声嘶鸣,只拉着车子四下乱跑,将车上的军士、货物颠下一路。 虽说这南北大道极其的宽阔,但是这骡马带着车子到处乱撞的,更显得无所阻滞,转眼街市已是大乱,搅得乱成一锅粥一般。街市上不少的行人哭爹喊娘的四下窜躲,可就这样仍被撞伤、踏伤数人,损毁物件无数。最后还有七八辆骡车朝城门处冲去,把那值守的校尉也忙得不可开交。 许浩然自己都想不到弄出这般的大动静来,不由得暗暗乍舌。方生石自然也听到后面的动静,回头看时也不禁一时呆住了,若不是许浩然拉扯了一把,说不得都忘记前行了。 好一会的工夫,方生石和许浩然来到了东西两市的路口,那叫郭饼和九个军士已经被远远的落在后头,可能是不常cāo练的缘故,这十人数里下来不仅被两个小孩远远抛到了后头,也累得只吐舌头,方生石和许浩然都懒得理会这些人了。 二人刚到路口,连歇息都未能歇息一下,就听到路口处有人嚷叫说:“公子爷,我瞧见那两个混小子了。” 二人循声瞧去,只见东大街的路口一空阔处摆有一张矮桌,桌上布有一套jīng美的茶具,旁边又有两张椅子,椅子上正斜坐二人,一人是那长相俊美的高侯家的公子高仪,另一个则是知府的独子梁书怀,两人正看向他们这边,一面品茶一面闲话。周围为簇拥着数十人,将两人的身周环成一空地,想来这些公子哥又招来了不少人手。 那高侯家的公子高仪说:“你们都仔细着了,可别又让这两个小鬼给跑了。” 众人忙应声“是”,接着除了七、八人留下侍侯,其余的尽朝方、许二人追去。 待众人走了,那知府独子梁书怀笑说:“贤弟你也太多虑了,有赵兄他们三个人张罗,四面又都安排有我们的人,可以说是天罗地网的,他们能逃哪里去?我以前曾听人说帝王狩猎颇为有趣,今rì我们也如同狩猎一般,果然有趣。” 高仪听了这话也不答言,只依旧一脸的清冷。 梁书怀也不为意,又笑说:“贤弟但放宽松些,今rì虽然惹了一身的脏臭,不过却因为追拿这几个小鬼我们几人倒玩得挺开心。”他忽又问身边的一个仆从:“不是一共有四个小鬼吗?另外两人呢?” 那仆从回禀说:“另外两个正在找呢,不过还没找到。” 梁书怀骂了一句:“废物,几十个人连两个小鬼也找不见。” 高仪忽然说道:“梁兄,别的人我不管,那个把羹盆扔到我头上的人一定要找出来,我一定不能放过他。” 梁书怀说:“贤弟放心,这人敢折辱贤弟就如同我等的生死仇敌,等一会把这些小鬼都拿下了,一个个必定好好折辱一番,要是觉得不忍下手,我可以打发人把刑部的人叫来,刑部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任他是死人也是承受不住的。” 高仪皱眉说:“梁兄,你我都是何等人,怎会和几个小鬼一般见识?只狠狠教训一通,让他们吃点大苦头也就是了。” 梁书怀知道言语过重,打个哈哈说:“那是――那是,贤弟果然是个宽厚的人……。” 高仪忽然打断说:“那两个小鬼往西市方向去,我们的人都准备好了吧。” 梁书怀往西看了一眼,笑说:“我们正等着他们去呢!于兄从他们帮会里调来的十个弟兄正等在那里呢,据说身手还不错,他们去那头就等于自投罗网。” 两人又看了一会,忽然西大街那头变得一片混乱,人声沸扬,如同炸了锅一样。 那高仪此时面上竟微微露出笑意,而梁书怀却忍不住怒吐脏语,骂道:“这两个小鬼果然难缠,竟然被他们逃开了。还他娘的高手呢,都是一群废物。” 那高仪站了起来,弹了弹衣裳,对梁书怀说:“梁兄,那二人向北逃了,我们也跟上去看看吧。”说完就让仆人把马牵了过来。 第五十章 鼠巷异闻 - 神鬼记 - 月落山 () 但凡熟悉演州城的人都知道,这演州城里要说繁盛热闹,自然数城东大街和城西大街两处,可是要论势派、富贵却是大大的比不及城北一带的。 只要到了正北大街,就能看到眼前一溜都是甚是高大气派的房屋,朱门铜钉、石狮蹲守,透着一股威严的气势,这些自然都是官府的衙署。其实演州的官署是极其好分辨的,大街正中处是演州的府衙,府衙左手一带向东是演州府下面的各个办事衙门,而右手一带向西则是南安道几个道司衙门所在,如学政、盐铁、粮道衙门等等。 因道司衙门不多,占地不大,隔了一条街道后再过去就是一个风景旖旎的去处,那去处有二湖,一曰霖湖、一曰chūn湖,那里芳草长堤、亭阁桥曲,更有荫荫绿树,所以演州城里几乎所有的显赫、富贵的人家都在两湖附近建有府第,世居于此。 而左手一带因演州的办事衙门众多,还包括州府的仓廒、府库等处,所以几乎占了大半的地方,且都是官府的产业,所以民居极少,就算有,也是一些小官小吏因囊中羞涩,只好将家眷暂时安置而借居于此处。所以州府往东一带往来出入的人多是些官吏、差役,就显得比其他各处冷清了许多。 却说方生石和许浩然从西大街逃出来后,奔走了近一个时辰,在层层围追堵截之下,步步退避,最后被迫钻入了演州城东北角一处看上去极是寻常的街巷中。 在街巷口,此时正围着一大群人,约有四、五十人之众。因为这附近都是官府办事衙署所在之地,所以在街边有一些喜欢凑热闹的官吏和差役就驻步瞧看,不过也只在远处看着,而不敢靠近,生怕招惹到什么是非。 在街巷口围着的那一大群人中,最前面是三个骑马的年轻公子,这三人正对前面的十几个仆从模样的人问话,其余的人都簇拥其左右。 这三人正是演州城有名的五公子中的三位。这三人除了居中一人面sè清冷、双眉微皱外,其余二人都面sè自然,全无当初在“品仙居”附近被赃物泼溅时的恼怒。 那面sè清冷之人正是那高家的公子高仪,他皱眉冲前面的仆役问说:“那两个小鬼果真都跑进这条巷子里了?” 一个领头模样的仆役回话说:“是啊,公子爷,我们都追到这巷子口了,又亲眼瞧见他们跑了进去的。” 高仪听了一时默然,似在思量什么。 高仪旁边的梁书怀插口问:“那你们为什么不追进去?” 那仆役回说:“我们本来是要追进去的,可是被于公子家的苟安给拦住了,说这个地方不好进去,他又说里头是个绝处,所以我们也就不急着追了,只等三位公子爷的示下。” 那仆役刚说完,还未等梁书怀发话,从前面的人群中跑出一个三十来岁、身形矮小、面相尖瘦的人,那人躬身给三位公子行礼说:“小的苟安见过三位公子爷。” 司马家四子赵纯忠打量了一下,面露狐疑之sè,说:“你是于兄家的人?我怎么倒象是没见过?” 苟安笑说:“赵公子是何等身份的人,岂是我这样的人可以经常见的?小的只是会里东二分堂的一个小执事,所以平常也没有什么机会可以拜见几位公子爷。” 赵纯忠“哦”了一声说:“怪不得看你有些面生。” 梁书怀喝止说:“先别扯这些没用的,你倒说说看你为何阻拦他们进去。” 苟安忙笑说:“小的也并没有阻拦这几位兄弟进去,只是说这巷子里有点子古怪,就劝了几句。” 梁书怀疑问:“哦?有什么古怪?” 苟安说:“这附近的人都把这巷子叫它鼠儿巷,大概是因为往rì里极少有人进去,只有老鼠儿才进去,所以叫了这么一个名字。说来也怪,听附近的一些官爷说这巷子附近的房子都是空的,可是都不住人,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而且附近的人都传说里头的巷子颇深,只有一间大屋子,平rì里极少见有人进出,就算有也都是些极其古怪的人。甚至有的人还说,那些人跟鬼一样,走路一飘一闪的转眼就不见。” 赵纯忠疑说:“这演州城里还有这样的地方?我竟然不知道?” 苟安忙笑说:“小的因常在这一片地面行走,所以略微知道些。” 梁书怀说:“我也没有听说过,莫不是附近的人编造的瞎话,哄人玩的吧?” 苟安说:“小的原本也以为是瞎话,可是直到去年,本不愿信的,也不得不信了。记得那年有一rì夜里,我和几个帮里的兄弟出来喝酒,路过这里时恰巧有些腹急,所以就躲进这巷子里方便。谁知还未尿到一半,正畅快之时,一个靠里头点的兄弟忽然怪叫了一声,本来四下极安静的,又没有什么人,所以他这一叫把我们都惊住了,尿都洒到了裤子上。” 这苟安说话虽然有些粗鄙,但口齿甚是伶俐,加之绘声绘sè的,众人都听住了。 “我们几个都骂他,你鬼叫什么呢?却见他只呆望着巷子深处,我们都觉得有些奇怪,也都看过去,结果也吓住了。我还记得那晚是初七,月亮半圆,所以还算有些月sè,不过因为这巷子的墙挺高的,所以看进去大半都是黑黢黢的,我们就看见巷子深处有两条人一样的黑影从里面出来了。这两条黑影行路极其古怪,跟飘着一样,和鬼差不多,而且行走得快极,转眼间飘飘闪闪的就从我们身边闪了过去。经过我们身边时还笑了一声,这笑声听到耳朵里,我们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毛骨悚然的,吓得我们大气也不敢出,剩下的半截尿也都吓得尿到了裤子上。好在这两条黑影倒象是没有害我们的意思,转眼就无影无踪了。不过回去后,我的一个兄弟为此还大病了一场,也不知道和这两条黑影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苟安说得颇为生动,颇有点让人如同身临其境一般,一时俱静,有不少人都面sè微变。不过也有的人暗自偷笑,心想你这蠢材来演州才多久,怎么知道内里的事?而那高仪依旧脸sè漠然,眉头微锁,象想什么心事。 梁书怀瞥了高仪一眼,又见身边一些人隐约流露出一丝惧sè,不由大声喝斥道:“你胡说些什么!乾坤朗朗,哪里有什么鬼怪?” 那苟安见众人都听住了正有些得意,忽然被梁书怀一声斥骂,顿时打了个机灵,连忙说:“是是是,这乾坤朗朗哪里有什么鬼怪,多半是小的看走了眼,把草绳给当蛇了。” 梁书怀见苟安这人颇为识趣,这才脸sè稍缓。不过虽然那苟安这般说了,但仍有不少仆从心怀忐忑。 那苟安又说:“禀公子,其实小的方才劝说几位兄弟倒不是因为这里传说闹鬼,小的之所以害怕,却是听说了一些事,所以有些顾虑。” 梁书怀不耐烦的问:“又是什么事?” 苟安小心说:“小的听几个附近堂口的兄弟说,他曾经见过几次玄真教的人进了这巷子里,若是真的,小的想莫非这玄真教和这个地方有什么瓜葛不成?倒不好搅扰了玄真教的事才好,所以方才才斗胆劝说了那几位兄弟。” 众人听说与玄真教有关联,都暗暗吃了一惊。如今这玄真教势头极盛,谁人不知?朝廷对这玄真教向来是百依百顺的,如今有谁敢得罪? 这下梁书怀倒不好说什么了,若与玄真教有关,说不得是大事了。 赵纯忠忽的骂说:“糊涂东西!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谁都知道这玄真教在演州城里的下处乃是城西北霖湖畔的青玉观,怎么会在这么一个犄角旮旯处?就算他们来这里,他们不是常说什么匡扶正义、除魔卫道的吗?八成里面有什么jiān邪之辈,所以偶尔过来行事罢了。” 这苟安是何等jīng细之人,听了忙说:“是是是,说不得是那几个笨蛋眼拙瞧差了也是有的。小的实在糊涂,竟然当了真。”这苟安本来是想在众人面前露一露脸的,谁曾想说一次就被驳一次,心中不免有些哀叹。 梁书怀小声的问赵纯忠:“赵兄,你可敢断定?” 赵纯忠说:“怎么不敢?,这一年来我陪我父亲见过几个玄真教外堂的人,那些人都是极有气派的,怎么会和这等地方有干连。” 赵纯忠虽如此说,但众人心中不免仍有些犹豫。 正在此时,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一名高瘦的老者,这老者瞄了这三位公子一眼,冷“哼”一声说:“一群糊涂小子,那些市井之话也信?也是够不成器的,平rì里看着无法无天的,如今倒成了窝囊废!” 旁观的众人俱都一惊,竟然有人敢这般辱骂这三位公子,看来八成是凶多吉少的了。 谁知,除了高仪外其余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犟爷,您怎么来了。” 二人这么一惊呼,众多仆从里微微耸然,看来这老者颇有些名声。 老者冷笑说:“老儿我在街上闲逛,听说我家公子被欺辱,怎能不过来看看?” 二人听了这话均不约而同的看向高仪,这高仪却面sè如常,只抬眼看了看老者,面上依旧一付冷漠状。 老者又盯了梁书怀一眼,说:“梁小子,出门时我让你看顾好我家公子,你怎么就让他吃了亏了?” 梁书怀脸一红,拱手行礼说:“是我的不是。” 老者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众人,径直进入了那街巷之中。 梁书怀红着脸和其余二人商议了几句后,说:“时间已经耽搁不少了,大家早点进去把那两个小鬼擒住,若是放跑了,各家的家法、帮规可都等着呢,明白了吗?” 众人听了家法、帮规二字,心中不免一凛,忙齐声应“是”。不过心中又想,有这号称演州第一高手之称的犟爷先进去了,还有什么事做不成的? 再说逃入街巷之中方生石和许浩然二人,此时实在是郁闷之极。 想想二人在这演州城里,这一路从东到南,然后又从南到东北,几乎绕了演州城半个大圈,可所到之处,处处被人围堵,如同十面埋伏一般。待要冲出去吧,可对方一招呼,立时不知道从那里就钻出一大帮子人来,弄得二人只有逃跑的份了。最可恨的是路上遇到的一些巡视街道的差役看到了他们之后,本是要询问的,可后头那些追赶之人大喝了几句后都纷纷避开,甚至帮着追拿,弄得两人真个是有点上天无门,下地无路,能逃到此处已是极为不易的了。 倒不是说那五公子料事如神,而是实在是人多势众,光他们看到的就至少有上百之众,为一件小事如此兴师动众的,实在不可理喻。最后没法子,一直被逼到了东北角这一处,左近呢又都没有什么路径,只有这么一条街巷,二人见实在没路了,不得已才跑了进来。 不过虽逃过了追拿,但这一路追撵,就连象方生石这种气息厚长的人都快有些吃不消了,更不用说许浩然了,真个累得跟狗似的直喘大气。 二人跑入街巷后,自然查看一番。这巷子微窄,不过是一丈余宽,两边都是至少有两丈高的高墙,没有什么门户,人被夹在其中不免有些心虚。巷中并没有树木,可地上却有不少陈腐的叶片,可能是从别处飘来的,因一直未有人清理,故而淤积于此,只是飘出一股陈腐的味道。这条街巷看上去甚是寻常,不过极是幽僻,不见有半点人气,里头如若有出路还好,若是个死巷,那可就是鱼儿尽打到网里了。 方、许二人在里头跑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拐过了两个转角,却依旧未走到街巷的尽处。里头安静之极,耳边只听到二人一路行走的声响。因看到后面无人追来,又实是累极,二人不由的放慢了步子,这一放慢,心神又一定,顿时觉得里头颇为yīn森,心里头倒有些不安了,这种不安尤甚于当年在那地底石殿之中。 两人行走中不禁想,一般人大概是不会进入此处的,就算是好奇之人进入,只要入得深一些,见到里头如此的幽深僻静,也最多拐过一两个转角,就要打道回府的了。二人要不是想着外头的路径已被堵住了,断然是不想再往里头走的了。可事已至此,也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二人又走了一顿饭的工夫,又转过四处转角,终于看到一处开阔的地方。 眼前是一片方圆近十丈的开阔地,这在演州城里是不多见的,只有一些府衙之类的地方才能如此。在这开阔地中没有一样物事,甚是空旷,地面用青石板铺就,极其的硬实,不过地面上却有不少凹凸坑洼的痕迹。 在空阔地的正中之处是三座并列的石牌坊,这三座石牌坊并不高,大概两丈左右,全部是用大块的青灰sè的条石搭建的。这三座石牌坊样式古旧,颜sè灰败,显然年代颇为久远,以至于牌坊中题刻的字早已是模糊不清,只模糊看出每个牌坊中都应题刻着四个大字。 在那空阔之处的后面种有十数株颇有些奇特的树木,这些树木并不高大,躯干矮壮虬结,枝条奇长,且枝头密密麻麻的挂满了灰绿sè的树叶,树木虽不多却将前面的景致遮蔽了个严实,其繁茂之处乃二人生平仅见。 与街巷多有陈腐旧叶不同,这里虽有不少树木,但是地面上却不见一片树叶。如今是夏rì,就算树木最是丰茂之时,地上有些落叶也是寻常,所以颇让人觉得奇特。 虽然这些树木将前头给遮蔽住了,但是在树木正中处有一条不过五、六尺宽的青石板路径,从路径中可看到树木后头隐约有一座颇大但甚是古旧的屋舍。 方生石和许浩然见四周没什么出路,没奈何,只好继续往里走。二人走过空阔地,踏上了那条青石板的路径,只觉得周围的气息变得清新异常。二人尚未走到一半,忽然出现一道有些幻渺,但又极为清晰的声音,就象是在耳边响起一般:“前乃禁地,莫再前行。” 二人瞬然一惊,急忙四看,却见周边无一人,许浩然问方生石:“你方才听到声音了吗?” 方生石说:“是听到了,可是总觉得有些不真切。” 许浩然疑惑说:“是啊,莫不是幻觉?” 方生石见许浩然如此说,心有同感,一时也吃不准了。 许浩然说:“算了,我们继续走吧。” 二人刚行走了几步,那道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不过只是冷“哼”一声,紧接着一股极为雄浑的力道向二人涌来,二人一惊,可心神刚一动,那力道已汹涌而至,将二人卷推而出,二人于空中只觉得气血翻涌,极是难受。 第五十一章 避入道宫 - 神鬼记 - 月落山 () 不过说来也奇,这雄浑的力道初时只觉甚是刚猛,二人只觉得一股大力扑压而至,胸口处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身子也就不自觉的飞了出去。但是,人在半空之时那股劲道徒然的一转,变得甚是yīn柔,竟将二人的身子托住,似乎倒象是扶了二人一把,以至于二人虽然被卷推出两丈开外后,竟然安稳的双脚落地,发肤无损,只是一阵阵的迷怔。 二人落地后缓了一阵子,这才回复过来。二人抬头四处看时,却见四周林木空寂,并无一人,均觉得骇然,竟不知道这股力道从何而来。 许浩然心想:这人必定是一位前辈高人,那股力道何等的雄浑,比自己的父亲尤胜一筹,而且力道中所蕴含的jīng微玄妙之处,又远非是其父所可以比拟的。而方生石此时却有些发愣,那力道转变之时,只觉得于自己所练略微有些相通之处,有着一丝莫名的熟悉感,至于为何如此,自己却一时也想不出。 方、许二人都知道遇到高人,两人对视一眼,许浩然朝前面行礼说:“前辈,我二人并无丝毫冒犯之意,只是想找一条出去的路径。” 二人等了一会,可并未有人答言,林木中空寂如初。不得已许浩然将话语又复述了一遍。俄顷,那声音才又起,内中颇有点不耐烦的语气:“原路返回也就是了,快快退去吧。” 方、许二人听了均想:要真退了回去,出去自然是出得去了,可二人十有仈jiǔ就要落入那些人的手里了,还不知道要受到那些公子哥的怎生羞辱和折磨呢。 二人若是不到不得已时,自然是不愿意退去。方生石想了想,只得硬着头皮,简短的数言数语之间竟把所生之事老老实实的说了一遍,只望以情理动之。说完后,二人心中又不免有些忐忑,毕竟不知道对方是何等样人。 等了一会儿,那人却不再言语,方、许二人以为那人为自己的言语所动。二人心头微喜,相视一望后,正要举步向前,那声音忽又道:“此乃清净之地,怎能让凡尘俗事滋扰,去吧。” 话音未落,那力道又已汹涌而至,而且似乎那力道又增加了三分。方、许二人急待后退,可怎来得及?于是身体飞起,干脆就被卷推出木林之外。不过这次那刚猛之力似乎多了几分,二人直接被掼倒在地。不过幸好的是那人颇有些分寸,虽然出手重了一些,但没有丝毫的伤人之意,只是将二人掼倒在地,只当小小的惩戒,其实并未伤及二人分毫。 方生石和许浩然看看已是出了林木之外,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忽那声音又道:“果然,这麻烦事要来了。”方、许二人听那语气似乎颇有些无奈之意。 方、许二人刚爬起来,忽然看到巷口处转出一名高瘦的老者,那老者五十余岁模样,虽然面相干瘦,但气血健旺,皮肤微微泛红。 那老者进来后看到了方、许二人,不一会儿就来到二人约莫两丈处背手站定,目光扫了方生石一眼,然后就定在了许浩然身上,微微点头说:“根底不错,想必是有点功夫的,想来就是你二人欺辱我家公子吧。” 这老者说话的声音其实并不大,但方、许二人听到耳朵里却甚是洪亮。 许浩然说:“敢问老丈,你家公子是何人,为何说我们欺辱了你家公子?” 老者说:“今rì在东街市你们是不是暗算了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其中还有人把羹盘扔到我家公子的头上了?到底是哪个呢?你们大概不知道我们高侯家吧,我们高家的人可不是可以随意让人欺辱的。” 尽管方、许二人原本已猜到了几分,但听那老者说来,心中仍然是咯噔了一下,均想:果然是兴师问罪的来了,这老头气势不小,看上去倒极象是有本事的人,今天看来是麻烦大了。 方生石想了想就站出来说:“老丈,那扔羹盆的人正是我,您要是想问罪,只拿我便是,不过我可不是想欺辱你们家公子,而是事出有因……” 许浩然见方生石自承是自己做的,心一急,正要说话,那知那老者已截口打断说:“不就是几个贫人吗?招惹了我家公子,打了一顿,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演州城里哪天不死他几个的?况且这几人又没死,我还给了他们五十两银子,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许浩然愤然说:“老丈,这话可不能这么说……” 老者挥手又打断说:“此事不必再说了,方才我说过,我高家人可不是让人可以随意欺辱的,我也不要你的xìng命,可惩戒一番却是少不得的。不过看小孩你倒有几分担当,今天我也不大惩,只是让你不大不小吃些苦头也就是了,”然后微微一沉吟,忽的盯着方生石又说:“就断五根指头吧,你是自己动手呢,还是要我亲自动手?” 这老者一番话轻描淡写,倒象是方、许二人的xìng命尽在其手中一般,只任凭其揉搓。 方生石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只觉得手指头凉飕飕的,那老儿只说吃些苦头竟然要断其五指,要是大惩的话,岂不和要了自己的小命一样? 许浩然听了自然大怒,大声骂说:“老头,你也欺人太甚了吧……” 许浩然话没骂完,本已不言声的那道声音此时又起,声音不大,但在这空阔处的众人却听得是清晰无比:“你们这些人好不麻烦!若有事到外头说去,不要扰了这里的清静。”说话语气既有些不耐,又有些怒意。 听了这话,方、许二人倒没什么,那老者却吓了一跳,脸sè微变,变得凝重起来,目光看向林中,有些游移不定,微一拱手,缓缓说道:“是哪位高人在此?演州府高侯家高襄在这有礼了。” 那人不耐道:“不必罗嗦,快快离去吧。” 那老者并不为此话所动,微一思量后,说:“我以前曾听说过这演州城里有一处道宫叫小清宫,传说里面有些玄门高人,本来不信,如今看来此言不虚了,此地应该就是那小清宫吧。” 方生石听了这话倒没什么,许浩然却是心中一动,暗自思索。 那声音又说:“既然知道,那还不赶紧带着你的人走?”这声音又大了近一倍,传到耳中“嗡嗡”回响,颇有些震摄之意。 老者听得耸然,皱眉暗思,四周一时俱静。 方生石本是聪慧之人,听这人的话,似乎听出了内中有些弦外之音。 果然,少顷,巷口处又涌入了数十人,不一会的工夫,这空阔处虽然不算小,但仍被这这么多人占了近半。这群人正是演州的三大公子领着的一大帮仆从、手下此时也进来了。这群人进来后见到里面老者和方、许二人的情状,都有些奇怪,想来这群人似乎没有听过那神秘之人的jǐng戒之语。 一个仆从嚷说:“犟爷,就是这两个小子,您干嘛还不把他们拿下?” 那老者喝骂道:“闭嘴!” 那仆从吓得忙掩口不语。 那声音又道:“你们还不快快出去,莫非要我出手赶你们不成?” 此话一出,除了方、许二人和老者,众人皆惊,显然都没有想到这里还藏有一个似乎颇为高深莫测的人。 那老者显然对此人极为忌惮,虽然本xìng倔强,但面上还是显露了退意。他不由的看了那俊美公子高仪一眼,那高仪原本面sè冷漠,对那隐藏之人似乎也不甚为意,此时见老者看向他,他忽然微微点头,又冲老者使了个眼sè。 那老者见状,不由得一震,他如何不知自家公子是何意?最后只好硬着头皮,朝林中拱手施礼说:“这位高人,我们与这两个小孩有些瓜葛,待我等擒下他们就出去,如何?” 那声音渐有怒意说:“你们有什么瓜葛与我何干?快快出去。” 许浩然忽然大声说:“且慢!这位前辈,我俩要到小清宫找人!” 那声音说:“恩?小孩你先才不是说要寻路吗?小小年纪,不要胡乱言语,撒谎骗人。” 许浩然也不多说,只从怀里摸出一物,托于掌中,说:“您看?” 那声音说:“咦?难道是——?” 然后林中忽然出现一道身影,那身影晃动几下已然到了许浩然面前,这时方生石才看清那位高人的模样,只见那人不过三十岁出头的模样,面目身材寻常,身穿一件灰sè麻衣,脚踏芒鞋,光看模样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凡响之处。 不过众人见此人身法奇绝,均骇然,唯有那高侯家的公子高仪神sè依旧不变。 那人到了许浩然面前后,凭空伸手一摄,许浩然掌中所托那物已飞至那人手中。那公子仆从之流见这麻衣人这般身手,更是惊骇不已,同时也看清许浩然那物是件月形的玉佩。 那麻衣人拿到玉佩后端详了一下,然后对许浩然说:“果然是照石师叔之物,你们既然有师叔的东西,早拿出来才是,我自会放你们进去。” 许浩然撒谎说:“我俩年轻,不懂这里的规矩,所以让前辈误会了。” 那麻衣人自然不去理会许浩然言语的真假,只将玉佩还给了许浩然,然后点了点头说:“你们进去吧。” 许浩然、方生石得话,心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向麻衣人施了一礼,然后向林子走去。待要步入林子时,忽然掉头朝那老者做了个鬼脸,这才头也不回的朝里面走去。 那老者被两少年做了个鬼脸,登时气不大一处来,本就是个心xìng急躁之人,也就不管其他的了,抬脚就要朝二人追去。可刚迈出几步,那麻衣人眉头一拧,随意抬手一掌就朝老者遥遥拍去。 老者虽然有些莽撞,但其实甚是jǐng觉,而且身手不错,立时察觉有一股不小的力道朝自己扑来,他行走间,挥手成掌朝来劲一封,只待将来势化解掉。 两劲相交,只听“波”的一声屑响,老者步子不得不停了下来,而且还被震得后退了一步,才将掌势抵消,手掌也隐隐有发麻之感。这一接老者颇有些吃惊,要知道那麻衣人发掌是在至少一丈之外,要是在那人面前,那可是万万不能抵御的? 老者本以为已抵消了的势道,正要松懈下来,可那股力道极其古怪,内中竟还藏有一道柔劲,与前力同发缓至,可谓一力未尽消一力又起,转而一股颇为柔韧的劲力又扑击而至,老者这时心中大骇,却已来不及抵御,只好将全身内力布于全身,老者又急速后退了几步,终于硬生生的把来势抵消掉了,可不禁有些气血翻腾之感,体内的筋脉隐隐作痛。 那高候家的公子高仪见麻衣人一掌击退老者,目光微露异sè,眉头微皱,不知思量些什么。 那麻衣人一掌逼退了老者,又冲那群公子、仆从淡淡的说:“你们都退去吧。”话音刚落,双手舞动、衣袖翻飞,骤然激起了一地的尘土,朝众人扑天盖地而去,霎时将众人淹没在尘烟之中。 第五十二章 云蔽窥真 - 神鬼记 - 月落山 () 后面所生何事,方生石和许浩然二人自然已不知道,也懒得理会了。他们此时已穿过青石板路径,来到了一座大屋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屋前左右两侧的两尊约两丈高的石像,那两尊石像应是怒目金刚,均是面目狰狞的。这两尊金刚豹首环目,面目猛恶,身穿铜甲,头顶金盔,手持锤、锏等器械,极其生动,仿佛要活转过来一般。方、许二人经过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可在那怒目威视之下不免有些心惊之感。 那怒目金刚像新鲜如活物,可奇怪的是后面那座偌大的屋宇却甚是古旧,屋檐上的琉璃瓦sè泽已然褪尽,而墙面上各式雕绘浮图业已被侵蚀掉大半,只剩一些痕迹隐约显露出它往rì的庄宁威赫。 其实细细端量前面的屋宇,倒更象是一座小的殿宇,虽颇为破败,但仍可见飞檐拱门、奇兽纹雕的,颇有些殿阁的气象。在拱门的门顶上刻有三个约莫一尺大的淡金字“小清宫”,当然sè泽已是掉了大半,有的刻迹也有些模糊不清了。 两人看了一下,就朝大门行去,有趣的是这屋宇竟然没有门扇,可以直行而入。 二人径直踏入大门,不过进入大门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块颇大的照壁。那照壁甚是宽大,它挡在来人面前,将内里的景象尽数遮住。稍微细心些的人可以看到照壁上密密麻麻的刻有许多文字,方生石和许浩然只看了一下,都有些骇然。 原来上面所刻的这些文字有几样书体,包括楷书、隶书、行书、篆文等,想来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有文刻留在上面。其所刻的文字的叙述也几乎一模一样,大意都是“某某帝御奉上清宫,凡俗之人不奉法旨不可擅入,违者杀无赦,某年某月某rì立”等语,下面还有玉玺的刻印,当然这照壁上的文字或玺印都是摹刻上去的,并不是真迹。方生石知道古往今来皇家所题,皆说御赐某某某,而今却书“御奉”二字,显出恭敬之意,果然非同寻常。 二人看了一会,按下心中的惊奇,绕过了照壁,前面则出现了一个殿堂。那殿堂颇为宽敞,正中供奉着三尊铜像,铜像两边是打开的青布帷幕。三尊铜像中的中间一人面貌颇为威严,浩气凛然的;左边一人身材俊俏,面目柔美,若不是嘴唇上面有两撇胡子,多让人以为是女子;而右边一人长相寻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却多有一股沉稳凝重之态。这三座铜像均是长身而立,面目清和,因做工甚jīng,所以颇为传神。 方、许二人都是知道这三座铜像的,这世间的道宇庙观中所供奉的都这三尊像,唤作道家始祖三清祖师,一曰昭清祖师、二曰华清祖师、三曰衡清祖师,是为三清,至于其中有什么来由典故之类的,二人就不知道了。 在三尊铜像下是一张长形供桌,上面空无一物,不象寻常的庙观,常摆放些香烛、祭品什么的。在供桌下前方还有三个淡黄sè的蒲团,在屋子的左右两侧各列有九张太师椅,中间有矮桌相隔,然后整间殿堂就再也没有什么物事了。 方生石和许浩然二人打量了一下屋子,地面上一尘不染,极为洁净,里面却空无一人,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屋内共有四道门,在三尊铜像的两侧和通向左右两边的偏屋均有两道门,且门口洞开。二人本就觉得进来已有些冒失了,所以也不敢乱走,颇有些踌躇之意。 二人正不知该如何时,前方右侧的一个门里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看上去年岁不到三十,面目秀雅,留有数寸短须,身穿道袍,道袍胸口处绣着一座“白山”的图样。 那人只稍微打量了二人一眼,就说:“你们也是从远地来的吧,随我来吧。”说完也不理会二人,自顾自的就往里走了。 方生石和许浩然见有人出来了,心中正喜,本备好了一番说辞的,可这人只说了一句古怪的话就扭头走了,二人只好硬生生的将到嘴的话语又咽了回去。二人对望了一眼,只得跟上去,后面到底如何只好相机行事了。 这屋子外头看去不算很大,但是内里颇为幽深。二人随着那道士穿过了几处内、外廊,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一个颇大的房间的门前,那门上挂有一匾,上题四字“云蔽窥真”。 那道士对二人说:“你们俩进去吧。” 方生石和许浩然对视了一眼,均见到对方眼中的忐忑之意,不过看那道士倒不象是有什么歹意的,只是有些懒散,二人不得已只好硬走头皮走了进去,万事到底如何,还是进去后再做区处吧。 二人入得房间,却见这房间甚是阔大,可容近百人。房间正中有二十余张桌椅,每张桌椅上都整齐的排放有笔墨纸砚。另外最是奇特的是,在墙壁四周挂满了条幅,粗略看去至少有上百张,也不知道条幅里都写着些什么。在条幅前又有七、八个少年,或正观看条幅中的文字,或静默的沉思。这些少年看上去和方生石二人年岁相近,有的可能还要小上一些,看上去也就十岁左右。这些少年中甚至还有两个女子,不过样貌一般。 方生石二人因见里面有人,而且都是些十来岁的少年,本提着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二人回头看那引路的道士,却早已走了,二人无法,只好先看看再说。 许浩然自小随着父亲或叔伯行走于江湖,自然练就了谨慎小心的心xìng,心中急于知道这屋子是做什么的?这些人又在这里做些什么?所以跟方生石耳语几句后,就着意接近一少年,待搭上了话后,就慢慢攀扯起来。 而方生石几乎算是个无书不读的人,见这些少年看那墙上挂的条幅看得极为专注,早已有些心痒难耐,也不理会许浩然去做什么,径直来到近处的一张条幅前,细细的看了起来。 方生石看那条幅上写着几个字“恍恍惚惚,杳杳冥冥”,这话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是何意。方生石想了一下,实不能解,只好放过,看向下一幅。 下一幅却是一个长句“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之万物生。天地之道浸,故yīn阳胜,yīn阳相推而变化顺矣”,这句话似乎讲授的是yīn阳之理,颇值得揣摩,不过方生石倒也没有去细细推想,只看了一下又一路看下去…… 方生石看了十数张条幅之后,大体明白了这些条幅中所书都是些道家之语,其中有的包含了一些道门的某种思想,有的是道门的谶语,更有甚者是包含了一些道门玄法的修行窍要,虽只是一鳞半爪的,却也颇为奇异。 当方生石看到第十七张时,见上面只有八个字“文极清思,净觉六识。”方生石心头徒然一震,那八个字何等的熟悉,一见之下如醍醐贯顶似的涌入脑中。这八字正是那本文妙经第六十七卷开篇的八字,他曾经在地下石殿中吟诵了无数遍,如何能不记得,如今再次见到了,心神激荡之余竟忍不住的往下轻轻的诵读了起来:“妙元三化,藏真守元……”竟不知不觉诵读起一大段文字来。 由于旁边的人颇为专注,且方生石诵读的声音不大,所以屋子里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可这屋子外此时正行过一人,那人耳目聪绝,行走间已把方生石的话语全数听入耳中,不听还罢,听了之后,禁不住轻“咦?”一声,然后越听越是心惊,最后忍不住停了步来,细细聆听,生怕错过了一个字。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方生石诵读了数百字,这才停了下来。而那屋外之人此时正慢慢咀嚼听到的话语,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久久不能平复。 方生石诵读了一大段文字,忽一眼瞥见许浩然正在旁边古怪的看着他,知道自己走了神,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许浩然问:“你方才读什么呢?” 方生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方才看了这条幅里的话,想起了一些经文,一时忍不住就诵读了出来。” 许浩然打量了一下方生石面前的条幅,却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只得摇了摇头,把此事暂时放到一边,对方生石说:“我打听到这是什么地方,那些人都在做什么了。” 方生石一听忙问:“哦?这是什么地方?” 许浩然把方生石拉到一偏角处,这才低声说:“你还记得我在‘品仙居’曾跟你们提过的三宗六派吗?” 方生石说:“当然记得――莫非?莫非和此处有什么关联?” 许浩然点头说:“正是!记得当初我曾和你们说起过官府奉旨为三宗六派敕造了上清道宫,那上清道宫就在京师之中。其实除了京师的上清道宫之外,官府还在各个道各建造了一座道宫,均叫小清宫,此处正是南安道的道宫。” 方生石皱眉说:“既然是朝廷敕造的道宫却为何建在这般偏僻的地方?而且行事还有些鬼鬼祟祟的?” 许浩然说:“嘿嘿,这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是这些宗派不喜欢招惹世人的眼目,所以才这般。” 方生石又问:“那这些少年在这里干什么?” 许浩然说:“这些少年都是来应考的。” 方生石一奇:“应考?” 许浩然说:“正是。” 方生石略微思索了一下,满面疑惑的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呀,自古以来这世间的科考不少,只是想不到竟然还有道门的考试?” 许浩然笑说:“我以前倒听说过一些,昨夜又听过一次,你难道忘了?” 方生石恍然说:“昨夜那四个玄门高人曾说过什么道宫考选,难道就是这里?”方生石本来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所以一时未想到,此时许浩然稍微提点了一下,方生石自然就想起来了。 方生石又好奇的问:“这道门考试是怎生考法?” 许浩然微微摇头说:“我可不晓得,方才我问了那些考生,连他们自己都不甚清楚,只说是让他们看一下这些条幅,也没说干什么,真正的应试明rì才开始。” 方生石说:“原来如此,”忽又问:“既然是考试,可为何这些考生与我们都是一般的年岁?甚至看上去还要小上一些。” 许浩然说:“这话不用问那些人,我也是略知道些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想说明白却也有些不易。” 许浩然略微一思索,似是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你是否听说过先天道体这么一说?” 方生石摇了摇头,其实方生石也是模糊听说过的,只是听得不真切,只权当没听说过。 许浩然解说道:“传说只有锻炼成先天道体才可以凝炼出灵元真气,继而修炼玄门的各种玄妙功法,最后达到至高的境界。不过要想锻炼成先天道体,必须是根骨、资质极佳之人方可,有此等资质之人都是万里挑一的,而且就算是根骨、资质极佳之人要想得以成就,里头还有一些讲究。譬如当以十六岁以下为佳,要是过了十六岁,根骨渐成,锻炼起来就愈发的艰难,过了二十岁根骨大成,多半就不成了。” 方生石问:“那岂不是说年纪越小越好?” 许浩然说:“按理说是如此……” 许浩然正要往下说,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温厚的声音:“你们之中方才是谁诵读经文?” 第五十三章 道门初试 - 神鬼记 - 月落山 () 声音一起,屋内众人均朝来声处望去,只见是一个身形清瘦,面皮发黄、眉目文秀,且长有一茎稀松的短须中年男子,那人身穿一件宽松的长衣,正负手站在门口处望着众人。 方生石和许浩然对于此人自然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此人正是昨夜那位叫照石的高人。 那些考生见了,都忙着躬身施礼说:“拜见道师!” 方生石和许浩然见众人行礼,也忙学着行礼,口称:“拜见道师。” 照石耳目何等聪辩?听了方、许二人的声音,心一动,已知所寻是何人。就对那些考生摆了摆手,并说:“没什么了。”然后径直走向方、许二人。 方、许二人见其走来,倒也不觉得惊慌,毕竟也算是见过的,而且印象颇佳。 照石来到二人跟前,微微打量了一下,笑说:“我记得你们两个,不曾想你们今rì就过来了。昨夜之事你们没事吧。” 二人知道面前之人乃是大有本领的人,就算是许浩然的父亲许重光与之相比也是大大的不如,所以二人不敢有丝毫的不敬之意。 许浩然再躬身行礼说:“托仙长的庇护,昨夜我们才安然无恙,在这里我俩再次谢过仙长的搭救之恩。”方生石听了许浩然这话,也忙跟着行了一礼。 照石笑说:“你们也不必叫我仙长什么的,我可担不起,和他们一样叫道师就好”又说“其实你们也不必谢我,昨夜之事纯属巧合,你们大可不必记在心上。”说完,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只见右手衣袖微荡,一股柔和之力已将二人下躬之体托起。 方、许二人心头一惊,均觉得此人本领极为神妙。许浩然正要再说些感激的话,那照石问说:“方才是你们在诵读经文吧。” 方生石顿时脸sè羞红,尴尬的说:“我适才见一条幅中的经文甚是玄妙,所以忍不住将曾读过的一些粗浅的经文诵读了出来,实是小子狂妄,望道师见谅。” 照石笑说:“我怎会责怪呢,更应欢喜才是。方才听你诵读出来的经文,与条幅中的经首之句浑若天成、玄妙之极,莫不是以前你曾读过这部经文?”照石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双目不知不觉盯视方生石,眼中隐隐露出一丝的紧张。 方生石本低着头,并没有察觉照石露出的那一丝古怪,但听了照石的话,仍是禁不住心头一跳,微微一顿就说:“不敢欺瞒道师,小子确实读过一些经文,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道师所说的经文。” 照石心头大喜,却仍不动声sè的问:“不知可否借我一观?” 方生石说:“回禀道师,小子并无此经书,数月前我因参加县考曾在我们熙雎县城住了几rì,一rì因闲着无事,就在一书市闲逛,然后偶然翻到了。因见有些玄妙之处,又实在空闲,所以就看了半rì,后来我父亲叫我回去,我也就走了,并没有买下。”方生石因见是涉及地下石殿之事,所以甚是谨慎,一般情况下断然是不会说出的,生怕沾惹上什么麻烦,所以就编了个谎。 照石听了这话,满腔喜悦顿时一冷,脸sè也为之一变。不过这照石是何等jīng细之人,瞬间念头数转之下,对方生石的话已有几分不信。不是道门中人见了此等经书岂是会有兴趣的?若是有兴趣的,见了此等经书又怎么不会买下?能背诵数百字又岂能说是没有兴趣?总之,里头破绽之处甚多。 照石见方生石如此答言,倒也不好逼问,就现出一付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说:“那倒是可惜了,看来我倒是无缘见到了。”忽的话一转又问:“不知道小兄弟你可否都能背诵出来?” 方生石摇头说:“我只记得这一些,其余的都不记得了。”这次方生石确实没有撒谎,当初虽说在地下石殿中读了无数遍,但真正能记下的不到一半,而且那时距今已过去了两年多,又忘去了大半,如今能记得数百字已是难能可贵的了,要是拼命再想一想,最多只能再背出一两百字。 照石听了这话,面上露出惋惜之sè,可心中却是冷笑不已。既然方生石能将卷首这数百字极其顺畅的背诵下来,后面的经文又怎能不熟?多半是这少年撒谎罢了。 照石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 照石问:“你二人是否已经报了履历?祭了玉帖?” 方生石听得一头雾水。许浩然却略微知道些,干笑说:“禀道师,我们两人不是来赴考的。” 照石听了一惊:“什么?不是赴考?那你们为何来此处?” 方、许二人见了照石惊诧之sè,心中颇为奇怪,昨夜见他处于邪教大阵之中仍谈笑自若,沉稳多智,今rì倒为二人不是来应考而神sè大变,实不知何意。 二人虽有些惊奇,倒也没有多想什么。两人相视了一下,便由许浩然面sè尴尬的将今rì所生之事向照石一一道来。 照石似乎也察觉出自己有点不妥,干咳了一声,回复了原先淡雅的神sè,然后静听许浩然的述说。 当他听许浩然的说完,微微点头说:“原来如此,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忽的话头一转“要是你们是我道门中人,这等事情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许浩然干笑说:“小子们惹下的麻烦,怎敢劳烦道师,小子们尽力化解罢了。” 照石说:“这凡尘中的事,很多看上去虽然不大,但内中枝节不少,真的要化解并不容易,还不如入我道门,将凡尘俗事一刀斩尽,一了百了,岂不省心?” 他忽又问“你们是否可愿入我道门中?” 方、许二人听了这话,禁不住一顿沉思。而照石却未等二人答言,他已踱步至二人跟前,细细打量二人,眼中有微光隐现。 照石看了看许浩然,然后说:“我看你似乎根骨颇佳,要是不入我道门,着实可惜。”又对方生石说:“你呢,悟xìng似乎也不错,也尽可试一试。” 许浩然看那照石眼中颇有些期许之意,心内微微不安,歉然说:“多谢道师抬爱,小子其实对仙门诸宗派仰慕已久,可是奈何家中发生了一些大事,父亲失踪,生死不知,小子尚需料理,实不能置身事外,还望道师见谅。” 照石看许浩然神sè、举止、言语并不象是做伪,就点了点头说:“为人子行孝义,这也是应该的。不过我看你一身的道骨之机,说不得与道门有些缘法,将来是否入我门中实不可知。”他转又看向方生石问:“你呢?” 方生石说:“禀道师,我这次来演州是为了科考应试,父母、兄嫂都在家中殷切盼望,小子实不敢有负慈命。” 照石笑说:“要是想要人前显贵,入了我道门确实很难做到,但是也还有许多你想也想不到的好处。” 方生石还是决然的摇了摇头。 照石见方生石意志甚坚,不是言语就可以说动的,也禁不住有些为难了。 他沉思了一会,又说:“不如你们俩都先试试看如何,就算是考过了,也未必是要入我门中来的,只凭你们自决。其实我也只是想看看你们的悟xìng如何?” 方、许二人听照石这么一说,颇有些意动,他们对这道门的考选甚是好奇,也想知道到底会考些什么,所以他俩略想了想,就问:“果然凭我等自决?” 照石见二人动心了,就笑说:“自然是凭你们自决。” 方生石说:“我倒也想试试,只不知道要考些什么?” 照石想了想就说:“本来是明rì才开始考选的,既然你们与我颇有些机缘,我可以安排你先考明rì那一门试一试。”然后又冲门口处叫了一声:“长平子。” 不一会门外走入了一人,那人正是将方、许二人引入此地的那个面目秀雅的道士,那人进来后全无方、许二人初见时的那付懒散样,而是恭敬向照石行礼说:“照石师叔,您有何吩咐?” 照石说:“长平师侄,你取两张空白的玉帖来。” 长平子应了一声“是”,然后从袖袍里取出两方巴掌大的玉牌呈到照石面前。 照石拿到手中,看了看,就对长平子说:“行了,你去吧。”那长平子也就退了下去。 方生石悄悄看了一下那玉帖,样式、长短大小和一些官宦人家用的拜帖仿佛,因是玉石雕琢而成的,看上去倒更象是一块玉牌,面上还有一些图案,背面似乎又刻有文字,不过方生石都没有瞧清楚。 照石对方、许二人说:“按规矩考生都是要先写履历和祭玉帖的,想必先前你二人都没有做吧,桌子上有纸笔,你们可以先写自己的履历。” 方生石和许浩然听说是这里的规矩,也就没多问,就来到一张桌子前坐下,不一会儿的工夫方生石就将个人履历写好,写好后将墨迹吹干,然后恭敬的呈给了照石。那照石接过看了一下方生石的履历,眼光微微一跳,又见上面的字迹端庄隽秀,微微点头。接着许浩然也写好了,呈给了照石,照石看了一眼,也微微点头。 照石又让方生石将手递过来,方生石不解何意,不过仍是老实将手伸出,照石伸出手指在方生石的一根手指的指尖上虚按一下,方生石只觉微微一刺痛,那照石的指尖已多了一颗殷红的血珠,然后将手指微微一弹,那血珠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就落在那玉帖上一处。血珠乍一落入玉帖那处中,竟如含苞待放的花朵突然向外层层绽放开来,煞是好看。转眼之间血sè散尽,那血珠似乎已然化入那玉帖之中,一缕黄光微现之后,又回复如初。 照石见血珠化入玉帖之后现出黄光,不由的眉头微皱。 而方生石却是心头一震,原来他竟然觉得自己与那玉帖竟然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感应之机,不过待那玉帖回复如初之后,这一缕感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照石又伸出食指在玉帖上虚划十数笔,那玉帖上出现“方生石”三个蝇头般大小的字。 接着许浩然也如方生石一般,血化玉帖,却现闪动出一缕微有些刺目的红光,令照石心内一奇。 一切妥帖后,照石按奈下心内的惊奇,又见原先只专注于条幅的诸少年,此时都围拢了过来,也不为意,只对方、许二人说:“历来我们道门之中的第一考都是考人的德xìng,这是最难的,极难考较,所以只能将你们写的履历一一查实,如是有恶迹、心xìng凶残之人,我道门必然是不敢取中的。不过话虽如此,你们左右不都是些十来岁的少年,一般也行不了什么大恶,所以这一考倒也有些可有可无了,”照石解说得甚细,既是说给方、许二人听,又似是说给众人听。 照石继续道:“第二考历年所定都有些不同,本次乃是考悟心,这悟心对我们这些修道之人而言,那是极要紧的。因时间所限,所以通常是文考,这文考嘛,自然要懂文字、通文理,本是我道门中人记写习学之本。给你一本经文,却看不懂,经文就成了废纸,就算有老师讲授,自己也听不明白,何谈修行?不过也有些天生聪慧之人,虽然不识字,但是到宗派之中习学几年后,若是勤勉的,必定也会不差,所以本考虽然紧要,对于取中与否也不是最要紧的。” 照石又指着四壁的条幅说:“这四面的句子不少都是各个宗派典藏中摘取的文句,要是有悟心的人说不定能领悟一些道心法门,可下笔成文,如若能如此,必然就入了那些宗派的眼中,当然这数千年来能做到的却不多见。所以这里面还有不少文句乃是世俗道家典籍中的,要是能有所解悟,也是很不错的。了。好了,你们俩自行选题吧。”说完,只负手而立,看着他们两个,看他们到底如何选。 那些考生听了照石的话语,也暗暗寻思,明rì考时到底选哪句才好? 方生石来到近处的条幅前,又粗粗的浏览了一遍,最后停于一处,选了一句“xìng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于三要,可以动静”。 照石先是心内一奇,然后脸sè微变,他之所以一奇是因为这文句乃是出自他月华宗的一部经文,那一变则是方生石竟然不选那句“文极清思,净觉六识”,面上虽然不显露,但心内颇感失望。 其实方生石之所以没有选那“文妙经”的篇首作题,倒不是因为有什么异样的心思,而是因为里面内容颇有些玄奥,实在不容易作答。而如今选的这题却是关乎顺应天xìng的,方生石以前看过几本道经典藏,多是这类的内容,心里头的领悟更多些,所以就选了这题。 照石忍不住问:“你为何不选方才诵读的那句?我觉得你若选那句子做出来必是极好的。” 方生石尴尬说:“我虽然能背诵几句,其实并不全然懂得其中的道理。” 照石见方生石如此这般说了,只好作罢。 许浩然选的则是几乎算是众人最熟悉的一个句子,那是“道德经”中的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这句话方生石自然知道是何意,其意是说天地、仁德的人并没有任何的偏颇,对万物万灵和百姓都如同用草扎成的狗一样对待。从字面上看,无论是天地还是圣者,把人和众生对待如同草扎的狗一样,似乎有轻贱之意,其实它的本意却是不论天地还是圣者都是持节守中的,任随万物、众生、百姓自然存活,不轻易干涉,极合道家顺应天意的思想。 大半个时辰后,方生石洋洋洒洒写下了千余字,又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吹干墨迹,交到照石手中,然后他见照石接过后当即详阅起来,自己就跑去看许浩然作得如何? 许浩然此时也写到了末处,堪堪将近收笔。许浩然虽说自小随父、叔辈游荡江湖,但其父对其文事要求极严,一有空闲就督促他读书写字,倒于对于他习武一途只是略加教授点拨,所以许浩然的文才也是不错的。 方生石在旁边看了一下,见许浩然的文章中的词句颇为冷烈,显示了他极为鲜明的xìng情。可俗话说刚极易折,让方生石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许浩然做完后也上呈给照石,那照石已将方生石的卷子看了一遍,心中暗暗点头,只觉此子文中叙述颇合原经文中所述之意理,果然是悟xìng颇佳之人。照石接过许浩然的文卷,只是粗粗的浏览一遍,觉得文章微有新意,倒也去得,若以后点拨、调教一番未必不成大器。 照石说:“不到一个时辰你们二人就能作出文章来,虽说看上去一般,但也是难得的了,就放我这儿吧,如若你们有心入我道门,我再给其他道师看阅吧。” 说完,照石将二人的卷子、玉帖、履历收起,只见手一抖就这些东西尽皆消失不见,让人觉得似乎耍了什么把戏就把东西变没了,极为神异。而方生石却看到他腰带上悬挂的一个灰sè布袋,心中暗想:这布袋莫不是那蛇怪说的法囊? 方生石正胡乱寻思时,照石说道:“东西我都拿着,要是你们想明白了,尽可再来,这几rì我都会在宫里。” 方、许二人忙说:“多谢道师错爱,我等必定再仔细考虑一番。” 照石对二人回答似乎颇为满意,微微点了点头。 方生石对许浩然使了个眼sè,许浩然会意,向照石行礼说:“本来还想静听道师的垂训,只是我俩出来已久,怕家中的长辈忧心,所以就此向道师告辞了。” 照石点头说:“你们去吧,”忽一顿,又说“不如我让人送你们出去吧。” 二人正对出去后如何避开外面那些人有些犯愁,听了这话自然高兴,忙拜谢照石道人。 照石又冲门外叫道:“长平师侄,你来一下。” 不一会长平子从门外转入,应说:“不知师叔又何吩咐?” 照石说:“你替我送一送这二人吧。” 长平子微微打量了一下方、许二人,心中微奇,这位照石师叔平rì里总是风情云淡的,任事都不理,今rì却陪了这两个少年如许长的时间,莫非这两个少年有什么特别的来历? 长平子虽暗自寻思,口里却应说:“是”,然后对方、许二人说“跟我走吧。”说完就前行向大门走去。 方、许二人又拜谢了照石道人一回,这才跟着长平子一齐走了。却不知三人还未出门时,照石嘴唇微动,而长平子身形微微呆滞了一下,方、许二人却没有半点察觉。 第五十四章 静夜多风 上 - 神鬼记 - 月落山 () 在长平子的引带之下,二人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出了道宫。此时早已是黄昏时分,西天的太阳已经落下了大半边,余辉将四下映照得一片绯红。三人穿过那木林处,那里已如初见时那般的寂寥,风起过处,枝摇影动,透着幽深静寂。再过去,林前的那片空地如今也是饶无一人,惟有那三座牌坊兀立依旧,那麻衣人也不知道是否还在。 一路无碍,三人出了街巷,却在街巷口意外的看见了吴丰子和刘子浚,他俩旁边还站着个清瘦的汉子,正是南天六侠中的六侠张铭功。 方、许二人大喜,忙叫三人,三人见了二人自然也是欣喜不已,忙走了过来。许浩然喜问:“六叔,你们怎么在这里?” 吴丰子却抢先说:“还说呢,为了找你们两个不知道费了张六侠多少jīng神。我们探听出了你们的消息之后,就赶来了这里。结果先是在这里和那群混帐打了一架,里头有一个老头实在了得,不过张六侠还是把他打败了,还把他们那些人都给赶跑了。然后我们找到这巷子里头,又碰到了一个怪人,那怪人更是好生厉害,结果却是我们都被赶了出来,最后就只好在这个巷子等,等了半天你们才出来。” 方生石奇问:“你们不是也被那些人追了吗?怎么倒象是一点事也没有?” 刘子浚笑说:“我是什么人?这演州城里还有我不熟悉的地方?只要我想躲,能找到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吴丰子抱怨说:“你还说?你带去的那叫什么地方,我差点没掉到粪坑里。” 几个少年絮叨个没完,张铭功本只在一旁笑看,待看到方、许二人身边的长平子,忙过去说话。 长平子应付了两句,早看出张铭功身手不凡,并不见得下于自己,知道事情已了,照石师叔的传音吩咐也不必理会了,况且他又不是本教的长辈。长平子也就向众人告辞,方、许二人见长平子要走,忙躬礼相送。 长平子走后,方、许二人将这半rì来所生之事一一道来,听得吴丰子和刘子浚大叹早知道四人不分开,只做一路便是,这样也可以见识一番。独张铭功心头微喜。 几人又说了一会子话,方、许二人均知张铭功已经到演州府衙拜会了演州知府,为几个人都做了保,此事大体已了,二人心中顿时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方生石和吴丰子因出来太久,怕吴父惦记担心,就向三人拜辞而去。二人走后,张铭功也带着许浩然回去客栈,而刘子浚自然回了家去。 方生石和吴丰子二人回到吴家,吴父在家中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头上本已花白的头发也多了一分的苍白。二人早想好编了个谎,只说多喝了几杯,因而耽误了回来的时辰。吴父将信将疑,他早已在外头外头听说有几个少年把演州闹得人仰马翻的,不过实在不敢相信会是自己儿子和方家小子。此后吴父自然少不得将二人斥骂一通,此话略过不提。 话说这夏天的夜来得甚晚,戊时过了近半,天才渐渐黑透。这夜是十四夜,天上一轮圆月悬于天宇,演州城沐浴在一片清辉之中。 在演州府衙的后衙的一间书房中,一个面sè白皙、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此时半闭着眼睛,略有些疲惫的斜倚在一张椅子上,此人身穿一件绣着白鹇的绯sè衣袍,乃是朝廷正五品的官服,此人正是演州府知府梁宗政。 少倾,屋外传来敲门声,并传来一声谨慎的言语:“禀大人,小的有事求见。”那梁宗政自然听出了是何人,遂有些有气无力的说:“进来吧。” 门轻轻推开后,进来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子,一付书吏的打扮,手中拿着一叠文书。那人进来后,轻步来到案前,恭敬而立。 梁宗政说:“光实呀,这么晚了怎么还未回去?” 那书吏赔笑说:“今rì大人一出去,就去了半天,一些文书还未来得及呈给大人过目,小人怎敢回去?” 梁宗政微微点头,说:“你就放在案上吧。” 那书吏忙将手中的文书恭谨的放在书案上,并说:“这些都是今rì下属的几个县份呈上来的案卷,请大人过目。” 梁宗政淡淡的说:“你先下去吧。” 那书吏应了声“是”就退了下去,并把门掩上。 梁宗政随手取了一本,翻看了一下,看了几页,忽然面sè一奇,似乎想起了什么,想了想,又从袖袍中摸出一张纸来,打开看一下,变得有些若有所思起来。 不多时,他对着大门处叫道:“把公子叫来。” 一个在门外侍侯的仆人,应了声“是”,就匆忙叫人去了。 不一会儿的工夫,推门进来一个十七、八岁年轻的公子,那人正是梁书怀。梁书怀进门后问:“父亲,你找我?” 梁宗政只盯着他看,却一语不发。 梁书怀见父亲这般模样,面sè颇有些不善,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现到他眼里了。 梁宗政将那张从袖袍里摸出的那张纸扔到梁书怀面前,然后说:“你先看这个。” 梁书怀捡起看了一下,却有些摸不着头脑,说:“只是一张保书,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呀?” 梁宗政缓缓说:“你们几个今天是不是和几个少年人闹了一场?” 梁书怀奇问:“父亲您也知道了。” 梁宗政冷“哼”一声说:“这事都闹得满城风雨的,我还能不知道?” 梁书怀也没有察觉父亲脸上强自忍耐的怒意,只急切的说:“我正想着和您说这事呢,今天碰到一个野汉,那人把我们都给打了,连高侯家的那位犟爷也让他打了,父亲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梁宗政冷笑说:“哦?那你让为父如何办?” 梁书怀自顾自的说:“那还不好办?只要您下令抓捕他,把他打入大牢,再安个罪名,直接给办了,不就妥帖了?” 梁宗政听了儿子这话已是忍无可忍,“砰”的一声拍案而起,大骂说:“混帐东西,一天到晚给老子在外面惹是生非的,你知道你今天给老子惹了多大的麻烦吗?你知道那野汉是谁吗?” 梁书怀见父亲发这么大的脾气顿时吓了一跳,不过嘴里仍不自觉的说:“那野汉是谁?我也没看出有什么出奇的,不就是功夫高些?” 梁宗政怒说:“是谁?――这人不仅是丕县的望族大户,更是昭南将军的姑表兄弟!你老子我惹得起昭南将军吗?” 梁书怀听说是昭南将军家的人也吓了一跳,嘴里仍有些不甘的嘀咕说:“我也不知道他是昭南将军的表兄弟呀,他脸上又没写着。” 梁宗政听了更怒,拿起案上的一个雕工jīng美的梨木制的笔筒子朝梁书怀砸去,梁书怀赶忙避开,筒中的笔散落一地。 梁书怀已知父亲这下是真怒了,忙说:“父亲息怒,我们今rì其实也没拿那人如何啊,倒吃了他一顿打,说起来倒是我们吃了亏。” 梁宗政听了这话,怒气稍止:“哼,你知道就好。其实这事倒也不算是什么麻烦事。那人倒也知趣,并不拿大,不仅为四个小孩作了保书,还愿意赔付银两,大家客气几句话也就过去了。” 不过这怒气也只稍停,梁宗政忽又想起别的事来,心火又起:“可是这苦水街上千人群斗,城南惊马乱市,还有品仙居殴打朝廷命官,这些事情你让老子我如何处置?如何善后?” 梁书怀对父亲所说的一些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就说:“苦水街的那些贱民就算死上几个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有城南惊马乱市我看多半是那两个小鬼动的手脚,正好可以治他们的罪。只是这殴打朝廷命官我也没听说呀,这城里的官吏就算被打了多半也不敢出声,父亲您担心什么?” 梁宗政冷笑连连:“本来这前面两件事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这两件事和第三件事扯上了关系,那就可能成了大事了。你知道在品仙居打的是什么人吗?乃是朝廷的吏部郎中和监察御史,前面两件事落在他们手里,就可能成了大事、成了把柄,再加上纵容子弟殴打朝廷命官的罪名,你老子的官也做得差不多到头了。” 梁书怀吓了一跳,说:“那些奴才倒是说起过在品仙居里打了一个看病的郎中和一个――”这梁书怀本也是个聪明的人,说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些狗才听差了,结果真就可能把这两个朝廷命官给打了。 梁书怀知道那些奴才坏了事,心中恨极,可事情依然发生,却已是无可奈何了,只得忐忑的问自己父亲:“那这事该如何是好?” 梁宗政冷声说:“能如何?要是此事和你没有什么干系,我才懒得理。不然我一个五品知府会拉着老赵、老钱、老于他们几个,再押着钱家和于家两个小子以及一干恶仆,还备上数千两银子的厚礼,低声下气的去拜望一个五品的吏部郎中和一个从六品的监察御史?而且挨了骂还得赔笑了半rì,就算是如此了,那吏部郎中还好说些,可是那监察御史不依不饶的样子,看上去倒有些难办。” 梁书怀心想:我说这钱小子和于小子怎么后来不见人了,原来如此。梁书怀心生一计说:“父亲不如给高将军去信一封,让他帮着弹压一下,毕竟与高公子也是有干系的。要是他肯发话,什么郎中、御史甚至昭南将军都不在话下了。” 梁宗政冷哼一声,说:“这还用你说?今个儿叫你来可不是为这事的,如今你也不小了,还整天在外头给我惹事,过段时间你就给我到国子监念书去,上下我都打点好了。”梁宗政虽如此说,但心内还是暗赞其子心思灵动,颇有些为官之能。 梁书怀见梁宗政怒意渐消,心里也就安妥了起来。正想着要告退出去,忽然看到手中那张父亲扔过来的纸张,又看了一遍,默默寻思,忽然说:“父亲,这保书上的人莫非就是今rì那四个小子。” 梁宗政没好气的点了点头。 梁书怀奇问:“您给我看到底有何用?” 梁宗政眼睛一翻说:“我原以为你识得这些人的。”略一思量又扔过去一卷宗,说:“也罢,再让你看看这个。” 梁书怀拾起翻看了一下卷目,乃是演州府下辖的熙雎县的卷宗。梁书怀知道其父让他看必然有其用意,就翻看了起来,粗略翻看不过数页,忽然看到一页所述内容,忙又对看了一下那保书,似乎明白了其父之意。 梁书怀说:“父亲莫非是想……,可是有这个昭南将军的表亲作保啊?” 梁宗政冷声说:“你懂得什么,这卷宗上的人犯的是国法条律,就算是昭南将军要插手,只要我咬死这一条,他也奈何不得。” 梁书怀疑说:“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要得罪了他?” 梁宗政说:“多动点脑子!我办这人的罪其一就是要让人知道我梁家不是好欺辱的,就算是与昭南将军有干系也不怕,其二,我并不是真要治这人的罪,要是昭南将军为此事示好,我自然要卖他一个人情,让他欠我一份人情,将来无论如何总是有好处的。” 梁书怀微一思索,又说:“象此等案事实在有限,就算捕拿了,也治不得多大的罪,要想引得昭南将军出面,实在是不够分量。 梁宗政“嘿嘿”冷笑说:“你哪里知道这里头的深浅?为父为官十余年,深知这里头的轻重大小,这天下间的案事多是可大可小,大案可化无,小案亦是可治人于死地的。” 梁书怀信然的点了点头,后又想了一想,说:“若是昭南将军并不理会呢?” 梁宗政沉默片刻,然后悠悠的说:“那这人只能自认倒霉了。” 第五十五章 静夜多风 中 - 神鬼记 - 月落山 () 在演州城西北chūn湖之畔有一座极大的宅邸,它的正面是三间兽头大门,居中的正门上挂有一匾,上书“敕造嘉城侯府”六个大字。如今三处大门均是紧闭,只有几只写有“高府”两字的灯笼在门檐下随风轻轻摇动。 在侯府内堂深处有一处单独的小院落,院落里的一间偏屋之中此时灯火通明。看那房中的摆设极其的古雅,倒似是一间书房,里头有书架、文案、笔砚以及上百的书卷等物,房中一角还设有一张琴台,上面搁有一把焦尾古瑶琴,房中各处点有六、七盏薄纱罩护的烛台。在房中一靠边处则设有一张锦榻,锦榻的边沿上有一矮几,几上有一茶杯和数卷书,再过去一些是一个兽头紫铜香炉,炉上微微升腾有氤氲之气,一股淡淡的清香弥漫了整间屋子。 此时在那锦榻上正歪坐着一个约七十余岁的老者,身边靠着一个软枕,下面铺有素sè的锦垫。这老者形象干瘦、面sè青白,颇有些气血不足的样子。不过他神sè颇为恬淡,正默默的看着榻前一跪着的少年,一语不发的。 跪在他榻前的是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这少年长相极其的俊美,仿佛是用jīng工细笔画就出来的一般,这少年正是演州五公子中的那位高侯府嫡派子弟高仪。不过此时看上去他却颇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少了原先的那股子清冷。在他身旁不远处还垂手站立着一个高瘦的老者,乃是那位人称犟爷的老者,不过此人也已没有了今rì人前那种高人一筹的气度,神sè颇为恭谨。 静默了一会,还是榻上的老者先发话了:“听说今个儿你又在外面惹事了?” 听了老者的问话,高仪却面sè不变,并不理会。 那叫犟爷的老者见高仪不回话,忙应说:“禀侯爷,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和几个混小子一起胡闹了一番。” 榻上的老者冷笑说:“胡闹了一番?还闹了个满城风雨呢!这两年你也算是闹够了。” 高仪依旧不理,那叫犟爷的老者忙说:“侯爷,哪里是什么满城风雨?您别听一些人乱嚼舌头,都是没影的事。” 榻上的老者轻斥道:“高襄,你也不必替他遮掩,我虽然老了,可是耳朵没聋,眼睛也还没瞎。” 那叫犟爷的老者听了榻上的老者斥责,自不敢再言语了,面露尴尬之sè。 高仪听了老者的斥声却夷然不惧,答说:“是又如何?只任凭老祖宗或打或杀便是了。” 榻上的老者听了却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说:“我知道这两年你一直在跟我怄气,可是你再怎么怄气,我也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高仪冷冷的说:“我哪敢跟老祖宗您怄气呢?反正我知道,就算是我在您眼前死了,您也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榻上的老者忍不住笑说:“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以轻言生死?又不是让你去什么龙潭虎穴。” 高仪“哼”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榻上的老者忽的朝高襄问话说:“听说今个儿你们还去过了小清宫了?” 高襄见问自己,忙回话说:“禀侯爷,正是!咦,您怎么知道小清宫的?本来今rì只是追那几个胡闹的小子的,不曾想竟然误撞到了那里。” 榻上的老者爷又问:“襄小子,你觉得那里如何?” 高襄略一思索,回说:“要问老奴,老奴只有四个字‘深不可测’。” 榻上老者淡淡的问:“此话怎讲?” 高襄忽的脸sè微红,略有点踌躇的说:“其实老奴并没有进入那小清宫,在外头就让人给赶了出来。不过和那里的人交了一回手,那人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老奴却远不能敌,所以只能说‘深不可测’了。说不定真有些仙家的本领也未可知。” 榻上老者微微点头,然后对那榻前的高仪说:“仪儿你看,那里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你若是去了这等本领高深莫测的宗派,学得一身了不得的神通岂不好?” 高仪不满的说:“老祖宗,我就是不明白,你们为何非要我入什么道门宗派不可呢?就连我父亲的遗命也是如此。我只想好好的陪在老祖宗身边,难道也不成吗?” 榻上老者默然看了看高仪一眼,忽的长长的叹息一声,面sè有些晦暗的说:“其实我如何不想让你陪在身边?我高家历来人丁单薄,我膝下只有你父亲和你二叔两个儿子,如今你父亲早早去了,你二叔又远在京师,在我身边的只有你这么一个至亲骨肉了,况且你又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也舍不得呀。你也不必埋怨我,埋怨你父亲,其实这是先祖就定下的规矩。”榻上老者言语间甚为动情。 高仪听了这话奇问:“那老祖宗可就要说个明白了,祖上定有什么规矩?这规矩又与我有什么相干?” 榻上老者沉吟片刻后说:“当初我只说让你入道门,却未说原由,就是见你年纪尚小,心里头又有些舍不得,本想再混过个几年才说的,不过我这身体怕是支撑不得太久了,还是早些说吧。说起来,这事本是我高家一件隐秘之事,乃是一代一代传下的话,就连襄小子这种在我们家呆了几十年的老人也是不知道的。” 高襄听是隐秘之事,忙要告退。榻上老者摆手说:“此事虽隐秘,但是到了今天,却也实在算不得什么极其了不得的机密大事,你也算不得外人,不用回避了。” 高襄听榻上老者这般说,脸上露出感动之sè。 而高仪听榻上老者说得郑重,心头也有了好奇,就凝神听了起来。 榻上老者问说:“仪儿,你可知道后府大堂正中挂的那一幅‘孝’字是谁写的吗?” 高仪说:“知道啊,五岁的时候听父亲训诫时说过,说那是高祖的手笔。” 榻上老者又问:“那你知道高祖其人吗?” 高仪想了想,摇了摇头。 榻上老者悠悠的说:“说起来这也是一段陈年旧事了,我们高家祖上虽然出身颇为清寒,但也勉强算得上是书香门第了。后来到了高祖这里,因高祖为人聪慧勤勉,到了大比之年进京赴考,一举中了二甲进士,之后又因高祖略通些武事,遂被召入伍封将,随后南征北讨立下不少功勋,从此我高家才渐渐兴盛起来。不过算起来这也算是奇事,自打高祖之后,我们高家多出将才,而乏文才,你众先祖、曾祖和你二叔都是如此。不过我们高家虽惯于武风,但仍秉承以儒孝治家的家风,所以常以孝义劝勉子孙……” 高仪听老者说了这么一段,只觉得甚是不大相干,就插嘴问:“老祖宗,这与祖上定下的什么规矩有何干?” 榻上老者笑说:“我这年纪一大,说话时话头也就容易有些跑偏。恩,这事呢,就和这位高祖有关。我们高家的这位高祖有一年随军平定西北后,闲了无事,就带着几个随从外出游历去了。可是半年过去了,却未见回来,期间书信也没有一封,可谓音讯皆无。因为高祖当初出门游历时,告知家人出门两三个月就回来的,谁知这半年过去了还未见人回来,家里一干人等自然都着急了起来,高祖母连忙遣人报知了朝廷。因高祖归兵部调管,所以朝廷得知后便责令兵部查实,兵部得报后查知高祖只告假三个月,且并未回来销假,兵部的尚书大人见这么一位朝廷的将军竟似失了踪,自然也算是件不小的事了,忙知会官府下了图影文书,在各地道、府、县都找寻起来。大概一个月后,地方的官府传来了消息,查知高祖最后出现是在东南一带,随后就不见了踪迹。朝廷得报后于是又责令当地的官府加派人手于东南一带详查起来。就这样一连查找了两年,可惜这高祖就似在世间消失了一般,再也查不到半点的头绪,就连他带的亲随也不见踪影。由于这么长的时间高祖依然不见踪讯,地方官府无法,只得将此事报之了朝廷,最后朝廷见时间已是甚久,不得已只好以人口走失论处。” 说到这,老者说久了有些口干,高襄察觉赶忙急走两步,端起长榻边一矮几上的茶杯呈了过去,老者接过轻呷了一口,又交回高襄,才继续道:“我们的先祖――也就是高祖的儿子,是个至诚纯孝之人,见其父久久没有音讯,生死不明的,心中自然极是不甘,况且其母又rì夜伤心,身子rì渐瘦弱,自然也着急,于是就大肆遣人依旧各处打探,定要找寻出高祖的下落。这一查竟然是花了足足十一年时间,才于偶然之间得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偶然实在不错,说起来也是巧合,我们高家的一个家人偶过中南广清道的乔镇时,偶然之间知晓了一个长相极似高祖的人于一年多以前曾出现于该地,那家人拿出画像,当地有数人都说曾是见过的,因长相不俗,所以虽是过了一年多但都还记得。那位家人自然大喜,细细访查后又找到了高祖曾在该镇的落脚处,竟是镇外一处破落的庙观。最奇的是,那位家人在那破落的庙观里没有找到什么线索,惟独在其下处见一处不显眼的墙上刻有几个字‘前往归元海,要紧!要紧!’这几个字似是手写,入墙三分,甚是奇异。那破落道观的只有一个两眼昏花的老头住着,那位家人问那老头一些这极似高祖的人的事情,那老头糊里糊涂的却一问三不知。那位家人无奈只好自行揣度,可惜却不认得高祖的笔迹,自然不敢认定,于是就急急回去向先祖禀报。因其间高祖母已是去逝了,临终更是留下遗言要先祖发誓定要找回高祖,先祖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先祖听说后自然也连rì赶了过去,认真辨认了字迹,果然是高祖的手笔,先祖大喜,就向临近的人打听这‘归元海’是何地,一打听才知道,这‘归元海’只是广清道的一处内湖,离乔镇不过四百里的路程。先祖就要请人引路,可是任谁一听说去的是‘归元海’,都摇头,并极力劝说。说这‘归元海’及其方圆八十里之内均是御奉上清宫的地界,临近的官府都是不敢有所滋扰的,况且那‘归元海’极是个不善之地,附近的人都叫其‘鬼湖’,传说那湖上终rì烟雾缭绕,水里更有古奇的凶猛恶兽,有谁敢去?先祖哪里肯信,问明了方向,带了几个随从就去了。” 榻上老者说到这却停了下来,要探手拿茶杯,高襄忙快步过去端起呈上。那高仪正听到紧要处,却见老者停了下来,只好耐着xìng子等待。 榻上老者喝了几口,才又继续说道:“先祖带着几个随从按着镇子上的人的指点,一路行走了数rì,约莫行至离‘归元海’一百余里时就觉得有些蹊跷,内里罕有人烟,就算有也都是行sè匆忙的过客,拦住一问都是些贪便宜抄近路的人。不过先祖一行人还是安然的来到湖边上,果然如那些镇上人所言,湖上灰茫茫的一片,尽被雾气所笼罩着,根本瞧不清水面,且看那天sè晦暗,那方天地如同被隔绝起来一般,又偶尔听得水中哗响阵阵,似乎真的是潜藏水兽。先祖和众人见无船无路的,湖中又甚是诡异,自然不敢再往前行了,看了半rì只好打道回府。先祖回到京师后打听了一些情况,就径直找去了上清宫,可是人却未能进去,被阻在了外头,数次遣人递上名帖却被一一退回,只说是道家之地,不接待凡俗之人。先祖大怒,虽然那时先祖尚未封侯,但已算是朝廷的重臣,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就点了一队的亲兵,就要带人硬闯,结果带着人到了后,军士执戈向前,就要闯入。此时里头却只出来两个年轻的道士,只三拳两脚就把众多军士打得落花流水。先祖虽说也看出这两个道士使的不是凡俗手段,但心中忿怒不已,退回去后就要从京师外私自调入一个营的人马前来,yù要剿灭上清宫。就在此时,皇帝却下了一道旨意,只说先祖滋扰御奉道宫,有藐视君王之意,将先祖重重的斥责了一番,罚俸三年,严令不得滋扰道门属地。先祖接了旨意后才察觉了事情的蹊跷,将此事作罢。其后秘密遣人调查数年方知,这上清宫的背后乃是道家玄门的几个宗派,这几个宗派极为隐秘,地位又尊崇无比,就连皇dì dū是要礼敬的。先祖见如此自然是无可奈何的了,但是高祖之事又无法放下,只好另谋它策。可惜虽然先祖用尽法子,可是这上清宫何等的超然,就是连接近都找不到门路。后来虽然思得一计,却始终不得其人,最后终是无可奈何。这位先祖本就是个xìng情刚烈之人,又因高祖之事郁结于心,结果堪堪只活到五十岁就郁郁而终。先祖于临终前留下一道遗书和几句遗言,要后世子孙查清高祖下落,以告慰高祖母在天之灵。我们高家代代传教都以孝字为先,所以这几句遗言录入族书之中,于是就这样一代代的传了下来。” 榻上老者说完这一大段旧事,显然颇为耗神,以至于脸sè变得憔悴了一分。 高仪听了榻上老者的这一段述说,眨巴着眼睛,将信将疑的说:“老祖宗,你莫不是编个故事哄我吧?” 榻上老者对高襄说:“你去把书架上第七格最下面的倒数第三本和第六本书拿来。”高襄忙应了声是,遂到书架取书。 榻上老者又笑对高仪说:“我当初听你曾祖说起时,也是这般说的。” 不一会儿,高襄将书取了来,榻上老者示意给高仪,高襄忙将书呈给高仪,高仪接过一看,是两本黄皮旧书,封面有几个大字“高氏族书秘本第一卷”和“高氏族书秘本第四卷”。 榻上老者说:“这高氏族书秘本有别于高氏族谱,多是记录一些先祖隐秘之事,一般是族长保存,不轻易示人,你翻到高氏族书第四卷中‘高祖传’,你看一看就知道了。” 高仪翻到后,大略的看了一遍,果然如老者所言,甚至还要详尽得多,心中已然是相信了。 高仪虽说信了,但仍撇了撇嘴说:“这位先祖也真是的,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位高祖恐怕连遗骨都找不到了,况且就算查清了又能如何?” 榻上老者听了高仪有些不敬之语,竟也不生气,慈爱的看了他一眼,微笑说:“谁说不是呢?我年轻时也是这般想的,可是到后来就想,既然是先祖的遗愿,总该要帮其实现了才是,况且事关高祖大人,如不尽力查知寻回,真就不配为其子孙了。” 高仪听了这话仍有些不乐意,不过却也不敢再说什么怪话了,又问:“就算如此,我以后也尽力去查也就是了,这又和非要我入道门有什么关系呢? 榻上老者却反问说:“仪儿,你还记得在你八岁的那年,有一个道士曾对你说过的话吗?” 高仪想了想,说:“记得啊,我怎么会不记得?那个道士实在不正经,老是对我摸来摸去的,还说我什么根骨、资质颇佳,问我愿不愿意去学修道。” 榻上老者说:“其实当年先祖无法得入上清宫查访,后来知晓道门有选考之事,于是苦思之下,想得这么一条计策,就是寻找有道家根骨、资质的人加入道门,这样查探起来就便宜得多。只可惜遍寻不得其人,其实根本也找不出来,毕竟我等这种凡俗之人怎有那种慧眼识人的神通?后来也曾想过从道门的考选入手,可惜那些考生来历隐秘,一入道门就受道门的庇佑,根本亲近不得。所以当年先祖在遗训中还留有这么一条,‘若后世子孙中有天资可入道门者,当令其入,寻得机缘,必可查知’这在族书秘本第一卷的第二页就可以看到。至此之后,每一代子弟我们高家都请一些高人前来查看资质,可惜的是数代下来,均没有瞧出一人有一分的可能。” 才继续道:“直到你出生后,那些请来的高人都说你的根骨极好,我本来还不大相信,后来出现了那个道士也说你不错,据我所观,那道士定是上清宫一流的人,所以也就信了。” 老者说完,温和的看着高仪,不再言语。 而高仪听了将族书秘本第一卷翻来看,果然如老者所言,再回想起一些旧事,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变得静默起来。 良久,老者又缓缓的说:“我知道这件事对你这么样一个人来说着实是难为你了,可是这毕竟是祖宗定下的规矩,老祖也是违拗不得的,不然的话,我将来在九泉之下实在是无颜面见各位先祖。” 高仪有些黯然的说:“既然老祖都这样说了,仪儿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有照办了。” 老者听了甚感欣慰,想了想,对高襄说:“你先出去一下,在门外候着,我有一些话要和仪儿说。” 高襄忙应一声“是”,转身就出去了。出了门又把门轻轻掩上,然后笔直的立在门口处,目光却望向了天上的那轮明月。 约莫一个半时辰后,高仪才从房中出来。高仪对高襄说:“襄伯,你去叫下人们备马,和我去一趟知府衙门。” 高襄说:“公子,这么晚了,就算有事明个儿再去也不迟。” 高仪笑说:“有您陪我去还能有什么事?不必多说,你即可去准备就是。” 高襄只好应了声“是”,就下去准备了。 第五十六章 静夜多风 下 - 神鬼记 - 月落山 () 演州城东北角的小清宫,在宫里深处的一间密室之中,密室内甚是昏暗,只有一抹幽蓝sè的微光在荧荧而闪,借那抹微光模糊可见有一人在一蒲团上正盘腿打着坐儿,双目紧闭,一呼一吸之间间隔奇长,那抹蓝sè微光正是从其体肤中发出,随着那一呼一吸而微微起伏浮动着。 过了良久,幽光渐止,四下变得漆黑一片,那人忽然手指轻弹,不远处的镶嵌的石壁上的一颗龙眼般大小的圆石骤然发出柔和的光亮,将整间密室照亮。这才看清那人是一男子,疏眉明目的,正是照石其人。 他冲外头说:“师妹回来了?进来吧。” 话音未落,密室的一重石门竟然无声无息缓缓而开,然后从外面走入一个人来。那人是个女子,看上去二十八、九岁的样子,容貌寻常,正是与方生石等人于“恩济院”有一面之缘叫照屏的女子。 照屏进来后微微打量了照石一下,笑说:“师兄出了山还这么用功,也不出去走动走动,看来师妹我这辈子是追不上的了。” 照石笑说:“师妹又取笑我了,我自知天资一般,这‘少华心法’又极是难练,要是我再不勤勉一点,再过几年就要被你们这些师弟、师妹追上了。” 照屏笑说:“师兄又来哄我了,满门师兄弟都知道师兄资质不俗,这第三重修炼已快臻圆满,极有可能迈入下一个境界了,而师妹我如今还是遥遥无期的。” 照石笑说:“哪有那么快?说不得还要花上十来年的工夫不可。” …… 两人先是说笑了几句,照石这才正sè道:“师妹,你今天辛苦了,跑了一趟桃花宫,也不知道那里现今如何?” 听了这话,照屏本来满是笑意的脸上顿时为之一肃,她随意的坐到近旁的一个蒲团上,说:“我今rì午时到了那里,那里主事的还是正阳宗的冲易师伯,师伯倒也客气得很,我依照师尊的吩咐问候了几句,师伯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然后就让人带着我到四处看了看。不过我看了半rì,也未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照石忍不住问:“那镇魂殿之事可有什么发现。” 照屏摇头说:“我没有进到里头,那里大门紧闭,相陪的师侄只说有衍真派的师祖在里头推演阵法,不能打扰,所以根本进不去。” 照石微微点头说:“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正阳宗、玄真教、衍真派等五个宗派早把这镇魂殿的事当做他们五派之事,把我们几个宗派抛到了一边。你不能进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照屏说:“虽常说我们三宗六派还有玄真教均为一体,可是这些年来不少宗派越来越有些疏远了。” 照石对这话并不回应,似乎不置可否,反而又问:“你在那里的时候,可探听到蓼州那头有什么消息吗?” 照屏摇头说:“我数次旁敲侧击一下,可那些弟子都推说不知道。” 照石说:“你若是问那些弟子,八成是不知道的,我猜想那蓼州之事大概也只有冲易师伯等寥寥数人知晓。” 照屏说:“那我可就没法子了,冲易师伯是和师尊同辈之人,就算是师尊他老人家也是不好问的。” 照石点头说:“我理会得。” 照屏问:“师兄,师尊让我等顺便打探一下桃花宫和蓼州的消息,可是他却不说让我打探什么,只让随便问问、看看,连我自己都有些糊涂了。” 照石微微一思量说:“据我所观,其实师尊本也不指望我等能探听到些什么,只是随便吩咐几句,探察一下五合宫的动静,前阵子云逍师伯早已前往蓼州去了,只要五合宫这头没有什么变故,多半是无事。” 照屏舒了一口气说:“原来如此,既然有云逍师伯前往,必定比我等强上千百倍。” 照屏又问:“师兄,这镇魂殿之事我也听说了一些,可是这蓼州能有什么事呢?我却从未听过,师兄可知?” 照石略为一思量,说:“师妹一向只在山中清修,不知道一些凡俗里的事情却也不奇怪。我就算身为华清堂的弟子,有许多事情也是不甚清楚的。至于这蓼州之事我曾偶然听云瀚小师叔对师尊说起过,他曾在蓼州一处古怪的荒原上见到过金雪灵猫一族。还有,有消息说这正阳宗和玄真教的清方、玄黎两位师叔祖听说在那里已经失踪两年多了,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这金雪灵猫一族和两位师叔祖是否与镇魂殿有什么干系?” 照屏听了“金雪灵猫”四字,惊说:“金雪灵猫?天下竟然真有此等灵兽?我只在宗里的一些奇闻异录看到过,想不到竟然真有!” 照石笑说:“灵兽?据小师叔说,那些都是些已经化了人形的,早已修得人体,乃是灵族后裔,而且不知道传下了多少代了。” 照屏听了甚是惊讶,暗暗称奇。 照石忽然压低声音说:“在师尊他们一辈里曾传说,几大宗门里的老祖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早些年曾追杀过一些灵族后裔,可能就有金雪灵猫一族,不过对外只说是妖邪余孽。听云瀚小师叔说这些灵族后裔之中有的甚是了得,他自己都吃了大亏,差点回不来了,所以以后我们要是遇到,可要千万小心。” 照屏说:“竟然还有这等事?云瀚小师叔虽说修为和我们相当,但是一身神通却不是我们可比的,竟也敌不住?咦!不过师兄你是怎么听来的?我就从来没有听说过。” 照石笑说:“不可说也,不可说也。” 照屏埋怨说:“你这个当师兄的,还卖起关子来了。我知道,自从师兄入了华清堂就变得神神秘秘的了,想必堂里鬼祟的事情不少吧。” 照石听出了一丝抱怨之意,却依旧笑而不言。 照屏知道自己与照石师兄一向交情甚好,他不说必定有自己的道理,也不追问了,就岔开话头说:“师兄,你刚才问起的正阳宗和玄真教的清方、玄黎两位师叔祖的事,我借故说,听说两位师叔祖在桃花宫,要去拜见。冲易师叔只说是没有的事,不过我当时细细察看了一下冲易师叔的面sè,却是微微变了一下,应有其事。” 照石听了并不觉意外,说:“这蓼州和镇魂殿颇有干连,此等机密之事冲易师叔不说却也不奇怪。” 照屏问说:“师兄,我一直觉得奇怪,如今各个宗派对这有些虚无缥缈的镇魂殿之事甚是关心,内中是不是有什么大的隐秘?” 照石微微沉吟说:“这我便不清楚了,不过这镇魂殿乃上古所建,其中必定是有不少事关上古的机密之事。” 照屏微微点头,想了想又问:“师兄,那回去后我们如何向师尊禀报?” 照石笑说:“如何禀报?自然是如实回禀了,难不成还要欺瞒他老人家不成?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可欺瞒的。” 照屏点头说:“这倒也是。” 两人又说了几句,照屏见一时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起身正想告辞。 照石忽然说:“师妹,有一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照屏笑说:“师兄,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俩是同时入的宗门,最后又同拜在一个师尊的门下,论交情也有四十多年了,还有什么不该说的。” 照石沉吟片刻,伸手在腰间一抚,手上顿时多了两张纸,他先将其中的一张纸轻轻一弹,那纸张轻飘飘的飞到了照屏面前。 照屏接过了纸张,她看了一眼,却是一张履历,照屏疑惑的看了看照石,也不知道他这是何意。照石却只淡淡的看着他,并不言语。照屏只好细细的往下看。 看了不一会儿,照屏轻“恩?”一声,说:“此生是熙雎县人?”目露一丝惊奇。 照石见照屏如此表情,这才将手中的另一张飞送了过去。照屏接过只看了几眼,心神微微一愣奇说:“文妙经?不对,里面没这些内容”,然后又细细看了一回,看完后心神又徒然一震,禁不住站了起来,惊说:“莫非是后面十六卷里的内容?” 照石轻笑说:“但凡是我派之中,参修过此经的人,自然可以一眼看出纸中所述与前面四十六卷内容一脉贯通。” 照屏脸sè忽然大变,惊问:“师兄,你是如何得来的?莫不是——” 照石见其脸sè大变也不觉奇怪,笑说:“师妹不要紧张,我可不是那样的人,也没有那样大的本事。这‘文妙经’虽然不是什么极其了不得的功法经典,但是修炼起来却对清心净元颇有功效,所以在衍真派中也是颇为重要的典藏,听说在衍真派中除了真本掌握在其掌派祖师手中外,还有几个手抄本也在衍真派的藏经楼以及另外几位师祖的手中。师兄哪有这等本事敢去夺取?” 照屏想了想,甚觉有理,紧张的面sè渐回转过来,但还是有些惊疑不定,就问说:“那师兄你到底如何得来?” 照石并不理会照屏的问话,颇有些象是自言自语的述说起当年宗门的一桩往事来:“当年我宗阵法第一的木离祖师因故一怒之下带领整个衍法堂的弟子破宗出教,创立了衍真派。木离祖师不仅将宗门中大部分的阵法经卷带走,致使我宗在阵法一道实力大弱,而且还将不少功法秘术也被带走了,其中就有这部‘文妙经’,以至于如今宗门之中只剩下了一部残本。因这部‘文妙经’所载之中,有两种功法对安神定心有奇效,颇能免却练功走火入魔的弊病,所以本宗第二十三代掌尊木贤真人曾愿以数部典藏换回,不曾想被木离祖师一口拒绝。此后历代掌尊都想把那些流失的经文换回,却终是不能。师妹,你说若是我们能将此经寻回,是不是为宗门立下大功?” 照屏问:“这段旧事宗门里的弟子大都知道,师兄你还未说到底如何得来的。” 照石微笑的指着那张履历说:“是那人写的。” 照屏将信将疑的说:“此人写的,不可能吧。” 照石点了点头说:“对,正是此人。师妹你听我说一件事你就信了。” 照屏又坐回蒲团中,说:“师兄请说。” 照石说:“其实师妹是见过此人的。” 照屏奇说:“我见过?” 照石说:“师妹可否记得昨夜的三个少年?” 照屏似有些恍然说:“莫非是昨夜那三个少年中的一人。” 照石说:“正是,师妹是否还记得我当时还问过你们一句话,是否听说过‘方生石’这个名字?” 照屏说:“好象是有过此问,莫非此人有什么来历?” 照石说:“你我素知正阳宗和衍真派近些年来交情甚好,传说当rì发现伏魔禅师遗骸后,正阳宗曾派弟子冲陵前往探察。这位冲陵师伯当时邀请了衍真派号称数百年来天赋第一的弟子观止一同前往,此后二人均不知所踪,后来就曾有人猜测是一同陷落在那镇魂殿之中。” 照石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又曾秘密听闻,在两年前曾有四个孩童因戏耍而误入镇魂殿中,当时我并不在意,谁知今rì听到了这少年诵读的经文,心中已经是信了九成了,这叫‘方生石’必定是误入镇魂殿的孩童之一。你想,这衍真派的观止师弟既然负有天赋盛名,定然可以修行衍真派中的上乘功法,如被赐予‘文妙经’之类的经书也就不出奇了。他在那镇魂殿中恐怕遭遇了什么事情,以至于经文为这个少年所得。今rì这个少年初见了条幅中的引语,就不自觉的诵读了出来。而且我还听说这少年逃出来之地正是蓼州,想来他对蓼州那处荒原也必定知道些什么才对。” 如果方生石在此听了照石的话,必定会吓一跳,这个照石甚是聪慧,竟把事情猜了个仈jiǔ不离十。 照屏细细的思量了一番,甚觉有道理,就说:“师兄,就算如此吧,那你准备如何做?”忽的似乎想到了什么,马上脸sè微变,不禁又惊说:“师兄不会想要对这少年下手吧?” 照石听了这话,脸sè骤变,不悦道:“师妹也太小看我了吧!就算没有宗门的法规禁律,我也不是那种行事下作的小人。” 照屏那话脱口而出之后,暗自后悔,他这位师兄虽说行事有些神秘,但为人聪敏,以致于颇有几分傲意,断不屑于做下那等龌龊之事。照屏行了一礼,歉然说:“师妹也是有些担心,所以就口不择言了,望师兄原宥。” 照石这才面sè稍缓,摆手说道:“罢了,我知道师妹的心意如何,你也不用多想,其实我只是觉得此子对宗门颇有些用处,所以才觉得应设法让此子入我宗门来。” 照屏见照石面sè回缓,心才定了下来,听了照石这话,奇说:“既然此子参加我们道门考选,只要其通过,我们收下便是。况且此次考选以我月华宗为首,我们收下一弟子,其余的门派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师兄莫非多虑了?” 照石摇头说:“师妹不知,此子要入我宗却是有两样难处,其一,非其本意,此子的本意是要考世俗的科举的,而且其意颇坚;其二,我观察过,此子悟xìng、心xìng倒也不俗,只是体质不佳,十有仈jiǔ不能成就先天道体,所以极可能通不过那‘三元显道阵’,这才想和师妹商议一下。” 照屏恍然道:“原来如此,既有这两项难处,确实难办。”照屏又一眼瞧见照石一脸淡然的样子,知道照石为人多有主见,就问:“瞧师兄模样必是已有了主意,师兄以为如何是好?” 照石摇头淡淡的说:“我能有什么主意?强人入门非是我月华一脉的宗旨,只有相机行事罢了,不过我知晓此子近rì遇到些难事,或许这倒是个机会,其实这世间的人哪里知道入我道门的好处?非有大机缘者毕生难进,若此子能入得我门,也算是他的福气了。” 照屏微微点头说:“师兄的话倒是不错。我想此子既然能获取文妙经,想来与我月华一脉也算是有机缘的。师兄你既然告诉我这件事情,必然已经有了主意,你尽管吩咐就是了。” 照石听了微微一笑。 约莫半个时辰后,照屏离开了密室,石门缓缓合上,室内顿时只剩照石一人,他双目略有些迷离,嘴中似是自言自语:“传说镇魂殿的各个镇魂大阵之中都祭炼有了不得的通天宝物,真不知是真是假,要是有会是什么呢?” 第五十七章 府试生变 - 神鬼记 - 月落山 () 天刚蒙蒙亮,吴父就敦促方生石和吴丰子二人早早起了身。二人洗漱完毕,又吃过了早饭,看看天sè尚早,就又看了一会子书。待到将近辰时,吴父就着急的赶着二人又各换了身洁净的衣裳,一切妥当后,吴父背着两个包裹,领着二人赶往考场去了。 考场设在道里的贡院之中,这贡院在西北大街偏角处,临近“霖湖”。三人来到贡院前街时,此时贡院大门依然紧闭,外头却已然汇聚了不少考生,放眼看去已有数十人之多,在贡院门外偌大的空旷之地稀稀拉拉的,或在贡院外的数处茶棚里坐着,或在门外和几个相熟的人闲聊,形态不一。三人知道离考试尚早,于是也寻了一处地方稍微偏僻点的地方席地而坐。 未过得太久,只听得贡院大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从里面走出几个差役,其中两人拿着纸卷来到大门侧的告示栏张贴文告,另外几人则从贡院里搬来些桌椅横放在贡院大门前。此时贡院大门外不知不觉里已经汇聚了数百名考生,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只黑压压的一片。众多的考生见差役一出来贴文告,都往告示栏处涌去。方生石和吴丰子自然也连忙朝告示栏跑去,吴父因不识字所以也就不过去了,只远远看着二人。 二人好不容易挤了进去,一番臭汗之后,终于寻到了一处榜单,见熙雎县的童生被放在了第二场,二人均在名单之中,考得甚早,心下放定,于是又挤了出来,告之吴父,吴父自然也放下心来。一些见考试安排比较靠后的考生,自然不耐在这里苦等,也就先行回去,待时辰近了再过来,所以不一会儿,就走了近半人。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此时贡院大门外已有二三十个差役在贡院门外四处弹压维护秩序,考生依旧有四、五百人之多,各处都是嗡嗡的嘈杂之声。忽然从贡院内隐约传来低低的锣鼓之声,方生石等人猜想,按惯例该是主考官在里头祭拜先贤,行香挂牌吧。又过了一顿饭的工夫,里头忽然传出数通鼓响,鼓响之后,众多考生之中有近百人如同被驱撵一般尽皆朝大门处涌去,那些值守的差役赶忙上前维持。 方、吴二人并不着急,那近百向前的童生显然是第一场的考生,所以依旧只是看书闲等。而那第一场的考生通过了门口处差役的检校,入了贡院之内,贡院外就开始平静了许多。 约莫半个时辰后,方、吴二人因临近考试,颇有些心意浮躁,早已看不下书了,所以就干脆闲聊了起来。二人正说话间,忽然从东头大街传来了一阵阵马蹄声,转眼间,就看到五个身穿皂sè衣装、腰悬长刀的衙差骑着马从东面疾驰而来,那些当街站着的人忙纷纷避让开来。 这五个衙差飞马来到贡院大门后,一下马与迎上来的差役言语几句,就将僵绳扔给贡院维持的差役,然后快步进入了贡院。众人见来了几个衙差,虽说这科考时不算常见,但也不觉得奇怪,往年毕竟也还是有的,临时有些公务也是寻常的事,所以只多看了几眼,也就不再理会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贡院内又传来了一通鼓声,不多久,那些第一场的考生从贡院大门处陆续走了出来。方、吴二人见了连忙起身,从吴父处拿过装有各自的笔墨砚台的包裹,立即朝贡院大门处走去,不过因人未散完所以也不敢靠得太近。吴父也跟着送了过去。 外头主事的差役待第一场的考生散尽,方才让维持的差役放人过来。方、吴二人与众多的第二场考生全数列行于大门前,一一等候主事差役的检校,也未花太多时间,二人通过了检校,就拿到了舍号。二人入了贡院,因二人的考舍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相差甚远,于是一入了大门就分开了来。 这贡院里头有上百间的考舍,那些考舍并不大,不过数尺见方,里头只有一桌一凳,正面是一道半人高的木栅栏门,人若经过一眼就能看清里头的情形。在正面的一处墙头写有舍号,方生石循着舍号寻到了考舍,方生石的考舍颇为好认,是在一株似乎是野长出来的、并不算高大的苦楝树的旁边。 此时在那苦楝树下正有六个人在闲话,方生石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六人中有五人正是在大门外看到过的那几个骑马而来的衙差,另一个是一位年约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头戴儒巾,看其装扮应是贡院里的考监。 方生石绕过这几人,走到考舍,推开栅栏门后,便走了进去,并在凳子上坐好,然后正要从包裹里拿出笔墨砚台,准备一一摆放在桌上。忽一眼瞥见那几个原本正在苦楝树下闲聊的人俱都朝他看来,顿时心头一跳。果然那几个看见方生石在里头坐定后,均朝他这里走了过来。那几人来到方生石舍前,考监推门而入,另几个衙差则守在外头。 考监进来后打量了方生石一眼,然后淡淡的说:“你是熙雎县考生方生石?” 方生石忙站起来回说:“学生正是。” 考监说:“把你的试帖取来看。” 方生石不知何意,忙从包裹里将试帖取出呈上。 考监接过看了一下,然后扭头对外头一领头的衙差点了点头,那衙差亦点头作回。方生石见这几人行事颇有些古怪,自己倒闹了个莫名其妙。 考监说:“你随我来吧。” 方生石忙行礼道:“不知道大人有何事?这里说便是了,学生等会儿还要考试呢。” 考监冷笑说:“不要罗嗦!你暂时不必考了,只随我来便是。”说完便推门而出。方生石不得已只好也跟了出去。 方生石一出到外头,一个衙差就执住他的手,然后从腰间拿出一副铁镣铐,一下子就把方生石给铐住了。 方生石初时一愣,转而醒悟过来,惊叫说:“几位大人,此乃何意?为何将我锁拿?” 那领头的衙差冷笑说:“为何将你锁拿?自然你是犯了事,我等奉知府老爷之命将你锁拿,你老实跟我们走吧。” 方生石忙说:“恕学生愚钝,还请大人明言学生到底犯了什么事?” 那领头的衙差皱眉不喜道:“不要罗嗦了,你到了府衙大堂自然就知晓了。”说完转身就朝贡院大门外走去。那锁拿方生石的衙差忙推着方生石跟了上去,另外二人亦前后左右的围在方生石身边跟了上去,最后一人则先去取了方生石的包裹这才出去。 本来这第二场的考生均已入了考舍,此时忽然见几个衙差解押这一个考生出去,顿时纷纷探出头来观看,不过却是鸦雀无声的,毕竟无人可以与之相议。不过,这几个衙差解押方生石出了大门后,外头候着众多考生则纷纷低声议论,指指点点的,就象一群嘈杂的苍蝇一般。 几个衙差押着方生石上了马,向州府衙门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的方生石却脑子里一片空白,茫茫然的出了来,又被推着上了马,听着脆亮的马蹄声朝前方飞腾而去,唯一的一点知觉是在路过贡院外一偏僻处时,恍惚里似是看到了吴父正蹲靠在一棵大树旁打着瞌睡。 州府衙门离贡院并不远,路短马快的,只不一会儿的工夫几人就来到了州府衙门。这几个衙差押着方生石进了府衙,不过入门后却并是不往州府大堂方向走,而是往东转了几处弯来到了一处略嫌偏僻的小堂屋里。 这间堂屋虽远比不上知府大堂,但也还算敞阔,不过里头透光不算好,所以颇有些幽暗,方生石站立其中只觉得微微起些寒意。方生石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堂屋里头极其的洁净,几可算是一尘不染的。屋里头的摆设也不多,在堂中是一张案桌和一张交椅,侧首还有一张小桌、小椅,堂正中墙上挂着一巨幅“秋山远行图”,不过除此之外的物件着实都让方生石触目惊心的。原来在堂屋一侧有一处木架子,上面放了不少刑具,譬如夹棍、挺棍、脑箍、钉指竹签等等,眼尖的在这些刑具上甚或可以看到残存的斑斑点点血迹,这如何不让方生石触目惊心?方生石的腿脚顿时软了几分,心头狂跳不止。 领头的衙差让其余的衙差看管住方生石,自己前往衙门的后堂禀报,其余的衙差自然领命。 领头的衙差出去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堂屋外进来三个人,除了堕后的那个领头衙差外,其余二人均是便装打扮。为首一人四十余岁年纪,面sè白皙、身形微胖,宽衣轻袍的,手持一把折扇,虽然看上去神sè淡然,但面相中透着一股威势,想来是久掌权柄之人。另一人,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子,手中拿着一叠文书,紧跟其后,颇象是一个书吏。 为首那中年人进来后只相了方生石一眼,然后就径直去到堂屋正中的交椅上坐下,那书吏模样的人则在侧首的小桌旁坐下。而那领头的衙差则依旧恭谨的立在方生石旁。 那领头的衙差冲方生石喝道:“见了知府大老爷,你还不跪下?” 方生石听了这话,心内微微一惊,上面所坐之人竟然是演州诸官之长的演州知府!他生平所见过的官长最大的也就是县里的八、九品的捕头、学办之流的人,哪见过知府这样大的官?方生石素守礼法,又加之原先腿脚有些发软,也就顺势跪了下来,磕了个头道:“学生叩见知府大人。” 知府梁宗政淡淡的说:“下面跪着的可是熙雎县童生方生石?” 方生石回说:“学生正是。” 梁宗政又说:“你可知罪?” 方生石定下心神,回说:“学生一介草民,向来奉守法纪,实不知犯了何罪,还望大人明示。” 梁宗政笑说:“小小年纪,口齿倒也尖刻,你的言外之意莫非是说本官要诬陷你不成?” 方生石听了一愣,想不到这知府言语甚是刁钻,一上来就给自己扣了一顶帽子,忙说:“学生怎敢有此念”,忽又似想到了什么,竟鬼使神差的又说“学生尝听闻天子之法,天下之公也,既然说学生犯法,为何不在公堂之上,而是在这偏室之中,可见学生未必犯法。”方生石脱口而出后,心内一惊,暗暗后悔,自己怎么说了这样的话?那知府必然恼怒之极。 果然,那梁宗政听了咬牙冷笑说:“可惜了,小小年纪竟是一刁民,竟敢质问起本官来了,原本看在赵将军的份上想存你些脸面的,看来是用不着了,放心,自然有你上公堂的时候。”说完转首又对旁边的书吏道:“光实,让他看一下自己所犯何罪吧。” 那书吏忙应了声是,从桌面上拿起了两张纸,正要过去。一个衙差颇为机灵,快步前去接过,然后回转来将纸递到方生石的手中。 方生石正在寻思那知府所说的赵将军是何意,见衙差递过两张纸,自然接过来一看,一眼瞧去,却是一张公文和一份供状,方生石好奇的仔细看了下去,可是这不看尤可,看完后只如五雷轰顶一般,脑中一片空白。 (本章府试一节本想一笔带过,后来想了想还是写吧,只是这童试在明清正史里是不会有详细记载的,自己也懒得去翻找地方教育志或文人札记,只好简单的胡写了一些,虽然知道很不靠谱,但毕竟不是写史) 第五十八章 牢狱之祸 - 神鬼记 - 月落山 () 原来据那张公文所述,四年前熙雎县程村大户程大防一家财物失盗一案,经熙雎县捕房查实系惯盗张三、马五所为,但二惯盗身死,所失财物未见其踪,致使此案始终未结。后有熙雎县古榕村农户方西岭近rì供陈其三子方生石藏匿财物金器一件、银器三件、上等玉佩一枚,可折银七百四十六两,经证均为程大防一家所失部分财物,与此案干系甚大,县衙本应速速缉拿其三子方生石以做审结,追索余失。但其三子方生石虽不是朝廷生员,但目今已赴州城府试,故特呈报道学台、州府衙、州督学府,静候示下。 另一张供状却云,熙雎县古榕村草民方西岭偶知其三子方生石匿有财物,与程村大户程大防一家财物失盗一案有涉,终rì食不安、寝不寐,今将所得财物全数奉还,以替其三子方生石免去罪责,乞请宽宥,顿首拜上。供状下面是方西岭的签字画押。 方生石看完,只如五雷轰顶一般,脑中一片空白。 那知府梁宗政见方生石脸sè青白,目光呆滞,却并不审讯,也不发话,只摇扇冷眼相看,也不知道想些什么。那坐在一旁的书吏甚觉奇怪,若按往常,这知府大人必乘犯者心惶之时,以雷霆之势一举审破,可如今却只是冷眼相看,实在有些古怪,当然这书吏也只是心中暗自狐疑罢了,哪敢出声? 方生石本是沉静、聪慧之人,缓了一时半刻之后,心神渐渐醒转过来,他本来实在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可是细细一想之后,就觉得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的事,以父亲方西岭敦厚至诚的心xìng,做出这等事来,实在不奇怪,这方父和长兄方南德都是如此,不象二兄方南文和方生石有些机敏灵动。当然方生石也不敢对其父有怨怼之心,怪也只能怪自己虑事不周,况且这藏匿财物也是确有其事,也只能怪自己了。目今之计,只是下面如何应对罢了,按朝廷律令,虽说匿藏财物数百两价值甚大,但是藏匿财物实算不上重罪,况且以自己的年岁还可以减免罪责一等,只要纳还财物,撇清罪责,最多是仗脊一番吃些皮肉的苦头,以自己皮肉坚厚的必然可以承受下来,断不至于千里流放,祸连家人,不过这一生的功名只能是付诸东流了。方生石默默一想,心中已有了主意。 知府梁宗政见方生石神情依旧破败,但双目似是恢复了清明,就冷声说:“你现在可知罪了。” 方生石听了,缓缓磕头一拜,说:“学生知罪了。” 知府梁宗政冷笑说:“你倒说说看,你所犯何罪了?” 方生石说:“学生藏匿罪财,所犯一‘贪’字。” 梁宗政笑说:“哦?你倒爽利,且说说看那rì的情由。” 方生石略作沉吟,就将那rì回风岭所生之事慢慢道出。不过诉说时并未将吴丰子和刘子浚二人牵扯入内,毕竟就算将二人牵扯进去也于事无补,不如自己一人承受,所以只说自己先醒转过来,然后看到一地的财物,起了贪念,后来藏匿了财物,编造了谎话以遮掩过去,那些财物自己花去了大半,仅剩下一些留给家人,才有了今rì事发。 梁宗政想来已是阅读了案事的卷宗,心中已有了计较,所以听了方生石的叙述依旧神sè不变,反而缓缓问道:“仅是如此吗?” 方生石听了梁宗政的反问似有弦外之意,心头微惊,说:“学生不敢欺瞒,确实如此。” 梁宗政缓缓道:“我看未必如此吧,看你年纪虽小,但言语刁刻,为人颇有些jiān猾,其中未必没有隐情。说不定是你与那二盗相互勾结,然后三人分赃不均,你挑唆二人互斗,再寻机杀死二人,独占财物,也未可知呀。” 方生石听了大惊,忙说:“这二盗学生从未见过,怎会与其勾结,况且学生当时仅是九岁,那二盗怎会勾结一个小小的孩童?断无此事,望大人明鉴!” 梁宗政似乎并不理会方生石的辩驳,又笑说:“或是你趁二盗相斗一死一伤,然后见财起意,把其中伤盗杀死,然后装昏瞒天过海。又或是你和另外二童勾结杀死伤盗,然后一起编造谎话欺瞒。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方生石听得颇有些目瞪口呆,这位知府大人信口胡乱编造,任一说法若是坐实了,都可定自己重罪,方生石正要极口辩解,哪知那知府大人将手一摆,似意味深长的说:“你也不必急着辩,先自己好好思量一番罢。”然后淡淡的对那领头的衙差说:“先将此人关押起来,三天后再行提审吧。”说完起身朝屋外走去,那书吏忙收拾好东西跟了上去。 那领头的衙差听了知府的吩咐忙恭谨的应了声“是”,后见知府起身外走,忙行礼目送其走出门外。待知府和那书吏走后,那领头的衙差对方生石身边的两个衙差说:“你们两个将他带去牢房吧,恩,告诉王牢头别弄坏了,三天后大人可是要提审的。”那二人忙应了声是。 那领头的衙差见二人恭谨,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也出去了,另两个衙差跟着也散了去。领了命的那两衙差见众人走光后,就将方生石一把提了起来,推搡了一下,喝道:“起来跟我们走吧。” 方生石想着方才堂中之事,想着方才知府的话语,迷迷糊糊的起身,然后跟着两个衙差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拐了几处弯,最后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这处院落看上去毫不出奇,不过门头上有二字“州狱”。此时院落的大门半开,三人进了院落,转过一浮刻有青面獠牙似虎的怪兽模样的照壁,就看到一处颇为宽大的四方院子,不过空荡荡的似乎并没有人。 一个衙差没好气的喝道:“里头有没有喘气的?给我出来一个!” 不一会儿从一间屋子里一前一后跑出两个人来,这两人都是二十来岁年纪,一个瘦削、一个壮实,身穿后背绣有“狱”字的灰衣,看来是两个狱卒。两人跑出来后,见是两衙差,走在前面的瘦子笑说:“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宋哥和董哥啊,怎么有空闲到我们这里来了?” 一衙差没好气的说:“呸,要是没差使,就算再怎么得闲也不会来这里。” 那瘦子笑说:“那是,那是,依着宋哥和董哥的身份,就不该来这。” 那衙差扬手作打状,骂说:“你小子暗地里骂我是不是?小心我打你。不和你废话了,你们牢头呢?” 那瘦子笑说:“我哪敢呀,我们王头儿啊,正在里头调教犯人呢,要不你稍等,我去叫他?” 那衙差想了想,说:“不必了,你们牢头跟煞星似的,我看见他直晦气,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我们带了个犯人来,你们看管好就是了。” 那瘦子早看见方生石了,这下又打量了一眼,说:“咦?是个半大小子,年纪轻轻的不知坏了什么事。” 那衙差白了一眼说:“废什么话,不该你知道的别乱问,这可是知府大人亲定的案子,要是有什么闪失,你吃罪不起。还有,告诉你们牢头,知府大人三天后还要提审,别给弄坏了。” 那瘦子吐舌说:“知府大人亲定的案子?看来这小子有些来头,宋哥你们放心就是,我会和我们牢头说的,既然是知府大人发的话,我们肯定小心看管好的。” 那两个衙差和两个狱卒办好了交接,自然就回去了,院中只剩下方生石和那两个狱卒。 那一个一直不言声长得比较壮实的狱卒皱着眉头说:“马哥,牢里都满了人了,该往哪里送啊。” 那瘦子也寻思说道:“这两天城里头净出事,把人都塞满了,想想还真是没有空号子了”,忽的眼前一亮,说:“有了,把这小孩弄去丁字五号房,那里应该还空着。” 那壮实的狱卒皱眉说:“那丁字号关的是重犯,多半都是要死的,把这小子关进去恐怕不太合适吧。况且九号房里头还关着三个人,哪有空地?” 那瘦子不屑的说:“这两天你不当班吧,那三个死贼囚穷得没半点油水,早被王头儿‘一不小心’给折腾死了,如今只关了个老疯子,再把这小孩放进去正合适。” 那壮实的狱卒奇说:“马哥,怎么还关了个老疯子?这几天的案卷里我也没见进来什么老头啊?到底犯了什么事?谁关进来的?”一连问了几个话。 那瘦子忽然压低声音说:“咳,能犯什么事?昨儿个呀,王头儿在大街上撞了个老疯子,这老疯子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在大街上就把王头给打了一顿,结果王头儿就偷偷把他弄进来了。” 那壮实的狱卒惊说:“哎呦,竟然把王头儿给打了,那不活该倒霉吗?咦!不对啊,王头儿可是行伍出身,杀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吧,这演州城里能把王头儿给打一顿的可不多,更何况是一老头?” 那瘦子嘿嘿笑说:“说起来也奇,这疯老头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但是骨头硬得很,力气也大得出奇,听说这疯老头只一巴掌就把王头儿的一嘴好牙给打碎了一半,脸也肿了半边,王头儿后来拉了十几个人去,还是拿他没办法,后来要不是这疯老头突然昏倒了,肯定弄不进来。” 那壮实的狱卒笑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见识见识这老头,到底怎么个奇法。” 那瘦子笑说:“还有更奇的呢,这疯老头一被王头儿带人绑着抬进来,就上了我们狱里最重的那付一百斤的铁枷,可这老儿硬是没半点事,满嘴只说着糊涂话,后来王头儿又给他上刑,牢里的刑具都用了个遍,还是奈何不得,差点没把王头儿给气疯了,这不,今天一大早就去找其他犯人的晦气了,估计是在撒气呢。” 那壮实的狱卒似恍然说:“怪不得呢,我说王头儿今天气sè不对。得了,那这小孩就由我带去了,顺便再看看你说的那疯老头。” 两个狱卒将方生石带到一处房间,先是抄检一番,可惜方生石身上的东西已在见知府大人之前被那几个衙差都给搜走了,两个狱卒似乎心中明了,也不在意,他俩又让方生石换了件陈旧的狱衣。方生石此时依然有些迷迷瞪瞪的,只任凭二人摆弄。那二人因见方生石是个半大的孩子,又是知府大人亲定的案子,而且方生石颇为顺从,所以也没有怎么难为方生石。 一切妥当后,那瘦子嘱咐说:“这半大小孩儿没有过堂定罪,直接弄进去就行了,也不必戴什么枷号了,弄坏了说不得要误大人的事。” 那壮实的狱卒说:“我理会得。” 那壮实的狱卒推着方生石往里头走去,拐过一两处房舍后现出一个院墙极高的去处,那院墙全数青砖砌就,估摸着至少有近两丈高,三四尺厚。那壮实的狱卒带着方生石进了一道有两个狱卒守把的大门,然后又往里走,不一会儿又过了一重门,这一重门的门房处依旧有两个狱卒守把,墙边画有“丁字号”三个字,那壮实的狱卒和门房的两狱卒打了个招呼,又说了几句话,就继续推着方生石往里走。这越往里头走愈发的狭窄,两边的夹道、屋墙似是压逼过来一般,让人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耳边偶尔还能听到一些惨呼、嘶叫之声,更是让人心惊动魄的。 最后二人来到一处偏角的小屋舍前,那屋舍封得严实,厚厚的木门,只有墙面高处有一道不过数尺长、半尺宽可透光、透气的气窗,为防犯人逃出,上面都立有粗大的木棂,可谓守得如铁桶一般。 那壮实的狱卒打开监舍的门口,把方生石推了进去,方生石踉跄一步进了去,只见里面甚是幽暗,cháo气也重,泛这一丝丝的寒意,气息也颇为混浊,扑鼻而入的都是刺激的气味。在监舍的里角,还坐有一个老头儿,方生石只看了一眼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