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不是场梦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腐朽阴暗的牢笼。 梁上老鼠翻过木镂落在她的指尖舔舐着腥血,她的眼睫微微颤动可浑身的力量就似被从手腕脚踝的伤口处拔除一般,动弹不得。 只有嗓子里噎着的气呼哧呼哧像极了破旧的鼓风器。 自作孽的裴家。 狱卒们的冷嘲热讽落进耳中,嘻嘻哈哈地除了对这曾经富可敌国氏族的讪弄,剩下的皆是与女眷肮脏身体的品头论足。 而裴兮宝,躺在血泊里,苟延残喘。 踏、踏、踏,脚步声缓缓停留在牢门,锁链掉在地上刺耳极了。 “《刑监》有律,谋反、谋大逆者,本人不分首从皆斩;其父和十六岁以上子嗣皆绞;伯叔父、子侄流三千里,家中部曲、奴婢、资财、田宅全部没官,余者,凌迟处死。”男人语调缓慢似有意让那半死不活的人听个清楚,每一条与她息息相关的性命,都不得好死、不得往生。 裴兮宝不知是惊是怒,嗓子眼里呜咽着迸发出难忍的嘶嚷,可是她开不了口。 她被人割去了舌头。 只有眼泪从眼眶里大颗大颗的掉下来,在满是血污的脸上留下痕迹。 她感觉到自己瘦削的肩头被人拢起,极轻极温柔,烛火打亮来人的脸庞,墨发垂襟,寂傲孤清,狭长似蕴凛寒的黑眸透着骨中难掩的冷肃,便是这般无动于衷的站着都能逼得人难以呼吸。 帝王师,燕岐。 “时辰到了。”他说,声音清冷的好像窗外孤悬的月。 她感觉到燕岐抱着自己的臂弯紧紧地收拢,呼吸的刺痛绽开在胸膛的时候,男人俯身字句口吻中的恨意无从分辨那究竟是对她的亦或对这结局的,血海淹没了所有的意识,裴兮宝不曾看到男人将一朵盛开的海棠花轻轻簪在她的耳后。 裴家的小珍珠死在牢狱中,血流了一天一夜,无人收尸。 喝—— 床榻上的锦衾突地翻起,被子里窜出个小脑袋,好似被一场梦魇所惊,她“呀呀呀”的怪叫着,哐当打翻了榻旁案上的一盆沉水海棠。 花泥烂了满地。 “宝小姐?!”候在外头的月婵闻声急冲冲推门。 裴兮宝惊魂甫定按捺着心口狂跳,丫鬟的焦灼更令她惊诧,裴家女眷不早就已经被赐死了吗? “只是……作了个噩梦。”她讷讷轻道,目光死死盯着地上已经打坏的海棠,花香萦绕鼻息。 月婵松了口气,顺着她目光瞧去:“哎呀,这是您最喜欢的沉水海棠,整个南郡只有那么一株,盆儿还是老夫人亲自选的玉蓝棉,这如何是好。”小丫鬟蹲下身忙着清理泥巴和碎玉,她的兮宝小姐最喜欢海棠,整个园中植了各色花品应有尽有,只要她想,就没有裴家不能寻来的。 裴兮宝似还沉浸在方才的噩梦中,她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寒凛匕首刺穿肌肤和心脏的景象历历在目,不禁多打了个冷颤:“别管那些花儿了。” “是是是,别管那些花儿,快上白玉珍珠膏。”月婵已经捉住了少女的指尖,方才打到了玉盆红痕立现,这娇俏的跟珠玉砌出来的小小姐受不得半点儿疼痛,月婵小心翼翼的替她上药。 裴兮宝只觉指尖哇凉却疼得呲牙咧嘴,低头一瞧,藕臂上赫然有着几道青色淤痕。 第2章 他还在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您不记得了?前两日您带着几个丫鬟去拙藤园,结果叫小马驹给撞进了花池险些溺水,可把老夫人吓坏了。”月婵蹙眉伸手摸了摸裴兮宝的额头,莫不是,摔糊涂了。 一天一夜没醒呢。 裴兮宝想了想,年少时似确有那么回事,可究竟为何她要追着那小马驹不依不饶却没了印象。 “这会……是什么时辰了?”她对自己重生的境遇恍然。 “申时一刻。” “不,我是说……”年月日,到底,她回到了哪一天,裴兮宝这话才说了一半,外头已经响起纷杂的脚步和嘈杂的人声—— “出事儿了,老夫人,府衙来人,三老爷不小心坠马了!”堂外惊叫掠遍庭院。 月婵还未回神,裴兮宝已经从床榻上跳了下来:“爹爹坠马了?坠马……是承宁天二月……” 她一朝回到十二花年,没有造反、没有污蔑、没有满门血债。 此时此刻的裴家,还是南郡权势滔天富可敌国的官商。 她脑中一个激灵,眼角眉梢都跃起小丫鬟看不懂的惊异:“他还在、他还在!” 什么还在?月婵一头雾水。 “快随我去拙藤园。”裴兮宝抓起裙摆就跑,外头正绵绵落着春雨,她浑然不觉。 月婵吓得忙将一旁的纸伞和披袄揽进怀中跺脚追着自家姑娘:“宝小姐,您还没添衣,您还没撑伞,您倒是等等奴婢呀……” 裴兮宝充耳不闻,一阵风似的已经站在了园前,平日里这儿很冷清,不管是夫人少爷还是丫鬟奴才都不愿接近。 裴家老三,裴盛,正是裴兮宝的父亲,时任南郡都尉,最大的兴趣便是名驹——养马驯马,尤爱烈性,甚至将自个儿原本居住的拙藤园辟成了小马场,一众伺候起居的奴才都赶去了别院。 这可好,养马的自个儿摔了马。 对父亲坠马这件事裴兮宝记忆犹新,曾经她不谙世事骄纵蛮横对长辈不闻不问,殊不知这是裴家祸福转折点的起因,而这次,她要逆转这命盘第一步。 啪踏,小姑娘的脚步猝然顿住了。 拙藤园外正跪着一个少年,身如玉树、长眉若柳,乍一眼清俊的有些玲珑剔透,虽着粗布麻衣可沉默不语霎显冷肃,衬着那双点尘不惊的眉眼隐约透出与年龄不近的凉薄。 燕岐。 裴兮宝在看到他的那瞬呆住了,少年恰抬起头来,目光撞了个正着,小姑娘不由自主往后一退缩就撞进了月婵怀里,丫鬟正撑着伞替她挡风遮雨将珍珠披袄搭在她肩头。 “小姐,春寒料峭,千万别受凉。” 裴兮宝收回目光,此时的燕岐不过是裴家的侍从,是她父亲从西市带回来的马奴,也不知从哪学来一手养马驯马的绝活深得裴盛喜爱。 整个拙藤园中除了马儿就剩下了他。 “您瞧什么呢。”月婵蹙眉,方才小姐还急冲冲的要去看望老爷,怎么这会发起呆了。 “月婵,燕岐跪在雨里,你说,他会不会冷。”当然冷,她冒雨跑来都瑟瑟发抖。 第3章 早该赶走他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管他做甚,”不过是个小马奴,三老爷对他另眼相看可不代表他能和小姐平起平坐,“前两日小马驹冲撞了您还不都是燕岐的错,老夫人一怒之下罚他跪两日,便宜了。”月婵义愤填膺,裴老太对这小孙女的宠爱是整个南郡有目共睹的。 小丫鬟索性挡住裴兮宝的视线将她引进堂屋。 内堂中已经挤满了闻讯赶来的人,裴家家大业大,裴老太太膝下三个孩子各有嫁娶子嗣,老大裴槐擅经商,常年不归家中留了一妻一妾、一子一女;裴家老二裴芷,早已出嫁长源;剩下的便是早年丧妻的裴盛,所以整个裴府上下百余人,多的是奴才和使唤丫头,能来这正堂的便是留守女眷,唠唠叨叨。 裴兮宝探头探脑的挤进去,看到裴盛半身是血,听丫鬟说是在疾驰路上被狠狠甩飞了下来还叫那癫疯的马儿踩断了腿,膝盖骨都露了出来,脑袋磕在青岩上,头破血流。 她心头狂跳脸色也变了两分,月婵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宝小姐,大夫刚诊完,您若是不愿看就别看了。”这血肉模糊的,月婵都胆战心惊。 裴兮宝点点头,屏外的堂屋中早跟菜市场似的嘈杂。 “今儿个起来我这眼皮跳个不停,这几天下雨路滑,早知道就不该让老爷上山。”说话的人声音尖细,一听便是个伶牙俐齿的角色。 “别在那马后炮,去年下了这么大雪三老爷上山也没见你拦着。”呛声的是裴老大的妾室赵姨娘,她在一众女眷中格外出跳,穿红戴绿尤爱艳丽从无忌讳。 方大夫人一听就头疼:“老三还躺在床榻,你们就这么吵吵嚷嚷?他的马儿哪匹不是自个儿带出来的,从未见过那么烈的性子。”方氏是裴槐正妻,书香门第,最听不得一家人尖酸刻薄的模样。 “哪是马儿的问题,分明有人照顾不力,大夫人这话对了,老爷的‘绿琮’这么久没出过事儿,怎么如今就摔了?”这会顺话儿下的是裴兮宝的小姨娘,“那个小马奴定是个丧门星,早该赶他走了。” 裴三老爷自打正妻去世后无心续弦更是一头埋在南郡的工作中,可别院里没个女人总不行,裴老夫人指派了个通房丫鬟照顾裴盛起居,三五年下来便给了个名份。 然地位嘛,可想而知。 一屋子七嘴八舌的叫人心烦意乱。 哐当,堂门口落下一道人影,手中轻轻拄着柄楠木龙头杖,白发苍苍却步履稳健:“是谁在这里乱嚼舌根,入住拙藤园是照顾裴盛,可不是叫你来言人是非、颠三倒四的。”老太太一脸正色不怒自威,目光扫过屏风后那不省人事的裴盛却没有在发黄的眼睑下流露出更多的悲痛神色。 斥的自然是那口没遮拦小姨娘。 鸦雀无声。 裴家老祖宗就是沉默不语也足以震慑一屋女眷,她眼尖看到了正蹲在床榻边眼眶红红的裴兮宝,瞧瞧,还不如个孩子体贴人! 母亲早逝,爹又是一心扑在政务上,就跟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一样,整个裴家,老太太最疼的就是小珍珠。 第4章 求助帝师大人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兮宝莫慌,有祖母在。”她朝着小丫头招招手,就是天塌下来了,老太婆也能替你顶着。 裴兮宝一愣,从小到大这句话习以为常,只是如今触动了心头,她身陷牢狱时祖母千金散尽未能见最后一面,病榻之上郁郁而终,裴兮宝不由抓紧了老祖宗的衣袖,老夫人反以为她是对这一屋子七嘴八舌的女眷伤心至极。 “大夫说盛儿虽重伤却保住了一条命,你们都回园子去,别乌烟瘴气在这儿给人添堵,留几个丫鬟照顾候着复诊足以。”老祖宗一声令下,女人们不敢吱声鱼贯而出。 裴兮宝瞧了瞧屏风后的父亲:“祖母,我想留下来照看爹爹。” “这拙藤园脏乱的很,”老夫人原想劝慰却见小丫头眼底里亮晶晶的坚持,也心软了,“月婵,照顾好宝小姐。” 月婵忙点头称是。 裴兮宝鲜少有时间与裴盛相处,她从前恃宠而骄总觉得父亲喜爱小牲畜超过喜爱自己,哭闹打骂信手拈来,却不料,父亲在坠马的半个月后突然病情恶化药石无医。 “月婵,”裴兮宝支着下颚盯着床榻上一动不动的裴盛足有半个时辰,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我以前是不是整日里招猫斗狗、不学无术,活得浑浑噩噩、糊里糊涂。”她只是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跪在地上扮大马驮着自己的模样,有些心疼心酸。 “吓?”月婵吓了一跳险些打翻手里刚沏好的热茶,小姐这剖析可实在是太准确了,“哪、哪有!” 小姐自醒来后,好似换了个人。 裴兮宝叹了口气,床上的病人一直在发着高烧说着口齿不清的呓语,小腿和膝盖上血肉模糊的伤口虽绑着绷带却不断渗血,她上辈子算不得是个孝女,这辈子,只想不辜负。 “宝小姐,老夫人许您留下可也别累着自个儿。”屋外一片漆黑,月婵多点了两盏烛。 裴兮宝点点头站起身掸了掸碎花裙摆。 “随我来。”她招招手示意,小纸伞撑着主仆两人就站在了庸碌堂前。 “小姐来这儿作什么?”庸碌是个法堂,里头只有三面灰白的石墙供面壁思过,这里是专门用来惩罚下人的。 微弱的烛光绰绰映照出人影。 那是燕岐,白日跪园子,夜里跪法堂。 裴兮宝示意月婵噤声,上一辈子裴盛死后,燕岐就被赶出家门,这里头还有裴兮宝的“功劳”,直到她成为了靖南世子妃进京面圣才再一次看到少年,不,男人硬净如玉的背影衬着金绣玄色沉寂长袍,眉眼里是不曾改变过的冷肃桀骜。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久后,靖南王造反连累裴家被污,流放、充军、杀头大罪,女眷们不堪凌辱选择自尽者数不胜数。 裴兮宝不由捏紧了指尖掐的掌心刺痛,这段过往,她绝不容许再发生。 然,看到少年的背影时依旧忍不住心头发虚,她总觉得多年后燕岐在大牢中那狠心绝情的一刀子定是因为自己年幼的苛待。 第5章 你你你快住口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的鞋履踩踏在石阶,清着嗓子想要引起燕岐的注意,可少年置若罔闻连眼角眉梢都没有动一下,跟个石头似的。 “燕……”裴兮宝刚要唤出口,燕岐冷冽的余光已经瞥来,下一个字眼被噎了回去,就好像梦境中那把扎进心头的尖刀,刺的她浑身发憷。 月婵左看看右看看,不对呀,宝姑娘什么时候还要看这浑小子的眼色:“小姐,你这么怕他作什么!”又不能吃了你,月婵大咧咧地跨步到燕岐面前,双手叉腰趾高气昂,“燕岐,宝小姐有话要问你,是不是你居心叵测害的老爷坠马摔伤!” 小丫鬟心直口快,听了午后那些夫人姨娘们的话自然而然就以为裴兮宝是要来问罪的。 喝! 这可把裴兮宝吓惨了,她是来求助的,不是来质问的。 “月婵!”她急的抓耳挠腮,“你你你快住口!” 他居心叵测。 燕岐眯眼,他不看强出头的月婵,转身直盯着裴兮宝,鹅黄小裙摆在她绣花鞋履上开出一朵朵海棠花,豆蔻华年的小丫头裹着一袭珍珠披袄粉雕玉琢惹人怜。 可惜再美丽也无法动人,燕岐从嗓子眼里呷出蔑笑。 “宝小姐,夫子院习文半年,莫须有的罪名扣得倒是得心应手。”他讥诮。 裴兮宝忙将月婵拉到身后,脸蛋涨得通红:“我、我不是来落井下石的,我是来请你帮忙。” 她有些怯生生,月婵不敢置信的怪叫起来,裴兮宝一把捂住她的嘴。 燕岐收回目光竟觉可笑:“三老爷是摔马,燕岐既非神医也非神佛,请我何用,这南郡还有你宝小姐做不到的事?”他是在讽刺裴兮宝的骄蛮跋扈,小珍珠一声令下,死人都得从坟里给掘出来。 月婵听着冷嘲暗讽快把肺给气炸了,她家小姐就是有嚣张资本,碍着谁了?! “爹爹将你从西市带回,对你多少有着知遇情,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裴兮宝先祭感情牌。 “好,裴三老爷与我有恩,那就让他亲自下榻相请。”燕岐冷眼,什么恩情忠义,呵。 “你、你这分明强人所难!”月婵挣开裴兮宝的小手,眼珠子都瞪了出来,这马奴来到裴府就一身冷肃疏离自命清高,好似每个人欠了他,是,裴家的奴才讥他欺他,可也不想想自个儿什么身份。 裴兮宝唇角紧抿没有呵斥没有抱怨,平静的反常:“爹爹昏迷不醒,我裴兮宝带代他请你,”穿金戴玉宝小姐“噗通”想也没想就跪了下去,身上的金银玉坠落地,霎是好听,“害你被罚庸碌堂三天三夜,我可以向祖母请罪也可以向你低头认错。” 她的声音不响,娇娇俏俏的好像春夜里的一只小黄鹂。 月婵倒抽口气,似看到了个怪物。 燕岐不为所动:“裴兮宝,你该道歉的,是我吗。”他并不领情。 月婵不明白,只见自家娇滴滴的小姐恍然大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抓着裙摆就冲进了外头的小雨中。 果然,千金小姐受不得半点儿脸色。 第6章 为抱大腿不择手段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月婵气得直跺脚追上前去:“宝小姐……别听那个混蛋的胡话,他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您指手画脚,走,咱们去老祖宗面前再告他一状,我就不信,谁还能护着他!”以前燕岐桀骜有三老爷顶着,如今裴盛昏迷不醒,这小子还跟个白眼狼似的。 可是裴兮宝在园里打了个弯,一口气跑到那日她失足跌落的池边,雨点在塘中打出一圈圈涟漪,小雨淅沥砸在眼睫令她没法睁开眼看个清楚。 月婵忿忿不平刚将纸伞撑在裴兮宝头顶,身子一歪,那小姑娘已经推开了丫鬟,好像下了很大决心,深吸一口气,抬脚就踩进塘底的岩石,“咕咚”半个身子落入池塘。 “小姐!”月婵惊呼,三魂丢了七魄,她突然明白方才燕岐的言下之意——那日裴兮宝冲撞了小马驹,自然应该跟马儿道歉,“哪、哪有这等道理,要宝小姐和个畜生道歉?就算那马儿死了也怨不得小姐,小姐您别下水,那铃铛不值钱,咱们不听燕岐的。”月婵哇哇大叫趴在池边想要伸手去捞沉浮不定的裴兮宝却被她闪躲开了。 矮小的身子几乎浸没在水中,她艰难的屏气双手不断在池底的淤泥中摸索,她将燕岐最喜爱的马驹佩着的铜铃给丢在了池里,就在这儿,她一定、一定可以找到。 “小姐您冻坏了身子老太太要心疼,奴婢求求您、求求您上岸吧!奴婢——奴婢帮您找,一定帮您找着好不好!”月婵胆战心惊,急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撩起裤腿就要下水。 “不许动!”裴兮宝后槽牙打颤,喝声里瑟瑟发抖,“你再嚷嚷惊动了祖母我饶不得你!”她不是那个什么祸事都靠奴才婢子去顶天,都要靠裴家两字出头撑场面而娇蛮不懂事的宝小姐。 月婵不敢哭了,捂着嘴角呜咽,她的兮宝小姐从来冬有暖炉夏有冰,哪受得这种罪。 裴兮宝双唇冻得发白早已没有呵斥的力气,突得眼睛一亮:“找到了!”她将手里的铜铃高高举起,窜出水面大喊大叫却被呛了口脏水,鼻尖泛酸胸腔一窒,脚底布满青苔的岩石骨碌打滑,眼见着整个人就要狠狠跌进塘中,突得,纤细手腕已叫人一把抓住,那力道很大也很稳。 裴兮宝惊魂未定,眼底落进一双沉寂黑眸,是燕岐。 她脸色惨白可鼻尖和耳朵却通红通红的好像小樱桃,打湿的衣衫贴在玲珑娇柔的身躯有一股淡淡的似与身俱来的海棠花香,她惊恐万分时,眼睛像林间小鹿般闪躲了一下。 燕岐看着她已经发紫的手中捏着那不值钱的铃铛,突然有些迷惑不解:“裴兮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不过是刁难罢了,这小丫头还当真扑腾到水里去,裴家若是知道,恐怕又该闹得顶天。 裴兮宝喘着急促发冷的气,她张了张口却似有着从未有过的认真:“为了弥补。”那些曾经的傲慢无礼、蛮横骄纵,那些曾经将裴家送上断头路的一切,她都想弥补。 这个答案很古怪却叫人难以反驳。 第7章 原来她早有预谋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庸碌堂的炭火炉子加了数只,裴兮宝流着鼻涕裹得像个兔团子还不停打喷嚏,哆哆嗦嗦可怜兮兮,月婵将暖炉颠过来倒过去恨不得将宝小姐围成个圈。 燕岐的寡言叫裴兮宝依然后怕,她知道少年极是看不惯自己那番嚣张跋扈受不得半点儿苦的架势,她想了想怯生生从暖融融的斗篷中伸出手:“那天,我是骂了那匹小马驹还打了它,阿嚏——”她吸了吸鼻尖,“你也要讨回来吗?” 喏,燕岐已经数落过她了,大不了,给他打回来。 娇生惯养的小姑娘玉指如青葱,因为池水寒冻指尖微微发红,好像精雕细琢过的粉玉,燕岐微微愣神。 下一瞬,疼痛感顿炸,血痕立现在柔嫩掌心。 裴兮宝眼睛鼻子都皱在一块儿,不敢置信的低呼。 他竟然敢! 燕岐当真用驯马的金鞭狠狠抽在了她手心,不留一点余地的。 月婵吓得气儿没敢喘,疯了,小姐疯了,燕岐更疯了——她一拍脑门恨不得自己就这么昏过去一了百了。 “这就受不住了?”燕岐薄唇一勾,嗤道。 裴兮宝咬咬牙眼框里不免有些委屈的泪水盈盈,贝齿啃着下唇泛起红痕,她不吭声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燕岐突然觉得这娇蛮倔强的小丫头不那么碍眼了,他晃了晃浸过水的铜铃,好听,却不及少女赤*裸冻得通红脚踝上落出的翠玉声响,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追了过去。 金玉为鸾,上镶锦丝,裴兮宝的脚踝自小有裴老夫人亲自命能工巧匠雕琢的珍珠玉环儿。 夏日里,脱下丝履裸足而行,叮叮当当,就像泉水落在心间。 裴兮宝察觉了燕岐的目光,她忙将小脚丫子往被褥里一缩。 燕岐眉眼一垂似思忖良久:“三老爷的马通人性,绿琮只认一主,该查的不是马,是马草。”少年话不多,却字字句句都在要点上。 裴兮宝闻言立马朝着月婵使了个眼色,小丫鬟急冲冲跑出堂又一阵风似的转回来,手中提着一篮子湿漉漉的马草。 “绿琮今日饲在府衙,我已经命人将衙中马厩的饲料取回。”裴兮宝解释,就在她得知父亲坠马的那刻,早已瞒着众人有所行动。 燕岐眼底略过诧异,裴兮宝心思明晰,很清楚自己想要查什么找什么,出人意料。 燕岐翻弄着马草从中挑出一缕看似无异的杂叶:“马醉蹶,碾碎混杂与普通饲草相差无几,食之初无症状,越是疾驰越易发癫,双目失焦不顾一切撞向山石,若不是三老爷身手矫健,许现在已粉身碎骨。” 裴兮宝听的是浑身激灵有些毛骨悚然,立马会意:“你的意思是,害爹爹的人根本是想置他死地,那……如果没有死于坠马,那个人,一定会想别的法子来加害……”裴兮宝喃喃,眼珠子狡黠转动,她思索的时候小脸皱起眉宇微蹙,眼睫煽动好像蝴蝶翅膀,叫人不忍心拂了意,“可是现在爹爹昏迷不醒询问不得,我见过他的伤,膝盖被绿琮踢碎,腿脚露骨之处布满血痕淤塞,明明上了止血药却血流不止,半夜呓语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瞧燕岐的神色。 第8章 他就像个江湖术士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燕岐斜睨她一眼,小丫头的意图太明显,他将手中的马醉蹶碾碎汁液滴入案上香灰中,翻炉一扣,抓了把脏兮兮的灰递给裴兮宝。 月婵就这么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心翼翼,还命她打伞不可淋了捧着的香灰,丫鬟扭头看了一眼庸碌堂的火光,想起燕岐方才莫名其妙的说辞,眼角有些抽搐:“小姐,您当真信那个马奴的话?” “信。”裴兮宝裹着小被褥将双手护在怀中,回的是斩钉截铁。 他们不知道燕岐是什么身份什么能耐,可是她一清二楚,上辈子燕岐离开的那天将一捧香灰洒在裴兮宝的园前,当时她未曾留意,后来才觉其中蹊跷,只可惜自己浑浑噩噩错失良机。 “奴婢瞧他平日里不苟言笑也不愿与人打交道,三老爷待他这般好他却不冷不热不领情,就是个市井奴才能懂什么,和江湖术士没差。”月婵觉得自家小姐被那小马驹一蹶蹄子定是踢傻了。 “不许说燕岐坏话。”裴兮宝鼓着脸。 月婵努努嘴:“小姐您转性子啦?您以前不总说那小子是个丧门星吗?”还夺了三姥爷对您的信任和宠爱,巴不得他带着的脏兮兮臭烘烘的马儿被赶出裴府。 “才、才不是。”裴兮宝只好犟嘴。 月婵挠挠发髻不与她争论,再次推开裴盛寝居的堂门,春日寒凉的夜风将烛火晃动,裴兮宝摸了摸久置的暖炉吩咐着再多添个,她虽裹着被褥可浑身湿透冻得不轻,如今嗓子喑哑竟觉两分昏沉,隔门就着内堂温暖忙换了一身衣裳。 裴盛腿脚上新缠的绷带早被血色浸没,裴兮宝用剪刀一缕缕裁开布条,沟壑一般的血肉伤口叫月婵嗅着浓重的血腥直反胃,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别慌张,将香灰缓缓倒在裴盛腿骨一片黏腻的伤口上。 月婵别开眼吞咽了口唾沫,她当真没见人用这等离奇的法子。 “小姐……”她没忍着开口,这半晌过去伤口没有好转,老爷还在呓语,究竟对断骨有什么—— 嘘,突然,裴兮宝一把抓紧她的指尖,月婵定睛一瞧,只看到血肉痕迹中颤巍巍的抖落出小小的触须,竟、竟有一只奇形怪状的虫子潜伏在裴盛的断骨中! 月婵倒抽口气,裴兮宝眼明手快已掏出玉瓶“啪”地一下将那小虫子给逮了起来。 “这……这燕岐还真有些本事。”月婵惊叹连连,他怎么知道老爷的伤中有诡,就凭宝小姐的三言两语? 鄂疆的蛊虫十二时辰内不捉着便是大罗神仙也引不出来,不出半个月中蛊者瘫痪而亡与中风并无二致,甚至大夫也查不出蹊跷——燕岐在庸碌堂说的头头是道,原本月婵还以为他胡诌,现在看来,是自己蠢钝了。 不错,裴兮宝记得清清楚楚,父亲突然暴毙,而她,没心没肺招猫逗狗,曾经的自己,真是糟糕透顶。 “莫非真有人要谋害三老爷?”月婵眉头皱紧,她从来没有想过身为南郡都尉的裴盛怎么会被人记恨,“可咱们并不知道这是谁下的蛊,要怎么查证呢?” 裴兮宝打了个喷嚏,扯着袖子抹了抹脸:“燕岐已经指了明路。”那少年人虽话不多,字字珠玑,裴兮宝早已心领神会。 月婵跟个丈二金刚莫不着头脑。 第9章 请君入瓮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一夜之间,裴三老爷伤口血止不再呓语连连,裴府的女眷门都在感慨昨儿个的大夫真是妙手回春,只是,裴盛似有了些许好转,裴兮宝却病倒了。 不知怎么受了寒,夜半突发高烧,她晕的迷迷糊糊,沉沉察觉有人轻轻替自己盖上被褥,她有个坏毛病,爱踢被子,裴兮宝哑着声醒来时,鼻涕一个劲的往下淌,这才发现已经回到闺房。 房内有着熟悉的海棠香,裴兮宝勉力支起身就瞧见祖母正抓着龙头杖靠在长椅中,睡着了。 想来是担心自己的病情一直候着不敢离去。 裴兮宝心头发酸连忙跌跌撞撞下了床榻将老夫人滑落的大氅重新覆上,老祖宗向来浅眠,这不,就把人给惊醒了。 “兮宝?你可总算是醒过来了……”裴老夫人看着小孙女儿毫无血色的脸庞,下意识就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好在退了烧,她松了口气将裴兮宝揽进怀中,“把我这老太太吓坏了,要知道你多少年没得风寒症了。”可不是,被保护的像颗小珍珠,压根没机会。 裴兮宝抿抿唇趴在老夫人怀中,衣衫里有着好闻的皂角味,她瓮声瓮气道:“祖母,兮宝生病会传染给您的。” “祖母不怕。”老太太眉开眼笑宠溺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突得眼尖抓住了裴兮宝的手腕,细皮嫩肉的掌心赫然有一道血痕,裴家老夫人神色一敛,“这伤是怎么回事?” 裴兮宝呲牙忙将小手藏到身后:“昨儿个打碎了海棠不小心被玉蓝棉割伤的。”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 “海棠?”裴老太太又心疼又狐疑的转头,果然,那盆沉水海棠不见了,“怎么这么不小心,收拾的事交给月婵,否则要她这小奴婢何用。”她是心疼裴兮宝,忙从一旁的案格中取出白玉珍珠膏轻轻柔柔替她擦拭还不忘俯身吹吹伤口,就似要把痛楚都吹走。 裴兮宝虽极是享受老夫人的疼爱还是忍不住道:“祖母您忙着不用陪我,我能自个儿上药,等身体好些了兮宝就帮您分忧解难。”这不是她的胡话。 裴老太太一听就乐开了花只当她是戏言,养在深闺裴兮宝连个算盘珠子都没摸过,裴家矿业、盐业多有涉猎,影响最广泛的则是票号也就是钱庄,南郡势力最大便是他们裴家的号子,郡城的商行都得看裴老夫人的脸色行事。 裴兮宝瞧见祖母笑就知道她压根不信,宝小姐努努嘴大有一副“您瞧着”的架势:“过两日,我想祖母出面请府衙里的几位叔伯来府上一叙。” “为何?”老夫人不明白。 “就是昨日送爹爹回来的叔伯,若没有他们及时相助,爹爹很可能已经命丧马蹄。”她郑重其事,“裴家自然要坐个知恩图报人。” 老夫人一听,是这么个理,只是由着这从来不识愁滋味的小姐嘴里说出,不知哪儿怪怪的。 “该谢。”她收回白玉软膏,眯起眼打量小丫头,直把裴兮宝瞧的有些心慌慌,支支吾吾的,“看来咱们小兮宝学会藏心思了。” 老夫人慧眼如炬。 裴兮宝欲言又止扑到祖母怀里咬着她的耳朵不知说了什么悄悄话。 老人神色紧敛,不可思议道:“当真?” 裴兮宝点头。 第10章 总有人做贼心虚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两日之后,裴家一封请帖就送到了府衙,三老爷缓缓清醒过来的消息传遍了南郡,太守大人喜闻乐见,裴盛和他是一同上过战场的生死之交,众人都在感慨着何方妙手回春的大夫医术这般了的。 李崇孝太守大笔一挥,裴老太太这才知道,原来那日随同裴盛一起上山的还有两位长史一位簿曹从事。 长史多为郡中幕僚,而簿曹从事乃是佐官。 南郡有名的世家即便是家中款待的小宴也歌舞升平叫人目不暇接,裴老太亲自迎了三位大人入席,女眷不便相陪,老太婆慷慨的很,黄酒一落叫三人都刮目相看,更是直言,救了裴盛便是救了裴家,毕竟谁也不会拒绝与裴家交好。 众人开怀,杯酒下肚飘飘欲仙。 陈长史趁着老太太被小丫鬟叫出门去,拍了拍一旁陆长史的肩兴叹:“都说裴家钱权不入眼,今儿个,咱们是开了眼界。”有钱的人未必有权,有权的人未必有势,像裴家这般官商共营又两面逢源有权有势者,着实不多。 艳羡嫉妒,不为过。 “可不是,都尉老爷和太守大人什么交情,就算没有,在裴家也是一辈子不愁吃穿。”陆长史只知道,南郡,裴家一个“不”字就可以要了你的命脉。 “怪就怪,没投个好胎。”傅簿曹打趣,手中晃着小酒,裴家盛极便是随手打个赏也是穷苦人家一年的花销,比不得比不得。 “你还莫说,我倒是佩服裴大人,年轻时候就和太守一同征战沙场,希望这次的重伤不减三老爷的意气风发。” “膝伤不易治,那日你我可都瞧见是何等模样,”陈长史感叹,人是没事,腿也能站,只是纵马驰骋这般快意怕是难了,“若能功成身退、衣锦还乡倒也不枉。” 闻言众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为何? 因为这位子若是空悬下来,兴许他们之中有人就能获益。 傅簿曹一瞧这氛围不对味,忙起身整了整衣衫说着饮酒过多,方便方便,您二位继续聊说——傅大人笑吟吟退出了热闹堂,眉目一敛径自朝着拙藤园去,他来过一回裴府还知道裴盛的房间在哪儿。 尤其周遭还有着浓重的汤药味。 “嘎吱”,他左顾右盼悄悄推门,墙角有着红泥小炉,炉上正熬着草药,屏风后隔了厚重帘子,看不清床榻上的人究竟是何等状态。 他的脚步很轻却依旧惊动了人。 “……是傅大人吗?”帘后落出讶然,的确是裴盛的声音,听起来久病不堪、精疲力尽。 “啊,正是下官,”傅簿曹连忙躬身行礼,“听说您醒了,特地来询问一声,关于开山改道途径沽岭一事。”他有备而来,毫不惊慌。 “有劳了,我大伤初醒形容憔悴不便见客,还望体谅,咳、咳咳……你所提及的改道一事我始终觉得劳民伤财不宜变更,沽岭就暂且搁置吧。” 傅簿曹一愣:“可是,昨日下官刚与太守大人商量过,应即刻启动。”开山修道是为民计民生,时不我待,再说李太守也已经应承了。 “咳,不忙,待我康健后自会面晤李大人将此事利弊澄明。”裴盛看起来不想如他愿。 傅簿曹眼底掠过一丝不甘玩味,仗着自己的家世和交情就能轻易左右任何事,哪怕案板上定钉裴盛也能出人意料,就好像现在,明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明明腿都断了,明明应该昏迷不醒不治而亡却又奇迹般的醒了过来——怎么可能—— “是吗,那就有劳裴大人多加操心了。”傅簿曹一边敷衍一边缓缓踱至帘前,突地,他伸手一把抓住帷帐猛力掀起。 “啪”,手腕也在那瞬叫人扣住。 第11章 什么叫做珠联璧合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那力道不大却不容挣脱。 帘后少年沉寂无波的眉眼落进傅簿曹瞳中叫他微微一怔,身旁站着的,是个鹅黄花裙衬珍珠软衫的小姑娘,两人都有着相同的自信和笃定。 好似,他们就等着有人掀开这帷帐,有人,做贼心虚。 “傅大人好像并不相信,我爹会初醒痊愈,”非要亲自偷偷摸摸前来验证一番,裴兮宝了然退开身,果不其然,裴盛还是脸色苍白病恹恹的躺在床榻昏迷不醒,只是床头还站着一位褐衣老叟,“这是从天香园请来的师父,口*技南郡第一,擅长模仿各类鸟虫人声,惟妙惟肖,想来连傅大人也没有分辨出来吧。” 裴兮宝晃晃指尖,她可是花了重金才将人聘来裴府做客一日呢。 傅簿曹脸色大变惊觉陷入彀中,可他装着镇定自若,眼前不过毛头小子和个不成气候的小丫头罢了:“我只是……只是关心裴大人,想要见一见他。”有何不对。 “你是关心裴三老爷还是关心自己在沽岭可得的不义之财。”燕岐冷道。 “你说什么?” “开山修路劳民伤财,原定卞河不过多修一座桥,若要绕道沽岭便要收田开垦,三个村庄数千百姓,若是当地盘剥以低价强征民宅拖它一两年再以高价售卖土地,只要郡府的一纸通告就能买通县衙平白榨取数百万雪花银,何乐不为。”燕岐的话风轻云淡。 “不、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两个黄口小儿装神弄鬼……”傅簿曹想要抽回手,可那少年不为所动似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自己暗中钳制。 “若说装神弄鬼谁及得上傅大人,”裴兮宝从怀中取出小玉瓶,里头正是前两日从裴盛腿骨中扣下的虫子,“鄂疆蛊虫,一旦钻入人身就会令宿主昏迷抑郁伤口溃烂浑身流血不止,半个月后形似中风暴毙而亡,一只小蛊就会有一只母蛊,子不离骨,母不离身,小蛊一旦离开血肉就会寻找母蛊踪迹,它的母亲,是否还在你身上?” 裴兮宝的咄咄逼人不下于燕岐,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一瞪竟显锋锐,玉铃就落出清脆的声响。 瓶中小虫煽动翅膀眼见着就朝傅簿曹横冲直撞过去! 男人惊慌失措回神扭臂一拧,下盘扫向燕岐,少年见状松手退身极是迅猛,傅簿曹见抓不住燕岐目光凛然,变掌为爪扣向毫无防备的裴兮宝,小姑娘惊呼,腰身已叫少年给揽住将那娇娇柔柔的身子往怀中一护,有股香软沁甜海棠花气息顿盈满燕岐的胸怀。 傅簿曹扑了个空却也得到了逃脱的机会。 他企图夺门而出却突被一股巨力震回了内堂,摔倒在地爬不起身。 嘎吱,木门大开,堂外站着的是裴家老太太,还有,南郡太守李崇孝大人,他年逾五十满脸怒容,好个傅簿曹不打自招竟用这等下三滥的法子谋害南郡都尉裴盛! 傅簿曹见大势已去无力回天,颓然一口血就呕了出来。 第12章 燕岐才是真厉害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傅应谋害都尉,证据确凿,把人压下去!”李太守横眉怒目,站在裴老夫人面前颇有些羞愧难当,这位老太太年轻时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裴家长老爷裴丰裕以一介平民身份帮先帝爷平了南乱,而老夫人忠勇过人得了先帝御赐龙头杖,如今的南郡半个天下都是她在掌管。 谁人惹得起。 而自己手底下的人,竟这般不长眼。 “李太守无需心怀愧疚,还望您秉公执法。”将这害群之马绳之以法。 “自然,”李崇孝摸了摸胡须直起身,“老夫人您这小孙女儿可不简单啊。”还说今日为何突然暗中请他过府,原来连环计是为了替父讨公道。 李太守是真心赞赏。 听说裴家有一颗藏在府中不示人的小珍珠,就是那躲在帘后声音娇俏的少女,鹅黄软粉的小裙露出了边角好像一朵即将绽开的海棠花。 别说李崇孝诧异,就连裴家老祖宗也有所愕然,那日小兮宝趴在她耳边说要给爹爹讨个公道,竟然是如此——巧妙设计。 裴兮宝听着外头的窃窃私语,一抬头发现燕岐正盯着自个儿,她不吝啬灿然一笑,燕岐愣神,“噌”地就好似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缩回了手。 裴兮宝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得,未来帝师大人对自己嫌弃的很。 裴老太已经将府中几位女眷都请来了堂内,众人这才知晓什么谢宴什么清醒都是一场戏。 “兮宝,你那虫子,是从何处取来?”老太太轻声细语朝着裴兮宝招手。 小丫头这就抱着祖母的臂弯:“从爹爹的腿伤。”确切的说是断骨里爬出来的。 “你又如何知晓?”骨中有虫?方大夫人比裴老太还要急切,这小侄女向来嬉笑怒骂玩性重,突然行事出人意料起来。 “我正奇怪呢,你能未卜先知府衙当中要有人要谋害三老爷?”赵姨娘急性子,声音尖细忍不住打断了大夫人的话。 每个人都是一肚子疑惑。 裴老夫人眉头紧蹙:“消停消停。”她的兮宝只有一张嘴,慢慢道来便好。 裴兮宝往自个儿祖母怀里一钻,眼睛眨眨乖巧极了:“爹爹的绿琮食了马醉蹶才发狂,如有人故意戕害见此计不成定生二谋,鄂疆蛊虫定是送他回府之人所置,”只有那三个人可轻易接触到伤口,“此蛊无解凶手自然不会相信爹爹清醒更想要一探究竟,所以天香楼的口*技师父推波助澜了一把。”逼得傅簿曹掀帘自暴。 这一幕幕一步步瞒着所有人暗中下了多少心血,女眷们恍然大悟。 “祖母还有个问题要问你,你怎识得这蛊虫的病症?”当时他们那么多人在场连大夫也没有察觉。 裴兮宝偷偷看了眼站在那头闷不吭声的燕岐,一咬牙就从老夫人怀里跳出来,拽过少年将他拉到堂中央:“是燕岐,燕岐发现的,”她不能占独功,因为所有的提示和关键皆是燕岐给予的,“他才是救了爹爹的人,是裴家的恩人。” 裴兮宝正色,一字一句。 没错,上辈子燕岐被赶出家门,这辈子,裴兮宝要让所有人对燕岐改观。 第13章 怎么像在审犯人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几位夫人姨娘惊呼连连,是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马奴? 裴老夫人震惊半晌将燕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她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个长相清俊的少年,裴盛命他在拙藤园养马鲜少与人接触,如今再看,漆黑眸中有星河漫天,眉宇上下冷肃凉薄,跪在堂下不卑不亢,虽粗布长袍却不掩骨中曼傲,像极了一匹野性难驯的宝马儿。 怪不得,裴盛另眼相看。 “燕岐。”老太太开口,所有人都识相的噤声了。 燕岐跪在堂下,毕恭毕敬:“回老夫人话,燕岐自幼南北闯荡,在鄂疆见过身中蛊毒之人会如何惨烈暴毙。”他说来云淡风轻也没有任何想要居功自傲的意味,好似救了裴盛不过是凑巧罢了。 裴老太太的眼底将信将疑:“方才老身在堂外,闻你言辞凿凿逼问傅簿曹。”姑且不说蛊毒的事,府衙中关于开山修道为何也能一清二楚。 “裴三老爷数日前命燕岐将拙藤园的马驹送去马场,当时李太守也在,燕岐不小心耳闻并非有意窥伺。”他把话说的圆满,不小心听到了几位大人在谈论南郡要务罢了。 裴兮宝好似察觉出祖母的别有用意,她眼珠子转转连忙扑进老夫人怀中嘀咕:“祖母,您怎么好像在审犯人似的,传出去,多难听呀。” 裴老太太架不住裴兮宝撒娇,忙呛口:“好好好,祖母从来论功行赏,今日开始拙藤园中燕岐是主事,三老爷生活起居也好,养马驯马也好,有什么需求吩咐下去便是。” 老祖宗说一不二,爽快人。 裴兮宝偷偷朝着燕岐眨眼睛,好像两个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嘻嘻嘻—— 月婵只觉得脊梁骨发憷,回箬兰别院的路上,小姐笑的好似奸计得逞了一般。 “小姐,您笑什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抓到了谋害爹爹的凶手,我高兴。”裴兮宝大咧咧。 不像啊——月婵努努嘴:“奴婢觉得,您好像挺喜欢那个小马奴。”向裴家证明的努力连她都有所察觉。 “胡说。”裴兮宝撇嘴伸手在月婵脑门子上一敲,那不叫喜欢,叫不择手段当狗腿子——还不是为了你们,她腹诽。 “自然,宝小姐的青睐,高攀不起。”嘲弄声起,燕岐不知何时就站在主仆两后,眼角余光瞥了裴兮宝一眼,掉头就走。 完了,被听到了,裴兮宝吐了吐舌头。 燕大人面前说好话不成,说坏话更不成,怎这般难以亲近讨好。 月婵偷偷朝着燕岐背后做了个鬼脸,高攀?这小马奴当然是高攀不起! 裴兮宝蹙眉顿有些郁郁寡欢,脚下踢着小石子一呲牙,月婵察觉了不对劲:“小姐,是不是哪儿疼?” “没事。”小丫头清了清嗓子跳着脚就往自个儿的小别院跑。 燕岐在听闻身后那姑娘吃痛的细微叫嚷时顿了下脚步,可他没有回首依旧径自朝着拙藤园去。 春夜里的青鸟落在树梢,少年眼神微黯,轻轻扣了个响指,那鸟儿似心有灵犀般扑棱翅膀落在他的肩头,他取下爪上嵌着的纸条阅闭揉捻成灰。 鸟儿在夜色消失无踪。 第14章 我好看吗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本就病体初愈疲累的很,一沾床榻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日醒来日上三竿,馥郁花香一瞬就淹没了鼻息,她“噌”的从榻上支棱起身。 沉水海棠! 裴兮宝眼底惊喜一现扭头看去,果不其然,窗台上有一玉蓝棉盆的海棠花,与她打翻的那盆如出一辙,娇艳欲滴开的正盛大。 月婵闻声推门进来忙着替她洗漱梳妆。 “这沉水海棠,谁送来的?”裴兮宝享受地嗅了嗅。 月婵摇摇头,轻柔理顺她鸦青色的长发:“许是老夫人,她听说您把海棠打坏了自然想着再送小姐一盆。” 裴兮宝点头地理所当然,沉水海棠非南郡品种,花期短,栽种难,想要恰到好处的运一盆开花的海棠来裴家,属实不易。 她突地笑了起来,脚丫子够不着地就在凳下晃悠着催促,快些快些儿,披上鹅黄软衫珍珠裳,等不及月婵将那玉簪花别在发髻,裴兮宝抱起海棠就冲了出去,把小丫鬟一个人给丢在屋中直纳闷。 见小情人都没那么勤快呢。 裴兮宝一溜烟到了拙藤园,左顾右盼就看到燕岐金鞭一掠,小马驹正达拉达拉撅着蹄子,少年闻声回首望来,春光消匿了他眼底三分深邃阴沉,薄唇轻抿吝啬言笑,狭长凤眸在眼角勾勒长柳风姿,少年本就一副好皮囊端的流风绝伦。 “宝小姐。”他面无表情还显得几分疏离。 裴兮宝眨巴眨巴眼,昨儿个她可是努力的将燕岐的好告诉全家人希望裴家能够一点点接纳他,自己做了那么多,怎么这家伙还这般认生。 她不气馁,将手里的海棠花一捧:“好看吗?”珠圆玉润宝姑娘笑吟吟的,阳光落在她的眉眼,似丛生一片明媚春花,唇上的软脂带着香甜的光泽衬着玫色微红的海棠,竟是一般娇艳欲滴。 燕岐眯眼微微向后退却一步,似不明白她的用意。 “祖母送的,整个南郡可只有这么一盆哦!”她献宝的很,纤纤玉指摘下一朵盛大海棠别在耳后,人比花娇秀色可餐。 燕岐心头莫名被触动到了什么,他突然觉得裴兮宝比以前招人喜欢也招人心动了。 “是吗。”少年不置可否,目光却离不开那张明艳俏脸。 裴兮宝咧嘴一笑:“我想……” “没兴趣。”燕岐已经快她一步将话堵了回去,要把这盆稀世难寻的海棠花送给他,呵,养花种草,没兴趣。 裴兮宝鼓了鼓脸没更多失落,似早就猜到燕岐会拒绝,她扭头哼哼:“我这么喜欢海棠,才不送给你呢,喏——”她在衣襟里掏了半天,把翻找出来的东西塞进燕岐怀中,“你帮我救了爹爹,我该谢谢你。” 这些话是昨夜来不及说的。 燕岐手中一暖,低头看去,是块凝脂玉,精光内蕴、质厚温润,应是上上品,裴家有矿业自也少不了涉足玉石生意,这凝脂被精雕细琢成兰花的形状。 “俗不可耐。”燕岐的口中就没有好话。 第15章 不气不气兮宝不气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俗不可耐。 裴兮宝悄悄跺脚,深吸口气,不气不气,兮宝一定不能生气,她抹出笑意,心平气和道:“祖母说,玉有五德,仁、义、智、勇、洁,细腻轻扬、润泽万物,我觉得……甚是般配。”她在昧着良心说话。 燕岐的眼神挪到那张口不对心的小脸蛋上,瞧瞧这宝儿小姐,越来越会装腔作势,少年眯眼颀长身形往前一压,裴兮宝不由自主就向后退去,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在他面前这般心虚,就好像少年沉寂凉薄的黑眸有着无形的压迫,一瞬就能侵袭全身。 似,攻城略地。 她得承认,燕岐话不多,可每一个字眼都叫人如履薄冰。 “兰花,君子有德当如兰,恐怕宝小姐的意思是在明朝暗讽我燕岐无品无德,是时候多学学这株兰花好好陶冶情操、修养身心。”燕岐玩味。 裴兮宝咕咚吞下唾沫,夭寿,他怎么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别看这混小子现在是个马奴,将来出人头地后做过什么,裴兮宝还是有所耳闻,尸山骨海里走出来的帝王师,喜怒无常杀人如麻,连自己的小命也是丢在他手上,她——她就是想曲线救自己,趁着少年郎还没有那么嗜血成性,谆谆善诱一番。 裴兮宝干笑:“才、才没有。”她咬到了舌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耳下的明月珰盈盈透光,惹人极了。 裴兮宝深觉自个儿在燕岐面前作妖实在有些嫌命长。 “宝小姐、宝小姐——”远远地,月婵追了过来,缓解了她险些憋死自己的尴尬,“温家小姐来了,正在堂里等您呢。” 裴兮宝闻言眼睛湛亮,惊跳起来:“绾绾来了?!”她兴高采烈,不,是落荒而逃。 温绾绾是裴兮宝年岁相近的闺房小姐妹,温家亦属十三商行,经营桑麻丝绸,在南郡慎乐地区有着大片蚕桑养殖地。 裴家小姐抱着那盆沉水海棠跟个蝴蝶似的穿过花廊时,温绾绾端端正正坐在迎客堂那红木椅上装着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只是水杏眼滴溜溜不安分的四处打转,不多时,够不着地儿的脚也晃荡起来。 “呀,温伯父可没在这儿。”裴兮宝探出脑袋朝她打招呼,别装了。 温绾绾一听到她的声音,眉开眼笑抓着裙角从椅上跳下来拽着裴兮宝喋喋不休:“我都三个月没见你了,上回不小心烧了桑地的事,”她看到裴兮宝将信将疑的眼神,跺脚直呼,“真的、真的是不小心,爹大发雷霆罚我关了三个月的禁闭,世上哪有这种爹!?”她气呼呼双手叉腰。 裴兮宝倒是觉得这个小闯祸精是该面壁思过,桑农们闹到了温家的绸缎庄上,她偏要死鸭子嘴硬,小姑娘伸手在温绾绾的额头上戳了戳,不长记性。 温绾绾皱着的眉都散开了:“听说裴三大人摔了马,前两日刚抓到罪魁祸首。”这事传便了南郡。 裴兮宝点头倚着门扉:“大夫说没有大碍,不日就可清醒,”她这才发现温家的仆从倒是跟在院子里排了一溜,“你这是要去哪儿?”架势不小。 第16章 就是比花娇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温绾绾嘿嘿笑:“大哥前往桑地视察,我央着母亲三日才换来陪同前往,爹说,我得和桑农们道歉,”她看裴兮宝满脸羡慕,杏眼一转,“对了,下个月南郡马会你可一定要去!” “马会……”裴兮宝面有犹豫,她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珍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温绾绾大咧咧怂恿:“我听去年回来的小表姐说,马会上都是南郡的青年才俊,玉树临风、器宇轩昂……兴许合缘就成了如意郎君。” 她狡黠窃笑,心向往之。 裴兮宝脸一红。 “绾绾,别拉着兮宝无理取闹,你怕又忘记爹的耳提面命了。”朗声传入园中,那头水色长衫的身影已大跨步的映入眼帘,正是温绾绾的大哥,温常如。 温家是老来得子,温常如现今也不过一十七却显得端稳持重颇有些老成,可流风倜傥生的一副好皮囊,花朝节上迎风踏浪一笑就迷倒了南郡不少世家千金。 他不客气,上来就在自家捣蛋小妹脑袋上一弹指,气的温绾绾直拧嘴巴。 “常如哥哥。”裴兮宝眉眼弯弯,她一笑,清甜酒窝就像要将人给醉倒在醇香之中,衬着耳下明月珰晃晃悠悠惹人心神不宁。 温常如微微一怔,温绾绾就瞧出了端倪:“大哥偏心。”她噘着嘴。 “哪儿偏心,你是我的亲妹,人小鬼大、刁钻古怪,”他的话信手拈来,裴兮宝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兮宝……”温常如顿了顿,见她海棠簪髻春花相映,“兮宝也是妹妹,聘婷袅袅、玲珑剔透。” 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他不吝赞美。 温绾绾偷偷拧了他胳膊一把,哼,这还不是偏心? 温常如坦然,提溜着自家小捣蛋的后领子,说着家奴催促赶路,今日便不多叨扰,改日回府定要好好叙旧。 毕竟,桑农都还候着呢。 裴兮宝点点头目送那对兄妹,老实说这南郡她就服温家公子招人喜欢,眉清目秀又恭谦有礼,哪像——哪像燕岐,字字都在噎死你的边缘徘徊。 只是这腹诽的味道才刚冒出头,宝小姐咂咂嘴就觉有什么目光落在身上,有些耐人寻味,她呲牙心肝儿颤,刚想回头这后背不巧就撞到了少年的胸膛,裴兮宝尴尬一笑,燕岐是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 “温家非亲非故,你竟不觉生疏?”这话没什么问题,可是语气就不对了。 嘲弄,赤*裸裸的。 虽说同属十三商行可平日里的往来并不多,尤其是这些小辈,裴兮宝养在深闺,温绾绾更是个闯祸精,怎似相逢恨晚、一见如故。 裴兮宝因少年的口吻怔了半晌:“绾绾与我是两小无猜。” “那温常如呢。” “他大我数年,虚长五岁,唤声哥哥并无不妥。”尤其温常如甜言蜜语说来都不觉得腻,真心实意谁不喜欢。 燕岐眯了眯眼,他脸上向来难见笑意,少年人往前逼近一步,伸手啪地撑在裴兮宝头顶的海棠花树,吓得那小姑娘肩膀一颤,倒不因为旁的,而是燕岐不苟言笑时显得深沉冷肃的目光总似参透了什么诡秘般叫她心虚。 第17章 叫哥哥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他虚长数年便是哥哥,我同虚岁便连名带姓,倒不知是谁叩首求命恩义为重,口称允礼相待却不知自修,嘴上说滴水恩涌泉报然心底里依旧视我为奴为仆,‘恩义’二字怕是下了宝小姐的脸面,看来你并不晓,古之君子皆耻有其名而无其实。” 她说的天花乱坠还借什么玉有五德,岂非荒唐可笑。 裴兮宝倒抽口气连忙把脑袋摇得拨浪鼓,她只觉耳朵里嗡嗡嗡,急的眼泪都快给逼了出来,要命,小小年纪这般颠倒黑白咄咄逼人,将来还了得?! 不行,这个大腿抱定了。 “叫。”燕岐瞧她呆愣愣地,喝声都带着两分强迫性的慢条斯理。 “……燕、燕岐哥哥……”她使劲努了努嘴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心不甘情不愿。”被发现了。 “没有!”裴兮宝这会还真委屈了,混账东西难伺候极了。 “作罢。”燕岐松开手不着痕迹拂下她发髻落花转身便走。 裴兮宝深吸口气嚷嚷着——燕岐,你、你别狂妄——当然,她只敢在心里咒骂捏着拳头挥了挥,总有种自己被彻底戏弄了的错觉,但吃一堑长一智嘛,裴兮宝跺脚,“啪嗒”踢飞了鞋履旁的小石子,谁料得脚底一打滑—— “呀!”小姑娘惊叫,整个人连着怀中那盆沉水海棠摔了出去。 噗通,就这么大咧咧的跌在燕岐跟前,而木蓝棉的花盆稳当当落在少年怀里,燕岐接住了海棠却没有搀下裴兮宝。 裴小珍珠不敢置信的瞪着居高临下的少年,这混蛋竟然——竟然对自己视若无睹?! 燕岐挑眉,那打滑的石子骨碌碌滚得老远,他蹲下身似笑非笑:“宝小姐,这可是整个南郡绝无仅有的沉水海棠。”珍贵难得,是她方才献过的宝。 裴兮宝又憋屈又不甘,咬咬牙拍去燕岐佯装好意想要来搀她的手,鬼才信他的话,分明故意,就好像——这混蛋看穿了她踢飞小石子的用意,裴兮宝不觉得膝盖多疼,倒是尴尬羞赧的浑身烫热。 “好丢人。”她鼓着脸喃喃,刚触地的脚好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踉跄两步,这才惊觉自己的额上起了冷汗。 燕岐察觉,似是想起昨夜出堂回园时,裴兮宝赶在月婵前的确跳脚疼的呲牙咧嘴,可不像是装腔作势的。 少年顿了顿,索性将这灰头土脸的小珍珠提溜去了拙藤园。 裴兮宝是第一回进燕岐的屋子,出人意料的,寝居僻静且简单整洁,墙角的柜上堆满了书册,案上铺着文房四宝卷着若有若无的水墨香,你便说这是个世家子弟的书房也不为过。 她还没回过神,人已经叫燕岐“咚”的丢进床榻,她扑棱了下,绣花鞋履就脱了脚。 “呀!”裴兮宝脸上发烫,燕岐的手指细长,触倒脚跟时痒痒地和憷痛混合一块儿,“男、男女授受不清!” 她察觉这家伙想做什么时怪叫着就往床榻里爬去,谁料得脚踝被一把抓住,双手扑空,人已被扯到了床沿。 第18章 不就是心眼耍花招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叮铃铃。 光洁纤细脚踝的锦丝珍珠环碰撞着发出悦耳声,像泉水于夏日落在青岩上所迸裂的珠色。 “别动。”燕岐话不多,横眉一扫,裴兮宝就拧着嘴角不动弹了。 少女裸足细嫩白净,指甲似是嫩藕芽一般带着些许的粉色,小巧匀称美妙天成,燕岐突然有些明白,为何古人说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 只是她脚底有一道血口,大抵是下湖摸铃铛那晚打了滑被水底锋利的青岩割伤,这几天藏着掖着不说也不喊疼,随手胡乱抹了些珍珠白玉膏草草了事。 裴兮宝被燕岐瞧的不好意思,她下意识缩脚,局促的扯了扯珍珠裙摆想要遮掩上去:“不碍事的,月婵说上过药很快就会好。” 燕岐这不动声色的模样总叫裴兮宝觉得是揣摩不了心思的喜怒无常,少年从枕旁取了一盏小膏揭开:“为什么不说?” 发现的及时伤口还没有溃烂,再过段日子怕是下地走路都能疼如刀绞。 裴兮宝努努嘴还装得一脸坚强无畏:“我、我可不是喜欢告状的小人,再说……”她嘟囔,“祖母要是知道肯定追根究底,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月婵。”她没有说出口的是,燕岐必然也会受牵连。 够深明大义,裴兮宝自我感觉极好。 燕岐抿唇,这小丫头近来刻意昭彰又小心翼翼旁敲侧击——耍花招,对,就是这感觉,少年垂眸,手里拧着那脚踝一用力。 “痛痛痛!”裴兮宝惊呼,顿脸色煞白,疼得四肢百骸都发憷,“你、你要做什么?!”她看到燕岐取着在烛上烫灼过的竹片将附着在伤口痂上的淤血如拔除倒刺般狠狠刮下,血流如注,裴兮宝倒抽口凉气,泪珠都盈盈挂在了眼睫,这“苦肉计”怎么变本加厉?! 本还想着静悄悄让咱们燕大人发现自己因他受伤为他隐瞒会惹番感动改观,裴兮宝故意忍了几天没让月婵好好上药包扎,他就这么报答她——简直是……是对牛弹琴! 自作孽,不可活。 裴兮宝悔得肠子都青了。 燕岐可不吃这一套,指尖掐紧了小姑娘的脚后跟,裴兮宝就心领神会把眼泪往肚子里憋。 “止血生肌,一日三换,不换也成,腿就别要了。”年纪不大,心眼倒是不小。 裴兮宝听懂了言下之意,她认栽地吸了吸鼻尖:“喂……”还瓮声瓮气,“燕岐,你、你不帮我穿鞋吗?”哪有人只管脱不管穿的。 燕岐好像笑了,只是讪意浓浓:“宝小姐是手断了,还是腿瘸了。” “我、我我……”她支支吾吾,刚才疼出了一身的冷汗,现在终于释下了心浑身都有些乏力,伸手绷直指尖,猫着腰拼命去够不远处的绣鞋,好在脚底不断涌上的憷痛渐渐麻痹缓和化成了一股清凉。 裴兮宝惊喜翻弄着手中的罐子:“这是什么药?” 比南郡名医开下的珍珠白玉膏还要稀奇。 燕岐绕回案旁,漫不经心道:“专治马驹跛足。” 裴兮宝杏眼一瞪,对,她恨不能现在就把手里的绣花鞋扣在那混账的脑袋上! 第19章 怎么觉得不对味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当然,只敢想想。 裴兮宝行动不便跳着脚,瞧着满屋子典籍才觉自己没有读过多少的经史子集,愧哉愧哉,看得出来,燕岐若不是关照马儿,闲来爱书,就像现在,那家伙跟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翻起了案上才看了一半的稗官野史。 窗外时不时传来嘈小奴婢们嘈杂的叫唤,裴盛养病后,拙藤园反而热闹了起来,不远处有匹雪白的小马驹撒着蹄子正绕海棠树打转。 “燕岐燕岐,是它吗?”她指着马驹,对,铁定是那被自己欺负过的马儿,得,她也没讨着好叫撞进了池子,现在想来还挺滑稽。 “翻羽。”燕岐的目光没有掠向窗口,他听着传来脖铃声就知道是哪匹马驹。 “绿耳翻羽,行越飞禽,周穆王曾驾那神驹觐见西王母,”显然,燕岐很是喜欢这匹小马驹,通体雪白独尾上有一缕草黄绿的别样长毛,裴兮宝双手托腮,海棠花落在发髻浑然不觉,“我听说,西域大碗有一种疾跑之后肩背汗流如血的宝马,能够日行四千里,就和生了翅膀的鸟儿一样。” 翻山越岭穿山过海不费吹灰之力。 喏,她可是做足了功课。 燕岐这才将目光从书册挪到了窗口,似意外裴兮宝这养尊处优招猫逗狗的姑娘竟然也会了解,名驹。 “汗血亦称天马,”燕岐将手中的书本压了压,思来想去搁在一旁,“传说古时神驹确有双翅,上能入天、下能入海却恃宠而骄、胡作非为,故而被天帝削去双翅压于昆仑山下,三百年不得翻身。” 裴兮宝原本还聚精会神的听着,忍不住偷偷去瞧燕岐的神色,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味儿,好像那家伙说的不是什么天马,而是她裴兮宝的上辈子经历,天之骄女万人呵宠却飞扬跋扈、肆无忌惮,最后被夺去荣宠终死牢狱。 呲——宝小姐觉得浑身起了白毛汗。 “那……那后来呢,它有没有逃出生天?”就好像迫切的想要知道一个结局,不是关于天马而是关于,自己。 如果重来一次,会不会有所不同。 燕岐眯了眯眼,漫不经心道:“两百年后,人祖过昆仑,经玉马园仙人指点砍去桃树解救天马,其为报恩降临凡世与人祖出生入死。” 裴兮宝拍了拍胸口如释重负,幸好幸好,这结局不算差。 燕岐瞧她出了神,鬼使神差的响了哨音,翻羽小马驹就似通了人性懂了召唤,蹶着马蹄儿从窗前一掠而过,通体白盈如雪叫裴兮宝看的双眼发直,她怎么就没发觉小马驹这么惹人喜欢,她伸出指尖只够得着拂过那一缕柔顺鬃毛。 马儿显然不喜她的触碰。 小东西,还记仇呢,裴兮宝腹诽可脸上乐呵呵傻笑,突地,眼珠子转转—— 得,宝小姐眼睛亮晶晶定然是有了歪点子。 如今裴盛伤势稳定,老太太将商行的事务全都搁置了下去,毕竟,摆在面前的可有一件南郡盛事。 八骏马会。 第20章 裴家是天便塌不得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南郡商客遍五湖四海,自然少不了运输的工具,商户为了安全和经营在数年前就开始筹备自家商队,从养马到驯马都渐渐成了南郡十三商行不可或缺的存在。 恰又遇上李崇孝太守和裴三老爷这两位对战马有着特殊情结的人物,推波助澜下将马会辟成了南郡盛事。 青年才俊跃跃欲试,不但光耀门楣更易一举成名。 然今年不同,裴盛摔了马。 裴兮宝跨进府院正堂时,气氛有些微妙,大夫人方氏愁眉不展,赵姨娘穿红戴绿正偷偷磕着小花生。 “云颂呢?”裴老太太扫了眼座下,裴云颂是裴槐和方氏的长子,风流成性浪荡子。 “怕是夜不归宿在哪个花街柳巷,”赵姨娘叨叨着惹来大夫人一眼嗔怪,她们共侍一夫,方氏温婉大度,赵姨娘虽多嘴多舌可心眼不坏,“瞧,我说两句,大夫人还不乐意。” 裴云颂就是个赤裸裸的败家子。 老太太心知肚明:“云颂整日不学无术、插科打诨,子不教父之过,裴槐常年离家,你这个作母亲的也不悉心管教?” 方氏自知理亏低头怯道:“他、他总说在外头有着交际应酬。” “狐朋狗友,”裴老太嗤声,“酒色财气哪点儿不沾,该拿出大少爷的样子了。” 裴盛摔马,小辈男儿自有担当,八骏马会一试身手。 赵姨娘噗嗤一笑,她说话向来不客气:“老祖宗您不是不知云颂的本事,他那不是出人头地,是丢人现眼。” 这点连方氏都赞同,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歪瓜裂枣,她不敢托大。 裴老太木杖驻地,摸索着温茶:“怎么,你们就给我老太婆丢出这么个‘无可奈何’?” 方氏心虚,她思来想去开口道:“三老爷重伤,这马会,裴家不参也罢……”退一步,不就海阔天空吗。 裴老太眯眼,嘴角的细纹褶子一紧。 “裴家若是不参战,这马会还有何意,八骏以商起家、以爵风生,南郡十三商行哪一业不看咱们裴家的势头。”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雕花椅的裴兮宝跳着脚下来,鹅黄软裙沾着珠光,像极她眼角眉梢的张扬。 “爹爹与会夺魁是众望所归,倘若今年不战而败,丢的不是裴家的脸面,而是裴家在南郡的威信,除了裴盛,咱们就后继无人吗?”小珍珠的声音有两分稚气可异常坚定嘹亮,“裴家是天,这天便塌不得!” 裴兮宝的话语掷地有声,眉眼娇俏里有着不惹人厌的飞扬跋扈。 莫说被堵回了嘴的方氏和赵姨娘目瞪口呆,就是裴老太太也不敢置信,近来养尊处优的小孙女脱胎换骨频出意料,可偏偏——说中了心事。 裴兮宝,是懂她老太婆的。 老祖宗心头顿有些发软泛酸:“郡中有人敢对盛儿下手便是对我裴家起了心,莫看十三商行俯首帖耳,他们,都在等着看裴家的笑话,我老太婆,不允许。” 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屋外突地传来了细碎急切的脚步,小丫鬟叩门轻道。 “老祖宗,三老爷醒了” 第21章 燕岐他不知好歹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从老祖宗身后钻出来,瞧见裴盛眼底泛光松了口气的朝着自己招手,她扑进床榻将脑袋都埋在了父亲胸怀里,真好,爹爹醒来第一个牵挂的便是自己。 裴盛摸了摸她的发髻,勉力笑道:“让你们都担心了。” “醒来就好,大夫说你这伤大半个月才能下榻,莫要着急。”裴老太太正襟危坐挺了挺身,脸上的欣喜转瞬即逝。 母亲看起来似乎是薄情了些,无论是高兴还是悲伤总不轻易流露。 裴盛点点头,嗓子眼里干哑火辣,裴兮宝立马捧了温茶递到他唇边伺候着,这举动反倒惹的裴盛有些诧然,记忆中女儿鲜少与自己亲近,方才听丫鬟们提起,谋害他的凶手还是裴兮宝帮忙抓到的。 意料之外。 “八骏马会在即,如今我这腿脚是参会不成了,不知母亲可有人选?”裴盛方醒倒对这事念念不忘。 这不刚还在商讨,裴老太太面有忧色。 裴兮宝左看看右瞧瞧,抽了锦帕将裴父亲唇角的水渍拭去,安抚:“爹爹安心养病,八骏马会少不了裴家的风采。” 她悄悄咬耳朵,不知说了什么,惹得裴盛开怀一笑,赞道:“有眼光。” 这父女俩打了个心照不宣的哑谜,惹得一堂女眷面面相觑。 拙藤园的热闹劲渐渐消退,裴老太太打发了众人休憩,裴盛用过汤药不觉有些困意。 叩叩叩,门扉轻推,少年褐衣长袍站着直挺挺。 裴盛重重喘了口气,指了指桌上快要熄灭的烛火,燕岐心领神会摘了灯罩重燃一支。 “听说,是傅簿曹想要谋害我,为了沽岭开山的不义之财。” “是。”燕岐不动声色。 裴盛点点头勉力撑起身,漫不经心道:“我这段时日卧榻不醒,兮宝又是个胡闹的劲定没少刁难,拙藤园里你多担待。”他似很深明大义。 燕岐不置可否,裴兮宝确实“任性”,却不觉那般厌恶。 “宝小姐机敏伶俐,不过天性自由肆意,无伤大雅。”他倒是会挑拣用词。 裴盛的眼神掠过少年的背影,裴兮宝向来对燕岐保有排斥敌意,他意外的莫过于,女儿竟会向自己举荐燕岐。 他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裴盛也清楚,燕岐至今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八骏马会的字眼,显然并无兴趣,这个少年就像是手底下的烈马,高寂不驯,越是步步紧逼就越事与愿违,所以裴盛转了话风。 “大病初醒甚是疲乏,可府内公文繁多不忍耽搁,燕岐,”他指了指少年身边案上堆叠的李太守托人送来复批的册子,“你与我通读一遍。” 他是个耐不住的工作狂。 燕岐微微怔愣,眼角余光不着痕迹的瞥向裴盛,南郡的公文牵扯甚广,尤其是需要都尉大人亲自复批的,十有八九是军营及府衙的重大决策,岂是旁人可以随意翻阅。 见少年犹豫,裴盛满不在乎:“愣着做什么。” 燕岐托下文书,他有那么一瞬不知是裴盛太过信任他,还是,床榻上的病人,发现了关于他的秘密。 裴盛似未注意少年的疑心,他指点着燕岐将所有批注完成,已过了大半时辰,整个人虚脱乏力的倒头就睡。 燕岐将案卷收拾推门而出时,“喀”,墙角窗沿下黑漆漆的蹲了个身影。 他眯了眯眼:“宝小姐,偷偷摸摸成何体统。”若有若无的海棠花香早就出卖了那个小身板。 裴兮宝清了清嗓子拂去裙上的尘灰,脸上有着尴尬的绯红:“我就是想知道,爹爹到底喜欢你多一些,还是喜欢我多一些。” 才不是,父亲的话都到嘴边又噎了回去,裴兮宝都忍不住捏汗跺脚。 这就是她扒拉窗子偷听偷看的理由? 燕岐不置可否抬脚,裴兮宝哎呀一声提着小裙摆拦下了他:“往年的八骏马会裴家有爹爹在,夺魁取冠轻而易举,可是今年,他不能参会了。” 燕岐昂起下巴,居高临下。 小东西把鬼主意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裴兮宝被这冷月清辉般的目光盯得浑身发烫:“我——”她眼珠子转转,“我觉得爹爹这荣耀里多有几分欺人。” 吓? 燕岐愣了,这话还真出人意料。 “裴三老爷技艺出众,绿琮又是千里难寻的好马。”简而言之,她不该质疑自己的父亲。 “我知道爹很厉害,”裴兮宝一转身,裙摆珍珠敲打出细碎的琳琅声,煞是好听,“可南郡多的是世家子弟、青年才俊,明面上说我们裴家官商通达、高不可攀,私底下不过是畏惧忌惮裴家在郡中的势力而不敢多嚼口舌、多试拳脚,久而久之,爹爹要背负的不就是仗势欺人。” 就问问晚辈小生谁敢凌驾于裴盛之上。 一个人独占鳌头久了,就会惹人怨惹人憎,惹人心怀杀意。 这次傅簿曹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若适时退出,不正能成就佳话?”裴兮宝眉眼弯弯,算盘已经噼啪响,“八骏马会不应给功成名就者续锦上添花,而应做伯乐,寻其千里马。” 这番见解令人耳目一新。 “比如?”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裴兮宝负手摇头晃脑,雀跃笑起来时浅浅酒窝就盛满了月光。 燕岐就是那个她心目中,韬光养晦深藏不露的贵者。 话挺受用,受用不代表,他要被人当枪使,少年哼笑了声,不屑蔑然。 “无福消受。”言简意赅的令人发指。 悉悉索索,树后草丛里有人已经忍不住跳脚,可不正是月婵。 “不知好歹!宝小姐予你平步青云的机会,那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千载难逢,你倒还矫情起来!”小丫鬟气不打一处来,为裴家出人头地,那是多大的光荣。 裴兮宝来不及捂上月婵的嘴,少年人脸色一沉已经负手而去。 “呸。”月婵死不悔改的啐了口,她不是对燕岐有什么敌意而是见不得自家小姐低声下气、小心翼翼想讨得他三分好,然这马奴活跟一双眼长到了天上去。 “多嘴。”裴兮宝戳戳月婵的额头。 “小姐,您不会真打算让燕岐代替裴家去参加马会吧,说不去就不怕人笑话……”月婵皱着鼻尖。 “大堂哥整日里花天酒地的都不怕丢人现眼呢,”裴兮宝鼓了鼓脸,她吸了口气,“收拾东西,明儿个开始,咱们搬回拙藤园住。” 哈? 第22章 特地送给你尝尝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搬回拙藤园。 月婵目瞪口呆:“您是因为……”燕岐那个浑小子? “当然不是,我是为了就近照顾爹爹。”裴兮宝义正辞严。 月婵总觉得自家小姐近来口不对心、言不由衷的。 裴兮宝决定一做,第二日整个拙藤园就沸腾了,仆从杂役摩肩接踵,光是搬箱腾柜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都能把园门给堵着,哦对,还有一盆盆的海棠花。 别摔着、别碰着——月婵在一边胆战心惊的“挥斥方遒”。 方氏瞧着劳师动众的模样:“兮宝搬出拙藤园的时候可是哭闹了一整天,”记忆犹新,“如今园中厢房拆了大半,马场又脏又乱的,她能习惯吗?” 娇滴滴住在海棠院里的宝姑娘,指不定两三天又要哭着鼻子跑出来。 话当然是对裴老太太说的。 老祖宗看着忙忙碌碌的丫鬟们缓缓道:“她长大了也懂事了。” 裴兮宝说,要抓到谋害裴盛的凶手,她做到了,还言辞凿凿戳中了老太太的心,小姑娘说要帮自己分担商行的重任,裴老夫人本觉得那是个笑话,现在——竟有了几分期待。 不见天日的小珍珠,也许已经迫不及待要沐日精月华了。 裴兮宝倚在花栏翘着小脚看众人为她收拾房间忙里忙外不亦乐乎。 “啧,路上的丫鬟说,宝儿近来性情大变,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果不其然。”温柔声如婉转莺鹂,带着宠溺又雀跃的口吻。 前几个月嚷着搬出来,现在又嚷着搬回去。 说风就是雨。 裴兮宝整个人跳起来,想也不想就钻进身后姑娘的怀里:“小堂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来人长衫绿罗裙煞是大家闺秀端方雅致,正是裴槐的女儿,裴云锦。 “方才回府,急着见你。” 裴兮宝嘿嘿笑:“堂姐去癸安寺祈福可有给自个儿再抽个姻缘签?” 那是裴云锦走之前悄悄告诉兮宝的,她已有了婚约,如意郎君是幼年时的青梅竹马,君子端方器宇轩昂。 “什么时候这般没羞没臊的,”她羞赧脸红仍慢条斯理,“我看你不是想我,是想念千层糯米糍。” 她刮了一下裴兮宝的鼻尖从身后取出精致食盒。 “我嘛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裴兮宝嘴馋,这就掀了盖叼着小糍团啃下,软糯香腻,甜度恰好,“给小堂姐留了丹松阁最新的胭脂。” 她看到裴云锦的惊喜落在眼角眉梢,扶了扶发髻迫不及待,不远处的马脖领叮叮当当,裴兮宝眼睫弯弯收起食盒也调转了脚步。 燕岐的房中没有人,整洁出尘。 她蹑手蹑脚做贼似的推门时恰瞥见窗框上落着一只青鸟,浑身蓝绿却瞳羽赤红,尾上夹着长翎,它不怕生似是常年与人为伴,裴兮宝见过不少南郡稀奇古怪的鸟禽却唯独没见过这般模样的。 身后的门扉“嘎吱”轻响,青鸟似是察觉什么般展翅扑棱棱飞走了。 燕岐正踏进门。 裴兮宝就跟被抓包的小偷一样险些打翻了手里的食盒,见到少年一脸探究不善的神色,她忙解释:“小堂姐从癸安寺回来带了最出名的千层糯米糍,我特地送来给你,”她婉婉一笑,“整个南郡只有开春祈福时的癸安师傅才会做,平日里是千金难求的珍馐美食。” 她又加了一句。 燕岐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打量了局促的裴兮宝一番,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几乎可以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来。 宝小姐假装没看懂,一边腹诽着一边抓着糯米糍咬了口,晃晃手:“你真的不尝尝?” 燕岐瞅着她微微翘起的小指,晶莹剔透:“借花献佛大可不必。”小姑娘讨好的意图太分明,昨日他表达的不够清楚吗? 燕岐不吃这套。 裴兮宝听出来了,只好耸耸肩:“我喜欢翻羽,想向你讨教讨教,不会吝啬吧?” 退而求其次的话里半真半假。 燕岐闻言眉宇舒展,竟有了两分不置可否的嗤笑,满满嘲弄。 “宝小姐以为驭马就和做这千层糯米糍一般简单?”娇滴滴的大小姐还打算亲自上阵不成,到底是不愿不敢下了裴家的脸面。 异想天开。 裴兮宝撇撇嘴:“我答应了祖母。”不能让她失望。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做不到的事就不该轻易应承。”夸夸其谈、天花乱坠者,他见多了。 裴兮宝一昂头拍怕胸口,眼底里有着不输人也不输气的势:“成事在天可谋事在人呐。”至少,她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裴家。 燕岐一愣,不知是当真被这信念触动了还是想瞧瞧裴兮宝的志得意满能撑到几时,他漫不经心将案上的镇尺一拨:“你若能说服裴老太太,明日午后可带着翻羽去马场。” 裴兮宝眼睛亮晶晶一溜烟出了房。 燕岐看那珍珠软裙掠着金丝锦绣的光影,裴兮宝就像是一阵席卷过的海棠花香久久不散,他捻起案上她咬了一口的千层糯米糍,少年眯了眯眼,鬼使神差就着那小巧的齿痕咬了下去。 软糯酥腻,还带着少女口脂的沁香,比想象中的甜。 窗外的青鸟扑棱棱落翅于木栏眨着眼。 裴家在南郡拥有采矿权,裴盛在拾脉山上借机劈过个马场,平日里只给拙藤园的成年马驹溜蹄子用。 燕岐并不是故意刁难裴兮宝,只是要她知难而退,毕竟老太太心疼这小孙女又怎会允她上山习马,更惶谈代替裴家参会—— 只是燕岐没有想到的是。 裴兮宝来了。 不,她坐着锦绣花轿,带着二十多个丫鬟浩浩荡荡。 南郡小姐出游怕都未有这般架势。 燕岐眼角一抽。 裴兮宝从轿子里跳出来,无可奈何:“哎呀,我和祖母说三月春晖适合赏花闲游。”她暗落落搓了搓小手,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千万别叫祖母知晓。 果然。 学会撒谎骗人编故事了。 燕岐不客气,鞍前马后的仆从,遣了;携花珠玉的步摇,摘了;锦瑟银丝的缎带,卸了。 裴兮宝哪儿敢说个不字。 第23章 血腥味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云淡风轻春日宴。 裴兮宝将散落的发丝简单捆绑,襻膊系紧了宽大羽袖,干干净净唯剩耳下落着明月珰。 翻羽踢踏着马蹄,在燕岐的手中很是顺从,裴兮宝学着顺它鬃毛轻轻捋过,小马驹磨着上下齿,她吓的缩回了手又觉得自己这惊弓鸟的模样挺可笑。 “收拢缰绳抓紧鬃毛,侧身以马镫借势,撑着马鞍同时着力。” 燕岐言简意赅伸手掐住了裴兮宝细弱的腰枝,小姑娘很轻盈,他稍稍一托,裙摆翻飞间就像只小蝴蝶一样稳稳落在了马背。 翻羽察觉了身体的重量,来回不安的踩踏。 燕岐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根胡萝卜,小马驹兴奋的抖了抖耳朵张口就咬的嘎嘣响,看的出来,翻羽喜欢胡萝卜。 裴兮宝就戳了戳马脖子:“贪吃鬼。” 燕岐见翻羽没有更多的排斥,他翻身跃上另一匹枣红骏马,亦步亦趋,裴兮宝不安的调整着坐姿配合小马驹倜傥的脚步。 “你若是怕它,它也会怕你,”马儿能感知主人的心境变化,小铜铃落下轻响,燕岐突然问道,“脚伤可好了?” 裴兮宝一愣:“关心我?”她笑吟吟。 燕岐撇过头:“翻羽对血腥味极其敏感。”一星半点就容易引它兴奋发狂,燕岐只是关心马驹,和裴兮宝可没关系。 宝小姐哼哼唧唧摸着怀里的金鞭有样学样,小腿在马驹腹侧敲打,翻羽的脊背微微耸*动,就好像得了令一般轻跃马蹄,小步变成了小跑。 裴兮宝乐地咯咯直笑,她从未真正骑过马,离地的感觉像身在云端行走,又惊又喜。 突地,林后鸟雀嘈杂纷飞,冷峰夹着破空而至,裴兮宝毫无防备,可燕岐发觉了,他扬鞭一卷“啪”地,鞭尾扫过,裴兮宝低呼一声,被打偏的冷箭在她的小腿上划出一道血痕。 顿,血流如注。 “伏下身,抓紧缰绳马鬃千万别松手!”燕岐喝道,敏觉悉知这空寂无人马场外有着听松落叶的声响。 刮过粗布衣衫,拂过草屐鞋履。 来者不善。 他当机立断就在翻羽的后腿狠狠抽下马鞭:“跑!” 裴兮宝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刚卯劲抓紧缰绳,坐下的马驹突然高高跃起,不光是因为燕岐那狠厉的一鞭,更是因为裴兮宝腿上的血腥味,翻羽嗅到了,更是兴奋癫狂,马蹄一蹶“呯”地冲破了马场的围栏直巅巅的朝着树林深处狂奔而去。 “燕岐!”裴兮宝吓的脸色惨白,她紧绷着身体不敢松手,在这样一匹撒蹄子的马上被摔下十有八九活不了了,她很清楚,即便掌心被缰绳磨的皮开肉绽也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燕岐下一鞭则是抽在自己的枣红骏马上,高声呼喝追着裴兮宝的翻羽冲如林间,他可以听到身后追踪而越来越近的马蹄。 铁弓冷箭,这些人,是刺客,是杀手。 他很清楚,更明白被牵扯入内的裴兮宝的处境,耳畔的呼啸令他压低身倾侧过马腹,箭羽擦着他耳边飞过,眼角余光可以看到逼近翻飞的马蹄,燕岐凝力卷鞭横劈,鞭尾似有着千钧力道啪地竟抽断了径旁的老杨。 一时杨花纷乱,来不及勒马追赶的人惊了声,马蹄一绊,连人带马摔了出去发出阵阵嘶鸣。 裴兮宝听到了后方的动静,翻羽粗重的鼻息显示它更惊慌失措,小马驹的慌不择路让她看清楚,它正往何处飞奔。 高崖。 那是一条断头路。 裴兮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想喊燕岐救救她,可喉咙呛着逆风半个字眼也发不出,甚至连腿脚想要重新夹紧马腹都做不到,身体就如被狂风骤雨席卷的小舟,无法控制半寸。 身后有着清亮的哨音,那是燕岐常用来驾驭翻羽的,也许,他也想喝停这狂奔的马驹,但是翻羽充耳不闻,它撒着蹄子直直跃上了崖口,却在那瞬,突地调转了马头,高高蹶起前蹄,厉声嘶鸣如垂死挣扎—— 裴兮宝的身体被一股重力拉扯向后方,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松开了缰绳,整个人被小马驹甩飞了出去。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鸟儿跃出了崖边,她会死的。 一定会死。 第24章 不听话就吃了你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听到心跳停止的声音,她几乎闭上了眼,“啪嗒”,手腕已被人狠狠扼住,身体叫股相抗衡的猛力扯回撞进了一个胸膛,飞沙滚石连带着下坠的力量。 她倒抽一口冷气,是燕岐。 燕岐抓住了她,可是,他们却一同被悬在了半山崖,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银勾匕首,狠狠嵌进山岩细缝,碎裂尘灰一点点从缝中洒落,很快就会支撑不下去。 “裴兮宝,”燕岐咬牙,看到那小姑娘的魂不附体,“跳下去。” 他道。 裴兮宝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跳下去!”燕岐重重喘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 裴兮宝不敢向下看也知道,她们如今悬在半空,她跳下去不也是死路吗?! “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燕岐额头的汗珠顺着微凸的青筋淌下,“你信不信我。” 裴兮宝唇齿打颤,吞咽了口唾沫:“信。” 似是在迸出这个信念的时候,心里那样明白的知道燕岐不会让她死,故意让翻羽将她甩下悬崖是为了躲避那些刺客斩尽杀绝的念头,而她如果在燕岐身边,他并不见得能护自己不受半点伤。 这是悬崖,是死路,也是活路。 她不能成为燕岐的包袱和累赘。 “我不会出声不会哭,燕岐,我等你回来救我。”裴兮宝脸色惨白,咬牙沉声毫不犹豫的松开了少年,身体直直往下坠去。 噗通,整个人毫无预料的重重摔在碎石杂草滩地上,裴兮宝恍然发觉,云雾之下,竟只是处短崖。 燕岐显然早就知晓。 只是,她不知深浅也没有任何防范的落地让腿骨硬生生的磕在岩上疼得直发麻,膝盖像被人用刀尖狠狠刺入脱了壳一般,牵引着五脏六腑都泛憷。 裴兮宝的眼泪毫无预警就被逼了出来,她连忙张口咬住自己的手指,强迫着不敢发出任何疼痛的低呼。 那些人,是冲着燕岐来的,她很清楚。 昏沉的光影渐渐消匿。 崖上的人大概没有预料这逃命的两人竟会失足摔下,俯身望去,云雾轻散,领头者黑衣劲装,手上系着两个铜丝腕箍,似是身份的证明,他朝着自己的同伴示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搜崖。 林间渗着夜露,枝桠明辉如匹练如飞虹,突的明灭冷漱,辉煌而迅急,哪是明月光,分明是破风而来的剑脊,腰身软链,藏形藏影! 那领头者还来不及警示呼喝,已有腥味弥漫,落在最后的人颈项开了大口子,噗通倒下身首异处。 出其不意,好快的剑。 少年站在松风下的半身都浸着血渍,点点滴滴顺着剑身淌落似是寒雾中藏匿身影的山魈。 “千里迢迢,京城而来。”不像问句倒像陈述,他真是幸得这些人,劳师动众。 燕岐嗓子低哑,目光带着数分冷肃阴骘,与其说像鬼魅不如说像深山里的小野狼,深邃晦暗皆带着不容小觑的压迫感。 黑衣人掌剑在手上下打量,不过是个少年人已有这般气度风姿:“断子绝孙的那位贵人,托小的们来向燕家子孙问候一句。” 燕岐眯眼尽显厌恶:“凭他,也配?”他折剑负手,厉声嗤道。 燕家的遗腹子,血里还淌着那股韧劲,小小年纪一身不怕死的筋骨和技艺。 “杀。” 黑衣人没有犹豫,刀光剑影顷刻交锋。 寒鸦阵阵毛骨悚然。 裴兮宝因啸声浑身激灵哆嗦,丛生的棘草将她臂弯割的血痕布满,她发誓从未觉过这般恐惧无助,她想爬起身,可腿脚的憷痛令她动弹不得,破碎肮脏的罗裙掩不住身体的寒冷,她下意识的往岩后又缩了缩。 寒鸦过后寂静一片,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一阵一阵盖过心跳。 悉悉索索,有轻弱的脚步声。 裴兮宝的心吊到了嗓子眼,是那些刺客吗? 她屏气凝神咬牙贴着青岩,伸手在地上摸索了一块石头,不管是谁——只要靠近自己,她、她就和他拼命! 脚步声“啪嗒”停留在身侧,裴兮宝看到月色下颀长的人影,她攥紧着石头整个人飞扑出去,绷的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可石头还没砸下,手腕已经被劲力向后一拗。 她呲牙咧嘴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卯足力道想要挣脱。 “裴兮宝!”少年的喝声镇住了那惊慌失措吓呆的小姑娘。 裴兮宝闻言整个身体刹那虚脱瘫软下来,一头钻进燕岐怀里,颤手抓着他长袍死不肯撒,可怜兮兮又委屈巴巴却像是盈满了一盆春雨后的海棠花。 燕岐心神微岔,燃了折子生了火才有几分暖意。 裴兮宝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燕岐的掌心顺着她的腿骨触至膝盖,裴兮宝倒抽口气:“……我的腿断了吗?”她脱口似乎没有想过如果自己的腿真的断了,将来只能瘸着脚会变成什么样子。 “只是脱臼。”燕岐没有给她任何思量的机会,动手狠力按住她的大腿压下膝骨。 骨骼“喀”的一下,裴兮宝秀眉紧蹙,下意识就将手指塞入口中阻止惊呼。 “我、我没有喊痛……一点也没有……”她方才很害怕,只能用这种法子让自己闭嘴。 燕岐抓下裴兮宝的手,莹润的指尖满是齿痕,血迹斑斑都是她咬出来的。 “疼就喊,怕就哭。”没有必要憋着,他突然不想看她捂着声委委屈屈的样子。 小姑娘怯生生顺着火光抬眼,似这才发现燕岐半身都是血渍。 “他、他们呢?”她是在问那些刺客。 燕岐没说话。 裴兮宝艰涩吞了口唾沫:“他们都死了……” 燕岐眼神一凛,那些追踪到南郡得知他身份和行踪的人,都不能留下活口。 裴兮宝被他徒然晦暗肃冷的目光吓退了话,她知道那些人为谁而来更知道燕岐的本事,少年人远走西地叱咤风云后封王拜相帝王师,杀人对他而言,或许连眼睛也没有眨过。 燕岐看着裴兮宝不着痕迹的抽回手指,这种敬畏难得令他不适:“你很怕我?” 这是他这段时日来很想问的话,裴兮宝一张嘴时常天花乱坠,但看的出,瞳底却易流泻赤*裸裸的畏惧。 少年微微欺身就俯到了裴兮宝的跟前,不似质问的话带了不可避讳的强迫。 小姑娘张口结舌:“我……我我不怕……”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燕岐眯了眯眼浑身上下的血色只让他看起来更加的沉寂危险。 “你应该害怕。” 他杀人不眨眼,就好像眼前这个缩成兔团一样的小姑娘,他的手轻轻捏住了裴兮宝的颈项,光洁柔嫩,只要稍稍用力,南郡都尉家的小珍珠就会断送在他手上。 裴兮宝只感觉粗糙的指腹摸索在自己脖颈子上,她眼神闪烁,低声道:“他们都不是好人。” “那么你呢?” 燕岐的逼近令裴兮宝心跳如雷。 “我……我我……”她支吾了半天,“我掉了一只净潭玉的耳坠子……是去年生辰时祖母送的,价值连城……”她明明害怕的要命却强作镇定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叫燕岐生出些许不忍。 裴兮宝不是他以为的那般一无是处,小丫头临危时的果断颇叫人欣赏,甚至,进退有度,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察言观色倒一流。 他顺着她的话落下目光,的确,小巧的耳垂下少了个玉坠子。 他指尖轻叩,半唬半吓:“你若是不听话,我就……”他顿了顿,被鸦青色凌乱发丝半覆的耳朵有着柔粉的软糯感,“吃了你。” 比如,昨日那香甜可口的千层糯米糍,的确意犹未尽。 裴兮宝浑身一个激灵,这句“吃了你”就像是“杀了你”般叫她胆战心惊,好像梦魇中那柄匕首又一次冰冷僵硬的刺进胸膛,如幻如真。 可下一瞬,她感觉到温热的触碰落在耳畔,燕岐竟轻轻咬住了她的耳垂,滚烫舌*尖连同那枚净潭玉坠子一并席卷过。 第25章 我就睡一小会儿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恍然失神,突地抓住少年的衣襟,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低笑呜咽:“痒、痒死了……!”她忍不住将人推拒开,挂着还委屈巴拉的眼泪弯起眉眼,看到燕岐神色沉沉的盯着自己,连忙收住笑。 这才回过神来方才举止的羞赧,她轻了轻嗓子装作一脸无畏的样子逞强表态,低下头刮了刮手心里沾染的黏腻血渍。 “你……你受伤了。”裴兮宝指指燕岐的臂弯,连忙从衣襟袖口里倒腾出个小药罐,对,就是那治马驹跛足的。 她松了口气,幸好没弄丢。 手中一空,药罐已经被燕岐抢了去,他撩起衣袖,果不其然,臂上有着交错的刀口还没止住血,少年极其随意的涂抹。 显然,并不想那小姑娘帮忙。 裴兮宝有些紧张局促,顿觉他厌烦了自己,只好捡了一旁的枯枝丢进火堆。 星火飞溅。 “你就不怕,我对付不了他们?”燕岐眼角余光瞅着她,漫不经心道。 如果杀不死那些人,那么今夜,他们两个都在劫难逃。 “不会,燕岐将来一定能成大事、立大业。”裴兮宝好像有着很奇怪的笃定信念,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冷不丁脑中回想起少年在西地杀戮挣扎的过往。 那时的大街小巷有着骇人听闻的传言。 新晋的帝王师像极了那个生人勿进的—— 啪,燕岐适时的抓住了裴兮宝的皓腕:“你我今夜没有回裴府,老太太定知出了事,必会派人来搜山,你最好闭上眼养足精神,若错过了仆从,还有机会走出去。” 火光映照在裴兮宝脸庞可见惊惧过后的疲乏,可她睁着眼睛却没有任何要睡下的意思。 “不困?”燕岐踢了踢薪火。 裴兮宝点点头又摇摇头,四下里的碎石青岩又硬又冷,她虽然困乏极了可一挨靠着就膈应。 娇生惯养大小姐,在这种环境下还挑剔的很。 裴兮宝咬着唇指了指燕岐的膝盖,眯起眼带着恳求小心翼翼道:“我、我就睡一小会儿,好不好?” 她卑微极了。 燕岐的神色似有些不耐烦,伸手却不言不语捞过了裴兮宝,少女的长发落在膝上低低垂下,发髻上簪着歪歪扭扭的绢丝绒花,原本冲鼻的血腥味被与夜风缠绕的海棠气息所覆。 燕岐的指尖忍不住顺了顺她的长发。 裴兮宝已经满足安稳的闭上了眼,柔软脸颊熨帖在燕岐的双腿,终于有了几分舒适暖意的喟叹,嘟囔着嘴睡的迷迷糊糊的—— 燕岐,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死了。 少年闻言,不置可否的撑着脸颊,裴兮宝的话总带着古怪。 他只是想起小姑娘方才鼓起勇气撒开手跳下悬崖的样子,如果,他只是骗她,是不是也这么义无反顾的深信不疑。 少年突觉有些心烦意乱。 青岩边的篝火在晨曦中熄去。 裴兮宝浑身烙得骨头疼从朦胧中睁开眼时,才发现天光大亮,而自己正枕着又冷又硬的溪岩,身边没有了燕岐的影子。 她有那么一瞬心跳猝停,想也没想就蹦起身,腿脚因为僵硬蜷缩一阵发麻。 “燕、燕岐——” 丛生的孤寂畏惧叫她起了一阵白毛冷汗,他、他是不是把自己丢下了?! 身后落出马蹄轻踏的声音,裴兮宝扭头,发现竟是翻羽正甩着长尾嚼着嫩草。 她一愣,揉了揉眼。 马驹身后的燕岐有着不耐的神色,大抵是听到了小姑娘焦灼的呼喊,少年的衣衫半湿,看的出来是着过清水想要洗净,可淡淡的血渍依旧成瘫成片。 反而更清晰昭彰着昨夜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裴兮宝提着脏兮兮的裙角正想跑上前来,怀里就叫丢进两个小青果,想来是他唤回翻羽时在附近摘回来的。 小姑娘撩起沾着尘灰的衣袖轻轻擦了擦,一口咬下。 凉凉的,涩极了。 她拧出笑意,装作有味。 一旁的翻羽呼哧着鼻息嗅了嗅裴兮宝的腿脚,就好像也在感受这姑娘有没有受了伤,马驹的耳朵突然一抖。 远远地似从崖上传来呼喊,裴兮宝喜上眉梢,是——是裴家的人! 燕岐抬眼自然也听到了,他将翻羽牵到跟前,伸手在小姑娘的腰身一托,裴兮宝就翻上了马背。 小马驹这次没有挣扎。 “准备好回家了吗。”少年轻道。 裴兮宝重重点头。 回家,这两个字实在太诱惑太温暖,天知道她经历昨天的险些有去无回后,最想念的竟是锦衾暖汤和祖母的怀抱。 当然,这也同样意味着裴兮宝还得历一场“大劫”。 果不其然,小珍珠一夜未回的事在裴府闹了个顶天,明明说只是去郊游赏花,老祖宗还特意吩咐了二十多个丫鬟跟着,人就这么没了?! 方氏当时急的想报官,可赵姨娘把人给拦下了。 “兮宝一夜未回,这、这若是报了官传了出去,声誉必定受损,将来苦的可是她呀!” 方氏一想这话不错,扭头盯着裴老太太:“既然是在拾脉山,即便报官也不过是多派几个衙役出去寻找,还不如……”她没说下去。 老太太的脸色早就僵成了一团:“翻!把拾脉山翻过来也要把兮宝找回来!” 于是裴家的奴才们那是一整夜都没安生。 如今裴兮宝就跪在正堂门下,长辈面前。 老祖宗捏着手里的龙头杖整整两盏茶的时间没有开口说话了。 气氛沉闷的活活要把裴兮宝给憋死。 方氏左看看右瞧瞧,想要说些什么,赵姨娘连忙就拉住了她的衣袖,现在,谁说话那都是个错。 方氏何尝不知,轻轻叹了口气,用眼神示意一旁的丫鬟先去端盆清水来。 裴兮宝灰头土脸的就像在泥潭里打了个滚,更别提衣衫褴褛腿脚上还血迹斑斑,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叫外家瞧见,怕才是丢了裴家的脸。 所有人都看到裴老太太的心疼,自然也都看到了她的怒火冲天。 人人噤若寒蝉。 “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祖宗拄杖一喝。 第26章 我不需要锦上添花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老太太震怒,裴兮宝就吓得颤了三颤。 “是、是我不小心,”裴兮宝心跳如雷,她从没见过祖母这么生气的模样,一瞬慌了神,“我以为可以驾驭翻羽,结果……不小心摔下了山。” 她只敢把过错全往自己身上揽。 “什么?”赵姨娘闻言险些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骑马?”裴老太老眼一眯,“你不是说去春游赏花,怎么是骑马?” 裴兮宝就差咬掉自己的舌头,可也知根本瞒不过去,只好怯生生的开口:“是兮宝撒谎了……” 裴老太太拍案而起:“你!”话戛然而止,绝然是气急了。 一旁的裴云锦连忙起身替祖母顺气安抚,方氏也拧了帕子趁机上前擦去裴兮宝脸蛋上的尘灰淤泥,于心不忍。 “老祖宗您就……”您就消消气,她开口劝慰。 “你住口,”老太太一边呵斥方氏,一边拂去裴云锦的手,龙头杖颤巍巍指向跪着的小姑娘,“你说,是不是燕岐那个混小子怂恿你的?!” 裴兮宝眼角一挂泪珠,老太太心里就软了,可是,账总要算的,自然得找个人撒气。 “祖母,不关燕岐的事,是我、是我逼着他要骑翻羽的,如果没有燕岐,兮宝已经从山崖摔下去了,可能现在……”是生是死还无从追究呢。 裴兮宝急的眼泪直往外涌。 “还不是因为他照顾不力?!”裴老太太怒喝,就算小孙女要骑马,那燕岐就不能找十个八个人好好看护着,一股脑儿把仆从都遣散了去是什么意思?! “祖母,宝儿她只是贪玩,喜欢小马驹,您就饶了她这回吧。”裴云锦也轻声安抚,手心柔柔拍打老太太佝偻的脊背。 “是啊,兮宝还小,您平日里都舍不得骂她,平安回来就好。”赵姨娘忍不住开口。 “还不都是被你们给宠的无法无天!” 赵姨娘感慨万千和方氏对望一眼,整个裴家最宠裴兮宝的不就是老祖宗您吗。 “祖母,您说过相信兮宝的。”裴兮宝委屈犟声。 “可没让你这么胡来,裴盛现在还躺在床榻,你如果出了事让我老太婆怎么和他交代?!”不光撒谎骗人编故事,还不管不顾亲人担忧,像话吗? “我就不能,就不能……替裴家参与马会吗?”裴兮宝低着头咬唇。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呆愣了半晌,堂中气氛有些淅碎的凝滞。 裴老太太“蹭”的跳起身,脸色本就苍白,如今骤转赤红,气急败坏:“你——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想代替裴家,你竟然还想……”她这一口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方氏连连摇头:“兮宝,你是个都尉小姐,大家闺秀的怎么能去马会和男人混在一块儿?”还不赶紧向老祖宗赔个不是道个歉,她不断使着眼色。 “就是,”赵姨娘这回也得帮衬方氏了,“一个个露胳膊卷裤腿的,你和他们学?历届马会可没有小姐下场的,若叫别人抓了痛脚,岂不是辱自个儿的名声,兮宝,将来嫁个非富即贵,金珠银玉不愁吃穿,才配得上你啊。” 赵姨娘苦口婆心也算是从心眼里为她打算。 裴兮宝咬牙,一拧脏兮兮的裙摆就从地上站起身,昂首道:“我又不是卖艺卖身,拿琴棋书画来自己锦上添花,”她父亲是南郡都尉,她是裴家小姐天之骄女,“我、我裴兮宝是嫁不出去吗?!” 人人都在叮嘱着,越是出格越是反骨。 “怎么和长辈说话?”裴老太太这口气还没消,听不得冥顽不灵的犟脾气,手里的拐杖高高僵在半空恨不得又舍不得砸在那小姑娘背上,“跪下!” “我不,”裴兮宝跺脚,“祖母,您口口声声的说为我好,可我就算做了大家闺秀,学了琴棋书画,能给裴家带来帮助吗?!当年先皇帝平南乱,您跟着祖父出生入死才有了手里这柄龙头杖,才有了如今南郡谁也不可欺的裴家!” “祖母,您扪心自问一句,当年的您可以抛头露面来光宗耀祖,为什么反而要我安安稳稳的当个世家小姐。” “我不甘心!”裴兮宝厉声大喝,扭头就跑了出去。 堂屋鸦雀无声,银针落地都能听清。 裴老太太张口结舌看着小孙女的怨憎模样,泪眼婆娑。 显然,裴兮宝的自行其是没有落得好下场。 被勒令房中面壁思过。 月婵哭红了眼:“小姐,她们都是为了您好,都想护着您,您从来不和老太太争的,怎么突然性情大变。” 裴兮宝抹去脸上的泪痕,捏紧拳头,半晌才道:“我知道她们想护着我,可是现在,”她压低了声,“我想护着她们。” 那堂中的每一个人也许不那么完美,有时候优柔寡断,有时候冷嘲热讽,有时候锱铢必较多嘴多舌,可在裴家遭受大难连累时,没有一个人怪罪过她裴兮宝,甚至挖空了心思想要将她救出牢狱。 裴兮宝不想再感受无能为力。 乖张恣意不能救裴家,乖巧听话更不能救裴家,她要真正的,成为裴家全心全意可以依靠信赖的主心骨,她要为自己,也要为她们再搏一回。 月婵一知半解:“奴婢不懂。” “月婵不用懂。” 裴兮宝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不识愁滋味以为整日里招猫逗狗就能荣华富贵的小姑娘。 “您一定要去马会吗?”小丫鬟对自家小姐的执着一点也不明白。 裴兮宝坚定点头。 八骏马会是南郡权势者的一场变相聚会,有世代受勋者,有鸡犬升天者,还有,她裴家大难时栽赃陷害落井下石者。 上辈子父亲病逝,裴家在四方打压下一落千丈,这辈子,裴盛依旧是南郡都尉却未必能抵挡豺狼虎豹的野心,他们若想一步步拉裴家下水,就得先问问裴兮宝应不应。 她绝不重蹈覆辙。 “燕岐呢?” 月婵欲言又止:“老太太铁定没轻饶了他……” 裴兮宝蹙眉,老祖宗生了气又舍不得打她,自然要将账都算在他头上。 小姑娘抓起裙袍就要推门。 啪,门却先开了,是裴云锦。 “月婵,拦住你家小姐。”她喝道。 第27章 痛不痛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月婵得令一把抱住裴兮宝的腰:“小姐,您不能因为那个马奴再和老太太置气了!”月婵更想说的是,裴兮宝为了燕岐几次三番不按常理出牌。 “小堂姐!”裴兮宝挣不开,闷着声直嚷嚷。 裴云锦慢条斯理的关上房门将带来的糕点摆了满桌:“祖母不允你吃饭喝水,不允你踏出闺房,我是瞒着她来的。”她轻声道。 裴兮宝就不敢挣扎出声了,若是这儿的动静引起了注意,裴云锦也会一起挨罚。 可是宝小姐摸着饿得咕噜噜叫的肚子食不下咽,一边嚼还一边掉眼泪,嗓子里卡着软糕抽抽噎噎吞不下去。 看的裴云锦心头发疼,连忙替她擦眼泪。 裴兮宝索性扑自个儿小堂姐怀里嚎啕大哭。 “祖母不敢将你失踪的事告诉三叔,这次回来,罚了燕岐二十鞭跪一宿的庸碌堂算是警告他任意妄为带着你涉险。” 裴兮宝张口结舌。 二十鞭。 裴云锦叹了口气:“宝儿,你真的伤了她的心。” 她是谁,当然是裴老太太,担心的一夜未睡还被小孙女这般不听话的怨怼。 裴兮宝怔愣。 裴云锦已经提了裙角摸摸她的脑袋,退出了门去,她没有立马离开却是瞧见了花廊那头的阴影下伫立着一个身影,久久未动。 那是老太太。 裴云锦假装没有看到,祖母心里明明很疼兮宝,夜半三更忍不住要来偷偷看她是否安好,是否气恼。 心里有言说不出,裴云锦下意识回头又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小闺房,她竟有些羡慕裴兮宝的一吐为快。 明月高悬。 宝小姐这一晚几乎是闷在被子里哭着入眠的,醒来时头昏脑涨,可身子歪歪扭扭的就察觉是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裴老太太,也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来将她抱在怀中,就这么打盹了一小会儿。 裴兮宝不敢置信,老祖宗就被惊醒了,她看到裴兮宝呆呆愣愣的模样,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祖母……祖母想和你道个歉,”老太太不是真心想要罚她不吃不喝,害她哭着入眠,“祖母只想你平安顺遂,不求任何出人头地。” 裴兮宝心头震撼,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伸手抱住老太太的脖子:“知道知道,兮宝知道,祖母最疼我的。” 她说话冲又脾性骄,伤了老太太的心。 裴老太在外是个一跺脚一眯眼就能唬住十三商行的祖宗,可偏偏耐不住自家孙女的撒娇。 她眼眶已经红了圈:“兮宝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路要走,”昨天在正堂上的那番话,老太太回去翻来覆去的想了良久,她何尝不曾震撼、不曾恍惚,“祖母老了,也许跟不上兮宝的脚步了。” 就是因为自己经历过那些腥风血雨换来晚年太平安康,便也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再历练一遍。 “祖母老当益壮,”裴兮宝把眼泪都擦在老太太的衣襟,瓮声瓮气地,“兮宝还有很多要学的东西,学祖母的慷慨果决,学祖母的深明大义。” 裴老太太破涕为笑:“小嘴越来越会说话了。” 又能言辞凿凿,又能天花乱坠。 老太太想了想:“你若是当真想要学驭马,就别再偷偷摸摸的,也不要劳师动众上马场,拙藤园里有的是地儿,大大方方的让人看着护着,别叫祖母担心好吗?” 裴兮宝张口结舌,她没有想过老太太真的会答应,她连连点头如蒜捣。 “我、我还有一件事。” “你想问燕岐。” 什么事都瞒不过。 “他令你涉险,该罚;救你有功,该赏,我老太婆,记着他的恩义。”裴老太太松开裴兮宝,整了整皱巴巴的衣衫站起身,拐杖一驻便是驷马难追。 裴家欠的情,定会奉还。 裴兮宝松了口气。 如今,她正站在燕岐的房门前,脚步徘徊踌躇琢磨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这才定神,下了天大的决心般“嘎吱”推门。 燕岐坐在床沿,衣衫褪了一半,手中揉捻着药罐子,显然是正要上药。 裴兮宝舔了舔唇角,局促的在墙边站了半晌,可以看到少年臂弯和肩膀微微显露的鞭痕,赤色殷红。 她心头一跳:“我……” “歉意免了。”燕岐并没有看她,方才门外的脚步他听到了,正思索着小姑娘什么时候才敢推门进来。 满脸的愧疚就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燕岐并不在意二十鞭,也清楚裴兮宝没有将那天刺客的事告诉裴家,否则不会如此相安。 她隐瞒了。 裴兮宝吞下唾沫:“你、你上药不方便,我来帮忙……”她眼珠子转转,一把抢过燕岐手中的药就跳上了床榻,仿佛怕少年再次拒绝。 交错的伤痕几乎布满燕岐的肩背还渗着血渍,裴兮宝胆颤忐忑,莹润柔软的指尖挖了乌黑的药膏顺着皮开肉绽的沟壑一点点沾染,触到肌肤的时候带着些许刺骨清凉。 燕岐偏过头,书柜上挂着一面不太清晰的小铜镜,可是这个角度恰好能让他看到身后小姑娘的表情。 她蹙着眉尽是紧张担忧,时不时翘着小指因为不知该往哪下手而犹豫片刻,今日她的耳下坠着一对锦瑟玉珍珠,随着那娇小身体的晃动而碰撞出细碎的清音。 他想起唇齿触碰到那小巧圆润耳垂时的感觉。 裴兮宝上完药抓了绷带一股脑饶了七八圈,手忙脚乱的想要学着缠过他的腰腹,张开手一饶,整个身体几乎贴在了燕岐的后背还够不到手,反惹得他微微一呲牙,裴兮宝脸刷的一红连忙退开身,支支吾吾。 “痛不痛?” 裴兮宝的确又羞又愧,尽觉添乱。 燕岐没说话,只是蹙眉自己将绷带重新缠了回,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铁定是装的,裴兮宝今早给自己腿上的小箭伤包扎都呲牙咧嘴。 “是又如何?”燕岐瞥着她。 皮开*肉绽谁不痛,可不是人人都像千娇百贵的宝小姐,眉头皱皱就有一群人来鞍前马后。 第28章 八骏马会如约而至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是又如何。 裴兮宝眨眨眼,俯身挨靠过来轻轻朝着燕岐背后的伤痕吹了吹:“祖母每次都这样哄我。” 她很是献宝的模样。 温软的气息拂过血痕,有一点刺痛有一点痒可像是化成了一种难耐的撩拨刮到了心头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挺自欺欺人。 “有用吗?”他微微晦暗的神色显然不苟同她的说法。 裴兮宝嘴角一撇:“那你现在还那么疼吗?”她意有所指的反问,被人呵护被人宠的感觉是会被传染贪求的。 不是关于疼痛,而是关于心境。 这话还真叫燕岐一时之间难以回答。 裴兮宝就笑吟吟将手中的蜜枣塞给他:“祖母允了我在拙藤园学骑马。”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燕岐的反应。 少年有些诧异,倒奇怪她是如何正大光明的说服老太太的。 他反复捏着那颗蜜枣,不用吃都知道,沁甜十足:“你想知道关于马会的事?” 裴兮宝老实点头:“我想问问你,马会上都有些什么……”她对八骏一无所知,甚至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燕岐把蜜枣丢进口中,下了床榻将外衣披上,月白的长袍拂过后背将他好看的腰线遮挡:“击鞠,骑射、赛速。”还只是一部分。 裴兮宝掰着手指思来想去,花样儿这么多,她哪来得及一样一样的去熟悉? 燕岐看出来了:“击鞠非一人之力,骑射非一日之功,大可不必在意,你最易出众的是赛速。” 少年已经道破最好的路。 裴兮宝聪颖,马场上对翻羽的驾驭和熟悉他看在眼中。 “翻羽虽未成年却是千里难寻的神驹,论速度,不会输,只要,胆子够大。”燕岐笃定,当然,他没有说出口的是,翻羽得看谁人驾驭,这可能是裴兮宝唯一不那么丢人的一项。 毕竟,八骏马会,哪个世家的马驹不是万金购得悉心调教? 裴兮宝一个激灵,满眼的期待和志在必得活像是已夺八骏魁首的心喜若狂。 自这日起,宝小姐天天混迹在拙藤园小马场,哦,对了,还带着一篮子的胡萝卜犒劳翻羽,几日下来,这小马驹对她的亲近不比燕岐差。 果然是个贪吃鬼。 偶尔裴云锦会偷偷来园中看那在马背上手舞足蹈的小堂妹,襻膊束住了宽大的羽袖也拆下了所有的环佩珠玉,裴兮宝长睫如扇笑吟吟的却在春日明光下耀眼极了。 竟几分简洁飒爽。 裴云锦眼底里难得透露着欣喜和羡慕。 蚕月过半。 八骏马会,如期而至。 清晨铜钟鸣响,拾脉山上锣鼓喧天,李太守不想裴盛错过,特地邀请能下床榻的他与自己一同主持。 一年一度万人空巷,不光因为世家公子青年才俊,今年更有着十足噱头。 裴兮宝。 南郡都尉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珍珠,竟要代表家族,出战。 有人好奇有人笑,可这并不妨碍宝小姐的决心。 裴家浩浩荡荡的马队出现在马场时,座无虚席的看台爆出了别样喝彩,十三商行之首又掌南郡民生军事的家族,究竟该何等风光。 黑马骏驰,于旌旗蔽天中气势磅礴,正中央的如玉白马就格外显眼,那是裴兮宝,她昂首挺胸似一点也不畏惧羞赧于众人惊愕探究的目光。 玄丝金鞭握在掌中,身形娇小却纤纤有致,她今日穿着轻薄艳丽的襦衫,桃红嫩绿相映成春,墨色长发简简单单挽在发顶簪一支红玉珊瑚,裴兮宝盈盈浅笑,竟叫人觉得,这春色不在山水,而在她身。 她是个美人胚子,如今,南郡皆知。 燕岐站的远远看到小姑娘满脸的骄娇自信,她大概并不知道自己有多耀眼夺目,裴兮宝如今不过豆蔻年华,待两三年后褪去稚嫩杂糅沉淀妩媚,也许,世人口中所谓的千娇百媚红颜祸水,亦不过如此。 少年微微有些怔神忙撇过头,主台上的李太守和都尉裴盛正相谈甚欢,台下人声鼎沸,左官右商交头接耳。 裴家祖宗眯着眼,瞳中只有裴兮宝的身影。 “老太太,这就是你家的小孙女?”太守夫人年愈五十慈眉善目,捉着绢丝帕子不掩欢喜之情,因着李崇孝的关系,她与老太太也算得莫逆。 裴老太颔首,方氏就眉开眼笑的:“宝儿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可拦不住。” “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女’,”太守夫人笑吟吟,“好,真是好,我家那两儿子可没这本事,算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枉费李崇孝太守当年还是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呢,反倒是裴都尉家的小女儿,不输少年郎。 “可不是嘛,南郡找不出第二个这般恣意伶俐的小姑娘了。”花枝招展的女眷们跟风附和,在裴老太太面前,那是什么话顺耳什么话可劲倒腾。 “哟,”人群后有着尖酸嬉笑,“好姐姐,前两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八骏马会未启时,多少人在嗤笑着裴家小姐竟要抛头露面,怎么如今,风头一倒,墙都坍了大半儿。 拆的就是这些矫揉造作的台面。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老太太不动声色一笑,显然不将这些雀语放在心上。 马场上的裴兮宝摸了摸翻羽的鬃毛,也不知凑在它耳朵边嘀嘀咕咕什么,小马驹像听懂了般来回踩踏着马蹄。 小姑娘嘿嘿一笑,回首恰瞧见远处的燕岐正对着观台发呆。 女眷席上的如玉千金环肥燕瘦秀外慧中,裴兮宝“呀”声,对了,燕岐的确是到了可配婚的年龄,莫不是有了心仪的世家小姐? 她正要顺着目光望去,突闻耳边落下清朗唤声。 “裴小姐。” 裴兮宝应声,扭头发现男人正驾着黑马踢踏而来,玉树临风倜傥姿态,可偏偏眼底流转了几分贪求的纨绔气。 “宋家少爷。”裴兮宝微微颔首。 男人有些意外:“你认得我?”他们可从未见过面。 裴兮宝夹了马腹,翻羽昂首溜达过他身前:“大名久仰了。” 不,根本是花名在外,宋家的纨绔少爷和她的大堂哥是“志趣相投”的狐朋狗友,裴兮宝没少听赵姨娘和大夫人发牢骚。 自然记在了心里。 第29章 自以为的妙计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宋仪轻轻一笑,白羽长衫顺风拂落好似带起了一阵海棠花香,他嗅了嗅,的确叫人心驰神往,男人不介意裴兮宝话中的小刺头,凤眼目光赤裸裸毫不避讳。 仿佛世上的女人都该为他们所倾倒、打动和征服。 裴兮宝对他这般轻佻放浪寥增几分厌恶。 “没想到裴家的小姐竟会精通驭马术,”这是整个八骏马会每个人脑海中都浮现的疑惑,裴兮宝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千金,只听说娇蛮任性不学无术,“你这匹翻羽不是凡品,虽然还未成年,腿脚不够利索,但品相美貌搭予裴小姐这般妙人儿也是相得益彰。” 翻羽论体态自是一等一,就好像裴兮宝,匣中珍珠年幼稚气却已展露了绝丽姿色,美人在骨不在皮,若两者兼得,何等销魂。 宋仪挑剔也喜欢美人,可不爱美人抢了风头,八骏马会是男人的天下,还轮不到小丫头来逞强。 驭马,靠的是实力,赛速更是需要主人与马儿的心有灵犀。 裴兮宝对他灿然一笑,伸手摸摸翻羽的鬃毛,漫不经心道:“宋少爷的玄马看来有乌兹的血统,听闻能日行五百里,花了八千三百两从西域的樊僧手中购得,当属稀世珍宝,兮宝技艺不精不求魁首,但宋家少爷精妙绝伦、胸有成竹定是有了万全准备不辱其名。” 她还挑眉跟了一句:“我就,拭目以待。” 宋仪的脸色阵红阵白给呛了声又发作不出来,这小姑娘分明是说,若他夺不了魁首,就是辱了这神驹马儿的名。 几个小奴在围栏外听到了,掩唇噗嗤一笑。 宋仪顿觉脸上无光,裴家的小姐不像传闻中那般碌碌无能,倒是一张嘴里有三寸不烂之舌,刻薄的很。 裴兮宝在他自讨了个没趣的背后收住了笑,宋家在南郡也算富贾名门,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流风倜傥的纨绔子弟,在裴家落难后怂恿着裴云颂将祖母藏于底箱救命的房屋地契骗走,搜刮掠夺一空。 世上无耻之徒多有光鲜外表。 她深吸一口气,远山之中有嘹亮的哨音撼动了空气。 铜锣震响,赛速启始! 马匹围栏“呯”地被撞开,眨眼便有数道风讯极影掠过,裴兮宝立马挥鞭,驾喝声起,翻羽越蹄,马尾如练高高一扬。 她捏紧马缰俯低了身,小马驹初始的速度比不上成年马的激猛,她轻轻压着马背勒缰调整着角度沿着马场最小的拐道绕圈,聚精会神只在脑中将燕岐的教诲过滤一遍又一遍。 你若是害怕,马儿就会感受到。 悉心注意它的速度和力量,提醒它即将迸发的时刻,你需要同心协力,而不是掌控驾驭。 裴兮宝屏气凝神踩着马镫踢紧马腹,过弯时将身子倾侧以减少组碍,蓦然,她一把拽起缰绳,“喝”,低呼撩人,翻羽趁势扬起前蹄,越过一道路障。 那利落身形惹得看台上的人都纷纷叫好。 裴兮宝的表现已经大出意料。 老太太驻着龙头杖看似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眼珠子死死的盯着那白玉小马。 一旁的方大夫人紧紧捏着绢丝绣帕生怕裴兮宝一个不小心出了岔,翻羽飞跃过障碍时,这素来温婉端庄的女人都惊呼着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拍手称好,若不是赵姨娘一把扯住了她,怕是要失态了。 红玉珊瑚在裴兮宝的发髻上映照着日暮寸光,像极了一只破茧而出的春蝶蹁跹落在众人心上。 可裴兮宝还未满意,她盯着马前数人,她可以快一些、再快一些——阳光将她额头的细汗照的晶亮,最后一圈,她必须要拼上一拼。 小姑娘后槽牙紧咬,微微松开缰绳,突然,翻羽鼻息变的粗重,仰天嘶鸣蹶起了前蹄,裴兮宝早有预料,趁势狠狠一鞭子抽打在马腿,踮着马镫高升呼喝—— 驾! 小马驹的眼睛突瞪似还带了些许血丝,它骤然狂奔的速度仿佛着了魔般冲撞而去,所有人都看到了翻羽的异常,观席上的人皆错愕紧张的站起身呼喊起来。 那匹马儿是不是疯了! 凌乱的马足飞溅尘泥,裴兮宝看不到身边究竟掠过了什么马什么人,她全神贯注只想控制住翻羽最后的势头拼命豁出去一样闯过了赛场的终点。 可马驹并没有就此停下。 翻羽四蹄迸进,看的出来,它也想阻止自己慌乱的马蹄可无能为力,裴兮宝被颠簸的似要散了架子,心下顿惶恐惊慌,这让她想起了在高崖前的坠空感。 马场负责安危的驯马师还未来得及追赶,身边已有一匹枣红骏马疾驰飞奔而去。 清亮的啸音落在翻羽耳中,它似终于找回半分神志控制着势头拉拔住不稳的后蹄,马身一歪,裴兮宝“呀”的怪叫着就从马背上甩飞了下来。 这是她第二次知道,鸟儿为什么会飞翔。 噗通,小姑娘脸色惨白的跌进一个怀抱。 “你疯了?!”厉斥声显出他的怒气冲冲。 裴兮宝吞了口唾沫挤出干笑,燕岐生气的时候生人勿进,那双眼眸中崩裂出来的怒火和晦暗比他沉默寡言时更叫人觉得窒息压迫。 裴兮宝方才在狂奔的马儿身上来不及吓出的冷汗现在倒是涔涔黏腻。 燕岐的手捏成了拳,整个身体都紧绷着,裴兮宝是疯了才会想出这种下三滥的鬼主意—— 她竟然利用腿上还没有好的伤,血腥味令翻羽受到刺激惊了狂,癫疯一般冲撞出去,天知道,这马驹凌乱不受控的四蹄掠过燕岐身边时,他被吓到了。 裴兮宝从马背上摔下,燕岐几乎想也未想,若是没有救下她,这小姑娘的脖子怕都摔断了! 裴兮宝见少年脸色不善大发雷霆,她只好收回笑吐了吐舌头,嘟囔着:“是你说只要胆子大的……” 瞬间发生的事,她压根没有多想。 那还是他的错了?! 燕岐攥紧的指骨“喀”的发出脆响。 第30章 我燕岐替她出战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是你说只要胆子大的。 看的出来,燕岐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愠怒:“可没让你,拿命去赌!”不过是一场赛马,输便输了,本也没有人期待她裴兮宝一鸣惊人! 小姑娘撇着嘴角:“不是还有燕岐你吗?”她大咧咧的简直把他当成了自然而然的保护者。 燕岐闻言,神色一凛就缩回了手,噗通,裴兮宝毫无预料的摔在地上屁股作痛,眼角硬生生挤出两滴委屈巴拉又毫无感情的眼泪来。 “小姐——小姐!”远处的月婵早就惊的花容失色,飞奔而来,“您,您有没有事?!” 裴兮宝爬起身摇摇头,拍去裙摆上的尘灰:“只是擦伤了。” 月婵惊魂甫定:“方才看到您摔马,大夫人茶盏都打碎了,老祖宗吓的险些晕过去!”小丫鬟想起方才的情景都心惊肉跳的。 裴兮宝呲牙咧嘴:“祖母、祖母她没事吧?!” 月婵摇摇头:“多亏了燕岐,”难得,这小丫鬟对少年人充满了感激,有眼睛的人都瞧见是谁救下了裴家小姐,“奴婢这就给老祖宗报个平安去,免得三老爷那头心急火燎的。” 她还没说呢,裴盛就差拄着拐杖拖着瘸腿要下场寻女儿。 裴兮宝看着月婵丫头的背影,顿觉浑身燥热、惭愧难当,自己的确有失周虑让家人担心了,她偷偷撇过头去看燕岐,燕岐居高临下一言不发,就仿佛在说,裴兮宝,你该好好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兮宝!”这头还没反省完,那头又飞来一只小蝴蝶,温绾绾,她也是从女眷看席上气喘吁吁的跑来,“我看不是你的马儿有问题,是你!” 温绾绾又急又气,前前后后把裴兮宝看了三圈确定无碍这才松了口气。 当初听说兮宝要参加马会她就诧异的很,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她骑着白马就跟一群少年郎上了赛道,金鞭呼喝几分挥斥方遒之觉,看台上的达官显贵们大概都被一个豆蔻姑娘的风华所吸引折服。 谁知一转眼,翻羽就发了狂。 温绾绾是真心害怕,抱着裴兮宝就红了眼眶:“我看你才是那个最让人不省心的……”她呜呜咽咽突然竖起耳朵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眼珠子转转,破涕为笑,“兮宝,你听——你是殿军!你——你竟得了八骏马会赛速的殿军!” 裁审官的大喝令温绾绾雀跃欢呼。 裴小姑娘张了张口,不敢置信的看向燕岐,燕岐默默朝她颔首,是,宝小姐这一个月来的辛苦没有白费。 少年想起她磨红的小腿和掌心,时常自个儿在夜里偷偷上药不哭不闹的,这场欢呼不为那赛速的魁首,而是为她—— 初绽风华的裴小珍珠,创了少女峥嵘、八骏先河。 “嘁,不就是个殿军,也值得高兴成这样。”刚从马场上下来的几个年轻世家子弟牵着马儿交头接耳,冷眼瞥向那两个抱作一团的姑娘。 “啧,远山兄,可惜你不是个女儿身,不过……”有人讪笑着拍拍他的肩,“就算你是个姑娘,即便得了魁首也未必有这么大的轰动。” 赤裸裸的玩味嘲弄。 温绾绾听出话语的不善——裴兮宝的光耀和她的努力无关,不过是因为,这个出格姑娘是裴家的掌上明珠—— 在钱权财势下,所有人不得不低头附和的结果罢了。 “说的有道理,只是这么漂亮的脖颈子,摔断了多不值。”世家公子嘻嘻哈哈的跃身上马,毕竟,拼了命连马儿都驾驭不住,倒不如回绣楼折枝攀花。 裴兮宝闻言蹙眉还未发作,温绾绾比她更生气,跨步上去就一脚踹在那马驹的后蹄子上,马儿受惊嘶鸣一蹶,将毫无防备的少年公子甩了下来跌了个狗吃屎。 “哎呀,连个马都坐不稳还敢来参加八骏马会,也不怕丢了你盛家的脸,”温绾绾双手环胸朝着地上啐了口,“怎们,咱们兮宝名列前茅下了你脸面就只剩一张嘴冷嘲热讽?”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温绾绾也是个从小被家里宠出来的蛮气千金,对谁都不客气。 “温绾绾!”盛小公子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 “怎么,想打架呀?”温绾绾撸起袖子,她刁蛮野性之名南郡皆知。 裴兮宝看的目瞪口呆,心有感动。 小公子好似被温家小姐这蛮横的脾性给吓到了,手指一颤,结巴了下:“你、你你、你不是八骏马会的参与者有什么资格插话,”他自知理亏,眼角余光瞥向裴兮宝,“这腿伤落了病根可得不偿失,小爷劝你一句,千万,别学你们家老太太整日里抛头露面的。” 裴家的老祖宗是南郡闻名遐迩的人物,掌控着十三商行和号票,表面上光鲜照人,可你问问,整个南郡的富贾成千上万,有多少人是真心真意的敬着她。 一个老女人太过激强可得不到任何人的可怜。 裴兮宝脸色一变,小姑娘不在意别人的恶意加诸她身,可但凡一个字眼落在嫡亲的祖母头上,忍无可忍。 她的手腕被人突然扼住。 是燕岐,少年神色沉寂如水,已经挡在了裴兮宝面前。 “宝小姐受了伤不便参与午后骑射,自有我燕岐替她出战。”用不着外人嚼舌根。 裴兮宝一愣。 第31章 笨手笨脚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盛小公子冷笑:“你?”他上下打量了燕岐,看他一身穿着装束不过就是裴家的奴仆罢了,“你算什么东西,裴家有你说话的份吗?” 裴兮宝跳的比谁都快:“燕岐是南郡都尉最信任的人,有没有资格,轮不到你说话!”她咬牙嗤道。 小公子被堵着嘴,恨恨牵回马匹,拂袖离去。 裴兮宝和温绾绾同时朝那背影啐了口,心有灵犀。 “不过一个庶子,也敢这般嚣张狂妄,”裴兮宝噘着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一丘之貉,“燕岐,一定要把他们都比下去!” 宝小姐双手叉腰。 他们是谁,就是除了燕岐以外,皆草包。 燕岐懒得瞧她:“管好你自己。”连照顾自我安危都做不到还想为裴家增光添彩? 心比天高。 温绾绾看着燕岐对裴兮宝爱理不搭的背身而去,好奇道:“他就是燕岐啊?那个裴三老爷从西市带回来的马奴?”她皱眉思来想去,“你以前很讨厌他的。” 温绾绾与裴兮宝时常鸿雁传书,自是知晓彼此心底的小秘密。 裴兮宝努努嘴:“此一时彼一时嘛。” “不像你啊,”温绾绾嘟囔着,从衣下掏出个香囊,倒了满手的小瓜子递给她,“兮宝快看——”她指指远处,白衣骏马少年郎们正在谈笑风生,温大小姐以目光挑剔了个遍。 这可不就是她非要缠着来八骏马会的理由之一。 裴兮宝磕着瓜子:“春心动?” 她弹指戳了戳温绾绾额头也瞧见了少女怦然心动的人物,蔺臣渊,功曹大人家次子弱冠之年,风华正茂玉树翩翩,文韬武略皆有涉猎,的确惹人眼,这观席上多少家有千金的权贵早就相中了他。 裴兮宝伸手在温绾绾面前晃晃,哟,还出神了。 她摇头晃脑的:“蔺公子远观虽神清骨秀,可弯眉细柳福德宫低,可见兄弟未有和睦,而迁移宫窄官运不兴,长凤斜目则脾性多变又风流多情,这般贵公子自是敬谢不敏。” 温绾绾的嘴里仿佛塞了个苹果,张口结舌,怎么裴兮宝就像是街头那些吆喝着算卦的神棍:“你、你能瞧出这么多东西?” 真的假的? 人人都道蔺公子性稳持重只是清高自负了些,不像她说的那般龌龊不堪啊。 裴兮宝装腔作势,不,是郑重其事的点头。 蔺臣渊此人,她最是了解,白衣白马风度翩翩,可惜小人计多城府颇深,入京为职后一跃升迁入吏部主事,惹得郡主芳心暗许,后在豫南王谋逆案上借机对不少政敌落井下石。 她想,世上沽名钓誉之辈还多有纯良迷惑面貌。 温绾绾一知半解的托着脸:“照你那么说,这马会就没个成气候的……” “燕岐就很好呀。”裴兮宝脱口。 “燕岐?”温绾绾噗嗤一笑,想起方才暖阳下少年黯若寒芒的眼眸,高冷深沉、寡言不驯,她有些理解为什么裴兮宝从前那么厌恶他。 但,有一说一。 “燕岐就算本事再大也抵不了他出生落沓,来八骏马会的,谁是真心瞧技艺,商家互利、官家相通,还不是为自个儿作将来打算,”温绾绾努嘴漫不经心,却是看的透彻,“他要代替裴家出赛骑射,你就那么确信一定能赢?” 喏,蔺臣渊可是此项最大的彩头。 燕岐一个家奴能有多好的身手,这里的世家子弟,哪个不是有名师指点。 燕岐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 裴兮宝眼珠子转转将小瓜子一股脑儿塞进温绾绾怀中,撒腿就跑。 骑射在马场的另一端,宝姑娘回了女眷席摸了两颗蜜枣偷偷溜过去时,燕岐恰将马儿牵出场。 墨色长衫衬其秀骨非凡,裙袍一角折起绣花松鹤随意扣在腰际,几分清朗萧肃,燕岐的目光从来带着难掩的曼傲凉薄,就像是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 无法掌控。 裴兮宝趴在围栏上,突然有些感慨,温绾绾说的没有错,如果燕岐是个世家子弟,八骏马会哪里有别人的风采,怕是举手投足就惹的南郡小姐们趋之若鹜。 裴兮宝微微蹙眉。 燕岐早就看到她了,只是小姑娘不知想着什么出了神,他循着目光瞧去只见到白衣白马的公子倜傥而过。 蔺臣渊。 就这么得她心头好? “你是来这当木头的?”他双手环胸挡住了裴兮宝的视线,话语中有几分自己也没察觉的厌烦。 裴兮宝回神,阳光下燕岐的身影将她笼罩,小姑娘踢了踢脚边的杂草,点点头又摇摇头,从身后摸出一支木箭递给燕岐。 菱叶箭。 箭身竹材以丝紧缠表面髤漆,衔口精妙,铁剪锋锐,箭羽乃是鹏鹘翅翼,确实好箭,只是——竹身上歪歪扭扭的刻着些稀奇古怪的图案,像是……燕岐想了想,符咒,该不会又是这小姑娘整出的幺蛾子? 裴兮宝提起裙摆踩在木栏上,踮着脚和燕岐肩并肩,笑吟吟道:“这是我托铸造司的师父专程打造的,整个南郡,不,整个天下就只有一支哦。”她得意洋洋。 燕岐哼笑,箭是好箭,不过只此一支就夸大其词了,铸造司专接冷兵器制作,有银子便能推磨。 裴兮宝看出来了,忙指着上头的花纹:“你别笑,这可是我刻了两个晚上的海棠花,好不好看?!” 她拿小刀子一笔一划雕镂又蘸着胭脂涂抹,微微俯身就能嗅到水粉香气。 像极了携花在手。 燕岐眼角一抽,等等,这坨粉不粉红不红的竟然,是海棠吗? 他想揉揉眼又怕自己的动作惹着宝小姐伤心了,只好晃了晃木箭,尾羽上还系了两个小铃铛,一动就有清音落下。 的确,这么丑的箭,全天下仅此一支。 燕岐倒是想起来了,八骏马会前,小姑娘把自己关在房中两天没去拙藤园马场,原来是在闷声不响雕海棠? “你知我一定用的上?”燕岐摸了摸菱叶箭头,寒光锃亮,锋利至极。 他替裴兮宝参战只是临时起意罢了。 “当然——”裴兮宝眨眨眼又开始不着边际,“燕岐这么深明大义、善解人意岂会忍心……” “闭嘴。” 燕岐自个儿都听不下去。 第32章 骑射的魁首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耸耸肩:“大不了,我上场丢个人。”她大咧咧,樱色裙摆叫微风轻扬似也开出一片烂漫山花。 燕岐蹙眉:“女孩儿家,少碰这些玩意。” 刀光剑影不适合这朵春光明媚的海棠,她就像是娇养绣阁藏在深海月下的珍珠,不应被人窥探的精妙绝伦。 裴兮宝没听明白他的话,反而小手一叉腰昂首挺胸:“你也和他们一样?”都认为,小姑娘家不该抛头露面丢人现眼。 “不,”燕岐瞥她,“心胸狭隘者见不得旁人夺了自己风采,不过无能之举,”那些世家公子青年才俊也不乏饱读诗书,却见不得姑娘独领风骚,“我是……” 他突然顿住了。 “你是因为什么?” 裴兮宝好奇的眨巴眼。 燕岐把险些脱口而出的话憋了回去:“因为你笨手笨脚。”宝姑娘这纤纤细指就是在箭锋上轻轻一磕就能扎出血痕来,到时候也不知心疼的是谁。 少年人口吻尽是嘲弄嫌弃,一拂衣袖策马扬长。 裴兮宝做了个鬼脸,看不起谁呢。 午后的马场重归喧嚣。 骑射是对个人综合实力的考验,在整个南郡的达官显贵面前,脱颖而出者将来自是平步青云。 飞箭如梭,“呯”,扎中了靶心。 蔺臣渊。 男人打马飞速几乎没有停顿,于马背上倾身较力,第二箭又中靶心。 “啪”,李崇孝的手掌赞赏的落在桌案,将马场的一切都看在眼底,好箭术。 “蔺家公子十一习箭,身手不凡,的确是个可造之材,闻言堂的老夫子对他更夸赞有加。” 裴盛点点头:“可惜为人处世不免清高自负,我本有意顺功曹大人的话又担心年轻人心高气傲,入了府衙举步维艰。” 李太守摸着胡子聊表赞同,指着如今在赛场上的人。 “宁校尉的小孙子,听说手无缚鸡之力,为了骑射可是整整练了一年,哟,虽未中靶心,好歹也碰着边了,孺子可教,我瞧着,有出息,”李崇孝眉眼弯弯,“薛将军再过两个月要南下省亲,京里的折子刚发还,你我可得准备好啊。” 他的话自然是对裴盛说的,千载难逢的机会,谁不拼上一拼,若能得到太守在薛老将军面前的举荐和提拔,就是飞上枝头的开始。 两人正聊说着,马场起了一阵骚动。 观席指指点点皆因他们不知场上究竟站了谁家少年。 燕岐。 他是一张新面孔,可郡守府衙里的人却识得,不就是裴三老爷偶尔带在身边照顾马驹的小家奴。 怎么,也敢跑来参战?! 骑射除了考量一个人箭术的精妙更是对马匹的驾驭以及当前环境的判断,每时每刻的风讯都在变化,赛者需要在半圈马场的三个角度快速而决断的射出三支箭,离弦的刹那包含太多思虑却不能化成顾虑。 皆中靶心者,自是魁首。 而这样的人,今年,唯独蔺臣渊。 场下少年人对着高台躬身行礼,跃身时枣红骏马飞蹄一跃,几乎在电光火石间,第一箭已离弦而出—— 呯,正中靶心。 李崇孝展眉,好,快如闪电、急如迅风。 众人还来不及惊呼喝彩,呯——第二箭也已刺中,分毫不差。 李崇孝眯眼,反而有了三分迷惑。 燕岐没有勒马,甚至放任了马匹的心性任由其踏泥溅尘,第三箭弓如满月行云流水,箭羽擦过指腹。 叮铃铃。 有着细碎的铃音。 燕岐目光直视,似当真能嗅到胭脂水粉的气息,不,不同于庸脂俗粉,就好像是那个香甜温软的小姑娘今日绽开在明光下的裙摆,娇若芙蓉。 他什么都没有,唯独,裴兮宝的期待。 似乎,足以。 光是这胸有成竹的架势就已叫李崇孝刮目相看:“裴盛,你家有这么好的苗子,打算藏着掖着到何时?”今年三老爷摔了马,可裴家反而风头更胜,“我可不信,你只将他当成个小马奴。” 一个裴兮宝,一个燕岐,珠联璧合。 裴盛笑了起来,不答反问:“今晚家中有庆功宴,想请太守大人过府一叙,可能赏光?” “自然。” 李崇孝击掌一喝。 那瞬,第三箭百步穿杨中靶心,顿,刺入了前矢木杆,“钉”,竟击穿铁箭头,将红色靶心震的四分五裂! 鸦雀无声至全场哗然。 燕岐这才勒停骏马翻身下来,他似乎听不到周遭的欢呼究竟因何而起,只是面无表情拂去袍上尘灰,突地,怀里扑进一个满是花香的娇软身子。 裴兮宝抓住他臂弯:“燕岐你赢了!你有没有看到,有没有听到!”她比少年还要兴奋,一蹦就是三尺高。 同是命中三箭,燕岐却击穿靶心,刺断前矢,那眼力和精准非常人可比,裴兮宝方才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一下又重重坠撞在地,激得浪花四溅。 她看到燕岐低头落下的目光,突觉自己失态连忙松开手将捏了许久的蜜枣递给他:“喏,赏给你的。” 燕岐眯眼,一个魁首就换来一个蜜枣,也不觉得磕碜? 手却不由自主的接下了。 “裴小姐。” 身后传来清朗唤声,是蔺臣渊,他本该是骑射的佼佼者,如今叫一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抢了所有风头,男人打量了站在裴兮宝身后的少年,他阵前不乱、夺魁不骄,好一番点尘不惊的气度。 只是少年人眸光深邃莫测,看不到光也触不到地。 “都尉大人家真是藏龙卧虎、人才辈出。”蔺臣渊没有半分不敬,皆发自肺腑。 裴兮宝闻言笑道:“蔺公子技艺超群、博学多才,家父提起也赞不绝口。” 她娇娇柔柔像是初绽的海棠。 蔺臣渊突有些腼腆侧身:“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虽有礼却自始自终没有与燕岐搭讪一句,可见,并未将那少年放在眼中,再出众又如何,不过一个家奴罢了。 裴兮宝还来不及作答,燕岐已经跨步挡在她面前:“宝小姐有事在身,不便。” 他替她作了决定。 蔺臣渊文质彬彬却叫少年打从心眼里觉得不适。 可裴兮宝却眨眨眼,着急一把拉下了燕岐的臂弯:“我恰有闲暇,劳烦蔺公子。” 燕岐一愣,小姑娘跨过身边还不忘使劲朝着自己使眼色,仿佛,他碍了她的好事。 小东西竟然,敢瞪他?! 瞧人家身份不凡长得俊俏就昏了头。 燕岐的手“喀”,攥成了拳。 第33章 她就这么肤浅吗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拖着小裙摆,时不时整着上头的绣花和褶子,在蔺臣渊身后亦步亦趋,只是目光里带着探究和小心翼翼。 “家姐偶上闻言堂,听夫子交口称誉,蔺公子学识渊博,可否为我解惑一二。”裴兮宝晃了晃裙角。 有备而来。 “愿闻其详。” “昨夜见了段有趣的话,《书孝训》三章说,时有司政不迭、法外予夺,世言为国揽过者,究竟是忠是奸?”裴兮宝的话几乎没有停顿和虑想,“噗通”就撞在了蔺臣渊的后背。 男人已经停下了脚步,回身看着还在揉鼻尖的小姑娘,错愕转瞬即逝,随即微微一笑。 “很可笑吗?”裴兮宝瓮着声。 “不,”蔺臣渊摇头,“只是这样的话从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口中问出,令人意外,裴小姐,你很有趣。” 别人家的姑娘在这个年纪赏花弹琴扑粉蝶,而裴兮宝呢,怒马争锋辨清浊。 的确有趣。 裴兮宝努努嘴,这个问题并不是她临时凑想,而是琢磨了整整一夜,蔺臣渊自视甚高,入朝为官如鱼得水,不久便成为了燕岐强劲的政敌。 而咱们帝师大人,在他眼中,就是一个不得不除去的权臣。 裴兮宝想要问一问,什么是忠,什么又是奸。 “少爷,”蔺臣渊还未及回话,已经有个小丫鬟拦住路躬身行礼,“大夫人已经在花亭候着裴小姐了。” 裴兮宝一愣,这才知,原来想“借一步不说话”的并非蔺臣渊,而是蔺家的主母。 关氏。 亭中女眷五六人,关氏一身锦绣华服珠光宝气,头上簪着八宝碧玉钗,容光焕发,一旁的女眷掩着帕子低头嬉笑,看来相谈甚欢。 裴兮宝朝着诸位夫人颔首行礼。 关氏连忙将人扶了起来:“裴小姐果真是出水芙蓉聘婷袅袅,八骏马会出尽了风头,你们瞧瞧,把南郡多少世家千金都给比了下去。” 可不是,早上金锣响彻,小姑娘迎风而望,罗裙映色,的确是南郡的一宝。 女眷们纷纷附和。 裴兮宝却心头冷笑,上一辈子,她听惯了所有的赞美溢词,众星捧月自以为是。 “大夫人谬赞,您博览群书才识过人,年轻时行酒飞花冠绝宿阳,腹有诗书气自华。”裴兮宝娓娓道来。 小丫头知道的挺多。 “好汉不提当年勇了,你家老太太那才是真厉害,刚掌管十三商行就大刀阔斧辟新路,各方决断雷厉风行大张旗鼓,在南郡谁人不知,想要闯出一片天地就得先要打动裴老太太,你可是她的掌中娇小珍珠,一句话都顶得旗下十几年的老掌柜呢。” 关氏一笑,眼角的褶子都散开。 裴兮宝却听明白了,原来是冲着十三商行来的,这些女眷怕都是关氏在商场的帮手。 蔺老爷是南郡的功曹,可关大夫人原籍宿阳,家中有着不少绣坊,底子不薄颇有积蓄,如今,怕是想将绣坊扩至南郡来,需她裴兮宝美言几句。 小姑娘心中了然。 几个女人眼色互相一使,丫鬟已经恭恭敬敬递上一盆浸满了露珠的海棠花。 裴兮宝眼睛一亮。 关氏瞧见了,她就知道宝儿姑娘喜欢海棠,尤其是珍品。 “以兰池嫁接八棱,从朗行之地赶运而来,跑死了三匹马儿,当地人说,红叶粉花,瓣透珠芽,是最难见的分色海棠,我想着,也只有裴小姐才配得上它。”关氏将花儿递给那小姑娘,笑吟吟的无害极了,“我们关家的绣花坊在宿阳城早有数多分店,初来乍到南郡,希望裴小姐能在老太太面前提点一二。” 裴兮宝嗅了嗅怀中的花,香极了,扭过身子,一步两步往回走。 一旁头戴绿枝的小夫人就对关氏挤眉弄眼的——这裴小姐不说话也不表态,听说在家中是个无法无天又不学无术的小丫头片子,当是极好诱哄,可怎么瞧着有些不对劲。 关氏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若是裴家的号子愿意放票,只要绣坊在南郡赚得银子,你我便是六*四相分也无妨啊。”大夫人整了整衣衫,抚弄鬓角发簪,轻着嗓子又加了一句。 “可不是,大夫人家的绣花坊作料极受欢迎,在宿阳城可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如今拓到南郡,互商互利也是给十三商行长了脸。” 女眷们七嘴八舌推波助澜。 裴兮宝这一步两步的没有回话,走到第七步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裙角开出如花弧度,亭外的明光和着花枝剪影落在芙蓉如玉的脸上。 “关家的绣坊我也有所耳闻,去年年底不是关了两个门面,说是银子周转出了问题,宿阳城的号子可都不愿出票了。”小姑娘脸上带着刻意迷惑又一知半解的表情。 风闻的事儿,没个对错。 “那、那都是他们胡诌的!”关氏一听脸都变了。 裴兮宝小指点着下颌:“在宿阳城的八家绣花坊明明六家折损,大夫人,您这不是狗急跳墙想要借着我裴家的银子来解燃眉之急,又妄想打通下一条商道而看中了十三商行,说的倒是天花乱坠,怎么现在求人接济还摆得如此高姿态。” 一盆花,还给十三商行长了脸? 呵,可笑! 上辈子关家的确是靠着十三商行的鼎力支持度过了最艰难的关口,却在裴家落难时将南郡的绣坊行业吞并反水,重创商行,也重创了裴老太太的用心良苦。 而裴兮宝后悔的,正是自己曾经的“美言”。 小姑娘话语甜甜如同沾了蜜糖,可说出口的都是刺骨冰冷的锋,刀刀见血。 关氏闻言,瞠目结舌,女眷们交头接耳,刻薄嘴脸尽露:“你这个小姑娘说话可不好听啊!” 什么接济,什么高姿态。 “实话从来不好听,南郡十三商行的宗旨是扶持本地产业,大夫人想要入驻那就二八分红,先将号子的利钱偿清咱们再坐下来谈。”裴兮宝昂首挺胸,口吻坚定。 “你——你你,”关氏气的面红耳赤一拍茶案,竟被个小丫头戏言挑衅,“裴小姐可不要把人往绝路上逼!” 第34章 做个义子如何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绝路。 裴兮宝吸了口气,笑靥如花:“你们不正是在绝路上才来找我裴兮宝?” 关氏不傻,定是因为裴老太太拒绝了请求,这才出此下策想要小珍珠帮忙。 “二八也未免过分了。” “裴小姐一张嘴就是狮子大开口啊。”女眷们冷嘲热讽的。 “过分的话,我还没有说。”裴兮宝挑眉,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裙角的褶皱。 她不怕这些人,一点也不怕。 丫鬟的脚步已经交错在亭边:“大夫人,裴老太太来了,正在径旁候着,说是来接裴小姐。” 所有人欲言又止却更了然,裴家当家已经到了这里却不肯相见,显然是连商谈的余地都没有。 “祖母来寻我,不便久留,”裴兮宝耳朵一竖,将花搁在茶几,“这盆分色海棠的确是难见的珍品,只是粉带浅紫、色泽酉深,就输了颜品,香味过郁,又伤了雅致,只能算个二品,可惜了,留给大夫人慢慢娇养吧。” 她福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亭间。 鸟语花香,裴兮宝昂首阔步,就像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只留女眷面面相觑——这裴小姐哪像是传闻中说的无知无学只懂招猫逗狗? 小姑娘一出拐角就瞧见裴老太太面有焦色的等着。 “祖母。”她扑进怀中抱住臂弯亲亲昵昵。 “那些女人,可有为难你?”老太太还能瞧不出她们的意图。 裴兮宝摇摇头:“有祖母在,她们哪儿敢?”小姑娘眼珠子转转拉下她的臂弯,附在耳边绘声绘色的将方才里头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自家祖母。 老太太眉开眼笑的在裴兮宝鼻尖上一点:“你可真成了个小机灵鬼。” 人小心思深。 裴兮宝还蛮骄傲的拍拍胸口,南郡十三商行是祖母一点一滴心血稳固的,怎么可能轻易让别人来瓜分。 八骏马会在春日宴中圆满结束。 今夜华灯初上。 裴家正热闹非凡。 虽是庆功并没有邀请旁人,李崇孝太守光临已蓬荜生辉,厅堂里欢声笑语就没有断过。 拙藤园仿佛没有受到任何感染,僻静安宁。 少年人正在房中就着烛火翻阅书册,檐下有一二春虫鸣附,踢踢踏踏,还有马蹄声绕着园子由远及近。 燕岐的指尖半撵书页,叮铃铃,那是翻羽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嘎嘣嘎嘣的脆响。 少年不甚厌烦的起身“嘎吱”拉开房门,果不其然,翻羽正美滋滋的嚼着胡萝卜,而裴兮宝坐在门前石阶,喂的不亦乐乎。 她换下了驭马的樱衫,如今一袭绿罗裙像极了藕花深处的凌烟春水。 燕岐见她笑吟吟的,想也没想把门一关,裴兮宝眼明手快抽了根胡萝卜塞进门缝,“喀”,卡着了。 他假装没有注意负手回了堂内,小姑娘探头探脑就跟着钻了进来:“燕岐,你不去前厅吗,可热闹了。” 家中有宴,还有不少想和裴家打交道的商户都忙着派人送恭贺的礼担来。 “与我无关。” 燕岐执书挡住了视线,好像他今天并没有做什么令整个八骏马会都轰动的事。 “哪里无关,”裴兮宝蹦跳到少年的床榻上,露出勾勒珍珠的绣鞋晃荡晃荡,“马会圆满有你的功劳,”她支着脸,“太守大人对你刮目相看,不,整个南郡都知道你燕岐呢。” 燕岐的目光从书中抬起,看了那美滋滋的小姑娘一眼又埋了下去,她还簪着那只红玉珊瑚簪,裴兮宝大概不知道自己今日在马场上,到底有多美艳动人又多羡煞众人。 冷情。 裴兮宝努努嘴只觉得和燕大人谈天说地只会把自个儿给憋死,这不,外头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是月婵的。 “小姐,”丫鬟没推门,只敢唤着,“三老爷请您和燕岐一同去前厅见见李太守。” 裴兮宝嘿嘿一笑。 瞧呀,时机到了。 前厅酒过三巡,男人们早就迷迷糊糊一开话匣子谁也拦不住,尤其李崇孝和裴盛又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一旁的裴老太太和几位女眷看着都忍不住发笑。 堂外灯火流光,裴兮宝已和燕岐入了堂。 小姑娘脸皮子薄,一下就躲进了老太太怀里。 李崇孝看清了来人:“燕岐。” 少年还跪在堂下。 “正是。” “好本事。”李太守不吝夸赞示意起来回话,今夜他不光是应邀赴席更想要瞧瞧这少年郎。 “太守谬赞。”燕岐抱拳。 李崇孝醉眼一眯,他记得上次揭穿傅应谋害裴盛案也是这少年相助,一身墨衣长衫,浑身上下都透着不为世喜的冷肃凉薄。 少年不是池中物。 “听裴盛说你原籍西戮之地,自小与马为伍,倒不知这身骑射武艺从何学来?”单从燕岐的箭术及在马场临危救下裴兮宝,可见身手不凡。 “回太守大人的话,燕岐家中本善营马队专司护送,五岁习武,八岁练箭,不过皮毛罢了。”少年对答如流。 李崇孝听得连连点头:“好,果真好,”他跟裴三老爷勾肩搭背的,“他为裴家大展风采又是你的救命恩人,此恩此情,不可不报。” 太守大人思来想去:“我倒是觉得,认他做个义子,将来,亏不了你裴盛的!”他在裴三老爷的胸膛拍了两下。 这么好的苗子不栽培,岂非暴殄天物。 女眷们闻言都怔愣了,虽说燕岐出众可毕竟只是一介奴仆,突然认为义子一跃成为三老爷家的孩子,这是不是有些——方氏和赵姨娘对望一眼,同时转头去看裴老太太。 只见老祖宗不动声色,正逗着裴兮宝,恍若不闻。 裴盛琢磨着,眼神若有若无的划过自家母亲的脸庞,话却对着少年:“燕岐,你可愿意?”他多问了一句。 这话放在何处都是别人求不得的好运,做裴家的义子,那比你是谁家的真少爷都来的有底气有身份。 燕岐的脸色却变了,他唇角紧泯欲言又止,连指尖都不由自主的掐紧了衣袖。 “恐怕——”高攀不起。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有个娇小的绿衫身影蝴蝶似的就窜到了跟前,一把捂住他的嘴。 第35章 为什么和他走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一手还摁着那少年的脑袋,赔笑道:“爹爹,燕岐不会说话,他、他他那是腼腆。”才脱口拒绝的。 燕岐蹙眉,却在众人面前不得发难。 “这么说,裴小姐没有意见?”李崇孝很会问话,只要裴兮宝答应了,那老太太也不会拒绝。 裴兮宝连连点头。 她还巴不得。 李崇孝爽朗大笑:“裴盛,你这位义子了不得啊。”小小年纪就有宝小姐帮衬着说话,这么娇蛮任性的姑娘都不介意,看起来,燕岐深得她心。 裴兮宝嘿嘿笑着,指尖蓦然憷痛,她连忙抽回手还不敢置信的瞪着燕岐,悄声骂道:“你属狗的呀!”怎还咬人,她这么用心良苦。 燕岐眼一眯,裴兮宝的气焰就瘪了,哼唧哼唧爬起身。 裴盛招呼着燕岐也别跪着了,既然是一家人,就一桌同吃。 裴兮宝摸了个蚕花小饼吧唧着嘴拉了拉自己父亲的衣袖:“爹爹,您有没有喝醉?” 裴盛没明白女儿的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她强调着,别趁着喝醉酒认了燕岐,第二天清醒就矢口否认。 裴盛惦着酒盏附在裴兮宝耳边轻道:“要不要我将你怎么得了赛速殿军的事告诉你祖母?”裴盛就跟抓到裴兮宝的小辫子一样,“好好上药,别再折腾。” 今儿个摔马,险些叫裴盛急的拄着拐杖从阶上给摔下来。 裴兮宝脸一红,她引的翻羽发狂横冲直撞才得了胜利,裴盛一清二楚显然这会儿是半醉半醒故意装迷糊。 小姑娘歪歪嘴角偷偷看对桌的少年,燕岐吃的不多,似是没有胃口,偶尔李太守借酒意寒暄,倒是燕岐,表现的恭恭敬敬可言辞颇显冷疏。 筵席欢畅,女眷不像男人们喜欢剑豪牛饮又谈天说地,早早的退了席。 “燕岐,”裴兮宝跟着那少年出了堂,扭头看了眼正开怀畅饮的李崇孝,“爹爹将你唤来是为了让你和太守大人多打交道。” 可燕岐呢,半天懒得搭理,活像是尊请不动的神佛。 “如何?” “你……好像不太开心。”裴兮宝方才察觉出来了,她搅了搅指尖思来想去。 “我该高兴?”燕岐的话波澜不惊。 “换了别人,会很高兴。”毕竟“裴家义子”这个身份,足够光鲜亮丽又能趁机在南郡太守面前表现一番,旁人求不得。 “我可不是‘别人’。”燕岐轻嗤,有的是气死人的本事。 裴兮宝跺了跺脚追上前去,月光和着灯花剪影落在她脸上:“我不明白,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人人都会对你刮目相看,他朝若是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也足以配得上那些世家小姐。” 今日,她们在观席指点、笑话、嘲弄,他朝便是高攀不起的艳羡。 这样不好吗。 裴兮宝实在不懂,为什么有人会放着这般好处不肯沾。 燕岐的脚步停顿了,他站在海棠花树下,枝丫遮了他的眉目神色。 “为什么和他走?”少年突然问道,颀长身影笼她半身,让还沉浸在自我思维里的小姑娘吓了一跳。 “哎?” “蔺臣渊。” “他?”裴兮宝有些恍然,因为燕岐突如其来变的有些古怪的口吻微微后退了一步。 少年顺着阴影上前,一步。 喀,裴兮宝的后背抵在了海棠树,退无可退。 “因为他出身非凡,因为他风流蕴藉,”燕岐想起小姑娘方才的话,裴家义子才配的上世家千金,所以,她觉得,蔺臣渊那样的男人才配的上她?“三言两语就能把你迷的晕头转向。” “肤浅。” 他下了定义。 “我……”裴兮宝觉得自己所有的话都给堵了回去,“我可没说他出身非凡,风流蕴藉,你生气啦?”小姑娘探出头眨眨眼。 “端雅沉稳、惊才绝艳,那是别人口中的蔺臣渊,”宝小姐像学堂的老夫子般摇头晃脑,“蔺家远房的叔伯在京中为官,一旦入了科举,他便成飞上枝头,虽才学过人却是个自命不凡,将来掌权尚书……”裴兮宝突然顿住了口。 将来掌权尚书房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政敌,呲,险些就把这些后话一股脑儿倒腾了出来。 她在燕岐迷惑狐疑的目光中硬生生别过头去:“我、我就是想看看,蔺家在南郡想要倒什么翻江水。”没想到牵扯出了关氏的小九九。 裴兮宝这脸色一瞬三变,欲言又止添几分胸有成竹,装腔作势的模样叫他半信半疑,倒是不觉心头有些宽释松懈,原是如此。 只是这小丫头,近来,多了不少心眼。 古怪的很。 裴兮宝见燕岐半晌不回话,老实说,她面对沉默总有些心虚胆颤,小姑娘清了清嗓子:“你这么在意他?” 开口闭口都是蔺臣渊。 也好也好,裴兮宝自顾自的点着脑袋安心起来,与其将来入了京城上了阁才惹眼,不如现在早早的防备起来。 燕岐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他不是在意蔺臣渊而是—— 少年顿住了思绪,脱口道:“笨。” 裴兮宝鼓着脸,燕岐这个家伙除了不会甜言蜜语还尤其喜欢打击她,仿佛自个儿在他眼里是一无是处的大小姐。 “你都不晓得错失了一个大好机会,”裴兮宝为他不值,“太守大人就在面前也不懂得邀功请赏。” “我于他无功无禄。”燕岐淡道,突然退开两步,“倒是你,是不是还欠着什么?” 裴兮宝挠挠发髻,红玉珊瑚在月下折出流光,一缕发丝顺着她雪白的藕臂落下:“不是已经——”她的话没说完,手里被塞回了蜜枣。 燕岐一直没有吃。 少年双手环胸:“宝小姐,就是打发翻羽也不止一根胡萝卜。”方才她可是提了整整一篮子。 小姑娘讨好人的时候倒是甜言蜜语的,这不,利用完他燕岐了就拍拍屁股撒手。 裴兮宝将蜜枣丢进自己口中,腹诽着这混蛋着实得寸进尺,明明自己创造了大好的机会,他不珍惜,现在还怨怼上了,可嘴巴信誓旦旦的表态。 “待我裴兮宝将来当家做主了,一定把裴家最好的东西送给燕岐!”什么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哪怕天下无双的珍奇,她也不吝啬。 只要燕大人将来记得她的用心良苦。 燕岐眯了眯眼,裴家的宝,不就是眼前这颗小珍珠吗。 听起来,倒有些意思。 第36章 英雄有末路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笑吟吟地,燕岐不置可否迈开步子,迟早有一天宝小姐能把自个儿卖出去还帮着数钱。 “改明我就让月婵她们重新备上起居和衣物,拙藤园里花销都按着海棠院的来。”燕岐虽然没表态,可她裴兮宝已经认了他这“义兄”,当然要按照裴家公子的行头准备。 小姑娘亦步亦趋,提着裙摆跳着脚,跟前的人没任何声响,步子反而更快了,活像她是什么聒噪的小麻烦精。 “园里现在是你做主,吩咐下去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的。”比如那些小马驹,喂养清扫溜蹄,可以交给下人来做。 燕岐扫了她一眼。 裴兮宝没发现那眼神里些许的不耐。 “那……要不要添置几个小丫鬟?”照顾起居住行,宝小姐除了贴身侍儿月婵,阁里还有七八个奴婢使唤呢,谁家的公子哥房中不留小丫鬟的。 “多事。” 燕岐忍不住,小姑娘打的什么主意,他从没觉得裴兮宝还会这么多嘴多舌,少年一摆手,两人已落停在了宝小姐的阁前。 显然,逐客令。 裴兮宝撇撇嘴,看到月婵正提着灯候着,她张口:“那……”这话还没落下舌*尖就叫燕岐给瞪回了嘴。 宝姑娘哼哼着声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不识好人心! 燕岐看着她的裙摆卷出碧色转进花树后,抬眼下意识望了那灯火通明迎客厅方向。 李崇孝虽是太守却三大五粗单纯欣赏着郡中才俊,可裴盛不同。 三老爷心思细腻不善流露,燕岐在裴家数月还未觉自己能够将裴盛的一举一动都琢磨清楚,都尉将郡中事宜安排的妥妥当当又鲜少留居家中,表面上看起来为民为计殚精竭虑,然,每个人私底下都有着两幅面孔。 燕岐今日愿意替裴兮宝出战马会,并不是因为那小姑娘受了伤受了辱,而是这太守府衙还有需要他燕岐一探究竟的地方。 倒是裴盛的热情提携出了燕岐的预料。 仿佛,他只是在试探。 试探什么? 燕岐若有所思,不远处有着小马驹的踩蹄,脖领儿叮当,那是翻羽。 少年推门时,背后猛然一凉,突觉房内有人。 裴盛。 男人许是刚送走醉醺醺的李太守,正坐在燕岐平日阅书的位置,春夏交季的夜里暖风微醺,他手中捏着少年人今日翻看过的书籍,似也聚精会神。 “三老爷。”燕岐毕恭毕敬,有些懊恼方才在门外竟未察觉。 裴盛回过神来,拢了拢衣袖站起身,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醉了酒,脚步微踉:“兮宝说你喜欢读书。”他伸手点着柜上的籍册。 若不说,真像是个书香世家的屋子。 干净整洁,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也就瞧不出任何可疑。 “年幼习字阅文,养成的习惯。”燕岐言简意赅,裴兮宝那个小东西不知道在外头多嘴多舌些什么。 “不错,”裴盛赞赏道,少年人文韬武略皆有涉猎是好事,“李太守说我是独具慧眼,不然,我裴盛最多算个借花献佛者,”他的腿脚还没有完全康复,将拐杖架在胳膊下,“你的藏书中不少稗官野史,其中有一卷《拾恨录》记载的是二十八年前,淮阴侯之变。” “淮阴侯董肃,永慧帝时统兵三营权倾朝野,于成明十六年联合四王在东宫巡途中杀害端贤太子,短短两年横扫西南生灵涂炭,”燕岐显然记忆犹新,“君主命云岫王以六十高龄挂帅,整肃全国叛乱,老王爷骁勇善战,一己之能扫荡西南力挽狂澜。” 裴盛点头,那个时候的他还年轻,血气方刚走马上任。 “淮阴侯大逆不道领五十万兵卒终战怒河乃是死有余辜,他的兄弟家眷包括叔伯子侄,连累共百余人皆丧刀下。” 天子之怒,排山倒海,董家寸草不生,其余藩王亲眷皆被斩杀流放。 “燕岐不过是听些坊间传闻,无多了解。”少年的眼眸低垂看不到神色,对这段书中读来的过往自无感触,“只晓读史明智,鉴往知来。” 裴盛眯了眯眼,不似探究不似释怀,倒是对燕岐更多两分赞赏:“下个月薛将军带着朝中调令回南郡省亲,你可要准备准备。” 三老爷话中有话也不等燕岐推脱质疑,人已经拄着杖晃晃悠悠步到了门口,突地,他转身。 “方才在你房中听得窗外有鸟禽悉鸣,那鸟儿蓝绿瞳羽赤红,尾上有翎,你可识得?”裴盛的若有所思里带着酒意。 “燕岐孤陋寡闻。”少年不动声色。 “长尾独翎,出自夔詹,难驯难养,南郡可是极其罕见。”裴盛眉宇舒展,倒似是见到了稀奇物感到欢愉。 他摇头晃脑的模样倒是和裴兮宝自鸣得意时一模一样,裴盛“咯噔”,脑袋撞在了门框上,才后知后觉的摸了摸,嘀咕着,喝多了喝多了,踉跄踏出门去。 燕岐的房中烛火影绰,裴盛拄着拐杖顿足再院中,不知听着什么,半晌才轻声喝道:“夜半三更不睡觉,偏学人作个梁上君子?” 细细索索。 一旁的草丛里钻出个小脑袋。 裴兮宝赔着笑连忙抱住裴盛的臂弯撒娇:“爹爹,我、我怕您摔着。”瞧瞧,都醉的七弯八拐了。 裴盛在她额上一敲:“说的比唱的好听。” 哪来的蹩脚借口。 裴兮宝吐了吐舌头:“方才你们说淮阴侯谋反被株连九族,那……那个平乱的云岫王呢?”六十高龄还要挂帅征伐四王乱,能让帝王这般信任的人物岂非国之栋梁英雄豪杰,为何,他们只说贼子不提功臣呢? 裴兮宝只是单纯好奇。 “云岫王?”裴盛的身形微微晃了晃,“死了。”他言简意赅。 “啊?” “老王爷平乱五载,三个儿子为国捐躯,”裴盛无意隐瞒英雄末路,“家中老弱妇幼西迁时被四王乱军赶尽杀绝。” 云岫王爷戎马半生却保不住女眷孩子,家族凋敝,可惜可叹。 裴兮宝着实没有料到这惨淡结局,扼腕叹息,手就被裴盛捏着了。 “你这么晚来找燕岐做什么?” 第37章 迟早是个忘恩负义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才不是,我来找爹爹的。”裴兮宝义正辞严。 “找我?” 有什么事方才席上不便说的。 小姑娘点头:“我瞧着太守大人很喜欢燕岐,可他是个不会讨赏的。” 燕大人是顽石,疏漠冷淡还爱拥孤傲。 “怎么,你想替他讨赏?”裴盛好像明白了,兜兜转转还是为了那个少年郎。 裴兮宝嘿嘿一笑拉下裴盛的臂弯附耳轻语。 三老爷蹙眉,裴兮宝近来鬼点子频出,出格又惹眼,偏偏每每都能讨得人心头好。 于是燕岐在第二日才得知,宝小姐要去闻言堂受训数日,而他,成了伴读。 闻言堂是南郡有名的学府,入者非富即贵,哪怕是裴家这般官商大户的族中孩童也是在夫子院学满五年才可入闻言堂听讲。 所以裴兮宝提出这话头时,裴老太太第一个反对。 夫子院大可以请最好的老师来教习,只要裴兮宝愿意,裴老太就可以把它变成第二个闻言堂。 “祖母您这是做什么呢!”劳师动众的,裴兮宝跳脚。 “当初是谁把夫子们气的吹胡子瞪眼,发誓说这辈子也不要进学堂的?”方大夫人忍不住取笑。 夫子院两年学籍未满就把书本子撕个烂碎还逃了课,什么四书五经,经史子集,通通滚一边去——这是裴兮宝的原话,记忆犹新。 裴兮宝脸一红,惭愧惭愧:“那是兮宝不懂事。”她嘟囔。 “哟,宝儿认错了,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赵姨娘使着眼色探头探脑的朝窗外张望。 哄堂大笑。 裴老太太笑归笑,担忧溢于言表,府外龙蛇混杂,叫她如何放心。 宝小姐一撸袖子:“祖母,我连马会都去得,还去不得个学堂?” 一旁的裴云锦连忙将她轻衫拢下:“和温绾绾学来的?” 这么“放荡不羁”。 “绾绾是真性情。”裴兮宝笑眯眯,她还记得在马会上那小姑娘为她出头怼人那是半点不犹豫。 好姐妹。 “祖母,前几年我也在闻言堂旁听过两回,”裴云锦替小堂妹说话,姑娘家进学堂的少,她偶去两回也觉受益匪浅,“堂中都是世家子弟,克己守礼,您若不放心,大可以多派些随侍跟着去。” 老太太拧不过孙女的软磨硬泡点了头,裴兮宝这才知,原来裴家为了方便族中孩童入学,早在闻言堂附近安置了大院。 溪风鉴月,听闻是从南郡矿商手中购得。 两池三院,风格各异赏心悦目,裴家大张旗鼓的将宝小姐送入了宅子。 到底是南郡首屈一指的富贾官商,一举一动都叫人侧目,裴兮宝矜贵就是不小心跌一跤都得叫人捧手心里护着,许也就是燕岐,冷着张脸看丫鬟奴才们鱼贯出入。 数日后锦绣花轿就落在了学府前。 “难得宝小姐有虚心向学心,以夫子院两年学籍入闻言堂,不怕出了丑?”闻言堂里做的是大学问,嬉笑怒骂可上不了台面,燕岐不冷不热带着嘲弄。 裴兮宝昂首拍着胸口,装模作样:“不就是成仁取义,我岂会不知孔孟之道在任思想、忠孝思想……” 燕岐耻笑:“背课文,谁人不会,你懂吗?” 裴兮宝有些噎口:“我哪儿不懂?” 少年低头瞅她:“以天下为己任,守,仁、义、礼、智、信,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再至齐家、治国、平天下。” 裴兮宝低呼一声眼珠子转转:“我,我只是没说出来。”她鼓着脸,心虚。 燕岐顺着呵笑:“看出来了,你怕是觉得我燕岐不懂忠孝节悌,将来定是个忘恩负义难分是非之徒——”所以才要他也来接受这孔孟之道的熏陶,早日修成正果,仁心仁德。 裴兮宝大骇,这家伙是读心术吗,怎么说的那么赤裸又直白。 “当然不是,”她昧着良心反驳,“是因为闻言堂新来的夫子是当初先帝爷金殿钦点的一甲,任过宰辅大学士,从政四十二年政绩卓然佳话连篇,如今辞官授课初来南郡,只有五天,五天哦!” 这么大名鼎鼎人物,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机会,她裴兮宝替燕岐争来,这家伙偏偏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 少年挑眉:“仗势欺人。” 可不是,裴家财大气粗,一句话能让闻言堂都坏了规矩。 裴兮宝听到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说什么?” “人生在勤,不索何获!”小姑娘变脸极快,毕恭毕敬。 哪儿敢在燕大人面前放肆。 裴兮宝挺直腰板修整仪容,轻步走在前头,踏进堂内时,不意外成为目光的焦点,原本能来且敢来闻言堂的女孩子屈指可数,尤其今日到场的,是大出风头的裴家小姐。 八骏马会,人尽皆知。 堂中不少的世家子弟少年公子都是“冤家路窄”,只是那天春光明媚唯惊鸿一瞥,如今这娇滴滴的小珍珠近在眼前,绿罗裙衫烟霞拢,双目清泓顾盼娇。 容色晶莹衬得堂外一树梨花都失了光彩。 少女模样生来极好,裴兮宝自知,当年及笄后的她便是南郡无双。 燕岐突然厌极了那些品头论足的目光。 亏得都是饱读诗书者,在女孩儿面前竟也如此张胆放肆如搜掠,只是,跟在裴兮宝身后的他也博得了不少侧目。 哟,不是那个斩获齐射魁首的奴才,了不得啊。 听说了吗,李太守亲自接见,裴三老爷可把他当成宝,还认了义子。 啐,不就是有点小本事,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燕岐对这些耻笑嘲弄置若罔闻。 裴兮宝听到了窃窃私语,她挡在燕岐跟前,昂首挺胸的。 嘎吱,课堂的木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粗布麻衣,步履蹒跚的老头儿,头发掉了大半,花白的胡子又长又疏,梢尾扎成一把,整个嬉笑老顽童的模样。 满堂七嘴八舌的哄闹没有停下。 老头子轻轻朝着堂下扫了眼,轻咳道:“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他摇摇头,似是对南郡这一票所谓的青年才俊们,大失所望。 话音不响,可一落,底下突然都噤声了,每个人都知道这站在堂上看起来不修边幅的糟老头子是谁。 四十年老宰辅,伍荀扬先生。 鸦雀无声。 第38章 丢人丢到家了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是头一回见京里来的人物,她还以为伍荀扬该是个白衣飘飘仙风道骨,又或者,锦衣裘服气自华,怎么也料不到,会是这模样。 奇哉怪哉。 伍先生讲了什么,她没心思听,目光越过身边几位少年公子,思索里带着几份审视,他们如今都是各自族中不知前途的晚辈,数年之后,有人平步青云,有人苟延残喘,亏得她裴兮宝,有了一颗“未卜先知”心,此番定要—— “裴小姐。” “裴小姐。” 耳边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裴兮宝的神游太虚,她慌张起身,才发现伍荀扬已在自己跟前。 “老夫方才讲的,裴小姐可理解了?”老头儿看起来和蔼不厉,一双浑浊老眼瞧着你的时候就似能洞察人心。 裴兮宝“啊”了声,她哪里知道方才伍荀扬说了什么,满堂的目光焦灼在身上,她支棱了半天想要扭过头向身后的燕岐求助。 伍先生花白眉头一翘就令裴兮宝打住了念头。 小珍珠在窃窃私语的嬉笑中面红耳赤,顿觉自己丢脸极了。 “伍夫子,”后方有着温声细语,“裴小姐年岁尚小,未能理解《国论》,不如由我替她作答。” 裴兮宝发誓,这一定是天籁之音。 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只有温常如站起来替她解围。 伍荀扬点点头。 裴兮宝吞了口唾沫,被抓包后的脑中嗡嗡作响,压根听不到温常如说了什么,只有伍荀扬的赞赏落在耳根。 “裴小姐,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老夫子谆谆善诱,既然来了闻言堂可不是要你装腔作势博个好名头就作罢的。 裴兮宝虚心受教,下了课还有些倍受打击的失落。 满堂的世家公子哄闹而散,少年多瞧了堂外的她一眼。 “咳。”伍荀扬轻咳。 燕岐回神:“伍先生。” 老头子回顾堂中无人,这才缓缓踱上两步,花白眉头舒展开将眼前人上下打量了个仔细:“别来无恙,”他道,“小世子。” 燕岐的手一顿:“言重,”他对这称呼敬谢不敏,“得知您老来南郡着实诧异。” 伍荀扬敲了敲桌案,慢条斯理地:“京中有信,此地非安身之所,望您早日离郡。” “蝇营狗苟的伎俩,见识了。”少年不慌不忙,上一回在拾脉山中的刺客,不就是京里派下寻他的人。 “已经查到南郡?”伍荀扬神色收敛,“您打算何日动身?” 燕岐迟疑片刻,他转过头,看到堂外梨花树下的裴兮宝不知和温常如交谈什么,倒是眉眼里多了些释怀灿烂。 “不急。”少年脱口而出。 伍荀扬一愣,顺着目光瞧去,那是裴家小姐,南郡都尉的女儿,年纪虽幼却粉雕玉琢粲然生光,待及笄之后怕是艳压群芳,伍先生也听说过,结束不久的八骏马会上,这小姑娘出格的举止与少年郎争锋峥嵘,叫人刮目相看。 只是—— “方才为何要她如此窘迫?”伍先生忍不住想问问。 学堂上抓包裴兮宝不是老头儿的本意,而是这位小世子暗中使着眼色,伍荀扬“不敢不从”,宝姑娘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羞愧样叫这老头儿都有些不舍。 “裴家这么大排场送她入学,可不是要她来装腔作势、神游太虚的。”燕岐漫不经心。 小姑娘一双明眸剪秋水,到底是认真听课还是在看那些世家子弟? 燕岐否认心中的刻意。 “偶尔出个丑,还觉有趣的紧。” 戏谑着看那矜贵小姐受了打击还挺直了腰杆拼命想要乘风破浪的样子,总有种奇怪的感触在滋生。 爱不释手。 裴大小姐这才去了一日的闻言堂,回到溪风鉴月已经叫苦连天,月婵躲在一旁和小奴婢们打赌。 这回宝小姐能坚持几日。 “丢脸丢大了。”裴兮宝嘟囔着将堂上的事儿告诉身边丫鬟。 月婵哈哈大笑:“小姐别气馁,您从前在夫子院又不是没丢过人。” 喏,这是实话,族中的学堂被裴兮宝上蹿下跳的拆过,她家小姐答不上夫子问话,那是天经地义的。 宝姑娘眼一瞪,听听,说的是人话吗。 月婵憋着笑将书房的烛火换上新茬,晚膳过后,裴兮宝一直趴在案上翻着本子嚼着笔杆,月婵这才知道,原来,小姐还挨了罚。 伍夫子有言,好好把今日授课的《国论》抄上八十遍。 一百零三章节,八十遍?! “还以为伍荀扬有什么不一样,结果,还是抄课文。”和每个老夫子惩罚的手段差不离,裴兮宝可算是经验丰富。 糟老头子坏的很。 只是这回面对一个学富五车德高望重之人,她不敢作声更不能反驳,跟前落下阴影阻挡了烛光。 燕岐不知何时进了书房,轻眼一瞥字帖。 少年脸色一绷,裴兮宝的字不敢恭维,很显然,她没有用心,可即便用了心,也是不堪入目,潦潦草草敷衍行事,更别提沾满了宣纸的肮脏墨迹。 燕岐有些头疼,裴兮宝后知后觉的抬头眨巴眼:“如何?” “这南郡入了学堂的小姐中,你的确……”他斟酌两分,“是声名最在外的。” 裴兮宝本来还在点头,突就顿住了,明褒实贬,她裴兮宝一无是处,声名在外不过因为是裴家的小千金。 “我就不信,论才学,将来还能被她们比下去。”裴兮宝碎碎念,上辈子她不懂为人处世之理,人间险恶之道,虽贵为南郡都尉女却受尽冷言讽弄。 燕岐漫不经心落座另一头的书案:“尧戒曰:‘战战栗栗,日慎一日。’人莫蹪于山,而蹪于蛭。” 裴兮宝愣神。 “这是今日伍夫子的训课,”简而言之,裴兮宝什么也没有听进耳中荒废一日,“抄几遍书,听几堂课并不会改变一个人的认知。” 裴兮宝鼓着脸:“所以书上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 燕岐没有看她,接了话茬。 裴兮宝经过上一辈子惨痛的教训还真觉得自己阅人无数,眼中的好坏善恶都有着两副的面孔。 溪风鉴月的宅中很是僻静。 裴兮宝咬着笔杆子。 第39章 常如哥哥那么好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燕岐闻声看到她的走神,他总觉得小姑娘对学堂里的世家子弟们都带着虚情假意的言笑而保有着防备和敌意。 令人古怪生疑。 裴兮宝抄了半宿《国论》手酸的直发抖,数一数还未过半,她偷偷瞧了眼燕岐。 眼珠子转转,笑吟吟将案上裴云锦委小奴带来的千层糯米糍抱在怀中溜到了少年身边,双手托腮往案角上一靠。 “燕岐,你渴吗?” “燕岐,你饿吗?” 宝小姐现在狗腿起来叫人鸡皮疙瘩都掉一地。 燕岐挪开书,就看见她满脸讨好的表情,绝没有好事。 裴兮宝嘿嘿笑,将怀里的千层糯米糍递到他跟前:“不如你……”帮我抄上几份。 “自己的事,自己做。”燕岐拂开她的手。 裴兮宝眉一蹙鼓起脸:“哼,要是常如哥哥在,肯定——”肯定舍不得她抄的手指发酸,就像今日在学堂,所有人都在笑她,连燕岐也没有开口解围,只有温常如站了出来。 燕岐有些不耐烦:“温常如讨你欢心,免你受苦,千方百计护着你宠着你,他这般好,你怎不随他去?”少年脱口的话意味不明。 裴兮宝顿被噎住了口,气到了,她咬咬牙抱着酥糍盒扭头就朝书房门去。 “站住。” 燕岐喝道。 “裴兮宝,你现在走出这扇门,明日就不用去闻言堂了,早些回裴家告诉他们你受了委屈受了罚,装什么文才作什么学问,不如老老实实躲在裴老太太身后当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裴兮宝的脚步顿住。 “在学堂里丢了人觉得无地自容,罚了课又觉徒劳无功,不过是秉性懒散、投机取巧,将来是打算在南郡、在天底下,丢裴家的脸面吗。” 少年冷声,态度不端还心比天高豪言壮志,可笑的很。 他听到门口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细碎的脚步慢慢挪回书桌,裴兮宝重新爬上椅子趴在案上一笔一划的抄着《国论》。 这头宝小姐闷不吭声,外头候着偷听的月婵急的直跺脚。 她不敢推门进去打扰,咬着帕子:“燕岐这个混账东西,三老爷认他作个义子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竟、竟敢吼小姐!” 裴兮宝纡尊降贵对牛弹琴,月婵觉得,燕岐这石头将来就是个忘恩负义的料。 “让他来作伴读,可没让他当监学!”一举一动还都得和衬了他的意? 等回了裴家,非要去老太太面前告他一状。 “去去去,备上宵食,别饿着小姐。”她打发着身边的小奴婢们。 裴兮宝抄了一晚上的课本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月婵端着桂花汤圆子进来时,香味立马就勾引了裴兮宝。 她饿了。 是真饿了,可小姑娘不动声色地,埋头继续磨着墨。 月婵左看看右看看,恨不得抢下她手中的砚台:“小姐,这都过了三更天了,平日早该歇息就寝,还抄劳什子的书。” 小姑娘捏着墨条手腕低垂,《国论》厚厚一叠,伍夫子分明就是为难小姐嘛。 月婵多少有些心疼,抄不完就不抄了,难不成还能苛责打骂裴兮宝? “您至少先吃点东西,这可是您喜欢的,老太太特地将裴府的厨子都遣来了。”要是裴家祖宗知道宝小姐彻夜不眠,得多难受。 裴兮宝抿唇:“出去。”她轻斥。 “小姐……” “出去歇息。”她明显有着赌气意味,不甘不愿的。 月婵只好福身退出房去。 咕噜噜,裴兮宝的肚子不争气,她越是不想吃,这宵夜的香气就使劲往鼻子里钻,她扭过头,才不要在燕岐面前示弱,否则又该被他抓着痛脚冷嘲热讽一番。 刺的骨头疼。 嘎吱。 木门轻碰,裴兮宝抬起头来才发现,燕岐已经收拾了桌案离房。 小姑娘忙将千层糯米糍塞进口中,舀了一碗小圆子狼吞虎咽,跟做贼似的。 半个晚上折腾下来,又累又饿还疲乏的很。 她揉揉眼只觉纸上的的字都重影交叠起来。 燕岐再次推门进来时,桂花圆子汤还热着,裴兮宝已经趴在桌案上睡着了,一只手中歪歪斜斜的拧着没有掉落的毛笔,另一手还抓着碗中最后一勺小汤圆。 少年俯身,小姑娘的字不好看,可尽量一笔一划想要写的工整。 多少,是用心了。 她抿着唇嘟囔了声,脑袋一歪,燕岐下意识伸手贴在了她的脸颊,省得她翻身从椅子上摔落下来,发髻松垮的玉簪落进了少年的衣袖,鸦色长发顿散在他臂弯,有些凉丝丝的柔顺,好像一袭绸缎铺进心扉。 燕岐轻轻一揽,睡的烂熟的裴兮宝就滚进了他怀里,少年将碗中剩下的那勺汤圆一口吞,桂花香甜,不如怀中的海棠馥郁。 的确是费了心神,虽然没有抄完可也成了七八,燕岐将她的抄书叠好压上镇纸。 裴兮宝的闺房离书院不远,小姑娘睡觉格外不安分,爱踢被子,长发勾住了耳下珠花,燕岐想了想,将那对明月珰卸了下来。 松石玛瑙嵌金珠,极衬她今日一袭绿罗衫。 小姑娘就是爱美,每天换着花样戴首饰,也亏得裴家有足够任她挥霍的资本,将来若是出嫁了,也不知什么样的夫家能衬得起她。 燕岐将被角掖好,不由自主掐了一把裴兮宝软糯的耳垂。 南郡不是个久留之地—— 他想了想,推门离去。 裴兮宝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她哇哇大叫着险些从床榻上滚下来。 月婵被吓了一跳冲撞进来:“小姐怎么了?” “什么时辰了?”裴兮宝抓起一旁的衣衫往肩上覆。 “刚过辰时。” “呀,学堂迟到了,你、你为什么不叫醒我?”裴兮宝脸色都变了。 “奴婢瞧您昨夜太辛苦,想着多睡一会儿。” “燕岐呢?” “他已经去闻言堂了。”月婵可不想搭理那个喜欢甩脸子的小马奴。 王八蛋,裴兮宝咒骂了声,昨儿个没给伍荀扬留下好印象,还想着今天开始要好好表现,燕岐的话的确叫她醍醐灌顶。 裴小姐手忙脚乱穿戴整齐,这才刚上了轿,还没过拐角,就被人给拦下了。 月婵定睛一瞧:“这、这不是大少爷吗?” 裴云颂。 那个喜欢风花雪月整日里混迹十里春风场,一掷千金的,裴大少爷。 第40章 告诉祖母扫地出门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听到月婵的惊呼,连忙掀开轿帘,裴云颂就嬉皮笑脸的贴了上来。 “小堂妹。”他温声软语就好像在哄春风场的小花娘。 裴兮宝一阵鸡皮疙瘩,忙把那张油腻腻的脸推开:“大堂哥有事,隔着说话就好。” “咳,”裴云颂拍了拍长袍,自以为潇洒不羁的扬袖,“听说兮宝来闻言堂习课,暂住溪风鉴月,我这不是特地来瞧瞧你。”他多少有些谄媚。 裴兮宝饶了绕耳边长发,无事不登三宝殿。 “堂姐从癸安寺祈福回来,你没去接她,八骏马会盛事,你也没来瞧,单单我裴兮宝脸面大了,”她瞧裴云颂欲言又止的模样,“该不是闯了祸,不敢告诉大夫人和祖母?” 所以才来求助于她。 裴兮宝是忍不住嘲弄,裴家大少爷整日里夜不归宿做他的一掷千金风流郎,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比不上花娘的梨花带雨。 呸,臭不要脸。 他眼角眉梢都跟做贼似的心虚:“兮宝冰雪聪明,就是近来手头不宽裕,想问问你……” 借银子? “没有。”裴兮宝拒绝的干脆。 一说到银子就来气,裴云颂是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方大夫子宠儿心切教养出了个不争气的,可又狠不下心,每个月都拿自己的银子倒贴给他,结果呢,除了买醉买色,还爱小赌怡情。 多少次的缺口叫赵姨娘和大夫人偷偷填平,死不悔改。 裴兮宝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自己堂哥这个恶习给裴家带来多大的灾祸。 “哎呀兮宝妹妹,祖母最疼你了,我娘和小姨娘她们都不敢拂了意,几个银子对你来说,还不是唾手可得。”裴云颂涎着脸,海棠苑的花销再高,裴老太太都心甘情愿掏银子。 看看眼前这小珍珠,绫罗绸缎,琅嬛玉环佩。 光是发髻一支如翠簪也是过百的银子,但凡裴家的矿产得了珍宝,老太太第一个赠予她。 月婵听的直来气:“大少爷,您说的什么话,大夫人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您别和那些狐朋狗友来往,您偏不听,整日里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也亏得大夫人容忍没将篓子都捅给老太太。” 否则,早叫老祖宗家法伺候皮*开肉*绽,现在,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小姐身上。 “月婵丫头!”裴云颂脸一板。 “月婵说的没有错,”裴兮宝给自己的小丫鬟撑腰,“你这次不敢回裴家,到底输了什么?” 偷偷来溪风鉴月,必是连大夫人也不能处理。 裴云颂抿了抿唇角,在小姑娘的目光下蠕*动了嘴:“茶园。” “什么?!”月婵和裴兮宝异口同声惊呼起来。 “大伯打算继名给你的茶园?”裴兮宝骇道,“你疯了?!” “我那不是一时情急……”裴云颂自知理亏,他面红耳赤的想要让裴兮宝轻点儿声,“当时没掏出七八万两银子就掏出张地契……” 醉得七晕八素,哪还管得住。 “你还晓得丢人?”裴兮宝咬牙切齿,“输了银子,不知道回家讨个好、向祖母认个错,你、你拿大伯的茶园糟蹋,是要气死大夫人吗?” 裴少爷若是愿意跪下认错痛定思痛,七八万虽不是小数目,可老太太终究还是顾念祖孙情的,偿清了债款,一笔勾销。 偏偏,一错再错。 “我、我那是脑子发晕。”裴云颂狠狠捶了下脑袋。 “你知道霁光茶园值多少银子,知道裴家每年从上面分得红利是多少,知道十三商行的茶业它占了几成,大伯让你看着地契不是让你挥霍,是期盼你早日成才,好将园子正大光明的送给你。” 证明裴家的少爷,也并非一无是处。 裴兮宝气的脸颊通红,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二世祖。 裴云颂两手一团,破罐子破摔,嘟囔道:“迟早也是我的,早点当,晚点当有什么区别……” “你嘀咕什么?!”裴兮宝瞪眼,凶神恶煞的。 裴云颂舔了舔唇角噤声。 “哪家赌坊哪家当铺,裴家的茶园也敢收,”小姑娘深吸口气,撸起袖子,“今儿个我就去讨回来。” 裴家的产业不是说拿就拿的,不看十三商行的地位,也要看南郡都尉府应不应。 好大的胆子。 “兮宝,使不得使不得啊。”裴云颂一瞧,这不要闹出事嘛。 裴兮宝吩咐:“月婵留这儿候着,”她反手拽住裴云颂的手,“大伯不在南郡,你就这么‘出手阔绰’,我看了都寒心。” 她啐道。 小姑娘心里清明着,今日若不把茶园契要回来,他日就是百口莫辩。 裴云颂拦不住她。 长生库。 这个典当铺名儿好听,挨靠着一旁的赌坊,摆明了是个花销地,赌到身无分文,里头一钻又能一掷千金。 裴兮宝掀帘子进去,昏昏暗暗,阳光透过半截垂幕只能照到鞋履,一个掌柜,两个伙计。 “哟,”掌柜留着两撇小胡子,有些滑头滑脑的,瞧见是个来势汹汹的小姑娘,不过身后跟着的男人,他认得,“这不是裴大少爷吗,说是去筹银子,怎么带来个小丫头。” 他年愈不惑大腹便便,搁下手中正在掂量的玉坠子。 “这是,舍妹。” 第41章 我再赌一回天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家有两位小姐,这姑娘怕是那老太太当掌中宝的小珍珠。 掌柜的一听,身形稍僵可眉宇却舒展开来,不慌不忙道:“裴小姐,有何贵干?” 裴兮宝虽然是南郡都尉的女儿可乳臭未干,这儿是赌坊,是当铺,不是丫头撒野的地方。 尤其,理,在他这边。 裴兮宝吸了口气:“我的堂哥不懂事,听说昨夜在坊间欠了数万的赌债,我来替他还债。”小姑娘摸了摸身下的荷包。 裴兮宝平日并不多带银子在身,千金小姐的花销无需经手,只是这次来闻言堂,多少得给裴家衬足了脸面,所以—— 她捣鼓了半天,摸出两张庄子钱票:“裴家的号子随时都可以兑现六万八千两,”可还差着数千银子呢,裴兮宝摸了摸发髻的翠玉如意簪,就连耳下的绿松玛瑙环都摘了下来,管它什么金珠银玉,一股脑儿的惦着脚往掌柜面前推,“怎么着,也够还那七万余,还请东家高抬贵手。” 她是明白人,不叫掌柜叫东家,东家是谁,是赌坊的幕后老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当昨夜的抵押没有发生过,你我两清也两不相欠。 掌柜眯眼细细琢磨着玉石,的确是巧夺天工的极品,可他讪讪一笑:“裴小姐大概弄错了,大少爷抵的可不止七万余两银子,”他从案几下掏出张立契,“裴云颂在赌坊酒楼的花销欠债不止这个数,喏,前几天还为个姑娘包了满月楼,咱们可都是看在裴老太太和都尉大人份上没上门讨债,毕竟出了丑事,丢的不是铺子的脸。” 裴兮宝一愣,目瞪口呆的,裴云颂清了清嗓子直往身后躲。 “老实说,霁光茶园的契子是个烫手山芋,”小小的长生库吃不下也不敢吃,掌柜嘴上那么说却嬉皮笑脸的,“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若想赎回去,起码得这个数。” 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万两? 裴兮宝惊叫:“狮子大开口也没这般不讲道理!” “掌柜,咱可不是这么说的!”裴云颂也脸色大变。 “大少爷您昨夜赌输了烂醉如泥,说了什么还记得清楚?”掌柜讪笑,见裴云颂下意识的咂舌,“但这手印是绝对错不了的。”他晃晃那张有着裴云颂签字画押的条款,“大少爷抵当的时候,咱们就说好了,每过一个时辰,本利就要翻倍的。” 三四个时辰,自然是这个价。 “不认也成,咱们,衙门见。”掌柜一甩手,大不了闹到府衙,人人都来瞧瞧裴家的脸面。 “不不不,”裴云颂怕了,“兮宝、兮宝你就想想法子,帮帮我。”被老太太知道他闯了这么大的祸,怕是要扫地出门。 裴兮宝惊怒交加:“我哪来那么多银子!” 裴云颂舔着唇角:“你、你在八骏马会上不是大出风头吗,老祖宗一定高兴坏了,你想个法揣点儿银子,祖母不会介意的,她疼你,你说什么她都应承。” 裴兮宝杏眼圆睁:“你要我骗祖母的银子给你还债?!”裴兮宝咬牙,“大堂哥,你怎可以这么昧着良心?!” 祖母辛辛苦苦创业打天下,将整个南郡的商行收拾的服服帖帖,是给你来糟蹋的吗? “那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大堂哥被赶出家门吗,我娘得多伤心,你忍心吗?”裴云颂也抓的到痛脚。 方大夫人虽然优柔寡断,宠儿子无法无天,可人心是极好的。 “我爹回来得知此事,裴家还能安宁吗?” 裴兮宝恨不得一耳光甩他脸上。 掌柜瞧着这对兄妹剑拔弩张的模样,他敲打了下那对松石玛瑙环,翠音清响价值不菲:“不如,我来给裴大少爷指条明路?” 裴云颂目光一亮。 “喏,现在面前有八万两,大少爷要不要再赌一回自己的运气,”掌柜将茶园的地契摆在桌上,“赢了,全数奉还,输了,不再纠缠。” 就当把茶园名正言顺的卖给了他们赌坊,日后不可反悔。 裴兮宝心里一凉忙抓住裴云颂:“不。” “我赌!” 裴云颂已经脱口而出,他是走投无路,要不然报官,要不然见裴老太太,哪一条,都是最坏的绝路。 “裴云颂!”裴兮宝急的直乎其名。 “兮宝,你让我最后赌一回,若是赢了,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就好像将死之人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 “裴少爷快人快语,请。”掌柜见他应了,忙将人往内厅一迎,厚重帘子半掀就能嗅到乌烟瘴气。 赌坊里,人声鼎沸。 裴兮宝拳头一捏,暗骂道死性不改,她转身只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啪”,掌柜的手已经撑在了门堂将她拦了下来。 “裴小姐既然来了,就不急着走,里头有好茶奉上,也请您,做个见证。”裴大少爷入了瓮,怎可放行这宝小姐。 至少,也要等茶园的地契,名正言顺到手之后。 裴兮宝心知自己不可能轻易逃出这家当铺,别说那两位伙计已经一左一右站好,堂外定还有别的杂役等着。 她强定心神,别无他法。 第42章 宝小姐的手,是你能碰的?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长生库。 和赌坊一丘之貉的当铺,有不少的坑蒙拐骗的小混混,专找那些嗜赌成性喜好一掷千金的大少爷下手。 裴云颂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人生鼎沸的赌场,裴兮宝是头回见识,她听人说过,尤其是自家堂姐,每每谈论深恶痛绝。 裴云锦见过自己母亲声泪俱下的呵斥,裴云颂却无动于衷。 耳中传入的是不断洗牌投骰的声音。 帘外一桌桌的吆喝伴随着男人们的惊呼低喝。 骨牌捏在手上的裴大少表情看起来可没有刚才的紧张,仿佛一入了赌桌就胸有成竹、镇定自若,指尖习惯性的撵着竹牌顶端不断摸索就似在思虑。 裴兮宝不懂这些博弈的技巧,单看那桌上另两人时不时眼角眉梢目光交汇,保不准是坊间窜通一气下三滥的勾当。 裴云颂怎么就想不明白,他在这儿逞能,是不可能胜出的。 只看见裴大少爷眉峰一挑,手指在下张木牌上一摸,突得笑了起来,将手中牌九一摊,人都蹦上了天:“板斧红头高脚凳,承让!” 他将案上堆叠的筹码收拢。 裴兮宝心头未及欢喜。 “啪”,裴云颂的手腕就被一直旁观的掌柜给扼住了,小胡子一拧,就从摊开的牌九中抽出一张平八,木签顶部光华平润。 掌柜摩梭半晌,笑道:“裴大少爷,这茯苓香油膏可不是用来‘点睛’的。” 裴云颂脸色顿变:“你说什么?!” 掌柜将他的手腕捏紧,掰开手心抓起他的食指,只见其指甲盖里藏着一些不易发现的软膏。 裴兮宝明白了,赌坊有下三滥的出千法子,指甲间暗藏油膏作记号,摸牌时便能感知,行话为“点睛”,那是作弊的手段。 裴云颂被抓了个现行,整张脸都刷白刷白,他战战兢兢的想要缩回手,可一旁虎背熊腰的男人提小鸡似的将他半个身子按在了赌桌上,裴云颂是个文弱子弟,没能挣脱。 右手就叫拖了出来。 “赌坊有赌坊的规矩,出了千做了伪就要断手!”掌柜喝的是不慌不忙,颇是看好戏的模样。 虎背熊腰的男人一看便是赌坊的“刽子手”,已经掂着大刀抹着油。 裴兮宝吓坏了,立马拦在裴云颂跟前:“等一下!”她喝。 “裴小姐,这是你家少爷闯出来的,与你无关,可不要多生事端。”赌坊里是黑吃黑的生意,在这儿翻了事,就算是府衙里有人也论不上几分道理。 南郡的地下黑市就和明面上的十三商行一样,各有各的主,俗话说得好,强龙难压地头蛇。 裴兮宝小身子一颤强作镇定道:“你们说我大堂哥做伪,我不否认,但,我要查骰子。”她挺直腰杆放大了声,指着那黑漆漆的骰盅,方才半圈牌九下来,她早注意到了,掷骰的人总有意无意的将骰子丢在西北角。 裴兮宝直觉有疑,自然毫不隐瞒。 男人们哄堂大笑:“裴小姐,这儿是赌坊,日日来一掷千金的人不说上千也有八百,你现在说咱们赌坊的骰子出了问题,莫不是,在说我们赌坊欺客了。” 说查就查,你以为自己是谁。 “不敢,就是心里有鬼”裴兮宝昂首。 几人相视,岂会搭理一个小姑娘想要拆台的话:“裴小姐,你若是不让开,这细皮嫩肉的小手可就不要了。” 算做替裴云颂赔上一条手臂,多不值啊。 小胡子掌柜朝底下人使了个眼色,那虎背熊腰的粗野男人冷笑着就要来抓裴兮宝的手肘,只是那手指还没触到小姑娘的花袖,已有道劲风擦着桌沿袭来,众人眼前一花,还未及反应,男人刺痛的哀嚎已经叫嚷了出来。 一片竹签正扎在他的手背,血流如注。 抽气声此起彼伏,人影落在从桌案上滚落的裴兮宝身前。 少年松鹤暗衫,一角利落的系在腰际,面容清俊可瞳中无风无月,阴沉沉的更显冷肃。 “宝小姐的手,也是你们能碰的?” 不瞧瞧是什么肮脏地方,少年口吻尽是冷蔑厌恶。 “燕岐?!”裴兮宝惊道,喜出望外,有那么一瞬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地,她连忙躲到那少年身后,只敢探出个脑袋。 “好大的胆子,你是什么人来这儿砸场子。”小胡子掌柜踢了脚那疼的杀猪叫的奴才,没用的东西。 他一摆手,身边举着长棍的武护们都站了两排。 燕岐不为所动:“赌坊求财,莫要伤了气、断了路,我陪你们,再赌一回。” 再赌一回。 裴兮宝傻眼:“燕岐,他们……”他们早就动了手脚,谁赌都是个输。 燕岐没有搭理小姑娘的阻止,踏步上前:“掌柜的,敢不敢呢。” 小胡子上下打量了少年人,动武未必能收场,既然有心求和,不如应承:“既然裴小姐相识,我给你这个面子。” 看的出来,少年人是护主心切,并非存心砸场。 “若是赢了,裴家的一切你们得双手奉还。”他也不蘑菇,裴兮宝身上环佩琳琅的小玉坠都不见了,想来是替那混账少爷还债。 “若是输了呢?”掌柜也豪爽。 “赌坊有赌坊的规矩,您照着来,我燕岐不会说一个不字。” 哟,有意思。 掌柜的笑了,赌坊,不赌钱,那就是赌命。 “好,怎么赌?” “简单,三十二张牌九,一骰定胜负。”四大善中天地人和,谁能抽到大数,便是赢家。 这赌简单也不简单,通过掷骰来决定抽数,运气中的运气。 毕竟,运气也是博弈的一部分。 掌柜眼珠子转转,命身边人洗牌,嵌牌由慢及快,骰子滴溜溜的在盘中轮转。 裴兮宝紧张的很,她拧着裙角的绣花站在燕岐身后提心吊胆。 裴云颂也偷偷在一边张望,这可不光是赌牌,还是赌命,他没有任何机会拒绝,毕竟自己一条手还寄存在这个名叫燕岐的手里。 掌柜掷出骰子抽下竹牌。 八个红点。 “人牌。”掌柜笑吟吟,将牌九丢出。 裴云颂背后一片哇凉,这随随便便就是个人牌,燕岐想要胜出不光得是四大善,起码还要天地牌。 难上加难。 第43章 要命还是要契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并不太明白,但见裴云颂脸色一僵,大约也知道处境不妙,她扯了扯燕岐的袖子,那掌柜志在必得的模样一看就是“各中高手”,一下抽到人牌,定是暗中做鬼。 少年人不为所动,两手在案掌心微微推了推桌角,筛盅已捏在手里,他也没有特别的花哨,摇指一晃。 可以听到骰子互相碰撞的声音。 落盘安然。 燕岐打开了盅盖:“宝小姐,可要瞧瞧自个儿的运势?” “我吗?”裴兮宝一愣,燕岐是要她按着点数去摸牌九,她小心翼翼伸手,越过燕岐身侧,有一股沁人的海棠花香散下,她抓着手中竹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瞬集中于她掌心。 她侧手一翻。 裴云颂倒抽口气,惊叫起来:“天牌,是天牌!”四大善中天地人和,燕岐的确有一手,竟在三十一张牌里点中了天牌! 那掌柜的脸色一变,赌坊众人面面相觑。 裴兮宝的惊喜这才乍现眉梢,后知后觉:“这是……赢了吗?”她不敢确定。 燕岐站起身。 “慢着!”那掌柜眯眼,武夫们悄悄捏紧了长棍,臭小子的确是摸了一手好牌,可他那么轻而易举的就赢回了裴家的茶园和到手的八万雪花银,叫人如何甘心。 天下好运气不会都在他的手上。 燕岐看出这氛围的不对劲,嘈杂的喧嚣赌坊本就无人在意帘内的紧张,奴才们已经拦住了去路,想留人。 肮脏路子。 赌场可不做赔本生意。 “拦下他们。” 掌柜低声轻喝,话音未落,长棍就着那少年人的肩脊砸下,裴兮宝倒抽口气,只看到燕岐袍角的松鹤从眼前滑过,耳中呯呯作响桌椅俱倒,她目瞪口呆,那才冲上前来的奴仆摔的四仰八叉。 掌柜眼睛一眨,突地,后领子被猛力拽下,矮胖身子一腾空顿惊的嗷嗷直叫,后脊已经摔撞在赌桌上,哗啦,牌九散了一地。 只有骰子在滴溜溜打转。 锃,寒光在眼角凛冽,锋利的刀刃已经刺在他食指和中指之间,稍有不慎,整个手掌就要被利刃切开。 小胡子的脸色苍白如鬼,呜呜咽咽不敢挣扎,他的臂弯被少年人轻而易举的钳制住了。 “掌柜的,问问你们东家,是要命还是要契。”燕岐漫不经心嗤道,仿佛再多思虑一瞬,他就会毫不犹豫的砍下一只手。 绝不眨眼。 掌柜“咕咚”吞咽了下唾沫,下意识看向内房的珠帘,里头毫无声色。 小胡子就明白了。 “愿赌服输,是我等……冒犯了。”他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渗出,颤巍巍将案上的地契和银票都往前推,恭恭敬敬将一行三人送出了坊间。 月婵领着一群丫鬟们正匆匆赶来,实在是等的着急,怕燕岐和裴兮宝出了岔子。 宝姑娘这才得知,燕岐在闻言堂候了半日见不着她特地赶回了溪风鉴月,遇着月婵在门口坐立难安的,才有了长生库的相救闹事。 小姑娘偷偷侧身去瞧后头的少年人,他却不落一眼,云淡风轻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裴兮宝将茶契丢进裴云颂怀中,吩咐着所有人,定要盯着大少爷回到裴家送到老祖宗面前,将今天的事一五一十禀告,半个字眼也不许少。 末了,她又朝着月婵招招手,附耳吩咐了几句,只见月婵眉间并不情愿的神色可拗不过自家小姐。 裴云颂现在跟个丧家犬一样,哪里还敢拂了裴兮宝的意思,这不,被丫鬟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往回走。 裴兮宝今儿个着实气的不轻。 就是金山银山堆在那大少爷面前,连个二世祖都当不好。 “还是多亏了燕岐。”她轻轻喘出口气,发自肺腑的庆幸着身边这个少年一直帮衬着自己。 燕岐没说话,他若是来晚两步也不知道这两个从来养尊处优的家伙给坑到什么程度,那赌坊摆明了是冲着裴云颂手里的地契。 少年垂目,蹲下身,将手中的松石玛瑙环轻轻扣在裴兮宝的耳下,他的指尖有些冰冷,但柔软的很,小心翼翼没有弄疼了她。 小姑娘脸上一烫,有些羞赧的扭过头。 叮叮当当,松石绿和碧玉玛瑙敲打出泠音,两缕发丝勾勒了珍珠,像也能轻易勾勒少年的心思。 女孩儿还是应当爱美一些。 裴兮宝本就是个环佩琳琅的小姑娘,只有这样娇俏玲珑才衬的上金玉满堂。 “长生库以前是锦福记旗下,后来皆被宋家吞并,觊觎裴云颂手中茶园的人,可不止一个。”燕岐早看的透彻。 宋仪,裴兮宝一听就明白了。 早就让裴云颂离那些狐朋狗友远一些他偏不听,迟早将裴家的产业都赔进去不可。 “祖母要是知道他连大伯的茶园都拿出手,非得家法伺候。”裴兮宝双手叉腰,哼哼唧唧的。 “你不打算告诉裴老太太?”刚才她和月婵悄悄耳语,燕岐能猜到一二。 裴兮宝想了想,念念有词:“大堂哥虽是个花花公子屡教不改,可也不能就这么叫人送进衙门,”她见燕岐不以为然,想当然耳那种冥顽不灵的混账,是该多吃点苦头,“如果出了祸事,伤心的是大夫人和祖母。” 裴兮宝对裴云颂的嘴脸也是深恶痛绝,心底里更知晓将来极可能对裴家的所作所为,她倒是期许着能在一切发生前都弥补挽回,如果现在裴云颂出了事,裴家必定失和,她不愿方大夫人整日以泪洗面。 燕岐掸了掸袍上的灰尘:“就这么放过他?” “月婵今儿个告状,大堂哥至少也得被关两个月的禁闭,那家伙不能出去花天酒地比杀了他还难受,就让他自个儿在家面壁思过。”她转过身眉眼弯弯,“今天要不是燕岐,后果不堪设想。” 少年人受之无愧,眼神里还落着责备:“跟着裴云颂跑去当铺堵坊,你怕真不知人间险恶。”赌坊铺子都是黑吃黑的存在,就算都尉的女儿,他们也是照吃不误,即便知道黑幕也不可当面拆穿,那只会撕破脸更加难以收场。 你只能顺坡而下。 小姑娘显然不懂那种道道。 裴兮宝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冷汗涔涔,她从没有去过那种地方,人人看起来不是醉生梦死就是凶神恶煞,小姑娘呲牙,吐了吐舌头。 “燕岐,你下赌的时候知道自己能赢吗?” 第44章 一支糖葫芦,值得高兴成这样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这是她极为好奇的,燕岐在赌坊里胸有成竹的说着要赌命。 他那么嚣张放肆、底气十足。 燕岐耸了耸肩:“不知。” 小姑娘眯了眯眼:“那就是我裴兮宝今天实在鸿运当头喽。” “自然。”燕岐脸不红心不跳。 裴兮宝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斜眼瞥他:“我才不信,他们的骰子有问题,可是,你怎么能算到天牌呢……” 是个人都能瞧见那小胡子掌柜势在必得。 燕岐侧过身,下意识的替她挡开身边街市上摩肩接踵的人群:“赌坊为了保证盈利,大多用的是药骰,”就是在骰中灌下流沙或者水银等物,“他们的骰里装的是磁屑,案下附了磁石,只要按着他们的规矩洗牌,赌坊就能抽到自己想要的牌。” 他早就发现那骰子的不同和原理。 指尖覆压在案时震碎了磁石,落地在嘈杂的人声生中根本听不到,那掌柜显然发觉了却也无可奈何。 所以,才会恼羞成怒,想要拦下他们。 裴兮宝听的是一愣一愣,满脸惊异:“就算你能决定自己投掷的点数,难道也能知道哪一张是想要的牌面?”她蹙眉掰着手指,“三十二张牌,怎么记得清。” 不可思议。 “区区三十二张罢了,”燕岐不置可否,“将来你要读的书、背的课,可不止这点眼力和能力。” 裴兮宝张嘴就没合上,她就说这辈子不想进学堂还是有道理的,多费心神脑筋呢。 她鼓着脸狐疑道:“你以前混过赌坊吗,怎么知晓的那么清楚?” 燕岐昂首:“不是每个人都像宝小姐这般锦衣玉食绫罗绸缎。”那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娇贵小姐,燕岐这话当然只是随口,倒是看到裴兮宝神色一黯,好像当真替自己不值委屈起来。 小姑娘还变得多愁善感了。 裴兮宝咂咂嘴,燕大人将来的确是权倾天下,可年幼时命途多舛啊——她连连叹气,自个儿可得多想着法子讨好帮衬他。 小姑娘目光一溜划过人群,她突然眼睛一亮,跳着脚就跑了上去:“燕岐,有糖葫芦!” 少女蹦的比天高,围着那小贩转悠。 燕岐蹙眉,一支糖葫芦,值得高兴成这样? 宝小姐开怀的好像得到了什么珍馐美食,也是,平日里老太太压根不放她出门,更没机会吃到外头的小食,上一回,还是裴云锦偷偷给她带回来的。 裴兮宝捏着糖葫芦,一摸荷包,整张脸就垮了,可怜兮兮的看着燕岐:“我、我没银子。”是啊,宝小姐身上就揣着裴家钱庄的万两银票,那东西可不能用来买糖葫芦,剩下的就是浑身缀满的金珠银玉。 燕岐不知道为什么,绷着的脸有些触动,他的确想笑,可又觉得不该笑,裴兮宝抓着糖葫芦一副舍不得又傻憨憨的样子,她拽着燕岐的衣摆恳求讨好。 少年瞪了一眼,小姑娘怯生生的松开手,他忍不住将碎银子递给小贩,嘴角在裴兮宝看不到的地方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弧度。 女孩儿有时候的确是可爱的很。 裴兮宝笑吟吟的一口咬下山楂,有些酸,包着糖衣上沾着桃花瓣,香甜香甜的,入口即化。 小姑娘乐得一颠一颠回到了溪风鉴月,燕岐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府院:“宝小姐,逃了一日学堂的感觉,如何。” 瞧她,不用见夫子不用罚课本的时候,开心极了。 裴兮宝“哎呀”一声,顿住了脚,佯装失落:“本来今日还想给伍夫子留个好印象,惭愧惭愧。”还摇头晃脑的。 燕岐耻道,装腔作势,我瞧着你心里乐开了花。 裴兮宝嘿嘿笑,蹦进了园子。 但宝小姐还是有一颗责任心的,倒是嚼着糖葫芦在书房里把昨夜没有完成的《国论》抄完了。 这叫什么。 孺子可教,朽木可雕。 燕岐没打扰,兀自回房。 第二日裴兮宝起的早,倒是发现少年正在府门口等她,小姑娘心照不宣的上了轿。 只是今日的课堂哄闹的很,伍夫子还没有到场,周遭嘈杂的呼喝令人意外。 “兮宝,”身后温软的声音传来,是温常如,他有些担忧,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她,“昨日可有事?” “没有没有,”裴兮宝连忙摆手,“昨儿个有些风寒就在府中休憩。”温常如的关怀叫人如沐春风。 “那便好。” 裴兮宝指着不远处被学生们围着的梨花树:“这是怎么了?” 温常如了然暗笑:“你自个儿去瞧瞧便知晓。” 梨花树下有着宣告栏,是闻言堂新增的,裴兮宝垫脚也不由惊呼,伍荀扬老先生今日不授课,那做什么? 玩。 玩也要玩出花样来。 上头赫然写着,蹴鞠赛。 裴兮宝撑着下颌。 伍夫子还挺能出点子的。 燕岐瞧见小姑娘的眼神,释道:“刘向《别录》中说:‘蹋鞠,兵势也。所以练武士,知有才也,皆因嬉戏而讲练之。’。” 蹴鞠除象征“兵势”有训练武士的作用外,也可用于丰富生活。 今军无事,就使蹴鞠——是将军们喜欢在营中常备的娱乐。 温常如点点头指着挂满的小木牌:“今日午后的小赛,权当寓教于乐。”木牌上都是学生的名字,你愿意参加哪一组,就将自己的牌子挂在那一组。 裴兮宝倒是发现了精妙的点。 这左右两组人分明是两组势力嘛,一方以十三商行的兄弟联盟为主,世家子弟多是富贾乡绅的孩子,另一组则以官家势力为主,族中远房近*亲都是在高府或京城有着官爵。 “常如哥哥不打算参加吗?” 温常如连连摆手,他有自知之明的很:“我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整日能抱着账本读着书便是好事。”手无缚鸡之力,说的就是这种小秀才,否则,八骏马会,他倒是也想峥嵘一番。 裴兮宝点点头,伸手就将自己的名牌挂在了十三商行的右组中。 “宝小姐。” “兮宝!” 燕岐和温常如同时出声,也不知道是想制止还是出于惊讶。 裴兮宝一个姑娘家,和男孩子们玩什么蹴鞠? “不行?”宝小姐挑眉,显然不以为意。 第45章 休想我再替你下场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温常如一愣摇着头反笑:“兮宝如今是越来越有自个儿的想法了。”谁也拦不住,说要参加马会,就首开少女先河,说要来闻言堂,便也不怕丢了人,这不,连蹴鞠都要赶趟。 裴兮宝理所当然地:“伍夫子既然开了局,怎么也得捧个场。” 否则,她裴小珍珠岂非就真如燕岐所说成了个闻言堂的摆饰品。 温常如哈哈大笑。 午后这场蹴鞠就要展开,不少人都看到了裴兮宝的挂名,纷纷暗笑,一个十二华年的小姑娘参加,呵,那十三商行输定了。 姑娘家怎比得上少年们的灵活和劲道,到时候摔了伤了,可别怨天尤人。 裴兮宝将袖子绑缚起来,长发利索挽起,裙子边角小心翼翼的用珍珠绳系了起来,清清爽爽。 “燕岐,怎么一直不说话呢?” 从她挂名到即将开场,少年人就没再多言。 “这回可休想我再替你下场。”他把话先说在了前头。 裴兮宝嘟囔:“你就这么瞧不起我。” 她以前不爱读书,就是好玩,玩的花样千百种,什么没有尝试过,不就是蹴鞠吗,她自个儿在院子里组织过几回,后世,这可是热门的娱乐,裴兮宝的熟悉程度不下于在场的任何一个少年郎。 小姑娘雀跃上场,摩拳擦掌。 春日宴,繁花落满头。 闻言堂学府内的喧嚣堪比月前八骏马会盛况。 不以亲疏,不有阿私;端心平意,莫怨其非——伍老先生鸣笛击鼓。 这左军的进球就赢了一片喝彩,官家子弟们一蹦三尺高,得了好彩头。 双方的比分追追平平参差不大,可就是那么一两分的较劲,令人更觉气恼。 裴兮宝着鹅黄圆领小襟衫,气喘吁吁撑着腰,上头绣着的狸奴好像也拧着脸不甘心。 蹴鞠太耗体力,少年们两圈下来汗如雨下,别提这鲜少出阁有体力活的姑娘。 她只觉得腿脚上灌了铅有些提不动可偏偏不敢让众人发现了自己的乏力,尽管每个人都筋疲力尽。 裴兮宝用力在腿脚一撑,鞋履不慎磕绊在石子上,噗通跌了一跤,她呲牙,不觉得疼,一骨碌就要爬起身,身边阵风似的略过个少年郎,不正是那天在马会输了赛速而冷嘲热讽的盛小公子。 他一脚飞弄,鞠球高起低落在脚下转停,卖弄的很,小公子居高临下巴不得这回多出点风头。 “裴兮宝,输了的人可是要在脸上刷粉的,你别丢人哭鼻子。” 瞧瞧裴小姐这张俏脸,抹的半红半白一定有趣极了。 裴兮宝一咬舌*尖,她不搭理这自以为是的小公子,眼力极准的,突从地上跳起来提着裙裤,绣花鞋穿过他两腿一脚踹飞了鞠球。 小姑娘欢呼一声,还朝着他做了个鬼脸。 直把盛茗给气的瞠目结舌。 “真有她的。”温常如在观席上听着众人哄笑,见裴兮宝摔着爬起还一点不作痛的样子压根不像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反倒不在意旁人目光大出风头乐此不疲。 他觉得这样的裴兮宝与从前大相径庭却也无比有趣。 燕岐没有说话,歪了下脑袋,小姑娘额头的汗渍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瞧着,那些世家子弟可要动手脚了。 每个人都在赶着最后的时间过身追球,难免肢体冲撞,裴兮宝被带了个趔趄,倒是自家那骁球位的少年突然哀嚎一声滚地,似是崴到了脚。 众人一阵慌乱无暇顾及鞠球,比赛结束的击鼓已响起。 温常如连连叹息,这罚球若不能进,可就一分之差输给对方了。 燕岐从地上捡了颗小碎石在手中抛捻着,瞧起来是那少年自己不小心摔了,可分明是左军两人一瞬带偏故意勾了他的脚后跟,摔伤的,这些十三商行的公子们也不多长个心眼,瞧裴兮宝满脸焦色,又是担心又是忧虑。 可不是,轮到咱们宝小姐罚球。 她哪儿成。 蹴鞠场中央竖着两根高三丈的球杆,上部的球门宽约一尺,俗话叫做“风流眼”。 裴兮宝紧张的很,她自认不是什么命中高手,尤其所有人都累了,累的都快提不起胳膊抬不起脚。 他们汗如雨下,筋疲力竭,这罚球就成了救命的稻草,裴兮宝突觉全场的目光都压在肩头,沉重的有些令她放不开手。 小姑娘闭上眼,捏紧了裙裤,卯足了力道冲上前去,“啪”,脚下一滑,所有人都看的清楚,那发球力道不稳脚步偏斜,是进不了球门的。 左军的官家子弟们已经开始欢呼起来。 只听得“喀”一下,那声音极微,鞠球突然拐了弧度,迅雷不及掩耳一下撞进了风流眼。 场上鸦雀无声,顿,爆出了阵阵喝彩。 进了。 裴兮宝不敢置信,她知道自己没那个能力,为什么鞠球会有一股后劲迸发冲对了准头。 温常如比裴兮宝还要激动,站起身大笑着给予掌声。 燕岐并没有候着,他下了观台转过场后,只是手中,没有了那颗小石子。 裴兮宝几乎是被十三商行那些富贾乡绅的学生们簇拥下来的,她看到温常如站在一边等她:“常如哥哥看到了吗?!”她可是第一次那么稳稳的进球,连自己都大出意料,怎么能不显摆显摆。 温常如颔首:“人人都瞧见了。”他温柔笑道。 裴兮宝四下里张望,却没有见到燕岐的影子,稍有些落寞的神色衬过了眼瞳,他去哪儿了? 温常如没发觉小姑娘的失落,两人才出闻言堂,就瞧见街头巷角路过不少行色匆匆的衙役。 “南郡发生什么了?”裴兮宝嘀咕,想起近来时常见到府衙出兵,前几日连父亲翻看公文后都神色凝重。 “听说进来城西鼓巷区走丢了两个孩子。”温常如细思,南郡地域广阔分四门山口,东管不到西,西也顾不着东。 “丢了孩子?” 温常如点头:“几年前冕城也偶发丢失案,多是叫贼人掳了,若不索要钱财便是卖作艺伎小奴。” 劫人孩童与杀人无异,性质恶劣令人不齿。 第46章 花拳绣腿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过了亥时就宵禁,怕是丫鬟们看不住你,可千万别到处跑。”夜间巡逻严查了许多,温常如关心叮嘱。 “我才不怕,”裴兮宝言笑晏晏,“还有燕岐在府里呢。” 她脱口而出,自然而然将燕岐当成了可以依靠的存在。 温常如看她眼角眉梢都有着笑意:“裴三老爷很欣赏他。”从风言风语中就听出,这次来闻言堂竟也允许带着他,显然是当成了自己人。 燕岐,温常如虽只有数面之缘并不了解,可也看到少年在八骏马会上的非凡之举,他不苟言笑,乍看疏疏冷冷,可眼角眉梢落下的目光总叫人不敢胡言造次。 说是个下人,反倒比主子还有一番风度。 “岂止。”燕岐得到重视,那就是裴兮宝的夙愿。 “你也很欣赏?”温常如问话小心。 “当然,燕岐他……”裴兮宝正要一吐为快,啪嗒,跟前倒是先落下重重人影。 可不就是在蹴鞠场吃了憋的盛茗小公子,若不是他那球叫裴兮宝给踹飞了出去,兴许还能多赢得一分,裴家小姐那临门一脚也不知怎么就瞎猫碰上死耗子,给进了。 天大的好运都撞在她身上,如何叫人心服口服。 盛茗带着几个公子哥,嘴里叼着小草,就跟街头巷尾的二流子似的,能来这闻言堂的,谁在家里不是锦衣玉食掌中宝,八骏马会上,小公子没讨得好,来了书院还得叫人笑话看扁。 “裴兮宝。”他撸起袖子。 这架势像极了要闹事,温常如见状连忙将裴家小姐护在身后。 盛茗冷嗤:“不用紧张,我可不是那些整日里只会动手动脚的粗人。” 裴兮宝听明白了,这家伙在明朝暗讽当时马会上夺了骑射魁首的燕岐,不过是个会点武艺拳脚功夫的粗人罢了。 小姑娘从温常如身后探出脑袋:“比不得,是比不得某些人心似天高,一副饱读诗书的模样可心思龌龊专行下三滥手段,怕连羞耻二字怎么写都不知,盛小少爷,可要让伍先生明日教一教?” 她还一本正经,越是认真越是嘲讽,蹴鞠娱乐也要串通一气,真以为她傻乎乎猜不透。 盛茗爱耀武扬威偏几次三番丢人现眼。 小公子一抹脸,气的眼珠子都怼直了:“别那么得意,蔺臣渊是气度风流不与计较,整个奴才出来与他同赛,换作旁人,该笑话你们无人可使。” 燕岐,谁人不知那是裴盛从集市带回的马奴。 裴兮宝急道:“什么奴才不奴才的,我爹认了燕岐,他就是我们裴家的人,你出言不逊就是辱他,辱他就是辱我裴兮宝、辱都尉府,祖母说了,在南郡,谁也别想在我们裴家头上撒野!” 裴兮宝的话清亮亮掷地有声,几个世家公子未免有了些胆怯,这小姑娘不像是躲在别人身后哭哭啼啼那么好欺负,若真叫人告状到了裴府逮个正着。 可了不得。 盛小公子察觉出身边气焰的微弱,他卯足劲上前喝道:“你家老太太那才是心比天高,”这世道风水轮流转,没错,现在是裴家兴盛,老太婆一句话顶得别人十句,“就怕,命比纸薄。” 温常如脸色一变甚觉这少年人未免口不择言,他还未反应过来,身后那小身影就跟个花丛乱舞的蝴蝶一样冲了上去。 呯——花拳绣腿已经直挺挺招呼在盛茗的左脸上。 在场的世家公子们都看傻了眼。 温常如回过神来的时候,裴兮宝已经和盛茗滚在地上扭打成团,他是头一回见到小姑娘这么不顾仪态脸面和个男孩子厮打。 “还、还不快拉开他们!”他喝道,连忙将地上的裴兮宝拖拽起,小姑娘涨红着脸还朝着盛茗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 小少爷刚叫人搀起又摔了个狗吃屎,疼的哇哇大叫。 “兮宝,你有没有事?”温常如急得心焦,见她虽然灰头土脸好在没受什么伤,毕竟,是小姑娘先偷袭了盛茗,尤其,那少爷左眼淤青了一圈活像只熊猫,手背上还满是裴兮宝抓出的爪痕。 疼的伤的,明显是盛茗。 “裴兮宝,你等着!你等着!”盛茗叫人七手八脚的给拉扯开,手背刺痛无暇顾及,他呲牙咧嘴咒骂着往回走。 本来众人想借着奚落看个笑话,得,现在,是自己被人看笑话。 别瞧裴兮宝那小珍珠的名头人尽皆知,竟是个执拗野蛮的性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温常如也被吓到了,裴兮宝挣脱开他,掸了掸裙子上的尘土,伸手轻轻扶着发髻歪去一边的花簪,慢条斯理端端庄庄。 好像方才打架的事一丁点儿也不存在。 温常如突不知,该哭该笑。 只是如今更不敢放任这小姑娘去,索性亲自将她送回溪风鉴月,顺道,在街边的市集买了串糖葫芦,这才换得裴兮宝眉眼弯弯。 值。 两人刚至府前就发现,门口站了一排的奴才丫鬟。 裴兮宝一愣。 怎么回事。 月婵正候在外头,燕岐看到了温常如和裴兮宝手里的糖葫芦,他的脚步顿停没有迎上来。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您——”月婵的话变成了惊呼,“您、您这是怎么了?!”衣襟裙摆沾满了灰尘,连袖口都擦破了针线,活像是、活像是跟谁打了一架。 温常如呲了呲牙心知瞒不过去:“盛小少爷拦了路,兮宝与他,有些口角。”他尽量措辞委婉。 口角? 月婵一脸惊讶,这分明是满地滚。 裴兮宝吐了吐舌头。 温常如暗笑,道着自己该赶回府中,便不久留。 裴兮宝不管月婵的神色有异,连忙一揽小丫鬟的臂弯:“府里怎么了?” 月婵咕咚吞着唾沫:“老太太来了。” 什么? 第47章 祖母,他们欺负我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大惊:“祖母来了?” 月婵点点头,老太太今日正巧要前往梧桐院的票号,经过溪风鉴月,特地挪了时间来看看宝小姐。 “小姐,您快进去梳洗梳洗,老祖宗可候了两盏茶呢。”结果等来一身灰尘,狼狈邋遢的裴兮宝。 宝姑娘眼珠子转转,不由分说将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塞进跟随上来的燕岐手中。 她胡乱扯了两把衣衫就从地上抓了快块小泥巴抹在脸颊,扁着嘴角憋红眼眶,哭哭啼啼的进堂去了。 别说月婵傻了眼,连燕岐都看的一愣一愣:真能演。 裴兮宝哗啦哗啦的掉眼泪,话还没说,老祖宗惊呼着连忙将自家小珍珠搂在怀中:“宝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叫人给欺负了?哪个小王八蛋?月婵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闻言堂里都是克己守礼的世家子弟,怎么把小姑娘都惹伤心了。 月婵站在堂门:“听说,是盛家少爷与小姐发生了……口角。”她借用着温常如的词。 “胡说,”裴老太捧着孙女儿的小脸颊,哭的梨花带雨她心都要碎了,这分明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啊,自个儿家里都舍不得小珍珠掉眼泪,瞧瞧,脸上手上全是灰尘泥巴,老太太掏出帕子替裴兮宝擦眼泪,喝道,“盛家,哪个盛家?” 没等月婵回话,外头丫鬟的脚步声已经匆忙传来。 “禀老太太,盛家主母带着少爷来赔礼了。” 裴兮宝把眼泪一收,哟,来的好快。 裴老太太将孙女搂在怀里拍着后背安慰,摆明了,定是盛家的臭小子先动的手,毕竟兮宝这么乖巧可人的孩子怎么会有错。 盛家主母乔氏是个看起来极为端雅的女人,她是大家闺秀,不像关氏出生富贾所以谄媚里多了难掩的冷蔑和刻薄,但在乔氏的面前你瞧不出她半分的刻意和不敬。 盛茗灰头土脸的回家,她就知道出了事,一听闻惹的是裴家的小珍珠,还不得马上带着孩子来登门致歉。 小辈闯祸,长辈总也得担着些。 于是几人行过礼寒暄完,四目相对坐在堂上便有了几分尴尬。 小少爷现在唯唯诺诺不敢抬头。 毕竟在家中已经挨了母亲一顿呵斥。 乔氏许也没有预料,今儿个不巧,老太太就在溪风鉴月,如今不善的神色看来,还得自己多拉下脸面。 “盛家主母,”裴老太率先开口,“孩子们打闹本不该由我们这些不相干的长辈来处理,丑话说在前头,一只脚踏进棺材板的人,欺我没什么大不了,但是欺负兮宝,是我老太婆不能容忍的。” 裴家祖宗晃了晃龙头杖,轻轻一驻,叫人不敢造次。 裴兮宝愣了愣,只是突然想起上辈子自己入狱,饱经风霜的老人家还要跪在狱卒面前送上千百黄金,最后郁郁而终死在床榻,她不忍心,眼泪啪嗒啪嗒的又掉了下来。 裴老太反以为孙女想起了自己被欺负的伤心事,更是心疼。 乔氏连连点头,对裴兮宝亦是充满了不舍和怜惜:“老太太说的是,我这孩子从小宠惯了,对您小孙女多有冒犯,是我们盛家的不对。” 盛茗平日里也算得横行无忌,这回见到自己母亲低声下气的,心里一堵:“娘!” “住口。”乔氏狠狠瞪了盛茗一眼,小子不善,也不多学学自己的兄长,成天只知道争强好胜落井下石,从哪学来的!“去!去和裴小姐道歉。” 盛茗心不甘情不愿。 裴兮宝从老太太怀中爬下,偷偷的朝那小少爷使着眼色,可把盛茗给气坏了,他回家收拾了个干净前来赔礼,裴兮宝呢,比方才更邋遢狼狈还梨花带雨,有眼睛的人都会觉得她是那个挨了打受了委屈的。 方才一拳打上来时的气势呢? 这、这装腔作势的小丫头! 盛小子心里憋火的很,可奈何自己的母亲严词厉色,只得恭恭敬敬的行礼拜服:“学堂门口是我口没遮拦,希望裴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宽宥则个。” 他把脑袋压得低低的。 这次换裴兮宝居高临下,她不说话,往裴老太身后一躲,眨巴眨巴眼。 乔氏聪慧,便知自己的儿子请不动那小珍珠,连忙站起身:“裴小姐若是受了伤,需要调养的银子,我们盛家出。” 老太太摆手:“裴家不少这点银子,我老太婆只关心兮宝受没受委屈。” 乔氏颔首:“裴小姐,”她的目光温柔的很,像极了尽力委婉想要争得她的同意,“你若当真咽不下这口气,那么我这个做母亲,愿意替儿子请求。” 她没有任何的身份架子,作势就要跪下去。 裴兮宝一愣,忙道:“无需,乔夫人是明理之人,我若不允,岂非无品无德。” 她不过是想盛茗知道裴家不是任谁都可以流言非议的,都尉府和十三商行于整个南郡来说,都是马首是瞻的存在。 由不得小辈们翻天。 乔氏感激,将儿子扯到身边,连连道着裴小姐深明大义,今日多行担待不敢久留。 溪风鉴月的园中还有着不少忙碌的杂役,都是乔氏命来送礼的。 母子俩走过浣墨池,行过花间庭,盛小公子一直闷不吭声。 “娘知道你气着恼着,可还得噎着忍着。”乔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就好像这个女人从来不会生气,不会发火,没有半点儿不顺心的事能扰了她的温宁平静。 “娘,那裴兮宝就是个装腔作势的娇娇女。”盛小公子压低了声,怒斥道。 “你要记得,你的父亲在南郡太守府,是裴盛的手下,咱们盛家五年前的别院花销,都有裴家一臂之力,此恩此情,不能忘。”她谆谆善诱,盛家的官运还靠着裴盛。 “对裴家,你要三分畏,三分敬。”女人轻柔抚摸着他的后颈。 “那还有四分呢?”盛茗不解。 “两分仇,两分怨,将来,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女人依旧温吞耳语,现在的盛气凌人,将来,他们会悉数奉还。 盛小公子,似懂非懂的点头。 第48章 燕岐定是和糖葫芦有仇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盛家的马车离了溪风鉴月,裴老太太忙着要去洽谈商行的生意,自然也不能久留。 小姑娘乖乖巧巧将祖母送到了府门。 老太太托了托那张脏兮兮的脸:“去,洗洗干净,成什么体统,你可不许再无理取闹了,否则,没有下回出府的机会。”裴老太火眼睛睛,怎不知道自个儿小孙女在堂外干了什么好事,这泥巴一瞧都是新鲜的,那是在院子中临时抓来。 可老太太宠她护他,兮宝受了委屈,多小的事儿都是大。 宝姑娘一听就知道祖母看穿了却还帮着圆谎撑腰,她吐了吐舌头:“兮宝这么乖巧,最不会惹是生非。” 老太太在她鼻尖一刮:“过段日子,你姑母要从长源回来探亲。” “姑母?”裴兮宝对裴芷的印象可谓全无,毕竟,她出生前,裴芷已经远嫁,听说夫家也是当地有名的商贾世家。 只是裴芷鲜少有家书传来,山高路远,偶尔还断了联系,这次探亲显得难能可贵。 “那……表姐是不是也会一同前来?”裴兮宝突然问道,裴芷的女儿林知意也算得千金小姐,一副温柔娇弱清纯可人的模样,可背地里携私抱怨心机颇深,论矫揉造作,她数第一没人第二。 “你怎么知道?”裴老太太诧异的很,裴兮宝如何得知长源的事。 “因为……爹爹偶尔提起。”她忙解释。 裴老太点头不疑有他:“说来,你父亲年幼时与芷儿倒是感情甚笃,待你表姐来了,可要好好相处。” 裴兮宝重重点头,笑的无害极了,林知意,上辈子不光会落井下石还与自己的丈夫串通一气。 如今想来,这两人才该是一对同命鸳鸯。 这次来南郡,可绝不会再让自己失了半寸脸面。 “我听燕岐说你最近几日格外好学,连伍夫子都对你聊表赞赏。”老太太上了马车还一脸欣慰。 裴兮宝张嘴还挺惊讶,怎么燕大人突然会帮她说好话了。 今儿个的太阳绝对是西边出来的。 她目送老太太的马车消失在街口,月色落下晦暗。 华灯初上。 裴兮宝揉了揉肩膀。 “栽赃嫁祸借刀杀人,使的不赖。”身后突的传来些许凉薄。 不用转头就知道是燕岐。 裴兮宝偷偷白了他一眼:“盛茗出口伤人在先,我可不是那些庙堂里拜着的观音娘娘,”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对了,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回府了,我还急着……”到处找你呢。 她当时兴致勃勃的想要问问燕岐,有没有看到自个儿出了风头。 “有温常如护着,需要我燕岐做什么?”他可是看清楚了,温家公子鞍前马后,两人一路有说有笑,裴兮宝手里的糖葫芦就是那家伙买的。 她不照样吃的津津有味,谁送的,压根不重要。 裴兮宝觉得燕岐今儿个口吻怪怪,她伸手一讨:“我的糖葫芦呢?”方才情急之下让他保管着,还没吃完呢。 “扔了。” 燕岐面不改色心不跳。 裴兮宝一愣:“那是常如哥哥买的,我都还没吃完,你怎么能扔了?!” 燕岐这个混账东西一点道理都不讲。 活像那糖葫芦得罪了他似的。 燕岐冷眼,温柔家少爷的小零嘴还就这么得她心头好? 少年人懒得解释,跨步往回走。 “燕岐!燕岐!”裴兮宝的叫唤无用,她跺跺脚,王八蛋。 小姑娘气的就差倒腾出口,她为什么会和盛家小子打架,还不是因为那少爷目中无人轻视燕岐。 他倒好,还怪责起裴兮宝来。 燕大人不光难讨好还不可理喻。 裴兮宝憋的挺难受。 月婵看着自家小姐回到闺房愁眉苦脸,不,分明一股子怨恼都写在脸上:“小姐,谁惹你生气了?”她一想就明白,“得,就属燕岐了。” 用膝盖想也知道,整个裴府上下,老太太宠着,老爷护着,也就燕岐平生三句话都能把人噎死。 小丫鬟已将沐浴热汤都准备好,看裴兮宝趴在浴鉴旁,任由月婵将药包浸泡,舀着热水:“奴婢听说按着《千金益方》药浴坚持,便能肤面如玉。” 将花与香捣碎,配入真珠玉屑研磨的粉末,平日皆是参杂在胭脂水粉中。 月婵没听到裴兮宝的回音,她揉了揉自家小姐的肩头:“小姐您还在想那臭小子的事,奴婢瞧他喜怒无常,就不是个适合留在身边的人。” 尤其那目中无人的神色,看着就来气。 裴兮宝回神掬水拍了拍脸颊:“不许说燕岐的坏话。”她低低嘟囔。 月婵撇撇嘴角:“还不是您起的头儿。”倒成了她的不是,自己委屈了还护着人家,月婵好像明白了什么哇哇大叫,“小姐,您该不会是瞧上那个混蛋了?” 裴兮宝蹙眉,一捧温水就洒了月婵满脸:“我会这么犯糊涂?” 燕岐那样的人,无论是喜欢他,还是被他喜欢,怕都不是什么好事。 呲——裴兮宝想了想那年站在金殿前的男人,金绣玄色沉寂长袍,眉眼里是不曾改变的冷肃,桀骜里多生阴骘活像个天煞孤星,啧啧,小姑娘忍不住浑身打了个颤。 索性换了话头绘声绘色的给小丫鬟唠叨今日球场上的一切,老实说月婵没见过自家小姐这么能聒噪,她听得一惊一乍。 “那小姐今天是力挽狂澜了?” “当然。”裴兮宝得意洋洋,倒是突然想起来,“昨日你送大堂哥回府,祖母可说了什么?”方才她都不敢当面问。 月婵努努嘴:“老太太气坏了,收了他手中所有裴家产业,白天跪罚堂,晚上关禁院,谁也不许求情。” “那大夫人呢?” “大夫人垂胸顿足,这次一句帮衬的话也不说。”裴云颂是咎由自取,若是再放任这个胡搅蛮缠的花花公子在外头迟早要闯出大祸来。 裴兮宝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敷上香粉,着上青烟罗,将湿漉漉的长发随手挽起,不施胭脂粉黛时倒更显得清丽素净。 “小姐今儿个想吃什么?”宵实每天都在变着花样。 “松子百合酥。”裴兮宝想也不想,“再添两碗羹汤。” 月婵了然。 裴兮宝来到燕岐院中时,房门半掩却无人,她探头探脑的,案上摊着几卷书,裴兮宝随手翻了翻,发觉底下压了一张墨迹密密麻麻的纸,瞧起来像是封信。 小姑娘有些好奇,正要伸手,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第49章 帝师大人的墨宝要收藏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脚步声。 裴兮宝吓了一跳,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好像被抓包的贼一样蹦开三尺,小手负在背后无处安放,眼睛看天看地滴溜溜。 燕岐进门时,就瞧见这紧张的有些面红耳赤的裴兮宝。 “宝小姐。” 房内暗香盈袖,不是春日百花的艳旖,而是少女的气若幽兰。 “我、我来是问问你,昨日伍夫子都教了些什么?你既然听了,就同样可以传道授业解惑。”裴兮宝因为裴云颂缺了课。 燕岐颇感意外:“宝小姐未免太高看我燕岐了。” 裴兮宝的算盘打的噼啪响,燕岐将来成了帝王师,她不也是跟着沾光嘛,小姑娘美滋滋的。 少年瞧她的模样就好像在打什么不入流的算计,他将案角的书丢给裴兮宝,她老老实实案前一坐,认真极了。 只是宝小姐总耐不住“寂寞”,片刻就开始咬着笔杆子。 “燕岐,你还有亲人在世吗?”她突然问。 “没有。” “那……朋友呢?” “没有。” 他被裴盛从集市里带回来时便无依无靠,否则,也不会来裴家当个马奴。 裴兮宝“哦”着声,如果无亲无故,案上那封信是谁写给他的? 小姑娘满脑子疑惑,上辈子燕岐成为权臣后的确是风言风语满王都,可惜那时的裴兮宝身在南郡并没有诸多留意,他们怎么说的来着? 她蹙眉绞尽脑汁。 “在想什么?”少年低沉的声音有些冷厉,就好像发现了裴兮宝的刻意走神,小姑娘背后一凉,还别说,只要燕岐板起脸沉下声,裴兮宝总是莫名能感觉到那冷飕飕的匕首刺进胸口的触动。 这可是个狠得下心的男人。 裴兮宝连忙把册子捧起挡住脸蛋,一本正经:“书上说,‘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周朝兴盛前,岐山有凤凰栖息鸣叫,人们说凤凰呈祥兆瑞,源于文王德政,岐山就是周朝的发祥地。” 小姑娘念念有词,指尖捻着毛笔在宣纸上认认真真写下字眼。 岐。 她笑眯眯,双手撑着脸颊,目光对上少年:“就是——燕岐的岐,燕岐将来一定也会成为顺天应时的贵人。” 裴兮宝觉得自己“谄媚”的功夫精进的不是一星半点。 燕岐怔愣,小姑娘的笑容香香甜甜的却好像狠狠撞到了胸膛,竟有一瞬难以呼吸。 “丑。” 少年撇着嘴角。 解释的话倒是耐听,可惜字不入眼。 裴兮宝秀眉紧蹙,燕大人怕是在用生命消磨她的耐心,小姑娘噎着一口气急败坏却硬生生往肚子里咽—— 燕大人从来不认错,宝小姐绝对不生气。 小姑娘徒劳垮下肩,站在身后的少年突然伸手,掌心覆在她的手背握紧了狼毫,端端正正摆下落墨姿势,一撇一捺的驾驭,写下岐字。 浓淡枯湿,断连辗转皆行云流水。 无需俯身就能嗅到裴兮宝发间的清香,小姑娘刚刚沐浴过,花意浅淡带着皂荚,凝成一种温软柔嫩的气息。 叫人有些,心猿意马。 少年退开半寸,瞧见她发梢的水珠低垂,啪嗒,似也落进心间溅起一朵海棠。 燕岐心头蹙跳,松开了裴兮宝,小姑娘没有注意到身后人的异样,她倒是惊叹的很,别看燕岐年岁不大,这手字落笔云烟未必比伍夫子的差。 小姑娘眼珠子转转,嬉皮笑脸的将这宣纸折叠好塞进衣袖,帝师大人的墨宝一定要好好的珍藏起来。 咚咚咚。 门扉轻响,是月婵来送宵食。 松子百合酥,配上两碗羹汤。 裴兮宝狗腿极了,先端了瓷碗递给燕岐,少年若有所思道:“午后的蹴鞠你跌了两跤,可有伤着?” 小姑娘正舀着汤勺吃的开心,眨眨眼,喜上眉梢:“原来你都看到啦,”这么说燕岐并没有故意走开,“不疼不疼,就是方家那爱玩的小子崴了脚,我把上回……”她想了想,“那个,治马驹跛足的膏药送他了。” 燕岐眉峰微挑,小姑娘拿着他的东西借花献佛。 这“川续断”是宫中珍品,千金难得,也由得她胡乱送人。 少年搁下了羹汤,不由分说拽过裴兮宝的臂弯,小姑娘来不及低呼,清衫小袖一撩。 臂上有着红肿擦伤。 果不其然。 自个儿的伤倒瞒的结结实实。 燕岐从怀中掏出小锦盒,指腹撵了些许药膏轻轻柔柔给她上药,裴兮宝呢,空着的手抓起一块百合酥就往嘴里塞。 少年刻意放软了劲,有些糙疼却恰嵌着淤青处,软膏冰凉一下就渗入了肌肤,裴兮宝不觉得有多痛,反而挺享受燕大人难得“伺候”的时刻,不可多得、不可多得,她心里还在暗落落高兴,刚嚼下一口酥饼,突得臂上刺痛拧疼。 小姑娘含着糕饼叫喊不出,倒是眼眶给逼红了,燕岐那混蛋分明故意的! 裴兮宝一恼,这口糕点卡在嗓子眼上下不能闷得胸口直生疼,她呜呜咽咽捶胸顿足,燕岐这才发觉她是噎着了,伸出的手有些迟疑,终是摊开掌心轻轻在她后背顺气。 的确是金贵娇气。 少年递上羹汤,小姑娘抱起瓷碗咕咚咕咚拼命吞咽,这才避免了被一口糕点噎死的尴尬局面。 只是这烟罗轻薄,初抚触凉,缎面柔丽贴着裴兮宝后背细致的脊线顺落。 钗横鬓乱,冰肌玉骨。 这般晚装初成又款款慵懒的裴小珍珠的确令人,百看不厌。 第50章 有客自远方来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燕岐的目光顺着裴兮宝侧脸的轮廓落下,肤如凝脂,领如蝤蛴,只是颈项有些轻微擦伤,应当是盛小公子在挣扎时刮擦的。 “为什么和盛茗打架?”燕岐突然问道,按着温常如所说,裴兮宝与盛家公子发生了口角,但她不是个无理取闹,动手定是因为盛茗说了令人忍无可忍的话。 裴兮宝刚吞下松子百合酥,咂巴着嘴:“那小子出言不逊,居然敢瞧不起你。”她双手一叉腰,想起来就生气,“也不瞧瞧自个儿在八骏马会闹了多大的笑话还不肯服输,骑射滥技只擦中两回边角,还有一支都飞到了天边……” 这点本事却成天带着一群狐朋狗友招摇过市、捧高踩低的。 凭他,也配? 燕岐倒是微微一愣,裴兮宝义愤填膺喋喋不休,原来是因为他,少年心头有些释怀像被什么东西捂着闷不过气还缓缓发烫。 宝小姐灰头土脸,为他鸣不平。 燕岐想起盛小公子左眼下的淤青,啧,看出来了,小姑娘这一拳头上去,绝对没有手下留情。 少年站起身,指腹不由自主擦过裴兮宝的唇角,上头还沾着松子百合酥的碎屑,他整了整松鹤长衫,落下倜傥流风。 “别总是逞能强出头。”燕岐的话从来是不多杂情愫的冷言冷语,今日盛茗被唬住了,若换了旁人,比如说那长生库的赌坊,嘁,怕是被吃拆入腹骨头都不吐。 裴兮宝扁扁嘴:“那下回,有人欺我头上……”难道还得忍气吞声的,裴家小姐才不信这个理。 “不有温常如替你消灾挡难吗?”燕岐的话格外欠揍,只是多了几分调侃意味,他这讪弄还未落下,嘴里就叫裴兮宝跳脚起来塞了一块百合酥。 燕大人,你可闭嘴吧! 小姑娘听得出取笑,抱紧怀中的书本子朝着少年做了个鬼脸“噔噔噔”地溜出了房。 燕岐就是那种作天作地膈应人的混账东西,你不痛快,他就痛快了。 关健,伶牙俐齿到他跟前还没半点儿作用。 少女夏日的软衫轻薄飞扬,好像隔着山海都能清晰嗅到盈袖暗香,丁玲丁玲,那是她脚踝的金玉环,悄声消失在院中。 燕岐将口中的百合酥吞下。 将来若是有人欺到了宝小姐的头上,不也得问问他燕岐,应不应。 少年人修长的指尖将藏匿于叠书中的信笺挑出,吹熄了烛火。 大抵因为和盛家的闹事,闻言堂这几日安安稳稳的,裴兮宝难的静下心来听伍荀扬授课,一知半解,从来,不懂装懂。 每每叫燕岐拆穿都得落个面红耳赤。 溪风鉴月这一大票的主子奴才回到裴家,女眷们早都在府外翘首以盼,仿佛在迎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闹的裴兮宝怪不好意思。 数日不见的晚膳,也成了全家老小的共餐。 只是,裴兮宝没有看到自己的父亲。 “爹去哪儿了?” 方大夫人已经将裴兮宝最喜欢的菜碟往她面前推,嘴里不断念叨着,多吃些多吃些,溪风鉴月里的伙食一定简单疏漏,瞧瞧,宝儿好像瘦了。 一旁的裴云锦忍不住偷笑。 “他腿脚好了些就叫李太守给请去了,急匆匆地。”大夫人瞪了女儿一眼这才慢条斯理的回着话。 “我听说,郡中近来不安生,不光咱们这儿,就连蒲城和满平也发了案子。”赵姨娘搁下筷子插话,大夫人不爱管闲事,可她就喜欢听街坊邻居们的杂言,“贼人哪能这么张狂,我瞧啊,府衙也不见得光明正大……” 裴兮宝倒是想起来温常如也说过,郡里丢了孩子,这事闹挺大。 “真是作孽啊。”方大夫人碎碎念着。 裴老太太敲了敲桌案,赵姨娘就立马转了话茬:“裴二夫人快到南郡了,这回还带着林小姐,我记得,她刚及笄,”赵姨娘挤眉弄眼的,“正是时候觅个良人。” 来南郡,除了探亲见世面,自然,还为了这儿的人脉资源——青年才俊数不胜数。 “长源也是物博之地,莫非还寻不出个眼缘的?” “哪及咱们这儿人杰地灵。” 众人七嘴八舌的闹开了花。 裴兮宝却微微沉思,林知意,印象不可为不深,上辈子的自己蛮横任性争强好胜,对这位林小姐多有出言不逊,那姑娘娇娇柔柔一落泪,所有的错便在裴兮宝。 她从来没有在林知意的身上讨得好处,占得便宜。 这一世,裴兮宝还真想换个花样与表小姐“斗上一斗”。 数日后,两辆锦车驾临南郡裴府,更惹眼的是一箱箱的礼担。 丫鬟们连忙将人迎进了正堂。 裴芷有十多年没有回南郡了,这个女人气质端方,眼角眉梢微微上吊给人三分凌锐,像极了裴老太太年轻时凛目冷冽的感觉。 今日一身华服,珍珠玉绣,衬得起林家的荣华也攀得上裴家的富贵。 走哪儿都不能在南郡丢了都尉府的脸面。 “奴婢听说在长源无人不知裴二夫人的名字,”林家做的是木材生意,裴芷嫁过去后更是广开财路,“只要她说一句话,林家人可不敢反驳。” 月婵羡慕的很,这叫什么,妻纲以正。 只是,她偷偷摸摸躲在堂外林后的模样,不那么正大光明。 裴芷的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少女,一袭湖蓝水色春光裙,十五年华林知意,丹凤含情、体态婀娜,楚楚一眼似弱柳扶风,这样的姑娘,女人见了都心头颤怜更何况男人。 谁不喜欢呢。 “那是知意小姐。”月婵瞧见躲在一旁“偷窥”的裴兮宝目不转睛,忙解释,“虽说是个商家女可满腹经纶,若不说,还以为书香世家。 小丫鬟头头是道,脑袋就叫裴兮宝给狠狠一戳。 她在月婵面前捉着裙摆转了圈,花开连绵:“你家小姐我今儿个如何?” 月婵眨眨眼,这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一大清早,裴兮宝就落下吩咐。 首饰要最贵的,华服要最美的。 珠光宝气小珍珠,明艳芳华,南郡无双。 月婵朝她竖个大拇指,裴兮宝的容色姿貌无需多言,便是散发落髻也不可方物,更何况今日盛装。 裴兮宝昂首挺胸:“好极了。” 她深吸了口气,听的堂内的祖母正在纳闷:“兮宝怎么还没到场?” 小珍珠指尖轻叩,站在了正堂门口。 第51章 海棠苑,想要就送你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笑吟吟,明眸皓齿,她恭恭敬敬行礼:“兮宝拜见姑母,见过,知意表姐。”她羽袖翻飞,携着一院花香。 林知意笑起来颇为腼腆,可目光早已将这耳熟能详、声名在外的小姑娘打量了个遍。 好一张俏脸。 如花似玉,瑰姿艳逸。 和着发髻上那对八宝明月簪,就连鞋履落下的尘埃都似光芒万丈,一身锦丝绣镶着八十八颗琉璃晶,也就裴家这财大气粗的,娇养的出这般沐月珍珠。 可林知意的眼睛里只流露出单纯欢喜,在裴家绝对不能失了礼数,毕竟,母亲来此还有求于人。 林小姐忙迎上来:“兮宝妹妹不必多礼,如今暂住府上,你要多担待着。” 裴老太太瞧着姐妹两开怀的很,招呼众人进院走走,去瞧瞧新辟的园子。 女眷们神采飞扬唠唠叨叨,尤其是裴芷,多年不归家瞧着旧事旧物,眼底难免沁了泪珠,感慨连连,方大夫人是性情中人,拉着裴芷就递上帕子。 裴府分五院八厅,由三座塘池分割。 林知意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庭院风格迥异却各有其色的园子,欢喜的不得了,她是会讨巧的姑娘,一直跟在裴老太太身边,毕竟,谁是这个裴家当家做主的,她分得清。 武陵溪、拙藤园、书香庭……最叹为观止的,要数海棠苑。 当初为了讨小珍珠的欢心,老太太花费大把的人力财力从全国各地搜罗海棠栽种,一到花期时园中落英缤纷连成花海。 “这次你们回来,老夫人没准备院子,”赵姨娘拍了拍林知意的手,“裴家院落大,不少庭院空置无人,你们看看,喜欢住哪就住哪,尤其是书香庭,清净,我最是喜欢。” 腼腆小姐不好意思极了:“那怎么成,母亲虽是裴家人,可我头回来却只能算个外乡客,客随主便。” 方大夫人连连摆手:“哪有这般道理,你快说教说教自个儿的女儿。”她用胳膊轻轻撞了撞裴芷,都是自家人,说话见外了。 裴芷笑道:“知意既不敢拂了好意又不敢擅作主张罢了,”她的手轻轻搭上林知意的肩,“你算裴府的半个小姐,不用和自家人多客气。” 裴芷这话虽说笑言,却给了暗示。 她是裴家的女儿,那么林知意在这儿,也有一半她的权力。 林知意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好像沾着阳光,她点头:“那……知意想要入住,海棠苑。” 她此话一出,裴府的女眷都僵了两分脸色。 海棠苑。 那可是裴兮宝最喜欢的园子,整个裴府也只有小珍珠能决定它的主人是谁。 方大夫人呛了声,看向了跟在后头的裴老太太,糟糕,老祖宗神色不善,看的出来,她虽认林知意是裴家人,可并不喜欢,这小姑娘满脸无辜良善却要夺了裴兮宝的心头好。 “海棠苑,是兮宝的院子,旁人无权决定。”包括裴芷,老太太漫不经心道,打算将这话头结束。 裴芷脸色一凝,朝着林知意使了个颜色。 林小姐立马意会。 瞧啊,这对母女已经开始上演好戏了。 “知意冒昧了,不知海棠苑是宝小姐的寝居。”她有些慌张涨红了半张脸,眼神里似写着不知者无罪。 裴兮宝却扯了扯祖母的衣袖:“无妨,表姐若是喜欢,我愿意割爱。” 这是众人深觉诧异的第二句话。 裴兮宝对自己情有独钟的东西向来有着一股执拗,容不得别人占去一分,尤其是这座海棠苑,可今儿个,突然,性情大变。 裴老太太是个人精,察觉出两个小姑娘之间若有若无的诡异,明明都是出于礼貌,却偏偏,带着一种争锋相对的火药味。 “兮宝,你是认真的?”老太太多问了一遍,这话的意思,便是给裴兮宝撑腰,在任何人面前都不用顾虑。 她是裴家的天。 裴芷正试探自己如今在裴家的地位,林知意在试探自己可以越线的程度,而裴兮宝,突然妥协起来,只是这种妥协叫人觉得暗藏玄机。 宝姑娘抱住老祖宗的胳膊撒娇:“兮宝岂会口是心非,如今我住在拙藤园,海棠苑正空置着,千般美景无人欣赏也算人间落寞,知意姐姐是个爱花懂花人,兮宝若是吝啬,岂不伤了大雅。”她笑眯眯的,“南郡好客人尽皆知。” 小姑娘多加了一句,正大光明妥帖极了,却分明话中有话。 她若不愿意出让,在林知意矫揉造作的无辜和善解人意面前,岂不就成了个蛮横无礼,再者,南郡风水之地善待远朋以尽地主之谊,自是将林知意堂而皇之的划为,客。 裴老太太眯了眯眼,她这机灵鬼一样的孙女似乎越来越成精了。 说话做事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分寸,不给她老太太做恶人的机会。 短短两盏茶的时间,你来我往寥寥数语,却在没有硝烟的剑拔弩张。 看来,裴家,还有得热闹。 老太太虽说着两姐妹要好生相处,可心底里还是怕自己的孙女儿吃了亏,如今看来,多心了。 众人听得裴兮宝这般深明大义,这才喘出口气笑了起来。 踢踢踏踏,奔掠马蹄从西北的庭院传出。 裴芷抬首张望,她知道裴盛喜欢马儿也听说他将自己的院子辟成了马场。 裴兮宝见林知意好奇的踮起脚,她不由分说拽起表姐的手就跑:“小表姐见过骏马吗,我这就带你去见见。” 林知意是个知书达理的小姐,从来没有这般提裙飞奔,踉跄着脚步险些就磕绊着摔倒了,身边的裴兮宝拉拽的很紧,指骨发疼,好像那小姑娘抓住了什么不愿就此放手的东西。 林知意不免眼角眉梢透露两分厌恶,裴兮宝是南郡有名的千金小姐,怎么可以这般不顾仪态? 拙藤园里人不多,清清静静的。 偶尔有几匹小马驹倜傥而过。 林知意不着痕迹的掩袖嫌弃,这儿是什么鬼地方,到处都沾染着牲畜味,令人作恶。 娇滴滴的裴兮宝竟也住的下去? 她掸去裙摆的尘灰,身边猛然跃过一匹枣红骏马,掠起的长风翻飞她的袖衫,林小姐低声惊呼,就瞧见那骏马蹶蹄高昂,马背上的少年凤眉修目,春光消匿了那黯若寒芒的冷肃。 回首望来,长风秀骨。 林知意顿有些愣神。 “他、他是谁?” 第52章 拿着燕岐当枪使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他是谁。 “燕岐!”裴兮宝笑吟吟朝他招招手,少年眸光一定。 “宝小姐。”他颔首,勒停了赤红骏马,踢踏作响,却没有看裴兮宝身边亭亭玉立的林知意。 视若无睹。 林小姐富贵人家,生来秀气柔美,在长源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深得同龄青睐也是受惯了目光聚焦和众星捧月,如今竟似未入这马上人的眼,心头原本的欣赏难免化成恶意。 瞧着少年松鹤长衫虽萧肃清朗却不是上等雪缎衣料,他方才口称“宝小姐”,自非平辈,又在这拙藤园里谋事,恐怕—— 林知意微微挑眉,不着痕迹将锦帕掩在鼻下,似是厌极了这些马儿的气息,轻道:“兮宝妹妹院中的奴才还有这般不懂礼数的。” 同是小姐,瞎了眼不成。 裴兮宝没有任何气恼,反而眨眨眼颇显无辜良善的释道:“燕岐不是园中的杂役,是我爹认下的义子,就连太守大人都青眼有加。” 她故意加重了后头那句话,谁人不知李崇孝虽是个莽夫却多年征战沙场为国开疆,与京中的达官贵人关系密切。 若得了李太守赏识,自更上一层楼。 林知意诧异的神色转瞬即逝,从欣赏到嫌恶再转成愕然欣喜,心里的小算盘不停的噼啪作响,她听说过结束的八骏马会上有一位惊艳少年,想来就是他。 既然是义子,便不是裴家人又文韬武略讨得太守欢心,非凡出众恣意不羁。 不可多得。 “原来如此,是我眼拙了,燕少爷,俗话说的好,雪压枝头低,虽低不着泥嘛。”林知意很识趣,退步福身,眉眼里充斥冒犯了的歉疚娇嗔,男人最是爱吃这套,不忍苛责甚至恨不得将这临水娇花搀在怀里好生安抚。 裴兮宝将她微妙变化的心思都看在眼底,这诗背的可真好,方才到底是谁在狗眼看人低呢,宝小姐装着她的不明就里去瞧燕岐。 那少年人连马都懒得下,只是唇角勾着些许冷瑟,丝毫不领情,啧——拿燕大人当枪使,不,是看人在燕大人面前作妖,实在有趣的很。 林知意候了半天没有听到回应,抬眼,却看到燕岐正在给那赤红骏马喂胡萝卜,她的话皆对牛弹琴,甚至比不上照顾马儿来的重要。 林小姐悄然涨红了半张脸,捏紧了袖中锦帕。 不过是个出生低贱的奴才,就这般眼高于顶。 呸。 她心底里暗自咒骂,可脸上还得落落大方。 裴兮宝偷笑将唇角的弧度隐藏:“哇,表姐学富五车就是不一样,”知书达理的闺门秀张口就是诗词歌赋,“此番远道而来,定未见过如此骏马吧?” 林知意尴尬一笑顺坡而下:“自然,听说八骏赛会,兮宝妹妹大出风头,是这匹马儿吗?”她下意识伸手就要去触碰燕岐座下的赤红马。 那马儿本漫不经心嚼着胡萝卜,突觉有人靠近,喷着鼻息高高蹶起蹄子,惊得林知意脸色大变连连后退险些跌了个趔趄。 她连忙稳住脚跟。 裴兮宝眨眨眨眼,就好像在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 林知意满脸通红。 “知意表姐,这马拧巴,性烈的很,认生。”裴兮宝拍了拍衣襟下的八褶金珠小荷包,鼓鼓囊囊,伸手就从里面抓出一把五谷杂粮洒在地上。 叮铃叮铃,不远处有悦耳的铃声响起。 翻羽好像嗅到了吃食的香气已经跑到了裴兮宝身边磨磨蹭蹭的。 通体雪白,莹莹如玉。 林知意的确未见过这样乖顺的小马驹,裴兮宝瞧她微微愣神,眼珠子转转:“没想到表姐也喜欢通人性的牲畜,那就试试翻羽,这可是八骏赛速殿军的马儿,它还小,性子活泼,不会伤人。” 裴兮宝眉眼弯弯,说的热情认真。 林知意对马并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本是骏马身上的少年罢了。 宝小姐瞧她迟疑怯场:“如果表姐害怕……” “怎会,”林知意勉力一笑,不想自己继续在两人面前丢了脸,镇定道,“你的马儿必是性格温顺最好驾驭。” 她学着裴兮宝伸手轻轻抚摸了下翻羽的鬃毛,见那小马驹并没有反感和动作,这才大了胆子。 “表姐一定抓紧缰绳,身子放松,喏,踩好马镫,对对,贴着马腹,身体稍稍前俯,别那么用力……” 裴兮宝跳着脚前前后后的忙活,燕岐却怎么听怎么觉得,宝小姐在装腔作势呢。 少年人没打算阻止,反而双手环胸,饶有兴味。 翻羽踏着马蹄缓缓前行,林知意是头一回驾驭,自然少不了大惊小怪。 “别慌、别慌表姐。”裴兮宝笑的合不拢嘴,在后头看林知意吓的花容失色局促的手舞足蹈却还硬着头皮强作镇定的模样,她有意无意的拍拍衣襟下那个绣花荷包。 啪、啪。 声音很轻。 里头参杂的五谷杂粮发出悉索声。 翻羽灵敏的马耳一转,突然惊起嘶鸣,蹶蹄子掉头飞跃而来,小马儿灵巧,速如闪电雷鸣,林知意显然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声尖叫着就从马背上翻落下来。 腰身顿被一股力道卷住缓解了跌落的趋势,那是一条金穗马鞭。 燕岐的动作很快,眼见着林知意后仰摔马,他已驾马厉喝,鞭尾卷住了那表小姐,但只那么一瞬,马鞭忽又松懈,林知意还是摔在了地上。 不轻不重。 林大小姐满头是汗,脸色惨白惨白。 第53章 我是情真意切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也被吓坏了,立马喝到:“呀,来人!知意表姐摔马了,来人!” 她一呼喝,几个小丫鬟涌上来七手八脚的搀起林知意,老实说,摔的不疼,只是脚踝轻微扭伤受到了极度惊吓。 “快,清秋、香岚把表姐送去海棠苑!春燕、云罗请大夫!月婵,上珍珠白玉膏!” 丫鬟们咋咋呼呼的簇拥着林知意远去。 裴兮宝满脸焦色不像装的,偏偏似安排好的剧目。 她不慌不忙,也不跟着去。 燕岐缓缓收着手中的马鞭,轻轻一扫,径旁枯草应声而折:“海棠苑,”他有些奇怪,“你故意的?” 也不知道是在问,故意让林知意摔马,还是故意把自个儿最喜欢的院子都让给了这位外来小姐? 充满了阴谋诡计。 裴兮宝从八褶香囊中摸出一把吃食投喂翻羽:“哪有,我对表姐,是情真意切。” 她什么也没做还把自己的院子赠让,怎么说的“蛇蝎心肠”似的。 燕岐扭过头,宝小姐近来爱训练翻羽吃这些便于携带的杂粮,只要一搅动荷包,翻羽就能察觉,她故意怂恿着林知意骑马,又故意引诱翻羽将她摔马。 少年没多问,反嗤道:“那怎么还上珍珠白玉膏。”治标不治本。 裴兮宝嘿嘿一笑挨靠近燕岐:“我可舍不得将燕岐的东西送给她。”那个什么专治马驹跛足的灵丹妙药,林知意没资格享受。 由着她多疼两天,裴兮宝乐得高兴。 燕岐哼着声,这次竟没膈应她。 “喂,”小姑娘摸摸赤红骏马的鬃毛,“觉得我这位小表姐如何?” 裴兮宝贼头贼脑不安好心的模样。 燕岐跨身上马,将赤红骏马掉头,翻羽就似听到了大哥的召唤般连吃食都顾不上连忙甩着马尾跟着亦步亦趋。 “论阿谀奉承,比起你来,差远了。”燕岐挑眉凉道,林知意不是个省油的灯,满脸心思都昭然若揭,虚以委蛇的模样,燕岐只觉得讨嫌,哪似裴兮宝,涎着脸嘴碎都像是抹了蜜。 虽然聒噪但不厌烦。 宝姑娘原本还连连点头,这不顿足,双手一叉腰,朝着那少年的背影喝道:“拐着弯骂我呢!” 她不傻,听得明白。 这头拙藤园闹了事自然就传了出去,听说林小姐不小心惊马,可把大家伙吓到了,好在的确没有皮外伤。 若问她疼不疼,小姑娘摇着头,轻声细语的吟着,不疼。 清泪凝在眸中不敢滑落。 活生生受了莫大的委屈。 “到底是怎么回事?”裴芷当然是心疼自己娇滴滴的女儿。 “都怪我,”林知意怯声,“我瞧着那马儿温顺,想起兮宝表妹能在马会上意气风发便没忍着……”她抓住裴芷的手,“和兮宝无关。” 她刻意多加了一句,虽说是自己逞强,可话中显然是在说,裴兮宝没有阻止,主人照顾不力。 甚至,还怂恿了。 裴芷眉一蹙,方大夫人也听出来了,眼神和赵姨娘一挤兑,谁也没敢多插话。 裴老太太候在桌边,晃了晃拐杖:“那拙藤园的马儿都是燕岐和老三养的,别人亲近不得,就算喜欢也莫要轻易折腾,再通人性也是个牲畜,伤着了,我老太婆可要心疼的。” 她开口闭口,没有提及裴兮宝,自是有心偏袒。 裴芷明白,连声安抚,没伤着就好。 只是脚踝扭到,休息几日也就康复了。 叩叩叩,门扉轻响。 “兮宝来赔礼,专程替姐姐上药。”裴兮宝低垂着脸尽是担忧,眼眶也同样红红,自责的很。 在门外时她已经听到了林知意的话,上辈子,这女人不就是善用几颗眼泪衬着一张无辜良善又清纯的脸迷惑众人吗。 无妨,这辈子,她来陪她演。 裴老太太连忙招呼裴兮宝进屋,两姐妹有什么意外摩擦都是家常便饭,心里清明便好,再说了,拙藤园是燕岐在管事儿,裴盛又格外信任那小子,若真要罚,也是罚燕岐的,怎能牵扯到裴兮宝。 几位夫人忙打圆场笑着说宝儿如今懂事多了还知道放下身段,若是从前,定娇蛮无理大哭大闹。 大家伙哄堂一笑。 林知意这眼泪花噙在眼眶硬生生给憋了回去,半点儿发作不了,毕竟,跟前的小姑娘沾着白玉珍珠膏往自己脚踝轻柔上药的模样认真极了,拙藤园,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林知意有那么一瞬竟觉方才一切皆是自己作孽的错觉。 裴兮宝看起来就像个养尊处优毫无心机的小白兔。 裴老太太叮嘱着都别打扰知意休息,携着一群女眷离了海棠苑。 裴芷却发现自己女儿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那满院翩跹。 “你莫不是还在想着拙藤园那个马奴?”她将窗花闭上,女人也同样听说了拙藤园的燕岐于马会上一鸣惊人,太守巴不得将这青年才俊招安到自己门下。 林知意腼腆脸微微一烫:“他算不得裴家人,我想着若能交好,将来对咱们百利而无一害。” 裴芷正将妆台上的胭脂水粉一一翻看,裴家丫鬟们送至的首饰珠花各色百全,尤其是裴兮宝,格外的慷慨大方,似是将自己最珍藏喜爱的富贵金花都送来了海棠苑。 真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珍珠。 “知意,你莫要动了心神,南郡是风水宝地,有富可敌国,有万人之上,”裴芷晃了晃黄娟玉佩,那纹路通透好看,就如自己的心思,“你是千金小姐,有裴家和林家撑腰,知书达理温柔可人,谁家公子不趋之若鹜呢。” 林知意也晓得自己美貌不下于人,原本她是很有信心的,只是如今来了裴家见到了裴兮宝,倒是感慨豆蔻年华也能生的这般娇俏妩媚,将来及笄,怕是南郡无双。 她是羡慕,更有嫉妒。 裴兮宝,占着那么好的天时地利人和。 谁人不妒。 裴芷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用担心你那小表妹,她美则美已却是个只懂享乐一无是处的姑娘,”在来南郡之前,她曾托人打听过,裴兮宝骄纵蛮横无人不知,“她越是有名,越是上风头,对你就越有利,只要一星半点的将她比下去,那么整个南郡都会知道,裴家还有一位出众的表小姐,你大可以借着裴家的势来养自己的风水。” 捧之,再杀之。 林知意眼瞳一亮,显然,母亲已经安排好了。 第54章 大家闺秀的茶话会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海棠苑清净,林小姐崴了脚,足足修养了三天,裴兮宝热情的很,今儿个送珍品,明儿个送丝帛,再不然,知意姐姐喜欢什么看上什么,我统统送给你。 绫罗绸缎,金钗玉鬟。 林知意反而叫这裴兮宝给搅和的心神不宁。 裴芷就笑吟吟的说着自个儿十多年没有回南郡,当年的闺中密友如今都成了贵家夫人,自然要趁机相见小聚一回。 裴老太太颔首:“也是,她们都想瞧瞧知意呢,不如,把兮宝也带上,让这小东西见见世面。” 大家闺秀贵夫人,小家碧玉俏女儿。 裴芷有些意外,不是说老祖宗不喜欢裴兮宝抛头露面的,怎么现在巴不得她出门见世面,这三个字有些微妙,仿佛—— 裴兮宝不求养在深闺,而是盼得有朝,独当一面。 裴芷愣了愣,倒是想起来,宝小姐这几天虽总是命人不断送来珍馐珍品,可人却未至,听说一直躲在拙藤园的小屋子里,不知做什么,兴许,还真因为林知意摔马的事愧疚万分,老太太想要她散散心,可以理解。 “母亲说的是。”裴芷回神连忙躬身。 这位当年的裴二小姐今日着锦绣花鸟碧落衫,是南郡最好的绣娘亲手缝制,一针一线都耗费着心血,阳色映照光耀万千,林知意跟在后头,一身锦绣金丝莺鹂纹,她本娇弱,叫这五彩一衬贵气十足,发髻上簪着裴兮宝命人定制送来的凤头玳瑁簪,珠玉环佩,好不富贵。 这才有裴家的气派。 只是那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裴兮宝叫这母女两有些傻了眼。 小姑娘深春樱草裙带一袭杏色微熏的软衫,梳着小巧双髻,单单两支看起不值钱的玉钿银簪,素净雅致,反倒成了极大的差别。 林知意眉眼多了困惑,裴兮宝年纪小小却总是说些别出心裁的话,那天她迎自己入门穿的富丽堂皇,活像是整个南郡不掩的夜明珠,如今,要去见各家夫人,正是一展风华的时刻,她却突然,收敛了所有锋芒。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轿子晃晃悠悠的行过闹市停在了别轩居。 这院子是裴芷年幼时最喜欢的地方,如今亲朋都嫁人生子成了妇人,今日特地带着自个儿的千金小姐来相聚一堂。 说是闺中密友,不过是一场南郡贵妇的游园会。 当然,少不了名门闺秀的互相排挤猜忌。 林知意声名在外,这温柔清纯的女儿入得亭中,微微福身举止端雅得体,夫人们都笑开了花,哟,瞧瞧,林家的女儿知书达理就是不一般呢。 午间阳光正好,清茶小点,甜品润喉。 夫人们闲话家常,小姐们眼角眉梢流转的波光都带着攀比示意。 “长源可好?我听说林家占着六成的木材买卖,你去了之后更是生意兴隆,我就说吧,咱们裴芷是个旺夫旺家的福星!”说话的女人一身富态,雍容不下于裴芷,丈夫是裴盛在府衙的同僚,“知意小姐生得八分美貌又兼具你夫君那两分的俊秀,我瞧着都欢喜。” 她这一盏茶的时间里可没少把林知意里里外外都打量个透彻,年轻时候裴芷的美貌也曾惊艳南郡。 林知意腼腆羞涩的低下头,娇俏极了。 凤头钗鬟、盛装打扮,温软里多了一份艳丽却也摆明了自己那傲人的地位与才学。 几位年岁相仿的小姐一来便是姐姐长,妹妹短的,活像是八百年不见的故交,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裴兮宝冷哂,这些亲昵,冷暖自知。 可不是,平日里的宝小姐是众星捧月,走到哪儿都少不了万众瞩目,如今多了林知意,这些姑娘们也要让眼高于顶的裴兮宝知道被“冷落”的滋味。 谁不是刻意。 女孩子儿们的“战争”从来没有硝烟。 裴兮宝满不在乎。 “长源不是有位卓庐先生,莫不也叫你们林家给请去了?”小夫人们唠嗑着七嘴八舌。 裴兮宝眼珠子转转:“卓庐先生是谁呀?”她还问的天真。 那贵夫人眼神里的嫌弃一闪而逝:“名师高人,五十年琴艺出神入化,年轻时还曾是帝王钦命的乐师。” 天下人尽皆知。 夫人小姐们不由发出讪笑。 裴兮宝愕然:“表姐好生厉害,整个南郡都没有小姐请的动卓庐先生呢。”她将糕点塞进口中,单纯又漫不经心。 只是这话一出,林知意就察觉到不少带着敌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唇角微微一僵,这裴兮宝一脸的憨态,话也都没说错,可偏偏叫人觉得,在煽风点火呢。 “说笑了,卓庐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才给知意上了月余的琴课,若不看在这小丫头还有几分天资,老先生早云游四海去了。” 裴芷虽说的嗔怪却不免骄傲神色,言辞里无不是在赞着自己女儿的天资聪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那些不学无术的草包出众多了。 “哎哟,”顾小夫人眉飞色舞的,“不知今日,咱们几位有没有幸听上一曲?”她指着自己的女儿笑道,“我家姑娘不爱这些,反成了我这个当母亲的心头一件憾事。” 那顾家小女听得自个儿母亲的“数落”,难免不悦,可脸色一转,眉眼俏生生的:“林姐姐,你是卓庐先生的真传定能高山流水遇知音,便给咱们这些凡人听上一曲人间乐吧。” 她极会说话,反而去怂恿林知意。 “就是就是。” “我寻思着,林姐姐弹一曲,能胜我听自家老先生三个月的教导呢。” 小姑娘们“叫嚣”了起来,在场的闺秀谁不是自视甚高,练得一手琴棋书画,如今都叫这林知意给比了下去。 她,是名师出高徒,那她们,难道就落了下成? 倒是要听一听。 女孩儿的嫉妒转眼就变了性子,如今捧也是林知意,恨也是林知意,反倒没人在意那个真真“不学无术”的裴兮宝了。 林知意心知拗不过:“那就献丑了。” 她本也无意多推脱,今日,就该在这些贵夫人面前一展风采,叫她们知道自己的母亲离开了南郡可教导出来的女儿,只要踏入故土便能占下一席之地。 第55章 谁的西洲曲更动人心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林知意玉指轻落,龟甲玳瑁拨动马尾琴弦发出的沁音似清泉荡在心间。 轮抹拨弦转调匀,她的指下,弦乐袅袅令人心旷神怡,这曲调婉转又增一缕忧思,叫人心头徒增伤感。 入夏花丛的蝴蝶似也循声而来,在她指尖翩跹。 几位夫人看的是惊叹连连:“还是头一回见到,莫不真是知意小姐貌美如花,引的蝴蝶都如此流连忘返。” “我瞧呀,是这琴音曼妙,天上人间。” 夫人们不吝赞,可旁坐的小姐们就耐不住了,呸,她们小声轻斥。 叮。 叮叮。 银玉的脆音细微,叮当,落进众人耳中,和着筝曲节拍美妙又不喧宾夺主。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带着稚气的嗓音轻悠悠的,所有人为之侧目,那是裴兮宝,正懒洋洋单手托着脸颊,银勺敲击着玉杯,口中和着琴音唱着辞赋。 西洲曲。 谁都听出来了。 只是,那裴家小珍珠一身杏色短衫,梳着双髻簪花玉钿,眼角眉梢的春意忧思——岂不是正和了那西洲曲中女子的模样。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花前树影梦婆娑,裴兮宝这慵懒轻慢的唱词儿却恰似演绎出了曲中姑娘的长情与思念,仿佛,她就是裴兮宝,裴兮宝就是她。 几乎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听着,她们的目光焦点不再是林知意,而是惟妙惟肖宝小姐。 林知意的指尖微微颤抖,她所有的努力和光耀竟在这一瞬成了裴兮宝的点缀,小丫头今日特地这般穿着,是有备而来吗? “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她晃悠着杯盏,女眷们下意识也低头看向自己的杯盏,果不其然,每个人案前竟是一杯莲子清茶。 此曲此景,此音此色,恍若梦境,感怀备至。 嗡—— 那瞬,林知意的琴声徒如裂帛,弦断了。 西洲曲戛然而止,所有人心神一崩,倒抽口气。 裴兮宝“呀”了声,站起来笑吟吟的对上林知意:“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姐姐,名字起的真是好。” 好听,好意,好诗。 林知意脸色僵直,她紧绷着后槽牙,也跟着笑:“妹妹赞誉了。” 她轻轻吞咽唾沫,将满是血的指尖藏到身后,她是故意费力掐断琴弦,若再不停下,恐怕所有的风头都叫裴兮宝给抢去了。 那小姑娘天真无邪的眨巴眼,上辈子,林知意也是在这园中弹了一首西洲曲,她裴兮宝却不知好歹非要较劲,千金怂恿结果丑态百出,这一回,她还能饶得林小姐在自己面前耍威风? 所有的丑陋,全数奉还。 “宝小姐真是有一颗七巧玲玲心,啧啧。”贵夫人们都见过裴兮宝在马会上的出众,只道是姑娘家顽劣,今日一见,却仿若得了新生。 漫不经心的唱词儿配上这颇有心机的梳妆,倒是,反败为胜了。 那些名门闺秀掩唇看着断了弦的琴筝,暗暗耻笑道:“不过如此。” 远道而来的表小姐,除了会风口浪尖招蜂引蝶,还会什么? 呵。 裴芷没料到会这般收场,今日本是林知意给她撑脸面,这些贵夫人从前虽说闺蜜可没少暗中较劲,如今成家更是喜欢攀比,否则,何必穿的如此富丽堂皇。 嘴上说的赞美,都是带刺的恭维。 谁不是看着裴家和林家的财大气粗,将来商业也好官运也罢,多有互相提点之处,林家若想“开疆辟土”还得仰仗裴家的势力。 如今,林知意失了脸面,裴兮宝倒涨了风头。 裴芷如梗在胸却发作不得,只好安抚道:“宝儿近来着实令人刮目相看,入过闻言堂到底不一样。” 读了点书,学两句词,就到处摆弄。 林知意自打午后都未觉脸上有光,虽言笑晏晏,可只要小姐们低头窃窃私语,她的脸颊就微微通红,总觉旁人是在嘲笑讽刺。 直到夕阳西下,月婵见着自家小姐乐呵呵的回到了拙藤园,难得,裴兮宝和别家诸多闺秀能一起玩的这般开怀。 从前,不是你争我斗,就是铩羽而归。 发生什么事儿了? 月婵好奇。 裴兮宝潦潦草草三言两语,月婵丫头一愣一愣:“小姐,您胡说什么呢,您连《国论》第一节都背不下来,还唱西洲曲……”她忍不住笑,唬谁。 脑袋上就叫裴兮宝狠狠锤了一拳头:“你家小姐我整整学了五天呢。” 对对,月婵想起来了,裴兮宝这段时间的确是抱着本小曲儿咿咿呀呀的,原来真在学唱曲? “您怎么知道知意小姐会弹这曲儿。”若是猜错了,得不偿失啊。 裴兮宝嘿嘿一笑:“秘密。” 她不要争什么万丈光芒,赢的,就是林知意的半寸脸面。 游园会变成小丑表演,林小姐一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个场面,毕竟,上辈子,林知意欠她和裴家的,不止一根琴弦。 月婵看着裴兮宝微微深邃复杂的眼色有些迷惑,最近宝小姐时不时出人意料,偶尔还有些听不懂的话、瞧不明白的神色,叫月婵心慌慌。 裴兮宝不搭理她,提着小裙就跑到了马厩,这儿是林知意连沾也不愿沾的,赤红骏马从眼前奔过,身后还跟着二三小马驹。 “宝小姐看来是有趣事。”身后突然窜出的声音吓了裴兮宝一跳。 燕岐不以为意,小姑娘在这儿东张西望的。 裴兮宝点点头,少年还是那身松鹤长衫,她皱起眉:“我让月婵送来的雪缎绣衣你不喜欢吗?”她让裴府准备的东西,燕岐似乎从来不用,或者说,压根不喜。 难怪,林知意要说自己眼拙。 第56章 不许对着别人唱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燕岐眯眼。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裴兮宝念念有词,要别人瞧得起你,除了自己有一身本事也要敲门石,既不了解内在,就只能靠外表,多么现实。 “不需要。”燕岐掸去长袍尘土,言简意赅。 裴兮宝努努嘴,亦步亦趋的跟着:“我今个唱了支曲,赢了场局。” 她没说错,西洲曲,可好听了。 “别轩居?”今日林知意裴芷等人带着裴兮宝去游园,“什么局。” 倒不是燕岐有心想了解,而是瞧见那小姑娘满脸期待的表情,不忍拂意。 不说的话,大概会憋死吧。 裴兮宝点点头:“我……”她捉着樱草软裙还没来得及一吐为快,就瞧见拙藤园跑进个衙差。 是太守府衙的人。 衙差恭恭敬敬的朝着裴兮宝行礼:“裴老爷有事相告。”他凑到燕岐身边比比划划的交代数句。 “爹爹找你什么事?” “先登马场需要征调一批军马去府衙和白耳营以待薛将军回郡。”燕岐三言两语,不免心中有些疑惑,府衙一个月前刚从马场抽了一百骏马,此番裴盛命他将剩余马驹转山途前往旧营。 为何? 裴兮宝就嘀嘀咕咕的:“这些小事也劳烦燕岐……”明明叫马场的杂役赶迁便好,“我也可以帮忙呀。” 小姑娘如今在府中越发的不安分。 燕岐没搭理。 裴兮宝鼓起脸来:“爹好信任你。” 这不是胡话,裴盛被李太守请去府衙要事相商几天都没回家,来了口信却是找燕岐。 燕岐瞥她一眼:“嫉妒?” 她哼声:“衙门也好,南郡也好,有什么事儿找你不找我。” “找你,可有用?”小姑娘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还能提着刀杀人? 裴兮宝不服气:“你们都瞧不起我。” “不敢,”燕岐接话极快,“长根子研磨成粉沁入肌肤,一旦天气反热容易吸引虫蝶,宝小姐都送去哪儿了?” 他不点明却已道破。 裴兮宝脸一红,什么都瞒不过燕岐的眼睛,这几天送给林知意的胭脂水粉是南郡最贵重上等的,多少人千金难求,可林知意不知道的是,裴兮宝在里头掺了长根子。 今日春光宴下,自然吸引蝴蝶绕琴。 惹来赞美溢词,也有流言蜚语。 “我、我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裴兮宝嘟囔。 “懂的倒是不少。”燕岐跃身上马,显然裴盛的交代耽搁不得,他不能在拙藤园里蘑菇。 “爹爹现在忙着城西的案子,也不知道会不会遇着凶神恶煞的贼人,告诉爹爹,小心些,”裴兮宝不胡搅蛮缠,她今儿个心情格外好,“我等你回来。” 燕岐一愣,听听这话儿,多像是守在家中的小夫人对远行丈夫的安抚和叮嘱。 他回头时,裴家小珍珠正站在繁花树旁,夏风吹起樱草色的裙摆,如同花海连绵。 只是裴兮宝这一等,未料得候了半夜。 拙藤园灯火通明。 月婵唤了几回就被自家小姐打发去休憩,裴兮宝眯着眼不多时,“咚”,脑袋磕在案上,迷糊了神志。 燕岐风尘仆仆回府时,老管家特意留了门。 少年进屋才发觉满堂襟怀的花香,少女正枕着臂弯,银玉花钿松落在地,鸦色长发顺着案几滑落。 烛火闪烁不定。 燕岐微微一愣,想起午后的确有那么一出,裴兮宝说要等他回来,还当真候到了这时辰,小姑娘向来睡的早,在闻言堂被罚抄《国论》的时候伤了神,三天没补回来。 娇滴滴吃不得半点苦。 燕岐刻意放轻了脚步,伸手在裴兮宝鼻尖一触,小姑娘好似察觉了,眼睫颤颤。 夜风徐来,海棠正酣。 他突觉若每日清晨醒来就能见到这娇憨模样,大约也是一种享受。 裴兮宝动了动,她睡梦中都似嗅到一股子香甜:“燕岐?”她醒了,揉揉眼睛就看到案上搁着一支糖葫芦,小姑娘喜上眉梢抓起来张口就咬,山楂塞了满嘴,“你、你特地买的吗?” 她口齿不清。 燕岐打开轩窗,哨音清亮,赤马闻声已跃至窗前,少年漫不经心喂着胡萝卜。 “路过。” 他云淡风轻道。 回府的途中不过巧遇了卖糖葫芦的夜归小贩,顺手罢了。 裴兮宝“哦”着声,偷偷瞧他背影,美滋滋的。 燕大人给什么,她都开心。 至少,那证明,燕岐将她的话都听在了耳朵里没有忘的干干净净。 “午后,你想说什么?”他摸了摸赤马鬃毛,听到背后的裴兮宝清了清嗓子好像还将小山楂给吞咽了下去。 她不安分,“噗通”跳坐在案上,裙摆顺着晃荡的双腿就像开了一朵花,接着是少女稚嫩又有些蹩脚的曲调嗓音。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小姑娘笑吟吟的。 燕岐侧过身:“西洲曲,哪儿学来的。” “好不好听?” 少年眯起眼:“你可知道,唱的是什么?” 裴兮宝眼珠子转转:“小堂姐说,是思念之情,”她并不是很懂,“如果燕岐有一天远走他乡,我也会想念燕岐的。” 裴兮宝点着脑袋信誓旦旦。 燕岐怔愣。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他缓缓步上前来,一步一步顺着口中落下的字眼,少年的身影在烛光下变得突兀昏暗,几乎笼罩在了裴兮宝头顶,“少女思念钟爱之人,眼前梦中皆寻不见。” 双鸦小髻,杏红衫,小姑娘的期期艾艾像极了词曲中满怀期盼的少女。 燕岐心一跳,他不由伸手扣住了裴兮宝那晃悠悠的明月珍珠耳环,俯下身,看着小姑娘茫然又懵懂的眼神。 “不要随便对男人唱。” 这样的情歌,听到的人,一定会魂牵梦萦。 如何舍得少女将莲子攥在手心,凭栏远眺,却只能抱月而眠。 裴兮宝脸上一烫,总觉得这家伙如今戏弄的成分多过了冷蔑,她想,燕岐多多少少是将她惦记在心,可偏偏捉弄的她心神不宁。 小姑娘跳下案几,抓着糖葫芦:“偏要唱!”她嘻嘻哈哈窜出门去,“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俏音袅袅落满拙藤园。 院墙树影下的人闷着声咬牙切齿,指尖绕着锦帕勒疼了皮肉,午后被琴弦崩伤早皮开肉绽,如今一使劲就鲜血淋漓。 林知意。 第57章 没她嚣张的份儿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这本是她名讳的来源,今日一曲思钟情,该由她来作这呼应的首尾,却被裴兮宝抢了所有的风光和台词。 如今再听,怎么都充满了刻意的取笑味。 林知意多情温柔的眉眼里崭过些许怨愤。 海棠苑里芳菲尽,小珍珠最喜欢的花仿佛四季都不会败谢,千娇百媚却叫她没由来觉得窝火,林大小姐反手扬袖,“啪”,折断了正盛开的枝丫。 落英缤纷。 她抬脚狠狠踩踏,就像是要将那故意装傻充愣的裴兮宝踩进肮脏的泥潭,不得翻身。 锦丝裙摆沾染尘灰,林知意似也被自己这满腔的怒火和妒意吓到了。 “啧啧,”细微的轻叹从海棠苑正堂传来,“是什么人把知意给气成了这般?” 灯火光亮,裴芷正倚在门口瞧见了一切,心知女儿方才偷偷从拙藤园回来,今日,林知意丢了大人,现在还满脸涨红。 裴芷缓缓步上前来,心疼捉起自家姑娘的手,纤纤玉指上血痕红印交错。 “不过一首曲子,谁也没有输。”裴芷轻柔上药,她知道午后西洲曲戛然而止的缘由。 林知吞咽了口唾沫,抿着唇啐道:“不知检点的小姑娘,三更半夜和一个奴才打打闹闹!”就算是裴盛的义子,就算是裴兮宝的义兄,毕竟男女有别,住在一个屋檐底下就罢了,还不分尊卑主仆,成何体统! 林知意想起那清俊冷肃的少年对自己视若无睹,可换了裴兮宝却另眼相待,虽然话不多,但哪一分不是情真意切。 以为她瞎了眼不成。 裴家,虚有其表、两面三刀,专门——专门欺负她们这些外人! 小姑娘越想越气,急急跺脚,咬牙就一根一根的折着海棠枝。 裴兮宝的心头好,全都该成泥。 裴芷蹙眉:“一个不长眼的奴才,也令你大动肝火。”燕岐深受裴盛信赖,眼高于顶,呸,他们林家还瞧不起姓燕的。 林知意深吸口气,终于恢复了一分平静:“母亲,她可不像你说的那般娇蛮任性,只知享乐。” 她是谁,当然是裴兮宝。 裴芷也发觉了,小侄女从踏进门的一刻就在装傻充愣,时不时有的放矢分明针对,什么时候这个千金小姐多了颗七窍玲珑心。 “我本以为只是老太太宠着他,没想到,小姑娘现在这般得人心。”裴府上下的夫人都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林知意不见得能轻易取而代之。 “总不能叫她一直出风头啊,”在老太太面前,表小姐若不能风风光光的,那还有什么筹码,她们来南郡有段时日了,很快就要启程回长源,林知意什么好处也没得到还惹了一身腥,她压低声,“母亲,盛家主母说的,未必没有道理。” 她突然道。 盛家主母,自然就是盛茗的母亲,乔氏,便是日前领着小公子来溪风鉴月赔礼的那个女人,名门嫡秀,端庄得体。 裴芷神色一黯。 的确,裴家盛情,在吃穿用度上不曾苛待了裴芷和林知意,偏偏,少了些许人情,这让裴芷多少觉得,自己与女儿成了“外人”。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别人不知,我很清楚裴芷夫人想要什么—— 这是她们的马车刚入南郡地界时,乔氏在东门山口拦住了她们的来路。 裴家今非昔比,南郡也非你地盘。 区区几日的感情就想从老太太手里撬出银子,简直荒唐。 乔氏话语温绵、慢条斯理,任何令人气愤失颜的字句从她口中落出都不觉得是讥诮和耻笑,她更像是在循循善诱另一条出路。 裴芷,何时想明白了裴家不会成为你的靠山,我盛家的大门随时敞开。 乔氏的话如今在裴芷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更何况,父亲还等着……”林知意没有发觉自己母亲揣摩微变的脸色。 “别提你那个没用的爹!”裴芷轻斥,若不是她当年嫁妆丰厚,林家早就完了,外强中干,空留一股躯壳,裴芷眼里多的是瞧不起的嫌弃。 她来南郡,不光为了可以攀附的权势,更是要向裴盛和老太太允一个人情。 这趟回乡也叫她更清楚的认识到,裴家的财富和权力,那些艳羡的目光胶着缠绕,连嫉妒都受之无愧,是她曾经也可享受并且无端信仰的荣耀,而如今,都成了裴兮宝。 小珍珠含着金汤匙,坐拥万千宠爱不需为生计为活路发愁。 叫人看了就心痒。 “你是长源才女,光这四个字就高人一等。” 裴芷唇角一勾轻轻揽住了林知意的肩,女儿何尝不是她的棋子她的实力。 日子可不是用来消遣的,只要空闲裴二夫人就带着林知意四处拜访游览,惜才拥才之名在南郡掀起不小的风浪。 的确,林小姐柔情似水文采翩然,惹世家公子心心念念。 大夫人和赵姨娘茶余饭后每每谈起都羞的这表小姐坐立难安。 入夏便是南郡的“河神落”。 古老的节日更得人心,裴家喜欢在满月楼点上一桌酒席,阁楼临水,花窗一开便是半城风貌半湖光,赏心悦目。 华灯初上,喧嚣人间。 难得,禁足的裴云颂得了方大夫人求情可以一聚宴席。 林知意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会花言巧语的公子哥,几句话就被油腔滑调的模样逗笑了,裴云颂没出息脸皮又厚,唯一的好处是容易熟络,尤其,对美人儿。 林知意将裴大少给迷的云里雾里。 “呸,老色鬼。”裴兮宝就在裴云锦的身后啐着唾沫星子,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大少爷,看到漂亮姑娘就爱“怜香惜玉”。 知意妹妹长,知意妹妹短,恨不得当个哈巴狗。 裴云锦听着宝儿的腹诽,忍不住掩唇笑。 满月楼的掌柜自然是认得裴老太太,龙头拐杖金丝绣,连忙笑脸相迎。 “哎哟,老太太,早就安排了最新的厅堂,”老掌柜在南郡多年深受恩惠,不敢怠慢,将一众女眷迎去了阁楼,花灯雕琢金碧辉煌,只是,没个匾额,“您老不如赏个光,给咱们这新堂,起个名儿。” 第58章 燕大人救命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老掌柜诚心诚意也不是为了什么噱头。 裴老太太思忖。 裴云颂直觉得麻烦:“起什么名儿也就是个吃食,都一样。”他大咧咧地。 方大夫人冷眼啧声,不懂规矩! 裴云颂连忙退了回去,扁嘴:“喏,咱们表妹是长源才女,知意,你倒是说说,还能怎么个别出心裁。” 他连忙把林知意给拉出来,林小姐脸颊微微一红,被推上风口浪尖不是本意,她懂事,一副腼腆不愿出风头的乖巧模样。 裴芷就朝着林知意使眼色。 小姑娘这才得了令般翠裙一提,悠悠然步上前,这满月楼是南郡首屈一指的酒楼,如今正是客满喧嚣时,她想了想:“赐名不敢,掌柜的生意兴隆,小女不才,倒是可以为这大堂表副联子。” 掌柜一瞧,哟,有戏码,连忙挥手:“来人,文房四宝伺候。” 笔墨纸砚摆下,林知意素手纤纤提笔就落,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众人俯身一瞧。 味招千年客,香消万古愁—— 再瞧窗外,高山流水,任是什么风流人物、恩怨情仇都随着人声鼎沸的喧嚣一股脑儿散去,留下的,只有腹胃香溢。 掌柜连连点头:“不愧是才女,老太太好福气啊。” 显然,就连他也听说,裴家初来的表小姐满腹经纶,百闻不如一见。 老太太听着赞赏安然眉开眼笑。 “只可惜,少了个横批。”掌柜叹道,爱不释手。 裴芷就笑了:“咱们兮宝不是在闻言堂听过课、受过训,还是伍先生亲自教导,也算才华横溢,不如,宝儿来作个横批。” 她一时兴起般不似刻意。 裴兮宝怔愣当场,什么诗词歌赋的一窍不通,伍荀扬爱讲道论经,她向来云里雾里,裴芷这出儿不就是要她在众人面前出丑,显摆显摆林知意那八斗之才。 “对对,兮宝也是个小才女嘛,来!”裴云颂咋咋呼呼,他可没听出裴芷的用意,裴云锦连忙踩了自己大哥一脚。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老太太微微颔首,思虑间没有阻止也没有帮裴兮宝说半句话,小姑娘几乎可以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某种期待,的确,老祖宗是很希望裴家的小珍珠,不会被比下去。 裴兮宝顿涨红了脸。 她不想伤了祖母的心却又没有办法作出横批,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着回答,她只觉得浑身发烫好像楼下刚出炉的烧虾,通红通红。 衬着蔻梢绿阑裙,指尖扭捏,局促又紧张。 裴兮宝只得佯装思虑的昂首挺胸,背过身一步一步缓慢算计。 “兮宝这是在作什么呢?”赵姨娘蹙眉扯了扯大夫人的衣袖。 裴芷悻悻然:“《魏志》中有曹植七步成诗,也许咱们宝儿也打算走这七步,出言为论、下笔成章。” 她当然是在看笑话。 裴云锦微微眯眼,姑妈这话才别有深意,文帝令东阿王七步作诗是兄弟相残,如今要这表姐妹一较高下不成。 氛围便有了微妙。 因为,裴兮宝这最后一步,怎么也不敢落下去。 林知意知晓,她答不上了,只是,小姑娘窘迫局促偏故作镇定却退无可退的惨淡模样落在燕岐眼里,深觉几分好笑。 少年今日也是受了邀,可他独来独往惯了,不爱一桌子用膳,便言着尊卑有异推诿了,如今恰巧步过这新堂就瞧见裴兮宝踌躇两难。 哟,小姑娘好似察觉到了自个儿,眼神偷偷望来,嗯。 燕大人索性双手环胸爱理不搭、闷声不响。 等一等,再等一等小姑娘的忐忑憋屈。 裴兮宝咬牙切齿的瞪了眼,就似在暗暗咒骂他,是个看好戏的王八蛋。 燕岐无动于衷,宝小姐眼眶一红恳恳切切,得,卖起惨来。 还真有些,小心疼。 少年摇摇头,就好像在质问她,知道自个儿才疏学浅了没。 裴兮宝的眼神无辜晶亮,好像林间垂落的清露,胜过满天繁星,燕岐一愣,心上不知为何有些发颤。 少年拍了拍衣襟。 裴兮宝瞧见了提示,她也下意识往衣襟摸去,只有那个八褶金穗小荷包,这是什么横批? 又见燕岐腰间挂着马鞭。 马鞭? 莫不是和翻羽有关? 裴兮宝好似明白了,翻羽,腰间,喜欢的是……她经常带着的,胡萝卜吗? 小姑娘眼角一抽,没敢吱声。 众人等了许久不见裴兮宝有动静,唯支支吾吾满头细汗,老太太舍不得了。 “无妨,兮宝表妹还小,这横批兴许作不上的。”林知意适时开口,深明大义。 “萝卜……卜……”裴兮宝硬着头皮嘴里念念有词。 “卜?”裴云锦听到了,“什么卜?” 众人竖起耳朵。 “宝小姐对自己该有些信心。”清亮的声音从帘外传来,少年人已步入堂中。 燕岐的目光落在案上墨宝,林知意的字不差,看的出刻苦练过。 裴兮宝心头一跳,燕岐,是来替她解围的。 “宝小姐的意思是,伯,”他落笔行云流水,“伯伦不归。” 一片鸦雀无声。 “妙极了!”掌柜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伯伦不归,避世山林,唯酒是务,焉知其余!好啊……这堂子,就叫不归堂,”老掌柜几欲热泪盈眶,将燕岐的横批抱在怀中。 “老太太,裴家可真是人才辈出啊!”这是实话,他不吝赞美。 旁听的裴云锦也不免脸上崭露惊喜,这个燕岐,她平日里交道不多,独与兮宝关系密切,只知是个寡言薄情人,如今再看,真真是有一番风采气度。 裴老太太默不作声,满眼是了然赞赏,裴盛信任喜欢一个人,自有他的道理。 燕岐特意解围,老太婆心知肚明。 的确是个妙人。 尤其是这手字帖,不像是少年所谓在旧地闲来读过两年书看过几副字就能描摹出来的,若没有世家的经纬和韬略又如何能得这般经纶学问。 燕岐,到底是什么人。 第59章 世上真的有河神吗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燕岐,到底是什么人。 裴老太太将疑惑藏在心中。 众人中最震惊的,莫过于林知意,一个素来不起眼家奴的横批盖过了她的联子,文采字帖,样样非凡。 少年人眉眼波澜不惊,眸光深邃不卑不吭,你不觉得他是个下人,反而,无形总有着叫人不敢造次的压迫。 可惜了,这低贱的身份。 掌柜乐呵呵命人赶紧收拾上酒,裴兮宝拉着裴云锦悄声问:“伯伦……是谁呀?” 她其实压根没听明白他们的叫好称颂。 裴云锦心下一笑,就知道宝儿不懂,还萝卜萝卜的念叨,方才可把裴云锦都吓坏了,生怕溜嘴,就是一句萝卜。 “伯伦是竹林七贤刘伶的字号,刘伶好酒,后人以他作藐视礼法,纵酒避世的典范,这满月楼若能将伯伦都吸引而来不归竹林,才真是消了万古愁。”裴云锦解释。 裴兮宝连连点头,到底是帝师大人,看一眼就懂了,她偏过头去寻时早已没了燕岐的影子。 满月楼的酒席哄哄闹闹。 “听说马上薛将军要到南郡了,不知道老三和李太守可有举荐人选?”这事心照不宣,薛将军必定大宴同僚。 裴芷抿茶漫不经心的询问,心里打着算盘。 方大夫人耿直,不会掩饰:“我瞧啊,老三就是喜欢燕岐,不过,马会上的蔺家公子倒是出众的很。” 李太守对蔺臣渊也是一番赞赏。 裴芷点点头。 “可就是前几日在清钵湖与你相谈甚欢的那位?”裴芷装着不明看向林知意。 林小姐腼腆点头,吟诗作对,举止风雅,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赵姨娘挤眉弄眼的,哟,这就开始炫耀拉拢人心起来了。 “姑妈,我听说蔺臣渊他性子骄,心高气傲又冷清,表姐这么楚楚可人,不怕他将来欺了知意姐姐?”表姐真是长袖善舞,到处都如鱼得水,裴兮宝明白的很,她状似无意说道,抓着糕饼就往嘴里塞。 这攀权附贵、嫌贫爱富,恨不得连姻亲都立马结下。 林知意脸上燥红烫热。 赵姨娘噗嗤发笑,大夫人忍不住暗中掐了她一把,老太太没说话,一桌子女眷各怀鬼胎美妙极了。 “兮宝、兮宝!” 满月楼的嘈杂中似是有叫唤落在楼阁窗外。 裴兮宝跳下椅子趴上窗,果不其然,温绾绾正在临水的花舟上朝自个儿招手,今夜鱼龙水上好不热闹,整个南郡城里的年少年少女都要尽兴而归。 温绾绾挤眉弄眼,裴兮宝的兴奋就绽在脸上,不等她开口,老祖宗就明白了。 “去吧,小心些。” 游花船,管不住那颗少女心。 老太太想了想:“知意、云锦,可要同去?”她好心多问了一句。 裴云锦怕水,从来不爱靠近轻舟,摇头婉拒。 林知意在窗口瞥了眼,也推辞:“再过数日我和母亲就要回长源了,实在乐不思蜀,我就不凑热闹了,留下陪大家伙说说话。” 大家闺秀知书得体。 裴兮宝惦着云山蓝的千褶裙叫温绾绾接上了小花舟,湖水清漾映衬着漫天花火。 “方才,就是你们裴家的表小姐?”她看到了林知意,纤瘦的仿佛迎风就倒。 裴兮宝点头。 温绾绾极其兴味的努努嘴,见面不如闻名,她可是听说了林知意的才女大名,诗词歌赋有模有样。 “瞧着不像省油的灯,”娇弱弱的,一碰说不定眼泪花子啪嗒掉,啧啧啧,受不了,“你姑妈这是急着要将她嫁出去不成?”温绾绾心直口快。 “吓?”裴兮宝一愣,转而哈哈大笑。 “要不怎么整天带着她到处招摇过市的。”招蜂引蝶,生怕不知道这世上有个林知意般。 “绾绾看人极准!”不愧是小时候穿一条落花裙的姐妹,连想法都如出一辙,裴兮宝捂着嘴角,“对了,常如哥哥呢?” 有温绾绾的地方绝对会有那个护妹心切的大哥。 “他说小姑娘才爱花船,”温绾绾嫌弃摆手,指着岸上摩肩接踵的人群,“喏,候着呢。” 裴兮宝目光落去,果不其然,温常如一身绣色长襟,腰间别着把玉坠小扇,流风倜傥。 哪种流风? 腹有诗书气自华,温家少爷在南郡算得俊俏人物,闺中小姐三句不离口的典型。 月下微熏,青年得了多少青睐自不必说,他瞧见裴兮宝云山小裙泛舟湖上,花团锦簇,就好像落在心上的莺雀,涟漪无痕。 小舟荡开碧波,乌垣河上花船比比皆是,不小心就磕碰着,小姐公子相视一笑。 荷花灯影影绰绰,天上人间似同时同景。 温绾绾将手里的满灯点燃搁进湖中,看它们缓缓连成一片光晕:“大哥说这个时节向河神许愿,很灵的。” 小姑娘不疑有他,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 古老的“河神落”,是谪仙降临人世悉听恳请的夜晚,裴兮宝看着满城光华与天上星,她恍恍惚惚似能在脑海里回想出京城盛世的风情。 却没了那份纯粹的少女情愫。 “一盏小灯,都能上达天听,诸界神佛究竟有没有在认真听人的祷告呢?”她低声自语。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呀?”温绾绾没发觉她的异常。 “河里,真的有神明吗?”那么多人的愿望一朵朵绽开,会压得河神喘不过气吗。 温绾绾嘻嘻哈哈的推了裴兮宝一把:“那你自个儿下去瞧瞧,”转而一把抱住轻舟晃荡吓的花容失色的宝小姐,“哼,我可舍不得让你做了河神的新娘。” 咚,花船一撞,晃晃悠悠。 裴兮宝踉跄着脚步没站稳,“咕咚”,她耳上的玺玉落进了湖中,小姑娘低呼一声,连忙趴在船舷,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抓那玺玉耳环。 清水漾了她满脸,月光倒影也同样映彻湖水,突得,那水下骤然显现一张人脸,转瞬即逝,惊得裴兮宝“呯”就跌坐小舟。 她脸色恍然苍白,张口指指点点:“水……水……” 水里刚才是什么东西。 人脸,有鼻子,有眼睛,五官虽然模糊,可——她看的清清楚楚。 裴兮宝吓坏了。 第60章 水鬼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温绾绾爬到船舷探头,除了花灯还是花灯:“水里什么也没有呀。” 裴兮宝背后冷汗频出,她战战兢兢再去瞧水面,涟漪清荡,可见星月,哪里有什么人脸。 是眼花了吗。 裴兮宝不敢确定:“我……我的玺玉掉了。”她摸了摸耳垂。 温绾绾一听蹦的三尺高:“快!快!兮宝,这么贵重的礼,一定要向河神许个大大的愿望!”她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反而兴奋极了。 河神? 如果方才真的是显灵,裴兮宝觉得那不像神明,倒像水鬼。 小姑娘微湿的后背叫夜风一吹,凉飕飕的,她双手合十闭上眼,小船“咣当”一晃,没人在意。 又是一咯噔。 裴兮宝蹙眉睁开眼,“咚”,好像船底撞到了什么东西,温绾绾也迷惑起来,将披帛一挽趴在船舷伸手想去捞,那瞬,船身骤然倾斜,眨眼之间,随着翻水响动,整条小花船侧倾了过去。 温绾绾猝不及防惊呼着整个人跌进湖中。 裴兮宝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抓她,却只抓到了温绾绾的那条披帛,呲啦开裂,宝姑娘也跟着花舟翻覆在湖里。 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惊了岸上人。 “不好啦,有人落水了!”惊呼声此起彼伏,游人纷纷侧目。 温常如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在花舟侧倾的时候就已经看到自家小妹失足,他当机立断跳进水中去救温绾绾,眼角余光却瞥见裴兮宝抓着披帛也跟着掉进了河里,他慌了。 不,很慌乱,月下水中昏暗,他速度很快一下就抓住了温绾绾拼命挣扎的臂弯。 她不识水性,早惊慌失措腿脚抽筋,一呼喊就灌了满嘴的湖水,呜呜咽咽的抓着自家哥哥如同抓着救命稻草,神志就被下一股冰冷湖水打的昏沉。 温常如连忙将绾绾拖回岸上,急急扭头去寻裴兮宝的身影。 可湖面除了那条翻覆了的小船咕咚咕咚的,没有看到小姑娘扑打的水花。 裴兮宝呢。 越是平静越叫人心慌意乱,莫非……她还在湖下? 裴兮宝并非不懂水性,花舟翻覆的时候,垂挂的锦帐一同砸下,她屏气凝神却闪躲不及,臂弯刺痛一瞬呛到了水,整个喉咙胸腔都反酸发憷,她听不到声音可还看的到头顶微弱光芒的地方,那是水面。 她想朝着光影扑腾,脚踝突然被人抓住了。 裴兮宝浑身激灵,低头模糊就能看到,一张人脸,那人抓着自己的小腿不撒手还拼命的往下拽。 他想——他想淹死她吗?! 裴兮宝慌得手脚僵硬,湿透了的衣衫裹在身体仿佛带着沉重的力量都在往下坠,她拼命挣扎却不得,嗓子里满是水泡,脑中冰冷刺痛如黑暗淹没了意识。 她在水中昏死了过去。 那抓着她的水鬼见状一把勒紧手腕,显然,是要将她从水中带走,那瞬,有股猛劲击在那水鬼的腰侧,他闷哼一声忙紧闭牙关,还来不及看清,胸膛已重重挨了一拳。 水中有着阻力却仿丝毫没有减缓那势头,水鬼双眼凸瞪,竟觉口中满是腥味。 他目力不差,惊骇之下发现是个少年,水下灵活已趁机将裴兮宝扯了回去。 难缠! 水下闭气已竭尽全力,浑身叫这不知力的拳脚压的四肢百骸都隐隐作痛,水鬼心知不妙,只好撒手落荒而逃。 燕岐拖拽着裴兮宝出水时,早已不在那落水的河段,小姑娘脸色苍白如鬼,月下竟毫无血色。 闭气过久又呛了水。 他忙将裴兮宝领口的珍珠扣解开缓气,翻过身令其压在膝上,抬手用力在她后背击下。 噗。 口中断断续续的吐出泥沙河水,裴兮宝昏昏沉沉睁不开眼却好歹有了喘息。 燕岐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也叫她方才一瞬的窒息惊的慌了神,甚至此刻还能感受到怀中姑娘摔入河时,心跳的猝顿。 这花船翻覆,裴小姐落水的哄闹传到了满月楼,裴老太太饭碗都打碎了,险些从楼梯上颤颤巍巍的摔下来。 整个裴府灯火通明。 大夫刚走,老太太抹着红肿的眼眶,女眷们窃窃私语可谁也不敢上前来安慰老祖宗。 裴云锦在榻前陪了半宿,宝儿落水不是一次两次,可哪回这般严重。 小姑娘口中喃喃不知说着什么,断断续续发着热。 “温家小姐怎样了?”裴老太太第一句却很是有分寸。 “温家派人来了,说是绾绾刚醒也吓坏了,一醒来就急着要找兮宝,温家不敢放任,只好哄她说兮宝正在养伤。”方大夫人说着眼眶也不免红了。 她听温常如说了,裴兮宝在千钧一发的关头还急着想去拉温绾绾,小姑娘好心,一定会有好报的。 一家子宠出来的宝,磕着碰着都心疼,如今玲珑八面格外讨人欢心,大夫说,若再晚一些,小命怕就不保了。 裴老太太当时就差点晕厥了过去。 要不是燕岐眼明手快救下了宝儿,今夜,怕是要命丧湖中。 老祖宗吩咐所有人都下去休憩,她将裴兮宝的被角掖好。 “燕岐,你留下。” 少年顿住了脚步。 屋内唯独烛火闪烁。 “老身要谢谢你几次三番照顾宝儿,”她拢紧衣袖正襟危坐,将龙头杖捏在掌中不断摩梭,眼底的微红轻掩化成了晦暗,“水下到底有什么?” 无端落水,她从来不信。 燕岐倒是有些敬佩裴老太太的镇定和思虑。 “水鬼。”他也不隐瞒。 老祖宗脸色一变,唇角的线条抿紧:“你可看得出是何人?” “善识水性,能闭气半炷香的时间,想必是负责川流疏浚清淤的河工。”大多征用水性极佳者,这个人定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把他找出来,”裴老太太不多废话,既然把主意动到了裴兮宝的身上,自然要查个清清楚楚,“这件事,你知我知。” 她嘘声。 无需惊动他人,甚至,连府衙都不用通禀,既然是“意外”,那么她老太婆也用作“意外”处理。 裴家是一个风平浪静的龙潭虎穴。 第61章 外人可不敢做这事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老太太一夜无眠,还是天光大亮才被方大夫人千叮咛万嘱咐的劝去休息。 裴云锦忙着吩咐熬汤药稀粥,好在,热是退了。 直到月色朦胧,裴兮宝才有气无力悠悠转醒,睁开眼恍如隔世,“咔”,手指撞到了床沿。 月婵闻声奔进屋中。 “小姐醒了?您别动……有没有哪儿疼,不舒服?”她不敢一惊一乍的,尽量放轻柔了声音,裴兮宝恍惚神色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她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浑身酸软。 月婵见她哑着嗓子连忙递上茶水,将刚热好的清粥也端至唇边。 裴兮宝吞咽两口这才觉得手脚有了暖意和力气:“我……” “您落水险些淹着,把大家伙都吓坏了,老太太守着一整晚呢,醒来就好。”月婵这才能重重缓出口气。 裴兮宝愣神,她想起河神节的事,是啊,温绾绾掉进了湖中,她想要去拽她,后来—— “喝”,小姑娘突然倒抽口气,额上莫明渗出细汗。 水鬼。 有个水鬼抓住了她的脚踝想要淹死她。 月婵轻柔掩袖拭汗,替她压惊:“小姐没事了,别害怕。”别害怕,在裴家没有人可以伤到您。 裴兮宝却没有了任何的胃口:“祖母呢?”拙藤园里好似冷冷清清的。 都去哪儿了。 月婵顿了顿声:“老太太在审人呢。” “审人?”裴兮宝没弄明白。 月婵点头:“那个害花舟翻覆的‘水鬼’抓到了。” 裴兮宝一个激灵,披着衣衫就下床:“快,我们去瞧瞧。” 当真有人故意害她不成? 月婵一听着急了,连忙抓着披袄小氅就追出去:“小姐,您大病初愈可别又受凉了。”小丫头急吼吼的,出个一星半点的,老祖宗还不得家法伺候她。 裴兮宝这才知道,燕岐不光救了她,还把那个在水中想要拖拽自己的人给逮了回来。 只是小姑娘还没走到大堂,就看到木门“呯”的被撞开,家奴正拖着一个鬼哭狼嚎的男人,骂骂咧咧往后院去。 那人衣衫褴褛,脸上一片肮脏,夜风拂过微漾起血腥味,裴兮宝定睛瞧,原来他半身是血,右手已被人砍去,那伤口是新的,鲜血淋漓。 裴兮宝怔愣当场,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 月婵虽觉血腥可毫无怜悯:“小姐别看了,他、他那是自作自受。” 裴兮宝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这么看来,祖母定是问出结果了,宝小姐深吸口气,定神正要跨步上前,有人已经拦在了跟前。 燕岐。 少年挡住了裴兮宝的视线,居高临下的:“月婵,送宝小姐回房。”刚刚醒来就不安生。 裴兮宝张了张口,反道:“月婵,你先回房。” 小丫鬟噎着声,左看看右看看,为难起来。 “你听他的还是我的?”裴兮宝又加了一句,月婵什么时候对燕岐这么唯命是从的。 月婵夹在中间怯道:“小姐,燕岐是为您好……” 老太太定也不会喜欢裴兮宝这个时候去正堂的。 裴兮宝瞪了丫鬟一眼,月婵咕哝着只得退身,临走不忘将手里的披袄覆在自家小姐肩头生怕她冻着,还不断用眼神示意着燕岐,一定要看好了小姐。 大病初愈,再沾着些风寒,老祖宗还不得把她们的皮给扒了。 燕岐面无表情。 裴兮宝就有些理亏:“我、我想谢谢你救了我。” “宝小姐就是这么答谢救命之恩的?”把自己晾在外头,糟蹋糟蹋身体。 她将衣衫拢紧,努努嘴:“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把水鬼抓到的,”她着实好奇,“南郡河工可不下数百人。” “衙门入册入籍的虽多,可他受了伤总得找大夫,逐一搜寻不如守株待兔。”燕岐言简意赅。 那日他的劲道恰到好处,没打算令那水鬼当场毙命而是重伤在身,若不找个大夫好好医治怕是一命呜呼。 他早留下线索欲将此人活捉,即便裴老太太没有要求。 “他……他可有说什么?”比如,受谁指使。 燕岐没回复。 裴兮宝有些着急,转而眼睛一眯,似是明白了少年人的意思,不敢置信的瞠目结舌。 小丫头,还有点聪慧。 燕岐看她恍然大悟的模样。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一旁花廊传来,裴兮宝扭头,发现丫鬟领着裴芷入了堂。 呯,门关上了。 似也闭了一世的静谧。 “祖母这么晚叫姑妈去正堂,定有大事。”裴兮宝念念有词,手腕已叫燕岐拉住了。 “回房。” “你要拦着我吗?”裴兮宝并没有多气恼,不慌不忙的,昂首挺胸,“我不怕有人阴谋戕害,可我怕她们都瞒着我。” 目光落了月色朦胧,几分恳求坚定。 裴兮宝不想当什么养在深闺被人保护地滴水不漏的娇花经不起风吹雨打。 小姑娘明明白白的在敬告燕岐,拦不住,她已经偷偷摸摸的蹲在了窗底。 得,梁上君子,从来乐此不疲。 正堂里灯火通明,裴芷其实很意外自己的母亲会突然将她传唤来,听说燕岐抓到了害裴兮宝意外的水鬼,看来这南郡有的是想要拿小珍珠做文章的人。 裴芷落座也能嗅到未散的血腥,老太太平日对着外人不苟言笑,独掌十三商行捏着南郡商业命脉,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老祖宗的手指敲打着微凉的茶盏,烛光摇影:“你可知道那水鬼说了什么?” 裴芷摇头。 “他说一时鬼迷心窍,贪图了裴家的富贵,见宝儿落水便起了心思想要拆她脚上的金玉翠珠环,若还能争个救人头功,一石二鸟,”老太太慢条斯理地,“你信吗?” “贱民莽夫,说话三分真七分假,”裴芷眉眼低垂,“以裴家的声势,外人断不敢贸然动兮宝。” 一个小小的河工就想贪图富贵,未免可笑了。 “的确,外人不敢。”裴老太太意有所指。 裴芷眯眼顿觉不妙,她“蹭”的从红木雕花椅上跳起来。 “母亲,您这话莫不是在说,我暗地里动了手脚,宝儿是我侄女,何必何苦!” 裴芷的脸色不白反而涨红,是愠是怒是来源于对母亲质疑的惊愕。 第62章 我已仁至义尽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芷几分暴跳。 “察言观色我老太婆还会两分,”温绾绾邀请裴兮宝,林知意却是看在裴芷的神色拒绝了,如今想来,微妙的很,“燕岐在花船的底下发现了三条勒痕,那是铁器磨出的痕迹,用来勾拽舷下好以一人之力翻覆小舟,用的是一种叫做凿爪的工具,已在屯仓找到。” 裴老太不紧不慢执盏,凉茶入喉却也无比清明,对比一下深浅大小就可以知道是不是当晚的用具。 “爪锋木柄乃是桐岚木,林家月前不恰好运了一批上京。”老太太沉声。 裴芷脸色顿变,桐岚木在长源是被她们林家包揽,可这也不能说明天底下是她裴芷想要对裴兮宝不利。 “若是我出此下策,还能叫你们抓着把柄,我裴芷行得正站得直!”她昂首轻喝。 “阿芷,你纵着知意三翻四次挤兑兮宝我便当你只是想为林家壮势,踩着贬着我都忍了,可你若是将心思动到她身上,我饶不得你!” 老太太厉声,拐杖一驻叫裴芷心头咯噔。 “母亲这话偏颇,我有什么理由害她。”裴芷心头窝火。 “大半年前,你不是给裴盛去了信,要他与李太守向长源抚台美言几句,将幸松的矿权拿到手。” 裴芷没说话,的确,她央过裴盛,没想到,自个儿的弟弟把事都告诉了母亲,此番她回南郡却没有见到裴盛,原来,是故意躲着呢。 “怎么,裴家做得矿业,我们林家就不配?”她不甘心也不服气,金山银山近在眼前。 裴老太太拍案而起:“我警告过你,长源的矿业是官府掌权,容不得私人运作,你非要和衙门过不去被人家查抄了林木生意的商税,连进山的渠道都断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回南郡是什么目的?!” 裴芷倒抽口气脸上赤红一片“咯噔”跌坐回椅上,林家这次遭了大难,木场工钱和苛捐杂税都难以为继,她若还有办法又何须来看裴家的脸色。 “攀权附贵是一回事,谋财害命是另一回事!”老太太怒喝,恨铁不成钢,“你以前做过什么可别忘了,那个庄阳的绣娘还活着呢!” 裴芷闻言整个人踉跄着险些从椅上摔落下来。 庄阳的绣娘—— 那是她刚及笄时南郡的绣赛,为了手绣第一的名头而在顶针里做了手脚,那绣娘的手指至今溃烂还不能提水。 裴芷,你是个什么东西什么心肠,不用装的光明正大,不用装的义正辞严。 为何远嫁多年,无人愿和你往来? “你造的孽,裴家还在替你偿还!” 自从那场绣赛得知真相后,老太太一直遣人照顾着那个姑娘,今日,她没有将裴家的女眷都请来正堂听一听,已经给了裴芷脸面。 一个女人,嫉妒起来,会发疯到什么程度,老祖宗很清楚。 裴芷吞咽着的唾沫,佯装镇定却忍不住咬牙切齿:“所以,您就以此认定我要谋害兮宝,哈,”她笑,“母亲,我是您的女儿,知意是您的外孙女,林家如今被逼到了绝路,就袖手旁观吗?!” 她仰头,看啊,这庭院富丽,这正居堂皇,这里堆积着足够她们挥霍的雪花银,只要这个老太婆动一动手指,就可以翻覆南郡财富。 “裴家每年赚南郡多少银子,您再假好心的拿出来赈灾捐粮博名声,宁可施舍给那些灾民也不愿意拿来救一下自己的女儿吗?” 这个世上还有这等道理?! 老祖宗被裴芷这撕破脸的讪弄气的捶胸顿足:“你——你简直冥顽不灵!那林场的大火呢,你叫人背着他们放火烧了沈家的木场,否则能低价收入囊中吗,裴芷,可别逼着我老太婆亲自将你送进衙门!” 裴芷怒目而视脸色僵硬,老祖宗什么都知道,却在这里装傻充愣,她裴芷反而成了个跳梁小丑。 “我难道不是为了——” “你是为了自己的富贵。” “谁不求富贵!”裴芷红着眼厉喝。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至少,我从未谋财害命,”老太婆这口气哽咽在胸几乎喘不过,“裴家即便万贯家财也不会挪出一星半点来解你忧患,好自为之。” 林家木产到头,皆是自作孽。 老太太绝决的很。 裴芷咬牙,茶盏怦然扫落,哐当,也像是砸碎了心中最后一份尊严。 “那裴兮宝呢,那个小姑娘什么都不会,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蠢货,你还把她当宝一样捧在手心里,她能给裴家带来什么!”裴芷有些口不择言,眼角泛红似是凝着水珠,她不明白裴兮宝到底哪点儿讨人欢心,“知意温柔贤良知书达理,她比裴兮宝更适合做裴家的筹码!” 谁不是家族利益的垫脚石,美貌、名声,女人又能争什么。 老太太捏着龙头杖的指骨发白,似是忍无可忍到了极点却突然熄了眼瞳中的愠意,也熄了对裴芷最后的渴望期待。 “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我疼兮宝,不是将她看成一个礼物,一个筹码,我疼她,是因为我喜欢她。” 她聪不聪明,漂不漂亮,能不能给裴家带来权势带来富贵,都和这疼爱无关。 而林知意,眼神单纯却颇显心机,和年轻时候的裴芷一模一样,叫人,害怕。 裴芷怔愣却讪讪发笑,将眼角的微红拭去,颓道:“这么说,母亲您是见死不救了。” “我仁至义尽。” 老太太瞌目缓缓道。 裴家这位老祖宗行事心中自有一套,有宠不溺,唯独对小孙女儿是用尽了真心,燕岐闻言也是心中凛撼,扭头去看裴兮宝,小姑娘低头掩唇,掐着袖口一直在抹眼泪。 连鼻尖都通红通红的,像是海棠苑枝头最俏的花。 呯,门几乎是被人大力踢开。 裴芷捏着拳头,整了整衣衫长襟,她调整着情绪,仿佛还是那个高傲不低头,雍容华贵的二小姐。 “既然母亲认定了我们是贼人,那裴芷即刻就回长源,从此和南郡裴家,一刀两断!”她的眼眶鼻尖也通红,是羞辱加诸于身的愤懑。 生死无关,绝不往来。 第63章 祖母您再等一等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生死无关,绝不往来。 躲在一旁的裴兮宝也被裴芷这话给惊的背后起了冷汗,姑妈虽心思不善但发了这般誓言定也是下了狠心。 裴芷不看这园中奴才们的神色,她昂首挺胸就似要维持着最后的一点高傲和尊严。 裴兮宝踏进堂内就看到自家祖母正失魂落魄的盯着那地上打碎的茶盏,根本没有发觉她的靠近。 “祖母……”她轻轻道。 老太太的眸光微微转动,抬头的时候才会发现,眼里也同样是浑浊的水花。 “老太婆是不是……太绝情了?”她看着裴兮宝,想必小姑娘听到了一切,她自嘲,“南郡都觉我不近人情,是个心狠手辣。” 裴兮宝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栽头扑进老太太怀中:“不是的、不是的,”小姑娘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祖母心里苦,可是不能说、不能哭、不能笑,更不能讲私情……” 裴老太太正襟危坐、严正以待,她驻着龙头杖风风光光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便要以一当十,十三商行无人不听无人不从,即便背负着咒骂也要正大光明。 但凡——但凡有一星半点被抓到把柄捉到痛脚,就是大厦倾颓。 “祖母是好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裴兮宝瓮声瓮气的。 裴老太太浑身一怔,“哐当”,金杖落在地上,她双手紧紧揽住了裴兮宝,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心里苦。 宝儿是真真懂她的。 老太太佝偻着脊背却至死不能折弯。 “外头,多的是敬我、怕我、恨我的,唯独没有喜我爱我之人,”有些人生来得寸进尺,忘恩负义,今日你礼让半分,明日他便能欺你一分,糠养恩米养仇者比比皆是,“我老太婆宁可叫别人骂我、怨我、气我、恨我,也不能叫人觉得我们裴家都是耳根软好说话。” 欺软怕硬是人之常情,觊觎着、咒骂着,恨不得她老太婆两腿一蹬上极乐,他们,就能把裴家吃个骨头都不剩。 她一清二楚。 裴兮宝哼哼着声把眼泪都擦在老太太衣襟上:“祖母,兮宝喜欢您,不需要他们来吹捧,裴家有您才有南郡这片天。” 老太太揉揉小孙女的脸,将她鬓角凌乱的发丝顺回耳后:“兮宝懂事了。” 裴兮宝皱皱鼻尖从裴老太怀中爬下来,她捡起地上的龙头杖,沉甸甸的,双手捧到老太太面前。 “祖母,您再等一等,等我再长大些,再懂事些,好不好?”小姑娘软糯糯的恳求却坚定异常,谁忍心拂了她的意? 老太太笑了起来,一把抓过金杖:“好,老太婆等着享宝儿的清福。” 脱胎换骨的小姑娘,越来越惹她心思,爱不释手。 “你刚醒来,可不要累着了。”裴老太上下多打量了裴兮宝一番,瞧她眼角红着可眼底多显几分疲累困顿,“燕岐!” 她轻唤。 “送宝小姐回拙藤园休息。”老太太驻杖起身,眼神不再优柔伤感,她依旧是裴家不容置疑的掌权者。 燕岐在堂外颔首。 裴兮宝说不清自个儿的心情是好是坏,祖母释怀她该高兴,可是姑妈与裴家反目成仇,不像好事,上辈子,她在林知意和裴芷面前丢尽了颜面,连老太太也对她失望透顶,这辈子,似乎一切都逆转了。 拙藤园的房间虽不如海棠苑可依旧一股子花香,裴兮宝一嗅就开怀,窗边摆放着各色海棠,都是月婵一盆盆搬来的。 她跳上床沿,裙摆覆在脚踝,小姑娘身娇体软轻盈盈的像一只翩跹花间的蝴蝶。 燕岐看她现在活蹦乱跳,想起前日救出水时那半死不活的模样,不免还有些心悸,差一点,差一点连他都以为,裴兮宝要命丧黄泉。 “害怕吗?”他突然问。 裴兮宝正扑进香软软的被衾,翻身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恩,怕。” 她知道燕岐在问什么,一点也不隐瞒,她当时怕的要死,那个水鬼抓着自己脚踝的时候无法挣脱,水淹进了眼睛、耳朵、鼻子,她以为自己完蛋了。 小姑娘歪着脑袋看少年神色晦暗一声不吭,只是目光沉沉盯着自己,有些不善的责备,她瑟缩着脚,佯装不在意。 “也许是河神瞧不上我裴兮宝,这不,又把我送回来了。” “河神?” “绾绾说,河里住着神仙,愿望就都可以上达天听,落进了河那就是河神的新娘,”裴兮宝皱着鼻尖,“我一点儿也不想做河神伯伯的新娘。” 燕岐蹙眉,他想小姑娘不光是想缓解他的担忧也是缓解自己内心的畏惧才故意装的云淡风轻。 宝小姐居然变得善解人意起来。 当时的她,定然吓坏了。 燕岐轻轻嗤了声:“怎么,现在就开始肖想夫婿的人选了。” 连谪仙都瞧不上。 裴兮宝脸一红,被噎了嘴,突地,小腿就被少年抓在了掌中,轻轻往前拉扯,“呀”,小姑娘惊呼。 叮铃铃。 燕岐从怀中取出一只金玉银环,正是那水鬼拼命从她身上卸下的。 金玉为銮,上镶锦丝,合衬着一十二颗北洋珍珠,光彩熠熠。 少年人的手指修长冰冷,轻扣在纤细脚踝上,吸引人的不是珍珠华光而是少女细腻又柔软的心思,燕岐微微顿手。 裴兮宝只觉脸上发烫,有种酥软顺着肌肤掩向四肢百骸,好像少年这只玉环套住的,是她的心。 “你……你从哪里寻来的……”裴兮宝当时只顾着想活命,没发觉自己遗失了什么。 “那水鬼瞧着珍珠值钱,拆了两颗去当铺倒卖,被逮个正着。”否则也没这么快从数百人里将那作恶的贼人给揪出来。 燕岐的指尖勾过珍珠玉铃,叮当叮当,像极了夏夜的清泉落在心上:“愿宝小姐将来的夫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裴兮宝会成为南郡最风采夺目的小珍珠,养在深闺却能独当一面时,为其倾倒者数不胜数。 若无泼天权势,富可敌国,又如何能将她捧在手心。 第64章 愿她百岁无忧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咚,木窗磕碰着发出声响,两人循声望去,翻羽探头探脑的喷着鼻息。 “昨日,这小马驹来了五六回。” 裴兮宝惊喜的跳下床榻,哟,还懂得关心主人,果然没白疼,小姑娘从荷包里摸着吃食就送,翻羽吧唧着嘴。 燕岐看她乐呵呵的,沾了一手的唾沫也不嫌弃。 “你并不相信裴芷的加害。”少年人将灯花笼下,裴兮宝从头至尾没有在配老太太面前多提一个字眼。 裴兮宝摇摇头:“姑母虽然私心重,表姐固然爱风头,可在裴家,她们做不了谋财害命者。”南郡有那么多的眼睛,一旦东窗事发,还有命活着出去吗。 “你怀疑有人陷害她。” 燕岐明白,所有的疑点似乎都是被安排好的,他看到小姑娘也同是一脸懵懂。 “可知裴三老爷在南郡的地位?”他突然道。 裴兮宝愣神,裴盛是南郡都尉,她只知道太守看重他,南郡需要他。 “南郡都尉,主掌军事,南郡与漠道有两营可由裴老爷调动,整个郡中衙门都会听从他的命令。”简而言之,有权有兵,“如果有人对裴家起了心思,你就是众矢之的。” 裴盛的女儿,裴家的珍珠,拿捏住了她,就是拿捏了整个南郡的命脉。 裴兮宝似懂非懂,她没想过自己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有朝一日可能会卷入这种是非。 “燕岐……”她似想到了什么,“坊间都怎么说的,近来各郡城发生的案子是不是连你也觉得和衙门有关系?” 赵姨娘喜欢八卦小道,裴兮宝也听了不少,不光南郡出了孩童丢失案,别郡也有,越是荒芜越是多也越是无人管,拐卖的孩子为奴为仆千里之外,可为什么就像是石子落进了一个深潭,渐渐沉底却没有在举国上下掀起多大的波澜。 若不是南郡有李崇孝和裴盛,恐怕裴兮宝也不会知道。 燕岐没回答,反道:“以后别独身出门,裴家有的是人。”多带十几二十个看家护院的侍从不是什么难事。 裴兮宝脸就垮了:“这也太招摇过市了……”她不想屁股后头跟着一大票的丫鬟,“我有燕岐就够了。” 最好、最好上哪儿都带着他,裴兮宝才觉得安心。 燕岐瞥她一眼难得没有反驳,对小姑娘的依赖和信任竟觉几分理所当然。 这心情变得异常诡异和微妙,好似,裴兮宝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逐步影响了自己的情绪。 “我可不是你的奴才。” 裴兮宝嘟嘟囔囔,燕岐就喜欢误解她的意思,只是这次学乖了,也不和燕大人较劲,反而甜甜软软的挨靠上去。 “我才不要鞍前马后的人,燕岐哥哥是例外。”她嘿嘿笑,喏,哥哥护着妹妹没什么不妥。 燕岐是裴盛的义子,论道理,她唤“哥哥”是天经地义,只是燕大人面冷又不爱听好话,她哪儿敢在面前放肆的。 讨好谄媚,也不见得这混蛋就乐意收着。 燕岐眯眼。 裴兮宝抿唇哼哼着,自己热脸又贴冷屁股了。 少年人冷笑:“怎么,唤‘常如哥哥’的时候也打的这个心思?” 小姑娘长得娇柔俏丽,软糥亲昵的确令人心动,看看温常如,恨不得日日陪在她身边。 “那、那不一样。”裴兮宝总觉得哪儿不对,可又说不出,对温常如是尊敬,对燕岐是——她微微一愣,好似自己也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对燕岐是什么? 是期待吗。 是什么期待? 她说不清道不明,却突然习惯起少年陪在身边的感觉,如果有一天燕岐远走他乡,会不会,真的就像那首词曲里唱的,唯剩吹梦到西洲。 燕岐瞧她突然发起了呆:“说说,许了什么愿。”河神的节日,少女们更青睐寻求良缘,他掩下了言辞中的刻意。 “裴家平安康健,百岁无忧。” “这么简单。”燕岐意外。 “这么简单,河神伯伯也不见得答应。”裴兮宝感慨,前世自己一生荣华富贵争强好胜,享尽了众星捧月却不得好死,如今她只希望所有关心自己的人也同样得到庇护。 “求神不如求人。”燕岐可从来不信那满天神佛。 裴兮宝眉眼弯弯双手托着脸颊:“有道理,如果有一天燕岐成了贵人,可不可以代替河神伯伯圆我这个心愿呢。” 小姑娘讨起好来叫人不忍心拂了意。 少年没回答,斜睨了她一眼,裴兮宝就知道,燕大人,是答应了。 拙藤园里清净,偶尔落着马驹的蹄声和少女轻铃的笑,可海棠苑就翻了天。 裴芷命人收拾着来回的家当,林知意这才知道,母亲和外祖母闹的不可开交,可整个裴府却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其他几院的夫人连帮衬的话也没出口。 “母亲……真的要回长源?” “怎么,还巴望着南郡?!”裴芷没好气,她着实叫老太太的态度给憋得咽不下这口气,就是回去为奴为婢丢人现眼,也绝不再踏进南郡半步! 林知意不敢再多话。 一行人风风光光的来,如今,好似落荒而逃。 连裴府门外的奴才家丁也未多送行,车轱辘一转,驾声喝起。 林知意很清楚老祖宗为何大动肝火,她看着身边脸色不善的母亲,欲言又止:“母亲……莫非真的是您……” 咯噔。 车轮碾压过了碎石好像所有人的心头都一震。 裴芷怒目拍案:“连你也怀疑我?!” 是,她的确不喜欢裴兮宝,可还没蠢到自绝活路,她来南郡有求于人,在没得到老太婆的信任之前,哪儿敢当真伤了小珍珠。 林知意的指尖搅着裙摆,似乎,所有人都着了道。 入夏的夜风从马车帘外拂进,裴芷浮躁的情绪这才平静两分。 吁—— 车夫突然急急勒停,裴芷身体一咯噔险些跌个趔趄。 “怎么驾车的!”她心情不好,破口就骂。 马夫没有回答,反而有个端雅温柔的声音在夜色下响起。 “裴二夫人走的可真着急呀。” 第65章 想与二夫人谈笔买卖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芷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拦了马车,她掀帘,月下站着的女人带着笑,端庄得体、从容不迫。 裴芷示意林知意待在马车上,自己缓步。 “你来做什么?”她深吸口气,将脸上的不悦和愠怒藏好,不愿叫人发现了从裴家出来时的狼狈不堪。 乔氏将身上金织的绣衣抚平,摸了摸发髻边的凤头钗:“我特地来瞧瞧,老太太究竟是怎么冤枉你的。” “你说什么?”裴芷脸色顿变。 “抓到一个河工用了你们长源的东西就怪责在你的头上,啧啧,她可真是一点也不顾念母女之情啊。” 乔氏装腔作势的口吻和模样令人心头窝火。 裴芷却一刹听明白了,她恍然大悟:“是你!是你陷害我?!” 显然,那个害得裴兮宝落水的河工是乔氏一手安排的,还栽赃陷害了她裴芷,惹得老太太大动肝火、新仇旧恨一并算计。 裴芷一把掐住了乔氏的手腕,目光狰狞有些歇斯底里。 乔氏却不慌不忙:“是我,”她承认的大大方方,“是我陷害了你,你要抓我去老太太面前洗净自己的清白吗,裴芷,你可要想清楚了,老太婆第一个怀疑的是你,你是她的女儿却得不到她的信任。” 裴芷身体一僵,手就松开了。 是啊,老太婆看不起她,视她为敝履,抓着从前的事不依不挠,现在还见死不救,裴芷不过是想李太守和裴盛美言两句却好像犯了天大的错。 她根本不需要在乎这不顾旧情的母亲! 乔氏瞧裴芷迟疑,便知道自己打动了她:“二夫人,您生来是个富贵女,有着这么好的名声何必非要傍着裴家。” 东山再起也好,飞黄腾达也罢,人们只会说你是沾了南郡的光。 裴芷的眼眸微微转动。 “不就是府衙里帮个忙,天底下做官的又不止他裴盛一人,我的丈夫也可以为二夫人打通人脉,只要,您记得咱们的帮衬。” 乔氏在如今失去一切的裴芷面前并没有摆高姿态,这让裴芷深觉自己还是有尊严和资本的,她挺直腰杆。 “你想要什么?” “裴二夫人聪明,我呢,想与您谈笔买卖。” 裴芷看着那张温柔笑脸,真像是庙里跪拜的观音菩萨,圣洁慈悲,偏偏,背后生着蛇蝎信子。 她不用多问就知道乔氏心里怨的是谁。 “你想动裴家,呵,别开玩笑了。”在南郡,裴家无人能撼,她讪。 “裴家动不得,可十三商行不缺软柿子,薄情寡性的老太太把温家看得比你还重要,何必忍气吞声。” 温家仗着攀附十三商行,吃了多少的好处。 裴芷不置可否。 月色寂寂。 片刻后,马车驶向了南郡山城。 裴家这一晚上算不得喧闹,海棠苑却骤然安宁了,方大夫人还觉奇怪,怎么裴芷一声不吭的就走了,赵姨娘不断使着眼色,大抵和裴兮宝落水有关。 不、不可能吧——大夫人不敢置信。 赵姨娘向来是个看戏不嫌事儿大的,指指点点说着,裴芷和林知意都不是省油的灯,装腔作势的可以装作瞧不见,表小姐冠着知书达理爱挤兑,在宝姑娘的“无邪烂漫”下反而显得矫揉造作。 大夫人回神想想,也是。 “至于兮宝落水究竟是不是有人刻意,老太太不说,你我就当什么也不知。”赵姨娘挑眉。 瞧瞧,那像小蝴蝶一样冲去拙藤园的是谁,温家小姐急吼吼的。 裴兮宝正在逗弄翻羽,背后就被那小姑娘抱了个满怀。 “兮宝兮宝你没事就好,我都担心死了,大哥说你想救我才跳下水的,我一醒来就想找你,可是家里人都拦着,我一晚上都没睡好。”温绾绾像个停不下来的小麻雀叽叽喳喳。 裴兮宝点着脑袋,一副救绾绾是理所当然的表情。 “你下次不许这么胡来!”温绾绾眼眶都红了,明明自个儿水性也没那么好,裴兮宝是要她内疚死呢,居然还给她笑开了花。 翻羽蹶着蹄子催促着要吃胡萝卜,宝小姐将衣襟下的吃食一撒:“你这次不会又是顺道儿来看我吧?” “才不是呢,我和大哥特地带了谢礼来,你忘记啦,十三商行帮着温家进了一批桑苗,正运到尧松的蟒山口,我们带着马队去接桑苗呢,你……要不要一起去?” 整天闷在家里多无趣。 裴兮宝想起来了,对,老太太眼里,温家是十三商行为数不多白手起家又正大光明爱兼济天下的商家,所以时不时的给予帮助,这也是为何裴芷如此气愤的缘由之一。 温绾绾瞧见了裴兮宝的心动又见她迟疑:“尧松不远,两个时辰的路,收了桑苗涨涨见识就立马赶回来,不过二三天的事儿。” 裴兮宝心痒痒,她是担心老祖宗不乐意,可意外的是,温常如提及想带上裴兮宝时,难得老太太没有一口反驳,只是思虑了半晌。 “尧松确有裴家的田产,明年正打算发展票号,兮宝若是想去,就带上护队一起,也正好替十三商行做个视察,了解了解当地的情况。”裴老太有自己的打算。 大夫人和赵姨娘对望一眼。 老太太这架势似乎将裴兮宝当成了接班人一样来培养。 裴兮宝诧异的很:“祖母,您是要我,代表裴家?”小姑娘又惊又喜,她并不熟悉裴家产业的运作方式,有兴奋更多的是担心害怕,怕自己辜负了祖母的期待。 “怎么,你还不乐意?” 裴兮宝连连摇头。 “八骏马会都不怕,还怕个小小的视察?”老太太眉开眼笑的,喏,小姑娘说着要承担起裴家和十三商行的重担,既然开了口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裴兮宝跳脚:“兮宝一定不让祖母失望!” 这是老太太给予最好的期望。 “我还有个请求……” “不行。”老太太是人精,一下子就猜到裴兮宝想要说什么,“薛将军明天就到南郡地界了,燕岐不能陪你去,他得留下准备接见薛将军。” 裴兮宝喜上眉梢,脸反而一红。 怎么老祖宗什么都知道。 第66章 一趟蟒山都乐不思蜀了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就让云颂陪你们同去,他也该有些担当了。”裴老太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方大夫人,那女人感动的手指都在发颤。 云颂这个败家子,也亏得老夫人还愿意给机会。 这事儿定了自然宜快不宜慢,不需收拾就上了马车,后头还跟着洋洋洒洒的护卫马队。 裴兮宝撩开帘子就瞧见燕岐远远的在府门一闪而过,她想起什么,窜下马车就追上了少年人。 “燕岐!” 燕岐转过身,小姑娘已经蹦到了跟前:“这次你可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她意有所指,在薛将军面前,定会有不少南郡的青年才俊想要出头,如果燕岐有机会一展身手,绝对、绝对不要顾忌。 让他们都见识见识,未来帝师大人的风采! 裴兮宝叮嘱,一溜烟就跑出了府。 拖曳的玉簪绿花裙点缀枣泥碎红,就像是海棠苑里出墙的花枝,也同样开在他的心上。 马车带着护队浩浩荡荡。 小姑娘偶尔掀帘瞧着裴云颂与温常如肩并肩驾马而行,有说有笑,她还真有些担心温家那正经少爷叫自家浪荡的大堂哥给带歪了路子。 尧松临山,是南郡以西的小县城,还算富庶。 车马停停顿顿,宿在县中酒楼,待温常如安排了所有护院随从入客栈休憩后,天色也近昏暗。 晚膳从简,温家少爷不忘吩咐着掌柜将宵食送到。 温绾绾嚷嚷要和裴兮宝一屋住下,谁也拦不住。 小姑娘大口大口吃着香薷汤,看到宝小姐正打开窗子,从阁楼眺望着满城烟火人家。 “哎呀,大哥送完羹汤还要嘘寒问暖,连我这个妹妹都要羡慕嫉妒呢。”她在偷偷取笑温常如耍着心思对裴兮宝好。 她不傻,还看的出。 裴兮宝愣了愣神转过身来:“我都想要一个像常如哥哥那样的兄长。”看看自家的堂哥,呸,不成事儿! 温绾绾就被香薷汤给噎着:“只是兄长吗?”兮宝一定在装傻。 吓? 那头不明就里,一下又从温绾绾的眼角眉梢里瞧出了心思,莫不是在撮合她与温常如? 裴兮宝噗嗤就笑的前俯后仰,只是忍不住脸上泛红:“绾绾你才多大,整日里就花这心思。” 温绾绾“咕咚咕咚”一饮而尽:“你不也总念叨。” “那是从前,我、我现在……不想这些。”裴兮宝嘟囔。 温绾绾眉开眼笑蹦跳上来搂住了小姑娘的肩,大咧咧道:“只要是兮宝喜欢的,那就是街边的贩夫走卒、地痞流氓,我都不会反对!” 好姐妹,就是要无条件的支持。 裴兮宝跟着笑,心里顿涌起酸泡泡:“绾绾,你将来要是遇到了心仪的夫君成了家,也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她突然道。 小姑娘还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温绾绾与自己的分道扬镳,南郡的富贵,京城的势力,她们之间有误会有争锋,换来两败俱伤。 “为什么会不理你,赶我都赶不走呢。”温绾绾不明白裴兮宝眼底里突如其来的伤感是怎么回事,连忙捧着她的脸安慰,只是眼珠子一转就瞟到了酒楼外,“那个,是你堂哥吗?” 裴兮宝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果不其然,鱼龙灯盏下,那风流少爷倜傥极了。 “他去哪儿?”温绾绾蹙眉。 裴兮宝已经了然,皱着鼻尖:“老色鬼!”她轻斥,“明儿他就能把整个尧松县城里的酒馆花楼都给你摸个一清二楚。” 温绾绾呲牙咧嘴,她知道裴云颂是个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喜欢酒更喜欢美人。 “大堂哥要是有燕岐一星半点的好,我都心满意足。”裴兮宝嫌弃极了,尤其明日,薛将军莅临南郡,不知道燕岐能不能脱颖而出,能不能得到赏识。 “咦,”温绾绾挤眉弄眼的,“兮宝近来怎么三句话不离燕岐。” 更别提一路上的唠叨。 “胡说!” 裴兮宝急眼,伸手就要去打那小姑娘,温绾绾一躲蹦上*床榻,两人抱作一团懒得动弹。 只是说好第二日要起早去帮衬运桑苗的温绾绾睡了个日上三竿。 温常如不忍心叫醒两个小姑娘,索性自个儿带人进了山。 裴兮宝也没好到哪里,睡眼惺忪的被温绾绾从被子里拖起来才发觉太阳早就晒了屁股。 “完了完了。”她直跳脚。 温绾绾不慌不忙的:“反正不能去山里,不如,咱们去县城里转转。”她鬼点子多。 这倒是提醒了裴兮宝,十三商行有意将钱庄票号发展到尧松,她的确需要了解情况,小姑娘眼珠子转转就把温绾绾拽到了裴云颂的房前。 还没推门就嗅到一股子酒味,得,定是烂醉如泥。 裴兮宝不啰嗦,端着盆冷水“哗啦”一下泼到了裴云颂的身上,惊的那大少爷跟被狗咬了屁股般跳起来。 温绾绾哈哈大笑:“裴大少,昨夜睡的可好?”瞧瞧,脸颊上也不知是哪个花娘留下的胭脂。 温柔乡可真要命。 “堂哥怕是忘记祖母的耳提面命,大夫人给的银子可都消磨在酒楼了?”裴兮宝冷声。 裴云颂嬉皮笑脸的换了身衣裳:“哪儿敢呀,宝儿不是想要知道这尧松的情况吗,这回就让大堂哥来为你解惑,”少爷拍着胸膛响指一叩,“背倚南郡四通八达,两三号子稀松平常,倒是有家沣禄行别具一格。” “沣禄行?”裴兮宝碎碎一念,没在南郡听说过。 裴云颂神秘兮兮的:“你也知钱财入库要留息,这号子存息高却总有人趋之若鹜,还能以票易票,专收别号。” 他百思不得其解:“可知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入银子的不少,取银子的,反而屈指可数。” 也不知是信任还是着了魔。 “可有……”裴兮宝话还没说完,那大少爷已经从怀里掏出了沣禄行的银票。 “这下别说大堂哥只会游手好闲、坑蒙拐骗了。”裴云颂洋洋得意,“越是鱼龙混杂,越是消息通达。” 酒坊花楼,只要高兴什么事不给你倒腾出来,他裴云颂的确是去花天酒地,可也是去办“正经事”的。 裴兮宝诧异的很,哟,看来是错怪大少爷,昨夜特地打探消息去了。 小姑娘将这不起眼的银票翻来覆去,就瞧见裴云颂怀里还有一叠。 “这么多?” “你大堂哥难得鸿运当头,都是昨晚上那些不经事的输下的钱款。”还算他们识相,二话没说拿银票抵押。 裴兮宝狐疑,裴云颂从来输多赢少,二世祖连赌个钱都不如燕岐那般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这回莫不真叫他撞到了彩头。 “兮宝,你想做什么?”温绾绾看出来了。 “咱们去一趟沣禄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看这家钱庄有何能耐。 第67章 亲自点银两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沣禄行在尧松只此一家,不算难找。 庄子正大光明,左有酒楼宾客满座,右临闹市纷乱嘈杂,后头隔着院子就是成片的花酒坊,莺莺燕燕巧笑倩兮。 木匾藏金峰,颇显贵气,不,是铜臭味儿。 巷里有人正招呼着几辆骡车缓行,覆着轻薄的幕布,叮叮当当铃声散落,车上装着不少木桶木箱,牢牢捆绑。 吆喝声此起彼伏,庄子反而不那么显眼了,就好像安安静静落座在犄角旮旯,沉寂隐匿。 堂门落了半帘,阴沉沉的。 裴兮宝只觉古怪,票号之间明争暗斗你来我往却从不以票易票,毕竟每家钱庄的规矩各有不同。 她没多话,已经掀了帘子踏进堂中。 二三伙计来来去去,见人进来也没搭话,柜后衣衫笔挺的像是掌柜,裴兮宝上下打量了一番,壁上挂着一枚硕大的铜制钱币,上书汇通天下,倒是几分像模像样。 堂内不安静,可以听到院后传来花娘和酒客们的嬉笑怒骂,时不时的,还飘来些许难闻气息。 温绾绾嫌恶的拿袖子掩鼻嘀嘀咕咕的,真像是刚才走过身边那骡子车的臭味。 掌柜年岁不小,一副宽厚老实的模样:“几位客人,有何贵干?” 温绾绾和裴云颂对看眼,裴兮宝大步上前没一点儿尴尬害羞,掏出银票直言不讳:“我们想折现。” “折现?”那老掌柜一愣,好似听到了个极其古怪的词汇。 就连原本要进后堂的小伙计似乎都忍不住扭头看着他们。 掌柜将沣禄行的票子翻来覆去,面额不小,拼拼凑凑也有得二十来万两。 他似在斟酌犹豫,眼睛不在银票,而是在这跟前的小姑娘身上。 “敢问,是从何处来?” “郡城以西,郁固小县,”裴兮宝坦然利落,“远行进货,初来乍到。”她未多言。 掌柜的也能瞧出,眼前几人非富即贵,家中若是经商定万贯之财,他慢吞吞地:“容我多嘴,这些钱票……” “你这掌柜怎么话这般多,开个票号还不给人兑现了?”裴云颂急性子,最是厌烦这唠唠叨叨的模样。 裴兮宝使了个眼色,笑吟吟的继续做和事佬:“都怪我这不争气的哥哥,难得鸿运当头从花街赌坊赢了些票子回来,我说他喝的七晕八素都快不认得祖宗了,今儿个,就来兑现,咱们也好赶路出城。” 看得出来,大少爷眼角眉梢有着醉酒意。 掌柜想了想,笑起来更显温和慈祥:“数额不小,我命人进堂清点,还请这位公子旁随。”二十余万两没人看着,离了柜可概不负责。 裴兮宝点点头,裴云颂无奈只能随之进帘。 堂内倒是干干净净,架上摆满了古玩字画,裴云颂再不济也算出生名门见多识广便能认出名帖,价值不菲。 他正觉奇怪,就闻到一股子酒香,浓醇甘厚。 心头痒痒时,掌柜已经将酒壶塞进了他怀中:“账目清点还需时辰,不忙,边喝边等。”才不辜负消磨。 裴云颂喜欢美酒,刚入喉凉意刺骨瞬又燥热浮胸,赞不绝口:“这是什么酒?” 他就跟发现了新奇玩意的孩子一样,眼睛里都是光。 “京城里最负盛名的‘千岁寒’,”掌柜挑眉,嘘声挨靠上来说小秘密似的,“平日里我可不拿出来,您是贵客,千岁寒取自琼波贡酒,那可是给皇帝老子喝的,没少花力气才弄得一小坛。” “哎哟,好东西,好东西。”裴云颂忍不住,贡酒经过层层筛选自不是寻常百姓碰的起的,他顿觉自个儿优渥起来,咕咚咕咚往下灌。 “看的出,少爷您是个行家!” 裴云颂被人一夸更是飘飘然:“就是……后劲有点大。”片刻就晕乎乎的。 他看到掌柜正在清盘,耳边传来噼哩叭啦的拨珠声,可视线也逐渐变了焦,咚地,一头栽倒在案,不省人事。 珠声停下,院里进来个伙计,朝着养尊处优的裴云颂啐了口:“真是撞上门来的大少爷。”居然敢拿着他们沣禄行的票子,难道不知,沣禄银号,从来,不折现。 掌柜的眼一眯,掏出锦帕擦了擦手,好像算盘有什么晦气似的,他挺直了身板。 “后头的‘小骡子’可都安生?” “下了药酒,起码睡上三天三夜。”伙计贼眉鼠眼的,询问着如何处置。 掌柜嘴角一咧,便显奸滑:“来路不明、用意不朗,”他摸了摸那叠银票上的滇红朱砂,“有人赶着将他们往刀口上送呢,那就怪不得咱们了。” 堂内一黯,堂外却毫无知觉。 温绾绾也是个喜欢闹腾耐不住性子的姑娘:“兮宝,我觉这庄子挺好的,没什么不对劲。”她跳着脚左看右瞧。 裴兮宝不动声色将她扯到一边:“你方才可瞧见了,那伙计鞋上有泥。” “泥?”温绾绾不是很明白,也许是后院沾的,这不是很正常吗? “近几日都未曾下雨,园中翻新也不应有淤泥,这湿物只在山中阴寒之地,更何况他鞋底还糊着吁兰花,蟒山上可多的是。” 温绾绾一下子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吁兰花只有深夜盛放,钱庄的伙计三更半夜去山上做什么?”裴兮宝没有说的是,时不时飘来的古怪味道她很熟悉,那是马厩中饲草的气息,后院必定养着膘肥体壮的马儿。 温绾绾摸了摸脑门,似懂非懂更混乱。 “常年打算盘的人,拇指食指定有茧痕,可那掌柜的双手干干净净,叫人生疑。”裴兮宝悄声。 温绾绾瞠目结舌,刚才交锋三两句话,怎么她家兮宝能看出这么多的门道,好像每一个动作都是有的放矢。 只是这么一听,温家小姐也迷惑起来:“既然这般可疑,为何银庄还能开的正大光明。”如果有诈欺客,不早就叫人给告到了衙门。 裴兮宝摇摇头,越是多疑越是不安,“喀”,堂门帘外的木板被卸了一块,阴影笼罩。 穿金戴银的小姑娘只来得及拧了一下裙摆,眼前顿黑。 第68章 你就是个混账东西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夕阳微熏。 裴云颂醒来的时候昏昏沉沉,估摸着似是醉躺了一个多时辰,他连忙惊跳起来发现自己竟是在庄子的厢房。 若是叫兮宝知道喝酒误事,怕是能被那小姑娘给拆了骨头! 裴云颂锤着脑门连忙松了松筋骨,掬着冷水就往脸上泼,掌柜笑吟吟叫人奉上醒酒的清茶。 “您那两位妹妹脾气倒是娇,半道嫌着清点麻烦推说不兑了,这不,瞧您醉酒不方便,她们收着票子先回酒楼了。” 裴云颂呲牙怔愣倒不疑有他,只觉裴兮宝近来确实花样百出,大少爷连忙提着长袍就往回赶。 正值炊烟四起,闹市初开。 酒楼前车水马龙,温常如已经把桑苗带了回来,正命人清点着将货物送往后院整顿。 只是那男人临风而立竟显几分焦灼难安,一瞧见裴云颂就忙不迭迎上前:“绾绾她们呢?”听客栈里的侍从说,午后大少爷就和两位小姐一同出门了。 裴云颂被问了个脸懵:“不是早回来了?” 温常如蹙眉:“你……你喝酒了?”他脸色微变,察觉有异,“她们不在楼中,裴少爷没有看着她们吗?” 温常如的急切里带着愠意,两个小姑娘不谙世事,难道你裴云颂也什么都不懂? “你们去哪儿了?” 裴云颂自知理亏,惭愧的很:“沣禄行的掌柜说她们早就回来了,我、我只是贪了两杯……” 他不敢有所隐瞒,忙将午后的事都一五一十告知温常如。 两人驾马一喝,急匆匆赶去沣禄行。 还是那哄闹街巷,可裴云颂却惊得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整个沣禄行人去楼空,连匾额都不见了,大门紧锁仿佛已多日无人光顾。 裴云颂愣在当场,张口结舌:“这、这么大个钱庄……这么大个钱庄,怎么、怎么说没就没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简直匪夷所思。 裴云颂这才感觉出了大事,他点着脑袋发着誓说,这儿绝对就是沣禄行的所在地,绝对没有记错。 温常如紧敛神色,当机立断:“我带人在城里搜索,裴少爷还请立马赶回南郡,通知温家和裴家。” 两位小姐不见了,这是多大的事,裴云颂这个云里雾里的人却一知半解傻不愣登。 温常如背后憷凉从未如此害怕,尤其南郡前阵子刚出了“略卖案”,不由叫他心头发颤。 裴云颂不敢耽搁怠慢,跨身上马挥鞭而去。 南郡满月楼今夜同是华光盛彩。 薛将军是朝中肱骨元老,一生戎马、战功赫赫,去年就想着卸甲归田可偏偏皇帝老子不放人,只好再继续为家国分忧解难。 今次难得,回乡省亲,白日里可算是见着了南郡的富饶繁华,入了夜更是玉龙灯花不下京城。 他满心满眼都是叫好,众人酣畅正欢。 李太守相筵满月楼是裴家帮忙起的场子,老太太龙头杖一驻,薛将军也要给两分薄面,当然,也同宴请了不少南郡的富贵朱门世家子弟。 “我这次来是特地想要见见裴盛的,你怎么把他给派去了枳首营?”薛将军和裴盛有过一面之缘,相见如故,南郡都尉也是他举荐的,这次回访格外想念。 “观水都统来了调令,听说黎勒外族前段时间入侵杳泽关口,我们得照应着,这不,为了接应朝廷临时征兵,裴盛心里急着去布防安排。”李太守可拦不住。 薛将军叹了口气点点头:“说的是,黎勒这弹丸之国不安生,我这次来还带着兵部的行令,的确是想要瞧瞧南郡相通的两大旱营,在你们的培养下究竟成了多大的气候,二来,自然是挑选青年才俊,我可是来者不拒啊!” 薛将军有一说一,求贤若渴。 李太守摸着胡子笑。 “看来,你这家伙是有了不少人选。”笑得这么神秘还胸有成竹。 “八骏马会结束,我当然有合眼缘的,”李太守如数家珍,“今日到场,都让老将军您好好见识南郡的人杰地灵。” 可不是,楼上楼下隔着桌,哪一位不是少年翘楚。 “好——我今儿个就是不睡觉也要一一领教!”薛将军是性情中人,和李太守差不离,一谈到此处就热血沸腾。 裴老太太乐呵呵地,还没接上话就看到月婵心急火燎的冲了进来,小丫鬟似又觉自己冒昧退却半步,踌躇作罢还是急匆匆踩着碎步来到了身边。 裴家祖宗听着耳语眉头一蹙,不着痕迹的离了场。 “月婵丫头是出了什么大事?”这小姑娘脸色三变,欲言又止,忙拉着老太太的衣袖来到满月楼外。 小丫鬟憋着气急败坏的神色,跺着脚指指月下。 “……祖、祖母。”马车后战战兢兢走出个瑟缩身影,连声音都弱着气焰。 裴老太眯眼,这不是裴云颂吗:“你、你小子怎么回来了?”她左看右看却没有看到裴兮宝和温绾绾。 裴云颂吞咽着唾沫,“噗通”跪了下去:“祖母,温小姐不见了,兮宝、兮宝也不见了。”他的嗓音里已经带着哭腔,因为着急,因为害怕。 裴老太太被这一出给整懵了:“什么?兮宝不见了,是、是什么意思?!” 裴云颂不敢抬头,闷着声:“我、我多喝了两杯……她们、她们就不见了……” 老祖宗胸口一窒,来龙去脉叫她浑身发抖:“你——你看不住自个儿的妹妹吗?贪杯误事,宝儿还小,你——你是她的大哥啊!” 竟没能力保护两个小姑娘。 “裴云颂!”你这个混账东西! 老太太声嘶力竭,恨不得抡起拐杖就往这败家子身上抽去,若不是月婵搀着,怕要一头栽倒下去。 裴大少爷双眼赤红,他狠狠朝脸上甩了一耳刮子:“祖母、祖母您别气着自己,先找宝儿和温家小姐要紧,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老祖宗,咱们报官吧!”月婵也急的脸色惨白、手足无措,“通知府衙和三老爷,让李太守、薛将军都帮帮忙、帮帮忙找找小姐吧!” 裴老太只觉脑中晕眩,眼前黑蒙蒙。 “不,”她定声道,“不许声张。” 裴老太已有了决定。 第69章 燕岐,老身请你救救她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不许声张。 裴云颂和月婵面面相觑。 裴老太太捏着龙头杖的手心出了湿汗,裴兮宝下落不明,她怎能不惊慌失措,只是现在情势未明,不知宝儿她们究竟是走失亦或遭人刻意掳劫。 “老太婆就怕……”她压低了声,“她们遇到人牙子。” 月婵倒抽口气,专门略人孩童远去千里之外,为奴为婢或贩作艺伎,她眼泪都吓的直淌:“那、那小姐……怎么办?” “不许哭!” 裴老太太强作镇定的轻喝,现在薛将军正在楼上大宴,若闹出了事,整个南郡都会乱做一团。 她深思熟虑,也心思清明。 “等着。” 老太婆吸了口气捏紧了杖子,一步一步往后院而去,今日朱门齐聚满月楼,而他们裴家想要举荐的人却独偏好清净,留在院中照顾马儿。 燕岐。 漫不经心,正在喂马,没有一点儿的紧张和迫切。 老祖宗咽着唾沫,龙头杖“哐当”驻地。 “当家太太。”燕岐听到了声响,转过头来,猝不及防瞧见老太婆双眼通红似马上要落下泪来。 老祖宗欲言又止,双膝一软,竟是要跪下的姿态举措,燕岐骇然,连忙伸手搀住了她的臂弯,裴家官商各半,南郡的确有不少书香门第的瞧不起这帮腔的作态,可裴老太太年轻时风光无限,她与丈夫为先皇平定南乱这段历史,足可以流芳百世。 燕岐受不起。 “您这是做何?” 老太太浑身都在不安的战栗,她有些手足无措:“老身没有别的法子了,想请燕岐你,再帮老身一个忙。” 燕岐蹙眉不明。 “宝儿不见了。” “宝小姐?”少年一愣,未完全明白过来。 “宝儿与绾绾在尧松失踪,云颂那个不争气的没能看着护着,方才得信来报,温常如还在当地搜寻,老身不能去求府衙,不能去求李太守,裴盛又远在枳首营,这个关头,只能求你看在裴家不算薄待的份上,帮帮我老太婆。” 她发自肺腑、情真意切,哪怕是这会儿要老祖宗当面跪下叩谢,她也绝不犹豫。 裴兮宝是老人家的掌上明珠,磕着捧着都心疼,如今失了踪无影无寻的,这本能叱咤风云的人物也慌了神。 她将裴云颂在尧松的一切简而概之,只见少年人神色晦暗,不知思忖什么。 “燕岐有个要求。” “说。” “今夜满月楼的人,必须一醉方休。” 谁也不能踏出一步,他们得醉,得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不会听到、看到。 少年人意有所指。 老太太有些诧异,虽不明,但重重点头。 燕岐这小子有担当有想法,虽不见得讨喜却也不叫人生厌,南郡青年才俊无数,唯一人得她裴老太太青眼。 少年人话不多,策马扬鞭就带上了一旁同样瑟缩着的裴云颂。 “可、可要我帮什么忙?”大少爷惹出了这么大的祸,只敢畏畏缩缩听候差遣。 “无需。” 燕岐冷言。 裴云颂并不知道这个马奴能作出什么事来,可自家祖宗似乎很相信他,就是比信任官衙差役还要相信他。 他从来都没正眼瞧过燕岐,可如今黑夜里快马一鞭急如电闪,似决断决策已成竹在胸,让裴云颂都惊觉,这绝不是一个单纯的奴才可以有的气度和心胸。 燕岐很明白老太婆不愿声张的缘由。 既然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说明并不是冲着宝小姐来的,她们两个只是被卷入了某些凑巧的事件里,甚至,掳走她们的人根本不知其身份。 若大肆宣扬,裴家的小姐丢了,居心叵测者反以此为要挟,裴兮宝恐怕才要遭逢大难。 小珍珠孤身流落在外,如羊入虎口。 南郡的官商和蛇蝎,任何人都可以将她拆骨食肌。 燕岐忍不住抓紧了缰绳,狠狠一鞭抽的赤马都蹶蹄嘶鸣,不安焦灼连自己都无法静下心神,裴府人手不够又不能惊动了太守和薛将军,该如何想办法拦截贼人。 少年突然调转马头,险将裴云颂给甩在了后头。 才一炷香的时间,大少爷就发觉了不对劲,他们出了城却进了山,这是通往哪里的老林? “燕岐,你要去哪儿?!” 不去尧松找人,去山里干什么? 裴云颂瞧出来了,这是两道通于官营的方向,行过山坳就能瞧见营火点点,殊不知,南郡外的山中竟有一支旱营小队。 “这是……白耳营的人,”裴云颂认得出军旗,必是在此处夜勤操练,“你来这儿做什么?” “借兵。”燕岐言简意赅。 裴云颂大惊失色:“你疯了,你为自己是谁,向白耳营借兵?!就算是三叔父也不见得有这权力随意调动,你借什么兵?!” 燕岐置若罔闻,下马将鞭子扔给裴云颂:“去裴府把翻羽带来。” 裴云颂呲牙咧嘴,这浑小子闹的哪一出,关翻羽什么事,关白耳营什么事,他——他这是,要将裴兮宝给送上绝路了! 大少爷咬牙狠狠抽了身下马儿,若不是老祖宗有言在先,他恨不能自己跑去尧松找宝儿。 燕岐根本,不知天高地厚! 南郡辖下有白耳和枳首两营,白耳营的副统乃是白於,年轻人血气方刚,近来听命带千余兵丁在山中露营操练。 火光遍地、守卫森严。 燕岐本无意隐瞒行踪,少年人的脚步早已惊动了营门的兵卒。 “什么人?”他警觉很高,白耳的落营点除了太守和都尉无人可知,又怎会有人三更半夜营前作梗。 “求见白於副统。”燕岐抱拳,脸色紧敛。 那兵卒一愣,上下打量:“副统有令,山中不见任何人,你又是从哪来的无名小卒。”他忍不住呵笑。 燕岐蹙眉,懒得多言,腰间可见金鞭还未眨眼,火光就耀着迅风,“啪”的一下卷住了那小兵卒捏着的宝剑,只听得兵器哗啦一声,三尺青锋已经握在了燕岐的手中。 那兵卒目瞪口呆,好快的身手。 “你小子这是要闯营?!” 胆大包天。 第70章 白耳营听凭调遣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闯营。 周围守营官兵听到了动静,几乎将燕岐围在火光中。 “得罪了。”少年不讪不嗤,长剑如芒,四溅银辉,身已如游龙掠过耳畔,撞上前的兵卒皆踉着脚步扑了空,剑柄的扫尾已抵到了后脊。 众人轻抽口气。 若是白耳营连个少年都拦不住,还有何脸面驻军南郡。 那兵卒吃了亏双目有些赤红,胸膛已被紧跟其后的肘弯撞击,整个人猝不及防就朝着营门摔飞了出去,腰身顿被一股大力抓住将身体拉扯了回来,小兵卒踉跄脚步终得以站稳。 正是营后闻声而来的人救下了他。 兵卒脸色涨红满身是汗,一瞧忙跪地:“副统!” 可不正是白於。 年轻的武将身着银盔铁甲,浓眉大眼、身形魁梧,一手按住小兵一手夺过他手中寒剑,跃身就是劈斩而来,眼角余光充斥着试探和欣赏。 少年人的瞳中没有一分畏惧。 他什么也不怕,不管是千军万马,还是万人之上。 头一回见到明知故犯者,白於突然极感兴趣。 铿。 燕岐被这突如其来乍现的寒光恍了眉目,虎口微微一麻,青锋脱掌,可他反应极快,旋身小腿已抵在白於的脚后,变掌为抓扣住了他手腕,借着白於的冲劲,从年轻将领的后背翻身而过,手刀于曲池穴处点到为止,惹得白於半身发憷。 竟一时半会没有挣脱。 好家伙。 “敢向白副统借兵千人,封锁蟒山至南郡西北管涔的隘口峡道,燃三十六烽火,闭十里城门,山中禁走任何车马,禁行任何百姓。” 燕岐不爱寒暄不爱说教,出口必是重点。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这小子在说什么? 借兵。 锁隘口,封峡道,燃山中火,闭十里城。 白於嗤着声,大言不惭,年轻将领挣脱钳制、斜锋斜劈,他要趁这小子无兵器在手杀杀锐气! “异想天开,没有太守和都尉大人的调令,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绝不可能——”他冷讽话音未落却整个人呆滞当场,燕岐手中有三寸辉光竟格挡住了三尺青峰,那寒芒似淬着月光和火色描摹。 是一把匕首。 白於看到了,不,他目瞪口呆,不敢置信,整个身体紧绷的仿佛银甲都吊坠着千斤重量。 “都退下!”年轻副统喝道。 原本还团团围在周遭不明就里的兵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茫茫然往后退却。 白副统手臂的肌肉张弛放松,长剑入鞘,他稍稍后退一步将燕岐仔仔细细的打量,最终,目光停留在那鎏月银花匕首上。 小巧精致并非杀人利器,或者说更像是孩童年幼时喜爱佩戴的装饰与身份象征。 刀锋八寸,削铁如泥却雕琢着千里青翠、江河湖海;玉柄四寸,无多坠饰,单单用着显墨浸出一幅早已模糊的字帖。 也许是诗,也许是词。 白於的牙根因为紧咬而发酸。 “你小子怎么会有这东西。”他压低了声又急切的想要探寻答案,“他们早就死了,你从何处得来?” 这次不是质问,而是略带恳求和某种希冀的询问。 燕岐不为所动,显然心知白於认得此物。 他将银花匕首置入怀中:“白副统,人命关天。”他定定道,不提任何这关于这把匕首的往事。 白於的手“喀”地捏紧了身侧宝剑,深吸口气拂开大氅喝道:“来人,开道!白耳夜营听从号令,不得有误!” 所有人面面相觑,他们不知,白於究竟看到了什么,竟会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如此俯首帖耳,毕恭毕敬。 这便是裴云颂带着翻羽赶来看到的场景,火色星光,列队而行。 燕岐,当真说动了白副统调营出兵?! 只闻少年轻言凿凿,若有贼人在南郡附近行这肮脏勾当,被掳的绝不可能只有两位小姐,他们无法正大光明定会选择夜行将姑娘运送出城,封锁山中峡道,就是要逼着贼人停驻车马或入官道。 否则,行过管涔山麓四通八达就再也没有机会围追堵截。 裴云颂似懂非懂听着白副统的调遣。 燕岐已跨身驭上翻羽,那小马驹看起来很是兴奋,马尾不断左右甩动。 “你的小主人有难了。”少年俯身抓紧了翻羽的鬃毛。 山中点亮的烽火遥相呼应。 燕岐却感不到半分的放松释怀,裴兮宝,生死造化,且看天意。 少年人打马一鞭,与大军背道而驰。 山路崎岖,月色沉沉。 裴兮宝昏昏沉沉醒来时才发现自个儿正躺在马车里,隙虫寂寂、夜禽哀鸣,不是城镇,而是深山沟涧。 月光透过窗牖洒落,她一动就惊觉自己的脚踝手腕都被粗重铁索锁着,连挪步都困难至极,身边还躺着一个身影,裴兮宝摸索着衣衫就知道,是温绾绾。 小姑娘推了推,温绾绾没动静,还深沉昏迷着,“喀”,手肘撞到了木栏。 她们,竟是被关在一只木笼中。 裴兮宝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不发出惊呼,摸到了腰际那八褶金角的锦囊,外头传来细碎声,是脚步和马蹄,不下八九人,隐隐约约在交谈吵嚷。 小姑娘咽着唾沫竖起了耳朵。 渠道阻塞,有官营正在封山,紧接着是男人的骂骂咧咧—— 狗屁,进了官道,还有路走? 不想想自己干的什么肮脏事,也要瞧瞧这马车上的“小骡子”。 怕什么,大富大贵拢着你,这些年没少赚勾当,等这寻山的风头过了也不迟。 七嘴八舌中倒还有人镇定自若。 裴兮宝颤着声,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沉晦涩,便能瞧见,车里还有二三木笼,关押着五六个正昏沉不醒的少女。 喝! 她骤然明白自己和温绾绾是踏进了什么道,定是温常如曾经提及,南郡少女的略卖案。 她们,都是小骡子。 京城里有的是达官显贵喜欢这些卑贱*货色。 查,是休想查个水落石出,否则那么多郡城隔三差五的出事,怎不见掀起风浪? 裴兮宝脑中涌上的全是赵姨娘那听来的风言风语。 她手脚冰冷、不知所措。 第71章 想不到,你们钓了一条大鱼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林间有车轱辘声缓缓辗转而来,胭脂水粉的香气顺着夜风落进鼻息。 那是一辆花鹤纹金穗马车,车中人,非富即贵。 车边随侍的丫鬟正提着小花灯,瞧这些三大五粗的男人满是鄙夷和嫌弃,她摸了摸衣袖掏出一个钱袋子,远远地掷来。 为首的男人虎背熊腰一身蓝布长袍满脸的络腮胡,衣角不修边幅的掖着,接下银子掂了掂,满意的揣进怀中。 裴兮宝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任何交谈,只晓得那车辕咯噔就要离去,她一咬牙攀上窗栏,锁链刮擦皮开肉绽,小姑娘敞开嗓子眼叫道—— “盛家主母!盛家主母!” 声音沙哑急切,她还嗅得出乔氏身上独爱用的香粉。 原本要离去的金穗马车停了下来,显然,车中人听到了叫唤。 “你这马车里是什么人?”小丫鬟心领神会替主人发问。 蓝袍莽汉挡在了马车前,冷笑道:“您的事办好了,咱们的事也别多管。” 金穗车帘微动,端庄温柔的女人步下了马车。 正是盛家的夫人,乔氏。 生来一副名门嫡秀娴雅温仁模样,眼角眉梢都琢不出半寸险恶,她知道这些人非善男信女,都是替人消灾的勾当。 只是,那黑漆漆马车里的声音,有些熟耳。 两个大男人七手八脚正将马车里那惊慌失措的小姑娘给拖拽出来,硬生生险要把她的呼吸都掐断了,老大爷们单手一提,跟提小鸡没有差,噗通,把人扔在泥地上。 “娘的,单就这骡子醒的早!”他们骂骂咧咧,马车里一窝的姑娘都还在昏睡,偏她醒了。 为首的蓝衫人目光犀锐,将那被捂着嘴瑟缩呜咽的姑娘打量二三,伸手把她腰间系着的那个八褶金角香囊扯下。 香囊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小口子,断断续续的漏着食饲。 “这食料里添了癸曼草。”蓝衫人轻嗅,癸曼草对马儿致兴,对人是醒脑,难怪,比别人醒来的早。 他啐了口,将香囊掷地。 乔氏瞧清楚了,不由背后起了白毛汗,是裴兮宝! 小姑娘在男人的手微松时,恶狠狠踩了那莽汉的脚尖,她挣扎着叫嚷:“盛家夫人,他们、他们抓了几个姑娘,唔……” 她的嘴已经叫人捂上了,裴兮宝张口就咬,莽汉的手指几乎被撕咬下一块肉皮,他恼羞成怒,挥手“啪”地一记耳光,狠狠摔在裴兮宝脸上。 小姑娘整个人都被打趴在了地上。 乔氏倒抽口气,显然,这些凶神恶煞根本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 他们还以为,她和这一车的小骡子们都是同等的货色。 女人突然笑了,震惊之下,笑的格外讪弄。 “想不到,你们还钓了一条大鱼。” 裴兮宝嘴角渗着血丝,惊觉女人在这瞬神态举止的转变,她被人从地上拖拽起来,就看到乔氏缓缓步上前来,一手扣住了她的下颚,将声音压得极低。 “绾绾想必也在马车里,”乔氏何等聪明,一眼就瞧出了这些人的勾当,“我不沾脏事儿,”女人一扬手,事不关己己不操心,“本来只想温家撞个南墙吃个苦延过这桑植时间,桑苗出了状况,小姐又失了踪,明早起来也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乔氏的喟叹里带着惋惜,十三商行的损失都该由裴家来承担。 她倒是想作壁上观,煽风点火。 裴兮宝颤着唇舌,卡在嗓子的字眼没有落出,只咳出了一口淤血,啐在地上。 可乔氏已经从她的眼神里看的一清二楚。 “这批桑苗在送至蟒山露桐口时被热水烫了根,温家取了货就要运送各城各县,待桑农们收到时,你猜会怎么着。” 今年整个温家的蚕桑都会遭受打击。 裴兮宝瞠目结舌:“你怎么会知道桑苗驻在露桐口?”十三商行的录货渠道本不应为外人道,尤其这次赠与桑农的小苗是老祖宗亲自吩咐的,她看到乔氏洋洋得意的模样,恍然大悟,“是姑妈。” 裴芷有资格得知裴家货运的动向。 “老太太宁可救温家也不救自己女儿,天底下哪来这等道理。”乔氏好似在为裴芷抱不平而理直气壮。 “乔氏,祖母待你盛家不薄!”裴兮宝不敢置信。 “不薄?”乔氏余光一拧,凶狠显露,她碎碎念着狠狠一脚踩住了裴兮宝脖下的锁链,小姑娘顿被勒出血痕,佝偻着脊背几乎跌在地上,“是不薄,当初三跪九叩的‘施舍’一辈子都会记在心上,我倒要瞧瞧,是老太婆的口气硬,还是你这小姑娘的骨头硬!” 锁链在裴兮宝的手腕脚踝磨出血痕,她绊着脚爬不起身的样子,乔氏反觉有趣。 盛气凌人呢? 装腔作势呢? 到底,谁更像被拿捏贩卖的,牲畜。 小姑娘咬着牙不吭声,眼底沉着月色落下的晦暗反叫女人心有余悸,裴家这娇滴滴的小珍珠可不似从前那般鲁莽傻愣。 乔氏退开了手脚,她松了口气抚正云髻的发钗,回到了那副端庄娴雅的模样,马车帘子半掀,她俏生生道。 “奉劝一句,在南郡做下的勾当,李太守早有察觉,”话当然是对那群凶神恶煞说的,女人意有所指的昂首,“你们面前,就是都尉大人的掌上明珠,想活命,最好让她,开不了口。” 裴兮宝倒抽口气,乔氏是不想留她活口了! 自打燕岐三言两语道出她的身份在外人前举足轻重暗藏杀机,裴兮宝是头一回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竟是这般让贼人们咬牙切齿。 “臭婆娘!”那魁梧的蓝衫人见乔氏的马车远去咒骂着,那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南郡都尉这四个字,的确令人闻风丧胆,裴盛看起来书生意气,可自打掌事南郡兵权与李崇孝珠联璧合,南郡地界,本是谁都不愿意招惹的。 白耳营的动静,不知是否因这裴兮宝的失踪,但烫手山芋,就在眼前。 络腮胡子的男人不假思索抽出了腰身大刀,寒光一闪晃花了裴兮宝的眼。 乔氏说的没错,不如,杀人埋骨。 神不知鬼不觉。 第72章 全都该死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看到他们眼色骤变时,就知道,大事不妙。 她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往后爬去,沙哑嘶喊:“你们敢……你们敢!” 敢——光天化日下如此草菅人命。 “裴小姐,带着你,不方便。”男人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动,似乎砍死“小骡子”对他来说,稀疏平常。 锁链和花裙拧滚在一起,泥泞又肮脏,卡在喉头的气息怎么也咽不下去,她看到寒锋沾着月色,已经照着自己的脑袋,劈了下来。 裴兮宝的尖叫,响彻四野。 那瞬,马儿蹶蹄嘶鸣仿若夜空徒落的惊雷闪电,劈开昏暗光霁时的疾风掠影已撞上那蓝衫莽汉,白马飞蹄如同月色从眼前洒落。 魁梧男人的身体被砍成了两段,血,全喷涌在裴兮宝身上。 她吓呆了。 断裂的肢体倒下,蓝衫人那满是胡子的头颅咕噜咕噜滚在手边。 小姑娘三魂没了七魄,目光都无法挪动半寸。 马上的少年定睛沉眸,裴兮宝嘴角脸颊微有红肿血迹,手脚脖颈皆被锁链束缚,深闺娇养、锦衣玉食的小珍珠何时受过这般屈待,他没由来只觉无法宣泄的愠怒撞到了胸膛。 他的宝小姐竟像牲畜一般被栓着! 燕岐觉得自己才疯了,横冲直撞而来的恼怨无法控制,因为腰际抽下的银链软剑不听使唤般,已刺向了那些妄图落荒而逃的贼人。 浓重的腥味浸没林间。 少年的每一步皆是血色。 剩下的三五贼人瞧见自家弟兄身首异处、支离破碎,吓的两股战战毫无还手之力,咯噔咯噔,跌倒在地。 “求求你……求求你……饶了小命吧……”他们战战兢兢一边跪地一边后退,声泪俱下。 软剑从地上拖曳过的痕迹就像是精雕细琢的银色游龙,见血封喉。 沉寂阴邃的眸色里穿不透半寸月光。 “《盗律·刑法志》,强窃盗贼,略卖人口,当处以,”燕岐的声音比之清冷的寂夜还要叫人毛骨悚然,“磔刑。” 噗嗤,血色喷涌,人头落地。 他没有一星半点的怜悯,似千刀万剐不可解心头之恨。 裴兮宝看到的,是充斥眼帘的血红,腥味笼罩无法抹去,她浑身冰冷,颤抖难耐。 “宝小姐。” 冷冽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少年已挥剑将她的锁链劈去。 裴兮宝只觉臂弯憷麻,想要眨一眨眼都困难艰涩。 “燕……燕岐,”她齿根打着颤,手指僵硬的像被冻住了,“我……我留下了食饲……我……”小姑娘的指腹揉过嫣红掌心,也不知是谁的血,粘粘腻腻。 “我知道,你一定、一定会带着翻羽来找我的……”小姑娘眼神恍惚失焦,明明害怕的要死,口齿不清,可偏偏忍住了不掉一滴眼泪。 她在发觉沣禄行不对劲的时候勾破了翻羽的食囊,还故意——故意激怒了这些贼人和乔氏,小马驹对这东西和血腥味极度敏感,只要——只要燕岐带上翻羽,哪怕一点点的携下这山风,也许……还有机会,找到她。 她已经竭尽所能。 燕岐蹲下身,将满是血腥的手藏进袖中,捏着衣角轻轻擦去裴兮宝脸颊的血痕。 小姑娘魂不守舍吞咽着唾沫,眼泪突然就一颗颗滚落下来,化了殷红。 她害怕,害怕极了。 只要燕岐晚来一步,她已命丧黄泉,裴兮宝第一次见到这般凶神恶煞的亡命之徒,原来,在有些人的眼中,性命果真,一文不值。 眼泪滴滴答答的砸在了少年的手上,好像也烫得心头憷动,一时竟不知何言安慰。 林间不远亮起了火光,那是追随而来的白耳营。 白於副统瞠目结舌,马车里昏迷不醒的五六姑娘皆是被掳卖的孩童,朗朗乾坤竟还有贼寇行这等恶劣无耻之事! 年轻将领看着满地的残肢尸骸,只觉快意,换了他在场也绝不轻饶这等凶徒。 白於命人将小姑娘们都送回附近的衙门,待醒来再安顿车马护送,这才知晓,原来裴盛的女儿也卷入了这场是非,但太守和都尉府没有任何动静,唯独这个少年单枪匹马闯营封山,定也是生怕贼人知晓裴家小姐的身份暗下杀手。 幸得,早来一步。 幸得。 白於额头不免起了一层细汗,裴都尉的女儿若是出了事,整个南郡怕是真要翻了天。 少年人将裴兮宝带上翻羽,小马驹这回嗅着她满身的血腥却不敢动弹,似也能察觉小主人的惊恐。 “可要回裴家?” 裴兮宝没说话,手指捏紧了少年的衣襟。 燕岐就知道,她不想回府,至少,不想用这副满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模样回去。 少年打马下山,将小姑娘安顿在县中的客栈,命人置了热水,宝小姐需要好好清洗这身肮脏,也洗去一整晚的恐慌。 只是,裴兮宝窝在房中足有一个时辰却始终不见动静,不吃,不喝,也不唤水。 燕岐忍不住推门进去,才发现屏风后的小姑娘还失神落魄的泡在水里。 他连忙收回视线,隔着屏风伸手试了试水温:“水凉了。” 裴兮宝的眼神动了动:“水凉了……”她轻轻重复了一遍,仿佛此时此刻才感觉到浑身上下刺骨的冰冷。 水声哗啦。 燕岐背向屏风微微侧身,烛火的剪影透过花鸟的绣色,模糊描摹着少女的身形,削肩细腰楚楚婀娜,脚踝的玉铃滴下水渍,发出动人轻响。 每一步,都能踩在心上。 她披上衣衫,心不在焉脚下一滑,噗通栽入了想要来搀她的燕岐怀中,小姑娘吭着声没动。 方出水的海棠总是柔嫩娇软却没有了那份灵动活泼,燕岐小心翼翼将她抱回床榻,用锦帕一点一点耐心的擦拭她潮湿的长发。 少年还是头一回这般伺候小姑娘,却只觉心甘情愿。 裴兮宝还没完全缓过神来,是啊——看着眼前血肉横飞,平日里就是小剪子也没碰过的姑娘怎么会不心生惶恐。 “怕吗。”燕岐突然问。 裴兮宝点头。 “怕我吗。” 杀人不眨眼,在看到裴兮宝受伤受辱的那一刻,燕岐发誓,他没有想过要留下任何人的命。 第73章 别闹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怕我吗? 裴兮宝轻轻摇了摇头,怯懦着扯动嘴角:“我怕……怕自己失望。” 小姑娘惊魂甫定还带着诚惶诚恐的茫然,她想要改变曾经的命运,也险将自己也送入刀下亡魂。 将来——将来不值一提。 祖母、方大夫人、赵姨娘和爹,他们都会伤心的。 一定会伤心死的。 裴兮宝突然害怕,她发誓,就在那把寒光大刀从脑袋上劈风下来的时候,她害怕,自己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没有完成的夙愿,还有大好的时光和锦绣前程;她害怕,自己才是那个哪怕重活一世也百无一用的人。 “裴兮宝。”燕岐沉声,指尖绕着小姑娘的长发,他微微蹲下身,阴影便笼了裴兮宝半身,伸手托了托她低垂的脸,“今夜,并非是我救了你,而是你自己。” 燕岐带着翻羽去过裴云颂指认的沣禄行,小马驹嗅到了食饲的味道,裴兮宝和温绾绾定在此处逗留过,随后与白耳营相应进山搜寻,就是想靠着翻羽来辨出蛛丝马迹。 “裴兮宝,从未令人失望。”少年难得放轻柔了声,似乎连从来的疏冷中都叫人觉出了一丝温暖。 她这段日子行事作为出人意料却每分每寸都像是卯足了力气的想要争着往上走,燕岐并不是没有察觉到。 裴兮宝抬起头来,眼眸里亮晶晶的,好像有些不明的安慰和欣喜绽在眼角眉梢。 他的小姑娘和从前不一样了,不哭不闹,坚强的叫人欣赏,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似乎,裴兮宝的一颦一笑都能牵扯情绪变化,他想,他的确有些将这小珍珠放在了心上。 裴兮宝这才微微松下了紧绷的身体,出水芙蓉轻衫素衣,明明瞧着干净清澈却叫燕岐觉出少女骨子里的千娇百媚,好像连发尾坠落的水珠都在拨动心中细弦。 小心翼翼,却不受控制。 湿漉漉的发梢绕在被刮擦的淤痕,粉颈霜肌格外显眼也碍眼,血痕被清洗干净,燕岐将药膏轻轻抹在她脖颈下。 小姑娘肌肤娇柔,平日里稍显用力都能掐出红痕,裴兮宝不知是不是吃了痛,瑟缩着就往后躲去。 少年不说话,光是横眉眯眼,裴兮宝已经挎着肩“乖巧听话”的爬回来了。 每每燕岐不苟言笑的时候,她总有些提心吊胆的后怕。 白净的小脸蛋上红*肿没消,柔嫩的唇角有着裂痕,那一巴掌下去的时候,小姑娘没想着闪躲,看着伤口都叫人没由来怒火中烧,那些人皆死不足惜。 燕岐的指尖“咔”的掐了小药罐子。 指腹的软膏在小姑娘还有丝丝血渍的嘴角沾过,他尽量放轻力道不叫她觉得刺痛。 微微熏暖的烛火带着昏黄的热度和光晕落在阴影,将裴兮宝的唇瓣映得灿若玫瑰。 软膏冰冷,裴兮宝忍不住抿着嘴角,沁入了一股风荷味,这药膏不苦,甚至还有些许的清甜。 她舔了舔唇。 “别闹。”燕岐蹙眉,药膏口食无伤,本也添了荷尖蜂蜜,只是小姑娘呲牙咧嘴的模样都叫人心猿意马乱了神。 裴兮宝哼哼着声,总算是寻回了些许装腔俏皮的神采,索性张口咬着了燕岐还没收回去的食指,磕碰着牙齿,舌*尖就抢着卷走了软膏。 不痛,却很痒。 心痒,少年似是胸腔里被什么东西徒然狠狠蛰了一下。 “咔”,他的手已经掐住了裴兮宝的颈项,就好像是一种本能的无法抗拒的反应,整个身体低俯在她跟前,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她头顶。 裴兮宝一愣,眼见后背就要撞上了床沿,突的,掌心压在了背后将她反身一推,整个人几乎是跌进了燕岐的怀中。 娇娇小小,抱满怀。 那还本掐住她脖颈子的手挪到了后颈,她看不到燕岐的脸和表情,只能感觉到少年的呼吸打在耳畔。 烫热的很。 “不听话,就吃了你。”他的声音不响,一字一字落在耳朵里清晰得像落在岩石的清泉,那个在拾脉山被刺客追杀的夜晚,少年也是这般冷声冷语—— 不听话,随时都可以,掐断这小脖颈。 裴兮宝浑身一颤,燕岐的确说过,不许她独身出门,可小姑娘从来置若罔闻,才惹出了这么大的祸还险些将温绾绾也一并拖下水。 “我……”她理亏但是想再挣扎一下,“我……呀!”只是那辩解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她已经面红耳赤的惊跳起来。 燕岐故意的,狠狠咬了一口她的耳朵。 就跟,当真要吃了她一样。 裴兮宝又羞赧又窘迫恨不能这会儿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我和绾绾还有大堂哥……”明明是一道儿去的,不算孤身,得,气焰越来越弱。 燕岐冷嗤,裴云颂是个什么货色的大哥?温绾绾也不过是个玩性重的小姑娘,几个人跟着裴兮宝怕都是要被她耍得团团转,唯独一个头脑清醒温常如,偏偏当时还不在身边。 若不是那少爷当机立断知道不可声张,现在也不知是个什么祸端。 燕岐听不得小姑娘的狡辩,只瞧着她小巧还坠着花丝钉的耳垂,有些红润有些发烫,他忍不住又掐了一把。 就跟惩罚她一意孤行似的。 裴兮宝的耳尖透红透红的,燕岐反觉得有趣极了。 “祖母知道这事一定急坏了。”小姑娘进退两难,倒是想起裴家说不定闹成了一锅粥。 哟,还知道自己有多让人操心,燕岐这才松开了她却见裴兮宝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怎么?” “祖母身边有很多人,哪怕她不想惊动太守大人和薛将军,可为何……单单寻你。”这是裴兮宝诧异的地方,燕岐充其量是裴家的一个“外人”,就算是有心举荐的“义子”,可相救裴兮宝兹事体大—— 为何,祖母如此信任燕岐。 燕岐抓过她的手,腕上被铁索栓的皮开*肉绽,叫人看了都心疼,少年耐着性子将药膏涂抹在伤口。 “三老爷早有怀疑各地的略卖案与京城势力有关,半年前,有个叫芙笙的姑娘从京中逃回,太守大人已有察觉,不宜声张,只得暗中查访。” 裴兮宝愣着脑袋,原来其中还有这些道道。 第74章 他想,他是舍不得裴兮宝委屈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还记得先登马场运送的马儿吗。” 裴兮宝想了想,的确是有一日,父亲来口信府中,托燕岐调运马匹,当时大家伙还觉得奇怪。 “送马入山,不过是为白耳营安下山中的烽火标,”这就是为什么燕岐能够知道白於副统的安营处,“从京都到十二州,再至东南各郡城,略卖案频出不断是因为头顶有一张通天巨网。” 参与者,收授者,受命者,从掳劫、运送、贩卖至封锁消息,皆不是小事,有达官显贵,有亡命之徒,李崇孝和裴盛能做的唯独在南郡这掌控范围内,严加布防。 南郡通山麓,山中要径堪比官道,若不及时封锁,善于隐藏的贼人定会消匿行踪。 “所以,祖母知道,父亲将白耳的伏营和烽火点都告诉你了?”裴兮宝恍然大悟,怪不得老太太独独找燕岐想法子。 燕岐不置可否,裴兮宝的指缝里渗着血丝,软膏轻轻压下,小姑娘还瑟瑟缩缩的。 难怪,听到贼人们说什么山道盘查逼下官道。 “沣禄行的事,父亲难道也是未卜先知?”裴兮宝皱着脸,她觉得自己才像极了被蒙在鼓里的人,燕岐同样身在府中却无所不知。 “都尉大人并未怀疑银庄,”燕岐掏出从裴云颂那得来的沣禄行银票,票底印着滇红朱砂,他缓缓道,“这可不是什么正当票号,而是洗钱庄。” 洗钱庄。 裴兮宝张口结舌,恰手腕叫燕岐扣得生疼,忍不住低呼。 “京城里‘见不得人’的法子,高官收贿者不会正大光明的将银子抬进大堂,为防朝廷内监和都察院的审查,他们会开上票号或者当铺用来遮掩,授贿者奉上价值千金的古玩字画,以极低的银钱将其当售,或,以极高的价格收购一文不值的物品。” 燕岐言简意赅。 裴兮宝恍然大悟:“所以,沣禄行愿意纳别家银票纯粹是因为,他们兑换出的票子,是不可折现的。” 假票。 专门用来洗脏银。 兑换假票的人,自然会引起钱庄幕后的注意。 小姑娘蹙眉觉得这一道儿的水实在是太深了,自己莫名其妙的一脚,竟险些陷了深渊。 “那——为何有人会将这假票输给大堂哥?”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显然是,刻意为之。”燕岐点破不道破,看裴兮宝眼睫颤颤的思虑模样。 他觉得,还挺受用。 “大堂哥说是在花街赌坊赢来的……”乍一看,是意外巧合,裴兮宝不傻,呀着声惊道,“姑妈!” 裴芷。 “裴二夫人。”燕岐不觉得有什么惊讶。 裴兮宝急吼吼的拍掌,就知道裴云颂那个不成气候的就算是上赌桌也从来没有大杀四方过,怎么着那天就有如神助一样赢了个满堂彩,还不是着了别人的道! 小姑娘将山中所见所闻和盘托出,裴芷心有不甘与乔氏狼狈为奸,找人坏了温家的桑苗,正等着作壁上观看一场好戏。 只是小姑娘背后一凛,觉出了凉意。 乔氏只想借温家的货令裴家难做,而姑妈,却利用裴云颂好赌好酒,借沣禄行的假票将他们引去了贼人窝。 裴芷想要的,怕是她这颗小珍珠,不见天日。 若是裴兮宝今次当真出了祸事生死难测,裴家决然不会好过。 “沣禄行曝光,李太守得知定会下放州府周知,盘查各地沣禄行相关商铺,”燕岐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顿,“你当时既然醒了,为何故意绊住乔氏?” 明知那女人心有叵测还要露面,是嫌自个儿命长不成。 裴兮宝抿着嘴,许久才道:“我不确定她是否与略卖案有关,我想知道,她还有没有一分善心。” 燕岐闻言一愣,抓着小姑娘正要上药的脚踝就狠狠一掐,疼的裴兮宝呲牙咧嘴又不敢大呼小叫。 小珍珠委委屈屈红着眼眶,就跟故意和他杠上似的:“我、我那不是没有法子……祖母不在,爹爹不在,燕岐你也不在,我、我都怕见不着明儿个的太阳呢。” 她呜呜咽咽的嘟囔。 这没说谎,当时的确六神无主、方寸大乱。 就怕醒来时物是人非,荒无人烟。 “马车走的是越合山道,一定是想把我们都偷偷运送出山,爹如果知道我失踪一定会翻江倒海的找,府衙相关一个都跑不掉,大堂哥这人三大五粗的,我总不能靠他吧……”小姑娘振振有词的很,“乔氏如果是最后且唯一见过我的人,我不信,她能这么心安理得。” 下下策。 “结果呢。”燕岐挑眉,指尖拨弄着裴兮宝脚踝的玉玲,她是聪明,就是爱“自作聪明”。 乔氏不想惹祸上身,甚至,巴不得把这小珍珠就地正法,一了百了。 裴兮宝深吸口气。 那女人长得像个菩萨,却佛口蛇心。 “贼人已死,单凭我一面之词并不能指认什么,”温绾绾等人昏睡着什么话也没有听到,“况且此事牵扯姑妈,无论如何她都是裴家的血脉亲缘,祖母不可能亲眼看着她被送进牢狱,否则裴家与林家也永无宁日。” 乔氏故意将裴芷拖下水,就是为了得一个挡箭牌。 裴芷还浑然不觉。 裴兮宝恨恨地。 燕岐却不知为何有些想笑,小姑娘方方面面都顾虑了个周全,唯独自个儿吃了个闷亏不肯提。 “这可是你第二回放过裴芷了。”少年提醒。 聪明人非要装糊涂。 裴兮宝托着脸颊:“桑苗的事若叫人知道是姑母授意,传出去只会损裴家的声誉,不能指望着桑农和十三商行的理解。” 人言可畏,只能不动声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燕岐倒是挺诧异裴兮宝有模有样为裴家的将来盘算,真有几分坐镇郡中独当一面的风采。 认真起来的时候,一蹙眉、一抿唇,都叫人爱不释手。 “燕岐,”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神里透着狐疑,“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关于京城的事?”商场官场、旁门左道,好像少年人无所不知。 第75章 小姑娘倒是懂事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明明和自己一般,平日里鲜少踏出拙藤园。 “羡慕见多识广?”燕岐话少又噎人。 裴兮宝哼声:“将来,我也要出南郡瞧瞧。”一方风土虽是她的天地却也是个牢笼,将光彩夺目的小珍珠藏在深海底下。 睡梦之中*出现的,不光是那些肮脏难堪鲜血横流,也有京都的川流不息、人声鼎沸。 她曾见过富贾朱门、皇亲贵胄。 裴兮宝眨眨眼,仿佛已经预见了那个未来,朝着燕岐勾勾手:“谁说我不能成为像祖母那样叱咤风云、顶天立地的人。” 燕岐挑眉,裴家老太太的确是撑着半生荣耀却也半身摧残,一路走过腥风血雨,在子女面前将全部的伤痛咽在骨子里。 尤其是对着裴兮宝。 捧着宠着,绝不叫她瞧见一滴眼泪,听见一句碎语。 娇滴滴的小珍珠,用尽了裴家的金玉满堂才堆砌而出,燕岐倒是觉得,她就该笑着、娇着,有人疼宠呵护,有人遮风挡雨,才不负盛名。 人小,心思倒不小。 燕岐不置可否,将被褥一翻就覆上了裴兮宝半身,“喀”,案几的烛火瞬熄。 昏沉沉的静谧笼罩了一室。 裴兮宝突然扯住了燕岐的衣袖:“你……你别走。” 这和树林子里一样黑暗静谧,多少叫人心有余悸。 “宝小姐,该休憩了。”一整晚的惊魂甫定,明日他们还得赶回裴家。 小姑娘摇摇头,她不想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伸手指了指燕岐的长袍,少年人微微蹙眉倒也是心领神会。 他一坐在床沿,裴兮宝就爬了上去将脑袋枕在燕岐膝上,这才心满意足安安稳稳的闭了眼。 少女裹着被褥,娇软可人。 有些莫名的海棠花香氤氲在房中,长发紊乱缠绕在他的指间。 竟觉,香甜。 被褥中有着瓮声瓮气的痴语:“燕岐……我像在痴人说梦是吗……”她想她的“壮志”在燕大人看来不过是笑言,“可是我没有。” 她轻轻道。 更像是半梦半醒的呓语。 裴兮宝睡着了。 两缕月光透过隙开的窗缝落进,洒在她娇挺鼻梁,蝶翼眼睫,还有的,是不沾口脂却如樱色绛红的唇角。 秀丽绝伦。 山中的风月如刀,杀人如麻,少年触碰过的肮脏血腥的都不该惹上裴兮宝一分。 他想,他是当真舍不得小姑娘受了任何委屈,她的可生可死,似乎,一滴眼泪,足以。 少年目光沉沉,落在窗外远处,层峦叠翠。 这日出霞光还未透云,也不知县城里哪只不醒脑的公鸡早早打了鸣。 燕岐早已不在房中,少年人备上了车马,候在栈中。 裴兮宝回南郡的一路心情都焦灼的很,偏偏到了府门口她不急着冲进去,而是伸手将荷花衣缘笼好,领口重新竖立整齐。 燕岐瞧出来了,她在试图遮掩那些瘀痕伤口,不希望裴家的女眷们看了心疼难过。 小姑娘倒是懂事。 少年伸手在她的唇角轻轻一抹,那是她出客栈前特地涂上口脂遮去了嘴角的红痕。 “别让老太太等急了。” 他很了解裴兮宝的心情。 小姑娘这才提着裙角一路嚷着“祖母祖母”的冲进府门,裴家的女眷皆惴惴不安的候在厅堂,整一个愁云惨淡,今日清晨白副统派人与裴云颂一道传来裴小姐安全的消息,然大家伙依旧提心吊胆没有任何的睡意。 众人一听那俏声和脚步,纷纷站起身朝着堂门张望。 裴兮宝跟小蝴蝶般已经飞扑进裴老太太怀中,方大夫人手里一直揉捻的佛珠串都险些摔在了地上。 老太太眼眶泛红就是憋不出一句话来,只管上上下下的打量有没有哪儿受了委屈受了伤。 一堂屋的女眷们这才如释重负。 尤其是大夫人,得知自己的儿子没看好宝儿,把她和温家小姐都一同弄丢在尧松,又羞又愧恨不得一头撞在这堂木上,裴云锦好说歹说劝了整晚。 好不容易一家子熬到了这会。 宝儿没事就好,回来就好——都是些耳熟能详的安慰话,用来掩饰一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 裴兮宝知道不能将所有的事都和盘托出,只道是一行几人去了银庄却被贼人掳劫了。 “可是那些专门略卖的人牙子?!”赵姨娘追问。 裴兮宝点头。 “天煞的!”她跺脚,“是该让太守大人好好的查清楚,一个也别轻饶了!”她愤愤不平。 方大夫人连忙将那佛珠传抱紧怀中,真是菩萨开眼:“听说白副统带着云颂和燕岐封山搜人?” 那年轻将领也仅仅是三言两语。 “多亏了山道半途阻塞也耽搁了贼人的车程。”小姑娘挑挑拣拣着该说的话。 “兮宝!”堂门外的沉声低喝伴随着急促的步伐,裴兮宝刚转过身就被人搂进了怀里,那是风尘仆仆的裴盛。 显然是从枳首营得知了消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裴盛看起来书生意气,平日里多半在府衙,与家中女眷们鲜少聊说闲谈,这女儿也是隔三差五不见面的。 裴兮宝感觉到父亲的手在后背压地紧紧,他不说话,却浑身有着难掩的颤抖,裹挟着失而复得般。 她想,他是真的很担心自己,虽然,不善言表。 “爹爹莫慌,我没事了,一点儿也不害怕。”她搂着裴盛的脖子想要缓解父亲焦虑的心情。 裴盛闻言喟笑,女儿仿佛,和从前不一样了。 老太太就不满意的哼哼声,拄着拐杖偷偷在男人的腿脚敲打:“你呀,多关心关心宝儿,整日里埋在什么军政文书里,自己的女儿还比不得那些白纸黑字不成!” 老祖宗很少数落裴盛,只是这段日子看到裴兮宝的转变,她还有些为这么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却有个工作狂的爹感到不平。 “是盛儿的错。”裴盛连连赔罪,他是个不善表达感情的父亲,也未必是个好父亲。 裴家不缺绫罗绸缎金珠银玉,他的无暇顾及似乎都成了理所当然。 男人低首摸了摸宝儿的脑袋。 “李太守怎么说?”裴老太太正色正声,那些贼人什么来历她不知道,可把主意动到了裴兮宝的身上,就不该轻饶了。 第76章 更愁了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盛掸去长袍的尘灰,入座将裴兮宝揽在膝上,缓缓道:“自打半年前,周遭郡县早有暗查,南郡出了事后便一直在严防,白耳营守的是西南道,枳首则护东南域,在蟒山、拾脉等地安置号营,各州府衙无不想着一网打尽。” 裴兮宝在尧松的意外遭遇,反成了引蛇出洞、投石问路。 “我瞧着难……”赵姨娘愁眉不展的,“听说和京里有关系。”坊间众说纷纭,她最头头是道。 怕查个半途而废。 “我倒是想起来了,云颂说那掌柜送的酒是什么千岁寒,我说他糊涂了,千岁寒是琼波的贡酒,怎会是个县城小民能有的,如今想来,反而不假了。”方大夫人和赵姨娘眼一对,比裴盛还能“顺藤摸瓜”的模样。 正堂里众人心头原本悬着的大石头落了地,这就七嘴八舌起来,南郡通天少女略卖案的确闹的沸沸扬扬。 裴兮宝听着难得能齐聚一堂的叽叽喳喳,她不打断,轻轻扯了扯老太太的衣袖。 “祖母,温家的桑苗……”裴兮宝险些把这事儿给忘了。 老太太伸手“嘘”声,显然,她已经清楚了来龙去脉,派人与温家和十三商行协调重新收购安置。 “你莫着急。”她宽心的拍了拍裴兮宝的手。 小姑娘这才安下心来。 直到午膳时,她才发觉,哟,少了个人。 是谁。 可不就是“罪魁祸首”裴云颂吗。 那男人一脸羞愧难当畏畏缩缩的站在堂门口,方大夫人装着视而不见,只将最好吃的夹给裴兮宝。 得,母亲的气还没消呢。 老祖宗虽然怨恼着,还是忍不住朝那可怜兮兮的大男人招手:“过来一同用膳吧。” 裴兮宝才知道,裴云颂这回心知自己闯了大祸,小堂妹被救后,索性老老实实的跪去法堂。 罚,那是铁定该罚的。 裴云颂惭愧,挪着脚步不敢踏进门,要不是他糊里糊涂,要不是他贪杯误事,要不是——老祖宗说他是个混账东西,骂的一点儿也没错。 裴兮宝还是头一回看到这厚脸皮的二世祖眼眶透红的。 “大堂哥。”她跳下桌子歪着脑袋微微笑道。 裴云颂“哇啦”一下,眼泪鼻涕全下来:“兮宝你可真是吓坏我了,一晚上我都在想着,宝儿、宝儿她要是这辈子不理我不原谅我了,可怎么办呀。” 大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的情难自禁。 老祖宗看了连连摇头,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下,骂也骂不出口,打也打不下手,裴云颂还真“无赖”出了境界。 裴云锦在一旁偷偷抹眼睛呸声,可扭头环着大夫人的手,说着大哥知错,母亲别气。 好歹,裴云颂还有担当。 满屋女眷是又想气又想笑,一顿饭吃的比满月楼还要热闹。 只是裴兮宝这“大难不死”,耳根子可清净不了,除了嘘寒问暖、叮咛嘱咐,脚一踏进拙藤园,月婵早就哭哭啼啼的候着了。 哇,这辈子再也不离开小姐身边半步! 小姑娘忙着安慰丫鬟,好不容易才能喘口气重新拆洗梳妆,脂粉黛眉俏玲珑,月婵却能看到她掩藏在轻薄衣领下的伤痕。 是被绳索勒出来的。 月婵不想多提及被掳时的惶恐,闷声不吭却心疼的很,尤其看着自家小姐还装着漫不经心抹了厚厚的铅粉。 也不知道要多少时间才能消去。 月婵悉心为她顺过长发盘起小髻,尝试着换了话题:“可惜燕岐,失了接见薛将军的机会。” 昨夜裴家大乱,可满月楼却没有受到波及,人人酩酊大醉,听说正午薛将军酒醒就带着列队去了行馆整修,午后启程赶往旱营巡视白耳和枳首,随后转回老家三日启程行南道复回京城。 自然不会再与燕岐有所交集。 裴兮宝抓着手里的鸟羽点翠簪,翻来覆去的琢磨:“我总觉对他不住。” 明明是想多帮助帮助未来燕大人,结果却不止一次的让燕岐费心了。 月婵耸着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救了小姐,想要什么,老太太都会答应的。”金银珠宝、名望地位,南郡,还有什么难得倒裴家。 只要,他想出人头地。 “更愁了!”小姑娘嘟囔,就是因为老祖宗什么都能送,自己反而没有可以拿来聊表心意的。 “要我说呀,小姐你安安稳稳的,就是最好的感恩了。” 月婵就喜欢瞎说大实话。 “多嘴。”裴兮宝呲牙咧嘴的。 小丫鬟嘻嘻一笑,抽走她手中的点翠,簪花在髻。 裴兮宝听着月婵唠唠叨叨说昨夜满月楼的经过,突然眼睛一亮。 拙藤园里的赤红骏马带着翻羽时不时跃蹄,叮叮当当,脖领儿响。 琼脂伽南,珍品沉香,烟丝袅袅与午后晴光连成一片。 房中少年正摩梭着手中箭矢,箭身竹材以丝紧缠表面髤漆,衔口精妙,铁剪锋锐,箭羽乃是鹏鹘翅翼。 竹身上刻着胭脂作染的“海棠”。 那是裴兮宝在八骏马会日,赠与他骑射夺魁的那支菱叶箭,一直藏在身边。 咔。 木门轻响。 是裴盛。 都尉大人负手漫步,只是站在少年跟前,不问话也不道谢。 燕岐觉出那目光多少有些搜掠和探究姿态,裴盛虽也曾是个武将,可心思细敏、谨小慎微。 别人看到的,是他燕岐救下了宝小姐。 可裴盛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三老爷。”燕岐颔首轻道,不卑不吭。 一贯的态度,一贯的腔调,哪怕当着李太守的面已将他认为“义子”,可燕岐却从来不改这份隔离生疏。 似乎,裴盛义子——这样的名头,他不稀罕。 “白於副统已将始末都告知我与李太守。”他第一句话,是托出了白於,见燕岐那沉寂眼底并无波动,男人这才缓缓道,“他只言昨夜山中夜勤察觉有异,恰遇你上山寻营,故而分兵相助。” 裴盛的话并无意有所指。 白於显然将燃烽火,封城门,围追堵截的一切理由都归结为自身,与任何人无关。 “正是。”燕岐不假思索。 第77章 裴兮宝的无理取闹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少年坦然顺坡而下。 裴盛思忖片刻:“白副统向来军纪严明。” 言下之意,绝不可能无太守令就冒然动兵,但是男人言辞间无心追究,许因为事关裴兮宝。 “贼人大多是来自息川的流寇,李太守数年前就曾命御令抓捕捉拿,此番顺藤摸瓜定会牵扯不少,薛将军得知略卖案有所眉目很是开怀,待他回京定与兵部吏部商量,好好嘉奖南郡的驻城兵马,你也算是大功一件。” 裴盛心有赞赏,裴兮宝的意外偶然叫他们斩获了开端。 “不敢当。”燕岐并不见应有的欣喜。 裴盛摸了摸下颌的小胡子:“云颂说,是你带着翻羽找到了宝儿。” 不知这小子用的什么法,被裴云颂说的神乎其神。 “宝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裴盛微微挑眉,将燕岐案几上的文房四宝一一拿捏揣摩:“幸得你当机立断,然失去了接见薛将军的机会,后悔吗?” 燕岐没有回答,他直起脊背,反而目光灼灼的盯着裴盛:“少年意气,不在方寸,倒是想问问都尉大人,半生戎马,南北征战二十余年,是否皆问心无愧?” 他这话问的轻松,仿佛只是随性而起。 的确,裴盛的大小战役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千军万马还是千钧一发,裴都尉都坦然处之。 男人将掌心中捏得发烫的凝脂玉搁在书册上,精光内蕴、厚质温润,精雕细琢长兰花,却被他用来当了镇纸。 “何为问心,何为无愧?”裴盛似有喟叹伴随朗朗一笑,“君令如山便是天,天意,不分高低贵贱,不分是非对错。” 来计较一个手上死过万千性命的人,是否问心无愧,岂非可笑。 “受教。”燕岐颔首,嗤声里带着微不可闻的凉薄。 裴盛听出来了,眼角余光从少年的脸庞划过,却恍若不闻:“白於看起来很欣赏你,他向李太守提请,征调你入白耳营,我倒觉得,天赐良机。” 天赐良机。 锦绣前程,还是,暗度陈仓。 掩饰于无形交锋的弦外之音。 裴盛的探究很有分寸,仿佛只是来告知决定,男人跨出门时,顿住了脚步:“燕、岐,”他不是在唤少年的名,而是在斟酌咀嚼这两个字眼,耐人寻味,“你令我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个人。” 少年昂首挺胸:“谁。” 他毫不避讳。 裴盛却没有说出口,抿唇一笑拂袖而去。 似,心照不宣。 燕岐被白副统请调入白耳营的事很快就传遍了裴府上下,女眷们津津乐道。 我瞧呀,用不了一年半载,这小子定会有所成就——赵姨娘赞不绝口。 拙藤园沸腾了。 老祖宗一声令下,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焕然一新,裴家送去营中的孩子,定也是要最光鲜最有风头的,当然,这少不了是对燕岐的谢意。 救了裴兮宝,他就是裴家一等一的恩人。 燕岐懒得搭理那些奴才们怎么折腾满园的礼,少年人听着小马驹欢腾时的脖领声,倒是想着,那姑娘几日没有来寻自个儿了。 呵,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东西。 平日里素来觉得她聒噪,如今,小丫头安安静静,他不自在了。 直到裴盛命燕岐同去白耳营的那日。 房门,终于被敲响了。 叩叩叩。 燕岐没打算起身,就跟知道是谁似的,还赌了气。 果不其然,门口没动静,窗口就露了靠踮着脚才能出现的小脑袋,贼兮兮的。 “燕岐燕岐!”她急吼吼叫唤,还挺兴奋。 宝姑娘穿着樱色小衫和碎花连理裙,见少年人爱理不搭的模样,努嘴:“臭东西,不识好人心。” “嘀咕什么?”那头目光横扫。 “没有!”裴兮宝连连摇头,忙摆出笑脸相迎的姿态,什么热脸贴在冷屁股,不存在! 小姑娘朝着燕岐招手,看得出手脚有些发酸。 少年这才站起身,漫不经心的来到窗口,眼角猛然一抽。 裴兮宝的身后站着四五个奴才,正将两排兵器架搁置下,刀枪剑戟无所不有,嗯,锋锐寒光叫人心头发颤。 “我托铸造司的师傅们连夜赶工打造的,十八班兵器样样都有,喜欢什么,不,你全都带走!”裴兮宝振振有词,跳着脚时裙摆连绵,像极了从树梢落下的一朵俏丽海棠,“白耳营里铁定都是舞刀弄枪的粗人,你不用怕他们!” 裴兮宝双手叉腰,盛气凌人,她可不允许燕大人失了半分气势和脸面。 燕岐瞠目结舌。 这怕不是专程去耀武扬威砸场子的,他哭笑不得。 白耳与枳首可是两大精锐旱营,说的好像去闯龙潭虎穴。 “你这是担心裴家丢了声誉还是担心我燕岐应付不得?”少年人双手环胸,看花瓣翩跹落在她的发髻。 小姑娘被噎声,扭捏的拧着手,支支吾吾左顾右盼。 “劳师动众的,免了。”瞧瞧满院子都是老太太吩咐下来礼。 “那是裴家送的,这个、这个是我送的,那不一样。”裴兮宝脸一红嘟囔,耳下的玉坠子晶莹透亮,叫燕岐不由想起那珠圆玉润的小耳垂似也拥着香甜温软的触感。 少年唯独想起的,是那支菱叶箭,什么都比不上宝小姐亲手雕琢的“乱七八糟”来的更有心意。 “咳”,身后的咳声打断了小姑娘还不知所措的羞赧。 来接燕岐的裴盛看到了那两排兵器架,蹙眉忍着笑,他一眼明了:“兮宝,不要无理取闹。” 小姑娘哼哼着声做了个鬼脸跑开了去,男人们都是大傻瓜,一点儿也不懂她的用心良苦。 裴兮宝没有说,她不乐意父亲突然的决定。 对,一点儿也不乐意。 燕岐去了白耳营就不能日日夜夜的留在拙藤园陪她了,可是,她又觉得少年人得到了该有的赏识是好事,自己没有理由去阻拦和磕绊。 拙藤园的骏马蹶蹄嘶鸣,绝尘而去。 白耳营联通周遭三郡,把控西南要道,统营共有精兵八万余人。 旌旗猎猎,铁甲银盔。 营中的年轻人不少是今年新征入伍的,也是头回瞧见这与都尉大人并驾齐驱而来的少年。 他是什么人? 第78章 他是什么人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他是什么人。 年轻兵卒们互相使着眼色,纷纷侧目。 不知道吗,那可是裴家的义子。 就是八骏马会骑射魁首的燕岐? 燕岐——是他。 有人恍然大悟,有人嗤之以鼻,听说原来是个小马奴,也不知怎么的就成了裴家的“救命恩人”,平日里和都尉大人的女儿同住一院,能如此轻松入白耳营,怕是—— 嘿! 大家伙心照不宣呵呵哂笑,不过是个攀龙附凤的无能者。 宝小姐眼盲心瞎瞧上了哪点儿? 燕岐岂会听不到嘲弄,他并不在意旁人对自己如何作评,倒是闻得关于“宝小姐”的讥诮,偏叫他没由来觉得刺耳。 少年横眉一扫,眼角眉梢的愠意透着冷肃阴绝,明明入夏的光景,竟觉出了刺骨寒凉。 那头的嬉笑就被震慑的噎了口。 小兵卒们半晌才缓过神来。 什么东西,也敢使眼色呢,待武营操练非要叫他好好吃个苦头! 白耳主营竖着八柱大梁。 裴盛掀开营帘就瞧见李太守正愁眉不展的盯着大案,身边围了二三副将,主座上还有一人约不惑之年,裕蓝锦衣、金边丝绣,长相甚是独特,颌下有着两尺长打理顺畅的乌黑须髯。 燕岐一眼就明,那是素有美髯公之称的海道御史,俞堰大人。 他诧异的是,俞堰掌管东南防务和海事,长驻瀛舟于允江两岸,为何来南郡旱营。 俞堰瞧见裴盛,茶都来不及喝忙招手:“总算来了!” “他那是母命难为。”李太守感慨,老太太一声令下,裴盛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家中陪小女儿“悠然”渡日。 李崇孝说着,就瞧见了裴盛身后的燕岐。 少年人越发英武俊秀了,难怪白於非他不选,好眼光。 裴盛卸下外披,大案前原本围拢的人就让开了道,这才看清,案上搁置着允江至东南入海的地形图,笔画湖海,刀雕山峦,令旗木船堆满周盘。 裴盛明白了,御史大人这是刚从三江流域巡查而来。 “水战怎向旱营讨教,兵部特地点了鲁小将助你护航,他不是已经……” “别提了,”俞堰打断裴盛的话,“东南沿海外有强倭,内有贼患,朝廷里那些个草包,让他们上山打野猪都比在船上有用。” 入水一晃,两股战战,屁大点事办不成! 这是实话,大昭地大物博、沃野千里,内陆虽有不少江河湖海却不精通水战,朝廷本有意重组舟师,奈何,难寻得力将领。 “我说福船船型大,干舷高,在近战场有明显优势,那姓鲁的贪生怕死,非说……”海道御史唾沫横飞,积压了八辈子的苦水终于有地方倒腾了。 燕岐没将那满堂的附和和安慰听进耳朵,只是轻飘飘瞥了一眼水战图,落出声微不可闻的讪笑。 俞堰看到了,十成十轻描淡写的不屑。 “这是谁家少年郎!”他有些愠怒,哪来的无名小卒如此不懂规矩。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燕岐身上。 少年人不慌不忙,将手中驭马的金鞭缓缓卷起:“接舷战不过最寻常之法,虽算不得老陈守旧,可俞大人架了大小翼却不设突冒和楼舡,岂非令人笑话。” 俞堰拨开身边人,将水战图完全呈现在燕岐面前,男人眸色深沉:“依你之见。” “大翼进攻,小翼防守,突冒、桥舡则分任侦查支援,楼舡配备重弩和霹雳炮,”少年踱步而上,指尖触于小木船,“接弦时,兵卒需使钩拒,大桅需作拍杆。” 他弹指轻拨,顺风排列的木船轮番而倒,就像是一场水战,可以赢得这般,不费吹灰之力。 “海战,不过是以大船胜小船,以大铳胜小铳;以多船胜寡船,以多铳胜寡铳。” 少年人状若轻松。 别说裴盛脸色微变,李太守都没敢喘大气,一营的副将统领都面面相觑,这小子——说的好像七分道理,可——究竟是何来的自信和本事,在海道御史面前,这般妄言狡词! 唯独俞堰大人,眼底微微崭亮,跨步上前:“三江流域水寇频出,铸水寨、造小舟,朝廷若想剿灭,该如何应之。” “斗船力而不斗人力,”燕岐的目光定格在水图,“如今舟师多用福船,福船高大,全仗风势,贼人船只多为苍船,苍船狭小,首尾不顾,只要福船乘风下压,必如车碾螳螂。” “贼人一旦弱势,被围困内港而选择轻舟突围呢。”俞堰示意,就像是顺坡而走的刁难,他有心一探。 “不必迎面相击,只需阻截轻舟以铁钩拖翻,以逸待劳,不出两个月,弹尽粮绝。”燕岐漫不经心言说兵不血刃。 俞堰眼神刹变,难掩兴奋:“敌我互换,若我方小船被困,则如何?” “即是内陆又在三江流域,何不征调民兵连夜开凿旧河道,以疏通沟渠,重回允江。” 俞堰瞠目结舌,半晌,拍案叫绝。 同样的困境却有着不同迎刃而解的妙计。 “我再问你,明知我舟船狭小不是敌手,重回允江又如何决一死战?” “易翻易覆乃是舟船平衡缺力,当下,舟中填土,上覆木板,有风勿行,息风则出,”燕岐想了想,“改用火箭射击敌手船篷,不攻自破。” 整个营中鸦雀无声。 两人数言交锋间竟像是引领众人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水战,你来我往、尔虞我诈。 俞堰张口结舌,突得,拍案而起:“好极!好极!” 他眼底里满是欣赏叫好似都带着热泪盈眶,水战是他们大昭最为薄弱的一环,年年为防范倭寇和内贼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却没想到,被人轻而易举道破。 俞堰大人拽着李太守的衣袖,有点结巴。 “这、这少年郎,可否、可否借……”借他舟师一用。 “打住!”李太守拍拍俞堰肩膀,“来晚了,这是白副统看上的人。” 要不然,你俩外头打一架。 李崇孝笑眯眯的却也对少年肃然起敬。 燕岐——好一个燕岐,口若悬河、对答如流,就像是脑中绘出江河湖海的蓝图,举一反三、精妙绝伦。 第79章 不过就是一张俊脸得了裴小姐欢喜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白於指名道姓要的人。 御史大人捶胸顿足,怎么就叫白副统给拣了这么大个便宜:“敢问,这是谁家少年郎。” 这是他第二回问同样的话,所有的不屑轻蔑全然成了敬佩欣赏。 不,翻着倍儿的。 “都尉大人家的义子。”李太守竖着大拇指。 俞堰连连点着脑袋,南郡真是藏龙卧虎,难怪省亲正要回京的薛将军日日眉开眼笑的,就跟挖掘到宝似的。 众人一阵谈笑风生,方才的愁绪烟消云散,直到海道御史驾车离了白耳营。 “你在想什么?”李崇孝负手在后,站于裴盛身边。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校武操练场上,初来乍到的燕岐。 “和你所虑一般。” 李太守沉思缓缓道:“燕岐哪怕读书万卷,通文韬武略,可水战……”他深藏疑惑,俞堰的问题即便是李崇孝也未能迎刃而解,他不由咋舌,“我大昭上一位这般熟知水战的人,你还记得是谁吗?” 他压低了声。 与此同时—— 嘘,裴盛的指尖落在唇畔。 说出口的,都是罪孽深重。 李崇孝恍然大悟,面色凝重:“你该不会怀疑……”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裴盛也曾熟读不少水战策略,俞堰此行本是要向都尉讨教,可刚才这男人一言不发,就像是在等着燕岐的,对答如流。 他在试探什么? 李崇孝再迟钝也觉出了异常。 太守大人噎着声,眯起眼,目光从燕岐挪到了夕阳西下的树梢:“当年之事,你我无心,是天意难为。”说到此处不免添了几分惶惶愧疚,“所以,不要难为自己。” 都尉大人莞尔一笑。 几日下来,白耳营征调的新兵都到了场,原是白於打算从两大旱营中组建精锐“善镖卫”,自是要千挑万选。 消息一出,人人摩拳擦掌。 但下句就不免啐了口。 燕岐,早已在名单之列。 心高气傲者难免冷言嘲弄,那个少年郎,为何平步青云,而他们,还要泥潭里打滚?! 武场上哄哄闹闹的。 今日晴天日宴,铜锣一响,就成了呐喊喝彩。 刀枪剑戟十八般武艺,每个人都使出了看家本事,里头自有不少学艺有成的名门之后,老兵们就跟看着自个儿的弟弟成长般乐呵呵。 尤其是那三招两式就将同组小兵卒打了个七零八落的,严牧。 这魁梧青年五岁受训,家中叔父舅伯皆习武出生,是个练家子,就连白副统也赞赏连连。 只是这名字上了军册,可严牧并没打算下台来。 额上大汗淋漓,手中三尺青锋。 他喝道:“喂,你小子,敢不敢跟爷斗上一斗!”他的话铿锵有力,已剑指少年。 燕岐。 围观者一瞧架势不对竟都跟着起哄。 记册的胡小队长蹙眉:“这是白耳营,休要胡闹!”他怕严牧心高气傲惹出祸事,燕岐闯营的那夜,胡小队长是亲眼所见与白副统的交手。 所以,他对燕岐的记名在册,不觉意外。 “怎么是胡闹,难道白副统连质疑的机会也不给?”严牧眯眼振臂,“不是我不服气,是大家不服气!” 人人都是打拼出来的,偏那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享清福。 怎么,就因为他是裴家人? 他一多嘴,还真有人跟着吆喝呼喊。 严牧就知道自己有不少支持者,营里看不惯那疏冷少年的,大把大把。 “你不过就是八骏马会得了个骑射魁首,站在这儿的人,哪一个不会骑马,哪一个不会射箭,”严牧见燕岐不为所动,冷笑着一拍肩头的锁子甲,“该不会因为这张俊脸是裴家小姐的心头好,啧,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他话音未落,突地凛风缠着夏日那股闷热的气息就狠狠擦过耳畔,燕岐那身松鹤长衫的边袖也在这瞬闪过眼前,严牧险些没有躲开,他心头一凉。 好快的身手。 他正想侧身翻滚,却发现肩膀无法挪动。 有人已一把掐住了他的肩胛骨,而自己手中那本要刺去的长剑却落了空,从少年窄袖衣衫下划过。 严牧低俯旋身反手就将剑柄倒捏,随机应变很是快速,就着燕岐的下盘扫去,人群中顿爆发出阵阵惊呼。 眨眼间的变化叫人应接不暇,你还没看清,下一刻迎面而来又已换了攻守之势。 燕岐屈腿将长袍一撩,膝盖已撞在那青年正手的剑身上,反将那利剑压退三分,锁子甲因臂弯的相击发出琳琳细响。 严牧手腕被人狠狠一扼,脚后跟也被拦截,他只得借力搭住了燕岐伸来的手臂,反身一跃,从少年微微俯身的后背翻了过去。 明明才过手三两招,却叫严牧有些捉襟见肘、力不从心。 长剑在手却未能杀其锐气,便是自己落了下乘。 而燕岐,不慌不忙甚至游刃有余,夏风拂起他长袍一角,折下的松花也和少年眼底落出的疏漠一般。 燕岐并没有看谁不起,却偏偏带着居高临下的盛气。 仿佛与身俱来。 你躲不过,也折不弯。 严牧便知自己惹上了个大*麻烦,正进退两难间,他肩头“啪嗒”一下,两臂的锁子甲突然“哗啦啦”散成了银片,全然落地。 所有人惊呼哗然。 严牧瞠目结舌不敢动弹。 燕岐是什么时候抽走了银线,将锁子甲变成了一件废物。 根本,毫无察觉。 场下的呼喝是因为那少年人的出彩。 严牧咬牙抱拳,重重道:“严牧,心服口服!”终于也不敢妄称小爷了。 这四个字的确需要勇气,也显磊落光明。 在场众人这会儿纷纷对这两人刮目相看,击掌声排山倒海,只是那鼓掌中轻轻的落着二三玉玲脆响。 叮铃铃。 叮铃铃。 燕岐何等敏锐,目光一下就锁定在了校场边一株高大的槐花树上,绿荫里似落着半袭月白褶裙的边角,晃晃悠悠的,是珍珠鞋履。 少年跃下战台,懒看后头紧锣密鼓的校艺选拔。 他站在树下,仰头就能瞧见,沾着金花福禄纹的裙边。 心头莫名一跳。 裴兮宝。 第80章 哎呀呀,她可养不起燕大人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小姑娘坐在高枝上,笑吟吟的攀着绿芽朝他招手,有那么一瞬,燕岐以为自己眼花了。 “宝小姐。”他的确惊讶。 裴兮宝的绿衫坠着八颗翠羽扣,乌发落了两缕蜿蜿蜒蜒顺着锁骨滑下,将那凝脂玉肌衬的更是晶莹剔透。 显然,小姑娘坐在这儿瞧了许久,竟无人察觉。 她晃荡小腿,脚踝的珠玉玲就顺风而响:“爹爹说今儿个白耳营热闹,我特地来瞧瞧。” 可不是,燕岐一入营就没回过裴家,她倒要看看,这里有什么让人这般乐不思蜀的! 小姑娘鼓着脸噘嘴,不安分极了:“都是三大五粗的臭男人。” 既不好看,又不好玩,她不明白,爹一进兵营也跟个工作狂似的,裴兮宝扯着裙摆想要站起身,脚下一滑,整个人“噗通”就从枝桠间摔了下去。 呀—— 她惊呼一声就落进了少年怀里。 像从天而降的一捧海棠。 软*玉温香,爱不释手。 动静惹了不少人侧目,裴兮宝穿金戴银一瞧便是矜贵小姐,眉眼弯弯就能惹得春*色动荡,营中的兵卒们哪会猜不出是谁。 裴都尉家的掌上明珠。 果真俏丽明艳叫人挪不开眼。 燕岐松手看那小姑娘惊魂甫定又莽莽撞撞的样子,忍不住嗤道:“三老爷就不该放你出门。” 整天上蹿下跳的。 “又不是爹爹豢养的小马儿。”裴兮宝嘟囔着,顺顺裙摆的落花。 燕岐眯眼,他倒是想把这娇艳欲*滴的宝姑娘栓在自个儿房中,不见天日,省的到处勾*引那些爱慕贪恋的目光。 刺眼的很。 裴兮宝没察觉燕岐的不悦,她探头探脑的看着呼喊喝彩的高台,突然,抱着肚子发笑,就是那种极力想忍却无能为力的憋笑。 “笑什么。”燕岐挺直了脊背,挡在她跟前。 小姑娘,看谁呢。 裴兮宝抿唇:“我刚刚来了好久……” 所以? 她眼珠子转转,踮起脚悄声说:“就、就听见,他们、他们说你……”不过一张俊脸得了裴小姐的心头好—— 燕岐,是个小白脸。 靠着裴兮宝才能登堂入室。 裴兮宝就是被严牧这话给逗笑了,燕大人吃软饭,这辈子大概没那么憋屈过,小姑娘摇头晃脑的,平日里想要占占燕岐的便宜,实在是太难了。 她嘻嘻哈哈的就瞧见燕岐已经阴沉下来的脸色。 “咳!”裴兮宝连忙正色:“什么软饭不软饭的,我一句也没听到,”但是她耐不住神神秘秘的说,“我见过那些小白脸,汪家姐姐有……”她掰着手指,“三个,都油头粉面的,好看极了。” 汪家嫡女生来风流成性在南郡没少招闲言碎语。 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风月话。 燕岐恨不得在裴兮宝的脑袋上狠狠敲一记,但见她还美滋滋挺骄傲的模样。 “怎么,羡慕?”燕岐双手环胸,“有权有势有银子的宝小姐也可以风流成性。” 裴兮宝傻不愣登的就嘀咕:“我哪养得起燕岐呀。” 未来这动不动摘人脑袋的帝师大人若是成了男宠——呲,裴兮宝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 小姑娘倒抽口气,分明是身后这尊神佛正阴冷冷的盯着自己。 “再说一回。”这次,燕岐的语速很缓,缓的就仿佛在告诉裴兮宝,他什么都听到了。 小东西胆子很大。 擅长白日做梦了。 裴兮宝连忙吐了吐舌头,碘着脸赔笑:“不养不养,什么也不养。”她忙把话题终止,“你都到白耳营五天了,怎么连个字眼也不捎回家。” 哼哼唧唧,诸多不满。 听这娇嗔的小口吻,像在日日期盼等待,难得,燕岐心情好了不少,少年将松鹤衣袍系回腰间:“没必要。” 裴兮宝气的跺跺脚,白眼狼燕岐,亏得自己“朝思暮想”。 “你一离开拙藤园,翻羽就茶不思饭不想的。”她振振有词。 燕岐忍不住眼角余光去看认真“撒谎”的裴兮宝:“翻羽想我?” “当然。”小姑娘亦步亦趋的跟上。 “你不想?” “我——”小姑娘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梗在喉头,突然脸上发烫,总觉得自个儿说什么都好像在被燕岐戏弄,“我不想。” 她高高昂起头,大跨步的走去前面,还多加了一句:“一点儿也不想。” 越是解释,越是掩饰。 少年竟微微弯起了唇角,可惜宝小姐没有看到。 “说吧,来营中何事。”裴兮宝是个凑热闹的,可裴盛不是。 小姑娘眉开眼笑的又退回头两步:“爹来送请帖呀。” 请帖。 燕岐一愣,这才知道,原来,仲夏之夜便是裴家小珍珠的,生辰日。 裴盛从太守府来,专程告知白副统的,每年的几个重大喜宴日,南郡这些高官厚禄者都会相聚一堂,既是贺喜,也算是弟兄们之间互相聊说联络感情。 裴家盛邀,却之不恭。 裴老太太恨不得亲力亲为,尽管裴兮宝劝说不要劳师动众,客人来了在家里吃个酒席便好,还是没能拦住这几日堆满了府门的礼。 新衣、新饰,什么都要变着法子,拙藤园粉饰一新,所有的马驹儿都被清理了个遍。 翻羽也没能幸免于难,脑门叫月婵扣了一整排的海棠花。 小马驹吧唧着嘴,若是能说话,大概已经骂街了。 裴家热闹的翻天。 千金寿日,府里府外络绎不绝,裴兮宝反而成了最清闲的人,日暮渐黯,华灯初上,剩下了晚宴重客。 踢踢踏踏。 府门口传来马蹄声,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两营的副统到场了,当然,还有燕岐。 少年人是跟着白於一块来的。 整个庭院摆了八桌,珠翠之珍、炊金馔玉,筵上仙乐飘飘,舞姬环伺,今夜月明星稀,夏风熏暖都带着别院的一池荷香。 惹人心动。 男人们举杯畅饮,女眷们聊说着家常琐事。 今儿个呀,都是沾了宝小姐的光。 裴兮宝笑吟吟,只是她人小胃口小,两块桂花香糕一碗羹汤就抱着小肚子就满庭院的转——没瞧见燕岐。 小姑娘连忙提着裙摆窜回了拙藤园。 第81章 可要我替你摘下兔儿灯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拙藤园花香沁人,更显清净。 裴兮宝看到燕岐的房门敞开着,他向来不喜热闹筵席,爱独身一人。 小姑娘偶尔也会想起记忆中的帝王师,硬净如玉衬着金绣玄色的沉寂长袍,眼底里消弭不去的冷肃叫人不敢亲近。 即便在繁华京城,燕岐亦独来独往,无人傍身。 裴兮宝摸了摸臂弯乍起的寒毛,蹑手蹑脚。 果不其然,少年正背对着房门。 只是这房间如今充斥着海棠香,但凡能搁置物件的茶案书柜都被摆满了花盆,得,像极了某位小姐的闺房。 裴兮宝呲牙,顿觉不妙,正想悄悄扭头,脚踝的铃音出卖了她。 “裴兮宝。” 燕岐的声音可不见得有温度,分明夹杂不悦。 宝小姐立马站的直挺挺:“这、这都是月婵的主意!” 她连忙甩锅。 燕岐侧身:“这也是?”他指着桌案,原本堆叠整齐的书籍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桌狼藉。 笔墨纸砚胭脂油膏,横七竖八,墨迹还斑斑点点落在地上没有擦去。 他倒不介意满房间的海棠,只是这桌案乱的堪比宝小姐的书房,等等,他不过离开数日,小东西把这儿当成什么了? 不堪入目。 裴兮宝“哎呀”一声,跳上前去手忙脚乱的收拾:“我我我……”她琢磨着惨兮兮的撞在了燕大人的“洁癖”上,“祖母、是祖母怕我闲得慌,特地请了什么画师琴师,日日叮嘱习字练琴。” “这么说,宝小姐刻苦好学?” 裴兮宝扁扁嘴,将毛笔一溜儿的扫去一旁,偷偷拿个书本子盖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墙角。 燕岐顺势看去,这口气都没噎下。 墙角乱七八糟的丢着纸团,看的出来,不满意的习字画卷宝小姐从来信手就扔。 这哪里是书房! 燕岐深吸口气,脏乱杂——不愧是裴兮宝,不糟蹋自己的,反糟蹋他的。 小姑娘挠挠发髻,珠花缠着青丝,她看到燕岐步上前去捡起了纸团,突然脸一红连忙扑上前想要拦下他。 燕岐一手就挡开了小姑娘。 “不许看!”她急吼吼的。 燕岐反而来了兴致,这几天的“勤学”成果早就染成辨不清的墨迹,似是画了什么,偏又瞧不出名堂,倒是一旁的落字令他眼角忍不住一抽。 歪歪扭扭,的确难堪,可还看得出那是极尽全力在模仿他曾经写过的那个“岐”字。 点捺撇折,哭笑不得。 所以,小姑娘,莫不是在画他。 裴兮宝跳起来一把抢下揉成团:“我、我还在学……” 现在是有点四不像,可将来,一定可以惟妙惟肖。 燕岐挑眉,拭目以待。 他将案上的笔架按着顺序收拾整齐,扣下各色胭脂软膏,裴兮宝就贼兮兮的凑了上来:“燕岐,南郡的夕市开了,三更不禁、通宵不绝,连月婵丫头都津津乐道。” 小姑娘说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星星。 燕岐已经知道她想做什么:“老太太可不会同意。” 尤其是今夜,裴家的盛宴还不能满足小珍珠? 裴兮宝皱着鼻尖,拽着少年人的衣袖晃荡恳求,瞧呀,他们都在庭院里一醉方休,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燕岐微微一怔,少女指如青葱,藕臂上金丝莲叶镯似都泛出月色,一袭秋香凌烟裙落出褶痕里的琥珀色,衬着柳眉胭脂芙蓉面。 明艳绝伦又娇美不可方物。 今日是她的生辰,小姑娘长大了一岁,似也多了难以描述的妩媚。 燕岐的眸中闪过微不可见的惊艳与欢喜。 “宝儿,你怕是又拉着燕岐‘闯祸’去。”门口的俏声带着嗔意却没有任何怪罪。 裴兮宝连忙笑嘻嘻的跑上去挽住自家小堂姐的臂弯,两人不知在那嘀嘀咕咕了什么,裴云锦再转过身来的时候,清了清嗓子。 “今儿个小寿星最大,燕岐,你可要看好了她,”裴云锦瞧瞧天色,点指在裴兮宝的脑门,“亥时。”不许耽搁。 她定下“宵禁”时间。 这哪里是来阻止的,分明是被裴兮宝一起拉下水的嫡小姐。 夕市自夕时而市,直至三更尽,大街关扑,热闹非凡。 裴兮宝喜欢的小玩意都是裴家平日里不允的,什么四时玩具、沙戏儿,小金帽子、逍遥巾。 听曲看戏的人群,品茶喝酒的瓦子,整个南郡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裴兮宝在各色摊贩间上蹿下跳,由着少年人默默跟在身后替她挡开周遭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看杂耍,瞧瞧舞扇,时不时小姑娘就跟着大伙儿拍掌叫好。 “燕岐燕岐,你都不觉得有趣吗?” 燕岐不置可否,他倒觉得,眼前正嚼着糖葫芦却来不及擦去唇角糖渍的宝小姐,更有趣。 裴兮宝耳朵尖就听得背后人群的呼喝骚动,她连忙挤了进去,夕市的娱乐不少,原来拥簇成团这么多人,是在,投壶。 小姑娘忙将手里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塞给燕岐,跃跃欲试。 她从前见父亲在酒席上邀太守大人玩过这文人雅士行酒令的游戏,如今也算风靡大街小巷。 只是那箭矢连饕餮铜壶都没擦着,周围的人群一阵哄笑,裴兮宝倒不觉得难堪,跺了跺脚,嘀咕着,这壶口也忒小了! 正要脱手的第二支箭,突地,叫人给抽走了。 她扭头,就看到了男人玉树临风倜傥姿态,手中多了木箭嬉皮笑脸,纨绔子弟的眼底流露着贪求的审视。 “宋公子。”哟,不正是大堂哥的狐朋狗友吗。 宋仪。 宋家公子眉目多情、风流成性,喜爱烟花之地流连忘返,身边的美人儿也从来一茬接一茬的换。 男人眼神放肆的将裴兮宝打量一番,笑道:“裴小姐,这投壶与射箭无异,讲究的是搭、扣、准、松,当然也有气运,你若是瞧上了那兔儿灯,可要我……”他微微俯身,吐气如兰,“替你摘下?” 他话语温软,似为美人效劳那是荣幸。 宋仪知道,裴兮宝娇美,倒不觉,今夜夕市灯花下,这裴家的珍珠就仿佛沐着月光而生。 第82章 燕岐,礼物呢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沐月而生,多看一眼也惊叹。 裴兮宝被这油腻腻的话给呛到了,她连忙退开两步嫌弃道:“无需,宋公子也说了,这投壶与射箭无异,八骏马会骑射一项,你似乎也没闯出什么名堂。” 宋仪脸色一变,小姑娘美则美矣,伶牙俐齿的刻薄劲变本加厉的。 他把玩着箭支也跟着讪:“当日骑射魁首是你家的马奴,谁知是不是从中有梗,”有钱能使鬼推磨嘛,裴家要背地里做手脚还不简单,男人眼神微微瞥向裴兮宝身后的燕岐,“听说你日日与他混迹,怎么连皮毛也没学到?” 就跟挑衅似的,宋仪侧身扬袖一掷。 箭矢“哐当”,落进了壶口。 “有初,十筹!”人群里窃窃。 有初乃是第一箭入壶,又见宋仪抽了两矢,三箭皆入,则为全壶。 宋仪是在故意借她辱没燕岐。 “请。”男人躬身作着邀请,人家都说,明师出高徒,若燕岐真有本事,你裴兮宝可不要丢了脸面。 小姑娘进退两难,手中已叫人同样递上了三支箭,燕岐不慌不忙的。 宋仪瞧着这对主仆:“怎么,你们这是要临时抱佛脚?” 现教现学。 有趣。 “宝小姐聪明伶俐,自不必勤练。”燕岐懒抬眼眸,神色里的不屑敷衍叫宋仪嘴角微微拧紧。 裴兮宝瞠目结舌,周围的人群皆好奇了起来。 三箭同掷难上加难,就算各中高手也未必能同入壶口,更何况,那小姑娘一瞧便没有任何的基础和技巧,简直是,异想天开。 燕岐蹲下身,长袍的松鹤落在尘上,掌心轻轻扣住了裴兮宝的右手,将箭矢分力均匀的在指尖摩挲调整着角度。 小姑娘看起来很紧张,她在担心什么? 有他在,何须。 透过手背传达的温度烫到了耳根,燕岐可没允许她退缩,裴兮宝镇定着心神,脊背似是贴在了少年的胸膛。 有些温暖,有些,安心。 “裴兮宝,准备好了吗?” 燕岐的嗓音微微低哑,就在耳边,好像沉云落在山巅。 裴兮宝深吸口气点头,少年突地按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了身去。 背对投壶。 他的手在松开小姑娘的那瞬,裴兮宝心有灵犀般就着手腕翻拧的角度,向后掷出箭矢。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灯花下的弧度而去。 “仙人背剑。”宋仪不由脱口而出,背对投壶,不见壶口与壶耳,全要靠记忆和经验来判断不成! 咔。 三箭分列,中矢竟丝毫不差的落进壶口,而壶耳更为精妙,箭头斜倚正对裴兮宝。 众人惊叹连连。 “耳倚杆,十五筹,龙首,十八筹。”私语者皆不敢置信。 这哪里是投壶,分明是炫技。 裴兮宝目瞪口呆的,她什么也没做,怎么就赢了满堂喝彩,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不是小姑娘的技巧多好,而是那帮衬的少年人。 倚栏背对,未亲自投掷,已如此了得。 宋仪瞧了瞧手中剩余的箭矢,他中不中都已经输了,一抬眼就看到裴兮宝躲在燕岐身后朝自个儿吐舌头。 仿佛在说,宋少爷还敢不敢狗眼看人低了。 男人按捺着没发作,讪道:“不过就是玩些上不了台面的雕虫小技罢了。”有什么可嘚瑟的。 “《新格》言,寓教于娱,可治心修身,可为国观人,在宋公子的心里,原来都是‘上不了台面’。”燕岐漫不经心道。 宋仪顿被这“教训”怼地有些抬不起头来,满脸涨红,拂袖而去。 于是,裴兮宝美滋滋的得了那只兔儿灯。 燕岐反觉奇怪,这夕市上吸引人的东西不少,怎么她就对一盏花灯格外偏爱。 只见小姑娘掏啊掏,居然从那花灯底下摸出一把小糖果,把燕岐都看的一愣一愣。 “绾绾说,夕市的兔儿灯里装着茹糯坊新制的果糖,可好吃了。”她小心翼翼剥开薄薄的油纸,里头是酱紫色的软膏,裴兮宝一骨碌吞下嚼的津津有味。 原来,是为了这个,果然都是些姑娘家才会懂的小玩意。 燕岐不以为意。 “这东西在街贩可买不到,仲夏夜开放的夕市才有机会。”她特地答应小堂姐,要带回去尝尝的。 “好吃?” 少年不是真的想知道滋味,糖果,还能变出什么花样,只是看裴兮宝眉开眼笑,就忍不住多了嘴。 小姑娘点头如蒜捣,她朝着燕岐招招手,少年俯身,那瞬,嘴里就叫裴兮宝塞进了一颗。 纤纤细指没急着松开,捏着果糖正等燕岐的尝试。 少年微微一顿,他没觉得这糖果有多好吃,舌*尖已触碰到少女软腻的玉指。 燕岐当真咬了下去。 裴兮宝哇哇一叫,连忙抽手:“你、你怎咬人!” 跟小狗似的。 燕岐不用想就知道她腹诽什么,悄咪咪一瞪眼,裴兮宝只好熄了火。 果糖入口极甜,顿有一股醇香充斥。 “酒?”他察觉了,糖中有着果酒,被香甜覆盖了酒气,嗅着像是曲生,发酵后的酒糟添加荷草磨制。 初入口直觉流连,不出片刻后劲上头,才知其凶猛。 怎么如今的小姑娘就是这样偷偷“饮酒”的,裴兮宝在府中可从来不被允许碰任何杯中物。 “嘘——”她好像听出了燕岐的言下之意,连忙攀着他臂弯示意噤声。 偶尔、偶尔放纵也是无伤大雅的嘛。 裴兮宝的笑里有些虚浮,得,开始显醉了。 燕岐下意识的托了托她后腰,啧,不盈一握,偏偏舍不得松开手了。 “少吃些。”他叮嘱完就知道已经晚了。 裴兮宝脚步踉跄跌撞在燕岐怀里,抬眼就见满天星河与不远处的水光倒影连成一片。 模模糊糊。 “你、你——”她突然瞪大了眼,似想起了什么,直勾勾的盯着燕岐。 “怎么?” 小东西又出什么花样。 裴兮宝摊开掌心。 燕岐没明白。 她跺了跺脚索性上下其手就去他怀里扒拉,燕岐蹙眉一把抓过她不安分的小手。 “礼物呢?”裴兮宝噘着嘴跟讨债似的,理直气壮,“别人都送了,偏你没有……” 第83章 送她的吻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偏你没有。 小姑娘憋着一夜没讨要的话,这回醉了三分反而清醒了似的,只是刚要追究又神色微黯,耷拉着脑袋打了个酒嗝。 燕岐哭笑不得,裴家堆满了礼,绫罗绸缎、价值连城,裴兮宝都懒得去拆。 小姑娘好像看明白了少年的神色:“我一点儿也不稀罕。” 她说的义正辞严。 燕岐有些无可奈何:“想要什么?” 小姑娘咯咯笑撒着娇:“燕岐送的,我都喜欢。” 少年人心头一跳,她笑起来的时候就仿佛是刚才入口的软糖,甜腻腻的渗进了心里,无法抗拒,不能阻挡。 燕岐的手轻轻触到了她的发髻。 小姑娘仰起头来,月色都从她的瞳底落出。 千娇百媚。 少年鬼使神差的俯身,指腹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扣住了裴兮宝的下颌,将她圈进怀中,有那么一瞬,他从眼角余光看到天边烂漫的烟火,有那么一瞬,他也同样听到了自己几乎蹙停的心跳。 清晰的过分。 燕岐的轻吻落在少女的唇畔,有些温软有些缠绵,微醺的酒意夹杂着香甜,似是压在心头也抵在舌*尖。 他轻轻唤了一声。 “宝儿。” 自然而然又呼之欲出的悸动,藏匿的呢喃泛滥到了四肢百骸,令燕岐幡然醒悟,怀中少女对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样,独特又小心。 小姑娘不知是不是被吓坏了,她没有挣扎,燕岐的怀抱很温暖,落在脸颊的轻吻似也带着呵宠,将少年人骨子里透出的沉寂冷肃都荡涤干净。 她突然,红了眼眶。 燕岐一愣,乱了方寸,莫不是自己,惹恼她了? 裴兮宝“哇啦”一下大哭起来,捶胸顿足的扑在他怀里:“燕岐……你可不可以不要变成从前那样……” 她呜呜咽咽的说着听不懂的话,只是突然觉得,现在的燕岐还保有难能可贵的温柔。 令她视如珍宝。 “从前如何?” “不说话也不爱笑,冷冰冰地,叫人胆战心惊。”裴兮宝绞尽脑汁的想,她记忆里的燕岐,明明那样风光霁月、惊才绝艳却无人胆敢靠近一步。 她没有见过文武百官与他谈笑风生,燕岐,会不会觉得,寂寞。 少年眯眼看裴兮宝一个人在那哭的稀里哗啦,总而言之都不是什么好词。 “你很怕‘从前的我’?”的确,小姑娘偶尔眼神里流露出的畏惧并不是假装的。 裴兮宝点点头,谁不怕? 人人都怕。 她擦擦眼泪:“我、我现在不骄纵任性也不无理取闹……你不要像从前那样对我,好不好?” 帝王师站在金阶上,垂眸一眼便能万劫不复。 她想起那把穿过胸膛的匕首,燕岐,还会恨不得,杀了她吗。 少年其实压根没有明白裴兮宝的胡言乱语。 他想,就算宝小姐骄纵任性、无理取闹,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傻。 他还轻嗤了声。 裴兮宝哭着哭着就累了,沉沉在他怀里睡去。 只是燕岐方抱着她回到裴府门口,就发觉了异常,府门外留置着两匹军马。 赤毛褐尾,官寨良品,通常是驿站用来传讯的,本该直达太守府或者旱营,如今寻来了裴家,怕是急讯有报。 不知发生了何事。 燕岐将裴兮宝安顿回拙藤园时,白於已经站在了跟前。 “白副统。”少年眯了眯眼,看的出来,白於本也是喝的七晕八素,如今满头满脸的水渍,像是将脑袋泡在了水缸里强制性的醒了场酒。 “李太守和都尉大人正在商议,方才城防驿八百里加急接到兵部诏书来报,要求白耳、枳首出兵相援茂潭道都统大人。” 燕岐心头微沉。 “茂潭道,莫非是黎勒有了动静?” “正是,前段时间入侵杳泽口,薛将军也曾提起此事。” 燕岐想了想:“白副统,两营调动,你无需向我言明。” 他不过是初入白耳营的兵卒,充其量,是白於的手下。 白於并没有回话,而是上下审视燕岐一番,神色之中已毫无醉态,突地跃身就劈向少年人的腰侧,燕岐未及反应,退身时惊觉,那男人并非要伤他,而是,取其身后的佩物。 那把藏匿的银花匕首。 “敢问,这可是你随身物?”自燕岐调入白耳营,副统大人不动声色。 他并未将那夜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告知裴盛,便是有所隐瞒。 缘由,便是今夜非要得到的答案。 银花匕首扣在掌心,男人的手有些颤抖,他抓的紧也小心翼翼。 燕岐站在花树下,阴影落在他的脸庞,看不到少年人的表情却也叫白於不敢有所冒昧。 少年突然笑了,玩味道:“怎么这天底下,拥此物者还有第二人?” 白於闻言浑身一僵,抱拳而立,片刻,跪身低喝:“家父遗训未敢忘怀,伏陵氏之后,见过少主人!” 他将匕首双手奉上,若仔细看,还会惊觉这年轻将领热泪盈眶,仿若见到了此生不敢置信的存在。 燕岐已托住了他的臂弯示意起身。 “末将知此不可声张,亦,不敢有所隐瞒,您是如何得知?”白於对于燕岐的身份从未有过任何猜忌,却也不解,这少年人为何敢带着银花匕在自己面前现身。 “伍先生。” 燕岐言简意赅,伍荀扬那个老头在离郡时告诉过他,万不得已,南郡有难,大可以寻白副统。 少年人当时不明,直到裴兮宝被掳,迫不得已闯营求兵,才知,白於,竟识得他随身物。 怎么,伏陵氏,还苟活了性命? 白於一想便透:“难怪伍先生来信,这次茂潭道,他想请您见一个人。” “随大军同往?” “是。” “何时出发?”燕岐负手斟酌。 “今夜。” 这么快。 少年有些意外,下意识的看向裴兮宝的房间。 整个裴府早已弃了喧嚣锣鼓而显得静谧安宁。 边关告急不可怠慢,精锐旱营出兵相援,皆无可厚非,只是—— 他隙开房门,见那小姑娘正酣睡香甜,半截藕臂落在被外,偶尔不安分的翻着身。 他想步上前去,却又顿住了脚步。 第84章 爹爹你好没道理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夜风钻进门缝。 李太守马上就会下令,白耳枳首不得违命。 他要离开南郡了,随军一去,也不知多少时日。 燕岐看着闺房里堆满的金珠银玉绫罗绸缎。 裴兮宝是天之骄女,有的是人愿意陪她哄她,献殷勤逗开心,过些日子,兴许,就将他燕岐忘去九霄云外。 小姑娘顽劣贪性重,什么,也不会记着。 少年人闭上房门,折下窗沿开的盛大的沉水海棠,藏进衣袖。 月明星稀。 三更一过,裴府的骏马驰向白耳营,重归寂寂。 裴兮宝醉的不深,睡的倒是酣畅淋漓,一觉醒来,都日上三竿。 小姑娘从床上跳起来时,把月婵吓了一跳。 “小姐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呢。” “讨债!”裴兮宝义正辞严,不等丫鬟将玉簪花落进发髻,就兴冲冲跑了出去。 昨儿个她七晕八素的,可还清清楚楚记得没收到燕岐的生辰贺礼。 小气鬼。 “燕岐燕岐——” 宝小姐咋咋呼呼推开房门,空荡荡的,窗户支棱着,唯独夏风带着荷香落进了鼻息。 纤尘不染,一如既往。 “月婵,他去哪儿了?”裴兮宝发现床榻的被褥整整齐齐,压根没睡过人,明明因为自己生辰,特地替燕岐向父亲留了假。 月婵追上来有些支吾:“小姐您还不知道,昨夜城防驿来了八百里加急,白耳和枳首的大部分兵卒都被调离南郡支援茂潭道了。” 言下之意,燕岐就在此列。 “什么?!”裴兮宝没缓过神来,只觉得脑门上劈了个惊天雷。 她呆愣半晌,突地推开月婵,指尖哨音一响,不远处就飞奔来一匹小马驹,裴兮宝顺势抓过缰绳就跃上了翻羽的脊背。 白马直往拙藤园外冲去。 月婵吓的连声惊叫:“小姐,您要做什么?!” 莫不是、莫不是还要去追那大军! 只可惜小马驹还没奔出园门,突的蹶蹄一曲腿脚,硬生生被人阻拦了下来。 裴盛。 都尉大人一身便服,神色长衫,就这么不动声色一站,小翻羽就跟能看人脸色似的,嘶鸣着往后退了两步。 “爹!”裴兮宝看到了。 “你要去哪儿?”裴盛眯眼,不容反抗和置喙,“白耳枳首三更就出发了,如今离郡何止百里,怎么,还想去追人?” 一语道破。 知女莫若父。 裴兮宝方才兴起的劲头被裴盛那么一压,跟泼了盆水似的有些冷静。 “大军什么时候回来?” 那个混蛋竟然一声不吭,裴兮宝鼓着脸气恼极了,可不就是个小白眼狼。 “那得看这场战事持续多久,少则二三四月,多则一年半载,说不得。” 小姑娘一听,瞠目结舌的:“白耳营那么多人,为何偏偏让燕岐去,爹爹你好没道理!” 她扬鞭脱口。 看得出来,撒气呢。 裴盛昂首正色,小女儿的无理取闹叫他有所不悦。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入了白耳营就是大昭军中的一员,容不得抗旨,”他看裴兮宝有些醒悟理亏的微微垂首,“你不是一心想要他出人头地,现在给他机会,怎么,反而怨起爹来。” 裴兮宝跺跺脚,无法反驳,她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没道理的。 裴盛看着小女儿背身,竟摇着头笑了起来。 月婵不明就里。 “从前可没瞧出,她还有这么烈的时候。” 性如疾火,却,明辨是非。 裴盛和裴兮宝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小姑娘顽劣又爱争强好胜,隔三差五胡作非为,现在,却让这当父亲的,改观的厉害。 燕岐的房里干净整洁,他什么也没有带走。 少年人向来不稀罕金银财宝、绫罗绸缎,连裴兮宝命人精心裁制的衣衫都搁在柜子里没有碰过。 案上的白玉镇纸压着一张画儿。 墨色为骨,胭脂晕染,那是睡梦中的裴兮宝,小姑娘半掩在被褥中,长发顺着垫枕滑落,格外娇气。 定是燕岐临行那晚所画。 裴兮宝小心翼翼的将它藏进了枕头下。 就在月婵以为自家小姐该不会要郁郁寡欢度日如年时,小姑娘突然来了精神,裴府上下鸡飞狗跳,可不是,老太太辞退的那些个老师都被宝小姐又一一请了回来。 练字阅书,有模有样。 就是常常走神。 月婵偶尔会逗弄她,小姐小姐,你这心思压根不在学海无涯上,作什么文章呢。 裴兮宝哼着声:“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月婵端着羹汤和香糕,一搁下,裴兮宝就丢了毛笔连忙抓了往嘴里塞,黄豆泥配上小松花,简直人间极品。 “方大夫人说,小姐您都变了样子。” 裴兮宝头也没抬:“是不是越来越美了?” 小姑娘得意洋洋的,今早她扣上红米珠碧玺时就觉得自个儿精妙无双、明艳动人。 月婵忍不住发笑,舀了羹汤递给她,探头探脑的:“您这抄的都是些什么?”她抓起一瞧,“雪暗雕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小丫鬟眉头皱皱,换了一张。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 再换。 “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月婵额头沁了层细汗,不妙,一首比一首煞气重。 别家小姐闺阁里都在赏花赏月,她家小姐是打打杀杀。 月婵嘟囔着看裴兮宝还美滋滋的模样。 “小姐,你是不是在想燕岐呀?” “胡说。” 裴兮宝眉眼弯弯,嘴巴说不想,心里却念着,三个月也好,五个月也罢,燕岐远赴边关定会像这诗里那样,豪情壮志,摧枯拉朽。 口是心非。 “燕岐都走了一个月,连封书信也没送回来。”月婵挠着脑门收拾一桌的狼藉。 不知边陲的战事如何,她倒觉得燕岐那样的人,就像是独来独往的孤狼,不适任何牵挂。 裴兮宝懒得听月婵叨叨,她勺子一顿就烦了院外的吵吵闹闹。 “今儿个府里这么热闹?” “恩,”月婵这才想起来似的连连点头,窃笑道:“‘准姑爷’来了。” 第85章 裴家小姐的心上人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准姑爷?”裴兮宝一愣就明白了,裴云锦的未婚夫,她有点儿小不乐意的,“堂姐还没嫁过去呢。” 小丫鬟笑吟吟:“这次是郁家人特地登门,抄八字、看日子、推究婚书单,奴婢想,下个月喜宴呀,是喝定了。” 裴兮宝又是欢喜又是愁:“走,咱们去瞧瞧!” 她拉着月婵就悄悄蹲在迎客堂外那小林子里,贼头贼脑的。 隐约见裴云锦娇羞低着头,一旁是言笑晏晏的方大夫人,可惜,看不到郁家主母和未来的“准姐夫”是什么模样。 裴兮宝挤兑着脖子伸得老长,脑袋上就叫人给轻轻敲了一记。 “八骏马会看青年才俊都没这回瞪直眼。”裴云颂远远的就瞧见主仆两跟小贼似的。 “大堂哥就不好奇?” 裴云颂一脸嘚瑟了然,拍了拍长袍就蹲在裴兮宝身后:“我可见过两回了,郁家在永城是清贵世家,三代前出过大学士,还有两位翰林,可惜家道中落,也就空留个响当当的名头。” 永城郁家,世袭书香。 裴云颂不免耸肩:“这年头,没银子比没名头还惨。” 裴兮宝忍不住轻轻在他要窝子锤了一拳:“就你把银子看的重!” 裴云颂一脸大实话的表情:“啧,起初祖母是不同意的,耐不住云锦喜欢,”他直摇头,亲妹妹这好白菜就这么被拱了,“郁家那小子瘦的跟麻花杆似的,就靠着一张嘴里蹦出花来,把云锦给迷的云里雾里。” 裴兮宝听说一二,堂姐年幼时去永城祈福小住,恰遇在寺庙养病的郁子烨,成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佳话。 “大少爷,那是云锦小姐,慕其才学。”月婵都忍不住,把人家学富五车出口成章的郁公子说的跟欺骗花娘不负责任的小流氓似的。 郁子烨幼时体弱多病,似是将心思都花在了读书习字上,丹青妙笔叫人称颂。 “光会吟诗作对顶屁用,”裴云颂嗤之以鼻,“那小病秧子生得还没我好看。” “大堂哥你真臭不要脸。” “就是就是,臭不要脸。”月婵附议。 “郁公子是读书人,博览群书、满腹经纶,你呢,吃喝嫖赌倒是一应俱全。”宝姑娘翻了白眼。 “没听说吗,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裴云颂摇头晃脑,数落人来第一流。 月婵一惊一乍:“哟,大少爷近来与哪位小花娘学了个‘才高八斗’?” “月婵丫头你再这么胡闹,迟早叫祖母扒了皮。” 裴云颂装狠。 裴兮宝哈哈大笑:“我瞧你现在最厌的人,就是这‘小堂姐夫’,连燕岐都得靠边站。” 裴云颂倒是一愣,想起燕岐,浑身冷飕飕:“那混小子整日里冷言冷语,叫别人看他脸色,不讨喜的很。” 燕岐那个马奴,骨子里有着凌人的盛气和曼傲,端端一眼掠来都似能将你挖心剜骨。 他巴不得,燕岐好好呆在边塞别回南郡了。 不远的堂中传出一片笑语,似是相谈甚欢。 不多时,方大夫人携着赵姨娘不知窃窃着什么就往礼院中去。 偌大的迎客堂就留下了裴云锦和郁家母子。 大小姐垂眸有些局促,方才郁母推说这次置办的提亲礼怕不周全,非要大夫人亲眼瞧瞧,这不,支开了母亲。 她想,未来婆婆是有话要对她说。 裴云锦悄悄抬眼,看到郁子烨目光温柔正轻轻颔首,似是某种肯定,她镇了心神大着胆子,为郁母奉上热茶。 茶烟袅袅。 郁母原本还堆满了浮夸笑意的唇角渐渐收拢,她身材微胖,入座红檀椅里有着有三分雍容的趾高气昂,将裴云锦从上到下放肆的打量。 裴小姐姿容秀丽,水芙罗群撩姿生曳,淮宁的绣针、付烟的织锦、攀岫的花丝,奢靡精致包裹着这朵含苞待放的娇花。 财势地位,可见一斑。 “我们郁家在永城是名门望族,可沾不了铜臭,”郁母清了清嗓子缓缓道,一双丹凤眼盯着紧张的裴云锦,“听说你知书达理,又尊三从四德,也不枉子烨心心念念非你不娶。” 郁母这话,漫不经心,却充斥着挤兑刻薄味。 他们郁家清贵,联姻可不是为了财势地位,裴云锦莫要恃宠而骄,入了郁家门就是郁家媳妇,这些摇曳生姿又招摇过市的打扮穿着,可都要改了,好好的相夫教子,帮衬子烨便是最好的“才子佳人”。 裴云锦听懂了言下之意,脸色微微一变,忙用袖口掩住了腕上的一串小金镯。 仿佛,这些财、这些美,令她失了婆婆的欢喜。 “云锦,谨记在心。” 郁母一瞧就笑了:“我就说,你这商家女可比哪些自以为是的千金小姐懂事。” 她故意加重了“商家女”这三个字,就仿佛在给下马威,裴云锦虽是裴家小姐,可父母在官场并未有所建树,与他们郁家三代相比,差远了。 一旁的郁子烨察觉了母亲的为难,抿唇扯了扯她衣袖。 适可而止。 郁母悄然拂去,仿若不闻:“永城这几年,来我郁家求亲者也是络绎不绝,毕竟,子烨才名在外被举荐入国子监更是理所当然。” 成了贡生炙手可热,你莫要不知好歹。 她的目光就好像在审视一件能否为郁家带来荣耀的交易物什。 “哎哟!”外头的赵姨娘突得低呼,“这该死的阶子,回头让秋然把它给拆了。”她叫石阶绊了脚,愤愤不平。 方大夫人笑着搀了一把,多大的人,还走不好路。 堂内的郁母听到了,连忙收起那刻薄的嘴脸堆满了笑,俨然和蔼可亲的未来婆婆。 她按下裴云锦呆愣着来不及收回的手:“云锦,别忙活了,否则子烨要心疼。” 方大夫人进门就看到裴云锦透红的脸,不是羞赧而是窘迫,她装作没瞧见:“郁家主母一切妥当。” 三书六礼、三媒六聘。 郁母笑的合不拢嘴,下个月初六,好日子,她等着自个儿不成器的儿子迎娶裴家大小姐。 第86章 生米煮成熟饭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不需再多寒暄,赵姨娘看着郁母带着郁子烨跨出堂门。 她脸就垮了下来,挨近方大夫人:“刚才咱们进堂时的话你可都听到了,郁家分明故意看轻了云锦。” 什么商家女深明大义,话可不好听,赵姨娘当时脸就黑了一半,裴云锦是她当自己女儿来疼的大小姐,怎容得了别人轻贱。 赵姨娘想撒泼,反正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但大夫人拦住了她,假意绊了那脚掩饰。 方氏面容也不见欢欣,喟叹着:“云锦和郁家的婚约两城皆知,我若是现在因她言辞发难,岂非叫外人看了云锦的笑话……” “你……你就是太优柔寡断了!”赵姨娘跺脚,她比大夫人刻薄也急性子,向来忍不了。 可方氏有自己的打算。 “郁家是永城名门,当家主母是严苛了些,但绝不会薄待云锦,我是想着,既然成了亲家,万事和为贵。” 她若是婚前百般刁难,婚后,那远在永城的女儿就更不知音讯了。 赵姨娘不敢苟同,说好听了是温和,说不好听便是不争怯懦,她无奈。 裴云锦相送至庭门,郁母看到儿子眼底的不舍,摆了摆手。 郁子烨心领神会忙拉裴云锦一旁悄悄话。 他们自今日分别到成亲都不能见面,平日里有鸿雁传信可解相思之苦,如今一见更恋恋难分。 郁子烨长得清瘦,皮肤有些苍白,许是因为身子骨不那么好,说话虽弱气倒显文雅。 他对母亲方才在堂内的严苛和死板心有不满,愧疚道:“我的母亲说话不好听了些,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男人轻声细语的极力安抚。 裴云锦摇摇头,本还战战兢兢的,郁子烨一开口就消磨了她的紧张,真如裴云颂所说,迷的是云里雾里。 “我知道郁夫人家教甚严,只是不希望自己拂了她的意,而令你为难。”裴云锦娇娇柔柔。 郁子烨一愣,脸颊也不由泛红:“善解人意深得我心,将来母亲若是做了什么出格事、说了什么不顺话,尽也都是为了你我好,恼了可千万别与她置气,你……” “我岂会这般小心眼。”她的婆婆也是半个母亲,自然要全心全意的顺应照顾。 裴云锦这贤妻典范,大多也缘于对郁子烨的信任和喜爱。 倒是偷偷偷摸摸跟着躲在一旁的裴兮宝咬着手帕:“小堂姐真笨!” 月婵不明就里。 “还没成亲就掏心掏肺的。” 裴兮宝总觉得郁家公子这话插科打诨的就和大堂哥一般,听着就像是将来必定要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似的。 “小姐胡思乱想什么,郁公子当年为了来见云锦小姐一面那是煞费苦心。”他们两个“苦命鸳鸯”,从两家不顺意到终得眷属。 难免郁母抱不平爱挑剔。 那头的裴云锦早就耽溺在小情人的甜言蜜语中,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羞道:“永城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有许多……” 她没敢说,是不是真的有许多姑娘爱慕这才子。 郁子烨微微一笑:“可我心中只有云锦。” 这答非所问的话既承认了裴云锦的猜忌也彰显了自己的用情专一,更叫女儿家死心塌地、甘之如饴。 裴云锦这下是脸红到了脖子根,她想了想,将腕上的那串金丝小镯摘下塞进郁子烨怀中:“莫要告诉了郁家夫人……” 这两人还似是恩恩爱爱的互相推脱了一番。 裴兮宝看的愣怔,揪住月婵:“小堂姐以前经常这么偷偷给郁家银子?” 月婵挠了挠头,显然是知情者:“秋然丫头不让奴婢说,云锦小姐前几年隔三差五的送银子去永城,就是为了帮郁公子赴考,所幸,他是个有情人,对云锦小姐真心真意呢。” 大夫人那院的丫鬟们私底下都一清二楚,唯独方氏被蒙在鼓里。 裴兮宝哼哼了声腹诽:原来是个吃软饭的。 小姑娘捂着嘴角,突然想起白耳营里,严牧说燕岐也是个小白脸时,未来帝师大人的表情真是有趣极了。 裴兮宝想,自己要是当家做主,还真该养三四五个小白脸给燕岐瞧瞧,什么才是会甜言蜜语哄女孩儿开心的典范。 郁子烨这厢你侬我侬完,清清雅雅的上了郁家马车。 里头的当家主母抚着云髻,看到儿子递上来的金丝镯。 “她对你倒是用情深。” 只要郁子烨眉目里带上些愧色忧郁,裴云锦就愿意为他受千般苦、遭万般罪,郁母很满意这姑娘对自己儿子的迷恋。 “母亲,家中的事可要……” 郁母打住了他的话:“你对裴云锦是真心吗?” “自然。” 郁子烨喜欢裴云锦,她美丽端庄大方又善解人意,裴家衬他并非高攀,可他也对那小姐的痴心产生了一种后怕。 “那就什么都别说,咱们欢天喜地的,迎着裴大小姐,过门。”郁母颔首。 生米煮成熟饭。 这个世上就没有委屈。 马车咯噔咯噔前行。 裴家的欢欣也似感染了整个南郡,毕竟裴云锦是不少青年才俊的梦中情*人,府院整日里三层外三层的络绎不绝。 沁援铺的妆阁,毓秀坊的霞帔,丹松阁的胭脂水粉,红色的喜单老长老长。 裴兮宝纳闷着,怎么老祖宗这回没参与谈婚论嫁。 用裴老太太的话说,全权交由大夫人和赵姨娘,嫁的,是自个儿的女儿,你要贴心收着看着,与亲家母打交道,你要掂量、要揣摩,值不值得将孩子一生的幸福交托。 于是裴兮宝也知道大伯父回家的日子不远了。 外头的丫鬟们喧嚣起来,说曹操,曹操到。 裴家长子裴槐,在盛夏日带着二十二马车浩浩荡荡的停驻在了府门口。 他是真正整年回不了家一两次的“大人物”。 全府女眷都外出相迎。 老太太恨不得拉着他叨叨上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裴槐与裴盛不同。 都尉大人书生意气,裴家老大魁梧豪迈,收到女儿定亲的喜帖,漂泊在外的父亲老泪纵*横,搁下手中一切商务千里迢迢的赶回了南郡。 第87章 这辈子都要穿金戴银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那堆满了裴家的二十二车是什么? 酒。 裴槐的女儿喜结连理,他要请所有客人饮最好的欢伯酒,从凤梁置来的绝品。 一家人看着裴云锦喜极而泣,看着她穿上嫁衣,步步莲华。 裴兮宝也想欢欢喜喜把小堂姐送上花轿。 十里红妆,倾国倾城,她是南郡最美的新娘。 去往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和家族,裴兮宝明明想笑的,可还是躲在帘后悄悄红了眼眶。 从此她再也吃不到癸安寺的千层糯米糍了。 “小堂姐,”在裴云锦跨出堂门时,小脑袋终于钻了出来,“如果郁家欺负你,你告诉我,我饶不得他们!” 小珍珠拉着她的衣袖,斩钉截铁,只是口吻里带着哭腔,变成了软糯的瓮声瓮气。 裴云锦感动至极掩面而泣。 南郡顶天的裴家欢欣鼓舞看着永城的清贵世家带走了花轿。 裴兮宝好不容易从这场婚宴中清醒,每每用膳时都觉得身边空荡荡的,少了堂姐,少了乐趣。 裴槐安慰着方大夫人和赵姨娘,索性聊说起北行回来的一路见闻。 “如今北方战事凶险,听说黎勒与越侯军交锋十数次僵持不下,这不,北地扈力、薛岩、寿樟几县的百姓都抢着内迁。” 战火纷争,苦了他们。 裴兮宝一听到边关战事,不由竖起了耳朵。 裴盛抿着清茶点头:“京中急报派遣苍大将军携七殿下亲征,看来,朝廷也是下了决心,开拔大军经十二州过昇合道,以调兵遣将、安抚民心。” 裴老太太摩梭着手中的金杖:“苍大将军是勋战元老,我年轻时与之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他可谓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啊,有他领军,必大获全胜。”她想起什么似的,颠着拐杖在裴槐脚跟一敲,“后院里那五车货,你打的什么主意?” 裴槐一笑,极见爽朗:“当初听闻南郡旱营出兵就知道战事迫切且短期不会结束,赶在封关前入了一批结蛛草。” 魁梧大老爷挑眉,打仗他不懂,但是做生意的头脑一等一。 结蛛草是解琼的珍惜药材,大昭并没有产地,常年靠着通关进商从外族购入,如今三大关口封锁,他裴槐手里却还有稀货。 裴盛忍不住笑:“我就说,有大哥在,咱怕是这辈子都得穿金戴银了。”他鲜少玩笑,也只喜欢揶揄揶揄自己的亲兄弟。 老太太难得见这两人拌嘴,但她一听便知眉目,敦促道:“说说。” “廖蜀的三皇祖师会半个月前书信与我,想要做下这个买卖,蜀城近年来靠结蛛草制成的附子万应膏赚的盆满钵满,如今关口封锁,奇货可居,我想着,既然是互利,那南郡可以趁势带着十三商行打入蜀城的三皇祖师会,开通廖蜀、甘平等地的商利,好事一件。” 裴兮宝腹诽着,难怪大伯父在外总被人称“开山狐”,什么商机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裴老太太斟酌二三,站起身,金杖在地上轻轻一驻就好像敲打在心:“老太婆,亲自去一趟蜀城。” 事关十三商行,她不放过任何机会,这把老骨头许久没有动了,是时候出南郡,走一走。 裴兮宝眼珠子转转也跟打定了什么主意似的。 回到拙藤园的时候,翻羽和月婵一并儿候着,裴兮宝随手抽了跟胡萝卜塞进小马驹嘴里,一手搭上月婵的肩。 “小姐什么事这么开心?” 小丫鬟都感觉出裴兮宝的眉飞色舞。 “北地大军出动,局势紧张激烈,定会有人在千军万马中如蛟龙得水,独树一帜!”裴兮宝手舞足蹈。 “谁呀?”月婵明知故问。 “笨!” 小丫鬟哼哼声:“就算燕岐一鸣惊人,可关小姐什么事。” 裴兮宝双手叉腰就拦住了月婵:“燕岐若是在大战中表现卓绝,那可是裴家沾光的荣耀,你、我,爹爹,祖母,哪一个不盼着!” 她美滋滋的,以和帝师大人的交情,南郡裴家定会再次平步上青云。 裴兮宝觉得,自己很快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月婵看着她满脸嘚瑟的样子,心想着那少年郎是不是个成材的气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吹。 宝小姐不安分才是真。 果不其然,数日后,裴老太太带着五车结蛛草上路蜀城,小珍珠和裴云颂随车听候,连月婵也被提溜了去。 五日行程,老太太不着急,走走停停,似故意要耽搁。 入了菊月秋高气爽。 三皇祖师会,本是当地大夫为了纪念神农氏所创的民间行会,后来各方药材商铺渐渐入驻而商业化,如今成为了药铺、医馆相通的一系列行当。 可媲美,南郡“十三商行”。 裴兮宝虽是头回参与正大光明的“商谈”,可小姑娘哪遭得住一路颠簸睡的死沉,一觉醒来日上三竿。 才知,裴云颂和祖母早就叫三皇祖师会给请了去。 直到月落黄昏,裴云颂骂骂咧咧的回了客栈。 “大堂哥,生意谈成了吗?” 裴云颂呵呵一笑,耸肩:“哪那么容易,这唇枪舌剑里的买卖,谁不为着自个儿的利益着想。”他陪同老太太一路观察,就算是个外行也能分辨三皇祖师会的老头儿们验货时的惊喜。 解琼的结蛛草现在在整个大昭都是奇货可居。 可那些老头子婆婆妈妈、啰啰嗦嗦。 “我瞧着,他们是既想吃独食又不愿花银子,”裴云颂压低着声和裴兮宝嘀咕,“一听说十三商行想要分一杯羹,那头是摇得很拨浪鼓似的。” 算盘打的精细。 “这么说,祖母还没答应?” “条条框框白纸黑字,祖母哪能轻易盖上大印。”吃什么都行,不能吃亏。 裴兮宝哼哼着推开木窗,蜀城繁华尽收眼底:“结蛛草可入味可制药,燕鸥蔻丹也少不了,就算这笔生意不交给三皇祖师会的人,我们也没损失,梧州、衢桐尽可往东南发展商路又通海道,哪一个不比蜀城的三皇祖师会妙?” 还磨磨蹭蹭。 若不是因为裴槐收到了邀请,他们也不见得非要走一趟。 裴云颂一愣愣的:“你、你从哪知道这么多道道?” 第88章 以三天为限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老大哥觉得裴兮宝这亮晶晶的小眼神里突然充满了神秘,她把结蛛草都琢磨透了,连未来开发的商路都有所涉猎,偏偏闷着脑袋不说。 像也在打算盘。 “大堂哥以为,我还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娇娇女?”她可没闲着,揶揄道。 裴云颂还真有些肃然起敬,兮宝现在是越来越不可小觑。 门扉轻叩,咳、咳咳,有着尽力遮掩的咳嗽声。 裴老太太推门时,裴兮宝连忙将窗户闭上,烛火晃了一阵。 “祖母身子可是不适?”她急吼吼搀下驻着拐杖的臂弯。 “无妨,怕是受了凉。”老太太将拐杖搁在一边,捶打着腰身坐上了床榻。 “五天车程,祖母定也累坏了,还请早些休憩,那些糟心事明儿个再谈不迟。”裴云颂想着在三皇祖师会里你来我往,喉咙都冒了火,的确伤神的很。 裴兮宝嘀咕着,老太太身子硬朗,在南郡几年没有生病,如今还未刮风下雨,怎就受了凉。 她掖好被褥,清晰可见祖母脸上的疲惫,轻咳声断断续续。 小姑娘不放心更不敢熄灯兀自睡去,索性热下温茶,在房中陪了半宿。 直到半支红烛燃尽,裴兮宝才有了沉沉困意,扭头却见裴老太太双颊不自然的泛红,忙伸手一探,心头咯噔。 发热。 她忙唤了裴云颂请来大夫,只道是痢病来的凶猛如兵败山倒,卧榻时不得吹风不得见人,这便开了方子,一日三贴。 众人忙活着熬药送药,裴兮宝几乎是一夜没睡,天蒙蒙亮才敢小憩半晌。 可一醒来就嗅到满房间的酸腐味。 她从椅上惊跳起来。 裴老太太的床榻边有着细碎的呕吐物,双颊更为烫红显然高热不退。 裴云颂端着汤药的手都在颤抖,他没见过老太太汤药不进如此颓败:“兮宝……祖母这病会不会……会不会是什么传染的情症……” 尤其,月婵刚收拾完的脏污里,还带着血丝,裴云颂没敢声张。 “不许胡说!”裴兮宝的脸色凝重,老太太卧病在榻又离南郡甚远,难免丛生不知所措。 月婵刚清理了房间,就瞧见客栈外熙熙攘攘的人。 “小姐,三皇祖师会来请老太太了。” 这不,昨日的商谈还没个结果。 还真是不巧。 “你去打发他们。”裴兮宝朝着裴云颂使眼色。 “啊,我?我……不成的……”裴云颂支支吾吾,他哪里震的住那些老狐狸,也就只有祖母敢和他们“谈笑风生”。 不成气候。 裴兮宝咒骂着跺了跺脚,将金龙杖塞进月婵手里:“随我去。” 她定了心神。 房门半掩,内置屏风阻挡了视线,小姑娘示意月婵跟在身后,露出那柄龙头杖。 三皇祖师会来了约莫七八人,领头的是位褐色长衫的老者,穿着小马褂,清瘦却神采奕奕,第一眼见到裴兮宝,似还没缓过神来,乍一下就明白了。 “裴小姐。” 他看到了丫鬟手中抱着的龙头杖。 “抱歉了,祁会首,我家老太太身子不适,今日不能商谈。”她颔首,此人定是三皇的会首。 众人也嗅到了满廊的药味,不免绵绵相觑,昨日裴老太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一夜突然就说病重卧榻。 祁会首左看右看,怔愣:“可要紧?” “不能吹风不得见人。” 祁会首来回踱步、欲言又止,看的出,他还有着不少的疑惑:“那这结蛛草的事,何时才能再谈,裴大少爷也得给个准话,拿个主意吧。” 裴兮宝看向裴云颂,大老爷们往后一缩。 祁会首并非刻意刁难,他指着身后三皇祖师会一干人等:“大家也都等着老太太的话,今年咱们谁也没请,盼着南郡能给一条出路,昨日明明谈的好好的,今儿个老太太说不见就不见了,莫不是在故意躲着为难咱们三皇祖师会?” 不能怪他们多心。 裴云颂“啧”声:“你这老头儿……” 裴兮宝忙制止了他的不耐:“绝无此意,还请祁会长与我三日,三日之后,必给答复。” 祁老头一听,也不含糊:“好,”他看向裴云颂,“大少爷你也听好了,三日。” 一干人等哄哄闹闹的退出了客栈。 祁会首神色凝重,似还在回想方才的药味和房内的一片惨淡,身边一贼眉鼠眼的小老头儿悄然挨靠上来。 “就这么放过他们?” 三天时间,能等出个花来? 祁会首摸了摸胡须,老神在在:“莫要逼得太紧,老太太现在病倒了,一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一个不成事的裴大少爷,你觉得,他们能撑得起裴家的十三商行?” 那人连连点头又不免担忧:“那万一老太太醒过来……” 祁会首笑了起来,阴森森的:“那她要是醒不过来呢——”他眼神挤兑。 众人便都心头明了。 南郡送来的结蛛草是稀品,他们必定要拿下,可若是让十三商行分驻,岂非自己给自己端了一锅敌,每年还得将红利银子分出去。 啧,好处是人人都想占,坏处是谁也不想沾。 亦步亦趋的几个老头儿却不见得那么乐观:“裴家在南郡家大势大,若发现了个中缘由,啧,老太婆那儿子可是南郡都尉,一旦发难……” 尤其是方才,那柄在丫鬟手中的金龙杖不免提醒了他们,老太太年轻时叱咤风云,现在也不好糊弄,届时追究起来,这龙头杖下的震怒,不免叫人胆战心惊。 祁会首冷声,瞧啊,一个心机小丫头搬出了金杖就以为能吓唬人,可吓不倒他姓祁的。 “山高皇帝远,这里是蜀城,不是他们裴家伸个手就能够得到的,等裴都尉为发难,咱们早就白纸黑字到了手,上府衙,有理的也不是他。” 祁会首胸有成竹。 裴云颂整日愁眉不展,祖母的病况一天一夜还不见好转,连晚膳都有些食不知味,他回首却见裴兮宝对着廊中月婵清理出的脏污,发了呆。 他不明就里更觉恶心。 老祖宗的呕吐物里夹杂着未消化的吃食和汤药。 “昨晚那个大夫你哪里找的?”裴兮宝突然问。 第89章 月婵,烧!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那个大夫哪里找的。 “这蜀城最不缺的,就是大夫,三皇祖师会里个顶个的都能把脉看诊。”裴云颂不觉有异,他看到裴兮宝将月婵刚送来的汤药倒进了一旁正开的盛大的秋菊花盆中。 “你、你做什么呢?”这可是熬了一个时辰,老祖宗的救命良药啊。 裴兮宝淡淡扫了他一眼,大少爷就怯懦了声。 “兮宝,三天后,你可有打算。” “若没有,蜀城的人会怎么看待我们?”裴兮宝不答反问。 裴云颂呲牙咧嘴的,现在老太太卧榻不起,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咱们倘一直拖着这买卖,三皇祖师会的人定会说南郡欺了小城,说咱们故意吊着货到了门口却不肯放。” 故意为难三皇祖师会,十三商行的声誉难免受损。 “那大堂哥的意思?” “祖母若是醒不过来无法主持,要不——”他想了想,“要不各退一步。” 息事宁人。 裴兮宝“啪”的折下了盆中秋菊,嗅了嗅:“你请的那个大夫月婵查了,是三皇祖师会的人,赶巧不赶早,祖母这病来势汹汹不见好转,一卧病榻,他们就隔三差五的来。” 裴云颂听出了话中意,莫非,是三皇祖师会的人从中作梗,可——可祖母究竟是如何中了这圈套? 他摸着脑袋没想明白个究竟。 “要不,要不咱们换个大夫……”裴云颂不转弯。 “大堂哥也说了,在蜀城,谁逃的出三皇祖师会,”他们不想治好的病,你就得苟延残喘拖着这条命,“我要他们,心甘情愿的,治好祖母。” 裴兮宝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裴老太太,神色一黯。 她正等着,奉陪到底。 这两日裴云颂过的是胆战心惊,月婵听着裴兮宝的“调令”忙里忙外把裴家带来的所有护院都遣去了后院。 跟防贼似的。 裴兮宝俨然成了老太太昏迷不醒后唯一能当家做主的小姑娘。 三日后,天还蒙蒙亮,众人就听得栈后的院落中嘈杂纷乱。 裴云颂正替老祖宗掖被角,就知道是三皇祖师会大的人来了。 “怎么办?” 裴兮宝不慌不忙:“月婵,让所有护院准备火把。” 裴云颂没弄明白她要做什么。 祁会首带着众人一落停脚步就瞧见火光照亮了整个后院,马亭马厩和堆叠在一旁的结蛛草,裴家的护院约莫二三十人,竟人手一支冲天火把。 包括站在最前头的小姑娘。 “裴小姐这是何意?”祁老头眯眼。 “不知道祁会首,天还没亮,带着一众三皇祖师会的人,又是为何?”裴兮宝抬首,火光照亮了她半张脸,一身金秋菊绣,耀眼夺目,她无辜的像在装傻。 “我们、我们自然是来讨要个说法。” “后院之中?” 祁会首有些语塞,脸色微变就反应了过来:“那就请裴小姐此时此刻给个准信,当时在祖师会,你家老太太本也是立了契的,我们并非不讲大道,但这么多天了偏搁着结蛛草一日一日的耽搁。” “裴家这是财大气粗、店大欺客呢,银子你们不看在眼里,那声誉呢,十三商行如雷贯耳、童叟无欺,总不能行着无休无止的下三滥勾当吧。” “今日,必须给个说法!” 不少人都呼喝起来,他们天天等的的火烧屁股,由着裴家人拖延时日。 “小丫头,这没你说话的份,裴家少爷,你好歹也算裴家半个掌权人,得给个准话!” 可不是,都瞧出来了,裴云颂是个藏头藏尾不敢做决定的人,柿子要挑软的捏。 逼得,就是裴家大少。 裴云颂一看这矛头突然怼到了自己身上,一张脸半红半白,张口结舌直往后头躲。 “我……这、这从来都是、都是祖母做的主,我、我哪能……” 祁会首尖嘴猴腮一挑眉:“蜀城的附子万应膏可是有时节的,过了日子就是再多结蛛草也制不了,既然你们做不了主,老太太又起不了榻,那么,就按照立下的契来,咱们自己动手,”他一呼百应,“抢!” 裴云颂目瞪口呆。 裴兮宝怒目而视,举着火把就拦在所有人跟前:“你们敢!” 小姑娘双颊涨红,是被气的,她一喝,裴家的护院纷纷将结蛛草的木箱围拢起来。 这些药材是裴槐千辛万苦从北地运回南郡,为十三商行打通各方商道的,仗着在蜀城,这些卑鄙无耻之徒竟如此胡作非为? 裴兮宝手中的火把抵在木箱子上。 睚眦欲裂。 “我的祖母病了,你们就想趁火打劫,欺负我一个小姑娘家,呵!”裴兮宝冷笑一声,毫不犹豫的点燃了手下的那箱结蛛草。 浓烟滚回滚顿充斥着草药被烧毁的郁气。 所有人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你们敢抢,我就敢烧,月婵!”裴兮宝大喝。 月婵领命,火把“咚”的被掷在第二个木箱子上,火光窜了半天高。 裴兮宝斩钉截铁,没有一点儿的可惜和犹豫,她不在乎玉石俱焚。 祁会首突然慌了,他连连往后退去,摇头摆手:“别别别,裴小姐,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他额头黄豆大的汗珠不断往下滴落,本想着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太太带着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和不谙世事的大少爷是极好对付的,谁知放倒了当家,结果—— 这不露面的小孙女比裴云颂还咄咄逼人。 火光映照在裴兮宝的脸上,暖色衬出裙曳的金丝,哪是娇气,分明骄纵不可欺! “祖母的茶水中被下影虫籽,她年事已高顽抗不得,故至烫热不退,大夫方子里偏又开了白竹,惹得她一夜呕吐不止,祁会首,您可真有本事。” 老太太的脏物中有着不易察觉的虫籽,竟也是亏得下了白竹,否则,神不知鬼不觉。 “困得我们离不开南郡,好逼大堂哥给你们立字据,否则,便泼十三商行和南郡的污,”小姑娘言辞凿凿、目光灼灼,“烧五车结蛛草没什么大不了,银子,我裴家多的是,但是廖蜀、甘平三城今年若没有附子万应膏,三皇祖师会损失多少,您可有算过?!” 她踏前一步,毫不畏惧。 “祁会首,兮宝没什么本事,只可惜裴家把我养的骄纵跋扈了些,”她的眼神落在跟前众人,一个一个似要将他们的面容都牢牢记在心里,“谁若是害了我的祖母,就是天皇老子,我也不会放过!” 裴兮宝将手中的火把狠狠掷地,竟是骇的众人皆震撼一退。 第90章 他待小姐如珠似宝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天色憧憧还未放亮,火把光晕恍惚,阴影笼在裴兮宝的半张俏脸,也能叫人觉出那骨子里的愠怒和恼愤。 她一点也不怕。 兴师问罪的角色颠了个倒。 “月婵已经书信南郡,若再耽搁数日,您猜我的父亲会不会亲自赶到蜀城来。” 她一句话一个步子,珍珠绣花鞋勾曳着百菊金丝纹。 “到时候惊动的,不是南郡,而是你蜀城的府衙,顾大人、潘大人,他们是听您的,还是听裴都尉和李太守的!” 裴兮宝厉声轻喝,就像是崩断了众人心头最后一跟弦,利弊于此,一目了然。 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让人无法瞻前顾后。 祁会首被堵得竟是半句话没吭出来,脸色半红半白,抖着手似不知如何处置,突得,老头子侧身,“啪”一耳光抽在身边肥头大耳的关大夫脸上。 “好你个关仁山,祖师会的茶伺都是你备上的,竟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关仁山被莫名抽了一耳刮子倒在地上愣了半晌才缓过神:“会、会首,我我我这也是……” 他除了顺水推舟当个替罪羊别无他法。 “住口!”祁会首满脸通红,“这就把你送官纠治,裴家老太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拿什么偿!” 关大夫趴在地上痛哭流涕,懊悔不已。 祁会首使个眼色,他心领神会的就要上去拽裴兮宝的裙角求饶,月婵连忙将这混账挡在跟前。 假惺惺的东西,只会污了宝小姐的眼。 裴兮宝没有阻止,冷看着他们装腔作势。 “裴小姐,这、这都是误会,”祁会首赔一脸尴尬的笑,好言劝慰,“若不因为时间紧迫,咱们太过着急也不至步步紧逼。” “可不是,小姐您大人有大量。” 裴兮宝昂首懒与他们争辩:“祖母的病一日未好,便不会谈这买卖,耽搁的时辰,是你们自个儿的。” 强取豪夺,自作聪明。 “是是是,”祁会首连连抹着额头的汗,“咱们三皇祖师会有最好的大夫,一定让老太太尽快康健平安。” 裴云颂看着这群人战战兢兢的模样,从兴师问罪到馋涎赔礼。 大少爷浑身发烫,悄悄挨靠近裴兮宝:“兮宝……你、你还敢让他们给祖母瞧病?” 他都恨不得去外城请大夫。 “敢,”裴兮宝定声,“现在的他们,才会‘心甘情愿’。” 不得不心甘情愿。 满院子的人哄哄闹闹散了,月婵才发觉裴兮宝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方才她捏着火把的时候双腿都有些发软,也亏得小姐还能镇定如斯。 果不其然,这祁会首一出马,当日发热便退了,两三天后,裴老太太就悠悠转醒。 裴兮宝就看着他们嘘寒问暖的伺候,求爷爷告奶奶,才将那三箱结蛛草给买了下来。 裴云颂在回南郡的路上,不遗余力的夸赞兮宝—— 祖母,您是没瞧见小姑娘的魄力,当真就把那两箱草药给烧了个精光。 裴兮宝挑挑拣拣的将云片糕塞了满嘴,嘟囔:“祖母说了,在南郡,裴家是天,出了南郡,就顶着十三商行的脸面,谁也别想欺了咱们!” 她谨记在心,无畏玉石俱焚。 裴老太太抱着自个儿孙女在怀,无比欣慰。 裴云颂叹道:“早知蜀城这般龌龊,当初还不如直向东南,开通海道。”虽然这次十三商行借机在蜀城有了一席之地,可过程令人唏嘘,“那两箱子,可惜了。” “大堂哥以为,我当真烧了结蛛草?”小姑娘眨着眼,“我是不在乎银子,可在乎大伯父的辛劳。” 那不过是一早就安排下的草箱,裴兮宝打定了主意要唬住三皇祖师会的人,几乎没给他们任何思虑和细辨的时间机会,点火就上。 裴云颂瞠目结舌。 “剩下的那两箱,咱们可以投石问路,视东南商机而定。”她早有打算。 裴老太太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宝儿都学会扮猪吃老虎了还将事务打理的有条不紊,整个裴家,怕都小瞧了明珠。 秋日带了萧瑟寒凉,南郡的菊花开的恰好。 一番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错觉。 月婵见裴兮宝偷偷撩着车帘子向外张望。 “小姐,可要糖葫芦?”她指着街边的小贩,那是裴兮宝最喜欢偷偷吃的小食。 裴兮宝的欣喜绽在眉梢,转瞬即逝。 似乎,不是那少年亲手奉上的糖葫芦,也没有记忆中那么香甜。 没胃口。 她摇摇头放下轿帘。 裴家热热闹闹的迎回了马队,裴云颂脸皮厚,绘声绘色的把在蜀城发生的来龙去脉再现了一遍。 来势汹汹,千钧一发。 要不是裴兮宝当机立断,他都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档子事。 方大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拧了他一把,当哥哥的,怎么能总躲在妹妹的身后,不争气! 可是,她越瞧越喜欢兮宝,小小姐豆蔻年华、风华正茂,有着不输旁人的气度风范。 裴兮宝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 月婵在外头悄悄朝她招手:“云锦小姐来信了,秋然特地送来的。” 裴兮宝乐的半天高,跑回拙藤园就跳上床榻,翘着小脚丫子拆了个干净。 纸页似还留有裴云锦的胭脂余香,字迹娟秀,只是边角皱巴巴的。 书道与夫君相敬如宾、鹣鲽情深,真是羡煞旁人。 裴兮宝念着念着就红了脸。 月婵在一旁偷笑:“小姐害什么羞,迟早您也是要嫁人的?” 裴兮宝在她额头弹指。 “老太太一定会千挑万选,又有都尉大人撑着腰杆,必是人中龙凤,万里挑一,”月婵看着裴兮宝眼睫眨眨听的认真,她俯身握住小姑娘的手,“他一定、一定要待小姐,如珠似宝。” 这样,月婵才能放心将裴家的小珍珠交到那个男人的手上。 小丫鬟说的情真意切。 裴兮宝有些感动,她揪了揪月婵的脸颊:“我看,该给你先找一门好亲事。” “小姐又在打趣!” 裴兮宝嘿嘿笑在床榻上打滚,月婵已将近日府中新到的金罂端了上来。 金罂色艳如火,皮薄粒满,本不是大昭产物而是来自波斯,唯植于皇家园林,元光三年才有民间栽种,然珍品少之又少,独富贵朱门才可享受。 第91章 旱营大军凯旋而归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双眼放光一瞬就耷拉了脸,得,小姑娘爱吃偏又嫌麻烦。 月婵用玉勺耐心的将所有果瓤剥下来,细细去掉带着苦味的经丝,再用清水泡了两回把碎末洗净。 裴兮宝这才笑吟吟的送进了口中,细嚼慢咽吐出小核。 “小姐真难伺候。”月婵揶揄,换了房中带着蝉翼般透明朦胧的雕花灯。 她话这么说,可鞍前马后的心甘情愿。 也不知宝小姐将来的夫君是否也会这般耐心关护疼宠,月婵只觉得,南郡那些歪瓜裂枣,一个也配不上明艳夺目的小珍珠。 “这就嫌弃我了。”裴兮宝皱着鼻尖。 “哪儿敢。”月婵话还未完,嘴里就被塞了一勺金罂果。 “多福多子,家族兴旺,”小姑娘眉开眼笑说着寓意,“喜欢吗,改明儿我请祖母在院里也栽上两株。” 过两年开花结果,就不用大费周章的从远京运来。 月婵听着裴兮宝碎碎念,只觉得沁甜化口入心,她的小姐虽然娇气但却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姐。 长春红花开过便结了凌霄。 南郡今年的细雪落的格外早。 裴兮宝踩着薄霜,偶然瞧见裴盛的房里挂着战事图,她缩着脑袋悄悄溜进去,地图上标注着各色攻防示意。 从夏至冬,一眨眼间,白驹过隙。 允通、麦拰、十二州,漫漫长路,皆是白耳和枳首行过的千山万水,杳泽关口,那一定是燕岐所驻之地。 关于北方的战事,裴盛鲜少提及。 裴兮宝的指尖轻轻触碰上关门的字迹,就好像在小心翼翼的探寻某种奇妙的追逐。 “小姐!” 外头的呼喊打断了她的思虑,小姑娘像被抓包一样连忙缩回手。 月婵急冲冲的寻来,怀中还抱着一大摞竹卷,活像个小书童。 “小姐,老太太唤您去夫子院呢。”一眨眼的,才梳妆穿戴完的小姑娘就不见了人影,叫她好找。 裴兮宝鼻尖皱皱,夫子院、寮业堂,结了文修还得听大伯父念经一般的教着算账本。 对,这段时日,裴老太太格外“偏爱”宝小姐,有事无事就将十三商行的账本寻来一一翻阅。 俨然一副要培养接班人的架势。 裴兮宝不是不乐意,却耐不住天性恣意贪玩,她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这个世上最令人头大的事,就是上学堂,现在多了一件,看账本。 昨夜落了薄雪,印出鞋履浅痕。 月婵赶在前头叨叨着就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她扭过头,“啪”,一个小雪球稳稳当当的砸在脸上。 四分五裂,冰冷冰冷。 裴兮宝哈哈大笑。 月婵跺着脚,用袖子抹去雪渍:“小姐您……”她抱怨的话还没出口,啪,又是一个雪球。 裴兮宝的指尖因为揉着雪冻的通红,她歪着脑袋朝小丫鬟做鬼脸。 月婵的脸通红通红,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气的,索性把竹卷一掷,抱着径旁的小树干狠狠一晃。 扑漱漱。 枝丫上的残雪劈头盖脑落了裴兮宝满身。 “好你个月婵丫头,学会以下犯上了!”她伸手就要去追打,月婵身子灵活往树下一钻和裴兮宝撞了个满怀。 两个小姑娘打打闹闹湿了裙摆。 突地,远处有着轰隆巨响,一声、两声连绵不绝,足足一十二炮。 裴兮宝抬首。 那是南郡安置在山中的映客炮,薛将军省亲的时候,为表其功勋卓绝,响过一十二发,如今—— 她恍然大悟。 今日炮响,必是迎回大军,白耳枳首,凯旋而归! 小姑娘张口结舌,一瞬的欣喜似淹没了所有玩闹心思,她哨音一亮,翻羽已经闻声而来,裴兮宝抓过马缰,朝着还目瞪口呆的月婵潇洒道。 “告诉夫子院的先生,今儿个,本小姐又要翘课啦!” 小姑娘话音未落,人已经驾着马出了裴府。 她要去哪儿,自然是白耳大营,礼炮响过,营已驻扎,南郡的旱营都是骁勇善战之辈,他们是大昭保家卫国的英雄。 冬日的凛风刮在脸上有些生疼,可她浑然不觉。 小姑娘长驱*直入。 整个白耳营熙熙攘攘纷乱嘈杂,大军返郡连夜奔波很是疲累。 这突然闯出来的白玉马驹惊了半个营,沙场战马纷纷蹶蹄嘶鸣,反是吓坏了小翻羽。 成年的骏马披着甲胄一挤兑,翻羽避让不及,没抓稳缰绳的裴兮宝一咕噜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只是还未触及地面,就叫人给稳稳当当接下了。 来人一身锦纹金袍,非富即贵,没有半点儿军中的粗犷草莽气,相反,年轻人眉目生的精致不下于俏丽女子。 “姑娘寻人?”他声音清清朗朗,一挑眉,原本的温文就化成了些许多情。 今日大军驻营,不少兵卒的家眷亲属都在城门口相迎不舍一路啼哭跟随至山中安顿,这娇娇俏俏的少女,又是谁的亲人? 小马白玉无暇,柳腰不盈一握,身着雨缎结璃珠花裙,发挽小髻簪着多宝钗,可不是普通人家。 裴兮宝有点结巴,惊魂甫定,连忙从他怀中趔趄着跳下:“我、我找燕岐。” 她脱口而出,也不管对方是谁,识不识得。 年轻人眼底的诧异显而易见:“我带姑娘去。”他站直身微微一笑,周遭的兵卒纷纷让开了道。 只见,他领着裴兮宝穿过营门,直往主帐行去。 小姑娘还纳闷,主帅帐门该是白於副统的,燕岐又怎会在此。 帘营轻掀。 帐中燃着小炭炉,暖薰扑身。 营中那颀长身影着着玄色长衫扣着绞金盘丝带,露出里衬的松鹤镶边,手中三尺青锋寒光湛湛似方擦拭完,收剑入鞘。 明明是暖帐,可他周身有些难近的冷峻疏漠,眼角眉梢本就晦暗深邃,如今似带着寒数九天的霜,又似沾染千里沙场的血。 又戾又傲。 半年的经历和磨练将少年化为青年,越发姿容俊秀的脸唯衬下非凡气宇。 他方闻得声响动静,怀中就扑进了个小姑娘。 “燕岐燕岐!”裴兮宝想也没想就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带着不可名状的兴奋和欢喜。 第92章 帝师大人够不够资格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宝小姐。” 他的确错愕,没有想到裴兮宝会突然闯到白耳营来,她娇娇软软就像胸膛里撞进了一团小棉花。 面若桃杏、美目流盼,少女的青涩里夹杂着妩媚。 他不着痕迹的松开手。 裴兮宝没有察觉,一如既往围着他打转,叽叽喳喳的:“你们回郡了怎么也没传个口讯,连爹爹都不告诉我,”她一会蹙眉一会又笑,“今儿一早我听到两只喜鹊在树梢吵闹,就知道有好事儿!” 这大冬天的,南郡哪里来的喜鹊,燕岐挑眉,小姑娘瞎掰扯的能力倒是更为精进了。 他的目光已悄然将她打量个遍。 裴兮宝绒衫罗裙裹着一袭软烟披袄,就像冬天毛茸茸暖乎乎的团子,墨黑长发衬出她珍珠白色脖颈的细腻光洁,银丝边际,水芙细纱,微微露出袖口的指尖有些透红,是给冻的。 他不动声色将一旁的暖炉踢近案边。 小姑娘嘻嘻笑着:“我今天可是逃了夫子院的课来迎你呢。” 她得意洋洋,誓要他感动涕零一番。 “该罚。” 燕岐的嗓音带着冷风袭过的低凉和萧瑟,理所当然。 狗咬吕洞宾是燕大人的强项。 只要微微眯起凤眸,小姑娘再多的不满都只敢变成腹诽。 裴兮宝没大没小的跳坐上案,晃悠下的裙摆都连成了一片白雪红梅,衬底露出新生的花枝,美不胜收。 “你又不是先生。”半年不见就知道教训她。 委委屈屈的。 燕岐居高临下看她眼睫长长带着微颤,似是格外偏爱逗弄的腔调,一颦一笑,一嗔一娇都让人无法抵抗。 他倾身低俯,双手“啪”地就左右分压在裴兮宝身侧的案几,几乎将小姑娘笼在怀中,满眼不置戏言却带着兴味:“那怎样的先生,才可管教宝小姐。” 裴兮宝“咕咚”吞了下唾沫,未来的帝师大人,够不够资格? 当然够。 小姑娘瑟缩着一骨碌就从燕岐的臂弯下钻了出来:“我已经很少——很少被罚课文了,”偶尔发呆回不上话,得,那是天经地义,她眼珠转转,“燕岐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想要和他分享。 小姑娘的话就像连珠炮,每每等不到回答,下一句已经蹦出了口。 回家。 这个字眼有些奇妙,落在心上彻然发烫。 燕岐顿住了口,目光定格在被“微风”拂动的营帘。 外头“偷听”了半晌的人忍不住进营插话:“既然到了南郡,不如就多停留半个月,回京听封领赏何急一时,白耳枳首还需安顿,我也好趁此机会看看南郡风采盛貌。” 少女的希冀不应该被破坏。 “就是就是!” 小姑娘点头附和,原来燕岐还要陪同回京复命,定是在征战中有着卓绝功勋,她眉开眼笑的。 这才转过身朝着那说话的年轻人行礼福身,正是方才“救”下她的玉面公子:“您既是燕岐的朋友,就是裴家的朋友,在南郡,我尽地主之谊。” 吃穿住行,一切都妥当。 裴兮宝乐颠颠的出营,锦衣俏公子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燕岐将案上的战卷丢到他怀中,掩下对这放肆目光的不悦。 “这就是裴都尉家的掌上明珠,裴兮宝?”他回过神来,“果真是容色绝丽、娇美无匹,我瞧那艳冠京城的邑宁君主都不及千分之一,她芳龄几何,可有婚配?” 燕岐背身懒得搭理。 沉默不语便是厌了回复。 玉面公子心领神会,但,不怕死。 “裴兮宝这样的娇娇女,定是家中珍宝,本宫若是向父皇请命,皇子妃也不算委屈了她。”他兴致勃勃拍掌。 大有一种“成亲生子连孩儿名都起好了”的架势。 锃。 燕岐的三尺青锋出了鞘,寒光凛凛。 “你做什么?”玉面公子眼角一抽。 “拭剑。” 锦帕缓缓顺着剑锋而上,沾染过的鲜血现在还能淋漓感受。 “你刚明明……”擦过一遍了,小公子腹诽。 燕岐冷眼一扫。 皇城里的风流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主意也敢打到这儿来,南郡的珍珠,岂容觊觎。 玉面公子呲牙咧嘴只觉脖子有些发凉。 “你本打算安顿好白耳营后随即进京,不想见她?”他啧啧感慨,“这么可人的小姑娘若在本宫的承华殿,怎舍得她朝思暮想……” 铛。 利剑如同明光,已插在那小公子的身前,再一寸就割裂了长袍。 “楚峥,你若嫌长了舌头,我可以代劳。”拔了它! 燕岐神色晦暗。 楚峥拾取扁扁嘴。 华灯初上。 裴都尉迎来了府中的贵客,除了李太守和远征归来的燕岐,便是那位锦衣华服的玉面公子。 蓬荜生辉。 裴兮宝这才知道,那年轻人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正是京城派去北地亲征的,七殿下楚峥。 小姑娘不便陪同饮酒作乐,她听着大堂内谈笑风生,倒觉这位七殿下平易近人,生的风流多情却偏偏没有金玉纨绔气,能叫朝廷委以重任,必也能成肱骨之臣。 楚峥,这名字在她的脑海里翻腾来去,上辈子裴兮宝远赴京城的确是见过一面的,然那时—— 喝,她想起了什么,目光一哆嗦,只觉背后发凉。 后领子已经叫人给提溜了起来。 “偷偷摸摸的,瞧什么。”燕岐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身后,那正堂中的人哪一个她不熟悉,唯独楚峥,是个新鲜。 怎么,感兴趣了? 裴兮宝连忙掸去裙摆尘灰,悄悄地:“燕岐,七殿下人怎么样?” 燕岐脸一沉,果然,这就开始打探了。 “你与他关系可算融洽?”灯花月色下,小姑娘没察觉,还自顾自的拗着指尖,“我瞧他虽是贵胄却毫无凌人盛气,此番回京你一定要多和他打交道。” 毕竟将来,七殿下还有一番作为,燕岐若是和这样的人成为至交,必能风生水起。 她卯足了劲在为燕大人谱写康庄大道。 只是这话落进燕岐耳里可不怎么受用。 小姑娘嘴里半句不离楚峥,位高权重风流多情,便勾了她心思? 燕岐拂袖:“多事。” 他冷嗤道。 第93章 郁家出了大事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多事。 裴兮宝撇嘴,她总觉得燕岐这次自北地回来比从前更加生人勿进,不免叫她想起记忆中那人上人站在金阶前的仪态。 毛骨悚然的。 燕岐没听到裴兮宝的叽叽喳喳,倒觉得自己这没由来的恼人态度约莫是令她生气了,他侧目看去,却发现小姑娘蹲在海棠树下不知掏挖着什么。 顿有一股沁香扑鼻。 裴兮宝从土坑里抱出一摊酒来塞进燕岐怀中:“这是大伯父从凤梁带回来的绝品欢伯,小堂姐成亲时宴了三日流水席呢,我特地给你留了一坛,书里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绞尽脑汁。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杯中物的醇香叫燕岐回想起北地的战况,枕戈待旦、马革裹尸,又有几人能回到家中同享天伦,共饮美酒。 裴兮宝连忙跳起来伸手捂住燕岐的嘴,连连摇头:“不好、不好。” 这诗词虽豪迈壮烈却也叫人感悲唏嘘。 小姑娘的指尖柔软,抵在唇畔也似带着胭脂余香,叫人忍不住想要张口咬下。 “小堂姐嫁去了永城,我都觉得裴家不热闹了。”何止,燕岐又上了战场,她的身边一下子少了两个体己人。 热闹? 每日里十几二十个丫鬟奴才陪她笑,怎样才叫热闹?燕岐不置可否,又听得裴兮宝在那碎碎念—— 再也吃不到好吃的千层糯米糍了。 “整日只识吃喝玩乐。”他蹙眉,冷言冷语的。 裴兮宝有些恼了,她可是天天巴望着燕岐荣归故里,这不,回来了一个专门挑刺的,仿佛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和衬了他的意。 怎么燕大人口中就没有半点好听话? 小姑娘跺跺脚就跑回了拙藤园,呸着声咒骂那就是个不识好人心的混账。 可一踏进房门就嗅到股诱人食欲的香味,案上没有抄完的笔记旁摆着一个精致的小食盒。 裴兮宝好奇上前拆了丝线,竟是一笼的千层糯米糍。 她张口结舌又百感交集,不用想,定是燕岐明白她心里挂念着裴云锦,花了大工夫从癸安寺特地带回来的。 燕大人还是面冷心热,对自己没有那么冷冰冰不近人情呀。 裴兮宝嘿嘿笑,抓着糯米糍就往嘴里塞。 格外好吃。 燕岐不用进屋就能知道里头小姑娘现在的模样,既好欺负又好哄骗,乖乖萌萌娇憨可人,连这“戏弄欺凌”都似能上了瘾。 他转步回房,半年未归,房中收拾一新,本以为这里该成了裴兮宝的杂乱书房,其实,他并没有那么介意。 书柜上的典籍被胡乱翻动过,他能想象小姑娘因为够不着而踩踏着木凳惦着脚的模样。 燕岐的指腹轻轻刮擦了下微微卷起的页角。 还有属于少女的海棠花香。 他莫名有些不自觉的笑意,手便触到了腰下系着的玛瑙小符印,雕着玄星十二连,他反嫌膈应,随手掷去了柜角。 不屑一顾的。 燕岐将桌椅抚正,这才缓缓从袖下取出一支小箭,匆忙北地行,他什么也没有带走,唯独这支她亲自雕琢过的菱叶箭。 “啧,御赐的符印还抵不上一支朽箭能入你的眼。”有人半醉半醒的叩响门扉,楚峥懒散眯眼,他见过这支箭,挺丑的。 然燕岐从不允人触碰。 谁的手作,一清二楚。 “本宫听说,少女的血有护佑平安之意,送你这支箭的姑娘,真是煞费苦心。”胭脂渐渐褪去了色泽,可是嫣红的鲜血却不会。 楚峥打着哈欠,拍拍门板就醉醺醺的嚷着,困了累了该就寝了。 燕岐撵着箭支,瞳底越发深沉。 雪霁初晴。 裴兮宝特地起了个早却发现燕岐已去太守衙门处理军务,她揪着月婵在一边唠叨—— 瞧瞧这个混账东西,才回来就忙个不停,压根就没把咱们放在心里嘛。 月婵眼角一抽:“小姐您数落他,可别带上奴婢。” 毕竟,等着盼着的,是您。 裴兮宝双手一叉腰:“我就不信呢,爹整日里往太守府跑,现在燕岐也往太守府跑,李大人的衙门是有什么宝贝吗,他都没有空闲陪我玩,还不如,不回南郡呢。” 裴兮宝哼唧,亏得她昨日美滋滋。 月婵就跟见了鬼一样的表情:“小姐,您有没有觉得自个儿像个深闺怨妇。”对丈夫的爱理不搭和繁忙公务,抱怨个不停。 裴兮宝捏着拳头就朝小丫鬟招呼。 月婵嘻嘻哈哈扭头“噗通”撞倒了个小奴婢,她一瞧,大惊失色。 秋然丫鬟。 是与裴云锦一同去往永城的陪嫁丫鬟。 秋然脸上的泪痕还没消,风尘仆仆的模样,看来是刚赶回裴府,手足无措不知该寻谁,这才找来了拙藤园。 “秋然,你怎么回来了?”月婵也诧。 秋然嗓子喑哑,怯怯道:“郁家出了事……” 裴兮宝一愣:“是小堂姐吗?” 秋然点头。 “小姐,要不要先禀告老太太?”月婵顿觉大事不妙。 “若事态明朗,秋然不会欲言又止,小堂姐出嫁数月却闭口不言,怕是事关裴家颜面,先莫要让祖母和大夫人知道。”免得她们着急担心,“永城南郡不过一县之隔,半日行程,我这便去一趟。” 裴兮宝做了决定未耽搁,抓着秋然上了马车。 月婵急的抓耳挠腮,索性也悄悄唤了车夫,反向直往太守府衙去。 裴兮宝在路上才有时间听哭哭啼啼的秋然将来龙去脉道个清楚。 原是裴云锦嫁去郁家半个月后才知,郁子烨早已与身边收养的孤女漠娘有染且有两个多月身孕。 郁子烨跪地哭求直说漠娘身世可怜又是自己醉酒闯祸,若裴云锦怪罪全在他身。 裴兮宝听的是瞠目结舌,小手紧紧捏成了拳。 郁母好言相劝若是裴云锦将事情闹大,只会让两城看裴家小姐不识大体、尖酸刻薄的笑话。 “小姐她只得忍气吞声,”秋然抽泣,“但这回漠娘落水险些掉了孩子非要怪在云锦小姐的身上,郁家主母端得家法伺候,奴婢实在——实在是瞧不下去了!” 秋然天未亮就奔回南郡,想要给裴云锦讨个公道。 第94章 她是南郡天上月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骇然,裴云锦寄来的书信上满是鹣鲽情深,她恍然大悟,那皱巴巴的纸页,怕是一边书写一边哭成了泪人。 小姑娘忍不下去。 永城郁家的巷子清净。 朱漆红门紧闭,大堂正襟危坐的乃是郁家主母,郁子烨少年丧父,整个郁家皆是由老母亲支撑下来,自不敢多言违抗,如今,这小丈夫站立一旁,身边椅中偎着娇弱女子,正是漠娘。 神态虚赢,脸色苍白,典着孕肚微微喘息。 而堂下跪着的,是裴云锦。 郁母将手中的热茶一搁,悠悠开口道:“你可认错?” 裴云锦没有回话。 当家女人眼色一横,这媳妇儿就是天生来作对的,她喝道:“罚!” 郁子烨有些惊慌,想要向母亲求情,还没开口,就叫那眼色给吓退了回去,原地踌躇。 丫鬟握着手中藤条,看看当家人又看看少爷,吞咽着唾沫,扬手便要抽下。 呯—— 那瞬,朱漆红门叫人给踹开了。 秋然福身,身后便落出一袭裹着小袄的红梅霜雪裙,艳的像是柳梢头开出了二月花。 气势汹汹,郁家的丫鬟奴才竟谁也没拦住她。 “什么人?”郁母听到了动静。 外头跑进的小丫鬟惊道:“是、是裴家的小姐。” 裴家小姐,一个跪着,还有一个是谁,自然是南郡小珍珠。 郁母脸色一僵,就已经看到裴兮宝登堂入室。 那小姑娘怒目盯着跪在地上的裴云锦,穿的不是绫罗绸缎,吃的不是珍馐美食,如今的她就与堂上堂下的妇人无差。 “秋然,把云锦小姐搀起来!”她厉声一喝,秋然立马上前扶起裴云锦,那女人的眼泪落在衣襟却始终不敢看裴兮宝一眼。 就仿佛,那些被拆穿的谎言,让自己最喜欢的小姑娘瞧见了所有的不堪。 裴兮宝却在看到裴云锦那通红的双手时,睚眦欲裂,指尖还带着淤青,分明被小藤条抽打过。 他们——他们竟敢当真动手?! “裴小姐,这儿是永城,你这般贸然闯入,未免不懂规矩了。”郁母面色不好,阴阳怪气的。 “我也纳闷,郁家严苛,怎么还有主子跪着,婢子却坐着的道理。” 裴兮宝咬牙,目光扫过漠娘,冷的像把刀锋。 那女人瑟瑟一抖,软声嗔道:“云锦姐姐到底是千金小姐……这一告状就有人强出头……”她刻意压低了声,却叫郁母听了个正着。 她漠娘无亲无故,任人欺负。 “裴云锦既然嫁给子烨,便是郁家家事,与你无关。” “只要我小堂姐一日姓裴,裴家,就是她的靠山。”裴兮宝挡在裴云锦跟前,昂首直面郁母。 裴云锦心头酸软,她没有想过,裴兮宝会迢迢赶来永城。 “好,咱们理论理论,你这位姐姐称得宽容大度、温婉贤淑,却害得我未出世的孙儿险些葬身湖中,简直最毒妇人心!” 表面上像个大家闺秀容忍了漠娘,可背地里却恶毒行事。 裴云锦闻言哭倒在秋然怀中:“我根本……没有将漠娘推下水……”什么游湖,什么戕害,她一概不知。 漠娘也可怜兮兮抱着郁子烨的胳膊。 “好姐姐,我唤你一声姐姐,你怎能如此说话,难道、难道还是我自己跌下去的?” 郁子烨听着一堂吵吵闹闹没完没了,起初漠娘说裴云锦故意戕害,他也是不信的,可大夫说孩子险些没保住,哪个女人会拿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开玩笑。 “也许,也许云锦只是不小心……不小心的。”他想息事宁人做和事佬。 “你信这‘不小心’?”郁母嗤道,女人的鬼把戏她见多了,“去、去把知府大人请来,既然裴小姐非要无理取闹,咱们,就当着彭大人的面好好的把这事给清了!” 闹进府衙上了公堂,丢的,可是你们裴家的脸! 裴兮宝无畏,她只觉那娇柔无力的漠娘假惺惺的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郁家祖上也是知书达理,我怎不知还有正妻未娶,妾先入门的礼数,脸面好大呀。” 小姑娘的阴阳怪气不下于当家人。 郁母气结拍案:“那只是子烨醉酒之失,是不小心。”才叫那漠娘怀了孩子。 “哈!”裴兮宝仰天一笑,满是嘲弄,“现在您信这‘不小心’了?”她见郁母满脸涨红无言以驳,小姑娘握着裴云锦的手并肩而站,金钗步摇华彩灼灼,她朗声道—— “裴云锦是裴家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求娶之人趋之若鹜,她是南郡天上月,郁家供养不起,就别夸口能照顾她一生一世。” 连触碰的资格,都没有。 裴兮宝若是深海珍珠,那裴云锦便是天上玄月。 南郡无人不知。 裴云锦的眼泪止不住,她卸下金钗,褪去罗裙,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畏惧人言的小妇人。 郁子烨不知为何也羞愧难当。 郁母顿觉颜面扫地,怎么,不就是嫌他们郁家一白二穷?! “不过是有些银子有些人脉,她可是自个儿贴着子烨送上门的!”裴云锦对郁子烨的喜爱人尽皆知,“我儿子马上要去武咸,置从五品外官,不出三年还能调去京城,他可是攀不上的高枝,也由得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裴兮宝装着大惊小怪,耸肩:“拿着我堂姐施舍的银子买了一个从五品就以为自己上了枝头当凤凰,呸!” 郁母面红耳赤,郁子烨闻言猛的咳嗽起来,漠娘连忙抱着他安抚。 “你、你这个小丫头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我们郁家三代单传,气坏了子烨这病弱的身子,你赔得起吗!” 裴兮宝反而来劲了:“病弱?我瞧着他挺有劲也挺能耐的,醉酒一回,就让你家的贱婢怀上了孩子,啧!” 她呲牙兴味极了。 哪里只是一回的功劳。 “你、你——你这不知羞的小姑娘!”郁母捶胸顿足。 裴兮宝昂首,她才不给任何人脸面! 藏匿檐廊上的身影倒是了然闷笑,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就在这儿胡扯,有力气有能耐,就能怀上孩子? 燕岐想了想,也有几分道理。 月婵跑来府衙求助时,他还怨着裴兮宝冒冒失失而匆忙追来。 居然,看了场伶牙俐齿的好戏。 这一张嘴怼三个人也不输场输阵。 他想,他的小姑娘是气坏了。 第95章 燕岐成什么了?!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揽着裴云锦的臂弯,不管堂上这几个人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堂姐打小遇水不敢近,南郡花朝日,她从未上过船坊,你们偏说她邀人游湖,岂非睁着眼睛说瞎话!” 小姑娘轻轻拍了拍裴云锦的后背安慰着,她发起话来也跟小连珠炮似的。 秋然忙跟着附和:“就是,我家小姐怕水众所周知,也由得人胡编乱造。”她盯着漠娘恨恨。 郁家母子的目光有那么一瞬转到了漠娘身上,似也质疑迷惑。 那矫揉造作的女人察觉了,连忙起身绊着脚跌进郁子烨怀中:“我、我也不识水性,遇水晕厥,难道我还会自个儿往坑里跳吗!” 那日众人闻声赶来,岸边的确是晕厥了的漠娘和挣扎的裴云锦,翻覆的小舟正在湖中央飘荡。 漠娘眼角眉梢都在挤兑,怎么,还能靠三言两语证明什么? “一面之词,验了才见分晓。”门口传来的朗声带着了然和些许嘲弄。 裴兮宝惊喜绽现:“燕岐!” 青年双手环胸正懒洋洋的斜倚着郁家府门,玄色暗纹的长袍随风轻拂,枝头暖阳细碎落下斑驳,正映照在他眼睫。 “宝小姐。”他颔首。 郁母正骇于来者何人,恰闻他脱口一句“小姐”,老女人眯起眼,哟,看来,裴家来的不止裴兮宝。 燕岐负手缓缓踏过中廊。 郁母拍案而起:“一个裴家的奴才也敢登堂入室了!”她未听闻“燕岐”之名,只道裴兮宝的手下人就和这小姑娘一样恣意妄为。 裴兮宝脸色一沉:“燕岐不是奴才!” 话音未落,就听得府门口有侍从高唤:“应大人到——” 永城知府,应善。 老女人的冷蔑就化成了冷笑,起身忙带着儿子迎了上去。 “应大人来的正好,”她朝着刚跨进门的知府行礼,“您倒是给咱们做个主,这些闲人闹得郁家不得安宁,”连她教训儿媳妇也要被人指手画脚,还有没有天理了,“应大人速速将他们拿下,遣送回南郡去!” 应知府大腹便便,脸上油光发亮,他在永城任职五年有余,深知郁家老母骨子里的虚荣刻薄劲,可这一门清贵多少是祖上攒下的福德,也容不得人妄言苛指。 他掸了掸文鹤补褂,眯起眼:“是何人,胆敢在郁府喧哗闹事?!” 裴兮宝正要上前,燕岐已经快一步将她护在了身后。 “应大人。”他正色,口吻里有着寒暄的意味,仿佛已认得应善许久。 应善一愣,将燕岐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可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位年轻人,然他目光徒然一抖,瞧见了青年腰上系着的那枚雕着玄星十二连的朱红符印。 知府大人脸色顿变,连忙恭敬拱手试探道:“可是飞星小将军?” 郁母蹙眉喝道:“您在胡说什么?这个奴才分明——” “大胆!”应善严词厉色,须眉倒竖,“无知妇人,燕大人在北地战功卓绝,兵部早已发还诏令,赐‘飞星’赏三品将印,协白於副统掌管南郡旱营,如今大军凯旋,不日就要上京面圣!” 他高声,向着天边拱手。 你们是长了什么狗胆,在这儿呼来喝去的“奴才”。 众人面面相觑,竟一时不知所措,这、这不就是裴家的奴才,竟成了什么飞星小将军。 裴兮宝也是头一回听说,是啊,燕岐荣归,她从来没有问过北地的战况,以为还是当初的那个少年郎,却不曾想,半年未见,一鸣惊人。 燕岐早就封赐将印。 她的狂喜几乎一瞬淹没了原本的愤恼,燕岐,就该这般锋芒毕露,惊才绝艳。 “燕小将军亲临永城怎也不知会本官一声,”应善如今忙着寒暄忙着近乎,忙着,怎么给燕大人赔罪呢,“北地嘉木堡一役可是令朝中上下惊叹不已啊!” 以五千对五万,却摧枯拉朽。 九五之尊握着捷报,朗声笑言,七月始战,谓之飞星,兵贵神速,将贵神形,赐,飞星将印,统旱营精兵。 应善津津乐道,天资非凡,两年内必成上将军! 他扭头瞧着发呆的众人:“还不快向燕大人赔罪!” 满屋子都战战兢兢俯身跪地,反是那站在燕岐身后的小姑娘,一脸惊骇惊喜,忘了要行礼。 应善馋着脸:“那……您看这郁家的事……” 闹得哭哭啼啼,不省心。 燕岐摆摆手,应善就识相的退开了。 “宝小姐说的有理,”他捏住了裴兮宝的手腕,轻轻柔柔的没有允她跪下,“这世上哪有主子站着,奴才却坐着的道理。” 他响指一叩。 衙役侍从们撤下了堂内所有的梨花椅,“咔”,唯一的雕花凳却摆在了裴兮宝的身后。 他的宝小姐站了这么久,该累了。 裴兮宝心领神会,美滋滋的跳上椅子,整个大堂,就连知府大人都未敢在燕岐面前堂而皇之的坐下,偏裴兮宝占了所有的荣光。 飞星小将军,宠着她呢。 知府大人看明白了。 “您有何打算?” “既然这婢子怕水,”燕岐漫不经心的松着衣袖口,连眼皮子都没有抬,“那就,扔下去。” 他指了指结了薄冰的荷花池。 他在说什么? 漠娘不敢置信,她可是怀有郁家孩子的人,燕岐竟然要将她抛下水去不成? “你们——你们放开我!”她的惊恐尖叫打动不了侍从,“噗通”,整个人已经沉入了水。 所有人都吓的不敢吱声。 郁母脸色惨白,燕岐是在帮裴兮宝出头呢,这岂不是要闹出人命了。 她惊叫道:“漠娘还怀着孩子呢!那可是、可是我的孙儿啊!”漠娘一个小孤女不见得能入她的眼,可孩子不一样,她拧了把目瞪口呆的郁子烨,“你、你是傻了吗!” 还不快去救人。 郁子烨恍然清醒连滚带爬的就要上去,却见女人扑棱着水花惊慌失措的自个儿爬上了池,不停的呕着塘水,打着颤。 哪是不识水性的模样。 毕竟这寒冬凛日,事关生死,什么都没有命来的重要。 第96章 是个男人都会犯的错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漠娘的话若有三分真,那绝有七分假,有眼睛的都瞧出来了。 裴兮宝挑眉:“我就是个小姑娘,欺我没什么,可是欺了应大人和小将军,该当何罪?” 她贼有底气,昂首挺胸。 “欺官入狱,该赏五十板。”燕岐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唱一和的。 喝。 众人倒抽口气,五十个板子别说孩子是保不住了,就是个成年男人也得一命呜呼。 漠娘几乎是蜷缩着爬上去拽裴兮宝的裙摆,她还知道,该求谁。 “裴小姐、裴小姐,漠娘知错了,不该胡言乱语,不该、不该怪责在云锦姐姐的身上。”她眼泪鼻涕一起淌下,花容失色。 云锦姐姐,这四个字可真刺耳。 “知错,便是心甘情愿领了罚。”裴兮宝天真良善的眨眼。 漠娘脸上哭求,心里却咬牙切齿,这装腔作势的小姑娘! 裴兮宝半点也不觉可怜,她的小堂姐在郁家受一个贱婢的气,还要被婆婆家法伺候,那双抚琴弄玉的手,现在都肿的和萝卜一样,这些人合起来欺负娇柔温软的裴云锦,而那个口口声声要护她的丈夫,却是第一个背叛者。 裴兮宝一想到就气的要呕血。 小姑娘神色收敛,扬袖,眼见着就要掌掴下去,一耳光治小婢子不敬罪,还便宜了。 只是,裴兮宝的手腕却在半途叫燕岐擒住了。 漠娘的眼底一亮顿有些感怀期待,这燕大人还算有点儿人性! 青年人挺拔英武,面容俊秀,似只有对着裴兮宝时才会缓和下神色,他轻轻捏着小姑娘的指尖:“宝小姐身娇体弱,亲自动手伤了可不好。” 裴兮宝娇气的很,磕着碰着都会起淤青,他舍不得。 应大人一下就听明白了,挥挥手,身后的衙役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啪”一耳光甩在漠娘脸上,毫无预警打的她七晕八素,摔趴在地上不敢爬起身。 郁子烨怕了,真的怕了。 不,是所有人都打从心眼里觉得毛骨悚然。 燕岐此人喜怒无常,未有半点怜悯心更琢磨猜忌不了,一张脸俊秀无匹,可瞳里时常黯得没有半点明光,阴沉沉抵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有恃无恐。 “燕、燕大人——漠娘有再多的不是,可、可还是个怀有身孕的女子,您——”您这般咄咄逼人,若是闹出人命如何是好? 郁子烨忍不住开口。 燕岐冷眼一扫。 若说裴兮宝气恼的目光如同小花针,那燕岐,便是三尺青锋,直叫人脖颈子发凉。 “郁公子的意思是,饶了她?”他的话轻飘飘飘的,好似在斟酌。 郁子烨却觉得自己踩进了某个陷阱,他吞咽着唾沫,进退两难,点点头。 “好,”燕岐爽朗,“那就追究追究武咸买官的案子,郁公子是永城才子,必定清者自清,应大人——” 应善连忙俯身。 “武咸府衙的大人与你曾是同学,属三广总督麾下,想必你不会徇私枉法。” “不敢不敢,本官这就与总督大人躬身亲力查个清楚,给燕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应善哪敢置喙。 燕岐很快就要面圣,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若是在金銮殿上“说漏了嘴”,那吏部和都察院核审起来,可就不是罢官免职这么简单了。 郁子烨咯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生性本就软弱,身子又不好,这会如同遭了雷击,险些晕厥过去。 裴兮宝搀起裴云锦:“今日堂姐就随我回南郡,郁家还有什么话,交由祖母来定夺。” 她不能替裴云锦作出任何决定,但在南郡,谁也休想占他们的风头! 郁子烨痛哭流涕想要拦住那大小姐:“云锦、云锦,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之间并非无情啊!” 若是裴云锦回了南郡,由裴老太太出面了,那就是郁家磕头跪地也不见得能再请回她了。 他恨不得现在剖心剖肺来挽留。 漠娘看到了郁子烨对裴云锦的不舍,她瑟缩着身子突然扑倒在地,抱着肚子连连哀嚎,显然腹痛难忍。 裴兮宝冷笑,瞧啊,一家子都会演戏。 裴云锦一走,说不定这门亲事就要告终,而漠娘怀着孩子,届时郁子烨不得不娶她入门,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她由不得郁子烨牵动裴云锦心软。 “郁公子,你的爱妾动了胎气,未出生的孩子正在哭闹,你怎可拉着另一个女子的裙角不放手。”裴兮宝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不称他堂姐夫,一口一个生疏的“公子”。 “应大人还不请大夫。”燕岐也很识趣,漠娘这一喊疼,显然是故意的。 应善连连点头。 裴兮宝带着裴云锦走的头也不回,一路上,好言相劝。 回到南郡,已月上西楼。 裴老太太一言不发的听着秋然和裴兮宝将来龙去脉讲了个遍,捏着龙头杖的手指险要把那金雕都硬生生掐碎。 方大夫人哭红着眼抱着裴云锦问她为何不早说明,更是怨恼自己将女儿推进了火坑。 赵姨娘呸声,咒骂着郁家真不是个东西! 裴槐更绝,女儿被婆家欺到了头上,他袖子一撸,在庭院里捡了个藤条要去永城跟郁家拼命。 裴府一夜鸡飞狗跳。 裴兮宝瞧着小堂姐闺房中的烛火久久未熄,想来还在忧愁伤感,毕竟自己爱慕了多年的男子成了负心人。 小姑娘没去打扰,闷着气回了房。 月婵知道她心情不好,端来了四喜莲子糕,千层糯米糍,还有可遇不可求的金罂,满满一桌,香气四溢。 小姑娘没食欲,倒头就趴在床榻上,半晌,突觉有人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髻,裴兮宝扭头一瞧,居然是,燕岐。 稀奇了,燕岐从来不主动寻她,是啊,每回都是自个儿热脸贴在冷屁股。 “还在生气?”燕岐淡淡道。 裴兮宝一骨碌坐起身,重重点头。 她气不过。 “喝酒醉酒,能是借口理由嘛,呵,男人。”裴兮宝嘟囔。 若是由着郁子烨正大光明,指不定还能来句,他只是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 第97章 他在北地思念已久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喜欢配云锦的温柔良善,却也厌极了她所谓的“深明大义”。 “若我将来的夫君胆敢如此欺辱,我就——”小姑娘挥了挥拳头觉得不解气索性在脖颈子上比划起来。 哼,杀人灭口。 燕岐被她娇憨的表情给逗乐了,谁若是娶了宝小姐却令她受了委屈折了辱,他绝不轻饶,然这念头只闪过一瞬,小姑娘哼哼唧唧,发髻上的如玉簪花折出鎏金华彩,冬日暖烛照耀下的清丽容色,如新月生晕。 像极了那沉水海棠还未开出的花骨朵。 娇艳欲滴、美不胜收。 嫁娶这般人生大事,似乎对于豆蔻年华的裴兮宝来说也并不遥远了。 他出了神,小姑娘忍不住伸手在他跟前晃悠。 “怎么?” 裴兮宝双手一叉腰:“燕岐,你会不会哪日喝醉了酒也整那么一出?”她高高昂着下巴,就跟在管教自家小夫君一般。 燕岐懒得回答,他不会醉,醉的只有小姑娘,比如仲夏新月的夜晚,裴兮宝娇娇软软还口齿不清抱着自己索要生辰礼。 他转念又想,改日宝小姐喝醉了对着别的男人也那么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不行。 有他一日在身边,小姑娘就得,滴酒不沾。 咕噜噜,裴兮宝的肚子挺适时的叫唤起来,她偃旗息鼓往床榻上一瘫,看看地上的绣花鞋,再看看那头满桌的甜品。 “我饿啦。”她戳了戳身边人的臂弯。 燕岐眯眼,怎么,千金小姐都已经烦于亲自动手了?可裴兮宝眨巴眨巴眼,他就不由自主替她去取。 四喜莲子糕、翡翠白玉羹,还有那桌案边小柜上满满叠叠的字帖。 裴兮宝见燕岐目光流转就知道他瞧见了。 可不是,她特地将这几个月来的“努力”都搁在那,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燕岐哪会不明白这小心思,将糕点置在床榻,裴兮宝盘腿就抓着往嘴里塞,他信手翻几页,字迹歪歪扭扭,倒还看的出在写什么。 都是征战沙场豪情壮志的诗词,她抄了一遍又一遍。 燕岐莫名有些微妙感触,他目光扫去,小姑娘立马扭开头佯装无意。 “丑死了。” 他道,满脸的讥诮不屑,可转身时却小心翼翼的将那字帖折叠好。 裴兮宝脸一鼓:“夫子院的先生说我可有进步了,就是、就是祖母老撺掇我跟着大伯父瞧乱七八糟的账本……”她抱怨着噎了口,狠狠拍了下胸膛。 燕岐听说了,裴兮宝这段日子不像从前那么贪玩闹事,随裴老太太一趟蜀城行,像个小当家人一般撑起了场面,难怪老太太越来越欣赏她,尤其是今儿个在郁家言辞凿凿、咄咄逼人。 令人意外。 裴兮宝咽着羹汤又指指金罂,得,使唤起燕岐来倒是不遗余力。 他用锦帕将那果子擦拭一遍对半切开,银勺轻轻剜下果肉,看小姑娘贪吃等候时两眼放光满怀期待的模样,还觉,心满意足。 “今儿个应大人说你领了兵部的封赏,还有御赐的白耳营符,”她端着小瓷碗,目光落在他腰际的那枚印章上,“嘉木堡之战,一定很艰辛。” 白骨半随河水去,黄云犹傍郡城低,她不是没有读到过那些字字泣血、惊心动魄的描述。 燕岐本还在耐心捣鼓金罂的指尖,微微一顿。 嘉木堡五千对五万,在旁人看来毫无胜算,凄风厉雨、死伤无数,退无可退才能叫人在绝望中寻找希望,他们胜利了,于是所有人看到的只有摧枯拉朽的奇迹和荣光。 小姑娘没想着称颂,只是简简单单一句感慨,反而叫燕岐心神不宁。 突地,花香沁了满怀,裴兮宝已经凑到了他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 “你有没有受伤?”她见过不少老弱残兵缺胳膊少腿的,幸好、幸好燕岐完完整整的回来了。 “刀剑无眼,不足为奇。”燕岐不置可否,将衣袖轻挽,可见二三已经结痂的刀痕,是新伤。 北方寒冬腊月、冰天雪地,刀口上的热血片刻就会凉熄,身上的伤不是自然结的疤,更像是被冻伤的。 裴兮宝一蹙眉就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小药罐子,看起来是藏了许久,只是那绣花枕头一歪,却露出了胭脂画的一角。 燕岐眼角余光瞥见了,那是他临行前所作。 裴兮宝脸一红忙踹了枕头一脚,欲盖弥彰。 她才不是收着燕岐的画,日夜翻看。 “那是什么?”燕岐明知故问。 “画儿。”裴兮宝回的义正辞严。 “藏藏掖掖,莫非画上之人,样貌奇丑,见不得人。”他打趣。 裴兮宝哼声:“才不是,那是南郡最漂亮的小姑娘!”对,就是她,容色绝丽、精妙无双。 还有这么变着法子夸自个儿的? 燕岐忍不住发笑,就察觉柔软的指腹触到了唇角,他一愣神,裴兮宝纤纤细指柔若无骨,触到皮肤似带着一种酥软。 就在他心神不属时,突地一痛,裴兮宝居然毫不犹豫的拉扯着他的脸颊,还无辜天真极了:“燕岐你若是多笑笑一定比现在更好看。” 燕岐深色一沉,“啪”,拂去她不安分的手,怎么,现在的他不够入宝小姐的眼? 裴兮宝嘿嘿笑,将手里的药罐子塞进燕岐怀中:“这是蜀城三皇祖师会独制的附子万应膏,生肌止血、去疤消肿可是一绝。” 燕岐把玩着精致的玉玲小罐子,眸色微黯:“北地艰辛,霜雪不耐,当初从戎也算有宝小姐一分提携,如今得偿所愿,燕岐受封将印,兵部对南郡将才多加留意,李太守与裴都尉也有迁升功劳,宝小姐难道不应有所表示?” 朝廷多加留意南郡的青年才俊,这是利于地域的好事。 他将药瓶子重新搁回裴兮宝手里。 一身伤换来了裴家显赫与大利南郡,值不值得小珍珠亲手候伺? 燕岐的言笑分不清真假,他挑拣着千层糯米糍丢进口中,的确软糯香酥,尤其是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海棠暗香。 他在北地思念已久。 第98章 斗百草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燕岐慵懒斜倚,眸色里藏着不容推拒的意味。 裴兮宝的话就没敢落出口,只好撵着玉罐子,指尖勾下他腰际的锦纹系带缓缓解开衣襟,小姑娘小心翼翼,还一脸的认真。 燕岐这半年来在北地风吹日晒自不似南郡的富贾王孙,身材修致却不粗犷,线条分明,紧致结实,衣襟滑过肩胛,麦色纠结的臂弯,似裹挟的力量随时都可迸发。 裴兮宝微微一愣,她不是头回见到燕岐的身体,只是这次反觉心里头被什么东西搁着挠着一样,突地,从脖子根烫到了耳朵,可又忍不住瞥着眼睛偷偷,不,正大光明多瞧两眼。 燕岐垂眸便能看到,小姑娘眼睫夹着烛光晕彩,一闪一闪,她不敢有所怠慢,玉指透红像是润玉点了玛瑙,沁凉入骨也入心。 哪里是上药,分明是在点火,触碰之地似勾着星火燃成了一片奇异触觉。 令人心猿意马。 “这是什么?”裴兮宝的指尖停顿在青年胸膛心口的一道浅色淤痕上。 看的出有些年头。 燕岐原本恍惚的神色突得紧敛,仿佛被踩到了根深蒂固的痛脚,连眸中的黯沉都刺骨的叫小姑娘不由自主缩了手。 “与你无关。”他跃身下榻,将衣襟胡乱松垮的系上,燕岐头也不回,碰着房门只能听到那脚步匆匆。 裴兮宝的愣神没有缓过劲来。 那道伤口,不是这次战事留下的,它抵着燕岐的心,仿佛再深一寸,就可以将他,置之死地。 谁。 他曾经从谁的手底下,逃出生天。 裴兮宝“咕咚”吞咽了口唾沫,仿佛发现了帝师大人潜藏的秘密一般,只觉得背后凉飕飕。 烛火“呼啦”被门缝的风吹熄。 只是这“不欢而散”后的数日,小珍珠再也没机会寻着燕岐,每每问起,都和那七殿下混迹在白耳营。 月婵说来,是公事繁忙。 呸。 裴兮宝只道,帝师大人生气了,连哄也没机会。 倒是永城郁家的少公子来了三回,回回都被拒之门外。 裴兮宝陪着闷闷不乐的小堂姐,劝慰,喏,南郡有的是青年才俊,玉树临风还是温文尔雅不计其数,堂姐倒不如与那负心人合离,咱们裴家的姑娘还能嫁不出去吗。 月婵咕哝着,小姐怎么劝分不劝和呀。 裴兮宝老神在在:“我就是瞧不惯郁家主母的眼神儿。” 她把最好的绫罗绸缎,最妙的金钗玉鬟全都堆到裴云锦跟前吩咐。 “月婵,给小堂姐好好打扮一番。” 她理当珠玉环佩,美不胜收。 裴兮宝带着裴云锦遥遥迢迢出裴府时,那门口尴尬站着搔首踟蹰的,正是又被拒之门外的,郁子烨。 面若桃花云上月,婷婷玉步风摆柳。 裴云锦是多美的姑娘,大家闺秀,温婉娴雅。 郁子夜看的心头发慌发颤,刚想上前,就被裴府的奴才们给拦下了,只得眼睁睁看着裴云锦上了马车。 裴兮宝还刻意哼哼声将帘子严丝合缝。 多瞧一眼都没门儿。 雪霁初晴,懒洋洋。 出门散心可比整日在房内以泪洗面好。 冬日梅花开的恰盛,千姿百态令人心旷神怡。 长亭里围坐着十多位少女,今儿个别轩居中不少闺门小姐都在雪后游园打闹,分享闺中乐趣的游戏。 “哟,那不是裴家的小姐。”有人眼尖。 众人纷纷侧目眺望。 “听说裴家把人接了回来,郁家就隔三差五的来南郡……” 一阵嬉笑,无不是对旁人婚姻的品头论足。 “男人哪个没有三妻四妾的,”小姑娘们窃窃私语,“心胸狭隘,难容大雅,怕不是犯了妇妒口舌遭婆婆数落……” 裴云锦听到了,脸色一变,微微怯步。 裴兮宝横眉怒目扫眼,亭中说话的小姐就瑟缩了回去,转而又觉得自己凭何要怕,壮着胆又挺了挺胸。 “堂姐不用觉得丢脸羞愧,错的不是你,无需在意别人说三道四的,指手画脚的。” 那头瞧着裴家两姐妹竟还朝着亭中来,顿收了窃窃私语,吆喝起来。 “方才猜到哪儿了?” “答不出可是要罚的。”紫衫罗群的于家小姐吹了吹手中的白色粉末,女孩儿的惩罚手段就是把对方的脸画成大花猫,见不得人最是秒。 “这是在斗百草呢。”裴云锦站在一旁悄声。 斗百草,裴兮宝懂。 少女们各自取来花草叶子互相猜名儿,本是用来消磨打发无趣时光的,如今多成了互相炫耀的资本。 那于小姐手中的绿叶细小无茎,是片刚新生的嫩叶,不善分辨更不似这个时节开的花枝,众人七嘴八舌的。 显然,答不上来。 “谁人识得,尽可以抢答,若是答不出,你们……人人都要上白彩!”她见大家伙愁眉苦脸便知道自己难住了所有人。 裴云锦缓缓步出小亭,佯装不在意的轻道:“阆苑移根巧耐寒,此花只应雪中看。” 所有人的耳朵一竖,屏气凝神。 “玉堂春。”有人已经听明白了,“是玉堂春!” 玉堂春开花时多没有绿叶相伴,无蝶无蜜迎风而放,这个时节看不到初发新叶,自然难猜。 这一叫唤,落座的娇女儿纷纷笑起。 裴兮宝歪了歪嘴,裴云锦明明知道了答案却不肯占这鳌头,反爱给个提示叫别人出尽风头。 于小姐脸色微僵立刻变成了笑吟吟。 “玉堂春,可是京园名品,我三叔刚从京都带回了一株植在小院,南郡怕是无花可比,明年出了新芽,你们可要来瞧瞧。” 她笑里分明带着炫耀。 珍品名株。 女孩子们哪里听不明白,你有利刃,我也有枪使。 “说到奇花异草,宝小姐的海棠苑里多的是珍品名株,只要她喜欢的,老太太一声令下,不辞万里也能寻来。” “就是就是,我许久便想去海棠苑瞧瞧呢。” 她们纷纷附和起来,皆是看不惯于小姐高人一等的暗示,别说一枝玉堂春,只要裴兮宝喜欢的,又有什么得不到。 于小姐嘴角一拧,顿有些搁不下脸:“说来也是,裴兮宝,你海棠苑里多的是珍品,今日可能叫我们大开眼界?” 第99章 如今倒是有了兴趣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既是斗百草,她于璎就来会一会裴兮宝。 裴云锦没有任何准备,她看向小堂妹时却发现她老神在在。 裴兮宝拍了拍手,身后的丫鬟端上个花雕木槿盒,小巧精致却大有来头,里面躺着一节奇奇怪怪的绿枝丫。 把众人都给瞧懵了。 尖尖儿像极牡丹双子叶,然小茎细且硬,纹如蛇鳞。 于璎自诩学富五车见多识广,却对着一截小绿枝头疼起来,整个南郡怕都没有见过这般奇怪的花植。 探头探脑的姑娘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窃笑私语着,喏,方才的胸有成竹呢? 于璎后槽牙一咬,这可不是逞能的时候,她拧出笑:“还请裴小姐赐教。” “杉棠,”裴兮宝也不吝啬,“早年生于晁戈后传入黎勒,天生不耐寒不耐干,经不得风吹雨打,三年成熟,五年一花,花开时枝叶凋敝互不相见,籽落叶背随风而荡。” 她见众人瞠目结舌,又道:“燕岐征战北地时,由路过熊耳城漠西走廊的商客所携,瞧着罕见便带了一株回来,可惜路途遥远,回到南郡,花枝凋零,唯剩二三旧叶观赏,更别提开花结果了。” 奇花异草,甚是可惜。 姑娘们连连感慨,倒是裴兮宝口中提起的这位“燕岐”,让她们眼里闪了光。 衫棠芬芳,意女子姿态曼妙,绮丽无双,她们见所未见的花草竟是那人千里迢迢赠与裴兮宝的。 燕岐—— 谈起他,众人眼底神色不一。 当初不过是裴家的马奴,在八骏马会上一展身手却无人惊艳,如今,翻身一变,眨眼就成了飞星小将军,听说马上要进京面圣。 这是多大的殊荣! 那青年归郡时,谁家少女不是远远的瞧见,皆红了双颊。 燕岐本就俊朗,冬雪着着明光消匿了他眼底三分深邃阴沉,薄唇轻抿不善言笑,可偏像是有着寒芒湛在眼角眉梢,生人勿进又器宇轩昂。 大家闺秀们悔不当初。 “燕小将军不是都尉大人认下的义子吗,说起来当是裴小姐的义兄,我也想要个这般贴心的兄长。” 她们叽叽喳喳的。 贴心? 裴兮宝浑身有点发憷,燕家小子喜怒无常,分明不识真面目。 瞧,得不到的,从来都是最好的。 “家中兄长多不成材,一个个只识风月,哪及小将军,金戈铁马,荣归故里。” 于璎也是想起那器宇非凡的年轻人了,她这就赔着笑缓步上前来拉着裴兮宝的手:“既然裴小姐的‘衫棠’谢了,不如——不如我就将府中玉堂春赠与你,家父常说南郡能这般繁荣昌盛全是裴都尉的辛劳,他早想拜访却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裴兮宝也憨憨一笑,看呀,一得知燕岐成了小将军都舔着脸巴望着占好处,想当将军夫人呀? 小姑娘哼哼着腹诽,门儿也没有! “多谢于小姐的好意,我爹公务繁忙时常回不了府,祖母和大伯父又整日在十三商行捣鼓,家中那一屋子女眷倒是无所事事的,你来了正好,咱们凑一块儿也不算无趣。” 于璎一听嘴角微微抽搐又不敢拂了意,她才没那个闲心与裴家的女眷消遣,想见的不过是燕岐罢了。 “只是不知,燕小将军喜欢什么?”若要是登了门打了照面,两手空空可不妙。 裴兮宝郑重其事的点头:“甜点。” “甜点?” 着实出了大家伙的意料。 “别看燕岐这个人平日里沉默寡言、声色俱厉,他可喜欢吃甜点了,什么泡糖蜜饯、狮蛮栗子糕、红枣角黍,月婵每天都得备上两份。” 真的假的?大家闺秀纷纷表示迷惑。 裴云锦的眉越蹙越紧,裴兮宝还在那胡言乱语,燕岐何时从北地带花予她,这慌可扯的脸不红心不跳的。 “没听过吗,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洗手做羹汤再也离不开。”裴兮宝言辞凿凿。 看着小姑娘们眼睛放光,裴云锦一拍脑门,有点糟。 南郡的少女哄闹一堂,亭旁瘦湖边有不少人被娇笑吸引。 倒是有位长湖蓝衫的男人格外引人注目,他玉扇在手冬日里微微轻拂却不觉有异,系着天青抹额坠着钴蓝石。 似是听到了亭中姑娘们的话,不由发笑。 身后人一身劲装,看起是贴身的护卫:“属下可不知这世上有‘衫棠’名花,更未听闻,北地大军去过什么熊耳城,路过什么漠西走廊。” 他方才就一头雾水的。 “自然是胡诌,”男人远看温文尔雅,丹凤眼里似缱着柔情款款,笑如长风拂面,“世上何来衫棠花、晁戈地,那绿枝不过是用丹花草的子叶和酸枣茎拼凑而成,只是那小姑娘一副胸有成竹又斩钉截铁的说辞不容置疑,叫人失了思虑罢了。” 装的倒是像。 “小小年纪这般糊弄旁人,呵。”那护卫有些嗤之以鼻。 男人摇摇头,反笑:“南郡小珍珠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明艳无匹,娇俏动人。” 身边人怔愣,原来那咋咋呼呼的,是裴都尉的小女儿,他抱拳低声道:“家主的交代,您可有打算?” “本是没有,如今,倒是有了兴趣。” 苔绿衣衫的少女站在冬日的长宁树下,微风吹开她的小袄也同样拂乱了裙摆,如同春色漫过一江水。 只是接下来的数日,燕岐浑身不太自在。 房中不知为何总会生出不少食盒,一二三四还排起了队,月婵老老实实表示,是各家各府小姐们的一点儿心意。 一边说还一边憋着笑。 燕岐眉头一簇发觉事情不简单,因为裴兮宝笑眯眯地总往他房里跑,然后卯足了劲的把甜品啃个一干二净。 得,小东西捣的鬼,他算是瞧出来了。 “于家姑娘识字习文普普通通,手艺倒是不赖。”裴兮宝嘟囔,刚塞进一片枣泥软糕,听说还专程请了满月楼的师傅教习。 真是煞费苦心。 一片枣泥糕哪里够,裴兮宝暗落落伸出去的手被燕岐冷眼,“啪”,打了回来。 第100章 这就是小珍珠的未婚夫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这是于璎送来的?”燕岐眯眼,看裴兮宝还嘴馋的模样。 小姑娘点点头。 “为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在燕岐的眼里,似乎任何行为都有叵测目的。 “她、她……”裴兮宝眼珠子转转,就红了脸,偷偷撞着燕岐的胳膊,“哎呀,小姑娘的心思,你、你就不知道嘛……” 还需要她说出来呀,多羞人。 燕岐了然。 “既是送我的,宝小姐,不问自取是为盗。” 裴兮宝跳坐在案上,晃荡着小腿,裙摆连海似卷着浪花,层层叠叠,肩头的帔子滑落映出柔丝暗纹。 “送你的不就是送我的,讨好你可不就得讨好我?”她臭不要脸还义正辞严。 同住一个屋檐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燕岐极度怀疑裴兮宝就是想坑蒙拐骗小甜食,喏,还是人家心心念念送到家门口的。 他装着不经意将食盒轻轻都推到一边方便小姑娘挑挑拣拣。 “这花盏金龙眼差些火候,还是上回那鸽子玻璃糕好吃的紧,加点芸豆枣楠小冰糖,唔……”绝妙! 月婵急匆匆奔进屋门就瞧见自家小姐塞了一嘴还不停的唠叨吐槽。 丫鬟一愣。 似是错觉自燕岐那向来冷淡凉薄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可思议的迁就和宠溺。 他似乎从来不在乎裴兮宝闯多大的祸,惹多大的事。 月婵傻不愣登的就怔在了门口。 “发什么呆?”裴兮宝拍了拍噎着的胸膛。 月婵回过神来:“小姐,老太太吩咐着,今儿晚膳上满月楼去。” 裴兮宝不明就里。 “豫南王亲临封地。”丫鬟兴高采烈轻道。 她脸色一变。 豫南王沈谏穆,上辈子就是带着他的儿子沈泽来到这封地南郡,沈泽温文尔雅、柔情百转,初识便不吝言明一见钟情长相思,而裴兮宝就这么情窦初开傻乎乎的上了当。 她与沈泽相识不久便定下终身。 裴家小女嫁王侯,那是多么荣耀和光鲜的事,当时轰动南郡成为佳话。 可豫南王却在几年后兵变谋乱,将裴家一门拖下水。 裴兮宝清楚记得,自己怎么死在京城牢狱。 今世,她绝不会再成为那局中人。 豫南王的野心,要终止于南郡。 裴兮宝的神色变幻莫测,目中流转的暗沉似乎在窗外那声鸟鸣时突得烟消云散,她“噗通”跳下案几。 小姑娘已经换上天真清甜的笑:“那我可要好好准备准备。” 月婵看着裴兮宝一阵风似的跑出了房,心道豫南王虽是大人物,今回是来长久驻地的,小姐从未见过却好像——期盼已久? 小姑娘的脚步消失在园中,燕岐看着地上掉落的半块金丝卷,那是裴兮宝听闻月婵回话时慌乱落下的,她隐藏的很好,可他依然发现那姑娘挺直脊梁后的微微一颤,有着强作的镇定也有着想要去直面的决定。 是担心,还是害怕? 她……与豫南王一家,何时有过节? 青年将食盒收拾好,吩咐着月婵端去厨房候着暖着,那小东西晚上饿了定又会嘴馋。 豫南王在京数年支脉人手也算得深入各地,数月前圣上命工部派人在南郡督造王府将他外遣,说的是可掌一方水土,实际,不过为削减豫南王在京城中的势力。 老王爷是个笑面虎,裴家要与这样的人物打交道,确需小心谨慎。 是夜。 满月楼人声鼎沸,一片华光异彩。 沈谏穆从京城千里迢迢而来,虽说是封地,可南郡的军务他却不得干涉,这里是裴都尉与李太守的治地。 老王爷天命之年,身材魁梧声如洪钟,年轻时随先皇帝打天下因战功卓绝而被封王,休养京城依旧老当益壮精神矍铄。 不开口,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一开口,就显出当年铮铮铁骨洒热血的豪迈。 小郡王沈泽生的仪表堂堂、温文尔雅,束着抹额坠着钴蓝石,尽显贵气。 裴兮宝躲在老太太身后,探出脑袋瞧着那身玉树临风,的确,一副好皮囊,当年的自己兴许就是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才叫他迷的七晕八素。 现在细看,半点儿比不上燕岐。 沈泽察觉了小姑娘探究审视的目光:“裴小姐。” 他很是有礼。 “小郡王。”裴兮宝朗声,索性大大方方的站于跟前,福身,石榴裙带着细叶绣落地起了千层浪。 帔子手抄暖绒领,将豆蔻年华的姑娘衬的娇美可人,她今日盛装,腕间金丝银铃随着动作细细作响。 如同,娇娇俏俏解语花。 沈泽不免惊讶,那日别轩居瞧她古灵精怪,如今,名门嫡秀不可欺,着实惹人心,只是,少女的脸上没有矫揉造作的羞态,语气口吻平静的仿佛,故人重逢,她认得自己,许久了—— 这个想法转瞬即逝。 连沈泽也觉荒唐可笑。 一桌的武将凑到一块,寒暄吹嘘过后,便不由自主谈起当年血战沙场的光辉勇绩。 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裴老太太瞧着小郡王的眼神总若有若无的划过裴兮宝,偶尔还帮衬着小姑娘搭话,她神神秘秘一笑,拍了拍裴兮宝的肩。 “小郡王初到南郡,人生地不熟,”一桌子的打打杀杀可不适合他们,“这会夕市正热闹非凡,宝儿不如尽尽地主之谊?” 带小郡王隔街夜市游览,瞧瞧南郡的繁茂。 裴兮宝笑吟吟的忙点头称好。 裴老太太反而有些惊讶,小孙女不爱和外人打交道更不喜这等繁琐麻烦事,今天一反常态,莫不是—— 她左瞧瞧,右看看,少女情窦初开,对小郡王也并非无意? 那敢情好,王侯将相,的确是衬得上小珍珠。 案上的男女怕都是瞧出了老太太眼睛里的猫腻,纷纷附和,是啊是啊,不如夜游南郡。 泽儿可要好好的护着裴小姐。 沈谏穆千叮咛万嘱咐。 满月楼的哄闹渐渐离了耳畔。 裴兮宝喝退了马车,她轻步提着裙摆。 沈泽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瞧着小姑娘发髻的蜻蜓簪染着月华和喧嚣鼎沸,却令他觉出了一丝,不食人间烟火。 第101章 我请小郡王看大戏呀!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南郡的冬夜,万家灯火,熙熙攘攘。 四时玩具沙戏儿,裴兮宝素来喜欢夕市的小玩意,可今儿个她不跳不闹全无上回陪同燕岐时的嬉笑怒骂,就似识大体的名门闺秀,懂了规矩。 “都是些入不了您眼的把戏罢了。”她收回视线。 “哪里,”沈泽温声,“京里宵禁严,若无节庆定不允这般锣鼓喧天,比不上南郡逍遥自在啊。” 他满眼都是河对岸盛放的烟花,替裴兮宝拂落肩头的枯叶。 车马如龙,贩摊暗处的青年,眯了眯眼,目光如炬就没有离开过这相谈甚欢的两人。 是,今夜李太守邀请初来乍到豫南王,小郡王生的是温文尔雅,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一脸笑吟吟,呵。 他冷嗤。 居然还敢伸手拂她肩头。 燕岐掌心一捏,他今晚本该在白耳营中,然鬼使神差的,偷偷跟了一路。 “父王路上万千叮嘱,来了南郡便成一脉,自要与裴家多寒暄走动。”那头还在轻声细语。 裴兮宝点头:“祖母让我尽地主之谊,我嘛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吃喝玩乐倒是在行。”她也不怕这些话丢了脸,相反,这段时日在夫子院的表现可圈可点,偏偏,要说胡话。 打的什么鬼主意。 燕岐眉宇微微一蹙。 沈泽有些意外,噗嗤笑道:“裴小姐的确与众不同。” 京里的名门闺秀都恨不得将最完美的一面展示在众人面前,而裴兮宝的“任性”反而成了她的资本。 在南郡,就是恣意妄为。 “此番来郡,更是听闻李太守举荐的小将军是裴府中人,”沈泽倒是想起来,北地战事中的异军突起一鸣惊人,叫整个朝廷都刮目相看,“南郡卧虎藏龙,我很是倾慕,想借个机会,好好结交一番。” 南郡的人才,谁不想收入麾下。 裴兮宝眨眨眼,愕然道:“呀,您说燕岐,”她连连摇头,“燕岐此人冷漠凉薄,曼傲无礼,也不知在白耳营与副统大人闹了多少矛盾,冥顽不灵、屡教不改,小郡王还是莫要将他放在心上。” 她挺嗤之以鼻的。 沈泽说的赤忱,如高山流水、伯乐识马,裴兮宝清楚的很,她不希望未来的帝师大人与此人牵连上什么纠葛,若是——若是燕岐那个不长心眼的当真被沈泽的三言两语收入麾下。 那将来的南郡,还能依仗谁。 曼傲无礼、冥顽不灵—— 这些花听着刺耳极了,燕岐可是一字不漏的,原来在裴兮宝的眼睛里,他就是这么个恶人?! 沈泽挑眉,他突然觉得宝小姐的话总有些古怪,还未及深究,“啪嗒”,小姑娘的脚步住在玉林园前。 这是个戏楼,里头正在唱大戏。 “不提那些个扫兴的人,我请小郡王看大戏。”她伸手坐做“请”。 沈泽却之不恭,他瞥了一眼今夜的戏目,神色微微触动。 《王侯怒斩草寇贼,揭竿为民勤天子》。 “白耳枳首大捷归来,写段子的先生编了不少新曲儿,多的是伐贼勤王的名头,看了直呼大快人心。” 裴兮宝指着台上五彩斑斓,刀枪剑戟齐飞舞,拍手称道。 可不是。 逆贼们招兵买马堵截官道刺杀朝廷命官,幸得中流砥柱王侯将相,过五关斩六将,集结天下义士揭竿护主,勤王讨贼,终得太平。 哇呀呀呀,怎叫你生得一副玉面郎,心如蛇蝎谋三江,险断国基百年根—— 台上的词儿妙的很。 裴兮宝偷偷去看沈泽并没有什么变化的脸色,他听得仔细却有些神游太虚。 乱臣贼子的阴谋被斩断在刑场,台下众人一片叫好呼喝。 过瘾的很。 玉林园散场,扑面而来的夜风直往脖颈子里钻。 “好看吗?”裴兮宝意犹未尽,俏生生的问。 沈泽的嘴角不着痕迹的软下:“没想到,裴小姐养在深闺,竟也爱这热血慷慨。” 像个忠君爱国的好男儿。 这场戏,就像是故意安排给他看的,沈泽眼角眉梢起了疑却又百思不得其解,裴兮宝不过一个豆蔻年华不知愁的大小姐,又怎知他们沈家想要做什么。 造反。 谋逆。 这场戏恰如其分的像个警告。 怎么可能! 沈泽有些心不在焉,追究迷惑的神色看向裴兮宝时,那小姑娘突得将一盒豆花递到自己跟前,无辜又甜腻。 “这是南郡最好吃的小食,尝尝,”她的笑不容人拒绝也叫人无法猜忌,“家父常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虽我一介女流可身在裴家便要为南郡谋百年安居。”裴盛忧国忧民,教导不敢忘怀。 南郡,是裴家的根基。 而裴兮宝,容不得旁人来玷污。 沈泽似乎从那清甜无碍的笑里察觉了言下之意。 这个小姑娘——到底是无意还是刻意? 这豆花甜的就像她发髻盛开的那朵海棠花,是自己多心了吗? 两人晃晃悠悠回到满月楼时,众人早已酣畅淋漓,尤其是豫南王,醉的不省人事,裴老太太笑道,小郡王就陪大家伙再了说了说京城的旧事,至于宝儿,习惯早憩,就先行回府罢。 沈泽将裴兮宝送下了满月楼,细霜寒凛,她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尽显温柔体贴。 小姑娘颔首看着小郡王回了宴楼,唇角原本的笑意转瞬即逝。 “披着谁家的衣裳,心里在想哪个男人?” 身后突得传来低声,如同沉云压在城郭,几分凉飕飕的毛骨悚然。 裴兮宝心头一跳,转身就往他怀里扑去:“燕岐!” 她很意外,燕岐会突然出现在满月楼外,一伸手,沈泽那锦绣外袍就落在了地上,她缩了缩脖子。 燕岐褪下自己的裘氅轻轻覆在她肩,暖和的就好像被人拥在怀中。 “爹爹说你今晚要去白耳营,怎么在这儿?”裴兮宝眼珠转转,“你跟踪我!” 她恍然大悟。 燕岐的指尖在小姑娘额头狠狠一弹:“胡说。”怎么听,怎么有着刻意否认的别扭味,“只是恰好听着,冷漠凉薄,曼傲无理,在宝小姐的眼里,我燕岐就是这般恶劣。” 第102章 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冷漠凉薄,曼傲无理,在宝小姐的眼里,我燕岐就是这般恶劣。 他的自嘲带着嗤弄。 裴兮宝脸一红,呲牙咧嘴的:“你偷听!”她掉头就想往后跑。 燕岐已经揪住了她的后领子:“怎么,怕你的小郡王近墨者黑?”他俯身打量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变化。 裴兮宝连连摇头,哪里,分明是怕沈泽带坏了她好不容易“招安”起来的帝师大人呀! “你、你听岔了!”她睁着眼睛说瞎话,脑中转的飞快,“我是说燕岐在北地横戈跃马、百战无前,是、是整个南郡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势如破竹、所向披靡——这是她想象中那旌旗猎猎战火纷飞下,少年人该有的风华。 裴兮宝的眼睛里有着火簇一样的光芒,像是希冀,像是信仰,像是无法否认的羡慕和欣赏。 燕岐微微一愣,他的确叫这表情说服了,小姑娘的任何倾慕都能令他莫名心满意足。 裴兮宝嘿嘿笑,使劲在身上掏了掏,居然摸出了几卷薄薄的书册子递给燕岐:“你还不知道吧,飞星小将军都成了现在说书人描摹的蓝本呢!” 她美滋滋的好像自个儿跟着占了天大的光似的。 燕岐随手翻了翻,茶馆酒楼,梨园小曲,多的是编排说书唱词儿的故事。 想来也是,燕岐在白耳营中不过小小兵卒却脱颖而出成了朝中刮目相看的小将,多好的励志故事,谁人不惊艳羡慕。 “夸大其词。” 他蹙眉懒得再翻,改编的成分里多的是夸张和神迹一般的修饰。 青年将书本子随手抛在院边,拉起裴兮宝的手往回走。 叮铃铃。 小姑娘身上环佩琳琅好听极了。 “这与你带小郡王去听的戏又有何关系?” 《王侯怒斩草寇贼,揭竿为民勤天子》,分明是裴兮宝一早安排了玉林园的曲目。 故意的。 裴兮宝眨眨眼还在那装无辜:“你觉得怎么样?” 燕岐不置可否,这曲儿近来他路过茶楼酒馆倒是远远听过两句。 “披了慷慨外表的陈词滥调。” 帝师大人从来言简意赅又不留情面。 勤王伐贼,历朝历代皆有,没什么可稀奇的。 裴兮宝跺了跺脚。 燕岐救瞧见小姑娘鼓着脸颊,又想起方才她怀里收着的几卷书册子,青年眉宇微蹙,轻咳了声。 “莫非,是你写的?” 的确是风靡了大街小巷,他不喜欢的唱词儿曲目,可拦不住南郡的看客们愿意当做茶余饭后消遣的最爱。 热血激昂。 尤其是和衬了两营大捷。 裴兮宝居然……还会编排戏词儿? 燕岐有些惊讶:“宝小姐花了多少心思才叫玉林园出这场戏?”啧啧,为了小郡王,真是煞费苦心。 裴兮宝哼哼着摇头晃脑:“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个世上,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儿。 燕岐忍不住勾了唇角,小姑娘的手腕柔软,肌肤娇嫩,轻轻捏着就好像触着锦缎,着实不舍松开。 他瞧着夕市街边的小贩,糖葫芦还是应该满足一下宝小姐的心愿。 “你与沈泽从前可认得?”他突然问道。 裴兮宝的牙齿咯噔咬到了山楂,酸酸的,她下意识眯起了眼:“他在京城,我在南郡,怎么会认的。” 她总觉燕岐好似轻而易举就能看出其中的秘密。 燕岐瞥了她一眼,小姑娘唇角沾着小碎糖,一口咬下时还有着咯嘣脆响。 “你该不会,是在防着豫南王吧?” 燕岐一语中的。 “咳咳、咳!”裴兮宝被碎糖给卡着了,咳的双颊通红。 要命,帝师大人的洞察力太敏锐。 她觉得在燕岐面前装傻充愣总像个被看戏耍的猴。 对,自己就是那只小猴子。 燕岐的啧声里带着些许迁就和怪责,指腹抹去她唇角黏腻的糖渍,轻轻顺气儿,小姑娘只要心不在焉,吃什么都能呛着。 矜贵的很。 “豫南王在京中根基深人脉广,此番来南郡也算得是朝廷对南地的重视,”她有些语无伦次的,“我、我可是在向小郡王展现南郡旱营,威风英勇深得民心。” 军队有了百姓的拥护,才能一心保安宁。 燕岐没再多问。 拙藤园的月婵早就热好了花盏龙眼,还有一碗剥好的金罂搁在裴兮宝的床头。 “还是月婵体贴我!”小姑娘疲乏,跳上床榻,左手一个小卷,右手一把果粒,直往嘴里塞。 丫鬟将暖炉置好,笑道:“哪里,都是燕岐备上的。” 月婵说的无意,心里想着,那平日里看起来寡言淡漠的燕岐竟破天荒的,主动给小姐备了爱吃的小食。 明儿个的太阳,不知道会不会从西边出来。 裴兮宝“咕咚”吞咽着唾沫停住了手。 这“受宠若惊”的感觉,不太妙。 燕岐的“献殷勤”令人毛骨悚然,就似是行刑前囚犯吃的最后一顿丰盛的“端头饭”。 明儿个的太阳,一定会从西边出来的! 裴兮宝钻进被窝蒙上头。 房间的烛火熄湮。 园外静立的人这才跃马轻蹄离了裴府向白耳营去。 月光下的青年朗眉星目,千里疾驰如光似电,银鞭挥处游龙惊鸿,他是整个南郡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而燕岐只想知道,那包不包括,他的宝小姐。 满月楼今晚的宴席过了三更。 沈泽搀着自己早就酩酊大醉的父亲上马车,看到了落在一旁的锦绣外衣,那是他送裴兮宝离开时,披在她身上的。 小郡王捡起衣衫抖了抖尘灰,若有所思。 马车里充斥着醉酒的熏味。 咯噔咯噔。 趴在一旁身形魁梧的豫南王缓缓睁开眼,眼中带着酒气却不显方才的醉意。 老王爷抚了抚额,正襟危坐。 “泽儿觉得南郡如何?”他沉声道,醉态减了三分。 “李家与裴家关系甚笃,动其一不如连根挖,”沈泽微微垂眸,“想要在南郡将两营暗度陈仓,就得扎基,裴家便是最好的选择。” 南郡裴家有权有势有银子,重要的是,他们有兵。 裴三老爷一声令下,李太守可是其至交虎翼。 谁能拿捏的住裴家,就等于拿捏了东南的人心。 第103章 你可不要贪恋如花美眷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豫南王满意的点点头:“裴家老太婆看中的不光有地位更有名誉,她对你倒是满意的很。”老太太是个人精,裴家的姑娘若能与王侯将相联姻,那是两全其美。 他抿茶见自己儿子有些心不在焉。 沈泽欲言又止:“我总觉得裴兮宝有些古怪。”一言一语都别有深意。 豫南王嗤笑:“养在深闺的小姑娘,机巧了些,始终是个穿金戴银不知愁的。”能有什么心思。 沈泽未免小题大做。 “为父担心的是裴盛。” “裴都尉?” “别瞧他言笑晏晏一副好客模样,裴盛将两营治下又与周遭郡县府衙打了数年交道,谁对他不是称颂有加,更何况,闵廊联通西南要道,他们的都统与裴盛可有着过命的交情。” 豫南王收敛神色思忖。 裴盛像个书生,书生意气,但别忘了这个男人上马战沙场,下马兴安邦,为人处世颇有自己的论道,一个不小心,就成碍路石。 绝不是三言两语能哄骗过去的。 老王爷闭眼养精蓄锐:“你也别忘了京里的交代。” 小郡王颔首。 南郡,不光卧虎藏龙,更是惹了京中势力的觊觎和猜忌,南边的天下,马上就要大乱了。 深冬寒凛,二三大雪。 似一落晴,就反常的升了温。 裴兮宝看着园中正扫雪的杂役,翻羽通体晶莹,踢踢踏踏蹶着雪堆,玩的不亦乐乎。 她朝月婵招招手,就带着房中的大小食盒,上了马车。 白耳营。 裴兮宝来的不多,上一回还是随父亲偷偷来瞧燕岐,这几天裴盛忙着与豫南王打交道可没空在裴府多停留。 宝小姐乐得个清闲。 主营中空无一人,没有安置暖炉,她裹着手抄探头探脑的。 “裴小姐?”帐帘叫人掀起,卷入一地北风,那是严牧,魁梧青年,说话铿锵有力。 只是一瞧见裴兮宝笑吟吟的,突得满脸通红,舌头直打哆嗦:“方、方才瞧见月婵姑娘来了,我想着您、您一定在营中……”他嘴拙,摸了摸脑袋,“她送来的金盏龙眼糕好吃极了。” 裴兮宝命月婵带来了小食,分给营中正在休憩的小兵卒们,每每都哄抢一空赞不绝口。 “你们喜欢就好。”裴兮宝鹅黄的衫裙崭着樱纹透着春色,雪霁初晴的明光落在她的金丝鞋履。 踩着的碎步都显精妙。 严牧连忙让开了道:“您、您是来找燕小将军的吗,我、我这就带您去。”对于裴都尉的女儿,严牧与营中的兵卒们保有着一般的欢喜和倾慕。 从不敢怠慢逾矩。 裴兮宝施施然点头。 严牧就觉得自个儿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的贼厉害,到底是南郡小珍珠,当初他就是不长眼随口胡诌着燕岐,现在转念想想,若是换了他能得宝小姐青睐,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心甘情愿。 青年绷着脸听周围同袍窃语嬉笑,“去去去”,他面红耳赤的打发着。 营中的校场在左翼,大雪扫除后就开始勤兵操练。 刀枪剑戟,呼喝震天。 裴兮宝有些惊愕于这铿锵阳刚的场面。 “数日前七殿下回了京,听闻西南匡禄、骆荣两地今夏旱了三月又遭连降大雪,爆发了流民役,朝中决定开仓放粮以安民心,急调幸顺的粮草前往西南,特遣小将军护送。”原本燕岐该与楚峥一同上路,却突遇朝廷送粮大事。 关乎国情民生,自然耽搁不得。 裴兮宝听严牧唠唠叨叨的,想起父亲的确念叨过骆荣的雪灾。 “你们都要一同前往吗?” “自然,”严牧当初看不惯燕岐,可自从北地一战,他对那青年人是大有改观,如今恭敬的不得了,“待送粮完成,小将军得马不停蹄回京复命,只是不知还会不会回到南郡。” “哎?”裴兮宝一愣,“怎么说?” “这不得看朝廷吗,若是留下他则会在京中谋职,若是外派,也未必是南郡旱营。”但是,必定风生水起,平步青云。 严牧羡慕的很,指了指点将台上的燕岐,青年人迎风而立,衣袍猎猎,他身形挺拔修长,负手在后,目光如炬似审视着校场上的一切动静。 蓦地,就跟察觉到视线般,燕岐偏过头瞧见裴兮宝正俏生生的站在沙地边,严牧挨着她,一脸乐呵呵的。 也不知在笑什么。 燕岐脸色一沉,跨步而来。 “明日的护送车马可都备好了?”他人还未至声音先到,责问的自然是严牧。 严牧挠挠头连忙赔着笑“落荒而逃”。 “你别凶他。”裴兮宝瞧着燕岐神色不善,莫名其妙的,她拽拽燕岐的衣袖。 青年原本冷冽刚毅的唇角就软了三分:“来白耳营做什么?” 只是口吻还多有着不悦。 “好心没好报,”裴兮宝嘟囔,“我来给你送好吃的。”她从小食盒中掏出个千层糯米糍就要往燕岐嘴里塞。 青年一愣下意识往后退却,瞧见裴兮宝笑吟吟的模样压根不忍心拂了意,只是这校场地人多口杂的,小姑娘可真会挑地点。 他轻咳了声,将千层糯米糍重新搁回食盒。 心情顿好了不少。 “豫南王一到,南郡今年便入了贡,老太太可有什么打算?”代表郡城与藩王向朝廷献上贡品,是殊荣也是成为皇商的机会。 这段日子裴家忙里忙外的就是在打点,难怪裴兮宝无趣的想要来白耳营。 小姑娘立马眉开眼笑:“当然,拾脉出了矿,祖母正挑选上等的蓝采石打磨雕琢成巫峚山形,届时随同两道贡品送往京城。” “巫峚山……”燕岐沉吟,“南郡可是在向天子示复河山表忠诚啊。” 妙极。 巫峚山是当年太祖皇帝打下的最西疆域,数年后遭内乱四分五裂被外族侵吞,历代天子无不是想要收复旧山河。 这是大昭的一个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 裴兮宝已经瞧见一旁列队点兵的阵仗,忍不住问道:“这次回京复命后,你会留在京城吗?”她悄咪咪的试探,不,这试探的太光明正大了。 燕岐有些不解。 她歪着嘴角哼哼:“你可不要贪恋京里的荣华富贵、如花美眷!”只是她声音越来越小,变成了嘟囔。 第104章 食色,性也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你可不要贪恋京里的如花美眷。 燕岐眯了眯眼。 裴兮宝的眼睛看天看地不看燕岐,嘀嘀咕咕的:“祖母还说要在‘巫峚山’镶六十四颗东海明珠,因为当今陛下有后宫六十四美人……”小姑娘百思不得其解,“当皇帝的就能有这么多佳丽?” “何止,”燕岐顺话,“哪个达官显贵没有数多妾室?” 裴兮宝哼声:“我爹就没有呀,燕岐千万不要学他们将来也娶十七八个夫人,把什么环肥燕瘦,秀外慧中都收入囊中,身不修、家不齐的,还想治国平天下呢。” 她嗤之以鼻。 燕岐很想笑,但忍住了,就是再蠢钝也该听出小九九了。 他挑了挑眉稍还一本正经的:“食色,性也。” 裴兮宝皱着鼻尖,呵,男人。 不远处月婵跳着脚招呼着小姑娘,燕岐看着她飞奔时卷起的裙摆,轻裘不掩婀娜身段。 京城什么都好,荣华富贵、如花美眷,可惜,没有他的宝小姐,实在索然无味。 身后落下的脚步打断了他的遐想,那是白於。 “白副统,沣禄行的后事,可有查问?”沣禄行洗钱庄,当时内里的贼人绑架了裴兮宝,掳劫了南郡的少女,虽然山上的贼人死无对证,可裴盛与李太守早已联合永城知府暗中调查抓捕。 白於颔首,神态举止皆是恭敬:“当时联防搜山活捉一十八人,留在永城府衙大牢,只道是上封乃京中人脉,此链利益巨大,不敢脱口。” 这些事南郡诸人早有预料,惊动不得:“后来呢。” “第三日夜,便全数自尽。”白於沉声,这事儿没有人胆敢声张。 想来李太守和裴盛也心知不妙。 刚抓到的人,才审了没多久就畏罪自尽,不,分明是有人在府衙大牢暗杀知情者。 燕岐没那么意外,他掂了掂手中的食盒:“手眼通天啊。” 京城千里之远,都能杀人灭口不留痕。 看来,各州各府早就叫人用银子喂饱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屡禁不绝。 “少主人,您当真要上京?”白於压低了声,满脸担忧。 燕岐的身份不应现于京城权贵的眼中,一旦出了纰漏,怕是绝无活路,敌手在暗我在明,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圣意不可违,”燕岐反而笑了起来,毫无畏惧胆怯,“我倒是想会会,京城藏头露尾的贵人们。” 自打白耳营出兵护粮,拙藤园的马厩更冷清。 小马驹都被送去了马场,成年的征调成了军马,就连燕岐平日里骑驭的赤红高头骏马也随军“出征”。 翻羽成了唯一的小马驹。 虽然胡萝卜比从前多了一倍,但瞅着总有些闷闷不乐。 沈小郡王时常送些新鲜玩意来,逗的裴老太太乐呵呵,裴兮宝索性招呼着沈泽一同前往先登马场为翻羽挑选两匹马儿作伴。 老太太一听,难得,宝儿主动邀请沈泽,她笑的合不拢嘴,甚好甚好,小郡王在京中也是驭马好手。 便同去一趟罢。 先登是南郡军马培选的聚集点,近日一批小马驹出笼,不少的商户都来给自家的商队挑选马种,其中也不乏大家千金、名门闺秀。 整个马场热闹非凡如正茂的集市。 沈泽感慨,京中富贵朱门的姑娘酷爱游猎更爱打马球,几乎成了最受欢迎的娱乐,没想到,在南郡也这般盛行。 月婵笑说,还不都是小姐带的好头。 上一次八骏马会开了南郡的少女峥嵘,大门大户的姑娘动了心思哪里还收的住,即便不参与八骏也要领两匹好马搁在府中,彰显彰显能耐。 沈泽大开眼界,啧啧感叹:“司厩院去年上报的秉单中,记册大昭已有六十七万军马。” 月婵目瞪口呆,直拿手指比划。 裴兮宝松开了翻羽的缰绳,由着小马驹自行溜达:“‘师行必藉马力,不数十万不足与虏争’,以我大昭东西之境,南北之长,六十七万岂足,三年之内,国库若允充,则必升至百万余。” 守卫疆域,扩张版图,战时组建骑兵军队或运输物资,哪里少的了强健的战马。 在裴兮宝的印象中,燕岐自掌帝师位后,便将崎岖云岭之地,与甘咛、蒙鹘交界水草肥美的一带,统统划分为朝廷养马区。 不光育马还养了八十多万的骆驼以备战时需,在遏制大漠异族与打通五商官道的局面里,形成了可倚的中流砥柱。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燕岐虽然阴沉寡言不苟言笑,但所思所想的每一件事都对大昭百利而无一害,未雨绸缪、秀颖非凡。 裴兮宝的脑中只是掠过男人寂寂站于金阶下的身影,便不由有些,发了呆。 沈泽忍不住拍掌叫好,小姑娘眼光长远懂的不少,他点扇指着翻羽:“裴小姐这匹马驹儿通体雪莹,唯尾上有一缕翠羽,看来似有古滇血统,可是裴都尉千辛万苦寻来?” 先登的好马不少,可绝品,翻羽当属。 裴兮宝回过神笑吟吟的:“《南中志》说‘长老传言,滇池有神马,或交焉,即生骏驹,俗称称之曰滇池驹,日行五百里’,我哪有幸得此神驹。” 小姑娘一身燕羽花裙衬得珠光宝气却丝毫不庸不俗,哪里像来时旁人谓之“不学无术”,分明,玲珑剔透小珍珠。 沈泽为之迷惑也为之欢喜。 月婵心直口快的很:“才不是,是飞星小将军。” 燕岐。 沈泽一愣将这个名字印在心里,又是他。 “燕岐,”小郡王朗声,细细琢磨,“他年岁不大却屡建战功受到重用,去年南郡的通天少女掳劫案是否也有他的功劳?” 他状似无意。 “当然,燕岐可是说动了白副统去搜山呢!”月婵话一出口突得臂弯被裴兮宝偷偷拧了一把。 她不知道自个儿哪里说错了话,却看到小姐轻轻摇了摇头。 “好本事。”非亲非故就能说动一个纪律严明的副统,当时的燕岐还没进军营呢,沈泽心下一笑,“敢问他来自何处?” 第105章 那是本小姐看中的马儿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他来自何处。 “西戮。” 裴兮宝言简意赅,她总觉得沈泽在有意无意的打探关于燕岐的过往。 西戮已荒,那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大多数百姓早迁至外城,燕岐这样的人才可不像是什么落魄流民,反倒师出名门、不可小觑。 只是不知,是姓燕的在撒谎,还是裴家,故意隐瞒。 沈泽不迟钝,几乎能察觉出裴兮宝似有若无的遮掩,小丫头莫不是在防着自己? 他眯眼定睛瞧去,小姑娘一脸天真娇憨,如同父亲所说穿金戴银不识愁。 裴兮宝正对着一匹枣红骏马上下打量、左瞧右看的,方才翻羽在它身边踢踢踏踏的溜达了数圈还难得亲昵的蹭了蹭马脖子。 小马驹喜欢这个新朋友。 裴兮宝兴高采烈招呼一旁的驯师:“这马叫什么?” 驯师一瞧是裴家的小姐,忙恭恭敬敬笑道:“还没名儿,您若是瞧中了……” “不好意思,名驹有主,裴兮宝,它可是本小姐相中的马!”驯师的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就亮起一道清锐女声。 利索飒爽的很。 人群让开了道,恰见一身着窄袖蓝缎短衣的女子,踩长靿靴,握鹿皮鞭,被七八奴仆簇拥而来。 秦大小姐,秦檀。 那是八骏马会的另一家合商,算得马场半个经营者,秦家与裴家不同,秦檀打小与马儿为伍,能文能武可偏偏家中不允她抛头露面。 一身骑马装洒脱不羁,挑起的眉梢都带着高人一等的鄙夷。 去年马会让裴兮宝这养在深闺的小珍珠抢了所有的风头,若是她在场,别说殿军,哪怕夺魁也轻而易举。 不少千金小姐们一瞧就知道有好戏看了。 秦檀是出了名的咬定不松口、得理不饶人,她性子倔又爱争强好胜,若不是家中父母压着,比起两个哥哥还能闯事,如今南郡的少女流风一开,自是和出了笼的小鸟一样。 “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神清骨峻又四蹄矫健,整个先登一共有五匹,如今都在我的园中。” 这匹自然也不会放过。 “胡说,这可是翻羽先看上的马儿!”月婵一听就来气,驯师说没有定名便是无主,怎么裴兮宝刚问着话,这秦大小姐就来凑热闹。 可不就想夺人心头好。 “翻羽?”秦檀瞥眼就瞧见了那通体洁白映雪的小马驹,眼睛一亮,自己的园中正少这绝品,鹿皮小鞭甩道,“我不与你争论,既然爱马,就各凭本事来拿下。” 她拍拍手,身后的人都让开了道,小奴正牵着一壮硕玄色的高头大马。 鬃毛顺长,体态健美。 “你这小翻羽,对我的彤庐,算不得委屈。” 秦檀的讥诮是摆在明面儿上的,一个裴家小千金就值得世家公子富贵朱门的少爷众星捧月? 她的闺中密友于璎送去裴府那么多糕点不就为了博那小将军另眼相看,而燕岐却从来不闻不问甚至毫无回应,如今那青年一走,小姑娘的身边就多了个小郡王。 手段高明啊,裴兮宝。 尤其这沈泽,生得是眉清目秀,春风多情,在秦檀看来不过都瞎了眼,南郡,难道只有裴兮宝吗? 月婵跺了跺脚,暗骂:“简直无理取闹。”哪里是想夺马,分明是想压人。 裴兮宝却按捺住了她臂弯,抖了抖小衫,欣然:“好,比什么?” “赛速。”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谁都知道,裴兮宝在八骏马会一鸣惊人就是因为赛速,这不故意吗。 “那可是马会的殿军……” “就是,秦小姐,你可不要胡来啊。” 秦檀一脸无畏:“不就是个殿军,翻羽虽不是凡品可脚力未及成年骏马,”她朗声一指山林,“今儿个咱就不在小马场定胜负,从此处绕过山腰再回到西角的俯驹亭为准,我若赢了,你的翻羽就得归我,你若胜了,这赤马归你,我园中只要有你裴兮宝看的上的,双手奉上。” 裴兮宝摸了摸翻羽的鬃毛,似再征求它的意见,只见小马驹儿甩甩脑袋摆摆尾。 “一言既出。”小姑娘没有任何犹豫,反志在必得。 “驷马难追!” 两人击掌一合。 月婵却心慌慌,虽说裴兮宝平日里饲马驯马,可除了在八骏马会上的赛速,她未再真正参与比试,自家小姐还一脸卯足劲的模样,到底哪来的自信? 况且,这秦檀故意将赛道延长,林中崎岖,若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她想要阻止,沈泽已经按住了小丫鬟的肩。 裴兮宝这小姑娘有主见的很,他也想看一看南郡小珍珠的能耐,到底是名至实归还是虚有其表。 铜锣一响,金鞭齐扬。 马蹄踏枝翻飞,顿惊起一片叫好,围观者不下百人,哄哄闹闹。 彤庐身强体壮,翻羽灵活机敏。 小马如离弦之箭四蹄生风,竟在初始的气势上超越了彤庐,可成年骏马续航发力,一过山腰便能仗着翻羽后劲的不足轻而易举的赶超了上去。 秦檀多少有些意外。 她俯低了身顺着马匹的起伏踩紧了马镫,原以为裴兮宝是个绣花枕头,当初八骏殿军许是看在她父亲的面子才勉强得来,如今瞧着倒是有几分本事。 尤其那姑娘紧抿唇角,看起来不急不躁,似有着自己的一套拿捏节奏,虽跟在身后却全无担忧,秦檀不得不谨慎应对。 若是输了,她还怎么见人! 不,不光要赢,还要赢得漂亮利落,下一年的八骏马会,她要比裴兮宝更出众! 半山不远,骏马疾驰不消多时就隐约可见俯驹亭,人山人海无不是在催促等候,伴随着阵阵呼喝。 秦檀心一横,勒紧缰绳故意御慢速度,鹿皮小鞭校准了力道狠狠一下竟抽打在翻羽的前腿上。 裴兮宝骇然大惊。 因那皮鞭似带着倒刺,一下就将翻羽的腿脚抽出了伤痕,皮毛下的血肉清晰可见,裴兮宝甚至可以感受到马驹的趔趄和失衡,带着粗喘的鼻息,一瞬便落了下乘。 这个世上兵不厌诈。 既然你胸有成竹,那就打破所有的节奏。 第106章 宝儿也快到了适婚之龄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秦檀志得意满跃马疾驰,鹿皮小编鞭绕过发髻舞了个囫囵圈,却突闻那本在身后渐行渐远的马蹄声追赶了上来。 她扭头一瞧,脸色顿变,翻羽蹶蹄竟横冲直撞,对着她的彤庐不避不躲似发了癫的顶上来! 裴兮宝她疯了吗? 两匹马不要命的互相兑在一起,各自的力道和劲头交错挤压,秦檀着实没有预料,仓皇失措下整个身体因为彤庐的趔趄拧去了一旁无法掌控方向,惊叫着缩手就拼命扯缰绳。 电光火石之间,翻羽已经超过了那玄色骏马。 这个世上也有弄巧成拙,始料未及。 彤庐被撞歪了身不得不放缓换速度,秦檀撑着马镫夹紧马腹,借力反推,在玄色骏马的侧腹猛然撞断径旁小树时,跃身翻滚,虽整个人像被甩飞出去,可着力点却不重。 众人神色刹变,惊呼叫嚷纷纷上前。 秦檀摔了个灰头土脸,所幸只是擦伤了臂弯没有大碍,但翻羽已抢先越过了俯驹亭,只是那小马驹并未停下,它兴奋不已直往林中撞去。 月婵见过这种情形,急的追赶喊叫。 马驹仰天蹶蹄,裴兮宝的手乍然一松几乎要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突的身后有人托了一把,缰绳已被紧紧拽住把裴兮宝重新揽回了马背。 沈泽。 岂会看不出她难以掌控,小郡王长衫一撩,跃身纵马待翻羽前蹄着地立马松开缰绳。 吁—— 他轻喝,翻羽稳了神放缓了速度,踢踢踏踏饶了半个马场这才回到了俯驹亭。 “裴小姐无碍?”沈泽跃身下马急切道。 方才他就感觉到裴兮宝紧绷的身体,小姑娘虽紧张倒没见多少畏惧,也不知是强作的镇定还是早已了然这状况。 裴兮宝摇摇头,她摸了摸渐渐平静下来的翻羽鬃毛,从马背上跳下,沈泽下意识伸手接住小姑娘,金丝鞋履落在地上激不起半寸尘埃,衬着雪花罗裙映锦绸。 裴兮宝就该这般叫人护的周全。 海棠花香在晴天日宴下格外的动人心魄。 月婵连忙奔了上来:“小姐每回赛马总出状况!” 这当事人没惊慌失措,旁观者吓得险些晕厥过去。 秦檀受了伤,灰头土脸的本就窝火,她冷喝道:“裴兮宝,你带匹疯马来与我赛速,安的什么心,我劝你早早把这小马驹给裁了,免得下回,摔断脖子的可就是自己!” 秦檀拍着尘土,身后一的丫鬟奴才忙着张罗。 要不是她打小与哥哥们习了防身武,方才那横冲直撞的一下,说不定也没好果子吃。 裴兮宝面色微微一黯,她还亲昵的搂了搂翻羽的脖子,扯开嘴角笑吟吟道:“秦小姐说的是,这马儿和人都是一个道理,品性差劣,就是品相再好也是个无用物。” 秦檀说的是裴兮宝的马,而裴兮宝,讽的却是她秦檀。 漂漂亮亮的大小姐,怎么做的事这般龌龊不齿。 沈泽一眼就瞧见了翻羽前腿的伤痕,了然于心。 秦檀多少有些做贼心虚,在场众人都是有眼睛的,自然也发觉到皆窃窃私语着。 “我、我那是不小心!”她脸色赤红、窃词狡辩。 “不小心?”月婵怪叫起来,双手叉腰就挡在裴兮宝跟前,“秦小姐,您的鞭子还真是长眼睛呢。” 知道自个儿往哪里使劲了?! “小丫头片子!”秦檀恼羞成怒,她还从未叫个丫鬟给呵斥过,扬手作势便要抽打过去。 喀。 掌风未落,沈泽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秦小姐不想失了脸面失了礼吧。” 扼着臂弯的手温暖,男人高大站在面前的阴影便笼了半身,他面目温润柔和可眼角眉梢里多了沉寂的苛责与不悦。 秦檀纯属无理取闹。 大小姐心头一惊又微微泛软,方才自己摔马一身狼狈,而沈泽呢,这个大男人竟然动也没动,裴兮宝不过是骑了疯疯癫癫的马,他就去护着。 就算那小姑娘摔断了脖子也是自找的! 秦檀满脸涨红,不知气的还是羞的,刻意放软了甩手,愤愤离去。 马场里哄哄闹闹的无不是对秦檀骄纵跋扈的嘲讽讥诮。 沈泽却别有深意的看着一言不发的裴兮宝。 挑衅的是秦檀,输的是秦檀,结果呢,整个马场在奚落的还是秦檀。 “你明知道翻羽后劲不足绝不是彤庐的对手,也敢如此欣然应赛?” 若不是刚才小马驹突然撒野狂奔,今日秦大小姐可要满载而归,莫不是与这马腿上的伤口有关? 裴兮宝转而一笑,没有丝毫的气恼不悦:“我这是赌气不甘误打误撞罢了,方才多谢小郡王。”多亏他及时出手,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制住翻羽,她已经尽量学着燕岐的手法。 到底还是差了。 她挑着借口和理由掩饰。 上辈子那位大小姐与自己八字不合,两个争强好胜者凑到一起,除了闹翻天不会有第二个结果,赛速——只要裴兮宝镇定自若,那慌的,必是秦檀。 小姑娘故意紧咬不松,秦檀越是想赢的漂亮就越会忍不住动手。 她正等着呢。 翻羽嗅到血腥容易癫奔,也是亏得秦檀的“不服气”。 小姑娘的不动声色里藏着早将一切未卜先知的透彻,沈泽却叫这捉摸不明的裴兮宝惑了心神。 先登马场收获骏马,翻羽一路蹦跶,月婵哼哼着,该去秦家把那大小姐的心头好统统搜刮来。 裴府的女眷们在庭中看着沈小郡王将裴兮宝送回附院。 一方娇俏,一方俊朗。 方大夫人偷偷眉开眼笑:“哎呀,我瞧着小郡王哪哪都好,长的俊俏又温柔体贴,重点是对咱们宝儿好……” 她的话意有所指,说给当家人听的。 老太太正在品茶,不动声色。 赵姨娘将小袄拢紧:“啧,以咱们裴家的声势,在南郡谁不想对宝儿好。” 她更是话里有话。 您就放眼瞧瞧,谁娶了宝儿不是娶了半个南郡的财富和权势,别说富贾世家,就是王侯将相与他们裴家沾亲带故的,那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第107章 杀无赦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想娶宝儿的,大有人在。 赵姨娘有些小得瑟,又道:“可这转念一想,即有互利互惠,只要他对宝儿真心真意,也便没什么舍不得。” 只要裴兮宝这辈子过的荣华富贵、自由自在,他们这些“老人家”又有什么遗憾。 毕竟,不是谁都娇养得起南郡小珍珠。 裴老太太“喀”的盖上了茶盏。 这段日子豫南王一家的示好她看在眼里、明在心头。 “宝儿还小。”思来想去却单单脱口这么一句,想到裴兮宝很快也会及笄嫁人,裴老太太舍不得。 方大夫人懂她,谁不是看着这娇蛮丫头长大,一点点变得宽容一点点变的懂事。 “过了夏,以大昭婚志,小丫头就可许亲了,您老呀,也要有个心里准备。”大夫人轻轻拍拍老太婆的手。 届时提亲者趋之若鹜,总不能都拒之门外,整个南郡,不,即便放眼天下,裴兮宝也终有一天要离她们而去的。 裴老太太忍不住唉声叹气。 那厢裴兮宝带着月婵回了拙藤院,她倒是不嫌脏的提裙查看小马驹伤口。 腿脚处血肉模糊。 不免有些心疼,她翻出药罐子,蹲下身小心翼翼沾着食指给它涂抹。 月婵看的稀奇:“您怎么还收着这药膏呢。” 她看出来了,不就是燕岐以前给裴兮宝上过药的罐子,小姐还这么妥妥帖帖的收着,与其说仿佛知道自个儿总是闯祸受伤以备不时之需,倒不如说,像是藏着心仪之人的小物件。 裴兮宝没听出月婵话里的打趣,还认认真真回道:“这东西可正专治马驹跛足。” 燕岐当时说的一本正经。 月婵哼哼着声也跟着蹲下,托着小脸蛋戳戳翻羽的肚子:“奴婢听豫南王府的丫鬟说,小郡王来时路上还帮过老者救过姑娘,奴婢觉得他心地良善、为人诚恳,可您总是冷冷淡淡的。” 这是月婵一直想不明白的事。 沈泽身份非凡,将来豫南王一位都极可能传袭给他,虽是朝廷的异姓王却有封地能治下,分明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殊荣,怎么自家小姐不屑一顾的。 “收了什么好处?”裴兮宝指尖一戳小丫鬟额头,月婵极少夸赞男人,“你若是个裴小姐,他也会对你这般好。” 她抽着纱布将翻羽的小腿仔仔细细绑缚起来,沈泽风评不差,这些事她也曾经听说。 南下途中的姑娘因为家中欠债而被母亲卖给高龄老头儿做妾,哭哭啼啼寻死觅活恰撞到了豫南王的马队,这才有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月婵扁扁嘴,小姐分明是在讽刺沈泽不过是相中她的身份地位罢了,就是不愿正眼多看看小郡王。 裴兮宝忙活完拍拍翻羽的脊背,小马驹跟着赤色骏马欢腾娶,她走过裴盛的房门时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 房内无人却依旧终日挂着那副地图。 “三老爷前两天还唉声叹气的。” 可不是,裴兮宝听到裴盛与老太太的闲聊,燕岐带着白耳营的人护粮会经过涂山道,环群峦傍函江,早年是些贼匪窝,如今三城受灾不少流民加入了抢掠。 老实说,护粮军不怕劫财,就怕抢粮。 朝廷明令送至骆荣城由知府大人安排分仓散粮,一旦路上遭遇流民劫掠,失了粮草,那是掉脑袋的事! 裴兮宝当时躲在窗户外,听的是一愣一愣。 而如今的函江涂山道,已下了七八天的瓢泼大雨。 山路本就崎岖,如今更是泥泞难行,寸步难走。 大队人马驻扎安营在小坳口,北风凄雨被阻挡了大半,却挡不住直逼面门的冷彻。 严牧忙着巡视营防,浑身上下都跟从水里捞起来似的,人还没踩进营,嘴先张开了。 “眼见着就要过荤阳桥了,这大雨再耽搁行程可就不能按时到达骆荣,近来的流民多涌至浠水,一听到朝廷送粮的大队经过函江驿,我真是怕——” 他没说下去。 怕他们群起哄抢,快要饿死的人可什么也不畏惧,严牧每天都胆战心惊的提防。 营中人着玄色长衫扣着绞金盘丝带,衣角露出松鹤的绣花,燕岐。 他只是站定在帘窗,伸手轻轻掀开一缕:“知会下去,五更天就启程。” 严牧一愣,冒雨趁夜前行不成? 他有疑惑却不敢耽搁,谁知这小雨在寅时初刻竟停了,众军拆营修整,人人手持火把如同一条照彻了漆黑天光的长龙,沿着函江畔整步而发。 夜色寂寂,雨后更显得寒彻阴冷,北风似是把江水的寒凛都刺进了兵卒们的血肉骨骼。 瑟瑟发颤。 突然军队后方的山林中响起一阵嘈杂哄闹,“呯”,巨大的滚石轰然砸坠在尾部的护粮车队。 伸手不见五指下,人人骇然,火光所照处可见林间窜出几十个黑影。 衣衫褴褛,灰头土脸。 “流民抢粮!”严牧眼尖已察觉危机,他高声呼喝顿草木皆兵,因为护粮队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但凡送到骆荣的粮草少一分一厘,也是他们的罪。 皇命,便是誓死保全。 这从山下突袭马车尾部的流民哄闹着一下就冲散了列队,兵卒们拔刀相向却不敢也不忍动手,这些人可都是为了妻儿生死逼不得已的百姓! 三城受灾,他们已经走投无路,更何况若死伤在军队手上,京中的言官们也绝绕不的他们护粮队。 火光散落,马匹受惊纷纷蹶蹄嘶鸣、横冲直撞。 轰隆一下。 粮车被流民掀翻,有人已经趴在地上拼命将散落出来的粮秣小米往自己不整破烂的衣衫里塞。 严牧双眼赤红抽刀出鞘,大声厉喝:“你们疯了吗!” “弟兄们,朝廷要饿死咱们!等了三个多月就等到这五十车!根本不够分发,咱们、咱们不如自己抢!” 乌烟瘴气中也不知是谁爬上了粮车,踩踏在米粮上高升呼喝,围抢之人更是凶劣的与兵卒们扭打成了一团。 突地,血腥味弥漫在鼻息,所有人心神一怔,刚才还站在粮车上的领头者已经身首分离。 而燕岐手中的剑,还在淌血。 高头大马上的青年没有任何怜悯,目光无予尸体一寸的安慰,燕岐抓过身边呆滞兵卒手中的护粮旗,狠狠扎进还泥泞的土中。 冷看人头咕噜噜地滚到了江边。 “劫粮逆命者,杀无赦。” 第108章 刺青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杀无赦。 不光那些流民震惊当场,就连兵卒们也没有反应过来。 严牧目瞪口呆:“小将军,那可是……”大昭走投无路的百姓啊! 燕岐的目光比之月色诡谲,比之寒夜阴沉:“杀无赦!”他从来懒得多予解释。 青年厉喝的瞬间,刀光剑影已出,一下就斩断了那正要去摸粮草车的流民手臂。 男人血流如注,尖叫声撕心裂肺,震慑的所有人不敢动弹。 地上尸体的血迹还没有斑驳变冷,北风吹拂遍地火光,流民们似是心一横,他们抓起翻倒的粮车猛力一推。 咕咚。 竟将粮车推进了江中! 严牧睚眦欲裂,这可是要救三城百姓水火的小米,这些人都疯了吗?! 他跃身横刀,带着满腔的愤怒连眼睛也不眨的砍杀下去。 流民们纷纷四下呼喊逃窜。 满地火光,遍地尸首。 伤者哀嚎嘶鸣。 如同夜幕下江畔的修罗场。 兵卒们惊魂甫定,似还不敢相信方才他们手上沾染的也曾是安居良民的鲜血。 严牧浑身上下湿透了,热血与体温混合却觉得冰冷刺骨,火把的光散发不了任何热度,他想说些什么却只能不断的吞咽着唾沫,嗓子眼里干涩难忍。 “小将军……现在如何是好?” 他指骨发白,舌头打颤。 燕岐眉眼波澜不惊,地上的残肢还在冒着鲜血,他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山林:“你见过何处流民有这般好的耐心。” 反问却如同陈述。 严牧一愣。 “虽衣衫褴褛却未见水渍,”燕岐的口吻更带着讥诮嘲弄,不起眼的伎俩而已,“显然是两个时辰内才潜伏至此。” 严牧恍然大悟,方才流民一拥而上他们根本没有察觉这些小细节。 “若他们不是流民,又是什么人?!”他惊喝道。 燕岐挥挥手,示意众军将满地的残骸和狼藉重新收拾整顿。 “虽灰头土脸却未显面黄肌瘦,瞧着身手矫捷、目标明确,眼见抢粮不成便推车下江。” 流民? 呵,燕岐嗤笑。 这句话更是点醒了严牧,方才他就觉得不对劲极了,恨恨击掌:“可恶!” 这些人若不是为了劫粮,那便是故意乔装假扮被人唆使来破坏粮车、陷害他们护粮大军的。 要被他严牧给逮着,定将其幕后当场斩杀! 燕岐踢了脚地上断去的手臂,长剑轻刺,挑开了半截尸体的背后,褴褛衣衫下隐约在火光中可见一个暗淡刺青。 严牧眯了眯眼,他从没有见过,竟还觉得有些稀奇。 燕岐却神色微黯,浑身紧绷,三尺青锋带着江水寒凛收入鞘中。 “这些尸体怎么办?” “丢山里喂狼。”燕岐拂袖。 严牧朝着不远处的小兵卒招收手处理:“今夜发生的事,可要通知骆荣知府?” “不,”燕岐制止,“白耳营刚首捷归胜领皇命,就有人暗中捣鬼,他们可不是冲着粮食和骆荣城来的。”他意有所指。 严牧虽瞧起来三大五粗,可心思还算敏捷活络,他倒抽口冷气:“莫非是冲着南郡,李太守和裴都尉来的?” 毕竟,白耳营得了风光,朝廷里不知多少人眼红心痒,李崇孝与裴盛这对珠联璧合的搭档几乎成了“救”边关的功臣,当时燕岐说过,兵部吏部的眼睛有多少重视就有多少的危机。 倘若送粮不顺遂,大可以将罪过怪责在南郡。 “岂有此理!”严牧面红耳赤,方才还觉得浑身冷飕飕,现在一股子愤懑热血就往上涌,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是为了家国为了百姓,岂能化成达官显贵们的政*治游戏?! “小将军有何打算?” 燕岐的应对总叫严牧捉摸不透。 书信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回白耳营。 信中有什么,不过数粒小米。 严牧一脸茫然,他们遭遇了恶意抢粮后本已有辱皇命,到了驼荣一旦被察觉,绝没有好果子吃。 这年轻人一路上煎熬难耐,本是救民水火的好事,如今就仿佛脖颈子上架了把刀,寸步难行。 唯燕岐,打马队前,不动声色。 骆荣知府姓谢,名广醇,细瘦细瘦的,知道朝廷的护粮队今日到达早早的出城相迎,也是头一回见到那传言中的飞星小将军。 玄色衣袍锦绣纹难掩青年挺拔如松的身姿,不似寻常所见的那些虎背熊腰的武将,燕岐长眉若柳,清俊却又不敢叫人小觑和造次。 骏马英姿、意气风发。 光是不苟言笑随性一撇就令谢广醇心头有些发虚,老大人连忙陪着笑声喝道:“来的好来的好。” 匡禄、骆荣两地风不调雨不顺,原本官家存储的粮食就不多,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次成了重灾区,老百姓没拆了他的知府衙门都已算得给了颜面。 只是这谢大人在城门口清点着就发觉了不对劲:“这……本官记得朝廷文书说是五十粮车,是不是少了些?” 严牧脸色有些绷不住:“剩余石粮在幸顺收缴时……”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得青空下扬起一道清亮亮的少女声。 自大队的后方而来。 徐徐扬扬。 “在幸顺经池木驿时遭遇了贼匪抢粮,故而小将军命人辗转邱新道绕路运送,与大军在骆荣汇合,慢了些脚程,还请谢大人多担待。” 通体莹白的小马驹轻跃阅来,海带着花香的同龄声,马上少女浅笑隐隐,身后跟着长长的粮草车。 所有人目瞪口呆。 那是南郡温家的马队,旌旗猎猎,声势浩大。 小姑娘一左一右被人驾护着,正是温常如与裴云颂。 严牧揉了揉眼,裴兮宝他是认得的,可惊讶错愕于这千金小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骆荣,还带着解燃眉之急的粮草?! 别说青年瞠目结舌,就连燕岐的愕然也凝在脸上。 裴兮宝轻咳,一本正经朝他偷偷眨了眨眼。 “谢大人,父亲命我等沿途经乔庄、沈道,百姓听闻是为骆荣护送粮草,纷纷慷慨解囊,当地富庶争相筹措,竟汇了十多车,聊表八方相助之心。” 裴兮宝下马,盈盈行礼。 谢知府听的是一愣一愣:“敢问,令尊大人是……” 第109章 有没有想我呀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令尊大人是哪位。 “南郡裴都尉。” 谢广醇浑身一怔,又惊又喜,裴盛是他久仰之名。 “原来是裴小姐,失礼了,谢过南郡慷慨之情,快——将马队迎进城中!”谢知府不再多言示意进城再谈。 这不,幸顺的粮按时到了还平白无故多了近十车,谢广醇笑的合不拢嘴。 一行人简简单单入住府衙小客房,衙役们络绎不绝,从早忙到晚。 明月高悬还灯火通明,分仓的粮食谁也不敢耽搁。 这些粗活累活自然不能劳烦宝小姐。 小姑娘兜兜转转才在后院里找到了正照看完军马的燕岐,她挤眉弄眼地:“咱们的救援及不及时?” 燕岐当日书信南郡,李太守看着小米粒百思不得其解,裴盛眉宇一皱拍案直道不妙。 粮草有失。 燕岐闻声转头就看到裴兮宝有些嘚瑟讨好的模样,今早晴天日宴,她轻衫小马出现在骆荣城门,如同徒来的一场十里春风,撞到了心弦。 少女聘婷袅袅、笑靥如花,明艳不可方物。 “你的粮草,从何而来?”燕岐轻咳了声将所有的贪恋与惊喜藏在心头,不冷不热道。 裴兮宝见他怎么没有自己预料中的欢喜,不免撇着嘴角沾了失落,不过燕大人这性子她可早就习以为常。 瞧瞧,谁都不上心。 她摆弄着绿衫碎花裙:“失了粮车,朝廷必会怪罪,白耳营打涂山道至骆荣需跋山涉水,南郡转道西南,数日就能追上马队,再说前几年裴家为山阳县万亩良田供了苗,这年年大丰收的也该轮着他们为南郡作点儿贡献不是。” 小姑娘说着又喜上眉梢,看起来还是个挺会自我“排忧解难”的主儿。 “只花了两日就把粮草都筹措备上,温家有着最好的马队,所以拜托常如哥哥一同前来。” 她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我可不是为了你,我那是担心白耳营出师不利会怪到爹爹的头上。” 裴兮宝多加了一句,偷偷去瞧青年的神色。 燕岐一愣:“是你的主意?” 裴兮宝点点头连忙把脸蛋给扭了过去,哼着声,傲娇极了。 她当机立断决定为燕岐,不,为白耳营筹粮相送,连祖母都夸赞有加。 燕岐并不在意小姑娘耍的别扭性子,倒是对她的想法行为有些震撼改观,转而,心下不免欣然笑起,他的宝小姐每每出人意料根本见怪不怪才是。 心思细敏,多谋善断。 她若成十里风荷,将来必是南郡无双。 就该叫人小心翼翼收纳在心。 裴兮宝见燕岐发了愣,她挪近两步,月华落在他眼睫也同样照在她眉目。 小姑娘拽拽衣袖。 “咳,”燕岐回神,“只是有些奇怪,裴家会这般放心让你出门。”身边虽然跟着温常如和裴云颂,可上回,这两个大男人粗心大意的还不是把各自的掌上明珠都弄丢了。 老太太气急败坏快拔了老大哥的毛。 裴兮宝就眉眼弯弯:“当然不止,爹命白副统带两百营兵随队护送。” “白副统现在何处?”燕岐安心了不少。 裴兮宝秀眉一蹙,转着圈儿将燕岐来来回回的打量,老大不高兴的:“喂,我千里迢迢给你送粮草保你白耳营,怎么你嘴里不是温常如就是白副统?” 诺,她这么大——这么大个儿娇滴滴的小姑娘站在跟前,燕岐偏是又冷又淡,怎不问问她睡的好不好,走的累不累? 燕岐好似听出了别样的意味:“宝小姐颖悟绝伦,有的是千拥万护者。”怕她磕着、碰着、伤着的,比比皆是。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这些恭维话听的她耳朵起茧,尤其从燕岐的嘴里说出来,像极了讽刺,“有没有想我呀?” 她踮起脚突的窜到了青年跟前,小姑娘个子不高,脚底下一趔趄就跌进了燕岐怀里,娇娇软软带着身海棠花香,正嘿嘿笑拽着衣襟不撒手。 她问的随性又无意。 有没有想我? 像极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裴兮宝似乎从来不觉得这样的话不该从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的口中问出。 燕岐心头微微一撼,他没有回话,只是牵了她的手将宝小姐送回了厢房。 烛火昏黄,暖炉暗置,小姑娘一张嘴就喋喋不休的。 关于南郡,关于翻羽,关于那些夕市上好吃好玩好看的。 燕岐从没觉得裴兮宝能这么聒噪,但又觉得这聒噪很是顺耳,家长里短不觉烦。 只是小姑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金罂,眨眨眼假装垮了脸。 “燕岐我手疼。” “燕岐我脚疼。” “燕岐我头疼。” 燕岐看的是一愣一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怕是嫌弃着麻烦想吃又不乐意动手,竟还能偷偷耐着性子藏了一路。 他从怀里掏出把银花匕首,寸短却锋利,三下五除二就割开金罂的薄皮将里头的果粒络丝清理干净。 “你怎么不说浑身疼?”有些没好气,又有些无可奈何,再仔细听听,倒是充斥着任由的放纵。 裴兮宝塞了一嘴金罂眨巴眼:“浑身疼你也能治?” 那感情好,她的确腰酸背疼腿抽筋的。 小姑娘清塘绿罗裙就像能漾了一池春水,眼角眉梢仿佛藏匿着天角的星子,一颦一笑皆千娇百媚动人心神。 燕岐眯了眯眼,突的伸手就往她腰肌一拧,手劲恰好,挠的裴兮宝不痛不憷,只是那股痒痒劲一下顺着四肢百骸猛然窜上脊背。 噗哈哈哈——小姑娘跌倒在床榻打着滚咯咯直笑。 藏在海底深匣的珍珠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肌肤娇柔如锦,腰身细蛮不盈一握,燕岐竟撒不回手。 裴兮宝笑的面红耳赤上气不接下气还险些叫金罂籽粒给噎着。 只是这烛火的昏黄似也不如旧时的沉静,相反,好像灼亮之处都带着燎原星火。 炽热而暧昧。 裴兮宝心跳如擂,忙蒙头盖被躲藏了起来,悄悄伸手将外头装满金罂的小碗拖进被窝。 心道这混账定是越来越喜欢戏弄她了。 燕岐吹熄了烛火,轻轻闭上房门。 外头正有人候着。 白於。 第110章 背着他偷偷嫁人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白副统安顿好了一切显然在厢门外候了半晌,倒是听得里头打打闹闹,突然觉得自个儿杵在这儿仿若扫了兴。 正摸着脑门想要离去,燕岐就出来了。 “白副统。”他朝着年轻将领颔首示意,将还沾染着少女花香的指尖藏匿身后。 白於瞧瞧四下无人,这才急匆匆步上前来:“听闻您在涂山道遭了劫粮,是流民还是贼匪?”这事儿是瞒着谢广醇的,谁也不敢大肆宣扬说失了粮草。 白耳营的人都机灵着。 燕岐闻言神色紧敛,缓缓落出三个字:“绣衣卫。” 他目色沉寂,似月华丽都无法流转。 “什么?!”白於瞠目结舌不由自主惊喝道,立马察觉失了态忙捂住嘴,可见眼神里流露出的除了某种惊栗,更多的是愤怒。 绣衣卫。 “您、您可看清楚了?!”他一再确认。 燕岐点头,那些假扮流民的人没有过多的反抗看起来手无寸铁被斩杀马下,可尸首背后椎尾的长竹刺青,燕岐不会认错。 有多少年未曾见过,却也像鬼魅一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绣衣卫,本是大昭的皇家内卫却不执行内务,说穿了,不过是达官显贵们用来排除异己的杀器罢了。 一个宣誓维保皇家安危的组织,由太祖皇帝一手创立治下,却沦为金钱权势下的走*狗,成了满朝文武痛恨折磨的对象,也同时成为把控朝政的一种手段后,令人不齿。 燕岐对绣衣卫,嗤之以鼻。 他在发往南郡的信件中只字不提,若是驿站被控,兹事体大,自也不可让李崇孝和裴盛察觉绣衣卫出现在涂山道。 白於已双目赤红。 他死死捏着腰际的宝剑,指骨都发了白:“当年伏陵氏一族,无不是被绣衣卫所屠!” 青年人咬着牙根迸出字眼,白於侥幸逃脱隐姓埋名才能苟活至此,对于“绣衣卫”,恨不能先斩后奏。 燕岐宽释着拍了拍他的肩,当初乱世之下,能号令绣衣卫的不光是皇族,只要有权有势,谁都可以为银子卖命。 白於哑声:“他们是冲着您,还是南郡来的?” “尚且不知。” “绣衣卫无论出于谁人指派,定是来自京城,”白於思来想去,“如今朝中分庭抗礼的左丞与太傅六部,哪一位都可能勾结绣衣卫,即是应对黎勒族也多有争议,如今旱营大捷可拦了不少人的仕途。” “白副统怕是少算了一人。”燕岐不以为意。 “谁?”白於一愣,又见那青年抬手玄月一指。 “九五之尊。”他脱口的刹那,脸色大变,的确,绣衣卫还可能是听命于皇族。 白於摇摇头:“少主人,当年虽是乱世,百姓因三王乱苦不堪言,连年征伐又劳民伤财,伏陵一族为国尽忠尽孝,弱冠天子仰仗其财力决策,绝不会自毁前路。” 燕岐没有回话。 四面楚歌的境况,他可不是头一回遇到。 如今,正值豫南王驻地,白於略细想就毛骨悚然,好像是京城里布置了一张大网,他们这些一脚踩进不知深浅陷阱的人,进退两难。 难得护粮队一到骆荣,天便数日放晴。 裴兮宝耐不住性子偶尔掺和分仓放粮,这回,裴云颂是走哪打哪都看护着寸步不离,若再把小珍珠弄丢一回,他就该自刎谢罪了。 知府大人是个极好打交道的小老头儿,整日里“南郡人杰地灵”的夸赞是不停口,毕竟如今站在跟前的哪一个提出来不是占了一席之地的人物。 裴云颂张嘴就是口若悬河一顿吹嘘,直把姓谢的给唬得一愣愣。 “豫南王一家入驻南郡,简直如虎添翼啊,”谢广醇是单纯的想要与南郡人杰打交道,“听说沈小郡王为了裴小姐还专程命人从土栾送了两匹好马来。” 他挤眉弄眼,瞧着不远处花裙少女正倚栏轻笑。 小珍珠叫人挪不开眼,难怪把沈泽给迷的云里雾里,若是他谢广醇年轻个四十岁,哎哟,不提了。 老头子都红了一脸。 裴云颂嘿嘿直笑得意极了:“可不是,小郡王对宝儿那是费尽心思。” “哟,门当户对,甚好甚好!”谢广醇拍着裴云颂的胸膛。 裴盛是南郡都尉,主张兵权,豫南王有的是声威偏偏少了动兵之力,若这两家联姻,可是互利互惠的好事啊。 再者—— 南郡内,谁不知裴家十三商行,家财万贯、富可敌国。 谢广醇看的透透的。 “只要我这小堂妹点个头,还不是手到擒来,我瞧着呀,快了——快了——”沈小郡王一提亲,裴云颂马上就变成豫南王家的“亲戚”了,沈泽到时候还得喊自己一声“大堂哥”。 现在,就美滋滋的。 燕岐将这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不远处的裴兮宝爬上了马车,裙角镶着珍珠碎金,藏藏掖掖的。 今日,他们就要赶回南郡。 青年的眼眸微微一黯。 “裴兮宝。”他唤了声。 小姑娘掀开帘,眼睫明辉都带上了一寸春光。 她懒懒倚趴在窗口,手里还拧着绢丝绣帕,眼角眉梢点着胭脂却没有一丁点儿的粉腻,相反,小姑娘身上总是充斥着惹人心动的海棠花香。 “嗯?” 她有着瓮瓮地鼻音,还有些慵态衬着娇憨,燕岐就在那瞬突然希望,裴兮宝眼睛里那些带着自由自在又天真明媚的光,永远不会消失湮灭。 “沈泽送了你两匹马儿。”他不是询问。 裴兮宝点点头:“长鬃飞扬,四蹄生风,是乌兹的血统。”她实话实说,看到燕岐眯了眯眼,“可我不喜欢。” 再好的马儿,不得她的欢喜,便什么作用也没有。 讨好的把戏,裴兮宝两辈子加起来见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燕岐好似笑了。 裴兮宝微微一愣,下意识伸手就想去拧他的嘴角,“帝师大人”从来都很少笑,她说过,燕岐若是肯多笑一笑—— 啪,手还没触碰到那张俊脸就被扣住了。 “你可不要背着我偷偷嫁人。” 青年居高临下,眼眸未落半寸明光便显得有些锋锐,暗藏的锋锐,沉沉语音不过是细微的敬告。 听清楚了吗。 第111章 天塌了,咱们顶着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你可不要背着我偷偷嫁人。 燕岐眉头没尾的一句。 裴兮宝懵神:“什么偷偷,什么嫁人?”她指尖勾着发髻上的珠花,华彩斑斓,“胡说八道!”她嗔道。 怎么听着她像在与沈小郡王偷*情似的。 燕岐垂眸,目光定定地就像是有什么炽热发烫的东西一下按捺住了裴兮宝的心。 “等我回来。”他轻道。 裴兮宝张了张口。 燕岐没有唤她宝小姐,他说,裴兮宝,等我回来。 抓着臂弯的掌心似在交托什么千金重诺。 车夫马鞭轻扬,温家马队缓缓离去,蔽天旌旗消失在白云清风间。 燕岐有那么一瞬回不过神。 楚峥问他,为什么当初不想回南郡见裴兮宝,他想他是知道答案的。 因为一见到她,就知自己,在劫难逃。 哪怕想到小姑娘展颜的笑声不再因为自己,都觉如梗刺在喉。 所有的艳羡倾慕都是觊觎。 他的宝小姐又怎能与旁人分享。 温常如就瞧着裴兮宝若有所思的模样:“燕岐说了什么?”他只是好奇。 那年轻人与自己年岁相仿,从来不苟言笑,本以为是个疏冷曼傲可每每对着裴兮宝这骄纵的大小姐服了性。 小姑娘闻言钻去一旁,俏生生地:“常如哥哥什么时候这么爱打听别人的秘密了。” “你们的话,是秘密吗?”温常如笑言却心知肚明。 裴兮宝对待燕岐的态度与其他人都不同,与其说一开始像极了刻意的讨好谄媚,如今更似发自内心的欢喜。 自然而然,旁人触及不了。 温柔家的马队跋涉数日,所幸未经风雨。 裴兮宝回到府中时候才发现,半个院子都堆满了礼担,仔细瞧瞧都是豫南王府送来的。 “都是些什么?” 月婵神秘兮兮的福身:“小姐有福。” 裴云颂很是机灵,眼珠子一转就跳了起来:“定是天大的好事!宝儿快进堂,老太太一定正等着呢。” 果不其然,正堂上座,裴家的女眷谈笑风生。 “院里哪来这么多的礼?”小姑娘咧嘴一笑,走路都似生风,多日不见,甚至想念。 赵姨娘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连忙拽住裴兮宝的衣袖:“还不是听说你和温家的马队赶去筹备相救骆荣,巾帼不让须眉嘛。” 谁人不羡,谁人不慕。 “扯远了扯远了,”老太太眯着眼笑,整张脸都松松垮垮,她把裴兮宝招呼到身边,“宝儿觉得小郡王如何?” 老祖母索性开门见山,一院子的礼都是讨好小珍珠的。 用意? 谁也别藏着掖着,这是终生大事。 “我瞧他对你用心的很。”方大夫人连忙跟上一句,怂恿着。 豫南王是受封朝廷的勋爵,地位可想而知,南郡风头正盛,他们有心拉拢并非坏事。 裴兮宝愣了愣,再蠢钝也该明白全家人的心思,都卯足劲的撮合她与沈泽,小姑娘眼睫眨眨,不以为意的抓起一块五香玉豆糕就往嘴里塞。 耸着肩膀,漫不经心。 “小郡王是饱学之士,言行得体、温文尔雅,人是极好的,甭说南郡,就是放眼天下,也有的是大家闺秀趋之若鹜愿为其成贤妻良母、相夫教子。” 裴兮宝摇头晃脑,仿佛说的都是别人的事,与自己半点儿干系也没有。 方大夫人噎了口与赵姨娘大眼瞪小眼,宝儿是什么意思—— 把那沈泽吹捧一番却又刻意不接话。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裴当家的。 老太太抿着唇角摸摸裴兮宝的脑袋,说道,宝儿刚回来想必是累了,先回拙腾园休息去。 裴兮宝连蹦带跳的出了堂。 “宝儿是何意?”方大夫人一脸懵。 “还能是何意,不允这婚事。”赵姨娘唉声叹气,他们暗示的这么明显,裴兮宝却非要装傻充愣。 “门当户对,天作之合,豫南王实诚好意,她还想如何?”方大夫人不理解,“老祖宗,拒婚可是大事啊……” 原本还欢声笑语的正堂如今满是忧心忡忡。 女眷们没有说,豫南王已经送了请婚书,一个王爵的青睐,不是那么轻易就可抗拒的。 赵姨娘推了推老祖宗的手:“王爷送了那么多礼,退回去是大不敬啊!” 老太太何尝不知,别看豫南王总是笑眯眯好说话的模样,裴家若是公然推拒了王侯的提亲,轻则说他们裴家不给脸面故意难堪,重则——豫南王若一封书信弹劾到了京城,说他们裴家掌控南郡拥兵自重,连京中封王拜相者也不放在眼里。 可大可小。 “我瞧着呀,都叫那燕岐拐跑了心思,宝儿整日里与他在一块儿尽做些出格事,”赵姨娘心直口快的很,“若是如今不允豫南王的提亲,将来不知会被人说三道四些什么。” 她好话坏话一股脑儿的和盘托出:“你们瞧着我做什么,我可是实话实说。” 她一心想为裴兮宝好,嫁个如意郎君,穿金戴银不愁吃穿,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沈泽,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 “老三!”老太太轻喝道,驻了驻拐杖,“老三,你的想法呢?” 堂内屏风后的裴盛正揉捻着花生缓缓踱步,不急不躁。 “儿子只能亲自登门宽释一番。”他躬身,除了南郡都尉亲临一趟豫南王府,还能作何。 “就这么放任宝儿了?”方大夫人叹气。 “总不能逼着她嫁个不想嫁的人,这南郡,天塌了,”男人的脊背挺如松柏,“不还有咱们顶着?” 他握了握老母亲的手。 裴家的女儿娇气的很,不爱的,本该谁也强迫不了。 老太太有些热泪盈眶,裴盛虽然不掺和家长里短对裴兮宝也未过多亲近,但他心底里从未勉强自己女儿做任何不愿之事。 哪怕皱一皱眉,掉一滴眼泪,也舍不得。 裴盛整了整衣衫驾马而去。 豫南王提亲一事,南郡人尽皆知,这也变成了谁也拉不下脸面的一场戏。 裴兮宝自小丧母,裴盛照顾的不够,这段日子来小姑娘聪慧体贴,叫他倍感欣慰,有女如此,作为父亲如何不为其终生幸福着想。 什么是终生幸福。 大约不是他们认为的,而是,她想要的。 裴盛定神昂首挺胸,跨进豫南王府。 第112章 裴盛,你可要想清楚了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豫南王沈谏穆正在府中饮茶小憩,听闻裴盛前来很是讶异。 “裴都尉难得大驾光临,”他一开口本满是欢喜,心道必是因联姻一事,可转眼就看到了裴盛身后跟着的侍从们正将礼担卸下,皆是前两日送往裴府的,豫南王脸色有些变化,“你这是何意?” “裴盛谢过王爷盛情好意,知遇识人无以为报,你我便开门见山,”裴盛也不多寒暄,“小女顽劣难登大雅之堂,怕会辱了小郡王的名声。” 豫南王正在斟茶的手一顿,裴盛是在拒婚,呵,头一回瞧见这么明目张胆的。 沈谏穆打量了眼前书生意气的都尉大人,不急不缓道:“小犬在京城里名门贵女趋之若鹜,就连圣上也曾想将邑宁郡主指婚,难得在南郡寻了偏爱,”老王爷指了指堂外搁满的礼担,不动声色,“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裴小姐的意思。” 究竟,是谁看不上他们豫南王一家。 裴盛自然听出了话里的刺头,他知道沈谏穆的脸不好下:“是裴府自觉惭愧,配上不。” 老王爷歪了歪头:“这话不好听。” 裴盛抱拳,身后人早已搁下数多金玉铜箱,并非都是豫南王送去的礼担,自然还有裴家的赔礼。 “未成敬意,也请王爷海涵笑纳。” 是什么。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沈谏穆脸色阴沉,拍案而起:“裴盛!”他本身形魁梧,早年征战沙场怒声一喝面红耳赤,“你以为咱们沈家是被逐出京里的乞丐吗?!” 堂堂豫南郡王连个都尉女都娶不到,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绝无此意。”裴盛心头一跳,沈谏穆不过是借题发挥、刻意发难罢了。 “你以为丢下几个银子,卖一卖老脸,我沈谏穆就得乖乖听话,你们裴家是山高皇帝远地呆久了吗!”沈谏穆怒喝起身一刹,手边茶盏如讯风般直扫向裴盛。 裴盛下意识扬手劈下,呯地,瓷盏当空四分五裂。 茶水溅了都尉大人半身湿。 啪嗒,他还未及反应,手腕已叫沈谏穆一把扣住,不知那老东西何时欺身上来,虽常年留驻京城未动筋骨,可他沈谏穆面对千军万马时,裴盛还未掌兵权。 裴盛只觉臂弯一憷,他踢腿就踹向豫南王下盘,沈谏穆早有防备,掠身格挡,两人虽未大动干戈,却暗中互相较劲,一触即发。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裴家算得老几。 “去年的通天少女案,你们南郡与永城知府可曾上报张太守周知,捉了贼人可曾上报京中所知,这些年下来两营瞒天过海干过什么事,不要以为瞒得住所有人的眼睛。”沈谏穆眯眼,那原本看起来和蔼可亲的目光里透出如同鹰睨的犀锐和警告。 仿佛在说—— 他沈谏穆来,不过是为了遏制整个南郡,掌控整个南郡,是朝廷的眼睛,朝廷的耳朵。 “十二州里养了多少的耳目,”豫南王手劲一紧,直拧的裴盛臂弯发红,“若想本王笑纳,你裴盛就该拿出些本事,拿出些诚意!” 沈谏穆想要什么,裴盛一清二楚。 都尉大人微微倒抽口气。 “裴盛,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可都要好好的想清楚了。”包括,关于自己女儿的婚事。 “还请豫南王,高抬贵手。”裴盛抿唇喝道,有着无奈也有着坦然笃定。 “冥顽不灵。”沈谏穆眼里愠意怒涨,掌风顺势就压着裴盛那肩背拂下,呯地,狠狠击中。 裴盛却不避不躲,动也未动。 “还请豫南王,高抬贵手。” 他又重复了一遍,裴兮宝的婚事,恕难从命。 沈谏穆也微微一愣,几乎有些不解地看着裴盛屏气凝神踉跄着脚步缓身退下。 “一根硬骨头。”豫南王不屑嗤道,随手掸了掸长袍就好像要掸去在裴盛身上沾染的灰尘一般。 “父亲。”沈泽恰踏入堂中,见此情景也心知肚明。 “何事?” “盛家小公子来访。” 沈谏穆眉宇微蹙旋身转过玉帘后,示意扫清碎瓷,重斟温茶。 盛茗的父亲与裴都尉是同府为官却一直屈居其下,小公子如今志学之年,如玉长袍,收敛了原本的顽劣与青涩,恭恭敬敬对着帘内行礼。 “家父一直念着要来拜访豫南王爷,可惜春寒料峭不慎卧病在榻,只得托小民前来问候王爷金安。”盛茗摆摆手,身边的小奴将怀中揣着的画卷递上,“这是杜羲先生为川盈侯所作《夜嬉图》,故人相送,奈何家父对丹青一无所知,听闻王爷精通妙笔,不如赠与。” 豫南王隔着帘子也能瞧清楚,杜羲先生亲笔妙作,是绝无仅有的珍品。 “这么贵重的东西,可不像是见面礼。”显然,有要事相托。 这点儿道道,盛家可比裴都尉机灵的多。 “王爷英明,”小公子一笑就显机敏,“上个月府衙司役因病归田便有了空缺,不才希望能得王爷举荐。” 说是举荐,可不就是变相买官。 的确,豫南王一句话,要个文职闲差不难,只是他初到南郡,想要得其青睐者多如牛毛,盛茗,又算得哪根葱。 “南郡太守府可未必听本王的话。”男人指了指堂外,婉拒。 盛茗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又心知,这老王爷眼里不差金银珠宝不差绫罗绸缎。 “王爷稍安勿躁,方才来时小民瞧见了裴都尉,听闻豫南王府欲与裴家联姻,此乃人尽皆知天作之合。”小公子俏生生地是故意说道,这园中满是裴盛送回来的赔礼,一看便是,裴家不知好歹推拒了。 果不其然,豫南王脸色有些发青,指骨狠狠一抓温茶,瞧啊,沈家可都要变成笑柄了。 “沈小郡王龙章凤姿,小民倾慕敬仰的很,只可惜,这世上总有无名睁眼瞎,那裴家小姐眼高于顶,瞧上的偏偏是飞星小将军。” 在裴兮宝的眼里,马奴出生的青年,可比豫南小郡王金贵的多。 呸,什么东西。 盛茗的口吻刻意至极。 就是说给豫南王与沈泽听的。 第113章 与皇权对抗的下场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燕岐。” 豫南老王爷眯眼,低声轻吟。 对于此人早有耳闻。 “正是,”盛茗颔首同样压低了声,“王爷您有所不知,当初那小子三言两语就说动了白於副统动兵搜山,可是我母亲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区区一个马奴,何德何能。” 这里头,难道不是有着天大的猫腻吗。 “此话当真?”豫南王若有所思。 “自然,听说燕岐出生西戮读过几年书、习过几年武,是裴三老爷从市里带回来的一个奴才,在八骏马会上得了骑射魁首,李太守便怂恿着都尉大人认他做了义子,裴兮宝那小姑娘整日里围着他打转,这两个人,主仆不像主仆,兄妹不像兄妹,也不知惹了南郡多少的流言蜚语。” 盛茗尖锐讽刺,裴兮宝纵着性子平日里惹是生非总还有燕岐那家伙护着。 不知检点不知羞的小姑娘。 “结果呢,您瞧着裴府上下没有半点儿收敛,反而白副统一句话,燕岐就入了善镖卫,那可是精兵营,西北征战就被吹嘘的天上有人间无,眼见着就要上京面圣、平步青云。” 盛茗冷笑嘲弄,他从来瞧不起燕岐这身份低微卑贱者,孔武有力却频频出彩。 也不知道那所谓的“嘉木堡战役”究竟是不是凭空糊弄而来。 豫南王眼珠子转转,这盛茗,原是——来告密了。 “小公子好意,本王暂且收下了。”沈谏穆明了摆手,一旁的小丫鬟就将画卷收拢。 盛茗连连道谢着退出了堂门。 沈泽暗藏帘内自也听到了始末,他指尖轻轻触着抹额上的钴蓝石:“燕岐此人的确有异,父亲可还记得海道御史半年前提过的陈词?” “俞堰大人……”豫南王思忖片刻,俞堰入京述职提起过南郡的少年郎,沈谏穆抿了口温茶,“东南沿海海患频繁,三江流域又多水贼流寇,海道御史一职常年三变,皆是因我大昭懂海善水战者屈指可数,区区一个年轻人能得俞大人赏识,不易。” 沈泽点头,不由自主凑近:“七殿下与他非亲非故,西北战役后,也是大加赞赏,这才引得圣上想要瞧瞧此人,父亲……”小郡王似是察觉了什么,“裴都尉迫不及待想要将燕岐送入京城,到底是何居心。” 一句话仿若点中了豫南王的心。 “裴盛城府深又善藏,若不是当初傅薄曹那不中用的东西,他也没命苟活至今来碍你我的道!”沈谏穆恨恨。 傅薄曹,可不就是当初为了开山改道沽岭一事而暗中用虫蛊戕害裴盛之人。 裴盛若是死了,现在就由不得他掌半边天,裴家的老太婆再狠也不过女流之辈,还不得仰仗他们沈家的青睐,现在可好,都尉大人如日中天,竟还敢大着胆子来拒婚。 沈谏穆这才想起那些不曾入耳的“流言蜚语”,裴盛的命当初是叫裴兮宝“不小心”勘破救回的。 裴家小女——如今再一想,机巧慎敏、装傻充愣,她还真是样样精通。 “父亲,您有何打算?”裴家想要婉拒沈家的“盛情”。 豫南王冷笑,腕骨用力,“喀”,茶盏尽碎。 “那就让裴家知道,与皇权作对的下场。” 夕阳西落。 裴盛回到府中月色方沉,刚踏进拙藤园就听到小马驹的脖领声,那是翻羽,裴兮宝上哪儿都喜欢带着它。 裴盛心下一笑,老实说,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女儿有朝一日与小马驹相处甚欢。 男人整了整衣衫,轻抚了下还隐隐作痛的肩背,老王爷这拳头可是半点不留情。 推开门,就能嗅到一股子扑面花香,海棠,房内的书桌枕着一个小脑袋。 那是裴兮宝。 她睡着了,案角还有半个金罂,绿罗裙顺着席子蜿蜿蜒蜒,他很诧异小女儿会在房内候着,裴盛的目光变得轻软柔和,伸手抚过她的发髻,裴兮宝的浅眠就给惊醒了。 “爹回来了?”她惊跳起来,将裴盛上下打量一番,“豫南王……有没有为难您?”午后裴盛带着奴才们出门,她就知道父亲是去拒婚了。 只是裴兮宝没想到,裴盛连句质疑询问也没有。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孩儿的终生大事似总不曾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裴兮宝却在此刻觉得裴盛像极了撑在头顶的一把伞。 挡风遮雨。 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疼爱自己。 “老王爷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爹爹是不是觉得,女儿推绝了豫南王的请婚是大不敬,是不知好歹?” 裴盛摇摇头:“我裴盛可就你这么个女儿。” 裴兮宝心头有些发酸,她搂住裴盛的脖子:“我知道,小郡王没有那么喜欢我……” 人人都看到沈泽的青睐和关护,都会觉得裴家自视甚高,裴兮宝有眼无珠。 裴盛有些诧异:“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爹爹我不傻,”裴兮宝鼓着脸双手一叉腰,别把她当成养在深闺不知愁滋味的大小姐,“豫南王在京中轧基颇深,早年征战也有不少拥护者,他在西北打下半边天风头正盛时就叫陛下收回了五城兵权,召回京城颐养天年,如今突然外派南郡,他那双眼睛盯着的,哪里是什么如花美眷!” 美人儿天底下那么多,京城里的环肥燕瘦、秀外慧中那个不比南郡秀。 小姑娘说的头头是道:“南郡有的是钱财是兵力是……天高皇帝远,”她咬着唇角轻道,“大夫人赵姨娘还有祖母打心眼里是为了我着想,她们盼着我许个好人家入豫南王府,可是,爹心里不光有我,也要有南郡的安危。” “一旦我嫁入沈家,南郡便不得不与他们处在一根绳上了。” 裴兮宝斩钉截铁,她也绝不允许自己变成傀儡。 裴盛脸上的震惊错愕无法掩饰,他瞠目结舌。 裴兮宝何时分析利弊将豫南王的一切看的那么透彻,何时知道——一旦她嫁给沈泽,若豫南王有个居心叵测反以她要挟裴盛,必定铸成大错。 沈家看中的,哪里是姑娘的幸福,而是,踏脚石。 裴盛不知是惊是喜,眼眶竟有些发红,一言不发将裴兮宝揽入怀中。 “他不是好人。”小姑娘嘟囔着,心思清明的很。 第114章 圣旨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他不是好人。 上辈子是怎么把裴家害的四分五裂她记忆犹新,这辈子绝不“助纣为虐”,曾经女眷们撑不了的风雨,这辈子她和父亲来掌。 “啧,不可胡言,”裴盛蹙眉轻轻拍了拍裴兮宝的后背,却满是放任宠溺:“什么时候耍这么多小心思,是不是燕岐那学来的?” 也就整日里闷声不吭的青年,一双眼睛里藏了露骨又透世的凉薄冷淡,视什么人都似瞅到了骨子眼。 哪怕裴盛也不免产生这种感觉。 裴兮宝嘟囔,绕到父亲身后替他揉捏着肩膀放松:“燕岐能教什么?骑马、射箭,打打杀杀?”她嫌弃的很。 “云颂说那小子在骆荣和你说了悄悄话?” “胡说!”裴兮宝脸一红,“大堂哥的话能信嘛。” “那你这么着急护着他?” 裴盛挑眉,老实说裴兮宝以前可从来与燕岐不对盘,多看一眼都觉碍路,不知何时起竟偷偷摸摸的帮腔起来。 “那、那也是因为爹总护着他,我是爱屋及乌。”这借口好的很。 裴盛心下一笑,小姑娘伶牙俐齿,他享受女儿难得的亲近,低头瞧见案上摊开的《拾恨录》,那是他在燕岐房中见到过的,小姑娘闲来无事也爱翻阅一些稗官野史的典籍。 正是—— “陆吾王……”裴盛喃喃。 “这是、这是燕岐看过的,”裴兮宝压了压书脊,燕岐还在这儿做过记号,说明自打翻到这页后他未再翻阅一回,“可我从来没听人提起过这位老王爷。” 好像沉寂的历史落在湖底激不起尘埃。 裴盛回过神来,将案角的半个金罂慢慢剥开,刮出果肉。 “自陆吾王死后,大昭不曾再封此爵。”不光因为他的孩子早已战死沙场,更因这世上无人能承此名,裴盛见裴兮宝眼睛亮亮,显然是很有兴趣,这才缓缓道。 “‘陆吾’乃是山神名,而立之年位极人臣、封王拜相,东平海寇,西荡蛮族,征一百八十三大小战役未尝败绩,他有三子一女皆人中龙凤各领风骚,”裴盛的目光突得有些辽远,好似在努力回想那个早已模糊了的身影,“在大昭子民的眼睛里,陆吾王不是凡人,是杀神。” 那些年横扫城郭、荡涤天下,追随先皇帝南征北战。 是所有少年郎心目中的崇敬者。 “只是可惜啊……”裴盛话锋一转,收回视线,只盯着裴兮宝抓满手的金罂。 “他的家眷在平四王乱时被叛军杀死,身边所携的数万兵卒不幸被困怀康山谷,朝中派出内卫相救却未及时,连月大雨后怀康山体崩塌,将所有兵卒全部活埋。” 裴兮宝听得聚精会神,忍不住毛骨悚然:“那……他呢?” “于山巅自刎谢罪。” 陆吾王老了,他的身边没有了亲朋好友,没有了爱妻子女,唯与将士共存亡。 裴兮宝落寞喟叹:“您是说,当年的叛军活活逼死了他。” 能征善战,一呼百应。 这样的人物若能活到今时今日,又该是何等风骚模样。 “所以每年雨季后,颖太妃都会上怀康山祭拜曾经的大昭英杰。”不光为陆吾王,也为那些出生入死的兵卒弟兄。 “颖太妃?”裴兮宝的脑中微微一怔,好生熟悉的名字。 “太妃原是十二州州统长女,花信年华入宫时先皇已知命之年,”裴盛言简意赅,十二州在大昭的版图上是防守整个西北地区的要道,他也不吝啬相告,“先皇驾崩后颖太妃一手扶持太子即位,两人虽然年龄相近,但太子,不,是当今圣上对其敬重有加,她可是宫中无人胆敢冒犯的太妃娘娘。” 论年纪,如天子长姐;论辈分,如天子母妃;论身份,如天子肱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十二州……我知道我知道,”裴兮宝早就暗暗记在心中,这会儿蹦跳起来,“当年州统死后便由着各地瓜分割据,兵权四分五裂,再也没有一人如当年的大统领能令十二州同仇敌忾。” 就连圣上也不得不小心翼翼互相制衡而难以全权掌兵。 “燕岐还告诉你这些?”裴盛意外地眯着眼瞅她,那小子连十二州的事都了如指掌不成。 裴兮宝连忙掩饰着轻咳:“我、我虚心好学问夫子的!” 显然是扯谎,夫子院里那些个老东西岂会了解大昭兵权动向? 只是裴盛有些惊喜,他的女儿心眼里似乎装下的不止有金钗罗裙,还有家国天下。 那时那日,她不光是南郡的小珍珠,也许,还会是大昭的。 只是裴家与沈家的“不欢而散”似乎成为了近来最盛行的“流言蜚语”。 犄角旮旯里都众说纷纭的传开了,茶楼酒馆充斥着嬉笑怒骂。 什么?裴家拒婚? 胡扯,豫南王若想联姻,那分明是裴家高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好事,谁愿拒绝。 还别说,没瞧见那豫南王府这段日子的礼箱都快堆到了府门,一听说裴家这亲事不成,南郡多少朱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不都眼巴巴的等着,裴兮宝不乐意,她们可乐意着。 谁不想成为郡王妃呢,将来世袭爵位,那可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方大夫人和赵姨娘整日在老祖宗耳根子前唠唠叨叨的。 老太太何尝不知外头的“风雨”:“怎么着,你还能押着宝儿上花轿呀?” “我,我哪是这个意思……”大夫人愁眉苦脸,“就是不明白宝儿的想法。” “没瞧上呗。” 赵姨娘言简意赅,裴盛一句话不说当机立断就去拒婚了,这不是跟裴兮宝一个鼻孔出气嘛,显然,裴盛也瞧不上豫南王,这两父女在想什么? 大夫人摇摇头:“沈家还要在南郡常驻,儿女亲家结不了,只盼着老王爷是个心宽体胖的。”不计较这些得失和留言。 谁知,数日之后,京中传来马上飞讯。 圣旨。 南郡如临天子驾驭。 而这道旨意,是送往裴府的。 裴家一门老小包括百余奴才统统跪在门外相候。 来人高头大马,御驾金鞍,绣着虎豹狂蟒纹,宣旨的钦差大人乃是京城皇家左武卫中郎将,戚世章。 披星戴月,风尘仆仆。 第115章 裴家小女,还不接旨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整个裴府一头雾水,南郡从未接到京里的圣旨。 戚世章满脸的春风得意,瞧起来似是美事,虽数日兼程却依旧矫健有劲,中郎将大人跃身下马,将明黄卷轴缓缓摊开。 无人胆敢抬头多看一眼。 戚世章声似洪钟,众人耳中却如晴天霹雳。 “奉天承运,兹闻南郡都尉裴盛之女裴兮宝,娴熟大方、品貌出众,躬闻甚悦。今豫南王子弱冠之年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裴家小女待宇闺中,与沈泽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郡王,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瞧瞧这一路春风洋溢,连跟随的侍从与高头大马都披红挂绿。 戚世章与裴盛早年也有一二交情,笑吟吟道:“裴都尉真是好福气啊!”他话音未落却觉这府门前众人,竟面有惶恐。 豫南王,竟向京中请了圣旨赐婚?! “裴小姐。” “裴小姐!” 钦差大人左看看右瞧瞧,裴家一众为何一声不吭:“还不叩谢隆恩圣意?” 戚世章大约也有些懵了,这是天大的殊荣,是南郡的喜事,怎么裴家却好像出了意料还老大不乐意? 那跪在中间的小姑娘,可不就是裴家那“品貌出众”的宝小姐,她指尖在地上轻轻一抠,额头低低俯着,没有动。 戚世章便不耐烦了,本就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即便不愿,这圣旨赐婚都到了,还由得你不接?! “裴家小女,上前接旨!”钦差大臣喝道。 站着的,跪着的,干等着大眼瞪小眼,成何体统。 方大夫人轻轻揪了揪裴兮宝的衣袖,在钦差面前抗旨可是大罪啊,她想说些什么,可看到裴兮宝涨红了脸,又愠又怒还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懑。 豫南王好手段! 竟想逼嫁不成! 戚世章再愚钝也该瞧出整个裴府的不对劲,他脸色铁青:“裴都尉,替你女儿接旨。”他命令威喝道,再这么僵持下去,传到了京城,南郡裴家有几个脑袋能掉。 裴盛唇一泯,他想过豫南王会为难可没有想过那老王爷竟会一道折子请圣意,他身为都尉如何抗旨,男人的膝盖微微一屈,手臂就被裴兮宝按住了。 小姑娘慢慢仰起脸,樱色罗衫着银丝,石榴花开绣衣襟,春风拂过那明艳俏丽的脸庞,叫戚世章也不由念叨,难怪沈泽会向京中请旨。 原是为了这么个小娇娇。 裴兮宝深深吸了口气,旨意是下给她的,不该让父亲为难,只是指尖还未触到那明黄圣旨时,突有道利风划过,嗤地一下将那圣意钉刺在了丛旁的花藤上。 所有人大惊失色。 裴兮宝却看清了那支菱叶箭。 箭身竹材以丝紧缠表面髤漆,衔口精妙、铁剪锋锐,鹏鹘翅翼为羽,尤其是竹上雕琢花型似乎还留有胭脂余香。 她被吓的不轻却还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晰的叫唤而出。 “燕岐!” 春晖下马蹄骤停,来人玄色长衫扣着蛟金盘丝带,露出里衬的松鹤镶边,暖阳春光下几乎感觉不到那晦暗眉眼里该有的温度。 赤色烈马如火如荼,手中飞矢百步穿杨。 “什么人!”戚世章大怒喝道却瞥见那青年腰间缀着的竟是一枚雕着玄星的玛瑙符印,钦差大人脸色咋变,“飞星小将军?” 他当然是认出来了。 戚世章又惊又怒:“数日前兵部的调令已经发至骆荣,你该启程前往萧县,何以在此地逗留?” “萧县?”裴兮宝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燕岐该上京面圣,为何指派萧县?”萧县不过穷山恶水之地,“他是西北战事的功臣,朝廷里都不长眼睛了吗?” “放肆!” “放肆!” 裴盛与戚世章异口同声。 戚世章是因这裴家的小姑娘口出狂言,裴盛则担心裴兮宝的打抱不平惹祸上身,此时此刻,哪里有小丫头说话的份。 兵部怎么调遣燕岐,都不是南郡可以干预的。 而本该离城的人却突然闯回了南郡还截下了圣旨! 戚世章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了腰际宝剑:“京里的意思,由不得你们一个个任性妄为!” 南郡裴家怕真如豫南王所言,暗度陈仓不得不防。 燕岐跃身下马,长袍一掠就已挡在了裴兮宝的跟前:“区区一个沈泽,既未有军功又未封王爵,不过身为豫南王的儿子冠了个好听的名头,怎么,就想要占南郡半边天?” 青年冷嘲热讽的神色将王侯将相都贬的一文不值。 还真如严牧所说,靠一张俊脸就想得青睐,如何配得上宝小姐。 戚世章瞠目结舌,他还从未见过这般嚣张跋扈的年轻人:“裴盛,你——你就是这般教导手下人的?”他额头青筋爆凸,手一握拳,身后跟着的钦差卫队纷纷拔刀相向。 燕岐不正是裴盛一手提拔起来的。 这还了得?! 方大夫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汗如雨下两眼一翻竟吓昏了过去。 “抗旨不尊,是杀头的大罪,你们裴家都不要命了吗?” 裴盛方要说话,青年人已抢先制止:“当初傅曹薄从鄂疆购得蛊虫由何人引荐,银票又从京中哪一庄流入,豫南王初到南郡第一日去的便是沽岭,可不就是傅曹薄的老家。” 傅曹薄为了掠乡士的银钱把自个儿给搭了进去。 众人皆傻了眼,燕岐是什么意思。 “胡说八道!”戚世章也听闻过南郡都尉摔马中蛊命悬一线的案子,是傅曹薄恶意行事,怎么听来是沈家主谋一般,“豫南王爷与裴都尉无冤无仇,为何要戕害于他!”连面也未曾见过两回就说要置人死地,荒唐,“燕小将军,奉劝一句,若不随兵部调令可是要被削官罢职的!” 打回原形就是区区马奴。 燕岐冷眼嗤笑,将腰下符印扯下随手掷向戚世章:“劳烦戚大人送回京城。” 云淡风轻、不屑一顾。 “反了!”戚世章大怒,拍剑而出,他是皇家武卫自不将这小年轻放在眼里,都是些心比天高无世面的家伙。 中郎将横剑直劈就刺向燕岐那点尘不惊的眉眼。 第116章 贵人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戚世章年富力强,横剑来的劲风仿佛能刺破皮囊,燕岐旋身躲避,手肘侧推“咯”的抵在了中郎将的臂弯,五指已抓紧剑柄,那冲劲顺着燕岐的衣襟,“撕拉”割裂了长袍却未伤及青年半分。 恰如其分,戚世章七分惊愕三分激赏。 不亏是西北战时大放异彩的人物,他头一回见也觉这年轻人是个可造之材,偏偏,生性曼傲不驯,眼底里藏着匿着的,如对俗世的嘲弄不屑。 戚大人挣脱束缚正想横剑再上却突觉下盘沉淀,竟是被燕岐压住了膝首,一瞬之间动弹不得。 戚世章满脸赤红,又羞又窘,他堂堂皇家左武卫居然被个小年轻猝不及防给治着了,自不可忍! 他想也未想,袖中针钉“嗤”的一下打入了身旁赤马的后腿。 那是燕岐的座驾。 赤马骤然吃痛,蹶蹄嘶鸣,眼见着巷外正行过四人*大轿,赤马疯了巅般顶着脑门脱缰冲撞上去。 燕岐见状忙松开戚世章,亮哨一响,裴府中竟又窜出一匹通体莹白的马驹,他飞身跃上翻羽疾驰追赶,就在抓住赤马缰绳的那瞬,健壮的马身已“呯”地重重撞击在锦轿上。 整座轿子眼看就要侧翻下去。 燕岐一拍小马驹的背,翻羽如同懂了性子般从另一侧狠狠顶住轿身。 抬轿的人摔得是四仰八叉,轿后跟随的一众丫鬟们惊叫连连。 这四人*大轿虽不镶金银不缀珠宝却在木柄暗雕花鸟,巧夺天工,这里头坐着的,非富即贵。 在这等慌乱情急下没有哇哇大叫出声。 轿子“呯”地落了地,没有伤亡才是最重要的,花帘微微一晃,里头伸出来的手已经扣住了燕岐正稳着槐木的腕。 那只手皮肤紧皱有些苍老,看的出来,属于老妇人,指甲被打磨的圆润平滑,带着翠金玛瑙环。 的确是金贵。 “失礼冒犯了。”青年人躬身行礼,收回赤马缰绳。 轿中人透过被微风吹开的珠帘看到燕岐时却轻轻抽了口气。 “小姐您有没有事?!”后头急急追赶上来的是另一位老妪,知命之年头发花白。 “无碍,小八,瞧瞧是什么事。”轿中人惊魂甫定,声音细微却又有些清亮。 这两人的称呼也极为奇怪,明明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一个称呼小姐,一个称呼小八,主仆之间的情谊倒是格外显现。 那名唤小八的老妪穿着素雅,唯独发后簪着一支不凋谢的牡丹花。 显眼的很。 她直起身子,压根不用走进巷,丹凤眼一扫似就一清二楚:“左武卫中郎将戚世章,”她想了想,恭敬福身,“您还记得圣上前些日子命翰林起草的赐婚旨吗?” “南郡都尉女?”轿中的老妇人眉眼微微低垂就明白了,方才冲上前来“救”下自己的年轻人恐怕就是裴家那位飞星小将军。 啧,她掀开帘角,这儿是人仰马翻的,那儿,是剑拔弩张的。 拒婚,抗旨。 可真是一出好戏。 老妇人手中撵着串佛珠,一顿一顿的,慢悠悠道:“裴家既然无心无意,咱们天子这乱点鸳鸯谱的反做了个‘恶人’,若沸沸扬扬,损的,是皇家威仪。” 雍容华贵的老女人抚了下额角的珠花。 “可抗旨不尊,便是南郡之过。”小八老老实实。 京城里的“政*治婚姻”多了去了。 “有理,去,向戚大人换件东西。”老妇人指尖一掐,喀,硬生生从手中的珠串上掰下一颗佛珠,“裴家老太太当年助先皇帝平乱荣耀未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这么跪着恼着,我瞧了也心疼。” 拄着金龙杖,跪拜钦差前,敢怨不敢言。 侍婢小八未有丝毫怠慢,缓缓提着裙角步伐蹒跚保着应有的礼仪。 戚世章本还满腔愤怒又瞧见个老太婆晃晃悠悠大胆上前,正想挥手示意侍从将人拦下,却见老妪虽步履轻浮却不带尘土,蹒跚怕都是装腔作势的,这老太婆可是个练家子! 戚世章这一迟疑,手腕“啪嗒”就已经叫老太婆给掐住了,不疼可酸酸麻麻的,一点儿劲也使不上。 “八……”钦差大人的瞳孔放大,张口结舌恍然大悟,“八……” 他似认出了什么。 “八什么八,”那老妪还满脸不耐烦的咂嘴,将戚世章刚刚收回的明黄圣旨抓在手里,惦着那颗佛珠强行换了下来,“我家小姐说,戚大人您自京城远道而来马不停蹄定是累坏了,不如,好生在行馆休憩两日。” 戚世章的脸色惨白惨白,掌心里那颗檀香佛珠并没有什么奇特,可就像烫手的山芋,额头黄豆大的汗珠已经啪嗒啪嗒往下掉。 戚世章颤着手收剑入鞘,半个字眼也不敢出。 老妪很满意他的态度,转过身捡起那支掉落在花藤下的菱叶箭,双手恭敬奉于燕岐身前:“小将军,好箭术。” 春风穿堂、百步穿杨。 她不着痕迹的将燕岐打量一番。 戚大人明白老妪的意思,列队收阵,谁也没提圣旨没提赐婚,就这么不吭声的退出了府门。 而那四人大轿也随之起驾。 裴家几乎没有反应过来这情况,钦差大人就像是被鱼刺卡住了喉咙,憋不出气又发不起火。 甚至还有一丝的胆怯和震惊。 圣旨呢? 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叫那老婢女给塞进了袖子。 当着钦差大人的面。 裴老太太敲了敲酸疼的腿脚,裴盛连忙将母亲搀扶起来却见她依旧看着早已远去消失的大轿方向。 “母亲,可识得?” 那位老婢女自非寻常人,不是善茬的戚世章在她面前老实的跟个抬不起头的小乌龟似的。 “是她……”老太太眼睛一亮,抓着裴盛的手都颤抖起来,“小八。” 这名儿不奇特反而有些奇怪,她的记忆里有着模糊的面容,年轻时的小八只有两面之缘,可老太太却未敢忘怀,因为,那个小婢女机巧敏捷又精通武艺,是当年十二州州统嫡长女的贴身丫鬟。 莫非! 老太太脸色刹变:“裴家,今日遇着贵人了。” 贵人。 第117章 颖太妃家的小八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贵人。 而那位轿中的贵人也令回到行馆的戚世章坐立难安,来来回回踱步了两盏茶的时间,就听到堂门匆忙的脚步。 豫南王与沈泽,显然也是知晓今日圣旨送抵南郡。 只是,变成了一场“闹剧”。 “怎么回事?” 戚世章欲言又止,狠狠捶了下掌心,摊开手,可见一颗早已被捏着热乎乎的银镂檀香佛珠。 豫南王呲牙倒抽口气:“颖太妃。”沈谏穆下颌紧绷,低声骇道。 她怎么会在南郡? 但细一想,那老女人雨季过后喜欢上怀康山祭庙烧香,如今回程恰好途径南郡,倒也是合情合理。 赶巧不赶早。 “可是你亲眼所见?”他忍不住又再一次确认。 戚世章咂嘴:“八姑姑可错不了!”那名唤小八的老妪不是普通人,确在宫中有过模糊的照面,一双绝妙丹凤眼和髻后簪的艳牡丹绝对叫人过目不忘。 宫中上至肱骨大臣,下至丫鬟太监,都得恭恭敬敬唤一声,八姑姑。 颖太妃近四十年的贴身婢女。 现在回想起来,那被自己所惊的赤马冲撞了太妃大轿,人仰马翻,中郎将就浑身直打哆嗦。 “太妃娘娘把旨意收了。”字面瞧着是暂且保管,可底下明摆着是不如意,就由她颖太妃做个主将婚事搁置个一年半载。 一颗佛珠换一道圣旨。 “怕是飞星小将军也不用去萧县了。”戚世章对燕岐本没有多大的敌意,但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由着性子这般妄为,裴盛竟也不吭字眼,这南郡就仿佛活成了皇帝之外的另一个掌权国。 “燕岐?”沈泽一愣,“他回南郡了?” 戚世章点头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戚大人,您可都瞧见这裴家在南郡的地位作态,天大地大由他裴家最是大。”豫南王看出戚世章心底的不满,附和冷道,不将钦差大臣放在眼里也不将圣旨听在耳中。 戚世章今儿个的确是窝火,他曾多次外派兵部调令,还没遇着过胡作非为的,回想朝中言官对于裴盛的弹劾,怕不是空穴来风。 这一家子都生反骨了。 豫南王走出行馆时天色昏暗,隔着三街六巷便是南郡的夕市,东边铺张着不少的酒楼茶馆。 小探告知,颖太妃今夜入住靖水园。 沈泽远远就瞧见华灯溢彩的酒楼,他沉吟片刻:“父亲,太妃既在南郡,可要登门拜访?”知而不应追究起来绝非小罪。 “不,”沈谏穆抬手制止,若有所思,“你我,什么也不知。” 既然那老太婆声色不宣,那就唱一出—— “白龙鱼服,困于豫且。” 华灯初上。 靖水园在闹市偏区,房内燃着宁神香,珠帘玉垂悉悉作响,案角的烛火将花灯雕镂的青鸟图纹映照在白墙,一晃一晃,栩栩如生。 颖太妃喜静,却也不烦于喧嚣。 八姑姑瞧了眼窗外,临水近市,春夜少男少女的嬉笑怒骂不绝于耳,她将窗户轻轻闭合。 “南郡如何?” 老妇人正闭目养神,手里撵着佛珠串。 “热闹非凡,”八姑姑沏茶端水,“小姐为何要帮裴家?” 她不太理解,裴家与豫南王的姻亲结不结都是朝廷里的事,裴都尉虽是心胸宽广,可这几年的闲言碎语也没断过。 “裴盛权掌南郡与李太守可谓珠联璧合,通白耳枳首两营与四道都统交情匪浅、十二州关系密切,今年南郡入贡,可都是裴家的功劳。” 颖太妃睁开眼,抿了口温度恰好的香茗,慢吞吞的话活像是在说——满朝文武都想要南郡裴家这个香饽饽,她自然也该“讨好讨好”。 八姑姑听着“噗嗤”出声却满是不屑嘲意,得,小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说点人话吧! 颖太妃抚平裙上金线,揉了揉额角:“年纪大了,近乡情怯睹物思人,竟觉小将军眉眼与我那小妹有一分相似。” 老妇人喟叹着摇头陷入某种沉思。 这就是帮衬裴家“以公谋私”的理由? 八姑姑扁了扁嘴:“您糊涂了,小小姐及笄那年药石无救,早已……”魂归黄泉,说起这些事,总不免伤神。 老妇人苦笑:“是啊,我糊涂了。”她突地眼底里又泛了光彩,“去年薛将军归京提起了裴家的小姐,说八骏马会峥嵘万千,是裴家藏在深海的珍珠,论心性论姿容都是一等一不下于邑宁郡主,原本,我想着是夸大其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裴家的小姑娘一身樱色罗衫着银丝,石榴花开绣衣襟,富贵又娇矜。 “这天底下可从不缺少美人儿。” “有理。”颖太妃拖长了调子,小八的话就没有个错的时候,她懒洋洋将茶盏往上一推,看到烛火微微跳蹙,掩唇打哈欠。 疲了乏了。 小八忙搀着主子入帘休憩,烛火顿熄。 夜深人静的梁上微微有着啮齿爬过的声响,悉悉索索却不动风月。 突地银光乍现带着月色姣姣在屏气凝神里,直刺向床榻上睡眠正酣的人。 “嗤”,扎了被褥却没有意料之中的腥味和血色。 空了?! 那人顿觉不妙回神已觉身后的劲风袭着面庞而来,是掌! 他反剑侧挡,玉帛珠帘被横锋斩断,珠子滚得噼里啪啦满地皆是,他趁势便要飞身破窗,突地,只闻闷哼一声,这人似是吃了痛一摸大腿,竟血流如注。 分神踩空的刹那,腰身被狠狠抓住拖拽回来。 刀已驾在了脖颈子上。 艳色牡丹的老妪不惊不怒的看着这名欲要谋害颖太妃的刺客。 “可要留活口?”她的匕首已经割出血痕。 连内缓缓步出的老妇人雍容华贵,金丝鹞子的绣纹被月色浸透半面,连眼眼神也未流淌,她只是用指尖沾了些许茶盏中的香茗。 到底是添了佐料,的确令人困乏疲累,初尝一口已有所察觉。 八姑姑没听得自家主子回话便明了,想也未想,一刀切断了这刺客的脖颈子,血浸了裙摆。 身首分离。 “不自量力的东西。”老妪嗤道。 活口? 何须。 这世上要颖太妃脑袋的人不计其数,老太婆能活到今时今日靠的可不是什么穷追猛打。 慵懒华贵的妇人绕开血迹,俯身在那刺客的大腿处一摸,将手中的发现丢给小八。 第118章 为什么回来南郡呀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八姑姑摊掌一接,将烛火重燃才瞧清楚,那是一枚针钉,若不是方才这个刺客被猝不及防击中,恐怕已经破窗而逃。 这房间内外,还有第四个人。 帮了她们一把。 这枚针钉……如果没有记错,是戚世章午后打入那匹冲撞太妃轿的赤马后腿的。 “是他?”小八喃喃道。 飞星小将军。 方才那青年莫不是藏匿在屋外许久? 小八竟未觉其呼吸步履,他究竟是来监听,抑或救人,还是不过恰巧—— 颖太妃,似乎也同样引起了那年轻人的注意。 究竟是什么人。 “小姐,南郡怕不是什么好地方。”老婢女哼着声翻掌将针钉收入袖中,后襟可见两把薄刃刀捆在腰后,她是个使刀的好手,可惜这刺客还用不着八姑姑亮刃。 热闹非凡人杰地灵,从来都是掩饰暗潮汹涌的。 长街上人影寂寂,春夜花香铺天盖地,尤其是裴府,海棠院落了枝与拙藤园连城一片。 暗香浮动。 燕岐前脚才跨进院落,突地就从径旁窜出个小小的身影,拦在跟前。 裴兮宝。 “你这么晚去哪儿了?”她双手叉腰还有点兴师问罪的模样。 显然是候了许久。 燕岐脚步一顿自顾自的走过她身边:“这么晚宝小姐不休憩又再做什么?’ 裴兮宝的话给堵喉咙里,总不能说自己是特意在等这家伙吧,今日午后钦差大人与那贵妇离去后,裴盛与祖母就将燕岐唤进了正堂不知捣鼓了什么。 尤其晚膳时也没瞧见他,这会儿月过银河才发现燕岐“偷偷摸摸”回来了。 裴兮宝亦步亦趋跟个小尾巴似的随他来到马厩边,翻羽兴奋的直蹶蹄子。 燕岐伸手安抚鬃毛,一旁的赤马哼哧着声来回踱步,他在马后腿摸了摸却发现马儿的伤口已经叫人给上了药包扎起来。 “咳、咳咳。”裴兮宝状似不在意的掏出胡萝卜投喂一旁直流口水的翻羽。 赤裸裸的在邀功。 不,是宝小姐越来越会体贴关护身边的人事了。 “你为什么突然回来南郡?”小姑娘拍拍手上残留的萝卜渣,悄悄斜睨着燕岐。 青年人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将许久未打扫的马厩一一整理妥当。 从前燕岐沉默不语的时候,裴兮宝总会战战兢兢觉得后怕,如今反而还易起着逗弄的性子,小姑娘探头探脑,眼珠子转转。 “是因为赐婚圣旨吗?” 燕岐掸去袍上尘土,居高临下,看不出是喜是愠:“怎么,怪我坏了好事不成。” 他双手环胸,有些懒散又有些乖张难讨。 裴兮宝心头一跳,怯怯嘟囔了声,她不想嫁给沈泽,但是也绝没有料到燕岐回突然赶回南郡还当着钦差大人的面数落那郡王一顿,潇潇洒洒就把玄星符印给丢还了回去。 好大口气。 今儿个南郡发生的每一件琐事若被人添油加醋传到京城,皆是一个死罪。 要不是太妃娘娘恰巧路过,不知会变成什么闹剧。 现在想来,冷汗涔涔。 燕岐的话带着几分刻意嘲讽与晌午雷厉风行忤逆圣旨时,简直判若两人。 裴兮宝哼哼着声似乎也习惯了燕大人的口不对心故意托词:“爹爹和祖母疼我,才不想把我那么快就嫁出去,”她眉眼一弯,笑容甜的就像是枝头落下的夜花,“燕岐一定也和他们一样。” 少女不知所谓,燕岐却微微怔了神,仿若被说中了心事,想要掩饰一寸尴尬:“回房去。”他半命令半强迫的。 深更半夜还晃悠。 裴兮宝没动,反而懒洋洋趴在石桌,喏,人家都说花前月下,就燕大人一点儿也不解风情。 燕岐蹙眉有些不耐,却不是对那小姑娘,而是对自己这种似是放纵任由心性的微恼,小东西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数日不见,宝小姐任性妄为倒是变本加厉——”他原本俯身想要去揪她,只是话还没说完,小姑娘跳起身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我累。”裴兮宝鼓着脸,语调懒的一波三折却还理直气壮的。 似是很懂得怎么在燕岐跟前撒娇胡闹。 青年浑身一僵,小姑娘娇娇软软靠在胸怀中像是刚盛开的海棠抽出柔嫩花叶,扑面没有腻人的香粉而是少女与身俱来的体香,叫人心猿意马。 燕岐有那么一瞬觉得,裴兮宝很清楚拿捏他的方寸。 如何讨好,如何谄媚,如何撩拨。 可小姑娘转过头来揪着他衣襟催促时,满脸娇憨似一点也没个心机。 燕岐压根没多想,下意识就伸手将她抱懒在怀里,裙摆摇曳沾着落花却不着一丝尘土。 裴兮宝的房间算不得素雅,她喜欢各种好吃好玩好看的,正值春意浓,整个裴府都斥着芬芳。 窗台搁满了老太太从各城搜罗来的珍品。 沉水海棠翘着花瓣,从酣睡中醒来。 娇艳欲*滴。 “燕岐,你都不晓得,好不容易挣来的将印,这么轻而易举的丢了。”裴兮宝不安分,骂骂咧咧的为他打抱不平。 “无妨。” 他不在意,区区一个将印,不过是朝廷里掩人耳目的东西,进京面圣听起来好风光,可兵部不会当真予他实权统兵。 风光之后便是雪藏。 朝廷里那么多的能臣武将,哪一个不是功高震主,哪一个不是根深蒂固,能让黄毛小子爬到头顶? 他清楚的很。 燕岐松开手,裴兮宝就扑通蹦进了床榻。 一旨赐婚叫人心惊肉跳,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太妃娘娘为她萍水相逢的裴家做了主,当然是件高兴事儿。 燕岐已经将案上搁置的半个金罂取来自然而然的剥了起来,反正,他的宝小姐千百花样里都是“伺候”。 “燕岐,”裴兮宝裹着被褥爬到他身边,看他手中的银花匕首晃晃悠悠,果粒就落在玉*碗中,“你今日说的,是不是真的?” “何事?” 裴兮宝蹙眉,燕岐是在故意装傻:“豫南王暗通姓傅的企图谋害我爹。” 燕岐将手里满满的玉*碗递给她却不急着回答。 第119章 挑选夫婿有何不可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调查的,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裴兮宝捧着却不吃,跟个追问的好奇宝宝似的。 今日燕岐在钦差面前说的话聊聊二三却若晴天霹雳,状似无意却呼之欲出。 裴兮宝怔愣当场也在那刻恍然大悟。 原来上辈子父亲的意外之死是豫南王幕后捣的鬼,在他们来南郡的大半年前就开始谋划,借用一个贪财想要上位者的手来除去碍路石。 的确,裴盛去世后裴加便有了衰败痕迹,豫南王借机亲近讨好,骗了整个裴家的信任和青睐,祖母甚至以为沈泽是裴兮宝唯一可以托付终生的对象。 而沈家,借名借财,不过是为了招兵买马。 这般算来,豫南王与她裴兮宝的仇可是结了两辈子。 小姑娘柳眉微蹙,抿唇时后槽牙轻轻磕碰在一起摩梭,原本明亮娇柔的目光都变的有些晦暗,似是暗暗做了什么决定。 燕岐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她流露出的深思熟虑。 “在戚大人看来,我说的话不过武断揣测罢了。”燕岐不以为是,是啊,说豫南王偷偷摸摸的要谋害裴盛,谁信? 而傅簿曹身份低微,贪财好贿咎由自取。 毕竟,裴家没有证据,谁也没有证据。 “我就不相信爹爹从来没有防备。”裴兮宝对自己父亲很是信任,上辈子是“意外”,这辈子她时不时的提前也与裴盛的想法不谋而合,想来,父亲早就在诸多不详中看到了预兆。 豫南王既然绸缪已久一计不成必生二计,只是所有的事因为她的改变而更了轨道,多少有几分前途未卜的颓然错觉。 “宝小姐无需掺和这些俗事。”燕岐淡淡道,他不喜欢小姑娘拧着眉头皱着鼻尖,什么都担心的模样。 裴兮宝穿金戴银只该无忧无虑。 他受过裴家的恩惠,自然——燕岐想了想,自然——会护着裴家。 “沈泽除去富贵不见得是良人之选。” “我可不是贪慕虚荣的小姑娘。”没那么好骗。 裴兮宝扭着脑袋托腮,这才一口咬下果肉,沁甜入心,燕岐的表情就仿佛在说,她将来选个夫婿还得经过他的通过和认可。 燕岐眯眼:“有何不可。”就像看穿了她的想法。 奔着南郡小珍珠来的,有贪声逐色,有虚情假意,她分得清是好是坏? 裴兮宝本想脱口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将来燕大人成了帝王师,除了九五之尊,天下的王侯将相还不由着她挑选? 美滋滋。 燕岐在小姑娘额头一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裴兮宝吃痛眉头耷拉,青年斜睨一眼,她立马展眉笑吟吟。 嗯,在燕大人面前,笑着哭,哭着笑怕都是常态。 燕岐离开房间时,外头落英缤纷,零落成泥碾作尘。 他停驻了脚步。 院里寂静,唯独翻羽的马脖铃偶尔作响,像极了少女脚踝上的金玉,他触碰倒那光洁柔嫩肌肤时,也许套住的还有自己的心神。 他下意识摸了摸藏匿在袖中的银花匕。 在骆荣接到调令遣他去萧县,白副统万分不解,就连谢广醇都啧啧感慨,简直大材小用。 燕岐半个字没坑,可听闻赐婚的圣旨抵达南郡,都尉女与小郡王的婚事即将成定局时,他想也未想跨上了高头大马。 白於当时就震惊的拦在城门。 “少主人,这可是抗旨忤逆,”副统大人苦口婆心,“京里不会不无缘无故的将您派去萧县,必是密报上奏,怕是——有人起疑了!” 指不定,赐婚只是一个试探,燕岐做的出格事皆会算在他的头上。 可青年挥鞭,头也不回。 白於看的清楚,燕岐虽嘴里不说,面上冷淡,可对于裴兮宝的一点一滴却是尽收眼底,他太过在意那个小姑娘。 她哭她笑,她忧她愁,似乎什么都该合了燕岐的心意。 这是在意吗。 燕岐的心神有些恍惚骤断,哪怕想到沈泽那装腔作势的伪君子站在裴兮宝的身边也觉得碍眼至极,他的冲动与怨恼没由来也无踪去。 喀,燕岐折断头顶的海棠花枝,回了房。 而树后的鞋履这才露出了花色暗纹。 裴盛。 都尉大人负手瞧着燕岐房内的灯火久久未熄,枝头花瓣飘落二三,春夜禽鸟偶有细鸣在枝间雀跃,通体蓝绿瞳羽赤红,裴盛若有所思,半晌,转身出了府门。 临近寅时,行人寥寥,脚步声清晰可辨,更别提,踢踢踏踏清脆的马蹄。 纷乱踏来。 裴盛昂首不惊不慌就看到人影憧憧。 “裴大人,三更半夜的您是要去哪儿?”夜深人静,都尉面色沉疑快步急走,不坐轿不骑马。 “老王爷,”裴盛听声便知道,他从容恭敬,月色洒落在他一丝不苟的发髻上,“只是琐事繁多,想要寻个清净。” “琐事繁多,”豫南王如同守株待兔的猎人,缓缓踱步至他身前,“怎么圣上的赐婚在您眼里不过是烦人的琐事。” 看来,是他们豫南王府高攀了裴家。 “绝无此意。”裴盛躬身。 “既如此,本王想请裴大人过府小叙,儿女亲家虽然不成,可这事咱们得给京里一个交代不是?”天子的旨意虽然被没人敢惹的颖太妃给截胡了,但事关两家颜面声誉,总不能不和朝廷交代一句吧。 “今夜月沉,改日,裴盛登门拜访。” “裴大人,本王来南郡时,京里都说您知书识文、通情达理,可本王却觉得这南郡好山好水的容易把人性子养骄,敬酒不吃吃罚酒。”豫南王面色一沉摆手,身后二十多的护卫已将裴盛团团围住,“本王也有个喜好,偏、爱、勉、强。” 沈谏穆振臂呼喝。 “请裴都尉,上轿!” 护卫们闻言纷纷拔刀,月色寒凉照如满地霜雪。 裴盛眼角余光睨过周遭这些侍从武夫,相比之下,他显得文质彬彬,只是这瞧起来温文尔雅的男人可是征战过半生戎马杀人无数的。 他扬袖将袍角束于腰际,不避不躲,眉眼横扫,似带着埋没于沙场的烈风与铮骨,反叫那些侍卫胆怯退缩。 突地,街尾传来另一阵马蹄,疾如迅雷。 第120章 他知道燕岐是什么人吗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豫南王眼神微黯,侍卫纷纷收刀。 “这么晚府门巷口如此热闹,也只有裴家了。”来人不是嘻嘻哈哈,高头大马半身戎装,竟然是带着近百兵卒夜奔而来的李崇孝。 “太守大人,”裴盛躬身,浑身的紧绷一瞬放松了不少,“偶遇王爷,只是,谈笑罢了。” 他先给了台阶下。 豫南王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晃动,顿也收敛了目光中的凶狠,竟能扯出笑:“是啊,没想到李太守也有这闲情逸致。” 夜半三更带着一群护卫跑出来剑拔弩张的,说是秉烛夜谈。 开什么玩笑。 没人信。 三个人打着心底明澈的哈哈。 李崇孝虎背熊腰中气十足,跨下马来摸着胡子:“今夜要令王爷扫兴了,本官是来接裴大人的,甘哲道来了急报,需裴盛一同商议军政,还请王爷早些回府休憩。” 他这话一语双关。 裴盛是军政之臣,而豫南王不过是在地头的名爵,南郡的大事,裴盛能参与,可你沈谏穆,没资格。 京城里的呼风唤雨,在这里行不通。 李崇孝是特地来给好友撑腰解围的。 豫南王看明白了。 “说的是,本王不打扰二位大人商议军政。”尤其是最后几个字,老东西念叨的格外重。 沈谏穆冷笑着上轿,心里更是有底,裴盛对燕岐,也同样有着疑惑猜忌。 李崇孝蹙眉似有些怪责裴盛鲁莽:“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今晚可就得去豫南王府喝茶了。”还指不定喝几天呢,“我听说,颖太妃把圣旨截了,这下老王爷还不得气的吹胡子瞪眼?” 且不说真心真意,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豫南王府求娶小珍珠的意图。 南郡的乱事一出接着一出没个底,得罪的权贵一个接一个也是轮番上。 李太守呲牙咧嘴,他这两营一郡还真是个香饽饽,得,奉陪到底。 裴盛鼻尖皱了皱,跟着好友跨身上马,怎么这些消息这么快就传了出去。 “别说是我,估摸着十里八乡的知府大人们都收到了,”俗话说得对,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李崇孝拍拍裴盛的肩,“唯独没料到的,是你府上那个燕家小子。” 有勇有谋,有胆有识。 太守大人与燕岐的接触不多,总觉得这个青年不苟言笑也不爱与人善交,跟谁都活像是结了两辈子仇。 “喏,也就你家姑娘还能在他面前蹦蹦跳跳的,”李崇孝这话没说错,裴兮宝嘻嘻哈哈有时候跟牛皮糖没区别,这次燕岐不顾兵部的调令闯回南郡,与其说为了裴家,不如说,为了宝小姐,他想到这儿挤眉弄眼的,“喂,裴盛,你真没想过他和你女儿……” 少年郎与美娇娘。 尤其,裴盛非贪慕虚荣之辈,自然不会看门第高低、听流言蜚语。 裴盛勒停马,摇摇头。 是不敢想,还是不能想? 他闷不吭声半晌,才缓缓从衣襟中掏出一活物,摊开掌心,竟是只小鸟,通体蓝绿瞳羽赤红,尾上长翎晃悠,它被钳制住了脖颈子,小爪挣扎。 “你还记得咱们第一回见到这鸟儿是在何处吗?” 李崇孝被他问懵了,揉揉眼又定睛细瞧,思忖着倒抽口气却欲言又止:“你、你从哪儿寻来的?” 裴盛松开手,小鸟惊慌失措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两人默不作声。 “伏陵氏。”李崇孝压低了声喃喃道,长尾独翎,出自夔詹。 裴盛没回话。 “不可能的,自伏陵氏一族被屠后散落四地,虽罕见但不代表南方无人驯养,你莫大惊小怪。”太守大人的话反而像是自我安慰,他想了想又道,“我李崇孝行得正站的直一生杀人无数坦然处之,也不惧冤魂寻仇。” 他坚定沉沉道。 两人心有灵犀一般挥鞭策马消失于街头。 裴盛再次回到府中已是三日后,却没有见到裴兮宝,他来来回回打了两个转,在院里碰见了方大夫人。 “老三还知道关心女儿呢。”裴盛是个工作狂,从来不假。 都尉大人这才知道,花样百出的女儿在昨日突然跳起来说要去癸安寺。 春日祈福。 这倒是好事。 赵姨娘一听眉开眼笑:“不错不错,要不然带上云锦和云颂同道去。” 不料裴家老太太反拍案制止:“不,把燕岐捎上便好。” 大家伙还都不解,老太太叹道:“南郡少不了风言风语,这几个风口浪尖的小辈们出去散个心求个平安没什么不好,可绝不能劳师动众。” 裴家去了大半烧香,整的不像避风头,倒像是去晦气。 叫别人看了,怎么说。 豫南王脸面已经搁着下不来,你们还要添油加醋不成? 众人一听颇觉有理。 毕竟燕岐怎么说也是上过战场又是朝中亲封的小将军,可比十个裴云颂都有担当,难得,裴家放心的很。 今儿个一早,连人带轿,收拾完就上路了。 癸安寺在晁义,每年春日裴云锦都会去小住祈福一段日子,然后给自己堂妹带上最爱的—— 千层糯米糍。 裴兮宝一路上念念叨叨的全是好吃好玩。 燕岐打马从她轿边经过,直觉这小姑娘嘴巴上挂着什么平安康健都是假的,为了吃糕点,才是真。 装腔作势。 裴兮宝掀开轿帘一角,前前后后加上月婵,打点的不过七八人。 “你家小姐我出行从来不带那么少的人。”小姑娘歪着嘴角怀念往日。 这是实话,从前裴家小珍珠赏花赏月的都带二三十个丫鬟奴才跟着鞍前马后,生怕全城不知她大小姐驾到——只是,一朝幡然醒悟后,在燕岐面前,收敛的老老实实。 月婵白了她一眼:“蝴蝶暇卷、翠玉豆糕、奶白枣宝、花盏龙眼,小姐打算先品尝哪样?” 看的透透的。 裴兮宝把险些流出来的唾沫吞咽回去:“我、我去癸安寺可是为了小堂姐,去年祈福她求的菩萨不顶用!”说什么花好月圆,结果嫁了郁子烨,还不是凄凄惨惨。 大堂哥说的妙啊,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第121章 江湖术士的鬼话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小堂姐的菩萨不顶用。 “那敢情好,小姐,您把菩萨求一遍不如也给自己顺个花好月圆?”月婵接话,刚刚推拒了豫南王的婚事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人口舌,她家小姐这样的娇娇女,难道不应该才子佳人送作堆? 月婵偷偷去看高头赤马在前的燕岐,青年身形挺拔玄袍轻扬倒是好一番风骨,她也没有料得,燕岐会突然从骆荣赶回来,就为了,这场赐婚。 那支菱叶箭刺穿圣旨的时候,月婵险些吓晕了过去,脑子里就像晴天霹雳一样,只有两个大字。 完蛋。 燕岐不要命,他们裴家还要。 可小姐呢,好像还美滋滋的,心照不宣的不提半个字眼,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主仆两人了。 马队倜倜傥傥安排在城中的酒楼,癸安寺是晁义最大的庙宇,一年四季都不冷清。 尤其春日,香火旺盛,络绎不绝。 燕岐向来不信什么佛陀之说,他双手环胸懒散倚门,看那小姑娘仰着脑袋着对天王殿的四大金刚大眼瞪小眼。 “怎么?” 他难得感两分好奇。 裴兮宝皱着鼻尖,托腮碎碎念:“四大天王掌风调雨顺,菩萨怎还长得这般凶神恶煞?”既没有弥勒佛的憨态可掬,又没有观世音的慈眉善目,怒目而视看得人毛骨悚然。 “世道诸相不过神佛化身,若每一相皆慈悲安定,又如何摄受众生。” 因果轮回,恶有恶报,善有善循,才令人心畏震慑。 裴兮宝似懂非懂,偷偷去看那年轻人,她极度怀疑燕大人将来变本加厉的凶戾阴骘,八成、八成是为了故意让旁人心生惶恐,玄衣锦纹独独一站,也没几个人敢搭腔呀。 真是异曲同工。 裴兮宝促着燕岐去取香火,供奉架上的十八罗汉形色各异,她头一回认不全,毕竟大小姐从前整日里吃喝玩乐招猫斗狗,连学堂都不愿进,更别提什么香火寺庙虔诚礼佛了。 “海水茫茫万里轻,明明朗朗恐非真。”突地,殿旁有个苍老的声音传入耳中。 木窗花边的老叟朝着裴兮宝招手,蓝袍长衫,是个算命先生,庙宇里不少见。 裴兮宝左看看右瞧瞧,确定他唤的是自己。 “灵符解签,指点迷津,”老叟一摸山羊胡子,“绫罗富贵貌美性骄,可惜小姑娘流年惹五鬼,命中有阴煞。” 他欲言又止,神色晦暗的仿佛已未卜先知。 “未见诸事顺意则易犯小人,纵有黄金俱费尽,百世临门祸不轻,这是——”老先生掐指一算,“举家之灾。” 举家之灾。 裴兮宝原本心不在焉的听着他叨叨却突然心头咯噔一跳,这四个字岂非她上辈子的真实写照,招惹了豫南王这奸险小人惹祸上身,如今短短四字竟令她心有余悸。 那老叟面色微沉见这富贵小丫头似被唬住了,贼眉鼠眼精亮:“化解并非无法,从来千金难求啊。”他伸出手把语调拖的老长。 裴兮宝瞠目结舌的,这是……正大光明的要银子呢! “胡说八道,”小姑娘臂弯叫人一扯,玄袍青年已挡在她跟前,眉目冷冷清清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愠意,怕是听见了方才的话,“先生既能未卜先知,何不测测自个儿今日能否走出这天王殿?” 燕岐冷声把手里惦着的银子拍在算命先生的案几。 呯。 银子落地,因为,木桌瞬间四分五裂。 老叟吓的脸色惨白,支支吾吾没敢开腔。 “滚。”燕岐呵斥。 老东西灰溜溜抓着那“千古一算”像老鼠般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殿。 “这些江湖术士的话,你少当真。”燕岐眉宇紧蹙,什么血光之灾、居家之祸,瞧把小姑娘唬的一愣愣。 裴兮宝看着地上碎裂的木桌,她“咕咚”吞咽着唾沫,燕岐可真凶。 她嘟囔:“我没当真。” 话是如此,却不由还觉得渗人,她连忙从燕岐手里接下香烛点燃供奉于菩萨金像前。 燕岐不以为意,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求个神佛就能上达天听,就能心想事成。 只是他看着裴兮宝,大小姐提着花罗小裙恭恭敬敬跪在蒲团。 窗外鸟语花香,恰明辉如同一缕目光,落在她的眼睫、鼻尖,然后顺着光洁的脸颊蔓延至下颌,她俯身垂眸,额头轻轻触碰到手背,耳下的玉坠子是陇西名匠雕琢的百寸花鸟,衬着裴兮宝如雪的肌肤,令人心猿意马。 有模有样,虔诚的像一个信徒。 “裴家一年供了多少的香火,由得这般信任?”燕岐有些冷嘲热讽的。 裴兮宝眨眨眼,将花裙的折皱抚平,满脸不置可否的表情:“裴家在晁义有两个矿场,看到这个大菩萨了吗,”她伸手打着比划,“三年前矿场出资为癸安寺塑的,每年年头第一香都是裴家的!” 她骄傲的很,得意洋洋:“观音娘娘手里的玉瓶,蓝彩打造各镶一层银一层金,嵌着东海珠,这么多的银子花下去,我能不虔诚吗!” 嗯,非常有道理。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燕岐眼角一抽。 宿在寺庙的香客不少,裴兮宝的厢房隔着院落便是祈福园,天色渐黯也是热闹非凡,只是庙里斋菜比较清淡,裴兮宝不喜欢清淡,偷偷皱着鼻尖。 燕岐算是瞧明白了,从身后取出个精致食盒搁在案上。 裴兮宝“哎”了声,千层糯米糍。 香的流口水。 显然这是燕岐特地去为她买来的,小姑娘笑吟吟抓着就往嘴里塞。 燕岐不说话,裴兮宝也不多问,心里偷着乐完还不由分说往燕岐怀里送:“上一回是小堂姐送的,这个是你自个儿买的。” “有什么不一样?”燕岐嗤之以鼻,甜食,不过是女孩子喜欢的花样,话那么说着,手还是接下了。 甜,是真的甜。 癸安寺的香火晚上未停,烛火铺满了整个后院,求签解字挂福牌,姻福树郁郁葱葱缀着各色彩绸。 裴兮宝兴奋也跑去求了一支,按着示意小心翼翼揪出了字牌,摊开一瞧。 第122章 她嫁的是人上人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花开花谢结子成,宽心且看月中桂;云开日出照天下,来时终于得明珠。 “这说的是什么?”裴兮宝翻来覆去没瞧懂。 “花好月圆。”燕岐漫不经心,跟敷衍没差别。 裴兮宝将信将疑又连连点头:“极好极好。” “给自个儿求的?” “当然不,这是替你求的。”小姑娘挑眉献宝的很,一副我为“天煞孤星燕大人”可是操碎了心的模样。 燕岐不耐烦的一撇嘴:“无聊至极。”这些玩意也只有小姑娘们才相信,索性长臂一伸,就将那小木牌夺了过来信手弃掷在花树下。 他可不听。 裴兮宝“哎呀哎呀”的怪叫又不敢去捡,心里腹诽着那不识好人心的混账东西,眼睛却已经瞟见一旁廊下置着各色彩绸的竹架。 祈福求缘者,选择彩绸抛掷树枝,越高则运势越好。 俗称,登鹊枝。 燕岐瞧裴兮宝挑三拣四的犹豫不决,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回过身又悄悄把丢弃的木牌捡了回来藏进衣袖。 裴兮宝瞧着竹架最高的金彩于月色下熠熠生辉,煞是好看,她刚伸手,突地,那金彩锦绸就被人一把抢走了,裴兮宝抬眼,似是个双髻小丫鬟。 “往年的金彩可都是我家小姐的。”丫鬟昂首,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不屑,言下之意是,你们不配。 “往年?”裴兮宝的手抓了空,不由眯了眯眼。 “阿苑。”人群后有着状似轻柔的呼唤。 那丫鬟连忙躬身退后,簇拥而来的大小姐穿金戴银,髻上簪着六尾凤头钗,颇显雍容华贵只可惜多了铜臭味。 “何小姐。”裴兮宝轻轻念叨,何柔。 她认得此人,何家是本地的名门富贾,与裴家并无多少生意往来,唯独听裴云锦祈福回府偶尔提起数回,心血来潮便央着小堂姐画了画像。 六尾凤头钗,记忆犹新。 何柔眉眼不善。 原因并不难猜,癸安寺是晁义的寺庙却由着裴家出资塑了金佛烧了香火,何家在自己的地盘反给压了一头当然不甘。 何家小姐不是什么乖乖安坐的善男信女,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裴兮宝,就冲着那与裴云锦几分相似的眉眼都能猜的出眼前人是谁。 “往年,裴云锦即抢不到金彩也挂不了高枝,怎么,今年换了人来?”她装着大惊小怪。裴兮宝是不出南郡的小珍珠,名头风采只听闻却没见过,说是明眸皓齿、冰肌玉骨,长得娇媚俏丽惹人心弦,月辉与烛光在她肌肤打出轻和的光晕,确是比裴云锦更出众。 都是娇生惯养的小姐,何柔难免生出两分嫉妒。 “也对,”她扶着簪花云髻,阴阳怪气,“裴云锦那德行嫁去郁家还未有半年就成了全城的笑柄,她们说什么来着?”她装腔作势的问身边丫鬟。 阿苑眼珠子转转一拍即合。 “说是毫无容人之量。” “犯了七出,无子口舌嫉妒,还惹得郁家主母不痛快。” 啧啧,何柔掩唇叹笑却没发觉裴兮宝的脸色早已阴沉下来。 啪的一声清响,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那长得甜美娇媚的小姑娘竟伸手狠狠一耳光抽打在嘴碎的婢女脸上。 她本就俏丽,如今美眸一瞪,竟几分绝艳。 “何小姐,你们在晁义可是有名的书香门第,竟也似个长舌妇般喜欢在背后言他人是非,一个奴才,大庭广众之下嘤嘤狂吠,不知何伯父的教养都喂了哪条狗。” 不牵绳也敢出来横冲直撞的。 裴兮宝脸色凝滞毫不畏惧。 那婢女被打了个脸懵,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金彩也叫裴兮宝一把抢走,手背顿觉火辣辣的,低头一看,三条血痕。 她敢怒不敢言,捂着脸庞看向自家小姐。 何柔有那么一瞬看呆了,她未料得裴兮宝竟是这般不好欺负,毕竟裴云锦可是个温温柔柔的“缩头乌龟”,你进一寸,她就退一尺。 “裴、裴兮宝!” “吠什么,”小姑娘尖锐的很,冷眼一扫,“我的小堂姐生性纤柔总是纵着尖酸刻薄,但我裴兮宝没耐心。” 她绷着脸往前踏上一步,金钗罗裙又骄又俏,竟将那高了半个头的何小姐给硬生生逼退了下去。 “你……你……”何柔磕绊着嘴脑中有些转不过弯。 小姑娘挑眉冷耻:“癸安寺从来是烧头一炷香者得金彩,可赠可予,何小姐,你的每一个‘往年’都是我小堂姐不予计较的施舍,竟还蹬鼻子上脸与我们裴家论道理,笑话,你问问菩萨喜不喜欢这气急败坏的嘴脸,也难怪,”裴兮宝耸肩的神色讥诮极了,“年年求着姻福金彩却年年未觅有情郎,报应呀。” 报应呀,最后三个字又尖又细,刺耳的很。 何柔早已适婚之龄却一直没有挑选心仪之人,大门大户不愿屈之,小门小户又瞧不上眼。性燥刻薄,谁乐于伺候。 裴兮宝的冷嘲热讽叫何柔颜面尽失,她恼羞成怒伸手就要去抓那小姑娘的臂弯却抓了一个空,裴兮宝已叫人护在了身后。 燕岐身形颀长,垂目低低扫来,瞳眸黯暝如同这夜色苍穹却不见半点星月,不免叫人心头一寒颤。 何柔的手顿在半空,不由自主往后退缩。 “裴兮宝,这是你的奴才?”她指着那躲在青年身后的姑娘,却见她压根不搭理自己,由着满腔愠怒却无地宣泄,“你们裴家的笑话天底下都睁大眼睛瞧着呢!” 裴云锦遇人不淑,而裴兮宝又眼高于顶,这流言蜚语的都说裴家拥兵自重,连豫南王爷也不看在眼睛里,迟早——迟早要被人穿小鞋。 燕岐只觉得这女人烦郁聒噪,他抓过小姑娘怀里的金彩倾身一越,登枝如同跃鸟轻踏,几乎是在眨眼间,金彩已被挂在姻福树的最高枝,迎风生辉。 “南郡的笑话,”燕岐不以为意掸去袍上尘灰,连正眼都没有看何柔,“宝小姐将来嫁的,是人上人,区区一个小郡王,如何衬得起。” 不是反问,倒像笃定的陈述。 甚至从那眼角余光都透露出对沈泽的不屑一顾,压根,入不了眼。 第123章 抱满怀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宝小姐将来嫁的,是人上人。 燕岐的轻曼笃信叫人无法反驳。 裴兮宝微微一愣,她可从来没想过燕大人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明目张胆的帮衬自己,忍不住偷偷朝他竖了个大拇指,瞧瞧,心有灵犀,知道她说什么做什么表达什么。 燕岐面无表情反而瞪了那小姑娘一眼。 裴兮宝偷偷吐着舌头。 “大言不惭!”何柔跺脚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压根不想搭理她的主仆两人转身而去。 “小姐,这裴家好生嚣张。”阿苑嘴碎,若不是有个裴都尉,他们能这般顺风顺水?! “我瞧他们得意到几时。”千金小姐咬着齿尖恨恨道。 裴兮宝本还耐着性子想要多怼何家两句,怎奈燕岐顺手一扯,就提溜着她的后领子,没有回放,倒是顺着来来往往的夜行香客下了山。 晁义在春祈期间通宵达旦、夜不闭市。 “没必要和这些人一般见识。”燕岐见裴兮宝似还在气恼,这个小姑娘对于加诸自身的嘲弄一笑置之,但若关裴家半句闲言碎语都无法容忍。 裴老太太也好,姐妹父兄也罢,但凡招惹到了“裴”字,她比谁都跳的高。 “何柔居然敢说你是裴家的奴才。”裴兮宝踢着脚边的小石子,愤愤不平。 燕岐错愕,小姑娘生气的点都奇奇怪怪。 “不是吗?” “当然不是,”裴兮宝跳脚直言,“不说爹爹早就认你作了义子,你可是堂堂正正入了军籍上过战场,是朝廷里钦封的小将军。” 飞星小将军呢! 何柔不长眼。 她是在气恼这些? 燕岐不知为何竟觉心情好了不少。 山下的集市热闹非凡,裴兮宝是个爱玩闹的,片刻就把方才的怨恼丢去九霄云外。 自打老太太不那么“关”着她在府里,就上蹿下跳没半点儿千金大小姐的样子。 瞧瞧,小姑娘塞了一嘴的糖丸,嘎嘣嘎嘣的,手里提着轻裘花灯,打着转时裙角的金丝锦边都能晃花人眼。 燕岐的目光没有离开过这身粉衫翠裳,他突得微顿了下脚步,身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燕岐快看这个,好玩儿,我要带两件回去给小堂姐瞧瞧!”裴兮宝跟发现新奇事物一样将手中提线的戏金鱼儿拽到燕岐跟前,这才发现他似有些怔神,“怎么了?” “没什么。”燕岐摇摇头。 小姑娘目不暇接,各色摊位琳琅满目,每每遇着杂耍把戏的都能给她唬的一愣愣拍手叫好,突地,裴兮宝指尖叫人紧紧拽住,燕岐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穿着行过的那片人群,一下就将她拉进了灯花晦暗的小巷。 裴兮宝没来得及发出声响,燕岐捂住了她的嘴,一手扣在她腰际,将人重重往胸膛一压,小姑娘险些被塞在嘴里的糖丸子给噎死。 嘘—— 他示意。 裴兮宝瞪大了眼扭过头,恍恍惚惚可见,有个粗布麻衣的人遮着掩了脑袋的斗篷,正隔着花灯架子焦灼踌躇的东张西望。 跟踪他们吗? “是谁……”她一路没有察觉,方才燕岐停停顿顿显然早就发现。 燕岐摇头,此人虽乔装改扮但追踪的行迹潦草敷衍,看地出不是道上的人,兴许只是本地那些爱打探消息的商业细作。 裴兮宝咕咚咽下糖丸子,狐疑的看着燕岐:“祖母这次单单让你来晁义,不只是为了陪我来祈福上香的吧。” 定是别有安排。 小姑娘八分笃定。 燕岐没说话,只是垂眸定定看着怀里的裴兮宝,少女娇小柔软贴在胸膛的感觉仿佛能化一池春水,难怪书上说,软*玉温香抱满怀,春至人间花弄色。 裴兮宝没等到回话,只是从他的眼睛里好似瞧见了一些趁着夜色如墨靡靡而开却极不安分的神色。 燕岐搂着她腰的手可没有松开的趋势。 裴兮宝踮了踮脚,没挣脱开,有些心慌又有些着急,带着较劲的羞赧,脸一红:“这次来癸安寺,出了月婵和你还有七人七马,人是护卫队里精挑细选的,马是先登百里挑一的,”她清了清嗓子,“我查过,那七人都是前年去过矿场的老熟人。” 显然,好马故人,老太太别有用心。 燕岐眯眼,小东西还知道“暗中调查”这事,可圈可点。 “晁义矿山主产黑石,与衙门的石炭场有着专营往来,去年年底不知何由连发两场火患。” 燕岐歪着脑袋,难得疏淡里有些慵懒痞气。 “原来是炭脉,湮石易燃,祖母怀疑有人故意纵火?”裴兮宝似懂非懂,“我还以为裴家专营玉石矿产……” 在裴兮宝的印象中,老太太总隔三差五送来巧夺天工的玉器,她喜欢的很。 燕岐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耳垂下的百寸花鸟坠,也不知是肌肤胜雪还是珍玉剔透,莹莹软糯的视感叫人忍不住想要掐一把。 “美玉自古出深山,玉山艰险难寻,古人常言‘取玉最难,越三江五溱至昆仑山,千人往,百人返,百人往,十人返’。” 茫茫大山,如同一座天然冢,葬送多少采玉人性命。 裴兮宝闻言不免唏嘘,想起自个儿寥寥数言说着裴家出了美玉珍品上贡京城,现在转念,那美玉来自何地如何开采她从未在意。 京城里载歌载舞欢庆上贡,只是耗费了多少心血,皇家不闻不问。 不知可喜抑或可悲。 燕岐瞧她不说话,伸手托了托小姑娘的下颌:“不过一块美玉,这就开始悲天悯人了?” 裴家的富贵奢靡还担当得起。 他略有戏弄也有些发笑,小姑娘身为裴家千金,一身行头穿金戴银的也同是耗费了不少人的心血,怎不见她拆了所有的织锦花罗,干脆荆钗布裙素面朝天算了。 裴兮宝好像看穿了燕岐的想法:“我……”她有些着急的抓着耳下的玉坠子,生怕叫燕岐的眼神给抢走似的,“大不了、大不了将来我、我让祖母少送一些。” 她掐着小指就像在讨价还价。 小姑娘爱美,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第124章 裴小姐,对不住了!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燕岐难得朗声笑了起来。 “宝小姐和该锦衣绫罗,玉瓦金砖。”这是实话,若这小娇娇哪日素面朝天不施粉黛了,反而叫人觉得失了南郡的明艳。 裴兮宝眉眼弯弯,借了燕岐吉言,将来她若嫁的得人上人,定少不了他好处嘛。 只是燕岐没料到,第二天那大小姐早早就候在了房门口。 显然是自作主张不安分的要与他同上矿场。 小姑娘看燕岐似面有难色又未迎合。 “你瞧不起我。” 燕岐蹙眉:“没有。”城中相候的护卫们已将马牵引至癸安寺前,“这可没有宝小姐的座驾。” 翻羽留在裴府,八人八马,一个不差。 裴兮宝老神在在打了响指,也不知道哪儿滴溜溜的跑出辆小马车,看的燕岐一愣愣。 “我昨夜让月婵备上的。”瞧,鬼主意打了一晚上。 燕岐眼角抽搐。 裴兮宝已经跳上了马车不容他拒绝:“祖母都愿带我去蜀城的三皇祖师会谈结蛛草生意,你倒嫌我是个麻烦,再说了晁义矿场你也是头回去,有我镇着场子,那些监工们绝对不敢欺你唬你。” 她义正辞严,裴小姐亲自驾临,统统让道。 燕岐觉得自己的确失去说“不”的权利,他跨身上马振臂呼和。 一行人沿着绿山而上。 山道窄小崎岖,所幸骏马四蹄矫健,只是带着裴兮宝的马车,多少耽搁了时辰。 春日不炎,林间清风都似沾了鸟语花香。 燕岐手中的马鞭却不由得收了收。 “还需多久?”他突然问道。 领头的护卫年过而立,下颌有着一撮小胡子,生的浓眉大眼,是裴家的护院卫队之一,姓尤,也是前年去过晁义矿场的人。 他没有放慢速度,只是朝着山上示意,不假思索道:“就快,不出两盏茶的时间。” 燕岐闻言喝停了身下赤马,马儿仰天嘶鸣,惊得身边数人也纷纷停下了脚步。 马车“咯噔”磕到了小石子。 裴兮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掀开帘子一瞧,只见两侧有着高耸青山峭壁,这是山峡道。 “尤护卫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燕岐微微眯眼。 那姓尤的领头者一愣不解道:“自然是去晁义矿场,您没去过,可咱们兄弟几个去了不下三回。” 燕岐的目光环伺一扫,见那几个随身护卫纷纷附和,他轻轻夹了下马腹,赤马似通得人性般向后推开两步,恰好挡在裴兮宝的马车前。 就似是,要挡着她的视线。 “裴家在晁义的矿产是黑石,连着官营的炭场,两盏茶不到的时间就该上了峰,为何从山脚起便没有听到任何开采石料的火药声,”燕岐的目光就似一把锥子,盯入眉眼,口中一字一字皆是猜忌。 他的疑,便是答。 “三年前铸大佛像亦是将山上矿场的的原石运下,为此还特地浇筑官运道,作为矿场运石料大路也方便往来客商。” 瞧瞧现在脚底下的路,泥泞崎岖,这是能运原石而修筑的大道吗,分明——是峡道丛径! 而通向的,绝不是裴家矿场。 燕岐已觉有异。 裴兮宝将他们的话听在耳里不免浑身一颤:“尤叔叔,”她从不质疑燕岐,自也恍然大悟,“你家两代侍奉裴家身受恩惠,祖母信你听你待你不薄,收谁钱财又替谁消灾?!” 小姑娘这段日子来的经历,什么暗度陈仓,什么蝇营狗苟,她竟不觉得意外。 各怀鬼胎为名为利者,比比皆是。 而尤护卫,算是看着她从小长大的,唤一声叔叔并无不妥。 男人的眼睛中有过一瞬的挣扎,立马沉下眸:“对不住了,小小姐。” 他朝身边几人颔首,随身的六七护卫突地从马腹侧抽出长刀就朝着挡在跟前的燕岐劈了下去。 燕岐显然早有防备,腰身银链入湛寒芒。 那瞬,裴兮宝的手腕叫人一把握住,她的眼睛被捂上了,燕岐的掌心很温暖。 “别看。”他说。 带着几分戾气几分寒意。 电光火石间,她感觉到有烫热的血渍洒在手背,她的呼吸有一瞬凝滞,心跳猝停。 她知道,燕岐的剑很快,也从来不留情。 她知道,如果燕岐不杀了他们,他们就会杀了她。 燕岐的手没有松开,裴兮宝也无意挣脱。 就在她嗅到满腔的腥味,连马儿似都被这血流的痕迹所惊时,忽然,两边青山峡道上发出巨响—— 呯! 迅猛而激烈的传到脑中,震耳欲聋。 呯、呯、呯! 燕岐脸色咋变,火药! 有人在两山山壁埋了黑火药,莫不就是想引着他们踏进这峡道好取他们性命?! 被炸裂的碎石随着浓烟与难闻的硫磺味从上滚滚而下,小石飞溅,大石翻落,惊得底下马匹横冲直撞。 地崩山摧。 呯。 又是一声巨响。 裴兮宝吓的抓紧燕岐的长袍,瑟瑟发抖。 青年拽住马缰翻身而上,把那小姑娘一同揽上马背:“抓紧了!” 他喝道,无更多言辞。 现在没有时间蘑菇安抚,裴兮宝重重点头,双手紧抱住燕岐的腰身时,他挥鞭驾喝,背着那些声音茫茫蔓延传去的地方,掉头狂奔。 裴兮宝几乎能感觉到碎石砸落飞溅在自己头顶和脸庞的痛楚,她不敢睁开眼看,因为知道身后的浓烟正在追赶他们,只要慢一点——只要稍微慢一点,也许他们就会立马葬身在这山体崩塌中。 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能同样察觉燕岐浑身的紧绷。 仿佛脚下的大地都震撼着在张裂。 炸药带动了滑坡,赤马的蹄子踩踏在翻滚的小碎石上无法控制身体和劲道的转向,长柏树轰然倒下的时闪躲不及,撞到了腹部,马身颓然倾倒! 裴兮宝被颠的如同海浪中无法掌控的落叶,整个身体随着马儿屈膝的方向摔跌了出去。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滞了。 “燕岐!” 她不知道自己的口中有没有叫唤出这个名字,耳朵里全是隆隆轰鸣,只是在这无能为力又千钧一发的时刻,她能想到的唯独是,他。 第125章 一辈子受燕岐庇护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燕岐。 她惊慌失措。 青年踩着马镫借力一跃,看到她摔飞出去的那瞬,似乎眼睛里有着裴兮宝也从未见过的惶恐。 他的手不由思虑已经抓住了她臂弯,将他揽抱在怀里,两个人顺着坡道碎石一并磕磕碰碰往下滚。 天昏地暗,天崩地裂。 裴兮宝闭着眼只能感觉到浑身的撞击和压在头顶的闷哼,呯地摔落在地翻滚数丈,燕岐揽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直到背后砸落的小石子渐渐停息,裴兮宝这才缓过神来,慢慢从燕岐的怀中爬出。 她灰头土脸,面颊上不少擦伤,浑身骨头就和散了架似的,她扭头看到燕岐撑着身子正推拨碎石,连忙帮衬着将他拉拽出来,顿满手的粘腻叫裴兮宝慌了心神。 燕岐的手臂上被锋利的石尖割出了一条血肉模糊的口子,正不断往外冒血。 裴兮宝吓的面色惨白:“你、你受伤了……”她手脚发软咯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睛里不不觉已凝满泪花,可就是掉不下来。 “不许哭。” 燕岐咬着牙屏气凝神地低喝,他脸色不好,浑身上下的憷痛几乎要麻痹人的知觉。 他不喜欢裴兮宝哭哭啼啼的样子。 小姑娘被她的口吻唬的更是浑身僵硬,眼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怯怯上前小心翼翼捧着燕岐的臂弯将已经破裂的小袍撕开。 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她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不假思索扯下裙袍绣花的小金边,丛旁寻了一处积水的清潭,方才的动荡下,潭水有些浑浊,裴兮宝将花边打湿匆匆替燕岐擦去臂弯上肮脏粘腻的血渍。 伤口如皮肤上绽开的沟壑,她吞咽着唾沫才觉自己的神志有两分清醒没有当场晕厥过去。 燕岐抿着唇没吭声。 “……你不痛吗……”小姑娘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道半尺长的伤口,她光是瞧着,浑身都打颤。 燕岐侧过身,从怀里掏出药瓶咬开布绸,将粉末大片的倾倒在伤口。 血腥伴随着药味沉淀。 裴兮宝几乎可以瞧见里头泛白的沫渍,她手忙脚乱的想要帮衬,拣了稍显干净的布条绕着他的臂弯一圈一圈的包扎。 如果不是燕岐拼命护着她,现在四分五裂的大概就是裴兮宝。 小姑娘心有余悸,死里逃生不是第一回,只是心头莫名有些浓郁化不开的情绪,就好像,连多看一眼都觉得那伤口如被火灼,烫手的很。 “怎么,”燕岐岂会看不出裴兮宝眼底不安的神色,“现在觉得歉疚了?”他瞧着小姑娘被说中心事时瞬间黯然的眼睛,燕岐下意识抚过那被扎的歪歪扭扭却认真至极的金丝花边,“意外罢了。” 他宽释,没必要放在心上。 如云淡风轻、漫不经心,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甘情愿跟着裴兮宝跳下来那一刻的心情,他无法思考、不能思考,行为是最直接的反应,他想保护这个小姑娘,不愿不能也不想她受到半点伤害。 燕岐的指尖轻轻触过裴兮宝的下颌,瞧瞧,脏兮兮的一点儿也不漂亮了,额头上因为擦撞的红肿还没有消,脖子里都是碎石割出的血痕。 他将手里的药瓶丢给她。 “收拾收拾自己。” 裴兮宝现在就跟个听话的小羔羊似的,燕岐说往东,她绝对不往西,缩在一边将手心手背的伤都涂抹了个遍。 “我没想到,尤叔叔他们会这么狠心……”小姑娘心里头泛酸。 偶尔从上坡还滚落着碎石,天色渐渐昏沉,春夜的风微带寒凉,却不比这心头更冷。 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人,平日里见面不多却一直觉得他们忠心耿耿、和蔼可亲,不料,竟欲杀了自己。 “他们不过想拦着上山进矿,是你是我,没有区别。”燕岐踢开脚边的杂草碎石,在靠山背风处,清扫出一片可以休憩的地儿。 天崩地塌的意外,没人能查到原因,是个法子。 “尤家两代都在先登马场效劳,父亲本也有意将马场转交给他,祖母从未有过怀疑。” “做他人的奴才永无出头之日,”燕岐不以为意,“一日为奴,终身为奴。”一旦有机会翻身出人头地自己当上主子的机会,他们怎么不心动。 被人收买逃不出为名为利,这些人迟早也会翻了天。 裴兮宝不知为何噎了口:“燕岐……” 青年根本不用看她的表情,轻蔑嗤道:“怕我有朝一日也反客为主、背信弃义?” 以他的本事能耐,做一个小奴实在是暴殄天物。 裴兮宝在南郡听说过不少,燕岐一朝有飞黄腾达之势,不少人秘密暗中想要收买于他,毕竟裴家,只是在南郡有点钱财有点儿权,可南郡之外的地方—— 千里江山,大了去了。 少年人心高气傲,眼界决不能短渺。 裴兮宝连忙把头摇的拨浪鼓。 她——她其实一点也不怕燕岐的“背信弃义”,虽然这家伙总是冷言冷语也绝不悲天悯人,可偏偏,镌刻在骨子里的情义叫人不能释怀。 因为宝小姐现在脑子里想的,可是另一面。 “你这般护着我,是因为受了裴家的恩惠,你还视自己是拙藤园的人。”小姑娘蹙眉嘟囔可话越来越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中那些小幽怨的意味。 在旁人面前,燕岐宁可做一个奴才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曾经是裴盛认下的“义子”。 他充当着“裴兮宝身边小侍从”的身份。 但是如果有一天,燕岐平步青云,终于,不再是屈居裴家之下的人,是不是,再也不会这么护着她裴兮宝了? 脑中突如其来的想法令她有些不甘不愿的落寞,甚至有一瞬希冀着燕岐不要成为什么帝师大人,只想他—— 燕岐眯了眯眼,人已经站在了眼神闪躲的裴兮宝跟前,微微俯身,墨色的长发落在她耳侧。 裴兮宝下意识的抬眼,秋水瞳眸中除却烟尘,竟还透着满天繁星。 “宝小姐,是希望一辈子都能得我燕岐庇护?” 第126章 有何不可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一辈子得燕岐庇护。 裴兮宝瞪大了眼,被说中心事连连摇头,她感觉到燕岐的指腹抵着自己下颌,只要轻轻一扣就能从眼瞳刺穿心思,无处可藏。 她动弹不得也几乎忘记要挣扎和退缩。 星月在尘间现了影,燕岐似乎对于她的否认并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凤眸微微眯起。 呵。 他笑了。 明明脸颊还有血渍,明明浑身痛的发憷,可是他却笑了。 原本的冷戾化成了傲气,有些讪弄有些了然,却叫裴兮宝心头咯噔一跳,面红耳赤,好像这从未曾听闻的笑意是真真难得的发自肺腑。 “我……我不是……”小姑娘舌头打结,只是话还没说完,耳畔便落下温热的气息。 烫得裴兮宝呼吸凝窒。 “有何不可。” 他轻轻道,几乎顺着她的耳廓至耳垂,裴兮宝逃不出每一个清晰字眼里的自负和占据。 她眼睫轻颤,唇舌刮过肌肤的触感就好像你突然揣着一只小兔子在胸怀里。 惴惴不安难以抚平。 “呀!”裴兮宝吓得惊叫了声,身子倾斜“噗通”,一屁股跌坐在碎石泥地里,脸颊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 燕岐直起身,小姑娘装腔作势的“逃避”太假,不过,他喜欢裴兮宝因自己的言行抱着满脸羞赧不知所措的样子。 这种情绪太奇妙,仿佛为她受太多的伤,承太多的痛,都心甘情愿。 裴兮宝才爬起身,肚子倒是很和时宜“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我饿了。”她不好意思连忙扭过脸。 燕岐点头:“那就想办法找些吃的。” 他很有意思,话不多也不打算帮衬,或者说,“颐指气使”的命令着那小姑娘自己解决温饱问题。 裴兮宝呆呆看了半晌,眼珠子转转“哦”了声,她还当真从地上挑挑拣拣的寻了断裂的树枝,掰去错节,脚一踩“嚓”地撕出锋利枝梢。 这么听话? 燕岐掩唇轻轻咳了声,擦去嘴角沁出的血渍。 裴兮宝的脚步停顿,他在身后生了篝火,有些暖意衬在脊背,也同样嗅到丝丝血腥,她连累燕岐受伤,自然——自然不应该再劳烦他。 不就是找些吃的,寻不了山果,难道还不能—— 呲。 小姑娘卷着衣袖站在那汪已经渐渐平静沉淀下来的清潭,将手里的枝丫朝着潭边若有若无的鱼影扎了下去。 水花溅了半身。 意料之中的空枪。 裴兮宝耐心倒是极好也不气馁,瞧着水里若隐若现的游鱼,她还咬着牙死死捏紧了枝丫。 连刺数下。 倒是吓跑了不少夜鱼。 小姑娘呲牙咧嘴的,她以前在裴府的后塘见过长工们这么抓鱼,一抓一个准,瞧起来并不是难事,怎么到自己的手上就这么不中用?! 燕岐有些头疼的抚额,转而将唇边的笑意隐下,裴兮宝的衣衫打湿了大半,罗裙花影紧紧贴在娇小玲珑的身躯,尤其是远远映衬着篝火的光芒,泛着一些橘黄的熏暖,似将内衫的绣花都倒映而出。 小姑娘正举着起的枝丫被握住了,燕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 “便是明早的太阳出来,你也抓不到一条鱼。”他的口吻里没什么讥诮,反倒是充斥无可奈何,只是话音刚落—— 呲! 水花并没有溅起多高,如被某种气息压的低低,树枝已经刺穿了水面,一条鲜鱼被甩了上来。 眼明手快,毫不拖泥带水。 把裴兮宝看的是目瞪口呆,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燕岐回到篝火边。 “我要是抓不着,你不也得跟着一起挨饿……”她嘴里嘟嘟囔囔的。 “嗯?” “我是说,燕岐才舍不得我挨饿!”她眨眨眼连忙赔笑。 很快,烤鱼的香味叫人食指大动,裴兮宝早就饿的两眼发昏,这会儿口水都啪嗒啪嗒往下淌,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发亮焦黄的鱼皮。 “小狗似的。”燕岐忍不住嘴碎,她向来在家中锦衣玉食不曾挨着冻挨着饿,这会儿充满期待又可怜巴巴的样子,叫人忍俊不禁。 裴兮宝没力气和功夫斗嘴,当一回等待投喂的小宠也无妨。 她抓着燕岐递上来的烤鱼,跟捧着烫手山芋一样不断呼啦呼啦的吹着气,又禁不住香味张口就要咬,偏偏烫着了舌头却不肯松手。 质嫩鲜美。 “好吃吗?” 裴兮宝满足的重重点头:“比满月楼的碌碌鱼片还要好吃!”那可是人家的招牌菜肴。 燕岐伸手将她唇下沾染的油渍抹去。 小姑娘“咕咚”吞咽着,不知是唾沫还是鱼肉,她突然觉得燕岐没有她从来认为的那么不好亲近那么冷,突然觉得,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令自己坐立难安。 好像心头焼着什么通红滚烫的炭火,蒸蒸的直往上冒气儿。 只是燕岐没想到,裴兮宝勤快的很,就仿佛是因为歉疚的“弥补”,小姑娘把背风一角都收拾了出来,今晚上,他们谁也上不了坡,只得待天明裴家的人马寻来。 毕竟,山里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会无人知晓。 风餐露宿大抵说的就是这般境况。 裴兮宝就地一趟,碎石膈应的浑身难受,看到燕岐迷惑的目光,她鼓着脸:“我、我可没那么娇气。” 她还有些傲气的昂了昂脑袋。 月光柔和,火光炽热。 燕岐却没有闭眼,痛楚不允许他安然酣睡,青年侧身支着脸颊,正大光明瞧着裴兮宝凌乱发髻上早已落下珍珠的钗鬟,却发觉小姑娘的肩膀微微轻颤。 “你哭了?”他声音一沉。 裴兮宝连忙擦掉眼眶里蓄上的水渍:“没有。” 燕岐不喜欢她哭,显得,她既没用又软弱。 “撒谎。”燕岐蹙眉,他不喜欢小姑娘哭,可更不喜欢她刻意伪装欺骗。 裴兮宝歪着嘴委屈巴巴的,从她幡然醒悟至今的每一件事都历历在目,反目成仇也好,谋财害命也罢,现在浑身跟骨头散了架似的疼痛也在无时无刻提醒着自己面对的是比想象更加险恶的境况。 不是千金小姐自以为是就可以应对。 裴兮宝装着笑吟吟,说着不疼不苦,可心里时常泛滥着无能为力。 她转过身就看到燕岐似是关切的神色,小姑娘心头一酸索性扑进他怀里哇啦哇啦的掉眼泪。 第127章 燕岐居然会哄人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眼泪往下掉。 闷声不响。 燕岐竟有一瞬不知所措:“哪儿疼?”他以为裴兮宝是受了伤自己往肚子里咽委屈。 小姑娘摇头,欲言又止的。 “我总想着帮爹爹的忙,帮祖母的忙,更想帮衬着裴家,我、我不是想要出风头……”裴兮宝听过风言风语,南郡有不少人说她是个哗众取宠、耀武扬威的大小姐,“我是真的不想重蹈覆辙。” 她口齿不清。 不想重蹈覆辙。 她害怕依旧对付不了那些艰难险阻。 燕岐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小姑娘的畏惧,对前路未卜先知的彷徨,对后事无能为力的惊恐,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 “你怕让她们失望?”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自己,燕岐大抵可以了解这种心情。 裴兮宝闷着声却摇了摇头:“我怕自己失望。” 哪怕重新给她一次机会,面对截然不同的困境和磨难,她仍然无法保全裴家。 燕岐微微怔愣,裴兮宝抬起眼说的认认真真,说的愧疚自责,她的眼里有着亮晶晶的水渍可是眼神没有一寸迷惑,坚定的仿佛与生俱来的某种执念。 啪嗒。 那颗眼泪落在燕岐的手上如同针钉刺入胸膛,叫人心生不忍,他坐起身抹去裴兮宝脸上的泪痕。 火光炽热又柔暖的照着那张梨花带雨。 “夫子院的先生们说‘知人者智,知己者明’。”裴兮宝抽抽噎噎,当初她悻悻然比较着自个儿怎么也是个阅人无数,偏偏败给了人心人情。 燕岐这次没给怼回去,仰头了然里带着些许的宽释:“先生还说,胜人者有力,胜己者强,宝小姐可是那个‘知己者’与‘胜己者’?” 他轻柔在她脊背顺着气。 裴兮宝眨眨眼,有些诧异有些惊喜,连嗓子眼里的抽泣也停驻了不少。 “燕岐,”她蹙了蹙眉,“我、我头一回瞧见你会哄人。”从来那家伙都是个阴谋论者把人给噎个半死,这突然对她温声细语起来,反而叫裴兮宝诚惶诚恐。 燕岐僵硬的扭过头哼着声:“这算哄?” 小姑娘一辈子穿金戴银,南郡青年才俊的甜言蜜语过从来都是信手拈来,怎么,他难得好言相劝两句翻到成了心头好。 奇奇怪怪。 裴兮宝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别人的话那是三分哄七分骗,燕岐的话,绝对不带阿谀奉承。”可不是,能从这家伙口中得一分青睐都珍贵至极。 燕岐忍不住嗤笑起来。 裴兮宝被他的讪农逗的面红耳赤:“我是在夸你!” “听出来了。”燕岐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髻,就像在奖励。 裴兮宝脸一红也坐起身,揪着边上的小枝丫在地上比比划划,这眼睛看天看地的就是不看身边人。 “明日月婵定会带人来搜山,你跟着她们回城中。”燕岐轻轻压了压臂弯的绷带,血渍在火光下清晰可见,他将衣袖覆上似不愿叫裴兮宝多看两眼。 “那你呢?”裴兮宝不在乎月婵什么时候能赶来找他们,这坡下连着清潭,她方才听到了溪涧飞流的声音,并不那么高,这一带必有上坡之路,明早天光大亮,便可以寻着山道走回去。 她一下就明白了燕岐的意思,“你要继续去矿场?” 燕岐没说话。 “我也不回城。”小姑娘笃定的很,若当真有人收买了裴家的护卫要拦着他们进山,显然对他们的行踪了若指掌,也许——也许现在知情者还会以为他们都葬身在山下的这场塌陷之中。 她不要如了那些蝇营狗苟的愿,出其不意才有意外收获。 燕岐单单瞅她一眼竟然没有反驳,他拍了拍膝:“再不睡上一觉,明日有什么精力巡查矿场?” 裴兮宝意外的很,转而眉开眼笑的,瞧啊,燕岐和她一定是心有灵犀,她也不客气,索性枕在青年的腿上,就如同上回他们同样被困在这样一方天地中。 这才能安然闭了眼。 夜深露重。 春日的林间总有着幽深的气息,只是如今多了海棠酣甜的花香,令一切复苏蠢蠢欲动。 燕岐彻夜未眠。 裴兮宝醒来时,青年正撑额于一旁的磐石,他并没有睡着,因为小姑娘一动,他已经睁开了眼。 裴兮宝虽然脑袋枕着舒服,可身体整晚保持着僵直的动作多少酸累的很,尤其是昨日磕碰出的伤,不是破皮便是淤青,今早一看,格外严重。 她没敢说,只尽量将衣衫遮挡,她想燕岐的伤痛比她更重千百倍。 裴兮宝刚捧着潭水洗了把脸,就听到有马蹄从不愿处的坡道上行来,不止一人,还有的便是月婵焦灼的呼唤。 裴家的人到了。 燕岐哨音一响。 赤马撒开蹄几乎是冲撞沿着坡道奔来,这马儿的蹄子微微有些跛,马腹一片血迹斑斑已经凝固,那是昨日被断枝撞到擦破的,裴兮宝当时和燕岐一并摔落,根本没注意这赤马到底受了多少伤。 它一听到主人的呼唤,围着燕岐不停打转。 “小姐!”月婵跌跌撞撞的从坡上爬下来,“多亏了它,还是这马儿通人性!”她围着小姑娘嘘寒问暖,哪儿伤着、哪儿还疼,和赤马如出一辙。 裴兮宝这才知道,要不是那匹老马昨天夜半三更在客栈门前嘶鸣不停,月婵都不晓得山里发生的动静竟是关于裴兮宝一行人的。 这个马要救主呢,又知自己力不从心,这才去客栈找了月婵,连客栈的掌柜伙计都啧啧惊叹。 可裴家来人几乎都随燕岐上了山,急的月婵抓耳挠腮,连夜叫掌柜为她寻一些身强力壮能骑马又识山路的长工。 好在、好在裴兮宝安然无恙。 只是月婵不能理解自家小姐竟还要上矿场,她没开口阻止,裴兮宝就已经堵了回去。 “我意已决。”对于唠唠叨叨,简洁明了便是。 所幸,这些长工认识矿场的路,一行人整修完毕重回山中官道。 裴兮宝忍不住念叨着“慢些儿”,当然不是为自己,而是那受了伤的燕岐,连赤马都能察觉主人臂弯的不方便而放慢了速度。 不消多时,顺着南风便能瞧涧,裴家场上的矿工络绎不绝。 第128章 裴兮宝的咄咄逼人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晴天日宴,矿场上满是吆喝。 裴兮宝等人被拦在了闸门外,一虎背熊腰的男人急匆匆跑了出来,是个大监工。 听说是裴家来人,他表情有些古怪:“敢问是——” “这是裴三爷家的小姐,老太太请咱们上山来瞧瞧矿场。”月婵挡在裴兮宝跟前,拍了拍燕岐座下的赤马。 马脖子挂着一枚垂铃,无声却雕着旗号,挂着松狮小球。 裴家的马畜这大监工还是认得的。 果不其然,闻言脸色骤然有变,或者说从这小丫鬟口中听到了意外的回答,他和身边的矿工大眼瞪着小眼。 “裴、裴小姐?”他呲牙,“晁义没收到您要来巡场子的消息,老太太也未给个准信……瞧我糊涂了,只有您几位?” 他数来数去裴家才三人,不知嘀嘀咕咕什么。 “难道咱们小姐还做不得数?!”月婵心直口快误以为那监工不将裴兮宝放在眼里。 “不不不……” 男人身形魁梧,面相倒老实巴交的,满头大汗下一笑,更是憨厚,只是眼神在燕岐与裴兮宝之间晃来晃去,打量了个干净。 或者说,有些惴惴不安,无法掩饰。 裴兮宝的绣鞋落地激不起半分尘土,锦瑟织花站在这几个粗蛮邋遢的男人身边,格格不入。 “这位应当是刘大监工,祖母来时说了,你在矿场兢兢业业十余年,从来不学人玩那套虚与委蛇的把戏。”小姑娘微微一笑没有丝毫的嫌弃,反恭敬有礼、进退有度,她伸手轻轻在刘监工肩头一拍,“我只是来瞧瞧,与旁人无差。” 用不着当个菩萨一样供奉起来。 “话不是这么说,您是小姐,小姐和咱们不一样,”他低眉顺首将一行人引进了矿场,“昨天似是塌了山峡,没碍着你们吧?” 今早听说起这意外,他也惊愕的很。 裴兮宝摇摇头。 “昨日山崩怕晁义全城都一清二楚,”震动可不小,燕岐双手环胸,冷言冷语的,“刘监工的消息说慢却又古怪了,上矿场可无需经山峡。” 多此一问,瞧着,便是有猫腻。 刘监工话一噎:“误会,山峡这段日子下了连夜雨,极易滑坡,不小心就把官运道给埋了半截儿,前几年也是遇着过的倒霉事。” 春日的风不大,可一吹就容易扬起粉尘,裴兮宝眯起眼,燕岐已经站在她身侧替她挡去扑面而来的尘灰。 矿上的小堂屋简陋,外头停着一排排的板车,矿工们拉着号子将石块挑担搬运。 竟有些热火朝天。 裴兮宝踏进堂时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了身后的燕岐,青年人没说话,只是微微朝着她颔首,小姑娘突然昂首挺胸起来。 月婵眉头一皱发觉事情不简单—— 这矿场有没有猫腻她不知道,但是这对主仆的猫腻就大了去了。 那两小眼神,一个似在询问,一个似在回答,一个质疑,一个肯定。 完了。 月婵一拍脑门,她觉得自家小姐走上了条“不归路”。 “裴小姐可是为了年底那两场意外火患?”刘监工面色有些赤红,他监察下的矿场接二连三出事,的确是让老祖宗担心了,只是话头听起来像在试探。 “不,”裴兮宝却若无其事笑吟吟道,“我是来晁义祈福的,顺道来矿场对个账。” 她挤眉弄眼,故作轻松。 刘监工愣神,原本紧绷的神经有一瞬的释怀放松,原来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想讨个好,做点儿让人刮目相看的“实在事”,他大手一挥吩咐。 “去,把去年的账本儿都搬出来。” 对账。 这不是简单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刘监工好奇,裴兮宝,这三个字他没少听说,是,老祖宗最心疼的小姑娘就是她,但,越欢喜越吃不了苦。 有一目十行的本事,可也得对一整年的收纳缴费了若指掌,才有胆子说出“对账”二字。 装腔作势倒一流。 不消多时,案上就搁了厚厚的书卷。 燕岐漫不经心的看着裴兮宝。 小姑娘挖了一个坑,要怎么跳。 裴兮宝不慌不忙,她掂着书册,有模有样按着时间翻了两页,眉宇微微一簇,又翻了两页,恰停留在去年年底。 “刘大监工,这便是整个矿场所有的进出记录,可有遗漏?” “绝无。” “去年腊月从矿场运了一批作料和黑石进官衙,分装了三回约莫六十一车,白纸黑字倒是明白。” “自然自然。” 小姑娘啪的合上账本,懒得再看:“可我来前寻访了府衙负责扎账的衙役,对比去年衙门与矿场买卖入库的数量,怎少了八车。” 她的表情不像追究,倒像是天真询问。 “怎么……怎么可能。”刘监工抹了抹额头,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么会去追究一个衙门小差役的账,竟在来时就进行了核对,莫非,是特地来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你的意思是衙门错了。” “不、不不。”哪里敢跟官府过不去。 “那就是你错了。” 嗯,这问的有趣。 “这、这定是途中哪个手脚不干净的矿工窃了炭车!”刘监工骂的义愤填膺,矿场数百人偷偷摸摸的不在少数,你就是浑身上下睁着眼也管不住。 “八车,”裴兮宝挑眉,“可不是个小数目,若窃了黑石必会私下买卖,一旦数量有异容易遭人怀疑,可偏偏衙门也没有收到暗贩黑石的消息,也许——”小姑娘眼珠子转转,“那没有记录在册的八车,并不是炭脉。” 所以衙门从未追究。 刘大监工额上竟有黄豆大的汗珠往下淌。 “硝石。” 裴兮宝声音低沉,抬手“呯”的将堆满案的册子一推,哗啦啦倒了一地。 刘大监工浑身一软。 “刘畅民,硝石硫磺混合木炭,倒是适合断渠穿岩。” 黑火药。 刘监工脸色咋变“噗通”竟控制不住的跪了下去:“裴小姐、裴小姐!这事不是咱们干的,不是啊!绝、绝没有监守自盗,绝没有谋财害命!” “堂屋东面停着三辆板车,车底有硫磺屑,还说没有运送过黑火药!”裴兮宝难得声色俱厉呵斥。 “那也是、也是送在矿场开凿洞壁的呀。” “洞壁所通之处皆是碎石铺地,哪里来的山雨溪泥。”裴兮宝的“咄咄逼人”有凭有据,那车轮子下还碾压着不少已经干涸的烂泥。 这段日子分明出过矿场,行过山路! 第129章 燕岐面前真无趣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刘大监工顿哑口无言,一张脸焦灼的快要滴出血来。 月婵恍然大悟直跳脚:“好哇!原来是你!是你勾结尤护卫,险些害的小姐命丧山中,刘畅民,你疯了!” “我、我没有!”刘监工被月婵指着鼻子一顿泼水,声僵冒汗,他也指天誓日的,“都是、都是那个姓尤的,他给了我六百两银子,让我、让我偷偷给他送几车硝石硫磺,我以为是他老家需要炸井,哪里知道是……” 昨日天崩地裂的震动,刘监工当时就派人去查看,怎会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黑火药都是经了他的手,一旦东窗事发,岂不是都栽赃陷害在他的头上。 哪里敢说!哪里敢认! 可如今是刀架在了脖颈子上。 “分明狡辩!”月婵比裴兮宝还要愤愤不平,手指已戳到了刘大监工的脑门,“尤护卫可以被收买,你也难保不会,他带着小姐上山道,你就在峡口埋炸药,你们一不做二不休的,倒是天衣无缝啊!说!年前的两场火患是不是你一手捣的鬼!” 大火烧延,矿场花了近三个月整修,损失惨重。 “月婵姑娘,我刘畅民身受老太太恩惠,怎会作这丧尽天良的事!”刘大监工也是声泪俱下。 “呸!” “不是他。”裴兮宝阻止了月婵的逼问。 小丫鬟“吓”着声一脸惊讶,身后的燕岐不觉意外,反而饶有兴致。 宝小姐正一步步的收网呢。 “刘大监工没有害我之心,火患也不是他一手主导。” “裴小姐说的对!”刘畅民舔着唇角,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视裴兮宝如再生父母般,他心急火燎的从地上爬起来,“我这就带几位去看看那藏室。” 数月前火患起始是矿场的储藏室,烧毁的器具全都倒腾在熏臭黝黑的库房里。 月婵看着裴兮宝认认真真的模样,不甚明了:“小姐,我瞧着那姓刘的也不像个好东西,您来山上不就是来查火患的事,何必与他掰扯账本。” “你也听到他见着咱们第一句话是什么。” ——晁义没收到来巡场子的消息,老太太也未给个准信,只有您几位? 脱口而出。 显然,刘畅民与尤护卫通过口信,他只知道姓尤的会上山却不知是裴家派人来巡查,所以大监工小心翼翼防备,不过是因为害怕火患案的事落在他头上。 若裴兮宝当场开口调查,只怕刘畅民推三阻四,再寻个由头打发他们,更别说要看什么失火现场。 门都没有。 现在,姓刘的可巴不得洗清这罪名。 月婵似懂非懂的点头。 燕岐的目光落在裴兮宝梳理整齐的花髻上,小姑娘还挺有主见,瞧过的听过的她都默默谨记在心,可不是什么养在深闺温柔乖巧的小白兔,嗯,现在越发蹦跶的和个小野猫差不离。 小野猫容易闯祸。 但祸事,还有他燕岐担着不是。 裴兮宝弯腰抹过地上烧灼的痕迹和炭灰:“杂工们说那时恰好寻找着了新脉忙得不可开交,就将半年前裴家送上山的储架全搬来了藏室,那几天谁也没开过这门。” “莫非,还是自己起的火?”月婵不明就里直觉奇怪,“定是有人撒谎!” 裴兮宝想了想:“燕岐,你觉得呢?”她郑重其事的询问。 月婵蹙眉,燕岐能懂什么,小姐怎么眼神字句都在斟酌他的意见。 青年踢了踢烧焦的木架子,地上早已不留半寸斑点痕迹,火是从储藏室最里端的地方燃烧起,遇着了木架更是凶猛,黑石推波助澜下,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木架子炭堆一晃,突得窜出几只黑黝黝的大老鼠,吓的月婵惊叫连连,定睛一看,不光有老鼠,还有不少蚂蚁正沿着墙角攀爬。 小丫鬟恶心的直打呕,方才还有杂工们唠叨着藏室的老鼠怎么灭都灭不干净。 燕岐若有所思,鞋尖一拧地上的乌灰,竟有几厘如同石灰的粉末。 “稀鳞。” “什么?”裴兮宝知道他发觉了东西。 “稀鳞被涂抹在木上作成了储架,外头裹上层薄漆,看不出任何异常,但稀鳞在天干物燥下极易点熔燃,半年后薄漆脱落,一旦暴露在外——”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裴兮宝“呀”了声:“是因为稀鳞自燃引发的火患,你怎知?” “稀鳞燃后不留痕迹,但气味却能渗入地下,格外吸引蛇虫鼠蚁,八九不离十。” 燕岐笃定。 裴兮宝若有所思。 月婵忍不住插嘴:“可、可这些木架子不是裴家送来的吗?”难不成是自家人捣鬼。 裴兮宝的神色凝沉:“姑且不论,但刘监工受贿事实俱在,送回南郡交给祖母处置。” “那——咱们呢?” 月婵问的小心翼翼,她总觉得自己越来越琢磨不透小姐的心思了。 因为,裴兮宝并没有打算在矿场久留,甚至连晁义也不耽搁。 她命小丫鬟收拾行囊备上马车,不回南郡,而是要去一趟,长源。 长源? 月婵眨巴眼,那不是林家的地盘,小姐去那儿作什么。 燕岐如今难得坐在马车里,当然,是裴兮宝的要求,都受了那么重的伤害还一直没寻个时间好好处理,坐马车还能掉块肉不成。 启程前,小姑娘特地请了大夫重新开药。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去长源?”裴兮宝听着车轱辘咯噔咯噔,外头有热闹喧嚣的人群,她正忙着替燕岐解开臂上的绷带。 一日两换,大夫特地叮嘱的。 “你要去林家。”燕岐漫不经心道。 裴兮宝突然觉得无趣极了,和燕岐站一块什么都瞒不过他。 “那些储架不是祖母定人送的,能冒名裴家的,恐怕只有姑妈。”裴兮宝在矿场已觉出了七八分,她并不想当当众将裴芷可能的行为拆穿。 事关裴家颜面。 所以,她要亲自走一趟长源,去林家探探虚实。 “你你你别动。”裴兮宝蹙眉,她的药粉洒在了马车里。 小姑娘螓首低垂,长睫如扇一颤一颤就像是春日里的蝴蝶在花枝间飞舞,帘外的流光有着相间阴影,美妙绝伦。 青葱玉指着丹花红蔻,微微翘起的小拇指像在撩拨着春风华年。 第130章 这就是林家?!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宝小姐不想回南郡吗?”燕岐看着她悠悠哉哉的样子,突然道。 裴兮宝一顿:“胡说什么。” 燕岐挑眉懒得多言。 小姑娘自个儿败下阵来的嘟囔:“回到南郡,烦心的事一件比一件多。”她转而想到了什么,又眉开眼笑充满了期待,“今年生辰,祖母不知道准备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燕岐想了想,入了春,仲夏也不远了,上一回这千金小姐央着他逛夕市,抢着兔儿灯里的酒糖还醉的不省人事。 她喝醉了。 秋水盈盈,千娇百媚,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作了什么,可他从未忘怀—— “燕岐、燕岐?”裴兮宝见青年发了呆,“今年你可别想逃。”去年这家伙半夜三更就“偷偷摸摸”的跟着白耳枳首开拔去边塞。 连个招呼也不打。 裴兮宝记得清清楚楚。 “宝小姐,想要什么?”燕岐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小姑娘的眼睛漂亮水灵,亮晶晶的。 裴兮宝左思右想跟绞尽脑汁似的,眉头蹙了松松了蹙,半天没支吾出声。 是呀,宝小姐要金银还是绫罗都信手拈来,好吃的好玩的,一声令下,有的是人给她倒腾。 燕岐能送什么,他只是想起了裴兮宝那时的兴头话——燕岐送什么,我都喜欢。 千依百顺。 他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她发顶,轻柔的就好像在安抚一只小兔子。 温柔至极。 叫裴兮宝心头一跳整个人都有些呆愣呆愣的。 “想不到,就留着这个心愿,”燕岐不介意,“算算日子南郡的贡品也该入京迎太妃大寿了。” “都是送给太妃娘娘的?”裴兮宝眼睛发光,对颖太妃的印象很模糊,只知道她年轻时是个女中豪杰,入了宫进退有度又力排众难辅佐新帝登机,一辈子都把心血花在了大昭的天下和百姓身上。 殚精竭虑,忧国忧民。 尤其——她还收回了圣上的赐婚,简直是裴兮宝的“救命”恩人。 “裴兮宝贺她此生康乐,百岁无忧。”她连忙闭上眼对着晁义方向的大佛虔诚念叨。 “你这么喜欢她?”燕岐难得见小姑娘对外人如此用心。 “太妃娘娘平易近人好相处,又不似喜欢繁文缛节、教条规矩的宫里人。”她回想着上辈子人们口口相传中的传奇女人。 “若是这贡物得了她欢喜,南郡就等着接圣旨隆恩吧。” 更上一层楼不是玩笑。 裴兮宝美滋滋的,马车吆喝着入了长源的地界。 “小姐,到了。”月婵轻唤。 裴兮宝跨出马车却结结实实的愣住了脚,眼前的朱漆红门竟有些斑驳,青砖屋瓦的墙头结了长草,似是数月无人打扫。 “这是,林家?”她错愕的很,扭头看向带路的车夫,林家在长源可是富庶大户,怎会这般萧条惨淡。 车夫连连点头:“这就是林宅,几位有所不知,去年林家牧场出了大事周转不及,木工都闹到了衙门,自然遭官府查缴了税账,一败涂地啊,瞧着,房屋地契早抵押典当了,这虽是林宅却不是林府。” 他说着也不免唏嘘感慨。 这么大的生意,说垮就垮了。 月婵和裴兮宝一脸震惊,面面相觑,劳请车夫把原委说个清楚。 “林家老太太气得是当场呕血,林家家主,就那个大男人,听闻东窗事发自个儿卷着铺盖带着府中剩余的银子逃去了川东,结果一不小心掉河里,淹死了。” 车夫啧啧作声,两手一摊,还是衙门花银子叫人捞的尸体。 “那、那林家的夫人呢?!”月婵嘴巴合不拢,裴芷呢? “林家夫人……”车夫呲牙咧嘴努力回想,“这不是一骡车的账都扔在了她身上,听说是带着女儿订了亲,至于后来去了哪儿,咱可不知,兴许投靠了娘家的亲戚,毕竟林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早和他们撇清了关系。” 树倒猢狲散,谁来管你的死活。 裴兮宝不敢置信,长源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却从来无人提过一个字眼。 月婵搀着她上了马车。 车轱辘滚动。 裴兮宝久久不能回神。 想来,裴芷是恨极了裴家,当初指天誓日说要一刀两断,就算为奴为婢也不愿再与裴家亲近,真是说到做到了。 “她们去年回长源后,姑妈就以裴家的名义送上了储架。”整整半年,裴芷身败名裂了,也让裴家的矿产足足三个月无法动弹。 她真是恨死了老祖宗呀。 “林知意看来也觅了她的‘良缘’。”燕岐没有半点儿震惊和怜悯,裴芷从小多行不义,出事是迟早的,裴家不可能永远替她担责、替她还债。 况且,老祖宗早劝过裴芷。 裴兮宝倒不是因为姑妈的遭遇而感到多悲伤,上辈子裴芷和林知意可没少陷害裴家。 算是,一报还一报。 她听着燕岐的话,不由挑眉:“可惜了?” 林大小姐头一回进拙藤园看到燕岐,那是目不转睛的。 “美色,如狼似虎,”裴兮宝装着郑重其事,噘嘴回敬一句,“肤浅。” 喏,这可是当初燕大人送给她的“定义”,终于有机会怼回来。 “从哪学来的?”燕岐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是……”裴兮宝眼珠子转转,到口的话连忙噎了回去,“难道不对吗” 青年人瞧着小姑娘眉眼盈盈,这话对极了,美色—— 真是,沾惹不得。 他莫名一笑。 回到南郡已是数日之后,裴兮宝将所见所闻告诉了老太太,尤其说到长源的事变,连老祖宗都未曾想过裴芷可能的境况。 她沉沉叹了口气,裴芷是她看着长大的女儿,只可惜心术不正爱争强好胜,憋着气便往骨子里刻。 如今那母女俩也不知何去何从。 裴兮宝没有多说,只是瞧着老太太眼角微微泛红连忙转了话题,今年因为上贡的事连马会都推迟了,如今万事顺意,自然要热热闹闹的忙活八骏。 南郡热火朝天的,这世上若还有一座城比之更非凡喧闹,自然是京城。 第131章 江山美人别出心裁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京城。 上至九五,下至百姓,全都在为颖太妃的寿诞贺喜。 太妃娘娘德高望重,父亲曾是十二州最后一任大都统,从小金戈铁马、刀枪剑戟,什么场面没见过。 嫁给先帝后,文韬武略小试身手,已赢得三阁三院一片赞叹。 这若是个男儿身可不得了呀! 尤其身边跟着的八姑姑,垂垂老矣却爱带着朵艳红牡丹,无人不识她一手的好刀法。 然宫里的女婢都爱和她打交道,小八姑姑虽然嘴巴刻薄,人却顶好。 “哎,你们把花儿挪去长春亭,别留在这碍小姐的眼。” “还有,那什么破琴,可难听死了。” “那是圣上送予太妃……” “搬走搬走,小姐不爱这些。”老婢女嫌弃的很。 大家伙偷着笑,只有小八姑姑仗着太妃撑腰敢将圣上送的东西都搬来倒去。 老婢女瞧着舒心了,这才吩咐着茶水进了堂。 颖太妃正在对镜梳妆,手里拨弄着几支凤头钗,八姑姑索性抢下花钗比对着小心翼翼簪在她的髻后。 太妃叹了口气,对着铜镜摇头晃脑:“小八,你瞧,我到底是老了。” 人老珠黄。 “哪里,小姐独领风骚。” 颖太妃被逗乐了,今日是她的寿诞,一身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裙幅褶褶如雪月光溢雍容华贵。 “四十年前你说这话,我还就信了,”她浅浅一笑,温柔慈祥,“江家只有两个女儿,若说花容月貌,我怎及小妹万分之一。” 小八不免唏嘘,太妃一直很挂念自己花年折寿的妹妹。 小小姐生的千娇百媚,就好像连上天都想收她作个小仙女儿。 今日玉京园中大宴群臣,连天子都早早下了朝命众人好生准备,宫中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华灯初上,流光万千。 不知不觉有了微夏的暖熏。 “朕就说,小娘娘不喜欢热闹可绝不辜负自己的寿宴。”朗声从正席传来,正是如今的九五之尊。 天子黄袍加身,明珠在系,他身形魁梧,声如洪钟,男人只比颖太妃稍逊了几岁,尊称她一声小娘娘,也是给足了尊重。 “长姐”如母,太妃在过往政事上帮衬了不少忙。 “小八你瞧,咱们天子就爱拿我开玩笑。”颖太妃与皇帝之间总有些旁人难以企及的信任与依赖。 似君臣,更似姐弟。 太妃入座忙示意起身恭迎的群臣:“你们就别发呆了,吃着喝着,唱着跳着。” 觥筹交错,五光十色。 “太医院这几日总往澄心殿跑,陛下可是抱恙在身?”太妃抿茶关切道。 “休听那些老古董唠叨,朕近日政务傍身一直没有时间去问候,深感愧疚,听说你上个月祭山是转到南郡而回?” 天子的话佯装无意,分明有所指。 “什么听说,”太妃不爱打哈哈,拢着衣袖锤了锤膝,“陛下可是在怪我收了您的旨?” 她手中揉捻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的好像在默读什么心经。 九五之尊想了想欲言又止的神色像极了小心思底下的抱怨:“豫南王是京城名门,早年也为大昭开疆辟土,封地南郡结个亲家,朕的确是有意让他参与军政。” 南郡本是风水地,如今却似成了一块难啃的骨头,李崇孝与裴盛的珠联璧合成为了铜墙铁壁。 “嗯,又是哪些小兔崽子说三道四了?”太妃耸着肩闭目养神。 噗嗤。 有人闻言忍不住笑出声,那是站在皇帝身边的一个大太监,年近五十,在宫中侍奉三十年的吕衷大公公。 要说这位,也是个深受天子信赖惹不得的人物。 但朝中褒贬不一,文臣武将很是瞧他不起,因为吕公公是靠着向天子进献美人儿才得青睐。 如今后宫受宠者十有八*九是他自大江南北搜罗而来。 “吕衷,你说。”太妃听到了笑声。 老奴才连忙一跪却没什么畏惧,反而轻道:“老王爷请婚,圣上以为是天赐的良缘,可是据戚大人回京奏报说是裴家不乐受,这成不成婚是小事,南郡领旨不接,是大事。” 吕衷明事理懂分寸,知道九五之尊膈应的不是颖太妃的“从中作梗”,而是裴家意图“拒婚抗旨”。 “看出来了,言官们没少数落南郡的不是。”颖太妃点头。 裴家恃宠而骄,拥兵自重,今日不将皇亲国戚放在眼里,明日就可暗度陈仓挥师北上。 北方战事,更是名声鹊起声名大噪,南郡周遭接以其马首是瞻,两营增兵十多万,豫南王这强龙也难压地头蛇。 拒婚,便是不信任朝廷,不信任天子。 这话题不免有些沉重,天子江杯中酒一饮而尽,朝着吕衷使眼色。 大公公连忙接话:“太妃娘娘赶紧来瞧瞧今年各方各地相赠的贡品。”一摆手,婢女捧着锦绸端着合碟鱼贯而入。 园中惊叹此起彼伏。 群臣们两眼放光,可不是—— 稀罕珍奇、精冶器具,有些是百年难见,有些是闻所未闻,文臣武将们高呼着,风调雨顺、国富民强,才有这与民同乐,天下大庆。 尤其是这锦绣笼丝的绸缎一掀。 滴露玲珑透彩光,脱胎玉质独一品,莹洁若润顺着如丝绒纹理折射着花灯与月色流溢。 美轮美奂,精妙至极。 雕琢的山形令颖太妃为之一怔:“这是……巫峚山。” 众人闻言纷纷侧目。 巫峚山是当年太祖皇帝打下的最西疆域,数年后遭内乱四分五裂被外族侵吞,历代天子无不想要收复旧山河。 “快,拿来我瞧瞧!” 小八连忙将玉山双手奉上,颖太妃目不转睛、爱不释手。 连吕衷都惊叹道:“巫峚复河山,其上雕琢六十四明珠,后宫佳丽璀璨夺目——江山美人,别出心裁,”老太监戏谑暧昧的挨靠上去,“陛下,这六十四佳丽,您最喜欢哪一位?” 皇帝挑眉似也起了心思,思来想去,伸手摸了摸最顶端的那颗东海明珠。 呲! 就在那瞬,晶莹剔透的山体御座下,突然攒射出一枚银针。 刺向颖太妃。 第132章 南郡是要造反不成!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银针飞速几乎在众人未及反应之时。 “小心!” 颖太妃身子一歪,有人已经伸手挡在了她跟前,呲的,银针穿过了八姑姑的掌心,擦着太妃的耳廓落下。 所有人都因这瞬间发生的事震惊。 “护驾!护驾!”第一个回过神的,是吕衷,大太监脸色发白双手高举过头顶不停挥舞。 武卫军顿冲进园中将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原本杯酒觥筹、不省人事的大臣们还没弄清楚状况就给吓的屁滚尿流,齐刷刷跪了一地不敢动弹。 这是怎么回事?! 八姑姑的掌心鲜血横流,所幸不是什么大伤,颖太妃震惊之余连忙搀过自家婢女的臂弯,若不是她反应敏捷,自己可能已经魂归黄泉。 天子惊怒“呯”的拍案而起:“这是谁家贡品?!”竟在其中暗藏银针,意图行刺。 吕衷跪地冷汗直冒:“是……是南郡。” 天子龙袍中的拳头一握,咬牙切齿:“大逆不道,裴盛和李崇孝是活腻了吗?” 座下群臣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是他们亲眼看着那枚银针射向太妃的,从何辩驳? 屏气凝声中,有人战战兢兢的向前跪叩了一步,脑袋“咚”的磕在地上:“回禀陛下,裴大人赤心报国,李太守忠肝义胆,这里面一定是、是有什么误会。” 他话是如此,免不了有些胆战心惊,正是海道御史俞堰大人,在这个关头还敢向天子澄情开恩的人,其心可鉴,其情可悯。 “什么误会,要等着银针刺进太妃的脖子,才不叫误会吗!”九五之尊面红耳赤。 天子之怒,排山倒海。 俞堰还想要说什么。 “俞大人,”边上的同僚拉了他一把,您也不看看眼色,太妃大宴却险遭暗杀,这是多大的事,您怎么不长脑子这个时候插一句,“您、您快住口吧!” 周遭皆是怯懦的嘈杂,生怕俞堰的话反而牵连了底下唯唯诺诺的官员。 “裴家二心早可见一斑,”满地跪的人群里有人凉薄嗤道,“当初飞星小将军仗着在北疆的卓绝功勋就不将兵部的调令放在眼里,还敢给戚大人下马威,他听的是谁?不就是南郡的意思,除了李崇孝和裴盛,谁还有那个胆。” 此话一出,兵部的大人们脸面的确不好看了,纷纷附和。 可不是。 再出几个这般人物,岂不是圈地成国,谁还听京城的皇命。 刺杀之下,众人倒戈。 俞堰忍不住拂袖:“诸位同僚,话不能昧着良心,裴盛并没有理由刺杀太妃娘娘呀。”尤其颖太妃还为裴家解决了一桩不情不愿的婚事,怎么说也有个恩情在。 不提也罢,结果一提这事,天子的脸色一变再变。 更加阴郁沉凝。 “的确,这些贡品本不是赠予太妃的,而是,”九五之尊顿声,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那一心想要为裴盛辩白的俞堰,“朕。” 这些贡品本是孝敬天子的。 在场众人皆倒抽口气,俞堰脸色刷白冷汗频出,扑通扑通直磕头,再也无法开口半个字眼。 银针若不是有意杀害太妃,那就是——想要弑君?! 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 “小八!”颖太妃的突然惊喝打破了这沉闷几欲窒息的气氛,原本站在一旁的八姑姑不知为何跌倒在她怀中,“快宣太医,银针有毒。” 小丫鬟们手忙脚乱的上前。 老婢女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的就跟半条命已经上了黄泉路,手掌受伤处开始冒着淤青之气蔓延,显然是中毒了。 这是,非要置人死地不成?! 整个玉京园的热闹喜宴变成了一场无人敢喘大气的惊宴。 群臣目送天子与颖太妃心急火燎的送走八姑姑,皆不敢起身。 昭纯宫。 太医们被宣召进殿,颖太妃命人守着门口,连天子都没放进去。 八姑姑是打小跟在太妃身边的婢女,说是主仆却情同姐妹,经历了十二州的兴衰起伏,太妃入宫也唯她一人相伴左右。 可以说,八姑姑是太妃唯一的亲人。 如今境况不容乐观,老女人的勃然大怒没有表现在脸上,但是天子心知肚明。 “陛下,龙体要紧,太妃娘娘请您先行回宫,待八姑姑脱离危险,自会相告。”吕衷躬身好言相劝。 天子踌躇半晌,看着昭纯殿的灯花流光溢彩,全然成了讽刺。 他脚步一转,却没有回到养心殿,而是直往玉京园去。 园中狼藉,不少酒水都是千钧一发时被撞翻在地的,小宫娥们忙着清理,天子看着颖太妃座旁被摔的四分五裂的玉器,珍珠滚了一地。 “你怎么看。” 他在问吕衷。 天子言简意赅似不喜不怒,但凡此时才最毛骨悚然。 “依法依律。”大太监不敢添油加醋也不敢妄自托词。 现场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南郡的贡品有意图弑君之嫌,是真是假,是对是错,都逃不出一审。 天子站在高树下,月光照不到他此刻的表情,连黄袍金纹都变得黯然无光:“俞堰说,兵部当初封赐本要进京的飞星小将军,叫什么?”他似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燕岐。” 天子眯眼沉吟片刻,眸底神色更是诡秘:“传朕旨意——” 他厉声一喝,吕衷忙跪接口谕。 京城的百姓依旧沉浸在太妃寿宴的喜庆之中,火树银花不夜天,他们没有察觉,城门洞开,独一匹千里骏马奔赴向南。 万里熏风拂草木。 此时的南郡马会正如火如荼。 裴兮宝一大清早就命人把拙藤园清理了个遍,燕岐还是头一回见着宝小姐这般“勤快”。 拾脉山上川流不息,看热闹的吃瓜百姓早就自行备上了小食小凳。 今年小珍珠不上阵,可偏偏,多了不少英姿。 喏,东家的嫡长女,西家的小幺女,一个个摩拳擦掌,不全是为了自个儿的峥嵘,而是给豫南王一家瞧的。 除了那不知好歹的裴小姐,南郡多的是配的上沈泽小郡王的女人。 裴兮宝不以为意,眼珠子转转却没有瞧见一个沈家人。 怎么回事? 第133章 南郡的天,塌了!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自封地以来,这是南郡最大的盛会,豫南王怎能不参与? 她正奇怪着,眼前高头大马的阴影落在了发顶。 “在瞧谁?”燕岐的话从来不冷不热还带着些许居高临下的轻嗤,似是在意着却又不愿表现。 小姑娘一双漂亮眼睛滴溜溜的都快把整个马场的人都看了个遍。 青年刻意将赤马一横,挡住了裴兮宝想要越过去的目光,瞧什么,他燕岐还不够吗。 裴兮宝没听出那话里的不悦,只是砸着嘴,双手托腮,笑吟吟趴在木栏上:“今年多了不少生面孔。” 这是自然,比如蔺臣渊已经上京赴任,盛茗被送去了阆城的舅父家,只有宋仪那个纨绔子弟还整日左拥右抱的到处拈花惹草。 “伤春悲秋,”燕岐不屑却伸出手,“可想夺回八骏魁首?”他突然道。 夏日的明光隐匿了他眼底三分深邃阴沉,吝啬言笑的薄唇轻轻抿紧,凤眸在眼角勾勒着长风万里。 这皮囊端得流风姿态。 裴兮宝心跳莫名漏了拍。 燕岐身下的赤马蹶蹄嘶鸣仿佛也在怂恿着宝小姐,赛速正要开场。 小姑娘只是一愣,眼角眉梢带着欢欣和惊喜,想也不想握住了他的手,莺莺花裙着金玉满堂,像是夏日翻飞的蝴蝶,轻盈落在燕岐怀中。 铜锣一响。 赤马在众人的惊呼欢腾声中,轻而易举跃过所有赛马。 长衣匹马、英姿勃发,松鹤绣纹更是让燕岐显得清雅孤高,不少人认出了他。 那不是白耳营的小将军吗? 什么小将军,人家早就辞了高位。 可惜。 不可惜,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其不得开心颜,哈! 燕岐北地战事声名大噪,只听闻这青年宁可留在营中做个小小将领,也不愿上京面圣求得平步青云,反倒还成了一段“佳话”。 佳话中的龙章凤姿,如今活生生展现在眼前。 尤其是那小珍珠坐于枣红骏马鞍前,笑靥如花就似被他揽怀中一朵盛开的海棠,谁也染指不得。 艳羡嫉妒,任谁都会眼红。 赛速无人能挡,魁首非裴家莫属,赤马似也感知到了临风的冲劲,更是撒开了蹄子冲刺,眼见就要跃过彩绸,突得—— 一匹如玉白马跃进众人视线,它几乎是横冲直撞的跨过围栏截在了赤马跟前。 所有人都大呼出声。 何等惊险! 燕岐一见忙想勒马驭停,裴兮宝只感觉到身体猛然倾倒,白马冲进赛道的瞬间,与赤马相撞着擦肩而过。 两匹成年健硕的骏马撞击的声势可不是两个人拳拳到肉的击打。 赤马驻足不急,偏过身扭头撞散了赛栏,燕岐眼明手快一踢马镫,抱着脸色惨白的裴兮宝跃下无法控制的骏马,这才没有被甩飞了出去。 而白马同样收不住脚,呯地,翻倒在地。 座驾上的人锦衣华服,身手敏捷才未受伤。 沙尘呛了所有人的眼鼻。 裴兮宝惊魂甫定,这才看清楚,不要命闯进来的,是沈泽。 “小郡王,”她蹙眉掩着鼻尖,浑身还不自主的打颤,自从裴家拒婚以后,她没有再见到过沈泽,“何意擅闯赛道,今日您怕是来晚了。” 幸好燕岐御马了得,换了旁人,不得人仰马翻,说不定脖子都摔断了! 她以为沈小郡王只是因为没有赶上比赛,一时怨愤罢。 燕岐却已看到,男人身后跟着的并不是沈家的马队,而是府衙的差役,他隐隐察觉不妙,下意识将裴兮宝护在身后。 沈泽掸了掸衣袍上的沙尘,不以为意,好像谁若是因此丧了命,不过技不如人。 他额上的钴蓝石耀着灼灼日辉,伸手一扬:“京中有旨!” 声音清清朗朗,四个字,足以叫周遭的南郡百姓都低眉顺手。 李太守和裴盛从席间赶来,瞧见沈泽手中拿的明黄卷轴,连忙跪地叩首。 男人居高临下扫视一圈:“南郡贡品有异,察为行刺太妃、图谋造反,现将都尉府众人关押候审,由豫南王全权负责,旨到即行。” 整个马场,鸦雀无声。 沈泽的声音在朗朗乾坤下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什么? 南郡献给京城的贡品出了问题,行刺太妃、图谋造反? 裴兮宝不敢置信,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眼神一瞬看向燕岐,又一瞬有看向自己的父亲,似在极力的想要求证些什么。 裴盛的错愕同样震惊在脸上。 或者说,八骏马会的人都面面相觑。 “来人,拿下!”沈泽一声令下。 身后衙差疾步上前,将裴家人团团围住。 “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裴兮宝惊呼还来不及开口,肩头已被小兵卒按压住。 燕岐眸色暗沉,指尖刚摸到腰际,手腕却叫裴盛一把掐住。 男人定定地看着他,微微摇头。 不可轻举妄动。 现在衙门是奉旨抓捕,他们的身上有一个极其恶毒重大的罪名,若是反抗,岂非坐实。 绝不能是现在。 “京里是糊涂了吗,说谋反就谋反,说抓人就抓人,凭何!”李崇孝挡在裴盛跟前,他是个武夫可看惯了明争暗斗政*治牺牲,一开腔就是怒火冲天。 大家伙正开开心心举办马会呢,突然就闯入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说要抓贼。 “罪魁祸首”竟还是都尉大人。 “李太守,您想要缘由就进京面圣,我等,只是奉旨行事,”沈泽傲慢扬手,“只是,您和裴家这般亲近,小心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是蒙在鼓中还是一丘之貉,未见分晓。 “狗屁!”李崇孝咒骂。 裴盛拉不住他,跺着脚的低吼:“你住口!” 李太守和他是兄弟情深忍不住打抱不平,再多说一句,连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李崇孝拳头一捏,恨不能砸烂在地。 整个南郡沸腾了。 裴家从来忠心耿耿,在南郡百姓的眼睛里,他们是官家、是商家,老太太雷厉风行也乐善好施,有李太守和裴盛在,南郡就有着谁也无法破坏的铜墙铁壁,可现在—— 天塌了。 第134章 裴大人好有骨气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家的奴才丫鬟们被封锁在裴宅,圣旨中没有提及李太守,但两人同气连枝,豫南王便派兵驻守在李府。 就地关押。 不许踏出半步。 女牢中有裴云锦的低声啜泣,有裴老太太的掩唇咳嗽,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包括裴兮宝。 南郡送往京城的贡品是一尊玉雕,怎可能对太妃不利?! 就像个九天惊雷,突然劈到了她们头上。 裴盛端坐于草榻屏气凝神,他听到骂骂咧咧,听到呼喊哭闹。 整整三日,除了水,什么也没有,就好像被遗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只等待着他们筋疲力竭无法反抗和挣扎,真正的问讯,才会开始。 啪、啪、啪。 清晰的掌声在幽暗深邃的牢狱中传来。 “裴大人好气度。”滔天大罪还能泰山崩于前而不惊,不哭不闹不辩驳。 来人锦衣华服,金绣花暗纹匿着丹红玛瑙,豫南王耸了耸肩似在酒足饭饱后活动筋骨。 他缓缓步到牢门,示意身后的狱卒将裴盛绑缚于刑架。 喀。 木案上有着温热香茗被搁置于前,沈谏穆入座,端的闲情逸致,他悠哉哉捻过手中白纸黑字:“京里下报,南郡贡品暗藏银针,玉京园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险要了太妃娘娘的命。” 裴盛闻言昂首,一身囚衣不修边幅,可男人眼眸轻抬便似有着凌人的傲气,不卑不吭。 “做的可真妙。”他冷道,众目睽睽,难辞其咎。 “你在夸谁?”豫南王挑眉,“裴盛,当年领兵八万驻军铜台,银鞍白马、意气风发,人人都说你是个笑面君子,可实际上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沈谏穆起身站在裴盛跟前,一双老眼盯着他,每一个字都要你清清楚楚的听明白。 “数年前开始在拾脉山围役,教唆南郡养马纵兵,如今大昭数营骏马都自南郡上缴,不可或缺,后又与李崇孝同奏将南方兵马合营置精,这不,满朝皆知你白耳枳首是虎狼之师。” 豫南王仿佛在历数裴盛的“刻意”,条条框框都能拿来怀疑他图谋不轨的证据。 拥兵自重。 裴盛闭眼索性不答不应。 豫南王嘴角一抽,伸出手一下就掐住了男人的脖子,压低声。 “京城里有的是千里眼顺风耳,你和李崇孝那点儿把戏还入不了贵人的眼,巡城联防抓了几个息川贩人的流寇,封了银庄,查了票号,牵连无数,可是你听听,谁敢认、谁敢管?!” 可曾波及蔓延到罪魁祸首的京城? 没有。 “以为你一个裴盛就能河清海晏了不成,别人道你高洁,可我沈谏穆知道你干过什么勾当,是个什么肮脏东西!” 裴盛的眼睛徒然睁开,目光直勾勾撞进豫南王眼底,好似冷嗤好似坦然,竟有那么一瞬,叫沈谏穆觉得,裴盛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 周围的人事,京城的变动。 一清二楚。 而他,根本不在乎。 豫南王下意识被逼退了步,一挥手。 身后的狱卒们将桑皮纸浸泡在水中,按压住裴盛的肩膀覆在他脸上,瞬间桑皮的厚重就会压的你呼吸混乱,湿度仿佛能抽干周遭所有的空气。 想要张开嘴汲取生机却根本动弹不得。 “裴大人,听说,这是你曾经最喜欢的刑罚,”开加官,将湿润的桑皮纸一层层覆盖,普通人根本挨不到五张就会窒息而亡,“何不自个儿尝尝。” 木勺的冷水浇筑在脸庞,裴盛指尖蜷曲,桑皮纸映出了他眼耳口鼻略显狰狞的轮廓,男人呜咽着声却只有水渍不断灌入喉咙和鼻腔。 “你很看重手底下那个叫燕岐的人,”沈谏穆阻止了狱卒,看着备受煎熬的裴盛,“他是马奴吗,不,当然不是。” 豫南王贴近裴盛的脸颊,扣了响指。 鸟雀的啼声在牢狱中格外清晰,那是拙藤园里出现过的小鸟,或者说,燕岐在时,异常活跃。 果不其然,他看到裴盛微微一僵。 “燕岐,是否和伏陵氏有关?!你千方百计的将他送入京城,是去见谁?!” 沈谏穆一股脑儿急切问道,一个人在生死关头意志最薄弱的时候是很容易说出实话的。 说出来,他就揭下桑皮纸,就让你苟延残喘。 裴盛的嘴里呜呜咽咽的发出闷响。 “快,快揭开!”豫南王大喜。 男人整张脸煞白煞白的好像刚被打捞出来的水鬼,他断断续续的呼吸如同卡在嗓子眼连吞咽的力气也没有。 “燕岐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何这般在意?!” 豫南王揪住他的衣领,快说! 裴盛虚弱的只有眼角余光的轻撇:“哈……哈哈……”男人突然得大笑起来,又沉闷又暗哑。 哈哈—— 瞧瞧,自己那狼狈心虚的模样,伏陵氏? 你害怕了吗? 裴盛根本无意回答豫南王的话。 沈谏穆恼羞成怒,一把抓过狱卒手里的鞭子,狠很朝着男人抽打而去。 鞭上带着倒刺浸了盐水,皮开肉绽下痛憷至骨,血渍飞溅在锦衣华服,比金丝银线更加灼灼绝艳。 裴盛大笑不止,片刻,便昏死了过去。 呸。 豫南王朝着地上啐了口。 硬骨头一个。 沈谏穆掏出锦帕擦了擦手,嫌弃着肮脏的血痕染花了金袍,牢壁火盆中发出呼哧呼哧的风声,忽明忽暗。 沈泽正候在外头。 小郡王一瞧见父亲气急败坏的模样就明白:“裴盛征战数年见多了黄沙白骨,缺胳膊少腿是家常便饭,可他家那个娇娇女就不一样了。” 裴兮宝是小珍珠,养着宠着,众星捧月。 “她?”沈谏穆从来没想过要从裴兮宝入手,乳臭未干的女娃,懂个屁。 “父亲别小瞧了她。”沈泽微微一笑,掉头转向女监。 裴兮宝三天没有合眼,娇俏的面容憔悴许多,她正竖耳听着,远远的有呼喊有呜咽,然后是笑声。 是从男监传来的,她更知道,那是父亲的笑,不屑又狂肆。 “你们把我爹怎么了!”她瞧见了沈泽,火光只映照出半个身影,好像鬼魅。 小郡王本生的温润,额上常年佩着钴蓝石分外显贵,可此刻,她直觉他阴险狡诈、面若蛇蝎。 第135章 他是你的因果,你的报应!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沈泽打开牢门,裴兮宝下意识往后退却。 小郡王瞧着她的防备和疑惑,气定神闲的:“裴兮宝,当初老老实实接了圣旨,哪会多生事端。” 本眉目多情却像极了吐着信子的毒蛇。 裴兮宝睚眦欲裂:“你沈泽也配?”她怒嗤道,不过乱臣贼子,“沈家想利用南郡的人脉钱财,借十三商行的马力将东南地区尽收掌中,三年之后五年之内就可掐住南方水道陆路,掌兵二十万挥师北上,哈,挥师北上的是你们,豫南王根本就是贼喊捉贼!” 她声嘶力竭。 沈泽眯眼,眸色暗冥如烛火跳动下的阴影,背后起了一层冷汗立马被灼化的浑身烫热。 如被言中昭昭恶事。 沈家为大昭尽心三代肱骨,可圣上却不见得信任,相反,在京城夺兵夺权还要切断人脉下放南郡。 不,这应是天赐良机。 谋反? 自立为王比比皆是。 沈泽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嘴角一拧没有想象中的气急败坏。 “可现在,头上冠着谋反罪的,是你们南郡裴家。”一朝棋错满盘皆输,小郡王慢悠悠如炫耀着从袖中摸出了一尊如玉山雕。 裴兮宝大惊失色。 滴露玲珑透彩光,脱胎玉质独一品,巫峚山形栩栩如生,东海明珠六十四予。 正是裴家送往京城的贡品!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在沈泽的手里,那京城的那座“巫峚山”又是什么? 小郡王看着裴兮宝不敢置信的模样,讪道:“裴老太太当真是疼爱你,特地将双生蓝采石一分为二,一半雕作贡品,还有一半,她藏着掖着想赠你为今年的生辰礼,只要请雕师重塑山形,便能以假乱真。” 他语音未落,扬手“呯”的,竟将那稀世珍品摔了个粉碎。 “假”的毁了,“真”的也不能留。 碎玉崩在裙摆,裴兮宝惊的脸色煞白,他们把贡品掉了包,才有刺杀太妃一事。 “你们又怎知裴家的驿站与山道?!” “沈家不知,不代表,无人知,”沈泽冷笑,“你还记得,我在南下的路上,救过一个女人。” 对,裴兮宝记得这件曾经为人称颂的事。 她听到脚步传来,绣花鞋与稻草的摩擦,撕拉撕拉,素色碧罗裙映入眼帘。 裴兮宝倒抽一口气。 林知意。 裴兮宝恍然大悟,眼睛一瞪,恨不得冲上前去抓花她的脸:“林知意!祖母从来没有亏待过你!” 她被沈泽扼住,臂弯掐的生疼动弹不得。 好像一只被拴住的想要发疯的小兔子。 林知意的脸上没有任何歉疚,她甚至昂首:“母亲是她的女儿,她见死不救,我是她的外孙女,她视若无睹。” 林家遭了大难,无人施以援手,父亲卷着铺盖将她们遗弃,母亲为了还债将她许给年过半百之人。 堂堂长源的才女,怎甘心? “是我林知意的错吗,不,是你!裴兮宝,要不是你在老太婆面前装腔作势,我们林家怎会落得这般下场?!” 尖声之下,格外狰狞。 裴兮宝双眼通红:“你若不甘不愿,冲我来便是!” “冲你来?哈!”林知意只觉她是个异想天开不知愁的小丫头,“你受了委屈,整个裴家都把你捧在手心,我倒要看看,现在的老太婆,拿什么捧你!” 她一拍手,有人被扛着丢进了牢内。 浓重的血腥味顿弥漫在鼻息。 裴兮宝惊叫起来,那是几乎昏死过去的裴老太太,身上沁着大片血渍,因为她的手指被砍去了数根。 他们——都疯了! 小姑娘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怎么也收不住,抱着老太太失声痛哭。 “要不是姓燕的护着,你早被埋在晁义的矿场。” 裴兮宝的呜咽吞进了嗓子,她突地从地上跳起来,窜上前去一把掐住了林知意的脖子:“疯子!我杀了你!杀了你!” 她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突然之间迸发出那么重的,几乎喘不过气的恨——恨不得拿起刀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 裴兮宝的力气不大,甚至可以说虚弱,但是这股劲道极猛,她扑倒了林知意滚作一团。 女牢中顿充斥着长源才女的尖声咒骂。 沈泽将裴兮宝从地上扯开时,林知意的脸上满是血痕,瑟瑟缩缩的竟没有胆子上前,小姑娘双目赤红,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扫向那罪魁祸首的沈泽。 小郡王“啪”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裴家的命脉还掌在我豫南王府手里,查封还是抄斩现在是沈家说了算。”他看着裴兮宝眼中迸出的愠怒和恨意,悻悻然道—— 按什么罪名就看裴家听不听话。 “北地战事中,白耳枳首击敌勇猛,白副统身为营中主将却对燕岐唯命是从,入军籍未至三月,竟能叫上下兵卒刮目相看。” 燕岐。 裴兮宝扭过头,她看着祖母满身是血昏迷不醒,吞下眼泪,不声不响。 她好像明白父亲为何要扬声大笑了,她也哭着笑着。 沈泽恼羞成怒只觉自己被嘲弄了:“不说,就看着你的祖母,被千刀万剐。” 他朝着躲在角落的林知意丢下一把匕首,用眼神示意着,挖骨割肉。 林知意倒抽口气,她可从没想过要亲手杀人! 沈泽瞧出了她的畏惧和退缩:“老太婆要是活着出了牢笼,知道你的所作所为,还能有什么下场。” 下场? 嫁给耄耋老翁抑或被贩西楼为女支,林知意,你没有好果子! 上了不归路,就不能回头。 沈泽将所有人都拖下了水。 林知意瞪大眼,她高高举起匕首,就像下了决心赌命一般对着裴老太太的胸口狠狠扎了下去! “不要——”裴兮宝惊声尖叫,好像匕首同样刺穿了血肉,四肢百骸都隐隐憷痛,可眼泪就像被定格在了眼角,怎么也掉不下来。 “燕岐是什么人!”沈泽掐着她的手腕,比豫南王更狠心。 那尖刀刺进老太婆胸膛时,他便知道,自己可以得到答案。 “他是你的因果,你的报应!他是取你沈家性命的人!” 小姑娘眼睛充血,像深渊恶鬼、魑魅魍魉,带着满腔的愤怒和恼恨,诅咒着—— 他是取你沈家性命的人! 第136章 你问我要什么,我要他的命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他是取你沈家性命的人。 沈泽甚没有预料裴兮宝的脱口而出,那样正大光明仿若笃定着也诅咒着,他微怔松手,小姑娘已挣脱钳制,冲上前一把将林知意推开。 “胡说八道!”小郡王的恼羞成怒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冷瑟。 燕岐——那个沉默寡言的青年,沉寂凉薄的黑眸似总有着冷肃的压迫,从那点尘不惊的形色里流淌出来。 一眼就能侵袭全身,那些曼傲的、睥睨的、轻蔑的、阴骘的,都悄悄藏在血脉里,藏在骨子里。 如同裴兮宝所说,没有一句是谎言。 帝师大人于数年后平定豫南叛乱,将王府一门斩在台前,他不动声色,连眼睛都没有眨。 “区区一个裴家马奴,抗旨不尊的罪人,也想断我沈家的天命?!荒唐!”沈泽仿若为掩饰自己心底徒然簇生的慌乱,抽出腰下金鞭挥打而去。 裴兮宝想也未想,连忙保住了裴老太太,绝对——绝对不会再让他们伤她半分! 鞭上有着盐水的咸腥,呼啸而来的风势刮过耳廓。 啪。 裴兮宝并没有感到身体的疼痛,她抬眼就看到牢狱火光晃动时窜入的人,像疾风像掠影,像是你根本无法捉摸的鬼魅。 松鹤绣花从他的袍角落出。 手中的软剑如同飞雪银链,竟似钢刀利刃般斩断了鞭子。 燕岐。 沈泽猝不及防,倒抽口气。 燕岐的眼角余光能看到裴家老太太浑身是血的模样,裴兮宝哭的梨花带雨,不安的双手按压在血流如注的伤口,不知所措。 若他没有赶来,豫南王府的人是不是要把裴家一个个屈打成招、赶尽杀绝? 燕岐脸色凝得晦暗莫测。 “祖母、祖母!”裴兮宝的呼喊叫人觉得骨子发颤。 本昏迷不醒的裴家老祖宗许是因为疼痛尽头的回光而令她神思有了一分清晰:“宝儿……”她唇角蠕动虚弱至极。 “宝儿在,祖母!宝儿在您身边!”裴兮宝连忙握住老祖宗形如枯槁的手安抚,“宝儿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老太婆的嗓子眼里呜呜咽咽的好像某种破碎的兽类嘶哑,从胸膛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感觉到掌中的粘腻,好多血,是谁的—— 是自己的。 她连神志也无法集中,却从这片肮脏痛楚里嗅到了海棠花香。 “好……”老太太突然咧开嘴笑了,可是血渍汩汩从唇角淌下,“那就好……” 裴兮宝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下来。 “不许哭……”老祖宗嗔怪又舍不得呵斥,她想伸手再摸一摸,摸一摸这辈子最喜欢的小姑娘的模样,可是筋疲力竭无能为力。 啪嗒。 她的手徒然垂落,再也没有了声息。 裴兮宝咬着牙,指尖掐的煞白才没有从嗓子里叫嚷哭喊出来,她将眼泪统统咽下,齿根憋得发酸发痛,好像心里也重重地被埋上了一抷黄土,不见日月。 她抬起头看着沈泽,那些像要从眼睛里喷涌出的血,化成了眼泪。 裴兮宝拔出了老太太胸膛上的匕首。 血淋淋,活生生。 血一点一滴落在她的素色裙摆,好像染成了一朵朵盛大的海棠。 燕岐看到了,小姑娘的双目失神却似染上惊悚的疯狂,如是大悲大痛下的梦魇,他掐住了她的手腕。 莫名连自己的心头都刺痛慌乱。 裴兮宝眼睫微垂,她轻轻道:“燕岐,你问我想要什么,”她缓缓抬起手,刀尖对准那面如冠玉的沈泽,“我要他的命。” 我要他的命。 偿还这满身血债。 仲夏的微风像穿堂而过的箭矢,千疮百孔,她的夏夜忽然远去,再也不会回来。 沈泽被裴兮宝那如同食人恶鬼的模样惊到了,捏着半尺金鞭的手微微颤抖,燕岐方才削下的力道已将他虎口震的发麻。 “你要做什么?!”他看到燕岐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中带着命中注定的了然与因果。 沈泽不由自主向后退却,他们这些与裴家相关的奴才们都应扣留裴府,燕岐这是私闯大牢,罪加一等—— 话音未落,银光潋滟已乍现在脸庞,割裂了他额际的束带,钴蓝石落地四分五裂,沈泽大惊失色。 “你们算什么东西,我可是豫南小郡王,父亲是奉旨审案,若敢伤我一分一毫——”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 回答的只有从脖颈子里缓缓流淌出的血迹。 燕岐根本无意听他的言辞,他不惧不畏,更不屑鄙夷。 沈泽摸到脖子的时候,他还没有咽气,所以眼瞳中倒映出握着匕首的裴兮宝,就那么冷冷的站着,看着—— 燕岐这一次,没有故意挡住她的目光,就好像知道,小姑娘要的是什么畅快淋漓的恨意和解脱。 沈泽几乎还没发出任何的呼喊,就一命呜呼。 瑟缩在角落里的林知意早就吓的两股战战:“杀人了……杀了人……”她嘴里念念叨叨的昏死过去,殊不知,自己的手上也同样沾满了无辜的鲜血。 “裴兮宝。”燕岐握住小姑娘的手,她指尖捏攥的很紧松不开那匕首,他耐心的一根一根把手指掰开。 纷杂的脚步声从狱道传来。 显然,混乱和血腥惊动了等候的豫南王。 沈谏穆带着狱卒冲进来时,只看到还未凉透的沈泽的尸体。 “吾儿!”他失声惊叫,两眼凸瞪,额头上青筋暴起,谁杀的,一目了然,他颤着手脚想要去碰一碰那尸体,却压根不敢靠近、不敢置信,“你们——你们南郡——好大的胆子!竟然在府衙大牢中逆杀吾儿!” 他的愤怒和悲痛全憋在胸膛,喘不过气:“拿下!拿下!统统拿下!” 狱卒们大约也是头一回见到这般胆大包天的境况,个个脸色发青,几乎在同时,狱外轰然响彻兵刃交加。 马蹄勒停,火光亮彻牢门。 “报王爷,白耳营白副统带兵闯衙!” 豫南王拳头一捏,脸色铁青:“一个裴盛,一个白於,南郡的反骨想劫狱救人不成,”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格杀勿论。” “王爷……这……” “格杀勿论!” 牢中男女,无论罪犯还是兵卒,无论是否手无缚鸡之力,全都,格杀勿论。 第137章 来的恰好,阴差阳错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格杀勿论。 兵刃寒光,火色焦灼。 裴盛显然也听到了从牢传来的嘈杂轰响,他还未细想就看到白於带着兵卒涌了进来。 “白副统?!”他惊喝。 白於瞧见裴盛褴褛的囚服满身的血渍,就地啐了口:“裴大人快随我们走!”他就知道姓沈的没安好心,关押审理,不就是想要严刑逼供,置南郡死地?! 锁链被男人举刀斩断,牢外早一片混乱,哭天喊地、水深火热,从眼角余光划过的冷锋皆不知是敌是友。 可南郡府衙与两营,难道——不是同气连枝吗。 “住手、住手!”裴盛见状脸色煞白,白耳枳首今日来救人却是要害死了李太守呀,“统统住手!” 他声音不重筋疲力竭,然一呼喊,竟叫营中兵卒都纷纷停手。 声势不大,声威可见。 豫南王正提着刀冲出,面红耳赤怒喝:“裴盛!你好大的胆子,燕岐杀我泽儿,白於胆敢劫狱,本王告诉你,李崇孝也跑不了!没他的首肯,白耳枳首怎会出兵,你们南郡,是到头了!” 他怒发冲冠,须眉倒竖。 裴盛一愣,沈泽死了? 显然女监中发生了大事,沈谏穆从他口中得不到答案竟转向女眷,他浑身僵硬,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的女儿。 “爹!”裴兮宝从那火光憧憧中跑出来,衣衫褴褛、狼狈不堪,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消失,她瞪向沈谏穆的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恨意,“是沈泽,他们陷害裴家还杀了祖母!” 裴盛猝不及防脑中晕眩,他最是敬重的母亲,被戕害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大人,沈家根本无意知道真相,您若还抱着那份‘忠君爱国’心,也不应在此时此刻做个无动于衷者!”千钧一发,既然来劫狱,就不能犹豫半分。 白於的怂恿显然打动了痛失母亲的裴盛。 闭口沉默,只会让整个南郡陷入水深火热。 裴盛拳头一捏,神色紧敛,白於就知道,他有了决定。 府衙大牢火光憧憧、人心惶惶,刀光血影如同晦暗苍穹下划过的星芒月辉,寒冷又凛冽。 这是四人大轿落在牢前所见到的骇然景象。 两列金甲卫兵手持叉戟长枪将整个府门围住,金轿上嵌玉翎明珠,夜色辉辉,不慌不忙地轻轻搁下。 咔。 挑动人心又能抚平神志,仿佛落地荡涤扫净了尘埃与喧嚣。 珠玉锦花,幕帘微掀。 华服锦缎沾在血腥肮脏的地上,老妇人俯身出轿,看着眼前还未熄的杀气腾腾,面上没有一丝畏惧和意外。 哐当哐当,兵刃纷纷不知所措的落下,齐刷刷跪了满地。 “太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战战兢兢、脸色惨白,谁也没有料到,千里之外的颖太妃竟会在这个夜晚,星夜兼程,来到,南郡。 目睹了所有荒唐不堪的闹剧。 颖太妃没有说话,莫说兵卒们早就下的两股战战,就连豫南王、裴盛、白於等人皆大气不敢喘。 “小娘娘千里迢迢许白龙鱼服,就为了看这场,劫狱之剧吗。”声如洪钟带着不悦和冷耻。 众人浑身僵的发冷,恨不得把身体都附贴在黄土地上。 四人大轿之后竟还遮掩着一座金龙金凤轿。 九龙黄袍已站在太妃娘娘身侧。 不是天子,还是谁。 大昭的万人之上者皆驾临南郡,在这节骨眼上,叫人诚惶诚恐、魂不守舍。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整个牢狱鸦雀无声,只剩散落在地的火把呼哧呼哧发出哀声。 “陛下!”豫南王手中的长刀落地,他老泪纵横已扑到了天子跟前,“您可是亲眼瞧见了,李崇孝命白於带着两营造反呢,他们这是想要劫狱、想要杀人、想要忤逆圣旨,他们——他们还杀了我的泽儿,您、您一定要替微臣做主啊!” 他脑袋磕在地上咚咚作响。 “胡说!”裴兮宝见不得豫南王恶人先告状,她连忙冲上前去也附身一跪,恭敬虔诚,“罪女裴兮宝也有内情相告,还请太妃娘娘与皇帝陛下容禀陈情,沈泽与林家女暗中勾结调换了南郡贡品才有刺杀太妃一事,小郡王为了封口还在牢中杀了祖母!” 小姑娘脑袋点地,眼眶赤红,没有眼泪,只有真相。 “虽恶名在身可裴家还未应验证属实,难道就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罪女此情难堪,这才,杀了沈泽,血债血偿!” 裴兮宝没有一丁点儿愧疚,面对小郡王,她恨不能千刀万剐! 就算在九五之尊面前,也绝不认错。 好个硬骨头硬脾气的裴家姑娘,一字一句咄咄逼人又合情合理。 颖太妃闻言眼神微微动荡,心头轻窒:“裴老太太,死了?”她这话不像是问裴兮宝,更如自言自语。 老太婆年轻时声名显赫,可算能载入大昭煌煌青史的女中豪杰,南方平乱有不可磨灭的功劳却落得这般下场。 来晚了。 她倒抽口气还没来得及唏嘘,身后的真龙天子眸色暗沉,低声喝道。 “豫南王,可有此事?!” 一为陷害,二为杀人,条条桩桩的反问指控都是大罪。 沈谏穆沉声镇定:“绝无,小儿替微臣整理此案发觉诸多疑点,这才夜审裴家女眷,却不料裴老太太冥顽不灵以死相逼。” “沈谏穆!”裴兮宝瞠目结舌,指尖几欲戳到他眉心,“林知意被沈泽收买,来龙去脉她一清二楚!” “兮宝,莫要放肆了。”裴盛轻喝,在圣驾面前,不得狂妄对峙。 “来人,去把林知意带来。”颖太妃雷厉风行知道从何处入手,却不料,金甲武卫兵须臾奏报。 “林知意已在牢中自刎。” 裴兮宝目光一颤看向沈谏穆,老东西,方才兵荒马乱莫不是对她下了手以免东窗事发。 豫南王昂首挺胸面不改色心不跳:“黄口小儿污蔑郡王,罪加一等,白副统领兵闯衙事实俱在,陛下与太妃来的正好。” 猝不及防,却,阴差阳错。 坐实南郡怀有异心。 第138章 一查就知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明嘲暗讽,针锋相对。 颖太妃沉声不怒自威,她一扬手,武卫搬上了龙椅金案,这般正大光明的摆在血腥牢狱前,圣驾在此,自有真龙定夺。 她屏退左右却故意,要做一个旁听。 夜风清露中,跪着的,唯涉案者。 “裴盛,你有何辩白?”天子眼眸微垂也是瞧见了都尉大人半身血痕,显然,遭过鞭挞。 牢中司空见惯。 “南郡可昭日月。”裴盛不卑不吭。 “你倒解释解释白於为何擅闯牢狱?”豫南王紧跟其上。 “陛下,若不是我等来的及时,裴小姐和裴都尉恐怕都遭了毒手!”白於也是个烈火急性,忍不住吼道。 “是非黑白由着你们颠倒,如今还反咬一口说我沈家有谋反心,荒唐可笑!”沈谏穆冷耻,话当然是在堵裴兮宝方才的黄口之言。 “沈王爷想借圣上赐婚的名义将南郡纳入掌中,钱财人脉无一不有便可充做军饷支援十二州,再将各路军阀善诱收买、如虎添翼,山高皇帝远的朝廷哪儿管得了,白耳枳首群龙无首,你大可再请命征调西南亲信统御掌管,何须五年,我瞧着,不出三年,就可坐拥半壁江山,有银有兵、有权有势,九龙御座不遑承让!” 小姑娘龇牙咧嘴言辞凿凿,心急火燎的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沈家的阴谋诡计她了若指掌。 所有人都倒抽口气,不光因为裴兮宝的话,更是因为这些话竟然是从一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口中迸出。 裴盛目瞪口呆,燕岐不由眯起了眼。 豫南王更是瞠目结舌不可思议,他的胡子都在发抖,指尖颤颤巍巍的抵着裴兮宝眉心:“你……你……”小丫头是怎么将他的心思琢磨的这般透彻—— “你简直——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恼羞成怒、脱口咒骂。 遮掩被拆穿的心虚惶惶。 “裴家小女养在深闺,又从何处得此消息?”九五之尊一下就抓到了重点,他震惊也骇然。 裴兮宝一愣,略有心慌的看向裴盛:“是、是爹爹……” “罪臣管教无方,”裴盛连忙解围,“闲来无事常与之聊说军政国事,小女口出狂言,还请圣上恕罪。” 裴兮宝在正大光明的指认豫南王与十二州将领勾结,意图数年后挥师北上。 根本无凭无据。 “回圣上、太妃娘娘,微臣与十二州同僚清清白白,难道你们信这口没遮拦的裴兮宝?”豫南王瞧见了九五之尊眼底里的质疑和迷惑。 颖太妃的指尖揉了揉额:“我不相信任何人,裴兮宝如是,你亦如是,”她眉眼一横,身后的丫鬟递上叠黄油信笺,太妃抓在手里翻看覆去,徒然洒落在豫南王面前,“不如沈谏穆你告诉我,这些从豫南王府发往十二州的信笺里,有没有一封,令你心虚。” 沈谏穆浑身僵硬,信笺如同雪花砸落在他头顶,它们没有被拆看过,收信人抑或是截件人。 然在颖太妃灼灼目光之下,豫南王的额头竟冒出黄豆大的汗珠。 他的手颤颤巍巍摸到了信笺,拿也不是丢也不是,自己的笔记一清二楚。 “微臣……微臣与几位州府大人是旧交故识,书信来往,并无不妥。” 太妃颔首:“并无不妥,那,这枚沉木钉呢。”老女人知道什么是借题发挥。 银针落在案几。 九五之尊错愕,这是玉京园刺杀的暗器,难怪他当时折返回去没有找到,原来是叫颖太妃偷偷藏了起来,莫非—— 她早知事有蹊跷。 的确,此番出京匆忙,他本欲等老王爷审查传至六部再做定夺,可太妃却道,陛下想知真相,就得亲自前往南郡。 这是目的。 信笺、银针,都是老女人早就备好的“证据”。 在裴家的推波助澜下,抽丝剥茧。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便落在了豫南王身上,沈谏穆僵道:“微臣不知。” “沉木钉取自杉水,原木有毒不致命却容易麻痹感知,产于大昭西部与中部小丘陵地的翠螺山,”青年声音清朗,在万人之上面前没有任何的卑微之觉,“银针于月色下折现荧绿,显然翠毒,嗅之微有枇杷香,唤作,‘红信’。” 燕岐缓道,觉之敏锐,竟是众人不知的内情。 裴盛一听打了个激灵:“罪臣只知沈家在翠螺圈地成名,‘红信’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淬炼,民间难以为继,早年收为禁宫内品,斛珠房便有,”那是太医院的禁阁,“一查就知。” 查翠螺山还是斛珠房,沈谏穆顿脸色煞白,仿佛掉进陷阱的是他自己。 “胡说,银针上怎会有‘红信’,裴盛,你这是在暗示,本王制了沉木钉,收买宫人盗取淬毒忤逆谋反不成!”他唾沫星子飞溅气急败坏,徒然势败如山倒—— 裴家上下这些蝇营狗苟想要将他置于死地! “本王根本没做过这勾当!”他拳头一捏,看到天子的脸色逐渐阴沉冰冷,“本王——”他突然顿住了,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从地上爬起身,扑向九五之尊的龙案,“根本是——” 他的话,没有脱口。 细银冷剑已经贯穿了喉咙。 袭击圣驾是大不敬,理应,当场诛杀。 动手的是皇家的暗线,绣衣卫。 护卫身手极快,在豫南王没有任何防备时,已经封了口,毕竟,天子面前,莽撞半步便是罪。 九五之尊大惊失色,喉咙喷溅的血渍洒在他的衣袖,不知是否惊骇于沈谏穆的言行:“小娘娘的信笺是从何处得来?” 颖太妃看着那魁梧的身躯倒下,血流一地:“我祭山时遇到了伍夫子。” 伍荀扬,上一任宰辅大人,辞官隐退后到处开班讲学培养人才,想不到太妃竟和那老头子还有联系。 “你大可不必瞒着朕。” “宫中耳目众多,难以作证。”豫南王若提前收到了风声,未必有机会抓个正着。 天子长叹心情沉重:“即便沈谏穆有图谋不轨心,朕却不能将之公诸天下,裴家对小郡王先斩后奏有违律法,白於不管是否救人心切,带兵闯衙罪无可恕。” 裴盛闻言连忙磕头:“是罪臣的错,郡王是罪臣斩杀的,白於是罪臣怂恿的。” 他将所有的过错揽在自身 第139章 燕岐莫非来自伏陵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郡王是罪臣斩杀的,白於是罪臣怂恿的。 “爹!” “裴都尉!” 数人异口同声。 裴盛是在为燕岐和白於顶罪,谁人看不出来?! “你可想清楚了。”圣上垂眸。 裴盛抿唇不语便是肯定。 “裴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流放前往八千里地巩芦,服役十年。”九五之尊的话掷地有声。 “罪臣,谢主隆恩。”裴盛脑袋一磕却眼睛发亮,感恩至极。 天子没有怪罪到裴家一门的头上,兮宝等人便不会再被牵扯进南郡重案。 “燕、岐。”九五之尊的目光流转至裴盛身后的青年。 那人一身疏漠,眼底里似藏着微寒星芒,即便是面对九龙天尊和万人之上的颖太妃,也没有半寸的卑躬屈膝,骨子里散发着不容人屈尊的曼傲。 他许多年都不曾在意气风发的皇亲国戚中见到这般神色。 不开口时沉寂如同夜色中不着生息的孤狼,一开口就将来龙去脉道说淋漓尽致。 “飞星小将军。”天子又加了一句,言下之意便是重予了燕岐这个军衔军职,然九五之尊瞧了他半晌并没有下一句话,起身时龙袍掠过金案。 他转身缓缓踏出牢狱。 今夜的南郡,水深火热、遍体鳞伤。 “裴大人,圣上只可允你在牢中守孝三日。”颖太妃拂袖,雍容华贵,代替九五之尊施恩。 “多谢太妃。”裴盛脑袋点地,他的母亲遭受迫害惨死,他是被降旨流放的罪臣,能为母亲守丧三日,已是隆恩。 颖太妃颔首,身边的金甲武卫列队而出。 “太妃娘娘。”身后俏声紧随其上,是裴兮宝,她追了两步又觉不妥,站在原地踌躇不前。 小姑娘一身狼狈,裙摆还有肮脏血渍,发髻凌乱却掩不了那堪比星辰的晶亮眸子。 “何事?” “太妃娘娘,八姑姑可还安好?”裴兮宝连忙福身,恭敬又忐忑,老女人不怒自威,浑身都有着压人的气魄。 祖母说过太妃年轻时见惯了沙场征战白骨累累,那是宫里的女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天地。 此时此刻最能感受,颖太妃宁淡不惊,面对遍地血色火光,毫无惧意。 老女人反倒是很意外这话从裴兮宝口中问出,不安又担忧。 “小八尚在宫中养病,生命无碍,有赖裴小姐关心,”她手里揉捻着佛珠,说话温温吞吞的时候还真是像极了庙堂里慈眉善目的菩萨,“也望你,节哀顺变。” 裴老太太对小姑娘的宠爱人尽皆知,如今一朝殒命,恐其哀伤难耐。 裴兮宝神色黯然。 整个裴府灯火通明充斥着悲恸,女眷们刚从牢狱中放出来就震惊得知自家的老祖宗含恨而终,声泪俱下、嚎啕大哭。 裴兮宝远远看着灵堂白幡,听着梵僧诵经,方大夫人早已哭的不能自己而昏厥过去,赵姨娘带着裴家的孩子跪倒灵前。 裴家一众奴仆抽抽噎噎、泣不成声。 可是,小珍珠没有哭。 她孤身回到拙藤园,取了烛火,推门进了燕岐的房间。 房中无人。 她在柜上层层叠叠排列的书册中寻找着什么。 《拾恨录》。 对,就是这本,当初燕岐翻了许久连父亲都忍不住侧目,裴兮宝小心翼翼的抽下就着微弱火光急切翻阅,是在哪儿——哪儿见过—— 她近身接见颖太妃时,恰好瞧见太妃手中揉捻的佛珠上雕琢着木花图,小巧精致,六叶三形,本来她未曾在意,可是就在方才,似有什么东西从脑中一闪而过。 裴兮宝发誓,她见过。 就在,燕岐那把不经意拿来为她削金罂的小银匕上,尾端花团锦簇,差不离二三。 而豫南王与沈泽对其能力的质疑皆来自于一个问题。 燕岐是谁,从何处来。 裴兮宝本以为他们针锋相对是冥冥之中宿世恩仇,可现在一想,上辈子的帝师大人究竟在诡秘传言中是个什么狠角色? 啪嗒。 她正翻阅的手顿住了,泛黄纸张有被揉捻磨损的墨迹,裴兮宝微微蹙眉,画中物、言中字无不是在传颂异族曾经的光辉与篇章—— 伏陵氏。 花色是从此族而来。 燕岐与他们又有什么干系,莫非,他来自伏陵? 可裴兮宝记得很清楚,这氏族在早年前就已销声匿迹。 燕岐他—— 踏、踏、踏,清晰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嘎吱,门被推开了。 裴兮宝“喝”的倒抽口气,慌乱松手,册子掉在案边,烛火落地湮灭,背后顿冒出被心虚抓包的冷汗。 “宝小姐?” 是燕岐,他应是刚从灵堂而来,还有着颂佛熏香的气息。 月色透过窗流淌在小姑娘的鞋履,她甚至还没有换过整洁的衣衫,发丝凌乱落在肩侧,眼底有怯怯的心慌意乱。 燕岐垂眸看到滚去一边的烛台,他缓步上前,被夜风吹的呼啦呼啦翻页的,恰是《拾恨录》,长指轻轻掂过册子,人却没让开,将小姑娘堵在了自己与桌案间。 “你在找什么?” 燕岐的声音低沉似有鲜闻的暗哑,猜忌带着仿若的试探,烫热的呼吸落在裴兮宝额前,惹得她不由自主想要退却。 小姑娘“咕咚”吞咽了口唾沫:“我、我在找你,”她清了清嗓子,“虽说白副统抗旨闯衙,可,是你替祖母报了仇。” 她以为白耳枳首等皆是听从了白於的调遣才突然劫狱救人。 裴家免去了与沈家的姻亲也免去了为林家拖累的可能,却不料,长源家变遭小郡王勾结,沈泽惊恐之下死在燕岐手中,又与上辈子的结局殊途同归。 或早或晚,或是或非。 裴兮宝忍不住丛生一缕无奈和力不从心。 她依然,没有保护好祖母。 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一世改变下的所作所为究竟会将裴家与自己推向何处。 燕岐顿住了口,小姑娘的眼底里有着些许的悔恨,却没有任何怨天尤人,她是履霜知冰,抑或,见时知几。 “你今夜在圣上面前所说的话,可当真?”她言辞凿凿豫南王数年后的“谋乱”,若说全是瞎掰猜测也未免叫人,胆寒心惊,“书上,不教这些。” 第140章 谁都不能再令她掉一颗眼泪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书上,不教这些。 他将她所有的搪塞借口都堵上。 裴兮宝的肩膀微微有些颓然的垮下,房中有着墨色有着暗香,月光正从眉目间流淌。 “我做过很可怕的梦,但是醒来后发现,眼睛见到的,有时候比梦里更可怕。”那些各怀鬼胎,那些人心叵测,为了钱财权利、平步青云,或者,只因千里之外从未见过面的达官显贵一句话。 人命不值钱。 裴兮宝的声音轻糯。 “想哭就哭。”燕岐似是听出了那话语里微弱的哽咽,杀死沈泽的那瞬,裴兮宝的眼睛里才突然涌出鲜活的光彩。 眸中的绝望疯狂,似宿世的仇恨皆在一瞬间迸发了出来,成就如今,孑然一身也浴火重生般的小珍珠。 燕岐为之心神一震,关切揽住裴兮宝娇软的细腰轻轻往怀中一带。 暗香盈袖。 他突然不吝想成为她可以安栖的依靠。 裴兮宝摇摇头,乖巧听话的将脑袋埋在他胸膛:“祖母不喜欢我哭。” 至亲至爱的离开,总会有时间地点,裴家的姑娘,不应该哭天喊地、怨天尤人。 小姑娘瓮声瓮气的却伸手同样抱住了燕岐的肩背,像是互相取暖,她不带一丝防备的满腔信任,叫燕岐丛生出难以名状的憷软。 他并不想看到裴兮宝强作的镇定和坚强,他还在她身边——只要他还在她身边,谁都不能再令她掉一颗眼泪。 “父亲很快要前往巩芦了。”圣旨违逆不得。 “怕吗?”裴家的主心骨一个离世一个远走,如被突然之间斩断脊梁,尤其此刻微闻前厅哭喊,竟觉萧瑟离索,不知如何振作。 裴兮宝抿唇:“不怕,裴家还有大伯父,有大堂哥,小堂姐,”她斩钉截铁,“裴家还有我。” 南郡小珍珠。 谁也别想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她们头顶! 她只是对父亲此行千里的安危愧疚和担忧,裴兮宝听说过那些被苛责流放的人一路上风餐露宿无人照料,甚至没走到目的地就已经埋骨荒野了。 “你不用担心,此番白耳营选卒,将由我亲自送往巩芦。” 裴兮宝一愣,从他怀里抬起头,燕岐护送裴盛,那岂非—— “你、你也要去十二州?” 小姑娘瞠目结舌,这才知晓,十二州因多年藩郡割据,天子权威未必比得上小都统一句话,九五之尊早就想要将其收归一统,这次恰好借裴家重案设一个理由,一个借口。 将功赎罪。 既然是裴家姑娘言辞凿凿说着十二州遭豫南王密谋将有动荡,那就由着裴家去一探虚实,如果所言有误,便是欺君——欺君,可是要杀头的。 圣上这些话,燕岐不打算告诉裴兮宝。 小姑娘的“欺君”,有理有据的很。 裴盛与燕岐等人,明则是流放监送,实则是探明真假。 “十二州是太妃娘娘的本家,可是她亲自受意?”如果她猜忌无错,颖太妃是否也对燕岐的身份有了试探。 十二州、伏陵氏……那些王权贵族又是如何与他,搅和到了一起? 燕岐觉得小姑娘不笨,不,伶俐的很,似乎南郡的家变令她更加的清晰,不埋天怨地,不沉湎悲伤。 他喜欢裴兮宝眼睛里的明光和倔强,可又突然,舍不得她崭露头角。 “怎么,对颖太妃有兴趣?”嘴里八九不离十的,充斥着敬佩和钦慕。 “没、没有,”裴兮宝被打断了思绪连忙摇头,“我只是觉得豫南王的死太令人意外和蹊跷,”电光火石,老王爷的脖颈子就没了,当时他的眼睛里还写满迷惑不解,“既然沉木钉是沈谏穆所藏意图陷害,为何偏要否认红信之毒不是他命人所淬?” 燕岐挑眉,他等着小姑娘自己解答。 “除非,这是实话,他在圣驾面前退无可退有了定夺,所以,他本是想要和盘托出却被杀人灭口。”裴兮宝想到此处,背后冷汗一掠。 聪明,青年有些赞赏。 “谁?” “天子。”裴兮宝脱口,绣衣卫是皇家内侍,能号令的只有天子。 燕岐的指尖落在她嘴角,小姑娘唇瓣柔软,素面朝天却似有着胭脂余香。 嘘。 这句话可真大逆不道。 “九五之尊犯不着劳师动众,深宫大内收买几个杀人者寻常不过,两朝之前有绣衣乱政之变,内卫因此遭受皇家清洗,先帝时期才重整绣衣。” 燕岐倒不觉得有什么惊奇之处。 只是裴兮宝脑袋一歪,小姑娘的“信口雌黄”没结束。 “还知道什么?” 燕岐眸光沉淀,将案上的《拾恨录》翻开,一页一页的就似在寻找裴兮宝方才所阅的篇章。 小姑娘一把抢下书册子抱在怀里:“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说。” 就和在做保证似的,后腰“咔”的撞在桌角,燕岐一挑眉,裴兮宝连忙从他的臂弯下钻出。 呵,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挺有意思。 裴兮宝怀中就那么抱着书本子守在灵堂一夜无眠。 白里日她忙着应对来吊唁的亲朋,南郡皆知裴家洗刷冤屈,只是老太太的离开叫所有人唏嘘不已。 方大夫人极力安抚十三商行的掌柜,毕竟老东家突然出了事,每个人都诚惶诚恐,大夫人没处理过账本整天手忙脚乱的,好在裴云锦是个玲珑剔透。 每每入夜,小姑娘就一个人坐在灵前说说笑笑,仿佛把一整日来的唠叨全都告诉祖母听,她会轻轻敲打着漆黑的棺木,祖母您看——他们都念着您,想着您,他们都在悄悄抹眼泪。 累了,她就倚着小案休憩打盹。 月婵劝了数回无果,便不再多言,燕岐看着裴兮宝困乏的模样有些不忍。 小氅轻轻覆于她肩,在夜深人静时,揽她入怀。 裴老太太葬在拾脉山,圈地为墓,简单异常,裴兮宝将她最喜欢的沉水海棠埋在了黄土上。 出殡的那日,牢狱中的裴盛朝着山脉方向跪叩了整整一个时辰。 裴家逐渐步上正轨,而男人也即将北行。 只是燕岐带着赤马从府衙将裴三老爷接出时,晴天日宴下,莹白如雪的翻羽正甩着马尾站在大街小巷前。 裴兮宝。 第141章 爹好偏心!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小珍珠银鞍白马,春风得意。 送行? 不像。 裴盛一眯眼就知道她想做什么,脸色一下就变了。 “我是来随爹爹一同北行的。” 她如是说。 似乎早已将行囊和琐事都安排妥当。 “胡闹!”裴盛当即拒绝。 裴兮宝不急躁也不生气,她拍了拍翻羽,指着站在裴盛身后的严牧道:“严家哥哥,劳烦你将我父亲请上马车。” 严牧“啊”了声,还没反应过裴兮宝要做什么就叫那娇娇柔柔一声“哥哥”给唤的三魂丢了七魄。 “裴大人、裴大人,您就赶紧上马车吧!”他不由分说招呼着兵卒把裴盛给驾上了马车。 虽说裴盛是“要犯”,但颖太妃派遣了白耳营护送便是要保他一路周全妥善。 “胡闹、胡闹,兮宝你这是做什么,大夫人同意了?赵姨娘答应了?你、你小堂姐大堂哥都由着你任性妄为不成,还有裴家……” 裴盛的话来不及说完,脑袋已被摁进了马车。 裴兮宝笑吟吟慢悠悠,甩着马鞭道:“大伯父两日之内就赶回南郡全权处理十三商的内务,茶园酒楼交给小堂姐,大夫人放心的很,我嘛,我是您的女儿,自然是要侍奉您的。” 她说的轻松。 阳光下的小姑娘轻轻喘了口气,她没有机会向祖母敬孝,不想再错过与父亲的点滴。 裴盛风餐露宿跋涉千里,裴兮宝又怎能在府中享受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巩芦在穹州西,那儿有铺子与南郡通商,一到穹州,我联系商队,随着下放南方的马车回家。”裴兮宝的话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小姑娘把马车帘子一盖,格外不讲道理,她一仰头就看到燕岐双手环胸倚着赤色烈马,微微眯眼只管盯着自己看。 裴兮宝清了清嗓子:“你也想劝我?” 燕大人向来喜欢“膈应”她。 “给个理由。”尤其得让燕岐心服口服的理由,他才会“大发慈悲”的带着裴家小珍珠一起上路。 裴兮宝脑袋一歪,耳下挂着的翠玉小葫芦摇摇晃晃映衬在雪白娇柔的颈项,美不胜收,她单手撑颊倚在白马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舍不得燕岐。” 她俏生生的鼓着脸蛋儿,还真有些委屈和不满在里面。 这分明是早就想好的托词,可小姑娘眉眼盈盈那么一娇嗔,燕岐只觉心头痒痒甜丝丝,就算是谎话,也叫人甘之如饴。 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青年哼着声,没回话,翻身就跨上了座驾,裴兮宝得了便宜,笑嘻嘻的亦步亦趋。 白耳营的兵卒对裴盛恭敬有加,从南郡向北,压根不带手铐脚镣,偶尔行过偏隅郡县官衙需要入城递交凭文,这才象征性的挂上镣铐。 可裴大人的威名谁人不识,诸多府衙对其也都是关怀备至。 虽跋山涉水也不显得那么烦闷疲累。 只是,严牧等人总是改不了称呼,一路上裴大人裴大人唤个不停,裴盛咂嘴:我可不是什么当官的。 “不,您在严牧的心里,永远是南郡的都尉大人!”年轻人一板一眼的很,家中父辈兄长对裴盛久仰,他自小耳濡目染。 夜色城关,驿站简陋。 燕岐将温茶送入房中:“裴大人。” 裴盛叹了口气蹙眉:“你也和严牧学。” “三老爷。”燕岐换了称呼,没有任何波动。 裴盛轻轻瞅了青年一眼,燕岐早在李崇孝的怂恿下成为了裴家的义子,可是没有一天,他承认过这个身份。 裴兮宝抢下茶水,似乎也看穿了父亲在想什么,忍不住调侃:“爹说什么呢,燕岐连兵部封赐的小将军都瞧不上,哪会瞧得上……”什么裴家的义子。 他可不稀罕! 小姑娘哼声。 “义父。”声音不响,燕岐清清冷冷地,脱口而出。 裴兮宝一愣,青年人的眸光刻意从她略有惊愕的脸庞划过,分明故意地。 裴盛刚喝进嘴里的茶水险些呛出来,老实说,连他都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还真能听这个谁也不给脸色看的小子叫一声“义父”,不亏。 “燕岐——”裴兮宝眼睛一瞪就要嘴碎。 这会儿想着叫义父了?!以前矫情个什么劲儿?! “兮宝,不得无礼。”裴盛还没乐够呢,脸色假作一沉。 裴兮宝就蔫了,只能用那双漂亮眼睛盯着老神在在不以为然的燕岐,嘴里嘀嘀咕咕的变了话:“哥哥。” 燕岐哥哥。 当然,他算得她义兄。 不得无礼,就得尊称一声哥哥。 “宝小姐说什么?”燕岐还掏了掏耳朵,没听清楚。 裴兮宝鼓着脸,不知为何面颊发烫,从前不觉得这称呼有什么,反倒现在,面红耳赤像是,欲盖弥彰。 “嗯?”燕岐挑眉。 “燕岐哥哥。”裴兮宝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妹妹乖巧,深得我心。”他还洋洋得意,突然觉得“纡尊降贵”当一当裴盛的义子,也极是有趣。 青年调侃满足,朝着裴大人一拱手,这才恭恭敬敬退出门去。 裴兮宝挤眉弄眼的朝那背影吐了吐舌头。 裴盛将茶杯盖盖上,满口清香:“你可不要欺了他。” 裴兮宝是个大小姐,说话做事偶尔没点小分寸,裴盛清楚她曾经的骄纵任性。 小珍珠眼角抽搐,指指点点。 “我……我……”她突然明白书上说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是什么意思了,她何曾欺负过燕岐,从来只有那混球欺负她的份,她“我”了半天,觉得词穷,“爹好偏心!” 小姑娘噘着嘴跺脚,人家叫一声“义父”,他开心的半天高,她裴兮宝可是心甘情愿陪着爹爹北行,怎的还跟不值钱似的。 “我那些掏心掏肺,全都喂了狗呢!”她不敢大声,懦懦的在角落里数落,可不是,她为燕岐操碎乐心,那小子从不体谅体谅。 裴盛笑嗔:“小丫头。” 裴兮宝蹦出门,“咯”,就看到燕岐倚在门边压根没走,手中正逗弄着一只长翎小夜鸟,显然将对话听个一清二楚。 第142章 军令如山吃包子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你在这儿作什么?”裴兮宝柳眉微蹙,“隔墙偷听非君子所为。”她跟抓到燕岐小辫子似的仰头。 “背后妄议他人是非,也非君子所为。” “我、我本就不是。”她强词夺理。 “巧了。”燕岐挑眉,她是女子,他是小人。 裴兮宝一鼓脸,月色盈盈在她轻纱衫衣绿罗裙上笼出蒙蒙星辉,烛光透过窗纱交相辉映。 盛夏夜中,凉风习习。 燕岐拂袖,长翎翠鸟扑棱着翅膀在屋檐饶了两圈窜进了树梢,裴兮宝眨巴着眼,在拙藤院园中,她也见过这鸟。 从前不曾在意,现在想来,父亲定也早就察觉燕岐身份的异常,在府衙大牢遭豫南王逼问却什么也没有说。 为什么。 裴兮宝的心里着实有个疑问。 “今早父亲收到了南郡从驿的信,信里说了什么?”她索性转了话头。 燕岐倚在木栏:“离郡两月自是体己话无数,方大夫人念着吃穿住行,尤其是宝小姐,可曾冻着饿着受了累。”他话语轻飘飘,还微微上扬了调子。 分明带着对裴兮宝的调侃。 千金小姐做了决定,整个裴家都在为她操*心。 裴兮宝哼声,双手托腮:“你们都觉得我养尊处优,只有祖母最相信我。”话一脱口顿心头泛起阵哀伤。 祖母宠她惯她,临危时刻却愿意将一切交由她做主——裴兮宝想,祖母是相信她可以照顾裴家,成为裴家真正的主心骨。 可是,老太太离她而去了。 燕岐微微一愣,小姑娘看着满天繁星,瞳孔里也倒映出银河弱水,养尊处优?他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裴小姐行事作为出人意料,却总是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小珍珠长大了,惊才绝艳于整个南郡。 “她会看着你,只要你抬头。”燕岐轻道。 裴兮宝心头泛暖,眼睛里蓄了二三晶莹剔透,她嘻嘻笑:“祖母说,人死了以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那她一定是最亮最亮的那颗。” 亘古永恒不湮灭。 燕岐下意识伸手揉在她发髻似是安抚,瞧见裴兮宝莫名望来,他忙扭过头道:“明早启程,你可不要赖床。” 对,大小姐赖床,屡禁不止。 裴兮宝就知道这家伙没好话,嘟囔着甩手,“啪”,燕岐腰际落下一块木牌,她眼明手快捡起来。 月色如水,照的清晰透亮。 花开花谢结子成,宽心且看月中桂;云开日出照天下,来时终于得明珠。 这不是癸安寺中,她特地替燕岐求的姻缘签,那家伙当时一脸嫌弃不信鬼神说的丢在了草丛,怎么—— 裴兮宝恍然大悟,捂着嘴角,跳开两丈远。 “哦!”她朝着他做了个鬼脸,好像发现了大秘密,“口是心非!” 嘴上说着不稀罕,又偷偷的自己捡回来,就是嘛,哪个男人不喜欢天作之合花好月圆。 她见青年微微沉下的眸子,还不怕死的凑上前去,撞了撞他胳膊:“是不是春心动?” “还来。” 裴兮宝嘻嘻哈哈的扭头就跑,不料脚下踩空了楼梯,手腕已叫人狠狠一拽,又急又燥。 她这惊呼还没出口,人已经跌回燕岐怀中。 “冒冒失失不学好。”他冷道,不觉话里藏着迁就。 裴兮宝皱着鼻尖,少女心思哪里参得透。 她在楼角摸了一块小石子,背过身蹲下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嘴巴不停嘀嘀咕咕。 “才不便宜你,回头又赖我,燕岐喜欢环肥燕瘦还是秀外慧中,改明儿回了南郡,我就帮你物色物色!”总不能让燕大人做个孤家寡人、天煞孤星吧。 她笑吟吟特地回头瞅他一眼,夜色中透出年轻人颀长的身影,目光明明很清冷,可落在自己身上好像会灼烫了身体,叫她心跳如擂。 “喏”,裴兮宝将木牌丢还,燕岐一摸,背后歪歪扭扭的刻着名。 燕岐。 他嫌弃至极,可又似是当真舍不得脱手丢弃。 裴兮宝美滋滋打着哈欠转脚回房,将来帝师大人好事成双,留着木块作证,她可是第一“功臣”,还不得大力的感谢感谢她。 青年默不作声,手中落出那把银花小匕首,就着月色以刀尖轻轻在木牌另一侧刻下娟秀的三个字。 裴兮宝。 他抿唇一笑,藏匿的极好,将木牌收纳袖中,心里想着宝小姐这一闹,明日不知是否日上三杆才起的了身。 可出人意料。 卯时过半,天色大亮,裴盛的房门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叩开了。 喀。 案上搁下一个小蒸笼。 裴兮宝双手叉腰笑吟吟地。 “这是……”裴盛一脸茫然,嗅到了蒸煮味,显然是早膳。 “我一大清早学做的。”小姑娘献宝的很。 吓? 裴盛觉得自己听错了,下意识转头看向一旁也是刚到的燕岐和严牧,三个人的表情如出一辙。 千金小姐,洗手作羹汤? 闻所未闻。 裴兮宝狠狠点头打开蒸笼,蒸笼中的馒头不仅发黄还有着斑斑点点的焦色,看起来,不那么可口诱人。 裴盛眼角抽了抽,吞咽唾沫:“你、你做的呀?” 他必须确认。 “当然!” 严牧“啊”了声:“今儿个一早天还没亮我就听得这小驿的灶头闹的很,说什么失了火,原来是——”裴小姐你在做早膳? 把人家的厨房都险些给烧了吧。 裴兮宝一脚踩在拆台严牧的鞋履上,青年人倒抽口气不敢吱声。 裴盛与燕岐的额头顿有些热汗。 “爹爹,您不尝尝吗?”小姑娘撒娇,眼睛亮晶晶满怀迫切希望。 连漂亮嘴角一泯都叫人心疼。 裴盛遭不住,他“这这这”了半天,将手里的包子递到燕岐面前,义正辞严道:“燕岐,你是兮宝的义兄,可不要拂了她的好意。” 燕岐眼角抽了抽,轻咳,转手包子已搁进了严牧手中:“严牧。”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严牧就知道自己大难临头,这玩意,它能吃吗?懵圈儿的青年想说些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怎么“吃包子”的重任到落到他脑袋上? “军令。”燕岐昂首挺胸,言简意赅。 吃包子,是军令,军令如山。 第143章 如果宝小姐成了小娇妻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军令如山。 严牧一头两个大:“可、可我……”他方才已经在驿楼下吃过早膳了,当然,话没出口,燕岐冷眼撇来,只能认栽。 他深觉大人们都在坑他。 这包子皮斑驳焦黑总给人半生不熟的错觉,他一咬牙,抓起两个就往嘴里塞,俗话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只要你咽的够快,酸甜苦辣都追不上—— 咕咚咕咚,严牧拼了老命,里头的肉馅有点儿粘腻还带着腥味,半生不熟? 他哪里敢多想,一停顿这舌*尖就觉出了不对劲,忍住上涌的难受,风卷残云。 英雄啊。 裴盛看的目瞪口呆。 严牧竟还能挤出笑仿佛吃的是人间美味。 “好吃吗?”裴兮宝本见着他们推三阻四的小脸一跨,转而又见严家小子狼吞虎咽似珍馐美食,她突然对自己的手艺充满了信心和希望。 严牧捂着嘴:“好、好——”好吃——除了这个答案,他还能有第二个选择吗,只是腹胃中徒然一阵翻江倒海。 咕噜咕噜地好像搅五脏六腑都翻腾冒泡,严牧捂嘴的手改成了捂着肚子,电光火石,夺门而出。 经过半日的上吐下泻,严牧终于走出驿站,双腿还直打哆嗦。 此情此景令一旁的裴盛和燕岐纷纷宽释口气,心道自己,幸免于难。 裴兮宝过意不去,提着小裙儿上来就是端茶送水、嘘寒问暖,得,马也别骑了,就让严家哥哥坐马车吧。 严牧这会缓过神,掀开帘子一角偷偷瞧着小姑娘活蹦乱跳的身影傻兮兮笑,他可是头一回得裴小姐这么热情关照呢。 美人儿的殷勤,谁不喜欢呀。 “笑什么。”燕岐的高头大马挡住了严牧的视线。 “就是觉得每天吃裴小姐做的饭菜也……”也挺值得,严牧脱口而出,突觉脖子上有些凉飕飕,一瞧燕岐那目光正阴森森盯着自己,连忙缩脖子改口,“也……也得保命要紧、保命要紧啊……” 谁吃得消。 不,不是消受不起美人恩,而是消受不起这燕小将军护妹的神色。 严牧连忙挠头干笑,他正体虚气弱,哪里承受的了冷眼杀。 燕岐哼声,算这小子识相,还敢肖想裴兮宝日日洗手作羹汤?他们都没发现吗,那小姑娘不知在厨房里捣鼓什么的时候把手指割伤了,偷偷擦着药包着小绢丝,还刻意戴了一枚玉簪花小戒来掩饰。 纤纤细指,精妙无双。 宝小姐是天之骄女、南郡珍珠,合该养在怀里宠着惯着,他只是想,倘若裴兮宝成了他的小娇妻,定舍不得她踏进厨房一步。 青年人不由自主朝着小姑娘望去,恰好,那盈盈目光也落了下来,咳,燕岐掩唇连忙扭过头。 车马启程。 临近十二州就连裴兮宝都觉出了某些古怪氛围,大街小巷乃至城外驿站官道,时不时的有黑甲马队横冲直撞。 “怎的像兵荒马乱。”草木皆兵,叫百姓瞧着不得心慌慌以为黎勒族大举进犯呢。 “都是十二州自个儿的兵马。”燕岐一夹马腹缓步上前,将周遭行兵看在眼里也拦开了裴兮宝的小翻羽与马队摩擦的可能。 裴兮宝蹙眉总觉这话不对劲:“还别说,路上城郭都在大动土木,我听爹爹说北方工事欲铸西长城抵挡外族,他们莫不是在巩固城防?” “外族。”燕岐将这两个字玩味轻道,不屑又蔑然。 裴兮宝并不是很懂这些军事要闻,她马鞭一挥,数人已来到巩芦。 十二州的西北角,说是草木场实则是寸草不生的蛮荒地,多的是流放关押的罪人,服兵役也好,作苦役也罢,总之,有来没回。 裴兮宝不免心头一寒。 此时正值盛夏,这儿却早有秋风萧瑟意。 迎出来的人穿着藻兰大褂,系着一根虎皮腰带,肥头大耳,看的出来,是草场的管事亭长。 男人不惑之年,嗓子暗哑,一看到身着囚服的裴盛,他眼睛凸瞪,喝道:“犯人的手铐脚镣呢!” 手脚空空,悠悠哉哉来服刑,头一回见。 严牧脸色一凝:“这可是……” “老子管他是谁!”这亭长姓朱,一家老小十口人都在巩芦县城里做事,他混迹多年摸爬滚打至这位子,“到了草木场就甭跟爷认身份!” 什么大罪小罪死罪活罪的,就一句话,犯人。 皆一视同仁。 严牧被堵的面红耳赤。 裴盛连忙安抚这小子:“无妨无妨……”他们一路上悉心照料送到巩芦,已感激不尽,剩下的路,得他自己一个人走。 朱亭长一挥手,木枷镣铐锁了里里外外三层,就光脚踝上拖累的小铜锤都似能吊尽所有的力气,每一步都筋疲力尽。 裴兮宝从马车上跳下来:“爹爹!” 她忍不住脱口,父亲走进草木场不知下一次见面要何年何月,一路上她有说有笑的假装毫不在意,可到了临别关头,惆怅凄凉满心满腹。 竟,说不出保重字眼。 裴盛的脚步停驻,他强忍着想要回头的冲动,再看一眼小女儿,怕是潸然泪下。 他的小姑娘懂得设身处地,懂得将心比心,他的小姑娘,真真正正的长大了。 有着连自己都阻拦不了的生机与蓬勃。 朱亭长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在依依不舍的人身上来回,哟呵,还头一回见到流放的犯人拖家带口来送行。 “快走快走,停什么!不长眼还是不长脚!”他怒道,拧着裴盛的肩膀推搡,抽出马鞭就朝着这初来乍到的犯人后背抽去给个下马威。 在这儿,命如草芥,稍不如意遭受打骂那是稀松平常。 啪。 鞭子已叫人抓在半空。 青年人眉眼森冷,目光寂寂,好像垂眸望来,浑身的血液都能凉透半截,朱亭长矮胖矮胖的,踮着脚似乎都快够不着而要被那年轻人给吊了起来。 臂弯阵阵发麻。 “你、你什么东西,好大的胆子!”他哆哆嗦嗦怪叫,反了这是! 往年来的犯人半道上死了一半,剩下的若想活命谁不跟自家通个气儿送来金银财宝通融孝敬一番。 第144章 十二州征伐在即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严牧早就按耐不住,恨不能一拳就抡肥头大耳的亭长脸上,他们还在这看着,就要对裴大人棍棒交加不成! 啪——耳光是严牧抽上去的。 “竟敢对白耳营小将军无礼,你是不要命了!”严牧怒喝,推开腰间的半寸宝剑,寒光闪闪。 当然,他是吓唬吓唬朱亭长的。 胖男人倒抽口气,脸颊被西北风吹得火辣辣,连忙松手“呯”的跌坐在地。 小将军? 白耳营可只有一位名声大噪的将军。 “小、小将军……”他眼珠子咕噜咕噜的直打转,连忙叫道,“是、是飞星小将军吗,奴才不知道这个罪人和您有关系,方才、方才失礼了,但这是规矩,奴才们不好改。”他吞咽着唾沫,“来这儿的哪个不是身怀重罪,您、您多担待。” 他点头哈腰收起那副凶神恶煞的嘴脸赔着笑。 严牧可不吃这套。 裴盛朝年轻人摇了摇头,莫要把事儿闹大了。 朱亭长这回可不敢当着面撵犯人,推推搡搡的轻声吆喝,裴都尉搅着锁链不多言直朝草木场里行去。 “他娘的……”直到过了拐角瞧不见众人,亭长才松了口气,拧了拧还作痛的鼻子,啐道耀什么武,扬什么威,“裴盛你是京里降旨的罪人,但这地头,是咱说了算。” 他终于又挺起了腰杆子。 离了你的亲信、你的家人,山高皇帝远。 打骂不得,难道还折磨不得了。 “来人,将都尉大人送历川峡,”历川贫瘠,寸草不生、日晒风吹,整日覆整日的劳作几乎能要人老命,“沈家可与咱们打了招呼,要好生的招呼招呼‘您’呢。” 他不笑肥腻的很,一笑,几分阴险小人的姿态。 看着裴盛被小喽啰们拖拽出门,想了想:“慢着,”朱亭长对着身边的小奴轻道,“你从后山绕驿站,给咱们大人去个消息。” 南郡的裴小姐,如今,正在穹州,千载难逢。 裴兮宝瞧着草场萧索,久久不愿离去。 燕岐催马上路。 小姑娘这才钻了回了马车,唉声叹气:“爹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如果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她双手托腮也只能自顾自的念叨,因为,谁也帮不上忙。 “咱们现在,是去穹州府衙吗?” “当然不,”严牧挠挠头,“咱们直去观水都府,赣勇道的军营。” 裴兮宝有些诧异。 远远地便能遥见观水营黑旗猎猎随风呼啸,她虽然没来过可也听闻观水威名不下于南郡白耳枳首,北击外族时骁勇善战锐不可挡。 迎出来的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将领,双目炯炯有神,身着铠甲披着晕紫大氅,朗声高喝:“小将军到来,有失远迎。” 自然是观水的营护大人祁立轩,北征时与燕岐成了惺惺相惜的盟友。 “祁大人,久违。” “多礼,严小子也来了,快请快请。”几人寒暄也利索。 裴兮宝一双眼不停歇,西北大营与南郡的就是不同,这儿荒区裂石、贫瘠辛烈却更有一番风骨。 黑甲兵卒目不转睛手持长戟如矗立营边的保护神,小姑娘心头感慨嘴上唏嘘,不由的慢了脚步,肩头叫人轻轻拢回。 “跟好了。”燕岐轻道,瞧什么稀奇这般心不在焉。 裴兮宝吐了吐舌头连忙悄悄拽着年轻人的衣袖,燕岐倒也没挣脱。 “这位是……”祁立轩发现了,怎么白耳营里还混进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他呲牙立马回过神来,“莫非是……” “害,这是裴家的小姐,都尉大人的女儿,陪着一同北行照顾。”严牧连忙解释。 祁营护上上下下打量,裴盛的小女儿——裴兮宝,南郡小珍珠,他听过大名,那可是豫南王为了沈泽向京里请旨的姑娘。 原来只道她应是俏丽可人,竟还生得千娇百媚。 绫罗花裙曳过黄沙曼地,就似是石缝里也能开出娇柔的小海棠,令营中沾染一分江南的鸟语花香。 赏心悦目者,秀色可餐。 难怪——祁立轩不免多瞧了向来沉默寡言的燕岐,北地战中杀人如麻的年轻人,眼睛里竟还会有不可多得的关宠。 “原来如此,裴小姐,失敬了。” “无碍,营护大人威名远扬,爹爹说您的父亲也曾统领观水数万雄兵,是一门英杰,”上辈子曾经的成就令她对这个名字有不少印象,“但家父还是眼拙,不出三年营护大人定能扶摇更上两层楼。” 她笑吟吟,像是小江湖术士,说的有模有样。 祁立轩哈哈大笑:“借裴小姐美言。”这大小姐不怕生,语如黄鹂流利清晰,不愧是见过世面的。 他这么一愣,突得,就似想到了一个人—— 当年十二州大都统家的小姐,也是这般风姿秀韵,令人生羡。 祁营护顿生亲切好感。 一行人谈笑风生进得大营,燕岐入座将一旁的小椅拉开,示意裴兮宝坐在自己身侧,小姑娘也安分,跳进椅子里不多言,只听得言辞间皆事关州际。 “十二州当年有江大都统,如今为何四分五裂?”裴兮宝迷惑。 “大都统之位本应世袭,可惜他没有兄弟,长女颖太妃无子无女,当年的小小姐年幼殒命,江家无后连个孙儿都没有。”祁大人感慨,兵荒马乱下自然割据纷争,朝廷当时无心管理,几年之后便是,无法管理。 “情势如何?”燕岐对这些不感兴趣。 “如今分据五位大人,年将军旗下三州兵强马壮、有勇有谋,但此人小心谨慎难打交道,不适合硬碰硬;苑城徐康柏大人就不同,他是个刺儿头,州际几年来的动荡没少了他的份,诡计多端、野心勃勃计较着吞并武佞与岚州。” 燕岐的指尖摩梭着茶盏,不言不语。 “最值揣摩的当属钱统领,当年大都统对钱楷有救命之恩,所以他是这几个人里最容易诏安的,以我看来,就算朝廷大举平乱,在胜负未明之前,他都不会轻举妄动,也算,少了一个劲敌。” 严牧咂巴嘴一口干光了茶水:“那咱们应当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姓钱的手中四州若能归降,那长了咱们的声势不说,有兵有银子,也好收复其他几州。” 这是一石二鸟啊。 第145章 他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一石二鸟。 “是个法子。”祁立轩点头。 “没必要。”燕岐凉道,言简意赅。 朝廷为此派遣过不少安抚大员,个个才高八斗出口成章,连他们也没有说动钱楷,凭什么几句话就要归顺观水营。 “剩下两州不成气候,连个羽翼也算不上,取不取都无妨啊。”严牧不解。 “不,就从这‘无妨’下手。”燕岐不知打的什么算盘,了然道。 营护大人示意手下赶紧将十二州地图提来。 裴兮宝听着众人心有灵犀,一愣,怎么说的好像横刀立马就要去干架? “你们……是、是要去打仗吗?”她软糯糯的拽了拽燕岐的衣袖开口,“不是说……探个虚实?” 严牧和祁立轩不约而同轻笑起来。 燕岐唇角微微勾起弧度,那弧度不像是笑,到似是某种志在必得的笃定:“天子的意思便是违抗者杀无赦,皇权面前,说一不二。” 探? 拖延了时间好叫那些各怀鬼胎的将军都统们联合起来抵御朝廷的平乱不成? 兵贵神速,既然到了地头,就没有往回走的道理。 生为大昭版图却“自立为王”,兵律拟定藩镇郡王皆不可自行养兵纵马,他们哪一州不是在招兵买马,无论是否与豫南王政*变有关,十二州的这些不肯低头者,早就是忤逆谋乱。 没必要晓以大义。 裴兮宝瞠目结舌,天子不过是寻个由头师出有名,此番便是要在十二州掀起风浪! “几年前朝中派了钦差走访各州,名为视察,实为诏安,结果柴大人在回京的途中遭遇悍匪袭击而亡,”祁营护摸了摸颌下寸寸小胡,眉头紧锁,“悍匪?我瞧啊,那是悍兵作祟。” 生怕柴大人回京抖落出十二州的祸事,杀人灭口呢。 这可是公然和朝廷作对了。 原是如此,裴兮宝眼神一撼:“那我可不可以留下来?”她小心翼翼的征询燕岐的意见。 “不行。”青年眯眼。 小姑娘又再打什么鬼主意。 “打仗可是要兵要粮要银子的,圣上没有明目张胆的分兵动粮,显然是不想让十二州起疑心,你们现在大动干戈,哪来的粮草和军饷?”她还说的头头是道。 严牧和祁立轩一愣愣,裴兮宝不像是个养在深闺什么都不懂的娇娇女,反倒像常年跟在裴盛身边耳濡目染的小巾帼。 有的放矢。 燕岐看了她一眼。 “不行。” “我可以和各州商行……”南郡商行遍布大昭,官道能行不能行的地方,她都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分明是强有力的后盾。 “不行。” 这是第三遍,燕岐的话里明显有着不悦和愠意。 若是与十二州的人马较劲起来,谁知道会演变成什么境况,裴兮宝留在穹州附近不安全,他同意带她护送裴盛已仁至义尽,小姑娘可休想得寸进尺。 裴兮宝嘟囔着窝进椅子里生闷气。 严牧还傻不愣登似没瞧见这两人之间的猫腻,笑吟吟只道裴小姐一心为家为国,小将军怎么总泼冷水。 祁营护在底下偷偷拧了一把他胳膊。 鹿皮绒卷轴展开,十二州山川支脉、江流湖海,跃然纸上。 燕岐目光一扫而过:“迁合临近陇右道,有三处江口,十二州虽各行其是但不少仍有赖于陇右和淞江口的渡头以及水路大道,运粮送兵皆不可或缺。” 祁立轩听明白了,瞳中精光一现:“你的意思是,咱们打蛇涅七寸,先将整个十二州的对外关卡掐断,让他们人心惶惶、自乱阵脚?” 他指尖一点便戳在关运大道。 严牧拍手称道:“无粮可运,无兵可调,好是好,可咱们只围困不夺城,久而久之不是法子。” “两州兵马与我们不相上下,硬碰硬讨不了好。”祁立轩接话,必须出其不意,一旦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后头可就成了一摊烂事。 朝廷的确给他们出了个难题。 或者说,是刻意的,在刁难飞星小将军。 无兵、无银、无粮草,如何拿下十二州的第一关。 “营护莫急。”燕岐却轻松自如。 “高招?” “天降神兵。” 祁立轩与严牧面面相觑,突的哈哈大笑起来。 的确,在北地战争时这小将军用兵如神、出其不意,如今十二州如临大敌早已有所防范,整个观水营也不过四万兵马—— 天降神兵。 有意思。 他们笑,却不是嘲弄与讽刺,反而抱拳击掌:“小将军有心,我等,誓死追随!” 众志成诚,哪怕没由来也深信不疑,或者是,燕岐的话,他们从来不置喙。 祁立轩此刻才觉原本凝重的氛围有了些许轻松,他扭头才发现,原本赌着气的裴兮宝倚着木椅,睡着了。 小姑娘鼓着脸颊,烛火下肤色莹润白净,眼睫还微微打颤,在一群大老爷们的营帐里,显得,格格不入,也,娇美可人。 他不忍心,招招手示意侍从们赶紧将裴小姐唤回寝帐休憩。 “别吵醒她。”燕岐蹙眉轻道,上前俯身将小姑娘抱了起来,转出帐外。 宝小姐睡的早,一日困乏就忍不住打盹。 严牧呲牙感慨:“小将军对妹妹可忒好。” “妹妹?”祁立轩挑眉将案上的鹿皮卷轴收拢。 “当然,”严牧大咧咧地,“裴大人是小将军的义父,裴小姐当然就是他的义妹。” 哥哥对妹妹好,天经地义。 祁立轩眼角直抽抽,恨不得敲打敲打这个榆木疙瘩,燕小将军那双眼睛里可曾有过如花美眷的影子,那是哥哥对妹妹的“关护”吗? 压根是舍不得旁人多看一眼,多碰一下。 “傻。”祁营护思来想去只能倒腾出这么个字眼。 呆头鹅。 夜色深深,燕岐将小姑娘送回了偏角的营帐,静谧也干净。 软烟罗混着少女独特的花香,脸庞柔柔靠在胸膛时竟觉能将那肌肤灼的烫热,偏又,像是化了满腔沸腾为春水,舍不得松开。 小姑娘在床榻上翻了个身,还偷偷砸吧着嘴,燕岐心道,那句话应由他来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倒是想把宝小姐日日夜夜栓在身边,寸步不离。 第146章 这场火才拉开序幕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此番跋涉裴兮宝身边没带一个丫鬟侍从,听说月婵偷偷求了两个晚上也没得到应允。 小姑娘发上系着松萝锦,坠着东海珠,雕刻井福富贵纹,哪哪都小巧精致,分明是个“微服”出游的小千金。 尤其是耳下挂着明月珰,碧玉如玺裹绣花银翡翠,晶莹润透,衬着微微泛红的耳垂,像极了春日绿叶梢下落出半截的红樱。 燕岐的指尖轻轻揉捻她耳下。 他喜欢这种亲昵的触碰,旁人无法觊觎和企及。 南郡上贡皇室的巫峚山上镶有六十四明珠,听说美不胜收赞不绝口,可他却觉得,裴兮宝才是南郡能与山河相携的那颗,小珍珠。 十二州动荡在即,他不能将她留在身边。 燕岐从怀中摸出藏起的癸安寺签牌,裴兮宝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花好月圆。 签牌的背面刻着她和他的名字。 是裴兮宝赠予他的,花好月圆。 青年莫名笑了一下,难得没有任何讥诮和冷蔑,自然而然发自肺腑的浅笑。 他将签牌搁进小姑娘腰身的香囊中,重新小心的系好丝带。 抬手间,烛火湮灭。 有一丝寂然的气息浮动在空气中,燕岐俯下身,轻吻落在裴兮宝额间。 他的小姑娘,会等到那一天的。 燕岐没有随即离开,反是在这偏营的晦暗中独坐了半夜,就像是陪着裴兮宝沉沉入眠。 出营时,天色混沌,可营外火把烈烈,没有一个人有睡意。 严牧早已点兵妥当,金盔银甲抱拳:“何时动身?” “此时此刻。” 燕岐眼神一凛,跨神上马,窄袖轻扬,众人才看到,他手中有一只长翎小雀。 严牧并不奇怪,但凡跟随小将军身边,没少见这鸟儿。 若说是个小宠反倒像是能通风报信的“鸿雁”,可偏偏羽翅脚踝没有任何信笺,也不知燕岐是如何与之沟通。 稀奇的很。 马蹄纷扬踏清露。 严牧这才知道,武佞与岚州不知是否暗中通了气,数日前加急征调了三百军马想要收编,这个时辰恰运送至丘壑山麓处。 “姓武的这么大胆子?”他紧跟上燕岐。 如今观水营出动五十铁骑夜半奔波,去往何处? 自然,是那三百兵马的驻扎地。 燕岐显然早已得到讯息。 严牧毫不质疑。 他只是担心,今夜武佞的兵马若被堵截,恐怕天不亮消息就会传开。 丘壑山麓中夜禽细鸣如小童被掐着脖颈子,叫人寒毛凛凛,马蹄的震动引得那山坳中三百军马纷纷竖起耳朵不安的踢踏蹄子。 驻扎小营哄闹起来。 怎么回事?! 领头者一身灰甲,他按压住宝剑已听到隆隆马蹄奔至跟前,操起火把探头探脑。 锦旗小镖斜插在马鞍与夜色不相上下,那是观水营,由祁立轩所掌,虽是驻军十二州附近却无权干涉州中纷争形势。 “观水营现在还学着多管闲事,不知道这是武大人征调的兵马吗?!”领头者不悦大喝。 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 严牧驾马上前,马鞭啪的一下隔着空气抽的响亮:“武大人掌管武佞,私下征调兵马竟不过问州营,敢问是从哪调的,又去往哪地?” 朝中明令没有兵部诏令,各州府衙和旱营不得招兵买马,这些大佬背地里暗度陈仓,一个个胆大包天! 双方兵马互相打量试探,这山林间只听得火把呼哧呼哧的灼烧,将气氛都凝的紧绷窒息,一触即发。 领头者脸色微微一僵,面对观水营倒还不敢太过造次。 “误会、误会,哪算什么征调,不过是从武大人老家遣来的护院罢了……”他眼珠子转转由头找的飞快。 “呸!”严牧啐了口,说谎不打草稿。 “护、院,”清冷的字眼从严牧身后的人口中落出,轻蔑如嘲弄,燕岐的赤马穿过烈烈火色,直逼得那领头者退步瑟缩,“好个‘兵强马壮’的护院,不知情者,怕还以为武大人要造反呢。” 他装腔作势嘲道。 看看这些百里挑一的军马,看看这些盔甲红袍的兵卒,不为家国征伐,反倒成了私家驯养的鹰犬。 灰甲领头者面红耳赤:“胡说!”如被说中心事。 “自然,武大人忧国忧民怎会造反,恰好,朝廷的征兵令刚下至观水营,需征十二州‘强兵壮马’,武安大人不会拒绝吧,来人,收缴兵马!”燕岐冷声一喝,身后的兵卒们纷纷冲上前来,将小营围困。 “你们这是硬抢不成?!”领头者面色三变,“就算朝中征调,也该去武佞府衙报备,轮不到观水营的人来搅和!”他防备的很,虎目凸瞪、厉声大喝,手中抓过令旗驻地一挥。 咯。 那令旗却应声而倒,断成两截。 燕岐手中的长剑已收入鞘,没看清他是如何动手的。 “放肆!”那人惊的下巴打颤,背后却烫热如炎夏,“我是武大人身边的传令官,驿信早已入站,你们现在劫他的兵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吗!” “武佞全境封*锁,丘壑周遭驿站皆已接管,你的大人除非有千里眼顺风耳。” “你说什么?”传令官整个人懵僵,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还未想个透彻,突地夜空中有什么东西抛来,“啪嗒”落在他怀中。 竟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他吓的倒抽口气却看的分明,正是武佞丘壑山麓下驿站的驿使! 抛出人头者高头大马横冲直撞劈入人群。 正是一身血色祁立轩。 他的长刀还在淌血,脸上污迹斑斑,叫人胆寒。 “武安境边的四个驿站,皆以封*锁,驿信追回,那些不知好歹助纣为虐的小崽子,甭留着命了!”祁立轩喘大喘口气,快意愤道。 压根不为自己手上的人命可惜。 当年朝廷里派遣的巡官走漏风声,可不就是这些早被十二州收买的小崽子干的好事。 传令官瞠目结舌。 这哪里是封*锁,分明是,杀人灭口。 严牧恍然大悟,难怪今夜出了大营就没再见到祁营护,原来早就给小将军派出去封*锁风讯了。 他的担忧完全毫无意义。 “你们——你们观水营才是要造反了!”传令官勃然大怒,眼见被旱营围困绝无苟活之机,他振臂一挥,倒不如—— 殊死一拼,突出重围! 山坳中顿火光冲天,风马嘶鸣。 燕岐眯起眼却觉这烈烈烫灼只叫人兴奋。 十二州的火,才刚拉开序幕而已。 第147章 我家大人想请裴小姐喝杯茶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咯噔、咯噔。 车轱辘在平坦大道上磕到小石子,颠簸扰人清梦,裴兮宝只觉脑袋沉沉,仿佛这一觉睡的是天昏地暗。 明光透过轻帘落在眼睫,懒洋洋的,不是做梦,她摸着脑们恍恍惚惚才觉,自己是在马车上。 马车? 小姑娘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她明明记得身在观水营中。 咕噜咕噜,身体感官接二连三的苏醒就闻得一股点心的沁香,马车的小案上早已备着各色糕点,竟还搁着一支糖葫芦。 裴兮宝看的一愣愣,想也不想抓起就往嘴里塞,她鼓囊着掀开马车小帘,惊得下巴险些掉了。 马队行速不快,前后正托运着数骡货物,她看到为首骏马鞍上绑缚的通关锦旗正猎猎飘扬,这是——商队?! “停车、停车!”裴兮宝急吼吼地。 马车旁的粗布蓝衫小侍从道:“恕难从命裴小姐,这是穹州南下的棉草商队,观水营吩咐了,将您一同送往南郡,这不,都启程两天了。” 裴兮宝瞠目结舌。 什么? 启程两天了? 她、她多睡了一整日! 显然,这些人很清楚她的身份,这批马队是与附近郡城官营打交道的常客。 小姑娘耳下的珠玉环敲打在莹白肌肤,日光暖融,她却腹诽着咒骂:王八蛋! 定是燕岐怕她闹着不愿回南郡,也不知给下了什么药,迷迷糊糊的睡了两日,如今裴兮宝刚离十二州界,休想回头。 那个混账东西就是这么暗度陈仓、瞒天过海的?! “观水营的大人们叮嘱着,小姐您可甭想歪点子。”护送的侍从多加了一句。 什么大人,不就是姓燕的,只有那混账对自己“防备”的很。 小姑娘将手里的四喜糖枣饼丢进口中,细嚼慢咽,盛暑中不觉有了萧索寒冷意。 “这儿是什么地界?” “鄄城,咱们正要入城补给,天黑前继续赶路。” 裴兮宝咬着酸甜酸甜的山楂,咯嘣脆,鄄城她知道,临近十二州最大的贸易集散地,四通八达。 她的大伯父裴槐可是在这里打下了一片广阔天地,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通商,老狐狸没放过任何赚银子的渠道。 所以,鄄城内有裴家的商号,并且不少。 商队在最显眼的云起楼小憩,裴兮宝轻而易举就找到了“裴”字旗标。 红漆大门,迎来送往。 号子里伙计们熙熙攘攘清点着货物,校对着款账,好不热闹。 裴兮宝提着小裙,轻步踏门上下打量一番,声响惊动了柜后正忙碌的老掌事。 他抬眼一瞧,怎么是个黄毛姑娘,有些不耐烦的打发:“哪来的小丫头,去去去,别在这儿碍眼。” 听说十二州马上要掀起风浪动荡,这不,观水营频频出兵发往武佞,眼瞅着就是要从那下手了,周郡百姓人心惶惶,商户储备的储备,放货的放货,谁知再过半个月的,又是什么水生火热的境况。 “你就是南郡商行在鄄城的老掌事?”裴兮宝昂首挺胸没有丝毫的认生,反而落落大方的往主位上一坐。 “哟呵,哪位?”老掌事尖声尖气,语带不屑,看的稀奇。 裴兮宝歪着脑袋一晃,指尖轻轻触在耳下,玉环叮当,一瞧便是大户千金才有的姿态,叫那掌事莫名有些心虚。 鄄城的千金小姐他认得七七八八,没见过这般豆蔻年华却从容自若者,仿佛这儿是她主事般。 “我的大伯父说,丘掌事行事有板有眼,为人耿直忠厚,与他更是肝胆相照。”小姑娘二话不说,先夸上一番。 丘老掌事被几句话赞的有些虚心,连忙收敛了态度:“你大伯父是……” “裴槐。” 掌事浑身一僵,就见那小姑娘手中掂量着一枚印信,得,他认出来了,那是大当家的信物。 裴怀与他相交二十余年,莫逆难寻。 丘掌事连忙点头哈腰就差跪倒在地。 裴家只有两个女娃,不是裴云锦,便是南郡珍珠,裴兮宝。 “小小姐!”他惊愕至极,“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怠慢了!只是这千里之遥,怎么来鄄城了。” 他没听说裴家小姐亲临此地,莫不是来刻意巡查? “眼见着兵荒马乱了,十二州枕戈待旦、草木皆兵,您、您着实不应在波及之地久留。”他心地到不坏,不怕视察,而是怕小小姐在这地头出了事,裴家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裴兮宝不慌不忙,她整理着裙摆上的小褶痕,晃荡小腿:“有劳费心,我是特地来请丘掌事您,帮一个忙。” “帮忙?” 裴兮宝点点头在老头子身边耳语二三,只见那掌事脸色一阵阵凝紧,眉头蹙起显然不能理解。 “这是何意?” “照办便是。”裴兮宝神秘兮兮。 夕阳渐落,小姑娘才哼哼着调子回到云起楼。 酒楼客栈里很是安静,踏踏踏,她踩着木楼的声音里有脚踝铃铛的泠响,好听极了,裴兮宝不知想到了什么,突地,顿住了脚步,就在自己的房门前。 这会儿应是晚膳时辰,却听不到周遭嘈杂,甚至连后院马儿的嘶鸣没有半分。 她顿有所警觉,正要伸出去推门的手刹那缩了回来,慢慢往后退却一步。 呯。 门打开了。 “裴小姐,既然千里之遥到了鄄城,何不亲临十二州界。” 里头的人隔着一盏虎豹屏风言笑晏晏,声音洪亮快人快语,夕阳自他身侧的窗户折射进角度,细微可见是个身穿半蟒金丝玄衣的中年男人。 他左右各有两名黑色劲装的护卫,一眼便是身手矫健者。 来头不小。 裴兮宝心中刹有惊慌,立马强定心神,中年人能知道自己的身份,想来是一路有人通风报信,许还观察跟随良久,知道她何时出了观水营,何时下榻云起楼。 时辰恰好。 “可是苑城徐康柏,徐大人?”她拧着小绣花,强作镇定。 裴兮宝将那夜观水营中听闻的对话来回在脑中盘旋——诡计多端、野心勃勃的刺儿头,当然,不止这些,裴盛往日偶尔谈论起十二州时说起过的徐大人,是个胆大妄为,从来不顾忌朝廷态度的强硬派。 只是,你从他这张言笑晏晏的亲和脸上似看不到一分虚伪。 第148章 天降神兵在此一举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苑城徐康柏,徐大人。 “好眼力。”男人低声笑道,缓缓从屏风后步出,不惑之年温声和蔼,就是这么只爱明目张胆与朝廷抗衡的笑面虎。 “听闻裴盛流放穹州,令人痛心疾首,想不到娇滴滴的大小姐会一路陪同北上,白耳营数人护送,其中便有兵部新封的燕小将军,”徐康柏慢条斯理,掸了掸半蟒长袍的尘灰,“谁料得那小子进了观水兵困武佞,十二州东部水陆皆被封锁,这些事,裴小姐不会不知吧。” 反问似陈述。 说实话,裴兮宝今日醒来人就已在鄄城,她的确不知情,但忍不住惊叹,燕岐在战事上向来雷厉风行,两日功夫,他竟将观水营都调入了武佞。 徐康柏挑眉,俯身看着裴兮宝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本官光是这么瞧也心有余悸,”谁知什么时候观水营就把他的地盘也给封锁了,长吁短叹里可没有一点真正的担忧和畏惧,“朝廷想要动十二州,飞星小将军就是第一步棋,听说,他深受裴家恩惠,本官倒想看看,是真是假。” 徐康柏昂首挺胸喝道:“请裴小姐上路。” 公然劫人,铁定了心思。 劲装侍卫听命步上前来便要钳住裴兮宝的臂弯。 “我自个儿会走!”小姑娘躲过触碰嗤道,小旋裙一转,顺着楼阁而下。 徐康柏眯起眼,有些讶异,道是裴盛的女儿胆识不小,看着无辜柔弱如风摆柳,只是那双漂亮眼睛里总不着痕迹的藏着精明,她的抗拒和不争全都像是刻意。 他眼神一瞥示意身边人跟紧了。 裴兮宝深吸口气,因为她嗅到了劲装侍卫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腰间长刀兴许还淌着血,她脸色顿有些僵硬—— 没必要多问,为何听不到人声,姓徐的怕是把护送她的马队屠了个干净! 好个恶徒。 裴兮宝惊怒交加强定心神,绕过厅堂雕花椅时,突地抬手,一声清凉的哨音穿过院落,只见云起楼前掠过飞讯白影,裴兮宝想也未想一把抓住那马儿缰绳。 驾! 她喝声清亮。 翻羽的速度很快,衬着小姑娘翻身上马的裙摆,就像是开出了一朵翩跹海棠。 就连身后的护卫也未反应过来,众人面色顿变,忽见一九节鹿皮银鞭如同辉光长蛇,扫中了翻羽的后腿,劲力十足,长鞭咯吱绷紧! 正是徐康柏。 这位四州统领擅长使鞭,如龙如蛇,一眼就看出了裴兮宝的小心思,想要御马脱逃。 翻羽的后腿遭鞭尾横扫拖拽,猝不及防,整个马身倾倒,呯,跌倒在长街,裴兮宝惊叫一声从白马上滚落下来。 脖子立刻被驾上利剑,动弹不得。 翻羽挣脱长鞭眼见自家小主人被刀光钳制,竟仰天长啸,蹶着蹄子横冲直撞过来。 它想要救裴兮宝。 啪的一下,徐康柏的九节鞭狠狠在它腹部抽打出血痕,皮开肉绽,翻羽又痛又急直在原地跺蹄子。 裴兮宝倒抽口气,眼眶乍红:“跑啊!”她咬牙大喝,翻羽再想救她怕小命不保,“跑!” 她恶狠狠瞪着小马驹。 翻羽低鸣两声不知是否当真听懂了小姑娘的话,掉转马头风驰电掣般消失在城门。 “好一匹忠心护主又烈性的座驾,裴小姐,希望你的性子不会像这马儿一般。” 难驯。 徐康柏看着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的小姑娘,她一声不吭冷冷盯着你的时候,真像能从瞳孔里攒射出寒箭,刺的你体无完肤。 “啧,别伤着她,咱们可是‘有求于人’呢。”徐康柏不在意的笑嘻嘻,指尖拨开剑刃。 瞧啊,如雪肌肤一触碰就磕出了血渍。 绝色又美艳。 难怪豫南小郡王都想要求娶美娇娘。 徐大人抬手一挥将裴兮宝押进了马车金轿。 十二州的情势分毫变幻,诚如徐康柏所言,武佞被困并不在武大人的意料中,军马没有按时到达马场的第二天,他才有所警觉。 如今,观水营出兵隔着川江困了他瞿鸯城足有三日,他反不慌不忙,缘由为何,简单—— 武佞州本是十二州东面大门,贯穿两江,水道纵横,而观水营是旱军,隔着一整条川江不过装着声势浩大想要吓唬他罢了。 武安这小老头子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过的倒舒坦。 朝廷,他虽忌惮却不畏惧。 听说来了个飞星小将军,那是什么人? 是个马奴,在北地抗击黎勒族而声名大噪,呸,年轻人心高气傲,觉得一己之力带着区区几万旱营兵马就想收伏十二州,哈—— 荒唐可笑。 时间他多的是,耗着,看谁耗的过谁。 而这一点自然也是严牧和祁立轩所担心的,围困不夺,吃亏的就是观水营,可燕岐已三天三夜按兵不动。 “小将军……”严牧忍不住多嘴。 “何事?”燕岐慢悠悠地,今日有风,东南吹向,瞧着云翳变化,不出半日便会风强起阴,时辰恰好。 “咱们、咱们究竟在等什么?” 燕岐没回答,微微一笑似对江枫渔火。 只听他身后有兵卒快步上禀:“报,淞江口渡头来了二十艘大趸船。” “什么?”严牧惊诧。 燕岐执着手中千里望朝渡头一瞧,果不其然,只是趸船上头飘着的旗号叫他有所怔愣。 裴。 那是裴家的货运趸船。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勒马奔赴渡头,祁立轩也一脸震惊,这个时候所有商用民用的船只都不敢再上川江,可这支船队竟逆风而行。 “怎么回事?”严牧抓着祁营护想问个清楚。 祁立轩指着那飞扬的旗帜:“鄄城裴家商号的趸船全都送来了渡口,丘掌事说是裴小姐吩咐的,”他看向燕岐不解道,“可咱们要这些趸船并没有用啊!” 趸船没有动力,需要靠拖船才能行于川江,多是各家商户用来批量运送大货的。 燕岐若有所思,竟不着痕迹的勾动了唇角,小东西何时与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宝小姐天资聪颖,不可多得。 “祁营护,天降神兵在此一举。” 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第149章 小兔崽子们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严牧左看看右瞧瞧:“您该不会是想……”他瞠目结舌地看向祁立轩。 营护大人倒抽口气:“不成不成!”他立马否决,两人似心有灵犀,“观水是旱营,他们——他们哪里能上江?!” 祁立轩连连摆手,面有凝色的指着遥遥瞿鸯城方向:“武佞州水陆相通,那老东西可是有水师的,江面上咱们不是对手,水战万万不可啊!” 他呲牙咧嘴,武大人手底下有一支小型水师,常年在川江流域训练,风浪涟漪他们如数家珍,想要渡江、想要水征,那不是——正中了武安的下怀?! 旱营上了船,还不都得屁滚尿流? 严牧也眉头紧皱:“是啊,更何况瞿鸯城的战船是白艚,咱们……咱们这趸船还需要靠拖船来拉动,这这这……这是商用民船,怎能作战?!”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如今哪哪都不靠谱啊,上了江面还不得跟过街的老鼠一样,被打的嗷嗷乱叫? 严牧和祁立轩叨叨个不停。 “就是放着驻军东南、擅长水战的海道御史,俞堰大人,也不敢啊!” 简直是异想天开。 燕岐却不动声色,由着两人将一肚子苦水倒了个干净,青年人将手中的千里望一扣,行旗半扬。 “鸣炮!”燕岐令下,一意孤行。 呯—— 运上趸船的小炮隔空轰鸣,震的江水两岸纷纷撼然。 观水营纳了三千精兵齐上趸船,莫不是,想要强行渡江闯瞿鸯城? 武安小老头在城楼听得数声炮响,前方奏报,说是观水营在淞江口渡头招了二十艘趸船,这时,正向江面而来。 什么? 老头胡子一翘,抓起千里望,面上惊讶难耐,更喜上眉梢。 “好大的胆子!”他啐道,本以为观水隔江相望,打算围困他们十天半个月的,结果,自己送上门来了,“区区旱营趸船竟想与我白艚抗衡,传令下去,水师出战,本督‘亲迎’!” 武安两眼精光四射。 毛头小子们沉不住气,拿毫无作战能力的商用船来磕碰水军,可笑至极。 陇右渡口白艚下江,声势浩大,乍一眼看去,密密麻麻如同水面上铺满的小木叶,涟漪四起,急速追赶着笨重的趸船。 江面上风势渐大,阴郁暗沉。 老天似也在帮武安的忙,从瞿鸯城顺风直劈西南水道,一阵炮火轰击,直将趸船袭损数艘。 拖船的速度并不快,尤其还是逆风行。 “可要击沉趸船?”武安身边的小将自然也看出了观水营的力不从心,一群旱鸭子罢了! “不,”武安笑道,“他们拿我的瞿鸯城杀鸡儆猴,咱们就慢慢消磨,把观水营剩余的趸船全都逼进浮冈坪,老子也要困他们三天三夜,尝尝这滋味。” 浮冈坪入口宽大,内里狭小并是个死水巷,从前用来囤货,后来淤泥堆积便不再通船。 封锁坪口,便是瓮中捉鳖。 近半趸船受了损伤全靠拖行。 祁立轩看的是满眼焦急,尤其这天色晚狂风起,分明老天也要和他们作对,他愤恼的直跺脚,夜色里遥遥似能看到远处武安水师的火把微芒。 他们在看好戏。 士可杀不可辱。 祁营护这辈子没受过窝囊气,愤愤的恨不得现在就抽刀上前跟那群兔崽子硬碰硬,大家战个痛快! 可他不解的更是,燕岐。 从淞江口上趸船开始,他便未再开口言谈,仿佛这不是一场奇袭的战事,而是,描摹好无力回天的剧本。 今夜突起的大风吹的人无法安然立于夜中,索幸趸船负重平衡性好。 燕岐手中的烛火一触风便熄。 月暗星稀。 “祁营护,若予你两千精兵,直*捣*黄*龙入瞿鸯,可能夺下城池,擒得武安满门。”年轻人昂首,音色泛凉如云翳后苍茫寒星。 “何须两千,老小子敢与我狭路相逢,别说一座瞿鸯城,便是十座也能杀个痛快!” 祁立轩捏紧了拳头,若不是川江和水师挡住了观水的去路,天下之大,无他不能横行之地! 可惜,十面埋伏、龙困泥潭。 燕岐闻言坦然一笑,叫祁立轩直觉月色茫茫都渗在青年人的瞳孔,清澈又狡诈。 天色悠悠转亮,昨夜的狂风在寅时消停。 白艚上的武安高枕无忧,他伸着懒腰看风平浪静的水巷口,这才一天一夜,听听,连声儿都没了。 “观水营只会口出狂言,实则胆小如鼠,这点本事还想动十二州,一个瞿鸯城就能让他们进退两难!” “可不是,武大人英明,知道他们按捺不住。” “竟想用趸船对白艚,”乘胜追击轻而易举就将其逼退,“那什么朝廷里的小将军竟是个无用废物,还把祁营护都拖下了水,一群旱鸭子,只会瞎扑腾。” 众人哈哈大笑。 须臾,派入坪中探寻情况的小兵卒慌慌张张跑上白艚。 “报,坪中趸船,皆是昨日被炮击损毁的,可……”兵卒脸色有异,吞吞吐吐,“可、可没见着观水营的人。” “无人?”武安一愣,什么意思,明明围困了两千多精兵,怎么会没有人? “白艚进港!”他连忙带头驭船前行。 浮冈坪中横陈被损的趸船约莫七八艘,其余船只兵卒竟当真不见踪影,凭白消失。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顿倒抽一口气,因为,那些遮挡的趸船后渠,竟被开凿出了一条水道! 武安恍然大悟,手中千里望狠狠一摔:“糟!” 他面色大变突喝道。 观水营故意用趸船来激他白艚下江,故意借逆风弱势退进浮冈坪,故意——让他便得意忘形堵在水巷口奉陪。 而这两千余精兵,连夜竟凿了一条水渠重投川江! 逃之夭夭。 不! 不是逃跑,而是—— 开凿通渠,直*捣*黄*龙! 武安大感不妙,额头冷汗频频渗出还没来得及下令,就耳闻远处传来炮击的轰鸣。 呯—— 那是—— “武大人、武大人,瞿鸯城遭袭!” 这些小兔崽子,绕过了水师借道川江夺想要取他的瞿鸯城! 第150章 你有什么条件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听炮响的确是瞿鸯城方向。 “武大人莫急,城中还有两万精兵在营,定保城池无恙。”副将们看着武安的脸色惊变纷纷安慰。 武安咬着牙摸出锦帕额头一覆,连手都在颤抖:“那两万精兵早被调遣在仲士以防观水从正面破江而来,但现在……”他没说下去,这凿渠分明连着宓河直通川江,绕的是他瞿鸯城的后方。 那里根本,没有精兵防守! 武安做梦也没想过,观水营会用这般龌龊的招数。 众将闻言神色皆诡异奇妙,瞿鸯城若是失守,他们降是不降?朝廷与十二州,到底风势局面如何,才能保的住他们所有人的老小性命? 各怀鬼胎一瞬之间,千变万化。 “传令,前营白艚随我回城救援,水师其他数营从川江正面堵截!”武安当机立断。 他并不全数退出浮冈坪,相反,亦要沿着这条观水开凿出的渠道从后方绕川江赶回瞿鸯城,,因为这是如今最近最快捷的水道。 真是可笑! 武安心急如焚,挥旗号令。 时不时的炮鸣远远如从天边翻滚而来,小老头子捏紧了袖中拳头,若他们赶到瞿鸯时已生灵涂炭,已城毁人亡,已—— 他呲牙不敢再思虑下去:“全速!全速前进!” 咯。 船底突然发出了一阵闷响,咕咚,重重得撞击令白艚船左右摇晃,所有人跌了个踉跄。 “怎么回事!”武安喝道。 船底咕噜咕噜发出奇怪的动静,老头子趴在船舷往下一瞧,只见水中不断向上翻着泥浆。 “回大人,似是、似是搁浅了。”慌张的水卒面色僵凝。 搁浅?! 武安大怒之下抬脚踹去:“放屁!” 这已出水渠进了宓河河道,水师曾来回行过无数次,宓河水路通畅,淤泥稀少,怎么可能—— 他突地张口结舌,脑海里闪过什么令人窒息的想法。 呯—— 一声重炮砸中了船桅,咯吱咯吱,木杆子摇晃断裂徒然倾倒,底下的水卒们惊慌失措四下逃窜。 武安所乘的白艚尾弦竟被轰出了一个大洞,硫磺气息弥漫不散。 有埋伏。 河道的两岸竟藏了七八门红夷大炮,如今管管炮口正对着这支小水师。 “退!所有人退船入江!”武安下意识大喊,可话音未落,整个人呆滞当场—— 他们已经搁浅了。 进退两难又被数门红夷大炮正对,只要岸上的人一声令下,他们就是船毁人亡。 浓烟滚滚下,武安能清晰看到,江岸迎风而立的青年长袍猎猎,松鹤澜纹。 他负手在后、气定神闲,仿佛只是在看一场—— 猴戏。 两军局势瞬间倒转。 “他娘的小兔崽子!小兔崽子!”武安破口大骂。 观水营的人根本没有奇袭瞿鸯城,不过声东击西迷惑他人。 他们将连夜开凿水渠的淤泥用大趸船运到了宓河,明知武安救城心急定会沿着他们的水渠而来,全速前进的白艚自然就陷入了淤泥。 如今,就是一个个动不了的活靶子。 武安气的七窍生烟,若是眼睛能攒射出刀枪剑戟,那江岸边好整以暇的年轻人,早就被万箭穿心了。 卑鄙无耻,奸诈小人! “武大人,滋味可好受啊——”岸上的祁立轩得意洋洋,这口气出的不赖还很舒坦。 他摆摆手,炮口对准了水中央,故意偏着角度一阵狂轰滥炸。 不偏不倚将那些大小船桅全都炸了个稀烂,衡力不足的小白艚左右翻覆,吓的水卒们抱头鼠窜、两股战战。 武安能如何? 水师后营的船只早被他遣回了瞿鸯城救援,哪顾得上他们,他知道自己叫戏弄了,还是被一群观水营里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 呸 他无能为力。 老实说,祁立轩把武大人五花大绑的从白艚上拽下来时还掩不住满脸的诧异。 原想着两三千精兵上江硬拼被打的落花流水完全是羊入虎口,谁知,转眼间,柳暗花明。 妙极。 今夜瞿鸯城灯火通明。 武安小老头满脸赤红,翻着白眼,如今站在正堂之下也只能嘴硬一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主座上的年轻人沉默寡言,他懒懒翻动案几军报,堂下观水营的小将们正七嘴八舌。 明明嘈杂,可武安却觉浑身寒凉。 燕岐。 他单手撑颌,漫不经心,似今日发生的一切与之无关,眉目萧萧阅过白纸黑字如不沾一丝血腥,不,只要他一声令下,哪怕屠城十万也在转瞬之间。 武安心头一跳,燕岐似是偏爱将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上。 这就是,朝廷里的飞星小将军,这就是,那个南郡裴家的小马奴? 马奴。 能有这般气度与韬略? 武安不信。 一万个不信。 “朝廷想如何处置?”他的目光跃过堂中众人,只对座上人言谈。 “现在想谈了?武大人,您和钱大人,徐大人他们不是拜把子的弟兄吗,十二州不是同气连枝吗?” 祁立轩忍不住奚落,刻意晃了晃手中宝剑。 武安老脸没地方搁,他又窘迫又愤恼,吼道:“燕岐,你倒是说句话!” 给个痛快。 “三百军马悉数奉还。” “就是……什么?!”没反应过来的祁立轩险些搭错话。 “此言当真?”武安不敢置信的盯着燕岐,直觉那小子在耍什么鬼把戏。 “朝廷不会削官免职也不会拿你问罪,”燕岐脑袋一歪,目光冷寂,“京城只道你听天命、顺天意,助观水营招兵买马、平判有功。” 青年人的话仿佛就是事实,无人可以置喙。 姜是老的辣,武安一听就明白。 燕小将军是想趁热打铁,收买他全家,不,是全城性命,将他从反角打成正角,只要观水营大赞其相助功勋,将来他武安就是功臣。 “你有什么条件?” 老头子现在是阶下囚,自然心动。 燕岐眉眼微微一掠,还未说话,外头一阵嘈杂脚步。 “小将军!”是严牧,急吼吼冲了进来,“方才城门来报,有匹浑身血的马驹横冲直撞,险些把刚驻起的营门给撞歪了,”严牧显然是急奔而来,气喘吁吁,“白马绿尾金玉鞍,我瞧着,像是裴小姐的翻羽。” 翻羽。 燕岐神色一凛,拍案而起。 第151章 徐康柏的项上人头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瞿鸯城门熙熙攘攘,被那匹不知从何处跑来的小马驹搅的天翻地覆。 马儿本通体莹白,如今血迹斑斑,尾上有一羽绿尾格格不入却恰似点睛,马非凡品,虽经了数日奔波疲累却依旧四肢矫健。 它根本不由人靠近,呼哧着鼻息前踢后踹。 燕岐赶至城楼时,翻羽正蹶着蹄子仰头嘶鸣,一瞧见来人如见到相知已久的主人般撒开脚奔至青年人身边。 它很惊慌也很焦灼。 它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咬住燕岐的衣袖拼命往外拽。 燕岐见它身上的伤口已经凝结成血块,伸手轻轻抚摸翻羽的脖颈子:“莫慌。”他低声。 严牧呲牙咧嘴看着渐渐平息下来的翻羽:“可是裴小姐出事了?” 他认得一路同行的马驹儿。 燕岐不动声色,指腹抚过马腹的血迹:“是鞭痕。”他蹙眉,冷静异常。 拨开人群的武安听见了燕岐的低语,他眼睛一亮,“只有苑城……” 苑城徐康柏,在十二州里一手长鞭使的是空前绝后。 九节鹿皮,能御能攻。 可是他的话没有说完,远处踢踢踏踏的绝尘行来一支小队。 马蹄猎猎,看来是骑兵。 约莫四五人。 领头者身着缂丝海蓝衫,金锡护腕,银锡护颈,手中马鞭一挥踏至城楼,瞧见这里熙熙攘攘围成堆,火把明光在夜间笼成了一条长龙。 他咧嘴嘿嘿一笑:“哟,好生热闹。” 那是徐康柏的亲信,名唤邓谦,州中的大小事务没少经他的手。 徐康柏手底下的人和他一个模子,跋扈张扬,口气大的冲了天。 “徐康柏捣什么鬼?!”武安喝道。 “哎呀,武大人,您这是投诚了?”邓谦冷笑,看啊,观水营和瞿鸯城其乐融融,显然武安大人不想着同仇敌忾反而最先倒戈了。 冷嘲热讽叫武安脸面难堪。 “放肆,本督面前,滚下马来!”武大人恼羞成怒,他堂堂一州之长,岂容个奴才在面前阴阳怪气的。 徐康柏成天里想着吞并武佞岚州,鹰犬们背地里干什么好事,他一清二楚。 武安摆手,营中兵卒纷纷上前拽住邓谦就往马下拖拽。 邓谦也不挣扎,跟个由人欺的小奴才般还笑的无赖至极,膝盖被人狠狠一踹,跪在了地上,可脑袋昂的高高的。 他不看武安,反而盯着城楼前一声不吭的年轻人。 燕岐。 邓谦虽然没有见过那所谓的飞星小将军,可众军之中,唯独这人沉寂冷冽、不动声色,就连武安也似用眼角余光观察他的喜乐。 他是谁,不言而喻。 “燕小将军,”邓谦乐了,他未曾想过朝廷竟会派这么个年轻人来征十二州,“徐大人命我来给您送一份大礼。” 他耸了耸肩膀,啐着声挣脱开钳制的兵卒,从怀里掏出一块小木牌丢进燕岐手中。 那是佛寺的签牌。 签面极美,花好月圆。 而背后刻着两个名字。 燕岐不需要看,他的指尖扣的紧紧几乎要捏碎了木牌。 裴兮宝就在徐康柏手中。 严牧和祁立轩对看了一眼,面上焦灼尽显,裴小姐本是与这场战事不相干的小姑娘,如今竟突然被卷入了十二州风云。 众人无不是对徐康柏这番卑鄙龌龊行经的唾骂。 “啧,南郡珍珠百闻不如一见,确是千娇百媚,难怪裴盛将她藏着掖着不愿示人,是个男人都得心动,更何况——”燕小将军你,英雄美人朝夕相处,面上一声小姐,心底里不知多有肖想—— 突地,那还喋喋不休的邓谦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只能发出窒息的咕哝。 燕岐手中的劲道很大,几乎在一瞬之间就掐的邓谦面色惨白要见阎王。 青年人却面无表情,冷眼旁观。 “放、放开……我、我可是……徐大人的……亲信!”邓谦的嗓子眼里咕噜咕噜有着唾沫的气泡,含糊不清,他手舞足蹈的想要挣扎却发现力气都似在刹那被抽走,动弹不得,“你们你们敢动我一根毫毛,徐大人……不会放过……” 燕岐歪了下脑袋。 聒噪生厌。 武安瞠目结舌,想要上前说什么却一步也动不了,邓谦是徐康柏的左膀右臂,即便是手下,的确也是十二州里都要给两分颜色的人物,徐都统命其掌管左营骑兵,也是他毫不畏惧如此嚣张的资本。 若是邓谦掉了半条命回去添油加醋,武佞恐怕也是被殃及的池鱼。 燕岐初来乍到年轻气盛,如何与徐康柏对峙! “小将军……小将军……”武安心有余悸,毕竟两国交战,不杀来使。 “徐康柏算什么东西,”燕岐冷嗤充耳不闻,眸中似闪着今夜落出云层最寒凉的那抹星辉,“威胁我,他也配?” “你、你敢!”邓谦两眼凸瞪,布满血丝。 “宝小姐若伤着半寸,姓徐的就等着替他满门老小收尸。”他压低声,几乎抵在邓谦的面门额头,好像有一种阴戾的气焰突得从浑身上下散发出来。 喝! 众人倒抽口气。 血腥味弥漫在鼻息。 剑光寒凛,从身旁乍又从眼角余光处落下,几乎没有给人任何的反应时间,燕岐动作快的出奇。 邓谦的人头已经滚在一边直打转。 锃,严牧佩在腰际的长剑已被燕岐反手收入鞘中。 鲜血洒了满身,烫热又寒凉,青年人眼瞳里倒映出的月色凄凄如水,像是从尸山骨海里走出来的活阎王。 杀一个人还是一百人,杀桎梏罪奴还是一国之君,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这句话,我燕岐,亲自替你送到。” 武安目瞪口呆,看着倒下的尸体不敢吱声,小将军下手没有一丝犹豫,他压根不怕那坐拥数十万大军的徐康柏。 要谁的命,都能得偿所愿。 “武大人,”燕岐一唤,武安连忙唯唯诺诺的赶到跟前,“封锁惠良、轮阳水路,将所有白艚遣去陇右渡口。” 武安不敢多问。 严牧看的也是半颗心透凉:“小将军,您想要……”做什么。 “徐康柏的,项上人头。” 燕岐言简意赅。 拿他的小姑娘来作饵威吓,就得拿命来偿。 第152章 你们都害怕了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苑城。 灯火灼灼。 徐都督的府院守卫森严。 哐啷——瓷碗碎裂的声音在堂中格外清晰。 主座上的中年男人身穿半蟒金丝玄衣,瞧起来和蔼可亲,摸了摸胡须将手中茶盏一饮而尽,慢悠悠道:“裴小姐,何必置气。” 茶不饮饭不食,漂亮脸蛋都折腾的憔悴不堪,何苦。 堂下的姑娘轻衫罗裙,她一抬手冷道:“徐大人,待客之道不敢恭维。” 她虽看起来虚弱,可话语卯足了劲道的铿锵有力,手腕脚踝无不是精铁细锁,从被鄄城劫至此地已有数日。 徐康柏不想她死,裴兮宝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和价值。 男人挑眉,单手撑着额头,他似气度极好,半点不恼。 “咱们皇帝陛下最擅长给自己留后路,遣着热血慷慨叫别人给他卖命,”男人一笑,脸上的褶子都散开了,“观水营动兵一事九五之尊并没有昭告天下,若十二州群起攻之,裴小姐觉得此罪在谁?” 他还老神在在。 “罪在燕小将军煽动观水,官逼*民反,”什么讨伐、什么收复,是功是过,都在天子一念之间,“皇帝陛下隔山观虎斗呢。” 那老东西越是懒散悠哉越是有心谋划。 徐康柏啧啧感慨,指尖在桌案敲打,嗒嗒嗒,像是心跳的节奏。 京里不是傻瓜。 裴兮宝屏气凝神,的确,观水营就是十二州的第一步棋,与燕岐说的不谋而合。 徐康柏瞥着小姑娘的神色,他不是什么晓以大义的说客,他更像是个喜欢拆穿旁人的狡诈者。 “你父亲是个硬骨头,年轻时一战成名,我可亲眼看着他身中三剑还能斩敌近百。” 了不起的很,徐康柏敬佩。 裴兮宝蹙眉狐疑道:“你与我爹是旧识?”她眸光一闪,“爹从来不多管十二州事,对于各州都统,他也未言相识。” 徐康柏好似意外,挑眉转而又成了理所当然的神色。 “有意思,本督告诉过他,休想动我姓徐的一分兵马,只要他不惹我,我自不犯他,快三十年的事没有必要再提。” 男人笃定的哼笑仿佛有着对裴盛咎由自取的冷蔑。 “别人都以为你父亲因杀害小郡王,怂恿白於劫狱而被流放服役,可本督知道,”中年男人站起身逼近裴兮宝的脸庞时就仿佛有着一股巨大的威压,叫小姑娘有些喘不过气,“人是燕小将军杀的,白於是听从了燕岐的命去劫狱的,就连李崇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千里眼顺风耳,不过如此。 裴兮宝微微倒抽口气。 徐康柏并非泛泛,他老奸巨猾、深谋远虑。 所有的顺理成章似乎都被燕岐打破了规矩,飞星小将军,到底是从何处,突然出现的。 徐康柏恍然一悟:“豫南王是不是也猜忌到了他头上?”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沈谏穆那只下山猛虎竟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那样一个文韬武略却心甘情愿留在裴家当个小马奴的年轻人,若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就是,整个南郡都在伪装、都在隐瞒。 “哈,”裴兮宝突然笑了,好似看穿了徐康柏心里的所思所想,细碎的铁链声也不觉得刺耳,“你和沈家人一样,你们都害怕了。” 小姑娘肩头一颤,冷笑里带着讪弄。 徐康柏原本迷惑的神色骤然清醒,他不喜欢被一个女娃娃戏弄,抬手狠狠一拽,裴兮宝的双臂几乎被吊坠在他跟前,铁链勒的手腕通红刺痛。 “怕?本督没怕过任何人,你的父亲也好,九五之尊也罢,何况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辈。”徐康柏震声大喝,气势万千。 “至少如今,有裴小姐你在手上,我安心至极。”原本想用裴兮宝来钳制裴盛与观水营,可他发现了那块小木签。 花好月圆。 看来燕小将军将秘密都藏在了心底。 裴兮宝后槽牙紧咬忍着没喊疼,细嫩的肌肤早就皮开肉绽,可她偏偏抬起头横眉直视,她不害怕,相反,更似带着某种笃定的信仰。 “徐大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和谁作对。” 在和谁作对。 燕岐,他不是无名小卒,他是她的,天降神兵。 徐康柏沉声呼吸微微凝滞像被个姑娘的目光盯的有些发虚。 好个胆大包天、口出狂言的小丫头! “报都督,观水营兵马至城前!”堂门口的通禀打断了徐康柏。 才几天,来的倒是快。 “多少人马?” “约莫百人。” 什么? 只有百人。 徐康柏蹙眉呆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今夜月明星稀、辉芒如水,照耀的一切生灵都清晰透彻,入秋的萧瑟在夜半格外明显。 冻的人瑟瑟发抖。 城门上下皆一片火光燎原之态。 “燕小将军,单枪匹马好胆识。”徐大都督伫立城楼坦笑道。 百人小兵卒怕是奔袭数夜才至此地,一个个筋疲力竭,对徐康柏来说,一百人和一个人根本没差别。 如今城楼上布满弓箭手,城前两道,无不是苑城兵马。 来了,就休想走回头路。 徐康柏不忘朝着身边的副将确认:“可查清楚了,观水营有什么动静?” “探子两日前来报,祁营护只将瞿鸯的白艚都调去了渡口,并没有派营兵前来。” 好小子。 徐康柏的确迷惑,姓燕的可不像是来送死。 有趣至极。 他拍拍手,掌声从城楼传下,带着层层回音。 苑城侧门洞开,竟是并排而出三匹高头大马,脖颈子上分别拴着长长的细链足有二十多尺。 站在阵前的严牧顿睚眦欲裂:“裴小姐!” 他惊呼。 长链之后拴着裴兮宝,双手与脖子血痕布满。 小姑娘脚步踉跄,跟不上高头大马的步伐,跌跌撞撞的几乎被拖拽前行。 “徐康柏,你好生卑鄙无耻!”对待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严牧双目赤红,厉声大喝。 徐康柏不以为意,他只听闻纵横捭阖、兵不厌诈。 呼哧,城门口早已备好的草垛被一支火箭点燃。 小火撺掇了丈高。 三匹骏马受了惊,纷纷踩踏着蹄子仰天长啸,裴兮宝被这股劲道猛然拽倒在地,一下就被焦躁的马匹拖出了两丈远。 皮开肉绽。 第153章 找死!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严牧倒抽口气:“他疯了!”徐康柏的眼睛里没有是非对错。 他戏弄也玩弄。 燕岐拦住了想要冲上前去的严牧。 徐康柏是在警告他们,裴兮宝的命拿捏在他手里,只要这三匹马受了惊,小姑娘就是身首分离的下场。 青年人不动声色的眼瞳晦暗如海,分明,狂风骤雨波澜涌动。 “燕小将军,明人不说暗话,既然来了,藏藏掖掖非你我本性。”徐康柏城头坦然高喝,他坐镇四州野心勃勃。 “瞿鸯水师、观水营符及裴盛在十二州的一席之地。”燕岐了然,声音在秋瑟夜中冰冷刺骨,眼睛没有看高高在上的徐康柏,而是一瞬不瞬的盯着裴兮宝。 小姑娘被拖拽的爬不起身,满头狼狈、血迹斑斑,她一定吓坏了,呛着轻吟不敢放声。 她在极力克制疼痛、克制畏惧,她不想不敢不愿在所有人面前,给南郡、给裴家、给他燕岐,丢了脸面。 裴盛的女儿,就应坦然处之。 “聪明人说话,轻松愉快,”徐康柏志得意满的大笑起来,“本督就知道武安那老家伙不堪一击,在小将军面前是一盘散沙。” 他的确觊觎武佞已久,若非忌惮水师早就吞并两州,燕岐倒是成了他的跳板。 而裴盛,圣上将他贬来是非之地不过因为那家伙即便无权在手,光靠一个名字一张嘴也能号令千军。 “小将军……”严牧急的在后头直跺脚,就这么让那混球如意不成?! 燕岐置之不理,挥臂抛物,身后已有人攒射一箭,带着呼啸,将那团黑乎乎投掷而出的东西直刺在了城楼之上。 啪嗒、啪嗒。 血渍随风滴落在徐康柏的盔甲上。 他举着火把定睛一瞧,大惊失色,竟是亲信邓谦血淋淋的脑袋! 喝! 徐康柏倒抽口气。 “你——你竟敢——”徐都督目眦尽裂、不敢置信,更叫他急怒攻心的是,燕岐佩于腰侧的玄星玛瑙小将印竟就塞在邓谦微微张开干涸的口中,分明是在说—— 胆敢动燕小将军的一分兵马,亦要用命来偿。 可笑! 荒唐! 徐康柏又惊又怒,丛生的悚然顿化成了满腔的恼羞成怒,他杀过的人可比那毛头小子见过还多,徐康柏不怕血流成河,不怕尸山骨海,但想要削他的兵、夺他的权—— 万无可能! 他冷抽口气,扬袖飞甩,身后九节长鞭“啪”的隔空打出响声,邓谦的人头立被削去一层面皮,咕噜咕噜滚到了徐康柏身边,男人提靴一脚踩下。 城楼众人皆毛骨悚然。 徐康柏弯腰抽出飞玄星符印,只有握在手中才觉千斤权力尽归一身。 “点火。” 他眼神骤然阴戾,低喝。 城楼弓箭手的火箭攒射而出,一下就将城前两道早已堆叠的草垛点燃,火势瞬间撺掇丈高。 门楼前的马匹惊厥,嘶鸣着蹶蹄就要飞奔而去。 “裴小姐!”严牧惊地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好个卑鄙无耻、背信弃义的徐康柏! 他厉喝间只觉肩头微微一沉,身边的掠影快如疾风闪电一般窜了出去,银光灼闪随着火色明灭的一瞬似也沾染了月霞的狡黠。 锃——削铁如泥,已斩断了绷着裴兮宝右手的细链。 小姑娘整个身体因奔马的倾侧而被甩飞了出去,手肘重重撞击到地面一阵刺痛,立马就被拖拽着爬不起身。 火势越大,马越是惊慌失措。 眼见着那两匹骏马调头驰向不同方向,不由人多想,燕岐反手,银光软剑如同一刃叶片,竟瞬时斩断了马后蹄。 血腥味顿然涌起,马儿嘶鸣着轰然倒地。 裴兮宝还不及惊呼,脖颈子里的细锁一下勒的她不能呼吸,突地腰身叫人紧紧扣下,几乎是半拖拽着的天旋地转,她已翻身上了唯一还在疾驰狂奔的骏马。 锁链的擦撞提醒着自己的狼狈和疼痛。 她知道是谁。 燕岐。 她能感觉到青年人的慌乱和紧张,方才稍慢一步,自己脑袋和四肢就要分家。 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 徐康柏自然也瞧见了,月色火光下,飞星小将军当机立断,而他——搭弓上箭,冰冷准心已对上了燕岐怀中那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十二州中百步穿杨,徐康柏是佼佼者。 呲—— 冷箭破空。 “小心!”严牧发觉从城楼上绽出的幽光,便知为时已晚。 燕岐喝声骤起,他突然提靴夹紧了马腹,卯足劲道抬臂勒马驻停,周遭响起一阵抽气低呼。 裴兮宝只觉身体一歪,抬眼的时候,繁星带着血渍落进她的眼瞳。 她心跳一瞬停滞。 燕岐的胸口刺穿着一支冷箭,就这样堂而皇之、明目张胆,不是的,那支箭原本是冲她来的。 燕岐故意勒马侧身替她挡去了伤痛。 裴兮宝脑中顿一片空白,谈不上惊慌失措,论不了六神无主,她根本挪不出半寸的心神来平复接踵而来的一切。 “燕岐……”她不知道声音是怎么落出口,她觉得冷,浑身都在发抖,连呼吸都冰冷窒息。 燕岐的眼神深邃晦暗:“别看。”他说,只是将她摁回了自己怀中。 这些阴谋血腥都不应沾染这娇宠小姑娘的眼。 徐康柏收箭啐了口,好个英雄少年,哪里是保着小家主,分明是护着心上娇,那就,让他们所有人都有来无回。 “众军放箭!一个不留!” 徐都督一声令下,城楼上千百弓箭手已对准了底下的观水营人马,燕岐已带着裴兮宝闯进了人群之中。 “卑鄙无耻!”严牧的唾骂压根传不到城楼,因为—— 黑压压的箭矢如潮水扑面而来。 严牧一跺脚,观水营就似早有防范般,百人顿紧靠一团纷纷举起铁盾将东南西北都严防死守的连只飞鸟也跃不进。 箭矢在盾牌上发出铿锵的撞击折戟声,四面八方涌来。 叫人心跳如雷。 燕岐神色一敛,严牧心有灵犀,突地,盾阵中破开一条缝隙,约莫七八人被五花大绑的推搡了出来—— 那瞬,万箭穿心。 血腥味弥漫的遍地都是。 第154章 发过什么誓,说过什么话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观水营百人藏于盾阵之后毫发无伤,然那被五花大绑推至阵前的人,早已像刺猬一样,死不瞑目。 徐康柏摸出千里望定睛一瞧,顿瞠目结舌、气血翻涌。 “燕岐——你不得好死!”他睚眦欲裂怒喝。 歪七倒八在血泊中的,竟是徐康柏日前遣出苑城的兄弟侄子,无不是他的手足、他的羽翼。 燕岐夜中,阵前迎风,无动于衷。 连半个眼神也没有给地上那些所谓“无辜”的尸体。 无辜。 这个世上没有真正无辜的人。 严牧也不免倒抽口气,血腥味叫人泛恶。 在来时的路上观水营骑兵绕路擒了徐康柏想要遣送出城的党羽数人,姓徐的不给他们后路,那就休要怪他们无情。 这些人,是死在徐康柏手上的。 万箭穿心。 “找死。”燕岐眉目清冷,他的长袍上血迹斑斑,可偏偏毫无狼狈邋遢之觉,相反,他像是站在阵火营前,血流成河中的杀人者。 谁生谁死,皆在其手。 年轻人在嘲弄,大义灭亲的感觉,可好。 “老子非把你们观水营赶尽杀绝!”徐康柏双目赤红、怒火中烧。 黑压压的大军涌出轰然洞开的城门,火光骤然烧红了半边天。 严牧见状忙令观水百人纵马调头,扬蹄飞奔。 月明星稀,两军无法正面抗衡。 林中山道崎岖,夜禽惊窜,身后的利箭飞驰,有着追击和抵御的吆喝惊呼。 徐康柏被这股巨大的仇恨伤痛烧昏了头,以数万大军追赶百人小队,徐都督大约一辈子没做过这等大动干戈的事,但——今夜,他一心赶尽杀绝。 “将观水营赶入临江峡道!” 落木萧萧。 夜凉如水。 山林中嘈杂沸腾。 兵刃交加,冷箭从裴兮宝耳边窜过割断了细碎的发梢,她嗅到血腥,听到惨叫,她看的到马后的烽火燎原。 此生从未想过,自己会陷入这般绝境。 刀枪剑戟、血流成河就在眼前。 裴兮宝每一寸呼吸都觉得干涸艰涩,青山暗月高耸如围困的城墙,寒江萦川,雨水过后涨漫低岸,她几乎能嗅到水腥味。 突地,前头高坡窜出一条火光长龙,约莫数千人,看起来相候已久,高高的旌旗随风而动,月色下隐约可见是个“钱”字。 钱楷。 钱大人的州军! 显然,钱楷是徐康柏请来的,他们打算前后夹击将燕岐等人绞杀在山峡江边,没有飞星小将军,自然也就没有平乱十二州一事。 朝廷会息事宁人,再给数年时间,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休想将他们收归旗下。 而钱都统,坐镇东北,兵强马壮,连徐康柏也不敢小觑。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四面楚歌。 “裴兮宝,怕不怕?”燕岐的声音自头顶落下。 小姑娘嗅到了千军万马下城深草木的气息,她唇角死咬,浑身克制着冷颤,抓着燕岐的衣袖,指尖都将松鹤长衫绞的紧紧。 “不怕,”轻声细语却坚定无比,“有燕岐在,我什么都不怕。” 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也没有半分质疑。 燕岐是她的天降神兵,披荆斩棘、无所不能。 呵。 燕岐好似笑了,微不可闻。 他向来吝啬言笑,如今轻语里似有着些许暗藏的欢欣和了然,在这样的绝境下,叫人,心猿意马。 怀里的姑娘就像只柔软的小兔子般俯在胸膛,只叫人心甘情愿护她周全。 燕岐的手下意识的触到了马腹侧垂挂的箭筒,落下细小的铃音,那里有一支箭,铁剪锋锐、鹏鹘为羽。 他曾嗤,那是天底下最丑的竹矢。 可,也是自那天起随身携带不愿离的物。 裴兮宝不知道,滴血成花的箭矢,不但能护他周全,也能令他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燕岐握紧了小姑娘的手。 冰冷冰冷地。 “钱大人来的正是时候,只要把这支观水营屠个干净,连武安那老小子也不敢有所置喙,十二州尽归你我之手,何不美哉。” 徐康柏火色燎原,冷面喝道,如今观水百人夹在两军之中,绝无逃出生天的可能,除非——哈,除非他们一个个跳江水遁自寻死路! 钱楷此人就如他的名字,不惑之年褐衣长袍,一张国字脸方方正正,你若不说他是个武将,倒像学堂里不苟言笑的教书先生,偏是有副仪态自华的正气凛然感。 和书生意气的裴盛,有异曲同工之妙。 “钱楷,”燕岐声音清朗,他镇定自若的仿佛并没有被徐康柏逼入绝境,“你可还记得当年在江錾政的病榻前,发过什么誓,说过什么话!” 江錾政。 所有人为之一怔。 那是十二州最后一任大都统,若非江家没有男丁也不会分崩离析,如今剩下一个远在天边的颖太妃,无法号令统一。 徐康柏眯眼,殊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钱楷闻言昂首,眼神的动荡转瞬即逝。 黑夜里,中年男人的脸庞一半盈盈火光下,一半隐匿长林中。 “凭你,岂配唤大都统名讳!”他的想法很简单也很奇怪,只为一个晚辈对前人的不敬而愠怒。 徐康柏不以为然,江家在十二州没有可以号令的人,就已经没有任何的地位和权力。 “钱大人,你可不要叫这小子给糊弄了!”年轻人就爱装神弄鬼、口出狂言,“咱们这位燕小将军诡计多端,他把老子的左骑营大将先斩后奏,今夜,老子也要叫他上黄泉路!” 恶气不出,难以平愤。 言下之意便是,你钱楷最好识时务为俊杰。 钱凯闻言,倒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燕岐。 松鹤长衫,黑夜里看不清表情,却能察觉那眸中的星河漫天沾染着沉寂凉薄,与人不近。 月色下青年的胸膛一片血渍。 他受了伤。 可腰身挺直,没有一寸的疼痛慌乱。 好气度。 “你杀了邓谦?”钱楷缓缓问道,鹰犬爪牙死于非命是天道轮回。 “岂止!”严牧挡在燕岐跟前,十二州的都统没个好东西,他反燃起了高昂决绝的斗志,“徐康柏的兄弟子侄,咱们都杀了个干净!” 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你住口!”徐康柏提着长鞭怒目而视,他眼角余光瞥向不动声色的钱凯,“十二州是我们几位都统的天下,轮不到外人来搅和!” 就算是九五之尊,也休想。 徐康柏看到钱楷眼底里微有戏谑讪弄的闪光,他必须拿下第一步,把钱凯拖下水。 否则,隔岸观水的就成了姓钱的。 徐康柏想到此处,长鞭席卷,“噌”的一下,鞭尾卷过副将手中的长剑,踹开马群就直劈向燕岐。 第155章 那个满手鲜血的绣衣卫是谁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徐康柏的长鞭扫倒燕岐面门时,他立将裴兮宝推开剑锋鞭尾,反手抓过严牧的利剑。 喀,只听得锁链横空劈断枯枝,一下就缠住了燕岐的长剑。 九节鞭身,精钢淬炼,鹿皮包裹。 燕岐眸色一暗,侧身轻旋,刀光隐掠,哗啦哗啦,长鞭顿碎裂成数数。 严牧瞠目结舌,普通不过的利剑竟在燕岐手中似神兵利器、削铁如泥! 徐康柏乍没有预料,他弃掷鞭子,踢起方才落地的长剑,死死抓捏劈向燕岐的臂膀,青年人反手格挡,剑柄抵在徐康柏的手肘边侧,寒光凛凛却不沾他身。 男人呲牙咧嘴恼羞成怒,若连个毛头小子都伤不了,岂非在全军面前丢了脸面! 他卯足了劲道倾剑斜压燕岐肩头,姓徐的虎背熊腰劲力雄浑,青年人眉宇微蹙,胸膛未愈的伤口带着刺痛一下撺掇至四肢百骸。 裴兮宝倒抽口气,忍不住捏紧了严牧的衣袖,一双眼离不了月色下的火光淋漓,燕岐原本已经干涸的衣襟缓缓被流淌出的血渍浸染。 徐康柏看到了,冷笑沉声喝道:“来人,把观水营都给本都包围起来!” 苑城前锋卫队千余,举着刀枪剑戟蜂拥而上。 “谁敢——!”突地,寥寥月色中震天一吼,那瞬,一支火箭撺掇入中,堪堪刺在徐康柏脚下。 众人哗然,抬眼朝着声音来源处望去,原本黑漆漆的峡岸江川上徒然亮起了千百火把,掩映繁星点缀的江面。 竟有十多艘白艚停驻岸边。 方才无声无息,根本无人察觉。 莫说徐康柏大为震惊,就连钱楷也怔愣当场,那是武佞的水师,是武安的人马,但再定睛一瞧,那些从船上披荆斩棘飞奔而来的兵卒皆是银盔铁甲,分明旱营大军。 冲在最前头的人浓眉大眼,身形挺拔,手中撑着飘扬令旗—— 白耳营! 矫健将领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就冲到阵前,竟是白於。 严牧这才恍然大悟,当日燕岐命白艚去往渡口原来是为了利用水师接这只南郡白耳营的人马! “白於?!”徐康柏震骇,不知他怎会出现在此。 南郡的大军一到,这林中局势瞬息万变,如今三军对峙,竟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白於显然焦灼难耐,一捏拳头就看到火光下的燕岐半身血迹,他脸色顿上惨白:“少主人……” “无妨。”燕岐按住了伤口,四肢百骸都如同蚂蚁啃噬,尤其是胸膛,他轻轻吸了口气,面上没有表露半分疼痛。 “白於,你是南郡的副将,没有兵部调令,没有圣上旨意,你凭什么来十二州搅和!”私自动兵平乱,等同大逆不道。 徐康柏只觉南郡那风水宝地,养出的,都是群不要命的疯子! “他不是来平乱的,他是来报仇的,”燕岐的声音带着细微的刺痛和冷嗤,见徐康柏还一脸茫然迷惑的模样,“伏陵氏。” 他好心提醒。 伏陵氏。 这三个字一出令在场几位老大人心头骇然。 伏陵一族隐世不出,羽扇纶巾分天下,文韬武略定乾坤,因居江流格外擅长水战,对敌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听闻太*祖皇帝曾取经此族,才得平乱天下定大昭于腹地,而后通婚数年,人才辈出,甚至伏陵慢慢的归化于大昭。 然,终究没逃过厄运。 “伏陵氏早就灭族,与你们何干!”徐康柏额上青筋凸爆,明明身后有着数万大军,可丝毫没有让他觉得安心。 相反,所有的出乎意料都带着毛骨悚然。 “你不问问,伏陵氏后人为何改名换姓。”燕岐眯眼,他的声音很轻,轻的就仿佛只是在与空气交谈,他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不管是徐康柏,还是千军万马。 白於的手中长剑凛然,隔着月色火光,年轻将领盯着徐都督的眼神里充斥着恼恨和杀意。 他丝毫不掩藏。 “伏陵灭族是奸臣当道、倒行逆施之果,家父曾说‘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沉冤亦能昭雪白,白姓,便是父亲唯一的愿,”白於看起来不以为意,“我白於从不相信天地神灵,只相信手中刀剑!” 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他话音未落,几乎是霎那,动作快的出奇,长剑如同游龙惊鸿一下就扑窜了上去。 徐康柏没有预料,闪躲不及,臂弯被狠狠削去了一大片肉皮。 疼的他怒喝惊叫,满脸满身都是血。 沸腾可怖。 苑城的副将们看的是毛骨悚然:“保护徐都督!”他们大喝着就要冲上前来。 与此同时,白耳营中军也举旗高呼,对垒之下,谁也不遑多让。 徐康柏抱着臂膀忍痛咬牙:“我与伏陵氏无冤无仇,绞杀他们的是绣衣卫!”显然,白於是伏陵氏后人,改名换姓想要报仇雪恨。 “好个无冤无仇,当年屠戮难道没有你徐康柏一份‘功劳’?!” 徐康柏的眼角抽搐,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血痰,无言以对。 “当年绣衣内乱,听信谗言、四处掠杀,而你徐康柏,趁乱起势与绣衣卫狼狈为奸,这么多年荣华富贵招兵买马的银子,用的还安心吗!” 白於睚眦欲裂。 徐康柏有一点说对了,他的确本与伏陵氏无冤无仇,全然是冲着金银财宝去的,这个看起来慈眉善目者手上沾了多少族人的鲜血。 “呸,伏陵氏的漏网之鱼,”徐康柏凶劣尽显,他朝脸上一抹,脸上也满是血痕,“什么羽扇纶巾分天下,文韬武略定乾坤,不过一群老弱病残山野村夫,不堪一击!” 如果伏陵氏真如传说中的那么厉害,为什么还会被屠*杀殆尽。 他看着白於睚眦欲裂的表情,啐道:“我不过算是个帮凶,你们想知道当年是谁下的灭族令,呵,问问与我一同闯入伏陵族地的绣衣卫——” 白於屏气凝神。 徐康柏深深吸了口气,突然觉得这局面有趣也可笑至极,他的目光缓缓落在燕岐身后那紧紧抓着年轻人衣袖不敢松的小姑娘身上。 他的手伸了出来,指着裴兮宝。 “裴盛。” 第156章 谁敢动伏陵氏后人!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盛。 白於一愣,煞没有预料。 裴兮宝反应过来,急的双眼通红:“你胡说!我爹不是绣衣卫,他没有杀过什么伏陵氏!” 徐康柏讪道:“你们以为裴盛是好人,当年他初出茅庐一战成名,为什么?” 他自问自答。 “若非屠*杀伏陵一族,他不会急着想要摆脱绣衣卫控制,这是他‘光明磊落’里唯一的污点,如今坐镇南郡成了高官厚禄者,谁想放弃荣华富贵?你们以为李崇孝也是个大好人,不,他和裴盛一样,都是绣衣卫。” 都是绣衣卫,刺客、杀手、皇家的走狗,在绣衣乱政中成为了权臣们的刀子和把柄。 横行大昭。 “他们以为洗白了身份就没人知道这近三十年事的,我说过,裴盛他休要惹到我头上,否则,老子翻脸不认人!” 裴兮宝震惊之余不敢置信,她心目中的父亲一直是光明磊落书生意气,可突然有一天,成为了被奸臣利用过的杀手棋子。 一无所知。 燕岐和白於若都是伏陵氏后人,那他们——他们与裴盛岂非—— 裴兮宝的手下意识松开了,往后退却半步。 燕岐察觉了,小姑娘眼睛里满是惊恐质疑。 “白副统,你如果要报仇,最该杀死的,就是她——” 就是她。 裴盛的女儿。 裴兮宝。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南郡裴家表面光鲜得体,裴盛以德服人号令一方,可背地里谁没有卑劣的秘密。 “裴小姐,”徐康柏悻悻然的看向裴兮宝,她憔悴的脸庞上碎发血痕浸没了肮脏,那双原本漂亮的眼中神色都似失了魂,徐康柏突然不觉得臂弯的伤口疼痛入骨,反而快意至极,“要怪就怪自个儿的父亲……” 他的话没有说完,甚至白於也没有反应过来,燕岐手中寒光凛冽,如同深夜开出的一朵乍现昙花,尖锐短刃刺穿了徐康柏的喉咙。 横刃一斩。 人头落地。 那魁梧的身体“扑通”倒在地上,血色汩汩。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燕岐半身鲜血淋漓,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如半掩云层里落下的一缕月色银辉,冷寂又阴寒。 青年人背过身抬起头,看的却是裴兮宝。 她显然被吓到了,不知是因为徐康柏的话,还是因为燕岐这突如其来的杀人不眨眼。 满身的鲜血都仿佛被冻的清冷刺骨,裴兮宝下意识的往后退缩,撞到了同样呆愣当场的严牧。 苑城的副将们恍然清醒,看着地上的统领身首分离,纷纷睚眦欲裂:“杀了白耳营,替都统大人报仇!” 风声呼啸,火光燎原。 “你们敢!”浑厚低沉的声音自小山丘处传来,竟是一直坐山观虎斗的钱楷,“本督倒要看看,十二州中谁敢动伏陵氏后人!” 他的目光骤然冷肃,本一言不发却在徐康柏死后,突然倒戈。 男人振臂一挥,身后的兵卒摩拳擦掌、枕戈待旦。 苑城营兵皆是在愤涌的气头上,如今没了主心骨,叫钱楷的大军这么一咋呼,气焰顿弱了下来。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所措。 “陆副将,苑城连同广赖、蒯坚等城还不知徐康柏今夜命丧之事,若是明日风言风语先传了回去,四州人心惶惶便是动*乱之前兆,”钱楷昂首挺胸,负手在后,“你是要在这儿与燕小将军拼命,还是给你的主子收尸回去打点烂摊子?” 钱楷指了指江面上不动声色的白艚。 “你我可都讨不了好。”男人没有明说,那些白艚上都驾满了火炮,只要两军稍有动静,武安的水师令下,便是敌我粉身碎骨的下场。 燕岐这小子,未雨绸缪、行事周全,从来都给自己留着退路。 那副将显然也听出了言下之意。 徐康柏的尸体渐渐变凉,副将们心有余悸,仗着苑城的大军与钱楷和武安等人对峙——绝没有胜算。 众人拳头一捏,撤军退兵,唯带走了徐都统的尸体。 钱楷看着漫山遍野的火把隐匿林间,他收回目光直直的盯着燕岐。 月影下的挺拔英姿难掩冷肃曼傲,漆黑暗眸似寒刃能生剐下三寸肉来,像极了山魈鬼魅里的杀将。 有那么一瞬,钱楷迷惑了,似是记忆之中*出现过的模糊身影,叫人坐立难安,也叫人热血沸腾。 “匕首,从何处来?”他指着燕岐杀死徐康柏的兵刃。 鎏月银花匕,寒锋玉柄不过数寸,小巧精致却削铁如泥,雕琢千里青翠、江河湖海,属实罕见。 白於闻言满是防备的将燕岐护在身后。 “本督在问你话。”钱楷没听到回复,眸色一沉。 燕小将军目中无人狂妄的很。 尤其是当着自己的面直接斩下了徐康柏的头颅。 杀鸡儆猴。 十二州的都统们,都不在青年人的眼底里,他能戏弄武安、戏弄徐康柏,就一样可以戏弄其他人。 玩弄股掌,不过是喜好罢了。 燕岐的唇角带着冷嗤,他不回话,只是将鎏月银花匕大咧咧的置入腰侧,堂而皇之的告诉钱楷,这是他的贴身物。 钱楷微微蹙眉,像是心头突然起了阵浮动涟漪。 青年人的血缓缓浸没了衣衫前襟,他的伤尚未愈合又大动干戈,却偏偏还有着好整以暇的凌人气度。 钱楷挺直了脊背。 “你我不曾正面相峙,非敌非友,小将军既然受了伤,不知是否有胆,入我山营。”他也没有多言,转身让开了道,自顾自的往回走。 钱楷的数千兵卒正驻扎此地。 严牧不放心:“唯恐有诈。” 白於拍了拍他的肩,不以为意,这位都统虽说不是什么光明磊落者却是十二州中难得对当年的大都统敬佩万分的下属。 否则,朝廷这么多年,不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燕岐轻抚了下胸膛上肩的伤,他深深吸了口气,脚步却驻停在那面色惨白的小姑娘跟前。 “裴兮宝,”他道,“跟好了。” 他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指尖,仿佛方才徐康柏所有的话都没有入耳。 有一些烫热顺着指腹流淌,不知是因为热血还是因为温声。 第157章 拿回属于江家的东西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温声细语。 就连步在阵前的钱楷都为之侧耳,那个在黎勒战局中不眨眼的小杀神,明明自己受了伤鲜血淋漓,却还对那个失魂落魄的小姑娘无微不至。 有趣的很。 钱都统的兵营在不远的山坳中,火光湛湛,他将裴兮宝安排在偏营,特地请军医前来正营。 医者年约古稀,双眼浑浊可手脚麻利,暗叹这年轻人利箭穿胸,幸在两寸之上,否则正中心口,必一命呜呼。 然脸色凝白,不蹙眉不喊疼的,硬是撑到了这会。 老军医显然也是看到了燕岐心头的陈年旧伤,不免呲牙唏嘘,不知何方少年惹得仇家这般要置其死地。 他自不敢多问,这营中气氛凝滞窒息,只有烛火的跳动才令人觉得自个儿还有呼吸,包扎完连忙朝着钱楷颔首示意便退出了帐门。 钱大人抿着温茶一言不发,这男人似也爱沉默寡言。 他挑挑拣拣着案上的小折子,丢到燕岐面前。 “如今武佞不敢轻举妄动,徐康柏又死了,剩余几州收到风声定会想尽办法合纵连横,白耳营师出无名可不能在这大动干戈,往西内陆,武安的水师也无用武之地。” 尤其,徐康柏今夜暴毙燕岐之手,他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绝不会轻而易举臣服。 钱楷的话慢悠悠,都是说给燕岐听的。 小将军,打算如何收服十二州? 燕岐不用看军情折子也知晓,徐康柏能找钱楷,其他人也能,毕竟,都统坐拥千军万马,如今可是最大最强的靠山。 青年人踢了踢脚下的碎折子,不以为意里藏匿着冷蔑,目光一抬就与钱楷撞在一起。 不闪不躲。 钱楷眯眼:“匕首,从何处来?”他又问了一遍。 燕岐歪了下脑袋,好无感激救治之情,相反,仿佛他站在这里,已是你最大的殊荣。 “与你何干。” 钱楷眉宇微蹙,对这番目中无人的态度很是恼怒,但偏偏,他沉住了气。 “本督曾经见过。” 燕岐似无意外:“谁人手中?” 钱楷突然顿住了声,目光有瞬迷茫,那是许久许久前的事了,拥有这把匕首的人早就香消玉殒,但是她的音容笑貌刻在脑海里,一辈子也无法忘怀。 “江柠初。”男人神思迷离,这个名字从口中吐露的瞬间,双目突然有了神采,或者说,满是戒备,“你与江家是什么关系?!” 钱楷恍然大喝道。 显然,他对于白耳营和燕岐的“宽容”皆来自于这把匕首。 江柠初。 江家占据统领十二州多年,几乎匹敌皇家天阙。 而江柠初就是早夭的小小姐。 “钱都统,你问我要如何收伏十二州,不,”燕岐站起身,“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江家的东西。” 钱楷倒抽口气,青年人面容清秀,眼神冷肃可眼睛很是漂亮,横眉斜睨,便似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风范气度,叫人不敢造次。 如同,坐拥十二州无人能出其右。 似有什么预兆,呼之欲出。 钱楷迷惑:“与江家小姐何干!” “江柠初及笄那年并非病故,而是逃婚私奔,江錾政怕风声走漏,对外宣称小小姐药石无救。” 燕岐话语未落,钱楷虎背熊腰浑身一僵,突地拍案而起、怒目而视。 “不可能!柠初小姐魂归天命众所周知,她没有私奔、没有成亲!”钱楷瞠目结舌也怒火中烧,强作掩饰着情绪中的震惊。 江柠初的棺木是他亲手抬着,一步一步走出江家府门,一步一步踏着石泥上山——那是钱楷小心翼翼看护了十多年的小姑娘,至今仍记得她的一颦一笑。 “你——你——”钱大人怒喝,仿佛眼前的青年冒犯了他心目中不可侵犯的圣洁人物,“你简直胡说八道!” 什么私定终身,什么逃婚私奔! “鎏月银花匕就是那个男人送给她的定情之物。”燕岐面无表情,似乎在说与旁人无关的往事。 锃—— 钱楷双目通红,突然拔出鞘中长剑,寒光凛冽已架在了燕岐的脖颈子上:“口出狂言,你休要侮辱江家小姐的清白名声!” 英雄美人朝夕相处,徐康柏说的对,谁人能不生出倾慕艳羡之情? 钱楷意气风发,柠初娇骄相宜,宛如天作之合。 “钱都统,你可不要胡来!”严牧和白於心头骇然,见状纷纷拔剑相阻。 整个正营内剑拔弩张。 燕岐却不慌不忙,剑锋抵着他的脖颈,寒凉刺骨:“江錾政告诉过你,江家欠你一份情,莫要怪责江柠初。” 钱楷张口结舌,那正是江老都统病逝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一直不明其意。 “你、你这不知死活的臭小子!”钱楷勃然大怒,好像心底的秘密,想要保护着、诚守着的誓约被人窥了去,又恼羞又窘迫。 他举剑就要对着燕岐砍下。 “钱楷——” 营帐外传来焦灼的马嘶和厉喝,有人匆匆忙忙掀开帐帘。 一袭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裙幅褶褶雪月浸透。 矜贵非凡。 竟是风尘仆仆颖太妃。 所有人都呆愣当场,好半晌才想起手中握着刀枪剑戟不成体统,哐当哐当,落了一地也跪了一地。 “如今兵荒马乱,太妃娘娘应去我州营,怎可来此地?”颖太妃突然驾临,钱楷不知所措,“是不是武佞那老小子……”偷偷给颖太妃去了信笺。 十二州是江家女最关心的事,如今天子不声不响的将一个小年轻丢到这里来“试探”,目的是要激起千层浪。 颖太妃怎可不闻不问。 老女人却只盯着没有跪下的燕岐:“你怎知柠初不是病故?又从何处得到她的贴身物?” 跪在堂下的三人面面相觑,显然,燕岐方才所言非虚。 颖太妃时隔多年得知江柠初的消息,眼眶泛红。 整个大昭都为及笄病逝的小姐惋惜,但只有江家人知道,她为了一个男人舍弃了父亲原本拟定的未婚夫钱楷,而远走高飞。 都统大人用情至深,江柠初过世后,至今未娶。 颖太妃赶来烽火前线,她听得出自己口吻中的焦灼和迫切:“你到底是谁?!” 燕岐这才正眼看向那雍容华贵的女人。 “江柠初之子,”他终有三分恭敬,微微俯身,也仅是俯身,“燕岐,见过姨母。” 第158章 十二州只听一人号令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江柠初之子,燕岐,见过姨母。 莫说颖太妃僵着身子愣在当场,严牧与白於面面相觑。 喀。 钱楷手中的茶盏捏了个稀碎。 燕小将军竟是,太妃外甥,江家之后。 颖太妃不敢置信的看着青年人,她想起在南郡裴府门前一面之缘,当时不觉面生,不想竟是血缘至亲。 “阿柠的孩子……”她喃喃自语,仔细端详着燕岐,眉目间似有着两分江家小女的婉柔,又叫青年化成了眸中的坚毅与沉郁,“阿柠有儿子,父亲有外孙,江家本就有着都统继承人!” 她突然热泪盈眶。 “天佑十二州!” 颖太妃拂袖擦去眼角泪珠,不想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如今对燕岐身上的每一寸伤痛血肉都心疼不已。 十二州是江錾政的守地,四分五裂后,她一届女流无法继承都统之名更远在京城,多年动荡令人唏嘘。 如今——如今少年英姿,北地一战成名,觐赐封号,又是江家唯一的后人—— 他是,十二州的主人。 太妃喜极而泣,无语凝噎。 钱楷好不容易才消化了所有震撼,吞咽着唾沫:“燕小将军……敢问,柠初小姐如今安好?” 不敢不敬,不敢怠慢,那是他挚爱的孩子,如今看来,几分相似便有几分感慨不忍。 颖太妃闻言也投来迫切目光。 当年谎称病逝,父亲说过江家不再过问江柠初生死往事,这么多年毫无音讯,也许,退隐山林,也许,魂归黄泉。 燕岐的神色微微一敛。 三言两语间,众人才知,江柠初私奔后并没有安稳如意,而是在逃亡中度过了数年岁月。 “岂有此理,”老女人拍案怒喝,竟有人对江家子嗣赶尽杀绝,“她为什么不回来找江家?!” 有怨有怒,燕岐的父亲死于动*乱,江柠初带着遗腹子四处流落,燕岐年幼便在逃亡中与母亲失散。 生死无知。 颖太妃忍不住哽咽,小妹享尽荣华富贵,一朝流离失所、孤苦无依,她如何谋生? 不言而喻。 颖太妃的歉疚全然写在脸上:“小八……”老女人微微咬着牙,攥紧了手中的金丝锦帕。 一直候在营门口的老婢女掀帘而入,毕恭毕敬,自也是听到了所有的对话,她忍不住看了一眼燕岐,又是激动又是欣慰。 老婢女看着颖太妃情难自禁的动容,抿唇道:“小八若是知晓谁在背地里对江家人不利,定将其碎尸万段!” 八姑姑发髻的牡丹格外耀眼,像极了肆流的鲜血。 这句话也是慈眉善目颖太妃没有说出口的。 钱楷深深吸了口气喟叹,原来燕岐的旧伤是自幼在刀光剑影下逃出生天的佐证。 可恶! 他捏紧了拳头。 突得,营外传来阵细碎的脚步声。 “报都统,丁大人、袁大人前来营中!”小兵卒不敢闯入,外头跪请。 钱楷挑眉,丁全和袁关霄乃是其他州地的小都统,急匆匆夜半赶来这是非之地相见,怕是收到了风声前来密谋。 钱都统摆手,他正等着呢。 营帘一掀。 “有请。” 丁全不魁梧也不爱穿戎装,小甲杉有些滑稽,怎么看也不似武将,倒像是个贼眉鼠眼的墙头草,身边的袁关霄就不同,虽也细瘦可就爱穿着宽大的军铠。 先声夺人。 “钱大人好大的架子,丢着州营大军在露下不管,带着数千人跑山坳子扎营,劳烦咱们两位都白跑了一趟,你这是——” 袁关霄话没说完,突得噎住了,瞠目结舌“噗通”跪了下去。 主位上,正是颖太妃。 他们甚没有预料。 “太、太妃娘娘,您您您怎么在此地……”两人面面相觑,才看到钱楷居左位,右侧是个受了伤的年轻人,身边站着白於。 白耳营的副将,都统们识得,然那身份竟只能站着。 左顾右盼间他们有些懵圈。 颖太妃老神在在,一点也不惊慌失措,她拢着长袖道:“我是个无足轻重的老妇人,十二州的政事管不着,”这是实话,“老妇人,只是来看望我的外甥。” 营中两人目光顺着一落。 年轻小将面色不善,倒不是虚弱,而是,不苟言笑间有些不动声色的阴戾杀伐气。 叫人,莫名毛骨悚然。 这个身着松鹤长衫又半身银铠的年轻人是谁。 不言而喻。 喝! 丁全“噌”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飞星小将军?!”他整张脸上写满了震惊,本想着规避却撞上了门来。 颖太妃是在说,朝廷里派下来的燕岐,是她的外甥,是江家后人?! “胡说八道!”丁全震撼之下大喝。 “放肆!”钱楷怒目,忘记自己跟前站着的是谁了。 堂堂太妃,岂是儿戏。 丁全拧了下鼻尖,眼珠子转转,可笑的八字胡一撇一撇:“江家没有后人,颖太妃您这么大岁数了,没必要弄出个外甥来唬弄咱们,咱们可不听江家号令!” 若是承认了,岂非在说,十二州有了都统继承者。 人心所向。 尽归燕岐之手。 “唬弄?”钱楷冷笑,伸手一指,“你听听外头!” 帘帐外响起铠甲琳琅,众军高呼—— 十二州,听凭燕小将军号令! 十二州,听凭严小将军号令! 一声高过一声。 那是江家的传人,他们这些守将在小主人到来的时候,就应该完璧归赵。 丁全额头烫热,不,浑身就跟在热锅里的蚂蚁一样,压根没缓过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身边的袁关霄一把抓起帘幕—— 旌旗猎猎,火光灼灼,钱楷的大军早就堵住了山门。 “捣什么鬼!”袁关霄目瞪口呆。 “袁大人,你还没瞧出来吗,朝廷想要收十二州就开始下套,弄个什么江家后人叫咱们心甘情愿交出兵权,”丁全刺儿头,眼见着袁关霄被威和震惊下摇摆不定、犹豫不决似有示弱之心,忙尖锐讽刺,“没门!” 钱楷拍案而起:“丁全,当年你投身江大都统门下,他救了你一家老小十七条人命,你可是发誓要一辈子为江家做牛做马的!” 圈地为王几年,就真当自己是“皇帝”了。 第159章 俯首称臣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一辈子为江家做牛做马。 “呸,”丁全啐了口,“谁听到了?你没有,颖太妃也没有。”他面不改色心不跳,脸厚如城墙。 “江老头子是有恩于我,可我也为他守了十二州这么多年,还清了!”丁全抽着眼角,悻悻然讪道,“不像你钱楷别有用心,为了一个江柠初对江錾政低声下气。” 像条摇尾乞怜的狗。 丁全掸了掸小甲杉,喝道:“当年的意气风发,这会儿全被个小年轻给浇灭了?!”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钱楷对江家小姐的心意众所周知。 “丁全!”钱楷被戳到了痛处,满脸涨红、怒目而视。 丁全就喜欢看这向来镇定自若的都统大人崩坏了脾气却又无可奈何,八字胡一翘,得意洋洋的转向颖太妃。 “太妃娘娘,江家的气数早就尽了,您在这威逼利诱可不是什么光鲜事儿。”他嘴角拧起,肩头耸*动,压根不慌眼前几人的说辞。 若是他丁全上奏一封说颖太妃在十二州兴风作浪意图参政,瞧瞧当今圣上会怎么看待此事。 太妃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怒气,她的凤眼极美,眉梢落下一寸目光。 当年江錾政病榻垂危,这些“大言不惭”的人可全跪在门外俯首称臣,如今,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老女人看起来依旧慈眉善目,她指尖“喀”的掐进了木椅。 “老妇人乱政不敢,但替父亲清理门户,我江柠宓还拿的了主意,”她眼瞳里闪着暗弱的光芒,式微凋敝也永不湮灭,名唤,家族荣耀,“小八!” 她轻喝。 突地,双刀寒光乍现已刺入丁全的胸膛,那颗心脏活生生的被八姑姑给剜了出来! 噗通噗通还怵动两下。 袁关霄没有预料,浑身溅了热血,视线模糊,整个人吓的跌坐在地,动弹不得。 颖太妃面无表情,缓缓步上前来,金丝锦绣的凤尾履踩踏在那鲜红心脏上,不屑一顾。 “狼心狗肺的东西。”她轻道。 当年言辞凿凿说为江家子侄誓死效忠,如今,一个个口气大了天去,颖太妃不想干预军事,可如今,柠初之子燕岐尚在,就如同给与了她必须要肩负起重任的后盾—— 十二州风云,得由他们江家说了算! 她冷眼瞥着袁关霄,这位都统汗流浃背,连忙跪地磕头:“十二州听凭,燕小将军号令。” 话锋转的极快,虽一身戎装可胆子还没丁全大,一唬三吓就两股战战。 但是胆大有什么用,还不是口没遮拦叫人给挖了心肺。 如今武安兵降,钱楷臣服,徐康柏又命丧黄泉,十二州几乎群龙无首,自然——自然是由这唯一能继承大都统令的燕小将军作决。 大势已定,不日即可还州归朝。 钱楷与白於等人毫无睡意,竟还有一番不打不相识的感慨。 燕岐出营的时候,月已入云。 他并没有前往寝帐,下意识的绕去了裴兮宝的偏营,却不想竟还燃着光影,他想也未想,上前掀了帐帘。 裴兮宝呆呆愣愣坐在床沿,一声不吭地,显然,保持这个状态已有片刻。 未换衣衫,也未梳洗,血渍伤痕一目了然。 燕岐蹙眉,他将一旁水盆中的锦帕拧干,手还没靠近,裴兮宝突地似回过神来,眼色闪躲,整个人半跳起来往床里缩去。 啪。 手腕已经被燕岐扣住了,无法挣脱。 青年人看着小姑娘有些惊慌失措的神色,不悦。 “怕我?” 的确,伏陵氏与裴家有着不解的“渊源”,燕岐杀人不眨眼的样子,裴兮宝可没少见。 小姑娘的唇角抿了抿,青年人衣衫半解可见包扎好的伤口处因为用力而渗出了二三血痕。 裴兮宝又急又慌。 她以前怕燕岐,怕他吓唬自己,戏弄自己,怕他,杀了自己——如今这种感觉并没有消失殆尽,只是,怕他恼了自己,厌了自己,怕他,恨了自己。 小姑娘不知道怎么表达,点点头又摇摇头。 燕岐懒得揣摩,几乎是半强迫的将裴兮宝拉拽了回来,锦帕捻成一角抹去她脸上沾染的血痕,轻轻柔柔地,就像生怕伤到了她。 裴兮宝的颈项手腕全是锁链磕碰出的淤痕,小珍珠向来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就是跌一跤都被众人捧在手里哄。 现在的裴兮宝,却不哭不闹不吭声。 燕岐不喜欢,他眸色阴沉的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焦躁什么。 裴兮宝的忍气吞声、故作坚强,包括身体沾染的任何伤痛,都令他,无所适从。 “为什么要杀他?”裴兮宝看着案角的烛火跳动,问出了第一句话。 徐康柏。 白於本想从他口中探查幕后罪魁祸首。 “他吓到你了。”燕岐的话没有犹豫,便是当时所想。 裴兮宝沉默,半晌才道:“可是……他说的是真相,对不对?”她见燕岐不说话,“你早就知道了。” 裴盛曾经是绣衣卫,还听令屠戮伏陵氏。 难怪,青年人对裴盛和李崇孝的欣赏,不屑一顾。 裴兮宝眼睫低垂,她想抽回手,燕岐却抓的更紧,微微俯身,就似有一种压抑的凌人的气息笼罩着小姑娘。 他的脸庞近在咫尺,长眉若柳匿了眼底三分深邃阴沉,明明瞧起来清秀俊朗、流风绝伦,可偏偏眸光如针,似能摄人心骨。 “绣衣卫屠伏陵氏是因朝中奸佞当道,杀手听命上封,裴盛和李崇孝不会知道谁是主谋,”燕岐了然,“但是徐康柏,死有余辜。” 他毫无怜悯,目中凶戾尽显。 老东西指着裴兮宝说,她该死——只此一句,就够他身首分离。 裴兮宝的声音有些发颤,似从青年人的口中听出了某些弦外之音:“你恨不恨我爹?” 她想父亲也许早就猜忌到燕岐身份有异,知道他的不愿和试探,却偏偏装聋作哑。 燕岐皱眉,将锦帕掷入水盆,从怀中取出金盏药罐子。 似乎,她是聒噪的小麻烦精。 裴兮宝噎了口气,声音细糯软绵:“那……你讨厌我吗?” 第160章 你讨厌我吗?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你讨厌我吗? 有些心有余悸,那年燕大人站在金阶上冷眼扫来的目光都仿佛能刺穿胸膛,一瞬便化成了牢狱中的苟延残喘、奄奄一息。 燕岐眯起眼,手中的小金盏似都发出了“喀”的轻响:“裴兮宝,收起你的怜悯同情和愧疚。” 他凶巴巴地。 厌极了小姑娘的畏畏缩缩。 裴兮宝眉目一颤,抬眼恰撞到燕岐瞳中沉沉眸光,她嗅到血腥,嗅到药息。 他千里迢迢赶到苑城来救她,确是从头至尾没有任何的怪责和怨憎。 她知道,燕岐对她极好。 裴兮宝只是突从心底里盈满充斥着难以宣泄的情绪,不似悲痛不似欢喜,交加反复蚀骨磨人,“哇啦哇啦”她嚎起嗓子,眼泪一颗颗拼了命往下掉,倒头扑进燕岐怀里哭的不能自己。 燕岐一愣,小珍珠带着满身熟稔的海棠香,好像抛去了所有的防备和担忧,娇娇软软的就跟拆了骨的小兔儿一般。 裴兮宝哭的“伤心至极”,燕岐还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哪会哄小姑娘。 “不许哭。” 燕岐轻道,几近勒令。 哭的——烦死了。 他想了想,烦的有些心颤,真是见鬼,面对千军万马、刀枪剑戟都不曾发虚,这会反倒觉得不忍心。 小姑娘本娇娇俏俏的,血痕擦去一抽噎满脸都透着红晕,橘黄烛火下润色如珠。 燕岐的指尖顺着她白皙秀颀的颈项触碰到柔软的耳垂,裴兮宝掉了一只耳坠子,狼狈凌乱却我见犹怜。 “裴兮宝,”他故作冷声,嗤道,“哭哭啼啼给谁瞧。” 指尖下意识掐了一把,越是柔美越是想要欺凌。 裴兮宝吃痛跳脚,抽抽噎噎还泪眼婆娑。 倒是乖巧极了。 燕岐喜欢她这听话的模样。 这才拧了罐子蘸着冰冷清凉的药膏轻轻擦拭她臂弯的淤青。 “鄄城裴家商行的货船都是你调去渡口的?” 裴兮宝点头,见燕岐微不可见的蹙眉,忙道:“武佞于十二州东掌控着水陆要道,若直取,武安定会封锁陆关,最好的方法是水行。” 又快又准。 她其实并不太懂武佞的水师究竟多厉害,只道:“白副统说,你擅长水战,我想……裴家的商船多少能派上用场。” 虽不是作战船只,可的确帮了燕岐的忙。 果不其然。 青年人面上没什么表露,心底里倒忍不住暗叹,小东西脑瓜还挺灵光的。 裴兮宝皱着脸呲牙咧嘴,上药疼,然她不敢在燕岐面前支支吾吾的,惹他烦心。 燕岐瞧出来了,背过身索性坐去了案边,不知捣鼓什么,半晌,端着个小银碗搁进裴兮宝怀里。 香泽浸润,剥好的金罂果粒覆了半盏。 裴兮宝愣着没缓过神来,这荒郊野岭哪里来的金罂,不,不是——燕岐莫非怕她上药吃痛才特地准备了她喜欢吃的金罂? 小姑娘秀眉轻笼,抬眼,站在一旁的燕岐偏过头咳着声。 “严牧带来的,”他还说得义正辞严,“他不爱吃。” 裴兮宝眨巴眨巴眼,燕大人虽然冷淡,可总口是心非的护着她,她不是傻瓜不是瞎子。 林中夜行,燕岐问她,怕不怕死。 裴兮宝听的很清楚,马腹的箭筒里落着细小铃音,那是自己在八骏马会上送给他的那支嗤之以鼻的竹矢,燕岐却一直带在身边。 小姑娘觉得眼眶发烫,她搁下银碗,本是喜爱的东西,可现在却没有食欲,她指着燕岐的衣襟:“你的伤要不要紧,钱大人有没有请军医来好好瞧过?” 她伸手拉扯他的袖子,燕岐顺势坐于床榻。 缠裹的绷带上渗着血痕,裴兮宝一碰就觉惊怵,是燕岐替她挡去这刺骨伤痛。 见小珍珠神色黯然,燕岐歪着脑袋,漫不经心道:“宝小姐是怕我死了,还是死不了?”毕竟,伏陵氏的灭族之祸,裴盛不是罪魁祸首却也要担责。 燕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自然没有人找裴家“报仇”。 “才不是才不是!”裴兮宝到抽口气,急的手忙脚乱就去捂那口没遮拦的混球,“不许你胡说八道!” 所有的出人意料里,她不知道原来上辈子不曾了解的原委,还有关于裴家的这样一段“渊源”。 她震惊也惶恐。 可,从来不希望燕岐受伤。 柔软的指腹撞到他的唇角。 燕岐长睫低垂,眼角余光里有些恶劣,有些邪佞,张口就咬。 裴兮宝吓的慌忙抽手。 “担心了?” 小姑娘抿着唇:“燕岐是裴兮宝的贵人。”不管是伏陵氏还是小马奴,抑或将来万人之上的帝王师。 恳恳切切,发自肺腑。 伏陵氏是过往,站在她面前的青年,却是真实,为她生死为她伤。 燕岐叫裴兮宝的认真和虔诚骇到了。 “贵人?”的确,他身为江家后孙,太妃外甥,是十二州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封王拜相的皇亲贵胄。 “宝小姐,懂的如何讨好贵人吗。”燕岐有些玩味,他喜欢逗弄小姑娘。 裴兮宝心头一跳,忐忑不安还装着镇定自若,她翘着小指,像个矜贵的小千金,缓缓解开燕岐那被血渍浸没的绷带。 指尖轻柔小心的就好像蝴蝶落足轻吻在皮囊,有些冰冷有些痒,走过的每一寸痕迹都带着似有若无的撩拨。 尤其少女俯身时的香萦绕怀,令人无从躲避。 燕岐喜欢裴兮宝为自己担忧还认真的模样,伤痛都成了一种享受。 “你不要大动干戈,伤口再裂开就没那么容易愈合,留下病根可不好。” 裴兮宝裁断棉布,她不擅长处理伤口,只得将绷带绕在燕岐的腰侧系了个乱七八糟的花结。 青年人可不关心什么伤口什么流血,他拍了拍膝。 小姑娘不明所以。 “钱楷的营帐,睡的习惯?”他道。 哪里是反问,根本就是陈述。 裴兮宝认床,不喜欢磕碰也睡不惯别家床榻。 小姑娘眼角一抽,嘴里只好念叨着:“不习惯……不习惯……” 不敢习惯。 燕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跟个听话的小猫儿一样软软伏倒在燕岐膝上,长发顺着他的松鹤长袍落下一缕耀着月色与烛火。 安然无比。 只是裴兮宝不知道,一夜之间,那朝廷里名不见经传,需将功折罪的飞星小将军,一跃成了十二州之首。 第161章 你随本侯一同上京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天光大亮,裴兮宝昏昏沉沉醒来,才知颖太妃驾临这林间山坳。 小姑娘惊的险些没掉了下巴,营中唯剩百余人,燕岐早携着钱楷、白於等人前往各州,名为奉旨诏安,是则引兵就范。 短短的数天时间,横扫州际,所到之处摧枯拉朽。 有兵有权、名正言顺,自然,众军俯首。 燕岐向来特立独行,不按常理出牌,兀自保下所有州长太守定职,将十二营分归广挪道、浦江道以打乱原有调拨,所有人马分入三大旱营,再调观水入驻州腹,以掌全州军令。 武安大人最在意的便是自己那群水师,燕岐不解散不削兵,大昭缺的正是水军,既然武大人有雄心壮志,何不与海道御史俞堰,珠联璧合。 十二州不过是内陆江河,心有天地自该乘风破浪。 听的武安顿生惺惺相惜之情。 消息传到京城,调动接二连三八百里加急而来。 裴兮宝只听得营中军报频频,从小卒们口中得知周遭近况,当然,还有颖太妃家的八姑姑,也留在营中分拨军政。 小姑娘对这位老婢女很是敬重,两把寒刀英姿飒爽,身份不高可地位不凡,皇帝陛下那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都不敢随意在她面前造次。 “八姑姑的伤都好了吗?”裴兮宝探着脑袋跟在婢女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嘘寒问暖。 有时候小八觉得聒噪又偏偏舍不得生气。 裴兮宝生的好看。 少女有着亭亭玉立之姿,杏腮桃颊、粉妆玉砌,盈盈一笑那月眉星眼中就似凝了清水涟漪。 山坳秋风带着萧瑟零落,她肩披石榴小轻袄,脚落红罂嵌丝履。 好一朵人间富贵花。 小八从前觉得江柠宓华贵、江柠初娇美,可裴兮宝一颦一笑都将她们给比了下去。 放眼京城也未有环肥燕瘦、秀外慧中者能出其右。 真是个美人胚子。 和美人胚子唠叨,赏心悦目。 小八摆摆手:“宫里什么珍品没有,就是缺胳膊断腿的也能再长一条出来。” 裴兮宝托腮趴在围栏,翘脚:“八姑姑,为什么叫八姑姑呢?”这是她偷偷思忖许久的奇怪问题。 “在奴婢之前还有七位姐姐。” “啊?” 裴兮宝心生羡慕,江家有这么多的女中豪杰? “都死了。” “啊!”小珍珠被唬的一愣一愣,颖太妃身边七个婢女都死了个精光,这些年来到底经历了什么? 八姑姑“噗嗤”笑出了声,小姑娘可真好骗,难怪燕岐老喜欢逗弄她。 颖太妃归营比大军早。 雍容优雅的老妇人整日都带着淡淡笑意,听小八唠唠叨叨说着裴兮宝的趣事,百闻不如一见。 从南郡偶遇,不愿跪接圣旨就知,她倔在骨子里,犟的很。 太妃喜欢有棱有角的小姑娘,尤其是包裹在这样一张千娇百媚的外表下。 在十二州调军的一个月后,京里来了飞讯,此番平定丰功伟绩者,上京面圣。 刚休憩平复的营中顿时又沸腾了起来。 裴兮宝这段日子压根没机会和燕岐说上话,鲜衣怒马少年郎一骑绝尘,芝兰玉树、意气风发,目光里落下的是比天高比海深的凌邃。 小姑娘难免失落。 从营外传来细碎马蹄夹杂着脖领儿声,裴兮宝怔愣半晌,扭头才看到那匹通体莹白的马驹朝着自己狂奔而来。 翻羽! 她喜出望外。 小马驹控制不住情绪和马蹄,险些撞倒了小姑娘,裴兮宝一点儿也不介意跳起来搂住它的脖子,亲亲昵昵的揉着长凛鬃毛。 自打鄄城被劫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它。 裴兮宝下意识去看马腹的伤,已经愈合只还留着浅浅印痕,想起小马驹救她赴汤蹈火的模样,忍不住眼眶都要泛红。 “再犯傻事,我可就不要你了。”她碎碎念着。 “宝小姐的马儿,自是通了人性、聪明伶俐。” 青年人声色郎朗,瞧来的目光不觉柔了三分。 燕岐。 裴兮宝喜上眉梢,手一松,翻羽撒蹄子就前窜后跳、嘶鸣连连。 “这马驹还知道去武佞求援。”燕岐安抚,武安照顾的不错,该赏。 “我瞧着,都是给人带坏的,”裴兮宝哼哼着声,“你们打算班师回朝了?”兵卒们忙忙碌碌、整军待发。 “你们?”燕岐双手环胸,眯了眯眼,不知想到了什么。 突地,营门传来嘈杂的马蹄和脚步,兵卒们纷纷让开了道。 “圣旨到——” 有人厉声高呼,竟是抓着明黄卷轴打马飞奔而来的,武安大人。 “皇城八百里加急,燕小将军接旨——” 武安满头大汗,自武佞馆驿接到就马不停蹄的赶来,这段日子京里调动不断,可圣上亲笔御旨是头一回。 他哪里敢怠慢。 众军跪地一叩。 “奉天承运,昔江錾政功绩昭昭、威名远扬,今,飞星小将军统一州际,明德有功,以其江家之后,都统之名,授燕岐,镇军侯,赐紫金鱼袋,黄金千两,食邑万户,钦此。” 武安念完是又惊又喜合不拢嘴。 燕岐颔首谢恩,神色淡漠宠辱不惊,似并不意外。 “小将军,哦不,小侯爷,恭喜小侯爷、贺喜小侯爷!”武安见他不动声色,心里暗暗感慨换了旁人怕是能高兴的翻跟斗了,到底是江錾政的外孙,不卑不吭,不骄不躁。 “劳烦武大人。” 武安连连摆手:“不烦不烦,兵部三天下了七八道军令,下官可得忙着去筹备,小侯爷也不可耽搁,接旨便要即刻启程。” 他上马绝尘。 裴兮宝还愣着回不了神,她知道燕岐是伏陵氏后人,是颖太妃外甥,如今——封王拜相。 万户镇军侯。 他不再是那个总被人冷嘲热讽的小马奴,他是堂堂正正被天子嘉奖的人物。 裴兮宝心里又欢喜又酸楚,不知是激切还是感动。 她抬起头看到燕岐漫不经心把玩着圣旨,仿佛什么侯爷,什么将军都入不了眼。 “班师回朝。”他对着裴兮宝说。 “明日鄄城的马队到达,我、我就回南郡。”不会给他惹麻烦,小姑娘眼睫微垂,有些莫名失落,十二州风云平复,却不知一别何日重逢。 燕岐微不可见的蹙眉。 “休想,你随本侯,一同上京。” 第162章 大胆刁民,不知好歹!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你随本侯,一同上京。 吓?裴兮宝怔愣当场,燕岐说什么? 带着她去京城。 裴兮宝一愣过后,突然笑的神秘兮兮,还挺拿乔:“咦,燕岐一定是舍不得我这般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燕岐瞥她眼,细细嗤道:“自作多情。” 嗯,挺会自卖自夸的。 青年人打马一踢,懒得回眸。 他说过,京城里有荣华富贵、如花美眷,可是没有宝小姐,索然无味——既如此,就将她“拴”在身边,寸步不离,省的—— 省的小东西再傻乎乎着了别人的道,还得他费心费力的去救。 燕岐昂首挺胸,装的是义正辞严。 裴兮宝朝他背影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大军回朝,轮到钱楷依依不舍,江柠初的孩子,他是越瞧越觉得顺眼欢喜,唠嗑着一定要向京中上疏,把镇军侯给外派到十二州来才好。 观水营百人相送,从州际北上,一路百姓夹道欢呼。 几乎整个大昭都知道,江家后人,失而复得。 小侯爷未及弱冠已功绩卓绝,将来无可限量。 裴兮宝听着马车外嘈嘈鼎沸,偷偷摸摸地掀开窗牖花帘角,赤色骏马行于一侧。 座上青年俊美昳丽,周遭的欢腾似都动不了他眼底酝成的矜贵凉薄。 燕岐当真如她所言,成了贵人。 裴兮宝单手托腮,上辈子她并没有听说关于十二州的风云翻覆,那个时候的燕岐并没有出征江家,看来这辈子的所作所为改变了原有的历程和发展。 马背上的年轻人早就察觉那两道目不转睛的眼神,他不回眸,暗道裴兮宝那小姑娘真是——不知羞,竟光天化日盯着男人瞧。 可思忖归思忖,燕大人倒是乐的大方。 只是将来若这目光敢黏在别的男人身上,呵。 燕岐冷讪一声这才拧过头去,后头的帘子微动,小姑娘老早缩了回去。 冬日暖融。 京里炸开了锅,城外旌旗猎猎,兵马司派了右营骑卫相迎,很是隆重。 裴兮宝深深吸了口气。 京城。 这里是火树银花的不夜城,是整个大昭最为富贵绮丽的地方,而她,就魂断于此。 牢房的腥臭,狱卒的嗤笑,众人的唾弃和鄙夷,她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满眼落进的只有肮脏和烂泥。 而那身着金绣玄紫沉寂长袍的人上人,冷眼旁观。 裴兮宝咬着唇角,背后徒然有些发冷。 暖阳明光洒进马车窗牖,花帘松动,外头的身影浅淡:“裴兮宝,”他道,目光辽远,“准备好,踏进京城了吗。” 千军万马就在眼前,山呼海唤就在耳边。 裴兮宝有些失神,燕岐似对她的不安有着心有灵犀般的感触,小姑娘轻轻“嗯”了声。 “咔”,鎏月银花匕被漫不经心的丢进了马车内,稳稳落在她膝头。 “收好了。” 燕岐不等回应,似是勒令,京城是个风起云涌的漩涡,每个人都要小心提防周遭的一切。 裴兮宝抓紧了匕首藏进怀里。 她记得这是燕岐一直佩在身侧的伏陵氏之物。 远处的八姑姑瞧见了,眉一蹙一扬。 “笑什么?”颖太妃耳朵尖。 “没什么,”小八躬身,“只是觉得咱们小侯爷对‘妹妹’着实是好。” 那是燕岐身为伏陵氏后人的父亲送给江柠初的定情物,竟也叫那小子随随便便丢给了裴兮宝。 八姑姑没言明:您还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偏偏,那宝小姐不知。 有趣极了。 颖太妃下意识的掀了帘往后一瞧,燕岐高头大马,目中无人的端态却有着迫人甘愿俯首的凌锐气度,她欣慰,对裴兮宝并没有什么排斥—— 虽然裴盛是被削官免职的罪臣,可裴家小女并无过错,燕岐对哪个美人儿好,是小侯爷的事,若真喜欢,将来收纳进府做个贵妾也不是不可。 颖太妃可早就打好了算盘。 突地,熙熙攘攘的繁盛街头传来一阵马蹄疾驰的声音,有人纵马驰骋竟毫不规避让行。 “闪开!闪开!”黑马上落下的声音凌锐张扬也清亮如水,来不及躲避的行人纷纷跌翻了街边贩铺,还被踩了腿脚嗷嗷大叫。 玄黑烈马没有减速。 冲撞上来才发觉这是兵马司的行队,座上人意外勒马却压不住那劲,瞬间将十多名想要阻拦的兵卒给踹的四仰八叉。 烈马受了惊蹶声撒蹄,扬鞭挥喝的女人一身骑装红衣如火,金钗环佩、琳琅作响,她惊呼大叫着被甩飞出去。 那瞬,有人拽住了马缰绳,她抬眼。 锦冠玉袍,一双寒星冷眸撞到了心头,只是未等回神,臂弯的力量徒然失去倚靠,她刹那跌在地上。 摔的浑身刺痛。 只听得兵马司的行队一片人仰马翻,原是那黑马脱离了主人不受控制,竟狂奔着撞向了中间的玲珑马车。 裴兮宝煞不知发生了何事,刚掀开帘,整个马车就被撞颠了过去。 她的声音噎在嗓子眼里还未喊出来,身体已经叫人揽在怀中悉心护下。 见小姑娘花容失色,燕岐眉宇轻蹙,眼里却有着黯沉的愠怒。 若不小心,她的脖子可就要被拧断了。 那从地上爬起来的红衣女子不敢置信,自己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摔丢在街头。 京城里还有这般不知好歹的男人?! 她顿怒火中烧,身后急冲冲赶上来的丫鬟侍从惊恐万分跪了一地,好似这位主子不开心,他们都得掉脑袋。 红衣潋滟衬得女人面容艳绮,更张扬狠辣、肆无忌惮,抬手马鞭已抽向燕岐。 啪。 鞭尾卷住了青年人的臂弯,他揪住鞭节,拧地“嘎吱”作响,眸中寒凛不似方才微觉的明光长风,而沉溺着某种不悦的阴骘,如风雨前云卷千层。 不免叫女人心惊肉跳的往后退缩半步。 “大胆刁民该当何罪!”京城里的天之骄女从来没有低头的时候,“你若方才救了我——” “救你?”燕岐冷睨,“光天化日、纵马伤人,是这京里没了王法,由着你般无耻劣徒狺狺狂吠。” 讪蔑至极。 他抓她,本该将其送官究治。 第163章 这妹妹叫人拐走可得不偿失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是这京里没了王法,由着你般无耻劣徒狺狺狂吠。 燕岐从来没有半分客气。 “大胆!”红衣骑装的女子尖锐失态,长那么大还没人敢轻蔑于她,“你以为自个儿是谁?!” 怒火中烧、气焰冲天。 眉梢挑起就是不饶人的架势,可她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看到了观水营的旗号夹在兵马司卒中。 十二州事朝里无人不知,颖太妃亲临带回了自己遗落的外甥,飞星小将军,不,如今已赐为镇军侯。 女子脸色微动,目光变成了审视。 燕岐。 本想着年轻人难居高位,不过是旁人怂恿附和罢了,没想到少年凌姿、峻冷绝伦,京城里的王孙贵胄都成了草芥。 她心底有惊有叹难免丛生两分娇嗔:“原来是今日归城的小侯爷,失礼了。”女子的目光刺到了燕岐身后,“可不知还带了一位……” 她眯起眼,小姑娘芙蓉面,胭脂靥,暖煦明光如三月春晖将她笼的玲珑剔透,金钗花钿桃花目。 真是个美人胚子。 “……带了一位妹妹。”她昂首撇开目光。 “郡主、郡主!”后头照料牲畜的马奴惊慌失措的冲上前来,磕头一跪。 红衣女子想也未想,反手扬鞭一下抽打在那马奴的脸颊,皮开肉绽:“狗奴才,你那马儿性烈难驯,本郡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家老小都跑不了!” 她怒喝着将所有过错怪责马身。 挨打的马奴哪敢坑声,血渍顺着他的眼睛淌下,只能求饶。 丫鬟冷汗涔涔,百姓议论纷纷。 好像打骂不过是猴戏,她喜欢叫所有人看着——杀鸡儆猴、张扬跋扈的凌人作恶。 邑宁郡主。 燕岐认出来了,在京里这么嚣张恣意的也唯独这天之骄女:“承蒙圣恩,却这般丢皇家脸面,若生在封地,邑湘王的棺材板怕是摁不住。” 他漫不经心。 楚嘉澄本洋洋得意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她以为燕岐认出了她,就该谄媚讨好,像每一个她所见过的男人一样。 称颂赞美,百般附和。 “你——”郡主容色姣好,一怒更艳,她马鞭收掌,怒目而视,“镇军侯好大口气,仗的谁人势,不过就是深宫——” 老太婆,江柠宓。 她的话几欲脱口。 “邑宁郡主,还请稍安勿躁。”不远处有人朗声低喝,是一脸正色夹着怒容的八姑姑,显然是听出了她口中欲出的不敬之辞。 楚嘉澄心头一跳,就看到雍容华贵颖太妃站在马前。 慌张转瞬即逝,换上柔和面色,装腔作势的迎去。 “太妃娘娘也在,嘉澄不知未能接驾,还吓到了马队,嘉澄知错了。”话是如此,可眼底里没有半分愧色。 装腔作势罢了。 楚嘉澄又转向燕岐,嘴角有些僵硬:“方才无礼,还请小侯爷见谅。” 她看的是燕岐,问的是燕岐,却没有给险些伤在她马下的裴兮宝任何眼神。 一个低贱民女,还不配她的歉意。 燕岐拨弄着玄紫长袍下的金鱼袋,充耳不闻。 楚嘉澄拳头掐紧,她还不至对个男人低声下气,可这镇军侯孤高冷傲、眼生于顶,压根瞧她不上。 兵马司的行队渐行渐远。 小丫鬟战战兢兢的上前来将外氅披在楚嘉澄肩头:“郡主,小侯爷可不好惹呀。” 头回见着刚踏进京城就这般张狂的人,她匍匐在地忍不住多瞧眼。 “要不是颖太妃在,他得意什么!”邑宁郡主气不过,咬牙切齿,“莺红,我好看吗?” “好看,当然好看,您是京里的第一美人儿。” “那他为何不正眼瞧我。” 还避如蛇蝎。 莺红吞了口唾沫:“小侯爷他……他是个武夫莽徒,不懂怜香惜玉……” 楚嘉澄捏紧金鞭,翻身上马:“他越是瞧不上,我越要得到他。” 就像得到那些烈性难驯的马儿一样,徒增征服欲。 莺红心头一跳,燕岐在北地两族杀人无数,十二州一行不费吹灰之力,他的手上没有舞文弄墨,沾的也不是冬雪夏花,而是淋漓鲜血。 这样的杀神,她家郡主怎会以为是个可以威逼利诱的攀龙附凤者?! 观水营的兵卒随兵马司将燕岐一行人送至新建的侯府,数日奔波疲乏,颖太妃特请了旨意,明日再入宫觐见。 裴兮宝抬眼,夕阳落了半寸余晖。 镇军侯府的匾额,熠熠生辉。 她深吸了口气,就听到府门里传来脚步。 “从申时等至此刻,可算是到了,”来人锦纹金袍,面容精致秀丽,正是七殿下楚峥,他于府中候着燕岐,“哟,这不是裴小姐吗?!” 他诧异至极,燕岐上京还把这个小东西也带来了。 “七殿下。”小姑娘福身,盈盈浅笑。 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耳下的明月朱红玺顺着凛风一晃一晃,轻轻撞在纤细的颈项,好像有什么毛茸茸的感触在心头刮过。 楚峥一愣,虽曾有数面之缘,但就近瞧来,娇气里沾着俏丽妩媚。 倾国名花。 楚峥只敢那么一想已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快把自己扎出两个洞来,他连忙咳声。 “来的好、来的好,这京城里好吃好玩比南郡有趣多了,”男人半蹲,掰着手指,“绮暖堂的仙乐,松花楼的歌舞……” “还有藏枝阁的奇珍。” 裴兮宝接话,两人合掌一击。 心有灵犀。 看的出来,都是玩乐的大家子。 “改日本宫亲自带你兜一回。”京城宫中最是无趣,道边小贩、八街六巷那才是精髓。 裴兮宝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楚峥看她跳脚往前蹦,侯府不小,顾盼流连,他靠近燕岐,悄声:“怎么把她给带来了?” “多事。”青年眉目冷淡,“你离她远点。” 警告。 楚峥咂嘴,他出了名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燕岐防他防的跟不怀好意的流氓胚子一样。 男人负手肩并肩行。 “虽然本宫倜傥是京中翘楚,可这儿富贵朱门、皇亲国戚比比皆是,那‘义妹’要是叫别个风流郎君骗了去,你得不偿失啊!” 他为好友“操碎了心”。 第164章 需要本侯亲自陪寝?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得不偿失。 燕岐下意识往旁边挪了脚步,仿佛不想与个傻瓜并肩而行。 楚峥没眼神,还自说自话妄图勾肩搭背:“小姑娘嘛,不能她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他摇头晃脑,“否则女人容易恃宠生骄……” 得适可而止,欲迎还拒。 他自以为是裴兮宝性子热络,央着燕岐来京城。 “收收那些花街柳巷学来的鬼东西。” “哎呀,你别老纵着她。”不听专家言,吃亏在眼前,苦口婆心地。 “纵着?” 楚峥连忙改口:“不,是宠着。” 燕岐理所当然:“本侯宠妹妹,你嫉妒?” 他巴不得裴兮宝恃他的宠,生她的骄。 楚峥恨不能一拳揍到年轻人脸上,他深吸口气平复心绪,和镇军侯唠嗑实在容易内伤。 “听说你在十二州为救裴兮宝受了伤,严不严重?”楚峥伸手就要往燕岐胸口探去,衣襟还没触着,整张脸一拧,哎哟哎哟就讨饶了起来,“别别别,姓燕的你好没良心——” 楚峥的手腕叫燕岐拧的发红,“咔”,似还错了骨。 小侯爷冷眼撒手,在京城这小子的确是无法无天的很。 楚峥揉着手腕碎碎念,脸色倒是正经起来不再显露玩笑:“我劝你呀就将她当‘妹妹’,南郡山高水远的管不着,这京里是虎狼环伺,有仇的、记恨的、艳羡的,可都一锅儿端着。” 言下之意,别让他们抓着痛脚,拿裴兮宝做文章。 燕岐眸色暗凝,呵,突地冷蔑笑道。 “大可一试。” 上个拿裴兮宝威胁他的人,已经身首分离了。 楚峥有些无趣的摸了摸鼻尖,燕岐自行其是没人拦得住,虽说颖太妃是他的姨母,可燕小侯爷眼睛里没有半分的听任。 得,楚峥只觉这是天翻地覆前的平静。 踏踏踏,府门小厮急冲冲来奏禀:“邑宁郡主府上的莺红方才送来了帖子。” 燕岐没动,楚峥倒是抢了去,一边纳闷一边迫不及待的拆开:“楚嘉澄?你怎么惹到她了?” “半途偶遇。” “邑宁的父亲邑湘王是我伯父,当初父皇初登大宝,伯父为其鞍前马后平定朝内动荡,两个儿子都死于政敌之手,后来老年得子才有了嘉澄,宠的是无法无天。” 一提起她,楚峥头疼欲裂。 邑湘王两年前病逝,天子愧疚感怀,将郡主从封地接来京中作客,一住至今。 楚嘉澄性子烈辣、跋扈嚣张,活生生把所有小公主都比了下去。 众星捧月、穷奢极欲。 白纸黑字,他一目十行。 无非是些冲撞致歉,明日想邀请燕岐的“妹妹”入宫一叙。 楚峥连连摇头,这裴兮宝在楚嘉澄面前,岂不是小白兔入灰狼口? “我那堂妹非善茬,宫里兄弟都避着她,毕竟惹了祸事,她只要在父皇面前一哭,理就是她的。” 提醒提醒那小姑娘,注意自个儿的言行。 楚峥将请帖往燕岐怀里一塞:“时辰不早,父皇还等着听我论经,恰好明日你需觐见,本宫一早来接你们。” 七殿下扬长而去。 燕岐将那信笺揉成团信手抛掷。 镇军侯府径庭交错、花草不败。 青年人缓缓步上前去,院落尽处,裴兮宝站在那儿已有半盏茶光景。 “不喜欢吗?” 燕岐昂首,立于她身后,试探轻问。 小姑娘回神,自然的伸手抱住了他臂弯:“你准备了多久?” 眼前的海棠树郁郁葱葱,一旦入春,便是花海翩跹,与记忆中裴府的寝居渐渐融合成一处。 “喜欢吗?” 燕岐去掉了“不”字,从质疑变成了质问。 裴兮宝点点头,喜欢的心头泛酸,感动异常。 燕岐这才释了怀,侯府是广陵院原址上重修的,他在十二州得知后便予知楚峥,要在府内筑上一处海棠苑。 楚峥去过裴家,自然一清二楚。 嗯,还少说了几个字。 需,一模一样。 裴兮宝来到京城若没有一丁点儿对南郡的念想,他可不信,他不希望小丫头觉得陌生、觉得冷落、觉得惶恐。 “就是……”裴兮宝悄咪咪抬眼,搓着小手,“就是没有沉水海棠,祖母从前千里迢迢运回南郡,花色艳锐,花香馥郁,蓝绵盆栽可是天下一绝!” 这是在向他讨花。 拐弯抹角的。 “得寸进尺。”燕岐伸手在她额头一弹,却也没拒绝。 新筑的海棠苑成了小姑娘的寝居,甚至连房间内的摆设都八九不离十。 月色沉浸,炭炉起暖。 裴兮宝趴在案前咬着笔杆子,到京城的第一夜,定要给南郡道封平安信。 虽在十二州时燕岐也命人给了消息,但时隔许久,她又随军上京,总要抵个交代免得大家伙担心。 涂涂改改半日才封口。 裴兮宝眼珠子转转,提着让严牧帮忙备上的一篮胡萝卜,悄悄拖着披袄,溜去了马厩。 好像养成了照料习惯,翻羽嗅到爱吃的小食,有些躁动不安,当然,缘由不止那么一个—— 燕岐在府中有自个儿的院落,不能如在拙藤园那般,同住一个屋檐下。 她反觉得寂寥。 虽说是来投喂翻羽,可马厩临近燕岐的居所,小姑娘探头探脑隔着树影望去,果不其然。 他还没有睡。 即便冬日,小窗也敞开着,青年人坐于烛侧,下笔疾飞如有神。 他的侧颜冷峻淡漠,眉目专注,昏黄微软的火光打在脸颊,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裴兮宝心头一跳。 翻羽贪吃,没见到小主人的动静,一个劲挤兑她。 “别、别吵、别吵……”裴兮宝慌的嘘声安抚,要是让燕大人发现她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偷偷“瞻仰”他的俊容,怕是尾巴都要翘的半天高然后再不给脸面的戏弄她一番。 哗啦啦,书页翻阅的声音突的地停顿。 裴兮宝连忙蹲身,躲在窗底。 “梁下小贼,镇军侯府也敢来去自如。”几分哂笑。 裴兮宝“呀”声,抬头,就瞧见燕岐倚在窗沿,单手撑颊,兴味至极。 偷偷摸摸,以为他什么都没发觉? “三更半夜,宝小姐无心安歇,”燕岐的目光落在她白玉青葱带着冬夜红晕的指尖,“还是,需要本侯亲自陪寝?” 他的嗓音诱染低沉。 第165章 小白兔入灰狼口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需要本侯亲自陪寝? 裴兮宝的脸颊“噌”的涨红,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你你你——”她舌头打结,“胡、胡说!” 燕岐这混蛋越来越轻佻放纵不知羞,定是被楚峥那个风流浪荡子给带坏了。 不,她要杜绝七殿下踏进镇军侯府。 否则——否则将来燕岐跨出门去,左一句小美人,右一句小心肝,京里的姑娘岂不是都要遭殃了? 她脸上表情变化万千,也不知道脑袋瓜子里想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哦,不是本侯,那是谁?”燕岐还有心逗趣,音调微微拔扬,瞧着小姑娘冻得脸颊透红,还细细的打了个喷嚏。 青年人蹙眉,索性伸手将裴兮宝给提溜进屋抱上软榻,“喀”,闭上门窗,燃起炭炉,状作不经意的踢到榻边。 “也不多加件衣裳,”他埋怨,将长袄裹在她肩头,揉着小姑娘葱红的指尖,纤细柔软如嫩荑,竟还舍不得松开,“说吧,何事?” 燕岐正色。 裴兮宝托腮,笑吟吟的靠上去:“我记得拙藤园你那书架子上,有一部《西杂纪事》,现在府中可有?”她说着眼睛瞥向偏阁。 燕岐嗅了嗅她发间若有若无的霜雪花香。 《西杂纪事》图文并茂,记载的多是世之珍奇骏马。 裴兮宝当然不是虚心好学。 “我燕岐不比那些书有用?”他昂首,杂记怎会随身携带,他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比不上白纸黑字。 裴兮宝恍然,对,她险些忘记“人形百科”。 “听闻乌贪小域有一种黑鬃黑尾的红色马儿,性情温柔喜酸食。”她比比划划。 “乌贪骝马,名墨璩,通身矮小四肢矫健,不擅长途奔波却擅爬坡,堪比山羚。” “那黑嘴黄马,尾略短小却蓬松……” “骕騧,短途速慢,善受教习,常饲以朱门娱乐。” 燕岐对答如流,却微微眯起眼,裴兮宝每句话有的放矢,就是冲着答案去的,她到底要做什么。 小姑娘像是脑海里思虑了许久,不都带停想,半盏茶的时辰才心满意足的跳下软榻:“燕岐好生厉害。” 手已叫青年拽住:“如何谢我?” 嗯,问完了话就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请燕岐去京城最好吃的绮暖堂。” 他的手没有松开,青年宽敞紫袍如金镶玉质,烛火微芒落在发髻却衬得那眉眼更深邃暗凝。 燕岐的指尖攀在她颈侧,轻轻逗弄着耳珠下的明月珰。 “不稀罕,”年轻的侯爷单手撑颊,俯身道,“若是本侯需人陪寝呢?” 裴兮宝脸颊轰然烫热,忍不住挣脱钳制,双手叉腰,指指点点:“浮花浪蕊不正经!” 她做着鬼脸,呸着声,一溜烟跑回了海棠苑。 燕岐低笑,弹指一叩,喀,木窗重新打开,窗外候了许久的长翎翠雀飞掠而入,停在他指尖。 第二日曙光穿透云层,裴兮宝就醒了,只是在房内不知捣鼓什么。 燕岐也懒得催促,他立于庭前,身形挺秀高颀,貂绒狐裘金边袍,紫箧御纹长衫雕琢雅致竹花的雪白滚边,落下一寸松鹤夜露,衬得他贵气凛然又不可一世。 小丫鬟们行着礼免不了脸红,侯爷生的俊美,谁不喜欢呢。 嘎吱。 门开了。 裴兮宝锦绣金履,翘着小指尖儿提着梅花百水裙,短袄尽收梭线盘丝带,将细腰束的不盈一握,偏又叫兰草绣蝶狐袄遮了半儿,若隐若现。 小姑娘就这么袅袅聘婷,站在海棠树下朝他一笑,白嫩娇美,仿若世上的春光都集于一身。 娇嗔妩媚,风华无双。 燕岐心头惊艳,明年生辰过后,她就及笄了,少女的成长他皆收纳在心。 “好看吗?”她转了个圈儿。 燕岐抿唇:“给谁看?” 他突然不希望裴兮宝去宫里赴什么宴。 宝小姐可没听出那口吻意味,她眉开眼笑的摸了摸耳下的红榴金翠耳坠子:“我生的好看,赏心悦目,天天照镜子也不腻味!” 女孩子要懂得欣赏自己的美嘛。 真会自得其乐。 燕岐哼声,美色,的确如狼似虎,他轻咳声,将她滑落到臂弯的短绒小裘重覆上肩。 楚峥的马车已在府门候着,他正等的无趣,扭头就见仆从开了道。 燕岐身形高大颀长,紫衫金袍拢狐裘,矜贵无比,身前裴兮宝玲珑娇艳,面若芙蓉,他有那么一瞬,竟觉宛若璧人。 只是——楚峥呲牙咧嘴的,小侯爷盯着自家“妹妹”的眼神也未免太赤*裸裸了。 咳。 昨日他说,小白兔入灰狼口,现在他觉得,燕岐才是那只灰狼。 势在必得。 “七殿下早,”裴兮宝笑吟吟,“劳烦了。” 楚峥拂了拂锦衣华服:“不烦,本宫在京里闲,你们来了,就有伴呢。” 他挠头,其实伴不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机会啃一啃镇军侯的瓜,他乐得高兴。 一行人马车骑驾直入禁城,到了清泰门就该分道扬镳。 裴兮宝需随前来迎候的宫娥去往蓬园,邑宁郡主正等着,而燕岐,得与楚峥面圣。 小姑娘跳下马车,裙摆逶迤就像是落了两寸梅枝雪。 楚峥挑眉:“裴小姐”,他叫唤,“你见过楚嘉澄也知道她的脾气吧。” 一言不合就抽瞎了马奴的眼睛。 七殿下挤眉弄眼的示意,能放软就别硬气,俗话说得好,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裴兮宝连连点头:“知道知道,能片甲不留的绝不姑息,我不会丢燕岐脸的,祖母说过,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亏上加亏!”小姑娘信誓旦旦捏紧了拳头,“七殿下放心!” 买卖生意,赔还是赚,她在行。 裴兮宝拍着胸口,义正辞严。 吓?! 楚峥倒抽口气,眨巴眼,等等,她这是误会了呀——小姑娘的架势活像是去跟郡主干架啊。 “燕岐,你你你还不劝劝她?!”楚峥指指点点。 燕岐轻叩马车,示意继续前行。 “宝小姐,真是深得我心。”男人漫不经心,他的小姑娘怎么会输人一等。 完犊子。 楚峥一拍脑门。 第166章 娇美柔弱的土包子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御书房。 吕衷大公公远远瞧见了七殿下身后跟着的年轻人,想来就是镇军候。 老太监点头哈腰的忍不住多瞧两眼:“陛下与太妃娘娘正在候着。” 他躬身作请。 燕岐负手在后,于吕衷身边微微停步,这才跨进了门去。 吕大公公有些咋舌,小小年纪逐黎勒、统州际、封侯面圣,竟也是不慌不忙、不卑不亢,活像这皇城金殿,他理当来去自如一般。 太监眯了眼,唯见青年挺拔的背影衬着紫玄狐裘。 他若有所思。 御书房内燃着木楠香,沉淀宁心,主位上的九五之尊正懒懒翻动折子,一旁颖太妃抿着清茶雍容华贵。 “父皇,太妃娘娘。”楚峥撩袍,便要与燕岐一同行礼。 “免了。”天子抬手,目光直凛,将堂下人审视一番。 燕岐。 这是他第二回见这年轻人,已从千里之外听闻金戈铁马、风卷残云。 尤其,这小子居然还是颖太妃遗落的外甥,江家小女的孩子,昨夜秉烛听太妃将来龙去脉陈述,竟觉柳暗花明,颠覆曲折。 天子并没有说话,他缓缓起身走到燕岐跟前。 “江錾政的外孙。”他道。 “正是微臣。”燕岐颔首,说的是“臣”,可姿态里矜贵冷傲,不输半点儿气焰。 “豫南王关押裴盛,朕亲临南郡时,为何不言?”当时颖太妃与他同在,燕岐却压根不想暴露身份。 怎么,江家还是个累赘不成。 燕岐眉目清冷,淡淡道:“非有心欺瞒,十二州诸侯军阀各怀鬼胎,分崩离析多年,身为江家后人愧蒙圣恩。” 楚峥忍不住在心底里给燕岐竖个大拇指,小侯爷平日里懒得与人热络,两句“奉承”话已是老天开眼。 愧蒙? 笑话。 “当年我那妹妹与人私奔,可不见得光彩,怎能由人以讹传讹。”颖太妃对燕岐多少是欢心又愧疚。 若当众揭开,风言风语满大昭,十二州怕是最先乱阵脚。 天子思忖:“也罢,倒是昨日嘉澄回宫,把镇军候给夸了一番。”言辞里都带上了笑意,足见小郡主的欣赏之情。 楚嘉澄来京两年,还没哪个王孙公子入她的眼。 燕岐面无表情,楚峥偷偷呲牙咧嘴。 邑宁郡主冲撞马队,明明气的不轻,居然不叫不闹反夸起了燕岐,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燕岐神色微动,眼角余光落在御书房外,冬日暖阳正骄,他的小姑娘现在怕是到了蓬园,不知—— “燕岐、燕岐……”楚峥拽了拽他衣袖,“圣上问话呢。”他好意提醒。 这小子在九五之尊面前走什么神? 天子蹙眉反不介意,他自以为,年轻的侯爷是在想着昨日那潋滟张扬又替他说好话的郡主,也对,郎才女貌。 “朕欲削十二州大都统位,改推封土令,设州邑以控制水陆两道,”天子正襟危坐,将手中的折子轻抛,“奏折上的话,朕不信,十二州的各路都统,你打过交道,亲口与朕说道说道。” 他黄袍飞扬,气定神闲。 “是。”燕岐颔首。 …… 蓬园。 裴兮宝由丫鬟带着穿五廊三庭,提着裙角儿,将正在亭中说笑的人一扫而过。 “民女裴兮宝见过姜淑妃,请小郡主安。”她委身拜服。 亭中女子灿若玫瑰,艳若朝霞,身着鹅黄金细绣蓝裙,正是姜淑妃,她育有一子一女,父亲乃是京都统将,地位非凡。 “裴小姐请起,今早听说嘉澄邀了镇军侯的义妹,没想到是都尉家的姑娘,小侯爷横刀立马,带来京城的妹妹却生的花容月貌。” 南郡珍珠、七窍玲珑。 邑宁郡主听不得半分夸赞,跳上前来:“镇军候重情重义,在裴家受了恩义,尊称裴老爷一声‘义父’罢了。” 裴兮宝在燕岐身边,不过就是个沾光的。 楚嘉澄满身明艳,朗声:“裴兮宝,你们南郡有一年一度的马会盛事,身为都尉女想来对世之骏马如数家珍,蓬园是陛下亲自为本郡主辟来驯养奇骏的,我就尽尽地主之谊。” 她击掌。 奴才们哼哧哼哧地推着金玉马笼鱼贯而出。 姜淑妃将手中的小果磕下,懒懒道:“南郡毕竟是乡野之地,又能见什么稀世良驹,邑宁你这分明是为难她。” 她索性附和,娇美柔弱的土包子,真是浪费一身端锦绸、玲珑貌。 姜淑妃看的出来,淮宁的绣针、付烟的织锦、攀岫的花丝,奢靡精致,绝不是宫中赏赐给镇军候府的绫罗。 有人,用心良苦呢。 楚嘉澄得意洋洋握着金鞭,鞭尾倒刺,舞起来虎虎生风,落下就皮开肉绽。 果不其然,拖拽出的金笼中,各色奇骏皆鞭痕累累。 这是驯养? 分明虐马。 裴兮宝眉宇微蹙。 “这是班翰进贡的红栗马,本郡主这儿有一匹,御马司还有两匹,可惜它不听话,上回咬断了食绳,”楚嘉澄哼笑,“我赏了它十鞭,以儆效尤。” 她抬脚踢了踢笼子。 红栗马如惊弓之鸟般瑟缩躲藏。 “没用的东西!” 楚嘉澄啐道。 指尖顺着金笼就像在欣赏奇骏的伤痕:“开春后京城有游猎会,”皇城贵女们马球狩猎都不输男子,“这匹玄凛正得我心,待游猎之后便饲以良配,南郡见不到这些马儿,你可要多看几眼。” 将来的小马驹亦是万中无一。 笼中的成年骏马目光强悍、膘肥勇壮,黑鬃黑尾,背毛却赤红如血,短尾蓬松、飞掠神速,堪称奇绝。 几乎就是裴兮宝昨夜有的放矢问话中的马儿。 “郡主真是‘独具慧眼’,”小姑娘一开腔,楚嘉澄笑的更欢,然裴兮宝微微挑眉,“这玄凛取种乌贪,适短途奔袭不可长途跋涉,断尾罕见乃缺塑速平衡,京中游猎自辰时至酉时,数日方歇,玉坤山又多熊鹿虎狼,一旦上径必失方寸、力不从心。” 楚嘉澄咧开的嘴角渐渐拧紧,裴兮宝胡说八道什么? 她千挑万选的威猛名驹是个废物。 裴兮宝眉目中的张扬并不刺眼,她指着玄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狐假虎威、凶躁暴戾,漂亮,却无用。”混种马驹,毛色鲜亮,性情大变,连当个花瓶都费劲。 她在指桑骂槐,赤*裸裸地。 第167章 只是想靠近一下她罢了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指桑骂槐,有耳朵的都听明白了。 姜淑妃正捻在指尖的青果“啪嗒”掉落在地,邑宁恃宠脾性骄纵,喜爱藏马,骑术一绝,宫中两载听得多是附和奉承,哪被人指着鼻子讪讽。 尤其,还是个罪臣女。 “你说什么?!”楚嘉澄美眸一瞪。 “郡主莫非连自己看中的马儿是什么种,都瞧不出来?”裴兮宝恍若不闻,眉宇轻拧,好像艳羡又不敢置信。 端端有了几分懵懂的无辜感。 “当——当然看的出!”楚嘉澄满脸涨红,她看到一旁从来敢怒不敢言的几个马奴正偷偷看笑话。 这些狗奴才! “那便应知晓,玄凛是一匹骟马。” “什、什么骟马?”小郡主只知它漂亮骄悍,像极了自己。 裴兮宝捂着嘴笑,这回儿由着她看楚嘉澄的目光好似在瞧个乡野村妇。 “乌贪马儿多用于战场,满岁月余就会被去势,它又怎能饲以良配?” 阉割过的公马,何来子嗣万中无一。 蓬园中徒然寂静,唯独玄凛轻轻踩着马蹄,似是附和。 这号称京城一绝的小郡主,不过如此。 楚嘉澄瞠目结舌,深觉自己丢尽了脸面,尤其跟前的小姑娘还笑吟吟,没一点颐指气使的张扬,反而衬得她好像个绣花枕头。 “裴兮宝你这么会驭马,好,本郡主这儿有匹玉骓琮,踢死了不少马奴,你敢不敢试试!” 小郡主咬牙切齿,马鞭递上,不容拒绝。 铁笼幕布松下,赤色四蹄焦灼践踏,马身莹洁在明光下竟似带着几缕金丝点缀,妙不可言,独那双眼里如藏暗火,不息不灭。 “嘉澄,这玉骓琮若狂躁起来,伤了人可不好。”姜淑妃见过它怎么踢死马奴,心有余悸。 裴兮宝怎么说也是镇军候带来京城的,在宫里出了事如何交代。 “与我何干,”楚嘉澄抱臂冷笑,“淑妃娘娘可都看好了,是裴兮宝她自动请缨的。” 就算被踢死,也是活该。 大不了一命偿一命,有玉骓琮陪葬,不亏。 铁笼一开,玉骓琮如风般蹿腾起来,仿佛被拴了许久终于得到了自由。 它踩踏着赤蹄,盯着眼前那连马鞭都不接的小姑娘。 裴兮宝伸出手指,落在唇上,嘘—— 她捏紧了腰下的淮绣八褶荷包,往前踏了步。 楚嘉澄嗤笑:“牲畜怎么听的懂人话。” 果不其然,玉骓琮不喜生人靠近,眼中的防备变成了警告,烧的浑身肌肉紧绷,骏马徒然仰天长鸣,就好像阳光下的一团火焰,蹶起蹄朝着裴兮宝冲撞而去。 姜淑妃吓的低呼,楚嘉澄没有闭眼。 蓬园里小奴的惊叫化成了惊叹。 原本飞掠到裴兮宝面前的马儿莫名蔫了,气焰萎靡,马腹轻轻擦着她逶迤的长袄打转儿。 楚嘉澄瞠目结舌。 裴兮宝小心翼翼摸着马鬃,她踮起脚,不知在玉骓琮的耳边说了什么话,那马儿摇头晃脑就跟入了迷似的,竟,曲着蹄子要跪下去。 温顺的模样叫姜淑妃都看呆了。 楚嘉澄捏着马鞭的手心里全是汗渍,“啪”的一下,玉骓琮惊的从地上弹跳起来,马身赫然出现一道血印。 “贱东西!” 小郡主破口就骂,她好生照料数月踢死几个马奴,裴兮宝一上手,它就变乖猫。 骏马眼底里的迷惑失神叫浑身刺痛给抹的一干二净,眸里“噌”的怒火出腾,喷着鼻息,就像是头犟牛一样狂奔向楚嘉澄。 小郡主吓的花容失色,惊慌失措跳出花亭,呯,马儿踹翻了石桌。 糕点水果滚了满地。 奴才一拥而上,丫鬟连滚带爬,整个蓬园人仰马翻。 这便是七殿下与镇军候到时所看到景象。 尘土飞扬,笼中马横冲直撞,恨不能踢开牢笼一逞威风。 唯独裴兮宝揽着白水梅花裙,不慌不忙立在园中。 “这是怎么回事?”楚峥骇的气都没敢喘。 小姑娘掩唇:“驯马。” 仿若一切尽在预料掌心。 猛劲撞在柱子上的玉骓琮有了趔趄顿态,晃晃悠悠却不减暴躁脾性,身上血流不止、刺痛难耐,扭头就朝着衣衫最是华美的姜淑妃奔去。 后宫娇花吓的两股战战。 那瞬,亭旁闪过道素衣,拽住了姜淑妃的手“噗通”滚跌一旁,几乎同时,楚峥身边的燕岐没了踪影,紫襟长衫的青年已掠过蓬园,驭上那玉骓琮。 暴躁马儿仰天嘶鸣,燕岐踩踏马镫压紧马腹,长袖裹了缰绳,狠狠勒住犟马。 玉骓琮渐渐缓了鼻息,这才筋疲力竭的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楚峥急的焦头烂额:“淑妃娘娘可无碍?”见女人脸色仓皇,他转向方才出手的素衣人。 “五哥。” 五皇子,楚戎,名中金戈铁马可偏偏面色病态苍白,似是久病不愈,然他直起身子,目光刺向亭外爬不起身的楚嘉澄。 “我母妃若有闪失,邑宁郡主就等着滚回老家去。”他声音轻细,神色似不愠不怒,可眼里挑着火光。 楚嘉澄理亏自是半个字眼不敢冒。 燕岐翻身下马,蓬园的鸡飞狗跳,与他无关。 小侯爷掏出帕子将裴兮宝脸上的灰尘抹去,小心翼翼的。 “回府?” 她点点头。 “慢着,裴小姐。”楚戎抬眼,唤住了人。 他缓步上前,不是追究质问的神色,男人病态阴柔,连说话似都带着费劲的喘息,不知怎么就身手矫捷的把姜淑妃给拉开了。 “本殿尚有一问,方才你与玉骓琮说了什么?”他微微俯身,嗅到了小姑娘身上的海棠花香。 裴兮宝怔愣,楚戎显然是藏了许久,看了许久。 “乡野之地的粗言鄙语,五殿下还是莫问了。” 燕岐眯眼,将她挡在身后,刻意隔开了男人的亲近。 “容退。” 言简意赅,也不等任何请示。 楚峥撞了撞楚戎的肩膀:“你当真想知道她对马儿说了什么?” 自家五哥,是半个药罐子,小病缠身不断,清清冷冷姿态。 “不想。” 楚戎也不掩藏,他只是,想靠近一下那颗小珍珠,与她,说句话罢了。 方才路过蓬园听到嘈杂,就见裴兮宝装腔作势的给楚嘉澄难堪,有些有趣。 第168章 燕岐又不是我夫君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楚戎命宫娥将姜淑妃搀回寝殿。 人走茶凉,剩下一个被冷落的楚嘉澄,狼狈不堪、鸡飞狗跳,只能吹胡子瞪眼。 “滚滚滚!”小郡主气急败坏的喝退马奴和丫鬟。 满院子皇亲国戚,都围着那个裴兮宝,就没人来对她嘘寒问暖一句! 最可恶的便是燕岐,金殿觐见就马不停蹄赶来,活像是她楚嘉澄能吃了裴兮宝似的,而男人,连个正眼也没给自己。 夕阳西下。 裴兮宝叫小侯爷领着出了宫门,她不想坐马车,燕岐也顺着。 “五腥草和茹参研磨,加了三两附子瘟,你昨晚上捣鼓的?”青年人的声音不响,从裴兮宝头顶落下。 方才玉骓琮倒地,口中泛着白沫带着草腥,他就知道着了道。 裴兮宝吐了吐舌头,摸摸腰间鼓囊的金丝八褶小荷包,里头塞满了捣鬼的草药,马儿初嗅觉神清气爽,片刻立马迷了神志如同附了马瘟。 不是温顺,而是不喜动的倦怠。 一旦被惊则狂怒成性。 沉默就是承认。 “谁给你的?” 裴兮宝见他收敛神色,撇了撇唇角轻道:“……是我拜托严家哥哥找来的……” “那就罚他二十军棍。”燕岐冷声。 “别!”裴兮宝连忙抱住他臂弯,她裹着袄子显得有点儿胖墩圆润,“燕岐你别罚他好不好?” 小姑娘软声,柔柔的带着恳求,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这撒娇,谁顶得住。 燕岐心情好了不少,顺势揽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肢:“那宝小姐告诉我,对玉骓琮说了什么。” 裴兮宝推开他凑上来的脸颊:“我、我那是胡诌的,又不是神仙老爷爷,叫马儿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怎他也跟着楚戎胡闹。 燕岐暗笑,松了手:“你怎知楚嘉澄邀入蓬园是拿那些奇骏为难?”难怪她昨夜跑来问话。 说未雨绸缪有些过了,裴兮宝似早有预料、应对自如。 “薛将军当年来南郡时说,京中贵女盛行游猎马球不输男子,”她有些心虚,“邑宁郡主昨日闹市纵马驰骋想来便是为春猎作准备。” 楚嘉澄是贵胄佼佼者,南郡又以马会出名,自然逃不离。 燕岐不置可否的应了声。 千灯敞亮,百里飘香,正夕市开张。 裴兮宝喜欢游夜,尤其是摊上各种美味,南郡时,裴家看的紧,连吃个糖葫芦都得偷偷摸摸。 小姑娘眉开眼笑捉了摊贩的兔儿搂在怀里亲亲抱抱:“可爱吗?” 她问。 燕岐的目光却只逗留在小姑娘的俏脸,他觉得宝小姐才像极了兔儿,也想这般将她揽在怀里亲亲抱抱。 青年人,故作高深的点点头。 “燕岐我饿了。”她嘟囔。 “想吃什么?” “猪蹄脑花、肺片毛肚、辣酱小鸭脖……”裴兮宝一边说一边擦口水,指着兔笼,“兔兔那么可爱,一定要红烧爆炒。” “……”宝小姐以后兴许还能做个美食家。 酒楼的兔头很快就上了桌,焖煮得酥烂,辣而不燥,鲜而不腥,五香味浓郁,叫人食指大动。 裴兮宝褪下披袄,露出半截藕臂。 翘着小指尖将兔头的上下颚掰开成两半,咬出兔舌,吃下兔腮,慢慢的啃着美味兔脸。 燕岐不动手,只是点了一盏清茶。 “你不吃吗?” 燕大人真是不懂人间珍馐。 青年人单手撑颊,看汁水顺着小姑娘白嫩的指尖淌到指根,慢慢凝在掌心,他眸色轻暗,比起兔头,他更想尝一尝这纤纤玉指的滋味。 “昨夜宝小姐说,要请我去绮暖堂大吃一顿。” 裴兮宝正嚼的开心:“……燕岐你已经是侯爷了,侯爷不能那么小心眼。” 不就是吃他一顿大餐。 她吸溜了满嘴的兔脑,骨脱肉滑,丝丝缕缕都是麻辣鲜香的味儿。 当然,小姑娘正给自个儿找台阶,出门在外身上哪来的银子,吃穿住行,仰仗的都是跟前人。 燕岐眯眼,拨弄着茶盏。 “合着宝小姐是在欺‘君’。” “君,什么君?” 天底下,只有住在皇城里那一个君。 “行仁行义尚*勇者,贤士圣人皆为君,”燕岐慢悠悠地,“天子是君,夫君也是君。” 裴兮宝噎了声,嘟囔:“燕岐又不是我夫君。” 燕岐神色一敛,抢走了她手里的麻辣兔头。 到嘴的美味被夺又不敢反抗,裴兮宝委屈巴拉的腹诽:燕大人臭不要脸,嘴上说着不吃,还要抢她的兔头。 “等我回了南郡,双倍,不,三倍,三倍奉还给你。”她打着商量。 燕岐瞥眼,掰开上下颚,掐出兔舌,递到小姑娘跟前:“别弄脏了衣衫。” 裴兮宝美滋滋,张口就咬,心里继续腹诽:燕大人果然臭不要脸,一听到她三倍奉还就谄媚的投喂起来,哼,男人。 直到小姑娘吃撑了,摸着滚圆的小肚子走出酒楼,披袄罩笼,真跟个兔团似的。 她不安生,左顾右盼,流连忘返。 一会嚷着要瞧耍把式,一会嚷着要听京韵戏。 可惜两场戏还没闭幕,裴兮宝已经困乏的打着哈欠,混混沌沌睡着了。 燕岐将她抱回镇军候府,安静清寂,尤其是海棠苑,明明冬日却似有着花香萦绕,青年人的脚步徒然一顿。 寂夜的树影后出现抹身影,褐色短衣,穿着利落带着霜雪风沙的气息,显然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 “世子。”他恭敬跪下。 夜行者虽不敢抬眼正大光明的瞧,却也能嗅到若头若无的脂粉香。 似有些不敢置信。 主子竟然,金屋藏娇。 燕岐没有搭理他,径自入院,将裴兮宝安安稳稳搁上床榻,覆上被褥,把炭炉踢到案边暖着。 小姑娘睡熟,翻了个身。 燕岐抓着她落出被褥的指尖,藏回去前偷偷亲了下,娇柔腻软,兔儿滋味,果真好。 他不动声色出了门去。 隐在暗处的人依旧跪着。 “你应在北地调查当年自劳山去往函尧的所有商队。”燕岐冷眼,对于他的突然出现,不悦。 褐衣人低眉抱拳:“属下,实在担心主子安危。” 话语诚恳,忠心耿耿。 燕岐留在南郡的这几年,污蔑、入军、征战、统十二州,一跃成为镇军候,褐衣人远在千里每每听闻都恨不能飞身而至。 第169章 想绣一颗珍珠上袍,日夜不离身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实在担心主上安危。 燕岐不言,示意他起身入堂。 男人慵懒轻倚,宽大的紫袍遮掩身形,光华在镶边流淌,面容俊美越发英武绝伦。 燕岐阅着翻了一半的竹简,慢道:“北地三年,可有消息?” 褐衣人忙垂眸抱拳:“崇定十八年自荷月至桂月,共有一十二支大马队出关,其中三支来自仲淯的富贾,多是石料、绸缎,另有六支丝绸生意,竹桑蚕茧;其余也有京城转道西南前往黎勒、乌贪等国,行戈漠而过,消息断在边境。” 燕岐若有所思。 “属下还见了不少将腹地少年充做奴隶贩卖他乡的商客,”他悄悄抬眼看着案后人,“京城算得出骡大户。” 虽不齿,却无奈。 人口略卖在大昭是重罪,屡禁不止,背后的利益链极为可观,南郡通天少女案也是不了了之。 燕岐的指尖在竹简上掐出印痕,当年江柠初带着幼时的自己来到京城,可转眼,母亲便失了踪迹。 繁华都城,是她最后出现过的地方。 这些年也曾大江南北打探,一无所获。 堂下人欲言又止:“您何不请颖太妃出面彻查,她老人家可倾大昭之力来寻夫人。” “朝中复杂、风云暗藏,当年屠戮伏陵氏的绣衣卫不少已洗清了家底,富贾朱门、为商为官,贸然宣扬大肆彻查,他们必定想尽一切办法销毁蛛丝马迹。” 燕岐的指尖扣着桌案,声音随烛火一跳一跳。 “但若唯我出面,躲在暗处的人,只能有一个法子封口。” 杀他燕岐。 年轻的侯爷面色冷峻,橘晕的烛火没有半点暖意。 以自己,投石问路。 护卫欲言又止,试探道:“属下查过裴家三爷裴盛,虽如今被削官罢职流放穹州服役,可他当年便是绣衣卫。” 燕岐的目光“噌”盯在他身上。 不知是因为私下调查,抑或因为言辞不善。 目光仿佛利剑能徒然刺穿心胸。 褐衣人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属下,是担心主子。”那被燕岐抱在怀里的裴家小姐,可不就是裴盛的女儿。 “话有些多了,”燕岐语带警告,“你若在她面前胡言乱语,就自个儿拔了舌头滚回北地去。” 他眉目收敛便有些阴骘戾气。 裴家与伏陵氏的渊源非三言两语于可辩,裴盛入狱受豫南王折磨却没有道出关于燕岐的半个字眼。 聪明如都尉大人,的确是个知情者。 他担下了刺杀沈泽的罪过,想要还抵伏陵氏的这份不公。 燕岐对此不作评议,可裴兮宝是局外人,没必要将她牵扯进是非恩怨。 褐衣人轻抽口气,忙低下头去:“是。” 轻轻合门,他目光下意识的落在海棠苑,树影摇曳。 他听说,燕岐命人专程塑了此院就是为了那个小姑娘—— 向来冷肃曼傲、不苟言笑的主子去了三年,竟对裴家的千金温声细语、无微不至,给收拾的服服帖帖。 真是个小妖女。 即便裴盛清白,还任南郡都尉,他的女儿也配不上燕岐。 他“咯”的捏紧了手里的细剑。 月色沉沉,一晃天明。 裴兮宝觉得很奇怪。 因为这段日子来,镇军侯府多了一个人,褐杉褐裤,独来独往,她才晓得,那是燕岐身边的护卫,名叫石竹,前几年奉命在外,如今归来侯府。 只是,他有个怪毛病,不睡床,每夜都孤身宿在府门横梁上。 跟门神似的。 尤其碰着她时,正眼不搭,活见鬼般。 “石竹为什么不一起用膳?”就算是府中的丫鬟小厮,石竹自视极高,也鲜少搭理。 燕岐扭过裴兮宝的脑袋:“他不敢。” 地位身份悬殊。 裴兮宝拿筷子戳了戳白米饭:“我有这么可怕?” “……”想多了。 冬日阳骄,天子的宣召一下,镇军侯府虽不见得热闹,可送礼的是络绎不绝,九五之尊、皇亲国戚,太妃娘娘更是恨不得将宫中最奢靡之物都用来弥补亏欠。 织金绸缎,金银玉器。 整箱整箱的送来。 裴兮宝掰着手指,镶金兽首玛瑙杯,掐丝珐琅缠枝莲,燕岐不屑一顾统统丢进了库房,不见天日。 小姑娘响指一叩,扭头就跑。 “石竹!石竹!” 褐衣人闻声,眸光半落,裴兮宝穿着山月软烟罗,叠着松袄,风一吹就似春湖涟漪,围脖裹着脸蛋红扑扑像个小苹果,对他歪头笑。 讨嫌的小妖女,生得倒是娇憨可人。 但是……休想收买他。 “府里新到了内侍局送来的百匹布料,瞧上哪色就让合衣局裁制。”总不能褐衣褐裤不换不洗。 石竹扭头,想用绫罗绸缎打动他,没门。 “七殿下今早托人送来了荷花酥和翠玉豆糕,可要尝尝?” 石竹冷眼,想用珍馐美食收买他,没门。 裴兮宝蹙眉,双手一叉腰:“燕岐——” 噗通,房顶的石竹翻身跃下,深吸口气,面无表情:“裴小姐,有何吩咐。” 小妖女就知道拿他家主子来压人,整日连名带姓,也不见唤一声侯爷。 卑鄙呀! 石竹没好气。 裴兮宝摸出荷包里的瓜子,抓了一把:“你在燕岐身边那么多年,可知他喜欢什么?”宫中的金银美玉,珍奇玩意,他都没正眼。 石竹抿唇,这个问题难到他了,一没想过,二没问过。 真是失职。 “侯爷并无心头好。”最不喜欢聒噪的小妖女! 他抱拳便走,恕不奉陪,褐衣护卫转念想着,世子从小未曾锦衣玉食,终日受困暗杀,在那种情况下,谁会生得出风月兴致。 若世子父母尚在,天伦之乐,又岂会由着这般矜贵人物流落他乡—— 石竹跨进燕岐房门时,烟笼袅袅,青年人正将折子合上。 “她与你说了什么?”面上漫不经心。 案上银瓶红梅,暗香浮动,是裴兮宝一早采来的。 “小……”小妖女——话险些脱口而出,石竹连忙顿声,“小姐说,主子封侯是喜事,却不知想要什么?” 燕岐挑眉,他嗅到了微弱海棠香,小东西怕又在当隔墙的那只“耳”。 男人指尖轻轻掐着红梅花瓣,慢悠悠道。 “本侯想绣一颗珍珠在袍上,日夜不离身。” 第170章 宝小姐可愿割爱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想绣一颗珍珠在袍上,日夜不离身。 裴兮宝掏了掏耳朵。 难怪燕岐对圣上和太妃送来的金银玉器不屑一顾,原来他喜欢的是珍珠。 早说嘛,这还不简单? 于是第二日,镇军候推回府开房门,眼前一片亮堂堂,晶莹凝重、璀璨夺目,竟是白玉珍珠铺满桌! 燕岐顿足蹙眉。 夕阳偏斜洒过竹窗,凝成五光十色。 裴兮宝悄咪咪的在窗外偷瞧燕大人的神色,有没有欣喜若狂,有没有心花怒放。 “裴兮宝!”里头的声音微微一沉。 小姑娘只好探头探脑的贴着房门溜进来:“我把京城润雅斋里能找到的珍珠都买了下来,”她掰着手指,一二三,一共八家联名坊,“一定有一颗能得你心意!” “……” 燕岐眼角有些抽搐看着满桌价值连城。 裴兮宝花起银子来可真是不心疼,等等—— “你哪来的银子?” 裴兮宝噎声,她搓着小手赔着笑,撩起裙摆跳上前去,摸了摸最圆润的白玉宝贝:“燕岐,你看这颗珍珠,它又大又圆……” “说。” 小姑娘嘟囔,左顾右盼:“库房里的珐琅缠枝莲花盘……刚好抵了半桌。”既然燕岐不喜欢,她这算是物尽其用嘛。 燕岐窒息,莲花盘价值连城,别说半桌,就是全买了还有富余,小东西不知愁滋味,哪懂市价。 “还有半桌呢。” “……《步辇春雅集》” 燕岐捏紧了指尖,《步辇春雅集》当世绝品,他委人从外族购得摹本,就被小姑娘拿去当卖了。 裴兮宝瞧他脸色有异,眼珠子转转,拨弄道:“虽然祖母当初上贡所嵌的东海珠购置不到,但是——但是我给你选了——” 小姑娘话没说完,手腕已被青年人拽住,细腰身软一抱揽。 呯。 燕岐已将她压在案上。 珍珠噼里啪啦哒滚了满地,还有些,滴溜溜的在少女有如云缎的檀发间打转,肌肤凝白月生辉,面若桃花眼含情,娇娇莹莹的竟将满堂珠光宝气都压了下去。 金珠银玉间的海棠花。 娇柔妩媚。 “宝小姐又知,本侯看中的是哪一颗。”燕岐的低声里些许沉凝暗哑,高大身形轻轻覆在她身,就仿佛抓着了小兔子。 裴兮宝面红耳赤,总觉这问话别有深意,她挣了挣,没机会反抗。 “燕、燕岐……呀!”她低呼,清晰感觉到唇舌落在颈项里的烫热,燕岐咬住了她脖上的贝珠项链。 珍珠在齿间滚动时,发出脆响。 “宝小姐,可愿割爱?” 燕岐凤眼晦暗如海,牙尖一用力,咔嘣,珍珠项链断了。 珠玉滚落在裴兮宝的轻烟笼纱裙上,偶有一二,顺着锁骨滑进了内衫,冰冷珠色膈应着,她有些难耐的咬着唇。 “我不晓得你那么、那么喜欢《步辇春雅集》……”她心虚害怕极了,小声里软糯糯的,“我我我……改明儿我、我让大堂哥赔给你……” 三幅、不,十幅! 燕岐低声,不置可否,颤抖着想要逃避又被逼的面红耳赤的兔儿很可爱。 可爱的,想要继续欺凌下去。 他虎视眈眈的瞧着小姑娘的耳珰,珠圆玉润。 “本是很喜欢的,但现在,倒觉得,物有所值。”什么莲花盘,什么春雅集,哪里比得上怀中娇。 他张口叼着了她的耳珠,把晃荡的珍珠一并咬下,颈项里充斥的海棠花香叫人舍不得松开。 裴兮宝慌极了,腰肢被青年的手掌狠狠掐着,只要用劲,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捏断。 她呜呜咽咽,伸手就去摘另一边耳环,讨好的送到他跟前:“燕岐想要什么,我我我我都愿意割爱。” 年轻的侯爷笑了。 南郡之宝,才是衬得上的唯一,想将怀中的珍珠镶在袍上,日夜不离。 男人掐了把小细腰,裴兮宝吓的轻吟,玉软花柔,真是敏感。 燕岐这才直起身捏着那珠色耳环,晃了晃,清清脆脆。 “圣上命我前往外营,本侯要离京数日,”他歪头去看慌慌张张从案上跳下来的裴兮宝,钗横鬓乱、我见犹怜,“宝小姐,可会念想?” 他背着光看不到表情,小姑娘却觉得心跳如雷。 狗男人又恶又野。 裴兮宝拍了拍衣襟,啪嗒,珍珠从她的衣衫内滑落。 脸上燥红一片。 “呸,才不会!”她斩钉截铁,燕岐最大的兴致就是欺负她这个弱女子。 “嗯?” “不会不会不会!”裴兮宝踢了踢桌角,提着裙摆跟小鹿一样跑了出去。 燕岐难得笑出了声,将耳环捏在掌心。 世上珍奇与她比来,皆是庸脂俗粉。 远远藏在海棠树梢的石竹眼角抽搐,他家冷峻自持的小主子竟还有这般放浪轻佻的时候—— 年轻护卫捂着胸口,没眼看。 燕岐次日一早就打马离去,裴兮宝多问了两句,才知道是京都外营整军,颖太妃不少亲信亦在军中,难怪,要寻燕岐。 “和七殿下一同?”她问。 “正是。”石竹本也想跟着去,却被勒令留在府中。 裴兮宝拧着手里刚折下的梅枝,七殿下又跑来带坏她的帝师大人,自从燕岐离了南郡,好像越来越野,总是抓着把柄动手动脚,简直、简直不堪教化—— 锅,都是楚峥的。 小姑娘丢弃花枝,索性带两个丫鬟出了府门。 “沁芳林”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调香作坊。 每每新品上铺,城中贵女争相竞购,哪怕宫中后妃天家女也时常命着宫娥丫鬟带入内苑。 爱美的姑娘,怎能不欢喜呢。 南郡最好的铺子是丹松阁,小堂姐的心头好,裴兮宝挑挑拣拣,想着要给裴云锦捎上一些京城珍品,还有月婵,蹦蹦跳跳最适合报春。 她支额,大夫人高雅沉稳,像极玉立百合;赵姨娘出跳,该配上艳丽芍药。 对了,还有闺中密友温绾绾! 可裴兮宝挑三拣四,哪哪都不满意,心头涌着欣喜又有些失落,她真的好想绾绾和常如哥哥。 一别南郡数月,竟再也没有见过亲朋好友。 小姑娘抓着胭脂的手顿在半空,神游太虚。 “翠羽摇琼,清雅微甜,”身后突响的声音带着虚柔,“晚艳出荒篱,冷香著秋水,这白璧无瑕,最适裴小姐。” 第171章 却之不恭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回过神,面有讶色:“殿下。” 楚戎。 她没有料到会在这儿见到五殿下,男人一身月白长衫,笼着蓝氅,倒是将那张病态憔悴的脸衬的更是苍白。 “您也是来……买胭脂的?”裴兮宝话一出就想打自个儿小嘴巴,楚戎堂堂男子怎会来挑选女孩儿家的东西。 “不,我是来见你的。”他倒不介意。 哎? “前些日子送了不少宫中赏赐的胭脂水粉去府上,不想,都被退了回来。”他不恼,掩唇轻轻一笑,腼腆极了。 像临水照花的凌波仙。 裴兮宝蹙眉想了想,定是燕岐干的好事。 楚戎将手里精挑细选的鎏金小盒递给她,脂色丰润,艳雅咸宜,眼光倒是又好又准,他瞧着裴兮宝眸底欢喜,不自觉也笑起,只是一瞬,嗓间涌起干哑。 他忙掏了锦帕掩唇。 裴兮宝微愣见他病态虚弱,的确是较日前所见虚了不少:“可是病情反复,殿下务必小心身子。” 她听说过姜淑妃的儿子,年幼聪慧可惜是个病秧子。 楚戎蒙她关怀倍感欣喜:“无妨,都是旧疾,身为天家子却愧蒙天家恩,母妃为我择师海校尉,只可惜,刀枪剑戟只能皮毛,这副身体也不知撑得了几年。” 他不吝啬坦言也不怕生死。 楚戎的兄弟姐妹都知道,病秧子是不可能继承皇位的,再有韬略再聪慧也没机会,反而,皆对他慈眉善目的充斥着怜悯和同情。 当然,也怀着满腔的讥诮和嘲弄。 裴兮宝似是察觉了那话语中的落寞,拍拍他肩头:“宫中御医妙手回春,殿下莫要失了信心,我听说大昭甫定有一名医唤陆离子,何不请陛下寻遍南北?” 楚戎摇头:“场面话你我大可不必,”五湖四海脾性古怪者从来难驯,这男人不笑的时候显虚弱,一笑便阴柔,“春日游猎我想给母妃一个惊喜。” 裴兮宝听明白了,矜贵殿下怕是从没有在大庭广众下狩猎御马,这次,他有心一展身手。 “为什么是我?”御马好手那么多,怎么楚戎偏偏挑中了她。 “你不是宫里人。”他只单单道,便能说些体己话,不用防着、拦着,装腔作势着。 裴兮宝歪着脑袋:“却之不恭。” 燕岐不在,她正无聊,况且,御马司有不少珍兽奇骏,大可见识见识,顺道儿——顺道儿给燕岐再相匹野性烈马。 讨好帝师大人,她首当其冲。 海棠花香落在沁芳林外,令堂内胭脂水粉皆黯然失色。 楚戎目送,没有离开。 裴兮宝身影娇小,软裙裘袄也遮掩不了她的窈窕身姿,暖阳落在她乌发间的白玉珍珠,美不胜收。 男人身后的小太监上前轻道:“殿下,淑妃娘娘若是知晓您私自出宫又该气恼了。” 五殿下却充耳不闻,他眯起眼,面目温润不少:“昭淮,她像不像被燕岐栓在笼中的金丝雀。” 娇媚又俏丽。 越是美的东西,越是难以留住,男人不知想着什么,将手里的胭脂水粉捏了个稀碎。 昭淮心头微跳。 “本殿也可以打一只金丝鸟笼。”楚戎说的轻柔,眼底里却寒冷刺骨。 修长指尖沾着艳丽胭脂,抹过苍白唇角,月色长衫,如临水仙。 “那、那是镇军候的……”妹妹,可不是什么小宠啊。 “镇军候,”楚戎眉宇舒展,却叫昭淮毛骨悚然,“燕岐深受皇恩正得盛宠,一来二去的出城,兴许哪日,他就回不来了。” 五殿下歪着脑袋仿佛在说着戏言,微微踉跄,昭淮连忙搀住了他。 “你在发抖?”楚戎察觉了。 昭淮摇摇头。 楚戎拍拍他的肩:“可不要怕我这个活不了几年的病秧子呀。” 小太监没敢吭声,宫里的皇亲国戚都道五殿下清冷绵柔,打小拖着一身治不好的病,但是,他知道,那病——是心里的病,骨子里的病。 ********* 裴兮宝从沁芳林购置了一箩筐的胭脂水粉回来。 石竹嗤之以鼻:爱美的小妖女,虚荣! 她大笔一挥,喏,快马加鞭捎给南郡的七大姑八大姨。 石竹扭着脑袋:小妖女还算有点儿良心。 一眨眼,裴兮宝又开始往燕岐的寝房跑,半个书柜都叫她给扒拉出来,虚心好学? 可拉倒吧。 石竹抱着长剑倚在海棠树上。 “裴小姐这是做什么?”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女儿发愤时!”裴兮宝捏着拳头,笔墨蘸在脸蛋,回的义正辞严,末了,抱着一篮胡萝卜去马厩投喂翻羽。 石竹眼角抽搐,直到五天后,宫里的马车把裴兮宝接了去。 那是五殿下楚戎。 石竹不解,小妖女什么时候和皇家关系这般密切? 裴兮宝今日一身骑装,英姿干练倒是将她玲珑身躯衬的曼妙无比,长发绕单髻,携花碧玉簪。 清爽至极。 御马司很热闹,裴兮宝下了马车才知,这几日宫中收纳了一批新贡马儿,不少王公贵族为春日游猎来千挑万选。 楚戎依旧月色长衫,病态虚靡,只是他的到来,叫所有人讶异,毕竟,这病秧子与游猎八竿子打不着。 远处踏马飞奔而过的王孙哼着笑,怯怯私语都是嘲弄。 在他们眼里,楚戎连京中的姑娘都比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坐在观席上,为他们加油喝彩,看他们峥嵘万千。 裴兮宝听到了哄闹,她一把抓住楚戎的手,笑道:“殿下不是要给姜淑妃惊喜吗,哪管旁人怎么瞧,他们是看客,谁也不能左右你。” 就像那年,小姑娘风华正茂驭马八骏,轻蔑嫉妒的眼光会化成艳羡,成就少女荣光。 楚戎一愣。 她的手又软又暖,明明纤细,竟觉强而有力。 “我教你!”裴兮宝自告奋勇,马术虽比不得燕岐,但怎么说也是赛速殿军。 她一拍腰下八褶荷包,正欲抓过马驹缰绳—— “裴兮宝!” 突地,人群中传来清亮俏声,一身骄艳楚嘉澄,来势汹汹。 小郡主因为蓬园大闹险些波及姜淑妃,而被天子潦草训斥一顿关了数天禁闭,自是心有不甘,如今眼底里充斥怒火。 “本郡主的玉骓琮几天前莫名其妙死了,是不是你那日动的手脚!” 第172章 裴兮宝居然敢养小白脸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楚嘉澄的指尖戳到了裴兮宝面前。 蓬园情景历历在目,小郡主不会忘了自己的狼狈不堪。 骑装姑娘拨开她的金鞭,耸了耸肩,反而显得落落大方:“郡主府上驯马不利,养马无能,怎能怪我一个外人。” 若非她扬鞭惊厥,又怎会人仰马翻。 楚嘉澄美目一瞪,鞭子“啪”的抽空飞扬,手腕却已被白衣锦衫的楚戎轻轻扼住。 面容病态的男人劲道不大,可小郡主竟没有挣脱,他身上透着些许脱骨的冷香,叫楚嘉澄神思怔愣。 “一匹玉锥琮死不足惜,”楚戎声音很轻,仿佛枝头落下的脆弱雪花,“你可不要像它一样。” 楚嘉澄猛的倒抽口气,目光撞进那双波澜不兴的眼瞳。 只有她知道玉锥琮被人开膛破肚,连五脏六腑都挑了出来,有那么一瞬,楚嘉澄错觉,楚戎知道一切,而那匹马—— 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虚弱男人杀的。 肠穿肚烂。 楚嘉澄背后莫名冷汗发怵。 “你——你——”她想说些什么却磕磕绊绊,脚底趔趄着摔了个屁股蹲,半晌没回过神来。 楚戎依旧是那副虚柔模样,转身却朝着裴兮宝微微一笑。 眼底里尽是明朗。 “还请裴小姐,不吝相教。” 裴兮宝不推诿,收拢缰绳抓紧鬃毛,侧身以马镫借势,撑着马鞍同时着力,她一身娇艳湖水绿,像极了冬日荡开的碧波。 尾鞭轻扬,驾喝声落。 御马园众人侧目,不由想起蓬园那匹玉锥琮轻而易举就叫这小姑娘驯服,南郡以马会闻名,到底人杰地灵。 甚有不少王公贵族恨不得将自己挑中的马儿牵来,叫裴兮宝当众品鉴一番,还纷纷命着小奴们:记下来,把裴小姐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记下来。 裴兮宝不免吐着舌头心虚。 她是借花献佛,若不是在燕岐身边照顾翻羽耳濡目染,又亏得这几日装了满肚子“笔墨”,临时抱佛脚竟还侃的有模有样。 小姑娘扭头去看楚戎。 男人临风而立,隐隐地唇角噙着疏冷笑,那让裴兮宝错觉,他带自己来,要的,不过就是这番场面。 御马司的哄闹夕阳落山才潦草收场。 楚戎有些不好意思:“我送你出宫。” 他不等身边的昭淮阻拦,已一头钻进了马车,也没给裴兮宝拒绝的机会。 宫中亭台楼阁,宫外车水马龙,渐渐入夜没有寂寥,相反,万家灯火不同光景。 楚戎听着喧嚣,仿佛与他的世界并不相同。 想也是,鲜少出宫的药罐子。 裴兮宝看着五光十色倒映在那双淡漠清冷的眸中,明明有些渴求呼之欲出,偏偏叫那矜贵的皇家仪态遮掩了。 到底是可悲可怜。 她眼珠子转转,突然伸出手:“殿下有没有银子带在身边?” 楚戎一愣,唤道:“昭淮。” 他自然是没有的。 小太监看着自家主子将一叠银票搁到裴兮宝手中,不由眼角抽搐,殿下也是个花钱不心疼的人呀。 “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请您吃好吃的。”裴兮宝指着马车七弯八拐。 “好吃的?宫里的珍馐美食数不胜数,不好吃吗?”楚戎不理解。 “不一样,”裴兮宝晃晃指尖,“古人有言‘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错,杯盘狼藉’。” 杯酒觥筹间,衣衫鞋履杂乱互混。 尽兴。 楚戎摇摇头:“这,不合礼数。”他腼腆轻笑,心向往之。 “这时辰,哪管礼数,”小姑娘蹙眉敲着车内茶几,活像个在教导冥顽不灵的小先生,“桥南的白肠,朱雀门的旋煎羊,还有鲊脯、红丝、姜豉子……” 十个手指数不过来。 她快要流口水了。 楚戎又道:“那,为何要用我的银子?” “比较香。”裴兮宝义正辞严,当然不是因为她没有银子。 吃自己的、用自己的,才会生出不舍,舍不得了,就更加珍惜细品。 有那么点道理。 楚戎受教的点点头。 马车外的昭淮眼角直抽抽,殿下,哪是您的银子分明是他这可怜小太监的。 突地,车轱辘磕在了小石上,哐当,勒马骤停。 “找死呀!”车夫愤道,原是有个不长眼的小丫头从巷子里横冲直撞险些被踩在马蹄下。 她身后跟出来的男人满身酒气,跌跌撞撞抓起人,点头哈腰的赔不是。 “对不住……对不住,我我我家闺女她、她不听话……嗝儿,她娘训了几句就往外冲……”男人喝了酒,打着酒嗝儿,可力气很大,抓着哭哭啼啼的女儿就往回拖。 裴兮宝只瞧见月色琉璃下的姑娘粗布麻衣腰间系着几段彩绸。 叮铃铃,不远处的巷子里散落驼铃声,喧闹里夹杂车轮咯吱咯吱的碰撞。 裴兮宝突得浑身激灵,她跳下马车追进了巷子。 可什么也没有。 唯独冬日匆匆行走的夜归人。 “怎么了?”楚戎紧跟上来,见她神色有异。 裴兮宝摇摇头。 五殿下眯眼,下意识的瞥向巷外灯火阑珊处,他早察觉到,有人,跟着马车。 那红梅花枝后。 负手而立的年轻人凤眸晦暗,唇线紧绷。 收敛的目光似能穿透层层夜幕逼向花灯烟笼下的男女。 楚戎装着视而不见,伸手将裴兮宝滑至臂弯的小氅轻轻覆到肩头:“裴小姐可选好了‘尽兴’之地?” 他坦笑。 裴兮宝指着巷边的小摊:“就这儿。”她没有发现,自然没有思虑。 盘兔旋炙、滑斑球,滴酥水晶,鲜鱼羹,快快活活的大吃一顿。 回到镇军候府,已月上柳梢。 小姑娘吃撑了,摸着有些圆滚滚的小肚子才发现,今夜石竹居然没有睡在府门口。 奇哉怪哉。 海棠苑里静悄悄,她推开房门,烛火未燃,可丫鬟早就暖上了炭炉。 满屋温熏。 金丝鞋履刚踏进房内,突得腰身叫人狠狠掐住,“呯”,娇软身体被猛力抵在墙角动弹不得。 宽大手掌捂在她唇上。 裴兮宝顿惊的眼角发红,就感觉到烫热的气息落在颈项,有些咬牙切齿。 “数日不见,宝小姐趁本侯离京,倒是,偷偷养起了小白脸。” 第173章 每一寸都是他的心头好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宝小姐趁本侯离京,倒是,偷偷养起了小白脸。 裴兮宝本惊慌失措,声音落在耳中,她心头狂跳顿化成了一片安然。 “燕岐!”小姑娘骨碌钻进他怀里,想也不想就搂住了跟前人,“你回来拉!” 不声不响的,把她都吓坏了。 她冬夜归府,冻得脸蛋通红,可眼底里盛满了欢喜,小脸蹭在锦衣华服的绒毛上,舒舒服服,像只讨宠的小兔儿。 原本萦绕在燕岐心头的不快突就烟消云散,他享受裴兮宝毫无防备的欢欣和主动,虽然穿着暖和的冬衣可依旧能感觉到怀中人娇娇软软体态玲珑。 他莫名脸上有些燥红,索幸烛火未燃。 “想我?”燕岐顺手抱下,口吻里还挺冷冷淡淡。 “想,”小姑娘一脱口,马上摇头,“不想,哼,半点儿也不想!” 话那么说,手却没撒开。 燕岐挑眉:“难怪,背着本侯养小白脸。” 裴兮宝微微怔愣,但是细细想来,楚戎面色病态苍白的确像个小白脸,噗嗤,她笑出了声。 “五殿下才不是小白脸。” “还敢承认?!”燕岐脸一绷,狠狠掐了把她小腰肢。 他离城整军,心里挂念的都是她,恨不能潦草忙碌飞奔回来,结果呢,却瞧见小姑娘满脸开怀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 他从宫门一路尾随至桥南,看着楚戎嘘寒问暖,看着两人街头哄笑,压根,将他燕岐抛去了九霄云外。 燕岐承认,心烦意乱。 裴兮宝遭掐又疼又痒,小氅就被他有些粗鲁的扯下了,她身上总有好闻的海棠味儿,如今带着霜雪夜风的气息,还夹着属于旁人的冷香。 他不喜欢。 “哎,你做什么?”裴兮宝抓着圆领小袄急道,混账东西怎么一回来就扒拉她衣裳。 “都是街边小吃的膻味,先把自个儿弄干净。” 燕岐一本正经的揉了揉她发髻。 燃烛温水,青年人索性去书房候着。 石竹瞧自家侯爷捏着书本子,平日一目十行,这会儿半天还没翻页。 “主子。” 燕岐回过神来,装腔作势的翻了两页,起身来来回回踱步,宽大的锦绣绒衣将他身形衬的高大挺拔,湘丝绣银边,玉冠金腰带,曼傲又矜贵。 转而,青年人又坐了回去,重新执起书本子,白纸黑字却无心思。 石竹思来想去将这几日京中人员调动与镇军侯府相关一五一十列数,尤其严牧被封了羽林校尉,协同兵马司掌外营,更方便将兵部的调动收纳掌心。 燕岐的指尖敲着桌案,懒懒地,眸中光忽明忽暗。 石竹喜欢看自家侯爷这般胜券在握的表情,定是——定是在思虑接下来未雨绸缪的计划。 “什么时辰了?” 燕岐突然道。 “吓?”石竹还沉浸在崇拜燕岐的思想里,险些没回过神来,“亥时三刻。” 燕岐蹙眉,裴兮宝收拾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来找他,他绷着脸心里又想,小姑娘爱美,指不定还在轻施粉黛涂涂抹抹。 女人,真是麻烦精。 他轻咳了声,索性提袍去了海棠苑。 果不其然。 裴兮宝房内热气腾腾,偶有水声哗哗,她还在沐浴。 隔着花窗木门能听到小姑娘咿咿呀呀的哼曲儿:“……淡匀妆呀固施妙,只为五陵正渺渺……胸上雪呀任……” 叩叩叩。 燕岐的敲门打断了裴兮宝。 胸上雪,任君咬。恐犯千金买笑—— 小姑娘在哼什么艳曲,燕岐轻轻咽了嗓子眼,裴兮宝娇软香甜,若是裹着烟罗锦缎躺在床榻,定是千娇百媚不能防。 心猿意马,不过如此。 裴兮宝掏了掏耳朵,她好像听到了敲门声,必然是燕大人等不及来催促了,她趴在桶沿叫嚷:“你不许进来,我我我还在沐浴!” 燕岐当然知晓,嘎吱,他干干脆脆推门踏入。 裴兮宝“呀”了声缩回屏风后。 候在假山的石竹眼角抽搐,他突然觉得,小妖女其实没什么不好,问题是,他家主子恬不知耻,明知姑娘在沐浴,进门的毫不犹豫还带着一丝……兴奋?! 没眼看! 石竹一拍脑门。 燕岐踢上门,大咧咧坐在屏风后,虽水雾朦胧却依旧可以瞧见花鸟轻纱映出曼妙身躯,令人遐想。 裴兮宝手忙脚乱。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非礼勿言。”她嚷嚷,燕岐好歹上辈子也是个帝王师,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 燕岐充耳不闻:“我带了胡桃果脯蜜饯罐。” 裴兮宝想了想:“……唔,坐一会儿也不是不可以。” 青年人暗笑。 裴兮宝听到屏风后“喀喀喀”剥壳的脆响,又闻着核桃香,心情好的很,她拧着锦帕。 “旋暖熏炉温斗帐,啦儿啦,玉树琼枝相偎傍,啦儿啦,酒力渐浓春思荡哟,鸳鸯绣被翻红浪……” 燕岐正抿的清茶呛到了嗓子:“曲儿谁教的?” “七殿下,”她踢着水花,“他说这是现在京城最流行的小曲儿。” 他指尖“咯”的捏碎了核桃,怕是秦楼楚馆里最流行的撩*拨艳曲吧。 “他教的东西,一概不许挂嘴上。” 燕岐将手里剥了小半盏的核桃肉递进屏风,看到水珠儿顺着那青葱玉指落下,啪嗒,滴在掌心。 暖暖的,沾染她的体*香,突就砸在心坎上——玉炉冰簟,粉融香汗也不过如此。 “哎?” “那厮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简而言之,酒色*情爱,楚峥一大爱好,烟花柳巷寻*欢作乐。 裴兮宝乐了,燕大人跟她不谋而合。 叮铃,少女脚踝的铃音落在屏风外,她裹着松松垮垮的寝衣,落出白玉精致的锁骨,水珠滴溜溜的从颈项渗过。 燕岐一愣,突然想起那日满桌的珍珠也像这水珠一样顺着诱人窈窕的曲线滑进她的衣衫。 他伸手把小姑娘揽到怀中,将炭炉悄悄踢到屏风旁暖着,锦帕替她擦拭还在滴水的长发。 “别动。”燕岐道,她的长发绕在指尖,乌黑松软,像绸缎。 只觉,裴兮宝每一寸都是他的心头好。 第174章 怎么,人人都有?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小姑娘可不懂他心思,吃着核桃,任由伺候,嘴里叨叨不停的说着近来的新鲜事,从翻羽多吃了两篮胡萝卜到石竹柜子终于添了两套衣裳。 裴兮宝呲牙,摸了摸肚子:“我都吃胖了。” 可不是,南郡大大小小一屋子人看着,这不能吃,那不能吃,一日三餐皆是规矩。 “胖一些好。”燕岐应着,珠圆玉润抱在怀里更妥帖。 “绾绾说吃成了小胖子会被嫌弃,程家姐姐为了花朝节一展窈窕身姿,束腰节食百扣衣,内服仙人掌,外用息肌丸,我是受不了那般苦的。” 她就喜欢吃好吃的,多多益善。 束腰节食? 燕岐了然,倒是在稗官野史的典籍里瞧见过“楚王好细腰”,故而妃子宫娥争相成就小蛮腰,甚至不惜吞下布帛以缩胃,饿的面黄腿软。 他目光顺着寝衣滑到裴兮宝的纤纤腰肢。 “本侯不嫌弃。”看谁敢多嘴。 裴兮宝想了想点头如蒜捣:“也是,我生的好看,瘦了好看,胖了更好看,”她捏着圆润脸颊,“有裴家,有燕岐,谁也不敢嫌弃我的。” 祖母说她是南郡的一枝独秀,既有泼天富贵,又有权势义兄,嫁给谁,都是那人交了八辈子的好运呢。 这么一想,安心至极,小姑娘继续一口一把小核桃。 燕岐挑眉,自然,有他在,宝小姐怎会嫁不出去。 “今儿个去御马司,有什么收获?” “有有有,”裴兮宝眉开眼笑,“我给你挑了匹好马儿,刀螂脖,竹签耳,白蹄栗色不易躁。” “嗯。”燕岐心里欢喜的很,面上依旧不冷不热的虚应。 “我给石竹也挑了一匹。” 欢喜顿凉了半截。 “怎么,人人都有?” 不是独独给他的,怎觉这般别扭。 “小心眼,”裴兮宝后知后觉,还笑眯眯的,“我帮翻羽寻了个‘小相公’,不知道它喜不喜欢。” 燕岐的脸黑了一半,他跟翻羽能相提并论吗? “乱点鸳鸯谱。” 总不能说自己和马驹儿争风吃醋的,青年人惩罚似拽了拽裴兮宝的长发,她颈下肌肤凝白,许是沐浴太久的缘故,一触就氲出浅红印痕,若张口咬下,不知,是否香甜。 他指尖顺着颈项滑下锁骨,裴兮宝只觉脖子里一凉,竟给套了个金鸾璎珞圈,挂着一颗晶莹润玉东海珠。 裴兮宝大喜:“送我的?” 燕岐颔首,弄坏了宝小姐的珍珠项链,他就赔一条价值连城。 她就知道燕大人不是小心眼。 裴兮宝乐坏了:“燕岐,你下回什么时候出城?”指不定又有稀奇古怪的好东西带给她,多多益善。 燕岐突然觉得女孩儿宠不得,没心没肺。 “整日就知吃喝玩乐,下回置课业,有赏有罚。”看了多少书,习了多少字,回来一一检查。 裴兮宝脸就垮了:“你怎么跟学堂的老夫子似的!” 吃喝玩乐是天性,她在南郡的时候,裴家也没逼着非要读书习字嘛。 燕岐在她脑门上弹指:“裴家一方富贵,官商通吃,我受过恩惠不会怠慢了宝小姐,如今你家中父兄皆在千里之外,本侯自然应尽教导之责。” 他说的义正辞严。 不,他只是想找机会亲近亲近小姑娘罢了。 裴兮宝嘴里词穷,就叫燕岐敦促着爬上了床榻,熄烛安寝。 嘎吱。 冬夜的风撩动海棠枝,她看到疏落影影绰绰,听到脚步渐行渐远,屋内炭炉氤氲着暖意,裴兮宝突地笑出了声,抱着被褥在床榻滚了两圈儿。 指尖紧紧拽着脖里的东海珠,思来想去都觉,欢喜的很,就好似从那向来凉薄寡淡的燕大人心里独得了宠爱般。 小姑娘沉沉睡去。 镇军侯府外,巷中的车马缓缓拐入大道。 檐角挂着小金炉,一晃一晃,非富即贵,马车径直驶入宫门。 昭淮将自家主子搀下,楚戎面色瞧着苍白不善,可今夜承露殿灯火通明,推门而入,姜淑妃正座于主位。 楚戎微有诧异,转瞬即逝。 “母妃。” “这么晚,去哪儿了?”姜淑妃话中未觉气恼,自己的儿子年幼文韬武略不下兄弟,偏偏是个身骨不好的病秧子。 他想要什么,她纵着,他不争不抢,她也未逼迫勉强。 反倒还赢得了天子更多一份的关切。 可心里终究有个疙瘩。 “太医叮嘱,您惊马伤神,需早些休憩。”楚戎答非所问。 “我是问你,去哪儿了。”姜淑妃蹙眉,指尖敲在桌案,“昭淮,你说。” 小太监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眼角余光撇了撇自家站在殿中的主子,男人没有一丝慌乱,甚至,眉宇间隐约有些不耐。 不耐烦。 对于母亲突然“咄咄逼问”的不耐烦。 姜淑妃起身,锦绣华服一览无余。 “你与镇军侯府的小丫头走的很近,”不是反问,这几日楚戎做什么见什么,她一清二楚,尤其今日还带她去了御马司,“裴兮宝是裴家的女儿,裴盛虽有罪名在身,可南郡,依旧是裴家的天下。” 楚戎把玩着腰际的黄金犀毗。 姜淑妃见他漫不经心,不由生恼:“镇军侯是太妃的外甥,十二州人心兵权都向着他,你——” 你最好离他们远一些! “太妃命燕岐整军便是意图将京城内外掌权把控,”楚戎打断了姜淑妃,眼角余光透着虚靡,话语轻飘飘的仿佛都在喘息,“父皇对十二州戒心未泯,偏偏出了这么一个‘外甥’。” 分兵分神,不利朝廷集权。 病秧子直起身,他冷淡的眸光落进姜淑妃眼里,像是冬夜湖面结成的冰霜,不由叫她背后发怵。 楚戎并非所有人都摒弃的无才无能,他冷眼旁观,比谁都透彻。 姜淑妃回神:“为什么是裴兮宝。” 楚戎轻笑,冰霜化成了温软,却没有一丝温情:“母妃,还记得那只‘衔蝉奴’吗。” 姜淑妃轻抽口气,八年前的爱宠,被人吊死在殿前。 血流满地。 那时候的楚戎一十二岁,盯着它,眼睛,一眨不眨。 第175章 “正经事”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还记得那只‘衔蝉奴’吗。 得宠猫儿死的蹊跷,满宫的婢子查无所获、不了了之,楚戎突然在这个时候提起,莫非—— 姜淑妃抬眼。 男人歪着头,霜雪薄冰的眸光里似带着戏谑:“裴小姐让我想起了嘉琳,”他轻道,“都像金丝雀。” 他笑起来的时候叫人觉得真心诚意。 “我很喜欢。” 楚戎掩唇,冬夜晚归微有受凉,他的眼神转瞬又回到了那个弱柳扶风的五殿下,无辜又无能。 他说喜欢衔蝉奴,衔蝉奴死了。 他说喜欢楚嘉琳,嘉琳也死了。 多年前的夏夜,御花园赏烟花,姜淑妃年仅六岁的小公主因为受寒留于承露宫,却,活生生淹死在荷花池。 苍白肤色榴花裙,像夕市里最甜的那颗小糖葫芦。 天子大怒,杖毙数名看护不利的宫娥。 人人都说,小公主定是听到了外头的欢声笑语才偷偷溜出来,水中捞月,不慎失足。 姜淑妃的记忆似一下涌起,她面色有变,脚下踉跄往后退却一步,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楚戎的眸光点尘不惊,压根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令她如此敬畏之事。 “母妃,夜深寒凉,儿臣先行告退。”男人由着昭怀搀出了堂,头也不回。 仿佛在说,他的言行,旁人莫要插手,就连姜淑妃,也没有资格。 殿内花灯明灭,锦衣华服的女人“咯噔”跌坐在楠木椅上。 楚嘉琳的死于她来说像是个噩梦,圣上多年来关怀备至,她却再无所出,可如今浑身充斥的战栗并非来自午夜梦回,而是—— 人心。 竟觉那瞧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儿子—— 可怕。 这莫名的字眼从心底里浮起。 *** 一夜无梦。 镇军侯府的海棠苑却早早翻起了动静。 裴兮宝醒来时,天色还未放光,她听到翻羽的脖领叮当,似想起了什么,噗通,从床榻上跳起。 抓起昨夜脱下的衣袍,踩上小鞋啪嗒啪嗒跑出院落。 霜花朦胧。 小姑娘跟冬日的兔子般窜进燕岐的寝居。 屋中寂静没有炭炉,她一路奔来竟不觉寒冷,帐中人正在酣睡。 裴兮宝蹙眉,早朝面圣的官员寅时就得准备候驾,燕岐居然还没有醒,连她这喜欢赖床的姑娘都比不上。 她轻手轻脚趴在床沿:“燕岐、燕岐……”裴兮宝就着昏暗朦胧的光线,爬上床戳了戳那毫无动静的人。 突地腰身一揽,整个人滚进床榻落他怀中身侧。 可燕岐纹丝不动,似方才只是睡梦中的无心之举。 裴兮宝推了推他,在拙藤园的时候听月婵说,燕大人的小书房每日五更天就早早亮了烛火,勤奋刻苦的表态让丫鬟小奴们都敬仰的自愧不如。 扯谎呢。 她缩着身子索性往被褥里钻,跟只小猫样打着转,一昂头就爬到了他身上。 “燕岐!”她俯身,小手轻轻按在他胸膛,未挽的长发落在他颈侧带着一股子香香甜甜的气息。 别说假寐,便真格儿睡着,是个男人也该挑起了心思。 裴兮宝指尖触到门时,他就醒了,没想到宝姑娘年岁小小的,胆子倒是大大的,竟还藏着颗见色起意的心! 燕岐忍俊不禁,掐着她腰肢翻身就将她覆在身下。 “宝小姐,天色未亮,怎尽想些同床共枕之事。”他嗓音慵懒低哑,似带着两分朦胧取笑的兴味,又似任她撒野肆意的宠纵。 裴兮宝呀了声,脸先红了大半:“胡、胡说什么,我找你……有正经事。” 正经事。 谁跟小珍珠在床榻上谈正经事。 “自荐枕席?” 如果是的话,他考虑考虑。 裴兮宝嫌弃脸,燕大人这般轻佻放浪,尾巴越翘越高好不知羞呢,她从抱着的衣衫里不知掏出了什么东西塞进燕岐手中,昨儿个一顿胡吃海喝的都把这给忘了。 “你还记得尧松沣禄行吗?” 燕岐就着方亮的天色,瞧见递来的银票一角,竟有着沣禄行的印签,他神色微敛,想来除了南郡地域,京城里还有的是路子。 “哪儿来的。” 裴兮宝挑眉整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表情:“昨日我在拾陆街巷口听到了骡车声响,还以为自个儿眼花耳聋了呢。” “所以,你选在桥南吃了整整一个时辰?”燕岐眯眼。 心眼倒是多。 裴兮宝嘟囔着燕岐怎么老喜欢偷听偷看,她带楚戎吃顿宵夜而已,当然,地点是刻意的。 “桥南的赌坊铺子、秦楼楚馆,我可都盯得牢牢的!”她认真极了。 裴盛与李崇孝皆言,南郡的少女略卖案不了了之,是因为京城有着吃“骡”的大户,说穿了,把少年贩来卖去,有的成伎、有的成妾,教坊司教习后送给达官显贵们起兴的不在少数。 秦楼楚馆面上不说,但都心知肚明。 “哪一家?” “湖谢雅叙。” 燕岐沉吟,京城有名的附庸风雅之所,以茶待客可邀清倌,品茗聆琴、吟诗作对;以酒寻欢,则纸醉金迷、软*玉温香。 鱼龙混杂地,背后支撑的教坊司数不胜数,不易调查。 燕岐见裴兮宝眼珠子转转,就知这小东西打好了算盘,他双手环胸,目光一沉。 “昨晚我预定了雅间,”裴兮宝清清嗓子,“白银,三百两,”指尖比比划划,“定钱。” 一句话适宜的断了三回。 燕岐抚额。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大小姐。 “酉时二刻,你可一定要赶回来。”否则雪花银子就白给了,她心疼,裴兮宝打了个哈欠摸摸索索爬下床去。 青年人不置可否,揪着她后领子把人重新丢回榻上。 “这儿睡。” 大冬天的穿过海棠苑,冻得手脚冰冷,还要再跑回去,小身板受了凉可不妙。 裴兮宝一骨碌钻进软绒绒的被褥,燕岐不喜欢燃炭炉,但被窝里暖和的很,她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看到他利落翻身下床。 “你不困啦?” 天光放亮,燕岐笑道:“宝小姐若是盛情,本侯却之不恭。”青年人突然理解何为“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谁起谁是傻瓜蛋。 被窝里露出半个脑袋的裴兮宝哼哼着声,哧溜,钻了回去。 榻上有些沉淀好似雪落清霜的干净气息,她深深吸了口,偷偷掀开被角,眼睛一瞪—— 夭寿,燕大人,毫不避讳,正在更衣。 第176章 她拒绝长针眼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朦胧天光透过窗花,看不清燕岐的表情。 轮廓深邃,五官俊美,靛蓝袖口的银丝流云灼过天色微明,细长蕴着张扬的黑眸稍稍抬起,盛气中藏掩冷傲孤清。 裴兮宝努力睁大了眼,身躯健硕、曲线分明,结实且有力的胸腹,再往下……可惜!看不清。 小姑娘拱着被褥,脸上羞红偏不想挪开眼。 青年人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每一寸都像精雕细琢,紫玄锦袍扣上金丝犀角腰带。 身如玉树、容色昳丽,叫人有些,蠢蠢欲动。 “非礼勿视,”燕岐早察觉放肆目光,他噙着笑,漫不经心,“宝小姐,今日温课《内训》《女范》,好好抄上十遍。” 裴兮宝连忙捂眼:“我、我没瞧!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凭什么,混账东西趁她沐浴偷香不用罚,她看他宽衣解带就是过。 “嗯?” 小侯爷挑眉。 裴兮宝气的捶床,抓起枕头就朝燕岐扔去。 青年人接下枕头:“今儿个没完成,明日就不是十遍。”他蹲下身瞧着榻上拱起来的团子,“这是教你不可以随便看男人的身体。” 裴兮宝咬牙切齿,哪里是她要看? 分明是这家伙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服,还怪她长了眼。 小姑娘觉得自己很冤。 燕岐瞧她没吭声,也不知是不是被逗的恼了,伸手戳戳被褥:“但,宝小姐若是实在喜欢瞧,本侯也不吝啬。” 喏,看他就成,别人休想。 裴兮宝一蹬腿,燕岐这王八蛋得了好处占了便宜,还把她说的活像是放浪形骸、沉迷男色的女魔头。 “不看!看了长针眼!”她气坏了。 燕岐蹙眉生出些不乐意,他生的俊美身材好,怎么就长针眼。 “乖。”他隔着被子揉一把那颗小脑袋,这才安心跨出房门。 小姑娘嘟嘟囔囔的掀被,朝那背影做个鬼脸,抄《内训》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不但不会,她将来还一定要写部《男诫》,连内容都想好了—— 不准男人寻花问柳,不准男人三妻四妾,不准男人招蜂引蝶,不准男人…… 裴兮宝恨不能咬着笔杆子现在就挥豪狂书。 燕岐出了房便命人将小暖炉送去。 石竹神出鬼没的落在他身侧,耳朵尖的很:“侯爷今晚可要去湖榭雅叙?” 燕岐颔首:“由着她去,投石问路。” 石竹虽从北地回来对京城不算了解,可也知道湖榭雅叙与达官显贵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未必动得。 小侯爷似早有了打算:“准备准备。”他拂袖。 门外御马金鞍,青年人打马朝着城外而去。 今日禁城,金殿空无一人,尚书省倒是热闹。 诸位大人揭了狐裘长袄,暖炉摆了七八,每人一盏清茶。 六部议政。 大昭京城四品及以上文臣武将哄哄闹闹坐了一堂,你看我我看你,手里倒弄着折子,谁也不提正事,反倒是将各院的家长里短倒腾个遍。 西暖炉旁的官员摸着下颌小胡子,点着毛笔忍不住撞了撞身边一年轻人。 “卫大人,前几日提起怀康山修筑行宫一事,如何?”他问话很轻,显然不想引起注意,“颖太妃年年祭祀,工部、户部也该为圣上分忧啊。” 马屁拍的好,升官发财有门道。 “半个子儿没有。”对面的年轻人面不改色心不跳,正是户部侍郎卫棕,还轻轻呷了口茶。 小胡子就恼了:“那是圣上的意思。”他搬出九五之尊,“去年国库封底收入至少有八千万贯,十二州平乱,压根没动大营的兵马,没吃库中的粮饷。” 卫棕斜睨他:“中丞大人,那是谁的功劳?” 范中丞一时没转过神来:“当然,是圣上的。” 卫侍郎前俯后仰,仿佛听了笑话。 范中丞面色一僵:“怎,你有高见?” 卫棕一叩茶盏:“飞星小将军,不,镇军侯。” 若不是燕小侯爷与观水营众人先平武佞城,后斩徐康柏,若几位都统合纵连横,瞧着,西北立马一锅粥。 范中丞嗤道:“圣上真龙天子,慧眼识人!” 燕岐,不过一介武夫,又恰好是颖太妃的外甥,占尽了天时地利罢了。 “圣上的确识人,国库收纳八千万贯,中丞大人一年也享了四千贯,如此这般比比皆是,光是官员俸禄就占尽三分之一,本官倒更希望圣上慧眼识策。” 好好的缩减开支。 诸人听到争执只得宽言相慰,卫棕小小年纪处六部侍郎,父亲又是前任尚书,底子硬气不可限量,就是这张嘴不饶人。 范中丞愠怒。 “本官还没问过卫大人,镇军侯归京前上了一道折子说要予十二州造西长城以固边防,你怎么想也不想就给拨了款?黎勒蛮族三年小闹五年大闹,你见过他们何时有胆与我大昭抗衡?” “国防民生,义不容辞。” “卫大人这话说的妙,有人厉兵秣马枕戈待旦,便有人歌舞生平纸醉金迷。”清凛的声音自门口传来,黑靴紫袍,玉冠金带。 燕小侯爷踏入尚书省,锦衣狐裘,矜贵非凡,眉目潋滟着难近的凉薄倨傲,扫过文臣武将,似覆下一片歃血霜冷。 年轻人清俊,可手里血债遍布,若有若无萦着从尸山骨海里爬过的腥味儿。 心有余悸。 范中丞瑟缩,吞了口唾沫。 燕岐大咧咧坐于金丝楠木椅上。 “镇军侯好大的派头,六部议政,咱们这些老臣候了几个时辰,您日上三竿方才起榻呢。”中丞大人阴阳怪气。 如今经午后三刻,小侯爷是太妃外甥自然金贵,连时间都和别人不一般。 “您可真是日理万机啊。” 他多加了句,比九五之尊还辛劳哟。 燕岐拨着婢女奉上的清茶,唇角一勾,没有半分笑意,沉黑双眸令人不寒而栗。 “哪比得诸位大人,暖炉生香,促膝座谈,”他话音未落,边角几个摊着坐没坐相的官员立马摆正了姿态,“本侯今早去了城外威虎营,昨日飞信传至,观水已调三万兵卒归入茂潭道,兵部商议,依本侯之见,整营收编直上北地杳泽关,另,拨十二州兵力,防着乌贪。” 第177章 凡夫俗子怎能体会!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乌贪? 弹丸小国,早俯首称臣未敢造次。 中丞大人晒笑,不以为意。 “何以见得?”卫棕追问。 “数年前,本侯行过牧罗疆,乌贪、若羌等族沿索络库流域开凿河道,此江发源青掖山脉,近两年已尽干涸,河床平坦,淤泥固结,”燕岐的指尖蘸着茶水,在案上潦草勾勒,“乌贪虽小未敢动兵,若黎勒借道,经索络库河床奔袭吞并克兹走廊,不出半个月就能侵入十二州腹地。” 山川江河,未必就是永固的天然屏障。 他的指甲刮碎木漆,像势如破竹的箭,命中靶心。 众人一阵沉默,燕岐竟悉知诸藩近年动荡,眼光辽远,所言甚是。 “空穴来风,如今我大昭边关安逸、万国来朝,镇军侯莫要杞人忧天,乌贪臣服多年进贡的草原骏马皆应招入选,数不胜数。”你这是在污蔑两国交谊。 “小国娱骑,岂可充作我军战马,一旦上了戈壁滩,怕是死路一条。”燕岐冷蔑讪笑。 范大人嘴角抽了抽:“侯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千里之外的动静都逃不出您的股掌啊。”他阴阳怪气,话是说给尚书省诸位大人听的。 谁人不揣摩圣意,谁人不靠墙站边。 燕岐身为颖太妃外甥,身份不凡,又是号令十二州莫敢不从的人物,瞧瞧,会成为哪个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哎哟,诸位大人还在呢,”门外高调尖声,正是吕衷大公公,“圣上今日病体抱恙,大人们有奏递呈,无奏呀,就散伙了回府吧。” 他笑脸相迎,看着文武百官鱼贯而出,朝范大人招招手。 “圣上惦着怀康行馆的事。” 范大人咳了声,故意放大声:“总有些人不识好歹,工部哪做得了主呀。” 吕衷就明白,六部僵着呢。 燕岐拂袖捻着腰下的紫金鱼袋,刚下了白玉阶就瞧见楚峥风风火火的赶来。 “老东西们又再那歌功颂德了?”七殿下刚觐见过天子,他看到吕衷和几位大人正相谈甚欢,撇着嘴,“还不如学学这位大太监,除了给父皇寻欢作乐、风花雪月,也甭理那么多乱事。” 可不是,吕衷有事没事就爱向天子进献美人。 得宠有道。 燕小侯爷不置可否,紫袍金冠银玉带,狐裘软绒擦过削薄轻抿的唇,男人只是站着,不言不笑,便似潇潇落木、龙章凤姿。 楚峥有时候觉得,上天待人,真是不公平,他感叹着自己风流小殿下的名头不保,既生瑜何生亮嘛。 “当初北地战事你我都知,黎勒虽在嘉木堡败了却仍可强占逄会、珠朗两地,偏偏突然退兵,不像他们大汗的个性,”楚峥正色蹙眉,“你非得揣着明白装糊涂。” 与朝中掌权者,水火不容。 燕岐颔首:“十二州是心头刺,本侯越不顺心,就越有人跳出来收拾烂摊子。” 楚峥瞧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那你可要小心了……”他挤眉弄眼。 小心? 燕岐哼声,他从未怕过魑魅魍魉,自也不惧人心险恶。 “我是说你要小心桃花劫。”楚峥多嘴解释,喏,那款款而来一身娇艳的,可不正是,邑宁郡主。 她手中没有马鞭,簪花步摇、绫罗软裙,眼底里的张扬收敛,难得有两分温婉。 楚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小郡主清了清嗓子,盈盈步至镇军侯跟前,掐着嗓子道:“燕小侯爷,真是巧,听闻您曾是南郡白耳营的驯马好手,御马司有桀骜烈性的小蹄子,嘉澄想……” 她施施然掩唇,娇滴滴的。 燕岐没回话,双手环胸,居高临下。 楚峥捏着鼻子也学自家郡主的声音:“堂妹,你嗓子有异,可要为兄请太医?” 楚嘉澄翻了个白眼。 “小侯爷若是没有兴趣驯马,我殿中酿了花悦酒,味醇甘美,可愿品鉴?” “归晟园的白梅开的恰好,正是……” 楚嘉澄一口气问了四五句,燕岐显得不耐。 “公事繁忙。”他撂下话便提袍要走。 楚嘉澄跺脚,这男人软硬不吃,她骄纵跋扈,他不屑一顾,她温声软语,他眉带嗤冷。 楚峥想笑,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小郡主在京城作威作福,头回碰钉子,还是个死钉子。 “啧啧,小堂妹,本宫劝你别缠着那小侯爷了,他呀,对女人没兴趣。” “你行?”你行你上啊,楚嘉澄冷笑。 楚峥拍拍胸口,他和燕岐什么交情,出生入死,那小子哪怕天子的面子不给,他楚峥也有一席之地。 “燕小侯爷,今晚本宫作东,可能赏光……” “恕不奉陪。” 燕岐头也不回,他今日,佳人有约。 宝小姐正在候着,心有归属的感觉,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体会的了! 楚峥似乎从那眼角眉梢看到了一丝傲慢和偷乐的嘚瑟。 楚嘉澄拍掌讪笑:“堂哥好生厉害呀。” 过命的交情,换句不冷不热,她竟生出了平衡。 瞧啊,桀骜不驯的烈马,叫人迫不及待想看他低首臣服石榴裙下的表情。 尚书省前的哄闹散了场,廊角一席白衣锦袍立了半晌。 楚戎。 他病骨瘦柔,倚着雕花栏喂着塘中小鱼,细碎的脚步停在跟前,宫娥双手捧着一只白玉月蟾。 “殿下,这是镇军侯吩咐送来的,说是足抵昨夜的闹剧。” 精雕细琢,玉神精致,楚戎把玩着蟾蜍,长街欢欣、百两银钱,燕岐这是在替裴兮宝偿还呢,巴不得斩断所有和那小姑娘的联系。 “无趣。” 他漫不经心,随手就将玉蟾蜍丢进池中。 一笔勾销。 没那么容易。 八街熙攘,华灯初上。 燕岐来到水榭雅叙时就见到侯府的马车停在巷边,石竹候在一旁。 他掀帘跨入,顿愣着身,车内少年娇俏动人,长发挽起小髻簪着独枝碧玉簪,一身飒爽男装,云翔蝠纹盘丝扣压着朱红玉腰带。 裴兮宝。 如今,美娇娘成了少年郎。 干净俊俏。 “我好看吗?”裴兮宝拂袖,流风倜傥,俨然矜贵世家的小公子。 第178章 性别不用卡的太死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我好看吗。 燕岐蹙眉。 “我俊俏吗?”裴兮宝又问。 显然,并非真的要答案,她就知道自己是美的一塌糊涂的靓丽小生。 “裴家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她手舞足蹈转了两个圈儿,突然发现了男装的妙处。 燕岐上下打量,少年人的衣衫于她来说有些宽大,却衬得少女精致如碧玉,秀婉如珍珠,男人恍然理解,为何达官显贵们还喜欢豢养男宠。 美到心尖上,性别的确……不用卡的太死。 “石竹准备的?” “嗯,他说湖榭雅叙皆是附庸风雅之徒,小姑娘不能随随便便去寻欢。” “今晚你是,”燕岐伸手替她整了整衣衫,“小公子。” 他嗓子低哑带着戏谑,反而叫裴兮宝听着脸上一红。 湖榭雅叙。 笙歌飘渺,柔语相思,端的是雕梁画栋、纸醉金迷,也不知那层层帷帐后究竟是花楼、赌场,抑或醉解千愁的酒窖。 钱权情色与花鸟山水偏又相得益彰。 裴兮宝的雅间在小阁楼,轻身俯瞰,四方院一览无余。 轻纱曼妙,胡姬畅舞。 她目不转睛,美人们一扭腰,一抬腿,酥*胸软语,就算她是男人也要神魂颠倒,想到这儿,小姑娘不由去看燕岐。 青年人指尖敲着案几,循仙乐音律,抿着清茶不动声色,一桌的零嘴坚果,叫裴兮宝啃了大半。 “燕岐,你喜欢吗?”她悄声。 “喜欢什么?” “胸腰、屁*股、大长腿。”裴兮宝还真是敢说,甚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 本来就小小的,这会儿穿了男装裹的更是紧。 “咳,”燕岐呛到了茶水,“不喜欢。” 他“实话实说”,只爱宝姑娘的小腰肢算不算。 裴兮宝的眼神就带着不理解的……嫌弃。 “扯谎,我都喜欢,”她趴在阁楼瞧着底下轻歌曼舞的女人,“这位姐姐柔媚无骨艳三分,那位姐姐肌若凝脂气若兰……” 呲溜,裴兮宝擦了擦嘴,美色这种事儿,还真跟性别没多大干系,唯独可惜,燕岐眼底里沾不进春意盎然,压根不懂何为秀色可餐呀。 石竹嘴角抽了又抽,小妖女不但勾引他家主子还是个不解风情的,就,很气! 燕岐仿佛从裴兮宝的神情里看到了同情怜悯。 “宝小姐若是个男人,怕也要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他挑眉。 “才不会,”裴兮宝撇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我将来若是选夫君,他……” 她眼珠子转转,若有所思。 燕岐竖起了耳朵。 “不能见异思迁,不能朝三暮四,还要……还要熟背《男诫》。” “《男诫》?” 裴兮宝点头:“他不能金屋藏娇,不,只能藏我一个。” 燕岐想了想,什么《男诫》不《男诫》的,没听说过,既然四书五经都通读了,也不差那么本册子,况且,他只藏小姑娘一个。 思来想去自己绝对符合裴兮宝的择夫标准,不自觉洋洋勾了唇角,可面上还装得一本正经。 “大庭广众谈婚论嫁,”燕岐在她额上一弹,“来湖榭雅叙的正经事呢。” 小姑娘想要在这儿查略人案,也不知使的什么“鬼主意”。 裴兮宝拍拍胸口示意“稍安勿躁”,她整衫拂袖,活脱脱世家如玉贵公子,跨出雅间。 燕岐指尖落案,石竹心领神会的跟了上去。 她穿过烟罗软帐,顺手取了舞姬盘中玉杯金樽,掐着时辰,靴子一伸,噗通,绊倒了迎面而来者。 肥头大耳,油光满面,年岁不大可脖中金器挂满,看起来是个出手阔绰的客人。 他醉醺醺跌了个狗啃屎。 “周少爷?”裴兮宝蹲下身,讶着佯装熟稔,“昨日出水榭雅叙时,您说今儿个捧场,不记得我了?” “记得记得……”这少爷醉的迷迷糊糊,自己三天两头捧场,哪里记得谁是谁,只觉抓着手腕的人身娇体软、暗香盈袖,心中不免大喜,“你你你定是雅叙新来的‘小公子’。” 怎么没人告诉他,小骡子里有这般妙人儿。 裴兮宝一笑,递上手中酒。 姓周的一饮而尽,迷乱眼神里尽是蠢蠢欲动,炫耀着抓起脖里挂的金链:“咱们、咱们回房好好的秉烛夜谈……” 千金买笑,他最喜欢。 男风与女色,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小胖子推开雅间,外头喧嚣隔绝于室,他就爱这般如玉公子,有女孩儿的娇媚,有男孩儿的俊俏。 只是公子的小手还没摸到,突地,鼠蹊部被重重一踹。 胖少爷哀嚎,捂着裤*裆倒地翻滚,手肘已叫人反拧,那小公子竟抓着不知藏哪的绳子将他手脚捆了起来。 胖子再迷醉也觉出了不对劲,酒醒了大半。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知道少爷我是谁吗!”他一身酒意,恼羞成怒,肥胖的身躯扭的像毛虫。 “我要告诉我爹!把你这臭小子逮回去,扒皮抽筋!” 裴兮宝正捆的卖力,一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在小胖子脸上。 周少爷鼻尖通红,不敢置信,顿两眼泪汪汪:“你、你还敢打我,我爹、我爹他十八年都没打过我……” 他蹬着腿踹倒了案脚,身体几近反射的弹跳起来,呯,撞到了裴兮宝的脑袋。 小姑娘低呼跌着身磕到墙边,不料那壁瓦似暗藏机关,“咔”的一下竟翻了过去,转眼,严丝合缝。 周少爷嚎着嗓扭头,身后空无一人。 那捆绑自己的小公子不翼而飞——好个大胆狂徒,竟畏罪潜逃! 他想张嘴呼救,才觉嗓中沙哑,压根发不出声,定是方才喝的酒叫臭小子下了药。 那瞬,呯,门被人踹开。 石竹一脸震惊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胖少爷。 “方才的小公子呢?!” 肥头大耳的胖子将裴兮宝拐进了雅间,片刻而已,把人藏哪里去了?! 周少爷瞪着眼,可怜他呜呜咽咽发不出声,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石竹指骨咔咔作响,一拳砸到他脸上,不说话,就打的这好色之徒开口为止。 小妖女不见了,自家主子知晓,岂非,天翻地覆。 第179章 是她!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摔进暗阁脑袋上撞了个包,她呲牙咧嘴爬起身才发觉这是南北相通的长渠。 小道不算宽敞,可容两三人并肩行走,壁烛轻晃,有风。 裴兮宝略沉思,轻轻叩了叩内墙,发出“咚咚”轻响,她屏气凝神收敛脚步沿着长径,可闻细小的低啜,空气中渐渐有了腥油味和一股子马饲气。 拐角正摆着几个木笼,裴兮宝探头竟发现,笼中昏睡着三四少女。 小骡子! 她捂上嘴,笼外还有一拴着粗绳的姑娘,裴兮宝大惊,她识得! 正是前日夜间桥南巷子冲撞了楚戎马车的人,她当时昏昏沉沉被醉酒的“父亲”拖拽了回去,女孩儿腰间的彩绸显眼不似京城人士装扮。 裴兮宝记忆犹新。 那少女蹬腿脚呜着想要呼救。 裴兮宝忙做了噤声手势,悄步上前解下女孩儿堵口的布条。 “别出声。” 她紧绷着示意,掏出藏匿的银花匕,可还未来得及割断粗绳,后领子叫人狠力一提。 “啊!” 女孩儿惊呼出声。 抓着裴兮宝的是个三大五粗的男人,身材魁梧正骂骂咧咧,可不就是那夜装醉的“父亲”。 “前日险些叫你给跑了,今儿个,还带了相好?”他扬手振臂将瘦腿瘦胳膊的裴兮宝摔到墙边,“少年郎还想要救美娇娘,嘿!” 裴兮宝后背硬生生磕在石上撞的浑身发怵,脚踝就叫男人给拖拽起来:“小公子生得倒是细皮嫩肉,不送去教坊司可惜了。” 裴兮宝的挣扎毫无作用。 蓬头垢面的少女趁机抓起掉落的匕首割断绑缚的绳子,却没有拔腿就跑,她明明害怕极了,还抓紧匕首壮着胆:“你、你放开他!” 女孩儿鼓着最大的勇气喝道。 这小公子非亲非故却愿意救她,她也绝不当贪生怕死之徒,女孩儿举着匕首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还没跑到男人跟前,脚底一绊,壮汉的耳光就落到了她脸庞。 姑娘身形娇小,撞的七晕八素。 哐当,匕首掉落。 裴兮宝眼明手快,抓起利刃“嗤”一下扎进男人大腿,鲜血飞溅在脸颊,烫热*烫热的。 她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快走!”趔趄着爬起身的女孩儿抓起裴兮宝的手,扭头就跑。 男人血流如注,红丝都爆在眼瞳里,气急败坏一拍壁瓦,竟从灯座底下,抽出把大黑刀。 两个不堪教化的小骡子! 那被关押多日的姑娘似对密道很熟悉,三绕一拐,抬脚踹下墙凳,掰上烛火灯座,“咯”,机关一落,石壁松软,突地,她长发被人狠狠拽下,哀嚎惊呼,竟是那持刀的男人追了上来。 小姑娘身子趔趄却手脚灵活,裴兮宝还没来得及救她,已被推搡进暗阁。 整个人跌出墙外,磕到了木角,“咕咚”竟从别人的花床榻下翻了出来。 空气里充斥着一股脂粉和暧昧的旖旎软语。 原本你侬我侬的酣畅淋漓变成了惶恐尖叫。 美人花容失色裹着被褥当场晕厥,男人连裤子都来不及提就摔了下去。 裴兮宝夺门而出。 谁知,整个湖榭雅叙早已鸡飞狗跳、乌烟瘴气,楼下阁上的雅间几乎给挨个儿的踹开。 她不知出了什么事,肩头已被掐着连骨头都好似叫人捏碎,密道闯出来的黑刀男人眼角发红,撑臂将裴兮宝从阁楼上抛了下去。 她脑中一凉。 四方院金碧辉煌,百花凝结,绫罗主珠玉缠着她四肢,裴兮宝的惊呼咽进嗓子时,她脸色惨白的跌入一个怀抱。 燕岐满脸怒容,石竹没找到小姑娘,都快把整个湖榭雅叙给翻了过来! 他兴师问罪的话顿在口中,裴兮宝浑身颤抖,满身是血,抓着银花匕首的指骨惨白惨白,燕岐就知道,出事了。 “哪来多管闲事的臭小子,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阁楼上的男人受了伤却身手利索,翻身跃下,举刀就砍。 燕岐不喜欢他浑身的臭味,更不喜欢那眼底的莽气,他眉宇微蹙,侧身拂开案几,白玉杯盏擦着黑刀锋,咔,裂成两半儿。 呯,不偏不倚砸在男人脑袋。 猛烈劲力一下就将那人脑袋撞的满是鲜血,昏死过去。 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吓到,惊叫连连——杀人了杀人了—— 鸡飞狗跳。 “你有没有受伤?”燕岐似乎看不到周遭的混乱,他放软了声。 “这……不是我的血……”裴兮宝回过神来,下意识抓紧了燕岐的衣袖。 踏踏踏。 阁楼落下脚步,年近五十的女人花枝招展,面对一堂混乱,视而不见。 “这位客官把奴家的金主儿都得罪了,”湖榭雅叙从来没叫人这般捣乱过,“钱场有的是,人场可不好偿。” 坏了声誉名望,她怎么在京城立足。 显然,是湖榭雅叙的老板娘。 女人昂首一笑,虽然年纪大了却觉有少女的娇俏,与此同时,雅叙中顿闯入二三十阁衙役,皆是京里府尹衙门的。 她指尖敲着雕花木栏:“府尹大人来的恰好,三教九流在湖榭雅叙捣乱,您可要替奴家做主呀。” 踏入堂中的大老爷深深吸了口气,脂粉味叫人心情舒爽,他生的精瘦,两眼放光。 显然,是收到了消息。 “本官倒要瞧瞧谁在天子脚下捣乱!” “爹——爹——”人群里的小胖子冲到了府尹老爷面前,抱着他的腿大哭大叫,可不正是那吃瘪的周少爷。 原本肥嘟嘟的脸蛋现在肿成了猪头,顶着两个黑眼圈,鼻子口中都在不断流血,他声音嘶哑,药效还没完全过去。 周府尹低头一瞧,心疼不已:“你这是怎么了?!”他宠儿子,众所周知。 周少爷委屈巴拉又气急败坏:“就是、就是那个臭小子,他闹了场子还动手打我!” 他手一指,就点到了燕岐身后的裴兮宝。 如玉小公子原来还有个靠山,怪不得这般嚣张放肆! “还、还有他!”他又指着石竹,那混账东西揍了他五拳,整整五个拳头,门牙都掉了一颗。 第180章 来人,搜!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周乔少爷捂着脸,眼泪鼻涕一大把。 “简直放肆,哪来的刁民!”周大府尹气的直跺脚,他扭头怒目瞪上燕岐,“就是你这——”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在太岁头上动土?! “刁、民。”燕岐双手环胸,眉目潋滟里藏着难近的凉薄倨傲,漫不经心将这两字玩味的在口中咀嚼。 周府尹的话卡在嗓子眼,不由背后发憷,低头就瞧见玄色狐裘御袍下若隐若现的紫金鱼袋。 紫金鱼袋。 他突地轻抽口气,脸色大变,反手“啪”一个耳光狠狠打在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脸上。 周乔晕头转向,他指着燕岐急吼吼道:“爹,你做什么!他——他——” “他什么他,你还敢说!逆子跪下!”周大人狠狠拧了他大腿,换上一副谄媚的讨饶脸,“小犬、小犬打扰了侯爷的雅兴,还望您大人大量,宽宥则个……” 此话一出,周遭熙熙攘攘,皆不敢多言。 周乔少爷的膝盖咯噔叩在地上,目瞪口呆。 “下官这混账儿子不知,小公子是您府上的人……”府尹擦着冷汗,“来人,把少爷带回,家法伺候,三个月不准踏出房门半步!” 整日花天酒地,贪男色好女色,还把心思动到了镇军侯府。 那小公子是你碰得的吗! 周府尹抢先把儿子大骂一番也是担心燕侯爷不解气,周乔已经被打的头破血流,一脉单传可不能缺胳膊少腿的。 他朝着那同样瞠目结舌的风情女人使眼色。 老板娘回神上前福身:“原来是燕小侯爷,瑛娘不知您大驾光临,确是……”她看了看湖榭雅叙的天翻地覆,神色僵硬道,“确是,蓬荜生辉。” 周府尹也满脸赔笑。 眼前人,惹不起,不就是砸了场子、唬了金主。 贵客? 能有这位大昭新宠镇军侯来的贵? 燕岐冷笑讪道:“看来,周大人是这儿的常客。”男女老少熟稔的很嘛。 “哦,不不不,下官只是偶尔……偶尔闲情逸致,附庸风雅……附庸风雅罢了。” 裴兮宝躲在青年人身后拽了拽他衣袖,惦着脚:“燕岐,雅间有密室暗阁,他们关押了不少女孩儿。” 她心有余悸也是着急着那个自己想要救的少女,不知现在情形如何。 “小公子莫要说笑,湖榭雅叙的姑娘,皆是家中有难抑或身世可怜,自愿去往教坊司,何来威逼利诱,略卖一说。”瑛娘挺直了脊背。 “周府尹。”燕岐昂首。 “是、是,来人,搜!” “慢着,”青年人拉起了裴兮宝的手,“本侯亲自走一趟。”不管是非对错,他要小姑娘安心。 一行人入雅间进暗阁,果不其然,别有洞天,微风拂烛带着马饲的腥味,然,令人诧异的是——压根没有半个少女的影子。 裴兮宝错愕,显然,他们清理了痕迹,除了地上的混乱和血渍,什么也没有。 但这说明不了湖榭雅叙与少女略卖案有关。 “周大人、小侯爷,你们可都瞧清楚了,暗阁不过是用来囤木砌石之地,怎有藏匿少女一说。”瑛娘摆手,脂粉味充鼻。 裴兮宝瞧着地上因拖曳而留下的痕迹,她蹲身蹙眉:“为何会有木油痕?” 这股子腥油味现在想来才觉,她的伯父裴槐多年远域经商,时常当宝贝似的带回一些大昭腹地少见的稀奇物。 “湖榭雅叙准备重置两堂三阁,运了木油来刷木器罢了。” “胡说,”裴兮宝瞠目反驳,“白口木油来自石川岭,大昭稀有,价格昂贵,瑛娘一掷千金竟用这东西来上油,”她拍了拍掌心掸去尘土,了然昂首,“白口油分明是用于淬冷以炼精铁器皿。” 裴槐曾托人运回南郡一小斗,结果被裴兮宝打翻在地。 在场众人闻言怔神。 燕岐不由眯起眼,小姑娘懂得倒是多。 “什么白口油,我瑛娘只是个商人,不懂这些。”女人眼角眉梢紧敛。 裴兮宝置若罔闻,她摘下壁上烛火,从雅间摔进密道时,她就撞在这堵墙上,后脑勺现在还发疼。 她敲了敲石墙,咚咚轻响。 燕岐也发觉了异常:“石竹。” 褐衣的护卫心领神会,抽出长剑便对着石壁狠狠凿下,咔,硬生生裂了缝隙。 内藏暗室。 别有天地。 周府尹看的是目瞪口呆,墙内的通间竟堆砌着十多个巨大的精铁箱,满是制作精良的兵器,大至刀枪剑戟,小至铅针匕首。 “怎么会有这么多兵器,瑛娘,大昭明令禁止民间私制大量兵器买卖!”周府尹惊的是魂不附体,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明目张胆的铸造倒卖兵器,若传了出去,别说乌纱帽,他这父母官的脑袋得先给陛下拿来祭旗! 周大人恨不得现在就查封湖榭雅叙。 “侯爷,兹事体大,您可否……”府尹战战兢兢瞧着一旁神色不明的燕岐。 “赐座。” 小侯爷却突然出人意料,石竹将雕花椅摆放在那风情老板娘身后。 众人摸不着头脑。 燕岐转身,话是对着裴兮宝说的:“出去候着。” 小姑娘拽着他衣袖摇摇头,她为什么不能留下? 燕岐脸一沉,裴兮宝就没辙,只得随着石竹一步一回头的退去外堂。 年轻的王侯拢着狐裘长袍,狭长凤眸中有着张扬冷冽,他言简意赅。 “买主是谁。” 寒凉嗓音落在耳中心头发颤。 瑛娘脸色僵硬,轻吸口气,抓紧了雕花木椅却死死咬着唇角不开口。 燕岐不着急,缓步上钱,修长手指在箱中兵器挑挑拣拣,捻起一支细长铁箭,一尺一寸,精钢开封。 嗤—— 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浅淡的油腥,女人尖叫着,看到自己的左手掌心叫铁箭死死扎在了木椅上。 血流如注,动弹不得。 稍稍挣扎,雪白指骨就露出半截,周府尹看的手脚冰冷。 瑛娘是湖榭雅叙的老板娘,风韵犹存,娇媚动人,他平日可没少打情骂俏,如今看着美娇娘尖声惨叫,他也无能为力,尤其是那燕小侯爷,面不改色心不跳。 谁敢多说半个字?! 第181章 燕岐,你把我弄疼了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燕岐慢悠悠顺理袍下的紫金鱼袋。 “京城这么多年风生水起,靠的不是这张脸、这条命,瑛娘,”他无谓的耸了耸肩,“若单从湖榭雅叙中搜出了人,不过顶个掠卖罪,但现在,周府尹搜出了兵器——” 青年人装腔作势的挑眉:“便说是聚众谋逆,也不为过。” 两个罪名摆一块儿比对比对。 何等严重。 谋逆造反、私铸兵器,所有与你有干系的人都会被掘地三尺的挖出来,不管是亲朋好友抑或是金主买家,一条命换成千上万陪葬—— 有这个胆吗。 瑛娘脸色惨白,唇角微微松懈,黄豆大的汗珠滴落在血渍。 嗤! 又是支铁箭,直将她另一只手掌也扎定在木椅上。 “买主是谁。” 燕岐的口吻云淡风轻。 瑛娘冷汗淋漓,口中喘息奄奄,镇军侯年岁不大,可杀人腥色泰然自若,根本是个十二州生出来的小恶徒。 “奴家、奴家不知道……”瑛娘战战兢兢吞咽着唾沫,“这些箱子,都是送去、送去关鄂城夷……”她的话还没脱口,突地—— 阴风袭过,烛火顿熄! 眼角眉梢掠过的淬银冷光叫周府尹惊叫着,咯噔,一屁股跌坐在地。 血腥味刹那涌起。 燕岐伸手一摸,瑛娘的脖子竟叫枚断镖给割裂,鲜血汩汩。 “点烛!”青年人喝道,那瞬,破风的凛气夹杂着霜雪天外的寒凉划过耳侧。 燕岐眼明手快,踹开还没爬起来的周大人,狐裘一角“呲”的被裁去半截,他反手抓起铁箱中的长箭。 咔。 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卡住了刺客扎来的短刃。 那人反应极快,一见暴露立马退进暗影,暗室密道纵横,他左拐右绕如入无人之境,虽看不到可听得清楚,身后的脚步如影随形。 镇军侯正紧追不放。 他沉眉,短匕刺入壁灯座下,机关瓦松懈,男人抬脚踹塌了支架,几乎是拼着劲,呯的一下,破墙而出。 木阁瓦房外,竟是万家灯火,早已与湖榭雅叙隔了一条纵街。 冬日京城的街头寒风凛凛,雪花铺天盖地。 追出小巷环顾四周,商人过客行色匆匆,那杀手融入夜归人群,不知去向。 燕岐掌心狠狠掐着那枚断镖,指尖按压在胸口,神色紧敛的像是要将云翳后仅存的星光月色都吞噬而尽。 湖榭雅叙内。 裴兮宝揉捻着血迹斑斑的长袍,她倚着雅间,一抬头就能瞧见石竹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燕岐叫你‘看着’我,不是这么‘看着’我吧……”盯的怪不自在的,小姑娘僵着扯了扯嘴角。 石竹不吭声,小妖女鬼点子多,稍不留神人就跑丢了,他不想被自家主子打断腿。 裴兮宝伸着脖子将耳朵使劲贴在那暗阁机关,什么声也没有。 “他是不是又在里头杀人放火了?” 石主眼角一抽,这都什么形容词。 裴兮宝反倒觉得妥帖至极,燕岐不是善男信女这档子事她早知道,亲身经历人头落地,上辈子也算是没逃过燕大人的手下不留情。 咯噔。 内墙的暗门翻了出来,裴兮宝只顾调侃,不注意脑袋一磕,咚的撞倒在地,她连忙爬起身,装着正襟危坐。 密道内的周府尹脸色活像见了鬼,不停的用大袖擦着额头的汗珠。 “怎么了?”裴兮宝拽住了燕岐。 “瑛娘死了。” 小姑娘呲牙咧嘴的将镇军侯拉到一旁悄声:“你下手那么重呀?” “……” 看出来了,宝小姐心里,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周府尹捂着心口,焦头烂额:“小侯爷,那刺客显然是为杀人灭口,瑛娘的线断了,这让本官从何处下手,还有这这这一堂的兵器……” 他怎么给朝廷里汇报? 周府尹要为仕途着想,也要为性命着想。 燕岐将袍上的折痕掸挺,慢悠悠道:“何来兵器,何来杀手,不过是今夜本侯醉了酒,闹了湖榭雅叙。” 周府尹是个机灵的,一下子就明白,镇军侯不想把事儿闹大,得!他周大人正巴不得有人来收拾烂摊子,毕竟燕小侯爷挡在跟前,就等于有了颖太妃坐镇。 周大人连连点头。 “是是是,下官这便告退。”今夜什么乱事也没有,他一擦汗珠,挺直脊背,挺阔衣衫,又是京城父母官的模样。 “周大人,”裴兮宝唤声,“敢问近日京中可有人家报失?”她见府尹摇头,又道,“可否请您衙下多加注意近日出城的商队?” 周府尹知道这小公子还挂念着在密道中看见的少女,可现在人去楼空,谁也不能佐证。 “自然,本官严查出入城,若真有其事,绝不轻饶。” 府尹大人,打道回府。 踏出湖榭雅叙的时候,小雪飘飘扬扬。 宝姑娘回城路上若有所思。 燕岐瞧她发呆,覆上她小手,冰冷冰冷的,他没松开,轻轻裹进狐裘里暖着。 “想什么?” 裴兮宝蹙眉将日前冲撞楚戎马车又在密室中见到那女孩的来龙去脉,倒腾一遍。 “她拉着我的时候我还嗅到了一股药味,兴许,她出生医馆药铺,但周大人说京中无人报失,说明她双亲好友皆不在此地。”裴兮宝咂嘴,无亲无故,不知从何处叫贼人给贩绑了来。 难怪小姑娘有此一问。 燕岐了然:“依你所说,她既能出逃一次便是聪明伶俐,今夜闹了湖榭雅叙,她兴许趁乱逃出生天。” 裴兮宝这才释怀的点点头,突地,察觉燕岐捏着自己的指尖一紧,她抬眼就看到青年人眸色沉沉,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 “你认得周乔。”那挨打的小少爷。 不是问句是陈述。 裴兮宝拧着劲儿想抽手,失败告终。 她呲牙:“我……就是瞧见过他两回出入湖榭雅叙抱着几个……”声音越来越轻,“小公子。” 燕岐嗤道:“学佛陀割肉喂鹰、古人舍身饲虎?裴兮宝——”这身男装莫不是故意要引起那周乔注意。 “疼疼疼……”裴兮宝怪叫,她给人丢来扔去,肩膀跟骨头散了架似的,小姑娘瑟瑟缩缩,掐着嗓子带着哭腔,眼角透红委委屈屈,“燕岐,你、你把我弄疼了……” 第182章 时隔多年,又见面了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龇牙咧嘴的讨饶。 燕岐没好气的瞥她一眼:“还知道疼,”话那么说,手里的力道松了不少,“本侯应该砍了周乔的手。” 裴兮宝却觉得这家伙面白心黑,想砍的,是她的手。 一路轻雪细霜,片刻回到镇军侯府。 裴兮宝在海棠苑拆了发簪换了衣衫,铜镜里的自己脸色并不好,脖颈子里还沾染着血痕,她使劲用蘸水的锦帕擦了擦。 凝白的肌肤通红通红。 她肩后很痛,密道中那男人的手劲实在大,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的骨头都要给捏碎了。 小姑娘参着铜镜轻轻褪下半寸衣衫,果然,指印清晰可见。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几乎没耽搁,嘎吱,就有人推开木门。 裴兮宝忙将衣衫覆好,扭头鼓起脸:“这么晚了,燕岐你不睡觉……”还来闯她房门! “你睡得着?”青年人倚在门口,褪去了狐裘倒是一身单薄萧萧的长袍,小雪落在他的眼睫,像覆了一层浅薄凛霜。 裴兮宝跳下椅子将人拖拽进来:“别站在门口,冻坏了怎么办。” 小姑娘抱着暖炉,一个两个的摆放好。 燕岐眉眼低垂,瞧她忙活,锦缎寝衣,衬裙曳地,烛火里酝着层暖融融的光晕。 “坐下,”他提溜小姑娘的后领子,裴兮宝只得安安稳稳坐在床沿,“伸手。” 乖巧的很。 裴兮宝的掌心割着勒痕沁着血珠,是在湖榭雅叙为了逃开那三大五粗的男人时,紧紧捏着匕首留下的。 她当时紧张害怕,都没察觉,锋利的刀口伤着了自己。 燕岐单手打开怀中带来的药罐子,挖了药膏将掌心涂了厚厚一层,方才马车上他没有发作,由得这小姑娘一声不吭。 她倒是沉得住气。 “还有哪儿?”他明了又简要。 裴兮宝老实地踢了踢小裙摆,绣花鞋啪嗒落地。 她扭到了脚踝,跛着脚自然瞒不了人。 燕岐二话不说,蹲下身掀起流花裙摆。 小姑娘脸上一红,总觉得这时常动不动就撩衣掀裙的帝师大人好不知羞,可是她低头望去,又觉悉心照料为她宽衣解带的燕小侯爷,嘴上虽从来不绕人,确是温柔又易亲近。 燕岐可不晓得裴兮宝在琢磨什么,将她罗袜褪去,果不其然,小姑娘脚踝淤红微微泛肿。 男人的指腹落在肌肤,脚踝下的锦丝珍珠环碰撞着发出悦耳声,寒风凛月,少女裸的足细嫩白净,指甲似是嫩藕芽一般带着些许粉色,小巧匀称美妙天成,叫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燕岐只是突然想起南郡,裴兮宝落了水,他替她套上这只锦镯时,仿佛也套上了自己的心。 “燕岐,燕岐?” 青年人回过神:“何事。” “你不是专程为了沣禄行的略卖案才去湖榭雅叙的,是不是?”裴兮宝眨眼。 小姑娘察言观色有些能耐。 青年人没回应。 “京里有人以教坊司为名在大昭四处贩略少男少女,不,也许京城不过中间一环……”裴兮宝支着脑袋,水深,不敢置喙,“再用酬得的黄金来私铸兵器。” 这是她所能想到的关联。 从中渔利者既得到了财富,有讨好了贵人。 燕岐的眼角余光带着些赞赏。 裴兮宝凑上前去:“那些兵器你不打算交给朝廷?”从燕岐和周府尹之间的对话,不难猜出,小姑娘眉宇微蹙,一副要深究琢磨的样子,突地,整个人从床榻上弹跳起来—— “呀,轻点,你轻点——”裴兮宝呲牙咧嘴地尖叫,燕岐这个王八蛋,一定是自己说中了他的目的和痛脚。 “这么有勇气,怎么不憋着。”方才一路都没说,不差这点光景,燕岐慢悠悠将药膏轻柔涂抹在红肿处。 说来神奇,那清凉一敷,不痛不痒。 “我的确是在寻人。”青年人漫不经心道。 裴兮宝一愣:“那个人也是在京城失踪?你怀疑他叫人掳掠,所以想要向瑛娘征讯?”她试探道,“很重要的人?” 燕岐没说话,便是默认。 小姑娘蹙了蹙眉,燕岐的身边还有很重要的人,那是谁,既然被掳劫掠卖,定是个女孩儿。 “当初在裴家,你说无亲无故,都是唬我的。” 她多少心里有些小膈应,燕大人是颖太妃的外甥,是十二州江家的后人,并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要寻找。 裴兮宝似乎意识到,跟前人身份地位皆属不凡,她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沉甸甸的落寞。 “宝小姐莫非巴望着我燕岐是天煞孤星。”小侯爷挑眉。 “才不,”裴兮宝撑起身,认认真真的,“就算没有江家,没有太妃娘娘,裴家也可以是你的亲朋、你的好友。” “这么说,宝小姐想做我的至亲。”他有些莫测高深的兴味。 至亲? 裴兮宝想了想:“我、我现在……不是吗?” 身为镇军侯的“义妹”,往大了说,他们可是出生入死过命交情。 燕岐突然笑了,弹指在小姑娘额头一崩,将她揽抱进被,熄吹了烛火。 霜雪漫天。 燕岐回到自个儿书房却并未安寝,石竹推门而入。 “侯爷,湖榭雅叙可有收获?”他话音刚落,燕岐手中一直揉捻的东西就落在了掌心。 石竹定睛一瞧,正是割断了瑛娘脖子的断镖。 燕岐的眼神发冷,眸光阴郁:“想不到,在时隔多年的京城,又见到了。”青年人的胸口有着致命断痕,多年前的逃亡生涯中,有一个人曾险要了他性命。 这枚断镖。 他不会忘记。 石竹骇道:“显然,此人听命行事,又对雅叙内的机关密道如此了解,瑛娘和他或者他的幕后人定有多年联系,怕其吐露真言,才杀人灭口,”他想了想,“侯爷,瑛娘到底说了什么?” 燕岐将案上的木折掷给石竹。 关鄂城夷…… “何意?” 燕岐摸索着紫金鱼袋:“关鄂城,夷辛坞。”他缓缓道,“早就是片废墟。” 石竹的脸色变了三变:“侯爷,这个地方可是……” “当年淮阴侯董肃杀端贤太子,举兵叛变,夷辛坞正是这董家旧址。” 燕岐敛眉,了然道。 第183章 金钗罗裙女儿身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夷辛坞正是董家旧址。 三十年前举兵叛乱,三十年后废墟旧址却有人赶着往那运兵器,董家一门被赶尽杀绝早已无人生还,又是谁在暗中作祟。 越是蹊跷,越是有趣。 “属下总觉得,今夜湖榭雅叙内发现兵器并非巧合,”石竹心中忐忑,“瑛娘被杀将矛头指向了京城显贵。” 莫不是说,宫中,有人在预谋聚众叛乱? “的确,”燕岐把玩着案几的白玉镇纸,“那得看是谁引着咱们踏入这场局。” 石竹眼睛一亮。 燕岐坦笑,不言而喻。 小雪夜半一过就零零散散的收了场。 霜雪化去,晴天日宴。 裴兮宝醒来就在衣架子上挑来选去的琢磨,得,她昨日一早命人去京城的裁缝铺按着自个儿量身定制了数套男装。 本想着查湖榭雅叙并非一蹴而就,谁知,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整个雅叙都被周府尹给查封了,裴兮宝看着这些无用武之地的衣衫,舍不得。 面如冠玉、腰如束素,小姑娘对铜镜里的潇洒贵公子模样,满意至极,这不,还未显摆显摆,门外丫鬟来报,说是府门口来了位姑娘。 霜雪扫尽,金靴才踏出槛,裴兮宝就瞧见石阶上蹲着个小石头人。 四目相对。 “是你!” 异口同声。 竟是,昨夜湖榭雅叙的那个女孩儿,腰间彩绸虽然泥泞肮脏,可还夹杂着舒悦的铃音,分辨清晰。 看的出来,一夜未眠,眼下有着浓浓的淤青。 “小公子!”女孩儿惊跳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裴兮宝惊愕。 “昨夜湖榭雅叙鸡飞狗跳的,我趁乱跑了出去,一早听闻府尹大人严查出入城防,才知,昨晚上是镇军侯府的人闹了雅叙,我想着……”她顿了顿声,脸上有些微红,“我想着,小公子定是住在这儿。” 所以她等了许久,指尖被冻得通红,脸颊像个小苹果,扭扭捏捏的掐着粗布麻衣。 裴兮宝连忙将人请进了府中。 “姑娘……” “我叫阿芙。”女孩不认生,许是昨晚上一番交道,让她推心置腹。 “阿芙姑娘是如何流落湖榭雅叙?”裴兮宝下意识拉着她的手。 阿芙脸一红,小公子的手柔软温暖,说起话来温声轻语,好听极了。 “我、我非大昭腹地人士,出生蛩浙,母亲早逝,是阿爹一手带大,”她亦步亦趋紧跟着偷偷瞧着小公子的侧脸,似是生怕自己的出生惹他嫌弃,“我孤身一人来京却不想,数日前着了贼人的道,虽趁机逃脱却还是被逮了回去。” 想来她说的应是日前冲撞楚戎马车一事。 裴兮宝点点头,将她引进海棠苑。 阿芙转着圈儿像走进大观园般惊叹表情,镇军侯府竟有这么大片花树,一旦开春,定香飘四溢满京都。 女孩儿下意识拽紧了裴兮宝的指尖:“我爹说,腹地人士重情重义格外讲究,”她满脸通红,踏进闺房,“书上总说,救命之恩,当是、当是要以身……” 这话没脱口。 阿芙愣在当场,房内有着浅淡的胭脂香,怎么,小公子喜欢这些玩意儿? 梳妆台的金钗花簪,屏风架的绫罗绸缎,她目光来来回回似有什么莫名的感觉呼之欲出,阿芙张口结舌对上同样有些怔愣的“贵公子”。 裴兮宝当然察觉了。 阿芙姑娘说要以身相许,这—— 这偏地女孩都是这么生性活泼,热情露骨的吗。 “你——你——”阿芙意识到了。 裴兮宝尴尬得僵了僵身,正想安抚。 谁知小阿芙跺了跺脚,叉腰气道:“哼,我就知道那镇军侯不是什么好东西,昨夜瞧他对你又搂又抱的,谁知道,那厮看着仪表堂堂,竟喜豢养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这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定是他要你用来掩人耳目的!” 眼前的如玉公子若是穿起女装来,可是人间富贵花。 镇军侯是太妃娘娘的外甥,军功赫赫,竟未想有这喜好。 吓?! 裴兮宝一愣,会错意了? 她噗嗤出声,忍俊不禁,阿芙好生单纯可爱。 “并非姑娘所想,其实我……我和你一样,金钗罗裙,是女儿身。” 阿芙瞠目结舌,绕着裴兮宝转悠三圈上下打量,小公子——他、他原来是个姑娘家,她眼里有震惊有失落。 裴兮宝索性解开衣衫给她瞧那胸前裹的紧紧的缠布。 似乎有什么少女心崩塌的声音。 阿芙顿觉自己唐突的窘迫,脸红扭过头,懦懦道:“你……你可不要常穿这样的衣裳……对女孩儿身体不好……”她扭扭捏捏的。 胸部勒的那么紧,难怪小公子,不,这姑娘的胸小小的。 裴兮宝摸了摸鼻尖,她好像,被女孩子嫌弃了。 阿芙面红耳赤,一对上裴兮宝那俊俏梳妆的模样忍不住羞赧:“你昨天救我的时候受了伤,我替你瞧瞧。” “你懂医术?” 阿芙点头:“我家有药铺园子,可阿爹总说我是个冥顽不灵的死脑筋,这辈子也比不上他,”小姑娘说着跺跺脚,“我一生气就离家出走了,他还凶我,说我若是一年能救一百零九个人,才算青出于蓝。” “否则呢?” “否则,他就没我这个女儿,”阿芙耸肩,“我才不要他这个自大又爱吹牛的爹呢。” 小姑娘低头细细查看裴兮宝掌心的裂痕,一夜功夫已生肌止血,她叹道:“这是‘川续断’,宫中御品、千金难求,”被用来治这小伤着实暴殄天物,“十多年前由单恒进贡给大昭皇族。” “你连这也知道?”裴兮宝刮目相看。 燕岐这“专治马驹跛足”的药,原来这么厉害。 阿芙摸着裴兮宝的指尖,爱不释手:“好香。”不似花香不似胭脂,倒像是眼前人身上散发的花香。 她是个从偏地来的不修边幅的少女,大昭腹地妙趣横生、美人无数,她早就大开眼界。 “沁芳林的月桂,丹松阁的红蔻,”裴兮宝挑着胭脂塞阿芙怀里,“喜欢什么,送你。” “当真?”阿芙眉开眼笑的。 裴兮宝点头,女孩子讨女孩子欢心,压根不需要理由嘛。 第184章 她碍着燕小侯爷的锦绣凰途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这下轮到燕岐觉得奇怪,几日来,裴兮宝神秘兮兮,时不时府内还经常收到送来的药香小物,包裹的紧紧,小姑娘揣在怀里的模样,窃喜窃喜的。 又是谁偷偷给她送好东西,还藏着掖着? 燕岐琢磨半日,找来了石竹,才知,原来裴兮宝结交了个新朋友,正是湖榭雅叙中相救的阿芙姑娘,初来京城,如今落脚在渝和医馆。 青年人了然,晚膳过后,宝小姐二话不说跳下凳子溜回房。 燕岐纳闷,怎么,不乐意与他聊说聊说? 他跟了上去,听着里头悉悉索索的,伸手叩了叩。 雕花门隙开一条缝。 宝姑娘露着小眼睛:“燕岐呀,有什么事儿吗?” “无事,不能找你?” “当然不是,燕岐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寄人篱下”怎能赶主人。 青年人颔首,径自推开房门。 药香浅淡,桌案上零零散散的落着书册和材药。 “这是什么?”他定睛。 小姑娘连忙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拂去一边:“不行不行,你不许看!”她脸上有些烫热,又觉得自己反应过激,忙道,“是……是强身健体的东西。” “……”怎么这么不信呢,“这些书本子也是阿芙让你看的?”他指了指从她指尖露出的书脊。 裴兮宝不读四书五经,倒是看起了《黄帝内经》。 “泡酒饮茶若能强身健体还需炼身习武作何?”燕岐不以为意。 裴兮宝眨巴眼:“那,燕岐教我吗?” 青年人瞥了眼,宝姑娘小胳膊小腰,想要习武?他轻轻哼了声,手中银练乍现时人已跃至庭院。 “裴兮宝,可要看好了。”他道。 寒剑似星,刃如秋霜。 袍下衣袂翩跹似乘风,决姿卓然如凶兽,刹那间啖肉饮血,衬那眉目如覆霜雪的寒寂,无为也不畏动荡。 她想,那才是古籍说的,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连这霜白月色也要自惭形秽。 裴兮宝怔愣半晌,连小氅滑落也不自知,她恍然意识到自己是喜欢极了燕岐这模样,意气风发、慷慨激昂,突地,腰身叫人轻轻一揽。 声音落在耳畔,像虚晃了一抹月光:“想要什么?”他道,小姑娘的目光落进苍穹。 裴兮宝抬手,指向枝头尤未落败的红梅。 掌心里的寒光银链带着温度,挽花若游龙,身轻如飞燕。 燕岐折手斩下花枝,洋洋洒洒落她衣襟。 裴兮宝眼底满是欢喜惊愕,燕岐享受她的悦意和崇拜,便觉,若是宝小姐开口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愿意为她摘下。 “阿嚏”,裴兮宝受凉摸着鼻尖打了个喷嚏,下意识伸手就往燕岐怀里缩。 小侯爷揪着人后领子就给拽回了屋,嫌弃兮兮的,这么娇气,的确是该强身健体。 吩咐着厨房熬下姜汤送来,叮嘱不许背着他喂了花草。 裴兮宝连连点头。 燕岐踏出房门,下意识扭头多看了眼烛火昏黄,桌上乱七八糟的材药他还认得,野葛根、花生、红豆研磨成粉,是用来…… 他想了想,典籍里说“隐约兰胸,菽发初匀,脂凝清香”。 燕岐心头一跳,轻咳了声,果然是小姑娘家们在一起才会研究的……怪东西。 没成想,裴兮宝受了凉,第二日昏昏沉沉,府门来报,颖太妃邀其入宫,小坐片刻。 自然拒绝不得。 有些奇妙,毕竟,燕岐进京两个多月来,太妃从未单独宣召过他,就仿佛是为了避亲嫌,毕竟,城内外十二州兵马调动,也不知是顺遂了谁的意。 今日,却邀了裴兮宝。 昭纯宫宫娥不多,很是清净。 太妃正襟危坐,江家的女儿就是慈眉善目也有着不容置喙可降千军万马之姿。 小姑娘行了礼,赐了坐,八姑姑将宫内适宜的小点心都端了出来。 “可是受寒?”她看着小姑娘鼻尖通红,偶尔呛着声,关切道。 颖太妃睁开眼,眼底有些不明的情绪,裴兮宝在镇军侯府受寒,怕是夜不闭门所致,传出去,只会增添燕岐的闲言碎语。 她不冷不热,寒暄着坊间的话题,从平日做些什么,到最近,听闻,燕岐醉酒闹了湖榭雅叙。 裴兮宝的核桃酥卡在嗓子,斟酌着字眼,自不敢将雅叙内发生的一切如实相告。 太妃约莫也是瞧了出来,多半与裴兮宝有关,兴许还是小丫头怂恿的,她蹙眉道:“裴小姐亭亭玉立、聪慧伶俐,难怪当年小郡王千里求圣旨以娶,只可惜裴盛端罪,不过裴家照顾了燕岐,自然是有恩于我江家,本宫不会亏待裴小姐的。” 她挑着指尖示意。 八姑姑将手里的一叠名册搁置在裴兮宝跟前,小姑娘翻了翻,好家伙,京城文武要员的子侄可都在这。 “太妃娘娘,这是何意?” 颖太妃扶了扶发髻:“裴小姐也快至适婚之龄,如今南郡千里,父亲又不在身边,本宫想为你做个主,文臣武将世家公子只要裴小姐和得了眼缘,不防思虑思虑。” 裴兮宝搁下了桃酥。 太妃又道:“裴家在南郡也算家喻户晓,燕岐将你带入京城是为偿还南郡的栽培之恩,你是个姑娘家,重礼知节,与小侯爷可要注意避嫌。” 不为自己的清誉着想,也要为燕岐的声誉考虑。 小侯爷是人上人,将来娶妻生子自有他的富贵路要走,颖太妃要铺设一条康庄大道。 裴兮宝不过是富甲一方的商贾,本还有个都尉爹却折了仕途反损了名声,嫁皇亲国戚绝然是高攀了。 “是,太妃娘娘有理。”小姑娘听得懂话里有话,低垂眉眼。 她碍着燕岐的锦绣凰途了。 出昭纯宫时小姑娘若有所思,不看路的脑袋“咯噔”就撞到了人。 她眨巴眨巴眼,一愣。 “你怎么来了?” 正是不知何时候在宫外的燕岐。 “太妃邀你进宫,何事?”他双手环胸,瞧着小姑娘恍恍惚惚心情不佳,言简意赅。 第185章 你的夫婿需本侯亲自点头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燕岐清楚,太妃娘娘因前半辈子江家无人可继而潜心辅佐帝王,对于十二州保有一分亏欠,如今亲人失而复得,自是巴不得要将重权尽揽,是为了江家,也是为了自己。 太妃娘娘不是小兔儿。 无能力时,韬光养晦,有能力时,雷厉风行。 一个家族要崛起,财富、权势、兵马缺一不可,否则,百年一过,江家势力岂不埋没在大昭的历史洪流。 裴兮宝不知道燕岐心里绕了那么多的小九九,她满脑子尽是花名册,撇着嘴角道:“太妃娘娘急着给我挑选夫婿。” 燕岐蹙眉:“她不是裴家人,怎管那么多裴家事。” 没好气地,他好不容易把裴兮宝拐出南郡远离裴家能够“为所欲为”的地儿,岂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都给你寻思了些什么人?”他来瞧瞧,情敌们是何货色。 “柳侍郎家二公子。” “酒囊饭袋。” “程校尉家小孙子。” “不学无术。” 裴兮宝噗嗤就笑了:“燕岐,你这是给自个儿选媳妇呢?”这么挑剔,在他眼里一个都不能打。 燕岐挑眉顿足:“宝小姐可别忘了,你的夫婿,还需本侯亲自点头。”当初裴兮宝巴着请着要燕岐过目。 小姑娘跺了跺脚,那要是这家伙一辈子不点头,她一辈子都不能嫁了? 面上似不乐意,可心里却没半点儿怨恼。 “太妃娘娘说,我们……应该避嫌。” “宝小姐想避嫌吗。”哪里是问话,燕岐俯身,狐裘紫袍的青年人眉目疏朗、容止可观,清冷兰芝的气息落在裴兮宝耳侧。 显然,燕岐是在堂而皇之的告诉她,他不理会世俗口中的流言。 小姑娘心跳漏了拍,如果避嫌意味着她不能凑着燕岐耳朵说话,不能和燕岐肩并肩的走在一起,她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宫门城外,万家灯火映着星河烂漫。 燕岐瞧见那眼底的踌躇,索性昂首挺胸牵起她的手,就像这样,正大光明走在闹市街头,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的念想。 掌心似有若无的温暖顺着四肢百骸传到心头,裴兮宝踩着碎步紧紧跟随,突眼睛一亮:“哎,等等……” 她提着裙子跑去了街市对面,渝和医馆,近来天气反复不少人受凉,这时辰还熙熙攘攘。 裴兮宝在柜台没见着阿芙,小伙计一听就指着帘后里屋。 “姑娘稍候片刻。” 裴兮宝才知,原来阿芙不是抓药的伙计,而是渝和医馆的大夫。 “可不是,阿芙姑娘厉害着,小伤小痛药到病除啊,巷尾的张伯两个月前摔了一跤,膝盖上碗大个疤好不了,阿芙姑娘不知给的什么膏药,三天就结了痂,张伯乐得都能上蹿下跳。” “妙手回春,我瞧啊,宫里的太医都未必及得上。” 伙计们说起新来的小大夫,赞不绝口。 “咚”,脑门上就落了个毛栗子。 阿芙双手叉腰,掀帘而出:“又在背后说我坏话拉!” 她身着红绣绿罗裙,腰间彩绸更是显眼,发髻系着二三银铃,叮叮当当,好听极了。 裴兮宝嗅到了浅淡的月桂香,那是日前她送来的胭脂,看来阿芙很喜欢,女孩儿之间的投其所好就是容易满足。 燕岐斜倚在堂门就瞧着阿芙不知与他的小姑娘咬着耳朵说什么悄悄话,裴兮宝乐的是花枝乱颤。 他眯了眯眼。 阿芙徒然就觉背后有什么目光刺的人直发怵,她抬头瞧见了一脸探究的燕岐,活像是她分享了小侯爷难得可贵的时辰般。 少女对于燕岐的印象大约还停留在“对唇红齿白少年郎又搂又抱”的阶段。 她呲牙咧嘴将准备好的包裹塞进裴兮宝怀中,连忙把人往门外推,快——快把那尊大神也给请走吧。 “你怎么凶巴巴的。”宝小姐跨出门可就看到燕大人的“臭脸”了。 “怀里是什么?” 裴兮宝捂得更紧了:“阿芙为我做的酸枣糖糕,只有一份哦。” 心头好? 他还碰不得? 裴兮宝机灵的很,一见燕岐神色有异忙抓紧油纸就跑:“燕岐你是侯爷,侯爷不能吃这玩意儿!” 阿芙家乡的手艺,她还没尝呢! “世上也没有宝小姐吃独食的道理。”燕岐哼声,唇角却勾了起来,小姑娘披着狐裘氅衣,鞋履落下半寸春光,他跨步追上。 两人打闹着消失在夜色街头。 人群后的牡丹花格外冶丽,八姑姑抬首琢磨着看了眼渝和医馆,退身。 昭纯宫。 颖太妃暖着红炉逗弄着笼中金雀,听到小八迟缓的脚步。 “瞧见了什么?” 她的外甥午后离了阁部议政就来接裴兮宝,怎么,活像是她这个当姨母的要吃了那姑娘。 八姑姑斟酌道:“都是百无聊赖的玩闹罢了。” “他是能随意和姑娘家玩闹的人吗,”颖太妃神色未动,眼底忧虑,“燕岐虽是江家人可没有受过管教,越是出众越是江家覆权之势。” 他该结交权倾朝野的能人异士,该谈婚论嫁能为其锦绣仕途添光落彩之人。 八姑姑轻轻蹙眉,颖太妃年轻时有争强好胜心,奈何却是女儿身,收敛了锋芒将才华倾注大昭社稷,如今年过半百却生了满腔掌控欲,似是要将自己半生未得的荣耀加诸燕岐之身。 “小侯爷怕是心里有自个儿的打算。”八姑姑不能置喙。 “糊涂!”颖太妃拍案拂袖,惊得小雀上蹿下跳,“当年柠初也是有自个儿的打算,跟着个不入流的伏陵氏私奔,结果落得什么下场?” 她得到了爱情和自由,却半生逃亡,孩子也流落民间。 江柠初若是听话嫁给钱楷,何止锦衣玉食,现在十二州就是她们姐妹说了算,绝无军阀割据、征战多年。 “沉迷风花雪月,难成大事!”她低喝。 小八明白颖太妃的不甘和苦闷。 老妪重新沏上温茶:“早知如此,当初您也不必拆了沈郡王与裴小姐的婚事。” 裴兮宝若是嫁人,自然也断了燕岐的念想。 颖太妃揉了揉作痛的太阳穴:“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拆婚是不能让豫南王坐拥南郡财富权势,那老东西正巴不得天高皇帝远,本宫横插一脚也要膈应他,但不代表今时今日,燕岐就可以随心所欲。” “是,”八姑姑应和,瞧着小丫鬟在屏风手示意,她忙压低了声,“小姐您请的人到了。” “宣。” 颖太妃正襟危坐将衣衫整理,肃穆又庄严。 第186章 青面獠牙的小鬼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回到镇军侯府,在连打了三个喷嚏后被勒令立马就寝。 海棠苑悄无声息,燕岐的书房灯火通明。 石竹候了半晌才叩门扉,应声踏入。 “侯爷,严校尉午后来了消息,城外京西、南两营副统叫太妃娘娘召进宫去了。”严牧任羽林校尉协同兵马司掌外营,自然注意着京城动向。 “以她的名义?” “那倒不是,只言兵部的大人相请,从偏门入。”严牧生来不拘小节又热情活络,还是从北地回来的好汉子,内外营的兵卒小将对其是刮目相看,恨不能倾身结交。 算是暗中探来的口信。 “京都六门一体,可不止两位副统,”燕岐负手背身,目光凝着烛火,“姨母野心大着。”若被宫内小人悉知她私会掌兵外臣,仅“后宫不可干政”一条就能钉着她的七寸。 江柠宓早年的确在政事上帮了九五之尊不少忙,这些年,天子收权之势,满朝文武皆知。 “侯爷,可要小心啊。”石竹忧心忡忡,颖太妃若是不慎,易将整个江家拉入水火。 “你要本侯提防自个儿的姨母,”燕岐眯眼,却了然在心,他偏过头,目光穿透窗牖,屋檐的红梅落了枝,“给十二州钱都统去封信,便说我要借驰阳道大仓一用。” 石竹纳闷:“那是以前囤积陈粮的仓房,侯爷……”他本想问个明白,眼中明光一闪恍然大悟,“是,属下已命京中两家商铺分三批将货送至。” 燕岐点点头。 “周府尹可有回探?” “周大人湖榭雅叙那日后,查封暗访了周遭的风月场以及赌场酒馆等三教九流之地,周乔叫老爷子打了二十棍更是不敢隐瞒。”石竹忍不住想笑,见燕岐神色紧敛忙收了唇角。 “他坦言,每隔三个月雅叙中便有少女送去教坊司,周乔认得那些马夫,与南郡相同皆是来自息川的流寇。”褐衣护卫说着眉头却越锁越紧。 京中贵人有着自己的权色交易,如今这暗中一封,的确是断了不少人的财路。 唯恐报复心随后而来。 燕岐踱步一二,嗅了嗅凋敝的寒梅花香。 “瑛娘的场子只是个过手的藏匿点,在京城,不,在大昭不止成百上千。”青年人揉捻着紫金鱼袋,“息川匪人最早发迹于钟河流域,有些跟着当初的叛军作了悍匪,有些还留在原地,便是俞堰大人说起的水贼。” 石竹一愣。 燕岐的指尖掸去长袍尘灰:“昨日本侯书信俞大人,请他与武安为钟河流域百姓造福,剿清水贼还民太平。” 言下之意,赶尽杀绝。 石竹神色一凛,看到青年人摆手拂袖,忙颔首退身。 燕岐若有所思,半晌,出了房门跨入海棠苑。 裴兮宝的闺房,炭炉已熄,桌案上有着半块没有吃完的酸枣糖糕。 床榻上“咯噔”发出翻腾声,她向来睡觉不安分。 燕岐轻步上前就着月色将她的手塞回被褥,却觉小姑娘有些呜呜咽咽的呓语。 他触额一碰,发热了。 燕岐忙推搡两下,她似是昏沉过去毫无清晰意识。 他命人立马煎了汤药送来,烛影摇曳,燕岐搀起小姑娘:“裴兮宝,起来喝药。” 她不知道是觉得热还是冷,伸手就往燕岐怀里钻去,嘟嘟囔囔的。 青年人手一顿,少女身体娇娇软软又烫热,挨靠在胸膛,有那么一瞬,他觉得,那便是他的心脏。 似有小鹿的茸角,似有兔儿的颤抖,带着一些鲜活的,不可抑制的肖想。 “裴兮宝。” 他又唤了声却明显压低了音,悸动呷在嗓间。 小姑娘若是醒了,八成——八成是不愿意吃这碗又苦又腥的汤药,倒不如—— 燕岐没再多想,仰头灌下一口,托着她的后脑勺俯身覆上那茫然微启的唇角。 温热的苦水充斥唇舌,似是身体下意识的反抗想要将苦水吐出却被堵得严严实实,几乎是强迫性的逼着吞咽了下去。 裴兮宝蹙着眉,小身子缩了缩,燕岐将见底的碗搁在案头。 “唔……”她轻轻抽气。 燕岐心头一跳,竟有瞬没敢动弹半分,似乎……她并没有醒来。 莫名地,他偷偷摸摸的松了口气,低头瞧去。 小姑娘脸颊透红真像冬雪枝下的苹果,嫣红唇角又烫又软,他的目光没有挪开,似是恍然回到那个南郡锣鼓喧嚣的仲夏夜。 裴兮宝像是从星河落进他怀里的珍珠。 小姑娘不会醒。 而他,想要再尝一尝。 所想即所行,他不鲁莽也不慌乱,就像蝴蝶一样落在她温软美好的唇畔,明明带着腥苦气息,可却一点也不觉厌。 “唔……”裴兮宝呜咽着往他胳膊下扭了扭,“燕岐……” 软软糯糯的声音听不清,跟小猫爪子似的,一下子就挠进了心里。 她在唤他的名。 这认知叫他不由自主勾起了唇角,不知这场梦,是好是坏——可即便是噩梦,也有他为裴兮宝驱散阴霾。 燕岐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缩回被褥的脑袋,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他抓了桌上那没吃完的半块酸枣糖糕丢进口中。 好吃的很。 果不其然,第二天,裴兮宝退了热就生龙活虎的,就是——就是桌上留下的半块糕点不见了。 小姑娘思忖着八成是燕岐那个混账东西,吃不着就做起了梁上君子,偷! 她拧着锦帕擦的鼻尖通红通红。 “病了也不好好休息。”燕岐将剥好的橘瓤递到她面前。 “定是昨晚上做的噩梦……”裴兮宝觉得浑身骨头散了架,细心的剥着橘络,偶有汁水顺着纤细指尖滑落。 “什么梦?”燕岐心不在焉。 裴兮宝蹙眉想了想:“昨晚上我恍恍惚惚踏入碧落天的阎罗殿,遇到一只青面獠牙的小鬼,它好不讲道理,二话没说就把我给摁在一又烫又腥的水缸里,险些把我淹死……” 裴兮宝磨着后槽牙,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好嚷嚷着燕岐救命。 年轻的侯爷轻咳了声,得,他就是那青面獠牙的小鬼。 第187章 我能一起去吗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红梅凋敝,迎春来报。 近日九五之尊满面红光,原本冬季沉珂搅扰的夜不能寐似也消弭殆尽。 原是,海道总督俞堰大人发来了捷报,钟河流域贼匪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尽数剿灭,捣毁水寨一十八座,武安水师歼敌八百九十六人,活擒六百三十一人,缴获水船三十八艘,钟河一代暂告安居。 天子拿着捷报喜上眉梢,着令吏部礼部,该奖励的奖励,该升迁的升迁,又恰春暖花开、百废待兴。 九五之尊大笔一挥,大张旗鼓,文武咸宜。 京城盛大游猎会。 裴兮宝只听闻却没见过,在离城数里的偃首山,百官早在半个月前就准备起来,这倒令她想起,当时御马司里的热闹境况。 斗技,斗马,斗猎,怕有一番大开眼界。 裴兮宝兴致勃勃、跃跃一试。 今日京城格外哄闹,世家子弟们的马队是浩浩荡荡,一茬接着一茬的往城外去。 镇军侯府前也停了一辆马车,金盖玉缀。 楚峥锦衣华服正翘着二郎腿懒洋洋驾在车前。 他虽是个皇子可向来懒散,索性轻装简行,来招呼小侯爷同行。 这不,候了半晌还没动静,得,准是宝小姐日上三竿才从床榻上爬起来。 也就燕岐,惯着她。 夫纲不振啊!楚峥腹诽,磕起了手中瓜子。 “喂,你是谁?” 突地,清亮亮声音落在马车旁,楚峥低眉,是个素华衣衫的小姑娘,五官明朗深邃,挽着发髻饰着银铃,腰间几段彩绸,格外显眼。 楚峥歪着脑袋逗趣道:“侯府门前自是侯爷故交,你又是哪来的小丫头?” 莫非燕岐还招惹桃花债。 阿芙提着食盒,香飘四溢,她蹙了蹙眉:“我可不是小丫头,”她不喜欢这个称谓,左瞧右瞧就看到侧门的小奴正将箱子运上了巷里的马车,“我来找兮宝,你们……你们是要出远门吗?” “京城游猎会。”男人扬指一点。 阿芙恍然想起裴兮宝日前的确提过这茬事,难怪今儿个一早皇城马蹄翻飞闹哄哄。 她眼睛里充斥好奇的光亮:“游猎会,好不好玩?”偏地可从来没人组织过这些奇奇怪怪的场。 楚峥颔首,带着几分刻意的打趣。 阿芙眼珠子转转,一把抓住他的臂弯:“那——我可以去吗?!” 楚峥就笑了,哈哈大笑,这姑娘既不识他身份又不知游猎会究竟是个什么场合,还能毫无心机的表露心态,的确是有些单纯。 他捋着长发道:“我若是带上你,你拿什么谢我?” 阿芙愣了愣,将眼前这锦衣华服的青年人上下一顿好打量,突然凑到楚峥胸膛,从衣襟到耳边发髻,嗅了嗅。 她身上有着淡雅的胭脂夹杂着草药的香味。 楚峥眉宇微微一蹙,这姑娘生的玲珑不同于大昭常见的女孩。 阿芙退开身,双手环胸若有所思。 “怎么?” 楚峥忍不住,丫头神态像极了庙会上卖弄关子故作玄虚的算命大师,怕她张口来句:公子印堂发黑,今儿个恐有血光之灾。 “家中有人萎靡咳血,病至数月,”她眼神认真,不是在糊弄,“汤药所含青黛、栝蒌仁、诃子肉等,此态不是突发,而是沉疴已久,至少半年却药石无效。” 楚峥瞠目,的确,圣上冬日小病缠身是众所周知,可偶有咳血一事,除了太医院几位主事,并无旁人知。 他今早觐见自己的父亲时,碰巧遇着吕衷侍奉汤药,这小丫头光凭自己身上微弱的药味竟能分辨太医院的老头子开了什么方,有本事。 阿芙直起身,挑眉:“你带我去游猎会,我就勉为其难替你这位亲人,出出主意。” 楚峥又笑了,大言不惭。 太医院有着天下最好的大夫,都未必有速效之法,小丫头这般狂妄,他只当玩笑。 这头春风未央,裴兮宝一跨出门就瞧见,素昧相识的两人还似相谈甚欢的模样。 “阿芙,”她又扭头,“七殿下。” 少女闻声,立马兴高采烈提着食盒挽起了裴兮宝的臂弯。 楚峥也迎上前去,燕小侯爷玉冠长袍,一眼看去便有萧萧落木之风雅。 他面对七殿下的到来有些诧异,转而变成了然。 “怎么,我那姨母准备动你这棋子来当说客?” 楚峥“啧”声:“太妃的确寻了我两回。”他顿了顿却没等到燕岐的问话,“喂,你不想知道她说什么?” 燕岐给了一个冷眼,不用猜都晓得。 关于江家,关于裴兮宝,关于这朝堂局势的权衡。 楚峥反觉几分无趣,转了话题:“都因你去湖榭雅叙那么一闹,本殿近来无处可消遣呢。” 京城哪个春风场他不是老主顾,湖榭雅叙的小曲儿,百听不厌,他说着凑到燕小侯爷身边:“雅叙里到底有什么?” 他不信燕岐醉酒闹事,更不信周府尹的搪塞话。 “美人、美酒。”燕岐言简意赅。 “是人话吗!”楚峥撇嘴跟着上了马车。 阿芙成了小跟屁虫,她一拍胸口说自己身无长物,只想见识见识那什么世家小姐公子们都能参与的游猎。 不修边幅,楚峥对这丫头只有四个字形容,但不得不承认,手艺不错。 马车案的小点心都是她带来的。 裴兮宝说说笑笑捻着松糕,左边的阿芙眨着眼等夸奖,右边的燕岐已将温茶递上。 “小心噎着,小心烫着。” 楚峥不知为何,觉得酸溜溜,不,他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像多余的空气,男人伸手也要去摸个松糕。 啪,手就被阿芙打掉了。 “喂,不问自取是为盗。”小丫头瞪眼。 楚峥挑眉:“你这糕点送来不就是给人吃。” “我是给兮宝的,又不是给你。”阿芙双手叉腰,凶巴巴的很。 “泼辣,还不讲理。”楚峥得了个结论,突地耳朵一疼,那小丫头脾气倔拧,竟伸手就来揪他耳朵。 楚峥没躲开是纯粹没料到—— 想他堂堂七殿下,这辈子还没被个女孩这么明目张胆的揪耳朵过。 他的确是傻了眼。 第188章 我也想要这般贴心的兄长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噗嗤笑的前俯后仰,阿芙不是不知楚峥身份,偏嘴上“喂喂喂”的,既没名讳也没尊称。 小丫头不把什么王侯将相放在眼里,不是讪弄不屑,而是,她脑海里压根不存在低人一等的毕恭毕敬。 倒也是个新鲜的。 所以燕岐挑眉支额,饶有兴致。 “此乃刁民。”楚铮眼角抽搐,活生生的刁民。 “刁民怎么了?!”小姑娘不示弱,“嫌我粗俗,有本事,你下车自个儿走去!” 七殿下瞠目结舌,秀才遇到兵,简直——简直不可理喻,这是他的马车,哪有主人被客人赶的道理。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他碎碎念着揉了揉发红的耳朵。 阿芙呢,哼声抓起松糕往嘴里塞还给了楚铮一个大白眼,什么小殿下七皇子的,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与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没任何不同嘛。 裴兮宝和燕岐对望眼不由发笑,难得京城里还有这么一股“不畏强权的清流”。 临近偃首山脚便能瞧见严牧带着兵马司的人正在严加盘查。 那厮一瞧见镇军侯府的马车,眉开眼笑:“七殿下、小侯爷!”青年人眼睛里满是敬慕的星星。 裴兮宝还没掀帘,阿芙跟个好奇宝宝似的探出头:“这儿就是偃首山?我瞧着还比不上阿爹住的十里源。”她眼睛里也是光。 看新鲜的光。 周围熙熙攘攘,文臣武将世家贵胄,无不是锦衣华服、环佩琳琅,名门贵女们互相寒暄谈笑,好一番春日盛世。 “严家哥哥,辛苦了。”裴兮宝抓回不安分的阿芙。 严牧腼腆一笑,宝小姐说话好听,嘴儿又甜,光是瞧着都开心:“不辛苦不辛苦……”他看到那被按着脑袋的小丫头,银铃轻响,腰挂彩绸,他恍然惊呼,“哎哟,这位、这位是阿芙姑娘吗?!” 哎? 阿芙一愣:“你认得我?” 严牧捏紧了长剑笑道:“李小将军三年前在战场上受了箭伤,每年冬日复发疼的锥心刺骨,前几日去了趟渝和医馆说起有位阿芙姑娘妙手回春,几贴药膏下去,那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都能跑上五里路,想必是您!” 少女来自偏地,五官玲珑深邃不同于大昭腹地的姑娘,最喜彩绸傍身、银铃簪发。 别说兵马司知道,就连外营的兵卒都听说了,李将军对于宣传阿芙大夫那是不遗余力。 严牧一眼就认出来了。 阿芙乐的直拍手“好好好!好眼光!” 嘚瑟。 一路上没好气的楚峥白了眼。 女眷营于山腰正东临着转道,不远是羽林军的护卫两营,再往南便是群臣休憩之地,正后为天子宿营,今儿个偃首山麓闹腾的百鸟难寂。 扎营修整直到夜半才渐渐安宁下来。 裴兮宝和阿芙宿在一个营帐,“风餐露宿”对她来说不是头一回,以前和燕岐遇难时也没少折腾,却鲜有这般悠哉悠哉的赏星河明月。 阿芙铺好被褥,剥起了橘子:“我还没狩过猎,阿爹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唔,小动物也一样。” 裴兮宝眨眨眼就从桌下摸出个食盒,盖子一掀,竟是盘焖煮酥烂的兔头! “桂角巷的红烧兔头,人间美味。”裴兮宝已经开始流口水了,辣而不燥,鲜而不腥,五香浓郁,叫人食指大动。 阿芙瞠目结舌的看着那小姑娘一口吃下一个兔头,咔,上下颚被掰开,她还愣着神,嘴里就塞进了腮肉。 “如何?”她托着脸颊笑吟吟,猪蹄脑花、肺片毛肚……这才是美食之道嘛。 片刻,阿芙满嘴酱,捏着兔头:“呵呵,真香!” 果然是逃不掉的铁律。 帐外落下清晰的脚步停顿在前:“裴小姐。”声音寥寥。 石竹站的毕恭毕敬,手里挎着两个食盒。 “侯爷吩咐送来给您。”眼角余光里多少有些嫌弃却又不得不领命照办的别扭。 “又有好吃的?”阿芙动作贼快,抢着把食盒打开,不得了,各色糕点甜品还有两大罐酥调杏油。 都是裴兮宝平日爱吃的。 估摸着燕岐是怕她晚上闹着性子想要吃零嘴宵食,这才命石竹送来。 阿芙的兔头啃了一半,眼底里不免生着羡慕:“哎呀,我那笨阿爹怎么就没给多生几个,我也想要这般贴心的兄长。” 衣食住行打点的妥妥帖帖。 裴兮宝心里欢喜的很,嘴上还哼哼着声:“燕岐不撇着性子欺负我,就知足了。”她将酥调杏油推到阿芙面前,“喏,我有的,少不了你。” 自打她幡然醒悟,可没少受金大腿的“打压”。 阿芙咕咚咕咚抱着银盏喝了个精光,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哄闹,她掀帘一瞧,灯火不熄,似不少人正在群聚。 “那是谁的营帐?” “邑宁郡主。”裴兮宝不用看也知,小郡主虽骄扬跋扈却是京城里的驯马高手,名门女多善骑射,都以与之交好为荣。 “楚嘉澄?那是邑湘王的女儿,我阿爹说,邑湘王为了皇帝死了两个儿子,皇帝老子亏欠着呢。” “你爹知道的可真多。”裴兮宝有些讶异。 阿芙得意洋洋的嚼着松糕:“我阿爹年轻时游历五湖,学的一手好医术,自然也成了不少王孙权贵的座上宾。” “那,你们如今住在十里源?”裴兮宝记得上山时她提了一嘴。 “对,我娘喜欢芙蓉花,我爹就开了一大园子,我娘去世后他居在深云很少再下山了,他说他不喜欢那些达官显贵,一个个都是青面獠牙的,可我出来一瞧,不都是人模人样……” 阿芙没明白个透彻,敲了敲脑门。 裴兮宝暗中一笑,当然,青面獠牙是人心,而非面目,想来阿芙的父亲也体会过人间仓皇、冷暖自知。 她伸个懒腰招呼着阿芙赶紧上榻休息,明儿个才是热闹的开场。 第二日天未明,整个营地都哄闹起来,待梳洗整装完毕,已辰时三刻。 九五之尊一马当先,道,偃首山中有一雄鹿,白毛红角稀有罕见,谁若是万幸猎中了稀奇物,赏! 赏什么? 赏他一个心想事成! 众人闻言皆摩拳擦掌。 第189章 无父无君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专程为阿芙挑选了一匹温良马驹,通身玄黑四蹄洁白,雄赳赳气昂昂的,又耐着性子在侯府教了那丫头大半个月的驯马养马。 可不是,现在的阿芙翻身上马有模有样,只是每每附身朝地下一瞧就嚷嚷着:头晕头晕。 裴兮宝指指点点,喂了翻羽两根胡萝卜,突地,那玄黑马匹的后腿“啪”地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 金辉如链、未及反应。 马驹吃痛,本能蹶蹄嘶鸣狂奔而出,阿芙不是什么驭马老手,当即吓的花容失色更别说要抓着缰绳附低身子,任是何种技巧都被抛去了九霄云外。 她一下就从马背摔了下来。 裴兮宝连忙扑上前去,臂弯狠狠撞上了阿芙的脊背,两人抱作一团噗通噗通滚进草丛。 “原来是裴小姐的马驹,我道怎这般不惊吓呢。”后头传来的声音清亮,那人一身山红骑装、英姿飒爽,正是打马而过的邑宁郡主。 她身后簇拥着不少名门贵女,简装提鞭,看着两个姑娘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起来,蔑然轻笑。 京城的世家皆听闻过裴兮宝之名,那是镇军侯的义妹,尤其那青年郎,俊美昳丽又身居高位,深得天子与颖太妃赞赏。 此番游猎数日,除了竞相追逐君臣共乐外,谁不想借机认识才俊。 阿芙摔的屁股作疼,从地上跳起来捂着膝盖脱口愤道:“谁那么不长眼!” 她心直口快。 楚嘉澄脸色一变:“裴兮宝,你身边的丫鬟就这般毫无尊卑?也难怪,主人不似主人,奴才不像奴才,这叫什么?”她装腔作势的问着身边的大小姐们。 “上梁不正下梁歪。”人群里有着嘲弄的嗤声。 “说的好。”楚嘉澄挑眉,双手环胸气势汹汹。 小丫头穿的不是绫罗绸缎,戴的不是镶金翠玉,怕不知是哪儿捡来的奴才。 阿芙听出了言语中的不善,正要脱口,裴兮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她眼睫微落,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石子咕噜咕噜滚到了楚嘉澄的脚边。 裴兮宝昂起头,徐徐不急:“初见郡主,京城街头鸡犬不宁;二见郡主,蓬园相邀纵马伤人;三见郡主,呵,”她突然笑了,拂袖歪头,目光扫过那目中无人者身后的女眷,“我裴兮宝无尊无卑,好过你楚嘉澄,无父无君!” “你说什么?!” “不将百姓之情放在眼中,便是不将大昭天子置于心上,邑湘王为江山社稷呕心沥血,却叫你这般子女横行妄为,拿祖上积来的青烟挥霍自个儿的快意,楚嘉澄,你现在吃的、穿的、用的、行的、放肆的、任性的,让你高高在上、胡作非为的,不过是九五之尊的仁念!” 帝王仁心,岂能随意践踏! 裴兮宝向前踏上一步,声音郎朗如平地惊雷。 “这不叫无父无君,何为?!”她扬声。 嚣张跋扈的小郡主,可从来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过。 邑宁却硬生生被裴兮宝的质问压的理亏般倒退了一步。 身后原本等着看好戏的世家贵女们皆脸色有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身子瑟瑟缩缩的好似要与这位骄纵任性的郡主划清界线般熄了气焰。 楚嘉澄傻眼了。 她捏紧马鞭,骑装金靴深吸口气,美目一瞪还没有所动作,裴兮宝身边的阿芙突然窜了上去狠狠推搡了楚嘉澄。 小郡主低呼,世家千金们手忙脚乱的涌上来搀扶,结果一窝蜂跌抱成了一团。 莺红丫鬟吓的脸色顿变:“你、你好大的胆子!” 阿芙双手叉腰:“我可没用力!” 楚嘉澄怒上心头,脸蛋烫的赤红赤红:“简直放肆!”她扬手抽鞭,压根不在乎劲道,只想要那小奴才好看。 啪—— 鞭尾没有落到阿芙身上,楚嘉澄的手腕已叫扼住,来人素衣素衫,清瘦的很,正是楚戎。 他虽瞧着病弱,腕骨纤细,可楚嘉澄竟没挣脱。 “五殿下。” 众人纷纷行礼,楚戎虽不理朝政,但身份毕竟是皇子,母亲又是颇受宠的姜淑妃。 楚嘉澄懒收目中凶戾,咬牙道:“堂哥可要看清楚,是谁伶牙俐齿在这儿大放厥词,不将我皇家威仪放在眼中!” 楚戎居高临下,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就仿佛面对的,是风,是叶罢了。 “我只瞧见,天之骄女手持金鞭,盛气凌人。” 到底是谁沾了上风,谁在这里为虎作伥,一目了然,他目光移到楚嘉澄身后那些看热闹的小跟班上,都是狐假虎威,隔岸观火者。 楚嘉澄的手腕叫楚戎捏的通红,却也不退缩半分。 “郡主、郡主……”一旁的小丫鬟匆忙来报,叫着架势吓了一跳,“圣上……圣上宣您去前营。” 楚嘉澄后槽牙磨蹭,这才扬鞭收手,将一行马队带离。 “多谢殿下。”裴兮宝看着那骄纵少女不甘的背影,躬身行礼,老实说,她方才也是心直口快了,知道会下不了台却还是没忍着。 楚戎摆摆手毫不在意:“许久不曾听宫里人这么痛批邑宁,”从来,宫娥太监捧着,朝前后宫惯着,“我来是想趁此机会谢过裴小姐酌选骏马之情,否则今日,楚戎断不会出现在这偃首山。” 他轻轻掩袖咳声,若非裴兮宝愿带他去御马司跨出第一步,他现在还窝于宫中“休养生息”。 “烦请殿保重身体,否则姜淑妃该怪我了,”裴兮宝瞧着营中人策马而去,如今寥寥无几,“听闻圣上今日许了个心想事成。” “我哪有那豪情壮志,但求为母妃猎只小狐足以。”楚戎招招手,翻身跃上小奴牵来的骏马,很是利索,看来,这段日子没少下功夫。 他颔首离去。 阿芙这才扯了扯裴兮宝的衣袖:“他病了很久吗?” 说上两句话就要喘气,皮肤病态苍白久病不治。 “五殿下自幼有疾,天子曾为其寻访名医无果,太医们整日里忙着请他调养……”裴兮宝耸了耸肩。 “不是天生的?”阿芙又追问。 裴兮宝想了想,摇头,应当不是。 关于楚戎她知道的不多,听闻皇家书院对幼年皇子赞赏有加,可惜后来一病不起身子骨就这么折了。 阿芙若有所思。 第190章 怕你们空手而回,丢了人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笑着戳了戳她脑门:“怎么,见到疑难杂症就茶不思饭不想?”像极了大夫们的通病。 阿芙撇嘴:“我才没兴趣呢。” “几年前太医院本想寻名医陆离子来一趟京城,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压根没找着。”裴兮宝重新整装,“你呀,下回别在邑宁郡主面前强出头。” 阿芙没有亲人又无家世背景,惹到了楚嘉澄不好收场。 小丫头拍去手中灰尘,银铃叮当当,她翻身上马,踹着马镫,下巴一昂:“我才不怕那什么天之骄女楚嘉澄,就算她老子站在我——”她突然顿住了口,“站、站我面前,我也不低头!” 她自认自己倔脾气不好欺负。 “是是是,阿芙姑娘仗义执言、义薄云天。”裴兮宝眉眼弯弯跟着上了翻羽。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偃首山莺飞草长风光无限,转道沿西南东各有三处大猎场。 裴兮宝不着急,她溜着翻羽仰头。 天际湛蓝,苍穹明辉,远远地隔着林子传来呼声叫好,约莫是哪位大人又狩到了猎物。 这让她想起了八骏马会。 想起自己着着轻薄艳丽的襦衫,桃红嫩绿相映成春,想起自己驭马驰骋踏上少女峥嵘,从此千帆竞行。 裴兮宝不是被娇养在深闺不学无术只懂招猫逗狗的小千金。 她轻轻吸了口气,竖起耳朵,蓦然搭弓上箭,锋锐银辉瞄着前方微耸的枯枝烂叶堆。 燕岐这段日子没少花心思教导她攒射技巧。 嗤—— 电光火石,草丛抖了抖。 阿芙跑的比她快,翻身下马一刨,竟是只兔子! “啊,中了中了!”她拍手叫好兴奋至极,虽一样背着箭筒可此路行来,全凭技艺不精挥霍个干净,狩猎袋空空如也,“晚上可以吃红烧兔头了!” 裴兮宝眼角一抽,阿芙现在对那美味是执着的很。 声响惊到一旁的草丛传来悉悉索索,阿芙也竖起耳朵,有猎物。 她拔出弓箭对准声音来原处,这么近,势在必得嘛。 嗤—— 她还没松开指尖,那瞬,有竹箭快过她的速度,一下扎中了栖息野雁。 高头大马奔袭而的,竟是楚峥。 阿芙瞧见这嘴巴不饶人的七殿下就来气儿:“喂,那是我先看中的!”被这家伙半路劫了道。 楚峥倚在马背讪道:“看中的,就是你的?” 天底下没这道理,他似偏爱与这不修边幅没尊没卑的小姑娘吵吵闹闹。 阿芙气的抬脚蹬向楚峥的马腿。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七殿下横眉。 “呸,我就是难养的小女子。” “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 裴兮宝饶有兴致的瞧那两人斗嘴,怎才刚认识一见面就叨叨个不停,她探头就瞧见楚峥身后徐徐而来的,燕岐。 青年人身形挺秀高颀,紫箧御纹长衫雕琢雅致竹花的雪白滚边,落下一寸松鹤夜露,春光消匿了眼底三分深邃阴沉,丰神俊朗。 裴兮宝心头一跳:“你们怎么来了?” 她以为,燕小侯爷与七殿下应该陪同圣上狩猎,哪有时辰管他们这些女孩儿。 “怕你们空手而回,丢了人。”燕岐扭过头,说的是不冷不热。 楚峥也装腔作势点头。 阿芙揪着兔子举高高:“少瞧不起人,兮宝厉害着!”别说兔子,就算出来什么豺狼虎豹都不在话下。 燕岐薄唇轻抿吝啬言笑,可眼底里多少沾了一寸欣喜,毕竟,裴兮宝这身本事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名师出高徒啊。 楚峥就咂嘴:“阿芙姑娘,裴小姐厉害,你嘚瑟个什么劲?” 阿芙一愣,挽住裴兮宝的胳膊:“我和兮宝那是血浓于水。” “啊?” “……你侬我侬……” “……” “总之,我的就是她的,她的就是我的,何分彼此!” 总算说对了句话。 “臭不要脸。”楚峥嗤道,明目张胆的占便宜。 阿芙一脸懒于争辩的表情,扭头就把兔子挂上了马背。 裴兮宝笑吟吟道:“脏兮兮的,去洗洗干净。”阿芙的手上沾满了野物的腥味和血渍。 不远处溪流水声潺潺。 阿芙将自己的宝贝马儿绑在树边,蹲身摸了摸发髻的银铃,叮叮当当,溪水浸没了裙摆,她自得其乐哼哼着小曲。 就听闻,马儿四蹄踩踏有些躁动。 渐渐,拧着脖子扯着缰绳呜咽着嘶鸣,如垂死挣扎。 阿芙莫名,这才转头一瞧,顿倒抽口气整个人僵直了身,她知道自己应该拔腿就跑,可是,脚底就像粘在了岩石。 动弹不得。 她眼瞳愣直,脸色已变煞白,身后十丈开外,竟是只悄无声息靠近的黑瞎子! 体型硕壮毛色锃亮,如从冬眠深睡中醒来,阳春三月出洞觅食。 阿芙三魂没了七魄。 黑熊嗅了嗅空气里残存的腥味,毛和肉不停地颤动仿佛是在战栗警告,铁钩一样的爪子嵌在泥地,每一步,都叫阿芙觉得这大地都为之震动。 它深瞳如幽透出嗜血和凶残,却在这距离下一动不动,似在斟酌揣摩何时发起进攻,并且,一击必杀。 绑在树干的马匹显然本能的感觉到这种死亡恐惧而奋力嘶鸣。 黑熊的目光一转,突地猛蹿上前,臃肿的身躯竟如飞速般,巨大熊掌一下拍在马驹的脖颈子上,血流如注。 马驹当即倒在血泊奄奄一息。 电光火石的境况让阿芙浑身冰冷,连逃跑的想法和勇气都没有,黑熊抖了抖浑身长毛,目光再次盯上她。 突,一支利箭势如破竹般,嗤地扎进黑熊爪前。 那牲畜没有退缩,相反,它听到了马蹄,听到了呼喝,听到了搭弓上箭的声音,硕壮身躯灵活至极。 楚峥的骏马飞驰迅疾,霎没有预料那黑熊会掉头奋勇直冲而来! 呯一下与座驾撞在了一起,熊掌在低吼声中几乎压倒了猝不及防的马匹,鲜血横流,若不是楚峥眼明手快翻身跃下,怕是自己的脖子也要叫这东西给拧断。 浓烈的腥味覆在肠穿肚烂的尸上。 阿芙捂着嘴不敢出发半点儿哭腔,可指骨发白,眼眶已通红通红,憋着那口气不上不下的抽噎。 第191章 它吃过人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楚峥很清楚,出洞觅食见了血的黑熊有多凶戾,若发起狂来,他们没有马匹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逃出它的利爪。 非死即残。 他眼角余光瞥见站在岩边的阿芙已魂不附体。 “楚……楚峥……”她齿间打颤。 年轻殿下眯起了眼:“瞧它的眼睛,红中透绿,知道为何?” 阿芙哪里敢看。 楚峥又道:“它吃过人。” 尝过人肉的腥臊和鲜美,这样虎视眈眈的黑熊狂暴异常。 阿芙手脚冰冷,只觉楚峥才是天下第一的混账东西,都命悬一线了,竟还要故意吓她! 突地林间马蹄惊鸣,是同样闻声而来的燕岐。 方才他们就听得西边的马嘶不正常,半日不见阿芙回来,谁料竟是黑熊拦路。 裴兮宝倒抽口气,地上的马匹肠穿肚烂叫人不寒而栗。 已无时间顾忌思考。 燕岐搭弓上箭对准了皮糙肉厚的凶兽,裴兮宝当机立断跃身下马,扬鞭狠狠在翻羽的后腿上一抽,指尖作哨,清音啸亮。 翻羽奇骏,立马懂了主人意图,扬蹄“啪嗒”越过地上的尸体直冲向楚峥。 七殿下心领神会,疾步跃身扯着马缰侧翻上马,扬鞭大喝顺手捞起僵硬的阿芙,翻羽伶俐,四蹄迸进,踏着溪川河流,水花飞溅。 黑熊显然也瞧出眼前两人逃窜的架势,愠怒低吼绷着浑身的力量和劲道就猛窜出去,噗嗤—— 铁箭扎进了它的前肢。 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燕岐箭术了得,早有打算,一要阻止追击,二要分散注意。 “抱紧了!”他压声轻喝,话音未落拉起裴兮宝上马,掉头就跑,因为吃痛的黑熊狂暴万分,横冲直撞而来。 黑瞎子速度奇快,沿着山道呯呯呯顶断了数根小碗大的枝干也不停歇,裴兮宝只听地动山摇的声响充斥耳膜。 那铁箭叉角三开,倒刺勾着皮肉拖拽在地令凶兽血流不止,越疼越躁,越躁越疼,它凝着满腔怒火后背徒然一撼,又是支铁箭刺到了脊下。 那是掉头回来的楚峥。 这两队人马分明是要左右开弓,你追我赶间令其精疲力尽而死! 黑熊浑身的长毛都被血色染红,双眼呈赤、声嘶力竭。 突然,燕岐勒马停驻,裴兮宝下意识抱紧了他的腰身,马蹄高高一蹶,她险些给甩飞出去。 这通行山道不知何时竟被人炸开了渠,成了断头路,下方是一片山坳,开凿成了仅供一人通过的小径! 落差足有数十丈,方才若不小心连人带马摔下,怕是粉身碎骨。 骏马硬生生收敛急速,喀啦喀啦,碎石从马蹄间滚落,前有断路后有凶兽,无处可逃! “燕岐!” 裴兮宝捏紧了他的长袍。 青年人目光紧盯着林间那抹巨大的黑棕身影,几乎准备迎接与它殊死一战,突然——呯地一下—— 那黑熊狂奔猛扑的身形倒地不起。 惊了林间飞鸟无数。 后头紧追紧赶的楚峥终是喘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凶兽流血过多筋疲力竭,这会颤抖着熊爪奄奄一息,他跃下马来在燕岐胸前捣了一拳。 “谢了!” 方才要不是这两人当机立断,他和阿芙都不见得毫发无伤。 翻羽嗅着血腥不安踩踏蹭着裴兮宝的衣袖寻求安抚。 “你们箭上涂了什么?”裴兮宝摸着马驹鬃毛,看着血泊里的黑熊,这么精力旺盛又强健的巨熊可不会因为两支铁箭就昏死不醒。 “拂食散。” 对付凶兽,光靠弓箭可不成,若是遇上豺狼虎豹,数十丈外追击上小马驹击落伤人都是常事,所以他们的箭矢上早已涂抹拂食散,用来麻痹大型猎物的感官。 “还有猫儿挠。”楚峥跟上一句,这东西能令皮开肉绽处血流不止。 裴兮宝恍然,这熊压根对自己身体的伤痛一无所知。 阿芙这会惊魂甫定,惨白着小脸颤颤巍巍上前来踢了踢那黑熊的脑袋。 黑熊还没有死去,神志不清的抖了抖。 “啊!”她尖叫吓得连忙躲去楚峥身后。 七殿下挑眉:“先前的趾高气昂,大放厥词呢?”什么豺狼虎豹不在话下。 阿芙跳起来恨不得一拳锤到他胸膛:“要不是你吓得我腿软,我早就——早就跑了!”她口是心非,一想起方才的境况,心头忐忑紧张,“我都快给吓死了!” 裴兮宝宽心一笑悄声安抚。 楚峥却见燕岐神色收敛低凝,他步上前去:“这山道何时辟出了断渠?”皇家狩猎场一年到头也无多少整修时间,还需提交缮营司进行报备。 燕岐蹲下身,指尖捻了两寸黄土,若有所思。 “瞧出了什么?”楚峥蹙眉。 “车辙。” 七殿下定睛一瞧,果不其然,山坳底下确有不少似是板车碾压的沟壑,经了风吹雨打后泥泞不堪,不易察觉。 “看来‘小老鼠’溜进了‘粮仓’。”楚峥反觉兴奋。 “那得看,它们能打多少洞。” 两人意有所指、心照不宣。 这一场追击下来,半点狩猎的心情都没了,尤其是阿芙,叫叫嚷嚷的说要吃十个红烧兔头压压惊。 “你这叫压惊?分明饭桶。”楚峥强烈怀疑阿芙在趁火打劫。 小丫头扭头哼声,要不是看在这家伙救了她一命的份上,她早一拳头上去。 一行人回到游猎大营已过酉时,营火早早燃起,草木气息浓烈,不少大人们喜笑颜开的寒暄称颂,这不一扭头,就瞧见裴兮宝身后拖回来头大黑熊。 顿瞠目结舌傻了眼。 哟呵,没想到,那裴小姐看着娇滴滴手无缚鸡之力,会骑射不说,竟还猎了一头凶兽回来?! 了不得啊! 有赞叹有惊讶,还有羡慕嫉妒,裴兮宝觉这眼神上辈子瞧来熟悉的很。 她回营换下一身腥味骑装,这头日的游猎庆功筵可就要开了,群臣到场、贵女相拥。 阿芙是个“冒名”混进来的,自然去不得,啃着留下来的几只兔头已经心满意足。 裴兮宝绿萝缭姿,裙幅褶褶如流辉,嵌下星火半点,掀帘而出,燕岐正候在外头。 第192章 他们觊觎的是她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营中热闹非凡,不少马队才刚回程忙着安置猎物。 “瞧见咱们那位五殿下没,听海校尉说猎到了两只枯狐。” “姜淑妃可得高兴坏了……” 言笑晏晏的老大人们不忘细碎闲话。 裴兮宝下意识顿住了脚朝那皇亲贵胄休憩的偏营望去,下马的楚戎看起来很疲累,本是个病态身骨,昭淮小太监一搀,更兼弱柳扶风的错觉。 她定睛将那年轻人上下打量了番,不知思虑什么。 脑袋叫人一叩。 “楚戎可好看?”燕岐察觉了,那位五殿下玉面盈虚,乍一瞧,剔透模样。 裴兮宝眨眨眼,立马笑眯眯地:“好看是好看,但论丰神俊秀,哪及燕岐。” 她现在拍马屁皆脸不红心不跳,信手拈来。 燕岐摆着一脸嫌弃却道:“勉强入耳。” 大营中早已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吕大公公满面红光,可不是,今儿个他帮九五至尊猎了窝兔崽,天子一高兴赏了半箱雪花银,能不乐呵吗。 燕岐讪道:“这老太监还挺会投人所好的。” 不光搜罗五湖四海的美人儿“孝敬”帝王,枕边风吹的轻飘飘,阿谀奉承永远都在天子的点上,不多不少,恰如其分。 裴兮宝也没少听楚峥数落,跟着连连点头,她有时候觉得自个儿捧着燕岐,就像这吕衷捧着帝王,异曲同工之妙啊! 燕小侯爷是个冷性子,不爱寒暄、不爱应酬,自打来到京城背靠颖太妃,一手北地战,一手十二州,的确是风生水起。 平日偷偷送到侯府想要巴结的礼单和请帖,数不胜数。 今夜大宴本是群臣和乐,可那些个被怼过的老大臣冷眼扫来既是不甘又不愿委了身份,倒是些年轻官吏和世家勋爵频频朝着燕岐案处望来。 当然,并非因为镇军侯。 而是那云髻峨峨,身着缭姿绿萝的裴兮宝,酥糕沾在她的唇角,螓首低垂抿唇一笑,只觉娇媚如月顾盼生辉,当真是颗撩人心怀的小珍珠。 小姑娘好像察觉了目光,她指尖敲了敲玉碟:“燕岐,你平日在朝堂是不是嚣张跋扈的很?” “何出此言。” 青年人还认真想了想,不苟言笑而已。 “你不觉得他们瞧你的眼神,怪怪的。”裴兮宝说不清道不明。 她想起上辈子金阶下的帝王师寂傲孤清,狭长似蕴凛寒的黑眸总透着骨中难掩的冷肃,便是无动于衷的站着都能逼得人难以呼吸—— 她突然理解了这些古怪目光的缘由。 燕岐蹙眉,也就宝小姐没瞧出来,那些人觊觎的是她,而敬畏的,是他。 “喝茶。”青年人懒得解释,将手里的温茶推至她面前。 裴兮宝撇着嘴角:“不能喝千岁寒吗?”琼波贡酒,天子带了一车来犒劳群臣。 平日里可没这机会。 “不能。”燕岐面前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夜色入幕,营中灯火辉明,武夫猛将正大快朵颐,白日里的猎物早就成了如今餐桌上的美食,连在外守夜的士兵也被允许轮班搭建篝火,还赏了两盏小酒。 九五之尊几杯烈酒下肚:“小娘娘今日可有收获?”颖太妃时不时与身边的婢女说笑,开怀的很。 老女人细眉一挑,江家儿女没有不善骑射的。 “小八。”她轻喝。 八姑姑笑吟吟从身后取出只银丝鸟笼,笼中竟是一只雾鸟,尾羽如翎五彩斑斓,叫声清灵,一逗弄就上下跳窜。 “瞧瞧,小娘娘就是偏爱风雅与众不同。”天子大笑,别人猎杀,她是驯养。 “老了,比不得年轻人。”颖太妃有自知之明,笑道,“咱们那位天之娇女呢?” 群臣左顾右盼间帐外响起了清音。 “太妃娘娘,嘉澄在此!” 邑宁郡主风尘仆仆,英姿骑装还未换下,她屈膝一叩,就能听到满营的称颂—— 身后的仆从不光拖进一车狐兔,还有一头雄鹿。 白毛红角稀有罕见。 彩头竟叫楚嘉澄截了。 “这白鹿在林间穿梭身轻如燕,叫人一番好逮,”楚嘉澄享受众人艳羡的目光,“雄鹿血补气益血健饮啖,嘉澄已命人制成仙家服食羹,敬献圣上与太妃娘娘。” 小郡主拍手,金花盘中满是堆叠好的鹿血块递到了颖太妃的案上,延年益寿、养颜美容,谁不喜欢呢。 “好、好好!”天子龙颜大悦,绕着营中白鹿转了三圈,可见木箭正中左眼与后腿,好技法,男人按住尾羽,噗嗤一下,就把剪支从白鹿的眼窝中拔了出来。 谁料,跟在身边的吕衷突然跳起大喝:“蝎子!陛下小心!”他抬靴一脚踩死只大毒蝎。 众人闻言一阵骚乱,白鹿被切开的脖颈子中竟爬出不少蛇虫鼠蚁。 颖太妃倒抽口气,原本要下口的鹿血块“咯噔”打翻在地:“这是怎么回事?” 楚嘉澄甚没有料到。 天子神色微变却镇定如常:“不过是些山林五毒,不必惊慌。” 话是如此,可他目光瞥到了邑宁郡主脸上,白鹿尸中聚集毒虫,闻所未闻。 “嘉澄不知……许是、许是这腥味吸引了它们……” 营中原本的称颂都化成了窃窃私语,邑宁郡主脾性乖张,八成为抓白鹿又下了什么阴毒的招儿。 啧啧啧,那鹿血,能喝吗?! 本是一番风光,瞬时如被泼了冷水。 裴兮宝瞧在眼中,低声笑:“阿芙果真是个小心眼。” “她?”燕岐一点就透。 裴兮宝颔首,可不是,早上狠狠推搡了郡主一把,本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想来,那小丫头怕是在楚嘉澄身上下了什么药,引得被砍头放血的白鹿招来蛇虫鼠蚁。 小郡主原本风光满目,如今面红耳赤,下不了台面。 九五之尊摆手装着漫不经心,的确扫兴,然天子一诺千金,不可食言。 帝王踱回龙椅,点指,吕衷忙将酒盏满上:“这一杯,嘉澄得先谢过小娘娘,白鹿有赏是她老人家的提议。” 楚嘉澄心领神会,这是赔罪酒。 颖太妃瞧邑宁低着脑袋,又看看打翻满地的鹿血块,自然计较不得,只得佯装大度道:“那本宫就依天子言,允你今日所求,说吧,小丫头,想要什么?” 第193章 一定是那小巫医干的!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小丫头,想要什么。 万人之上者许的心想事成。 邑宁郡主藏起欢欣,不假思索:“今年的生辰,”她眼角余光若有似无的瞥向燕岐,可小侯爷的心神半点不在她身,正捻着糕点递给裴兮宝,楚嘉澄后槽牙一咯嘣,“生辰日,嘉澄想请——”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整个人怔愣住了,“啪嗒”,小郡主后退一步如同见到了可怖景象,她瞠目结舌嚷叫起来—— “太妃娘娘!” 雍容华贵的老妇人身体微晃,指尖鼻下一抹竟满是鲜血,她还未出声,整个人就跌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吓到了,殊不知发生了什么。 “小姐!小姐!” “太妃娘娘——” “快!快宣太医!” 电光火石间,筵营沸腾了起来,颖太妃口鼻渗血毫无神志,显然,中毒。 九五之尊脸色顿变:“楚嘉澄,你做了什么?!” 又是蛇虫鼠蚁,又是七窍流血,她自然是第一个被责问的对象。 邑宁郡主傻眼了:“我——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只是把酒端给了太妃娘娘,她喝下后就——” 小郡主腿脚发软,刹住了口,霎时也察觉了自己话里的大不敬。 酒是九五之尊斟的,莫不是在说,天子借她的手来谋害太妃?! 皇帝陛下冷眸瞪来,别说楚嘉澄不敢吱声,就连原本乱糟糟的群臣都战战兢兢退避三尺。 为何,九五之尊近来因为颖太妃对十二州的保有和干预的确是不满,可犯不着,在大庭广众之下要了老妇人的命吧—— 众人私底眼神交汇,胆战心惊,伴君如伴虎,此话不假。 张太医被拽入营中便是这般屏气凝神的窒息氛围,他就知道,出了大事。 颖太妃不省人事,一翻动便七窍渗血,无人敢碰。 “张太医,小姐中的是什么毒?要不要紧?”八姑姑握拳的指骨都捏的惨淡发白。 张遂年近六旬,太医院首,愁眉不展道:“怕是‘一寸锦’……” “‘一寸锦’取自西雍藓草,触之无感、嗅之无味,若破肤伤血,半个月内便能朽食肌骨。”燕岐恍然沉声。 众人哗然。 西雍是个弹丸小国,早在数年前因地处环境的恶劣而毁于旦夕。 “小侯爷说得不错,大昭并无种植之地,这奇毒内服行血过猛,止血是第一要素,小蓟、瓦松、侧柏叶……先熬上一锅。”张遂当机立断。 “我这就去!”八姑姑鞍前马后。 九五之尊的目光缓缓落在燕岐身上:“镇军侯如何知晓?”一寸锦既然已无人种植销声匿迹,燕岐又从何得知。 “三十年前,有人曾从西雍大批收购藓草制毒,涂抹刀枪剑戟用于军事奇袭。” “谁?” 燕岐负手,眸光微绽:“董肃。” 此话一出,全营骇然。 淮阴侯董肃领兵造反无人不知,记忆犹新的武将纷纷附和,不错,董肃的军队善用毒器,但凡被伤,半个月后就得埋骨黄泉。 恶毒至极。 竟是一寸锦捣鬼。 楚嘉澄看着众人沉默不语,她眼珠子一转,突然跳起来:“我知道是谁,是那个小丫头!”她指尖戳到了裴兮宝跟前,“那个叫阿芙的根本不是你的丫鬟,方才的蛇虫鼠蚁就是她的花招手段!” 楚嘉澄像是突然想通了:“本郡主瞧着,她根本就是个来自偏地的巫医,一定是她给太妃娘娘下了毒!既非大昭皇亲国戚,又非镇军侯府的人,不奇怪吗,来人,去把那个小巫医带来!” 外头的兵卒领命。 裴兮宝虽震惊却知道楚嘉澄是在将矛盾恶化:“此事与阿芙无关!” “与小巫医无关,难道与你有关?!”邑宁郡主咄咄逼人。 营帘半掀,侍从们几乎是拖拽着将那腰缚彩绸的少女掷在地上。 “你们干什么?”阿芙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五香兔头啃的正舒坦突然冲进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她从地上爬起来抬眼就看到楚嘉澄:“又是你!”狭路相逢啊。 邑宁郡主美眸一瞪,这营中有文武群臣,有王侯将相,有太妃有天子,小小平民竟敢如此放声厉喝。 她对着天子躬身道:“回圣上,这丫头是渝和医馆的大夫,来到京城不过数月,与镇军侯府的裴兮宝私交甚笃,也不知怎么就混进了堰首山。” 居心叵测。 “此事当真?”天子站定脚步,他的眼神不在裴兮宝,而是盯着镇军侯,燕岐。 “回父皇,与小侯爷无关,阿芙姑娘是儿臣的朋友,儿臣……执意带她上山游猎。”楚峥站出来解围,若不是他海口夸下,也不至将阿芙推到风口浪尖。 “你简直放肆!”九五之尊勃然大怒。 阿芙很是意外,掌心一暖,是裴兮宝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她看到身边的楚峥没有任何的歉愧,似乎在告知,他们今夜要护她周全。 阿芙突然有些动容,她扬唇笑了起来。 “皇帝老子,和着我什么事也没做,什么话也没说,就是个罪人了?”小姑娘大咧咧地挑眉。 不光她是个罪人,连维护她的、照顾她的、识她为友的,都成了罪人。 荒唐可笑。 营中众人倒抽口气,好大的胆子。 吕衷见天子脸色变了就知阿芙摸了老虎尾巴,他尖声:“刁民掌嘴。”抬手就要一耳光呼下去,手已被楚峥制住。 “陛下,”裴兮宝见状忙道,“游猎本京城盛事该与民同乐,若不问青红再白就鲁莽行事,岂非叫天下百姓寒了心,况且当务之急,应是救治太妃娘娘。” “裴兮宝,这儿没你说话的份。”楚嘉澄喝道。 九五之尊眯了眯眼摆手,兵卒们退开,天子魁梧,站在阿芙面前的阴影便挡了她一身,所有人屏气凝神,就怕龙颜震怒,人头落地。 小阿芙对于帝王的威压,无动于衷:“您现在,是想要审我了吗,”小姑娘一点儿也不害怕,目光灼灼对视,伸手一指案后,“就怕这条命等不到给我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营中血腥,有人毒发,阿芙怎会嗅不出来。 第194章 小老鼠出窝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她这话震在了所有人心头。 “啊,太妃娘娘!”张遂的哑声拧住了众人的呼吸,听得出口吻里的慌张,颖太妃唇角的鲜血顺着脖颈子将锦衣华服都浸没。 阿芙眼角余光瞥见了不省人事的老妇人:“一寸锦。”她低声。 裴兮宝听到了,她拽紧了小姑娘的手:“阿芙,你是渝和医馆的大夫,能治吗?” 阿芙的眼睫颤了颤,目光扫过那些颐指气使的贵人,没吭声。 “你阿爹说得救下一百零九人才道你青出于蓝,阿芙,若是能救这一人,可抵千军万马,他定对你刮目相看。”裴兮宝算是能戳着“不讲道理”的阿芙的心思。 小姑娘怼天怼地不畏权贵,偏就是,瞧不起自己阿爹那傲慢自负的数落模样。 “你说的,”阿芙挑指,“今日,是兮宝你请我我才勉为其难,瞧上一瞧。” 她正要跨步上前,楚嘉澄横鞭拦截:“你这刁民还想害太妃娘娘不成?!”毁了她讨好圣上和太妃的鹿血,现在搅和的天翻地覆,坏了她盘算的好事! “嘉澄,不得胡闹。”楚峥一把将邑宁郡主扯回,九五之尊都没有阻止,你又凭何上蹿下跳。 “堂哥,怎么你还信这江湖术士了?!”一个医馆的臭丫头能比得上宫中御医? 楚峥抿唇,他不是信阿芙,而是那姑娘的胸有成竹、泰然自若竟叫人觉得她不可小觑。 小巫医已经挤进人堆,抓起老妇人的手。 张遂往一旁挪了挪,见这丫头号脉压穴有模有样,可那都是表面功夫,脸上便现了两分不耐。 “瓦松、白草……” “已命人熬制。”老生常谈的东西,张遂口吻里有些讥诮。 “治标不治本,得逼她吐出一寸锦。” “催吐,老夫早就想过,”老太医不出所料,“刺藦苓、鹿葱皆有,可药性不猛,食之无用。” 阿芙想了想,突然站起身:“那是溥民大人还需一味药引。” 张遂一愣,倒不是因为“药引”,毕竟,中成药添加引药来大幅度提高效用并非罕见,他意外的是阿芙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能直呼他的字,溥民。 张溥民。 张太医顿有些迷惑而肃然:“何物?” 游猎常备多为外伤和风寒药,张遂也是苦于临时没有合适的药引。 阿芙往前踱步一二,众人纷纷凝气凝神让开了道,她指尖一抬,就对上了那安安静静面色苍白的年轻人。 “他的血。” 什么? 营中人面面相觑。 楚戎。 楚戎的血。 五殿下是个病秧子,半辈子的确是吃了不少药,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深以为然,哪怕说楚戎的血都是药做成的,也不为过。 九五之尊目光一震,盯着那身体赢虚的儿子,若不是阿芙出声,或许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位五殿下。 他自打病骨缠身就格外孤僻安静,皇城的盛事鲜少参与,几乎就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地要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慢慢消退。 天子就在这一瞬不知从何油然而生些许的愧疚。 “你开口便要皇家血脉,朕的儿子就得听你摆布不成?”他沉声有着愠意,好大的胆子。 “父皇,”楚戎抢在阿芙前,“如果阿芙姑娘可以救下太妃娘娘,但凭吩咐。”他倒是一副慷慨情义,反正满身病骨也从未有助于旁人。 楚戎深知自己父亲的性格,他索性“啪”地扣下银盏,抓起案上的刀叉在臂上狠狠刺入,由不得人拒绝。 张太医呲牙咧嘴的连忙上来替他包扎,想不到这平日不见其人、不见其声的五殿下,还是个忠孝两全的好男儿。 令人刮目相看。 “哎,你们都堵在这儿做什么?”阿芙眨巴眨巴眼,方才是关心则乱,现在一大群人哄哄闹闹不止歇的,“是照顾病人,还是给病人添堵?” 她向来不客气,下了逐客令。 楚峥了然,轻道:“父皇,您今日也累了,众臣在此于事无补,不如……” 天子抚额颔首,他的确有些心力交瘁,然还是深吸口气道:“你取了戎儿的血,若是太妃没有任何好转,朕,就要你的项上人头来赔罪。”他说的轻飘飘,就好像是在谈论今夜的微风,天子之怒,不行于色。 真龙摆摆手,示意各回各营去。 群臣谁也不敢耽搁,急匆匆鱼贯而出。 裴兮宝轻轻扯了扯燕岐的衣袖:“我可以留下陪阿芙吗?”她能打打下手,照顾颖太妃。 镇军候却声色未动,她抬头一瞧,只见燕岐神色紧敛,男人突地抓起楚嘉澄遗落在地的弓箭,对上帐外漆黑如墨的夜色。 绷玄在即。 大帐里顿骚动四起,天子面前劲武整装乃是大罪,侍卫们不约而同抽出刀剑。 就在这分毫之间,就听闻风中箭羽划破冷夜的空气,木矢直直刺入夜色。 “嗤——”似扎进了什么东西,接着是“噗通”一声,是重物从高处倒落下来的声音。 所有人满头雾水惊呆茫然,就见吕衷跳出来将天子拦在身后,大叫:“护驾!护驾!” 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这一嚷,“蹭蹭蹭”外头黑夜中身影顿时无数,刹那火光亮了一片,“哐啷”支架被掀翻在地。 围豢的马群不知被什么人放出,遇火后大惊失色的嘶鸣狂奔。 帐间方有三分缓和的气氛刹那分崩离析。 右卫中郎将回过神来震声大喝:“保护圣上!保护诸位大人退回中营!” 黑夜中刺客身影不下百来人埋伏,方才所有人情绪紧绷注意力全在颖太妃中毒之事上,若不是燕岐发现异样将其中一人射杀,他们岂非生死难料?! 楚峥已跃至燕岐身边,两人对望一眼,心照不宣。 来的正好。 “哪里的鼠辈嚣张狂妄,竟然在皇城脚下行刺圣上!”石将军第一个持刀冲出筵帐。 营外突如其来的厮杀声叫人胆战心惊,裴兮宝下意识抓紧了燕岐的衣袖:“怎么回事?” “你留在营中,哪儿也不许去。”燕岐按住她的肩头,“等我回来。” 裴兮宝点点头:“我、我和阿芙护着太妃娘娘,你们……你们一定要小心。” 满天的火光被践踏,春风掩埋了最后的温热,流淌的血液轻易就被剥夺了温度,惨叫声不绝在耳。 马群在一整片林间疯狂穿梭,受伤倒地的人被马蹄瞬间踩断了腰身骨头,早已分不清谁是谁。 戟光刀影被火色映照的无法直视,满眼都是一片通红! 第195章 不详的预感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整个游猎营乌烟瘴气。 裴兮宝吹熄了筵帐烛火,这光景点着灯太易暴露,她听到外头的九五之尊嘶声厉喝—— 抓活的! 火光窜的半天高,透过营帐的掩映可以清晰看到兵卒将手上的枪戟狠狠扎进刺客心窝,鲜血汩汩。 缩在帐角的阿芙手脚冰冷。 “你连皇上都敢怼,怎么这会怕成这样。”裴兮宝咕咚吞咽了口唾沫握住阿芙的手,说不慌那是假的,这群不知何处来的歹人想要弑君。 阿芙轻轻抽着气:“皇帝老子也得讲道理,当着那么多文武大臣的面,他要顾及自个儿的形象,可、可这些人不讲道理啊!” 杀人放火、手起刀落,脑袋就没了。 裴兮宝眼角一抽竟想笑,阿芙还挺能揣摩圣意。 话音刚落,一道血渍洒在营帘,腥味弥漫,阿芙吓的脸色惨白—— 因为,持刀的人掀开了帐帘。 裴兮宝连忙捂住阿芙的嘴,嘘,不要出声。 那人一身黑衣,满身散发着凛凛杀气,他目光锁定一角的药味弥漫处,颖太妃。 老太婆中毒无法回寝暂栖筵营,刺客手中寒光大刀卯足了劲就朝着覆好的被褥砍去。 咯,手中一顿。 砍在了翻到的木椅上,他猛然反应过来,被中无人! 还来不及回身,肩膀徒然吃痛,好像叫什么利刺扎进了皮肉,他闷哼反手抓过黑暗中的小姑娘猛力掷出,阿芙尖叫连连,索性囫囵抱住黑衣人的大腿,手里的银针趁黑趁乱全刺进了他腿根。 刺客显然没有预料,奋力抬脚一踹,阿芙摔飞出去咚地撞在桌案,杯酒砸了满地。 “找死,”黑衣人恼羞成怒,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也敢阻道,“颖太妃在哪儿!” 他低声厉喝。 手中寒刀一晃正要劈下,突然腰身被人狠狠一撞,他未料到这营中竟还藏了人,长刀“哐当”落地,同时腰窝一片血腥。 匕首扎进了肌肉。 银花刀的冷光绽着月色清辉,他几乎能看到下手的小姑娘脸上满是飞溅出来的血渍。 她咬着牙,尽管紧张恐惧,但下手毫不犹豫。 两个黄毛丫头! 黑衣人手肘一抬想要劈断裴兮宝的脖颈子,却发觉自己的手臂失了力,压根抬不起来。 男人倒抽口冷气“噗通”跌倒在地,大腿的痉挛令他恍然大悟—— 方才的银针不差分毫的扎进了他的穴位! 他浑身发颤,心知着了道顿双眼发红,放弃了挣扎翻身一把掐住阿芙的脖子,小姑娘的颈项纤细脆弱,男人虽然四肢麻痹可是卯足了劲的想要掐死她同归于尽。 阿芙的脸色顿苍白如鬼。 裴兮宝吓了一跳,飞身扑上前去,抓着匕首疯狂的刺进黑衣人的肩膀,一下、一下、一下—— 血花迸在她的衣衫裙摆,迸在她的仓惶脸庞,她根本感觉不到烫热,感觉不到恐惧,她只想杀了这个要阿芙命的男人。 “兮、兮宝……兮宝……”阿芙的声音断断续续,男人的手无力一捶松开了,阿芙从他身下挣扎着爬出来,“他死了,他已经死了……” 阿芙一把抓住裴兮宝还在颤抖的手。 匕首扎在那刺客的后颈,早已血肉模糊,小姑娘心头发寒,似乎这才缓过神来,自己做了什么可怖的事。 帐中的动静惊了人,外头的长刀“呲啦”一下割破了垂挂的帘幕。 裴兮宝紧绷的神志毫无松懈,下意识抓起地上丢弃的木矢,搭弓上箭对准来人—— 嗖,箭矢刺中了黑衣人胸膛,同时——噗嗤,两把弯刀毫不留情的挖开了刺客心脏。 八姑姑。 老婢女去偏营熬药却突见筵帐火光大起,搅的天翻地覆,耳闻有刺客袭来,她心急火燎往回赶。 “你们有没有事?”小八满目焦灼,“太妃娘娘呢?” 阿芙连忙掀开另一角由桌椅拼成的掩护,颖太妃被鹿锦八宝纹席布掩盖,完好无恙。 八姑姑这才释了口气,捏紧了手上弯刀,寒光一闪:“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们分毫!” 一群宵小鼠辈,也敢在江家儿女的面前耍把戏! 呸。 她倒要瞧瞧,今夜,谁敢踏进筵营一步! 营外。 人仰马翻。 石将军满身血腥,惶惶间似看到围追堵截的黑衣人冲着一身明黄*龙袍者背后砍去,血痕顿现,老将军睚眦欲裂,跃身提剑就削去了黑衣人的脑袋。 他一把抓起龙袍才发现,那人并非圣上,而是吕衷。 “吕公公?!陛下呢?!”显然,吕衷忠心护主,为了引开刺客披上了天子的龙袍。 吕衷背后受伤,哎哟哎哟的直哼哼:“徐……徐离,奴才让徐左副将带着陛下离营暂避……” 徐离。 龙武卫左副将。 “徐离?”石将军脸色大变。 一旁有人已当机立断跨马而上:“还请石将军保住正营,平乱剿匪!” 燕岐的嗓音和着火光,凛冽嘶哑,驾喝声起,打马一鞭冲出了正营。 圣上性命危在旦夕! 徐离年轻,在军中有着良好声誉,这两年是拼了命的爬到龙武卫左副将之职,终可以在皇城外巡逻防治,并得知宫中一切盛事布防,然今日,他临时被征掉领队巡逻兵马司,绝不可能出现在此! 吕衷不知,怕是着了道。 燕岐哨音一响,林间白玉飞鸟落在肩头,似心有灵犀般,他掉转马头直往西南而奔。 今夜事出突发,本以为只有百来人的刺客,却在众人退出筵营时从四面八方涌来。 九五之尊如今狼狈不堪,残羹剩饭沾满锦衣华服,方才憩营被撞断了围栏倾倒下来,若不是吕衷替他挡了横梁,怕早被压了个半身不遂。 有那么一瞬几乎叫人体会到了绝望的愤怒。 大太监在危急关头褪下他的龙袍,跪地直呼——陛下恕奴才大不敬之罪! 吕衷披上衣衫转身就跑。 他是个功臣。 天子知道。 他在乱军之中被推上了徐小副将的马车。 可这木车转道西南越驶越快,马蹄翻飞,竟叫九五之尊产生了不详之感。 “停车!停车!朕命你们停车!” 无人应答。 第196章 好像,梦魇中的恶鬼来锁魂了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徐离!朕叫你勒马停车!”九五之尊严声厉喝。 回答他的只有扬鞭一挥。 马蹄飞速,车轱辘“咯噔咯噔”碾压着石路左倾右倒,像是被开凿过的山渠堆叠了不少障碍物,天子心有骇然,眼前闪过的树影丛雾分辨不清,他仰头,刹见月色下一道鸿沟—— 断头路。 这马车根本是要带着他一同坠山而亡! 天子当机立断一手抓过珠帘一手勒住马缰,不再多想借力纵身奋跃,整个人摔进荆棘草丛,手肘“咯”一下,很显然,折了。 与此同时,马匹发出哀嚎嘶鸣,四蹄落空的瞬间,连马车一并坠进了高渠。 粉身碎骨。 九五至尊衣衫褴褛狼狈不堪,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肩头被枯枝刺穿,胸膛一动就疼的发怵。 要了半条老命。 而原本跟随的三十余人马队已将他团团包围。 徐离看着断头路洒下银月光,瞧啊,死到临头,还是愿纵身一搏。 “徐离,你疯了!这是大逆不道诛灭九族之罪!”九五之尊怒目而视,他从未想过皇城武卫队里会出叛徒。 徐离举刀一亮,身后兵卒皆反手亮起寒光。 “九族,”年轻的副将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天子可还记得那连坐的一千三百二十八条人命?”徐离的眼瞳仿佛倒灌鲜血,充斥愤怒以及即将手刃仇人的快意。 九五之尊恍然大悟,喘着粗气愤道:“淮阴侯董肃阴谋造反,罪该万死!” 董家百余人战死,九族连坐成千上万,可怨得了谁——他是堂堂天子,如今,那些乱臣贼子在面前叫嚣着要以名偿命。 可笑! 就算是死,也要这上苍看着,真龙天子,死不瞑目! 徐离只当听了个笑话,慢悠悠道:“万里江山不过旁人拱手相让,若端贤太子在世,这九龙御座哪里轮得到你!” 九五之尊睚眦欲裂。 “董大人让小的,送你下去陪那列祖列宗——”徐离歪着脑袋,眼角余光充满不屑摒弃的厌世。 数道刀光劈下,九五之尊站的直挺,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冷锋袭面,突地,一剖热血喷涌在天子脸庞。 细碎的银剑已桶入徐离的心肺,刺穿了他的胸膛。 天子倒抽口冷气。 银光游龙,来人惊马跃身,似能卷席夜风的寒凉刹那间啖肉饮血。 玄衣袍角猎猎翻飞。 炽热又冷冽,似带着黄沙与热血交织的凉薄,将月下冷剑覆上黏腻血渍。 啪嗒、啪嗒。 从指缝中往下渗。 单薄的锦玄衣衫与紫金鱼袋皆被染成一片重影,青年人微微直起身,就像是骜立于夜色中的凶兽,月光透过云翳落在他的双眸却掩不了那层—— 嗜杀之色。 手起刀落已尸横遍野。 明明春风露夜,却像极秋后萧瑟,低鸣寒鸦。 九五之尊莫名产生一股浓重颤意。 比满地身首分离的尸体还要叫人毛骨悚然。 年轻人寂眸长袍、倒提剑锋,缓缓地,一步步地走到天子面前。 九五之尊的眼瞳一眨不眨,似有某种不敢置信的思绪抓住了所有的神经,有那么一瞬眼前的青年与记忆深处某个同样疯狂嗜戮的身影相交重叠。 他“咯噔”,竟然,后退一步。 好像,梦魇中的恶鬼来锁魂了。 “你……你是……”天子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却辗转在唇舌不敢脱口。 燕岐眯了眯眼,站定脚步:“燕岐救驾来迟。”他昂首轻喝却未请恕罪。 圣上恍然回神。 燕岐—— 是了,眼前的人是镇军侯,是颖太妃的外甥。 “燕、燕岐……”他不断念叨这两个字眼,如反复确认,“来的好、来的好。”男人踢开徐离的头颅来安抚内心的惊涛波涛,“乱臣贼子,死不足惜!” 他嗤道。 断了胸骨,臂弯折臼,天子深吸口气终于惊魂甫定,跨身上马时看到燕小侯爷收于腰身的长剑,折射出血色辉芒,青年人满手是血。 寂夜无人,镇军侯片刻杀了皇家武卫三十余人,哪怕——哪怕他现在举刀要这人上人的脑袋,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燕岐,”九五之尊突然出声道,“你的父亲是谁。” 他问了一个奇怪的,不相干的问题。 燕岐沉声。 月色正浓。 正营中火光渐消,乌合之众的反贼在严牧带来的数千精兵营下,哄闹逐步平息。 满目狼藉。 不少人焦灼候在营门,燕岐追击徐离的马队已半晌过去却不见回,薛将军还派了数百人兵分七路上山搜寻,一草一木都不得放过。 吕大公公无心包扎伤口也挤到了人堆里,哭的稀里哗啦,嚷嚷着陛下要是出点岔子,他万死难辞其咎。 千古罪人啊! 薛将军听着烦躁不堪:甭说那些不吉利的话,给老子闭嘴。 吵吵嚷嚷闹在营前。 “圣上——圣上回来了!”突地,营外站哨的兵卒惊喜大喝起来。 马蹄踏碎了清霄枯枝。 吕衷是第一个冲上前去的,菩萨显灵、菩萨显灵啊!他念念有词的连忙将九五之尊搀下马,不得了,满身是血。 “宣太医!”吕衷捂着男人还在淌血的伤口扭头就喊。 “朕还没死呢……”天子多少也被这太监的眼泪花给搅的心烦意乱,他转而高声大喝,“朕,还没有死!” 他是对着满营的将士宣告。 他没死,那些想要弑君谋逆的反贼,就无活路可走了。 营中兵卒呼声四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有活口?”天子抚着隐隐作痛的胸膛,看向几位大将。 薛将军摇摇头:“都是些亡命之徒,”压根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一旦被抓到就咬舌自尽,“也不知是从何而来的逆党。” “董家人。”圣上蔑道。 众人心头骇然。 淮阴侯董肃,牵连了成千上万者,怎么,还有余孽潜伏在京城脚下? “查,给朕查,徐离的身份,这几年的迁升仕途相关人员,统统查个一清二楚。”不信没有蛛丝马迹,九五之尊敛色沉声,刺痛叫他倒抽冷气。 吕衷连忙将人往营里扶。 门口,鸟兽散去。 “燕岐!” 焦灼的俏声里带着些许喑哑。 第197章 阿芙是什么人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燕岐刚下马,怀中就撞进了一个小身体。 看的出来,神色惶惶的姑娘等了许久,原本洁白的衬裙擦过尸体草木已沾的血迹斑斑。 松软长发落下两缕垂挂胸前,凌乱狼狈却惹人怜爱。 “脏。”燕岐微微一愣,想要推开裴兮宝。 他浑身上下都是徐离那些逆贼的血,他很脏。 裴兮宝摇摇头,反而抱的更紧,她一点也不嫌弃。 方才营中稍有平静,颖太妃交由阿芙和八姑姑照顾,她迫不及待的出来寻找燕岐,听闻他单枪匹马出去追九五之尊的马车。 她不在乎那九龙御座生死无料,她只担心燕小侯爷能不能应付那些贼人。 燕岐察觉小姑娘的手有些发颤,他蹲下身才见她衣襟衣袖也殷红一片,连脖根都沾着干涸的血色,他神色一紧。 “受伤了?” “没有。”裴兮宝忙道,她摸摸索索从袖中掏出干净的锦帕抹去燕岐额上的血痕。 就像是有什么羽毛轻轻落在皮囊上,酥酥痒痒的。 “严牧带人上山把正营情况稳住后,我出来找翻羽,不小心叫乱跑的马儿给撞了一跤。”摔在那堆尸体里弄的浑身肮脏,裴兮宝适时的揉揉膝盖搪塞着,突得脚下一腾空。 燕岐懒得多闻,起身将她打横抱起,小姑娘太轻了。 “阿芙没有看着你?” 裴兮宝一慌,连忙扯扯他衣袖:“她在照顾太妃娘娘。” “情况如何?”他对小姑娘脸上羞赧的表情又欢喜又无谓,装着视而不见,将她送回了偏营。 “八姑姑熬了药,阿芙的确有些儿高招,一副饮下一盏茶的时间,太妃娘娘呕了半盆异物,脸色缓和了不少。” 筵营闹了刺客,女眷营未受什么波及,尤其这小帐中还残留着红烧兔头的香味儿。 燕岐将她置在床榻,不由分说捋了锦绸衣袖,手肘擦伤,臂弯有片巨大淤青,那不是摔跤跌出来的,而是被人用力掐勒所致。 那些该死的逆贼。 燕岐没拆穿,小心翼翼替她擦去瘀伤血痕。 “刺客都是什么人?”臂弯触痛,小姑娘哪敢在燕岐面前呼声。 “淮阴侯的党羽。” “董肃?”裴兮宝一愣,似有些不明,“从未听说董家还有余孽,若不是栽赃便是这些党羽隐藏极深,兴许京城早有耳目,否则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堰首山。” 她喃喃自语。 燕岐微不可见的勾唇,的确,宝小姐才思敏捷,这也是他所质疑的,堰首山布防泄露显然与徐离有关,可徐离已死,恐难查证。 只怕这皇城内外,文武百官中,已有了与董家狼狈为奸者。 在九五之尊的眼皮子底下搞阴谋算计,更像是个下马威,明目张胆的告知天子,死期将至。 “难道太妃娘娘的毒也是他们下的?”裴兮宝若有所思。 按照燕岐的说法,一寸锦只有董家余孽持有,可为何要对太妃下手,若说复仇应恨当今圣上曾借端贤太子名义剿杀董家相关人士多年。 “会不会湖榭雅叙那些搜出来的兵器也是同一挂的,又为何选在游猎……” 裴兮宝的问话都在点子上。 可燕岐没回话,显然,心思不在其上。 青年人蹲身将她的裙摆掀至膝处,小腿的淤色是叫桌角撞出的。 “燕岐?” “别动。” 沾着新药的指腹顺着小姑娘光滑细腻的腿侧缓缓按揉如同在雕琢不愿亵渎之物,纤细修长匀称得体,长指轻挑,脚踝的珍珠玉环发出脆响。 沁音清亮,裴兮宝心头一颤。 她每有小伤小痛都是燕岐陪在身边,似是自打拙藤园来的一种习惯。 裴兮宝低头瞧去,燕小侯爷似乎收起了方才赶马回程时浑身的戾气血腥,烛火落在他眉下笼了片微弱阴影,竟显的温柔耐心。 小姑娘下意识伸手触到了燕岐额头的发丝,青年人眉眼一抬,目光撞了上来—— 突地,营帘“呼啦”掀飞,阿芙大咧咧闯进:“兮宝,我刚听人说——”她的话含在口中,就瞧见燕小侯爷单膝跪地正捧着人家小姑娘的玉足。 她倒抽口气“呀呀呀呀”怪叫起来:“你们——你们……”她瞠目结舌,指尖点到了燕岐身上,“小小小小侯爷,学堂的夫子们都说,男、男女授受不清,兮宝还是个小姑娘家家的,你怎可以——” 如此肌肤相亲。 阿芙的话哽在嗓子眼还没说完,就瞧见燕岐站起身大咧咧的坐在床沿将裴兮宝捞在怀中一搂,指腹按压在小姑娘腰际,还挑衅似的朝阿芙扬眉。 他就是我行我素,旁人,少管闲事。 就差写在脸上。 裴兮宝眼角一抽,怎么燕岐这家伙还跟阿芙杠上了性子,她挣不开手面红耳赤。 阿芙气的手指发抖,裴兮宝的小腰她都还没亲亲热热的搂过呢,她就知道这男人不安好心老想占兮宝的便宜! “阿芙姑娘有空管本侯言行,不如想想自个儿的处境。”燕岐耸肩。 “什么处境?”阿芙没明白。 青年人指了指帘外。 小阿芙一脸茫然窜出帐去,便瞧见正有一人端端立于篝火处,目光审视直盯着她,楚峥。 “你究竟是什么人?”七殿下负手,显然,是特意来寻阿芙的。 这小姑娘与他相识不过两日,本觉她大大咧咧又热情单纯,可医术出神入化,一眼分辨“一寸锦”又直呼张遂小字—— 整个太医院都没有几人知道这院首的曾用名,接着一针点破,便要大胆取楚戎血做药引,偏偏,还叫颖太妃脱离了险境。 好一个阿芙。 他楚峥不信这乃单纯的偏地医师。 小小年纪,却技艺出众。 阿芙被噎了一口,但她不慌不忙,哼声摆手,压根不想回答这皇亲贵胄的问话,她是个拿乔的姑娘。 姿态一贯如此。 锃! 雪色长剑拦在了阿芙的脖颈子前。 很少见到楚峥有这般如临大敌又迫不及待的表态,他平日里多半像个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但,今夜猎营遭袭、太妃中毒,他的父皇险命丧堰首令大昭群龙无首。 作为皇子,他不得不将来龙去脉,摸个一清二楚。 第198章 陆阿芙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阿芙不敢置信的看着楚峥把刀剑架在她脖子上,气不打一处来,跺脚愤道。 “楚峥,你这忘恩负义的混蛋,我刚救了太妃你就这么对我,果然是那什么……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 “过河拆桥!” “……” “卸磨杀驴!” 楚峥哑口。 “还把我说成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奸诈小人!”阿芙张口就没停下来,先把理占了个全。 “……我何时说你居心叵测?”七殿下呲牙咧嘴突然觉得头疼,女人当真是不讲道理,恶人先告状。 阿芙咬牙切齿,索性闭眼昂首,一副顶着刀剑慷慨就义的模样:“我绝不摧眉折腰事权贵!” 楚峥又是气又是笑,一时情急不过想吓唬吓唬她,年轻皇子收剑入鞘,轻轻叹了口气:“好,那你我开诚布公。” “呸!”阿芙扭过头,越是强扭,她越是不说。 营帘晃了晃,裴兮宝的脑袋探了出来:“陆、阿、芙。” 她道。 阿芙惊的转身瞠目结舌,她从来没有告诉过裴兮宝她姓陆。 宝小姐裙摆款款:“阿芙的母亲喜欢芙蓉,芙蓉花又称华木,木华为桦,陆阿芙就是陆桦,甫定名医陆离子唯一的女儿。” 阿芙目瞪口呆:“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猜的,”裴兮宝晃晃指尖,“我听说张太医数年前曾在乡野解析疑难杂症时遇见一位高人,两相请教甘拜下风奉晚年尊师,正是陆离子,你知道张遂的小字,并不奇怪。” 裴兮宝振振有词,这也是今儿个阿芙点破“一寸锦”和楚戎病况后,她突然想到的,只是未经证实不敢多言。 “你真的是陆离子的女儿?”楚峥上下跟打量个稀奇物什般。 “怎么,看不起我年纪小?”阿芙最记恨别人说她年纪轻轻什么也不懂,就像她那自负的阿爹,也同样轻蔑于她。 小医师数落着一个个点指,她跳脚回去挽住裴兮宝的臂弯:“你们觉得我图谋不轨,我还懒得管皇亲贵胄的死活。” 楚峥轻咳了声,说起来,陆桦他没听说过,但是陆离子的名头可就大了去,那老小子的师父曾经是先皇帝的救命恩人,仙游后将陆离子举荐给两位皇子,早年为皇室做了不少贡献,当今圣上曾誉赞其医者无双。 难怪阿芙没大没小,还似个天经地义。 “陆姑娘,属实抱歉。”楚峥挠了挠头,歉疚道。 阿芙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兮宝,你可瞧清楚了,京城里的王侯将相没一个好东西!”越是有权有势,越爱仗势欺人。 裴兮宝看楚峥想要辩驳又不能跟小女子争论的憋屈样,忍俊不禁。 “好好好,阿芙说什么都对,可是困了?”她瞧见小医师装腔作势的打着哈欠,明显逐客令,然今日在筵帐的确是叫她蒙了冤受了屈,还忙活了大半个晚上。 阿芙点头,眼神若有若无的滑过方才在她面前拿乔摆谱的燕岐,她抓起裴兮宝的手:“今晚我陪你。” 裴兮宝连连点头。 燕岐沉着脸就看陆桦搂着他的小姑娘有说有笑回了帐,“喀”,手中的小药罐子发出些许脆响。 “倒霉”楚峥悻悻然上前勾肩搭背:“喂,这女娃娃跟你抢人呢。” 燕岐肩头一滑掸去他的手:“薛将军可派兵搜山?” “自然,前前后后七百余人誓要把堰首山给翻过来。”大营遇袭,不知这山中是否还潜了匪贼,小心为上。 “怕是一夜,劳无所获。” “你有何打算?”楚峥一瞧便知燕岐有了行动。 燕小侯爷在他胸口一拍,心照不宣消失夜幕中。 满营戒严。 阿芙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外头的脚步悉悉索索,她拽了拽裴兮宝的衣袖:“兮宝兮宝,你睡着了吗?” 她悄声问。 裴兮宝摇摇头。 “我也是,”阿芙嘟囔着索性坐起身,“还没谢你今天救了我。”她是在说筵营中的那个刺客。 裴兮宝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当时自己竟不管不顾的捅了那人十来刀,现在还觉满手黏腻洗不干净。 她一骨碌也爬起来:“你为什么要取楚戎的血?” 阿芙没有立刻回答,黑暗中看不到她的表情,小姑娘似是思虑了半晌压低声:“是兮宝你问我,我才告诉你的……”她打着嘘声的手势,“强行催吐需要六钱草,营中没有,但楚戎有。”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平日的服药中有这味?”谁也没见过楚戎多年的偏方。 “渠黄漱骨丸,服食三年后皮肤苍白且透晰,几乎可见内里细小的经脉并带冷香,那不是身体散发出来的,而是血中。” 阿芙振振有词,听闻裴兮宝轻轻倒抽口气,她又道:“渠黄漱骨丸本是用来调理内需,三年足见成效,一旦不尊医嘱服食过量,身体反而会被拖垮,从根基腐蚀五脏六腑,气色赢弱连说话都费劲。” 裴兮宝反应过来了:“你……你是说,他已经过量服食,为了,把身体搞垮?”这世上会有人倒行逆施吗,“你怎知道?” 阿芙叹气:“渠黄漱骨丸,是我阿爹所制。” 裴兮宝怔神,这一场游猎的遭遇匪夷所思,心道的确,楚戎平日里瞧起来温温吞吞人畜无害,他的兄弟姐妹从不以他为威胁。 阿芙弄不明白,她索性仰头躺倒:“我瞧着呀,皇城里头是非多,难怪阿爹喜欢躲进山里不理世事。” 裴兮宝替她盖上被褥:“好人终究还是有的。” “当然,兮宝就是。” 裴兮宝挑眉:“那从熊口下救你的楚峥不是,燕岐不是吗?” “姓楚的方才还与我刀剑相向,他算哪门子好人,”阿芙气鼓鼓的,“至于燕小侯爷嘛……” 敬而远之。 年轻王侯不苟言笑,能说一个字绝不三个字,周身总觉有着难近的冷峻疏漠,眼角眉梢的晦暗深邃,似带着寒数九天的霜又似沾染千里沙场的血。 又戾又傲。 阿芙方才闯进营来时的确被吓到了,镇军候满身是血的跪在裴兮宝面前,卸去了所有张牙舞爪的杀气,如同被安抚且享受的凶兽。 小医师眼珠子转转:“他——他打着‘义兄’的名义,一天到晚占你便宜!” 阿芙哼哼,火眼金睛早瞧出来了。 第199章 燕岐从来不亲她,只会咬她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他打着‘义兄’的名义,一天到晚占你便宜。 “吓?”裴兮宝一愣。 “又搂又抱,也就你这傻瓜还替他说话,幸好是我,万一别人瞧见了传出去,耽误兮宝你嫁不了人可怎么办?”阿芙峨眉紧锁深谋远虑,把裴兮宝的这辈子都打算好了。 宝小姐噗嗤一笑,逗她:“阿芙说呢?” 小大夫拍拍胸口:“大不了跟我回十里源,没有半个臭男人,我阿爹总说哪家的小子要是敢喜欢我,就、就打断他的狗腿!” 裴兮宝嗅着黑暗中淡淡的药香。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阿芙不明白的摇头,“什么叫喜欢?我听山下的六姑娘说,喜欢一个人就忍不住想要看到他、亲近他,叫什么……朝思暮想、魂牵梦萦,我才没有!” 她连忙自证清白。 裴兮宝心头一跳。 她只是突然想到燕岐跪在自己跟前,那样血迹斑斑的脸庞,她不觉得害怕,反而想要抱着他安抚他。 但是—— 小姑娘蹙眉,燕岐从来不亲她,只会咬她。 可恶。 世上当然没有不透风的墙,第二日几乎整个山头都传遍了“阿芙姑娘是陆名医之女”的消息,张遂乐呵呵的索性跑进营来,一口一个“小师姐小师姐”的叫唤。 阿芙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也怪好笑的。 张遂年近六旬,胡子邋遢,身为太医院首本就是妙手回春的人物,平日里姿态也没少摆,如今面对着小阿芙,服服帖帖的“甘拜下风”。 毕竟,陆离子可是张遂晚年唯一想要奉“师”之人。 经过刺客闹营,有人受惊、有人受伤,被横冲直撞的马匹踩断四肢不在少数,张遂带着底下的医童忙里忙外。 尤其是九五之尊,沉着脸一言不发的样子叫人战战兢兢。 三日下来,薛将军派了千人搜山,不过是在山渠下发现了些藏匿的秘洞,有着简陋的寝具和炊具,显然,那些贼人大半个月前就已经潜伏在山中。 九五之尊横手扫下茶盏,瓷器应声而碎:“就这些?” 董家余孽的来去,断了线索? 吕衷匍匐在地收拾着残局,时不时的朝着几位大将使眼色:各位大人,说点儿好话吧! “姓徐的怎么联络这些贼人,又是如何通风报信,你们——谁也没个主意?!” 天子的话一遍遍落在营中。 哪有人敢应答。 “父皇。”恰时,楚峥掀了帐帘,感受到这凝固窒息的氛围。 得,正发脾气呢。 “父皇,燕小侯爷与严副将已回兵马司。” 天子眼中的流光微微转动,有着质疑有着迷惑,有着几分山雨欲来的晦暗征兆。 “简直放肆,没有陛下的圣谕,他们岂可擅自回京?!”范中丞怒喝,七殿下是来添堵的吧。 楚峥没有看他,朝着天子毕恭毕敬道:“严牧平定大营风波便奉镇军候令,当即回兵马司戒严京城,同时封锁外营动向,监察逾京道出入王城情况,查获徐离手下刘副将、申副将行踪有异,包括身为徐离好友的骑营统帅。” 九五之尊眯了眯眼,但目光中的追究淡去不少。 “所有人皆已被擒。”楚峥昂首。 “燕岐可有留话。”天子言简意赅。 “堰首山的行刺非事出突然,既有谋划便有后路,小侯爷的意思,徐离死了,可是,那些人没有,无妨从党羽口中套出一二。” 大营中除了九五之尊外的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都想着在堰首山抓人,燕岐却快人一步将京城内外一网打尽。 的确,徐离联络贼人自然需要城中耳目,山中一动,则兵营俱动,燕岐倒是想的周全。 “父皇重伤在身,张太医开了麻沸安神散,您昏睡了两日,又吩咐着众人不许叨扰打搅,小侯爷这才先斩后奏。” 楚峥将话说的圆满。 天子直起了身,胸膛断骨的疼痛叫他泯上发白的唇角,整张脸紧绷的令人捉摸不透,他究竟是愠,是喜。 营中的大人们窃窃私语起来。 “陛下固然抱恙,可还有六部,燕小侯爷未免太过胆大妄为。”范中丞嗤道,救驾功臣就可以这般目无法纪? “开了先河,将来人人恃功而骄,皇家威仪何在。” 楚峥冷眼撇去:“像中丞大人这般躲在帐中独善其身,怕也是无功可恃。” 范大人顿被噎的满脸通红。 吕衷重新沏了温茶,九五之尊拧着瓷盖,喀喀喀的擦撞搅扰在众人心头。 “做得好。”天子突然朗声轻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传旨下去,徐离一党交由燕岐审理,朕,只要结果。” 既是奖又是罚。 擅离大营是罪过,抓获同党是功绩,功过相抵,然查不出结果,就是——大罪。 楚峥呲牙,自己的老爹果然是只狐狸。 旨意传至京城,燕岐不慌不忙了然于心,恰好,他正要趁此机会将董家余孽的事搬上台面,正大光明的查一查湖榭雅叙和关鄂城夷辛坞的关系。 堰首山中整顿数日后,浩浩荡荡的大军拔营起寨回王都。 第一件事,便是论功行赏。 单枪匹马救驾的燕小侯爷自然是头一份的,说起这点,御书房内倒是众口一词称颂连连,毕竟,有眼睛的都看到燕岐在筵帐外是如何杀人不眨眼的。 后生可畏、头角峥嵘。 八姑姑就忍不住在太妃耳边叨叨,是,还有两位奇功——若非裴兮宝和阿芙在筵帐掩护,江柠宓说不定做了刀下亡魂。 阿芙大大咧咧又是陆离子的女儿,九五之尊大笔一挥,太医院自由进出,奇珍异材还是灵丹妙药全凭阿芙挑选,只要能把太妃的身体调养好。 至于裴兮宝。 颖太妃屏退了左右:“若非我朝无先例,我倒想赏个女官给她。” 天子轻轻替她顺着后背:“朕倒是有个主意,裴兮宝之功抵裴盛之罪,官复原职是不成了,就将裴盛留在十二州。” 颖太妃点头:“裴家小姐颖秀聪慧,我想将她留在京城,可她身份特殊,总不能一直住在镇军侯府。” 她话里有话。 天子已经明白了:“小娘娘,是想赐婚。” 将裴兮宝许给京里相衬的达官显贵。 第200章 美人图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赐婚。 太妃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管笑:“裴兮宝来京里也快半年了,这次堰首山遇袭,她帮衬陆桦,倒是得了一片人心。” 小珍珠娇美无匹、容色绝丽,绿萝轻衫相映成春更添三分妩媚,还未及笄已惊为天人,谁都瞧见那筵帐中的目光有多贪婪垂涎。 “程校尉今儿个还与本宫言,他家小孙子想知道那日替他上药的是哪家姑娘,这不明知故问吗,”颖太妃毒症初愈,脸色不善,她掰着手指轻喘口气道,“这一个两个的都来本宫这儿旁敲侧击,不合适啊。” 他们都希望太妃娘娘做个红线牵个姻缘。 毕竟,裴兮宝与燕岐是“兄妹”,两人此番皆救驾有功风光无限。 娶了小珍珠,身后站着的,便是镇军侯与颖太妃,既有南郡富贵,又有十二州靠山,叫人如何不心动。 九五之尊思忖片刻:“小娘娘心里可有合适人选?” “我想让姑娘家自个儿挑。” 天子眯眼,昂首道:“朕的臣子、京里的世家,哪一户配不上她裴兮宝?”他蹙眉,并不喜颖太妃这“妥协”似的口吻,“不过,裴盛这家伙别看像个书生意气的儒子,骨子里心高气傲的很,他女儿的婚事不急一时,朕得斟酌斟酌。” “裴盛是罪臣,如今获释当感恩戴德,更何况,圣上赐婚。”对于任何人都是天大的隆恩。 九五之尊点头,眼角余光瞥向老妇人:“上回叫小娘娘半路截了胡,这回……” 他在说豫南沈郡王。 颖太妃一脸“陈年旧事怎还提”的表情,安然道:“圣上做主便好。” 她乐观其成。 论功行赏的封赐传到了镇军侯府,救驾大功昭告文武,尤其是裴盛因此得了大赦,让裴兮宝喜极而泣。 燕岐瞧她眼眶发红,故意逗她:“怎么,看到这么多金银珠宝,高兴坏了?” 的确,内务府的赏赐一车连着一车,从府门堆到了巷口。 裴兮宝恨不得一拳头锤他胸膛,可只是捂着唇角,边哭边笑道:“突然发现,原来,我也是可以帮衬爹爹的人,”她转过头看着春光下同样明媚的燕岐,“将来,我一定还可以帮燕岐做很多事。” 燕岐一愣,蹲下身擦了擦她的脸蛋:“谁稀罕。” 口不对心,胸膛里却觉得小姑娘这颗眼泪都要化了肺腑。 他其实并不需要裴兮宝为他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想她站在自己身边,也心满意足。 然这次昭告,令人大出意料的,是楚戎—— 念弹尽竭虑,可旁听六部议政。 有趣。 楚戎在堰首山的几日天天守在颖太妃身边听候阿芙差遣,几次三番因为身体撑不住而晕厥过去,回了宫,每日三回请安太妃嘘寒问暖。 这令圣上不得不注意到这位身娇体弱的五殿下。 尤其是姜淑妃,得知游猎的事后嚎啕大哭,在九五之尊的枕边吹了一夜的风,说戎儿知道自己是个病秧子不能为国效力,但、但他有一颗为君分忧的心啊! 天子想了一晚决定让楚戎随殿听政,虽一副病态,但说话温吞不急躁偶尔还能提出建设性的意见,令人刮目相看。 反叫天子觉得这么多年对他不住,满怀愧疚和心疼的尽力弥补。 镇军侯府。 数日下来,大车小车络绎不绝。 “都是宮里赏赐的?”小姑娘踢了踢脚。 石竹正命人将倒腾在堂里的箱子都搬去库房:“大部分是京里想要交好巴结侯爷的人送来的。” 燕岐无所好,故,太难讨好。 裴兮宝“咦”了声,打开箱子才发现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几卷画轴。 “金银太过显眼又俗气,大人们送地送宅的不在少数,还有些附庸风雅送字画,不留于世的奇珍小小一幅,价值千金。”石竹解释。 裴兮宝突然想起上回将库房里的《步辇春雅集》拿去典卖了换珍珠的事,燕岐的心疼肉眼可见。 她随手拆了卷打开,一愣:“这也是巴结?” 石竹凑上前来,既非名流草字,又非罕见古画,那是副美人的自画像。 神态悠闲、美目流盼,荷花抹胸裹素腰,纤纤细指提着百花曳地裙,手挽薄雾秀色烟纱,风鬟雾鬓,簪珠别花。 好一番昳丽风情。 裴兮宝瞠目结舌:“这,这不是赵御史家的小姐吗?”她认出来了,却又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我前几日见她明明体态丰腴硕肥……脸上的痣怎么也不见了?” 小姑娘有些傻眼,堰首山趾高气昂与邑宁郡主为伍的赵千金,她的唇下有一颗绿豆大的黑痣。 几天不见,竟成了个“画里的美人”。 石竹轻咳一声,见怪不怪:“都是惯用的伎俩,那些大人见明着送不成,就将自家女儿的画像掺在字画里,若是侯爷兴起瞧上了,兴就促成良缘。” 至于那些千金小姐,是不是真如画像上这般美艳无双,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这档子龌龊事? 裴兮宝双手叉腰,开库房! 恩? 石竹没成想,宝小姐将这段日子送来锁在库房的十几个箱子都搬了出来,逐一打开。 果不其然。 她抱着一叠各有千秋的美人画,看的是津津有味:“石竹,你们都喜欢这般的?”撇开本人长相,的确赏心悦目,落梅妆远山黛将人衬的艳丽雍容。 裴兮宝打着小打算盘,改明儿她也要试妆给燕岐瞧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石竹挑了个中肯的回话。 “好色之徒!”她嗤道,突然蹙眉,“怎么就没人给我送画像?”京城里的俊俏小公子都去哪里了。 全是倾慕镇军侯一夫当关的,就没有人看到她这么大——这么大一朵娇滴滴的海棠花吗。 有啊。 石竹腹诽,所有送来府中请小妖女的帖子都被他家侯爷一把火烧了。 裴兮宝眼珠子转转,就跟有了鬼点子一样:“放在库里不见天日,岂非拂了大小姐们的情义,我这就拿去给燕岐。” 她抱着画卷儿搬进了海棠苑。 半晌后,它们出现在了燕岐的书房。 第201章 宝小姐这般的,恰到好处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燕小侯爷从兵马司回来就瞧见书案上堆叠的画卷,指腹才触及木轴又缩了回来。 “鬼鬼祟祟,出来。”窗口下悉悉索索,用膝盖想都知道是谁在捣鬼。 裴兮宝呲牙,端着沏好的温茶就送到燕岐跟前。 “这些是什么?”小侯爷入座,慵懒靠椅。 “都是京里达官显贵送来的美人图呀。”小姑娘还笑嘻嘻的。 “美人图?” 燕岐怔愣就明白了,神色有些微妙:“你拿来给我挑,是盼着本侯早日成家?” 裴兮宝一边拆着细花结,一边念念叨叨,活像个老嬷嬷:“燕岐迟早要成家的,当初在裴家我本想着为你在南郡挑个般配的小姑娘,可如今转眼到了京城……” 燕岐成为了镇军候,南郡的姑娘哪里配得上。 喀,小侯爷手里的茶盏险些捏碎了。 裴兮宝这话说的没心没肺还义正辞严,直叫他心里堵得慌。 石竹在外头抓心挠肺,小妖女不开窍就算了,怎这般不解风情,不懂他家主子心里想的念的是谁,还可劲儿气人。 “你不看看?”裴兮宝好似察觉燕岐的不悦,他看都没看生那么大气做什么。 燕岐撇过头。 小姑娘只好把画卷打开几乎贴到了他跟前:“你——你多少得瞧一眼呐。” 燕岐拂袖,眼角余光瞥过一愣。 画上的是御史千金,画的倒是比本人苗条仙姿不少,只是……那美人不光唇下的黑痣格外明显,连额角两腮都多了数块“胎记”。 他怎么不记得赵大小姐是这般劣相? “哎呀,不行不行,赵小姐生相不朗,哪里衬得上燕岐。”裴兮宝大惊小怪的。 她又抽了一幅:“不行不行,这顾小姐五矮三短歪脖歪嘴,也衬不上燕岐。” “这秦小姐嘛……” 燕岐莞尔,恍然大悟,双手环胸就看裴兮宝一个人在那唱独角戏,一边翻一边否定,得,比他还积极反抗。 小侯爷看出来了,宝姑娘给所有的美人图都动了手脚,个个成了左右不对、上下不衬的丑八怪。 燕岐突然心情好了,好的不得了,在她脸颊一掐:“以貌取人。”还有点鄙夷嗤声。 裴兮宝义正词严的:“我这是为了你着想,娶妻回家当然是日夜相对,不能腻不能烦,若不顺心顺眼,将来如何熬得白头偕老。” 还是要做那三妻四妾,有了新人弃旧人的小郎君? 燕岐连连点头,他将画卷推到案边,伸手一揽裴兮宝的细腰,小姑娘提裙蹬腿就坐上了案几,四目平视。 “说的对,那宝小姐觉得什么样的姑娘衬得上本侯。” 裴兮宝想也不想:“燕岐这么好,起码也要美过我呀!”她说的认真极了。 年轻的侯爷一愣,她说——燕岐那么好,她觉得,他很好,是值得喜欢和托付的好吗? 裴兮宝见他动容怔愣:“是不是很感动。”她为燕大人殚精竭虑,都把自己作为了择妻参考物呢! 燕岐神色微动,似是浸了三分昏黄的暖熏和温柔,他突然伸手搂住了裴兮宝:“不需,宝小姐这般的,就是恰到好处。” 云髻细腰,多一分显腴,少一分显瘦,娇娇嗔嗔的,就能酥了他心神。 裴兮宝美滋滋,脸上一红:“我、我当你是夸我咯!” 石竹在外头从一头雾水到一脸感慨,小妖女就是小妖女,知道挡不住美人千方百计接近他家侯爷,索性正大光明的摆在面前,先抑后扬,还骗了他家主子一片心。 又可恶,又可爱。 高招啊。 只是燕岐没撒开手,裴兮宝挣了挣,那厮还稳如泰山:“燕岐……” “怎么?”小姑娘身娇体软,香香甜甜,就这么抱着,他欢喜的很。 “阿芙说你这样是偷偷占我便宜。” 燕岐脸黑了一半,迟早把陆阿芙满口的牙给拔了。 “不。” “不是占便宜?” “不是偷偷,是正大光明。”燕岐歪着脑袋,也懒得辩驳,又恶劣又痞气的瞅着一脸不明的小姑娘。 “……有区别吗。”还不都是——承认了占便宜! 燕岐挑眉,撑着脸颊就笑:“宝小姐愿意吗?” 裴兮宝脸红心跳瞥过脑袋:“我闻到了红烧兔头的味道,你是不是带了桂角巷的招牌小食,那……抱一会也不是不可以……” 燕岐蹙眉:“本侯就值和盘五香兔头比?” 嘴碎归嘴碎,他叩了叩案,红烧兔头就端到了跟前,裴兮宝没急着吃,而是挑了两只重新分盘装,吩咐着给渝和医馆的阿芙送过去。 燕岐哼声,一个黄毛丫头值得她动心思,平日里怎不把好东西多留给他一份。 裴兮宝虽然不饿但谁不喜欢零嘴美食呢,她翘着小指啃着兔舌,见燕岐直盯着自个儿,有些“吃人嘴软”的不好意思。 “你说你不喜欢吃的……” 好像察觉了年轻人那嫌弃她“借花献佛”的眼神,总觉目光里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凶婪,仅剩的那只兔头已叫裴兮宝啃了个精光。 “无妨。”他掏出锦帕揉了揉她嫣红的唇角。 顺道抓起她的小手擦着掌心黏腻,汤汁顺着她指尖滑落,燕岐眉梢一挑,眸光轻黯,他本对这些小食没有兴趣,但是—— 啪。 男人突然扣住了小姑娘的手腕,轻吻细细落在指上,舌*尖卷过那正要滴落掌心的汤汁,狭长凤眸里透出几分撩人的炙热。 裴兮宝呼吸一窒,又痒又烫,唇舌的温度似要将她浑身都烧了起来,燕岐,是在亲她吗,可那样子,更像是要吃了她的手。 小姑娘又急又慌。 “侯爷——”石竹蓦然推门,呆愣在燕岐几近想要杀人的目光中。 裴兮宝吓的连忙从桌案上跳下来,把小手藏进背后,欲盖弥彰却遮不住满脸羞赧的红霞。 “我、我回房了……” 石竹眼角一抽已然知晓自己推门的不是时候,进退两难。 燕岐整肃衣衫,瞧着小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舔了舔唇角。 这五香兔儿头,比他想象的,更美味。 “何事?”他的目光这才转到石竹身上。 “兵马司请侯爷走一趟。” 第202章 她的小相思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一路碎步跑回了自个儿的海棠苑,关上门背一靠,心跳如雷大气没敢喘。 咚咚咚。 有人叩响了门扉。 “谁!”小姑娘跟个惊弓之鸟一样弹跳起来。 “侯爷命属下来瞧瞧裴小姐可有吩咐。”石竹轻咳了声。 裴兮宝脸上快滴出血来,她堵着门:“没有没有,我、我阅文习字,好的很!” 燕岐怕是嫌她方才心慌意乱面红耳赤在石竹面前还不够丢人呢! 小姑娘扑到案前随手抓起桌角的书册子翻了翻,听到石竹的脚步远去,她舒了口气却压根看不进半个字眼。 连提笔的手都顿在半空,还在微微颤抖。 燕岐方才细细轻吻过的指尖,只要凝神就能感受到舔舐指腹时的烫热和旖旎。 她撑着脸颊咬着笔杆子,眉头一蹙将笔下纸揉成团,想了想,索性撕成了碎片丢进一旁的小篓子里。 她把燕岐收到的美人图都画丑了,燕岐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好像等着小姑娘跳脚。 那又恶又野的样子,搅得人心神不宁。 淅淅沥沥。 不知何时,窗外落起了春雨。 燕岐回府时夜已深沉,远处有着隆隆雷声,锃亮的闪电似要将苍穹都劈出缝隙。 转眼已是瓢泼大雨。 镇军侯的衣衫淋湿大半,他懒得撑伞也没有回房,下马径自朝海棠苑去。 小姑娘房里燃着矮烛,人却已经歪歪斜斜躺在了床榻。 睡着了。 脸颊上还沾着一笔没有擦去的墨迹,燕岐替她掖好被角,将纸篓里被撕碎的信笺捡起拼拼凑凑。 小姑娘这是在抄诗?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西洲曲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曲》。 燕岐想起他随白耳营出征回来的时候,小姑娘抄了一大摞凯旋而归的庆功诗,他想起,她提着裙角坐在拙藤园兴致勃勃的唱着这首《西洲曲》。 令人,怦然心动。 少女思念钟爱之人啊——燕岐偏头看着被褥中睡的香甜的小姑娘,她梦中若有相思之人,会不会是他。 远处低鸣的雷声夹着近处的一道闪电,落在京城半边天。 却惊醒了皇城里正安眠的九五之尊。 喝—— 天子几乎是弹跳着惊坐床榻,背后冷汗涔涔。 轰隆隆——由远及近如千军万马踩踏在脑海,帝王恍然,整个内殿充斥着噼里啪啦的水声仿若置身梦境。 嘎吱,殿门开了,九五之尊心头一紧,有道黑影已站立榻前。 他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幻还是现实,男人突地抽出悬挂一旁傍身的宝剑,怒目喝道:“你——你究竟是谁是鬼!” 他睚眦欲裂,举刀便要砍下。 “陛下!陛下!”那黑影噗通跪在地上狠狠抱住了天子的双腿,嚷嚷起来,“陛下您醒醒,是奴才啊!” 声音的确熟悉。 九五之尊的神志恍然一清,耳边依旧是滂沱雨声,远处的雷鸣隆隆比方才清晰了许多。 跪在跟前吓的魂不附体的,是吕衷。 “陛下,您这是……又做噩梦了吗?”大太监原本守在外头犯了困,突闻殿内发出呼喝,连忙冲入护驾,谁知,九五之尊双眼发红,见人就砍。 把他吓个半死。 原本吕公公也不需在深夜伴驾,但自打堰首山遇袭受惊之后,天子明显终日惶惶有些心神不宁,夜晚更是噩梦频频,仿若见了厉鬼一般。 天子的宝剑“哐啷”落地,整个人颓然坐榻,也同样惊了床上那软*玉温香的睡美人。 女人的手纤若无骨轻轻揉着九龙至尊的后背安抚。 “朕……”天子双手撑在膝头,汗水湿透衣背,欲言又止。 “陛下梦见了什么?”吕衷脸色也惨白惨白。 “故人。”九五之尊站起身,看着天边的闪电划过窗外,他缓缓走到殿门口,迎面而来的气息带着滂沱雨水的腥味,雷声鼓噪耳膜,“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雷鸣电闪,瓢泼大雨。” 那个人,自绝于世。 九五之尊的眼神突然深沉寂冷下来,好像整个人平静了,他想起堰首山那年轻的侯爷赶来救驾,黑夜中斩下的头颅、飞溅的鲜血,也曾令他恍然想起了那个——早就死去的人。 吕衷心有戚戚,哪里敢问是谁。 “近来太妃如何?”九五之尊轻声道。 “太妃余毒未清,身子一直虚靡,也是无心多理朝纲。” 吕衷他挑挑拣拣着话,心里知道,天子虽明面上一直敬重颖太妃,但自打燕岐归朝那老妇人生出的把控令帝王不得不提防忌惮。 十二州的兵力人心足可以颠覆大昭皇权,当初先皇帝把江家女收纳后宫,不过是为了稳固人心,掌控兵权。 双方都在借对面的风水起自己的势,却又虚以委蛇相敬如宾。 “老太婆命大,”九五之尊嗤了声,就仿佛在感慨可惜那“一寸锦”居然没有要了她的命,“镇军侯呢?” 吕衷点头哈腰的:“小侯爷军威重,一出马呀兵马司和外营可都听他的,”老太监说的乐呵呵,仿佛国家有这般栋梁他乐见其成,转眼瞧见天子的脸色比天色还差,忙道,“奴才,多嘴了。” 越有军威,越是天子的心头大患。 “你可有把燕岐这些年流落在外的经历都查清了?” 吕衷压低声:“只道小侯爷多年辗转各地不曾祭拜父母,倒像是在寻人。” “寻人?谁?他还有兄弟姐妹?” 吕衷伏地作“有罪”状:“回圣上,从未听闻小侯爷还有兄弟,当初江小姐私奔,就连太妃也不知其父是何人。” “朕问过,”天子昂首,目光落进大雨中,他在堰首山曾经问过,燕岐的父亲是谁,“不过山野草莽。” 吕衷蹙眉。 天子冷笑:“山野草莽能入江二小姐的眼?”显然不信。 当年的江柠初,貌美无匹,冠绝十二州,大都统旗下多少的将军都眼巴巴的等着想要求娶,偏偏,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给偷走了一颗心。 大太监颔首:“陛下圣明。” “吕衷,一个人多年不祭拜父亲,是何种感情?”天子眯眼了然,“若不是他恨之入骨,便是——不可告人。” 燕岐的父亲,是不可宣之于口的男人。 所以,宁可隐姓埋名。 第203章 身体被掏空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隐姓埋名。 “派人查个彻底。”九五之尊轻道,对燕岐的忌惮显而易见。 吕衷点头,朝着殿内已从床榻上爬下来的美人儿使眼色,美人云髻松软婀娜摇曳,上前揽住了天子的腰身。 “陛下,春夜寒凉……”女人话语娇柔,指尖抚上他胸膛。 还未痊愈的伤口微微触痛却抵不过玉软温香。 天子摆手,吕衷适时的退了下去。 殿外依旧瓢泼大雨,水滴顺着屋檐成串滑落。 吕衷弓着身穿过长廊一角,又扭头看了看远处的寝殿,男人都喜欢千娇百媚的女人,天下百姓是,九五之尊是,他这么多年寻访五湖四海、大江南北的美人送进宫中讨欢心,也算得,投其所好。 大太监掏出锦帕擦了擦掌心的雨水。 “大人。” 头顶突然出现道沙哑嗓音,毕恭毕敬,那人身着深潭绿镶银绣红边的锦服,如同深夜里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匐在屋檐,全然不顾倾盆大雨淋个湿透。 吕衷没有抬头,他知道是谁,直起了身,昂首挺胸的。 “湖榭雅叙的货,可有下落?” 黑夜中的男人沉声:“是,镇军侯顺藤摸瓜,寻着白口油的商贸通路,摘了不少的屯点,快如秋风扫落叶。” 眼角的雨水令他眸光被远处宫灯映照的锃亮。 燕岐不查铸坊、不查矿石,反而从裴兮宝发现的白口油着手。 吕衷眯眼:“好个镇军侯。”不动声色暗度陈仓,明知瑛娘与湖榭雅叙的少女掠卖案经手不少京城要员,翻不上朝廷,他索性借周府尹息事宁人,私底下暗查白油贸易。 江家人的野心,不是一般的大。 “但他身为太妃外甥掌军议政没有离开过京城,谁替他查访各地商点?”吕衷自言自语,突地眸光一亮,“南郡十三商行,各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想不到裴盛远在千里还不忘帮衬‘义子’趟这浑水。” 大太监心里有了打算。 “可要将镇军侯私下调查窝藏兵器一事宣扬?”黑衣人抿唇。 “不,惊动了太妃容易不了了之,找一个陛下愿意相信的人。” 吕衷眼角余光都带着无尽夜的寂冷,他将擦拭过雨水的锦帕弃于草丛,负手而去。 倾盆大雨在半夜骤停。 裴兮宝醒来时还睡眼惺忪,却突然发现院落里的海棠树长出了花骨朵,茂茂密密。 小伙姑娘心花怒放,转头看到桌案上摆着个盛漆八宝妆盒。 鎏金雕花。 她“咔”的打开锁扣,竟是满满一妆盒的美人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裴兮宝连忙合上盖,钻出窗子左顾右盼却掩不住脸上一红,谁送来的,不言而喻。 她蹲下身翻了翻纸篓,就知晓,燕岐那个家伙昨日趁她睡着了偷偷看她的抄字还……笑话她写小情诗! 可恶。 小姑娘跺了跺脚。 将满盒子红豆塞进床下,穿戴整齐揣上荷包,投喂了翻羽两根胡萝卜后,裴兮宝出府去了渝和医馆。 阿芙顶着眼底淤青连连打哈欠。 “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裴兮宝有些诧异。 “还不是张太医,三天两头把我传进宫,非说太妃娘娘的余毒需要我来清,我把看家底的方子都开给他了还不省心。” 阿芙嫌弃的指着马车:“诺,今儿个还得去太医院,不过有兮宝陪我倒也不闷。” 小姑娘还没答应就被拽上了马车。 张太医似很摸得清“小师姐”的习性,派来接送的马车里摆满了京城的糕点小食。 阿芙抓起就往嘴里塞:“张太医最近把五殿下平日的汤药都翻了个遍……这个、这个还没我做的好吃。”她忍不住吐槽手里的点心。 楚戎的血可作药引,这事儿让老太医起了兴趣。 “你没有告诉他楚戎服食渠黄漱骨丸的事吧?” 阿芙摇头悄声咬耳朵:“我不想惹事。”更不想将她阿爹牵扯进什么皇权阴谋里,如果楚戎自个儿愿意吃,就算最后肠穿肚烂死,她也绝不拦着。 裴兮宝拍了拍她的手,若有所思。 太医院前,早有小童候着。 院中植满了长青柏,绿油油的,还有沿墙一排垂杨柳,这个时节柳絮漫天。 “阿芙姑娘,张太医方被圣上唤去,他拜托您将药送去承露宫。”小童躬身带路。 阿芙就凑着裴兮宝咬耳朵:“老头子喜欢在院里研究小毒物新药方,添一位减一味的都来过问我,我好像快成了他的老嬷嬷……” 看的出来,阿芙怨念很深。 裴兮宝噗嗤一笑,看到那药童快步上前与个小太监交头接耳的。 “那是圣上寝殿的小公公吧。” 阿芙点头,她整日混迹于此,几个宫的丫鬟奴才都认得出。 “听说皇帝老子自打游猎回来身体就不太好,脸色不善脾气暴躁总是惊梦咳血。” “有这等事?” “太医院焦头烂额,但是我瞧着吧……”阿芙突然笑地神秘兮兮,将手里正煎的汤药倒入温着的鎏金盏,“是后宫美人儿太多,身体被掏空了。” “身体被掏空?”裴兮宝蹲在一边托着脸颊,不耻下问。 阿芙摆手:“哎呀,我、我解释不清楚,等你成亲后就明白了。” 什么事还得等成亲才明白,神神秘秘的。 裴兮宝也不追根究底,听着不远处的小药童街谈巷议、窃窃私语,阿芙拉着她就往承露宫跑。 姜淑妃喜爱美容养颜之物,毕竟女人到了这个岁数都怕自己年老色衰不得宠,当然,九五之尊的后宫美人何其多,淑妃不想独宠六宫,只要天子记得她,时常来转转也心满意足。 阿芙进殿送药,裴兮宝未得传召便留在外头候着。 承露宫在蓬园外,桃红柳绿春意盎然,她转头就瞧见园角墙边掠过一抹衣衫,不正是方才在太医院里见到的那个小太监。 他来承露宫做什么? 还是……在偷偷跟着阿芙? 裴兮宝蹑手蹑脚贴着墙根,想要瞧瞧他去了哪道宫门,突得转角头顶落下一片阴影,小姑娘她惊的倒抽口气。 “裴小姐,何故在此?” 第204章 背着他,心机这般重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吓了一跳,往后稍退就靠上了宫墙。 楚戎。 还是那副如不胜衣病恹恹的样子,脊背微微弯曲,眼神里透出些许温软,皮肤病态苍白却能在阳光下看到细小的血丝。 明明温声细语,可叫裴兮宝没由来的毛骨悚然。 “五殿下,”她背后的热汗骤冷,“我陪阿芙来送药。” 楚戎了然的朝着小姑娘原本要去的方向看了眼:“你在……瞧什么?” “莺飞草长,春深似海。”她镇定道。 男人没有直起身子,似乎也没有仔细听她在说什么,反而微微俯身,那张苍白俊秀的脸落在裴兮宝面前。 几乎连呼吸都贴着她的耳根。 远远瞧着似是弱不经风,需要倚着她才能勉强站立。 可男人的手却伸到了裴兮宝腰后,指尖掂着绣花锦衣摸到了那把,藏匿的鎏月银花匕。 裴兮宝没敢动,紧敛的眼神一瞬防备万千。 他有的放矢。 “那天游猎的筵营,你为了救颖太妃,杀了一个刺客,满身满手都是血,”就用这把小匕首,“真叫人意外。” 这样柔软娇小的身躯是怎么爆发出那样决然的力量,让她像个小疯子一样在刺客的后颈,连刺了十来刀。 他透过营帐的缝隙,从月色和火光里看到浑身殷红似血的裴兮宝,又惊又恐的模样。 小姑娘倒抽口气,这件事,她没有说出去,楚戎从何而知。 “我不杀他,他会杀了阿芙。” 当时千钧一发。 楚戎眯了眯眼,温温吞吞地:“燕小侯爷是你的义兄却没有保护好你,”他目光徘徊在小姑娘轻晃于耳垂的珊瑚珠,敲打在纤细的颈项都似带着叮咚声,“他选择孤身救驾,人道有勇有谋占了独功。” 口吻里不免多了几分轻蔑嗤笑。 燕岐,临到头来,还不是丢下了自己的小姑娘。 换了他,绝不会。 “占功?借由药引成了太妃恩人,您如今登堂入室可从旁议政,”裴兮宝吞咽下嗓子里的唾沫,楚戎挨靠的太近,浑身冷香叫人后脊发凉,“若说平步青云,殿下才是。” 从人人都快遗忘的不起眼的病秧子,至如今锦衣华服谁见了也要毕恭毕敬三分。 这怕是楚戎自打多病多愁身来,最大的荣耀—— 入了,九五之尊的眼。 尤其是在筵营中毫不犹豫割肉取血,忠义两全。 楚戎一愣,眼神缓缓挪到裴兮宝高昂的脸庞,略施粉黛娇俏明媚,眼底里闪着些许不安却还是强作镇定。 仿佛讽刺,一寸锦,来的真是时候。 “燕岐的事,不需殿下置喙。”她平稳着呼吸想要躲开楚戎的钳制,啪——男人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并不想就此放她走。 这小兔子咬起人来,会不会见血? “游猎前月,太妃连续三日召见京西、南两营六门小将,无论所为何事,凡传到圣上耳中将这笔账算在小侯爷头上,怕是不妙。”楚戎歪了歪脑袋,想看看裴兮宝眼底里的神色。 小姑娘虽未听说过却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太妃与燕岐在九五之尊的眼里那是一条船上的人,任何功过都得携手承担。 镇军侯从十二州归来早已碍了不少权贵的路。 她略思忖,扬眉一挑:“堰首山殿下猎到了枯狐,枯狐喜湿,掘洞多在泥潭湖沼,可那日回营,您的靴上却干净无泥,我不知道殿下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事,但燕岐如今奉命侦查刺客案,事关董家余孽,若有风言风语传到他耳中,怕会惹人引火烧身。” 小姑娘言简意赅,反将一军。 “圣上何等聪慧,徐离一人绝不可能布下数多叛军,朝中定有勾结耳目,在他看来,原本不受宠的皇子皇孙是否会成为第一嫌疑人。” 掀起腥风血雨,不过是片面一二词。 楚戎眼角余光的温软徒然化成了某种阴郁杀意,一把掐住了裴兮宝的脖子。 小东西,在威胁他。 好胆色。 就凭当日临风一瞥。 男人手中的劲道并不重,指腹可以感觉到裴兮宝肌肤的细腻,好像一袭上好的锦缎,楚戎的恼意转瞬即逝。 他松开手,反扣住了她小巧精致的下巴。 “你的义兄,知道你背着他,心机这般重吗。”他轻道,将所有的秘密藏在心里变成筹码,必要时候搬出来将你一军。 裴兮宝的确像只小兔子,可咬人见血毫不犹豫。 “殿下也说过,我并非宫中人。”她不慌不忙道。 不是宫里人,不爱惹是非,但若是踩到了她的痛脚,也能拆天入地鸡飞狗跳。 楚戎突然笑了,连眼神里的阴郁都成了清朗,指腹摩梭着她下颌:“裴小姐,听说南郡的夏夜喜摆字谜,本殿就与你赌一回。” “赌什么。” “燕小侯爷近来想为武安大人谋取水师都督之职,朝中争论不下,你若是赢了,他自得偿所愿。” “输了呢?” 楚戎耸了耸肩:“你输不起。” 裴兮宝心里有了底,这“局”便是“结果”,楚戎不会给她拒绝的理由。 他们都拿捏着对方的“把柄”。 男人轻轻低咳,背过身时,转角的昭淮连忙探出身来搀上他,楚戎喘了几口气,似是方才那番话费了他不少气力。 “主子,可要回宫?” “不,觐见父皇。” 御书房内。 九五之尊看着刑部刚递呈的折子,哼笑道 “徐离的父亲当年深受董肃恩惠,徐离混入军中短短数年坐到了龙武卫左副将的位子,”天子拍案一怒,“就为了在游猎时于山上设伏,想要至朕死地替董肃报仇,吏部都瞎了眼吗,朕还不信,区区一个徐离能策划这么大的案子。” 吕衷在一边战战兢兢,游猎过去大半个月,燕岐每每递上问罪书都叫天子怒形于色。 看来,反贼的事,对他打击极大。 “朝廷里不干净。” 天子闷着声沉吟。 不光是三王乱的乌合之众,根本是眼皮子底下有着能撼动天地的人在从中作梗! “父皇说的是。” 殿外有人轻声道,屏退左右跨门而入。 第205章 只能靠怜悯来维持“宠爱”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楚戎撩袍。 九五之尊倒是意外五殿下此时来御书房,他摆摆手,示意吕衷先行退下。 病柔温吞的男人毕恭毕敬:“整个游猎刺杀扑朔迷离,太妃突然中毒,乱党突然出现,薛将军事后清点收尸,除个别逃窜外共是七百五十八具,当夜在山中的羽林卫有三千余人,山下还有严校尉的近卫,说出来,就似螳臂挡矩。” 董家余孽若真要对帝王家杀之而后快,不会如此胆大贸然,仿佛,这些乌合之众以卵击石的背后,有着另一个瞒天过海的阴谋。 天子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谁于此事中获利最大,最有嫌疑?” 满朝文武如今称颂者,莫燕岐一人,孤身救驾千钧一发,可他也是唯一一个京外人,十二州的继承者有着不可小觑的兵权人心,他来京的第一场游猎,山上就出现了反贼。 九五之尊的脸色越来越沉,他对镇军侯的文韬武略早有疑心忌惮,当时兵荒马乱,燕岐又怎会知晓徐离走的是哪一道? 若非奇才,便是——有诡。 楚戎从头至尾没有提起“燕岐”半个字眼,可也从父亲多疑的眼神中瞧出了端倪,顺水推舟道:“数月前,镇军侯醉酒闹了湖榭雅叙,周府尹为息事宁人并没有上报朝廷,日前周乔生辰他酒后吐真言,说是,小侯爷那夜在湖榭雅叙搜出了十余箱兵刃。” “你说什么?!”天子骤然起身,险些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暗度陈仓,兹事体大。 “周大人的话也未必见真,所以,儿臣命人查了这段日子侯府动向,有消息称,他将兵刃运送出城藏在驰阳道大仓,鄄城是十二州地界。” “反了!”九五之尊大怒拍案,“十二州这是要做什么,朕难道收了一群人心向背的反贼?!” 本来军阀割据怕的就是占地为王,以为颖太妃出马带了个外甥回来就将众军归纳,现在看来,为时过早。 江家人,个个野心勃勃。 “父皇息怒。” “说话,可要有真凭实据。”天子脸色一沉,阴恻恻的盯着楚戎。 “儿臣不敢胡言,故而,想请父皇授命调查驰阳道找出藏匿点,如若属实,再议不迟。” 九五之尊思忖颔首:“勿要声张。” 抓人,还是要拿赃的。 楚戎颔首退出殿外。 昭淮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怎么不说话?”楚戎脚步微顿似是呼吸不上的大喘了口气,昭淮立马给他顺着脊背。 “殿下,保重身体。” 楚戎笑了,保重,他这病体还保重什么:“本殿如今出入御书房,大小事宜皆可参政,你不高兴吗?” 昭淮忙道:“不敢。” 五殿下眼角余光瞥到小太监恭恭敬敬低着头,昭淮从认得他以来一直都是这般“战战兢兢”的模样,哪怕兄弟姐妹耻笑嘲弄他,文武群臣视而不见他。 昭淮,从一而终。 小太监微微吞咽了口唾沫,他十岁入宫,第一次见到多病楚戎就是在承露殿,昭淮依稀记得夜深露重,那只衔蝉奴是怎么满身是血的死在楚戎怀里。 漂亮的长毛满是黏腻肮脏的痕迹,楚戎瘦瘦弱弱却站得直挺挺,看它垂死挣扎、血流殆尽。 年幼的皇子转过身,是吓的脸色惨白如鬼的昭淮。 “我累了,昭淮。”他面无表情道。 小太监却腿脚发软压根走不动路。 每每忆起这段往事都不由自主浑身打颤,那日起他便知,自己伺候的殿下,不像所有人看到的病弱无辜。 他由着他们欺,由着他们笑。 他像是在等一个机会,拿命里的终程夺一个圆满。 昭淮,从不敢置喙。 主仆二人回到承露殿,不料,姜淑妃正候着,案上摆着个红漆檀木小盒。 楚戎一见,神色紧敛,竟有些微不可见的愠怒上了眉梢。 “您动了我的柜阁。”他强忍平静。 姜淑妃不答反道:“你我许久未促膝长谈了。” 楚戎没有任何动作,似在审视自己的母亲。 “本宫知道你打小身体不好,太医院费了不少心神,可本宫对你服用的汤药一知半解,所以,请教了阿芙姑娘。” 姜淑妃本是一片好心,但张太医对于药引之事的惊愕令她深觉,自己的儿子兴许背着太医院在服用旁的药物。 “渠黄漱骨丸。”雍容华贵的女人昂首,脸色沉郁,充斥不解,“你十多年来一直在服用此物才导致身体如此赢弱,戎儿,你是疯了吗!” 这药物的依赖性和催化性,能在二十年之内将身体内脏骨骼腐朽,他是——是在自绝性命! 楚戎却平静异常,甚至漫不经心的整了整衣衫。 “母妃,若我不再服药,身体就能完好如初吗。” 楚戎不傻,以他的年岁,武艺不如兄弟,力量不及女子,颖悟绝伦没有用,他早已不争那什么皇储之位。 因为,手无缚鸡之力的短命鬼,没有资格。 他们背地里都在嘲笑,就像裴兮宝带他走进御马司的那天,眼神里都充斥着鄙夷。 多荒唐啊。 那些文韬武略明明都输给他的兄弟,仅仅仗着能舞刀弄枪,就可以把他踩在脚底下。 “可是母妃不在意,”姜淑妃捏紧了拳头,眼眶通红起来,她一子一女,女儿早亡,儿子病弱,她从未奢求更多,“母妃有你父皇的宠爱,母妃可以护着你。” 起码,没有人胆敢在她的面前,戏弄楚戎。 “宠爱。”楚戎的眼睫缓缓抬起,眼瞳里竟有些不堪的嗤笑,对母亲的轻视油然而生,“您把那些叫做‘宠爱’吗。” 姜淑妃僵直了身。 “后宫三千都是笑话,”楚戎歪着头不以为意,得到那个男人看一眼,就叫宠爱,坐一坐喝杯茶,还要感恩戴德,姿态卑微到尘埃,如同草芥,“母妃,这么多年您为何不肯承认——他对您,没有爱,只有怜。” 姜淑妃倒抽口气。 “帝王之情分文不值,您只能靠怜悯来维持可悲的‘宠爱’,若不是父皇念在嘉琳早逝,我楚戎又是个病秧子,他还会将你放在心头?”楚戎冷眼透彻,“您与那冷宫里的张美人、董贵妃,有何不同。” 第206章 兔子急了就咬人!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失去可怜惜悯,弃如敝履。 姜淑妃瞠目结舌,似乎没想到这些话会从自己儿子的口中落出,她不敢置信“噗通”跌坐在地无法言语。 “你——你在胡说什么!” “母妃如今的一切,都是我楚戎的功劳。”五殿下昂首挺胸,不急不躁,轻道。 令帝王内疚愧歉比爱情,深刻牢固的多。 姜淑妃意识到了来龙去脉,楚嘉琳的死根本不是意外,儿女的多灾多病的确让她在帝王的心里扎进了根。 “可她是你的妹妹!”女人有些声嘶力竭,看着眼前无动于衷的儿子,竟觉不出他的内心丝毫的痛楚。 楚戎歪了歪头,俯身贴近姜淑妃的耳朵:“母妃现在知道了,若是说出去,不过再失去一个儿子罢了。” 病秧子将案上的锦盒纳进衣袖,再也没多瞧眼跌坐在地的女人。 昭淮在殿外,冷汗涔涔。 …… 宫外回程的裴兮宝心神不宁。 连阿芙一路上的唠叨她也没听进耳去,石竹难得见她藏着心事闷闷不乐。 侍卫只道,小妖女才半日没见着主子就心情这般差,脾性娇气又黏人,将来若是过了门还不知道怎么折腾人呢。 裴兮宝撑着脸颊已经在海棠苑外坐了两盏茶的时间,手里的瓜子磕磕停停,她与楚戎、燕岐最可能有所交集的,便是当初顺藤摸瓜的湖榭雅叙。 瑛娘之死,杀手之谜,还有那十箱兵刃。 她朝石竹招招手:“燕岐去哪儿了?” “周府尹请大人过府。” “什么时候回来?” “临时要事相商,还有几位大人同去,不知何时回府。” “好快。”裴兮宝要磕的瓜子搁下了,她可不信这“临时”当真是“临时”,前脚离开宫廷,后脚燕岐就被“请”走了。 楚戎在打什么主意。 “石竹,湖榭雅叙那日,瑛娘被刺客所杀,燕岐没有追到人吗?”小侯爷这般本事要从他眼皮子底下杀一个人,除了出人意料外,武功造诣定也非凡。 谁的手底下能豢养这般杀手? “属下与裴小姐同在正堂相候,不得而知。”石竹正奇怪裴兮宝怎么突然转了话题。 小姑娘沉吟起来:“当初去雅叙是因为沣禄行的银票牵扯南郡掠卖案,那天晚上的馆子,是我为楚戎选的,可沣禄行的银票,却是楚戎引我瞧见的。” “什么意思?”石竹没听明白,关五殿下什么事。 裴兮宝细细想来。 那夜他们肴菜正酣遇到酒客斗殴,偶然自赌徒手中发现沣禄行的银票,可如果从头至尾,是楚戎安排的,显然他对南郡掠卖案了如指掌,意在借湖榭雅叙,让燕岐发现兵器。 “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裴兮宝正色。 石竹隐约觉得事态有异,楚戎温吞性软病怏怏,好像突然成了裴兮宝口中的奸险小人。 “不许瞒我!”她加了一句。 “属下的确不知来历,瑛娘所述,本是送去关鄂城夷辛坞。” “夷辛坞?” “董家旧址。” 裴兮宝轻抽口气蹙眉:“这次游猎偏偏把三王乱的反贼推到了风口浪尖,”她突地站起身,“引蛇出洞投石问路,莫非他们,要嫁祸。” 董家的事在圣上心里打下了阴影,燕岐一旦与董家人扯上关系,必成“乱党”,自会有人借此铲除后宫颖太妃所把控的“江家威胁”论。 “兵器都运去哪里了?”裴兮宝跟紧问道,以燕岐的个性定会顺藤摸瓜查出其他屯点。 石竹见她焦灼也不敢隐瞒:“鄄城外,驰阳道大仓,”他心知不妙,“属下这便去寻侯爷。” “燕岐不在周府。”有人快她一步,自然不会让她轻易将人找到。 石竹跨出去的脚步缩了回来:“裴小姐,你说怎么办?” “事不宜迟,出城,你要快,就得快过朝廷的八百里加急。” 楚戎离开承露宫就去了御书房,定有行动,时不我待。 入夜,镇军侯府一辆马车呼啸而出,马上人头戴斗笠褐衣褐裤,随即,城门口看守相候的一队人马也跟随上去。 春夜多小雨,转眼,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马蹄飞奔践踏淤泥,褐衣人不走官道,相反,朝着崎岖山路绕峡而行,意在避人耳目。 当然,他耳聪目明晓得身后有渐渐追击来的车队,约莫十人,蓑衣骏马。 他心道不妙,护着怀中信件,择了最为艰险泥泞之路,扬鞭一挥,擦着崖边拓出仅两尺半的栈道飞奔。 马术了得! 峭壁一边是数十丈高崖,一眼都叫人心慌慌。 后头马队瞠目结舌,然追踪至此断没有胆怯回头的道理,只得诚惶诚恐紧跟其上,雨水淅沥碎石滑坡,有人因惊慌无措驾马跌落峡道,惨叫声此起彼伏。 为首的追击者怒上心头,马蹄刚战战兢兢跃出栈道,鹿皮马鞭扬手挥去,“啪”地就抽打在那褐衣人座驾的马腿上,鞭尾紧卷,嗤一下收的紧绷。 牲畜腿脚血痕立现,嘶鸣叫嚷着踩踏在坑洼泥泞的小道,水渍飞溅,歪着身子就轰然倒了下去。 褐衣人眼明手快,弃马翻滚,好在护住了颈项才没摔断脖子。 满身雨水还来不及抖落,刀光已架在颈项。 追击者打落斗笠,从他怀中扯出信笺,面面相觑,这褐衣人竟不是,石竹。 而另一头,从镇军侯府后门踢踢踏踏慢悠悠地出来一辆不起眼的板车,上面搁置着两个泔水桶,远远就能闻到馊味。 马车行至偏角确定无人跟踪,石竹才从一空木桶里爬出,心道,那小妖女还真有些神机妙算。 他驾上早已备好的骏马,千里一鞭出了城去。 裴兮宝这夜没有安然入睡。 楚戎既然敢当着她的面打赌,显然有了万全准备,知道她无法求援燕岐必有他作,从镇军侯府急匆匆出城的一切人都可能成为他们监视的对象,若能劫得劳什子“密信”,自然是有力证据。 她没那么笨。 故而,安排一位驭马高手扮作石竹模样引走监视者。 确保万无一失。 至于那封出自她手笔的“密信”,不知抢到手的人,现在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第207章 背着我有了别的妹妹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还能是什么表情。 楚戎瞧着那花花绿绿的信笺上画着一只呲牙咧嘴的小兔子,跟急红了眼的裴兮宝还真有几分相似。 五殿下眉眼微抬,昏黄的烛光似能穿透他轻薄苍白的肌肤,挪开信笺,地上正跪着浑身湿透的八名追踪者。 这就是他们大半个晚上,舍了两条命的,结果? 男人突然笑了。 兔子咬人,有些意思。 他一笑,无血色的脸庞更显阴柔。 地上几人竟有些战战兢兢。 “赐茶。”楚戎徐徐道,话语中无喜无愠。 昭淮命宫娥将温茶递上。 跪地者面面相觑,今夜春雨淅沥,他们任务失败五殿下没有训斥竟还送上温茶,自是不敢怠慢,一饮而尽。 楚戎将掌心摩梭的信笺凑近嗅了嗅,沾着淡淡的海棠花香,就像他挨靠着裴兮宝时,她发间身体若有若无惹人心动的气息。 他眉宇微微舒展如同想到了美妙之事,然目光紧敛,阴沉沉嗤道:“一群废物。” 话音刚落,地上的人已噗通噗通跌倒在地,七窍流血。 杀人灭口,从不手软。 昭怀心有余悸:“殿下……这事儿还查不查?” “自然。”虽慢了裴兮宝一步,可只要驰阳道大仓的兵器被查缴,谁也跑不了。 楚戎将那方信笺小心翼翼的折叠好塞进衣襟,想了想道:“那么多的铁器想要运送出鄄城只有三条大道,也绝不是短短数日便可做到,通山泽驿给西南巡查正欲折返的钦差大人,命他封锁三道,严禁鄄城马队出入,待朝中督员到后一同勘察大仓。” 昭淮没吭声,只是低垂着脑袋授令。 …… 燕岐回到镇军侯府已是三日后,却不见石竹。 “他有急事。”裴兮宝模棱两可的,她还没想好怎么和燕岐解释楚戎的“赌”。 燕岐眯眼,怎么瞧都像是在打掩护的样子。 “严家哥哥托他……” “严牧这几日与本侯在一起。” “……” 瞧吧,多说多错。 裴兮宝被拆穿,连忙捂上嘴跳下凳子,燕岐老神在在的给自己沏了盏茶:“你瞒的事,本侯可以自己查。” 小姑娘就顿住了脚,这话不假。 裴兮宝想了想,扭扭捏捏的拽着他衣袖:“燕岐不是想要替武安大人提请水师大都督之职?” 燕岐颔首,倒是腹诽着朝廷里的事是谁多嘴和她说的。 “武安从十二州调与俞堰合作已半年有余,又歼灭了钟河流域的水贼,这两人的确是珠联璧合、惺惺相惜,俞大人几次三番上书想借由武安训练水兵以重组水师却被驳回。” 显然是因为兵部吏部和人上人们都在忌惮着十二州的掌权者。 裴兮宝神秘兮兮的:“我有办法,但,你不许多问。” 燕岐心底多少有些好奇担心,宝小姐定是与宫中人有所接触,如今颖太妃心心念念的想要将她赐婚给京中世家子弟,若知道她偷偷掺和政事,怕更迫不及待,再者,圣上对江家有着隔阂,朝里虎视眈眈一群人算计着各种谬误。 但又见着裴兮宝信誓旦旦,像是卯定了心思要帮衬他,青年人挑眉,这么快就接受当个贤内助的想法? 燕岐居然还有些美滋滋的,哪怕小姑娘捅了篓子,他也愿意收拾一切残局。 “好。” 小侯爷快人快语,毕竟,要查出裴兮宝到底在背地里做什么小九九,并不难。 今日,放过她。 裴兮宝跳上小椅,莺红软裙溅起沁香,脖子里的东海珠晶莹凝重,显然爱不释手,燕岐索性伸手将她揽到身边。 小姑娘鸦色长发松松垮垮的挽起,随意簪着两朵枝头摘下的海棠花,却衬得容色昳丽令墙外满园春花都失了色。 他忍不住凑近嗅了嗅。 香的……想要咬上一口。 裴兮宝却突然蹙眉推开了燕岐。 “怎么?” “你是不是喝花酒去了?”小姑娘上下打量,方才凑近了才觉出他身上不光有些清淡的酒味,还有些许胭脂气。 燕岐一愣,什么花酒,不过是—— 还没想完,怀中一冷,空落落的,裴兮宝已经跳开了一丈,噘着嘴,前一眼还委委屈屈,后一眼双手叉腰,气道:“我知道咯!燕岐背着我有了别的妹妹!” “……”燕岐撑额,陆阿芙的嘴还是封起来比较好,成日里给裴兮宝灌输什么乱七八糟的“知识点”。 不过,小侯爷转念想着,鼻子这么灵光,小小年纪已经学会“捉奸”了。 “就知道臭男人混在一起没什么好事。”裴兮宝自觉燕岐迟疑的目光果然有鬼。 “胡说。”小侯爷板着脸,怎么尽把他和那些喜欢游戏花丛的浪荡子,尤其是楚峥此类混为一谈。 这不,还没等着辩解就被小姑娘推回房里勒令洗干净换身衣裳再出来。 那宝小姐呢。 “我?我监督。”她大咧咧地。 还当真搬来了小案小凳,在房门前一坐,宵食茶点摆满桌。 燕岐眼角一抽,净身沐浴还得人守着,传出去岂非没眼看,但,心里居然毫不抗拒,小姑娘不怕羞,他有什么可怕的。 春夜,凉风习习。 裴兮宝咬着阿芙特地送来的酸枣糕,听着堂屋里水声哗哗。 她突然想起那天躲在燕岐被褥中隔着朦胧天光看到的画面,深邃轮廓,俊美面容,张扬黑眸稍稍抬起总能撩的她心神动容,可惜那日没有看清楚,而现在,水珠代替她的目光滑过曲线分明的身躯,结实有力的胸腹—— 裴兮宝连忙捂着脸。 吧唧吧唧嚼着酸枣糕。 她记得燕岐的身上有不少陈年旧伤,尤其是心口有道几乎险要性命的疤痕,还有在苑城,他为了从徐康柏手里救下她,任由那支冷箭刺穿了胸膛。 小姑娘的指尖在发烫的脸颊上动了动,心里有股怪异的悸动,想要亲手抚摸那些伤口疤痕,她倒抽口气,突然觉得自己轻佻放浪还觊觎燕岐美色。 可恶。 “咳、咳咳……”她被酸枣糕卡住了喉咙捶胸顿足,抓着茶盏咕咚咕咚拼命灌下。 第208章 他们养不起的海棠花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燕岐在里头听到了声响,裴兮宝大约就是有这种吃宵食把自个儿呛死的本事。 不省心。 “裴兮宝。”他唤。 “没事!”小姑娘面红耳赤打着掩饰,要是叫燕岐知道她在肖想什么,定能笑话死,“周大人请你们煮酒论茶,可有歌舞助兴?” “自然。” 她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舞可好看?” “好看。” 里头人答的言简意赅。 燕岐岂会不知周大人所谓“要事”是假,席间扭扭捏捏的举着酒盏却不喝。 周乔少爷瞧见镇军侯还是胆战,忘不掉家法伺候险些打断了他的腿,小少爷连忙握住自个儿老爹的手道:“爹爹,喝酒误事。” 喝酒误事。 燕岐眉一挑便知,湖榭雅叙的事许叫人捅出了篓子,周府尹两边开罪不起,既不敢不说又不敢讨饶,借着酒席“告密”呢。 镇军侯修长的指尖落在桌案,一下一下,慵懒清晰。 周家两父子却觉得是煎熬。 当然,这酒局的座上宾们还在忙不迭努力吹嘘自家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千金。 燕岐想了想,觉得自个儿可以对天发誓,虽如花美眷环肥燕瘦,但他一整日念的,还是外头那不解风情的小珍珠。 裴兮宝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嘴碎道:“我瞧你是乐不思蜀!”她忙着给他挖心掏肺,燕岐倒好,醉在温柔乡! 好气呀。 嘎吱,门开了。 青年人一身靛蓝银丝流云锦松松垮垮笼在肩,衣襟微微敞开若隐若现着胸肌,发间还落着水渍,眼角飞红透着浴后的朦胧在灯花下湛着明光。 “吃醋了?”他打趣,坐在案旁另侧的小软榻上,双腿交叠,矜贵的很。 裴兮宝看着水珠顺着他的颈项滑过微微滚动的喉结,她忙扭过头:“胡说!” 否认的脸不红心不跳。 “真的没有?” “你这是吃独食。”小姑娘眼角余光瞥向他,偷偷去看美人。 燕岐捏了两颗瓜子在手里把玩:“好,下回,本侯带你一块儿。”瓜子清脆敲在小案。 裴兮宝错愕燕岐的态度似有些古怪,她狐疑只觉心头沉甸甸的有着难以言喻的不适。 小姑娘不搭话了,从软榻下取出个小钵,里头是捣碎的花泥,她哼哼着曲儿,慢慢蘸着花泥涂抹在指甲上。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葱白指尖染了一点殷像极了润泽的红玉,惹眼至极。 “阿芙教我做的蔻丹,”配上凤仙花、小明矾,鲜丽不掉色,京城姑娘都迷恋此妆,她见燕岐的神色有疑,“伸手。” 不等年轻侯爷拒绝,她已经一把抓过他手背,翘着小指,认认真真的给他十指也涂上蔻丹。 “多好看!”裴兮宝乐呵呵的。 不,他不想——燕岐眼角有些抽搐,可是小姑娘指腹柔软,令他有些舍不得收手。 不就是涂个千层红,认了。 “陆阿芙整日给张太医传召入宫,竟还有时间与你闲暇。”他倒是巴不得那姑娘少缠着裴兮宝。 “她说圣上近来身体被掏空了。”小姑娘直言不讳。 噗——燕岐正饮的温茶喷了出来,咳、咳咳,九五之尊后宫美人数不胜数加之国事操劳,肾虚……属实正常。 “还说什么得成亲后才明白,燕岐,你将来会不会也被掏空?”她不明所以。 “宝小姐想要掏空本侯?”小姑娘年纪不大,怎么尽是虎狼之词。 “……” 裴兮宝隐约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尤其燕岐匿在唇角那诡异莫测的笑,叫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冷飕飕的缩回手,花瓣翩跹落在眉心。 春意正浓,院落里的海棠树开了大片,微风一过如同下起绵绵小雪。 裴兮宝心神微动,她想起了南郡,想起了裴家和那个疼她的老太太:“祖母以前总说我太娇气,若是将来成亲了定要把裴府的海棠苑都搬去夫家才行。” 上辈子赐婚豫南小郡王,可沈家的府中,一朵海棠也没有。 燕岐偏过头,看到裴兮宝明亮的眼瞳中倒映出花海成片:“他们养不起,也养不好。” 别的男人,会这般细心对待小珍珠吗。 不会。 会想她所想,念她所念,费尽心思寻来千株海棠博她一笑吗。 不会。 所以,他们没有资格觊觎。 裴兮宝缩进软榻,眉开眼笑的:“对对对,”她自以为燕岐说的是“海棠”,“祖母总说大不了招个赘婿,吃穿住行全包了,还得乖乖听我的话!” 她生的美,家中富贵还有权势义兄。 入赘,也不差嘛。 小姑娘闭上眼,飘零花瓣就好像一张轻软的被褥覆在她身。 半晌,燕岐将她揽抱进怀。 裴兮宝睡着了。 静静的,就好像躺在裴老太太怀中一般,安然。 入赘? “休想。”青年人唇角缓缓吐出字眼,相反,他要正大光明的将这颗珍珠栓在自己锦袍上。 天下皆知。 …… 次日。 燕小侯爷跨进宫门就瞧见楚峥的马车停驻一旁,显然,等着他呢。 七殿下眼睛尖:“你吃错药了?”他怪叫指着人指甲上艳红至极的蔻丹,眼角抽抽。 北地战场鲜血淋漓,堰首山单枪匹马救驾的镇军侯,居然涂着女孩儿家的妆花,说出去怕能叫人笑死。 “宝小姐喜欢。”燕岐不甚在意,还有几分兴奋炫耀。 楚峥探手在他额上一抹:“我瞧你是有大病,”比如被裴兮宝迷的神魂颠倒那种,“迟早那小姑娘上房揭瓦、杀人放火,可要本殿教你几招儿?” 七殿下挤眉弄眼,收服女人他有的是办法,什么欲擒故纵,声东击西三十六计你得来一套。 燕岐冷眼。 楚峥讨了个没趣:“还别说,程校尉的小孙子天天在太医院向阿芙打听你家小姑娘的喜好,急着送殷勤呢。” 燕岐顿住脚步,挑眉:“阿芙?怎么不是刁民了?” 七殿下咂嘴,这关注点不对啊! “我那是给陆佬面子。” “陆阿芙三天两头被召进宫,你就三天两头和她厮混在一块?”否则怎么事无巨细,一清二楚。 “求您了,可说点儿人话吧。”楚峥欲哭无泪。 “比如?” “……”这人嘴巴欠的很,楚峥看不惯又干不掉的哼声,“两日前中庭派了匹快马送出了户部令。” “给谁?” “西南正欲折返的钦差大人。” 燕岐昂首:“是他。” “有什么打算?” “本侯只打算,看一场好戏。”朝里有人泄了密,想要拿私铸兵器的罪过做文章,宝小姐不是已经安排妥当了? 他,静观其变。 第209章 与皇亲国戚卿卿我我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燕岐今日进宫不为议政,而是给颖太妃请安,只是没料得,邑宁郡主同在,欢声笑语都传到了殿外。 太妃中毒后身体虚弱不少,如今驻着九凤杖,正襟危坐更显雍容不可冒犯。 “姨母。”燕岐微微俯身,墨发落在紫箧御纹长衫,掩下一寸松鹤夜露,春光消匿了眼底三分深邃阴沉,丰神俊朗。 小郡主瞧得欢心,游猎遇袭她也受了伤,这段日子不少皇亲国戚来嘘寒问暖,偏燕岐没有半点儿动静,趁着颖太妃身体好些,楚嘉澄便主动来走动。 她见太妃笑吟吟赐了坐,忙不迭将案上的糕点端到燕岐面前:“这是我给太妃娘娘带来的雪梨酥,香甜不腻,京城寻不到,小侯爷可要尝一尝?” 燕岐摘了块搁在案上:“本侯不喜甜食。” 取她的点心是礼,吃不吃,在他,无非是给太妃一个脸面。 “那可是郡主的心意。”颖太妃打圆场。 “心领了。”燕岐冷声。 楚嘉澄有些热脸贴在冷屁*股的尴尬,低头却瞧见他落出袖口的指甲上涂抹着艳丽蔻丹,小郡主蹙眉,这是女孩儿的玩意,除了裴兮宝,谁会这般无理取闹。 堂堂镇军侯,涂着这东西居然也没有丝毫的抗拒。 她捏着糕点的手紧了紧:“无妨,”小郡主耐着性子好言好语,施施然回了位,整整裙摆,“听说裴小姐近日总和阿芙姑娘去京里的戏楼听曲儿。” “哦?哪个戏楼?”颖太妃懒懒问道。 “不眠楼。” 太妃眉宇微不可见的蹙起:“都是些什么戏码?” “当然和宫里的正戏大相径庭,太妃娘娘有所不知,不眠楼最有名的是香艳的民间轶事。” 太妃脸一沉:“低俗玩意儿,小姑娘整日混迹,有失体统。” “可不是,嘉澄听说那戏文里多的是淫词艳曲,戏子们穿的的稀奇古怪,大有轻佻放纵不知检点的味儿。” 喀,燕岐的案上的茶盏发出一些细响。 楚嘉澄偷偷望去,青年人并没有看她,只是狭长黑眸里酝出冷寂恶意叫她有些后脊梁发憷。 小郡主轻咳了声,假惺惺试探道:“裴小姐乃镇军侯的义妹,是嘉澄冒犯了。” “冒犯?”燕岐冷笑,“有些人空长了舌头却不说人话,像不像,蓬园里那些忘恩负义的牲畜?”他昂首讪道。 楚嘉澄的脸刷一下赤红赤红,燕岐的指桑骂槐,就差指着鼻尖了。 游猎遇袭,莺红受伤,郡主的汤药还是靠阿芙和裴兮宝帮忙煎熬,现在背地里说人闲话,真面不改色心不跳。 颖太妃的眸光一落,听出了他的不留情面却又碍于自己也的确受了裴兮宝的恩惠而不得吭声。 忘恩负义,这臭小子,怕是连她也骂了进去。 楚嘉澄见太妃吃了憋没有为自己出头,她性子骄“噌”的站起身:“镇军侯这般偏袒妹妹,可知前几日莺红亲眼瞧见裴兮宝与楚戎在承露殿外私会,两人挨靠的近,耳鬓厮磨、卿卿我我,哪来的检点?”她口快嗔道。 “什么?”颖太妃驻着凤杖骇然,“她私会皇亲国戚?” 这事儿可大可小。 楚嘉澄咬牙:“楚戎堂哥现在风生水起,哪怕她急着想要打交道,也要顾及自个儿的名声和镇军侯的声誉啊。” 楚戎病恹恹的,没人注意的时候可不见得裴兮宝套近乎,一个攀权附贵的势利眼小姑娘罢了。 燕岐没说话,他站起身,眸中冷光如绽寒芒,像是无形的手扼住人脖颈子,楚嘉澄没由来往后退却。 小侯爷懒再听,朝着颖太妃行礼:“两营还有军务,不便久留。” 他拂袖而去。 “燕岐!” 楚嘉澄追了出来,金红衣衫衬着绛绿锦,艳的好像一朵是石榴花,她拦在他面前。 “本郡主不过言她两句是非,恼了?”他的耐心似乎从来不对旁人使。 燕岐垂眸,青年身形挺拔高大,微微上前一步就将她笼在阴影下:“你不会想知道。” 他因为裴兮宝而恼了的后果,钟河流域八百九十六人条水鬼命,可以证明。 楚嘉澄因这压迫捏紧了拳:“我世族优渥深受皇恩,楚家就是这天下的主,难道我邑宁郡主还得不了青眼,比不上她?” 她恨恨道。 燕岐突然笑了,满是嘲弄:“楚嘉澄,你哪来的勇气。” 竟要与小珍珠相提并论,还是将他燕岐看成为了权势富贵就可踩着垫脚石往上爬的人。 男人跨过她身侧,没有半分犹豫。 一旁行过的宫娥似是听到了楚嘉澄的气急败坏,窃窃私语都像在嘲弄。 啪,小郡主藏在袖中的短小金鞭抽在婢女脸庞,血痕乍现。 “滚!”她咬牙切齿,美目狰狞、凶戾尽现,若是没有那商家女挡路,镇军侯早该拜倒她石榴裙下。 皇城外侯府中的裴兮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谁,谁在念叨她? 小姑娘梳妆洗漱慢悠悠折腾了一个时辰,阿芙难得清闲约着她去看戏。 偏地来的少女,迷上了大戏,时常拉她去“品鉴”。 两人在不眠楼包了雅间,这楼子的戏多是莺莺燕燕唱的儿女情长,裴兮宝忍不住腹诽“狗血”,南郡早把这些给唱烂了。 什么苦守十八年,什么长嫂带三娃,什么抛妻弃子金榜题名,新欢旧爱对薄公堂……总结一句话,女儿家命苦。 也就阿芙,每回兴致勃勃的来,肝肠寸断的去。 “太苦了太苦了,兮宝,你将来选夫君一定、一定要擦亮眼!”她抹着红眼睛。 “我的夫君若有半分不合衬,立马休了他。”裴兮宝忙附和。 “对对对,休了他!”阿芙起着哄。 不眠楼的伙计端上一碟又一碟花盘小点。 裴兮宝突然有些纳闷:“阿芙,你叫了这么多点心?”哪里吃的完。 阿芙眨巴眨巴眼:“不是我叫的。”她嘴里正塞着玲珑玉芙糕,瓮声瓮气。 今儿个不眠楼大放送吗? 裴兮宝叫住伙计,那人笑道,是隔壁雅间吩咐送来的。 咦? 裴兮宝探出雕花栏,就看到金花帷帐后也钻个脑袋,是位锦衣华服的小公子,年岁相仿身形圆润,胖墩墩的却不觉得油腻。 正朝这边挥手。 第210章 为梦想,头可断血可流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是他。 裴兮宝记起来了,程校尉家的小孙子,上头还有两位哥哥入职军中,这小公子八岁就在皇家书院当伴读,游猎时也去了堰首山,结果在袭击中被马踩折了手臂,当时疼的哇哇大哭。 裴兮宝还笑话过他,因为程家一门武将,唯独最小的幼崽手无缚鸡之力,他有个格外有趣的名讳。 “程晓善?!” 程家小崽子一身杏色华服,把圆润的身躯衬的灵活不少,听到裴兮宝叫他,脸一红。 这藏不住的情绪,怪有趣的。 阿芙在一边跟裴兮宝勾肩搭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程晓善“噌”的满脸涨红:“不不不……”他一着急就结结巴巴,连完整话也说不出口。 阿芙就起了逗弄的心思:“喂,你送那么多好吃的,是瞧上本姑娘了?” 小少爷眼角一抽,头摇如拨浪鼓。 “那你是瞧上咱们兮宝了?” 程晓善脖子都通红,转向裴兮宝:“我……我我就是想谢谢、谢谢那天游猎你救了我……” 小姑娘玉指青葱低眉顺首的替他包扎伤口,小少爷觉得臂弯都不那么疼了。 后来才知,那是镇军侯的义妹。 他几次三番派人送了礼来都被燕小侯爷退了回去,得知阿芙喜欢在不眠楼听戏,想来在此能见到裴兮宝。 “喂,小子,救你的人是我也!”阿芙噘着嘴挡在裴兮宝面前,她才是开药治伤的大夫,程晓善这白眼狼。 但,阿芙不瞎,臭小子一看到兮宝眼睛放光,必定——必定图谋不轨。 小胖子被阿芙指着鼻尖着急了:“也、也谢谢……谢谢阿芙姑娘。”他深深作揖,有模有样虔诚的很。 阿芙给逗乐了。 裴兮宝朝他招招手:“你天天来这儿等着?” “嗯,有五六天了。” 两个姑娘对看一眼,死心眼的贵少爷。 程晓善拍拍手,伙计们把备上的糕点都端了上来。 “这是莲蓉山桃酥,京城很难吃到,流心麻薯、驴打滚、豌豆黄,只有猫儿巷的最真宗,若不是五更天起来排队,必是买不着的。”他急着一一介绍。 阿芙大大咧咧,抓起就往嘴里塞:“好吃!”转眼又见程晓善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模样。 “扭扭捏捏的,你做贼心虚啊?”阿芙直言不讳的很。 程晓善嘴角抽抽,大有种拿糕点噎死她一了百了的冲动。 他挨到裴兮宝身边,把怀里一叠皱巴巴的本子递给她,挠着脑袋腼腆道:“我、我喜欢听曲儿,所以自己写了话本子,裴小姐是同道中人定也是极喜欢的,所以,想请你品鉴品鉴……” 裴兮宝错愕,程家一门武将竟出了个舞文弄墨喜欢写不眠楼话本子的,小公子? “你不怕程老爷子家法伺候?” 程晓善看她把话本子小心翼翼收下,心花怒放,一昂头格外的骄傲神气:“为梦想,头可断血可流。” “好志气!”阿芙拍案而起。 小少爷被夸的不好意思:“我、我出来久了,老爷子要生气……我我我先回家了。” 他依依不舍。 阿芙看着那背影啧啧感慨:“哎哟,这程府啊,是凉咯。” 裴兮宝回了镇军侯府认认真真把程晓善的话本子看了两遍,小少爷笔下居然不落俗套不狗血,全是英雄儿女朝堂纷争,一出出的粉墨登场。 不少甚至可以在现行的文武现象和政策里找到范本。 裴兮宝咬着笔杆子,程晓善八成是偷听了老爷子和同僚的对话,自己再添油加醋,有模有样的。 毕竟,艺术源于生活嘛。 小姑娘眼睛一亮,提笔涂改。 燕岐只道裴兮宝近日神神秘秘,白日里带着阿芙逛不眠楼,晚上闭门夜读“勤奋好学”,同时,他的书房里多出不少点心。 流心麻薯、驴打滚,莲蓉山桃、豌豆黄。 燕岐蹙眉,上一回拙藤园里摆满甜品时,也是因那小姑娘出的“馊主意”。 他还记着楚嘉澄的话,裴家姑娘和楚戎“卿卿我我”,想来武安欲求水师提督之职乃五殿下相告,怕还拿着湖榭雅叙的事威胁小姑娘。 因为裴兮宝近来总“不打自招”的旁敲侧击。 “朝里是不是派了巡查御史?” “听说和钦差大臣在鄄城汇合?”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暗查驰阳道大仓还得等着这几位重要人物回京作报。 一个月后,城春草木深。 熏风里已有浅夏气息。 西南钦差携巡查按大张旗鼓的折返王都。 这位钦差大人当年入京不久就被外遣,在西南巡视两年,人人都道,圣上器重外派磨炼,如今返京定会平步青云。 是值御书房内,燕小侯爷与武安左右分立,方把外营与江南东部水师情况各作简报。 “陛下圣安。” 外头声音清郎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宣。” 来人水蓝湛银纹长袍,官帽玉带,好一副风流倜傥的颀长身姿,竟是南郡的蔺家公子,蔺臣渊。 当年薛将军在满月楼接见世家子弟后对其大加赞赏,蔺臣渊靠着家中的赞誉和老将军提拔拜师太傅,紧接着授命钦差,外派两年。 “微臣见过圣上。”蔺臣渊恭敬跪叩,“燕小侯爷,武安大人。” 他忍不住将燕岐打量一番。 上回见,燕岐还是八骏马会上站在裴兮宝身边的小马奴,骑射夺魁不骄不躁,蔺臣渊有过惊艳也有过鄙夷,如今再见,一跃成为了颖太妃的外甥,大昭的镇军侯。 虽远离京师,钦差大人没少听闻关于血战沙场、千钧一发的肃杀景象。 当初只觉这少年桀骜冷肃又不苟言笑,却不想如此光风霁月。 白罗襟衫衬出修长颈项,银边镶袂露出鹤归云岫,红绫金绣腰带系于腰身,垂下御赐紫金鱼袋——青年人气度非凡站在金阶下,形若慵懒不输金龙御座的九五之尊。 蔺臣渊收回目光。 “西南巡查,如何?”天子方用完温药,身体抱恙众所周知。 “微臣两年领八路人马‘分行天下,览观风俗’,察漕、盐、府及监督吏治赋役,以求不愧蒙圣恩。” 他头头是道,如鱼得水。 第211章 宝小姐玩的倒是大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以求不愧蒙圣恩。 天子连连点头:“朕听说了,开塘堰三万八百八十七处,河四千一百六十二处,陂渠堤岸两千四十八处,”算是这几日来听到最好的消息,“你与朝廷派下的巡按御史褚大人在长山地逗留了几日。” 蔺臣渊颔首:“长山地时旱涝趁早,故民生为首,赈济灾荒的措施乃是首要之决,褚大人与微臣沿驰阳道、卢鸣道、甘寜两省查察官用大仓以确保民生所需。” 燕岐听到此处了然,原是打着巡查组的名号以赈灾为由搜掠官仓,既得了口碑又不惹人注意,借口找的不错。 “有何发现?”天子问的轻巧,不在意的挑着折子。 蔺臣渊缓步至武安身侧:“驰阳道大仓在鄄城以西,记于武大人的名册,钱都统说那粮仓空置已久,微臣不放心,仍请褚大人开仓一验。” 武安心头一跳惴惴不安。 连天子也全神贯注起来,楚峥说镇军侯与十二州的人心怀鬼胎、密谋联合将私铸的兵器运去了驰阳道大仓。 “仓里确无粮食,竟是,”蔺臣渊歪了下脑袋,“一艘战船。” “什么?!”天子拍案而起。 燕岐不动声色看向如负重释的武安,那老小子额头的汗都滴了下来。 若蔺臣渊有半个字眼不对,第一个人头落地的,就是他。 “战船?什么战船?”九五之尊一头雾水。 “微臣询问了钱都统,只道武大人一心想为大昭重组水师,内治贼患,外伐海道,然江河中的白艚船不适大型水战,遇到海上风浪便付之一炬,所以,武大人呕心沥血、悉心钻研铸了一种吃水浅且载货量大,只需少数船员便能操控的三桅战船,那仓中所藏,便是雏形。” 蔺臣渊将手中的画卷递呈上。 九五之尊看的两眼发直,驾铸双层炮台攻守兼备,远胜于现在的白艚船。 “好东西!”天子叫绝,“武安,这是你设计的?” 武安头大,不,不是,但他不敢否认:“是,是末将。” “绝妙,难怪你要藏在大仓里不见天日、神神秘秘……”天子高兴啊,叫他国窥了去可不妙,“这等高的雏形一艘得多少银子?” 蔺臣渊抿着唇:“十六万两白银,武大人倾尽全力自己掏的腰包,本是作为今年圣上寿诞的贺礼。” 武安嘴角抽了抽,他可从来没说过。 “果真?!”天子眉开眼笑,原本的“兴师问罪”烟消云散。 武安僵着身,他觉得当初被燕岐那小子给捆在武佞城下都没有这么焦头烂额过,眼角余光见身侧镇军侯悄然颔首。 他忙正色道:“是,末将想作为寿礼进献,不敢声张,派了不少人采购木料漆油,只是……只是近来鄄城附近的进出口通商被断,所以这雏形耽搁了。” 天子想了想,楚戎封锁了鄄城的进出口,的确是有那么回事。 “燕岐,你可知此事?” “知,武大人赤胆忠诚,愿将武佞水师都调入钟河收归俞堰大人统筹,这三桅战船,便是他的心意。” 天子哈哈大笑,决口不提什么湖榭雅叙兵刃的事,那不扫兴嘛,男人指着武安道:“爱卿有心了。” 武安频频擦着额上的汗珠,头一回觉得帝王的夸赞叫人坐立难安。 与燕岐缓缓退出御书房时,心有余悸,老头子活了这么大岁数,在殿里“欺君”还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小侯爷……您这出戏,好歹……好歹也提前知会我一声呀!” 他跺脚愠怒道,进御书房前,燕岐挑眉——蔺臣渊说什么,你便应什么。 武安是硬着头皮上啊。 燕岐耸肩:“这是什么戏码,本侯也不清楚。” 裴兮宝玩的倒是大。 “啊?”武安指着御书房,“那、那那画轴上的战船,可是——可是您半年前亲手设计的,怎么会在蔺臣渊的手上?” 怎么又变成了他设计的。 “这份大功,记给你了。” 武安连连摆手,哪受得起哟,只是,他纳闷道:“圣上瞧着好生欢喜,但,只字未提水师都督的事……您说会不会……” 他唠唠叨叨着,没发觉燕岐目光遥遥掠过草木城春垂杨柳,御书房外的小太监急匆匆的转过拐角。 承露殿的昭淮得知消息,正不动声色的给自家殿下沏茶。 “方才蔺大人见了皇上,说那大仓里有一艘战船。” 楚戎站在窗口,病骨瘦弱,他抬手触到垂枝杨柳:“战船?没有其他?” “没有。” “鄄城三道封锁,他们不可能将兵器运出城,不在官仓,定是在城内民用的私仓。” 昭淮将茶水奉上:“可要再命……” “来不及,褚大人在鄄城察仓闹得沸沸扬扬,”楚戎折断了杨柳,“裴兮宝怕还要拿着此事作文章。” 昭淮没明白。 就如同跨出宫门的燕岐和武安,他们不知道,这京城满大街,已传起了“谣言”。 不眠楼四门大开,连续三天三夜唱着好戏——在钦差大臣还没有回京之前。 铺天盖地。 什么戏码? 当然是老百姓最喜欢看的“斗恶臣,扬正义”。 锵锵锵,戏台子上,五花八门,戏台子下,座无虚席。 台上这出有趣的紧。 草莽英雄战沙场,却叫朝内奸佞污谋反,尖嘴猴腮的大公公命钦差伪造证据,可怜那少年英雄一身正气却不得不跪地俯首,还要画押请死。 “画他娘个蛋!” 戏台子底下突然有人一声唾骂,是个穿的不修边幅的壮汉,朝着地上啐了口。 哪有为国为民却不得善终的道理,哪有鞠躬尽瘁却削官免职的道理? “就是!”台底下跟着起哄,竟还有人朝着台上扔瓜子壳。 “奸贼!” 这头的戏还没唱完,隔壁茶馆的说书先生一拍案,将近来京城内外新鲜事与人说道—— 话说从头,武安大人从十二州调去江南如今又急召回京,听说钦差大人在驰阳道大仓搜出了一艘战船,那是武大人呕心沥血设计铸造给天子寿诞的贺礼,谁料,这朝廷里有人多嘴多舌,将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是怎么回事?”众人七嘴八舌的。 第212章 他不太爽快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怎么回事? “嘘——还不明白吗,”老先生活灵活现的,“说那十二州啊图谋不轨,武大人领水师剿灭钟河贼患,连俞堰大人都道他厥功甚伟,偏偏朝廷里当放屁。” 钟河剿贼,众所周知。 “您老这话可要有根据……”毕竟朝廷里用人讲究。 “瞧瞧,钦差大人和褚大人携同回京,巡按御史直奔十二州还能是什么缘由,疑神疑鬼呗。”说书先生摸着胡子,摇头晃脑。 “有道理有道理。” 众人一琢磨,害!十二州多年军阀割据,好不容易叫镇军侯给收了回来,可朝廷不买账,分明是逼着把人往外推,嘴上巡查组为民生国计,实际上就是去抓人痛脚。 可怜武大人,赤胆忠心啊。 短短几天,满大街的流言蜚语。 裴兮宝就坐在不眠楼的雅间,看着底下青菜萝卜都快端出来往戏台子上扔,对对对——再激烈些,她踩上雕花小栏看的不亦乐乎,瞧,这不比那些艳俗的事儿更能催化民心? 突地,腰身叫人一搂。 “窜天猴子呢。”身后人蹙眉道,就知道在这儿能找到她。 “燕岐?” 小姑娘眉眼弯弯,发髻的步摇一晃晃的就像是停在豆蔻花梢的蝴蝶,她跳上雅间的长椅,小腿悠悠打晃,锦罗短衫衬她肌肤白腻通透。 燕岐多瞧了两眼,满桌都是豌豆黄,和他房里的一模一样。 “今日圣上面见钦差大人,如何?” 燕岐给自己斟满了温茶,瞧她神采飞扬的模样,显然是料到了定局:“哪方面?” 裴兮宝噘着嘴,抓了盘豌豆黄:“燕岐不是早就知道了,裴家在鄄城商号的丘掌事虽然可以临时征调商队清仓供货,可若不是你命人开放两个船坞渡口,哪能那么快‘暗度陈仓’。” 自然也少不了观水营的配合。 楚戎或许会以为裴兮宝欲将兵器运出城,不,她偏要留在城里,利用水道而不是城路,并且,给钦差大臣一份礼,让鄄城内外所有的往来“商队”都合情合理化。 燕岐伸指在她额上一弹,他只是吩咐下去,武佞和观水都得听石竹的吩咐。 “那三桅战船呢。”青年人明知故问。 “你书房第二个柜子,第三阁六本书下面……”她声音越来越小。 燕岐设计过草图,但裴兮宝却并不是从他书房窥见的,而是上辈子,燕大人的战船在东南海域横行无忌,她依稀记得,海寇缴纳贡品时呈上的战船模型。 小侯爷无心追究:“那么短的时间铸了一艘战船,裴兮宝,你动了多少人马?” 这点连他也颇感惊讶,虽说只是个雏形可材料零件缺一不可,小姑娘一声令下光靠着裴家商行的通行无阻也不见得—— 裴兮宝挠挠头,托着脸颊:“除了商行有专用的作坊,我还请了温家帮忙,他们有两家造船厂就在川江附近,提供了不少货料,这才拼拼凑凑成了雏形船。” 燕岐突然觉得小姑娘的人脉不见得比他少。 青年抓了把瓜子,俯身看底下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的,对,南郡时,裴兮宝在沈泽面前也演过那么一出。 他意有所指:“故伎重施,你这是‘逼宫’。” “才不是,”小姑娘嘟囔,“这是贿赂!” 嗯,把这两个字说的那么义正词严,也就她了。 “再说了,受贿的是圣上,他也没吃亏,”裴兮宝言辞凿凿,“首先要让圣上知道他冤枉错怪了十二州,尤其是燕岐你;二来,要让他心痒难耐,十六万银子的战船,他舍得不要?武大人一表衷心一送船,圣上若是再无动于衷岂非成了傻不愣登的昏君?” 听听老百姓都会怎么戳他脊梁骨。 “这事儿得从宫墙外传到宫墙内,入了颖太妃的耳,她自会拿民心民意作文章,只要俞堰大人顺水推舟一把,水师都督就是武大人的囊中之物!” 裴兮宝把一切都盘算的完美至极。 燕岐看她手舞足蹈。 纤指凝白,丹蔻酥红入骨,一颦一笑都落在他心尖上。 “花了这么多银子,不心疼吗?” “心疼,”裴兮宝捂着右边胸口,一蹙眉发现自己摁错了,连忙换了边,“所以燕岐将来要还我,双倍的!” 她也会敲竹杠。 燕岐突觉整个十二州叫小姑娘撒野起来,怕霍霍不了几年。 看来,他还得想法子搬点金山银山。 年轻侯爷剥着橘瓤递到裴兮宝面前:“吃。” 她自然而然张口就咬,小嘴叭叭的就是停不下来唠嗑。 菱唇樱粉娇嫩,唇角粘着豌豆黄,像是海棠苑最明艳的花枝落了蝶粉。 “这几出大戏程晓善帮了不少忙,我嘛,负责添油加醋。”裴兮宝挺自豪,这就是修改话本子的成果。 “你可知道他家老爷子在宮里是什么身份。” 裴兮宝摇摇头。 “江柠宓还是十二州大小姐的时候,见到了从济宁派去武佞当职的程战,二八年华一见倾心,在驯马场度过两载后,江柠宓被送往皇城为妃,程战随之便在京城娶妻生子,这些年里没少明着暗着帮衬太妃。” 就像是要告慰那段年少轻狂的痴恋。 裴兮宝的豌豆黄险些掉地上:“这么说,程老爷子心底里爱慕着太妃娘娘?”她仿佛吃瓜群众不小心磕到了宫闱内幕。 燕岐没说话,颖太妃对于程家有愧疚有感激自然很上心,程晓善的心思,江柠宓必想方设法成全。 “吃。”他又掰了个橘瓤。 “裴小姐!”珠帘一掀,小胖墩风风火火的窜进来,突地僵住身,程晓善显然没料到雅间内还有一人。 白罗襟衫,银边镶袂,腰带下坠着紫金鱼袋,神清目朗镇军侯。 “侯侯……侯爷。”他一紧张就结巴。 “何事?”燕岐抢先道,瞧这臭小子兴致勃勃来找裴兮宝的模样,他不太爽快。 程晓善被燕岐那冷峻的脸色给吓到了,战战兢兢把怀里的本子搁到案上:“这……这是新新新的话本子……裴小姐你一定要看看看完呀……我就、就不多留了。” 他千叮咛万嘱咐的。 第213章 裴小姐定是有苦说不出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程晓善连忙退出雅间,释怀舒了口气,偷偷从帘缝里多瞧眼。 镇军侯的英姿只在游猎时见过一回,男人丰神俊朗可眼角眉梢的冷蔑戾气重地能把人脊梁压弯。 小胖墩突然愁眉苦脸,裴兮宝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是怎么生活在燕小侯爷的眼皮子底下,定是——定是有苦说不出呀。 他吞咽了口唾沫,心里已经开始琢磨将来燕岐成了自个儿的大舅子该如何应对。 果不其然,三日后,圣上命吏部宣,水师一职空缺已久,故启用武安统两道辅御史,为水师都督,另拨国库重款重组南江水师,旨到即行。 不眠楼的戏散了场。 武安领着旨,高头大马立于京城门,他要回到阔别的水路,阔别的江南,这次要带着官职与白银,铸战船,拓海道。 老头子垂眸,就看到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前来相送。 燕小侯爷掀帘,身后跳下个娇俏少女,聘婷袅袅,一身鹅黄软烟罗缀着相思小红豆,如同街旁盛开的满树繁花。 武安突然感慨万千。 想当初,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川江之上你死我活,如今,竟然惺惺相惜又相辅相成。 镇军侯是少年英雄,武佞城一战,他甘拜下风。 “小侯爷……”老头子想了想,却不知该说什么以诉离别之情,“多谢。” 水师都督一职,他的确肖想已久。 燕岐歪头了然:“武大人该谢的,是宝小姐。” 武安就明白了,这湖榭雅叙私铸兵刃、暗藏战船、得偿所愿的戏码,是裴兮宝唱出来的。 老头子从未想过,那个随燕岐去往十二州却险些命丧苑城的少女,会不计前嫌的帮衬他。 “裴小姐是巾帼、是豪杰,武安惭愧。”他开怀,老脸的皱纹都散了开去。 裴兮宝打趣:“愧什么,十六万两雪花银,武大人可要记得还。” 武安瞠目结舌,武佞城多年的确是有些积蓄,这宝小姐一出手就数万万霍个精光,转而哈哈大笑:“诸位保重!” 他扬鞭策马,万里此去,天高海阔。 燕岐看着武安老小子的身影如苍穹边的雀鸟般消逝,他也难得勾唇一笑,低下头瞥见少女眉梢藏着雀跃。 “你高兴什么?” 裴兮宝挑眉:“武大人说我是巾帼,是豪杰。” 这也值得她这般乐呵? “我也是能帮燕岐的人。”她眨巴眨巴眼跳进马车。 燕岐随之而上,挨着小姑娘坐下,将南国荔枝递到她面前,这是今儿刚运送到的玉荷包,青红个大,脆爽清甜。 裴兮宝一口吞:“书里说唐明皇为博杨贵妃一笑,千里送荔枝,真的假的?”汁水沁在唇角,都似带着香甜的气息。 燕岐指腹擦过她嘴角:“《新*唐书》言,妃噬荔枝,必欲生致之,乃置骑传送,走数千里,味未变,已至京师。” “合着还成贵妃娘娘的不是了?”裴兮宝嗤之以鼻,劳民伤财、骄奢淫逸岂能怪责美人身。 她剥了个荔枝塞进燕岐口中。 燕岐眯了眯眼齿尖擦过小姑娘柔软娇嫩的手指,心想着,若是贵妃如宝小姐这般,他倒也愿意成那玄宗皇帝。 男人忍不住轻轻咬紧了她的玉指。 “呲,”裴兮宝蹙眉,“属狗的,就喜欢咬人!”她没好气,突然记起上回这家伙咬她手时还在裴家,李崇孝怂恿着裴盛收他作义子,偏这燕岐,不爱领命。 陈年旧事一起,顿愁绪上涌,托着脸颊道:“离开十二州那么久了,我好想爹爹,不知道他现在过的怎么样。” 裴盛的罪名已经免去,从都尉大人成为了无名小卒。 “钱楷会照顾好他。” “爹也不给我来个口信,燕岐你可千万别学他,若是将来兵伐出征,一定要给我报个平安。”挂念在心生死无知的感觉,实在不妙。 燕岐莞尔。 小姑娘念念叨叨,马车已回到了侯府,她掀开帘子恰瞧见石竹正恭恭敬敬站在门口。 也是,钦差大臣回京,武安大人离城,石竹完成了任务自然该归家。 “侯爷,裴小姐,府中有客正在相候。”显然,是随他同来。 裴兮宝一愣,前脚才踏上曲径,就听见堂屋里叫叫嚷嚷的传出了声响,接着是一串小碎步。 “兮宝兮宝!你回来了!” 声音是某种思念所归,像极了如今海棠花枝上正啼鸣的鸟雀,裴兮宝整个人僵住,看到那跟蝴蝶一样的小姑娘飞奔而来。 她张口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绾绾!常如哥哥!”温家小姐身后依旧站着抹温柔似水,不是温常如还是谁。 裴兮宝提着裙摆也往前冲,两个姑娘抱成一团就差在地上打滚。 “兮宝,我可想死你了,你说去十二州送你爹爹,怎么就不回南郡,我等了一个月又一个月的,你却跑到京城这鬼地方,我想见你都见不着!”温绾绾心直口快,眼眶泛红。 裴兮宝就捧着她圆润润的小脸蛋:“我给裴家的信里可都捎带上你了,寄回去的胭脂,喜欢吗?” “喜欢喜欢!”温绾绾点头如捣蒜,“我担心你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水土不服一路吃苦,今日一见……兮宝,你胖了。” “……”裴兮宝使劲捏她脸,“说明我没吃苦。”虽然这大半年来有苦难有厄运,但是她都化险为夷挺过来了。 温绾绾拼命点头。 温常如瞧着两小姐妹开怀至极:“兮宝,许久不见。” 他温语,若是站在一边不出声,你都会以为他化成了一棵树一抹阳光,但一开口,叫人心神动荡。 “常如哥哥,”裴兮宝深吸口气,上前揽抱住他臂弯,“这次鄄城船厂的调动,多亏了你帮忙。” 温家不辞辛劳,接到了她的口信全力以赴帮衬丘掌事。 “小事,无需言谢,”温常如目光温和。 裴兮宝这大半年似是长了些个儿,原本的稚气化成了轻妩,更衬如珠似玉的美好和娇媚,多看一眼都令人心神不宁。 “你们怎么会来?” “十二州的事忙完,恰好要去北方运货,路过京城,说什么也要来瞧瞧你。” 裴兮宝眉开眼笑:“都别杵在这儿,快进堂屋!”她忙不迭把人迎了进去。 燕岐缓步其后,一声不吭,小东西,见着温家人就把他给抛到了九霄云外,挺不是个滋味。 第214章 觊觎和独占,都彰显在眼瞳里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一行人入堂。 “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温常如摆摆手,一旁的小厮递上食盒,千层糯米糍,他看到裴兮宝眼睛一亮,“想来你在京里是吃不到。” “你们去了癸安寺?” 温绾绾眉眼弯弯:“才不是,这是裴大小姐亲手做的。” “小堂姐?”裴兮宝诧异,裴云锦从前可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贵千金。 温常如坦言:“她特地找了癸安寺做糯米糍的师傅,学了两个月,得知我们会顺道来京城,便央着一同带来。” 裴兮宝想也不想一口咬下,软糯酥腻,她还一手抓一个递给温家兄妹。 没份儿的燕岐掸了掸衣袍上的花叶,往主座上落落一端:“咳。” 这几个人热络寒暄不停,都没瞧见这么大个镇军侯爷在旁吗。 他一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通通落在他身上。 年轻侯爷的凤眸有些邪肆张狂,偏偏安在这样一张脸上,觉得和衬妥帖,绣衣华服、紫金鱼袋,他指尖触过衣襟,慵懒非凡。 温常如忙颔首:“燕小侯爷。” 他忍不住打量,燕岐曾经是南郡裴家的小马奴,如今飞上枝头平步青云,谁也没想到他会是颖太妃遗落的外甥。 “既然来了,就留在府上用膳吧。”燕岐倒难得显得“平易近人”。 镇军侯府鲜少热闹,燕大人不喜奴婢丫鬟凑成堆,府中加起来不过十余二十人,裴兮宝的院里就搁了大半,小姑娘吃穿住行样样照顾的精致。 只是这顿饭,吃的有些尴尬。 裴兮宝和温绾绾压根没察觉,两人在一边悉悉索索的说着悄悄话,一杯接一杯倒着桂花酿酒,不那么醉人却又有冰糖镇酒的味道。 剩下温常如与小侯爷,一个温言好语,一个傲冷寡言,谁和谁也搭不上话。 裴兮宝给温绾绾倒满了桂花酒,筷子夹着莲蓉黄就要往温常如碗里放:“晓善寻来的莲蓉,可好吃了!” 啪。 燕岐的筷子同时夹着了那糕点。 裴兮宝蹙眉:“你不是不爱甜点吗?”抢什么。 “本侯现在喜欢了。”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裴兮宝嘟嘟囔囔,只好将那莲蓉黄夹到燕岐碗里。 小侯爷心满意足,吃的津津有味。 裴兮宝见着温家人,自然心思都飞去了南郡,急着询问裴家这大半年来的情况。 “方大夫人冬日的时候上拾脉山不小心跌了跤,幸好有赵小夫人看护着,两个人寒暄解闷倒也清闲。”温常如不疾不徐,话语里颇给人安全感。 “那她现在如何?” “腿脚的毛病好了,只是落下些病根,潮湿天容易犯疼。” 裴兮宝长长叹了口气,思乡情切。 温绾绾跟个贴心小闺蜜一样拍着她肩说着裴云锦手里的酒楼茶馆生意蒸蒸日上,就连你家那个不争气的二世祖都学会帮裴槐算账了! 哎哟,那混账总算不负众望。 裴兮宝心情回升了不少,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着闺房趣闻。 温常如目光柔和,看着她的情绪变化,想起从前在裴家的奇闻轶事,他转向燕岐,温声软语道:“兮宝性子娇又闹,想来在京城给侯爷添了不少麻烦。” 怕没少招惹达官显贵。 燕岐的指尖敲了敲温茶,漫不经心道:“她在本侯府中,与家中无异。”有至亲有靠山,有能护着她撒野放肆的人。 就像在南郡,裴家一族就可以给她撑腰顶天。 温常如听出了话语中的宠溺和不善,仿佛在警告他休要打主意。 男人微微蹙眉:“只是此番进京,赵小夫人思念有心,托我……”不止问候,还希望裴兮宝能随商队一同回南郡。 毕竟,小姑娘名不正言不顺的跟着镇军侯住在京城,不成体统。 燕岐打断了他的话:“宝小姐若想回郡,可亲自开口。”用不着别人来旁敲侧击。 温常如感觉到那浓浓的敌意,眼前的男人压根不想放人。 他偏过头,玉花簪、金缕鞋,裴兮宝是个从头到脚都精致绝伦的小姑娘,而燕岐,想让她成为侯府上的金丝雀,千娇百宠。 那偏颇的觊觎和独占,都彰显在眼瞳里,炙烈如火。 温常如的话噎在口中。 温绾绾喝了不少桂花酿,有些迷离醉态,她拽着裴兮宝的袖子:“我、我在来的路上还听说——听说京城游猎时圣上遇刺的事,你也去了堰首山,看、看到刺客啦?” 她打了个酒嗝儿,哇——行刺九五之尊的杀手,温绾绾这辈子只在茶馆的说书先生口中听过。 裴兮宝“嘿”了声,拍案而起,跳上凳子,显然,桂花酿醉人,醉了不止一个。 “堰首山危机四伏,颖太妃……颖太妃中毒在先,圣上遇刺在后!乱党逆贼……乱党逆贼就、就是身边的龙武卫左副将徐离,差那么一刀——一刀就能斩下皇帝老儿的脑袋。” 得,阿芙的口吻学的有模有样。 温绾绾听得是胆战心惊。 裴兮宝一笑,醉态尽显,却还能描述的绘声绘色:“幸好有陆阿芙借药引替太妃解毒,全靠燕岐,单枪匹马去追劫了老皇帝的逆党!” 杀了个片甲不留。 小姑娘夸奖起燕大人来眉眼弯弯,还带着内心的自豪和倾慕。 小侯爷一副受之无愧、理所当然的表情,昂首挺胸,神色里几分笃定挑衅,指腹摩梭着腰间身份象征的宝钿珍珠装蹀躞带,仿佛就是故意在做给温常如瞧。 戏精。 温大少爷忍不住眼角抽搐。 裴兮宝小嘴叭叭,把自己送行父亲十二州,再到邑宁君主的好脸色,跟说书先生一样,活灵活现、手舞足早的演了个遍。 听的温绾绾恨不能捏着拳头:“在南郡谁也不敢欺负兮宝,谁欺负她,我就跟他拼命!”管她什么郡主公主,温绾绾有的是拳头。 喝了半醉的姑娘们手挽手回了海棠苑。 枝头余花不多,依旧落英缤纷。 温绾绾眨巴眨巴眼:“咦,这儿也有个……海棠苑呀?”她抬头一晕,脚下磕绊,两人噗通跌倒,索性在花瓣里滚成一团。 第215章 好没良心的裴兮宝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这儿也有个海棠苑。 入夏的熏风带着暖意,她们满眼是璀璨星辰,仿佛回到了南郡年幼的儿时。 骄纵姑娘一拍即合,上房拆墙、田埂烧禾,什么没干过。 温绾绾撑起脑袋,醉眼迷乱,花瓣落在她发髻,她摇摇头,点点飘飘的沾在了裴兮宝的面颊上。 芙蓉如面柳如眉。 温绾绾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颊,她打小就觉得兮宝生的好看,生气好看,大笑好看,哪怕是哭着——哭着的时候眼泪沾在睫毛上,亮晶晶的,也好看极了。 “兮宝,你来京城那么久,王都多的是青年才俊,玉树临风、器宇轩昂,你有没有……”她压低了声说悄悄话,“有没有相看上的世家公子呀。” 温绾绾双颊酡红,也不知是醉还是羞,话倒大咧咧的。 裴兮宝一愣,摇头道:“纨绔子弟,我、我都瞧不上。” 温绾绾歪着嘴嚷嚷,我知道我知道,在你眼里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她又凑上前去,花瓣落在鼻尖,痒痒地:“那……送你海棠苑的人呢?” 燕小侯爷。 “你有没有喜欢他?”少女懵懂,问话直白,当初燕岐是个马奴,如今,他成了高高在上的镇军侯,若重回南郡,怕要惹得姑娘攀枝。 裴兮宝心头好像叫锋利的针尖给扎了一下,满脖子通红,她瓮声瓮气的道:“才、才不是!” 少女情怀口是心非。 温绾绾咂嘴:“我给你说哦兮宝,南郡得知燕岐成了镇军侯,你都不晓得从前马会上那些人垂手顿足的样子,恨不得都攀一把亲。” 兮宝可是赐婚过豫南郡王的人,当然不能嫁凡夫俗子,燕小侯爷嘛,勉勉强强,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裴兮宝脸红脖子粗,满脑子昏沉熏醉又叫身边人口没遮拦,催的是浑身烫热,好像心事都被莫名戳中了。 “你不要胡说……”她绞着指尖掐了温绾绾一把,“我、我没有喜欢燕岐,我怕他还来不及。” 她轻道。 “怕他?”温绾绾“吓”了声,转念一想,也是,燕小侯爷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怼起来不说人话,兮宝跟在身边这半年来一定生活的战战兢兢。 太惨了、太惨了! 裴兮宝这话并不算有错,上辈子她的确很怕燕岐。 帝王师站在殿门前的刺骨冷眼,裴兮宝去求过他,求他救豫南王、救南郡、救裴家,可是,燕大人拂袖转身,请旨荡贼、赶尽杀绝。 就为了那个死不足惜的男人? ——燕岐冷笑,忤逆造反,是诛九族的杀头大罪。 裴家人一个都逃不掉。 后来,他亲自取她性命,刺入胸膛的利刃,是不是比断头台上刽子手的长刀,更令人锥心。 裴兮宝的脑海里如同走马灯转过前尘旧事。 她闭上眼,缓缓松了意识,只是抱着温绾绾嘟囔:“……我从前很怕他。” 但是现在,她喜欢极了青年人眸中的光,唇角的笑,总是寻着理由借口搂搂抱抱的戏弄,都令人,心花怒放。 这是藏在心底里关于觊觎的秘密。 两个小姑娘说着醉话表着醉态,沉睡过去。 花树后的燕岐眉目紧敛,指尖微微掐进掌心,好没良心的裴兮宝,他不觉自己苛待过她,甚至小心翼翼无微不至。 小姑娘竟坦言畏惧他。 畏惧什么,是阴郁城府还是杀人如麻,抑或他燕岐,攀不得这枝海棠花?! 裴兮宝的桂花酿清醒时,已在床榻。 府中无人。 石竹只道小侯爷入宫几日怕不会回府,温家少爷忙着与京城商会的朋友杯酒寒暄,剩下一个小绾绾,也还躺在床榻,睡到日上三竿。 裴兮宝摸着还有些发昏的脑袋,把闺中密友从被窝里拖拽了出来。 去哪儿? 桂角巷的兔头,不眠楼的戏,但凡好吃好玩好看的都给她晃悠一遍,最后将温绾绾送上了画舫,嘱咐着江风醒酒,先行赏花。 入夏迎荷。 百舸争流。 京里的小节日都闹腾的满城欢喜。 白曲江贯通南北是王都的重要水道,如今两段封锁,便是为了让各家小姐上江游览。 京城风貌较之南郡,繁华里透着奢靡,满江花船金玉点缀,雕栏玉砌水榭楼阁,温绾绾眼花缭乱。 突地,“咚”,她花舫一晃,似是撞到了什么。 温绾绾被呛着茶水。 只听得帘外船头嚷嚷,施施然有个声音,掐着嗓子:“府上的船夫冒犯,不小心碰撞了侯爷的花船,赵芙筠愿赔礼致歉。” 温绾绾拍着胸口,咳的满脸通红掀开竹帘。 那头的画舫花团锦簇,女人绿衫粉裙叠着碎花珠,似恨不得把自个儿装扮成江上最靓的百花仙,只可惜那脸颊下有一块淡红胎记,偏偏又用了沉色的胭脂,衬的脸庞如同生了痱疮。 温绾绾眼角抽搐,这“不小心”的太明显,分明故意。 得,京城女人的手段她见识了。 船头的赵家小姐也一愣,出来的是个胖墩墩珠圆玉润的少女? “你是谁?”她防备的脸色微变,“怎么会在镇军侯的花舫上?!” 温绾绾双手叉腰:“与你何干?” 赵芙筠虽算不得京城美艳可她身份非凡,作为赵御史嫡女自视甚高,知那邑宁郡主骄纵跋扈没有讨得小侯爷的好,她倒是委曲求全放低了姿态。 然赵御史的邀请,燕岐也从未放在眼中,她的好意全被弃如敝履,又怎甘心。 “好大的胆子,听你的口音、瞧你的装扮,想来非京城人士,真是什么三六九等都有资格攀镇军侯了。” 她讥诮,既然燕岐不在,自也不用给脸面。 温绾绾“吓”了声,她在南郡是出了名的野蛮,遇到一言不合的,火气“噌”就往上撺,小姑娘回身抓过碗碟里的糕点不由分说掷去,啪,不偏不倚,砸在那赵芙筠脸颊的胎记上。 又红又腻。 “野丫头!”赵千金拍着衣襟恼羞成怒,“给我撞!”她跺脚怒吼,赵家的花船几乎是卯足了劲的挤兑温绾绾的画舫。 咚! 却不料,另侧,一艘花舫几乎是横冲直撞的顶了上来,狠狠撞在赵芙筠的船尾。 御史女吓的惊慌失措,要不是丫鬟扶着,怕是人也跌进了江中。 她正欲发作,却听得船尾娇声如莺。 第216章 千里相送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哎呀,没瞧见是赵小姐的花船。”带着同样的故作,珠帘一掀,钻出抹窈窕身影。 裴兮宝一身鹅黄娇粉,肌肤如象牙般白皙通透,五官细致娇艳,凤眼晕出桃花绯红,晶莹水润,美的像两岸锦簇的芍药。 一颦一笑都勾魂。 她掌心捻着竹丝玉骨扇,摇摇晃晃的,连扇出的柔风都沁满暗香。 赵芙筠自然认得,燕岐小侯爷的义妹,平日里关照的紧,要讨好燕岐,就得讨好裴兮宝。 “原来是裴小姐……无妨无妨,只是不小心碰着了船舫,想来这位姑娘你的旧交好友,全怪我不是,还请姑娘谅解。”她面向温绾绾,故作雅量。 反像极了,是温绾绾做了恶人。 温小丫头见不得这装腔作势的女人,她双手叉腰,阴阳怪气道:“不敢,我温绾绾不是京城人士,受不得你的歉意。” 裴兮宝一听就明白了,玉骨扇轻轻摇:“这朝里做着京官的,十有八九是大江南北的能人异士,就连镇军侯也来自十二州。” 简而言之,堂堂京城却出不了几个能揽大权之人,究竟有何脸面拿着出生地域大放厥词。 话,当然是对着赵芙筠说的。 赵小姐眼角一抽,尴尬道:“镇军侯是江家人,岂能同言而语。”掌军十二州,那是足以与皇权匹敌的存在。 裴兮宝蹙眉,装着不解:“那赵小姐的意思,我们南郡穷乡僻壤,衬不得燕小侯爷?” 谁不知道,燕岐受恩于南郡,若非裴三老爷慧眼识珠,又岂有今日的王侯将相。 赵芙筠听出话里的不善,可又不能打退堂鼓,只得陪笑:“裴小姐误会了,今日游船,芙筠本想着能否有幸见上你一面,堰首山时多亏你为家父治伤。” 老御史腿脚不便,贼寇来时又逢旧疾突发,赵芙筠当时手足无措。 温绾绾就在那船头掏耳朵翻白眼,不就是想攀燕家小子。 赵芙筠从怀中掏出个精致的绣花荷包递给裴兮宝,脸上有些娇羞姿态 小珍珠就哎呀哎呀的惊呼:“赵小姐何必那么客气,劳烦亲自绣荷相赠,我只是帮衬阿芙打打下手罢了。” 赵芙筠脸色一僵,咬牙切齿的,荷包哪有姑娘对姑娘送的,裴兮宝根本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这不是赠与裴小姐的,望你不计前嫌,替我转送于小侯爷,家父一直想请他赏光夜宴,苦于寻不着时机。” 裴兮宝掂了掂荷包,赵御史与燕岐同在宫内为职,岂会没有机会,想来是被拒绝多次,如今,把自个儿女儿派出来,从她这里旁敲侧击。 嘿,有意思。 小珍珠呲了呲嘴,点头道:“赵小姐的心意定会转达,只是——我这儿有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 赵芙筠不明所以,裴兮宝指着温绾绾那花船头被挤兑下的雕梁金漆:“好消息是,这船舫乃是太妃娘娘赐给我那义兄的,如今磕着碰着……” 赵芙筠额头轻汗一冒,忙道:“但凡损伤,赵家定令其完好如初。”银子事小,坏了太妃颜面是大。 裴兮宝心满意足的点头。 “那坏消息是……” “赵小姐,你的花船,要沉了。”裴兮宝云淡风轻,指了指赵芙筠的船尾。 御史女一愣,这才惊觉得整条船微微倾斜却往江面下渗了大半。 喝。 她倒抽口冷气尖叫起来,推开身边的婢女就要往船舱里跑,两个小婢女一手端着茶盏一手端着糕点,惊慌失措一挤兑,噗通—— 赵芙筠跌进了水中。 顿时,白曲江上鸡飞狗跳。 温绾绾“哎呦喂”的怪叫着,趴在船舷看那女人的妆花糊了满脸。 只可惜,温家在京城唯逗留两三天,商货的事解决就得北上采购。 燕岐说这几日不回府,还当真没有露过面,裴兮宝前往商行送行,跟着马队到了城门。 她备了一路上的吃食,生怕把小闺蜜给饿着。 温绾绾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念叨着大半年好不容易见到了兮宝,才几天又要分别,日子怎么这么难熬,温常如“铁石心肠”把自个儿妹妹拖进了马车。 否则,今儿个是别想赶路了。 “常如哥哥可要照顾好她。”裴兮宝立在长街边,聘婷袅袅。 温常如点头:“她是小孩儿脾性,与你一般。” “说的我也似个不懂事的孩子样……” 温绾绾从帘里钻出脑袋:“就是就是,阿爹阿娘说我现在可乖巧听话了。”她忍不住犟嘴。 温常如把她脑袋按了回去。 入夏后的满江菡萏开的如火如荼。 令这温软眉目的青年想起南郡的海棠花,小姑娘从墙上跌进他怀里时的春光无限。 男人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裴兮宝的发髻,替她拂去花瓣。 “你在燕岐身边也要保重,这朝堂局势风云变幻,他是太妃外甥,一举一动都惹人注目。”他的言行也会成为别的眼中钉骨中刺,尤其,燕小侯爷的“青睐”,只会令她举步维艰。 他没有说的透彻,裴兮宝却明了。 温常如从来都如同兄长般对其照顾有加却未置喙多嘴,裴云颂是花花公子鲜少陪着堂姐与自己,祖母不放她出门,她就爬墙钻洞,犹记得第一次见到温常如还是他的父亲领着一双儿女来裴家商讨十三商行的货运。 这男人安心又贴心。 裴兮宝心头泛酸,忍不住叫住了欲要上马的人,她提着小裙子扑上去搂住他腰身:“多谢这些年,常如哥哥的照顾。” 更为上一世,她身陷牢狱时,温常如前来京城打通狱卒想尽办法见了她三面。 温常如怔愣,裴兮宝娇娇软软的,就像怀中绽了一捧海棠花,叫人舍不得松手。 可他已经注意到长街巷外刺来的目光。 又冷又锥。 温家少爷一挑眉,显然知道是谁,索性伸手按住了裴兮宝的后肩,故作附身的关照着。 “千里相送,长亭有别。”再寒暄,他可也不想走了。 裴兮宝抿着唇重重点头,远眺马队渐行渐远,忍不住唏嘘感慨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怎么也填不满。 她没注意到,有辆金穗马车已停在了身边。 小姑娘眨眨眼,就瞧见松鹤银边的袖缘落出珠帘,修长指尖朝她勾勾手。 “上来。” 男人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愠,仿佛隔了一江风荷后,散落的闲雅。 第217章 他不想做义兄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是燕岐。 裴兮宝爬上马车,瞧他一身青麟雀纹袍,指尖拨弄着玉带腰带,慵懒至极。 “你出宫了?”几日瞧不见,怪想念的。 燕岐颔首:“方从大理寺来。”他将茶盏推到小姑娘面前。 裴兮宝下意识垂眸,可见男人衣衫袍角上沾着干涸的血渍,大理寺与京门府尹牢的阴暗腐朽她曾亲身体验。 小姑娘背后一凉,有些胆颤。 燕岐看在眼里,没吱声。 “你既然回府,怎么也不来送送温家?”她清着嗓子,呷了口茶。 “他们是你的朋友,并非本侯的,听说前两日白曲江赵家花船翻覆,你‘隔岸观火、见死不救’。”赵芙筠落水大病一场,至今还没下了得床榻,他的话意有所指,定是小东西作了手脚。 裴兮宝鼓着脸:“她是个旱鸭子,我也不会水性,”除了在船头呐喊加油别无他法,“谁叫她不怀好意想要接近……”燕小侯爷,她的话突然顿住了,看着男人那双清冷黑眸似追问的盯着自己,连忙改口道,“想要……欺负绾绾……” 小姑娘哼声,从怀里掏出小巧精致的绣花荷包塞进他怀中。 燕岐怔愣,莫名涌上一阵欣喜,小东西知道送他“定情信物”了? 只是这平针彩绣精美,不像出自裴兮宝的手,他记得饭来张口的大小姐似不懂女红。 “赵小姐托我送你的,御史大人还想着请你夜宴。”裴兮宝嫌弃的拍拍手掸去腻味的香气,瞧瞧燕岐方才一瞬的喜上眉梢,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赵芙筠? 小侯爷顿觉这荷包一点儿也不香了,他脸色微沉掷在旁:“替人牵线倒是急不可耐。” 马车咕噜咕噜,燕岐的目光都把裴兮宝上上下下打量了三四圈儿。 方才他在城楼街边瞧的清楚,她和温常如谈笑风生时轻松自由,可面对他时总有些别样的顾忌。 青年人凤眸清冷却似绽着玉帘外的微光,裴兮宝居然觉得后脊发凉,今儿个燕岐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劲。 “为什么?”年轻侯爷突然道,小姑娘躺在海棠花下,口口声声说着“畏惧”。 “什么为什么?” 裴兮宝并不记得那天喝醉后与温绾绾聊说的话题,她只觉燕岐莫名其妙,伸手探了探他额,没烧糊涂呀。 掌心柔软,就似腻上了白玉婵纱。 燕岐蹙眉,他不喜欢温常如用着兄长一般宠溺的目光看裴兮宝,他也不想借用“兄长”的名义来掩饰自己的觊觎,可这些话如何对小姑娘开口——他既不想吓着她,又不想任她懵懵懂懂。 年轻侯爷竟觉烦躁不堪。 他喝停了马车。 “你去哪儿?”裴兮宝瞧他面色不善翻身下车。 “赴宴。” 裴兮宝秀眉一敛,心里不是个滋味,明明知道赵御史别有用心,他怎么还这么大咧咧的。 小姑娘独自回了镇军侯府,闷闷不乐的模样叫石竹都觉得奇怪。 平日里小妖女叽叽喳喳,歪点子最是多。 “石竹,你喜欢收荷包吗?”她思来想去,一定是赵芙筠小荷包的问题。 石竹噎了口气,看几个丫鬟端来了绣具和彩线花篮,要命,小姑娘不知道送荷包是表心意吗? “裴小姐,你的荷包,属下可受不起。”他不想被自家主子拧断脖子。 裴兮宝眼角一抽:“谁说送你的。”她哼声,架着绣绷,学着一旁丫鬟的手法,有模有样。 石竹咂嘴,小妖女八辈子大约没碰过女红,穿针引线还行,才几针下去,绷布都歪的不成样,他一个大男人都看的胆战心惊。 为什么。 “呀!”裴兮宝吮着指尖血渍。 瞧,扎到手了。 一个两个小血泡挑的皮开肉绽。 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姐,这绣花也不是两三日就能学成的,别折腾自个儿,”细皮嫩肉,她们看了也心疼,“不如,让奴婢备上绣布和金穗,您亲手缝个荷包便是。” 裴兮宝呲牙咧嘴看着满手“狼藉”,连忙点头,缝制倒是简单许多,虽然走线不平,歪七扭八,可好歹——好歹,有了雏形,能装东西那就是好荷包! 这也不是很难嘛,裴兮宝美滋滋的。 “小姐想送给谁?”丫鬟笑道。 “这个还有讲究?” “当然,若是送给亲近之人,自是收纳贴身物最好。”丫鬟们羞赧腼腆道。 亲近的人,是不是就像与燕岐这般? “比如……”裴兮宝试探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裴兮宝眼睛一亮,她懂了! 小姑娘“蹬蹬蹬”跑到妆台,拧着小剪子将发梢的一段柔软乌发剪去,小心翼翼的塞进了四不像的“荷包”里。 赵芙筠会做荷包,她也会呀。 也就燕岐是个小家子气,冷言冷语、爱理不搭,小姑娘忙活了大半日拍拍裙摆——小侯爷心高气傲,那“寄人篱下”裴兮宝就只好妥协讨好啦。 御史的府邸在南门巷,巷口两街,对角就是不眠楼,出入都得经过。 华灯初上,裴兮宝站在戏阁边“守株待兔”,这头的酒楼喧闹非凡,那头的茶馆熙熙攘攘,眼前车如流水马如龙,烟火人间大约就是这般模样。 她攥紧了手中荷包,想起赵小姐的金丝绣花是只栩栩如生的下山猛虎,威风振振,可她却觉得,燕岐不像气势凶猛的老虎,相反,他似嗅着暗香从容临危的孤狼。 又傲又戾,还……还恶的很! 花色翩跹落在发髻,指尖绕着鬓边鸦色长发,纤细秾艳,像是夜色里最娇气的海棠花。 “裴小姐!” 身后有个兴奋的声音传来,她转头,竟是程晓善。 小胖墩满脸红霞,跑的气喘吁吁,就仿佛是为见她一面而来,连说话都支支吾吾带着羞赧,如得了不可描摹的青睐。 “你怎么在这儿?”裴兮宝纳闷。 程晓善挠挠头,腼腆指着不眠楼今日的戏曲。 《鸳鸯锦》 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 裴兮宝没明白。 小胖墩绞着指尖,扭捏道:“我就知道你会来!裴小姐果然懂我的心意,我我我……” 裴兮宝眼角一抽:“打住!” 第218章 夫君?难道本侯没有资格?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打住! 程晓善沉浸在满头欣喜中哪里听得进,眼睛尖尖就放了光,抓过裴兮宝攥在手里的小荷包。 “这是送给我的吗?”他满眼星星,虽然手工走线紊乱快散了架,丑是丑——但,这是裴兮宝亲自做的,好不好看无妨,重点是心意,“裴小姐的一片心,我我我收到了,明日就让爷爷向圣上和太妃娘娘请婚!” 裴兮宝听的一头雾水,她揪着小荷包,跺脚道:“你你你胡说什么呀!” 得,她也被整结巴了。 小胖子舍不得撒手:“你不是看了我的情笺才来不眠楼与我相会的吗,裴小姐的顾虑我都懂,我不会嫌弃你的手艺!”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分别抓着荷包两角谁也不肯放手,互相叫着劲当街拉扯了起来。 “什么情笺,这荷包不是送给你的!”裴兮宝像急了的小兔子,张口就咬在小胖墩的手臂。 “吓?”程晓善吃痛怔愣,手就松开了,惊道,“我给你的话本,你都没看吗?” 裴兮宝没料到那家伙徒然撒手,冲劲过头,“咚”的跌坐在地也傻了眼。 话本子? 的确,似是有一天在不眠楼,他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看完。 可一回府,裴兮宝就把这些丢去了九霄云外,武安走马上任,温家万里来访,心思全在故交旧友的吃喝玩乐上。 看裴兮宝满脸茫然,程晓善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和误会:“你……你没有看……那你……” 今日是来会谁的? 荷包又是送给谁的? 他心心念念的裴小姐,原来——原来早就心有所属了吗! 小胖子为自己“痴情错付”感到羞赧和尴尬,方才明明那么雀跃激动,程小少爷眼眶一红,突然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裴兮宝是头一回看个少年当街哭的稀里哗啦,惹得行人频频回首,活像是她欺负了小胖墩。 她呲牙咧嘴的,跑去巷口的摊贩那端了盆色香味俱全的红烧兔头,戳戳程晓善的臂弯:“你、你别哭了……我请你看戏好不好。” 小胖墩抬起头,眼泪花还挂在睫毛上,抓着兔头就啃,简直是要化悲愤为食欲。 只是走进不眠楼,一瞧见那《鸳鸯锦》剧目,抽抽噎噎的又停不下来。 裴兮宝才知,这场戏是程晓善写的剧本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特地送给她的。 说不感动是假,小姑娘唏嘘万千。 戏幕结束时,正月上西楼,京城的宵禁开放,依旧车水马龙。 只是今儿个候燕岐的事被耽搁了,小姑娘送走程晓善回镇军侯府,倒是意外,石竹居然没有卧在那大门梁上。 海棠苑灯火通明。 有人? 裴兮宝推门,燕小侯爷正端端坐在案后,宽大的紫金纹长袍铺满圈椅,落出衣襟松鹤绣花,宝钿珍珠装蹀躞带勾勒出颀长挺拔的身形,凤眸狭长蕴出清朗弧度。 案上是翻开的话本子,他手中捏着一张信笺,显然是翻掉出来的。 裴兮宝掸了掸裙摆沾染的花泥,霎没有预料:“燕岐?你怎么那么早回来了?”他不是去赴宴吗,至少也该酒过三巡。 燕岐微微抬颌,眸中光阴有些沉寂,又被烛火打的透亮,冷漠矜贵。 他不出说话,只朝她招招手。 小姑娘突然有些胆战心惊。 “怕见着你会小情人?”年轻侯爷眯眼,面容紧敛又冷肃,“啪”,手掌抓住她的皓腕将人往怀中一带。 裴兮宝惊呼,人已安安稳稳坐在他腿上,一眼便瞧见燕岐手里的,正是程晓善所谓的“情笺”。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才不是,你、你偷偷摸摸瞧我的东西!”她正想去抢,男人一摆手,嗤着声将信笺揉成团掷去了墙角。 这些个狗子,一天天的惦记着小姑娘,他近水楼台还没捞的月光,又怎叫人捷足先登。 温常如是,楚戎是,连程晓善也来插一脚。 说什么兄长,谁要当那个兄长。 “不许瞧你的东西,还藏的这般深,与程晓善私会不眠楼倒是积极的很,压根不怕闲言碎语,这宫里明日大约就该传我镇军侯府与程家珠联璧合,妄图在朝中党同伐异!”他冷道,没压抑着愠怒。 裴兮宝浑身一僵,燕岐鲜少在她面前把误会的话说的那么重,小姑娘有些不知所措红了眼眶。 燕岐掐了掐指尖,明知是自己的嫉妒心作祟,看她楚楚模样心就软了,可口中的话就是忍不住:“怎么,他不是打算请太妃做主来府上提亲?” “你偷听?!”裴兮宝也恼了,她忙活半日给人缝了小荷包,结果燕岐不分青红皂白,回家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小姑娘觉得委屈,委屈大发了。 她绞着手,咬着嘴,偏生不说话 “裴兮宝,你挑男人的眼光未免太差。”燕岐揽着她小细腰,宝姑娘不犟嘴,反而叫他心神不宁,“你休想从镇军侯府里嫁出去。” 管他太妃还是圣上,谁的旨意,都落不到他头上。 裴兮宝眨巴眨巴眼,原本眼底的红晕凝成了水珠,只觉眼前人又凶又野,自己去赴赵御史不怀好意的夜宴不说,回家来还给她下马威。 小姑娘催红的眼角像抹了桃花妆,我见犹怜。 她突然掐着嗓子哇哇大哭起来,那架势,比程晓善在路边可怜失落的模样还凶狠。 “你不讲道理,你从前说……给我寻有、有、有权有势还宠我的夫君……”裴兮宝抽抽噎噎,撒性子。 燕岐齿间一崩。 “本侯有权吗?” “有……” “有势吗?” “有……” “对你好吗?” 裴兮宝打了个哭嗝,扁着嘴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嘟囔:“……好。” “难道本侯没有资格?”他燕岐,做不得小珍珠的夫君? 男人的话一句比一句咬牙切齿。 裴兮宝着实呆愣住了。 远山眉烟笼轻蹙,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细碎的泪珠,粉嫩的唇瓣因为震惊微微张启,娇娇软软偎在他怀中,像刚被采撷下的雨后海棠。 她道燕岐总爱戏弄她,确是第一回从他口中落下笃定的肖想。 他说——要做她的夫君。 第219章 看上一个,他杀一个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做她的夫君。 “我、我我我……”裴兮宝被燕岐的话吓到了,铺天盖地而来的不知是欣喜还是胆颤,细细弱弱的掐着嗓,“我……没有想过……” 她的确从来没想过让这未来帝师做夫君。 不敢。 “那就现在想。”燕岐的嗓音掠低,既然开了口,就没打算叫裴兮宝糊弄过去。 小姑娘眼睫颤颤,如坐针毡,眼睛将桌案上的话本子、香炉、镇纸,但凡能打量的都瞧了个遍,就是不敢看燕岐。 她一抖,耳下的红珠也跟着颤巍巍。 像极了塘中小荷尖尖角。 燕岐附身嗅了嗅,小娇娘香香甜甜,被鸦青色凌乱发丝半覆的耳朵有着柔粉的软糯感,他未及多想,张口便咬。 小姑娘低呼出声,感受到滚烫舌*尖连同红玉坠子一并卷过。 她又羞又窘,只觉燕岐仗着位高权重知道自己拿捏不得,就总是欺负她。 “想好了吗?” 他有些急不可耐,又非得装着云淡风清。 裴兮宝哪里敢多吱声:“我……我再想想……再想想……” 远在京城千里,他们既没有媒妁之言,又没有父母之命,裴兮宝被搅的心慌意乱,突然说到成亲大事—— 她,她手足无措完全没有准备嘛。 燕岐眯眼,又想气又想笑,小东西,他放下身段讨她好询问她,还要考虑这般久——难怪楚峥整日里念叨,裴兮宝是叫他给宠坏的。 女人,你不能那么暗度陈仓的对她好,你得让她明明白白的看到、感受到,得让她知道失去的珍贵和痛苦——楚峥名言。 燕岐扪心自问,他表现的不够明显吗? 你那是遮遮掩掩,口是心非——楚峥也不留情面。 今日午后他的确去了赵家一趟,却是和七殿下同往,顺道儿“探望”赵芙筠,将那劳什子的荷包送还了回去。 楚峥没少调侃,似不吃他镇军侯府的瓜就浑身不自在,时不时的,还要在面前炫耀自个儿的红颜知己。 燕岐嫌他多嘴,轻道:“她还小。” 可不是,还未及笄的少女养在身边谈婚论嫁,裴家知晓,怕是要说他燕岐“图谋不轨”,恨不得立马将人给接回南郡。 豆蔻年华,怕还不识男女之情,他无意咄咄逼人。 楚峥啧啧感慨:“你近水楼台不得月,知道南郡的青年才俊给裴家提过多少亲,可别小姑娘一回家就嫁人生子,你连见都见不着。” 小珍珠藏不住,南郡的海棠花,谁都心痒难耐。 裴家十三商行笼络着钱财人心,镇军侯身居高位,谁娶裴兮宝都是平步青云。 燕岐居然还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如今瞧着小姑娘面红耳赤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他突然觉得,楚峥的话……兴许也有两三分的道理。 男人正声清了清嗓子,将她放下,作势拂袖。 “既然宝小姐百般犹豫,本侯并非强人所难,你大可自己挑选心仪的世家公子,由我为你做主,谁若不愿意,本侯,杀了他。” 他昂首讪道,眼眸里带着数分冷肃晦暗。 还玩笑,他倒要瞧瞧,小珍珠挑的上谁,看上一个,他杀一个就是。 裴兮宝倒抽口气。 小姑娘第二天没敢早起,听着燕岐出府的马车渐渐远去,她才从榻上爬起身,好似与那男人打着照面,她就脸红心跳不可抑止。 裴兮宝琢磨了半日跑去了渝和医馆,候了三天才等到阿芙从太医院回来,她却不知从何开口。 陆阿芙见小闺蜜神色有异,说帮她捣药,结果慢吞吞装模作样的敲打两下就开始神游太虚。 “喂,你怎么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裴兮宝额头,“没生病呀。” 裴兮宝思来想去,努着嘴,压低声道:“燕岐,说他想娶我。” “哦,”阿芙挑挑拣拣着草药,突然怪叫着打翻了篮子,“你你你,你说什么?!” 她比裴兮宝还要激动:“我就知道镇军侯不是个好东西,他他他图谋不轨,他他他见色起意,他他……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想要负责才那么说的? 裴兮宝眼角抽抽,连忙捂住陆阿芙的口没遮拦:“没有、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啦……” 阿芙就围着裴兮宝转圈圈的打量,小姑娘眼里亮晶晶的,一说到燕岐就双颊泛红,虽然困惑但完全没有抗拒的意思。 小医师就跳脚了:“厚!兮宝你春心动,你是不是,也瞧上那个混账东西了!” 裴兮宝面红耳赤地直跺脚。 陆阿芙撇着嘴角,小姑娘的口是心非也不知是因为羞赧还是压根没弄清楚自己的心思,她哼哼着声:“燕小侯爷虽说位高权重,京里想要嫁他联姻的贵门女多如过江之卿,你要是答应了……那纯粹是便宜他了!” 阿芙嘴碎,在她的眼里,裴兮宝有财有貌,娇滴滴的就应该嫁个温润公子宠上天,而不是那个沉默寡言、杀人如麻,喜欢一句话噎死人的燕小侯爷。 “我来京里的时候都没想过嫁人,我还小……”她咬着指尖,私定终身这样的事,好羞人。 “就是就是,兮宝你还那么小,”阿芙下意识的看了看裴兮宝的胸,她配的野葛根花生红豆粉好似还起了点作用嘛,“他平日搂搂抱抱的都不避嫌,摆明了一早就觊觎你!” “吓?”裴兮宝蹙眉。 陆阿芙看她不太苟同的模样:“厚!兮宝你变心都向着他了,改明儿他对别家姑娘放浪轻佻,你还不得气死?” 裴兮宝一愣,燕岐若是对别的女人又搂又抱的,她突然堵得慌,抓着药罐子闷声道:“燕岐才不会。” “你怎么知道他不背着你,去私会美人儿?”阿芙一副经历情海万千的模样,摇头晃脑,“男人都是那个鬼样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说喜欢你你就当真,转头又和别的姑娘你侬我侬。” “你从哪听来的?” “戏文里呀,”阿芙郑重其事道,“都好命苦呢。” 听得男人花言巧语就托付终生,傻瓜蛋。 小医女双手环胸:“他有没有告诉你,今日是邑宁郡主的生辰,他们都得去‘怀香集’赴宴。” 裴兮宝张口结舌。 燕岐压根没提过。 第220章 奴家卖艺不卖身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怀香集。 京城有名的异域馆,胡姬美人大漠风情。 “来这儿坐什么?”裴兮宝被陆阿芙拽到怀香集侧门,张灯结彩、车水马龙。 “前两日渝和医馆恰好接诊了位波斯美人,今儿个夜宴鱼龙混杂,”陆阿芙的鬼点子从来不比裴兮宝少,她从马车内翻出奇装异服,“咱们随舞娘混进去不会有人发现,看看你家小情郎是不是背着你鬼混!” 阿芙对觊觎裴兮宝的男人,都抱着刻薄心。 “他才不是我的小情郎。”这头嘟嘟囔囔,脸都红了。 裴兮宝衣衫换下才觉是一身胡姬装,上衫短小紧窄,露出纤细如藕的臂弯,一袭从头覆盖的月笼纱挂至腰窝,将身形衬若隐若现美不胜收。 低腰裙澜,罗香织金,层叠若碧水涟漪。 纤纤素手轻纱覆面,唯留一双顾盼美目叫人遐想连篇。 裴兮宝生的娇小玲珑,上下一打量浑身都觉烫热:“这……是不是太……”太显眼暴露了? “哪有,里头的姑娘都这么穿。”陆阿芙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怎么看都没兮宝那般聘婷袅袅。 异域美人的莺歌燕语如绕梁余音。 裴兮宝是头一回进怀香集,胡姬满面春风、热情似火,个个深眼高鼻五官明晰,美的不可方物,若她是个男人,大约也会愿意醉倒温柔乡。 然她也知,身边往来的世家子弟皆是高位之人,不少氏族在朝中举足轻重,稍不留情便会有人认出她。 小姑娘心虚,悄咪咪往墙角缩,伸手想要拽拽陆阿芙的衣袖,却发觉,身边空无一人。 阿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知被挤去了哪里。 裴兮宝倒抽口气叫身边的美人一撞,赤着脚就已钻进了堂中央的舞场。 裙摆摇曳,顾盼生辉,舞姬们令人眼花缭乱。 好在胡旋舞奔腾欢快,多旋转蹬踏,瞧起来并不难,小姑娘就跟赶鸭子上架一样,躲在人群有模有样的学着摆弄。 四周谈笑风生,杯酒觥筹,压根没有注意到。 的确,邑宁郡主的生辰宴往年多在宫内举行,到场者拘谨的很,今年也不知怎么,楚嘉澄提议要自个儿来办,就在京城最热闹的怀香集,由得新贵权臣们高谈阔论一番。 颖太妃只道,咱们郡主,有小心思。 可不是,楚嘉澄在数日前向九五之尊提请,当初天子金口玉言谁能猎下那白毛红角的神鹿就有求必应,她只希望镇军侯赏光怀香集。 本不愿参与这些寒暄客套席的燕岐,不得不坐在堂内,宗族新贵们互相交好,他对结党并无任何兴趣,冷脸一摆,连敬酒的舞姬都不敢靠近。 耳边充斥着男人们的赞许。 从“怀香集果然名不虚传”到“人生得意须尽欢”,他的心思全然不在其上,只是—— 微绽的目光慢悠悠定格在场中央那二十多人的胡璇舞上。 赤脚金铃,勾人心魄,只是,其中有位舞艺不精似跛了脚,在那滥竽充数。 燕岐眯了眯眼。 少女身形娇小,不如波斯美人的体格健壮,髻上簪着榴花海棠,如玉赤足的趾尖还涂抹着蔻丹,白净沾着红艳,脚踝上有着两只珍珠环镯,金玉为鸾,上镶锦丝。 燕岐脸色一紧。 裴兮宝。 小侯爷袖中指尖掐到了掌心,小东西跑这儿来干什么,穿的还这般——风情万种,藕臂酥胸小蛮腰,活脱脱是来勾引人的。 这一曲舞毕,裴兮宝被舞姬推搡下来,美人们热情如火纷纷与贵公子热络聊说,杯酒茶盏,好不痛快。 她左顾右盼只想寻得陆阿芙的身影,扭头“咚”的就撞进了一个胸膛,她抬眼,心里呲牙咧嘴的。 蔺臣渊。 男人斜睨了她一眼,居高临下的清冷。 裴兮宝怔神忙福身,哪里敢与他四目相对,只祈祷着蔺家公子千万别认出她,小姑娘掐着嗓子,尖尖细细:“蔺大人,奴家失态了。” 她擦身而过就要落荒而逃。 “站住,”蔺臣渊转过身,这小娘子有些面熟,却能在百官中认得他,掐着嗓音明显故作,男人晃了晃手里的空酒杯,“你是新来的,怎么怀香集的胡姬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也不知他是刻意刁难还是想要试探。 裴兮宝听出来了,那是要她斟酒赔罪。 她低着脑袋,抓起案上的葡萄酒,谁知手腕“啪”的叫人一把扼住。 “蔺大人,何必欺负一个小胡姬,传出去可要毁了声誉。”燕小侯爷站在裴兮宝跟前,将她玲珑窈窕的身段挡了个严严实实。 蔺臣渊没有说话,他只是瞧见燕岐笃定又不相让的眼神,好似他窥了什么珍宝似的。 男人偏过头,多瞧了眼流苏锦。 “侯爷言重了。”蔺臣渊拱手,自己斟满了酒一饮而尽,倒是听得身边几位皇家书院的伴读侍郎在偷着笑。 “想不到燕小侯爷瞧上个怀香集的舞姬。”京城的名门贵女竟比不上半遮面的艺伎。 “啧啧,人不可貌相。”都说小侯爷不近女色,寡情冷漠,这不还是神魂颠倒了。 言过其实罢了,在这种温柔乡里,是个男人都会醉的。 “你说是不是啊,蔺大人。” 蔺臣渊只讪讪笑了声,不知是对燕岐,还是这些喜欢品头论足的年轻人。 燕岐回了自个儿正座,二话不说,伸手一揽,就将裴兮宝纳进怀里。 “侯、侯爷还请放开奴家。”小姑娘掐着嗓子,瑟瑟缩缩,好不自在。 她既害怕燕岐认出了人又恨不能跺脚,男人果然见色起意,背着她在胡姬面前如此轻佻放浪! 奴家? 词儿新鲜。 “你认得本侯?”他挑眉,裴兮宝装腔作势的本事还得学学,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 她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奴家、奴家数月前在、在京城门口见过侯爷一面,不敢忘怀。”骑虎难下,只能吹着捧着。 “哦,数月,”燕岐琢磨,“这么说来,你倾慕本侯已久。” 臭不要脸! 裴兮宝咬牙切齿,但脸上哪敢表露,眨巴眼道:“侯爷英姿犹如天人,奴家不敢奢求。” “若是乖乖听话,本侯就带你出这怀香集,府上自有一席之地。” 裴兮宝瞠目结舌,他怎么这么顺坡下呀! 可那双杏花水眸里分明凶光毕露,狗男人,还没娶她就开始想着金屋藏娇了! 哟! 这模样又奶又凶。 燕岐觉得有趣至极。 “奴家卖艺不卖身。”她抿着唇咬着后槽牙。 燕岐挑眉:“你有艺可卖?” 就刚才那舞,歪歪扭扭跟跛足了似的,她要卖艺,怕是能饿死自己。 裴兮宝恨不得一口咬断这不说人话狗男人的脖子。 第221章 本侯的小胡姬,也做得到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还没来得及还口,就听得一阵哄闹,邑宁郡主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堂。 她连忙挣脱了燕岐,缩在一旁。 楚嘉澄不愿在宫中设宴也是因为此番游猎圣上遇袭后,朝廷多心局势动荡,她身为靠着父亲的荫蔽而在京城风生水起的小郡主,自然要为自己打算谋划。 中流砥柱,朝堂新贵,皆是她想要攀交之人,尤其是青眼有加的燕小侯爷。 郡主的盛情博了不少好评,飞云挽鬓扶摇髻,银丝红衫系腰,裙幅褶褶如雪月轻泻,挽迤三尺有余,面容艳丽、步态雍容。 她喜欢红衣,烈烈如火。 只是目光一扫就瞧见,镇军侯的身边竟站着位胡姬。 身段娇柔,我见犹怜,那双美目如镜,倒是勾魂,不知哪里来的小狐媚子,怀香集的歌姬也敢这般大胆放肆的站在侯爷身边。 楚嘉澄的眼神多少添了些刀刃,就跟要剜人皮肉似的刮在裴兮宝身上。 “听说郡主堰首山游猎,可是带回了一车战利品,属实技艺非凡,令人敬佩。”周遭是官非官者皆称颂赞叹。 楚嘉澄在京城虽窜天入地惹是生非,但她擅长驯马、擅长骑射,宫内的马球赛也不见得输给男人,这一点惹得九五之尊十分欣赏。 “那是自然,郡主骑射打小就是邑湘王传授,老王爷可是中临第一神箭手,名不虚传啊。” “当真?!”与其说质疑不如说惊叹。 数人一唱一和的,倒是将楚嘉澄这一手箭术传的神乎其技。 “说起来,燕小侯爷也是骑射好手,听闻当初南郡马会一举夺魁,”那头说话的人带着讪弄,明褒实贬,“就连侯爷的义妹,豆蔻华年也已是赛速殿军。” 这头立马就有人跳出来多嘴:“南郡马会不过乡野之地的玩闹,难登大雅之堂。” 怎么能与邑宁郡主相比,别说什么裴家小姐只是个赛速殿军,就算是燕侯爷在堰首山也未见猎到了什么稀奇物。 都是夸大其词、沽名钓誉。 马屁,当然要拍到底。 不少人目光看好戏的落在燕岐身上,倒是想看看位高权重者的脸色,谁料得小侯爷面不改色心不跳,置若罔闻,反而眉目轻挑,修长指尖缓缓敲着桌案。 身边那窈窕舞姬眼角抽了抽,不敢反抗的替他斟满了葡萄美酒。 燕岐伸手掐了一把她细腰肢。 所有人眼角抽搐,他们在明嘲暗讽,燕小侯爷却忙着风花雪月,镇军侯以难近为名,如今踏入金陵馆温柔乡,和普通男人也没有任何区别嘛。 无耻。 楚嘉澄的脸都绿了,给那推波助澜的谄媚者狠狠一记眼刀,拿镇军侯在她面前开玩笑,岂非坏了他们两人的“姻缘”?! 那人脸色如蜡,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楚嘉澄维持着唇角的笑,刻意放柔了目光,区区一个胡姬,她还不至于大动干戈。 “小侯爷的骑射,本郡主常听太妃提及,早想见识,不知今日,可否赏光?” 她一开口,周围的人就哄闹怂恿起来。 楚嘉澄拍拍手,香粉腻味,有人已驱散了场中央的舞姬,抬上了一面高架的金鼓。 鼓前一丈挂着枚开了大孔的特质铜板,钱眼恰好只能容纳一支箭矢穿梭而过。 是“点雀”。 众人纷纷惊呼,十丈之外,百步穿杨,木箭穿梭过铜钱眼且要刺透金鼓,才能点中鹊心。 楚嘉澄喜欢玩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她自视甚高,也瞧不起那些养在深闺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娇女,莺声软语的只会讨好谄媚—— 她抓过莺红递上的弓箭,扬袖飞花,目光如炬,显然,打算在众人面前好好的的炫技一番。 “嘉澄,就先献丑了。” 嗤—— 飞矢如刃,箭羽刮擦着铜板眼,磨出了金属声,显然,准头歪了半寸,但依旧穿过铜板,轻轻击打在金鼓上。 少了些许力度,算不得完美却也是技艺超群。 “好啊!” 众人拍手叫好。 燕岐这才抬眸,不以为意慵懒道:“不过尔尔,”他抬手一拍裴兮宝的屁股,将人往前送,“本侯身边的小胡姬,也做的到。” 吓?! 小姑娘瞠目结舌、面红耳赤,心里把燕岐这“轻佻防狼不知羞的”骂了一百遍。 如今,还把她推上“断头台”。 “笑话,一个舞姬怎能与我们郡主相比?”莺红护主心切。 小侯爷挑眉,了然道:“既然郡主自诩尊贵,丢不起这脸面,作罢。”他摘下盘中水淋淋的葡萄就要喂给那美艳胡姬。 谁都没见到那蒙着面纱的小美人翻着白眼,压根不想接这茬戏。 “等一下,”楚嘉澄深吸口气,她是堂堂郡主自然不可显得骄纵跋扈,“我倒要看看,怀香集的异域舞娘,如何技艺惊人。” 裴兮宝“咕咚”吞咽了口唾沫,她觉得自己弱小可怜无助,箭术是燕岐所授,可百步穿杨不光要技术还要经验,两者她都不敢自诩佼佼。 “莺红。”楚嘉澄曼傲昂首,示意丫鬟递上弓箭。 小胡姬身段娇柔,瞧着年岁不大,就是那双桃花眼令人心神不宁的。 裴兮宝下意识的看了眼燕岐,狗男人挑衅的目光撞在眼瞳,小姑娘有一瞬觉得,分明刻意,她撇过头,缓缓吸了口气搭弓上箭,有模有样,细弦拉得满弓—— 她微微昂首,小巧的鼻尖覆着轻纱,秀眉烟笼,明眸皓齿,连翘起的指尖都精致绝伦。 燕岐就喜欢看她美妙的侧颜。 裴兮宝分不得心全神贯注,指尖松开的一瞬,燕岐手中的瓜子也微不可见的飞掠而去。 呲。 锋锐箭矢擦着铜环,狠狠钉刺在金鼓上。 裴兮宝惊的下巴都险些掉了。 所有人屏气凝神,想不到小小一个怀香集的胡姬竟有如此好本事。 邑宁郡主瞠目结舌。 “你这是用了什么歪门邪道的伎俩!”她心高气傲,顿觉脸面无光,箭矢尾羽打歪了铜钱是不可能正中金鼓的。 她抓着裴兮宝的手腕,便嗅到股海棠花香,似曾相识。 第222章 闹够了没有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肤如凝脂,稍一用力就显了红,燕岐蹙眉,忙将人护到身后。 “不过是杂耍儿戏,郡主莫要显得仗势欺人。”点鹊花里胡哨不实用,也只有楚嘉澄喜欢拿来炫耀。 比不上就来蛮横的。 裴兮宝闻言立马红了眼眶挤出几滴眼泪,娇娇软软的哭倒在燕岐怀中,活像是受尽了委屈,只有小侯爷替她做主为她撑腰。 燕岐着实有些想笑,无奈只能绷着脸装冷漠。 这出还真把小郡主给整懵了,论德论技论性子,都输了一大截,毕竟男人嘛,看着楚楚可怜的美人儿都会丛生保护欲,这不,她的嫉妒心作祟连那些原本打圆场的小公子都不愿吱声了。 “你——你别装腔作势,我可没用力!”楚嘉澄越描越黑。 燕岐揉着裴兮宝的纤细手腕,瞧啊,都淤青了。 邑宁郡主咬牙切齿的,也不知是因为这胡姬太娇气还是因为燕岐太温柔而扎生的眼红嫉妒,她还比不上一个青楼舞姬让镇军侯心疼吗! 燕岐拍了拍怀中美娇娘,裴兮宝心领神会,啜泣着盈盈福身。 “郡主的箭术京城无双,定是因为侯爷青睐才令奴家今日鸿运当头,”她轻轻道,“奴家甘拜下风……” 瞧瞧,小胡姬多谦虚。 燕岐倒是对裴兮宝“夫唱妇随”这演技欣赏了起来,然一瞧见她手腕通红,顿也没了饮酒作乐的心情。 他拂袖便要先行离开场,还没跨出门,又回头朝着小胡姬招招手:“不是方才答应随本侯回府的?” 裴兮宝脸一红,王八蛋,谁说要和他走了。 “还是愿意留在这儿?”他支着下颌思量。 裴兮宝脸色微变急急忙忙踩着小碎步跟了上去,不不不,她不要留在这儿。 两人前后亦步亦趋的出了怀香集。 外头车水马龙,流光溢彩。 “闹够了没有?”他昂首,微微寒了声。 若不是叫他发现,也不知道要被人占多少便宜,尤其这大漠风情藏着若隐若现小蛮腰——明明只有他能看。 裴兮宝一愣后知后觉,原来燕岐早就认出了她,方才的刻意都是故作。 “说,跑来怀香集做什么?”青年人双手环胸,宽大衣袍衬的身形颀长,站在小姑娘跟前就像是落下一城阴影。 但凡她对他表现出一丁点儿的占有心,燕岐都会受用无限,毕竟,宝姑娘青涩又羞怯,想要从她嘴里听点儿好话。 难。 难如登天。 “我、我陪阿芙来的,”裴兮宝搅着指尖,见燕岐神色紧敛,“我就是来瞧你你你……” 她“你”了半天没往下说,面红耳赤眼珠子转了转:“你都不告诉我今日郡主生辰邀请了你。” 燕岐拂去衣襟长发:“朝廷新贵,京城世家,她都请了。” 并非独他一人。 邑宁郡主是向天子请的命,颖太妃自然知晓,可偏偏没有让燕岐带上侯府的女眷,裴兮宝多少心里有些失落,显然,太妃并不想让自己插足到镇军侯与朝中权贵和天之骄女中间。 “不开心?”燕岐瞧她眉眼低低,眼眶都有些红,他托了托她下颌,只道小姑娘犟着脾气怎么也和自己闹性子。 他倒是想一把扛起她丢回府中,但燕岐没有动,他想起那天晚上自己说过的话,小姑娘的情动懵懂不自知。 裴兮宝将所有的宠爱当成理所当然。 咳,燕岐昂首,背过身去拂袖道:“既然这么喜欢玩小胡姬的把戏,成全你,”男人自行上了马车,“走。” 宝小姐就兀自随那陆阿芙慢慢回府去,休想他会回头半步。 石竹跟在马车后,瞧见裴兮宝鼓着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呲牙:“侯爷,还是……”等等小姑娘。 “随她。” 石竹觉得头大,现在赌气丢下小妖女,一会磕着碰着,心疼的还不是自家主子。 马车踢踢踏踏当真不带拐弯的奔回了镇军侯府。 燕岐只字未言,倒是研墨练字起来,将书架上的册子一摞摞的都倒腾下来。 石竹听着里头翻阅书页慢条斯理的声音,腹诽着,侯爷今儿个性子都变了,怀香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房内烛火忽明忽暗,燕岐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婆娑树影,他提笔又搁,搁了又提,只有自己知道心不在焉,别说练字,就是半个字眼也瞧不进去。 “石竹。”他下意识唤。 “侯爷有何吩咐?” 燕岐怔愣,欲言又止,摆摆手。 石竹只好退身,前脚才跨出门,就听得身后轻咳:“她回来了没有?” “没有。” “还不派人府门候着?”口吻难掩焦躁不安。 石竹觉得自个儿也挺委屈的。 只是一盏茶,两盏茶……夜色渐浓却始终没有裴兮宝的动静。 “可要属下去接人?” “……不。” 燕岐深吸口气按捺着情绪,不解风情的小姑娘叫人欢喜叫人头疼。 是改让她长个心眼。 “侯爷……”温茶还没凉,石竹支支吾吾得又来叩门。 “都说了不用去找。” “不是……是,外头下雨了。” 话音未落,年轻护卫只觉面前一阵风,屋子里的人已不见,得——还说不去找,心里比谁都着急,一听到下雨连伞都不带就冲了出去。 高冷? 高冷装给谁看。 入夏时节说风就是雨,片刻前还觉得闷热,片刻后,倾盆大雨。 裴兮宝不敢在怀香集外候着阿芙,在巷口的拐角等了半晌却没踪迹,反而,雨点滂沱起来。 她连忙提着长裙掉头就跑,才想起自己没有鞋履还赤着玉足,裙摆被溅的泥泞肮脏,雨点打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发梢如同蜿蜒的水蛇贴在面颊。 原本热闹的街市一瞬冷清。 裴兮宝脚下踩到碎石磕绊,噗通,整个人跌进了水洼,还没等爬起身,脚踝突然叫一只粗糙的手掌狠狠拽住了。 她尖叫一声,嗅到股被雨水打落的酒味,顿觉不妙。 “小姑娘,怎么淋的浑身湿透,是不是迷了路……”醉酒的男人迷迷糊糊,只闻得满怀沁香,浑身湿透的衣衫衬得娇躯玲珑有致,令人酒劲上头。 裴兮宝倒抽口气,抬脚“呯”地就往那人脸上踹,肩膀却被另一双手按住。 第223章 来带你回家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是个小辣椒,”男人笑的猥琐在泥塘里借着酒劲,拖拽裴兮宝白净的脚踝,“瞧这衣着打扮怀香集的胡姬,妙不可言啊!” 怀香集不是三教九流能去的地儿,入堂者非富即贵。 瞧瞧这身段,听听这娇声,就该明白京城人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名言。 “让咱们兄弟乐一乐有什么关系!”他伸手就要去撕扯她的裙子。 裴兮宝吓的花容失色,小姑娘力气没有男人的蛮劲大,尖锐指甲一划就在那酒鬼脸上刮出血痕。 刺痛在雨水中格外清晰。 男人抽着眼角反手一个耳光落下。 裴兮宝摔倒在地,她的发髻散了,海棠花落进泥潭与雨水混成一团,她抽抽噎噎,嗓子干哑刺痛喊不出声。 雨帘外的巷口停着一辆银架马车。 “殿下……”昭怀微微掀起帘幕,看的胆战心惊,裴兮宝被两个醉酒的地痞流氓纠缠着,如果逃不掉会发生什么,他不敢设想。 马车里的男人晃了晃手中茶盏,不需要看就能想象她如今惊慌失措又可怜凄惨的模样。 “不急,再等一会儿。” 昭怀心跳如雷,闪电的霹光落在屋檐,他吞咽着唾沫,看似病怏怏的五殿下只是侧耳听着惊呼,无动于衷。 血腥味弥漫在巷里,夹杂男人的惨叫。 屋檐廊角昏暗的灯火下,可见阴影中有着银匕的反光。 裴兮宝脸色惨白,手里却抓着银花匕首,她后背紧紧贴在墙根,血水顺着指缝淌到臂弯又被雨水冲刷干净。 她浑身都在颤抖可眼里充斥着从骨子里迸出的凶狠和决然,玉石俱焚在所不惜。 “妈的,晦气!”醉酒男人的手臂和胸膛满是殷红,谁也没料到,这小胡姬竟藏着一把匕首。 在他扑上去时,想也没想的就捅了上来。 真是个不要命的小娇娘! 男人血流不止疼的呲牙咧嘴,伤口被雨水浇灌的直发憷,这般烈性凶悍的小胡姬,呸,放过她。 酒鬼骂骂咧咧踩着醉步离去。 裴兮宝整个人瘫软了下来,她不敢松开手里的刀刃,把身子缩进巷尾的角落。 她害怕。 害怕极了。 甚至,忘记了要哭泣。 直到现在,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似再也不能承受更多的压力,终于掐着嗓子细细的啜泣起来,眼泪啪嗒啪嗒一颗颗落在手背。 她很疼,可不敢放声。 “燕岐……”小姑娘呜呜咽咽的捏着被撕扯狼狈的衣衫,“你怎么还不来找我……” 裴兮宝眼泪止不住,她没有和燕岐置气,她只想他快点儿……快点儿来接她回家。 细碎的马蹄声落在面前。 她顿如惊弓之鸟一样从地上弹跳起来,浑身戒备的像刺猬。 “裴小姐。” 银架马车的竹帘掀起一角,车主面色苍白、弱不禁风,他目光本温和却叫这容貌添了些许阴柔。 男人撑着伞缓缓下了车马,为她挡风遮雨。 银靴沾上泥泞。 楚戎。 在裴兮宝的心里,楚戎算不得正大光明,他和所有人一样为自己的利益在皇室内勾心斗角,但现在,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面前,叫她心头烫热,紧绷的身体终有些放松。 男人目光关切,温声软语将大氅披在她肩头。 “你怎孤身在此,今夜大雨易受凉,可要去我府上梳洗一番。” 裴兮宝的凄惨和衣不蔽体,很容易得知她遭遇了什么。 楚戎刻意避开令人难以启齿的话题。 小姑娘的眼睫满是细碎的水珠,她抿了抿唇角,冰冷的指尖触碰到男人苍白的掌心,楚楚模样令他心神一动。 “裴兮宝!” 那瞬,大雨滂沱中传来急声厉喝。 小姑娘怔愣了神望去,年轻的侯爷没有撑伞,同样淋的透湿,雨水顺着那寸松鹤绣花落下,滴滴答答在袍下蔓延出珍珠串。 他心急如焚,一路寻她而来。 “燕岐……”裴兮宝玉腕骤然一紧,楚戎反抓住了她。 男人镇定如斯,阴柔眼底的眸光就似能穿透这场无止歇的夏雨。 “你放开她。”燕岐的声音冷的仿佛从一捧冰水里捞出来,凛冽眸光中的凉薄被晦暗替代,仿佛酝酿着滔天汹涌。 欲将所有人吞噬淹没。 楚戎并不畏惧,凉道:“燕小侯爷真是狠心丢下妹妹在大雨中,你未瞧她一身泥泞,你不问问她发生了什么。” 裴兮宝脸色惨白。 燕岐袖中的拳头一捏,骨骼咔咔作响,他的目光转向小姑娘的瞬间,那些冷肃和戾气被温柔覆盖。 他说:“宝小姐,我来带你回家。” 裴兮宝的眼泪不争气就掉了下来,她方才怕的要命,只想着燕岐一定会来找她的,现在,燕岐就站在她面前。 她挣脱了楚戎:“谢过殿下好意。”头也不回的,奔向了镇军侯。 楚戎悻然,到底是小娇娘心里的人,一句话就令她义无反顾。 他撇着唇角,上了银架马车。 病弱男人揉捻着那朵裴兮宝掉落在泥潭里的海棠花,轻轻嗅了嗅,小心翼翼藏进袖,自言自语道:“裴兮宝还不明白,和燕岐在一块儿,她得受多少的罪。” 小侯爷冷眼看着马车消失在雨帘。 追来的石竹急急忙忙将纸伞撑在裴兮宝头顶。 小姑娘眼睛通红,可见哭的稀里哗啦,她衣衫不整、满身是伤,脸颊微微有些浮肿,显然挨了一耳光。 该死的。 不,该死的是他。 燕岐胸口泛起的汹涌是抑制不住的愠怒,眼中酝着肃杀冷寂。 “等我一会儿,好不好。”他尽力克制着情绪压低了声,拿袖口松花轻轻碰了碰裴兮宝泛红的脸颊,示意石竹照顾好人。 他背身而去。 不过半盏茶的时辰,年轻的侯爷便折返回来,只是,衣衫沾满了血迹。 燕岐面色冷峻,走到她面前单膝蹲下,裴兮宝被雨水浸透的脚丫冻得比雪还要苍白,磕碰出的伤口不断渗着血痕。 刺目鲜明。 他喑哑着嗓音,掏出锦帕擦去她白净小腿和脚踝的泥泞:“他们不能再多看你一眼,谁也不能多碰你一下。” 裴兮宝心烫发颤,燕岐是去杀人了。 那两个地痞流氓如今定然横尸街头。 第224章 把她捧在心尖尖上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他燕岐都舍不得伤的小姑娘,怎由人欺负?! 裴兮宝轻抽口气,胆颤伸手将他耳后沾染的血渍抹去,她指尖细软娇白,擦着肌肤带起涟漪。 燕岐齿根紧咬,起身打横抱起小姑娘。 她赤足如莲,脚踝淤色如压在他心头的沉云,令人喘不过气。 燕小侯爷头一回觉得自己大约是天底下最蠢的男人,将心爱的小姑娘丢在外头临着倾盆大雨还遭人欺负。 去他的楚峥,去他的试探,去他的男人自尊心。 他不想看裴兮宝受一丁点儿委屈。 不想。 燕岐一路沉默不语。 海棠苑寂寂无声,未点烛火,他踢门而入。 裴兮宝只觉得身体一滑,就落了地,她还来不及开口,就被股猛力推抵在墙,双手被禁锢着压在头顶,动弹不得。 燕岐捏着她的下巴,吻上她冰冷的唇。 带着愠怒嫉妒的凶悍压迫,根本不容抗拒。 裴兮宝吓坏了,浑身剧烈的颤抖着,几乎能从唇角尝到血色和雨水的腥味,她挣不开,骇得耳根发烫,从唇畔呜呜咽咽的迸出几个破碎的字眼。 “燕、燕岐……”似娇还羞的啜泣只让人更加想要疯狂蹂躏。 年轻侯爷的面容深邃英俊却透着阴冷,他松开了裴兮宝的手,因为那娇柔的小拳头根本构不成威胁,推搡的力道像极了欲迎还拒。 他扣住她脑袋压向自己,一手揽着小蛮腰,一把撕下她零零落落挂在发髻的面纱。 沾着酒色财气,半点儿配不上小珍珠。 裴兮宝几乎喘不上气,想要蹬的腿脚都被看穿似的压下,她急的面红耳赤,只道燕岐是个混账东西,她已经那么凄惨、那么狼狈,还要欺负她! 滚烫的水珠落进了唇舌,燕岐一愣,才缓缓放开了小姑娘。 屋檐打落的花灯,影影绰绰。 她眼睫满是碎珠,眼眶、鼻尖和唇瓣都透红透红,啪嗒,又是一颗眼泪。 燕岐轻抽口气,突然觉得自己跟个不可理喻的混蛋没两样:“宝儿。” 他话语温柔轻软,就像是把她捧在心尖尖上。 裴兮宝倒头扑进他怀里,哭的稀里哗啦,好似方才在街头所有的恐惧和惊吓都能够毫不犹豫的宣泄出来。 “冷吗?”燕岐环手抱着她,没发觉自个儿也是一身湿漉漉的。 裴兮宝摇头:“我、我……我找不到阿芙又下雨了……你怎么说走就走,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她委屈至极。 “胡说。”燕岐嗔道。 他怎么舍得丢下她。 “别哭。”哭的他都心疼,自打南郡裴家被陷害入狱后,他发誓再不让她掉眼泪,结果,似是每回嚎啕都与他有关。 也好,小姑娘若是为别的男人掉眼泪,他倒是想杀人。 裴兮宝从他怀里抬头,泪眼婆娑的:“那你还那么凶……”在怀香集调侃戏弄她不够,还摆脸色。 “凶?”燕岐蹙眉,他深吸口气,抿唇道,“你敢上楚戎的马车,我就打断你的腿。” 这才叫凶。 裴兮宝扁着嘴,不敢吭声了。 燕小侯爷命人点灯开烛,为她换上干净的寝衣。 少女坐在床榻,肌肤如萤石般白润,让那些擦伤淤痕格外显眼。 燕小侯爷单膝点着地,替她卷起绸裤,小心翼翼扣着纤细的脚踝,指尖触碰到玉铃,叮叮咚咚的,冰冷膏药随着指腹轻柔按压在淤青处,清凉的很。 裴兮宝低眉,燕岐额前的碎发落在侧脸,清朗俊秀,抿着薄唇小心又虔诚。 小姑娘只觉心头悸动,欢喜至极。 燕岐似是察觉这过于炽热的目光,一抬头,裴兮宝慌慌张张扭过脸盯着帷幕床头,小侯爷俯身一探,她还来不及阻止,就将那盛漆八宝妆盒掏了出来。 那是燕岐某日搁在案上的,美人豆。 她看到青年人抿着唇偷笑的模样,脸上赤红:“你又笑话我!”她窘迫的想要找个被窝钻进去。 燕岐一愣,便知小姑娘误会了。 他将锦盒打开,堆叠着满满如山小红豆:“裴兮宝,三年前我在裴家的海棠苑外见到你,你刁蛮又娇气,和裴盛大吵了一架,”他指尖掐着一颗相思豆,“那日,你穿着月白花鸟虞山裙,气的脸红脖子粗,还把一只玉碗摔的稀碎。” 而那时的他,正站在裴盛身后,不过从西市刚领回家的小马奴。 千金小姐的骄纵就像是迟到的春日却叫草木落地生根。 少年的心头像开了一朵海棠,从此花开不谢。 “那日至今三年七月二十八天,这盒子里有一千三百三十六颗美人豆,”他好看的薄唇有着动人心魄的弧度,“这是我予宝小姐的相思。” 每日欲增。 裴兮宝僵住了,燕岐是在说……他喜欢自己,许久、许久了吗。 她眼眶发热,有些不可言喻的动容和欢喜,是不是,自己根本期待已久。 燕岐瞧她目瞪口呆的模样,煞是有趣,他将小红豆搁入她掌心,微微俯身,轻吻落在裴兮宝的额头,顺着高挺小巧的鼻梁搜寻而下。 “燕岐……”小姑娘怯生生,感觉到唇畔的辗转呢喃,她面色艳红羞赧,娇柔的像院里高枝上不可染指的海棠,下意识推了推他胸膛,怎么——怎么就会寻着机会亲她,“我、我没有和程晓善互通什么情笺,那天去不眠楼是因为……” 她从枕下摸出个小荷包,扭过头,塞进燕岐怀中。 青年人一愣,这走线紊乱都快散了架,他瞧了又瞧,手艺着实是差劲了,但看宝小姐捧着脸颊的娇羞模样—— 原来那日,她等的是他,为了送这个……唔,荷、荷包? 姑且,算是个荷包吧。 尤其是收线处落出一缕青丝,燕岐眼底难得见着狂喜,小姑娘知道送给男人三千情丝是何意吗?! 裴兮宝正偷偷摸摸看他的神色,见他无动于衷,她蹙眉就要去抢:“不要就还给我。” “送了‘定情物’,自然就是本侯的。” 宝小姐开了七窍表心意,他欢喜都来不及。 “不眠楼的事作罢,怀香集呢?”燕小侯爷可有着账本一笔笔算,他将荷包小心翼翼贴身收纳进衣襟,挂在腰身都怕尘泥脏了它。 第225章 风光归南郡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什么定情物,不害臊! 裴兮宝腹诽,可心里美滋滋的,就是听着“怀香集”总觉燕岐在翻陈年旧账似的不肯饶过她,连芝麻绿豆都得炒炒热。 小姑娘摸着锦帕将发梢的水珠擦干,小小声地:“他们说,家花没有野花香……” 燕岐齿根一磨:“谁教你的?”拔了那家伙的舌头。 “不是七殿下教的。”她摇头,不打自招。 好的,明天就让那小子变哑巴。 裴兮宝吐了吐舌头。 “那宝小姐是家花吗?”燕小侯爷接下她的锦帕,顺着如瀑柔软的鸦色长发抚过,爱不释手。 裴兮宝想了想:“我、我生的好看,哪里比不上花。” 这话没错,住在侯府,当然是镇军侯的家花。 燕岐有些冷俊不禁:“好,宝小姐是家花。” 裴兮宝抱着枕头把脚丫子缩进被褥,乐呵呵地,只是肩膀因为跌进水洼磕到了碎石,又叫那酒鬼狠狠抓了把。 一碰就疼。 燕岐看到了,挑眉:“可要同床共枕?”小姑娘散落的秀发遮掩着光洁如玉的颈项,蜿蜿蜒蜒探入不整的衣衫。 令人遐想。 裴兮宝忍不住想踹他一脚,满脑子奇奇怪怪的东西,就见燕岐坐在床沿,将软被覆在腿上,拍了拍。 这样,就不觉膈着了。 裴兮宝一愣,心满意足的趴在青年人膝头枕着。 燕岐的身上总有着若有若无的戾气,叫人觉得冷肃孤陌,你远远瞧他那双狭长凤眸,多的是不驯的曼傲和桀骜,他不曾降于任何人。 可小姑娘却觉得他温柔至性,小心翼翼的善待呵护像触在她的心尖上,裴兮宝恍然觉悟,燕小侯爷与之她来说,也是这样独特的存在。 她紧挨着缩了缩身子。 窗外的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燕岐却毫无睡意,整整一夜,柔软的长发绕在掌心,娇软的身子腻在怀中,小姑娘睡的安稳,呼吸均匀。 东方的鱼肚白透过窗花,隐约落在她面容,娇媚绝伦,少女菱唇淡粉,形状精致,像是颗微熟的小樱*桃。 咳。 血气方刚的小侯爷瞥过脸,压下躁动,忍不住将怀里不成型的小荷包掏出来看了又看。 难掩一夜的心花怒放。 燕岐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还没表明心迹前是迫不及待,如今软*玉温香在怀里,反而更加小心相待,他有些粗糙的指腹摸了摸裴兮宝的耳珠,嗅着满怀花香。 小姑娘甜起来真是能让人破挖心剖肺都在所不惜。 裴兮宝浅眠,嘟嘟囔囔的就转醒了。 “燕岐……”她睡眼惺忪,发现自己还枕在他膝头,小侯爷一晚上都没有回自己房吗? “嗯?” 燕岐嗓音低沉,撩人心魄,他俯身轻轻吻了她唇角,如蝴蝶点水一触即逝,伸手把小姑娘揽在怀中一骨碌滚进了床榻。 裴兮宝面红耳赤,温热沉重的呼吸落在颈间,挠的她痒痒地,男人的手掌从腰际抚到她翘臀,还刻意挑弄的拍了下。 裴兮宝“呀”了声,就听得有微弱的叩门声。 那是石竹。 天光放亮,还得候着早朝。 夭寿。 裴兮宝面上透红的快滴出血来,石竹都知道上她房里来寻人了?! 燕岐叹了口气,闷着笑,利落翻身下榻。 锦衣华服,春风满面。 裴兮宝听着男人的脚步远去这才从被窝里钻出来。 雨过天晴。 今日海棠苑的夏花都开的比昨日娇艳,裴兮宝心情格外的好,她想了想,命人备上笔墨纸砚给南郡去一封信笺。 她和燕岐的事总不能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不清不楚的,既然有了心意就该……就该早做准备,她想告诉裴家所有人,告诉远在十二州的父亲—— 可是,小姑娘提笔又放下,不知道如何开口。 外头的翻羽追着小蝴蝶穿梭在花丛,脖领儿叮当,裴兮宝眼中明光一闪。 燕岐在傍晚回府才知,小姑娘做了决定。 回一趟南郡。 尤其自打温家来访后,她更是思念亲人。 临近盛夏,燥热难耐。 裴兮宝雷厉风行,数日后,吃穿住行小马车都备好了。 燕岐并不打算阻拦,思来想去特地命石竹和严牧一路护送小姑娘回乡,这才安心。 裴兮宝提着小花裙踩上马车时,还忍不住频频回首。 小侯爷立在府门,明光下身形挺拔、面容昳丽,腰下紫金鱼袋衬着松鹤绣纹,朝她微微一笑,裴兮宝就面红耳赤的钻进了马车。 “侯爷。”石竹请示。 燕岐点点头,有些不舍。 车轱辘移动。 “燕岐。”马车里有着弱弱地声响。 石竹立马叫停,燕小侯爷人已经窜到了竹帘外:“怎么了?” 裴兮宝咬着唇角挑起花帘,露出半张小脸:“这次回南郡有月余行程,你……”她俏生生地眨眨眼,“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燕岐心头一跳:“尽快。” 别说月余,就是一天都不想和小娇娘分开。 裴兮宝笑了,这才松下帘幕。 阳光明媚,夏日炎炎。 镇军侯府的马车一路南下,走马观花,终于在盛夏时节,踏进南郡。 裴家一早就接到了消息,一群女眷顶着大太阳也要去城楼迎接,大半年没有见到宝儿,也不知道、不知道变了什么模样。 金穗摇花,轻车简行,裴兮宝可不想惹的众所周知,她在城门外就换了步行。 珍珠步摇,聘婷袅袅,樱裙沾着夏日明艳的花草色泽,她五官娇艳,就像是云端落落的小仙女。 “是宝儿是宝儿!”方大夫人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她掐了一把赵小姨娘,“我、我没有眼花吧。” “你瞧瞧你,还没老眼昏花就怀疑起自己了!”赵姨娘眼眶泛红,身后的裴云锦已经忍不住飞奔上去一把抱住了小堂妹。 “回来就好……”她不知所措的呢喃。 “你们都别在城门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还不把人迎回府去!” 女眷唠唠着,一行人熙熙攘攘的哄闹回府。 月婵远远在巷口看到就开始哭哭啼啼,惹的裴兮宝都不知道该怎么哄这小丫头。 只道,大半年不见,月婵怎么比自个儿还娇气了。 丫鬟跺跺脚不敢回嘴。 第226章 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云锦笑着说,月婵丫头把海棠苑打扫的一尘不染,定要和你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裴兮宝捏了捏月婵的脸颊。 整个裴家热闹至极,请了满月楼最好的厨师来府上烹饪,今儿个一家人要团团圆圆吃顿饭。 裴槐早早推脱了商行的事务,方大夫人千言万语临到头,却半个字眼也说不出来,一个劲的对着饭桌上留出来的主座念叨。 自老太太去世后,裴家的餐桌仍永远为其留下一副碗筷。 裴兮宝唏嘘感慨。 方大夫人一口没吃,光顾着唠叨。 “京城冷不冷?” “京城热不热?” “京城水土服不服?” 赵姨娘忍不住笑话她:“咱们宝儿不是养在深闺娇滴滴碰不得的小姑娘,她可是去过十二州,上过鎏金城,与皇亲贵胄吃喝打猎的人,怎么还就水土不服了。” 她是打心眼里欣赏裴兮宝。 当初豆蔻年华的娇气包在八骏马会少女峥嵘,谁能知她一飞冲天,上过战场、下坐牢狱却还没有磨砺满身荆棘,短短几年,活的比他们所有人都精彩。 “我……”大夫人不好意思,“我只希望宝儿平平安安的,寻个好人家,后半辈子都能衣食无忧。” 裴兮宝听到了,脸一红。 裴云颂就像个狗腿子般一个劲的往她碗里夹菜:“吃吃吃!” 小姑娘觉得自己快要被塞成了个饭桶。 一桌子闹哄哄的七嘴八舌,从南郡的商贸聊到十二州与京城军政。 裴兮宝手舞足蹈有模有样,裴家一众女眷都听的傻了眼。 大夫人捏着锦帕:“哎哟,当初宝儿要上京我就不同意,那就是掉下一块砖也能砸死三个一品大员的地儿,”人人有着身份背景,非富即贵,“我就怕宝儿叫人给欺负。” “欺负?”裴云颂摇头摆手的,“也不想想如今颖太妃的外甥,堂堂镇军侯可是咱们裴家的人。” “就你大话不害臊,”裴云锦忍不住要唾骂自家大哥两句,人家姓燕你姓裴,长了什么脸面,“宝儿你是不知道,他整日里吹嘘自个儿与燕小侯爷交情颇深,啧,迟早,叫人拔了舌头。” 曾经的“燕岐”在裴家寄人篱下,那时的裴云颂压根没正眼瞧过落魄少年,几年下来,话头没十句,也好意思称“交情颇深”? 现在人家一飞冲天,你就去套近乎,嫌贫爱富、攀龙附凤——呸,裴云颂可真臭不要脸。 “那、那好歹,咱们裴家对他……有恩啊。”老大哥咂嘴。 “那‘恩’是你的吗?”裴云锦哼声,“人家小侯爷不计前嫌没治你的罪就不错了。” 可不是。 得罪了燕岐,就是得罪颖太妃,得罪十二州,现在裴盛可还被“禁足”那千里之外,你得瞧着人家的眼色。 裴兮宝翘着小指,挑了块核桃酥塞进口中:“燕岐没有那么小心眼的。”她一说完又觉得不对,燕岐那个人有时候还真芝麻绿豆的事睚眦必报。 说起镇军侯—— “那燕小侯爷从前就不苟言笑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宝儿在京城无亲无靠都得看他的脸色,岂不是胆战心惊……”方大夫人越想越觉得自家小姑娘可怜,“宝儿这次回来,就留在南郡,别去那老什子的京城。” 什么游猎,什么反贼,听听,云风起云涌,不适合娇滴滴的小姑娘。 “就是就是,宝儿你都不晓得,南郡想为你说亲的人都快挤破咱们大门了。”赵姨娘捂着嘴角,眉开眼笑。 裴兮宝在京都游猎上救了颖太妃,那可是皇亲贵胄的大恩人,身价自然拔得老高,况且裴家在南郡十三商行风生水起,这将来必定是,有权有势。 谁还不巴望着小珍珠花落自家。 “对对对,”大夫人忙着掺和,“千挑万选,宝儿寻个配得上的世家公子定下婚期,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她朝着那老太太的空座位,双手合掌不停念叨。 裴家祖宗最是希望裴兮宝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活的潇洒自在,无忧无虑。 裴兮宝“吓”了声——这、这剧情可满满当当的都给她安排好了呀,本想着回家能悠闲几日,怎么催婚催的跟要了性命似的。 酒足饭饱,月上西楼。 裴云锦晃悠悠的与小堂妹闲步海棠苑。 花枝交错、落英缤纷,裴兮宝顿足,她站在旧情旧景下却格外想念远在千里的镇军侯府。 不知道那里的花谢了多少,不知道,燕岐现在在做什么…… “宝儿心不在焉的,想谁呢?”裴云锦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没有呀。” 小姑娘脸色一慌,捉紧了衣袖裙摆。 同是女儿家,裴云锦早在饭桌上就瞧出了端倪,每每众人说道“燕岐”的时候,兮宝脸上有些别样的光彩。 “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她试探着。 裴兮宝心神一动,连忙推门窜进屋,支支吾吾的不开口。 瞧这娇羞藏不住情绪的模样。 “燕小侯爷?”裴云锦已经了然。 然她眉宇言辞间倒并没有格外的喜悦。 “堂姐,不喜欢他吗?”裴兮宝眨眨眼。 裴云锦摇摇头:“不,不是不喜欢他。”燕岐是个冷言冷语的男人,在裴云锦的眼里,镇军侯位高权重更是圣上和太妃倚重的人才,无可限量。 她看到裴兮宝眼里充斥着不解和期待,小姑娘的真心显得格外珍贵。 裴云锦温声道:“宝儿喜欢谁,堂姐都不会阻止,相反,我该替你高兴,但,小侯爷的身份,你要想清楚。” 王侯将相、皇亲贵胄,这一辈子会有多少妻妾。 今日,他说爱慕,明日,会不会对旁人如此。 裴云锦只是想起了自己不够幸福的婚姻,那数年陪伴下来的青梅竹马,口口声声爱她至死不渝者,也一样贪慕着三妻四妾。 她不希望宝儿和自己一样。 “如果你认定了他,堂姐愿意祝福你。”她握着裴兮宝的手,真心实意。 贩夫走卒还是地痞流氓都好,能和心爱的人共扑一场十里红妆,美妙不可言喻。 小姑娘感动至极。 第227章 怎么?要我纳三位夫婿?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裴兮宝回郡数日,裴云锦放下手中酒楼一切事务陪着她把南郡能转悠的旧地都打了个圈。 不过小姑娘纳闷的是,严牧一回来就去了白耳营她可以理解,但是,石竹居然也不见踪影。 “他去哪儿了?” “谁?” “石竹。” “就是随你和严小将军一同回来的那位大人?” “对对对。” 裴云锦朝着府门一指,突然笑的有些促狭。 裴兮宝望去,顿瞠目结舌,傻了眼。 裴云颂与石竹两人勾肩搭背的,那护卫脸色通红,显然是被灌了不少酒,连走路都虚脱脱。 “他呀,被你大堂哥硬拖去十里杨花场,整整三天呢。”裴云锦啧啧摇头,怎一个“惨”字了得。 裴兮宝惊的下巴都掉了,难怪……难怪石竹的腿脚都在发软,莫非……这就是阿芙说的,身体被掏空?! 她呲牙咧嘴,看着已经烂醉如泥、满面酡红被裴云颂命人送回屋的可怜护卫,脑中蹦出两个字眼—— 完蛋。 酒色财气、小赌怡情,花花公子那是什么都沾什么都精。 “嘿呀,宝儿你这是什么眼神,”裴云颂悠哉悠哉上前来,“我可是极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了镇军侯府的人啊!” 燕小侯爷知道他这么热情,还得多谢谢他。 裴兮宝眼角抽抽,嫌弃拍打掉他的手,就看到不少下人正在搬运礼箱。 “这是什么?” “还不都是知道你回郡了,想要攀交的,想要结亲的,都巴望着登门拜访。”裴云颂乐呵呵。 裴兮宝了然挑眉,捏着锦帕装腔作势甩了甩:“庸脂俗粉,本小姐看不上。” “庸脂俗粉?”裴云颂怪叫,将小姑娘拉到花树下,掏出一卷儿画像,“这可是宁府送来的三位公子,你是不知道呀,宁家和咱们南郡十三商行一样,掌了褚下城半边天,他们大伯在京城可是二品要员,三叔就职孱阳兵马司……” 裴云颂越说越来劲,这可是文武双全啊。 裴兮宝撑着脸嗑瓜子:“宁家送了三位公子来,是要我纳三位夫婿?” 得,这可新鲜。 老大哥捶胸顿足地。 这天下有赘婿,还没听说要纳几位丈夫的,口没遮拦,将来谁敢娶他的小堂妹。 裴云锦在一旁偷着笑,瞧瞧,傻大哥还没明白小妹的心思。 她挪步回到正堂,就见母亲和赵姨娘正挨靠着窃窃私语,一看到她回来,忙招手。 “宝儿有没有瞧上谁家小公子?”方大夫人急切道,裴云颂手里可有不少品貌出众的青年才俊。 裴云锦一愣就明白了:“母亲不用操这份心。”乱点鸳鸯谱只怕惹得宝儿不开心。 “怎么能不操心,我都怕京里给她胡乱指了人家,离南郡那么远,咱们想见都见不着,既然这次回来了,干脆寻一门亲事,留在这儿。” “我也这么想。”赵姨娘连连点头。 裴云锦掸去裙上微尘,入座晃了晃茶盏:“母亲、姨娘,你们就没想过,宝儿若是在京城已有了心仪之人呢?” 女眷面面相觑,对呀,她们怎没想到这个问题。 裴云锦又道:“咱们宝儿就连当初的豫南郡王也瞧不上,大哥手里的那些公子少爷,在她眼里自然都是‘庸脂俗粉’。” 赵姨娘最八卦也最灵性,她一拍小案跳了起来:“哎哟,该不会是……瞧上那个沉默寡言的燕小侯爷了吧,那那那、那可不得了。” 朝夕相处下,果然——把她们家最宝贝的小姑娘给骗了去! “怎么不得了?”裴云锦笑道。 “这这这镇军侯是什么身份,那是太妃娘娘的外甥,江家在十二州呼风唤雨,圣上眼里没少忌惮和觊觎,燕岐此人小小年纪独掌兵权,在朝中岂非如履薄冰。”方大夫人多少有些深谋远虑。 刚从裴兮宝那吃了憋被打发回来的裴云颂听到了,满脑子没有危机感只晓得“镇军侯位高权重”,他掏了掏耳朵。 “燕、燕小侯爷?”谄媚脸上堆笑,“好啊——镇军侯若是与裴家联了姻,那咱们、咱们也算半个皇亲国戚了!” 他走哪都沾光,燕岐成了堂妹夫,他就是颖太妃的“亲戚”。 这京城的郡主公主们都的得对自己礼让三分,美呀。 天大的殊荣。 裴云颂拍着手:“妙啊妙啊!就是……就是不知道,那燕小侯爷,瞧不瞧得上咱们宝儿……” 赵姨娘把手里的瓜子壳朝裴云颂一掷:“就你长了个嘴,不说好话!”宝儿生的千娇百媚,她瞧上燕岐,那该是燕岐的福分才对。 然数日下来,登门送礼的人反而络绎不绝。 原因无他,仲夏是裴兮宝的生辰,眼见临近,谁不想讨一寸好,分一杯羹。 “小姐,咱们库房都堆满了,您怎么也不去瞧瞧,说不定有什么稀奇玩意儿。”月婵端着宵食进门,却看到裴兮宝一手抓着笔,一首托着腮,瞧起来愁眉苦脸的。 小丫头搁下碗筷,凑过身瞧,咦,这是聚精会神在画画? 稀奇啊! 可月婵瞄了眼就跳脚:“小姐你你你……你画的什么?”她抓着水墨宣纸,翻来覆去,这是谁? “瞧不出来?”她的技术那么差吗,“一点儿也不像燕岐?” “燕岐?” 月婵怪叫着连忙捂嘴,对对对,现在要称呼小侯爷,连名带姓的可是大不敬。 “小姐您画他做什么?”月婵努着嘴角,这脸蛋不像,但眉宇间的冷肃倒是透出两分,小丫鬟只觉得浑身冷飕飕,突地倒抽口气惊道,“才离京一个多月,您不会是想他了吧!” 月婵不是很明白,她从前在夫子院外偷偷听人念“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她家小姐张口闭口的都是那个男人,一说话连眼睛都放光。 有猫腻! 一定——一定是镇军侯把宝小姐给迷惑了! 月婵咂嘴,抢下裴兮宝手里的笔,将小姑娘拉到梳妆台边。 眼前满满是方大夫人命人送来的珠花首饰。 南郡最好的雕品作坊,裴家最好的玉石金器,只因,明儿个是裴小珍珠的生辰。 及笄少女如娇花。 第228章 好喜欢好喜欢眼前人 - 祸国妖姬重生后拼命改剧本 - 今朝如晤 这是小珍珠重要的日子。 月婵比裴兮宝还要兴奋,拿着钗鬟一支支在发髻比对,这个太艳,那个太俗,不够富贵、不够奢美,小丫鬟偷偷瞧铜镜里的少女。 肌肤胜雪、美目流盼,多一分显腴,少一分显瘦,娇娇嗔嗔的就酥了人心神。 月婵又是欢喜又是羡慕。 裴兮宝托着脸颊,任由她比划唠叨,府外华灯初上,几乎可以听到街市传来哄闹的喧嚣,她应该高兴的,可偏偏总觉失了什么,有些心不在焉。 她摸到脖子里的东海珠,璀璨夺目。 莫名其妙就长长喟叹了口气,突然,鼻息间落下细微的花香,她愣了愣。 不是苑里现存的夏花,倒像是……沉水海棠? “月婵,你有没有闻到……”她急急转身,噗通,脸蛋埋进了一个健硕胸膛,身后人揽住她的细腰,小姑娘长发如瀑,发髻微松便被簪了朵盛大海棠。 裴兮宝抬眼,一惊一乍:“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她瞠目结舌。 燕岐。 风尘仆仆,还能瞧见长袍下沾染的落叶和灰尘,小姑娘下意识的看向外头,裴家并没有喧闹,显然,这混账是急冲冲赶来又偷偷摸摸的潜进府邸来? 裴兮宝又喜又急,眼角挑红美不胜收。 “想见你。”他低声道,千里奔波不辞辛劳,小姑娘一离京,他便懂了思之如狂,索性告假追随而来。 裴兮宝的生辰,怎么可以没有燕岐。 “你、你都不告诉大伯父大伯母,偷偷地,跟做贼一样……” 裴兮宝脸红心跳嘟囔。 “可不就是来偷人的。”燕岐了然挑眉,他想直接把小娇娘偷回家去藏起来。 “不学好。”她娇嗔。 外头蓦然传来细碎的脚步,是裴云锦的金丝鞋履。 燕岐耳尖,打横抱起裴兮宝跃窗而出。 今夜,他不想惊动裴府的人,否则,镇军侯亲临南郡,怕是谁也不得安静,府衙派人报备,吃穿住行样样打点。 他都嫌烦。 南郡的夕市,三更不禁、通宵不绝。 燕岐跟着开怀的小姑娘,她在前头挑着糖葫芦串儿,他在后头忙着掏银子,倒是享受的很。 仲夏时节,大街关扑,热闹非凡。 四时玩具、沙戏儿,小金帽子、逍遥巾,有人听曲看戏,有人品茶喝酒。 裴兮宝最喜欢兔儿灯,灯底有茹糯坊新制的带酒果糖,投壶这等小把戏,燕岐手到擒来,她挑灯抓着糖果一颗颗往嘴里塞。 满月楼前的川流有着花舟无数。 少女立在船头,指如青葱,藕臂上金丝莲叶镯似都泛出月色,一袭秋香凌烟裙落出褶痕里的琥珀色,衬着柳眉胭脂芙蓉面。 明艳绝伦又娇美不可方物。 燕岐在后头撑着小竹篙,悠哉悠哉。 这时节的水边有夜光虫,三三两两。 裴兮宝看的稀奇高兴,伸手就去捉,结果扑了个空“啪嗒”绊到竹筏,险些一跟头栽进水里去,若不是燕岐眼明手快一把拽住了她手腕。 “呀!” 小姑娘惊叫着,衣袂透湿,下一刻人已落进小侯爷怀里。 “怎么?想做河神的新娘?”燕岐打趣。 似是有一年满月楼外,温绾绾招呼着她同游,结果叫水鬼翻覆了舟船,裴兮宝被捞起来还故作镇定的安慰说,河神伯伯不喜欢她所以把人送了回来。 裴兮宝脸一红,拧着蚕纱锦袖:“才不是,”她摸了摸兔儿灯,方才落地,烛火熄了,“但是我要谢谢河神伯伯。” 她还当真虔诚极了,掬起一捧水。 “谢什么?” “谢他圆我,心想事成。”小姑娘笑吟吟。 月色映在水面,波光粼粼的又如漫天繁星倒映在她眼瞳。 叫人心神动荡。 燕岐倘若有一天成为了贵人,可不可以代替河神伯伯圆我裴家平安康健,百岁无忧—— 如今,镇军侯就站在自己跟前。 沉水海棠开在她发髻边,青年人突然想起,多年前的某一日,小姑娘抱着花盆将同样的花枝簪在耳后,俏生生的问,好不好看。 好看。 她是世上最好看的小姑娘。 燕岐目光灼灼带着理所当然的占有欲,衬着月色和满街光华能将她心理洞察的避无可避,裴兮宝被瞧的不好意思,腹诽着,这混蛋怎么这般不知羞。 突地,眼前一亮。 那兔儿灯里装了七八只夜光虫发出莹莹华彩,燕岐一抓一个准。 裴兮宝捧着小灯乐上了天,她眼珠子转转,昂首挺胸的:“裴家这几天收了好多礼。” “嗯。”燕岐不置可否。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嗯。” “百物穷匣奇花异草。” “嗯。” 燕岐挑眉,故意不接话。 裴兮宝努着嘴秀眉轻蹙:“你、你都不送我礼物吗!”她厚着脸皮讨要起来。 燕岐忍俊不禁,撒娇嗔怪的小姑娘叫人想要拉进怀里好好亲一亲。 “想要什么?” 裴兮宝站起身,清了清嗓子,伸手抓过他衣襟,踮起脚,仰头就在男人唇上咬了一口,哼哼道:“燕岐。” 年轻的小侯爷属实没有料到。 少女红着脸主动起来又羞又窘,靠在他胸膛娇娇怯怯,只敢拿眼角余光装作理直气壮。 原来,宝姑娘想要的礼物,是他。 却之不恭。 燕岐一把揽住小蛮腰,手掌抵在她后背将她压向自己,俯身吻上她柔软唇角,缠绵辗转带着肆意的搜掠,唇舌沾着糖果也酿着酒味。 欲罢不能。 此时此刻,哪怕裴兮宝开口要星辰,他也愿上九天揽月。 燕岐的指腹擦过嫣红唇瓣,将小巧的木牌塞入她掌心,小姑娘低头一瞧,竟是当初癸安寺里给燕岐求来的姻缘签。 背面刻着他们的名字。 他一直都偷偷收在身边? 小姑娘心里痒痒地,浮上欣喜若狂的感动,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喜欢眼前人。 她眨眨眼:“大堂哥怕你眼高于顶瞧不上我,给我安排了……”她掰着手指,“一、二、三、四……一大堆的夫婿人选。” 小姑娘做了个夸张的手势。 “他敢?!”燕岐哼声,裴兮宝是他捧在手里的小珍珠,谁也不得染指,“明日,本侯就回京请旨赐婚。” 那么快?! 他怎么就不问问她呢。 “我还小……”裴兮宝闪躲着眼神抱住他腰。 “哪小?”燕岐促狭瞧了瞧她的胸。 裴兮宝不客气地踩他一脚:“我、我还没说要嫁给你。” “不嫁给本侯,想嫁给谁,”男人磨刀霍霍的模样,“本侯这就宰了他。”说到做到,扫清道路就是。 又恶又野。 裴兮宝噗嗤笑了。 她想,她是喜欢极了年轻侯爷装腔作势的模样。 裴兮宝拉下他的颈项,月光落在他们眼睫,似都绽开了辉芒,小姑娘俏生生的,像仲夏夜盛开的小海棠,附耳道。 “我乖乖留在南郡,等着,做燕岐的新娘子。” 星辰入眠。 燕岐朗声轻笑,他要赠她山河不眠、千里红妆。 天下皆知!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