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留都金陵城,再富不过薛家门。.. 家主薛彬为紫薇舍人,也就是正七的中书舍人,虽然官位不高,但中书舍人乃是阁臣,薛彬又是户部挂名的皇商,获赐江南地区的盐、茶甚至铜铁的贩运权,攒下千万家私,称得上富甲一方。 此外,薛家当家主母,薛彬之妻薛王氏,乃是金陵望族王氏的嫡次女。薛王氏长兄王腾官至九省都检点,统领都北京四十万禁军;薛王氏还有一位长姐,嫁入开国勋贵荣国府,虽是二房夫人,却也是当家,如今也随夫在北京。 前些日京城来信,荣国府二房的大姑娘,也就是薛王氏亲侄女贾元春,一朝选在君王侧,做了后宫八妃之的贤妃。 京城荣国府自是一片欢天喜地,按理说金陵薛家也该庆贺一番。可是,现在的薛家,尤其是薛彬和薛王氏这一房,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金陵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阴暗潮湿,已经一个多月未见到阳。长江上游更是接连几月暴雨滂沱,终于汇成年难得一遇的大洪水,一月前长江上游大坝决堤,洪水来势汹汹逼近金陵,现在整个南京城都忙着筑坝修堤,还得接纳安顿从上游逃难而来的那些家园被毁的姓。 留都南京有着与北京相同的整套朝廷机构,自本朝第位皇帝迁都北京后,留都朝廷一向无实事,惫懒惯了以至于成了个养老的清闲地儿。洪水一来,留都朝廷忽然高速运转,几乎所有人都是手忙脚乱。其实整座南京城只有个实职,一为兵部尚书,一为镇守监,最后的是南京守备。几年前镇守南京的被废,兵部尚书与镇守监皆受牵连丢了脑袋,大概是因为龙椅上那位还在膈应着,是以这俩职位被一空多年,至今还是俩孤零零的坑,等着哪里的傻萝卜来填。 仅剩的南京守备乃是武将,由开国勋贵之后镇南侯虞方担任,已经出征了――长江上游决堤既是天灾也是*,因为当地官员中饱私囊,截留了朝廷按年拨下的加固堤坝的银,是以酿成大祸。洪水冲垮县城时,这狗官忙着逃命,却被愤怒的姓围堵在城门口诛杀当场。杀了朝廷命官可不是小罪过,是以诸人一不做二不休,扯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直接造了反。 难民变暴民,随着逃难的队伍向东走,越演越烈,几成燎原之势,虞方不得不亲自带兵去镇压――是以,南京城里最后一个能做主的人也不在了。 幸亏有个应天府尹,名徐龄,及时接过了这一堆烂摊。一面组织兵卒姓去加固堤坝,一面栓了整个南京的懒官儿――真是“栓”,南京守军叫虞方带走大半,剩下可不是应天府尹的差役最多。徐龄亲帅人马冲到各人家中,将一个个装病装死赖着不动的懒骨头揪出来锁进衙门里去。 徐龄是状元出身,清高廉洁而嫉恶如仇,因为个性独骨头硬得罪了多人,才被排挤到留都来提前养老。有这么个掌事的,全留都的官儿便可怜了,徐大人眼睛一瞪,拉来一串儿衙役当门神,硬将衙门把得有去无回:水灾未平、姓未安,你们就都别回去! 薛彬领着中书舍人的差事,自然也陷在衙门里,已经半个月未曾回家了。 薛彬的二弟薛澄是留都户部里的九小官,同样被栓在户部衙门里,有家回不得。 薛家就这两个能担得了的男人,全都联络不上,留守在家薛王氏可谓心力交瘁。在这节骨眼上,儿薛蟠被抓进应天府大牢,女儿薛宝钗多日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水患下大夫也难找,好不容易请来一个,把了脉,当场便直摆手:不行了,姑娘这好不了了,赶紧准备后事吧! 听得大夫这般说,薛王氏悲痛得险些晕倒,扑到宝钗床边大哭:“我的儿啊,你好命苦啊!” 旁边的丫鬟,名青鸾者,扶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又看着烧得全身颤抖的姑娘,秀丽的眼儿中竟然满满溢着愤恨:“都是那个狗官!说什么‘不让一个姓枉死’,我呸!若不是他,姑娘怎会、怎会……姑娘要是有个不好,他拿什么赔?”抹着眼泪,又道,“还有金莺姐姐……那、那就不是人命?” 青鸾所说的“狗官”,不是贪墨驻堤银钱的县官,而是勇挑重担、被灾民誉为“青天”的应天府尹徐龄。 原来,上游洪水来势汹汹,金陵大堤必须不断加固,因此需要更多的人手。虽然涌入金陵的难民多,但他们各个拖老带小,没得饭吃瘦骨嶙峋的,哪有力气去修堤?徐龄便下令在金陵城中征丁,不但民户要出壮丁,官家和商家也逃不掉――也不是说让众老爷公哥儿亲自挽袖卷裤腿去修堤,谁家没几打小厮护院家生儿?这不都是劳力! 徐龄按照各家的人头算了比例,命各官家富户交人出来。金陵薛家一共八房,人口不少,要交出去的壮丁也更多。可是薛家各地商铺皆是半年一结算,现有不少家人皆在外头盘货;另外还有一些,分散在各处追着雨水时节的雨、觅着白露时节的露,又寻着初夏的白荷花蕊,为的就是给薛家的宝钗姑娘配一剂冷香丸。 宝钗自小身带热毒,尤其苦夏,时常高烧,这次更是严重至,吃其他药毫无作用,就等着冷香丸来救命。可徐龄下令全城戒严,带着冷香丸回来的诸人在城门口便被拦了,一问,竟是没交够壮丁的薛家,徐龄一挥手便叫直接绑到堤上去! 赶紧得解释家里小姐等着药救命?要知道徐龄乃是寒门清高士,平生最恨奸商,薛家拖拖拉拉不肯交人已经让他为恼火,其他的“借口”――本官不听! 差役凶神恶煞拿着铁链便来拿人,那瓶冷香丸早在推搡中不知叫谁踩碎了,就连亲自去接药的薛家大公薛蟠都叫徐龄拿下扔进了牢里,论罪名真是他该的――当众殴打朝廷命官,徐龄叫薛蟠打青了一只眼睛,肿得老高。 还有宝钗的贴身丫鬟金莺,也就是莺儿,按捺不住便女扮男装跟着薛蟠一起出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推搡中不知叫谁撕了衣服,露出大片雪白的身。徐龄治下的差役自是不敢耍流-氓,赶紧将莺儿放了,可莺儿自知当众失了清白,一时想不开,当天晚上便投井自尽。 金莺被捞上来的时候,湿漉漉的发丝全都黏在额上,拨开后发觉脸色青白简直像个女鬼。捞人的婆不敢抬到薛王氏跟前去,便交给金莺的父母让赶紧埋了罢。这头金莺的父母哭得肝肠寸断,那头薛王氏一面顾着女儿的病,一面想法从牢里捞儿,丈夫不在无人可靠,心力交瘁又听得大夫说女儿不好了,一向柔弱的薛王氏扑到女儿床前嚎啕大哭,竟然生生哭晕过去。 渐渐入夜,更漏声声,阴暗的白天渐渐被漆黑一片的夜晚所替代。 薛王氏还未苏醒,宝钗病得迷迷瞪瞪以至于诸人开始准备棺木,进进出出忙碌的丫鬟们接屏着气息,小心翼翼,压抑的气氛宛若阴霾,紧紧笼罩着薛家门户。 刺拉,空中忽然划出一道刺目的光,霹雳闪电闪着紫光,紧接而来的便是轰隆隆的惊雷,震耳欲聋,伴着瓢泼大雨倾泄而下,继续无情地冲刷着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 雨急风骤,院中的草木受着侵袭,发出“啪啪”的击打声,仿佛锤击着人心,令人心惊肉跳。 刮着雨丝的黑洞洞的门廊中,一个瘦弱的小丫鬟缩着脖、端着药碗,小步小步慢慢挪着走。 雨大,家里又少了不少人,院里没人打灯,一片漆黑,黑黝黝的假山洞口正对着门廊,仿佛怪物狰狞的大嘴,随时准备着将人吞噬入腹。 小丫鬟打了个寒颤,思及早上才打捞上来的金莺的尸体,心里更怕,默默念叨:“金莺姐姐,冤有头债有主,您要有不甘心,就去找那个狗官……” 又一道闪电落下,轰隆惊雷接踵而至,小丫鬟吓得跌坐在地,手里的药碗“砰”得一声砸得粉碎,药渍在冰凉的时节上晕出一片暗色,宛若斑斑血迹,令人胆战心惊。 青凉的石板顺着门廊延续向前,最终隐遁在过阴暗的拐角,化成幽深而狭长的暗影。暗影之中更藏着沙沙的声响,宛若什么轻飘飘的东西划过地面似的,又一顿一顿敲击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小丫鬟跪坐在地上,噤若寒蝉全身难以动弹,随着沙沙声愈近,小丫鬟颤抖得愈加厉害,终于过了拐角,小丫鬟双目紧闭几乎放声大叫―― 一缕柔和的光线晕在眼前,原来是一盏洁白的九瓣莲灯,中间嵌着一枚白烛,燃得也是清灵的白焰,被托在纤巧的素手之间,晕出一道美淡淡的光弧,衬着豆蔻少女皎洁的容颜,越发清灵若高山晶莹白雪,飘渺若月宫寂寞谪仙。 小丫鬟怔怔地看着,看着托灯的豆蔻少女对着她伸出手,半晌顾不得起来,却还在怔怔地问:“姑娘,您……活过来了?” ... ... 第二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第二日,雨霁风停,金陵城迎来了久违的阳光,一片和煦的暖意。.. 薛王氏的内寝中,阳光透过透明的窗纸,投到床铺边上,将帐幔上的牡丹渲染得栩栩如生。大病初愈的少女端坐在母亲榻边的绣墩上,含苞待放一般,温婉动人:“母亲放心,女儿已经没事了。母亲也得多顾着自己一些才是。”说着,便想接身边婆手里的参汤。 却不成想,薛王氏激动地一把握住了女儿的手,握得紧以确认女儿确实好端端地在这里、确认这不是一场梦,薛王氏定定看着女儿,嘴唇嗫嚅着,喃喃道:“宝钗,宝钗……我不是在做梦吧……菩萨保佑,你好了,你没事了……” 被薛王氏捏得有些疼,宝钗却只是微微一笑,再次用柔和的话语安慰着薛王氏:“母亲放心,女儿没事了。昨夜让大夫把过脉,说是热毒都清干净了,许是这次烧的厉害,都发了出来,反而因祸得福。” 病愈了,热毒当然也不在了,因为——她根本不是薛宝钗。 她本名容葭,来自21世纪,因心脏病离开人世,阴差阳错地穿入了红楼梦的世界,接替了病逝的薛宝钗……大概,是为了继续演绎完这场如梦似幻的故事。 容葭前世只活了24岁,亲缘淡泊,骤然离开也没什么可遗憾的。重新偷来一世性命,那便好好活着罢,继承了原主的记忆,那便好好地做这个“薛宝钗”。 进不进大观园?嫁不嫁贾宝玉?那都有些远了,宝钗看着自己被薛王氏捏着的手腕,晶莹越稍显细弱——心中微微叹息,如今的自己,芳龄十二。 薛家还不曾有个叫香菱的婢女,薛宝钗的父亲尚在人世,也就是说,红楼梦其实还没有开篇。 兄长还未做下人命,这是好事,可如今薛蟠被关在应天府大牢里……宝钗再次叹息,如今最要紧的是熬过这场水灾,在一个最恨奸商、更恨官商勾结的应天府尹的治下,努力活着。 薛王氏不知宝钗心中所想,只是感激上苍将她的女儿还了回来,不断念着“菩萨保佑”,扑在宝钗怀里大哭。宝钗轻轻叹息,用舒缓的节奏为母亲拍着背…… 待宝钗从薛王氏房里出来后,并未立即回房休息,而是对跟着自己的几个丫鬟道:“我要去看看金莺,你们与我一起去吧。” 薛宝钗身边有四个大丫鬟,除却投井自尽的金莺,还有青鸾、白鹭和蓝鸢人,都与宝钗差不多大,皆是青葱的少女。 个丫鬟中,青鸾性烈,当下咬紧嘴唇愤愤然的模样,白鹭则是个软妹,悄悄红了眼圈儿。倒是蓝鸢不放心,劝着:“姑娘身还没大安,万一冲撞了怎么办?” 宝钗却摇头,眼里划过一丝寂寥:“金莺皆是为了我……又怎会冲撞我。”到底是一直陪在原主身边的人,应该去送送,宝钗又问,“金莺可还有东西留在我那儿?你们也都去看看,留几件做个念想,其他的都送回去给金莺的父母吧。” 个丫鬟相互看看,皆去收拾挑捡了,宝钗独独叫住蓝鸢:“再从我那儿拿二十两银,一并带去。”蓝鸢心细,一直掌管着宝钗院中的账目,从未出错过。 蓝鸢也红了眼睛,低低道:“姑娘菩萨心肠,可惜金莺姐姐没福气。” 宝钗却轻轻摇头,眸光清浅。在她看来,这无关什么善恶爱恨,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罢了。 众丫鬟收了东西留了念想,听蓝鸢说姑娘取了银钱,赶忙又添了些自己的。虽是大丫鬟,可毕竟年纪小,没多少积蓄,人差不多凑了一两多银,一起塞在一个蓝色的小包裹里,与金莺的遗物放在一起。 随着这个小包裹被提出屋,金莺留在这里的痕迹几不可见。都是一起长大的,哪能心里不酸楚,个小丫鬟忍着抽泣回到宝钗身侧,宝钗拉过她们,曲起手指,对着一个个雪嫩的脸颊轻轻拭了拭,而后又吩咐几个二等丫头看着院,这才带着蓝鸢等人去了薛家后后面的小胡同,也就是金莺父母住的地方。 金莺已经入殓,黄氏老夫妇只有这一个女儿,正是一片凄凄惶惶,没想到姑娘会亲自过来,黄老娘踉跄着爬起来将人往屋里让,黄老爹则赶紧站到一边,搓着手,局促得眼睛都不敢抬。 一对老实的中年夫妇,骤然丧,很是可怜。 宝钗不欲让老人家难安,只道:“我来给金莺上一炷香。”说着,接过青鸾送过来的细丝檀香,点在了金莺的灵前。 另一边,白鹭也将蓝布包裹交给了金老爹,眼圈红红:“姑娘特意予了银,都是给金莺姐姐的……若是、若是,姐姐还活着……” 抽抽噎噎的哭泣声萦绕在屋内,金老娘忍不住哭倒在女儿灵前,金老爹扶着门柱几乎站不住:“莺儿你怎么就想不开,姑娘这么好……”捶了捶门柱,又哭道,“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宝钗也在心中叹息,是呢,为什么想不开?前世的她为疾病般折磨,最渴盼的便是“活着”……也不该这么比,这个时代“活着”更加艰难,就像金莺,一个丫鬟,明明是因她枉死,如今她的父母却在感恩“姑娘菩萨心肠”。 亲身经历,亲眼所见,方才知《红楼梦》里是怎样一个盈着哀愁沁着血的世界。 宝钗正在默默思,却忽听外头传来一声婆的尖叫,离得较远,还在胡同更里:“作死呢!这缸里的水是备着做饭的,哪能把你的臭脚往里放!” 之后又是男人的吵嚷:“不就是用你点水么,嚷嚷什么,小心我去府尹大人跟前告一状,说你们薛家仗着有钱欺负人!” “你、你……”婆气狠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男却更加嚣张,只听砰得一声巨响,而后是四分五裂的碎裂声,听得出是男把水缸给砸了,还讥讽嘲笑:“府尹大人说了,不用怕你们这些奸商,有他给我们做主!你们家大公都被咱们大人扔牢里去了,你们还横什么横……” 婆被气得险些晕厥过去,现在到底是谁横? 黄家小屋里,宝钗听得不断皱眉,问左右:“这是哪里来的混混?” 青鸾等丫鬟从小就长在内院,哪见识过这些,还是金老爹拄着拐杖摇头叹息:“都是外乡逃难来的,二好心好意接济,他们却……哎,刁民!仗着府尹大人向着他们……” 宝钗明白了,原主尚未病倒时有这么一段记忆。从长江上游涌入金陵的灾民多,官家顾不过来,便号召有条件的富户接济一些。按照“为民做主”的徐大人的要求,那是必须得接回家好好养着的。薛家也接济了几十口,有老有小,还有四五个男人。薛家家人众多,好些都在外地盘货,空了不少屋出来,刚好暂且安置灾民。 这便成了隐患。 徐龄在城中征丁,如薛家这样的,都交了不少男丁出去,家里剩了老弱妇孺,偏偏又迎了些难民回来,这些难民中也有不少青壮男——此消彼长,到现在居然很难说清楚到底是谁的胳膊拧得过谁的大腿,到底是谁能欺负谁。 缺了“内人”,门户把不紧;添了“外人”,门户更难禁。丢钱丢东西都是小事,最怕的是闹出乱来,这边富户说这堆刁民不知感恩、吃饱了无所事事吃酒赌博还闹事,那边灾民说富户欺负穷苦人不给吃饱穿暖还动辄打骂……是一般的官儿,还真能被这些个说不清楚的官司给烦死,可徐龄大人那是“二般”的青天大老爷,凡有人来告,立即打五十大板——打得就是你们这些贪官奸商有钱的主! 都说混迹世间需要护官符,在徐龄府尹大人治下,护身只需个字:我很穷。 掌事官偏心眼偏到这种程,接济灾民的富户简直里外不是人,再加上人手短缺、人员混杂,是怎么管都管不好。薛家如今管着这一摊的是二,也就是薛澄的妻薛穆氏,她看到大嫂为儿女事忧心忡忡,主动接过了这桩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宝钗也知道,若不是有二婶娘帮衬,自己母亲早已累出病来。 薛穆氏已经尽了全力,譬如将难民全部安置在一个胡同内,远离老宅,多派粗使婆在周围看着,还调派了些仅剩的男丁;可是,这些都是良民,还都是府尹大人“托付”的,薛家也不能将人绑了当犯人不是? 除却丢东西吵架,还闹出一件大事来:一个管小库房的媳妇跟一个住在胡同里的男私通,光天化日之下在马圈里滚做一团,被人逮着的时候,两人都光着屁股,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宝钗倒是第一次听说,立即问:“跟人私通的媳妇是谁?” 黄老爹拄着拐杖,老脸涨得通红,迟疑半天才不断摇头:“姑娘,真不该跟您说这些腌臜事儿,那媳妇是六夫人的陪房,您也知道六夫人她……她本身就……”老脸涨得发紫,实在说不下去。 宝钗慢慢罗着记忆,终于找到——薛家的六、她的六婶娘薛明氏,当年被老抬进门来给她病重的六叔冲喜,刚刚拜完堂相公就死了,以女儿身守了个活寡。 薛明氏曾在宫中做到六女官,见识胆识非比常人,明说了会在薛家为相公守年孝,但要求之后薛家不得拦着她改嫁。这话说出来有些大逆不道,因为薛家不是小户,儿媳妇改嫁实在难看了些;可老觉得对不住明氏,硬是点了这个头,还做主同意明氏带着嫁妆离开。谁知道,年孝期满,正跟明氏议亲的那个郎中忽然又死在了战场上,连着“克死”了两任丈夫,明氏心灰意冷,再不提改嫁之事,从此闭起远门安静守寡。 即使如此,明氏“不安于室”的名头还是传了出去,连带着她的陪房也被人诟病;若不是老弥留之际要诸人照顾明氏,明氏的心腹绝不可能沾上掌管库房这等肥差。 在现代人看来,贞节牌坊,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宝钗在心中叹息一声,继续问黄老爹:“六婶的陪房,现在在哪儿?” “闹出那等腌臜事,二当场叫打死了!” “那跟她私通的那个男人呢?” “二让他按了卖身契,然后给关到庄上去了。现在府尹大人正看着,不好‘处理’,二说等风声过去再……哎呦!”黄老爹说着说着忽然猛地一拍脑袋,后悔得跳脚,“我这老头在跟姑娘说什么啊!姑娘,您千万别放在心上,老头胡说的,都是胡说的!” 宝钗摇了摇头,状似无意道:“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听到。” ……其实她什么都听到了,也听明白了。 转过头,少女清澈的双眸凝视着前方,正对着金莺的灵牌。灵前燃了一炷香,青烟袅袅,明明燃的是火,却是淡漠的冷色调,看起来没有一丝温。 宝钗微弯唇角,却是淡漠的冷笑,苍白透明。眼见为实,她亲眼瞧见了莺儿自尽的缘由——在这个世界里,女若失去贞洁……差不多,就该去死了。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 ... 第三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黄昏时分,宝钗带着个丫鬟回到家中,只听前院一阵吵嚷。.. 正在给姑娘打帘的婆赶紧道:“贾、莫大奶奶她们来找夫人了。” 宝钗寻到记忆,所谓贾、莫大奶奶等人,与薛家差不多,皆是“官商勾结”,其中那位贾还是宁荣二府的亲戚,就是离得远了,从未走动过。 宝钗皱了皱眉,问道:“她们是来找母亲的?” “是呢!”婆叹一声,又愤愤不平,“也是那个狗官徐龄,实在过分了。人善被人欺,他一穷酸书生还蹬鼻上脸了!贾、莫大奶奶都说,真该进京告一状,直接告到御前,跟他好好理论理论!” 宝钗明白了,凝眸看着婆,眸色冷淡:“她们是来请母亲进京告状的。” “是呢,照我说真该去找舅老爷……”婆正说得义愤填膺,陡然对上宝钗冷冷的目光,差点闪了舌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张狂了,赶忙点头哈腰,“姑娘别介,老婆灌了黄汤迷了心窍,瞎说的!要告也不能由咱们去告,更不能在这个时候,据说昨晚暴雨堤坝抢修了一整夜,险险熬了过来,哪能这时候出城,外头还有乱党呢,去哪儿都不安全!” 宝钗这才点头,收回逼视的目光,缓缓道:“徐龄大人乃是留都父母官,如今所做皆为防范洪水、皆为安定姓,虽然做过了些,但别忘了有一句话叫‘事急从权’。” 难民需安抚,不抚很可能被逼上梁山,这是朝廷最不愿意看到的;堤坝需抢修,人手不够必须得加征壮丁,若洪水真的冲垮大坝,金陵一片汪洋,到时候还有谁的命在? 应该说,幸亏有这个敢当事的徐龄,保住了金陵城。徐龄所做丝毫无错,只能说过了些,偏袒了些,损了富户的利益。可都火烧眉毛了,谁还顾得上这些?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若将“小事”拿到御前去告,就算是大权在握的王腾亲自上折——只要龙椅上坐的还是个正常的皇帝,就非得把王腾骂到臭头不可。 当然,以九省督检点的细密,应该不可能在最不恰当的时候触皇帝的霉头,最聪明的做法:待洪水退去,咱们秋后算账。 婆哑口无言,只得顺着宝钗的话说:“是啊,万万不能出头,这不是给人当抢使了么……” “没错,她们就是想拿母亲当枪。”宝钗环视一周,对着包括婆在内的一院人,一字一顿道,“你们也须注意些,切莫再吃多了酒、拿那些蠢话去招惹母亲,须知现在哥哥还在牢里。”往最实际的说,薛蟠还被人捏在手里,现在就绝不是跟徐龄撕破脸的时机。 马上入秋了,万一薛蟠被判个秋后问斩可怎么办? 婆连连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到”,但另一头,从薛王氏的院里,一个梳着发髻的老妇人皱着眉走过来,正对着宝钗。 宝钗认得这个老妇人,是薛王氏的陪房傅嬷嬷,掌着府中不少权柄。 傅嬷嬷并不敢拿大,对着宝钗行了礼,才道:“可是,姑娘不知道,那徐龄实在欺人甚!今天又发了个,说是堤上兵卒拼了命地抗洪,咱们这些家里头却酒肉笙歌,实在不像话,让咱们削减用、削减奴仆……” “什么!”宝钗不由惊愕,终于维持不住淡漠,眼底跃过一丝愤怒的光焰,“徐大人简直不通庶务!如今城里人人自危,让大户人家削减奴仆,是要撵人出去的意思?这时候撵人,不就是逼人去死么?” 何况大户人家用的很多都是家生儿,说句不好听的,其中很多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辈没见过世面。水灾逼近的当下,让这些人出府自谋生,跟让他们去死有什么两样? 傅嬷嬷叹气:“可不是么,徐大人是真不懂……”满心的为难、愤怒却说不出口,徐大人是寒门出来的,又一直过着清贫日,根本不知道高门富户里的门道,外行你看看便罢了,偏要装内行,还拿奴婢的命来瞎折腾。死了一个金莺还嫌不够,还打算让薛家为这遭破事儿赔上多少条人命! 到底大病初愈,禁不住思虑。宝钗只觉阳穴有些发胀,不由伸手揉了揉,旁边的丫鬟赶紧要来扶,宝钗却摆了摆手,继续看向傅嬷嬷,坚定道:“薛家决不可这时候逼人出去,一个都不行。” “可是徐大人那边……” “这样,我知道家里、铺里还有不少存粮,待会我与母亲去说,开仓赈济、或者熬些米粥、蒸些馒头送到大堤那边。抢修堤坝费力气,咱们便给送些吃的。至于派什么人去送——”宝钗想了想,道,“这样,咱们家出一些人,还有后面胡同里住了好些灾民呢,老弱妇孺自是不必劳动,可那些青壮男,无所事事反而生事,不如给他们找些活儿做,大不了,薛家再多开几份工钱。” “只要徐大人看到,薛家上上下下皆在为抗洪、为赈灾忙碌着,他又怎么强逼着咱们削减下人呢。”这大概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花钱消灾。幸好,薛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傅嬷嬷听得一愣一愣,不得不承认姑娘出了个好点,可又道:“姑娘,送粮食的事儿,二已经让二少爷去做了,说是大少爷给人关在牢里,必须得先服个软,好歹让人把大少爷先放出来。” “二婶娘已经想到了?”宝钗问道。 薛家大少爷自然是薛蟠,现十五岁。二少爷是二房的,薛澄与薛穆氏的儿,唤作薛蛟,只比薛蟠小半个月。 傅嬷嬷踟蹰着:“二想得与姑娘差不多,只是没想到可以带上胡同里那些人……” “那便与二婶娘说说,将他们一起算上吧。”宝钗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为什么,便继续问傅嬷嬷,“二婶娘可歇下了,我亲自去与她说罢。” 傅嬷嬷却赶紧摆手:“姑娘待明日吧,今日为了应付贾、莫大奶奶那些人,和二累得不行,现都歇下了。” “这样也好,待明日吧……”无论是从牢里捞哥哥,还是继续应付那个不通庶务又无比仇富的徐大人,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好的事儿。宝钗也倦得慌,虚弱的身体受不住折腾,来回跑了一天,已经摇摇欲坠了。 青鸾她们赶紧上来,将宝钗扶回去,一个个都心疼到不行。姑娘脸都白了还硬撑着管事儿,都被累病了……都是那该死的狗官! 宝钗却觉得,薛府之事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奇怪。表面上看是因为一个仇富的“狗官”惹出来的连绵灾祸;可细细想来,徐龄虽然仇富,却自持清高,并未针对过谁,为何总是赶得这么巧?薛家就遭了这一串又一串的灾祸,冷香丸被夺、薛蟠坐牢、宝钗病逝、金莺投井,还有刁民闹事、管家娘与人偷-情叫活活打死…… 心里装了事,疲倦非常却依旧难以入眠。夜风徐徐,万籁俱寂中,只有滴漏的水声清灵,还有轻轻的脚步声——等等,院中根本无人打灯,怎么会有脚步声? 宝钗猛然坐起来,随后立即推醒了谁在侧榻上的蓝鸢。蓝鸢刚想问“姑娘可是要起夜”,便遭捂了嘴,月夜下,只见宝钗眸中转着流光,声音轻:“不要说话,与我过来。” 蓝鸢也立即警醒起来,悄无声息地随着姑娘走到屏风后面。宝钗左右看着,这屋与雪洞一般并无什玩,因此也找不着趁手的东西,宝钗心下微动,一把抄起了绣笼里的剪。 “姑娘,难道——”借着微弱的月光,蓝鸢发现她家姑娘竟然拿了“武器”,不由更加惊骇,却见宝钗对着她做了个“出去”的姿势,顿时明白,姑娘这是让她出去叫人! 蓝鸢一咬牙,惦着脚尖从屏风后的小窗上爬了出去。宝钗则继续执着剪,静静等待着。 宝钗的床铺正对着一排大窗,忽然传来“吱呀”一声,而后便是悉悉——有人,趁着夜黑风高,从窗户爬进了宝钗的闺房。 偷鸡摸狗的小贼的目标是床铺,来人一下扑上去,却只摸到软软的薄被,正疑惑着,却忽觉后颈处一凉,竟是宝钗带着森冷的威胁:“不准动也不准出声,否则捅死你!” 小贼顿时僵了,宝钗却紧紧抵着剪,一动不敢动,握着剪刀的指间沁出了薄薄的汗。 另一头,蓝鸢已经抓了几个粗使婆进来,婆们皆抄着扫帚气势汹汹——没有一个人点灯,只有蓝鸢手里托着宝钗的琉璃莲花小灯,只有微弱的光线,却足够看清屋内的东西。 宝钗点头,心下再次确定,蓝鸢果然是个心思缜密的丫鬟。 宝钗继续制着小贼,压低声音对婆吩咐:“关门关窗!” 婆们手脚快,“啪啪”关紧门窗,宝钗这才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小贼的模样:不出意料是个男人,獐头鼠目,粗布麻衣,还甩了一只鞋光着一只脚,粗糙无比,露出的脚趾指缝里满是黑泥,脏得令人作呕。 婆赶紧过来将人押住,唯恐姑娘沾了这腌臜人弄脏了衣裳,宝钗却依旧抵着剪,而且,第一个问题,不需问已经有了答案:“你是住在后面胡同里的人。”也就是所谓的难民,所谓的“刁民”。 脏兮兮的男人战战兢兢只能点头,宝钗缓缓吐出第二个问题,紧紧盯着,目光压迫非常:“谁让你来的?或者说,谁帮你进到这里的?” 这才是关键,若无人襄助,住在外头的“灾民”怎么可能摸进大宅、摸进内院,还刚巧摸到了薛家大姑娘的床上? ... ... 第四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薛家大宅比不得荣国府的富丽堂皇,但也是内外分离的格局,往来几进的院。.. 现下家里男人不多,但若没有内鬼开方便之门,漆黑一片的夜里,一个外男哪能顺利摸进小姐的闺房?外头那蜿蜒曲折的回廊和重叠崎岖的假山就够他抓一晚上的瞎。 丫鬟婆等也才反应过来,姑娘说的对,这事儿不正常,不仅仅是进贼或进淫贼这么简单! 蓝鸢稳些,若换了爆脾气的青鸾,那是恨不得一脚踹上去。这是恨不能害死姑娘啊,幸亏姑娘警醒! 宝钗知道,自己的小院正中有个小佛堂,四面无窗,隔音很好。宝钗命婆将男押到那边审讯。 婆们相互看看,都暗道姑娘小小年纪就如此厉害,事事处处想得周到,却不知,宝钗只是表面镇定,身上早已冷汗涔涔。 宝钗一直握着剪,手在发抖,纤指卡着,紧抵着剪刀冰冷的铁沿,有些疼更觉得全身发冷。白天刚刚去祭拜了金莺,领悟了这个世界的“规则”――那就是,若被人发现她与一个陌生男睡在一起,她就只能与金莺一样,躺在冰冷的棺材里,闭着眼睛,听不见薛王氏声声泣血的“宝钗你为什么想不开”。 佛堂里点起了灯,晕晕的烛火映在空荡荡的墙上,将人影拉成了长条状。佛龛里的菩萨白玉无暇,冷眼观世。 宝钗是想避人耳目,才特意来了这里。没想到,佛堂的亮堂反让男来了精神,看清是一屋女人后更是龇牙咧嘴:“你们竟敢――哎呦!” 一声惨叫。 婆凶悍非常,一脚踹到那男的背上,将人踩趴狠碾着:“还不快说,是哪个狗胆包天的人派你来害咱们姑娘!”又怒道,“不交代就打死你!“ 男被踩得几乎吐血,却依旧在嚷嚷:”你们敢!有徐大人给咱们做主……“ “哪里的官也不会护着你偷鸡摸狗!”婆愤怒地举起板便要打,却被宝钗抬手拦下。 “若他身上带伤,闹到徐大人那里,反而是我们吃亏。”此话一出,邋遢男眼中立即闪过一抹得意的喜色。 果然,狗仗人势,仗得就是那“狗官”的势。 宝钗看得清楚,心中似是燃着一团火,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如此愤怒,紧紧盯着男,声音缓缓敲下:“拿针来。” 什么?不说男,蓝鸢和婆也愣住了,宝钗抿了抿唇,忽然厉声道:“拿最细的绣花针来,对着脚心和咯吱窝给我戳!”这样的伤根本没法验,宝钗冷冷吩咐,“这样戳几回,看他的嘴硬是不硬!” 男骇然,显然没想到这么个漂亮小姑娘会这么恶毒;丫鬟婆也吓着了,早知自家姑娘是个小大人,稳稳当当从不出错,可姑娘的脾气一向好,这次怎会……瞅一眼地上脏兮兮的下作玩意儿,婆们悟了,是因为这人恶心,这事作践人,就是菩萨也给逼出了火气! 婆火速拿了最细的绣花针来,不等男反应,一手拔了鞋一手下针,狠重――“啊啊啊啊!”连续不断的惨叫,男脚心冒出血珠,四肢不断划拉着挣扎,仰躺在地上活像个大王八。 男疼得整张脸扭曲做一团,狰狞得吓人,在旁看着的蓝鸢不由捂着心口倒退两步,不巧踩到绣榻差点被绊倒,好在有人及时挽住了她,回头看,竟是宝钗。蓝鸢又是惊又是愧:“姑娘,我、我……” “是我考虑不周,不该让你瞧见这些。”宝钗扶好蓝鸢,唇线婉转,竟然露出一抹笑意,“而且,我还忘了说一句话。” 蓝鸢愣愣地问:“什么?” 宝钗刮了刮小丫鬟的鼻尖,笑意中露出一丝调皮来:“感谢上苍,让我有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 顺便在心里跟自己说一句,感谢芒果台,感谢琼瑶奶奶,感谢前世用来打发苍白人生的那些透明的肥皂泡泡剧集……警惕点儿,这些可不能说出来,别给当成妖魔鬼怪活活烧死。 蓝鸢更愣,更是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今晚的事儿不是她帮了姑娘,反而是姑娘救了她!若是姑娘出事,她该跟金莺姐姐一般以死全节还是等着来叫人拖出去打死? 蓝鸢正自怨自艾着,宝钗却忽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还问道:“不怕了吧?” “啊,哦……没事了。”叫姑娘这么一打岔,紧张的心思倒是褪去了七八分。 宝钗点了点头,转身看向依然在婆手里挣扎的男。略一打岔,略一回顾前世的苍白透明,虽然无趣,却也能平复心境,以免让激愤与恐惧迷了心窍。 宝钗淡漠发问:“肯不肯说?” “我说,我说!”这是个没出息的,挨了一针就叫剃了骨气,嗷嗷着交代,“是巷里的一个老女人,姓、姓张,不对,是姓李,姓李!” “胡说八道,后巷里根本没有姓张姓李的人!”婆眼睛一瞪拿着针便要再戳,宝钗却蹙着眉道:“妈妈且停下。” “是,姑娘。” 宝钗又走近几步,微微俯身,继续问道:“你弄不清楚姓氏,那可知她是做什么的?你与她如何熟识?今晚可是她给你指的?” 婆面目狰狞、手里银针闪闪甚是可怖,男吓破了胆,哆嗦着舌头好半天才说清楚,交代说,那婆是内宅里看门的,主动接近避难的穷苦人家,套近乎给便宜还教他们如何偷怎么闹……尤其是今晚,婆给他开的门指的,还说,大户人家重名声,若是大小姐叫人破了身――便是再穷苦,薛家也不得不捏着鼻认下这个女婿,除非他们想让闺女沉塘! “畜生!”婆勃然大怒,拿起针便是一阵很戳,这次宝钗没有制止,只是拉着蓝鸢避到外头,托着淡色莲灯,对着晕着白光的弯月。蓝鸢侧头看着,只见她家姑娘眉目清浅若画,清清淡淡,仿佛融在这一汪冷寂的夜里,相得益彰……却让人平白生出几分担心来。 宝钗抬头看月,也觉得夜景孤傲,只是身后嗷嗷的惨叫颇为煞风景。宝钗叹了一口气,还是转了身进去,让她们停手。 戳针之类,纵是感同身受也没什么可怕的。前世的容葭多病,各种各样的针不知挨了多少,肌肉针骨髓针比这皮肉针痛得多,也都熬过来了,习惯了。 婆们依言停手,却愤愤然:“姑娘,他这有一出没一出的,还是没说清楚!”薛家看门的小厮,倒是有几个老婆有钥匙,可这混账压根说不清到底是谁! 宝钗道:“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谁,傻乎乎就入了套。” 幕后之人十分狡猾,虚虚实实并未露出马脚,再审估计也审不出什么,得想想其他办法。 一时又是寂静,院中又想起滴漏的声响,宝钗忽然看向佛堂,正对着观音冷漠的慈眉善目,忽然笑了笑:“特地选了这里,没想到,反而闭塞了。” “姑娘?” 婆们问话还没结束,宝钗已然下令:“将这个男人捆到柴房去。” 婆们依言办了,再聚回来听姑娘吩咐,没想到宝钗竟对她们说:“将门窗都都打开,院门也打开,给我叫。” 叫? 婆们正傻眼,旁边的蓝鸢已经放声大叫:“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少女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空,顿时惊起好几盏明晃晃的灯笼,一点一点的光源靠近宝钗所住的小院。 宝钗凝眸静待,笃定:想让她这位薛家大姑娘“失贞”,那必然,今夜会有人躲在哪里等着“抓奸”。 脚步声急促,最先之人来得很快。可竟有两人同时赶到,对视还都被对方吓一跳。宝钗也皱眉,随即对着其中之一行礼:“六婶娘。” 正是那位被诟病“不安于室”的寡-妇薛明氏。不过二十八岁的少妇,容貌依然清丽动人,手里也托着个精巧的袖球小灯,笼一圈淡色的光晕。薛明氏正倚门站着,似是因为跑急了,气息有些不稳。 见宝钗向她福礼,薛明氏皱眉,似是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舒了一口气:“……看样你没事。” 还不等宝钗回“谢六婶娘关心”,另一个及时赶到的已然咋呼了起来:“哎呦,大姑娘,您这里是怎么了?那么惨的一声,吓死个人了。大姑娘,您没事吧,让老婆瞧瞧……” 说着便热络地上来要笼着宝钗,宝钗笑笑,不着痕迹地避过,指了指早躲到后面的蓝鸢:“没事,是只夜猫窜了墙头,结果吓着了这丫鬟。” 这位妈妈也是府里的管事之一,二薛穆氏的陪房王嬷嬷,手里还拿这个亮堂的大红灯笼,应该是晚上查夜的。 “你这丫头,哪能这么叫,惊了姑娘可怎么好?”王嬷嬷是个急性,撂下灯笼便要过来拧蓝鸢的脸,宝钗当然不能让替她办差的丫鬟无辜受这一下,赶紧拦着刚想把话圆过去,却听院中的假山后传来一阵轻响,顿时警惕:“谁在那里!” 其他人也听见了,婆举着扫帚便要去逮贼,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主动走了出来,走一步顿一顿,怯生生的:“大姐姐,是、是我。” 是个十岁的小女孩,还未抽条长个儿,粉粉的一团很是可爱。小脸圆乎乎的,已见些许如笋儿尖尖的小下巴,眼儿又圆又大亮,睫毛翘翘,依稀可见今后的绝色容颜。 “你……宝琴?”宝钗看着小女孩走进,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薛宝琴,红楼梦里最漂亮的小美人,是薛家房的小姑娘,还有个哥哥叫薛蝌。父为薛侨,正在外地盘查,母为薛胡氏,是为严母,从不溺爱孩。 “夜里黑,我、我害怕。”宝琴小姑娘手里还抱着个胖乎乎的枕头,怯生生地对着宝钗,“娘亲不肯陪我,我想跟大姐姐一起睡……”不明白姐姐的表情怎么这么严肃,小女孩不由缩了缩脖,小声问着,“刚刚蓝鸢姐姐叫得那么大声,我吓得不敢出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 第五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经过这一晚,宝钗很肯定,最想要她的命的,不是那位总以嘲讽脸对着富户的徐龄府尹大人,而是“家人”,就在这个家里。 第六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又是一个好天气,晨曦绚烂,兆示着吉祥安康。.. 清晨的南京城刚刚醒来,最活泼的便是朝露,还有走街串巷的铜锣:“一夜平安,一夜平安……”拖着长长的尾音。 这也是徐龄大人的政令,一面组织修堤,一面早中晚分次向城内报平安。金陵大堤距金陵城还有好一段距离,若真的决堤,可以及时通知各户提前避难。 此外,金陵多山,徐龄也命人把住各个上山的入口,修砌避难之所,以备万一。 听着清脆的铜锣声,宝钗难免想叹息,遇到这么个父母官,也不知算幸还是不幸。纠结的反倒是她自己,谁让她穿成了一面人人称赞、一面又人憎狗嫌的薛宝钗? 青鸾服侍宝钗洗脸漱口,用了些早膳后,宝钗觉得自己又有了几分力气,赶紧起身:“差不多了,去找六婶娘吧。” 早了些,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就凭薛明氏昨晚意味深长的那一眼,宝钗便肯定,她不会拒绝与自己单独说些什么。 薛明氏独具在内宅靠后小院,六房只有她一人,不知是为了排遣寂寞还是自得其乐,薛明氏亲手植了不少花木,却不是晓霜寒姿的梅或风骨桀骜的竹,而是幽香的海棠、风-流的芭蕉还有不少香花籽果,被打理的精细灵俏。也难怪家中皆说薛明氏“不安于室”,皆是寡居,她与枯井无心的李纨显然不是一类人物。 按照封建社会的“规则”,无论如何,晚辈不能非议长辈。宝钗也不是十分在意所谓贞节牌坊,一目不斜视,隔着屋规规矩矩地给长辈问安。 薛明氏院中只有几个下人,听闻大姑娘来问安,一个梳起头发的妇人打上帘,另一个丫鬟将宝钗领进去,一皆是屏气凝神,将人送进去便自退出,将地方留予主说话。倒叫宝钗叹服: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女人,将院中打理的好一番规矩。 ……这样的女调|教出来陪房媳妇,真的会与人私通么? 青鸾跟在宝钗后面,一也是安静无话。平心而论,她并不是很喜欢这位不肯乖乖守寡的六夫人,可是来之前姑娘跟她说了昨晚的事,叫她好一阵心惊,末了姑娘特意强调:“至于昨晚六婶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想、她跟宝琴一样,是想要帮我的。” 这不是宝钗第一次进薛明氏的屋——记忆里有过几回,薛明氏是个浪漫的女,绣艺更是一绝,屋里常年摆着各样精美的刺绣屏风,令人眼花缭乱,也越发不像寡居之人了。 可今日有些不一样,各样屏风皆收了起来,连绣笼也蒙了一层白纱,朦胧了其中各色鲜艳的丝线,减了色彩,全了素净,添了哀戚。 宝钗拜了薛明氏,坐在绣墩上,开口问道:“六婶娘这般……是为了秀春姑姑吧?” 秀春,就是被拿住与人私通、叫薛穆氏当场打死的那个陪房。 薛明氏正端着一碗清茶,茶香氤氲,为这个清丽的女又添了一抹古韵。她无意隐瞒,直接与宝钗道:“是为了她……六年前,先皇后病逝,天家施恩,她与我一同被放出皇宫,我将她带在身边,相互扶持……没想到,竟然害她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宝钗盯着薛明氏的眼睛,缓缓道:“秀春姑姑掌管小库房年,账目清清楚楚,从未出过错。我不相信秀春姑姑会做出这种事。” 薛明氏抿了抿茶,淡淡道:“秀春被人下了药。” 宝钗皱眉:“被谁?” 薛明氏反问:“你说呢?” 宝钗再进一步:“抱歉,我无法为秀春姑姑做什么……只感谢六婶娘,谢您昨晚特意去救我,免得我与秀春姑姑一样,无辜叫人损了名节。” 其实,宝钗昨夜并未让薛明氏救着,但薛明氏还是挑起了眉,照单全收还反问:“你打算怎么谢?” 宝钗承诺:“我定会让母亲还秀春姑姑清白。” 薛明氏是个聪明人,又有意帮过她,宝钗并不愿放厥词去瞎承诺什么,只有这点,她定能保证。 薛明氏点头,并不意外:“看来,报仇之事,还得我亲自来。” 报仇?宝钗皱了皱眉,并不接话。 薛明氏问:“大姑娘还有事吗?” 宝钗起身,福了一福:“最近家里事一件连着一件,宝钗难以应付,特来向六婶娘请教。” 薛明氏看着宝钗清淡的眉眼,不由收了收戾气,摇了摇头:“不过是祸起萧墙。”又道,“二房想掌权,想当家,尤其是二嫂,已经想了很久了。咱们几个妯娌心里都有数,只有大嫂叫她蒙在鼓里。大嫂心慈,她又一向会说话,大嫂叫她哄得迷糊,竟将外院的事儿全都交给了她。” 没错。宝钗暗忖,薛穆氏要管后面胡同里寄居的灾民,也顺便将整个外院拉进了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 “婆婆还在世时,与我说道过。其实挺可笑,大伯与二伯出生只相差一年,却是天差地别。老爷跟随□□打天下,得了功勋可以恩荫女,得荫的自然是大伯。继承家业的也是长,就像都是皇商,这家业是大半皆是大伯的,二伯不过是跟着打理打理生意。二伯一直不服气,便想先生个嫡长孙,谁知,明明是二嫂先怀的孩,大嫂早产,大公又比二公早了半个月。” 这……宝钗方才反应过来,仔细想想,觉得比薛明氏说的还可笑:不仅是薛蟠比薛蛟大了半个月,自己与二房的一对双生姐妹花,薛静与薛姝,自己也刚巧比她们大十天! 嫡长女的名头也是落在了她薛宝钗的头上。如此一算,宝钗忽然觉得,如果自己是二叔与二婶娘,定然已快憋屈死了。 憋屈一回无所谓,憋屈十年二十年实在痛苦,就算憋不下去想杀人……其心可诛,但其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而且,二房那位薛蛟堂兄一表人才,谦恭守礼读书也不错,已经考上了童生——可薛家的“大爷”还是薛蟠,任他惹是生非胡作非为,这可叫人怎么说! 不仅是宝钗听得哭笑不得,旁边的青鸾也心惊,如果六夫人说的是真的,那这些年对二诸多信任依仗……简直就是养了条白眼狼,而且越喂心越大! “还有一事,大嫂大概还没告诉你。你那位大舅舅打算给你保媒,打算说给荣国府二房的嫡次。” 宝钗:“……” 青鸾终于忍不住了,咬着牙怒道:“六夫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儿女亲事,哪该由个守寡的婶娘提出来? “你求我‘指教’,我便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爱不爱听是你的事。”薛明氏抿了抿茶,淡淡继续道,“是门好亲事,惹人眼红也不奇怪。” 七官的女儿,还是个商户,能嫁进国公府嫡枝,确实够惹眼的。 宝钗定定神,制止还想说什么青鸾,缓缓问道:“六婶娘为何单独提起这条?”长远事,与眼下的艰难应该没什么关系。 薛明氏意有所指:“没准有人认为,要是你不在了,这门好亲事就能落到别人兜里。“ 宝钗愣住,心道难道这就是二房一定要致她于死地的原因——怎么可能?虽然二房的两个妹妹与她年纪差不多,但是这门亲事是王腾保的媒,也就是特意说给他外甥女的,若换了别人……如果真能让,她孔融让梨可以么? 薛明氏却忽然站了起来:“我知道都已说完,大姑娘还未养好身,早些回去歇着吧。至于我——该去给秀春报仇了。” 宝钗一惊,而后猛然站了起来:“六婶娘打算做什么?” 薛明氏莞尔:“昨晚是大姑娘亲自抓了人,不觉得少了些什么?” 宝钗抿唇细想,忽然反应过来:少了一只鞋! 昨夜那名男露了一只沾满污泥的脚,也就是说,有一只鞋掉在了什么地方! 那只鞋已经被找着了,就在薛穆氏陪房王嬷嬷的小院里,皱巴巴的烂鞋被撂在空地上,成了铁证。 王嬷嬷也跪在院里,她身边还有那被捆成粽的男。满头冷汗,王嬷嬷又惊又怕不住颤抖,却不敢求救,因为不只她的主薛穆氏在这里,管家大薛王氏也在,正愤怒地命人查:“给我清楚了,看还藏了多少贼赃!” 素净雅局居内,薛明氏与宝钗道:“昨夜你的丫鬟回去后,我便命人去找了大嫂。告诉她,二嫂院里有人勾结外男,差点连累了你。” 这不是薛王氏信不信的问题,而是下人勾结外男远比外男意欲对小姐不轨要好听、也好处理得多。 宝钗凝视,缓缓问:“六婶娘所说的‘报仇’仅止于此?” 薛明氏抚了抚绣桌上覆的白纱:“自然不是,冤有头、债有主。” 正被抄检的杂乱小院里,一摊一摊的东西往外倒着。众人看得清楚,一个奴婢的屋里,抄出了上万两的银票,好些古董瓶玩,其中好些都是帐册上记成打坏了的,金银锭粿根本不计其数,直接抄出了整整箱来! 满院皆是抽气声,薛家巨富,得脸的奴仆积财并不稀奇,可竟然能攒下这么多……怎么可能? 随着更多的赃物被缴出,薛王氏的脸越来越青,王嬷嬷抖得噤若寒蝉,而一旁穿着深紫色衣衫的薛穆氏,勾勒得浓重的眉眼下皆是掩不住的紧张。 忽然,周嬷嬷举着一样东西呈到薛王氏前:“,发现了一本账册,还有两封信!” 账册和……信?顿时,薛穆氏的脸色灰败,摇摇欲坠。 ... ... 第七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周嬷嬷捧着账册和信走向薛王氏,薛王氏紧紧皱眉伸了手去接――谁都没想到,就在擦身而过之时,王嬷嬷忽然窜了起来,一把夺下周嬷嬷手中的信,揉成一团便往嘴里塞! 周嬷嬷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薛王氏气得脸色铁青:“反了,都反了!给我制住她!” 两个身强体壮的婆一左一右挟持住王嬷嬷,可这老嬷嬷宛若疯了一般,两手如钢钳一般死命将信往嘴里塞,梗得眼珠爆出面目狰狞。 制人的婆一低头,就见王嬷嬷的脸扭曲如鬼魅,不由受惊松了手,王嬷嬷竟然捂着喉咙直直冲出,正对着院中那口深井,脑袋一闷便直直栽了下去! 变故快,所有人都愣住了,直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薛穆氏仿佛受不了刺激,身一软,瘫倒在了身侧丫鬟的怀里,引得丫鬟尖叫:“不好了,二厥过去了!” 薛王氏这才回过神来,赶紧道:“还不快将二抬回去,叫大夫!” 院里一片兵荒马乱,一众人簇拥着薛穆氏往外走,却不成想,迎面撞上两个人:“六夫人……大小姐?” 薛明氏款款而来,紧跟其后的自然是宝钗。 “宝钗?”薛王氏不由皱眉,作为当家长嫂,又受婆母临终所托,她自认从未苛待过这个守寡的弟妹――可这并不代表她希望自己乖乖的女儿跟个不安于室的女人过亲近。 宝钗上前扶住薛王氏,瞥了一眼院中之井:“母亲,人命关天,还是先把王嬷嬷救上来再说吧。” 薛王氏愣住:“救……” 女儿用个“救”字,就代表肯定人没死。薛王氏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慌慌张张的,都没察觉出――人是跳下去了,可是压根没听到落水该有的“噗通”声! 被王嬷嬷跳井弄得差点心脏停跳婆也终于反应过来,大着胆凑近往井里一瞅,顿时吓一跳:“,井里、井里有个网,将人兜住了!” 薛明氏上前一步,对着薛王氏福了福:“大嫂莫怪,这网是我让放的。您也知道,前几日,金莺那傻丫头为保清白投了井,虽是干干净净的姑娘家,可到底……我怕污了井水,便在昨夜让人将临近的几口井全都盖了网,暂时封起不用。” 井里的网不是麻绳所织,而是又细又韧的丝线铰成的。王嬷嬷落在其中被网成了个白绒绒的茧,四肢蹬啊蹬的,怎么都挣不开,只能用暴突的眼睛死死瞪着人,脸上的褶一皱一皱,活像只暴怒的癞□□。 捆个奴仆都用丝,“珍珠入土金如铁”的薛家简直奢靡到了点――宝钗在心里如是叹着,眼睛却瞟向了薛明氏,她六婶娘刚刚登场,这出戏还未到精彩的时候。 薛明氏对王嬷嬷愤恨的眼神毫不在意,又像薛王氏福了福,动作为优雅:“我在井里放丝网,本该告诉这位王妈妈一声。可王妈妈昨夜兢兢业业地巡了院,半夜还未回,刚巧错过了。” 所以今天这蠢婆才会傻乎乎地跳井,跳进了别人早已设好的套里。 宝钗暗暗在心里叹服,仅仅是两句话,薛明氏说得有水平,既在明面上圆过了私自设网一事,又提醒了薛王氏:“前几天”金莺投井,是以死保住清白;“昨夜”外男入侵,险些毁了她薛宝钗的清白。 关系到自己宝贝女儿的名节,薛王氏怎么能让?怎么都得审清楚,把王嬷嬷这“勾结外男”的罪名给坐实了才行! 薛王氏一咬牙,怒道:“把这老货的下巴卸了,把信掏出来!再把那账本拿来,我倒要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薛明氏已退到一边,不干涉当家大嫂的决断,只是噙着一抹淡淡的冷笑,随意往后一瞟,只见薛穆氏依旧躺在丫鬟的怀里,依旧“晕厥”着。 宝钗则快步走向井边,不顾肮脏、亲手捡起婆嘴里的碎信。看得清楚,账本无关紧要,这几封信才是重点。 两封厚信没那么容易吞,沾了唾液也只是糊了几个字,宝钗展开、拼起,一目扫过,不由紧紧皱眉――几乎是下一刻,宝钗将信卷进了手帕,捏在手心,沁出一层薄薄的手汗。 另一头,薛王氏也已经看完了账本――这不是一个刁奴的私账而是二房的公帐:薛穆氏趁着帮忙管家的机会,挪用了家里的银,让那刁奴在外头放印钱兹息,已经持续了半年之久。尤其是最近,水灾当头城里囤钱囤物资的多,薛穆氏趁机挪了薛家商铺里的存货出去卖,赚了好大一笔。 毫无疑问的,从王嬷嬷屋里抄检出的那堆银票银锭都是贼赃,整个二房的贼赃。 薛王氏气得身体发抖,嘴唇不断哆嗦。白眼狼,她养了那么多年,真的养出了一条白眼狼! 薛明氏悄然走来,瞥了一眼账本,再瞥一眼紧绷身体的“昏迷”的二嫂,不由摇了摇头,叹惋一般:“真没想到,二嫂竟然做出这种事。这可万万不能让徐大人知晓。徐大人最恨盘剥姓,而现在大公还在牢里……” 这又提醒了薛王氏:若是此时薛家叫徐龄拿住盘剥姓,还被关在应天府大牢里的薛蟠还不知道会受怎样的罪。 薛王氏性绵软,加上家境优渥也不在意钱财。薛蟠与薛宝钗这一儿一女是她唯一的死穴,薛明氏戳得精准,她怎能不怒? “拿盆水来,将二泼醒!” 一桶水提了上来,“哐当”还晃着冰块,冷得刺骨,这真泼上去还了得? 薛穆氏是不醒也得醒,装着“悠悠转醒”的样,虚弱地捂着胸口,惊怕万分:“大嫂,出什么事了?王妈妈,你、你还活着?” 踉踉跄跄着,薛穆氏正想扑到王妈妈跟前,脚边却忽然飞来一本账册,啪得落地,还有薛王氏怒气冲冲的逼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薛家哪里苛待了你们二房,需要二亲自在外头放高利贷来挣钱!” 二前头顶这个“二”字,在大死之前,永远都做不了管家。可直到今日薛王氏才发现,她这个二弟妹最近总爱穿深色,尤其是今天一身掐金丝的紫色长裙,流光水滑、矜持贵气的另一面是厚实沉重闷着不透风――大夏天地穿这些,薛穆氏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但还真显出几分管家的气来。 薛王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气得胸口不住起伏:“二可是盼着我早些死了,早日接管这个家是不是!” 这话说的可重,薛穆氏捂着胸口向后退了几步,满眼是泪,“大嫂在说这么啊,这样的罪名弟妹承受不起!” 说着,薛穆氏踉踉跄跄地跑到王嬷嬷跟前,仿佛才反应过来似的,痛心疾:“大嫂,都是这个刁奴,定是她打着二房的旗号在外胡作非为!她害我,她害我!” 王嬷嬷运气好,下巴牢实没给卸下,不过嘴里的东西都被掏了出来,顺势“呸”了一口,昂了昂脖:“大,我老婆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跟二没关系,就是我老婆一个人干的!” 薛穆氏顺势伏倒在地,痛哭流涕:“大嫂信我,求大嫂信我啊!”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薛王氏险些叫气晕过去。薛明氏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却见宝钗上前一步,轻轻巧巧问了一句:“王妈妈可识字?” 薛穆氏与王嬷嬷皆愣了,半晌,王嬷嬷才干巴巴道:“老奴、老奴看得懂账本。” “这样。”宝钗弯了弯唇角,也不提信中内容,反而发问,“那请问王妈妈,您迫不及待吞进肚里的两封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看得懂账本不代表能写信,典型的例就是王熙凤,半个睁眼瞎。 宝钗并不关心王嬷嬷到底识不识字,但是可以确定,王嬷嬷知道信件内容――否则她断不会冒着梗死的风险再带着两封信跳入井中。 王嬷嬷当然知道……可信里那些,哪里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只是不断磕头,冲着薛王氏磕头:“,纵是二有再多的不是,求您看在二老爷的面上,饶她这一回吧,饶她这一回吧!” 薛王氏冷笑一声:“我倒是想饶,但是你家二竟然将手伸到了商铺里,那是老爷们的地方――这事,还得等老爷回来定夺!” 薛家是男主外、女主内,一般来说,连薛王氏都不得擅自过问家中产业。薛家主营盐茶,兼有一些铜铁,都是朝廷监管的大行当,哪能轻易让女人插手? 按照账册上所写,薛穆氏连铺里的盐都敢拿出去卖――真要叫逮着了,按照律法,全家得一起流放。 王嬷嬷也知其中厉害,只得继续磕头,磕得额上都带了血,满眼绝望:“二还有蛟少爷和两位小姐啊,求求大,不看僧面看佛面,饶了二这一回吧!” “大嫂!”薛穆氏也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再次身一晃,软绵绵地晕倒了下去。 说实话,不管是装晕还是真晕,总得是纤细幽雅的美人――譬如薛明氏这般的――做起来才有效果。薛穆氏已经十七岁了,比她大嫂还大岁,又穿了一身显老的紫色袄裙,这一倒下去,简直跟个无赖撒泼的老似的。 薛王氏气得要叫泼冰水,宝钗赶紧上前,劝道:“母亲千万别气坏了身,既然牵涉到商铺,不妨等父亲和二叔回来再慢慢处理。再说,薛家现在……也不宜闹出家丑,反给别人看笑话。” 关键是先把这些个高利贷给抹平了,尤其是私自卖盐的事儿。好在薛穆氏做的是偷偷摸摸的生意,并未打着薛家的旗号。 照宝钗所想,被薛穆氏派出在外放印钱的那些个,赶紧叫回来,进门先堵嘴、再给捆庄上看起来。明晃晃犯了国法兼家法,得等男人回来再处理。还没收回的印钱也都不要了,最要紧的是掐干净线、摘干净自己……某种层面上,这也是一种破财挡灾。 至于薛穆氏本人,也给禁闭在了院里。薛王氏连带一院的下人全都看了起来,若不是怕走漏消息,薛王氏真想把这些吃里扒外的玩意儿全都给发卖了――这时候卖出去,跟打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因为,又有人招供,宝钗的冷香丸被夺、薛蟠被抓都不是巧合,也是薛穆氏悄悄派人给徐龄报信,说奸商薛家的众狗腿会在那日那时出现在那个城门口,徐龄特意带人去逮的! 儿被抓进大牢生死未卜、女儿命悬一线差点救不回来,就因为家里出了内鬼,就因为她信错了人!薛王氏又是后悔又是后怕,气愤交加竟然生生晕厥过去,请了大夫来扎针才稍稍缓过来。 宝钗不敢再刺激薛王氏,只得揣着个绣帕包裹,包着那两封差点被嚼碎的书信,再次找到了薛明氏房里。 ... ... 第八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薛明氏料到宝钗会来找她,早已命丫鬟奉了两杯茶上来。. 夏天的瓷茶碗烫手,宝钗小心翼翼端起,却只觉指尖一片沁凉舒服得很,这才发现这是一只玉碗,光洁无暇,流转着幽幽的蓝色冷芒。 薛明氏先端起茶碗道:“这是冷玉,沸水冲进去便会变凉,快喝吧,冷了便没这味道了。” 宝钗轻启茶盖,沾上唇,温润的茶水入喉处,除却茶叶的清香,还有一丝丝沁凉的甜味。 宝钗不由笑道:“六婶娘这里倒有不少好东西。” “这是我出宫时,后娘娘赏下的陪嫁。” 原来是宫里的好东西。宝钗又浅尝一口,甘甜的茶水滑过舌尖,真是说不出的享受。 可惜,宝钗尚不能耽于享受,转了手不舍地放下茶碗,灵活的手指解开了包裹着的丝帕,却又以手轻轻拢着,半遮半掩不叫人看清庐山真面。 薛明氏挑眉:“怎么,不让我看?” “不敢隐瞒六婶娘。”宝钗瞥了一眼薛明氏手里剩的半碗茶水,提醒道,“还请婶娘先喝了茶水,以免被恶心到。” “你这丫头,帮你做事还得记你的人情。”薛明氏无奈地一口喝完茶,看着宝钗打开丝帕,理出两封皱巴巴的信件。 宝钗将信摊到薛明氏跟前:“信中所言之事,还请六婶娘不吝赐教。” 这意思,信里这番道道,薛明氏应该早已心中有数——事实上,薛明氏也确实知晓。 “你二婶娘本姓穆,正是开国所封四位异姓王府中,东平王穆王府的姓氏。” 四个异姓王都是郡王,郡王嫡女称郡主,庶女为县主。但薛穆氏既不是郡主也不是县主,而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外室之女。 这一代的东平王名穆莳,现已将近六十。年轻时的穆莳真叫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可怜蓝颜薄命,家里的古板老娘给他领回了一只母大虫做老婆——开国八公之一的成国公府的大小姐祁氏,天生力大无穷舞得了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轻易便能拧断白斩鸡穆莳的脆弱脖。 如此悍妇当道,哪敢想什么美妾娇婢、红袖添香? 穆莳偷偷摸摸在外养了个女人,姓冯。这位冯氏大的幸运便是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儿名喆,女儿便是薛穆氏;更大的幸运则是东平王妃所出的个儿先后夭折。那是十六年前,穆莳已经年过四十,担心无后,便将冯氏母人接进了王府。 就在东平王府筹备纳妾事宜之时,就在冯氏做着儿被册为郡王世的美梦之时,幸运愕然而止,不幸随之而来:已经四十二岁的王妃祁氏再次怀上了孩。 成国公府重兵在握,哪能容许自家姑奶奶在怀孕的时候受着赌心气儿?穆莳也知道岳丈家厉害,不等个大舅气势汹汹杀到王府,便麻溜打包了冯氏母人滚蛋。八个月后,祁氏顺利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穆莳给儿起名为穆梓安,第二天便上表请立了世。 穆梓安终于继承到了母亲的好体格,又如父亲般长得精致漂亮,从小在皇宫里读书,可以说上到上皇下到小宫女没有不喜欢他的,穆莳也对这个老来视若珍宝,哄着惯着捧着供着还怕儿嫌晃着……对了,貌似他还有个外室儿?哎呀,那又不能继承王位,给点钱好好养着就行了! 可怜的冯氏母人,在东平王府走了个过场,还是灰溜溜地回到了外室小院。穆莳只顾哄儿都快忘了他们,还是祁氏周全,坐完月便大刀金马地押着丈夫找来族长,立了规矩:冯氏所出女可以姓穆,但是不入族谱,东平王府每月出银,确保他们母人衣食无忧。 薛穆氏有王府的血统,正是凭此嫁入了富裕的薛家;可她没有县主之名,甚至都不能与人提起这个王爷爹。 有实无名,这哪里能甘心? 宝钗看到的这两封信,正是薛穆氏与她哥哥穆喆往来的书信。信中提到两人的密谋:趁着嫡出小弟穆梓安还没长大,想法——干掉他! 外室想撼动正室是难之又难,薛穆氏兄妹没有权势也没有人脉,但是——薛穆氏有钱。 当然,是薛家的钱。 这半年来,薛穆氏趁着管家的机会,发了疯地掏薛家的钱,供给哥哥,用以买通王府下人、用以雇佣杀手、用以购买偏方毒药,想尽一切办法要穆梓安的性命。 照信上所言,有一些毒药已经流入了东平王府。 这便是宝钗最担心的。 谋害郡王世是什么罪过?满门抄斩。须知薛穆氏现在还是薛家的媳妇。 宝钗看这两封信,如同看到两只烫手山芋,遮掩着也不是,暴露了更不是。换了现代的说法,这破事儿就是个炸弹,还是不定时的,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干脆休了薛穆氏? 且不说能不能轻易休离“有更年丧”的薛穆氏,薛王氏这个大嫂可没资格写休书,能出妇的薛澄还被应天府差役拴在户部衙门里呢! 宝钗深觉,穿入“红楼梦”里的薛家门,根本就是掉入了泥坑。前有蛮横无理的傻哥哥,后有懦弱无能的包母亲,仇富的府尹大人虎视眈眈,一大摞各种各样的罪过更是来势汹汹,倒也有聪明人,譬如眼前的六婶娘薛明氏,却又是个冷眼旁观的。 薛明氏饶有兴致地看信,宝钗则细看薛明氏,始终未见她露出惊异之色,更确信:从一开始,这位就是门儿清。 宝钗叹息:“二婶娘是在将薛家放在火上烤。” 类似火烤炮仗,“砰”得一声爆炸,大家一起完蛋。 薛明氏却不以为然,拎过陶土小炉,为宝钗续了热茶,才道:“若不是要为秀春报仇,我并不想搀和薛家之事。这与我没什么关系,反正,我快要离开了。” “离开?”宝钗皱眉,“六婶娘想去哪里?” 薛明氏却不回答,而是对着宝钗笑道:“你父亲说过,大姑娘才华心性远胜一般闺阁少女,乃是薛家的大福气,我看……确实如此。” “六婶娘?” 薛明氏将她自己的冷玉茶杯向前一推,也推到了宝钗跟前,缓缓道:“大姑娘与我投缘,这对茶杯你收着,就当留个念想罢。听说你苦夏,用这茶杯泡茶,最降火气。” 宝钗垂眸看着茶杯,正想着该如何继续发问,只听屋外传来脚步声,有些厚重……似是男人的? 宝钗立即起身回头,就见一人大步走入内院,相貌儒雅、身材偏瘦。大概是因为最近累得厉害,面容有些憔悴,只有一双眼睛始终晶亮。 宝钗愣住:“……爹?” 来人正是宝钗之父,薛家的大老爷薛彬。 薛彬快步进门,现将闺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方才舒了口气:“宝钗,你没事就好。” “让父亲担心了。”宝钗福礼,也是回过神来方才看清楚,薛彬身后还跟了两个人,也都是男,可相貌阴柔总透着一股女气。再看服侍,冠帽类似高丽服,乃是宦官的打扮;又有精致绣纹,可见这两位宦官官位不低。 本朝宦官也属朝廷官员,北京与南京皆设宦官机构,领宦官的权势不输辅政大臣。 两个宦官走到薛明氏之前,露出些亲切的神色:“明姑姑,请吧。” “待我去取秀春的灵牌。”薛明氏与他们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内室,不仅取了秀春的牌位,还换了身衣服,并以纱帽遮住容颜。 薛彬对她抱了抱拳,陈恳道:“多谢相助,还望保重。” “是我该多谢老爷多年的照顾。”薛明氏最后福了一福,便与两位宦官一同向外走去,其中一个宦官特意回头,提醒了一声:“薛舍人,贵府之事得尽快处理,以免夜长梦多。” “多谢公公。”薛彬又抱了抱拳,目送薛明氏与那两个宦官离开。 薛明氏到院中便上了轿,两个宦官抬起走向后门,一悄无声息。 直到彻底看不见他们的人影,宝钗才走进薛彬,问道:“父亲,您怎么回来了?” 薛彬道:“内官可督朝官,这两位公公特意去衙门去将我带了出来,徐龄无法阻拦。” “那,”宝钗有些迟疑,“六婶娘她是……” “莫问。”薛彬眼底一片复杂,摆了摆手,示意宝钗不要多问。 薛明氏曾是宫中六女官,来接她离开的又是两个宦官——恐怕,不是一个闺阁少女该知道的。 宝钗明了,不再提薛明氏,而是将最近家中之事一一告知,末了还将那两封信递了上去:“兹事体大,宝钗不敢自专,还请父亲过目。” 薛彬将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双手微微颤抖,长长叹息:“我来处理吧。” 第二日,随着薛家六夫人“暴毙而亡”的丧仪,薛家内里掀开了一场波澜。 薛彬作为家主,同时也是薛氏族长,处理起来自然比薛王氏少了许多顾忌。薛彬打点得当,当夜又有两个宦官送了薛澄回来,薛彬与二弟长谈半宿,薛澄连夜写了休书,不顾穆氏的哭泣嘶喊,冷着脸命人将相伴二十年的妻捆得严严实实,送到薛家靠近马厩的一个空院里关了紧闭,只等水灾过后送回娘家。 薛穆氏的心腹,如王嬷嬷等人,也被牢牢看管了起来。还有账本、信件等证据,皆有薛彬亲自锁了起来,到底收在了哪里,连薛王氏和宝钗也不知晓。 宝钗并不好奇,倒是乐得清闲,抓紧时间养好这具还泛着病色儿的身体。虽不知原著里早该死了的薛父为何还活着,但真得在心里“阿弥陀佛”一声:这个父亲看起来还算靠谱。 二房远没有大房的优哉游哉,母亲被禁闭甚至被休弃,薛穆氏的个儿女在薛澄书房外跪了整整一夜,却只得了黑着脸的父亲一句狠心的呵斥:“都给我滚回去!” 跪了一夜的薛姝早就摇摇欲坠,又遭怒骂,当下晕了过去。薛蛟只得起来把妹妹背回去,却不成想,薛静咬着牙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着换了个地方——竟然跪到了宝钗的院跟前。 正是清晨时分,宝琴等小妹妹去看望大病初愈的大姐姐,远远的便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跪在青石板上,倔强地挺着身体,满眼皆是晶莹的泪花。 ... ... 第9章人物介绍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1、薛家: 大房: 夫:薛彬(36) 妻:薛王氏(34) 女:薛蟠(15)、薛宝钗(12) 二房: 夫:薛澄(35) 妻:薛穆氏(37,已休离) 女:薛蛟(15)、薛静(12)、薛姝(12) 房 夫:薛侨(32) 妻:薛胡氏(29) 女:薛蝌(13)、薛宝琴(10) 四房: 夫:薛硕(已死) 妻:薛仇氏(已死) 妾:傅氏(良妾,已死) 女:薛蝉(10)、薛婉(傅氏所出,8) 五房: 夫:薛枭(27) 妻:薛吴氏(25) 妾:徐氏(姨娘,26) 女:薛虬(徐氏所出,7) 六房: 夫:薛钊(已死) 妻:薛明氏(28,已假死离开) 女:无 七房: 夫:薛行(26) 妻:薛戚氏(填房,20) 女:薛宝篥(原配所出,7) 八房: 夫:薛牧(20) 妻:薛刘氏(19) 女:无 注:带“虫”字旁的都是男孩~薛家都是虫? 2、东平王府 王爷:穆莳(59) 王妃:穆祁氏(58) 世:穆梓安(15) 外室:冯氏(56) 外室:穆喆(37) ... ... 第九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薛静在薛家姑娘中排行第二,她的双胞胎妹妹薛姝排第,之后便是宝琴这个四姑娘。..四房的薛婉是五姑娘,今年八岁,还有个最小的六姑娘,七房的薛宝篥,刚刚满七岁。 薛家这辈儿的儿,除薛蟠、薛蛟两个大的,还有房的薛蝌,四房的薛蝉和五房的薛虬。薛蝌已经十岁,薛蝉十岁,薛虬也满了七岁。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兄弟们并不方便来到宝钗闺房里来看望。 宝琴领着薛婉和宝篥两个小妹妹,人一起被薛静吓了一跳,最小的宝篥双手捂着嘴巴,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二姐姐,你跪在这里做什么啊!” 薛静红着眼圈,强忍着泪意:“娘亲做错了事,我替她来给大姐姐赔罪。” 薛静之前在薛澄书房外跪了一夜,发丝上沾满了冰凉的晨露,凌乱地贴着脸颊,再加上服着素服,越发显得单薄柔弱。宝篥看着,觉得真是可怜了,不由瞧了瞧屋内,不满地鼓起了腮帮:“大姐姐真是的,怎么能让二姐姐跪在这么硬的石头上呢。” 薛静没有说话,低头咬了咬嘴唇,眼圈更红了。 宝篥皱起了小眉头,不顾薛婉在后面扯她袖,哒哒跑进院:“我去跟大姐姐说!” 薛婉是薛家唯一的庶出姑娘,又没爹没娘,胆自然小。怯生生地看向宝琴:“四姐姐,闯大姐姐的屋……不好吧?” 宝琴没办法,也哒哒跑进去,就见小宝篥对着空空的院发呆:“怎么会没人啊?” 宝钗的院里空空如也,从姑娘到奴婢一个都不见。 “大姐姐,大姐姐?”眼看疑惑的小宝篥打算一间间地寻,宝琴赶紧将小女孩攥在手里,硬是拖出院,板起肉呼呼的小脸,训斥道,“大姐姐的院是能随便闯的吗?” 简直就是只鲁莽的小熊!宝琴攥紧宝篥不断挣动的小手,在心里怨念地揪嘴巴,这个小妹妹一刻都离不得人,一看不住就闹出事! 宝钗带宝琴睡觉怕被小猪压趴,宝琴牵着宝篥觉得是牵了个不听话的小熊,薛家这个“宝字辈儿”就是这么一个牵一个长大的,越大的越在心里叹命苦:带孩不易,带熊孩更不易。 另一头,薛婉站在薛静的身边,眨巴眨巴眼睛,又眨巴眨巴,眼圈一红,大滴晶莹的泪珠滚了下来:“二姐姐起来吧,呜呜呜,求您了,地上这么硬,您赶紧起来吧……” 薛婉长得娇小,气质更是柔顺至,一哭起来真跟只梨花带雨的小兔似的。瘦削的肩头一颤一颤,比薛静还可怜倍:“呜呜呜,二姐姐,求您了,求您了……” “五妹妹你……”薛静叫她哭得进退两难,跪也不是起来也不是,愣住当场只能看着薛婉抹眼泪,怎么反像是她欺负了薛婉一样? 至少,让从薛王氏房里赶来的宝钗看着,就是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薛静欺负了娇娇弱弱的五妹妹。 宝钗急急走来,一把将薛婉搂紧怀里,看着五妹妹小脸都哭花了,赶紧拿帕擦擦,又给哄一哄:“婉儿别哭,二姐姐这就起来了,这就起来了!” 说着,宝钗给身后的蓝鸢使了个眼色。蓝鸢立即带着一众丫鬟婆跪下,还是围着薛静跪的,前后左右圈了一圈,跟包饺似的。 蓝鸢的理由很正当:“二姑娘都跪着,咱们做奴婢的怎能站?” 不仅得跪,还得磕头,还得求二姑娘赶紧起来! 薛静本是打算扑过去对宝钗哭诉的,愣是叫这群丫鬟婆挤得动弹不得,看她们对自己磕头更是愣得无法反应。 宝钗怀里的薛婉也软了膝盖,再次哭花了小脸:“二姐姐都跪了,我也得跪,呜呜呜……” 宝钗赶紧捏住小女孩的身,冲着地上叹一句:“二妹妹还是起来吧,五妹妹都快哭坏了。” 薛静……不起来,还能干什么? 跪了久,腿都麻了。薛静踉跄着站起来,差点摔了个脸着地,幸亏叫丫鬟扶住了,好悬没毁容。 蓝鸢架着一瘸一拐的薛静,却不进宝钗的屋,而是转头向回走:“二姑娘快回去歇着,那边有大夫,待会去帮您看看膝盖。” 婆也帮腔,水灾当头大夫实在难找,错过这村可能再过几天才有店。二姑娘的膝盖伤得挺重,赶紧得让大夫瞧瞧。 薛静跪得膝盖肿胀根本走不得,又瞧着宝钗只顾低头哄着五妹妹,心里暗恨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任由蓝鸢搀着离开――“赔罪”之事,就这么虎头蛇尾了。 宝钗还有正事要做,哄得薛婉一抽一抽鼻忍住哭,便将人塞给了宝琴:“我还得过去帮母亲接待客人,你们先回去吧。” 逮着个小女孩的嫩脸分别掐了掐,只觉手感分外不同,宝琴是软糯的米团,宝篥是弹性十足的糖包,薛婉则是细腻柔嫩的花瓣,娇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小姑娘们不同的性格与各房不同的情况有很大关系,房是标准的慈父严母好哥哥组合,宝琴这个最小的豆丁被呵护得软糯可爱,但总做最小的没啥意思,在宝篥跟前,小宝琴总爱摆点姐姐的小谱,以借地儿抒发被爹娘哥哥管得死死的郁闷感。 宝篥是七房原配嫡出,七叔薛行与前一位七婶感情好,只可惜妻红颜薄命,薛行便把宠爱全部给了妻留下的小宝篥,以至于续弦妻薛戚氏压根不敢管这个小魔星。不过,宝篥虽然娇纵但心地不坏,很瞧不上薛婉小哭包,但并不会欺负她。 薛婉是四房良妾傅氏的女儿,生父嫡母与生母都是多年前外出行商时感染时疫而亡。她嫡兄薛蝉只有十岁,性格腼腆不怎么爱说话,与这个妹妹并不算亲近。可以说,无论是薛家还是四房,薛婉都有些寄人篱下的敏感,使得这小姑娘越来越胆小……当然,这并不代表她不聪明。 薛家的小姑娘,哪个都不简单,宝钗在心里暗暗与自己说。又觉得颇为有趣,幸好她穿成了镇得住场的知心大姐姐,可以肆无忌惮地吃小豆腐,将流光水滑的小包掐成眉头皱皱的包皮,她们还得乖乖地用眼睛看着你,软软地说一句:“大姐姐再见。” 宝琴一手牵一个,叹着小气儿离开。还没走出大姐姐的视线呢,小宝篥便撅着嘴巴朝那头一瞪:“哭包。” 小哭包薛婉……鼻一皱,又要哭了。 宝钗在后面看得直忍笑,宝琴心里直道大姐姐不厚道,身一侧前遮哭包后挡小熊,纤纤巧巧的身愣是做成了坚实如山靠得住,还一把攥紧熊爪:“好了,乖乖的跟我回去!” 宝篥继续撅嘴巴:“先送哭包回去,省得她脸皴开哭得更凶!” 薛婉脸皮嫩,又哭得全是泪痕,若不赶紧回去用温水敷敷,恐怕真的会皴裂开。 宝篥率先往四房那头跑,一边跑一边甩脑袋表示她嫌弃死这个小哭包了,被牵着也只能跟着跑的宝琴――也嫌弃死这个有话不知道好好说的小熊了! 个小妹妹跟一串螃蟹似的,一个掐一个地横着跑,宝钗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捂着肚都直不起腰来。 送了人回来的蓝鸢等人很无奈,心道姑娘您还笑呢,刚刚二姑娘闹得那出,您不生气啊? 宝钗当然没忘记她们,一面笑一边瞧,问道:“刚刚脑袋磕疼了没?我那儿有药,拿去抹抹。” 还抹药呢!婆们抽抽嘴角,觉得真要吃药的是二姑娘,以二犯的事,没给赶出家门都是老爷仁慈,她竟还有脸来求人,而且还跪到了大姑娘跟前,不怕别人说她没教养呢! 宝钗只笑:“今天瞧了两朵白莲,真挺有意思。” 娉娉婷婷的白莲遇上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白莲,结果只能是长江后浪扇前浪,前浪倒在沙滩上气绝身亡……只能说,请允悲啊。 好戏告一段落,周嬷嬷过来催了:“大姑娘,让您赶紧回去,董夫人还在呢!” “知道了,我马上去。”刚刚笑得有点厉害,宝钗得先挽挽头发,匀点光白如玉的杭粉遮住泛着嫣红的双颊。六婶娘刚刚“过世”,不能显出胭脂色来。古代女孩儿都早熟,十二岁就把补妆列入了必修课。 须知,要见的可是个“贵客”,不能失仪态。 董夫人,正是应天府尹徐龄的夫人徐董氏,也是前任丞相的亲生女儿。俗语有“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徐龄高中状元时刚刚二十二岁,尚未娶亲,董丞相觉得年轻有为是个可造之材,便以宝贝女儿下嫁――当时只觉这女婿刚正了点儿,实在没瞧出来这是个仇富仇到偏执的神经病啊! 董夫人遇人不淑,自嫁人便过起了当姑娘时从未想过的穷苦日――丰厚的陪嫁早被爱民如的徐大人接济了贫民。堂堂一个丞相女儿荆钗布裙,坐在保养得当的薛王氏跟前,被衬得像个村妇,还显老得厉害。家里下厨扫除皆是董夫人亲力亲为,又要侍候婆母又要照顾儿女,怎能不老呢? 明明才十五,看起来像五十。看着董夫人鬓角边的道道银丝,薛王氏心里直叹老丞相心狠,怎么忍心让女儿受这种苦,却不知道,老丞相至今都在棺材里悔不当初。 董夫人来薛家,解了薛王氏的心头病――她亲自送回了被关了好些天的薛蟠。 董夫人还替丈夫赔罪,说丈夫处事急躁差点耽误了薛大姑娘的病情,实在是不像话。堂堂丞相亲女,姿态却放得低,让薛王氏忍不住觉得可怜,因此,当董夫人提出想见见薛大姑娘、当面赔罪时,薛王氏也没有多想,便让宝钗过来了。 宝钗规规矩矩地拜了府尹夫人,却连连推辞董夫人送的赔礼――那是一枚白玉环,光辉璀璨毫无瑕疵,一看便是传家的珍宝。 薛家不缺钱,断不可眼皮过浅。再者,说句难听的,以徐龄大人的“安守贫困”,家里一旬吃两顿肉都得掂量掂量再狠狠心,董夫人却忽然拿出这么大手笔的赔罪,让宝钗不由心生警惕――说实话,她不敢接。 薛王氏也渐渐觉出不对,明明是给宝钗赔礼,怎么这董夫人话里话外总提起她儿徐校? 董夫人也是急了,再顾不上,说得明白至:“大姑娘的年纪,与我儿倒是正合适……”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巨响,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一拳捶开门打了进来,又一拳砸了桌震得碗盘纷纷落地。董夫人吓得动弹不得,少年眉毛倒竖,一手指门凶神恶煞:“滚出去,别想骗我妹跳火坑!” 宝钗倒是没被吓到,只觉无奈,无奈地头有点痛――这就是她的兄长,薛蟠。 ... ... 第十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薛蟠是个混账,混到维护家人都找不着正道。..他为妹强出头蹲了这趟大牢,没蹲出悔改反而蹲出满心的火气,对徐龄更恨的是咬牙切齿。见董夫人呆坐着不动,薛蟠气得鼻冒烟,越性上来抄起手边的熏炉便要砸―― “蟠儿住手!”薛王氏惊得脸色惨白,这香炉是鎏金的,正烧得烫,真砸下去还了得? 董夫人惊吓过根本不能动弹,薛王氏摇摇欲坠险些还倒在紫檀木凳之前,眼看薛蟠便要酿下大祸,宝钗心道不好,猛然一个侧身挡在董夫人之前,同时右臂一挥,正正打在滚烫的熏炉之上! “咕咚”一声,熏炉滚落在地,鎏金的盖跌落,散了一地的料粉顿时溢得满屋都是些香气。 宝钗的小臂被烫了个正着,咬牙忍着剧痛。薛王氏总算挣过僵愣扑过来看女儿,扒开女儿捂得紧紧的衣袖,只见白皙的肌肤上一大片青青红红,又是瘀伤又是烫伤,还起了水泡。 薛王氏受不住,捧着宝钗的伤处不断落泪:“宝钗,宝钗,我的女儿……” “没事的,母亲。”宝钗很冷静,冷静到眉眼如冬日冰湖一般清澈透明,只盯着薛蟠,瞳中映着一丝薄怒,“哥哥可、冷静下来了?” “我……”薛蟠张口结舌,他本意当然不是砸妹妹,他也不知道妹妹为什么忽然冲出来……妹到底为什么忽然冲出来? 宝钗冷漠如斯:“我若不挡着,哥哥今日打算杀人不成?” 宝钗的眼神实在冷,薛蟠这横愣硬是被盯出了一身的冷汗,莫名觉得心虚,赶紧解释:“当然不是……” 又说不下去了,怒火被当头浇了一瓢冷水,泼得干干净净。饶是薛大傻也不得不承认,若妹妹没挡着,他刚刚恐怕得真的做下桩人命案――杀得还是应天府尹徐龄的妻,正的诰命夫人。 ……那是一定要抵命的哎呦喂! 薛蟠又是一个寒战,又出了一身的冷汗,转明白过来,脸色顿时青紫交替。 “看来哥哥是冷静下来了。”宝钗点了点头,不再看薛蟠,转向董夫人,也不行礼,直直道,“宝钗兄长之意,想必夫人已经看明白了。长兄之意不可违,夫人刚刚所提之事,请恕宝钗不知好歹、无法承此厚爱。” 拒绝的话本该由薛王氏说的,可薛王氏此时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既然母亲柔弱,那自己就得强势点儿,此消彼长乃是天道,不可违也。 不等刚受了一场惊吓的董夫人缓过来,宝钗又冷冷道:“夫人若无他事,还请早些回去休息吧。六婶娘刚刚过世,宝钗与兄长皆是戴孝之人,不想冲撞了夫人。” 不管薛明氏是怎么“暴毙”的,死了就是死了。婶娘过世需服丧,如今薛家的小辈儿都在孝期。没有披麻戴孝,就算有留存的白麻布,但是这时节根本找不到那么多空闲的裁缝来做丧衣。水灾当头城里人人自危,城中大半壮丁都被抽调到堤坝上,各处的人手皆不够用。再加上大灾当下哪能不死人?活着的人挣出命来才是最要紧,至于什么守孝――等安生了再说! 董夫人被吓得几乎不能反应,听得宝钗这么说,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薛氏母女的衣着都很素净……顿时一张脸又青又白,书香世家出生的她怎能不知晓,逢孝期跟人议婚是怎样的笑话,怎样的不尊重! 看着董夫人大震之下摇摇欲坠,宝钗并无同情,眼底越发清冷:“还有一事,夫人大概不知道,或者说忘了。那日城门口,兄长与徐大人起冲突时,连累了薛家一个婢女被人扯了衣服,失了清白。当天晚上,那个婢女就自尽了。” 董夫人的脸色又白了一分,宝钗冷冷继续:“在夫人看来,一个婢女根本不算什么。可宝钗没有夫人般开阔的胸襟,忘不了那个与宝钗一同长大、情同姐妹的女孩。夫人可知道,她只有十二岁……还没有长大。” 还有另一条年轻的生命,真正的薛宝钗,也消逝在了府尹大人自以为是的清廉高洁之间。 徐龄是个清官,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个好官,但他给薛家带来的麻烦远远多于其他。若没有自己夺舍,“薛宝钗”早已死了;若没有神秘的六婶娘为秀春报仇,顺手将薛彬从衙门里捞了回来,现在的薛家还不知道是何等的彷徨。恩不敢忘,怨也不会消逝,夺舍抢了别人身的人没什么资格说仇恨,但是宝钗告诉自己……绝不可忘记。 不管是何等贵重的光洁玉环,都无法将遮掩过往的裂痕;用姻亲来掩饰仇怨,简直是蠢得不能再蠢……也不知道这位丞相的女儿为何会犯这样的蠢。 宝钗并不关心董夫人所想,遮掩伤口,侧开身体让出门来:“董夫人请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 过苍老,董夫人的眼睛过早地添了浑浊。浑浊中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欲语却是说不出。 干涩的嘴唇蠕动了一会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董夫人终究黯了眼神,起身,满心的苦涩难言:“……是我冒犯了……今天,多谢大姑娘相救。” “不敢当。”宝钗再次让了让身,周嬷嬷赶紧走进来,将董夫人请走。 一脚迈出门槛,董夫人忽然回头,笑了一笑,却满满盈着苦涩:“大姑娘实是个好姑娘,可惜……我儿没福气。” 薛蟠听得又要火:“你儿要是有福气,我妹就是天大的晦气!” “哥哥!”宝钗厉声打断,又冷笑,“我倒是觉得,我这是天大的福气,摊上了一个敢为妹妹杀人的哥哥!” “我……”提起这茬薛蟠就漏气,再看那头薛王氏捂着心口、满眼带泪地看着他们俩,心里更是受不了,赶紧打起帘逃出去,“我、我去给你找大夫!” “哎,冤孽啊……”薛王氏重重坐倒在床帐里,倚着床柱,真是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宝钗叹口气儿,正想安慰母亲,忽见刚刚去送客的周嬷嬷急急匆匆走了进来,脸色发青还不住地大喘气:“,大姑娘,出大事儿了!” 宝钗立即问道:“董夫人怎么了?” 周嬷嬷深吸了一口气:“董夫人刚到门口,府尹大人那头就送来了――休书!” 宝钗与薛王氏皆愣住了,良久才大惊:“怎么回事?” 原来,根本不是徐龄良心发现然后将薛蟠放了出来,府尹大人后来琢磨琢磨也觉得可能是闹出误会了,可一来薛宝钗没死,二来薛蟠殴打朝廷命官是事实,来嘛……徐龄大人觉得,危急时刻不可腹背受敌,把留都一害薛大傻扔牢里,杀鸡儆猴,不仅乡绅商户家能听话些,也免得这蠢货在不恰当的时候再给他闹出事来。 董夫人却有私心,趁着丈夫在大堤上忙碌,趁着晚上偷拿了丈夫的印信将薛蟠放了出来。徐龄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得知后不顾十几年的夫妻之情,命家里唯一一个小厮兼管家送了休书来,还附了一句:“你不用回来了!” 丞相亲女,低嫁不说,跟着受苦受累受委屈十几年,到头来竟换来一封休书。董夫人看着休书上刚硬刻板的字迹,两眼垂泪,身一软,当下晕倒过去。 在薛家大门口晕倒的,自然得往薛家里头抬。抬进来就发觉不对劲了――这是徐龄大人的媳妇儿啊,而且是刚休了的,往自家抬算是怎么回事? 那给扔出去?更不能啊! 不说现在南京城有多乱,被薛蟠劫持而来给宝钗看胳膊的大夫直接一个大转弯被推董夫人那儿去了,老大夫一手把脉一手揪胡,差点把自己扯秃了:“府尹夫人身患绝症啊!” 老大夫扯了一堆弯弯绕绕的中医行话,众人只能听个大概:董夫人这蜡黄蜡黄的脸色不仅仅是显老,更是病气儿。半是心病、半是积劳成疾。苍老成这样,又压根没有调养过,以至于病入膏肓没得救了。 薛王氏听得再次傻眼,宝钗上前问道:“老先生,恕我冒犯,府尹夫人还剩多少日?可还能延一延?” 老大夫如实叹息:“要是有人参吊着,大概还能撑半年……至多半年。” “母亲……先去库房取参吧。”宝钗叹息一声,又对周嬷嬷道,“府尹大人的管家可还在?让他赶紧带个信给府尹大人。还有那封休书……‘不去’中言,有更年丧者不得休离。夫人又身患重病,府尹大人饱读诗书,定不会做让人齿寒之事吧。” 被拘在门外的薛蟠听了个清楚,当下嚷嚷起来:“妹你管她作甚!” “不可不管。”宝钗只四个字撂下,看向周嬷嬷,“还劳嬷嬷跑这一趟。” 周嬷嬷自是知晓轻重,赶紧去办差事。一边小跑一边在心里叹着,大姑娘真是越来越稳重,可大公……哎,也不知道是命好还是命苦,薛家的运道竟都投到女儿家身上了! 董夫人的事是一个意外,为本就摇摇摆摆的薛家又添一层麻烦。董夫人很快苏醒过来,垂着泪挣扎要走,让周嬷嬷给摁了回去――徐家的管家刚往堤上赶,再快也得晚上才回来呢! 徐龄在巡堤,董夫人的儿也叫拎爹带到了堤上抗麻袋,如今徐家就剩一驼背管家、一煮饭婆再加上一个病怏怏的瞎眼老娘,让董夫人回去?谁伺候谁、谁走在谁前头还说不准呢! 董夫人被安置在薛家的客房中,也算托她的福气,白胡老大夫敬佩徐龄为人,愿意常驻薛家关切府尹夫人的病情,也一一替劳累过的薛彬、薛王氏,跪了一夜身体虚弱的薛蛟兄妹,还有手臂受伤的宝钗都把了脉,开好了药方。 有大夫在,刚刚好。薛彬带了好几个家丁,大步流星地走到儿院中,严厉非常:“把这个逆捆了,拿家法来打!” 薛蟠不等挣扎就叫亲爹捆成一团摁在条凳上,难得知道些心虚,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可依然不服:“那老婆不是没事么,妹妹给她挡着了!” “你还知道你伤了你妹妹!”薛彬怒斥,“当兄长的不能保护妹妹,只知蛮横胡闹,反让妹妹为你操心,你还有理了?” “明明是……” 不等薛蟠辩驳,薛彬再次训斥:“冷香丸之事,我已听你母亲说了。若不是你处事急躁不知轻重,怎会与徐龄起冲突,你可知你妹妹差点因你没命!” 薛蟠昂着脑袋,眼睛死死盯着薛彬――他怎会不知? 盼着妹妹的救命药早些到,按耐不住自己跑到城门口去迎,没想到遇到徐龄这趁火打劫的混账,被扭送进大牢的薛蟠最挂心的就是妹妹的病情! 所以,刚回家,顾不上沐浴顾不上休息,薛蟠就冲去看妹妹,见宝钗院没人又寻去了薛王氏那里,刚巧听到董夫人意欲提亲,脑一充血便冲进去要打人。 儿遭了趟牢狱之灾,人瘦了不少,身上还带着不少瘀伤。薛彬看在眼里,也觉心痛,手里执的板迟迟落不下去。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当爹的错,常年行商在外,忽略了对儿的关怀教导,儿不似女儿聪慧,性暴躁还一根筋儿,拧巴拧巴就拧成了如今这模样。 女儿走了一趟鬼门关,儿行了一趟阳间狱……都是他的疏忽。对着儿桀骜不驯的眼神,薛彬重重叹息一声,手里的板颓然地垂了下来。 一声失望的惋叹,远比怒斥更刺激薛蟠。呆霸王脸色涨得爆红,捆在麻绳里的肌肉也绷得紧紧,瞪着父亲大喝一声:“妹当然是千般好万般好。而我就是个混账,就是个废物!” ... ... 第十一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从小,薛蟠就知道,妹妹是朵雍容华贵的牡丹花,而他就是旁边用来陪衬的那株狗尾巴草,还是歪脖的。.. 论读书,妹妹过目不忘,他白字一箩筐;论事故,妹妹知书达理,他——懂个屁! 渐渐的,爹对他失望了,而娘……溺爱儿的薛王氏从没对薛蟠抱过希望。 所谓破罐破摔,反正家里有钱经得住他折腾。久而久之,薛蟠自己也乐得傻人有傻福——如果不是有个徐龄经常逮他的错处寻他的祸事,薛大霸王在金陵能吹着小调横着走。 薛彬后知后觉出儿走偏歪了,不禁再次惋叹皆是他这个当爹的错。想把儿掰回来,可儿都十五岁了,无论是育智还是育德都晚了,儿脑筋拧巴、自尊心又重,这还能怎么扳? 宝钗来时,就见薛蟠被捆成了个蚕蛹在地上拗巴拗巴,薛彬提着板叹气,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见宝钗过来,薛蟠一张脸涨得通红,被妹妹瞧见这窘迫样儿真恨不能死了干净。宝钗瞥了他一眼,先走向薛彬:“父亲,外头来了客人。” 薛彬忙问:“可是徐府尹家的?” 宝钗摇头:“不是,徐府尹那边还没消息。”顿了顿,婉约的纤眉渐渐紧蹙,“来人拿了令牌出来,自称是东平王府的。娘和二叔都瞧过了,确定是真的。” 说后半句时,宝钗有意将声音压低。这里有个暴躁的薛蟠,不知是福是祸的还没谱的事儿,宝钗不欲让他贸然知晓。 薛彬也皱起了眉……东平王府。 早已料到,穆氏联合她哥哥穆喆谋害东平王世的事儿根本压不住,这也是他二弟坚持休妻的原因。实是没想到,东平王府现在就来了人……难道,东平王世出事了? 宝钗看出父亲的忧虑,赶紧道:“来人还算客气,不像是找麻烦的。” 不找麻烦不代表没有麻烦,薛彬重重叹息一声,与宝钗点头:“我先过去。”说着,急急匆匆往正门处赶去。 宝钗看着父亲掩不住疲惫的背影,也轻轻叹息:果然是多事之秋……明明,是个盛夏。 身侧忽然传来唧唧歪歪的声音,薛蟠梗着脖瞧妹,嘴里却仿佛含着什么似的,咕噜咕噜总说不清楚。 宝钗瞥向他,故意问道:“哥哥可有事?” 薛蟠的脸色更红,仿佛充了血似的,良久才瞪着眼珠磨牙:“你、你还不放开我!”他还被捆在条凳上呢! 呆霸王被捆得像个挣来挣去的大王八,宝钗瞧了瞧他身上一圈圈的绳,眼神中不由流露出几分戏谑,看得薛蟠越发脸红脖粗:“放开我!” “好,好,我现在就去叫人。”说着,宝钗一步欲往外走。 薛蟠赶紧叫住:“回来!”扭巴着身,薛蟠恨得都龇牙,“你自己来,我这样,哪能、哪能给别人看见!” “原来哥哥也有挂不住脸皮的时候。”宝钗挑了挑眉,终于伸出了手——却不是帮薛蟠松绑,而是给薛蟠看她那只受伤的手臂,袖被剪掉了一截,露出参差的绣线。宝钗从手腕到手肘一段都被厚厚的绷带紧覆着,还散发着刺鼻的药油味儿,薛蟠闻着都觉得鼻疼,更别说敷在了宝钗的伤处。 ……这伤是拜某个混账哥哥所赐。 薛蟠终于蔫了,垂着脑袋盯条凳腿儿,嘴巴更蚌壳似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宝钗出去叫人:“你们几个过来,把大爷抬我院里去。” 那啥,抬你院里去?薛蟠难得颓废一回,还没体会到啥叫的自怨自艾,便被几个五大粗的婆挟持起来扛着走——连条凳一起扛的,身强体壮的薛大爷被挂在上头,跟拎肥猪似的。 这下,别说面,连里都丢光了。等到了地方宝钗终于肯帮他松绑时,薛大横第一反应是火冒丈直接蹦了起来,宝钗见状又把受伤的胳膊往他眼前一横。薛蟠再次漏气,缩一边生闷气、不理人了。 宝钗摇了摇头,从身侧的楠木架上取了个小瓶。瓶只有手心大,晶莹剔透,内里盛着淡绿色的软膏,沁着薄荷的香味。宝钗找了找,又捻出一支细长的象牙签,一起拿到薛蟠跟前:“哥哥也受了伤,该上些药。” 薛蟠扭过头去哼哼着不理会,宝钗又把伤处给他瞧——薛蟠受不了了,转过头来,粗声粗气:“受了伤就少动胳膊!” “不碍事。”疼着疼着就习惯了,揪着傻哥哥折腾还能苦中作乐些。宝钗直接拽了他的胳膊过来,捋起袖,清楚地看到一道长长的青紫淤痕。 用象牙签舀起一片药膏,宝钗对准淤伤不轻不重地按了下去——“嗷嗷嗷嗷!”薛蟠伸长脖惨叫着呼痛,“这是什么药,这么疼!” 宝钗紧紧按着他的手,不让他乱动弹:“不疼些怎么化开淤血。再说,哥哥跟几十号人打群架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喊疼?” 打架时候脑充血一片兴奋,哪里感觉到疼?揍徐龄一拳只觉爽快非常,被扔进大牢直到半夜,薛蟠才觉出手指青了。都怪徐龄,他那颧骨又硬又凸,好好一个人长得跟螃蟹似的,硌得人手疼。 说到手指青,宝钗已经舀了药膏对准薛蟠手指上的淤青摁下去,薛蟠又发出一串“嗷嗷嗷嗷”的惨叫,十指连心,这比刚刚还疼! 连着两次,薛蟠就算是个傻也觉出来了——妹绝对是故意的! 薛蟠瞪起牛眼正欲发火,宝钗瞥他一眼,冷冷淡淡地又浇了一瓢冷水:“哥哥可知,金莺死了。” 薛蟠被淋了个稀里哗啦透心凉,愣了好久才哆嗦一下,顿时想蹦起来揍人:“你今天跟那老婆说的是真的?金莺、金莺她真的——死了?” 妹最信任的贴身丫鬟,薛蟠很是熟悉,那是个小美人,还没长开,新鲜水灵跟把嫩葱似的。这色胚还曾戏言等再过几年就与妹妹要了人来收房,叫火冒丈的金莺唾了一脸又捶了出去……居然,她死了? 宝钗按紧薛蟠,再次一象牙签压下去,又多用了分力气:“我倒希望……不是真的。” 伤口被刺激的药膏浸得抽抽发疼,这次薛蟠却没叫,一手捶在膝盖上捏了又握,愤怒至,而且是那种憋在心里怎么都吐不出来的暗恨,憋屈得几乎吐血。 “还有,金莺过世没几天,又有个男人趁夜往我房里摸。” “什么?”薛蟠终于挣脱宝钗蹦了起来,气得眼睛通红都要冒火,“哪个混蛋敢占你的便宜?我宰了他!” “那时候你还在牢里,我要是真叫人占了便宜,不等你回来,就得一根绳吊死自个儿了。”宝钗托着药瓶也站起来,“二婶娘陷害你、谋害我,气病了母亲,家里没人做主。那几天,我是吓得夜里都不敢睡觉。那时我就想,要是我的哥哥稍微靠谱些,别跟一燎就炸的炮仗似的只会钻别人的圈套,那该有多好。” 薛蟠听前半截只觉越发憋闷,听后半截却又愣了:“你说二婶娘……怎么回事?”刚回家的就是这点惨,信息不对称啊! 宝钗正等着他呢,扫他一眼,目光停留在薛蟠捋起袖之下那道紫青伤痕之上,手里白皙的象牙签轻轻搅着药膏:“手伸过来。” 薛蟠抽嘴角,抱着胳膊下意识地一哆嗦……妹你就是故意的,对吧? 薛大傻终究还是乖乖地伸了胳膊给妹虐,宝钗也不客气,象牙签狠狠往下压,随着一连串冲破房顶的“嗷嗷嗷嗷”的惨叫,宝钗终于觉得出了些憋屈的恶气,薛蟠刚刚鼓起的胆气……又给戳破了。 名为上药,实为上刑,真得为可怜的呆霸王掬一把同情的泪。宝钗一边虐哥哥,一边用平平淡淡的语调给傻哥哥讲述了薛穆氏的恶毒计谋,气得薛蟠……刚想拍案而起,一瞅妹妹手里锃亮的象牙签,又没出息地缩回去了。 薛蟠的两条胳膊已经被涂完了,到底疼到什么地步——这么说吧,薛大傻拎着两条前爪哆嗦哆嗦,只觉又是冰又是麻,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宝钗意犹未尽地撂下药膏:“剩下的伤处,宝钗不方便给哥哥瞧,还请哥哥自己处理。” 谢天谢地,终于结束了!薛蟠如获大赦赶紧扒袖,可怜见的,被虐得连手指头都麻了,半天捋不下袖口。薛蟠火得眼睛直瞪,恨不能把袖烧出一个洞来。 没想到妹还有背书:“请哥哥记着,若哥哥以后再受伤,宝钗定会再次‘不辞辛劳’。” 话音未落,薛蟠拎着两条动弹不得的爪往后跳了步,惊吓:“妹你先养好自己的伤!” 宝钗摇摇手臂,冷眼瞧他:“这伤是谁弄的?” 薛蟠咬牙,薛蟠磨牙,薛蟠嚓嚓搓牙花。怎么就一时急火上头冲了个动,怎么就叫妹拿住了这么大的错,怎么就这么憋屈呢?心塞! 又觉得奇怪,薛蟠皱眉头:“妹,我怎么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他闹出事来,妹先是一堆诗书礼仪,又是一堆孝悌之义,各种大道理念得他头晕,还压根听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结果他坐一趟牢回来,宽和仁善的妹不念经了,胆识过人的妹改动手了! 宝钗挑眉,夺舍以来第一个说她跟原主有差的,竟是这呆霸王……这算什么?无关智商,只凭野兽般的直觉? 宝钗捻着象牙签划出一个婉转的弧,宽和仁善一如原主,噙着一抹淡雅若梅的笑意:“哥哥说什么呢。” 用现代的话说,这叫与时俱进。不指望把这呆霸王调|教成五讲四美的好少年,只让他顾忌,让他知道怕便可以了。不过是个七官的儿,竟然横行金陵自以为“我就是大爷”,再不念念紧箍咒,他非得折腾出个秋后问斩! 瞧着这么漂亮的笑容,薛蟠下意识地紧紧捂着胳膊,觉得更疼了——他真有这么糟糕这么不经事儿,把妹气成这样? …… 更让呆霸王心塞的还在后头,逃似的从妹房里奔出来,就见蓝鸢白鹭青鸾个丫鬟倚在门廊下头对他投着促狭的眼神——她们可都听到了刚刚那串串溜溜的惨叫声。薛蟠想明白,顿时气得冒火:“明天就把你们都发卖出去!” 宝钗的声音紧接而来,带着上挑的尾音:“哥哥要卖我的丫鬟?” 蓝鸢等小猴精儿多有眼色,一瞧做主的来了,一窝蜂钻到宝钗后头求保护,气得薛蟠再次骂:“哪天把你都拉了出去配人,就知道厉害了!” 青鸾胆大,瞅过去个调皮的小眼神,又撒娇似的抱上宝钗的胳膊:“我们才不嫁呢,我们都留着,这辈给姑娘做小了!” 薛蟠噎住,没想到蓝鸢也在捂嘴笑,白鹭则带着羞怯的红红小脸低头扯衣角:“姑娘对我们最好了,我们才不要嫁给别人。” 薛蟠这回瞪得是宝钗:“你就听她们瞎说?” 宝钗睨回去:“哥哥还是想想自己罢,以后想娶个嫂,别被人嫌弃得只能抢的。” 被人嫌弃……妹的小丫鬟看他那眼神儿是说不出的嫌弃。薛蟠捂着心口,再次被打击,怎么就这么心塞呢?累! ... ... 第十二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宝钗欺负她的愣横哥哥时,薛彬与薛澄正在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来自东平王府,十马车,足足来了十余人。.. 领头的是四十多岁的长史官郑泽,其后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妆化得偏浓,但丝毫不显艳俗。因为这小姑娘的容貌为精致,尤其是长长睫毛下的一双眼睛,璀璨若星辰,漂亮得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在大哥赶来之前,薛澄已经将客人迎进了堂屋。薛家堂屋富丽堂皇,摆放了整套的檀木家具,案几与师椅的雕花精美细致,两侧象征的“平”的玲珑白瓷花瓶中供着一福富贵吉祥的牡丹图,花团锦簇,生机勃勃。堂屋的匾额是黑金制,金漆厚重闪亮,上书“祖德流芳”四字。 薛彬来时,就见弟弟面如土色,被逼问得有些扛不住。不由皱眉忧虑:宝钗不是说来人挺客气么? 堂屋分主宾,领头的郑泽长史官很客气,没坐堂屋正中的师椅,而是选了侧坐。不客气的却是另有他人―― 见薛彬过来,一直在逼问薛澄的小姑娘挥了挥手,扬起漂亮的眼儿,带着笑意:“大老爷终于来了。” 薛彬再次皱眉:这小姑娘是谁? 王府长史官乃是一府的大管家,被授予朝官级,与薛彬一样是正七。不管是兴师问罪还是普通的“走亲戚”,都该由郑泽出面,可郑泽只保持沉默,招呼、说话的一直是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出薛彬的疑惑,笑眯眯地自我介绍:“我叫阿琦,是东平王府的医女。”不等薛彬思考为何一个医女会摆出副做主的姿态,阿琦直接切入正题,“两个月前,我发现啊,我们世最爱喝的茶里头,被掺了毒药。” 阿琦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动听,就是调儿提得有些高,宛若戏曲唱腔,让薛澄越发忐忑不安,瞥一眼哥哥,却见薛彬只是不动神色问道:“世可安好?” 阿琦回答得挺爽快:“放心,世没事儿。”话锋一转,忽又道,“不过呢,我们审出了很奇怪的口供,谋害我们世的竟然是贵府的二――刚刚,二老爷已经承认了呢。” 这是事实,没可能也没必要不认。薛彬点头,瞥一眼惴惴不安的二弟,又向阿琦和长史官抱了抱拳:“那么,二弟应该已经告知二位,穆氏已被休离。” “他说了。”阿琦一边点头,一边又用指头点着薛澄,笑眯眯地给评语,“这个时候休妻,很绝情,不过也可以说很‘聪明’呢!” 薛澄再次心里一突,说的没错,他此时休妻,最大的原因就是怕被连累。 “穆氏心肠歹毒,犯下盗窃之罪,甚至图谋害命。不瞒二位,下官的一双儿女也差点死于此毒妇之手。”这位“阿琦”明显话中有话,薛彬脸色不由显出一丝怒色,“若不是小女警醒,薛家如今已被这毒妇害得家破人亡!” 阿琦挑起眉毛:“害得你家破人亡?这怎么说?” 薛彬说得毫不遮掩:“穆氏乃是贵府王爷外室所出之女,盗窃甚至意图独占薛家的钱财,供与她的兄长――与贵府唯一的小世争夺东平王爷的封位。” “大哥!”薛澄大惊,穆氏的身份大伙儿心知肚明,可以说若没这丝王府血脉,薛澄当初根本不会娶她,可家丑不可外扬,当着东平王府的人说这些,难道不怕他们恼羞成怒? 薛彬却格外强硬,向来温和儒雅的面容此时竟是说不出的冷冽:“恕我直言,穆氏一事,实是贵府牵连了薛家,而非薛家谋害贵府。贵府如此登门问罪,恕薛家承受不起!” 薛彬一席话说的不无道理,强硬地将薛家撇得干干净净。薛家成了“受害人”,占了理,论族罪也没了理由――穆氏已经被休了,犯的还是七出之一的“盗窃”。 见自家王府落了下风,郑泽长史官皱眉欲说什么,却又被阿琦抢了话。眨着一双漂亮眼儿,阿琦笑眯眯问:“也就是说,在休妻之前,穆氏所做所为,二位老爷皆不知情?” 薛彬冷声道:“下官一时疏忽,一双儿女险被害死,正是痛定思痛之时。” 薛彬确实不知道,也不该知道。阿琦转向薛澄,意味深长:“二老爷也不知情?” 薛澄咬牙:“当然不知!” 阿琦幽幽地叹出个小气团,对这个答案似是有几分失望;忽有眨眨眼睛,瞧向薛彬:“大老爷也觉得,二老爷确实‘不知情’?” 薛彬拱手,沉声,笃定:“二弟与我,皆是受了那恶妇的蒙骗。” 阿琦点头,赞赏:“好哥哥。” 薛澄的脸色也越发难看,对着这个越俎代庖的小医女越发恼恨,真想训斥一顿。可顾忌着至今不动神色的长史官,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薛彬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示意他冷静,又道:“身为兄长,怎会怀疑同胞骨肉。” 阿琦用手指点下巴:“这么说,我只能接受薛大老爷的说法了。” 薛彬告知:“穆氏恶谋的证据与证人皆在府中,若姑娘不信,可以亲自查验审问。” 阿琦再次赞赏:“大老爷果然君坦荡荡,对没做过的事儿就是问心无愧。”又瞥了一眼薛澄,笑道,“而且还护着别人,不让半夜鬼敲门呢!” 这话说的,虽不带脏字但也忒难听了。薛澄险些跳起来怒骂,薛彬赶紧将人摁住,皱眉低斥:“莫胡闹!” 一直沉默的郑泽也听不下去了,默默走过来,拦在口无遮拦的小医女前头,陈恳道:“阿琦年少无知,还请二位不要介意。” 话音未落,阿琦眼刀飞过去:我年幼无知? 郑泽感到背后被小医女拿眼神戳戳戳,心里又是苦笑又是哀叹,再怨天尤人一句为何是自己接了这压力山大的差事。还得乖乖给人收拾烂摊,板起脸打出王府长史官的威仪,不容辩驳:“薛舍人,我这番前来是奉王爷与王妃之命,带穆氏女进京。” 阿琦慢悠悠接下去:“世多聪明啊,一开始就没觉得跟你们薛家有什么关系,就是想请他大姐姐回去一趟,喝喝茶、聊聊天,顺便问问到底为毛给他下毒。” ……大姐姐? 薛彬皱眉,连薛澄都惊愕――东平王府何时认过穆氏这个外室女,怎么这小医女就能随口来一句“大姐姐”? 可怜的郑泽,听到这句“大姐姐”就知道不好,心里直叹“哎呦喂”,再瞧旁边这小祖宗――优哉游哉,压根不觉得说错了话了! “阿琦别闹!”郑泽觉得自己要被这瓜娃闹死了,拼了老命把飚了十万八千里的话题拽回来,“薛舍人,刚刚所说……” 不等对方说完,薛澄就抢话:“那个女人已经跟薛家没关系了,你们愿意带回去最好!” 娶回来过了近二十年的媳妇儿,说散就散还一副恨不得撇清关系的模样。阿琦撇撇嘴,“啧啧”两声,打量着薛彬:“兄弟跟兄弟,差的还真挺大。” 郑泽心里已经快哭了,看着薛澄阴森森的脸色,心道再这样下去就要叫人扫地出门了――那他们还干不干活了啊! 赶紧说正事儿,郑泽板个棺材脸,跟薛澄比谁更像龟壳谁更能忍能憋:“二位也知道,最近金陵戒严,只进不出,我们还得在贵府叨扰数日。” 全城戒严只进不出当然又是徐龄的政令――话说薛家怎么总跟徐大人犯冲呢? 王府来“客”总不好往外撵,可薛澄被挤兑得够呛,气得几乎冒烟。薛彬看着不断摇头,又安慰了弟弟几句,便让他先回去休息,由他亲自来安排郑泽阿琦一行人的住宿。 防着水灾扩大,薛家收拾了不少东西,都堆在空客房里,此时少不得一一清出来,才好安顿客人。薛彬自回家来就没歇过,,宝钗赶紧揪着薛蟠来帮忙,薛蟠这愣气性大、忘性更大,看到爹一脸的黄土色儿,忍不住发飙:“二叔一家惹出来的,人家找上门了他却去躲懒,咱们来做白工!” 薛彬听得不断皱眉,正想训斥两句,却听宝钗道:“哥哥冷静些。这般来头的客人,若真的交给二叔去‘款待’,父亲反而不放心。” “啊?”薛蟠张大了嘴,妹又绕圈圈了,他又变成盲了。 宝钗看向薛彬,叹道:“父亲不妨与哥哥说明白。” 薛蟠的莽撞无知,除了他自己天资不够后天又不努力之外,也有很大的原因在于,薛彬这个父亲压根没有好好教过。 薛彬看向一双儿女,儿两臂淤青,女儿也绑着绷带。不由软了口气,与儿说清楚:“薛家决不可担上谋害王府世之罪,这是族罪,要连累全家的。大房不可,二房……也不可。” 薛蟠糊涂了:“可是,那个女人不是被休了么?” 薛彬摇头,宝钗叹息:“哥哥真以为,世间诸人皆跟你讲道理么?” 薛蟠被噎得没话说――他自己就是最不讲道理的货! 薛彬再次摇头,这个罪名担不起。二弟心里有鬼只会落于下风,因此必须由他出面,由他斡旋。 费了一番弯弯绕绕,薛蟠总算搞明白了,又是愤愤然:“总给二房收拾烂摊,收拾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胡闹,不可对你二叔无礼!”薛彬厉声训斥,又在心中低叹――如今水灾威胁未褪,只能这般;今后事,今后再说。 眼下,最让人担心的是那个“阿琦“,她究竟是何许人也,他们到底为什么一定要住进薛家。 …… 收拾赶紧了的小院名为“雅筠”,翠竹摇曳,幽雅而灵动。 竹林边有一口小井,随着“哗哗”的水声,绳轴骨碌骨碌滚着圈儿,是阿琦正在打水洗脸。 郑泽寻着声儿才找到这小祖宗,赶紧奔过来。这回没外人,他尽可以急得跳脚冒烟:“您……今天干嘛跟薛彬和薛澄说那些话?” 阿琦随口回一句:“好奇啊。” 悠悠长长的尾调险些把郑泽气吐血,可说实话,这声音正经挺好听。没了之前刻意提高声调的粘黏,清脆干净――正是,少年意气。 洗去了妆粉,露出干净的面容,少了一抹妩媚,多了一丝英武。 正如薛彬所怀疑的,“阿琦”不是医女。其实他根本不是女孩儿,而是个漂亮的少年。 阿琦把脸擦了又擦,又伸出指头刮刮脸,嫌弃加郁闷:“上买的粉都是便宜货,涂脸上难受了。哎,我听说薛家有不少小女孩,要不然,趁着晚上去偷她们几盒胭脂来。薛家这么有钱,用的肯定是高档货。” 郑泽几乎仰倒,恨不能吐血升,悲愤地低吼了出来:“世!” 阿琦回过头来,笑得狡黠无比――他正是东平王世,穆梓安。 ... ... 第十三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郑泽忍着溢到喉咙口的老血,苦口婆心地劝:“世,出来的时候,王爷和王妃再交代了,让您一定顾好自己。..下官让人一打听了,金陵大堤还算安全,最近又都是好天气,没有崩洪的风险。可是,金陵如今乱得很,咱们没带多少人出来,您的身份万一曝光,怕引来祸患啊。” 言下之意,世殿下您还是收敛着点吧! 穆梓安却不在意:“明里暗里带出来上号人,还说‘没带多少’?再说,咱们也不是来玩的,是办差的。不虚虚实实地吓他们一吓,诈他们一诈,怎么能让他们露出庐山真面目呢?” 所谓“办差”――穆梓安前来金陵,打着追查投毒案、接回“大姐姐”的幌,实际上是替皇帝办差。 当今皇帝号承景帝,现二十八岁,登基六年。十年前,他的嫡亲大哥、也就是镇守南京的犯上做乱,上皇亲手废了这个倾注半生心血的儿,并忍痛下了赐死的旨意。当内监端着空了了雉酒瓶回来复命时,老父心绞痛不已,晕厥过去。从那个时候起,这老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再加上六年前发妻病逝又是一重重大打击,老皇帝身心俱疲,便逊位给了贵妃所出的二儿,也就是如今的承景帝。 上皇逊位前,追封了大儿为义忠亲王,从此退居佛堂闭门不出。 承景帝青年问鼎皇位,看似幸运,可他接手的并不是一个好摊。上皇与义忠亲王争斗多年,再加上死了儿后上皇又颓废了多年,朝廷被捅了不少篓。各处奢靡贪腐成风,好些贪官污吏鱼肉姓、苛政盘剥,还有些聪明的当然也是高位的,不自己动手盘剥,而是扯着大旗给这些蛀虫当挡箭牌。欺上瞒下甚至贩官鬻爵,官场是一片滚滚的乌风,金銮殿上那块正大光明的匾额最多能照到皇城里地,还照不着隐蔽角落的污垢。 前几年,朝廷忙着跟鞑靼打仗,没顾上整顿吏治。去年冬天,穆梓安的舅舅、成国公祁兆调虎离山后趁夜烧毁了鞑靼的粮草大营,鞑靼元气大伤,只能停战并派人向朝廷求和。成国公大胜回朝,满朝欢腾喜悦,承景帝则冷静地决定:趁兵事休憩,立即开始整顿吏治。 吏治败坏时,朝堂亟需引入一些活跃的新血。穆梓安从小在皇宫中读书,与承景帝嫡长齐王卓尧感情好,也颇得承景帝的喜欢。这次穆梓安来南京,借着追查投毒案的幌,实际上是摸一摸南京官场的深浅。南京曾为帝都现为留都,与北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这些年没少有与污浊官场格格不入的清流被排挤到南京来提前养老,承景帝想让穆梓安替他切切脉:这些人,是否已经安逸得失了意气;整个留都,还有几个可靠之人、可用之吏。 想法挺好,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都没想到,就在穆梓安准备动身之时,南京传来消息――洪水逼近金陵大堤。 孝顺爹穆莳不让了,抱着宝贝儿不给走。都道洪水无情,儿这时候去南京不安全! 穆梓安却挑挑眉:“爹,古人都说‘疾风知劲草’,就得赶在闹灾出事的点儿去看,才能看出门道来,看出谁是英雄、谁是狗熊。” 将门里出来的祁王妃也瞪丈夫:“男汉大丈夫须得有胆有识,一出事就当缩头乌龟,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东平王府里,王妃与世皆是大丈夫,就王爷一个鼠胆俏小生,自然是被毫不留情地镇压了――老婆钳胳膊儿拿绳,穆莳反抗不过被捆成了条毛毛虫,“呜呜呜”地滚在床上梗脖,看他的宝贝儿偷了小丫鬟的衣裳来穿,又往脸上糊巴糊巴杭粉,没一会儿就把自己化妆成了个美|美的少女,转过头来对老爹俏俏皮皮地眨眼睛。 老爹哽住,老爹僵化,老爹眼底冒桃花泡泡:不愧是他儿,怎么打扮都好看~ ――所以说,神经病从来不是一个一个的,而是论窝来的。 摊上伺候一家神经病的郑泽简直心塞,强撑着自己不晕倒,继续替自家世发愁,主要是替世的差事发愁:“世,照我们上打听的,南京的武官被虞方带出去平叛了,而官也都被徐龄拴在衙门里,都见不着,这该怎么查?” “谁说都见不着的?”穆梓安伸出个手指头,摇摇晃晃,“薛家就有个啊。” 薛彬是中书舍人,正七;薛澄是户部副使,正九。都是官,芝麻小官。 郑泽叹一声儿,抱着蚊再小也是肉的想法,继续琢磨他家世的意思:“那第个呢?” “难道你过来的时候没听到?整个薛家的下人都在议论,府尹‘狗官’冷血无情,把身患绝症的结发妻扔在家中,不理不睬。”穆梓安笑眯眯地继续晃手指,“我也打听过了,薛家已经派人去找徐龄――也就是说,不用去堤上苦寻,咱们就能见到这位被称为‘青天大老爷’的徐龄大人。” 郑泽恍然大悟,随即舒了一口气:不用去堤上最好,堤上比金陵危险倍! 可转念想想又不对,郑泽皱眉:“进城时候您就说来薛家住,您总不至于那时候就知道府尹夫人在薛家……” 穆梓安又鞠了一捧水,正准备洗脸。听这话,不由回头看郑泽,一脸的无辜:“你想什么呢?我来薛家只是想看看大姐。” 郑泽再次觉得喉咙口发痒,想吐血――世,您真的认那个“大姐”啊? …… 是也,一弯新月淡如钩,蝉鸣蛙哭更显寂寥,漆黑的夜恰是最好的遮掩。 薛穆氏被关在马厩旁的小院里,院门被把得紧紧,内里只有个婆送饭。趁夜无人,穆梓安穿着一身夜行衣,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了院墙之下,左右看看,一钩手攀住身侧枝繁叶茂的大树,轻轻巧巧地落在了院墙上,又迅速跃下,如一只疾行黑夜的灵猫,灵巧安静。 马厩旁的院不可能豪华,小院正中只有一个小木屋,简简单单。木屋的窗纸上朦朦胧胧透着亮,晃着幽幽的人影。 穆梓安潜行到窗户地下。决定好了,如果屋里只有穆氏一人,他就翻窗进去。 可是,屋里不只一个穆氏,融融的灯光侧,还坐了个皎皎的少女,清秀的面庞,清浅的眉目,正是宝钗。 宝钗身后站了丫鬟蓝鸢和两个婆,婆皆是五大粗,熬惯了夜的。 宝钗与穆氏道:“不敢瞒您,东平王府的长史官正做客薛家,等洪灾过后就接您进京。” 下午安顿完东平王府的来客后,宝钗回去又想了许久,觉得此事瞒不住穆氏。母亲薛王氏有半年没掌家,现在薛家人口混杂,下人的嘴难堵;此外,薛蛟兄妹,尤其是薛静,若他们闯院来看亲娘,家里人根本拦不下;最后,还有薛澄,总有那么一两个理由,这位二老爷有可能把东平王府来押人的事儿告知“前妻”。 宝钗很担忧。听说二叔薛澄被一个小医女逼问得差点失态后,她是越发的担忧。 不做亏心事,哪怕鬼敲门。连薛彬都直说了――“你二叔心里有鬼”。 按照父亲薛彬的意思,先将府里的“内乱”摁下。家丑不可外扬,尤其不能扬到东平王府那头去,因此薛彬在郑泽与“阿琦”跟前一力保住薛澄。 宝钗却依然忧虑,她并没有忘记,当初薛明氏提醒她小心警惕时,提的是整个“二房”,而不是单单的穆氏一人。危机总是隐遁又总是一触即发,宝钗真的害怕,等到长史官一行带穆氏离开之后,薛彬再处理家事――已经来不及了。 因此,趁夜,趁着薛彬歇下,宝钗避开众人,单独来见了薛穆氏,将白天的事儿告知,而后――静静看着穆氏的反应。 穆氏听后,不由挑起一抹冷笑:“有劳大姑娘特意来告诉!” 宝钗摇摇头:“不敢。”仔细瞧着穆氏的神情,只见尽是带着嘲讽的冰冷,宝钗在心里叹息,表面却是不动声色,以淑女的姿势端坐着,纤白的手心中捧着已经放凉了茶水。 穆氏不再是府里的二,吃穿用顿时降了好几个等级。就像泡在粗瓷碗里的茶水一般,尽是茶叶梗,还浑浊了不少杂质,茶盖沿边起了一层白色的沫儿。 这种劣茶,前世的容葭也不会入口。宝钗只把捧在手心,借一丝余温暖着。所谓冷美人,冰肌玉骨自清凉,从前世带来的淡漠的心更是时时沁着寒。小几的另一头,穆氏自被休离后便掩不住满身的疲惫与老迈,一道道皱纹凝成嘲讽的冷笑,无疑为这屋里更添了一丝冷气儿。 躲在窗檐下的穆梓安抱着胳膊,打了个狠狠的哆嗦,不由眼睛一翻,心里直犯嘀咕:好好的夏天,非弄得这么凉做什么?不就是审讯逼供么,打一顿不就结了,耗什么耗? ――不对。 穆梓安一拍脑门儿,赫然想起来,里头正被以沉默逼供的那个是他大姐啊!阿弥陀佛,弟弟说要打姐姐,好像有点儿大逆不道……嗯,反正也没说出口,就摁在心里当没这么想过好了。 悄无声息的沉寂最沉重,如秤砣般坠着人心。宝钗优雅端坐,穆氏却没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一直扬在唇边的冷笑渐渐崩塌,僵硬又难看,眼神也换成了淬着毒一般的凶狠视线:“大姑娘到底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宝钗轻轻放下茶碗,缓缓道:“二叔希望您尽快离开金陵,似是恨不能长史官现在就带您回去复命。” “什么?他――”穆氏掩不住痛苦愤恨,指甲狠狠扣进肉里。谋害世乃是死罪,二十年的夫妻,他竟然恨不能让自己早点去死! 宝钗将穆氏的反应看在眼里,再次道:“其实,宝钗至今都不明白,您为何一力要致宝钗于死地。贸然引进外男实在危险,宝钗一介女儿身哪里值得您如此大动干戈。” 穆氏腾地站起来,眼里的愤恨似乎要流了出来,若不是婆紧紧看着,她恨不能扑过去将宝钗掐死。穆氏手一划,狠狠道:“还不是因为你那个娘,你有个好娘!明明蠢得一塌糊涂,却因为有个好家世,就能保你嫁进京城的国公府!我、我明明是县主,凭什么我一辈要被你娘压着,我的女儿也要被你压着……凭什么,还有我哥哥,凭什么一辈被那个小崽压着!” 窗户外头的“小崽”撇撇嘴:这大姐真不讨人喜欢。 穆氏情绪激动,蓝鸢忍不住想冲上前以免这疯女人弄伤姑娘。宝钗摆了摆手,示意她退后,依旧以冷眸对着穆氏,缓缓站了起来:“二叔也是这么想的吧……凭什么一辈要被我爹压着,被我们大房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你说什么……”穆氏暴怒耗了多的体力,以至于压根没力气去遮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踉跄了几下,穆氏跌回了座位上,看着宝钗,嘴唇有些哆嗦:“莫要、莫要胡说……我一人做的事,一人担着!” 宝钗不由摇头:“都到了这个份上,您还帮二叔遮掩。,为了二堂兄和两位堂妹吧?” 穆氏被休,若薛澄再被牵连,薛蛟兄妹接下来的日,过得只怕比四房的薛婉还要战战兢兢。 “胡、胡说……”眼前小姑娘一双玲珑剔透的眼睛,如冰棱似的直刺人心,穆氏禁不住再次哆嗦了,想要反驳却不知该怎么说,眼里闪过愤怒、紧张,最后竟漾出一抹哀戚来。 宝钗看得分明,在心内叹惋:何苦呢? 窗下头的穆梓安也听得清楚,不由好笑:薛家这小姑娘挺有意思,跟个小冰刀似的能戳得人生疼,却又优雅又端庄,不像他娘――凶婆娘就长了个凶婆娘的样,虎背熊腰还一双能划船的大脚! 穆梓安正在心里调侃他娘亲的长相,忽然觉得不对,空气里怎么像蒙了一层雾似的,还有点熏眼睛……不对,嗅嗅鼻能闻到糊味儿,这是――失火了! 小院旁边的马厩里,干草堆上噼里啪啦跳跃着着火星,鲜红的火舌顺着木柱跃然而上,扬起一片绚烂的猩红。 ... ... 第十四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不好了,失火了!” “救火啊!” “糟了,惊马了,小心啊!” 今天穆梓安等人带来了不少马匹,马厩里新添了大堆成摞的干草,一燃起来火势熊熊,人慌马更惊,提水来救火的仆从被发了疯的马匹撞得东倒西歪,一片慌乱狼藉。. 肆虐的火舌已然舔上了马厩旁的小院,这才有人反应过来,捂着被高头大马撞得生疼的腰大喊:“快去救人啊,二还在院里呢!” 没人顾得上矫正“那已经不是二了”,大伙儿都听说了,那是京城郡王府要带走的人!要是给烧死了,拿什么去交差? 是得去救人,可要命的是,现在都自顾不暇了! “救命啊,烧着了、烧着了?” 畜生最怕火,十来匹疯马惊吓乱撞,马尾巴撩着火苗到处乱窜,烧着了柴房点着了柴火也黏燃了诸人的衣摆,滚滚浓烟呛得人眼泪直流,仓皇逃命之间,就算有忠心的注意到小院也烧着了――没辙,火势大,冲不出去! 大火一发不可收拾,小院里也弥漫了滚滚浓烟。早在闻到焦糊味道时,宝钗便带着诸人冲出小屋,两个婆架着穆氏,宝钗与蓝鸢赶到院门前用力推,却只推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从缝隙中,众人依稀看到一把漆黑的大锁,被沉重的铁链紧紧勒在门上。 蓝鸢大惊:“这,有人从外头把门拴上了!” 婆也惊慌失措:“谁干的?姑娘进来的时候不是把锁带进来了么?” 木屋已经烧着,浓烟刺得眼睛疼,院不大,火势一会便会蔓延而来,可此时几人却被锁在院里,根本出不去! “都弯腰,别让烟燎进喉咙!”宝钗率先拉着蓝鸢弯腰,听穆氏在旁惊恐大叫,宝钗又再次挺身呵斥,“莫慌,千万不要乱动!” 她们站的是院门口的一块青石板地,算是整个院中最安全的一处地方,周围则是繁盛的花木,已经烧着了大半。 蓝鸢强忍着惊叫,宝钗更是强忍着刚刚不小心吸入浓烟的烧燎感:“咳……再等等,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大姑娘从来没有不靠谱的时候,蓝鸢与婆深信宝钗,见穆氏还在惊惶大叫,婆一手肘击晕这个添乱的,然后果断俯身――照姑娘说的伏着,才能避免在烧死之前被熏死! 宝钗等人皆伏着身体,没有注意到,墙头上升起的火烧火燎的浓烟大幕中,蹲着一道黑色的影,正朝着她们的方向,似是犹豫了一瞬,而后猛然跃下――不是跃向院外,而是又跳进了院里。 穆梓安借着缓冲下蹲缓时,一手捂住口鼻,一手从靴中掏出一柄匕。 匕出鞘,锋利之色如寒霜,乃是削铁如泥的宝物,就算是院门上那串沉重的铁,也能轻易削断。 穆梓安避着火势往院门行进,就在刚要进入宝钗等人的视野之时――只听“砰”得一声,院门猛震,带着铁哗哗作响,原来是一把大斧砍了过来,木门立刻被劈出了个口,口里传来薛蟠焦急的大吼:“妹,你没事吧?” “哥,我没事!”宝钗心中一喜,当然依旧不敢直起身,只俯身咬牙道。 “哥现在就救你出来!”听妹声音估摸着人还没事,薛蟠也是一喜,顿时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抡起大斧狠狠劈向木门―― 幸亏这小院荒废多年,木门薄薄一层,很快便被劈成了碎木段,连带着一串铁链哐当着砸在地上。 门被破开,薛蟠不顾呛鼻的浓烟,眯眼睛看清楚妹就在门口,一拽一扛转身就跑,蓝鸢和婆等紧跟其后,直到跑到匆匆提水赶来救火的人群后头,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薛蟠顾不上抹汗,赶紧放下妹,急急问道:“妹你怎么样……” 宝钗病愈后一直体弱,被薛蟠扛了一只觉胃顶得难受,忍住欲呕的冲动,眼睛却不经意地瞟到身后,顿时转过身去,对着穆氏的衣摆猛踩――还带着火星儿呢! 穆氏是被敲晕了拖出来的,一截火苗正燎着她的衣摆,她还不知道呢! 薛蟠撕了衣服过来拍打,几人又是拍又是踩的总算把火给灭了,宝钗立即蹲下去查看,只见穆氏的裙摆被烧出了一个完整的焦黑圆弧,但并未燎到里头的衣裳,也是是说,没有受皮肉伤。 宝钗终于舒了一口气:“还好没事……唔,咳咳!” 回过神来,咳嗽终于止不住了,宝钗刚刚被呛了一嗓烟,简直难受得不行。 薛蟠看妹咳得都快哭出来了,不禁指着穆氏愤愤不平:“她害你一次不够,还害得你差点被烧死,你管她死活!” 宝钗咳过了这一阵,刚缓过来,又听她哥说傻话,不由抬起眼,淡淡地睨着薛蟠。 薛蟠白天刚被妹虐过,现在还处在后怕期,宝钗一瞅他就觉得心虚,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想搔头吧,手一举,手里还提着斧呢,举过头顶是干嘛,要砍人? 薛蟠慌忙把斧放下,一抬一收的窘态让人看了个十成十,蓝鸢不禁低头忍笑,宝钗却还是抿着唇儿瞅眼神儿,看得薛蟠越发心慌慌――直到,他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宝钗的笑容是难得的温和:“今晚上真是多亏哥哥了,多亏哥哥‘神勇’,救了宝钗性命。” 人性本贱,这说的就是薛蟠。妹虐他、他没骨气反抗;妹夸他,他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全身都觉着不对劲了! 薛蟠又缩脖又扭胳膊,别扭得不行:“哪里谢得着我,亏得妹你‘神机妙算’,让我提前躲在院外头等着,如果出事,那叫啥……随机、应变?” 薛大傻没读过多少书,说个成语都磕磕巴巴的。 蓝鸢她们却是恍然大悟,怪不得大爷能这么快赶到家里最偏僻的一个院来救人,原来是姑娘一早料到会出事,提前留了后手! 丫鬟婆更道姑娘心思缜密,宝钗却摇头叹息:“今晚,其实是我莽撞了,多亏了哥哥……” 糟了,又被夸了。可怜的薛蟠越发别扭,耳朵疼腮帮烫,赶紧用手搓搓,怎么就这么难受呢? 瞧她哥没出息的,还非得要人说两句。宝钗恨铁不成钢,只能故意瞥一眼薛蟠手里的斧,微微弯起嘴角:“哥哥瘀伤未愈,又为救宝钗奋不顾身,只怕是旧伤又添新伤,得好好上药才是。” 上药……薛蟠下意识地打哆嗦,就听宝钗笑道:“哥哥这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得多抹点药。” 黑一道白一道是给烟熏的,还不是为了救你?薛蟠一瞪眼睛:“你自己不也被熏得像个花猫,难看死了!” 这句话引来了蓝鸢和婆的怒瞪――哪有这么说豆蔻年华的妹妹的?嘴欠,欠抽! 宝钗却觉得挺有趣,这瞪眼睛并拿鼻出气儿的才是她哥薛大傻嘛。刚想再笑两句,却忽觉背后有什么,不由回了回头,却只见仆人在忙着灭火。薛家有钱,家中常备着水车,有水龙车的水柱助阵,大火已经被扑得差不多了。 宝钗不由皱了皱眉,薛蟠见妹妹异样,赶紧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有人在盯着我看。”宝钗环视一周,又收回了视线,摇头道,“没事,大概是我多心了。” 视线的主人――穆梓安,一袭黑衣完全融进了寂静回廊之后无火无光的幽夜。背靠着幽暗的回廊,站在雕花廊窗侧,穆梓安绕来绕去玩着匕,忽然一顿,饶有兴致地笑了笑:“本想英雄救美的,没想到人家早安排好了……那小姑娘真挺有意思。”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且听得出来人众多。穆梓安小心地瞥一眼雕花廊窗,手指一钩匕又转了个圈儿:“更有意思的来了。” 两队人快步赶向火场,身后还带着大辆水龙车。稍后一步的正是薛彬,看到被燎成了花猫的儿女,不由赶来,着急问道:“蟠儿,宝钗,你们怎么在这儿?” 薛蟠正想说什么,宝钗先了一步:“是我拉哥哥过来的。父亲放心,我跟哥哥都没事。” 被烟熏成这样还叫没事?薛彬紧紧皱眉,想说什么,却吐不出字来,宝钗已经顺势向他后面看去:“那位是……” 领着水龙车救火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脊背笔挺,刚硬刻板得宛若锋利的断刃。 薛蟠看清楚是这人,立即火冒丈要冲过去,宝钗赶紧把人拉住,不消问已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这位就是――应天府尹徐龄大人吧?” 薛彬沉默了一瞬,缓缓点头,肯定了女儿的猜测。 宝钗继续向后看去,只见一队应天府差役整齐列队,中间五花大绑了一个人,垂头丧气,如丧家之犬。 宝钗同样认出了,被徐龄拿下的,正是她二叔薛澄。 回过眼神来看父亲,只见薛彬也在盯着自己,表情凝重而沉默。 宝钗摇头惋叹:“果然……是我莽撞了。” ... ... 第十五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宝钗蹙眉:“父亲,您受伤了?”薛彬的手臂上也缠了一截绷带,沁了不少血。.. 薛蟠顺势跳起来:“爹,谁伤的你?” 薛彬将手背到身后,淡淡道:“你二叔拿着刀冲进书房,逼我交出穆氏谋财害命的物证,。” “什么?”薛蟠暴跳如雷,如果不是宝钗紧紧拖着他,他恨不能冲过去将薛澄暴打一顿。 原来如此。宝钗却是明白了,又问道:“父亲,今晚的火……也是二叔放的吧?” 薛彬点头,又叹道:“是我大意了,应该找人看住他的……等我与徐大人发现时,他已经点燃了马厩。” 宝钗了然,薛澄是在放火时被父亲与徐龄抓了个正着。 “什么,他还敢放火,他要烧死妹妹……”薛蟠越发火冒丈。 宝钗却只是冷静地看着薛彬,眸光清淡:“父亲没事便好。今夜是宝钗莽撞,不该擅自前来,还让父亲担忧……母亲,她没事吧?” “你娘服了安神汤,早早就睡了。她累得厉害,我让大夫加重了些药性,她睡得沉,应该不会被惊醒。”边说着,薛彬深深看了女儿。今晚这场火的“真相”,女儿瞬时便看明白了,儿却是一团浆糊。一儿一女悟性差得如此之大,真让人忧虑。 薛彬知道,自己这一双儿女跟徐龄之间,不是结仇就是有怨。借着明亮的火光与烛光,他再次仔仔细细瞧了瞧儿女,确认他们真的没有受伤,才道:“宝钗,带你哥哥先回去梳洗梳洗。这里有爹……还有徐大人。” 徐龄乃是世间独一份的青天大老爷,最是刚正不阿,有他在――薛蟠最不放心! 薛蟠气得腮帮鼓鼓,像只大蛤|蟆,瞪着双牛眼,怎么都不肯走。还是宝钗有办法,美目一瞪:“哥哥还得回去上药。” 上、上药……薛大蛤|蟆眼睛一瞪嘴巴一张,漏气了。两侧腮帮扑扇扑扇,咕咕叫着被妹扯走,薛彬瞧着这双儿女中出息和没出息的……“哎!”长长一声叹息。 一直扯进回廊中,宝钗才放开她的傻哥哥。 当然,看到这对兄妹进入回廊,穆梓安一个打滚翻到了假山之后,掩住身体伸长耳朵,继续偷听。才不管郑泽在这个失火的夜里头为了找他家小祖宗多么心急如焚,今晚的戏还没看完呢,他小爷还不想睡呢! 薛蟠终于有机会问:“妹,你刚刚跟爹打什么哑谜啊?” 宝钗反问:“哥哥以为,二叔为什么要放火,又为什么要偷证据?” 提起这茬薛蟠就气,手里的斧重重砸在地上:“还不是因为他心里有鬼,怕被人知道他……”说了一半,猛然顿住了。 宝钗故意问道:“知道什么?” 薛蟠拧巴起眉毛:“难道,二叔他不仅要害咱们,而且京城郡王府那遭事,也有他……” “没错。”宝钗点头,“所以,他不能让东平王府将他的下堂妻带回去。”回望一眼已被控制住的火场,宝钗眸光清冷,“正如六婶娘告诉我的,意图要我们兄妹性命的,不仅有二婶娘,还有咱们二叔;同样,谋害东平王世的,也不仅仅是二婶娘,咱们二叔――就算没有参与其中,也是默许了的。” 这才对嘛。假山后头的穆梓安满意地点点头,他是王府“独生”,在他兄姐看来,要是干掉了他,大哥就有机会做世,大姐至少能捞个县主的身份。县主的丈夫称仪宾,多少算个爵,不比那户部九小副史实惠多了! 所以说嘛,那对夫妻就是狼狈为奸,谁也别嫌谁臭可不可闻。 宝钗继续道:“谋害王府世是死罪,二叔怕牵连自己,才决定痛下杀手。” 貌似爹也说过,谋害王府世是死罪……而且还是族罪。 薛蟠猛得跳起来:“那老混账想害死全家是不是!” “哥哥冷静些,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宝钗无奈地安抚火冒丈的哥哥,“爹是不会让我们有事的……要不然,他今晚也不用领着徐大人一道‘守株待兔’了。” 薛蟠又愣了:“你是说,今晚的事,是爹……安排好的?” “你说呢。” 静谧夜间的一场大火,以其妖异的猩红为多灾多难的薛家又添了一层烟灰火燎的阴霾,却又如巨大的灰色羽翼一般,笼罩而下护住了全家。 空气中还弥漫着焦糊的烟尘,宝钗不舒服地咳嗽了两声,眺望着火场:“二房犯的是族罪,最上之策当然是隐瞒,可东平王府上门来要人,瞒是瞒不住了。接下来的中策,也只有断臂求生――舍弃整个二房来保住全家。” 略一回头,宝钗眸光闪烁,映出远处一丝丝明艳的火光:“父亲,让二叔犯在了徐大人手里,人赃并获。” 而除却二房,整个薛家都是受害人,论牵扯,真比东平王府还无辜。 族罪归族罪,但朝廷律法还有一条道:不知者可减免罪责。只要不是如谋反类的大罪,无辜的家人可免连坐。 ――再说,东平王府可不愿意家丑外扬,这种破事儿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董夫人在薛家病倒,大夫诊出她身患绝症,徐龄不可能无情到完全不管发妻的死活,他一定会来薛家。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薛彬趁此将二房这一团脓疮从家中剜了出去。 薛蟠依然有些糊涂,可又凭着野兽般的直觉找到了重点:“白天时候,爹不是还说……要先保下二叔……” 宝钗淡淡道:“郑伯克段于鄢。” 薛蟠一听古就头大,满眼蚊香圈儿:“什么意思啊!” 宝钗没解释,扯着由癞蛤|蟆进化成蚊香蛙的哥哥慢慢走:“先回去吧,照爹说的,梳洗一下,好歹弄得能见人。” 等薛家兄妹离开,一只躲假山后头练顺风耳的穆梓安终于闪了出来,先摇头晃脑地念一段:“于鄢,远也,犹曰取之其母之怀之云尔,甚之也。” 又伸个懒腰、拉拉筋骨,穆梓安耸耸肩:“哪有资格鄙视人家,换我,做得还未必如郑伯呢!走了走了,再不回去,郑泽得哭成花猫了。” 说着,穆梓安一边自言自语,一面“翻山越岭”地蹦回自己那小院――明明一上没几个巡夜的,这世爷就不爱好好走,有什么办法呢! 小院里,可怜的郑泽长史官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夜黑风高杀人放火夜――这火不会是他家世放的吧?想想平时那小混蛋的所作所为……哎呦喂,凶手就是你哦! 穆梓安悄无声息地从屋顶上滑下来,故意绕到后面,蹦起来“哈”一声,同时狠狠一拍郑泽:“郑叔,我回来了。” 半夜更鬼拍肩,郑泽吓得脸都白了,蹦着转了一八十,转眼瞧见他家小祖宗,赶紧扑过去:“世您没事吧?” 穆梓安不以为意:“好得很。不就是场火嘛,我跟舅舅去烧鞑靼人的粮草的时候,场面比这壮观多了。” 跟京城的一般神经病型纨绔不一样,东平王世是二般的神经病,不仅遛狗遛马,他还遛过战场,死乞白赖求他舅舅带他出去见世面。成国公一见外甥这张漂亮的脸儿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心疼到爆,投降! 郑泽知道自家世病入膏肓,赶紧抓着衣摆问:“是您放的火?” 穆梓安抽嘴角:“郑叔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郑泽用喜而泣的表情充分诠释了他家世的人,拉着穆梓安的衣角哎哎哭:“不是您就好,不是就好!”一蹦颠实在激动了,“您赶紧歇着,下官去――嗷嗷嗷,世别揪我头发!” 穆梓安揪着郑泽的发髻往回扯,笑得阳光灿烂:“您去哪儿?” 郑泽被揪得只能仰着头,真想哭了:“徐龄刚刚派人喊我过去呢。” “徐龄啊。”穆梓安想了想,这是南京父母官,清流得都成了不入流,与公与私都得见见,“我跟你一起去。” “您怎么去?”进城时候报的名录上可没东平王世这个人! 穆梓安有办法:“我去化妆,就用阿琦的身份去见徐龄。” 郑泽仰天长叹:我这官儿当的……我辞了回家卖红薯行么? 妆扮回“阿琦”才能见人。时间仓促,穆梓安只能抓紧往脸上抹粉,一不小心就糊多了。进堂屋时,“阿琦”跟梳洗完了的薛蟠与宝钗兄妹打了个照面,宝钗顿时愣住,而色胚薛大傻简直想伸爪――不是占便宜,而是狠狠帮“她”擦脸、揉脸、搓脸! 暴殄天物啊! 这么漂亮的“女孩”,化这么浓的妆做什么? 下午时候,宝钗听周嬷嬷她们说过,东平王府来了个“小妖精”,祸水的不得了,嚣张跋扈得只拿下巴看人。闻名不如见面,宝钗亲眼确认这确实是个美人儿,却见她哥哥盯两眼发直,不由担心这青春期懵懂少年会陷入冲动的初恋诱-惑。周嬷嬷她们都说,这小美人或许是世的房里人。 薛蟠却转过头来瞧宝钗,自家妹只扑了淡淡一层杭粉,泛着莹珠色儿,越发衬出白皙柔滑的肌肤;哪像对面那个,糊得都看不清楚了,哪叫美容,简直毁容!对比起来,薛蟠顿时心生自豪,不经大脑就把实话说出来了:“哪有那些婆说的那样,还是我妹漂亮嘛!” 当然,还有个至关重要的,宝钗生的肌骨莹润,才十二岁就已显出玲珑婉转的身段,而对面那个,也不算瘦,但是――没有胸! 发现自家哥哥的眼神儿再往对面小医女的胸口扫,宝钗不由蹙眉,拢在轻纱薄袖中的手指轻轻扣了扣,思忖:刚刚是拿我与“她”做比的……这算不算调-戏妹妹? 女的装束都是长袖,“阿琦”眯起眼儿,在袖里暗暗扣着指节,发出“咯吱”的轻响:“调-戏”本世、还敢嫌本世长得难看,真欠揍呢! 薛蟠浑然不知,一句话已经得罪了俩。 ... ... 第十六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薛大傻一句傻话,惹来两道戳戳戳的目光,顿时冷汗涔涔……好像、又说错话了。. 可不是说错话了么?薛蟠命中注定的天敌、徐大人正以逼视的目光冷冷地看过来呢。 大火已经被扑灭,所幸没有死人,但不少人都受了伤,还有好些马,蜷在临时搭建的草棚里哀哀地舔着伤口。 白胡老大夫背着药箱救助伤患,徐龄则――夜半升堂。 宝钗是被薛蟠从火场里救出来的,都是这场火灾的见证人,因此也被召来“上堂”。 薛彬示意儿女:“蟠儿,宝钗,都过来拜见徐大人。” 薛蟠吊着个不满的横撇嘴,宝钗则是规规矩矩地向徐龄行了礼,随后坐到了绣墩之上――按照规矩,女可以进堂屋、但是绝对不能坐椅,必须坐在专门添置的绣墩之上。 “阿琦”当然也只能坐绣墩,自然摆不出宝钗那般双手交叠在膝上的标准淑女坐姿,随便一坐,摆一副慵懒美人的模样,引得郑泽不断想捂眼睛……世啊,亏你是独生,亏你没有姐姐妹妹,要不然都要叫你带累得嫁不出去了! 当然,即使内心不断悲哀地吐槽,郑泽在人前依然摆着方方正正的棺材脸,坚决要通过自己这张脸将世给自家王府丢掉的面全都捡回来……面瘫脸看徐龄,对着正也不客气:“徐大人,深夜传召,不知有何要事?”你可千万别说要带走我家“大姑娘”,那可是咱们要带回京城的,要不然――王爷会被王妃活活拧掉脑袋的! 徐龄的个性比他的表情还要刚硬,身为一届寒士清流,他既厌恶官商勾结的薛家,对闹出私生女的东平王府也是万分的瞧不上,哪怕薛家救了他媳妇儿,哪怕东平王位高权重,他徐大人都不吝给出一丝好脸色儿,黑着一张脸开口:“薛舍人告知本官,今夜薛家失火,乃是因为薛澄丧心病狂,害怕其下堂妻穆氏暴露其意欲谋害兄长的图谋,便在穆氏被带离薛家前,意欲杀人灭口。” 薛彬起身,趁势接下,用袖抹了抹泪:“正是如此,家门不幸。” 确定薛彬没有下了,郑泽一直吊着的一颗心才缓缓放了下来。看来薛彬够意思,而且薛澄与穆氏也够识相,只交代了薛家门里事,没往东平王府上头攀扯。 薛彬纹丝不动。所谓断臂求生,已经决定彻底放弃二房,那也没什么舍不得的,更不需要拖垫背的,尤其那垫背的还是个位高权重的王府。 穆梓安眼中则流露出一抹深意。郑伯克段于鄢,纵容薛澄恶向胆边生、将“家事”闹到徐龄跟前的正是薛彬这个大哥;回过头来再看,徐龄张嘴就是薛家的内乱,却丝毫没提到东平王府投毒案,哪能没有这位薛舍人事先的“周密考量”?薛澄不会傻到主动交代,穆氏也没那么想死,但是这全家的主奴婢要统一口径,没有事先的安排,怎么可能做到。 这般两头顾虑的行径……设身处地去想,不是不能接受。只是――别指望自己这头会傻乎乎地念他的好,他可是连东平王府都算计在内了。 穆梓安抱着胳膊优哉游哉,再次确认自己的判断:薛彬长了一张俊美儒商的脸,看起来沉默寡言,内里却丝毫不却为官为商皆需的狠辣。可惜到现在还坐在留都七官的位置上,只能说,行商占用了他多的时间,忙到连儿女都没时间教导,瞧那儿,瞪一双牛眼死死盯着徐龄,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有深仇大恨似的,可又没胆真挠上去,只能说,一副熊样儿。 ……不过嘛,那女儿倒是养得不错。端庄美艳的小淑女,要是领家里去做客,他娘非得自惭形秽地――揍他爹一顿,嗯、只是为了出气。 薛彬不欲将事情闹大,可徐龄不配合。徐龄刚硬的眉目皱做一团,转向郑泽:“可让本官不解的是,王府如何得知远在南京的穆氏不守妇德,为何特意在水患时还特意来金陵接人?” 穆氏是东平王的私生女――徐龄早就知晓。 东平王这段女强男弱的不幸婚姻,还有他当年盯着母老虎喷火的威胁,接外室进京、还差点让私生承了王爵的“冲冠一怒为红颜”,早在京城脍炙人口了啊! 徐龄也曾是京官,正因为个性特立独行,得罪了多京城实权人物,才被排挤到南京来。 不得不说,东平王府来的时间点微妙,惹人疑窦。徐龄怀疑奸商薛家有所隐瞒。 当然,这只是疑虑,做不得证据。穆梓安随随便便就能找出十个八个理由顶回去,可他不说话,还暗搓搓地捣了捣郑泽不许他说话,一边将促狭的眼神投向薛彬。 这破事儿是薛家找出来的,得薛家自己解决。要是徐龄扣下了“大姐”不让他带回去……嗯,爹得被娘打死,那他跟薛家就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保留所有的报复手段。 郑泽得了自家世的暗示,板棺材脸:“这是王府私事,大人不必过问了吧。” 徐龄皱眉,厉声又问了一遍。 郑泽继续不理会,他可是宰相门前的七官,没必要看徐龄的脸色。 徐龄便转向薛彬:“若薛舍人不给个明确的解释,本官只得办你隐瞒不报之罪!” 薛彬镇定依旧:“不瞒大人,二弟与穆氏的个儿女皆已半年前已开始议婚。穆氏无知,竟然与媒人胡言乱语,说下官的侄侄女有王府血脉……下官觉得不妥,几个月前,便向京城王府去了信。” 言下之意,长史官一行原是来“教育”穆氏闭紧嘴巴的,只不过恰逢穆氏夫妻的狼野心暴露,这才变成了接人回去。 这纯粹胡扯了,不过东平王府显然没有不认下这事的理由――除非他们是神经病。 穆梓安还真是个神经病,故意点着下巴,笑眯眯道:“王府是收到信了,可是也回了信……哦,对了,薛老爷知道回信上写了什么嘛?世写的,我没看全。”编吧,继续编,我看你圆场的本事到底怎么样。 又是这个小医女,薛彬不由皱眉。这小医女说话滴水不漏,说“没看全”,便是留了个豁口,无论自己怎么“瞎编”,只要她再把“看全了”的那部分说出来,一旦对不上……便彻底错了口径。 徐龄冷冽的眼神又扫了过来,薛彬愈加紧张地思应对之策。宝钗见状不由蹙眉,随即起身,冲着穆梓安福了福,双眸清冷,谦逊中又透着一丝儿寒梅般的风骨:“姐姐有所不知,那封回信……或许并未被带回薛家。” 被叫“姐姐”,穆梓安却没有一丝的不适。宝钗今天被烟熏了嗓,声音带着些沙沙,却更如雪夜枯枝上悉滑落的冰雪,沁得人挺舒服。穆梓安有意多逗她说话,故意歪着头笑问:“你怎么知道的?那封信没进薛家,那是丢在驿站了?要不要去找找?” “恐怕、已经找不到了。”宝钗双眸一片澄澈,“宝钗自幼多病,幸得神医给了一剂药,名‘冷香丸’。”提起“冷香丸”字,薛蟠紧紧握住了拳头,宝钗详装不知,继续道,“这冷香丸的原料很是难寻,哥哥为我去全国各地罗,前不久终于配好,送回南京。哥哥一皆歇在驿站,带回不少薛家的商信。姐姐所说的那封,所有的话,也应该被带上了。” 薛家行商,信件多,连薛蟠都不清楚,更别说去查证。宝钗继续道:“可是,在入城的时候,哥哥与守城的兵卒起了误会……药被打碎,信也找不到了。” 说着,宝钗看向薛蟠,淡淡问道:“对吧,哥哥?” 薛蟠义愤填膺的表情恰证明了这加油添醋的“事实”,宝钗又对着徐龄福了福:“此事,徐大人也应知晓。‘误会’之下,宝钗还有一个年幼的侍女因此殒命。” 徐龄的脸色也不好看,但他确实是知晓这桩“误会”的,只得点头,冷冷道:“薛姑娘所言不错。”又看向长史官,“起误会是本官的疏忽,与薛姑娘的侍女无关。” 他徐大人君坦荡荡,薛家按律把金莺的死报上了衙门,徐龄也按律杖责了那天与金莺接触过的兵卒,还有他这个疏忽的上官――徐大人扣了自己一年的俸禄,送去安置灾民了。 穆梓安看明白了,心里啧啧称奇:这就圆过去了? 也难怪,看起来这所谓的误会还是徐龄理亏。 徐大人理亏的不仅是这茬儿,一个衙役在门口等老半天了,终于忍不住拱了进来:“大人,大夫说,夫人受了惊吓,脉象有些不好,您快去瞧瞧吧!” 徐龄的老婆、或者说前妻,还躺在薛家呢,病入膏肓,大夫下了死牒:最多,还能熬半年。 董夫人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正如孟光不嫌梁鸿贫苦,举案齐眉侍奉夫主二十年。徐龄爱民如,对待贫苦出生的差役也从来没架,时常大家围一起啃煎饼裹大葱;董夫人也是,时常东挪西凑拣出银,亲自去买肉配菜,弄香喷喷的火锅给大伙儿改善伙食。 衙役敬佩徐龄,也爱戴董夫人,听闻夫人病重立即着急上火儿地来报。他不知道徐龄白天才写了休书,心里暗恨老天见不得人好,大人与夫人这般的夫妻竟不能白头到老! 却听徐龄硬邦邦来了一句:“她已不是徐家妇,休再以夫人相称!” 衙役张大了嘴巴,滑稽至地瞪俩眼珠,完全不能消化他家大人的意思。徐龄的侧脸刚硬如一尊铜像:“大丈夫出言无悔,本官既已出休书,断无收回的道理!” 薛彬没想到徐龄竟然绝情至此,连只是听说过这茬儿的郑泽都差点说不出话来:“徐大人,尊夫人她……身患重病啊!” 那是不嫌你穷跟了你二十年的媳妇,是你儿的亲娘,而且她日不多了哎! 徐龄却斩钉截铁:“董氏断不可留做徐家妇。但她身患重疾,本官不会弃她不顾。待南京事毕,本官自会将休妻原委告与京城董氏,再将她平安送至京城。” ……你不怕你岳家抽死你的? 宝钗在心中叹惋:自古高士无良配。 穆梓安觉得自己长见识了:居然有比我还神经病的? ... ... 第十七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徐龄心如坚钢,决定了的事不可能再改变,休妻就是休妻,纵使家中伺候了几十年的管家夫妇亲自来劝,也分毫不会动摇。. 当然,徐龄信守诺言,在清除水患之前会好好照顾他这下堂妻,他自己要押人犯薛澄回官衙,便让管家夫妻将董夫人接回家去好好照顾。 夜色下,丝丝小雨微凉,管家老夫妇满脸沟壑沾满了水汽。老头儿低着头哀声叹气,老妇人则举着把破旧的油纸伞,搀着董夫人跨出高高的门槛:“哎,夫人小心,地下滑……”未说完便赶紧捂嘴,老目中强忍着泪水。 董夫人已不像刚接到休书时那般难以承受,只是淡淡笑了笑,纠正:“已经不是夫人了。” 老妇含泪摇头:“大人他怎么能、怎么能……哎,夫人是多好的人啊!” “哪有那么好……”破旧的油纸伞挡不住细细密密的雨丝,董夫人将冰凉的手背贴在心口,回望着薛家堂皇的大门,喃喃低语,“我也有私心,所以才会犯这么大的错……” 徐龄实在是一穷二白,送董夫人回去的马车都是薛家准备的。临上车前,薛家里又跑出个丫鬟,将一个油纸包塞给赶车的老管家,老管家低头,就闻到一股药材的清香。小丫鬟,也是就青鸾,板着一张脸告知:“大夫说了,夫人的病得用人参养着,这里是六两。咱们姑娘说了,吃完了再来薛家拿。” “这、这……这可不能……”老管家赶紧推拒,家里大人有令,不可收受奸商财物,一旦发现以窃盗论处! 青鸾气急,虎着脸吼过去:“这不是给你家徐大人的,是给夫人的!徐大人不是休妻了么,还能管着董家的姑娘吃不吃参?他这哪叫父母官,事儿妈也不带这样的!” 一把年纪还驼背的老管家差点被吼懵,一直躲门后瞧的蓝鸢赶紧冲出来,将暴脾气小-妞推身后去,自己跟老人家慢慢讲:“刚刚,大人从衙门发来信,说又有一些灾民连夜京城,让老爷再调拨些盐来。” 洪水淹没家园,逃难的灾民连饭都吃不饱,更不用说吃盐。凄凄惨惨躲进南京城避难时,好些都身体浮肿,除却粮食,还需紧急调盐过去。 蓝鸢将人参塞进老管家,娓娓劝着:“灾民进城,徐大人定然会赶去安置,恐怕到明天晚上都回不了家,您收好便是,不用担心。” “哎……那、那就多谢薛姑娘了。” 马车的车帘打起,露出董夫人那张病弱的面容,还有苍白的笑意:“帮我跟大姑娘说声谢吧。” “不敢。”蓝鸢福了福,后头的青鸾也乖乖弯了腰,两个小丫头不是不明事理的,“是该谢谢您,帮了咱们大爷。”若不然,薛蟠还在应天府大牢里头。 董夫人摇了摇头,“咳咳”两声,勉强抬起细瘦的手腕放下车帘,同时垂下眼睛:“哪有啊,我原只是为了那点私心……” 丈夫,或者说曾经的丈夫,清廉孤傲,以至于高处不胜寒,在北京受人排挤,在南京也同样。董夫人的儿名徐校,十岁便已考中了秀才,谁家能比?可是,遍目留都,上至官宦下至乡绅,谁愿意与徐家结亲? 正大员唯一的嫡竟然说不上亲,这放在京城简直是笑话――可徐家真就是这么尴尬。谁不知,徐龄古怪孤僻,你把女儿嫁进他家门,万一嫁妆厚实了些,这位大人没准就“大义灭亲”,带着一溜大头兵抄了亲家。 南京城的媒婆只能惋惜:徐大人是个年难得的好官,可就是因为他好了,遍寻南京,真的找不着配得上徐公的姑娘! 董夫人为儿的亲事四处求人却四处碰壁,心力憔悴,连身体也渐渐垮下…… 其实,董夫人早已知道自己病入膏肓,她不怕死,可她担心,若她不在了,谁能照顾校儿?作为一个娘亲,至少,在她死之前,能为儿谋一桩姻缘…… 于是,被逼到了绝境的董夫人,想出“非常之法”:听说皇商薛家有个貌俱佳的大姑娘,或可以借着她兄长的事儿来卖个好,再向薛家提亲…… 居心不-良,果然是会遭报应的。董夫人虚弱地倚在车厢内,如是想着。背靠着硬邦邦的车厢,只觉一片冰冷,冰冷得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 马车轱辘轱辘行进,在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上划下一道道湿痕,曲曲折折。 青鸾看着马车远走,不由咬紧下唇:“董夫人真是瞎了眼,居然会跟了这么个玩意儿!” 蓝鸢轻轻摇了摇头:“姑娘说,徐大人是个好官……但不是个好人。” …… 薛家堂屋,夜半仍然灯火通明,却透着戏目散场的萧瑟,主人、客人一拨拨离去,薛彬去调盐,郑泽去安顿穆氏――薛家的态是将整个二房都扔了,这下堂妻自然而然地归入了东平王府的管辖范围内。 薛蟠与宝钗都是小辈,留到最晚。等仆从进来收拾茶碗,宝钗才起身,对薛蟠道:“哥哥,我们也回去吧,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多少还能睡一睡。” 自穿越到薛家,宝钗就没好好睡过几个晚上,只企盼薛家威胁已除,今后能得一个安眠。 “砰!”回答宝钗的却是一声响,原来是薛蟠狠狠捶了下桌。宝钗回头,就见她这哥哥瞪大眼睛一脸不满:“妹,你干嘛还要叫人去给那女人送参?她可没安好心,她自己跳火坑不够,还想拉你下去!” 宝钗瞅着他,一言以蔽之:“你别忘了,董夫人是因为私放了你,才会被徐大人休离。” “我……”薛蟠不服气,可又挠头,闹不明白怎么会折腾出这番因果来,这特么的到底谁欠谁的?彻底搞不清楚了!薛蟠只能粗声粗气地扯大嗓门:“就你想得多!” “谁让你从来不动脑,我只好连你的那份一起想了。”宝钗无奈叹气儿,看着薛蟠郁闷万分的模样,又忍不住笑道,“哥哥救我一命,我只是替哥哥想想,还是我赚了的。” 薛蟠顿时抓耳挠腮,脸涨得通红:“妹你别夸我,嘶……全身都痒!” “就这点出息。”宝钗摇头,正准备回去休息,就见周嬷嬷匆匆跑了回来,问宝钗,“大姑娘,家里可有剩的木材石砖?徐大人那头传话来,说今夜京城的灾民众多,府衙准备的建材不够住,让城里人家捐一些出来。” 这本该去问薛王氏的,可薛王氏服了安神汤正在熟睡,周嬷嬷无奈,找到了宝钗。 宝钗还未反应,薛蟠便跳了起来:“徐龄那混账又不是不知道,薛家刚被烧成这样,木材石砖都得留着修屋,哪有多余的给他?”又对着宝钗嚷嚷,“妹你就不该给他参,喂狗都比便宜他来的强!” 不怪薛蟠生气,南京城不是没闹过火灾,年节十分就有一桩,一户民居里,小孩玩爆竹烧着了房,同样是半夜更的,徐龄亲自带人救火,灭了火之后还从县衙调了土石过来,拉着一帮衙役一起帮遭难的人家盖房! 虽然薛家不缺那点钱也不缺那点人,可徐大人就缺那点心,对比之下怎么不让人窝火? “哥哥,唔……”宝钗疲倦,又被薛蟠一吵,眩晕着跌坐在了绣墩上。 “妹,你没事吧?”薛蟠顿时不敢嚷了,急又不知所措,只能大狗围着宝钗的绣墩不停转圈圈。 宝钗被他转的更晕,赶紧让他停下,又道:“灾民入城,无依无靠,今夜又下雨,他们比咱们更需要木石。周嬷嬷,我记得后院里堆了两摞,匀一摞给徐大人送去。” 周嬷嬷点头去办,薛蟠再次愤愤不平却又不敢再吵,宝钗瞧着他,问道:“哥哥你想想,夏季多暴雨,万一难民无瓦遮头,岂不是一天到晚淋在水里?夏天也能冻死人,哥哥真忍心?” 薛蟠此人当得上一个“混”,却也有那么点儿“义”,但不是忠义,而是绿林味儿十足的江湖义气。被妹这么问,薛蟠一时语塞,不由又红了脸,粗声粗气哼哧哧:“就是不想便宜了徐龄那个混账!” 宝钗却道:“徐大人是个好官,清正廉洁,奉公克己。” 不等薛蟠反驳,宝钗便继续道:“可他过刚锐,丝毫不懂圆滑。他视商为奸商,视官为贪官,一不足则万不足。他护着他的姓,却不知道,正是这种‘嫉恶如仇’将他的姓与官商彻底对立。贫富生嫌,官民生怨,敌视甚至仇视,长此以往,必成大祸。” 薛蟠越听越糊涂,磕磕绊绊地摸妹这段话的重点:“照你这意思,徐龄他……不得好死?” “哥!”宝钗是真无奈,用现代的话说,她这傻哥啥时候心里能阳光点儿?只得再往明白了说:“我只是替徐大人可惜,为何不能退一步海阔天空。” 堂屋后窗卷卷的芭蕉叶儿旁,穆梓安抱着胳膊轻笑着摇头:“退一步海阔天空,那也得徐龄肯退才行啊。他可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郑泽守在他家世身边,苦大仇深想自杀:世哎,您居然……居然在听个小姑娘的墙角?这要传出去,我没脸见王爷王妃了,我找把剪自裁算了! “好了好了,郑叔,我不听了,咱们回去。”见自家长史官又要哭了,没法,赶紧拎着回小院吧。 穆梓安被郑泽以哭猫脸威胁走了,因此没发现,薛家兄妹说完了话正准备离开堂屋,宝钗的目光却被一只绣墩吸引住了。 正是穆梓安坐过的绣墩,绣墩距离地面四寸远的地方,凹陷了一个坑洞,中间凹得深,上下两端延伸成长条形状。 薛蟠见宝钗蹲了下去,不由疑惑:“妹你看什么呢?” 宝钗回过头来,疑惑道:“这里被抵出一道痕迹……是‘她’脚腕上绑了什么东西?” 再往下看,靠近锈墩底部还有一块仿佛被什么后跟踩踏过的痕迹,但是不像女人的绣鞋,反而像是……宝钗的目光投到薛蟠脚上,那是一双精致的靴。 ……要知道,女人穿的都是绣鞋,男人才穿靴。 难不成,那个”阿琦”是…… 穆梓安不知宝钗已对他产生了怀疑,他正在竹影幽幽的小院里头,先给郑泽擦擦脸蹭蹭泪,再抹抹自己的脸,晚上粉涂多了,实在不舒服! 趁穆梓安“卸妆”的时候,郑泽努力地心平气和着,终于把“自裁以谢王爷王妃知遇之恩”的傻念头给摁回去了,这才想起来问:“世,难道您知道,徐龄这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刚世在芭蕉叶下感慨的那一嗓,明显是知道内情的嘛。 “哦,我听卓尧说过一些。” “卓尧”这名字一出来,郑长史又一副恨不能死一死的模样,穆梓安抽抽嘴角,赶紧改口:“大皇,那是大皇行了吧?” 赶紧说正事儿:“卓……大皇查过徐龄,他真是个‘寒士’,穷乡僻壤就出了他这么一个读书人,全乡人一起节衣缩食供出来的。就在他上京考进士的时候,乡里闹了蝗灾,蝗虫啃光了粮食,于是又闹了饥荒。谁知道,姓急需粮食救命的时候,当地的县爷竟然勾结奸商囤积粮食抬高米价。据说,徐龄的家乡饿死了将近一半人。咱们这位徐大人高中状元衣锦还乡,却只见一地饿殍,那情形……总之,从此徐大人就染上了这毛病,看到贪官奸商就如看到杀父仇人,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在南京这已算收敛多了,到底之前在京城磨过了几年;最初他当县令的那个县城,乡绅富商举家迁往外省,还有结队上京告御状的,吏部觉得过分了要将徐龄调离,县城姓却上了万言书,请求留住这位青天大老爷。” “这……”郑泽不知该怎么说,徐龄的遭遇让人唏嘘,可他这毛病……只能叹,“其实,就像刚刚那位薛大姑娘说的,清廉到嫌富爱贫,惹得贫富官民结仇,是祸不是福。” “是啊,没想到薛家那小姑娘挺有见识。”穆梓安赞赏地点了点头,又郁闷地晃来晃去,“皇上让我来南京,特别提了这个徐龄,让我瞧瞧这人能不能用。”能不能做整肃官场的一剂药引。 现在看来,徐大人这味药刚烈,要是加进去――虚不受补,要出大问题的。 “世,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去探探南京其他的官儿? “留在南京,继续看吧。”穆梓安蹲下,从靴里取出匕,一边玩转一边思考。 其实也不算失望,承景帝已经决定,整肃官场要从最富庶的江南开始,这也是他来南京的原因。治理贪腐需要有个德才兼备的御史打头阵,皇上让他来南京瞧瞧徐龄是否可用――其实,除却徐龄,皇上跟卓尧手里还有另一个人选,而那人在扬州…… 穆梓安的目的地只在南京,扬州的官儿并不归他“试探”。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大皇卓尧也秘密离京,去的,正是扬州。 穆梓安摸摸下巴,“御史”什么的,不指望从南京寻了,他就继续找找小虾米吧。希望,卓尧那边能顺利。 ... ... 第十八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第二天,依旧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阿琦”撑着一把墨色大伞,蹦蹦跳跳地出了门,上街买药。 昨夜失火,穆氏惊吓过又被敲晕,好不容易醒来,又有些浑浑噩噩的。身为医女,“阿琦”当然要好好照顾自家“大姑娘”――瞧穆氏那副魂没了七魄的模样,穆梓安可不敢冷不丁地对他姐坦诚身份,这老姐姐本就因为小肚鸡肠累得自己不正常了,要再给他吓出个好歹,最后只能带回去半个活人儿,他爹还不得叫他娘打去半条命? 水灾当下还开张的药铺,要不是想趁势赚钱,要不就是真的医者仁心。各样人挤了满满一屋,有祈药的灾民,有咳嗽的病患,还有掩袖嫌弃灾民脏、嫌弃病人唾沫乱飞的“斯人”――大都是谁谁谁家的管家,谁谁谁家的伙计,为主家囤药,以备不时之需的。 总之,鱼龙混杂,教九流。 穆梓安从小药童那里取了号,走到另一边等着柜台给包药,正巧药铺里有人出来,穆梓安与一个披着蓑衣的人擦肩而过。借着蓑衣的遮掩,穆梓安递过去一枚蜜丸,同时低声道:“送去扬州。” 蓑衣人低声回了“是”,立即收好蜜丸,快步走入街中的雨帘里,细雨氤氲如气,很快就不见了这道沉默的身影。 穆梓安也等到了药。走出药铺时,穆梓安撑开油墨大伞,同时不着痕迹地往后一瞥,街角处立刻闪退了几道可疑的身影。 穆梓安眯起眼睛:被人盯上了呢。 将油纸小包挂在食指指尖上,晃晃悠悠,一优哉游哉地走回了薛家,进小门时,再悄然往后瞥:人影不见了。 这并不代表甩开了,只能说,换了盯梢的人。 薛家后门较为僻静,隔了栏雕花的回廊窗。 “阿琦”一向是个调皮捣蛋的。穆梓安挑起一抹狡猾的笑容,手腕一掀再一抡,油墨大伞顿时如失去控制一般飞入了雕花廊窗之后,惊起一声小小的抽气呼痛声。 穆梓安挑眉一笑,并不去捡伞,一边用指尖拿药包抡圆圈儿,就这么悠哉地回了自己的小院。 一盏茶之后,油墨伞被呈到了宝钗的书案上,泼墨山水配着雪洞般的闺阁,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宝钗将伞收起,拿在手里掂了掂,不由皱眉:“竹骨做的,重了。” 可不是么? 被这么沉的竹骨打在脑门儿上,简直疼哭! 白鹭小丫鬟咬着嘴唇忍疼,眼圈儿红得如兔一般。她被竹骨磕在额角,肿了个老高的包,红通通挺吓人,蓝鸢正拿丝帕轻轻点着药膏,小心翼翼地给她敷伤口。 竹伞沉,宝钗拿了一会儿就觉得手腕酸,赶紧将伞放回案上,过来看白鹭的额头:“伤得可重?”考虑到白鹭的脚步声最轻,宝钗才派她去盯梢,没想到出师未捷,那个“阿琦”显然比宝钗想得要更加警醒。 白鹭想摇头告诉姑娘自己没事儿,却不想一动就牵扯伤口,恰撞到蓝鸢的药帕上,又是疼得一抽,眼泪都要出来了。宝钗看得于心不忍,拍了拍可怜兮兮的小丫鬟,告知:“莫再去盯他了。” 旁边举着药瓶的青鸾脱口而出:“为什么?” “将伞掷来,明知打中了,却不点破,证明他无意与我们纠缠。”宝钗冷静道,“可若我们揪着他不放,那绝不可能是白鹭被敲这一下,那个阿琦身份成迷,行事也诡谲,我们……还是暂且不要招惹吧。” 昨夜薛彬出去调盐,到现在还没回来。薛澄被带走,二房彻底垮台,关键时刻又没了掌舵的家主,宝钗再次有些进退维谷。对这个神秘的阿琦,真是管也不是,撂着又担心。 蓝鸢问道:“姑娘到底在担心什么?那个小医女到底有什么问题?” “这……”宝钗语结,总不能告诉她这些乖乖的小丫鬟,她在怀疑那个“阿琦”的性别吧?偏这真难以说出口,外男扮作女装进来可不是小事儿,只有怀疑没有证据,万一弄错了,得成了她诬陷东平王府! 蓝鸢看出姑娘不想说,赶紧转开:“姑娘,刚刚嬷嬷来说,醒了。” 宝钗赶紧道:“是么?蓝鸢,你留下照顾白鹭,青鸾跟我去见母亲。”又瞧了瞧那把竹骨大伞,宝钗蹙眉,“待会儿,找个粗使婆将伞送还给阿琦‘姑娘’,就说是在后门口捡着的。薛家没人用这么沉的伞,只可能是客人的。” 说罢,宝钗赶紧去见薛王氏,昨晚出了多的事情,得告知薛王氏这个当家。 现在已近午时,倒不是薛王氏爱睡懒觉,而是昨夜那加了量的安神汤实在厉害了,薛王氏早起依旧困倦,用了个早膳便又撑不住,被丫鬟扶回床榻上睡了个回笼觉,直到中午才稍微有了些精神。 宝钗有意隐去了她深陷火场九死一生的“莽撞”,薛王氏却已经听得胆战心惊,捂着胸口惊怒“二叔怎敢害老爷”,又是垂着眼眸叹息“董夫人实在遇人不淑”。 思及此,薛王氏一把攥住宝钗的手,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听这般,你又熬了一夜?大病初愈的身怎么受得住,快回去歇着!” 宝钗赶紧道:“没有的事,昨夜二更就结了,女儿回去后,一直睡到今晨巳时才起床呢。” 青鸾也在一边帮着腔:“放心,有咱们看着呢,哪能让姑娘一宿一宿的熬?” 说归这么说,青鸾在心里怨了徐龄,也怨了二房。他们那么折腾,姑娘哪里有时间安歇?昨夜一直熬到四更,姑娘实在撑不住,昏昏沉沉地榻上歪了两个时辰便又起来了,先去后院查看昨夜失火的马厩,又安排了家里大大小小一堆事情,还派白鹭去盯了“阿琦”…… 青鸾咬着唇儿,心疼死姑娘了:瞧着姑娘现在一副精神还好的模样,其实是拿银粉盖的!尤其是眼睛那一圈儿,一大早的,姑娘用各样淡粉匀了又匀,又拿细笔勾了又勾,这才遮住了疲倦的乌青。 薛王氏不知女儿这般辛苦,却也垂泪:“是娘累了你,要紧的时候偏偏身受不住,累得你替娘撑着……” “没有的事,母亲放宽心思、赶紧把身养好才是。要不然,别说父亲和哥哥,我也不依的。”宝钗故意撒了个娇,又笑道,“父亲走时,可是把母亲托付给了我,母亲要是再这么忧心忡忡的――您就忍心看我这担愈加沉重?” “你这丫头!”薛王氏被逗得笑了,一指宝钗的鼻尖,忽又想起,再一指,“还有你爹!” 宝钗被薛王氏搂在怀里,只觉这怀抱温暖柔软,又依偎得更紧了些,轻声道:“母亲静心养好身体,便是最好了。” 正如原著所写,薛王氏是个慈母,较她那位执掌荣国府的姐姐来说显得十分懦弱,甚至可以说毫无主见。亲身穿越而来,宝钗才发现,许是因为薛彬将这个妻保护得很好。 行“郑伯克段于鄢”之手段,薛彬实不算是个君。其为官为商究竟如何,宝钗也并不清楚,只知少不了“精明”二字。但薛彬是个好丈夫,积财千万却未置一房妾室――若说这是惧于王家威势,但昨夜那碗安神汤,绝对是真切的体贴。 一个不那么精明的母亲,也好……怀抱温暖,好过前世的苍凉。宝钗闭着眼睛,默默想着、回忆着,听着心脏处清晰的咚咚声。 薛王氏搂着乖巧的女儿,也觉得是难得的幸福,却忽又想起了什么,赶紧问道:“二房出了这样的事,那几个孩……” 薛澄被徐龄押进大牢,穆氏被休离又被东平王府带走,那薛蛟、薛静与薛姝兄妹怎么办? 这点薛彬已经想好了。宝钗告知:“父亲说,等水患过后,除宗、分家。二叔犯下大错,族内不能再容。但他会把二房的财物平分给堂兄堂妹人,再给他们单独买一座宅。” 薛澄刺杀长兄,估计要被判流罪。薛蛟已经十五岁,能够照顾两个妹妹,二房的财物也不少,就算他们兄妹人一辈不事生产,也能衣食无忧……只是可惜,有个忤逆人伦的父亲,薛蛟不会再被任何一家府接受,小小的童生,科举之却已断绝。 薛王氏叹息:“蛟哥儿被带累得不轻……” 却说不出“可怜”,二房不可复起,否则,将成为大房的隐患。宝钗没忘记,二房的薛静曾跪在她院前哀哀哭泣,如白莲般,心机深沉。 古代官宅之斗,就是这么你死我活,《红楼梦》中早已包罗万象。 又与薛王氏说一会儿话,宝钗拜别母亲,正想回屋休息――转角处正撞上慌慌张张的蓝鸢:“姑娘,出事了,那个医女,阿琦,晕倒在了咱们的院里!” “什么?”宝钗惊愕,蓝鸢喘着气说因果――只能说是莫名其妙,蓝鸢正帮白鹭上药呢,冷不丁听到墙头一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掉下来似的。 往外去看,掉下来一个大活人,正是那个让姑娘十分在意的“阿琦”! 也不知道是不是摔晕的,阿琦昏迷不醒。蓝鸢和白鹭不敢去请大夫,只叫个口风紧的婆将人抬进了屋里,便慌慌张张地去找宝钗。 宝钗紧紧皱眉:“快回去,别告诉别人,我先去看看。” 侧屋的里间,胆小的白鹭颤颤地伸手指,再次探了探床上之人的鼻息,再次确定,还是有气儿的…… 白鹭舒了一口气,转头去拧帕,却没发现,昏迷的“阿琦”的嘴角边漾起了一抹狡猾的微笑。 ... ... 第十九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宝钗赶回小院,就见悠悠的白纱帐里头躺着一只平素调皮、此时却是难得静谧的美人。.. 平心而论,这个“阿琦”长得很好看,若没有化这么浓的妆,还能再好看一点。 宝钗的目光移到白鹭手里的湿帕上,问道:“你给‘她’擦脸了?” “没……”白鹭局促地摇头,刚刚拧好软帕,还没来得及敷上去。 宝钗点了点头,走到床边,伸出只手指搭在了“阿琦”的手腕之上,屏气凝神,静静的宛若凝成了一幅画。 个小丫鬟下意识地大气都不敢出,青鸾只敢眨巴眨巴惊疑的小眼神:姑娘懂医术?姑娘会号脉? 白鹭拿双手紧紧捂着嘴,急促地摇头:从来不知道呢! 蓝鸢用眼神安抚她俩:别出声,千万别打扰姑娘。 屋内幽静一刻,直到宝钗号完了脉,勾起唇角,长长的睫毛下眸光微转,看向个小丫鬟:“将门窗都关上,你们个都出去。” 人惊疑:“姑娘?” 宝钗又着重:“去守着院门,若有人来找,就说我累得厉害,正在补眠。” “……是。”个丫鬟对视一眼,虽不放心,还是乖乖关了窗,然后提着裙小碎步跑了出去,最后的白鹭小心翼翼地掩门,剩一条细缝的时候又顿了顿,“姑娘,您……小心啊。” 宝钗笑道:“放心,一个昏迷不醒的,还能拿我怎样?” 白鹭咬了咬唇,将最后一丝缝隙关紧。 宝钗走回床边,再次捏住“阿琦”的手腕,却不是号脉,而是――“咔嚓”,一声脆响,床上之人猛然惊起,一转头,赫然发现自己手腕上被拷了一条手指粗的铁链,另一头被拴在沉重的紫檀木架床上。 宝钗后退两步,颔:“你果然醒着。” 穆梓安拉扯着手腕上的铁链,发现扣得紧,只能重重叹一声,又对宝钗挑起眉:“哎,你真会号脉?” “不会。” 穆梓安抽嘴角:“那怎么……” “我‘号脉’之时,你的脉搏急促了许多。”这是紧张或者说警惕的表现,宝钗继续,“昏迷之人不会这般警醒,所以我确定你醒着。” “咳咳,原来如此……”他确实紧张了。这小姑娘搭他脉的时候,指尖又弹又软,偏又凉跟冰雪似的,明明触上了却觉得更空远……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穆梓安摇了摇铁链,听着那“叮铃叮铃”声,转移话题、也自娱自乐,“我这算不算阴沟里翻船啊。” 宝钗懒得听他瞎扯,转身走到一边,端起洗脸的铜盆――盆里清水激荡,一圈圈漾出少女模糊的冰雪倩影。 宝钗将铜盆端到穆梓安跟前,那架势――时刻准备泼过去,将被拷在床上的某只淋成落汤鸡。 “喂喂喂!”穆梓安惊得又是一蹦,连着铁链又是“叮叮当当”,他当然明白宝钗的意思,赶紧自救,“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就行!” 自己动手最好。宝钗放下铜盆,从架上取下白鹭刚刚拧好的帕递过去,穆梓安随手往脸上抹,糊下好几层带着香味儿的脂粉。 宝钗不着痕迹地掩住肚,她想笑啊!这人到底抹了多少粉?他那脸都能做烙饼了,闻这味道还不是便宜货,简直比这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还奢靡浪费! 帕被反复淘洗了两次,穆梓安才擦干净脸上的粉,露出清俊的少年面容。再松开头发,乌色一片飘逸,衬的还是女装,却潇洒得很。 宝钗的神色渐渐凝重:“你果然不是女。” 穆梓安一扬手,帕准准落入尺外的铜盆之中,“啪嗒”一声溅起不少晶莹的水珠。少年世屈一膝坐在床上,略一扬头,姿势潇洒又透着骄傲,丝毫没有阶下囚的狼狈感:“你让你的小丫头盯我的梢,就是为了确认我是男是女?” 宝钗皱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你的声音怎么……”不若刚刚“阿琦”那透着轻浮的高高的调儿,低了不少,也好听了不少。 穆梓安指了指喉咙,笑道:“扮女人嘛,当然要扮全套。我特意去戏园里了吊嗓,调一高,不就雌雄莫辩了。” 神经病嘛,当然要病全套,要不怎么让人对症下药。 宝钗睨眼:“扮全套?那怎么会忘了换鞋?” 穆梓安一愣,目光投向脚上,只见裤里裹着双精致的男靴,顿时明了,一副功败垂成的恼然样儿:“原来是脚上漏了陷。” 顾头不顾尾的,才会在绣墩上留了那么个印。宝钗正摇着头,却猛然顿住,不对!绣墩上,比脚印更明显是一样绑在靴里头的硬物烙下的……若是男随身带的,应该是…… “叮”一声脆响,就在宝钗出神的一瞬,铁链已经断成两截,穆梓安也已经跳下床,笑眯眯地站在了宝钗正前方半尺处。 “你……”宝钗被惊得猛然倒退了一步,皱眉紧盯着穆梓安的左手――却是,空空如也? 宝钗难以置信:“难道,不是武器?” “是啊。”穆梓安从靴里掏出匕,玩转了几圈,勾起一抹狡猾的笑容,“是武器,你没猜错。” “那你怎么……”刚刚他没拔匕,那是……怎么挣脱的? “你说这个啊。”穆梓安晃晃右手腕上的链,挑了挑眉,“弄断这东西不需要武器。” 说着,穆梓安两手一扯断链,断链再次崩裂,垂头丧气地耷拉成两截。 宝钗瞪大了眼睛――这看起来高高瘦瘦的混小到底有多大力气? 对面的小姑娘一改平素淡漠冷傲的冰雪模样,美目圆瞪唇瓣微张,看起来却是可爱了许多,也“平易近人”了许多。穆梓安眯起眼睛,有意再逗逗,故意拉长声调吊胃口:“薛家好歹也是跟我家‘结亲’的,难道薛姑娘没听说过我娘的威名?” 宝钗紧蹙眉心:“你娘是……” “我真名穆梓安。” 宝钗顿悟,原来这是东平王世。化名“阿琦”,大概是因为他娘姓祁。 那他娘就是出生成国公府的祁王妃。宝钗确实听说过传言,说祁王妃身高八尺、腰围同样是八尺,虎背熊腰力大无穷,乃是京城乃至全天下第一母大虫…… 毕竟年纪差的大,王家嫡出姑娘薛王氏都没见过祁王妃。宝钗更是觉得荒谬,只当是混话,一笑了之罢了。 ――可现在看来,这些“笑话”根本没那么好笑。 筠竹幽幽的小院里,郑泽发现自家世又失踪了,再次恨不能死一死,再次为远在京城的王爷鞠一把同情之泪:世一调皮王妃就生气,王妃一生气王爷就挨揍。若是平常情况吧,挨老婆打也没什么,可关键是王妃她……谁不知当年的成国公府大小姐号称“力能扛鼎”?可谁又知道,王妃是真的举得起四五斤的鼎哎! 宝钗想明白原委,顿时复杂又警惕地看着穆梓安。是她失算了,或者说,早料到“阿琦”不正常,却没想到连遗传基因都是异常的。 不正常的货抱着胳膊“啧啧啧”:“哎,我回答了你那么多问题,你也该告诉我了吧?干嘛派人盯我?” 宝钗压下惊愕,又退了两步,冷静反问:“男扮女装,难道不是另有所图?” “这个么……”穆梓安托了托下巴,正想该怎么说道,却听外头一阵吵嚷。 是宝钗的小丫鬟们的声音,在院里围追堵截,急得不行:“六姑娘、六姑娘,姑娘在睡觉,您别往里头闯啊!” 薛家的小熊宝宝,薛宝篥,踏着蹬蹬的步左突右冲,气呼呼地撅嘴巴:“我要去问大姐姐,为什么把二哥哥二姐姐他们都锁在屋里?” 薛澄被徐龄提走,穆氏交由郑泽关押,薛彬已经决定分家,此时二房在薛家尴尬无比,宝钗更怕生出事端,便吩咐周嬷嬷,将事情原委告知薛蛟,并让他们兄妹暂留小院、无事不要外出,更不可去官府生事。 薛蛟是读书人,比薛蟠明白事理得多,听说父母做出这等事情,只觉羞愧不已。薛蛟也是“义”者,却是重的书生意气,还带着傻气儿。若不是知晓今后唯有自己能照顾两个妹妹,薛蛟真想抹了脖、以血肉之躯代偿父母的罪孽。 错是错在二房,而且是大错。可跟个七岁的小女孩哪里解释得清楚!蓝鸢努力拦住宝篥,急得嘴巴都冒泡,赶紧扯大旗:“六姑娘,这是的命令!” “才不是呢!”宝篥瞪眼睛,“我都问过了,昨晚大伯母一直在睡觉,根本就是大姐姐命令人把二姐姐他们关起来的!” “二姐姐?”蓝鸢敏锐地抓住关键,顿时心中暗恨――又是二姑娘,这时候还生事! 果然,宝篥气呼呼地跺脚:“二姐姐都病了,大姐姐却不肯给她找大夫!” “怎么可能?”青鸾脱口而出,“大姑娘命人时刻看护着,怎么没人来报二姑娘的病情?” “怎么不可能?”宝篥反驳,“我今天去看二姐姐,二姐姐躺在床上哭个不停,可怜了!” 青鸾明白了,也咬牙恼恨:二姑娘又来这一招! “不行,我要进去找大姐姐!”宝篥一甩头,蹬蹬就要往里窜,丫鬟连着婆左挡右撵忙个不行,蓝鸢一边忙活一边给门口的使眼色儿:快去找七房的人,快去找七夫人! 屋里,宝钗听得外头一片闹腾,努力压着烦躁思考解决之法;穆梓安却轻轻吹了个口哨,忽然歪过头,对着宝钗眨眼睛:“大姑娘,要是我喊一声,把你那个虎虎的小妹引进来,会怎么样?” 若被人发现屋里藏有外男……后果,早已见识过了。 宝钗不甚在意地抬手,皓腕如玉、纤指如勾,稍稍理了理鬓边的发丝,勾唇划出一抹噙着冰雪的笑容。也略扬起下颚,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生气嘛。”被这小姑娘冰冰凉凉的眼神盯着,穆梓安不禁有点儿毛骨悚然,赶紧竖了根手指,谈条件,“帮我个忙,怎么样?” ... ... 第二十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穆梓安一边摁着喉咙做准备清嗓状,一边对宝钗眨眼睛: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可喊“非礼”了。 第二十一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穆梓安手快较快,没一会儿就搭了一脸的粉,竟然比平时还厚几层,宝钗看得直皱眉:“世……” 穆梓安打断,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不好看,一会我从墙上走。..” ――飞檐走壁、溜门撬锁还成习惯了? 宝钗无奈摇头:“那世又何必梳妆,多此一举。” 穆梓安对镜照,照出一张惨白惨白的大脸――连血色都瞧不见了,更别说红晕。彻底放心,穆梓安才往后看,怨念地瞪:多此一举,还不是因为你? 宝钗自认无法与神经病眼神交流,干脆直接问:“世何意?” “没什么……”穆梓安又把头发揪巴几下扎起来,整个人彻底蔫巴了,不复刚才的活泼,“刚刚拜托之事,薛姑娘别忘了。” “连薛家的铺都躲,怕是在躲伙计。又躲下人又躲伙计,很可能……”宝钗想了想,“我带哥哥去瞧瞧,哥哥或能认得。” 薛蟠是个混,交游广,教九流无所不识。 当然,让薛大傻一个办事是怎么都不行的,宝钗不放心,也得跟着。 穆梓安点了点头,却又闷闷地改了改:“后天吧。” 宝钗不解,就看穆梓安飞快地拿手一指她的眼睛:“粉都遮不住黑眼圈,你先好好睡一晚上,别累出病来。” 宝钗讶异,熊孩居然还挺体贴。 “后天巳时我派人到你家后门。”穆梓安出了佛堂,往上看看,准备跳墙。 宝钗赶紧拦住:“世说的是件事……” 后天的算一件,化妆算一件,可还有一件―― 穆梓安腾地挂上树枝,摇啊摇的,漾着绿茂青青。穆梓安忽然松开双手,只凭双腿吊着在空中荡了个大囫囵,看得宝钗心惊肉跳,穆梓安却吐了口气儿,觉得总算出了这腔郁闷,恢复了笑眯眯的活泼脸:“第件嘛,先欠着。放贷的总比欠债的安稳,薛姑娘可记得好好休息,千万别思虑过啊!” 说完,又是一个大秋千,穆梓安飞进了墙后。 宝钗对着两人高的墙面眯起眼睛,刚刚那果然是一念之差想错了,这就是十足的混账! 墙后头的还不安生,坏心地提醒:“薛姑娘,你那院前好像还在闹呢,不去瞧瞧?” 被闹得都差点忘了! 宝钗扶额,暂时顾不上陪神经病玩儿,得赶紧去处理“家事”。 穆梓安则顶着个大白脸倚在墙跟边,听着细细的小碎步远离,才溜达着――从屋顶,借着树木的遮掩回去。 …… 芬芳蘅芜醉籽果间,小熊出没请注意。 青鸾两只手抓住熊宝宝,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才勉强把人制住。小宝篥扭来扭去,踩踏了一地的绿植,漾的满院都是草木的清新味道。宝篥不执拗得很,瞪眼睛大叫:“放开我,我要去找大姐姐,放开我!” “六姑娘,咱们姑娘昨晚熬到四更,刚刚睡下,求你别吵啊。”这是拿身堵门的白鹭,记得眼睛红红,都要哭出来了。 一圈婆更是进退两难,围着青鸾和宝篥包圈圈,就是不敢上前。现在薛家人手不够,几道门混着使唤,她们平常都是做粗活的,手里的劲没个准头,六姑娘年纪最小最雪嫩,她们这粗茧怕是一碰就给弄伤了。 蓝鸢步并作两步跑到院口,恰看到来回话的婆,赶紧抓住了问:“七夫人呢?七房的人呢?” 婆跺脚:“七夫人去看八夫人了。八夫人昨夜受了惊,早上起就在不停地吐药,刚吐了七夫人一身,现下还在忙着沐浴换衣服呢,要等好一会儿才能过来!” “怎么这么巧?”蓝鸢不由发火儿,“那不会找别人?六姑娘的奶娘呢?” “奶娘、奶娘……”婆结巴了,“蓝姑娘您没说要去找奶娘啊!” 节骨眼上连个能用的都没有,还一帮只会添乱的! 蓝鸢看向里头,更是心急如焚。刚刚姑娘将所有人撵出来,只留了那个“阿琦”,还半天没响动,只怕牵涉不小,万一这时候六姑娘冲进去―― “啊!”蓝鸢还在思着,就听宝篥哭叫着呼痛,“好疼,你放开!” “啊?”青鸾吓一跳,真以为自己扯重了,下意识地低头去查看,宝篥却看准时机,脑袋往上狠狠一顶―― “啊!”青鸾尖尖的小下巴被小熊脑袋顶了个正着,疼得几乎流泪,下意识地松了双手去捂痛处。宝篥陡失桎梏,如拎着尾巴蹦蹦跳的小松鼠,左突右穿灵活地绕过一圈婆,对准门,撞! 蓝鸢大惊:“六姑娘您不能进去!” “哎呦!”这次却是宝钗的呼痛。 小熊脑袋正撞在她肚上,圆滚滚又硬邦邦的,痛得不行。 小宝篥也撞得晕乎,跌跌撞撞便要向后倒,宝钗赶紧攥住熊爪给提起来:“小心些,后面有台阶。”级高台阶呢,要是摔个倒栽葱,还不得后脑勺着地,能给摔傻了。 宝篥扬起小圆脸,楞乎乎地傻瞧着:“大姐姐你……出来了?” 宝钗捏她的小圆脸:“你这么闹腾,我哪里还能睡得着。” 丫鬟们急急忙忙跑到宝钗跟前,各个都带着惊色儿:“姑娘您……出来了?”小眼神儿不由往侧面瞟,刚刚姑娘是在侧屋里的,怎么这回又从主屋里头出来了?还有那个“阿琦”呢,怎么不见人影了? 宝钗对上她们疑惑的眼神,一边用手掌抚着宝篥的小脑袋,一边用眼神示意丫鬟:莫问,莫瞧,莫让人看出端倪。 丫鬟们乖巧,顿时收起疑惑,一起看向被姑娘揽在怀里的小小六姑娘。 宝篥熬过了晕乎劲儿,又仰脸,瞪起凶巴巴的小眼神:“二姐姐生病了,大姐姐为什么不给她请大夫?” 宝钗低头,耐心道:“我并不知道她病了。” 宝篥瞪眼睛:“骗人!” 宝钗叹息:“是我疏忽,没考虑周全,既不知道二妹妹身体有恙,也不知道八婶娘犯了旧疾……”不在与小熊纠缠,宝钗看向人后,“我刚刚听谁喊了一嗓,说八婶娘吐药?” 缩在人圈最外头的婆赶紧站出来:“是呢,昨晚失火,八夫人没睡安稳,早上起来用膳,一口都没吃下,就‘哇’得吐酸水,还带着血丝儿,可吓人了!” 这婆是粗使的,没进过内院伺候,就这么大咧咧说了出来,叫身边的人拿胳膊肘暗暗一抵:别这么实诚,仔细唬着姑娘! 婆被一吓,不禁蔫蔫的,赶紧摆手:“其实也没什么,八夫人那时经年积下的病……” 宝钗将她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由皱眉,打断:“可请了大夫?” 婆大喘口气,琢磨着说:“请了……可大夫也说,八夫人是经年积下的病……应该已经在开方了吧,应该跟以前没两样,都是拿人参养着……” “你说‘应该’?”宝钗忽然沉下脸,厉声道,“八婶娘的病情是由着你瞎猜的?” “姑娘饶命!”婆真胆小,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吓得脸都变成了土色。 这一问一答的,宝篥压根没机会插上话,好不容易瞧这婆跪下了,宝篥赶紧插嘴:“二姐姐……” 宝钗牵起宝篥往外走:“八婶娘那里有大夫,咱们先去看八婶娘,然后再带着大夫一起去瞧你二姐姐。现在大夫很难找,好不容易请来一个,全家得轮着给瞧病。” “啊?可是、可是……”宝篥皱着小眉毛,觉得有点儿糊涂,明明是为二姐姐的事来的,怎么又扯到八婶娘那儿去了?可八婶娘是长辈,当然应该是她先用大夫…… 哪里都没错,一直到走进花园,小宝篥才恍然大悟:二姐姐跟自己哭诉说大姐姐不给她请大夫,自己明明是来替二姐姐要说法了,可大姐姐把这“故意”绕过去了! 想到这里,宝篥侧脑袋瞧宝钗,又瞪:大姐姐狡猾! 宝钗真无奈,跟这小丫头说自己是真不知道,她怎能信?或挑明说你二姐姐或许是骗你的,可宝篥自小便与薛静感情好,仅次于对宝琴的依赖,而薛宝钗――冷美人么,面是春花、心如冰雪。在心地最纯洁的小孩看来,无处不妥帖反而显假,无处不温柔反而惹厌。 果不其然,小熊宝宝憋屈着一口气,心里嘀咕:大姐姐最会装了,讨厌! 白鹭和青鸾不免为姑娘叫屈,六姑娘着实被宠坏了,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时候,也不瞧瞧姑娘累成什么样了,还闹腾! 蓝鸢却向后看一眼,刚那前言不搭后语的婆还在颤巍巍地跪着,不敢起来。她担心的另有其他:且不说二姑娘那头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可家里这情形,就算二姑娘真的病了,下头的人也未必会报到姑娘这边来……就是人心惶惶,乱! 现在的薛家,症结已不在于管家,纯粹是应急。这边着个火得带人去扑,那边惹个事得让人去平,几房各有各的麻烦,都是自顾不暇,大房还要统筹调,薛王氏偏又病倒,薛蟠压根指望不上,真是累煞宝钗了。 宝钗牵着宝篥走上回廊,迎面碰上哒哒跑来的宝琴,跑得小脸红扑扑:“宝篥,你……大姐姐?”瞅瞅无奈的大姐姐、又瞅瞅撅嘴的小熊,宝琴的小嘴张成一个圆形:糟糕,来晚了! 后头还有急急的声音:“琴儿慢些!” 宝钗听出声音,赶紧迎上:“婶娘?” 正是薛家夫人薛胡氏。同样跑得气喘吁吁,拐了个弯儿看到宝钗,薛胡氏也是一愣,捂着心口喘口气儿,才道:“大姑娘……醒了?” 宝钗福了福:“婶娘与四妹妹可是有事?” 薛胡氏无奈叹气,宝琴拿眼睛瞅宝篥,郁闷地鼓腮帮:“现在没事了。” 急着赶来就是想阻止小熊造反,可看样大姐姐已经被闹起来了――来晚了,当然没事了。 宝琴一把揪过宝篥,扯脸:“一个看不住就闹事!” 宝篥的小圆脸被扯成团团饼,怨念地小声嘀咕:“谁让大姐姐关着二姐姐,还欺负二姐姐。” 宝琴虎巴巴地沉下脸:“胡说,快向大姐姐道歉。” 宝篥撇脸:“才不要。” 宝琴气结:“你……” 薛胡氏忽然问:“六姑娘可知道,二姑娘究竟缘何被禁足?“ 小熊撇嘴:”不就是因为二婶婶的事……那关二姐姐什么事……” 薛胡氏皱眉,也就是说,宝篥还不知晓昨晚那场火跟二房的联系。 再次确认:“昨晚失火,你娘可有跟你说……” 宝篥黑着脸打断:“她才不是我娘!” 宝琴再次气结,宝篥却道:“是祖母逼爹娶她的来填娘的位的,爹不喜欢她,我也不要听她的。” “爹就是这么说的。”宝篥再确定。 宝钗无奈,薛胡氏也叹息,薛家七老爷为重视这个女儿,这话……真是他说的出的。 “好了,都别闹,与我一起去瞧八婶娘。”宝钗将两个小妹妹分开,一手一个拎着。 薛胡氏却道:“你们去看八弟妹吧,我去瞧瞧大嫂。” 宝钗顿时紧张:“可是娘又出什么事了?” 薛胡氏安慰:“大姑娘别忧心,真是我忽然想起点事来,想去找大嫂说说。” “这样……”早上才看过薛王氏,确实没什么异样。宝钗点头,拉起两个小妹妹:“婶娘,我们先去了。” 薛胡氏目送着薛家个姑娘离开,直到她们拐出回廊,才快步走向薛王氏的院,才进了院门,就听里屋里头一声声哀哀的哭泣:“大嫂,是我该死,是我不对,我没教好宝篥!” 这是七房的填房夫人薛戚氏,宝篥的继母。 “哎,家里事多,大嫂又一病,可累坏大姑娘了!一宿半宿地熬,她才刚刚生了那么一场大病,哪里撑得住……可怜见的,大姑娘现在连走都打着颤儿啊。累成那样,不仅大嫂,我这个婶娘瞧着都心疼!好不容易找时间睡一睡,宝篥那小皮猴还要去闹她……哎,是我不好,没拉住她,管不住那丫头……” 薛戚氏哭得梨花带雨、几欲晕厥,薛王氏更是心急如焚,若不是旁边周嬷嬷压着劝着,都想从床上跳下来:“你在我这儿哭做什么啊!不行,快派人去把六姑娘拉出来……不行,不行,我得亲自去瞧瞧宝钗!” “大嫂别担心,大姑娘没事。”薛胡氏迈进门槛。 薛戚氏哭得正动情,见她一来,不由僵了一僵,随即又大哭起来:“哎,我家老爷在外头忙,是我没用,没教好宝篥,小小年纪就跟个皮猴一样,不知体贴她大姐姐,还听人教唆去闹大姑娘……” “七弟妹先缓缓,六姑娘年幼,难免不懂事,多教教便好了。”薛胡氏听得直皱眉,赶紧上前,坐在薛王氏床边,“七弟妹就是小心了,姐妹间一点小事,哪里用得着请这番罪,反让大嫂担忧。大嫂放心,我刚刚才瞧了大姑娘,精神好得很,没有七弟妹说得那么娇弱。” 薛戚氏被她这番不留情面的说辞弄得脸色一红,讪讪道:“可是我……” 薛胡氏毫不客气:“你什么逗不跟六姑娘说,她怎能懂事?有这哭的功夫,七弟妹还不如亲自去寻六姑娘!” ... ... 第二十二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薛胡氏出身书香世家,温婉守礼。..薛王氏一向倚重这个弟妹,相比之下更愿信她。 薛胡氏半坐在薛王氏身边,握着她的手:“大嫂别急,大姑娘一向有分寸。再说,前几天大夫不是才给大姑娘把过脉?说热毒清了,身比以前好了许多。” “是呢。”薛王氏长长吁气,“我也是急糊涂了……” 见大嫂冷静下来,薛胡氏缓缓将前因后果道来:“昨晚上那场火,竟是祸起萧墙,谁能料得到呢?现在想想都后怕,昨晚徐大人走后,大姑娘特意派了人到各个院里来都说明白了。徐大人时刻盯着咱们,东平王府的长史也在家里,现在真是容不得一丝纰漏,尤其是二公、二姑娘和姑娘个,都是孩,哪能不避着些?全家都晓得的事情,偏就六姑娘不晓得,看到二姑娘病了,还以为是大姑娘薄待了,居然去闹她大姐姐。” 薛王氏冷静下来,总算听明白了,立即沉下脸,皱眉:“二姑娘真病了?” 薛胡氏垂眸:“不清楚呢。” 薛王氏冷哼一声,十有八|九是根本没病! 上次薛静竟然跪倒宝钗房前,说是求长姐体恤?鬼才信!叫下人看见宝钗站着她跪着,万一再传了出去,被称“跋扈”还不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宝钗? 再加上薛静那个恨不得拿全家的命去贴娘家的母亲,薛王氏对这个二姑娘已生厌烦。今早知道丈夫打算分家也只稍稍为薛蛟可惜,对于薛静,真是恨不能立即眼不见心不烦。 多事之秋,还愿养个“闲人”,没缺吃短喝已是不容易,结果这惹人嫌的小蹄还敢给她生事? 薛王氏越想越怒,便要从床上起来:“既然病了,那咱们就一起去瞧瞧。都是当婶娘的,哪能让侄女儿受委屈?” 要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她非要那个薛静好看! 薛胡氏一惊,赶紧抓住薛王氏的手,她是想来为宝篥分辨一二,可没想把还在病中的大嫂气坏了啊;薛戚氏也急,眼看这火就烧到二姑娘头上去了,这可违背了她的初衷,赶紧扑到薛王氏床边,再次抹泪:“大嫂,虽说是受了挑唆,可到底错在宝篥……就像婶说的,家里事多,真不能由着那丫头继续闹了啊!” 闻言,薛王氏停住下床的动作,皱眉:“也是,宝篥……也该管管了。” 被闹的可是薛王氏的亲生女儿,焉能不介意?而且,那只小熊也皮了,贸然闯长姐的院,放在大家出身的薛王氏眼里,简直是不能容忍的大错。 见大嫂听进了自己的话,薛戚氏心中一喜,唇边不由勾起一抹笑。可一抬头,却见嫂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赶紧又低下了头,继续哀哀哭泣。 哭了几声,酝酿得差不多了,薛戚氏又哀嚎一声:“我自知管不了那丫头,只能豁出这张脸求大嫂代为管教一番六姑娘!” 薛王氏却又烦恼――说是该管,可自家这六姑娘,着实有些不好管。 原因无他,只怪她爹看重了。 这原有一段让人嘘唏的故事。七老爷薛行与原配伉俪情深,原配身故后便将对亡妻的敬爱全倾注到了女儿宝篥身上。在七房,薛行与宝篥才是一家人,薛戚氏这个继母则是个尴尬的“外人”。薛行是被老母逼着续的弦,与这个继妻毫无感情,再加上薛戚氏眼皮浅又爱占小便宜,过门不久便打起了原配留下的嫁妆的主意,让薛行更是心生反感。 薛行将亡妻的留下的嫁妆全部锁进了库房,派心腹看管,不让继妻沾一丝一毫;对女儿更是维护,生怕她受了继母的委屈,宝篥身边伺候的奶娘、丫鬟、婆,都是薛行亲自挑选,而且牢牢捏着卖身契。 薛行是因为继妻贪婪才多番防备,可在外人瞧着,七老爷对六姑娘如此看重,连妻都靠边儿站,哪有别人插手帮忙管教女儿的余地? 就连薛王氏这个大嫂,虽是当家主母,也不好多加干涉。 薛胡氏却道:“七弟妹不容易,咱们都知道。大嫂说得更对,怎么样都得管管,哪怕再不好管。” 闻言,薛王氏点头,薛戚氏却是一惊,心中狐疑:嫂不是一向向着那个熊丫头的么,怎么会附和自己? 薛胡氏娓娓道:“等水患过去,咱们得给六姑娘请个教养嬷嬷。其实,我一直想给宝琴也请一个,毕竟宝琴也大了,再过几年就该议亲了……” 薛王氏恍然:“没错,是得请,咱们家的姑娘都得请!” 要说议亲,宝琴还差两年,宝钗可不是更急?薛王氏心里有本明帐,她已与丈夫通过气儿,也已与京城说得大差不离――宝钗以后多半是要许给荣国府那个宝玉的。荣国府是高门大户,要进这里头做媳妇,更得规矩、懂道理。 薛戚氏却是一愣,请教养嬷嬷……这叫“管管”? 原来,她与薛胡氏一开始就想岔了,薛胡氏想得是“管教”,她想得则是“管制”。在来的上她都想好了,就算不打一顿,也得要关几天,最好再给饿几顿,非得杀杀那无法无天的小丫头的锐气! 思及此,薛戚氏心里更是恼恨。她揪了大姑娘出来说嘴,为的就是让大嫂关心则乱、狠狠罚宝篥一顿,没想到却来了薛胡氏这个搅局的,愣是给绕过去了! 请什么教养嬷嬷?要是有了教养嬷嬷,对那小丫头她岂不是更插不进手去了?宫里出来的女人都眼高于顶,就像原来那个总对人爱理不理的六嫂,明明自己不安于室,还在她跟前装清高! 说白了,薛戚氏讨厌宝篥,为此迁怒了许多人。在她看来,就是这个继女夺走了丈夫的全部注意,让她这个七夫人有名无实受尽白眼。若不是薛行护崽严实,她都恨不能让那小丫头消失在自己眼皮底下。 薛戚氏愚笨,心里想什么脸上即现什么,就算反应够快赶紧掩住了,薛胡氏也敏锐地察觉到七弟妹恼恨的目光。淡淡看了一眼,心中坦然相对:如此,便是让你离宝篥再远一些。 薛行虽对宝篥为看重,可他常年行商在外,这次水灾更是被堵在外地的铺里回不来。薛胡氏出身书香世家,深知女性长辈在女教养中的重要性。宝篥身边有奶娘、有婆还有丫鬟,可这些都无法作为闺阁少女成长的导师。对于宝篥,薛戚氏虽然不怎么插得上手,可她能煽风点火、能搅浑水、能欺瞒,就像这次,全家都知道是薛澄放了火,为何偏偏宝篥不知道?宝篥是拗了些,可不是不明事理的,若有人与她说清楚,哪会惹下这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祸事? 薛胡氏只庆幸,宝篥还小,若是正在说亲的姑娘惹下这种事,若是再不小心传了出去,没准就引得夫家退婚,整个人生就此毁于一旦。 没娘的女孩,虽有爹遮风挡雨,终究是缺了那片能尽情撒娇的温暖羽翼。薛戚氏至今都记得,有那么一个阖家团圆的中秋之夜,薛行在外地运货,宝琴便把孤零零的宝篥牵来了房。坐在门槛上,两个小女孩依偎着,对着圆圆的月亮吃月饼,吃着吃着便眼皮打架,握着月饼便打起了小呼噜。薛胡氏将她们抱上-床的时候,宝篥迷迷糊糊地抓着她的衣服,软软地叫了一声“娘”。 没有白天的神采飞扬,小小的睫毛颤颤,沾着泪,可爱又可怜。薛胡氏当时便觉得心疼得不行,从此时时顾着宝篥,越发觉出了那份桀骜不驯之下的孤单寂寞,更是常常让宝琴带着这个小妹妹玩儿。 就算爹不在,还有婶娘护着宝篥,薛戚氏只能悻悻作罢,又装着妯娌和谐,陪着薛王氏说了一会话,忍到与薛胡氏一起走上回廊,才按耐不住地嘲讽:“嫂一碗水端平,全家哪个姑娘都没落下,比大嫂想得还周全!” 薛胡氏淡漠:“莫要胡言,大嫂忙碌,我们这些弟妹本就该为她分忧。” 薛戚氏忍不住,说得愈发难听:“嫂就不觉得自己手伸得长?” 目光揽近处茂盛的香木籽果,再看向远处昨晚刚被烧成废墟的小院,死气沉沉与生机勃勃,对比如此鲜明。薛胡氏似有感慨,深深看了薛戚氏一眼:“我倒是想劝七弟妹一句,家和万事兴。” 原先她就是思虑多、过畏畏尾了。 正如薛明氏所说,穆氏野心勃勃,几个妯娌大多是心里有数的。薛胡氏也看出了些苗头,可顾念着情面,又想等忙过了这阵大嫂收揽家务便自然结了,便没有多言,谁知纵出这番祸来――薛胡氏觉得,对于宝篥,自己绝不能再沉默了。 “家和”却正好戳到了薛戚氏痛处,她忍不住紧紧咬着牙,冷笑:“嫂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大房举案齐眉,房夫妻和睦,可七房呢?家和?她的家哪能和?她哪有家? 为了那个小丫头,丈夫都不肯跟她同房,不肯给她一个孩,就是怕她有了孩后厚此薄彼! 呵,要说那小丫头为什么那么黏二房的薛静? 因为自己七老爷早打算好了,这辈只要宝篥一个孩,至于七房的嗣,让兄弟的儿来承也一样,最好是薛蟠或薛蛟,前者是薛家大少、后者读书有成,有他们撑腰,宝篥无论嫁给谁都不会被欺负了去。 七房也有不少积财,再加上宝篥生母留下了大笔嫁妆,冲着这份财,二房有意跟宝篥亲近,宝篥也跟薛静越走越近。 每次一想,薛戚氏心中的愤怒便压抑不住――凭什么,堂兄弟比亲兄弟还亲?宁愿把万贯家财便宜了别人都不愿给她一分一毫!她那丈夫哪里是娶了个继妻,根本就是找了个老妈,专门给他养闺女的! …… 薛家八房,主屋里纵是弥漫着浓郁的药味。 八老爷薛牧也尚未归来,八夫人薛刘氏再次发病,躺在床上虚弱地问:“外头等着的,是大姑娘?” 薛刘氏的陪房姓赵,嫁了个姓田的,人称田二婶,赶紧回话:“是呢,大姑娘与六姑娘一起来看望您。” “别让她们进来了,我病成这样,别让孩们过上,咳咳……”薛刘氏也是个美人,病若西,面色苍白更显羸弱如柳絮,仿佛能随风飘走。 田二婶替夫人捶背,又踟蹰着:“大姑娘说,二姑娘也病了,也要看大夫……” “让大夫先去瞧二姑娘吧,我这是老毛病了,该吃什么药心里有数,看不好……也心里有数……咳咳、咳咳……” “八夫人,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田二婶急得几乎落泪,薛刘氏缓过咳嗽,却绽开一个苍白透明的微笑,安慰着她:“还有件事,早上七嫂来看我,被我吐了药污了衣服……”正是因为污了衣服,薛戚氏才耽搁了,没法赶到宝钗院里去阻止闹腾的小熊。 田二婶赶紧道:“夫人放心,奴婢们帮七夫人换了衣裳,又赔了套饰……” “这样,该的。”薛刘氏点头,却又道,“下次,七嫂来瞧我,就说我病得厉害,别让她进来了。” 被人利用的感觉可不好,尤其,那还是个蠢的。世上有千种将女孩儿教坏的方法,她却选了最蠢的一种。 ... ... 第二十三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宝钗原是带了宝琴和宝篥两人,可到了八房,田二婶只报了大姑娘和六姑娘――缺了个宝琴,因为半上追来一个小厮,说是老爷来信了。.. 一家都是盐商,薛家各兄弟分别负责不同的地片。薛侨不巧是往长江上游运盐的,虽不是闹灾的那几个县,却也足够让人担忧的了。 因为,洪水阻断了驿站车马,长江上游的信件,断了有几个月了。 听闻终于有爹的消息,宝琴眼睛一亮,恨不能立即奔回去,可又转头、踟蹰:手里牵着个撅嘴巴的小熊呢! 看宝琴一副眼巴巴又可怜巴巴的模样,宝钗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弯腰把小熊宝宝从宝琴手里牵过来,劝着:“宝琴你先回去吧,看看叔信里写了什么,赶紧给家里报个平安。” “那、我先回去了哦……”宝琴一步回头,着急又担心。 宝钗赶紧牵起宝篥的小手给漂亮小妹妹瞧:喏,这个我带着,没事的。 宝篥被大姐姐拎着个粉粉小拳头,五个指头蜷在一起不肯松,真跟小熊爪似的,倔得可爱。也撵人,说得却是:“有我看着大姐姐,不用别人操心。” 宝钗失笑:到底谁带谁? 宝篥抬头,一脸的小嫌弃:就剩我们两个咯,只能由我看着你! 宝钗配合地钩钩手指,笑道:“是呢,我是六妹妹的‘人犯’,都听六妹妹的,好不好?” 宝篥真点头:“你说的哦,不准赖皮,赖皮是小狗!” 宝琴瞧这俩,幽幽叹气儿:上梁不正下梁也是歪的,夹中间挑扁担的……好累啊呜呜! 终究,还是只有宝钗与宝篥两人去了八房,可薛刘氏早有安排,她们连院都没进去,就接着了田二婶打包好的白胡老大夫,又给殷勤地送到了二房院口。 正撞上往外走的婆,见到宝钗赶紧侧身以免冲撞了,宝钗问:“妈妈去哪儿?” 婆有些惶恐,怯怯道:“姑娘说天热,要用冰……” 二房做下这遭破事儿,全家上下都是有数的,也知二房几个小主在家里住不长了……说人大都是顶红踩白的,可也有念旧情的,想着几个孩一日住在薛家、他们且伺候一日;看到大姑娘却又怕,毕竟,最近,二房可把大房得罪狠了。 宝钗皱眉:“每日的例冰都是早上送的,今天没送?” 富户多会在冬季囤冰以备应付酷暑,薛家专门挖了个大地窖来装这些冰砖冰块,冷得冰凉刺骨,夏天进里头都恨不能裹一身的棉袄。地窖很大,冰也不少,按理说薛家每个主的例冰都是管够,何况,昨晚宝钗特意吩咐过,特别要照看二房,一针一线都不可短缺。 婆更踟蹰:“送是送了,可姑娘说不够……” 宝篥不满,小小声插嘴:“不就是点冰嘛,好小气!” 宝钗拍拍小熊的手背:“可今天并不算热。” 最近多雨多风,再有洪水滚滚来,温哪能上去?薛家最苦夏的是宝钗,这几天,连宝钗都不怎么用冰了。 诚然,宝篥虽然个性倔强,但并不是不明事理。经宝钗提醒,顿时皱起小眉毛,低头――扯袖上圈圈绕绕的丝质小花边。当女孩就是吃亏,什么时候都得裹得严严实实的。可是,现在穿着这裙套裤,也不觉得多热啊! 宝钗则环视周围,二房院里,一草一木皆没有变,可一推门就是一股萧瑟感扑面而来,无法忽视。 大概,是因为没什么生气儿。 薛蛟的书房门窗紧闭,拒绝之意明显。隔了一侧的绣房则是大敞着门庭,空无一人,只有飞扬的纱帛,薄薄的盈满了风,来回掀扇发出“呼呼”声响。 薄纱都是淡色,更显寒意,哪能谈个“热”字。 宝篥忽然“阿嚏”一声,抹抹鼻:“明明有点冷哎……” 与薛静相比,宝钗对薛姝算不上熟悉。薛姝比双生姐姐胆小得多,不怎么爱说话。全家对这个姑娘的印象大都是乖顺、听话、不让人烦心……还有,平凡,非常平凡。 俩姐妹与薛姝都不算熟,宝钗只得再问婆:“除了冰,姑娘可还要了什么?” 婆答道:“还要了浴桶,姑娘说天热出汗多,要沐浴……” 要了浴桶,还有冰块,难道…… 宝钗心道不好,几步上前推开房门,直接闯进了薛姝的闺房,只见浴桶里冒着淡淡的白气,却不是热气,而是冰块融化的寒气,而半桶冰水中间,赫然倒着苍白瘦弱的薛姝! “姐姐!”跟进来的宝篥不由大叫。 宝钗一步走到门前,抓住彻底傻眼的婆:“快把姑娘抱出来,放到床上去!” “出什么事了……”宝篥那一声尖锐,锁在书房自闭了半日的薛蛟匆匆赶来。 书生帽歪着,头发也枝楞了好几根,脸上顶两只大大的黑眼圈,薛蛟这两日承受得多,应接不暇,只能以颓废相对。 宝钗赶紧拦着他:“妹没穿衣服,你等会再进去,先去告诉大夫,妹洗了冰水浴,再让人炖热汤拿人参,快!” 薛蛟被“冰水浴”个字惊得愣住,半晌打了个寒战,赶紧冲出去叫大夫――妹身体一向不是很好,上次在爹书房外跪到晕倒,还没养过来呢! 又有人被这番动静引来,险些被薛蛟撞倒。宝钗回头,对上那张与薛姝一模一样的脸,忽然冷笑:“看样,二妹妹可不是有病的样。” 薛静跑得急,脸色红扑扑的,眼里更是精光骇然,看向宝钗尽是恨意。 双生姐妹,薛静明艳张扬,薛姝则黯淡无光,如今更是黯淡得连血色都没了。 怎么都不像是个有病的样。 宝篥楞乎乎地看:“二姐姐,你……好了?” 薛静这才反应过来,这还有个小东西,心道不好,正盘算该说些什么圆过去,宝钗却一步上前,在她耳后一抹,抹了一指的白粉。 宝钗在心里冷笑:竟然比穆梓安涂得还浓。 宝钗将白扑扑的指尖给宝篥看:“你二姐姐来得急,脸上的妆还没洗干净。” 当着小妹的面被扒了皮,薛静气急:“你……” 却是宝篥的大吼:“二姐姐你竟然骗我!” “我、我没……”薛静咬牙,再次瞪着宝钗。 明明就是大房苛待二房,明明就是这个薛宝钗――明明薄凉至,却总装一副温柔可亲的模样,全家还都瞎了眼底说她好!薛静死死咬着牙,她只是想让这个家的每一个都知道这大姑娘的真面目! “无论你想说什么,都给我闭嘴!”宝钗眼中厉色尽显,如霜刃利剑般逼人,“就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你妹妹为什么洗冰水浴!” 薛静被宝钗的逼问骇得倒退一步,强撑着一抹轻蔑的冷笑:“我从来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这是实话,虽是双生姐妹,薛静却万分瞧不上薛姝的胆小怕事。南京城都道,薛家有个快要议亲的姑娘,大姑娘知书达理,二姑娘稍逊了些但也不错了,而姑娘……头一次听说,薛家还有个姑娘呢! 每每想到这些,薛静都恨得咬牙切齿,对那个与她一般长相的妹妹的气恼甚至更甚于对宝钗。母亲明明告诉过她们,她们有王府血统,可薛姝竟然甘愿平庸、甘愿给眼前这个所谓沽名钓誉的薛宝钗当陪衬,简直是自甘堕-落! 受穆氏影响,薛静自小便将宝钗当成最大的对手,可原来那位从不理睬,现在这个曾经叫容葭的灵魂更是不屑一顾。宝钗扫她一眼,随即牵开宝篥,给赶进来的大夫让:“既然你不知道,一边呆着去。” 薛姝已经被裹好了衣服安置在床上,露出的脸和脖颈看不出一丝血色,苍白到可怕。全身蜷着,即使昏迷,已然用手紧紧按着心脏,似乎是疼得厉害。 老大夫一看就直跺脚:“这姑娘身弱,根本禁不住冰水!” 被冰水激到昏迷的,怎么救? 赶紧含参片啊! 人参性温,又是保命之药。只是,老大夫看到那截须丝长长的老山参时赶紧又拦了一把:“莫用这个,她年纪小,虚不受补,用普通的参就行。” 薛蛟又赶紧让人去换,期间各种忙碌,还把薛王氏、薛胡氏等几个夫人都引了过来,一瞧虚弱到快没气儿的薛姝,都惊骇不已:“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闹了这出,连薛王氏都顾不上二房姑娘装病还是不装病的问题,赶紧让大夫――救人啊! 是全家一起看着长大的姑娘,还能就这么没了?况且薛王氏知道,薛彬虽然明说了要分家,心里却定然不忍这几个孩困苦。薛王氏是个很单纯的妻,薛彬待她真心,她便也真心为薛家,直接跟大夫说:“薛家不缺钱也不缺药,您一定要治好姑娘!” 薛蛟更甚差点给老大夫跪下,一屋人围得水泄不通,薛静被挤得东倒西歪,差点倒出门外去,不由更恨那个躺在床上的妹,好好的做这种蠢事,不知道惹了多大的麻烦! 老大夫也是实诚人,倒叫全家这阵仗弄得哭笑不得:“不必着急,姑娘虽被冰水激了,但好在发现的早,寒气没透到骨里。待老夫扎几针,她就能醒了。” 还好还好……众人都舒了一口气。 待金针畅通经络,已是明月悬空之时。 薛姝终于幽幽转醒,一睁眼却见一圈儿人围着自己,顿时吓得一缩。 薛王氏沉下脸,训斥:“你居然这般胡闹!” “我、我……”薛姝虽然没薛婉胆小,但也差不了多少,被大伯母这么皱眉盯着,吓得颤抖不已,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薛胡氏见状,安抚住大嫂,上前,温和问道:“姑娘别怕,大伯母也是担心你。只是,你也胡闹了,怎能洗冰水?” 提到冰水,薛姝不由狠狠哆嗦了一下,事实上她也后悔了,实在、实在可怕,疼了! 薛胡氏问她:“你为何要沐浴冰水?” “我、我……”颤抖着环视过一圈人,薛姝的目光最终落在薛王氏身上,忽然大哭,“我、我害怕啊!我不想被赶出去,我不要流落街头……” 众人皆是一愣,连宝钗也是。本以为薛姝是为了给她姐姐圆谎,可事实是…… “爹被抓走了,娘也被带走了,我、我们只剩个人,大伯也不要我们了……”薛姝苍白着脸色,伏在床上痛哭,“姐姐说,爹做错了事,我们要被赶出薛家……没有爹,没有娘,什么都没有,我们这辈都毁了……” 薛姝与她姐姐不一样,没有什么野心,她只是个普通的十二岁少女,有自私,有胆怯,又承受不住的重量。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一遭如此变故,怎能不怕? 听出意味的人看向薛静的眼神却带了些探寻,譬如薛胡氏:“姐姐”说的? 宝钗却忽然上前,扳起薛姝的肩膀,淡淡道:“所以你就洗冰水澡?” 大姐姐的眼神过锐利,薛姝被吓得一缩,再次结巴:“我、我想,大伯母心慈,大姐姐心善……要是知道我病了……肯定是不会赶我出去的……” 薛姝实在有些傻,她姐姐装病另谋其他,她却只会烦恼怎么把自己弄病――还选了个最愚蠢的办法。 宝钗的眼神越发深邃,也越发冷冽,薛姝看得越来越怕――忽然,宝钗伸手,两指狠狠钳住了薛姝的下巴,不顾她的呼痛,硬是将她拖到跟前。 “宝钗?”薛王氏都一愣,她女儿这是想干什么? 宝钗紧盯着薛姝苍白的脸色,开口:“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没命?” “我……”泡进冰水里才晓得,可已经晚了,冰寒刺骨,一瞬间湮没了神智,如有人紧紧攥着脖颈似的,薛姝当时根本发不出声音,无法呼叫,只觉自己几乎要淹死在冰寒之中。 “要是连命都没了,你还谈什么‘一辈’!”宝钗眸如冷星,忽然一指薛姝的左胸,“你知不知道,人的心只有拳头那么大,它还在跳,你就还有这条命。你可知骤寒会使心脏梗塞?你这颗心,很可能、就此再也不会跳了。” “大姐姐……”薛姝被吓得泪水不断涌出,她知道大姐姐沉稳,可真不知道大姐姐这么可怕! 宝钗再次用力一提她的下颚,薛姝只能跪坐在床上,艰难地抬着脸,脸上满是泪痕。 宝钗毫不心软,居高临下:“纵是你捡回了一条命,可你是女。女体质畏寒,你又只有十二岁,竟敢泡冰水,真不怕落下一身的病,真不怕自己以后永远生不出孩!” “宝钗!”薛王氏赶紧制止,这话是还没出阁的姑娘该说的么? 屋里的人全都发着愣瞧宝钗,在他们记忆里,大姑娘是最好的,因为她从来没脾气;可如今……不能说大姑娘哪里不好,可她居然发火了…… 宝篥下意识地缩在薛胡氏怀里,完全忘了白天还在宝钗院里闹了一出沸反盈天。 “抱歉母亲,宝钗逾矩了。”宝钗淡淡地收敛了寒色,也终于松开了薛姝的下巴。几乎是下一秒,薛姝跌在床铺上,宛若被人抽掉了骨头般,只能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抓着宝钗的衣角,不知是祈求还是哭诉:“大姐姐,我会不会、会不会……” 宝钗冷漠地转向大夫,问道:“她没事吧。” 老大夫终于从怔愣中反应过来,赶紧道:“发现得及时,寒气未入内,这位姑娘不会留下寒症病根。” “听到了?”宝钗淡淡看着床上,告诫或是警告,“没有下一次。” 薛姝伏在床上“呜呜”痛哭,也不知是惊魂未定的恐惧,还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 ... 第二十四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一时间,屋里一片寂静,只听薛姝哽咽的痛哭声。.. 宝钗冷冷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又一指:“将她绑了,今晚就撵出去!” 被指的正是二房那“一心为主”的婆,宝钗指着她,厉声道:“姑娘做蠢事却不察觉,姑娘做傻事又不知道拦,留你何用?” 婆脸色煞白,连皱纹都拉平了,噗通跪下:“姑娘饶命!” 这时候绝对没人家招奴婢的,撵出去就是个死啊! 薛姝颤了颤,抬起脸,虚弱地求情:“大姐姐,是我不对……不怪顾妈妈……求求你,饶过顾妈妈吧!” 薛姝在薛家是个小透明,真心相待的奴婢真不多,再逢事故,如今真的只剩下这一个而已。 宝钗冷冷看着她:“不罚她,罚你?” 薛姝一滞,宝钗又逼问:“难道你觉得有谁不该罚?” 不等薛姝出声,薛王氏的厉声便响起:“都该罚!拿自己的命不当命,还闹得全家陪你一起折腾整整一天,你当现在是什么时候?” “大嫂莫动气。”薛胡氏赶紧劝着。 薛王氏其实并未气到哪里去,她此时正深深看着宝钗,直到今天晚上,她才赫然发觉,自己的女儿不一样了。 女儿变了,却不是变坏,而是更稳重,更冷静,或者说……长大了。人都是被逼着长大的,曾为家中娇娇女的薛王氏怎能不懂?看着女儿姣好的侧脸,薛王氏心疼而自责:薛家如今这一团乱麻,七成错都是因为她信错了人,因为她这个当家主母没有尽到责任。 宝钗累坏了,却还撑着身体到处跑,到处给人收拾烂摊。她这个当娘的也是眼瞎,到现在才仔仔细细地瞧自己的女儿,那么漂亮的眼妆下面,遮的得是多重的乌青。 薛王氏深深自责,面对着一团乱麻,忽然一哆嗦,竟然精神抖擞了起来,甚至有些亢奋――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家再这么乱着,再不能让自己的宝贝女儿这么累着! 板着脸,薛王氏一脸肃色:“都与我来堂屋,姑娘也过来!” 见满屋怔愣,薛王氏冷笑:“不肯去堂屋,难道要我请老爷开祠堂上家法?” 去堂屋还是祠堂?有脑的人都会选前者,众人沉默着进了堂屋,就连虚弱不堪的薛姝都被薛蛟掺了过来,与薛静一起被按着跪在蒲团上。不同的是,薛姝只知道低头痛哭,薛静满是愤怒与不服,不断挣扎:“大伯母要动家法,侄女无话可说。可是大伯母别忘了,大伯已经决定分家了!” 薛王氏哪吃这一套,冷笑:“如果二姑娘巴不得早点分家,可以现在就带着铺盖滚出去!”谁乐意留她们?看了看软得没骨头似的薛姝,薛王氏又想到了一件事,顿时愤怒,“我差点忘了,姑娘最听姐姐的话,这钞病’说到底还是二姑娘给惹出来的。” 薛静不做声还好,这一闹,又将“装病诬赖大姐”的那桩事给带了出来,薛王氏哪能不怒?直接叫了周嬷嬷来,打板! 毕竟是姑娘,当然不能打屁股。惩戒女孩的是手心板,指厚的木板,重重抽打在娇嫩的手心,也是难忍的疼。“啪啪啪”抽了下,薛静的手心已然红通通地肿了一片,疼得她忍不住哭叫:“哥、哥……救命啊,快救救我们!” 薛王氏罚了薛静十板,要是都打完,恐怕这只手要肿的几天不能动。 周嬷嬷哪管她哭叫,斟酌着力道继续抽打,薛静疼得不断叫“哥哥”,薛姝吓得已经瘫倒在地上,而两人的哥哥,薛蛟――却站在一旁,脸上羞愧一片红,根本抬不起头来:“二妹、妹,这……本来就是你们的错,大伯母罚你们,是应该的……” 薛蛟是个书呆,知耻却没那个胆量去“勇”,懦弱得更让薛静深恨:父母不在,这个家再没有会维护他们的人,都是混账,都是混账! 看清薛静眼里的恨意,薛王氏不由更气――心肠歹毒还有理了? 十板快要打完,薛王氏气得正想叫再加几下,却被宝钗截断:“母亲,妹妹虚弱得很,恐怕受不住这板。” 没看,打完了十个手心板,薛静已经疼得在下唇上咬出一圈血痕,手心肿的高高,红肿透明还仿佛涨着水泡。 薛蛟这才过来,伸手想要扶她,却被薛静一巴掌打开。薛静挣扎着站了起来,咬着牙冲他吼:“懦夫!” 薛蛟垂着头,再次伸手扶了一把妹妹,又被倔强的薛静挥巴掌扇开。 宝钗看完他们兄妹的互动,又对薛王氏建议:“既然妹妹受不住,不如就让那位顾妈妈代受这几板,到底是忠仆护主,就是护得过,反而弄岔了。” 薛王氏顿了顿,这才明白女儿的意思,命人将顾婆提进来跪在薛姝旁边,冷冷道:“念你护主的这片心,暂且可以不撵你,但你要替姑娘挨这几板。” 婆一愣,顿时感激涕零:“谢,谢大姑娘!” 宝钗又道:“就在这儿打,按住姑娘,让她看着!” 打婆不比打姑娘,不必可以控制力道。周嬷嬷深知宝钗杀鸡儆猴的意思,卯足了劲儿打,“啪啪啪”几下,婆的手心顿时紫了一片,疼得涕泪横流嗷嗷叫。 薛姝已经被这撕心裂肺的惨叫给吓傻了,眼看顾婆的手心见了血,再忍不住,想要往宝钗哪里扑:“大姐姐,饶了她吧,饶了她吧……” 宝钗提前命人按住了薛姝,她被制着动弹不得,只能哭泣哀求:“求求大姐姐,求求大伯母,饶了她吧……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十个手心板其实打得很快,薛姝还在哭着,周嬷嬷便住了手,挺直腰板:“打完了。” 顾婆已经疼得蜷成一团,薛姝扑过去抚着她痛哭:“都是我不好,连累顾妈妈了,呜呜呜……” 宝钗淡淡的声音又传来:“知道错了吧。” 薛姝痛哭着点头:“大姐姐,我不敢了,再不敢了!” 宝钗点了点头,却又看向薛静――紧紧咬着唇,以羞怒的眼神死死盯着这个妹妹。 也令人叹惋,明明是双生姐妹,一个视另一个为耻辱;另一个又视这一个为无物。为个婆哭得撕心裂肺,自己亲姐姐被打时却连一句求情都没有。 薛蛟倒是对两个妹妹一视同仁,又沉默着过来搀妹,薛姝乖顺得多,并不反抗,躲在哥哥身后继续哽咽。 同样的,薛静看向薛蛟的眼神也满是恨意。二房这个,唯一像穆氏只有这个二姑娘。 宝钗正看着,忽听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大姐姐,还有我。” 低头,却见撅着嘴巴的宝篥,又怕、又决然地伸出了手,白嫩的掌心向上。小熊宝宝皱着小眉头,努力做出一副不怕的样:“我诬赖了大姐姐,也该打!” 薛胡氏一愣,刚想上前将宝篥拉回来,宝钗却已经接过了周嬷嬷的板,对着那白嫩的小手心不轻不重地一抽。 “哎呦!”宝篥软嫩,一下就疼红了眼圈,却颤颤地坚持住姿势,努力不缩回手掌。 宝钗摇头:“你还小,一下就够了。” 宝篥这才扭巴巴地收回了掌心,薛王氏看了看她们,没说什么,再次对全家道:“再说一遍,现在事多得很,谁要是再敢给家里惹麻烦,别怪我这个、大嫂、大伯母,不留情面,对你们不客气!” …… 夜风微凉,众人陆续从堂屋房中退出时,都下意识地紧了紧衣服。 事出反常必有妖,寒意丝丝的夏天,各样事故让人应接不暇。 也不知道今晚的惩戒能起多少作用,但有总比没有好,薛家真的不能再乱下去了。 宝钗一言不发,扶着薛王氏慢慢往外走。薛王氏看着女儿,抿着的唇轻轻动了动,可终究还是欲言又止。 不想、也不能再累女儿了。薛王氏在心里默默道。 宝钗却顿住了脚步,看着院外:“哥哥?” 薛王氏被儿的装备吓了一跳:“蟠儿,你拿斧做什么?” 薛蟠这一整天都在忙着找工匠重修烧毁的后院,刚回家就听说二房又出事了,一根筋儿的薛大傻顿时认准了:肯定是二房又出幺蛾了! 再问:我娘呢?我妹呢? 家人答:和大姑娘从二房那边出来,带了一拨人去堂屋…… 薛蟠一听,果然又是二房――昨晚上受他们牵连,妹险些被烧死! 也不听家人解释清楚“是姑娘泡冰水险些送了命”,薛蟠转头抄起斧,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有爷在,谁敢动爷的娘和妹! 结果,对眼相望到傻眼,第一个被吓到的就是薛蟠的亲娘。 宝钗无奈,将母亲交到薛胡氏手边,上前一步:“哥哥,还不把斧放下。” 晚风丝丝凉,宝钗的双眸晶凉如繁星,眸光更凉。 薛蟠被这么看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喉咙里“咕嘟”一声,斧连同那只手一起背到后面去了。 可怜的,跟藏贼赃似的。 宝钗又问:“哥哥找我有事?” 薛蟠干瞪眼,再次“咕嘟”一嗓,他哪儿敢说:看到你们没事……我也就没事了! 宝钗转身,对着薛王氏福了福,温婉守礼:“母亲,我先与哥哥过去了。” “去吧……”薛王氏再次欲言又止。很荒唐,但她真的很想叮嘱了一句:宝钗别吓着你哥哥。 宝篥被打了一手心板,却倔强地不肯让薛胡氏抱,咬着嘴唇小小声:“今晚的大姐姐……好像有点不一样。” 薛胡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眼里也划过一丝淡淡的心疼:“因为,你大姐姐已经是大姑娘了。” …… 妹变凶了,而是不是一般的凶残! 薛彬的书房里,薛蟠站在古檀书架旁,一边闻着他这辈最恨的书卷墨水味儿,一边被妹拿淡淡的眼神瞅。 再瞥一眼沉默的宝钗,薛蟠忍不住又缩了缩脖,今晚的妹实在吓人了。虽然她手里没拿那象牙签,没有人身虐待,可是书房寂静无人,除却纱幔的沙沙就只听两人的呼吸声,精神上的压力陡然增大了好几倍……压力山大到想哭! 薛蟠终于忍不住,硬着头皮问:“妹,你到底有什么事?” 宝钗淡淡瞧他:“后天早上,跟我出去一趟。” 薛蟠等啊等,等啊等……发现,没下了? 薛蟠再次忍不住想哭:“就、就……这个?” 就为这点儿事,你这么吓我?至于嘛――不对! 薛蟠这才反应过来:“妹,你这时候出门做什么?” “去帮东平王府一个忙。”答应了穆梓安,要帮他“认人”。 薛蟠糊涂了,跟东平王府怎么又扯上关系了?薛大傻脑容量小,或者说世殿下女装微服实在匪夷所思、正常人都不会往这个方向想――薛蟠跳起来问:“又跟二房有关系?” “没关系。”宝钗一口否定,“会有‘阿琦姑娘’来安排,到时候我再跟你解释。” “没错呢,到时候会有我来安排。”说曹操、曹操到,穆梓安依旧穿着阿琦的装扮,笑眯眯走了进来。 薛蟠跳起来,宛如看鬼:“你怎么进来的?”薛家就算再没人,大老爷的书房外好歹要站俩小厮,这都死人?闯空门的客人来了都不报? 宝钗皱眉,问得直接:“打晕了?” 穆梓安抽抽嘴角:“大姑娘把我当什么人了。” 宝钗眯眼睛:还用问?当坏人。还是铁链捆不住的、小怪兽级别的坏蛋。 穆梓安赶紧摆手,表示自己还有那么点儿节操:“我跟他们说,我来找大姑娘,他们就放我进来了。” 宝钗叹气。是呢,穆梓安选的这个易容的身份很微妙:医女不是奴婢,虽不尊贵也怠慢不得,再加上故意的任性妄为,薛家下人根本不知道拿他当个什么身份招待,只能看郑泽纵容他,然后听之任之、躲之避之了。 薛蟠干瞪眼:怎么感觉,我听不懂也看不懂“她们”的交流? 宝钗再问:“深夜来访,‘阿琦姑娘’可有指教?” “指教没有,只是提醒薛姑娘一声,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宝钗指薛蟠:“我已与哥哥说好了。” 穆梓安却伸出一根指头,摆了摆:“我说的不是这个。” 宝钗皱眉:“那是……”这臭小又想出很忙幺蛾? 穆梓安抱起胳膊,满怀忧愁似的摇头叹气:“薛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早上我最后跟你说了的。别操心,再熬夜,就真要变成竹熊了。” 说着,穆梓安伸出手指在自己两眼周像模像样地画了个圈,宝钗想给他手上塞俩支眼线笔――以他的力气,这么画一圈定会画出个熊猫,还是抓瞎的。 穆梓安却还有背书,笑眯眯提醒:“薛姑娘别忘了,你可还欠我一件事。” 被当成阿拉丁神灯的感觉很不好,宝钗觉得自己被擦火了,忍着拿眼线笔戳死他的冲动问他:“这就是第件?” 穆梓安点头,无辜地眨巴眼睛:这不能算嘛? 宝钗眯眼睛:“那么,多谢‘阿琦姑娘’关心,我这就回去休息。” 说完便走,走过穆梓安身边时,又听着欠扁的世悠悠然来了一句:“好像,薛姑娘心情不好呢。” “与你无关。”宝钗冷了双眸,忍着怒火继续往外走――可不巧,另一个欠抽的又送上了门来。 来的是薛蛟,依然是一副恨不能把自己埋到地里的羞愧表情,明明是个男人,此时却比女孩还扭捏:“对、对不起,宝钗,我妹妹……她们、她们……”羞于启齿,在薛蛟看来,两个妹妹做出的事根本让人难以理解,不是圣人言,有违先者道,算、算什么啊! 薛蛟真是撞了枪口,宝钗冷眼看他,毫不客气:“如今没必要说场面话,我只问二哥一句,对于父亲分家之决定,二哥可觉得不服?” 薛蛟顿时结巴了:“怎么、会,明明是父亲和母亲他们做错了事……”说着说着就脑筋打结,“不言父过”和“大义灭亲”都是训言,可一矛盾起来敢怎么办?堂里的夫没教过啊! 这半天,薛蛟将自己闷在书房里,犹豫不决的皆是这条矛盾。 宝钗冷冷道:“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薛家家财万贯,任何一房的积财,只要不用来买什么毒药、雇什么杀手,富贵尽可享用一世。” “买毒药、下杀手”的受害人穆梓安揽胳膊看戏,心里啧啧两声:真生气了啊。生起气来脸红红的,也挺好看。 薛蟠也追出来,发现他根本插不上话,也不敢插话――生气的妹那可怕程蹭蹭上升啊! 薛蛟羞愧得恨不能伏在地上:“我知道,大伯其实是为我们着想……” “你知道就好。”宝钗打断他,快速道,“与其留在这里受人议论与白眼,还不如早日分出家去过自己的日。但是,现在水患紧张、不宜迁徙,所以还请二哥管好自己那个‘家’。” 薛蛟愣了一愣,宝钗并不理会,继续道:“若二哥依然如此进退维谷,宝钗只好请母亲提前分家,没宅又有什么关系,二哥住东面,正巧靠着墙,请人开个侧门便是。” 当然,若开了侧门,那薛家里头――就请分出家的别踏足不该进的地方了。 “还是说,二哥觉得根本管不了家?不管不问任由妹妹胡闹,你还是个男人?” 薛蛟被宝钗说得脸通红,赶紧保证:“我、我会看好静和姝的……” 弱弱的,没什么信服力。 书带了没薛蛟跑这一趟,本是道歉,终究还是灰溜溜地回去了。 “跑得跟火烧屁股似的。”看戏的某人终于想起来评论,又对着宝钗挑了挑眉,“少见薛姑娘发这么大火啊。” 宝钗冷漠:“你见我几回?” 不等他回答,宝钗转身就走。 堂堂东平王世,就被这么甩开了,穆梓安愣愣地与薛蟠对视,扯嘴角:你妹这么凶? 薛蟠后怕不已,捂着胸口只叹气:你没看,我连话都不敢说嘛! 寂寥的夜下,宝钗独自走回自己的小院。 确实,今天她生气了,真的动了怒火,连前世都没有过几回。 月色皎洁,照映着纤白的手指,轻轻按在胸前。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这个曾经叫容葭的灵魂死于心梗、死于心脏一瞬间的停跳;他们更不会知道,在迎接一片洁白的死亡之前,容葭已经受了心脏病整整二十四年的折磨。 曾经的容葭其实很像薛宝钗,家财万贯却天生病弱。有钱、却治不好绝症,没有或等不及浪漫的冷香丸,只能芳魂清幽随风飘远,就如清风中的蒲公英一样,将一缕芳魂牵进了另一个世界。 只有一点与薛宝钗不同,容葭亲缘淡薄,从未体验过薛家这般的热闹。 前世,孤零零地住在豪华的单人病房里,透过玻璃圆窗,不知看了多少生离死别,淡绿色的布裹着进了手术台,归来的却是永久寂寞的纯白色。心脏病人最忌大悲大喜、大起大落,在一片白的病房里,容葭渐渐会了不喜不悲,冷漠观世。 没想到,换到了另一个世界,却莫名其妙地发火,甚至还会了迁怒。 从心脏处移开手指,掬一捧融融的月光,宝钗渐渐平静,双眸也渐渐温柔。不知在何时,她已经接纳了“薛宝钗”这个身份,更是真的很想……有一个家。 茂密的香木籽果染了月色,漂浮着轻盈的光点,宛若萤火虫一般。郁郁葱葱之后的阴影里,一道修长的身影倚树而立,玩转着寒锋流转的匕,眸中也染着精亮。 或是冷淡、或是温柔,或是如今天般怒火灼灼。也不知道哪点是真,哪点是假,但都如遗世**的独一无二。 匕又玩转了一圈,伴着一声轻笑:“初恋嘛,神秘点最好,以后想起才能回味无穷。” ... ... 第二十五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宝钗与穆梓安约定在后天,中间这一天的闲暇,恰让内忧外患的薛家喘歇一口气,整理一番芜杂的思绪。..思为静,经过当家主母的一番镇压,全家肃然,过的沉默却又添了一丝寂寥。 房的小窗户台上,宝琴托着脸儿幽幽惆怅。爹爹寄了家书回来,可沾了雨水糊成一片,只能勉强辨别日期是七日前。 还能寄信回来,证明爹爹还安好,可是看不清……还是好担心啊呜呜! 晴空下飘扬着细细的雨丝,也无晴、也有晴,直到日伏西山收敛去最后一缕灿烂,静谧的夜再次笼罩了大地。 白墙乌瓦的小院之下,错落着一停一顿一错落的“咔哒、咔哒”,夜越深、声音越清晰,敲击在空荡荡的小院里。 穆氏,坐在床边上,两手扯一段坚韧的帛带,一松一弛,已经扯了半个多时辰。 小院隐藏在碧竹丛后,竹林之前就是客院。穆氏是东平王府要带回去的,薛家便将这个偏僻无人的小院借给郑泽安置“大姑娘”。 郑泽带了一堆人,客院并不需要薛家下人伺候,因此,也没有奴仆来照顾曾经的二。她就这么一个人坐在空空的屋里,也骂过、叫过、喊过,可是根本无人理睬她。 骂得嗓都干了,也不缺水也不少食,还有专人送药,却始终没有人跟她说一句话。送饭的是侍从打扮的男,垂眸恭谨,放下饭盘便悄然离开,快得让穆氏连他的衣角都抓不住。最终,穆氏也不想出声了,颓然地倚在床边,双手捏着细帛带的两头,咬着牙,拉扯、撕拧……穆氏仿佛将这条帛带当成了自己最恨的祁王妃、穆梓安,还有弃他们母人不顾的东平王穆莳。 穆氏盯着帛带,眼里燃着一团火。火光里,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奇丑无比的祁氏被赶出东平王府,母亲和哥哥则被从正门接了进去,哥哥做了世,自己也被封为县主、不对,是郡主…… 小屋的窗没有关严,一缕夜风闯入,吹散了烛火,也引得穆氏的双眼茫然一瞬。仿佛从幻梦跌落现实,穆氏茫然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屋,穆氏怔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双手掩面,呜呜痛哭出声。 丈夫想要烧死她,儿女也救不得她,被带入京城就等于落入祁氏手中,还不知是个什么结局。穆氏终于意识到,这次或是真的完了。止不住泪水,可指缝间的眼中依然流露出浓重的恨意,她恨东平王,恨祁王妃,恨穆梓安……也恨薛家,恨薛澄,恨薛王氏,还有那个薛宝钗! 若还有一丝可能,她若能翻身,定要所有欺辱他们的人好看! 带着恨意的哭泣传进了黑幽幽的竹林,被夜风拂过,更显出一丝诡异的意味来。穆梓安隔着窗看那一盏忽明忽暗的灯,忽然轻快地耸了耸肩:“看样,她已经缓过来了。”想了想,又笑着补了一句,“我也总算是放心了。” 穆氏被那晚上的大火吓得够呛,刚醒的时候浑浑噩噩连人都认不清,现在总算是恢复了。 站在他身边的是郑泽,无奈地直叹气儿:“您放个什么心啊。” “可以放心地带回去了啊。”穆梓安抱着胳膊,挑挑眉,“要是她一直病着,怎么上?京城那么远,上又乱,一颠簸过去,我怕她受不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别冲进去刺激这老姐姐了,要是她再犯病可糟糕。 郑泽望着夜空中那轮滚圆滚圆、象征阖家团圆的月亮,幽幽地吐出个无奈的气团。他已经给王府做了二十年的管家,看得多,知道得也多。郑泽问穆梓安:“明天就安排人送她回去吧。” 穆梓安点头:“你去安排。”正对着夜幕下孤零零的小院,穆梓安摇了摇头,闭着眼睛叹了一声,“她还不知道,穆喆快不行了。人之将死,最想见的,还是自己的最亲的人——当然,肯定不包括我就是了。” 穆喆正是穆氏的同胞兄长,也就是穆梓安的二哥。若连着祁王妃夭折的个儿一起序齿,穆喆应是排行第二。 说来也是冤冤相报,穆喆拼了命想争世之位,靠着妹妹的钱财买通了东平王府的下人,想给穆梓安下毒——结果败露,东平王府的亲兵顺着线找到穆喆,都说人急而犯傻,穆喆竟然夺过亲兵查出的毒药全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当时正逢半夜,祁王妃火急火燎地亲自匹马上阵去抓医,众医忙活一夜,终究还是只抢回了半个活人。医说,穆喆中毒深,拿灵丹妙药保着,大概能再撑个月。 祁王妃便对要去南京办差的儿说:“若能的话……顺道,把他妹妹接回来。” 其实,被穆氏兄妹视作洪水猛兽的祁王妃从来没想过要这对上不了族谱的庶庶女的性命——王妃是大女人,从来都是打王爷来出气。而且,对于被王府牵连到如此境地的二人,王妃还有那么点儿恻隐之心。 而对于穆梓安来说,谈不上兄弟之情,也谈不上怨恨。穆喆那点手段,世殿下从来没看在眼里过。母亲要接他便来接,人之将死,好歹最后让见个面。 再想想,穆梓安还是觉得,世间万事巧得让人啼笑皆非。 年纪差了二十多岁,小弟抱起胳膊,隔着窗户纸嘀咕他的老姐姐:“居然闹到被人休出门……要不是刚巧有我过来,你还不流落街头?” 郑泽却又担心,送穆氏回去必然要分兵。 穆梓安看出他的顾虑,故意笑道:“郑叔,不用担心。我大概也快回去了。” “啊?” 才见了徐龄一个官啊,差事还没办完呢! “大概办不了了,因为我的伪装已经被薛大姑娘看穿了。”穆梓安故作唉声叹气状,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郑泽吓一跳,一把抓着穆梓安的胳膊问:“您说什么?” “被发现了。”穆梓安故意唉声叹气,“我还以为我装女人很像,出师未捷啊。” 伺候个这么要命的少主,郑泽不得不捧起自己颤颤巍巍的小心肝,再问:“您是说,她看出您是男人……还是她看出您是世?” “她看出我是男人,然后我告诉她我就是世。” 郑泽恨不能吐血啊! 随便编个啥不好,干嘛要自揭身份?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人薛姑娘不仅看穿了性别还看穿了身份——鬼信啊?郑泽坚决不信,还能有人跟他家世一样,想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可能性! 穆梓安回答他为什么:“我不想瞒她,她可是我初恋。” ——初、恋? 可怜的郑泽僵直在小竹林旁边。寒风萧萧兮,竹一晃,郑泽一颤,竹一抖,郑泽一悠,左边摇、右边摆…… 穆梓安拍了拍郑泽的肩膀:“忘了告诉你了,明天我约了薛大姑娘去后面,帮我认一认那些个盯梢的。” 说完,穆梓安背起两只手,溜达着往回走。夜深了,明天可还有“约会”,得早点睡。 郑泽猛然打了个个寒颤,解除僵化,也顾不上明天了,今晚就够把他吓出心脏病的。郑泽一按胸口,表情艰涩:“世,您……认真的?” “谁拿这个骗你。”穆梓安侧了半个脑袋回来,笑意狡黠,“我当然是认真的。” 一手按着胸口,穆梓安按紧了几分,更觉那清晰的心跳声。就算没见到,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昨夜柔白萤火间的一抹笑,依然觉得惊艳,再次砰然心跳。长到这么大,这颗心从来没这么跳过——怎么会不叫动心? 郑泽是不敢信也得信,服侍这混小长到这么大,何时看过他脸上这么“温柔”的笑容?哆哆嗦嗦继续问:“您告诉薛姑娘了?” “没,我不打算告诉她。”穆梓安歪着头想了想,笑道,“我要是吓到她,以她的个性,肯定要倍地吓回来。” 郑泽忧郁了,庆幸的是这小没跟人姑娘说啥,吐血的是——还不如说了……如今,这叫个什么意思啊! …… 第二日,一切恩怨情仇都凝结熊猫样的青黑圈圈眼里,郑泽闷不做声去套马车,准备送穆氏回去,也给自家世做好“约会”的准备工作。 宝钗也在准备着,依旧要用象牙笔描摹眼妆,以遮住眼睑下方淡淡的青色。 蓝鸢拿来铜镜,白鹭给宝钗梳头,丫鬟们看着镜中绾绾垂发配着皎洁玉颜,越发心疼:“姑娘,您又没休息好,今天真要出去?” “我已经与哥哥说好了,母亲也同意了。”废了番唇舌,幸好薛王氏是确信,女儿长大了,“王府求帮忙,也不好拒绝。” 蓝鸢依然不放心:“可是,现在城里乱的很,而且姑娘看起来还是很累……” “没什么,只是昨晚做了个梦。”宝钗放下牙笔,看着镜中被金色点染沉静双眸,轻声道,“我梦见金莺了。” 蓝鸢拿镜的手不由抖了抖,赶紧拿稳了。 白鹭又红了眼圈:“金莺姐姐要是知道姑娘一直念着她,肯定、肯定舍不得离开姑娘……” “金莺是为了我,才以身犯险。”宝钗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轻轻摩了摩口型:我这到底算不算是以身犯险? 不是信穆梓安,而是真切的不信,才不得已受他的威胁。 唯一能信的就是他那世的身份,刚好跟王妃的传言对上。 东平王世若不在,薛彬可以对付一个长史官;可穆梓安竟亲自前来,薛彬偏偏又不在家里……王府和商家,这份尊卑终是跨不过去。况且,若穆梓安当众扒了女装再说点薛家女孩的什么,她们这几个姑娘也就不用嫁了。 没办法,算是打个擦边球吧。薛蟠再不靠谱,那也是哥哥,哥哥带妹妹出个门总归没什么问题。从东平王府的角出发,他们应该也不想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若不然,穆梓安也不会特意要求去帮他“认人”。 青鸾踏着轻轻的猫儿步过来:“姑娘,阿琦姑娘在院外头等您。” “知道了,我这就去。”宝钗轻轻放下象牙笔,夹在同样洁白的牙座上,笔尖一片金色。 白鹭赶紧提醒:“姑娘,您还没涂胭脂呢!” “用不着。”宝钗起身,微微一笑,“我就是不化妆,也比‘她’漂亮。” 绚着金色的眸光转过个小丫鬟,唇角微翘:“你们说呢?” 个小丫鬟一起脸红,两个都低了头。只剩青鸾最大方,双手捂住红扑扑的脸蛋,死命点头,眼睛里都是闪闪的光:“姑娘比她好看多了!” 宝钗顿觉心情开朗不少,出院迎面见到“阿琦”也没有减去几分好心情,一起过回廊之时,还揶揄了一句:“世倒是心善之人,亲自动手打晕那么多人,却不愿刑讯逼供,而是费大工夫找人证。” 怕见到宝钗就犯脸红耳热,穆梓安又涂了厚厚的粉,连耳朵都糊上了。结果,粉饼拉扯脸,做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都难,只能艰难地扯嘴角:这骂他凶残还是骂他脑残? “薛姑娘,我租的房就临着街,现在南京城最不缺的就是人。” 隔街刑讯逼供,非得是傻才能干得出来。是以为全南京都是瞎聋,还是以为刚正不阿的徐龄大人不会秉公执法? 宝钗随便损他几句,根本不往下接;穆梓安只能无奈摇头,心道这到底是温柔还是冷淡啊,果然是女难养,没谱、难猜! 薛蟠也套好了车在侧门等着,薛大傻总是有些后知后觉:“妹,你还没告诉我……到底去哪儿?” “跟着阿琦姑娘的车走,‘她’来带。”宝钗谦谦与穆梓安道了一声“请”,而后上了薛蟠的车,掩好车帘,再戴上早放在车上的纱帽。 穆梓安不是女人,不带纱帽——当然,做戏要做全,也得钻进车里。 宽敞的车内,穆梓安支起一只胳膊倚着,闭目养神。王府马车透着丝丝清幽的檀香味,最沁人心脾。心中仍有些波澜,侧脸也余着些微醺的热意。 动心当然是认真的,被讨厌……也是肯定的。谁让他现在是密探呢?总要做些让人不开心的事儿。 可惨了呢! ... ... 第二十六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马车绕着薛家走了大半圈,进了个胡同小巷,靠右侧的青苔石阶上是一扇半新不旧的灰色板门。..看得出是个挺大的院,薛蟠牵马从侧门走,又绕了半圈,疑惑中不由带了丝不满:“既然有房住,干嘛非赖在咱们家?” 宝钗拢好纱帽和披风,出马车回答哥哥的问题:“大概,他们带来了多的人,这个院住不下……没准,连薛家都住不下。” 薛蟠听出一丝奇怪的意味来,刚想问,冷不丁地被一张凑到眼前的黑漆漆的脸吓一跳。实在黑了,要这不是京城王府的大管家,薛蟠真想一拳揍过去:眼圈黑得只剩俩窟窿了,见不得人你就不要出来吓人啊! 郑泽顶着严肃的板砖脸迎上来:“薛大公,薛大姑娘,这边请。” “哥哥,去吧。” 薛蟠带好自家宝贝妹,四下看看,总觉得有点诡异,不由转头小声问:“宝钗,他们真是叫咱们来帮忙的?” “‘阿琦姑娘’是与我这么说的。”宝钗一边缓缓答着,一边转着眸光,将院中的情形收揽眼底。 与零散的薛家不同,这里整肃安静,无一人乱走。 唯一散漫的另类,阿琦,却不见了踪影。 带的马车被晾在一旁,皮毛顺滑的马儿咴咴鸣叫,打起的帘幔后的车厢里空空如也。 郑泽带着薛家兄妹进堂屋,宝钗在绣墩上坐定,问道:“阿琦姑娘不来?” 闻言,郑泽挺复杂地瞅着宝钗,幽幽道:“他说,他要去‘梳洗’一下。” 梳洗,难道是要换回男装?宝钗不由蹙眉,收在手心的指甲微微扣了扣。穆梓安行事过诡谲,根本猜不透;郑泽的表情又奇怪,她不由更加警惕。 事实上,郑泽是十分不愿意吓唬宝钗的,他还挺惋惜:这么漂亮这么乖的一个小女孩,怎么就叫他家世瞧上了呢? 薛蟠左瞧右看:“哎,到底叫我们来干嘛的?” 为了避免让家里人担心,宝钗并未告知“东平王府医女被人盯梢”的时候,只含糊说被请来帮忙。 “是这样。”郑泽一边让人给薛蟠与宝钗上茶,一边道,“不瞒二位,最近时常有鬼祟之人在周围出没,阿琦又发现,这些人对薛家十分忌惮、多有躲避,所以想请薛家来帮忙辨识……” 话音未落,薛蟠已经跳了起来:“老头儿你什么意思?” 这是说那些鬼鬼祟祟的跟薛家有关系?借你房住还要被你疑,还不如你麻溜儿滚蛋――大家都自在! 薛蟠瞪着眼睛要打人,宝钗却淡淡道:“哥哥莫急,清者自清。” 郑泽已经在心里叹了一万遍“世你这是做的什么孽”,赶紧解释:“薛家乃是江南第一皇商,那些人想要隐匿行迹,必会对薛家有所忌惮;现在南京城乱,若是流-氓地痞或有心趁乱肇事者,刻意回避或更是在打薛家积财的主意,大公不妨辨认一番,也好未雨绸缪。” 绉绉的,幸好薛蟠还听懂了,也不顾人家是宰相门前的七官,二郎腿一敲,鼻孔出气哼一嗓,傲慢得不行:“原来是这样。那些人呢?你们抓到了?” “哥哥莫要无礼。”宝钗一眼瞥过去,颜侧的薄纱微微一动。 隔着纱帽连脸都看不清,更别说眼神儿,可薛蟠硬是脑补出一番冰冰凉凉的如芒在背。猛然哆嗦,薛蟠赶紧把腿放下,一挺身坐的笔直,还拿眼珠瞄旁边四平八稳的师椅对焦:没歪吧,妹不会看不顺眼吧……不会揍我吧? 薛大傻天不怕地不怕,幸好,他还怕妹妹。 薛蟠端得好像乖宝宝小生,宝钗险些被他逗乐了,心里却又无奈:这就是她不放心让薛蟠单独过来的原因,蛮横无知爱打人――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打不过穆梓安。 还好,现在接洽的是这位郑长史。虽然看起来严肃,实际上是个老好人。 量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郑泽心虚啊!危急时刻帮母亲挑起重担,又能谏无礼的兄长,这实在是个好姑娘……怎么就叫那么个混小看上了呢? 心虚到不行,郑泽赶紧办正事儿,让薛蟠与宝钗在这里等着,他去提人过来。当然,能辨识出来最好,辨不出来也正常,郑泽并未抱大希望――他真觉得,这茬莫名其妙的事就是自家世想跟人姑娘“约会”,特意借着公差的名头来折腾的! 宝钗却敏锐地另一边――夏日窗上没有糊纸,但隔着纱帽依然显现出一番影影绰绰。雕花窗棂之后是静谧的花园,一片深绿,无风无动,仿佛隐匿着什么。 薛蟠嗷的一嗓打破了沉默:“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南京?” “哥哥?”宝钗这才发现,在她走神的时候,一队侍从打扮的人已经扭送了几个五花大绑的人过来,其中第二个,不仅薛蟠认识……宝钗也认识。 薛蟠险些跳起来:“你不是舅舅身边那个侍卫――”忽然哑声,薛蟠再傻也觉出不对了,这是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宝钗紧紧皱眉,十指全攥在手心里。 没错,她跟薛蟠都认识,这是他们舅舅、官拜一禁军统领的王腾身边的亲信侍卫,姓曹、名铮。 曹铮作为王腾的亲信,掌上官多辛密。此人平素为内敛,看见薛蟠与宝钗却露出为反常的骇然之色。仅仅是一瞬间,他立即又低下头,但全身陡然绷紧的绳依然泄露了他的紧张。 薛蟠僵立当场干瞪眼,宝钗微微扣紧手心,似有些踟蹰无措……忽然,宝钗猛地一转头,洁白的薄纱曳出一道旋白的弧线。 窗外绿茂被遮挡大半,阴影处赫然站着一个人。 青玉发冠,紫金剑袖,大翻的衣领金纹熠熠闪亮。 唇边似是勾着一抹笑,却因为背着光,看得有些不甚明晰。 宝钗第一次看见,男装的穆梓安。微微怔愣间,窗外又是大亮――人已经不见了。 薛蟠恰好看过来,莫名其妙:“妹你怎么了?” “没什么。”宝钗缓缓将紧握的手指松开,转向被绑缚在面前的曹铮众人。 其实,在刚刚的一瞬间,失态的不仅仅是曹铮,还有另外一个,正拼命挣扎着躲闪着,丝毫不敢抬头与他们兄妹对视。 负责捆押的侍卫模样的人纹丝不动,手里紧紧抓着绳,眼睛则紧紧盯着薛蟠兄妹。 再找一圈,郑泽不知何时消失了。这么个老好人一走,屋里的气氛顿时凝滞了一倍。 薛蟠是真不敢说话了,其实他认得的真不止曹铮一个――后面躲躲闪闪的那几个,也是一个赛一个的眼熟! 宝钗摇了摇头,看向一周侍卫,声音为清淡:“可是这个意思,咱们不认完,就根本别想走出这个院。” 侍卫们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却忽听窗外一声响指――立即转身,带着人犯,整肃退下。 薛蟠瘫在椅上,他刚出了一声冷汗,现在大张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宝钗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水,细心地吹凉了才递过去。薛蟠接过,咕嘟咕嘟一饮而尽,终于能说出字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宝钗看向窗外,低声道:“我也想知道。” 屋后,穆梓安倚墙而立,带着几分郁闷,自言自语:“果然,这下是彻底被讨厌了。” 郑泽在他身边――其实老好人郑长史忽然消失在房里真不是故意吓唬人,他也被吓到了,趁薛家兄妹没注意赶紧奔出来找他家小祖宗,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跟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 满肚疑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郑泽憋屈了,想半天才试探:“不让他们认了?” “不必那么麻烦,我又不是查不出。”正好侍卫正提留着一串“人犯”从眼前过去,穆梓安一个一个点,“第一个是曹铮,王腾的人;第二个是史肇,保龄侯史鼐的堂弟;剩下有两个是仇尉家的,还有几个跟神武将军冯唐有那么点关系……” 被提出的几个并不是全部,只是点出几个薛家大公应该或可能认识的,给确认一下而已。从北京到南京,一抓了一串人,穆梓安有时候觉得,揍人揍多了真会手酸。 手酸的这只甩甩胳膊,忽然又耸了耸肩,笑道:“我认识他们,他们也认识我。怎么都是这张脸,穿女装也瞒不过去。” 无论是东平王世还是医女阿琦,顶着那么张招人的漂亮脸蛋招摇过市,就别指望有心之人找不着。 这些人跟着他,从北京一直跟到南京――也难为他们了。 曹铮恰好被押到穆梓安跟前,忽然狠狠一挣,怒道:“世无理绑缚禁军,究竟是何道理!” “你还知道你是禁军啊,禁军私自离京又是什么道理?”穆梓安挑眉,忽然点了点下巴,笑道,“也难怪你们有恃无恐,你们真正想找的人根本不在这儿。所以嘛,那条最要命的罪名,你们还担不上。” 最要命的罪名,窥视皇。 他们真正想找的,是身在扬州的大皇卓尧。 郑泽并不知道大皇同样秘密离京,但是他记得一件事――半年前出巡之时,密探探得有刺客混入,出于安全考虑,穆梓安给卓尧做了几天替身。 郑泽紧紧皱着眉头,皱出了个纠结的小山丘;穆梓安则意味深长:“放心,我可没那个胆越俎代庖。”这帮人是来找卓尧的,当然得交给卓尧处置,他可懒得揽这不讨好的活儿。 曹铮的表情一瞬间僵硬,穆梓安笑笑,挥手让侍卫将人带走关好。 直到侍卫走远,郑泽才再次开口,当然不会问些不该知道,只问:“世,既然您都查出来了,那还让薛姑娘……他们过来干什么?” “一来嘛,确认下那些人的身份。有些确实是我认识的,但有些是给喂了迷药套话套出来的,尚不知真假。”穆梓安顿了顿,又笑道,“二来嘛,确认一下,江南最富的皇商薛家、跟九省都检点王腾――除了姻亲关系,还有没其他的联系。” 郑泽一瞬间变了脸色:“世,您怀疑薛家?” “不是我怀疑。”穆梓安摇摇头,叹气,“薛家纵横江南盐道,还兼铜铁。铜可为戈,再加上,跟瓦剌人打仗的时候,有一年冬天,将士们发现,送往军营的棉袄竟然是纸糊的,冻死了不知多少人。问军饷哪儿去了,谁都说没看到,层层盘剥,就这么剥没了。这种事,皇上再也不想看见。“ 郑泽大惊:“难道那笔军饷跟王腾――” “没有。”穆梓安很肯定,“那时候王腾还在外任职,跟他八杆打不着关系。可这就奇怪了,卓尧查过,王腾算不上多干净,但也没多脏。实在是因为他有个有钱的妹夫,薛彬每年送的年礼就有上万两,奇怪的是薛彬也不求他什么……总之,他犯不着去贪赃枉法,也应该根本没必要冒着这么大风险来窥探皇。” 可眼下,王腾居然派了贴身侍卫来,实在奇怪。 只能认为,窥探帝踪成习惯了。 “皇上要整顿吏治,想找个御史。到留都半个月,御史没找着,反倒拎出一堆贼眉鼠眼的探,居然还有禁军。看这样,大内那头根本没瞒住消息,直接就传出宫了。” 往朝廷上动刀可不易,连皇帝都得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不,承景帝刚有了个想法,就引出一堆窥视的。 原来如此。郑泽还剩最后一个问题:“只为确认,让薛蟠来便行,为何还要带薛姑娘?” 穆梓安道:“她是薛家第一个察觉我身份的人。” 郑泽:“……” 他明白了,却又生出一丝惆怅来,好像看到孩长大、自己不得不服老一样……原来,自家世真的是在“办差”。叹口气儿,郑泽于心不忍:“世,您昨晚上还说,薛姑娘是您初恋。” “是啊,我喜欢她。”穆梓安并不否认,忽然手腕一翻,匕寒光闪现,锋刃上映着一双凌厉剑眸,“但是,这并不会影响我的决定。” “世……”郑泽欲言又止。 回答他的是“啪”得一声收刀入鞘,凌厉气势被收的一丝不见。穆梓安眉眼弯弯,微微笑:“以我在南京的所见所闻,还有刚刚曹铮和薛蟠那彼此看见鬼的表情……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君之腹了。薛彬不是自毁长城之人;曹铮躲着薛家,只是怕被认出来而已。” 玩转着匕,穆梓安微笑:“这样也好,我总算能放心了。” ... ... 第二十七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宝钗以为,穆梓安这是一出请君入瓮,她与薛蟠已成了瓮中之鳖,只待被架上锅放沸水煮了。 第二十八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一时间,气氛无比凝滞,天井上方,个小丫鬟捏着油灯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刚刚,姑娘说,如果那些人敢动手,就、就把点燃的油灯扔下去。.. 满地都是油渍,刺鼻无比。姑娘双足正踏在油里,如果沾上明火,不仅是贼人,姑娘也会被烧死的! 宝钗的容颜映着灼灼火光,一手执灯,另一只手挑起一串青铜大钥匙,发出叮叮当当地一串轻响。宝钗看着被蒙面人挟持的宝篥,声音不重,却字字如敲击:“放了我妹妹,我带你们去库房。” “宝钗不要!”却是薛王氏的哭叫。大房住在正院,薛王氏是最先避到后面的,此时却拼了命地想挣开周嬷嬷的拦抱,“放开我,我要去救宝钗!我的女儿……那是我的女儿!” 周嬷嬷甚至不敢抬头看,抱住薛王氏死死不撒手:“,莫过去,莫过去!” 同样是被女儿被贼人挟持着,薛戚氏却只顾一个劲儿地往后钻,被吓得面色惨白,眼睛死死盯着宝钗手里的明火,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恨,只在心里呼号――她不要被杀,她不要烧死!这帮人都是疯,大姑娘更是疯! 薛胡氏终于反应过来,一咬牙,抱起女儿飞快地冲回后面:“都别过去,地上都是油!” 宝钗并不回头,只淡淡叫了一声:“哥哥。”她知道薛蟠也在后面,缓缓继续,“赶紧拉住母亲,别让她犯傻。” 薛蟠虽号称呆霸王,哪见过这种场面?他也挤在人堆里,天知道,从刚刚妹走出去的时候他就想冲出去把人拽回来,可闻着混着油味儿的血腥气,脑中浮现着外院的鲜血淋漓,双腿仿佛生了似的扎在地上,不断颤抖,就是迈不出一步! 薛蟠不明白,妹怎么敢走出去的……她哪来这种胆量? 薛蟠脑中一片惊慌混乱,可身体下意识地听从宝钗的指示,用尽力气往旁边一扑,死死抱住薛王氏:“娘,别过去!别让妹,别让妹……” 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余哽咽。薛王氏诧异中抬头,竟然见她向来没心没肺的儿……哭了? 不断滚落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薛蟠只看得满眼猩红,不知是火光还是血光。唯一记得就是妹的话,紧紧抱住母亲不能撒手,心中真是又悔又恨――他这个哥哥真是没用了……他怎么这么没用! 宝钗提灯的手臂纹丝不动,清冷的眸光依旧凝视着被蒙面人桎梏着的宝篥,又重复了一遍:“放了我妹妹,我带你们去库房。” 死过一次的人,怎么还会怕死。宝钗勾起唇角,微笑灼灼:“你们是想要钱,还是不要命?” 挟持着宝篥的蒙面人死死绞着眉毛,宝钗同归于尽的威逼显然让他们十分忌惮。身后另一个蒙面人紧张地看了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那人终于缓缓放下宝篥,小女孩柔弱的身体终于落了地,脖上的伤口不断流血,宝篥已经疼得昏迷。蒙面人将瘫倒的宝篥微微向前推了推,又看向宝钗,意思很明显:一个换一个。 蒙面人的动作为粗鲁,推一把碰到宝篥的伤口,疼得小女孩又是一抽,宝钗不由紧张地盯着妹妹,却不成想,旁边另一个蒙面人忽然以快的速冲了过来,五指成爪,狰狞双目紧盯的正是宝钗的脖颈―― “咔嚓”,清脆的骨骼断裂之声。 偷袭的蒙面人眼睁睁看着,自己伸出的手臂竟然呈诡异的姿势挂在了后背上,后知后觉的疼痛剧烈无比,刚刚袭来的诡异猛力,一下就折断了他的肩骨。 断臂却还被人抓在手里,一个抡起,蒙面人整个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了墙上,又响起更多骨骼碎裂的骇人声响。 从墙上滑落,瘫软的身体滚在油渍里。蒙面人一动不再动,已经没了气息。 一时间,怔愣的沉默愈加让人胆寒。 宝钗这才发觉,她身前竟然挡了一个人,是刚刚从墙上跃下来的――千钧一发,救了她一命。 依旧是不算熟悉的紫金色,映着灼灼火光……这是,穆梓安。 这是宝钗第二次亲眼见到,却才明白,他这异于常人的力气到底有多恐怖。 穆梓安昂头,往后看了看,提醒着:“薛姑娘,拿稳了灯笼,别掉下去引火啊。” 他这一回头,也让后面众人看到了他的相貌,顿时惊愕一片。薛蟠揉着眼睛,简直难以置信:“这、这……这不是阿琦姑娘吗?他他他……他是男的?” 还掐着宝篥的蒙面人却一字一顿,以沙哑的声音道破:“东平王世。” 穆梓安眯起眼睛,忽而冷笑着寒暄:“好久不见,镇南侯。” 蒙面人眸光一滞,随即一把扯下面巾――薛王氏认了出来,差点惊呼,趁夜冲入薛家抢劫的竟然是南京守备虞方! 手起刀落,染得薛家一片血色――竟是职当保卫南京城的江南驻军之。 宝钗紧捏着灯笼,事情的真相远远出于她的意料:趁火打劫,原以为是匪,怎么会是兵? 穆梓安冷笑着道出原委:“官扮作匪来杀人抢劫,只因原就犯下了死罪,破罐破摔,抢一富户,打算逃了。” 虞方是为四十多岁的悍将,直起身来近九尺高,目如鹰隼:“你知道什么?” 穆梓安丝毫不惧,冷笑:“我知道,镇南侯压根没把那些因水灾而起的□□放在眼里,在你眼里,那些暴民只配被填成军功,助你、还有你那个酒囊饭袋的儿平步青云。” 虞方的长名虞颉,也被虞方带去平叛,甚至给予领兵之权。穆梓安眼露嘲讽:“我还知道,虞颉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你予他几千精兵让他当先锋,却是一将无能累死千军,辜负了镇南侯你一片拳拳爱之心。虞颉毫无将兵之能,叫缺粮短衣的暴|乱难民围堵在土堡里险些丧命。他不知道您已经赶去救他,为了脱围,竟然掘开堤坝,引洪水灌向长江下游!” ――什么? 薛家诸人皆不敢相信,血迹斑斑的家里,与金陵决堤决定,竟又是一场*。 “虞颉还自以为是水淹七军之妙计,还好虞大人不蠢,知道洪水灌下生灵涂炭,或许连|祖皇陵所在的南京城都保不住――这得死几次才够?”说到这里,穆梓安眸色中已然是一片森寒,朗声道,“死罪难逃,虞大人便痛下决心,连夜赶回南京,一面封城以封锁消息,一面带人抢劫薛家的万贯家财。虞大人渡口处安排了大船,虞颉那个蠢货正在等呢,等你劫了银,一起从水逃往东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薛家乃是金陵富,便被这对禽|兽父盯上,想要趁乱扮作暴民抢掠,谋财不够,还要杀人灭口。 据说本朝第二位废帝便是从南京的水逃往东瀛的――照这么看来,虞家父都是颇擅长“引经据典”之人。 “我说的可有哪里错,虞大人?”穆梓安再次勾起嘲笑,“儿窝囊,老更孬种。” 闻言,虞方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忽然举起起刀:“竖无知!” 穆梓安却好似不在意似的,忽然抬头,看得竟是那个快要惊呆的小姑娘,提醒:“拿好了灯,千万别掉下来。”这圈可是被泼了满地的油呢。 虞方见他分神,猛然举刀砍来,站在穆梓安身后的宝钗大惊:“小心!” 自己喜欢的小姑娘就站在身后,那是一步都不能退让。穆梓安纹丝不动,正对凛冽的杀气,忽然伸手一把抓住刀锋! 继承了母亲的天生怪力,穆梓安的腕力竟比身经战的虞方还要强些。被他一瞬间抓了刀,虞方只觉手腕发麻,紧握着刀柄却怎么都劈不下去,不由怔怔:“怎么可能……” 徒手抓刀,鲜血顺着手腕流下,将金色蟒纹染成了鲜红。正如眸色一般,这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眼里,越动着两团赤红的火焰,精亮得骇人。 紧紧攥着刀锋,穆梓安猛然挥臂――虞方只能怔愣地听着咔嚓的手骨骨折声,而后那柄刀便从下往上,从他的脖上削了过去,溅起一片血花。 头颅骨碌滚落在地,虞方的眼睛瞪得几欲眦裂,到死都不能置信,他竟然就这样轻易地被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取了性命。 剩下的蒙面人都僵住了,他们都是虞方的心腹,此时都怔怔盯着虞方死不瞑目的扭曲表情,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反应。 穆梓安将刀掷在地上,“叮铃”一声,几番惊魂。 “这种混账,何必留他狗命。”穆梓安无所谓似的甩了甩手心的血,扫过一圈人,挑了挑眉,“虞方是我杀的,可有谁要给他报仇?尽管过来。” ... ... 第二十九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将乃军心,将死则军心大乱。..已自甘堕-落成贼的,那就更心虚了。 虞方一死,剩下的蒙面人群龙无,面面相觑,眼里流露的尽是惊慌失措。报仇什么根本是不敢想的,只有蠢蠢欲动的“赶紧逃命”的想法。 不等他们夺而逃,一队侍卫忽然从正门处冲了进来,扑到众贼人按住押着,跑在最后的则是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没命的郑泽,直奔穆梓安旁边:“世,您没事吧?” 王府长史官真难做,一听说虞方进了薛家,他家世就跟磕了药似的,一翻檐跳墙就蹦进了墙里面,可怜他们被人流堵着,怎么赶都赶不上。 “我没事。”穆梓安将刚刚抓刀受伤的那只手背到身后,回头看宝钗,“薛姑娘还好?” 穆梓安有点儿担心,刚刚他杀人血腥,站在他身后的这小姑娘……没被吓到吧? 宝钗神色复杂地盯着他,一手依然紧紧执着灯笼,另一只手上,除了勾着钥匙,却又多了另一大包东西,且僵持着似要掷过来的姿势。 穆梓安反射性地伸手――当然是那只没受伤的,紧紧攥住宝钗的手腕:“你拿的什么?” 宝钗淡淡道:“石灰粉。” 石灰粉确实可以防身……不对!穆梓安低头看看地,满地的油――是漂在水上的! 刚刚这小姑娘除了让人往下泼油,还泼了水! 水加上石灰…… 穆梓安抽抽嘴角,又往上看了一眼:“上头还有?” 宝钗淡淡反问:“你觉得呢?” 其实是没有的。千钧一发,能提了油来都是靠着大房住在天时地利的正院里,恰好是离贼人攻入处最远的一个院。哪还有空去备石灰粉?这一小包,是宝钗白天被“阿琦”邀请出去时便揣在身上的,以备不时之需。 穆梓安不由又瞥一眼,再次抽嘴角:“不是用来对付我的吧?” 刚刚穆梓安“走神”的时候,宝钗立即掏出了石灰粉包,是打算对付虞方的。不过现在……宝钗冷眸一扫自己被对方攥着的手腕,厉声道:“放开。” 这意思,不放手就变成对付他的了。穆梓安赶紧缩回疑似占便宜的爪,看宝钗的眼神越发戚戚然,不由小声嘀咕:“你到底有多凶……” 宝钗冷着脸从他身侧走过去,从血泊里抱起昏迷的宝篥,用手帕捂住她脖上的伤口,将小女孩交到了薛胡氏手里。 薛王氏颤抖着扑过来,搂住宝钗哭得动容,泪水很快沾湿了宝钗的衣服。 宝钗缓缓抚着薛王氏的脊背,用低低的声音安慰着:“母亲别哭,我没事了,都过去了……” 穆梓安复杂地看着,忽然摇了摇头,指着一圈被押着的蒙面人,对郑泽吩咐:“把这些人都带回去……留几个人在薛家,以免再出事。” 郑泽看着他家世,忽然撕了一截衣摆下来,穆梓安见瞒不住,只得伸了手过去,让自家操心成婆妈的长史官给他包扎,还撇嘴:“郑叔,我没那么娇气。” 郑泽在包扎的间隙瞅着宝钗的方向,忽然对着他家世幽幽叹了口气儿。 穆梓安也顺着瞧了一眼,见宝钗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不由也幽幽的:这回,贴在他脑门上的标签除了“骗”、“混账”、“小人”之类,又加了个“杀人不眨眼”。再次被讨厌了……郑叔这是在同情他呢。 赶紧摇摇头,把烦乱的思绪清出去,穆梓安忽然收回手,不知疼似的握了握:“别包了,我要去官渡。” 没空自怨自艾,他还有正事要做呢!虞颉倔毁上游堤坝,使得水灾更甚,南京城也涌进了更多的灾民,是以他才能这么快地探知真相。□□乏术,他只得分了一队人去官渡拦截虞颉,自己赶来薛家。此间事了,还有另一边呢! 正在这时,大门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穆梓安神色一凛:难道是虞方的同党,这么快就来了? 两队带刀之人快步跑进薛家,整齐有序,丝毫未被满地的尸体惊吓。领队之人一身华服,面色凛然,却戴着高冠,面含脂粉之气。 身着朝鲜高冠服,乃是宦官。 南京镇守监之职暂缺,但宦官数量从没少过,毕竟南京曾为帝都,开国|祖就埋在这儿,皇陵周围常设一批宦官禁卫,城里人混称为皇陵卫。其实,除却镇守皇陵,这批禁卫还有监督地方的职责。趁夜赶来的正是皇陵驻军,领队乃是从四御马监少监秦寒,持刀迈进,一眼就看见了穆梓安:“东平王府?” 四个异姓王府都有自己独特的纹徽,通常绣在衣领上,并不难认。 秦寒今年二十八岁,容貌为俊秀,武艺也出众。他本是皇城司礼监的掌印大监,深得宠幸,只因多年前不慎得罪了权贵,便被发配到南京来守灵。 穆梓安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却又听得跌跌撞撞的凌乱脚步,被两个小宦官架进来的竟是薛彬,全身都带着伤,尤其是左臂上被深深划了一道伤口,用布条凌乱地扎着,不断往外渗着血。 薛彬不顾满身的狼狈,挣起来环顾,只见一地狼藉,不由大骇:“难道,难道……我回来晚了……” 正在此时,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宝钗。 “父亲,我们在这里。” 轻轻一句,让人顿觉安心。 …… 不眠之夜,薛家刚刚遭遇一场浩劫,正是凄惶之时。 宝篥脖颈受伤流血不止,必须尽快救治;薛彬伤得更重,身上大大小小共有十多处伤口,血痕斑驳的内衫已经沾到了皮肉上,让人看着便触目惊心。 幸好有几个曾经侍奉内廷的内监懂得医术,秦寒让他们过来,给薛彬与宝篥包扎止血,薛王氏与宝钗等人则寸步不离的守在门外。 据秦寒说,为了封锁消息,虞方派爪牙不仅趁夜封城,还封锁官衙,稍有异议者便当场格杀,留都吏部尚书与另几位义愤之士已命丧刀下。当时薛彬正在户部衙门外,趁乱打晕了一名兵卒,抢了马去向皇陵卫求援,一被追袭,几乎是九死一生。 皇陵卫赶赴南京城,与虞方附逆短兵相接,抓了俘虏来逼问,得知虞方竟然往薛家谋财害命去了! 秦寒立即率人前来,薛彬也不顾重伤赶回家中,直到亲眼确认妻儿尚在人世才终于能放下心,而后便是一片漆黑袭向眼前,晕倒了过去。 “老爷,老爷……”薛王氏双手捂脸,泪水怎么都止不住。 “娘,别担心。刚刚少监大人说,爹受的都是皮外伤,没有性命之忧。”宝钗扶着薛王氏,轻声劝着。 “是呢,幸亏有秦少监……”薛王氏伏在宝钗的肩上,一手按着胸口,后怕而万幸。 秦寒走来,摇头道:“薛公八年前救我性命,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秦寒。” 原来,秦寒当初得罪的不是别人,正是被上皇视为眼珠心尖的嫡妻孝泽皇后,也就是废义忠亲王的生母。儿被赐死,孝泽皇后无法去恨身为君王的丈夫,便拿传圣旨端毒酒的监当了出气篓――不巧,正是秦寒。 孝泽皇后随便找了个发落的由头,秦寒被从掌印监一捋到底,流放似的被撵到南京一个偏僻的官驿里。人皆是顶红踩白,时逢冬天,秦寒重病,却没有一个人给他请大夫。幸亏有薛彬押送粮食借宿官渡,见昔日的掌印监沦落至此,心生恻隐,让随行的大夫救治一番。 直到六年前承景帝登基,又将秦寒提拔成了御马监少监。当然,碍着上皇的关系,秦寒依然无法回到北京。 宝钗听着这段故事,忽然想起,明氏诈死离开时,来接她的是两个宦官。看衣着,与这批皇陵卫为相似。怪不得南京的宦官都对薛彬很熟稔,原来还有这段故事。 秦寒与薛王氏点了点头,又到一边与穆梓安交换情报,穆梓安承认:“虞方是我杀的。” 皇陵卫平日守在山中,蓦然一回城,竟见锦绣留都如修罗地狱一般。秦寒俊秀的容颜上显出一抹薄怒,细长的手指握紧刀柄,咬牙道:“该杀!” 穆梓安皱眉:“现不说这些,虞颉掘毁上游堤坝,导致金陵受灾,是否得尽快组织城民避难?” 秦寒却摇头:“进薛家前,我刚接到急报,金陵大堤的决口已经封堵。暂无决堤之险,我已命人去城内澄清谣言。” 穆梓安惊愕:“这么快?” 秦寒拉来一个不断抹眼泪的小内监:“将你探到的都告诉世。” 小内监胆不大,哭得眼睛红红,哽咽道:“其实,应天府尹徐大人从来没有放松警惕,他一面命人修坝,一边让工部挑选合适水道开渠泄洪……这次、上游决堤,徐大人亲自带人围堵缺口,硬撑了个时辰,水渠终于挖通,但是――” 听到这里,握着刀柄的手又紧了紧,秦寒的凤目中凝了深沉的色调。 小内监也哆嗦了一下,泪水又冲出眼眶:“水位越涨越高,已没过胸口,徐大人却还在水里……所有人都劝他上来,他就是不肯,只拼命去接沙袋去堵缺口。终于,缺口堵上了,水渠也挖通了,可是徐大人已经没力气了……天又暗,水忽然卷过来,徐大人一个没站稳就被卷走了!” “什么?”穆梓安紧紧皱眉,谁都知道,洪水乃是远胜于人力所能及的灾难,徐龄被洪水卷走,只怕是、凶多吉少。 秦寒沉声道:“我已命人顺着水渠去找。” 小内监拼命拿手抹眼睛,可怎么都止不住泪水:“徐大人、徐大人是拿命保住了全城的人……” “住口!”秦寒厉声呵斥,修长的凤眼中寒色森然,“别说这种触霉头的话!” 穆梓安沉默,忽而转身,让自己的人也去――徐龄的下落。 徐龄拿命换了南京城的平安,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全城之人就不该放弃。 …… 这夜格外漫长,姗姗来迟的晨曦终于露出第一缕金色,是希望,却也是绝望。 城中,皇陵卫将虞方的人头示于众人,虞方同党纷纷束手就擒。 薛家,一地的尸体和油渍已被收敛。宝篥过了危险,薛彬也醒了。 薛王氏与宝钗守了一夜,薛彬看着妻女疲惫的面容,觉得眼睛再次发酸,赶紧询问家中状况,还有城中情况。 宝钗道:“昨夜死伤上千人,秦少监已安排安抚救治。家里还有不少药材,我让哥哥取了一些送过去了。” 薛彬又问:“那堤坝呢?找到徐大人了吗?” 宝钗顿了顿,眸中流露出一抹哀戚:“徐大人他……殉城了。” 今晨黎明时分,皇陵卫在下游找到了徐龄的尸体。头发散落衣衫褴褛,一只手横在胸前,手里紧紧攥着一截东西。众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掰开徐龄攥得死紧的手指,发现他至死都没松开的只是一截粗糙的麻布,用来堆堵堤坝缺口的沙袋上的麻布。 一时间,四处皆是哽咽之声。 皇陵卫伸手,轻轻为徐龄合上双目:“金陵无恙,徐大人尽可以放心。” 金陵大堤距离金陵城足有里,徐龄年过六十的老母早已双目失明,却让孙儿徐校扶着、一跌跌撞撞赶来。她看不见,却敏锐地察觉了凝重的气氛,顿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我儿没了……” 徐校是徐龄唯一的儿,只有十岁,还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看见父亲的尸体,他也重重跪倒在地,紧紧咬着牙,一只手握成拳死死按在地上,被满地的沙砾硌出一块块血斑。 董夫人扑倒在徐龄的尸身上,生生哭晕了过去。 ... ... 第三十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淹毁千亩良田后,肆虐的洪水终于从水渠分流而走,金陵城劫后余生。.. 徐龄的遗体被运回城中,一上只有徐老与董夫人断断续续的抽噎。驱车的皇陵卫一沉默,徐校坐在后面的车上,旁边就是生父的尸体,他没有哭,也不说话,只是执拗地用不怎么干净袖、为父亲擦拭脸上的污泥。天空中飘洒下淅淅沥沥的雨丝,似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为满目疮痍的人世间哭了一场。 虽然现下物资难寻,一向冷硬的石头城上却早已扬起一片白幡,微雨清风,白幡飞舞下,一片痛彻心扉的哭喊声:“徐大人……” 前来迎接的有官、有商、有普通的城民,当然,最多的是被徐龄接进南京城安置的灾民,蹒跚前行,搀扶而来,有老有小,花白的头发旁边是枝楞的朝天辫,稚儿不解生死,却受着巨大的哀戚感染,脏兮兮的小手不断抹着眼睛,却只能抹下更多漾着泥花的泪水。 一向最为冷酷的皇陵卫也忍不住微红了眼圈,走在最前的一人忽然拔刀而出,大声道:“恭迎徐大人回城!” 宦官的声音总有些尖细,喊得越高越滑稽。可此时,无一人笑得出来;随着这一声,城墙内外痛哭更甚。一直埋在车上的徐校终于抬起头来,只见白幡鼓风,只听哭灵声恸,越发恍惚……着、都是他父亲用命换来的。 怔愣过,分辨不出是谁的叫骂,但听得清晰:“都怪虞方那个混账,徐大人本不用死的,徐大人是被虞方害死的!” ……是啊,他父亲本不必死的。 苍天悯人,本最是多雨的夏日时节,自洪水袭来后,从未下过一场大雨。 ……因为*,因为贪婪、恶毒,他的父亲赔上了性命。 如今,这片万人唏嘘万人称颂――都是用他生父的命换来的! 再次狠狠一拳砸在板车之上,鲜艳血花溅起的同时,泪水终于模糊了双眼,倔强的少年,唇边勾起一丝嘲讽的冷笑:“如此、如此……如此一个世道!” …… 一连多日,南京城密布着朦胧的雨丝,笼罩在一片哀戚之中。 直到这一天,终于再见了久违的阳光,留都也渐渐走出这一夏的阴霾。 因为徐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尽管遭虞方一劫,南京城并未伤及根本。已经派人向北京朝廷报信,旨意未到,暂由秦寒领着皇陵卫维持留都的日常运转。 虽说监管事多有不妥,但秦寒明言“一切循徐大人生前之令”,再加上大灾过后所有人求得都是一个安生――就算是最酸腐的儒生,也不会在这时候跳出来瞎指挥。 薛家算是城中遭难较为严重的,死了不少下人,又有满院的火油血迹要收拾。宝钗当仁不让地再次挑起了重担,这次却不仅仅是因为父母未病愈,亲眼见那晚宝钗要与虞方同归于尽时的狠厉,全家无人再敢驳大姑娘的令,甚至胆小一些的看到宝钗还会不由自主地打寒战。 宝钗的管理倒是方便了许多,这几日,她有条不紊地安排家中大小事务,清理庭院、紧闭门户,再将原被调去修堤的家人接了一些回来,重新编了管事,命各司其职。人手还是不够,考虑到现在还未彻底安定下来,宝钗也不打算贸贸然添置人手。 这日,宝钗先是派了两人去还滞留外地的叔、五叔、七叔与八叔去了信,报平安也是问平安。然后,问了几句家中情况,得了句“七姑娘已经能下床了”,又得了句“二姑娘那边吧……想闹又不敢闹,还僵着呢”。 宝篥渐渐康复,真是好事。虽然宝钗很想去戳戳那只倔小熊粉嫩嫩的苹果脸,但考虑了一下,还是二房那头比较重要,压了那么多日,实在不好再压了。 再说,婶娘与宝琴都会顾着宝篥,宝钗如此想着,已经向二房的方向走去。 金色的阳光照亮了半张侧颜,宝钗微蹙着眉心,轻叹了一声。这次,还真不是薛姝又犯蠢,也不是薛静再出幺蛾,实在是薛蛟――不是个男人了! 那日虞方带人攻入家中,二房住的院靠前,薛蛟兄妹根本跑不出去,只能躲在屋里。薛蛟窝在床底下,薛静姐妹则藏在了衣橱里。 谁都没想到,一个蒙面人冲进来把薛蛟从床底下拖出来的时候,这胆小如鼠的小书生竟然抱头颤抖,还哆哆嗦嗦地指:“别杀我!我妹妹在衣橱里,她们身上塞了好多金银……都给你们,别杀我!” 两姐妹就这么被哥哥出卖,薛姝吓得缩成一团,薛静却从衣橱门缝里看得清楚――那蒙面人对着衣橱便举刀,显然是想把她们姐妹活活刺死在里面! 千钧一发之际,后院处传来“哗啦”的水声,正是宝钗让人泼了水又泼了油。 那蒙面人终究不放心虞方,弃了她们两人往后院奔去。而后薛静猛然推开衣橱门,一脚揣倒薛蛟,一手拔下发簪,一边很戳一边怒骂:“你还算是个男人!” 薛蛟的手臂被妹妹戳了四五个血洞,虽然不在要害,可也流了不少的血。这小书生也实在是怂了,回过神来自惭形秽又躲书房里去了,直到天亮时候有人无意中闻到血腥味,冲进去把人拖了出来。当时薛蛟已经失血昏迷,拖了一晚,伤势恶化得比薛彬和宝篥还重! 薛静又被禁足,薛姝哆哆嗦嗦只知道哭,二房再次乱作一团。 宝钗进院时,这兄妹正齐聚在薛静房里,薛姝缩在一边不敢说话,薛蛟臂上缠着白绷带,还捧着个食案,软语劝着:“二妹,你吃点东西吧,别气坏了身……” 与软的不像话的哥哥不同,薛静正气得脸通红,一手扬的老高,似是准备扇薛蛟一个巴掌。 宝钗刚好看到这一幕,兄妹人也看到了她,薛蛟与薛姝反射性地发抖,薛静的手则僵住了――那日他们并未亲眼所见,却也听人说了,这大姑娘实在是可怕了。 宝钗先看向薛蛟,淡淡道:“把你手里的粥放下,别打翻了浪费粮食。” 薛蛟手忙脚乱地把食案放下,正想缩到一边,宝钗却道:“站着别动。” 薛蛟顿时僵住不敢动,宝钗转向薛静,挑了挑眉:“还不打?” “什……”薛静愣住了,薛宝钗这是什么意思? 宝钗淡淡重复了一遍:“我是说,你可以打他了。”放下了粥,就不必再投鼠忌器。 薛静咬牙,她从来不是个扭捏的人,运足了力气,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啪”! 薛蛟的脸顿时肿了半边,赶紧用手捂着,疼得忍不住吸了吸鼻。 宝钗摇了摇头,并无同情。这么没担当的磨叽男人,她也想揍。薛静打了更好,省的脏了她自己的手。 宝钗只是冷笑:“亏你还读了那么多年书,出卖手足,圣人的道理都读到狗肚里去了!” 薛蛟最听不得的就是“圣诫训斥”,被这么一骂,眼眶里的泪水不由转起了圈圈。 薛静看得更恨,抬手又想打,却猛然对上宝钗清冷的眸光,不由怔了怔:“你、你看什么?” 宝钗道:“你继续打,直到彻底出了气为止。” 哪能出气?就算杀了薛蛟也平不了这口怨气!薛静被堵得倒退一步,脸色涨得通红,眼里满是浓烈的恨意:“原来、原来你是特意来看我们的笑话的!你觉得很好看是不是――” “――啪!” 又是清脆的巴掌声,薛静捂着红红的脸颊,难以置信,刚刚……是这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薛宝钗伸手打了她? 宝钗收回手,微昂起头,淡漠道:“我打你,是姐姐教训妹妹,是天经地义。” 薛静一滞。 宝钗一指薛蛟,逼视薛静:“你打他,是妹妹不敬哥哥,是忤逆。” 薛静顿时更加气恼:“你要去告我忤逆?那你去告啊,去告啊!有一个蹲牢的爹,再来个被休的娘,我的名声已经够糟了,没有什么输不起的!” “所以你打算赔命?”宝钗好笑指着薛蛟臂上的伤口,反问,“你应该知道,那天二哥被你拿簪戳得全身是血,伤得重。要是救不回来,你就是手弑兄长,按律,轻则绞刑,重则剐刑。” 听得“剐刑”二字,薛静不禁抖了抖身体,本就散乱的发丝零落下遮住了面容,竟显出几分可怜的模样,高昂的声调也带着颤音儿:“你想、做什么?要去告我?” “不是我想如何,而是你想干什么。”边说着,宝钗缓步走近,将她零落的发丝都捋落到了而后,露出一双警惕中带着恐惧的眼睛。 薛静这才彻底明白,为什么全家都说大姑娘可怕,对面之人向她走来时,明明脚步轻盈,可在她看来每一步都是更甚的威压,她根本动弹不得。 宝钗的手指从薛静耳边滑下,与她对视,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想过的比我好,嫁的比我强。可是,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一瞬间,宝钗的眸光凌厉,语气也冷淡了下来,“破罐破摔,不要命,还不自知。” 宝钗的口气只是冷淡,不算重。薛静却只觉鼻发酸,大滴的泪花已然跃出了眼眶,泪流满面抽泣不已,却还是一动都不能动,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会怕成这样。 宝钗摇了摇头,环视他们人,先看向薛姝:“要死要活的,你先闹了一次。”又看着另两人,“不要命、不惜命,你们又闹了一次。” “事不过,若还有下次,你们人就趁早离开,自立门户吧。薛家庙小,禁不住你们这么来回折腾。” 说罢,宝钗转身欲走,却听薛静在后嘶喊:“薛宝钗,你真不怕别人说你专横跋扈?” 略一勾唇,宝钗回眸,淡笑:“我连死都不怕,你觉得我会怕这些?” 薛静滞住。宝钗好似又想到了什么,看向薛姝:“那日虞方杀了不少人,秦少监收敛了尸体,但我将骨灰都要了回来,其中也有顾妈妈……可要把顾妈妈的灵塔给你?” 就是那夜替薛姝挨打的顾婆,也不幸命丧乱军之手。 薛姝惊骇非常立即缩到一边,不停摆手:“骨灰……不要、不要给我!” 宝钗不由失望,这妹居然也跟她二哥一个样儿。亏得不是男,没那么欠揍。只是,看二房这个模样,改日分了家,只怕唯一能撑得起的,只有薛静一个。就怕,她继续钻牛角尖。 想了想,宝钗还是提点了一句,激将似的:“我有个还算不错的哥哥,还有宝琴这么可爱的妹妹。你呢,拿什么来比?” 薛静的脸又红了,看着一双只会发抖的兄妹,双手紧紧攥着:丢人,实在丢人了! 薛姝细小的声音抖个不停:“大姐姐,那些灵塔……你就、不怕吗?” 同样的问题,宝钗懒得回答第二次,径直走了出去,就见小院外头,乖巧的白鹭小丫鬟正在等着自己。 说实在,就算过了那么多天,想起那晚的事情,都会吓得整夜睡不着觉。小丫鬟咬着细细的银牙,红着小眼圈,也轻轻问了一句:“姑娘,您真的……不怕吗?” 宝钗勾了勾白鹭尖尖的小下巴,安慰道:“我不怕。” “可是,一不小心、就会死的啊……” “若是不能与亲人在一起,不能开开心心的,不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那活着和死了,根本没有区别。”小丫鬟清澈如一汪潭水的眼儿里映出宝钗唇边的一弯浅笑,“人总不能就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为了认命而认命。” 白鹭似懂非懂地点头,宝钗拍了拍她,柔声道:“还没问呢,你找我有事?” “哦、哦……”白鹭赶紧道,“前两天郑长史派人来收拾了他们的行礼,但是那柄竹伞还在您书房里呢!” 就是被穆梓安扔过墙,把可怜的小丫鬟敲了一个脑门包包的死沉死沉的竹伞。 穆梓安男扮女装的事情暴露,非常时期,薛家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时间跟他计较,再说也承他一回救命之恩,因此就这么算了。但薛家是不能给他住了,谁家经得起这么个力大无穷的人妖折腾? 反正穆氏已经被送往京城,穆梓安便自觉地卷铺盖走人了。 宝钗并不在意:“他们就住在后面的巷里,叫个人把伞还过去就是了。” 白鹭又踟蹰了一下:“别院里还落了一些行礼……” “一起送回去。” “是……”看着宝钗离去的背影,白鹭咬了咬嘴唇,她还是紧张了,没来得及说――被东平王世扔下来不要的,是一盒一盒的胭脂水粉啊! ... ... 第三十一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白鹭得了自家姑娘的吩咐,找了个叫高顺的小厮来。..这个高顺平时是跟着薛蟠的,天生一张嬉皮笑脸,专门帮惹祸的薛大傻善后,是个挺精明的人。白鹭让他将竹伞和那堆胭脂水粉送到后巷,交还给东平王府诸人。 白鹭还特地嘱咐:“递给郑长史便好,千万别去招惹世爷。”那晚看那位世爷的力气,简直吓死人呢! 送个东西而已,不算大事,关键这是大姑娘的贴身丫鬟亲自递过来的,而且是最乖巧最温柔的白鹭姑娘哎!被白鹭拿睫毛翘翘的眼儿一瞧,高顺顿时挺高了胸脯,“啪啪”拍着打包票:“白鹭姐姐放心,包在我身上了哎!” 白鹭单纯的很,根本没接收到“求表扬”的小眼神儿,一心一意只为姑娘派的差事担心:“这里还有胭脂水粉……”不还不好,还了好像也不怎么好啊! “这简单!”高顺快手快脚地将那一包胭脂塞进了伞里头。竹骨伞又重又结实,只多承这么点儿重量,小意思! 高顺一心办好白鹭姑娘的差事,牢牢记着,蹑手蹑脚过去,只找郑长史便好――没成想,穆梓安正站在倚在半新不旧的灰木门上,玩着匕,对他挑眉:“你谁?来干什么?” 糟糕,被逮了个现行!高顺一个激灵,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幸亏脑转得快――他跑什么啊? 他只是来还伞,又不是作奸犯科的。哎,也是这位世爷吓人了,那晚上一刀就削了一名朝中大将的级,看着长得比姑娘家还漂亮,实则是个煞星啊! 挪着微微发抖的腿蹭过去,高顺赶紧赔笑:“世爷,我是薛家的,来给您送伞的。” 穆梓安接过竹伞,掂了掂,忽然挑眉问道:“你们大姑娘让送来的?” “是、是呢。”这话一说出来就恨不能咬掉舌头。竟然吓得问啥答啥,出息呢?号称薛家最油狗腿的高顺在心里抽自己嘴巴。帮大爷善后时候一个磕巴不打、鬼话连篇编的本事都哪去了? “算她还有点心。”穆梓安嘀咕了一句,掂掂竹伞,又对自怨自艾的狗腿挥挥手,“没事了,你去吧。” “是。”高顺赶紧要退下,可一转身,冷不丁瞧见一队人走过来――自认为见多识广的狗腿张大嘴巴发愣:好俊、好气质……好、好冷,阿嚏! 来的是个跟穆梓安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身后跟着十几个带刀护卫,皆屏气凝神,一片整肃。 少年相貌俊美,比起穆梓安来也丝毫不显得逊色。只是眉梢眼角间总是透着一股孤傲的冷。少年瞳色较浅,眸色清澈透明,更如冰晶一般,再加上穿着一身只有在袖口处够了几丝绣的银色长衫,更突出清冷如月的气质。 或者,换个不那么艺的说法,就油滑小狗腿高顺的切身感受――大夏天的,看起来却还像裹了一层万年不化的雪似的,让人想抱胳膊打哆嗦呢! 高顺被冻得动弹不得,少年走近,看了看他,又转向穆梓安,问道:“他是谁?” “前头薛家的下人。”穆梓安扶额,看这场景实在是不吐不快,“他是被你吓成这样的。” 少年摇了摇头,止住身后想要上前撵人的护卫;穆梓安亲自拍了拍高顺的肩膀:“回魂了?回去吧。” 高顺又一激灵,赶紧躬腰小跑离开,一眼都不敢多瞄。他已经反应过来了,世爷亲自迎在门口,就是个等人的样嘛。能让世爷亲自迎接的人,那得是何等人啊! 等高顺跑没了踪影,穆梓安才对少年叹气:“你就带这么点人过来?还不让我去城外接你。” “不必,父皇点了两千禁军给我,不会出事。” 没错,“父皇”。这位正是承景帝的嫡长,也是内定的储君,卓尧。卓尧与穆梓安同岁,承景帝至今没有立他做,不是防备,反是保护。按照祖制,本朝要镇守南京,如今吏治还很混乱,承景帝哪舍得把宝贝儿扔到人生地不熟的留都去,硬是把卓尧拴在身边,一面教授治国之道,一面有意识地帮他在朝中积攒势力。 穆梓安真想对这位未来的殿下翻白眼:“禁军呢?” “我让他们分散去查探情况。” 我就知道,穆梓安真的翻了个白眼。这货向来如此,一办起“正事”来就顾不得自己金尊玉贵的身份――总害得别人替他操心! 禁军被派出去了,东平王世当仁不让地要扛起保护大皇安全的重任。穆梓安认命,反正,从小就是这样,习惯了。 穆梓安与卓尧的相识源于一场孽缘。那时候穆梓安才五岁,奉旨进宫读书。下大雪的冬天,小世裹个像个毛绒球球,被人牵着、摇摇晃晃地慢慢走。带着他的也是个半大的孩,只比穆梓安大五岁,穆梓安却得叫他“叔”,正是刚刚承袭北静王之位的水溶。 水溶带着小家伙过御花园的小冰湖时,忽然听到吵嚷声,循声望去,竟见两个内侍粗鲁地将一个小小的男孩推倒在了冰湖上。 男孩儿长得挺好看,就是有点瘦。只穿着薄薄的内衫,雪白的绢帛飘着,脸也是白的,整个人就像是个霜雪捏成的冰娃娃。被欺负了也不做声,就坐在冰上,用一双淡漠的眼睛看着他们的方向。 那帮欺负人的内侍还要去拉扯他,穆梓安看不下去,“蹬蹬”跑过去,一拳一个揍倒,然后把地上的男孩拎了起来:“你没事吧?” 男孩还是不说话,只用眼神扫过一圈内侍。那些人被摔了屁股蹲儿,又被这冷冰冰的眼神一瞧,不由打寒战,不赶紧四下逃走。 穆梓安正想去追,却听一个凉丝丝的声音:“不必追了。” 穆梓安回头,惊吓:“你会说话啊?”还以为是个哑巴呢! 男孩扫他一眼:“我叫卓尧。” 姓“卓”?穆梓安再次傻眼:皇家的人? 水溶已然过来,拱手:“赵王世。” 当朝贵妃所出的二皇被封赵王。 卓尧点了点头,忽然以右手扶住左肩,皱眉:“我肩骨脱臼了。” 穆梓安:“……”喂喂,你看我干什么?我刚刚只拎了你的衣服,压根没碰到你啊!进宫前娘亲耳提面命让我收敛力气,我真的很小心很小心了啊! 总之,“谋害”亲王世,只能卖身还债。在之后的一年时间里,穆梓安靠着他这身诡异的力气替卓尧挡了不少绊,也终于搞明白卓尧为什么会被欺负。实在是,上皇偏爱皇后所出的了!不仅早早撵了其他儿去封地,还硬让各个儿送了嫡长来京城,名为教导皇孙,实则是留作了人质。 心思狭隘,即使常年镇守南京,也没忘记打点宫内让好好“照顾”几个侄儿。当时掌管内宫的又是孝泽皇后,对儿的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东平王穆莳一向深得帝心,虽不会武功,但精通铸造火枪的工艺,一直领着京师火器营;再加上祁王妃乃是全京城都不想招惹的母大虫,孝泽皇后虽对穆梓安不满,却无法刻意针对。就这么磕磕绊绊的,一直到第二年夏天,皇齐王的小世被发现淹死在宫内的小湖里,捞上小小的尸体一看,竟还有多被鞭打的痕迹。 齐王气不过,上京讨说法,却被截杀在京郊五里处,死相为凄惨。满朝武终于无法再容忍,与皇帝的矛盾也终于爆发。被废四年后,赵王登基。 就这样,穆梓安成了元后嫡的患难之交。引得不少红眼病嘀咕“慧眼识英豪”。每次被这么揶揄,穆梓安都想仰天长啸――明明他才是被算计的那个,还是被两个人一起算计的,天知道那天水溶“叔叔”为什么要带他绕道冰湖后面那条偏僻的小? …… 往事不堪回,还是说说现在吧。 “进来说吧――”穆梓安让开身,却没注意门檐边正支着那把沉重的竹伞,无意中碰倒,瓷的金的玉的各样精致的盒叮铃掉了出来,有几盒落了盖,润泽的脂膏零落在绿苔石阶之上,嫣红一片,煞是好看。 胭脂轻浮的香气弥漫散开,卓尧不由勾了勾嘴角:“我记得,这是你的伞?” 穆梓安真的恨不能死一死,单手捂眼睛,破罐破摔,干脆承认:“是,这些就是我用的,男扮女装。” “男扮女装……咳咳、咳咳。”实在忍不住想笑,卓尧只能假咳。 穆梓安郁闷:“我是为了帮谁引开这一的尾巴?”还嘲笑,有没有良心啊! “那――这些怎么会在伞里?” “‘她’塞的呗。”穆梓安更郁闷地嘀咕,执起竹伞撑开,伞面里也染了一片嫣红的泥膏,衬着水墨底色,灼灼艳艳。就如那夜那个提灯的小姑娘,漆黑一片夜里,鲜艳的红灯笼染红了少女飘逸的裙摆。 举着竹伞发呆,没料到“啪嗒”一声,一块红泥落下,正中穆梓安的鼻尖,红红的鼻头滑稽得像个小丑。 卓尧再次忍俊不禁,穆梓安伸指头抹了一片红,不由更蔫巴:“这么整人……她到底有多讨厌我。”好歹我还救了她一命呢。 卓尧问:“你说谁?” “没说谁。”这么惨的暗恋,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穆梓安郁闷地让开身,卓尧挑了挑眉,准备进门再问。一抬袖,一样雪白的东西从大皇的袖中滑落而出,是一块题了字的白绢。 穆梓安手疾捡起来,瞄一眼,顿时一扫颓然,眼睛弯弯笑眯眯:“不错的诗。” 白绢上提了一诗:“昨夜骤雨凝红泥,轻客燕何悲啼!一沐清蒲更洁净,叫人怎地不幽情?” “啧啧”两声,穆梓安鉴:“字是你的。”笔锋凌厉,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但这花儿鸟儿的句,绝对不是个男人写得出来的。” 卓尧拿回绢帕,淡然道:“我抄的。” 穆梓安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谁写的?” 卓尧依旧淡然:“不知道。” “哎?”以卓尧的个性,不想说就根本不会回他,现在这反应是……他是真不知道? 卓尧将绢帕接回手中,并不避讳,淡淡告知:“在扬州与人写同题之诗,我输了。” 穆梓安吓一跳:“谁能赢你?” 眼前这家伙从小就聪明得吓人,过目不忘出口成诵,写得章更是让成名多年的大儒都啧啧称奇――把其他人衬得都跟个傻似的。包括穆梓安在内,一起念书的其他所有人都恨不得把这家伙拖出去套麻袋打闷棍,实在遭人恨了! “我不知道,我在扬州寄住监盐御史林如海家。题是林如海拟给他的生的,我跟着写了一,却发现他的书案上已放了另一篇,更为出色。”绢帕是柔和的白色,卓尧向来冷漠的眉眼间也流露出一抹温柔,“我只抄了两句,尚不是最好的。”却是最衬他心境的。 穆梓安不相信:“你真没去打听?” “没有。” “为什么?” “无暇顾及。” “你这家伙……”穆梓安还想说两句,却见卓尧的目光又围着他手里的竹伞绕了一圈,顿时抽了抽嘴角,而后乖乖闭嘴。 明白,一人退一步,谁都别打听谁的事。穆梓安摇摇头,命人把满地的胭脂水粉收拾干净。然后,回屋,说正事。 ... ... 第三十二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两人进堂屋。..侍卫奉了茶后便自觉退下,在外头围一圈守着,让里头的两位殿下放心说话。穆梓安将最近的混乱悉数告知卓尧,又道:“这些,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卓尧扶着茶碗的边沿,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一丝肃色:“如此之将,如此之兵……如此一个朝廷。” 吏治败坏,已经不仅仅是人失却风骨,连武将也失了忠诚。就像这场*胜于天灾的洪水,始于贪官污吏,终于乱臣贼,闹得长江沿岸一片生灵涂炭。 差一点,连|祖的皇陵都要被淹毁。若再不整治,他们还有何颜面去见黄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穆梓安倚在一边,还是有点担心:“虞方兵溃,南京守备军四下逃窜,你真要留在这儿?” 卓尧道:“我已向父皇请了旨意。” 也就是心意已决了。穆梓安叹气:“拿你没办法。”这人一倔起来,连皇上都拿他没办法。 说正事,穆梓安问他:“你在扬州可有收获?” “林如海可用。” 卓尧寄扬州监盐御史住林如海家,因为林如海正是承景帝事先看好的另一个的人选。林家五代列侯,却是清贵之家,林如海是与徐龄同科的探花,最适合做这个整顿朝堂的御史。 穆梓安总算放下了一半心:“还好,否则真是白跑一趟。” 徐龄虽不可用,但是――死得也可惜了。 卓尧却不放心,眸光凌厉:“吏治败坏如斯,不仅是风气之坏,更是朝廷法之疏漏。” 制就如食谱,好则养人,坏则毁人。与朝廷也是如此。出了这么大的问题,绝不是宰一两个贪官,杀鸡儆猴就能治本的。 穆梓安点头,这也是承景帝让卓尧亲自来江南的原因。他们要找这个的御史,不仅要能反贪腐肃正气,更要能配合朝廷推出新政,从根本上改革目前一片混乱的法。 “林如海监扬州盐道多年,以他所见,如今吏治*,一在风气不正,二在督管失察,在买办之乱。” 风气不正、督管失察都好懂,穆梓安便问:“什么叫买办之乱?” “林如海说,如今官绅贪腐,十之八|九与官营买办有关,其中监管最为疏漏的正是盐道。盐政实行商屯制,各地盐商可带着粮米、布卷、银钱、马匹等向各个地方军政长官换取领盐的凭证‘盐引’,再以盐引向朝廷领盐进行售卖。原先只有边塞驻军可下发盐引,可皇祖时以盐引作为奖励赏赐功臣,结果满朝纷纷上书奏讨盐引,转卖商人以牟利。” 顿了顿,卓尧冷然道:“只要手里有盐引,就可以向商人换取粮食布匹甚至军马武器。这么一来,都忙着去巧立名目向朝廷要盐引,都只顾着敛财了!从虞方的府里抄出了几箱的盐引,竟然还有伪造的。” 秦寒带人抄虞方家时,穆梓安也在,正是亲眼所见。 沉默了一会儿,穆梓安问:“你打算怎么做?” 卓尧道:“林如海建议,将包括盐引在内的官营买办全部收归朝廷,统一监管、统一分发。” 穆梓安翘了翘嘴角:“这可不容易。” 卓尧颔,却道:“我已向父皇递了奏章,具呈议。” “哪议?” “其一,暂停长江沿岸军政衙门发放盐引之权,由朝廷统一调配官盐,低价发放于姓。” “其二,洪水过后,亟需大量粮米木石以安置灾民、重建市镇。也由留都朝廷以赈灾银统一采购,以高于市价的一至成的价格与商人交易。” “其,禁止朝官或其他地方的军政衙门前往受灾地区抛售盐引。若有趁机囤积物资、有意哄抬物价之人,格杀勿论。” 这条,针对可不仅仅是长江沿岸的官商。都说灾难财最好发,但前提时是僧多粥少时能顺势把物价抬上去,第条简直断了所有朝官发财的通。穆梓安只能重重一叹,故意做一副哀戚的样:“既然你偏向虎山行,我也只能舍命陪君了。” 卓尧道:“我已做好准备。” “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找你的麻烦。”最先跳出来的应该就是朝中权贵,穆梓安忽然皱眉,“上次我写给你的信,你看了没?我抓到的王腾的那个心腹,曹铮,自尽了。” 正是在虞方作乱的那天晚上,南京城一片混乱。人挤人、人踩人,穆梓安所租的小院也受了冲击,被关在地窖中的曹铮趁机挣脱了绳,他知晓自己逃不出去,便杀了包括保龄侯堂弟史肇在内的其他所有人,而后举刀自尽。自尽之前,还狠心划花了自己的脸,穆梓安点过了其他的尸体,方才辨认出那具血肉模糊的是曹铮。 曹铮对于王腾,是真的忠心。 “我已看过信。”卓尧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这样也好,留都遭劫朝中人心惶惶,此时不宜再生事。” 穆梓安明白了:大局为重,秋后算账。 …… 又过了几日,六千禁军带着承景帝的圣旨赶到南京。圣旨也是道: 其一,着大皇卓尧亲赴南京,领长江沿岸水灾后安置、重建等事宜。东平王府世穆梓安领禁军随行保卫。同时严查贪污工部河道银与虞方父两案,并令御马监少监秦寒为巡检督查,尤以凌厉笔锋重重写下:若再有贪腐之官、再有作乱之人,一律从严处置! 其二,令成国公领兵出京,平定长江上游的暴|乱。但考虑到这些皆是受灾之民,承景帝特谕,如非恶,可予以招安。 其,追赠殉城的应天府尹徐龄为少傅,加谥号为正,并改南京官为正书院,在书院内立碑亭,凿刻其生平事迹,并取其生前遗物――缺口的粗瓷饭碗与一盏铁茶壶,于碑亭供奉。 承景帝特意给了卓尧便宜行事之权,也就是说,卓尧所呈议,承景帝全部应允了。传旨的监特意与卓尧说:“殿下尽可放手去做,朝中一切皆有陛下。” “多谢父皇。” 卓尧终于能抛头露面,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到徐正公的碑亭前上了香,而后便开始收拾南京城这一团乱麻。 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被调到南京,暂代应天府尹一职,具体施行由“议”具化为的“政”,布告全城,并让皇陵卫骑快马发往整个南直隶的管辖范围。 姓拍手称快,可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南京商人们――说是炸开了锅也不为过! 表面上看,只是将“以盐引易物”改为“以赈灾银易物”,都是朝廷向他们买东西,还能不用倒腾直接拿到现银,岂不是好事?可实质上,朝廷统一调配官盐就意味着大大压低盐价。再者,物资换盐引再去领盐转卖,利润可翻番还不止;但直接用物资换银,就只能拿到官榜上说的多给的一两成利钱而已啊! 没有贩盐之权的小商人也犯嘀咕,原本他们可以将货物转卖给盐商,也能得个四五分的利,现在这么一闹,大家利钱都一样,谁还愿意收货? 再有有“先见之明”的,早早去外地囤了大量物资,就等水灾过后大赚一笔,结果朝廷限了价,欲哭无泪,这是要赔本呢! 又有一事,有个叫方起的小商人,脑一转想出了个妙法,运了堆发霉的粮食去应天府衙门妄想滥竽充数。结果林如海亲自验货,当场黑了脸,叫来衙役狠打了方起五十大板。 打是没打错,可这么一来,南京城的商户更加人人自危。 这时候,有人想到,薛家是江南最大的盐商,而且薛家家主与掌皇陵卫的秦少监交情可不一般。急得团团转的商人们一拍大腿,找薛公去!走了个状元郎――呸呸,死者为尊,徐大人对大家有恩,不能嚼他舌头;来了个探花郎,却是个施“乱政”的,这可不行! 薛家的前门后门堵了一堆人,有同为皇商的,莫家和白家;也有亲戚家,贾家和王家,都急吼吼地喊着:“请薛公一唔,有要事相商!” 薛家里头,宝钗厉声吩咐守门的众人:“不准放任何人进来,待我去找父亲!” “是,大姑娘!”众人挺直了腰板,赶紧把门守好了,虽然外头砰砰敲门甚至砸门的声音很吓人,但是――大姑娘比他们更吓人! 高顺鬼头鬼脑地凑过来,递过个纸片儿:“大姑娘,今天早上,世爷从衙门那头送了封信过来。” 世?穆梓安? 宝钗心情正不好,便道:“我记得你识字,你念吧。” “是……就个字,‘莫上当’。” “上当――他以为我很蠢?” 宝钗随即撂下高顺,快步走进内院,薛彬正在书房里,背手而立。薛彬的脸上还带着病色儿,紧紧皱着眉,眼下的情况真是棘手无比。枪打出头鸟,薛家却富到不想当这个出头鸟都不行,这步,连虞方都惦记着这份家财。 宝钗走进,行礼:“父亲。” “宝钗啊。”见到女儿,薛彬的眉头舒展了些,“这些天累了你。” 短短几日,女儿将家里整顿得井井有条,作为父亲,怎会不感慨。亏得有这么个好女儿,避免薛家陷入内忧外患的交困之中。 宝钗将众商人围堵薛家之事告知,顿了顿,又道:“我让人架了梯,从墙上看了一眼。认了出来……凑在里头的,还有咱们家的伙计。” 薛彬再次皱起眉,也就是说,连自家的伙计都不赞同新任林府尹的“新政”――却又是另一个层面上的内忧外患。 “宝钗,你怎么看?” 宝钗道:“劫后余生,先求生,再求平稳,安定之后,便会进一步求利。此乃人之常情。”就像她自己,前世身患绝症,只能艰难求生;转世一本石头记之中,获得健康的身体,便忍不住求亲人,求一个平平安安的家。 薛彬点了点头,又听女儿说:“可将心比心,女儿并不觉得林大人的新政是乱政。水灾是灾,就如人患重病,总要虚弱,总要服苦药、猛药,总要为了病愈付出些什么。民有损,上游姓流离失所;官有损,徐大人还有尚书大人,都为虞方所害;如此,商怎能不受损?况且,官家多给了几分利,已是向商人让了几步。” 宝钗最后叹息一声:“而且,大皇亲自坐镇南京,天家威仪在此,怎可随意诽谤新政为乱政。” “是啊,大皇也在这儿……”这便是薛彬最担心的,如今堵在家门口的这帮人,是逼着他出头、甚至刻意将薛家抬起,抬到与大皇对立的那面去。 薛彬定下决心:“此事不可拖。宝钗,请他们进来吧,我亲自与他们说。” 宝钗却道:“父亲等等,女儿有个想法。” 薛彬听宝钗娓娓道来,不由点头,听完却又叹息,满眼复杂:“你若是男该多好。” 宝钗并不介意这句,谁让薛家小辈儿是典型的阴盛阳衰呢?大房如此,二房那个薛蛟就更不用说了。宝钗想了想,微微勾起唇:“其实,这次,我还要找哥哥帮忙。” ... ... 第三十三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薛家富丽堂皇的堂屋里,众商人你一眼我一语,吵的吵,哭的哭。. “实在不是咱们想多要,水灾闹了个把月了,米粮木石的价格一直在涨啊,咱们买的时候比现在价还高呢!现在官府只多给一成利,不是存心让咱们亏本啊!” “还有,盐引易物可是老规矩了,怎么新来个府尹就偏叫以银易物了?官家的规矩还要不要了,都这么胡搞,不都乱了套了!” “是啊,而且还刻意压低盐价,咱们亏了多少就不必说了,朝廷不是也亏?” “虽说拿发霉的粮食滥竽充数不对,可林府尹也狠了!五十大板啊,那方起当场给打掉了半条命,血肉模糊的,你说这打给谁看的?不就是杀鸡儆猴,给咱们看的?” “听说大皇才十五岁,一直养在深宫里,哪里晓得咱们市井小民的艰难。” 薛彬一直沉默不语,任他们吵,直到听到“大皇”字,才淡淡叹了一声:“慎言。” 刚刚说话的也是个皇商,姓莫名帆,四十多岁,有点儿中年发福。莫帆正尴尬地摸着自己的大肚腩,他也发觉说错了话,赶紧低头。 众人也一片讪讪,趁着这空挡,薛彬道:“大家都说累了,用些茶吧。” 侍女捧着精致的茶盘进来,为围坐一圈的众人奉了茶,又恭谨退出。 众人端了茶碗起来,莫帆因为尴尬,赶紧埋脖喝,谁知一口下去差点喷出来――这哪是茶啊,这是粥啊! 大米熬成的米粥,而且是最下等的糙米,还带着谷壳,嚼在嘴里跟煤渣似的。 莫帆正想跳起来,却见薛彬面不改色,扬起茶碗,喝起了粥。实在粗糙,薛彬紧皱着眉头,喉咙“咕噜”几声,勉强咽了下去,顿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咳、咳咳……” “哎呦,薛公,您这是做什么啊!”薛彬在南京商人堆儿的人缘还是不错的,顿时有几个人过来帮他拍背,又劝道,“您还病着呢,喝这种折磨人的东西做什么?” 薛彬又咳了几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又环视着众人,叹息道:“糙米粥都难以下咽,何况是发霉的米?” 众人愣住,莫帆不由“咕嘟”一声,一嗓糙米粥竟然都咽下去了。这可糟了罪,他长得胖乎乎,“咳咳”想要弯腰吐掉,可那肚圆,根本弯不下去啊!气喘吁吁又猛咳,一番折腾下来,可怜的莫帆眼泪都快出来了,仰躺在椅上大喘气,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薛彬待他折腾完,才沉声道:“若无徐大人舍身殉城,如今金陵已是一片汪洋,在座诸人恐都会沦为无家可归的难民。假使如此,喝上一碗热粥都成了稀罕。若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救命粮,却是糙米粥、发霉的粥,那该是何等的悲哀。” “对咱们而言,只是少几分利;可对那些灾民而言,可能意味着性命。诸位想想,何其忍心?” 光洁的白瓷茶碗被放回桌上,“叮铃”一声,不轻也不重,却被满室的寂静衬着,显得格外清脆。 薛彬在心中肯定,正如女儿说的,人皆有怜悯之心,尤其是将心比心、感同身受之时。 刚刚还吵吵嚷嚷的众人都沉默了,诚然,商人重利,可并不是没有良心。蜂拥跑来薛家,一是从众,二来,好不容易安逸下来,人皆是不愿意再去想那份擦肩而过的悲哀。 一片沉寂中,却忽然有人冷笑一声:“薛公如何变得跟那林如海一个鼻孔出气?都拉着灾民做幌,可咱们现在在谈的法!废盐引是什么道理?原先朝廷赈灾的时候,也是用盐引向商人买货,也没见多饿死几个人!” 众人不由惊讶,这个最先出声、还如此不客气的刺头儿――可是个姓王的!此人名王衡,长得贼眉鼠眼,跟京城那位都提点王腾大人是隔了两房的堂兄弟,也算是薛彬半个大舅。 薛彬皱了皱眉,对上王衡挑衅的目光,摇头道:“每逢灾后,朝廷都会拨下赈灾粮款。粮是分发给灾民的,但肯定不够;款是用来向商人购买物资,以填补粮那部分的不足。大家都是做生意的,最简单的帐都会算,只有朝廷以低价从咱们手里换东西,才能以低价分发与民,才能救活更多的人。” 王衡一噎,又怒道:“朝廷将损失全按在商人头上,薛公难道不发一言?” “怎么叫全按在我们头上?赈灾粮款是从国库拨出来的,一半分与灾民,一半给了我们,朝廷可有赚回去一分?” 说罢,薛彬站起来,不再理会王衡,招呼道:“快到晌午了,诸位与我来,一起用个便饭吧。” 王衡还想再说什么,薛彬却已经走出了堂屋――不由愤愤:“他不就是仗着自己有钱,不怕亏!” 还沉浸在糙米粥阴影中的莫帆却抚了抚肚,又虚弱地扬起了手:“其实,薛公说得没错……”听了这一圈话,他也悟了,薛彬一口一个“朝廷”,实在提醒他们啊,林如海背后是大皇,大皇代表的是远在北京的那个真正的朝廷!亏点就亏点,何必跟朝廷对着干?再说,那些灾民也够可怜的,他妹妹一家在上游受了灾,逃难过来投奔他,两个外甥女饿得面黄肌瘦,那个可怜的呦……哎,亏点就亏点吧! 王衡愤愤地站着,半天却等不到人来附和他,不由抬脚离开,又冷笑:“仗着有两个臭钱,竟然敢不把我们王家放在眼里!” 这话可引得众人都嘀咕――你算哪门王家?京城那位都提点是你大堂兄没错,可他根本不认识你啊!就你拿自己当回事,谁不知道,这些年你没少把自己当亲戚往薛家打秋风,人家薛彬每次都好吃好喝地招待了,结果关键时候你来拆他的台? 商人是重利没错,但商人也重义,翻脸不认人的最被唾弃。有钱大家赚才好和气生财,谁都怕背后被人捅刀! 一时间,本来还想过来当和事老劝几句的人都退开了,还得绕道走,唯恐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薛彬在堂屋外,回头一眼,看得分明,不由叹息。他妻姓王,王家嫡女嫁给他一个商人,不是一般的下嫁。从前妻的几个闺中密友觉得商人妇是大的耻辱,忙不迭地与妻断了来往;无法立足京城的贵妇圈,妻却没有怨他一句,跟他离了繁华的京城,来到了南京。他对妻,不仅敬重,更是愧疚。 他最是不愿与王家起冲突,可是……前几日,女儿告诉他,王腾竟然派人跟踪东平王世。听家里下人高顺说,大皇几日前就来了南京与穆梓安回合,可见,大皇与穆梓安皆是身负特殊的之事。自己那位大舅,派人盯着一个王世;而且,更可能的是,曹铮想跟踪的是一位皇…… 摇了摇头,薛彬叹息着,现在没空猜,赶紧先处理好眼下的事吧!也不知道宝钗那边如何了,希望顺利。 …… 薛彬在堂屋待客,宝钗则去找了薛蟠。自从那晚的“同归于尽”之后,薛蟠就一直躲着宝钗,这次妹妹亲自来敲门,没出息的薛大傻只能想出翻墙逃跑的法,结果骑在墙头上往外看,妈呀,吓死了――外头正等着他呢,沿墙根放了好几个冰桶,冒着森森的寒气儿,就等他掉下来做冰镇傻呢! 宝钗姗姗而来,仰头瞧他:“你下不下来?” “下来,下来!”薛蟠仓皇着滚了下来,摔了个大屁股蹲儿,疼得直龇牙。 宝钗居高临下,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哥哥到底为什么躲我?” “我、我……”薛蟠涨红了脸,实在说不出口,那晚上妹敢走出去跟虞方同归于尽,他这个当哥的却只能缩在后头,丢死人了,他哪还有脸见妹? 宝钗蹲下来,与他对视,忽然幽幽叹了口气儿:“哥哥可是觉得我可怕?也罢,连哥哥也这么想,我知道,是我的错,身为一个女,不该这么逞能……” “妹,不是的!”薛蟠赶紧蹦起来,他可看不得妹自怨自艾,磕磕巴巴解释,“是我没用,还要你来救,实在、没脸见你……” “原来如此。”宝钗一瞬间收敛哀容,对着愣住的薛蟠勾了勾手,“哥哥与我过来,正好,我有一件事要拜托哥哥帮忙。” “我……” “怎么,哥哥想继续‘没用’着?” “我、我现在就来!” 结果,薛蟠被宝钗拉到小客厅里,招待一拨――自家的伙计。 就是一大早,与众商人一起围堵着门的。伙计是不能进堂屋的,纵使他们再想跟老爷说道说道诉点儿苦,也不能急吼吼地冲到客人跟前去。 宝钗便让薛蟠将伙计全带进了小客厅,她自己也坐在绣墩上。毕竟明氏刚“死”,宝钗穿一袭白衣,还戴着飘逸的白纱帽,影影绰绰让人看不清容颜,却因为身姿婀娜,总引得那些伙计们偷偷往这头瞄。 薛蟠忽然一拍桌,恶声恶气儿:“都瞎看什么呢?小心爷挖了你们的眼珠!” 众伙计一缩脖,顿时收回眼神,不敢再看。他们没见识过那一夜,只认为大爷是顶顶可怕的,一言不和提着个拳头打人呢! 侍女鱼贯而入,都端着食案,食案上是两个白瓷大碗。一碗是香喷喷的白米粥,另一碗的卖相则差了许多,微微有些泛黄,味道也有些发酸。侍女们将一个个食案分发在众伙计面前,还特意放了一份在薛蟠手边。 宝钗起身,指着那碗卖相不-良的粥,缓缓道:“这是我让哥哥从米铺里拿来的――是你们打算送去应天府衙门的米。” 众伙计顿时一缩,面面相觑皆带着惊慌――大姑娘怎么知道的?这事连大爷都不该知道啊! 宝钗环视众人,不轻不重地问道:“各位觉得,这米有没有问题?” 众伙计都不敢吭声,唯有一个在薛家干了近十年的老伙计硬着头皮道:“这米没问题!” 这伙计姓唐,在薛家也算是说的上话的,人送了个敬称,叫唐六爷。唐六爷看到这发黄的米粥,就知道想以劣充良的事儿败露了,可他还抱了丝侥幸:大爷和大姑娘都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压根不分五谷,自己咬死了没问题,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宝钗确实没打算分析谷类的优劣,只是淡淡道:“既然如此,各位请吧。” ――“请”? 众伙计怔愣着,就见他们的大爷先是端过那碗香喷喷的白米粥咕噜咕噜灌了下去,一抹嘴,又跟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猛然一端那碗黄米粥,再次“咕噜”――“呕!”薛蟠差点吐出来,一把抓住唐六爷的衣领,青筋暴起,“这都酸了,你还说没问题?” “哥哥莫冲动,哥哥食不厌精,许是挑剔了些。”宝钗淡淡看着一圈人,“到底有没有问题,还得诸位说了算。” 大爷都亲自“演示”一遍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个个颤颤巍巍端起粥,先喝那晚好喝的,再瞄一眼唐六爷,见他已经决然地端了那碗黄米粥,也只能咬牙伸手――不就酸了些么?他们心里是有数的,这米只是有些受了潮,大部分还是好的,少吃些不会闹肚的。 一片“咕噜咕噜”的喝粥声,咬牙咽下发酸的黄米粥,唐六爷一昂头一甩碗:“大姑娘,这粥没问题!” “是么。”宝钗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又对外头的侍女招手,“也是,一碗少,哪里吃得出味道,再尝尝吧。” 众伙计都愣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空碗被收走,又换上了沉重的木头碗装的两份粥,比刚刚大了一圈儿……没办法,硬着头皮,喝吧! 这次没有大少爷陪他们一块儿喝,薛蟠就负责在他们身边转悠,便拿恶狠狠的眼神盯着,谁喝的慢点儿,立即提起拳头威胁! “大爷,大姑娘,没、没问题……” 宝钗依旧招呼侍女:“再给添点,薛家不缺粮,得让大伙儿吃饱了。” 第回是镶银的象牙海碗,那个重的呦,捧在怀里手腕都打抖;那个大的呦……一碗喝下去只觉从喉咙一直“咕噜”到肠,满肚都是晃荡的水声,撑得简直都不能走啊! 谁想到,还有第四回,这回直接是盆了。一个个比脸还大的玉盆,盛着满满的粥,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呕……“呕,不行了……”都涨到喉咙口的粥快要溢出来了! 终于有扛不住的,抱着滚圆的肚,跪都跪不下来,滚倒在地哀哀叫唤:“大爷饶命,大姑娘饶命,这米有问题,有问题!这米霉了啊!” 宝钗看向一侧:“唐六爷,您可喝出来有哪里不同?” 唐六爷早撑得不能动了,旁边的侍女“体贴”地端起了玉盆:“可要奴婢喂您?” 唐六爷吓得滚倒在地不断磕头:“是我糊涂,是我糊涂!这米发酸了,我看卖不出去,才想拿到官衙去……” “六爷真是生财有道。”宝钗冷笑一声,“若非有个不长眼先跑去林大人跟前滥竽充数,要被抓去衙门打板可不就是我父亲了!” 在围堵的人群中发现了自家伙计,宝钗不放心,便让去铺里查了查,结果找着了一堆发霉的粮食。祸起萧墙,说得不过如此。 ... ... 第三十四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唐六爷与薛家众伙计真是遭了一回大罪,被灌得满肚哐当,其中有一半是变了质的粥,咕噜翻几翻便凝结成了五谷轮回之气,一个个扭腰抓裤带,尴尬往外奔――要拉了哦! 薛蟠一边让人开窗通风,一边赶紧带妹妹来后堂。..后堂早熏了袅袅娜娜的金丝紫檀香,薛蟠重重吸了几口,觉得缓了过来,才问宝钗:“妹,这就结了?” “当然不是。”宝钗一边答,一边往外面看,像是在等些什么。 一刻钟后,青鸾小丫鬟蹬蹬跑过来,眉目飞扬带着微怒:“姑娘,都查到了!” “你进来说。”宝钗提醒薛蟠,“哥哥也一起记着。” 接下来的一刻钟里面,薛蟠抓耳挠腮。他天生就不是个擅记忆的人,到现在字经也只能背句。不行了,赶紧拿笔记下来吧,但是―― 薛蟠仰望房梁,两眼呆滞:“唐老六”的“唐”字怎么写来着的? 对了,写不了可以画嘛,薛蟠拿五个爪横握住毛笔,在纸上画了块歪歪斜斜的“糖”。 结果宝钗看见了,奇怪:“哥哥,你画的是一滩……泥?” 薛蟠都要哭了,妹求别揭!不对,赶紧对一遍,被这么一打岔,哪幅画代表哪个都要弄混了……惨了,已经分不清楚了,一坨坨都是泥的样啊! 宝钗扶额,取过笔写了几行,娟秀漂亮的小字让薛蟠看得发愣。宝钗道:“哥哥记住这几个就行了……都认得吧?” 妹――人艰不拆! …… 再说那些可怜的蹲茅房的伙计,好一通稀里哗啦。唐六爷一把年纪,拉得双腿发颤,又被伸过来的手一揪。唐六爷踉跄几步,抬眼就见个虎着一张脸的婆:“过来拾掇干净了,大爷和姑娘还有话说呢!” 刚从茅房出来的自然好闻不到哪儿去,为了避免恶心到小主,婆拉众人过来,用艾叶混着沉水合香熏了又熏,直熏得一众伙计不停“阿嚏”,差点以为自己成了夏天挂房檐角的干片儿艾叶草――熏蚊用的。 哎呦,想哭,真想哭。想做坏事被抓了个现行,东家不会一气之下把我们全吊房梁上去喂蚊吧!这会不少人都怨唐六爷了,他是铺里的大掌柜,这馊主意也是他出的,不是没有人劝过,唐六爷却一意孤行。 唐六爷更是悔不当初,薛家米铺的掌柜得有多肥?这回,肯定要丢差事了! 等薛蟠再见到这帮人时,嘴巴不由张得圆溜:怎么都蔫巴成这样了?尤其是那唐老六,进门时候还油光满面呢,现在已经成了面黄肌瘦。 宝钗挑了挑眉,并不意外:肌瘦是拉脱了水,面黄则是被吓的。 宝钗的手指轻轻在茶沿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满屋人顿时正襟危坐。只听宝钗开口道:“前几日林大人颁布政令,以劣充良冒领赈灾银者,轻则杖责,重则弃市。” 一听这话,唐六爷等人脸都紫了,正想争辩“咱们还没做”,就听薛蟠恶狠狠地捶桌:“都给我闭嘴!谁敢吵,现在就送衙门见官去!” 满屋再次寂静,宝钗环视一圈惶恐不安的脸,微微翘了翘唇角,终于递出一颗定心丸:“但是父亲说,家丑不可外扬。再说,各位为薛家多了多年的事,尤其是六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重重的舒气声此起彼伏,几个管事、还有唐六爷这个掌柜定下神来却是瞠目结舌:这、这好像是大姑娘说的头一句“老爷”? 终于想起来,按照薛家规矩,就连大爷都不能随意过问家里的生意往来。他们怎么就那么轻易叫大姑娘给制住了?唐六爷大着胆悄悄瞄了一眼宝钗,只见白衣美人优雅而恬静,白纱飘飘就像一幅画一样,可那透出来的气势――也吓人了! 薛蟠的拳头忽然砸在身边的茶几上,伴着恶狠狠的威胁:“看什么呢?” “没有!”另几个偷偷看宝钗的也赶紧低下了头,终于反应了过来,大爷和大姑娘是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联手把他们吓了一顿,什么藏着掖着的都被诈了出来。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宝钗在心里叹息,这些人跟家里的奴婢不同,他们中很多人都没有签卖身契,只是薛家雇佣的伙计,并不完全受主家制辖。封建社会商人地位低,也没有形成完善的雇佣制,就像这些雇来的伙计,就算是他们自己将发霉的粮食送到府尹衙门,按律却也算是薛彬犯了法。 要对付这些人,只能从一开始就端足了气势,狠狠吓上一吓,让他们不敢再擅自拿大。 治人之道,一夺其气势,二感其心灵。 “大家都知道,按照林大人所立新政,商铺所得利润将大大减少,各位所得的利钱也会少了。”宝钗环视众人,缓缓道,“可是,诸位想一想,你们拿了银钱,还不是要去买衣买粮?当然,还有买盐,这都是活命的玩意儿。” “林大人限了盐价,也限了粮价,禁止商人囤积物资抬高物价,这并不是坏事。你们拿了工钱,可以顺利地买到粮食、衣被。这次水灾,南京虽无事,可上游损失惨重,不少姓往咱们这儿逃难,父亲知道,你们之中有许多人收留了逃难来的亲戚。这样,无论是粮盐还是衣被,需要的可不是更多?林大人限了价,恰是能保证人人都买得到也买得起这些活命的东西,难道不是好事?” 一番话娓娓道来,宝钗温婉了许多,可在座的众伙计却比刚刚还惊吓:老爷东家怎么会知道咱们收留了逃难来的亲戚? 宝钗当然不回答,而是开始点名:“徐掌柜。” 被点到的徐掌柜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宝钗缓缓道:“您的母亲原住在安庆府,水灾往南京投奔于您,一颠簸受了不少的苦,又不幸患上了咳疾。父亲让人从药铺里称了些川贝母,已派人给老人家送去。” 徐掌柜顿时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老母的确病了,然后――他拿了些薛家药铺里头的川贝,当然,是悄悄么么……偷的。 薛蟠哼了一声,也点名:“那个姓窦的,就说你,别躲!你也不是没钱啊,你在粮庄干,一个月有一串大钱呢。你妹夫死了,你妹妹带着两个外甥来投奔你,你倒好,让她们孤儿寡母跑去布施的寺庙讨米讨衣?故意让他们穿的破破烂烂的,还要连你那份儿一起讨回来,少了就打差了就骂,你还算个东西!” 薛蟠一开始端得很正,手里还拿着个茶杯――其实是掩饰贴在茶杯里头的、宝钗给他做好的小抄;但骂到恨时真顾不得其他,薛蟠腾地跳起来,一脚把那姓窦的人渣踹翻:“你还算是个做哥的?滚滚滚,薛家不用你这混账,回去柜台上结了账,今天就滚!”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还来不及多嚎两声,两个粗壮的家丁便把这姓窦的架走,一溜跑得飞快,就怕让他在屋里多待一秒,污了姑娘的眼睛! 宝钗没有阻止薛蟠,如此无情无义还自私薄凉的家伙,薛家万万用不得。 兄妹两人又点了几个人名,终于回到重点,由宝钗开口:“唐六爷。” “大、大姑娘……”唐六爷一张老脸已经又青又紫,他被吓得不轻。照这调调,大家背地里做的私事脏事儿,主家都知道啊! 人要脸树要皮,当众被扒私事是最怕人的。汗水已经浸透了里衣,唐六爷只觉自己被几十双眼睛冷冰冰地盯着,最可怕的是只有眼睛,看不见任何盯他的人……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都生活在监视之下,主家对他的事情一清二楚,唐六爷简直觉得心脏都要停跳了。 ――其实吧,薛家家业大,哪可能盯住了每一个伙计? 薛蟠摸摸肚,觉得自己有点儿饿了。一是因为花了力气刚刚揍了人,二是,现在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妹还在办事,饿了也得忍住,但薛蟠担忧:妹这些天一直在忙,不知道早上吃没吃东西?要是在错过了午膳,会不会饿坏? 宝钗察觉到薛蟠在看她,轻轻摇了摇头,而后,低头看了看藏在手腕中的蓝宝石西洋表:从放唐六爷他们进门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这么长时间,足够薛家悄悄派出人,有针对性地调查这帮“造反”的伙计的近况。 从今天才开始查的,只查了几个人而已。这点,宝钗不会告诉唐六爷,早上那几碗清肠胃的大米粥,不仅是用来吓人,更是用来拖延时间。 宝钗看着唐六爷,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唐六爷将自己的两个弟弟也引荐进了粮庄,是吧?” 不经东家同意、私自往铺里塞人,也是犯忌讳的。唐六爷捧着心脏悠悠着就要倒下,却听宝钗道:“父亲说,须得找几个有经验的掌事,带一带。” 唐六爷提起的心脏猛然坠了下去――这意思,东家不计较了? 宝钗却忽然站起,冷了口气:“如今水灾刚过,谁家的日都很艰难。父亲体谅大家的难处,但请大家也别让父亲难做。谁都是有亲人的,或许还有一些亲人正赶在来南京的上,饥寒交迫,就靠着有人舍一顿热粥来活命。你们想一想,若有人将发霉的粮食交到你们的亲人手中,那会让人如何心寒,如何绝望。” 这话让人无法去回,唐六爷等人只能低头,又怕又尴尬,真是恨不能钻到椅底下去。 “父亲说,谁有困难,尽可以跟他讲;急需药材或粮食的,可以先从账上预支一个月的月钱――但是,若再有明目张胆犯律的,直接押往应天府,绝不姑息!”宝钗环视众人,眸色沉静,“而这一次,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正好,最近林大人在征收物资,你们便分去各个铺辨辨粮食与药材,辨不出就自己尝一尝,弄清楚何为优何为劣。” 满屋沉寂,最愣的却是薛蟠: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妹最后这处置……不像她啊! ... ... 第三十五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照这意思,一屋的伙计都要打散发配到各个粮庄、药铺里当苦力。.. 这也是宝钗想出来的,所谓“舌尖上的鉴别师”,东西到底能不能吃,尝一尝不就行了? 宝钗冷着神色:“父亲说,这是给你们的机会。必须确保薛家卖出去的所有东西,都是真正能吃的、能用的!若你们还不能改过,薛家不留无义更无能之人。” 唐六爷颤了颤:“敢问大姑娘,这、这是否是老爷的意思?” “当然是父亲之命,哥哥与我怎敢越俎代庖。”宝钗略抬起头,掩藏在纱帽下的清丽双眸微微闪了闪,“父亲还说,望六爷莫忘了薛家祖训:为商者、不可不义。” 听到这句,唐六爷干涩的嘴唇不由颤了几下。他是薛家的老伙计,年纪比薛彬大了整两旬,当年陪着老老爷走南闯北,从四川盐井提卤、为沿海盐田运玄武砚,风里来雨里去,年少的棱角被岁月打磨得越来越光滑,心也越来越硬,就像个锃亮的银锭,哐当砸到地上也只会骨碌碌滚几下,不会疼不会痒,完好无缺,捡起来扑扑――还是那么值钱。 宝钗见他怔愣,又轻声道:“父亲还说,若是祖父还在,定会、十分痛心。” 是呢,要是老老爷还在…… 唐六爷不由晃了两晃,他都快忘了当年老老爷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做人不能没良心。凡事皆有报应,多行不义必自毙……” 老老爷临去的时候,拉着他们这帮老伙计说了长长的话,浑浊的老泪下是托孤的重任:“彬儿年轻,火气旺,你们多劝着些,别忘他做错事。别为了赚那不义之财,把命给赔上……” 结果,二十年过去,当年的彬少爷没变多少,却是他这个老伙计先打起了不义之财的主意。 唐六爷长叹一声,沉默着解下了一直系在腰间的钥匙。钥匙的铜环锃亮,唐六爷用手摩了又摩――这是薛家在城中最大一个米铺的库房钥匙。 十分不舍,却还是将钥匙摁在了桌上。而后抬起手,唐六爷自嘲:“老头我是自作孽不可活。” 宝钗轻轻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薛蟠倒是想说点什么,可见妹如此,便也乖乖闭上了嘴。 其他人见唐六爷都交出了钥匙,也沉默着,该交东西的交东西,该退下的退下。有个陆账房竟从袖里掏出支笔来,颤颤着想要交出去。 这位陆账房写得一手漂亮的书法,是薛家米铺中负责记账的先生。他这只笔也是不凡,笔是狼毫所制,黑金镶字,尾部还嵌了一圈绿幽幽的翠玉。 在《红楼梦》的时代,翡翠虽不算高价珍宝,却也是个稀罕物。这么一支精致笔,除却是账房身份的象征,还是种荣耀。 如今,这荣耀……却要丢了。 宝钗也查过这位陆账房:水灾时,他的个妹妹拖着七八个外甥、外甥女一起来投奔他,好几个孩都因为逃难而身患重病,他是真的急用钱,才会陪着唐六爷铤而走险。 ――他倒是没有挪用米铺账上的钱。到底是个写了一笔好字的,还带了些清贵矜持气儿,却也因为这份书生气,抱了丝“稍微潮了些的米吃不死人”的侥幸。 其情可悯,但其行决不可网开一面。 宝钗淡淡道:“这是只好笔,实在缺银也别卖;我刚刚说了,若是真急着用钱,可先从账上支取一些。” “谢、谢大姑娘。”陆账房眼里含泪,咬牙将笔重新揣进了袖兜,低着头快步离开。 留在最后的是唐六爷,几番欲言又止,才重重叹了一声,对两位小主深深一揖:“老头糊涂,但有句话,还望大爷和大姑娘听一听。” 宝钗制止想喝的薛蟠,淡淡道:“六爷请讲。” “哎……”唐六爷满脸疲惫,“其实,几天前,有人请了不少人家的伙计喝酒。大家也是喝高了,说了不少抱怨林大人的混话。这时候,就有人出主意,把大家铺里快要放坏了的粮食都收拢收拢,跟好米搀在一起卖……” 宝钗立即问道:“是谁请的酒?又是谁提的主意?” 唐六爷看了看薛蟠与宝钗,缓缓道:“是城里王家的大老爷,王衡。” “什么?”王衡也算薛蟠半个舅舅,薛蟠反射性地跳起来护短,“老头儿你胡说八道!” “老头确实叫黄汤迷了心,可是现在所说,句句属实。” 宝钗却皱起眉,深深思。 王家,又是王家。 在《红楼梦》一书中,史、王、薛家都是陪衬贾家的背景,曹公并未花大笔墨介绍过其家中情况。自己穿越而来,对薛家已有了较深的了解;对王家,依旧是雾里看花水中看月,宝钗知道自己有个远在京城、位高权重的大舅舅,他给自己保了与贾宝玉的亲事。 只凭这最后一点,宝钗实在对王腾提起好感。无关什么金玉良缘还是木石前盟,她不想嫁给贾宝玉,也实在是不能嫁:看家里,薛蟠这呆霸王都怕她怕成这样,若换了贾宝玉,宝钗怕吓死那娇滴滴的小公呢! 而且,以贾宝玉那副黏糊糊的德行,宝钗真怕自己哪天受不了,给他常吃的胭脂里拌点耗药。 轻轻摇了摇头,宝钗收敛心神,现在不是想婚事的时候。总归她还小,那块“不离不弃、芳龄永继”的金锁早被她锁在了梳妆匣里,孝期不能戴金饰,家里人并不会起疑。 继续回忆有关王家之事,曹公明确写过,王腾的弟弟王胜是个酒囊饭袋,其王仁狼心狗肺,其女王熙凤虽算是女中豪杰,但实在是心狠手辣;该叫“姨母”的王夫人面慈心冷,自己母亲则软弱而毫无主见――整个王家,竟然找不出一个“好人”来。 如此家风,王腾怎可能是出淤泥而不染? 红者考据,王腾可能是卷入夺嫡风云、或是因为图谋不轨而被皇家秘密处死; 她亲眼所见,王腾派了贴身侍卫跟踪王府世,不对、应该说,是跟踪一个皇。 或许,真该防备一些;从现在开始,应该还不算晚。 唐六爷说完了话,已经自觉退了出去。 宝钗终于能摘下带了许久的纱帽。雪白薄纱飘逸,黑滑的长发如软瀑流溢在肩上,软滑一片。宝钗轻轻收拢发丝挽成小髻,却见薛蟠愣生生地瞧她,眼睛瞪得跟青蛙似的,不由好笑“哥哥看什么呢?” 薛蟠呆呆说实话:“妹越长越好看,比那个男扮女装的阿琦好看多――” 完蛋,赶紧捂嘴,又说错话了! 宝钗顿时敛了笑意,眼神比刚刚威逼众人时还凌厉:“哥哥拿我跟谁比?” 薛蟠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怎么就这么嘴快! 把自家妹妹与穆梓安联系在一起,实是因为这俩在薛蟠心里都是一类的――唯恐避之不及的怪兽类!一个力大无穷,一个光凭眼神就能让他双腿打寒战。越想越可怕,薛蟠摇了又晃,四只爪一起打抖,恨不能泪奔,又想干脆晕过去算了,妹还能同情点儿他……可能么? 宝钗读出薛蟠“本能远离一些肉食类凶猛野兽”的肢体语言,不由叹息,不由在他刚刚的话后面补了一句:妹越长越好看,就是越来凶了,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呦! “好了,哥哥别闹了,还有正事。”宝钗正色。 防人之心不可无,一是防人,二是自己其身正才能不怕人言。 宝钗叫了周嬷嬷进来:“找些人,稍微盯着些王家。” 周嬷嬷一愣,而后恭敬道“是”,宝钗又叮嘱:“莫告诉母亲。” 薛蟠看周嬷嬷离开,嘴巴张得大大,只见他家妹又托着下巴思忖:“这么一整顿,铺里应该会好一些。铺里的粮食、衣被、药材之类,本也都有专人监管……等等!” 宝钗忽然问薛蟠:“哥哥可还记得,叔、五叔、七叔、八叔他们都是出去干什么的?” 薛蟠结结巴巴:“运货、送货、买货……”货货货、祸祸祸…… ――救命呜呜呜!妹千万别问了,他真不知道是什么货! “叔在上游,正是灾区,估计剩不下什么;父亲说过,八叔是出去结账的,剩下的五叔和七叔……等等,我记得,五叔去的是扬州?” “是、是啊,五叔支走了好些银,带了五婶和五弟一起去了,因为扬州最富……”薛蟠小心地问,“妹,怎么了?” 宝钗缓缓摇头:“没什么,只是有点莫名其妙的想法。” 一本书与一个世界的区别大了。宝钗曾是《红楼梦》的读者,纵观全局时,对于“扬州”这两个字十分敏感,因为那是女主角林黛玉的家乡;这份敏感深藏于心,以至于来到这里之后,依旧本能地觉得警惕。 总有一种感觉,贾、史、王、薛,还有林,会在冥冥之中被联结,串成这个本就属于他们的世界的主线。 宝钗看了看天色:“才过午,父亲应该还在宴客。一会儿,我得让父亲写几封信,送给叔叔们。”最近安定了许多,或是要派人出去亲自叮嘱一番,非常时期,切不可落人于把柄。 薛蟠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终于说出来:“妹,你真的……不一样了。” 宝钗挑眉:“哪里有变?” 薛蟠吞吞吐吐:“要是以前,遇到唐老六做这遭事,你也会说前头那些话,但是最后――你会说‘下不为例’。” “是么?以前的我,是这样的啊。” 正迎着光,宝钗弯起一道漂亮的唇线,眸色璀璨:“我实在不想再继续着――明明什么都看见了,却总装作没看见。这有什么意思呢。” 山中高士晶莹雪,冷眼观世,却不济世,最终只能落一片白茫茫的大地,自己也一起被掩埋在坚冰冻雪之下。 “其实我觉得,妹你这样更好。”薛蟠小心翼翼地观察宝钗的神情,时刻准备撒丫跑,“以前吧,你总让人感觉有点假……不像个人。” 凌厉的目光又扫了过去:“哥哥说我不是人?” 为了原主,怎么都得教训这一句。居然被呆霸王鄙视了,薛宝钗得多心塞! 薛蟠再次双腿打抖儿,绞尽脑汁想好词:“我是说,你脾气特好,怎么都不生气……” “那是说我不真诚?还是软弱可欺?” “不是、我是说,以前你就算遇到不开心的事儿,也会瞒着娘瞒着我……” “欺瞒父母兄长,是为不孝不悌。” 妈呀!怎么说才叫对?薛蟠真的快哭出来了:“你以前不会跟我说这么多话,也不会去教训二妹妹她们,当然不是说你现在教训的不对……” “嗯,”宝钗点头,“这就是不团结不友爱了。” “妹!”薛蟠龇牙要咬人――你再、再说反话,我哭给你看! “好了。”不逗二哈了,“都过午了,我让人在隔壁布了膳,哥哥饿了吧,快吃点东西吧。” 春风化雨的妹终于回来了! 薛蟠感激涕零,上桌夹了一块肉就咬,顿时“嗷呜呜呜呜”―― “妹,这肉里,没、放、盐!” ... ... 第三十六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仿佛是为了确认自己有没有尝错,薛蟠拿筷在盘里搅了又戳,戳了又捣,沾满了肉汁往嘴里一送,再次差点吐出来:“真的,一点咸味儿都没有!” 薛蟠捋袖,打算杀到厨房去算账,却听宝钗道:“是我让他们不要放盐的。..” “啊?” 宝钗在薛蟠的对面落座,侍女在她面前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玉白的豆腐丝配着碧玉青菜熬成的汤羹,名翡翠芙蓉。宝钗拿起小银勺搅了搅,只见一圈圈的涟漪漾开,就如夏日随风起伏的荷叶与白莲。 薛蟠张着大嘴看妹,端庄矜持的宝钗自然不能叫人盯着吃饭,又弯了弯唇角:“这桌上所有的菜都没有放盐。” “为什么啊?”薛蟠手里的筷发出咔吧咔吧声儿,“没盐的菜哪能吃?” 宝钗先舀起一勺翡翠芙蓉羹,抿入唇中,又笑道:“哪里不能吃?不就是淡了些。”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宝钗瞥一眼:“哥哥,那份肉都归你了。” 薛蟠面前这道菜叫做桃花扇骨,是将烤熟的扇骨围放成折扇形状,熏得粉红的一面朝上,呈粉面桃花之相,油亮诱人,实是非常漂亮的一道佳肴。 可是,刚刚被薛大傻拿筷这么一祸害,扇骨节折了,桃花扇面也零落成了肉泥,还翻了一块在桌布上,染开一片油渍,让人瞧得不仅是食欲大减——更是,嫌脏。 明明手边就放着公筷,薛蟠却是拿自己的筷捯饬的,这让别人怎么吃? 被嫌弃了的扇骨死不瞑目,誓要拖着薛蟠一起尝尝地狱级黑暗料理的滋味。有恶霸级监工妹在此,薛蟠哪敢喊人来给他重做饭?只能欲哭无泪着,颤颤巍巍架起一块粉嫩嫩的肉,闭上眼睛,往嘴里一塞。 哎呦,那个没盐的滋味哦! 可怜的薛大傻,吃肉吃得眼睛鼻全皱成一团,两条粗眉毛一跳一跳,跟打架似的。 宝钗实在想笑,含着一口翡翠芙蓉羹半天才咽下去,好悬没呛着。真不知道怎么说她这傻哥哥好,同样是没滋没味的,蔬菜可不比肉类好吃多了?偏他一上来就独霸了一盘扇骨,让她这做妹妹的想尝黑暗料理都没机会,这是个体贴的好哥哥呢噗! 薛蟠这千姿态的吃饭表情真是可爱了。宝钗一边瞧着,一边就着翡翠芙蓉羹和清炒笋丝吃了一整碗白米饭,十分香甜,丝毫不觉寡淡。 当然,也是因为宝钗前世习惯了淡口味的食物。常年住在重症病房里,为了配合治疗,很多时候只能喝白粥,哪有薛家这么多花样、这么多美味。 放下碗,宝钗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肚,竟然吃撑了呢! 相比之下,薛蟠吃得慢多了,没加盐、又油腻得不得了的肉根本咽不下去嘛! 薛蟠悲愤地瞧妹,两只眼睛湿漉漉的,真是吃得快哭了:“妹,你这是想干嘛啊?” “感同身受,将心比心而已。”宝钗轻声道,“你想,咱们连一顿饭都不能没有盐,外头那些灾民,要是买不到盐、买不起盐,该怎么过日呢?” 薛蟠愣了愣,而后一整个扇骨塞进嘴里,叼半截骨头嚼巴嚼巴,闷闷不乐:“又开始说大道理。” “也是,哥哥不爱听这些。”宝钗笑了笑,“我还是给哥哥讲个故事吧。” 薛蟠歪着脑袋嚼骨头,悄悄么么竖起一只耳朵:故事? “从前,有个老人问他的女儿:你有多爱我这个父亲?女儿说:我爱您,就像肉离不开盐一样。老人认为女儿根本不爱他,一怒之下,将女儿赶出了家门。” 薛蟠嘴里的骨头“啪嗒”掉了下来:“赶走女儿?他有病啊!” “女儿在外流浪,直到遇到了一个对她很好的人,女儿决定嫁给这个男人。在婚礼那天,来宾发现,喜宴上的肉食竟然都没有放盐。客人们纷纷抱怨,只有一个老人流下了眼泪,他就是新娘的父亲,他终于明白,女儿对他的爱就像盐一样,看似普通,却是最亲密的依赖与眷恋。” 薛蟠继续追问:“然后呢?” “然后,新娘与父亲相认,相互谅解,从此一家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什么呀!”薛蟠拍桌,明显对这个结局不满,“女儿就这么轻易原谅这个糟老头?要是我,一棍把他打出去!” “好了,急什么,一个童话故事而已。”宝钗也没想到这呆霸王跟个小孩儿似的,听个故事都当真,赶紧劝,却又笑,“不过,放宽点心也没什么不好,人都得有点容人之量。” 薛蟠翻个白眼,吐出半截骨头:“反正我没有!”谁要是敢这么欺负他妹,他绝对把那人打得连他亲娘都不认识! 宝钗瞄一眼空荡荡的盘:“哥哥吃完了。” “啊?”薛蟠低头,自己都愣住了,听妹妹说个故事的功夫,他真把这些扇骨嚼掉了? 咕噜噜的小腹告诉他这是事实,薛蟠蹦起来捂肚嚎叫:“给我茶给我茶,腻死了!” 薛蟠被茶水烫的哈哈吐舌头,宝钗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心中却漾过一丝轻轻的狡黠:我要是没有点儿“容人之量”,早就欺负死你这只呆霸王了。 家人么,就像盐一样,普普通通,离的近了、团得多了还会觉得齁得慌。一旦失去,却怅然若失,不明不白地便落了泪。 薛蟠灌了一碗茶下去,正砸吧着嘴,只听宝钗又道:“今天的午膳,家里所有的菜,都没有放盐。” 薛蟠“噗”得一口喷出去了:“为什么啊!” 宝钗轻声道:“为了让大家都亲自尝一尝,若为了多赚钱,害得别人吃不到盐,那得有多难受。” 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浪漫又可笑的童话故事,也不知道能不能“点化”家中那几个各有性格的孩,只希望他们能稍微理解些、谅解些。 总比什么都不做,任由别人来挑唆,再次闹得家宅不宁要好得多。 今天,薛家众主的午膳全是寡淡无味。 房的小小绣闺里,熊宝宝伸爪去够小几上的芝麻糖糕:“我要吃糖。” “不准!”宝琴用力打掉熊爪,虎着脸,“你脖上的伤口还没好,不能吃黑的东西,小心留一道黑黑的大蜈蚣疤!” 宝篥脖上还裹着一圈儿白色的纱布,脑袋都不能好好转悠,别扭得不行:“大姐姐不给我吃盐,你不给我吃糖!” 宝琴扬下巴,昵她:“怎么,就不给你吃,不行啊?” “都不给我吃……”熊宝宝忽然一个熊抱,紧紧搂着宝琴的腰,脑袋蹭来蹭去,“都不给我吃,讨厌你们,最讨厌你们啦!” 宝琴推她:“喂,你不是讨厌我嘛,别撒娇!” 宝篥的脑袋埋在宝琴怀里,拱来拱去怎么都不撒手,还嘴硬:“就是讨厌你们,最讨厌你们!” 仗着比我年纪大,都喜欢管着我,最——最喜欢你们了! “哎呦,不要蹭我,痒痒啦!小混蛋,我才讨厌你呢!” 少爷薛蝌站在花园里都听到了两个妹妹的笑闹,不由托着下巴苦恼,作为一个温柔可亲的好哥哥,他是不是该进去把哪个妹妹救出来……可是,一个挨饿的,一个被挠痒痒的,要救哪一个呢? 想了想,薛蝌决定了,赶紧去——救大哥先! 据说这半天,大哥一直跟大妹妹在一块儿,那得被吓成什么样了?薛蝌想了想,特意去厨房要了壶清爽可口的果酒,提去给大哥压惊……嗯,才不是想看笑话呢! 四房里的小里,小书虫薛蝉正在翻书本,最近难得好天气,他要把书拿出去晒晒……嗯,就是身边这家伙有点吵,有点碍事。 跟着四少爷团团转悠的是个四房的老仆,痛心疾:“四少爷,老爷去得早,咱们四房就剩些孳息的铺和庄了!现在林大人又压了利息,简直是……大老爷也是,都不知道帮咱们一帮!” 薛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林大人的新政没错,大伯做的也没错。” “可是,四少爷……” 四少爷只背书:“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老仆无奈,当年四老爷多精明一个人,怎么留下个只会念书的少爷呢? 薛蝉背完书,又问:“中午的菜没加盐?” “说是大姑娘的吩咐,这也胡闹……” “晚上给婉儿加个菜,稍微做咸点。”妹妹爱哭,不能不吃盐。 然后,薛蝉面无表情地抱起一摞书,顺着梯爬上屋顶,一本一本摊开。 老仆瞠目结舌:真晒书啊?您一点都不急啊! 房四房都很勉强算是和谐,唯有二房又是一片电闪雷鸣,薛静指着桌上凉透了的饭菜,怒问送菜的婆:“这是什么意思?” 薛静忽又转回头去,怒骂:“不准吃!嗟来之食,你们也吃得下去!” 薛蛟与薛姝讪讪着放下了碗筷,薛蛟弱弱道:“二妹,别闹了,大家都饿了……” “闭嘴!”薛静继续瞪着婆,“这是什么意思?” 婆也不客气:“六个菜,荤素,还有翡翠芙蓉羹。二少爷、二姑娘和姑娘的份例一点都没少。” “那味道呢?” “二姑娘自己尝尝就是了,味道没有问题啊!” “我就是尝过了,确实没问题。”薛静怒不可遏,“我听说了,今天全家人的菜里都没放盐,就咱们二房的午膳是‘正常’的。大姐姐是什么意思,还把我们当这个家的人么?” 见过无理取闹的,没见过这么无理取闹的!明明是大姑娘特意照顾你们二房,怎么反成了居心叵测?要是大姑娘不给你们吃盐,你们是不是又要闹着说大姑娘克扣你们份例了? 这么一想,婆也懒得搭理了:“大姑娘说了,爱吃不吃。” 婆直接走人,还得过来与宝钗说一声。 宝钗听后,并没什么反应:“随他们去吧。” 这个家、这些人,与她而言有责任、有担当,但她不可能面面俱到。喂了还不愿吃的,那便算了吧。 宝钗看了看天色:“差不多,该去找父亲了。” ... ... 第三十八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宝钗沿着蜿蜒的回廊向父亲的书房走去,刚走到临着水池的小花园,就听前院脚步声声,收拾碗筷的小丫鬟过来,眯眼儿笑:“老爷正在送客呢!” 看来,午宴刚刚结束。. 宝钗对着小丫鬟点了点头,挨着水池边的长椅坐了。父亲还未送走客人,她得再等等。 素色倩影倒映在水中,荷叶片旁边,几条花色锦鲤调皮地啄着美人清影,流线型的尾巴勾勒出一圈圈的波澜水纹。 恰巧那小丫鬟手里端着一盘几乎没被动过的萝卜方糕,宝钗拿帕裹了一块,双手合拢轻轻搓成细细的粉末,而后逗弄似的撒进了水池里。 锦鲤欢快地争吃食――却只是一瞬,而后,漂亮的贪吃鱼四下逃散,有几条干脆躲到荷叶片地下不出来了。 小丫鬟抽抽嘴角,只觉鱼儿好可怜:这萝卜糕本是一道咸点心,可今天中午薛家厨房禁盐,结果,连鱼都不吃这没滋没味的糕呢! 宝钗遮着帕,掩住唇边微微的弧。今天中午薛家禁盐,薛彬款待客人的也是无盐之宴,也不知道那些客人们吃出了个什么样的五味芜杂。 无盐之宴,吃得当然是个无颜以对,无比汗颜。 莫帆等人,来闹时揣了满肚的火,走时候挂了两袖的泪。 俗话说,客随主便。午膳没一丝咸味儿,可薛彬吃得面不改色,他们又怎么好意思不动筷。况且薛彬也是有理,这叫“以身相替”,自己尝尝没盐的滋味儿,再想想若别人吃不上盐,何其忍心?怎能狠心? 商人重利,商人也是人,少见人真的毫无一丝良心。 嘴里没滋没味,心里般不是滋味,薛彬又适时提起了徐龄:“若无徐大人,焉有在座的你我?徐大人为金陵奋不顾身,我们却只是损失些利息,实不能望其项背。” 丫鬟刚刚给一圈人上了茶,众人听得不是滋味,不由都端起茶碗遮掩住表情。结果,因为嘴里寡淡,陡然咽一口最涩的苦丁茶,不少人都当场落了泪。 薛彬正说到动情处,也红了眼圈:“徐大人生前,不辞辛劳亲自安置了数万灾民,如今他身故,谁能忍心置他的遗愿于不顾?” 满屋应景地响起一声声抽泣,连薛彬也用袖抹了抹眼泪,心里直叹――这加了盐巴的苦丁茶实在是催泪了,尤其在嘴里淡到不行的时候。 苦丁茶里加盐巴,自然也是宝钗出的主意。前世为了治病,宝钗时常接连一个月只能喝白粥;好不容易治疗告一段落,陡然吃盐,结果味蕾受不了这个刺激,没少鼻发酸。 都“悔恨”地落泪了,哪还有人能再撺掇着说出要违抗新政的话? 当然不是说所有人都立即想要回头是岸,这些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哪个不是人精?薛彬又是劝说又是宴客,最后还哭了一场,不管几分真几分假,总归是表明了一个态:薛家不会出这个头,不会去反林府尹的新政。 商场上少有直接撕破脸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是了,没准哪□□廷的“道”又变回来了,到时候大家还是好兄弟讲义气,有钱一起赚。 离开薛家的众商人,步履或虚浮或蹒跚,还有不少沉重的,似是陷入了犹豫之中。义与利,二者不可得兼时,真得费心思去好好权衡一番。 薛彬没有再劝什么,见好就收才是为商之道,穷追猛打反而容易出事。他将莫帆等人送出大门,又赔罪了几句薛家的无盐之宴,方才摇着头走回书房。 就见一片清雅之下,宝钗对他端庄一福。 宝钗直起身,父女两人相视一笑,薛彬好笑道:“你啊,到底是怎么想出来这种主意的。” 宝钗当然不会告诉父亲,其实,灵感完全来自于一个天真而浪漫的童话故事。 见女儿只是抿唇笑,薛彬又摇了摇头,也不多问,继续叹气:“家里也被你折腾了一中午,小心别人说你蛮不讲理。” “父亲放心,我与母亲婶娘她们都解释过了。八婶娘说她常年吃药本就不能多吃盐,母亲还打趣说这次让全家陪她一起‘受用’一回呢。” “说来也挺有意思,我禁了这顿盐,宝琴又禁了宝篥的糖,馋嘴六妹妹正在房撒娇儿呢,一口一口‘好姐姐’,平时可没见她那么乖过。” “五妹妹婉儿心最软,就是胆小,还以为一桌没盐的菜都得吃完,结果把自己撑得够呛;四弟担心得不行,赶紧出去给她买消食的山楂果。” 薛彬愣了愣:“我记得,蝉儿跟婉儿一向不怎么亲近。” 提起这点,宝钗也无奈:“四弟是个闷葫芦的个性,很看重婉儿,可嘴上从来不说;婉儿又胆小,不敢黏着四弟,兄妹两个反而生分了。” 薛彬不由摇了摇头,叹道:“若非听你说,我竟完全不知道。” 宝钗想了想,其实,若非给弟弟妹妹讲了个童话故事,她也不知道家里的弟妹都这么可爱――又都这么别扭。相比之下,那只皮皮的小熊还算是能让人看得清楚的好个性呢! 似是想到了什么,宝钗又抿唇一笑:“最郁闷的便是哥哥了,也是我不好,不该逗他玩儿,让他吃了一整盘的扇骨。他腻得直打嗝,哥提了酒去看他,可他打着嗝根本没法喝,哥就在一旁自斟自饮,哥哥郁闷得跟他又拍桌又吼嗓,差点把桌都掀了。” “蟠儿他真是,哎……” 听闻儿又犯蠢,薛彬本该生气本该失望,可现在,他的女儿就在跟前,用轻柔的嗓音给他说着家里的事情,句尾的声调总是微微上扬,让人的心绪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说到家人,尤其是说到那个可爱的傻哥哥,宝钗眸中流露出温柔的笑意,唇线弯弯,晕着淡淡的粉色光晕,恰是一个美好的弧。 “哥哥抢了弟的酒壶,灌了好大一口。许是喝得快,打嗝竟然止住了。哥哥啊,非要找回场,硬拉着弟划拳。你也知道,弟是正经人,哪里会玩这些东西?弟一直输、一直被灌酒,我估摸着,现在大概快被灌醉了。”宝钗笑得眉眼弯弯,“父亲您放心,我跟厨房说过了,就这一壶,喝完拉倒,不可再给他们添酒。” 虽然说孝期不能饮酒吃肉,但在民间,也就是守个几日到一月的规矩,明氏的头七、杖期早就在顾不上守孝时就过了去。无婶娘的丧期不长,再过一月多,差不多便出孝了。 薛彬静静听着,女儿带笑的讲述就像一道暖流,悄然无息地流淌进他的心里。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又或者是平生第一次察觉出,这个家是如此的温馨,尤其是孩们,各有各的可爱,就连自己那个最能闯祸的傻儿,也有一片难得真诚的赤之心。 所谓家人,就是看着他们开心,你便会更开心,就如女儿明艳动人的笑脸一般。而作为家主,最大的责任便是保护家中的每一个人。 薛彬深深看着自己的女儿:“宝钗,早上你说,围堵在门口的还有一帮伙计,你与蟠儿问出了什么?” 宝钗收敛了笑容,将唐六爷等人企图瞒天过海之事悉数告知,最后,又轻声道:“唐六爷告诉我,是今日来闹场的那位‘王舅舅’给他出的主意。” 又是、王衡。 宝钗又道:“不瞒父亲,我已派了人出去盯着王家……防人之心不可无。” 薛彬愣了愣,却没有反对宝钗的做法,而是问道:“可有证据?” 宝钗犹豫了一瞬:“目前只有人证。” 薛彬想了想,直接告诉女儿:“今日我与王衡已经撕破了脸,今后,你们不必再喊他‘舅舅’。” 当然,宝钗也根本不想认王家这些个狼心狗肺的舅舅,但目前形势比人强,宝钗还得顾及多方:“父亲最好与京城的大舅舅修书一封,具明此事。”免得王衡那头恶人先告状。 薛彬却不急,而是从书桌上取了一封信:“今日我恰巧接到了你大舅舅的信,过几日回信给他,我会将此事一并告知。” 王腾的信?宝钗陡然皱眉:“敢问父亲,是否――是问曹铮的?” 薛彬的眸光凝滞一瞬,而后才缓缓点头:“是。你大舅舅在信里说,曹铮本是江南人,因为担心老家族人受洪灾之害,便私自来了南京。” 这倒真是个好理由,若非知晓真相,若非亲眼看到曹铮的失态,恐怕真要被这封信蒙混了过去。思及此,宝钗的眉心越蹙越紧:“大舅舅让您帮忙‘暗中’寻找曹铮?” 宝钗刻意着重了“暗中”二字。 薛彬缓缓点了点头:“你大舅舅说,禁军私自离京乃是死罪,他不忍曹铮因为一时情急而丢了性命,希望我尽快找到曹铮,并将他藏在商队之中,悄悄送回京城。” “父亲打算怎么回信?” 宝钗已经告诉薛彬,曹铮很可能已经落入了大皇手中。 薛彬摇头道:“南京经历兵乱,如何找得到人?我只能与他说,尽人事,听天命。” 宝钗惊讶:“如此简单?” 薛彬缓缓道:“曹铮已经死了。” “什么!” “秦少监告知于我,大皇想息事宁人,命我莫要泄露。” 大皇居然与父亲挑明了这事? 宝钗心下怀疑,但思及可能得缘由――实在多,反而不好猜了。 薛彬摇头:“此事作罢吧,莫要再提。” 宝钗越发觉得奇怪,看薛彬的反应,对王腾和整个王家不算热络,甚至不怎么关心,可为何还会把“薛宝钗”的婚事交由王腾保媒? 大概是因为,王腾保得确实是门好亲? 作为女儿,这话不好问,再说父母也没明确表态过,宝钗便顿了顿,转到了另一话题:“还有一事,或许是女儿多想。如今,叔、五叔、七叔与八叔正在外面,也是长江沿岸,也是朝廷禁止盐引易货的地方。女儿觉得,父亲或该修书与各位叔叔,让他们千万小心,千万别贪图一时的利益,反倒违了朝廷法、授人以权柄。” “尤其是,五叔在扬州,正是林大人之前任官的地方。女儿觉得,那是个是非之地。” 新政一出,先受损的是商人,当其冲被怨恨的则是林如海。要对付一个官,古往今来无非是那个方法:挖黑料,扣屎盆,还有穿小鞋。 林如海官拜兰台寺大夫,是正二,比他暂代的这个应天府尹还高了整整一个级,再加上有大皇撑腰,能给他穿小鞋的机会真不多。剩下的挖黑料与扣屎盆,怎么看,都是林如海任职多年的扬州更有章可做。 宝钗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薛家是江南第一富商,五叔薛枭身在扬州,又带了大量银票,简直就是个活靶,易被人拿来利用。 ... ... 第三十九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薛彬深夜带人至城门,打的是接货的名头,也就是接收薛家伙计从外地采买来的货物。.. 薛家是金陵第一富商,这也意味着,薛家来来往往的商队商货是最多的。若是白天,城门口人来人往,又有官府寺庙或富商家设的粥棚占道,进城的那条叫堵得差不多了,大批商队货物进出为不便。 因此,薛彬特意找秦寒要了宵禁时出行的手令,以便趁晚上无人的时候收货出货。当然,次数并不多,以免让秦寒难做。 南京西城门,斑驳的石壁上挂着刺刺燃烧的火把,来回巡视的禁军目光炯炯,挂在腰间的佩刀擦得锃亮,闪着寒光。 薛彬等人靠着城墙的阶梯处休整,马车里,薛蟠又拿贱手去扯宝钗的帽,龇牙小声问:“就是来收货的?这算什么见世面!” 宝钗将他的爪瞪回去:“你且慢慢看。” 城门外传来凌乱而沉重的行进声,伴着马儿咴咴的鸣叫,守城戍卒高声问:“什么人?” “城里薛家的商队,运米的!” ——这是来了? 薛蟠连忙扯起一点点车帘往外瞧,就见他爹有条不紊地指挥伙计去接货装车。运进城的货物是要接受盘查的,少不得要拆散了,之后再给打包起来,所以薛彬才带了这么多人手,要不然打包到天亮都弄不完呢! 看得出,这次的货不少,可怜的马都累成了骡,骡又被压成了骆驼,哼哧哼哧直喘着粗气儿。 也看得出,守城的戍卒挺给薛家面,听说是米,并未强人所难地要求每一车都拆开给他看,象征性地验了几车,便示意可以放行了。 赶车的伙计照例塞给守门的小戍卒一包银,戍卒照例没全收下,只是往银包裹里抓了一把,约莫七八两掂在手里,咧嘴一笑:“薛老爷又请咱们喝酒,谢谢啦!” 城墙内外的戍卒一齐哄笑,薛彬也笑着抱了抱拳:“多谢诸位!” 城门处事毕,薛彬带着商队往回走。 似是一切如常。 薛蟠不由失望:“没什么啊。” 宝钗瞥他一眼,轻声道:“看右边。” 薛蟠顺着往右面拗脑袋,宝钗轻轻的声音又响起:“多了一辆车。” 薛家浩浩荡荡的商队里有七八架马车,其中一辆坐了两个小主,被重重包围在最里面。薛蟠往右一瞧,顿时瞪大了眼睛:被包饺的怎么变成两辆马车了? 还是辆非常漂亮的马车,那雕花比起薛家主的车也分毫不差,而那赶车的人,一袭仿佛融进了夜里的黑衣,剑眸一挑,眸中的寒色硬是将薛蟠吓得生生从车窗里缩了回来。 薛蟠背靠车厢,冷汗涔涔地对妹妹比划:“那个、那个不是……” 宝钗替他接下去:“是秦少监。” “哪儿冒出来的?”悄然无息像个贼,那张脸又漂亮得像个鬼魅,大晚上的真能把人心肝儿都吓得蹦出来呢! 宝钗看得清楚:“戍卒走开查验米袋的时候,从城外小道上溜进来的。” 薛蟠扯扯嘴角:“他混到咱们家的队伍里想干嘛?”又想想,不对,最该问的还是自家的事儿,“爹到底带咱们出来干什么的?” “这要看——”宝钗刻意顿了顿,轻笑道,“下一步,爹要带我们去哪儿。” 薛蟠抱胳膊打了个哆嗦:“不回家么?” 当然不回家。 走到一个拐弯处,薛彬忽然道:“直接去府尹衙门。” 伙计也惊了:“大晚上去?” 薛彬笑道:“城里缺粮,林大人特意在衙门开了道门,不分日夜收粮食。正好就运过去,省的再过一趟咱们的铺,光把这么多米堆进库里也够累的。” 要是少捯饬一趟,不是少了一重的人力物力? 谁都不愿多折腾,伙计想想果然是这个理,便欢欢喜喜牵马拉车地过去了。累也累这一晚上,东家即刻找朝廷换银,他们也立马能拿到工钱,没准还有些分红,谁不高兴呢! 于是,薛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应天府衙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妈呀,浑身都哆嗦了怎么办? 宝钗直叹气:“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怕衙门干什么?” 薛蟠欲哭无泪,他这不是怕啊,而是全身不舒服,跟长虱似的不舒服。要知道他曾经在应天府大牢里“暂住”过,那些个蚊苍蝇蟑螂老鼠的……嘶,不能想,根本不能想! 好在,这次进的不是牢房,而是衙门后侧的一个偏门。薛彬带了那么多米来,称也得称一个多时辰,衙役便请了薛蟠与宝钗去了客院“暂歇”。 与他们一道进了客院的,除却秦寒的那辆车,还有四架堆得满满当当的平板车。 薛蟠直啧舌头:“把货车带到院里干什么?” 宝钗眸光一闪,忽然拉了薛蟠疾步退后;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堆武功高强之人,一齐冲到平板车里,挥刀“刺啦”—— 米袋被劈开,里头填的竟然不是米,而是七八个一动不动的人。 薛蟠吓得猛然缩到了妹身后:妈呀,这不是尸体吧? 薛蟠盯“尸体”,宝钗却盯着刚刚挥刀之人:很熟悉的高丽冠服,又是皇陵卫。 再看秦寒,面不改色下车查看——果然,是一开始就安排好的。 身后的薛蟠抖得厉害,亟需安抚。宝钗叹了一口气,借着月色与院里星星点点的石灯,凝眸细看:只见昏迷不醒的那一个个都被五花大绑,捆得严严实实,嘴里还被堵了一团布条。 宝钗与薛蟠道:“是活人。” “你怎么知道?” 宝钗回头昵他:“死人需要这么捆?” 是哦,薛蟠后知后觉。 知道是活人就不怕了,薛蟠凑着往前瞅,一张张脸看过去,都闭着眼睛,嘴又被堵了一团白,实在看不清楚——不对,有个脸熟的! 薛蟠幸灾乐祸:“那个不是国监的大才方清铎么?” 本朝实行两京制,号称的国监也有两个。南京的国监刚刚更名为正书院,正是为了铭记徐龄殉城之节。 方清铎号称南京第一才,在生间有个诨名叫“少东家”,只因他爹就是南京国监祭酒方士升,也算是留都朝廷难得有点儿实权的官,责关江南科考呢! 当然,这位少东家是真有才华,在宝钗看来,方清铎写的最好的一篇章就是《寄纨绔书》,可惜就是没能流传于世。据说,那是有一日,方士升布置下一篇劝诫之,少东家信手拈来,如有神助。 方清铎在章里写道,“留都有一害,形貌若猪狗,恶行比豺呲”,其中洋洋洒洒引经据典,让宝钗都忍不住想拍手称妙——如果这受讽的“留都一害”不是她那个正在青-楼跟人打架的哥哥的话。 也亏得当时薛蛟在官里,虽只是个生员,但因出手大方,跟秀才举人也能混一块儿去。薛蛟一读这篇“妙”,顿时吓傻了,好容易回过神来,赶紧拿回家给大伯看! 宝钗还记得,薛彬看到这篇章后气得脸色铁青双手发抖,却是平生第一次没有直接传儿来狠抽一顿,而是骑快马到了方士升的府邸,撂下最明白的话:官场上,我七奈何不得你四;但是在这留都的商场上,我能让你们一家都滚出去讨饭! 方士升吓坏了,急忙没收了儿的章,这篇奇到底没有共知于天下,方家的铺却连着糟了好一阵的打击,最惨的时候,拿出盐引都没人敢收。方家困窘得各处打饥荒,各处求人说好话,最好还是留都户部尚书亲自出面,好说歹说,薛彬又考虑到侄薛蛟今后还要考科举,这才放了一马。 当然,梁还是结下了。方清铎更恨薛蟠,虽不敢再讽,但暗地里没少编排。薛蟠金陵一霸的名号,八成是由这位才传出来的。薛蟠当然也恨了方清铎,竟然如此败坏他的名声。老除了喝喝酒打打架嫖嫖女人之外,哪干了其他惹人厌的? 看到方清铎被五花大绑,薛蟠喜不自胜,连带着看冷冰冰的秦寒也没那么怕了,摆手就招呼:“哎,秦少监,这混账犯什么事了?” 秦寒冷冷道:“方清铎在扬州,以其国监祭酒之的身份威胁林大人的生,想让他们作伪证来污蔑林大人曾在任上贪污盐道税钱。” 要知道,方家受薛家的威胁,正因为他们也是开铺经商的。本朝官员俸禄都低得吓人,方家靠着倒腾盐引才能勉强算是富足——因此,只要薛彬放话说不收姓方的盐引,南京城几乎就不会有人收。 也因此,林如海禁了盐引易物,也招来这姓方的一家的怨恨。 宝钗不由凝眸,看向秦寒:“敢问秦少监,仅仅是污蔑么?” 秦寒果然摇头:“还有小人,趁林大人不在扬州,假借林府之名倒卖盐引。” 果然如此,威胁林如海的生,让他们做人证;再以林府之名倒卖盐引,又坐实了物证,只要人证物证皆在,林如海便是口莫辩——就是他“监守自盗”。 “不知秦大人可否告知,在扬州胆敢违禁买盐引的,究竟是何人?” “是薛枭。” 宝钗蹙眉——果然,五叔上了别人的当。 秦寒却道:“只是为了收集证据。” 宝钗一惊:“难道说?” 秦寒点头:“你父亲早有书信给你五叔,若发现扬州有人倒卖盐引,便以银钱诱之约谈大额交易,而后配合皇陵卫可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主使。” 薛蟠急急问道:“究竟是谁搞的鬼?” 秦寒脸上带着冰冷的怒意:“幕后黑手——是一帮人。” ... ... 第四十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应天衙门后堂。.. 连林如海自己都没想到,灾后一个应急之策,会引来这么多人欲除他而后快。 经皇陵卫密查,方清铎去扬州威逼他的生;打着林府旗号倒卖盐引的那些个,背后藏得更是多了去了,比如扬州知府吕陶、又比如最近上下蹦跶不停的——王衡。 王衡仗着京城那位大堂兄的脸面,自告奋勇做了众人之间连接的桥梁,一头勾着方士升一头联系吕陶,还没忘记自家的“好亲戚”,今天薛家大宅被众商人围堵,也是他暗中撺掇的呢! 王衡早打算好,集结士、富商及勋贵,拧成一股绳儿对付林如海。管齐下,管你是什么五代列侯、二大员、清贵探花,不死也得让你脱层皮! 当然,所谓的勋贵,王衡指的就是他自己。他大堂兄在京城做着全国数一数二的武官,他又怎么不能算是“勋贵之家”? 为了彻底扳倒林如海,王衡、方士升与吕陶个制定了详细的计划:第一是引起商人义愤,第二由吕陶押解林如海的生们至留都面见大皇“陈罪”,第则靠方士升带领南京士,一起去国监正公的碑亭前嚎啕大哭:“徐公何其忍心,竟让那监守自盗的卑劣小人窃取了这锦绣留都!” 皇陵卫已经取来了吕陶与方清铎的口供,林如海看着面前两张画押的供纸,不由摇头苦笑:若非大皇先一步命皇陵卫赶往扬州埋伏,再让薛家帮忙引蛇出洞,让他们这么折腾一遭,只怕自己要把这条老命赔在留都城呢! 果然是被大皇带上贼船了…… 林如海体型清瘦,劳累多日更是面露疲色,但双眸依然炯炯有神,自然流露一抹人清客特有的神采。 略瘦的指节敲打在供状上“正公”字之上,林如海长长吁了一口气:“二十年前,我与正公同榜登科;如今,我于他手中接下这留都城,还有长江沿岸受灾的数十万姓。若不能赈抚这一方,假以时日,我有何颜面去见他?” 薛彬正站在堂下,听得这句,不由心怀隐忧。 以商人的冷眼看去,徐正公的为官之道只能是五五分成,五分高难能可贵,另五分则须得拉到堂下重打五十大板。徐龄舍身殉城的举动使得他成了全城的恩人,其人其行立即被抬到了英豪的层面,再加上朝廷刻意的拔高,正公流芳千古,但接其手中这一摊繁杂庶务的林如海,只能是觉得压力越来越大。 徐龄之政远非完美,甚至可以说是漏洞颇多;可林如海若是去改他的政,便会被人诟病。更何况,林如海还触犯了多人的利益,那些人都没笨到不会扯徐龄这张大旗当虎皮。 林如海却笑了笑,露出一丝轻松的神色:“当年就是如此。正公连中元,我不过是个探花郎,原就比不得他。” 比不得就干脆不比,都是身后名。读圣贤书,敬天地而远鬼神,等自己哪天躺土里去了,才不信还能爬的起来呢!所以说,还在意那些身后事做什么? 林家五代列侯,也是五代单传。到这辈儿,他只得了一个女儿。林家再无其他旁支,他林如海也没什么需要牵挂的。 而那唯一的乖乖女儿,此刻大概在恬静地安睡吧?大皇特意告诉他,今夜由皇陵卫一护送,定会将他的宝贝女儿安全无虞地送到他的身边。 想到女儿,林如海不由又打起几分精神,赶紧得把薛家送来的米称完,派人送到灾民住的帐篷那头去。嗯,得快点,他还要去瞧闺女呢! 钟灵毓秀的女儿皆是上天的恩赐,林如海眼里骄傲闪亮:论才华,谁能与我儿相较? 薛彬恭谨跟上去称米,脸上同样带着笑意,他也在想女儿:以宝钗的心智,定然已经看明白了今夜的乾坤。 …… 应天府衙客院。 皇陵卫将昏迷的方清铎等人抬走,一悄然无息,只留了秦寒一人,立在石灯之侧,容貌映着火光更显颜色,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宝钗瞧了瞧她不断打哆嗦的傻哥哥,又看向众皇陵卫离去的方向,心下了然:看来,是往应天府大牢里送的。 往牢里送,就是定了罪的,或者说有足够定罪的证据。这么看,在扬州,皇陵卫与五叔进展的都十分顺利。 宝钗正在思忖,耳边忽然薛蟠一声怪叫:“鬼啊!” 宝钗这才发现,秦寒所乘的那架马车的车帘被打了起来,从车里出来的是个年轻得女。女怀里还抱了个熟睡的小团团,粉色的裙摆颤颤,看得出是个为纤细的小姑娘。 院中石灯影影绰绰,宝钗看不清那小女孩的容貌,只凝视着那名女:容貌清丽,自然流露一抹清雅的气质,是自己所见过的。 宝钗福了福身,轻声叫道:“明姑姑。” 怪不得薛蟠惊成这样,在薛家人的认知里,这位六夫人、六婶娘早已因重病过世。 明珏抬眸,对着宝钗微笑:“原来大姑娘也在。” 对着薛家兄妹点了点头,无视薛蟠仿佛见鬼的表情,明珏一手扶着车厢,准备下车。怀里抱了个小东西,难免看不清脚下的石,明珏不由身一歪,眼看就要摔倒—— “小心!”秦寒面露急色,连忙扶了住她的手臂。 明珏晃了几晃便站稳了,目光不由流转于还扶在自己肩侧的那只手上,挑了挑眉,问道:“要我说谢谢?” 秦寒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尴尬,立即松开了手,飞快退到了石灯之后。 明珏摇了摇头,明显一声带笑的叹息,而后抱着怀里的小姑娘,娉娉婷婷地往后院去了。 宝钗挑了挑眉,忽然退后一步,不着痕迹地一侧脚,成功将薛蟠即将脱口而出的第二声鬼叫给踩了回去。 薛蟠颤颤悠悠地看妹,拼命用颤抖却不发声的嘴皮做肢体语言:喂,妹,好像这俩……有点不一般的意思啊? 宝钗一记淡淡的眼神扫过去:你要是不怕被秦少监砍死,尽管去问。 薛蟠一惊,而后立即用双手紧紧捂住嘴巴。 秦寒将他们兄妹的互动都看在眼里,俊美的容颜越发寒气森森,忽然一纵个身,秦寒跃过院墙,顿时不见了踪影。 宝钗又挑了挑眉:不愧是南京城的掌事宦官,功夫真是不错。 薛蟠终于放下手,大喘着气,要命,差点被自己捂死! “妹,我怎么感觉他们俩有点……有点不对?” 宝钗故意笑道:“有什么不对的,窈窕淑女,君好逑而已。” 薛蟠如遭雷劈,颤颤悠悠地僵成了一座扑簌扑簌落灰的人形雕塑。 宝钗从他后面绕过去,又笑了笑:“哥哥别忘了,父亲是带我们出来‘见世面’的。” 薛蟠咯咯扭过脖,都快哭了:我才不想见识这种“世面”!我宁愿做一辈的……好像叫井底下的癞|蛤|蟆? 可怜的,这观刷的确实有点过了。 宝钗只得轻声劝着:“哥哥别多想,今晚估计得歇在这儿了,哥哥赶紧休息吧。”她这哥哥单纯的很,睡一觉估计就能恢复元气了。 薛蟠如游魂状慢慢荡进了屋,宝钗摇了摇头,自己看向天上那轮皎洁的皓月。 宝钗忽然想到一句诗: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好像不怎么应景——也无所谓。总之心情不错,赏着夜景,宝钗噙着微笑,她还不想睡。 明珏从后院的小闺阁出来时,就见院中下立了一位的如皓月般皎洁的少女,对她露出温和的笑意,又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明珏也回了几下眨眼,转头对打灯的小丫鬟道:“你们先下去罢,夜色不错,我陪薛大姑娘一起赏赏夜景。” 丫鬟们依言退下,宝钗这才上前,先是瞧了瞧眼前的小闺阁,玲珑别致,衬着月色,又自然添了一抹清冷之色。 “今天晚上,明姑姑带回来的……是林大人的女儿吧?” 明珏微笑颔:“是呢,林大人只有这一个女儿,可爱的很。” 果然是世外仙株寂寞林呢。宝钗不免觉得可惜,难得有“一亲芳泽”的机会,却被她那只没见过世面的哥哥给搅了,害得她没能去掐掐捏捏可爱的林妹妹。 宝钗想了想,揣摩着问:“一舟车劳顿,林姑娘是累坏了吧。” “还好,就是被吓得够呛。”明珏摇了摇头,“林大人不在扬州,好些人却虎视眈眈地盯着林府。林姑娘才十岁,这些日已经应付了四批心怀不轨的人。小小年纪一颗生的七窍玲珑心,幸亏底不错,没累出病来。” 宝钗愣了愣:“底不错”?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林黛玉并不是天生病弱? 这样最好,宝钗唇边露出浅浅的笑意。虽然穿成了薛宝钗,可她其实是个林粉呢。等小黛玉醒了,说不定,能要到签名? 宝钗与明珏月下清凉的石小满满走着,草丛边点缀着不少萤火虫,星星点点,幽幽的好像梦境一般。 又走了一段,明珏忽然道:“大姑娘不想再问点什么?” 宝钗瞅着她,故意道:“什么都能问?” 明珏了然:“看来,你是想问我跟阿寒的事。” 宝钗挑眉:叫“阿寒”? 明珏笑了笑:“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与他在宫里一起演了年的戏,名为‘对食’。” 宝钗了然:果然是这种关系。 明珏看着明月,回忆道:“因为家境贫寒,我十四岁被送进皇宫。本以为会当个普普通通的小宫女,却没有想到,一国之母,孝泽皇后亲自召见了我。” “皇后娘娘说我命好,与刚刚被皇上提拔的五掌司内监秦寒同年同月同日生,连时辰都一模一样,所以,她特别开恩,将我送与那名掌司做对食宫女。” 这对一个芳龄十四岁的小姑娘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明珏缓缓道:“我当时真想一死了之,可是,我在宫外还有父母,还有哥哥和妹妹……我不敢想,如果我自尽,他们会受到怎样的牵连。” 宝钗凝视着明珏,只见她轻轻叹了一声,又露出温婉的笑意:“所以,我认命了。却没想到,那名掌司内监听明白皇后的意思后,‘噗’得喷了一口茶,淋了我一头一脸的茶叶。” 提起这茬,明珏的郁闷显而易见,哼了一声:“后来我才知道,秦寒年纪轻轻便在司礼监担任要职,本就是内廷争相拉拢的对象。他看我是千般万般的不顺眼,可那时候他还得罪不起皇后,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我。人前勉强看几眼,人后便叫我有多远滚多远。” 宝钗隐约有些猜到了后续,不由抽了抽嘴角:“然后呢?” 明珏又哼了一声:“过了年,他升到了掌印监,就一脚把我蹬了。” 宝钗揉了揉肚,觉得非常想笑——但笑出来,是不是有点儿不厚道? 明珏摇了摇头,叹道:“还算他有点良心,把我蹬到了后的宫里。后仁慈,从孝泽皇后手中救下了我的家人。” 原来如此。宝钗想到了明珏送给自己的一对玉杯,那也是后所赐呢! “大姑娘,皇宫不是个好地方。”明珏忽然话锋一转,深深看着宝钗,“那个没有几个有担当的男人。所以,作为女人还是尽量离它远一点、再远一点。” 宝钗不由疑惑:“您为何与我说这些?” 明珏笑道:“想说就说了,大姑娘听听就罢。” 宝钗颔:“多谢您,我记住了。” 明珏点头,又看了看夜空:“不早了,大姑娘早些休息吧。” 说了多,确实也累了。宝钗便辞道:“您也是。” 明珏站在一旁,看着窈窕少女从幽幽的萤火小石径上缓缓离开,翩跹得好像一叶纤巧灵动的蝴蝶。 薛家大姑娘玲珑剔透,明明还有疑惑,却终究没有多问。譬如,作为一个得罪过孝泽皇后的宫女,怎会因皇后丧而被放出宫荣养;再譬如,她为何会嫁入薛家。 ——为何会嫁入薛家呢? 明珏至今都记得,孝泽皇后的遗言,不是放她们这些快要到年纪的宫女出宫,而是——全部殉葬。 又是后救了她。后跟那时还是皇上的上皇说:“你不是不清楚,皇后此生做了多少孽?你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带着罪孽离开人世!” 上皇老了、也累了,终究是放了她们一条生。 她们出宫,也是逃命,走得急,并未安排好“荣养”的退。 却没想到,她刚回到阔别多年的家,迎接她的不是父母兄妹的拥抱,而是一条手指粗的麻绳。父母已经收了皇商薛家的聘礼,她被捆着押进花轿,抬去给已经一脚踏进棺材的薛家六老爷冲喜。 幸亏她从宫里带出的积财还被心腹秀春保管着,才没被家人占了去。那些“家人”卖了她,是她宁愿去与监做对食也要保住的“家人”啊! 拜堂时,丈夫便一边咳嗽一边呕血,在她大红的喜袍上染了一片黑色;进了洞房,终于被松绑,她一把掀下血红的盖头,终于见到仿佛随时都能断气的丈夫。 薛钊病弱苍白,瘦削的容颜上满是愧疚,还有自责。 明珏这才知道,这又是一个被逼的。 运货进宫的小皇商被贪婪的监刁难了,幸得后跟前的掌事姑姑过,给小皇商解了围。明珏自己都忘了个干净的事,却被人铭记在心,甚至情根深重。 那时,薛家老夫人还活着,不忍看着日渐病弱的儿还受着相思之苦,便做了一回恶人,硬是绑来了这个媳妇,圆了儿生前最后一个愿望,也“顺便”将明珏变成了过门便克夫致死的寡-妇。 细细向来,明珏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去怨恨薛家。洞房那夜,病弱得根本动不了的丈夫依旧不敢碰自己一下,只紧紧捏着被自己甩下的大红喜帕,一边喃喃着“对不起”,一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丈夫过世后,婆婆的愧疚丝毫不作假;薛家刻意的照顾,她也享受了许多。在富足的薛家,她做了六年的六夫人,一针一线都不用动手,衣食无忧。 而这次,蓦然回,灯火已阑珊。快要忘却的那个皇宫再次找到了她,她赫然发现,苍白的寡-妇生涯真的没有一点意思。 她任性地决定离开,再回到最初的那些尔虞我诈之中。 薛彬不仅放了她,还帮了她。 所以,她答应了薛彬,要帮他的女儿。 ... ... 第四十一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一缕清凉的夜风拂过院中树叶沙沙,薄薄的窗纸上映着一盏修长而优雅的淡色烛灯。.. 应天官衙的书房里,目朗眉秀的少年正伏案看书卷,敛眉、又抿着唇,正是少艾的年纪,却无时无刻不沁着一丝淡漠的霜雪之色。 这正是大皇卓尧。不住留都宽敞堂皇的宫殿,偏爱占着应天府衙这间不算大的书房。林如海劝过几回,终究劝不动,只能随他去了。 书房古朴的黄花木门忽然被轻叩两声,卓尧道:“进来。” 斜着横进来的是穆梓安的脑袋,眨眨眼睛:“你还不睡啊?要不要吃点宵夜?” “不用了。我在看吕陶和方清铎的供状,挺有意思。” 穆梓安蹦进来,回头关好门,溜溜达达到他桌旁边,也看着供状:“我听说那个扬州知府吕陶是被他夫人绑成粽送给皇陵卫的,真够倒霉催的。” “吕陶宠妾灭妻,夫人早有怨怼。”卓尧摇了摇头,又笑笑,“当然,最要归功于明珏姑姑对知府夫人的‘妙言规劝’。” 穆梓安不由笑道:“不愧是让秦少监惦记了十年的女人,果然不简单。找她回来,真不亏。” 卓尧道:“我初进宫读书时,受了多方刁难,是秦少监冒险替我送信向父皇求援。”要不然,他恐怕已经与堂弟齐王世一般,被虐杀在那个吃人的皇宫里。 穆梓安不由挑了挑眉。看来自己猜的没错,早在十多年前,秦寒就投了当时还是赵王的皇上――非常冒险激进的一个做法,却是站对了。 怪不得承景帝会把秦寒放到南京。卓尧获封后要镇守南京,秦寒就是承景帝为他选定的镇守监。 还有一点,本朝明令宦官不可干政,但宦官可以做一些士勋贵不能或不屑为之的事情,尤其是密探追踪之类。对于现在这个乌烟瘴气的世道,非常需要一些“非常手段”。 至于特意将明珏找回来,一是需要这个聪明的女的能力,二也是为了收揽秦寒的忠心。 傻都看得出来,秦寒当初可不是无意,而是怕耽误这又漂亮又从没的良家姑娘,才故意冷漠相对,待一有例会便将人送到了后的保护之下。直到现在明珏回来,秦寒还是有儿进退两难,大概是,关心则乱。 不过嘛,看明珏现在对秦寒的态,不远又不近,跟玩他似的。穆梓安不由暗搓搓地猜测:是为了报当年的一箭之仇?也是,甭管真心还是假意,任谁当年叫个监给踹了,都得是咬牙切齿地巴不得踹回来的。 穆梓安正憋着坏笑,却听卓尧忽然道:“当然,此次还多亏皇商薛家配合。” 穆梓安又点头:就该这样嘛,南京迟早是卓尧的地方,薛家算是个地头蛇,早早配合着未来的殿下,不算坏事。 卓尧看他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深意:“是因为,薛彬有事求我。” “求你什么?薛家已经够有钱了,难道他是想升官?” 卓尧起身,递了一杯茶给他,趁着他喝茶的当口,忽然道:“为了他女儿――的婚事。” “咳咳、咳咳!”穆梓安果然气不顺,一撮茶叶全呛进了嗓,呸呸直吐,表情也跟见了鬼似的,“不会吧?难道薛彬他想、他想……”难道薛彬想把闺女送给卓尧? ――千万别,他得心塞死! “瞎想什么呢。”卓尧抱着胳膊昵他,眼中闪着明显的狡黠,“看来,你在意的果然是薛家那位大姑娘。” “咳咳咳……”穆梓安咳得更厉害了,一张漂亮的脸呛得通红。 “你就为了试探我?”穆梓安龇牙,这人忒不厚道,故意看他笑话,还算什么好竹马! “我说的是事实。”卓尧看够了他的笑话,重新坐下,问他,“你可知,明珏告诉我,王腾替那位薛姑娘保了一桩媒,和荣国府那位衔玉而生的小公。” 穆梓安站他对面,身体前倾打探消息,听到这里顿时嫌弃得不行:“那个传说中喜欢吃胭脂的?哪配的上她!” “你这个喜欢男扮女装的有什么资格说人家。”卓尧打趣了一句,在对方不忿拍桌之前,继续道,“明珏还告诉我,薛姑娘是已被内府登记在册的秀女。” “什么?”穆梓安不闹也不气了,只觉难以置信,“这不可能啊,王腾是疯还是傻?” 内府登记在册的秀女,那是要送上京给宗室挑选的――现在皇帝还没挑呢,谁敢横插一杠? 给秀女保媒,是疯了还是找死?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荣国府有位贤妃在宫里,贤妃还是王腾的外甥女,只要稍做手脚,就可以让薛姑娘落选出宫。” 没被选上的秀女就可以自由婚配了,这么看,保得这桩媒也是有道理的。 穆梓安还是觉得不对:“我记得,登记秀女备选是地方父母官的差事。如果徐龄已经将薛姑娘记成了秀女,他夫人怎么还会上薛家去提亲的?” 卓尧倒是第一次听说,问道:“正公的夫人曾去薛家提亲?” “是啊,我撞见的。”穆梓安有点郁闷,“当然,被顶回来了。” 卓尧执起一只笔,没有写字,只是轻轻敲了敲茶色的案几,几簇暗金色灯花零落在桌上。 穆梓安一手支着下巴,盯着桌上那撮金花发呆。心上人变成了秀女,对于他的意义越发不同,他却有些无措,当然,更多的还是担心。 卓尧看着他,缓缓告知:“明年春天的选秀,并非由地方官经办,正公应该并不知情。” “为什么?” “因为明年春天将是父皇登基后第一次选秀。”因为孝泽皇后和皇后的丧期,选秀被耽搁了六年,“皇祖母为重视,便让内府亲自督办。” 也就是说,将薛宝钗登记上待选名册的不是徐龄,而是内府。 穆梓安愣了愣,忽然皱眉:“等下,既然是内府办的,那为什么贤妃不在一开始就把她的名字划掉?” 卓尧不回话,只是看着他。 穆梓安的眉头越皱越紧,于此同时,心内涌起一股难以压抑的愤怒。 “我只能这么想,正是贤妃,将薛姑娘的名字添进了秀女名册。” 卓尧颔:“正是如此。” 这么想就对了。本朝选秀可不是什么好事,就说一条,无的嫔妃可是要殉葬的!薛彬那么重视这个女儿,怎么可能舍得拿她去赌什么荣华富贵?如果是地方官办的,薛彬说什么也要塞银给好处,非得把女儿的名字拿下来! 除非,挑选薛宝钗之人,是薛彬根本奈何不得的。 卓尧闭了闭眼睛,才道:“明珏告诉我,所谓保媒,其中的真意龌龊无比:如果薛家听话,薛姑娘自是可以嫁入公侯之家;但若薛家有反骨,贤妃有的是机会让薛姑娘死在宫里。” 攥紧了拳头,穆梓安咬牙嘲讽:“真是辛苦王大人,又做婊|又立牌坊。” 卓尧不予评断,他自是知道穆梓安力气非常,要再火上浇油引得他发飙,没准明天他们就得赔林如海一张新桌。 穆梓安眸中寒意森然,问道:“是为了薛家的钱?” “大概吧。我查过,薛彬每年送往京城王府与贾府的年礼,从来没有低于万两。”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屋外依旧是夜风轻拂,而淡雅的书房内,除却簇簇的灯花,已然陷入了一片凝滞。 映着摇曳的灯火,穆梓安的表情半明半暗,唇角却略略勾起,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有我在,他们休想得逞。” 卓尧又等了一会,待他彻底冷静下来,才道:“薛彬自是不希望女儿的前途甚至性命都被别人捏在手里,便托明珏求到了我这里。” 待选名册已经上报,现在不可能再删下哪个秀女;但是,卓尧的生母乃是当朝皇后,只在选秀时稍微说上一句,薛宝钗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落选回家。 穆梓安又皱了皱眉,赶紧问道:“你答应他了?” “我没有将话说满。”卓尧微微一笑,意有所指,“我是考虑到你。” 穆梓安不由一滞。他明白卓尧的意思――他虽然不是宗室,却也是王府之后,选秀时,皇后可以名正言顺地指给他一个世妃。 托那位又做婊|又立牌坊的都提点大人的福,此事对他忽然变得再简单不过,那人对他来说也几乎是唾手可得。 不过――“趁人之危,某不屑为之。” 卓尧颔:“我也是这样想。不过,到明年选秀还有半年多,你若有本事让薛姑娘点头,我可以去求母后‘成人之美’。” 这可郁闷了。 “她讨厌我呢!” 卓尧挑眉:“你就不能做点讨人喜欢的事?” 穆梓安更郁闷了。 男扮女装、杀人如麻、还图谋不轨,在人家心里,他早成了人憎狗嫌的。 卓尧故作不经意道:“刚刚听人说,明珏与薛姑娘赏月夜话,薛姑娘似乎毫无睡意。” “她们在哪儿?” “客院通往后院的那条小径上。” 砰得一声,窗户开了又阖,穆梓安如鹞一般纵身便跃了出去,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卓尧不得不亲自去关窗户,边叹气:“什么毛病,从来不肯好好走!” 走过幽幽竹林,只听沙沙的裙摆滑过凉石的声音。穆梓安立即闪到竹林后,就见泛着柔柔萤光的小径上,如雪的少女唇边含笑,双手轻拢着一只小小的流萤。 宝钗并未用力,流萤偎着雪白的掌心蹭了一会儿,便转着圈儿飞了出去,融入一整偏幽幽的荧光之中。 月下少女飘渺若仙,穆梓安隐在竹林后,凝神静看,心下不由一动:“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些发亮的东西。” ... ... 第四十二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贾史王薛,金陵四大世族。.. 除薛氏于代前转行商道,其余家至今仍立于朝堂之上。贾氏已渐衰,然足之虫死而不僵,又有贤妃于内宫襄助,未尝不能转颓为盛;史氏一门双侯,专注军功,面上与其余家已渐行渐远,但实不知其中内情。 如今王氏最兴,王腾为凤,除却功勋,更得益于其擅行商贾之道。 卓尧落下重重一笔,“商贾之道”四字笔锋凌厉,嘲讽之意流于纸面,染做一片墨痕。 义忠亲王镇守留都时,皇祖多次巡游至此,王腾随驾四次,王家接驾四次。 接驾一事,表面荣耀,实则靡费巨大。四次接驾,王家被掏了个空,留都财政也青黄不接,王家差点被逼至变卖族田以填补亏空。 王家无奈,便将嫡枝所出的最小一位嫡女下嫁皇商薛家,换得几十万的聘礼,终于填上了这个巨大的窟窿。薛王氏下嫁十余年,贾王二家于“亲戚”处,又得了几十万的好处。 想了想,卓尧又在纸侧批注:做得一笔好买卖。 当然,贾氏还不如王氏。 王氏两位嫡女嫁入荣国府,早已揽握荣国府大权; 贾氏女入宫为妃,与九省都提点相互扶持; 以选秀保媒之名挟持薛氏女,若经营得当,所得恐不下万。 先卖亲女,再卖外甥女,别人家的姑娘也成了王氏的绝佳助力。 卓尧在最后写道:无本万利,不过如此。 放下笔,任纸上墨渍晾干。卓尧想了想,不由莞尔:若是王腾知道,他本以为已经捕入囊中的那位薛氏女被穆梓安瞧上了,该要如何反应? 越想越觉得有趣,卓尧取来镇纸将宣纸押好,而后走了出去。所谓闻不如一见,他真想见识见识,能让他这个最随性不过的竹马如此动心又如此纠结的女,到底是何等人物。 …… 竹林地下的松绒很软,穆梓安稍微挪了一步,脚下便发出“吱呀”的一声。很轻,但在静谧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徜徉在漫天飞舞的流萤中的少女顿时收敛起所有的温和惬意,宝钗侧眸,厉色呵道:“谁在那儿?” “是我。”穆梓安从竹后面出来,溜溜达达走到了宝钗跟前,眨眨眼睛,笑了笑。 宝钗立即后退一步,脸上满是警惕之色,快地四下环视更觉不妙,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这里距离明珏与林黛玉所在的后院不算远,因为是小,并无巡视的下人。要是她喊一声,应该能惊动众人,但这是府衙不是自家,落人话柄毕竟不好。 看她这般防备,穆梓安顿觉不满:“薛姑娘把我当什么人了。” 还用说?宝钗在心里暗道一句:煞星。 “世若无事,民女先告退了。”宝钗福了福,而后低下头,想要疾步从他身边离开。 眼前却陡然横了一只胳膊。穆梓安动作快,五指一张一合,一点微弱的荧光顿时消弭于他合起的手掌间。 “你、干什么!”宝钗吓了一跳,不由咬紧了唇,狠狠瞪了他一眼。 看来,这小姑娘讨厌他“杀生”。在心里替自己又道了一声可怜,穆梓安一边叹气、一边松手,一只流萤悠悠然然地飞起,毫发无伤,还调皮地围着宝钗转了几个圈儿。 “怎么会……” 宝钗难以置信,捏死流萤为容易,可是抓了一把还能让这娇小的虫儿一丝不损――她都做不到好么? 穆梓安解释:“在我武艺之前,我娘花了整整两年教我怎么控制力道。” 最大的原因是他头一回进宫就“弄伤”了个亲王世――虽然那是被算计的,但他还是罚跪了两个时辰,严厉的黑脸老娘手拿戒尺,一口一个“轻拿轻放”、“投鼠忌器”、“万一打死了你就得赔命”。 他跪得膝盖疼,听得却很爽,老娘分明是在帮他出气嘛,字字句句都是骂算计他的卓尧跟水溶不是玩意儿! 宝钗已然冷静了下来,方觉又是虚惊一场――又是这卑鄙小人的“威胁”。 瞥了一眼围着他们不断绕圈圈的漂亮流萤,宝钗又退了一步,抬起眼睛,淡淡问道:“世究竟有何事?” 穆梓安摸摸鼻,这小姑娘一见他就竖得跟刺猬似的,让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下嘴。 还是先道歉吧。 “薛姑娘,那天走得急,我没来得及说句……抱歉。” “世有何可抱歉的?” 穆梓安又摸鼻,为不好意思:“男扮女装,威胁……还有骗人之类。” 宝钗看着他,忽然摇头:“世所做并没有错,这声致歉,民女与薛家皆受不起。” 不等穆梓安说话,宝钗便继续道:“当然,只是民女的猜测,世来南京,或许、身负皇命。” 穆梓安眼睛闪了闪,宝钗则微微勾了勾唇:“曹铮尾随世一来到留都,本就是大罪,世抓人,何错之有?薛家与金陵王氏乃是姻亲,瓜田李下,世顺带疑上薛家,又有什么不对?况且,‘为富’之后常常跟的是‘不仁’,再有民女的哥哥号称‘金陵一霸’,在这南京城里,薛家的名声可算不上好听。” 直视穆梓安的眼睛,宝钗双眸清亮,一字一顿缓缓道:“金陵薛氏若有异心,当即除之――这对世而言,才是忠义。” 与其说穆梓安身负皇命,不如换个更明白的说法:穆梓安是大皇的人,是嫡系,是心腹。大皇将封,将要镇守这座城池,包括周围整个南直隶,穆梓安有责任为他除去一切可能的隐患。 虽然手段诡谲了点,但穆梓安做的没错,只不过他是官又是兵;薛家却是民,还是被污渍斑斑的刁民,所以,还是远着点、防着点罢。 一只只流萤旋舞着,漾在两人之间如星星点点,美如幻境的夜色下却是一片沉默。 穆梓安看着宝钗,就见少女清澈如一汪潭水的眸中倒映着流萤的点点蓝光,璀璨明亮,就是、过清冷。就像诗经里写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就像,冷眼观人间,遗世而**,让人怎么都亲近不了的冷美人。 穆梓安沉默静立,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下又是一阵悸然。如果一开始只是瞬间的怦然心动,到现在则是越来越喜欢,喜欢她月下轻抚流萤时唇边温柔的笑意,也喜欢她提灯正面对敌时那份灼灼的决然,甚至喜欢她现在对自己的冷漠与抗拒。 美貌而窈窕,玲珑而剔透,仅凭一己之力于危难中保护了整个家。 穆梓安现在已经很确信,自己真的很想把这个小姑娘娶回去;而且,必须努力压抑,才能忍下心中那份冲动:譬如,可以趁她去选秀,顺道截个胡,理所当然,简单至。 ――如果真这么做了,非得被她讨厌到死吧? 暗恋到这份儿上,真的惨。至今为止唯一值得稍稍能自我安慰的便是:忠义与衷情,尚不至于难两全。 ――所谓“忠义”,正如这小姑娘猜的,丝毫不差。 穆梓安只能摇头叹气:“话都让薛姑娘说完了,我简直无言以对。” 宝钗直将他的“无言以对”当“无颜以对”来听,淡淡道:“倒是,世救薛家于危难,反是民女应该向世道谢。” 说罢,端庄地福了一福,越发冷漠而疏离:“若无他事,请容民女告退。” 穆梓安的脸皮显然没有宝钗期待得那么薄,瞬间调整好心态,又笑了笑:“薛姑娘真不必防我我防蛇蝎。刚刚可是薛姑娘自己说的,我对贵府并无恶意,一切嘛,公事公办。” 宝钗不由沉默。自己与薛蟠去见曹铮那日,穆梓安就消弭了对薛家的怀疑。而后――他确实救了自己一家人。 穆梓安抱着胳膊:“再者,今夜可是薛公自己来了府衙。以薛姑娘的聪慧,应该不需我多说。” 宝钗不由蹙眉。父亲告诉过她,今夜来府衙,事关大皇之命,再加上穆梓安此时的态――是否意味着,父亲已经明确投了大皇? 在官场上,薛家算不得什么;但是以薛家的财富,倒也值得大皇高看一眼。 父亲做的没错,可是――是不是早、抑或说仓促了一点? 薛家的两个姻亲:王腾派出亲信跟踪皇,不像出于善意;再有贾家,元春入宫为妃,跟皇后嫡也不可能走到一去。因曾作过读者,宝钗对贾王二家实难产生好感,看父亲态也似对亲戚之事不热衷……可是,书中言,四大家族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父亲如此仓促而明确的站队,是否会招来记恨、埋下隐患? 宝钗在心中思忖:薛彬从来不是个冲动的人。薛澄险些害死他一双儿女,他也隐忍了好几日,直到借徐龄的手一举收拾了二房,彻底让他们翻不了身。 穆梓安看出宝钗的疑惑,在心中暗暗道:你爹还不是为了你么。 这小姑娘有个疼爱她的好爹,她自己又为聪明,如此――直让他一点都插不进手去。 比被喜欢的人讨厌还要郁闷的,莫过于:你根本不知道该为她做些什么、才能让她改变对你的感观。 如此郁闷着,穆梓安不由嘀咕出声儿:“我倒是真想跟薛姑娘化干戈为玉帛。” 最好是化干戈为喜帛。 宝钗还在想薛彬的事,没明白他的意思,不由疑惑地看着。 少女清澈的眸光直映入心底,穆梓安再次心中一动,而后―― 噌得一声,宝钗眼前至于晃晃悠悠的流萤,别说人影,鬼影都不见了。 鬼影正在墙头上蹲着呢,含糊着撂下一句“薛姑娘早点休息”,就纵身跃了出去。 宝钗不由蹙眉,产生了与皇殿下同样的疑惑:总不肯好好走,这到底什么毛病? …… 脚底抹油,又是因为脸烫得能煎蛋了。 穆梓安依靠着墙,直搓脸。 旁边传来幽幽的叹息:“就这点出息。” “你怎么在这儿?”穆梓安瞧着卓尧从他身后的竹林里绕出来,抽了抽嘴角,“你都听见了?” 卓尧颔:“一字不差。” 穆梓安不说话了,为对这损友“忠义”而惨到这种地步,还被他听到了――也不知道是亏还是赚,但是,面里肯定一起丢光了! 卓尧好笑:“原说给你半年,可如此看来……这姑娘,够呛。” “我本来就没指望。”穆梓安翻了个白眼,明知是只母老虎,我就偏向虎山行,怎么地了? 卓尧绕有兴趣问道:“那你指望什么?” “指望她别那么讨厌我而已。”穆梓安嘀咕一句,又道,“你不是答应了薛彬么,让他闺女落选就行。” 本来就是卓尧与薛家间的人情,他没打算蹭人家的。再说,反正这姑娘还小,这一两年估计嫁不出去。慢慢耗着呗! 卓尧不由露出一抹玩味之色:“也就是说,你打算自己去提亲?” “嗯,我又不是宗室,非得靠选秀讨媳妇。”宗室也有自己聘媳妇的呢!没那么严格,自家老娘就是被祖母聘回来的,要不然以老娘那副魁梧的形貌参加选秀――第一轮就要把挑选的监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恨不能自戳双目! “可你是否考虑过――门第之差?” 本朝祖制,秀女不取名门贵女,而是从低阶官员、乡绅之女中挑选。所以,选秀时挑个家世一般的女,实属常事。 若是自行聘娶,那就大不一样了。 提起这茬,穆梓安不由眯了眼睛,又勾了勾嘴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和我娘凑一块儿,除了门当户对,哪里都不对。” “很早之前,我娘就跟我说了:你要是不挑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老娘就打死你!” 他喜欢人家,人家却不喜欢他。这种情形,自家娘也说了:你要是敢来强的,连你爹一起打死! ... ... 第三十七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宝钗沿着蜿蜒的回廊向父亲的书房走去,刚走到临着水池的小花园,就听前院脚步声声,收拾碗筷的小丫鬟过来,眯眼儿笑:“老爷正在送客呢!” 看来,午宴刚刚结束。.. 宝钗对着小丫鬟点了点头,挨着水池边的长椅坐了。父亲还未送走客人,她得再等等。 素色倩影倒映在水中,荷叶片旁边,几条花色锦鲤调皮地啄着美人清影,流线型的尾巴勾勒出一圈圈的波澜水纹。 恰巧那小丫鬟手里端着一盘几乎没被动过的萝卜方糕,宝钗拿帕裹了一块,双手合拢轻轻搓成细细的粉末,而后逗弄似的撒进了水池里。 锦鲤欢快地争吃食――却只是一瞬,而后,漂亮的贪吃鱼四下逃散,有几条干脆躲到荷叶片地下不出来了。 小丫鬟抽抽嘴角,只觉鱼儿好可怜:这萝卜糕本是一道咸点心,可今天中午薛家厨房禁盐,结果,连鱼都不吃这没滋没味的糕呢! 宝钗遮着帕,掩住唇边微微的弧。今天中午薛家禁盐,薛彬款待客人的也是无盐之宴,也不知道那些客人们吃出了个什么样的五味芜杂。 无盐之宴,吃得当然是个无颜以对,无比汗颜。 莫帆等人,来闹时揣了满肚的火,走时候挂了两袖的泪。 俗话说,客随主便。午膳没一丝咸味儿,可薛彬吃得面不改色,他们又怎么好意思不动筷。况且薛彬也是有理,这叫“以身相替”,自己尝尝没盐的滋味儿,再想想若别人吃不上盐,何其忍心?怎能狠心? 商人重利,商人也是人,少见人真的毫无一丝良心。 嘴里没滋没味,心里般不是滋味,薛彬又适时提起了徐龄:“若无徐大人,焉有在座的你我?徐大人为金陵奋不顾身,我们却只是损失些利息,实不能望其项背。” 丫鬟刚刚给一圈人上了茶,众人听得不是滋味,不由都端起茶碗遮掩住表情。结果,因为嘴里寡淡,陡然咽一口最涩的苦丁茶,不少人都当场落了泪。 薛彬正说到动情处,也红了眼圈:“徐大人生前,不辞辛劳亲自安置了数万灾民,如今他身故,谁能忍心置他的遗愿于不顾?” 满屋应景地响起一声声抽泣,连薛彬也用袖抹了抹眼泪,心里直叹――这加了盐巴的苦丁茶实在是催泪了,尤其在嘴里淡到不行的时候。 苦丁茶里加盐巴,自然也是宝钗出的主意。前世为了治病,宝钗时常接连一个月只能喝白粥;好不容易治疗告一段落,陡然吃盐,结果味蕾受不了这个刺激,没少鼻发酸。 都“悔恨”地落泪了,哪还有人能再撺掇着说出要违抗新政的话? 当然不是说所有人都立即想要回头是岸,这些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哪个不是人精?薛彬又是劝说又是宴客,最后还哭了一场,不管几分真几分假,总归是表明了一个态:薛家不会出这个头,不会去反林府尹的新政。 商场上少有直接撕破脸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是了,没准哪□□廷的“道”又变回来了,到时候大家还是好兄弟讲义气,有钱一起赚。 离开薛家的众商人,步履或虚浮或蹒跚,还有不少沉重的,似是陷入了犹豫之中。义与利,二者不可得兼时,真得费心思去好好权衡一番。 薛彬没有再劝什么,见好就收才是为商之道,穷追猛打反而容易出事。他将莫帆等人送出大门,又赔罪了几句薛家的无盐之宴,方才摇着头走回书房。 就见一片清雅之下,宝钗对他端庄一福。 宝钗直起身,父女两人相视一笑,薛彬好笑道:“你啊,到底是怎么想出来这种主意的。” 宝钗当然不会告诉父亲,其实,灵感完全来自于一个天真而浪漫的童话故事。 见女儿只是抿唇笑,薛彬又摇了摇头,也不多问,继续叹气:“家里也被你折腾了一中午,小心别人说你蛮不讲理。” “父亲放心,我与母亲婶娘她们都解释过了。八婶娘说她常年吃药本就不能多吃盐,母亲还打趣说这次让全家陪她一起‘受用’一回呢。” “说来也挺有意思,我禁了这顿盐,宝琴又禁了宝篥的糖,馋嘴六妹妹正在房撒娇儿呢,一口一口‘好姐姐’,平时可没见她那么乖过。” “五妹妹婉儿心最软,就是胆小,还以为一桌没盐的菜都得吃完,结果把自己撑得够呛;四弟担心得不行,赶紧出去给她买消食的山楂果。” 薛彬愣了愣:“我记得,蝉儿跟婉儿一向不怎么亲近。” 提起这点,宝钗也无奈:“四弟是个闷葫芦的个性,很看重婉儿,可嘴上从来不说;婉儿又胆小,不敢黏着四弟,兄妹两个反而生分了。” 薛彬不由摇了摇头,叹道:“若非听你说,我竟完全不知道。” 宝钗想了想,其实,若非给弟弟妹妹讲了个童话故事,她也不知道家里的弟妹都这么可爱――又都这么别扭。相比之下,那只皮皮的小熊还算是能让人看得清楚的好个性呢! 似是想到了什么,宝钗又抿唇一笑:“最郁闷的便是哥哥了,也是我不好,不该逗他玩儿,让他吃了一整盘的扇骨。他腻得直打嗝,哥提了酒去看他,可他打着嗝根本没法喝,哥就在一旁自斟自饮,哥哥郁闷得跟他又拍桌又吼嗓,差点把桌都掀了。” “蟠儿他真是,哎……” 听闻儿又犯蠢,薛彬本该生气本该失望,可现在,他的女儿就在跟前,用轻柔的嗓音给他说着家里的事情,句尾的声调总是微微上扬,让人的心绪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说到家人,尤其是说到那个可爱的傻哥哥,宝钗眸中流露出温柔的笑意,唇线弯弯,晕着淡淡的粉色光晕,恰是一个美好的弧。 “哥哥抢了哥的酒壶,灌了好大一口。许是喝得快,打嗝竟然止住了。哥哥啊,非要找回场,硬拉着哥划拳。你也知道,哥是正经人,哪里会玩这些东西?哥一直输、一直被灌酒,我估摸着,现在大概快被灌醉了。”宝钗笑得眉眼弯弯,“父亲您放心,我跟厨房说过了,就这一壶,喝完拉倒,不可再给他们添酒。” 虽然说孝期不能饮酒吃肉,但在民间,也就是守个几日到一月的规矩,明氏的头七、杖期早就在顾不上守孝时就过了去。无婶娘的丧期不长,再过一月多,差不多便出孝了。 薛彬静静听着,女儿带笑的讲述就像一道暖流,悄然无息地流淌进他的心里。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又或者是平生第一次察觉出,这个家是如此的温馨,尤其是孩们,各有各的可爱,就连自己那个最能闯祸的傻儿,也有一片难得真诚的赤之心。 所谓家人,就是看着他们开心,你便会更开心,就如女儿明艳动人的笑脸一般。而作为家主,最大的责任便是保护家中的每一个人。 薛彬深深看着自己的女儿:“宝钗,早上你说,围堵在门口的还有一帮伙计,你与蟠儿问出了什么?” 宝钗收敛了笑容,将唐六爷等人企图瞒天过海之事悉数告知,最后,又轻声道:“唐六爷告诉我,是今日来闹场的那位‘王舅舅’给他出的主意。” 又是、王衡。 宝钗又道:“不瞒父亲,我已派了人出去盯着王家……防人之心不可无。” 薛彬愣了愣,却没有反对宝钗的做法,而是问道:“可有证据?” 宝钗犹豫了一瞬:“目前只有人证。” 薛彬想了想,直接告诉女儿:“今日我与王衡已经撕破了脸,今后,你们不必再喊他‘舅舅’。” 当然,宝钗也根本不想认王家这些个狼心狗肺的舅舅,但目前形势比人强,宝钗还得顾及多方:“父亲最好与京城的大舅舅修书一封,具明此事。”免得王衡那头恶人先告状。 薛彬却不急,而是从书桌上取了一封信:“今日我恰巧接到了你大舅舅的信,过几日回信给他,我会将此事一并告知。” 王腾的信?宝钗陡然皱眉:“敢问父亲,是否――是问曹铮的?” 薛彬的眸光凝滞一瞬,而后才缓缓点头:“是。你大舅舅在信里说,曹铮本是江南人,因为担心老家族人受洪灾之害,便私自来了南京。” 这倒真是个好理由,若非知晓真相,若非亲眼看到曹铮的失态,恐怕真要被这封信蒙混了过去。思及此,宝钗的眉心越蹙越紧:“大舅舅让您帮忙‘暗中’寻找曹铮?” 宝钗刻意着重了“暗中”二字。 薛彬缓缓点了点头:“你大舅舅说,禁军私自离京乃是死罪,他不忍曹铮因为一时情急而丢了性命,希望我尽快找到曹铮,并将他藏在商队之中,悄悄送回京城。” “父亲打算怎么回信?” 宝钗已经告诉薛彬,曹铮很可能已经落入了大皇手中。 薛彬摇头道:“南京经历兵乱,如何找得到人?我只能与他说,尽人事,听天命。” 宝钗惊讶:“如此简单?” 薛彬缓缓道:“曹铮已经死了。” “什么!” “秦少监告知于我,大皇想息事宁人,命我莫要泄露。” 大皇居然与父亲挑明了这事? 宝钗心下怀疑,但思及可能得缘由――实在多,反而不好猜了。 薛彬摇头:“此事作罢吧,莫要再提。” 宝钗越发觉得奇怪,看薛彬的反应,对王腾和整个王家不算热络,甚至不怎么关心,可为何还会把“薛宝钗”的婚事交由王腾保媒? 大概是因为,王腾保得确实是门好亲? 作为女儿,这话不好问,再说父母也没明确表态过,宝钗便顿了顿,转到了另一话题:“还有一事,或许是女儿多想。如今,叔、五叔、七叔与八叔正在外面,也是长江沿岸,也是朝廷禁止盐引易货的地方。女儿觉得,父亲或该修书与各位叔叔,让他们千万小心,千万别贪图一时的利益,反倒违了朝廷法、授人以权柄。” “尤其是,五叔在扬州,正是林大人之前任官的地方。女儿觉得,那是个是非之地。” 新政一出,先受损的是商人,当其冲被怨恨的则是林如海。要对付一个官,古往今来无非是那个方法:挖黑料,扣屎盆,还有穿小鞋。 林如海官拜兰台寺大夫,是正二,比他暂代的这个应天府尹还高了整整一个级,再加上有大皇撑腰,能给他穿小鞋的机会真不多。剩下的挖黑料与扣屎盆,怎么看,都是林如海任职多年的扬州更有章可做。 宝钗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薛家是江南第一富商,五叔薛枭身在扬州,又带了大量银票,简直就是个活靶,易被人拿来利用。 ... ... 第四十三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是夜,皇陵卫再次出城,替卓尧与穆梓安往京城送信。.前者自然是送给皇后的,只是在告知留都情况后,在信最后又附了一句:“穆梓安心仪薛氏女,奈何佳人不解之――吾,甚怜之”。 ――幸亏这封信没被穆梓安瞧见,要不然这被可怜的小世非得捶桌砸椅,再来一声狮吼:割袍断义,绝交! 不过嘛,穆梓安真没辜负竹马这番幸灾乐祸,他的信是送给水溶的,请那位北静王殿下帮忙盯一盯荣国府与王家的近况。其实,穆梓安真不想去求那坏心眼的闲王,可这信明摆着不能往家里送,要是让老娘知道自己在办差途中居然敢“慕少艾”,非得招来一顿打! 宝钗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惦记上了,被穆梓安一搅合,也没了看夜景的心情,回了房便睡下了,待第二日天光大亮,听外头传来脚步声。 宝钗打开门,正迎上薛蟠的一双大大的黑眼圈。可怜的呆霸王,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看起来憔悴得不行,活像一只耷拉着耳朵蜷成一团的没精神的大狗狗。 “怎么,哥哥一晚上都没缓过来?”宝钗不由莞尔,虽然有些不厚道,可是――看到这可爱的哥哥救觉得心情开朗,这可怎么办呦! “缓过来了。”薛蟠闷闷一句,忽然又龇牙,“管他什么监宫女,关老什么事?”不就是个热闹么,还挺好看的,何苦不看,何苦还为这来纠结! 宝钗挑眉:“哥哥好歹吼得小点儿声,怕引不来人灭咱们的口?” 薛蟠瞪眼珠,连忙捂嘴,左看右看,确定四下无人才重重舒了一口气。 而后,又蔫巴了,呆霸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上下眼皮直打架。 宝钗不由摇头:“不是说缓过来了么,怎么还这幅模样?” “等我想明白的时候,已经天亮了。”在没想明白的时候,薛蟠把自己呈大字型平摊在床上晾了一夜,毫无睡意,嘴巴张得老大,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一二,木头人,无论我怎么瞪、房梁它就是不动啊喂! 宝钗想象着那个场景,终于忍俊不禁:“――噗!” 端庄矜持的乖妹妹赶紧拿帕掩嘴,却还是顿时引来傻哥哥一连串咬牙切齿的瞪视。 薛彬也在府衙歇了小半夜,来接儿女时,就见闺女又在欺负儿,顿时满意地抚了抚下巴:有闺女教,儿应该能长进点儿。 薛家马车出府衙时,明珏特意赶出来送,特意与薛彬道:“薛公请借一步说话。” 薛蟠看着自家老爹被人带一边了,忍不住从马车里探出脑袋,左顾右盼:“这干嘛呢?啧啧,她那姘头不会躲哪儿看着吧?” 如此欠抽的行为让宝钗挑眉,随手拎过一边的扇,对准薛蟠的狗头狠狠就是一敲。 赶紧缩回来的薛蟠疼得直搓牙花:妹你打我干什么! 还敢瞪回来?宝钗眯眼睛,手腕一翻、扇一抡――狗头又挨了一下! 薛蟠终于消停,抱头蹲一边去了,只敢稍微闪闪眼皮:“妹,你不也在看嘛……” “我又没像你,伸出去看。”宝钗只是半挑着车帘,半倚窗边悄看,微微蹙着眉,边低声道,“父亲,似是与林大人、或大皇,达成了什么交易。” “妹你在说什么?” 宝钗放下车帘,轻轻摇了摇头:“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不远处,看到雕花马车的锦帘掀了又合,明珏不由摇头笑道:“大姑娘一向聪明细致,您又何必瞒她。” 薛彬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因我这个父亲无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诱入陷阱,拦不得、救不得……倒不如不告诉她真相,至少她还能开心地认为,她有个好舅舅,给她保了一门好亲事,她将无忧无虑、一生荣华。” 明珏不由叹息:“您可至于此?”如果当爹的真甘心这么自欺欺人,也不会冒着难以想象的风险直接求到大皇跟前。 “阿寒与我说过,您一直在为了大姑娘,殚精竭虑。”薛彬一听说女儿被选做了秀女便去找了秦寒。宦官也分武,秦寒明显是武官,他并不管选秀,但还是帮着薛彬直接问到了十二监之的司礼监:我女儿天生身带热毒,怎能参与选秀? 司礼监的监也不是油盐不进,薛彬塞了足够的好处,终于撬开了他的嘴。老监一脸为难地告知:咱们不过是听话办差的,是贤妃娘娘亲自点的薛姑娘。 之后,“恰巧”,京城王家贾家又来信来安抚:选秀不过是个意外,薛公放心,有贤妃娘娘在,薛姑娘定会落选,而后直接说给宝玉,一点儿都不会出错! 接到信后,薛彬气得全身颤抖,却终究是冷笑着在两个信封里各塞了一万两银票做“谢礼”。 而后就是――薛彬对这两门“亲戚”彻底冷了心,宁愿去求素昧平生的大皇。 明珏缓缓道:“您放心,大皇殿下向来一诺千金,定会护得薛姑娘无虞。”又顿了顿,“但是,还请您――” 薛彬深深一揖:“请殿下放心,下官不会辜负殿下深恩。” 明珏深深看了看不远处的马车,又轻声道:“还有,林大人初来留都,根基未稳,还须地方耆老望族多加支援。” “下官明白,定会力支持林大人之新政。” 明珏不由沉默,如今的新政不过是个应急之策,大皇真正想变的……何其多矣。 所以,才需要留都商人的支持。 “还有,”又看了看左右,明珏最后一句轻,“昨天晚上,殿下派禁军去方家抄捡,却发现方士升已经不见了踪影。” 薛彬不由皱了皱眉,听明珏轻声说完:“在扬州,靠五老爷引蛇出洞方才抓住了吕陶与方清铎,若方士升得知,必然深恨薛家,还请您千万小心。” “我明白。”薛彬想了想,又道,“此事,也请林大人小心。毕竟,方士升是人。” 商人天生顶的就是个铜臭名声,倒也无所谓;人最擅对付人,人最擅把同类往死里折腾。 明珏点了点头:“我会的,多谢您。” 薛彬重新回到马车处,准备带着儿女一起回去。 薛蟠终于忍不住,正要掀了帘去问“爹你跟她说什么了”,就听耳边声声风起―― 刷得一声,宝钗将折扇打了开来,玉骨帛面,画的是一幅淋漓的泼墨山水,墨色一片浓,迎面看着一股锐意洒脱的寒气。宝钗帽檐上的白纱映在水墨之后,又添了一丝肃穆的冷寂之感。 薛蟠反射性地捂脑袋缩脖:“妹你又要打我?” 宝钗挑眉:“事不过。”再来就不是打了,“哥哥或是受了伤吧,回去,我给哥哥上药。” 上药――是上刑才对吧? 薛蟠立即回想起上次的惨状,两只胳膊被妹涮成了麻辣烫,又酸又疼又火辣辣,那叫一个可怜的! 薛彬的声音及时从马车外传来:“蟠儿别闹!” 明明是你们无理取闹地联手欺负我! 薛蟠维持着想要咬枕头的委屈泪眼,一回了家,一进门就听一阵“呜呜呜嗷嗷嗷”―― 这谁啊?是哭还是笑还是叫啊? 细看,连薛彬都忍不住抽嘴角:“五弟,你回来了……回来就好。” “大哥!”薛枭险些冲着薛彬扑过来,人高马大却满脸鼻涕泡――薛彬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站在后面的宝钗及时读出了她爹的肢体语言:咳咳、咳咳,还是带伤的病患呢,禁不起大型犬类的撒娇求抱抱! 赶紧在暗里地踹了薛蟠一脚,薛蟠不情不愿地上前给他爹做人肉盾牌,跟他五叔对视,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呦,五叔跟自己越长越像了嘛! 幸亏这话没说出口,要不然站身后的他老能一脚把他踹个大门牙着地。 宝钗暗暗捏着拳头,拼命忍笑:确实像呢,薛蟠要是贴上一圈儿胡茬茬,就跟这五叔一个样儿了呢! 其实,未满四十的男并不蓄须。薛枭这胡拉碴的模样……其实是憔悴的呢! 憔悴的薛家五老爷后怕不已:“大哥,吓死我了,那些皇陵卫杀人不眨眼啊,拔刀就砍!” 薛彬再次抽嘴角:杀人不是为了救你? 吕陶虽是被自家夫人卖了的,可把一个知府运出城,也不是容易瞒天过海的!引来了一的追杀,薛枭被一塞在马车里颠簸着运回来……咳咳,也确实吓到他了。 被吓到的远不只一个薛枭。本想着扬州有钱又有风景,五老爷一时兴起把全家都带上了,娇-妻爱还有一位美妾――虽然那爱是美妾生的――总之,被吓到的时候,女人孩统一的反应都是:尖叫。 后院里,女人孩还在哭,妯娌在安慰。因为大房薛王氏还在养病,八房薛刘氏从来就没有不生病的时候,只能由房的薛胡氏搂着五少爷薛虬,七房薛戚氏扶着五夫人薛吴氏,不停劝着“虬哥儿别哭了”、“五嫂擦擦眼泪”之类。 不管怎么劝,干嚎从没停止过,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薛胡氏与薛戚氏一向不怎么对付,此时却是难得的同病相怜,被嚎得非常头痛。 更要命的是,脚底下还有个“嘤嘤嘤”的,正是薛虬的生母、五房的徐姨娘。 夫人们扶着妯娌安慰孩,没人会自降身份来关怀一个姨娘。说实在的,若不是薛虬时不时哭喊一句“娘”,薛胡氏都恨不能找个婆进来把徐姨娘叉出去。 ――须知,薛虬可是被徐姨娘养着的。因为五夫人嫌弃,不是自己的崽,不养! 终于,救星到了,薛彬劝好了薛枭,赶紧打发这傻弟弟来拯救一帮弟媳。 五老爷咆哮:“好了,都别嚎了,难听死了!” 五房向来是整齐划一的。薛枭一踏进门槛,薛吴氏与徐姨娘便一齐扑了上去,左边挽胳膊右边搀膀,一起仰起梨花带雨的哭脸:“老爷!” 薛枭还没彻底从惊吓中缓过来呢,被这么左敲钵锣右坠秤砣的,差点一个踉跄跌地下去,结果就是娇-妻美妾再次同时疾呼,七岁的小薛虬楞乎乎地叫“爹”,旁边薛胡氏眼疾手快拉住他――千万别过去,那个要是一起倒下来,还不把你这小身板压成饼饼! 人人退散避免做肉垫,宝钗一边扶额一边看戏,忽然皱起眉,转头瞧了薛蟠一眼―― 薛蟠正忙着找掩体呢,又被吓一跳,顿时冤屈得想哭:妹我又做错什么呢? 宝钗在心里默默道:要是你也跟他一样,左边挂个夏金桂,右边栓个宝蟾,还有个香菱的娃在叫你爹……又想揍你了呢! ... ... 第四十四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五房的归来让薛家大宅越加热闹,薛枭不聪明又耳根软,搂着娇-妻美妾,美则美矣,可就是――吵了啊! 五房一妻一妾,一个有名分一个有娃,平时没少别苗头。..这次一起走一趟惊魂扬州,更是闹得不可开交。只因为薛枭逃离扬州那天,先是冲到薛吴氏那头喊“赶紧收拾东西今晚就走”,又跑到徐氏那头将小妾儿一起拎了出来,人一起奔到大门口刚好打了个照面―― 薛吴氏勃然大怒:你撂下发妻反去接这小贱人? 徐氏“嘤嘤嘤”:老爷您居然不先顾您的亲生儿! 薛枭傻眼,两头不是人;老婆姨娘一起发飙,同时伸出纤纤玉指,狠狠扯耳朵!一上,负责护送的皇陵卫边抽嘴角边听着嗷嗷叫,同时在心里默哀:咱们不擅长应付这种事,五老爷还请您自求多福。马车颠簸,您悠着点儿,耳朵别给扯掉了哎! 回家之后,妻妾继续闹腾,薛枭为了保住自己刚刚劫后余生的耳朵,天天玩薛彬书房里钻:呜呜大哥,求安慰求抚摸,求避难所,至少那俩泼妇不敢闹到您这儿来! 薛彬同情这傻弟弟,便常常带着一起喝喝酒算算账。薛枭比薛蟠强的一点就是――他能看得懂账本,数的清银票。 当然,薛彬提前将薛蟠踹去了宝钗那里,示意女儿:狠狠磋磨、狠狠教! 弟弟傻点就傻点,总归挺可爱的;但是,儿决不能是个酒囊饭袋! 当然,在这之前,薛彬特意选了个夜黑风高的晚将“选秀”与“保媒”的真意告诉了宝钗,最后一句异常直白:“你大舅舅对你,没安好心。” 原来如此,宝钗终于明白了,为何当初明珏回以那种饱含深意的语气告知她这门“保媒”。 当然,她一直沉默着,直到薛彬说完,才淡淡道了一句:“真恶心。” 薛彬确是一愣:“宝钗你……”真的一点都不伤心? 双手拢在袖间,宝钗悄然弯起手指、触及自己的手腕,只觉一片如玉的雪滑。脉搏很轻、很平稳,丝毫没有变化,她是病逝在洁白病榻上的容葭,这是一个曾经冷漠着看完全局的读者的灵魂,怎么会为早已提防在心的某些人伤心呢? 薛彬不由叹息:“别担心,爹已经求了大皇,必会让你安全落选,脱离你表姐和大舅舅的掌控。” “多谢父亲。”宝钗福了福身,忽然抬起头,微笑着看向父亲,“女儿还有一事要请教父亲:为人处世,女当以父亲为标杆,而如今留都局势混沌难明,不知父亲是否已经有了明确的立场?” 薛彬愣了愣,才意味深长道:“大皇乃是一诺千金之人。” 宝钗不由微笑:“女儿明白了。” 终于清楚,父亲站在了大皇这面,也站在了贾王二家的对立面。 父女二人心照不宣:“莫告诉(你)母亲。” 当然,薛彬还有背书:“也别让你哥哥知道。”他真怕那傻儿杀伤京城去找九省都提点打架呢! “爹放心,我定会好好教导哥哥。” 看着女儿欢快离去的步伐,薛彬不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女儿似乎……有点开心?好像是、解脱了一门她本就不愿意的婚事? …… 所以,除了有些恶心,宝钗的心情真的不错。在教导薛蟠之前,还特意去安抚了一番薛王氏。当然不会告知王家妄想的那笔恶心人的无本买卖,只是告知了薛王氏,留都的远亲――王衡犯法了。 不出宝钗所料,薛王氏与王衡根本不认识,也不会多关心。勉强算是个堂兄弟,可那关系远着呢――除了诛九族,根本扯不上!薛王氏又个性绵软,眼界也不宽,根本想不到什么家门不幸,只念叨一句“得去信告诉你大舅舅一声”,而后就是把闺女上上下下瞧了一遍,差点流眼泪:“又瘦了,你啊,还是累着了!” 宝钗却笑道:“瘦点儿好,瘦点儿才好看!” 原著里的薛宝钗……咳咳,确实有点儿胖了。 薛王氏劝女儿:“你要多休息。” 宝钗却乐得减重:“我可还要教导哥哥呢!” ――教导蟠儿? 薛王氏拉着女儿的手怔怔说不出话来,其实,她想叮嘱一句:“宝钗你别欺负蟠儿。” 薛王氏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薛蟠揣着粉红的小图章颤颤地跟在妹后面当实习生,真是可怜了。妹总能从各个方面居高临下的鄙视他,不说识字算账,就连薛蟠引以为傲的“交游甚广、绿林好友遍天下”都被妹扒了皮―― 小小的莲花池边,竹椅边的小泥炉上烹着香茶,清香的小泡泡咕噜噜翻腾着。娴静的少女一手捧茗,细细着,只觉唇齿留香。 喝着同样的茶,薛蟠只觉舌头都淡出鸟来了,却一句都不敢抱怨,乖乖双手放膝盖上坐着,听妹妹拿着名册给他讲解家里的仆从、铺上的伙计。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自家的弯弯绕绕都理不清,怎么能趟足更加复杂的商场。 教着教着,宝钗觉出问题了,怀疑地看着薛蟠:“哥哥,你连伺候你的小厮的名字都记不得?” 薛蟠被问得直瞪眼,拼命挠着头,却还是半天想不起来,只能试探着叫了一声:“王顺?” “哎!”高顺屁颠屁颠地跑来了,点头哈腰,“大爷您有何吩咐?” “没、没事……”妹这眼神儿看着真有点危险,薛蟠抖了两抖,赶紧挥手让高顺退下,而后,又小小声叫了一声,“江顺?” “哎,大爷,请吩咐!”高顺再次出现,脸上堆得都是讨好的笑容。 宝钗眯起眼睛,一字一顿:“请哥哥再试一遍。” “是……”薛蟠狠狠打了个哆嗦,又狠狠瞪了高顺一眼,“滚下去,我不叫你名字,千万别过来,听到没!” “是,大爷!”高顺立即圆润地滚走了。 最后试一次,薛蟠咬咬牙,心一横:“顺,给我滚过来!” “大爷,来了哎!”高顺第次出现,跑得满头汗,手里还端着个大盒,里头一片花哨的玉牌牌,宝钗随意扫一眼,就见到一片红红绿绿的点点:梅花、长顺、板凳、虎头…… 高顺自有琢磨:“大爷,您喊顺,是想抹骨牌了吧?” 薛蟠想――踹他下湖! 宝钗直视薛蟠,微微勾唇:“哥哥可否赐教,这‘顺’究竟姓什么?” 薛蟠想咆哮:我怎么知道? 高顺自有一套:“大爷说我姓什么,我就姓什么!” 薛蟠晃晃悠悠站起来,立在凉石边上看眼前一潭碧汪汪的水,只觉蓝蓝的晃眼睛。他想跳湖自尽,他要被这只马屁精害死了! 宝钗对自己身后的蓝鸢使了个眼色儿,蓝鸢得令,立即上前从高顺手里接过装玉制骨牌的箱,“啪”得一声,重重阖上。 薛蟠眼巴巴地看着妹没收了自己最宝贝的一副骨牌,宝钗却笑了笑,与他道:“记不得名字有什么,问就是了。问出他姓什么,就还你。” 真能问? 见妹促狭地瞧他,薛蟠赶紧瞪高顺:“你到底姓什么啊?” “大爷说小的姓啥,小的就――”高顺还想表忠心,眼见薛蟠一副恨不能扑过来咬死他的表情,赶紧改口,“小的姓高,步步高升的高,您夸过的,是个好姓!” 薛蟠才不管是不是好姓呢,立即讨好地对着宝钗:“他说了,姓高!” 宝钗点了点头,又对蓝鸢使了个眼色。蓝鸢又将骨牌盒放在小几上,摊开:“还给大爷。” 薛蟠简直快把眼珠瞪出来了:“这、这就还我了?”这么容易? 宝钗又抿了抿香茗,唇齿边沾了一片清馨:“君一言,驷马难追。” 看着彻底愣住的薛蟠,宝钗摇了摇头,轻轻放下茶碗,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缓缓道:“哥哥也亲眼瞧见了,拍马屁拍得欢,却未必是真心待你好。” 高顺立即想表一番对大爷的忠心,却听宝钗笑道:“就打个最不恰当的比方,若是这‘顺’现在把哥哥踢进了水潭里,哥哥爬出来想报仇,可一想,你根本没记住他的名字,到哪儿找人去?” 水池里的锦鲤摇曳着漂亮的尾巴,难得没有竞逐美人清影,而是争相去啄薛蟠倒映在水里的那张清晰的大红脸,红彤彤的,看着可暖和了,就跟天上笑眯眯的红阳一样! 薛蟠涨红了一张脸,憋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低声道:“那天,我被徐龄锁进牢里的时候,一上,不少人都在起哄……我认得的,好些都是跟我在香楼喝过酒的,还是我请的酒呢!我到现在还想打他们一顿,可就像你说的,我根本没记住他们的名字……”花天酒地时候喝得飘飘然,就记得别人吹捧的一句句“薛大爷”,一时兴起请了全楼的酒,花了不知多少银,那帮混吃混喝的混账确实醒了酒就把人情忘脑后,比那婊|还不如! 宝钗不知薛蟠心中所想,只琢磨着“香楼”字……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宝钗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提醒:“哥哥别忘了,爹可是说过:若是哥哥再敢去那不不四的地方,就等着被打断腿吧!” “不会的!”薛蟠涨红着脸保证,“我不会再去的!” 怕宝钗不信,薛蟠结结巴巴地赌咒发誓:“娘还病着呢,爹还要经常出去……我不会、不会再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的……” 宝钗愣了愣,忽然勾起一抹绚烂如晨曦的笑容,却是轻轻一叹:“哥哥能如此想,我这当妹的总算是熬出头了。” 薛蟠再次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宝钗瞥一眼桌上的骨牌,忽然笑着邀道:“正好有牌,哥哥陪我玩几把吧?” “啊、啊?” 妹这是――跟他赌? 薛蟠顿时打了个寒战,要是教坏了妹,爹非得打死他! 宝钗已经将牌全扣了出来,一边放在桌上抚匀,一边笑念:“天地人和,梅长板斧……” 当然不用薛蟠担心,接下来,宝钗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不会被教坏,因为她本身就会玩! “双梅对杂九,是我赢了呢!” “六加五,斧头,哥哥承让了。” “呦,丁配二四──绝配。竟然让我拿到了至尊宝,哥哥是什么牌?” 无论什么牌也没你的大啊!薛蟠将手里惨不忍睹的一副乱章全部扣了下去,惨兮兮地在心里自欺欺人寻安慰:这是不来钱的,不来钱的……要不然,裤都要输掉了啊! …… 日头快要近午,薛蟠抹了一把汗,期待着午膳来拯救他。 蓝鸢及时替宝钗撑开了伞,正要劝“姑娘准备用膳吧”,就见周嬷嬷疾步走进,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姑娘,出事了!” 宝钗立即扣起骨牌,清脆一声:“怎么了?” “一帮人穿着孝服,在正书院哭祭徐大人!” 光是哭祭徐龄肯定不值得周嬷嬷如此如临大敌,宝钗凝眸急问:“可与林大人的改政有关?” 周嬷嬷大喘口气,点头:“没错,他们一边哭徐大人,一边骂林大人,说林大人是趁虚而入、小人得志,目无祖宗也无国法,擅改朝廷根本之盐政,端的是为国为民的表象,其实不过是个趁机窃取留都城的脏污蠡贼!” “还有!”周嬷嬷为愤慨,“还带上了咱们家,说咱们老爷第一个过去给林大人送米,是哗众取宠……说林大人和咱们老爷是官商勾结,一起蒙骗大皇……” “荒谬!”宝钗冷笑,“真是清贵!不就是害得他们赚不了钱了么?” 厉声问周嬷嬷:“去哭灵的都是些什么人?可是正书院的生?” “有生,好些生就趴在碑亭前头写祭,都是骂林大人的……也有一些官老爷,据说官位都不高” 宝钗一字一顿问道:“可有方士升?” 据说不知所踪的留都国监祭酒,教出一个心思阴毒、仗势欺人的“少东家”。 周嬷嬷摇头:“方士升哪敢露面,要是有他在里头,早一起被抓起来了!倒是、倒是……”顿了顿,周嬷嬷才摇头道,“倒是还有一些进城避难的灾民……” 宝钗皱眉:“林大人又不是不给灾民米粮,他们有什么可哭的?” 周嬷嬷咬牙,一脸忿然:“您也知道,徐大人生前,对于这帮人……几乎是白养着的!现在林大人来了,限了米价盐价,但还是要钱的!没钱也行,老弱妇孺可以照领东西,但若是青壮劳力,就得去修堤坝修房,拿劳力换铜板……” 宝钗不由沉默,她想起了初来时所见的、住在薛家外院的那些“刁民”。 用个不恰当的典故,人之初、性本善,那些“刁民”……多半,也是被徐龄纵出来的。 “原先徐大人赈灾的时候,一味从府库掏银掏粮,应天府库都快被搬光了吧?” “是呢。”周嬷嬷低声回答,“据说还亏空了不少,寅吃卯粮的……林大人接手这一摊,实在不容易,幸亏朝廷及时拨下了钱粮,要不然……” 要不然,灾没赈完,朝廷先破了产。 宝钗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岂止是不容易,林如海如今简直是腹背受敌。前有贪婪的官商乡绅不满限制物价不给他们赚银,后有好吃懒做的刁民抱怨府尹大人不愿意再白养着他们。 “都说升米恩斗米仇,果然不错。”宝钗猛然睁开眼睛,眸中一片寒色,“一片良心都喂了狗了!” 见妹不说话了,薛蟠赶紧抓着周嬷嬷问:“爹呢?” 周嬷嬷更为焦急:“老爷在府衙里,今天早上刚去送的米,刚刚去瞧了,府衙已经整个被围了起来,不是秦少监,而是禁军!” “什么,爹不会有事吧?”薛蟠急得就要冲出去。 “哥哥莫急!”宝钗紧紧皱眉,与周嬷嬷确认,“确定是禁军,不是皇陵卫?” 周嬷嬷点头:“肯定是禁军!” “那么,爹目前定是安全的。”宝钗镇定道,“只有大皇能调动禁军,包围府衙,定是出于保卫。大皇是站在林大人这边的。” 薛蟠却急:“那大皇干嘛不让禁军拿下那帮丧气的哭灵的?” “哥哥,这世间,悠悠之口最难堵,尤其是人的。就算是大皇,也不能毫不顾忌。”宝钗挑起一抹冷笑,“对付人,要名比要命更切入咽喉。幕后如有主使,真是对人的酸腐本性摸得透彻呢。” 就算没有方士升的身影,也绝对有他在幕后操纵。 吕陶被押送上京,方清铎则被夺了举人功名,与王衡一道判了个秋后问斩――当爹的是急了呢! ... ... 第四十五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大姑娘,现在该怎么办?” “妹,这事不能不管,都带上爹了!” 薛蟠与周嬷嬷一起焦急地等着宝钗决断,宝钗沉吟片刻,忽然又问周嬷嬷:“去哭灵的一共有多少人?” 周嬷嬷紧紧皱眉:“有上人!” “都穿着孝衣?” “是呢,都披麻戴孝的!” “那么,假设有一人。..”宝钗蹙眉计算着,“谨慎点算,一个人做一身孝服要五尺布,一共要五尺。赶紧让咱们的人出去打听,这些天,有哪些铺进出过大量的白麻布,又有哪家的衣坊接过这么大笔晦气的单!” 薛蟠赶紧问:“妹,那些孝衣会是现买现做的?” “不是现买现做,怎么可能那么整齐!”宝钗冷笑一声,“现在城里最缺的就是吃的和穿的,就算是咱们家,也没备着几尺的白麻,更别说还做成了衣服!徐大人殉城那日,城中无论官商士民皆结伴去城门处相迎,城门上白幡飘扬,但城下有几个穿着白衣裳的?” 实际上,那日的白幡都是紧急凑的。留都商人敬徐龄壮烈殉城,纷纷打开库房取白麻送去了城头。 也因此,现在各个商铺里所剩的白麻都不多了,想要凑够五尺,只怕、要跑好几家。 “只要能找出卖布的铺、或者做衣服的人家,就可以试着顺藤摸瓜。就算对方做的干净没有留下踪迹,可也能大概确定个地方。做亏心事都是怕见人的,幕后之人定然躲在离那些布铺衣坊不远的地方,买了东西就急忙偷偷摸摸地藏回去。” “无论是哪里的鬼魅,我总要把他给揪出来!” 宝钗的眸中一片清寒,赫然一片决意。 怎能不管?一来牵扯上了自家,二来父亲已经明确站在大皇那边,来嘛―― 这世间总有些良心被狗吃了的混账,且直冲到了她的眼前,那她就非得治一治。 不管原主是否是隐居世外的山中高士晶莹雪,穿越大神横跨了几年硬是将她的灵魂揪了过来,附赠一副健康的身体,还有一个家,她怎么都该出山入红尘,尽己所能。 一套算账的理论,薛蟠听得心服口服,周嬷嬷却踟蹰:“照姑娘说的,这么找,要不少人手呢。” 宝钗手腕一翻,一枚鲜红的印章捻在如雪的玉指间,绚烂如白雪红梅:“我有爹的印鉴,多找些靠谱的家人、信得过的伙计,加紧打听。” 丫鬟取了笔墨来,流畅的小字落于洁白的纸笺上,宝钗最后落下鸡血石的印章,递于周嬷嬷:“去账上支些银,凡能办了事的,都有赏;能最快、打探的最清楚的,重重有赏。” “是。”周嬷嬷恭敬接过,将纸笺卷起小心塞进袖里,随即快步离开,替宝钗办这桩差事。 宝钗又嘱咐一句:“也派人盯着正书院,若形式有变化,立即来报我。” “大姑娘放心。” 正午艳阳高照,不仅热还晃眼睛,薛蟠不由更急:“妹,咱们就等着。” “先等着。”宝钗瞧他一眼,不由揶揄,“哥哥刚刚不是还说,不会再把我一个人扔家里?” “这……”薛蟠一时语结,只能讪讪着抓头。 绚烂璀璨的阳光于半空中任性挥洒,刺眼非常,宝钗与薛蟠皆避到了屋里。丫鬟婆赶紧送帕递点心,薛蟠端起一个冰碗刚想舀勺,一眼看到宝钗额上薄薄的汗珠,赶紧双手捧着送过去:“妹,你先吃。” “哥哥自己吃吧。”宝钗并无胃口,只劝了一句,“还没用午膳,别吃多冰的。” 宝钗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院门,看着姑娘毫无用膳的意思,小丫鬟们也忧心不已。蓝鸢又出去跑一圈,端回来两大盘点心,琥珀西瓜球、山药香芋卷之类,别出心裁地“秀色可餐”:点心旁边插了朵明艳艳的花儿,被掐断的根茎处溢着清新的芳草馨香,十分之新鲜――刚从园里掐下来的呢! 宝钗终于被逗笑,弯弯的眼儿瞅着蓝鸢:“敢掐我的花儿,不怕我扣你们的月钱?” “花是青鸾掐的。”蓝鸢立即撇干净,又把点心盘往宝钗手边一放,“不劳姑娘教训,您赶紧把吃点心,我给您去掐她报仇!” “别掐她了。”宝钗终于捻起一个山药卷,小小咬一口,只觉唇齿间一片滑腻的甜香,不由笑道,“也难为你们了,变着法哄我吃东西。” 又把盘往旁边推了推:“哥哥别光顾吃冰的。” 小丫鬟以“辣手摧花”来劝诫,满院花草扑扑簌簌,宝钗与薛蟠听着风声叶声,居然一起干掉了大盘点心,而时辰才刚刚过了二刻。 周嬷嬷再次疾步走来,袖揣的满当当的。 见了宝钗,周嬷嬷先福了福,又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是留都城的平面图,摊在桌上,与宝钗兄妹道:“大爷,大姑娘,已经打听到了。白麻是从城西头莫家和成家的几个铺卖出去的,每家都只卖了十几匹,凑一起却足足六十匹;做针线的也是城西的,不是大绣户,而是花梭巷里头那些针线妇做的。” 地图上,莫家、成家的布铺与花梭巷恰形成一个角,已经被人用朱砂圈了一个显眼的红框框。 花梭巷也是个诨名儿,里头结伴住着不少绣娘,贯以“花”字是因为她们大都做过花娘。秦淮风月地,青-楼楚馆尤其多,曼花蒲柳更新换代得快。这些花娘们或是年老色衰、或是攒够了赎身钱,便离了风月地;找不着好人家,她们便凑一块儿相互扶持,靠着帮人做针线活维持生计。 提起风月,薛蟠可是其中行家,立即就觉出来了:“花梭巷里头那帮女人是属耗的,成天见地躲屋里,接活也是靠帮闲介绍,好像生怕见了人似的!” 宝钗不由看了薛蟠一眼,轻轻叹着气:“以她们的经历,怎能不怕生?” 在多数人眼中,从良的□□也是□□。因着世人的白眼,那些可怜的花娘只能躲在花梭巷里,才能避免自取其辱。 ――找她们来做孝衣这桩活计,真是为明智的。一则不怕她们嫌晦气不接活,二则因为她们怕生,不用担心走漏消息。 宝钗看着图纸上城西那块用朱砂勾勒的红圈圈,点了点头,又看向周嬷嬷:“查的挺快,可赏了?” “赏了。”周嬷嬷顿了顿,似有一丝踟蹰,“其实,唐六早就盯上了这桩。” 宝钗不由讶异:“唐六爷?” 周嬷嬷接着解释。原来,那日唐六爷被宝钗一顿恩威并施,回去之后又想到了更深的层面。到底他是曾跟着薛家老老爷走南闯北的老伙计,立即觉出:薛家被人当了靶! 见识过多尔虞我诈,唐六爷早已习惯揣摩更阴险的算计:这次薛家没上钩,可保不准那帮心黑手更黑的会再来个几回! 因此,这几天,唐六爷一直留意着城里各家的买卖来往,暗暗记下了几笔他觉得不正常的,其中就包括这一批紧急赶工的孝服。也幸亏有他刻意留意,要不然也不可能立即查到花梭巷这种隐蔽的地方。 “原来如此……”宝钗凝视着地图上的圈圈,沉吟半刻,才轻轻笑道,“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薛蟠已经等不及了一巴掌拍在那个红圈圈上:“就这儿,要不要派人去一?” “那么大一块地方呢。再说,咱们家又不是官差……” 宝钗话音未落,就听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疾跑。薛家新鲜出炉的“姓家奴”、狗腿油滑之最的高顺又冲了进来,嗓吊得高高的:“大爷,大姑娘,书院那边风声变了!” “又出什么事了?” 与宝钗焦急而严肃的表情不同,高顺跑得满脸红光,眼睛里还闪着兴奋的光彩儿:“是好事,终于有人看不下去,跟那帮不要脸的嚎丧货对骂上了!” 说着,高顺从袖里一骨碌掏出几张纸来,塞给薛蟠,情绪更加高昂:“大爷,大姑娘,现在满城都在传这些章,我抢了几份回来,你们瞧瞧!” 满纸都是字,虽然是笔锋凌厉、铁画银钩好不漂亮,但――薛蟠大爷就是不认识啊! 薛蟠没读几行就觉得眼晕,宝钗却越看越惊奇,只觉满纸清气迫面而来,不由赞叹:“好章!” “是好章,城里人都说好!”高顺边兴奋着,边绘声绘色地为主讲述了正书院里正酣畅的骂战,原来,这都来回打了轮了! 第一轮,“义士”跪于碑亭前哭正公,将徐龄抬得有多高,就把林如海骂得有多惨。好些人举“悲上心来,泣血成”,仆于碑亭前写祭,写完后便一撂笔再一甩纶巾,朗声读出,大骂一通“林蠡贼”,而后将祭投入火中烧成灰烬。 书院里骂一声“蠡贼”,便迎喝一片好。其实有不少都是大字不识的平民,压根听不懂在骂什么,但不妨他们凑个热闹。 围观者众矣,不是没有觉得“林大人没做错什么”的,可没等辩白两句,就被铺天盖地的哭声骂声压住了,身穿孝服的哭祭者各个双目血红,怒发冲冠群逼而来,让有异议之人看着便心惊胆战,哪敢多说什么? 就在一边倒的哭骂之中,终于响起了一道与众不同的怒骂:“徐大人在天有灵,岂能容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混账颠倒是非!” 哭灵的众人纷纷看去,只见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书生,相貌普通,衣着也平平,可他嗓门响,气势也十分骇人。书生迈着大步走到碑亭之前,刷拉一声打开手里的书卷,朗声念了另一篇祭:“螟蟊贼,陡生四野。恶之不尽,去之不得……” 祭用词激昂,好不含糊地指出:你们这些颠倒黑白、妄图窃人而肥己的才是真正的恶贼!无论是徐大人还是林大人,无论是什么样的政,只要为民,都是好政。压低物价难道不是为了灾民?损了谁,害了谁?会觉得受损的,都是妄图损人利己的小人! 徐大人若在天有灵,真该劈道雷下来,把这帮小人活活劈死! 此一出,小人越发激愤,又有人伏地写道:林蠡贼打着为国为民的幌,擅用赈灾银向商人征物,顺带连物价一起定了,看着是为国为民,实际上,全留都的财政都看他一个玩了!如此一来,公平何在?都督何在?难道不是打着大公无私的幌擅权自专,顺便沽名钓誉么? 以上这篇耗了半刻多,写的人还没读完呢,气势惊人的书生又展了第二篇稿――有人看的真真的,是从外头送来的。众人这才发现,这个书生并非撰之人。 第二篇辩驳之远没有上一篇的引经据典,而是完全的就事论事:正常年月,一石米价格为一两银到一两五钱银;而闹灾缺粮食的时候,一石大米经常要卖到两银甚至五两银。一个青壮男一年的口粮大概为五石,老弱妇孺也要石到四石,灾荒年份米价翻番,那还有几家吃得起粮食? 现在林大人限粮价,将米价压在一两五钱到一两八钱之间。官府便是以这个价格再加两成向商人征粮的,假设一次收五石,那便需要九两银,不足发来留都赈灾银的分之一,但能救助的灾民何其多,这怎叫擅用赈灾银? 再者,眼下并没到没粮吃的地步。留都城根本没遭大水,就算上游良田被毁,但是下游,最富庶最产粮的江南淮南,今年可是丰收了的! 还能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你们希望有个贪婪的昏官,抱守江南巨大的粮库却不愿开仓赈灾,任由市面上米价越来越高,钱越赚越多,至于会饿死多少人――你们才懒得管! 书生大都不通庶务,流民就更不用说了,听到算账完全傻眼。第二轮,胜负分明。 但是,人总有一种折不挠的精神,说得过你便要骂死你,说不过你也要胡搅蛮缠,又有戴着孝帽的跳起来说这也不能否决沽名钓誉之嫌,而后,第篇祭到的更快,笔锋更快,言辞更凌厉,再次引经据典一番“公道自在人心”,又以前人一诗结尾: 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试玉要烧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对徐龄而言,向使当初身未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 ... 第四十六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留都城西,花梭巷。.. 小巷为狭窄,墨色的屋檐拉伸得格外长,又遮掩了更多的阳光,使得巷内从早到晚皆是一片阴森的寒气,世界上的青苔总是湿漉漉的,被虫蛀得斑斑驳驳的灰色木门下沿也一直挂着潮湿的露珠。 花梭巷中的绣娘们成天见地躲在屋里做针线,平素只靠几个当帮闲的相好介绍生意、应对外人。帮闲大意便是“哪里有闲事哪里来帮忙”,拿钱办事绝不多嘴多问。 便有这么几个人,给了帮闲足够的银钱,悄悄么么趁夜搬进了花梭巷最里面。 织机吱吱呀呀转着,一边纺着线,一个名为玉娘的绣娘好奇地往墙檐那边瞧了瞧,又捣了捣旁边另一个绣娘:“小怜,最里头住的是什么人啊?比咱们还要神秘似的,跟大家闺秀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噗!好人家的姑娘会住到这儿来?” 小怜脸上点着些淡淡的雀斑,年纪也不大,转过头来眯眼儿笑:“他们来的那天夜里,我偷偷瞧过一眼,不是大姑娘,而是个俊俏小哥儿!稍微有点儿黑,不过那眼睛是眼睛、鼻是鼻的,啧啧,总归两个字,漂亮!” 连个年轻小绣娘你挤挤我、我挤挤你,悄悄咬着小耳朵,直到上方传来一声怒斥:“胆真是肥了,什么事都敢瞎打听!” “红姐……”玉娘和小怜顿时吓得不敢说话,红姐曾是留都红一时的花魁,自赎身后便做了花梭巷里的管事人,很是严厉。 红姐两手叉腰,柳眉倒竖,训斥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我早跟你们说过,进了这里,要比婊|更小心,还要比寡-妇更规矩!小心当初卖你们进窑的老娘找上门来拖你们去沉塘!” “是,红姐……”玉娘与小怜顿时红了眼圈,乖乖低了下头。 红姐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仅有一墙之隔的最靠里的院,紧紧皱眉:“不过,你们也没说过,里头这家,不像好货。” “红姐?” 红姐冷笑:“哪个好人家会偷偷摸摸让人做来套的孝衣,还专挑偷鸡摸狗的时候送货取货!” 玉娘大惊:“前些日的孝衣……是他们让做的?” “我从门缝里悄悄看过,是一伙人。”红姐挑起薄薄的唇片,又是一句毫不留情的嘲讽,“赵二(帮闲的名字)他们也是,钻钱眼里去了,什么活都敢接,什么人都敢往里头放!来套孝衣,哼,也不知道死了哪个见不得人的畜生!” …… 死的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畜生,而是整个金陵城的救命恩人,徐正公。 生前鞠躬尽瘁,死后也难安。眼下,有一帮小人假借正公之名攻击应天府尹林如海,扯的是“正律正典正风”的大旗,怀的却是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 若再容他们放肆下去,若再被他们利用下去,正公一世英明尽毁。他怎能允许?那是他的――父亲啊! 花梭巷最里的小院中,墙角处一股老树枯枝干瘦,遮住了本就不多的阳光,越发衬得小院一片昏暗,少年清秀的脸庞上也被投下了一抹阴翳。 这是徐龄与董夫人唯一的儿,徐校,将满十四岁。 因在抗灾时被父亲带往堤上扛沙袋,徐校黑了不少,早早就脱去了清秀少年的稚嫩,眉宇间依然稍微的刚硬,隐约露出一丝徐龄生前之影。 “徐公。”有人缓步走向院中,目如贼鼠,语气中带着十足的恶意,“都说徐公与才上不输当年元登科的徐大人,徐公已经想了这么久,难道连一片祭都想不出?” “方大人谬赞,愧不敢当。校比之‘少东家’,还是差远了。” 两眼乌黑,干瘦得如一把骨头的老者正是在禁军抄家前脚底抹油的留都国监祭酒,方士升。听得徐校提起儿,眼里恨色更浓:他的儿方清铎被判了秋后问斩,今夜便有西北风起,几日后便是秋后,便要问斩! ――所以他仓促订做了孝衣,仓促行了这与王腾、吕陶一起定好的计划,他的儿即将问斩,他必须在这几日内以悠悠之口逼住林如海、逼住大皇,才能救得儿性命! 人最怕“清议”,况且,他手上还有这个杀手锏――徐校,徐龄唯一的儿! 管你林如海再有道理,管外头那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章写得有多好,作为人最清楚不过,章都是虚的,辞藻都是空的。真正的苦主在他手里!整个留都都记着徐龄的恩,只要徐校出面指责林如海,风向立即便会倒向他这边,到时候,就算是大皇也得顾虑悠悠之口――那位将来的殿下可是要镇守这一方南直隶的,除非他是傻,才会在这时候就将留都的民心失了个干净! 徐校紧紧攥着拳头,咬牙问:“我祖母和娘呢,你把她们关到哪儿去了?” 方士升挑起笑容:“只要徐公助我救出吾儿,我自会让你们一家团圆。” ……卑鄙至! 徐校握紧的拳头忽然松了松,如父亲一般刚硬如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而后――忽然从背后抽出一把锋利的匕! 方士升立即后退一步,却见徐校将那柄匕对准了自己的指尖,毫不犹豫地,一刀划下,鲜红的血珠溢了出来,滴落在旁边早已废弃的斑驳的磨盘之上。 方士升紧紧盯着他:“你做什么?” 徐校举起鲜血淋漓的手,勾起一丝冷笑:“方大人不是要我写祭攻讦林大人么?既是鸣不平,何物比得上血书?” 说着,徐校大步走进屋内,也不点灯,展开一片白纸,以染血的手指在上快速书写着,指尖刺痛不已,徐校却丝毫不皱眉,刷刷书写成,白纸上顿时一片淋漓的草书。 方士升背着手走到他身边,就像平素检查生功课的严苛的国监祭酒一般,看了一段,不由摸了摸胡,心里道一句:果然是徐龄的儿,天生的好采。 ――就是,气性差了多,没他老那么硬那么难啃的骨头。 徐校专心致志地以鲜血成祭,刚刚割得深,鲜血顺着袖管一缕缕流下,连靴尖都染上了一片红。徐校自父亲身亡后便艰难地支撑全家,此时又失了不少血,难免有些晕眩感,徐校咬了咬牙,指尖在纸上狠狠搓下一横,借着刺痛保持着清醒感,继续写着―― 或许、真的要因此赔上性命……那也无妨,反正,爹就是个不怕死的……当儿的,总不能丢了老的脸! 方士升贪婪地看着徐校以半完成的血书,却忽略了少年眼底深若寒潭的视死如归,还有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紧紧攥着一个攒皱的油纸包。血腥味浓重,已经完全掩住了油纸包的味道;若不然,养尊处优惯了的国监祭酒定然能闻得出来,那是补气吊命的人参的味道,而且是上好的人参…… 一终于写完,徐校一甩指尖的凝血,以右手拎起血书晾干,转身道:“方大人,这篇祭,还得由我亲自呈与父亲。”呈与父亲,恐怕得把父亲气得跳起来拧断他的脖。 方士升皱了皱眉,点头道:“本就该由你去。”反正,徐家两个女人都被他捏在手里,晾这小不敢有什么乱作! 徐校容颜上是一片阴霾,好似完全认了命似的,死气沉沉地点头。方士升却没有发现,他的左手一直拢在袖中,一直紧紧攥着药香清馨的油纸包……仿佛,抓紧的是唯一的希望。 …… 薛家大宅,宝钗捧着那篇“一生真伪复谁知”,再读一遍,依旧觉得唇齿留香,真是难得的灵秀章。 薛蟠虽然不懂,但他看妹的表情,也觉得乐呵,忍不住抓抓头:“这骂得叫个痛快!正该让全城人都瞧见!” 高顺赶紧顺着往下说:“全城人都想看呢,由正书院那片儿扩散开的,好些人在抄,好些人在抢!” 宝钗也点头笑道:“哥哥说的没错,真得让更多的人瞧见才好。”想了想,吩咐周嬷嬷,“家里不是有上好了钒的好宣纸么?都拿出来,找些字写得漂亮的账房来抄;还有,找些大的绢帛来,写大字儿,做成旗,拿到正书院那帮嚎丧鬼跟前去,好好臊臊他们!” “这主意好!” 薛蟠抚掌附和,却让妹拿眼神儿一瞟:“这件事就交由哥哥来办吧。” 薛蟠吓傻了:“妹,我我我我……不识几个字啊!” “有周嬷嬷和顺陪你去呢。”宝钗使了个眼色,周嬷嬷立即福身:“全凭大爷吩咐。” 高顺也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大爷放心,有小的呢!” 薛蟠还要申诉,宝钗却已捻了张单摊到他跟前,带着笑意的声音有意拖得长长:“哥哥,盖章。” 薛蟠恨不能“嘤嘤嘤”,只得委委屈屈地取出自己的小猴抱桃图章,歪歪斜斜地盖在了上头。 把哥哥欺负得泪奔而走,宝钗忍不住掩唇一笑,而后又恢复了淑女端庄贤淑的坐姿,舀起一个冰碗正想吃点,却又见蓝鸢急急忙忙跑过来:“姑娘,后门那里,徐大人的家人找过来了!” 宝钗急忙放下冰碗:“哪个家人?” “是那天夜里接董夫人回去的老婆婆,奴婢认得!” 那天夜里……是董夫人被休回去的那夜?宝钗也想了起来,蓝鸢与青鸾一起出去送了参。宝钗忙问:“是来要参的?”她当时说过的,若董夫人吃完了参,尽管再来薛家拿。 “不是。”蓝鸢紧紧蹙眉,“那位老婆婆怎么都不说话,嘴里含含糊糊,就是跪在地上一直磕头!” 宝钗也皱起了眉,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我亲自去看看。” …… 后门处,还是那个头发花白、干瘪瘦黄的老婆,满眼是泪,见了宝钗便不断磕头,宝钗却扶住她,掰着她的头不让动,凑近她的嘴巴,闻了闻。 一股烧灼的味道。 宝钗起身,纤指攥紧,眸光一片寒:“她被人毒哑了。” 蓝鸢猛然捂住了嘴,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老婆又狠狠磕头,磕得额上都是血,颤抖着伸出手到宝钗跟前,只见手心处是一个用利刃划出的“方”字,也是鲜血淋漓。 宝钗忽然转头,厉声问道:“徐家人现在住在哪里,是不是城西?” “好像、好像是,大皇赐了一套宅,就在城西……” 宝钗环视一圈,眸光坚定,决断更是掷地有声:“找些健妇,还有最近铺里的伙计,都带上家伙,跟我一起出去!” ... ... 第四十七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姑娘,您要亲自出去?”宝钗话音未落,周身已围了一圈的丫鬟婆,蓝鸢赶紧扑过来劝,“不如去找秦少监吧!” “若能找到秦少监,那时最好。 第四十八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马车继续往城西赶,穆梓安赶车,宝钗坐车。.. 车后跟着不明真相的伙计,眼睛直闪光,拿木棍儿捣捣旁边的人:“那是咱们姑娘的朋友?啧啧,长得真漂亮!” 知道真相的小厮从嘴角抽搐到胃,幽幽叹气儿:“那是‘阿琦姑娘’,是咱们家的‘患难之交’。”在最患难的时候招惹上的蛇精病,简直找不出更惨的可能性。 “患难之交”隔着马车的一扇厢门,你瞧不见我,而我——根本不想看见你这张脸。 穆梓安正幽幽地自叹命苦,忽听身后厢门轻轻扣了几声,随后便是那小姑娘轻轻的声音:“我不知道世也会过来,已经安排人在城西闹事,不知……是否会打乱世的安排?” 人命关天。宝钗自认做了最谨慎的安排,也相信穆梓安自有行事,但怕就怕两方人马撞到一起,反而彼此拖了后腿。徐家众人正被一帮穷凶恶的人制着,稍有不慎,便会害他们丢了性命。 本就是压低了声音说的,透过密不透风的厢门,又添了一丝嗡嗡的朦胧感。穆梓安不由想象,那小姑娘正跟他背靠背坐着,抱着膝,姣好的面容幽雅而娴静。 虽然那小姑娘依旧讨厌着自己,但也比之前好多了嘛! 满心的郁闷忽然一扫而空,穆梓安畅快地一拉缰绳,马儿欢快地跃起,撒蹄向前奔去。这怪力骡终于不硬扯它了,赶紧开跑喽! 穆梓安半握着缰绳,放松脊背靠在厢门上,一仰下巴,眉眼弯弯:“看来薛姑娘已有安排,能不能详细说说?” 车内,为了配合加速赶,宝钗背靠厢门以保持平衡,听穆梓安发问,只稍微顿了顿,便如实告知一切:“……花梭巷那里,恐怕民女的哥哥已经引起了骚乱。” “原来,徐小公可能在花梭巷里……”背靠着背的感觉真不错,穆梓安又回头笑了笑,“真得谢谢薛姑娘。我的人一早就盯上了徐府,因为没发现徐小公,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自正书院开始嚎丧,卓尧便派了穆梓安过来。可到了才发现,徐校已经被带走好几天了。徐家的仆妇能跑出来,也是因为有人刻意制造了混乱。穆梓安的人一尾随,本想找个僻静处拦下老婆婆,却没想到她跑进了薛家。 得到回报的穆梓安是一个不放心,便亲自跑来拦车。 宝钗明了,立即问:“那世打算如何?” “先派人去花梭巷里瞅瞅,如果徐小公真在那儿,那就简单了——救人、再抓人。” 救人在前,抓人在后。算是回了那小姑娘之前咄咄逼人的那句“你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杀人的”。 当然,“还需薛姑娘配合。” “那是自然。” 这声回应真让人心情更好,穆梓安一拉缰绳,将车驻住,回头轻声道:“薛姑娘,到了。” 蓝鸢快手快脚地开了一小半车窗,宝钗从缝隙中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景: 穆梓安停的地方挺妙,正前方这是徐府所在的大街,也能看在藏在靠后一排木屋中的花梭巷。沿街热闹的很,连摆摊卖东西的小贩都不吆喝了,与驻足的行人一道围在茶馆周围,摩肩接踵,各个都探着头。 原来,有个说书人将今天这场哭灵大戏编成了段,正在说呢! “……各位乡亲父老,大伙儿都知道,咱们的徐大人当年是连中元,响当当的状元郎。结果现在啊,一堆人跑到曲星跟前去写章了!这要写的好也就罢了,可那臭不可闻臭不可闻的那些个啊……啧啧,正所谓‘采石江边一抔土,李白诗名耀千古;来的去的写两行,鲁班门前掉大斧’,可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嘛!” 说书人唱一声,围观众人便叫一声好,有人想掏铜板打赏,说书人一甩扇、好一副嗤之以鼻的清高样:“别介,乡亲千万别这样。今天这出可不为铜板儿,为的是个天理公道!咱可不跟某些人一样,钻到钱眼里去了。咕咚咚磕着头啊,把咱们的曲星当财神拜,大伙儿说说,这能不能忍,叔叔可忍,婶婶也不可忍啊!” 围观众人大笑,又爆出几声叫好,还有人啪啪拍着巴掌,气氛叫个热烈——有“托儿”在里头搅合呢! 里层外层都围到了马上,刚好将遮掩住宝钗他们的马车。穆梓安不由好笑,回头轻问:“这是薛姑娘安排好的?” 宝钗揉了揉眉心,叹道:“也不算,不过……那个说书的,是我哥哥的小厮高顺。” “原来如此。”穆梓安啧啧点头,“我也听说过,薛大公最精此道。” ——才来留都的世都知道了薛家大爷最擅听书谈戏逛窑……宝钗不由捂着心口顺了顺气,又升起一股恨铁不成钢来,怎么办? “这么热闹,正好。” 趁着一片哄笑,几个普通城民打扮的人不着痕迹地靠近马车,其中一个附上穆梓安耳边:“已经派人包围了徐家,但还没有徐公的下落。” “徐公可能就在附近……”穆梓安话音未落,又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凑过来: “大姑娘,真像您说的,花梭巷里出来个男人!” 穆梓安立即跳下马车,靠近人群,端得是被说书吸引的模样,实则锐光一扫,而后立即闪回马车边上。 马车里的宝钗听得清楚——“没错,是徐公。” 徐龄被追封为少傅,徐校代父接朝廷绶印,当时由大皇代表皇帝亲赐,穆梓安也在旁边,记住了这个黝黑刚毅的少年。 此时,徐校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衣,紧抿着嘴唇,低头走着。一手抄在袖中,从肩骨便紧绷得厉害,或者他整个人都绷得很紧,连高顺慷慨激昂的说书都没有吸引他一丝注目。 穆梓安不由皱眉,自言自语着:“这模样……简直像是送死去的啊。” 想想也是,虎父无犬,当老的不怕死,儿也能去送死。 宝钗听着,顿时心中一紧,紧扶厢门问道:“只有徐公一人?” “有个人,鬼鬼祟祟地跟着他——没有方士升,看来,那老头还躲在巷里头。” 穆梓安想了想,招来两个属下:“你们跟上去。” 属下领命而去,穆梓安又回头:“薛姑娘,我得进徐家去。”徐校已经动身,那徐老夫人和董夫人就危险了。 宝钗自是明白,未等他说完便接下:“我的人来掩护。” 立即,宝钗对蓝鸢点了点头:“你亲自去,光明正大地敲徐府的门,就说是薛家派来给夫人送人参的。”又递上了个卷成团团的手绢包,“拿上,好歹装装样。” 蓝鸢接过包裹,才要出车,掂掂却发现不仅沉、还冰的很,赶紧多问一句:“姑娘,里头是什么?” 宝钗挑眉:“石灰粉。外头还裹了冰,放手里捂得半融再扔出去,正好防身。” 马车外的穆梓安听得直抽嘴角,我的老天,这是防谁的? 站穆梓安身边的名为韩蛰的侍卫也抽嘴角,对着他家世撇撇嘴:您刚刚是让我跟去保护薛家姑娘的丫鬟吧……您确定,不再派个人来保护我? 穆梓安一脚把他踹走——我正跟母老虎背靠背呢,我都没怕,轮不着你,快办差去! 厢门半开,蓝鸢跳下马车,捧着个手榴弹,袅袅娜娜地走向徐家,韩蛰悬着心无奈跟上,穆梓安也将缰绳交还给薛家小厮,同时塞过去的还有宝钗的纱帽,随后,一猫腰钻进人群就不见了踪影。 小厮傻乎乎地把帽捧给宝钗:“……姑娘?” 宝钗哼了一声,再次砰得关门:“什么臭男人拿过的东西,我可不要它。” ——借用原著里女神的一句话。作为有才有貌又有钱的薛家大姑娘,任性又何妨? 小厮汗颜,不由瞄一眼某男扮女装的家伙刚刚消失的方向:那是“臭男人”……嘛? …… 蓝鸢已经在敲门:“董夫人,董夫人在家么?我是薛家的,奉老爷之命来给您送参的。” 徐家的新宅并不大,里外进,徐老夫人和董夫人都被捆在耳房边上,徐老夫人失明已久,对声音更是敏感,立即“呜呜呜”——嘴里被塞了东西,说不出完整的话。 看守她们的是四个男人,其中一个贼眉鼠眼还佝偻腰的正是扬州知府吕陶的主簿张鹤,正被画了像挂留都城门口通缉呢,自是一副狼狈狐狸的狡诈心肠。听到声响也不慌乱,对着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打了个手势:“你去前门瞧瞧。” 又对点了另一个:“不过两个老娘们儿,留一个人看着就行了,你跟我去后门。” 跟着吕陶混了这么多年,官府抄家见得多了,声东击西可不在少数! 亡命之徒总是凶恶的,守在后门两侧的两人,一人拿刀一人拿斧,张鹤眼角的皱纹中流露出一抹狠戾:不管是谁,定叫他有来无回! 轰隆……张鹤眼中凶光尽显,来了,这种撞门的招数,他见多了! 轰隆、轰隆……后门只是普通的木门,却根本没怎么晃动; 取而代之的是,大半面墙轰然坍塌而下! 砖瓦砾石劈头盖脸地淋了下来,张鹤来不及反应便连同手里的大棍一起被压在了土石之下,啃了一嘴灰,咳咳吐老血,艰难抬头只看见一个还没来得及收回脚的“小姑娘”—— ……敢问世间可有公理,说好的破门而入呢? ... ... 第四十九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甭管是抓人还是救人,一系列前奏伴奏协奏里该包括“拆人房”这一项么? 包括被从天而降的侍卫松绑的徐老夫人与董夫人,都被吓得六神无主,尤其是徐老夫人,看不见只能紧紧抓着儿媳妇的袖,董夫人看着自家后墙上那个几人宽的窟窿,瞪大了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 ――要问这是什么“奏”,只能说,欠揍。 宝钗听得一声轰隆,反射性地两手捂耳朵,从厢门的缝隙里往外瞅,只见刚刚还口若悬河的高顺都息了声儿,整条大街上的人颤颤巍巍往徐府瞧:我的老天哎,该不会是曲星被激怒,留都地震了吧? 唯一被惊起的则是徐校,还有暗地里跟踪徐校的个鬼祟男人,可不等他们奔上前挟持人,早以监控上的侍卫便齐齐扑上,一个人拉过徐校,另几个快手快脚地将只跟屁虫捆成了滚地“呜呜呜”的大粽。 徐校被扯得一个踉跄,怔怔看着这一场,快了,他没法立即反应过来。 马车里的宝钗已然缓了过来,放下双手,幽幽叹了口气:她本还在想呢,已经准备往人家家里蹦的穆梓安该用什么法埋伏的侍卫动手,竟是如此的……简单、粗暴。 思及此,薛大姑娘又在心里给某人脑门儿上贴了个标签:真不愧是京城来的“白富美”,让自己这地头蛇的女儿自愧不如呢! 又有几个侍卫冲进花梭巷,不消片刻便扭送了一个干瘪的老头儿出来,方士升在巷口看到徐校,眼中立刻闪出浓重的恨色,挣扎着吼叫:“他,就是他――他也写了祭,还写了血书!什么刚正不阿的正公,我呸……” 徐校听着老头儿声嘶力竭的怒骂,终于缓缓站直了身,忽然展开一臂,甩出一抹刺目的血红,重重落于地上。 侍卫捡起看,不由大骇:通篇并无一字,因为整张纸都被鲜血浸透! 赶紧挽起徐校的衣袖,只见大臂处被割开一道寸长的伤口,不断往外滚着鲜红的血珠。 “徐公!”侍卫赶紧撕下布条帮他包扎,这么流血流下去,是会死人的! 徐校丝毫不觉疼痛,一双眼深如墨夜看着愣住的方士升,唇边勾起一抹近嘲讽的笑意:“祭酒大人看清楚了,这就是我的‘血书’。” 又逼近一步,徐校目光无比锋利,大声道:“我父亲一世清明,怎能被你等小人利用?我就是死,也不容宵小辱他半分!” 满街的人再次被怔住,方士升难以置信地看着侍卫手里一团全红的“血书”,眼里的神采渐渐褪去,停住了不断挣扎,高昂的头也渐渐垂了下来,本就是个老东西,失了心气,就是一条狼狈的丧家之犬,被侍卫吆喝着拖走。 “有这么个儿,徐大人在天之灵,也能聊以慰藉了。”宝钗放下车帘,坐正,提醒小厮,“咱们可以准备回去了。” “啊,这就回去?” “叫高顺、还有躲在茶楼里看热闹的哥哥一起回去,剩下的事,自有世安排。” “可蓝鸢姑娘还在那边……” 宝钗提醒:“瞧前头,蓝鸢已经回来了。” 蓝鸢依旧被韩蛰护送回来,小丫鬟鼓着腮帮,快手快脚爬进了车,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宝钗不由失笑,先将她怀里的石灰手榴弹拿回来,又掐了掐脸:“怎么了,被吓到了?” 蓝鸢小脸白白,眉毛紧皱:“姑娘,你说这去救人的,有必要在人家墙上踹一个洞?”屋猛得一震,她这在前面敲门的都差点被吓得滚地上去! 宝钗拍拍她的脑袋,一面安慰着,一面立即让小厮赶车离开:“……踹个洞也是个救人的法。就是,咱们凡夫俗,还是离人家那些天赋异禀的远一些的好。” 救了人,心情很好,就不吐槽本酝酿在心中的“金刚芭比”一类了。 “姑娘,我们就这么走了,不跟董夫人她们说一声?”蓝鸢都气糊涂了。 宝钗拍着她的脑门儿,有节奏感,笑容也很绚烂:“没什么好说的,今天来救人的是世,可没咱们薛家的事儿。” 正所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她可是端庄的小淑女,一直乖乖坐在马车里,可一点儿都没有抛头露面。 蓝鸢愣半天,方才发觉姑娘正在占自己的便宜,赶紧撇脑袋:“姑娘,我头发都乱了!”真是的,姑娘病愈后就有了非常奇怪的喜好:不高兴的时候,拿大爷当狗狗训;高兴了,就拿她们几个丫鬟当狗狗拍! 穆梓安安顿好徐老夫人和董夫人,赶紧从正门出来,却见马车已经走远,不由郁闷地龇牙:“这就跑了?”后半截的烂摊全丢给他了,实在是狡猾狡猾滴―― 要命的是自己反而更“倾心”,冰肌玉骨又一副难得的侠骨柔肠……停!我本将心向明月,无奈明月不看我,岂不是更可怜了? “徐公,先包扎伤口。您放心,徐老夫人和董夫人都没事!” 正被侍卫揪着包扎伤口的徐校也凝视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紧绷了多日的疲惫的心终于赶到了一丝丝的慰藉:虽然刻意取下了家徽,但他还是认了出来,正是那日送母亲回来的马车。 是薛家的马车…… “哎,徐公,你没事吧?”穆梓安终于缓了过来,过来拍拍跟他一样站马中间发愣的“同病相怜”的徐校。 当然,宝钗的马车已经消失在了人海之后,穆梓安并未察觉徐校出神的缘由。 结果,原本只是稍微怔愣的徐校,转脸看到穆梓安,顿时控制不住地抽搐。替亲爹接绶印的时候他大着胆往上瞥了一眼,见过这张漂亮的脸,可是―― 据说是王府世……怎么变女人了? 徐校只觉脑中袭来一阵阵的眩晕感,踉跄了几步便要栽下,还好侍卫及时扶住。 始作俑者还毫无自觉,撇头问道:“韩蛰,他这是怎么了?” 韩蛰抽了抽嘴角,睁眼说瞎话:“回世,他是失血过多,晕倒了。” …… 回家之后,宝钗觉得饿了,便一边抱着点心盒吃,一边继续听转播的哭灵实况。 方士升被抓,被缚着绕着正书院走了一圈,哭灵的众人果然是一片惊乱;又有禁军过来,当着众人的面读了方清铎画了押的认罪书,其中就包括聚众闹事、假借祭祀正公来威逼林如海一事。不消说,嚎丧的一个个都被当做同党绑了走。 正书院刚闹事的时候,卓尧亲自召了留都刑部所有官员一起牢房再次提审了方清铎,所谓人多力量大――皇在前,谁敢不用心审?正是效率非凡! 刚巧就在这时候,薛蟠那头的大字|报也做了,找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力巴,扛着旗往这帮沽名钓誉的人头上一掀,白幡黑字好不清晰,好几个书生睁着滚圆的眼睛、屏气瞧着,而后白眼一翻向后栽倒,竟就这么背过气去――骂架也是为消耗体力的,被生生骂倒可从来不在少数! 宝钗听得直发笑:“哥哥总算做了件还算漂亮的事儿。” 薛蟠正跟大狗似的蹲一边,一听妹夸他,顿时眼睛晶晶亮。 宝钗又捻了鹅油卷儿,刚想放进嘴里,却顿了顿,又惋惜道:“这次,还是借了别人的东风。真想知道,那些章是究竟是什么人写的。”如果今天去徐家遇到的不是她唯恐避之不及的穆梓安,而是秦寒或其他什么人,就能趁机问一问了。这种事,官家想必是有数的。 “我打探出一点儿。”薛蟠赶紧邀功,“据说是从城东头传出来的,还是城外……不过东头没有什么东西啊,就一座庙,你们这些小姐最喜欢去上香的那个善行庙。” “庙?”宝钗诧异了一秒,“我记得,前几天爹特意拿了不少檀香,说是林府尹的夫人将过阴生,林姑娘要去上香……” 回想那句“试玉要烧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是呢,那个倒霉催的方士升污蔑林如海,可不是得罪了――红楼第一嘴炮? 薛蟠吓一跳:“那些章……会是林大人家的闺女写的?” 宝钗回过神来,立即做了个掩唇的动作,对着薛蟠眨眼睛:“哥哥可记住了,在外千万别乱说。” 薛蟠配合地捂嘴,却又后怕不已:“居然有比你还胆大的……”现在的女孩儿都怎么了? 宝钗却挑眉:“若换了我也是一样,有人想弄死我爹,我还不抢先弄(neng)死他们?” 薛蟠不由一阵恶寒,心里万分庆幸自家妹是护犊的――不对啊,照这么想,自己不就成犊了?坚决不能想! …… 街上散发的章都是另外抄过的,辨不出笔迹来,但林如海怎么会认不得自家闺女的笔?解决了方士升,府衙解了禁,林如海急急忙忙就往善行庙赶:闺女哎,留都现在是真缺物资,各种都缺;你要再来个洛阳纸贵,爹我可撑不住了喂! 另有别人也认了出来,卓尧案上摊的都是原版――陪林黛玉去庙里的明珏亲自送过来的。大皇殿下看得敛眉不语,旁有穆梓安笑得前俯后仰直打跌:“我帮你去打听过了,林大人的闺女,才十一岁啊哈哈哈……” “哎,你上次抄的那诗也是人家写的吧?”穆梓安一个打挺翻起来,真觉今天的笑话是无比好看,“你自己都说,这章写得比你好。啧啧,原来你连个十岁的小丫头都比不过啊!” 卓尧终于抬起头,淡淡扫他一眼:“至少,我比你好些。” “……什么好?” 卓尧不理他,收了章便转回书房。 穆梓安蹦到屋顶上,跟蝙蝠似的倒吊着往窗户里看,就见卓尧在――看书、练字。 蝙蝠“啪”得落地,穆梓安坐地上直抽嘴角:“还说我呢,你这算什么破毛病啊……” ... ... 第五十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府衙解禁,薛彬也能回家,得知一双儿女出去凑了个徐家的热闹,便有点儿郁闷:要是儿带着闺女出去的该有多好? 偏做主的是闺女,打下手的是儿,这反差一点都不萌,当爹的真是无比心塞。 第五十一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秋老虎来的急去的也快,天气渐渐凉了下来。..用现代的话说,灾后刺激gdp的最好方式就是促进消费,再有一句“信心比黄金更重要”,宝钗深以为然,命绣房取布料给全家上下每人做了一套厚实的秋衣。在“薛家六夫人”丧期刚过的金秋,当家主母薛王氏终于病愈,从女儿手里接回了这已被捋顺了毛毛的一大家。 不需要多操什么心,薛王氏跟周嬷嬷吩咐几句,第二天一早,一帮劲头十足的婆便风风火火开了大门,洒水扫地各处擦抹,将薛家大门前的一片地刷得锃亮喜人,欢欢喜喜地迎接风尘仆仆的老爷、七老爷和八老爷。 得给在外奔波的主瞧着,薛家一点都没出事儿,大家都好端端的。好容易一家团圆了,要好好高兴高兴! 夫人薛胡氏与七夫人薛戚氏也都早早起来梳妆打扮,脸颊只需涂点淡淡的胭脂,重点是眼睛,拿象牙笔勾勒一圈儿亮亮的眼线――这当然是大姑娘教的,女人在化妆上一向勇气非凡,谁都不怕戳眼睛――对镜照照,呦,眼睛又大又有神,翘翘宛如飞凤,真是漂亮呢! 一直卧病在床的八夫人薛刘氏也特意抹了些鲜亮的脂粉,遮住自己苍白的病颊。田二婶殷勤地搬镜,又笑着恭维:“您的脸显嫩,就跟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一样,滑溜得不得了,叫人看着便欢喜!” 芳龄不过十九的薛刘氏掩唇咳了两声,又笑着反问:“你是说,我比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老了许多?”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怕老爷被惊着,都过门好几年了,您怎么还跟当初一个样儿呢!” “就你会拍马屁,扶我起来,去迎老爷。” 田二婶扶着薛刘氏缓缓往外走,一起往外走,在回廊上刚巧遇到薛胡氏与薛戚氏,薛胡氏的脸色难看的很,特意涂抹的脂粉都掩不住那抹难堪的苍黄;薛戚氏则相反,嘴角翘得老高,眼里满满都是幸灾乐祸。 这是怎么了,向来温和妥帖的嫂怎么会在七嫂手上吃了亏?薛刘氏心中暗惊,借着咳嗽掩饰了一番,才笑着打圆场:“二位嫂,怎么不去前头迎,都站在这儿干什么啊。” 薛戚氏得意地似要飘起来,也不顾薛八弟妹刻意的疏离,拉过她的手就是一番推心置腹:“八弟妹你不知道,咱们嫂这是高兴了,乐得连都走不动了。你不知道,伯给嫂添了个妹妹,今儿领回来的,瞧那胸是胸、屁股是屁股,别提多漂亮了!嫂以后把她带出去,别提多有面了!” 添了个“妹妹”?薛刘氏惊疑,难道是……纳妾的意思? “你……闭嘴!”薛胡氏气得直发抖,嘴唇颤个不停,几乎站不住。 “呦,嫂生气了啊。”对方越生气,薛戚氏就越得意,她早恨不能撕了这张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菩萨脸,拎着帕欢快得不行,“这叫什么?风水轮流转,苍天谁都不绕过!哎,所以说嘛,我守活寡、给人当老妈,也有我的好处。我家老爷对我那‘姐姐’是一片痴情,除了‘姐姐’谁都瞧不上,才不会带个小贱蹄到我跟前来添堵!” 一通话说的痛快无比,薛戚氏一扬帕,转身就走:“我先回了,反正,我家老爷也不乐意见我。倒是嫂,赶紧收拾屋给人住下,对了,得多备个十间八间,那一看就是个能生养的,定能给蝌哥儿和琴丫头添一串弟弟妹妹!” “你、你……”薛胡氏本就心神大乱,又被这么一激,晃悠了两下只见眼前一片蓝汪汪的水,反射性地一手抓住门廊,这才反应过来:她差点栽进了水里! 而病弱的八弟妹伸了两只手似是想抓住她,薛胡氏赶紧站稳,虚弱地笑了笑:“别把你给带下去,你身骨可不好。” “嫂,您……还好吧?” “没事,叫你看笑话了。”眼眶中已忍不住要溢泪,唇角却越翘越高,是在自嘲今日自己与两个年轻弟妹争风头的盛装呢,真是个笑话呢!薛胡氏抬手,指尖从眼睑下滑过,勾出一丝丝水汽儿,又不着痕迹地移到脸颊边。脸上涂了最柔润的脂粉,摸起来还是一片滑,可比起眼前十九岁的八弟妹,怎么看都显得稍稍“厚重”了一些,她都快十岁了,哪能跟人家鲜嫩的小水葱儿比呢? 薛胡氏整理好心绪,将苦涩的泪都压在了心里,又对薛刘氏笑着告辞:“你七嫂这个人啊,话糙理不糙,我真得回去准备屋了,别让新来的‘妹妹’看低了我。” 薛刘氏没有再拦,只怔怔看着嫂的背影,缓缓地消失在回廊深处。 作为薛家幺之妻,最不问世事的病秧夫人,她却也知道,伯去了最危险的地方运货。房的孩表面无恙、心里都担心得不行,嫂却每日打扫房屋,给儿女儿做各样花色的点心,帮大房的大姑娘算账,哄七房的小宝篥玩儿,让房的小院每一日都热闹得如夏日繁花,欢声笑语,欣欣向荣。 这么坚强的嫂,竟也会为一个“妹妹”失魂落魄到这种程。 薛刘氏不由伸手,捂住心口。她常年生病,心跳比常人缓了许多,此番听着,依旧是如西洋进贡的宝石表那样的节奏,一声声轻轻的“咚、咚、咚”,轻缓而黯然。 她原是镇江府府尹之女,书香之家的大小姐。父亲被废义忠亲王诬陷丢了官。虽然朝廷之后又为他父亲平反,可父亲已经死于冤狱,只剩她与寡母,还有一双年幼的弟妹,在流放的上接到赦令,夹着水火棍的官差便卸了她们的镣铐,又将她们随手扔在了边上。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一家四口身无分,寡母与弟妹哭泣不停,她也染上了咳疾,望一片旷野几欲绝望:这般的“赦免”,与死何异? 几乎要饿死时,官道上来了一行商队。薛刘氏至今都记得,她虚弱得蜷在地上,而那个一身华服年轻商人勾起她的下巴,给她擦干净了脸上的污泥,细细瞧了瞧,便傲慢道:“镇江府尹的女儿啊,我听说过,你爹是个人物,至死不肯同流合污。这样,我带你们走,不过――你嫁给我吧。” 年后,薛家为幺送了十几担的聘礼,她家却只能拿出两副饰,其中一副还是银饰,陪房田二婶则是她父亲老仆的女儿,也是唯一能跟来照顾她的人。薛牧那头,听说没嫁妆,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撇了撇嘴:“我早知道了,你嫁过来就行。” 还记得出阁时,母亲抱着她嚎啕大哭:“天哪,我是在卖女儿啊……是在卖女儿啊!” 聘礼都收了,她还能不嫁?弟妹已经长大,弟弟看中了一个举人的女儿,若没银,怎么下聘,怎么盖新房? 买卖成,仁义也在,从此她便成了薛家的八夫人。 她是被买进薛家的,自然得安分守己,乖乖的当万事不管的幺媳妇,比守寡的六嫂还低调。她向来谨记,绝不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更不该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奢望。 而且,流放时积下的病一直未愈,她嫁来几年也没为八房开枝散叶……这点,是她对不起花钱买她的丈夫,让他亏了本呢。 “八夫人,八夫人!”耳边忽然传来田二婶的呼喊。 “怎么了?” “老爷把咱们家老和二小姐接过来了,正派人往客院里安顿!” 薛刘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赶紧抓住田二婶的手腕:“是我娘和妹妹?她们怎么了,莫不是受了灾?可是、可是洪水又没到镇江啊!” “二小姐年前许了人家,在安庆府。老带着二小姐过去了,结果又是洪水又是兵灾的,她们一往南逃,刚好遇到了老爷。”田二婶赶紧安抚着,“您别急,老和二小姐都好好的。” 薛刘氏还是不放心,不顾声声咳嗽,快步走着:“在客院里是么,我去看看……” 在客院里,刘老夫人已经安顿了下来,晒得黑瘦了些,但看得出是无恙的。 田二婶还记得老夫人最爱喝毛尖儿茶,赶紧去泡,待提壶回来时,却听老夫人支支吾吾地对薛刘氏恳求:“馨儿(薛刘氏的闺名),你妹妹芳儿刚定下的未婚夫死了,她成了望门寡,以后没法嫁啊!看你这些年,身一直没好,恐怕难给姑爷留后……要不然,你去给姑爷说说,让芳儿给姑爷当二房吧,芳儿身是好的,要是她有了孩,你们姐妹俩以后也有了指望……” “哐”得一声,田二婶手里的茶壶滚落到了地上,老婆低头,看一壶上好的毛尖全喂了蚂蚁,只觉一颗心凉到了冰窟窿里。 …… 幸亏及时将家务还给了母亲,现在家里这番闹腾的,自己就是再厉害,亏在了晚辈的身份上,很难压得住阵脚。 树上黄叶飘若蝶,零在水里又如莲花。宝钗临榭煮茶,端的是世外倩影如梦似幻,叹的却是尘间诸事纷扰芜杂。 今日薛蟠不在,因为宝钗撵了他去书房抄书,空下水榭的位置给另一位耷拉着软软的耳朵、无精打采的小美人儿。 宝琴坐在竹小摇椅上,一晃一晃,吱呀吱呀,晃的是小女孩满满的心事。小小的宝琴捧着清香的茶,喝得却是满嘴的苦涩味道,低着眼睛,垂着长长的睫毛,轻声喃喃:“大姐姐,娘真的很伤心……” 宝钗摸了摸软软的小揪髻,轻声叹道:“那你更不能哭丧个小脸了,看你这样,婶会更难过的。” “才不要,哥哥也气坏了,一直不肯跟爹爹说话。”宝琴仰起脸,大大的眼儿里骨碌转着泪花儿,“可是娘亲骂我们,说那是爹爹的恩人,我们要‘尊重’她!” ――是呢,老爷薛侨带回来的那个名为娟娘的女,在水灾时救了他一命。 沿江多船市,娟娘便是在船上讨生活的绣娘。不仅绣活儿出色,更能将一叶小扁舟划得如蝶舞飞旋。薛侨不慎被卷入大水,是娟娘冒着生命危险从风浪中将他抢了回来。获救后,薛侨问何以为报,没想到,娟娘竟然提出以身相许。 娟娘说,大水袭来,上游沿江一片泽田,船市全毁了,她也断了生计。娟娘从小漂泊江湖,挨饿受冻不知多少,真不想过那种上顿吃了没下顿日,宁愿去大宅门里给人做小,哪怕天天跪着给主母捶腿,也好过风浪里讨生活。 薛侨在账目上很是精明,但性很软和,在人情上很容易陷于被动――是以薛彬向来都托付薛行或薛牧去查账,只让薛侨去做点送货的差事。薛侨听得娟娘讲述凄苦生世,不由心生怜悯,又想救命之恩必须得报,便同意收下了她。 当然,薛侨很敬重发妻,早已向家里去了信,正是之前宝琴他们接到的那封。因为下雨,信纸被糊成一片黑,是以房便错过了这个“噩耗”。 宝琴不断抹眼泪,咬着唇儿,恨恨道:“她救了爹爹,爹爹要报答她,给她钱不行嘛?要多少给多少,咱们家又不是没钱!为什么一定要缠着爹爹,好讨厌……” “从金窟里掏一把,哪里比得上钻进金窟里头来。”宝钗边把小女孩搂进怀里安慰,边在心里冷笑:作为叔的“救命恩人”,嫂哪能让她跪着给自己捶腿?当个姨,可以摆半个的谱儿,不比拿一笔银赚多了。 宝琴钻在宝钗怀里,抽抽噎噎着:“还有八叔和八婶娘,也闹了几天了,八叔气得都不肯回家……为什么都不能好好的在一起呢,原来,爹娘、我和哥哥,多好啊……” 宝钗不由再次叹气。八房跟房闹的是同样的事儿,主被动方却掉了个儿,八婶娘主动要求八叔娶她妹妹当二房,说是她自己生不了孩。 八叔薛牧是上一辈儿的幺,自小被七个哥哥宠坏了,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养成了一副傲娇的臭脾气。在这个时代,不愿纳妾难道不是哄媳妇的最好噱头?偏他不知道好好说话,只听八婶提了个头儿便撂脸色走人,堵气住进了秦淮河畔的花楼。可薛蟠去打听过,差点儿笑场,自家八叔包了个房,反把人家花娘撵出去了,拿“洞房”当客房住着,惹得老-鸨一看薛大爷就凑过来,一脸的便秘象,迎风臭满秦淮河:你家八老爷没“问题”吧?甭管是脑还是哪儿的问题,有病就得治! 不仅小辈儿糟心,薛彬作为家主也觉得无奈。他是大哥不是老爹,又不能管弟弟纳不纳妾,不过嘛,照他看来还是少找几个好,女人多了――会吵!看他五弟那日过的,一妻一妾一起把他撵得都不敢进院,因为无论他跨去哪边的屋,都会被另一边处以“天蓬元帅之招风耳”的酷刑! 终于被扰得不厌其烦,薛彬终于忍不下去,想把弟弟们都叫过来谈一谈。刚打发了薛蟠去花楼里寻八弟,就听门房报:京城荣国府的琏二爷来了。 薛彬心里对荣国府是厌烦无比,可贾琏毕竟是未来承爵的,只得耐着性命人请进来,而后――双手紧紧握着扶手,努力压抑着冲动:真想立刻叫人进来把这油头粉面的混小扔出去! 贾琏生的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还算一副人模狗样,挺客气地拜见了薛彬这个长辈,又提出:“娘娘不放心薛大妹妹,特地命我送了两位教养嬷嬷过来,一位姓容,一位姓桂,都是出宫荣养的五女官,当年也是由她们教导娘娘的。” 明摆着又上门算计他的女儿啊!薛彬真皱眉想着对策,却听贾琏又道:“还有一事,我内兄王仁托我带了几匹马来,权做送给姑父的‘孝敬’。” 几匹“马”进屋,一个个腰身若柳眼角流波,明明是初冬,却都穿着轻薄的纱衣,露出骨感的锁骨,轻盈若风随时能做掌上舞。 薛彬行商多年,当然见识过:扬州有瘦马,艳名动天下。 ... ... 第五十二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薛家其实并没有纳妾的传统,当然、商家扯不上什么家风清正,而是惯性使然。. 薛家是金陵四大望族之一,不同于其他家迁往帝都谋权贵,薛家的根基一直在南京,于是一二十年前便倒了血霉:镇守南京的可是义忠亲王,那位主儿可从不消停! 没有哪个商家愿意搅合进夺嫡之争,薛家老老爷只得拼了命拘束全家人,告诫一定要低调低调再低调,千万别让“那位”看进了眼。为了躲避那位狂妄残暴的爷,薛家暗里转移了不少财产,薛彬薛澄等已长成的儿更是几乎天天在外运货换钱看账本,老老爷硬下心肠踹儿出去栉风沐雨闯江湖:哪儿都比留都安全! 在义忠亲王刚死的那几年,为了躲避江南官场的大清洗,薛家诸人又在北京躲了一年多,也就是在那时候,老为病重的六儿绑了明珏来冲喜。 全家都在躲事儿,纳妾——那是奢侈的妄想呢!用年后的话说,防火防盗还得防小,反腐就得靠情-妇,最精明不过商人,哪能容许全家栽在女人的石榴裙下头? 那么些年,整个薛家八房里就添了两位妾室,一是四房的傅氏,薛婉的生母,乃是闹蝗灾时四老爷救下的孤女;还有五房的徐姨娘,原是书房里伺候的丫鬟,五老爷喝醉酒后糊里糊涂地给收了房,为此还挨了老爹好一顿教训。 待一切尘埃落定,薛家诸人才重新安定宇金陵,转回家产、全家大都无恙,再加上留都正是废待兴的时候,薛家经营得当,这才渐渐成为了留都富。 老老爷早就过世,老夫人也病逝在金陵。老娘尸骨未寒呢,当儿的当然不能找小老婆,“不纳妾”就这么继续着被养成了个习惯。 也因此,家里忽然添了姨娘,薛蝌和宝琴都无比抵触,他们长到这么大,对“家”的认知从来都是爹娘加上哥哥|妹妹四口人。和和美美的家里忽然搅进来一个居心叵测的外人,别提多糟心了。 而对于穿越而来的宝钗,对于“妾”这种存在,当然是毫不犹豫地划归为:封建糟粕。 皇商家连下人都伶俐,早就坚定了“宁惹家主也绝对不能触怒母老虎”的认知。午后贾琏入府,管马厩的小厮一见十二匹风姿绰约的瘦马,立即冷汗涔涔,趁着贾琏没发现,对门房便是一阵杀鸡抹脖:出大事了哎,快去禀大姑娘! 于是,半盏茶后,宝钗便知晓:琏二爷不远千里地给她爹送封建糟粕来了。 宝琴正埋在宝钗怀里求安慰,忽听这茬,第一反应竟不是同病相怜,而是赶紧抬头瞧:大姐姐笑得好漂亮,怎么、总感觉有点儿冷? 宝琴赶紧从大姐姐膝盖上爬下来,低着头,精致的小睫毛儿扑簌簌:不是伤心要哭,而是有点隐隐约约的小抱歉,自己刚刚在大姐姐怀里哭诉一通,好像是提前……给火上浇了油? 宝钗起身,捋了捋绣着牡丹花的衣袖上的皱褶,似是神色如常,缓缓道:“不急,等表姐夫走了,我再去问问父亲。” …… 其实吧,瘦马是王仁送的,那“狼舅”竟然送狐狸精来挖自家姑母的墙角,真是叫酒色迷昏了头,该打了。 贾琏嘛、作为贾家的第一跑腿儿,其实真没那么荒唐。没见留都还有他姑父林如海?他才不会蠢到牵几匹“马”进应天府衙去给他亲姑父难堪呢! 琏二爷只是个信差,将人牵进薛家便不管了。等他离开,薛彬就立即命人找人牙来卖马。扬州瘦马都是跟着身契一起“流传”的,买卖为方便。 听闻又要被卖,一匹匹瘦马脸儿雪白,纷纷掩帕啜泣,还有几个柔若无骨的,几乎当场晕厥,却在倒下时有意无意地拉扯到了衣领,露出半截粉嫩的脖颈。 薛彬脸色铁青,几乎是怒吼:“来人,现在就把她们撵出去!” ——他妻刚刚病愈,荣国府又来生事,是想激得他妻再次倒下么? “父亲,怎么了?”宝钗忽然走了进来。 看着静娴雅的女儿,薛彬稍稍压住了些怒气:“赶紧都拖出去!” 瘦马就是瘦马,被粗鲁地拖走时,还能做一副脉脉含情的凄楚模样:“老爷……” “宝钗,你莫看她们!”自家乖乖的女儿哪能被这些腌臜物污了眼睛。 宝钗乖乖别开眼睛,任两个凶神恶煞的婆揪走了哀哀叫唤的瘦马,又等了好一会儿,薛彬才终于平复下来,摇了摇头:“荣国府送了两个教养嬷嬷来,说是要教你规矩。” ——教养嬷嬷? 宝钗的目光不由投向阁架里供着的一只乳白玉色烟斗,晶莹剔透,浑然一体的冰种翡翠玉,很像当初明珏送给她的那对玉杯。 一盏清酌沉浮椒房殿,玉杯沁然自生寒。宫里出来的女人,就跟宫里出来的东西一样,深沉得像盛在玉杯中的葡萄酒,叫人很难看得透。 对了,如果明珏不是仓皇逃出皇宫,而是徐徐安排好了荣养的后,以她后御下的六女官的身份,也能做个被众勋贵人家供奉的教养嬷嬷。 “教养嬷嬷……”宝钗不由轻念出声,摇头笑道,“宫里出来的,大都不好糊弄。” 十二匹风姿绰约的瘦马只能算是个当调剂的笑话,两位教养嬷嬷,才是荣国府给她找的大麻烦——真是怎么都不肯放过她啊! 按照京城勋贵人家奉养教养嬷嬷的标准,每个老嬷嬷至少要有专门的一房人伺候。荣国府硬塞过来的可是两位四大嬷嬷,带了浩浩荡荡四十来个人,占了薛家两个客院,比当初东平王世的派头还大。 四女官可以直接向内宫递表递谏书,薛家实在不能将她们撵出门。 而且,客院里都是备着小厨房,两位嬷嬷自己派人采买,一针一线都不动用薛家的,只道“必会好好教导薛姑娘、不负贤妃娘娘重托”。也不是道是不是端着宫廷女官的清傲,不过这么一来,拿钱收买已经成了下策。 宝钗其实有些想不明白:“女儿的规矩并不差。”如果说曹雪芹赋予林黛玉的是如世外仙株般只应天上有的灵秀才智,那给薛宝钗的就是世上独一份的端庄贤淑,刻进骨中的完美淑女的举手投足,“再说,大家心知肚明,我就是冲着落选去的,贤妃娘娘何必特意派人来?” 只是为派人看住了她?两个四女官,排场也大了。还是说薛家支持大皇引起了贤妃的不满?也不至于,元春并没有生育过,虽然不可能跟皇后走到一去,但也犯不着现在就跟最名正言顺的嫡长针锋相对。 “我也想不通。”薛彬紧紧皱着眉,其实他心中已经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出于什么原因,王腾、或者贾元春,又变了主意,想给他女儿“安排”另外的亲事。 “爹。”宝钗忽然道,“能否将此事交由女儿处置?” “你……” “爹放心,女儿不会冒进。现在一堆事情都搅到了一起,好像是个大线球儿看着一片繁杂。须得慢慢抽丝剥茧,才能搞清楚,又有什么人、想要算计女儿去做什么。” 薛彬愣了愣,忽然对闺女挑眉:“这么说,你已经找到了这‘大线球’的线头。” “差不多,”她可是读者,“女儿已经理出了一条线。” 薛彬不由叹气:“我还想,马上就去找秦少监……” “父亲且慢,如果女儿搞不定,再由父亲出手也不迟。”宝钗勾起唇,润泽的唇线晕着淡淡的金光,显得十分漂亮。其实,她的第一反应也是去找秦寒或者明珏,但是——危机危机,是危险也是机遇,宝钗赫然想到:这次能借力打力,也能隔山打牛。 “两位教养嬷嬷那边,请爹帮女儿告个假,就说女儿受了惊,待病愈后再开始规矩。” 这个不难,薛彬点头:“我会与容嬷嬷和桂嬷嬷说道。” 宝钗却愣住了:“‘容嬷嬷’和‘桂嬷嬷’?” 薛彬又点了点头,不解地问女儿:“怎么了?” 宝钗下意识地捂住肚,忍笑——她穿的是红楼梦不是别的什么吧? 听到“容嬷嬷”和“桂嬷嬷”,她反射性地就想磨绣花针了,怎么办? “爹,两位嬷嬷很严厉么?” “教养嬷嬷向来严厉。” 宝钗继续捂紧肚:她连簪也想磨尖了! 好容易忍住了笑,宝钗继续说正事:“对了,还有一事请父亲应允:刚刚那十二匹瘦马,能否交由女儿处置?” “什么?”薛彬觉得荒唐,因为他反射性的思维是:女儿莫不是缺粗使丫鬟了? “还有,娘那边……还请爹多多‘美言’。” 闺阁少女找爹要“马”,真不是什么好事儿,不过说句粗俗的,给她总比当爹的自己收用了好,以母亲的绵软,应该不难接受。 ——实际上,宝钗是多虑了。听说女儿要走了侄送来的狐狸精,薛王氏的第一反应是:马也是畜生,狐狸精也是畜生,都算是生灵……女儿、不至于把她们欺负得狠吧? …… 华灯初上,秦淮河畔,香楼中一片婉转旖旎的莺歌燕舞。 最繁华的小间内,精致的鎏金香炉中袅娜旋转着淡粉色的薄烟,就如花娘身上轻薄的纱衣,半隐半露一片雪滑酥|胸,轻纱下依稀可见细腰曼然轻摆,款款若蝶。 扬州瘦马,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不足盈握的细腰。 这正是贾琏送去薛家的瘦马姑娘,名为云娘。辗转了扬州、京城、留都,又回到了这烟花风月楼中,却不是被逼的,而是云娘自愿回来的。 薛大姑娘将卖身契还了她们,说放她们自由。可她们自小的都是伺候男人的本事,除此什么都不会,就如缠绕大树的柔弱藤蔓,离了大树便无法存活。 幸亏薛家还有个擅风月的大爷,挨不住她们苦苦哀求,将她们送到了名闻天下的秦淮河畔,名为卖给香楼,实际上将卖身银都留给了她们,还说:“把银收好,过几天,大爷再来捧你们的场!” 云娘觉得庆幸,因为薛大爷与香楼的老-鸨“交情”甚笃,看在薛大爷的面上,老-鸨完全没给她们下马威,第一晚就送了个有钱的大客给她:恰巧是送她们来留都的琏二爷,京城国公府的少爷呢! 贾琏本就风-流,娶了个母老虎便更爱偷香窃玉,替内兄走这一趟,一看着十二个妩媚的尤物却不能下手,那别提多难受了!谁想到薛彬那不解风情的居然不要,这最上等的瘦马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琏二爷的怀里,软玉温香可不美好? 娇声浪语、被翻红浪,云娘般的柔媚动人,简直让贾琏恨不能溺死在这尤物身上。一直闹腾到大半夜才歇下,贾琏一番酣足正睡得迷糊,却忽听耳边娇笑:“琏二爷,您来留都到底是干什么的?” 贾琏迷迷瞪瞪的,话便从嘴边溜了出去:“嗯……爷来留都……帮娘娘办事儿……” “给娘娘办什么差事啊?莫不是,娘娘想让薛大姑娘中选?” “是、是呢,娘娘希望薛大妹妹进宫……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不是说给宝玉的么……” “娘娘希望薛大姑娘进宫啊……” ——这句,传到了薛蟠的耳朵里。 隔着屋,薛蟠紧捏着拳头,气得脸色发紫:“竟然、他们竟敢……” 妹妹说大舅舅和表姐合伙算计她,自己还不信,现在、现在——耳听为实! “哎呦,薛大爷小点儿声,香炉燃了半夜,药剩的不多了,别把人吵醒。”站在薛蟠旁边,浓妆艳抹的正是香楼的老-鸨,赶紧道,“薛大爷还想问什么?赶紧让玉丫去问,过了时辰就没药效了!” 云娘也吸了药粉,跟贾琏一样睡迷糊了。贴着贾琏耳朵问话的是一个薛家的仆妇,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声音依旧柔美,最适合套话儿。老-鸨儿都是人精儿,不多听也不多问。她心里有本明帐,薛大爷出手可阔绰,她们拿了银就得把事情办得妥当,不仅要问出薛大爷想要的话,还得盖严实风声,大被一蒙遮掉所有龌龊,定不能传出有人乱七八糟的瞎话! 这种地方,宝钗当然是不能来的。薛蟠也不知道还要问什么,却听贾琏一个翻身,打了个嗝儿,自言自语似的又嘀咕道:“还有呢……老想林妹妹了,让我把人接回去……” ... ... 第五十三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留都城有宵禁,薛蟠在妹的教育下,已经领会了遵纪守法的重要性,再不敢明法犯法。.. 那、急着给妹送回信怎么办? 可以找不避宵禁的回去送信啊。 高顺可是条滑溜的活泥鳅,早备了一吊钱还有一壶酒,酒葫芦晃晃,那叫个醇香四溢。秦淮河畔夜灯璀璨,高顺的笑脸也油晃晃的,勾着更夫的脖便套近乎:“李老哥,咱们大爷喝高了,今晚回不去,劳您去薛家送个信勒!” 跟信纸一起递过去的,还有个满满的油纸包儿:“这是香楼自己做的鱼皮花生,炸得特酥,用来下酒最好了!” 打更的李大爷年过五十,稍有些驼背,一张老脸上最显眼的便是那个酒糟鼻。老头儿平生最爱酌两口小酒,一看连下酒菜都有了,眼睛顿时眯起一条缝儿:“高大爷放心,小老儿这就去送,您听好了,下一更响锣之前,这信纸肯定已经进了薛家大门!” 送走李大爷,高顺麻溜儿回去复命,只见他家大爷已经气糊涂了,挥舞着一双爪捶桌:“混蛋,竟敢算计老的妹!” 高顺赶紧扑过去:“大爷别吼,小心被人听见!”花楼都是晚上做生意的,兴致盎然不愿睡觉的夜猫多得是,“您别忘了,大姑娘还有吩咐呢。” 对呆霸王来说,自家妹就是桶冰水,“刺啦”淋他头上,顿时什么冲动都没有了。薛蟠想起来:“是哦,妹叫我这儿留一夜,盯住了那些瘦马,看有没有想跑的。” 扬州瘦马是迎合男畸形审美的产物,那些可怜的女孩儿们大都在五六岁的时候便老-鸨用银圈箍紧了腰身,并授以淫|巧之技。几乎以手便能掰者的纤纤细腰,使她们只能被供玩在达官贵人的家中,或者一生是醉生梦死在风月之所。 所以,宝钗告诉薛蟠:那些被撵出薛家的可怜瘦马们定会选择秦淮河畔,就算其中有想要另谋高就的,也不会“不合群”。 ——聪明的做法是:白天表面上从众,晚上再偷偷逃跑。 看在薛大爷的面上,香楼的老-鸨儿对这些瘦马姑娘可以说是十分的放心,掠过了“新姑娘进门”必须的一吓二喝排场,直接让她们挂了牌儿,有几个说舟车劳顿水土不服,老-鸨还特意请了大夫呢! 是夜,香楼晾衣服的后院,搭着层层叠叠纱衣的梨花木架下头,便让薛蟠逮住了一个想要趁夜逃跑的。 跌坐在水塘边上的瘦马吓得小脸儿煞白,薛蟠却毫不怜香惜玉,抬脚狠狠踹过去,凶神恶煞:“说,那恶心的王家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瘦马被踹得口吐鲜血,薛蟠又提起了斗大的拳头,瞪着眼再次威胁:“不说就打死你!” 秦淮河畔花楼里的“逃奴”,被打死也不会有人给她做主! 瘦马只能滚在地上不断磕头,泪如雨下:“薛大爷饶命,饶命啊!王大爷(王仁)只让我好好伺候薛老爷,想办法说服薛老爷送薛大姑娘进宫……还有、还有定期给京城传信儿……我是被逼的啊,如果我不听话,他也会打死我的!” 进不了薛家便探不到消息,她怎能不跑? 果然是在给薛家塞探,妹说什么来着的?这叫美人计,说不定以后还有离间计! 薛蟠双眼血红,鼻孔呼哧呼哧出着气;抖得跟纸片儿似的小瘦马则缩在淤泥边上瑟瑟发抖,眼泪鼻涕糊做了一团,不说是死,说了难道不是死? 薛蟠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忽然收了收了拳头:“大爷不傻,为你担个人命官司,甭管有没有人管,都不值当!” “哐”得一声,薛蟠挥胳膊扫到了一排衣服架,小瘦马双手抱头躲避刷刷倒下的木条儿,大着胆瞅一眼——那凶巴巴的大爷真的走了……真的不打她? 高顺追到了后院,刚好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地双手合十,眼睛也湿乎乎的:大姑娘真是神、是活菩萨,竟然真的把大爷教懂事了! …… 再说,李大爷得了酒,乐悠悠地一小跑到薛家。鸣锣敲二更钟的前一刻,宝钗收到了薛蟠的信。 白鹭摘下本拢在烛台上的厚布罩,换了晕晕的蛋白色细纱罩。这种纱罩只在里头细细刷了一层防火的透明脂膏,又轻又透,最适合夜间读书时使用。白鹭端了烛台给宝钗:“姑娘,拿这个照着,不伤眼睛。” 靠着暖暖的纱笼灯,宝钗展信,就见一笔扭扭捏捏的字儿,却是难得有了棱角——看样,她那哥哥被气得不轻。 宝钗读完,反而笑了笑:“看来,跟我想的不差什么。” 青鸾性急,直接就问:“姑娘,查清楚了,那王家到底想干什么?” 蓝鸢瞪她一眼:“王家”怎么说都是姑娘的舅家,姑娘能抱怨,当丫鬟的可不行嘴碎。 宝钗故意幽幽叹气儿:“还能怎样,荣国府高门大户,看不上我这个商户女。大舅舅‘不忍心’,就想给我另谋一个好前程——送我进宫,给人当小老婆去。” 个丫鬟齐齐色变,宝钗却捻着信纸轻轻摇了摇,笑道:“看不上我,是因为有了更好的人选。”荣国府波澜暗涌的婆媳大战,看来还是贾老占了上风,“人家想要林大人的女儿、” “是林府尹家的闺女?”嘴快的还是青鸾,“我听说,林府尹的夫人早就过世了,他又没有续弦的意思,唯一的女儿林姑娘、将来说不准是绝户,荣国府莫不是想发……” 最后几个最难听的字眼儿终于被蓝鸢瞪了回去,青鸾赶紧拿双手捂嘴,谁知,却叫宝钗说了出来:“还能是什么,就是想发这笔绝户财。”原著里,林家几代单传积累的财富,竟没有一分交到了林黛玉手里;倒是贾家,本拮据得让几个小姐一起挤在碧纱橱里的贾家,在短的时间内起了一座美轮美奂的大观园。 “那、现在该怎么办?” 柔软的纱帛罩儿很是温暖,一只粉扑扑的飞蛾竟钻了过来,宝钗赶紧取下纱罩,看着傻乎乎的小东西悠悠地飞出来,宝钗眼中含笑:“我命好,提前被人‘嫌弃’了,可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跳火坑?得让林大人知道,有人朝暮四、得陇还望蜀。” “是该提醒林姑娘一声,可是您自己这边儿……”自己的麻烦还没完呢!就说客院住的那两个凶巴巴的教养嬷嬷,可是来绑架她们姑娘去给人做小老婆的! “不急,一口吃不成胖。”抽丝剥茧得一道道来,没长眼睛惹上门的家伙也得一个个收拾,宝钗重新拢好灯罩,勾了勾唇,“又熬到这时候,赶紧得休息。你们也都好好睡一觉,我已吩咐过外院的小丫头,等明早哥哥回来再叫我起来。” 个丫鬟抽着嘴角,看她们姑娘……真去睡了啊? 青鸾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今晚是她值夜,赶紧蹦跶蹦跶追过去:姑娘,您心真宽! 被窝里早塞好了的汤婆,婆特意换了好几回,宝钗钻进去,还是暖和的很。宝钗转了几下,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便以标准的淑女的姿势入睡了。 ——并不是心大,而是早对这两门亲戚不抱希望了,而且现在看来,手段也不算高杆,没发现多少值得期待的。 …… 第二天早上,薛蟠刚踏进家门又被撵了出去——寻个干净的酒楼包下僻静的雅间,再去府衙送信,他家妹要请“明珏姑姑”喝下午茶。 明珏欣然应约,一推开雅间的门,就闻得一阵茶香扑鼻,再看桌上已摆好了两只浑然一色的玉茶杯,与她当初所赠的不同,看着便暖融融的。是用以冬日茶的暖玉杯。 宝钗正静静站在窗棂旁,看她进来,缓缓福了福身,却又笑着眨了眨眼睛:“这是我特意从娘的嫁妆箱里淘出来的杯,您瞧瞧,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明珏便笑道:“请我喝茶还要来个下马威?” 宝钗斟茶,亲自奉上:“哪有,是怕怠慢了您。” 明珏接过抿了一口:“你还记得我喜欢喝这茶叶。”却又故意笑道,“不过,只有茶?这时候叫我来,我还以为能吃到一顿酒席呢!” 宝钗挑眉:“我备好了铜火锅。” 明珏愣了愣,只见对面的小姑娘捂着嘴儿直笑:“我听爹说,您是蜀地人。” 原来老底都被掀了——那还客气什么?明珏直接笑道:“蜀地人可是无辣不欢。” “您放心,我备的是鸳鸯锅。”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火锅便端了上来,一边是清香的骨头汤,另一边则滚着热气腾腾的红辣椒。切得薄薄的肉卷儿,还有蓬松的菌菇、水灵灵的菜叶儿,一盘盘往上端,让人看着便食指大动。 还有雪白的猪脑、溜溜的肥肠和滑嫩的鸭血,看着是渗人了点儿,可这蜀地的火锅要是缺了这些——就不幸福了! 宝钗只敢涮清汤,明珏却是无辣不欢,还坏笑着夹了几片红通通的肉卷儿到宝钗碗里,宝钗小小咬一口,立即被辣的舌头发麻,忍着眼泪,赶紧捧起茶杯拼命喝——都快喝饱了! 只有两个食客,一个喝了个水饱,另一个可不就能“霸占”一整桌菜? 真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女人,比穿越来的宝姑娘还狡猾狡猾滴~ 大快朵颐一顿,喝着饭后的淡茶,明珏轻轻擦了擦嘴,好似刚刚吃了半盆辣椒的根本不是她,动作无比优雅:“大姑娘这顿饭不是白请的吧?” “确实想拜托您一些事。”宝钗直说了昨晚查出的结果,“还请您提醒林大人一声儿,千万别让人暗算了林姑娘。” “这有什么好拜托的,照顾林姑娘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那娇滴滴的小女孩可厉害,一张嘴能横扫千军,她必须得看紧了呢! “还有一事,贤妃娘娘给我请了两位教养嬷嬷,一位姓容,一位姓桂,敢问——您可认识?” 明珏顿了顿,忽然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贤妃娘娘会忽然让你入宫。” 这确实是宝钗最想知道的,但是:“您知道?”在元春封妃之前,明珏就离宫了,她会知道这里头的缘由? 明珏看着宝钗,缓缓道:“因为贤妃娘娘想要皇。或者说,都提点王大人急需一个能为贤妃娘娘生下皇的人。” “——什么?” 宝钗惊愕无比,她猜了不少理由,譬如争宠或分宠一类,可……为了皇?这算是什么理由! “贤妃是你表姐,比你年长十八岁。实际上,她比皇上还大上两岁。你也知道,皇上原是藩王,仓促登基,当时的朝廷还陷在义忠亲王倒台后的明谋暗算之中。又与瓦剌人年年开战,为了稳固朝廷,皇上便纳了不少世家之女。你表姐也在此类,当然,不仅是因为她出自荣国府,更因为她有个掌兵权的舅舅。” “其实贤妃并不得宠,年纪又越来越大。”明珏摇了摇头,意味深长,“按照本朝祖制,若嫔妃一生无……” 那就,必须殉葬。 ... ... 第五十四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雅间里还未散尽火锅的浓香,紫铜茶炉下也是炭火正旺,宝钗垂眸看着咕嘟嘟翻滚的茶水,一时间,心绪却飘回了年之后,好像又回到了飘舞着洁白窗帘的病房之中。. 这个“该死”的时代,无也是不能生存的理由。就如头顶悬一柄明晃晃的铡刀,没有人不害怕,便另辟蹊径寻活命的法。她记得,红楼梦背景类似于明清,而这两个朝代,都有不少后妃抱养了别人的孩,还有因此母凭贵、更进一步的。 曾经历过濒死的恐惧,真的很难忘却。宝钗看着烧得红火的茶炉,轻声道:“舅舅和表姐让我进宫,是打算一命换一命。” 又顿了顿,宝钗摇头叹道:“指望借别人的肚生孩,就跟民间的典妻买妾似的,大必会将孩的生母撵得远远的;如果都住在一个大宅门里,撵不走,那就只能一辈拿捏住,或者,干脆杀了了事。” 唯一的差别便是,现在想拿捏住她的还算不上大,充其量只是个贵妾。 怪不得,元春省亲时也会哭诉“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再怎么风光,也是别人的小老婆。丈夫一死,大老婆熬到头,升做后享清福;小老婆也熬到头,脖上缠着尺白绫,被挂在灵床上,一生走到头,也不过是只晃悠悠的风干鸭。 宝钗执壶,为明珏与自己都续了水,轻轻抚着杯沿:“想来,表姐心里也苦得很。” “你竟还替她想。”明珏摇头,哼了一声,“你表姐可早对你下了狠心。你可知,那两个嬷嬷特意带了份药方过来,给你‘调理’身体。” “什么药方?” “你过了年才满十,是秀女里最小的一批。指着借你的肚,可不得好好‘调理调理’。” 宝钗不由手一抖,上好的暖玉茶杯直直落地,被摔成碎裂的洁白莲瓣。明珏赶紧拉过宝钗:“没烫着吧?别过去,一回让人来收拾便好。” “我没事。”冬天衣服穿得厚,只是裙摆的薄纱边晕了一片茶渍,但薄纱不吸水,茶水沿着裙边滴滴答答。要是浸湿了鹿皮靴,定要被冻着脚。宝钗蹙着眉,忽然埋下身去,一扯裙摆手指用力,将那一小片薄纱全撕了下来。 明珏听得这声“刺啦”,不由挑眉:呦,还真是个“凶巴巴”的姑娘。 处理好衣裳,宝钗才问明珏:“您怎么会知道的?您……查过容嬷嬷和桂嬷嬷?” 明珏能摸清元春的心思,这还算正常;但容嬷嬷与桂嬷嬷刚来南京,明珏怎会对人家箱笼里的东西都这般清楚? 那也不对,难道明珏早知道元春会派这两个嬷嬷过来? 明珏不由挑眉,伸手捏宝钗的脸,吃小美女豆腐:“怎么,还疑了我?” “自然不敢。”宝钗已经收拾好了心情,自能不动声色的调-戏回去,“宝钗只是觉得,您是有备而来的吧?吃火锅涮了人份的料,还不算那半盆辣椒,该不会、您故意饿了好几顿,就等着今天来敲我的竹杠吧?” 对于丰若杨妃的薛宝钗而言,吃不胖的女人就是天敌! “你这丫头!”明珏被堵得直咬牙,半真半假地又捏了宝钗一下,才甩出一张纸,“这是在那荣老婆箱笼底下出来的药方,你拿去找大夫看看便知道了。” ――真翻了人家的行李? 宝钗瞠目结舌,赶紧问道:“那不会引人注意……” “你放心,他趁夜掏了别人的纸头,给抄了一遍又把原件放回去了。” 趁夜偷鸡摸狗……怎么有点像、某个人惯用的手段? 宝钗直抽嘴角,明珏扳回了一城便不再卖关:“确实是穆世干的。” 宝钗:“……”她想说,关那家伙什、么、事啊! 明珏不由在心里暗笑:因为他喜欢你呢! 当然,这句定不能说出来,万一这凶巴巴的小女孩不撕裙、改冲下楼去撕人怎么办? 明珏早帮穆梓安想好了说辞:“我答应过你爹要保你平平安安通过这次选秀,当然得帮你盯着。但京城派了这么两个大嬷嬷来,我没法露面,只能找人帮忙。最近阿寒挺忙,但是穆世说他正好无聊,便帮我去探了探底细。” 宝钗听了出来:“您认识那两位嬷嬷?” 明珏哼了一声:“四女官大都是皇皇女的奶嬷嬷,向来自认是皇家弟的半个干娘,见人大分。” 宝钗明白了,就像红楼梦里的李婆,仗着自己奶过宝玉,没少欺负里的丫鬟。 “不过你也不用怕,那两人原都是被分往齐王府的,在皇上登基前,齐王一系……已经没有人了。” “也就是说,她们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贤妃娘娘么。” “我只在这间屋里说这句:你表姐可不是正经被选进宫的,而是先做了宫女,再因王氏没有合适的嫡女,才轮到她麻雀变凤凰。堂堂国公府,竟然送嫡女去做宫女;而两个四女官,竟然沦落到去教导一个宫女。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甘堕-落的,都混作了一块儿。 明珏又冷哼一声:“宫里的女人,命都自己选的。她们当初背主求荣,就该想到会有今日的晚景凄凉。” “背主求荣……”宝钗赫然想起,以前听过两耳朵所谓的“宫廷隐秘”:齐王世是被孝泽皇后虐杀的。 明珏点到为止,又递去一张纸:“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年,她们受着贤妃的庇护,暗地里却挖着荣国府的墙角。你把这个收好,若那两个老婆敢在你面前道貌岸然,你就把这些破事儿都抖出来,她们欺软怕硬惯了,必会知道,你是她们惹不起的!” 宝钗接过纸,扫了两眼,暗暗心惊:贾家供养的这两位教养嬷嬷竟然在放贷收债!这种事,连王熙凤都只敢偷偷做,她们却光明正大地扯着国公府的大旗。 宝钗正想把纸片塞进袖里,忽又觉得不对,赶紧又问了一句:“这些……也是穆世查出来的?” “是的。”明珏在心里叹气儿:为了你,那小世把能用的人脉都用上了,这才查得这么快、这么详实。 世间最坑人的莫过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而穆梓安则更倒霉些,因为他义无反顾地瞧上了一只冰雪捏成的刺猬团,不仅被疏离防备,更是――容易被撂到一边去。 怎么说呢?从最近的几桩事看来,薛家大姑娘很是厉害,甚至厉害到根本不需要男人――有个傻哥哥当跑腿儿就够了。 世间的女倾心于男,莫不是因为男能为其担当,能为其撑起一片天。可遇到一个不畏严寒不惧风雨,能于皑皑白雪上舒展开一片晴空朗日的女孩……那他无论干什么,都可能被误会成狗拿耗。 “穆小世原想帮你解决了的。他领着几千禁军,只要下一道令,那两个老婆就根本进不了留都城。”明珏继续替某只“任重道远”的家伙说好话,“但是,你是个很有主意的姑娘。穆小世不敢擅自行动,怕反而坏了你的打算。” 见宝钗踟蹰蹙眉,明珏又劝:“你也知道穆小世那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他已管了这桩闲事,若你再说什么‘无功不受禄’,岂不是又惹了他。” 是呢。宝钗心里没好气道:要是惹得那只小混蛋发疯,又往不该去的地方蹦,才是真坏了事。 “那,我就收着了。”别人敢给,她也没什么不敢拿的,“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您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明珏笑着捏了捏宝钗的脸颊:“接下来,你自己能搞定?” “我搞不定,您就当个笑话看呗?”宝钗起身,临去时,又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还劳您提醒林大人一声,最近,表姐夫日日宿在香楼里,简直不像个话,王家的凤姐姐真是可怜了。” 明珏一愣,旋即想明白其中关窍,不由扶额:“你这丫头,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 秦淮河畔千艳,舞随笙箫酒随歌。 贾琏入了此处简直是如鱼得水,还是干渴了几年的鱼,一头扎进了香粉堆里。贤妃娘娘让他在南京多待一阵,看着些薛姑娘的习进――也就是说,让他别那么急着回去嘛! 这夜,绣着合-欢花的大红鸳鸯帐里,贾琏正勾着云娘的纤腰睡得酣足,已快沉寂下来的香楼忽然惊起一片明火:“查夜了啊,查夜了!” “琏二爷,快起来,快起来!”云娘伺候了贾琏几天,逗趣说笑的时候得知贾琏身上还背着个五的同知,虽是捐官儿,但那也是朝廷命官。 本朝律,官员不得夜宿青-楼。也就是说,像薛蟠这样“孑然一身”的纨绔,甭管名声上多难听,他就是天天醉死在青-楼都没人管;但换了有官爵的,一旦被查处,严重起来要被拖到大街上去扒裤打屁股的! 云娘赶紧推醒贾琏:“琏二爷,您从后头走,快点儿!” 贾琏揉揉惺忪的睡眼,他纵欲多日正迷糊着呢,半夜更的腿没劲儿,而且他也不急:“不怕,应天府尹是我亲姑父。”说罢又抱着云娘滚到床上,嗅着桂花油的发香,“心肝儿,乖,再给爷亲一下。” “二爷!”云娘用力推他,“您醒醒啊,不是府衙差役查夜,是禁军,是大皇派的禁军!” “什么?”贾琏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掀了被就要跑,却又傻了眼:他还没穿裤呢! 不等云娘找到不知被踢到哪儿去的裤,高大的禁军便破门而入,贾琏吓得滚在被窝里,却立即被拎了出来。禁军拿灯笼一照,不由笑道:“荣国府的琏二爷啊,咱们认得!” 留都废待兴,一堆吃皇粮的却已经转眼忘了水灾之危。大皇查的就是你们这帮醉生梦死的! “二位大哥行个好,我姑父是林府尹,去给我姑父送个信吧……求求二位大哥,先让我穿上裤,穿上裤啊!” 贾琏光着屁股被一拖往大牢,一遛鸟别提多尴尬。更惨的是,现在是冬天,冷风嗖嗖刮着屁股,下身冻得冰冷脸却涨得充血通红,冰火两重天,使得贾琏一被扔进牢里,便噗得呕出一口鲜血。 禁军当然不想要他的命,终于良心发现扔过去一条破毯,贾琏强撑着呼号“姑父救我”,却不知道,他姑父正在给京城写信:岳母大人在上,琏儿荒唐以至于犯到了殿下手里,小婿自然是会尽力救他,可这风声是压不住了…… 探花郎林如海写得一笔好章,字里行间谦恭无比,却又透着明白的意思:贵府真乱,小女不才,只望、敬而远之。 …… 打更的李大爷抱着一壶小酒,再次兴冲冲地往薛家报信儿。宝钗勾了勾唇角:“竟是禁军出面。看来,林大人还没打算就此跟荣国府撕破脸。” 一只凤凰蛋许两家的姑娘,薛家都不能忍,林如海如何能忍?宝钗并不知道,为了“定亲”,林如海提前将贾敏的一半嫁妆送还给岳母大人保管――包喂了狗也无所谓,就当花钱消灾,但是,自家宝贝闺女一听说这出荒唐事便呕吐不止,林如海也心疼得不行! 便有了今天晚上这出,宝钗将信递在蜡烛上点了:“这样也好,省的传出什么瞎话,影响林姑娘的闺誉。” 府衙里,穆梓安翘着二郎腿,也在盯着晕晕的烛火发呆:“她自有她的主意,林大人缺个悔婚的由头,她便送上去一个,顺带解脱出自己。可怜的是我,想卖个好帮个忙,都得连蒙带猜。” 案上放了个毛线织成的雪刺猬,点着两颗圆溜溜的红宝石做眼睛,伶俐又可爱。小世把团捧起来,先戳戳鼻再扯扯脸,怨念满满:“你怎么就这么难追呢?” ... ... 第五十五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贾琏下了大狱,林如海积奔走,四处“抢救”荣国府爵主;薛彬也闲着没事烧来钱,打点狱卒送点药食棉被——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裤。 第五十六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东平王家的小世一向洒脱,尤其是刚刚挂在菩提树上头的时候被佛祖打了针兴奋剂,更是兴致勃勃地想法――干嘛?当然是、讨好心上人啊! 薛家有钱、商铺多,大部分用都能自给自足,因此穆梓安便另辟蹊径,想要以新巧取胜。 第五十七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将时间往前倒回几天—— 教养嬷嬷来得很不是时候,薛家正遭着乱,源头:封建糟粕,即所谓妾室。.. 房和八房,前者是男人主动,后者是女人主动;前者娟娘已经算进了门,后者薛牧死活不让刘祎芳(薛刘氏妹妹之名,薛刘氏名刘祎馨)进门。引起的事故都不怎么美好,薛胡氏人前撑着笑脸人后偷偷抹泪,薛蝌与宝琴一起与亲爹怄气;八房更甚,老爷跑了,夫人病了,刘老夫人歪在客院里,日日以泪洗面:“我可怜的芳儿,我可怜的馨儿啊……” 两个女儿,一个当正室一个生娃,不是里面都有了?就算不愿意也能再谈嘛,怎么就遇上这么一个傲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姑爷呢? 殊不知,同样做客薛家的教养嬷嬷也心塞无比:怎么就遇到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一家呢? 甭管是处于好心还是恶意,教导薛大姑娘是她们的职责。选秀女看德容言工,计较的都是女的言行德。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言行还好办,可相看德这种事儿,上上的法是知马力——可现在还有时间吗? 个月之后就是选秀,这叫临时抱佛脚啊。薛大姑娘耗得起,她们也耗不起,贤妃娘娘严令,一定要教导出个规规矩矩的秀女,确保一定中选! 要想短时间提分,必须得对症下药。 也就是说,她们必须迅速摸清楚薛姑娘的言行举止、性习惯,针对有害选秀的不和谐因素,在个月内通通给剔除剔除! 历经夺嫡的风浪,容嬷嬷和桂嬷嬷自认也算见多识广、宠辱不惊了。谁能想到她们先后投靠的齐王和义忠亲王会不约而同地死一户口本?主没了,也就不想什么荣华富贵了,她们狠心舍了皇教母的傲气、拉下老脸去教导荣国府的“宫女”,不过求个僻静的安生之所。谁想到那“宫女”争气,抓住时机又飞上了枝头,她们心中暗喜:复起的机会又来了! 谁知道,权势又多大,事儿就有多大。贤妃娘娘塞了个商户女给她们,硬逼着她们短时间内打造出个五好淑女来,本就压力山大,更要命的是这商户女的一家都非暴力不合作! 刚来薛家,薛宝钗就“病了”,她们想去探望吧,一排人一起拦,情真意切:“不能去啊,知道您二位是担心姑娘,可师徒名分不可僭越,万一使您过了病气,咱们姑娘心里怎么过得去?” 二位嬷嬷一想,正是这个理。其中还有另外的缘故:当年对个“宫女”低头已让这两位怄得连着几年都睡不好觉,直到那位封妃才好过些;现在对的是个商户女,怎能甘心再做一番倒贴的举止来! 看不着大姑娘本人,没关系,可以去找她娘。见过多的京城贵妇,哪个不是一提女儿就滔滔不绝?虽然大都是说闺女好,但二位嬷嬷自认套话功夫一流,总能摸清楚那女孩到底有几斤几两。 结果,又失算了。她们忘了这位是金陵王家的女儿,王家乃是京里出了名的一朵大奇葩:王家的闺女,都不识字。 一般来说,勋贵人家不会让女孩读多少书,但最基本的之类还是要烂熟于心的,可到了薛王氏这里,夸闺女好,却连一句“贞静清闲”都说不出来,只会说:“宝钗好着呢,对我体贴,对她爹体贴,对她哥哥也体贴。” 具体怎么个体贴法? 抄火油要跟人同归于尽!那能说吗? 薛王氏再傻也知道,不能害闺女嫁不出去,便车轱辘话来会说:“宝钗是最体贴的姑娘。” 容嬷嬷与桂嬷嬷听得满耳嗡嗡嗡,反而是自己忍不住说出了实话:“选秀为严格,需得知道薛大姑娘哪里不足,才好弥补。” 薛王氏却轻松地摇头,坦诚道:“哎呀,我家宝钗就是冲着落选去的,不用担心。” 容嬷嬷与桂嬷嬷忧伤得恨不能吐血:豪(皇皇女的教养女官必要娴熟诗书的)与盲实在难以愉快地交流。 娘这边探不出话,便去问爹——薛彬多忙啊,托辞避嫌,天天不在家,根本不见她们! 可怜两位四服银紫的教养嬷嬷,自认为已经咸鱼翻身,能如鱼得水地畅游于国公府、贵妃娘家,却没料到在薛家这条小阴沟里搁浅了,为了完成任务,她们得自降身份去向下人打听。 谁晓得,连下人也不合作。一个个嘴闭得像蚌壳,人傻得像鹦哥,只会复述“大姑娘好”,问哪里好?千篇一律的“做下人的哪能非议大姑娘”! 容嬷嬷与桂嬷嬷终于感到了危机,足足八房的一大家竟坚如磐石,要不就是这家人傻,要不就是有人提前下了封口令,而且,她们要教导的这位大姑娘得人心,令行禁止,无人敢违背一丝一毫。 试问一家傻如何能经营出留都富?容嬷嬷与桂嬷嬷只能认为是后者,再想到薛彬时常在外,可这家里有家主和没家主竟都是一个样儿,更是忧心忡忡:娘娘要薛姑娘进宫,是给人当小老婆的;而且娘娘要借薛姑娘的肚,必不能让薛姑娘出挑得宠,最好是个唯唯诺诺的透明人儿,才好控制——可如今看来,若是薛姑娘自己将一家围成了铁桶,这可是大老婆才有的气手段,这样的女孩进了宫,还不成为贤妃娘娘的心腹大患? 瞌睡碰枕头,或者说,怕啥来啥。再怎么样的铁桶都有缝隙儿,终于给她们听到了隔壁客院里头的哀哀哭声儿:“娘今天听人说,薛家大姑娘厉害着呢!而且最恨纳妾,她表哥给她爹送了十二房妾室,竟都给她卖了出去……今天、今天有人说,大姑娘现在病着,等她病好,第一件事就是撵我们出去……姑爷还不肯回来,哎呦,芳儿,你可怎么办啊……” 这当然是指望瓜分了薛家八老爷的刘氏母女。 容嬷嬷不管她们的身份来历,只竖耳朵一听,心中又敲警钟:这还了得,竟是个容不得人的? 桂嬷嬷忽然想了起来:“我听说,薛家房新纳了个姨娘,还是死乞白赖进得门。薛大姑娘跟房的感情好着呢,若她真容不得人,能不对这个叫、叫什么娟娘的下手?” 早已自甘堕落过,再想到被逼无奈要与个姨娘接触……也没啥,完成贤妃娘娘的任务重要! 要说娟娘也是个尴尬人,被薛侨接纳,可薛侨还没熬过对妻儿的愧疚,自是不会去她房里睡;她也被主母薛胡氏接纳,薛胡氏从不让她晨昏定省,供着好吃好喝却毫不理会;最惨的是,她不被房的小主接纳,薛胡氏逼着儿女认庶母,宝琴眼睛一红转身就跑,薛蝌直接撂下硬话:“她算哪颗葱,真恶心!” 娟娘总算尝到了强做人妾的滋味,可后悔也晚了,再说,她真是舍不得薛家这份安逸和富贵。 两方都有所求,想岔了也是一拍即合——娟娘还没融入薛家的女人圈儿,自说自话,自以为是,还当两个教养嬷嬷是来教导薛家全部六个女孩儿的呢!立即送来厚礼交好:拜托二位,管管四姑娘吧!少爷还好,不常在内院,四姑娘天天红着眼睛哭,偏她又长了张倾国倾城的小脸儿,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惹得老爷天天忙着哄女儿,根本没空关照尴尬到恨不能死一死的她。 娟娘漂泊江湖,以为有钱便能使得鬼推磨,殊不知,皇宫出来的教养嬷嬷跟她根本不是一个圈的人。只是因为对她有所“期待”,这才虚与委蛇,容嬷嬷亲遣了丫鬟过来,假意提醒:“管教姑娘是嬷嬷的分内事,本就责无旁贷。可还得提醒姨娘一声儿啊,怎么听说,薛家最厉害的不是四姑娘,而是大姑娘啊!” 要说薛胡氏真是贤良,让娟娘从了良妾的例,给了一个单独的小院,配齐了下人。又对主母忠心的,却也有心思活络的,一听姨娘问起大姑娘,赶紧卖消息:“是呢,大姑娘可是个厉害的,姨娘千万要小心!” 再厉害,大姑娘也是隔房的,娟娘原真没当回事。只是架不住有人又提——宝篥与宝琴也为亲近,小熊宝宝脾气可冲,见娟娘出去,一砚台的墨水直接泼了过去,连薛胡氏都拿这坏脾气的小女孩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叉着腰、踩在大石头上对着娟娘大叫:“等大姐姐病好了,看她怎么收拾你!” 大姑娘是隔房的,六姑娘也是啊!娟娘这才重视了起来,又听有人偷偷说:“姨娘不知道,咱们家的大姑娘,敢杀人!” 娟娘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自小流落江湖,吃苦受罪却也没想过杀人啊!下人一看她这表情,心知有戏,赶紧加油添醋:“姨娘不知道,当初那个南京守备虞方带人到咱们家里来抢劫,叫大姑娘淋了一身的火油,几十号人差点被活活烧死在这院里!京城的都提点大人家,一大员家,给咱们大老爷送美人儿,大姑娘竟然都给劫了,转手卖进了窑里,一个都没留,大老爷一句话都不敢说!而且啊,大姑娘最疼四姑娘,哎,现在是大姑娘病了,否则,要是四姑娘过去一哭……” 余下的事情就不用说了,娟娘吓得六神无主,直接扑到了客院里痛哭流涕:“嬷嬷救我!” 教养嬷嬷可恼怒,她们迫于无奈接触个妾,可哪能容忍这个妾主动高攀她们?青天白日的,看着她的脸都嫌脏! 可一听娟娘的话,嬷嬷也傻了:妈呀,原怕她抢贤妃娘娘的风头,可现在看来,该担心的是她会不会把贤妃娘娘给捅了! 一时间,容嬷嬷和桂嬷嬷真想收拾包裹走人,她们是来教养秀女的,不负责把夜叉掰成正常人。 可转念一想,贤妃娘娘千叮万嘱她们要教好这个,再加上——姨娘的话,到底能不能信? 看娟娘哭得眼泪鼻涕糊作一团的模样,两位嬷嬷心生厌恶,也冷静了下来:还是再缓缓,再探探,而且,贤妃娘娘将这姑娘看得这样重,一走了之实在不好交差。 容嬷嬷眼里划过一丝阴狠:又不是没遇过厉害的,宫里自有一套让人驯服的手段! 桂嬷嬷也冷笑:没错,只需把她带离薛家这一亩分地,箍到她们的包围圈里,任她再能也翻不出天去! 对视,达成共识:小女孩的傲气,杀一杀就好! 既然决定了杀杀薛大姑娘的锐气,两位嬷嬷便不再拖沓,带了浩浩荡荡的人,齐齐杀去了宝钗的院。她们并没怀疑宝钗装病,只是——又不是打杀威棒,生病碍不着下马威。 哪知道,刚刚走上回廊,容嬷嬷身边的老宫女撞倒了一个女娃儿。老宫女以为是小丫鬟,便训斥了几句,没想一拨婆急匆匆冲过来,火急火燎:“哎呦,五姑娘,您怎么在这儿啊!” 老宫女傻了,容嬷嬷也发愣,薛家还有个……五姑娘? 桂嬷嬷抽嘴角:是了,听说过,薛家唯一的庶出姑娘,行五,名叫薛婉。 薛婉一向柔弱,稍微摔了一下便蹭破了手腕,雪白的棉袄上染了一片嫣红的血花,很是吓人。小女孩儿哭得不断颤抖,抽抽噎噎仿佛随时都能断了气,小唇瓣颤颤,虚弱无比:“不要大声,我没事的,不要为我闹大……唔……” 只说了一半便无法继续,薛婉紧咬住唇儿,捂着胳膊似是疼得要晕眩过去,不仅婆们吓得六神无主,始作俑者容嬷嬷也不得不站出来担事儿:“都愣着干什么,拿我的牌去请医,别是摔断了骨头!” 本着就近处理的原则,薛婉被抬进了八房,一拨人自然都跟了进来,闹得好大阵仗,连卧病在床的薛刘氏都起床过来帮着安置,趁着医赶来的间隙,薛刘氏把小小的女孩儿搂在怀里,一边叹气,一边轻轻给她擦眼泪:“你啊,这是何必……” 薛婉却艰难地抬了抬手,也替薛刘氏抹去了不知何时挂上的泪珠,依旧是紧咬着唇儿,细的小声:“您也、不要哭……” 薛刘氏一愣,无声搂紧了薛婉,泪水滴落在精致的绣花被褥上,滴滴晶莹。 医终是到了,替薛婉看了,没摔断骨头,可还是伤了筋动了骨,要修养好一阵。医说话都爱绕圈圈,容嬷嬷算是始作俑者,不得不耐着性听诊断;桂嬷嬷也不好先走,尴尬地留在八房,一直待到晚膳后。 别提多憋屈了!本想灭人威风,却出师未捷,而且没了第二次机会:第二天,薛大姑娘就“病愈”了。 嬷嬷们赶紧提外出教的建议,端得也是冠冕堂皇:“秀女的都是内府的规矩,不能让外人看了去!”尤其,“当初贤妃娘娘也是这么的!” 薛王氏答应得挺爽快,宝钗也谦恭“不敢忘娘娘项背”,可薛彬摸了摸下巴,提出了个小小的“改进”:“温泉别庄那里,先派人去安置吧?二位嬷嬷毕竟不熟悉,别再……” 别再弄伤了人呢。 弄伤了薛家五姑娘是实,容嬷嬷与桂嬷嬷脸色铁青,却不得不受着这份儿堵。当然,禁闭教还是要的,便提出:“我们先派些宫女过去,让薛家出一两个人领着,这样既不坏规矩,也不会闹出乱。” 薛彬自然满口答应,派了两个婆给带,随后跟上的是风风火火的一堆大宫女——务必要使人数上占优,务必提前为嬷嬷安排好,嬷嬷要给下马威呢! 教养嬷嬷调教出来的自然是效率非凡,当天下午,宝钗便被告知:可以动身了,别多带人,这是规矩,可不是做娇小姐。 …… 两个大嬷嬷的马车都在前头,宝钗和个丫鬟坐在第辆最小的马车里头,缓缓驶向温泉别庄。 青鸾忍不住表达不满:“哪来怎么大排场,咱们六夫人原是后身边的,也没这么难伺候!” 想给薛家下马威,反被薛家一个小小庶女反击了回去,哪能不憋屈呢?只能用排场派遣寂寞了,上流社会女的习惯而已。宝钗问蓝鸢:“婉儿的伤可好?” 蓝鸢赶紧答:“医说给上了板,说休养半个月便好了。” 宝钗点了点头,想起,这是第二次看那个小小的女孩儿哭得抽抽噎噎,不由惋叹:“婉儿啊……” 丫鬟们还没看明白,面面相觑:“五姑娘怎么了?” 宝钗正想解释,却听外头一阵吵嚷,而后马车便停了下来,立即问道:“出什么事了?” 似是车夫在跟教养嬷嬷讨价还价:“嬷嬷,变通变通吧,大爷实在不放心大姑娘,非要个丫鬟来看着……就多一个人,就多一人!” 似是教养嬷嬷急着赶,并不在意一两个人的区别,“薛大爷派来的丫鬟”也不扭捏,飞快地钻进了宝钗的马车,飞快地反手关上厢门,而后——单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又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宝钗深吸一口气,死命按捺住了踹他下去的冲动,一下一下磨着牙:“世、,您又有何贵干?”她哥哥那么乖,哪会平白给她找事儿?只有这个小混蛋,从来不让人消停! 又是做女装打扮的穆梓安。小世自觉倚着厢门坐,与宝钗对视,略一挑眉,透出一股不容拒绝的桀骜,虽然嘴上挺恭敬:“没有‘贵干’。我是来给薛姑娘做丫鬟的,当然是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 ... 第五十八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堂堂郡王世,跑来给人当丫鬟? 个小丫鬟齐齐怒瞪:来抢饭碗的?赶紧得打出去。..懂不懂规矩啊,要做满月的等丫鬟、还至少要在针线、书房等地方磨砺上一年,才能近身伺候姑娘! 宝钗沉默一瞬,忽然挑眉:“未知世要多少工钱?” 工钱好说,穆梓安眼睛一亮:“薛姑娘这是同意了?” “世的好意,我不敢不领。”现在山上,根本没得选,她倒是能把穆梓安踹下马车,可前后都不是自己人,尤其是那两个浑不溜秋的水桶身材大嬷嬷……估计,加一块儿都不够这小混蛋一拳的。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虽然她们立场不同,但也不忍心看两个老人家伤筋动骨还心灵受创,宝钗想了想,又弯起唇线,谨以高山仰止之训,“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谁家的少年没有中二期呢,她的芯早已成年,该有些量。 穆梓安眯起眼睛:“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 “世多虑,民女是在谢您。”睁眼说瞎话,“世年长于宝钗。” 是比你年长,但差不了几岁,可以娶你的。得了允许,穆梓安便舒展开身形,一手支着下巴,略一歪头,微笑:“谢就谢吧,我也‘接受’。” 说着,穆梓安长臂一展自是衣袂翩飞,难掩勋贵世家与生俱来的风流倜傥。至于这不知从哪儿来的穿女装的怪癖――就是用来气死天下的女人的,没人家帅就罢了,连漂亮也比不过! 小丫鬟们却丝毫不为美色所惑,只顾咯吱咯吱磨牙:这标准的少爷姿势,这比茅坑还臭的少爷脾气……真特么的欠抽!还是自家大爷好,粗犷豪放又爽快,那才是真男儿! 宝钗摇了摇头,反手拍拍个小丫鬟的脑袋,又轻轻抚摸:何必跟个新来的计较?你们是伺候我的老人,要有量……乖啦乖啦,别都撅着嘴,我最喜欢你们了,断不会让别人插进来的! 小丫鬟们终于展颜笑,明艳得让马车赫然一亮。穆梓安权当这是免费的照明灯,托着下巴,时不时瞥一眼宝钗温柔的笑颜:真好,要是哪天能对着他这么笑,那就更好了。 如此想着,穆梓安郁闷地叹气儿:“薛姑娘真是不识好人心,我都把事情揉碎了送到你跟前,你竟然还轻信旁人。” 宝钗皱眉,问得直接:“世是指容嬷嬷与桂嬷嬷?” “那两个老婆不是好东西,她们手黑的很。” 是呢,“容”嬷嬷与“桂”嬷嬷哪能不狠? 宝钗不置可否,从车厢后扯了个纱帽递给穆梓安:“世可是答应过,一切听我的。” 穆梓安还支着下巴,见状不由顿了顿,还是点了头:“行,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接过纱帽往脑袋上一扣,再乖乖系带,只在心里腹诽一句:等你陷到人家包围圈里的时候,就知道我的“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了! …… 英雄救美是刷好感的最好时机,但前提是:要有这个机会。 是有两个不怀好意的教养嬷嬷,容嬷嬷满脸都是褶,每一道皱纹里都填满了阴狠二字;桂嬷嬷微胖些,脸皮还算滑溜,但滑溜的是一层不正常的暗白色,就跟戏台上扮的圆盘大白脸,一看就是个老奸巨猾的坏角儿。 马车缓缓驶进温泉山庄,四个表情严肃的老宫女先下了车,两人打车帘,两人将两位教养嬷嬷扶下马车。 容嬷嬷与桂嬷嬷环视院,冬日的温泉山庄自是银亮而静谧,又因后院有两个大的露天温泉,热气蒸腾而起,让整座院都笼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暖融融的。两位嬷嬷表示满意,很好,教累了可以泡温泉解乏;再看车队里分之二皆是自己人,甚至已经不着痕迹地包围了薛家姑娘,便不约而同地伸了伸筋骨,彼此对视一眼,以吓哭小娃娃的狞笑交流着:准备开始了。 正好,就有个不长眼的撞了进来,婆一脸殷勤:“大姑娘,别业已经收拾好了,熏了被燃了香笼,小的带您过去――” 容嬷嬷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抖擞精神:“宫廷四女官在前,竟敢张狂出声!如此不懂规矩,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不等容嬷嬷的话音落下,宝钗便将手里的瓷碗狠狠砸向地面,怒色尽显:“来人,都给我绑了!” 什么,薛大姑娘也下令了? 容嬷嬷第一反应是要教,这姑娘一定要教,哪有在教养嬷嬷面前拿大的! 就这么一瞬间的怔愣,使得她对下一刻的事情完全无法反应――桂嬷嬷竟然被两个粗壮的健妇凶狠地压在了地上,其中一个健妇还扯出了一条绳,飞快地捆了个标准的五花大绑! “你、你们……”容嬷嬷也被两个健妇包围,她比桂嬷嬷年长且还瘦了些,制起来更容易,不消片刻已叫捆成了粽,与桂嬷嬷一起被压在了马车的车厢上,脸朝着车厢几乎被压扁,胸口闷得慌甚至只能断断续续地叫骂:“薛、姑娘,薛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你竟敢、你竟敢……” 竟敢什么?不仅是两个教养嬷嬷,她们带来的一溜宫女车夫媳妇小厮全都被捆了个结实,因为她们只有十几个人,而对方则有四十个! “我没什么不敢的。”宝钗款款上前,冷眸清亮如这片寒冬,“你们做初一,我便做十五。就许你们害人,不许我反击?” 桂嬷嬷拼命挣扎嘶喊:“这不可能,你什么时候弄的埋伏,明明是咱们的人先来的……”她们送来的是整整两房人,不是两个人!就算被伏击了,难道没个稍微机灵点的能跑回来报信?就算不报信,喊救命总会吧,还能都被逮着堵了嘴? 穆梓安也目瞪口呆,他赶过来就是给当打手的,可压根没轮到他出手。 关键是人呢?人都去哪儿了?他查出来,这俩老婆明里暗里带了八十几号人来留都,配备快赶上他这个郡王世了! 宝钗凑近两位嬷嬷,微笑着为教养嬷嬷解惑:“二位不会以为,堂堂留都富,只有一处温泉别院吧?” 容嬷嬷顿时惊愕,桂嬷嬷大喘着气,嘴唇都哆嗦:“难道、难道……” “说实话,我也不记得到底有几处。”南京多温泉,“凡有泉眼的地方,就有我薛家的庄。” 宝钗又靠近了些,勾勒成淡金色的唇线挑得为美好:“不瞒二位,早些时候,我让爹将那些劳力劳心的姑姑都引到城西别庄去‘休养’了。” 而这里是城东,隔了一整个留都城……嗯,刨去吃饭睡觉上茅厕还有躲宵禁的时间,那些人花上一天一夜应该能赶过来,但考虑到这年代“规矩”就等于“宅”,那些个四体不勤的要能跑完这一趟马拉松,肯定要被追为烈士了,阿弥陀佛。 两位教养嬷嬷眼里的惊愕和愤恨简直难以形容,老脸颤抖越发显得形容可怖。穆梓安叹了一声,不去伤眼的老婆,只紧紧盯着自己喜欢的那个小女孩儿,不得不承认:她从来都是这样,运筹帷幄,踌躇满志。 容嬷嬷与桂嬷嬷已不再挣扎,只叫骂:“薛大姑娘,我们可是有级的、受荣国府荣养的女官,你绑了我们,可考虑过后果?” “早考虑过了,要不然,我把你们引到这里做什么?”就如穆梓安猜的一样,家里人多口杂,不好出手,才选了这么个偏僻的温泉庄,带来的都是心腹。 周嬷嬷从内院走来,对宝钗福了一福:“大姑娘,都查过了,方圆里内没有钉。” 宝钗点头:“很好,都押到内院去,拿笔来,让她们画押。” 教养嬷嬷脸色愈加灰败:――画押? …… 这座温泉别庄不大,却也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堂屋,漆的是清新的软桐油,又用合香熏过屋,看起来清爽,闻起来也是舒服。 当然,不管怎么样,被五花大绑、还被押着跪在堂下的都很不舒服。 尤其是,薛家下人当着她们的面翻起了她们的箱笼,甚至将她们四女官才有资格穿戴的银紫丝绦宫服一件件翻出来,摊到薛大姑娘面前,像选秀似的任她挑选! 容嬷嬷与桂嬷嬷发誓,她们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 宝钗才懒得理会她们,一件件衣服看过去,特意看了每件衣服的袖口,各选了一件袖口磨损得不算厉害的宫服,一褐一赤,笑道:“磨损一般,看来不是新衣服,也不算心爱之物。” 不等两人反应,宝钗便道:“将衣服都摊在地上,我说,你们写,就写在衣服上。” 周嬷嬷识字,也会写字,自然包揽了一边;但另一边――穆梓安忽然捋起了袖,大步上前:“我来写。” 宝钗顿了顿,又点头:“这样也好,有劳了。”也不点明是“阿琦姑娘”,反正他戴着纱帽呢,权当丫鬟来用! 蓝鸢捧来一本账册,宝钗翻开,朗声念道:“x年x月,京城邵氏钱庄开出银票,承兑千两白银,已录票号,具开票者名,银票经直隶流出,途径济南,又过安庆,辗转留都……” 还未念完,容嬷嬷与桂嬷嬷的脸色已然是一片死灰。其实,她们本不想放这么大一笔印钱的,但是正赶上长江发大水,各处银钱流转困难,高利贷的利息也水涨船高,她们一时贪心,便做了一笔大的…… ――没想到,就这样撞进了别人的网兜里。 宝钗挑眉:夏天的时候,我八叔可是特意出去对过账的。 八叔赖在青楼不肯回家,她哥哥自然也陪着。风月楼里没有不卖薛大爷的面的,老鸨儿不撵八老爷,但是老鸨儿纠结了一群嘻嘻哈哈的姑娘来闹八老爷――你想要清净,行,只要你乖乖帮薛大爷查账! ... ... 第五十九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宝钗一笔笔往下念,穆梓安和周嬷嬷也一笔笔往下写,后者心无旁骛只为完成姑娘的任务;前者却觉得心肝脾肺肾都有那么点儿堵得慌,换言之,有那么点儿小憋屈。.. 两个阴险狡诈的老婆,吃着贾家的供奉还挖着贾家的墙角,高利贷利滚利,滚成雪球逼死个人,这屎盆就顺理成章地扣在了荣国府脑门上,就像葫芦僧乱谈的那份“护官符”,正经主没几个享用过几回,反都叫别人蹭了便宜去。 这些个破事儿,穆梓安查了出来,可薛家大姑娘也不多承让,连帐都记好了。 穆梓安一边听一边写,心里默默归着类:这笔是自己查到的,那笔是薛姑娘查到了,还有这么一笔,自己查到了来龙,薛姑娘补上了去脉。 ――也不能说他是狗拿耗吧? 只能说,他所做的算不得雪中送炭,而是锦上添了个花。 有他固然好,没他嘛……人家薛姑娘自己也搞得定。 ――这得多憋屈! 穆梓安终于理解,为什么卓尧对那只可爱的毛绒兔团只看不碰,闷声不吭地装大尾巴狼。那么漂亮的女孩儿,那么灵秀的才思,要想囫囵都揣进自己兜里去,真得好好筹谋一番,免得兔没叼着,自己却啃一嘴灰,出一摊洋相。 狼毫笔蹭着衣服上的绣,枝枝楞楞好不凌乱。穆梓安看着自己这一笔草书,也觉得有点儿凌乱,不由抬头瞅一眼宝钗的方向: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宝钗察觉到穆梓安的目光,并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在确认是否还有下,便摇了摇头:“就这些了,瞧这衣服,也没地儿写了吧?” 在衣裳上写字当然比在纸上要艰难,绢帛易皱,绣线又托不住墨,很容易晕开。若换薛蟠来恐怕早涂了一团团的墨球球。为了避免糊得认不清,周嬷嬷与穆梓安写的都是打字,写完了正面写背面,连衣服的中缝都糊了黑,剩下的――只能再往袖上写了。 当然,这足以看出两个老婆坑荣国府坑得有多狠。 写毕“罪状衣”,大概是为了发泄心里堵着的那点郁闷,穆梓安随手将笔一甩,去箱笼里又掏了两样东西出来――朱红色长条状,四四方方,乃是象征四女官身份的印鉴。 穆梓安拿了印,对准衣服的后背――也就是脊梁骨的地方――用力盖了两个红通通的戳。画押完成,容嬷嬷与桂嬷嬷面如死灰,穆梓安将印章扔回去,两枚印章分飞向两边,都准准投进了箱笼,“咕隆”一声,听得倒是可怜的紧。 穆梓安终于觉得稍微不那么憋闷了些,耸耸肩,看宝钗,尽丫鬟的职责:“姑娘,还要不要让她们摁手印?” 衙门画押,向来都是摁手印的,虽然这个时代根本没有成熟的指纹鉴定技术。 宝钗点了点头:“让她们摁吧。”姣好的面容上稍显迟疑之色,不是犹豫指纹,而是――宝钗敏锐地察觉到,这向来无法无天的小混蛋,好像有那么点儿心情糟糕。 两世为人,尤其是这辈承袭了这最为进退得宜的晶莹白雪的记忆,宝钗自认对各样人的心思都稍微能摸透几分,譬如薛蟠,端得是粗暴无礼,实际上却有一颗玻璃似的赤之心。可怜就可怜在他是晶莹雪的哥哥,被对比成了泥渣渣。其实这可怜的呆霸王是粗犷在外“剔透”在里,简而言之,就是缺心眼儿,伤不起啊! 还有自己那个乖巧漂亮的小丫鬟,虽然性格各异,但都天真烂漫,比起书里的晴雯袭人麝月等少了好多的弯弯绕绕。也是,又没个宝玉要争要抢,小小美女们之间的情谊是分享,分的越多,享得越美好。 而对于穆梓安,宝钗只能叹:一点儿都看不懂。 诚然,她给这个中二少年贴了不少标签,譬如“混蛋”、“人妖”、“蛇精病”……可翻译一下,也可译作:骄傲、狡猾、诡谲,还有――不可谓不聪明。 谨慎如她也被骗过,掌控如她也被救过。也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气,只能当做,这是这个世界里真正临近权力中心之人该有的素质:不失警惕,自有衷心,以及……有足够的资本供他挥霍的恣意。 再加上他那一身诡异的力气,前世只在古书上看过的“力能扛鼎”……天赋异禀,从来都不是用来给后人津津乐道是否轶闻的,而是用来阻隔所谓的天才,与大多数的凡人。 穆梓安正提着两个嬷嬷过来按手印,看嬷嬷皱成一团的老脸就知道那臭小用了多大的暗劲儿…… 宝钗轻叹一声,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她与这位小世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不必去猜,她也根本不可能猜透对方的想法。 穆梓安刚好转过头来,发现喜欢的女孩儿正瞧他,顿时笑得阳光灿烂:“姑娘,接下来该怎么做?” 青鸾咯吱磨着小牙儿:这该是我的台词! 宝钗安慰地拍拍小丫鬟,绕行到两个嬷嬷身边,指挥着:“现将画了押的衣服都收了,然后――给两位老人家松绑。” 穆梓安一愣:纵虎归山? 宝钗微笑,投过去揶揄的眼神儿:你可答应过,听我的。 好的,听你的。再次憋屈上了的小世泄气儿:“松绑就松绑。” 嘟囔着抱怨,手里也没忘记干活儿。甭管是五花大绑还是什么绑,对着粗壮老胳膊旁的绳一钩一拽,手指粗的麻绳四分五裂落在地上,凄惨的死无全尸,只留龇牙咧嘴的老嬷嬷哆哆嗦嗦地揉胳膊,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还不敢喊疼――刚刚这手劲儿,谁受过谁知道,真能生拆了她们这两把老骨头! 宝钗扶额:果然不该由着小混蛋胡闹,这不,给老人家留下心理阴影了。 丫鬟们也有心理阴影,再不表现表现,功劳都给新来的抢光了!连周嬷嬷都频频对那边使眼色:戴着纱帽看不见脸,不过看身段没见过,是姑娘新买的丫鬟? 赶紧要露脸啊,姑娘房里真缺个大丫鬟呢!蓝鸢和白鹭急急忙忙端了个东西过来:“姑娘,您要的都准备好了!” 听闻还有准备,穆梓安很有兴趣地凑了上来,只看一眼就忍不住嘴角抽抽脸色发青――更别说两个嬷嬷了,大着胆向上一瞅,顿时从头发丝儿抖到手指尖,年老一些的桂嬷嬷嘴唇颤抖口水都往外渗,一副快被吓到中风的凄惨模样儿。 这能中风就好了,就能逃过这劫了: 这是针啊,几根细溜溜的、泛着锋利银光的绣花针啊! 穆梓安觉得牙花儿一阵阵的发凉,赶紧磨磨,砸吧砸吧嘴儿,觉得好过些了才敢再瞄瞄针:还是那么锋芒毕露;再瞅瞅薛大姑娘,还是那样的嫣然一笑……美丽冻死个人。 ――我的天哪,你到底有多凶?我要有心理阴影了啊喂! 宝钗嘛,当然是依旧弄不懂穆梓安的纠结,对着一垫针神色如常。 这本就很正常嘛,有容嬷嬷的地方,怎么能少了绣花针呢?这是官配,可逆不可拆! …… 温泉别庄的客院,地龙烧得暖融融。 冬天冷,人更要接地气儿,宝钗便将客院做成和式的模样,在被地龙烘烤的暖暖的榻榻米上放上软软的垫,跪坐其上。 虽然对现代人来说很不舒服,但在古代,跪坐是一门必修课:唐以前没有椅,明清之后跪礼越来越频繁。 更别说以上香拜佛为必修课的女人,不练就个跪坐几个时辰纹丝不动的本事,就别指望打动高高在上的佛祖。 榻榻米上,宝钗以着完美的淑女姿势跪坐在蒲团上,中间是个矮茶几,茶几上温着冒泡泡的热茶,茶香四溢,就如少女唇边清浅的微笑:“两位嬷嬷位列内宫四,果然练就了通身的气派。” 与宝钗隔着茶几面对面跪坐的是便是容嬷嬷与桂嬷嬷,却远没有宝钗所说的“气派”,哆哆嗦嗦汗流浃背――因为针啊,细溜又尖利的绣花针啊! 别误会,身为现代人自然有基本的良知,宝钗可做不出拿绣花针戳白头发老这种损阴德的事儿。绣花针扎在她们跪的软蒲团的边缘上头――没有厚此薄彼,宝钗与两位嬷嬷都是一样的待遇:蒲团上,绣花针密密麻麻绕了四分之的圈儿,没戳的四分之一当然是留着放腿的。 蒲团是圆的,比人的膝盖要大上那么一圈儿,所以针都围在膝盖边上。只要上头的人跪稳了别乱晃悠,就肯定不会被针戳到。 ――跪坐不动是秀女的必修课,对教养嬷嬷就更不是问题了。 宝钗一边跪着,一边悠然自得地执壶沏茶,衣袖翩飞下玉指灵动,润杯搅洗一气呵成,很快就制好了两杯清香的绿茶,宝钗半挺起身,礼貌地将茶推过去:“嬷嬷先请。” 请完茶当然得重新跪坐回去,宝钗轻巧落座,就连腰间环佩上的丝绦都没有滑过绣花针的边沿。 看着面前两杯冒热气的绿茶,容嬷嬷与桂嬷嬷脸色更难看了,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颈侧滑下,沾着衣服痒得很,她们很想打哆嗦,可低头一瞄一圈儿针,便只能强撑着不动,将那份惊惧的颤抖死死压在心里。 可是,快要压不住了……身体颤颤巍巍,这才不到半个时辰,她们便跪不住了。 ――不是她们规矩没练好,而是心理上被人施以重压,真的撑不住了! 因为刚刚,就在她们眼前,个丫鬟端来了个戳针的蒲团儿,她们看着尚且发憷,可这薛姑娘微微一笑,一捻裙就直直跪了下去,动作快得拦都拦不住。 冬天衣服穿得厚,可这薛姑娘通身上下只有裙摆稍微动了动,上身笔直膝盖跪得位置丝毫不差,连衣摆上的流苏边儿都没被绣花针戳到。 两位教养嬷嬷惊得差点扑倒在全是针的蒲团上头,她们见过无数勋贵或清贵家的小姐,能做到这般的最多寥寥数人,或可能根本没有! ――贤妃娘娘,这姑娘真的需要我们教导么?您怎地会招惹上这样一个煞星的! 宝钗自顾自地茗,眼波流转,看着清澈茶水中倒映的自己:这是薛宝钗,这是这个世界里中标准的淑女,这是……自己从曹公那里强抢来的金手指。 就用来吓唬吓唬人吧,可怜停机德,都叫她混出母夜叉的名声了。 个小丫鬟挤在和式屋门口,都颤巍巍地捧着小心肝儿。刚刚姑娘那一跪可不是跟她们说好了的,简直吓死她们了!蓝鸢还能站住,白鹭和青鸾差点抱在了一起,直到现在,她们两人还没放开手,手心里捏的都是涔涔的冷汗。 穆梓安抱着胳膊,单独倚在一边的墙上,凝视着宝钗,平复着心气。他刚刚真想冲过来拎起这个小丫头狠狠打一顿屁股! 不过还是顿了一顿,因为他反射性地相信这个女孩儿不是在冒险不是在胡闹……果然、如此。 半垂着眼睑,少年漂亮的双眸中暗藏波澜,唇角却微微翘起:真想知道,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呢? ... ... 第六十章 【双更合并】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又过了小半刻,宝钗碗里的清茶已经见底,只有一丝丝晕晕的热气儿,不见倒映的美人影。.. 再看对面,两位老嬷嬷汗如雨下,一把老骨头抖得咯吱作响,脸色又青又紫,几乎随时能晕厥过去的模样。 还是桂嬷嬷先撑不住了,搭在矮桌边沿上的手指艰难地向前搓了搓,哆嗦着嘴唇,目露哀求:“薛姑娘……” 宝钗放下茶碗,在心中轻轻一叹:打的是心理战,必要确定对方先泄了气。就她而言,又何尝愿意这么折腾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 “蓝鸢、白鹭、青鸾,你们个先出去。” 宝钗的吩咐让个小丫鬟齐齐发愣,不等她们问原因,穆梓安已经大摇大摆地晃了过来,一推把她们往外撵,笑眯眯地点头保证:“放心,这里有我。” 宝钗及时瞪过来:“你也出去,不然扣你工钱。” “从来没指望问你拿。”穆梓安翻个白眼,已经干脆利落的关门落锁,自己倚门板上坐着,一手扶着膝盖另一手对宝钗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可以开始了。 和式房间外头,小丫鬟可怜巴巴地扑在门上,心里更是对某只新来的恨得汗死,就连蓝鸢都在磨牙儿:“姑娘是为我们好,接下来可能要说些宫闱秘事……” ——姑娘当然是好的,讨人厌的是那个小混蛋,欠揍! 被腹诽的小混蛋屈着正一膝坐在榻榻米上,狠狠打了个喷嚏,摸摸鼻,也没在意,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相对的“针毡”之上。 宝钗又敲了敲矮桌,弯起嘴角,开门见山:“抱歉刚刚打断了嬷嬷,请继续吧。早点儿说完,咱们也好早点儿回去休息。” 桂嬷嬷却踟蹰了起来,一缕汗珠顺着青白色的嘴唇淌了,砸吧在嘴里,真是满嘴的苦涩:“薛姑娘,还是您先请吧……”她们的全身都已经僵得发麻,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该从哪里说起。 “也好,我是该先拿出来个态来。”宝钗点了点头,笑道,“相信二位已经瞧了出来,我早已知道二位此行的目的,而且,我也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二位:我不想进宫,不想做贤妃娘娘的棋,更不愿意借肚给人生孩。” 教养嬷嬷们对视一眼,同时叹气儿。是呢,都钻了别人的套,哪能再看不出来呢? 吞吞吐吐的,还是桂嬷嬷先开了口,面露忧惧:“贤妃娘娘、这些年、在宫里很不好过。娘娘原是宫女,皇上登基后将娘娘封作贤妃,位列八妃之……就是因为这个八妃之,让娘娘进不得退不得……” “与娘娘同时被册封的,大都是勋贵人家的嫡出小姐,论家世吧……说实话,真没有几家比荣府差的。更何况,娘娘只是嫡枝小姐,并不是承爵的那一房。” 听到此处,宝钗不由皱起了眉。嬷嬷们说的是大实话,荣国府早就是强弩之末,元春又是二房小姐,她那个爹才是个五官,她自己又曾做过宫女。这样的出身,封为八嫔之一,可谓不高不低真正好。 但若变成八妃之——而且尚未听说今上有皇贵妃和贵妃,元春相当于做了后宫二把手,这哪能服众? 宝钗不由敛了双眸:元春,在后宫里,怕是被树成了个靶;而且,更像是那位陛下、有意为之。 穆梓安翻了个白眼:就是这么回事。有贤妃这么个靶在前头戳着,打在皇后和卓尧身上的冷箭不就少了?就是个简单的算数问题。 坐在针毡上说话很费劲,桂嬷嬷很快便说不下去,容嬷嬷接过话头,艰难继续:“薛姑娘,您是不知道。这些年,娘娘没少被人排挤,淑妃康妃宁妃她们连成一对付娘娘!娘娘明里暗里不知受了多少绊,要不是有都提点大人在外面帮衬着,扳倒了淑妃娘家,娘娘恐怕已经……娘娘一直想要个皇。前一阵,宁妃难产去了,留下个刚出生的八皇,娘娘本想向皇上求了抱来养,本以为皇上会开恩的,可是皇上却让皇后娘娘来抚养八皇。贤妃娘娘大病一场,这才想到了您……” “原来是这样,大姐姐在宫里,真是不容易……”一个人当靶孤单了,难怪会再想坑一个人进去。宝钗能理解这点,却想不明白另外一些事:“为什么一定要找我呢?” 闻言,两个嬷嬷一起僵住,穆梓安则稍稍挑了挑眉头:有点儿意思。 宝钗又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唇,才缓缓道:“如果只是想要孩,找个宫女,或者找个穷苦人家的秀女,难道不简单?为什么偏来找我呢,我家不算有权有势,但是很有钱,又哪里是好控制的。” 容嬷嬷艰难地跪直了身体,两片嘴唇微微颤抖着:“……因为,王大人希望,能有个有王家血统的皇。” 宝钗蹙眉,又好笑地看着两个嬷嬷:“原来最想要皇的是都提点大人。” 也不问是为什么了,宝钗瞥了穆梓安一眼,见那小世身体前倾一副“我很有兴趣”的模样,不由在心里默默为舅舅大人点了根蜡烛。虽然吧,在她看来,皇还没生出来就想夺嫡那是纯属扯淡,估计舅舅大人要皇只是想留个后手多份儿保证——但架不住这事儿犯到大皇心腹的面前来了啊! 阿弥陀佛,替舅舅大人祈祷一下,希望未来的殿下心胸宽广不要乱想吧。 还得祈祷,坐在那里扮人妖的小混蛋有点儿节操,别加油添醋地撩火气。 穆梓安察觉到宝钗促狭的目光,不由眯着眼睛,一手晾膝盖上掸掸,那意思:不关我事。 ——我只负责把话传达给他,至于他怎么想,关我屁事! 宝钗也懒得理会,重新看向两位嬷嬷,笑道:“这样看来,我与舅舅和大表姐的想法真是南辕北辙啊。” 容嬷嬷颤抖着嘴唇,哀求着:“大姑娘,求您放了我们吧!我们这就回去,保证再也不来留都,再也不靠近薛家!如果、如果贤妃娘娘问起,我们就说您不合适;还有都提点大人那边,我们也帮可以您说……” 她们到底是老了,跪了这么一会儿,膝盖已经疼痛无比,颤颤得只抱了最后一丝希望:薛姑娘没打算撕破脸,薛姑娘需得躲着贤妃娘娘的眼线,薛姑娘命人给她们松绑,定是有事相求! 对宝钗而言,交易当然是要做的,但主动权得握在自己的手里才行。于是,宝钗又倒了一杯茶,抿了抿唇,才慢条斯理道:“这位嬷嬷的建议为不妥啊,我已是被内府登记在册的秀女,无论如何都要参选,哪是跟娘娘说声儿‘不合适’就能退的?再者,秀女罢选无非是恶疾、守孝之类的缘由,而且须得报于内府登记,哪能作假呢?” “那、那薛姑娘您打算……” “二位嬷嬷还是留在南京吧,就留在这庄上,泡泡温泉、解解乏。至于‘教导’呢,不需要二位费心。”瞥瞥针毡,笑一声儿,“二位还没我跪得稳呢!” 两位嬷嬷面红耳赤,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却听宝钗又道: “听说二位嬷嬷是北方人,我特意找了北方的厨来给做年夜饭,定不会委屈了二位。待过了年,也请二位继续住着,待我落选归来,再恭送二位返回京城。” 容嬷嬷和桂嬷嬷惊愕非常:这是让她们在这里一直待到选秀结束? “可是薛姑娘,贤妃娘娘让我们送您进京……” “薛家不缺车队马队,不用劳烦二位。”宝钗的笑容满含深意,不容拒绝,“再者,南方冬天湿冷,犯了骨节痛,又有什么奇怪的?二位与贤妃娘娘有半师之份,相信,只要二位诚心解释,娘娘会理解的——娘娘不是也让二位定期向京城去信么?定是担忧二位的身体呢!” 容嬷嬷与桂嬷嬷又晃了晃,面色更是青紫:连定期向京城回报都被人知道了,真是老底都被人掀了个干净。 最后一丝儿希望:“薛姑娘,您笃定您会落选……” “这不关你们的事儿。”宝钗终于从针毡上站起身,冷冷道,“二位若不写,只能由我亲自去信,向娘娘告罪、解释原委了。”那什么私放高利贷的破事儿,就一点儿别想瞒住。 桂嬷嬷又是脸色一白,差点趴到针垫上去,却被人从后拎住了领。 穆梓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两只手将两个僵得不能动的老婆拎起来,随手往旁边的榻榻米上一放,又回头对宝钗笑道:“还是让她们写吧。” 宝钗挑眉:“为何?”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内情? 确实有:“话说你们俩老婆也心安了,虽然那贾琏跟你们娘娘不是一房的,可不都是荣国府的?还不赶紧往京城报信,哦,顺便给你们娘娘贺个喜,贵府的宝玉公,要有大造化了。” 宝钗一愣:“难道……” 穆梓安微微笑,不吝告知:“大皇亲口说,贾琏不堪为荣国府爵主。” 宝钗不由蹙眉,如果换了宝玉做爵主,那……荣国府不就更看不上自己这个商户女了? ——真是好事儿!至于宝玉会不会把荣国府败光,关她什么事儿? 穆梓安又蹲下来,拍拍彻底僵成雕像的老嬷嬷的脑袋:“哎,赶紧提醒你们娘娘,接下来最要紧的事儿是帮她弟弟夺爵,别成天算计别人家的事儿!” 审讯一直持续到晚上,留都有宵禁,今晚必须得在温泉山庄留宿一夜了。 命人给教养嬷嬷准备了长期休养的客房,还有给“阿琦姑娘”准备的隔在温泉另一头的卧房——离主卧差了十万八千里,确保某个喜欢走房梁的小混蛋一个跟头翻不过来。 肯乖乖去睡的就不是穆梓安了,仗着体格好不怕冷,大半夜地晃晃悠悠在院里溜达,树下落了不少松茸,一踩一个脚印儿,软软的挺好玩儿。 宝钗站在廊檐之下,看得直叹气儿:落叶松茸是温泉山庄的一景,却被只“母蝗虫”如此糟蹋,真想为这漂漂亮亮的小庄哭一场。 穆梓安发觉有人过来,脑袋直接往后掀——其实是做了个类似于下腰的姿势,顺势整个人翻了过来,稳稳落地,笑眯眯地打招呼:“薛姑娘有事?” 宝钗又在心里叹了一句“皮孩”,就看这皮孩往她后面张望:“哎,你那几个一看见我就恨不得咬过来的小丫头怎么都不在了?” “容嬷嬷与桂嬷嬷跪得四肢僵硬,我让她们扶两位嬷嬷去泡温泉舒展筋骨。” 穆梓安纯良地眨巴眼睛:“那你怎么不去。” 宝钗眯眼,毫不客气说实话:“因为世在此,民女不敢。” ——谁知道这个小混蛋会不会躲在哪棵树上面偷窥? 穆梓安抽抽嘴角,心里再次想把眼前这小姑娘揪过来打屁股: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夜深了,还请世早点休息。”说完,宝钗转身欲走,却听后面叫一句: “薛姑娘等等。” 宝钗转回来,蹙眉:“怎么了?” 把人叫住只是一时情急,没想好说什么该怎么办?穆梓安赶紧找话题:“还有点儿事,我想问问。” “世请说。” 穆梓安摸摸鼻:“那两个老婆带来不少人呢,被你引去另一个温泉庄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明早送去两位嬷嬷的亲笔信,让他们在山庄里安养。” 果然是都安排好的,又没话问了……赶紧的,小世继续肠刮肚找八卦:“我还听说,最近薛家听闹腾的,新进了不少人……” 薛家闹腾是因为一堆封建糟粕流毒甚广,外敌当前竟然又闹了内乱,换言之简直丢死个人。宝钗不由冷下了脸:“这与世何干?” 穆梓安原本只是随口问问,可看宝钗的脸色,不由再次眨巴眼睛:“之后我又去‘问’过那两个老婆,她们说,关于你的消息,都是薛家的妾卖给她们的,可把她们坑惨了啊!我听说这些个妾不妾的事儿搞得你挺不开心的,结果她们立马就犯到了你手里,这真是巧合?” 噗,这么一想就明白了,这小姑娘真是走一步看步,早早布好了局,就等别人来跳呢! 宝钗不由倒退一步,漂亮的眼儿里满满都是嫌弃:怪不得晚膳后容嬷嬷跟桂嬷嬷脸色更难看,原来是你又去刑讯逼供了! 还有,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做狗仔的潜质?怪不得长一张这么漂亮的脸还爱穿女装,两个字、八婆! 穆梓安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当然还归因于刚刚逼问的时候两个嬷嬷怕疼把所有事儿都倒了个干净,围着宝钗笑眯眯地蹦跶着猜:“你跟你那个四妹感情最好,以你的个性,哪能看她伤心?还有你家八房,据说那个刘老婆又是哭闹又是上吊抹脖的闹腾,逼不了女婿就去逼她大女儿,完全不顾她大女儿还在生着病。你吧,又是个最看不惯欺凌弱小的,义薄云天的女侠啊,上次你还亲自跑去徐家救人呢。” 被人绕着蹦真眼晕,宝钗咬紧牙,再次按捺下叫个人来把他打出去的冲动,硬邦邦道:“民女当不起世如此谬赞,民女只是希望安安稳稳过日而已。” 不能苛求古人,一夫一妻多妾制在当代是合法的。若是她叔叔主动纳妾,她作为晚辈也不好说什么;可是,这两出都是逼的!搞乱她好不容易才稍微理顺当的家,任谁能忍? 这是承认了啊。穆梓安看着宝钗阴阴的脸色很不美好,自觉蹦远了点儿,才接着问:“你爹知道不?” “知道。”这种事怎么能瞒着一家之主。再说,还是靠着薛彬,才“恰好”将教养嬷嬷放在刘氏母女的客院旁边,又都是——最靠近房的。 “你娘呢?” “与你何干?” 那就是不知道了。穆梓安自觉略过不重要的“哥哥知不知道”一类,小心翼翼地问重点:“你那几个妹知道么……你打算让她们知道不?” 听到这句,宝钗皱眉,面露不渝。 穆梓安小心翼翼继续说:“我都听那两个老婆说了,你那几个妹都挺好玩儿的……” 你四妹天天跑到你院里哭; 你六妹当着那个娟娘的面大喊“大姐姐会收拾你”; 还有你那个一碰就碎的五妹,那两个老婆直说是个晦气的瘟神。 一丝夜风拂过,撩拨得松茸沙沙作响,人声儿却沉寂了下来。 良久,宝钗才开口,眸中一片清冷:“这些事,民女都知道。” 不等穆梓安说什么,宝钗便厉声道:“做妹妹的依赖姐姐,有什么不对?做姐姐的维护妹妹,又哪里不行?薛家没那么多勾心斗角,刚刚世请两位嬷嬷别多管别人的闲事,民女也在这里拜托世,堂堂男儿,别总盯着别人家的后院不放!” 穆梓安一边看宝钗的脸色一边后退,同时在心中哀嚎:完蛋了……惹她生气那么多回,就属这次最严重! 赶紧摆手:“薛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冤枉啊,他真没挑拨离间的意思! 宝钗已经不想听了,大步向屋内走。 穆梓安一见不好,赶紧一个飞身跃过去,刚好挡在宝钗跟前,死命摆手:“薛姑娘,我不是说你妹妹如何如何,我只是觉得,你该告诉她们,也该教教她们。” 宝钗顿住脚步,皱眉看着穆梓安。 “这次的事,你自己都差点自顾不暇,还要分神去回护别人。一两次还好,长久下来,你一个人怎么吃得消。”穆梓安微微皱眉,没说出的一句是:我会心疼的。 宝钗凝眸不语,穆梓安也不敢再说人家的妹了,只在心里腹诽:你家那么多事儿,你一个人哪能扛得过来? 宝钗已经明白了他意思,她自己又何尝不知?宝琴尚可,只是柔弱了些;宝篥的个性,真的要教;至于婉儿,有手段,心性也不坏,但……最让人忧心。 刚刚蹦得急,结果眼下的情形就是离这小姑娘有点儿近,正好对着玻璃绣球灯晕得朦朦胧胧的脸颊儿,穆梓安摸摸自己的脸:糟了,又开始烧了。 赶紧的,趁人家还在想事情没反应过来,穆梓安悄悄么么往后退两步,背光站。 宝钗垂眸想了一会儿,抬起头,已经不似刚才的愠怒,只是一片清冷:“多谢世提醒。” “没什么……”脸发烧就容易说胡话,穆梓安脱口而出,“其实,我挺羡慕薛姑娘的。” “……世何必妄自菲薄。”宝钗在心里暗道:你可是古代王府的独生,爹疼娘更爱,比起那些争权夺利的高门大户里头的,简直不要幸福。 ——还有,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是未来身边的心腹,前途无量。 看着宝钗眼里明晃晃的“不相信”,穆梓安只觉心里凉丝丝的,忍不住继续道:“你也知道我家那些破事儿的。我爹跟我娘……前半辈,是我爹不肯好好过日;后半辈,是我娘心冷了。” “世……”宝钗不由蹙眉,却听穆梓安不管不顾继续往下说: “我爹长得很好看,比我还好看;我娘长得很难看,或者说不能看。”说起自家爹娘也不嘴软,小世耸耸肩撇撇嘴,“这门亲事是我祖母绝食相逼的,成亲的时候,我爹别提多委屈了,没过半年就在外头找了人,就是我大姐的亲娘……话说我大姐还给你们家添了不少麻烦。” 穆梓安抬了抬头,正好看见天上那轮滚圆的月亮,白白亮亮的,像个玉盘。 “你也知道的,我上面死了个哥哥,我是第四个。我那个哥哥,都是病死的,尤其是我哥,生下来就是软骨病,还患了附骨疽,天天骨头疼,熬到十岁……算是解脱了。” 宝钗本不想插嘴,可是作为上辈吃尽了娘胎里带来的病的苦头的人—— “没有请医么?”如果连着个都是骨头病,那说不定是遗传的问题。 “早叫过医了,但直到我哥快要病死的时候,才有医敢说实话:我爹跟我娘,根本‘配不上’。”穆梓安鼓着腮帮,重重叹了一声,有点儿自嘲,“医说,我爹长得好但是体格很差,我娘刚好相反,这叫‘阴阳失衡’。我哥得的其实不是病,而是他继承到了我娘的力气,但是骨头脆受不住,就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强行提了两斤的刀,反把自己压垮了。” “成国公府传承年,也没出过这种事,偏偏叫我爹我娘遇上了。”穆梓安觉得,真心挺讽刺。 宝钗却是明白了,这是排斥——东平王和祁王妃从一开始就不该结合。 “当时我祖母也病重,她抱着我哥哭了一夜,才对我爹说出实话:她非要我娘做儿媳,看中的就是我娘天生力大无穷,因为连着两代的东平王都是身体不好不能习武,她怕东平王府从此一蹶不振。” 异姓王也是勋贵,勋贵大多是靠武功吃饭的。 更讽刺的还在后头,“我爹打不过我娘,便赌气不肯回家,天天赖在衙门里,便跟外国匠人会了制作火枪,还因为改良了火枪而受了封赏。” 京师火器营有一部分归东平王掌管,不是因为武功,而是因为制器之术——谁道勋贵都得靠功夫讨饭吃的? “前半辈,我爹我娘除了吵架打架,就是生儿再死儿。直到知道真相,我爹才发觉一直误会了我娘——他一直以为是我娘死乞白赖要嫁他的。我爹还觉得,因为他身体的缘故,不停死孩,是他对不住我娘。”穆梓安摇了摇头,“但是我娘心冷了,办完我哥的丧事,她就跟我爹说:把你在外头的两个孩都接回来吧,你年纪大了,总不能没个后。” 宝钗不由微讶:原来,当初所谓东平王冲冠一怒为红颜、差点让私生袭了爵位,竟是王妃主动提出来的。 “至于我娘她自己,她要和离书,她要回塞外草原上去,弯弓射箭放养牛羊,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说到这里,穆梓安忽然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据人说刚出生便捏碎了一整个小摇篮的手,唇线一弯,“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我来了。” ... ... 第六十一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在正常的情况下,孩是爱情的结晶。. 可有的时候老天就爱开个小玩笑,好端端一个娃儿变成了父母感情破裂后的“遗物”。 虽然爹疼娘也爱,但是爹娘之间一点都不亲亲爱爱,当儿的不是傻也不是瞎,每每看在眼里堵在心里,尤其是吃着娘亲手下厨烹制的点心,玩着爹亲自拿刻刀雕的小木枪,那感觉更是一点儿都不美好――简直糟糕透了! “每年我都祭拜个哥哥的灵位的时候,经常会想:要是没有我,我娘或许已经回到草原上跑马射箭,我爹也能跟傅姨娘安安稳稳过日,还有另两个哥哥姐姐,该册世的册世,该封县主的封县主……总好过现在,一个把自己折腾得没了命,另一个则被刺激得疯疯癫癫的。” 说这些话,小世还是一如既往的笑眯眯,自己调侃自己,尾音翘得高高,活泼得不行。 宝钗却再次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心情很糟糕,是真的。 一瞬间,宝钗觉得自己心里也稍微有点儿堵得慌,不由往玻璃灯上瞥了瞥眼睛,凝视着那团温暖的晕光,借此平复着微起波澜的心境。 沉默了好一会儿,宝钗才淡淡道:“各人命数皆有天定,世何必胡思乱想。” 穆梓安却眨巴眨巴眼睛,又扬起带着丝小狡黠的笑容:“看不出薛姑娘也信命数。” ――就这么个凶巴巴的女人,要能信命认命……鬼才信! 宝钗冷冷瞧着他,干脆利落两个字:“不信。” 穆梓安本连揶揄的话都备好了,没想到先被别人噎了回来,顿时跟被人攥住了脖的鸭似的,梗得直咳嗽:“咳咳,咳咳……”扯出个可怜兮兮的惨笑,“那你干嘛这么说。” “随便说说。”随口找句话来安慰你而已,不过现在看来,你这个小混蛋根本不需要人同情。 小混蛋一僵,又再次一顿猛咳嗽,心里恨得不行:心真硬,枉我一片痴情。 宝钗昵他一眼,又转头不说话:谁让这小混蛋莫名其妙地跟她倒苦水的?拿她当垃圾桶还是什么?虽然这辈不再有心脏病,尽可以“心潮澎湃”,可这也不代表她愿意听个不相干的人的故事,还因此郁闷了自己。 穆梓安的境遇跟前世的容葭有点儿像,父母感情破裂,不过嘛,好歹这小混蛋还有爹娘关爱,容葭则是爹不疼娘不爱――对比起来还是我更倒霉呢! 但是,前世的容葭,也不会像穆梓安一样期盼所谓家庭的温暖。 没有期盼便只会因孤独而黯然神伤,有期盼却也会因寂寥而怅然若失。 宝钗微微蹙着眉,一手轻轻按住胸口,半合双目,感受着一下下清晰的心跳。 ――还好不是在前世,否则,她又要被兔斯基脸小护士强塞氧气罩;还好现在是不用了,可回忆往事也不舒服……都怪这个该死的小混蛋! 穆梓安维持鸭梗脖的姿势咳嗽,却一直在悄悄观察宝钗的神情,清清楚楚地看见,少女微垂的长长睫毛下晕着一抹淡淡的水汽,不由心下一片悸动,脸上当然又泛起了火烧云。 赶紧搓搓脸,心里怨念一句:你干嘛要难受呢? ――我刚刚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啊! 哪能看着喜欢的女孩伤心,赶紧得哄。于是,小世一抱胳膊再一挑眉毛,单刀直入戳人心窝:“我说,薛姑娘这两年内,应该不会嫁人的吧?” 宝钗愣了一愣,花了一秒从前世的残影中抽身,而后恨不能一脚过去把这正好挡在后门口的小混蛋踹开! 咯吱咯吱磨着后槽牙,冰美人双颊一片火,几欲爆发:“不知这又与世何干?” 这时候说句“我喜欢你”?肯定是火上浇油,砰得一声能把人直接撩拨炸了。 ――那可不行,到时候心疼的还不是他嘛! 穆梓安小小倒退一步,确保自己时刻背着光不会让人看到脸上发烧的红晕,又眨巴眨巴眼睛,露出纯良的笑容:“我也是‘随口一猜’。不过嘛,我觉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薛姑娘要忙着教导大公,还有几个弟弟妹妹。教导这种事都是日久见人心的,这没个两年的哪能搞得定?” 见他又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作怪模样,宝钗稍微冷静了下,再问:“世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穆梓安眨眼睛眨得简直不能再纯良,“还是我刚刚跟薛姑娘说的嘛,一个家不能只靠一个人使劲儿,就像我爹和我娘,现在我爹是想尽了各种办法往我娘身边凑,可我娘不乐意他也没辙,我娘一提拳头他就得赶紧跑;要是惹我娘生气了,他就会被追着揍,满王府哇哇叫。” 宝钗听得无语至――家丑外扬,你不怕你爹娘男女混合双打呢? “未知遇到这种情况,世该当如何?” “跑啊!我爹那小身板最多只能挨两拳,两拳可不够我娘出气的,我不跑她就追着我揍了。”迎着宝钗越发无语的目光,穆梓安伸了跟手指头出来,晃荡晃荡,“薛家可比我家人多了,薛姑娘再能者多劳也顾不过来啊。要还是这么事必躬亲,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我看,你这辈是别指望嫁了。” 最后一句,小声又小声,当然还是让宝钗听见了。 冰美人再次欲爆发作冰火山,宝钗手指死死攥成拳,真恨不能揍过去:原来这小混蛋绕了半天就是为了笑话这一句! 穆梓安一见不好立即后退,眼睛往上瞟找梁柱时刻准备上房,可就在这时,松茸树忽然簇簇作响―― 一道细长的黑影从松茸树上落下,正袭向宝钗的肩膀! “――小心!” 宝钗只觉猛然被人带入怀里,不等她反应过来,两人已经转了个圈躲远,宝钗只觉耳侧微微蹭过一片滚烫,转瞬即逝――因为抱她的人已经松开了,正站在松茸树下头,踩蛇。 一条滑不溜秋的白色小蛇,身上带着几个小小的银圈圈,可怜的被人踩在脚底,不断挣来挣去。 穆梓安蹲下仔细看了看蛇头,才舒了一口气:“没毒的,就是长得白了点儿。”又拎起小蛇的尾巴,对着宝钗晃荡晃荡,“这小东西冬天不睡觉反出来吓人,你说是做蛇羹还是放生?” 宝钗沉默了一会儿,才摇头道:“放了吧,是我们的温泉暖,反惊扰了它的美梦。” “你家的地方,你说放就放。”穆梓安乖乖放下小蛇,看着它拗巴拗巴呈曲线形游走,不由笑了笑,“记得感谢薛姑娘啊,留你一条小命。” 宝钗盯着穆梓安看了好一会儿,看他放蛇,看他欲站起来,忽然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啊?”穆梓安差点跌地下上――你不能等我站起来再问吗? 宝钗顿了顿,问得更加直接:“你的脸怎么那么烫?” 穆梓安摸摸脸,一手滚烫,不由讪讪:“被发现了啊……” 晚上灯火暗,他又有意躲着绣球灯,看颜色看不出什么;不过温骗不了人,刚刚不小心……蹭到了。 宝钗紧盯着穆梓安,回忆起最近这小混蛋的所作所为。本以为他是唯恐天下不乱,不过将一切串联起来想,却连成了另一个更荒唐的可能性。 宝钗紧紧皱眉,猜测着:“你该不会是……” “是啊,我喜欢你。”既然已被发现,穆梓安也不揉脸了,放下手大大方方回答。 “在你家的时候,你在我面前化妆,我就喜欢上你了;之后看到你对付虞方,教你哥哥,救徐家老幼……我是越来越喜欢你。” 穆梓安一溜串说完,只觉腮帮已经烫得能煎蛋,却还是不揉,只抱起胳膊往松茸树上面一躺,手一扬做个“你请”的姿势,那意思:我都说完了,该你了。 宝钗却僵住了,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心中只觉荒唐无比,差点脱口而出的不是什么“私私相授成何体统”,而是――你知不知道我比你大九岁! 她外表不到十,内里却是二十四岁的容葭,穿到古代被个高中生表白了,而且这还是她两辈加起来头一次被表白……这纠结谁能懂? ――早恋是病,得治啊! 穆梓安看她的反应,心里已经有了数,重重叹一声:“我就知道不能说啊。” 曝了光就不必避光了,宝钗直视穆梓安的眼睛,清晰地看到其中一闪而逝的遗憾与伤感,不由再次皱了皱眉,却是……依旧不知道该怎么说。 正僵持着,却听到急急忙忙的呼喊:“姑娘,姑娘,您在哪儿啊!” 宝钗一惊,穆梓安也侧目皱眉:“是你那几个小丫鬟。” 估计是看姑娘还没休息,不放心,所以找了来。 宝钗看向穆梓安:“世……” 穆梓安揉了揉脸颊,叹气儿:“我这样,被你看见没什么,被别人看见可说不清了。” 反正早已找清了房梁的位置,穆梓安一个翻身,干脆利落跃上房顶,伏在房檐后面,果然看到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往松茸小院里跑来,嘴里不断叫着“姑娘”。 趁着她们还没过来,穆梓安再次挂了半个身下来,笑眯眯道:“薛姑娘,别忘了咱们的年之约。” 宝钗又是一愣,却见那蝙蝠的小混蛋刷得一声没了踪影,不由暗自磨牙:谁跟你年之约?什么年之约! 蓝鸢她们已经跑了过来,团团把宝钗围住:“姑娘您怎么不在房里啊?是不是那个小混蛋又来烦你了,我们刚刚找过了,他也不再客卧那边……” “他走了。”宝钗摇了摇头,又补一句,冷笑,“热闹看完了,他就自觉滚了。” 个小丫鬟:“……” 怎么感觉、姑娘的脸色、这么可怕啊! 大冬天的刚洗完温泉,个小丫鬟团团抱胳膊打哆嗦。 宝钗又抬头看向屋顶,眼神淡淡的,正如一轮清月,良久才问道:“有多少人认出了‘阿琦姑娘’?” “没多少人,周嬷嬷都没认出来,咱们又特意去打点过了,没人敢乱说的。” “好。”宝钗顿了顿,又道,“以后若是‘阿琦姑娘’再来,直接报官、抓贼。” ... ... 第六十二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天后。.. 留都的宫殿很怨念。 冷清惯了,忽然热闹起来,很吵。 而且,每天一大早天蒙蒙亮,鸡还没打鸣呢,就有一溜盔甲整齐的男人围着它跑圈儿操练。这点最不能忍!就是再小,就是再无人问津,它也是皇宫,是海纳得了武官、有容得了宫六院的皇宫! 看这一个个围着它跑圈结果累成狗的男人,一个个都满头大汗吐舌头,斯何在?有辱斯! 卓尧站在高大的朱漆宫门前,一袭银白长衫更显得空寂如雪。气势超凡脱俗,就是姿势不怎么优雅——扶额,遮眼睛,不忍直视。 一个十六七岁,黑黝黝的壮实少年小心翼翼走近,拱手行礼,借着低头掩饰不断抽搐的嘴角:“殿下……又开始了?” 卓尧皱着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简直疯了。” “汪、汪!”忽然传来几声欢快的狗叫声,听得出是还没断奶的小狗,奶声奶气活泼得很,扭着圆溜溜的小脑袋左顾右盼。 卓尧和壮实少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少女怀抱着小狗蹬蹬蹬跑过来。对比起来挺可乐,少女胖嘟嘟,小狗也圆乎乎;可少女的肤色偏暗,小狗却是通身雪白的卷绒毛,就像淳黑的巧克力配上牛奶,都挺甜。 胖乎少女蹦过来,左瞧瞧右看看:“阿琦还在疯啊?要不要叫医看看?” 黝黑少年一个钢镚儿砸她脑袋上,虎着脸:“你还没给殿下见礼!” “哦。”少女虎了吧唧的,抱着小狗就单膝跪下,“殿下。” 少年掩面,不忍直视——女人行礼应该给屈双膝,男人才只弯一个膝盖! 卓尧也忍俊不禁,咳嗽一声:“不必如此拘谨。” “还是殿下好!”少女腾地跳起来,再次拧脖,“阿琦呢?阿琦呢?” 少年又是一个钢镚,咬牙切齿:“什么阿琦,叫表叔!” “又打我……”少女终于松了一只手揉脑袋,怨念地瞪人,“他不就叫阿琦嘛,我才不要叫他表叔,他只比我大天!” 少年气结,两眼燃起腾腾火气,连名带姓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祁连雁!”哪有姑娘家这么叫男人的,叫的还是小名儿! 祁连雁眯起眼睛,冲着少年摊开一个巴掌,然后缓缓收起,骨节嚓嚓作响:“祁连风,咱俩比划比划?” 祁连风再次握拳,憋得脸红脖粗——不是不敢也不是不忍心,而是、真的打不过! 他苦练十几年,已能手劈开十块石砖,可眼前这虎丫头能面不改色地把斤重的石杵撕成片片,这怎么比,怎么比? ——两天前,平叛完毕的成国公祁兆来留都觐见大皇。 成国公府祁氏世传天生神力,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在这一代,成国公祁兆,也就是祁王妃的哥哥,之下有世祁云、次祁谦、祁束。兄弟四人人都继承了天生神力,凭此在北疆战场上所向披靡,立下赫赫战功,祁谦与祁束战死后将士扶棺回京,承景帝特意下旨以国公礼厚葬二人。 祖辈英雄父辈好汉,可到了孙辈儿,只让人恨不能死一死:成国公府的孙辈儿也有四人,长孙名祁连风,其后还有祁连漠和祁连淮两个弟弟,可他们都是正常人儿——唯一不正常的是他们的妹妹,成国公的小小姐祁连雁! 兄妹一起武时,武艺师父为了磨磨公府后人的傲气儿,特意摆出了最结实的乌木桩给他们打基本功,结果小小姐一脚踹过去,木桩哗啦啦碎成几十片儿,同时碎掉的还有武艺师父凸出来的眼珠。在场之人一起捂住砰砰乱跳的小心脏:夭寿了哎,这闺女要赔多少嫁妆才能嫁出去! 从此之后,祁连雁横行家宅无人能挡,甚至一直横行到北疆马场。祁兆为喜欢这个小孙女儿,时时带在身边教导,连过年时候来走亲戚串门的穆梓安都对她退避舍,因为穆梓安是唯一的一个:祁连雁可以随意跟他过招,还不必顾忌把人打死,但是他绝对不能还手! 穆梓安生得晚,虽然年纪小,但他是跟祁云祁谦祁束平辈儿的。换言之,祁连雁是他表侄女儿。堂堂东平王世,要是传出打女孩儿,而且这女孩儿还是他的晚辈——那非得丢死个人! 当然,祁大小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见好就收,收回巴掌继续抱狗。当然,冲着哥哥做了个鬼脸之后,又跟小狗一起扭脖左瞧右看,眼睛都是亮晶晶的:“阿琦呢,什么时候回来?” 自家妹一向如此“豪放”。祁连风有气无力地叹息,心里第一零一次告诫自己: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已经不指望这个妹能嫁出去…… 再说,就她相人的眼光……算了,还是留家里吧。成国公府代代出奇葩,也不是没有过不嫁的姑奶奶,他们家里还有位德高望重的祖姑婆呢,自梳了头发在府里待了八十多年,看护几代儿孙平安长大,爷爷每次见了都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姑姑”。 喏,连大皇也要问候:“你姑祖母可好?” “谢殿下挂念,姑祖母身体康健。” 卓尧点了点头,又笑着打圆场,饶有兴趣地看着搔耳朵卷尾巴的毛绒小白狗:“这就是北疆的名犬?看上去很可爱。” 闻言,祁连雁立即献宝似的托起小白狗,眼睛晶晶亮:“殿下,你别看它现在只有这么点儿,等它长大了,比狼还威风呢,能拖得动、嗯嗯、那种跑在雪上的马车!” “那叫雪橇……”祁连风有气无力地更正。 “嗯嗯,是叫雪橇。”虎妹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又举起小白狗的爪晃了晃,“殿下你不知道,这只小狗可贵了,还是爷爷托了关系才买到的。对了,我记得阿琦要的是母的,但是冬天人家不肯卖,要留着春天下崽呢!只能买到小公狗,公的才好看嘛,长起来特别高特别大,比老虎还威风!” 毛绒绒的小白狗恰到时机的打了个小喷嚏,皱皱鼻,似乎不怎么高兴地耷拉下一只耳朵,湿漉漉的眼睛更晃着满满的纯良与无辜。 卓尧失笑,又摇了摇头:“无所谓了,这份礼物,看样他是送不出去了。” 那位薛姑娘是正月的生日,距离现在还差一月不到……咳咳,应该不够人家对他卸下心房的。 祁家兄妹同时愣了愣,祁连雁一指小狗:“他是要来送人的。” 卓尧点头。 祁连风正要板着脸训斥“你怎可逼问殿下”,却叫妹一巴掌拍到地上去,虎妹虎视眈眈继续发问: “殿下,他要送给男人还是女人?” “女孩,十岁。”卓尧想了想,又笑着补上一句,“长得很漂亮。” 祁连风被拍得晕头转向,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只听他妹一句句地问:“他该不会喜欢那个女孩儿吧?” 卓尧微笑:“情窦初开,青春正好。” “送不出去是因为……” 卓尧耸耸肩,说起竹马毫不嘴软:“不到时机、说了不合时宜的话,被人拒绝了。” 祁连风终于蹦起来,也顾不上教训虎妹了,赶紧向卓尧确认:“难道,表叔他这几日的反常是因为……” 卓尧再次点头。 ——失恋了,要发泄! 穆梓安管着留都的几千禁军,这天日日操练:全体的,先围着留都皇宫跑几圈! 祁连风真是厚道的老实人,整肃脸色立即对卓尧躬身:“殿下,眼下正是冬天,不间断的剧烈操练很可能会让将士受伤,表叔体质特殊自是无碍,但是其他禁军……” 大冬天的围皇宫跑圈儿,哪个正常人经得住这么折腾?皇上调来几千禁军,各个精英,可不能都给折腾成软脚虾。 “放心吧,待会他过来,我会劝他。”卓尧看着祁连风,施以安抚的微笑,端得是傲雪寒梅之风;但是,内心已经决定:不怕你闹,再闹就揍! ——对普通臣、和对相互损了整十年的竹马,当然是不同的。 祁连风顿觉心安,笑着抱拳:“谢殿下。” 卓尧看他脸上一片阳光灿烂,一瞬间也想抽嘴角,莫名觉得有些愧疚:老实人好骗,真是如此单纯坚定地相信着他会施以春风沐雨的点化之法。 祁连风没觉出异常来,他的全副注意力都被自家虎妹的一声“哇”吸引了去。祁连雁嘟着个嘴,垂头丧气活像只没精神的小毛犬:“哥,我伤心了。” 祁连风赶紧扶住她,又着急又尴尬,黑黝黝的面皮又涨得通红:“喂,你别……殿下还在这儿呢!” 卓尧已经侧头过来,饶有兴趣:“难道祁姑娘——” “没有没有!”拼命摆手的是祁连风。 “有就是有,我是喜欢阿琦。”垂头丧气撂实话的是祁连雁。 活泼的妹一下没了朝气儿,祁连风急得团团转。可老实人不会安慰,只会说实话:“早跟你说不可能了,差辈儿了啊!”除却咱们姑祖母和东平王爷遇到的长相和体型问题,更大的问题是辈分,表兄妹还有的想,可那是咱们表叔! “我早知道不可能了……”不可能,不代表不能喜欢。虎了吧唧的巧克力妹也有一颗粉红的少女心,就在刚才,咔嚓碎成玻璃片片了。 捶了捶涨涨的胸口,祁连雁又哼哼两声,忽然抱起小白狗往哥哥怀里一塞:“想个办法,帮他把这小东西送出去。” 说罢跑走,跑到一半又扭回脑袋,眯着眼睛威胁:“我去借酒消愁了,喝到你们把狗送出去为止!” “殿下恕罪,臣先告退!”祁连风急急抱了个拳,赶紧追妹:什么叫不送狗就继续喝,哪有这种道理! 卓尧等他跑远,弯下腰摸了摸小白狗绒绒的脑袋,微弯嘴角:“这倒,是个办法。” …… 辰时,暖融融的阳高照。 宫门处,一个个禁军刚被从汗水里捞出来,湿漉漉的,歪七扭八地慢慢挪。晨跑身体好,眼也花了,耳也鸣了,全身经络都堵塞了,血液逆行至大脑马上就能领悟绝世武功了…… 最前面,绣金丝的紫色剑袖迎着阳光熠熠闪闪,只有额上带了薄薄一层汗的世殿下骑坐在广场的石灯笼上头,看着一个个的真是恨铁不成钢:“这点就跑不动了,是不是男人啊!” 可怜的禁军都快哭了:我们当然是男人,你才不是——人! “下来,别闹了。”卓尧冲着石灯笼上头摇了摇头。 阳光下,皇殿下霞光万道瑞彩千条,禁军们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豪气,若不是被软了的腿脚拖累,真要扑过去抱住:殿下您才是神,千万救救我们嗷嗷嗷! 穆梓安撇撇嘴,乖乖蹦下来,挥退禁军直接开口抱怨:“王腾把禁军养成什么样儿了!一个个脖粗肚儿圆,一跑一个颠!” “这些不全是王腾麾下。”禁军只是个笼统的称呼,归属九省都提点的最多,但也只是一部分而已。 卓尧把地上的毛绒小东西抱起递过去:“成国公帮你弄的狗。” 小狗尾巴翘翘,冲着穆梓安友好地“汪”了一声:这只像同类,耳朵都是蜷蜷的,耷拉下来的。 睹物思人更伤心,穆梓安拍拍狗脑袋,叹一声:“这次肯定不行……要不然,我先养着,等下次吧。” 卓尧敏锐地捕捉到:“这次、下次?” 穆梓安也不瞒他:“到她十五岁,还有个生日……还有年。” “何意?” 回想起天前阴差阳错的“告白”,穆梓安还是恨怨念,揉揉狗脑袋,又皱鼻自言自语:“她还不喜欢我,所以我再等年……到时候,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她抢回家去。” 卓尧扶额:自说自话,没得救了。 小狗通体雪白,只有眼睛和鼻是黑色,穆梓安点点黑色的小鼻,引得小狗护疼、昂头一“汪”,以穆梓安的身手当然不会被咬到,却被逗笑了,继续自说自话:“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就算你家事多,我也只给你年。肯定够了!你是管家婆,我也是管家公啊,我爹娘都那么大年纪了,哪能让他们继续受累……” 听到这里,卓尧不由皱起眉头。 穆梓安忽然挑眉微笑,声音却压得很轻,连隐藏的一丝小狡黠都飘飘忽忽的:“谁让你是我的‘知己’呢?家丑都曝给你了,哪能再放过你。” “你告诉她你家里的事了?” 穆梓安直起身,笑笑:“很奇怪,她不喜欢我,但是却会为我家里的事难过。” 卓尧又皱了皱眉,终究没说什么,指了指小白狗:“我有办法,让薛姑娘现在就收下这小东西。” “哎?” “不过有条件,你不准再闹了,别再折腾禁军。” …… 薛蟠这几天很着急,一是因为快过年了忙,二是因为他妹从温泉庄回来后就心情不好,天天闷屋里不肯见人。 ——有什么办法能让妹展颜一笑呢? 薛蟠于大街上团团转圈,终于让他淘得一“宝”,喜滋滋地抱去给妹瞧。 “汪!”活泼的小白狗冲着宝钗欢乐地摇尾巴:这只也是同类,雪白雪白,而且美|美哒! 宝钗垂眸盯着小白狗,任她哥哥天花乱坠地夸:“妹你不知道,这可是北疆名犬,小时候这么可爱的一团,长大了比狼还威风呢!还是府衙募捐筹款才有的卖的稀罕玩意儿,我好不容易拍下的呢!” “府衙募捐,”宝钗怀疑问道,“那谁是卖主?” 薛蟠当然是打听过来历的:“是成国公府!” 宝钗:“……” 成国公府,那小混蛋的舅家。 宝钗撇开头:“既然是稀罕物,那再卖了吧,我不要。” “啊?”薛蟠一愣,而后急得不停抓耳挠腮,“可是、可是……我花了两千两银拍下来的啊……卖不出去吧……” “两千两?”宝钗一惊,“哥哥哪来那么多钱?” “妹你放心,不是偷拿的,其实也不是公账上的……是我以前攒的,又找爹借了一些。” 哥哥花光私房钱、还借了债,替她买的小狗啊…… 呜呜叫唤的小东西已经蹭上了宝钗的小腿,毛绒绒暖暖的一团,触感很好。宝钗垂眸看了一会儿,终于在薛蟠渴盼的目光中,将小白狗抱上了膝盖,微笑着揉了揉脑袋。 小白狗舒服地眯起眼睛,呀哒,果然还是这只美|美的同类温柔体贴! 宝钗“噗嗤”一声:“罢了,留了你了。” 两千两的狗,肯定找不着下一个冤大头;所以,勉为其难收了吧。 宝钗抚了抚小狗柔顺的毛毛,决定了:“叫你小摩吧。”忽又抬头,“哥哥叫厨房做点好菜来,要温软易消化的。” “哎,好的!”薛蟠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头当跑腿儿,心里直道两千两花的值,妹真的笑了! 屋里,宝钗拍拍小摩的脑袋,勾唇一笑:“之后得好好教训他,别再乱花钱了。” “不过呢,先庆祝一下我们在几年前的重聚吧,小小的……萨摩耶。” ... ... 第六十三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卷尾巴的白色小摩正式落户薛家,并迅速以粉粉的小舌头和呆萌的小表情俘获了一堆小丫鬟的芳心,满院风风火火地劳作了起来,从棉花小软床到樟木小浴桶一应俱全,看得宝钗忍不住“噗嗤”:“赶紧的,去铺里订一套木桶来,从小到大,最大的要能装上两个人。..” 狗狗长得都快,一般一年便可以成年。萨摩是西伯利亚大型犬,长到八十公分不是问题。薛蟠说这种狗能长得跟狼差不多大,真没说错。 不过嘛,要说它“威风凛凛”……宝钗幽幽叹出个小气团:哪家的狼会傻到连舌头都缩不回去的?蠢萌的哥哥花两千两买了只更蠢更萌的小摩回来,也只能养着了。 似乎是察觉到正被人腹诽,正在埋头喝羊奶的小摩狠狠打了个喷嚏,一口浓稠白滑的羊奶全都溅到了黑黑的小鼻上。 青鸾本是过来添羊奶的,却看到小摩呈斗鸡眼状,紧紧盯着自己被奶皮糊做一团的鼻,脖一昂一昂,粉粉的舌头也一伸一伸,我舔我舔怎么还是舔不干净——呜呜,难受! 青鸾萌得好一番抓心挠肺,赶紧重重深呼吸,那丝绢给小摩擦干净鼻就火速退散。 ——忍住,要忍住,不能扑过去挠那白绒绒的毛毛。要是挠一身的狗毛,姑娘肯定会嫌弃地撵自己去洗澡的,到时候就不能伺候姑娘了! 温柔的姑娘与可爱的小摩,小丫鬟们舍鱼而取熊掌,当然还是姑娘更重要。 前阵混进来一只“新来的”,虽然个性很讨厌,但是长得好看又能干,让小丫鬟们充满了危机意识! 宝钗说要看这个月的账本,白鹭立即捻书点灯笼,还有笔墨纸砚都齐齐摆好,砚台里也早润了加了少许香料的温水,冬天用也不会结冰。 宝钗失笑:“我只是无聊,随便找东西看看而已。” 说着翻开账本,宝钗的目光停留在一条的记录上:“这怎么回事,怎么标红了?” 记录之后,赫然用朱砂笔划了一个圆圈。 这里的记账方式已经类似于现代,会用红笔改错。但奇怪的是,这里的红圈圈是标在了一个“赵现”的名字之后。 白鹭有个做大管事的爹,当然知晓这事,乖乖作答:“这个赵现是个人牙,但不实诚。大爷原想跟他买丫鬟,却没想到,大爷那头刚派人回家拿钱,这赵现转手就把小丫鬟又卖了另一人,可把大爷气得够呛!” “这……”这段故事,怎么这么耳熟? 对了,就是这道坎。薛蟠被拐蒙骗,与冯渊争抢香菱,犯下人命官司…… 宝钗愣了一愣,忽然站起来,神色紧绷:“哥哥呢,难道去找人算账了?快把他找回来!” “没有没有,姑娘别急!”白鹭赶紧道,“大爷不是那么不知事的人,只是骂了几句,没追去;况且,还有高顺跟着呢,看眼色儿立即把大爷带去了热闹的地方,也就是府衙开的拍卖堂,然后,大爷就买来了小摩。” 宝钗眨了眨眼睛,忽然回过味来:“哥哥买了小摩便没钱了,再想找人算账也是师出无名;真得感谢又另外一人将那小丫鬟买了去,要不然,哥哥可不得担个赖账的名声!” 要知道金陵一霸薛大傻仅剩的名声便是“豪爽大方不差钱”……噗,香菱果然是自家傻哥哥命中一劫,直累得他无颜见江东父老! “噗嗤”一声,冰美人明眸潋滟,竟笑得直不起腰:“哎呦,不行不行,让我笑笑……”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 白鹭一扶着宝钗到软榻上休息,宝钗蜷着身捂着肚,笑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揉了揉眼角晶莹的泪花儿,又挑了挑眉:“不过呢,我还得跟他算账,好端端的买什么丫鬟。” 白鹭真为自家大爷委屈,眼儿红红:“大爷买丫鬟是想送给您的,看您一直不开心,大爷可担心了。” 宝钗愣了一愣,忽然又弯起唇角,却是温柔的轻笑:“原来如此。”想了想,问白鹭,“我私账上还剩多少钱?我记得攒了几年的压岁钱,再加上前阵管家的时候爹和娘特意给了不少,该有个上千两,帮哥哥把钱还了吧。” 收到小丫鬟惊讶的目光,宝钗掩唇笑,狡猾无比:“他要是真给我买丫鬟,我不但不会给他钱,还要打他一顿;不过,他给我买了一只小摩,我就、算他会拍马屁吧。” “好了,去吧。” 小丫鬟被姑娘拍拍头又拍拍手,红着苹果似的小脸出去办差。走出门,冷风嗖嗖一吹,才稍微清醒了小脑袋:姑娘不打算添新人,她们当然是高兴的;可是,照姑娘这意思,丫鬟……还不如狗? 小摩恰是时候地“汪”了的一声,蓬松的卷尾巴摇来摇去,引来小丫鬟又是纠结又是“自暴自弃”的目光:罢了,不如你就不如你吧,看在你能给姑娘逗乐的份儿上,我们会好好喂你的。 谁知,身后又传来宝钗的声音:“这几天别出去遛狗,就在院里玩玩吧。还有,若是有人来问,还跟前几天一样,说我心口闷得慌,不想见人。” 小丫鬟顿时担心得要蹦起来:“姑娘,您到底是怎么了啊!” 宝钗拍拍小丫鬟的脑袋,再次勾起了狡猾的笑容:“我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暂时还不‘能好’。要不然,娘怎么能师出有名,去处置那些乱家的祸祸头呢?” …… 最近,薛王氏的心情也很糟糕。 因为,丈夫终于告诉了她“真相”。 什么保媒拉纤,那是一帮黑心的混账在算计她的女儿! 还有那什么金玉良缘,荣国府仗着有一只衔玉而生的凤凰蛋,吃着碗里还瞧着锅里,结果就是鸡飞蛋打。林府果断要回了贾敏的嫁妆,至于自家——闺女拿住了证据后便把那两个黑心老婆锁进了温泉庄,做得干脆利落。 女儿能干也不能让当年的宽心,薛王氏惊怕又后悔,差点把女儿推进了火坑啊!立即想要写信进京,狠狠骂一顿狼兄狈姐,尤其要斩钉截铁地写上“从此断绝关系”! 本来嘛,薛王氏是王家幺女,跟王腾和贾王氏(二)都差了十几岁,从来不算熟。 薛王氏不识字,当然只能央着丈夫写,薛彬握着她的手安慰:“现在不是跟他们撕破脸的时机,无论如何都要等宝钗落选平安归来。大皇已答应帮忙,但京城为复杂,皇宫更是凶险万分,你我都不知道王腾与贤妃的势力渗透几何,千万不能徒增变数。” 特别的,薛彬叮嘱:“你快去准备今年送往京城的年礼,要比往年更丰厚。我再帮你写一封信,告知荣国府贾琏无恙。” 薛王氏听得不由垂泪:“娶了我,真是累了你!” “这是什么话,若非王家势大,薛家哪能在重返金陵的几年内便站稳脚跟。结亲就是结两姓之好,正该彼此襄助,若不是他们算计到宝钗头上……”看着妻又忍不住落泪,薛彬拿起丝绢给她擦了擦,笑着安慰,“你又哭什么,你已是薛家妇,何必为些‘不相干’的人伤心。” “可是、可是我还是差点害了宝钗啊……”薛王氏扑在丈夫怀里,放声痛哭。 …… 女儿能干,丈夫体贴,可薛王氏还是很难受,心里憋闷,又时不时空空落落的。她想为女儿做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还是周嬷嬷提点了她:“夫人,两位教养嬷嬷来府里,到处打听大姑娘的事儿。咱们已经事先下过令不准乱说,可还是有人瞎嚼舌头。” 薛王氏立即站起来,怒容尽显:“谁敢乱说,赶紧去查!” 早查出来了,容嬷嬷桂嬷嬷是从娟娘和客院里头天天一哭二闹上吊的刘氏母女那里听到了风声:薛家大姑娘是个煞星,是个敢提刀杀人的母夜叉! 被人这么说女儿,要还能忍,那肯定不是亲娘。 薛王氏一声令下,房小院和客院的下人全被拖出去发卖了。房新纳的妾室娟娘战战兢兢地跟在周嬷嬷身后进了正院,就见一位衣着精美的贵妇挑着眉毛,怒瞪着她。 “见过大。”娟娘屈了屈膝盖,双手紧攥着裙,拼命为自己打起儿:没关系,这又不是她的主母。 薛王氏确实不是娟娘的主母,但她是整个薛家的主母,看清娟娘的小动作更是怒从心起,猛一拍桌,袖下扫过去一张纸片:“你若还想在薛家待下去,就把这个签了!” 娟娘颤颤巍巍捧起纸片,不识几个字也能辨别出来:这是卖身契! “大,您这是什么意思?老爷答应过我的,我是良妾,不用签卖身契!”跑船的商家娘多少有点见识,良妾跟贱妾之间的差别远了去了,娟娘忍不住手指薛王氏,又怒又伤心,“我本就是良籍,你们怎能逼良为贱?” “良妾?”薛王氏冷哼一声,“朝廷规定,四以上官员,或者四十岁以上无的男人才能纳一房良妾,叔不做官又有儿有女,哪来的良妾?” 娟娘傻眼了,她当然知道朝廷有规定,可这种事,一向是民不告官不理的。 而且,“大,我真是良籍……” “你算什么良籍?你来薛家,身上可带了户籍书?” 娟娘真是目瞪口呆:“没、没有啊,都毁在大水里了……” 薛王氏站起来,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她:“你说你是良籍,那我再问你,林大人早下过令,让逃难的难民去府衙登记身份重办户籍,你为何不去?”留都朝廷自然备有一套南直隶地区所有的户籍书可做比对。 娟娘怎么能去府衙呢?朝廷明令,重新登记过的良民要返回原籍重建家乡——这是自然的,留都再大也容纳不了全部南直隶的姓。 薛王氏又一拍桌,冷笑:“没有户籍就是身份不明,别是哪家的逃奴吧?” 娟娘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拿捏住了七寸,只能伏地痛哭:“大,饶命啊,我真不是……我、我只是想留下,老爷答应过的,纳我为妾,让我留在薛家……” “老爷答应了,大可没答应!”薛王氏示意周嬷嬷,周嬷嬷捡起卖身契,拉着娟娘的手就要按印泥—— “你、你们……欺人甚!”娟娘用了吃奶的劲儿才挣开周嬷嬷,鬓发散乱满眼是泪,表情却凶狠无比,“别当我不知道,你们家四老爷不是也有一房良妾?他也有儿,他也没当过官!你们家那个五姑娘不就是那个良家妾生出来的么?” 娟娘倚着门廊,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薛王氏,又绕到周嬷嬷,嘶喊着:“你们要敢逼我,我就去府衙告你们!” “你去告,随便告。私置妾室该打板,可四叔已经过世多年,只有你这黑心肝的才会连死人都不放过。”薛王氏尽显嘲讽,“你知不知道,四叔生前与叔最为要好。叔可真是瞎了眼,竟招了你这么个祸祸进门!” 冷目一扫:“这种‘下人’薛家可用不起,来人,把她撵出去!” 周嬷嬷已经叫了人来:“把这个疯婆捆了扔出去,连户籍都没有,还想骗咱们家写纳妾书,还说要闹到官府去,哼,就算打赢了官司,咱们薛家也是贻笑大方!” “你们敢,老爷不会不要我的!救我、老爷救我……”娟娘被扭送出了薛家的小角门,粗手粗脚的车夫将她往车上一扛,随即驾车而走,娟娘在车上被颠了个昏天暗地,好容易回过神来,发现正是在府衙门口。 车夫扔过去一包沉甸甸的东西:“拿好,这些是还你对咱们老爷的救命之恩的。”又嗤笑一声,指着府衙大门,“自己乖乖进去,办好了户籍书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你要是想告咱们家也行,鼓就在旁边,随便捶。只不过,对你这种不要脸的贱货,没哪个男人想理会的!” 娟娘抱着一包沉甸甸的银,羞愤地已经抬不起头,只听车夫又“呸”了一声:“看在你救过咱们老爷的份上,告诉你实话,今天这事儿老爷是知道的,你敢瞎嚼大姑娘,还敢攀扯四老爷,老爷也要赶你出府!” “什么……”娟娘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终于瘫倒在了地上。 所以说,薛侨那么个软耳朵的面包个性是气人,但也有一点儿好:委屈他自己可以,稍微委屈一下他的儿女儿,也可以慢慢调解——但是,敢恶语中伤他的侄女,甚至还要攀扯他已经过世的四弟,这点绝对不能忍! 薛侨正跪在薛彬跟前,满面羞愧:“是我糊涂,险些坏了侄女的名节!” 薛彬倒叫弄了个哭笑不得,赶紧拉起弟弟:“没那么大的事儿,起来吧,起来吧……”给弟弟拍拍膝盖上的灰,语重心长,“宝钗没事。倒是蝌儿和琴儿,你这当爹的自己说说,是不是委屈孩了?” 薛侨更是羞愧难当,薛彬继续拍着他的肩膀安慰:“好了好了,回去跟弟妹好好说说,让弟妹给孩做点好吃的,你再去准备点礼物,快过年了,宝琴也那么大了,刚好这次七弟带回了云锦料,给她裁几件新衣服……” 书房里正在兄友弟恭,另一头薛王氏再次快刀斩乱麻地发落:“客院里那两个也给撵出去。快过年还天天在人家里头哭,找晦气呢!” 刘老娘和刘祎芳只是客人,而且她们来做个客闹得八房差点翻天,薛牧跑了,薛刘氏病了——这不是扫把星嘛,哪能再留家里! 这回可没有沉甸甸的一包银,看门的婆只扔了两吊钱过去:“够你们回镇江了!” 至于刘祎芳不断哭喊着“姐姐”? 抱歉,薛家当家的是大,八夫人只负责天天按时吃药。 还有刘老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倒在薛家大门前磕头,咚咚咚咚,没磕几下又挨了婆啐了满脸唾沫:“要死死远点!不过你想清楚,你这闺女已经是望门寡,要是再没娘守上几年,趁早进庙里做姑吧!” 刘祎芳哭得昏天暗地,刘老娘……终究是舍不得女儿做姑的。 母女两个凄凄惨惨地来,灰溜溜地走,终于让薛家恢复了清净。 对此,宝钗心里有那么一点儿复杂:“是我利用了母亲的爱女之心。” 薛彬却告诉女儿:“你娘很高兴,能为你做点什么,她真的很开心。” ... ... 第六十四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对于那些恬不知耻的人,直接撵走便可以完事;可对于另一些娇娇软软、心思又缠缠-绵绵的小女孩儿,须得要好好开导。.. 听闻娟娘被大伯母赶出了家门,宝琴犹豫了几个时辰,终于踟蹰着走进了宝钗的闺房。 灿烂的阳光下,蓬松着一身雪白毛毛的小摩正在花园里撒欢儿,一见生人立刻过来嗅,又用毛绒绒的脑袋拱来拱去:这只也好白,是同类,很漂亮! 小姑娘大都是绒毛控,宝琴也不例外,心里想立即扑过去抱抱揉揉,费了老大劲儿才按捺住。 宝琴乖乖地走到屋内,低着脑袋,手指绞着衣角,轻轻叫了一句:“……对不起,大姐姐。” 宝钗正打算拉宝琴坐下,闻言顿了顿,笑问:“好好的,说什么对不起?” 宝琴扬起漂亮的小脸蛋,满是急切:“我听娘说了,是因为那个娟娘瞎嚼大姐姐的舌头,才害得大姐姐被教养嬷嬷教训,一直都不开心……” “被教养嬷嬷教训”是宝钗闭门不出的官方借口。 宝钗摇了摇头,伸手戳了戳小女孩软糯糯的腮帮,捏起一片柔滑:“这是娟娘的错,不需要你来道歉。” “可是、可是……”宝琴又扯了扯裙,心里更急脸儿也更红,“是宝篥先在娟娘面前说大姐姐厉害,娟娘才去打听大姐姐的事的,才会跟教养嬷嬷瞎说的!” 宝钗停住捏脸的动作,静静听小女孩说完。 宝琴深吸一口气,抬起脸儿,眼中又是急切又是羞愧的赧然:“这件事不怪宝篥,怪我,我没拉住她。其实、其实是我能拉住她的,可当时鬼使神差的,我好像是故意地……慢了一步!”小女孩的声音里带了哭腔,“爹把那个女人带回来,让娘那么伤心。可是无论哥哥和我怎么说,爹都不同意把她撵走!我真的想不出办法,只能天天哭;我还在想,要是大姐姐能帮我就好了,呜呜呜……” 说到这里,宝琴的眼睛已是红通通的:“大姐姐平时对我那么好,我却算计起大姐姐了!” “傻姑娘,你这哪叫什么算计。”哪有这么浅显的算计,“你都说是‘鬼使神差’了,这不是算计,而是你急,又不知所措,才病急乱投医的。” 宝琴睁着通红的泪眼,疑惑地看着宝钗,又换来软嫩脸颊上的轻轻一捏。 “你是在下意识地找帮手,这没什么不对。女立世须得会保护自己,找能干的帮手,结合适的同盟,也是保护自己的好方法。” 宝钗含着浅笑,抚摸着宝琴软软的发丝:“你是我们薛家长得最漂亮的女孩儿,将来肯定能嫁的很好。正是因为如此,你更要早早着自保自救的法,好应付高门大户里的勾心斗角。” “哎?”宝琴吸鼻忍泪,抬头只见宝钗眉宇间一片皆是软和的淡金色,小女孩耳朵不由旁边晕出淡淡的粉红,低低道,“哪有,大姐姐才是最好看的,才应该是嫁的最好的。” 宝钗不由愣了愣,纤细的手指停滞在妹妹温软的发丝间,眼眸中晕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提起嫁人,不知怎么的,宝钗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天倚在松茸树下、一脸桀骜又一脸红的穆梓安。他说喜欢自己,还说越来越喜欢…… ――有他那么喜欢人的么?回想与穆梓安之间,真是坑蒙拐骗偷五毒俱全,“你来我往”间动刀见血,还有徐家那轰然倒塌的半面墙。 宝钗恼怒非常:别提什么浪漫美好了,这根本一点都不正常! 那场阴差阳错又莫名其妙的“表白”,真害得她心烦意乱,这几日闭门不出,未尝没有躲避之意。 宝钗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害怕,而是跟宝琴一样,对忽然遇到的事无比棘手、不知所措。 宝琴担忧的声儿忽然响起:“大姐姐,你怎么了?”怎么忽然不开心了……又变得、一脸落寞的样? 宝钗这才意识到吓着了妹妹,赶紧闭起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再睁开时又恢复了温柔中带着小狡猾的笑意:“你乖乖地来向我道歉,那只小熊呢?祸是她闯的,满屋砸笔洗飞砚台的也是她,好悬没把人砸出个好歹来,要不然还得多赔上几分汤药费。” 宝琴赶紧揪宝钗的衣角,替熊宝宝求情:“宝篥她不懂事,只是一心维护我,而且事后也教训过她,她知道错了……她也想来道歉的,但她又说,没脸见大姐姐。” “过了年她就八岁了,哪能一辈不懂事。” 说出这句话时,宝钗赫然又想起――这也是那天夜里,那只挑拨离间的小混蛋给她提的醒:你总不能护着她们一辈。 心里再次微漾起淡淡的波纹,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但,肯定包括烦闷。 为防止再次吓到妹妹,宝钗故意板起脸,拎过针线篮,拿出一卷洁白的丝线塞给宝琴:“你去跟那只小熊说,她胡闹了,大姐姐要罚她。限她在过年前自己缝好一只小荷包,至于图案么……让她自己过来,给小摩画个像,回去照着绣。” 闻言,宝琴瞅瞅外面吐舌头撒欢儿的小摩,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一抹小纠结:“大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宝篥描出来的东西从来没有不歪的。小摩这么多毛,本来就不好描……” 绒毛卷卷的白色小狗,“一只”固然可爱得紧,但若被画成“一坨”……宝琴忍不住捂脸,从指缝里对尚不知事的小狗狗投去一个万分抱歉的小眼神:乖哦,下次带棉花糖给你吃――请你宽宏大量,容忍将有一只小熊把你描成棉花糖吧! 宝钗失笑,又摸摸小女孩的脑袋:“快去摸摸它吧,别忍了。” 得了大姐姐的允许,宝琴终于能小心翼翼地接近小摩,一开始被忽然探过来的绒毛小脑袋吓了一跳,随即便被舔舐在掌心的粉粉小舌头逗得直笑:“不要舔啦,好痒!” 小摩欢快地摇尾巴,蹭脑袋蹭得更欢:舔到美人了,心情美|美哒! 宝琴搂着撒娇的小摩,觉得心都软了,忽一抬头,又奇怪:“大姐姐,你去那儿?” “你在这玩吧,我去瞧瞧婉儿。” …… 那天晚上,小混蛋“挑拨离间”的时候,尤对婉儿欲言又止。 薛婉是薛家唯一的庶出姑娘,也确实是最特殊的一个。甚至比傲慢的薛静,还有愚蠢懦弱的薛姝都更为有“个性”。 就像一瓣玲珑剔透的莲花,娇嫩而易碎。 宝钗坐在床沿边,静静看着帐幔里:薛婉小姑娘还在卧床养病,蜷在精致绣床的一个小小角落,低垂着眼眸,睫毛颤颤,淡粉色的唇瓣轻轻嚅动:“……大姐姐好。” 宝钗带着温柔的笑容,尽量舒展开身体,也是帮着小女孩放松。薛婉总算是抬起了头,可纤细的手指依然轻轻地攥在桃花被褥上,眼神也飘忽着,不敢与宝钗对视。 宝钗不由摇了摇头,覆住小姑娘的手指,轻声问着:“你为什么总这么小心谨慎?” 不等薛婉回答,宝钗便柔声道:“你远比宝篥和宝琴聪慧,以你的心术足以自保。而且,我冷眼看着,四房的下人,包括全家的下人都一样,虽然对你谈不上多亲近,但从未怠慢过。宝篥个性莽撞,但也没有欺负过你。更别说四弟,虽然是个冷冷淡淡的个性,但他对你真的很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忘给你留一份。” 宝钗微微俯下身,直视薛婉的眼睛:“你很爱哭,这次又受了伤。可你做的这一切并不像是只为保护自己或攻击别人,而是为了帮助别人。上次二妹跪在我院前,你把她逼走,防止她找我的麻烦;这次更是,你拼着受伤去撞那两个教养嬷嬷,既帮了我,也避免了事情闹大,伤了我与宝琴宝篥的感情……” 这么说下去,宝钗都觉得有些心惊。薛静那件事还可以说是急智,可这回……薛婉是不是早已察觉到她对两个教养嬷嬷表面热情实则提防无比? 定了定神,宝钗缓缓问道:“你心里比谁都明白。我说的对不对,婉儿?” 薛婉颤了颤手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回答:“我没有想那么多。这次,真是我、不小心撞到了嬷嬷……” “现在四弟也算当了四房的半个家,我听爹说,四弟拿到钥匙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库房里划了一堆好东西给你当嫁妆。” “啊?”薛婉从不知道还有这场,立即反扣住宝钗的手腕,急得几乎哭出来,“怎么会,哥哥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怎么了?”宝钗不由吃惊,心道婉儿怎会这么大反应? 甭管嫡出还是庶出的,薛婉都是薛家的女孩儿,出嫁时必会有一份丰厚的嫁妆。而从嫁妆的来历看,薛王氏从公中出是义务,薛蝉从四房分拨则是情分。四房老爷夫人早已身故,只剩兄妹两个相依为命,兄妹亲厚和睦不该是更好么? “我、我……”薛婉却又低下了头,十指紧紧绞扣在被上,银色的小牙也咬在苍白的唇瓣上。良久,宝钗才听到小女孩低低的声音―― “……大姐姐也该听人讲过,我娘亲……也是硬赖上爹爹的。那年闹了蝗灾,娘亲逃了出来,被夫人(指薛婉嫡母薛仇氏)救了。但是,娘却恩将仇报,硬缠上爹爹,还是未婚先孕,先有了我,才进的门……” 宝钗大惊:“谁跟你说这些的?” 薛彬早下过严令,谁都不准拿这些“往事”嚼舌头,更不能传到五姑娘耳朵里去! “很多都是娘亲还活着的时候,她讲给我听的……”有手段的女人大都爱炫耀,可薛家无人能让她炫耀,傅姨娘便只能抱着小小的女儿,得意洋洋地说自己是怎样在夫人怀孕时趁虚而入,怎样给老爷下药,怎样挺着个大肚在祠堂里大哭大闹,让四老爷不得不纳了她,还给了良妾的身份…… 傅姨娘以为小小的女儿不知事,却没想到,薛婉早慧,记住了她的话。而且――大肚进门实在难看,薛家不得已将薛婉的年龄往下谎报了一岁,与傅姨娘一起放在外面庄上养到四岁才接回来。薛婉与生母相处的时间比大多数人认为的长了一整年,她今年已满九岁,而不是按照录族谱时年月计算的八岁。 边说着,薛婉渐渐红了眼圈,一滴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被面勾勒的金丝之上:“甚至,爹和夫人,也是我娘害死的!娘天天在家里闹,爹爹只能选去漳州那么远的地方躲清静,可是,一听爹要带上夫人,娘也吵着要跟去,就是那年……漳州传出时疫,爹、夫人还有娘,个人一起没了……” 说完往事,薛婉已经整个儿蜷成了一团,抱着膝盖“呜呜”哭着:“明明是我娘亲害死了爹爹和夫人,可哥哥还是对我那么好……大姐姐也是,一直很照顾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呜呜呜,我该怎么办……” 宝钗复杂地看着哭成一团的小姑娘,良久才轻轻问道:“所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恩’……或者说良心难安?” 薛婉拼命摇着头:“不是的,不是的!” “那是什么?” “呜呜呜……”薛婉为柔弱,哭也无法哭得激烈,脑袋埋在膝盖里,身体一颤一颤,“我没有大姐姐说的那么好心……” 宝钗不由蹙了蹙眉,只听薛婉带着哭腔继续着:“我去撞那两个嬷嬷,不是想帮大姐姐,而是想帮宝篥,还有宝琴姐姐――我也希望大姐姐把那个娟娘赶出去!” “什么?” 薛婉绷紧着身体,紧紧咬着牙:“以前我娘跟我说,她只有缠上爹爹才有好日过,她以前很穷,连盐都吃不起;但是到了薛家,她天天都能吃熏鱼和腊肉,她一定要留在薛家……” 宝钗赫然想起,自己给全家做无盐宴的时候,薛婉一个人吃了一席的菜,差点把自己给撑坏……症结竟在此处? “我吃了没有盐的东西,吃了好多……也不是不能吃啊!为什么娘亲一定要、一定那样做?那个娟娘,跟我娘是一样的,一开始一模一样!宝琴姐姐他们明明过的好好的,可是一旦掺进去一个她,一切都会毁了的……” 薛婉哭得很厉害,很快便喘不上气,瘦削雪白的小脸涨得一片通红,宝钗不得不把小女孩搂在怀里,替她轻轻拍着背顺气。 薛婉伏在宝钗怀中,一手紧紧扣着心脏处。牙齿紧咬,忍得既是泪,也是那份说不出的自惭形秽。她知道自己不配,不配让哥哥、还有大姐姐都对她那么好,不仅是因为娘亲害了全家,更是因为……她根本不该姓薛啊! 她是娘亲为了赖上四老爷而去“借种”的产物,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 ……这种事,又怎么能说呢? ……她不想跟娘一样去害人,可她却不得不着娘亲,用流眼泪与装可怜去争取一些东西,以便自己能自欺欺人地赖在薛家,享受着“五姑娘”的富贵…… 感觉到怀中的小女孩渐渐停止了颤抖,宝钗止住了拍背的动作,轻声叹着:“我真没发觉,你竟钻牛角尖钻得最厉害的一个……”原本,她真以为这小姑娘是抱守着嫡庶之别才固步自封的,“还好有人提醒了我。” 思及此,宝钗不由蹙眉――怎么又想起那个小混蛋了呢? ... ... 第六十五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薛家五姑娘的闺阁很小,却很玲珑。..床前放着古雅的琴棋书画四扇屏风,屏风后是小轩窗,裹着看起来就很暖和的橘色轻纱,窗檐上还挂着一盏小巧的玻璃风铃,透明色,风一吹便轻轻晃动,清脆动听。 在这个时代,玻璃还是相当昂贵的稀罕物。 薛婉见宝钗听着风铃出神,不由低低道:“这是哥哥送给我的,八岁的生日礼物。” ……其实,她早已过了八岁;甚至,那天也不是她的生日。 薛婉刚刚哭得厉害,刚下了板的胳膊也沾到了泪水。宝钗一边替她擦拭,一边轻声劝着:“四弟真的很疼你,你又何必总像个小可怜虫的,四弟可担心你了。” 薛婉还是低着头:“我知道,哥哥总是护着我,半年前镇南侯那些人冲进来抢劫的时候,哥哥抱着我躲在床底下,还把我抵在里面,他自己背对着外面……”幸好,四房住的偏僻,人口又少,没让那帮丧心病狂的家伙看在眼里。 宝钗接道:“还有这次,两个嬷嬷弄伤了你,也把四弟气坏了。你很聪明,姐姐也不瞒你,那两个嬷嬷带的两房人被我分别诳去了几个不同的庄。兵分多需要很多人,其中一些就是四弟借给我的。” 这对小兄妹的父母皆早亡,薛蝉早早就掌了这一房。可以说,某种程上,他能调的钱物和人手甚至多于薛蟠。只是薛蝉生性孤僻,不喜与人交游,只是天天闷在书阁里看书,薛彬也拿他没办法,毕竟这侄还小,只能——“再过几年吧,问他到底想从还是从商,若他想从商,有几个铺当初便是他爹名下的,正好交给他。” 薛婉听得又是发怔,睫毛上再次沾上水汽:“原来还有这事……谢谢大姐姐告诉我。” 宝钗又抚了抚她的脸蛋,轻轻摇头:“你这孩,怎么总不肯放下,总不肯好好过日。” 薛婉的睫毛又颤了颤,良久,才用宝钗几乎听不见的小声轻轻道:“不可以的。” “为什么?” “不能忘记的。”纤细的小手指再次绞进被里,薛婉在心里轻轻告诉自己:错误就是错误,只要做了错了,就绝对不能忘记。 ——娘亲做过好多坏事,害过好多人,但她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自己做的事儿一定要记着,还得牢牢记着,免得以后被别人挖出来,拿来害你对付你! 明明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可这具小身体里盈着的忧愁和纠结,比穿越而来早已成年的宝钗还要多。宝钗觉得也有点压抑,只得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再劝了句:“你爱想着过去的事儿,也没错。可是,过去应该也有些开心的事吧,你为什么不想想那些?” “没有,开心的。”薛婉睫毛垂得更低,声音更轻,“只有一个不知道对不对的想法。” “是什么?” “要是没有我就好了……也不对。”亲娘是绝对的不择手段,就算没“借”来一个她,也会有别人,“要是,我是男孩就好了,就不用哥哥这么担心。” 要是她是男孩,大概就能有勇气、离开这个她本就不属于的家。 “其实,也不对。”薛婉忽然顿了顿,又飞快地摇头,“如果我是男孩儿,娘就不会只顾着缠爹爹,她一定会去害哥哥的。” 说罢,薛婉抬头看向宝钗,终于露出一丝小笑容,却是自嘲的微笑:“大姐姐,你说,我想得对不对?” 宝钗紧紧皱着眉,本想说“过去的事何必再去假设”,可一瞬间心内又是微微一悸。 类似的话,也有人跟她说过,就在不久之前——还是穆梓安。 那天晚上那个小混蛋似乎也是这样,无比欠抽地,用“阿琦”的漂亮脸蛋盈着满满的哀怨:要是没有我,爹娘就能各过各的安生日,外头那对哥哥姐姐也会过得更好,大家好聚好散,没人作怪天下平。 有着相似的不幸童年,宝钗觉得自己能理解穆梓安的纠结,可现在听薛婉说起这段“如果”,莫名的,宝钗心里又浮现出另一段话:我的到来改变了一切,所以我必须承担起一切。 赫然,宝钗再次“感同身受”:她穿越而来,承担了薛宝钗的命运,也必须承担起这个哥哥很笨娘亲很面名声很不好听的商户人家。 这是命,得认。宝钗在心里轻笑一声:而且,这辈的命很不错。 ——除了,遇到一只不讨人喜欢的小混蛋。 薛婉一直在悄悄观察宝钗的表情,看得宝钗眉心一抹淡淡蹙起的纠结,再次觉得心里揪揪的,不由小声问道:“大姐姐,你怎么了?” 宝钗确实有几分心烦意乱,不由问妹妹:“婉儿,这些都是你的心里话?” 薛婉怯生生地点头。 宝钗眉心蹙得更紧:那这些话,穆梓安为什么要对着自己说……他说的“喜欢”,是认真的? 可是—— 宝钗暗暗扣紧脉搏,在心里轻声道:我肯定是不喜欢他的。 这个世界的女必须要嫁人,但宝钗自认穆梓安绝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对上那么个小混蛋,门第之差都算是小问题;跟那个小混蛋在一块儿,没心脏病的都得吓出心脏病来! “大姐姐,你怎么了?”薛婉再次发问,颤颤地蜷着,她被宝钗的表情吓到了——大姐姐怎么会露出漂亮又这么冷飕飕的笑容? 宝钗拍了拍小女孩的被,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回来:“过去的事,大姐姐没有亲眼看见,不好评断什么。你觉得是你的责任,是一笔要还的债,也没关系。只不过,你该胆大一些。” 薛婉不明所以:“……胆大?” 宝钗捏了捏她的腮帮,触手一片娇嫩柔软,让人都不忍用力:“四弟为你好,你也为他好,自家兄妹,何必不说开了?宝琴和宝篥也是,她们至今都不知道你一个就足以把她们两个比下去。你也不必害怕,你这么聪明,谁要想烦害你折腾你欺负你,你尽可以,以、牙、还、牙。” 最后的“以牙还牙”是从牙根缝隙里磨出来的,带着丝阴气儿,把薛婉小姑娘吓得瑟瑟发抖:大姐姐这是想到谁了,怎么变得这么可怕,呜呜呜! …… 对于穆梓安,宝钗自以为已经想得周全。 之后,宝钗便去找薛王氏,核心当然是几个妹妹的教育问题之时——这是小混蛋提醒她的,须得早日提上日程,以免哪天再欠人情。 薛王氏作为大嫂和伯母,一向宽和,当下答应会好好找靠谱的教养嬷嬷,而后却又苦着脸向女儿求助:“宝钗,你可有办法把你八叔劝回来?你爹都生气了,说再不回来就要动家法了!” 宝钗顿时想要扶额——八房啊! 都要过年了,他八叔还睡人家青-楼里,难怪爹要发火! 对于八房这对夫妻,尤其是她八叔薛牧,宝钗只想狠狠吐槽:穷折腾,变着法折腾! 也不是感情不好,至少薛牧是绝对喜欢着这个买来的小媳妇,水灾时特意救了丈母娘和小姨,在青-楼里也不忘“洁身自好”。就是那脾气臭,一句说不和就撂脸色走人,还专往青-楼里跑,放哪个妻身上能心不凉? 薛刘氏的问题跟薛婉很像,聪明但胆小怕事,又有那么点儿自卑——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相公不靠谱!就像去年,薛刘氏过生辰,薛牧竟然送她一尊白玉观音雕像,还是送观音! 全家都被这份礼物弄得无语凝噎,只想把这瓜娃踹回娘胎重造,谁不知道薛刘氏最大的心病就是至今没生出孩?其实薛牧不急着要孩,事实上,他跟七房的薛行一样,作为幺压根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 ——说白了,八老爷就是缺根哄老婆的筋儿! 薛王氏可操心,作为大嫂,不仅要看护着身体不好的弟媳妇,还要负责把至今还赖在青-楼的小叔给哄回来,防止丈夫发怒全家过不好年。 薛牧是个不听人话的臭脾气,薛王氏只得求助于女儿。 当然,宝钗有办法,但是——办法有点歪,不能当着亲娘的面说。 跟薛王氏要了“延期处置”和“便宜行事”两项准许,宝钗回到院中,叫来跑腿儿哥哥:“你去跟八叔说,他老婆病了,很难受,要上吊。” 薛蟠:“……” 良久,薛蟠抽着嘴角告知:“妹,八叔书房里的小王福天天来回跑,八婶的病情,八叔都清楚的。” 哦?宝钗不由挑眉:原来自家八叔没那么傻,知道不能放松监控根据地。不过,怎么就不知道抓一抓根据地建设? 宝钗抱起胳膊,慢条斯理道:“那你就抓一把巴豆带过去,跟他说,他要不回来,我就给他老婆下泻药。” 薛蟠:“……” 又过了好一会儿,薛蟠全身都抽搐,龇牙咧嘴问道:“妹,你……说真的?” “反正全家都知道我是个母夜叉,你不妨让八叔猜猜,我做不做得出来。”宝钗点着头,内心只想亲自跑去揍那个谁一顿:有这么个傲娇的混账,自以为是狂霸酷跩,害得他老婆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薛蟠只想抱着脑袋趴地上去,惊吓大忍不住说了句实话:“妹,真不知道你以后想嫁个什么样的人……不过,不管是什么样的人,肯定都被你管得死死的!” 反应过来说错了话的薛蟠立即逃跑,却没注意到,宝钗蹙起了眉,显出淡淡的迟疑之色:“想嫁给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知道。” 前世的容葭是个病美人,这辈的薛宝钗是个冰美人,从二十四岁重回十二岁,这个轮回中却从不包括男欢女爱。连宝钗自己都没发觉,到现在为止,她对未来所有的希冀,都尚不包括“感情”二字。 说是穆梓安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其实,至今为止,宝钗从未考虑过任何人。 …… 那哪里是个会将终身大事交予别人操纵的人,因为连她自己都没想呢! 穆梓安敏锐地察觉到:他喜欢的小姑娘心中封闭着一扇门,不愿打开。 娟娘被薛家撵在府衙门口,穆梓安找她问过、确认过:“她是一点都没对她们家里那位徐姨娘动手的意思啊。” 要说妾惹灾祸,薛家目前最大的祸头是五房的徐姨娘。她身为姨娘,仗着生下了儿便跟正妻别苗头,五老爷薛枭又是个拎不清的,以至于五房夫人姨娘两头大,老爷夹中间做馅饼,每日任由两只母老虎撕咬,真叫一个凄惨。 “其实不是看不惯妾,而是不想乱家。必须给这次的萧墙之祸找个冤大头,新来的几个当然是最好人选。五房那个有儿也有‘年代’,所以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穆梓安躺在府衙书房的软榻上,对着天花板敲个二郎腿,一只胳膊枕在脑袋底下,另一只手玩转着匕,怨念满满:“怎么就是不开窍呢?” 小说巴士#119;ww.xs84.com] ... ... 第六十六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喜欢的人不开窍怎么办? ――就是不开窍你咬我啊! 穆梓安当然是舍不得咬的,只能继续“路漫漫其修远兮”地追着在水一方的伊人。反正他约了三年呢,有的是时间慢慢把冰块磨成针! 穆梓安躺在软榻上,无聊地数着天花板的木头纹理:一道,两道,这道有点儿弯,很像那个小姑娘细细眉毛弯起的弧度。 眨巴眨巴眼睛,自言自语:“反正过年后她要去京城参选的,正好我也要陪阿尧回去,到时候有的是机会见面。” ――要知道,计划向来是赶不上变化的。 门忽然被人推开,一道修长的白影走进,背映熙熙的阳光:“起来,帮我做件事。” 穆梓安翻起来,眯着眼睛:“你不赖账了?” 所谓“赖账”――之前借徐校银子,卓尧欠穆梓安两千两;这次卓尧帮着穆梓安把小白狗送了出去,刚好卖了整整两千两白银,于是,按照皇子殿下的逻辑:你我两不相欠了。 穆梓安别提多憋屈了,出钱的是他,没法出气的也是他,毕竟人家皇子殿下帮他把狗送出去了,他就得信守诺言,再怎么手痒不能抓禁军来揍! 卓尧抱起胳膊,端得是高深莫测:“你不想知道有关薛姑娘的事?” 穆梓安顿时蹦起来:“什么事?” 卓尧却卖关子:“先跟我去前面,有个诉状要理。” 穆梓安莫名其妙:“这几天林如海不是去扬州办事了么?”应天衙门暂时歇业啊! 卓尧点头:“所以这案子由我来判。” 穆梓安抽嘴角:“你还记不记得你是皇子?” ――你好意思放着明堂不坐来当判官的?你好意思赖账的! “我本也不想管,但是那家人一直在府衙门口喧哗,已经惊动了林姑娘。” 穆梓安明白了,顿时眼睛眯成一条缝,跟只翘尾巴的猫似的,满满都是坏心眼:“原来如此。这是个给人小姑娘留下好印象的机会啊。说吧,你要我怎么帮你?” 卓尧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更加高深莫测:“你先换衣服,我慢慢跟你说。” 这明显有预谋的事情当然是要皇子殿下亲自解说的,穆梓安表示理解,可又非常的不理解――“为什么我要换衣服?”难道要换身更闪闪发光的帮你出去撑场子? 卓尧言简意赅:“换女装。” 穆梓安:“……” ――往外瞅一眼,明珏正拎着个小篮子袅袅娜娜地走来,篮子里头满满都是胭脂水粉。 明珏拼命忍笑,忍得肚子都疼了,伸出手,纤纤玉指间夹得竟然是一支象牙笔:“世子,殿下让我来帮您化妆。” 穆梓安一惊,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身子已经蹦上屋顶,四肢张开撑在天花板上,往下探脑袋:“不准用那个!” …… 即使不用象牙笔,明珏也能以巧手施展鬼斧神工之术。当然也归因于穆梓安这张皮相不错,很快,美|美的“阿琦姑娘”再次出现。 当然,在化妆的时间里,穆梓安已经听完了这桩闹腾的诉状的前因后果: 牵扯出事故的人名叫冯渊,是金陵一个小乡绅之子,自幼父母双亡。童年不幸的孩子很容易长歪――其实吧,比起穆梓安这种歪得没边儿的,这位冯渊公子的人品性情学识都还不错。冯渊的故障出在性向上,长到十□□岁,端得是风流倜傥,可是只爱男风,不仅不近、甚至厌恶女色。 冯渊是家中独子,酷爱男风这点儿简直让一家子老仆呼天抢地恨不能随老爷夫人去了。本以为冯家就此绝后,却是天无绝人之路,峰回路转间柳暗花明:冯渊公子在市集上对个小丫鬟一见钟情,当下决定将人娶回家,并立誓再不结交男子。 律法有言良贱不婚,但是这种在人牙子间流传的小丫头叫做私奴,不同于由官府掌控的官奴,私奴只需经主家首肯便可获得自由身。冯渊买下小丫鬟后,立刻就办了放良的手续,还特意出钱给她在官府登记了户籍。 良籍娶良籍没什么问题,冯渊便欢欢喜喜地准备办喜事。谁想到,一家子老仆不愿意了,在他们看来,放良的奴婢也是奴婢,给自家少爷做妾可以,但是绝对不配做冯家的主母! 这回来官府告状的便是冯家的老管家,名冯高远,冯姓是当年冯家的老家主赐的。他状告自家少爷的未婚妻――那个贱婢对自家少爷施展了妖术,求官府大老爷一定要为冯家做主! 说实话,这种诉状在官府看来,就是两个字:荒唐。 结亲嫁娶这种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家少爷父母双亡,当然是凭他自己做主了。你说你要是他的长辈,还能管上一管,可你是冯家家奴,少爷要娶谁难道还得问过你才作数? 而且,律法有言,奴告主,甭管有理没理都得先敲上二十大板。冯高远告的是未来主母,也算半个主子,于是――该拖出去打板子? 衙役觉得没必要,也有点儿不忍心:这都六十多岁的老头儿了,二十大板下去还不直接没了命? 冯渊也不是狠心之人,毕竟有着十几年的主仆情分。一听说出了事,冯渊急急忙忙赶到衙门,掏钱赎板子撤状纸,可没成想,他家老仆抱着衙门口的石狮子不肯走了:少爷要是坚持要娶那个妖女,老奴就撞死在这府衙门口!拼了老头子这条命,也要把少爷拉回正道! 冯渊真的傻眼了,衙役也傻眼――按律,扰乱府衙的应该乱棍打死,可冯渊真是心疼这个一手将他拉扯长大的老仆人,亲自扑过来给冯高远挡板子! 衙役也不敢打了,要知道这冯渊身上挂着个秀才的功名呢,是不能打的! 再加上林如海刚好不在,衙役也记着呢,林大人去扬州之前千叮万嘱千万不能闹出事来,他半途接管留都很难服众,再加上百废待兴一切都要从宽处置……这可怎么办呦! 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求助于禁军,要知道卓尧也住这儿呢,给他们安一个“惊扰皇子”的罪名,或抓或撵或打死,都是自作孽不可活。 可是,卓尧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 往大了说,他今后还要镇守这座留都城呢,可不愿现在就担上几条莫名其妙的人命; 往私心上说,这出闹剧已经惊扰了后院里头那只毛绒绒的白兔团子,难道要告诉她,今天的处置结果是简单粗暴的“大皇子把人打死了”? 人家正打算结婚,他提前给人见了血? 不过是出喜剧,笑笑便罢,真犯不着你死我活的。 ――现下有个更好的处置方法。 …… 另辟蹊径的“处置方法”直让穆梓安恨不能仰天长啸:老子绝对要跟他绝交! 冯渊长得不错,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后脑勺是后脑勺――能看到后脑勺,是因为站在穆梓安对面的冯渊正维持一个扶着柱子弯腰的姿势,脸色青白的,在呕吐。 衙门大门前一片抽搐。 不过,抽搐的原因是天差地别。衙差抽搐是因为嫌脏,禁军抽搐当然是暗爽(他们之前被小混蛋欺负了一直记着仇呢),穆梓安抽搐则是拼命忍着捏拳头揍人的冲动:你大爷的,老子长得倾国倾城,你居然看吐了? 还有个从一抽一抽恨不能哭出来的,当然便是冯高远,也顾不上寻死了,围着他们家少爷急得手足无措:“少爷,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啊!” 卓尧告诉他冯渊到底是怎么了,一指穆梓安:“他是男人。” 冯高远长大了嘴,看着漂漂亮亮的“阿琦姑娘”,胡子一抽一抽:怎么可能? 早有会看眼色的禁军递了根铁条过来,穆梓安眯起眼睛,也不用手拿,只拿两指轻轻一捏,只听咔嚓一声,铁条从中间断成两截。 冯高远一张老脸青青紫紫,比他家少爷还五彩缤纷,不过总算是信了:这绝对是男人,女人哪能有这么大力气! ――正在后院舞刀的祁连雁动作一顿,随即狠狠打了个气吞山河的大喷嚏。 卓尧抱着胳膊,继续道:“你说你家少爷想娶的那个小丫鬟是妖女,或许她真是吧,至少,治好了你家少爷好男风的病。”还矫枉过正了,现在冯渊看到人妖的反应已经是吐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冯高远傻眼,根本说不出话,只听眼前这个一身雪白看起来冷飕飕的少年用一种调侃的语调继续说:“要是将妖女‘撵走’,你家少爷说不准又要‘犯病’,你自己考虑考虑,是让少爷娶妖女,还是就此绝后的好。” 穆梓安已经彻底明白了他家竹马的险恶用心,嘴角一吊,一手往冯渊后脖颈上一拍,干脆利落地给冯高远演示了另一种“可能”的后果: 往冯渊耳朵边吼一句“那小丫头不嫁你了”,然后,冯渊公子不吐了,抬头看着穆梓安的脸――恍恍惚惚的,冯渊脸红了。 冯高远只觉毛骨悚然,飞快地从穆梓安手里救下他家少爷,老夫聊发少年狂地架回家请大夫! 至于告状――当然是不告了,坚决不能告,衙门有妖精,会惹得他家少爷再次犯病! 求小丫鬟,求主母,快来给少爷治病啊! 闹事的人自己被吓得脚底抹油溜了,衙役抽着嘴角来收拾脏兮兮的呕吐物,而禁军大爷们纷纷捂着肚子往四面八方蹦,不行了太可乐了得找个地方笑一笑! 穆梓安抱着胳膊,眨眨眼睛,一副了然于心的狡黠样儿:“林姑娘听说这事,应该也会笑的。” 卓尧不接茬,慢条斯理地转移话题:“刚刚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很简单。”穆梓安捏捏手指,骨节作响,“我锁住了冯渊的喉咙,他怎么可能还能吐出来。至于脸红,也是因为被锁的,血液不畅,涨红的。” “他竟然没疼得脸青?” “不会发青的,我算好了力道,最多涨到发紫发黑。” 卓尧:“……” 穆梓安摊手,表示自己一点都不记仇:“谁让他看见我就吐的。不过,这是因为你给他下了药吧?” 卓尧沉默了一会儿,才告知:“我没给他下药。” “啊?” “我已暗令禁军去打穴,你也知,胃部穴道受痛会引发呕吐。”但是没来得及,“可他一见你,竟然真吐了。” 穆梓安怔愣――也就是说那冯渊真是看他看吐的? 捏拳头,暗磨牙,眼里闪鬼火:今晚就去冯家揍他几拳! 卓尧摇摇头,本着难得的良心,转移话题也是救冯渊的命:“冯渊看上的那个小丫鬟,一开始是被卖与薛蟠的。” “什么意思?” “一奴两卖,可以引发冲突。那个叫赵现的人牙子现正被押在府衙的地牢里,我审了他,他说,有人给了他一千两银子,让他做这一笔人命买卖。” 穆梓安赫然觉出不对来,立即皱起眉:“什么人命买卖?” “杀了冯渊,然后将这条人命――扣给薛蟠。” ... ... 第六十七章 -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 中华田园喵 教唆杀人,买|凶|杀人,将冯渊的命扣给薛蟠…… 穆梓安紧紧皱着眉,几乎是脱口而出:“又是荣国府?” 确实,正如宝钗自己说的那样,自家太有钱了,在出身大都十分普通的秀女中简直就是鹤立鸡群。对贤妃而言,金陵薛氏嫡长女并不是一个易于控制的人选。 但薛蟠就不同了。 薛蟠莽撞又不够聪明,顶这个金陵一霸的名头这么多年竟没闹出大事来,一来得感谢薛彬这个爹多少还有点威慑力,二来嘛,幸好之前的应天府尹是徐龄……薛蟠的天敌。 现在,接任应天府尹的是荣国府的女婿林如海,而京城的顺天府尹是荣国府远亲贾雨村,不管是什么重案要案杀人案,在送往刑部结案之前大都会过这两人的手。 薛蟠要是闹出人命官司,必会惊动两人之一;而薛蟠若想保命,也必要求到荣国府。 ……若能将薛蟠捏在手里,还怕薛宝钗不乖乖听话么? 这确实是最大的可能性,卓尧示意禁军将衙门口围观的百姓都驱散,才告知:“赵现拿的一千两是银票,来自京城,跟荣国府派来的两位教养嬷嬷所持的银票出自同一家连号的钱庄。” “这就是了,证据确凿。”穆梓安咬着牙,眼睛里再次闪鬼火,扑簌扑簌的。 一次两次地对他喜欢的小姑娘下手,而且一次以一次阴险毒辣,真当他是死的? “是谁买|凶|杀|人的?” “尚不知道,赵现只说一个眼角带疤的男子,我以命禁军全城暗查,不过――”卓尧摇了摇头,皱起眉:“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赵现说,他是个拐子,为躲避官府四处躲藏。七天前,他才悄悄来了留都;四天前,他才接到这个任务。” “什么?”穆梓安气归气,可还没丧失理智、或者说已经达到比气糊涂更高的境界了,眼睛里扑得又是一道绿幽幽的火花,森森的,“这说不通啊!” 想以薛蟠的“命案”来要挟薛宝钗就范,应该是一个周密的计划。早就该做好方案,挑选好挑事的杀人的甚至看热闹的,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可眼下,赵现这只鬼鬼祟祟四处偷食的黑耗子――怎么好像是随手拽过来顶缸的? 如果说是临时起意的,也该有一个因由,或者说源于一个计划之外的变故。对荣国府而言,目前最大的变故就是薛家那只又白又凶的狐狸小姐识破了他们的险恶用心甚至反将了一军。 可是,如果荣国府方面知道计划败露,最好也是唯一正常的选择,难道不是――扯乎、风紧,赶紧撤啊! 甭管贤妃和王子腾想做什么,在选秀开始之前都只是个想法,他们大可以把所有的破事儿都推在教养嬷嬷的头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什么暌违内宫,什么内外勾连,什么擅权自专,都没开始呢!现在把薛蟠往死里整就等于是跟金陵第一富的薛家鱼死网破,这贤妃是属猪的还是王子腾是属驴的? 还有,属马的表示十分不忿,要上诉: 薛大姑娘反制住教养嬷嬷,将人□□在温泉山庄里,距今仅仅半月。这点时间倒是够八百里加急送信入京,但是要打个来回还要在短短几天内安排好“陷害事宜”―― 别说跑死马,跑死千里马也办不到啊! 所以,穆梓安笃定地把后槽牙磨得咯咯作响:“意图栽赃陷害的混账,甭管是被推出来当幌子的还是不知猫在哪儿躲着的幕后黑手,肯定都在这金陵城里――小爷我为了她专门在城门口设了里外四道禁,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宝钗抓了两个嬷嬷之后,穆梓安便把之前查出的其他“同党”都控制了起来,甚至包括秦淮河畔的那十二匹瘦马。 卓尧托着下巴猜测:“如果不是贤妃或王子腾授意,而是下面的人因为出师不利而自作主张。看似很急且毫无章法……最好,暂且瞒着薛姑娘,待查明真相再说。” “我知道。”确定的事儿可以扔给那小姑娘自己处理,可现在连他自己都没搞清楚这遭子“忽如其来”是怎么回事呢,怎能让她去涉险。 可事情总不如人意,一个禁军匆匆走来,神色是难得的严峻:“殿下,世子,刚刚秦少监抓住一个假扮皇陵卫的可疑之人!” “假扮皇陵卫干什么?”假扮官儿大都是为了捞好处,但是假扮宦官――这得有多想不开啊? “此人假扮皇陵卫去薛家传信,说荣国府买|凶|杀|人,意图陷害薛大公子!” “什么?”穆梓安一把揪过禁军,“难道她现在――” “据说薛大姑娘正带着人去关押教养嬷嬷的温泉山庄!” 穆梓安立即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这遭买|凶可能只是个幌子,幕后之人真正的目的是要把她引出薛家! “……糟了!”一刻都不能等,穆梓安刷得窜上府衙的高墙,回头跟卓尧说了一句,“我得去看看!” 卓尧皱着眉,看他飞快地离开,忽然――转头,紧紧盯着报信的禁军,神色严峻:“你带些人,跟上去。” 大皇子一向冰凉凉的,现在冷下表情看起来更是严肃了十倍。禁军心中一凛,抱拳领命便匆匆去追人――即使这是个相当为难的差事。 就像穆梓安自己说的,异于常人的力气需要异于常人的体格撑着,在不能纵马非常拥挤的留都城里,穆梓安赶路的速度比一般人要快得多。隔着几道人墙,禁军焦急地发现:刚刚还能看到个背影,现在连鬼影都捉不着了。 禁军紧赶慢赶终于撵到了城门口,一瞧路边驿站里的马厩,果然少了一匹马。再看,挂着两道眼泪两道鼻涕的白胡子驿馆哀哀地扑了过来: 各位兵爷,刚刚闹妖精了,卷了一圈子乌风过来,马就不见了! 问什么妖精? ――人妖! 禁军之中也有穆梓安的侍卫韩蛰,一听这话又忍不住抽搐。揉揉犯疼的胃,韩蛰看着正在征用马屁的禁军,脑子里忽然浮现一个荒唐的想法: 只要钓出了薛姑娘,还怕他家世子不火急火燎地赶过去么? …… 宝钗也在赶路,赶得很急。 她实在没想到,荣国府的诡计之中还包括她的哥哥薛蟠! 真是命中注定么?薛蟠没有买下香菱,却又有人想要把他算计进这桩人命官司。 此时非同小可,必须立即确认。马车的车轮飞转着,骨碌骨碌滚在沙砾石地上,幸好是冬天,地上有一层被碾得柔软的霜叶来减震。即使这样,宝钗依旧被颠得想吐,只能紧咬着牙,再攥紧手里的银票。 这张银票也是皇陵卫送来的,说是交给赵现来构陷薛蟠的证据――薛家钱庄开出的银票,账本上登记的清清楚楚,旁边还戳上了可爱的粉红小猴子印章。 宝钗问过薛蟠,确认了,这正是买小摩时给出的两张银票之一,面值一千两。 这张银票应该在成国公手里,或是在穆梓安手里――不论出于什么理由,都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流入一个人贩子手里的道理! 宝钗简直不敢想,贤妃或者王子腾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什么地步,要知道现在大皇子也住在府衙里! 为今之计,只能抓紧时间摸清对方的计划。似乎总是赶巧的,每次薛家出事,薛彬都在外面忙碌。宝钗无法耐住性子等父亲回来,便先带了人往温泉山庄来。无论如何,那两件记载了罪状的衣服还收在她手里,还可以以此来审讯或者说威胁那两个教养嬷嬷说出她们隐瞒的其他事。 蓝鸢看宝钗眼下泛青,嘴唇也透着苍白色,不由心疼地抓住宝钗的手:“姑娘,让马车走慢一点吧!” “不必,继续赶路。”宝钗强作笑容,捏了捏蓝鸢的脸,“你要是难受,就把头枕在我肩膀上。你家姑娘胖嘟嘟的,靠起来最舒服了。” 蓝鸢也是一路忍着吐,听得这话却又是脸红,正想说“姑娘您一点都不胖”,此时马车忽然一震―― 随着一声轰隆的巨响,外头传来车夫和小厮的剧烈的咳嗽声,从马车厢门的缝隙处溢进一缕缕淡黄色的刺鼻浓烟,宝钗赶紧捂紧口鼻,搂紧蓝鸢强忍着慌乱,心里快速飞转: 是有人伏击她?怎么可能? 无论对贤妃还是王子腾来说,抓她或杀她都是中下之策,现在远不是鱼死网破的时候啊! 现在并不给宝钗时间多想,车厢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这次还有马儿的嘶鸣和车夫慌忙的喊叫声,宝钗心下一凛,反射性地意识到了最可怕的可能性,而后一脚踹开后侧的厢门,猛然将怀中的蓝鸢推了出去―― 蓝鸢猝不及防,被推得滚下马车,忍着疼抬头,顿时魂飞魄散:“姑娘!” 车夫也被剧烈的颠簸震下了马车,旁边的小厮更是被撞得东倒西歪:“惊马了,惊马了,救命啊!” 不知什么人在马车行进的路上埋了迷烟,不仅刺激人也刺激畜生,拉车的马儿忽然扬起前蹄,撒疯似的跑了出去――要知道宝钗还在车里! 疯马惊跑,带得马车更是东倒西歪摇摇欲坠,车上的雕花装饰早已散落,甚至一扇厢门也被甩了出去。寒风凛冽之间,宝钗紧紧抓着车上的横木防止自己被甩出去,胃中翻腾欲呕,承受全身重量的双臂疼得几乎失去知觉。 马越跑越快,这个速度根本不能跳车,要不就是摔死,要不就是被踩死! 幸好这不是在拍电视剧,江南多丘陵但更多的是平原,不会好死不死地出现一个“路的尽头是悬崖”;可也因为不是电视剧,这份颠簸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 咯吱咯吱,不知是风声还是骨头断裂的声音,天旋地转间,宝钗觉得渐渐感知不到疼痛,其他的知觉也迟钝了下来,脑中混沌眼前一片黑,就如前世病逝的前几个小时一样…… “喂,靠右边,身子靠右!”忽然,仿佛是天边飘来了焦急的呼喊声。 一路颠簸,车窗早已掉落,宝钗艰难地回头,恍惚间,就见穆梓安骑着一匹马从后赶来,一手捏着缰绳,另一手却执着一把闪亮的长弓。 单手张弓,嘴咬一只羽箭。只瞄了一瞄将箭头降低两分,便飞快钩弦放箭。 弓弦划过少年的侧颜之上,勾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羽箭准准打在连接车厢之前的条木之上,入木三分,条木瞬间断裂,车厢与疯马已然分离。 疯马更惊惶地跑远,宝钗只觉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摔了出去,却被人紧紧接近了怀里。 骤然脱离疯马的惯性太大,在地上滚几圈才能卸去力道。滚得一身狼狈,穆梓安终于停在了一蓬杂草里,赶紧放开一直被锁在怀里的小姑娘,急急忙忙瞧她的脸:“喂,你没事吧?” 宝钗依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也是一片模糊,刚刚再次逼近死亡的体现太骇人,即使是对经历过一次的人来说。 也许是太害怕了,宝钗又觉得耳边划过凛冽的劲风,就跟刚刚在马车上的一样―― 可是,身体忽然又被人搂紧,又被带着顺势滚了两圈,闪过了一道寒气森森的冷光。 宝钗艰难地撑起眼皮,终于勉强看清: 两人之前躺着的地方,赫然插着一支锋利的弩|箭,箭头上闪着幽幽的青光。 ... ...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