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对打养父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许家湾靠西头的一户人家,破屋烂顶、小院杂乱,一看就知道家穷得没个底子。 许清沅躺在其中一间屋子里,正做着一个荒唐怪诞的梦:男神牵着他的大胸女友迎面而来,脸上的表情荡漾得辣瞎路人的眼睛,许清沅咬着小手帕羡慕嫉妒恨,骤然一阵妖风吹来,那妹子的c杯胸器被一根树枝戳中,华丽丽地漏气,瘪了……男神惊得花容失色,许清沅豪迈顿生、当即双脚跺地一声吼,一把将男神护到身后,正思量着怎么握住男神小手揩点儿油时,那厢没了胸器的前大胸妹子突然化身猫女郎,小虎牙一亮,狞笑着挥舞小皮鞭“啪啪”地抽到许清沅身上…… 妈蛋,好痛啊! “哎呀,别打了,别打了reads();!”许清沅痛呼着睁眼,入目是满目疮痍的土墙,坑坑洼洼的泥土地坪,顶上的茅草屋顶中央破了一个大洞,一束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光束里浮着大片大片的尘埃。 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是做梦,男神,以及男神那个被她羡慕嫉妒恨的好身材女朋友都已经和她永别了,因为――她穿越了。前世穿越小说、穿越电视剧十分流行,她跟风看过一些,当时也曾代入自己,幻想穿越过去会有怎样的活法,但是,她可从来没想到会是如今这样的惨况啊! 身下是一床烂得只剩下大半张的黄篾竹凉席,凉席坏掉的地方可以看到下面铺着陈年的稻草,床边站着个年约五十的男人,眼眶青黑深陷,脸色呈异样的红色,男人手里拿着根竹条,见打醒了许清沅,越发来劲儿:“让你偷懒,让你偷懒!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给老子做饭!” 按原主留下的记忆,这个男人叫许大福,其实还不到四十岁,只是因为常年酗酒掏空了身子,整个人看上去瘦弱苍老,而被许清沅魂穿的原主,则是许大福老婆从前在路上捡回来的,也没个正式的名字,大家就大丫大丫的混叫了十来年。原先许家夫妇没有孩子的时候,对许大丫就非常一般,不过是管着一口吃的没有饿死,后来过了几年生了儿子许小二,才五岁的许大丫就得一边帮忙照顾弟弟,一边还要做割猪草、扫地、拔草等农活了。 许小二一边哭一边求许大福:“别打姐姐,别打姐姐!呜呜呜――” 许清沅看这位毫无血缘关系的便宜小弟脸上满是惊慌,却还是硬撑着试图拉住许大福执竹条的手,心里一暖,原主姐弟俩感情是极好的,而她自己虽然才穿来几天,也很喜欢这个小正太。 许大福对养女手黑,对亲生儿子也并未有多少心软,他不耐烦地一挥手,将许小二一把推到地上摔了个结实,又想接着来打床上躺着的养女。 许清沅先前挨了几下打不过是因为睡着了没防范到,这会儿醒了哪里还肯凭白吃亏,她灵活地在床上滚了一圈躲过了几下,然后飞快地立起来跑下床,一把抢过许大福手里的竹片,反手打在许大福的身上。 养女自来是弱声弱气的,叫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今日怎么就敢和他赌着对打了?许大福被这一下变故惊得说不出话,佝偻着站在那里拿手指着许清沅:“你,你,你……” “家里吃的都被你卖光拿去喝酒了,做什么饭!”许清沅冷笑一声,许大福自己常年酗酒败坏身体,病怏怏地连个十岁小姑娘的力气都比不过,哦,还是个大病初愈的小姑娘。一想到原主去世的原因,许清沅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往许大福身上又用力地打了几下,“你以后再敢打我和小二试试,我一定加倍还给你!” 许大福被打得跳脚,想躲开偏偏身子又不够灵活,一不小心就被绊倒在地,他坐在地上仰视着养女,见她手执竹条指着他的鼻子,说话一字一顿,一双眼里满是煞气,心头不禁莫名地虚起来。莫不是,莫不是养女死后还魂来找他讨债来了…… 前几日许大福酒瘾犯了,非说许大丫藏着他老婆的钱,要许大丫拿出来给他,本来就没有的东西许大丫自然拿不出来,于是许大福恼羞成怒一把将她推进了河里。后来还是村里干活的人路过时帮忙救起来的,当天夜里许大丫就高烧不止,因为既没人看管照顾,也无钱看病就医,就此交代了一条小命。 贪上这么个渣爹,许清沅既心痛原主,也心痛自个儿。威胁完许大福,她给自己打气,虽然苦了些难了些,但是活着总比死了好。 “咕――”耳朵里听得一声肚子的空响,许清沅愣了两秒才确定声音不是来自于自己而是许小二。这个才五岁的男孩子,此刻缩在墙角有些瑟瑟发抖,看着地上的许大福,又看看站着的许清沅,不敢靠近任何一个。 许清沅知道原主是个温顺得称得上包子的性格,刚才她打许大福的狠厉模样肯定吓到许小二了,当下放柔了声气,过去牵着许小二的手,蹲下平视他的眼睛:“小二别怕,是不是饿了,姐姐去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小孩子最是敏感,许小二感受到许清沅释放出的疼爱一如往昔,拿衣袖横擦过脸上的眼泪鼻涕,小手反握住许清沅的手往灶屋走去,细声细气地说:“姐姐,小二帮你烧柴reads();。”出了屋子,小二停下脚步,鼓起脸颊对着许清沅手上被竹条打出的血痕吹气,“姐姐乖,给你吹吹,姐姐不疼。” 小二是个男孩子,但是过早品尝了生活的艰辛,让他的性格有一些软弱,许清沅摸一摸这个便宜弟弟的头顶,心里暗暗想,不管是为了报答原主还是为了小二这一份全心的依恋,她都会照顾好这个孩子。 许家这十多年败落了,从前许家爷爷奶奶在世时修的屋子却算得上宽敞,一溜三间朝南的敞阔正房,其中正中的堂屋开了朝外的大门,另外两间作卧室用的朝堂屋开门,正房两头的耳房要低矮一些,一端是侧面开门的猪圈兼茅屋,一端是做饭用的灶屋,灶屋后头是柴房,挨着隔壁邻居家的小院。 许清沅绕到柴房去抱柴,隔壁的婶子正在洒扫院子,看到这姐弟俩,连忙放下扫帚,折身回屋里拿了一把米花糖,替小二卷起衣摆兜住,小二征询地看向许清沅,许清沅怕饿坏了他,并不推辞,“快跟周大婶说谢谢。” 小二乖乖地说:“谢谢周大婶。” “你爹又打你们了吧?”周大婶替小二擦了脸上的脏东西,叹一口气:“没娘的孩子最可怜,你们的娘那么个老实巴交的性子,也不知现在到底……”周大婶从前和许大福的老婆关系很好,说着便有些哽咽。 原主的养母为了贴补家用,去年春天跟着采茶队去往西边给人采春茶,采茶季结束时却没能跟着回来,同去的有人说她是被拐卖了;也有人说是不堪许大福家贫酗酒打老婆,在那边认识了男人跟人跑了;还有人说是在山上采茶坠下了山崖……许清沅毕竟不是真的只有十岁,这么一联系便知道周大婶没说完的话是“不知现在到底还活着没”。 谢过周大婶,许清沅抱了柴回灶屋,小二踮脚举起一块米花糖:“姐姐吃,姐姐吃。” 前世白送都不稀罕吃的零嘴,如今舌尖传来的味觉竟然让许清沅恨不能一口吞下一大块,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惆怅啊,不过她只咬了一小口,故意皱眉道:“姐姐不喜欢,小二吃。” 许小二仰着小脸半张着嘴,认真看了许清沅的脸色,没有看出破绽,这才吸溜了嘴角的口水,自己拿着开始吃,不禁让许清沅又是感动又是心酸。 许家的这些屋子都是十几年前用泥浆打的墙,如今年久失修,这一间灶屋四面能透风,顶上能漏雨。许清沅翻了仅有的两个陶土罐,米是肯定没有的,有一个罐子里还有一罐豆子磨的粗面。原主在屋子后头的菜地里种了些菠菜,可以做菠菜羹吃,许清沅苦笑,得亏这些东西卖不了钱,才没有被渣爹拿去换酒。 许清沅涮了锅,塞一把本地唤作“炸炸网”的干草进灶堂,用打火石点燃,再放些枯树枝进去把火烧得旺了,才叮嘱许小二,“一次不要塞太多,快燃完的时候再放一把进去。” 许小二认真点头:“小二会烧。” 这几天已经彻底弄明白了现况,许清沅跳过放油这个环节,直接往锅里掺水,然后扯了一把菠菜回来洗净、揪断,水开了放进锅里,水再滚时一手抓豆面均匀地往汤里撒,一手拿锅铲不停地搅动防止结块。 “不用烧火了,把灶堂里大一点的枝丫取出来插.进灶堂下的柴灰里。”这样下一次还可以接着烧,许是对着灶门口的缘故,许小二两边脸蛋红彤彤的,手也有些烫。 许大福见做好了饭也不叫他,冷哼一声自己盛了一碗去大门口坐着吃,许清沅无视他,盛了两碗菜羹,姐弟俩并排坐在灶旁边的小凳子就吃了早饭。 许小二吃完将碗递过来洗,许清沅触到他的小手觉得有些过热,连忙将手背贴上小二的额头,天,滚烫! 第2章 寻钱看病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娘亲,娘亲你不要丢下小二……”许小二的确是感冒发烧了,嘴里直嚷嚷着要娘亲。 许大丫和刘氏都极为疼爱这个小男孩儿,虽然家庭贫困,但小二仍是被养得脸蛋圆圆似个白白的肉包子reads();。而现在,这张小脸蛋儿通红,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眼角还残留着晶亮的泪珠,许清沅替他擦掉未干的泪痕,心疼地哄道:“小二别哭,有姐姐在呢。” 原主的记忆里,小二几乎没有生过病,原主自个儿也才十岁,没有留下照顾生病的小孩子的记忆,许清沅更是对此一窍不通,她想带小二去看大夫,但是翻遍了许家屋子的每一个旮旮旯旯,也没能找出半个铜子儿。 隔壁的周大婶为人很热心,对姐弟俩一向颇为照顾,听许清沅说小二病了,连忙放下了手上的活儿。“没事儿,别担心。”她生养过两个孩子,又是个细心的人,进门先看了小二的气色,安慰一脸着急的许清沅道:“最近早晚温差大,小孩子不如大人身体强壮,生病是常有的,你先别急。” “穿的有点多,孩子发烧了不要捂,要适当的散热。”原主照顾小二的时候想着热了总比冷了好,许清沅也是这个思路,给小二穿了件厚夹衣,外面还另有一件小孩子穿的罩衣,都是周大婶孩子穿过的旧衣裳,保暖性很好。周大婶解开小二穿的罩衣,摸了小二的手心和脚板心,示意许清沅也摸一摸,耐心地讲道:“你看,小二的手心脚心都是凉的,这就是还要发烧的征兆,得赶紧给他搓热了。” 说完就用手掌不停地搓小二的手心,许清沅也有样学样,搓小二的小脚丫。过了一阵,周大婶重新探过小二手心脚心的温度,喊许清沅打水,绞湿了许家破了洞的洗脸帕,给小二擦了脸蛋,叠起来搁在他额头上,“吃了午饭再看,如果还没有退烧,你就来找婶子,婶子借钱给你去村外头请陶大夫。” 周大婶的丈夫在清水镇上当捕快,家里比较宽裕,因着从前刘氏和她关系好,便时常照顾下许家姐弟俩,这一番劳动下来,小二的额头果然没有刚才那么烫了,许清沅谢过了周大婶,周大婶细细叮嘱几句怎么照顾小二,才回去了。 这个家穷,实在是穷,从前靠刘氏辛劳操持着还能勉强糊口,如今刘氏失踪,许大福又在酗酒之余多添一样赌钱的毛病,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连以前分家得的几亩土地都典了出去,只余屋后两丈长的一小块菜地。里面种的菜吃不了多久,许清沅寻思着得出去挖点野菜。 等小二睡着了,许清沅把大门合拢虚掩上就出了门,刚走到村里的大路上,一对中年夫妇迎面而来,男人用扁担挑着两个空了的粪桶,桶里立着根锄头,他的眉目和许大福很像,只是看着精气神要饱满许多。许清沅搜寻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发现原主太内向,除了知道这是许大福的二弟许大禄和弟媳张芬之外,就没有太多别的印象,她只好笑一笑打招呼道:“二叔,二婶,上坡回来啦。” 张芬眉毛一挑,像是有点吃惊,许清沅恍然,原主在外面有点畏畏缩缩的,她刚才表现得太开朗大方了点儿。许大禄却没想这么多,听到侄女打招呼,拿下巴示意张芬端着的簸箕,里面有一捧玉米粒,“嗯,去河边的苗床给苞谷捏肥球去了。” 这个地方的人将玉米叫做苞谷,肥球则是把大粪、草木灰、泥土混合均匀,搓成圆球在中心戳一个小窝窝,然后每一个小窝里面放两颗玉米种,等发芽长得两三寸高了,再将肥球整体移栽到地里,丝瓜、黄瓜等瓜类也多是用肥球育苗。许清沅前世是山城人,和此地的生活习惯、方言等非常相似,因此一听就明白了。 许大禄见她挎了个竹提篮,带了把镰刀,问道:“都快晌午了,你这是出去做什么?” 许清沅不想一下子和原主反差太大,因此收了笑容放低声音道:“我去挖点野菜吃。” 许大禄双手攥住两端挂着粪桶的绳子,见侄女儿神色窘迫,皱眉道:“野菜哪里吃的饱,去二叔家里……” “得了,咱们下午还得去规整水田的田坎呢,别在这儿瞎摆龙门阵了。”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张芬突然打断了许大禄,端着簸箕的胳膊捅了捅丈夫,回头朝许清沅笑道:“大丫,你赶紧去忙你的吧,二叔二婶不耽误你了啊。” 许大禄欲言又止,终归在媳妇警告的目光里吞下了叫侄女去家里拿点米粮的话reads();。 许清沅看的出来二叔二婶的日子要好过的多,连干活儿穿的衣裳都只打了少许补丁,两口子因为常年务农面皮有些黑,但是身材敦厚、气色都很健康,她也看得出来二婶张芬生怕她去讨东西,不过她并不放在心上,毕竟两房人分家多年,早就是各过各的日子,谁对谁也没有义务和责任。 因为放心不下弟弟,她不敢走得太远,只往西边的垭口上去,这里地势略高一些,许清沅站在这里,可以俯瞰到大半个许家湾。 许家湾着实是一个好地方,地势平坦少有爬坡上坎,一湾清水河绕过大半个村庄,秀了风光,润了庄稼,还提了风水。村子里以许姓族人占大多数,早年出了一个大官,出钱给族里办了族学,还捐了许多族田扶贫帮困,因此此地的人家普遍比周围村庄的要富足些,媒人婆给人说亲时若是提一句是许家湾的年轻人,对方立时笑容都要多两分的。 许清沅觉得,如果不是穿到许大福家,这儿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仲春三月,万物生长,荒地里的野菜品种和数量都很丰富,不过许家湾的人不缺衣食,平时除了打猪草,少有人来割。许清沅没有时间伤春悲秋,选好了地方,就挽起衣袖蹲下,专挑鲜嫩的婆婆丁和马思汉,不一会儿就装满了提篮,怕太多了容易放坏,估摸着足够吃上一天了,许清沅就停了手。 她到一个小水潭洗净了手上的泥巴,放下袖子的时候,注意到左手肘窝有一块拇指大的红色印记,像一片画上去的梅花花瓣。许清沅拿右手指甲刮了几下,又对比了被许大福打之后留下的淤痕,这才确定是一个胎记。鉴于形状好看不影响观瞻,而且这个时代的女子在外人面前是不会露出这个位置的,因此也就没放在心上。 许清沅回到家里放下篮子,怕许小二白天睡多了夜里不困,打算喊醒他,“小二,姐姐没在家,你乖不乖呀?”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去摸小二的额头,这一摸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体温又回到了吃早饭时的状态。 许清沅前世听说过谁谁谁家的孩子发高烧烧成了傻子,谁谁谁又发烧拖成了脑膜炎,定了主意带小二去看大夫。她往周大婶家走了几步,又停住了,说是说找周大婶借钱,但是许家一贫如洗,肯定是没钱还的,还是先想想别的办法吧。许大福好歹是小二的爹,就这么一根独苗,他总要管小二的死活吧?许大福吃过早饭就出门去了,以他平日的尿性,肯定是去镇上赌钱了,许清沅决定去村口碰碰运气。 许家在西头,但并不算外围,往镇上去的村口在东头,许清沅脚步飞快,一刻钟就到了。运气还算不错,远远就看到许大福趿着双烂草鞋,手里提着个陶土酒罐子,摇摇晃晃地走几步喝一口,鼻子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儿,在一座小院子门口来来去去地徘徊。 许清沅心头一喜,许大福看起来心情挺好,而且还有钱买酒,今儿多半是赢了钱的。 她迅速挤出个笑脸,甜甜地喊一声:“爹,您可回来了!”这一声有点没有控制好力度,她自个儿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许大福还未应声,先前一直盯着瞧的那个院子里出来一个大脸盘、满脸雀斑的妇人,村里的人日常要做活儿,穿的都是裤装,这个妇人却穿一件葱绿色对襟夹衣配水红色裙子,妇人一步三扭地朝许大福走过去,拿硕大的胸脯擦着许大福的胳膊,掐着嗓子斜睨着眼,问:“福大叔今儿手气咋样?” 这妇人叫马春花,是个寡妇,村里有个经常到处乱跑的疯老太是她婆婆,要论起来马春花和许大丫算是同辈。许大福盯着马春花衣裳上头没扣的那颗扣子瞧了两眼,再不管女儿喊他作甚,跟着马春花进了院子。 许清沅一愣,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一节,两人这是光天化日之下偷情?她眼看着许大福进了马春花家的院子,连忙跑过去,奈何她人小腿短,两人已经进屋关了大门。 她不死心地上了台阶打算拍门,里面已经响起了不堪入耳的声音…… 第3章 没钱咋办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这门,是拍还是不拍?许清沅举起的手有点尴尬,她犹豫片刻,未免听到更加不堪的内容,退下了台阶,立在张春花家的小院门口等着。 许清沅满怀恶意地想,许大福看着就是一副气弱体虚的样子,应该不需要等很久的,如果搅了许大福的事儿,惹恼了他要不到钱,反而不划算。 等了一小会儿,张春花家堂屋的大门打开,许大福依旧走路歪歪的,手里提着酒罐子出了堂屋,张春花则坐在里面的一张条凳上,左手托着什么东西,右手一下一下地扒拉。许清沅心里一跳,朝许大福迎上去,急急开口:“爹,你今天赢的钱呢?小二发烧了一直不退,你给我点钱,我带小二去看大夫reads();。” 许大福喝了不少酒,又和张春花胡天胡地了一番,昏头昏脑没听明白女儿说什么,但是他心情着实是很好的,恍惚听到了“赢钱”二字,于是摸出个灰不溜秋的钱袋子,得意地道:“老子今天赢了几十个大子儿!几十个!” 许清沅听他说着几十个,手里甩着的钱袋却轻飘飘的,连忙一把拽过来伸手进去――只摸出两个铜板,她不甘心地将钱袋底朝天抖一抖,还是什么都没有。许清沅不太了解这个时代看病的价格,但是在原主的记忆里,鸡蛋卖得高的时候都能卖两文钱,这么一联想,这点儿钱给小二看病是肯定不够的。她心里隐约明白了,还是朝许大福问了一句:“你赢的钱呢?” “钱,钱去哪儿了?”许大福打一个酒嗝,大着舌头一脸茫然,许清沅这下再清楚不过了,显然是许大福和张寡妇鬼混时,被张寡妇摸了去。 张春花站在门里面,斜签着腰身靠在门框上,怀里的几十个铜板有点硌人,她双手把自个儿饱满的胸挤了一挤,好整以暇地看许大丫问许大福要钱。倒是稀奇,许家这个捡来的丫头今儿看着比往日机灵了许多,以前和刘氏一样被许大福打了不敢还手,骂了不敢还口,今日竟然敢抢许大福的钱袋子,她“咯咯”笑道:“大丫,你爹喝了酒,说不定在哪儿丢了都不记得。” 说完这一句,平时胆小木楞的许大丫竟然皱眉看过来,然后就向她跑了过来,张春花心里一抖,莫名地心虚,身子连忙缩回屋里,迅速将大门阖上,然后扯着嗓门儿强自喊道:“许大丫,你看我也没用,这事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腿短的坏处就是跑得慢,人小的坏处就是武力低,许清沅在门外头推了几下,判断自己这幅小身体是拼不过张春花的,只得无奈放弃了。 妈蛋,这hard的生存模式! 许清沅揣着从许大福那里抢来的两文钱,径直去了周大婶家,却没看到周大婶的影子,院子里有一个男孩儿在看书,一个女孩儿在分针线,那女孩儿眉清目秀,年纪和许大丫差不多,看到许清沅很开心,笑着道:“大丫姐姐,我刚从外婆家回来,你是来找我玩儿吗?” 这女孩儿叫杜双,男孩儿叫杜明,都是周大婶的孩子,这两个孩子是许大丫仅有的小伙伴,许清沅朝杜双摇摇头,回答道:“我是来找周大婶借钱的,小二病了,我带他去看大夫。” “这可不巧,我娘没在家,听说何员外家要招采桑的短工,我娘想去试试。”杜双闻言露出点着急来,抿唇道:“这可怎么办?从这里到何员外家的桑园一去一回得一个多时辰,咱们村到陶大夫家还得走上一阵,现在已经是晌午,等我娘回来恐怕就来不及了。” 杜明今年十二岁,看起来温和敦厚,他放下手里的书,出主意道:“我和妹妹手里有几文钱的零花,咱们先拿着去陶大夫家,如果不够的话,看能不能赊账。” 这个时代的路泥泞坑洼,许清沅十岁的小身板没法儿带着小二走夜路去看大夫,如果今天下午不去就只能拖到明天,她不敢让小二冒这个险,只是,用人家小朋友的零花钱也太…… 果然,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钱是万万不能的啊,许清沅想着,采桑是比较轻松的活儿,等小二退了烧,她也去应征。 “大丫妹妹,你不知道怎么去陶大夫家吧,我和你一起去,路上还可以帮你背小二。”杜明自告奋勇,他在村里的族学念了两年书,而且经常和他当捕快的爹走乡串户,对周围村庄的路比较熟悉,又转过头来对杜双说:“妹妹,你在家等着,娘回来了和她说一声。” 不得不说,周大婶一家这样的邻居,真是应了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许清沅接过杜双兄妹俩的四个铜板,加上自个儿手里的一共六个,回屋里翻出背带背上小二,和杜明一道出了门。 这个时代没有导航,一般人也没有地图,农村地广人稀,要是不认得路,那可是连个问路的人都不好找的reads();。翻过几座小山丘,许清沅已经完全迷路了,事实证明,和杜明一起是非常明智的,杜明熟悉路不说,身体也比许大丫营养不良的小身板强壮许多,一路上几乎独力背着小二。 “大丫妹妹,这就到了。”许清沅顺着杜明指的方向,前头是一家明显高于村民们的平均水平的农家小院,院墙做成波浪形,正中间开着双扇木门,透过院门可以看到院子里面的地面十分平整,房子是青砖大瓦房,很是阔气。 许清沅有点忐忑,看样子大夫是个挣钱的行业啊,不知道诊费贵不贵,她在门口站定,屈起手指敲了几下门,“请问陶大夫在家吗?”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应道:“进来吧。” 院子里摊着许多圆形的竹编簸箕,上面晾晒着各式各样的草药,有几样在许清沅从前的老家很常见,她还能叫出名儿。 陶大夫是个长须戴方巾的中年人,正在翻看草药,看到杜明背着的许小二,立马停下手上的活计,接过杜明背上的小二,道:“快到诊室里去。” 他先探了小二的体温、把了脉象,问了许清沅他近日的饮食和活动,然后又用压舌板看了小二的喉咙及口腔,很快得出诊断结论,提笔蘸墨写了药方。 “陶大夫,我弟弟怎么样,严重吗?”许清沅问道。 陶大夫起身,准备去靠墙的一壁小药柜里取药材配药,以为许清沅是担心弟弟,便安慰道:“早晚温差大,小儿夜里容易着凉,白天容易出汗湿背心,你以后多注意点,你弟弟不碍事的,我开几副药,回去按时煎服两日就好。” 许清沅点点头,放下了心,又道:“不知道诊金要多少?” 一般这种上门来看小毛病的村民,都是看完病抓好药,再说诊金多少,双方银货两清,陶大夫不解地看许清沅一眼,答道:“十文钱。” 身上只有六文钱,那还差四文呢,许清沅在心里给自己鼓气,现在这个处境,脸皮不厚没法活,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开口道:“陶大夫,我身上只有六文钱,这还是找别人借的……” 大城市的人也许对门儿都不认识,乡下却是十里八村都有往来的,村民难免有时候钱不凑手,陶大夫想也没想就说道:“没关系,我这里可以赊账,年底的时候再收。” “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不是这个意思。”许清沅连忙摆手,解释道:“我看您院子里有许多新鲜草药,想必都是在附近采的,我原先就认识几种,您再多教我认识一些,我采药来抵诊金,您看行不行?” 陶大夫愣了一下,摇头道:“我这里用的药,自己采的就足够了。” 这个女娃年纪不大,倒蛮有志气,说话也很得体,要是个男孩子的话,陶大夫倒是想收为徒弟,他看许清沅一脸为难,想了片刻道:“我倒是有个法子,镇上的药铺是要收草药的,我时常去镇上采买外地的草药,有相熟的铺子,你采了药,我给你介绍过去。” 这真是意外之喜了,这一带的气候、地形和许清沅前世的家乡很像,如果她估计得没错的话,草药的品种应该挺丰富。 许清沅当即谢过陶大夫,约定好了来学辨认草药的时间,差的四文钱先记了账,就和杜明带着小二回了家。 周大婶傍晚的时候才回来,这时候小二已经喝过了一次药,烧退了一些。周大婶拿出四文钱给许清沅,要她去把陶大夫那儿的账销了,许清沅没收,“大婶,我和小二平日里不知受了您多少照顾,哪里是会和您客气的人。” 周大婶还是认为她是在客气,有些佯怒,许清沅笑着道:“听双双说何员外家在招聘短工,我也想去试试,您空了带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第4章 应聘插曲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今日说好了上午和周大婶一起去何员外的桑园,下午去陶大夫家学习辨认草药,农村人惜天光,做事都赶早,许清沅入乡随俗,早早起来做了早饭。她烧开水将马思汉焯得七八成熟,恰恰是嚼起来有一点湿滑但是又带着爽脆的口感,拍碎一瓣大蒜、撒点盐拌匀,然后单独给小二做了一碗面糊糊。 “小二乖,多吃一点,吃了就好了。”许清沅往糊糊里加了些婆婆丁,婆婆丁就是蒲公英,本身就对治疗感冒风寒有益,而且还可以充饥提味。小二胃口不佳,但是他知道姐姐为自己担心劳累,听话地努力多吃了几口。 “大丫,你怎么还不做早饭啊?”许大福先前在堂屋里嚷嚷了两声,许清沅没有理他,他又跑到姐弟俩的卧房门口来张望,许清沅回头瞪了一眼,许大福觉得威严受到了冒犯,想照以前那样捶养女两下,然而想起上回没打得过她,只得吸着鼻子将手袖在打满不补丁的袖子里,讪笑道:“爹怕你饿,才催你的reads();。” 许清沅头也不回,凉凉地道:“我已经吃过了,没给你煮。” “姐姐今天要出门,可是你怎么办呢?”许清沅给小二喂了饭,有点犯难,想着她前世小时候是农村放养大的,牵着小二的小手手道:“你刚刚退了烧,不能出门吹风,乖乖在家待着等姐姐好不好?” “小二发烧啦?”许大福竟然还在门边站着,他边说边走到小二床前,探出手探小二的额头,然后又对许清沅道:“你出门去吧,我来照顾小二。” 许清沅怀疑地问道:“你今天不出去喝酒赌钱?” 许大福脸色不自然,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钱袋子,道:“不去了,照顾小二要紧。” 许大福的力气不够种庄家,也没有泥瓦匠石匠的技术,唯一会的手艺就是吹唢呐,农村红白喜事都要请锣鼓唢呐,许大福也就在这种时候跟着乐队出去挣几个钱,然后拿了钱就去镇上买酒或者赌钱。 许清沅看许大福神色就明白了,他的钱被张寡妇摸去了,身上没钱自然就没法出去鬼混,她见许大福关心小二的神色不似作伪,心道有他照看一眼总比一个五岁的孩子自个儿在家好吧,便点头道:“中午喂小二吃饭之后再煎药给他吃,时间就刚刚好。” 许清沅对许大福其实有点无奈,一方面很讨厌这个人,但一方面如果没有他,她和小二都会成为孤儿,在这个时代只会比现在过得更难,因此暂时只能尽量眼不见心不烦。眼下许大福既然愿意照顾小二,她便还是煮了一碗野菜糊糊给许大福,才和周大婶出了门。 原主几乎没有出过许家湾,许清沅一路跟着周大婶往村外头,不时地东看看西看看,经过一座单孔石拱桥时,桥下清水河里的水潺潺不息,她心里一动:“周大婶,清水河里的鱼虾多吗?” 周大婶笑她孩子气,答道:“有是有的,只是平时地里的活儿都干不完,谁也没空费闲工夫,只有小娃娃们偶尔闹着抓一两条小鱼。” 河面不宽、流速不快,水色既不是清澈见底,也不是后世被工业污染之后的乌黑色,而是微生物、藻类、水草等自然生态系统组合出来的淡绿色,以许清沅从前学的知识,河里面应该有很多小鱼小虾,她默默在心里记上一笔,回去好好想想能用来做点啥。 许家湾到景山镇走两三刻就能到,但是何员外只是家宅在景山镇,他家的桑园却要过了景山镇再往前头走两三刻,两人一路只在半路找人家讨了口水喝,就一气儿走到了桑园。桑园在一个庄子里头,只见不远处大片水田倒映着蓝天白云,田坎被修整得光溜溜的,田里的农民吆喝着老水牛合作默契地耕田,田边一直延伸到山顶都是郁郁葱葱的桑树,在三月的清风里像一团团嫩绿的云霞。 真地主,真土豪啊。 周大婶知道许大丫对外面几乎一无所知,讲解道:“何员外是养蚕大户,在咱们县里都排得上号,据说他家有桑地百余亩,桑树上万棵呢,每年到这个时候,都要给各处的桑园招聘短工摘桑叶喂蚕。”她昨日来过,轻车熟路地将许清沅带到面试短工的房子门口。 仲春是农忙时节,来应征的都是不擅长干重活儿的妇女,院子里放一张方桌,一个管事坐在把条凳上询问前来应征的人的情况,许清沅特意理了理头发和衣裳,才跟着周大婶往里走。她一脚还没踏进门槛,就被人从后面推了一下,往前一扑差点正面着地,还好周大婶手快扶住了她。 许清沅还没开口,那人倒先怪罪起来:“怎么走路的,不看路啊?挤到我了。”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胸脯饱满、腰身苗条发育得极好,穿一件紫色半臂配浅蓝中衣,下.身一条月白色百褶裙,穿着打扮并长相皆不像庄户人家。 那姑娘嫌弃地看许清沅一眼,抽出张白色帕子使劲儿将方才二人相触的地方擦了擦,“农村人就是这样,脏兮兮的reads();。” 许清沅是来找工作的,并不打算惹事端,而且这个姑娘开口就是“农村人怎样怎样”的地图炮,这一屋子的人都被她得罪光了,这种中二智障神经病,多的是人来收拾。 果然,那位管事明显不悦地看了一眼,道:“来娣姑娘去忙自个儿的事儿吧,我这里不劳烦您。” “我不忙,不忙。”来娣姑娘并没有接收到管事的眼神儿并他的委婉话意,她捏着帕子摆着腰身走到众人前头,站在管事旁边,用留着长指甲的手指指着众人,训斥道:“你们都斯文点,乱哄哄成什么体统,一个一个排队去。” 管事明显更不悦了,将嘴巴抿得死紧,却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开口反驳,来应征的农人们见状便自动排出一条队伍来。来娣对队伍满意了,看到门口的许清沅,对管事道:“那个叫花子就算了吧。” 这时候外头进来个五六十岁的老把式,来娣连忙腆起笑脸,“庄头,您老忙完啦。” 庄头不搭理她,向管事问完招人的情况,才向来娣道:“你怎么在这儿?”来娣还未开口,管事抢着回道:“来娣姑娘说她闲得很。” 庄头看来娣一眼,直接吩咐道:“闲得很么?去把主子们的那个院子洒扫出来。” 来娣一听要去做洒扫这样的粗活,当即就垮了脸色,片刻又露出笑脸,急急问道:“主子们要来住吗?是不是少爷?” 庄头原本看起来算慈祥老者的长相,这一下却肃了脸色重重“哼”一声,厉眼盯着来娣道:“守好你的本分,莫忘了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许清沅原本看她颐指气使的样子,以为是个主子小姐什么的,几句对话听下来倒像是个犯错被贬的丫头,细细品咂,似乎和那位传说中的少爷还有点不清不楚……这种小说电视里的情节,她有点目瞪口呆。 来娣被戳了痛脚,脸色一阵红红白白,低头咬唇小跑出去,因为没看路没看人,这一下又撞到了人,抬头一看还是先前撞的那一个,觉得这人分明是故意和自个儿作对,而自己方才又露了狼狈相,不免生出了两分记恨。 许清沅跟看戏似的看了一场热闹,规规矩矩地排到队伍后头,轮到她时,管事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摇头道:“不行,太瘦弱了。” 周大婶连忙赔上笑脸,好言语道:“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瘦是瘦了一点,人却是很勤快的,反正采桑是按桑叶重量计工钱,况且她人瘦就吃得少……我知道您一向是个心善的人,您就当是做好事,给这个没娘的孩子一口饭吃。” 周大婶来这里采了几年的桑叶了,她丈夫是捕快,她自个儿的人品也不错,管事的在这一番既卖惨又拍马,而且还在理的说辞下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点了头。 在桑园遇到了另外两个许家湾的妇人,许清沅和周大婶便和她们一起回去。其中一个妇人好奇地问刚才的来娣是谁,另一个便前后左右看了无人,有些不屑地道:“做人呐不管贫贱富贵,心都得放正,要不然呐就是作死,你看那个来娣姑娘虽然耍着威风,但她其实从何员外家的宅子里,被何夫人撵到庄子上的,细皮嫩肉的来做农活儿,可不是自讨苦吃。” 许清沅有些汗,不管哪个时代的女人都这么八卦啊,而且八卦能力还挺强…… 之前和陶大夫约好了今日下午去陶大夫家,本来从景山镇直接赶过去要近一些,但是许清沅不放心许小二,因此还是先回了许家湾。 院子里静悄悄,许清沅心想应该是他吃完饭喝了药,然后午睡了,许大福倒是比她想象的要靠谱一点儿。 然而,进了屋子一看,怒火顿时就熊熊燃烧了起来。 第5章 采药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死后能借着许大丫的身体重活一回固然是意外之喜,然而在这陌生的天地之间,许清沅总会生出些来无来处、去无去处的虚无感,只有这个便宜弟弟给了她全然的信任和依赖,让她能生出一丝真实和踏实,她早就将小二当成了自己的弟弟。许清沅三两步跨到床边,柔声道:“小二,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痛痛?” 小二躺在床上,脸上黑乎乎地像抹了锅底经年的灰,脑袋上原本扎着的锅铲头小辫子被烧得只剩下半截,看到许清沅回来了,立时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但是又懂事地强忍着,瘪着嘴巴欲哭不哭地说:“姐姐,小二不痛,不痛。” 他缩在旧棉絮被子里瑟瑟发抖,似乎很冷的样子,许清沅疑心是感冒加重了,先摸了小二的脸颊和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然后给他擦干净脸上的灰,揭开被子检查有没有受伤。这一揭开被子,便倒抽一口凉气,小二的衣服也有被烧的痕迹,下摆少了大半幅,衣襟落了几个洞,并且整个一身都是*的,怪不得小二那么冷。 许清沅忍住立刻找许大福算账的想法,找了干净衣服出来,一边给小二换衣服一边问道:“爹爹呢?” 小二到底才五岁,被疼爱他的姐姐一问,心头的委屈再也忍不住,抱住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许清沅也不追问,只抱着小二不停安抚他,等哭得差不多了,小二才抽抽噎噎地道:“爹爹走了,爹爹说忙。” “衣服怎么燃起来了?”许清沅是真没想到许大福不靠谱如斯,因为小二很懂事,知道不近水不玩火,便是一个人在家也不至于此,许大福到底是怎么照顾的? 小二听到这一句又瘪了嘴巴。 许清沅早上和周大婶去桑园,一去一来加上几位妇人在景山镇置物件儿逛了一阵,回来的时候就有些迟,中间许大福打听到村里的乐队领头人接了隔壁村的一起丧事,许大福便想着吃了饭早点跟乐队赶去主家――毕竟丧事的席面上酒是管够的。许大福从小有老娘溺爱着,长大之后娶了刘氏这个包子妇人,活到了几十岁竟然从未动手煮过饭,这下进了灶屋连个火都点不起,便拖了小二过去烧火。 许大福是当惯了大爷的,水掺到锅里了,自个儿出去看能不能找人讨酒喝,倒让儿子守在灶边,小二早上喝了一道药,加上年纪还很小,被火烤了一会儿就睡着了,等许大福回来的时候,灶里的木柴带着火掉了半截出来,儿子的小辫子被撩没了一半,衣服还正燃着,他一慌神,就直接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浇到儿子身上。 火倒是灭了,但是许大福想起养女上次拿竹条居高临下指着他,甚至下手毫不手软的狠劲儿,心头便止不住地发虚。还没来得及给儿子收拾好,便听到外头许清沅和周大婶说话的声音,他赶忙把儿子抱到床上盖了被子,哄了一句“爹很忙,要出门儿去。”,人就没了影子。 小二刚才已经将委屈都释放了,又得了姐姐的安慰,到底没哭,好好地回答道:“爹爹不会做饭,小二烧柴,火烧起来了。” 许清沅知道小二家庭教育受限,而且没有上过学,表达能力不是很好,因此按着自个儿的猜测耐心地引导他,将过程听了个差不离。给小二收拾好以后,她出院子向村里其他人打听了一下,知道许大福今晚是不会回家了,便先把这一笔记着以后再算,转而去灶屋,做两人的午饭,并小二中午这一顿的药汤。 她刚抓了一把引火的干草,一个人影就闪了进来,灶屋低矮没有后世用玻璃做的亮瓦,本来光线就很暗,这突然的一团暗影吓得许清沅差点叫出来,那人连忙道:“大丫,我是你大舅娘。” 那人说着转了个方向,让门口的光线照得到面孔,许清沅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刘氏娘家大嫂叶兰reads();。刘许两家的亲戚都知道许大丫是捡来的一个贱丫头,且许大福两口子日子过得烂,众人对许大丫便呼来喝去没个好脸色,唯有刘家和刘氏一样老实本分的大舅、大舅娘对许大丫有几分真心。 许清沅连忙站起来,笑着打招呼:“大舅娘,您怎么过来了?” 叶兰人又瘦又黑,脸上的皮肤充满了被风霜侵蚀的沧桑感,看得出来日子过得也很艰辛,她问许清沅:“我听说小二病了,你去陶大夫那边赊了账?” 见许清沅点了头,叶兰往门外头盯两眼,转头从衣兜里掏出个布团,小心翼翼打开布团,里面是几个表面斑驳的铜板,看着像是许久未曾流通过,她握住许清沅的手,将铜板塞过去,小声道:“这些钱你拿去还陶大夫,若是有多的,就给小二买点吃的。” 刘氏娘家的情况许大丫是知道的,刘老头已经去世了,留了遗言不许刘家在后头娶的妻子去世以前分家,因此大舅两口子跟着继外婆和继外婆所生的二舅生活,这位外婆不是个善茬,大舅两口子却极为忠厚,活儿干得最多、吃用拿得最少,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亏。 “大舅娘自个儿拿着,别被外婆发现了。”许清沅不忍拿钱,将钱推回去,叶兰不肯接,许清沅便又说道:“我有法子还钱。” 当下将去桑园应聘上了短工一事说了,又讲了陶大夫许诺找人收她草药,叶兰这才放下心,死活塞给许清沅两个,把剩下的几个放回自个儿衣兜里,然后又道:“你出门做事,小二怎么办?” 许清沅正愁这个呢,原本觉得小二一个人在家也问题不大,但是今天这事儿发生了,她是不敢了。 叶兰见她为难,便道:“你明早出门之前把小二带到我们家来,让他跟在亮亮屁股后头就是了。” 亮亮是大舅的儿子,比许清沅大一岁,因为是外姓人没法儿进许家湾的族学,平日里就跟着父母干活儿,在许大丫的印象中,这个表哥比一般的孩子早熟稳重得多,是个很可靠的人,因此点了头道了谢。 说完了事,叶兰怕被刁钻的婆母知道她来接济外甥女,匆匆忙忙就走了。许清沅姐弟俩吃过午饭,过了两刻钟给小二喂了药,然后将小二暂时托付给周大婶的女儿杜双,她自个儿则去了陶大夫家学习认草药。 第二日,许清沅又是早早起床,做了早饭给小二吃了,把小二送到大舅家里交给表哥。 何员外是个精明人,他自个儿的田庄产各种粮食,因此给采桑的短工们开的工钱不高,但是包一日三餐,许清沅昨晚上算了一下,陶大夫推荐给她采药的百丈山恰好在许家湾去景山镇的路上,她可以先去采点药,然后再赶去桑园用早饭。 百丈山山势绵长、植被丰富,因为靠近景山镇这样历史悠久的大镇,所以并没有猛兽大禽。许清沅背着个背篓,从去镇上的大路旁进入了旁边的林子里。这里是百丈山的山脚,天才蒙蒙亮,四野寂静无人,她心里有点发虚,将从家里拿的一把镐头紧紧攥在手里,不像采药,倒像是要行凶。 约摸走了十来分钟,许清沅选好了一个生了许多旱莲草的小坡,一边是林子,一边可以望见远处的农户,她将背篓放下来,脚下踩到块有青苔的石头一滑,屁股坐到了什么冰凉硬物上,转身一看吓一大跳,是一个墓碑! 荒山野岭孤坟,许清沅紧张得心跳都加速了,毕竟作为一个经历了玄之又玄的魂穿的人,不虚不行啊!她连忙把东西放好,口里念到:“勿怪勿怪,我不是故意的啊!” 她想看一眼逝者是谁,好诚心诚意道个歉,这一看却觉得有些奇怪,这墓碑的石材是上好的花岗岩,上面却没有镌刻任何字。 许清沅正疑惑着,一团影子从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她的脖颈上传来森森寒凉,她一动不敢动,心里怕是惹到了什么山精鬼怪,听声音这鬼怪还是个男的:“你是谁?” 第6章 熊美少年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远处对面山腰上的农户柴扉紧扣,像是宿眠未醒,周围一个人影也无,脚下混合着青苔和野草的地皮松软湿滑,顶上的参天大树密织出连绵的阴翳,最要命的,背后还有一座立着无人碑的孤坟。“呱――”树林深处的老鸹陡然的一声凄厉长叫,许清沅听到耳里落在心里不由一阵心悸。 不过许清沅对于鬼神这些未知事物的害怕此刻已经变成了另一种恐惧。 现在她可以确定脖颈上传来森寒之意的东西是刀锋,她平视着远方,强忍住吞唾液的冲动,生怕动一下就会让自个儿十岁女孩的脆弱脖颈被刀锋割破。 “你是谁?”那低沉的声音问了一句,没有得到回答,手上紧了一紧,一字一顿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不说我杀了你。” 这人声音还挺好听,有点发展成低音炮的趋势,不过许清沅只想两行泪往心中流,她没做什么啊,怎么一言不合就要杀她reads();!生命最可贵,她放低姿态,小心回答道:“我是周围村子里的村民,来这里挖草药卖钱的。” 说完就听到身后那人踢东西的声音,想来是在查看许清沅的背篓和镐头,就在许清沅因为不敢敞开呼吸,担心自个儿会被憋死的时候,那人放下了手里的刀,“呛啷”一声入鞘,动作很是干脆利落,“小子,胆子挺大啊,荒山野岭的一个人就敢来。” ――都穿越到古代了,竟然还被人认错性别。前世许清沅喜欢留短发,五官颇有些中性美,早早倾心于男神,却因为性格大大咧咧,并且胸部太平,男神从不把她当女孩子看待。许清沅被这句话会心一击,想起了过往的心酸史,捂住自个儿脖子转身退后两步,气愤道:“你才是小子,你全家都是小子!” 许清沅受不了像村里女童们一样头顶两个花苞头,也不会梳大户人家那种精致的发髻,今日索性用绳子绑了个马尾,团成个丸子头,身上穿的不知是谁的旧衣裳拿来改小的,再加上原主面黄肌瘦营养不良,许清沅若是有个镜子照照,便会明白被人喊这一声“小子”不算冤枉。 “噗――”那人忍不住一声笑出来,一本正经道:“你这句话听语气像骂人,意思却又不像是骂人,我本来就是个小子。” 许清沅愣住了。 她转身看到的,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着一件石青色交领葛布直缀,领子、袖口、下摆等处用颜色略深的丝绸镶了一道边儿,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怀里还抱着一柄刀,应该是刚才用来威胁她的那一把。 少年眉眼斜长,鼻梁挺拔,唇有些薄,组合起来似乎蕴藏了一股超越年龄的锋利劲儿,听到她骂他骂得新鲜,乐得笑出来,弯起的嘴角冲淡了五官的薄凉之意,添上了一丝痞气。晨光初起,从繁茂的树顶打下一束束光,像是一座天然的舞台,而这个舞台上的他天生就夺人目光。 论长相是个美男子,论行为是个熊孩子,许清沅从对美色的欣赏中抽回目光,得出了结论。 “哎,小子,‘你全家都是小子’,这是个什么典故?”少年一手握刀,一手扯了根草晃悠着,认真道:“我也算是骂人的行家里手了,可是听都没听过这句呢。” 这自来熟的语气,仿佛刚才喊打喊杀的不是他,许清沅白他一眼,又往后退一步,不肯回答。 “哎,你是不是生气了?”少年露出个闪瞎人的笑容,弯腰扶起翻倒的背篓,然后捡起镐头将把手一端递给许清沅,道:“我方才是同你开玩笑的,咱们男孩子不就是喜欢玩儿些打打杀杀的游戏吗。” 谁同你是男孩子!许清沅很想再次翻个白眼,但是看他态度颇为诚恳,也就不再和一个初中生年纪的熊孩子计较,见他仔仔细细地擦拭墓碑上的草木和泥巴,好奇心又上来了,问道:“你认识这座墓的主人吗?” 少年的手似乎略顿了一下,将墓碑整理干净了,回过头来满不在乎地道:“不认识,不过死者为大嘛,敬畏一些总是好的。” 这话倒是说的挺靠谱,许清沅点头:“都说落叶归根,这个人却独自长眠于此,想起来颇有些凄凉呢。” “你一个男孩子,心肠这么软趴趴,小心将来讨不到媳妇儿。”少年笑着摸了一把许清沅的头,美少年摸头杀,小言里面的宠溺绝招,可惜眼前的熊孩子力度太大搓乱了发型,许清沅一把打掉他的手,抬头横眉怒视,“我不需要媳妇儿。”却发现少年的眼睛红红的,“你的眼睛这么红,该不会是……” 少年打断她的话,语气带点凶:“山林里虫子多,被虫子咬了不行啊,难道我这么大个人还会哭吗?” 啧啧,瞧这外强中干心虚的样子,许清沅再次退后一步,嫌弃道:“你不会是有红眼病吧,可别传染给我啊,我穷得很,买不起药的reads();。” “真的是被虫子咬了,你放心。”少年仿佛被噎主了,闷闷地说完这一句,半晌又露出了笑:“我叫杨老三,你呢,叫什么名字?” 许清沅还记得方才这熊孩子拿刀架她脖子,傲娇地“哼”一声,不作回答。 她今日穿的鞋子面料很薄,鞋面上突然清晰地传来被什么东西压上去的重物感和冰凉感,那点感觉从左脚面缓缓延伸到右脚面,同时脚下的草丛里响起轻微的簌簌之声。她一下子白了脸,全身僵直,看着对面的少年,抖着唇儿比口型:蛇,有蛇! 她怕蛇! 杨老三又换成了双手抱臂的姿势,斜靠在旁边的树上,大有一副要看热闹的架势,凉凉地道:“连个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看来是不愿做朋友。” 朋友都不是,凭什么帮你? 许清沅没骨气,原本也只是觉得杨老三太熊,并不是真的厌恶他,这会儿倒是愿意告诉他了,但是蛇在她脚背上,她说不出话啊…… 杨老三从小上树爬墙,所谓天上都是脚印,以他的经验,许清沅只要不动就不会惹到蛇,而且这个季节说热不热,蛇还没有真正从冬眠醒过来,行动和反应都不够利索。不过他见许清沅是真的被吓到了,便看准蛇头,立时抽刀出鞘,右手一掷,蛇立马断成头身两截! 这些动作一气呵成、流畅至极,许清沅一口气松下来,下意识转头去看那蛇头,却见那蛇头有她拳头大,都和身子分开了,两只鼓眼睛还瞪着她嘴巴张合不停,许清沅心头一跳,脚下一歪,便朝后背仰倒了下去,“救命――” 一个“救命啊”还没说完,许清沅的视野天旋地转,脚下的虚无又变成了实地,定睛一看,杨老三方才眼疾手快地跨步向前,伸出胳膊捞住了她,因为情况紧急没有把握好力度,这一带将她带进了他的怀里。 许清沅仰头,以她如今的年龄身份处境,对着个初中生熊孩子自然生不出什么旖旎心思,不过这样近距离看,发现这个少年有一股难以描述的气质,说不清他到底是漫不经心还是心思内蕴,眼角略长的眼睛晶亮亮的,像染上了星星的碎光。许清沅心里感叹,青春的*果然美好,怪不得前世许多老男人喜欢找小姑娘。 杨老三手还在许清沅背上,许清沅只到他胸口,他低下头看着许清沅,恰好许清沅也在看他。 两人目光对视,杨老三沉默一瞬,道:“你的面皮好黄,不会是有黄疸病吧?” 许清沅上一刻还在检讨自己的猥琐,这一刻又只想和杨老三说再见,不过她刚才也怀疑他有红眼病,算是扯平了。并且这厮方才还救了她两次,怎么说都该感谢他。 “没病,家里吃不起饭,面黄肌瘦而已。”许清沅并不觉得穷有什么羞耻的,大大方方说出来,然后自报姓名:“我是许家湾的。”顿了一下,又道:“我叫许清沅。” 杨老三听许清沅说完,突然自嘲似地地笑一笑:“人总是容易沉迷在自己的悲痛里无法自拔,其实放眼一看,还有很多处境更难,却比自己活得更努力的人。”说罢竟从兜里摸出个锭银子。 “哎,不行,你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子,拿着这么多钱反而容易坏事。”杨老三自言自语地摇摇头,把银锭子放回去,重新翻出来几个小小的碎银角子并一把铜板,一股脑塞到许清沅手里,“我有事先走了,你以后空了可以来镇上的福远镖局找我!” 杨老三功夫好,一边说话一边风一样地跑了,剩下许清沅独自凌乱…… 许清沅生出一阵暖意,握着钱不由自主弯了嘴角,不过无功不受禄,一会儿去镇上的时候得把钱还给他。 第7章 杨三其人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景山镇是个大镇,是曲江县县衙所在,周边的几个镇子赶集都是一四七号、二五八号、三六九号这样分日子的,唯独曲江县是每日都十分热闹,进镇子的官道路口车马骡子和青牛络绎不绝,进出的士农工商色.色齐全。 许清沅背着在百丈山挖的草药站在路旁一座茶寮边上,踮脚眺望几十丈开外的一队渐行渐远的队伍,天色尚早,日头还不大,茶寮里只坐着三五个客人,并不是很忙,许清沅拉住一个面相机灵的半大小子:“小哥,请问前边是不是福远镖局的护镖队伍?” 那队伍前头立着两杆大旗,一面红底写着黑字“福远”,一面红底黄圆里写着“镖”字,队伍里有几辆顶上遮着油布的载货马车,随行约莫二三十个汉子,一路扬起烟尘匆匆而去,小哥点头道:“正是咱们镇上杨家的福远镖局reads();。”许清沅穿着破旧,因为营养不良年龄看着只有八.九岁,那小哥当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跑这儿来看稀奇的,卖弄道:“外面不如咱们蜀地太平,杨家都是做些巴蜀近处的短镖,一趟跑个个把月也就回来了,来来往往常来我们铺子里歇脚,方才还来灌了几壶茶带走的。” 许清沅怀里揣着杨老三给的碎银角子和铜板,她不知道这些银子具体有多少,只能估计大概有二两,按以前偶尔在网上浏览到的数据,能买几百斤大米,这已经算得上一笔巨款了,她此刻的心情就跟前世拿着万把块钱上大街似的――烫手。杨老三离开的时候说有事要忙,许清沅这会看着杨家的镖局远去,有些担心他也跟着去了。 听这半大小子的意思,他和镖局里的人该是比较熟的,许清沅便又好声气地道:“小哥,福远镖局的杨老三你认识么?” 那小哥闻言转过头来打量了许清沅两眼,方道:“认识,怎么不认识。” 许清沅没有体会到小哥那两眼的含义,茶寮小哥见许清沅是个懵懂的小孩子,放低声音对她道:“杨老三和镖局里其他人不同,他是咱们镇上的一个混混头子,打架斗殴收保护费样样都做的,你一个小孩子,可别去招惹。” 早上遇到的少年虽然有些滑头,但人挺好的,而且从把大锭的银子换成碎银角可以看出,是个挺细心的人,许清沅听到茶寮小哥如此描述杨老三,有些诧异。 茶里一位客人插.嘴道:“哼,杨老三这号人,景山镇上谁不知道。” 听着这话似乎不那么友善,许清沅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穿儒衫的中年人,那人端起大碗的茶,作模作样地品一口,对着许清沅摇头晃脑道:“所谓‘窃货曰盗,害身曰贼’,那杨老三便是这样的角色。” 茶寮小哥麻溜地收拾其他桌上的茶碗和点心碟子,低头撇撇嘴:“秀才老爷,您又掉书袋子了,尽说些咱们听不懂的话。” 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是:窃取他人物品称为盗,谋害他人人身称为贼,许清沅好歹是经历过高考的人,还是能大概理解的,老秀才这话说的非常重,她直觉相信杨老三,收了对小哥说话的笑脸,朗声道:“这位秀才老爷,你说杨老三是盗贼,有证据吗?这么重的罪名扣上去,若是没证据的话,可就是污蔑了。” 这时邻桌一个茶客转过身来,对着老秀才恭恭敬敬地说道:“秀才老爷,这个小姑娘说的有道理,您可是个斯文的读书人,不能坏了自个儿的名声。您说说,这杨老三都做了什么事?” 那茶客似乎对这事儿挺有兴趣,许清沅就多看了他一眼,那人身材魁梧,身上穿着和此地平民一般无二的粗布短打,只是他随意坐着喝茶的姿态也是端正挺直,瞧着有些打眼,端茶碗的右手虎口处有一层明显的老茧并一道斜伸至衣袖里的疤痕。如果按许清沅以前看的武侠小说里的说法,这人多半是个会刀兵或者弓箭的厉害人物。 老秀才原本被许清沅噎了一下,那茶客说话捧着他,他便又有了底气,端着架子道:“前年,一言不合就拆了镇山一个药铺;去年更过分,他因小事争执便打断了古员外家小公子的腿;还有啊,三天两头和人打架,不是君子所为吧……这些事大家都知道的,可不是我无凭无据。” 老秀才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唾沫星子喷出来,许清沅后退了一步,她虽然相信杨老三,但说到底这些事儿她不了解,因此并不好开口,转而侧面回击道:“您既然是个读书人,那自然应该知道,国有国法,如果杨老三真的像你说的这么行为不端,甚至违条犯法,那咱们青天县太爷怎们不把他抓了去呢?” 许清沅不给老秀才开口的机会,接着道:“我有点不懂啊,到底是您老误会了杨老三,还是按您的说法,咱们县太爷是个眼瞎心盲、纵容不法之徒的昏――官――?” 老秀才考举还得求县太爷呢,他被问住,涨红脸嗫嚅了几下,站起来大着嗓门道:“反正杨老三不是个君子,他……他既然惯常做这些事的,那自然有他遮掩欺骗的法子reads();。” “啊呸!”一个少年一口唾沫吐到老秀才面前的地上,抄手直视老秀才:“酸秀才,你又瞎说我们大哥呢?不就是随口说了两句你的文章写得酸嘛。” 那少年口里称杨老三大哥,年纪瞧着却比杨老三大两岁,生得骨架高大,单眼皮浓黑眉,瞧着便有些吓人,老秀才委顿了气势,朝先前捧他的茶客干笑两声“不和小孩子计较”,讪讪地坐下了。 少年身后跟着的几个却三言两语嚷起来―― “那药铺引诱百姓们买芙蓉膏,弄得人倾家荡产,咱们才去砸的!” “谁让古家那小子欺负良家妇女被大哥撞见了,活该!” “酸秀才,是咱们大哥不和你计较,你背后说他坏话都多少回了?” 先前那位茶客朝领头少年一笑:“刚才险些误会了,这么说来,你们大哥倒是很有正气,这位少侠贵姓?” 领头少年方才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现在自然不理会那汉子的搭讪,走过来对许清沅露出个八颗牙的标准笑脸:“你就是许清沅吧?大哥早上出门的时候说了,他不在的时候,你有事找我也是一样的,我叫许二狗。” 许二狗画风转变太快,许清沅有些没适应过来,不过她知道许二狗听到她为杨老三说好话,才有这诚挚的笑脸,因此愉快地和他们一行打了招呼。到了僻静处,她拿出钱要许二狗转交杨老三,许二狗却死活不肯收,许清沅只得收好,把装草药的背篓寄存到许二狗家,匆匆赶去了何家的桑园。 周大婶看到许清沅,朝她招手:“你快过来,我帮你打了饭。”何家的蚕现在还只有筷子小的那一头那么大,对进食的桑叶比较讲究,要比较嫩,并且含水不多,太阳出来一小会儿、晒干露水时采摘正好,因此短工们早饭的饭点不是很早,许清沅到的时候正好赶上。 “谢谢婶子。”许清沅看了一眼,是玉米碎粒混合少量米粒的粥,还提供了就粥的酱菜,她现在知道这里是蜀地了,蜀地人民历来都惯会腌各种酱菜的。许清沅闻着碗里的味儿简直感动,穿过来这么久了,第一顿吃到米啊! 短工们或站着或蹲着快速地吃完了饭,就一人背一个庄里提供的背篓,往桑园各处去采摘桑叶。因为只挑嫩叶子,为了摘得多一点,许清沅便和周大婶隔开一段距离采摘。桑树上的叶子一层层密得不透风不透光,许清沅小小的身子站在下面仰望,看到桑树上面挂着一个个小灯笼似的果子,蜀地天暖,有一部分长得快的,已经变成了紫红色,哎哟,那是桑葚! 许清沅心里想着,傍晚回家的时候给小儿带一包回去,手上飞快地摘桑叶,毕竟这是按量计工钱的。 “许大丫,许大丫!”这个时代真的是通讯靠吼,堪堪摘了大半篓时,远处传来管事喊她的声音,她大声应了一声,管事便喊道:“你站在那儿别走远,你爹有事来找你。” 许大福?许清沅非常不解,这边办丧事要根据算命先生的批示停灵三到五日,许大福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再则,许大福之前害小二落水,他避着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来找她,要说这不靠谱的养父是专程来看她,许清沅是绝对不会信的。 片刻之后,许清沅所在的那一排桑树的端头响起了许大福的声音,热情得过分:“女儿,辛苦你了,爹来看看你。” 要不是念着早饭算吃得好,许清沅差点呕出来。 第8章 渣爹卖女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许大福这一声“女儿”生生唤得许清沅起了一身搓都搓不掉的鸡皮疙瘩,她将背篓里的桑叶按实些,然后割一些拇指粗细的野草杆儿,折成三四十厘米长的段儿,按比桑叶直径小一些的间距,均匀地沿着背篓边缘插.入桑叶里,这样还能装更多的桑叶。 做完这些,她才起身回头。许大福面色比平日更红,显然在办丧事那一家喝了不少酒,腰里挂着的唢呐前头喇叭状那一截瘪了一些,尽管唯一可供吃饭的工具坏了,许大福却一脸喜气,跟捡到了钱似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人,面皮紫黑多褶子,干瘦、驼背、头发和胡子有些稀疏,看年纪大概在六十岁上下。 许大福走得疾,有些喘气,热情洋溢地问道:“闺女儿,你累不累啊?”许清沅看着他不说话,许大福不以为意,转身更热情洋溢地将身后那老头儿让到前面来,腆着笑对老头说:“金员外,您瞧,我这闺女就是勤快,懂事,家里全靠她撑着。” 许清沅心里有些服气,许大福这话虽然是夸她,但是一个为人父亲的说家里靠十岁的女儿撑着,实在太不要脸了。她对许大福这员外的说法不大相信,这位金员外的穿着还不如管短工的管事穿的周正。 “我还得自个儿养几年,到了我家不能白吃饭的。”那金员外开口说了一句话,听着像喉咙里堵着痰,声音跟破漏的风箱似的,许清沅勉强以教养压住了心里的恶心。金员外又问:“是什么属相的?” 许大福回说:“属狗的。” 金员外挑剔道:“属狗的?那可不行,我找人算过了,这个属相和我不相宜的。” “我想起了,大丫是我婆娘开春的时候捡回来的,我们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就一直记的是捡回来的日子。”许大福着了慌,辩道:“那时候瞧着就有几个月了,这么一算的话得是年前,属鸡的。” “属鸡不错,这个属相正是旺我的。”金员外捋着几根稀疏的胡须算了一阵。 许清沅听不明白他们说的什么,只冷眼看着,心里呵呵这老头儿老封建老迷信。金员外大约是越算越觉得许清沅的属相好,朝她一笑,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和左边缺了颗牙齿的黝黑洞口。 “呕――”许清沅再也忍不住,转身干呕了一声,回去得给各路神仙烧香,这感觉比早上脚背被蛇爬还要恶心! 金员外见状皱了眉头,露出了不悦的脸色,用破风箱声音道:“不会是身子骨不好吧?” “不会不会,大丫身子好的很,四五岁就能照料家里了。”许大福点头哈腰,指着许清沅装满桑叶的背篓:“您看,背得动这么大一背篓的桑叶!” 金员外还是一脸的怀疑,许大福横下心将许清沅推了一把,“您瞧,大丫屁股架子大,好生养的,准能给您生个儿子!” 卧槽!许大福这是要把她嫁给这个猥琐的老头儿?!许清沅猝不及防间被许大福推了一把,往前跌了一下,金员外趁机往前一步,一把摸到许清沅屁.股上,嘴里还念着:“我看看……” 许清沅听到好生养这一句瞬间就反应过来,许大福总是不断刷新渣的程度reads();!金员外的手刚触碰到她的屁股,她身体本能地反应起来,腰肢往旁边一躲,然后一脚将他踹到在地。许大福心里有些虚,但是又不愿意错过金员外这个机会,犹豫了一下想绕过许清沅去扶金员外起来。 许清沅对许大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是个有些冒进的性子,眼前的爽快一定要图,克制住用镰刀杀.人的冲动,握住镰刀一把割下手臂粗的一根桑枝,连带着树叶一起,朝许大福身上不停地打下去。 “打死人啦,打死人啦!”金员外爬起来自己跑了,许大福落在后头一边哭嚎一边躲。许清沅到底不像许大福那般没脸皮,顾忌着是在何家的庄子上,打得一顿发泄了也就松手让许大福走了。喘过气来才发现先前杨老三送她的钱全撒在了地里,许清沅趴地找了一通,不知道还有遗漏的没有,想着有些肉疼,郁卒更多了一分。 周大婶是最先过来的,先看了许清沅有没有吃亏,才放下心问刚才的经过,许清沅讲给周大婶听了,她啐一口道地上:“呸!也不知你爹这样的人下辈子要投个什么胎!心肺都是烂了的!” 许大福逃走的时候嚎叫的嗓门颇大,和金员外两个人形容狼狈也是许多人都瞧见了的,中午吃饭的时候自然有很多人来问,许清沅掐头去尾,只说爹要她嫁老头子,妇女们心肠最软,还有两个年纪大些的心疼许清沅的遭遇掉了泪。 众人正在一块儿骂着许大福,那头来娣摆着腰肢款款而来,依旧是上衫下裙,甚至还涂了粉画了眉毛,自个儿走到了许清沅跟前儿,又掏出块手帕作势嫌弃地捂着口鼻,道:“小叫花子,听说你爹要拿你卖钱呐?”说完无须人回应,自个儿娇笑了两声,将许清沅上下一打量:“你这样的,竟然也有人肯花钱买。” 许清沅这一天本来就已经过得非常不顺,她和来娣无冤无仇,这会儿来娣还要来踩她一脚嘲讽她,她现在既然知道来娣在这庄子里是个什么地位,便不肯憋屈自个儿,有样学样将来娣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甚至还围着转了一圈儿,尔后认真道:“倒是,你这样的,才卖得出去。” 妇人们方才听了许清沅的悲惨遭遇,心里同情着她,加上本来就看不惯来娣这妖妖娆娆做张做致的样子,听许清沅伶牙俐齿回这一句,俱都哄堂大笑起来。 来娣是个奴婢身份,这一句正是戳中痛脚,气得说不出话,本来是打扮得精致来给这些乡巴佬增长见识的,现在却被这些无知粗妇嘲笑,只得咬了嘴唇捏着帕子眼泪汪汪地跑开了。 傍晚的时候,许清沅的心情已经完全调节过来了,在管事那里对自个儿的桑叶称重量按了拇指印,就带着一包用桑叶层层包着的熟透的桑葚,和周大婶一起回了许家湾,一个时辰走回去,再去亮亮表哥那里接了小二回来,天已经擦黑了。 她牵着小二的手踏进自家的院子,一眼就觉得有些不对,院子里摆着几个大箩筐,许清沅依稀辨认出里面装着的都是谷子,而堂屋里传来昏黄的暖色调光,这个家竟然十分、非常、特别难得地点了一盏油灯! 她示意小二在门口等着,自个儿则从灶屋旁边沿着墙根儿偷偷溜到堂屋门口,她能瞧见的那个方位坐着两个没有见过的汉子,里头响起金员外破风箱一样的声音:“两石谷子,不能更多了,哼,你说她有十二岁,我今日瞧着不过八.九岁的模样,我得费多少粮食才能养大。” 许大福道:“您这个聘礼这么低,去哪里能找来一个小姑娘!等了这么久,也就我肯,您就再多给一点吧,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呀。” 许清沅看着墙上鬼魅摇晃的影子,可以判断出有人拿出一张纸,仍旧是金员外的声音:“再加一石,你签死契给我。” 许大福没有说话,许清沅知道他肯定是在犹豫。 许大福这是要卖了她,旁边的两个庄稼汉子是来强行押她的,许清沅心中震惊,今日要如何逃得过? 第9章 自保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这个时代人口买卖是合法的,这一点和许清沅从前所在的新社会很不一样,这就是为什么许清沅下午赶跑金员外和许大福之后,没有想到会被卖这一茬。许家湾地理条件得天独厚,鲜少发生人口买卖,但是县里其他有些贫瘠的乡村,荒年过后人牙子就会不请自来。她梳理了原主的记忆,发现以她和许大福的关系,许大福做主卖了她,顶多名声败坏被村里人不耻,但是律法上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从堂屋门口贴着墙根儿溜到院门外,对着小二做一个噤声的手势,小二懂事地用小胖手捂住自个儿嘴巴,两个人蹑手蹑脚去了周大婶家。许清沅将弟弟安顿在周大婶家,只说家里有客人,她顾不过来。 堂屋里面,许大福一直没有开口答应,和金员外两个你不要脸、我不要皮地扯了一阵,许大福估计已经到了金员外的底线了,便说道:“那就按金员外说的吧,不过我不认字儿,这契约得明儿找中人作保才行reads();。” 金员外的漏风嗓子道:“我今天拿不到卖身契,这粮食我就先带回去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没有给钱不给货的道理。” 三石谷子得值好几两银子,许大福舍不得到手的钱飞了,再说养女自从落水醒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一直疑心是死后还魂来找他算账的,像今日下午打他的时候,下手又狠又准。反正他有儿子,与其留养女在家里让他整天提心吊胆,还不如卖几两银子,权当报了他的养恩。 金员外怎么说都不愿意松口,许大福灵机一动,道:“您这几百斤谷子挑来挑去多累啊,咱们一人退一步,您就这一趟把东西留下,大丫呢您今晚领回去得了,咱们明天一早就去镇上过身契。您说呢?” “也罢,我先留下一石当作订金。”金员外终于作了决定,朝两个同行的汉子道:“你们先把其他的搬回牛车上。” 许清沅知道这会儿要想像下午那样直接打跑金员外是不可能的了,她回想了下午金员外的言行举止,心里有了一个主意,正愁怎么把两个庄稼汉子支开,就看到他们出来搬院子里的谷子。 村里能过马车的大路离许大福家有一段距离,许清沅看着两人各挑着一担箩筐出了院子,轻手轻脚地走到堂屋门口。这时候刚好金员在问许大福:“怎么还不见人?不会是得了信儿跑了吧?” 许清沅冷笑一声,将自个儿头发扯散扯乱,跨过门槛进了屋里,“爹,金员外。” “大丫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许大福松了一口气,道:“你陪金员外说说话啊。”他料定今晚女儿跑不脱,心里底气足了许多。 “没去哪儿。”许清沅嘴里回答着许大福,却转过来看着金员外,“回来的时候经过石岔湾,我看到那儿围了许多人,我奶奶也在,我最喜欢奶奶了,就过去看了看,后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奶奶不见了,我一看已经回了许家湾了。” 金员外听着许清沅又轻又软的声音眼角一跳,石岔湾那个地方哪里会有人?那是个坟场!他看着这十岁的小姑娘歪着脖子,用踮起脚尖的姿态朝他走过来,居高临下挡住了全部的灯光,将他笼罩在一片暗影里,然后耳朵里听到小姑娘特有的纯真嗓音,天真地问:“金员外,你说那些人为什么都要穿白衣服呢,他们的舌头都好长,都掉到这里了。” 许大福正在门口瞅院子里的谷子,没仔细听许清沅说话,恍惚听到句“奶奶”,嘴里接言道:“那肯定是天黑你看花眼了,你奶奶都死了好多年了。” 金员外听到许大福这一句,在四方小凳子上险些坐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强自镇定,又见许大丫道:“你看,我在石岔湾看见过这个人,还有这个人,金员外,您见过么?” 堂屋里只点了一盏灯光如豆的油灯,摆在许家唯一的桌子中间,灯光照过周围的物体,在四面墙上投出一片晃动的黑影子,金员外顺着许清沅的手往墙上看,似乎有无数个人隐在暗影里,他心里一抖,见门口站着的许大福已经去了院子里,也站起来想出去,刚起身就被许清沅一把按在椅子上,“别走啊,有几十年都没人陪我说过话儿了,你陪我说说话吧?” 金员外勉力撑着,身下失禁湿了一片,抖着声音道:“你,你,你怎么会说京城的官话?” “我几十年前就会说了啊。”金员外听到许清沅用诡异的语气回答完这一句,把油灯端到下巴前面,朝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然后露出个诡异的笑容,嘴角慢慢留出了紫红色的血液…… “啊――啊――”金员外再也支撑不住,用尽力气一个挣扎,朝外头狂奔而去。 许大福在院子里点谷子的数量,听到屋里传来金员外声嘶力竭地惨叫,紧接着看到他手舞足蹈地逃出了院子,连忙追了出去。 许清沅看着许大福和金员外那个老迷信出了院子,一边想着金员外将她为了加强效果说的普通话当成了京城官话,那这个时代的京城应该北方,一边吐出嘴里塞着的棉球,顺带吸吮干净了里面甜美的桑甚汁,然后去灶屋漱了口擦干净嘴角reads();。 过了一阵,两个汉子交替回许家院子,将院子里的谷子挑得一干二净,许大福连哭连求:“你帮我和金员外说说,大丫好好的小姑娘,他定然是老眼昏花起了癔症了。” 那汉子瞪许大福一眼:“你不要歪缠,我二叔说了不买了。” 许清沅站在堂屋门口冷眼看着,等最后一挑谷子出了院门口,顺手抄起门槛旁边放着的木棒,朝许大福走过去,许大福看着修罗似的养女,吓得跪倒地上缩成一团,许清沅举起木棒想一棒打下去,外头响起了小二的哭声:“姐姐,姐姐你不要打死爹爹……” 许清沅并没有想打死许大福,只是想打许大福一顿出气让他长点记性,没想到恰好被小二看到了,她叹口气,小二毕竟是把许大福当爹的,她放下了木棒,许大福趁机跑出院子隐在了茫茫夜色里。 *** 第二天照常早起先去百丈山采药,为了方便就先放在二狗家里。二狗的父母早亡,和妹妹两个相依为命,据他说,要不是杨老三,妹妹早就得病去世了。许清沅放好背篓,急步赶到何家的桑园,依旧是和周大婶挨着吃饭。 周大婶昨晚已经问过许清沅情况,照例骂了许大福一通,又道:“双双她爹说了,那金老头儿哪里就是个员外了,那就是个性格古怪的老头子,家里的地今年多收了几石稻谷,就想着买个年轻小姑娘,这些人都是些脏心烂肺的。” 许清沅不说话,只露出个小姑娘受了气的模样。 实际上她现在有点愁,她现在年龄太小了很多事都办不成,至今还没有想到彻底的能解决许大福的办法,只能凭借武力暂时压着他。不过许大福暂时是不敢出现在她面前了,这样想着也算松了一口气。 许清沅吃了早饭背着背篓去了桑树地,将心里的憋闷气都化为劳动力,很快装满了一背篓,等到按得再也装不下时,天色还很早。暖春天气,莺飞草长,阳光清澈透明得像没有杂质的泉水,大雁从过冬的地方飞回来,在蓝色的天幕下绕着圈盘旋,许清沅沐浴在湿润温暖的清风里,渐渐平了心里剩余的郁气,毕竟活着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情,那些糟心的事糟心的人就等着被她消灭吧! 她今日采桑的地方一个小山坡,桑树和一些其他树木套种在一起植成山林,俱都露出生机盎然的模样,颇为赏心悦目,山坡旁边一条小溪叮叮咚咚地流淌,她起了玩心丢一片桑叶进去,桑叶在水里打着旋儿很快流向了远方,一时诗兴大发,想了半天却只想起了一句论语:“逝者如斯乎,不舍昼夜!”一边念着还一边做了个激情澎湃的右手上举、抬头望苍天的姿势。 “咦,你是哪家的孩子?” 许清沅听到一个清润的男子声音,左看右看都没见到人,饶是如此,她还是红了脸,她只是想静静地装个逼,不知道这里有人的啊…… “在这儿呢。”岸边一颗大树后头转出来一个男子,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字,头戴玄色方巾,身穿竹青色直缀,领子袖摆和袍幅皆很宽大,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持着本书,看这许清沅笑意盈盈,温和问道:“你认字吗?” 许清沅见这人一身书生打扮,生得白净清秀,说话的声音像旁边小溪里的水一样清润悦耳,颇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味道,再一看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本《论语》,她原本就红的脸这下更是红透了,不过好在理智还在,知道许大丫的身份和经历是不可能认识字的,别别扭扭地回道:“邻居家的哥哥在学堂里学了回来念给我们听,我听着好听就记住了。” 那书生闻言眼睛一亮,笑容更盛了两分,走到许清沅跟前,弯腰直视她:“那你想认字吗?我可以教你。” 第10章 捉贼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许清沅一惊,这个时代太神奇了吧,昨天有人初次见面一言不合就要杀她,现在又有人初次见面一言不合就要当她老师? 那人见许清沅面色犹疑,自个儿摸着头笑了起来,那点笑容照进许清沅的眼里,像带着雪后初晴能消融冰雪的暖意一般,他不好意思地道:“许是我读书读痴了,学了个半吊子,就好为人师。” 早上吃饭的时候,管事就特别叮嘱各个长工短工尽量不要去庄子上主家的别院周围,更尽量不要大声喊叫,免得扰了主子的清净,再一听这人的口吻,必是何家少爷无疑,长得这副相貌,怪不得来娣心心念念的。 许清沅当然想学认字,一是需要为原来的知识找一个合理的说法,二是这个时代的字体和她前世学的有些差异,她想再补一下,当即和何少爷互通了姓名,约好做工有空的时候就找他学字。她顺便在心里八卦了一下,说起来何家略有点奇怪,既然来娣从宅子上被贬到庄子上和何少爷有关,那何家又怎么会让何少爷到庄子上来? “大丫,你在哪里?”山坡下面又传来管事扯着嗓子喊人的声音,许清沅想起昨天许大福来看她的事心里一跳,往下头应了一声,管事却没说什么事,只喊道:“你快下来reads();!” 许清沅和何少爷告了辞,背着摘好的桑叶回了管事那里,旁边一个男人急匆匆迎上来,一把拉住许清沅:“大丫,你爹被抓了,在镇上,你快去作证!” 那男人是许大福的的二弟许大禄,本身就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这下着急起来更是前言不搭后语似的,许清沅听得一片茫然,被他扯得栽了一栽。管事叹这小姑娘命苦,过来接过许清沅的背篓:“放心跟你二叔去吧,我给你称了记上。” 许大禄身体强壮步子跨得又急又大,许清沅几乎小跑着才勉强跟上,从何家的桑园到景山镇平时要走两刻钟,这一趟估计缩短了一半不止。一路上,许大禄道明了原委:“你爹在镇上赌钱,今日出手颇为大方,被村里的光癞子瞧见了,光癞子说你爹的钱是偷的,你爹说钱是你的,要你去说清楚。” 光癞子也是许家湾的人,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和许大福一样不是喝酒就是赌钱,不过他比许大福强的有两点,一是他是个帮闲,偶尔赚点歪七歪八的钱;二是许家湾的族长是他的亲大伯。许大丫家之所以贫困若斯却享受不到族里的补贴,就是因为许大福有一回在赌场里赢了光癞子许多钱,还借着酒劲儿说了许多羞辱的话,光癞子桌面上不好赖账,回去就和族长闹脱了许大福家的补贴。 许清沅心里一沉,定然是许大福昨日来看她时,看到了她身上掉出来的钱,然后今天白天趁她不在家就偷去赌钱了。 到了镇上的赌坊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人,人群里不停有人问发生了什么事。许大禄靠着一身蛮力挤开一条道儿,许清沅跟在后头挤进去,只见许大福被人反剪了手押着。光癞子不知哪里摸出个凳子坐着,得意洋洋地翘着个二郎腿,朝一边站着的中年捕快道:“杜哥,咱们也不冤枉他,你们把他带到县衙里让县太爷好好审问一番,不就有个结果了吗?” 杜捕快正是周大婶的丈夫,他对衙门里那些腌臜事再清楚不过,这一任的县太爷的性子,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乡绅富豪,进了衙门里要么脱一层油水要么脱一层皮,像许大福这样的进去,半条命都要去。他虽然看不上这个人,但好歹是多年的邻居,心里觉得光癞子太狠,垂眉道:“也许就是个误会,还是等大丫来了再说吧。” 许大禄连忙道:“来了来了,大丫来了。”说着把许清沅推进去。 光癞子一下子来了精神,站起来朝众人做了一个揖:“各位乡亲们,许大福呢是我们村的,按理乡里乡亲的是要互相扶持的,不过也有句话说的好,帮理不帮亲是吧。” “许大福这人除了赌钱喝酒,其他的一样不会,以前家里靠婆娘撑着,现在婆娘出去采茶挣钱摔死了,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光癞子说着从自个儿荷包里掏出几个碎银角,展示给众人看:“大家看看啊,就这样的一个家底子,他今日在赌场里一下注就是二两多的银子!”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议论声: “这个人我经常看到啊,一般都是几个铜板的进出。” “这人可真没数,家穷成那样还赌这么大的……” “什么呀,家穷成那样怎么可能拿得出钱!” 光癞子见差不多了,接着道:“明眼人都看的出,这银子来路不正!我光癞子是个顶天立地的人,最不能见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了。” 许大福声音不够大,几次要开口都被光癞子的声音压了下去,好不容易找准机会,连忙朝许清沅喊道:“这钱是大丫的,大丫,你快说啊!” “啧啧,大家看看,这个人自己做的事儿,竟然想往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身上推,可见虽然是个男人,但是一点骨头都没长。”光癞子显然并不将这说辞放在眼里,对着许大福嗤笑道:“就算这钱是大丫的吧,你倒是说说,大丫一个小孩子能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钱?” 许大福被问住了,迅即又嚷嚷:“肯定是她偷的,是她在外面偷的,你们快问她在哪里偷的啊reads();!” “呸!许大福你不要污蔑大丫,大丫是个好孩子,不是那种手脚不干净的人。上回她弟弟在大夫那里看病赊账,我要给她钱去销账,她都不去,非要自个儿采草药卖钱来还。”周大婶也从桑园赶了过来,立在丈夫的身边,将许清沅一把拉过去拢着,她很想骂许大福不配为人父母,不过到底对别家的家务事不好开口,只能开口替许清沅辩解几句。 许清沅其实一点也不生气,只是自责不够小心,她心里飞快地转着,今儿这件事儿她唯一关心的,只有那笔钱,一来那是杨三的钱,她原本打算还的;二来即便她不还,那她宁愿把这笔钱丢进粪坑也不会给许大福。 她看着被押着的许大福,脑袋里蹦出个念头,小声问周大婶:“婶子,偷这么多钱会被怎么处罚?” 周大婶见许大福如此不堪,许清沅还为他考虑,不禁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叹口气:“按本朝的律法,得打板子,然后服劳役。” “不好意思让一让啊,让一让!”人群外面响起一阵借过的声音,几个半大的少年挤进来,最前头的浓眉单眼皮,正是杨老三的小弟郑二狗,郑二狗以眼神示意许大福,看向许清沅做口型道:“要帮忙吗?” 郑二狗是这一代的小混混,消息自然灵通,许清沅想起昨日老秀才说的那些事情,想来郑二狗既然开口,便是有些以暴制暴,能摆平这件事的法子。不过她已经做了决定,朝郑二狗摇摇头。 然后,她把手伸到自个儿腰上的软肉掐了一把,娘的,真疼!于是,眼泪马上蓄满了眼眶…… 光癞子正好转到许清沅面前来,凶狠面强作慈和脸:“大丫,你说说,你爹这钱是从哪里偷来的?” 许清沅哭出来,一边哭一边胆小怯弱地说:“爹,我不知道,我没钱,我没钱……” 众人见她哭得委屈,都替她觉得可怜,周大婶更是一把将许清沅拉到身后:“你吓到大丫了。” 这时人群里挤进来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人,举起一个被割破了的钱袋子:“这钱是我的,我今早带着出门要给家里老娘买补品的,谁料到了店里发现钱被偷了,我这一路正来回找着呢!” 杜捕快要开口,光癞子便抢先道:“你说是你的,有什么证据?” 中年人道:“我的钱正好是二两五钱,有一颗银角是太后万寿节那个年份的,底下是寿字花 纹。” 杜捕快看了光癞子一眼,到底没说话,光癞子便叫人借了赌场里的称出来称了银子,提着称给杜捕快看,给围观的人看:“二两五钱,正好。”又翻拣银角子的底面,里面确实有一个是刻着寿字纹的。 这下,便是人证物证确凿了。 周大婶捅了捅丈夫的胳膊,示意丈夫帮忙说句话,杜捕快心里自有衡量,这事儿一看就是光癞子和中年人串通诬陷,但是许大福这钱来路不正是肯定的,他在许家湾是个外姓人,没必要为许大福这样的人得罪光癞子进而得罪族长,儿子还在族学里呢。 当下,杜捕快将许大福和中年人带回衙门立案,只等择日审理。许清沅很心疼那笔钱,不过能让许大福消失几个月是再好不过了。 围观的人群散去,周大婶跟上去和杜捕快说几句话,许清沅转身欲回桑园,转进一条人少的巷子,旁边盖青瓦的斜屋顶上跳下来一个人,一身灰不拉几的粗布衣裳风尘仆仆,斗笠遮住大半个面孔,用削尖的斑竹棍子直指许清沅喉咙:“不许动!” 第11章 再次见面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这人斗笠之下仅仅显露出半截鼻子和下巴,被逆向的光线描摹得棱角分明,他身量颀长匀称,姿势挺拔如松,微微迈开八字步,一手扣着斗笠,一手平伸持着斑竹棍,和周遭的白墙灰瓦青石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像一幅充满古意的武侠电影海报。 许清沅觉得如果此刻他不威胁她性命的话,这幅画面足以领她赏心悦目。 这个时候许大丫的经验是不管用的,许清沅努力回想着前世在法制节目上看的各种“如何智斗歹徒”,对面那人又开了口:“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不说我杀了你!” 这个年代不法分子都是这一句开场白吗?许清沅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疑惑地看过去,那人收回棍子,摘掉斗笠,咧开嘴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是杨老三,方才挺直的站姿变成了弯腰打跌,丢了手里的东西捂着肚子,笑得浑身都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原本有些锐利的长相被薄唇下的两颗小虎牙化解开,看起来和所有精力旺盛的十几岁少年一般明朗活泼,与方才出鞘利剑般气势的拦路客却是判若两人reads();。 …… 许清沅双手抱胸立住:我就静静地看你装哔。 杨老三也还有些自知之明,见许清沅不作声,收了笑捡起斑竹棍,走过来递给许清沅,“生气啦?那怎么办,要不你打我两下?我绝不还手。” 许清沅扬起一边眉毛斜眼打量杨老三,这人太会作,她受到了惊吓,她是真想打他两下,看他似乎是真诚不作伪的样子,又生出些心软,不过她也想作势唬他一下,遂伸手去拿那棍子,眼看要握住棍子了,手却被杨老三一把握住,“还是算了,我想你肯定是下不去手的。” 许清沅怒了,作出个凶狠的表情:“我下得去手!”她想把手抽回来,却远远敌不过杨老三,索性整个身子向前奔,用另一只手去拿棍子,挣扎之间感受到杨老三的手心里有厚实粗粝的老茧,她诧异地抬头,趁这个空当,杨老三扬手一甩,棍子就飞进了旁边人家的院墙里。 “我是为你好。”杨老三无视许清沅的怒瞪,推心置腹地说:“你就算真下了手,肯定也只是想唬一唬我,要是失手打重了,纳你心里多过意不去啊。” 算了,许清沅没脾气了,权当这条路风水不好,她转身想要绕一处远路,杨老三跑两步到她前面来,面向许清沅,倒退着走路:“我和你闹着玩儿的,就看在我刚才打算叫二狗他们帮你的份儿上,别生气了好不好?” 杨老三说的话不假,这人看着有些无赖,但实则每次见面都主动帮他,这么一说许清沅也觉得不好意思,她顿住脚步,道:“好,我可以不生气,但是你要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捉弄我。” “好!”杨老三爽快地答应,伸出拳头一下砸在许清沅的胸膛上,“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投缘,咱俩以后做好兄弟吧!” 许清沅捂着平如平板的胸无言地退后两步,心情十分悲壮,如今营养跟不上,她本来就很担心影响身体发育,杨老三这威猛的一拳下来……难道她注定和前世一样,只能当个平胸妹子?她深呼吸了几口,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朝杨老三道:“你是聋子吗?难道没有听到他们都叫我小――姑――娘――吗?” 杨老三愣住了,嘴巴张张合合啥也说不出,许清沅等着杨老□□应呢,他突然向前两步靠近她,一手揽她腰,一手捂住她嘴,推着她往旁边一户人家门口堆着的杂物后面蹲下去。许清沅忍无可忍,一口咬在杨老三手上,正所谓十指连心,杨老三五官拧成了一团便可见其疼痛程度,但奇怪的是他只是咬紧牙关深吸了一口气,竟然无声地默默忍了下来,然后一手做个噤声的手势,一手示意许清沅看他先前来的方向。 面前的杂物堆得颇高,两个人缩着身子躲在后面被遮得严严实实,许清沅透过一点缝隙向杨老三指的方向看去,见到巷子口过来几个男人,几人走得不快,遇到岔道和开着门的人家便要多看两眼,行动之间颇为谨慎,似乎在找寻什么。许清沅的视线受限,看不到几人的脸,走得近了,她看到其中一个人虎口处有一道伤疤直伸入袖子里。 其中一个人质问道:“不是说回了镇上吗,人呢?” 另一个人声音低一度,十分肯定地道:“我们一路都是跟着的,今早快到镇子的时候才跟丢了。” 又有一个语气不太确定的声音:“我们在镇上找了一上午,方才好像看到是进了这巷子里了。” 先前质问的人似乎很是不满,出言训斥道:“这点事都办不牢靠,回去怎么和主子交差,现今的情形已经够乱了reads();。” “罢了,未必那么遭,说不定反而是件好事。”这个声音许清沅却认得出来,是昨日在茶寮打听杨老三的那一个茶客,那茶客又道:“这样看来他有几分本事,主子想必会满意的。” 待几人走远了,杨老三才拉着许清沅站起来,嗫嚅着道:“对,对不起……啊,我要知道你是个小姑娘,肯定不会这样捉弄你的。不信你去问二狗他妹妹,我平时对小姑娘都可温和了。” 许清沅心里那点郁卒被杨老三难为情的样子逗得没了,的确不能要求一个十四五岁的熊孩子能准确辨认出一个营养不良的十岁小孩儿的性别,何况她发型还和本地小姑娘不大一样。她的注意力转到了刀疤男那几个人身上,“手上有刀疤的那个人,我昨天在镇口的茶寮里见过,他当时还打听你呢。” 杨老三点头,随意道:“我早就察觉到了,昨天之所以跟着舅舅的镖队出门,就是为了确认他们的目标是不是我。” “这么神秘?”许清沅将杨老三上上下下打量一通,“难道你是小说……哦不,话本里流落民间的皇族血脉?” 杨老三垂眸,长长的眼睫毛遮住了那双斜长双眼里的情绪,难得地认了真,“别问了,知道多了对你不好。” 不管是尊重被人的*,还是为了自身,许清沅果断地闭口,然后换了个话题:“福远镖局的总镖头不是姓杨吗?” “嗯。”杨老三又恢复了惯常的没心没肺的模样,随口说道:“我没爹没娘,跟我舅舅姓的。” 许清沅突然深恨自己挑话题的能力,看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满不在乎地说着自个儿无父无母的事实,她没来由地一阵心疼,然而这种程度的伤痛并不是言语所能安慰,安静了片刻,她只能说道:“好巧,我也没爹没娘。” “噗――”杨老三笑了出来,揉着许清沅的头顶,“这么多年我听到的安慰当中,就属你这个最蠢,哈哈!” 受到了嘲讽,许清沅却并不生气,等杨老三笑完了,她才有些内疚地说起了正事儿:“先前你给我的钱,我是打算还你的,没想到被我爹偷了,现在又被光癞子他们骗去了,都怪我不小心,白费了你的好心。” “就这点事儿啊。”没想到杨老三笑容更大,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把钱,赫然便是之前给许清沅的那些,见许清沅面露不解,他挑眉耸肩,“人群散的时候二狗他们就拿回来了。” “别误会啊,二狗早就不干这行当了,今日还是为了你才操这旧业的。”杨老三仍旧一把钱前塞到了许清沅手里,认真地道:“等你以后有钱了再还我吧,我听说你还要养弟弟呢。” 许清沅拿着钱无言,妈蛋,好感动…… *** 和杨老三分开之后,许清沅回了桑园,周大婶已经帮她将先前采摘的桑叶挑拣过烂叶子、脏叶子等,在簸箕里摊开晾干,她只需要回去喂给蚕宝宝就行。为了好划分责任,短工们是每个人负责一片固定的蚕宝宝,许清沅把桑叶一片片地放到蚕宝宝所在的簸箕里,完全遮住了它们,然后就见蚕宝宝从缝隙间昂起头,一点一点地啃食桑叶,所谓蚕食,许清沅其实觉得看起来很有趣,它们昂着圆滚滚的身子,围着桑叶用嘴巴画圆,一圈圈过去,逐渐将桑叶啃得只剩下叶脉――强大的吃货。 许清沅给所有的蚕放上桑叶,然后把剩下的干净桑叶堆在墙角干净的大簸箕上,做完这些之后,屋子里只剩下连绵的啃桑叶的声音,是像春雨一般温柔的沙沙声,这种声音最催眠,而且十岁的身体正是贪眠长身体的时候,许清沅靠着放蚕宝宝的桌子,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吱呀――”半梦半醒间,许清沅听到开门的声音,她迷迷蒙蒙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第12章 想打架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摘桑叶的背篓很大,直径大约两尺,高有许清沅现在身量的一半,农人们在田间地头干活儿干得累了要休息的时候,就把背篓放倒,整个人从背篓口子坐进去。许清沅现在就是这样坐在背篓里,她原本头是伸出来靠着桌腿的,睡着之后觉得有点凉,就下意识地缩成了一团儿。 她迷迷糊糊听到老木门被打开的声音,透过背篓底部的窟窿看到有个人进来,进来之后在门口停了片刻,似乎是在张望,然后朝堆放干净桑叶的墙角走去。尽管没有看到上半身,但许清沅知道来人是来娣,这个农庄上只有她穿颜色鲜亮的裙子,也只有她走路的时候扭得像得了病没吃药。 来娣一边走一边咒骂:“小贱货,我让你狂,老娘还治不了你了!” 许清沅觉得自个儿好生无辜,她狂什么了?被骂两回,才回骂了一句呢!她屏住呼吸,看来娣是要作什么妖。 “噗――噗――”许清沅听到了用嘴巴喷水的声音,来娣背朝她,结合动作来看,是在朝桑叶上喷水,连续喷了两口,来娣把底部的桑叶抓上来,遮住了被喷过的,然后又是“吱呀”一声,迅速地关门离去了。许清沅钻出背篓躲到门后头,听到来娣“呸呸”吐东西的声音,看来是想吐干净方才嘴巴里含的东西。 听到来娣的动静越来越小,应该是走远了,许清沅打开门,去墙角翻看方才被来娣遮盖住的桑叶,那些桑叶果然都是湿的。蚕非常娇贵,所谓冷不得热不得,干不得也湿不得,何家桑园养的蚕现在还很小,即便是露水多的桑叶,都可能因为水里面的细菌让它们丧命。 许清沅相信来娣刚才在门外吐得那么快,喷的绝对不是清水,她捡起桑叶放到鼻端,轻轻呼吸一口气,闻到一股隐约的辛味儿,隐约觉得这味道似乎在陶大夫那里闻到过,连续闻了几片桑叶,终于确定来娣喷的是巴豆水reads();。来娣也太狠了,这是要把她喂的蚕全部毒死! 为了保险,许清沅把墙角的桑叶全部抱出去,扔到大家堆烂桑叶的地方,然后用清水把那张簸箕反反复复清洗了几遍。思虑过一遍之后,跑过去把事情告诉了周大婶。 “不过是她无故骂你的时候,你顶了一句,怎么心眼就这么坏!”周大婶听完大吃一惊,很是愤慨,拉起许清沅就往外头走:“走,咱们告诉管事去。” 许清沅拉住周大婶,摇摇头:“咱们无凭无据的,一般人恐怕都觉得来娣和我无冤无仇,没有陷害我的动机;就算咱们把喷了巴豆水的桑叶拿到管事面前,来娣也可以不承认,甚至能反咬一口是我诬陷她;再者,说到底来娣是他们自家人,没有信外人不信自家人的道理。” 周大婶听了这话点点头:“大丫说的在理,那怎么办?难道就由着她?” “来娣还是有点小聪明的,她把水喷在储备的桑叶上,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了,根本不会发现问题。而且堆放的桑叶最早都要下一次喂蚕的时候才用,蚕吃了之后发作也需要时间,中间隔着这么久,即便有人看到来娣来过蚕室,到时候也很难怪到她头上。”许清沅冷笑一声,道:“咱们不要声张,不要让她知道我们发觉了,她好不容易想出个好法子,一次没有成,肯定还有下一回。我要引她出来,然后抓个现行。” “对,那你这几天就现摘现用,不要堆着,急一急她,过几天堆着的时候婶子和你一起守她。”周大婶也想到了,说完了又“呀”地一声,道:“大丫你现在比以前灵光了许多呀。” 许清沅心里默默说,这都换了个芯子了…… 许清沅毕竟还是有些不放心,请周婶子帮忙看着蚕室,她则背着背篓去桑地里重新摘一些回来,到时候把这一堆放在墙角充作之前的,再假作放久了太干燥不能用,然后“不经意”地漏给来娣听就是了。 从桑地回来的时候,看到来娣在前头的大路上,许清沅连忙退回去藏在桑树林里等她走远。 “王永山,看出朵花来了?别看了,再看也不能是你的,人家哪能瞧得上你?” 许清沅听到大路上的声音,随意瞟了一眼,看到一个牵牛路过的庄稼汉子,常年劳作的身子精壮结实,别人还穿着夹衣或者单衣,他就一件无袖打着补丁的背心,痴痴盯着来娣扭臀走远的身影。听到同伴的嘲笑并不生气,反而也笑道:“看一看怎么了,光是这身条,咱们庄子上的哪个婆娘比得过?” 同伴“嘿嘿”笑一声,手臂勾搭到王永山肩膀上:“那是,勾得人火起。” 接着便是两个庄稼汉猥琐的调笑。 即便许清沅不喜欢来娣,被迫听了还是觉得有点恶心,看到前头来娣没影子了,背着背篓匆匆回了蚕室。 *** 许清沅这段时间暂时是上午摘一回桑叶,下午的时候再摘一回,所以她和何家少爷约好的授课时间是午时,就是前世上午十一点左右,学半个时辰正好到中午给短工放饭的点。 上课的地点在庄头处理庄上事务的农家小院其中一间房,许清沅到的时候,房间已经清理干净,前后摆着两张红漆斑驳的柏木长桌,并四五个小方凳子。何明川穿一身交领月白直缀,正在支棱房间里的木窗,打开一扇之后外头的风一涌而入,吹动他宽大的袍角和袖子,外头一丛翠竹挺拔秀丽,许清沅一眼看去,也不知竹子和人谁更清雅。 “你来啦。”何明川回头朝许清沅一笑,道:“略等一会儿,还有几个庄子上的孩子要来。” 许清沅点点头,觉得这人倒不是像他自己说的“半吊子好为人师”,而是温雅之下有一份热忱,她自觉地去开其他未打开的窗户reads();。然后等了小半刻,果然来了四个庄户上的孩子,其中三个是五六岁的小毛头,许清沅一想就明白,农户家里年纪稍长的孩子都是要干活的。 最小的那个一边哭闹一边扭身子:“我不想认字,我要去捉泥鳅儿!” 几个孩子中仅有的一个年龄和许大丫差不多,矮黑胖壮的小姑娘连声哄道:“金宝乖,你认了字回去,爹肯定会给你买糖的。” 这个小姑娘叫陈小花,是家里的第四个女儿,陈家就一个男孩儿陈金宝,爹娘当个心肝宝贝似的,别家五岁的小孩儿就扔在庄子上自个儿玩儿,陈家却指定陈小花每天看顾陈金宝。陈金宝听到有糖,这才拿手抹一把鼻涕,直接擦在长桌的桌腿上,然后和陈小花挨着坐了。 “用这个给你弟弟擦擦。”从气质到衣着都很干净的何明川竟然没有露出丝毫嫌弃,而是拿出一块帕子递给陈小花,陈小花接过帕子,黝黑的脸似乎还害羞了一下。 今日第一堂课,何明川取了本三字经,逐字逐句地教几个孩子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何明川的嗓音很好听,温中带润,既不失男子特征,也不显得粗犷,放在许清沅从前的年代,再跨一把吉他就能迷倒一大片姑娘。许清沅前世就将《三字经》背得滚瓜烂熟,但是因为何明川的声音,反而变成了一种享受。 何明川放下书,拿着根小手指粗的竹条,道:“好,现在我来查一下,看你们记得如何了。” 许清沅觉得有些好玩,不同时代的学生们对于课堂提问竟然是一样的反应――拒绝对视,埋头装蠢。她脸上露了点慧黠的笑意,和其他几个学生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样子截然不同,何明川便道:“大丫先来。” 好吧,许清沅站起来,溜溜地将刚才那几句背了出来,还特意提醒自个儿不要多背,免得露相。背完了,何明川又逐一抽另外几个,三个小毛头上句对不上下句,陈小花要稍微好一些,但是也远远不及许清沅的顺溜,坐下的时候嘴抿得死紧。 “今天是第一堂课,大丫背得最好,开了个好头,这支毛笔当做是奖励。”何明川取出一支毛笔,又对另外几个孩子道:“但是你们也不要灰心,以后只要你们勤奋踏实,谁学得好,都有奖励。” 前世今生算在一起,竟然靠碾压几个低幼小孩子才得了个第一名,许清沅真是惭愧呐…… 散课之后几人一起出了院子,小毛头们就闹着要看那支毛笔,许清沅由着他们看,传到陈小花面前时,她却“不小心”弄到了地上,又“不小心”踩破了,“哎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许清沅毕竟不是真的十岁,懒得和身体十岁、智商恐怕还没有十岁的陈小花计较,淡淡说一句“下次再弄坏就要赔了”就走了。几个孩子各回各家,许清沅和他们方向不同,独自经过何家主人的宅子后头,又穿过一片竹林,往短工们吃饭的地方去。 “许大丫!”身后有人喊她,许清沅转过身去,迎面飞来一坨不明物体,来不及躲过去,“啪”地一下糊到了脸上,一股腥臭味儿顿时灌满了口鼻。 “哈哈哈哈!” “让你臭显摆!” 是陈小花和陈金宝的声音。 许清沅抹开年上的淤泥,看到陈家姐弟两个笑得捧腹,旁边还放着个装淤泥的竹筒,她气得笑起来,好,你也十岁,我也十岁,谁也别让谁。 几步跑到陈小花面前,许清沅将方才团在手里的泥巴一把塞到了陈小花嘴里! 第13章 打赢了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陈金宝懵了,陈小花也懵了,但是李清沅爽了。 五岁的陈金宝被家里惯成了小魔王,然而毕竟才五岁,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哇哇”大哭。陈小花嘴里被塞了泥巴,“呜呜呜”几声,低头用力吐出来,然后一发狠,凭借她矮胖壮的身形朝许清沅撞过来。 许清沅冷不防被撞了个趔趄,陈小花得志便猖狂,“哈哈哈,叫你打我!”显然是以前用惯了的招数,眼看着又要依样撞第二下,许清沅灵活地躲开,绕到陈小花背后,一脚踢到她的腿弯处,没有大力到造成实质伤害,但足以让陈小花腿部失去力量,一下子扑倒在地摔成个狗吃屎。 陈小花被按住起不来,就想伸手出来挠许清沅,不过她人胖手短,被许清沅趁势骑坐到背上,恶声恶气地道:“跟我道歉!” “你妈卖麻批,你妈……”陈小花吃了亏,嘴里脏话说个不停,丝毫没有悔意,许清沅便捉住她两只胳膊压在腿下,然后狠狠一巴掌打在陈小花屁股上,“你再骂我,你骂一句我打一下!” “你个仙人板板!”陈小花不服再骂了一句,许清沅果然又打一巴掌;不服,再打;不服,还打……打得有五六下,陈小花终于不再骂人,“哇”的一下放声大哭了起来,声音比陈金宝更气劲足些。 许清沅停下手,再次喝道:“跟我道歉!” 陈小花勉强收住声,呜呜咽咽地道:“对,对不起……是我错了……” “以后还敢欺负别人不?” “不敢了,不敢了。” 许清沅这才起身,放陈小花起来,她方才看着凶狠,实际上掌握了分寸,竹林里的土本就松软,上面还铺着一层竹叶子,陈小花摔下去不至于摔坏哪里,她打陈小花的时候选屁股,打起来痛感十足但实质伤害不大。 陈小花站起来,先把陈金宝哄好,看他有没有哪里受伤,然后才拍干净身上的泥巴和草渣。做完这些,她牵起陈金宝的手,望着许清沅的眼神有些畏缩,嘴巴抿了几下,嗫嚅着道:“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村里的男孩子们一言不合就打架是家常便饭,女孩子们虽然打得少,但也算不上多令人吃惊,所以许清沅是不在乎别人知晓的,陈小花这个态度就奇怪了,“你怕丢脸?” “不是……”陈小花声如蚊蚋,用手揪着衣角,“爹说我们几个都是为了生弟弟才掉下来的赔钱货,没把我们卖掉就不错了,如果他知道我和人打架,而且还没打赢,说不定,说不定就不要我了。” 许清沅从前的时代也有人重男轻女,但是她从来没见过陈家这种程度的,这么一来倒有点同情陈家姐妹,她心里叹口气,道:“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但是你要记住,以后凡事都要讲道理,不要动不动就耍横,这个世界上比我凶狠的人多的去了。” 陈小花咬唇点点头,领着弟弟转身回了家。 “怎么,小疯狗咬人啦?”来娣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惯例捏着帕子捂鼻子,嫌弃地看许清沅:“瞧这脏兮兮的恶心劲儿,是刚从泥巴里刨除来的吗?啧啧,离我远一点儿。” 许清沅打量来娣,来娣这会儿穿的衣服竟然和之前去蚕室喷水的时候不是一身了,腰间用一条绣花带子紧紧勒着,越发显得腰细胸大臀翘,这么一看身材十分可观,裙子故意提得上去了一些,露出下头葱绿绣鸳鸯的绣花鞋,行动之间影影绰绰,半露不露。 沿着许清沅方才来的方向走,穿过这片竹林就是何家的主人宅子,来娣用力这么猛,多半是去勾搭何明川的reads();。 许清沅本来不想搭理她,自个儿清理着衣服上的脏东西,听到来娣后头这一句,心头突然冒出一阵大大的恶意,她“嘿嘿”一笑,露出羡慕的神色:“来娣姐姐,你的衣服好好看啊,和天上的仙女一样!” 来娣“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了有点虚荣心被满足的模样,提脚往何宅那头走,嘴上却鄙夷道:“你这种土货哪里懂好不好看。” 许清沅从陈金宝留下的竹筒里抠点淤泥放在手上,两只手互相搓均匀了,跑过去一把拽住来娣水红色的裙角,抬起头无比诚恳地道:“我懂,我懂!来娣姐姐的衣裳是真的好看,和景山镇张媒婆的衣裳一样好看!” 来娣吐血,她不认识张媒婆,但是媒婆多半是些中老年妇女,穿的衣裳花花绿绿图个热闹喜庆,什么眼光,竟然说她穿得像媒婆?再一看扯住她裙子的那双手,手指和胳膊上还沾着泥浆,她更是心急了起来,连忙一把扯开,果然,裙子上两个大大的泥手印! 来娣气得说不出话:“你,你,你……” 来娣动作太大,袖子里掉出来一个彩线编制的络子,那络子编得十分漂亮精致,半边红半边绿,像两个同款不同色的结拼在一起似的,许清沅觉得稀罕,多看了两眼,这款式好像是传说中的同心结? 来娣咬牙切齿,飞快地捡起络子收到袖子里,许清沅朝她纯真一笑:“我忘了,你方才说要我离你远一点的,那我就不在这里惹你烦了啊。”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前世的家庭教育和环境使然,许清沅从小就是个讲道理的人,没想到如今耍一回横发一回疯,心里竟然觉得痛快得很,她好像看到了竹林前头有个月白的身影一闪而过,不过她没有放在心上,一路小跑,哼着前世的轻快小调回了短工们吃饭的地方。 傍晚下工了,许清沅和周大婶以及许家湾的几个人一起回去,大路上一个姑娘在嘴边合拢双手扯着嗓子喊:“小花,小花――” 这姑娘和陈小花长得七八分像,一般的矮黑胖壮,只是年纪看着略大一些,看到几人走过去,一把拉住许清沅,问:“你看到我四妹了吗?” 许清沅摇摇头:“上午一起在何少爷那儿学识字的时候见到过,下午我在采桑喂蚕,就没看到了。” 旁边一个过路的庄户问道:“三花,小花怎么了?” 陈三花满脸焦急:“这一下午都没看到小花,不知道去哪里野去了,金宝被开水烫了,我爹我娘嚷着找到小花要打死她呢!” 那人便摇摇头:“金宝是你爹娘的命根子,你们几个都是捡的,上一回金宝得了风寒就把小花打得浑身是伤,我看今儿啊她被找到还不如找不到呢。” 许清沅对陈家爹娘一阵无语,周大婶摇摇头,许家湾的几个妇人则直接议论起陈家父母的不是之处。 到了许家湾和另外几个人分开,只剩下许清沅和周大婶两人时,周大婶拉住许清沅的手,叹一口气,道:“你叔说你爹的审判结果明天就出,叫我带你去看看,好叫你姐弟俩心里有个底儿。” 许清沅实在是一点都不关心许大福,巴不得他被多关一阵,不过基于原主许大丫的人设,她并没有拒绝,心道看这个人渣受苦也是一件爽事嘛。 吃过晚饭,许清沅拿出之前藏在枕头里的铜板数了一数,她今日早上到底没要杨老三给的银子,这些铜板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杨老三给她的,许大福那日偷了银子看不上铜板,才得以留存下来。 她计划明天去镇上买个坛子,试着用桑葚酿酒。 第14章 指证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许大福偷了二两银子,既然被当场抓住,且苦主并无放过之意,那必然就逃不过惩戒。这种乡民之间的普通案件无需县太爷亲自断案,县太爷见其无油水可刮,便露出一副明察秋毫、正气凛然的模样,放下话来要求里老人从严处理,以儆效尤。 周大婶顾着许清沅年纪尚小,并未说这些复杂的,只叮嘱她:“咱们现在去城隍庙,一会儿你别怕,审这案子的不是县太爷,是一位处事极为公正的老人家,断断不会胡乱判决的。” 许清沅心道,最好胡乱判决,判得越久越好,面上却流露出十分忐忑的模样。 景山镇是个大镇,建筑规模和人口都远不是相邻几个镇子可比,就连镇上的城隍庙也修得格外威严大气,翘起飞檐的屋顶覆着青绿色的琉璃瓦,里头不光有城隍殿,还有娘娘殿和财神殿,几座大殿围着中间一片宽阔的坝子,这会儿站满了人,纷纷议论着今日的案件reads();。 “今儿断案的是哪位里老人?” “是白云村的杜老爷,举人出身的那一个。” “哟,那位老爷可是位嫉恶如仇的,今儿犯事的几个恐怕要被重判。” 所谓里老人,是由官府在当地乡民中挑选出高龄、公正可理事的老者,负责处理一般的乡民纠纷和诉讼,按许清沅的理解,相当于前世的民事案件。许清沅和周大婶一路往前头挤,挤到城隍殿门口之后,看到许大福和另外几个人被锁在一起,脸上常年酗酒淀起来的红色褪了一些,露出来的手和脖子上都有些伤口,想来在牢里面很是吃了些苦。 周大婶小声道:“你爹进牢房的时候,双双她爹特意去打了招呼的,但是牢里面关的都是些好惹事的浑人,他们总是趁着牢头不注意的时候,可劲儿欺负新进去的。” 那位杜老爷长须白发,先整了衣冠,进城隍殿里给城隍爷烧了香告了扰,然后出来端坐在坝子上早已放好的一把太师椅上,左右列了几个衙门里的捕快并记录卷宗的小吏。 第一个受审的是个偷鸡的小贼,先头偷了邻居家的一只打鸣的大花公鸡,后头又偷了一只芦花鸡,被邻居当场抓住。杜老爷年纪大了,把卷宗举得两尺远才看得清,看完案情,一一传讯涉案之人,因案情简单也无甚争议,杜老爷很快便定夺下来:“偷窃他人财物,当按原价赔偿失主;偷鸡之人罔顾两家多年近邻之情,此恶行严重败坏世人风气,另杖责十大板以儆效尤。” 围观的百姓们顿时乱轰轰议论起来,有人觉得些许小财,惩戒太过;也有人觉得处置公正,能警戒世人。至于那被打的小偷,还没来得及叫屈,就被公务娴熟的捕快们三两下抬上行刑凳当众打了十板子,初时还能拼命嚎叫,打完了便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 许大福在一旁看得心惊,第二个案子便是他的,杜老爷还未喊他的名字,他便“扑通”一下跪到地上磕了几个头,“青天老爷,那钱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 杜老爷正在看卷宗,被这动静惊到了,以为此案藏了什么冤屈情由。许大福见杜老爷看过来,连忙直起身子,他先前已经看到了养女就在人群里站着,这会儿便用被镣铐绑在一起的手指着许请沅道:“是那个小贱人偷的,老爷您快打她板子,打了她就肯说了!” 杜老爷顺着许大福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到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眼里含着泪花半躲在一个妇人的身后,那妇人斥道:“许大福你还有没有良心,这样诬蔑自个儿的女儿!” 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唾弃声,杜老爷也皱了眉头,旁边周大婶的丈夫上前低声说了两句,他便露出了然的神色,看向许大福的目光充满了不屑。当下提案情苦主、证人等各方对了口供,认定案情简单再无他议,便裁定许大福杖责十五大板并服三个月修河堤的劳役。 许大福全程哀嚎痛哭,甚至抬上行刑凳时吓得尿了出来,惹得围观百姓的一阵鄙夷,许大福趴在凳子上,看着养女的身影露出了愤恨的目光。 桑园的管事怜许清沅命苦,给她放了半天的假,周大婶则是暂时找人顶替着,这会儿看到许大福行完刑被押回牢里,许清沅说要用剩下的时间去百丈山挖草药,周大婶就先赶回了桑园。 许清沅长舒一口气,这三个月可以安生了。她揉着腰上方才被自个儿掐痛的地方,去卖陶器的铺子里经过讨价还价,花七文钱买了三个半大的坛子,然后去杂货铺买了一包霜糖,许清沅捻一点放在舌头上尝了,感觉味道和白糖差不多,只是颜色没有那么纯净。买完这些依旧拿去放在了二狗家里,只是把自个儿平时装草药的小背篓背去桑园装桑葚。 上午没干活儿,许清沅不好意思去桑园吃饭,在镇上花一个铜板买了张饼,算着过了饭点才去reads();。到了庄子上,许清沅远远看到很多人往小溪那边去,个个都是面露急色,行脚匆匆,有人走得太急还差点撞到了她。 “大丫,别站在这儿。”旁边一个人把许清沅拉到路边上,一看是周大婶,周大婶摇摇头道:“昨天我们回家的时候,有人在找一个姓陈的小姑娘,你还记得吗?方才从河里捞起来了。” 许清沅一时没反应过来“捞起来”是个什么含义,周大婶已经叹起气来:“庄子上的人都说那个孩子命苦,希望她下辈子投个好胎。”周大婶听说横死的人遗容都很骇人,连连叮嘱许清沅不要去看热闹,要是害怕就去蚕食里背了大背篓去桑地找她。 陈小花昨日还无比生猛地和她打架,今天竟然就淹死了?许清沅心里一片震惊,觉得有些不敢相信,也没听得明白周大婶说了什么,只茫茫然地点头,等她反应过来时,周大婶已经去了桑地里。 许清沅去蚕室放好采药的小背篓,就往何家庄子的那条小溪走去,天色阴阴沉沉,顶上一大团铅云像随时都能挤出水来,空气之中充满了烦闷的气息。岸边围了一大圈人,隔老远就听到一个妇人“你怎么这么狠心呐”“你让为娘的以后怎么活啊”的哭嚎声,虽然风闻里陈家父母从未善待过陈小花,但许清沅仍旧被这哭喊声摧了心肝。 十岁,在她从前的年代当是无忧无虑的童年,被捧在父母手心里当宝贝,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一点执念,总觉得昨天还那么鲜活的人,不亲眼见到就不能相信今儿就已经没了。她是死过一遭的人,自忖不怕见到什么,穿过人群往里头走去。 陈家妇人扯着嗓子干嚎,男人站在旁边捂着陈金宝的眼睛不说话,陈小花的几个姐妹却是跪在她的尸首旁边,哭得肝肠寸断,看得围观的庄户们眼睛发酸,连来娣都在人群里真真假假地拿着手绢擦眼角。 “轰隆隆!” 天空中一道惊雷劈下来,恰恰许清沅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陈小花,也不知是不是雷声太突然,许清沅有一瞬间觉得眼前黑了一下。 昨日的陈小花,长的又黑又壮,五官看着就有些刁蛮刻薄相;而现在的陈小花,浑身*躺在地上,被一床烂草席遮着,露出的那点头脸被泡得发白发涨,那张昨日开开合合骂了许多脏话的嘴,则像一团揉烂了的青青紫紫的棉絮。 “呕――”许清沅不可抑制地干呕出来,怕刺到伤心的陈家人,她咬紧牙关尽量不出声,旁人大约只能看到她弯下了身子。肠胃里翻江倒海得厉害,许清沅感到很难受,还好边上有人伸出手来替她拍背顺气,手劲儿温柔,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等她缓过来起了身,看清旁边站着的是何明川,依旧是一身儒雅的书生打扮,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她点点头以示谢意,何明川亦点头回应。 来娣扯紧手里的帕子,眼里闪过嫉恨,她突然指着许清远大喊起来:“是她,一定是她推你女儿下河的!” 大家都顺着来娣的手指看向许清沅,来娣又道:“昨日上午她和陈小花打了一架,我亲眼看见的,一定是她心怀恨意,把陈小花推进了河里!” 这一句说完,陈家人的眼神都变了,庄户们三三两两议论起来: “小花往日里把金宝照顾得妥妥帖帖的,不是个淘气的孩子。” “历来各个村里淹死的都是些夏天下河洗澡的男孩儿,还没听说哪个村有女孩儿淹死的。” “打个架就推人下河,心肠也太狠了吧!” 许清沅心中一寒,看向来娣,来娣上前一步将胸一挺,扬起下巴道:“你看我也没用,不光我看见了,少爷也看到了的!” 大家一齐看向何明川,何明川点了点头。 第15章 反诬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何明川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陈三花就跟发了疯似的,咆哮一句“你还我四妹的命!”立刻就朝许清沅冲过来,大有要报仇雪恨的架势,她和陈小花一般的矮壮身材,一般的拿身子撞人的浑人招数,围观的人太多,许清沅无处可躲,心道这一撞恐怕骨头都要折。 “小心!”何明川眼疾手快自个儿向前跨了一步挡在了许清沅前头,陈三花气壮山河的一撞就撞到了他身上,这一下颇有些力度,他低头皱眉闷哼了一声reads();。 佃户们见竟然撞到了主家少爷,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许清沅也大吃一惊,没想到何明川替她受了这一下。 庄头吓出了冷汗,连忙过来查看何明川伤势,转头呵斥陈三花:“不要命了!伤了少爷你担当得起吗?”庄头婆娘瘪瘪嘴,翻起两只自带凶相的吊梢眼眼皮,幸灾乐祸地接言道:“这可是少爷自个儿送上去的。” 庄头瞪了婆娘一眼,指使两个庄子上的妇人去抱住陈三花,陈三花拿头顶、用脚踹抱住她的人,实在挣脱不得,就和她娘一样扯起嗓子干嚎:“三花你命苦啊,害你的人就在跟前,姐姐没用啊!” 何明川捂住肋骨位置,摆手示意不碍事,缓了两口气,道:“我昨日确实看到许大丫和陈小花两个打架,但是是许大丫打赢了,陈小花当时还求许大丫不要说出去。” 言下之意,许大丫既然是赢的一方,那就没有怀恨一说,佃户们听了都觉得在理,纷纷点头,连陈三花的挣扎动静都小了下来,只咧着嘴跟原先一样放声悲哭。 那边一直跟看热闹似的陈家男人突然看着许清沅闪了闪眼神,俯身在妇人耳边说了什么,陈家妇人听了之后愣了一下,眼神一亮、连连点头,然后撸起袖子朝许清沅窜过来,一边走一边干嚎:“我苦命的女儿啊,从小为娘捧在手心里长大,都舍不得让你干一丁点重活的啊!你怎么就这么被人害死了啊……” 陈家妇人嚎得撕心裂肺,听得人直皱眉头,但是许清沅细看过去,她的眼角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这是要讹上她了?许清沅对陈小花好感不多,只是因为认识的人突然死去有些震惊和低落,这下她冷了心肠,但看陈家人如何演戏。 庄头怕伤到何明川,见陈家妇人的动静,对婆娘喊道:“老婆子,快拉住她!”庄头婆娘转动着两颗细眼珠子,不知在算计些什么,也不用力,只拿手虚虚一拉,丝毫没有影响到陈家妇人的去势。 陈家妇人的身躯要比女儿们更为肥硕,因为方才陈三花的先例,周围的人怕被她误伤,陈家妇人方起身,众人就向两边散开,连何明川都被庄头拉开,只留下许清沅站在原地没有动,她不躲也不闪,眼看着陈家妇人到了她跟前,卯足力气撞过来的时候,才往旁边一让。 “啪”的一声巨响,陈家妇人撞空之后半边脸着地摔到了地上,旁边的人听着都觉得痛。 那妇人摔倒之后也不起来,就地滚到何明川脚边,伸手出去抱他的裤脚,被庄头踢了一脚,索性就势捶地大哭:“少爷你要给我做主啊!我十月怀胎,又养了这女儿十年,费了不知多少米,不知多少油,如今就这么叫人害死了,我今日就死在这里,陪她去了算了啊……” “你到底想要怎样?”庄头头都大了,这陈家平时就是庄子最不讲理的佃户,整天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样子,今儿更是当着主家少爷的面就这么闹腾,要是传到何宅,也不知老爷怎么看他。 陈家妇人收了声,和丈夫对视一眼,迅即转过头来,理直气壮地说:“我这女儿从小都是家里紧着好吃好穿地待她,如今长到十岁,再过得两三年就要说人家,少说也得收个几两银子的彩礼。”她将许清沅上上下下一打量,伸出一个巴掌:“我和她爹也不忍心你小小年纪就去坐牢,这样吧,我们发个善心,你们家赔五两银子得了。” 人群里“呸”“呸”声不绝,显然都觉得陈家太不要脸,庄头本来维护庄子上的人,知道陈家无非是想讹钱,让许家赔点钱意思意思也就算了,没想到陈家狮子大开口,这下子也骂道:“你们也太贪心了,这事儿本来就无凭无据,就是闹到衙门里,你们也讨不到好!再说了,许大丫看着像能拿出十两银子的样子吗?” 陈家妇人一愣,被庄头问得哑了口,陈家男人接口道:“她家总有亲戚可以借吧,许家湾可是除了名的有钱人多,再说了家里总有房子,就算没房子那也是有地基的,总能卖些钱。” 来娣在一旁幸灾乐祸,风风凉凉地说道:“十岁的小丫头,卖给人牙子也能卖好几两呢reads();。” 这事儿陈家人是明摆着赖上了许清沅,即便陈家人拿不出真凭实据,无法从她身上真正获利,她也会背上一个杀人的嫌疑。许清沅仔细回想了昨日一天的行程,已经理清了思路 “人不是我推下河的。”许清沅听到来娣的落井下石,一点儿没生气,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尔后转头对何明川和庄头道:“听说衙门里的仵作能够验明人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是吗?” 庄头点头,今日这事儿由着陈家人闹是闹不出个结果的,他朝何明川询问道:“少爷,要不小的去衙门请个仵作?” 何明川看向许清沅,眼神里似乎带了些思索,许清沅以口型道:“我能自证清白。” 十岁的小姑娘瘦瘦小小,面皮有些黄黑,虽然五官生得耐看一些,但总的来说和他在村子里见过的其他小姑娘并无二致,但是现在,她面对这样的阵势丝毫没有慌乱,一双明亮的眼映照着此刻此景,透出一丝聪慧和灵秀,显得她与众不同。 何明川转首对庄头道:“不必,我会验尸。” 庄头当然相信他,何明川是本县读书人里中秀才时年纪最小的,自小就有神童的夸赞,眼下既然不想上报到衙门,也就只好如此了。 佃户们自觉地拉住陈家几人免得他们生乱,何明川挽起袖子,将幅面宽大的袍角掖在腰上,蹲下掀开盖住陈小花的那床破席子。 陈小花穿的衣服裤子都有些不合身,手腕脚腕皆露出一段,因天暖衣裳薄,脖子也是全然露在外头的,这些肌肤上都有明显的青红色,何明川手上隔着一张帕子去按压几处,又将陈小花袖子挽起一截,许清沅估摸他查看了有半个小时,见他一一指给庄头看,似乎在低声讲解。 然后,何明川站起来,环视众人道:“人死后身上血往低处坠,会在肌肤上形成青红斑驳的尸斑,我方才看了,遗体的脖颈等背面部位尸斑比较明显,在河里的时候应当是背部朝下的,想必你们捞起来的时候,背部的淤泥比正面多。” “正是,正是!”参与打捞的几个人点头应声,这时代本来就敬畏读书人,众人见何明川推断准确,顿时十分信服。 何明川这才继续说道:“溺水之人的遗体尸斑会比岸上去世的人浅一些,结合尸斑的颜色、分布、尸体僵硬程度,去世时间应当是十一二个时辰以前,也就是昨天这个时候。” 许清沅心里算了一下,就是下午两点差不多,前后浮动一两个小时,她朗声道:“桑园短工放饭的点是午时四刻,吃完饭然后大家一起闲聊,花了有两刻钟左右,之后我从吃饭的地方去管事那里,到达的时候是午时刚过。” 管事当即点头:“不错,那时候许大丫过来问回家的时候可不可以用小背篓装些桑葚回去。”毕竟是庄子上的东西,管事说完和何明川解释一句:“少爷,桑葚是个不值钱的贱物,我怕这孩子家里没吃的,就同意了。” 何明川表示无妨,示意许清沅继续说。 “在管事那里待了有一刻钟左右,之后我就回了蚕室,蚕室那边有很多人都看见了的。然后到了傍晚,就和村里的几个人一起回了许家湾。”许清沅说完,总结道:“也就是说,在陈小花落水的这段时间内,除了中间走路,其他时间我都一直和别的人在一起。而走路来去的这几个地点相隔多远,大家都是知道的,我人小腿短,就算是跑,这期间也没有时间赶到河边来。” 庄头和管事对这个庄子最为熟悉,听了许清沅的话默思片刻,道:“算一算的确如此。” 何明川一早就想明白了,但是这个庄子上佃户们最服气的是庄头,这会儿他才道:“不管是动机,还是时机,许大丫推人都说不通,她是清白的reads();。” 陈家妇人本来就是借势讹钱,这会儿虽然没能想得明白,但是见少爷、庄头、管事都已经被说服,想来确实是站得住理,再诬赖怕是不成了,她一时想不出办法,又不肯起来,在原地作个哭的模样,眼珠子乱转。 “咦,这是什么?”陈小花胸前的衣襟外头有一红一绿两根线绳,许清沅心里冷笑,走过去顺着往外扯,扯出来一个半边红半边绿的络子。 她拿起那个络子对来娣说:“来娣姐姐,这不是你的络子吗?”继而像想到了什么,惊恐地道:“来娣姐姐,不会是你,是你推小花下河的吧!” 从陈小花衣襟里扯出来的那一枚络子,因为被衣服掩住,并没有沾上多少泥巴,红绿两色对称的图案拼在一起,由上好的彩绳和手艺编制而成,这样精巧的小玩意儿,即使许清沅不说是来娣的,佃户们也不会怀疑它的主人。 有那稍微有点见识的妇人嚷道:“是个同心结。”说完,妇人们看来娣的眼神有点不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做这些东西,配上那副成天妖妖娆娆的样子,也不知是要勾搭谁。 许清沅把同心结扯出来提到来娣面前时,上面还在滴答滴答地淌着水,来娣的脸色“唰”地一下子白了,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 “来娣姐姐,还在滴水呢,看起来像在哭一样。”许清沅相信何明川绝不会收这东西,所以当她看到这枚同心结在陈小花怀里时,立即想到以来娣之道还治来娣之身,来娣冤枉她,那她也冤枉来娣,让陈家妇人和来娣狗咬狗好了。 但说到底只是诬陷,没想到来娣这反应看着倒像有点心虚,许清沅摆出一个纯真无辜的小女孩表情,问道:“来娣姐姐这个同心结做得真漂亮,怎么会在陈小花怀里呢?是不是被她抢去了,然后你一生气就把她推到河里了?” “我没有,我没有!”来娣慌忙大声否认,她退后两步,许清沅便往前两步,等来娣撞到身后的树,无处可退了,许清沅便将手上的同心结递给来娣:“来娣姐姐,还给你。” “啊!快拿开快拿开!”来娣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边尖叫一边跳脚,往树后面躲过去,许清沅借势将手里的络子一扔,给陈家人让开了道儿。 陈家妇人还在地上坐着呢,这会儿可算又找到了目标,她利落地爬起来跑过去,来娣死抱着树不肯出来,妇人有的是一身蛮力,下了把狠力气将她从树后头硬拖出来,将来娣抱住树皮的手心都磨破了皮,同时嘴里嚎的唱词换了一套:“你个烂心烂肺的小娼妇,你为什么要害我女儿啊!” 来娣到庄子上来的时间不长,得罪人的本事可不差,庄子上的妇人们多少都有些看不惯她,这会儿陈小花的娘找她犯浑,竟然无人上前劝解,陈家妇人便一边作势大哭,一边撸来娣头上的银簪、腰上的荷包,来娣哪里拼得过她,三两下就被弄得头发散乱,连袖子都撕开了。 只有庄头的婆娘上前,和丈夫先前喊她时不一样,这一下真心示意地使力气拉住陈家妇人:“来娣的爹娘都在宅子里当差,你可别犯浑伤了人,听听来娣姑娘怎么说。” 陈家妇人闻言住了手,将方才撸下的银簪和银镯子塞进自个儿怀里,朝庄头婆子道:“好,就看在您的面子上。” 庄头婆子把陈家妇人拉开,替来娣略微整理了衣裳和头发,对她使个眼神儿,道:“姑娘好好想想,可是小花瞧着这络子觉得稀罕,姑娘送给了她的?”来娣一时没缓过神,庄头婆子便又转首对何明川道:“少爷,来娣姑娘好歹是在您母亲房里伺候过的人,您怎么能一句话都不说呢?” 何明川向来是一副温润面孔,这会儿看着庄头婆子的眼神竟然有些冷。 庄头听了自家婆娘不分尊卑的话,斥道:“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太太是什么人,少爷是什么人,由得老婆子你来说?” 庄头婆娘哼一声,瘪嘴道:“我是何家当家的鲁姨娘的亲姑姑,论起来也是个长辈,怎么就不能说了reads();。” 庄头听自个儿婆娘越发不成个体统,上前扬起巴掌:“老浑货,我叫你胡说!”巴掌还没打下去,他婆娘先把脸凑上来,哭喊道:“我一辈子为你生儿育女,赡养公婆,老了一把年纪,你竟然要当众打我,你打呀,打死我算了!” 自家婆娘喜欢掺和何家内宅的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庄头这一巴掌打不下去,叹一口气折了身。 家里姨娘管事,连个姨娘的亲戚都敢给脸色,何明川看着昭昭朗月的一个人,在家的处境却并不如意……许清沅没忍住好奇看了他一眼,他却回以一个浅淡的笑容,里面并无愁郁之色。 丈夫拿自个儿没法,庄头婆娘越发自得起来,走到来娣身边,看到她那张脸没有破相才放下心来,毕竟这可是侄女交代了要留着用的人,“姑娘可想起了没有?” 来娣方才被陈家妇人打蒙了,这会儿缓过来了,连忙顺着庄头婆娘的话道:“是我送的,昨天中午送的。” “来娣姐姐平日里也这么大方吗,常送东西给别人?”许清沅再一次真诚而诚恳地问了一句,然后劝解陈家妇人道:“婶子,既然这络子是来娣姐姐送给小花的,那来娣姐姐肯定不会因此推小花到河里的,你可别要来娣姐姐赔钱了。” 这一问,来娣就哑口了,她根本看不起庄子上的这些人,平日里不刻薄两句算是好的,又哪曾送过东西给谁? 而陈家妇人,被许清沅这一提醒,生怕错失了讹来娣的机会,来娣可和许清沅不同,看着就是个有些钱的,她立时将庄头婆子的劝解丢在脑后,上前一把抱住来娣,来娣一个站不稳,两人一起跌到地上,陈家妇人骑.在来娣身上,继续嚎道:“大家评评理啊,这个人平时眼睛长在头顶上,从来不把咱们庄稼人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凭白好心地送东西给我们家小花啊!一定是做了亏心事不肯承认啊,我苦命的女儿哟……” 来娣被陈家妇人压.着动弹不得,庄头婆娘拉了几下也没有拉得动,这时候人群里挤进来一个青年,朝庄头道:“叔,我昨天牵牛去河边喝水的时候见过小花,她手里拿着那个络子,说是来娣姑娘不想要了,就送给她了。” 这是庄子上土生土长的人,庄头断定他不会向着初来乍到的来娣,他看这后生一眼,叫两个妇人拉开陈小花的娘,问来娣道:“来娣,我唐突再问一句,这好好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想要了?”毕竟就是拿出去卖也能卖二三十文钱。 来娣爬起来看看庄头,又看看那后生,最后小声嗫嚅着道:“这络子是打来送给少爷的,既然少爷不用,那我也不想要了。” 这就说的通了,庄头点点头。 这事儿原本是个简单的事儿,庄子上的人把陈小花捞起来的时候,连同陈家人在内都当陈小花是不小心掉进去淹死的,是来娣指认许清沅,然后又被许清沅反手指认,才扯出来这么大一通麻烦。庄头心里厌恶来娣生事,还是公正地说道:“这事儿就这么结了,小花的死和别人没有关系,你们赶紧让她入土为安吧。” 陈家妇人闹了一通谁也没讹道,她一心认为来娣手头有钱,还想怎么抱住来娣闹一闹,没想到来娣先开了口:“小花这么小就去了,我瞧着挺可怜的,我,我愿意出八百钱给她买一副薄棺材。”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陈家妇人也不闹了,抱住来娣一通“姑娘心善”“多些姑娘”地夸奖。庄头一看这事儿解决了,也就叫大家散了,各回各家,各干各事,先前帮来娣作证的那个青年也转身走了。 许清沅看着他露在外头的胳膊上鼓起的肌肉,觉得有些眼熟,想了一阵,记起来这人正是之前痴痴盯着来娣背影,和同伴说来娣身材勾人的王永生。 第16章 小二被打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对现在的许清沅来说,吃饱穿暖才是天字第一号的大事,虽然陈小花的事让她有些震惊,但是傍晚收工回家时,她还是按原计划,用自己采药的小背篓在桑园摘了满满一背篓的熟桑葚,至于早上买的几个坛子,暂时还用不上,不用急着今天去拿。 一同回许家湾的几个妇人看到了,其中一个问道:“大丫怎么背那么多桑葚,这东西解解馋可以,当不得顿的,吃多了上火咧reads();。” 许清沅好不容易想到个赚钱的法子,不想一文钱没挣到就传出去被别人登了先,笑着道:“晒干了可以放好久呢,要是家里没吃的了,还能顶一下。” 几个大人看她神色有点窘迫,知她家贫少粮,便知趣地不追问了,其实也就是这几年风调雨顺而已,荒年的时候别说桑葚,就是草根都有人刨来吃。 因为背着东西,许清沅先回家放下了背篓,再去表哥那里接小二。这会儿天色昏黑,村民们灶屋顶上支着的烟囱里冒出青色的袅袅炊烟,路上时不时遇到收工回家的农人,许清沅打一声招呼,对方也回问一句,“去接你弟弟啊?”也有人偶尔笑一句,“大丫现在比以前嘴巴甜了啊。”甚至连张寡妇那个疯婆婆大喊大叫风一般跑着擦过的时候,都回头和许清沅说了句话,不过她没听懂…… 这个时节农活儿很多,村民们一边忙着种苞谷,一边忙着耕水田等着插秧,连平日在村里玩闹的小孩子们都被叫去做点捏苞谷肥球之类的轻松活儿,刘亮更是每日都要干活,所以平时许清沅都是直接去地头接小二。 但是今日天气阴沉,夜色来得要比往日早一些,许清沅便直接去了大舅家里。应该说外婆家里更准确一些,因为现在大舅和二舅没分家,继外婆刁氏还在当家做主。 一个高个子女人站在大门口叉着腰,声音有些尖细,对着门口坐着抽旱烟的老太太道:“娘,我今儿干了一天的活儿,挑粪捏肥球样样都是我干的,您看,咱们谷仓里放的那几块腊肉……” 冬天的时候腊肉多是挂在灶屋的灶台顶上熏干水分以便保存,过了冬天气暖了,就要放到干燥的谷仓里。说话的是刘家的二儿媳妇唐氏,婆婆刁氏不信任大房一家,每次取粮食都是派唐氏,她对仓里放的腊肉嘴馋好久了。 旁边蹲着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是唐氏的一双儿女,听到这话便跳起来直嚷嚷:“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刁氏吧唧嘴抽一口烟,斜眼瞪了儿媳妇一眼,唐氏便立马改口道:“娘,我是说冬冬他爹这几天挖玉米地可辛苦了,他可是您的亲儿子,怎么着也该好好补一补身子啊。” 老太婆终于点头,道:“就割这么长炒土豆片吧。”说着伸出没拿烟管的那只手,用大拇指在食指上比划出两截手指头的长度。唐氏背着刁氏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高高兴兴地去谷仓拿肉去了。 许清沅在小院外头将几人的对话听了个全,刘家这种在村子外围住着的外姓人和杜捕快他爹入赘不同,是几十年前荒年时逃到许家湾来的,地位自然不比许家同族,手头的田地大多数是些边边角角、零零碎碎的,一年到头也就是个勉强温饱而已。 厨房里传来唐氏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大嫂,你动作利索些,温温吞吞的一会儿天黑尽了,还得费家里的灯油!” 若是去掉大嫂这个称呼,听着倒像是训斥小孩子似的,许清沅皱眉,她的大舅娘叶兰竟一声也没吭。 “外婆,我来接小二。”许清沅心里不乐意,也得对着刁氏问候这一声,免得这老太婆背着人朝小二撒气,原主的记忆里就经常被这老太婆掐腰上不易见人的地方。 刁氏像根本看不到许清沅一样,不看她更不搭理她,旁边蹲着的两个孩子朝许清沅丢石子儿,嚷道:“小野种,地里捡来的小野种!”那两个孩子看着也有八.九岁,并不是无知稚童,而刁氏看着孙子孙女这种行为不但没有制止,反而“哈哈哈”大笑起来,那位刁氏生的二舅舅也只是袖手靠在门口看热闹。 许清沅忍住了,四下张望没有看到小二,便转身朝刘家的灶屋去。灶屋里没有通风设备,窗户也开得小,一屋子都是烧柴的烟雾,再加上难得地炒了一块油脂肥厚的腊肉,便又添上一层呛人的油烟reads();。大舅娘叶兰一个人既忙着往灶里添柴,又忙着管顾锅里,二舅娘唐氏则站在灶屋门口,眼睛牢牢盯着锅里的土豆炒腊肉,看那样子是怕叶兰偷吃。 看到许清沅过去了,唐氏往地上吐一口痰,皮笑肉不笑地说:“怪不得说贱命最容易活得久,瞧瞧,这多会挑时候,咱们难得吃一回肉呢,竟然就能闻着味儿摸过来。” “大丫是来接小二的。”大舅娘听到这话终于出了声,利落地将锅里的菜盛出来,细声细气地反驳道:“大丫不是那种贪嘴的人。” 唐氏“哼”一声,一把从大舅娘手里夺过肉碗出了灶屋。 许清沅根本不把这点言语伤害放在眼里,反正现在还不到能翻脸的时候,她等唐氏出去了,帮大舅娘往灶里添一把柴,问道:“大舅和表哥他们呢?” 锅里看着有些黑乎乎的,但是里面的油是决计不能浪费的,唐氏往里面掺水煮青菜,回到:“你大舅在田里犁田,阿亮在捏肥球,小二跟阿亮在一起。” 二舅一家都已经回来了,大舅一家却全部都还在干活儿?许清沅听着大舅娘稀松平常的语气,问道:“平时也是二舅他们早早回来,大舅和表哥多干一阵吗?” 大舅娘手上一顿,道:“你外婆说你二舅身子不好,干不得重活,平常干半天就得休息半天,你二舅娘么,就得照顾你二舅和两个孩子不是。” 再结合原主的记忆,许清沅得出结论,刘家的现况是大舅家是干活主力,但是在家里的地位和吃用却被刁氏牢牢卡着,她看了门外头一眼,二舅一家和刁氏都不在院子里了,想必是去吃刚才炒好的肉了,放低声音道:“大舅娘,你和大舅为什么不和他们分家呢?” 如果分家,大舅家的日子过得会好很多。 大舅娘长叹口气:“哪有父母还在就提分家的,我和你大舅是无所谓了,但是总要为阿亮的名声考虑,更何况我们是长房,分了家你外婆还不是跟着我们。” 许清沅好好回忆了原主的记忆,大舅娘说的是一般人家的规矩,像刁氏这种后娘生了亲儿子的,里正通常会考虑当事各方的具体情况,将老人判给亲儿子也不稀奇。但是她接着就听大舅娘又道:“你外公去世的时候,把你大舅喊道床边说临终遗言,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我们在‘那个’还在的时候分家,这种时候你大舅不答应,可不就是不孝?” 大舅娘用“那个”代指刁氏,许清沅敏锐地发现,大舅娘是有分家的欲.望的,只是迫于所谓礼法孝道找不到解决办法而已。 外头的天已经黑尽了,许清沅能摸着刘家到自己家的路,但是要她去田间地头找人却是做不到的,大舅娘把饭做好了,刁氏显然不打算等大舅回来再开饭,许清沅不想大舅娘为难,主动开口说回家里去吃,大舅娘却过意不去,两人僵持间,还好表哥和小二回来了。 “姐姐,吃刺泡儿!”小二看到许清沅就啪嗒啪嗒地跑过来,从兜里掏出指甲盖大的红红的野果子,高高举起来要喂给姐姐。 许清沅张嘴吃了,甜中带酸,肉质很细嫩多汁,她前世也吃过这种果子,是一种长刺的藤蔓上结出来的,每一颗果子都像很多鲜红的碎粒小宝石攒聚而成,是属于乡野孩童的美味,“小二有没有被刺扎到?” “没有!表哥给我摘的。”小二身上的衣裳干净得很,固然是因为他懂事不胡闹,但也说明刘亮干活之余还用心看顾他,远超出许清沅期望的不受伤不掉水里。反观刘亮,身上的衣服打了许多补丁,因为捏肥球的缘故,沾了很多草屑、泥巴,甚至隐隐透着点粪水的味道,十一岁的少年浓眉大眼,长相随大舅,但是眉目之间没有父母的那种木讷老实的样子,代之是一股沉稳内敛。 许清沅着意多看了刘亮两眼,觉得只要找个法子让刁氏分家跟着二舅,大舅一家是可以过得更好的reads();。 姐弟俩回家的路上,小二一直叽叽喳喳说白天的事,从儿童的眼里看这个世界,满满都是童真,许清沅白日里那些郁结的情绪都被抚平,奋斗和进取强势主导了大脑,她不但要吃饱穿暖,还要发家致富。 为了换钱快,许清沅这些天采的草药是以能鲜卖的为主,卖的钱还了陶大夫那里的账、杜双兄妹俩借的钱,剩下的钱在镇上买了三斤粗面粉,她一日三餐都在桑园解决,几斤粗面混着豆面煮菜羹给小二吃,早上再烙一个饼子给小二带着中午吃。 做好了饭盛给小二,许清沅就开始清洗桑葚。小二坐着烧柴的矮条凳,将碗搁在一个方凳上,看许清沅一个个挑拣,选好的放到清水里泡着,脆生脆气道:“姐姐,我们吃的时候都不洗的。” 这个时代没有工业污染更没有农药,野果子摘了直接放到嘴里一点问题也没有,许清沅看小二一本正经,也一本正经地道:“这是姐姐和小二的秘密,小二不要告诉别人,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晒干了以后吃。” 小二嘴巴里有饭,包子脸变成仓鼠脸,庄严地点点头,“小二不说!” 许清沅被他逗笑,等小二嘴里的饭吃下去了,摸出点霜糖塞到他嘴巴里,小二顿时甜得眼睛瞪得溜圆。 许清沅把桑葚泡在清水里,仔细地捡出杂物和寄生的小虫子,小心地尽量不弄破桑葚表皮,免得细菌污染了果汁。洗好之后就用干净的簸箕摊开,放在屋檐下遮雨遮阳并且通风的地方晾干水分,明日买一包酒曲,再去二狗家把几个小坛子带回来,就可以开始酿酒的过程了。 她前世的家人都是吃货,什么都喜欢尝试,所以她是亲手做过的。在她以前的时代,桑葚酒被称为紫酒,在民间的流行程度不高,但是已经开始出现高端品牌,桑葚酒的口感很好,营养价值也很高,许清沅相信好货一定会有销路。 次日,许清沅采药时多费了些时间,进何家的庄子时,短工们已经开了饭,农家人不讲究什么食不言,许家湾的几个妇人自然是坐在一起边吃边聊,看到许清沅过去了,周大婶便说道:“果子娘快别说了,别吓到大丫。” 许清沅看她们聊兴正浓,便随口道:“周大婶,我胆子大着呢。” “我就说嘛。”果子娘接着刚才的话题,看了眼周围没有庄子上的人,神神秘秘地道:“我听说,陈家那个四丫头配给咱们县东边一个村里地主老爷家的儿子了,陈家为此开口要了整整五两银子呢!” 陈家老四是陈小花,昨日刚去世,许清沅道:“陈四?您怕是听错了吧?” 周大婶嗔一眼果子娘,小声在许清沅耳边道:“结的阴亲。”许清沅现代时也曾生活在西南山区,但是当地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而这几个妇人似乎只是八卦价钱多少,显然在当下算不得什么。许清沅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周大婶以为她被吓到了,连忙阻止果子娘,大家专注地吃了早饭就各自干活。 陈小花的离世并没有给庄子上带来任何改变。许清沅这一天依旧是采桑、喂蚕,中午抽空听了何明川的课,除了听说来娣昨夜生病的消息之外,这一天再无其他波澜。 昨日半夜里下了几滴雨,早上起来路已经干了,今日雨后的天气好得很,干完了桑园的活儿回许家湾时,太阳还挂在山头将落未落,远处云霞一片红彤彤的,几个陶罐在背篓里磕磕碰碰发出清脆的响声,许清沅和着这声音唱起前世的小调。 不过她的好心情在打开院门时戛然而止。 院子里站着个高个子妇人,一管尖细的嗓音透着刻薄:“哟,可回来了,你弟弟把我女儿打了,赔钱吧!” 小二已经回来了,坐在堂屋的门槛上,衣服脏乱不堪,脸上两道血印子,眼睛哭得红肿,哪里是小二打了刘花,分明是刘花打了小二。 第17章 谁赔谁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许清沅不接唐氏的话,走到堂屋里轻轻放下装着三个陶罐的背篓,然后出来检查小二的伤势。小二哭得惨兮兮的,脸上的血印子又很明显,所以许清沅以为他伤的很重,但仔细检查下来发现还好,也就只有脸上看得见的这点小伤。 素来胆小怯弱的许大丫竟然敢无视自己,唐氏脸怒从心起,叉腰站在院子里用她尖细富有穿透力的嗓门大骂起来:“天杀的,这一家子都是个什么根子哟,妇人家跟野男人跑了,男的偷钱坐牢,老大是地里捡来的一条贱命,老二是个有人养无人教的东西!” 看这样子,小二不是因为被打哭,多半是被唐氏吓哭的,但是许清沅不愿意把自己降低到唐氏的泼妇世界里,然后被唐氏用丰富的经验打败,她背对着唐氏替小二整理衣服,却听后面传来一声呵斥声:“什么根子,什么有人养无人教?reads();!” 许清沅转头,看到二叔许大禄站在小院门口的路上,挽着裤脚沉着一张脸,手里牵着穿透老水牛鼻子的缰绳,旁边二婶张芬扛着一把锄头,显然是从田里干活回来。 许家湾是许姓族人的天下,外姓人天然就要弱势一些,而且许大禄家光景比许大福家要强得多,两口子算得上能干人,唐氏方才将许大禄也绕进去骂了,这会儿硬生生将后头的话吞进肚子里,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笑着道:“禄二哥莫生气,我刚刚是教育小二,没别的意思……” “你二哥没生气,冬冬娘别多想。”张芬把锄头拄在地上,看一眼院子里的情形,拉着丈夫的胳膊和声和气地道:“你看你,听个风就是雨的,也不问问是怎么回事。” 许大禄历来都很听媳妇的,听到这话便看向许清沅,问道:“大丫,这是怎么回事?” 唐氏不等许清沅开口,抢先道:“二哥二嫂评评理哦,也不怪我生气啊,你们说说小二才多大点年纪,这些日子大福哥去服劳役了,都是我们带着小二,供着他吃吃喝和的,他一点不知道感激,还反过来打我们家刘花!” 许清沅听到这话心头也不由有些火,唐氏人好吃懒做,嘴皮子倒是利索,颠倒黑白说得跟真的似的,但是她这点火苗还没来得及窜起来,就一下子灭了……因为刘花从院子外头走进来,撸起袖子的小臂上有一排整齐的牙印,而那张在许家湾尚且算得上秀气的脸上,也有两道不深不浅的血印子。 看看五岁的小二,再看看八岁的刘花,该不会是唐氏母女为了栽赃下了这么大成本吧?许清沅悄声问道:“小二,刘花的手是你咬的吗?”小二含着泡眼泪点点头,然后看着自个儿的胖指头小小声道:“脸上也是我挖的,是她先动手的。” 唐氏看到女儿进来,情绪更激昂了一些,一把拉过刘花将她手上的牙印展示给许大禄和张芬两口子看,“这是多狠的心才咬得这么重,还有这脸上给挠得,我们花儿可是个姑娘,长得娇娇嫩嫩的一张脸,要是留下伤疤可怎么办哟!” 许清沅呆住了,她一直觉得小二作为一个男孩子性格懦弱了些,没想到小二爆发起来竟然战斗力惊人……唐氏这个人最喜欢贪小便宜,平日哪家有个红白喜事,她去帮忙的时候都要用帕子悄悄捏几个饭团带回家,今日既然占到了一点理,肯定轻易打发不了。趁唐氏找二叔二婶评理,许清沅向小二问清了来龙去脉,思索片刻,调整了先前的应对,在小二耳边连声叮嘱。 那边厢张芬听了唐氏的话,朝许清沅姐弟俩露出个笑脸,摆出一副公平公正的样子,道:“大丫,快叫小二给你二舅娘认错,再给你刘花表妹买两颗鸡蛋赔罪,都是亲戚,你二舅娘想必不会计较的。” 唐氏立马腆起个笑脸:“我历来就说的,二嫂子最是个讲道理的人,难怪能教出阿山那样懂事的孩子。”许山是张芬的独子,在族学里念书,常被夫子夸奖聪慧上进,张芬脸上闪过笑意,显然唐氏拍马屁拍到了点上。 许清沅知道这个二婶是个精明人,但是没想到一点不看顾他们两个就算了,竟然还要帮外人,她也不气,扬眉朝张芬道:“两个小孩子打架,二婶只听其中一方的说辞就判了是非吗?” 张芬脸上冷了些,朝许大禄抱怨道:“你看看,这真是不识好人心,你为人家着想,人家还不领情呢。”许大禄连忙安抚妻子,然后犹豫了一下,道:“那大丫说说是怎么回事。” “我来说。”刘亮从院子外头跑进来,说话的时候气喘吁吁的,“禄二叔,大丫刚回来不清楚情况,我来说吧。” 今天傍晚时,刘亮捏完了包谷肥球,就早早收工带着小二回了刘家。刘家自己养不起牲口,犁田是借的别人家的牛,今天几亩田都料理完了,大舅娘便让刘亮去田里牵牛还给主人家reads();。这个时节的田坎都被规整成窄窄的一溜,田里又蓄满了春水,刘亮怕小二人小容易掉进去,便让小二在院子里和邻居家的小孩儿玩一会儿。 后头的事就是邻居家的小孩儿告诉他的了。 农忙时节都需要干活,只有唐氏娇惯一双儿女,八.九岁了还整日在家玩耍,小二和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跳格子,刘花看见了便强行加入进来,而且玩不过还要耍赖,邻居家的小孩子都是五六岁的,先头有些不敢开口,等小二先开了口便一起嚷嚷起来。刘花恼羞成怒就将小二一把推倒在地,嘴里学着唐氏骂起来:“你姐姐是个小贱货,你是个有人养无人教的!” “是刘花玩输了耍赖,被小二发现了,就先动口骂人、动手打人。”刘亮口齿清晰,说话有条有理,三言两语说清楚了,对着要开口辩驳的唐氏道:“邻居家的几个孩子可以作证。” 唐氏驳不过,狠狠地拿眼睛剜刘亮一眼,恨声道:“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看我回去告诉你奶奶。” 张芬觑着丈夫的脸色是要开口为许小二说话,便不轻不重地道:“小孩子打架是常有的事,小二和刘花说到底是表姐弟,还是刘花懂事,下手的时候知道轻重。” 唐氏本来就是个无理也要闹三分的人,一经张芬点拨,立时便重整旗鼓,闹道:“是哟!我们花儿脸上被挠了两道,虽说许小二脸上也被挠了,但是姑娘家的脸面可比男娃的金贵得多,再者说,花儿手上被咬成这样子,这可就亏大发了,总得有个补偿吧!今儿不说清楚,我就不走了!”说完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张芬朝丈夫小声道:“是这个理,衙门里的老爷断案也得分谁下手更重些呢。” 许大禄不善言辞,更不擅长和唐氏这种妇人分辨,而且他觉得张芬说得有理,便犹豫着这事儿该怎么办。 许清沅察言观色知道这个二叔是靠不住了,她现在势单力薄,怕不在家的时候小二吃亏,暂时还不想和唐氏撕破脸皮,朝小二使个眼色,小二会意点点头。 “二舅娘,您别生气了。”许清沅牵着小二走到唐氏面前,小二怯怯地给唐氏鞠躬,然后伸手拉她起来:“小二以后再也不和花儿姐姐打架了,地上凉,二舅娘起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唐氏当着许大禄的面不好做得太过,便借着这个台阶从地上起来,谁料到她才曲起一条腿,小二便一头栽了下来! “小二,小二,你怎么了?”许清沅一急,声音里带了哭音,小二恰好栽倒在唐氏怀里,唐氏一看,这孩子眼皮上翻,眼眶里只见得到大片眼白,嘴角止不住地流出些带着泡沫的涎水,看起来颇为严重。 许大禄和刘亮闻声也急忙过来查看,刘亮年纪小手脚灵活,先伸手去抱小二,唐氏早被吓得一哆嗦,连忙趁势把小二塞过去,然后爬起来站远一些,连声道:“跟,跟我没关系啊,我可什么都没做。” 刘亮抱着小二,大声道:“肯定是下午摔那一下摔坏了!” 许清沅手足无措,抱住唐氏擦了一把鼻涕又擦了一把泪,哭喊道:“二舅娘,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唐氏方才有些怀疑,但是刘亮从进院子就没和许大丫说过一句话,而且事已至此,许大丫竟只知道哭,也不知道找她要赔偿,显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憨傻得很,再一看许大禄脸上的着急不似作伪,唐氏断定许小二是真被女儿推那一下摔坏了。 她把许清沅的手脚掰开,朝张芬干笑一声:“天色暗了,我还得回去给我婆婆做晚饭,我先走了啊。”然后一把扯过刘花,飞快地溜了。 许清沅看着唐氏的背影,心里默默给小二和刘亮点了个赞,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第18章 清明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眼见唐氏拉着女儿刘花开溜了,为免许大禄带小二去看大夫,许清沅连忙似模似样地掐小二人中,小二便“悠悠醒转”过来。 “小孩子撞了脑子可大可小的,依我看还是去找大夫看一下,”许大禄松了一口气,看一眼大哥家破败的房屋,对许清沅说道:“这药钱二叔来出,你爹毕竟就这一棵根苗。” 许清沅没想到许大禄能有这份真心实意,正不知如何拒绝显得比较合理,便听到张芬劝道:“孩子他爹,陶大夫也有些年纪了,这天都黑尽了,不好叫人家连夜来去的。” “我可以背小二过去……” 张芬打断丈夫的话,又道:“我听人说小孩子若是摔到了哪里,是最不宜颠簸摇晃的,依我看,先让小二好好歇息一晚上,明日再看情况,不舒服的话咱们就去请大夫,无事当然更好。”说完意味深长地看许清沅一眼,“大丫,你说是吧?” 许清沅明白张芬这会儿多半是看穿了,虽然张芬一直对姐弟俩不太友好,但是这个台阶却递得正好,便顺着她的意思对许大禄道:“二婶说的在理,等小二休息一晚上再看,明儿如果哪里有不舒服,我再过去告诉二叔reads();。” 张芬看丈夫被说服了,重新把锄头扛到肩上,和许大禄两个牵着水牛回去了。 刘亮还在院子里站着,唐氏母女俩走后他一直没说话,等人都走光了,他才开口道:“大丫,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小二。” 他低着头咬着唇,一副内疚至极的样子,这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许清沅站起来,拍一拍刘亮的肩膀,道:“表哥说什么呢,你每日要干活,还要帮我带着小二,我感激都来不及,今天的事要怪也是怪刘花不懂事,和表哥没关系。” 刘亮的表情一下子松了些,继而又郑重道:“以后我一定不会撇下小二一个人了。” 这个孩子有担当,临场反应快,大舅大舅娘则踏实勤快,许清沅觉得如果以后真要做点什么,这一家子是好队友的不二选择,她突然问道:“表哥想念书吗?” 刘亮的有些勉强地笑道:“我们外姓人进许家湾的族学要交钱,而且家里农活儿多,哪有那个闲工夫。” 那就是想学,许清沅心里想着起码要把基本的算数教会,嘴上却道:“何家桑园有人教识字,我学了再回来教给你。” 刘亮顿时眼神一亮,再三和许清沅确认,然后约好了明日依旧把小二送过去他带,才神色轻松地回了刘家。 许清沅给小二做了晚饭,便开始收拾摊在阴凉通风处的桑葚。 这时候深蓝的夜幕上已经有了零星的星子,一轮明亮的月轮在远处的山坡上慢慢往上爬,微微的风经过小院外头生长多年的竹林,裹着清香扑面而来。 许清沅先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将双手洗净了,把晾干表皮水分的桑葚一个一个捏破,也不过分捏碎,挤出汁液来就行,然后将汁水分成三份装到三个陶罐里。 她丢了几颗还没捏碎的到嘴里,感受了一下桑葚的甜度,然后凭感觉给各个罐子放了不同比例的霜糖,并且做好标记,以便到时候选出最合适的比例。小二觉得跟平日里玩过家家似的,好奇地问:“姐姐,这是什么呀?” “这个以后可以给小二换更多的糖吃。”许清沅舀一点霜糖给小二,伸出小手指曲成钩子:“小二答应过姐姐的,不能和别人说。”小二将那点糖在嘴里过了又过才舍得吞下去,然后和许清沅拉勾点头,“小二不说。” 许清沅将糖和酒曲都放进桑甚汁里以后,用几个软木塞子轻轻塞住陶罐,因为前期里面会有气体产生,所以不能盖死。 *** 何家桑园里采桑的活是极简单轻松的,许清沅每日和许家湾的几个婶子一起来回,日子单调而规律,开始还一直随时防着来娣使坏,后来看庄头的婆娘一回回地请大夫,甚至请道士,戒备便放松下来。 在桑园风平浪静地喂了十多天的蚕以后,蚕宝宝们到了四眠期,就是要睡两天,之后再进入下一个阶段,重新开始吃桑叶。短工们虽然很勤快,但是毕竟不是专门养蚕的老手,而且这两天恰逢清明,管事便只留下何家请的专门养蚕的老师傅,给短工们放了假,还结了一半这些时日的工钱。 放假的第一天,许清沅打开了三个装桑甚汁的陶罐,打开软木塞子以后,一股酒香和桑葚果味夹杂的香味扑面而来,拿干净的筷子一戳,发现酒糟和酒液已经分了层,这便可以开始二发了。 许清沅去周大婶家里借了做豆腐时用作过滤豆渣的纱布,将陶罐里的浆液不分干湿一并倒进去,然后使劲儿挤,将分离了酒糟的酒液重新倒回陶罐里,这一次就要完全密封,不能和空气接触了。许清沅塞了半天软木塞子,感觉还是会漏气,和小二并排蹲下,拿手撑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怎么才能不漏气呢?” 小二方才喝了点半酒半果的汁水,小脸红扑扑的,两只胖手搭在膝盖上,道:“用泥巴,用泥巴reads();。” 许清沅眼神一亮,可不是嘛,以前看的电视里总是用泥巴糊酒坛口子的啊,当即和小二两个去田里挖了湿软但又能塑形的泥巴,将几个坛口一一封好。 清明节虽然是以祭祀为主的节,但是百姓们也想出了许多的节气吃食,许清沅从前长于吃货家庭,会做的自然不少,不过现在考虑实际经济状况,她决定只做草粑粑,然后给周大婶和杨老三送一些,聊表写意。 青绿色的糯米团子,里面混合了清明草和野苦蕌的香气,做好之后揭开锅盖,小二闻着香气就流了口水,许清沅看得好笑,拿筷子叉一个给他,“小心烫……” 话还没说完,小二就塞进了嘴里,既烫的吞不下去,又舍不得吐出来,张着嘴吸气的样子像一只青蛙。 许清沅笑过之后,拿陶碗装了几个,让小二端去给周大婶家。连见多识广的杜捕快尝过之后都赞好吃,饭后儿子去做功课、女儿去洗碗了,周大婶便道:“当家的,大丫这孩子咱们看着长大的,手上做事勤快,越大吧脑子也越见灵光,她年龄和咱们儿子正好配的上,你说……” 周大婶还没说完,杜捕快就瞪了一眼,打断道:“大丫这孩子再好,那也经不住她有许大福这个爹啊,你再喜欢大丫,也不能坑咱们亲儿子。”周大婶一想也是,只好叹口气闭了嘴。 许清沅不知邻居家关于她的讨论,和小二两个欢欢喜喜吃了顿饱饭,用几片大的桐树叶包了几个草粑粑,然后出门去了景山镇,看能不能找着卖酒的门路。 景山镇上历来就很热闹,今日尤甚,许清沅紧紧牵着小二的手,以防他被拐子拐了。主道上可谓人挤人车挨车,两旁商铺林立,酒楼、衣饰、药店、茶馆……许清沅真个像乡下人进城一般看花了眼,一时竟然不知从何下手,她灵机一动,不如先把草粑粑送给杨老三,然后向这个地头蛇打听打听。 “哎,老伯,福远镖局怎么走?”许清沅弯腰向路边卖饼子的人问路,那人还没说话,她左边肩膀被人一拍,转过头去,声音却在右边响起:“你找我啊?” 杨老三人站在她右边身后,却伸手拍她左边肩膀逗她,这是前世小朋友们玩剩下的小把戏,许清沅翻个白眼,没好气地转过来,“谁找你……” 却看到少年虽然歪着嘴角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斜长的眼里却盛满了笑意,许清沅不知怎么忽然心软下来,也笑着道:“嗯,找你,做了点吃的给你。” 杨老三的的眼睛笑得更弯,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摸出两枚铜钱买了个肉饼,蹲下.身子递给小二:“给。” 小二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嘴角的口水,往许清沅身边站了站,摇摇头说:“我不要。”肉饼很香,小二这个年纪,嘴馋也情有可原,许清沅拍一拍小二的头,指着杨老三道:“跟哥哥说谢谢,不过要少吃一点,要不然会不消化。” 小二这才忸怩着接了,杨老三咧嘴一笑,将小二的头发揉得一团糟,然后才站起来接过许清沅手里的草粑粑。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许清沅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看到他手腕处有一道寸长的伤口往外渗着血,她讶然:“你不是会功夫么,怎么弄出这么长个伤口?” 杨老三已经撕.开一张桐树叶,拿着里面的草粑粑正要下口,闻言不以为意,顺手用桐树叶擦了上头冒出的血,继续一口咬下去,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好吃,好吃!” 下一刻,感觉胳膊被人拉住了,低头一看,小姑娘面上有些许怒色,皱着眉头:“去处理伤口。” 杨老三嚼着那一口美味的食物忘了吞咽,不知怎的突然有点心虚。 第19章 丢钱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小姑娘这半个月气色好了许多,脸上生出了些粉嫩的软肉,好似原先是珠玉蒙尘,如今尘去光生,杨老三始发觉这小姑娘的五官生的极好,她还是只到他胸口的高度,但她此刻看他的目光沉沉似水,秀眉一拧,脸上是真真的关切,杨老三就不由地心虚起来,说惯了的话到嘴边有些气短:“小伤不碍事……” 许清沅回想前世读初中时,班上的中二期男孩子们也是如此爱面子、喜欢装帅扮酷,她瞪杨老三一眼,不容反驳:“去买药。”走了两步,却没走动,回头看他。 杨老三盯着自个儿被牵着的手,被握着的右手腕处传来许清沅温凉润泽的肌肤触感,他惯常挂着不羁表情的那张脸有些可疑的热,没有注意到姐弟俩已经往前走了两步reads();。 “姐姐,他是个傻子么?” 耳朵里传来孩童小小声的声音,杨老三的脸更红,抬头看到许小二盯着他面露疑惑,拢着嘴和许清沅说悄悄话,她弯下腰侧头露出笑意,一手牵着小二,一手牵着他,并无甚分别,看向他的眼神亦是坦荡明亮,“怎么了?” 杨老三脸上的热褪去,自个儿“呵呵”一笑,跟上了姐弟俩的脚步,也坦荡荡地回道:“小时候我娘喜欢这样牵着我,我那时候不懂事,总是嫌这样不够男子汉,现在想再被她牵一回却是不能够了。” 小二在另一边探出个小脑袋,好奇地问:“你娘呢,也去采茶了吗?” 许清沅方才是下意识地拉住了杨老三,这会儿意识到了自然就放开了手,她不明了杨老三的具体身世如何,但隐约知道并不美满,听到小二的话连忙捂住他的嘴,杨老三却不以为意,反而笑着对小二道:“嗯,也采茶去了,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这两句对话让许清沅无端地生出些心酸,既心疼大的,又心疼小的,想一想似乎自个儿孑然一身穿越过来才是最可怜的,摇头晃散脑中的多愁善感,加快脚步进了药店。 许清沅想着杨家是做镖局的,杨老三又是个不良少年的样子,寻常受点小伤的概率还挺大,索性买了些日常的外用止血药和一卷细麻布带走,今日药店人多没有空位可坐,几人只得买了药出药店,另寻地方包扎。 这一条街是正街,大道上背着背篓的、挑着担子的、大姑娘小媳妇选绢花的,直堵得路上水泄不通,许清沅一手紧紧牵着小二,一手拿着药品,杨老三则在前面替姐弟俩开道。人群里不知为何突然骚动起来,人流如潮水般涌动,小二被人踩到了脚“哎呀”叫了一声,许清沅连忙将他抱过来些,却被人撞了一下向后倒去,恰好杨老三听到声音回头,见状眼疾手快伸出一只手去,从后腰揽住了许清沅。 许清沅扶着杨老三的胳膊站稳,也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动作太急,总觉得心跳得过了些,待她缓过神来整一整衣裳下摆,不由一声惊呼:“我的钱呢!” 人群里有两个汉子听到这声惊呼,突然加快速度推开前头挡路的人,没头没脑一般往旁边巷子里冲进去,许清沅还没反应过来,杨老三已经顺着那两个人的方向追了过去。她和小二就没那么灵活了,使出吃.奶的劲辗转腾挪好不容易脱离人海时,已经瞧不见三人的影子。 还好拐过了两道弯,便看见前头是个死胡同,偷钱的两个汉子一个高壮,一个矮瘦,和杨老三对峙着。 “哟,生面孔。”杨老三脸上挂着笑,手里还拧着许清沅先前送他的一串草粑,撕开一个喂进嘴里咂摸咂摸,对两个汉子道:“今儿小爷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把东西还了就成。” 瘦子闻言有些犹豫,试探道:“你是哪条道儿上的?”胖子却不耐烦,朝瘦子一努嘴:“管他是谁,一个黄毛小子,咱哥俩还对付不过他一个吗?咱们初来这地界儿,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撸了威风,传出去还怎么混。” 瘦子大约觉得胖子有理,两人对视一眼,一个抄起块人屋檐下的砖头,一个捡根儿臂粗的木棍,齐齐向杨老三招呼过来,看架势都是打架的老手。 杨老三却还在低头舔桐树叶上头沾的那点草粑,浑似丝毫没有瞧见两个汉子的动作,许清沅心里不停骂他不靠谱,眼睛却四下搜寻,看到旁边人家的院墙弯头靠着一柄斑竹枝大扫把,放开小二,一咬牙一狠心一跺脚,两手抄起大扫把就冲了过去,“我跟你们拼了!” 然而―― 两个汉子高举砖头眼看就要一左一右砸到杨老三的头,杨老三挺拔的身子忽然一矮,也不知怎的往前平着滑了两步,正好到了两个汉子身后,这二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凌空踢出连环腿,二人便以高举砖头的姿势正面扑到了地上reads();。 许清沅由衷赞一声,哟,这小子打架还挺帅……至于那两声脸着地的声音,她听了都觉得骨头疼。 杨老三在电光火石之间解决了两个歹人,手里已经又撕开一个桐树叶小包,想起方才似乎听到了许清沅喊叫的声音,回过头一边嚼一边问道:“刚才是什么……” 许清沅尴尬了,她大概是前世中了电视剧的毒,方才不由自主就气壮山河地喊了口号,这会儿扫把还冲天举在手里,看到杨老三回头,连忙一把扔掉手里形似孔雀尾巴的大扫把,但是还是没逃得过杨老三的嘲笑,“哈!哈!哈!哈!哈!” “咳!咳!咳!”那厮笑得手抖,笑得岔气,许清沅愤而转身,诚意诅咒:呛死他,呛死他! “哎,别走啊……”听得后头杨老三忍住笑喊了一声,不理,便又听到:“你钱包还要不要了?” 人穷志短,人穷志短啊!许清沅握拳拧眉红着一张老脸,转身走过去,站定不语。 那匍匐躺在地上的高个汉子仗着力大,想翻身偷袭杨老三,被杨老三伸出一只脚压了肩膀又碾了手,终于老实了,龇牙咧嘴对瘦子说:“龚二,快把方才剪的那一个拿出来,快还给这位爷!” 这些惯偷被称为“剪子”,手指上套着笑刀片,碰到人家腰上系着的荷包绳子,两手指一错就能得手。 龚二连忙从怀里掏出个蓝色粗布的钱袋,抖着手捧还给杨老三,“您饶了我们俩吧,我俩有眼不识泰山,初来乍到,不识这地界的真神……” 杨老三接过钱袋递给许清沅,许清沅确认了没少钱,杨老三便喊许清沅和小二到巷子口等着。许清沅想着杨老三既然是个混混,多半有些规矩要做,因此也不多问。 “不知不觉竟然到了这里,”过了小片刻,杨老三跟上来,指着一条岔道,说:“这条巷子里有个婆婆卖胡辣壳抄手,做的可好吃了,走,我请客。” 许清沅想吐槽他吃不饱的胃,却看到他左手的伤口出了更多的血,只得点点头,得找个地方把伤口处理了。 蜀地多山多石,一条道总是爬坡上坎、弯弯拐拐,许清沅走得不分东南西北,杨老三对这一带却是一副闭着眼也能走的样子,初时越往里走越安静,后头人声却又逐渐鼎沸起来。过得片刻出了巷子口,眼前的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豁然又是一条热闹繁华的大道。 许清沅抬头一看,这个巷子口对着一坡石阶,石阶上头是一个高亮轩敞的大门,门匾上书:景山县学。书院外头的道旁有许多卖笔墨、字画、书籍、文玩的商铺,没有商铺的地方搭着各种小吃摊的棚子,甚至还有挑着担子叫卖的。在现代,学生的钱都被称为最好赚的钱之一,而这个时代读书人绝大多数都是经济宽裕的家庭,消费能力不容小觑。 杨老三拉带着姐弟俩往熟识的抄手摊子去,是一个搭着块油布,置着两张小桌并几根条凳的小摊,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婆婆背对着他们,正在往炉子上的锅里下抄手。许清沅将外头的小吃摊一一看过来,心里琢磨着卖点什么,有心打听这边摆摊的征税、摊位费等等,放软了声音开口:“老人家……” 那老婆婆也不答话,等抄手翻滚煮熟捞起来,打了胡辣壳、小葱、香油、酱醋等调料,端给食客了,方转过头来虚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许清沅,然后又转过去虚眼上上下下打地量杨老三。尔后从兜里摸出点旱烟叶,用一小片纸卷好插.进竹细烟筒里,点燃了抽一口,烟气缭绕里对杨老三点点头:“小子,你这小媳妇生得挺标致。” 许清沅心里当杨老三是个半大孩子,但是被个老人家一打照面就这么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转头示意杨老三解释,却听杨老三“哈哈”一笑,点头道:“我也觉得标致。” 第20章 中年美妇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我也觉得长得挺标致。”杨老三翘着二郎腿坐在条凳上,一只胳膊搭着背靠的小桌子,学着老婆婆虚眼打量许清沅,薄嘴唇翘起嘴角,挂着一副笑非笑的表情,看得许清沅心头火起,一巴掌拍到他的脑袋上。 杨老三吃痛“哎哟”一声,捂着脑袋恶声恶气:“张婆婆,别开这小丫头的玩笑,人家可不稀罕我咧。”然后转过来向许清沅解释,“我是说我也觉得你长得好看reads();。” 许清沅这才作罢,又听得杨老三问张婆婆道:“近日生意怎么样?” “小丫头这么凶,我看能治你。”张婆婆无视杨老三的解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满不在意地道:“生意么也就那样,每日卖个五六十文。” 许清沅心里按时下的物价算了一下成本,五六十文的流水应该有至少一半的利润,已经超过一个壮劳力在镇上干一天活的工钱,算得上高收入了,然而杨老三闻言却皱了眉头:“我听说最近张扒皮的保护费涨了?” “嗯,县学门口像我这样搭棚子的摊,一日收二十文。”张婆婆灭了旱烟,收拾了客人留下的碗筷,看杨老三皱着眉头,拿竹制的旱烟杆敲一下杨老三的头:“前一年县丞老爷死了夫人,如今去了孝续娶的便是张扒皮的姐姐,你可莫像以前那样和他明火执仗地和他对着干了。” 许清沅还想着来县学门口做小生意,听到一个抄手摊每日的保护费都要交二十文,心都凉了,这还有什么赚头?果然听到杨老三劝张婆婆:“您这一天起早贪黑地也剩不了多少,不如回乡养老,如果侄子们不好相处,那便回原来的主家也使得,你不是说主家愿意替你养老的么?” 张婆婆往沸腾的汤里添一些冷水,收起方才的神色摇摇头,“我从前办岔了一桩事,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主子们愿意替我养老,那是他们仁善不计较而已。” “奶娘,说过多少回了,那事儿不怪你,当时兵荒马乱,好多人都离散了。”说话的人声音柔气,语气熟稔,许清沅寻声看去,看到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美妇人,穿一件丁香色的长褙子配着月白中衣,下.身一件素色的马面裙,上面的绣花十分精致繁复,许清沅分不清料子和样式,但是她知道中年妇人这一身必然很贵。 “没想到奶娘竟然在这里落脚了,这些年也不肯说一声,要不是今日来看新店铺竟然还不知道。”中年妇人走进小棚子,红着眼眶嘴里有些嗔怪有些埋怨,打量了张婆婆的棚子,又道:“我以前就说奶娘做的抄手好吃,就是卖也使得,这些年想吃也吃不着,奶娘今儿给我也下一碗吧。” 中年妇人同行中有一个年轻妇人和六七岁的小童,年轻妇人有些迟疑地拉住中年妇人:“伯娘,想吃请到家里去做就是了……”中年妇人摇摇手打断了侄媳妇的话,看着张婆婆道:“我是奶娘奶大的,说这话就生分了。” 张婆婆抹了眼角的泪,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您竟然要来这里开店?” 中年妇人点点头,缓声道:“这里本是最易惹我伤心的地儿,我和老爷刻意避了这么些年……但是不知为何,今年总是做梦梦到那个晚上,总觉得这里有些什么没了的牵挂,便想着还是过来看一看。” “可是我当年亲眼看着……”张婆婆说到一半止住了,最终只是点点头,转身往锅里面数抄手,杨老三本来是带许家姐弟过来吃抄手的,便也叫了三碗。 中年妇人和侄媳妇坐了一桌,杨老三和许清沅姐弟俩坐了一桌,大人们各有所想,俱都觉得不是说话的气氛,唯有那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一刻也静不下来,一会儿嫌弃桌子脏,一会儿嫌弃凳子硌屁股,好不容易被他娘哄着坐了下来,盯着小二看了几眼,指着他大声嚷道:“小叫花子,我不要和小叫花子坐一起,你们把他赶出去!” 小二身上的衣服是有补丁,但却是许清沅洗得干干净净的,平日从未有人说过什么不好的,小二陡然被骂了便有些委屈,瘪着嘴要哭不哭,许清沅刚想低头哄他,杨老三就先开了口:“小二,咱们男子汉不兴流眼泪的,别人骂了你,你可以骂回去嘛,骂不过还可以打嘛。” 许清沅瞪杨老三一眼,不过转念一想,小二性格柔弱了些,和杨老三学一点硬脾气的做派也好,至于是非黑白她可以慢慢教。 那边桌的中年美妇看着侄孙微微皱眉,年轻妇人连忙教训儿子:“出门前怎么答应你爹的?不许胡闹,否则你爹答应回去就给你买的琉璃花灯就算了reads();。”那小男孩儿嘟着嘴,这才作罢。 炉子上的锅里沸腾着乳白色的大骨汤,张婆婆把包成元宝的抄手下进去,小担子上摆着几排各式调料,她人看着年纪大,打调料的动作却精熟而利落,很快就给两桌上了六碗抄手。 那边桌的小男孩儿一直嚷嚷“不吃不吃,我要吃芙蓉糕”,年轻妇人没办法只好叫人拿了给他,他便举着块糕点边吃边边在小棚子里跑来跑去。 薄薄的面皮里包着藕、瘦肉、小葱剁成的肉馅,汤面上一层油辣子浮浮沉沉,香味顺着水汽氤氲进鼻腔里,张婆婆的手艺着实很好,许清沅闻着味儿就馋得不行,杨老三和小二估计也是这想法,几人不多话,都埋头大吃起来。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那个上蹿下跳的小男孩儿剧烈地咳嗽声,许清沅不在意继续吃,紧接着却又听到年轻妇人的惊呼,“吐出来,快吐出来!” 许清沅这才转过去看,地上扔着半块咬剩下的芙蓉糕,她顿时就明白这小男孩儿是被噎住了,只见那小孩子脸色涨得通红,眼睛大睁着,嗓子里的咳嗽越来越气弱,年轻妇人拿手指去抠他的喉咙,拍他的背都不管用,急的哭了起来。 许清沅以前在新闻上看到过一种海什么克的急救法,是针对小孩子和老人被噎住时的,她虽然有点烦这个小孩子,但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当即放下手里的碗筷,跑过去对年轻妇人说:“让我来!” 年轻妇人眼神戒备,抱着儿子不肯放,许清沅直言道:“不一定有用,但是反正你也救不了他。” 中年美妇看许清沅一眼,这姑娘穿着打补丁的灰白衣裳,却掩不住一双眼睛的灵动,神色亦是不同于乡野丫头的镇定,莫名地便叫她生出些亲近和信任,便劝侄媳道:“帆哥儿眼看受不住了,快让这姑娘试试。” 年轻妇人这才松了手,许清沅站到小男孩儿身后,将手从他的腋下穿过,然后右手握拳按压他的肚脐和肋骨之间,左手则以巴掌覆盖右手,辅助右手不停地向里向上挤压,这样用力了十几下,小男孩儿终于“哇”地呕了一声,嘴里吐出一团秽物。 年轻妇人眼见儿子吐出了卡在喉咙的东西,开始大口大口呼吸了,一把推开许清沅,将儿子抱到怀里“心肝宝贝儿”地哄了起来。 许清沅身形摇晃了一下,被中年妇人伸手扶住了,中年妇人将她打量了又打量,尔后笑道:“我方才瞧姑娘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面善,想着或许有些缘分,不想竟在帆哥儿身上应验了。”说着从下人手里拿过几个碎银锞子,连着荷包一起递给许清沅,“这是一点小小的谢意。” 这妇人长得漂亮还有钱有教养,说话温温柔柔的,许清沅对她的观感极好,推拒了银子道:“您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年轻妇人缓过神来了,认为许清沅嫌钱太少,叫后头跟着的下人拿出两大锭银子,抱着儿子对许清沅道:“今儿算姑娘运气好,救了我们帆哥儿一场,这是二十两,够你们一家人好吃好喝一年了。” 年轻妇人说话的神态和语气都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和中年妇人方才诚意相谢截然不同,许清沅心里呵呵,面上不露出来,笑看年轻妇人一眼,伸手痛快地拿了那二十两银子。 “我这侄媳性格直爽了些,其实没什么恶意。”这姑娘看着面相软和,其实却很硬气,中年妇人看侄媳一眼,心里叹口气,对许清沅道:“我们最近都在镇上的和风楼,姑娘若是有空可以来和我说说话。” 许清沅正在想和风楼的位置,杨老三提醒道:“和风楼是东头新开的酒楼。”然后看着中年妇人若有所思,“据我所知,还不曾开门迎客。” 中年妇人点点头,笑道:“我夫家行韩,和风楼正是我家新开的酒楼。” 这中年美女是酒楼老板娘,许清沅灵光一闪,她的桑葚酒寻到出路了! 第21章 借势还手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许清沅有心和韩夫人聊一聊卖酒的事,但是张婆婆和韩夫人阔别重逢两人都很感伤,再加上现在手上没有实物不好细讲,她和杨老三付了钱,就揣着韩少奶奶给的二十两银子知情识趣地走了。 眼看桑葚要大规模成熟,许清沅正愁无地方酿酒,今日这一笔钱倒是意外解决了这个问题。按时下的物价,二十两足够在景山镇上买一套普通带院子、厢房、厨房的民宅,不过许清沅没有户籍,根本无法购买恒产,而且得精打细算为以后留点本钱。权衡再三,她决定租一个镇上附近,但是又独门独户的小院。 许清沅想着事情,小二突然拉住她,道:“姐姐,大哥哥的手流血了reads();。”低头一看,杨老三左手上那条伤口比之前更大了些,她一拍自个儿脑袋,内疚地道:“专门给你买的药,刚刚钱一被抢,就忘了。” 说完也不找地方了,直接拉住杨老三蹲在路边,替他撸了袖子,那条伤口从手背一直延伸到小臂,被袖子遮住的地方有些干了的血渍,许清沅小心翼翼地擦药酒,生怕弄疼了杨老三,“忍一忍啊,不痛的,很快就弄好了。” 杨老三浑没将这点小伤放在心里,反而是许清沅低头垂目,头上的碎发清晰可见,微风一吹就拂了他的下巴,她语气像哄小孩子似的,擦着药酒嘴里时不时“嘶”地抽一口气,倒好像痛的是她,让他觉得大为有趣。 “你这伤口肯定是方才和那两个偷钱的家伙打架时加深的,都怪我。”许清沅在自责里上好了药,一抬头正对上杨老三目光直直的眼,杨老三有些尴尬,有心岔开话题,顺嘴接道:“那两个人从前在北边盗墓的,最近那边风声紧,就跑到镇上来躲一躲,所以才敢在我眼皮底下偷东西。”说完又道,“你别怕,以后他们不敢在镇上随便偷东西了,刚刚已经被我打服了。” “盗墓?盗谁的墓?”许清沅前世看过一些相关的小说和电视剧,“分金定穴,相看风水?” 杨老三恢复了往日的脸皮,白许清沅一眼:“没那么玄,这种小角色也就是盗一些有钱商人的墓,官家的他们不敢下手,没技术也没那个胆量。”他随手扯根草含在嘴里,吊儿郎当地道:“不过就算这样,那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得手一宗说不定就能挣够一年的花用……所以说愿意干的大有人在。” 许清沅突然生出个想法,继外婆刁氏和二舅一家不愿意和大舅分家,无非是看中大舅一家做得多拿的少,那么如果二舅一家发了财,反过来肯定觉得大舅一家是累赘,就会主动提分家……她顿住脚步,前一看前后无人,对杨老三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 杨老三带着许清沅去看了几处出租的民宅,最后定下来一座厢房少,但院子相对阔大的,前后和邻居离得也远,正好合许清沅的需求,因为她没有户籍,最后是以杨老三的名义签了一年的租约,缴了押金和先期三个月的房租共四百文钱,剩下的钱由杨老三替她存大头,零头的几百文则购置了一些生活物品,买了些米面粮油,余钱带回了许家湾。 *** “啧,真是有伤风化。”周大婶背着满篓子的桑叶,看到前头的人,生生顿住脚拐了个弯儿,似乎怕走那条路会脏脚。 许清沅听得没头没脑,顺着周大婶的视线看去,原来是来娣和庄子上的一个青年王永生。过得许多天,来娣的病终于好了,依旧是每日打扮得花花哨哨,走起路来妖妖娆娆,只是那一张脸清剪了些,看着竟比从前多了些媚气。前头那两个人擦肩而过,来娣低着头,王永生却笑一笑,伸出一只手横拦了来娣去路,另一只手在来娣屁股上捏了一把,然后又揉了她高耸的胸脯。 来娣虽然咬牙看似不大情愿,却并没有挣扎和喊叫,任由王永生揩了油,然后迈着小碎步匆匆离去。许清沅看得目瞪口呆,周大婶道:“不要看,会长针眼的。”然后拉着许清沅换了条路回蚕室。 许清沅这几日防来娣防得紧,要么不在蚕室堆放桑叶,要么堆放着的时候恰好有许家湾的人在,眼看着何家的蚕已经过了四眠,再有几天就要开始吐丝,想必来娣急得不行,最近总是在蚕室晃来晃去,拉着这个短工聊聊天,拉着那个短工吹吹牛。 果然,许清沅刚给蚕撒上桑叶,周大婶便过来小声道:“大丫,那个黑心子的货又在外头晃呢。” 何家的工钱有一半是在蚕茧结成之后再付,许清沅怕来娣在结茧的时候再生事,下定决心要给她一个教训,今日桑叶很多,正好是个机会。许清沅当下和许家湾的几个妇人说好,然后大喇喇地从来娣面前走过,表示要去管事那里问一问工钱,然后再绕小道儿溜回了她负责的蚕室,往桑叶对角处的背篓里一缩,身形挡得严严实实,却能将屋子里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reads();。 过了一阵,蚕室的老木门“吱呀”一声响了,有人推门进来,那人在门口站定,小声喊道:“许大丫,许大丫?” 许清沅听出是来娣的声音,自然不会回答。见无人回答,来娣将屋子里扫视一圈,然后关上木门,解下腰间的水囊,灌了一口到嘴里,打算喷洒在堆放的干净桑叶上。 许清沅在来娣转身的时候就已经从背篓里出来,悄悄走到她身后,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她使劲儿拍了一巴掌到来娣背上,大喊一声:“来娣姑娘,你找我有事啊?” 大约干坏事的人多少有点心虚,来娣被许清沅吓了一大跳,一个气息不顺,竟将嘴里那口水吞下去了,她自个儿知道水里面下了什么,顿时脸色就变了,指着许清沅道:“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在背篓里睡觉呀,你怎么了?”许清沅看着来娣想吐吐不出来的样子觉得很暗爽,一边装作懵懂一边开了木门。这是许清沅和周大婶约好的暗号,果然门刚一打开,周大婶就从外头引着一个庄子上养蚕的老把式进了屋,“您看看,这边簸箕里的蚕今儿不大吃桑叶,是不是得了病。” 来娣知道今儿是不能成事了,想趁屋里几人不注意偷溜出去,不想刚一往门口挪步,周大婶就喊道:“哟,来娣姑娘啊,你怎么过来了?想学养蚕啊?” 来娣强撑出个笑脸,道:“左右无事,过来随便看看。”然后就绕开周大婶,快步朝门口走去,许家湾的几个妇人恰好站在门口,嘴里说着什么“老把式一会儿也给我们那边看看”之类的话,就是不让路,来娣推了几把都没推开。 许清沅仗着现在年纪小,并且因为发育不良显得比真实年龄更小,一副很好奇的样子指着来娣手里的水囊:“这个是什么呀,装钱的吗?” 来娣是个讲究人,自然不肯用村民们常用的葫芦,而是用的一个皮革制成的水囊,上面还画着花鸟虫鱼,对乡野小童来说着实算的上稀奇。许清沅这一问,大家都看了过来,来娣不好不答,便敷衍道:“水囊而已,装水喝的。” “哦,也对,我刚刚看到了。”许清沅恍然大悟般,话是对来娣说的,却转过来看向那个养蚕的老把式,“我看到来娣姐姐喝了这里面的水,要往那边放着的桑叶上喷呢。” 老把式养了多年的蚕对这一行很有些感情,而且以他老年人的眼光来看,来娣并不像个正经人,因此听到许清沅的话便比一般人想得多些,目光锁住来娣,质问道:“你想干啥子?这水囊里装的是什么?” “许大丫看错了,我只是在喝药。”来娣强自辩称道:“里面是药汤,我前阵子生病了大夫开的,大夫说不舒服的时候就喝一点。” 许清沅不想表现得像事先知道,虽然错在来娣,但是难免给庄头和管事留下一个事儿多的印象,会断了以后的路子。今日已经是人赃并获了,她不好直接指出来,好在周大婶有默契,对老把式道:“拿过来看不看不就得了。” 来娣见老把式伸手过来拿水囊,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将水囊里的水全喝了下去,然后恨声道:“现在信了吧!” 那可全是巴豆水……许清沅和周大婶对视一眼,都觉得够了,便对门口站着的几个妇人使了眼神放了来娣出去。 老把式在屋里讲怎么侍蚕,许清沅偷偷溜出蚕室,看到来娣才跑了十几米就满脸痛苦,捂着肚子往一户人家的茅房里蹿,惊得院子里两只老母鸡扑棱起一地鸡毛,一条大黄狗追着咬她。 到了第二日,和庄子上的佃户们稍一闲聊,就听说大病初愈的来娣又病倒在床了。 许清沅松一口气,总算能顺利等到蚕吐丝结茧了,而她的桑葚酒也要酿成了。 第22章 韩家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四月中旬,何家的蚕陆陆续续熟了。 庄子里的老把式们把稻草捆扎成胳膊粗的一束一束的蔟,然后用面条宽的竹片在上面弯出许多小的圆弧,熟蚕被捉上去之后就会在上面吐丝结茧,把熟蚕都挑选出来,许清沅作为短工的任务就到此为止了。 许清沅思量着应该跟何明川道一声别,两人以后怕是遇不到了,上完课其他几个小孩走了,她便独自留到最后。 许清沅在何明川眼里要特别些,因为自古做老师的对聪慧的学生总是格外眷顾些,许清沅学字背书几乎都是一教即会,而且有一颗向上好学的心,不像另外几个佃户们的小孩儿,学了两天就开始敷衍了事。何明川看许清沅似乎有事,微微一笑背过去翻自个儿的书囊,“我正好也有话要和你说。” 片刻寻到了东西,转过来道: “我今天要走了。” “我今天要走了。” 许清沅几乎和他同时开口,两人俱都一愣,将对方将的话反应过来又相视一笑,许清沅莞尔笑道:“学生该敬着老师,你先说。” “这本《三字经》送给你。”面前的小女孩笑起来会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既没有乡野姑娘的粗俗,也没有深闺小姐的拘束,像人间四月的阳光一样,明媚坦荡又清新自然,何明川的眼里跟着蕴了些笑意,拿出一本蓝底黑字的线装书,递给许清沅:“这本书读起来朗朗上口,内容浅显易懂,很适合做启蒙书,以后你空了可以多看看。” 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雕版印刷,但是书仍然很金贵,这本《三字经》于许清沅而言已算得上厚礼,她摇头拒绝:“你这些日子免费教我们识字,我已经很知足了。” “你既然是我的学生,说出去只认识几个字,岂不是丢了我的脸?”何明川忍不住用书轻轻地敲了一下许清沅的头,道:“这是我小时候启蒙用的,现今放着也是无用,白白在书架上生虫而已。” 许清沅一听,越是觉得这书太贵重,何明川看她表情,肃整了神色说道:“温故才能知新,我给你这本书,是希望你不要丢掉今日所学,这才算不辜负我教你一场。” 话已至此,许清沅若是再推拒反而显得矫情了,她将书小心接到手里,想到何明川也要走了,心头生出点怅然,问道:“你要去哪里?” “回家里而已。”何明川将她细微的表情收在眼底,眼里又聚起些笑意:“之前我一直在成都府的书院念书,近来我祖母的六十大寿将至,我是专程回来贺寿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不解自个儿为何说了这么多,无解地摇摇头,仍继续将话说完:“家里边太吵,母亲怕影响我温书,所以才叫我到庄子上待一阵,如今寿宴的正日子要到了,我自然得回家里帮把手。” 来娣明明被何太太贬斥却刚好和何明川到了一个庄子上,何家宅子当家的是姨娘而不是正室太太,还有以长辈自居、公然下他面子的鲁婆子……许清沅到庄子上大半个月而已,都能看出何家内宅的不谐,何明川这一句淡然的“家里边太吵”不知含了多少纷扰reads();。 她看着何明川,即使如此,这人还是朗润修挺如同一杆青竹,必是心有远山,才不会困于眼前方寸,她由衷地道:“我虽然不知你心中抱负是什么,但是我相信只要是你想要的,来日方长,定有所应。” 何明川讶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衣着俭寒的姑娘,她眼里有毫不掩饰的赞赏,说出的话已然超出了他所教给她的,最终,他一笑应之:“但承吉言。” *** 四月份种完玉米种水稻,许家湾的农人们依旧很忙,许大福卖掉了家里的田地,只剩下家后头的一块菜地,许清沅种了一些应时的蔬菜下去,就没别的活儿了,这时候她的桑葚酒也恰好酿成了初酒。 拍开罐子上的封泥,一股醇浓的酒香扑鼻而来,许清沅给小二端着的土碗倒上半碗,阳光下的酒液显出宝石一样的诱人紫红色,既晶亮又透明。许清沅尝了一口,味道很正,她正细细品尝口感,就看到小二“咕嘟咕嘟”连喝两大口,好笑地制止住:“好吃狗儿,这个是酒,和之前的果浆不一样,这么喝会醉的。” 许清沅用三个葫芦各取了三个陶罐里的酒,作上标记好区分不同的配料比例,第二日一大早,就用背篓背着,牵着小二的手往镇上去。 路过张寡妇家的水田时,许家湾的一个老光棍在田里替张寡妇插秧,两个人眼神勾来搭去,老光棍时不时趁机吃一把便宜豆腐,张寡妇看到许家姐弟俩背着东西,眼神一亮,把手里的秧苗抛到田里,啪嗒啪嗒跑过来:“许大丫,你家不是被你爹卖光了吗,怎么还有东西可以卖?” 许清沅侧身一躲,避开张寡妇来翻背篓的手,敷衍道:“去卖草药。” “嘁,不值几个钱,谁稀罕。”张寡妇一听翻个白眼,索性站在田坎边和那老光棍浑言浑语地调笑。 要说这张寡妇也是能耐,人长得不咋的,却能哄得村里好些男人替她干活,许大福每回身上有两个钱都要被她摸去。经过这一提醒,许清沅拐个弯走出张寡妇和那老光棍的视线后,往路边摘了几片树叶子遮住了背篓里的酒葫芦,免得被村里的人问起。 路边小摊的顾客多是贩夫走卒,走俏的酒一是要便宜,二是要度数高;大型酒楼的客人有钱人多,对酒的类型涉猎广泛,但是他们对进货渠道要求严苛,许清沅这样的上门,人家连看都懒得看。综合起来,许清沅觉得她要跑的只有两个地方:镇上的酒肆,档次和前世商场里的店铺差不多那种,还有一个就是韩家的和风楼。 但是事情比想象中的更难。 许清沅连跑了几家酒馆,人家看她瘦瘦小小,还是个女孩子,只当她是贪玩戏耍或者骗钱的,到了第三家,唇舌费尽了,酒肆老板终于肯先尝过之后再做决定,那老板尝过之后明明很满意,却不肯当场定下,只一味压价。 跑了这几家酒馆,许清沅决定直接去和风楼。 和风楼的掌柜人不坏,见姐弟二人衣着整齐洁净但非常寒酸,也不驱赶呵斥,温言道:“我们店还没开始营业,二位改日再来吧。” 和风楼柱大梁深屋顶也高,看起来很是气派,楼下大堂有桌子二十来桌,楼上雅间目测有七八间,那日韩太太说这里只是她家一个新店,韩家的财力可见一斑。许清沅扬起个牲畜无害的笑脸,对掌柜的道:“请问你们东家韩太太在吗?” “小叫花子!还有小叫花子的姐姐!”二楼“噔噔噔”跑下来一个小孩儿,正是那日被许清沅救了的韩家帆哥儿,后头跟着的韩少奶奶觑了韩太太的脸色,拉过儿子瞪了一眼,矜持地对许清沅道:“你来做什么?” “是我请她来说说话的。”韩太太说话慢里斯条,韩少奶奶识趣地闭了嘴。 许清沅韩太太的印象蛮好,很愿意和她说话聊天,但是不知道韩家什么时候离开,今天还是抓住机会先推销一把再说reads();。她放下背上的背篓,取出几个酒葫芦,对韩太太道:“我家有一种酒,市面上没有的,想拿过来给您尝一尝。” “伯娘,咱们酒楼一向是用大酒坊的酒。”韩少奶奶是做惯生意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许清沅的意思,连忙打断了她,道:“那日这位姑娘救了帆哥儿,我已经给了一大笔银子作为感谢,涉及到咱们酒楼的生意,还是公事公办的好。” 韩太太淡淡地看侄媳一眼:“你这么紧张作什么,我瞧着许姑娘是个做事靠谱的人,尝一尝何妨。” 许清沅已经问掌柜取了三个白瓷杯子,取出三种酒分别倒进杯里。韩太太先只是抱着一尝野趣的态度,看到酒入杯中就变了神色,她小心地端起酒杯凝视,只见里面的酒澄澈透亮,在阳光下泛着紫红润泽的光,未至鼻端已经先有一股芳醇香气,舌尖一触即是酸甜口感。 “香而不腻,清而不寡,只是差些时日,后味还不够隽永。”韩太太细细回味了舌尖的口感,陶醉了片刻,才问道:“这酒叫什么名字?” 名字决定逼格,就好像桑葚酒在前世叫紫酒,大家听到自然就会将它的高度和红酒等同,许清沅早就想好了,回答道:“紫玉酒。” “好酒,亦是好名。”韩太太将许清沅打量一番,重新认识了这姑娘,讶然道:“你小小年纪,怎么会酿酒?” 若是会酿酒,家里又怎么会这么穷?许清沅自动脑补了韩太太没有说完的话,坦然道:“是我家里祖上留下来的旧东西,我近来学了些字,才知道竟是一张酿酒的方子,就照葫芦画瓢试着做了一回。” 韩太太点点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欲追问,韩少奶奶好不容易找准个机会,插言道:“伯娘,这镇上的泰兴酒坊出酒量大,品类也很齐全,侄媳先前已经和那边谈好和风楼以后都用他们的酒,现在再用别家的怕是不大好。” “做生意的人,哪有买家被卖家拿住的理?咱们又不曾拿人手短。”韩太太对侄媳如今的胃口有所了解,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韩少奶奶,后者有些心虚地避开了眼神。借此机会敲打过,韩太太便转了口风:“放心吧,蜀地湿寒多瘴,居民们饮食口味比较重,许姑娘的酒就像是佐粥的清爽酱菜,不会影响大鱼大肉的销路。” 韩少奶奶还要再说,韩太太已经亲口和许清沅谈了价格、数量和交付日期,付了三两银子作订金,连中人都没请,只让许清沅写了契条按了手指作数。 “许姑娘这酒的确特别,我瞧着也有些馋。”韩少奶奶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换了个笑脸,对许清沅道:“姑娘把剩下的酒留下吧,我也尝一尝鲜。” 韩太太已经如此大方,许清沅也不好太过小气,索性将背篓里的三个装酒的葫芦一并交予掌柜,掌柜还没接手,韩少奶奶身边的丫头便伸手截了过去。 韩家是商场老手,许清沅有心与韩太太多接触,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韩太太和韩少奶奶脸色都紧张起来。 顺着二人视线看去,只见张婆婆从外头匆匆进来,人未开口先给韩太太跪下行了个大礼:“太太,当年给您接生的稳婆已经去世了。” 韩太太一下子泄了气,跌坐到椅子上,叫丫头扶起张婆婆,勉力笑道:“我早知道的,不过是心存妄想而已。” 许清沅冷眼旁观,韩少奶奶似乎松了一口气,还用手帕压了压翘起来的嘴角……不过这属于韩家*,她不便多听,和韩太太告辞一声就带着小二走了,韩太太有些失魂落魄,只轻轻点了头,连话都说不出。 许清沅没寻着杨老三,带着小二在镇上瞎逛了逛,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几回回头或者侧首,都觉得人跟着她。 第23章 挖坑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许清沅出了和风楼就觉得身后有人盯着,但是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几番回头看都没看出什么,到底有些不安心,她打量了周围的地形,前后是一条笔直的商业大路,左手边接着一条垂直大路的小巷,里面错落凌乱地开着许多民宅小院的后门。许清沅蹲下对小二悄声到:“我们来玩个游戏,一会儿进了那个路口咱们就赶快找个地方藏起来,谁说话就算输了,好不好?” 小二正倍加珍惜地小口小口吃一串糖葫芦,听到姐姐的话觉得很好玩,兴奋地点点头。 姐弟两人以先前的步速拐进了小巷子,巷子里堆放着许多杂物,许清沅四下搜寻可以藏身的地方,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巴掌,吓一大跳,回头看到是杨老三,他又是从人家院墙上跳下来的。她瞪杨老三一眼,没好气地回拍了一巴掌,却发现他身上的肉生的十分紧扎,这一巴掌拍下去她比他还痛,不由“哎哟”叫了一声。 杨老三“哈哈”一笑,弯腰抱起小二,几步助跑“唰”地蹿上了旁边院墙,许清沅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站在了一棵枝叶葳蕤的黄葛树上,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那里有人,许清沅以为杨老三是开玩笑,用手搭凉棚遮住阳光,气急道:“喂,我进来是要……” 话还没说完,杨老三已经一把揽住她的腰肢,把她也带上了树,然后对小二和许清沅做一个噤声的手势,指着下面得意地道:“等会儿请你们看一场好戏。” 许清沅只得闭了嘴。 这棵黄葛树根深叶茂,底下主干要三五个小儿合抱才围得住,上面枝干分叉的地方像一个张开的大巴掌,小二背靠一根枝条在巴掌中间坐得稳稳当当,许清沅为了视野抱着树枝坐在巴掌边缘,杨老三则挨着许清沅坐在一根腿粗的分干上。 不知道风从哪里涌来,黄葛树的叶子簌簌作响,气流和日头的温度裹在一起,吹到人身上像是温柔的抚慰,等了喝一碗粥的时间,杨老三说的“好戏”迟迟不见踪影,许清沅百无聊奈打了个呵欠reads();。 “嘘!”许清沅的呵欠生生被杨老三打断,只见他那双斜长的眼里满是戏谑笑意,她侧耳一听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小二竟然睡着打起了小呼噜,嘴边挂着亮晶晶的口水,手里还紧紧拿着剩下的半串糖葫芦。 许清沅看的好笑,替小二擦掉口水,替他寻了个更稳妥的姿势,转过来竖眉朝杨老三道:“到底看什么,你是不是又逗我玩呢?” 她唇红齿白,宜嗔宜喜,树梢的风和阳光都很好,杨老三的心忽然静了下来。 许清沅没有得到回答,以为杨老三果真只是胡闹,气道:“我还有正事要……”话未说完嘴巴就被捂住,杨老三用下巴点着树下面:“来了,来了。” 果然有三个人鬼鬼仓皇地进了巷子,许清沅这才作罢。 方才触摸到的那一寸湿润温暖的手感让杨老三有些慌张,见她专心致志地盯着下面,心里头松了一口气,那只手无意识地张着不敢合拢。 下面拉拉扯扯的三个都是许清沅的熟人,抱着个鼓鼓囊囊的灰布包袱的瘦小汉子是清明节抢她钱袋子的龚二,搓着手盯着包袱不住看的是继外婆刁氏所生的二舅刘成才,后头推搡着这两个人进来的壮硕汉子,是那日伙同龚二抢钱的钱大。 龚二两手紧紧抓着包袱,一直赔笑:“是我眼瞎,我不是有意要撞到两位大哥的,要是你们肯赏脸,我请你们喝茶。” “两碗茶水就想打发我们?”钱大恶声恶气,一把扯开包袱,从里面拽出个东西,眯眼笑道:“你这一身衣服跟咱也差不多,看着就是个下苦力的,咋包袱里还有这么大的银器呢?” 刘成才的眼神在小个子和壮硕汉子之间转来转去,方才大路上人太多,这小个子走路慌里慌张摔了一跤,恰恰踩到了他和那个壮硕汉子,他是想着骂两句占个上风就算了,没想到小个子包袱里掉出个东西,壮硕汉子看了一眼就直接把他和小个子推进了这小巷子里。刘成才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景山镇,他这会儿还没有摸清楚门道,但是他察言观色,壮硕汉子这是要讹钱,于是他也往小个子紧逼一步,附和道:“就是,休想这样就打发我们。” 小个子龚二腆着笑作揖求饶:“两位大哥,这些东西不是我的,我只是帮人捎带一下,挣个糊口的钱。” “哼,真当咱没见过世面呢。”钱大冷哼一声,用手碾着手里的东西:“这银器颜色发黑,上面沾着老土,这土还是湿的,嘿,是从土里边儿新起出来的吧?” 龚二的脸色瞬间变得刷白,刘成才这下子明白了,他平日在村里所见不过打架斗殴,再不就是偷鸡摸狗,他咽一口唾沫指着龚二结巴道:“你,你们,你们盗人家的墓?” 盗墓可是一项重罪,盗的帝王将相的可能抄家问斩,盗了平民百姓家的视财物多寡、对坟墓破坏程度,那也是可能判流放的,刘成才顿时起了退缩之意,怕到时候说不清楚。 没想到刘成才这句话一说,龚二“扑通”一声就跪到地上,朝二人磕起头来:“两位大哥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就靠我一个人啊!” “没诚意。”钱大无动于衷,龚二立马会意,从身上掏出钱袋子递给钱大,“这点钱两位大哥拿去打个牙祭吧!” “见者有份啊,兄弟。”钱大对刘成才说道,刘成才眼睛放光地凑过去,钱大倒提着钱袋子把里面的钱都倒出来,对着刘成才数一数,“晦气,一共才四十二钱!”他朝龚二旁边“呸”了一口,转过头和刘成才打商量:“就为这点钱昧良心,咱还不如去县衙报官做个好事。” 刘成才估摸着钱大有些家财是以气粗些,他自个儿实在是很看的上这点钱的,吞吞吐吐地道:“我觉得,我觉得……” “大哥饶命啊reads();!”龚二已然急了,跪在地上抱住钱大和刘成才的大腿,痛哭流涕:“这一行有踩点的、有开挖的、有牵线搭桥卖出去的,我只是个跑腿的小角色,拿的钱本来就少,一宗买卖下来也就挣个百八十文,大哥饶了我吧……” 刘成才惊呆了,百八十文!镇上做工最多也就三十文一天,还得是刘家老大那样的力大技术好的,刘成才每回来镇上做短工都只拿二十文一天,他吞了口口水看了钱大一眼,想着怎么开口说分钱。 钱大却丝毫没有将钱袋子放在眼里,捉住龚二的胳膊将他拉起来,追问道:“你是拿得最少的?多又是怎么个多法,谁拿得最多?” 龚二身形小钱大许多,战战兢兢地回答:“自然是下力气开挖的和牵线搭桥找下家的人拿得最多,像今儿这一宗,他们少说也能挣得一二两。” 刘成才倒呼一口气,这下连钱大都露出了惊色,半晌缓过神来,钱大换了副面孔,主动将龚二膝盖上的灰土拍净,热情地道:“刚才是我和这位兄弟鲁莽了,不瞒你说,我也正想寻个挣钱的行当,我有一把好力气,你别生我的气,帮我们引荐一回怎么样。”说完把钱袋子还给龚二,朝刘成才挤眉弄眼,“这可是无本生利,你也说两句啊。” 刘成才被一二两银子的利润吓住了,但是毕竟顾忌着盗墓是重罪,思来想去,腆着脸道:“我就不跟二位发财了,先前这位大哥说的好,见者有份嘛,我还是……”说完眼睛直盯着龚二的钱袋子。 “这买卖风险高,劝不得人,全凭各人心甘情愿。”钱大想劝一劝刘成才,被龚二拦住,他打开钱袋痛快地数出二十个钱给刘成才,作揖道:“还望大哥守口如瓶,放我们一条吃饭的路子。” 刘成才欢天喜地接了钱塞进怀里面,正要折身出去,龚二又道:“我们一帮人对十里八乡都是极熟的,大哥要是不小心漏出去半个字,我们兄弟少不得去大哥家里坐一坐。”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刘成才连忙摆手,身子躬得跟个虾米似的:“不敢不敢!” 刘成才走了有一阵,杨老三才从树上跳下去,对龚二、钱大拱手称谢,二人连称不敢当,龚二道:“咱们在镇上候了好几回,今儿终于堵到了,这货胆小怕事但是贪财,等我和钱大再演两回戏,一准能上钩。” 钱大点点头:“他今儿尝到了甜头,等下回再‘偶遇’的时候,我就穿金戴银给他看,不怕他不下水。” 杨老三从袋子里数出银子给二人,二人也不推辞,收了钱又说了两句接下来的安排就走了。杨老三重新蹿回树上,许清沅对他竖起大拇指,一副心服口服的模样,杨老三得意地扬眉,他本来就生得好看,配上这副意气风发的表情可谓令人赏心悦目,不料他指着自个儿开口即是:“长得好看还聪明,看上我了吧?” 许清沅毫不留情一巴掌拍下去,杨老三一躲差点掉下树去…… 傍晚的时候,许清沅特意去刘家转了一圈。大舅和刘亮自然还在外头干活没回来,大舅娘在灶屋里生火做晚饭,刁氏和二舅刘成才一家则在院子里,几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 二舅娘唐氏头上插了根雕花木簪子,在焦枯的发髻上比划来比划去,刁氏和刘川坐在堂屋里吃什么,刘花看到许清沅,跑过来显摆道:“你看,我爹给我买的绢花,见过没,许大丫?”刘成才则在堂屋门口坐着,挺着胸脯摆出个阔气的模样。 一家子都这样,许清沅就放心了。 许清沅在镇上遇到杨老三之后,被后头的事一岔就忘了怀疑有人跟踪她这事儿,回到许家湾之后更是将这事儿抛在了脑后。没想到某一日出门采药回来,屋里七零八碎的东西掉了一地,厨房的陶罐、堂屋的木箱、甚至床底铺着的稻草都被翻了出来。 这个破烂见底的家,竟然被人偷了?! 第24章 抓贼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屋里翻得凌乱不堪,被褥和席子都被扯到了地上,被褥里面填的棉花都被掏出来了,凉席下面铺的稻草也被人一寸一寸翻捡过。 许清沅身上大宗的钱在杨老三那里放着,又因为被许大福偷过一回钱,从桑园领的工钱便麻烦周大婶帮忙收着,再小额一些的零花钱则随身带着,因此没什么实质上的损失。晚一点的时候前后邻居都知道许家被偷了,大家都觉得十分稀奇,有几个不大讲究的便跑过来看热闹,站在院子里议论纷纷。 张寡妇双手抄着,一阵嘎嘎大笑:“这贼也太不长眼了吧,这一家子女的跑了,男的被抓了,估计把两个孩子拿去卖了还能换点钱,这样的人家也要来偷?” 许家穷,不但许清沅知道,整个许家湾都知道,张寡妇话说得难听,理却是这个理。杜捕快往几间屋子走了两圈,站在院子里沉吟道:“小偷求财应该是速战速决,进门看一眼就知道这个家是贫是富,又怎么会耗费时间把被子里的棉絮都掏出来?” 村民们大字不识几个,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杜捕快在这件事上是绝对权威,经他一说都觉得很有道理,杜捕快又道:“这看起来倒像是找什么东西,大丫,你仔细想想可是你有什么东西在外头招了人的眼,或者你爹可在外面的罪过什么人?” 许清沅深谙财不露白,去镇上买米面都是用草遮着背回来,人家问就说是草药,而且以许大福的尿性,连下蛋的鸡都能拿去还钱赌钱,许家哪里还有招人眼的东西? 再者,许大福如果真得罪了什么人,人家肯定直接报到他头上,没理由他去服劳役这么久了,才来翻家里这些不值钱的破家当reads();。许清沅一时有些茫然,杜捕快显然也很了解许大福家的情况,问完自己也摇摇头:“奇怪,当真是奇怪。” “我知道,我知道!”张寡妇的疯婆婆永远都是一阵风似的跑来跑去,这会儿从院子外头死命挤进来,拉住杜捕快的衣袖咧嘴一笑,露出稀松的黄牙:“有人跟着大丫,我在石桥那里看到的,啊不,有鬼,是鬼,他们跟着大丫,远远地远远地一直跟着……” 疯婆婆越说越怕,竟然自个儿把自个儿吓到了,她灰白的头发乱糟糟的遮住了大半面容,一双老眼黯淡无光,笑起来声音尖利而肆无忌惮,要说鬼,她自个儿活生生就是鬼一样的面容,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她尖叫一声,又和来时一般一溜烟地跑远了。 婆婆当着村民们出丑,张寡妇已然习惯了,但是杜捕快是公门中人,且生得威武高大,她露出个自己觉得甚为楚楚的笑容,款款上前去捉杜捕快的袖子,要替他擦灰,“杜大哥,我婆婆是个失心疯,您可千万别生气。” 和一个可怜的疯子自然是没甚好计较的,杜捕快不欲沾惹张寡妇,自个儿掸了袖子上被疯婆婆抓出来的手印,朝众人道:“虽说咱们村里都是远亲近邻的,但是难防外来之人偷鸡摸狗,大家平日还是看好门户。”特意转过来对许清沅道:“明日我去镇上的时候给你带把锁回来。” 院子里的人都散去了,许清沅开始收拾凌乱的家,旧被子、稻草这些东西都不值钱,唯一让她颇为心疼的是,何明川送她的那本书不见了。她坐在床边,脑海里无端地想起疯婆子的话,因为清水河绕了许家湾,石桥是连通景山镇和许家湾的必经之路,又想起卖酒那一日在景山镇上一直觉得有人跟踪的感觉,心里渐渐浮出了一个猜测。 紫玉酒的销路已经不愁,桑葚大面积成熟的时节也已经到了,接下来几日,许清沅都以要进山采草药为由,把小二送到大舅家,她自个儿则往镇上去打扫租赁的小院子。 许清沅租的院子在镇子边上,临近景山镇通往成都府的官路,隔着几丈远的地方就是绵河,许家湾赖以生存的清水河正是绵河的一条支流。相比起来,许家湾是一道蜿蜒的乡村小溪,而绵河则称得上真正的河,七八丈宽的河面上散着捕鱼的渔船,既急且深的水日夜奔流不息。 “老天爷你不长眼啊,好人为什么没有好报啊!”风从河面吹来,隐隐约约送来一阵哭喊声,呜呜咽咽的听得许清沅都觉得有些悲凉之意。她从窗子里伸出头去看,河边有个老太婆摆了香烛和果品,像是在祭奠什么人,从声音来听哭得颇为悲戚。许清沅先头有点担心她想寻短,后来发现老婆婆只是在河边走来走去,也就专心收拾屋子,中间看了几回,只觉得那背影看着有些眼熟。 到了半下午,许清沅终于将院子收拾出来,西落的太阳斜斜照进来将院墙的影子拉得老长,许清沅站在院门口打量这院子,想象里面晾晒着满院子的桑葚,然后摆满一院子的酒坛的情景,仿佛听到了铜子……不,银子的清脆声音。 她走到院门口,掏出锁准备锁了院子回许家湾,还未开门,就听到门外有人骂骂咧咧:“龟儿子几个宝器,一点小事儿都办不好!这么点破事儿还得小爷我今儿亲自出马。我爹也是,一点银子也舍不得费,一个缺爹少娘的小丫头而已,稍微花点钱连人都能买喽。” 又听到两个人唯唯诺诺的:“少爷骂得好,少爷说得对……就是这儿了,小的踩点踩了好几日了,准没错。” 紧接着门“嘭”地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还好许清沅预先有防范,已经退了好几步。外头进来几个男子,也无人打招呼,进来之后从里面闩住了院门,两个粗布短打的男子一个守在院门口,一个往屋子里钻来钻去,另外还有个穿绸布衣裳的胖墩在院子里找了个凳子大喇喇地坐下, 那胖墩人矮体宽像个绸布包着的大肉粽子,看到许清沅之后露出惊艳之色,然后脸上的戾气马上转为假笑,道:“姑娘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来同你做生意的reads();。” 许清沅这几日到镇上都是和村里人一起的,宁愿时间早一点或者晚一点,反正绝不落单。她学着前世小说里的招数,每天出门的时候都撒一些柴火的灰在堂屋门槛里面,外面进去的人不容易发觉,但是走过了必会留下痕迹。大约是那一日围观的邻居多,最近村民们格外惊醒,后面再没人去过许家。 这个院子独门独户,要做点神么再方便不过,尤其是作奸犯科、为非作歹,许清沅心里冷笑,知道等的人终于来了,面上却一副仓皇之色,背心紧紧贴着正房的外墙,哆哆嗦嗦地道:“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少爷,屋子里空荡荡的,啥子都没有。”在屋里钻来钻去的汉子出来摇摇头,胖墩挂起个更“真诚”的笑容,站起来朝许清沅伸手:“过来,咱们说说话。” 许清沅一阵恶寒,身子一溜躲开了,胖墩还要来捉她的手,突然“哎哟”一声痛呼,头顶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这酸爽的味道,软烂的形状,许清沅以她前世猫奴的经验来判,是猫屎无疑。偏偏胖墩反应慢,拿手抠了下来放到鼻端闻了一下,许清沅眼睛都瞪圆了,真.勇士也。 果然,胖墩闻过之后忍不住干呕了几声,然后气得把手里的扇子、腰上的银七事,甚至还硬脱了旁边汉子的两只草鞋,总之所有能扔的东西都往屋顶扔了上去,眼见胖墩试图将院子里的板凳、扫把扔上去,许清沅连忙大声到:“你找我有什么事?” 好在屋顶上适时响起了几声猫的惨叫,听起来像被砸中了的哀嚎,胖墩总算停了手上的动作,将头往旁边汉子的衣服上蹭干净,向许清沅走两步,又恢复方才自认和蔼可亲的笑容:“听说姑娘家就一种祖传的紫玉酒?” 当日说祖传的话不过是为了应付韩家人,这话只在和风楼说过,许清沅一听胖墩这话,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她犹记得胖墩方才抓猫屎的动作,往后退两步,伸出手对胖墩做一个“请”的手势,强忍着露出个笑脸,道:“有话坐着说,坐着说。” “可真是缘分,姑娘家的酒是祖传的方子,我家那也是世代都是酿酒的。”胖墩还在套近乎,所幸还没忘记今日的目的,坐到凳子上从怀里掏出张银票,“姑娘家嘛,尤其是你这样水灵灵的,就应该在家里绣绣花,将来找个像我这样的好男子疼惜,酿酒挣钱这些粗活都不是你应该做的,来拿着这钱。” 许清沅觉得胖墩太禽兽了,她虽然在何家桑园养好了气色,但是身体发育滞后,看起来还完全是个小学生,她心里翻了千百个白眼,面上却疑惑不解:“我不懂你的意思。” “这里是十两银子,足够把这个院子买下来,也足够替你办一份不错的嫁妆。”胖墩打量着小院,伸出五指梳一下脑门上的头发,露出个自信的笑容,道:“只需要把酒方子卖给我就行了。” “原来是这样啊!”许清沅恍然大悟状,问道:“韩少奶奶为什么要告诉你们我家有祖传方子?”那日从和风楼出来就被跟踪,许清沅这样问只是想诈出是不是韩少奶奶,而不是真的想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毕竟负责采购的人收供货商的贿赂,这事儿前世今生都一样。 胖墩没有听出来,高深一笑:“也许是韩少奶奶怕你糟蹋了酒方。” 许清沅听完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酒方是祖传的,我不卖。” 胖墩说了这么久的话,舌头都要干了,却得到个斩钉截铁的拒绝,顿时就露出了不满,守门的汉子说道:“我们翻遍了这丫头家的破房子都没找到那方子,肯定在她身上呢。”院子里站着的那一个则道:“少爷,要不要我们帮忙?” 胖墩摆手拒绝,冷笑道:“我亲自搜一搜。”他撸了袖子,朝许清沅扑过去,许清沅身形一矮就溜到了他身后,胖墩刚转过身想要再接再厉,一团人影从屋顶上飞扑下来,三两下就放倒了院子里立着的汉子,守门的汉子见势不对连忙转身开门,手刚摸上门栓,背心就迎来踏踏实实的一脚,力气大的那汉子以为自个儿被这一脚踹到门上抠不下来了。 第25章 韩太太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太野蛮了,太暴力了。”许清沅抱着胳膊站在屋檐下,欣赏着不良少年杨老三打架,心里犹豫着以后是不是对杨老三态度好点,甚至带点巴结最好? 杨老三转过身来看了胖墩一眼,胖墩识时务地跪下,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不停磕头作揖:“大侠饶命啊,饶命啊!”杨老三不屑地在他衣服上蹭了蹭脚底,留下疑似猫屎的可疑痕迹reads();。然后对许清沅道:“拿绳子来。” 许清沅屁颠屁颠地取了准备将来用作捆酒坛的绳子,杨老三双手利落地穿梭几下,将胖墩和两个家丁绑在了一起,四下一看,随手将许清沅抹窗户的一块帕子撕成三块,挨个堵了三人的嘴巴。做完这些还站远两步看了一下,似乎对这造型十分满意。 斜阳远在青山外,泛着金黄的光从侧面照过来,显得杨老三鼻梁挺正、眉眼深邃,他身材匀称修长,抱着胳膊歪头看许清沅,眼里是明显的求表扬,这模样这气质要是放到她从前的时代,都可以盖过她男神了。 许清沅真心真意地竖起大拇指,然后拱手作揖表示感谢:“多谢公子。” 杨老三被她这副狗腿子的小模样取悦了,原本想揍一顿胖墩,这下心情大好改了主意,只踹了他两脚,取出剑在胖墩的关键部位比划道:“泰兴酒坊,你是几代单传是吧,若是以后再叫我知道你干缺德事儿,我就叫你们家绝种。” 胖墩被吓得出了一头一脸的冷汗,嘴里呜呜呜不知说的啥,杨老三取了他嘴里的抹布,他哆嗦着道:“我是要花钱买酒方的,不算缺德……”觑了眼杨老三的脸色,连忙改口:“我对天发誓,以后我们家再为难这位姑娘,我们就断子绝孙,断子绝孙……” 许清沅摇摇头,杨老三的趣味太恶了,她拿出事先写好的契据,上面书有泰兴酒坊因觊觎许家酒方,何年何月派谁人往许家偷窃,偷窃不成,又何年何月往何处绑架勒索许大丫……因两家为同一酒楼供酒,许家秉着和气宽宏放过不咎,泰兴酒坊保证从此以后永不再犯,否则以此据作为凭证,两家衙门说话。 “认字吗?” 胖墩点头,杨老三解开绳子放他出来,胖墩签完字,用大拇指抹了红印泥摁下一个指印。许清沅拿着纸迎风吹干,杨老三抽剑出鞘,对着胖墩先前坐的凳子一劈,那实木的凳子立时一分为二,他皮笑肉不笑地搂着胖墩的肩膀道:“以后但凡她出了什么事,拿不到证据也没关系,反正我都算在你的头上。” 许清沅心疼那个凳子,不过知道杨老三是为她好,收好了契据,对胖墩道:“你们泰兴是大酒坊,我做的那点酒完全影响不了你们的生意,今日你受的这一遭,是你们先为难我的缘故,以后大家各退一步,相安无事最好。” 给胖墩几人松了绑,几人连扑带爬地滚出了院子,等他们走远了,许清沅这下才真的关院门上了锁。杨老三成日里也没个正事,许清沅来这里打扫,他就天天到这里来瞎晃,只不过因为候着泰兴酒坊这一伙人,来去都避着人罢了,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他功夫好做起来轻松得很。 阳光已经带上了点橘红色,落在蓄满春水的农田里,像一块块金红色的巨大琉璃,远处的百丈山走势连绵,归来的候鸟成群结队飞向山巅……许清沅和杨老三并肩走在路上,这宁静美好的气氛让两个人都不忍开口打破。 却有沧桑悲切的哭声从绵河边传来:“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这人哭了一下午了,竟然还在。”许清沅一愣,对杨老三道:“听着怪可怜的,要不咱们去看看?” “是张婆婆的声音。”杨老三仔细辨认了片刻,神色有些严肃,皱着眉头道:“她这个人能干好强,这么多年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但是我从没看她哭过。” 许清沅随口问道:“你们认识很多年了?” “舅舅经常出门走镖,舅妈不喜欢吵闹,所以舅舅不在家的时候,我基本都在外面晃。”杨老三一边快步往河边走,一边答道:“我刚到景山镇的时候才几岁,那时候经常饿肚子,有一回张婆婆收摊的时候看到了,就给我煮了碗剩下的抄手,后来又去蹭了多少次,我都不记得了。” 杨老三说着话想起了小时候,“嘿嘿”笑了两声,许清沅看着他半晌没说话,杨老三回过头来恰好将她的眼神看了个正着,一下子把脸凑过来,“心疼我啊?那你长大了嫁给我,到时候好好疼我啊――” 换来许清沅一个大巴掌reads();。 两人很快下到了河边,那个跪在地上痛哭的人果然是张婆婆。河面上起了水雾,风很小,但是吹到人面上,身上心里都是凉的,许清沅许是被张婆婆的情绪感染,只觉得心里蕴满了湿意,她走过去扶起张婆婆的胳膊,道:“天快黑了,河边寒凉容易浸透骨头,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张婆婆听到人说话,抬眼看到是杨老三和许清沅两个后辈,她一生好强,勉强收住了悲声,借着许清沅的胳膊站起来,腿已经麻了,许清沅只得扶她到一旁坐下,然后蹲下给她按揉,放柔了声音劝慰道:“婆婆,我听老三说这些年您都是一个人过的,有什么事都喜欢憋着,今日凑巧,不如您把心里的不痛快说出来,虽然我们不一定能帮上,但至少可以宽慰一二,让您心里好受一些。” 杨老三叹口气:“您的丈夫是葬在他家祖坟的,您又不曾生育子嗣,今日在这里祭奠的,应该是韩家的人吧?” 张婆婆这些年孑然一身,侄儿侄女只想从她身上捞钱,杨老三和许清沅的话戳中了她,方才强忍着,这会儿不禁老泪众横,半晌抹了泪,道:“是我对不住太太。” 张婆婆是韩太太的奶娘,韩太太出嫁的时候便一同陪嫁到韩家,韩太太成亲之后和韩老爷感情极好,一直随着韩老爷走南闯北做生意,但是即便如此,两人子嗣极为不顺,韩太太一直到成亲后十年才有了孩子,韩老爷两口子深感也许这辈子的子女缘就这么一桩,便在成都府买了宅子,好让韩太太.安胎待产。 河面雾气袅袅,张婆婆的眼神虚虚看着河面,仿佛那里面有过往的岁月:“我们太太娘家的父亲一辈子生了几个儿子,却只得我们太太一个姑娘,知道太太怀了身孕,几番让人送东西给未出生的外孙。太太怀胎到九月份的时候,突然接到她父亲病危难治的消息。” 韩太太是个孝顺女儿,即便是临盆在即,也一定要回去给老父亲送终,相对来说,行船的摇晃比马车的颠簸要好受些,韩老爷夫妻两个就带上几个伺候的下人,请了一个稳婆一起上了客船。 那一天客船行到景山镇的时候正好天黑,蜀地山高水急,客船晚上是一定不行船的,因此将夜了便停靠在岸边码头。 那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韩太太在包房的软塌上歇着,韩老爷替她按摩着有些水肿的小腿,奶娘张氏则用他们自个儿带的小炉子煮着酒糟汤圆,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从门外头探个脑袋进来,韩太太正是母性最足的时候,便笑着招呼他:“要不要进来和姨姨玩一玩?” 那小男孩五官生得十分好看,穿的衣服料子不是普通人家所有,只是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进门的时候肚子还“咕咕”叫了几声,韩家众人只当是谁家小孩子调皮跑出来玩儿的,一边招呼他吃汤圆,一边找了个人出去寻他父母。 小男孩教养很好,吃完汤圆有模有样地道了谢,然后好奇地盯着韩太太的肚子,韩太太很喜爱他,便逗他:“姨姨汤圆吃多了,所以肚子这么大。” “不是,姨姨不是吃多了。”小男孩认认真真地,韩太太越发觉得他讨喜,便又问:“那你说姨姨肚子里是什么?” “是个小妹妹。”小男孩回答的斩钉截铁,然后指着韩太太道:“小妹妹和姨姨一样好看。” 时下喜欢儿子的远胜于喜欢女儿的,韩家下人嫌他说“破口话”不吉利,想赶他出去,韩太太却觉得小孩子最有灵气,说话最准。她和丈夫求子多年早已无谓男女,听小男孩儿夸她好看,直笑得合不拢嘴。 屋内言笑晏晏,先前轻微摇晃的船突然大幅度地抖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摇晃幅度,大家也就没当回事。“哎哟!”韩太太笑着笑着突然痛呼一声,然后一下子变了脸色,对旁边坐着的丈夫道:“怕是要生了。” 第26章 生产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这一句要生了,屋内几人顿时手忙脚乱起来,有人去打热水,有人去叫稳婆,有人开箱子取要用的工具和物品。 自从踏上回娘家的路,韩家便做好了遇到最坏情况的打算,却没想到情况比他们想的还要糟,外面风雨交加,屋内灯火晦暗,一路带着的稳婆偏偏今日感染风寒,这会儿晕船晕的七荤八素,听到太太要生了,强撑着爬起来,她自个儿走路都走不稳。 韩老爷见状,当即掏出一大把银子交给下人:“多给些钱,让船上的管事带着去镇子上寻一个熟练的稳婆。”客船跑的是固定路线,船上有些脑子灵光的管事和伙计会在沿途悄悄做些私活贩卖,他们对这一带都熟得很reads();。 好在景山镇是个大镇,韩家下人拿了钱求人,不一会儿便找来一个稳婆,那稳婆在门口丢了伞,进了船舱往韩夫人那里看了一眼便叫到:“啊哟,宫口已经开了!”镇上这个稳婆是个积年的熟手,拿手一探,又道:“胎位不正,有些难。” 偏偏这时候,外头有人嚷嚷起来,“底舱漏水了,大家快下船!”刚开始只当是谁恶作剧,但是很快甲板上便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以及人们呼唤亲朋同伴下船的嘈杂哭喊声。那稳婆心头也虚,往门口连看了几眼,韩老爷本来心头就急的不行,一下跪在甲板上朝稳婆磕头:“我和娘子十年才得这一个孩子,我娘子为着赶回去见岳父最后一面不得已冒险上路,求您救救我娘子救救我的孩子,我和家下人都会游水,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保全您!” 那稳婆是个心软之人,韩老爷又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她叹一口气,转头继续帮韩太太。 韩太太神识早已模糊,全凭一定要让女儿平安的念头支撑着,叫得嗓子都已经哑了,那个吃汤圆的小男孩儿竟然还没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奶声奶气地宽慰她:“姨姨不痛,姨姨不哭噢!”只是这时大家都既慌且乱,无人照应得到他。 船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先前只是放不稳烛台,渐渐的船舱里的水盆开始滑动,再后来连人都站立不住,屋子里的蜡烛已经灭了,烛台也已不知去了哪里,在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终于想起了一声嘹亮的啼哭:“哇――哇――” “咔擦!”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给船舱里带来了一瞬亮如白昼的光明,稳婆就着这道光看了一眼婴儿,“是个小姐。”她大松一口气,凭着积年的经验摸到剪子减了脐带,也不清洗婴儿,扯过一块布包住,顺手递给奶娘张氏,这时候水已经漫进了船舱,稳婆也不要钱,匆匆忙忙就往外头跑了。 客船老板还算有良心,在船和码头之间搭好了舢板组成的浮桥,此时船上的人已经下去了一大半,韩家众人也顾不得其他,韩老爷背了韩太太,张氏抱了新生的小姐,其他几人随手拿了紧要的包袱,一行人跌跌撞撞跑上了舢板。情况紧急,大家也顾不得尊卑,小男孩走在最前头,其次是张氏,再后头才是韩老爷和其他几人,眼看小男孩一脚踏上了码头,一脚还在舢板上,突然一个大浪打来,一行人全掉进了水里…… “都怪我,都怪我,那晚绵河的水比现在还要急,我们全部跌进了水里。小姐身上的布裹得不严实,我身子一歪她就从布里边脱出去了。”张婆婆拿手蒙住脸,却已经再流不出泪来:“太太因为生产当日落水伤了身子,加上哀伤过度,这些年便再也未曾生育过。” 杨老三若有所思,看张婆婆平静下来了,才问道:“那婆婆您这些年在这里卖抄手是为了找韩家的小姐?” “之后韩家花了重金沿着河道寻找,并没有见到去世的婴儿,便想着说不定被哪户好心人家捡去养活了,我这些年一直在景山镇周边寻找小姐,也打听那晚上为太太接生的稳婆,想知道小姐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张婆婆点点头,又摇摇头:“前几日我终于找到了当年接生的稳婆,赶到她家里的时候,她却已经去世了,刚咽气。唉,这些年夫人也死了心,刚出生的小孩子,落到水里哪有存活的可能?” 江风凉薄,水声无情,薄衣难胜清寒。 许清沅沉浸在张婆婆叙述的往事中,面上一片冰凉,她发现自个儿竟然流了满脸的泪,也不知是为那个刚出世就遭遇不测的小婴儿,还是为貌美和气的韩太太。杨老三掏出个手帕递给许清沅擦眼泪,他看着江面欲言又止,半晌,终是什么都没说。 ***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许清沅就从杨老三那里得到了许多帮助,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很信任杨老三。所以,如今做桑葚酒需要合伙人,她首先就想到了杨老三,见面和他一说,两个人一拍即合。 四月中旬开始,杨老三找人出面去何家庄园收购了大量新鲜熟透的桑葚,庄子上的人问起来,只说是胡地没有桑树,制成果干运过去卖钱reads();。庄头和管事一合计,这玩儿意本来就是个贱物,往年是挂在枝头烂掉了作数,今年能卖点钱也算多了一个进项,往何宅请示过后,以每三文钱十斤的价格出售,何家桑树以万计,这一卖便陆陆续续卖了上万斤。 院子里,屋子里,甚至屋顶上都摊着凉席晾着桑葚,前几批桑葚浆液已经封存到坛子里,运到了郑二狗家里放置,每一批各留了一坛在租赁的院子里。许清沅满意地看着目光巡视一圈,然后手拿毛笔在自个儿用线订的簿子上奋笔疾书起来。 她的脸颊透着轻粉,浓淡适宜的眉毛衬得双目深邃,秀气的鼻翼上沾着一点墨,端正地坐在小杌子上,微微歪着脑袋,专注地看着簿子,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执笔悬在空中,微拧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杨老三本来要进屋子,看着这幅画面不由止住了脚步,抱着胳膊靠在门槛上静静地打量她。 他常年混在街面上,见过活泼的市井姑娘,也见过矜持的大家闺秀,但是没有一个人比眼前这个姑娘更好看,虽然她还没有长开,如今五官只是清秀上佳――但是她的独立和自信具有感染力,身上像有一种光,能照亮她自己也能点亮别人。 桑葚酒的技术很简单,两轮售卖之后,酒坊们若是有心很快就能明白材料和做法,许清沅不愿意做一笔买卖就丢开,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人,她深知营销和产品质量一样重要,她正想着怎么才能做出品牌效应,这样以后技术对等的商家也卖不过她。 “啊,想到了!”许清沅眼神一亮,先给产品设计个标志性的包装吧,她回过神来猛一抬头,撞上门口杨老三看她的目光,直直的,愣愣的,十足傻气。她疑惑道:“你看什么呢?” “看你……咳咳!”杨老三有些尴尬,大声道:“看你的字,怎么那么丑!” 许清沅用不惯毛笔,字丑的想自戳双目,被杨老三这一说,难得地没有和他辩驳,学着时下的姑娘福了一礼,温温婉婉的道:“杨公子说的是。” 她低眉顺目,杨老三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接,愣了片刻扔下一小篓东西,然后快步流星地走了,出了院子深拍着胸膛深呼吸一口气,还好,还好跑得快,没让她看见他莫名其妙的脸红。 “风一般的中二少年。”许清沅看着杨老三的背影下了个结论,捡起从竹篓里掉出来的圆球球一看,新鲜的荔枝! 许清沅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出去寻杨老三,杨老三还在院子外头的墙上靠着,她举起两颗荔枝问:“这是哪里来的?” “我舅舅给的。” 意识到表达有误,许清沅换了个问法:“看着这么新鲜,长果子的地方和景山隔得不远吧?” “舅舅去江城走镖带回来的。”杨老三脸上褪了热,又恢复了往常的习性,许清沅手里举着的荔枝果皮嫣红,他拿过来剥开就往嘴里送:“蜀地好多地方都有荔枝,现在时候还有些早,过一阵子景山镇上也有的卖。” 许清沅前世就知道蜀地有荔枝,但是不知道产地确切在哪里,而且现在这个“蜀地”和前世的蜀地有些地方一样又有些地方不同,此刻她得知这里也有荔枝,简直喜从天降,只是不知道这个时代在北方是什么情况,她问道:“北方有荔枝吗?” “没有。”眼前的姑娘扬起小脸看着他,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杨老三嚼着荔枝鲜嫩的果肉,从舌尖一直甜润到肺腑里,虽然不知她要做什么,但他尽可能回答得详细些:“荔枝运到京城一般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快马加鞭沿途各个驿站不停歇地接力;一种是从产荔枝的地方用大桶连着土一起运到京城。”说完确认左右无人,接着道:“这两种方法都很劳民伤财,京里也就寥寥可数的几个人能吃得上。” 许清沅听到一半就已经开始傻笑,哎哟,发财的机会来了! 第27章 风雨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成都府,烈日当空reads();。 屋檐雕花所描的金边光华灿烂得令人目眩,朱红大柱上的无角蟠螭蜿蜒盘旋宛如活物,视野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无不是精致堂皇,显然主人身份极为尊贵,只是时不时响起的痛楚呻.吟却昭示了主人的命运坎坷难料。 一个高髻华服的贵妇姿态优雅地靠坐在花梨木玫瑰椅上,她手肘撑在扶手上,用指尖抵着额头,精致的妆容掩饰不住眼下深重的青影,进出的下人都看得出这贵妇心情沉重,都屏气凝神尽量减少自身的存在感。 “哐当”一声,一个端着药碗的婢女从里间出来时脚下滑了一下,药碗骨碌碌滚到贵妇钉着珍珠的绣花鞋前头,里头的半碗药汁尽数抛洒出来,在空气中漾出的苦涩气味直达肺腑,那婢女跪到织锦地毯上筛糠似的抖:“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妇人一双美目慢慢落到婢女身上,声音里听不出半分喜怒:“既是该死,那便自个儿去领八十大板吧。” 八十大板落在一个娇弱的内宅婢女身上,是必死无疑的惩戒,那丫头痛哭流涕磕头不止,妇人像是累极,眉目再也没有动过,外头伺候的人赶紧在她怒气变得更大之时将犯错的婢女拖了出去。一个身形魁伟、着对襟罩甲武将服的男子进得门来,妇人无言地挥挥手,屋内伺候的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武将男子朝地上还未收拾干净的药汁看了一眼,妇人再忍不住,扑到男子身上哽咽道:“大哥,橝儿连药都喝不下去了……” “大夫怎么说?” 妇人闭眼留下两行泪水,痛苦地摇了摇头。 武将男子也叹息一声,将妇人扶到椅子上坐了,倒一杯热茶与她,安慰的话无从说起,准备要说的事也不知如何开口,妇人缓了片刻,用丝帕拭了眼角的泪,沉声道:“大哥不必吞吞吐吐,事已至此,该考虑的就得考虑了。” 男子知道这个妹妹一向强势不输男儿,也就不太犹豫,道:“先前你要我打听的事都打听清楚了。”说完对门外头喊一声:“进来吧。” 门外应声进来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虽然穿着粗布短打的平民服饰,但步伐稳健笔挺应是军旅出身,那人跪下拱手行礼,右手户口处的老茧比寻常人粗粝,一条伤疤斜伸至衣袖里。 “十几年前逃出府的那个孩子,虽然不知道当年是如何躲过了府里的重重守卫,但是略一打听就弄明白了,他的确还活着。”武将男子对妇人说道,妇人恢复了往常的高贵淡然的姿态,冷笑着微微点头,又听兄长对跪着的男子道:“把你所见所闻都说出来。” 听完汇报,妇人半晌无语,武将男子也拿不准她在想什么,妇人虽是他妹妹,今时今日身份却远高于他,他试探道:“妹妹?” “呵呵,他倒是能耐,和他那个软弱的娘完全不一样。啊,太久远了,我已经想不起他们母子的样貌了。”妇人回忆了片刻,摇摇头:“不过不重要,只要知道他娘是怎么死的就够了。”她遥遥望向另一个院子的方向,嘴角噙起一抹冷笑:“骨子里流着李家的血,不知道有没有他的父兄们冷酷……如果他仇恨和手段两者皆有,那么,对我还算有价值。” 这一小阵的功夫,原本光亮灼人的太阳被不知哪里飘来的乌云遮住了大半,那一团阴影像一头巨大的怪兽一点一点蚕食着日轮,远处隐有隆隆雷声传来,风裹着尘土卷进院子,吹得一树繁盛的叶子生生掉了几片。 风雨欲来,葳蕤盛夏竟然生出萧瑟之意,妇人理正被吹乱的广袖,看着里间久久无语,半晌终于说道:“再等一阵子吧。” 等的,不过是儿子的死期。 “轰隆隆——”一阵闪电和惊雷之后,雨水终于倾盆而下,景山镇上的杨老三应邀等着试吃许清沅做的一个叫做“罐头”的东西。 许清沅拿出个细口广肚的陶罐,小心翼翼地刮开上面密封用的蜡油,一拔掉软木塞就闻到了荔枝的果香,这是她十来天前用杨老三送的荔枝尝试做的“罐头”reads();。 剥掉荔枝果壳,去掉果核,然后加糖水放入陶罐里,直接把陶罐放在小炉子上煮开,在不移动陶罐的前提下直接密封罐口——这是最原始的罐头制作方法,是她前世在农村生活时跟着奶奶学的。 她把果肉和汤水一起倒进白瓷碗里,杨老三拿筷子狐疑地指着许清沅:“这是什么玩意儿,不会是你嫉妒我的容貌要给我下毒吧?”许清沅翻个白眼,要拿过筷子自个儿吃,杨老三却动作飞快先喂了一块到嘴巴里。 许清沅连声问他:“怎么样,怎么样?” 她身子前倾,目光像是黏在了他夹起的那颗荔枝上,一路从碗里追随到荔枝入他嘴,杨老三有心逗她,嚼了两下便皱眉不语,还用手捂住腮帮。 他连吃了两颗,表情变了几变,却就是不肯开口,许清沅急了,一把抢过筷子调转个方向,自个儿吃了一颗,她有些忐忑,这方法毕竟太过简单粗暴,不过尝过之后……味道少了点新鲜,但是酸甜可口,显然并没有丝毫腐坏,这罐头成了! 杨老三以为她一着急要直接用他的筷子,提醒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见她将筷子调了个头,一时讪讪闭了嘴,闹不清心里的那丝失望是什么。 “哎呀,发财了。”许清沅的两眼几乎冒出了精光,但是吃了两颗之后又冷静下来,做荔枝罐头和桑葚酒不一样,前端的人力物力投入太多,后端的销路输出也很艰难,不管是钱还是人脉都要从长计议。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停之后天空碧蓝无云,配着七色彩虹让人看一眼就精神爽气。许清沅心情倍儿好地走在许家湾的小路上,鼻端是雨后混着青草味儿的清新气息,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哼起了不成曲的小调。 里正的娘子孟氏是个中年妇人,方才下雨时担心孙子在族学里受冷,去送了一件衣服。她和许清沅擦肩而过,许清沅出于礼貌打了个招呼,孟氏拉住她笑道:“大丫你这么高兴,莫不是知道家里有喜事?” “喜事?”许清沅莫名其妙,家里现在就她和许小二两个人,嫁娶科考升官发财都想了一个遍,感觉也没什么能沾的上的。 “是你爹——”孟氏拍一拍她的胳膊,有些欣慰地道:“听说你爹服劳役的时候立了功劳,功过相抵之后要提前释放喽,听你三爷爷说这两日就能到家。”三爷爷便是许家湾的里正,许家湾姓许的都是同宗同族,所以辈分能联得通。 晴天霹雳! 许清沅的小日子才刚有点起色,许大福竟然要提前释放!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孟氏,确认道:“提前释放?” 孟氏放低了声音道:“杨柳村有个刚服劳役回来的汉子,是他传出来的,因为是咱们村里的人,所以杨柳村的里正便和你三爷爷说了一声。据那个汉子说,有个和你爹一处服劳役的犯人预谋逃跑,被你爹发现了,你爹向监管的狱吏检举了他,因此就记了一桩功劳。”孟氏会错了许清沅的意,有些怜爱地道:“你一个小姑娘撑起这个家,这些日子真是难为你了。” 许清沅直到回到家对这个消息都是拒绝的,尽管如此,她还是把家里的粮油等好换钱的物品拿到周大婶家放着,然后和小二对好了话,把平日嘱咐了不能说的再提醒了一遍。 第二日,许清沅从日出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日落,连许大福的影子都没见到;又过得几天,连里正都说杨柳村那汉子可能是随口乱传,许清沅也渐渐地放下心来。 但是这一天晚上,星子满天虫声簌簌,许清沅迷迷蒙蒙渐入梦乡,堂屋猛地响起了拍门声,随着拍门声想起的还有许大福的声音:“大丫,小二,爹回来了!” 第28章 被劫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即便发生了许大福回来这么心塞的事,许清沅依旧闩好卧室的门好好睡了一觉,毕竟保存战斗力比瞎郁闷更有用。天色蒙蒙亮,挨邻搭界的公鸡一声接一声地打鸣,许清沅伸个懒腰,起床去灶屋生火做饭。 在堂屋门口看到灶屋的门半开着,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心下一惊,莫非笨贼进了灶屋? 抄起一根木棍走近了,借着昏昏的光线一看竟然是许大福,他正坐在灶门口费力地点火,听到许清沅推门的声音,转过来尴尬一笑:“大丫起来啦,爹这准备给你们姐弟俩做早饭呢,你要是困的话回去再睡会儿,我一会儿叫你们。” 仔细打量许大福,比被抓之前还要瘦一些,但是因为断了酒的缘故,脸色褪去了以往病态的红,整个人看着比从前精气神好了许多,只有露出的胳膊上交错的新旧伤疤显示着过去这段时间是怎样的经历。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许清沅相信一场牢狱之灾并不足以让许大福的人设改变,何况她还在许大福进监牢时推了一把,她僵立在原地反复打量这个渣爹,只能想到唯一的可能性,难道——许大福也被人魂穿了? 看到养女丝毫没有信任的表情以及明显质疑的眼神,许大福拿着打火石的手紧了一下,手抖着错了几下终于将手上的一束干草点燃,一把扔进灶膛里轰然蹿起如蛇信般的火苗,他的脸被火光映照得半明半暗,带着点讨好地说道:“爹这段时间想明白了,以前都是爹不对,你是个好孩子,爹以后一定好好对你们reads();。” 许大福的声音颇为真诚,许清沅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冷噤,只不过小二未成年,她又没有户籍,不求许大福抚养他们,只要他能安生一点,各自相安也不错。 没有听到养女应声,许大福脸上丝毫没有不高兴,锅里的水开了,他打开陶罐抓豆面,抓出来的却是一把粗面粉,颗粒不均匀带着浅浅的暗黄色——即便如此,也比豆面要值钱许多,“这是哪里来的?” “我卖草药和做短工的钱买的。” 许大福手上一僵,讪讪地道:“大丫就是能干。” 小二早上醒来才知道许大福回来了,他先是有些害怕,但毕竟许大福是他的亲爹,而且这许大福竟然头一次像个父亲一样给他买了个系着红缨的木刀作为玩具,小二很快就高兴起来,吃完饭就拿着小木刀爱不释手。 许大福吃饭完主动收拾碗筷,边收拾边解释道:“这是衙门给我发的奖赏。” 许大福不仅提前回了家,还带回了几十个铜板——杨柳村那个刑满释放的村民说得不够准确,正确的版本是有人在逃跑的过程中打伤了狱吏,许大福救了受伤的狱吏并且报信使得逃犯被抓回,因此得以提前释放,还拿到了一笔小额的赏钱。 “中午不用给我留饭。”许大福收拾完碗筷,对许清沅道:“爹只有吹唢呐一个本事,以前用的那个坏了,今儿去镇上买个新的,顺带看看镇上有没有招短工的。” 许大福不大可能是被魂穿,因为他的表情和习惯性的动作都和以前一样,至此,许清沅不由有些怀疑,莫非许大福真是变好了? 许清沅今天也要去镇上租赁的小院,便和许大福谎称要去采草药,然后将小二送去刘家,还没进刘家的院子,就听到了里面火药味十足的争吵声。 “二弟,咱们庄稼人穷是穷了些,那也是活得堂堂正正的,我绝对不许你在外头干那缺德犯法的事儿!” 听声音是大舅刘成富,话里话外说得很重而且语气很冲,全然不是平时木讷老实的样子,许清沅讶然,今天怎么大家都转了性子了。 “呸!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谁在外面干缺德事儿了?真是命苦哟,一个爹的大哥不望着弟兄好,只望着弟兄穷!”继外婆刁氏尖利的声音响起,“你个不孝子,冬冬他爹在镇上做工挣了几个钱,你就眼红了是不是?” 后娘也是娘,大舅被刁氏扣着不孝子的名头怼得说不出话,许清沅叹息一声转进院子,只见他脸涨的通红,指着手里的东西道:“那你,那你们说,这是什么?” 刁氏坐在堂屋门口抽旱烟,唐氏正在将一个半散开的包袱重新系好,二舅刘成才则挨着刁氏袖手站着,看到许清沅姐弟进去,几个人都愣了一下,刁氏最先反应过来,朝唐氏大喝一声:“冬冬他娘,还不快把东西收好,赶紧去给地里的包谷苗淋粪水。” 唐氏也反应过来,一把拖过刘成富手里拿着的东西塞进布包袱,朝许清沅“哼”一声,提着包袱进了卧房。刁氏看她进去了,才对刘成富道:“老大,你爹临死的时候拉着你的手怎么说的?叫你好好孝顺我,叫咱们一家子团结孝和,你难道忘了吗?” 刘成富口拙,听到刁氏搬出死去的爹,连忙道:“儿子不敢忘。” “你二弟你还不知道吗,最是胆小温和的性子,外头不干不净的事躲还来不及,哪里有胆子去招惹。咱们是一家人,你可别去外面乱说,害了你兄弟就是害了这个家啊。”刁氏放缓了语气,尖刻的五官硬挤出一个笑脸,对亲儿子刘成才使个眼色,道:“我老婆子年纪大记性差了,你昨天说要给亮亮的绿豆糕我给放忘了,快去拿出来reads();。” “哦哦,我忘了。”刘成才恍然大悟似的,快跑几步去拿了一包绿豆糕出来,塞到刘成富手里:“大哥可别嫌弃。” 话说到这份上,刘成富不知怎么拒绝,拿着东西呆了片刻,和二弟刘成才道一声谢,分了两块给许清沅和小二,闷声说一句“我去坡上点花生。”就拿着农具和大舅娘出了门。 刘亮在灶屋里收拾,许清沅和小二转身往灶屋去,隐隐听到后头刁氏教训刘成才“怎么不放好”,又听到刘成才抱怨“这样早晚得出事儿”。 许清沅不用看都知道唐氏从刘成富手里抢过的是什么,为了保险,这些其实都是故意做旧的山寨货,并不是真的从墓里起出来的,不过刘成富一家自然是分辨不出的,在她通过龚二舍了些钱财之后,他们已经全身心投入“盗墓”的局了。 许清沅经过周大婶家门口,和院子里晾衣服的杜双打了个招呼,杜双问道:“大丫,你为什么垂头丧气的啊?” 许清沅赚了钱之后就小小改善了生活,平日里炒菜放足油,主食为了掩人耳目是以包谷碎粒混米煮粥,现在许大福回来了,暂时没弄清状况没想好对策,自然不能再这么吃。可惜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闻言叹一口气:“在愁吃什么呐。” “有个东西你肯定喜欢吃。”杜双只当她是和以往一样家贫少粮,晾好最后一件衣服,歪着头想了想道:“咱们去讨蘑菇吧。” 许清沅眼神一亮,野生的菇类比人工培植的更香软嫩滑,而且烹饪方法极为简单,只放一把大蒜进去煨熟即可,红菌、露水菌、七月香菌……她还是前世小时候在农村吃过,许清沅吞了吞口水,愉快地点了头。 许家湾东边平坦,往西边则地势缓缓上升,从西边村口往外走十来分钟就是座小山,林子不大但是青冈树生得茂密,树下面青苔和腐叶铺了厚厚一层,加上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雨,现在正是讨蘑菇的好时候。 两个小姑娘各自提着篮子进了林子,约莫大半个时辰便都讨了半篮子,许清沅有些内急,小声道:“你先找羊肚菌,我去方便一下。” 庄稼人在野外没那么讲究,通常找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就解决了,眼下林子里只有她们两个,许清沅还一脸不好意思,杜双忍不住笑了出来:“去吧去吧,别走太远。” 许清沅往林子深处走了几十米,有一处横亘着块两三米高的大石头,石头下方往内凹陷能遮住身形,许清沅走过去背靠着石头解决完不可描述的事情,提起裤子系好带子,听到对面响起了哈哈大笑的声音,连忙又蹲下去。 “哈哈哈,你说啥子?你再说一遍?!” 许清沅皱眉,这是张寡妇的声音,紧接着又听到许大福的声音:“你死了丈夫,我没了婆娘,正好凑一起过日子。” 张寡妇不笑了,语气满是不屑:“嫁给你?除非我脑壳有包。你一穷二白,老子嫁给你还不如现在的日子好过。” 许大福道:“我很快就会有钱了。” 许清沅有心听一听许大福怎么会很快有钱,但是石头对面的许大福突然放低了声音,只能听到张寡妇反问了一句“当真?”然后两个人就越走越远,最后一点声息都没了。 这一夜许清沅睡得很不安慰,连梦里都在想许大福打算怎么挣钱,第二天起床莫名有些不安,特意问了有个汉子也要去镇上,才一起出了许家湾。 行至百丈山下时,林子里冲出四个蒙面歹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敲晕了同村那个人,许清沅来不及喊叫,就被捂了嘴,麻袋一套,视野全黑。 第29章 毒蘑菇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那汉子唯唯诺诺,连忙甩了自个儿两耳光,车内的公鸭嗓这才满意了,道:“递进来给我瞧瞧。”许清沅的钱袋和一只鞋掉在了草丛里,任她努力“嗯嗯嗯”示意,几个汉子还是无视,把她像抬年猪一样抬进了马车里,这回记得将她扶正了靠在马车壁上。 车内坐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女子,尽管脸上皱纹不少,胸也已经下垂,但是一身衣裳的花哨程度远胜小姑娘――水红褙子浅紫罗裙,上衣领子开得极低堪堪露出一角葱绿肚兜,这一身打扮太过于特色鲜明,再加上这个年代是不会管母亲叫“妈妈”的,因此许清沅不由自主就想到了一种职业是卖.肉的“妈妈”。尤妈妈身上的脂粉味道太浓,许清沅被呛得咳了出来。 “这里荒郊野外,你随便怎么叫都没用,你乖乖的,妈妈才会疼你,你若不乖,吓到妈妈手抖了怎么办……”尤妈妈拿着把匕首对着许清沅比划,许清沅连忙点头,尤妈妈一把扯出她嘴里的布团,许清沅把头凑向车门处大口呼吸,真的没有喊叫。 尤妈妈双眉一挑,捂嘴笑道:“哟,头一次遇到这么识时务的。” 尤妈妈声音粗噶兼且年老色衰,偏偏这一笑还要矫作妩媚姿态,许清沅生生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她已经确定了,这位尤妈妈是开妓院的。古来青楼女子无数,寥寥可数的几个嫁给别人当妾的都算得上佳话,许清沅宁愿挨饿受冻也不愿意踏进这个火坑,她背贴着马车壁,手上小心翼翼地动着,面上一派惊恐模样:“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尤妈妈不理许清沅的问话,用手挑着她下巴左看右看,然后举起她手指对着光比划长短,甚至还对着她平如平板的胸摸了一把,尔后退后以一种看货物的眼光看着许清沅,半晌才道:“脸蛋儿可以,不知道以后胸和屁股能长多大reads();。” 然后尤妈妈从怀里摸出张叠好的纸,在马车的抽屉里拿出笔墨,将其中一处空白的地方填上数字,她只当许清沅大字不识,一点也不避她,上面写着:许大福因有一女,名大丫,年十二岁,卖方请中人说和,情愿将大丫卖与尤氏名下为妓……死生嫁娶不与卖主相干。恐后无凭,永无返回,立卖字存照。 这明显是一张卖身死契,卖主一栏赫然写着许大福,许清沅心里惊怒不已,许大福表面上装作洗心革面,背地里却为了几两银子将她卖给了妓.院! 尤妈妈吹干字据上的墨迹,对外面吩咐道:“赶车,回仙美院。” 仙美院是景山镇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妓馆,许清沅有两回从他们后院的巷子里经过,远远地就能听到院墙里头有小丫头的凄惨哭声和龟奴的打骂声,她深知这地方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尤妈妈叠好字据收进怀里,然后背对着许清沅将笔墨放回抽屉,正是这个时机,许清沅挣开用碎瓷片磨断了的绳索,一下扑上去将尤妈妈按在地板上,一手搂住她脖子,一手握住匕首对准她的咽喉,“这里是脖子上最脆弱的地方,一刀致命,你若乱动,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 许清沅的声音冷然而毫无慌乱,说着手上的匕首离皮肤更近了,尤妈妈不由就信服了这瘦弱小姑娘的决心,声音有点抖:“好好说,好好说。” 外头几个龟奴听到动静撩开车帘围拢过来,只是碍于尤妈妈被劫持,暂时和许清沅僵持着。 实际上许清沅面上镇定,心里却也拿不定主意,这个时代妓.院是合法的,许大福卖女儿也是合法的,许清沅就是闹到镇上衙门里,衙门也得判尤妈妈有理。正自犹疑不定,外头响起个熟悉的声音:“许大丫,许大丫是你吗?” 许清沅想起此处正好离第一次遇见杨老三的地方不远,此刻杨老三的声音好比天籁,一下拨开乌云照亮了她的世界,许清沅心里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她不自觉地带了点委屈的哭腔,大声回应:“在马车里!” 许清沅威胁着尤妈妈,车门处堵着龟奴,她一时不好出去,听得外头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接连响起,然后车里的光线大亮,就看到了杨老三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这张往日尽是吊儿郎当的脸上挂满了紧张,看见她的那一瞬间明显松了一口气,继而又冷笑,“尤妈妈,你这做生意的胆子见长啊,敢在大路上抢好人家的姑娘。” 杨老三眼里满是寒霜,尤妈妈知道他和这小姑娘可不一样,连忙辩解道:“不敢不敢,是这小丫头的爹说怕打草惊蛇让她溜了,作好作歹又是递信儿又是夸这丫头生得好,我才勉为其难折腾这一回的,我这是规规矩矩做生意呀。” “我有卖身契,有卖身契的。”说着就掏出怀里的字据递给杨老三。 杨老三接过看了一眼就撕成了碎屑,示意许清沅放了尤妈妈,然后冷声对尤妈妈道:“这个丫头你不能买。” “今日落到你二位手里,按理我没有说话的份儿。”尤妈妈听到这话皮笑肉不笑,“但是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杨三爷一上来就坏我生意不知道是个什么规矩?凡事讲一个‘理’字,我花钱买这个丫头,在衙门在江湖那都是占着道理的。我今儿是认栽,但是来日方长,咱们有的是机会打交道。” 杨老三不接这话,撩起车帘拉过许清沅的手下了马车,然后提起一个地上躺着的汉子扔到马车门口,他对着尤妈妈笑一笑,斜长的眼充满玩世不恭的痞气,尤妈妈喜欢貌美少年郎,正自准备卖弄风情,却见杨老三提着那汉子的手“咔咔”几声,汉子的惨叫惊得四下的鸟扑棱棱飞起。 ――骨头已然碎了reads();。 尤妈妈脸上一片惨白,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杨老三随意扯块布塞了那汉子的嘴,从荷包里掏出银子:“那张卖身契各方都没有签字画押,妈妈这么精明的人定然还没付钱出去,这几两银子权当我给妈妈赔罪,辛苦妈妈走这一趟。” “今日这事儿咱们都当没发生,免得折了妈妈的威风。”杨老三上下一打量许清沅,对尤妈妈道:“就说您远远看了这丫头前平后板要啥没啥,没相中。” 尤妈妈嘴上说着认理,心里其实只认钱,几两银子都够她买一个小丫头了,今儿这一趟算起来还是赚了的,何况杨老三硬的来过又来了软的,她也就不说什么接过了银子,带着人赶着车走了。 许清沅方才一直不觉得,这会儿尤妈妈一行走远了,她才身子一软后怕不已,还好杨老三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缓过神来,道:“今儿没有你,我还不知道怎样呢……话说,你怎么在这儿?”她站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到山坡上头一块无名石碑,心里冒出个荒诞想法,难道杨老三是来祭拜那个无名孤坟的? 杨老三脸色有些不自然,把话岔开了去,将她背到了大路上才放下来,许家湾那村民还在原处躺着。两人商量过了,今天的事只能假装被抢劫,许清沅将那村民身上的钱摸了,以后再想办法补偿他,又将自己的钱袋子藏起来,然后把他扶到路边,又是灌水又是掐人中,才弄醒了。 大路被劫自然后怕,许清沅和那村民也不赶集了,慌里慌张回了许家湾,杨老三则一路远远跟到后头,见许清沅进了许家湾村口才折身往回走。 “小二,这是爹给你做的弹弓,喜欢吗?” “喜欢,谢谢爹!” “爹和姐姐谁最好?” “姐姐最好!”小二毫不犹豫地回答,然后犹豫了一瞬,又道:“爹也好!” 许大福沉声道:“不要再提她了,以后这个家就只有咱们两个人了。” 小二不明白为什么以后没有姐姐了,也不懂为什么爹突然阴沉了脸,他拿着弹弓愣住,要哭不哭的,陡然看到院子外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欢呼起来:“姐姐,姐姐!” 许大福一愣,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终于也挤出个笑脸:“大丫,你不是说去采草药吗,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许清沅在院子外头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心中阵阵发寒,面上却是慌里慌张惊吓过度的样子:“在半路遇到了抢钱的,就……就先回来了。” “噢,那你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休息,爹去镇上和双双她爹说一声,顺便看能不能找点事儿做。”许大福面上有些许吃惊和疑惑,很快控制住了表情,过来帮许清沅接过背篓放到地上,然后就出了院子。 许清沅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 许大福直到傍晚才回来,许清沅已经做好了晚饭,粗面烙的饼,还有用昨天采的蘑菇煮的汤,山里的蘑菇有些是剧毒品种,像红菌和毒红菇两种外观差不多,农家人只能凭经验仔细分别,虽则蘑菇中毒偶有发生,但是这一道野味确实太鲜美,让人难以抗拒。许大福去盛锅里的蘑菇汤,许清沅拦住他:“爹,锅里的烫,这一碗是先给你盛好的,温温热吃着刚好。” 许大福接过那碗汤,晦暗的光线和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面容。 *** “大丫,你爹……”日上三竿,周大婶慌里慌张地跑进许清沅家的院子里,一把拉住许清沅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将她掐得生疼,周大婶浑然不觉,喘着粗气道:“你爹死了!” 第30章 死因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呜呜,爹不要死,爹不要死——”许小二突然哇地一声大哭出来,他先前在堂屋里举着许大福回家时送他的小木剑,威风凛凛地砍着想象中的妖魔鬼怪,周大婶进门火急火燎的这一通话吓得他呆若木鸡,他还不太明白死的含义,只记得娘亲去年出门再也没有回来过,村里的人都说她死了。 周大婶到底是个农村小妇人,多年邻居陡然横死,她心头有些慌张,拉住许清沅的手就往外头拽,这会儿听到小二哭了才转过神来,也来不及哄小二,对着自家院子扯嗓子喊道:“双双,过来看着小二,我和大丫去河边。” 许大福死了reads();! 预料之外,情理之中,许清沅有些蒙,此刻的心情有点复杂,她的确很希望许大福死,但是,许大福并不是她杀的。她努力回忆昨天发生的事情: 许大福昨天号称去镇上找事情做,其实许清沅心里清楚,许大福是去问尤妈妈怎么没有把她抓进仙美楼,他到得傍晚的时候才回来,回来之后还是之前那副假仁假义的面孔,想必尤妈妈是按约定的说的。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晚饭的点儿,许清沅烙好了粗面饼配鲜美的菌汤,许大福的饼并没有什么奇特,那碗汤却和许清沅姐弟俩的有所不同。姐弟俩碗里的是无毒的红菌,许大福碗里的则是外形相似但含有剧毒的毒红菇。这个时代分辨蘑菇是否有毒靠的是经验,经验这个东西说起来最虚,往年十里八乡也出过同吃一锅蘑菇,有人中毒有人不中毒的事儿。 如果许大福被蘑菇毒死了,这事儿多半会按意外处置,即使报给衙门,古代的银针测不出不含硫的毒素,也就分辨不了许大福碗里的汤和姐弟俩的料不一样,技术上很难怀疑到许清沅头上;村里没有人知道许清沅差点被许大福卖掉,而且多亏许大福这几天的慈父角色扮得好,许清沅连杀人动机都被排除了。 ——总之,这是个几乎没有破绽的杀人计划。但是,临到头的时候许清沅却放弃了。 许大福接过许清沅递过去的那碗菌汤,浓醇鲜美的香气催化了饥饿,许大福带回来的几十个铜板的赏钱早在头一日和张寡妇苟合时就被摸了去,今儿上午看到养女平安归来,震惊之下去镇上打听情况,对方既然看不中养女,当然也就不肯付他半个子儿,他已经整整饿了一天。 许大福端起碗准备先喝一大口热汤—— “爹,吃饼。”许小二个子和灶台差不多高,踮起脚尖费力拿了一张温在锅盖上的粗面饼,先递给了许大福,然后递给许清沅一张:“姐姐也吃。” 孩童的眼睛像清澈的溪水,看向许大福时露出了虽然不多,但是无法忽略的孺慕,当他望着许清沅时眼里则充满了纯真依赖的笑意。 那点笑意直达许清沅的心底,就在这一瞬间,她做了决定,她要杀许大福,但是不能在小二面前。坐在对面的许大福给面子的先吃了小二递过去的饼,然后端起了碗准备喝汤,室内光线昏暗,许清沅装作起身盛汤,脚下轻轻跘了小二一下,小二往许大福那边摔过去,猝不及防之下许大福手里的碗扣到了地上,然后许清沅眼疾手快捞住了继续向下的小二,连声认错:“爹,我,我不是故意的……” 许大福只好重新盛了一碗,和姐弟俩的并无二致。 外头的月色很好,清冷的光辉通过破旧的木窗格投到地上,正如某位诗人所言银白似霜。身侧的小二睡得香甜,还打起了小呼噜,许清沅却在床上辗转反侧,也许是半路被仙美楼劫持受到了惊吓,也许是许大福安卧在床让她心有不甘,她毫无睡意。 “吱呀——”堂屋响起开门的声音。 天气逐渐炎热,堂屋的木门受热之后有些膨胀,开门的时候声音格外悠长,许清沅蹑手蹑脚到卧房门背后细听,可以确认开门那人刻意控制了力度和速度,她以为是进了贼,但是又过得片刻,那动静分明是有人从堂屋大门出去的。 许清沅矮了身形移到窗户边,透过窗子破烂的洞口可以看到院子里有个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朝她的窗户这边看——正是许大福,不知又在打什么害人的主意。 许大福以前就打不过这具身体的原主许大丫,现在许大福服劳役变得更瘦弱,而许清沅这两个月改善伙食身子好了很多,两相比较,许大福现在更是耐不活她了。许清沅目送着许大福出了院子,然后去柴房捡了根胳膊粗的青冈树木棍悄悄跟了上去。 天上的光越盛,地上的影子便越重,月亮皎皎似银盘,照得地上的树木、草垛、柴扉、院墙的暗影像鬼魅一般,许清沅远远缀在许大福后头,只要他稍一回头便躲进暗影里,一路竟然跟到了河边reads();。 河边的地平坦无坡,各家种的油菜像整齐排列着的片片豆腐干,许大福进了其中一块地里,许清沅不敢跟进去,提着木棍躲到了旁边拍树下扎着的稻草堆里,好在农村的夜十分安静,河面吹来的微风又是顺着方向,因此许清沅堪堪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你个仙人板板,裤裆里肉没有二两,这么急.色是要做啥子?”许清沅听出来这是张寡妇的声音,独特的一贯掐着嗓子说话的方式,又听张寡妇抱怨道:“你好歹看一下时机,今晚家里歇了客人,大半夜的害我走这么远。” 许大福不理张寡妇的嘲讽和怨言,直接道:“昨天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事情,什么事情?嫁给你?”张寡妇说完哈哈笑了两声,“别做梦了,老娘嫁给村里的老光棍也比嫁给你强。早知道你是个没本事的,你昨天不是说今天就能拿到钱吗,结果呢?” 许大福服劳役期间真的改变了许多,此刻任张寡妇怎么说都不生气,只是声音越发阴沉:“算她运气好,镇上又不止一家妓馆,总有愿意要她的,再不成还有十里八村的财主老爷和老光棍老鳏夫,这几两银子是迟早的事。” 许清沅捏紧手里的棍子,今时今日的许大福是铁了心要卖她。 “得了吧,你就是真挣到了许大丫的卖身钱,老娘也不一定会嫁给你,更何况现在八字都还没一撇。”张寡妇嗤笑一声,忽而又热情起来,建议道:“依我看,许大丫不如许小二好卖,许小二是个男孩儿,生得机灵白嫩,别说是缺儿子的人户,就是卖到小倌馆都是有人要的,说不定价钱还高一些。”张寡妇生活混乱,接触的人杂七杂八,说起外头的人口贩卖也头头是道。 许大福斩钉截铁道:“不行,儿子要留着养老,将来我死了还要给我上香。” “哎呀,那还不简单。”张寡妇不死心,劝道:“你把许小二卖了,我给你生一个不就得了。” 许清沅在枯草堆里窝着身子,看到月光下有一片油菜大面积地摇摆,还好那些不堪的声音听不真切,要不然得恶心死。 里头的说话声安静了片刻,许大福又道:“那你嫁给我,给我生了儿子我就卖小二。” “啊呸,想占老娘的便宜就直说,拿这些话来哄我。”张寡妇许是气急,不掐着嗓子说话了,硬着声气道:“我告诉你,没十两银子想都不要想老娘。” 许大福连许清沅都打不过,更遑论张寡妇,张寡妇生了气,索性将许大福一把推到在菜地里,兀自起身穿好衣裳裙子,嘴里还骂些不干不净的话。 许清沅怕迎面撞上,打算起身先跑回家,没想到听到许大福“哎哟”了一声之后竟然起身打了张寡妇一巴掌,然后说道;“你必须得嫁给我……张春花,你丈夫是怎么摔死的?” 张寡妇扬起的手一顿,大声嚷嚷道:“他自个儿踩空了摔死的,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我服劳役的时候遇到一个叫王大运的,左边耳朵跟人打架缺了个口子,你肯定也知道,这个人有个毛病——”许大福嘿嘿一笑,道:“王大运喜欢说梦话,我能知道他要逃狱就是因为听到他半夜说梦话时说过。” 许清沅乍听之下觉得这话有点奇怪,许大福明明头一天就知道王大运要逃狱,却没有去举报他,而是等王大运逃狱时伤了狱吏才举报并且救人,这两种情况的奖赏力度和对逃犯的处置程度完全不同……细细思量,许清沅额头出了冷汗,许大福不酗酒的时候竟然如此阴狠。 张寡妇却没有想这么多,只是心虚地说:“我,我不认识他。” 第31章 新下家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大丫,”里正五十上下,生得心宽体胖面容慈和,看到许清沅有些不忍,叹一口气:“你爹去了,节哀。” “爹,爹……”许大福死了,许清沅其实是高兴的,至少以后再也没人能合法地卖她,但是原主许大丫并不是这样的人设,所以许清沅在来河边的路上就狠心掐了大腿,这会儿听到里正的话,扑通跪在许大福旁边,哭得颇为哀戚。 “真是可怜,去年没了娘,今年又没了爹。” “这都是命啊,清水河多少年没淹死过人了,准是喝了酒胡天胡地的。” “就是,旁边还有个酒罐呢。” 村民们小声议论着,只是许清沅知道真相并非如此,她跪在地上看着旁边的酒罐,那是个小口胖肚的陶罐,上面画着简单的花草纹,一看就是酒坊出售的罐装酒。许大福因为手中没钱,一直都是自个儿有个固定的酒罐打散装酒喝,而且,昨夜许大福出门时根本没有拿酒reads();。 “要我说,人死了就赶紧入土为安吧。”张寡妇缩在人群里不敢看那具草席盖着的遗体,像是真的很害怕,“在这里摆着,这下地干活来来回回看到了怪骇人的。” 许清沅抬头去看张寡妇,张寡妇一触上她的目光便转了头,然后整个人往后缩了一缩。 “许大福夜里醉酒掉下了清水河,这是他的命,也是他自己造的孽,不过现在人死了就不言那些是非了,入土为安最重要。”村里的事向来是里正主持大局,他安排道:“许大禄,找两个人把你哥抬回去,我去跟族长支点钱买一口棺材。大家伙都散了吧,散了吧。” “是你,是你把他推下去的!”人群里突然想起一个尖利刺耳的女人声音,挨得近的几个村民都不由捂住了耳朵,原来张寡妇的疯婆婆不知什么时候钻了进来,陡然指着张寡妇喊了这一句。 人们都往这边看过来,张寡妇面上一慌,一把打掉婆婆指着她的手指,把她死命往外面拽,都说疯子和酒鬼力气大,这话一点不假,疯婆婆往前头又挤了两步,然后指着许清沅道:“你,晒太阳,晒太阳,哈哈哈哈哈……” 里正摇摇头,向婆娘孟氏递个眼神,孟氏便过去帮张寡妇一起把疯婆婆押回家。 许大福生前一文钱也没留,族里出钱买了副薄棺,许大禄挑了一担糙米,血缘关系近的几家亲房一家凑了一点粮食,然后村民们送上自家种的蔬菜,就这么凑合着办了个简单的丧事。 许清沅将里里外外打扫过了,屋里也依旧满满都是纸钱和香灰的味儿,周大婶进了堂屋,对着姐弟俩说道:“族长喊我过来递个话,叫你们两个赶紧去祠堂。” 许清沅放下手里的扫把,周大婶看一眼小二,将许清沅拉到堂屋连着的卧房里,有些欲言又止,许清沅不解,问道:“婶子这是怎么了,跟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大丫,按理现在说这事儿不合适,但是眼前定下来最好,婶子也是为了你好。”周大婶似乎下定了决心,握住许清沅的胳膊,问道:“你觉得我家杜明怎么样?” 这话问得许清沅莫名其妙,不过她还是照实答道:“挺好的,做事勤快,会读书写字,而且接人待物也很大方有礼。”放到许清沅前世,那就是个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的苗子。 周大婶神色一松,露出点笑意:“那你嫁给我家杜明咋样?” 神转折!许清沅有点没能反应过来,周大婶会错了意,“当然不是现在,你今年十二岁,给你爹守完孝成亲刚刚好。我的意思呢,现在你爹没了,你和小二无依无靠,小二是个男丁还好,你……不如以后婶子养你。” 许清沅心头一暖,周大婶对许家姐弟俩是真的很好,以周大婶的家境和杜明自身的条件,将来想做杜明媳妇的姑娘不会少,以许大丫的处境来说,这无异于天上掉下的馅饼。但是许清沅无法接受,她是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无法步入毫无爱情的婚姻,更无法考虑和一个小学生结婚的事。这些都不足以明说,许清沅心头将话过了几遍,才开口:“婶子,您一直以来总是费心照顾我和小二,我知道您是完全为了我好,但是我……” “你不愿意?”周大婶急了,指着祠堂的方向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你知道族长叫你和小二过去做什么吗?” 小二从堂屋里把头凑进来,周大婶看着小二懵懂的脸说不出话来,最终沉了脸道:“你们快去吧,别让族长等久了。”周大婶说完这两句就快步回了她自己家,许清沅心里叹口气,终究还是得罪了。 许家湾前些年出了个大官,如今在京城任个什么侍郎的职务,捐了钱回来将祠堂修得规整气派,祠堂前的青石坝子平坦宽阔,坝子中间摆着一张四方高桌,族长和里正坐在主位上,左侧坐着两个族里说得上话的老人,右侧坐着许大福的两个堂叔,许大禄站在一旁reads();。 许大禄脸色涨的通红,像是要说什么又不太敢的样子,二婶张芬则站在许大禄的后头,对着许清沅和许小二露出个冷笑。 里正清了清嗓子,对许大禄道:“大禄啊,你爹娘就你和大福两个儿子,如今大福去了,你家就得靠着你顶着了,你看小二才这么点儿……” “里正,以前老大两口子都在的时候,家里也是我们顶着的。”张芬平时说话和声和气的,今天却很冲:“当年分家的时候说好了老大两口子给爹娘养老,结果呢,分的田地粮食都败光了,最后还是连累我们两个。” 里正被个妇人当众打断话头,纵是平时脾气好也觉得脸上挂不住,许大禄赶忙提起桌上的茶壶给里正添了点水:“三叔您继续说,别和妇道人家见识。” 里正也不好言相劝了,直截了当地道:“你大哥两个孩子都还没长大成人,以族长和我的意思,以后就由你来抚养吧。” “族长,三叔,不是我一个晚辈要拂你们的意,实在是我们两口子有心无力啊。”许大禄刚想张口应声,张芬使就使劲掐了他一把,开口道:“前些年为了给阿山他爷爷看病,我连嫁妆钱都掏尽了,后来还问娘家人借了许多,好不容易这两年才还清。我们做叔叔婶婶的分一口饭给侄儿是应该的,但小二才这么点子大,万一生病怎么办?就算不生病,以后长大了盖房子娶媳妇,又哪里来钱?” 里正被张芬问得哑口,偏偏许大禄还是那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男子汉不像男子汉,里正摇摇头,转身对族长道:“族长,您看这事儿?” 族长是那位侍郎大人的堂兄,握着侍郎捐的款项和族里的财产,虽然平时操心的事儿都是里正在办,但是里正总是敬着族长的。这会儿太阳正好,族长眯着眼快睡着了,听得里正问他,随意挥挥手:“你决定,你办事我放心的很。” “我愿意抚养大丫和小二!” 刘家大舅刘成富挤进来,裤管挽到膝盖处,手里拿着一把镰刀,显然是刚从地里头赶过来的,他抹一把脸上的汗水,对许清沅和小二道:“别怕。” 许大禄的两个堂叔看不下去了,鼻子重重“哼”一声,道:“小二流着许家的血,哪有亲叔叔还在却靠外姓人抚养的,说出去丢我们许家湾的人。” 许大禄脸上一片愧色,然后一横心粗声粗气道:“里正,我愿意把小二养大成人。”说完不管张芬如何使眼色都不改口。 “这才是嘛。”里正满意地点点头,又对族长道:“像小二这样父母双亡的男丁,咱们族里按例是有救济的,您看要是没问题的话,我就把这事儿办了。” “大伯,不能给!”光癞子抄着袖子喊了一声,里正瞪他一眼:“许大福都死了,你计较这点干甚?” 张芬见丈夫铁定了心,族长也点了头要发救济金,心里飞快算了一通这才勉强应了,转念一想,又道:“小二是大哥的独子,我们养着他也是应该的,至于大丫,大哥养她这么多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们家是没这个能力再帮衬了。” 这下连许大禄都不吭声了。里正犯了难,论血缘许大丫是个捡来的,又是个女孩,张芬不愿意养也情有可原。 “既然如此,那我来养大丫吧。”许大禄家的日子比自家要好过许多,刘成富见他应了口愿意抚养小二,也就不再相争。 既然如此,这桩事倒是皆大欢喜了,里正刚想点头,人群外头一阵喧哗,刘家的刁氏并刘成富两口子挤进来,刁氏大声道:“不行,我不许你养这个野种!”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32章 分家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一个来历不明的小野种,咱们家又不是粮食米面多得吃不完。”刁氏拄着个拐棍颤颤巍巍地走路,这一声喊的却是中气十足,进了人群拿拐棍朝刘成富脸上一指,差点打到刘成富:“哼,当我耳聋眼花了?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刘成富不是个言语利落的人,被继母当众数落,脸憋得通红,有些磕巴地辩解道:“娘,我不是……” “不是什么?”唐氏故意朝刘成富旁边地上吐一口痰,皮笑肉不笑:“大哥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钱粮么是一大家子挣的,张口一说就要拿去给自个儿博个好名声。” 许清沅站在一旁,她早就有自己的一套计划和打算,让大舅刘成富脱离刁氏和刘成才一家,不管是对刘成富还是对她都是个必要的选择。此刻刘成富脸色涨得通红,讷讷着不知怎么开口,许清沅生怕他拘于孝道向刁氏妥协,她走到刘成富身边,抿着嘴唇拽住他的衣袖,轻声道,“舅舅,别丢下我――” 刘成富被外甥女可怜巴巴的目光弄得心酸,这时候妻子叶兰和刘亮也听到信儿从地里赶过来,妻子对他点点头,他心里下定了决心,对着刁氏道:“娘,大丫是我妹子养大的,就是我妹子的女儿,等她将来回来了,大丫还要孝顺她的reads();。” “呸!痴心妄想,你那个妹子早死了,骨头都找不到了!”刁氏朝刘成富啐一口,然后看着许清沅嘟嘟囔囔道:“一样都是赔钱货……” 小二的娘亲刘氏是刘成富手把手拉拔大的,所谓长兄如父,自打刘氏失踪以后刘成富多少个夜里做梦都不敢梦到她出事,这会儿听刁氏对妹子说出狠毒的话,刘成富一下气血上涌,想挥拳打过去,又碍于对方是继母,他被叶兰死死拽住拳头,忍得额头脖颈鼓胀出条条蚯蚓似的青筋,半晌咬牙说道:“家里的活都是我和亮亮他娘干得多,我愿意替我妹子养大丫。” 刘成富身体敦实有一把好力气,且老实人怒起来格外骇人,刁氏被吓得心子狠狠跳了两下,转而对着里正哭嚎:“里正你要给我做主啊,这个杀千刀的他不孝啊!” 刁氏婆媳两个张口闭口就是“野种”,本来皆大欢喜的事又挑起是非,里正心头正憋着怒气呢,对刁氏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声气:“你们家老头子都去了这么多年了,既然大家过不到一块,不如早早分家算了。” 乡野人家最讲究个实在,刁氏这种给人当继母、又生了亲儿子的,往往都是老头子死后就分家和亲儿子单过,免得家里容易生矛盾,所以里正这话也不算全没根由。 “分家?”刁氏一愣,老大两口子虽然不是她亲生,但是里里外外干活得力,平日里拿捏这一家子可谓是任意搓扁揉圆,当年为了能一直使唤老大两口子,才在老头子死前专门求他留了“不许分家”的话,刁氏知道惹怒了里正,讪讪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要分――” “对,我们要分家。”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氏突然打断了婆婆刁氏,然后跑到刁氏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刁氏吞了后半句话,看着儿媳妇有些犹疑不定,唐氏对丈夫刘成才使个眼色,刘成才也上前和老娘、媳妇嘀嘀咕咕起来。 刁氏很快就改了口风,对里正十分讨好地道:“我以后跟着老二过日子,求您帮我们分家。” “我有点事先走,这里的事你看着办吧。”族长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对里正撂下这句话就走了,里正看刁氏母子几人说话见不得人的模样越发不喜,闻言只对刘成富道:“你娘和兄弟要跟你分家,你呢?” 刘成富愣住了没有反应过来,儿子刘亮喊了一声“爹”他才缓过神,回答道:“我不分家。” 里正一愣,他显然也知道刘家的情况是二房和老太太一起盘剥大房,但是没想到老太太提了分家,刘成富反而不同意。 叶兰早就对刁钻的继婆婆和偷懒馋的老二一家苦不堪言,知道丈夫刘成富太过耿直忠厚,她不愿意失去这个机会,上前道:“里正,我公爹临终的时候特意说了婆婆在世的时候不许分家,我们现在分家那可就是不孝顺了。” 言下之意,想分,但是不敢背不孝的名声,里正会意,问道:“刁氏,今日是你若是要我主持分家,需得知道是你提的,不能怪刘成富不孝顺,而且这家一旦分了就得重新弄户籍,可就没有再合的道理。” “娘,以后我和冬冬爹孝顺您,保管让您穿金戴银。”唐氏看出婆婆的犹豫,意有所指地劝解了一句,刁氏摸了摸腰上的钱袋子,里面鼓鼓囊囊大半是刘成才最近孝敬她的,横下心道:“好,不是老大不孝顺,是我自个儿要分家。” 刘成富还想开口,被叶兰死死拉住,指着刘亮小声恳求道:“我们就这一个儿子,他还想念书呢。” 刘亮是个半大小子了,身上的衣裳打了好几个补丁,裤腿明显比脚杆短一截,他和叶兰两个子嗣不丰,可喜的是这一个儿子脑瓜机灵,让夫妻两个也没甚遗憾。刘成富把儿子看了又看,终于对里正道:“那就麻烦您了。” *** 刁氏打着讨好里正的主意,破天荒地从谷仓里拿出最大的一块腊肉和灶台顶上挂着的腊肠,又狠下心杀了家里唯一的一只公鸡,最后做了一个腊肉炒香菜,一个鸡肉炖蘑菇,一个腊肠炒豆角并三个素菜一个汤,满满摆了一大桌,在农家算是很拿得出手了reads();。 这种场合族长自然不肯来,里正坐了上位,刘家没有别的叔伯弟兄,就另请了两个许家湾说得上话的老人许永海和许生光,然后下首是刘成富和刘成才兄弟两个陪坐。刁氏看着桌子上的一桌菜咽口水,但她是个妇人不好上桌,站在桌子边上殷勤笑道:“里正、海老哥、光老哥,这些都是我二儿媳妇做的,你们尝尝,你们尝尝。” 唐氏和叶兰两个交替端菜进来,但是唐氏衣裳的脏污是布料穿久了的汗渍,叶兰衣裳上却是新沾的油渍,手上衣服上都沾有黑色的锅灰,显然她才是做饭的那一个。里正和两个老人明眼看着,也不说破,被刁氏在旁边盯得有些下不去口,只好道:“成才他娘你也坐吧,咱们老人家没那么多讲究。” “哎,要得。”刁氏自诩年纪大,在这一桌上当得起这一坐,当下也不推辞,欢欢喜喜地坐下来吃了这一顿。 里正几人是做惯了这事的,知道一会儿有的扯皮,因此吃饭的时候只谈些不痛不痒的家常,刘家三个人都怕这个时候惹恼了主事的,也都殷勤小心的陪着,因此一顿饭吃的还算宾主尽欢。吃完饭灶屋那头收拾干净了,刘家众人全部聚在堂屋里,里正摆好了笔墨清一清嗓子,说道:“大家都在,那就开始吧。” 许清沅怕大舅两口子老实吃亏,也厚脸皮凑了进来,唐氏想赶她出去,她就回道:“大舅要养我,我也是大舅家的成员。”唐氏被呛得无法反驳,眼下正是紧要的时候,只好放过许清沅全神贯注掰扯分家。 首先分地,刘家的地都是刘老头还在世的时候置办的,五亩旱地、三亩水田是自家的,另外有两亩租来的水田。刁氏以自己是长辈为由要求三亩自家的水田都归她,剩下的两个儿子再分。许永海和许生光两个当场便说:“分家这么不公正还是第一次见,这事儿我们办不了,说出去别个都要说我们处事不公。”最终以刘成富分得两亩旱地,一亩水田,剩下的全归刁氏和刘成才达成几方一致,刁氏由刘成才赡养送终,所余田产往后一律归刘成才。 然后分粮食,这个就好分多了,本来是所有的谷子、小麦、高粱、苞谷、豆子都按人头分,但是刁氏哭诉自个儿牙齿不好要吃软的,硬生生用苞谷和高粱这种不值钱的粗粮换了刘成富所有的谷子。里正虽然看不过眼,但到底是人家家事,而且刁氏扯上了孝道,也是无法,只得依此记在纸上。 分农具很好分,刁氏年迈不做活,刘成才和刘成富全部对半分了,刘家没有耕牛和骡子之类的,倒也无甚好争。接下来是分房子。刁氏住的卧室并堂屋归刁氏,其余东头两间卧室并猪圈屋归刘成富,西头两间卧室并灶屋柴屋归刘成才。 刁氏和唐氏两个是牙尖嘴利的,刘成富好几次差点被逼的让步,每次刘亮都恰好进来给几个主持的长辈倒茶水,刘成富看着儿子便生生止住。 …… “咳。”里正清一下喉咙,接下来的是最扯不清楚的,“你们家里的现钱多少,怎么个分法?” 刘家的钱都是刁氏管着的,大家一齐向她看去,她挤不出眼泪也硬做一副哭相:“我们家里穷得很,家里几口人穿衣吃饭,一年到头有人情走礼,还要交两季税钱……家里没有余钱,一个铜板也没有。” 刘成富和叶兰自然明白家里没有刁氏说的这么惨,但是钱都是刁氏管着,他们没法证明钱有多少、在哪里放着,两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难住了。 许清沅知道叶兰藏的几个私房钱少的可怜,不能这样一文钱都不拿就分家,她脑子一转,飞快地扯下刁氏腰上的钱袋,递到里正面前:“外祖母荷包里随时都带着很多呢。”刁氏反应过来急急追过来抢,许清沅又诧异道:“外祖母你不是说腿脚不方便所以才不干活的吗?” 刁氏举起来拖钱袋子的手顿在空中,对着里正几个讪讪地笑起来,唐氏见状大喊道:“那是我娘家补贴给我的体己钱,我拿来孝敬给娘的reads();。” 刁氏劳烦他来主持,却又如此明目张胆耍赖,里正觉得被耍了脸色不大好,冷哼一声,道:“听说你娘家哥哥年前打架伤了人,卖了家里的耕牛才把事儿给压下去了。”显然不相信唐氏的说辞。 刘成富两口子估计了家里的钱,按刁氏和两兄弟均分提出了个五百文的数,刁氏直接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嚎哭起来:“这是要吸我的血要我的命啊,我没钱,你把我这条老命拿去吧!” “大舅,上回我来的时候听见你们吵架,说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干违法乱纪的事情’,还看到二舅妈拿着个散开的包袱,里面有一些带着泥巴的,好像是,好像是……”许清沅女孩儿声音清亮,又刻意拔高调子,开口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刘成才一阵心虚怕她再问下去,连忙示意刁氏止住,然后有些恼怒地道:“算了,就这么分吧,快点办正事要紧,大丫你个小孩子家家的就别插.嘴了。” 达到了目的,许清沅当然闭了嘴。 里正一笔笔写好,对众人道:“你们家里牲畜各有几只,打算怎么分?” 刘家院子内外的活多是叶兰在操持,她对这些很清楚,便开口道:“有两只老母鸡――” 刁氏截断话:“那两只老母鸡得分给我,我年纪大了要补身子。” “还有一大一小两只山羊――” 唐氏也振振有词:“两只山羊得归我,山羊吃的是坡坡上的野草,一点没耗家里的粮食,每天都是我儿子冬冬出去放羊的,买崽子也是用的我娘家给我的体己钱。” 叶兰说不过牙尖嘴利的刁氏婆媳,刘成富更是无法反驳,两口子只好随了她们,然后叶兰接接着说道:“猪圈里还有一头猪。” “那头猪得归我。”唐氏见自己和婆婆说得大房毫无反击之力,心头面上都很得意,“每日我女儿刘花打猪草回来,然后我一日两回起早摸黑地煮了喂肥的。” 那头猪是春种时刘成富从集市上背回来的小崽,说好年底卖了钱,如果家里有盈余就求刁氏送刘亮去许家湾族学读半年书,所以刘亮一直喂得很用心,春天的时候怕猪崽冻着,特意半夜起来给猪崽铺稻草,而且不管天晴下雨每天都要出去打猪草,喂到现在已经快百多斤了。 刘成富和叶兰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把猪让出去的话,刘亮上前道:“二婶说谎,那头猪是我喂肥的,每天打猪草的都是我,前后的邻居都可以作证,从来没人看见刘花出去打过猪草,每天天不亮起来煮猪食喂猪的也是我。” “嘿,你个小崽子,小小年纪就说谎!”刁氏瞪一眼刘亮,提起拐棍要打他,被刘亮一躲失了力度,反而把自个儿磕到了门上。唐氏扶起婆婆,对里正道:“他一个小孩子家家根本不会喂猪,别听他胡说。” 刘亮沉声道:“我没说谎,是二婶说谎!” 里正和许永海、许生光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事儿怎么分断,毕竟一头猪很值钱,两方都有可能因此说谎。 许清沅走到刘亮旁边,拢着手说了句悄悄话,刘亮点点头,然后道:“二婶敢不敢到猪圈旁边去,厕神老爷会告诉大家是谁在说谎。” 虽然许清沅比原主许大丫表现的机灵些,但是固有印象使然,刁氏和刘成才两口子都不信这个小丫头能想出什么办法分断各执一词的瞎话,甚至连厕神老爷这种虚无缥缈的都搬出来了,当下挺胸脯道:“去就去,我就去看看你和茅厕的石头哪个更臭更硬。 第33章 分桃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既然猪是刘亮喂的,那么参照前面分两只山羊和老母鸡的办法,这头猪归刘成富一房所有。”里正下了结论,那两个主事的老人也捋着胡须点头表示赞成。 “凭什么啊?”唐氏犹自不懂,嚷嚷道:“刘亮喊的时候,厕神老爷不是也没现身吗?” 里正摇摇头,看来唐氏不光在婆家懒怠,在娘家的时候恐怕也没踏实干过活儿,他冷淡地解释道:“畜生会认喂食的人,方才你在猪圈门口喊的时候那头猪只顾睡觉,刘亮过去喊的时候却一下子就爬起来讨食,一眼就可看出平日是谁喂的。” 这下便是连刁氏也说不出话来。 刘家分家事毕,契纸一式两份,刘家两兄弟和几位主事的都各自按下拇指印,之后交割物品留予刘家人自行解决。因为刁氏和唐氏总想占便宜,而叶兰一下子甩脱继婆母也再不是原先懦弱不语的模样,两家人鸡飞狗跳地闹了好几天才算完。 许大禄那边答应收养小二之后,在张芬的再三坚持下,里正只得为小二和许清沅另立了一个畸零户的户籍,并且因为许大福去世后族长态度软化,里正又特意征得族长同意,让小二入族学启蒙念书。 ――这样一来,即便是张芬不喜欢小二,但是小二白日待在族学,拿着族里的补贴钱,日子应该也不会太难过。只是小二陡然失去亲爹,难以接受现下又要和姐姐分开,整日泪眼汪汪,许清沅给他买好纸笔、整理好衣物,耐心温和地劝了两日,并且保证很快就会把他接回来,小二才忍住眼泪垂头去了许大禄家。 许清沅有点烦恼的是,自打那次拒绝周大婶童养媳的提议以后,现在周大婶每次看到她就避开,连个开口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杜双问了许清沅好几回怎么得罪她娘的,许清沅都有苦说不出reads();。 此时已是盛夏,最后一批桑葚酒也已经酿制完毕,许清沅打着自个儿的小算盘,供给和风楼的酒只占总量的三分之二,另外三分之一则打算窖藏出更隽永的风味。按她的估计,镇上的酒庄最迟明年就会明白“紫玉酒”的原材料,也就是说明年她毫无优势甚至可能还不如酒庄酿制得专业,未免坐吃山空,眼下还得找点其他的生财之道。 “坐吃山空啊!”许清沅挖草药和做短工挣的那点子钱都用来日常花用了,大宗的还是韩家给的二十两以及卖酒的钱,扣去这段时间租院子的花销、酿酒的成本以及给二舅刘成才设局的钱,许清沅算了一下剩下的银子,一脸怅然:“钱去如流水啊。” 许清沅盯着账簿,杨老三盯着许清沅,见她忧愁银钱,把秀气的眉毛微微拧得不好看了,杨老三心头一热,把胸膛往前一挺,朝她挑眉:“我,我!” “你什么?”许清沅停下笔,不解地看着他。 “张婆婆总说你是我小媳妇儿,我觉着我该养你啊。” 许清沅这会懒得理他的玩笑话,对着他露出个“呵呵”的笑容,然后继续专心专意地默写调料清单,杨老三不忿道:“你刚刚那个眼神是嫌弃吗?!我长得如此英姿不凡,高大威猛,你有什么好嫌弃的?” “太小了。”许清沅和杨老三坐在同一个长条凳上,为了以示嫌弃刻意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一段,她才没精神理睬来自初中生的调戏。 “小?哪里小了?”不管是什么,男人都只喜欢大不喜欢小,深感受辱的杨老三猛地一站起来,条凳因为突然改变重心失了平衡,许清沅立时就往背朝地面栽倒下去。 ――腰和背有点摔得有点痛,但是头下面却是温软的,许清沅睁开眼睛,发现杨老三以俯卧撑的姿态笼罩在她上方,而她头下面垫着的正是他的双手。 两人的脸隔得寸许,她的眼眸清澈如水,脸上还有尚未来得及散去的惊慌,越发显得楚楚可爱,杨老三的脸鬼使神差地往下移近了半寸,可惜被她用手指抵住了,他莫名红了脸,然后犯了浑,硬声道:“快承认你是我小媳妇儿,要不我就不起来了!” 许清沅:…… 一个初中生要求一个小学生当自己的小媳妇儿,许清沅眯眼打量杨老三,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杨老三见她似乎在认真思索,心下一喜,连忙把脸迎着光线调整了角度,然后热情介绍道:“我这个人吧功夫好,景山镇上没人打得过我,更重要的是长得好看,多少姑娘哭着喊着喜欢我……” 阳光斜斜洒在许清沅的脸上,照得她额头的细软绒发呈半透明的栗色,这么近看她的眉眼有一种别样的韵致,她突然款款一笑,温柔得能融冰化雪。 只听她柔声问道:“脸呢?” 杨老三顿住话语,觉得她的目光照进了他的心里,不由也放柔了声音,茫然道:“什么?” “我说脸呢,脸是个好东西,你为什么不要了?!”许清沅拼力气肯定拼不过杨老三,索性使阴招,黑着心肠拧住杨老三的耳朵:“你连脸都不要了,耳朵留着也是多余!” 一阵风吹到绵江上,穿上捕鱼的人疑心自个儿听到了一声男人的惨叫。 *** 榆林巷的地理位置很好,巷口连接一条大道,巷尾连接绵江支流,这条街卖的东西很杂,从蔬菜肉类到布匹杂货,甚至还有一文钱五个竹圈的地摊游戏,许清沅看中其中一个陶瓷娃娃,扔了五个圈j结果连边都没挨着,她叹口气,要是杨老三在就好了,肯定百圈百中reads();。 “是不是我下手太黑了,他生气了?”许清沅一边反省自个儿一边自言自语,她转头看道旁的摊位时余光瞄到后头有个人跟着她,往后一回头,那人就迅速躲到旁边店里。许清沅无语,杨老三也太幼稚了吧。 “卖包子喽,新鲜出炉,皮薄馅多!” “排骨、三线、宝肋肉……好嘞,您要半斤边油是吧?” “我们家的种猪壮实得很,您瞧这小猪崽,一准好喂得很……” 一拐进这条街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许清沅拿着清单从街头跑到街尾,清单里的东西买了个七七八八,即使这个时代没有的,也找到了次一点的替代品,但是最后的“味精”一项却让她犯了难,那可是工业时代的产物啊。 许清沅不死心,想看一看有没有类似的产品,但是从榆林巷巷口走到巷尾,依然一无所获。她突然有所感应似地猛回过身,这下看倒了跟着她的那个人的正面,竟然不是杨老三,是一个身形臃肿显然有孕在身的妇人。许清沅没看清脸,她依稀觉得眼熟,犹豫了一瞬才追上去,但是那个人影已经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中。 榆林巷尽头是一条小河,如丝的垂柳之下停靠着许多乌篷船,上面摆着新鲜的莲蓬、棱角和鱼虾蟹,许清沅人矮看不清,索性往河面上架着的石拱桥最高处走。 “让一让,让一让!”桥上有个力夫推着一辆堆满粮袋的板车,经过最高处往下推车时手上松了一把,板车便顺着惯性往下放滚去。力夫眼看追车不及,只得大声提醒桥上的人希望不要伤到人。 桥窄人多,许清沅个子小被前面的人挡了视线,又因为板车越往下速度越快,许清沅虽然听到前面的人群有些惊慌,但看清是什么时已经来不及躲了。 在农业时代被车撞死,会创造历史吗…… ――预想中的碾压并没有到来,许清沅腰上被人大力推到了一旁,推她的那个人却站在她原来的位置旁没来得及躲开。好在,那辆板车被人弓腰抵住了,故而没有伤到人。 “那个……”推她的人是何明川,拦住车的人是杨老三,许清沅想和两人道谢,但是诡异的是那两个人都不看她,而是无言地打量着对方。 许清沅看看何明川,温文尔雅的斯文书生;再看看杨老三,阳光健美的俊秀少年……两个人注视着对方,许清沅想到一个可能性,碍于人多忍住了,提醒道:“咱们还是到边上说话吧。” 何明川和许清沅先下了桥到岸边,何明川道:“清沅,好久不见了。” 杨老三把车推到平地处才松了手过来,听到那书生男子的一声“清沅”心头一跳,也不和他打招呼,走到许清沅身侧伸出手:“一转眼你就买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我来拿吧。”许清沅提着的东西着实很多,自然乐意杨老三的帮忙,忽略掉他埋怨的语气,当下就把手里的大包小包分了一半给他。 杨老三偷眼打量许清沅,压下差点翘起的嘴角,对何明川露出个亲切的笑脸,“清沅,这是你新认识的朋友吗?我以前倒是没见过。” 何明川打小见惯了何宅的复杂人事,察言观色极为敏锐,他看得出许清沅和杨老三极为熟稔,心里轻哂杨老三的幼稚,嘴上却忍不住道:“我和清沅是朋友,但并非只是朋友。” 许清沅隐隐觉得两人的眼神都有些意味不明的火花,她握拳假咳一声,终于忍不住小声道:“你们两个是不是……” “你们两个是不是喜欢分桃子……”两个人都看向许清沅,她连忙竖起手指发誓:“放心,我不会歧视你们的!” 第34章 火锅底料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分桃、断袖、龙阳——不同的典故,同样的意思,杨老三和何明川都是能识文断字的人,虽然许清沅问得委婉,但是他们都立时朝她瞪了过来。 杨老三立刻跳开一步拉大跟何明川的距离,脸上那愤然表情不像是被许清沅怀疑了取向,倒向是被她玷污了清白,那一双平日里有些嚣张意味的斜长双眼染上了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我只喜欢你这样的小姑娘。” 何明川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精彩,嘴巴张张合合几回,听着杨老三的话眼角一抽,最后只是笑道:“这位兄台生得器宇轩昂,我不免多看了两眼,并不是像清沅所想的那样。” 说起来这两个人看对方的眼神有点古怪,但是仔细辨别的确没有粉红泡泡,无奈许清沅前世小说看多了,染上了腐眼看人基的恶趣味,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岔开话头道:“榆林巷卖的都是些居家过日子的东西,你怎么逛到这边来了?” “家里有点吵,我出门散散步,信马由缰就走到了这边。”何明川眼里的烦忧一转即逝,露出轻快笑意:“难得遇见你,咱们去茶馆里坐一坐吧,让为师看看你这段时间读书习字可有进步。” 绿柳丝丝,河水潺潺,何明川一袭月白色宽袍广袖的书生打扮仿佛自带光环,隔离了周遭嘈杂鼎沸的市井,既遗世独立又稍显冷清,许清沅想起方才他那句“不只是朋友”,心头后知后觉地漏跳了一拍。然而还未等那意味浮现出来,就听到杨老三聒噪的声音:“原来是清沅的夫子啊,果然不只是朋友!” 那厮凑过来笑得见牙不见眼,朝何明川正儿八经地鞠躬行礼,中气十足地问候:“夫子好!”接着又道:“夫子想去哪家茶馆?理当我们请夫子,夫子可千万别客气。” 那热络礼貌谦逊的模样,似乎对面的确是个大龄白须的教书先生。 许清沅不知杨老三耍的哪门子的宝,一个眼刀飞过去想剜掉他一层皮,然而他皮糙肉厚,回以一个无辜纯良的笑意。许清沅懒得理他,转过来朝何明川笑道:“是该我请你,我都没付过束脩呢。” 何明川想起几个月前初见时,许清沅和庄子上的孩子坐在一起丝毫显不出来,唯有一双亮晶晶的眼里蕴藏着灵透的光,而现在,她的脸颊白里透粉,笑起来仍旧露出整齐的小米牙,和旁边那个眼若明星的少年站在一起,像一副精心而完美的画卷。他将两人的眉来眼去看在眼里,目光垂了一瞬,生出些好胜心,眼里的笑意不灭:“就近找个茶馆吧。” 说是就近,其实也要走一阵,因为榆林巷一带是市井百姓们聚集之地,而茶馆则要往更繁华的地段去reads();。这一路上,许清沅觉得杨老三就跟吃了她那个时代的某种口香糖似的,完全停不下来: “那个牡丹绢花不错,给你每个颜色买一朵好不好?” “这把油纸伞挺好,下雨遮雨,天晴了遮太阳,这样就晒不黑了……” “这家的芝麻酥糖比成都府的还好吃,我还没带你吃过呢,今天遇到了不如尝一尝。” …… 许清沅初中时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乖娃娃,自认不懂中二少年们的脑回路,一开始还回以“不需要,谢谢。”,后头直接冷漠脸对杨老三,再后来忍无可忍打算黑起心子一脚踹出去时,恰好听到何明川清朗的声音:“到了。” 那茶楼在二楼,从路边大招牌处架了一坡木楼梯伸上去,何明川让到一旁,让许清沅先上。 何明川说“家里太吵”,想来何宅里面闹得厉害,许清沅有心想说两句逗乐子的话替他排解一下,却尽被杨老三岔掉了,她狠狠地瞪他一眼,举起手做了个心狠手辣的灭口动作,然后率先上了楼梯。 许清沅走在前头看不到后面的动静,楼梯下的杨老三和何明川互相审视着对方,谁也不肯示弱,然后同时上了楼梯—— 于是卡住了。 许是楼梯的宽窄考虑得不好,一个人嫌宽、两个人嫌窄,杨老三和何明川两个都生得高大,两人卡在楼梯口四眼相对,杨老三粲然一笑露出小虎牙,低声道:“你不只是朋友,还是‘夫子’,你先吧。”说到“夫子”时刻意加重了音调,然后后退了一步。 “却之不恭,我不会让你的。”何明川没回头,侧过脸挑眉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这一路看来,你也‘只是’朋友。”说完上了楼梯。 杨老三在后头朝何明川的背影露出个不爽的表情,眼看何明川快要追上许清沅了,连忙也踏上楼梯,另一只脚还没跟上,就被人从后头一把拉开。 “少爷,少爷,不好了!” 何明川闻言轻皱了眉头,施施然从楼梯上走下来,才问那毛毛躁躁的小厮:“怎么?” 那小厮看起来并不稳重,拉住何明川的衣角慌张道:“来娣姑娘腹痛都很,嚷着要见少爷呢!” “哼。”何明川松了眉头,手一挥拂开小厮的手,一脸淡漠地道:“既是肚子痛,那就去看大夫,找我有何用。” 许清沅以为何明川家里出了事,也下了楼梯,这会儿却听得吃惊,来娣不是被贬到庄子上去了么,这么快就回宅子里了?而且一个婢女生病,派人找少爷又是为何? “老爷说……”那小厮在何宅年岁不短,明白何明川这副样子便是生气了,有些畏畏缩缩地道:“老爷说来娣姑娘肚子里怀着何家的骨血,要您回去看看。” 何明川刚想拒绝,那小厮忙又加一句:“鲁姨娘向老爷提议,说您若是不回去看看,就把来娣姑娘送到太太院子里去,让太太照顾。” “好,我现在就回去。”何明川说这话时面上带着笑,朝许清沅走近两步,轻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知怎么,许清沅突然觉得何明川是要向她解释来娣的事,她点点头,也轻声道:“好……” “哎哟,哎哟,好痛!”一旁的杨老三手里的东西突然落到地上,五官纠结到一起看起来颇为痛苦,他左手捂着右手肘弯处,咬紧了腮帮艰难说道:“可能是……方才挡车的时候用力过猛,伤到了……” 许清沅心道他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怕他留下了病根儿,只得歉意地对何明川道:“你家里有事就先回去吧,我带他去医馆找大夫瞧瞧reads();。” 方才杨老三一力拦住那辆堆满粮食的板车,初衷为的是许清沅,实际救的是何明川,何明川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杨老三,到底不好说什么,他朝许清沅点点头,转身随那小厮走了。刚走了丈远,许清沅想起他方才隐忍的笑意下握得指节泛白的手,不由小跑着追上去,在后头轻声说了句:“我相信你。”何明川没说话,但是转头露出了融融的笑意。 杨老三:…… 耳力太好也是痛苦,他低头弯腰捧着肘弯,正努力遮掩上翘的嘴角和眼里的笑意,却不期然地听到这一句,顿时整个人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觉得没劲透了。 许清沅回过身来,见杨老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满脸都写着“生无可恋”,疑心他痛得麻木了,连忙道:“你忍着点啊,前面几步路就有个医馆。” 杨老三默不作声,弯腰捡起了地上许清沅买的大包小包,无言地朝租赁的小院方向去了。回了院子里将手里提的东西全部放在堂屋的方桌上,又无言地离开了小院。整个过程,杨老三一句话没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哎,你不是手痛吗?”许清沅一脸茫然,本来疑心杨老三装手痛骗她,想着孩子熊嘛打一顿就好,但是他这副样子,反而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这货上辈子是个娇姑娘吗,怎么变脸变得得比天还快?许清沅一边拆开桌上的大包小包,一面苦苦过滤今天发生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出到底哪里惹了杨老三。 “给你。”过了小半个时辰,杨老三又折了回来,递过来一个东西。见他终于肯说话了,许清沅不由自主扬起个笑脸,“我还以为你不打算……” 话没说完,就看到杨老三手上拿着的竟然何明川送她的那本《三字经》,顿时惊讶道:“这是哪里来的?” “上次从那个胖墩那里摸来的。”杨老三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一句,走到院子门口时回过头来欲说还休地看了许清沅一眼,他的眼尾原本有些斜许清远向上,这下因为无精打采耷拉下来,看起来像只可怜的小奶狗。 许清沅想说些什么,他再次留下个冷漠的背影远去了…… 难道是传说中花季雨季明媚的忧伤,进入叛逆期了?许清沅回想了下自己的初中时代,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她的注意力被杨老三吸引,书找回来也没有多少惊喜,随手往旁边一放,索性先做正事。 “猪油、菜油、豆瓣、干辣椒、生姜、大蒜、花椒……”桌子上摆满了各色调料,许清沅对着清单一一点过去,她想熬火锅底料,虽然不求比得上那些火锅店里的专业版,但是至少要差强人意嘛,怎么想都觉得味精必不可少,冥思苦想半晌,终于想到了一个替代品。 前世许清沅的时代是工业化生产味精,不过味精最早并不是人工合成,而是在海带里发现的,再后来人们又陆陆续续在许多食物里发现这种物质,于是时间久了之后,有些不喜欢工业味精的家庭就会自家用含味精成分的食物做相应的替代品——比如虾米加蘑菇。 许清沅锁好院子重新去了榆林巷,在杂货店里选了一种外形和味道都和蘑菇类似的干菌,轮到买虾米时才想起另一个问题—— “我们这里只有河里捞起来的淡水虾皮,不比海里的差。”店老板用葫芦瓢舀着缸里的干虾米给许清沅看,“再说了,海边离咱们蜀地不知多远呢,海里的东西别说吃,咱就是见都没见到过。” 许清沅犹豫了一阵,她想起以前在网上看到的科普贴,说古代的时候海带在内陆都是个稀罕物,一般是被药店作为治疗缺碘病症的药物。她叹口气,决定就买淡水虾皮回去试一试,“先称半斤吧。” 第35章 寻亲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那妇人土生土长在许家湾,家里没有兄弟,故而招了女婿上门,论起辈分来比许大丫高一辈,许清沅抽出被妇人抓得生疼的手,问道:“梅大姑,你确定是我娘?” “我也不敢打包票,在那个口子上看见一个妇人家的侧脸儿很像她,我喊了一声没见答应,想过去看个真切结果那人就跑了。”梅大姑指着榆林巷的口子示意遇见刘氏的地方,被许清沅一问有些不确定,她是个急性子,顺了口气就抓住许清沅的手:“我看见她往枇杷街的一家客栈去了,咱们去里边瞧一瞧就知道了。”说完了一脸不解,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你说她看见我躲什么呢?” 许清沅心里也很不解,她穿过来的时候刘氏就已经失踪了一年,村里人对此基本是两个说法:一是摔死了或者遭遇其他不测了,二是被人拐卖到蜀地西边的山里去了。但是不管这两种情况的哪一个,刘氏都不应该出现在景山镇啊。 琵琶街是一条专做商用的街道,景山镇上的几家客栈都开在那儿。梅大姑带着许清沅一路寻过去,每每看到街上身形相似的人都要多看两眼。街口是两家门脸开阔的客栈,进出都是些穿绸着缎的商人,店小二打扮得齐整干净,往门口一站,见到军士便唤一声官长,见到富家子弟则喊一声相公。 “这旅店也分三六九等的,这越往后头啊所需的花销越少,那个像你娘的妇人穿着打扮看着比咱们村里的还差些,肯定不会住前面这种店reads();。”梅大姑看都不看街口的客栈,直接往枇杷街深处去。后头的客栈果然越来越差,屋楼矮小门窗开间都很小器,进出的客人穿着打扮勉强算得整洁,许清沅欲要进一家店去探问,梅大姑拉住她:“大丫,你别看这店看着不齐整,里面最差的一间房住一晚也得几十文呢。” 一直走到最里面的冷僻之处,一家客栈外墙刷的白灰脱落得斑斑驳驳,写着“悦来客栈”的布幡上头满是污渍,店门口没有迎客的小二,进出的客人都是粗布短打,男人绑腿、女人着裤,显然都是做粗活的。 木柜台后头一个老头坐在木椅上,见到许清沅和梅大姑进了大堂也不起来,就那么向上翻起松垮的眼皮儿,说话跟随时要断气似的:“冷铺一晚五文,暖铺一晚十文,房钱当日交付,也可预先多缴。” 梅大姑堆起个笑脸儿摆手:“我们不住店,我们来找人,请问您这儿有没有――” 那老头早在听到“不住店”几个字后就缩回了脖子,重新耷拉下眼皮,要不是刚说过话,许清沅都疑心他是去世了……梅大姑讪讪地住了口,旁边一个路过的妇人细声细气地道:“楼上是暖铺,楼下是冷铺,你们要是找人,直接进去就是了。”然后左右看看,小声道:“进去的时候把钱放好。” “谢谢您!”那妇人生得瘦弱,眉宇之间尽是郁色,人却是个热心的,许清沅道了谢,转头问梅大姑什么是冷暖铺,梅大姑放低了声音道:“暖铺就是有铺盖和被单的,冷铺嘛就是几块木板的床架子,其余的都要自己准备。” 暖铺听起来条件好得多,许清沅想起那妇人明显是有孕在身的,是以开口道:“咱们先去楼上看看吧。” 许清沅进了暖铺的屋子,发现跟前世的青年旅社有点类似,一间房里若干床铺,怪不得可以直接进出,床上有脏污成分不明的被子,若是另外付费可以单用一个小木柜。虽是通铺,却是分了男女客房的,两人只进女客客房,将屋里的人个个仔细辨认过去,若是床位上无人的,则向邻床的仔细打听,妇人们只当她们俩来寻亲人,倒也热情详尽。但是一直到最后一间客房最后一张床位,同屋的妇人们也都摇头不知,有那热心的道:“我若是瞧见这么个人,定然转告她去你们村里寻你们。” 至于冷铺,则比想象中的更差。 “哎哟,痛死个人咯……”一推开门就见到靠门的床位上蜷缩着一个痛苦呻.吟的老头,屋里头迎面而来一股霉味、汗味和其他说不出的味道交织成的复杂气味,许清沅极力忍住,梅大姑则捂住鼻子惹得里面的人一阵侧目。 通铺排的挤挤挨挨,两排床位之间只留下尺许的过道,还塞满了木盆、鞋袜等零碎物品,铺上岂止是没有被子床单,实际连个凉席也无,有人就那么睡在木板上,也有人不知哪里抱了稻草来铺着。里头光线不好,梅大姑眯眼低头凑近了瞧,有个性子爆的妇人便昂头凶道:“看什么看,有毛病啊?” 梅大姑听见那妇人开口这么难听,想要回一句,许清沅怕小事闹大,连忙拉住她,对那妇人弯腰歉意道:“这位婶子,不好意思啊,我们找人呢。”那凶恶妇人见许清沅眉眼清秀,脸上带着笑,便吞了后头的话,“哼”一声重新躺回去翻身睡过去。 便是弯腰的这个空档,许清沅瞧见凶恶妇人后头那一排的床位上,有个靠墙躺着的妇人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迅速地把头转了过去,转头的速度太快,像是很刻意的躲避。 “那个,就是那个。”梅大姑已经看到了,指着那个面墙的妇人背影兴奋地道:“我认得她的衣服,就是这一身。”说着不等许清沅回应,就拉着她跑了过去,对着那面向墙躺着的妇人道:“小二他娘,是不是你?” 梅大姑问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越问那妇人越把脸往里头,她头上戴着个碎花头巾,又是面孔朝墙,外头一点也看不到长相,梅大姑索性拿手去握住那妇人的胳膊:“我是许大梅呀,打小和你一起长大的……” “你认错人咧,额不知道你说的是谁reads();!”那妇人被梅大姑弄得急了,一把甩开梅大姑的手,抓起身下的稻草往身后扔了两把。 “这不是咱们这里的话啊。”梅大姑听到妇人开口说的不是蜀地土话,她拂开身上被扔的稻草有些蒙:“大丫,你瞧瞧是你娘不?我可能,我可能看错了。” 许清沅打量着这妇人,身上的衣服打满了补丁,但是看得出来很干净,身下铺着的稻草色泽明黄、干燥整齐,显然是去岁的新稻草,这妇人大约生活穷困,但并不潦倒。 “干啥子?干啥子?”一个汉子进了门朝这边看了一眼,立时就粗声粗气地嚷嚷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朝靠墙的妇人走过来,床铺之间的距离不过尺许,许清沅和梅大姑站在过道上自然就离床很近,被这壮力的汉子一挤,齐齐往后仰了一仰。 许清沅想开口解释,那汉子又嚷嚷道:“你们想对额媳妇干啥?想打人啊,额可不怕你们!” “你包社咧!”丈夫回来了,那妇人还是面朝墙躺着不肯转过身来,只是出声制止。 那汉子生得五大三粗,瞪眼竖眉颇有些吓人,梅大姑认错了人有错在先,连声道歉,拉着许清沅出了客栈。出了客栈还有些不好意思,自嘲道:“果然年纪大了,看啥都没以前看得清楚了,大丫,刚才被吓到了吧?” “大姑,既然那个人不是我娘,那能不能麻烦您回去之后别告诉其他人?”梅大姑已经完全相信那个人不是刘氏,许清沅说完了补充道:“我怕小二听到了伤心。” 梅大姑怜悯许家姐弟俩,听到许清沅这么说当即就应承:“要得,要得。” 因为太阳已经要落山,买的虾米也被梅大姑看见了,许清沅索性提着虾米和梅大姑一道回了许家湾。 刘家的粮食、房子、土地、牲畜一应等物都已经分割清楚,叶兰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叫刘大富在自家的两间屋子和刁氏的堂屋之间用长短差不多的竹竿密密地插.进土里,围成了一圈新的院墙,然后往侧边单开了一个院门,以后和西边那头就不用往一个方向进出。 刘成富是个讷于言但敏于行的人,和刘亮两个去山上背了许多碗大的碎石头回来,将石灰和黄黏土搅拌成浆,就在老地基土上砌了间屋子,再往周围一圈挖一条一尺宽窄的阳沟,一间稍显简陋的灶屋就出来了。被西头的唐氏知道了,站在竹竿墙那边酸了几句:“哟,这么快就砌好了一间屋子,分家了给自己家干活就是不一样啊,不像以前做什么都不肯下力气。”酸了几天没人应声,只得罢了。 按许清沅的计划过不了多久就能搬去镇上,而且知道大舅家屋子不够,她原本是要住在许大福家,但是刘成富和叶兰认为一个女孩子独住不安全,坚持把刘亮安排到灶屋睡,然后许清沅睡刘亮原来那间屋子。 许清沅原先需要被收养只是因为自个儿没有户籍,而小二不足以顶门立户,现在被里正破例弄了个畸零户,对刘家实质上没什么依赖了,但是她把感动放在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带大舅一家过上好日子。 “大丫,以后别买这些东西了,贵的很。”许清沅说虾皮是用她卖草药的钱买的,好说歹说叶兰才抓了一小把放进菜里,边做饭还不忘叮嘱:“有我和你大舅呢,你手上的钱自个儿留着,将来嫁人的时候买嫁妆。” 许清沅添一把柴到灶里,试探地道:“大舅娘,镇上那些什么卖抄手的、卖凉菜的都挺挣钱的吧,我每次去卖草药都看到好多人买。” “那是,景山镇是个大镇,我娘家村里有个人,两口子在镇上卖包子的,家里都起了青砖大瓦房呢。”叶兰说完以为许清沅是嘴馋了,笑道:“等你舅拿了工钱,就让你和亮亮去镇上打牙祭。” 之前刘家的五亩地五亩水田几乎都是刘成富两口子操持,现在分家之后只有两亩地一亩田,活少了一大半不止,两口子手麻利惯了,竟然挤出些时间来reads();。又因为刘成富在村里向来是个勤快实诚的名声,很快便有人替他介绍了短工。日子有了盼头,叶兰比以前性子开朗了些,一边从锅里舀菜饭,一边道:“你大舅过两天就出门做工,虽说离家远了点,但是工钱给的不错。” 一家人不讲究那么多,几个人围着灶屋里的石头墩上搁着的木板就开始吃饭,许清沅看大家兴致都不错,便又道:“大舅娘,卖东西那么挣钱,咱们也去镇上卖东西好不好?” 叶兰笑道道:“我倒是也想,可是一没有本钱,二没有手艺的,不知道卖点啥啊。” 许清沅紧追不舍:“那要是有手艺呢,比如会做镇上没有的吃食?” 叶兰顿住筷子,认真思索道:“眼下没钱,要是成本不高的话倒也可以试一试……” “孩子他娘,别想东想西的,咱们庄稼人,把地里的庄稼种好了才是正经。”刘成富力气用得多饭量也好,呼啦啦吃完了一碗汤汤水水的菜饭,对叶兰说道:“我出门这几天,你去给地里的苞谷浇点水,再去村西头山上挖点荒地出来。” 刘亮觉得他爹的想法有点死板,也笑着道:“爹,想一想又没关系,镇上那些做小买卖的以前不也是种地的嘛。” 刘成富把碗筷往桌上一顿,对儿子肃然道:“过日子踏实稳定才是最重要的,那些做生意的,今天看着赚得多说不定明天就赔了,一个不小心连家底都给掏空,你看咱们村里的光癞子,以前不是捣鼓用马车载客吗,结果把他娘老子的棺材本都折了。” 光癞子以前拿着父母的老本买了匹马,箍了马车往成都府和景山镇之间拉客,因为言语不合把坐车的人打伤了,卖掉马车赔钱才算了事,这是光癞子本人性格所致,并不是这买卖本身不妥。叶兰了解丈夫是个踏实又过于踏实的性格,反驳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许清沅没有告诉大舅一家她手里有钱,就是因为知道刘成富的性格,怕引起他们怀疑,原想着慢慢引出来,现在也只得暂时闭了嘴。 *** 第二日一早,许清沅去族学里看过小二,又往景山镇上去,现在大舅家农活不多,对她采草药卖钱倒是十分支持。 许清沅到了镇上就直奔枇杷街,一路上特意留心避过许家湾的人,轻车熟路地进了昨日那家悦来客栈。进门的时候,柜台后头那个老头闭眼靠在椅子上,许清沅总有一种惊醒他就会“诈尸”暴起的错觉,不免刻意放轻了脚步进去。一个年轻媳妇满脸的难为情,手里不停搓揉着衣角,慢慢腾腾地往柜台前挪,许清沅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认出正是昨日给她和梅大姑指路的那个人。 “老板,可否,可否宽限两日……”背后隐约传来那妇人细声细气地祈求着什么。 许清沅往昨日的那间冷铺屋子去,思及里面的味道进门之前先深呼吸了一口,进去之后直奔昨日的床位,床位上没有人,有个汉子正在抱那上面的稻草,见到许清沅盯着床板,讷讷道:“我听说这间床的人走了,我才想把这点枯草抱了的……” 恐怕那汉子是误会许清沅是床铺主人了,许清沅摆手表示不相干,然后向邻床的老太太打听,那老太太耳朵有点背,许清沅加大音量重复一遍:“我想问这张床铺之前住的那个怀孕的婶子呢?” “喔,走了,和她男人走了。”老太太用手拢着耳朵,总算听清了。许清沅再问别的,她却不知道了。 “昨天你们前脚出了客栈,后脚他们两口子就退了房。”对床有人插.嘴,许清沅一看是昨天凶梅大姑的那个妇人,那妇人又道:“怀孕的那个女的不想走,但是他男人硬要退。”说完也不等许清沅道谢,自个儿又背过身睡觉。 昨天正是许清沅和这个面相凶恶的妇人道歉时,面向墙睡着的怀孕妇人转过来看了她一眼,只那一眼,许清沅就可以确定那是刘氏reads();。只是刘氏不管是私奔也好、被人拐卖也罢,如今大着肚子带着个男人回来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许家湾许姓势大,怕不肯轻易放过。那汉子显然也知道轻重,所以才会一被发现就马上离开了。 “她男人对她好哟,买点热乎的东西都给她一个人吃,不像我年轻的时候月子里哩,老头还要叫我干活……”耳聋的老太太还在兀自碎碎念,许清沅对她笑一笑,就出了冷铺的屋子。 先前那个指路的年轻媳妇还在大堂,低头耸肩挎着个灰布包袱,抽抽搭搭地道:“求您再宽限两日,过两日我找到活儿了,就把钱给您还上。” 旁边一个三十上下的光膀子男人道:“我们这儿是开门做生意的,你要是真没钱就去安济坊,不成找个破庙也可以歇两天啊。” “那些地方我一个年轻妇人怎么呆……” “说的也是。那我再给你指条路啊,”光膀子男人说着就动手去拉那年轻媳妇的手,一脸轻浮猥琐:“去那种地方被别人占便宜,还不如同我睡两天,之后再让你免费住几天咋样?” 柜台后头一直不死不活的老头竟然站了起来,一脸松松垮垮的皮肉绷出个尖刻的表情,紧抿着唇看着自家儿子调.戏没钱的客人,半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这个时代的女人生存条件有多恶劣,许清沅已经有所体会,眼看那个年轻媳妇挣不脱被光膀男人抓住的手,她从钱袋里掏出一把铜钱塞到那年轻媳妇手里,“给你住店,不用还我了。” 柜台后的老头倒是个认真做生意的人,见客人又有了钱,立马呵斥儿子:“把人放了,赶紧家去帮你娘砍柴。”光膀子男人犹自不甘,被老头又瞪了两眼,方才悻悻地走了。 许清沅一时也找不到养母刘氏了,便又到昨日榆林巷那家店称了半斤虾米,然后回租赁的小院子继续熬制调料。她刚进了屋里放好虾米,把干蘑菇端出来放到大太阳底下,院子里就响起了敲门声。 这院子外头是绵江,少有过路讨水喝的人;认识许清沅的人中只有杨老三知道这里,但是他从不敲门,都是从墙上翻进来;还有一个胖墩来过一回,但是也被打怕了……许清沅长于现代,对陌生人戒备心比较强,站在门里面问:“请问是哪位?” “恩人,是我。”外头响起个细声细气的女子声音,像生怕许清沅不开门:“方才在客栈收了您一把钱的那个。” 许清沅打开门,果然是那个年轻媳妇,她挎着包袱站在院门外头,拘束着不知怎么开口的模样,许清沅便主动道:“我说了钱不用还我的,你留着自个儿住宿吧。” 那年轻媳妇半晌不开口,许清沅只得回身进院子继续做事,甫一转身她便急急地说:“我不想要恩人的钱,恩人有没有活儿可以给我干的?” 许清沅讶然,转身打量她。 “我见恩人小小年纪随手就能摸出一大把钱,家里多半光景很好,便想着看能不能找点活儿干。”那年轻媳妇似乎有些胆小,见许清沅打量她,连忙补充道:“洗衣、做饭、种地、帮厨,我样样都使得的。” 许清沅先前看这妇人性子有些柔弱的样子,没想到说起话来条理十分清晰,但是眼下她没能力养活这么一个人,只得摇摇头:“我家里并不需要请帮工。” “我,我……”妇人急的要哭了,突然想起了什么,动作麻利地从包袱里掏出一张层层包裹折叠的硬纸,递给许清沅:“您看,我是良家妇人,并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许清沅接过那张泛黄的硬质,上面写着籍贯、户主等信息,加盖有当地县衙的红章,是这个时代的户帖,相当于现代的户口本,可以证明身份的,按上面的信息这妇人夫家姓马,自家姓江。 第36章 串串香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许清沅最终还是收留了江氏,将一间耳房暂时给她住,不收她租子,也不需要她做什么,权当找了个人看顾院子。江氏也识趣,只把此处当做个歇宿所在,白日里都出去镇上找活做,基本上和许清沅碰不到面,也就完全不影响她。许清沅留了个心眼,在其他几间屋门口的地面洒了薄薄一层草木灰,几天下来上面半点脚印都没有,足见是个本分守信的人。 这几天,许清沅忙着做味精的替代品。 首先将野山菌切成细丁晒干水分,放进锅里面烘烤,因为没有电烤炉这种智能器具,许清沅在这一步颇费了些思量:她提前把青冈树木柴烧到外观通红,然后灭火放进陶罐里密闭制成木炭。之后把成品木炭放进灶膛里点燃,当铁锅被烧热以后,再给烧得通红的木炭盖一层草木灰,这样既能使木炭散发出来的热度均匀,也能让木炭保温的时间延长到两个时辰,只要在此期间隔一阵将木炭上的草木灰扒掉一部分即可reads();。虾皮的水分处理也是差不多的过程。 将野山菌和虾皮烘干之后,就放进石臼里面捣得粉碎,两种食材都打磨成粉,再根据味道调整添加的分量,虽然粉末没有粉碎机打得均匀细致,但是许清沅尝了味道觉得差不多。 之后的底料熬制,许清沅就比较熟悉了,姜蒜葱等放进锅里油炸后捞出,倒豆瓣酱进去熬制,然后加处理好的辣椒和各种香料……最后为了提味,许清沅加了醪糟和冰糖,又熬制了一阵以后,她跑到院门口闻一口新鲜空气,再折进灶屋,鼻腔里的味道已经很接近火锅了。 “哎呀,好香。”江氏从外头回来,刚进院门就闻到一阵勾得人流口水的味道,闻着味儿来到灶屋门口,看到盆子里盛着红彤彤的浓稠酱料,不由问道:“恩人这是做的什么吃食,闻着就叫人肚子饿。” “叫我名字就行。”许清沅再一次纠正江氏“恩人”的喊法,决定这一锅底料还是用它本来的名字,“我熬的这个叫火锅底料,用来煮东西吃的。对了,锅里面剩下的那些底料舀不干净,你可以兑一瓢水进去煮开,然后把菜丢进去烫熟了就能吃。” “那怎么好意思。”江氏有些不好意思,到底经不住这飘香味道的勾引,从水缸后头拿了个小竹篮出来择菜。 许清沅正打算把水缸里的水舀出来一些,然后把装底料带盆放进水里面降温,不经意瞥到江氏正在洗的菜,有些讶然:“你去哪里采的这么多九月香,我每次讨菌子时特意找都找不到几个。” 木盆里泡着十几二十朵橙黄色的野山菌,细细一看竟然全是九月香,江氏心细,挨个地掐掉伞柄末端不适合吃的部分,听到许清沅问,便又红了脸,难为情地道:“这不是在山里头采的,我没钱买菜,就自个儿生点菌子吃……” “你会养菌?”许清沅看向那个放菌的竹篮子,里面有包成坨的物体,闻着有点牛粪和锯木面的味道,上面大朵的九月香被江氏摘了,剩下些小菌刚露出点头头来,她眼前一亮,赞道:“这可是门好手艺!” 江氏搓着手指更不好意思了:“没啥用,不过省点事儿不用去山里。” 许清沅理解她的意思,这里山多人少,要吃野山菌去山里讨就是,普通百姓根本不需要花钱买这东西,酒楼里个把相关菜品也只需要零散采购就行。但是对许清沅就不一样了,前世的市场已经验证,对于火锅这种吃法来说,蘑菇是畅销款菜品。她当即放下手里的东西,拉住江氏道:“你还会养别的菌吗?我都要,按斤算钱给你!” *** 许清沅想好了,现在完事,第一步是到镇上用游摊卖串串验证她做的火锅底料,以及本地人对这种吃法的接受程度;如果第一步做得好,第二步就租个固定的门面开个串串店。 傍晚回到大舅家,叶兰涮了锅往锅里掺一瓢清水打算煮丝瓜当晚饭,许清沅在灶面前烧火,思量着怎么劝说叶兰一起卖串串,叶兰倒先开了口:“大丫,我明天跟你一起去采草药吧?” 刘成富出门去隔壁县了,叶兰手上动作快,三天下来就将丈夫交代的农活干得差不多,她是个闲不住的人,虽然卖草药挣得钱少,但是总比在家里没事干要好。 许清沅觉得叶兰平日里习惯以丈夫为尊,但实际上她的脑子比刘成富要灵活。许清沅往灶里多添了一把柴,折身从卧房里拿出一块桐叶包着的火锅底料,趁叶兰出去宰猪草的空当放进锅里的丝瓜汤里。水开之后,叶兰揭开锅下丝瓜,顿时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她愣住一瞬才问道:“锅里是啥子?” “大舅娘,这是我按照何家少爷的一本书里面的法子做的。”原主经历有限,许清沅只得托词于此,“是一个读书人写的在各地的旅途见闻,里头说是这个煮菜可好吃了。” 叶兰将信将疑:“书里面还讲这些?”她只当许清沅实在许大福家的灶屋做的reads();。嫩丝瓜下到滚水里一烫就成了半透明状,叶兰用筷子挑一片放进嘴里,一股麻辣鲜香顿时从舌尖化开,她顾不得烫和着口水吞了,由衷地道:“真好吃,比咱们村里做得最好的席面都好吃!” “以前看着老实巴交,没想到其实是个最阴险不过的,这刚分家就有钱买好吃的了!”锅里的味道顺着风飘到了院子里,唐氏心中不平便站在竹竿墙下头酸了几句,结果那头一点回应都没有,她心里更是火大,回屋里向刘成才道:“你明天去镇上割两斤肉回来,咱们煮一大锅让他们闻得着吃不着。” 刘成才看着媳妇的脸色不好,往边上挪了挪,吞吞吐吐道:“我手里没钱了,买不起肉。” “没钱了?”唐氏顿时就把脸垮了下来,伸出手拧住丈夫的耳朵,尖声道:“你是不是去镇上找娼妇了?!” “哎哟,疼,疼,疼!”刘成才嘴里呼痛,讨饶道:“咱们县原先的县太爷被朝廷拿住下狱了,听说新的县太爷不日就要到了,这两日风声紧,他们都不敢做‘生意’,说是怕被新县太爷的‘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到。” 刁氏在堂屋里听到刘成才的惨叫,不满儿子被个妇人家拿住,拿拐棍一下下大力敲门:“冬冬娘,还不做夜饭是要饿死我这个老太婆吗?” 叶兰开先听唐氏的话声就知道她肯定是闻着味儿嘴馋了,紧接着又听西头院子闹得鸡飞狗跳,这么多年终于摆脱那一家子,心里不由一阵痛快,她捂着嘴笑了阵,笑完又叹口气:“好吃是好吃,可是里面又是油又是各种香料,咱们家的哪里吃不起。” “咱们吃不起,可以卖给别人呐!”许清沅把刘亮喊进灶屋然后关门,生怕被西头听到,“咱们买个小炭炉,就煮自家地里的菜,花不了多少钱的,只要味道好,肯定不愁卖!”刘亮听了觉得很可行,也加入到劝说的行列,叶兰本来就有些心动,很快便答应了。 说干就干,第二日一早,叶兰就去景山镇买了一个小泥炉,为了节省锅就先用家里炒菜的锅凑合,然后刘亮用竹篾编了几个比碗深的简单竹篓。到了又一夜过去、天还没亮时,叶兰早早起来蒸好满满一甑子的杂粮饭,许清沅和刘亮则去地里摘了新鲜蔬菜,南瓜土豆丝瓜切片,鸡毛菜、豇豆和江氏送的菌洗净择好,昨日买了预先煮好的猪肝、猪心等物也切片……各种蔬菜统统按许清沅的建议用竹签串好,叶兰先时觉得麻烦,后来听许清沅说按签签算价格时,便立时觉得是个好法子。 日头越来越高,到了午间,县学里的学生三三两两地结伴出来吃饭,县学大门台阶下的小摊主们都卖力吆喝起来: “买卤蛋啦,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 “这位公子,吃碗面条吧,今早新做的浇头!” 许清沅一开始纳入考虑的地点有码头和县学门口,但是码头力工的消费水平太低,而县学的学子们家境多半都很殷实,并且读书人向来都是最能接受新事物的,因此县学就成了最优选择。再加上,听杨老三说新县令要上任了,最近张扒皮的县丞姐夫勒令他收敛,已经好些日子没收保护费了。 刘亮从别家借了四条板凳,两条高的充桌子,低的就用来坐。叶兰已经提前用泥炉烧开了一锅水,放了一块底料进去化开,顿时香气四溢,不一会儿就有学生闻着味儿过来:“哎,这是什么吃食,好香啊。” 叶兰到底是个农家妇人,一时说话还不太利索,许清沅笑着道:“这些菜都是一文钱两串,米饭另算一文钱,您想吃什么就选好放到这个竹篓里,煮好了我给您端过去。” …… 第一日直到傍晚才卖完最后一串菜,叶兰看着背篓里满盆的铜钱不可置信,回家一数,刨除买菜的成本竟然赚了足足七十文,这已经比得上刘成富在隔壁县做工的钱了! 第37章 刁氏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许清沅一边将盆里的铜钱移到小木匣子里,一边给叶兰和刘亮报数,叶兰记得上午买肉花的钱,粗粗一算有些惊呆了,“咱们今天一天赚了,赚了七十文?”见外甥女点了头,她又愣了片刻,凑过头来紧张地问:“大丫,你没数错吧?” “放心吧,舅妈,我卖了这么多回草药,数数从来没错过呢reads();。”叶兰小声说话,似乎生怕声音大了钱会飞走似的,许清沅忍住笑,道:“这七十文只是个毛利润,除去泥炉子的钱还不够先头买底料的材料费的,不过……” “不过这两样花销都是一开始的大头,过后每日就只增加肉类菜的成本,瓜果菜蔬是自家地里的,出力的也是咱们自家人。”刘亮也难掩心情激动,这样下去说不定能家里能有余钱给他交束脩,接过许清沅的话道:“这样算起来赚头还是蛮大的。” 许清沅朝刘亮比个大拇指,这个表哥的脑子比大舅两口子的灵光加起来还多。 这一日众人早早睡下,第二日依旧很早就起来把要卖的菜用竹签子串好。因为第一日给食客们留了好印象,第二日刚到书院学子们吃中饭的时辰就涌出来一群学生,将个小摊围得水泄不通,很快就把带来的小凳子坐满了。 后头脚慢的学生在摊子前打量了又打量,闻着香味吞了口水,有些遗憾地道:“没地儿坐了啊。”说完抬头看天,正午的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最终犹豫了两下,和同伴道:“算了,明日再来吧,这么热的天跑一趟就累得慌。” 这个时代的吃食也可以打包,押一两文钱用店家的碗端回去,吃完了再把碗还回来,这两个学生显然是想吃但是又不愿意多跑一趟。许清沅把锅里煮好的一竹篓菜提起来倒进碗里,眼见两个学生已经背过身了,连忙叫住他们:“两位稍等!我给您用这个装回去,不需要再还回来的。” 许清沅早有准备,前一天就和刘亮砍了两根碗口粗的竹子,带着竹节锯成半尺长的竹筒,然后用干丝瓜瓤将里面擦洗干净,就做成了简单的“打包盒”。她做了男孩儿打扮,两个学生见说话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拿着的竹筒里面干干净净的,让人一见便生好感,因此高高兴兴转身选了喜欢吃的菜,等着带回去寝室吃。 刘成才垂头丧气地走在街上,不妨撞到了人,胳膊上触到软肉的手感叫他一个机灵,怕对方是个浑妇人当场闹起来难看,不料对方只是掐着嗓子道:“哟,刘成才,咋蔫眉耷脑的,掉钱了还是啷个?” “唉。”刘成才一看撞到的是许家湾的张寡妇,心头松了口气,若是平时他还有心情言语勾搭几句,今日心情不佳,随意敷衍道:“嗯,丢了钱。” 钱大跟着龚二盗墓赚钱,没几回手上就阔绰起来,手指上两三个金戒指,钱袋子一摇就能听到里头银角子的碰撞声,他胆子小不敢去,后头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帮他们“带货”,得到的报酬让唐氏这个夜叉妇人都好生奉承起他来。刚尝到甜头想大干一场,甚至为此和大房分了家,没想到风声就紧了起来。今日他去找龚二和钱大,人家压根都不愿意出来见他了。这可不是丢了钱,这都快要他的命了。 刘家在许家湾算穷的,以前靠勤快的大房两口子撑着,现在分了家就凭好吃懒做的唐氏和刘成才,肯定只会更穷,张寡妇悄悄翻个白眼,心道刘成才手里能有几个钱,丢了也至于跟丢了魂儿似的,不过面上却堆起笑,靠过去一手搭着刘成才的肩膀:“钱丢了再赚回来就是了嘛,你还在意这点。” 刘成才不解地看张寡妇,不知道她这突然的殷勤是为着甚,张寡妇作势不满,指着个方向道:“你们家大嫂在县学门口卖吃食,生意比旁的摊子都要好,一天不得赚个百八十文的。咱们这关系,你还要瞒着不肯说。” 每天百八十文?! 刘成才既不肯出下力气也没钱可出,还兼且家里有个母老虎似的唐氏,张寡妇平日并不愿意给他甜头,这会儿靠过来贴着他胳膊磨了又磨,刘成才吞一口唾沫强忍住了,到底还是觉得钱更要紧些,一把推开张寡妇,匆匆往县学门口去了。 六月天的太阳十分毒辣,从县学里头出来吃饭的学子们不如春秋季节多,而且这会儿已经有些晚了,因此周围的摊子上基本都只有三两个食客,只有一个连推车都没有的小摊子上人格外多些,凳子上坐满了人,摊子外头还有两三个在挑选什么的样子reads();。刘成才在一棵树的阴影里躲太阳,手搭凉棚看了几眼,确定那个煮东西的是自家大嫂叶兰,收钱的是“小野种”许大丫,端盘和收拾碗筷的则是侄儿刘亮。 他看了一阵没看出大房这一家卖的是什么名堂,反而被附近小食摊子飘来的香味勾得饥肠辘辘,索性大喇喇往那边摊子走去。现在到底已经分了家,而且刘成才被刁氏和唐氏两个性悍的妇人压得有些软弱,他站到摊子前头搓着手,“大嫂,这是卖啥子呢?这是跟谁学的手艺啊,以前都没见你做过。” 叶兰正在熄炉子里的火,听到声音心里一跳,这两天刻意避着西头那边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撞见了,她从炉子旁抬起头,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刘亮正在收拾最后一拨食客的碗筷,端过来把里面剩下的汤水倒进小木桶,然后把碗放进背篓,见状岔开话题,淡淡打招呼:“二叔来赶集的吗?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到村口那块地里的旱烟还没收呢,再不收可就烂地里了。” “有点事儿,有点事儿。”刘成才和唐氏都懒得动手,刁氏更是倚老卖老多年,结果二房分到的地里有成熟的烟叶都没人收,被侄儿说破了有点尴尬,不过他脸皮皮实,转而向叶兰道:“大嫂,我赶早还没吃早饭就出门了,身上也没带钱,现在都还没吃中饭呢……” 前面被使唤了这么多年,叶兰分了家有时候还没有转换过来,而且在外头不好做绝,她闻言立马掀开甑子,又朝放菜的篓看了一眼,朝刘成才为难地道:“饭还有一点,菜是一点都没了。” “没事儿,给我舀碗这锅里的汤泡着吃就行。”炉子旁边的地上放着一口小铁锅,里面不知是什么汤,明亮透红,上面飘着厚厚一层油,一看就很好吃,刘成才闻到香味感觉更饿了,说完迫不及待地自己取碗盛了饭,再倒一大勺汤进去,用筷子一搅合就入了口。 许清沅眼角一抽,那锅里面的汤因为要煮很多菜,麻辣咸所有味道都要比平时放得重很多,刘成才的口味也太重了。叶兰本来想劝阻小叔子,但是见他辣的汗水直流也还是很快刨完一碗米饭,不一会儿还又盛了一碗,也就不说啥。 “水,水,水!”刘成才吃得太快呛住了,一咳嗽就被麻辣味重的底料辣得嗓子痛,刘亮看不上眼二房的人,等刘成才咳得碗筷都放下了才慢吞吞递了碗水过去。 下午一到家,唐氏便欺身过来掏刘成才的口袋,掏了半天一个子都没有,气得要往丈夫腰杆上狠狠掐一把,手到半道打了个拐,一把拧起刘成才的衣襟嗅了又嗅,然后狐疑地瞪着他。刘成才知道唐氏鼻子尖,以为她闻到了张寡妇蹭在他身上的味道,不由一阵心虚,就差下跪讨饶了,却听妻子道:“你中午吃了什么?” 刘成才吃相不好,沾了些汤水在衣襟前,吃过饭又不肯漱口,因此唐氏一挨近就闻到了味道,他一愣,见妻子并没有发现别的事情,赶紧答道:“用大嫂煮的汤泡了碗饭,在县学门口吃的。”然后将看到大房摆小摊,并且生意火爆的事一一道来。 “哼,就知道你是个没成算的宝器。”唐氏听完,一指头戳在刘成才额头上,眼珠子一转便往堂屋去找婆婆刁氏。 许清沅和叶兰在灶屋里洗背回来的碗筷,刘亮在擦拭几条木凳子上的油渍,冷不丁来个人站在门口,将屋里的光线堵得严严实实。几人逆着光线看不清人,便没有立时就打招呼。 “哼,分家就是不一样了,见到我这个老太婆连招呼都不肯打。”刁氏很不满,用拐棍把灶屋的木门框打得“梆梆”响。叶兰怕人说道,连忙把刁氏往里头让:“娘,我没看清,您快进来坐。” 这态度才是往日印象里的大儿媳,刁氏勉强满意了,迈过灶屋的门槛,看到盆里堆着的碗筷,对叶兰伸出手:“拿出来。” “拿什么?”叶兰一脸茫然,她看着刁氏的手想了阵,转过去问许清沅和刘亮:“你们借了西头的东西?” 第38章 也是串串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刁氏这一嚷嚷,过路的几个人就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拄着锄头木把子摘下头上的草帽扇风,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笑嘻嘻问:“刁嫂子,你大儿子干的啥挣钱了?” “你们给我评评理啊。”有人搭腔就好比唱戏有人喊了“好”,刁氏来了劲儿,大步走到院子边上和看热闹的村民隔着竹篱笆说话,“我大儿媳妇在镇上卖那个什么……”刁氏想了半天叫不出名,囫囵道:“在县学门口卖吃食,生意好得很,一天至少得赚百八十文的,卖了好几天了,瞒着我这老太婆一点口风都不露,这是打定主意不愿意孝敬我啊!” 唐氏也过来帮腔:“可不是,咱们村里好多人都看见了,生意比旁边那些摊子都比下去了。” 叶兰脸上一阵窘迫,刁氏唐氏都是不要脸的,她却还要在许家湾为人处世,私心里还想着将来儿子长大了娶个本村姓许的姑娘,也能将自家在许家湾的地位提上一提,没想到刁氏一开口就要坏给他们扣不孝顺的名声,她嘴皮子不如那婆媳两个利索,眼见着刁氏已经开始哭诉当年如何拉拔刘成富兄妹两个,越发着急起来reads();。 许清沅从灶屋走出去,站在院子里和看热闹的几个人一一打了招呼,笑嘻嘻地对刁氏道:“嘎婆,大舅娘这两天是在镇上卖吃食,但是可没有挣到百八十文,是哪个说的,您把那个人叫过来,让他把那百八十文补给我们可好?” 小姑娘生得清秀,和人打招呼时又嘴甜,几个村民嘻嘻哈哈笑一阵,先头那个接刁氏话的便又道:“刁嫂子,我看你这外孙女说的蛮对的,你两章嘴皮子一张就说亮亮他们家挣了那么多钱,干脆你把差的钱补给他们得了。” 刁氏被那许姓村民说得无话,强辩道:“儿子孝顺老娘是天经地义的,不管挣得多少都跑不脱,我这可一文钱都没见到呢。” “娘,我们真没挣到钱,这才试着做了两回,连道儿都没摸清呢。”叶兰也组织好了反驳的话,向那个年纪大的村民道:“叔,您老过的桥比咱走的路还多,您说是不是,我们做点小本买卖,哪能刚做两天就挣到钱的。” 叶兰说话温和在理,又话里话外抬着那个许姓长者,那村民和旁边挨着的两人点头道:“这倒是,钱要是那么好挣的话,咱就不用这么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喽。” 刁氏犹自不饶人:“就算没挣到钱,那家里煮了什么好的,给爹娘端一碗也是应该的吧。” “哎哟嘎婆,原来您是闻着味想吃呀,您早说不就得了!”许清沅故作惊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们这两天忙得脚步沾地,确实是忘了这茬,一会儿就给您煮一碗过去。” 言罢,看热闹的村民们又是一阵笑声。 “奶奶,您出钱给我们手推车好不好?我们每日搬许多东西去镇上,费力得很。”刘亮藏好装钱的小盆,无比诚恳地对刁氏说:“将来我们挣钱了一定会孝顺您的。” “走开,我!”刁氏听到刘亮要钱就跳脚,拿手打开刘亮的手,不停地说:“我没钱,我每天连饭都吃不饱!” “嘎婆,我中午的时候还看到您吃鸡蛋,您看,这里还沾了一块蛋黄。”吃鸡蛋是真,沾了蛋黄是假,只不过许清沅指着刁氏的衣襟言之凿凿,刁氏连忙拿手去去抠,低头没找到,抬头却看到许家湾几个村民眼里不屑的眼神,“刁大嫂,儿子是该孝顺你,但是为人父母的尽力帮衬儿女也是本分。” 刁氏反应过来许清沅是在诓她,自以为丢了身为长辈的面子,她不敢怼几个许姓村民,转过来举起拐棍往许清沅身上打:“你一个捡来的东西,也敢没大没小的说话!我打――” 许清沅像被吓傻了似的站在那里不动,等拐棍快落到身上了才一扭身,同时伸手出去看似防止自己被打,其实是在拐棍上拖了一把,刁氏毕竟上了年纪,这一下自己使力兼且被往前拖了一把,毫无悬念地扑倒在了地上。 “你,你……”刘家家贫,坝子是土坝,刁氏一下扑倒在地上也不过是摔得有些痛,并未伤到哪里,她的老迈本来就是装出来的,这一下索性丢了拐棍,要爬起来厮打许清沅,没料到还没沾到便宜外孙女儿的身,就听她哭了起来:“好痛,好痛,嘎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偷看你吃鸡蛋了!” “娘,您就饶了大丫吧,她小孩子家的不会说话。”叶兰连忙过去讨饶,却是拉住了刁氏的手,许清沅一看正好挡住了村民们的视线,便一边假装被刁氏打得跳起来,一边借机踩了刁氏两脚,然后才跑开露出一副胆小怕刁氏的畏缩样。 “刁氏!”刘家的动静闹得大,不知哪个好事者喊了里正过来,正好听到许清沅那句“偷看吃鸡蛋”的话,里正听着颇有些心酸,一时脸色不大好看,沉声道:“当初分家是你和刘成才求着我办的,上头清清楚楚写着以后养老送终靠刘成才,为此刘成才分的土地粮食都比刘成富多很多reads();。这才几天,你就来找大房闹事?整日闹得村里不安生,以后再有什么事可别来找我。” 村里的人一辈子生活的区域有限,把里正、族长这类能现管的看得很大,刁氏被训得不敢还嘴,唐氏怕婆婆下不来台一会儿关起门找自家麻烦,连忙过去捡起刁氏的拐棍,扶住她:“娘,您刚摔疼了吧,我扶您回去歇一歇。” “哎哟……”刁氏连忙顺着儿媳妇递的梯子,捂住腰杆作一副腰痛的样子出了大房的院子回了堂屋。 叶兰谢过里正,几个村民见没有热闹可看,也都各自散了。叶兰原本担心里正走了之后刁氏再过来闹,没想到接下来西边那头都是安安分分的,只是她下地里偶尔从那边的院子门口过时,随意往刁氏的堂屋里瞥了一眼,唐氏竟然就关了大门,像屋里有什么宝贝生怕被看到了一样。 这一日清早,西头鸡圈里的鸡刚叫了一声,叶兰就起床率先洗漱,她现在干劲十足,自个儿备好了碗筷和烧炉子的木炭,才叫许清沅和刘亮起床去地里摘菜。 这时候天上的星子已退,视野里是昏昏的蓝,看什么都有点影影绰绰的,叶兰背着背篓走在前头,刘亮和许清沅打着呵欠睡眼迷蒙地跟在后头。 “是哪个贼娃子在偷我家的菜!”突然听到叶兰大喝一声,许清沅的瞌睡一瞬间全部退散,她和刘亮互相愣愣地看了一眼,叶兰已经往菜地里跑去了。只见菜地里有个影子顿了一下,然后直起身子撒丫子跑了,光线不好看不清人,但是看得到那人也背着背篓,显然是来偷菜的。看身形是个男的,叶兰追了几丈远没追上。 “也是怪了,咱们农人家家户户都种菜,这东西又不值钱,怎么竟然还有人来偷。”叶兰气喘吁吁地回来,检查菜蔬被偷的情况,不由一阵心疼:“杀千刀的,偷去吃了也就吃了,把我这好好的瓜蔓子扯断了作甚。” 大舅娘说话一向斯文和气,竟然也说粗话骂人,许清沅凑过去看不禁了然:丝瓜棚是两根插在地里的竹竿,在竹竿之间用细长的篾丝编织成网,然后丝瓜藤蔓就自个儿会顺着爬上去开化结瓜,而现在一根竹竿歪倒在地,上面昨日摘菜时吊着的几个半大丝瓜已经全无踪影,藤蔓也从半中间被镰刀割断。 “偷菜的是个男人。”刘亮蹲在丝瓜棚下,他昨天傍晚才来浇过水,下面的泥土没有干透,偷菜人留下的脚印比别处深些,然而也没有别的更多的信息。 因为要赶早去县学门口占位置,几个人虽然心疼也是无法,没有丝瓜,便多摘了两根黄瓜,回去同往常一样洗了菜串好,然后挑的挑、背的背,往镇上赶去。刚走到村口就听到车轮的声音,叶兰心里一喜想看看能不能一起推车捎带一程,转头一看,却是刘成才和唐氏。 刘成才推着车,唐氏站在车旁笑得有些夸张:“大嫂,好巧啊,背这么多东西累不累哟。” “不累。”叶兰随意敷衍了一句,她看着推车上的东西,一个和自家差不多的小泥炉,铁锅、重叠的碗和一大把筷子,还有盖着盖子的竹筐里依稀露出来的菜叶子,越看眉头越紧,声音低沉下来:“二弟二弟妹,你们这是?” 唐氏看着叶兰的脸色,笑得越发开心:“怎么了,大嫂,只许你们去摆摊,就不许我们去吗?” 叶兰一噎,刘亮却盯着刘成才的鞋子道:“二叔,这天又没下雨,你这是踩了哪里,鞋子上全是泥。” “不小心踩到田里了,哈哈。”刘成才打了个哈哈,有些尴尬地道:“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来啊。”说完弓身发力,将车子推得飞快,唐氏骂了一句“癫子”也只得小跑着追了上去。 叶兰身材瘦小,许清沅和刘亮都是半大的孩子,带的东西多了走得便慢,等他们到县学门口的时候,刘成才两口子已经摆好了摊子,小炉子上架着铁锅,里面红油油一锅汤,摆好的各色蔬菜旁放着几个选菜的竹筐――虽然简陋了些,但明显是抄袭的许清沅的法子。 第39章 过渡章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叶兰有些气不过,忍不住问道:“咱们好歹是一家人,有必要做事做得这么绝?” “大嫂这话说的,我们做什么了?”唐氏坐在凳子上,故作惊讶:“这里都是先到先得的,你们自个儿来迟了,可赖不得我。” 话是这个话,理却不是这个理,如果其他人占了这个位置也就算了,但刘成才两口子学的是自家的生意,前几日吃惯了的客人乍一看定然会误以为是自家,这样无形中就失去了客源reads();。叶兰想再理论两句,刘亮却拉住她,说话毫不避讳:“娘,算了,不要和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 “许家丫头,到这边来吧。”张婆婆在此处卖抄手的时日长,每日来得也很早,因此摆摊的位置几乎是固定下来,她的两张小桌原本是挨着一个堡坎,这会儿对许清沅招招手,把桌子往边上挪一挪,在堡坎和自己的摊位之间挤出一点空间,正好堪堪可以插一个小摊位。见许清沅有些犹豫,便佯怒道:“怎么,不愿意挨着我?” 大家都是卖的吃食,许清沅不想和张婆婆抢生意,所以之前刻意隔着一段距离,这会儿听张婆婆这么说,美意却之不恭,便乐呵呵谢过她,把东西往那边搬去。 到了中午,果然许多食客习惯性地往许清沅前几日的摊位去,走近了看到人不对,香味也不如往日好闻,有人想折身,唐氏便满脸堆笑巧言巧语地留客,甚至有客人来大房的摊子上点菜的时候,唐氏也故意高声嚷嚷:“不论荤素都是一文钱三串,一文钱三串,不是一文钱两串哈!” 如此一来,自然有不少人因为贪图便宜去了二房那边的摊子。眼看着学生们吃午饭的点快要过去,自家摊子上的菜才卖了不到十之二三,叶兰心里不免毛躁起来,给一个客人端菜的时候汤撒出来,差点烫到了人,她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没事儿。”那食客是个老太太,脸上纹路深深似曾饱经风霜,衣着朴素但整洁,大概是很喜欢这味道,连着来吃了好几日,她自个儿掏手绢擦了手上沾到的汤水,问道:“你平日看着很细致的一个人,今儿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话言话语很是慈祥,面相气质亦十分宽厚,这么一问,叶兰便不由觉得不平,盯着二房那头的摊子叹了口气:“那边是我夫家的二弟两口子。” “用的是你种的菜吧?”叶兰并不想在外人面前说道太多,却没想到老太太这么聪明,她惊讶道:“您怎么知道?” “我瞎猜的。”老太太眯眼一笑,布满皱纹的脸上透着一丝精明:“你们的卖价本来就不贵,他们却比你们还低一些,而且我方才先去他们那摊子看过,上面半大的丝瓜黄瓜都拿来卖了,哪个农人舍得这么糟蹋自家种的菜啊。” 今天生意不好,许清沅有些闲工夫东张西望,这一看就看到了张婆婆的摊子上有个可疑的人,因为身量颀长,坐在凳子上显得有些局促,即使顶上有树木遮住了太阳,那人也没有取下草帽。许清沅先以为是之前跟踪杨老三的那伙人又回来了,便着意留心多看了几眼,过了阵发现那个人始终没有点吃食,张婆婆却当他不存在,也不赶他走,心里便有数了。 许清沅盯着那背影,随口问:“张婆婆,你最近看到杨老三了吗?” 张婆婆回头用一种“这人有病”的眼神看了那人一眼,然后又用这种眼神看了一眼许清沅,懒洋洋地抽了一口旱烟,勉强敷衍道:“不知道去哪里野了。” 那人压了一下草帽,将头低得更低。 许清沅憋住笑,道:“是不是年纪大了讨媳妇去了?” 那人还是纹丝不动。 “哎呀!”许清沅端着盆子故意往地上一顿,配合着叫声让人听起来像失手掉了东西,叶兰和刘亮都转过来看她,她连忙道:“没事,没事。”余光瞥见刚才那一霎那,带草帽的那个人动了一下,听到她说没事又重新坐了回去。许清沅摇头失笑,心里却有些温暖。 她盯着那背影看了片刻,转身从自家的菜里选了些,煮了满满一大碗,和叶兰说是那边的客人点的,然后煮好了用竹筒装了亲自端过去,小声道:“杨三爷,坐了半天也不点东西,您饿了没?” “关你什么——”杨老三站起身,长手长脚施展不开,带得一个凳子往许清沅脚面砸去,他眼疾手快捞起凳子,看到许清沅手里端着的吃食,说到一半的话调子越来越低,最后若无其事地道:“我是来吃张婆婆的抄手的,许久未吃,有些想了reads();。”说完也不知想到什么,竟然自个儿脸红了起来。 许清沅跟不上中二少年的思路,完全不知上回怎么得罪了他,不过今儿看他心情尚可,心里也跟着明亮起来,将手里的竹筒放下,小声道:“这是我最近新做出来的东西,可好吃了,你尝尝。”未免让刘成才两口子看到了传闲话,许清沅将东西放下就回摊位去了,身后的杨老三将草帽压得更低,堪堪遮住忍不住玩起的嘴角。 “真是不懂这种初中生。”许清沅暗自嘀咕,都认出来了,这人怎么还执意带着草帽,凹造型吗? “老夫人,可找到您了!”那边厢老太太用完饭还未起身,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过来扶住她,几乎要哭出来:“奴婢都找遍几条街了!” “娘,您下回出来带上杏儿。”说这话的是个青年男子,一身和县学学生差不多的读书人打扮,听话意是老太太的儿子,但是老太太的气质打扮皆像市井小民,青年男子却是气质清隽,看起来像成熟版的何明川。 “哎哟,我有胳膊有腿,能挑能扛的,出门走一走还带个人干啥子。”食客选完菜就付了钱,那老太太一边笑,一边和儿子、丫头一道远去了。 叶兰和刘亮只当他们是普通食客,许清沅却若有所思,这年头等级森严,即便再有钱的商人妇也只能称“太太”而不是“夫人”,这位老太太应当是个有封诰的,从她的生活习惯和衣着来判断,应当是沾的儿子的光而不是丈夫的。景山镇最大的也就是个县衙,能荫及父母的好像只有县令? 二房的菜到半下午就卖完了,而叶兰这边的菜一直到傍晚都还有的剩,要熄灭炉子的时候,许清沅见到江氏一个人在街头徘徊,她整个人都透着迷茫和疲惫,想来是找活计不顺。许清沅起了些怜悯之心,索性用剩下的菜请她吃了晚饭。江氏脸皮薄,许清沅特意煮了用竹筒装着让她带回去吃,而且天也要黑了,煮好江氏那一份,几个人便熄炉子收拾东西回家。 “我瞧着这小媳妇乖怪眼熟的。”张婆婆就住在镇上,她倒是不慌不忙的,盯着江氏的背影看了一阵,转过头自言自语道:“老了糊涂了,看谁都觉得眼熟。” *** “娘,您数数,这些都是今天挣的!” “还是亲生的儿子好,能挣钱,还有孝心!” “大嫂,你今天生意咋样啊?” 竹竿墙那头传来刁氏母子几人的高声谈笑,而且刻意在叶兰几人回到家的时候才开始,明显是在显摆和炫耀。叶兰不接那边的话茬子,默默地将东西往灶屋里头搬。刘亮在后头拉住许清沅,对她说了句悄悄话。 许清沅倒是没有多少不开心,她原本也并不是像长期摆摊,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检验一下她做的底料的销路如何,也借此用实际行动来说服大舅两口子和她一起开店。至于二房的,今天是第一天,又偷大房的菜降低卖家,所以看着生意虚好,后头食客们吃过了就会知道两家味道的高下之分,不可能永远上当。 农家没什么消遣活动,叶兰吃过饭洗了脚就早早上了床,许清沅和刘亮却磨磨蹭蹭一直不睡觉。过了阵估摸着二房那边都睡熟了,刘亮和许清沅两人出了小院,往菜地里去。虫声唧唧,星空漫漫,这个时代的环境好得不可思议,不用拿任何照明工具,依旧能将路看得清清楚楚。 第二日早上,刘亮和许清沅都比前几日起得早些,站在院子里刻意高声道:“娘,好饿啊,先煮早饭吃了再去摘菜吧。”说完点亮灶屋的灯,等了一小会儿,果然听到了西头院子里有人窸窸窣窣地出了门。 刘亮和许清沅对视一眼,也挎着篮子悄悄出了门,一路小心跟在二房那人的后头。那人进了菜地就来来回回地走,约莫是各种菜都摘一些,不过小片刻,就想起了杀猪般的叫声:“啊——” 第40章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抓贼娃子,抓贼娃子!” 许清沅和刘亮在菜地里下了几个老鼠夹子,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二房那个偷菜的人听到喊叫一阵慌乱,一路跑一路嚎,多半没来得及扯掉脚上的铁夹子,许清沅深觉那滋味一定很酸爽。 听惨叫声是个男的,必是二房的刘成才无疑。天亮了大家往镇上去时,果然刘成才走路一瘸一拐的,刘亮“关切”地问道:“二叔这脚在哪里伤到了?” “崴,崴了一下……”刘成才吞吞吐吐,唐氏瞧不上他连个谎也不会撒,对刘亮恶狠狠地道:“早起去地里摘菜的时候遇到了瞎眼的野狗,把你二叔给咬了。” 偷东西还敢理直气壮地骂人,许清沅也是醉了,惊奇地道:“大舅娘地里的菜昨天和今天都被偷了,我们一直不知道是谁呢,听二舅娘这么说,看来就是那条野狗!” “咳咳咳!”刘成才一阵咳嗽,打断了唐氏和许清沅对那条“野狗”的对骂。 刘成才腿瘸走得慢,叶兰如愿占到了之前的摊位。到了中午的时候,虽然唐氏“一文钱三串”的吆喝十分卖力,但是因为味道和许清沅的底料相差太远,所以几乎没有回头客。后面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刘成才和唐氏坚持到了第三天便坚持不下去,把推车还给了唐氏娘家,两口子依旧整日窝在家里。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整一百一十。”许清沅数完钱,对叶兰和刘亮报了数。 “嘭嘭!” 灶屋的门框做得急,并不是十分坚固,被人大力一敲,像随时都可能掉下来似的,加上又是夜里,听得屋里几人心慌。许清沅把钱往灶屋的柴草下面一塞,才问道:“是谁啊?” “是我,大丫,你大舅。”刘成富在外头嘿嘿笑了一声,“快开门,我给你们买东西了。” 给刘成富介绍短工的人也不知道这一趟要做多久,屋里几个人一听他的声音都很惊喜,刘亮欢呼一声起来开了门,叶兰则慌慌忙忙地问:“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煮点东西吃。” 刘成富看着有些疲倦,但人很精神,面上透着喜气,关了门从怀里拿出个牛皮纸的小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捧到儿子和外甥女面前:“我给你们买了花生糖。” 许清沅一点不稀罕这个,但这是大舅的心意,因此甜甜地说一声“谢谢大舅”,喂了一颗到嘴里,装出一副很喜欢的模样。刘成富见两个孩子很喜欢自己买的礼物,心头十分满足和快慰,转身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串钱,按捺住心里的激动,道:“孩子他娘,你看这是啥?” 叶兰正在往灶膛里添柴,听着丈夫的话转头去看,见他手上提着一串铜钱,被灶膛的火光照得清清楚楚,粗摸估计有三四百钱。锅里的“呼呼”水响了一阵又停了,冒出大片氤氲的水汽,说明已经烧开了,叶兰连忙起身往里头放菜,她手上动作不停,转头和丈夫聊天:“孩子他爹,你一个人在外头辛苦了。” 刘成富有些懵,妻子怎么看到这么多钱,脸上一点激动也没有呢?连许清沅和刘亮虽然开心是开心,但是却并没有惊喜的样子,要知道他们这一房分家的时候才分了几百文! “孩子他娘,这里有整整三百五十二文钱!”刘成富站起来,把那串钱提过去挨近叶兰,提醒道:“咱们有钱买小鸡仔,还能结余点钱过年了!” “先把饭吃了,小心烫啊。”叶兰脸上还是一丝讶然也无,从锅里盛了碗青菜羹放到木板桌上,取了筷子给刘成富。 叶兰从柴草里端出先前数铜钱的盆子放到桌上,掩口笑道:“咱们现在可不愁这些了。”刘成富过惯了糙生活,吹了几口气就呼啦啦大口吃起来,“外面吃什么都不如家里的饭好吃——” 话说到一半就呆住了,愣了片刻放下筷子,肃着脸道:“咱们虽然现在穷,但只要肯踏实、能吃苦,日子肯定能过上去的,不义之财可千万不能拿reads();!” “说的什么话,咱们屋里这几个人,谁是你说的那种人?”叶兰嗔怪一句,指着许清沅道:“都是大丫的功劳,大丫在何家的桑园看了本书,跟着上面学了一种吃食,你走的这些日子咱们天天都在镇上摆摊。” “你们十来天就赚了这么多?”刘成富闻言也露出喜色,他走了不过十来天,家里的妇人孩子就挣了这么多钱,一时觉得日子真是越过越有希望。 “爹,这只是今天挣的。”刘亮听到刘成富的话笑了起来,按现在的趋势,过不多久家里就有余钱让他念书,“我们每天都能挣这么多钱!” “每天?每天啊……”刘成富手里的筷子顿住了,半晌笑道:“真好,真好。”说完就再不发一言,认真地吃饭。 刘亮和叶兰的位置都背对着刘成富,许清沅却看清了大舅脸上的喜色和身形突然变得有些僵,最后那句话也说的很勉强。她心头将刘成富的反应过了又过,将原本要说的开店计划吞回了肚子里。 *** 成都府,天色灰白,阴雨连绵。 视野里到处都是森然的惨白色,遮住了原先富丽堂皇的朱红和明亮的金色,丫环仆妇身上都不见一丝亮色,一水的暗青素色,屋内贵妃椅上斜斜靠在迎枕上的女子年约三十,天生的面含春水,即便素颜也透出妩媚与妖娆。 “没意思,连个喜欢的摆件都给我撤下去了。”女子嘴里表达着不满,眼里却透着喜色。旁边侍立的丫头十分知趣,弯腰低头道:“那头本来就无宠,这下失去了命根子,也就这时候还能折腾一番了,您就权当让让她吧。” “也是。”女子听了这话果然心情更靓,随手摘下手里一枚赤金嵌宝的戒指赏给那丫头,又道:“槿儿在干嘛呢?” “槿少爷在他屋里练字。” 女子满意地点头,勾起一角红唇:“告诉槿儿,让他去求接见西部土司的差事。” “接见土司历年都是那一位在做的,这时候去求会不会惹怒……”丫头有些犹豫,“那一位刚去了,他毕竟是嫡长子。” “你不懂。”女子抚摸着右手尾指上寸长的葱管指甲,虚虚望着东边娇媚一笑:“咱们府里最不需要的就是情义,谁强谁就能得到欢心。” 东边的院子里,一个贵妇人端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面如死灰,四周侍立的下人都深知主子此时正是伤心欲绝时,已经许久无人敢发出一丝响动。 “妹妹——”中年男子从外头进来,一身雨水让屋里的潮意更甚,外甥的去世不仅让他从情感上悲痛,也让多方势力重新布局开启新一轮的角逐,而自己的家族是否能走到最后,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眼前这个贵妇。 丧子之痛,安慰的话无从说起,男子无言地走到贵妇人旁边,想像小时候一样拍背安抚贵妇,却见她摇手拒绝,接着听到她虚弱沙哑的声音:“派人去景山镇,接那个孩子回府。” “是。”中年男子领命,却又犹豫道:“那个孩子在外这么多年,府里也从未派人找过,可见府里丝毫不在意他。现在把他接回来,能得到认可吗?” “哥哥你不懂,即便橝儿是他的嫡长子又如何,即便橝儿聪慧机敏又如何,如今去世了,你可见他眼里有两分伤心?”贵妇人摇摇头低低一笑,声音里满是冷漠:“至于那个孩子,是死是活看他的本事。” 第41章 张扒皮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农人惜光阴,天色还未大明,景山镇镇口已经行来三三两两的赶集人。 许清沅背着一背篓洗净串好的蔬菜,刘亮扛着几条凳子,大舅娘叶兰则用担子挑着炉子和锅碗瓢盆,几人原本想叫刘成富一起到镇上卖串串,但是刘成富认为庄稼人的本分是侍弄田地,因此一早就去坡上了。 “时辰还早,咱们先歇一歇吧。”刘亮毕竟年龄还小,一路扛着几条木凳子从许家湾徒步至此,加之又是一年最热的仲夏时节,这会儿一头一脸已经有许多汗水。 “行。”叶兰转头心疼地看儿子一眼,握着扁担挑物的铁钩子往路边去,免得在路中间碍着后头的行人。 “让一让!”昏暗的晨光中一团影子以极快的速度袭过来,从越来越响的“哒哒”声和男子的呼喊来看,应是一匹惊了的马。路上的行人连忙闪至一旁,叶兰挑着颇有些重量的担子行动不便,着急之下更是摔倒在地,那匹马眼看就要从她身上奋力踏过,许清沅和刘亮的心都跟着到了嗓子眼! “咴―咴―”马儿一阵震天响的叫声,众人定睛一看,却是骑马的人技巧高超,在叶兰跟前不过两三步之远的地方堪堪勒停了坐骑,那匹马被拉得几乎人立而起,可见骑手用力之大。 兄妹两人赶忙过去扶叶兰起来,许清沅着意看了骑手两眼,这控马的技术和手上的力度皆显示来人身份非凡,景山镇上并无这样的人物。 好在叶兰只是受到了惊吓,却没有受伤,这厢兄妹俩扶她起来,收拾好了担子里的家伙事reads();。后头又跟上来几个骑马的男子,先头那骑手已安抚好了坐骑,过来朝领头的拱手汇报:“约莫是路赶得急让马受累太过,方才又被蜂蛰了耳朵,是以发了狂性。” 领头的男子微一颔首,右手掏出一角碎银子,沉声道:“对不住。” 叶兰本性淳朴,心道既没有受伤也就不需要赔偿,却先受了惊吓,又被几人气势所唬,张了两回口都未说出话。 还是刘亮出了声:“我娘没事儿,你们不用赔钱。” 那碎银子瞧着起码有三钱,这伙人好不阔绰,许清沅随意打量过去,那个领头男子拿银子的右手背上一条刀疤直入袖口,她瞧着有些眼熟,再一打量男子的身形,心中陡然一亮,这正是前一阵子来景山镇打听杨老三的那伙人。 那伙人闻听刘家母子拒绝赔偿,便不再多话,各自下马牵着坐骑而去,整个过程中毫无累赘言语,只凭领头的男子眼神手势示意,行动之间颇为利落。 这伙人前两次还遮掩行踪,这一次虽然刻意往打扮上低调了些,却是明光正道而来,再联想惊马之人话中的“赶路”之语,许清沅心中不免替杨老三担心,想着必得找时间去找他一趟。 这时节的天气热得灼人,又没有现代的纳凉设备,县学门口有门面的店铺还好,各家摆游摊的小吃生意却是跌倒了低谷,正是学生们中午吃饭休息的时间,各家摊子前头却不过零零落落的几个人。 当然,总有例外。许清沅的摊子因为卖的是新鲜吃食,纵然学生们的新鲜劲头淡下去了,却因为口碑吸引了周边的居民,生意比着最开始是淡了一些,但比之其他各家却是遥遥领先。 一过中午的饭点,带来的菜便卖了个精光,许清沅正收拾条凳上的碗筷,天气热得人没精打采,手上的动作便慢了些。张婆婆忽然急匆匆跑过来,低声道:“许丫头,手上的动作赶紧些!” 张婆婆从前跟着韩家见过不少世面,少有这样慌张说话的时候,许清沅听出些不寻常,讶然问道:“婆婆,您怎么了?” “你看那头,那边糕点铺子门口撸袖子的人是张扒皮的狗腿子。”张婆婆指了街道端头处,手上帮着收拾起来,“你们左右是要收摊了,手上动作快些说不得还能避过今天这一回。” 张扒皮是这一带的地痞头子,平日里靠收保护费和一些暗地里的勾当发财,今年家姐做了县丞的续弦,镇上其他同道人物都要避其锋芒。只前阵子听杨老三说本地换了县太爷,张扒皮怕撞上新太爷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已是收敛了好一阵子。 许清沅自打摆摊就没见到过这一位,没想到今日撞了霉运,她从前听说过此人心贪手黑,眼下立即听进去了张婆婆的话,知会大舅娘和表哥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那糕点铺子和此处隔着几十丈,中间店铺和小摊林立,许清沅估摸着张扒皮一家一家收过来需要不少时间,她只需收拾好摊子从街道另一头绕出去就行。 却没想到,那头狗腿子打头,待张扒皮拐进了这条街便直奔许清沅的摊位而来,许清沅一愣,看来今次是怎样都躲不过了。 “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就敢来这里发财?”狗腿子往装碗的箩筐踢了一脚,粗声粗气的喝道:“知道规矩不?” “好生说话。”张扒皮一身翠绿儒衫,头戴同色的翠绿方巾,手上翩翩状摇着把折扇,上头亦吊了个油绿的穗子,这人净干些不干不净的勾当,却竟然是一身读书人打扮。 许清沅被这一颗移动的绿球闪得眼睛发昏,形势比人强,她知道今天被张扒皮扒一回皮是躲不过了,只看怎么能少割些肉,见叶兰和刘亮都不知如何应对,便刻意压低声音拱手道:“我家里人都是乡野小民,未曾有幸得见先生风姿,是以并不知道贵宝地的规矩,还望先生原谅则个reads();。” 咬文嚼字的几句话说完,刘亮和叶兰都惊讶地看着许清沅,她被自个儿也被酸倒了后槽牙。方才见张扒皮东施效颦矫作潇洒斯文,看来是爱好这一道儿,因此便许清沅称他“先生”而不是“老爷”,言语间刻意投其所好,指望着今日能少出点血。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张扒皮果然闻言一亮,拿扇子翩翩扇了几扇,道:“我这规矩作得也不大,你们每日缴六十文给我便足够了。” “什么!”叶兰听到这个数字不由惊呼出声。 许清沅也是吃惊无比,须知一个壮劳力在镇上做两三天工也不过才这点收入,她从前听张婆婆说县学门口的游摊都是每日缴二十文保护费,怎么到她门上就凭空翻了翻? 这个数字卡得好,对一般的游摊来说完全无法承受,对于自家来说却是交了之后所剩无多,再一联想到方才张扒皮直奔她的摊位而来,许清沅心中明了,怕是有人眼红自家,所以请了张扒皮这尊瘟神。 ――――――――――――――本章完――――――――――――――― 给大家解释一下,我本来是要放个2000字的防盗章,不知为何手残放了个4000的,因为v章更改时字数不能比最开始发表的少,因此只能把后面半章防盗留着。我后面会在作者有话说里更一章,以补偿大家今天多买的1800字。【绝不是有意骗钱或者骗更新】不愿意看后面章节的,也可以直接留言,我发红包还给大家。 骤雨初歇,天幕如洗。空气中尘埃尽去,安安的五感比平时更加敏锐,她不但能看到街对面的窗玻璃倒映着大片飘荡的云朵,也能数清正从门口排队爬过的蚂蚁有几只。 甜宝坐在柜台上,两条腿悬在空中晃来晃去,手里拿着向面包店阿姨卖萌得来的花生糖不停往嘴里送,两边腮帮子鼓得像只松鼠。亏得饕餮一族牙口胃口都很好,他整天东吃西吃也不见消化不良。 安安心情很靓,随着店里播放着老歌无意识地打拍子: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的怎么样 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遇见某一人 过着平凡的日子 ……(重写一首) “嗒――嗒――嗒――” 不知何处响起皮鞋底子踏在硬化路面上的声音,极为节奏规律,一停一响像是石锤敲打在人的心上,让人的神思不由自主就被吸引过去。安安甩甩头,试图驱散这没来由的心悸,右手转动音响按钮增大音乐声,然而―― 音乐声彻底消失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安安觉得甜仔嚼糖的动作似乎变得缓慢而吃力,小而圆润的背影有些紧绷。她转头透过橱窗看外面,马路上的雨水汇成一股股水流潺潺奔向雨水井,一只白底黄花的流浪狗风一样追着只狸花猫跑过,引得婴儿车里的孩子咧嘴大笑,推车的女子借机指着周遭教孩子学说话。 ――这一切像是哑剧,场景鲜活灵动,却寂然无声,连空气都实质地变得胶着了。甜宝的脊背弯起一个弧度,头发连同□□在衣衫外的汗毛都一根根绷直成刺,浑像一头临遇大敌的小兽。安安艰难地张嘴,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万籁俱寂,除了脚步声越来越响,“嗒――嗒――嗒――” 安安觉得心脏被拧上了一根弦,绞得她五脏内腑越来越紧reads();。终于在她觉得胸腔要炸掉的一刻,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您好,欢迎光临。” 是店门口安的电子感应器,有人进来的时候就会自动响起。安安从未觉得这一声机械的电子声如此动听,借着这一下她缓了过来,虽然仍是有股挥之不去的沉闷感,却有余力能仔细打量来人。 ――是个奇怪的男人。 身高约莫一米八几,头戴一顶复古绅士礼帽,着一身挺括合身的深灰色中山装,即便九月天热,袖口和衣领的扣子也都严苛地扣着。他的帽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相貌,但是仅凭露在外头的高挺鼻梁、削薄嘴唇和棱角分明的下巴,足以让安安判断出这是一个极其英俊的男子,因为这十足的好相貌,那一身突兀的装扮竟然也显得和谐起来。 外头雨水横流,这人的鞋子却极为干爽,踏在店里的地砖上一点水渍也没有。 “你是店长?”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语气同长相一样冷酷,说着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 安安吞咽一口口水,点点头。 “这是违约金和转手费。”男子从中山装的口袋里取出一张支票,放到柜台上推到安安面前,不容置疑:“十八梯的案子,拒了。” 说罢也不知如何动作,已将柜台下面装半魂的瓶子取到手上。尔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无只言片语的解释。 “哎――”安安想要招手喊住那人,却如方才一般张了嘴发不出声。 安安盯着男子的背影,看到他的头发长过肩膀,像古代侠客一样用玄青色玉环搭在背上,未被束好的长发在行走之间被空气带得飘荡起来,给男子笔挺板正的背影平添了两分潇洒和不羁。直到他的影子消失在街角,周遭的声音才瞬时如潮水一般涌了回来。 “汪汪!”是小花狗被猫挠了。 “唰――唰――”是环卫工人扫水。 “咯咯咯”是婴儿被妈妈逗的大笑。 那种压迫感随着嘈杂声音的响起而消失,安安长长舒出一口气,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甜宝绷直的肩背塌下来,一下子向后仰躺在柜台上,蔫头耷脑毫无精神。 安安也知道刚才周遭突然改变和离去的男子有关,却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看甜宝满脸生无可恋,连忙把他扶起来,问道:“你怎么了?甜宝,没事吧?” “唉――”甜宝粉嫩的肉脸竟然显出一股沧桑,“我果然太弱了。” 甜宝虽然是个五六岁小正太的形貌,实质却是刚猛霸道的饕餮一族的小王子,平常面对其他种族的非人多是睥睨姿态,今日尚未交手竟然就竟然有此一叹?! *** 御花园里的太液池湖面广阔,围着湖修建了许多亭台阁楼画舫,在一处湖面拐弯,只有三丈宽的地方,搭有一个临水的戏台,唤作留仙台,对面就是晚上摆宫宴的所在。 晚上有份参加的宫妃都是主位以上的,宣和帝后宫不丰,一共也就四个皇子的生母以及另两个没有生育的妃子。天色还未黑,宫人们已经在御花园里各处挂满了精致的宫灯,又特意摆了许多驱蚊的花草。 秀女们早早端坐在席位上静待后妃,来的最早的是三皇子的生母和两个没有生育的妃子,皇后和卫贤妃则像是比谁更晚似的,掐着最后的点才来。 德妃宫女的掌事宫女匆匆赶来,恭顺地道:“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德妃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大家,让奴婢来告假。” 第42章 谈价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许清沅面上神色不变,装作不经意地打量周围的小食摊,炊饼、豆糕、肥肠粉、锅盔……论动机都有可能。这会儿过了饭点生意淡了下来,所以张扒皮这个和各家都相关的角儿一出现,小贩们大多都看了过来。她虽作的男子打扮,看上去却只是个小小少年,一圈盯下来虽然有人眼神闪烁,却并无人露出明显的心虚。 “我们辛辛苦苦挣的钱,凭什么……”刘亮心中愤然,嘴里就不由带了出来,张扒皮一听就垮了脸,那狗腿子便立马撸袖子一副要开打的模样,唬得叶兰一把捂住了儿子的嘴。 “别呀!张先生,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您这种斯文人,动手影响形象。”许清沅堆起笑拍马屁,张扒皮闻言“哼”了一声,用眼神止住了狗腿子的动作。 “我家原也是家贫才来起早摸黑做点小本生意,赚回本钱尚且艰难,哪里能每日给您缴六十文?我家自然不敢不遵您的规矩,但是我家一日的利润也才三十来文,给您交了六十文那这生意不就做不下去了吗?”许清沅一语毕,眼看张扒皮又要跳脚,她又道:“不如您说个合适的数目,我家这摊子能长长久久摆下去,也能细水长流地孝敬您不是。” 她生的机灵秀气,说话也好听,让人难以动气,张扒皮摇着摆出个高深莫测的表情:“休要东诳西骗,我这六十文不是凭空捏造,是与你这摊子量体裁衣的。” 这两个成语用得似乎并不准确似乎又是那么回事,许清沅愣了一愣,还是说正事:“您看,今日我家的菜已经卖完,这算得生意很好的时候了,我把装钱的篓子拿给您看看。”叶兰和刘亮大惊,许清沅悄悄对他们使了个安心的神色,说着果真从背篓里取出装钱的提篮递过去。 狗腿子很快数完了钱,向张扒皮汇报:“一共五十二文钱。”刨去成本利润必然不多,狗腿子脸上一副凶相,“老大,钱给定给他们藏起来了,这样的人不能好好说话,一顿打下去才会老实。”说着“呸呸”往手上吐口唾沫搓匀,然后捞起条凳子在手里,只等一声令下就开砸。 许清沅知道张扒皮不会相信,与其让他们没轻重弄坏了物什,还不如自家动手。“您方才过来的时候我们还没有收摊,就是有心藏点啥也来不及,您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其他人。”许清沅这话带了点试探,张扒皮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来点头表示认可了许清沅的话reads();。可惜她没有看清到底是谁给的回应,只大致划了个范围。 叶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握住刘亮的胳膊,只是看外甥女脸上并无慌张,才强忍着没有开口。 几张条凳散开放着,许清沅将箩筐里道碗和瓢盆取出来一一摊开,再把箩筐和背篓倒扣到地上;泥炉子里炭火通红,锅里的汤犹自沸腾,狗腿子不甘心地亲自拿勺子进去捞了几下,一个子也没有。 这下连叶兰和刘亮都没有想到,更别说张扒皮和狗腿子,几个人都或吃惊或犹疑地看向许清沅。许清沅面不改色,可以提了嗓子大声道:“张先生,是谁跟您说我家这摊子收益可观的?我们家是新来的,依我看,说不得是那人想欺生,竟然诓骗您来动这个手。” 狗腿子显然是个喜欢暴力解决问题的,当下又粗声粗气建言道:“老大,竟然有人敢骗咱们,说出去都有辱您的威风!等咱们弄清了是谁,先砸了他的屋子,在打断一条胳膊一条腿得了!” 张扒皮好歹是个头子,不像狗腿子这般暴躁无脑,但眼前这小子委实真诚,且事实摆在眼前,谁真谁假一目了然,他默然片刻,脸上逐渐难看起来。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大,周围的摊贩们听得一清二楚,许清沅悄悄往心里怀疑的那几人看去,细细辨别他们的神色,只见其中卖凉面小粥的中年汉子脸色惨白,几次想把落到粥里的勺子捞起来都没成功。她心里哂笑,心术不正也就罢了,还是个胆小的。 这厢张扒皮想来是心头定了主意,又端起了“斯文人”的架子,一脸和煦:“周围的摊子都是每日起码二十文,瞧着你斯文有礼、懂事上道的份上,便给你减两文,你家以后每日只需交十八文即可。” 虽说十八文已足够让人肉痛,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三人乖乖从装钱的篓子里数出十八文钱,好言好语送走了这位瘟神。 几人默默收拾了东西归家,叶兰这一日受的惊吓颇多,一路上都蔫答答无话,直到进了许家湾村口,方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小声问道:“大丫,那会儿你把钱藏到哪里去了?吓死我了,生怕被发现了。” 许清沅笑而不语,手里折一根蒿草点着叶兰框里的炉子。 叶兰看看外甥女又看看儿子,仍是疑惑道:“锅里不是没有吗?” 刘亮哈哈一笑:“表妹好聪明。”说着将泥炉子拧出来,用锅铲往炉子内膛里早已冷掉的灰烬一挖,只见里面霜白的灰里果然包着不少铜钱。许清沅被夸了有些不好意思,道:“当时眼看收摊已经来不及了,又不好把其他人扯进来,所以干脆趁收锅的时候倒了一些钱到炉子里,其实我心里也没底,只是咱们的钱挣得太辛苦了,白白送出去实在不甘。” 到了晚间,刘成富从田间回来听说了娘仨被张扒皮盘剥威胁的事大吃一惊,他本来就不怎么赞成女人孩子出门挣钱,这下更是干脆劝说几人放弃这档小生意,只是最终没能拗得过,为了安心些,第二日一早也相陪去了镇上。 许清沅若无其事地看那粥摊的小贩,见他虽然没有断腿断手那么惨,但一个腮帮子肿得鼓起来,说话时清晰可见门牙缺了一颗,想是挨了一顿好打。许清沅看过去,恰好撞上那人正打量自家摊位,虽然很快撇过了头,但许清沅看清他脸上分明有一丝愤恨和得色。 时辰尚早,小贩们摆好了摊子便坐下来摆龙门吹牛,刘家几人也有一声没一声地聊着,过得一阵,卖炒粉的胖夫人颠颠地跑过来,压低声音道:“你们小心点啊,我刚去买瓜子的时候看到邱二朝这边过来了。” 邱二便是昨日张扒皮身边那狗腿子,小贩们惊讶道:“这瘟神怎么大清早的就来了?难不成想早晚都扒咱们一层皮?” 许清沅皱眉,张扒皮的保护费是一日一收,但也得下午各家都卖了钱才有,联想到粥店小贩方才的脸色,她隐约觉得狗腿子是朝自家来的。 第43章 福远镖局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听说狗腿子要来,小贩们闻风而散,各回了各家摊位,刘成富紧张得握紧了扁担,一副随时要找人打架的样子。他垮下眉眼叹气:“都是我没本事,才让妻儿出来辛辛苦苦摆摊。”言罢又眼神坚定,“我就是拼了命,也要保护好你们。” “咱们是因为这门小吃食挣钱才来卖的,可不是因为大舅没本事。”许清沅有意舒解大舅,弯眼笑道:“大舅侍弄秧苗麦地,种包谷打谷子,哪样不是一把好手,连三爷爷都说您是个能干人呢!”三爷爷是许家湾里正,为人公正热心,在村里口碑威望甚好,刘成富闻言眼里多了些亮色,手里却仍是握着扁担,看得出他很紧张。 许清沅便又道:“这里是县学门口,听说里头很多夫子见到县太爷都不用下跪,可厉害了!谅那些人也不敢在这里动手打人。”刘亮也出言安抚:“爹,大不了咱们折财免灾,况且光天化日的,他们应该不至于这么嚣张。” 刘成富总算放松了些,把扁担放到脚下随手可拿的地方。 不消片刻,邱二果然转过街角直奔刘家摊子而来,很快到得跟前,刘亮便奉上一杯隔壁摊子买的凉茶:“天热,请邱爷喝碗茶。” 张扒皮是个不光明的角儿,邱二更是个不入流的狗腿儿,自来小贩们怕他厌他,却少有这样的好言好语和敬意,尤其是这一声“邱爷”让邱二很是受用,再加上昨日刘家众人上道懂眼色,不费口舌便乖乖缴了保护费,因此便难得地没有摔盆砸碗。只端个架子道:“你们自做你们的生意,我就在你们这儿坐一坐。” 刘成富犹自茫然,许清沅却和刘亮对视一眼,都知道多半是张扒皮对他们的赢利起了疑心,今日特意派狗腿子来监视他们reads();。 蜀地天热,又是一年中气象最大的仲夏,这个时节便是最辛苦的农人们都会把上工尽量分配到清早和傍晚,尽量避开最热的时段。太阳高高挂在当空,一过了辰时太阳便烈烈灼人,小贩们都各自找阴凉地坐着,邱二是游手好闲才做的地痞,这会儿更是跟条狗似的热得呼哧呼哧,直嚷嚷受不了。 许清沅等的便是这时候,她让刘亮抓出五六个铜钱,示意他递给邱二,然后殷勤笑道:“邱爷,这天气怪热的,您和咱们身份不同,不好让您在这儿晒着。这几文钱请您喝碗茶,找个有屋瓦遮阳的茶铺子歇一歇,也不耽误您给张先生办事儿不是。” 邱二将几个铜板接到手里掂了掂,够一壶粗茶并一碟果盘,何况只要他摆出凶相,这附近的茶铺怕也不敢收钱。他知道这些游摊挣不了几个钱,因此也不嫌少,揣着钱往一家茶铺去了。 许清沅见邱二寻的位置恰好能将自家摊子看得一清二楚,心道果然是来监视的,不过那位置看得到此处的人却听不见此处的声,因此她也并不虚什么。 上午的太阳邱二且受不住,往茶铺里一歇便再也不愿意出来,一直到过了见刘家在收摊了,才过来对端钱篓子道许清沅伸出来,粗声粗气道:“拿来。” 刘成富因为事先已经被妻儿和外甥女反复叮嘱,因此忍住了没开口。邱二接过篓子开始数钱,第一遍数出来八十九文,再数一遍,假意咳嗽一声,对许清沅道:“七十九文,算你们识相,不敢骗我们老大。” 邱二仔细想了一通,今日刘家是在他眼皮底下做的生意,他一直将装钱的篓子看得紧紧的,料想不会有什么作假的时机,因此又道:“既然如此,我们老大说了,以后就按照十八文每日做规矩吧。” 刘成富愤然想开口说话,被叶兰拉住了拼命使眼色,许清沅则假装没有看到邱二第一遍数完之后往自个儿兜里揣了一把,闻言说道:“多谢邱爷说公道话。” 邱二揣了钱进兜里,差事也办完了,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刘家滩子,却没有立即离去。而是转身朝卖粥的那摊子行去,到了近前二话不说,手一挥将小桌上的几个碗摔得稀碎,然后一把揪住那小贩的领子,恶声恶气道:“你胆子不小啊,骗了我大哥一回,还敢骗第二回,你昨天怎么说的?你说有半句假话就砍一根指头,哼,等着啊,我大哥空了就找你收账。” 把钱倒进炉子里不过是个小把戏,许清沅担心骗不住张扒皮,回头一想便又来寻麻烦,因此今日有所防范,早上备菜的时候就只备了素菜,去了肉菜,且还减了些量。这样一来,在外人眼里菜的总数差不多,但实际上一天下来收益要少一大截。粥贩便是如此以为,才会在方才邱二过来时一脸幸灾乐祸。 邱二将卖粥的威胁得脸色惨白,又砸了不少东西才扬长而去。许清沅看在眼里,虽不至于多痛快,却一点也不同情他。只是想着这些法子都管不长久,以后开店还得寻其他办法才行。 昨日因为张扒皮滋事,许清沅没机会去找杨老三,今日刘成富是个壮劳力,一家三口收拾摊子利落得很。她便借机说去镇上看一看杜双,叶兰知道周大婶对外甥女姐弟俩很照顾,还让她拿钱买点点心去。 许清沅拿了钱,心里小小叹口气,自从许大福是的时候她拒绝了做周大婶童养媳,后头周大婶一直没理睬过她,再后来杜捕快在镇上买了小宅子,更是没有机会道歉了。 许清沅在镇上杨老三常呆的几处没找到人,便直接往杨家的镖局去。景山镇在蜀地算得富庶,商旅一向不少,杨家的镖局便也跟着生意兴隆,门脸宽敞,镖旗招展,在镇上着实算得气派。 打量了大门几眼,便看到一侧的拴马石上拴着几匹高头大马,不知比平日里镇上商人们用的神骏多少,赫然便是刀疤男子一行人的坐骑,看样子已经光明正大地进了镖局。 第44章 商量开店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烈日高悬,四下里一丝风也无,街上行人寥寥,福远镖局半晌都无人进出,顶上的蝉声随热浪一波一波,许清沅隐在一株繁茂的槐树后头莫名生出些焦躁。 “哐?――”突然响起疑似桌椅倒地的声音。 许清沅聚了心神,辨出来是福远镖局里面传来的,她心头一紧,莫不是刀疤男子一行光天化日就行凶? 紧接着响起冷兵相接的声音,“叮叮当当”又疾又响,似乎形势已急。许清沅提着心,又不敢全然露出身子探看,也许是因为紧张带来的患得患失,这一瞬间想起了杨老三平日的诸多好处。 他修眉俊目生得好看,性子看似顽劣实则舒朗,一手好功夫打起架来养眼至极,且是个热心肠,帮她之时总是不遗余力…… 好在打斗声不过持续了小片刻,继而几个便装打扮却行止整齐的男子从镖局里出来,几人手持长刀往外头退走,为首那人正是刀疤男子,后头追着一手持□□的中年男子,其人面皮黝黑、满脸尘霜之色,想来便是杨老三的舅舅杨总镖头。 不同于杨总镖头的激愤之色,刀疤男子甚是从容笃定,开口询询诱惑:“景山镇不过弹丸之地,五公子却是人中龙凤,待在这里也太过委屈了些。只要他回府,泼天的富贵、锦绣的前程,哪样都不会比其他几位公子少,甚至世子之位也可期许。” “我今日就是舍了这条老命,也不会再让你们从我杨家带走人!”杨总镖头满脸激愤,持枪的手青筋崩起,不知想到了什么陈年往事,眼眶通红欲泪,听到刀疤男子的话往地上恨气呸了一口,咬牙切齿地道:“走狗鹰犬,不必多言!”说着就要冲将上去,他一身蛮力兼高强武艺,两个儿子下了死力才险险拉住,齐齐劝道:“爹,那可是蜀王府的人,咱们惹不起啊!” 杨太太也在后头抹眼泪:“你就是不顾念咱们一家四口,也得想着镖局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难不成都拿予你去搏?”杨总镖头神情颓丧下来,隐忍痛喊一声“妹子啊――”,□□落在地上他也无心捡拾,弯着肩背回了镖局。 刀疤男子丝毫不将杨总镖头的敌意放在心上,反而对着镖局大门抱拳行礼,声音甚是恭敬:“五公子,属下一行人在镇上同乐客栈静候您的佳音!”镖局里头无人回应,刀疤男子领树下抱拳退行三尺,方转身而去。 杨老三为什么跟着舅舅姓,他的父母在哪里?许清沅曾听人说过,当年杨家姑娘并无婚配,是一夜之间突然不见的,镇上因此生出了许多流言,有人说杨老三是他娘和人私奔生下的私生子,也有人杨家姑娘是因生得貌美被精怪掳了去,还有人说是那一年匪祸被劫…… 许清沅的震惊难以言表,即便是最离谱的传言也比不上今日得来的真相,杨老三竟然现任蜀王的儿子!震惊过后更替他担心起来,从前在历史书上看的为争权夺利成为炮灰的例子比比皆是reads();。刀疤男子此行故意摆明车马弄得人尽皆知,杨老三即便不回去,也会被蜀王府其他公子忌讳,杨家不过市井小民,到时候如何挡得过天家手段? 若是回去,蜀王府定是刀山火海等着他。 杨老三从来不提自己的身世,今日却被刀疤男子宣之于众,不啻将重创之后结的伤疤狠狠撕开,不知他心中现在有多痛。这一刻许清沅很想看看他是否安好,她在大槐树下站着,浑忘了蒸笼似的天气和聒噪磨人的蝉鸣。 “大丫,可找到你了!”刘亮擦着汗水跑过来,喘着气道:“这一下午你干啥子了,怎么在这里啊?” 许清沅回过神,脖子有些僵,腿也是麻的,再一看太阳已经西斜,她才想起大舅一家还在等她,天气这般燥热,她顿时有些内疚,却也只得编个谎:“我没留神走岔了道,又掉了钱袋子,所以一路到处找寻就挨到了现在。” 刘家三口久等许清沅不回,只以为她和杜双玩耍忘了时辰,因此也不着急,索性两口子担着家伙什回了家。刘亮去杜家一问,这才有些急,还好他一直很信任这个表妹,只问了一句找到了没,就和许清沅迎着夕阳归家。 刘亮这一声喊让福远镖局大门后的久久伫立道人影愣了一下,她在门外渐行渐远,他在门内踟蹰犹豫,最终垂下推门的手,任晚风吹得千波动荡万叶婆娑,他只将心绪言语都敛在门内的暗影里。 许清沅到底没见着杨老三。 吃罢晚饭,叶兰宰猪草,许清沅洗碗,刘成富和儿子站在坝子里吹风享受一天中难得的凉爽。不一会儿,他回了灶屋,“今夜比往常闷,天上的星子看不到几颗,怕是夜里要下雨,一会儿咱们把盆子摆好。” 分家之后刘家的灶屋归了西边二房,这一间是刘成富临时搭建的,屋顶的茅草数量不大够,进入夏天雨水多且急,便时常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只好下雨时最易漏雨的几处都用盆接着,灶屋里的地板是手动夯实的土,好歹不至于被雨泡成泥浆地。 “唉,还是太简陋了,要是有钱的话……”刘成富把手里的钱思量了一遍,叹了口气,“等一季的农忙过去了,我就出去找活儿做。” 叶兰放好洗干净的碗,听到丈夫的话“噗”一声笑出来,“他爹,现在不用你出去辛辛苦苦做短工啦,只要我们安安心心把这门小生意做好,别说修一修屋顶,咱们还可以再修两间屋子呢。” 刘成富本能地想说“有我呢不用你这么辛苦”,转头看儿子刘亮对妻子的话也是一脸赞同,生生止住了话头。 许清沅心思一转,她已经明白了吃苦耐劳的大舅为何反对妻儿卖串串,她卖串串试水的目标已经超额达成,开店的事宜早不宜迟,借机开玩笑地道:“大舅娘,反正要修,不如修青砖大瓦房!” 叶兰当外甥女是稚言稚语,摇头笑道:“修几间新的土墙房子,将来亮亮娶媳妇有地住就行咯。” “土墙房子易生蛇虫,草屋顶再新也过不了多久就会漏雨的” 便是许家湾比周围村庄富有,村里也只有祠堂和族长一大家子修了青砖大瓦房,外头敞亮气派,内里干净清爽,叶兰也叹口气:“咱们一天最多时也就百多文,哪里来那么多的钱哟!” “没有可以挣啊。”许清沅见叶兰分明十足向往,试探地道:“咱们可以开个串串店,到时候别说青砖大瓦房,说不定能在镇上买一栋呢。” 这话一说,屋里几人都顿住了手上的动作,一副确认是不是听错了的样子,许清沅收了玩笑的神色,认真道:“我想在镇上开一家店。” 寂然片刻,叶兰和刘亮都一副带着惊讶认真思索的表情,刘成富却先开了口,生气粗壮:“我不同意!” 45 捉奸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开店和摆小摊不一样,先不说找门面租房子,便是买灶具和桌椅板凳就是一大摊子的开支,倘若做成了还好,做不成就是陪光了这个家的老底都不够。叶兰暗想,外甥女虽然心灵手巧,但到底涉世未深,考虑事情太过简单。她见许清沅兴兴头头的,还没想到怎么委婉地劝说,丈夫却先开了口,反应还挺大,“孩子他爹,你这是……” 刘成富也意识到方才语气不大好,越发理不顺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撇过头不看众人的目光,闷声闷气道:“咱们手里好赖有几亩薄地,比那些一年到头收成还不够交租子的佃户强多了,何况现在和西头分了家更是有盼头,安安生生侍弄好田地日子总会好的。” 叶兰以为丈夫只是脑子木,“他爹,咱们这点地就是收成再好也只够温饱的。就说咱们村里的许有明家吧,里正常夸他种庄稼是一等一的好手,就是随手撒一把豌豆都比别家长的好,他家还有许家族里的贴补呢,可是一年下来也不过是余粮比咱们多些。” 刘成富今晚口条分外的好,仿佛早就想好了似的,“咱们一家子是再老实不过的,头脑口舌都比不上人家利索,不是做买卖的料。” 刘亮年纪不大,脑子却灵活,有些遗憾地叹道:“爹,我倒觉得大丫说的对,挣钱还得靠正经做生意,只可惜咱们现在没那么多本钱。”说着朝许清沅笑一笑,“大丫妹妹,你说的轻巧,倒是变点本钱出来,让咱们也尝一尝住青砖大瓦房的滋味啊!” 许清沅笑嘻嘻接口:“好呀。” “亮亮!我是怎么教你的!”刘成富敛了的粗声气突然又冒出来,语气十分严厉:“做人应当吃苦耐劳,莫去和人家攀高比低,贪图享受!” 刘亮被刘成富这一声呵斥唬得一愣,听其中的话十分严厉,心里有些委屈,忍不住辩白道:“爹,我不是眼红人家,我只是觉得……” 轰隆—— 一声闷雷落下,丝毫不顾这一间小小草屋里的沉闷气氛,豆大的雨点顷刻间铺天盖地而来,灶屋里一如既往地开始滴滴答答漏雨,叶兰手忙脚乱地对着雨滴摆正盆子的位置,刘亮还想开口,被许清沅拉住,无言地朝他摇摇头。 这一夜的雨下得毫无章法,来得快去得快,到天亮时分路上的雨水都被热气蒸干,农人们扛好农具出门干活时,却又毫无征兆地开始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绵如秋雨,一时半刻多半停不下来。这一日恰好书院的学子们放假,许清沅和大舅娘母子连日来冒着酷暑摆摊也是疲累至极,正好借此机会休整一天。 叶兰在灶屋里把割回来晒干的蒿草挽成两尺长的小把,烧柴的时候好递进灶台,刘成富则在屋檐下编背篓,已经编好了圆筐部分,还差两条竹篾带子,他一边比着长短一边扬声:“亮亮,把篾刀拿来。” 屋里无人应答,刘成富又喊两声,还是无人。 许清沅在自个儿屋子里列好了开店的事宜,然后收拾好了在镇上买的衣物和点心,正要给小二送去。她原本就打算拉着刘成富去的,这会儿正好接一声:“大舅,我知道表哥在哪儿,您跟我一道去看看好不好?” 许家湾的族学乃是京城那位许姓大官所捐,许姓子弟免费入读,附近村里有那生活宽裕的也多将娃娃送到这里。刘成富疑惑地跟着外甥女走到学堂大门口,一眼便看到院子里蹲在窗沿下的儿子。 “风欲起而石燕飞,天将雨而商羊舞——”学堂书声琅琅,外面风雨潇潇,刘亮蹲在窗沿下,似乎没有察觉到自个儿半边身子被雨水打湿,他耳朵几乎贴着墙壁,嘴里跟着里面的学生念念有词,却总是跟不上,露出满脸的懊恼与疑惑。 刘成富眼睛鼻子都酸得很。 恰逢夫子讲完一段允学生们休息片刻,屋里的孩子呼啦啦跑出来,这些孩子大多家境算好,穿的衣裳齐齐整整鲜有补丁,而刘亮的衣衫早已浆洗得发白发黄。一个七八岁的外村娃娃指着刘亮大声呼唤同伴:“你们快来看呐,这个人屁股上有块疤!” 不知谁编了句顺口溜:“喇叭花,打碗花,有人屁股补疤疤;糯米粑,麦子疤,屁股上头疤贴疤——” 补疤疤便是打补丁,小娃娃们嬉戏打闹满脸童真,不知这话有多伤人,发出一阵一阵哈哈大笑。 刘亮的衣服大小长短不合身,还打了几个补丁,被小娃娃们嘲笑得满脸通红,却并不出言计较,只埋头蹲在原地,等他们重新上课。 许小二从教室里头跑出来,大声嚷嚷:“不许你们说我表哥,你们才是屁股疤!” “大舅,要是咱们有钱的话,也可以供表哥念书。”许清沅心头也酸涩怅然,转头对刘成富说了这句话,留他默默思考,便带着包袱向小二走去。 小二看许清沅进去,高兴得蹦起来,一下放开刘亮扑到姐姐身上,糯生生撒娇:“姐姐,我以为你不要小二了。” 许清沅这半个月太忙,无暇顾及小二,她心头一软,将小二一把抱起来,却一下子皱了眉头,小二怎么比半个月前轻了不少? “姐姐是不是给小二带了吃的?”小二目光期期,已经开始翻许清沅手里的包袱,许清沅眉头一皱,小二从前并不是这样馋嘴没规矩的孩子。还未开口教导,却听到一声响亮的“咕咕——”声。小二红脸低下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小小声道:“小二没吃早饭,所以才饿了……” 许清沅心一寒,二叔两口子拿着族里给小二的贴补,竟然连早饭都不给他吃。她赶紧翻出包袱里的点心给小二,然后问夫子讨了一碗水,免得他吃太快呛住。 不一会儿,夫子“叮叮叮”敲了挂在廊下的一个铁块,学生们又呼呼啦啦回了室内,许清沅把包袱一并塞给小二,出了学堂大门。一个人匆匆忙忙跑进来,在门槛出绊了一绊,边跑边嚷:“川娃子,你妈要被打死了!” 许清沅认得川娃子,是本村赵寡妇的儿子,这赵寡妇一心侍奉老母、抚养幼子,是个和气善良的妇人,并不是张寡妇那样轻浮无边的。 川娃子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个村里人敲着面铜锣一路嚷:“族里审罚不贞妇人,凡许家湾村民皆须到场听审!” 许家湾的族长这是要行私刑了。 166阅读网 46 县太爷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川娃子十一岁多,家道艰难的孩子懂事格外的早,知道寡母养他不容易,这会儿村里沸反盈天,报信的人脸上满脸焦急,他也一下子慌了神,急急忙忙从学堂里出来,一边擦泪一边跟着报信的人往宗祠去。 本朝允许寡妇再嫁,但是不贞于女子而言仍然是足以丢掉性命的一顶罪。川娃子不过一个小孩子,若是族里铁了心要处置赵氏,他去了半点忙也帮不上。许清沅一把拦住川娃子,川娃子急了,“让开,快让开!” 好在村民们的注意力都被敲锣满山吼的人吸引过去了,无人关注这里,许清沅给川娃子说了几句悄悄话,川娃子擦干眼泪点点头,飞快地往村子外头跑去了。 宗祠是许姓族人的宗祠,但是许家湾是许姓的天下,外星人并不多,所以寻常有啥大事情都在祠堂外头的坝子上解决,只是不许外姓人进祠堂。 坝子上村民们挤挤挨挨地站着,坝子中间两条尺宽条凳,寡妇赵氏和一个外村汉子各自被绑在条凳上,赵氏头发衣衫被撕扯得凌乱,那汉子脸上有两道仿佛手抓的血印子,神情愤然不平,两个人身上都湿透了,水滴顺着板凳往下滴。 “不要脸,不要脸,呸呸呸!”有些小孩子在大人或怂恿或默许的态度下朝两个人扔泥巴和石子。男女老少无一例外地议论着这件事情,许清沅借此听了个大概。 说是今日上午,这汉子与赵氏在村口的苞谷地里干那见不得人的事被人当场撞破了,因这撞破的人不止一个,且当中有一个是赵氏自己家的长辈——她亡夫的婶娘田氏,因此变成了铁证如山不可辩驳了。 “哎哟,连小娃儿都知道他们不要脸,你们是不知道啊,我们往那边过路的时候,隔得老远就听到里头浪声浪气的声音。”张寡妇讲起这事儿掩不住地兴奋和得意,恨不能逮住个人都说一回,先来的那些人听得腻了,而且并不信任她的人品,少有人肯接她的话。张寡妇毫不在意,后头有人新进来,便又开口要说,一对上眼却是许大福家那捡来的丫头,两眼冷森森地看着她,张寡妇莫名打了个冷噤,总算住了嘴。 赵氏并非新寡,丈夫已经死了七八年,她心性坚韧为人能干,家里钱粮上头窘迫些,但她将丈夫留下道幼儿老母都照料得悉心,一家几口倒也和睦。“二婶冤枉我,我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那块地在村口,本来就挨着他们王屋村,昨儿天擦黑的时候我掉了把镰刀,今天上午便是去找镰刀的。”赵氏口中的他便是旁边绑着的汉子。 “我看到你们的时候,你们两个分明是抱在一起的,啊哟,找个镰刀还需要汉子搂一搂?”田氏说话粗俗,一把拉过张寡妇,“还好我当时就喊了一声,能给我当个见证。” “组长大人,我这伯娘心肝肚肠都是黑的,当年我家那口子撒手去了,刚过了七七,伯娘就来说媒,要我嫁给她娘家侄儿。不但如此,她要说媒的那侄儿还是个半傻不傻,三十老几了也没有说上媳妇的憨货。”赵氏一个寡妇能撑起一个家,自然不是个软弱之辈,朝田氏吐一口唾沫,恨声道:“今日路滑我一脚歪到河里险些被冲走,这位王屋村的大哥好意拉了一把,大伯娘就诬我偷汉子,哼,当真以为人人都和她一样是个烂娼妇!” …… 赵氏和田氏你来我往,张寡妇时不时捏着嗓子替田氏帮腔,中间又混杂着村民们的议论,里正极力想判个是非,奈何场面实在太过嘈杂混乱,他侧头请示族长,族长腆着肚子坐在椅子上十分不耐,大手一挥:“既然赵氏承认孤男寡女搂抱过,又有两个人证,那就是通奸无疑,念在赵氏这些年独立照顾老母幼儿,这汉子又是个鳏夫的份儿上,就各自打二十大板了事吧。” 这实在是判得糊涂,里正替赵氏求情讨饶,族长却已全然失了耐心,虽然论钱财屋地他只比族长略少一些,但族长是京里许侍郎的堂弟,他不过是个一般富户,几番下来终究还是闭了嘴。 别说眼下二人多半没做什么,就是真做了,一个是寡妇一个是鳏夫,放到许清沅从前的时代那属于自由恋爱。二十大板下去必是重伤,赵氏未必有钱延请大夫,很可能就此落下残疾,许清沅实在是于心不忍。 眼看族长已经指挥人开祠堂大门,准备上香祷告等行刑前的准备事宜,川娃子却还没有回来,她心中一动,趁村民们不注意往族长家的猪场跑去。 族长家的猪场养着几十头猪,味道大单独从族田里辟出一块地搭的棚子,族长经常让村民们帮他免费干活,连许清沅都被叫去提过几回猪食。雨后的天气难得的清爽,猪圈里头的半大肥猪们精神颇好,立在猪圈里头拱来拱去。 许清沅从林子里一路遮掩着过来,猫下腰被猪圈挡住身形,拿一块尖锐的石头将猪圈门撬得松动了大半,然后将路上摘的两个梨子放到猪圈门前一尺之地,让猪闻得到吃不到。将石头丢的远远地,摇一摇松动的圈门,再看到几头猪使劲儿往外挤,许清沅才放心地往祠堂赶回去。 祠堂这边打板子的人已经摆好了架势,只等族长喝完手里的茶就动手,许清沅眼看族长往旁边放茶杯了,捏起嗓子吼一声:“谁家的猪跑出来了!” 许家湾喂猪的村民不少,经这一吼纷纷四顾寻找,那些该死的猪也太磨蹭了,许清沅却得继续做戏,慌里慌张地指这里指那里:“在那儿,往那块玉米地里头去了!哎呀,还有一头,往林子里去了!” 就在大家以为只是许清沅眼花时,不知哪里传来几声猪的“嗷嗷”惨叫,紧接着一个山坡上窜初来十几头白花花的大肥猪。村民们愣了一下,族长先反应过来,一把放了茶杯站起来,一边跑一边吼:“那是我家的猪,快给我抓回去啊——” 村民中有巴结族长的,有热心的,有看热闹的,一时间闹哄哄散的干净,均去抓“越狱 ”的猪去了,只有许清沅留在坝子上,不时应景地喊一声“在那儿啃苞谷”“往屋后头去了”。 村民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群捕快,中间围着个年方弱冠的青年人,那青年身着便服但气质清贵儒雅,看到许清沅正在解捆赵氏的绳子,脸上微微笑了一下。许清沅一时摸不准县衙对这事儿的态度,再一看这青年,竟然是那位喜欢吃串串的老太太的儿子,她便愣了一下。 47 门面(过渡章)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周大婶的男人杜捕快也在其中,见状朝许清沅示意:“大丫,这是赵大人,快磕头见礼。” 果然是县太爷啊…… “我今日穿的是便服,不需那么讲究。”赵大人看一眼田间地头帮族长抓猪的那些人,摇头笑一笑,又肃整神色低声道:“今日还得多谢姑娘,族里擅自动私刑有违朝廷律法,况且若是打了其他村里的人,容易引发两个村子的村民们械斗,到时候有了伤亡可就难以收场了。” 许清沅由此多看了赵县令一眼,盖因这个时代虽然律法比较完备健全,但是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氏族力量往往更胜一筹,她曾听说邻县有个不贞的女人被族里沉了塘,村民们聊到时都见怪不怪,顶多谴责那女人不贞。像今日这样族里出面打一个寡妇根本算不得事儿。而且许家湾有个许侍郎在京城,往届的县令根本不会来管许家湾族里的事。 跟着来的捕快已经将赵氏和王屋村那男子用衙门的镣铐锁好,看样子是打算直接带回衙门,川娃子拉着赵氏的手哭得和生离死别似的,许清沅有些不忍心,向赵大人屈膝行了一礼,道:“赵婶子这些年一个人养老母幼儿的艰辛是大家都看得到的,只是挡不住寡妇门前是非多。小女想斗胆问一问大人,会如何处置这位婶子?” 赵大人摸摸川娃子的头顶,既是安抚他又是回答许清沅:“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母亲也是一个人养大的我……放心,待我查清了案情,自会秉公依法。” 许清沅想起那个常来吃串串的老太太,容貌沧桑,衣着朴素,谈吐随和得像许家湾的普通农妇,想必这样的母亲养大的孩子,心性也是正的,许清沅又行了一礼,算是谢过赵大人的回答。 赵大人命捕快们先押人回衙门,他自个儿则由杜捕快领着去会一会族长。许清沅心里小小吃了一惊,这位大人出身寒门,年纪也很轻,做事却是难得地圆融,主动求见族长就不会让许氏族人觉得他以势压人,而若是传了出去,他乃是便服出行,并不会辱了朝廷的威压。 在景山镇这片地方,这就是最大的官了,许清沅暗戳戳地想,这该如何攀个关系…… “小姑娘,下次把时间算好一点。”赵大人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忍笑说道:“我们刚入了村口,见着十几头猪在林子里聚着,便听到这边有人扯着嗓子喊‘猪跑了’,但是以祠堂这边的方位无论如何是看不到猪的。” 许清沅脸上一红,可能她力气小把猪圈门撬得不够松动,转念一想,那会儿她喊完两嗓子听到猪群惨兮兮嚎了几声就从林子里出来了,“莫不是,那猪是大人们赶出来的?” “你这要是露馅得罪了族里,以后可就没办法在村里生活了。”赵大人不接那句话,算是默认了,又道:“你家明日可会出摊?我母亲几日没去,嫌弃家里的饭菜没有滋味,又嫌弃丫鬟们不如你说话新鲜。” 许清沅谢过赵大人提醒她的好意,听到后半截脑子一转,索性厚着脸皮道:“我近日都不会摆摊,难得老夫人喜欢我家的吃食,我明日刚巧去镇上,要不我给老夫人带些底料过去,叫人和着水煮一煮就是那个味儿了。” 若是以常人眼光来看,官民不是同一个等级,这顺杆子爬得太不要脸了些,许清沅先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还好赵大人着实是个孝子,略一思考就点了头:“那就劳烦你了。” 难得因为下雨闲下来,许清沅带了小二到大舅家吃饭,张芬阴阳怪气了两句,不过时机未到,许清沅忍了没有回嘴。中午吃饭的时候许大福一言不发,只是频频给刘亮夹菜,吃过饭的下午也是一直闷着。到了晚间要回房睡觉时,许大福叫住许清沅:“大丫,那个……那个你说开店,舅舅不懂这些,能不能详细说说?” 许清沅喜出望外,没想到许大福能这么快就想通,当下睡意全无,拉着叶兰和刘亮,就着灶屋如豆的小油灯,从店铺的选址、食材选购、主打菜色到日常促销等等说得巨细无遗,放到现代就是一套详尽的策划书。 叶兰和刘亮越听越兴奋,很快对许清沅的计划举双手赞成,一家人直说到大半夜才睡。 窗外明月高悬,叶兰和刘成富两口子瞪着屋顶半晌睡不着,刘成富先开口道:“孩子他娘,你说大丫哪来那么多钱,不会是……” “大丫的品性正着呢,再说她都说了那银子是救了和风楼东家的小孙子,人家给的谢礼,这一问就问得准的事儿,她没必要撒谎。”叶兰反驳了丈夫,想着外甥女竟然一直瞒着没说,心里也有点别扭:“这么久了一点都没露出来,怕是防着我们的。”她越说语气越不好,“这店还没开就说赚的钱要五五分,压根儿没把咱们当一家人。” “你别多想。”刘成富脑筋死板些,这些事上却看得开,开解道:“大丫有本钱有手艺,脑子也灵活的紧,就是没有咱们她也能开这个店,说起来是咱们赚了的。” “我也不是想她的钱,就是心理不大舒服。”叶兰翻了个身,自个儿又想通了:“你说的对,大丫心里是有咱们的。” *** 次日一早,许清沅和大舅一家早早起床,刘成富带刘亮下地,许清沅则带叶兰去镇上看她相中的门面。到了镇上先绕去了县衙后头家眷出入的门口,叶兰听外甥女竟然提着几竹筒底料求见县太爷他娘,惊得连忙要拉走许清沅,生怕她被看门的家丁棍棒驱赶。不过赵大人应该先前吩咐了的,家丁听完许清沅的话倒是认认真真进去通传,不一会儿还真将两人放了进去,惊呆了前来送贵礼却被拒绝的一众商人家眷。 食客老太太竟然是县太爷的娘,叶兰说话都没有平日利索了,好在许清沅既能和往常一样说笑,又因为同是农家出身,老太太说什么都能接上,将老太太哄得心花怒放,临别时拉着她的手直叫她常来。许清沅便顺势提出店铺开张的时候请她赏光,赵老夫人闻言并不先应承,道是届时看有无空闲,想必是要先问过赵大人。 既然打定了主意开店,两人辞别赵老夫人之后,便找中人认真看过几处店面,仔细问过价钱赁期,好对比作出选择。 许清沅心里一直惦记着杨老三,和叶兰办完了事便又扯杜双当幌子,让叶兰先回许家湾,她则去找杨老三。 48 风雨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成都府,烈日当空。 屋檐雕花所描的金边光华灿烂得令人目眩,朱红大柱上的无角蟠螭蜿蜒盘旋宛如活物,视野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无不是精致堂皇,显然主人身份极为尊贵,只是时不时响起的痛楚呻.吟却昭示了主人的命运坎坷难料。 一个高髻华服的贵妇姿态优雅地靠坐在花梨木玫瑰椅上,她手肘撑在扶手上,用指尖抵着额头,精致的妆容掩饰不住眼下深重的青影,进出的下人都看得出这贵妇心情沉重,都屏气凝神尽量减少自身的存在感。 “哐当”一声,一个端着药碗的婢女从里间出来时脚下滑了一下,药碗骨碌碌滚到贵妇钉着珍珠的绣花鞋前头,里头的半碗药汁尽数抛洒出来,在空气中漾出的苦涩气味直达肺腑,那婢女跪到织锦地毯上筛糠似的抖:“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妇人一双美目慢慢落到婢女身上,声音里听不出半分喜怒:“既是该死,那便自个儿去领八十大板吧。” 八十大板落在一个娇弱的内宅婢女身上,是必死无疑的惩戒,那丫头痛哭流涕磕头不止,妇人像是累极,眉目再也没有动过,外头伺候的人赶紧在她怒气变得更大之时将犯错的婢女拖了出去。一个身形魁伟、着对襟罩甲武将服的男子进得门来,妇人无言地挥挥手,屋内伺候的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武将男子朝地上还未收拾干净的药汁看了一眼,妇人再忍不住,扑到男子身上哽咽道:“大哥,橝儿连药都喝不下去了……” “大夫怎么说?” 妇人闭眼留下两行泪水,痛苦地摇了摇头。 武将男子也叹息一声,将妇人扶到椅子上坐了,倒一杯热茶与她,安慰的话无从说起,准备要说的事也不知如何开口,妇人缓了片刻,用丝帕拭了眼角的泪,沉声道:“大哥不必吞吞吐吐,事已至此,该考虑的就得考虑了。” 男子知道这个妹妹一向强势不输男儿,也就不太犹豫,道:“先前你要我打听的事都打听清楚了。”说完对门外头喊一声:“进来吧。” 门外应声进来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虽然穿着粗布短打的平民服饰,但步伐稳健笔挺应是军旅出身,那人跪下拱手行礼,右手户口处的老茧比寻常人粗粝,一条伤疤斜伸至衣袖里。 “十几年前逃出府的那个孩子,虽然不知道当年是如何躲过了府里的重重守卫,但是略一打听就弄明白了,他的确还活着。”武将男子对妇人说道,妇人恢复了往常的高贵淡然的姿态,冷笑着微微点头,又听兄长对跪着的男子道:“把你所见所闻都说出来。” 听完汇报,妇人半晌无语,武将男子也拿不准她在想什么,妇人虽是他妹妹,今时今日身份却远高于他,他试探道:“妹妹?” “呵呵,他倒是能耐,和他那个软弱的娘完全不一样。啊,太久远了,我已经想不起他们母子的样貌了。”妇人回忆了片刻,摇摇头:“不过不重要,只要知道他娘是怎么死的就够了。”她遥遥望向另一个院子的方向,嘴角噙起一抹冷笑:“骨子里流着李家的血,不知道有没有他的父兄们冷酷……如果他仇恨和手段两者皆有,那么,对我还算有价值。” 这一小阵的功夫,原本光亮灼人的太阳被不知哪里飘来的乌云遮住了大半,那一团阴影像一头巨大的怪兽一点一点蚕食着日轮,远处隐有隆隆雷声传来,风裹着尘土卷进院子,吹得一树繁盛的叶子生生掉了几片。 风雨欲来,葳蕤盛夏竟然生出萧瑟之意,妇人理正被吹乱的广袖,看着里间久久无语,半晌终于说道:“再等一阵子吧。” 等的,不过是儿子的死期。 “轰隆隆——”一阵闪电和惊雷之后,雨水终于倾盆而下,景山镇上的杨老三应邀等着试吃许清沅做的一个叫做“罐头”的东西。 许清沅拿出个细口广肚的陶罐,小心翼翼地刮开上面密封用的蜡油,一拔掉软木塞就闻到了荔枝的果香,这是她十来天前用杨老三送的荔枝尝试做的“罐头”。 剥掉荔枝果壳,去掉果核,然后加糖水放入陶罐里,直接把陶罐放在小炉子上煮开,在不移动陶罐的前提下直接密封罐口——这是最原始的罐头制作方法,是她前世在农村生活时跟着奶奶学的。 她把果肉和汤水一起倒进白瓷碗里,杨老三拿筷子狐疑地指着许清沅:“这是什么玩意儿,不会是你嫉妒我的容貌要给我下毒吧?”许清沅翻个白眼,要拿过筷子自个儿吃,杨老三却动作飞快先喂了一块到嘴巴里。 许清沅连声问他:“怎么样,怎么样?” 她身子前倾,目光像是黏在了他夹起的那颗荔枝上,一路从碗里追随到荔枝入他嘴,杨老三有心逗她,嚼了两下便皱眉不语,还用手捂住腮帮。 他连吃了两颗,表情变了几变,却就是不肯开口,许清沅急了,一把抢过筷子调转个方向,自个儿吃了一颗,她有些忐忑,这方法毕竟太过简单粗暴,不过尝过之后……味道少了点新鲜,但是酸甜可口,显然并没有丝毫腐坏,这罐头成了! 杨老三以为她一着急要直接用他的筷子,提醒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见她将筷子调了个头,一时讪讪闭了嘴,闹不清心里的那丝失望是什么。 “哎呀,发财了。”许清沅的两眼几乎冒出了精光,但是吃了两颗之后又冷静下来,做荔枝罐头和桑葚酒不一样,前端的人力物力投入太多,后端的销路输出也很艰难,不管是钱还是人脉都要从长计议。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停之后天空碧蓝无云,配着七色彩虹让人看一眼就精神爽气。许清沅心情倍儿好地走在许家湾的小路上,鼻端是雨后混着青草味儿的清新气息,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哼起了不成曲的小调。 里正的娘子孟氏是个中年妇人,方才下雨时担心孙子在族学里受冷,去送了一件衣服。她和许清沅擦肩而过,许清沅出于礼貌打了个招呼,孟氏拉住她笑道:“大丫你这么高兴,莫不是知道家里有喜事?” “喜事?”许清沅莫名其妙,家里现在就她和许小二两个人,嫁娶科考升官发财都想了一个遍,感觉也没什么能沾的上的。 “是你爹——”孟氏拍一拍她的胳膊,有些欣慰地道:“听说你爹服劳役的时候立了功劳,功过相抵之后要提前释放喽,听你三爷爷说这两日就能到家。”三爷爷便是许家湾的里正,许家湾姓许的都是同宗同族,所以辈分能联得通。 晴天霹雳! 许清沅的小日子才刚有点起色,许大福竟然要提前释放!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孟氏,确认道:“提前释放?” 孟氏放低了声音道:“杨柳村有个刚服劳役回来的汉子,是他传出来的,因为是咱们村里的人,所以杨柳村的里正便和你三爷爷说了一声。据那个汉子说,有个和你爹一处服劳役的犯人预谋逃跑,被你爹发现了,你爹向监管的狱吏检举了他,因此就记了一桩功劳。”孟氏会错了许清沅的意,有些怜爱地道:“你一个小姑娘撑起这个家,这些日子真是难为你了。” 许清沅直到回到家对这个消息都是拒绝的,尽管如此,她还是把家里的粮油等好换钱的物品拿到周大婶家放着,然后和小二对好了话,把平日嘱咐了不能说的再提醒了一遍。 第二日,许清沅从日出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日落,连许大福的影子都没见到;又过得几天,连里正都说杨柳村那汉子可能是随口乱传,许清沅也渐渐地放下心来。 但是这一天晚上,星子满天虫声簌簌,许清沅迷迷蒙蒙渐入梦乡,堂屋猛地响起了拍门声,随着拍门声想起的还有许大福的声音:“大丫,小二,爹回来了!” 166阅读网 49 开张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青草、泥土、桂花的气息在雨后的水雾中氤氲成片, 晨风缱绻温柔地卷起许清沅未梳拢的碎发,她在尚未大亮的天光中展开信纸,心头隐隐有数,入眼却是意外好看的字迹, 指甲盖儿大小的毛笔字,字形流畅、起落洒脱, 当真是“见字如晤”, 一眼便叫许清沅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那张神情飞扬的面孔。 约莫是怕她看得吃力, 字写得上佳, 行文却极白—— 我走了,勿念。 今有一事相托, 百丈山上无字碑坟,清明时节你若得闲便替我奉几朵山茶花,此事虽不算繁难却费年月, 袋中薄银俱是谢礼, 你不要推辞。恁来的小院、酿酒等一应事宜已交托二狗,他忠厚可靠,唯机变不足, 你多提点他。 风云将起, 万事望你珍重己身, 此一别后会许是无期, 山重水远音讯难通, 惟愿你诸事顺遂, 平安喜乐。 信里从头到尾都没提收信人名字, 这做法十分谨慎,就算到了别人手里也不会有碍许清沅的名声,而落款是个从未听过的名字:李华辰。 雨后的湿度太重,只过得几息,许清沅的胸腔中泛起湿意,心子跳得一下比一下更紧,她来不及数那叠银票,回屋穿上外衫衣裤,将头发匆匆编成个大辫子,趿着鞋子便往杨家的镖局奔去。 刘氏将将起来,打开房门见外甥女一道风似地开了大门往外跑,今儿可是开张的大日子, 她急急喊道:“大丫,你去哪儿?一会儿可就要开张了!” 许清沅摆摆手,含含糊糊应了两声“没事儿”,脚下却越走越快。 到了通往杨家镖局的最后一个巷子口,许清沅还未探出身子就听到一阵吵闹喧哗,男子愤慨的怒骂夹杂着妇人尖利的哭泣,还有镖师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劝慰,甚至偶尔还有马儿的嘶鸣,显见镖局这会儿乱得很。许清沅按捺住心中的忐忑,隐在巷子里,略略将头伸出去看。 杨镖头须发凌乱,外衫胡乱穿在身上,一手缠着纱布吊在脖子上,另一手牵着匹红毛大马,脚上还穿着家常的软底鞋就要翻身上马,他本来就生得方脸阔额,这会儿咬牙切齿显出不可抑制的怒气,镖师中有年龄小的便心头生怯,到底还是有人强拉住了他。 “放开,你们都放开!”杨镖头满脸怒气,额头青筋都鼓胀起来,不管不顾去夺缰绳,其间一个少年拉住他的手恳求:“爹,您这胳膊还带着伤,大夫特意叮嘱了不能骑马。是我没有看住老三,您让我去吧,我一定把他追回来。” “追他回来干啥子?”杨镖头听到儿子这一句,怒气更盛一重:“他心大了,咱们家养不起,追回来有什么用?你们放开我,老子今天就打断他的两条狗腿,总比让他跟她娘一样丢了性命强!” 杨镖头是个混江湖的人,不硬气也做不到这份儿上,众人听他这么说越发不敢松手,一个年纪长些的镖师劝道:“我方才去打听过了,老三走了有一个多时辰,他骑的是咱们镖局最好最快的一匹马,这会儿是怎么都追不上了。” 杨镖头闻言咬紧了牙梆不吭声,他婆娘在一旁哭了半晌,拉着他的袖子呜咽:“你想去便去吧,反正也是一身老骨头,死在外头都没关系。家里头两个儿子也不用管不用顾,至于我更不需你担心,我今儿就死了算了!”言罢一头朝门边的石柱撞过去,好在并不是十分真心地寻死,身旁立着的两个儿子身手又好,一伸手便拉住了她。 杨大不忍父母为难,沉声道:“爹,您回去好好养伤,二弟还小,这事儿就交给我来办吧,我备齐盘缠干粮往成都府去寻老三,虽则今日追不上他,但那个地方好找,我日日在外头候着便是了。” “管不了,从来都管不了……当初都是我没看住二妹,都是我的错……”杨镖头看一眼两个儿子,又看一眼老妻,苦笑着摇摇头,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满脸的怒气陡然化为悲怆。杨太太冷笑一声,嘴里嘟囔着“我就说是个喂不熟的”,竟也没让杨镖头生出半点反应。 镖局众人散开,门口很快恢复了安静,只留下两个年轻的打扫门庭,许清沅见杨家老二站在门口一脸怅然,连忙小跑几步上去拉住他:“杨二哥,请问杨三哥去哪里了?” 杨二回过身,认出眼前是前几日去绵江边上寻老三时,正在和他说话的人,见许清沅脸上是真切的关心,放低声道:“我没看住他,他走了,你以后别来找他了。” 许清沅想起这一夜的风吹雨打,想起梦中的马蹄声,心中的滋味似酸似疼难以描摹,她怔然半晌,听得杨二出言提醒才回过神来,看一眼天色开店的吉时快到了,怕舅舅和舅妈来寻,赶紧敛住脸上的神情往回走。 一路上再把杨老三的简信拿出来读了两遍,又把那叠银票数了数目,俱都是小额票面,但加起来足有百两之多,抵得上刘大舅家十来年的花用了。便是为了年年替那座孤坟致祭,哪里需要这么多?说是酬谢,其实是送她傍身钱财罢了。她打定主意不花这笔钱,一定要将来亲手还给他。 店门口的匾额上挂着红布,大舅妈叶兰拿着块抹布不停擦拭桌椅板凳,生怕留下一星灰尘,大舅和刘亮在往外头摆了长长两串红色的喜鞭,只等时辰一到便点燃引线。叶兰抬头一见许清沅,连忙拍着胸脯松一口气,满面笑意:“我还怕你错过了时辰呢,这个店是你一手办起来的,缺了你可不成。赶紧去后厨吃早饭,在锅里给你煨着呢。” 说完又过来摸许清沅的额头:“你方才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生病了?” 今天是好日子,许清沅不想坏大家的兴,而且这些事也难以言说,撑出个笑脸,轻松道:“不知是哪家的猫儿钻到我们院子里来了,长得怪惹人爱的,我便想追出去逗一逗。” 外甥女虽则脑瓜子顶尖的聪慧,到底还是个孩子,叶兰听罢笑一笑,道:“既然你喜欢,咱们干脆喂一只,左右店里面都是吃食,容易惹耗子。” 许清沅露出点欢欣的表情,往后厨去扒拉了几口早饭,便又回到堂内来检视菜品、碗筷、炭火等必需品。 串串店只能算作小本生意,刘家几人并未周知亲朋,只在县学门口向老顾客们连续宣传了几日,又请了街面上地保等人物坐在堂内,没想到人气比预计的要旺一些。 附近喜好看热闹的百姓和之前累积的回头客挤挤挨挨围了一圈,许清沅不住往县衙的方向看,终于看到了新任县太爷的母亲赵老太太。赵老太太还是一身棉布粗服,脸上笑意慈和亲切,站在人群里一点都不打眼,许清沅赶紧笑眯眯地将她迎到门内。 巳时三刻,吉时到,刘大舅点燃喜炮的引线,鞭炮声噼里啪啦,红色炮纸漫天飞舞,崭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50 开张(二)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串串是此世没有的吃法, 许清沅取店名时就留了点心眼儿, 直接定了“串串”两字, 这样即便以后有人跟风模仿, 但只要提到串串心里总会带起点对她这家店的想头。 临街六七尺宽的大门, 门上的木板俱都一块一块地卸了下来, 两挂喜庆的鞭炮一放,声音闻达门前笔直通泰的街市,有那路过的好奇张望过来,看一眼便觉得稀奇:只见不大的堂内摆着七八张方桌, 桌子中间挖出一个几乎脸盆大的圆洞, 每张桌子下面接一个泥炉, 桌子旁边放着炭篓子。眼见有客人自己端了菜上桌, 这一看更稀奇了,菜都是生的! 这家店竟然让客人自己做?那花钱图个啥子? 刘亮肩上搭一条白净崭新的布巾子,见到驻足看稀奇的路人但凡流露出一二分意动,便上前热情招呼:“您上里头看看去,咱们家这吃法儿新鲜的很, 景山镇上头一家,成都府里也不一定有的!” “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成都府住着王爷呢, 啥子都有。”路人见这小伙计口气恁大,轻蔑地戳了他一句, 然而店内飘出的汤底味道实在诱人, 忍不住朝里面迈了脚步。 “对头, 您说的对!”刘亮并不反驳,将人迎进店内,又眉花眼笑地招呼下一个…… “哎呀,一个多月没吃了,光闻着味儿就流口水!”说话的是个年轻人,一边选菜一边和同窗说着闲篇,同窗里有个人头一回遇到这种吃法,在竹签串好的各种蔬菜前犯了选择困难症,一边纠结一边笑道:“总听你吹嘘什么‘串串’好吃,今日倒要尝一尝是真的味道好,还是你暗中入了股,想诓我们的钱袋子的。” “瞧瞧这人,钻到钱眼子里去了!”先头那开朗的年轻人转身打趣一句,“哎哟”一声,催促犹自纠结菜色的同窗:“咱快点,后面还有人排着呐。”那纠结的年轻人回头一看,果然后头已经等了好几拨客人,再看一下店家在架子上摆好的菜的分量,心里粗估了一番,怕等他第二轮来选选菜时有些品种就没了。恰好这时有客人的锅底已经煮开了,香气随着蒸汽弥漫开来,年轻人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这下一点儿都不犹豫了,赶紧挑着平日喜欢的菜捡了满满一大海碗…… 叶兰从后头灶屋里伸出头,不住朝前面堂内张望,她脑子比丈夫灵活一些,但也是家里几辈子都在土里刨吃食的人,娘家村里有人会烙饼,赶集时挑个担子往路边支起炉子,一天下来得着二三十文钱,叶兰就觉得很了不起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家里竟然能盘下铺面开店! 前些日子在县学门口的人气已经让叶兰对外甥女彻底地信服,不过临到要开张的这几天她还是不免紧张焦虑起来,昨天夜里就没怎么睡着……这会儿看到前头店里的几张桌子都坐满了,店门口还有人坐在卸下来的门板上等着,叶兰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孩子他娘,快别看了,热水要不够用了。”刘大舅脚下不停,手里端着碗碟筷子往前堂送。丈夫就是这样的人,虽然对开店不太赞成,但只要干起活来绝不会偷懒耍滑,叶兰笑着应了两声,赶紧往灶里头添了一把青冈叶。灶里头的火轰然窜得老高,叶兰的心里更美了,火旺火笑,是好兆头啊! 原先这房子只有一个泥巴和石头混砌的矮灶,一添柴烧火就青烟乱窜,众人住进来以后在许清沅的坚持下请了一个口碑好的师傅,将原来的灶拆了重砌,并且在相邻的梢间里另用青砖砌了一个,现在两个灶一个专用来烧热水、做小菜,一个用来熬调料、煮锅底。今天江氏主动要求来帮忙,她一个年轻妇人不好到前堂露面,就负责在后头洗菜以及烧水。 锅底都是煮沸了才连着小铁锅一并端上桌,泥炉里添几块木炭便能让汤水一直咕嘟咕嘟滚开,前堂朝街的大门和朝后院的门窗全开,对流风一过,屋子里的汤香四处溢散却并不让人觉得闷热。店里飘出去的香气诱人,客人们一边烫一入口的吃法又很有感染力,店内进出的人一直络绎不绝,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最轻松的要算许清沅了,她倒是想去给其他人帮忙,但是作为一大家人里文化最高的一个,她得负责记账,顺带负责给客人打柜台后几个坛子里的酒水。饶是最轻松,她也忙得额头冒出了细汗。 “许姑娘。”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孩子进门直奔柜台,双手规规矩矩朝许清沅奉上一个大盒子,许清沅一愣,仔细一看有些眼熟。 那小厮年龄很小尚未留头,见许清沅面露疑惑,笑道:“少爷听说您家店铺开张,他人不方便过来,特意叫我过来给您送贺礼的。” 许清沅认识的人里只有那么一位被称为少爷,仔细一看,果然这小厮是何明川的书童,有些惊讶也有些高兴,从柜台里抓一把备着的果子糖给那小厮,问道:“你们少爷太有心了,替我多谢他。他最近忙什么呢?” “少爷他……家里最近出了点事儿,一时走不开。”小厮原是脸上带笑,接过了许清沅的糖,听到许清沅问这一句倒支支吾吾,似有些不便言明,见许清沅没有追问的意思,松了口气道:“少爷让我带话给您,等他料理清楚了就过来找您。” 许清沅听得一头雾水,那小厮倒似怕她细问,转过身飞也似地跑了。她正准备打开盒子,就听到门口有人脆生生喊她:“许大丫,许老板——” 许清沅只得将盒子收进柜台里,抬起头看到杜双、杜明兄妹俩正抬脚走进店里,打趣她的正是杜双。许清沅佯怒,捉住杜双的胳膊朝杜明告状:“杜明哥,你妹妹变坏了,快打她!” “我看该打的是你!”杜双反过来捏了许清沅一把,“哼,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还说什么一起长大的情分,可怜我还要巴巴地赶过来帮忙,伤心呐——” 许清沅知道兄妹俩是诚心过来帮忙的,今天店里确实也人手不足,跟杜双求过饶后便不再客气,直指后头院子:“双双去后院帮我舅娘理菜,杜明哥去帮我大舅吧,辛苦你们了。” “那个,还有一个人呢。”杜双声音突然小了些,有些忸怩地指着一个人道:“他也是来帮忙的。” 许清沅这才注意到兄妹俩旁边跟着个年轻后生,眼睛在杜双和那后生之间溜一个来回,杜双的脸蛋儿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了红,头也埋低了些。 “这是程槐,我爹老朋友的儿子,刚从云州过来。”杜明说着往那后生肩膀上拍了拍,显见十分亲昵熟悉,“我爹回来见到槐弟一定很高兴。” 程槐顺着杜明的话朝许清沅看过来,露出个浅浅的笑,他五官生得普通,唯有一双眼有些出彩,睁眼望人时像里头含了些甜蜜心意,许清沅一个换过芯子的都不由心头漏跳了一下。看穿着打扮程槐应当是个读书人,许是这个年纪长得快,身上的衣衫尺寸有些不合,袖口处露出一截腕子,胳膊把衣袖撑的满满当当,隐约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形状,倒不像一般的柔弱书生。 杜双的情状分明是小女儿思春,许清沅心里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然则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得按捺住好奇,给程槐也分派了活计。 店内热火朝天,店外熙熙攘攘。 张扒皮已经得了消息,昔日在县学门口摆摊卖串串的这家人不但装惨骗他,如今还拿摆摊挣的钱盘了门面开店,先不说这里头少交了多少钱,光说这事儿坏了规矩损了面子,就让张扒皮恨得牙痒痒,所以他特意挑着今日开张的日子,带着几个小弟来给这家人“讲讲道理”。 按着排场自然是小弟开道,张扒皮在后头出场,这厢一个狗腿子刚提着木棒走出了巷子,张扒皮就大喝一声“站住!”,那狗腿子吓得一激灵,转过身结结巴巴道:“啷……啷个了,大哥?” 张扒皮一脚踹开他,自个儿朝前走了两步,再三确认,那串串店里和老板有说有笑的灰衣老太太的确是新任县太爷的老母亲。 “晦气!”那家人既然走了赵老夫人的路子,这事儿是不能按原计划办了,张扒皮心中更恨,想着换个什么招才能治了这家店。 “大哥,这场子还砸不砸?”狗腿子从地上爬起来,脚杆遭踢痛了,拄着木棒子哈腰问一言不发的张扒皮。张扒皮心里更不顺气儿了,转头又是一脚踹过去。狗腿子一个立不稳,朝前摔了个“五体投地”,惊得一只路过的土狗狂吠不已。 张扒皮眼皮一挑,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土狗离去的身影,半晌,终于露出个笑脸。 51 蜀王五公子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穿越之农家骄女》51 蜀王五公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2 不怪他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穿越之农家骄女》52 不怪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3 衣裙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穿越之农家骄女》53 衣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4 何家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穿越之农家骄女》54 何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5 小二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对现在的许清沅来说,吃饱穿暖才是天字第一号的大事,虽然陈小花的事让她有些震惊,但是傍晚收工回家时,她还是按原计划,用自己采药的小背篓在桑园摘了满满一背篓的熟桑葚,至于早上买的几个坛子,暂时还用不上,不用急着今天去拿。 一同回许家湾的几个妇人看到了,其中一个问道:“大丫怎么背那么多桑葚,这东西解解馋可以,当不得顿的,吃多了上火咧。” 许清沅好不容易想到个赚钱的法子,不想一文钱没挣到就传出去被别人登了先,笑着道:“晒干了可以放好久呢,要是家里没吃的了,还能顶一下。” 几个大人看她神色有点窘迫,知她家贫少粮,便知趣地不追问了,其实也就是这几年风调雨顺而已,荒年的时候别说桑葚,就是草根都有人刨来吃。 因为背着东西,许清沅先回家放下了背篓,再去表哥那里接小二。这会儿天色昏黑,村民们灶屋顶上支着的烟囱里冒出青色的袅袅炊烟,路上时不时遇到收工回家的农人,许清沅打一声招呼,对方也回问一句,“去接你弟弟啊?”也有人偶尔笑一句,“大丫现在比以前嘴巴甜了啊。”甚至连张寡妇那个疯婆婆大喊大叫风一般跑着擦过的时候,都回头和许清沅说了句话,不过她没听懂…… 这个时节农活儿很多,村民们一边忙着种苞谷,一边忙着耕水田等着插秧,连平日在村里玩闹的小孩子们都被叫去做点捏苞谷肥球之类的轻松活儿,刘亮更是每日都要干活,所以平时许清沅都是直接去地头接小二。 但是今日天气阴沉,夜色来得要比往日早一些,许清沅便直接去了大舅家里。应该说外婆家里更准确一些,因为现在大舅和二舅没分家,继外婆刁氏还在当家做主。 一个高个子女人站在大门口叉着腰,声音有些尖细,对着门口坐着抽旱烟的老太太道:“娘,我今儿干了一天的活儿,挑粪捏肥球样样都是我干的,您看,咱们谷仓里放的那几块腊肉……” 冬天的时候腊肉多是挂在灶屋的灶台顶上熏干水分以便保存,过了冬天气暖了,就要放到干燥的谷仓里。说话的是刘家的二儿媳妇唐氏,婆婆刁氏不信任大房一家,每次取粮食都是派唐氏,她对仓里放的腊肉嘴馋好久了。 旁边蹲着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是唐氏的一双儿女,听到这话便跳起来直嚷嚷:“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刁氏吧唧嘴抽一口烟,斜眼瞪了儿媳妇一眼,唐氏便立马改口道:“娘,我是说冬冬他爹这几天挖玉米地可辛苦了,他可是您的亲儿子,怎么着也该好好补一补身子啊。” 老太婆终于点头,道:“就割这么长炒土豆片吧。”说着伸出没拿烟管的那只手,用大拇指在食指上比划出两截手指头的长度。唐氏背着刁氏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高高兴兴地去谷仓拿肉去了。 许清沅在小院外头将几人的对话听了个全,刘家这种在村子外围住着的外姓人和杜捕快他爹入赘不同,是几十年前荒年时逃到许家湾来的,地位自然不比许家同族,手头的田地大多数是些边边角角、零零碎碎的,一年到头也就是个勉强温饱而已。 厨房里传来唐氏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大嫂,你动作利索些,温温吞吞的一会儿天黑尽了,还得费家里的灯油!” 若是去掉大嫂这个称呼,听着倒像是训斥小孩子似的,许清沅皱眉,她的大舅娘叶兰竟一声也没吭。 “外婆,我来接小二。”许清沅心里不乐意,也得对着刁氏问候这一声,免得这老太婆背着人朝小二撒气,原主的记忆里就经常被这老太婆掐腰上不易见人的地方。 刁氏像根本看不到许清沅一样,不看她更不搭理她,旁边蹲着的两个孩子朝许清沅丢石子儿,嚷道:“小野种,地里捡来的小野种!”那两个孩子看着也有八.九岁,并不是无知稚童,而刁氏看着孙子孙女这种行为不但没有制止,反而“哈哈哈”大笑起来,那位刁氏生的二舅舅也只是袖手靠在门口看热闹。 许清沅忍住了,四下张望没有看到小二,便转身朝刘家的灶屋去。灶屋里没有通风设备,窗户也开得小,一屋子都是烧柴的烟雾,再加上难得地炒了一块油脂肥厚的腊肉,便又添上一层呛人的油烟。大舅娘叶兰一个人既忙着往灶里添柴,又忙着管顾锅里,二舅娘唐氏则站在灶屋门口,眼睛牢牢盯着锅里的土豆炒腊肉,看那样子是怕叶兰偷吃。 看到许清沅过去了,唐氏往地上吐一口痰,皮笑肉不笑地说:“怪不得说贱命最容易活得久,瞧瞧,这多会挑时候,咱们难得吃一回肉呢,竟然就能闻着味儿摸过来。” “大丫是来接小二的。”大舅娘听到这话终于出了声,利落地将锅里的菜盛出来,细声细气地反驳道:“大丫不是那种贪嘴的人。” 唐氏“哼”一声,一把从大舅娘手里夺过肉碗出了灶屋。 许清沅根本不把这点言语伤害放在眼里,反正现在还不到能翻脸的时候,她等唐氏出去了,帮大舅娘往灶里添一把柴,问道:“大舅和表哥他们呢?” 锅里看着有些黑乎乎的,但是里面的油是决计不能浪费的,唐氏往里面掺水煮青菜,回到:“你大舅在田里犁田,阿亮在捏肥球,小二跟阿亮在一起。” 二舅一家都已经回来了,大舅一家却全部都还在干活儿?许清沅听着大舅娘稀松平常的语气,问道:“平时也是二舅他们早早回来,大舅和表哥多干一阵吗?” 大舅娘手上一顿,道:“你外婆说你二舅身子不好,干不得重活,平常干半天就得休息半天,你二舅娘么,就得照顾你二舅和两个孩子不是。” 再结合原主的记忆,许清沅得出结论,刘家的现况是大舅家是干活主力,但是在家里的地位和吃用却被刁氏牢牢卡着,她看了门外头一眼,二舅一家和刁氏都不在院子里了,想必是去吃刚才炒好的肉了,放低声音道:“大舅娘,你和大舅为什么不和他们分家呢?” 如果分家,大舅家的日子过得会好很多。 大舅娘长叹口气:“哪有父母还在就提分家的,我和你大舅是无所谓了,但是总要为阿亮的名声考虑,更何况我们是长房,分了家你外婆还不是跟着我们。” 许清沅好好回忆了原主的记忆,大舅娘说的是一般人家的规矩,像刁氏这种后娘生了亲儿子的,里正通常会考虑当事各方的具体情况,将老人判给亲儿子也不稀奇。但是她接着就听大舅娘又道:“你外公去世的时候,把你大舅喊道床边说临终遗言,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我们在‘那个’还在的时候分家,这种时候你大舅不答应,可不就是不孝?” 大舅娘用“那个”代指刁氏,许清沅敏锐地发现,大舅娘是有分家的欲.望的,只是迫于所谓礼法孝道找不到解决办法而已。 外头的天已经黑尽了,许清沅能摸着刘家到自己家的路,但是要她去田间地头找人却是做不到的,大舅娘把饭做好了,刁氏显然不打算等大舅回来再开饭,许清沅不想大舅娘为难,主动开口说回家里去吃,大舅娘却过意不去,两人僵持间,还好表哥和小二回来了。 “姐姐,吃刺泡儿!”小二看到许清沅就啪嗒啪嗒地跑过来,从兜里掏出指甲盖大的红红的野果子,高高举起来要喂给姐姐。 许清沅张嘴吃了,甜中带酸,肉质很细嫩多汁,她前世也吃过这种果子,是一种长刺的藤蔓上结出来的,每一颗果子都像很多鲜红的碎粒小宝石攒聚而成,是属于乡野孩童的美味,“小二有没有被刺扎到?” “没有!表哥给我摘的。”小二身上的衣裳干净得很,固然是因为他懂事不胡闹,但也说明刘亮干活之余还用心看顾他,远超出许清沅期望的不受伤不掉水里。反观刘亮,身上的衣服打了许多补丁,因为捏肥球的缘故,沾了很多草屑、泥巴,甚至隐隐透着点粪水的味道,十一岁的少年浓眉大眼,长相随大舅,但是眉目之间没有父母的那种木讷老实的样子,代之是一股沉稳内敛。 许清沅着意多看了刘亮两眼,觉得只要找个法子让刁氏分家跟着二舅,大舅一家是可以过得更好的。 姐弟俩回家的路上,小二一直叽叽喳喳说白天的事,从儿童的眼里看这个世界,满满都是童真,许清沅白日里那些郁结的情绪都被抚平,奋斗和进取强势主导了大脑,她不但要吃饱穿暖,还要发家致富。 为了换钱快,许清沅这些天采的草药是以能鲜卖的为主,卖的钱还了陶大夫那里的账、杜双兄妹俩借的钱,剩下的钱在镇上买了三斤粗面粉,她一日三餐都在桑园解决,几斤粗面混着豆面煮菜羹给小二吃,早上再烙一个饼子给小二带着中午吃。 做好了饭盛给小二,许清沅就开始清洗桑葚。小二坐着烧柴的矮条凳,将碗搁在一个方凳上,看许清沅一个个挑拣,选好的放到清水里泡着,脆生脆气道:“姐姐,我们吃的时候都不洗的。” 这个时代没有工业污染更没有农药,野果子摘了直接放到嘴里一点问题也没有,许清沅看小二一本正经,也一本正经地道:“这是姐姐和小二的秘密,小二不要告诉别人,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晒干了以后吃。” 小二嘴巴里有饭,包子脸变成仓鼠脸,庄严地点点头,“小二不说!” 许清沅被他逗笑,等小二嘴里的饭吃下去了,摸出点霜糖塞到他嘴巴里,小二顿时甜得眼睛瞪得溜圆。 许清沅把桑葚泡在清水里,仔细地捡出杂物和寄生的小虫子,小心地尽量不弄破桑葚表皮,免得细菌污染了果汁。洗好之后就用干净的簸箕摊开,放在屋檐下遮雨遮阳并且通风的地方晾干水分,明日买一包酒曲,再去二狗家把几个小坛子带回来,就可以开始酿酒的过程了。 她前世的家人都是吃货,什么都喜欢尝试,所以她是亲手做过的。在她以前的时代,桑葚酒被称为紫酒,在民间的流行程度不高,但是已经开始出现高端品牌,桑葚酒的口感很好,营养价值也很高,许清沅相信好货一定会有销路。 次日,许清沅采药时多费了些时间,进何家的庄子时,短工们已经开了饭,农家人不讲究什么食不言,许家湾的几个妇人自然是坐在一起边吃边聊,看到许清沅过去了,周大婶便说道:“果子娘快别说了,别吓到大丫。” 许清沅看她们聊兴正浓,便随口道:“周大婶,我胆子大着呢。” “我就说嘛。”果子娘接着刚才的话题,看了眼周围没有庄子上的人,神神秘秘地道:“我听说,陈家那个四丫头配给咱们县东边一个村里地主老爷家的儿子了,陈家为此开口要了整整五两银子呢!” 陈家老四是陈小花,昨日刚去世,许清沅道:“陈四?您怕是听错了吧?” 周大婶嗔一眼果子娘,小声在许清沅耳边道:“结的阴亲。”许清沅现代时也曾生活在西南山区,但是当地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而这几个妇人似乎只是八卦价钱多少,显然在当下算不得什么。许清沅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周大婶以为她被吓到了,连忙阻止果子娘,大家专注地吃了早饭就各自干活。 陈小花的离世并没有给庄子上带来任何改变。许清沅这一天依旧是采桑、喂蚕,中午抽空听了何明川的课,除了听说来娣昨夜生病的消息之外,这一天再无其他波澜。 昨日半夜里下了几滴雨,早上起来路已经干了,今日雨后的天气好得很,干完了桑园的活儿回许家湾时,太阳还挂在山头将落未落,远处云霞一片红彤彤的,几个陶罐在背篓里磕磕碰碰发出清脆的响声,许清沅和着这声音唱起前世的小调。 不过她的好心情在打开院门时戛然而止。 院子里站着个高个子妇人,一管尖细的嗓音透着刻薄:“哟,可回来了,你弟弟把我女儿打了,赔钱吧!” 小二已经回来了,坐在堂屋的门槛上,衣服脏乱不堪,脸上两道血印子,眼睛哭得红肿,哪里是小二打了刘花,分明是刘花打了小二。 166阅读网 56 拒绝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穿越之农家骄女》56 拒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7 夜行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穿越之农家骄女》57 夜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8 恐吓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穿越之农家骄女》58 恐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9 认人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穿越之农家骄女》59 认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0 他乡故知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穿越之农家骄女》60 他乡故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1 良配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穿越之农家骄女》61 良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2 选秀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穿越之农家骄女》62 选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3 芙蓉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穿越之农家骄女》63 芙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4 采选太监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穿越之农家骄女》64 采选太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5 痛哭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穿越之农家骄女》65 痛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6 第 66 章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穿越之农家骄女》66 第 66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7 第 67 章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穿越之农家骄女》67 第 67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8 第 68 章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穿越之农家骄女》68 第 68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9 第 69 章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穿越之农家骄女》69 第 69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0 。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穿越之农家骄女》70 。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1 。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穿越之农家骄女》71 。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2 信 - 穿越之农家骄女 - 蜜丝余 《穿越之农家骄女》72 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