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 窃国风云 - 爱卿 楔子 刚进入夜晚的城市是多彩的,四处霓虹闪耀,车流壮若银河。 嚓―― 一辆车急停在了歌舞厅门口,想要上前开车门引客人入内的门童遭到车里司机的拒绝,门童发现车里只有司机,是个微醉的美女。美女在车里打了个手机,没过多久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上了车,车子启动离开了。 ………… 他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眼前握着方向盘的女孩:“你喝酒了?” “哼!”女孩冷哼一声,不搭理他。 “让我来开吧。”他想去抓女孩的手。 女孩一拧方向盘:“不用你管!” 两人一时沉默了下来。 “我下个月就结婚。”女孩开口说道。 他抿了抿嘴唇,开口说道:“薇薇,再给我半年时间好吗?有些事情我虽然不能说,但你应该也能够猜到,现在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 “谁说是跟你。”女孩赌气似的说道。 停顿了有半分钟,他才再次开口:“是浩民?” 女孩不说话。 “为什么?”他问道。 “为什么?你一次又一次的爽约,骗我,有跟我解释过为什么吗?”女孩略带着哭腔的问道。 “我是有特殊原因的。”他解释道。 “特殊原因?!”女孩激动的一踩油门:“不就是又帮你那个老指导员搞情报吗?自从你退了伍再回校把学业修完以后,到现在已经有五年了,我还有几个五年需要等?” “可这是为了――” “别跟我说为了国家这些废话!”女孩怒道。 “为了我们。你知道我提供一些缉私/处想要的东西,同时他们也在海关上给我一些方便,如今改车这个行业,很多高级零件搞到容易走手续入关难,公司要经营下去,以后少不了还得要和他们打交道。再说老指导员退伍前在我担任连军械员的时候就很照顾我,他请我帮忙我也却不开面子拒绝啊。”他换着词的解释。 女孩赌气的拍了一下方向盘:“却不开面子拒绝他就好意思拒绝我是吧?说来说去还是不想和我结婚!你心里就希望生活有刺激!上次你把杨关长他们一伙搞倒之前就跟我说事了马上结婚,现在还这么说,谁他玛知道――算了!不解释了!过了桥你下车,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以后咱们就当从不认识!” 他拍了拍女孩的胳膊:“别赌气好吗?你要是真的爱浩民我不反对,可你不能拿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开玩笑。” “不用你管!”女孩再次说道,同时似乎想甩开他的手,可是一下子方向盘幅度拧大了,车子猛的偏出线路冲向桥栏。 他反应快,却也只来得及抱住女孩。世界天旋地转,接着嗵的一声,浑身传来剧烈的阵痛,便失去了知觉。 失去知觉前他就一个念头,玛德,车子改的太灵敏了。 ………… ………… 浑身一阵阵挤压般的疼痛,他感觉自己被泡在水里,不能呼吸,不能动弹,但四周却是温暖的。耳边传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似乎是两个人的,还隐隐约约听见有女人道:“使劲啊!再端盆热水!清醒点,快出来了。”的声音。接着又听见啪啪两巴掌,声音像打在自己身上,自己却又没有任何感觉,女声焦急喊道:“别睡过去!要撑住!就快出来了!” 好吧,撑住。他在努力尝试出来,虽然不知道出口在哪。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再次见到光明,可眼中的世界却完全变了样。………… 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一章:黎家嫁妹,喜临门却起波澜 - 窃国风云 - 爱卿 同治七年正月廿二,宜:纳采、订盟、嫁娶、祭祀、开市、出行。忌:上梁、开仓、出货财、造屋、造船、理发。 广州西关第十甫连登巷里一户人家门前张红结彩,喜气盈门,去年省城饥荒时的阴霾似乎被喜气全冲散了。 你若问连登巷里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周围街坊都会告诉你,今天是黎仁超的六妹黎敏出嫁之日。 “什么?身为广东十虎之一的黎仁超你不认识?好吧,一看你就是个读书人不认识武林人士很正常,但是心算神童黎元方你总该听说过吧?没错了,就是那个从小就能帮家里打理账目,开蒙还不到一个月就已经会背《三》《百》《千》的黎家二公子,听说还会讲一口流利的鬼佬话。我怎么也知道的?哎哟,他们家的佣人哪个月不在我耳边炫耀几遍啊。我?我是珠巷卖菜的老黄啊,黎家的孩子这么聪明那得说多亏吃了我卖的菜,各位老板以后也来照顾我生意啊。” “这算什么神童?我佛山有一个更厉害的,同是本县人士,就住在我们佛山福贤里的桑园,名字叫戴鸿慈,刚过十岁就考取了童生,今年才十五岁而已,听说就要参加院试。院试十五岁考的是‘幼童’,他准中。买‘闱姓’我就打算押他了,到时候肯定能赌赢。”闱姓是当时广东的一种博彩方式,猜中科举考试中榜者可以得奖。 “城里面有两个也很了不得哦,说来都和黎家的二位公子差不多大。一个是十岁的梁鼎芬,听说去年闹饥荒时他父母被乱民所杀,现在寄养在他姑姑家里,他父母在时他就已经在番禹县试中崭露头角,另一位——” “另一位我认识,七岁就能吟诗作对,堪比初唐骆宾王的,是叫丁仁长的没错吧,我和他家住的很近。” 黎宅外面人声沸扬,热闹非凡,周围不少亲朋前来道喜,门前还散站着十几个轿夫和吹鼓手,正等着迎亲队伍的到来。一顶披红花轿停靠在大门右侧,让出了靠近巷口的门左和大门位置,是为方便迎亲的新郎官走马停缰。路过的人都能看见,黎家青石门框上过年时贴的对联还没有揭去,上面又新裱了一幅红纸描金行楷对子:春暖花朝彩鸾对箅,风和日丽红杏添妆。上有横批:比翼双飞。 进门转眼就能发现两扇向里敞开的黑漆榉木大门上也贴着一副,左右各写五个正楷大字:祥光拥大道,喜气满闺门。绕过门厅的屏风便是正厅,正厅北墙上挂着一副富贵花开卷轴图,上面画着盛放的牡丹旁边还题着字:富贵满堂,道光己酉年黎——敬尧作,底下一个阴篆小红印:敬贤斋。 正厅里,黎仁超和三叔黎敬禹正陪他二妹婿潘谏明饮茶闲聊。黎仁超刚到而立之年,蓄着齐唇短须,身穿一件象牙白儒衫,外罩藏蓝色正开襟长袖马褂,面如冠玉,温文尔雅,不认识的你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竟是一个技击高手。 黎敬禹已年过不惑,消瘦的脸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他十几岁时就来省城闯荡,曾在好几家典当行里做过朝奉,练就了一双好眼力,当押业同仁多数都要尊称他一声黎叔。如今他在黄沙大街信亨大押担任司理(驻沙面的洋人也称经理),拿着分红,还把侄儿黎仁超带出来,培养成了押店里的朝奉先生。 黎敬禹左手边上座上坐着一个已然两鬓斑白的老人,这位老人姓赵,是黎仁超的舅父,和黎仁超的大姐一起从老家汕头赶过来,专程来送外甥女出嫁的。老人身体康健,声音洪亮,就是耳朵有些不太好使了。下首又坐着一些别的亲故近邻,雇佣多年的佣人陈平在旁边伺候着添茶倒水。 另有不少场面上的朋友都被黎仁超的二弟黎仁杰领到十三甫翠香楼去了,和黎仁杰一起的还有他的五妹婿张贵州。家里空间有限摆不开许多席面,十三甫至十八甫是当前西关最繁华的地方,到那才有承接宴席的酒楼。 黎仁超的大姐以及其他几个妹妹都去了正厅右边的西闺阁,那里是新嫁娘的闺房。黎文氏也在那里向阿敏交代一些新妇该注意的事情,婆婆早在五年前就过世了,这些只能由她这个做大嫂来做。 正厅后面有个小天井,天井西侧摆着八抬嫁妆,其中五抬是黎仁超黎仁杰两兄弟置办的,另三抬是新嫁娘姐妹送的添妆。天井中央位置立着一具木人桩,本来按着黎仁超从白云山能仁寺高僧,了尘大师那里得来的武学传承,只是北少林的七星拳和散手擒拿等几样拳脚功夫而已,是没有木人桩的。但是某一天他的次子黎元方‘突发奇想’,极力提议黎仁超弄个木人桩来做对敌练习,说是比每天只做套路练习更好。尝试了一段时间,就黎仁超自己感觉,实际效果确实不错。 木人桩旁边还摆着一个兵器架子,架子上有刀枪剑棍,拐子铁尺,但除了铁尺外其它都是用白蜡木制成,又裹着粗布草绳,同样也是用来做对敌练习的。拿着这种兵器,穿上防护性衣物,黎仁超就能和他二弟黎仁杰放开了手脚对阵,比武馆里当摆设的铁兵器实用多了。两年下来,黎仁超和武林同道较技切磋的时候,往往一开始在气势上就已经压倒了对方。天井周围屋檐下还排放着一些石锁石锤之类提升力量的器具。 正厅后面小天井的东侧就是饭厅,饭厅桌子上放着半箩筐今早上从前巷口糕饼店送来的喜饼,是派发给周围的街坊邻居之后剩下来的,黎元方和他的几个兄弟正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围坐在那里大吃,平时他们可没有机会这样敞开了的吃零食。 从这些少年里很容易就能找到刚才外面说的黎元方,因为别人都穿着宝蓝、花青、绛紫或者紫罗兰色的锦缎长衫,外罩一件覆有胭脂红色绸面的无袖马褂,戴着缝有红色滚边的黑缎六合帽。这些全都是新年时刚给做的衣裳,今天家中有了喜事,被爹妈给翻出来略加改装然后又给套上了。 只有黎元方是一身短打,上身银灰色正开襟箭袖哔叽马褂,下穿同样银灰色哔叽布料四片裁剪带中线的裤子。而且马褂没系扣子,露出里面纯白色棉布短衫,短衫上绕着脖子围了一条很喜庆的红色长围巾。头上又戴着顶红色六合一统帽,只是这帽子底部没镶滚边,前面额头位置却增加了有三寸长宽的拱形帽檐。脚蹬一双黑色薄底双层棉质布料及踝短靴。走近了看,果然是一个俊逸出尘的靓仔,目若漆星,面如傅粉(早晨起床之后真的被他老妈抓去在脸上敷了一层香粉),和周围其他少年人比起来,自有一番与众不同的气质。就好像是成熟,怪异的,不应该出现在少年人身上的成熟感。 一个有故事的男孩(男人)?确实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里面。 已经重生好几年,但黎元方还是很难接受自己去穿身边兄弟那样花花绿绿,极具当代风格气息的服装,也极少佩戴如香囊、荷包、玉件、银锁之类的饰品。只是在手腕上套着一串紫檀佛珠,那是他师祖送给他的,他老妈面提耳命,勒令他谨记要随身携带,以保平安。倒是被围巾掩盖的脖颈上还戴着一个用黑绳串起来的宽厚型铜指环,不过铜指环并非饰品,而是类似于指虎的武器,指环的一侧外端有个圆钉形的“卍”字突起,可以增加徒手搏击的杀伤力,制成指环更具隐蔽性。 “等着迎亲的来了之后,你们就按我编排的节目上,一定能让小姑丈把身上所有的红包都掏出来。”黎元方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鸡仔饼,拿方巾擦了擦手指说道。 黎元方虽然只有不到八岁的年纪,可在身边这十兄弟当中,是真正的头领。他亲兄黎元安和表兄吴哲、潘铭镗、潘铭钰都很服他,另一个前天从汕头来的大姑妈家的表兄周广元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论黎元方说什么都只是点头,其实所有的注意力全在手里的那块核桃酥上。至于小弟黎元庆,二叔家的黎元沣,表弟潘铭钟、潘铭铠以及两个小表妹吴楠和潘映红,那更是对他说的话从不质疑。 见周广元吃完手里的糕饼又到箩筐摸索,黎元方把箩筐往另外一边推了下,说道:“表哥,再这么吃下去等会你还有没有肚子装别的?酒楼里送来饭菜也很好吃的,我昨晚可是听说,你大阿舅定了翠香楼的招牌菜,烤乳猪和白灼虾哦。” 有了别的期待,兄弟几个都不想再吃喜饼了,六岁的元庆更是把咬得只剩下半块的饼塞到大哥元安手中:“我吃的真好饱哦,还有这点大哥你帮我吃吧。” 周广元因为是从老家汕头来的,和饭厅里这些表兄弟不是很熟,所以一吃完东西就站起来说道:“那我去找我姐姐了啊,吃饭时你们记得叫我。”然后就跑出去了。 陈平的老婆陈氏阿梅从饭厅南面的小厨房里出来说道:“少爷小姐可都吃好了?要不元安、元方两位少爷领他们出去玩吧,我把这里收拾收拾,等着酒席送来了也好有地方放。” “知道啦梅姨。”黎元安站起来道:“走咯,请大家都到我房间玩吧。”说着,一口把元庆塞给他的那半块饼全放进嘴里,抱起只有四岁的堂弟元沣就往外走。 “玩什么?”二姑妈家的老三潘铭钟问道。 饭厅里只有黎元沣和潘映红两个最小,映红让她二哥铭钰领着,她大哥铭镗一听说要走立马就窜了出去,好像要和谁赛跑似的。 吴哲想了想,说道:“大富翁。怎么样?”这个游戏是没有人数限制的,而且这里多数人都会玩。 “好啊。”几个人都同意。 “你们稍等一会,我去拿图纸和骰子。”黎元方出门往西北角自己房间走去。表哥吴哲的卧室隔在他和元安两人的房间之间,自从三姑妈也随姑父去世之后,吴哲和吴楠就寄居在了这里,也算是黎家的一员。 黎元方的房间和两个哥哥那里的布局差不多,靠门近光的地方摆放着书桌,往里就是一张木床。木床床头有床头柜,床尾有小书橱,书橱里除了列着一大摞开蒙读物以及整套的四书五经外,还有一部全二十四本几乎被翻烂了的《三国演义》,旁边散放着厚厚一沓或是写满蝇头小楷混搭洋文、或是画着凌乱图画的草稿纸。唯一与他两个哥哥房间不同的是,正对着门靠北墙边放着一架老旧的立式钢琴。 这钢琴是一个来广州做生意蚀了本的洋人尽当给押店的。所谓尽当,就是把当值扳到最高的限度,押主事先声明尽当,要求柜面给予最高当值。尽当一般不打算赎回,所以柜面给的价高一点点后,也会考虑尽快脱手,免得压在货舱占用空间资源。 刚在书桌底下的柜子里找到玩大富翁用的图纸用具,他大姐黎韵和表姐周芸琪领着个小尾巴周广元就进来了。“在这里啊,其他人呢?”大姐头黎韵问道。 黎元方把十来个形状各异的棋子和骰子卷进叠好的图纸里,答道:“都在大哥房间里等着玩大富翁,什么事?” “门口来了一大群讨喜的,正唱莲花落呢,来问你们要不要听。”黎韵说道。 所谓讨喜,就是乞儿到有喜事的人家里去唱歌,说吉利话,索取喜钱,一般人家为取个吉兆都会给这些乞儿封个红包的。这些乞儿唱的歌朗朗上口,诙谐幽默,很招看热闹的小孩子们喜欢。 “我是没什么兴趣的,不过别人可就难说啦。”黎元方看着手里的大富翁道具有些纠结:“拿过去还有没有人玩啊?” “给我吧。”黎韵刚从弟弟手里接过去转手又送给了周芸琪:“表姐在我家里几天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明天你就要跟姑妈回去了,这个小玩意就留着做个纪念吧。元方做的,里面图纸上有游戏规则,很有意思哦。” “喂,阿韵,你要不要这么干脆利落啊。”黎元方惊叹道。 芸琪有些腼腆的摆摆手:“表弟的心爱之物我怎么好意思要呢。” “什么心爱之物,不过是一套玩具罢了,有空可以再做一副嘛。是不是啊元方?”黎韵转头看向弟弟,大姐头气势十足。 黎元方点头:“没错,表姐你就收着吧。”然后看看正四下打量自己房间的周广元:“等会我再去取件上好的兵器送给表哥,还望表哥不要推辞。” “什么兵器?”周广元兴致勃勃的问道。 “呃,‘绝世好剑’怎么样?”这件兵器至今没人使用,一直挂在他大哥房里做摆设。 周广元小声念了两遍名字:“‘绝世好剑’这名字好烂啊。” “那——没办法,看来只有把我的兵器送给你了。”黎元方说着,转身从自己床底下掏出一把长五尺,宽四寸的,做工一般的黑漆杉木大剑来:“此剑名‘玄铁重剑’,南宋年间神雕大侠杨过的独门武器,表哥你看怎么样?” 周广元一看这么大件兵器,不由赞道:“真是好东西,你刚才说的什么大侠?” 黎元方把剑高高举起:“行侠仗义,至情至性的神雕大侠,身边有一只极通人性的黑羽神雕,三十岁后,纵横江湖未曾一败。” “元方表弟,我就要它了。”周广元激动地说道。 黎元方双手捧剑递了过去,在他表哥抓住剑的时候,却顿了一下郑重说道:“表哥,这把剑从此就归你了,你以后要谨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孝敬姑妈,帮扶弱小,切不可让宝剑蒙尘啊。” “嗯!”周广元也是郑重点头。 黎韵很是无语,芸琪满脸愕然的看着这两兄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走,叫上其他人一起听莲花落去。”黎元方挥手出门走在前面,周广元扛着木剑紧随其后。 叫上其他人,一众少年穿过正厅和长辈们打过招呼,来到门口。只见门前围着十几个乞儿,其中一个领头的正扯着轿夫在一边闲聊,有六个参与唱歌的,其余都在其中滥竽充数,坐等领红包。那六个乞儿唱的声音倒是不低: “鸟声歌唱百花厅,花间两把誓盟定, 花香引来情蝶影,春风笑面共诉情。 共诉请,将婚定,恩爱甜面笑迎, 共聚得意忘形,百花吐艳情蝶穿花丛。 百花开放更鲜明,鸳鸯戏水共头并, 蜂飞绕花现蝴蝶影,青山秀色佳境, 美景充满柔情,佳人永效情蝶穿花丛。 ……” 唱完之后,那闲聊的丐头走上前来,面朝黎家大门拱拱手高声道:“今日艳阳高照,鸾凤齐鸣,正是黎老爷嫁妹的好日子,小的们在这里祝贺黎小姐择得佳婿,百年好合,心心相印,同心永结啦。小的们还祝黎老爷家财万贯,儿孙满堂,事业发达,长寿安康。” 这时侯,佣人陈平拿着一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走出来拱手笑道:“多谢多谢,这里有些红包请各位收下,做个饮茶润口之资。另备六包喜饼,也请一起收下。” 陈平给乞儿每人一个红包后,转身又去拿来喜饼送出。 那丐头接过喜饼随手分给了身边之人,然后掂掂手中红包,内有两块鹰洋银元,再看其他人的都只是几十文铜钱而已,转头对陈平不满道:“黎家也是这附近的大户,怎么就只给这点银钱打发我等,今天黎仁超幺妹出嫁,少说也得给我们封个十两的红包吧。” “十两?你以为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我们黎家哪里什么大户,少在这里讹人!”陈平愕然而怒道。 “既然如此,那就对不住了。”那丐头说完转身就走。 黎元方在这里看出一些不寻常来,大喝道:“等等!”可那丐头哪会理会一个小孩,领着属下根本不作停留,疾步转出巷口就走远了。 正让人琢磨不清那丐头离去时那话的意思时,那丐头离开的反方向有人喊道:“黎家的人听着,你们的轿扛已被我等关帝厅人马取走,若想重新拿回去,且带一百两纹银到湄洲会馆赎取,速做决定,可别耽搁了新娘子起轿吉时。” 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二章:轿扛遭窃,细思量背后有因 - 窃国风云 - 爱卿 听到喊话黎家的人和那几个轿夫才发现,停在大门右侧花轿上的轿扛已被人拆下来窃走,那是两根碗口粗的红漆四棱木棍,一时也找不着别的东西替代。 “肯定是趁我们都听莲花落的时候下手的。”一个轿夫气急败坏地道,吃饭的家伙被盗了,这可怎么跟事主交代。 有几个人喊着快去追,黎元方道:“早跑远了,而且他们早有准备,哪会轻易被抓住。” 喊话的人刚才所提及关帝厅人马,其实就是广州本地一个庞大的丐帮组织,其组织网络是以省城广州为中心,辖及南海、佛山、番禹、东莞、顺德等县或区。这是个鱼龙混杂,集骗术、讹诈与乞讨于一身的下层社会集团,其内部组织严密,等级森严,既有可怜的乞丐,又有无赖地痞和作威作福的食利者。 关帝厅人马总部在华林寺,实行的是分区管理。西关第九甫、第十甫这片范围的花子团头领驻地离这不远,平时在下九甫文昌巷口湄洲会馆一所破店混迹。这个分区的坐馆黎元方也听说过,名叫齐国良,武林中人送诨号叫‘大难齐’,三十多岁,善使一口雁翎刀。 混帮派的上面当然要有人罩着,‘大难齐’的靠山就是新任西关千总的罗祺。当下广东的绿营、勇营都很难按时领到军饷,罗祺手下有三百多个绿营兵,为了养活这些兵丁,包倡庇赌那是必须得干的事。想到罗祺,黎元方基本能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早年的时候,黎敬禹曾在黄沙那片和观音大巷私开了两间赌场,开赌场肯定是要交保护费了,所以就交。大约在去年年底的时候,黎仁超按往年规矩向西关千总缴纳饷银,往年两个小场子总共缴四十两的,可去年新上任的罗祺竟然开口索要一百两,理由是黎记新增了赌具和玩法,比一般大赌场赚的还多。其实就是多加了两张桌子玩梭哈、诈金花、斗曹操(斗地主)而已,营业规模没扩大,又能多赚多少,所以黎仁超拒绝了。 也许这次事件的背后就是罗祺在搞鬼,黎元方暗想。 这时黎仁超听到陈平的回报也出来了,压着怒气问道:“门口这么多人看着,怎么会让几个毛贼把轿扛给偷去的?” 周围的吹鼓手和轿夫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黎元方靠过来悄声道:“请息怒。父亲,我看他们不像是临时起意,也许早有策划,暂时什么目的还摸不清楚――但就孩儿推断,背后有可能是罗千总指使的。” 黎仁超转头看了儿子一眼,回身进了门厅:“元安、阿哲,把弟弟妹妹都领回后院去吧,元方跟我来一趟。” 进了前厅重新跟各位亲戚长辈打过招呼,就听老爹黎仁超对三叔公说道:“三叔,刚才有个丐头把幺妹花轿上的轿扛窃走,是花子团湄洲会馆的人干的,我本想前去取回,可元方怀疑这里面有其他道道。” 黎敬禹笑容收敛了一下,顿了顿才道:“嗯,你没贸然行事是对的。”思考了片刻,就对旁边侍立的陈平说道:“老陈,烦你走一趟,去翠香楼把关老板请来。别惊动其他人,包括仁杰。” 关老板名叫关世栋,年轻时和黎敬禹一起来省城打拼的同乡,比黎敬禹小几岁,以前受过黎敬禹不少照顾。现在在光雅里那开着一间木器行,主要经营的却是喜丧嫁娶,婚庆殡仪生意,店里或租或卖的都是花轿罗伞,灵亭棺材之类的物件,周围人都叫他棺材或棺材叔。元方家里的木刀木棍,以及门外那顶花轿都是他木器行的出品,那些轿夫也是他手底下的人。 陈平快步出去。 旁边黎仁超的舅父放下茶盏问黎敬禹道:“黎老弟,发生什么事了?”他耳朵不灵,黎仁超说话声音又小,一直没听清什么事。 “有几位客人忘了给他们发喜帖,今天就主动登门来了。没事的赵兄,咱们接着喝茶。”黎敬禹抬手又给老人添上新茶。 黎元方笑嘻嘻的从茶几点心盘里拿了一块杏仁饼双手递给老人:“老喝茶也不好,舅爷吃块点心吧,这杏仁饼可好吃了。” “嘿,好好,这孩子年纪不大,我见着倒比老夫那快娶媳妇的孙子还懂事呢。”老人笑道。 黎元方又拿了块递给黎敬禹:“哪里哪里。三叔公也请吃一块。舅爷家的表哥我听家父提起过的,实属一流人物,未及弱冠就已考取了童生,正是小子等学习的榜样。” “哈哈……”老人畅怀大笑。 黎敬禹也笑道:“元方啊,聪明是有几分的,就是太散慢了些,一直不想去私塾,让愚弟和他父亲都很无奈。” 其实黎元方也不想表现得太过超出常人,但都是现实逼迫啊,你若不表现聪明点,那就得一年十几二十两银子掏给私塾。而且交了银子你还未必能学到东西,因为塾师讲课,是早晚各一堂,分班讲授。讲完之后呢,就把你扔到那自习,正所谓读书千遍,其义自见嘛。他教的怎么样暂且不说,反正你得背熟,背不熟就等着戒尺伺候吧,绝对能把人手打成猪蹄。再有逢年过节你得去给老师送礼叩拜,初一十五你得去给圣人上香(这香也是要另收钱的)。而且这还是三无式教育,无周末,无暑假,无课间休息。一坐下就是半天(书生普遍身体不好,此处可见其因),直到午饭或放学才能走人。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在交钱体验上述生活和表现聪明点在家自学之间,这并不难抉择。因此在私塾低级班上了半年课后,黎元方就转到了高级班,之后又学写了几篇八股制艺,便没再交第二年的学费,彻底的脱离了巷口西的那间小私塾。 真要说起来,自学也未必就比塾师教的差。 也许有些人会以为同治年间的秀才们文科肯定很好,但这个观点很片面。实际情况是秀才们的四书五经都学得很好,其他学问就难说了,这种情况在年轻或者家境贫困的秀才身上尤其突出。同治年间,有相当一部分秀才的汉语词汇量和历史知识肯定比不过一个半世纪后的理科生,因为他们买不起书。譬如一部《二十四史》吧,白纸的一百六十两,黄纸的一百四十两(需要自己装订)。再譬如一部清康熙年编的词典《佩文韵府》,数百本书,能装满满两箱子,二百多两,够奢侈吧。至于政治学,那是传说中的屠龙术,就更是很少有人教了,能修成什么样全看自己的悟性。 那些教私塾的,多数都是这种家里没什么钱又不会其他营生的秀才了。因为有学问有名望的,人家会去开大馆教更高一级的童生,或者参加更高一级的科考去了;而聪明会钻营的,早就被当官的们招做幕僚或者自己就投身官场去了;至于那些家里有钱的秀才,这个,不解释。 而且黎元方在家也不是闲着的,如今他在外面做着一份工,这事后面有说,此时不表。 “哎――孩子还小嘛,等以后长大他自然会明白,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道理。”老人摇头晃脑的宽慰道。 又闲聊了几句,陈平从外面回来,侧身说道:“关老板请,三老爷正在里面等着呢。” 然后就走进来两个人,最后面那个一看就是翠香楼的伙计,跟在陈平身边没动。另一个是穿着身灰布衣服的中年人,他身材不高,却长得阔背熊腰,给人一种很敦实的感觉,留着极短的络腮胡子,目光清冷。这人正是关世栋,他进来后也不看座,只是对黎敬禹拱手问道:“不知道三哥有什么事找我。” “等会你陪仁超去趟湄洲会馆,拜访下那里的坐馆齐老板。”黎敬禹笑着道,似乎真是去拜访亲戚朋友一般:“仁超,去更更衣,换身更喜庆的来。” 旁边潘谏明稍犹豫了一下,提议道:“岳父大人,要不我也陪仁超一起去吧?” “不用了,你就在这里陪老夫。最近你洋行要是不忙的话就多在家陪陪阿珍,我听说你们史老板要把洋行搬到上海去?”黎敬禹问道。 “是史蒂芬老板,他觉得在广州这几年贸易额有所下降,所以才动了这个心思。”潘谏明说道。 “潘兄稍坐,我去去就回。”黎仁超道,然后对在座的其他人拱拱手:“各位也请稍等,待黎某回来与各位畅饮。”然后转身去换衣服去了。 陈平过来说道:“三老爷,酒席送过来了。” “你去准备吧。”黎敬禹吩咐,然后转头大声对赵老说道:“赵兄再喝口茶,咱们马上开席。” “急什么,还是等仁超回来再说吧。”老人道。 “也好。你们洋行要是搬去上海,你是不是也要跟着一起过去啊?”黎敬禹接着问潘谏明。 黎元方看周围没他什么事了,便跟着他老爹一起去父母的卧室,到了卧室门口黎仁超问他:“不回后院找你哥,跟我到这干嘛?” “您让我跟着的。”黎元方装懵懂道。刚才黎仁超确实让他跟着的,他猜测此次事件背后有诈,黎仁超听了后以为三叔会询问,所以才把他带在身边。但黎敬禹不需要问也能想到其中前因后果。 “请父亲一定带上护身利器,而且千万要小心那群叫花子的埋伏。今天家中忙事,不容易召集太多的力量,他们既然敢设计引父亲去,肯定也是想好了这一层。”黎元方心事重重的叮嘱道,虽然一直都想‘回到’成年,但这一刻的愿望却是最强烈的。 “难道我不知道吗?”黎仁超瞪了他一眼,然后放缓语气说道:“放心好了,你关爷爷还有那几个抬轿的与我一同去,今天是你小姑大好日子,咱们也会以礼示人,以理服人,不会有什么事的。” 黎元方点点头,看他父亲进了卧室,自己却陷入了深思。 咸丰初年,他祖父黎敬尧第三次乡试仍未考中,结果郁郁而终。当时他父亲黎仁超年仅十二,是家里唯一懂事的男子,为了支撑整个家庭的生活,决定变卖田产,带着母亲和年幼的弟弟妹妹前来广州投奔三叔。到广州后又应黎敬禹要求,弃文习武,为黎敬禹打理赌场,之后在黎敬禹的帮扶下才慢慢攒出眼下这点家业。 而今黎仁超在武林中有些侠名,但这种名声在这个官本位的社会当中却什么都不是,不但得不到重视,还会时时受到打压。官府里随便一个小小的官差胥吏就敢拿捏,更别提那些商贾士绅,秀才举子了,‘广东十虎’的名号在统治阶层是没有市场的。 “也许我真该试着考个功名,撷取权利的途径绝非只有一条,何必非要等着陪老孙一起造反呢。而且等他不知道是不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也许走老袁的道路更靠谱些,就是不知道老袁是不是也是走科举混上去的。”想着前世那些只知道个大概的历史,黎元方心中暗暗盘算怎样让家族有个靠山或者保护伞。 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lt;/a&gt;&lt;a&gt;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lt;/a&gt; 第三章:广结善缘,遇祸事同道相助 - 窃国风云 - 爱卿 再出来时黎仁超已经换了一身淡青色长衫,袖口处露出有半寸的黑色护腕,浑身上下显现出一份干净利落的劲头来,真是七尺男儿,英气勃发。 黎元方这时也摘下了脖子上的铜指环:“父亲,这指环你戴在手上,今天这日子虽然不好见血,但也不能让欺负我黎家的人好受了,总要给他们个教训才是。” “总弄些机巧玩意,你若把这些心思用到读书上,嗯――”说是这么说,黎仁超还是接过来戴在了手上。 “父亲说的是,算术、夷文等不过旁支末学,我已打算以后少涉猎这类学问,多习经论文章。呃,儿子想参加今年的童生试,不知父亲以为如何?”黎元方顺着父亲的话说。 黎仁超深感奇怪的看着次子,这个儿子他是知道的,在算术方面有着很高的天赋。诗书经纶却并非特别出彩,最多只是早慧而已,他背诵那些四书五经道德文章凭的是记性超群,至于说写诗作赋,那水平不过是一般罢了。以前黎元方最喜欢的就是帮他把家里的账目,或者他从赌场带回家打理的账目用所谓‘复式记账法’再给理一遍,还经常向他灌输些说是从洋商那里听来的什么‘财务管理’知识。今天竟然说出这番话来,实在让他感到惊讶,黎仁超点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很好,你母亲要是听到了肯定会高兴的,毕竟科举才是读书人的正途。” 人常道严父慈母,在黎家倒是有所不同,黎仁超虽习练拳脚却从来没体罚过子女,而身为教书先生之女的黎文氏就讲究家法森严。即使是聪明早慧的黎元方都被他老妈打过两次屁股,一次是前年从私塾中退学;一次是他阻止母亲给姐姐裹小脚,并提议让他母亲也放脚。为此他还画了一幅《沐足图》,以展示正常脚的美观。但就是这幅图虽然解~放了他姐姐的脚,却让他被禁了一个月的足。 父子俩说话间就出了大门,门口关世栋和他手下的几个轿夫已经等着了,几人衣衫下掩着拐子铁尺等短兵器,其中一个直接在腰后别着两根双节棍,都是在黎家院中现取的。 “回去吧。”黎仁超对儿子吩咐道。 黎元方摇摇头:“我在这里等您回来。” “嘿,你家这小子心事真不小。”关世栋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快进去让你三叔公把席面摆好,回来我要与你父亲尽情畅饮,关爷爷我在翠香楼还没喝痛快呢。”说着摆手就要走人。 这时,迎面却快步走过来一个身高六尺有余,手提几个锦盒,光溜的脑门上刻有浓密的抬头纹和数道伤疤的人:“这是要出门吗仁叔?”此人身形消瘦,面带些许沧桑,穿着身崭新的缁锦短衫,一时难以看出年龄,但从声音和话语上可以判断岁数应该不大。 “你是?”黎仁超一时还没有认出这是谁来。他每天工作上要应酬客户,交际中要应酬朋友,有很多只是一面之缘而已,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叫得出名字的。 “是吴棠吴大哥嘛,‘癞痢棠’。”黎元方先认了出来,这个吴棠曾经是名‘墨七’,也就是经常穿堂入室,夜入家宅的盗贼。另一种喜欢溜街串巷,割包窃财的扒手叫‘文雀’。一年前吴棠曾夜入黎家盗窃,被黎仁超抓了个正着,但是黎仁超并没把他扭送官府,而是好言劝善,赠送银两并且释放了他。在底层打拼的江湖人士最看重恩义二字,今天吴棠就是来拜谢黎家义释之恩的。 要知道如今太平天国刚刚覆灭,民间仍时有动荡,清廷正是努力加强统治的时候,对任何扰乱社会治安的行为都是严惩不贷的。尤其是太平天国的起源之地两广,那更是极受重视,甚至授予粤督就地正法权,即县府抓获贩卖人口者江洋大盗者,无需人证物证俱全,只要取得口供即可斩杀当场。所以南海番禹两县每月都有数十个蛇头盗匪被斩杀,多时甚至可达百人,这也是为了震慑那些野心者,巩固官府在地方上的权威。 吴棠要是被扭送县衙,七成可能会被当月押到街口挨上一刀。 经提醒黎仁超已记起此人,他对吴棠点点头:“吴朋友今日能来,黎某真是很高兴,请吴朋友随犬子元方入内稍坐片刻,黎某这里有些事情处理,之后你我再好好喝上几杯。”说着拱拱双手,然后把起吴棠的胳膊对黎元方说道:“元方要替我好好招呼客人。” 黎元方答应了,见他父亲与关世栋等人出了巷口,转头对吴棠说道:“家父很快就回来,吴大哥请进来喝杯茶稍坐一会吧。” “我看仁叔等人脚步快疾气势汹汹,可是有什么事惹他老人家生气了。”吴棠问道。 黎元方想到这大喜之日被人找上门闹事虽不好听,但周围这么多人看见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解释道:“吴大哥身居省城,肯定听说过花子团湄洲会馆的人了。” “‘大难齐’是那里的坐馆,周围道上混的多少都听说过。”吴棠点头道。 黎元方点头:“没错,今天是我小姑出嫁大喜之日,湄洲会馆的人来讨利市,这种事的规矩周围的人都知道,家父又不是吝啬之人,喜钱礼饼一样不缺,绝对给足了他们面子。可这样他们还不满足,竟然趁机窃走我小姑花轿上的轿扛,你看看,轿子就在这,拿走轿扛后他们还放出话来,让家父带百两白银赎取。” “哼!早就听说他们花子团的人敲诈勒索,劣迹斑斑,今天竟敢敲到仁叔头上来,这事我‘癞痢棠’第一个不答应!去年要不是仁叔放我一马,并且对我极言劝善,又赠我银两以作生财之本,哪会有我‘癞痢棠’的今天,我这就找他们去!”吴棠当即怒发冲冠,把那礼盒塞到黎元方手中,也不打算进门了,转头就要去那湄洲会馆。 “吴大哥,家父命小弟领你来家饮茶,哪里会让你掺和这些琐事。”黎元方忙扯住他衣袖说道。 吴棠依身高之势左手压住黎元方肩膀阻止他再说下去,摆动右手:“黎小弟说的这是什么道理,你父对我恩重如山,今日这事我若坐视,让以后我吴某还怎么在道上立足,那从此也没面皮再来府上拜会了。” 黎元方略作思索:“好吧,但吴大哥也不能就这么前去,若真出现纷争,手中没个家伙怎么行。” “当年我夜探你家时,曾持一条九节鞭与仁叔交手,之后仁叔义释吴某,那条钢鞭我也就没脸再拿回去了,不知如今可还在府上?”吴棠问道。 “在,我这就去取来,另外,吴大哥曾经夜探我家之事从此不要再提,你与家父不打不相识,家父曾放过你肯定是相信你的人性,小弟也相信你早非当年可比。”黎元方说着转身回家取钢鞭。 待取出钢鞭后黎元方又交代吴棠:“我家也非是那种招惹是非之人,而且今天这日子能不动手是最好的了,吴大哥到了之后且先不要进去,若家父等人能和平解决出来最好。要是里面出现喧闹喝骂之声,那时吴大哥再进去,也能起到个里外呼应的效果。” “明白了,早听坊间黎小弟聪慧不凡的传言,今日看来果然如此。”吴棠拍拍黎元方肩膀:“放心好了,有我‘癞痢棠’在,决不让仁叔伤到一根寒毛。” 见吴棠也去了湄洲会馆,黎元方料想‘大难齐’手底下那数十人应该困不住三名武林好手的,而且那些轿夫也跟着关世栋学过几招硬桥硬马的洪拳,就算湄洲会馆精锐齐出这几人肯定也能应付的过来,这才放心回到后院静待消息。 刚回后院就听他姐姐阿韵叫他:“元方,母亲让你回来就去书房见她。” 原来就在轿扛遭窃之时,黎韵、元安都还没太在意,他们被黎仁超叫回家,然后只是叽叽喳喳的声讨那群贪得无厌的乞儿罢了。接着黎韵就愤怒的去姑姑闺房把这件事说与了母亲听,后来又听说她父亲要去找那群乞儿们算账,刚才她大弟又来告诉她元方把九节鞭翻出来拿出门了。这事怎么都像是越闹越大的样子,而且她二弟好像也要掺合进去了,她这个做姐姐的岂能不管,所以她回头又把后续事件向母亲汇报了一遍,最终黎文氏让她把元方找回来带去书房。 “安心啦,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跑去向老妈告状,你哪还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黎元方教训他姐姐道。 阿韵啪啪的敲了黎元方脑袋两下:“还敢说我,这是你应该对待家姐的态度吗?” 阿韵如今虚岁才十一,长着一张精致的脸颊,清眉秀目,鼻若悬胆,下颚圆润,青春靓丽却又带着几分英气,以前还是个黄毛丫头,但从去年到现在没多久,却窜高了一大截,已有几分小大人的模样了。 “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要乱敲男人的头。”黎元方怒道,然后忽然一招弓步冲拳,朝黎韵肩部打去。 黎韵微退了半步,左臂一撑挡住了黎元方的拳头,右手顺势施展缩身钳子手抓取黎元方胳膊。姐弟俩毫无征兆的就打了起来,瞬间交手五六合,但互相之间对对方招数都很熟悉,出招拆招不见一丝凝滞。 黎元方出招突然,停下的也很突然,见一时难以击败家姐就转身继续朝书房走去:“哈,你这一年来进步太多,看来暂时我是很难打败你了。” “以后你也很难打败我。”黎韵得意的昂头笑道。 黎元方举起拳头:“不要太嚣张啊,等再过几年我练的可就不止是套路了,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到时候肯定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呸,你才满地找牙。”有黎元方这个弟弟整天在身边打闹,黎韵要比一般女孩开朗坚强得多,早已不是那个挨上几拳就哭着找爹妈的小丫头了。 两人互相吵着嘴进了书房,见他们的母亲和二姑妈潘黎氏都在里面。黎文氏虽还不到三十岁,但已经是生过五个孩子的母亲了,她身形比一般女子高大,长着一张鹅蛋脸,今天她穿着低领蓝绸孺衫和团花浅绿色底裙,外罩一件紫棠色大云头比甲,比甲的右肩部垂着两条长长的紫色流苏。 二姑妈潘黎氏其实是黎敬禹的大女儿,也是现存唯一一个女儿,黎家四妹是黎敬禹的二女儿,但还没及笄就亡故了,清代的医疗,你懂的。在封建家族长幼排序都是这样的,只要没明确分家,那家里的兄弟姐妹只按一个顺序排,别管是叔伯生的还是自己爹妈生的。 三年前黎元方曾有个比黎元庆还小的小妹妹的,但那个小妹还没满周岁就夭折了。黎元方很庆幸自己在这个时代没得过什么大病,要不然想想他二叔公,想想他四姑妈,想想那个连正式名都没有的小妹,封建家族聚族而居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们的母亲黎文氏一见次子进来就说道:“过来元方,你姐姐说你拿着钢鞭出门,有没有这事?你拿那东西出去做什么?钢鞭呢?”问题接踵而来,绝不给黎元方撒谎或者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这个儿子是她最头疼的了,虽然平时显得懂事早熟,但不定时的就会制造一些‘惊喜’给她看看。元方从不会像老大那样温文尔雅平易谦恭,也不会像老三那样乖巧可爱娇憨讨喜,他非常的蛊惑,身边大人经常也会被他整的晕头转向。 “是这样的,母亲――”黎元方把事情解释了一遍,之后说道:“吴棠是我们黎家的朋友,有他在外呼应,相信父亲定能制伏‘大难齐’,一会就会把轿扛取回来的。” “你们出去玩吧。”黎文氏听她儿子没有惹事,也就轻轻放过了,不过她微蹙的眉头却没展开。 “宽心啦大嫂,大哥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寻常十来个人也困不住他的,更何况还有关伯父陪着。”潘黎氏在一旁说道。 “唉,他什么时候能放下这些江湖中事,我才能真正宽心。”黎文氏叹道。 黎元方这时还没有走出书房,听到母亲这话忍不住转身对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谁又能做到真正放下呢。” 黎文氏啪的一拍桌子:“少在这里跟我耍贫嘴说风凉话,你父亲日夜艹劳辛苦工作又都是为了哪个?” 黎元方缩了下脑袋:“母亲说的是,俗话说父母忧儿子辱,既然母亲有这个烦恼,那儿子就算殚精竭虑,绞尽脑汁,全力以赴,赴汤蹈火,火里来水里去也要把这个问题解决了的,早晚让父亲封刀隐没,金盆洗手,退隐江湖,能天天陪在母亲身边做对神仙眷侣才好。” “大嫂你看,我家侄儿真是好文采。”潘黎氏在一旁笑道。 黎文氏也忍不住笑了:“什么文采,全是胡说八道,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只知其言,不知其言之出处,要是让外人听见,平白得一场笑话。” “外面人又哪里能见到你儿子的文采,我可是很深藏不露的。”黎元方抖抖衣袖,满脸文青状。 “快快出去玩去,别在这里假痴作癫,搅我与你姑妈说话。”黎文氏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赶人了。 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lt;/a&gt;&lt;a&gt;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lt;/a&gt; 第四章:暂平风波,新郎至佳曲相迎 - 窃国风云 - 爱卿 并没让黎文氏担心很久,在黎元方出了书房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黎仁超手提一柄鲛皮鞘长刀带着人回来了。关世栋与黎仁超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吴棠和一个紫膛脸,留长髯,皱着两道浓密眉毛,身长逾八尺的中年人。几个轿夫扛着取回来的轿扛,呈半包围状态紧贴在那中年人身边。 “齐兄请进,贵我两家相距不远,黎某与齐兄其实也算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街坊,可一直都未曾邀请过齐兄来寒舍坐坐真是黎某的疏忽。今日幸得舍妹出嫁,齐兄的属下弟兄又难得来凑这个热闹,齐兄此刻能赏脸,让某也正好趁此机会邀请到齐兄来家吃酒,待会咱们可要多喝几杯,不醉不归呀。”黎仁超进了门后笑着把起那中年人的手臂满是亲切的说道。 “恩!”那中年人正是关帝厅湄洲会馆的坐馆‘大难齐’齐国良,他闷哼一声,说道:“黎老板也不必文邹邹的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今日是我手下弟兄招子不亮,冲撞了黎家小姐,我已着家里的去买了些干鲜果品、福橘礼饼很快就会奉上,待会给黎老板敬酒三杯算是向黎老板赔罪,还望黎老板宽宏大量,能放我弟兄一马,不再追究此事。” 旁边吴棠撇撇嘴:“全推到手下弟兄身上算什么本事,刚才在你们地盘上喊打喊杀的时候门外面都能听到,现在都被‘请’到这来了,你还硬气个屁。” “哎……”黎仁超用眼神制止吴棠再说下去:“这事齐兄解释过就算了,黎某也觉着齐兄是被手下的人给蒙蔽了。那几个来讨利市的没勒索到银两,回去肯定在我们到会馆之前向齐兄讲了我黎家不少的坏话,所以,齐兄才会一见我们上门就直接关门动手的吧?”黎仁超不但没有要追究下去的意思,而且还主动为‘大难齐’开脱起来了。 这样的态度看在旁边吴棠和几个轿夫眼里,让他们全都心中暗暗赞上一声:不愧是名动岭南武林的‘十虎’之一,一身的俊功夫没的说,而且还宅心仁厚,以己度人。‘德武双磬’这个词就是专门被发明出来好用在黎先生这种人身上的吧。 ‘大难齐’面上现出微窘的纠结表情,也只得点头应答道:“正是如此。” 陈平这时迎过来说道:“大爷回来了,三老爷已命小的在后院摆好酒席,且先进来再说,几位也请里面坐。” 几人进入屋内暂且不提。 这时在老大黎元安的卧室里面,黎元方的姐姐阿韵坐在书桌一角正教周芸琪玩大富翁,除了吴哲、潘铭钰、黎元方三人和另几个太小的弟弟妹妹外,其他人也都陪着她俩一起玩。黎元方他们三个则在黎元安的床上玩斗曹操。年假刚过没几天,这里多数孩子才开始新的学年,心思还没安定,趁着今天能请到假又有这么多同龄人聚到一起怎能不好好耍耍,明天可又要到学堂去读书去了。 “一对二。”黎元方丢出两张牌道。 作为被斗的‘曹操’潘铭钰‘啪’的甩出四张八:“铁索横江!” “诸葛连弩。”吴哲很淡定的砸下大小鬼牌。 “靠!”潘铭钰郁闷的把抽出来要打的牌又塞了回去。 吴哲接着又摆上三张三、三张四加上对五、对七:“木牛流马,搞定收工。”这是他手里面最后的十张牌了。 “表哥你好没人性啊,亲兄弟也要斩尽杀绝。”潘铭钰哀叹着撂下手里的牌。 黎元方也放下手里的牌,笑道:“谁让你是曹操呢,不把你斩尽杀绝我们就没活路啊。” 吴哲呵呵笑了两声没说话只是低头洗牌。三个人又玩了几局后,外面忽然响起了噼哩啪啦的鞭炮声,接着隐约又有锣鼓唢呐吹吹打打的声音传来。 “新郎官来喽――”黎元庆屁股上像是安了弹簧一样腾地一下从书桌边的凳子上跳了下来,心急火燎的就往外跑。其他的兄弟姐妹也全都放下手中的游戏,跟着一起跑去大门外。 迎亲的队伍在锣鼓震天的喧闹声中已经来到黎家门外,除了开路的吹鼓手最当先的是匹纯白色高头大马,马背上坐着一个身宽体胖,面貌和蔼的年轻人。他圆滚滚的身上裹着件大红长衫,外罩黑色无袖马褂,胸前披挂着直径尺余的大红花,头上的锦缎六合帽也系着条大红丝带,整个人显得喜气洋洋,他就是今天的新人之一,黎家六妹的乘龙快婿,赵家亮。 赵家亮是省城另一个附郭县番禹县人士,他家三代都是经营柴栏的。正所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时代没有天然气电磁炉,广州地处南方又很少有人烧煤,所以不论是穷富人家还是饭店酒楼都是烧柴火的,赵家就在广州城东南的八旗大马路上开着一间祥顺柴店。 新郎官骑的白马后面还跟着一匹略矮一些的枣红色牝马,马上坐着一个十四五岁,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郎,身着白袍黑帽蓝马褂,兴高采烈的四下张望。若有眼力好的仔细分辨,其实不难发现,这匹红马上面坐着的其实是个雌,她是赵家明的小妹赵家茵。赵家父母治家宽和,黎仁超正是看中这点才放心把小妹嫁到赵家的。 迎亲的唢呐曲《百鸟朝凤》刚停下来,黎家门前的吹鼓手又开始演奏起了《金蛇狂舞》,黎家雇的吹鼓手都是以前在粤剧戏班工作的老乐手,所以这首民族管弦乐对他们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自从咸丰四年艺人李文茂率领粤剧优伶响应太平天国举兵起义,至咸丰八年李文茂兵败身死,粤剧艺人在两广掀起了声势不小的反清事业。所以清廷迁怒整个广东梨园,下诏解散所有粤剧戏班,禁演广东大戏,屠杀搜捕艺人,并且焚毁夷平了粤剧总坛及艺伶培训机构――琼花会馆(后世戏剧艺人演义成了《火烧红莲寺》)。如今粤剧艺人除了流亡海外,远走南洋外,还有一些栖身西关黄沙,平时或借‘京剧’之名演出,或在酒馆姬寮奏唱小曲,有些甚至沦落到以乞讨为生,有人请他们客串吹鼓手,也是讨生活的方式之一。 在《金蛇狂舞》的欢快乐曲声中,赵家亮把马停在了黎家门前,迎亲队伍中立刻跑出四个帮闲,他们一个接过缰绳,一个扶好马镫,另两个一个撑着新郎的腿,一个托住新郎的腰,把新郎从马上驾了下来。又有两个婆子去扶赵家茵,但这假小子坐在马上直摇头,显然还没骑够呢。 新郎下了马,理理被两个帮闲扯得有些不周正的衣裳,举步就往大门这走来,可他刚到门前就被人挡了驾。黎家老三黎元庆好像拦路虎撅着屁股,大张着双臂,如临大敌般的挡在那里,那姿态就像是足球场上的门将,嘴里还喊着:“没有红包不准进来,没有红包不准进来。” “有有有,哪能没有你这个小祖宗的红包呢。”新郎后面跟着的媒婆上前来拿着个红包打算打发这小家伙。 “一个红包可别想进来接走我家小姑姑啊,别忘了还有我们的。”大姐头阿韵带着其他兄弟姐妹也杀到了。 那穿红戴绿的媒婆笑眯眯的脸上做了个为难的表情:“哎哟我说大小姐呀,你可饶了我们吧,看你身后领的这一群靓仔靓妹,我们这位新姑爷就算把全身细软都掏出来,也不够你们分啊。” “哎――这位姑婆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们兄弟怎么会不识情趣的为难小姑父呢,”黎元方走出来接过话头,然后避过那个能说会道的媒婆,直接对新郎官拱手作揖道:“小姑夫当面,为贺您与小姑姑的新婚喜事,我们兄弟合力编了一首歌儿,打算在今日唱出来与大家听听。唱得好不好,全凭小姑夫您和在场各位的眼力,唱完之后有没有红包拿,我们兄弟也是真的不在意的,对不对?” “对对,不在意。”黎元安回应,也对着新郎官及围观群众拱拱手,一副谦谦君子的小大人模样。 吴楠道:“我们年纪虽小,可就是想尽这份心,祝姨夫小姨婚姻幸福、美满、快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七岁的小表妹说出这话来却是煞有其事的模样,这句话早就教她记好了,无论别人说什么话,身处此时此处,这都是万金油的应答模式。 这句话果然赢得了现场观众们的满堂喝彩,她哥哥吴哲这时已经摇动手臂,催促《金蛇狂舞》的演奏加速。 妻家后辈要以歌贺喜,新郎官当然不能表示没兴趣,赵家亮笑吟吟的摸摸元庆、吴楠的小脑袋:“好,好,我最喜欢听小朋友唱歌了,等会唱完了给你们每人一个大红包。” 这边一曲《金蛇狂舞》奏完之后,黎家几个兄弟姐妹也站好了位置,阿韵的个头最高就站在后排中央位置,她左右站着元安和吴哲,身前站着元庆和吴楠。其他表兄弟因为不会唱所以都在一边看着,黎元方不知从哪里找了根小木棍,拿在手里举起来对着门右的吹鼓手绕了绕,吹鼓手们跟着节奏又奏起了另一曲欢快的调子。 “祝福你,在你一生里,永远充满欢喜, 好开心,共你好知己,时时笑开眉, 祝福你,在每一天里,永远多彩多姿, 心坎中,聚满百般好,长存百般美; 春风为你吹开满山花, 秋月伴你天空万里飞, 让夏夜灿烂渗进美梦, 冬天冰霜不至。 祝福你,遂你冲天志,百尺竿头高起, 一生中,愿你每一天,时时笑开眉, 衷心祝福你,永远祝福你, 达到真善美……” 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五章:送上花轿,喜事结叔侄筹谋 - 窃国风云 - 爱卿 “这首《祝福你》送给新郎我的姑父,也送给来做客的亲戚朋友和在场的各位街坊邻居,祝大家万事如意,身体健康,祝咱们生活水平能如踏青云,步步高。希望大家能喜欢,谢谢。”临近结束,黎元方丢掉‘指挥棒’,从怀里掏出几把包了蜡纸的糖块向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撒去,引起众表兄弟和其他小朋友一阵疯抢。 又迎来一阵鼓掌喝彩,还有人起哄道:“这么好听的歌,一个红包挡不住啊。” 在又一首新曲《步步高》中新郎官眉开眼笑,他妹妹赵家茵这时也下了马挤进人群,跟着一起喝彩抢糖吃,还应和周围的人抽空过来督促她哥哥大方点,快掏红包。 黎元方早早就请吹鼓手练习,从年假就排演的节目果然不负众望,为他们赢来了大大的一把红包,这才心满意足的让迎亲的人进了门。 之后送亲的事自有他父母来安排,在没有什么涉及身家性命的事发生时,黎元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现在只要把家里的气氛搅和的热热闹闹就可以了,即使搅乱了也没事,这种日子让人有几分手忙脚乱的感觉也不错。 一阵阵嘈杂欢闹声中,与兄嫂拜别后的新娘子被送上了花轿,新娘子的舅舅和三叔带着送亲的人登上马车,再加上抬嫁妆的和黎家请的吹鼓手,新郎带领的回程队伍又多了长长一截,浩浩荡荡的在人们目送中离开了。 送走了一对新人,家里还有不少请来帮着操办喜事的街坊邻居,陈氏把厨房中烧着热水保温的酒席取出来,在院子和饭厅里摆成两桌男人用,另有一桌送到闺房女眷那里,黎家以外的男孩和所有女孩也都去了闺房那。只有元安、元方和吴哲分别坐在这男桌的末席,他们兄弟三个接下来主要是端茶倒水,伺候在座的吃好喝好。 黎元方围着院子里的桌子绕了一圈,给各位的杯子里都添上了茶水,看见陈平又出来搬柴火,于是道:“麻烦平伯等下再拎壶热水来,这壶快没了。” 陈平答应一声去南墙根抱起一摞柴火进去了,很快茶水送到,没多久黎仁超出来向街坊敬酒致谢等等不提。 用过酒饭后,宾客散去,在翠香楼招待道上朋友的黎仁杰坐着辆马车也回来了。他眉目之间与黎仁超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唇上无须却带几分飞扬的笑容,显得有些跳脱,进门跟指挥陈氏收拾碗筷的大嫂打过招呼后,就对黎仁超嚷道:“大哥今天一直没去酒楼,黄麒英宴后还问起过呢,他二儿子过几天正式在廻澜桥开馆授徒,想请大哥去观礼。” 黎仁超还没来得及答话,正在桌子边帮家姐一起洗茶杯的黎元方就先大声说道:“佛山黄飞鸿要开馆授徒?父亲到时候一定要带我一起去啊。” “你不是想考童生试么,不趁着这几天在家好好读书去掺和这些事作何。”黎仁超放下手中的醒酒汤说道。 “考童生?阿方自己说的?”黎文氏满是欣喜讶然的看着二儿子,很为他能开窍感到安慰。 在老妈的殷切目光下黎元方缩着头耸耸肩膀:“是啊,去长长见识罢了。看黄飞鸿开馆不会耽搁了考试的。”看老爹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只好把目光转向老妈:“哈,母亲你说是吧?半天时间没关系的,绝不耽搁考试。” “那你在同文馆那个洋文分教习的差事还干不干了?”黎文氏问道。在黎文氏眼里她二儿子是个聪明却没用到正地方的人,从小就是听一遍就能说会读,看一遍就能写会背的,却把大部分时间用在了夷文和算学方面的学问上了,有这精力要是全用在科举文章上的话黎家早就中兴有望了,也许以后还能成为岭南官宦家庭。 可看看她儿子这两年都干了什么: 前年退学后在信亨押店里结识了一个叫谭顺的穷洋人(听说现在发了),接着被这洋人聘去做了广州同文馆的洋文分教习,小孩子竟也拿一个月三两银子的束脩,但这不是最让她吃惊的。进了同文馆后黎元方又认识了里面的汉文总教习吴嘉善,这个吴总教习来头就大了,人家可是咸丰帝钦点的翰林进士,那学问还了得。面对这么好的资源她儿子不但没去请教八股制艺,反而整天和这个吴翰林探讨数学算章,竟被吴翰林引为知己一来二去成了忘年交,去年年底吴翰林来家拜访的时候让全家都大吃了一惊。 黎元方听了老妈的话摇摇头:“不干了,汤姆、舒尔曼(谭顺的本名)回美国了,今年的洋文教习是个英国佬,那就是个傲娇的中二,整天跟我鼓吹什么大英帝国日不落,也不用我的那些教材了,你儿子现在就跟那端茶倒水的小厮差不多,也就每个月比他们多拿二两银子。” “有多大能耐干多大事,你毕竟还是小孩子。”在大哥边刚坐下的黎仁杰以为侄儿在同文馆受了洋人的气,所以宽慰道。 黎元方拿毛巾擦擦手皱着鼻子不屑道:“他们那能叫什么本事,每月一百多两银子却只会教小学生的东西,这银子要是给我,我保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疯狂英语。汉文教习每个月有四十两银子也就罢了,可那个给洋人跑腿的通事竟然也拿四十两,个个比我这个背书分教习拿的薪金要高出十倍不止,叔叔你说这是什么世道。” “鬼佬当道,世风日下……” “好了,等黄家开馆的时候带你一起去就是了,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世道上了。”黎仁超打断了二弟的话,摇摇头责备道:“小小年纪懂得什么世道艰难,你读了书每月就有几两银子的花销,却哪里知道周围还有多少人每天为几文钱奔波劳顿。” 黎元方躬身道:“儿子不是不懂事,正是见到了这些才有些感慨。看看我家请的那几个吹鼓手,都是不错的曲艺人,从小磨练出来的,可现在都风烛残年了,经常还为两顿饭发愁,讨口吃的自己饿着也要留给家人。” “你父亲说你小哪有错,那些人都是执贱役的,世世代代都难以翻身,咱们就算看他苦也没办法帮到人家。你以后可要记得好好读书,要知道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读书做学问的。”黎文氏趁机又开始推销唯科考论,正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封建家庭出身的老妈对儿子未来的路早有安排。 快傍晚的时候送亲的黎敬禹等人回来了,黎仁超把远路的亲戚安排去休息,其他路近的聊了几句也都各回各家。接着黎敬禹与黎仁超、黎仁杰一起去了书房,黎文氏给送来一盘水果和茶水,之后叔侄三人密谈起来。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姓齐的敢来我黎家搞事,我们就应该找个机会让他吃点苦头。”听完大哥的话,黎仁杰冷笑道。 黎敬禹摇摇头:“现在就算我们想算了,齐国良背后的罗千总也不一定是什么态度,齐国良已经无关紧要。这件事我来想办法,最近一段时间你们兄弟俩事事都谨慎一些,别被人寻机钻了空子。阿超,不是三叔说你,今天上午要不是元方机灵,看出这事的蹊跷,也许你已经被算计了。” “是。”黎仁超点头应道。 “忘了是谁说过一句话: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当你自逞武力过人的时候,这往往也就成了你的弱点,被人利用来引你上钩的地方,要切记这一点。你也是阿杰,不要嬉皮笑脸的拿我的话不当回事。”见黎仁杰笑,黎敬禹又转头教训了他一句。 黎仁杰点头:“是是是,三叔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呢,那要不我找高英杰探探姓齐的口风。”高英杰、文俊杰、黎仁杰,道上人称西关三杰。高英杰在西关绿营里当差,文俊杰是西关略有名气的讼师,也是黎元方的舅舅,三杰平时关系不错。 “不用,这件事暂时不要向外人透漏。”黎敬禹看着仁杰的眼睛片刻,确定他不是应付,转而把话题引到了黎元方身上:“阿方要去参加今年的童生试,你是打算怎么安排的?” “县试二月举行,今天二十二了,明天我去拜访家岳,求他引荐一位廪生为元方做甘结。”甘结是一种交给官府的担保字据,证明身家清白。报考县试要有一位廪生甘结,五位考生互结,拿着结书才能到县衙报名。 黎仁杰却有不同意见:“大哥何必那么麻烦,我租住的湛露巷有家姓梁的街坊你是知道的,他家不就出了两个举人一个秀才嘛,这两天我带元方去拜访一下。” “你与他家有来往吗?”黎仁超问道。 “我曾帮他家堂兄弟梁介眉处理过一些生意上的纠纷,这点小忙我想他应该还是会帮的。”黎仁杰点头道。 黎敬禹插言道:“最近这些帮人处理矛盾,讨债催债的活少干,先把罗祺摆平了再说。” 黎仁杰又答应了一遍,叔侄三人聊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黎仁杰临要走的时候黎文氏叫住他道:“厨房里有只乌鸡等下你叫梅姐拿给你带回去,明天炖了给玉莲补身子,她快生孩子了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今中午我让梅姐送了锅鲫鱼汤过去,听说只吃了小半碗,你要劝她多吃一些才是。”玉莲姓杨,是黎仁杰的结发妻子,因为正怀着孕,所以小姑子出嫁也没机会来看。 “是,谢谢大嫂关心,我定会劝她的。”黎仁杰答应道,取了乌鸡离去。 第六章 应对家困,韬光者初露锋芒 - 窃国风云 - 爱卿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饭,车马行雇了马车把汕头老家的亲戚送到黄沙码头,陈平也动身送黎元方去同文馆了。同文馆馆址设在西门惠爱三约朝天街,距离黎家有五里路程。朝天街是南海县和番禹县两个附郭县的分界线,东部偏北归番禹县管辖,西南部分属南海县治理。 黎元方自己走了有一里多路,然后被陈平背着到了西城城门口,剩下的路还是自己走。老陈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背着元方走五里路不停息的话会慢一些,让黎元方这个未成年自己走全程的话还是会慢,最好就是这样走一段背一段,即省时间两人又都不会很累。 大约两刻钟时间,陈平把黎元方送到同文馆门口,说好午后来接就直接回去了。黎元方自己进了门,同文馆的门房躬身给黎元方行礼,殷勤地说道:“黎小先生早啊,黎小先生昨天怎的没来上课?” “早,家里亲戚结婚,请了一天假,赵头吃过早饭了没啊。”黎元方点头,继续往里面走去。 同文馆是拆拼民房改建而成,校舍广阔,别看现在馆内只有各级学生共一百余人,但由于其经费是由粤海关总税务司拨付,十分充足,所以课堂、宿舍、膳房等基础设施完备,甚至胜过县学、府学等传统教学机构。不过师资力量也被海关总税务司把持,当今中国海关操于英人之手,除第一任谭顺外,其余历任洋文教习均由海关总税务司介绍,手续上则由总办向粤督荐任,所以中英教习的薪金才会相差三倍多。 当然,不可否认这些洋文教习的学历还是很高的,譬如上一任的洋文教习,哈巴安德(安德烈.巴顿.哈珀),竟然是费城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医学博士。尼玛,一个医学博士为什么要来教基础英语?肯定是一年一千多两银子引来的,而且出入轿子接送,身边仆从如林,比做什么生意都好,绝对有赚无赔的买卖。此外哈巴安德还有一个职业,就是传教士,在前年,他曾帮着另一个传教士兼医生嘉约翰,在博济医院创立了博济医学堂。 此处就可以看出英美当前对华的外交策略不同之处了,英国在最近几十年来接连打败过中国两次,因此比较强硬;而美国刚结束一场内战,现在还没有强国的觉悟,外交上善于以医学教育施加影响,采用怀柔政策。所以黎元方和谭顺、哈巴安德的关系处的很好,但和现任的英文教习,英国人巴化理就没什么交情了。 黎元方进了洋文教习的办公室,只和巴化理打了个招呼就出来了,接着去了汉文教习那里。 分教习和教习不同,不需要去课堂上给学生们讲课,主要职责是协助教习备课,帮助教习处理在课堂上遇到的教学难题。这些洋文教习经常遇到的难题就是很难和学生进行交流,他们的英文教学方法不适合教授没有英文基础的中国人。而前世经过十多年英语学习,参加过英语四六级考试的黎元方不存在这种困难,所以在处理这些问题上还是比较得心应手的。 “仲坚来啦,最近在算学上可有什么心得要与老夫交流啊?”汉文教习办公室里,一位四十多岁的老学究笑呵呵的对刚进门黎元方说道。仲坚是黎元方的字,因为他比较奇葩,还未成年就在文学气息浓厚的同文馆找了份工作,头上又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名师(私塾塾师实在学问有限),所以黎仁超就自己给儿子起了个字,顺便把大儿子和三儿子的字一起取了,元安字伯康,元庆字叔至。 黎元方躬身行礼:“子登先生早,元方今日是打算向提调请辞的,先来先生这打个招呼。” 子登先生就是同文馆学术职称最高的那位翰林进士,吴嘉善,子登是他的字。吴子登说起来也是一个极品,他是当今第一位学习外语的翰林,而且学的是英法两门外语,最奇特的是这两门外语他都是照着书本自学的,所以能译会写却没有听说能力。另一方面他还是一位数学家,曾著有《算学二十一种》《割圆八线缀述》等书。而且他脾气也很古怪,以数学学术高低为交友标准,身边经常围绕着一群数学爱好者,却没有几个交情深厚的官场朋友,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大概说的就是这种学术型人才了。 另外和黎元方一样,吴子登也是一个摄影爱好者。咸丰末年,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率军攻入吴子登的家乡,连克江西十三府中的八府五十余县,吴子登闻讯直接抛下官帽,匆忙离京返乡‘奉母’避祸。一路逃难时除了拜访各地数学名家外,最爱的就是处处拍照留念,以摄影自娱。可在途经湖南湘潭的时候,当地发生教案,百姓号召清除洋祸。吴子登因为会摄影,被人误以为信奉洋教,遭数百人围追堵截而无法辩解,最后只来得及带贴身盘缠和心爱相机,急急背母逃出,其余行李皆遭劫掠一空。 “哦?仲坚为何辞职啊,莫非那个洋人巴化理有什么为难你的地方,让你在这做的不顺心?”吴子登问道,放下手里的毛笔请黎元方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黎元方坐下理理自己的衣袖,从袖子里抽出一沓纸:“这倒没有,只是家母从我小时就希望我能考取功名,复兴祖业,不想让我空有几分才智却这样蹉跎下去。我也觉得为人子者在受家人养育之时,亦应为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所以想参加今年的童生试,试着考个功名,以照应家人。”说着,把那几页纸放到面前桌子上。 “这是?”吴子登指着面前的纸问道。 “这上面记着些在下所知的三角函数公式,对先生的《割圆八线缀述》有所补充,子登先生可以拿去看看。”黎元方说道,他知道面前这个翰林是个数理研究狂,说来同事一场,辞职之前把这送给他绝对是很好的礼物。 吴子登拿起来看了几眼,很快就被吸引住了,但跟前还有人在,也不好深入研究,不舍的又看了几眼后就放下说道:“仲坚真是奇才,也不知你从哪里学来这些东西。我与令尊交谈过,据我了解令尊肯定不会上面的这些东西,莫非教导仲坚的先生会是哪位我不知道的高人?” “呃,一个来传教的洋和尚,不过已经回国了。”黎元方随口编了个莫须有的人物出来。此时清廷接连遭受两次对外战争,数次国内战争,对国家人口的控制力已经降到极低,每年有大量黄发碧眼的洋人来华淘金、传教,又有很多失地百姓自行出海、或被贩卖到海外各地去讨生活,所以黎元方瞎编的洋人绝对是无迹可查。 吴子登点点头:“仲坚以学问授我,我也当有所回报才是。你去考童生试,这几日肯定是要温习功课的了,其间若是遇到什么疑难尽可来同文馆找我。老夫不才,为考这进士功名也曾钻研过数年经义典籍,在此方面还是有些东西可以与仲坚交流的。”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有这种好钻研的文理全能型学术人才来做自己的考前指导,绝对比私塾塾师靠谱多了,黎元方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其实除了因共同爱好而有些投缘之外,黎元方本就隐藏着几分这样的目的在里面,要不这么多同事他为何只给吴子登送礼物而没有其他人的。自私点说,就是因为吴子登很有利用价值啊,值得黎元方进行感情投资。而且以这样互相交流的方式向对方学习,省得对方以师自居,骑到了自己头上。要知道封建社会中老师的地位真的是比老爹还高,在没有确定拜师能给自己带来更大好处之前,谁愿意自己头上多个爹?不对,多个师。 从吴子登那里出来,黎元方又去了同文馆提调(掌管馆内所有的事务,比只管文教的馆长更高一级)署房,向署房内的书办打过招呼,书办去禀报了才出来请黎元方进去。提调是个汉军旗佐领,叫王镇雄,庠生出身。请黎元方进去后王镇雄亲切的打过招呼,又询问为何而来,黎元方把来意说了一遍,王镇雄很大方的签了字,让黎元方去结算薪金。 待黎元方离开后,书办不解地问道:“这黎元方是难得的通晓洋文之人,提调大人何故如此轻易放他离开。” 其实书办真想问的是,黎元方就这么说走就走了,提调大人怎么没把他这个月的月钱给扣下,三两银子啊。 “黎仲坚也是我辈读书人,小小年纪就聪慧超群,我看其将来成就必定非凡,又何必为这点小事为难与他。”王镇雄抚须说道。能凭区区秀才出身混上提调位置的人,除了他的旗人身份外,圆滑的处世方法也必不可缺。 “是属下短浅了。”书办拱手称服。 按下书办与提调的话题。黎元方去结算了工资之后,又在同文馆呆了半天,与洋文教习巴化理办理了交接。接着吃了午餐,午后坐在自己马上就要离开的书桌前拿纸笔写写画画,一直等陈平来接才背着个人物品离开。 回家放下背包,发现只有自己在家,问陈平得知老妈带着家姐和弟弟去了成衣铺,元安、吴哲还没有放学。 广源故衣铺是黎元方全家刚搬来广州时他祖母用卖田产的钱置办的,经营这种铺子也没什么大名堂,就是从典当行里拍下过期未赎待处理的二手衣物,经过浆洗之后再上架卖出。有黎敬禹的关系,成衣铺货源一直都很充足,进价也很公道。如今铺子里虽然雇了掌柜,但黎文氏还是经常去看着的,陈平的老婆也在那帮忙。 陈平还要出去挑水及购置柴薪食材等日用品,各种的忙里忙外,所以只留黎元方一个人在家。黎元方窝在书房看了有一个时辰的《论语》,又开始接着中午在同文馆的构思继续写写画画,直到老妈带姐弟回来才停笔。 晚上用过晚饭后,两兄长都去做功课,黎元方要求老爹老妈和三叔公一起去书房,说是有事要和他们商量。 “三叔公,父亲母亲,我家自咸丰初年举家迁来省城,至今已十数年矣,这些年经营都是典当行周边业务。成衣铺还算正行,但这赌场终归只是偏门生意,虽然官府为筹饷对‘闱姓’开禁,但‘私赌’始终是违法的,朝廷派下来的那些候补官们组成公局哪年不是三月一扫五月一清。每年各方打点不下百两银子,上面没人罩,小心经营也要让官府中人抽取大头,我觉得投入与收益根本不成正比。”待三位长辈都坐下黎元方就开始说道。 黎文氏了然一笑,先对三叔和丈夫点点头才开口道:“阿方果然懂事了,所以你才要专心读书考取功名啊,若你以后当了大官看谁还敢对黎家予取予夺。” “可孩儿听说读书人最讲究一个清誉,若我以后真考出个秀才举人来,有眼红的泼污拿错:哎呀,黎家竟然涉赌啊――往官府一报,这就是私德有亏,到时候革去功名都有可能。就算孩儿考不上,为其他兄弟打算,也要未雨绸缪才是。三叔公与父母大人在上,你们不是只想让我一个人去考功名吧?”黎元方从容淡定说道。 黎文氏确实希望能让她的几个儿子全走上科举之路,可从没具体思考过这些事,一时与丈夫面面相觑起来。 “既然阿方你看出这些隐患,却依然不显忧愁,可是已经有解决方法了?不妨说出来让我们三个都听听。”黎敬禹很惊讶,但也很欣喜地笑道。仁超生的麒麟儿啊,列祖列宗在天有灵,看面前贤孙就知黎家中兴有望。 黎元方默契的对三叔公也是笑了笑:“不知道父亲母亲和三叔公你们对省城里的代步工具有何看法?” “代步工具?”黎仁超问道:“轿子、车马这一类吗?” 黎元方点头:“也包括背小孩的。”当时省城就有这种职业,要是有人想带着孩子进行一次远程活动的话(五里以外,数十里之内的),譬如走亲戚什么的,自己不想背孩子又舍不得雇马车,你可以雇人背,跑一趟路费大约在几十文到百文之间。 听了黎元方的要求,三个长辈各抒己见说了自己的看法。 听完之后黎元方总结道:“不当实缺官或非豪商士绅出身的,就算是殷实人家也负担不起轿子车马的长期雇佣:坐轿最少要支付四个人的人工,雇车马的话也不便宜,自己养骡马又要耗费草料。如今商铺很多货物的搬运都是用脚夫挑夫的,可以说养马比雇人还贵。所以那些收入中等或偏下些的家庭就面临这样一种尴尬局面,家有富余,在出行上却得不到更好的服务,不是遇到需要撑场面的时候你到哪都得用自己的脚量过去。” “莫非你能有什么解决办法?”黎仁超问道。这所谓的尴尬局面也是他正在经历的,放在后世他的月收入也算是个高级白领了,可每天上下班的几里路还得靠自己步行。既不想与挑夫同行又舍不得花钱买车,纠结。 黎元方拿出三张纸来:“父亲看看这个物件怎么样。” 黎仁超接过去看了看,有俯视和侧视两张视角图和一张详解,上面画的是两根长杆拉着带轮子的座椅:“人力车?” 第七章 家族转型,从前台退往幕后 - 窃国风云 - 爱卿 人力车,黎元方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世人们还称其为黄包车。是一种依靠人力拉动的双轮客运工具,车上可搭乘一到两个人,前世民国剧里到处都有它的身影,由此可见它在旧时代的流行程度。 而现在是晚清同治年间,此时此刻还从没兴起关于它的传说,不过黎元方不介意让它早生几年,用自己的黄金右手去填补当今中国短途客运行业上的空白。此时国内还没有专利保护法,发明出某样有潜力的东西最好就在别人还没有仿制之前,积极的投入生产与使用,去赚取还没被人发现的第一桶金,这是在跟时间赛跑。 黎元方就是希望能说服家人转让赌场的经营权,用赌场的股份换取资金制造人力车,并在省城成立自己的车行。这种短途客运车行与传统上的马车行不存在竞争,只要打点好官面上的关系,以黎仁超在岭南武林的声望常人是不敢轻易为难的。以后车行的车夫多了,还能弥补黎家个体武力虽强大,但整体势力薄弱的缺点。 当然,这需要一个完整的计划。 “——这样,我们就可以把赌场转到五姑父的名下,让五姑父筹资入股。同时作为交换,‘黎记车行’名下的车夫可以加入‘聚贤馆’。五姑父虽说是‘聚贤馆’的坐馆,但他头上不是有几个叔父辈的常和他做对吗,父亲以妻舅身份帮他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他做话事人就更容易摆脱内部的掣肘了吧。这是合则两利的事情,三叔公,父亲,你们怎么看?”在叔公殷切欣喜又略带惊愕的目光下,黎元方终于讲完了他构思的转型计划。 ‘聚贤馆’是当时省城上下西关很多挑夫、苦力组成的具有工会性质的集团,是在县衙有登记的行会组织,顶上有南海县丞管理,组织里有专门的讼师给这些苦力维权。当然,聚贤馆也带有黑设会性质,内设坐馆龙头、红棍、白纸扇等职务。坐馆张贵州和黎仁超是不打不相识的交情,后来两人成了朋友,黎仁超得知张贵州发妻早逝,便做主把五妹嫁给他做续弦。‘聚贤馆’有一家寮寨,还帮别人看着几个场子,一直想涉足赌业。 这时黎仁超已经淡定不能了,看儿子的目光就像是看妖怪:“你刚才说车辆的制作——” “可承包给棺材叔。如果他的木器行产力不足的话也可把配件分包给其他的同行,但是把手、座位、踏板、车轮所有部件的尺寸都要有统一规定,不论包给谁都要按我们定的规矩严格生产,同时我们也要把好质量关。每家木器行只接一到两种部件的生产订单的话,不需要手工精巧的老师傅动手,熟练的学徒工都能完成工作。件到车行直接组装就可马上投入使用。”黎元方解释了一下生产上的事,他说的棺材叔是关世栋的儿子关友博。 黎文氏面对儿子的出色表现心里倒是只有高兴了,啧啧的发出两声赞叹,又免不了想打击一下儿子,免得他得意过了头:“想得倒是挺好,就是不知道你五姑父是不是会如你所想能同意你的计划。” “这就要靠父亲或三叔公跟他谈了。不过我记得五姑父曾说过想要把‘聚贤馆’做大的愿望,可在省城‘聚贤馆’现在的规模几乎是极限了,太大的话官府是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到时别说县丞,县令也罩不住。如果他愿意与我家合作,利用车行生意倒是可以带动‘聚贤馆’走出去,面对全国短途客运的空白,他走到哪都可以插旗拜山,安营扎寨。尤其是到了香港或者澳门,那里的官府势力受到限制,字头发展不会被约束。”黎元方一针见血直指人心的说道。 “你五姑父什么时候说过想做大了?”丰仪潇洒如黎仁超被震的还有些没回过神,这句话只是他本能问出。 黎元方回想道:“两年前的八月十五他来我们家送聘礼的时候,当时父亲与五姑父都喝了不少的酒,也许是酒后吐真言吧,我给你们换茶水时恰好听到了。” 这都能记得。黎仁超无语了,他知道儿子很聪明,但没想到这么聪明,绝对超过古代甘罗了吧,超过了吧? “元方刚才说能节约成本,并节省制造时间?照这做就行?”黎敬禹问道,他大半生精力都浸在典押业内,对生产制造业却是难明其精要,不过听元方描述的前景倒是值得投入,就是想要更谨慎一些。谨慎细心也是在典当行工作最基本的职业要求,对抵押物的评估要是走了眼那可是即赔名声又赔钱,职业生命都可能结束。 黎文氏仔细的想了想:“我觉得这就像是五个人做十桌菜,要是五个人一人一个灶台,每个人都自己洗菜、切菜、炒菜,肯定会很慢;要是五个人配合起来,你专门洗菜,我负责切菜,还有人只管配菜、炒菜、端菜,那速度确实会快很多。” 听这么一说,黎敬禹与黎仁超叔侄俩豁然开朗,都觉得按黎元方的办法去做确实大有可为。以后他们可以在省城成立车行,车租给车夫们收份子钱,另外还可以把车卖到其他城市去。元方说得很好,面临新兴行业,只要抢占了先手,在其他车行生产出同类型车之前就把产品送到其面前,以及其对手面前,肯定会有有眼光的买家订货。看清了市场形势,有谁会放着钱不赚呢? 黎仁超已经考虑是否先订做十几辆出来放到市面上去试试水,以人力车简单的结构,十几辆车还承担得起。 “听元方说了这些我才知道,原来外国鬼佬船坚炮利的强大其实还只是表面现象,生产力的提升才是根本。这些绝对是强国富民的道理啊,那同文馆里的鬼佬竟然还教你这个。以后此类学问元方你不要再说给别人听,我们黎家的兴旺可能就在这些学问上。洋鬼子看你顺眼教你这些,但未必会教其他人,我们自己把嘴巴闭紧,别让别人学了去。”黎敬禹谆谆教导道,同时他又后悔刚才怎么没找借口把侄媳妇赶出书房,现在让她听到了这么重要的秘密,只能祈祷她别把今晚的谈话透漏给娘家人听了,或寄希望于文家的那些书呆子听了也不懂。 一家三代四个人在烛火的映照下又讨论了一些其他细节,黎敬禹表示他基本同意黎元方的转型计划,可以把赌场迁到别人名下,只保留基本的参股权。将来要是家里有人能考出功名的话,成为这类偏门生意的后台,黎家可以通过谈判占更大的股。 黎文氏想明天带儿子回趟娘家,黎仁超声称儿子跟着回娘家看看外祖父母也好,但考试所需担保字据的事已经解决,不需要再劳动岳父大人了。 黎元方并不想去,年前送年礼的时候去过一趟,年初三拜年去过一趟,前几天正月十六的时候又去过一趟。这短短不到一个月已经去过三趟了,自己都嫌了,也不知道人外公一家是怎么想的。不过这事他是做不了主,一切由监护人说了算。他也知道他老妈是想带他到两个舅妈面前去炫耀一番的,舅舅家的表哥文庭鹤还在私塾里厮混呢,他却即将参加今年的童生试了,在老妈看来这就是压了舅妈一头。唉,难以理解的姑嫂关系啊。 “再有几天元方就要考试了,这段时间还是在家安心温习功课为好。虽然元方基础打的比别的同龄人牢固,但考童生试的也不都是孩童,省城里可是连白发皓首的七旬老童生都有。远方他孃你这段时间也别多出门了,杂事我看交给陈氏处理,铺子隔三差五的去看看就行,元方最近的饮食你要亲自去做,考试之前可大意不得。”黎敬禹说道,几句话就把黎文氏串亲戚的念头打消了。 黎敬禹说的皓首老翁考童生是确有其事,有清一代,广州曾出现过数次百岁童生仍坚持科考之事。只是黎敬禹也偷换了概念,那些白发童生考的都是童生试中的院试,为博一个秀才功名蹉跎了一辈子。有谁要是到二十岁还连童生试中最初一级的县试都搞不定,那只能说他确实没有这份资质,趁早离开科场干些别的营生。 当然黎元方也知道几十年之内科举终将被执政者弃之如敝履,但那终究是数十年之后的事。现在黎元方还是个未成年,没有监护人支持的情况下,在任何方面他都不可能有大的作为。说句真心话造~反他都扛不动枪,煽动别人造~反?呵,别说笑了,他嘴上没毛的跳到别人面前挥斥方遒,人家还不张开五指山扁他,斥之疯子。也就在至亲之人面前,他才能稍露一些超凡之处,但仍要遵照父母意愿发展,暂走科举之路。 不过只要‘我大清’继续呈现疲软状态,黎元方趁机会吸上两口血咬下一口肉壮大了自己之后,还是有信心在乱世上搏出个富贵来。至不济也得跟着孙袁混个开国元勋干干,只要精心筹谋,他觉得在这方面是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嗯?就这么不甘于平淡吗?难道真像前世薇薇所说的,他就喜欢刺激的生活吗? 不过,管他呢,薇薇现在也许早已经和浩民结婚了不是吗。 中学时的历史好像说过,孙先生领导的资产阶级具有妥协性,很多前清官员改头换面一番就成了民国政要,如果当了官,他也会这么干。身在清营心在汉,预知国势富贵都不用险中求,在前世他可是最喜欢干这个的。 ………… 夜已深,黎仁超和夫人双双躺在床/上,却都还没有睡着,就这样静静地躺着,黎仁超忽然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黎文氏转头看着丈夫黑暗中模糊的脸。 沉默了一会,黎仁超才说道:“在想老二,他今天表现太突出了。” 黎文氏笑了笑:“他不是一直都挺鬼马的吗,以前你好像说过最不担心的就是他。怎么现在他懂事了你倒叹气起来了?” “以前他再调皮做事再突出那也都是孩子样,但今天晚上却忽然成熟的像变了个人似的。平时瞎搞胡闹的那点小聪明我不担心,可刚才他向我们讲述的那些东西绝非常人能够想出来。我只望他们几个一辈子都平安,以后什么成就不重要,只要日子过得比我安逸就好。我就怕儿子要是聪明的过火的话,那可会……遭天妒的。”当下还没有慧极必伤这个词,但不影响黎仁超想到天妒英才这个同义词。 “我呸!”黎文氏胳膊一撑,身子半起,什么夫为妻纲的先扔到一旁:“少胡说八道,又不是我儿子一个人这么聪明。你出去探探风,元安的同学崔舜球,东城和元方一般大的丁仁长,人说他们个个都跟文曲星似的,你怎么不咒他们啊,要妒也先妒他们!” 黎仁超倒是没因为妻子雌威大发而生气,依然心平气和:“我这是咒儿子吗?我只是有点担心而已。好了,快躺下睡/觉,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黎文氏躺了下来:“要是担心的话你就抽时间带元方去能仁寺拜拜,多捐些香油钱让佛祖好好保佑他。唉,他们几个以前我也最担心老二,生他时差点没把我折腾死,一生下来也不哭也不笑的吓死个人。现在老二懂事了你倒担心上了,要不等他考完试把他送给你师傅带带,让元方也沾沾佛气。” “再说吧,按元方的想法最近我会很忙。”黎仁超闭着眼睛说道。 ………… 黎元方在卧室里也还没有睡着,正在思考一些可能影响家族转型计划的各类因素。他知道任何计划在执行中都可能会受到不可预知因素的影响,这体现在结果上往往都是差强人意的,行动前的拾遗补缺和行动中面临突发事件的随机应变都很重要,那个谁就说过,细节决定成败。 以前黎元方都只是静静的观察者,家里及社会中各种事件的发生都似乎与他无关,只要努力做个‘熊孩子’,‘默默’的影响着自己的家人往好的方面发展就好。今天他决定参与到家庭事务当中,为家人享有更好的生活尽一份力,在生理年龄上他只比他父亲早五岁涉入世事。并且他认为相比十几年前作为顶梁柱的祖父去世,这次他们家遇到的只是小困境而已,一个西关千总,应该能搞的定。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带着点点微笑,黎元方才慢慢地沉入梦乡。 第八章 飞鸿开馆,粤三虎门前聚首 - 窃国风云 - 爱卿 二月二龙抬头。 前几天黎仁超辞了在押店的差事,押店东家陆老板是个徽商,他极力挽留,黎仁超只好推荐了二弟去工作。黎仁杰是个跳脱性子,他只答应帮助押店镇场子防人骚扰勒索,平时在赌场内设的码房(押物房,由当铺押店派人主持)里值班。黎敬禹转让赌场,侄婿张贵州很愿意接手,甚至也想在人力车行里插上一手。 得知县衙把县试时间定在二月初六,这十来天里黎元方有八天都在家看书,期间就只出过两次门而已,而且出去也都是为考试忙活。一次是和老大元安表兄吴哲一起,携拜礼随叔叔去湛露巷拜访梁家老六,秀才梁耀宸,从梁耀宸那求得他们三个人的甘结。另一次是随父亲去县衙报名,并顺便到同文馆拜访了吴子登一趟,向他请教了些书经上遇到的疑难。 这里要说一下,在黎元方刚向家人提出了更具体的未来规划时,黎文氏确定了黎家有可能成为士绅家族后,第二天就决定让老大也陪着二儿子一起参加县试。反正县试门槛很低,只要通读书经,身家清白,不是贱籍出身,不是冒籍匿丧(遇有父母之丧,二十七个月内不得参加考试,违者叫匿丧),且有人作保者皆可报名。 当时未及冠的少年考童生试有这样几个好处,首先是县试府试被分为已冠(成年)题、未冠(未成年)题,未冠题只考四书文、试贴诗,再默写《圣谕广训》百字即可,不考需要长期练习才能有所成就的经论、律赋。 如果县试府试都过了,那院试的好处就更大了,就是能直接入‘提堂’(府试成绩最好的十人试卷加盖‘堂’字,提交到学政堂前,由学政当场考试,相当于复试总决赛),不用考‘提堂’前面的‘经古’(相当于初试,要考经解、史论、诗赋,咸丰时又增加了性理、孝经论,未满十五岁的少年基本没有能通过的可能)。‘提堂’考的也不与其他成/年考生一样,因为是幼童,按清代科举制度规定,只考默经和背经,经文由学政当场指定。 总结起来就是,未满十五岁考童生考的就是记性,只要书经背的牢考试时试卷书写流畅,中秀才都有可能。而记忆力好正是黎元方的优点,再说他心理年龄都超过最高龄的未成/年考生一倍的人了,要是还考不过他们,那黎元方就枉为在前世高考洪流中杀了个一进一出的那个人了。 就算是一时通不过县试也没关系,在黎文氏看来儿子们早晚都是要参加科考的,早去熟悉一下考场的氛围也好,要是两个儿子都通过了那不就成了双喜临门了吗,到时候她在所有亲戚面前就成了最有面子的了。而黎仁超认为两儿子都去入考了,做舅舅的也应该让外甥参加才是,不能让吴哲感觉在这个家里是受到区别对待的。所以兄弟三人,再加上黎元安的同学崔舜球和另外一个少年学生,五人互结,报考手续就全部完成了。 这几天都为考试忙活,只有今天,黎元方放下考试事项,换上了长衫等传统服装,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笑容的坐在饭桌前等待着父亲吃完粥后带他出去。要说今天有什么高兴的事,当然是去见传说中的武林大侠啦。 因为今天是二月二,黄飞鸿开馆授徒的日子。 现在黎元方满脑子里都是一个身穿淡青长衫,弓步撩起衣摆,面无表情却双目充满自信的人,口中一字一顿地说道:“佛山黄飞鸿!”并同时响起背景音乐: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真是让人有点小热血啊! 自邓廷桢任职粤督,与林则徐都主张严厉禁烟,而禁烟行动需要当地社团和武术团体的支持。同时为了防备洋人从海路进入三江流域又在各地积极兴办团练,清初官府禁止平民聚众集武的政策也就松弛了,岭南武林一时呈百花齐放的状态。而当前南拳流派之一,洪拳的著名代表便是与黎仁超同被誉为广东十虎的黄麒英。 如今不但黄麒英武功了得,就连他的儿子黄飞鸿也同样不容小觑。 黄飞鸿原名黄锡祥,从小随其父在佛山、广州、顺德一带演武卖艺。五年前,年仅十七岁的黄锡祥便在省城向第七甫铜、铁行工人传授武艺;三年前,三栏行(果栏、菜栏、鱼栏)中人又筹集薪资聘其为武术教练。 经过这几年积攒,已略有资财的黄锡祥终于决定成立自己的武馆。而为了在省城打响名号,他还给自己改了个朗朗上口的新名字,黄飞鸿。 当然,在廻澜桥开新武馆拓展业务的时候,黄飞鸿也没忘了老客户,三栏行的教习职务他交给了徒弟梁宽打理。说到这黎元方不得不在心里小小的吐一下槽,后世很多影视剧中显示黄飞鸿的大徒弟是肥仔‘猪肉荣’,可事实上在省城武林中至今还没有‘猪肉荣’这号人物,倒是‘梅县梁宽’这个名号近两年已是小有传闻了。梁宽虽说是黄飞鸿的徒弟,但年龄却和其师黄飞鸿相差无几,只是接触武学较晚而已,黄飞鸿引他入了门墙,人说达者为先嘛,名分上他也就成了黄飞鸿的徒弟,其实交往中两人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黎元方早有听闻黄家父子的名声,但一直无缘得见。武林中人虽然给岭南最负盛名的十位武术名家起了广东十虎这个名号,但这十个人之间却年龄差异很大,而且主要的活动区域多数并不相交,所以相互之间也不全都认识,颇有些‘北乔峰,南慕容’的意思。同为十虎之一的洪拳名家‘铁桥三’梁坤为十人中的最长者,听闻其如今已隐居海幢寺。追溯起来黄飞鸿还是梁坤的徒孙呢,他成名技之一铁线拳便是跟梁坤的徒弟学的。 在省城活动的十虎中,黎仁超是最年轻的,他比黄麒英的儿子黄飞鸿也只年长不到十岁而已。 用过早饭后,黎仁超便带儿子前去拜贺黄麒英了,黎仁超本打算让二弟代他去的。新年伊始,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忙。黎元方所说的转型计划从人力车的制造,到车行地理位置的选择,到人力车夫的招募,车行成立前需要与官府各方面的打点等等,各种的千头万绪,虽说三叔和二弟抽空也会去帮帮他,但最近还是忙得有些脚不着地。 只是难得儿子走上正途,发奋科举,如今提出这点小小的要求还是要尽量满足的。 此时黄飞鸿的洪拳武馆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作为岭南武林的名家之一,黎仁超来的并不算早,但他能接到邀请推开琐事亲自前来也是给足了黄麒英面子。待奉上仪金贺礼,武馆门徒接过拜帖马上就进去禀报。 黄麒英收到拜帖赶忙带儿子出来迎接,还没跨出门槛便拱手笑说道:“黎兄弟今日能亲自前来真是让黄某由衷的高兴啊,飞鸿,快来见过黎叔叔。黎兄弟,这便是家中犬子,以后小儿在省城还需要黎兄弟多多关照。” “以后飞鸿还请黎世叔多多关照。”黄飞鸿上前行礼,态度不卑不亢,动作不紧不慢,稳重有礼,声音浑厚有力,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是个练家子。元方初印象就是他是个沉稳寡言的人。 “世侄快快免礼。黄兄说哪里话,令郎年轻有为,不过弱冠便已名满省城,有这样的好儿子,真是羡煞世人啊。”黎仁超谦虚道,同时让出身后的儿子:“元方,还不过来拜见黄世伯。” 跟在父亲身后的黎元方极其仔细的观察着眼前这对父子,别看黄家父子前十几年里都是以江湖卖艺为生,其实两人却都生得一身富贵相,方头大耳,浓眉阔鼻,眼睛都是炯炯有神,真实的黄飞鸿和银幕上演的那个矫健飘逸的身影根本就联系不到一块。 而黄麒英也难怪能被称为广东十虎,这可不只是要武功好人品好就行的,就连卖相都是很重要的评比标准。就黄麒英这份威而不怒的气质,比起父亲黎仁超的俊逸不凡来,更担得起一个虎字。 听到父亲叫他,黎元方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小子元方见过黄世伯,见过飞鸿世兄。飞鸿世兄真是光彩夺人,器宇不凡,小子斗胆在黄世伯面前说句逾越的话,我观飞鸿世兄将来定是闻名遐迩,声威远扬,相信以后成就肯定还要高出黄世伯当下威名哦。” “哈哈哈……”听黎元方这话说得极其真诚,黄麒英忍不住抚须大笑:“黎兄弟的儿子真是好口彩,飞鸿若真有如此成就,也是承了贤侄今日吉言了。” “我是实话实说而已,飞鸿世兄,我以后就叫你黄大哥如何?”见黄飞鸿同意,黎元方接着说道:“黄大哥年纪轻轻便创下如此事业真是小弟的前途榜样,日后小弟闲暇之余想要勤来叨扰亲近,向黄大哥多多学习,希望黄大哥不要嫌小弟聒噪。” “黎小弟……” “黄大哥叫我元方即可。” “元方想来我随时欢迎,不过黎世叔在各方面都胜过飞鸿许多,元方只要学得世叔三五分本事就足以胜过大哥我了。”黄飞鸿一边展臂请黎家父子入内交谈,一边对黎元方说道,顺便恭维了一下旁边的黎仁超。 “世侄太谦虚了。”黎仁超在一边道。 四人入内,同先来的客人见了礼,上座奉茶。之后便与其他武林同道一同谈天说地,等待着良辰吉时到来,正式行开馆之礼,这才能算结束。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馆内人数在不断的增多,其中有受邀前来观礼的武林同道,有联系看场子的商贾士绅,也有想要拜师学艺的年轻子弟。不但馆内正堂,连院子里也摆下了座位。其间因有些成名人物到访,黄家父子又出去了好几次。 渐渐的眼看时间马上就要到开馆吉时了,有弟子摆上香案,搬出醒狮,挂起鞭炮,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就绪。 这时又有弟子进来禀报:“侠家拳王隐林持名帖拜访。” “噢,侠家拳的王师傅来了?飞鸿随我出去迎接一下。”黄麒英说道。 黎仁超叫起黎元方也一同出了正堂,几步的路上顺便简介了一下王隐林的情况,让儿子对武林也略作了解,长些见识。 王隐林,肇庆人,同为广东十虎之一,南拳流派侠家拳的二代传人。年轻时因家贫曾在鼎湖山庆云寺出家,拜寺内高僧星龙为师,研习少林拳法十数年。又有四川大侠李胡子云游至粤省,寄居庆云寺,结识了时名(法号)王飞龙的王隐林,欣赏其资质人品,将一身绝学传给了他。因是大侠相传,王隐林将绝学命名为侠家拳。 后来的事由于经常能旁听武林传闻,黎元方知道,十年前王隐林还俗入世,在省城黄沙兼善大街设馆授徒。 听了父亲的介绍,黎元方小声推测:“也就是说,今天他是作为竞争对手前来拜访的,怪不得来的比较晚。”是拜访还是踢馆,暂时都还说不清楚。 广州城早在咸丰年间就已有人口超过百万,不过社/会治/安却极其恶劣,盗窃抢劫时有发生,加上近年武禁松弛,官府根本无力保证普通民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各村镇行会不得不聘请武师联防自保,黎仁超工作的信亨押店就配有火铳,黎仁超也是押店里的威慑性力量,这也是他们叔侄在押店能拿到分红并被看重的原因。 这种情况造成城内武馆林立。所谓同行是冤家,各武师为了争夺市场利益,彼此间踢馆和接受公开挑战是很平常的事情。一场比武对决后,胜者会有更多的学生慕名而来,败者可能得灰溜溜回家关门歇业锤炼自身,等待再次崛起的机会。但武师靠授徒传艺吃饭,失败后这种等待是痛苦的,是会饿肚子的,所以彼此间竞争就显得有些残酷,这事关温饱、尊严而无涉道德,因此在没决出胜负之前没有谁会手下留情。 当今的武德不是谦恭博爱,是学生交学费,学到真材实料的功夫;商贾交保护费,切身利益就能得到保护。是待人以诚,不欺凌弱小,授艺以公,不藏私自珍。关系不亲近的切磋起来千万别想着什么承手想让,你让了看在那些不懂行的商贾和没入门的学生眼里可能会以为你败了。想在岭南打出名堂,没两把刷子是不行的。 这也正是百余年来南拳发展迅速的原因,优胜劣汰,各拳种经过互相碰撞交融后而变得更具实战性。 看着门口那个虬髯客般的豪猛壮年汉子,黎元方扯扯父亲手臂悄声问道:“父亲与王隐林谁更厉害些?” “就武功本身而言各有千秋,就我们两人来说,三五年后我与他切磋能处于不败之地。”黎仁超小声说完,然后笑着拱手迎了上去。在儿子面前没刻意夸自己的武功好,言下之意现在两人切磋的话还有些胜负难料。 黎元方暗暗点头,也是,拳怕少壮,几年后父亲体能将进入巅峰状态,而王隐林看起来早已是岁入不惑了,切磋起来要是能迅速决出胜负还好说,要是拖延下去,王隐林很快就会精力不济,反应速度下降的。 并非像黎仁超只带了自己儿子前来,王隐林来的声势不小,身后跟着好几个徒弟,徒弟们都是一身黑色短打的劲装扮相,看到这架势就知道是来者不善。 第九章 下场较技,两后辈一决高低 - 窃国风云 - 爱卿 让弟子把礼盒奉上,和黄麒英、黎仁超等互相见了礼,王隐林豪迈的笑道:“接到飞鸿贤侄要正式开馆的消息,老王我就想着应该过来观礼,顺便与黄兄弟叙叙旧,没想到黎兄弟你也来了,而且比我老王来的还早。” “只比王大哥早到了一步而已。”黎仁超说道,然后让到一旁。今日黄家父子才是主角,可不能喧宾夺主。 “王大哥人来就好,还带什么礼物。走,快随我进去,开馆吉时马上就到。”黄麒英热情的招呼众人入内。 在旁边观察的黎元方发现,王隐林和黄家父子以及自己的父亲关系都很不错,不像自己的父亲与黄麒英两人只算是泛泛之交,看来这是个为人四海,性格豪爽,善于交际的人物。即使今天他是怀着踢馆的目的来的,也没有表现出恶客欺门的态度来,而黄麒英也没因王隐林怀有目的前来就对其的招待失了热情,两人的做派绝对称得上是武林大佬的典范。 这才是心目中的广东十虎嘛。 抬头再看父亲,也许是平日里相处的多了,黎元方从没在父亲身上感受过这种豪侠的气质。呈现在家人面前的黎仁超一直就是一个尽职的丈夫,一个平凡的父亲,一个为家人默默奉献的顶梁柱。相比于自己的母亲,父亲很少对子女苛责什么,只要求平时乖巧听话,少惹母亲生气就好。 但在武林中,他可是与眼前两位人物齐名的男人,他呈现给世人的一面绝非家人看到的那么简单。黎元方觉得自己要多从其他角度观察父亲才行,他了解到的父亲的世界只是其中一面而已,当然也是最柔软最真实,最不为世人所知的一面。 众人入内,此时院子里已经有门徒在香案上的祖师牌位面前摆好了猪头烧鸡,黄纸香烛,就等着正式开仪。有个挽发髻的道士见黄家父子进来就走到香案旁边喊道:“开馆吉时已到,请各位贵客肃静,黄飞鸿到案前来。” 武馆馆主黄飞鸿走到案前,在老道的主持下进行了一番繁琐的拜祖开馆仪式,礼毕之后武林同道纷纷相贺,接着有人点燃鞭炮,舞起狮子,好好的热闹了一番。 狮子采青之后,王隐林对黄麒英说道:“黄兄弟,咱们开武馆的不反对私下授徒,所以飞鸿侄儿在省城行会里收再多的徒弟咱们也管不着。可你只要开馆立下字号,这首要第一步就是公开接受其他武馆的上门挑战,在咱们开馆人的手上走几招,通过了才有资格继续开下去。” “这规矩飞鸿是知道的,在场的有哪位同道想要挑战的只管上前,飞鸿自当奉陪。”黄飞鸿隔着他父亲对王隐林以及众人说道,他是武馆坐馆,这话也应当由他来说。 王隐林摆摆手:“贤侄听我说完。今天是黄家洪拳馆开馆的日子,大家都知道黄麒英兄弟的武功在整个岭南都是数一数二的,洪家拳、工字伏虎拳技绝两广,想来他儿子黄飞鸿同样了得。再者说来――”王隐林对老道士拱拱手:“周道长你老兄算的开馆吉时有些晚,整个仪式做完这都已经过了午了,要是再由各家武馆一个个挑战完,大家非得饿着肚子打到傍晚不可。” 老道士嘿了一声,笑道:“这吉时也不是老道说了算,都是天上的神仙定的,你有意见可以烧张黄纸向神仙提啊。” 众同道听了哄笑。 “这个就算了。”王隐林摇头:“大家看这样如何,在场的馆主要是信得过我老王,就让我老王一体代表了,由我徒弟出场向黄飞鸿挑战,一场比武下来,黄飞鸿的功夫如何我想在场的各位也都能称量出来了。” 真是好谋算!黎元方暗暗赞叹,以王隐林的武功在省城绝对是难逢敌手,由他徒弟出场大家应该能够接受。而他的这个建议又让黄飞鸿避免了面对车轮战的危险,所以不论到时候他徒弟是否打得赢黄飞鸿,黄飞鸿都会对他有所感激的,而且这事传到武林中人家还会赞他一声提携和爱护后辈的。即出风头又赚人情,双赢啊。 这老家伙看起来豪气得很,其实心里面的弯弯绕比行内人称黎叔的三叔公也不差几分,也许他来的不早不晚正好踏着点到也是早就打探好算清楚了的。不愧是当过和尚的,虽然已经还俗了,但就勘破世情,法眼如炬来说,已经达到高僧的境界了。 当然,他勘破了,却放不下,最终还是得不到大自在,所以仍然和他们这些俗人一样在红尘中打拼。 意见很快达成了一致,王隐林让他在武林中已有威名的大弟子朱亦传出场,同黄飞鸿切磋一场。不论胜负,今日的挑战都到此为止,若还有同道想要比武的,请改日再来。 因为几乎是现场最矮的人了,黎元方央请洪拳馆的弟子给他搬来一个小板凳,站在板凳上和大家一起围观。 没有擂台,黄飞鸿与朱亦传就站在院子中央,两人都拉开架势,围绕着空出的场地游走,寻伺对方的空门。双方在慢慢的靠近,近身后黄飞鸿先出手了,简单的直拳直取对方面门。朱亦传伸臂格挡,两人噼里啪啦瞬间交手十数合并迅速分开,看起来这只是试探而已,两人都没用上全力。 从开始相互之间的试探,慢慢的终于越打越激烈,拳来脚往之间,有吐气开声的呼喝,有出招带动的雷音。两人的招式动作中可以看出侠家拳与洪家拳两个拳种的不同来,侠家拳以发长劲、抛劲为主,动作大开大合,连贯流畅,长桥大马,冲击力强,在大动作中不失小巧之变,朱亦传使出这套拳来就已经颇有些气势逼人了,若是换了身形豪迈的王隐林来打的话,相信更会给人一种携万钧之势压顶而来的感觉。 可朱亦传虽然气势逼人,一时间却仍难撼动硬桥硬马,稳扎稳打的黄飞鸿。洪家拳向来注重桥马基础,以坚固著称,攻守严谨。其技击原则是,以防为主,攻防交织,其风格浑厚沉雄,简朴无华,稳健刚猛。不论朱亦传以何种方式攻击,黄飞鸿都能以四平马、子午马、二字钳羊马等基础桥马加以化解抵挡,并伺机反攻。 双方你来我往的打的难分难解,不过在场的几位高手都看得出来,照这样打下去若是没有变化的话黄飞鸿可能会输。因为虽然他暂时守得滴水不漏,但是守多必失,而且他太年轻了,后力难免有所不济。朱亦传比他大十多岁,此时正处于一个武者的巅峰年龄,而且交手经验也比他丰富,虽然在天份上有些不如他,但此时此刻实力却是要略胜于他的。 黎仁超用眼睛的余光观察了一下,发现黄麒英似乎并不担心儿子会落败,仍能气定神闲的在一旁静静观战。黎元方虽然对场上两人的武功孰高孰低难有定论,但是他也很善于观察周围人的表情,他见王隐林的目光一直落在黄飞鸿身上,看来似乎并不为自己徒弟担心,显然是有些诧异于二十郎当岁的黄飞鸿表现却如此突出。而黄麒英略显威严的面孔上呈现出的却是少许轻松的神色,似乎对眼前的局面有所预料。 一个是没想到弟子的对手很强,一个是显然对局面有所预料,谁胜谁败通过两位比武者的长辈就能略作评断了,黎元方心里暗暗把宝压在了黄飞鸿身上。 场上两人互相搏杀已有近百余合,这场公开的武林较技可以说是近年来难得一见的高水准比试了,周围观众看的是如痴如醉。当然也有一些武馆的馆主暗暗警惕,立馆多年的侠家拳弟子武技高超他们理解,可是场上的另一位弱冠少年同样不落下风就让他们心中难平了,二十来岁就这么厉害,要是再过上几年十几年那还了得,这活脱脱的就是要直追其父啊。这场要是让他胜了,那以后省城里就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了。 这时,场上的黄飞鸿似乎是有些气力不济了,在朱亦传使出一招朴步天罡手时,黄飞鸿脚步一错,中门露出了一点小破绽。朱亦传趁机压上,贴身紧逼一招冲步挞捶,直攻黄飞鸿腋下。 哗―― 就在人们纷纷发出惊叹,认为黄飞鸿铁定要输之时,黄飞鸿忽然挥出一招冲天拳击向进逼过来的对手下巴,被朱亦传闪过,但这个幅度有些大的招式动作振起了衣衫下摆,正遮住朱亦传目光所及对手腰部以下的视线。 腾!一道黑影极快的从鼓动的衣衫下方闪出,正中朱亦传因出拳同样中门大开的胸口。 场外的高手看得出这是一招极快的出脚,但这一脚不只是快,而且还很奇诡,出脚之前毫无征兆。寻常人在踢腿之前都会有转腰或者侧肩的表现,这是身体在作出踢腿动作时其他部位所表现的协调动作。但黄飞鸿在忽然出脚时身体却并未出现上述表现,就像是有另一个人的脚从下方冲出,忽然就隔于两人之间,踢向了其中一个人。 用黎仁超专业的眼光来看,这没有极其牢固的下盘基础,不安心练上十年的桥马,再加上长期有针对性目的性的训练,即使能踢出这一脚也很难做出像黄飞鸿这样轻描淡写,收放自如。不经特殊训练踢这一脚时人首先会感到浑身不自在,身体失去协调性,忍不住的会做出扭胯或者提肩这种习惯性动作。这就是奇门绝招,具有很高的隐蔽性,就算你提前知道了也很难防得住,因为这招经常会出现在对手意想不到之处。而且你提防这招会分散你的注意力,消耗你的精力,这对于处于对决中的对手来说同样会产生不利影响。 这就是无影脚吧,没想到是偷袭人用的,根本不会在出招前大喊招数名字。黎元方兴奋地看着,只感觉能见到这一招出现,此行不虚。 这一招无影脚又急又快,力道也很足,一下就把朱亦传踢得往后退了两步,这两步也同时让朱亦传失去了击中黄飞鸿的机会。朱亦传急忙调整身态,想要稳住节奏继续强攻。 可机会一旦失去往往就很难再被抓住,而且黄飞鸿此刻已转守为攻了,挺身迎上还未调整到最佳状态的朱亦传进行抢攻,招数接连而至,出招疾如魅影。一时竟让朱亦传顾不得进攻,而且显得疲于应付起来,最终被黄飞鸿的一招箍手俯身走车马擒住。 “承让了,朱师兄。”黄飞鸿放开对手后行礼道。 “承让。”朱亦传脸色微沉的还礼退下,然后走到其师傅身边低头说道:“给你丢脸了师傅。” 王隐林笑道:“说哪里话,你做的很好了,胜败在我都是常事,只要别失了我等武人的锐气就好。别气馁。” “是。”朱亦传躬身回到师傅身后。 安抚了弟子,王隐林又对身边黄麒英道:“黄兄弟的儿子果然了得,以后省城开武馆的要再添一号人物了。” “那以后我这个儿子就仰仗王大哥你还有黎兄弟两位多多关照了,麒英在省城也呆不了多久,过几天就要回老家佛山去……”黄麒英拱手向身边的两位齐名者托付道,看这态度说的不仅仅是客气话,是诚心实意的。 第十章 响鼓重捶,黎仁超为子解封 - 窃国风云 - 爱卿 对黄麒英的请求王隐林和黎仁超都应承下来,之后王隐林又邀黎仁超有闲暇时去他的武馆喝茶,就带着弟子回自己武馆了。黎仁超又和黄氏父子聊了一会,也领着儿子告辞离开。 观礼结束,回去的路上在儿子的请求下黎仁超又讲了一些武林中的趣闻,譬如十虎之一的苏灿在担任花子团会首时的一番励精图治之举。称苏灿是历任花子团会首中最英明的一位,但同时也是任职时间最短的一位,在他去职后还不到三年花子团就再次陷入了群龙无首,各自为政,乌烟瘴气,藏污纳垢的状态之中。 就黎元方心里的看法,花子团本来就是一个无业者组成的团体,即使苏灿提出了乞来的剩菜剩饭除自食外,还用来养鸡养鸭,也只能小规模的运营,实现不了产业化,解决不了众多属下们的就业问题。而且还会让组织内部产生很直观的贫富差距(在他之前乞丐们也受到盘剥,但谁都不知道盘剥他们的那些人手里到底有多少钱,乞丐嘛,识数的不多,而且花子团领导也不搞个人资产透明化),引发多数人的仇恨值。 黎仁超说苏灿是把会首位子传与他人之后云游去了,但黎元方觉得苏灿被手下算计火并灭了口更靠谱些。 只是人们总是期望英雄的结局是美好的,更何况还是和自己齐名的人物,而且现在是在跟孩子讲武林趣闻,何必把某些残酷的现实之事告诉孩子呢。黎元方这样揣测着父亲的心理。 看看父亲说起苏灿云游时连一点艳羡向往的神色都没有,黎元方就隐约感觉到父亲对武林中流传的苏灿云游的说法也是信任有限。要不然看看人家四川大侠李胡子,云游也能教出个好弟子,成就了一代宗师的传奇,可苏灿怎么把自己云游的无影无踪了呢。 在这个时代,每年有很多人莫名其妙的消失之后便再不见其踪,也许是被人蛇卖到海外成了猪仔,也许是被仇家沉了江,但抓不到现行提不出实据衙门是不会受理案子的。更何况还是个以武犯禁的大侠,要不是官府还期待用这类人抵御外辱,维持地方,早巴不得把这类人全斩了才清净,又怎么会管他是云游还是沉江呢。 即使历史知识极其浅薄,黎元方也明白‘我大清’对武林中人是个什么态度,‘历史’上老佛爷曾寄希望于北方武林群豪抵住洋夷入侵,可八国联军转眼就把群豪杀了个人仰马翻,并攻入了京城。希望破灭后,朝廷立马翻脸不认人,伙同入侵者共同镇压拳匪。可以说朝廷是兴迷信放出魔鬼,招惹洋人不满引来魔鬼,最后再自己化身魔鬼,群魔乱舞,给中原带来一场极大的浩劫。政辅在民众受害后,又花很多钱才买了个平安。 梁坤退隐,苏灿‘云游’,黄麒英回佛山,以省城为主要活动区域的十虎就只有黎仁超和王隐林了,两人又都在西关黄沙一带工作,相邀前去饮茶加深一下交情也很正常。 回家的路上转道去了一趟关世栋的木器行,看了看人力车的制作情况。 木器行里关世栋的儿子关友博正指挥伙计给做好的踏板、座位上漆,黎仁超进去问了才知道,关世栋今天不在行里,到码头木材商哪里进货去了。这段时间是木器行里的淡季,存的木料不多,黎家要制作十几辆人力车所用的材料需要现购。另外车轮的制作被关家外包给了另一家擅长造大车的木器行,这样数十辆车可以在一个月内造出。 因还没有实行分工制作所以只制造出七辆,组装完成的样车有一辆。黎元方拿了根尺子把各部件尺寸都量了量,又拿件围裙垫在还没干漆的座位上,坐上去让一个身材中等的伙计拉着在院子里转了两圈,下来说道:“座位还需要微调,角度再向前倾一点,刚才这位大哥拉车的时候我感觉整个身体太往后仰了,显得不舒服。” “座位是已经做好了的,不好调啊,等再制作其他座位的时候让伙计们注意一些吧。”关友博说道,眼睛却看着黎仁超,显然他不认为拿主意的是眼前这小子。 黎仁超是个武术家,是个鉴别师,对金银珠宝、绸缎皮革,家具古玩等物品的价格评估很内行,可对眼前的制造行业根本就是个外行,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能改动,所以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略微迟疑了一下。 而这一刹那功夫黎元方已经转到车前,看着车杆,很肯定的指出:“如果座位不好改的话就把车杆重新调整一下吧,后面不需要动,车杆前半部分略往上抬,只需要把车杆拆下来在这个位置重新打孔装上就可以了。” “好。”关友博随口答应道。 “即使是个小改动也要记下来,以后车杆和座位要按这个固定角度安装。”黎元方对那个拉他的伙计说道。 伙计摇摇头:“不用记,改过来后我们凭眼力就能做得跟这个一模一样。” 黎元方看看周围摆放的工具:“哦,这几天父亲要到洋行给你们买几个量角器,我听父亲说有量角器的话就不用再拿眼睛量了。用眼睛去对比太耗费眼力,老了容易得老花眼,咱们用省劲的工具,别耗费各位眼力。” 黎仁超很确定自己没说过这话,不过看几个老师傅对自己致以感激的笑容,他也就点点头默认了。 见父亲点头后,黎元方顺势又继续说道:“父亲目光如炬,前几天就说他发现了个别不合适的地方,要带我来看看顺便考考我的眼力。我是没看出来的,坐上去试了试才知道。关叔叔,咱们两家没外人,家父又忙,往后这质量可就靠你亲自抓了,小侄有空也会多来看看的,有些不懂得还要请关叔叔多指点。” “没想到仁哥这么早就开始教儿子打理事务了,真是让人钦佩啊。不像我家那两小子,整天就知道瞎胡闹,我看以后还要让他们多跟元方玩耍才好,也许能长长脑子。”关世栋略带恭维的说道。 黎仁超谦虚道:“哪里,他也就在人前拿拿样子,在家里一样鬼马得很,折腾起来让全家都感到十分头疼。”确实很头疼,看看,老子还在身边呢,他就已经扯着老子的脸皮做大旗了,要是老子不在跟前,这小子还不知道会怎么蛊惑这些人呢。黎仁超觉着回家有必要好好教育一下这小子,振一振父纲,让他明白什么是诚实,怎样才算谦恭。不能有点才智就凌驾于众人之上了,尤其是扛着他的名字在这里指指点点,太狐假虎威了吧。 不过,这种全知全能的感觉确实不错,看周围老师傅的眼神,都以为自己真的精通木工制造呢。嗯?到底是谁在狐假虎威?自己怎么能在儿子顶着自己的名头招摇的时候感到窃喜呢。果然有个妖孽儿子会让人头疼,看这小子处理问题时神采飞扬的样子,也许自己对子女一辈子都平稳安定的期望要落空了。 在黎元方又提出分工制造,加快生产速度的意见后,满腹惆怅的黎仁超就带着儿子告辞离开了。 回到家他就让儿子跟他去了书房,坐下后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儿子已经先诚恳的道歉了:“刚才在关叔叔那儿子看他们各方面都需要改进,冒昧借父亲之名应对诸事,还望父亲不要责怪。” 黎仁超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躬身行礼的儿子,沉默了好大一会,才说道:“元方你抬起头来。” 黎元方直起身子看着父亲。 “你觉得为父是要为这个责怪你吗?”黎仁超问,还没等儿子回答他就继续说道:“先前我确实有这样想。不过看你刚才道歉时为父才觉得责怪或者教训你不是最要紧的,你坐下,咱们父子俩说说话。” 怎么回事,封建家族的家长式作风哪里去了?黎元方有些愕然,这确实不是要教训自己的语气啊,不是吧?自己要不要坐?貌似刚才在木器行做的确实很过分,当着父亲的面还借着他的名头教训人,有挟父以谋权的嫌疑啊,是男人都会感到尊严受到侵犯的不爽吧?要不然再诚恳一点跪下来磕个头重新道个歉先? “坐下。”看儿子期期艾艾的坐下,黎仁超略加斟酌就开口说道:“你说人太聪明了有时候是不是会很孤单?连和自己家人相处都成问题,明明看透了很多事却不知道怎么和我们解释,面对很平常的父母会感到无奈吧?现在想来,以前你经常以自己的行为引导兄弟姐妹往好处走吧?只是我和你母亲平时忽视了这些,从没想过…根本不会去想咱们的儿子也许已经长大了,能办成我们都做不了的事了。在我和你母亲眼里,不论你做什么,也只会当你是胡闹调皮――” “父亲――”黎元方很惶恐的又站起来了。 黎仁超压压手:“坐下,听我说完你再说。你是个有主意的人,以前为父只觉得你脑子里奇思怪想多了些,和你哥哥姐姐相比古怪了一点。就像是你二叔,心里的想法总是比我多,到现在还是不喜欢正正经经的谋份差事。可这几天我才发现你和你二叔是不同的,这点你师公和你叔公都比我发现得早,你师公他老人家说你有宿慧,你叔公也说你早晚必成黎家栋梁。”见儿子又想说话,黎仁超摆摆手:“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为父……我只想跟你说,无论你多聪明,都不需要在我和你母亲之间保持距离,你聪明还是傻瓜都无所谓,我们都一样会――” “我了解,父亲,你说的我都了解了,对不起,刚才我不应该只是道歉,以后有什么想法会直接和你们说,不会再拐弯抹角遮遮掩掩,我了解,我只是怕我表现太与众不同你和母亲会……”黎元方眼睛微红略显激动地站到父亲跟前说道。 黎仁超站了起来揉揉儿子的脑袋:“傻仔,再与众不同也是我儿子。”顿了一下,他又挑起嘴唇自信的笑道:“我的儿子本来就应该与众不同。其实在你母亲眼里你们个个都与众不同,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没人能比!而这点今天我看到黄麒英父子才意识到。” “恩?”这跟黄麒英父子有什么关系? “也许正是黄麒英敢于放手,黄麒英的儿子才能年纪轻轻就在武林闯出不小的名号,这点他比为父要强。”黎仁超回想上午初见黄麒英父子时的感觉,黄飞鸿只二十出头已尽显独/立、成熟、稳重的性格。 “其实父亲也很了不起,能成为你们的儿子是我一生的幸运。”黎元方上前一步给老爹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在儿子环抱下浑身略显僵硬的黎仁超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儿子肩膀,觉着除了最后这个有些兄弟式的热烈的拥抱外,这次父子间的谈话还是很成功的。以仁待人,宽和治家果然是最值得坚持的信条。同时又暗生感慨,上天对他何其厚也,自幼丧父而未失教,幸有精明的叔父,得拜睿智的老师,娶到持家的妻子,生了一堆聪明又让人头疼的儿女,真所谓此生无憾矣。 父子俩还没有分开,黎文氏忽然推门而入,奇怪的看着两人,问黎仁超:“你打他啦?” 黎仁超双手举起,做了个像是投降的动作:“没有。” “噢,梅姐说前几天来过一趟的吴棠又来了,正在前厅,你要不要去见见?”黎文氏问道。 黎元方松开双臂,略有些赫然的对老妈笑了笑,然后对父亲说道:“我回房间读书去了。” “我马上过去,等下你做些饭给元方送过去,顺便弄几个菜,我邀吴棠吃酒。”黎仁超说道,心想真所谓同人不同命,他与吴棠同样自幼丧父,可他的人生轨迹却比吴棠幸运的多。吴棠自幼失教沦为‘墨七’,遭他擒获后经劝善才改邪归正。当时他会放吴棠一马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要不然吴棠早就被衙门给‘就地正法’了。 第十一章 江湖之事,终须要在江湖了 - 窃国风云 - 爱卿 从重生到这个时代至今,隐藏着心中秘密的厚壳今天终于被父亲敲开了一道缝隙。虽然很多事情黎元方还是无法和父母解释,但与家人那种一直都未曾化解的隔阂感已经消失了,这让他浑身都前所未有的轻松下来。这种轻松是自我调节和疏导都无法达到的,是一种心灵上的升华。 而当他在自己房里一身轻松的练习制艺的时候,饭厅中的黎仁超却面色凝重的听着吴棠接下来的话。 “……墨七这一行因是入室行盗,过手的除了金银之外还有珠宝古玩等贵重品,所以私底下要有门路出手,销往外地还好说,要想在本城出手就得有官面上的关系。而罗家就是省城最大的销赃点,手里有货的墨七如果不想车马劳顿到外地去销赃的话一般都会选择转手给罗家。”吴棠说道,他所说的罗家正是西关千总罗祺家。 “罗家在省城势力有多大?”黎仁超问道。 吴棠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这方面还是有所了解的:“要说势力也不算多大,但罗家世代公门根深蒂固,祖辈的都是南海县的捕快衙役出身,虽说执贱役,为士绅所轻,但在咱这些平头百姓眼里仍是大山般的存在。如今的罗家三兄弟罗邦、罗非是县太爷倚重的头役,又给罗祺花大价钱捐了个西关千总,可以说只要罗家想,随时都能把整个西城给翻个底朝天,所以像咱们这些城狐社鼠都很怕罗家。” 黎仁超不认为自己是城狐社鼠,但面对这样一个对自己有敌意的势力仍感到有些不好应付。前几天经过两次接触后他觉得吴棠是可交之人,就托他打听有关罗祺的情报,现在看来要对付罗祺就会牵动整个执法基层。 “多谢吴君这几天的辛苦,来,请与黎某再饮上一杯。”黎仁超举起酒杯说道。 吴棠赶忙端起酒杯:“仁叔客气,当是我敬仁叔才是。”说着两人碰杯,一饮而尽,又夹上几口菜继续交谈。 对饮间吴棠又说了不少关于罗家的事,有些黎仁超早已知道,有些他不知道,还有些他知道但吴棠没提到。其间吴棠也问黎仁超打听罗家消息的目的,黎仁超只推说是要在省城做车马客运的生意,探探罗家虚实好决定要拿多少钱去打点。 黎家虽然怀疑在小妹婚礼上闹事的大难齐是受罗祺背后指使的,但从来没对外提出过,大难齐自己当然也不会主动提起背后因由。所以知道盗窃轿扛事件的都以为只是黎家与大难齐之间的小矛盾,没几个人知道黎家最近还得罪了西关千总,因此黎仁超的解释吴棠也不曾怀疑。 “那倒是,想在省城做车马行生意却是绕不开罗家,仁叔要打点的话我可以代为引荐。”吴棠毛遂自荐道,曾是失足青年的他和罗家老三罗非有些生意往来,能有机会帮到有再造之恩的黎仁超他是不会推却的。 黎仁超点头:“那黎某就先在这里多谢了,等明后天我把车行的位置定下来,就请吴君为我搭个线。” “仁叔言重了,这等小事何须谢字,”吴棠端起酒杯:“我吴棠平生最佩服的就是仁叔这种侠肝义胆的人物,仁叔也别称我什么吴君了,要是真看得起我,以后就只管叫我阿棠就是了。” “也好。”黎仁超答应。两人重新叙了礼,吴棠敬酒三杯,这才以正式的叔侄相称。 两人相饮甚欢,宴后吴棠归去。 当天晚上,黎仁超就把从吴棠那里得来的消息跟三叔汇总的说了一遍。 “哼哼,黑白两道均沾,胃口不小。”黎敬禹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我看这样吧,仁超你明天就去探探路,打点的钱你开口时不要给的太高,就说是初涉车行生意,本钱小的很。罗家要是接受了或者还价还合适的话,那大难齐的事也许咱们就要另究其因,他要是狮子大开口的话——” 黎仁超自己也在深思:“那咱们也应该给他。” “不错,他开再大的口这次也给,不过断人财路者如杀人父母,这给的就是棺材钱。”黎敬禹阴狠的说道。如果真的仅仅是要钱的话还好商量,但十天前大难齐布置的那个局根本就是想要仁超的命,黎家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早晚要把真凶找出来。追查不出真凶也要拔除嫌疑者,黎敬禹不在乎大难齐、罗家兄弟是否无辜,他们也不是无辜。 黎敬禹早年就生了两个女儿,而且还折了一个,所以他把两个侄子当儿子看待。尤其是黎仁超,无论是性格还是心胸都是一流人物,若非其早年丧父而且自己又想培养一个事业上的助手,黎仁超走其父科举的路子相信其成就也会是文采斐然。谁要是想毁了他培养出来的接班人,黎敬禹保证会让他们后悔生出这个想法的。 听了三叔的话黎仁超说道:“罗家经营的根深蒂固,三兄弟都在公门当差,我们黎家在省城却如无根之萍,对付罗家并不容易,要是能化解的话还是不要轻易招惹他们才是。” “就怕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既然有人对你出一次手,就有可能出第二次,我们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黎敬禹摇摇头:“等你去罗家探过风之后再判断,有些事情不是我们退让就能解决的。我离乡漂泊几十年,早就看透了,能在这繁华富贵的省城立起架子撑起场面的多数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物。你叔我也已经老了,看顾不了你们几年,以后你就自己去处理这些腌臜事。心该硬的时候要硬起来,该狠的时候就不能怀仁露怯,要知道家里还有老老小小都指着你过活呢。” 点头嗯了一声,黎仁超安静的坐在那里,思索着后天去罗家时可能要面对的情况,如果基本确定了大难齐设局算计他的幕后主使就是罗祺该如何处理。黎仁超知道他三叔说的该狠的时候是指什么,不需要找证据证明那个杀局就是罗祺指使的,只要大致指向是他,黎仁超就应该把他确立为该解决的隐患。这就是江湖作风。 黎敬禹并没有打扰侄子的沉思,静静的出了书房,往后院走去。 走进后院,能听到一阵渐响的琴声,靠近了还能听见几个孩子正在唱歌。 这是元方提倡的习惯,看书写字都在白天,元安和吴哲的作业也争取在傍晚之前做完,天黑之后一般不做这些事情,说是会害眼睛。不读书写字晚上又没什么有趣的娱乐,不可能一到天黑就躺床上闭着眼睛熬时间,所以元方就教兄弟姐妹弹琴唱歌,或者给他们讲些《三国》《石头记》以及其他一些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小故事,倒是很有寓教于乐的味道。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几个孩子一曲取自三国演义卷首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刚唱完。 黎元方又问道:“还有想唱别的什么歌的?” “小燕子。”小表妹吴楠喊道。 “小儿郎。”黎元庆同样不甘示弱的大叫。 黎元方手上的钢琴伴奏没停:“先唱小燕子,再唱小儿郎。”当当当当当当当“预备唱!”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吴楠高兴地又蹦又跳的开始唱了,黎元庆也颠颠的跟在后面唱。 黎敬禹没有进屋,只是站在院子里看着,看着里面唱歌的和给弟弟妹妹拍手助唱的孩子们。这些都是黎家未来的希望,充满活力,积极向上。黎敬禹很少在别人家的孩子身上见到这种——浑身散发勃然生机的气象,他闲暇之余好琢磨周易之类,认定这就是黎家潜龙在渊,将兴在即的征兆,决不容人此时对黎家有不利之举。 听着儿歌,犹如巡视领地的猛兽一般在院子里来回散步,稍累了就坐在石碾子上,背靠木人桩脚踏石锁仰头抚须看看星星。这前后脚没多久的功夫,书房里的灯熄了,黎仁超也出了屋子。 “最近武功练得怎么样了?”黎敬禹问道。 “每天都有练习,从来不敢懈怠。以前有人说我为十虎之一是武林同道的抬举我没话说,只能更严格的要求自己,现在我自认为无论是品德还是手上的功夫都不低与其他前辈。”在家人面前黎仁超无须掩饰内心想法,一是一二是二的就这么直接说了。 黎敬禹感慨:“年轻就是本钱,以后就算超过了那些前辈也不意外。”看着元方屋里又唱又跳的两个小娃娃,他忽然笑道:“很久没看你打拳了,能不能打一套给三叔看看?” “现在?”黎仁超看看周围,光线不是很好嘛,能看出什么来? 黎敬禹笑:“是啊。” 长辈要求总是要满足的,黎仁超答应了一声,摆开了架势由缓至疾打起那套随他一起闻名于武林的七星拳。 七星拳属少林小架拳,短小精悍,灵活多变,有拳打卧牛之地的特点,对空间没什么讲究。黎仁超身法灵活矫健,辗转腾挪片刻间尽显动如猫,行如虎的敏捷姿态。出拳无声且凌厉迅疾,独有的步型腿法多变神奇,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敌取胜。 这时儿歌结束,琴声一转,变成了一首恬淡安然风格的曲子,随曲子之后黎元方的歌声响起: “天涯的尽头是黄沙, 红尘的故事叫牵挂, 封刀隐没在寻常人家东篱下, 闲云、野鹤、古刹—— 快马在江湖里厮杀, 无非是名跟利放不下, 心中有江山的人岂能快意潇洒, 我只求与你共华发。 剑出鞘,恩怨了,谁笑? 我只求今朝拥你入怀抱, 红尘世间风似刀,骤雨落,宿命敲。 任武林谁领风骚我却只为你折腰, 过荒村野桥寻世外古道, 远离人间尘嚣,柳絮飘执子之手逍遥。 ………… 檐下窗棂斜映枝桠, 与你席地对坐饮茶, 我以工笔画将你牢牢的记下, 提笔不为风雅。 灯下叹红颜近晚霞, 佛说缘分一如参禅不说话, 你泪如梨花洒满了纸上的天下, 爱恨如写意山水画。 剑出鞘,恩怨了,谁笑? 我只求今朝拥你入怀抱, 红尘世间风似刀,骤雨落,宿命敲。 任武林谁领风骚我却只为你折腰, 你回眸多娇我泪中带笑, 酒招旗风中萧萧,剑出鞘恩怨了——” ………… 第十二章 县试临近,三兄弟积极备考 - 窃国风云 - 爱卿 二月初三的早上,黎仁超携二十两银子入城寻吴棠一起去拜访罗家,午后归来,向在书房看元方练字的三叔汇报说:“操纵花子团背后设局阴我的也许就是罗家。” 黎仁超当时拿出二十两银子与罗非打点,希望以后黎记车夫在西关与城内行走罗家能照应。可罗非张口就要一百两,说是省城西关街面上讨生活的极多,没一百两不足以安抚各方帮会大佬以及巡查委员。黎仁超只能推脱说暂时手头紧,要等几天才能筹备齐这么多钱。 “哼!街面上混的没人串联指使谁会挑头为难我黎家,至于那些巡查委员不过是些候补的捐官罢了,查倡禁赌搜刮偏门还可以,什么时候管到正规生意上去了。”黎敬禹冷笑道。 两人谈话都没打算避开黎元方,因为黎元方已经给他们带来太多的惊奇,连续无节制的刷新了他们的三观,让他们无法再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看待。 而此时黎元方正好用小楷默写完《圣谕广训》中康熙圣谕的最后两条:联保甲以弭盗贼,解雠忿以重身命。 放下兼毫毛笔,从旁边小罐子里取了一捏茶叶添到一只茶盏里,把茶盏放到父亲面前黎元方问了一句:“他莫非穷疯了?”一百两,开个车行从报备注册到造车租地,整个起步经营所需要的资金都不需要这么多,除非他打定主意有意为难,否则根本就不应该开这个口。 “捐了个千总没两年,就想把本捞回来,可这吃相也太难看了。”黎敬禹说道。 黎仁超赞同:“这类捐官杂末,没什么升迁希望,就为捞钱来的。” “那你有对付他们的办法没有?”虽然说过以后这些腌臜事自己去处理,但黎敬禹还是忍不住要过问一下。 “再杂末也是公门之人,直接对付他们官府肯定会彻查的,我想从他们身边的家人或者周围的亲信下手。”黎仁超详细说道。武林中人也讲究仁义道德,但却不是受到压迫会默默忍受的那类人,他们追崇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境界,他们奉行恩怨分明,有仇必报的理念。 “嗯——”黎敬禹一边听一边在思考这样做的利弊。 拿起水壶给父亲面前的茶盏里倒满了茶水,黎元方轻声说道:“这个会不会太直接了,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黎敬禹问道。 “譬如先想办法把他们那身官皮扒掉,没了官身这层金钟罩,就是我黎家随意拿捏他们的时候了。”黎元方说道。 抛开江湖风格,黎仁超试着转换角度思考:“这样的话也行,可官皮怎么扒?莫非要找讼师到衙门告罗家搜刮地方,欺压良善?” “不行,民告官首先会被官府视为刁顽,再说要是告倒了还好些,要是官官相护告不倒罗家必会反咬我们。”黎敬禹直接就把告官这条路否了。一个江湖人去告官,自古没发生过这种事,传出去会被同道们笑掉大牙的。 每当民告官的时候都会有官官相护,那是因为当权者们感到自身的权威利益受到草根的挑战。 可黎元方想说的不是这个方法,而且与官官相护恰相反,是想引发官场内部纷争。他解释道:“要搞倒罗家根本不需要在他们身上下手,只要省城西关发生一些恶性事件,城里督抚藩臬衙门林立,一层层问责之下。” 接下来已经不需要他再说了,黎敬禹笑道:“元方这个办法好,到时候西关千总肯定会被推出来承担责任,罗祺被罢官免职都是轻的,他搜刮来的钱都得拿出来上下打点,免得被抄没收监。” “这件事仔细懆作的话没人会受伤,只需要注意一点,就是避免有人把事情牵扯到我黎家。”黎元方说道。 拿杯盖轻轻拨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感受着萦绕鼻间的淡淡清香,黎仁超沉思片刻,说道:“那就等几个月风头过了再说,那时我们与罗家的矛盾应该冷淡一些了,有什么事他们不会轻易怀疑到我们身上。” 黎敬禹拿着元方刚刚默写的字认真欣赏,黎元方手浸在笔洗里轻轻揉捏着毛笔,看着墨色晕染清水,这两人也都在思考事情如何做才能更妥当,不着痕迹。这次的事不是小打小闹,关系家族兴衰,由不得丝毫马虎。 抖抖手上的写满了小楷的纸,黎敬禹颔首微笑道:“康熙爷说得好啊,联保甲以弭盗贼,解雠忿以重身命。可如今省城寄籍客居者众多,保甲制松弛已久,西关拿什么去平息盗贼;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但仇怨已结,又岂是几句圣谕就能解开的。” “是。”黎仁超赞同。 “我看要解决罗祺宜早不宜迟。过段时间罗家要是串通其他人一起打压你的话,我们与罗家的矛盾就暴露在外了。世人皆知的情况下,我们是不是还要继续等下去?这期间罗家如果再向我们勒索银两你给是不给?”黎敬禹连问了两个问题。 “……”黎仁超拨茶水的杯盖停了下来,喝了口茶水盖上盖子说道:“是我思虑不周,那——” “越早越好,若能顺利让罗祺丢了官的话,趁他们应对上官的责问暂时怀疑不到我们身上,你拿上些银子去与他修复关系。事后不能再给他有复起的机会,找机会嗯——”黎敬禹没说下去,可在场的两个人都能听明白。 到时候只剩下罗邦、罗非两个没有官身的衙役,再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 黎敬禹与侄子又商讨了具体行动时的一些细节,黎元方在旁边拾遗补缺:“脸上可以粘些假胡子,画上眼影眉毛描粗,肩膀垫高垫宽……腰板不能像平时那么直,佝偻一些,声音要嘶哑……若有反抗或不低头敢于直视的要迅速击倒,不能犹豫……别管柜台上能拿到多少,一刻钟之内一定要离开,每转个巷口就扔件衣裳。” 经过昨天的一番谈话,虽然儿子愿意和自己沟通了,可现在沟通的这都是什么?躲猫猫的游戏升级版,伪装与潜逃吗? 拭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黎仁超不得不在心中感叹,只要儿子把整蛊人的那一套用在有组织犯罪上,那他就是无师自通的犯罪专家。这是因为自己以前忽略了对儿子的关注吗?还是自己宽和治家的方式出了问题?面对任重而道远的子女教育问题,真是坑爹般的头疼啊。 “出去找你姐姐玩吧,我和你叔公说些别的。”黎仁超不得不中断谈话并赶儿子出去。 “噢?那孩儿告退了。”好吧,看来自己向家人敞开的那一点心灵太过阴暗,父亲和叔公他们都被惊呆了,黎元方转身出门。可要是整天和姐妹们混在一起,就不怕我变成《石头记》里的贾宝宝吗? 他也没去找家姐或弟弟妹妹,只是回自己房间拿了本《大学章句》来看。这《大学章句》是《四书章句集注》中的一卷,宋代朱熹撰,如今科举考试的八股题目就限定在这套书里面出,是每个有志科举之人的必读。黎元方这套《章句集注》是翰林吴嘉善前几天回赠的,随之还有吴翰林中进士之前的一些读书笔记,很珍贵。 下午,黎元方的两个兄长元安和吴哲回来的比往常早些,他们是向塾师请了假的,还有两天就要考县试了,须好好整合一下这几年的所学才是。两人上了近五年的私塾,前两年开蒙,其余三年里学习的进度也不相同,但都还没学完《孟子》,所以只希望考题不要从《孟子》中选。 其中吴哲的功课又比黎元安差些,两年前三姑妈也去世后吴哲和妹妹就失去了所有直系亲属,剧烈的家庭变故让他成绩下滑严重,而且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最近才有所改善。 趁天色还早三兄弟拿出课本互相验证学习成果,有不懂的以及疑难黎元方会查找《章句集注》或读书笔记。并相约趁考前这两天一起把四书通读一遍,加深记忆,然后再相互间抽查检验背诵成果。互相监督共同进步,做最后的考前冲刺。 这种积极的学习态度让黎元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再次进入高中备考时的那种小宇宙燃烧的状态。不过当年面对的是题海,现在面对的是书山,当年大脑更多运用的是运算功能,现在却是处于储存记忆状态。在此不得不赞叹人脑不愧是合中央处理器与硬盘为一体的集大成者。 屋子里朗朗的读书声引黎文氏过来看了一趟。 学习氛围的热烈让黎文氏感到很欣慰,她拿钱让梅姐出去割一斤肉来,要亲自下厨好好犒劳一下这三兄弟。黎元庆随母亲一起来,其间扮萌想让哥哥们陪他玩,结果被黎文氏啪啪对着屁股打了两巴掌,交给家姐黎韵牵着眼泪汪汪的出去了。 黎元方让母亲也买些水果和核桃来,补充营养要均衡,蔬果荤素要搭配。 第十三章 送子入场,探虚实另有图谋 - 窃国风云 - 爱卿 匆忙的复习中两天时间眨眼即逝,到了二月初六那天,寅时黎家老小就早早的都起来了。老妈去准备早餐,老爹分配考试用具,黎韵也放下大姐头的气派亲自给三个弟弟打洗脸水,简直就是全家齐上阵。 黎敬禹喝着早茶嘱托道:“入了考场不要紧张,安心考试,你们第一次参加县试,过不过的没关系,最主要的是感受一下气氛。” 三兄弟答应一声,分别拿毛巾擦了脸,去饭厅拿起煎堆就着稀饭煎蛋和小咸菜吃起来。 还没等吃完早餐外面就传来一阵敲门声,同样正在吃饭的陈平放下碗从厨房出来,去开了门,见黎仁杰领着三个壮年汉子站在门外。除了这四人门外还停着三辆崭新的人力车,黑漆油亮,车帮印有白字‘黎记车行’。 “二爷来啦。”陈平打招呼。 “嗯,”黎仁杰答应一声,转头问身后三人:“你们吃早饭没?要没吃我让大哥给你们弄些垫垫,要知道今天可有得你们忙。”身后三人都答应吃过了,黎仁杰让他们在外面看着车,然后就进了门。 一家人吃过早餐,三兄弟由仁超、仁杰和陈平领着两人一辆坐上车,门外三个等着的车夫早已经得到吩咐,不用多说话拉着他们就跑,一路在早起的人们新奇的目光中进了城。 今天省城举行县试,进城的人极多,正是打广告树立车行形象的好机会。在催促赶工之下,有十五辆人力车在今天进入省城试运营,车夫都是黎仁超早就联系好了的。除现在坐的这三辆外,其余车辆还在座位靠背上竖起红色横幅,横幅正面贴着白纸黑字‘县试考生坐车免费’,背面贴着‘黎记祝君榜上有名’。这三辆怕半路上被考生拦下,所以暂时没挂横幅,只是在座位靠背的两角竖起了竹竿。 这三辆车等到了考试场外才会挂上横幅,但不会到处跑,而是作为招牌供诸考生及现场的文人墨客们观瞻。能坐得起人力车的多是有钱人,而且多是不擅体力劳动的文人,他们是主要的客户群,那些整天领着脚夫挑扛背担的工头有点钱也不会坐车。 车子很快就到了考场驻地,西湖街的西湖书院。西湖书院是南海县学,本为义学改建。同治四年,前任知县吴复斋捐廉一千一百两,又将石湾的十间官铺变卖得银五百两,尽数拨归西湖书院所用。去年,现任知县郑云帆拨官银一千两,广东巡抚蒋益沣加拨两千两以商生息,作为西湖书院的经费,西湖书院才有如今规模。 此时作为考场,书院门前已围起了不少考生,就等着入场应试。 黎仁超等六人下了车,引起一阵围观。当然,大家围观的是人力车,纷纷对这种新奇的车子发出赞叹,有位考生说:“我刚才就是坐这种车来的,不过那车上面写着考生免费,这几辆上没写。” 他刚说完,那三个车夫就把横幅从座位底下拿出在竹竿上张贴起来。除了人力车竖起的小横幅,三个车夫还打起一面大横幅,上下两行字分别写着‘黎记车行恭贺县尊文治兴盛,黎记车行祝诸考生取得佳绩’。 黎家几个来的早,连人带车还能挤到书院门前,但想进门就不可能了。 现在的书院门前站着好几排穿着号服的官差,就等着县令出来视察,然后才能检查考生放人入内。 今天属南海县辖下的军事力量和准军事力量基本都集中在这里了,维持此处数千考生的治安,避免出现踩踏事故就是一项大任务。 黎仁超等三个大人帮着黎元安他们拎着考篮,等待官差放人。 约寅时三刻时,天色微亮,知县郑云帆带着一干手下吏员从书院出来了。只见郑云帆头上素金顶戴的暖帽,身着绣有鸂鶒的补服,微微颤颤的走到门前。黎元方见这位县尊看起来已有五六十岁了,整个人干瘦干瘦的,带人上了书院门前搭的简易台子,县尊往四下看了一圈,山羊胡子一翘一翘就和身边的吏员说着什么。 那吏员不住的躬身点头,然后让两个官差开路,挤到人力车前问那三个打横幅的车夫:“黎记车行的?你们怎么在书院门前打横幅?” 那三个车夫也见过一些场面,不是寻常不经吓的平头百姓,其中一个拱拱手道:“这位官爷,我们黎记车行今天刚成立的,而且车行的老板家里三个孩子今天也来参加县试。所以我们老板为表示对本县文教的支持,特令我等在县试期间免费接送考生,在此打出横幅是为广而告之。” “哦?是哪三个考生?在这里吗?”一听一家同时出来三个考生,吏员还是要尊敬一下这样的人的。 车夫指了指黎仁超那边。吏员一看,三个大人领三个孩子,那应该不会是那三个大人了,可这三个孩子看起来也太小了。之后也不多说什么,又挤回了县令身边。 “大人,黎记车行是三个幼童考生家长新成立的,说是县试期间免费接送考生,所以才打起横幅广而告之。不过卑职看了,那三个考生都年龄极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参加县试的学问。”吏员回禀道。 有个师爷摸样的摇头晃脑道:“若学问了了还参加县试,那就定是为他车行邀名而来,大人可以略施薄惩。” 县令想了想,对吏员说道:“把那三个考生叫过来,别让大人跟着。”吏员领命而去,县令对师爷笑道:“是不是邀名,叫过来问问就知道了。” “大人英明。”师爷点头赞道。 很快吏员就把黎元方兄弟三人领过来了,指着县令对三人说道:“此乃本县县尊,你们三个还不过来见礼。” 黎元安和吴哲在台上台下数以千人的注视下似乎有些紧张,紧闭着嘴不出一点声。黎元方打量着这位县尊,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做知县,看来官运不是很亨通。等了片刻见两兄长都不说话,只好拱手躬身率先开口道:“大人治下学生黎元安、吴哲、黎元方见过县尊大人。”元安吴哲顿了一下也跟着一起行礼。 “恩——”吏员又想说什么。 县尊摆手制止:“算了,别吓着几个孩子。” 吏员忙躬身退下。 “你是黎元安?”县尊问黎元方道。 “学生是元方,这位是学生的兄长元安,这位是学生的表兄吴哲。”黎元方道。 之后便是你几岁啦?读过什么书啊?学习怎么样啊之类的程式问话,黎元方一一对答,慢慢的元安吴哲不太紧张了也回应几句。最后县尊又从书经中抽出几句问对,三兄弟刚复习过一遍的,不但背诵出来还能浅解,县尊才点头让他们离开。 “黎家确实很支持本县的文教啊。”县尊对身边人说道。 随员们纷纷称是,只有台下一人直翻白眼,就是头役罗非。但他只是个衙役,今天这里围着的都是读书人,用他在这里只是维持秩序罢了,又哪里会有他说话的份。 这个小事情过去之后,知县让考生肃静下来,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先讲讲孔孟,再歌颂一下皇上。号召考生们好好考试,争取早日成为对国家、对朝廷、对百姓有贡献的人才。最后宣布了考试的时间与场次,严肃了考场纪律,考生们就可以正式入场了。 县尊进入书院,有数名书吏开始唱名,然后考生出来验明正身,再由官差搜搜身上是否携带有违禁品等等,便被放进去了。对黎元方三人的搜身工作极为简单,官差们并不认为这几个小孩子会有什么作弊行为。 见三个孩子都进去了,黎仁超走到罗非身边说道:“罗头今天在这当值啊,我正想找罗头再到酒楼里坐坐,不知道罗头什么时候有空?” 罗非以为黎仁超是要拿钱给他,很为难道:“县试忙啊,不止县太老爷,连我们这些下边的这几天都没空。” “那令兄长那边——”黎仁超继续问道。 “我大哥要在县衙值守,我二哥那边——你看看,这些兵丁都得我二哥调配,这几天书院门口都不能断人。”罗非也很想能和黎仁超私下谈谈,看黎仁超家几个儿子的表现,对他的勒索似乎不能太重,要不然黎家真考出个秀才来回过头就有他们罗家受得了。 黎仁超点头表示理解:“那就等县试之后我再去贵府上拜访。” 罗非点头答应,目送黎仁超离开,之后也进了书院。 书院里黎元方与两位兄长分开了,拿着答题纸去了标着自己号码的考棚,进去找了个不太靠里也不太靠外的位置坐下,等待着时辰到之后考官发考题。 待天色大亮时,考生终于基本到齐。时辰一到,衙役锁上书院大门,迟到的就等下次再来吧。书院门外的官差开始把一干送考人等和无关人员赶出西湖街,免得人声嘈杂影响到里面考生的发挥。 郑县尊让人取过一张卷轴,挥毫泼墨写下本场正试的题目,已冠题在此不表述,未冠首题:如用之。次题:与其进也。 这卷轴由小吏举着在考场来回走动,以保证每个考生都能看到。 这两题分别是取自《论语,先进篇》之一: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与先进。 与《论语,述而篇》之二十九:互相难与言,童子见,门人惑。子曰:“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唯何甚?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 明了了题目,黎元方便提笔在稿纸上开始破题:‘国之典才,起于微末,明礼乐而知廉耻,圣人之诲也。’ 之后便是承题起讲、提股中股,小半个时辰数百字文章一气呵成。写完之后回过头来检查一下是否对仗工整,对结构稍微做出了一些调整,最后通读一遍,找出其中不通顺的地方作出修改,修改完再检查一次格式,这第一篇四书文才算完成。 黎元方把写好的第一篇文章放在一旁,并没有急着誊抄到答题纸上,而是准备去写第二篇。抬头看看外面,太阳已升起老高,想到父亲在场外应该开始了吧。 ………… 此时西关太平门绵信银号才刚开门营业不到一个时辰,客户寥寥,掌柜看账,伙计正无精打采的擦着柜台。忽然从门外闯进两个膀大腰圆,黑脸浓须的大汉,他们各从怀里抽出一把砍刀,翻身跃入柜台一脚踢翻伙计,挥起砍刀刀背斩在愣神的掌柜脖颈上用官话喝道:“打——打劫!” 第十四章 盗匪横行,太平门不再太平 - 窃国风云 - 爱卿 “全都蹲下!把手放在头上!”屋内四个伙计一个掌柜外加一个客户被集中到了一处看管起来。 迅速控制住银号里唯一的客户和掌柜伙计后,两个黑脸大汉从没系衣领扣的长衫下拽出条方巾蒙在脸上。掌柜回过神来极小心的抬眼看了一下,两个大汉都眼眶深凹,眉毛凌乱,与他们那膀大腰圆的体格有些不符。 可这一眼也被大汉发现了,其中一个伸出用麻绳缠裹着的手掌掐住掌柜脖子将其拧倒在地,沉声喝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把钱都拿出来!” 那倒霉客户怀里有钱,惊恐犹豫了片刻,站起来想跑出去喊人,可嘴才刚张开就被一掌击中脖子昏了过去。 其中一伙计想起身反抗又被踹倒在地,另一个大汉骂道:“臭小子老实点!要不然老子手中的刀可不认人!” “少东家。”掌柜的赶忙去扶,原来这伙计是银号老板那积极学做金融生意的儿子。 “两位好汉,你们想要钱请让老夫进去取给你们就是了,只求千万别在鄙号伤人。”掌柜的努力起身低着头说道。 “这才像话,你在这守着,我随他进去。”掐掌柜脖子的大汉说道。然后像提小鸡一样把掌柜提到了身前,大汉却弓身缩背放低姿态躲在掌柜身后:“别想耍诈,里面要是有人的话你最好让他别动,要不然肯定你先被杀死,然后我再把他杀死。” “里面没人,今天上午就我们五个人在柜里。”掌柜的老老实实的说道。 进入银号内部库房,大汉拿双层包裹装了二十余个银元宝和数百块鹰洋才背着出来,然后两个大汉取麻绳把五个银号的职员和那客户捆成一串,破布堵嘴,砍刀扔在柜台下面就迅速离开了。 出门之前他们取下蒙面的方巾,没事人一样的走了出去,步入街道。整个劫案从发生到结束不超过半刻钟,门外来来去去不时有人路过,却全没发现这家银号被劫了。 直到那个没背包裹的大汉身上忽然掉出一个荷包来,荷包口没系,洒下了一地的碎钱,大汉嘶哑着声音喊:“啊呀,我的钱!” 立刻所有路人的眼睛都被吸引到地上来了,两个大汉对脚边洒落的大把铜钱没去捡,而是低着头去追那滚到远处的几枚银币去了,这时那个大汉也许是怕有人捡他的钱,又喊了一声:“谁都不准捡!” 场面刹那间就乱了起来。 等绵信银号的人用劫匪留下的砍刀割开麻绳冲出来喊抓强盗时,周围捡钱的人立马一哄而散,往各处逃去,而那两个黑脸大汉早没了踪影。 单纯的抢劫或单纯的捡钱可能不会被重视,但抢劫和捡钱混搭在一起,引发骚乱的,数百两银子的大劫案,就值得督抚衙门重视了。而且案子还发生在附郭县县试举行期间,所以上级官员肯定会追究责任,责令严查。 ………… 两篇时文都写完,又检查了一遍是否有犯帝讳、圣讳的字眼,黎元方这才工工整整的把文章誊写到答题纸上,之后又默写了百余字的《圣谕广训》。 因考试规定需用馆阁体书写,而且黎元方尽量想写的规范整洁,于是他每写百余字就停下歇歇手臂,免得腕力不足,字形差了。所以两篇文章加《圣谕广训》写完之后已过午时,早有几个人交了卷坐在座位上只等着放牌离开。 于是黎元方也起身前去交卷。郑县令此刻已看完前面几人的试卷,正在那里闲坐饮茶,见到这个入场前见过一面的小身影不由一愣。 伸手接过黎元方交上来的卷子整体的看了看,心中赞了一声好,首先这卷子给人的整体印象就是卷面整洁,字体工整,小小年纪能写出这么一幅字来已是十分难得了。再看内容,不由又是击掌叹道:“嗯,不错。” 因考前已与黎元方见过面并考校过了,所以县尊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拿毛笔一勾,点头对黎元方笑道:“很好,下去吧。” 看这老头笑得跟菊花似的一张脸,黎元方就明白,自己不用再参加后面那几场的复试了,深深对县尊鞠了一躬,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收拾好笔墨用品,坐在那里只等着开门走人。 未时一到,梆子声响,书院大门缓缓打开,已经交卷的就可以离开了。此时不离开过上片刻大门又会锁上。 黎元方提着考篮出了书院大门,见三辆人力车已停到百米之外,人力车旁除了那三个车夫外父亲也在那里。黎元方吐了一口浊气,上前笑道:“哥哥还没出来吗?在里面坐了一上午好饿啊,父亲可带了吃的?”他考篮里是有几个烧卖但并没吃,而是趁着胃部清闲不占有血液供氧量,脑子更清醒些,一气呵成写完两篇四书文。 “大概还没答完题吧,你出来的最早了。你母亲中午蒸了叉烧包应该还热,吃一个尝尝。”黎仁超从人力车座下储物箱里拿出个包得很严实的包裹,一层层打开,露出还有热气的包子和水壶。 黎元方拿包子:“三位大叔――” “少东家快吃吧,我们刚刚已吃过了。”其中一个道。 坐在人力车的踏板上,黎元方吃了两个包子,这时听父亲问考的怎么样,答道:“还不错,县尊已经点头,通过应是没有问题的了,就是不能当场知道名次。” 又过了一个时辰,书院大门再次打开,元安吴哲两人随着其他交卷考生也都出来了,两人告知还要考复试,想回去早早休息。所以三兄弟与黎仁超分坐两辆车回家了,另一辆车仍停在西湖街口做招牌广告。 车子路过太平门的时候看见周围明显多了很多官差,尤其绵信银号门口,一伙兵丁正围着六七个路人问话,其中一个兵丁转头见到车上的黎仁超喊了声仁哥。黎仁超让车子停下,对其中几个兵丁说道:“路把总、英杰,还没问完话啊?” 军官摸样的兵丁闻声抬头:“黎先生,这是孩子都接回来啦?” “是啊,他们刚从考场出来,我带他们回家休息休息,吃口热的。你们呢,几位吃饭了没?”黎仁超问道。 “唉!吃什么饭,罗千总说了,抓不到劫匪今晚大家都别想回家睡觉。”路把总说道。 黎仁杰想了一下,从黎元方怀里拿过包裹:“我这有几个叉烧包和一壶水,本是给这孩子从考场出来吃的,几位要是不嫌弃,先拿去垫垫肚子。” “小高,快接着。”路把总对刚跟黎仁超打招呼的年轻兵丁说道,然后朝黎仁杰拱拱手:“那谢谢黎先生了,水壶有空我让高英杰给你送家里去。” “不用麻烦,水壶而已。对了,黎某在西边离此不远的街口成立了一家车行,这个月十二正式开业,几位那天有空的话就过去喝酒啊,以后车行还要各位多照应。”黎仁超邀请道。 路把总点头:“没问题,有空一定过去。” “好,那黎某先走一步。”黎仁超拱手告辞。 路把总挥手放行:“还愣着干什么,快给黎先生让路。” 回家之后得知元安吴哲还要参加复试,黎文氏赶忙又给他们准备营养晚餐,让他们吃完之后好好休息,以充沛的精力迎接复试的到来。 元安吴哲两人早早的回房睡觉了,黎元方却没改变自己的作息时间。不过今天弹琴会打扰两位兄长的休息,所以到了晚上在饭厅里点上油灯,他就开始给元庆吴楠讲故事:“今天给你们讲孙猴子大闹天宫。” “大闹天宫听过了。”吴楠说道,她也不喜欢小猴子调皮的故事。 “那讲他们四师徒西天取经。”黎元方只能接着大闹天宫往后便说了。 旁听的大姐头黎韵却不同意:“西天取经最没意思了。” “对,没意思!”元庆附和他姐姐,小孩子挺记仇的,自从挨了老妈第一次打之后,他就和三个哥哥及老妈冷战了一天。即使现在不冷战了,也只做家姐的跟屁虫,配合家姐镇压众兄。 “好吧,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故事是你们没听过的,恩,给你们讲个关于法术的故事吧。”黎元方开始回忆。 “《西游记》不就有法术吗?”吴楠问。 “不是《西游记》。”黎元方开始讲:“从前,有这样一个大难不死的孩子,他的名字叫华李波特――”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黎韵打断。 黎元方不满:“他爹姓华他/妈姓李,所以取名叫华李波特不行吗,你到底要不要听?” “好吧好吧,你继续讲吧,我这次保证不打断你。”黎韵笑着毫不在意的说道。 ………… 就在黎元方讲他那荒诞不经,脱离原著的故事的时候,黎敬禹与仁超、仁杰三叔侄此时也在想今天刺激的,罪恶的经历。 “将近八百两银子啊,这钱来得可真容易,咱们要是能多干几票就好了。”黎仁杰看着那满桌子银光闪闪的元宝和鹰洋感叹道。 黎仁超还很克制,甚至心里有些厌恶:“这种事干一次就够了,再干的话早晚会被人发现马脚的,那时候可就是给全家招祸。我们都是有妻有子的人了,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干什么冒险的事情,这次也是策划得当,要不然你以为会有这么顺利吗。” “我知道大哥,这次就是要给罗祺点颜色看看。辖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看他这个西关千总还怎么干下去。”黎仁杰笑道,捏起两枚银币互相摩擦发出嚓嚓的刺耳声音,他却感到很好听。 “看笑话归看笑话,可千万不要多嘴,外面要是漏了什么口风,黎家将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黎敬禹再次严肃纪律,尤其是对黎仁杰来说。 黎仁杰点头:“三叔请放心,你还不了解我吗,虽然平时也许会大大咧咧,但关键时刻何时泄露过机密事。”尤其又是这种事关我一家生死的机密,睡觉我都会警醒着点,黎仁杰心里说道。 “你上点心就好,”黎敬禹又看看黎仁超,见他神情有些阴郁,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于是开解道:“这次的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罗祺就像元方说的像是悬在头顶的剑,解决了他之后,你才能安安稳稳的做车行生意。” “就是,”黎仁杰也说道:“绵信银号东家也不是好东西,他那钱都是开烟馆赚来的,咱们这就是替天行道。” “没事,我都明白,那些扬名立万的大侠们有谁手里是绝对干净的,罗祺要丢了官也算是为西关商户除害。”黎仁超摆手道。 黎敬禹颔首而笑:“你能这么想就好。” “那三叔、大哥,这钱我们留着做什么?”黎仁杰问道。 “藏起来,暂时什么都干不了,等过了风头再说。”黎敬禹对这点看得很清楚。 第十五章 无心插柳,县案首花落黎家 - 窃国风云 - 爱卿 虽然解释不清来路的钱暂时还不能拿出来用,但自家的钱却花得更有底气些了。通过几天的试营业发现人力车的生意很不错,黎仁超又向木器行增加了订单,要求一个月内生产出六十辆人力车来。 其中有三十辆是黎记车行出租给已交了押金或有意向的车夫的,另外三十辆黎仁超打算卖到佛山去,因为有个佛山的商人很看好这门生意,已交了部分订金。那商人本是想回佛山找木工自己造的,但在黎仁超这打听了行情之后就改变了主意,觉着从黎仁超这定做再运过去和自己造成本差不多。而且这交货期还非常的快,三十辆车一个月就能拿到货,要他自己造的话两个月也不一定能造出来。 关家的木器行已进行了重新改组,由黎家注资,招收工人并采用全新的生产理念,一改以往的小作坊模式。 黎仁超这几天不停地在木器行和车行行走,一直到二月十二车行正式开业这天,同时也是县试放榜的日子才略有空暇陪陪孩子。 虽然前天就已确定黎家只有黎元方一个人上榜,元安吴哲都在复试中被刷落了,但这只是他们俩第一次参加县试而已,而且他们年龄尚小,未来五年之内只要考过县试府试,照样有机会参加院试中的‘幼童试’。 这天清晨,黎仁超仍然最早起床,在院子里先练了一遍拳,又举了数十次石锁。做过一系列的热身运动后,黎仁超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来,这是一把普通却锋利的剔骨尖刀。尖刀被他倒提在左手刀刃向外翻出紧贴手臂,他拿刀的手自然下垂,从正面看仍然是两手空空。黎仁超整个人平心静气,脸上甚至浮现出和煦的微笑,就像他面对的不是木人桩而是一个老朋友一样。 接着出刀一划一刺,划是划向了与他颈部齐平的地方,而刀刺的那地方假如对面是人的话应该在左胸位置。在他出刀的同时,右手迅速抓住木人桩的脖子,似乎是怕木人桩像真人那样颈动脉被割断就如破口袋般会摔倒。 自从上次与三叔商量好怎么对付罗祺之后,他就一直在练这一招,这不是那些在擂台上比武切磋用的招数,这是刺杀招数,所以只有一招,但他要练习的比拿筷子吃饭还要熟练,因为这一招要使出来就绝不容出差错。 练过武,吃过饭,黎仁超带着两个儿子和外甥坐车来到车行搞开业庆典,同时也让这几个孩子接触一下以后的家族事业。 昨天黎家已经聘了个外号‘排骨晶’的专职车夫,‘排骨晶’名叫郑晶,因以前特别消瘦才有这外号,不过如今已是个矫健的年轻人了。‘排骨晶’少年时在赌场打杂,靠给客人端茶倒水买酒买食混口饭吃,可现在年龄大了想做车夫挣钱娶个老婆,但又没钱交押金租车,央求到黎仁超跟前。黎仁超就以月薪三千文聘了他,让他每天早晨从车行拉了车去黎家接孩子大人上学返工,平时仍然是在车行打杂,也在车行里面住。 此时车行已有十九位车夫,外加一个门房一个厨子,他们把车行里外打扫得干干静静,并在院子摆上桌椅,就等着东家到来了。 黎元方和表哥坐在父亲后面的一辆车上,等车进了车行后下车周围看了看。车行他也是第一次来,前几天只从门口路过过。 这车行以前是个小绳厂,生产捆绑货物的麻绳草绳,现在绳厂转移到码头那边了,黎仁超就趁机租了下来。车行还没改建完毕,存车棚也没搭建好,不过已经有两间屋子被弄成大通铺了,大通铺是免费供那些单身汉住的。只要交了押金和每月的份子钱,住宿免费,早晚饭只收个保本的食材费,车夫在外拉车时午饭需自理。 这条件在省城算是很难得的了,同治六年省城闹饥荒给人们留下极大的阴影,谁都想找份能吃上饭的差事。 黎仁超来了之后就在院子中央和车夫们说了几句话,勉励他们好好工作,争取早日能挣够钱买辆自己的车,说那时候他们就和他一样是车老板了。当然买车他也推荐由黎家制造的人力车,称这种车是由知名木匠设计,用料考究,结构坚固,经久耐用,外形美观。而且价格还很实惠,买车即送折叠车顶和车铃,另赠水杯毛巾。 不过,这些都是对黎记车行车夫的优惠,外销可没有这么多的好处可给。 车夫们听了都很高兴,表示会努力工作,挣够了钱就买黎记制造的人力车。 之后黎仁超又宣布了黎记的几条纪律,比如车夫们要爱护行里的车辆,损坏了要照价赔偿或扣押金;与顾客出现纠纷只准理论或请车行作出裁决,不准率先动手打人等等。 最后叫人点燃了门口的两挂鞭炮,请车夫们入座,厨子端来大锅菜和米饭让大家吃饱,就开始进入正式工作了。 吃完饭车夫们拉着车子出去了,黎元方看厨子收拾了剩饭菜说是晚上再吃,向父亲提议道:“我看可以在院子角落里养两条狗,厕所后面也可以搭个圈喂几头猪,要不然以后天热剩下的食物容易变质人吃了会生病。而且狗可以护院猪养大了也可以卖掉,是一举多得的事。” “行,等把院子平整好车棚搭起来忙完了这阵再说。”黎仁超带他们三兄弟去了自己办公的地方,车行不同于其他地方,管理者为了方便观察车夫的出出入入,所以黎仁超的办公室紧靠着大门门房。 办公室里只有简单的一桌一橱,以及书橱后面的一张小单床,桌子上放着文房用品,书橱里摆着账本档案。车行草创,一切极简,黎仁超指着屋里的一切对元方三兄弟说道:“为父十二岁来省城,至今已打拼了十八年,才创下这点家业。以后你们三兄弟若能在科场走出一条路最好,就不用像我这样每日辛苦奔波了,若是科场不顺,这些最终还要你们接手。所以日后除了攻读书经,若有闲暇了也要来车行为为父分忧,如何?” “好。”黎元方打头答应,这本就是他前几天在两兄长参加复试时与父亲商量的,只是当时他只说自己想为父亲分忧,可现在父亲却把两兄长都叫过来一起说了。 于是一上午三兄弟就帮黎仁超建立车夫的人事档案,给车子编上号码便于管理,黎元方还把账本理了一遍。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又有客人前来祝贺车行开业,三兄弟又帮着接待客人,登录姓名,记下礼金数额等等。一些客人过来说上两句话就走了,所以中午时厨子做了两桌菜就够人吃的了。西关绿营的路把总带着高英杰赶着饭点到的,还自带了两瓶酒,饭桌上答应以后黎记车行官面上的会由他亲自照应,黎仁超端酒致谢。 又聊了些别的之后,黎仁超随口问道:“抢绵信银号的匪徒有线索了吗?这几天我们周围这些商户都提心吊胆的。” 这桌上坐着的附近的商户纷纷点头不已,谈论劫案发生细节以及询问破案消息,另一桌的附近商户也讨论。 杯中酒一饮而尽,让高英杰再给自己满上,路把总吃了口菜后笑道:“今后有黎先生坐镇周围还有什么提心吊胆的。没有线索,抓住的都是路上几个捡钱的,匪徒会为那三五文钱的磨蹭时间?要说这几个匪徒也鬼,出了门洒出一地钱来,谁还会去管他长得什么样。” 高英杰也插话道:“绵信银号的说只有两个人,可两个人哪敢干这么大的事,我看非有放风的不可。” “别管几个人,现在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抓住的那几个都互相有人证明是路人,罗千总这几天嘴都起泡了。”路把总再次举杯:“黎先生,咱再干一个。呲――听说知县老爷最近也发了好几次脾气,前天还下了死命令限我们罗千总十日之内必须破案,我看罗千总这关――” “按罗千总家里的能力要破案按说不难吧,整个西城衙役官差可都归他们管辖。”黎仁超奇怪的问道。 路把总一副深知内情的样子,得意的笑了笑,说道:“哪有那么夸张,市井之言黎先生也信?西关不但士绅云集,豪商也遍地,这些人谁没有通天的关系?再说城里的各级衙门哪个大佬没有门子亲随?罗家再横在这些人面前又能怎么样,而且破案各位都不懂,这种大胆的盗贼干完这票早就远走高飞了,哪还等着人去抓。” 其实路把总是看罗祺在千总位子上坐不了几天了,所以才敢大胆说出这些话的,平日里他嘴巴可是很严的。 “黎某见识浅薄。”黎仁超应了一声。 酒足饭饱之后,罗把总还要带着人在街面巡查,于是和高英杰一起醉醺醺的走了。 其他客人也都散去,刚收拾了酒席没多久,就见一个车夫兴冲冲的拉着车子进了车行。车子在饭厅前停下,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人从车上下来扔给车夫小块碎银子,同时高声问道:“元方呢?我的元方外甥可在这里?” “舅舅?你怎么才来?我们都吃完饭了。”黎元方的人随着声音从屋里出来,元安吴哲和父亲也跟着一起。 壮年人上前一步满脸笑容的摁着黎元方的脑袋摇晃着说道:“吃什么饭!你知不知道你县试被点为案首了!” “啊?”黎元方疑惑,首先第一个反应就是:“你是不是看错了?” “刚从县衙出来时舅舅也以为是看错了,回去又问了问县尊,他说的那人确实是你。”黎元方的舅舅说道。 黎仁超拱手:“二兄去县衙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帮人打官司了。刚在孙老板那赚了一笔钱,出门又遇见我外甥中了案首,真是双喜临门哪。今天放榜,你们没去看吗?”黎元方的二舅舅,讼师文俊杰笑着说道。 黎仁超点头:“打算下午去看的,元方首场就被录取了,只是不知道名次而已,就想下午看了跟他母亲说一声让她高兴高兴。” “那这次肯定得把我妹妹高兴坏了。”文俊杰笑着又揉黎元方脑袋,黎元方忙躲开。 黎元方还是不太明白:“我怎么会是案首呢?知县大人老眼昏花点错人了?”他觉得以他那写八股的水准,也许字迹可以加分不少,但整篇文章在考中的人当中最多能评中上吧。 “什么老眼昏花,他是想以你为标杆,显示他治理本县时在文教上的成就非凡,以抵消上官对他最近治安上的不满罢了。前任治下有一个戴鸿慈的神童,现任若是再出一个黎元方,看在他任期文治不斐的份上,也许上面就不会再追究他治安不严的责任了。”文俊杰摇头晃脑智珠在握的说道。 黎仁超敬佩道:“二兄不愧是常在衙门混迹的人物,这都能想得到。” 文俊杰得意的一笑,心说这条内幕可是我花了三两银子才从县尊师爷那套来的,让我都涨了好大一番见识,一般人当然想不到了。 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lt;/a&gt;&lt;a&gt;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lt;/a&gt; 第十六章 登衙拜谢,话嫌疑引导结案 - 窃国风云 - 爱卿 成了案首肯定是要到知县门上拜访一番以示感谢,但当天时间已到了下午,黎仁超就打算等第二天再带儿子去拜见。文俊杰有些羡慕加嫉妒的提点他们可不能空手前去,要知道按规矩县案首考府试院试的时候也是必然能过关的,所以别管郑县令选黎元方做案首时是出于什么目的,反正人家送了他好大一份好处是没错的。 于是第二天上午出于不想让父亲在自己面前给别人磕头的目的,黎元方没让父亲和他一起去拜访郑县令,只自己揣上了一只盒子坐着人力车来到了县衙门口。 从人力车上下来,黎元方让‘排骨晶’在县衙门口等着他,就捧着盒子对县衙的门子说道:“本场案首黎元方前来拜见县尊老爷,敬请代为禀报一声。”说着,递上来一角碎银子。 县官门前的门子收费不会很高,不是紧要事务急于求见或者社会地位特别低下的,一般几分银子就打发了。 别看门前是个小孩,那也是正式的童生,地位相对来说不低,而且又是县尊亲定的案首,不同与一般书生。 门子收了门包,点头说道:“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禀报一声。”片刻之后出来说道:“跟我来吧,别乱跑啊。” 路上门子又问手里捧的是什么,黎元方答道:“家父得知县尊取了学生作案首很高兴,今早让人做了一盒鸡仔饼叫学生带来送给县尊,以表示感谢,大叔要不要尝一个?” 什么鸡仔饼,我看这分明是内有乾坤嘛。门子腹诽,但他能吃吗,他也就咽了口口水说声大叔不饿罢了。 带黎元方去县衙后院见了县尊,这次黎元方规规矩矩的磕头了:“学生黎元方见过县尊大人,祝县尊大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福寿延绵。” “呵呵,起来吧。”郑云帆身穿便装坐在椅子上抬手说道。 “谢县尊大人。”黎元方起身,把手里的盒子递了过去:“学生全家自昨天得知学生成了案首之后都很高兴,皆称此乃县尊大恩也。家父于今早让人做了一盒鸡仔饼,命学生一定要送到县尊手上,以表示我们全家对县尊的感谢,还请县尊大人收下。” 郑知县伸手接过,手往下一沉,脸上笑容就更盛了:“客气了,回去替我问候令尊。本官取你做案首也是你才学不凡,你时文格式写的工整胜过很多成/年之人,文章又天马行空不拘一格。本官观后大为欣赏,事后还誊写两份送给府台大人和学政大人,府台大人听说也极为称赞的。若不意外,本官保你府试也会名列前茅。” 虽然明白这只是拿他的文章去堵那些怀疑者的嘴,顺便向上官展现一下神童之才,及知县治下的文教之功。但黎元方还是再次跪下:“那学生就先谢谢县尊大人了。” “快起来,县试府试一过,基本一个生员跑不了的,所以你以后不必给本官下跪了。”郑县令非常会说话,这样开口一句府试没问题,闭口一句院试也能过,层层加恩,就像黎元方未来前程全是他一己之力促成似的。 黎元方不得不又去鞠躬致谢。 一番师生相得的谈话,郑云帆了解了黎元方的个人情况,黎元方对郑县令也有所认识。郑云帆一生科场不顺,大半辈子除了给别人当了近十年的西席幕僚,其他时间全折腾在科考之路上去了,临知天命才考中进士,但快五十岁已不可能进入翰林了,只能被打发下来当个知县。 前任知县因没有处理好去年省城发生的饥荒而被革职,之后郑云帆被从别处调任过来,放粮安民平息物价,又拨款兴办县学。虽然不论放粮还是拨款,郑云帆都难免上下其手往自己口袋搂上一点,但总体来说还算有所作为,可谁知道才刚来不到一年,任上就又发生了大劫案。 谈话难免会聊到刚发生的大劫案,郑县令叹道:“本官也是运气欠佳,再有两年就还乡了竟遇到这件案子。”这几年郑县令身体愈加不行了,因此有再干一两任捞上一笔就辞官回乡的打算。但前几天发生的那场大劫案差点让他丢了官,让他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补救,推黎元方当案首就是他打出的一张文教卓越牌。 “唉!其实这根本不怪县尊,省城不太平并非一日两日。尤其是去年又出现饥荒,让不少人失业成了乞丐,这其中有些人为了点钱都不惜命了。就说上个月吧,学生的小姑姑出嫁那天,学生家里就被一群乞丐给抢了。这件银号大劫案只能说是天灾引发人祸,学生认为跟县尊驭下没一点关系。”黎元方唉声叹气的替县尊抱不平。 郑云帆眼珠一动,微笑着道:“实在是难得,没想到你年纪虽小却有这份见识。你说你家上个月也被抢了?那你父母当时为何不报官?” “学生也不知道啊,不过学生听家父与人谈话时好像说那丐头势力很大,有个外号叫‘大难齐’,也许是怕得罪他我家会大难临头吧,反正家父是按下了此事没敢声张。”黎元方一副思而不解的模样说道。 “‘大难齐’,大难临头,哼!好大的名号。”郑云帆若有所思地说道。 黎元方又和县尊聊了几句别的,之后像是想起了似的说道:“啊呀,与县尊聊起来过的真快,都要午时了,家母还叫学生中午回家吃饭呢,要是耽搁了怕是会担心,学生这就告辞了。” 离开县衙回家的路上,黎元方的心里无疑是极轻松畅快的。他舅舅说成为县案首就是半只脚踏入生员大门时他还有所怀疑,但刚才县令亲口作出了保证就让他放心不少了,感觉今天这五十两银子花的很值。 他若成了生员,那整个黎家的社会地位都会有所提升,到时候什么衙役丐头阿猫阿狗的,要动黎家的人立马就会面临整个士绅阶层的口诛笔伐。 只是事情有利也有弊,当大家看到一个未及冠的幼童战胜全县数千童生成为案首的时候,其中不乏有心里泛酸的人会放谣言挑是非。此时此刻虽打通了青云之路但仍要谨言慎行啊,也不知道那位神童前辈戴鸿慈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也许自己想多了,即使成了县案首这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自己现在可是一个‘幼童’,别人妒忌又能拿自己怎么样? 在不用面临钻研书经及苦读的时候,黎元方的思维就有些策马奔腾起来,一直到车行门口才收起各种想法。 黎元方并没有回家,今天他父亲去木器行督造人力车,所以车行里现在只有陈平在看着,车夫们去拉车了,此时在里面干活的人都是对车行做改建工作的泥瓦匠。这几天天气晴朗,车棚已搭建好了一半,原绳厂留下的木架子都被拆下来做二次利用。黎元方来车行就是监督这些工匠干活的,以前在家时还不觉得,如今才知,整个省城的人们生活节奏太慢了,中间一条路左右两车棚这么简单的工程,快半个月了竟然还没建好。 真真是让人捉急啊。 中午在车行吃了饭,黎元方的五姑父张贵州来访。张贵州身量高大,宽肩阔背,满脸的憨厚直率,身上穿着一套洗的有些发白的灰色裤褂。整个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帮会大佬,倒和他‘聚贤馆’里面的苦力差不多。张贵州没坐车,是推着人力车走来的,人力车上坐着个十岁上下面色白皙的女娘,脸上的率真像极了张贵州。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你老爹呢?”一见到黎元方张贵州就问道。 “姑父,表姐,到里面坐,父亲去了木器行,下午才能回来。”黎元方招呼这父女俩,然后又对陈平说道:“陈伯你去忙吧,适当的叫他们加快速度,整个改建工程争取在本月底完成。” 女娘脸上露出些许不高兴:“谁是你表姐,你和我是亲戚吗?” “陈大哥你忙。”张贵州对陈平道,陈平走远后他才转头教训自己女儿:“怎么不是亲戚?他姑是我老婆,你是我女儿,不是亲戚你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黎元方笑了笑,打算逗逗这个一直和他五姑很生分的五姑父亡妻生的女儿:“是啊,张初晨,不逃避的说,你真不清楚我们的关系吗?” “我们没有关系。”女娘张初晨坚定立场。 “没有关系?那你说说你身上的衣服是不是我姑姑给你做的?我姑姑天天做饭你有没有吃?我的表弟张显是不是你弟弟?”黎元方连番问道。 张初晨解释不清了,只好虎着脸道:“反正我们不是亲戚,我有表弟,那个表弟才是我亲戚。” “不是亲戚,那我们先做个朋友如何?走,姑父,先进去喝口水。”黎元方领他们去办公室坐。 张初晨扭头:“我才不爱和你做朋友。” “哦,呵呵,这丫头小时候都让我惯坏了,她哥哥可不这样的。”张贵州解释道,拉女儿进屋,女儿拧身。 黎元方很大度的点头表示理解:“没事,小孩子嘛。” 张初晨有些跳脚了,追上去拽比她还矮半头的黎元方的胳膊:“谁是小孩子,来,咱们比比看谁像小孩子。” “怎么不是小孩子,你看看,你老爹可是人称义气张五郎的,平时最爱交朋友了。不过你和他一点都不像,这么大了还耍脾气,你说你是不是小孩子?”黎元方抖开被拽着的胳膊,去一边拿茶杯一边说道。 张初晨压抑了一下自己的怒气值,至少是表面平静的说道:“谁说我耍脾气了,刚才只是声音有点大而已。” “是吗?有本事和我交个朋友先。”黎元方满是怀疑的看着她。 “交就交!”虽然答应了,但这态度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黎元方点头:“这位朋友,请你先坐下,我和你老爹谈完话我们再进行朋友之间的交流。” 张初晨终于安分了一点坐下来,黎元方问张贵州:“姑父找我父亲有事商量吗?可不可以跟侄儿先说说?” 第十七章 开展业务,人力车以售为主 - 窃国风云 - 爱卿 张贵州刚端起茶杯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听黎元方这话就不由一愣,对黎元方说道:“和你说倒也没什么,可有些事说了你也未必知道啊。” “有些事姑父可能也不知道,我父亲看家里最近的势头很好,有意锻炼我们兄弟几个,说要把我们带出来学习怎么做事。只是大哥和表哥考完县试今天又回私塾上学去了,父亲就决定近期先教导我一个,所以今天就把我一个人放到车行里,看着车行改建的进度。而且父亲也交代过一些可能与姑父合作的事。”黎元方说道。 张初晨听了这话有些惊讶的看着黎元方,似乎不相信这小子竟然比自己哥哥还厉害,这么小就能帮自家大人做事了?那相比起来自己岂不是确实像个小孩子。可恶啊,笑得那么得意。 “是吗?”张贵州同样一副惊讶的表情:“你老爹都给你交代什么了?” 黎元方点头:“说是姑父可能想和父亲合开车行,便于介绍聚贤馆的叔叔伯伯来当车夫,给他们找口饭吃。还说姑父你说过有门路向省城以外卖车,能帮父亲把人力车卖到香港去。” 张贵州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自己又倒了一杯,边喝边说道:“这些年没出过大力气腿脚不如以前了,才跑几里路就有些渴。没错,我今天来确实是想和你父亲谈谈合开车行的事的。你们家这车行开的新鲜,以前省城没有过,不用骡子不用马,人拉着就跑。这几天我馆下的脚夫都看见了,有不少人求我想让我把他们引荐到这车行里干,我就想着那倒不如我们合伙,两家并一家,你老爹出车我出人一起在省城赚钱。” “两家并一家――听起来是不错,嗯,那姑父你觉得以后这车行能干多大?”黎元方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 张贵州笑道:“人力车你爹最早干的,抢了先手,聚贤馆又不缺人,只要造的车跟上,省城最大都没问题。” “最大的但不是唯一的一家,也就是说姑父也认为以后省城不可能就咱们一家人力车行?”黎元方追问道。 张贵州好笑道:“你小子心倒挺大,可这确实不可能。这省城可比人心大多了,人口少说也得有好几十万,大街小巷不下千条,就算有几百辆车放出去与省城人口相比也不算多,看着吧,以后人力车行肯定越来越多。” 黎元方笑着点头:“以后的先不去说,就说这可能的第二家,姑父觉得要再有一家车行的话位置在哪最好?” “你们家车行建在西城门口,第二家当然是建在东城最好了,位置离得够远也不用怕互相抢买卖。”张贵州说着眼睛一亮,扬声笑道:“哈哈哈,想不到啊,倒不是侄儿你心大,而是姑父我眼小啊,眼睛就盯着西关这点地方了。你家造车,我馆里有人,又何必拘泥于一家呢,咱们在省城完全可以成立两家车行,坐镇东西,全城称霸啊。” “姑父你才心大,称什么霸啊,又不是帮派争地盘。其实是家父说如果有三家车行,西城门一家兼顾西关,城里南北再各有一家,虽然人力车仍然不多,但也勉强能应付省城百姓无以代步的问题了。”黎元方模仿他父亲的语气,一副为民着想的样子说道。 “三家?”张贵州想了想:“莫非――莫非我那赵家连襟也有要开车行的想法?也是,他家就住城南。” “这倒没听说,姑父你想多了,父亲可能只是说说而已。”黎元方说道。 “噢,”张贵州点了下头,组织了一番语言,慎重地对黎元方说道:“贤侄儿啊,你姑父我今天来本是想和你老爹商量合伙干的,可听你说的你老爹似乎更希望省城多出几家车行。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别人家开车行你家照样可以卖车给别人嘛,反正怎么做都能赚钱。所以你姑父也看通透了,不如聚贤馆到城里去开间车行,可就是最近这手头上的钱不太宽敞,这――不知道你老爹有没有给你提起过?” 虽然明白姑父手紧是因为用钱收购赌场了,但黎元方却并没直说出来,只是说道:“这父亲倒是没跟我提,不过姑父你可以跟父亲提啊。父亲如今虽然不在信亨大押做事了,但三叔公还是那里的司理,想必能有法子帮姑父筹笔钱来。”黎元方认为亲情在金钱的纠葛下也可能会变得寡淡,有些时候还是照规矩公事公办比较好。 正事谈完了便开始聊些开心的事,张贵州听说了这外甥考中县案首直夸侄儿聪明,黎元方逗逗他那位新‘朋友’聊天。 也许是看黎元方接人待事时身上的那副大人模样很值得学习,之后的张初晨倒是也尽力摆出一副大人模样来,规规矩矩,有问有答。 太阳快落山时黎仁超才回车行,之后张贵州又与黎仁超聊了半个时辰才离开。天黑之前,在车行里住的人力车夫都回来,黎仁超交代门房天黑落锁就和黎元方一起坐车归家了。此时的人力车可不分早班晚班,省城城门夜间封闭,而且治安也不好,谁也不会在晚上出去拉车。 到家之后,黎仁超打发‘排骨晶’赶快回车行,别耽搁了晚饭。 刚进家门老大黎元安就跟黎元方说:“元方,今天放学崔舜球来找过你,在这等了好一会,跟你前后脚这才刚离开的。” “崔舜球?我跟他不熟啊,他来做什么?”黎元方诧异地问道。崔舜球是他两兄长的同学,互结报考县试。 “他的县试也过了,说是想和你一起拜访知县大人。听说你喜欢看故事,还特地带了本故事书来借给你看。”黎元安解释道,贼兮兮的从怀里把书拿出来,极怕被老妈发现。这时候一点也没有小大人的样子。 黎元方也往厨房方向望了望,才接过来仔细一看,竟然还是抄本的,封面四个小字《龙图耳录》。这名字有些莫名其妙,是故事书吗?黎元方自问前后两辈子都没听说过,翻开第一页才不禁叹道:“原来是它啊。” 只见开首写着:第一回,设阴谋临产换太子,奋侠义替死换皇娘。 “怪不得我觉得龙图这两个字挺熟呢,竟忘了是包青天的雅称。”黎元方把书收起来:“好老大,明天就给你讲包青天的故事,保证比这书里的精彩。不过明天你也替我向崔舜球说声抱歉,我不知道他要和我一起拜访知县大人,今天我已经去拜访过了,告诉他有空我请他吃云吞面和肠粉。” 有些记忆尘封已久,仔细想也不一定能想起来,必须得有个引子才能让它涌现出来。 两人向后院走去,黎元方问:“表哥呢?” “还在写作业,今天刚学到《孟子,公孙丑》下篇,先生让我们回家把今天他教的抄五遍。呵呵,阿哲回来忍不住先看了几页故事,所以耽搁了。”黎元安笑道。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黎元方恍然,接着骂道:“先生还是那个垃圾先生,教点东西就喜欢让学生抄抄抄,动不动还打手板子,我们应该诅咒他一辈子不举。” “其实就只打过你一次而已,后来先生经常夸奖你的,一直到现在也还是常说你是他教过的最好的学生。”老大觉着二弟这诅咒有些恶毒了,不应该这么骂先生。一辈子中不了举人那对先生来说跟让他死有什么区别,虽然现在先生也有些死气沉沉的,不到五十就一副行将就木的感觉。 黎元方想起那悲催的岁月,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摸样说道:“都是被逼的啊,就算你今天学了再多,到明天还是会有课业压下来,一根戒尺就无限开发了我的记忆力。”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唯一一次眼泪哗哗,疼的。至今想起来左手似乎都还有肿胀的刺痛感,那五戒尺,足以让他记那先生一辈子。 全家用过晚饭,黎元方先把今天在县衙和郑县令的谈话,以及在车行和张贵州的谈话都向父亲简述了一遍,然后就回房和兄弟姐妹们一起娱乐了。前几天一直处于忙碌的县试应考期及车行筹备期,如今终于县试结束了车行也进入正式运营,不用太担心的府试又在一个多月之后才开考,当然要好好放松一下。 家姐黎韵今天好像兴致不错,自己弹奏唱了一曲《红楼梦曲》里的第三首《枉凝眉》。但她声音爽朗纯净,又略带一丝沙哑,根本没把曲词里面伤感的情调唱出来。纯粹就是巧克力蛋糕蘸酱油,变味了。 “唱的什么啊?一首伤春悲秋的哀歌叫你唱的都有些阳光明媚了,真是让我感官凌乱啊。”黎元方笑话道。 黎韵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想去狂扁他的冲动,曲调一改,换上一首轻松悠扬的《漫步人生路》。 黎韵唱完离座,元庆、吴楠小姐弟俩拍手鼓掌。黎元方去坐上座位:“今天给你们唱一首歌颂历史人物的,明天给你们讲这人物的故事,咱们的八点档长篇故事会进入武侠篇。” “呼,终于不用听《华李波特》了,那故事根本就莫名其妙嘛,你讲了几天我们一句都没理解,我们还以为你脑子被县试搅成浆糊了呢。”黎韵不忘刚才的话,借机反嘲讽一下。 “呵呵,真好笑。”黎元方撇嘴,然后开始弹琴:“――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江湖豪杰来相助,王朝和马汉在身边――” 第十八章 入城访友,同文馆再执教习 - 窃国风云 - 爱卿 二月十四日的早晨,‘排骨晶’先送了元安吴哲两兄弟上学,接着再回黎家拉黎仁超、黎元方父子去车行。 进车行黎元方见到了一个熟人:“吴大哥,你怎么来了?” ‘癞痢棠’吴棠笑道:“仁叔,小弟,早啊。昨天下午仁叔找我的,让我来车行做事,不用再做货郎商人。” 原来吴棠当年得黎仁超赠银发誓改过自新不做窃贼后,拿那银两和以前盗窃所得来的财物当本钱,购置小货物到省城周围的村寨卖,并收购村寨猎户打的猎物卖到省城酒楼,当起了小货郎。但货郎都经常出门在外,吴棠家里的母亲就孤身无人照顾,前次黎仁超借口请吴棠引见罗非以探罗家意向,不意间知道了他家的情况,就想找机会帮帮他。 所以昨天黎仁超把车行及木器行的事料理妥当后就去找了吴棠,请他以后到车行帮自己做事。吴棠以前是个‘墨七’,三教九流的都认识,黎仁超打算让他做个外主事,方便和那些街面上混的人物打交道,这对于吴棠来说也是人尽其才。 黎仁超下车带吴棠去办公室交代了吴棠的工作范围,片刻之后就又回到车上,和黎元方一起进城了。此时城门早已打开,进出者众。太平门门口停着四辆人力车,等候着路人光顾,有辆车座位上倚靠背竖着面牌子,上面贴着红纸写着‘起步五文,按里计价’。此时一穿长衫的跟车夫说了句话,上其中一辆车被拉着跑往西关。 进城后车子先来到了同文馆,黎元方下车后又转去县衙。今天黎元方是来拜访同文馆汉文总教习吴子登的,而黎仁超要找的则是县署头役罗非,父子俩虽同为拜访,但目的却不同。黎元方来拜访吴子登是表示感谢的,黎元方以前师承不高见识有限,时文写的只是马马虎虎而已,看了吴子登进士前的笔记范文才略有提高,此时来正是要当面致谢的。 而黎仁超此时怀揣六十两银子,是去探罗家虚实的,看看罗祺是否能撑过这一关。若是罗祺被摘了顶戴也好实施后面的计划,之前罗祺对黎家步步紧逼,此时黎家也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想法。罗家别人可以慢烹,但有官身的罗祺必须尽快完蛋,免得他有起复的机会。 黎元方熟门熟路的进了同文馆,先去拜访了以往的上司,同文馆提调王振雄。王振雄是汉军旗人,对城里的消息很灵通,一见黎元方就哈哈笑道:“早知仲坚非池中之物,果然区区一个县试难不倒你,几日不见竟成县案首也。仲坚是我同文馆出来的,我昨天得知了这个消息,真是与有荣焉。” “王提调客气了,当是元方为曾在同文馆任职而感到光荣才是。两年来蒙提调不弃,未把在下当小儿对待,元方心中一直深感重恩,今日正是特来感谢的。”黎元方拱手鞠躬道。 王振雄从座位上稍微欠身,抬手说道:“快快免礼,仲坚何必说曾在同文馆任职,即使现在要还有这个意愿,我也可以立即恢复仲坚的差事。” “这如何使得,在下半个多月前就已经递了辞呈,此时若再回来,怕提调也不好对上下交代啊。”黎元方以为王振雄只是客气,于是推辞道。 “交代什么,你的辞呈还在我这里,就当是为考县试请了个假。仲坚你是不知道,你走了之后那个巴化理教的是一塌糊涂,他自己是从来不备课的,那孙通事倒是帮着备了两天课,可仍然不如你备课的时候教得好。若是可以,元方不如就留下来继续做背书分教习,我再把薪水给你提一提,怎么样?”王振雄充满期待的问。 黎元方在这里工作的这两年,学生们的英语水平在不知不觉的慢慢提高,可黎元方刚离开才不过半个多月,学生们的学习进度就下降了很多。这反差太明显了,明显到王振雄认为海关总税务司推荐的巴化理是个废物,为此他还发出文书责问缘由。 要知道去年同文馆首届毕业生赴京师考试,广州同文馆毕业生成绩要远远优于京师和上海的同文馆,为此上面还专门嘉奖了王振雄,今年毕业生若是成绩下滑了岂不是会受到责问。 黎元方有些愕然,没想到他才离开几天同文馆提调对他的态度就如此大变,几乎就要聘他当特邀备课教师,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多谢提调厚爱,可家父最近筹备了一家车行,创业之始正是缺少人手之时,在下想在车行一边读书等待府试来临,一边帮家父分担一些事务,所以只能——” 王振雄摆摆手:“仲坚先别忙着拒绝,听我再说一句。仲坚想替令尊分忧,这是值得赞扬的。可仲坚你至今也年不过稚龄,身不及五尺,又能帮令尊做多少事呢?可在同文馆就不一样了,仲坚你不知道吧,那巴化理前天还跟我说他不坐轿子了,说是坐不习惯,要同文馆给他弄辆人力车。所以仲坚若是答应在同文馆任职的话,我也就不去请人造车再雇车夫了,直接在令尊车行里长期雇三辆车如何?” 做官府和洋人的买卖,黎元方暂时还没想到。不过王提调的话倒是提醒了他,省城洋人众多,尤其是西关沙面一带。在华的洋人也没有什么好的代步工具,和文人一样,有钱的洋人同样是潜在顾客啊。洋鬼子来中国淘金,黎元方也不介意去赚洋鬼子的钱,看来以后应该拨一部分车夫去沙面专拉洋客,生意肯定会不错的。 王提调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实在不好拒绝,至于官府的生意,黎元方说道:“提调大人厚爱,那在下就觍颜收回半月前的辞呈继续在馆里斯混了。同文馆里的轿夫也不好让他们丢了饭碗,若提调愿意的话,可以直接购买黎记现成的车,既不用自造也不用辞人,只需在馆里买的人力车车帮上印‘同文馆’字样以作为区别。” 前面就说过,同文馆经费是由海关总税务司拨付,充足的很,而只有合理的购买‘必需品’的时候,才有机会把同文馆经费转化成自己腰包里的钱。要知道同文馆里连买笔墨纸张都有硬性规定,汉文教习每月四两,洋文教习每月十六两,可黎元方从没见过洋人办公室里纸笔有值十六两的样子,连六两都不值。可以这样说,洋人教习有要求,无论多么夸张离奇那都是合理的,都是需要尽力满足的,都是可以上下其手的。 “可以。”王提调直接答应:“那你与令尊说说,就先订做八辆吧,巴化理和孙通事的两个轿子撤了,以后你与另外两位汉文分教习及两个书办出入也坐车。” 靠!大手笔啊,佛山打算开车行的商人才订了三十辆,这边同文馆一出手就是八辆,而且还没讲价。买卖就应该这么做嘛,要是关系硬的话还是做官府的生意有赚头。 而且同文馆里伙食标准也高,分教习们每天饭食钱百文,由馆长来发放。厨房中午给分教习和书办等文职的伙食规定是八菜一汤,有肉有蛋,比在家里吃的好很多。工作时间也跟洋人的同步,每天巳、午、未三个时辰(上午九点至下午三点)上班,不用再像以前要提前一个时辰来备课。于是黎元方就又回同文馆上班了。 不过与王振雄请他继续做分教习不同,黎元方谈的条件是只需要拿出原来的备课资料(原来的备课资料用完他即收回,半个月前辞职被装进背包全部带回家)编一套三年制的教材就可以了,不用再受巴化理的节制。同时月薪也涨了一倍,教材编完后还有奖金。 这待遇才算让黎元方满意,虽然月薪相比正式教习来说仍然很低(六两),但自己有更多可以自由分配的时间了,下午能帮父亲到车行看看。只要教材以原来的备课资料为范本在一年内编好就可以了,如果还帮助同文馆翻译外国书籍的话另有薪金。 没想到来拜访以前的老板竟然又回到了原来的工作岗位,自己果然不算一匹好马啊。黎元方感叹着出了提调的署房,看见署房外面那个书办正站在门口,似乎是专门等自己的。 “是在等在下么,刘书办?”黎元方主动问了一句。 刘书办点点头笑道:“正是,我听提调昨天说起仲坚县试的事,当时就心中大畅,很为仲坚感到高兴。提调昨天正与我说想请仲坚再任分教习,可巧今天仲坚就来了,不知道提调有没有当面与你提起?” “提了,元方已觍颜答应,以后同在提调手下做事,还请刘书办多多关照。”黎元方拱手说道。 “哎呀仲坚客气了,那我们以后可要多多亲近才是。仲坚有所不知,刘叔有一个儿子,比仲坚大不了几岁,也是个好读书的,有空刘叔带来介绍给仲坚认识如何?”刘书办几句话就变成了刘叔。他是听了上次王提调跟他说的话,又见黎元方小小年纪第一次考试就中了县案首,确实有不凡之处,才想着与黎元方多亲近些的。 黎元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刘叔有空就把兄长带来就是,元方自小没什么玩伴,能多一位兄长自然是高兴的,我也可以介绍家里的两个哥哥与刘兄认识。” 两人互相聊了几句亲近话拉拉关系,黎元方就告辞了,转身去了汉文总教习吴子登的署房。 第十九章 室内留影,闪光灯已被发明 - 窃国风云 - 爱卿 吴子登是汉文总教习,不用每天给学生们上课,黎元方来的时候他正兴致勃勃的摆弄自己的相机,根本没注意到门外有人进来。 “子登先生,黎元方今天又来拜访你来了。”黎元方敲敲开着的门笑着说道。 “啊?”吴子登惑然抬头,见是黎元方后就笑道:“仲坚来了啊,你且先坐着等一下,待我把这镜片装好。”说完继续低头忙他的去了,把相机木盒子里面的镜片拆下来,又从一个精致的匣子里面拿出个新镜片。 黎元方答应一声但并没去坐,而是走到吴子登旁边看了下:“换了个新镜头啊?看盒子刻的单词不像英文,这镜头要不少钱吧?”其实只是镜片加皮质伸缩装置而已,但黎元方仍习惯称镜头。 “说是从普鲁士进口的,三十二块鹰洋。”吴子登不在意的说道。有钱文人玩的东西,玩一下够人吃一年。 “普鲁士的东西是不错,他们制造业很发达,生产的东西精良可靠,质量上乘。”这时还没有德国这个国家,欧洲法国是陆上霸主,英国是海上及世界霸主。 吴子登又抬了下头:“仲坚对各国都很有认识,而且与现在多数的人云亦云不同。”现在开明的士人不认为普鲁士的东西有多好,倒是英法两国的东西及受洋务派追崇。 “什么认识,随口一说而已,当不得真。”黎元方说的都是后世人们对德国产品的认识而已,现在普鲁士的产品他可不敢保证也那么好。 不一会吴子登装好了新镜片,看看黎元方:“照一张试试?” “好啊。”黎元方当即帮他支架子。 支架子,上蒙布,拿盘子装镁粉。一切准备就绪,黎元方站在镜头前面随意摆了个两臂张开,拥抱生活的姿势,蒙头调整镜头的吴子登说道:“笑一笑,好――”然后露出头,拿根木棍点上火往盘中一触,拉动快门。 嗤的一声闷响,盘子里掺了洋/硝的镁粉被点燃并发出剧烈闪光,这才算拍摄完毕。 此时的拍照技术,真的跟各种街拍、偷/拍、自拍扯不上一点关系,所有步骤加起来没五分钟完不成,而且还不能当场取相。 吴子登收起了好大一张底片:“等洗出来看看效果。”然后对黎元方笑道:“多亏仲坚创出闪光技术,要不然在屋里的拍摄效果要差很多,洗出来的小影非常模糊。”此时照片叫小影。 “小事而已,大家都是摄影爱好者嘛。”黎元方说道,接着也对吴子登表示了感谢:“在下此次县试已过关,还要多谢子登先生对我的帮助才是。” “那些笔记对我已经没用了,仲坚能用得上我很高兴。仲坚来得正好,我正有很多数学问题想找个人讨论,身边却没有几个能说的上话的,今天上午你就别走了,陪我多聊一会。”吴子登兴致勃勃的说道,伸手从书案底下抽出一沓稿子来,上面记着各种公式。吴子登是英法两门外语的掌握者,读得懂洋文书籍,这些公式就是他从书里面摘抄下来的。 黎元方点头:“那就聊聊,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子登先生。” “什么好消息?”吴子登把书稿摆出来翻找他最急于知道答案的那些。 黎元方把从王振雄那里拿回的辞呈取出来:“我现在又回同文馆做事了,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来讨论数学,不过希望子登先生也适当抽出空闲指导元方时文写作。” “又回来啦?”吴子登先是一愣,接着高兴地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原本应下聘请来同文馆出任总教习,就是想这里的人开眼看世界应是最开明的。可来了才发现他们对数学不感兴趣,后来要不是元方你从草稿纸中发现我写的公式,并与我讨论,我还以为整个馆里就我一个人围绕数学自娱自乐呢。” “呵呵,以后我陪着子登先生研究数理,子登先生教我八股策论,我们共同进步。”黎元方笑呵呵的说道。 ………… 在黎元方与吴子登相谈甚欢的时候,酒楼雅间里衙役罗非面对黎仁超就有些强颜欢笑了。看着黎仁超摆在自己面前的五个银锭子,罗非却根本听不进去黎仁超说了些什么,只想着今天早上郑县令再次追问银号大劫案的破获情况,追问无果后,直接下令打了大哥十板子。 这个时代衙役在平民面前虽然耀武扬威,可到了顶头上司面前就没那么神气了,尤其是这些附郭县的衙役,永远做不出欺上瞒下,一手遮天的黑幕来。因为这‘天’督抚藩臬,衙门林立,任何风吹草动他都遮不住的,层层问责之下知县也顶不住,只能拿他们这些最底层的衙役出气。限期破案,破不了案就一顿板子,再限还破不了又是一顿板子,这板子啪啪的打在光溜溜的屁/股上,那是毫无尊严可言的。 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二哥罗祺。他从知县透露的口风中得知,无论银号大劫案是否会被破获,广州协都司、西关千总两个武官都会被摘去顶戴。广州协参将的顶戴也不安稳,是否也要摘督抚衙门还在议。 因为禁赌和缉贼的治安权责,武营要重于文官,所以对武官的处罚也重于文官。 倒是督标邓安邦抓到了三个‘疑似’劫匪,已送入南海羁所,郑县令准备套取口供,就地正法。 “黎某的车行刚刚开业,资金确实十分的紧张,暂时只能筹备出这五十两银子,黎某希望罗头役不要嫌少。”坐在罗非对面的黎仁超指着面前的银子把话又说了一遍。 “啊?啊,”罗非回过神来,涣散的眼神聚焦在五个银锭子上:“不嫌少,这个――听说贵公子今年县试考中了案首?” 不用听说,他是亲眼看着那张红榜贴到县衙门口的。 “犬子饶幸而已。”黎仁超说了一句。 “那这钱我不能拿,黎先生快快收起来,就当是罗某祝贺令公子得中案首的礼金了。”罗非把银子推还到黎仁超面前。 黎仁超却又把钱推了过去:“这怎么行,礼金是礼金,可这是黎某请罗头役帮忙上下打点的辛苦钱,岂能混为一谈。而且这礼金也太重了,黎某实在收受不起。” “打点的事罗某自会尽力,上次罗某只是开个玩笑,打点哪用得了那么多钱,二十两足矣,其余的还请黎先生拿回去。”罗非拿出两锭银子,其余的又推回去。 黎仁超摁住他的手阻止他推:“这二十两银子恐怕不够吧,从各方大佬到查街委员,各方各面五十两已经很紧凑了。若非黎某钱财不就手,一百两也愿意出的,可――现在只能请罗头役多担待了。” “这?那――”罗非犹豫,最终以询问眼光看着黎仁超:“那我就先收下?黎记车行以后在城里不会有人为难,若是出现纠纷我定会尽力代为斡旋。”罗家势力将损,罗非此时话已不敢说得太满,但事还是要给人办。 “罗头役有这个态度黎某就放心了,那以后就这么定下来,黎记车行就请罗头役多多费心了。”黎仁超很诚恳的托付道。 罗非拱手:“罗某定然尽力而为。” “来,喝酒。”黎仁超端起酒杯说道。 几壶美酒,一桌小菜,推杯换盏间两人渐渐有些交心了。 罗非有点借酒浇愁的意思,一杯酒仰脖而入,放下杯子说道:“唉!这世上有几个能像黎先生这样不论宠辱都对朋友始终如一的人?黎先生你能被称为广东十虎那绝对是名副其实,从前我不觉得,可自从得吴棠引荐咱们一起喝过酒以后,我就对黎先生的谈吐仪态极为佩服。” “罗头役过奖,黎某只是饶幸得名而已。”黎仁超端酒沾唇,然后又给罗非满上说道。 “哎你看看,就是这种态度,”罗非拿刚夹过菜的筷子点着黎仁超说道:“即谦逊又让人感到不可轻辱,时刻都对自己保持着克制,读书人怎么说的来着?想不起来了,反正这才是武林大侠该有的风范嘛。来黎先生,我再敬你一杯,以后你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罗非保证决不推辞。” 拿起酒杯,黎仁超说道:“那黎某就多谢了,先干为敬。” “干――”罗非又是一仰脖。 放下空杯,黎仁超再给罗非的杯子斟满酒:“罗头役今天是否有什么心事?酒喝得那么急,还是慢饮些比较好。” 罗非摇摇头夹了口菜送进嘴里,边嚼边说道:“不瞒黎先生,绵信银号这次发生的大劫案家兄受到牵连,听县令大人说二兄马上就会被摘掉顶戴。二兄在西关捐了个千总,本是想为省城父老做些事情的,可没想到壮志未酬――” “咳咳,壮志未酬说的就有些太严重了,只是一时失意而已。罗头役不要灰心,也要劝令兄不要失去希望,人生在世难免起起浮浮,相信令兄会有复起的一天的。”黎仁超劝道,同时拿起酒杯,与罗非又碰了一下:“愿令兄早日走出此事阴影,再创人生新的辉煌。干!” 第二十章 吴棠上岗,崔舜球再访黎家 - 窃国风云 - 爱卿 到下午时,黎元方才从同文馆出来,同文馆外‘排骨晶’一直都等着的。黎元方上了车问道:“我父亲呢?” “老板把罗头役送回家就去了车行,让我过来等着接少爷。”‘排骨晶’拉起车边跑边说。 黎元方点头:“那好,也去车行。” 到了车行发现父亲正在跟吴棠交代其具体的职权范围,和需要负的责任。大体上说就是车夫如果在外面惹上麻烦,或者外面有人找车行的麻烦,吴棠要出头摆平。另外车行里的车夫大部分是单身汉,平时玩玩闹闹,无意间就会触到别人忌讳互相之间难免会起个摩擦什么的,吴棠也要帮着调解,调解不服的再由黎仁超仲裁。 闲暇若有兴趣的,黎仁超还可以专门指导车夫们练武强身,而具体督促锻炼进度的就是吴棠了。吴棠身上也有功夫,擅使九节鞭,学过疯魔杖,粗通戳脚拳。只是这些功夫都是东三拳西两脚的偷学来的,杂而不精,以后若有黎仁超指导他才可能更精进一步。 黎仁超与吴棠基本快谈完的时候,黎元方才把自己又回到同文馆上班的事告诉父亲,同时也说了同文馆定了八辆车的事。 “小弟真是了不起,小小的年纪就能能帮仁叔拉下这么大一单生意来了。”吴棠在旁边称赞道。 “吴大哥过奖了,我觉着家父才是了不起的,吴大哥跟着家父做事,相信很快就能够出人头地。”黎元方谦虚道,同时暗示吴棠好好忠心于父亲,以后才能受到重用。 黎仁超拍了儿子脑袋一下:“胡说八道,哪有这么夸自己的。” “仁叔,小弟这话说得也没错,小弟从小就这么厉害全都是仁叔你平日里教导有方啊,而且放眼整个省城,又有哪位大侠像仁叔这样这么年轻就威名显赫的。”吴棠在一旁说道。 “都是同道们的抬举罢了,我平日里也没做过什么积德行善的事,又哪里能称得上一个侠字。”黎仁超拒绝别人对自己的称赞。 吴棠历数道:“与人比斗从不出阴招使绊子,对人对事向来都是秉诚直言,这在同道之中都是有目共睹的,仁叔又何必谦让。” 黎仁超摇摇头:“这些只是我等习武之人最基本的素养罢了,做不到这几点又如何能让自己武功更加洗练,技艺精进向前。好了,阿棠你先去忙吧,等下我把元方送回家去。” 吴棠离开,黎仁超看暂时也没什么事需要自己处理了,就带黎元方回到了家。 回家没多久,元安吴哲也放学归来,和他们一起来家的还有昨天已经来过一趟的崔舜球。崔舜球名字里虽然带个球字,可人却是高高瘦瘦的,年龄比元安吴哲大两三岁,却不如这两兄弟那么茁壮,眉清目秀的脸上略显一丝苍白,给人一种奶油小生的感觉。 崔舜球一见到黎元方就欢喜的笑道:“啊,元方,今天你可算在家了,昨天我在你家等了半个时辰都没等到你。”总归是在一个私塾里面上过学的同学,虽然黎元方只上了一年就离开了,但互相之间还是认识的。 “昨天上午去拜见了县尊大人,下午就一直在车行里,快天黑才回家,让阿舜在家空等实在不好意思。走,到我屋里坐吧,有什么事我俩单独谈。”黎元方说道,主要是不想耽搁了元安吴哲在天黑前写完作业。 崔舜球点头,对元安吴哲两位同学说道:“那元安、吴哲,要不你们先做作业,我与你弟弟谈完再找你们。”他似乎也知道两人天黑前写完作业的习惯。 两人答应去做作业,元方请崔舜球去屋里坐下又拿了点心招待,说道:“原本不知道阿舜也中了县试,要不然就等着我俩一起去拜访县尊了。” “没事的,等我与家父说说,让家父带我一起去。我今天来还有另外一件事要找元方商量。”崔舜球说道。 黎元方点头问:“什么事?” “我们两个已经通过县试是童生了,私塾里现在教的那些已经不适合我们学习,家父打算让我拜到大馆里去上课。黎叔叔有没有这个打算?若有的话,你和我可以到一个大馆里去,也好有个照应。”崔舜球说起了此来的目的。 当时省城里有两种私立学校,私塾和大馆。私塾是老童生或者没前途的秀才开的,大馆是那些学术水平更高的或者极有士林名望的人开的,收费标准和教学水平相差极远,大馆一般都是童生或秀才去上课。 也有极出名的大馆连举人都去听课,譬如南海九江人朱次琦在家乡设的礼山草堂,就是粤省极出名的大馆。黎仁杰租屋的邻居,湛露巷梁家一门出了两个举人一个秀才,这三兄弟至今仍在朱次琦门下学习。这其中除了朱次琦对国史、儒学极有研究,学术水平很高之外,也因为他是进士出身。虽不是翰林,但也是科举全程走过一遭的人,能受到他的指导肯定很有利于以后自己走进科场,要知道进士多去当官,有几个会回乡教学? 所以朱九江在士林中的声望就跟广东十虎在武林中的名号一样,那都是在本行当中叱诧一方的风云人物。 不过相比于花钱去大馆里面学习,黎元方有个更好的选择,跟着翰林吴嘉善学,顺便还可以和他讨论自己感兴趣的其他学问。 吴子登虽然从没当过官,但他的学问却是响当当的。只因他除了在翰林院蹲了几年,其余时间都带着母亲四处漂泊和研究数学、洋文,很少出现在诗会雅集等场所,所以在民间士林没什么名望。但黎元方相信,若让朱九江和吴子登两人来一场学术搏击,吴翰林至少不会差了朱进士。 “阿舜打算去哪家大馆?”黎元方问道。 “应该会从文澜书院那三家挑一个吧,家母不愿意让我去远的,不过要是元方和我一起的话,我们可以雇个书童到城里租个地方,去省城的大馆。”崔舜球说道,此时人们普遍不认为西关是城里,西关的确在城墙外。 文澜书院虽然名字里面有书院,但其实不是学校,而是西关的公局,类似于后世乡镇政辅。公局权力很大,官府的各种政令都要由公局实施推行,有时还代表官府审理案件。西关公局大权一直都是由十三行的士绅商贾把持着,秀才以上功名者有参政权,每年春秋二祭可以去参宴议事,宴后还可以得到胙肉一斤,果饼一份。不过这几年新成立的集成行会七十二行,正在对老行会组织广州十三行的地位发起挑战。 文澜书院是西关公局,而且占地极为广阔,所以有不少知名士人在这里租屋开大馆,其中比较出名的有风流不羁,擅长颓废文风,人称‘烂墨派’掌门的举子吕拔湖。 崔舜球显然是想和黎元方一起到城里租地方上课,摆脱家人的约束,让自己更自由自在一些。十二三岁的年轻人嘛,县试通过,少年得意,有些无拘无束的想法也正常。 只是黎元方现在身上也有一大堆的正经事,没工夫陪着崔舜球玩这这些套路。黎元方张开嘴本想直接拒绝崔舜球,却看到了崔舜球那没什么血色的小瘦脸上充满期待的表情,于是他又把嘴合上了。 看看眼前少年这干干瘦瘦的样子,就知道崔舜球平时为学习付出了什么代价,要是拒绝他,那他将会继续陷入这种透支生命的学习状态中吧。记得以前听元安说过,崔舜球父亲治家极严,对崔舜球的学习督促的很紧,平时在家里什么娱乐也没有,看个小说都得偷偷摸摸的带到私塾趁放学瞄几眼。 作为同学,把崔舜球从其家长的魔掌中拯救出来看来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要不然这聪慧的少年就毁了。 “我还有个更好的办法你要不要听听?”黎元方问道。 崔舜球好奇:“什么办法?” “我现在帮城里的同文馆做一件事,同时也跟着同文馆里的一位翰林学写策论时文。阿舜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就帮你问问看那位翰林能不能连你一块教着,吴翰林如果答应了你就充当我的助手,每天跟我到同文馆去。”黎元方说道,他倒不觉得崔舜球有资格当他的助手,只是希望崔舜球换个学习环境换个学习方法。 崔舜球惊讶的嘴里蹦出好几个问题:“元方的老师是个翰林啊?怪不得能成为案首,可我怎么从没听元安他们提起过?元安没拜那位翰林为师吗?” “吴翰林不是我老师,而且我哥哥现在这样挺好的,四书还没学完拜翰林当老师教的还是《孟子》那一套。另外,吴翰林要是答应教你的话我希望你也不要拜他为老师。”黎元方说道。 “为什么?”崔舜球不解。 黎元方理所当然的说道:“你要是拜他为老师那我岂不是也要拜他为老师,我和吴翰林两人只是互相学习,而非师生关系。” 听到这里,崔舜球只能拿一种不明觉厉的眼光看着黎元方了。不过他也答应了做个旁听生,只学习不拜师,平时若有不懂的就告诉黎元方让黎元方代问。黎元方告诉他去了同文馆也可以学学英语,或者跟着黎元方和吴翰林学学数学,不用一门心思全扑在四书五经上。 两人聊到天色不早崔舜球就回家了,他的作业还一点没写呢。 晚上吃完晚饭,黎元方给兄弟姐妹们讲包青天的故事,不过这故事更像武侠而非探案。 黎仁超今晚却是早早回卧室躺下了,黎文氏给他做了碗甜汤送到床边,问道:“今天怎么了,晚饭吃的不多,还这么早的就窝在床上?” “今天我和一个衙役喝酒,听说银号劫案的疑匪抓住了,三个人,县尊正在取他们的口供,现在也许已经取到了。”黎仁超躺在床上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嗯,那很好啊。”黎文氏服侍他坐起来喝甜汤。 喝了口妻子喂到嘴边的甜汤,咽下去,黎仁超又说道:“他们三个死定了。” “有人死,有人生,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我是个小妇人,不关心这些,我只知道你们几个平安就好。”黎文氏说道,继续向丈夫嘴里喂甜汤。 “是啊――都是为了我们平安。”黎仁超长吁了口气说道。 把最后一汤匙甜汤喂到丈夫嘴里,黎文氏把汤匙放进碗中发出一声脆响:“跟你说件事?” “嗯?”黎仁超看妻子。 “我已经有两个月没来月/信了。”黎文氏垂下目光说道。 黎仁超有些发怔:“两个月?” “明天你请位郎中来给我把把脉。”黎文氏说道。 黎仁超则才反应过来,脸上有些惊喜的笑意:“你是说――” “还要等郎中把过脉才知道。”黎文氏笑道。 “好。”黎仁超答应,握住了妻子端碗的手。 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二十一章 潘家迁沪,二姑妈提议加亲 - 窃国风云 - 爱卿 这天早上吃完早饭,黎仁超罕见的没有出门忙工作,而是让陈平把黎元方送到同文馆,然后再去车行告诉吴棠他上午抽空在过去一趟。黎仁超还让陈平今天在车行看着,不必在家里忙,车行要有客商去的话就领到家里来。 黎元方被送到同文馆,陈平坐车离开。 洋文教习巴化理看到黎元方又回来工作了很惊讶,孙通事却是在巴化理上班之前就被王提调通过气的。待孙通事解释了黎元方以前只算请假,现在是来编写教材的时候,巴化理才明白过来,并和黎元方打招呼。看得出来他现在对黎元方的态度软化了很多,不再像以前一样当小仆人看待。 巴化理是从去年五月份过来代替哈巴安德的,当教习只有半年多一点,他以前是海关总税务司里的一个小官员,属于被抓来顶包的人,在此之前巴化理从来没想过自己来中国竟然是当老师,而且教的还是自己国家的母语。任职之后因为一直有黎元方帮他准备备课资料所以他干得还算轻松,也没以为这工作做起来有多难,于是就把黎元方当成小仆人一样看待。可没想到上个月黎元方一走,这情况就变了,他发现他掌控不了局面。 首先是学生们的学习进度他把握不准,然后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准备备课资料,不知道拿什么东西教给学生,只能生搬硬套的读英文书里的文章。可不从口语对话、日常用词开始教起,学生们学得非常困难,纷纷向校方反映情况。于是学校领导就向他海关的上司发文责问,对海关敷衍的选择教习表示谴责。巴化理受到责骂,薪金被罚去两成,此时才念起那个被他当成小仆人的分教习的好来。 “巴教习你好,巴教习再见。”黎元方露了个面马上就走,连背包都没放下。他现在已不归巴化理管辖了,不用再看他的脸色做事,直接找个清静地方编会英文教材再跟吴子登学会时文才是正经。 “黎,等等。”巴化理急忙想要叫住黎元方。 黎元方转头看他:“巴教习还有什么事吗?” 孙通事连忙过来翻译,因为黎元方没因为迁就巴化理而说他们国家的语言。 “黎,我知道我们以前有过误解,我并没有把你当成我重要的助手来对待,这个态度对我们的教学工作是不利的。最近我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希望以后我们能够更好的合作。” 黎元方点点头:“那祝我们合作愉快,我会很快把教材编好的,我这背包里有两年来的备课资料,用不了多久你就不用再为教案发愁了。巴教习,孙通事,两位,我想马上就着手编写教材,就先告辞一步了,再见。” “再见,黎,以后你可以叫我阿利,或者叫我巴克也行。”巴化理说道。 看黎元方离开,孙通事抱不平说道:“这小子真是太不礼貌了,就算是提调和馆长都不会对巴克先生这样。”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让我不被扣薪水。”巴化理回了一句,转身又去忙自己的去了。 黎元方再回自己原来的屋里,把背包放下,让杂役把屋里打扫了一下,又让书役去领来笔墨纸张木盆茶水,净手开墨,开始书写教材。 同文馆里现在用以书写洋文的工具是一种蘸水钢笔,笔管里没有储墨装置,写一两行字就要去蘸蘸旁边瓶子里的墨水,很不方便。黎元方也想过要改进的,可是苦于没有代替橡胶墨囊的材料,想做成活塞式抽墨管但金属材料容易被墨水腐蚀,制作极细玻璃管的成本又太高。一直找不到好的方法解决储墨问题,所以只好先将就着用了。 一直写到中午用餐时间,黎元方去教职工餐厅和同事们一起用了餐,其间有人问起黎元方这几天情况,黎元方解释自己这段时间复习功课参加了县试。同事们知道了黎元方得中头名纷纷道贺,黎元方以水代酒向他们致谢。 巳时之后申时之前是学生们学习洋文的时间,所以午饭之后汉文教习全都没课可教。黎元方就和吴子登一起去了吴子登的书房,和他讨论了一会数学,之后又教了他两个后世很寻常的物理小实验。因为受各种限制,选择的也只能是光学实验小孔成像和凸透镜成像,凸透镜用的正是吴子登从旧相机上拆下来的。 实验完毕,熄了蜡烛打开门窗,看着从门外透进来的阳光,吴子登叹道:“果然世上之事皆学问,以前我只知道怎么用这个相机,现在我才知道原来相机里含着的是这种道理。还是仲坚观察的细,化繁为简,把相机的原理就剖析在我面前。” “其实这只是最简单的实验罢了,若有条件,我们可以做更复杂更有趣的。”黎元方说道。 吴子登很诚恳地说道:“还请仲坚以后多多指教。” “好说,对了,子登先生,为了能有时间练习制艺时文以应对府试,我请我一个同学帮我一起编写英语教材。他也是个童生,平时我俩会互相讨论学问,若有时遇到疑难来你这请教的时候,我能否带他一起来旁听?”黎元方试探着问道。 吴子登没用多想就点头了:“没问题,既然能帮仲坚编教材想来也是个有才学的人,你带来我也见识见识。” “他主要帮我做一些抄抄写写的周边工作,不过在儒学方面我这位同学学的还是很扎实的。”黎元方说道。 下午下班去了车行看看,得知今天父亲中午来过一趟,呆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回家了。 黎元方回家,发现二姑妈带着两个表弟潘铭钟、潘铭铠来了,从两个表弟一知半解的话中了解到二姑父要出远门了,去上海。而父亲去信亨大押告诉三叔公这件事去了。 原来二姑父工作的那家洋行老板史蒂芬、汤普森已经把洋行转到了上海,二姑父潘谏明不想再找别的差事,所以也要随老板过去,等他安顿好了也许会把全家都搬过去,二姑妈来就是和她父亲以及大哥大嫂说一声的。 摸摸两个表弟的小脑袋,黎元方笑道:“铭钟铭铠,你们都搬过去了那以后我们要想一起玩可就不可能了,你们会不会想表哥啊?” “会啊,要不然表哥和我们一起搬到上海吧,就住我们家,这样我们就能天天一起玩了。”潘铭铠思考道。 坐在一边的黎元庆不同意了:“他是我哥哥,怎么能搬到你们家去啊,要搬也是你们搬到我们家才对。” 年龄稍大的潘铭钟就显得理智多了:“我们可以过节的时候一起过来看表哥啊,要不然表哥去看我们也行。” “好,表哥有空一定会去看你们。”黎元方说道。 黎元庆充满好奇的幻想:“不知道上海好不好玩啊。” “应该不错,等你长大了二哥带你去看看。”黎元方说道。 屋子外面几个孩子大声的说笑,屋子里面姑嫂两个却在说悄悄话。潘黎氏小声的笑问:“大嫂,你说这一个到底是男是女?” “应该是个女儿,在我肚子里可乖了,不闹。”黎文氏说道,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却也不想想才怀几天。 潘黎氏点头:“女儿好啊,不像男娃那么调皮,懂事的也早。” “是啊。”黎文氏点头。 “大嫂,小妹跟你说个事。”潘黎氏把头靠过来。 “嗯,你说。”黎文氏也往前靠了靠。 “你们家阿韵今年十一了,再过两三年就该到找婆家的时候了,我是看着阿韵长大的从心里就喜欢这丫头。大嫂,你说要是把阿韵许给我们家铭镗,咱们两家亲上加亲怎么样?”潘黎氏询问道,这时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亲上加亲的事是很常见的。 “啊?”黎文氏讶然,没想到潘黎氏说的是这种事:“他们都还太小了吧,现在说这些我觉着有些早。” 潘黎氏点头:“我也知道有些早,可我们家阿明这就要去上海了,用不了几个月我们全家都会搬过去。到时候你我两家离得就远了,一年不一定能见着见不着一次面,不如现在就把这亲事定下来。” 黎文氏想了想:“我晚上问问你哥的意思吧,反正你们家还有一段时间才搬,不差这一天两天。我是没意见的,可也要你哥同意才行。” “好,那我就等大嫂的好消息了。”潘黎氏笑道。 姑嫂两个又说了一阵话,但没等到黎敬禹回来,潘黎氏就带着黎元方的两个表弟离开了。 下午元安吴哲放学回来,黎元方请老大元安明天捎话给崔舜球,让崔舜球结束私塾学业以后跟他到同文馆混。可黎元安说崔舜球明天不去学校,要和崔伯去拜谢县尊,答应后天再告诉他这件事。 到傍晚黎仁超才和他三叔一起回来,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黎文氏餐桌上说起了潘黎氏为儿子求娶自家女儿的事,问丈夫和三叔意见,这两人还没有回答,黎元方却急声说道:“父亲母亲,三叔公,这可不能答应啊。” 第二十二章 否决结亲,黎文氏再怀身孕 - 窃国风云 - 爱卿 听了黎元方的话全家人都有些发懵,几个大人都搞不清为什么他会这么激烈的反对。 “好了,老实吃你的饭,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这里还坐着你三叔公和我以及你母亲呢,你姐姐的事还轮不到你说了算。”黎仁超把筷子往桌子上顿了顿说道。 黎敬禹脸色有些不好看:“元方以为你表哥配不上你姐姐吗?”毕竟潘铭镗可是他唯一女儿生的亲长外孙。 “元方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首先家姐与表哥年龄都还小,谈婚论嫁为时过早,不如等他们长大以后确认了他们的心思,再给他们找长相厮守的另一半为好。毕竟这是事关他们一辈子的大事,早找不如好找,找亲近的不如找合适的。再就是我担心血亲结为姻亲的话,也许会对他们的后代产生影响,近/亲联姻生出的孩子有很大几率会是不健康婴儿。”黎元方连忙向三叔公解释道。 黎韵在旁边听她弟弟大谈她生孩子的事,虽有些懵懂但仍窘迫得不得了,饭都没吃完就小声告退离席而去。 黎文氏隔着元庆去揪黎元方的耳朵:“呸呸呸!饭桌上说这些阴晦事,你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等吃完饭看我不打烂你屁/股。”在这时代说女人生孩子是晦气事,一般不准小孩子提的。 “好了,要教训也等饭后再说。”黎敬禹发话了,然后问元方:“你这些也是同文馆里的洋人教的?” “不是,不瞒三叔公,有些事时间太久我也忘了是谁说的了,不过我觉得他说的一些话很有道理。”黎元方说道。自从上次父亲与他交心的一次谈话后,他就尽量少的用假话骗家人了。 黎敬禹认为是元方小时候在押店或成衣铺玩的时候听别人说的,现在记不得是谁了,但只要不是元方看不起自己的外孙他就不在意,于是问道:“很有道理?那个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黎元方小心的看了眼老妈,防备耳朵再被揪住:“还说啊,还说世人愚昧,以为生男生女是由母亲决定的,有些人家里生了一堆女儿就把错归到女方身上,指责女方不会生养。” “难道不是吗?”黎敬禹疑问,他妻子在世时他也曾这么想过,认为是他妻子不能生养才只生下两个女儿,没生出儿子来。 黎元方可不知道他三叔公会对这个问题敏感,理所当然的说道:“你撒下一把豆来,还指望地里能长出一颗瓜吗?” “噗!”饭后喝汤的黎仁超喷了。刚才他听儿子说生孩子的事,就忍不住的想自己妻子的肚子里是男是女,没想到儿子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可他真不知道自己种的是瓜是豆啊。 黎元庆在母亲旁边好奇地问道:“我们是怎么长出来的?” 黎元安、吴哲、吴楠也都看着几个大人,不过他们经历过弟弟妹妹的出生,知道孩子不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就是好奇男人是怎么把孩子种进女人肚子里的。 “小孩子不要瞎问,快点把你碗里的饭吃光好出去玩。”黎文氏说道,小心的瞪了黎敬禹一眼,显然是暗怪他在饭桌上和小孩子讨论这些事情。只许自己说昏话,不许别人打孩子,这种行为注定是要被谴责的。 黎敬禹怅然的放下碗筷:“两个孩子的事等他们长大了再说,你们继续吃,我今晚要到押店值守。”说着就要出门去。 “我陪您一起去?”黎仁超站起来问道。 黎敬禹摇头:“不用,天还没黑透,路上看得见。”回屋拿了件衣服离开了。 “臭小子,就你能折腾,一家人连顿晚饭都吃不好。”黎文氏责备儿子黎元方道。 “对不起啦,我哪里能想到这话会触动三叔公的心事。”黎元方道歉道,他此时也看出来三叔公心里失意。身为后世之人他不理解这时代没有儿子的那种痛苦,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不只是说说的。黎敬禹很重视这个,又听黎元方说生不出儿子不怪老婆怪自己的观点,黎敬禹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孝了,连个儿子都搞不出来,真是上对不起在天的爹娘,下对不起孤独的自己,一时之间怅然若失了。 黎仁超清理了一下刚才呛到时喷到衣袖上的汤渍,对黎元方说道:“以后和长辈说话要注意态度。”然后又跟妻子交代了一句:“我出去一下,看三叔到了押店我就回来。”也出去了。 黎仁超才刚出门,黎元方就快速的把碗里最后那点饭扒到嘴里,放下筷子说道:“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起身就跑,想逃离老妈视线,避免屁/股受罚。 “回来。”端着碗给元庆喂饭的黎文氏喝道。 黎元方回来,坐下:“我也是为家姐着想啊,家姐才十一就许了人家的话那对她实在是太残酷了,总要等以后多找几个才貌双全英俊潇洒的,让家姐有所选择才是。” 黎文氏瞪了这个儿子一眼:“这些用得着你考虑吗?” “那母亲你叫我是?”黎元方问。 “胡言乱语惹你三叔公心里不痛快,罚你等下收拾桌子洗碗。”黎文氏说道。 这个处罚黎元方没有意见,等所有人吃完饭,黎元方帮着把桌子收拾好,又洗了几只碗就回自己屋讲故事去了。 可今晚除了吴楠其他人都不想听故事,老姐黎韵直接就没过来。黎元方才刚讲到展昭的武功如何如何了得,表哥吴哲就打断问道:“元方,你知不知道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 “这个嘛呃生孩子呢,首先,嗯,要有一男一女两个满十六岁且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互相喜欢,然后两个人可以经常一起谈谈关于生活啊梦想啊和爱好之类的东西,过一两年两个人要觉得合得来的话就可以结婚――”黎元方尝试着用小孩子易懂的语言解释道。 “结婚就像小姑姑和小姑父那样吗?”黎元庆打断问道。 黎元方点头:“是啊,这个时候生孩子的前期准备工作基本就做好了,这一对相亲相爱的人住到一起,晚上互相捂脚暖被窝。两人住在一起一段时间之后女生就有可能会怀孕了,怀孕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十个月肚子里才能长出孩子并出生。二婶现在就怀着孕,再有一个月就能生出个小宝宝了,到时你们可以去看看。” “那我们也可以看舅妈生小宝宝啊,舅妈也怀孕了。”吴楠爆料道。 “啊?”元安元方吴哲三兄弟惊讶,吴哲问妹妹:“你怎么知道的?” 吴楠得意的一笑:“上午舅舅请了个郎中来家,我问舅舅是不是有谁生病了,那个郎中说是家里的主母怀孕了,我问主母是谁,舅舅说主母就是舅妈啊。” “原来不是有人生病啊。”黎元庆也想起了上午家里来的那个郎中了。 黎元安笑道:“那我们又要添个小弟弟了。” “也可能是妹妹,哎呀,母亲今年多大了?再生孩子会不会年龄太大有危险啊?”黎元方想了想老妈的出生日期,好像是道光二十年,想算算老妈的年龄却不知道道光哪年结束同治哪年开始,不由叹道:“我们做子女的可真失败啊,连自己父母的年龄都不记得。” “我知道啊,”黎元安说道:“母亲今年已经二十八了。” 黎元方更羞愧了:“原来只有我做儿子最失败。”不过转念想了想二十八岁不算高龄产/妇吧,信亨押店东家的老婆是三十多岁生孩子才难产死的,虽然母亲在这个时代比后世女子显老,但生孩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而且这不是第一胎了危险一般不会太大,只要别像自己这样的生下来就七斤重(清代一斤差不多有近六百克)差点没把老妈拖累死就好。 “怎么样,二十八岁会不会有危险?”黎元庆关心的问道。 黎元方摇摇头:“没问题,没危险,肯定能生出一个活泼可爱的弟弟或妹妹来。” 几个人了解了生孩子的步骤之后又开始让黎元方讲故事,黎元方接着前面的继续讲。 黎仁超从外面回来,刚坐下喝了点水解渴就见妻子从女儿房间里出来,问道:“阿韵怎么样?没生元方的气吧?” “没有,女孩子家家的就是害臊而已,元方也是,口无遮拦的提他姐姐生孩子。”黎文氏嗔怪道。 黎仁超想了想:“他没提,只是打了个比方而已。” “那也不好,”黎文氏说道:“对了,三叔怎么样,是不是一路上情绪很低落?” 黎仁超表情有些古怪了,咕哝着说道:“情绪,还好吧,三叔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这会早忘了。” “到底怎么了?你怎么这副表情?三叔路上表现失常了?”黎文氏问道。 “没有,三叔没去押店。”黎仁超说道。 “没去押店,那他去哪了?”黎文氏问道。 黎仁超想了想:“找人喝酒解闷去了,咱们不用担心。” 黎文氏答应一声,不多问了。 过了一会,黎仁超又说道:“三婶去世有两年了,三叔现在才四十多,若是可以的话咱们劝他再续个弦吧。” 第二十三章 罗祺落马,丰羽翼势力渐成 - 窃国风云 - 爱卿 二月廿一这天上午,黎仁超带着兄弟和儿子前来码头与潘谏明拜别,同来的还有潘谏明的大哥潘谏真以及儿子铭镗、铭钰、铭钟三个,小儿子铭铠哭的淅沥哗啦被留在了家里。 “大哥,有空多让大嫂到我家看看,以后几个孩子还望大哥多多照顾。”潘谏明握着他大哥的手说道。 潘谏真点头:“有大哥在你放心好了,再说还有黎兄弟呢。” “没错,姐夫只管去闯事业,家里一切都不用担心,安顿好了来接二姐过去就是。”黎仁杰说道。 黎仁超也点头承诺。 几个苦力把还没有组装的人力车部件扛到船上,潘建明也跟着上去,到船上回身拱手道:“各位兄弟保重。” “保重。”几个人回礼。 “铭镗照顾好弟弟妹妹,你们几个都要听你母亲的话,等我在上海安顿好就接你们过去。”潘谏明又对几个孩子嘱托道。 几个孩子都答应。船开动,离开。 二月末,南海县展开了一次针对性极强的严打扫黑行动,抓获小偷街霸等有数十人,其中有花子团的三个,这三人在花子团中职位最高的就是湄洲会馆坐馆齐国良。 此三人被县衙指控勒索讹诈不堪,党羽众多,凶暴昭著,扰乱民安等罪名,丐头‘大难齐’齐国良判斩刑,另两个头目被收监。一时间街面大佬为之震动,帮会社团纷纷收敛低调行事。 三月初,南海县知县郑云帆在县衙门口及城门处发出布告安民,宣称太平门绵信银号劫案现已告破,周围商户可安心营业,县衙衙役及绿营官兵会加强街面巡逻,杜绝此类事件发生。同时县衙发文号召各街道公所筹备保甲局,举办团练加强省城治安。 对于此次大劫案的处理也下来了,刚刚去掉署理字头的总督瑞麟对广州协都司黄添元,西关千总罗祺等官员予以摘顶处分,对广州协参将喀郎阿予以降职处分,对南海县令郑云帆予以罚薪处分。 不过除了罗祺的事引起了黎家几个男人小小的注意之外,其他变化跟仍处于平民阶层的黎家没什么关系。黎敬禹仍然每天早上去押店当班;黎仁超经常在木器行和车行之间奔波;黎仁杰就自由多了,有时在转到张贵州名下的赌场码房值守,有时还会和高英杰、文俊杰一样帮人调解矛盾赚点外快。直到街口斩人的那一天,黎仁超才和黎仁杰散步一般的去看了看,看那三个抢银号的劫犯被斩,看大难齐被斩,看其他被斩的数十人,然后两人离去,继续忙各自的事情。 黎元方还是每天都到同文馆修书,同时继续跟吴翰林学习时文写作,只是现在身后多了个小尾巴,崔舜球。自从崔舜球和他一起去同文馆,陈平就不用每天为送黎元方而来回跑了。同文馆定的八辆车已交付使用,有同文馆的车夫接送,‘排骨晶’同样解/放出来不必一天到晚跑个不停,他只需要早晨拉着黎仁超走十八甫路先到故衣街的成衣铺看看,然后去车行。木器行有关家父子管理生产线,黎仁超不用整天呆在那里。 三月初省城还举行了院试,但这场院试黎元方没赶上,他还没通过府试所以没有考试资格,不过黎记的人力车倒是仍然在贡院的街口竖横幅打广告。广州贡院原本被英法联军毁于战火,后经人称‘潘半城’的广东首富,十三行商人潘仕成捐银一万三千五百两,再加上其他绅商的募捐和官府的拨款重建,与去年终于建成。整个贡院有号舍一万一千七百余间,黎元方跟着做广告的人力车去看了,贡院规模极为宏大。 这段时间街面上已零星出现了自造的人力车,皆模仿自黎记,是有钱人家自己造了用以代步的,也有直接到黎记购买的,但至今还没出现第二家人力车行。 张贵州正在积极筹备省城第二家人力车行,但不只是他,还有一个袁姓商人看行市不错也在筹备,只是袁姓商人造车的速度较慢,估计一两个月人力车也造不出几辆来。而张贵州的车却是从黎记车行订购的,木器行采用了分工生产之后生产速度提高了好几倍,以目前的市场需求来看十几个工人已足以应付。 佛山商人订的三十辆车已发了二十辆过去,还有十辆就在这几天也会运过去。现在黎记车行已有租车的车夫四十七人,另有九个车夫买了车但仍挂名在黎记以应对差役街霸的勒索。 差役不敢勒索黎记的车夫吗?当然不是,只是他们受到顶头上司的严令不准勒索而已。 黎仁超通过路把总联络新任西关千总何雄,与何雄以及县衙头役罗非达成协议:黎仁超会在每个月月末让人把保护费直接交给他们,由他们与手下们协商分配,这可比以前他们等着由手下孝敬的时候拿的要多很多,但前提就是他们手下的官差衙役们不准去勒索黎记名下的车夫。 若黎家没有个有望成为秀才的神童在跟前,西关千总与衙门头役也许会钱照拿,手下该勒索的也不会拴着,管你个草民有什么想法呢。但有钱的读书人就不一样了,达成协议后他们的手下要是勒索黎记的车夫,黎家就会把该给他们的钱拿去给县令,再通过黎案首去告他们一状,县令责问下来那可就有他们受的了。 所以他们严令手下不准勒索黎记,省城商户行脚那么多,即使不碰黎记的车夫,差役们也有的是目标下手。 至于帮会社团的勒索,黎家自己会去解决。 比如今天,孝义会的几个子弟坐车不给钱,下了车就哭穷耍赖,就被吴棠带人上门挑战。三五个回合就把这群整天给别人爹妈哭丧的孝子们缴了械,然后把那几个子弟给人哭丧用的法器孝衣一并收拾了拿走,准备卖到押店抵他们的坐车钱。 一看吴棠要拿他们吃饭的家什走,几个刚扮完孝子回来的会中子弟不干了,立即跪倒在地哭天抹泪,抱着吴棠的大腿就不撒手:“哇啊啊,吴老大你不能走啊,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几兄弟的错啊,要打要杀你冲我们来啊,只求把吃饭的家伙给我们留下啊。” “去你/老母的!”吴棠看他鼻涕眼泪的往自己裤子上抹,一脚把他甩开,恶心的直呲牙:“坐车不给钱还想毁老子一条裤子,王三,把供桌给我掀了桌子扛走。什么时候车钱凑上什么时候东西就还你们,坑爹坑到咱们这些穷车夫身上来了,告诉你们,穷苦大众也不是好欺负的,弟兄们,走!” “等等,有钱,我们这就把车钱补上,还请吴老大高抬贵手。”孝义会的头目,一个老道士打扮的人说道。 拿了车钱,吴棠又多扣了他们五十文钱赔自己的裤子,这才把东西放下带人离开。 “老大,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刚才还哭天抹泪的那小子见吴棠一离开就蹦起来说道。 “坐车不给钱!坐车不给钱!”那老道士脱鞋子啪啪的对着这几个坐车不给钱的一顿抽打:“难道老子不知道这事不能算了,还要你来教?哼!敢欺负我旗人,真是反了天了,看我鲁老六不找个机会整死他们。” 吴棠这边几个车夫领了自己的那份车钱,纷纷对吴棠表示感谢,吴棠摆摆手笑道:“知道仁叔教你们的武功的厉害了吧,咱们车行现在的力量不小了,以后若还有哪个会团敢欺负你们自有我给你们出头。我元方小弟说得好,咱们不欺负别人,但也不能让别人给欺负了,只要你们一直跟着黎家做事就不会吃亏的。” 几个人回了车行,见老板的二弟黎仁杰今天也在这里,几人跟黎仁杰打了招呼纷纷去忙自己的去了。 黎仁杰在车行转了一圈,回到门房旁边的办公室,坐在实木制作的中式沙发上,跟正拿着蘸水钢笔抄写车牌的大哥说道:“真是每次过来都略有不同啊,没想到大哥你又在厕所旁边栽上了竹子和棕树。” “环境更好一些也能带动人的工作热情嘛,而且植物能消除一些厕所和猪圈传出来的气味。”黎仁超笑道。 “又是元方给你说的吧。”黎仁杰笑道。 黎仁超把笔放下:“我自悟的。好了,说说你这几天忙的都怎么样吧。”倒了两杯茶,端过去也坐在沙发上。 “元方介绍的那个哈巴安德帮我们联系了美国洋行,角铁钢圈以及各种工具至少需要三个月才能运过来。”黎仁杰先说了人力车的事。人力车全部用木制结构耐用方面是缺陷,黎元方想用角铁制造人力车的骨架,但国内大规模的生产钢铁构件成本很高而且技术不达标,所以只能从外国洋行进口了。 黎仁超惊讶:“三个月?要这么久?” “这还算快的了,他们得从他们国家的东海岸绕到欧洲,再从欧洲到这里,要围着地球跑大半圈呢。一去一来,这路程够从省城到京城跑好几个来回。”黎仁杰卖弄般的说道,他侄子跟他说的,说是贯穿北美东西两岸的美国铁路和什么马运河现在都没通,美国人来回跑一趟实在不容易。 黎仁超点头:“三个月也等得起,就是不知道这铁构架的车制造出来能不能卖出去。” “所以才只订了两百多根。”黎仁杰看看门外:“另一件事我也探出消息来了。” 黎仁超起身到门口看了看,关上门坐下问道:“怎么样?” “他一年前在西关养了个外室,平日当班之余他会在外室那边住,外室原来是个半掩门的,跟了他才收山。这几天他不想回家就天天窝在哪里喝酒,有他以前的几个亲信手下会过去陪他,但最近去的越发少了。”黎仁杰说道。 黎仁超想了想,下定决心说道:“既然现在正是他失意时刻,那咱们就把恩怨了结了吧,顺便帮他结束丢官的痛苦。” 从这天下午开始,‘排骨晶’把黎仁超送回家便不必再把人力车拉回车行了,而是放在黎家等他第二天早晨直接空手过去接黎仁超上班。 第二十四章 夜色西关,前千总亡命陈塘 - 窃国风云 - 爱卿 广州对外贸易的发达吸引了各地的客商前来,但同时其内城空间又极其有限,除了本地居民和驻防旗人外,全省近一半的政辅机关都设在内城,上至督抚、学政、藩臬,中间的运司、粮道、广府,下面还有南海、番禹两知县,再加上府县学的学官,各衙署的佐杂官、首领官;此外又有将军、都统等旗营官员,督标、抚标、广协的绿营武官和粤海关的官员等等,另算上在省城候缺候补的官员,数以千计文武全部集中在小小的内城。 可以说内城是全省的政治中心,商业方面在这里似乎和在其他城市没什么区别,广州商业的发达表现在城外,准确的说在城外的西关沿江地带。 全城的商业机构多数都安置在西关这一带,在这个客商云集的地方,倡姬行业同样显现出了非凡的生命力。而这类行业的领导者又都集中在谷埠一带的花舫上,可以说珠江谷埠的花舫是仅次于京师八大胡同和金陵秦淮两岸的风月所在,号称小秦淮。近年有不少吟咏西关姬馆的诗词歌赋在坊间流传,其中一首就写到: 谷埠开铺不吝钱,中中价值是新田。黄金散尽家无悔,又向珠江放花船。 虽然按大清律例,从事‘淫业’属于违法,但当时省城服务于这一行业的实在太多(后世不完全统计有六七万人),实际上禁而不止,于是地方上以税代罚,向姬馆抽取‘花捐’,纳税的姬女遂称为官妓。 不过也有一些干个体的,属于半掩门,偷偷做散客生意,有时也会被人包/养,譬如陈塘的韩寡妇。韩寡妇还是少女之时就颇有几分姿色,及笄之年嫁给了一个皮毛商人的儿子,原以为能享一辈子清福,可嫁过去才知道这商人儿子是个烟鬼。商人死了之后家当全被抽光,没两年商人儿子也翘了辫子,只剩她一个没什么生存技能的妇道人家不得不做起这半掩门的生意。 做了几年也有了些熟客,其中前年还只是个小小的官差的罗祺让她最中意。罗祺与她都是下九流出身,从来没嫌弃过她,还经常帮她挡住其他官差的勒索,韩寡妇渐渐与罗祺熟了就收山做起了罗祺的外室。后来罗祺的上司倒了,罗祺便从家里筹了钱又得了她一些皮/肉之资的赞助,捐下了这个西关千总的空缺。 她以为这次自己的苦日子应该是要到头了,撺掇着罗祺多捞一点以后好把她娶回家,可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一年罗祺竟然也倒台了。这几天罗祺意志消沉得很,整天借酒浇愁,又不想让家里兄弟妻儿看见自己这个样子,所以一直住在韩寡妇这里。 这天傍晚,外面天色渐黑,韩寡妇刚把借安慰老上司之名来蹭吃蹭喝的两个官差送走,回身又去做醒酒汤。正在厨房忙活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敲门,韩寡妇以为那两个官差忘带东西又折返回来了,冲正屋喊道:“你去开开门,我现在没空。” 听见罗祺去开门,然后问道:“你们是――” “谁啊?”韩寡妇在厨房问。 “小孩子乱敲门!”外面嘟囔,醉醺醺的都口舌不清了。 “我还以为是你那两个好兄弟呢。”韩寡妇嘲讽了一句,继续添柴火煲甜汤,又往汤里加了些醋用以解酒。 汤煲好,韩寡妇拿碗端出来,却发现大门没关,外面晚风徐来,拂过她灶火烤的有些发热的脸庞为之一爽。 “你怎么没关门啊?”她转头问道,以为罗祺开门吹风醒酒,可是却发现正厅里没人,狼藉的桌面上只有一支摇曳的烛火照着空荡荡的四周。 “你这死鬼到哪去了?”韩寡妇把汤放到桌子上往厕所方向喊了一句。 可是没人回应。 没有了略带醋酸的汤香气息充盈鼻间,韩寡妇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她心中产生了些许恐慌:“姓罗的你躲哪去了?快出来。” 仍然没人回应。 韩寡妇拿着蜡烛走到门口,看到罗祺仰躺在地上两眼圆睁无神的望着天空,脖子上显露出一道狭长的口子,胸口的衣服也被血色浸染,身下已经渗入地面的血迹在烛火的映照下呈暗褐色,几个杂乱模糊的脚印从血迹中延伸,没入了周围的黑暗。 瞬间小便失禁的韩寡妇失手丢掉蜡烛,周围似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啊――杀人啦!” 那凄厉的呼喊在这夜晚没有路灯的街上显得格外刺耳。 ………… 收到西关发生杀人案的消息时,郑县令正拼着老迈的身体和小妾进行鱼水之欢,得知被杀的是前西关千总罗祺时,郑县令不得不换了官服上轿出城了。 从县衙出城到西关本来走西门和归德门是最近的,但由于夜晚城门落锁,西门和归德门的钥匙又掌握在广州将军手里,所以郑县令只能绕道走太平门了,其间还要穿过各道同样晚上落锁的街闸。等出了太平门一路畅行快到陈塘案发现场时,郑县令拿出怀表借着灯笼的微光看看时间,已经是亥时了。从南海县丞接到报案派人向城门处汇报,再由城门的人去县衙转报于他到现在出城,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时辰。 轿子还没到地方,就听见有人哭喊:“二弟啊,二弟,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害的你,你起来告诉我我好给你报仇啊,我一定要查出来让他全家死光光!二弟啊,你快起来跟哥说句话啊。”这是头役罗邦在县衙听到消息,跟着郑县令出城门之后就一路跑过来的,现在已经被几个绿营官差摁住,正趴在地上哭喊。 因为有官差打着火把设人障,防止有人路过破坏现场,所以郑县令的轿子只能停在在韩寡妇家的门口旁边。郑县令从轿子里面出来,郭县丞迎了上去:“县尊大人,此处就是罗祺的遇害现场,仵作还在做最后的勘察。” 郑县令看看那边躺在地上的罗祺,问县丞道:“何时接到的报案?” “戌时快三刻的时候,韩氏的邻居说他听到外面有人喊杀人,点火把出去看见瘫坐在地的韩氏和躺在地上的人,就赶快跑去属下那里报案了。属下接到报案就马上带着衙役仵作赶了过来,发现问题严重后迅速派人禀报大人又通知了西关千总,一刻都没敢耽搁。”郭县丞说道。 郑县令又问:“可有什么发现?” “据仵作勘察行凶的至少要有两个人,而且手法干净利落,罗千总颈部和胸口受创两刀全都属于致命伤害。询问韩氏没得到有效口供,韩氏当时在厨房做醒酒汤,只听到有人敲门,罗千总开门遇害但没发出任何声音。”郭县丞把他了解的情况大体说了说。 郑县令没听出任何破案线索,不耐烦地挥手让他退下,在旁边一直等仵作勘察完现场,才直接问仵作的话。 那个须发斑白的老仵作对答道:“禀大人,据老朽勘察,现场当时是有两人,但只有一人动手将死者杀害,另一人进入屋内,之后又出来,应该是与凶手一起逃离了现场。” “两个人却只有一人动手,那另一人进屋去做什么?”郭县丞问道。 “也许是防止屋内再有其他人出现,以便同时杀害。但是当时韩氏在厨房问过外面是谁,外面模仿死者口音含糊回答说小孩子乱敲门,韩氏就没出来,算是躲过了一劫。”老仵作说道。 郑县令问:“怎么韩氏没有听到一点异常的动静吗?死者没有反抗?或者摔倒在地时应该会发出声音吧?” 老仵作想了想,回答道:“禀报大人,这也是老朽疑惑的地方,老朽怀疑凶手应该是死者认识的人,或者没有表现出攻击性的人。凶手在面对死者时应该是瞬间出的刀,先割断死者的喉咙,接着又刺向死者的左胸,然后在死者倒地前扶住他慢慢放倒,所以周围才一点都没有发出动静。” “对于凶手可还有其他线索?”郑县令问道,相对于死者怎么死的,他更关心能否抓住凶手。 老仵作指指死者旁边的脚印:“凶手目前留下的只有这几个脚印,但这血脚印很奇怪,只走了两三步就噶然而止了,再往外便寻找不到,似乎凶手发现脚印之后脱下鞋子逃跑的。” “除了脚印便没有留下其他线索?”郑县令继续问道,显然对凶手只留下脚印这个线索是不满意的。 “倒是还发现了一个腰牌,但有官差说那是他们绿营发的腰牌,也许是谁不小心掉了的,老朽没计入证物。”仵作说道。 郑县令想了想:“腰牌?绿营的?” 郭县丞拱手:“大人,罗千总――死者被害前刚和绿营以前的属下喝过酒。” “把何千总找来。”郑县令吩咐左右。 新任西关千总何雄正带着属下对韩寡妇进行审讯,逼问是不是韩寡妇杀了罗祺的,听到县尊召唤赶忙过去。 郑县令让何千总把那两个和死者罗祺喝过酒的官差找来,何千总为难道:“属下已经派人去找过了,但两家的家眷都说此二人皆没有归家,属下想是他们去了花舫过夜了。” “那就带人去花舫找,今晚我必须见到此二人,另外你让人再去取他二人平时所穿的鞋子来,让刘仵作拿去对比。”郑县令命令道,虽然品级上千总与县令一样大,但是当今社会文贵武贱,郑县令对罗千总如对自己的属下一般。 罗千总听到这话不愿意了:“怎么大人,难道你怀疑这事还是我绿营的这两个属下做的不成?” “本官是怀疑,至于是不是还要等把他们找来对质才知道,你敢保证他们在罗祺任职千总期间和罗祺没有发生过任何矛盾吗?”郑县令质问道。 罗千总不敢保证,也没有什么事都替属下兜着的觉悟,他是被提拔起来顶班的,坐上这个位置该给上司的钱还没筹出来,现在屁股还没坐热又出了这档子事,他可不想再出来背个黑锅,所以最终他领命而去了。 郑县令让仵作再仔细勘查一遍,别遗漏了任何蛛丝马迹,又吩咐县丞帮死者收尸,放了旁边还在哭喊不已的罗邦和他弟弟三天的假,以便他们回家治丧,就打道回府了。 ………… 黎仁超回家,发现妻子已经在床上躺着了,就准备自己去烧水洗个澡。 “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黎文氏睁开眼睛问道。 “仁杰这几天总不归家,听说经常去花舫那边厮混,我今晚找他喝了点酒,劝他在家多陪陪弟妹。”黎仁超说道。 黎文氏皱皱鼻子:“怪不得一身的酒味,我给你烧水去。”说着就要起身。 “你躺着吧,我自己来就行了。”黎仁超说着就要出去。 黎文氏就没动:“玉莲这几天就要生孩子了吧,是该好好劝他收收心,你们男人啊,几个月不那什么就……” “你放心,你这几个月我保证不到那些地方去。有了身子要平心静气,别想太多了,快睡吧。”黎仁超说道,然后出去烧水洗澡了,烧掉某些痕迹,洗去一身污垢。 第二十五章 大案连发,郑云帆受牵离任 - 窃国风云 - 爱卿 前任西关千总罗祺在刚刚被撤职不到一个月被人杀死了,死在他包/养的外室韩寡妇家门口,而且当天下午与他一起喝酒的两个前属下也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官府撒网找了好几天也没找着。 有人说杀死他的就是那两个当天与他喝酒的以前的属下,因为他在任千总的时候克扣过属下的饷银;也有人说杀死他的是十多年前被罗家害的家破人亡的两个人,‘凸眼龙’和‘单只手’,此二人现在已经做了水匪,攒足势力回来找罗家人报仇了,那两个失踪的官差当然也是被水匪杀了。 不管怎么说负责侦破此案的南海县知县总要给出个结论,而南海县给的结论就是两个官差杀死了原来的上司,接着逃离了现场。因为现场留下的脚印和那两个官差所穿的鞋子一样大,而且现场还遗留下其中一个官差的腰牌,为此县衙还发出了海捕文书,悬赏缉拿此二人。 当然也有人觉得这案子判的蹊跷,如果真是那两个官差杀死了老上司罗祺,完全可以布置得更完美些,事后继续当他们的差,何必这样囫囵的作案之后又不顾家人受连累的潜逃呢。但郑县令没时间再去究根揭底的细查真相了,因为在他任上接连发生恶性案件,督抚衙门及省城其他各级官员对郑县令的治政能力表示怀疑,已经决定把他调任到穷乡僻壤的雷州去。 而同时,黎元方从同文馆几个消息灵通的旗人那里得到些消息,新任南海县县令将会由刚在正月交卸职务,离任的广宁县知县的杜凤治接手。 在午餐闲聊的时候,据刘书办称,即将接任南海县知县的杜凤治虽然只是个举人出身,但他人脉却很宽广,工部左侍郎潘祖荫是其座师,户部左侍郎李鸿藻是其同年,杜凤治为了这个南海县县令的位置往上面递了数千两银子的礼,前天京城来信才把这个位置安排给他。 坐在刘书办对面的黎元方听了好奇的问:“刘叔,这李鸿藻和李鸿章什么关系?是不是兄弟俩?” 刘书办笑了,一副深知内情的样子,不过他并没有笑话黎元方,而是向黎元方以及旁边几个伸长了耳朵的汉文教习及同事解释道:“他们俩一个是安徽人,一个是直隶人,除了同姓什么关系都没有,李鸿藻和李鸿章在朝堂上还是对头呢。” “而且,”刘书办喝了口酒夹了口菜说道,但他说完‘而且’却只吃菜去了。 他身边的汉文分教习朱童生眼力极好的给他把酒满上,接口问道:“而且什么?刘书办你整天在提调身边,见识比我们广多了,跟我们说说。” “而且杜凤治在省城还有一个很硬的后台,你们几位能不能猜猜是谁啊?”刘书办卖弄的问道。 在座吃饭的几个人仔细想了想省城的几个高级官员,有位蔡书办问道:“莫非刘兄说的是本省学政杜联?” “哈哈,正是杜联杜大人,杜大人与杜凤治可是同宗、同学加同年,你说他背景够不够深厚啊。”刘书办笑道。 桌子上几个人脸上全都浮现出羡慕妒忌恨的表情,这杜凤治的背景也太深了,怪不得能凭举人当上广东首县的知县呢。 “不过南海县的知县可不好当啊,这一年一个,不是免职就是调任,也不知道杜凤治能不能坐安稳这位置。”有人感叹,话里的意思似乎在为杜凤治担心,其实心里面恨不得立马就把杜凤治从这位置上拉下来换自己上去坐坐。南海县实在是太富了,只要能在这位置上干满一任,那前面投入的再多也能回本了。 几个人还在边吃边聊,同文馆的门子赵头走进来对黎元方道:“黎小先生,你家里来人了,正在门口等着,说是有事要找你。” “各位慢慢吃,我出去一下。”黎元方放下碗筷说道。 出门看见‘排骨晶’和陈平都在门口等着,黎元方略带忧色道问道:“家里出什么事了?” “是好事二少爷,二爷家添丁了,大太太让我告诉你下午直接去二爷家,晚上晚饭在那里吃。”陈平笑道。 黎元方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你们等我一会,下午没什么事我请个假跟你们一起回去。” 黎元方去馆内最豪华的那间餐厅跟提调和馆长请了个假,又到学生餐厅把崔舜球找来,带他一起出城去了。 崔舜球回自己家读书,黎元方跟着陈平去了二叔家。此时黎文氏还有陈氏都在屋里照顾黎杨氏杨玉莲和新生儿,所以进了二叔家的门黎元方只看见黎仁杰在院子里高兴地来回踱步,时不时的呵呵傻笑两声,嘴里念念叨叨的说取什么名字好听。 而黎元庆、黎元沣这两个小子正趴在门缝往屋里看,黎韵和吴楠两个女孩倒是安静的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等着母亲允许才好进去看看小弟弟。 黎元方跟二叔打了个招呼,笑问道:“二叔,有没有称称弟弟有多重?” “称了,整整六斤,我觉得他小名就叫六仔或者六斤好了,但这大号我却一直拿不定主意。元方你学问高,给叔叔我参谋参谋,是叫黎元潮好听,还是叫黎元浩好听?”黎仁杰把这两个他觉得不错的名字拿出来问侄子道。 援朝?这名字搁后世绝对是最老土的了,比自己这名字也强不到哪去,黎元方说道:“不如叫元浩吧,浩者大也,亚圣曾经曰过: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浩然之气,至大至刚,看小弟生的整六斤,真的是上上大吉也,将来定然是前途远大的人,一个浩字正与其人相合。” 黎仁杰听了笑得嘴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哈哈,元方说得好,我儿子以后就叫元浩了。” “我叫元沣,不叫元浩。”黎仁杰那只有四岁的大儿子转头回应道。 “笨蛋,你爹说的是你弟弟。”黎元庆教训道。 黎元沣恍然点头:“哦,对啊。”然后继续把脑袋转向门缝,接着忽然惊了一下:“哇,我弟弟脑袋好小啊。” 偷看到新生儿模样的黎元庆也点头:“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看。” 门被打开,放几个孩子进去看看已经被包裹严实的新生儿,然后黎文氏出来和黎仁杰商量了一下给孩子办满月酒的事。黎文氏觉得给小元浩办满月酒只需要把他外祖一家请来就行了,因为家里最近在人力车上投入了大量的银子,现金不是很充裕。 但黎仁杰知道家里其实并不缺钱,所以他想大肆庆祝一番。因为他不只生了个儿子为黎家繁衍贡献了力量,还消灭了一个隐藏在幕后一直对黎家虎视眈眈的对头,这两件事都值得好好庆祝的。下午黎仁超从车行回来,同意了黎仁杰的想法,但同时也限制了宴席的规模,认为应该办的隆重而不张扬。 不过无论宴席张扬与否黎元方都没有参加,摆满月酒的这天一早他去送郑云帆赴雷州就任去了。经过一番扯皮和努力,郑云帆最终还是没能留任本府,这几天与新任知县杜凤治办理了交接后,郑云帆心情惨然的离开这个让他劳神伤心失意的附郭县。 郑云帆坐着轿子出了城,身后跟着的是浩浩荡荡的车队,车上载着家人、幕僚以及数十箱行李,前后又跟着有近二十个长随仆从,这些人都是要与他一同前往雷州赴任的。有清一代,各地的县衙都有这么两套班子,一套是衙门里固有的衙差仵作书吏等人,另一套则是这些随官员流任各方的幕僚长随了。 此时坐在轿子里的郑云帆正在心里怨愤同乡同僚的薄情寡义,他离开广府去往别处赴任的消息传出这么久了,竟只有寥寥数人去其寓所与他拜别。那些曾受他照顾,被安插到厘金局、安良局、保甲局等局所的候补们没一个露面的,最多派人送张拜帖递上个几两银子的程仪就算过去了,实在是让他感到寒心。 行程才刚到归德门,郑云帆感到轿子似乎是停了下来,就烦躁的问外面:“外面怎么了?为什么要停轿子?” “禀报老爷,外面有人给您送万民伞来了。”长随回答。 郑云帆听了怨气稍缓,想起前几天本县案首黎元方拜访与他,曾提过要在他离去时组织本县父老为他送别的事。当时他没太在意这个未及冠的少年说的事,以为这只是黎元方感念他提拔其为案首,一时的热心罢了,并不相信黎元方能组织起来。要知道他才任南海县不到一年,施政不多,又哪里会有几个当地父老记他的名,没想到现在还真有人来给他送万民伞。郑云帆语气略微平复的说道:“压轿,让我出去见见本地父老。” 压轿掀帘,郑云帆出来,见堵着城门口的正围站着一大群人,其中有十多人扛着万民伞高脚牌站在最前面,见郑云帆出来之后这十多人纷纷叫喊: “郑县尊离去,南海失去一青天啊。” “省城饥荒,多亏郑县尊赈济,我等草民不舍郑县尊啊。” “县尊扶持县学,优待学子,为本县百年文教打下坚实基础,学生等本县学子感佩莫名。” 这数十人中有两个少年,也在那满脸不舍的看着县尊的仪仗,正是郑云帆在今场县试取中的黎元方和崔舜球。见郑云帆从轿子里出来,两人上前齐声道:“学生黎元方(崔舜球)见过县尊,得知县尊即将赴任雷州以解那里百姓之疾苦,学生今日备下薄酒,特来相送。” 第二十六章 送故迎新,杜凤治署房问对 - 窃国风云 - 爱卿 郑云帆接过两个童生献上的水酒,举起来对周围的人动情地说道:“本官多谢各位父老的留爱,但朝廷有令,本官自当遵从,只能以一杯水酒与各位父老拜别了。”说着把手中酒水一饮而尽。之后他又勉励了两个童生要以本县新晋廪生戴鸿慈为榜样,用心科举,为本县文教争光。 前几天院试榜文发出,戴鸿慈以十五岁之龄考中秀才,直接补入县学生(廪生)。由此终于突破了神童称号,晋级少年天才,成为类似于七年前以十六岁之龄中举人的谭宗浚一般的话题人物,引无数未嫁娘竞折腰。 黎元方与崔舜球拱手答应,表示决不负郑云帆期望,之后郑云帆又与身边的长随交代了几句,就登轿离开。 本地父老们并没有就此散去,而是跟着郑云帆的轿子一直把他送到码头上了船,一路浩浩荡荡引众人围观。 在码头这边长随让人把万民伞、高脚牌等‘绅民’所赠物品收起来,船上已经有人偷偷的给结了账。送即将离任的官员万民伞原本只有为官清廉官声好的人才能得到的待遇,但这种事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了一门生意,万民伞一柄赏银五十,高脚牌一面赏银二十,顶马一匹赏十两,这些都是按行内规矩定的价码。木器行里最爱做这类生意,因为官员离任时为给自己邀名,出手总是阔绰得很。 给离开省城的郑云帆送万民伞这事是黎元方促成的,郑云帆被调任到穷县是因为黎家暗中做的两件案子,他属于被间接伤害波及到的人,因此黎元方就做了一些事算是心理补偿。就像是银号抢劫案结案后被斩的那三个‘劫犯’,黎家兄弟观刑后心中难免会觉得有所亏欠,所以除了罗祺外多杀了两个官差算是给他们陪葬了。当然这些只是对黎家各人心理上的安慰,但黎元方没想到郑云帆这么懂规矩,事后还按价码给了钱。 送别了这位点了自己案首的知县离去,那边关友博收到了一百多两银子,回头把这些捧场的群众演员遣散,手里还余下有几十两。经此事炒作后郑云帆在民间及士林的官声又会略有回升,前来送别的人也得到了实惠,可谓是双方满意相别。 前脚刚送走了已卸知县的郑云帆,后脚黎元方又前往县衙拜访新任知县杜凤治,陪同黎元方一起的还有他父亲黎仁超原来的老板,信亨大押的东家陆庆年。按照广府金融业的行规,不论押店、当铺、银号还是钱庄,在本地开业的初开就要送本地父母五十两‘官礼’,另外还要送的就是到任及节、寿礼,今天不过节不拜寿的给新任知县送的就是到任礼。 黎元方本不用如此着急的去拜访杜凤治的,他与杜凤治没什么关系,不像前任知县郑云帆点了他做县案首,他可以以学生自居。黎元方在这位新任知县面前就是个小童生,省城里有秀才功名的人没有一千也得有几百,一个童生即使是案首也不值得杜县令看重。但谁让他杜凤治的同宗、同学兼同年是本省的学政大人呢,黎元方没得到这个情报也就罢了,既然得到了这个情报,那他就要去捧捧新任杜县令的臭脚了。 再有三天就要考府试了,按规矩他府试只要考的别太差就能通过,今年的院试上个月已经结束,但明年还有一科。院试的监考官正是各省的学政,黎元方要是能借着杜凤治的关系搭上本省学政,那他明年考试岂不是也能像今年的院试中式者戴鸿慈一样,直接补入县学生了。要知道廪生可是受国家供养,月月都有钱拿的。 陆庆年对于黎家人很亲近,黎元方刚出生时就被当给了信亨押店,当然,这只是这个时代的一种迷信习俗。此时的婴儿夭折率极高,所谓见生不见养,父母不敢肯定初生的孩子是否能养大,所以只能交给鬼神和命运来决定。因此,为了挡煞,会在孩子周岁之前抱到押店去当掉,孩子左边抱入右边抱出,然后押店送给孩子利是一封,并开出票据给孩子的父母,票据上写着‘长命百岁’或‘根基长养’的吉祥话,以此让父母安心。 黎元方小时候也经常随父亲或三叔公到信亨押店里玩耍,因为他表现得比别的孩子懂事,从不去乱摸乱碰,而且还崭露出非凡的数学才华,会帮着核算账目,甚至一些西洋钟表出现故障时黎元方还能做些简单的修理,所以他很受东家陆庆年的喜欢。陆庆年五年前摆酒求请黎敬禹答应,想做黎元方的干爹,但黎元方死活不应,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贤侄,你说我把我家胜男嫁给你做老婆怎么样?”路上坐一辆车的陆庆年半开玩笑似的问黎元方道。 陆庆年有两儿一女,分别叫浩东、浩南和胜男,大儿子今年二十岁年前刚娶了个媳妇,二儿子也已十六岁,只有小女儿才刚刚七岁。七年前她/妈生她时已是三十多岁的高龄产妇,没撑过那一关去世了,留下她还是她爹请了个奶妈才把她养大的。所以这小丫头深受父亲及两个哥哥的疼爱,当然,脾气也刁蛮了些。 黎元方听了这话脸色像是吃了黄连,扭扭屁/股想和陆庆年保持点距离,拍着胸口说道:“我说陆世伯,胜男今年才七岁吧,而且我可是拿她当成妹妹一样看待的,这把她嫁给我做老婆的话你可千万别再说第二遍了,你贤侄我这个心理上实在接受不了啊。” “呵呵。”陆庆年干笑了一下:“好,不提了,不提了,”接着他又提:“哎呀,当年我不应该认你做干儿子,应该直接给你们定个娃娃亲,现在也许咱们两家已经是亲家了。”娃娃亲可不管黎元方的意见,是父母说了算。 “等我弟弟元庆以后长大了,他要是和胜男互相中意对方的话,咱们两家照样可以结亲啊。”黎元方提议。 陆庆年点头,可嘴里的话却不是那意思:“元庆啊,你父亲叔祖也经常说起,虽然乖巧,但不如你聪明啊。” “要那么聪明的女婿干什么?就不怕你女婿以后夺你家家产啊?”黎元方的心理总是非常阴暗,而且他最近对亲近人说话经常地直言不讳,现在两人的谈话貌似又是开玩笑的成分多一点,所以就显得口无遮拦了些。 陆庆年被这话震得不由一愣,好半响才笑道:“那这么看来元庆确实比你适合做我女婿啊。” 黎元方也笑了:“世伯也真是,什么女婿不女婿的都还为时过早吧。他们都才几岁,也许等胜男长大了你会发现有更合适的女婿候选人呢,何必早早的就在一棵树上吊死。”最近不知怎么,有好几家人想和黎家结亲。 人力车来到县衙门口,两人下车,陆庆年向新任县令的新门子递了门包:“小人是黄沙信亨押店的老板陆庆年,得知杜县尊任职本县心中深感欣喜,前来拜访祝贺,还请帮忙通禀一声。” 门子留下俩字:“等着。”就进了县衙,片刻之后出来指着登记簿说道:“县尊大人正要和典史去视察羁所与南监,暂时没空见你,你把礼物留下,写张拜帖先回去吧。” 黎元方不愿意了,他这次是有目的的,不是纯粹前来拜访,怎么能无果而归呢,于是上前说道:“本县案首黎元方有要事前来与县尊大人相商,事关本县的治安,还请再去代为禀报一声。”说着这次递上了一块鹰洋。黎元方本来是想借着给杜凤治送到任礼的机会前来搭讪,但刚听到了杜县令初一上任就会见典史,视察羁所与监狱的消息,就推测杜县令可能是要对本县治安加大力度,防止自己再像他前任和前前任那样被治安拖累。 所以黎元方改变了主意,推说此次前来是要商量社/会治/安问题的,只望能敲开这扇门进去,有和杜凤治当面相谈的机会。至于到时候谈什么,就看自己随机应变了,反正自己此次前来就是想引起杜凤治注意,以求他在本省学政杜联那里提提自己的名字就好。 那门子本想斥责与黎元方的不识抬举,但看看递到手里的那块鹰洋,嘬嘬嘴说道:“好吧,我再给你们禀报一次,成与不成这都是最后一次。” “多谢。”黎元方说道。 门子又进去一趟,这次出来说道:“你俩跟我进去吧。” 黎元方与陆庆年跟着进去,到书房里看见一个五十余岁精神烁烁穿着便装的人坐在主位,正与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穿一身没品级官服的肥胖中年男子说话,旁边陪坐的还有两个穿黑衣戴瓜皮帽师爷扮相的人。 “学生黎元方见过县尊大人,见过各位大人。”黎元方上前行礼作揖道,陆庆年在其身旁也行礼作揖。 “你就是今年本县县试的案首?”主位上那个五十多岁的人讶然问道,显然没想到县案首这么,呃,年轻。 黎元方躬身道:“回禀县尊大人,正是学生。” “那这位是?”南海县知县杜凤治又问黎元方身边的陆庆年。 陆庆年道:“小人是信亨押店老板,小店得知县尊将在本县任职后欣喜非常,特携几份薄礼前来拜见大人。” “你们两人一起的?”杜凤治问道。 陆庆年点头:“是,黎元方的叔祖是小店的股东兼司理,所以他随小人一起来拜访大人的。”信亨押店从去年就打算迁到沙面岛去,如今沙面岛的店面仍在建设之中,购地及造屋使得陆康年现银不足,而最近黎家倒是存了不少余财,所以黎敬禹就与陆庆年商讨拿现银入了信亨一成的股。 “哦,”杜凤治点点头,然后又把目光转到黎元方身上,饶有兴致的问道:“是你对门子说要与本县相商治安问题的?哼哼,真是巧的很,刚才我们也在说这个话题,来坐下说说吧,本县想看看你又有什么真知灼见?” 第二十七章 县安难治,借话题引见学政 - 窃国风云 - 爱卿 “真知灼见不敢当,学生只是想与县尊分忧罢了。前任郑县令曾与学生多次说过,南海县自去年闹过饥荒之后,民间失业者增多,社会治安存在极大的隐患。学生是郑县令点的案首,当时就想粉身碎骨以报其提点之恩,怎奈年幼无能,数夜辗转也没想到好办法,后来只好求助于家叔祖及家父。 家里的两位长辈也是想为家国效力,为乡老解难,苦思良策,最终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黎元方坐下后侃侃而谈道,同时脑子也在高速运转,想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到底该是个什么办法。 “什么办法?”杜凤治下首的一位师爷问道。 黎元方站起来拱拱手:“没请教?” “老朽陆雨航,字应帆,觍为县尊大人小公子的西席,”师爷陆雨航说道,然后又指着另一个比他偏瘦的师爷介绍:“这位幼彬先生姓顾名小樵,是县尊大人的首席,兼掌钱刑,”再指那位穿没品官袍的:“这位是本县典史张泽恩张大人。” 黎元方一一行礼然后说道:“先生问起,学生就直言了。学生的父亲于一个月之前在省城成立了一家车行,车行里现有人力车近百辆,车夫行走于大街小巷,比衙门差役的日常巡逻频繁许多。家父就想,若是县尊大人同意,与各街道公局的查街委员协调,可以授予车夫们巡街示警之责,遇不法事可发信报警,侯差人到来。” 作为堂上地位最高的人,杜凤治杜县尊且先不做任何倾向性的表态,而是淡然的看了看左右,等着了解其他人的反应。 “这不妥当,”师爷顾小樵说道:“车夫不是衙役,不受县衙管辖。而且车夫里面良莠不齐,让他们去巡街,是否能抓不法之徒暂且另说,他们也可能会扯县衙的虎皮在街面横行无忌,欺压良善,这点大人不能不考虑。” 杜凤治点点头:“幼彬说得有理,黎元方,这点你父亲可想过?你与令尊想为国效力是好事,但也要——” “学生明白,不过家父说他可以选稳重正直的车夫,并且只是发个铜哨,平时不误拉车,遇到有人行不法之事的时候及时吹哨子报警。而且家父也说即使遇到有人杀人放火也不准车夫去干涉,吹完哨子逃命就是了,剩下的事自有接警的衙差处理。”黎元方说道,他后面那句话隐含着一些嘲讽那个幼彬师爷的意思。 自古以来官府都很烦好多管闲事的百姓,百姓有闲事可管说明官府没尽到职责,没能把百姓管得服服帖帖愚昧不堪只知埋头苦干为国家创造鸡滴屁,这在当官的看来就是失职,从这点来说幼彬师爷很为他东家着想。 “既然只是这点小事,你等去公局通知查街委员就是,又何须前来商谈,劳烦县尊大人。”顾小樵又说道。 黎元方对他拱拱手:“幼彬先生说的是,但这事若擅自做主了岂不是没把本县父母放在眼里,而且吹哨报警后还需要衙差循着哨声即刻赶往出事地点才能抓捕不法,而如今县里衙差并不知道哨声有示警作用,这点也需要县尊大人通知下面的衙差。” “大人,下官倒觉得黎童生说的这办法不错。”典史张泽恩对杜凤治说道。 “哦?那张典史说说你的道理。”杜凤治掩须笑道。 张泽恩点点头:“大人刚任本县可能不清楚南海的情况,大人与两位师爷刚才说为维持治安办保甲举团练,这些办法在其他县也许有用而且很容易推行,但在南海县,不瞒大人,推行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是,我家大人初任南海,对本县情况还不太了解,有些事还请张大人直言相告。”顾小樵替东家请教道。 “举团练要依靠本地士绅的支持和号召才行,可是在省城,士绅的权威不如其他府县,士绅对广州百姓可说是毫无号召力,省城周围也没有几家聚族而居的大姓。此地的百姓很多都是逐利而来,心思活泛且性格浮躁,个个都只为钱粮奔忙,民心难聚,敢问大人又有什么办法集齐力量兴办团练呢? 这方法前几任知县都试过的,可从没有成功过,办不了几天饷银稍有短缺团丁就散了。”典史张恩泽解释道,他是南海县衙十几年的老人了,经历了一位位知县的到任与离去,俗话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以前他很多时候都只是把话说一半留一半的,也就对这位传闻背景深厚的杜县令说话诚恳了一些,希望能拉深一点关系。 清末团练靠的是宗族的凝聚力和士绅的号召力,譬如清末两大团练集团,湘军与淮军,他们的高级将领及基层军官全都是同乡、同年、同学、同宗关系,相互勾连,组成一个巨大的利益团体,即使遇到一时的困境也不会轻易被击垮打散。但广州的特殊性决定了此地很难形成这种军事集团,除非有更好的建军理念来重构,也许才能打造出一支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军队。 黎元方这个人力车夫结合现代巡警制的灵光一闪,倒是让张恩泽觉得比兴办团练更具有实践性。车夫每天都在街头巷尾奔波,相比衙差的巡街次数要频繁很多。若授予了他们遇不法之事即刻报警的职责,通过车行,衙门对街区的控制力将会更强。再说了,车夫也比那些懒散的查街委员有用很多,还不用拿大量的薪金供养。 杜凤治与两个幕僚听了张恩泽的话都不由得陷入了深思,南海县是首县大县富县,在这里任职一年比得上在其他地方任职两三年捞的还多。但同时这个县的情况又极其复杂,冲繁疲难(注1)四者皆全,是为最要缺,稍有不慎就会落得前两任一般的下场,此刻他们已经没有了刚接任本县大权时的兴奋了。 过了许久,陆庆年都感到场面有些沉闷的时候,才听到县尊杜凤治开口:“张典史,办团练既有诸多困难,更说明省城治安不容懈怠,巡逻示警如此大事交由一个车行代理,是否会显得衙门孟浪呢?”杜凤治并没有避开黎元方,而是当面把这话提了出来,显然觉得一个小小的童生没有必要回避什么。 “大人虽说初任本县,但在省城居住时间相信不短了,可否听说过坊间传闻的广东十虎呢?”张典史问道。 杜凤治点点头,略带狐疑地看了看黎元方:“黎元方跟黎仁超?” “正是家父。”黎元方点头应答道。 张典史点头:“大人可知黎仁超为何年纪轻轻的就能成为十虎之一?”不等杜县令回答他便解释道:“咸丰七年英法两国洋夷攻打省城,沿途烧杀掳掠。时值朝廷绞杀洪逆的关键时刻,无一兵可派至广东,义民聚众佛山自组团练抵御外侵。黎仁超当年不过二十岁上下,便曾手刃了两名洋夷兵丁,之后才为民间武林所盛传,被尊称为十虎之一。 当年下官还只是县衙一小吏尔,受那时任职本县的刘县尊之令,帮助保护忠良遮掩此事。转眼之间此事已过去有十年矣,至今回想起来仍不胜唏嘘。” “哎呀,没想到此事是当年大人帮助遮掩,怪不得洋人一直没有追查。小民店里的那两杆洋枪还是仁超缴获的呢,当年若非仁超勇武,小店也许已经毁于战火了。”陆庆年站起来感激的对张典史拱手致谢。 黎元方也站起来致谢,不过他知道自己老爹只杀了一个洋鬼子,另一个是被其他团练兵丁合力杀死。而且从家里偷偷保存下来的几件战利品来看,那两个被杀的洋鬼子并不是正规军人,只是商船上的两个水手而已。他们趁兵乱随英法军队一起进入省城,抢劫些周边店铺,没想到会把自己的性命搭上。 杜凤治与顾小樵没说话,陆雨航转头对黎元方笑道:“没想到黎案首还是忠良之后,县里以后若举办团练,还要多仰仗令尊出力了。” “哪里,家祖曾是澄海县廪生,从小就听家父说家祖常教育子女要为国尽忠,为民效力。家父一直以此言为座右铭,观省城百姓无以代步便创出人力车来,时时以与人实惠为己任。而且同文馆里学生一位同僚好友,翰林吴子登也曾说过,正值朝廷多事之秋,吾辈当勇于任事,岂能独善其身,对于此话学生深以为然。”黎元方先点出了他家并非一般草莽,省的这杜县令拿有色眼镜看人,然后又略提了下自己与同文馆及翰林的关系。 同文馆如今很受恭亲王奕忻等洋务派官员重视,广州同文馆更是只接受粤督本人管辖,在级别上比县学和府学还高,同文馆里的优秀毕业生可得到监生资格,即可以越过地方上的科举考试直接参加中央举办的会试。只是这类学生受正统科举走出来的士人所鄙视,以后的仕途之路会狭窄很多。黎元方要是年龄再大几岁能自己做主的话倒是会选择走这条捷径的,在他看来就是混官身而已,反正科举快被废了是否正途出身他不在乎。 杜凤治诧异的看看黎元方:“你在同文馆是?” “学生自幼受家父教导,除读经史子集外还涉猎些夷文、算学等旁类知识。两年前即受同文馆洋文教习所聘担任分教习职务,后因参加县试辞去此职,直到一个月前又受同文馆提调所邀帮助编撰英文教材。同文馆汉文总教习吴子登也好钻研算学,学生与子登先生可说是忘年之交。”黎元方简略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资历。 这资历在杜凤治看来实在是赏心悦目啊,心说怪不得此子小小年纪便被前任定为县案首,看来这身后的背景起到了关键作用。杜县令却不知道黎元方只是受自家的一次秘密行动影响,阴差阳错的才被选为县案首的,实在跟他在同文馆的工作关系没有关系。 顾小樵听了这番介绍显示满脸愕然,等回过神来却直接对黎元方微微躬身道:“想不到黎案首也是家学渊源,倒是老朽鼠目寸光了,还望黎案首不要见怪。”能兼任钱粮、刑名两职的师爷那绝对称得上是圆滑似鬼的人物,普通的官员都比不上他精明,要不然怎么能当官员的智囊呢。顾小樵一旦发现他对黎元方的评估失误,立马就能改正态度,重新对其另眼相看。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器量一般人是没有的,包括他的恩主杜凤治。 对这类人黎元方虽不怕但仍要谨慎对待,顾小樵要是继续拿大黎元方也不放在眼里,可他现在竟然能把姿态放得这么低,黎元方也躬身道:“哪里,顾先生对学生的怀疑就是对县尊大人的负责,学生这里还要艳羡县尊大人能有如此得力的幕僚相助才是,俗话说千金易得,一幕难求,相信顾先生就是大人千金不易的幕友吧?” 幕友,名为恩主与幕僚,实为不可或缺的助手及朋友,所谓可彻夜长谈抵足而眠的好基友。 “呵呵。”杜凤治干笑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黎元方点出自己的资历背景之后没忘了拉关系的目的,他一脸真诚的对县尊说道:“学生是前任郑县令点的案首,受其恩当报其德,故殚精竭虑想助郑县令稳定南海县混乱的局势。而今郑县令已离任,学生这一腔热血当报与大人才是,同时家父也是想为本县父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还望大人成全学生及家父这一片赤诚。” “那本县岂不是生受了?”杜县令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决,而是问了这么一句,其心意昭然若揭。 黎元方站起来郑重说道:“大人乃一县父母,身兼此地百姓之生计负担,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值此民情不靖县治不安之际大人能担下平靖本县之重任,本县父老当感念大人之恩竭力襄助才是,大人又何来生受之说。” 点明了不是他这个县官受黎家这个豪强的帮助,而是黎家自发的行为以后不需县官回报时,杜县令点头道:“好,既如此本官也不能辜负了你全家一片赤诚之心,你等且先回去,待本官略作安排后自会派人给你答复。” “是,学生明白了。”黎元方鞠躬道:“还有一件事希望能与大人商量。” “什么事?”杜凤治问道。 “三日之后既是府试开考,府试之后家父打算资助几名家境贫困的优秀童生,为本县文教事业尽一份心力。家父希望这个资助仪式能在开榜之日的府衙门口举行,不知大人能否代为沟通府尊?而且学生听同文馆同僚说起,县尊大人与本省学政杜大人是同宗同学,相交莫逆,若县尊大人能与学政大人一同光临会场就更好了,到时吴子登吴翰林及同文馆几位同僚也会去的,事后黎家定当重谢。”黎元方说道,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刚才说的车行巡警制只是敲门的话,就算杜县令拒绝也没事。即使资助贫困童生也只是宣传黎记车行而已,这件事做不通还有其他宣传手段。最主要的是结识学政大人,至不济也要让黎元方这个名字通过杜县令之口传到学政耳朵里,留下印象为以后的院试搏个好名次打下基础。 杜凤治听了这话脸上略显嘲讽意味的微微一笑,说道:“在府衙门口资助贫困学生本官倒是可以代为沟通,若有空暇本官甚至也可以亲临现场,可是学政大人岂是那么好请的。”资助贫困学生对县官来说也是邀名之事,杜县令很乐意参加,县学被前面两任知县都修好了,他还真没想好以后该做些什么以显示自己文治上的政绩。 “县尊大人帮忙试问一下便可,此事成与不成学生都会铭记于心,时刻不忘大人今日之恩。”黎元方说道。 杜凤治点点头端起茶杯:“好,那本官帮你问一下,你且先回去吧。”也许是怕黎元方又有什么事去求到他,杜县令直接端茶送客了。 “那就不打扰大人及各位了,学生告辞。”黎元方说道,留下给新县尊的到任礼,和陆庆年一起出了县衙。 出门之后陆庆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对黎元方说道:“贤侄真非常人也,面对一县之尊也能侃侃而谈,丝毫不见紧张之色。” 黎元方笑笑也不知从何解释,便沉默着与陆庆年一起上车离去。前世新闻里各国元首天天出现,他参与破获的经济案件也有几件涉及贪腐,官员们的嘴脸都熟悉了,所以现在面对一个县官实在提不起紧张情绪。 回家之后黎元浩的满月酒席已经散了,黎元方草草用了点饭,就去和父亲说了他刚在县衙里与杜凤治提的建立车夫巡警制的事情。本以为这只是件小事的,可没想到一直性格都很好的父亲却首次对他发了脾气。 “让黎记车行的车夫去给官府做鹰犬,你想没想过以后道上的人会怎么说我黎家?”黎仁超压着怒气说道。 ………… 注1:清雍正年间,分定全国州县为冲、繁、疲、难四类,以便选用官吏。照雍正时的解释是:地当孔道,交通繁忙者曰‘冲’;政事纷纭,业务众多者曰‘繁’;赋税难收,粮饷滞纳者曰‘疲’;民刁俗悍,命盗案多者曰‘难’。此四字皆占的州县会被评为最要缺,须得派遣能员担当重任,而广州南海县正是全国最要缺之一。 第二十八章 旗人生事,借府试引发乱斗 - 窃国风云 - 爱卿 没想到父亲会因这件事生气。 黎元方愣了一下,接着点点头:“能想象得到,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不过也请父亲大人您反过来想一想,我们维护省城的社会治安,保一方百姓生活的稳定,控制住车夫不去欺压良善,省城的百姓又会怎么说我们。” 他顿了一下,给父亲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像郑绍忠、冯子材这些洪门中人,背叛兄弟投靠清廷后只要用心为乡民做事,现在又有谁会说他们一句坏话,父亲身家清白的怕什么。而且这事成与不成还两可之间。” “岂可将为父与此类不忠不义之人相提并论,平白坏了我的名声。”黎仁超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怒道。 “是是是,这些残杀兄弟的家伙不提也罢。”黎元方左右看了看,见现在屋里只有他们父子二人,就悄声说道:“不过父亲若是能在官府中担任一点职务的话,以后要再遇到像师伯那样被清廷迫害的武林同道,父亲倒是更方便帮他们偷渡到海外了。而且您能让儿子参加科举,自己怎么就不能在官场打拼一番呢?” 黎仁超看了儿子一眼:“那能一样吗?你考出功名那是黎家的荣耀,可为父要是让黎家的车行参与省城治安,到时不管车夫有没有像那些衙差一样欺压商户,都会有多少人等着戳我黎家的脊梁骨呢,所谓人言可畏!” “只要咱们行得正坐得直,做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又何畏他人言。若县衙里真的来人给父亲安排了职务,儿子希望父亲能答应,到时整个省城都会有我们的眼线,这对黎家来说是有好处的。而且车夫只是在不法之事发生时有及时报警之责,缉捕抓人的还是官差衙役,若犯案的真是仁人义士我们赶快想办法帮着遮掩便是,被我们提前发现总比事后被官府通缉强吧。”黎元方希望能说服父亲答应。 黎仁超摇摇头:“不用再拿你那些鬼话蛊惑为父,行得正坐得直?你知不知道绵信银号劫案中被斩的那三个劫匪是谁?当时你还跟为父说这件事操作得当就不会有人受伤,可现在因这件事死的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为父真成了官府的鹰犬这个省城就安宁了?为父坐上那个位置官府驱使为父抓捕武林同道为父听是不听?” “……”黎元方被老爹的话反问住了。 父子两个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但这沉默很快被打破,‘排骨晶’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仁叔,仁叔,出事了,我们车行的车在濠畔街被人给砸了,棠哥正带着人去找回场子。” “是谁这么大胆子敢砸我黎记车行的车子?”黎元方开门问道。 “是一伙子旗人,他们在城里街口设卡向行脚车夫索取过路钱。张立被拦住了,不给,他们便把张立打了一顿之后还把车给砸了。”‘排骨晶’说道。 黎元方转头看父亲:“我们的车夫要是有巡逻警戒权的话这事决不会发生。” “先解决眼前的事!”黎仁超瞪了儿子一眼,然后对‘排骨晶’说道:“去准备车,我过去看看。” 黎元方跟在父亲身后:“拿些银子顺便送我去同文馆,我认识同文馆里的几个旗人官员,也许能帮着调解。”走了没两步他又停下来说道:“等等!” “怎么?”黎仁超回头问道。 黎元方先是对‘排骨晶’说道:“阿晶你跑的快,现在就赶快过去看能不能拦下棠哥,就说不用他们出马,我有办法教训那些旗人。若是已经打起来了就让他们打完赶快撤,最好别被巡街的衙差堵住,被抓住的话就只说自己是受害者不要提打架的事,一切等我父亲去交涉。” “仁叔?”‘排骨晶’看看黎仁超。 黎元方喝道:“事关重大不要耽搁,按我说的话做,快去!” ‘排骨晶’一溜烟的跑出了门,黎仁超问道:“你又在耍什么鬼把戏?” “我才刚跟这位新任知县说过我们黎记的车夫是适合巡街的人选,出了县衙没一个时辰车夫就聚众跟人打了一架,你说这位知县大人知道了会怎么想?”黎元方问道。 黎仁超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你在家等着,我这就拿钱去县衙,若是吴棠被抓了我就让罗非先压下此事。” “能在知县大人知道之前私了最好了,若是不能的话父亲就要咬定是旗人欺人太甚,让二舅搜罗些被旗人欺压的案件一并栽到知县大人面前,淡化车夫打架的事也行。”黎元方说道。 黎仁超拿了钱之后也匆匆出了门。 半个时辰后黎仁超带着‘排骨晶’、吴棠和肩膀被打伤的张立等人回来了,黎元方得知双方打了一架,在有人报官之前互相放下几句狠话就撤了。 一群人在前厅里坐下,黎仁超让梅姐拿了红花油给张立,有口渴的喝了点水之后开始说起此事的前因后果。 “是‘孝义会’的老大鲁凤山带人设的卡,上次他会里有人赖车钱,我教训过他一次,这次他是报复黎记车行来了。他是汉军旗人,今天拉了不少本家干这事,放话说让我们黎记以后在省城里寸步难行。仁叔放心,找机会我就去废了这老鬼,没了领头的这些旗人就安稳了。”吴棠说道。 黎仁超摇头:“此事由我们一起担当,元方,你刚才不是说有办法教训他们吗?这就给大家说说吧。” “县试、院试我们黎记车行都免费的接送考生,但那都是在考试期间,这次的府试我们提前两天举行活动,还是凭考试证明可以免费坐车。府试考生来自广府辖下各县,考前考后肯定有想游玩省城的,我们这么做……”黎元方对此次的行动作出了布置。 ………… 第二天,距离府试还有两天,属黎记车行的近百辆人力车就又打出了横幅:府试考生坐车免费,黎记祝君榜上有名。 省城里的居民都对此见怪不怪了,倒是从各县来省城考试的童生们觉得新鲜,时不时的有人和同学一起坐车畅游,就当是考前对自己心情的放松。顺便也免费的逛一逛省城的各个景点,六榕寺、大佛寺的都走一趟,给各位神佛都烧烧香,以求保佑自己高中榜首。 这天过中午的时候,有几个新会县的考生坐着车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回来的路似乎和出去时的路不一样,有人问起车夫只说是抄了近道更快一些。几个考生也都没太在意,反正免费的车只要把他们送回客栈就行了,谁还管他走哪条路啊。坐在车上一路春风拂面,街景宜人,几辆车慢慢进了一条店铺众多的街道。 此时他们发现,周围竟然又有几辆车也走在这条街上,车上坐的都像年轻的士子书生。这些车汇集到一起,有性格豪爽的伸头一问,得知其他车上坐着的全都是参加府试的考生。知道后天就是府试开考,遇到同为考生的人也不稀奇,于是一群人谈天说地,吟诗作对,边走边聊了起来。车夫们似乎也照顾这些谈得来的考生,车子渐渐互相靠近走成一线。走着走着,在打头的车上坐着的一位考生发现,前面竟然有一群人拦在路中央。 “站住!昨天挨了一顿打还不够,今天竟然还敢在这条街上走,哼哼!买路钱带了没?”拦路的一人喊道。 打头的车夫回道:“我等今日一直免费接送各位备考的小相公,身上分文皆无,还请讨个方便放我们一马。” “放你们一马?”拦路的那人嗤笑,没想到昨天还硬气的很的车夫今天竟然讨饶了,正想如何把话接下去。 忽然听旁边食铺里有人喝道:“不行!你们这群穷鬼车夫,以后进城都得给老子们送钱来,管你车上坐的是小相公还是兔儿爷,都得交钱!” 拦路的那几个人听了这话都杵在那里嘻哈大笑,如泼皮一般对着车上几个长的细嫩的书生指指点点。 “呔!那汉子,你骂谁呢?”有脾气不好的书生在车上喝问道。 “谁应老子骂谁!老子们就是气人,气死你们这帮王八蛋又能拿老子怎么样?!” 拦路的人中有人对食铺里拱手说道:“里面这位……” 还没等他说完,忽然就有三个怒发冲冠的书生从车上跳下来喝骂道:“真是欺人太甚!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拦路劫财,尔等贼人真以为朗朗乾坤无有正义?看我等书生共击之!!!” 这三个书生打扮的人刚才谈论诗词时一字不吐,老神在在的坐在车子里,直到此时却如下山猛虎般扑向拦路之人,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见此处打了起来,食铺里也冲出两个人,对着被打的拦路之人道:“这几个交给兄弟们处理,其他的我来。”接着冲向在车里还没下来的书生,对着愣神的他们一人给了一个耳光,打完一个就冲向下一个,边打边骂道:“兔崽子们还敢动手?看老子们不打死你!” 第二十九章 设局算计,黎家人借势谋权 - 窃国风云 - 爱卿 那边三个书生已经和一群拦路者打起来了,这边坐在前面车上的几个书生愣神间一人挨了一耳光,后面几辆车上的书生就有了防备。他们胆小的催促车夫拐过头快跑,胆大的跳下车喝骂着就要打冲过来的两个泼皮。考府试的童生多数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书生,身上多保留着血勇之气,平时爱幻想着自己书生仗剑走天涯,如今真遇到了惹事的泼皮还是有几个敢于对抗的。 这两个冲过来打书生的泼皮见有人反抗后也不停留,转身又折返回去。但刚才被这两泼皮打了耳光的书生这时回过神来了,被人打耳光对书生来说实在是极其丢人的事,前面车上挨打的书生这时也不讲什么文雅了,破口大骂着从车上冲了下来,就要堵这两个打他们的泼皮。 这两个泼皮身法极其灵活,拼着挨上几拳几脚,竟让他们冲开了围堵,边冲还边骂:“哎呀!兔崽子厉害!兄弟们快过来帮忙,咱们岂能忍让他们欺负了!” 此时,那三个刚才去打拦路劫财之人的书生回身也想拦住泼皮,可这三人总归是人少了些,虽说身强力壮,此时却是呈现被拦路之人和两个泼皮围攻的状态。 加上两个泼皮,一共七八个人围着三个书生打,三个书生背靠着背仍然六拳难敌群手。最外面挨了耳光和胆大的书生此时快冲了过来,打算解救他们三个。 可这三个书生中的一个似乎被打急了,猛然间从怀里掏出一把刀来,向周围围攻他们的人挥舞着喝道:“呔!大胆贼子,今日我等书生要仗剑杀人了!谁来送死?!” 拦路者和两个泼皮见对手动真家伙了,纷纷急退。其中一个泼皮退得慢了些眼看就要被刀子刺中,猛然使了个空手入白刃把那书生手中的刀子夺了下来,哈哈大笑道:“哈!想杀老子,看老子不刺死你!”一刀刺出。 却像是刺中了另一个书生,那被刺中的书生抓着泼皮的手“啊呀”惨叫一声蹲倒在地,拿刀的泼皮被带着弯下腰来,挣了几下没挣出手来。 那两个书生见同伴挨了刀忙围了过去,揽着挨刀的书生帮他捂着肚子喊道:“晓强!晓强!你不能死啊!” 泼皮终于把刀子抽了出来,但似乎被自己刺伤了人给吓到了,他抓着刀子走向了那几个散在一旁的拦路者,随手把刀子塞到了其中一个惊呆了没躲开他的拦路者手里,然后借那拦路者身上的衣服抹了几下手。 “杀人啦!”有个满脸呈惊吓状的书生喊道,转头就往远处跑去,带动着另外几个胆小的书生也一起跑了。 “相公们快上车逃跑。”一群车夫推着人力车奋勇上前保护那群书生,但是阻挡了他们冲过去救人的脚步,还有几个车夫拉着空车四散而去。 另有三个车夫过去扶起受伤书生,把他放到车上,对那些围过来看热闹的人喊道:“都快闪开,我们要送伤员去医馆。”载着受伤书生和他的同伴冲出人群,疾驰而去。 “别让他们跑了!”有书生想去抓住拦路者。 “杀人啦!”看热闹的某人惊喊,开始没头苍蝇一般乱窜,推推攘攘的导致其他人也窜动起来。 有想抓人的,有拉拉扯扯的,有逃跑的,也有大喊大叫的,场面片刻之间就混乱了,甚至有几件衣服帽子都被扔到半空到处乱飞。 两个泼皮早扭身跑了,跑时还跟那群拦路者约定:“兄弟们分头跑,我掩护你们。”结果掩护的跑的最快了,一溜烟的就转过巷口不见了踪影。 有四辆人力车去追那两个泼皮,其中一个车夫头也不回的喊道:“相公们抓住这几个,我们去追那两个跑得快的。”有几个书生也想跟着追泼皮的,却被一辆车横在了面前,那辆车的车夫撂下车就扑向了几个拦路者。 四辆人力车跟着泼皮追进巷口,三拐五拐,再从另一条人少的巷口出来时,泼皮已经不见了。倒是四辆车的折叠车顶全放了下来,车里都坐了人,拉着已经载了客的人力车,四个车夫散开后分别出了城。 另一方向,拉受伤书生的三辆车转了几个街口停下来,掀起车篷下来的却是旧衣草帽的行脚了,这三个人没一个像是受伤的。三个行脚分别把一个包裹塞进人力车座位底下的储物箱里,就走到街边一间桐油坊门前,那里有几个正在驳油的挑夫。其中一个挑夫头目对他们点点头,让人给他们拿来三根扁担来,挑夫们挑着油,送去了城外的码头。 黎元方的五姑父张贵州在码头上等着,身边还站着四个人,其中两个正是刚在濠畔街伤人的泼皮。他们等到挑夫们把桐油送来,张贵州说道:“好,既然都顺利脱身,这次考核也算是合格了。你们以后就是‘聚贤馆’在香港新开的字头,你们这个字头叫‘合连胜’,取合纵连横制敌取胜之意。往后对外我们‘聚贤馆’改称‘合和图’,取合作和平共图发展之意,这些你们也都不要忘记了。行了,上船吧,钱我已经让人给你们带过去了。” 这十来个人都拱手答应,把桐油及其他货物都搬上船然后随船离去。 码头这边挑斗者已经悄然离去,濠畔街事发地点的情况却有些失控了。 在车夫们的‘帮助’之下,那些拦路者被抓到了四个,跑了两个,其中就有那个手里拿刀身上有血的。这个时候从周围店铺出来看热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濠畔街店铺多是贫苦的手作人开的食铺酒肆,平时这些人没少受周边旗下街旗人的欺负,上个月还有旗人勒索不成指使‘无赖’放火掷石,幸没造成严重后果。 此时见有旗人拦路劫财并造成伤人事件,这些店铺的人出来后立马群起纷拿,一时竟成众怒难平之势。 曾受欺负的手作人与刚挨了打的书生们纷纷摩拳擦掌,定要与旗人死不甘休。没有参与昨天打架的车夫们现在充当起了双方的调解人,纷纷劝说阻止众人殴打这几个拦路的旗人。 有手作人不满道:“昨天你们还和这些旗人打了一架,今天何来阻止我们?” “你是认错人了吧,我们没打过架。各位也都冷静,此事自会有官府的人处理。几位相公先别打这些人了,不妨赶快发动同学去衙门问问,相信衙门会给出个公正的评判的。”这是煽动童生们组团去衙门讨个公道的。 有书生醒悟:“对,我等这就回客栈找同乡去衙门,一定要让衙门给个公正的判决。”这边立马有车拉他们回客栈找人。 很快有衙役接到报案赶了过来,想要接手这件旗人拦路伤人案。因事涉旗人,衙门没有专断之权,头役还派人去通报了管理广州八旗的理事厅官员。 衙役一来,车夫就走,四个旗人‘嫌犯’顺手交给了还呈包围状态的手作人和书生们看管,接手期间书生们免不了又打了几个旗人一顿。衙役想要接手人犯,书生们坚决不同意,表示只有等到官员审理后才会交人。那意思要是审判不合他们的意的话他们是不会交人的,周围店铺里的手作人表示坚决拥护书生们的意见。 双方对峙起来。 第二天黎元方得知,官府怕激起民变,和理事厅的官员商量后对那几个旗人分别处以枷号二十日至一个月的刑罚。除枷号外,鲁家两个主要肇事者被消除了旗籍,然后由旗人理事厅转交给了地方官府去审理伤人案。 案子交到府衙,虽然一直没找到那个受伤的书生,但为了防止省城的童生们继续闹事耽搁了第二天的府试,这件拦路伤人案不到一天就有了处理结果,鲁家两个新鲜出炉的汉人被府衙判处收监三年了事。 府试前一天,杜凤治关于授予黎记车行车夫巡逻警戒权的事情也有了决定,派了他的幕僚之一陆雨航到车行通知黎仁超,对黎仁超说他已经被县尊大人举荐为西关的查街委员了,让黎仁超抽空到文澜书院去走一趟,向西关公局的各位局绅报个名,互相认识一下。 陆雨航还代表杜县令隐晦的夸赞了黎仁超领导有方,黎记车夫对昨天濠畔街发生的伤人案做出了正确的处理,安抚了周围民众的情绪,没有导致事件的继续恶化。 根据杜凤治与县署几个副手商议后给的答复,黎记车行在省城内属南海县的辖区及西关具有巡逻警戒权,车夫可以配备短棍类自卫武器而不受官差查问,民情紧张时可以帮助官府安抚人心,如遇到暴徒劫匪车夫也有协助抓捕的义务等等。 黎仁超赶鸭子上架,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查街委员的任命,不过回家之后好好地教训了儿子一顿,警告黎元方以后不准在未经家长同意的情况下随便向别人许诺什么。 黎文氏倒是觉得她二儿子挺厉害的,去拜访了一次新县令就让丈夫成了查街委员,她父亲文道勤努力了一辈子也只是在西关公局有个参政权罢了。 “好了,别教训元方了,明天他还要参加考试呢。”阻止了丈夫继续教训儿子,黎文氏又对儿子说道:“今晚早休息,明天早上我叫你你就赶快起床。” 黎元方如蒙大赦,回了自己卧室,摇头暗叹没想到老爹唠叨起来也这么能说。 第三十章 府试结束,行善事商行插手 - 窃国风云 - 爱卿 府试开考的这天凌晨,黎文氏就早早起来让梅姐准备好了餐点,又把文具食品装进考篮,一切准备妥当了才轻声叫黎元方起床洗漱吃饭。 黎仁超从院子里练拳回来,擦了把脸坐下说道:“赶快吃,吃完我送你去考场。”然后又对黎文氏说道:“让你多睡会你不听,现在饭也做好了你再回去躺会吧,等会元安他们起床让梅姐照顾他们吃饭就行了。” “知道了,赶紧吃饭吧你,吃完好送元方进城,别耽搁了考试。”黎文氏说道。 黎元方在旁边说道:“耽搁不了,还有一个时辰呢。” 父子两人只用了一刻钟多一点时间就吃完了饭,然后就上车进了城。 府试的考试地点在广府学宫,位于南海县学西湖书院的东边。学宫的西边是西湖、羊城、粤秀等书院群落,东边是万木草堂、番禹学宫、广州贡院,可谓是全省文治之中心要地,不过广府学宫在咸丰七年英法联军攻城时还是被毁在了战乱之中。 现任广东巡抚李福泰任职广州知府期间,也就是同治元年,才筹款重建了广府学宫,按原有规模修葺一新。这项文政再加上李福泰曾抵抗过英法联军,围剿过太平军余部等一些军功,得到清廷看重,前几年被提拔为广东布政使。去年巡抚蒋益澧与总督瑞麟不和,两人斗法蒋益澧失败被逐,李福泰才又从布政使升为了巡抚。 这些官场传闻都是黎元方从同文馆同僚那里听来的,一路上作为放松心情的话题又说给了父亲听。 黎仁超听着儿子兴致勃勃的给他讲这些官场中的尔虞我诈,再想想自己这些年在江湖中的打打杀杀,一时间有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叹了口气道:“我们父子两个啊,这辈子都别想有安宁日子过。” 黎元方听了这话一愣,问道:“为什么?” “……”黎仁超一时也答不出个为什么,深思了一下才说道:“世事如此,时势如此,一步步就这么走过来了,往后还要走下去,为父也不知道该说为什么。” 他父亲黎敬尧要不是沉迷科举也许不会留下一家老小郁郁而终,他就不会带着全家来省城打拼;若非官府中人对他勒索压迫,他儿子也许不会热心于官场为家族立足而努力。这一切想来想去,只能说是世情如此罢了。黎仁超想不到的是,他儿子要是在官场走不通的话,也许就会想到掉脑袋的路上去了。规则内走不通就打破规则,虽然不会有吃有喝的就想着去造/反,但官府要是压迫太重的话依黎元方的性格也不会安心受欺负。 一路在黑暗中借着灯笼的点点光芒来到府学街,到此处已是灯火一片了。因为府试考生的人数极多,父子两个在前街口就下了车。黎仁超给儿子开路,领他挤到南海县考生集合的地方,把儿子交给清点人数的吏员,才又挤了出去。此时府试比县试又严格了一点,除考试人员其他一干人等不得在府学街停留。 黎元方在本县童生里见到了崔舜球,几个年龄不大的人呆在一起由吏员专门看管,防止幼童走失或被踩踏。 本县的童生互相聊着天,有几个同是今年县试考过来的见到黎元方后和他打个招呼,向其他人介绍黎元方,说黎元方就是今年县试的案首。往年的县试童生纷纷过来见识,并嬉笑着要与黎元方讨论诗文,黎元方拒绝。 还有几个邀请黎元方有空到他们组织的诗社或文会玩,黎元方答应有空一定过去拜访前辈。 很快有吏员通知南海县童生参加搜检,数百名童生呼啦啦围了过去。吏员高声叫名,童生们检查完衣物考篮没问题就被放了进去,从穿堂大厅领了试卷稿纸,照试卷上的号码找自己的考棚座位坐下来等着公布考题。 黎元方在自己的座位上把笔墨拿出来,然后趴桌子上闭着眼睛养了会神。 数千名考生全部安顿好时天光已经微亮了。 然后就是公布考题,黎元方看看首题: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 次题: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 看到这两题黎元方不由得笑了,这两题一个是出自《论语》,另一个出自《大学》,但它们都说了同一件事,就是官员如何治理百姓。头一题的意思是说,对于不仁德的百姓,当官的要是逼迫的太厉害了,就会出乱子;第二题是说,老百姓喜欢的他就喜欢,老百姓厌恶的他就厌恶,不违弗民意。 府尊绝对是受了濠畔街伤人案的影响才出的这两道题,黎元方没有立即动笔,而是细细的揣摩府尊对百姓和旗人的那种矛盾心理,然后才决定该怎么答题。 太阳西斜的时候,黎元方两道题才差不多写完,这次他是揣摩着府尊的心理写的,所以写得比以往慢了些。写完之后再回过头检查一遍,再整体通读了两遍,觉得通顺而没有犯忌讳的时候,才誊抄到试卷上。等到全部都写完,考场上交卷的人已有一多半了。 黎元方起身去交了卷子,府尊接过卷子看了看:“黎元方?” “正是学生。”黎元方恭敬的说道。 府尊瞅瞅案下站着的人,接着继续看卷子,时不时的点头微笑,等整篇看完了之后才又说道:“文章还行,字不错,本官保你能入前十。”前十就能入‘提堂’,试卷加盖堂字提交到学政面前,以后院试不用参加预试。不过这对黎元方来说只能算是种荣誉,他考的是‘幼童’,院试时只需默写或背诵对学政提点的经书就能过关。 黎元方鞠躬表示了感谢,就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等一下,”府尊叫住黎元方,黎元方转过身来听府尊继续说道:“昨天本官与杜县令讨论些事情,临结束时杜县令跟本官说令尊想举办一次扶助贫困优秀童生的仪式,这个想法很好,本官已经同意了。像令尊这样支持地方工作的百姓本官也想见一见的,所以到时本官也会到场观礼的。”捞政绩这种事是个官都不愿意落下,广府学宫被现任巡抚修完了,省级学宫长春仙馆被前任巡抚蒋益澧改建成了菊坡精舍,学海堂也被总督修复。周围看看,实在找不到什么能标榜自己的文治政绩,资助贫困童生好像还没人搞过,府尊大人当然要参加了。 “这是我黎家上下的荣耀,有府尊大人的参加,相信这次资助仪式将会是一次难得的盛会。”黎元方说道。 府尊点头:“恩,那你跟令尊说一声,下去吧。” 黎元方回到自己的座位,等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酉时的梆子敲起,大门开锁放交卷的考生离开。 学宫门外等着接黎元方回家的是陈平,黎元方上车后问道:“我父亲呢?” “送二少爷你到了考场后大爷去了趟文澜书院,回家快中午的时候又有一位客人拜访,大爷和那位客人一直聊到现在还没散,所以就派我来接二少爷了。”陈平说道。 黎元方奇怪:“什么客人这么能聊?现在还没散。” “听介绍是七十二行的,姓陈,”说到这陈平笑了下:“说是黎家的人力车行不同于车马行,应该作为一个新的行业对待,陈先生说大爷是人力车行的首创者,理应加入省城的七十二行会才是。” “这位陈先生是做什么职业的?”黎元方问。 陈平想了下:“好像说是洋行的买办。” “洋行买办?七十二行?”黎元方疑惑,七十二行是个集成行会,是新兴商户结成团体争取省城政治权利,对抗十三行这类大家族的。和七十二行的商人相比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个新兴中的新兴罢了,不论财力还是社会活动能力都远远不及他们,他们有什么理由主动拜访父亲呢? 回家之后黎元方放下考篮就去了后院,正好碰见陈氏端着盘干炒牛河从厨房出来,黎元方说道:“给我吧。” 从陈氏手里接过干炒牛河,黎元方就进了饭厅,进去向父亲身边坐着的客人点点头,又对黎仁超说道:“父亲,孩儿考完试回来了。”然后把菜放到桌子上:“干炒牛河,我们家自创的做法,尝了保证您舌头都吞下肚。” “呵呵,这就是黎贤弟家的二公子,坊间传闻的心算神童吧。”那位客人笑道,此人看容貌也就三十来岁,听他和黎仁超的称呼是比黎仁超大几岁的了。 黎元方躬身行礼道:“元方见过陈世伯。” “正是犬子,不过坊间传闻多有夸张,元方只是在算学上有几分天资罢了。元方,这位是你陈桂士陈世伯。”黎仁超给二人介绍了下,然后对黎元方说道:“既然你回来了那就在这帮你陈世伯斟酒布菜吧。” “是。”黎元方答应,他正想听听陈桂士来找父亲有什么目的。 黎仁超又问了下府试考的怎么样,黎元方答道:“儿子无能,没能再拿个案首,府尊答应给个前十的名次。” “恭喜黎贤弟,元方贤侄小小年纪便能考得如此佳绩竟来必成龙凤。贤侄,伯父今日来没带什么礼物,来,这个玉佩你拿着,算是伯父给你的贺礼了。”陈桂士说着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递给黎元方。 黎元方摆手拒绝:“这如何使得,世伯快快收起来,元方实在不敢收这么贵重的礼。” “哎――不过一件玩物罢了,快拿着。”陈桂士硬塞到黎元方手中。 黎仁超也要拒绝,陈桂士说道:“黎贤弟能允许我们一同襄助此善举,支持贫困童生把书读下去,我等也是感激的。今天上午我与几位好友商量了,此事之后,我等愿意号召省城同仁建一间善堂,以帮助贫困父老,到时希望黎贤弟也能加入,共同为本省慈善事业的发展尽一点力。” 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三十一章 名利权钱,欲海中各自打拼 - 窃国风云 - 爱卿 听陈桂士要建善堂,黎元方给他和父亲的杯子里都添了茶,貌似随意的说道:“陈世伯您的这个提议好啊,要是有一个民间的慈善机构来帮助病难贫苦者的话,省城的整个社会状况也会好很多,如此积德行善的好事肯定会有很多人支持的,这事若提了上去相信官府也会大开绿灯。” “大开绿灯是?”陈桂士问道。 “哦,就是一路畅行,毫无阻碍的意思。世伯,善堂打算什么时候正式成立?可想好了名字?”黎元方问。 陈桂士看看黎仁超:“正式成立嘛,若是筹备的顺利的话就定在府试开榜那天。名字我与几位好友商量了,黎贤弟觉得‘爱育善堂’这个名字怎么样?取的是神爱世人之意。”陈桂士是个基督教徒,早年刚在英国洋行当伙计的时候受洋老板影响就入了教,至今已经是个虔诚的教徒。 “恩,这个名字……”黎仁超想说点什么,他是不反对加入善堂的。不过他的授艺恩师是白云山能仁寺的高僧,加入的这个善堂要是有明显的洋教背景的话,以后消息传出去可能会被江湖同道骂为欺师灭祖的,可他又不好直接跟陈桂士说这个名字对他有些犯忌讳。 父亲的心思黎元方明白几分,他用公筷夹了点干炒牛河放到陈桂士的菜碟里:“干炒的河粉,陈世伯尝尝。”然后当着陈桂士的面问父亲:“父亲是不是觉得官府可能会对‘爱育善堂’这名字的释义有忌讳?也是,洋夷连番欺辱中国,官府听了这名字嘴上也许不说,但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名字不好吗?”陈桂士问道,尝了口牛河,笑称味道不错。 黎元方点头:“名字是不错,可就是洋味太重了,这个……陈世伯觉得‘仁爱善堂’这名字怎么样?这可以解释为两层意思,首先神是仁慈的,神爱世人这点不容置疑;再者从儒家的角度来讲又可理解为仁者爱人。孟子说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若是这个名字的话,相信既能体现神的仁慈,又能得到官府的认同。” “……呃,我与几位好友也是上午暂时定下来的名字,并没在其他方面多考虑,不过贤侄说得有道理,‘仁爱善堂’这名字确实比较合适。”又挑了几筷子牛河品尝,陈桂士想了想后才说道。 黎仁超笑着点了下头:“陈兄要是觉得合适那再好不过了,善堂开办我会加入。” “那好,我今天来除了想要与贤弟商讨共同扶助贫困童生外,最主要就是说这件事的。”陈桂士举起杯子:“黎兄弟能答应,我回去与钟兄林兄他们也就有交代了。来,黎兄弟,为咱们以后的合作干一杯。” 两人喝了酒,黎元方给他们重新斟满,陈桂士又与黎仁超说了些他们几个绅商上午临时想的善堂组建草案。 整个草案构成的前因后果在酒席上黎元方也没听太明白,等陈桂士说完告辞离开后,黎元方又问了下父亲,才理出个头绪: 上午黎仁超去文澜书院把自己被提为查街委员的事报给局绅,闲聊时有七十二行的局绅得知黎仁超要在府衙门口举办助学仪式,局绅觉得这是一次增加他们影响力的好机会,于是召人商谈决定做这几件事情:首先,就是陈桂士受七十二行的几位绅商所托,来请入黎仁超举办的助学仪式,借这次助学仪式把善堂的概念推出;然后,借善堂布施行善的举动增加他们在省城的政治影响力;最终以此来撬动广东十三行在公局的统治基础。 黎仁超答应加入七十二行,陈桂士才把行内这次会议的会议精神做了传达。得知助学仪式上府署县署的掌印官也都会参加后,为了拉拢住黎仁超的心,陈桂士隐晦的透漏了一个行内情报,即七十二行里已经有人和省城的一位大官搭上关系,有这位官员相助,广州十三行的某个大家族没几天好日子可过了。 这七十二行的谁和哪位官员合作,要让十三行中哪个家族倒霉,陈桂士倒是没细说,也许是现在黎仁超还不够级别了解这种机密的细节。 反正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十三行的繁华时代即将成为过去式了,未来属于新兴行会七十二行,只有跟七十二行走才会有前途。 晚饭之后,黎仁超向三叔请教黎家下一步该怎么走时,感叹着说道:“我原以为成立善堂就是为了积德行善的,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重重的心机算计。” “商场如战场,既然是战场就讲究兵不厌诈。看来你出去开这个车行是对的,独自在商场上行走学到了不少的东西。”黎敬禹很欣慰地笑道。 黎仁超点点头:“那我们黎家下一步该怎么做?” “你觉着呢?”黎敬禹不答反问。 黎仁超想了一会,试着说道:“黎家加入了七十二行和‘仁爱善堂’,之后也不能把主导权都交给那些局绅,能有自己的话事权最好了。” “恩,那你打算怎么争取自己的话事权?”黎敬禹问。 “县衙不是发出布告,让各行各业街区局所举办团练吗,”黎仁超默然了片刻,最终还是答道:“说起举办团练,七十二行的那些商贾士绅筹备练饷还行,可是这些行里的人有谁比我更合适担任练首。”既然都已经当了查街委员,黎仁超也不怕再当个团练首领。江湖上的风言风语看开了就没什么了,手里握着权力让人不敢欺辱才是真的。 黎敬禹笑着赞同:“话倒没错。”然后语气一转说道:“可若是他们在行外找呢,找他们认识亲近的,而且知兵的人。在他们眼中,也许广东十虎就是几个武功高强可以以一当十,以一当百的武夫罢了,真正领兵练兵你又知道多少?想要成为团练练首,有没有更具体的办法?” “更具体的办法――暂时还没有。”黎仁超摇摇头道,他以前大多数精力都花在研习武艺上了,几乎没研究过险恶的人心,最多也只见过几次骗人上当的典押业骗局,上当这个词就是典当行传出来的。现在对这些与人斗智的事情难免生疏了一点。 黎敬禹引导道:“其实你最近常去车行教属下们练武做的就不错,到时候七十二行要是组建团练的话肯定会想到黎记的车夫。不过与其等他们来拉拢你,不如你先拉拢一批势力让他们来依靠,这就是主导权的争夺。” “拉拢谁?”黎仁超开始想。 黎敬禹问:“黄麒英的儿子开武馆的时候你不是也去观礼了吗?听说黄麒英还托你在省城多照应他儿子。” “黄飞鸿?他确实不错,以前在铜、铁行和三栏行都教过徒弟,”黎仁超算了一下:“黄飞鸿要是带徒弟们过来的话,再加上车夫和木器行的伙计差不多能凑二三百人。” “人虽不多但个个身上都有点功夫,也算得用了,那你最近和黄飞鸿有没有来往?”黎敬禹问。 黎仁超点头:“上个月他来车行拜访过两次,这个月在雨轩楼和人吃饭时碰到过一次。这样吧,明天我让吴棠去洪拳武馆看看,若是黄飞鸿得空的话请他过来与我一起喝喝茶。” “嗯,要是能人合一处将打一家的话我看请他做个教头挺合适的,练兵的话洪拳比你的七星拳更适合一点,你以前是这样说的吧?”黎敬禹问道。 黎仁超笑道:“我是说洪拳硬桥大马、稳扎稳打比较适合战阵练兵,如果要是元方说的那种抓舌头的斥候的话,那还是练习七星拳和擒拿手比较好。不过黄飞鸿确实很适合做团练教头,从跟他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他是个心细沉稳习惯当老师教徒弟的人。” “那就和他谈谈,看能不能说服他与你一道共创一番事业。”黎敬禹捋捋胡子很豪气的说道。 黎仁超只是答应一声,不过他也没有把握一定能说服黄飞鸿。 黎敬禹说道:“人都是有缺点的,仔细的聆听和观察总能找到说服别人的办法,就算他不同意也没什么大事,今年成不了团练首领也不过是再等上一年而已。明年元方就考院试了,不出意外十有八/九都能过,等他成了秀才就能自由出入文澜书院,到时候可以再想办法争取,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捐个官。” “三叔,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去做捐官的。”黎仁超坚决拒绝道,这是他的底线了,他想换个话题,于是问:“陆兄还没确定捐多少助学基金吗?” “唉!这位东家呀,比起他爹来实在是太优柔寡断了,一点小事都拿不定主意,最后我和秦掌柜帮他做主,决定捐一百两,到时候打个横幅也好看些,三十两五十两的到那天挂上去就是给‘信亨’丢人。”黎敬禹叹道。 黎仁超笑了一下:“陆兄和他父亲不一样,就喜欢做甩手老板。” “这押店是他父亲孤身来省城一点点打拼出来的,当然要比他在意些,而且他也没有老东家那股子豪气。”黎敬禹评价道。 听了这话黎仁超不禁回过头来检讨一下自己,是否最近因为涉身官府而做事有些缩手缩脚了。 第三十二章 助学仪式,用歌曲收拢人心 - 窃国风云 - 爱卿 经过几天的筹备和宣传,在府试开榜之前,居于省城的书生就听说了开榜这天府衙门口要举行助学仪式的事情。坊间传闻此次仪式连谷埠花舫的名妓白牡丹都请来了,白牡丹虽然不是花魁,但在珠江岸也很受追捧,因她长相秀丽又有一个好歌喉,不少商人谈生意会客都会请她去捧场,很多人认为这次仪式她能到场想来主办方是花了不少钱的。 不过最近一些省城的人力车夫在街边茶铺喝茶时会透漏点名人消息:“白牡丹这次来参加助学仪式是义演,一文钱都不会收的,知道为什么吗?我给你讲,我们黎记的老板黎仁超你听说过吧?就是那位广东十虎之一,堪称文武全才。黎老板的弟弟有一天去花舫请人喝酒,期间邀白牡丹唱曲助兴,白牡丹弹着琵琶才唱了一半,黎老板的弟弟就叫停了。说白牡丹唱的这歌实在是庸俗不堪,浪费了她的好歌喉,并当即赋词一首还谱了曲,你可知道这词去是谁写的?” “莫非就是你们黎老板?”旁边茶客问。 车夫点头:“正是我们黎老板,白牡丹见了这首歌儿之后当时就想拜我们老板为师,可我们老板不想与她有瓜葛就坚决推辞了。此次助学仪式的盛会我们黎记的黎老板就是首倡者,我们黎记也是主办方,白牡丹此来免费义演,只求我们黎老板能给她谱几首曲写几首词罢了。听说今天就是用新词曲演唱,平时你绝对听不到的。” “真的?那我可要去听听。”茶客把杯子放下说道。 “当然真的,估计现在就快开唱了吧。”车夫看外面太阳。 茶客掏出茶钱:“兄弟别喝茶了,拉我去府衙街。” 今天开榜,府衙街上现在聚集了省城很多人,不过他们并非全是来看自己的考试名次的府试童生,还有很多是来围观此次助学仪式的,因为这几天一直传闻助学仪式上还有歌妓义演,歌舞表演这种事当然要来看了。此时的百姓文娱活动很少,除了逢年过节有集会还有官府组织的庆祝活动,别的几乎没什么娱乐了,听戏逛姬院那都是有钱人的享受。 因为人多,府衙调来两个附郭县的衙役来维持秩序,所以还不算乱。 榜文清晨就已经张贴出去,府试考生们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否被取中,相比于那些看到榜上没有自己的名字而垂头丧气的落榜者,榜上有名的当然高兴了。 不过无论榜上是否有自己的名字,这些童生很多都没有离去,而是凭自己的准考证来到府衙旁边一个二尺高的看台下面最中央的位置坐下。那里摆着一排排非常简易的矮凳,是用生产人力车剩下的下脚料制作的,也算是废物利用了。非考生二十文钱可得到凳子进入中央位置,和这些考生坐在一起等待助学仪式开始。 二尺高的看台坐西朝东迎着阳光,看台两侧登台的地方不是台阶式的,而是木板搭成的斜坡。台子上竖着好几面高高的横幅,最高的那面横幅上写着‘黎记车行捐助贫困童生仪式’,紧靠着下面的一幅写着‘黎记车行捐银百两书二十套’,再往下就是写着别的商号名字及捐资数目的横幅。 看台的北边靠府衙位置设有比看台更高一些的贵宾台,贵宾台上已摆好了一排桌子,桌子上放着茶水瓜子,黎仁超和七十二行的陈桂士以及信亨大押的陆庆年已经坐在那了,旁边还有同文馆的吴子登以及其他几位同僚,他们都正等着府县衙门的人来。 当太阳斜斜挂在东边天际的时候,府署县署的掌印官才各带着几个属下走出府衙上了看台,看台下立马围过来十多个衙役把贵宾台保护了起来。 此时只听府衙一声锣响,然后看台后面传出咚咚咚一阵鼓声,随着鼓声响起下面嘈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人群安静下来后就见十几辆人力车依次拉到看台上去,这些车上下来一群从七八岁到十五六岁都有的小孩子,小孩子们按身高迅速展成三排。站好之后又一声锣响,鼓声停止了,然后看台下南侧有俏皮轻快的音乐响起,孩子们随音乐唱: “小么小儿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狂, 只怕先生骂我懒哟,没有学问哪无颜见爹娘。 …… 小么小儿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不是为做官,也不是为面子光, 只为读书筹学问呀,不受人欺负呀不做牛和羊……” 随着歌声结束,一个面白无须相貌端正的男子拿着个纸卷的扩音喇叭上台来,对台下大声说道:“各位观众,各位父老,大家早上好。今天是府试开榜的日子,各位相公有中榜的也有落榜的,在这里我要对那些落榜的说,不要灰心,不要放弃,继续努力总有花开之日。今天也是黎记车行举办首次扶助贫困童生仪式的日子,黎记车行在省城新开没几个月,但现在大家都知道车行十分重视本省的文教事业,在府衙县衙的领导下……” 主持人歌颂了几句官府对文教事业支持与重视,然后请府尊丁浩对下面坐着的学子讲话,府尊讲完又县尊。两位官员说完,主持人又讲述书生读书需要的花费,这些都说完才说广府有哪些人在家庭极其困难的情况下,仍然在坚持苦读。 选的这些困难书生都是今年府试中榜的人,从这几天搜集的考生资料中把贫困生拣选出来,然后交给府衙核对,有考过府试的才会列入名单。 主持人选了几位典型让他们上台,讲述他们没爹没妈仍继续苦读的故事,感动了下面一大群人之后又告诉他们:“黎记车行的黎仁超先生听说了你们的事情后,很为你们能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仍用心读书的精神而感动,他决定发动社会力量帮助各位,这也是得到了县尊大人与府尊大人大力的支持的。只要各位以后继续用心读书,那你们就不必为温饱和纸墨发愁,这一切都将由社会慈善力量来帮你们解决。” 这之后贫困生领了装在红包里的银票和书本笔墨,在主持人的引导下纷纷向府县官员表示感谢,然后再向黎仁超和其他各位善心人士表示了感谢,才下台回座。 送贫困生门下去之后,主持人又说了几句话引出白牡丹上台,一身端庄打扮的白牡丹也是坐着人力车上来。车上与她同坐的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后面仍然是那群刚唱完《小儿郎》的孩子。一群孩子围在白牡丹身边,由白牡丹带头,在一阵优雅的钢琴声中潺潺吟唱道: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的转个不停。 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让昨日脸上的泪痕随记忆风干了…… 抬头寻找天空的翅膀,飞鸟出现它的影迹, 带来往日的饥荒无情的苦难仍然存在的消息, 玉山白雪飘零,燃烧少年的心, 使真情融化成歌声,倾诉内心的祝福。 唱出你的歌声,伸出你的双手, 让我来实现你的梦, 让我看到你开心的面孔…… 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 为世间人们能生活得更好。 谁能不顾自己的家园,忘掉记忆中的童年, 谁能忍心看那苦难和忧愁带走我们的笑容, 青春不解红尘,向天空展翅高飞, 被久违不见的泪水滋润了我的面容。 唱出你的热情……” 这首因为黎元方忘词而改了不少内容的歌曲,在此时此刻倒是更加感动现场书生的心,让他们尤其是那些刚得到帮助的贫困生纷纷站起,随着歌声一起吟唱,场面让人动容。 “这首歌是黎先生作的?”杜凤治问黎仁超,他竟然一时也用上了敬语。 黎仁超摇头:“不是在下,是在下次子黎元方所作,元方听说了贫困童生的事迹之后心中很受触动,所以作词谱曲希望能用这首歌引起更多人对贫困学生的关注和帮助。” “前面那首也是吧?”有位协助杜凤治分理南海县文教事业的副手问道。 “也是,是早年还上私塾时作的。”黎仁超笑道。 那位副手又问:“不知贵公子现在何处,可否引荐上来让在下见见?” “大人客气了,现在正弹琴的那个就是了。”黎仁超遥指弹琴少年。 那副手可能有些近视眼,眯着眼看了半天,也不知道看清没有就说道:“果然一表人才,等会带上来让我等认识认识吧。” 黎仁超答应,之后杜凤治介绍两个人互相认识,杜县令这位副手叫陈善圻,字邦止,是运同衔的广州通判。通判也称分府,是分到地方上辅助知府政务的,不过这个陈善圻是个受父蒙荫得附贡生出身的候补官,所以被安排到了杜凤治手下署理南海县事。 两人相谈片刻,没想到陈善圻还做过一任澄海县的知县,黎仁超就和他聊了一些家乡的风物。 《明天会更好》连唱了两遍,台下书生们情绪才稍缓,白牡丹心满意足的下台。有这首歌带起的人气打底,以后她的声望可以与那些花舫上的花魁相比了,她在考虑是不是改个艺名,白牡丹这名太俗了。 黎元方也从台子的一旁离开,接下来就交给粤剧乐手了,刚下了看台就听陆庆年叫他:“元方,到这边来,有几位大人要认识你呢。” 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三十三章 推出善堂,琴声中筹集募捐 - 窃国风云 - 爱卿 黎元方被叫到贵宾台上去,他父亲给他介绍了几位官员,说几位大人要认识认识他。不过黎元方发现对他最感兴趣的是署理南海县事的陈善圻了,其他人只是勉励了他几句以后要好好学习用功科举而已,而陈善圻虽然也是这么说了几句,但却与黎仁超聊得很投机,甚至可以说是有意附和黎仁超。 杜凤治也看出陈善圻对黎家有所图,便叫着黎仁超的字给两个人撮合:“孟起与邦止都是有才能之人,孟起不知道吧,邦止在你的老家任职澄海县的时候就曾编撰过《澄海县舆地图说》,去年他还重刊了其家岳的《海国图志》,本官正打算让他与另几位同僚修撰本县的县志呢。” “《海国图志》?”黎元方疑问,这名字好熟啊,遥远的‘过去’应该听说过,但作者名字不是陈善圻吧? 陈善圻在旁边了然的一笑:“仲坚也听说过吧,《海国图志》正是家岳魏源公的撰作之一。” 魏源,《海国图志》,黎元方脱口说出一句中学历史老师曾让背过的话:“师夷长技以制夷?” “莫非仲坚还读过此书?”陈善圻惊讶了,还带有几分欣然。 黎元方摇头:“听说过,只是听说过而已,一直想读但仍无缘得见。魏源公能写出此书不愧是世称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我等当谨遵魏公遗志,学习西夷技艺,取长补短,如此才能强国有望啊。”一听魏源是这位陈大人的岳父,黎元方就大大的夸赞了魏公几句。 陈善圻抚须大笑:“哈哈,说的不错,仲坚是否就是因此才学习夷文算学的?我刚才听这位吴翰林说仲坚西学极好,还是同文馆的洋文教习,正因如此才想见见你这位小奇才的。” “陈大人缪赞了,学生会学习数学夷文虽然说有些这方面的原因,但同时也是兴趣使然。不过在馆里学生只是分教习罢了,与其他几位同僚还差得很远,学问也浅薄得很。”黎元方谦虚道。 吴子登却在旁边说道:“君子立身、立行、立言,你小小年纪便已即将著书立说,在此年纪还有谁能达到?却在这里说这些虚话,若让台下那些读书人知道了该作何想?”今天吴翰林没有研究数学,竟然会调侃人了。 同文馆刘书办也点头称是,刘书办今天把他儿子也带来了,转头又对他儿子说道:“看看仲坚取得的成就,比你年纪还小三岁,就已著书立说留名青史,这是何等的风光,你以后可要向他好好学习。” “清治大哥千万别听刘叔说的,什么著书立说,子登先生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不过是几本英语教材罢了。”黎元方可不想拉到刘书办儿子的仇恨,刘书办的儿子叫刘世安,字清治。黎元方最近因为天天在同文馆上班,就和刘书办的儿子以及崔舜球三人结为了好友,互称兄弟。 对于黎元方来说,这些教材的价值就是交付给同文馆之后能换几十两银子,勉强够他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杜凤治摇摇头:“天下间编的书那么多,但你可知道能被当做教材,让书生们用心研读的又有几本?”这种书在当官的看来就是项大政绩,比修学校修县志还要大的政绩,他也是刚刚和这位吴翰林闲聊时才知道的。 看看贵宾台另一端,正与七十二行几个商人聊得很嗨的顶头上司,杜凤治心说这种少年奇才府尊大人竟然没点为案首,只给了个第三,府尊大人实在是不会收买人心。 杜凤治打算把这事给他的同乡同宗杜联说说,等黎元方考院试时只要杜联能给他个好名次,也许还能一举成为黎元方的老师呢。黎元方这种人要是能收为学生,就是结好了整个黎家,对他那个同宗杜联在广东的官路绝对是有好处的,杜联有好处那他就有好处。官员与地方豪强互相合作,其势力的增加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 在杜凤治看来,身边这位吴翰林实在是木讷得很,认识黎元方这么久了,竟然也没想着把他收作学生以后到了官场上可以引之为援奥。看看自己的下属陈善圻,刚认识黎家父子还不到一个时辰就看出了黎家的不凡,能放下身段来拉拢。从这点来看陈善圻比自己还有眼光,毕竟自己当初对这个少年也看走了眼。而这吴翰林的脑子平时都用到什么地方上去了,怎么这种人能中进士成翰林而自己就不行呢?对此杜县令表示想不通。 贵宾台这边的人们喝茶聊天看表演都不耽搁,看台上主持人穿插着让几个粤剧演员们上台演唱了《红日》、《少年梦》等数首歌曲之后,又宣布了另一件事情:“常言道众人拾柴火焰高,帮助贫困的童生把书读下去只靠一个人两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因此呢,就有几位善心人士决定响应黎仁超先生的善举,在广州成立一家善堂,以向社会各界贤达筹集善款用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这几位善心人就是生合药铺的老板钟觐平先生、永昌茶业的老板陈次任先生、恒发布庄的老板林建照先生、沙逊洋行的买办陈桂士先生、恒发银号的股东吴昌元先生,这几位和黎仁超先生共同捐资成立了‘仁爱善堂’,于今天正式运营,下面请‘仁爱善堂’的董事,陈桂士先生上来讲讲‘仁爱善堂’的运营方式。” 陈桂士上了看台,跟观众讲了讲善堂是如何监督和运营的。‘仁爱善堂’主要设立有公共事业、教育医疗和救灾济困这三个分支机构,分别针对省城及西关道路河沟的清濠清淤工程,支持贫困学生的助学金及孤寡病人的医疗金,以及发生台风暴雨等灾难时对灾民的救助与平日对贫民的救济这三个方向,向各界募捐并用于服务社会。 并且陈桂士还声称,善堂所有账目的来源和去向都会一式两份记的清清楚楚,捐资十两以上的人有监督权,随时可以到善堂帐房里面去查账;捐资百两以上的人有董事权,可以与会参与商讨筹集到善款的拨向和用途。 以上这种运营方式是现在的六个董事这几天讨论出来的,几个人认为,能够捐百两银子以上的人基本都是有政治诉求的,他们很欢迎这类人加入,可以一起谋划该如何在省城政治领域取得更大的话事权。而给那些捐十两银子以上的监督权,也是希望善堂能有个监督机构,杜绝内部贪腐,让善堂健康有序的长期生存下去。 陈桂士说完运营方式之后,主持人接过话题:“刚才在下说过众人拾柴火焰高,陈先生等几位善心人士捐银把善堂的基本构架搭好,还要有社会上各位善心人士的支持才能运营下去。下面我们将面向各位进行募捐,各位善心人士如果想要捐钱的话可以到我们台上来,我们台前――好――已经摆好了四张桌子。” 看台前刚刚摆了四张桌子,每张桌子上两个人,一个人面前放着一大摞荷包,另一个人面前摆着笔墨纸砚。又有人搬出四个大木箱子放到看台上,木箱子上漆着三个红字‘募捐箱’,箱子上方有个小圆口用于投放东西。 主持人继续说道:“各位有意捐款的善心人可以到这边来领一个荷包,然后装入自己要捐的钱两,再在登记簿上写两份自己的名字住址及捐款数目,一份撕下来放进荷包里投进台上这个募捐箱,另一份将登记在册以供日后核查。不会写字的可以口述让工作人员代写,好,现在募捐仪式开始,顺便也请大家欣赏接下来的歌曲,有请各位歌手再次上场――” 黎元方这时候又来到那架钢琴面前,坐下来弹了一节《雪千寻》,等粤剧团歌手们全部坐车上台站好位后,才转为弹另一首歌的配乐,随着琴声那些歌手们合唱起来: “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 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 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 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 再没有恨,也没有了痛, 但愿人间处处都有爱的影踪。 用我们的歌,换你真心笑容, 祝福你的人生从此与众不同…… 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刻钟, 全力以赴我们心中的梦,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把握生命里每一次感动, 和心爱的朋友热情相拥, 让真心的话和开心的泪, 在你我的心里流动……” 此时,府县衙门的掌印官员和‘仁爱善堂’的六位董事已经先捐了银子以作表率,后面又有善堂安排的人鼓动带头捐了几份,慢慢的上来的人从稀稀疏疏的就多了起来。下面坐的书生们有家资丰厚都出来捐了一点,每一个捐钱的人都会得到台下安排好的观众鼓掌,渐渐的鼓掌越来越热烈气氛也越来越煽动人心。 粤剧团的人唱完下去白牡丹和小朋友们接着又上来,琴声休息了片刻在他们站好位后继续响起: “人生路上甜苦和喜忧,愿与你分担所有, 难免曾经跌倒和等候,要勇敢的抬头。 谁愿只拿着苦难做借口,而失去追逐梦想的自由, 伸出你仍然温暖的双手,让我们大步往前走…… 阳光总在风雨后,乌云上有晴空, 珍惜所有的感动,每一份希望在你手中。 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 风风雨雨都接受,我一直会在你的左右……” 第三十四章 商场绝杀,黎家于外围寻伺 - 窃国风云 - 爱卿 此次助学募捐仪式结束后,因为宣传得力,很快又有九位董事加入‘仁爱善堂’。此九人与黎仁超等六人一并计入发起人名单,以供后人查阅。 除这十五个人的捐资外善堂又得到一些府县衙门的拨款,以及两广盐运使钟谦钧的极力赞助,再加上助学募捐仪式上的现场筹集,事后计算共得到签助白银近六千两。而且善堂几位主要成员正打算积极活动,向其他行业同仁募捐,所以这六千两只是个起始资金。 就在两广盐运使高调的与善堂合作之后,承办广东盐务的十三行豪商潘仕成忽然被官府彻查拿问。 潘仕成的先祖曾是广东的盐务官,潘家承办广东盐务已有四代,其豪富的程度甚至都被民间称为‘潘半城’。十三行路数十年前曾发生过一次大火,潘家及其他几家行商储银被融化,融化的银浆竟然绵延流淌了二里地。而潘家是继伍秉鉴伍家之后的广东首富,近百年来积累的财富堪称富可敌国,足以吸引无数大鳄巨鲨的窥伺。 如此豪富的潘仕成竟不知收敛,考顺天乡试未中举人的情况下,他竟然捐银万两得到皇帝钦赐的举人出身。道光十年他盘下荔枝湾方圆的数百亩地,大兴土木修亭葺台,建成了岭南第一名园‘海山仙馆’。‘海山仙馆’里的豪华布置比《红楼梦》里讲的‘大观园’也毫不逊色,其规模却更胜几分。 ‘海山仙馆’除了其巧夺天工的建筑风格外,它所处的位置也极佳,西望滚滚珠江来往不绝的船只,东边是西关民居和古老的广州城墙,北靠翠绿的沃野与起伏的山峦,南面则是停靠着外国商船的白鹅潭。这一片风水宝地却只是潘仕成的私人别墅罢了,省城官员非正式的会见外国使节都会请求用他的园林作为接洽场地,这种情况怎能不让人眼红。 此次查办潘家的盐业,是官商互相勾结参与布置的,没有问题也会给他制造问题,更何况近百年的盐务账目梳理起来哪能没有点漏洞。 黎仁超听说这个消息知道七十二行的人动手了,就去文澜书院看了看,回来说公局分属两伙的局绅势力正在暗斗。公局里七十二行的第一代言人,顺德探花,在籍翰林院侍读学士李文田,此刻正与梁、伍、马这三个十三行家族的当家人争权夺利,而潘家最近受到七十二行全方位的打压以及官府的查办,已经自顾不暇了。 这种商战黎家是无力参与的,只能作为旁观者在一边观摩学习,或者趁机捡漏还可以。 所以黎仁超最近频繁的参加七十二行内部的会议,经常建言献策,受到几个行内老人的看重。而且又与‘仁爱善堂’里几位董事建立更加深层的友谊,董事之间聚会时黎仁超也经常能说出一些一语中的,发人深省的话来,几位董事渐渐的看黎仁超的目光有所改变,黎仁超在行里也有了几分话事权。 除了在七十二行打下人脉关系外,署理南海县事的陈善圻最近也与黎仁超走得很近,前几天他送了黎家一套《海国图志》。不过他对黎仁超下如此大的功夫的原因通过这几天的接触也打探到了,原来陈善圻虽然只是个附贡生,但做官却很有一套,当过好几任的正印官了。不过现在他却只是帮南海县令打理本县杂务的副手,对此陈善圻当然不满意了,于是他就想做出几件政绩斐然的事来,以求上官能提拔他去别的地方做个正印官。 做什么呢,文治武功这两样武功陈善圻是不行的,于是陈善圻盯上了文教事业。修《南海县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想修书院,但省城里的书院基本都被头头脑脑们给修光了,陈善圻很聪明的把目光盯在了省城以外的书院上去了,他看中了南海西樵山下的三湖书院。 三湖书院因其位居西樵山下应潮湖、鉴湖、会龙湖之间而得名,是乾隆年间创建的,道光年间曾重修过一次,不过现在基本上又荒废了。陈善圻去年就看中了这里,想要筹钱重修,但去年的知县郑云帆把县衙分给文教方面的钱拿去重修县学西湖书院了,他只能再等一等。 一直等到现在,看到黎仁超筹办的助学仪式让陈善圻感到这是次机会,于是陈善圻找上了黎仁超,想和黎仁超商量让黎仁超帮着筹一部分款项用作修葺三湖书院。 黎仁超如今也是‘仁爱善堂’的董事了,所以还算比较重视此事,在与其他几位董事聚会时就提了提。有对三湖书院比较熟悉董事觉得这事可以操作,不过要造出声势来,让善堂取得更大的名声,所以就想拉上佛山镇和西樵本地的士绅一起做这件事。 如今此事已提到日程上来了,陈善圻对黎仁超就更显亲近了,他甚至还帮忙在县衙奔走,让黎仁超在黄沙一带弄出一块地来。 弄到这块地黎家是想用来熬糖做糖坊的,南方盛产甘蔗,民间分布着不少土糖坊。黎元方把英文教材编好交上去得了一笔奖金,他想用这钱造糖,当然是造更优质的糖,他父亲与三叔公都没反对。 不过现在有几样设备是与土糖坊不同的,正在佛山铁厂订做,这块地有些屋子都闲着,黎元方就暂借给粤剧团的人居住。这些人受到官府打压被禁止演唱粤剧,因为又属于贱籍受其他行业的人鄙视不好找别的工作,生活都很拮据,黎元方就想顺手帮一把,还教给他们数十首歌曲让他们到酒肆去演唱赚钱。 陈善圻还邀黎仁超父子到他的寓所做过一次客,回家之后黎元方就表示不想再去第二次了:“他们家太严肃,太讲究规矩了,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开眼看世界的魏公怎么会找这么个女婿,不是说他家都很开明吗?” “读书人家里多数都是这样的,我们家以前也是。”黎仁超笑道。 黎元方吐了口气,有些庆幸他祖父没活到现在,要不然他就会在家里活不下去了。 “你不是说那位陈大人的夫人至孝吗,怎么个至孝?”黎文氏挺着略显的肚子坐在一旁边缝衣服边问丈夫。 “母亲您还是别听了,这种至孝绝对让人敬而远之。”黎元方说道。 这倒让黎文氏更感兴趣了:“怎么了,快说说。” 于是黎仁超就说道:“这位陈大人的尊堂还在世的时候,曾得过一次怪症,郎中开的药方里有以人肉为引,于是陈魏氏知道之后,就剜下自己手臂上的一块肉让婆婆进药。” “果然至孝。”黎文氏赞道。 “祖母要是曾得过这病您会不会也这么干?”黎元方问。 黎文氏怒道:“那我还养儿子干什么?我剜你的肉救你祖母,成全你的孝心。”果然敬而远之。 “相比于陈魏氏我倒觉得吴翰林的孝行更值得学习,咸丰帝当年被英法打急了,下诏求取外交人才,得知了吴翰林情况后降旨征他回京去总理衙门做外交官,他都陈情说有母在,不就也。这种行为我觉得才是真孝,父亲母亲,你们说陈善圻把他老婆夸的这么好,他要是面对吴翰林这种情况会作何选择?”黎元方转话题问。 黎仁超不同意道:“不论他的初始心理如何,他的行为是孝行。”和儿子接触久了黎仁超也学到不少新鲜词。 黎元方想了想,自己对孝的定义确实有些苛刻了,于是点头道:“父亲说的对,而且这种人可以互相利用,只要我们能帮他升官,他就能帮我们发财。各有所求各有所取,像陈善圻这种人还是很好打交道的。” “说的太市侩了,你以为人家就对你没有一点真心吗?”黎仁超说道:“你可知道陈大人曾向我求取过你的生辰八字。” “神马情况?他要干嘛?”黎元方大惊。 黎文氏笑:“你觉得呢?你以为平白无故的你父亲会带你到人家家里闲逛。”黎文氏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事情。 “我可坚决不娶他家的女儿,一个个裹得小脚跟个辣椒似的,都太吓人了。”黎元方立刻就想到了这方面。 黎文氏不理他,问丈夫:“陈家的女儿都怎么样?” “陈家的大女儿已经出嫁了,其他几个女儿倒还在家里,不过二女儿三女儿也都许了人家。二女儿从小就许给了他大舅哥的儿子,三女儿在他任职澄海县令时许给了文姓同僚的一个儿子。” “文姓同僚?”黎文氏打断。 黎仁超点头:“好像叫文廷式的,因父辈在广东做官而寄籍于此,在潮汕一带也是个很有名气的少年才子。” “这一个个不是嫁了就是许人的陈大人到底有多少个女儿?”黎文氏疑惑。 “六个女儿三个儿子,这还不算有个夭折的。”黎仁超说道:“不过他四女儿和黎元方一般大,五女儿比元方小一岁,小女儿就不清楚了,反正是很小,不合适的。” “当我不存在是吧,你们讨论也没用,反正我是不会娶他家的女儿的。”黎元方态度很坚决。 第三十五章 不娶官宦,辞教习意欲游学 - 窃国风云 - 爱卿 本卷结束,求推荐,求收藏,求推荐,求收藏,求推荐,求包/养 ………………………………………………………………………… 对于儿子坚决不同意拿自己和陈善圻家结亲,黎仁超夫妇也有些头疼,黎元方若是像别的孩子一样还好些,大不了倚着家法拿长辈的身份压他服从就可以了。但现在黎元方已经展现出与众不同超出常人的才能,在家族中也担当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抛却亲情只从利益的角度也不好太强迫他,更何况这是他们最看重的儿子。 “小脚怕什么,你们若真说合成了以后娶回来还可以让人家放脚嘛,到时候我这个做婆婆的说话她还能不听?”黎文氏劝导儿子,毕竟对方是官宦家的出身,而且又是人家主动搭线的,说不答应会显得自己太拿大。 黎元方摇头,他可不想面对一个规规矩矩、毫无情/趣,凡事都讲究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小妻子。要是天天面对这种人他非疯不可,他不疯,他的某些与世相悖的行事方法也会把对方逼疯。不过一个能割肉侍亲的女人教育出来的孩子,黎元方认为自己疯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所以相对于从小受封建教育的官宦小姐,他更希望能找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儿,至少常人不会把自己的孩子教得跟个木偶一样。 看出父母的为难,黎元方帮着出主意:“要不然父亲再和陈善圻见面时就说我与他家那两个女儿八字不合?或者说我从小就有什么隐疾也行,想拒绝总还是有办法的吧?” “胡说八道,哪有这么咒自己的。”黎文氏斥责道。 黎仁超说道:“你若真不愿意我们也不会逼你,这事我来回绝。不过你也要记得好好读书,我看你府试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却几乎没翻过几次书本,天天跟在我身边讨论团练、商会和善堂,难道为父我笨到什么事都要你来指导了吗?你这样的状态如何应对明年的院试?”这是对儿子这几个月什么事都要插手表示不满,虽然儿子的很多意见都很中肯,被儿子说服的他也得到了行内同仁的认同。但黎仁超对这种反转的父子关系?恩,没错,这就是黎仁超最近对自己的反思和总结,这段时间创建家族事业势力他与儿子之间的关系反转了,对此黎仁超夜里反思时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但作为成年人他又不得不承认儿子行事比自己还周密。 所以反思之后黎仁超决定奋发图强,把自己以前研习武功的劲头用在了吸收商业知识上,对本来不太上心的官场争斗也多了几分关注。因此此次七十二行联合官方围剿十三行大佬潘仕成的大型商战也让他学到很多,黎仁超的政治嗅觉也不像过去那么迟钝了,他还认识到了手中有武装的重要性。 潘仕成如此豪富,势力庞大的甚至能直达天听,但在红了眼的官商虎狼中也不过是待宰的大肥羊罢了。 只有财富而没有守护财富的能力是不行的,这就是他进入这个残酷的商场旁观得来的教训。当然,武力也是需要财力支撑的,只有这两者相辅相成,黎家才能稳固发展真正成为一方豪强。 而且根据儿子这段时间给他讲的世界形势,中国此时正处于群狼环饲之中,清廷在内忧外患的形势下已经显得越来越无力支撑了,只有自筹实力才能在乱世中自保,而不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掌控。 对此黎仁超有自己的认识,虽不如他儿子站在‘历史’的肩膀上那么高,但黎仁超却是这个时代的亲历者,结合他儿子给他说的这些事情更有深刻的体会:首先这些年清廷放松了武禁开始接纳以前的反清组织成员了,当然,接受的都是地位较高的成员,地位低的照样宁杀错勿放过。而且对于民间武装也不再采取赶尽杀绝的态度了,而是拉拢和防备两种手段相结合。 其次清廷对地方的掌控力越来越弱,民间组织走上政治舞台,并在各项公共事业上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总结起来就是对于有能力动摇清廷统治的中上层势力,清廷是拉拢的;而对于具有毁灭性力量的社会底层,清廷采取高压统治。这与清初的政策正好相反,清初是搞文/字/狱镇压嘴欠的文人和各地豪强,安抚老实百姓。 黎仁超不知道他儿子是从何时看出这些社会本质的,但他知道他有保护家族不受伤害的责任,所以他要努力让家族向中层势力迈进,让官府不敢随意打黎家的主意。 不过黎仁超也不想耽搁了儿子的科举之路,只要儿子成了官,即使改朝换代了――总结历史就知道――他仍然可以是个官。当然前提是家族要有一定的实力,然后跟对人。 在这方面黎仁超相信儿子比自己有眼光。 “耽搁不了读书的,我只是想多帮帮父亲,然后出去游学一段时间罢了。”黎元方说道。 “游学?你怎么早没跟我们提起过?”黎文氏问,然后看丈夫,发现丈夫也面带疑惑,显然也是刚听到这个消息。 黎元方耸耸肩膀:“这不是就提了吗,同文馆要的英文教材我已交上去了,王提调和吴翰林也刚得到朝廷嘉奖。不过吴翰林前天跟我说他收到上海好友的来信,打算辞去教习一职带他母亲一起去上海看看,并邀我也一同去,说是上海的几位数学达人也想见见我。我觉着和他一起到外面走一趟,长长见识也不错,顺便还能继续跟着他学习策论时文。而且上海又不远,现在二姑妈一家又都在那里,我去那里游学也不是什么大事。” “上海还不远?怎么会想到去游学呢,你可以去大馆上课啊。”黎文氏说道。 黎元方看老妈:“大馆的师资力量有我现在的优厚吗?翰林啊,一对一指导,你到哪个大馆去找这么好的条件,朱九江的礼山草堂也不行吧?” “德雄不跟你一起吗?”黎仁超问,德雄是崔舜球的字。 黎元方点头:“他去不了了,崔伯父给他报了吕拔湖的大馆。”崔舜球这次虽然也考过了府试,但名次较低。于是老崔就不想把儿子交给黎元方了,怕越带越差,以后整天嘴里跑洋文把之乎者也给忘了。 “要游多长时间?”黎文氏想了想,觉着去上海住他姑姑家的话,还算能够放心。另一方面主要是翰林的师资比较吸引人。 “最少也得半年,反正明年院试之前赶回来。”黎元方说道。 黎文氏惊讶:“那岂不是要在上海过冬天,我要不要给你做身棉衣啊?”她把手里正在缝制的汗衫放下了。 “做什么棉衣,又不是去京城过冬,再说现在才六月而已考虑棉衣太早了点吧,到时要冷的话现买就是了。”黎元方说道,这时候出行要带着棉衣,那路上还不得让人笑话死啊。 黎文氏点头:“也是,等我做好了让你父亲托人给你捎过去就是了。到你姑妈家可不许调皮。” “报告母亲大人,我是去游学,不是去游玩。”黎元方重申自己的目的。 “游学更不许调皮。”黎仁超说道。 黎元方看了这公母俩一眼,起身说道:“谨遵父母大人教诲,那儿子去读书去了。”两代人加两个时代的代沟,实在不能以里计算啊,应该用光年计算。 出了书房到院子,看见他老姐正在院子里洗衣服,黎元方一出来他老姐连忙把正在揉搓的衣服放进木盆里,两个手还捂了起来,像是怕被看见似的。 “藏什么?”黎元方问。 黎韵脸有些红了,怒道:“不用你管。” “我才懒得管。”黎元方继续走,走了两步有些醒悟:“哦……” “哦什么?”黎韵问,手捂得更紧了。 黎元方不理她,对书房喊道:“母亲大人,我姐现在有些事情很困扰,你得出来给说说啊。”然后转身走了。 刚走了两步,脑袋后哗的一下被件湿衣服给袭击了,水都顺着脑袋钻进了脖颈里,身后还传来黎韵恼羞道:“竟然还敢偷看!说!你都看到什么了?” 黎元方赶忙把裙子从脑袋上摘下来扔了回去,正要发怒,接着又想到点什么,就吐了口气说道:“好,你现在情绪上有波动,我不跟你一般计较,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也不必怕什么,这是每个像你这么大的女孩都会经历的,”这时黎文氏出来了,黎元方继续说道:“喏,还是让老妈给你解释吧,我走了。” “这是怎么了?”黎文氏看看儿子一脑袋水,又看看女儿手里的衣服:“你泼他水干什么,你弟弟惹你啦?” “喂!我才刚出来啊,不要什么事都赖我身上,是你女儿要喝红糖水了。”黎元方头也不回的说道。 黎韵那边蹲下把衣服放进盆里:“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喝红糖水了。” 黎文氏刚听这话还也没太明白,想了想,又看看衣服才明白怎么回事,于是把女儿拽起来:“你弟弟说的没错,是该喝红糖水。衣服放下等会让你梅姨洗吧,你别沾手了,走,到我屋里来我给你说点事。” 母女俩回屋了,路上黎文氏自言自语道:“呸,生了个什么儿子,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三十六章 游学福州船政局 - 窃国风云 - 爱卿 七月的一天,广州正处于非常炎热的时候,黎元方和吴子登都已经交卸了同文馆的职务,打算在今天离开省城,北上游学。 黎记车行拨了十几辆车把两人连同随从、行李拉到码头,吴子登身边除了服侍他母亲的两个丫鬟外,还有一家四口的世仆在他身边听用。 吴子登出身的吴家为江西南丰的书香世家,曾经很是豪富,祖上是春秋吴国王室后裔。太平军攻打江西让吴家颇受损伤,所以吴子登的从兄吴嘉宾、吴嘉廉都加入过湘军做曾国藩的幕僚抗击太平军,吴嘉宾四年前去世。今天来送吴子登赴上海的是他另一个从兄,也是吴嘉宾的胞弟吴嘉仪,而在上海接吴子登的是吴嘉廉。 另外吴嘉宾与曾国藩是同年,与湘军很多从属关系也不错,因此这一路上吴子登会拜访几位从兄生前旧友。 这事吴子登早先跟黎元方说过了,反正黎元方也不急着一路直达上海,明白沿途停停靠靠是常有的事。 黎元方也带了两个随从,一个是‘排骨晶’郑晶,另一个是身强力壮的‘傻强’沈强。他俩虽年轻但都是跟着黎仁超有七八年的亲信人了,此次派他们跟着黎元方一个是照顾黎元方的吃穿用度,另一个则担任保镖,黎仁超答应郑晶等黎元方此次游学回来就托人给他说个媳妇。 两家十多个人来到码头,再加上送行的两家亲属和旧日同僚,这场面也不算小。在火轮船即将启动的时候,吴子登和黎元方携随送上船,两人与岸上亲友道别,随着汽笛声响,远离而去。 “二哥走了。”黎元庆撇着嘴道。 黎仁超摸他的冲天辫:“你二哥不是给你留了好几张小影吗,想他了可以看看,过段时间你二哥就回来了。” “可是没人给我讲故事了。”黎元庆说道。 “我给你讲,”老大黎元安说道:“元方以前讲的故事有很多你都没听过呢,我再讲给你听听。” 黎元庆点头:“好。”他最关心的就是这事,故事听习惯了要是哪天不听他会躺床上睡不着觉。 “听什么故事,明天就送你去开蒙。”父亲黎仁超说道。 黎元庆看着快没影了的火轮船:“二哥,我好想你。”黎元方在家的时候有空会教他读书识字,不用去上学。 黎元方刚上船时感到很新鲜,带着两个随从好奇的左右展望,从船头走到船尾。黎元方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坐这种火轮船,这种船属于洋人开办的航运公司所有,船的左右各有一个很大的轮子,而且甲板还有桅杆,动力是采用风力与机动相结合的木壳船。 他本来想进动力室看看,但被水手阻止了,回到自己的舱室后和吴子登说起此事:“这种船一看就很笨重,左右两个轮子有一多半露出水面,即容易损坏又发挥不了全部功用,效率低的要死。他们还当宝贝一样看着,若是让我来改装的话,保证能设计出更高效的来。”改装机动车辆是黎元方‘以前’的本行,只要是有合适的条件,这种航行于内河和浅海的小型客运船他也能改动一番的。 “仲坚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们第一站要去哪了?”吴子登问。 “去哪?不是福州吗?”这吴子登倒是一直没跟黎元方具体的说,他只说先要在福州呆几天。 吴子登看他的样子确实不像早就知道了,就说道:“福州马尾船厂。” “我还以为子登先生是去谁的家里呢,没想到是去船厂,尊兄之友现在在船厂当差啊?”黎元方问。 吴子登点头:“家兄这位朋友两年前受朝廷所托帮助沈幼单筹建船厂,家兄当年在曾伯涵帐下任幕时曾与他交接些募兵经费,也曾从他那里购置过粮米军械,所以当时两人结下了情谊。家兄去世他曾派人吊唁,这次路过福建也要拜访一下才是。” “哦,那是要拜访一下,不知其友尊姓大名?”黎元方问道,只做闲聊而已。 “姓胡,名光镛字雪岩,你刚才说能设计出更高效的船来,是不是说真的啊?”吴子登问。 黎元方点头:“哦,有一点想法而已,成与不成还要做模型试验才能知道。”他记得后世的船只舰艇已经不是明轮的了,而是使用那种全部没入水中的螺旋桨作为推进装置,既然后世多采用这种方法,那显然这种方法是更适合用在船上的。 “那你多完善下想法,到时候我可以引荐你与胡雪岩认识,另外有件事我要与仲坚说说。”吴子登说道。 “子登先生请说。”黎元方侧耳倾听。 吴子登想了一下才说道:“我那位上海的兄长吴嘉廉,两年前曾与华若汀、龚芸棠,徐雪邨父子等人一起合作,造出一艘名叫‘黄鹄号’的轮船来,这是大清第一条自造火轮船。此次我去上海一方面也是想见识下这艘轮船,仲坚若是有什么好的想法,还请不要吝啬要与家兄多多交流。” “这当然没有问题,”黎元方先是答应下来,然后提条件道:“不过子登先生应该听说过洋人的专利法吧?” 见吴子登点头黎元方才继续:“我希望我这个技术提出之后,朝廷能派人帮我到英法等西方国家提交专利,朝廷要是用这方法我可以贡献上去,但我想要赚些洋人的钱,这一点还望尊兄与胡雪岩能帮忙向朝廷提一提。” “这个我帮你问,等方法献上去要是实用的话,就算朝廷也不会亏待了仲坚的。”吴子登思想就算再开放,作为书香世家的子弟他也还是忠于清廷的,在行孝之外首先想到的就是为朝廷招揽有用之才。 说到这看黎元方有些神不守舍,吴子登问道:“怎么,仲坚又想到了什么改装轮船的事?” “不是,胡雪岩是个商人吧?”黎元方刚才觉着胡雪岩这个名字实在是太熟悉了,‘以前’好像在图书馆里见过关于他的书,几乎能和曾国藩齐名,一官一商都是清末名人啊。 吴子登笑:“不错,江浙一带有名的‘阜康钱庄’就是他开的,剿灭洪逆的时候他曾帮着曾伯涵和左季高筹备军饷,购置军械粮草。沈幼单主持马尾船厂也得他全力相助才做的有模有样,所以说他是个很有能力的商人。” 原来是搞金融与军/火的,能在乱世之中大发战争财,怪不得后世这么出名。黎元方恍然。 不过黎元方虽然在一些书的封面上见过胡雪岩的名字,但对其人不是很熟。听吴子登介绍,胡雪岩以前另有靠山的,但他那个靠山在太平军围攻杭州时自缢身亡。这之后胡雪岩又转投湘军左宗棠,帮湘军筹办军饷、购买军/火,如今又帮左宗棠从外国招揽技师创办福州船政局和马尾船厂,现在已经是一个官商了。 这人听起来真的非常有能力,别人都往各种产业上投资,而他却往有潜力的人身上投资,只要投准了那就是回报无穷。不过以黎元方这双能隐约看透历史的目光来观察的话,李鸿章应该是比左宗棠更有投资价值的。 还有个叫张什么的也很厉害,具体叫张什么因为时间太久黎元方已记不太清了。 因为要到马尾船厂见胡雪岩,这有可能是黎元方申请第一个专利的机会,专利就代表着财富,黎元方当然会很重视的了。所以之后黎元方就开始设计螺旋桨船的构造,并画出了几幅草图,还配上了各种说明。 黎元方以前没学过画画,但在同文馆时前任洋文教习哈巴安德是个医学博士,平时喜欢拿铅笔描构人的各个部位。黎元方当时是他的助手,所以就跟着学了一点素描基础,现在这种设计图已经能画的似模似样了。 在海上航行的日子是很无聊的,所以几天来黎元方除了跟吴子登学习时文写作,就是一门心思设计螺旋桨。以各种大小的齿轮可以控制螺旋桨转速,也达到控制船速;以尾翼控制船的转向;设计出流线型船体以减少船只在水中航行的阻力等等。 所以在船到福州的时候,一艘小型船只的设计方案基本已经做好了。虽然船的动力装置这方面数据还缺失,但可以肯定的是设计图上的船就算是用柴油动力也能使用的,以蒸汽机作动力装置应该也没问题。 汽笛声响,郑晶来告诉黎元方船已靠岸。 黎元方把厚厚一沓文件图纸装进背包里,然后背起背包汇合吴家主仆一起下了船,他们下船雇车进了福州后先找了家客栈在福州安顿下来。第二天吴子登才派仆人携自己的名帖到福州知府衙门去拜访,然后由福州知府衙门来人领着吴子登、黎元方外加两个仆人,去了距离福州四十里远的马尾船厂,其他人留在客栈休息。 马尾船厂是因为其位于位于马尾镇而得名的,黎元方等人到了一看,船厂规模是不小,但现在还空旷的很,各种建筑仍处于施工阶段。福州知府衙门的人领着他们找到船政局驻地,帮着通报了一声就回去了。 船政局的人把吴子登与黎元方请进局内一间厅堂坐下又上了茶,不一会就进来一个风尘仆仆却又精神奕奕的中年人来,他一来就拱手笑道:“哎呀,没想到子登兄这么快就到了,光镛一直忙的晕头转向竟没能去接子登兄,还请子登兄恕罪。” 第三十七章 船政有功 - 窃国风云 - 爱卿 胡光镛看起来有四十余岁,正处于一个商人年富力强的巅峰时期,他与人一见面就给人一种很爽朗的感觉,这种平易近人的态度也显得非常自然,让人如沐春风。黎元方很少在有点地位的人身上见到此类风度,即使是那些七八品的官员,有点余财的绅商,也没有如此强烈的亲和光环。 真是人情练达处处文章,这就是黎元方对胡光镛的评价。 吴子登与胡光镛聊了几句家长里短,互相问候了对方的长辈,吴子登接着向胡光镛介绍了黎元方给他认识,三人重新就坐请茶。 胡光镛问:“子登兄此次路过此地可是想看看船厂的建设情况?” “正是,雪岩当知嘉善虽因事母而无暇为官,但对朝中开办洋务还是很关心的,兄长吴嘉廉与上海几位好友合作造出了我们自己的火轮船,但这火轮船若想批量生产就离不开船厂的支持。而且此来路上我这位小友,”吴子登指指黎元方:“仲坚竟然也设计出了一种新型船,在我看过后觉得值得推荐,这就更得来与雪岩一晤了。” “……”胡光镛看看黎元方:“子登兄是说——仲坚设计出了新型船只?” “仲坚,把图纸拿出来让雪岩看看。”吴子登笑道。 黎元方从脚边背包里拿出昨晚整理好的文件夹双手递了过去:“近日在下的一点拙作,还请雪岩先生指正。” 胡光镛接过来翻开看了几页,不得不说至少这些设计图做得很专业,胡光镛也见过外国技师画的设计图纸,跟这些都差不多,甚至还不如这上面的讲解细致。至于设计图上画的船只,他不是专业人员就不太好评判了。 于是胡光镛叫来一个仆从,对仆从说道:“快去把日意格监督叫来。” 仆从出去叫人,胡光墉介绍这位日意格:“日意格是位法国人,曾参与组建‘常捷军’帮助左帅共剿洪逆,现在在船厂担任监督。” 日意格很快被叫来,懆着蹩脚的中国话说道:“胡,什么事找我?”这位法国人大约有三十来岁,长得不是很高但很精壮,满是汗水的脸上留着打理得很整齐的络腮胡子。身穿长裤衬衣,衬衣领子大开,卷起袖子的手臂上还有一些油污。 胡光墉叫人端来洗脸水:“先洗把脸再说。” 日意格洗了把脸,然后又问,胡光墉看他把手脸全擦干净才说道:“请日意格先生来是想让你看看这些设计图怎么样的。”说着,胡光墉把手里的那些文件递了过去,但暂时没说明这些东西都是身边这位少年创作的。 日意格拿着文件坐下看了一会,对胡光墉说道:“很不错的设计,虽然设计图上的船只吨位很小,但可以作为快艇使用。我给你介绍的两年前刚被发明出来的鱼雷,我认为这种船就很适合搭载,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难道贵国有兴趣研究鱼雷了吗?这可是新式武器。” “鱼雷?也是用螺旋桨推动的可以在水中自由行驶对吧?”黎元方在旁边问。 日意格点头:“是的,你是?”他很奇怪这个少年怎么会了解这种武器的。 “我就是你手中设计图的作者,也就是说西方国家已经有这种螺旋桨船了对吗?”黎元方继续问,既然人家已经连这种构造的鱼雷都发明出来了,那船肯定也有了吧,只是可惜能赚一大笔钱的专利没落到自己手中。 日意格大惊:“是你设计的?天哪,我是不是在做梦?”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发现是疼的,又开始说天哪。 “你们那是不是已经有这种船啦?”黎元方又问了一遍。 “是的,”日意格转头看胡光墉:“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些东西会是他设计的,你不是在骗我吧?” “没有骗你,这确实是这位小友交给我的。日意格先生,你刚才说这些设计很不错,那比起各位现在造的船来怎么样?”胡光墉问道,此时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了些,若有若无的盯着这个法国人的眼睛。 日意格又看看手上的文件,大略的全部看了一遍才说道:“胡,现在我们造的这还只是第一艘,虽然不能作为军舰使用,但却可以当运兵船。以后我们可以造出比这艘更好的来,你要相信我们法兰西的信誉,我国皇帝是非常愿意支持中国办船厂的,而且我们会带来更加先进的技术。” “对于贵国的信誉我们当然相信了,日意格先生能从贵国带来这些人员和设备,这已经是很大的诚意了。”胡光墉摆摆手笑着说道,然后看着黎元方提了提:“不过我泱泱中华,地大物博,民间也有很多能人奇士。有时候贵国技术人员还没想到的好方案,我们也可能会先想出来了,这时就希望各位造船的时候能够采纳就行。” “是的,我们会采纳的,等造下一艘船时就会使用这种技术,而且我还可以写信回国请几个擅长制造鱼雷的人来。”日意格打包票道。 胡光墉笑着点头:“那就最好了,若是我国造出了鱼雷同样也不会亏待了日意格先生的。” 又和日意格聊了一会,其间日意格询问黎元方是如何设计出这种船只的,黎元方都敷衍了过去。 日意格走后,胡光墉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而笑着对吴子登说道:“子登兄从哪里找来的这位小友?造器之能真是堪比孔明。” “呵呵,”吴子登也是苦笑一声,对自己国家虽然有能力造船了,但更高的技术仍然受到封锁而感到无奈,之后才简略的介绍了一下和黎元方的认识过程。 胡光墉听完这些也不得不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小小年纪便能著书立说,授人以业,这等事在下也是头回听说。与仲坚相比,世间其他少年天才皆黯然无光了。”转而他又问黎元方:“仲坚可否愿意留在本局帮助监督造船?若是愿意的话——开给仲坚的薪俸可与洋人同例,年一千五百两。” 黎元方的心咚咚咚的猛跳了好几下,一千五百两的年薪,他感到嘴有些发干,拿起茶盏来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顺便也平定了一下心思才说道:“恕元方难以从命,家父母都希望我走科举之路,能考出功名光宗耀祖。” “是啊,”吴子登也说道:“以仲坚之才不考科举实在可惜了,仲坚若是有了功名为任一方的话,对朝廷起到的作用比在这里担任个监督要大多了。” “呵,也是,那我就不强求了。”胡光墉站起来:“天已不早了,我刚才请厨房预备了一桌酒菜,走,随我去看看做好了没有,咱们也可以边吃边聊。” “门房还有我的朋友。”黎元方说道,进船政局时郑晶被留在了门房喝茶。 胡光墉拍着他肩膀:“放心吧,都是客人,自有人会招待他们。” 三人去吃饭闲聊,得知船政大臣沈葆桢现在主要是主持船政学堂,船厂这边他只是时常会来监督一下而已。 之后的两天黎元方随吴子登一起跟着胡光墉参观了船厂的建设,以及船厂第一艘船的生产情况。第一艘船的生产进度很慢,三百来吨的吨位一伙洋人预计要到明年这个时候才能建造完成,造价大约在十六万两左右。 黎元方看了这艘船的制造图纸,指出了数处不合适的地方,从船本身的重量及下水后水的浮力、出海后遇到的风力等几方面与法国船匠据理力争,最终说服他们修改部分方案。如此造出之后,这艘船才能安装小炮,作为武装商船使用。 第三天离开之前,胡光墉才带他们参观了船政学堂,并拜访了沈葆桢。沈葆桢得知了黎元方能设计船模后,又把去年学生考试时的作业拿来让黎元方评鉴,黎元方发现沈葆桢取人名次并不是按专业技能掌握得好不好,而是按文采好不好取的名次。去年得第一名的学生竟然是因为他父亲去世,他写的文章比较感人而被取中的。 本着不得罪人的心理,黎元方没说第一名得的不合适,只是找出几份在机械构造方面掌握得不错的学生作业出来,对沈葆桢说这些学生可以重点培养其机械学、船体构造、蒸汽机制造等学问。 之后沈葆桢向黎元方保证,他贡献的新型船只资料沈葆桢会向朝廷禀报的,也会给曾国藩写信举荐人才的。 黎元方没能申请欧美国家的专利,对此也不是很热心了,只说把功劳记到父亲黎仁超身上就行,他的这点才能都是黎仁超教育有方,顺便讨要了一套船政学堂的教材课本。 第三天中午由船政局安排马车送吴子登、黎元方回福州,与他们一起的还有胡光墉。胡光墉是要去上海把一批军/火转交给现任甘陕总督左宗棠的人手里,左宗棠现在正在收复新/疆。同时胡光墉也力邀吴子登、黎元方到他家里去住几天,胡光墉的家在杭州。 于是吴子登也没在拜访其他故旧,直接和胡光墉一起登船往杭州而去。 第三十八章 遇水难安 - 窃国风云 - 爱卿 豪商出行就是与众不同,黎元方出行因为年龄小所以带了两个随从,吴子登为了照顾母亲而带了六个仆人,而胡光墉身边的仆从丫鬟加小妾不下二十,上船就直接包下了最顶层的所有舱室。 话说黎元方也跟着沾了光第一次享受到这种全方位的照顾,吃饭有人递筷子,喝水有人端杯子,热了有人扇扇子,困了有人盖褥子,就连吐口痰,也有人把干净的痰盂举到你面前,吐完了还给你拿漱口水。以前以为无微不至只是形容词,应该没人能够真正做到,现在才明白这个词就是用来诠释这种生活的。 胡光墉不止给吴子登拨了两个丫鬟,黎元方这边也拨了一个,听说这种丫鬟是他专门买来照顾日常生活的,长得虽不算太漂亮(漂亮的已经被收了房),但各项服务却是很专业的。 黎元方身边这个叫怜星的小丫鬟今年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受个人护理专业训练已经有五年了,来胡家三年。 对于怜星的照顾黎元方是感激的,毕竟虽然他的心理阴暗了一点、自私了一点,但骨子里仍然是个现代人,不可能受到这种照顾会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本来黎元方决定给怜星一些小费作为受她照顾的酬劳,但怜星坚辞不受,说是若让胡老爷知道会被转卖掉的。于是黎元方决定给这位怜星小丫鬟画一幅画来表示对她的感谢,反正在船上也没什么事做。 让怜星摆了个托腮而笑的姿势坐了小片刻,一张略带夸张风格的肖像画就画好了。眼睛大了一点,睫毛长了一点,鼻子挺了一点,但一眼看上去还是怜星本人。 怜星看了画上的少女显得很高兴,摸摸自己的脸说道:“黎公子画的真好,这是奴婢吗?” “当然是啦,不信你拿给你姐妹们看看,她们保证一看就知道画的是你。”黎元方说道。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自称奴婢,以前听屏幕上的人讲还不觉得,现在有人在自己耳边这样自称还真有些刺耳。他家的佣人陈平夫妇虽然在黎家工作很多年了,但与黎家是雇佣关系,在法律上是自由人。 怜星高兴的拿着画去给姐妹们看了,很快就拉来两个要好的小姐妹过来央求黎元方也给她们画一幅,黎元方就又给她们画了两幅,三个小丫鬟拿着画千恩万谢的出去,在门外说到杭州找人给装裱起来。 黎元方本来没太在意,可下午的时候胡光墉亲自过来了一趟,说是请黎元方去给他的一位叫阳琪的如夫人作幅画。一般情况下这个时代的男人是不愿意让别的男子见到自己的内室的,但黎元方如今还不具有威胁力,现在的他就算夜宿谁家内室别人也不会认为自己的脑袋会变绿。 这位叫阳琪的如夫人确实很漂亮,而且看起来还很受胡光墉的尊重,不是一般小妾那种只是男人的附属品,或者泄/欲/工具这么简单。 黎元方用整个下午的时间,把一面茶几支起来作为画板,在一张大约四开的熟宣纸上给这位如夫人画了张侧坐四分之三面的半身像。半身像上他仔细的刻画了这位如夫人的桃花眼,头上挽的发髻也被处理得很柔顺,几丝打卷的鬓角让整个人显得更生动。 胡光墉在旁边全程观看,画好后赞道:“果然是传神至极,仲坚此技堪称大家了。” “区区几分小巧,实在不足挂齿,雪岩先生能看的过眼已是在下荣幸。”黎元方说道,他在作画上是新手,才学会两年有余,有一段时间又慢慢生疏了,也是前几天画轮船设计图又慢慢熟手的。 胡光墉亲自把画取下来拿给他这位如夫人看,这位如夫人看了笑着说道:“真是谢谢黎公子了。”然后手摸到了自己一枚红宝石指环上,可能是想要取下来赏给黎元方,胡光墉抓住她的手拍了拍制止了她的这个动作。 胡光墉笑道:“能得到仲坚的墨宝实在让人欣喜,可惜现在在船上没有什么好回赠与仲坚。这样吧,等到杭州之后我再准备些礼物送上,还望仲坚不要推辞。” 这时黎元方基本就明白了,胡光墉说要到上海跟左宗棠的人交接军/火不过是托词罢了,他这么大的商人,这种事情自有属下为他奔忙,何须他亲自前去。如今看来他也不是为吴子登专程去上海,倒像是为亲近自己,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黎元方又深想,自己值得他下这么大的本钱嘛?回过头来想想这几天的事,首先胡光墉刚拿到那份新型轮船资料的时候对自己的本事肯定是半信半疑的,所以他那两天总是只带自己在马尾船厂参观,而没有直接向他的上司沈葆桢介绍自己。一直到自己当着他的面与法国船匠争论后,胡光墉确定了自己真的有几分才能才向上司做了引荐。后来沈葆桢又拿船政学堂的学生作业来试探自己的才学,才真正决定要向朝廷为自己举功。 而此时,自己也许就具备了几分被投资的基础,就像当年胡光墉的第一个靠山,作为捐官到处寻找实缺的时候,胡光墉筹资五百两为那靠山买了个实缺。后来作为回报,那位靠山也帮他成立了现在这个触角遍及江南的‘阜康钱庄’。 胡光墉的第二个靠山左宗棠当年被太平军打的没兵没粮的时候,也是靠胡光墉帮忙筹集军饷,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的,此后胡光墉同样收获颇丰。 莫非现在他真看出自己有几分潜力,所以才早早的向自己投资,自自己会不会太自恋了?黎元方瞬间想道。 这一刹那功夫,黎元方的脑子转了好几转,嘴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一幅画而已能值得甚么,雪岩先生若真要准备什么谢礼的话不如就让人带我在杭州好好游玩几天。我一直都生活在广州,从来没到外地游玩过,从小就听人说杭州美若仙境,西湖更是美不胜收,到了神仙地方若是不游览一番我怕以后会后悔万分的。” 黎元方说这话是想试探下胡光墉的,胡光墉这种大人物,分分钟几千万上下的生意,回了杭州他钱庄的总部肯定忙碌得很,若是如此情况下胡光墉还能抽时间陪自己游玩,拿黎元方就能基本确定自己是被投资者了。 “这有何难,听说子登也是喜欢游山玩水的人物,到了杭州我先带仲坚与子登游几天西湖,然后雇条船走内河顺着风景一路游玩到上海就可以了。”胡光墉点头就答应了下来。 好吧,算上吴子登黎元方就只有七八成的把握可以确定了,也许胡光墉是看中了吴子登在野的翰林身份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可以加以利用的,胡光墉现在和法国人走得很近,在国外有门路,黎元方若是想引进一些西方技术的话倒是可以求助于他。 黎元方这次来上海除了游学也是有其他目的的,这些年上海与香港都发展的极快,比这两个城市广州相对来说已经位于内陆了。自从清廷被炮火打开了闭关锁国的状态,广州的进出口贸易额在不断下降,广州十三行的衰落就有这方面的原因,有一些洋行已经开始把地址迁到了上海和香港。说这些不是说黎元方要为广州发展做什么贡献,而是他要来寻找一些广州还没有出现的西方技术,当然这间接的会促使广州的发展。 比如说水泥,黎元方借着土糖坊的技术经过一些小改造能生产更高质量的糖,但他不知道水泥的生产方法。 如今黎元方的父亲黎仁超已经是‘仁爱善堂’的董事了,‘仁爱善堂’为了扩大自己的影响会做一些公共事业的事,比如说清濠清淤及道路建设。广州因地处南方雨量很大,每年的清濠清淤要花费大量的人力财力,文澜书院的公局以前就叫清濠公所,只是后来管得越来越宽所以就成公局了。 广州进口的水泥多数都用在了沙面岛的租界建设上,国人自己是用不起的,但是用水泥建设沟渠道路却能为以后清濠清淤省去很多财力,所以黎元方希望能找到水泥配方自己生产。 胡光墉现在和法国人关系很不错,黎元方就想通过胡光墉试试能不能得到水泥配方。 当然暂时他是不会提的,要等时机成熟了才行。 按下此事暂且不提,两天后黎元方他们来到杭州,到胡光墉府上住了一晚。第二天胡光墉带着吴子登、黎元方开始游览西湖,吴子登在这里照了不少照片,只底片就有满满一盒子,当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底片太大。 不过才刚游玩了不到一天,天公就不作美了,阴云密布,大雨骤然而下。胡光墉只得带黎元方、吴子登及其他仆从丫鬟到一处小亭里避雨,另着人去把马车准备好。 置身于三面是湖的亭子里,感受着雨打在水面激起的雾气扑湿自己的衣服,黎元方感觉自己就像又回到了前世掉入水中的哪一刻,身处水的包围之中,很多记忆无比清晰的回荡在自己脑中。 这种感觉他每次置身于雨中或洗冷水澡的时候都会出现,也许就是人在生死之间最深刻的记忆吧,为了驱赶这种感觉,黎元方不禁吟吟唱道: “风到这里就是黏,黏住过客的思念, 雨到这里缠成线,缠着我们留恋人世间, 你在身边就是缘,缘分写在三生石上面, …………” 第三十九章 给自己设的美人计 - 窃国风云 - 爱卿 从西湖回来的路上黎元方一直很沉默,吴子登以为是没有游玩尽兴的缘故,就说等天气晴朗可以再来一次。 黎元方说道:“不用,想看的都看过了。” 回到胡光墉的府上黎元方当即就画了一幅画,画中女孩明眸皓齿、似嗔似怒的转头正对画外,似乎在指责看着画的人。 “真好看,这画的是谁啊?”怜星端了盘葡萄进了黎元方住的客房,正好看见了就问道。 黎元方像是开玩笑似的说道:“在下前世未过门的媳妇,但就是数年未见,现在越画越不像了。” “黎公子真爱说笑,可是画的丑了?”放下盘子怜星剥了颗葡萄递到黎元方嘴边。 “不是,是画的太美了。”而且也画的年轻了,真不想下笔把她画成二十多岁的样子。 看黎元方随手把画扔到了草稿堆里,怜星又捡了出来:“这么好看的画扔了多可惜,公子不如把它送给奴婢如何?” “恩,想要就拿去吧。”黎元方无所谓的答应,这画两年画了有四五幅,越画越漂亮也越画越失真。 大雨下了两天,雨停后吴子登也没在杭州多停留,直接就准备前往最终目的地了。胡光墉这边已经在杭州码头雇了条船,打算走运河转往上海。 京杭运河现在虽然仍是内河要道,但由于十年前黄河改道,漕粮运输只能改走海路了,所以一路上不会很拥堵。 当天登船的时候,除了人之外还有一批货物也要运到上海,于是黎元方等人就在岸边等着苦力们先把货物搬进底仓,然后才能上船。 黎元方与吴子登、胡光墉正在码头一旁闲聊,这时有三十多岁的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那个男的穿着身官差的衣服,大大咧咧地走过来问道:“哎,你们这船可否路过余杭?若是路过的话就带差爷一起走,到了地方差爷不会少了你们船钱的。” 胡光墉挥挥手正要让身边仆从把这官差赶走,忽然见丫鬟怜星惊讶地指着那官差领的女孩说道:“黎公子,这不是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吗?” “不可能。”黎元方说道,但仍然转头看了看,见那被可能是她母亲的女人领着的女孩正无辜的看着这边,也许还没明白他们说这话的意思。这女孩有十二三岁,确实是个美人胚子,最主要的是和黎元方前天画的女孩几乎一摸一样。 黎元方也愣了一下,但知道这根本不是每次置身冷水脑中就会出现的女孩。这女孩要漂亮很多,明眸善睐,面如凝脂,而且怯怯的目光更给人一种娇弱的感觉。黎元方多看了两眼然后说道:“不可能是她的,你看错了。” “什么未过门的媳妇?这你可得给差爷我解释清楚。”那官差说道,说着又上前几步。 胡光墉的仆从里有身怀功夫的保镖出来说道:“这是‘阜康钱庄’的船,船上装的是平叛西北的军用物资,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官差一听有些畏缩了,不过他虽停下了脚步但仍然不倒架的说道:“军用物资怎么了,差爷我可是杭州府余杭县的粮差,难道还上不得船查探一番吗?” 这时怜星已经找到自己的小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张卷起来的画打开来说道:“黎公子你看真的一模一样啊。” “好了,收起来吧。”胡光墉发话了,他瞥了那画一眼然后对那个官差说道:“这位差爷不是说要到余杭吗?敝号的小船确实路过余杭,等货物搬完就请你与家眷一起登船吧,反正都是顺路。” “还是这位爷会说话,您放心,到地方决不会缺了你们船钱的。”官差笑着拱手道,此时他也不敢随便造次了。 胡光墉摆手笑道:“都是同乡顺路,提钱就生分了。” 货物搬完人也上了船,船只启动向上海进发。 上船后吴子登领母亲到顶层船舱安置下来,黎元方在甲板听胡光墉与那官差闲聊。原来这官差名叫喻敬天,是余杭县衙的粮差,带妻女到岳家亲戚那里奔丧的,如今回去就想搭顺风船。 得知与他聊天的人正是‘阜康钱庄’的老板胡光墉后,喻敬天赶忙毕恭毕敬的作揖致歉道:“没想到是胡大老板当面,小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胡老板您大人大量,别计较小人刚才的作为。” “都没什么的,这两位就是尊夫人和家小姐吧?”胡光墉看着喻敬天身后的母女俩说道。 喻敬天介绍道:“正是拙荆。”听喻敬天的话得知,妻子是他刚娶进门三年的妻子,所以女儿不是他亲女儿,是他继女,名叫毕秀姑,乳名阿生。 “阿生,你今年几岁啦?”黎元方凑过去问那小姑娘。 小姑娘看看她母亲,见她母亲点头才说道:“十二。” “美女,手机号多少?”接着又蹦出的这句话就比较邪恶了。 “……”小姑娘愕然。 黎元方点头淡然离开,可以确定只有自己来到这了。 “这……”喻敬天看着黎元方离开的背影。 胡光墉只是随口点了一句:“一位游学至此的学子。”接着与喻敬天继续聊道:“喻差官,任职贵县知县的是刘锡彤刘大人对吧?” “正是刘大人。”喻敬天收回目光点头。 胡光墉介绍:“左宗棠左大人现在正在收复新/疆的前线,本省巡抚杨昌浚是左大人的老部下了,现在与胡某共同办理左大人的后勤。胡某也是偶然间听说刘县尊是杨抚台的门人,喻差官回去之后可以提提我的名字,相信刘县尊会关照喻差官的。” “这,这……”喻敬天差点就跪了:“胡老板对小人恩同再造啊,小人以后若受县尊老爷的重用,定不会忘了胡老板今日之恩的。” “都是同乡当然要互相关照了。”胡光墉不在意的笑道。 很快船至余杭,喻敬天一家下船离开,船再次起航准备前行。 黎元方所居的舱室内,怜星正在一块刻有很细腻的锦鲤戏水雕刻的端砚上磨墨,端砚、徽墨、湖笔再加上上好的泾县宣纸,这么好的文房四宝放在面前,要不进行点文学创作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了,于是黎元方就在运河之上挥毫泼墨赋诗一首: 两世为人不解情,静观尘世如画屏。 平生最爱搏激浪,身后红花任凋零。 “阿生姑娘下船了,公子真不去甲板看看?”怜星问道。 黎元方把笔一扔,说道:“多事,去准备几桶冷水,公子我洗个澡。” “不用温水吗?”怜星问。 “这天气热死个人,用温水如何结暑气。”黎元方挥手让她出去准备。 怜星出去后黎元方坐下来思索,看来胡光墉对自己确实是有所图的,在杭州码头喻敬天刚靠近时胡光墉是想赶开他的,可听了怜星的话胡光墉又改变了主意邀他上船。胡光墉不是看喻敬天顺眼,而是觉着毕阿生奇货可居。 想要拉关系投人所好无非酒色权钱,而色字正是胡光墉拉拢人际关系的一大绝技。从吴子登那里得来的关于胡光墉的情报,胡光墉初期崛起迅速与好投人以色不无关系,而且现在他仍然每年购买数个扬州瘦马用以打点各方。 胡光墉经商初期认识了一个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被其才貌所吸引,但以当时胡光墉的身份是得不到她的。于是在心伤之时却又灵机一动,把这位千金小姐作为顺水人情转而介绍给了他的第一个靠山。这个靠山本来就受了胡光墉五百两银子买实缺的恩惠,再得一暖床的美人,从此便对胡光墉有求必应,让胡光墉迅速做大。 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出去这事胡光墉干了不是一次两次了,送一个陌生女人给别人,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事。 胡光墉若想在自己身上早做投资,会不会利用到那位毕阿生姑娘呢?又会怎样利用?黎元方在思索如何吃下这个美人计。 黎元方现在正好也想和胡光墉搭上点关系,可是却找不到好的由头,若是自己受了他的恩惠那就好说话了。 最终黎元方决定,要做出对毕阿生姑娘念念不忘的样子,让胡光墉了解到自己的‘心迹’,找机会把毕阿生送到自己面前。 于是到了当天下午,吃过晚饭后黎元方坐着消消食,然后在胡光墉到甲板散步的时候他也尾随出来。与胡光镛聊了一会天,在胡光墉即将回舱休息的时候黎元方举茶歌道: “才话别已初秋,只一眼就花落, 船头人影独坐,夜沉的很寂寞。 一段路分两头,见了又要分手, 无事东风吹过,扬起回忆如昨。 摇摇欲坠的是我的泪,还有灰暗的世界, 清冷的风高唱着离别,我却听不见…… 穿越百年的眼泪,只有梦里看得见, 我多想再见你,哪怕一面, 前世未了的眷恋,在我身体里分裂, 沉睡中缠绵,清醒又幻灭…… 梦在千丝发间,我在梦里搁浅, 月光重现今天,我痴痴的想念。 你遥远在天边,我眺望你的脸, 紧记你的容颜,取功名来把你寻找…… …………” 第四十章 抵达上海 - 窃国风云 - 爱卿 感谢鬼太极、转运信使的投票和打赏,谢谢,另外求推荐和收藏。 ……………………………………………………………………………… 在此之后的几天里,黎元方除了经常会委婉的表达对毕阿生姑娘的思念外,与胡光墉闲聊时也会不时的透露一点现代商业的知识,引胡光墉数次击掌赞叹。当然了,黎元方会说这些都是他三叔公与父亲总结出来的,让胡光墉十分想与黎仁超结为知己。在得知上海今年刚出现的潘兴人力车行的后台正是黎家之后,胡光墉对黎家开发了国内短途客运行业也极为佩服,并表示很有兴趣做黎记人力车的浙江总代理。 于此双方达成合作协议,忙完了上海的事务后胡光墉会派人去广州购买一批人力车,在杭州开车行试运营。 船在运河上行走,经过苏州转至上海,在上海上岸后胡光墉派专人把黎元方送到美国租界他二姑妈的家里。哦,前几年英国租界和美国租界合并了,两国侨商联合组建了工部局,现在叫英美租界。 在码头分开时吴子登让黎元方先休息两天,说等他要与几位数学达人见面的时候会来接黎元方的,然后互相告辞就去了他从兄吴嘉廉那里。 黎元方的二姑妈家住在虹口武昌路,这里是广东移民的聚集区,因此又被称为广东街。 因为一个月前就已经让人捎信过来了,所以姑妈潘黎氏早已给准备好了房间床铺。在一间两层高的小楼里,黎元方和表弟潘铭钟合住一个房间,两个随从郑晶和沈强被安排到了楼下的门房。 姑父潘谏明现在既有自己的车行又要在洋行上班,每天不到天黑是回不来的,而除了小表弟潘铭铠表妹潘映红外其他的表兄弟都在上学,所以黎元方到潘家的时候只有潘黎氏娘仨在家。 潘黎氏帮着把行李安置好,问黎元方道:“信都来了一个多月了,怎么这时候才到?我又让你姑父去了封信问问,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黎元方把一路的行程说了一遍,又拿出了广州现在时兴的首饰送给姑妈,才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这种银丝盘花簪子听母亲说是现在最流行的,还有这几件,母亲让我捎过来给您,说您戴这个比她戴好看多了。”黎元方拿出一个小匣子打开来说道。 潘黎氏的注意力终于引开了,黎元方又拿出几件玩具送给表弟表妹,接着潘黎氏做饭要给黎元方接风洗尘。 傍晚潘谏明回来,一家人坐下吃饭,饭桌上得知姑父工作的那家‘施美洋行’仍然在做桐油出口及洋杂货进口生意。 接着潘谏明又说这两年做棉业生意的洋行好像倒了不少,广州不是产棉区所以还看不出来,在上海的汇川、利华、利生、利升四家英资银行以及它们在伦敦的总行全部倒闭,才刚成立没几年的汇丰银行还在艰苦支撑,十几家主做棉业生意的洋行都跟着破产,这对英国本土的纺织业也是一次很大的打击。 国内棉花卖不出去,中国的棉农同样很受伤。 黎元方问怎么会这样,潘谏明说道:“前五六年里棉花的价格炒得很高,可就在前年美国平定了国内叛乱,这两年安心农事,种植的棉花年年都是大丰收,美国棉花大降价,所以来中国买棉花的洋商们都赔的当裤子。” 黎元方心中凌然,这就是情报的重要性,你不了解最前沿的情报信息,一眨眼掉进沟里你都不知道为什么。 吃过饭后,表兄弟们写作业,二姑妈在楼下洗衣服,黎元方与姑父两个人掌了灯继续闲聊,黎元方问:“姑父在上海的车行生意怎么样?好做吗?” 知道车行的生意黎元方说话也很管用,黎仁超很重视这个侄子的意见,潘谏明就直说道:“车行生意很好,不过车却卖得不多。” “怎么,想开车行的也不愿意买黎记的车啊?”黎元方奇怪,黎记现在用的是全新的生产概念,生产成本大大降低,大批量的购买售价应该比自己造还便宜才是,怎么会没人愿意买呢?难道这个帐都不会算啦? 潘谏明点头:“就是开车行的不愿意买啊,卖给自家用的这几个月倒卖出了不少。有位想开车行的龚老板认为买了咱们的车他也得雇木工,他要是买上几十辆的话等车子拉得久了故障就会频发,车夫有的懒惰有的勤快并且不是每个人都能爱护车子的,到时候车子出了毛病往车行一扔,最终还得他雇木工修理。” “请个木匠很花钱吗?他不修莫非还想让我们造车的给他弄个四艾斯店帮着保养?”黎元方大为光火。 “主要是木头的结构容易出故障,如果天天跑的话用不了几年就坏了。”潘家明说道。 这点黎元方也认同,他说道:“姑父先稳住这位龚老板,就说我们黎记车行马上就能生产出铁结构的车了。” “这位龚老板已经开始自己造车了,虽然现在造了没几辆。” 黎元方笑道:“那正好把咱们铁结构的车推销给他,到时候对比性能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看来木质结构的人力车是走不长远的,最终还是要向铁结构迈进,黎元方打算明天写封信回家,一是给家人报个平安,另一方面让父亲加大角铁及钢制车圈的采购量,钢铁构架的人力车才是以后的主流。 “还有就是,塘沽路有个日本商人打算把人力车卖到他们国家去,说是想到广州的车厂去看看,我暂时还没答应。”潘谏明又说了件事。 黎元方一听就直接拒绝了:“日本不缺木头,他是想回国自己造,所以就想看看我们造车的地方是什么样,借鉴学习。所以别让他到广州了,就说我们新生产了铁结构的车,如果想要的话可以直接帮他把货运到上海。” 黎元方又想起来‘以前’的日本好像就是一个很重视情报的国家,各种剧里他们有梅兰竹菊之类的的机关,有各种的民间组织挖掘情报,而且他们的忍者无所不能,对中国实施着无孔不入的渗透,现在这个小鬼子不会就是个间谍吧?要不要去摸摸底?如果是就让沈强把他沉了黄浦江算了。 “塘沽路在哪?”黎元方问。 潘谏明指指北边:“离着不远,拐个弯几步就到了。”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小会在上海商场上比较杰出的几位广东人,有的才刚刚二十来岁就已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了,对此潘建明表示非常的佩服。 潘黎氏洗完衣服上来看两人还在聊就说道:“元方今天才刚下船,肯定累得很,晚上早点去休息。” “恩,是啊,早睡早起明天咱们再聊,回屋吧。”潘谏明拿出怀表来看看后说道。 黎元方点头起身道:“那姑父姑妈晚安。”然后回了潘铭钟的屋里,潘铭钟此时还在他哥哥房里没写完作业。 躺在新添置的自己的床上,闭着眼睛想了想,此次游学他一是跟着吴子登继续学习八股策论,二是与上海的几位数学达人交流一下顺便看看中国造出的第一艘轮船,三是要寻找一些广州还没出现的西方技术。如今听说有日本人想要窥伺黎家的车厂,黎元方便也想刺探一下日本的虚实,这也算是游学之行的一个附加目的。 门外潘铭钟一会写完作业进来,隔着蚊帐问道:“表哥,睡着了没?” “没有。”黎元方说道。 潘铭钟悉悉索索的一边脱衣服一边问道:“刚才我娘洗衣服的时候大哥去问我娘,他能不能也去游学,我娘说不能。大哥让我来问问你,你有没有办法让他出去游学。”潘铭镗、潘铭钰住楼下,所以黎元方的姑妈洗衣服的时候这两小子出门就能碰见。 “出去游学做什么,在家不好吗?”黎元方问。 潘铭钟钻进自己的蚊帐:“大哥就想出去,他说在私塾听那些老夫子讲课可没意思了。” “那你明天问问他想干什么,总不能就为了不听讲课出去游学吧,那不就成了逃学啦。”黎元方笑道。 潘铭钟在自己床上说道:“好,我明天问问。”过了一会又问:“表哥,那你游学是想干什么?” “游学,当然是想学点东西啦,顺便也长长见识。你哥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身处的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不走一走看一看,亲身体会一下,又怎么知道以后该做什么呢。”黎元方说道。 “大哥估计也这么想的。”潘铭钟说道。 黎元方挑挑嘴角:“你大哥要是也这么想姑父姑妈也许就会同意他去游学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潘铭钟又说道。 黎元方翻了个身:“你想更没用,快睡觉吧,就算你大哥能出去游学也没你的份。” “反正我和大哥都想游学,就二哥学习最好,不想游学。”潘铭钟小声说道。 这是什么逻辑,黎元方搞不懂,他睁开眼看看蚊帐外面朦胧模糊的世界,听着蚊子嗡嗡地叫,觉着有些睡不着觉。 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四十一章 江南制造局 - 窃国风云 - 爱卿 连夜写的,早上发布,白天外出有事,求推荐求收藏 ……………………………………………………………… 第二天早上黎元方吃过早饭,先去潘兴车行包了辆人力车,带着郑晶和沈强在上海外滩转了一圈,然后才去了潘谏明昨晚说的那个日本人那里。 日本人叫吉野正雄,在塘沽路开了间吉野商社,专门向日本进口茶叶的。吉野正雄听说了黎元方是黎记车行的少东家表示很欢迎,同时再次表达希望能去车行的所在地看看的愿望。 黎元方先是说没有问题,但接着又解释只是暂时不太方便,车行现在正在搬迁,等稳定下来之后一定接他过去看看。然后黎元方就开始推销新型铁结构的人力车,表示这种车将更加坚固耐用,并且价格也很实惠。 谈了一会人力车之后黎元方又说自己很仰慕日本历史上的将军德川家康,希望能听听关于他的故事,这也是黎元方唯一能记得的此时之前的日本历史人物了,记得他也是因为德川幕府、倒幕运动之类的词。 听说有人对自己国家的历史感兴趣,吉野正雄很高兴的讲述了德川家康的故事,接着又被黎元方引到现在。黎元方这才知道今年日本国的明治皇帝才刚刚登基,日本国的天皇势力和幕府势力正打得热火朝天,如此情况下应该是没时间窥伺中国的了。 从吉野商社出来,坐在车上黎元方忍不住想清廷现在在搞‘洋务运动’,等日本消灭了幕府势力也会搞‘明治维新’,两国都在整体性的学习西方先进技术,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跟风呢?借着这股风潮传播些自己的思想,教育出一批忠于自己的人才,为以后改朝换代的时候能够成为开国元勋加点筹码。 回到姑妈家黎元方写信,先是报平安,接着说了购买更多角铁和钢圈生产铁构架的人力车的事,然后托父亲在省城找一些父母双亡、衣食无着的少年教养,先只教读书识字和服务黎家,剩下的事只说等他回家再做。 在信上也不好说太多,连效忠之类的词都没往上写,但只要父亲在省城把架子搭起来等自己回去接手就是。 信交给潘谏明,请他托回广州的同乡送给家人。 黎元方到二姑妈家第三天的时候吴子登过来了一趟,说是他母亲已经安顿好了,今天就带黎元方去见见那些数理达人。 原本以为这些达人是住在上海的,没想到吴子登把黎元方领到了港口,坐上一条轮船出海而去。 船一直行驶到紧靠出海口的一个岛上,黎元方询问得知这岛叫长兴岛,著名的江南制造局就设在这个岛上。吴子登的从兄吴嘉廉接待他们进入制造局的附属机构翻译馆,在翻译馆见到了这群数理达人。 徐寿徐雪邨和他的儿子徐建寅,华蘅芳华若汀先生,再加上吴嘉廉一共四个中国人与吴子登会面,另外还有林乐知和傅兰雅两个洋人,算上客人吴子登、黎元方一起凑成一桌,欢迎吴子登的到来。 席间八人不行酒令,而是讨论数理化。在这里黎元方才真正感受到活跃的学习气氛,这种大学堂的氛围无论在广州同文馆还是福州船政学堂都不具备的,黎元方深切的感受到了中西思想互相碰撞摩擦出来的火花。 见识过这些人之后黎元方明白他们的确都是数理达人,他们是真正的因为爱好而学习,兴趣就是他们学习数理的动力。席间因为没有饮酒,吃过饭之后他们直接就去了翻译馆。到这里黎元方看到满黑板的化学符号,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这群达人最近正打算把化学元素的字母符号汉字化,如此才能让国人更容易学习化学。 看着黑板上氢、氦、锂、铍、磞等化学元素的汉字写法,黎元方马上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上学时学的化学知识是出自他们之手,不禁站起来恭敬的说道:“各位先生此举真是功德无量,后世理工科学生当铭记各位恩德!” 几个人正为其他问题讨论的热火朝天,看黎元方这作态不禁奇怪的心道:后世学生感激我们你激动个什么。 黎元方退开一步给他们鞠了个躬之后继续道:“各位先生其实不必再研究该用何字代表哪个符号了,各位来制造局应该为巩固国防而努力,何必为这事分心。学生这里有些成熟的想法,提出来与各位先生共参如何?” 看中西双方的先生们都点了头,黎元方拿起板擦把黑板擦干净,然后在上面画起了一个表格。 表格画好后黎元方先在左上角的空格里填上一个‘氢’字,然后回头问道:“各位能看出我要做什么吗?” 几位数理达人都摇头称不知,黎元方心中大喜,放心剽窃起来。 接着往下写,黎元方照着这几个人已经记载在册的已知元素开始在表格中填上元素名称及符号,又写上原子序数。已知元素填完后,黎元方想了想又填写了氟、氪、氖、氙等几样现场没有记载且不具放射性的元素。 现场一群数理达人都惊呆了,他们当然看得出来这张表格出现的价值。将相同特性的元素排列在相同间隔上,再加以分类,由此就可以分析各元素的化学行为,并且还能准确的预测各种元素的特性及其之间的关系,用以发现新的元素。这种创造性的方法在化学历史上可是从未出现过的,它将成为化学发展史上一个重要的里程碑。 “黎先生,这张表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傅兰雅问道,元素字母汉字化正是他首先提出来的概念,没想到现在已经有人做出来了,而且还将元素表格化规范化,使数理达人的他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价值。 黎元方把粉笔头放下:“一位老师那里,然后再自己总结。”这张表是谁创造的黎元方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现在提出来对自己有利,这可以提高他在西方国家的知名度,为他套取西方科学技术制造好的环境。 现场傅兰雅是英国人,林乐知是美国人,其他几位是中国人,三个国家的人是亲眼看着自己‘创造’出这个《元素周期表》来的,想否认也否认不了。前几天弄出个螺旋桨船只换回官员口头上的叙功,这次这个《元素周期表》不知道能不能折腾出点实际的东西来,黎元方对此还是有所期待的。 傅兰雅不太相信一个小孩子能懂这些知识,于是就询问了黎元方一些化学知识,黎元方全部都能回答的基本不差。 旁边吴子登也给证明道:“仲坚确实是有奇才的,他甚至还利用化学小常识发明了一种闪光技术,可以用在室内摄影上,” “室内摄影?”傅兰雅问。 吴子登笑道:“是啊,别看摄影技术我是在上海跟你学的,但室内摄影的技巧却是我这位仲坚小友发明的。”吴翰林这是维护黎元方,对其他人的质疑表示自己的立场。 傅兰雅是个中国通,见好友吴子登这个态度便知道不好再追问下去了,于是顺水推舟提出要见识一下室内摄影的新技术。 接着吴子登就架起了走到哪都带着的相机,在盘子里准备好镁粉,要把黎元方创造出元素周期表这一历史性的一刻记录下来。黎元方在周期表的正上方空白处补上元素周期表五个字,然后搬了个凳子站在凳子上学着爱因斯坦书写能量守恒公式时的样子,摆了个侧身写字,同时转头看人的姿势。 嚓的一下镁粉燃起,在耀眼的闪光中这历史性的一刻就被记录了下来。 在黎元方表现出不俗的数理功底后,几位达人都邀请黎元方留在江南制造局的翻译馆,能与他们一起破解数理难题,翻译外国书籍。 不得不说虽然广州同文馆的学生英语成绩是最好的,但因为暂时课程很单一,只有中英两门课,所以自然科学方面荒废了。而上海的广方言馆除了设有儒学及英法两门外语之外,还设有自然科学课程,这几个人都担任过广方言馆的教习,经常教授上海广方言馆学生一些简单的物理和化学实验。 这么好的教学环境供自己回忆和温习前世所学,黎元方当即就答应了下来,又与这群达人一同说服了吴子登也留下来,以方便自己同时学习八股策论。这些人里面论数理方面的学识吴子登不是最高的,但若论儒学知识这些达人加一块也比不上吴翰林,所以文理两条腿要想都不落下的话就得把他留下。 于是黎元方就成了翻译馆束脩百两的翻译人员,《元素周期表》被上交给清廷,另外也在翻译馆的几个外国学者口笔之下传向了世界,又吸引了好几个西方学者来中国。 在这里黎元方不止温习了一遍自己的前世所学,还见识到了近代枪械生产,江南制造局于去年就开始仿造普鲁士生产的‘毛瑟步枪’。但这‘毛瑟步枪’竟然是前膛枪,黎元方个人认为这是假的毛瑟,‘曾经’当过兵在部队图书室阅读过枪械发展的他记得毛瑟最著名的设计是旋转式闭锁枪机的后装枪。 因此,黎元方向制造局的督办,也是广东人的丁日昌提出疑议,揭露了洋人枪械师对中国封锁技术的事实,引发了江南制造局的一次大整改。 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四十二章 扇动的几下翅膀 - 窃国风云 - 爱卿 丁日昌是广东梅县人,黎元方在江南机器制造局的这段时间很受这位同乡的照顾,黎元方创造出《化学元素周期表》的事丁日昌也帮着向他的顶头上司李鸿章请了功。再加上之前在福州船政学堂沈葆桢答应请的功,在十月下旬黎元方收到家里的来信,黎仁超已受到朝廷方面的嘉奖,赏五品守备衔,并且受南海知县的任命掌管广州西关的团练。 另外,信中还告诉黎元方他又多了个弟弟,父亲给取名黎文定,倒是没有继续在‘元’字上下功夫。 三十得子且先不提,只说黎仁超因子得官,由此可见现在清廷对洋务人才的重视。眼下丁日昌听说洋人枪械设计师以次充好,居然拿已经过时的技术来糊弄朝廷,当即大怒,立即召来那个枪械设计师来对质。 这洋鬼子刚开始是不承认的,咬紧了牙关只说他交给制造局的图纸就是现在最先进的。 黎元方马上站出来说他知道最先进的设计图纸是什么样的,可以画出来让翻译馆的各国学者来做个评比。 丁日昌点头同意,召集来中西学者与枪炮技师,宣布了这件事情。 待人数到齐准备好纸笔之后,黎元方当堂下笔,画出了一幅简图。 这是一张没有弹仓和防尘盖的三八式步枪设计草图,采用的是与毛瑟步枪一样的旋转后拉式枪机。这是一种单发步枪,每打一枪都要拉开枪机抛出弹壳,然后再手动给枪膛重新装弹,如此反复才能形成连射。虽然比弹仓自动装填要慢很多,但这已经是现在世界上最先进的枪支设计了。 画完之后,又经过黎元方的讲解,在场的人都认识到这两种设计之间的差距。前装式和后装式步枪互相对比,只要是了解枪械的一点常识就明白哪种更方便士兵操作,更适合在战场上使用。 不过那洋鬼子并不打算认输,他说他之所以会用前膛枪的设计,是因为中国不具备制造后装枪所使用的那种子弹的能力。 黎元方反驳道中国今天可以制造后装步枪,明天就能设计出可以装进步枪的子弹,无非是集底火、发射药、弹头为一体而已,这种子弹只要中国愿意很快就能造出来。 这话让在场的中国学者感到提神,纷纷表示愿意共同努力制造出新式的子弹。 洋人枪械师败退,以辞职相要挟,黎元方出来道:“能者上,庸者下,唯才是举才是正道。设计图已经出来了,想来找到一位能够依图造物的技师应该不难,只要拿这位洋先生‘先进’设计方案奖金中的八成出来,相信就有人会上门求职的,这位先生慢走。” 这次事件影响深远,首先洋务派成立的这些官办企业不再迷信西方人对他们天花乱坠的蛊惑推销,经过几次测试剔除了一批滥竽充数的外国技师。恢复理智后主动派人去西方国家观察他们想要学习的先进技术,经过对比后选择到合适的才会投资学习。 再就是在这些官办企业中中国学者的地位有所提升,不再只是西方学者的附庸,他们发挥主观能动性提出一个个奇思怪想希望能得到一鸣惊人的机会,当然他们虽然有的成功了但大多数都失败了。 对黎元方也有点影响,两个月后他父亲黎仁超被朝廷加衔至从三品的游击,虽然这种有衔无职的空头官几百两银子就能买一个,但至少以后父亲见官可以不跪了。而且作为武官,办理团练官府会支持一部分饷银的。 相比于其他商人普普通通的都会捐个四品的道台,从三品的游击也就堪堪与他们平起平坐而已,不过这官虽然也没俸禄没职权但至少不是捐的。 就这么忙忙碌碌的将近半年,同治七年成为过去,在二姑妈家过了同治八年的新年。这段时间大表哥潘铭镗更在家呆不住了,自从听说了黎元方在江南制造局各种作为后经常喊着也要游学,让姑妈姑父两人发愁的很。黎元方问潘铭镗想去哪,上海的广方言馆因为离家太近他是不愿意去的,于是黎元方没等胡光墉来送美人计,舍下面子先求了胡光墉一件事,就是求他在福州船政学堂给弄个学生名额。 “信我已经让姑父托人送去了,不成的话表哥你就安心在家读书,要是成了的话――那就更要好好的学习,要不然丢的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面子,表哥你认为呢?”黎元方一边抓牌一边问道。 新年伊始潘谏明去与一些广东同乡聚会,因为各人都带着内眷在一起增进感情,所以潘黎氏也跟着去了,因此几个还没过完年假的孩子就在家自己玩。 潘铭镗看着手中的牌点点头:“表弟就请放心,去了船政学堂我绝不会丢你跟我潘家的面子的,我只是不想天天对着那个老夫子摇头晃脑的背之乎者也这类东西而已。在老家时你跟我讲过少年路飞征服大海的故事,我认为我的未来也在广阔无边的大海,那些鬼佬的船可以来中国我为什么就不能去他们那里。” “……”黎元方无语,原来根子还出在自己身上。 潘家老二铭钰侧头偷看他老大的牌,很冷静的说道:“元方讲的那都是故事,天天唱《水手》虽然很热血,但大哥你要真成了水手……叫曹操。”他没再继续往下说。 “三分,老大的事你少管。”潘铭镗拿起桌子上留下的三张牌敲了一下二弟的脑袋。 黎元方说道:“二表哥说得有道理,船上生活很苦的,并且还很无聊枯燥。你刚面对大海时觉得它很广阔,你要天天面对的周围都是海时,就会觉得让人发疯。这个事情表哥你可要考虑清楚,征服大海不像故事那样,没有过人的毅力和智慧,只凭着一时的热血是搞不定的。” “知道啦,我肯定能坚持的。三带一。”潘铭镗开始出牌。 人都有自尊心和虚荣心的,尤其是青少年,所以作为表弟黎元方也不好说教太多,于是就只玩乐不说事了。 下午姑父姑妈回来,进门了姑父还在说着今年新兴的几个同乡商人:“那个徐以璋经商也很厉害,宝顺洋行破产他自立门户,先是请能人帮他改名徐润变自己的命格风水,接着自开一家‘宝源祥茶栈’,没想到不到一年就让他做得风生水起。” “是啊,人家才跟大哥一般大呢,生意现在都做到外国去了。”潘黎氏说道,她嘴里的大哥说的是黎仁超。 潘谏明点头:“那是他在洋行积累下的人脉,不过他最厉害的还是眼光和手段,料到茶叶能够看涨就下大本钱,不到一年生意就翻了番。” 潘黎氏附和丈夫,转头看这几个孩子还在玩牌,就问道:“你们几个饿不饿?要是饿的话我给你们煮汤圆。” 正和弟弟妹妹一起玩七巧板的潘铭钟说饿了,潘黎氏去煮汤圆。潘谏明问过几天要上学的几个作业做了没,都说做了,潘谏明又问黎元方制造局什么时候上班。 “后天回制造局,不过年后我就不再上班了,这段时间专心跟子登先生学习时文。再过几天要回家准备考院试,以后怕是没机会再跟子登先生学习了,所以要格外珍惜这段时间才是。”黎元方说道。 潘谏明问:“要回去考试了吗?” “等收到胡光墉的回信就差不多该动身了,到时候若是他能在船政学堂弄到名额的话就把表哥也带过去。”黎元方想这也是顺路的事。 过了几天胡光墉回信,信上先是称赞黎元方这几个月在洋务上的一番作为为朝廷做了很大的贡献,然后说福州船政学堂每年都会向各地招收学生,不需要他去专门弄名额,只要把学生送过来考核后合格的就可入学。 合格的标准虽然没说,但黎元方相信潘铭镗送去应该是能合格的。 正月下旬,黎元方带着整整一箱子一路游学搜集来的书籍笔记,登上前往福州的火轮船,与他一起登船的除了郑晶、沈强两个随从外,还有出门游学的表哥潘铭镗。 此次游学黎元方收获颇丰,不但见到了中国人自造的轮船,得到了足够编写数理学科基础教材的各类书籍。并且在没有动用胡光墉关系的情况下,以帮助江南制造局测试洋人技师真实能力为借口,套取到了水泥和火柴的制造方法。 水泥的制造方法本来就是黎元方此次游学的一个目的,而得知了如何制造火柴就是意外之喜了,中国现在仍然使用火镰取火。当下喜欢吸烟的烟民几乎人手一把火镰,烧火做饭也是使用这种东西,如果能制造出廉价的火柴的话相信会很受国内欢迎。 正向家的方向前进的黎元方不知道,此时家中他的父亲正为官府的一项任命为难。 原来两广总督瑞麟在得知治下有人熟悉洋务之后,也想办理洋务为自己增加政绩。办理洋务当然要找熟手比较好了,朝廷最近传出风声,广州的童生黎元方不但会设计最新式的火轮,就连新式洋枪也能制造。自己治下出现这种人才竟然要跑到江南去施展才能,真是自己的失察,幸好黎元方的老爹还没跑,把他老爹请来给自己办理洋务岂不也是一条路子。 于是瑞麟就派人请来黎仁超,与他商量办理洋务的事情,打算任命黎仁超为洋务总办。 第四十三章 遭遇挟持 - 窃国风云 - 爱卿 两广总督瑞麟不是一个治政能力特别突出的人,而且在官场之中他的名声也不太好,经常传出他纳贿委缺、卖官粥爵的事情来,前任广东巡抚蒋益澧就是因为弹劾他贪腐而被逼下台的。那为何这么昏庸的一个人地位却能稳如泰山呢,这就要从他的姓氏说起。 瑞麟是满洲正蓝旗人,姓叶赫那拉,追宗溯源和现在的西太后有那么点亲戚关系。 像瑞麟这种地方官员是经常看京报、辕门抄、红单的,并且也要与京城的官员朋友保持通信不断,以便得到最时兴的官场信息。而要论当下最时兴什么?当然就是由京城鬼子六奕牵头的,曾李领导的洋务运动了。 看着其他地方一个个洋务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崛起,瑞麟也是非常眼红的,举办这些企业的资金用的是地方截留的税款,并且截的不是小数目。瑞麟折腾这些年把自己名声都折腾臭了也不过才弄了百十万两银子罢了,而这些钱还不够人家造几艘船的。 另外瑞麟这些年为巩固广东防务给广东水师添置了六艘小火轮,去年又从法国买了一艘炮艇,这些船买的时候花了大笔的银子,而且买到手用上了以后磕磕碰碰的还要维护修理。别的还好说,可轮船上的蒸汽机每次出了毛病都得运到香港去修,耗时费钱手续也麻烦,如此情况下其实他早就想办理洋务了。 瑞麟觉着自己要是也办洋务的话,首先可以自己造枪造炮修理船只,再就是截留广东税款的时候只要稍稍往自己口袋里搂那么一点,就比向那些候补官们卖实缺有赚头。 黎元方的出现在瑞麟看来就是一次机会,能设计轮船,会造洋枪,而且让人打听黎元方消息的时候听下面人汇报广州同文馆的洋文教材也是他编的。如此多才多艺的人在他眼下工作两年多他竟然没发现,不得不感叹灯下黑黑的太厉害了。 在得知黎元方如今在外游学,并暂时供职江南制造局翻译馆时,瑞麟让人把黎元方的父亲黎仁超请了过来。 在刚见黎仁超的那刻瑞麟心中感叹又是个岭南的好汉子,虎背猿腰、英姿勃发,比自己手下两员大将方耀、郑绍忠也不逞多让。而且黎仁超看起来比那两员大将还要年轻几岁,听说青年时还曾经护卫过乡里杀过洋夷,应当是可以重用的。 因此瑞麟就开诚布公的把此次他找黎仁超的目的说了一遍,黎仁超听说要请他办理洋务之后委婉的拒绝,推说自己没有能力担当洋务总办这一职务。 黎仁超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但在瑞麟看来这就是自做清高有意推脱,人家没诚惶诚恐的说愿意为朝廷效死,瑞麟虽然心中有些生气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他很和气的让黎仁超回去再好好考虑考虑,就端茶送客了。 黎仁超知道这不是让他考虑,而是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要是不答应的话官府肯定会为难黎家。 回去与三叔黎敬禹商量之后黎仁超决定先答应下来,黎元方前段时间写信说他会带些理工化学的书回来,黎仁超打算到时候好好看书现学现用,走一步看一步。其实黎仁超也不是真的对造器毫无所知,在他儿子创出人力车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学习这方面的知识了,黎元方跟那些木工们讲什么杠杆作用、人体工程学、分工协作、标准化生产的时候他也在旁边仔细听的,这些知识既然在木器厂能用其实在机器制造上也是能用的。 而且黎仁超考虑到给官府办理洋务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他不用再担心官府会派他去抓捕武林同道,他掌握的团练武装职责也将变为守卫洋务机构。另一方面自己接手洋务的话对黎家的生意也有补益,无论是采买机器还是引进技术,只要他在总办的位置上坐着那么这些资源黎家同样是能共享的。 以公肥私这词虽然不好听,但此时清廷的官场上人人都是这么干的。 黎仁超答应出任洋务总办,瑞麟很高兴,在授予权力的同时也给黎仁超配了个协办做副手。这位协办是广东顺德人,名叫温子绍,字瓞园,对西方机器制造有些研究。不过黎仁超在与这位副手接触的时候发现他的这些研究也仅限于纸上谈兵,实践经验还不如自己这个车老板丰富。 于是这段时间黎仁超带着官府招的人开始似模似样的布置起来,总督瑞麟打算建一个机器局,一个维修所,首先就是要给这两个机构选址。 而就在此时,黎元方把表哥潘铭镗送到了福州船政学堂,帮他在学校报了名,然后托付给胡光墉就离开了。 坐在船上感觉自己离家越来越近,黎元方也不再看书了,而是与两个随从聊了会天,问郑晶回家想娶个什么样的老婆。 郑晶回答只要是能生养的就行,沈强说他妹妹能生养,郑晶不搭话了,因为沈强的妹妹比沈强还彪悍。 一天之后,船至广州,黎元方和两个随从在西关码头下船。 三人行至码头旁边木材市场的门口遇见了关世栋的儿子关友博,他正带着四个伙计拉着两车木材出来,看见黎元方后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过来问道:“元方回来啦?” “是啊,关叔叔你好。”黎元方点头。 “可是要回家去?正好我们也订好了货,上车我送你回去。”关友博让伙计把一辆装好了木材的马车拉来。 黎元方也没推辞,到车头上坐下,关友博也上了这辆车说道:“‘傻强’你们把箱子放后面那辆车上吧,走。”然后和黎元方聊天:“我听你父亲说你出去游学去了,这才半年就回来啦。” “再有一个来月院试就要开考,怕回来晚了会赶不上,这段时间关爷爷和锦鹏哥都还好吧?”黎元方答道,然后问候了一下关友博的父亲和儿子。 关友博点头:“都好。”过了片刻他像是想到什么事情,说道:“你且先坐着,我下去有点事给他们交代下。”然后下了车子,等再上来时说道:“我们转道去西边在拉点东西,元方你不介意吧?” “要不这样吧关叔叔,我和郑晶沈强他们下车坐人力车回去,这地方应该很容易碰到人力车,你们要再拉东西的话我们坐这车就太占地方了。”黎元方说着就要让前面牵马的伙计停下来。 关友博扯住黎元方的胳膊:“不用,就一点小东西,不占地方的。”让马车西转,出了码头很远也不见停下。 一直行至人迹越来越少的地方还再往前,黎元方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心提了起来。 摇动了一下手臂,发现关友博仍然扯着不放,黎元方问:“关叔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动手!”关友博喝道。 然后后面的车上传来几下棍击和闷哼声。 关友博一把扯过黎元方用力挟住他的脖子:“元方你也别喊,我只要拿回属于关家的东西,就会放了你的。” “什么东西?”有些呼吸困难的黎元方吃力问道。 “关家的木器行!”关友博沉声道。 让四个伙计把马车停到一片树林旁边,关友博把黎元方从车上拽了下来:“我父亲跟着你叔公有三十年了,帮你们黎家做了那么多脏活。他们两人一起开小赌档,可最后赌档是你们黎家的!我父亲筹资借钱开木器行,可现在木器行也是你们黎家的!今天抓你这个黎家最聪明的来不为别的,只要黎仁超把木器厂一半的股……” 砰!正发泄怒气的关友博脑袋忽然多了个洞,整个人马上扑倒在地。 关友博手下的四个伙计正要把被打晕的郑晶和沈强抬下来,猛然听见枪响全都愣了一下,接着又一声枪响,其中一个伙计被击中腹部惨叫着躺在了地上。 三个伙计转头看,发现黎元方的手里正拿着把短枪正对着他们,顿时大惊。 有一个机灵的转身想跑接着后背就挨了一枪,哼了一声趴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动都不动了。 “跑,跑得过子弹吗?”黎元方双手端枪狠声道。 剩下两个没受伤的伙计连忙跪倒在地,哭喊道:“黎少饶命,我们也是听了关友博的蛊惑才抓你的。” 黎元方一边靠近他们一边问道:“关友博答应给你们多少钱?” “一人二……”砰!砰!近距离打人的脑袋还是比较准的。 腹部受伤正躺在地上惨叫着的那个慌乱求饶:“啊,别杀我别杀我。” 砰!树林里只剩下惊鸟扑腾翅膀的声音。 黎元方拿着已经没有子弹的柯尔特一八六零左右环视了一下,喊道:“出来!再不出来我开枪了!” 许久都没人出来,黎元方才蹲靠在马车旁边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给枪换上子弹。 这件事情看起来是关友博临时起意自作主张,黎家对关家木器行的注资控股现在看来关家父子都不愿意。黎元方不能大意,关友博死了关世栋肯定不会罢休,最好在他知道儿子死之前就把他也处理掉。 换上子弹后,他用尿把看起来受伤较轻的沈强浇醒,又让沈强把郑晶弄醒,告诉这两个仍在晕乎乎的人道:“关友博想杀我们,幸亏我身上有枪,现在他们都躺在地上不知道死了没有,你们去给他一人补上一刀。” 让两人去给尸体补了刀,然后抬进树林深处掩埋,黎元方狠抽了马两鞭子,痛马拉着车继续往前跑去。接着处理了一下两人的伤口,带着他们抬着箱子走回了西关。 得知了黎元方的遭遇之后,黎敬禹怒发冲冠,西关的暗处,一场小小的风暴开始酝酿。 第四十四章 关家的消失 - 窃国风云 - 爱卿 傍晚,信亨大押。 黎元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把郑晶沈强送去看郎中,接着到押店司理的房间找三叔公说了他刚才的遭遇。 对于黎元方杀了五个人还这么冷静黎敬禹心里很惊骇,但他暂时没说什么,只是让人去赌场把黎仁杰叫来。 黎敬禹很愤怒关家的不识好歹:“他家自己开木器行那是什么营业额,现在在我们黎记名下是什么营业额,两成的股也比他们天天折腾棺材强。”之后却又觉得黎元方做得有些过了:“其实元方你只要把友博制服就行,到时候我和世栋谈谈,这事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三叔公你太放不下朋友情谊了,关爷爷要是真的开诚布公的和你谈,今天就不会发生这事。可他有怨言却憋在心里只跟自己儿子说,也不愿意和你这位老大哥谈,在关友博脑袋发热挟持我的那一刻,就没有转圜的可能了。就算不发生今天的事,关家对我们有了隔阂而我们却还不知道,这已经成为了隐患。”黎元方说道。 黎敬禹叹道:“唉!三十年的兄弟,却因为这点小事闹到不能相容,早知道当初我们就不用他家的木器行。” “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木器行越做越大,每个月几百两银子的进项,我们不找关家也一样会得罪他们。”黎元方说道。 “人心啊,最难测。”黎敬禹长吁道。 黎元方点头:“所以我们还是需要从小就培养一批自己的人,不知道这事父亲准备的怎么样了?” “借着善堂的名义找了十一个孩子,现在都在黄沙糖厂住着,养太多怕会引人怀疑。而且你父亲最近很忙,成了总督府的洋务总办,这几天正在省城里选址购地。”黎敬禹说了他父亲的现况。 黎元方很奇怪:“既然要建个船只修理所,那黄沙或者黄埔都很合适啊,这两片地方闲地很多地价也便宜,何不把机器局和修理所合并起来在这两个地方选,而且合并了也便于管理。” “谁说不是呢,可我听你父亲说现在这位总督畏洋如虎,害怕机器局建在黄沙会被洋人侵占了。”黎敬禹耻笑总督瑞麟的胆小:“这种人作为两广最大的官老爷,如何能保两广百姓平安。” “不管如何还是争取把机器局建在黄沙对我黎家最方便。”黎元方说道。 黎敬禹也赞同:“你父亲在争取,不过看那总督也不是容易改变主意的人。” “三叔,我来了。”黎仁杰进门。 暂且放下举办洋务的事,黎敬禹、黎仁杰、黎元方爷三个把关家的事情讨论了一遍,黎仁杰领命出去做事。 黎敬禹对黎元方道:“你先回家看看你弟弟,另外这件事不要让你母亲知道,免得她担心。” 黎元方答应着坐人力车回家了,到家先让陈平把另一辆车上的箱子搬进去,然后进屋看了看那个最小的弟弟。黎文定前段时间才刚过了百日,四个月的小孩已不像刚出生时那样皱巴巴的像个肉团一样了,模样胖乎乎的闭着眼睛睡在母亲怀里煞是可爱,黎元方把一块小小的羊脂玉锁给小弟戴在了胳膊上。 之后黎元方又与其他兄弟姐妹见面拥抱,把从上海带来的礼物分给他们,黎元安与吴哲每人得到一块怀表,送给大姐黎韵一个金质可以内镶照片的小吊坠,吴楠得到一个八音盒,黎元庆得到一个上弦就会敲鼓的猴子玩具。接着黎元方让陈平把书箱搬到后院,告诉兄弟与姐姐这些都是现在世界上最先进的知识,有空一定要多多学习,不懂的可以问自己。 黎文氏看到二儿子回来很高兴,把小儿子交给梅姐抱着要亲自下厨做些黎元方平时爱吃的,直说半年没在家见瘦了不少。 天色渐黑的时候黎仁超回来了,这半年来黎仁超在商场上游走打拼,现在更显稳重沉寂。回来后先是问了黎元方一路游学所得,得知黎元方得到了水泥制法后很高兴,说有了水泥以后‘仁爱善堂’在公共建设方面可以大有作为了。看到了黎元方带回来的书之后更是欣喜不已,捡上面的翻了几本之后,大笑说道:“你这次做的为父很满意,这才是真正的财富,黎家兴旺皆在此内。” 黎元方很是讶然,这还是父亲第一次这么夸他,以前父亲都很含蓄的。看来在商场上真的很锻炼人的口才,黎元方问父亲七十二行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把把潘仕成的产业给分食干净。 黎仁超说道:“哪有这么容易,潘家与其他几家十三行行商皆有姻亲,一时半会还是倒不了的。不过为父与善堂的几位董事合伙盘下了潘家的一个茶庄,茶庄的关系都还在,每年只往南洋出口的茶叶就不下五万担。” “这么厉害,那父亲你占了几股?”黎元方两眼放光的问道。 黎仁超感叹道:“为父身家还是薄了些,只得到一成半的股。” 一成半确实不太多,平常年景每年能分润接近万把两银子就不错了,黎元方想了想:“岭南也是盛产茶叶的地方,有个地方,父亲,你听说过英德红茶吗?” “英德,那里不是产绿茶吗?我在茶庄还没听说岭南哪里大面积的种植红茶的。”黎仁超回想道。 黎元方也是‘以前’会客时在茶馆听说过这种茶,据当时茶馆人员推荐,英德红茶连英国女王都爱喝,想来是很适合外国人口味的,值得去赚外汇。 “英德要是没有的话父亲可以引几样种在那里试种一下,要是试种成功的话再慢慢的推广。”黎元方说道。 黎仁超点了下头:“恩,这个倒不急。给我说说你在江南制造局的情况吧,为父现在主持广东的洋务开展,却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件事三叔公跟我说了,三叔公和儿子都认为,咱们要努力争取把机器局与维修所合并在一起,最好能在黄沙选址,这样机器局就能置于父亲的西关团练掌控之中了。现在旗营和绿营的战斗力有多弱世人都知道,放在他们手边还不如放在咱们手边放心,到时候我寻一些练兵之策助父亲练出一支强兵……”后面的话没说,因为再说的话就犯清廷的忌讳了,反正不会是忠君爱国保卫皇上之类的话。 “总督是属意城中聚贤坊常平仓附近的,可那片地方建机器局实在不太合适,扰民不说,建筑还错乱不堪。我与协办温子绍都不看好,都说指不定几年就要搬迁,实属劳民伤财之举。”黎仁超很是忿然的说道。 黎元方拱手躬身说道:“为百姓计,为黎家计,父亲要再争取争取。黄沙地处珠江分叉口,进可出兵江上,退可拱卫羊城,连洋人都能看出其重要而割据沙面,我等组成团练正好可在黄沙挟制洋人。” “为父岂能不知,只有再努力试试了。”黎仁超慨然。 黎文氏这时端着一盘菜进来,放到桌上说道:“好了,都去洗洗手,元方把阿韵元安他们叫来吃饭。” 一家人上桌吃了一顿团圆饭。 而此时的关家,关世栋及儿媳孙子面前都放好了米饭,紧挨关世栋的地方放上了碗却空着位。一家人没有动筷子,都在等着出外做工的人回来。 敲门声响,可进来的不是要等的人。 关氏开门后,黎仁杰自己进门:“嫂子你们都在吃饭啊,关叔,三叔想见你。” 关世栋抬头,他不苟言笑,不善言辞,所以只是目光询问。 “不急,吃完了再说。”黎仁杰说道。 关氏问:“你吃了没,要不要一起吃点?” “刚吃过,饱得很,嫂子吃吧。”黎仁杰笑了笑。 “吃饭。”关世栋说道,拿起了碗,动了筷子。 然后全家开动。 吃了饭后关世栋出来,黎仁杰跟在他身边,关世栋边走边说:“从前,拼了命的做事只为吃一顿好的,现在却不知道天天吃什么好了。” 黎仁杰嗯了一声。 “友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关世栋问。 又嗯了一声。 “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关世栋说道。 黎仁杰往前点了点头:“等到了让三叔跟你说吧。” “这不是去你家的路。”关世栋看看周围。 黎仁杰又点头:“去码头,三叔不在家里。” “友博是不是死了?死在码头?谁干的?”关世栋感觉越来越不好。 沉默了一会,黎仁杰点了下头:“知道是谁干的了,你去看下吧。” “是不是牛精雄?我早跟他说不要和这种人来往的。”得知儿子死了,关世栋的话多了起来,脚步也加快了,呼吸渐渐地变得急促。 “不是。”黎仁杰跟在后面。 这时已看到码头的影子,关世栋压抑着悲痛几步小跑过去,发现前面数到人影等在那里。 “棺材叔。”一个人影说道。 关世栋走近看清:“贵州?” “是我。”张贵州说道。 “黎哥呢?”关世栋问。 忽然后面一根绳索套在了关世栋的脖子上,黎仁杰的声音在背后传来:“三叔马上就来。” 关世栋挣扎,张贵州和其他几个人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脚,关世栋感到胸口憋得发疼,却很茫然黎敬禹为什么要对付他。 “友博今天下午劫持了我孙子。”黎敬禹从码头出来说道。 关世栋没有辩解的机会,只觉这绳子越收越紧。 “你我一起从汕头来到这,跟我两个人在西关混口饭吃,我到典当行你到木器行都是从伙计做起。从一个赌档做到现在,都付出了心血,最后我得了赌档你得了钱开自己的木器行。 木器行现在是姓黎,可木器行现在生意这么好也是因为黎家新定的规矩,这仍然是我们的心血。亲兄弟明算账,不满意你可以跟兄弟开条件,可你不能心存怨怼。”黎敬禹看着挣扎越来越弱的关世栋说道。 关世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元方是我最看重的孙子,友博不应该打他的注意。”黎敬禹抬头看天:“友博是我杀的,死了你可以来找我,走好。” 关世栋终于没有了声息。 “处理干净些。”黎敬禹转身说道,声音有些低沉。 黎仁杰把关世栋放开:“知道。” 当天晚上关家发生火灾,没人逃出。 第四十五章 院试之后的修行 - 窃国风云 - 爱卿 关家灰飞烟灭,经过一番打点木器厂的所有股份全部归于黎家手中,不过黎仁超这几天和儿子陷入了冷战。若非不想让妻子知道自己儿子这么冷血的话,黎仁超会狠狠教训黎元方一顿的,即使现在他也打定主意要想办法改变儿子这种性格。为此他专门上了一趟白云山,去能仁寺拜会了师父了尘,定下一番章程。 同治八年二月,又一次县试来临,黎元安与吴哲参加,首场皆中。 之后署理南海县事的陈善圻主动与黎家结亲,说是四女儿与黎元安八字很合,两家当结为秦晋之好。黎元方请求父母尊重大哥的意见,没想到黎元安自己同意了,事后黎元方很奇怪的问老大:“你都没见过他女儿长什么样,俊丑不知,怎么会轻易答应的?” “父亲说若是我答应下来的话对咱们家有好处。”黎元安说道。 黎元方恼火:“这不是诱导吗?” “元方,我知道自己的学问如何,我觉得凭我和阿哲现在的水平县试未必能过。”黎元安说道,脸上略带一丝成熟。 黎元方愣了一下:“你觉得是陈家给你使了力的?” “恩,陈世伯在县衙当官,除了他还能有谁?”黎元安说道。 黎元方没想到老大会这么想,斟酌说道:“你也不必觉得就一定是他帮了咱们,你和表哥学习又不差,就算是他那也是他有求于我们黎家。不过……算啦,你都答应做人家女婿了。唉,没想到家里最终还是要娶个官小姐,而且还是做大妇的,以后有的受了。” 果然,没过几天时间‘仁爱善堂’帮陈善圻在省城及佛山筹到两千多两银子,陈善圻又到县衙向知县申请,凑足三千两银子于三月初三大操大办的开始重修三湖书院了。 这件事很是让‘仁爱善堂’出了回风头,作为民间自组的慈善组织,‘仁爱善堂’开始在西关行使一些以前十三行行商才有的权力。 同时梁、伍、马、潘四大行商家族指使依附他们的士绅暂时不再管事,形成短期的行政混乱,企图干扰七十二行对西关权力的渗透。 所以当月省城安良局召集局绅会议的时候,有一多半十三行控制的士绅没有到场。潘家正被盐务官司缠身,因此安良局主事发文只让另外三大行商家族召人前来,可是三品按察使衔梁纶枢、三品道衔伍崇晖、翰林学士在籍道台马仪清三人皆以‘声望不够,说人亦不听’为理由拒绝召人前往。 西关新一轮的政争再次开始。 首先开火的是七十二行的另一代言人,在籍河道总督苏延魁,他在一次官员会面时向总督瑞麟指责梁纶枢的族侄,在籍顺天府尹梁肇煌很是目中无人,身为在籍官员却不替官府分忧,不为乡人办事。 接着梁肇煌向府县官员痛诉,指控李文田等非西关本地士绅联合起来排挤于他,干扰他为即将到来的雨季做防汛工作。 十三行行商们不知道,在雨季来临之前,‘仁爱善堂’已经于三元里北面购置了一片荒地大力生产水泥了。此次梁、伍、马三大家族的不作为给了善堂插手公共事务的可乘之机,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清理壕沟淤泥已经成为七十二行的拿手业务,并因此得到了向省城居民收捐的权力。 同时黎仁超以把机器局安置到岸边可以自造火轮船为诱惑,终于说服总督瑞麟同意机器局设在城外黄沙。 三月中旬,省城要举行院试。 黎元方报考时,得知主考官已经不是杜凤治的同宗杜联了,杜联已于年前交付广东学政事务回京述职去了。现在广东学政一职由广东布政使王凯泰暂时兼任,黎元方专门去同文馆原来的同僚哪里查他的底,王凯泰是江苏人,曾经做为李鸿章的幕僚佐理过淮军的团练,并且与前任学政杜联是同年。 查到这些黎元方感觉并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于是就安心看书,打算考幼童试的时候就老老实实答题,不攀关系了。反正幼童考的是背经或者默经,现在四书五经他都已经背熟,而且作为县案首考取生员并不困难。 考试期至,仍然是早早起来,送至考场。 不过一番搜检之后,黎元方拿着考卷来到的却是学政大人所在的学宫正堂。因为作为府试前十名之一,作为幼童考生,他现在考的是‘提堂’,将由学政当面出题。 考试开始,兼职学政王凯泰先给考场全部及冠考生出题,出完了正式题目他才面对整个广州府考出来的二十多名幼童点名道:“南海县幼童考生——黎元方。” “学台大人。”黎元方站起来躬身行礼道。 “哀公问政——”王凯泰点了下头直接说出四个字来。 黎元方怔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这就是出题了,接着对道:“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这是《中庸》中的一篇,黎元方迅速背出,毫无凝滞。 这一篇快背完的时候,王凯泰举手:“好了黎元方,本官问你,现在可习五经?” “学生现已习了《礼记》、《诗经》。”黎元方答道,这是谦虚一点的说,其实他还习了《易经》。 王凯泰点道:“以‘天下为公,选贤与能’始,默写三百字出来。” 这是让默写《礼记》啊,黎元方坐下开始在稿纸上默写。王凯泰又给别的幼童考生一一出题,当他二十多个考生基本出完的时候,黎元方一篇三百字的节选《礼记》也差不多默写完了。 默写完了检查一遍,发下没有错别字之后,黎元方才誊抄到卷子上。抄完之后又检查一遍,然后直接交出。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黎元方交卷,王凯泰接过卷子看了一遍。 “本官听闻你在洋务上有些不凡的作为,以为你会忘了本分,把祖宗所学撂下了,如今看来答得还算得体。”王凯泰放下卷子说道。 原来考自己五经题是为了这个,黎元方想起历史课本中的一句话,就拿来应对道:“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学生岂敢忘了儒生本分。” “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好,说得好,你能有如此认识说明你没有被洋夷之学晃花了眼。此次院试你考的是幼童,这案首本官是不好给你的,但是可以将你补为县学生。你下去吧。”王凯泰笑道。 这就成为廪膳生员了?成为秀才老爷了?偶也是统治阶级底层的一员了?黎元方心中暗喜,行礼下去。 所谓县学生,就是要到县学去读书的秀才,不过现在已经没有硬性规定让人一定要天天在那里读书了,只是每个月有一次小考,每年有一次大考,考试优秀的会有几两银子的奖励。县学生分为廪膳生员、增广生员,附学生员,廪生每月有钱粮领取,增生和附生没钱可拿但考试优秀可以转为廪生。按规定只有廪生和乡试之前预考合格的才能考举人,但现在只要是个生员就能参加乡试,科举至此已经没落。 黎元方从考场出来,很高兴的告诉父母这件喜事,可没想到这高兴劲持续了不到三天就郁闷了。 他实在没想到他父亲会送他去寺庙受沙弥戒。 “你师公在能仁寺年纪大了,你其他师叔伯又不在省城,床前无人尽孝。为父要忙洋务,而且火柴厂和糖厂也都在筹备之中,实在无暇分身,所以只能让你去能仁寺住几个月了。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到了那里多陪他老人家说说话,帮他抄抄经书就行了。”黎仁超拿着已经准备好的小包裹对黎元方说道,包裹里有几件缁衣,几本书经。 沙弥戒有十条戒律,不杀生、不偷盗、不淫、不妄语、不饮酒、不着花鬘好香涂身、不歌舞唱伎亦不观听、不坐卧高床、不非时食、不持金银宝物。这十条戒律之前黎元方至少犯过九条,而且还有好几条是他的爱好,若让他遵守岂不如杀了他一般。 戒了七情六欲的和尚需要有人在他身边尽孝吗?这么烂的借口父亲怎么也想得出来。 黎元方愁眉苦脸的看着他母亲,希望他母亲能帮他说句好话。 黎文氏虽然也不舍得让儿子出几个月的家,但想想儿子的妖孽,只好说道:“你去多听听你师公讲经也好,反正离家不过几里的路,倦了就经常回家看看。” “可我每个月都要到县学去考试。”黎元方说道。 黎仁超摇头:“我已经与邦止(陈善圻的字)兄说好了,他帮你去与县学教谕请假,乡试之前你都不用去了。” “可是我去给师公尽孝会耽搁明年的乡试的。”黎元方继续想不去的借口。 “你已经有秀才的功名,耽搁几年也没什么。”黎仁超仍然不松口。 黎元方想到黄沙糖厂的那些孤儿:“黄沙糖厂的孩子呢,我黎家是想把他们培养成有能力的亲信的,可文理皆通的人除了我有谁适合做他们老师?” “前几天我已经把他们送去受了沙弥戒,你到了能仁寺尽可在你师公面前教他们。”黎仁超说道,若是没个有佛心的人看着,黎仁超还真怕儿子把这些小孩子教成冷血杀手,为了把这些孩子送进寺庙他专门给寺里添了一百两香油钱。 一切借口都被堵住了,黎元方只好乖乖地跟着父亲去能仁寺受戒,从此开始了他在寺庙的传道之旅。 第四十六章 听黎少的话 - 窃国风云 - 爱卿 黎元方这位师公了尘大师,俗称刘四和尚。本是顺天府将门出身,父兄皆官至总兵,其本人亦考中过武举。但了尘年轻时喜好游侠四方,仗剑走遍大江南北,道光二十一年听说洋人肆掠岭南他就愤而南下。结果他一路跑来洋人却北上了,接着又传出朝廷竟然割地议和,实在让他心灰意冷。 白云山能仁寺在咸丰以前只有几间破屋子,仅能供几个僧人遮风避雨而已。后来黎仁超的师傅了尘行至于此,落发出家,拜吟坚上人为师,发下大愿:欲以一身所能将此地建为佛门圣境。经十多年不懈的化缘累积,终成宏愿。 了尘大师现在虽然快六十岁了,但每日打坐修行,身体好得很,根本不至于需要有人床前尽孝,黎仁超带着黎元方来到能仁寺的时候他刚结束给新来的小沙弥上的早课。 “来啦。”看着黎仁超进了禅房了尘只是静静说道。 黎仁超把儿子带到师父跟前,站在那里恭敬说道:“领来了,这逆子杀性深重,弟子却下不去重手来管教,只求师父能化解他心中的戾气。” “师公。”黎元方乖巧道。他这个师公很厉害,早年收了三个俗家弟子有两个跟着洪兵造反的,后来造反失败逃出官府的围剿被黎仁超秘密送至香港转往海外。 了尘大师点头笑了笑:“元方就留在这住一段时间吧,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为师看他没有杀心也没有戾气。” “……”黎仁超张张嘴。 了尘摆手:“只是性格淡漠罢了。” “淡漠?”黎仁超不解。 了尘摇摇头:“我说的是元方的行事态度,但元方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这也算不得是坏事。正道是: 目中有宿慧,心里不彷徨,行着修罗事,却是菩萨肠。 人间多磨难,国乱众生殇,入世走一遭,群魔皆涤荡。” 了尘说了句偈语,点道:“此子有佛缘。” 最后这话黎元方不信,只在一旁做安心静听状。他现在怀疑他的师叔伯就是这么被晃点着走上造反之路的,也许他师祖至今血犹未冷,仍是不甘于清廷的软弱无能和洋人在中国的肆掠,但廉颇已老只能激励下一代了。有家有业的父亲避免了被蛊惑,而师伯师叔两个热血单身汉难免会受师公的影响。 黎仁超也不太相信,这孩子有师父说的这么玄乎吗?不过不管怎么说,黎仁超觉着以自己的能力是教不了儿子了,只望佛门能改变儿子视人命如草芥的思想。 在能仁寺用过一餐斋饭,黎仁超把儿子留下让儿子听师公的话就下山了。 看着元方送他父亲到山门然后又回来,了尘对黎元方道:“你父亲是个很仁义有担当的人。” “是。”黎元方说道。 了尘继续与黎元方说话,竟然一副和成年人说话的态度:“以前,你父亲不是和尚我最喜欢的徒弟,但我却最看好他,现在看来他的成就确实比他那两个师兄弟高。” “师公,出家人也有个人喜好吗?”黎元方问,他不知道师公给他说这些做什么。 了尘点头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和尚也是凡俗之人,也有个人喜好。” 黎元方点头,听了尘继续说道:“元方,你也许不是你父亲最喜欢的儿子,但肯定是你父亲最看好的儿子。” “……师公若是认为徒孙我会有怨怼的话大可不必,我与父亲不会因此生分。”黎元方说道。 了尘笑道:“那就好,你将来的成就肯定比你父亲高,和尚我虽隐居山中,但与外面也不是没有通信。和尚俗家的哥哥来信说了你的事,确实非常人所能做到,老和尚我为有你这样的徒孙大感欣慰。” 了尘的家在京师一带,具体什么地方黎元方也不清楚,但他哥哥是挂总兵衔的,想来对官场消息有些灵通。 “那父亲有没有跟师公您说,徒孙我刚回省城时做了什么?”黎元方问,他要试试父亲对师公的信任程度。 了尘拿下挂在脖子上的念珠,一边在手中拨动一边说道:“和尚我年轻的时候也仗剑杀人,现在回头想想,却不觉得后悔。阿弥陀佛,但和尚现在会为死在和尚手上的人念经超度。” 听这话看来师公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黎元方继续问:“父亲送来的十一个孤儿,徒孙以后想亲自教导他们学习,师公和寺内的师叔伯不会有意见吧?” “除了每天的早课,和尚与寺内僧人不会插手。”了尘叫来一个知客僧,让僧人把黎元方安排到自己方丈室旁边的一个小厢房里。 于是黎元方开始跟着师公修行,可是了尘似乎也并没要给他讲什么戒律的意思。只是早晨叫他与其他十一名孤儿一起上早课,然后习武练身,剩下的时间由黎元方自己决定应该去做些什么。另外僧人是不吃晚饭的,但因为这些小孩子现在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所以下午酉时这群小沙弥每人可以再食用一个馒头加一碗豆浆。 米面与豆子黎仁超每月都会送的,除了黎元方和十一个孤儿,寺里早先收养的两个小沙弥也得以改善生活。汇空、汇静是这两个小沙弥的法号,汇空大一些十四岁了,汇静十岁,他俩都是和尚从小抱养用米粥喂大的。 十一个孤儿里面最大的是十三岁的赵坤,赵坤独立生活已有四年,偷蒙拐骗全都做过,浑身上下充满痞气。黎元方本来在糖厂就想把这种孩子剔除掉的,但偶然发现他对那些比他小的孩子很照顾,虽然平时看起来对人爱搭不理的,但遇到有困难的和被欺负的他会悄悄帮助,于是赵坤被留了下来。 最小的是七岁的谭嗣昌,早年父亲就已经过世,去年母亲又死,因为长得白净被亲族送给粤剧艺人做徒弟,让黎仁超要下收养起来。 除了这一大一小外,引起黎元方注意的还有稳重老实的王炳和虎头虎脑的云剑这两个孩子,至于其他人的性格都还有待进一步观察。 放任这十一个孤儿在能仁寺后院玩了两天后,观察期过去,黎元方准备开始训练与教育。 对于这群孤儿的训练黎元方暂时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听话,听他的话,他让做什么这群孩子就必须做什么。因为这些人暂时还只是一群孩子,你有再多的规定他们也不一定能够记得住,不如就只有一条‘服从黎元方’,只要让他们心里深刻的记住这五个字就行了。 这天上午黎元方去僧舍命令他们到后院去站队集合,然后宣布了这一条纪律。 虎头虎脑的云剑首先不服,说应该谁厉害就听谁的。云剑长得虎头虎脑,在十多个孩子里也喜欢充当老大,经常领着两个服他的欺负别人。 对于这种行为黎元方开始一直放任着没管,就是想用到现在杀鸡儆猴的,他说道:“既然你觉着谁厉害就应该听谁的,那是不是我比你厉害你就听我的?” “那当然,你想试试吗?”云剑说道。 “你滚出来试试!”黎元方喝道。 云剑听了这话直接怒吼一声挥拳冲了上来,云剑十一岁了,长得又虎头虎脑,又跟着和尚们练了两天的武,所以这一举动在孩子们看来确实很是威武。 可是他才刚冲出来就被黎元方腾地一脚踢翻,然后黎元方喝道:“爬起来!” 这小子果然有韧性,直接爬起来再上,再被打翻在地。 如此连番摔了十几跤之后,云剑趴在地上哭骂起来,并让两个小弟和他一起上。 叫吴青峰和狄阳的两个孩子上了,三人一起仍然不等靠身就被打翻,黎元方踩着云间的胸口问:“可服了?” “服你老母!”云剑哭骂。 黎元方一脚把他踢得打了个滚:“再骂一句试试。” “服你……”又挨了一脚。 “服……”再挨一脚。 踢第四脚的时候赵坤站出来说道:“够了黎少,你难道想打死他不成?” “你认识我?莫非你想管?”黎元方问。 “我们不就是黎家收养的吗,黎少,他不听话你赶他走就是了,何必把人打成这样。”赵坤答道。 黎元方看看不敢靠近的其他孩子,蹲下来问云剑:“你不是说谁厉害听谁的吗,现在听谁的?” 看得出来云剑这小子倔得很,即使满脸眼泪他也只是闭着嘴不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服了,以后只要听我的话就没人敢欺负你,要是不听话饿死也没人会管你。”黎元方说道,他站了起来看其他人:“如果还有不服的可以出来跟我比比,文武随你们选,不想比也可以离开这里,到了外面是死是活我都不会管。” 让赵坤把云剑扶起来回到队列,黎元方问:“好,我问一遍,我刚才对你们的要求是什么?” 这些吓得噤若寒蝉的孤儿一时间没人敢说话,黎元方靠近他们一个个的走过他们的面前看着他们的眼睛。 “听黎少的话。”机灵点的赵坤在黎元方从他面前走过时马上说道。 “大声点,我没听清楚。”黎元方回身点头。 “听黎少的话!”赵坤喊道。 黎元方点头退后几步:“我对你们的要求是什么?” “听黎少的话!”十一个少年喊道。 黎元方上前一步:“大声点!” “听黎少的话!”十一个声音喊得嘶声力竭。 黎元方走到另一头,从最矮的谭嗣昌问道:“谭嗣昌,我对你的要求是什么?” “听黎少的话!”谭嗣昌吓得眼泪汪汪的喊道。 黎元方一个个路过,一个个听他们喊过,直到他们把这五个字刻在心里。 第四十七章 木鱼,金鱼 - 窃国风云 - 爱卿 让这十一个孩子学会听话之后,黎元方开始训练他们军队的队列条令,从简单的立正、稍息、停止间转法,这些很容易学的动作开始学起。 立正这个动作这十一个孩子很容易学会,但到了稍息和停止间转法就开始出错了,这些人根本就是左右不分,让黎元方不得不先从教他们辨别左右开始训起。 于是黎元方让他们全把左脚的鞋子脱下,然后从稍息开始练起,出错脚的他就直接去踩。 慢慢的让这些孩子学会辨别左右,接着再训练停止间转法,这么几个简单的小系列动作竟然训练了一上午。 因为晚饭只有一个馒头一碗豆浆,所以午饭之后不做体能训练了,黎元方开始教孩子们开蒙读书。先示之以威,再示之以能,这样才能在这群孩子心目中建立无所不能的形象,才能让他们崇拜、服从、并跟随学习。 一个时辰识字,一个时辰数数,到了下午用完馒头豆浆,黎元方才拿出红花油去僧舍给云剑擦伤。涂抹瘀伤的时候云剑又哭了,黎元方给他抹完后扯下缁衣拍拍肩膀说道:“别哭啦,”然后招呼其他十个孩子过来:“来,梁杰、孟江、张耀国你们都过来这边坐,晚上很无聊我给大家讲个小故事听。” 等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坐下后,黎元方说道:“既然大家现在都住在能仁寺,我就先给大家讲《三个和尚》的故事吧,讲完了之后我要你们都说说听了故事之后有什么启发,所以你们要认真的听知道吗?” “知道。”几个孩子应道。 黎元方点点头:“好,那我就开始讲了,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庙,庙里……” 恩威并用,张弛有度,就这么训练了将近半年,期间黎元方连中秋节都是在能仁寺和这些孤儿一起度过的。 这半年来黎仁超硬着心肠没来看过儿子,黎敬禹倒是每月都会来一两次,送些米面香油,和了尘下棋聊天。 黎仁杰也会每月代大哥来看看黎元方,顺便送上这十多个孩子需要的吃穿用度,再和黎元方通通山下消息。五月份时通过二叔黎元方得知自家的糖厂通过几次试制之后,已经开始规模生产各种水果味硬糖,以及红糖、白砂糖,父亲黎仁超也在香港注册了‘喜玛拉雅糖业公司’,正式向海外出口各种糖类产品。 ‘喜玛拉雅糖业公司’国内简称‘喜雅糖业’,生产的水果硬糖不到三个月就迅速占领了全国市场,尤其棒棒糖很受小孩子们的欢迎。另外‘喜雅糖业’生产的白砂糖质量比同类产品优秀,短短时间销量大幅提升。 又经黎元方的远程策划,喜玛拉雅广告到处都是,而且还专门请人扮演黄教僧人吟唱藏族风格浓厚的歌曲:《喜玛拉雅》,每到一处人多的地方,‘黄教僧人’都会转动着经轮,歌曰: “蓝天上青色神鹰飞翔掠起寒风吹拂绿茵场, 赶着成群的牛羊和我心爱的马儿走四方, 哎……哎…… 转动着经轮轻声的吟唱,再远的路也不漫长, ………… 喜玛拉雅连绵的山脉上是圣洁白雪的故乡, 雅鲁藏布江水面荡漾映照着七彩的霞光, 哎……哎…… 只要人们心中存着希望,无论到哪都能找到天堂, …………” 为达成广告效果,唱完歌儿之后还会穿插着禅机问答,诸如,有专门的托问道:“大师这歌儿的最后一句让在下有些不解,大师到底是说天堂无处不在呢,还是天堂的路无处不在?天堂与路又都在哪?” ‘黄教僧人’答曰:“心怀慈悲,造福四方,天堂无处不在;心存希望,展望四方,天堂的路亦无处不在。天堂在心,路在脚下,品味天糖,喜玛拉雅。” 接着往嘴里嗑糖,顺便撒下几把供观众品尝。 托捡糖,嗑糖,然后赞曰:“品味喜马拉雅,果然有天堂般的感觉。” 由此‘喜玛拉雅糖业公司’更是闻名遐迩,喜雅糖果迅速成为各种喜事上不可或缺的一种点心用品。 了尘得知了这一事件之后更是称赞黎元方有佛性。黎元方倒觉得这都是因为这几个月经文灌耳的原因,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他就是因为听得经文太多,不会那啥也会那啥了。 九月九重阳节,黎仁超推开所有事务带着全家登白云山,到能仁寺见了儿子。到了这先是看到十几个少年,在黎元方的带领下喊着口号从后山山路背着筐石头进了能仁寺后院,从后门进来后这些少年明明很累了却仍然迅速站成一排,等到黎元方说解散才放下背着的竹筐去舀水冲凉。 黎仁超看看筐里的石头,年龄大的几个背的有七八斤,年龄小的背的也有四五斤。 “背这些石头干什么?”黎仁超问儿子。 黎元方揉捏着自己的两腿说道:“铺路,建屋,总是有用处的,最主要是锻炼他们吃苦耐劳的精神和服从命令的习惯。” “……”看看比半年前瘦了很多的儿子,黎仁超很是有些感慨,最终拍拍儿子的肩膀说道:“这半年苦了你了。” “没事,这些孩子父亲可以领下山用了,先从伙计做起。他们做事的时候父亲要多观察,做三个月父亲就写份关于他们的评论给我,人也送回来我根据评论给他们做专项训练。到时候适合进团练的父亲安排去团练,适合去工厂的就去工厂,适合在店铺做伙计的就安排做伙计。各司其职,才是家族长久之道。”黎元方解释道。 黎仁超看着儿子侃侃而谈,最终说道:“你也一起回去吧,你母亲想你得很,现在正在前面和你姐姐一起上香呢。” “且先不能回去,儿子求父亲再找的孤儿寻到多少了?这些领下去就把那些带来吧,我可以再给训练一批,毕竟十来个人实在少了些。”黎元方问道。 黎仁超看看儿子坚定的眼神,说道:“又找了二十多个,都带来?” “都带来,这种速成班人多人少的没什么区别,只要给他们灌输了忠于黎家的思想,学会如何识字和算数,其他的学问可以让他们以后边工作边学习,而且再学习的时候可以继续加强对他们思想的控制。”黎元方说道。 听到这话黎仁超感到心里发凉,半年下来儿子的行事方法还是这么冷酷吗?他瞅瞅周围用敬畏的目光看着儿子的那群孩子,问儿子道:“你在他们心中的威望很高吧?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他们没问题吗?” “没问题啊,有什么问题?”黎元方奇怪的问父亲。加强思想建设之类的话在‘以前’新闻里几乎天天都能听到,而且中央就是这么控制军队的,这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 黎仁超对儿子的手段更感到深不可测,只能说道:“以后这种话不要对外人讲。” “这儿子当然知道,这种事咱们闷声的做就是了。”黎元方点头,他这不是看着身边就他和父亲两个人才这么说的嘛。 黎元方洗了把脸之后去前面大雄宝殿见母亲,请母亲及兄弟姐妹到茶室坐下聊天。 黎文氏坐下后心疼的抚摸儿子消瘦的脸,之后瞪了丈夫一眼说道:“我不知道这个狠心的把你领到寺里是受苦来了,阿韵,看看你弟弟瘦的,从小到大都没见这样过。” “是啊,而且也黑了好多,元方你天天都在外面晒太阳吗?”黎韵拨弄他脑袋边看边问。 为冲散母亲和家姐造成的这种紧张气氛,黎元方点头开玩笑道:“当然啦,我最近在练九阳神功嘛,不晒太阳怎么能练成。不过今天正好九九重阳,大功告成了,我才能见女人,要不然你们还见不到我哩。” “嘁!”脑袋上被戳了一下,黎韵笑骂道:“天天说话没个正经,难道我不知道九阳神功是怎么练的吗?” “我给你讲的故事里那都是假的练法,我现在练得才是真的,大功告成你要再敢打我脑袋信不信一掌拍死你。”黎元方抬手笑道。 黎文氏制止姐弟俩打架:“好了你们两个怎么一见面就吵吵闹闹,元方你快去收拾衣服,我这就带你回家。” “我还不能走,母亲大人,你儿子的修行还没结束呢。”黎元方说道。 “修行什么,再修行你就瘦的皮包骨头了,天天吃这些萝卜青菜的,上哪去见点油水。”黎文氏掐掐黎元方的胳膊说道。 黎元方收回胳膊:“这是精壮,我现在身体好得很,精神状态也极佳。我建议啊,等大哥表哥都考出功名,也来体验一下这种生活,大哥你觉着怎么样?” “好,你能受得了我们肯定也能受得了,我们就算现在过来也没什么的。”黎元安点头同意。 “现在就算了,毕竟你和表哥还要去大馆上课,都交了学费要不去的话岂不浪费,以后有机会再来体验吧。”黎元方说道。 之后送家人及十一个孩子离开,坐在寺前小溪处,没有手下可带感觉无聊了的黎元方就想起了唱歌,歌道: “远方的山边有一朵白云,白云的深处流着一条小溪, 小溪的里面住着一只金鱼,金鱼的每天就是游来游去。 小溪的隔壁有一座庙宇,庙宇的大堂摆着一个神几, 神几的上面住着一只木鱼,木鱼的每天就是敲来敲去。 哦…… 日升又日落好时光匆匆过,你敲来敲去敲什么? 外面的世界水也甜花也红,人生得意要把握…… 哦…… 潮起又潮落风无情浪汹涌,你游来游去游什么? 明天的幸福总要靠今天修,风花雪月要看透,才解脱。 金鱼和木鱼有太多不同,永远弄不清别人过的生活, 当一天和尚就要敲一天钟,所以他们就继续自己的梦。 …………” “唱得真好。”有人在他背后赞道。 ………………………………………………………… 困死我了,有错没错的就这么发了,求推荐收藏。 第四十八章 老家噩耗 - 窃国风云 - 爱卿 听见有人赞自己歌唱的好,黎元方转过头看,发现也是一户重阳登山的富贵人家。一对夫妇领着三子两女,身边还带着十多名仆妇护卫,看这排场不是官宦就是豪商。听刚才说话的声音是个中年女性,看来是这个衣着华贵的主妇了。 这种大富大贵的人家布施少说也得几十两银子的,黎元方觉着应该帮能仁寺拉住贵客。 黎元方现在穿着缁衣,一身和尚打扮,于是也不自称学生了,站起来双手合十唱了个喏说道:“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是来本寺上香的吗?若是需要指引的话小僧可以代劳。” “你哪里是个和尚?鬓发都未除。”这家贵客的一位小姐说道。 “小僧受沙弥戒在寺中修行只为替父母祈福,因此并未落发出家。”黎元方解释道。 那妇人扯住她家小姐:“真是孝心可嘉,”对她男人说道:“不如咱们就在这家寺院拜拜吧?” “伯母扯人家胳膊干什么?”那小姐撒娇。 那中年当家人训斥侄女:“进了寺院要规矩些,不可随意调笑。行,进去吧。” “请。”黎元方引众人进去,大雄宝殿、六祖殿、地藏殿、慈云殿都转了一圈。各殿里的神佛都拜过之后,黎元方看他们出手大方香油钱捐了有近百两,于是又请他们到茶室里去坐。叫了高僧大德来给他们讲经祈福,又得六十两布施,最后用了斋饭才送他们离开。 重阳节之后,来白云山的游客数量下降,能仁寺再次回归平静的状态。 九月中旬黎仁超把家中新收养的二十多个孤儿送来,由黎元方照第一批孤儿那般同样加以训练,至次年三月时全部训完。之后黎元方拜别师公,带着二十六名新训出来的,和十一名刚参加完复训的孤儿下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粤江之畔的洋务开展之中。 经过一年的建造厂房、购置机器以及招募技术人员和工人,广州机器局的大体构架才基本搭好。机器局刚搭好构架就开始建造了三个火/药车间,分别进行淋硝、磨磺、烧炭的工作。接着利用黎元方以前的工作关系借鉴江南制造局生产步枪的设备,添置机器成立枪械所。 再加上船舶维修所,整个机器局占地近两百亩,正好处在潘仕成海山仙馆的东南方向。机器局再往东是西关团练局的营房和操场,黎仁超现在常驻此地办公。 关于黎家自己的产业。 归属了黎家的木器厂也搬迁到了黄沙,黎记车行的事黎仁超全部交给吴棠打理,刚刚娶妻的郑晶做了吴棠的助手。木器厂加上糖厂和火柴厂,黎家这些产业基地都设在了黄沙一带,紧靠这里便利的码头。 黎元方回家先给这三十七名他带出来的学生做了些安排:首先年龄较大的赵坤、卢一长等五人被黎元方派去跟了他二叔,黎仁杰现在也辞了押店的差使,几天之内就要去香港主持糖业公司的外销。 梁杰、狄阳、吴青峰等十二名身强体壮的被安排挂名团练,暂时留在黎仁超身边担任亲随,以供以后大用。孟江、王炳等十八名心灵手巧或者老实稳重的,都被分别放进押店、糖厂、木器厂、火柴厂等地暂时做学徒,当他们学有所成的时候将会进入各机构的中层,独当一面的时候就有机会升到管理层。 最好斗的云剑和年龄最小的谭嗣昌被黎元方留在了身边,名为亲随和书童,实则是想看在眼前可以多管教。 经过几天时间安置好这些孩子的去处之后,黎元方正式帮父亲操持造枪事宜,总督瑞麟急等着看自造步枪。步枪造出来了,证明机器局有能力制造军工用品了,上奏朝廷后总督府才会继续加大支持力度。 根据黎元方提供的图纸,高薪聘请的普鲁士枪械技师经过一个多月时间,终于制造出一杆黎元方评定合格的步枪。这仍然是一杆旋转后拉式仿毛瑟单发步枪,可以发射口径十一点一五毫米的黑火/药平头弹,整枪的重量接近九斤。 黎元方熟练地把枪拆卸下来又组装上,测试了枪支的结构是否简易到能够让士兵迅速掌握维护方法,测试了枪机和扳机,又让名叫汉普的普鲁士枪械师调换了新的击针簧,然后才正式试枪。 一群人到了西关团练的靶场,黎仁超让人找来团练总教头黄飞鸿,与他一起观看新式武器的威力。 站在远处看着兵丁快速的拉开枪机、装弹、瞄准然后射击,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一盒子弹不到一刻钟就全部被打光,黎仁超感叹道:“洋人的东西最终还是要成为主流啊。” “元方摆弄他那把六子连环枪的时候晚辈就看出来了。”黄飞鸿说道,他看过黎元方打靶,六发子弹一瞬间能全部打出去,武功再高的人也挡不住。 黎元方在旁边却不同意他父亲的分类法:“什么洋人的中国的,谁学到就是谁的。父亲与黄大哥不知道吧,火/药是中国发明的,枪炮也是中国发明的,只不过我们只发明却没有改进,最终让洋人超过了而已。父亲应该说格物致知会成为未来的主流,但强身健体其实也是不可荒废的,只有好的武器没有身强志坚的优秀军队不行,只有好兵没有先进实用的武器装备也不行,只有这两者都具备了国人才能不容轻辱。” “谁学到就是谁的,这话倒不错,可要做到军队与武器这两方面全都优秀却不容易。”黄飞鸿说道。 黎元方笑着鼓励道:“黄大哥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对我们有信心,大哥只管与家父一起训练好团练士兵,武器上的事尽可以交给小弟来想办法。正值国家多事之秋,社会动荡之际,我等都应当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定能打造出一支优秀的军队来。”说下半句时黎元方已经是转身对身边所有人说了,说得声情并茂,极富感情。 黎元方现在是团练练首的儿子,对父亲的属下说这话也不会让人感到突兀,而且黎元方也是秀才了,这里还找不出几个比他身份更高的来。于是面前众人纷纷点头应是,向黎仁超夸赞他儿子志向远大,可比鸿鹄。 黎仁超倒是清楚儿子是给现场的人上思想教育课的,这种很有煽动性的话他最近也经常听自己儿子对那些孤儿们说起。虽然知道儿子是一个很现实的利益至上者,但这些激励人心的话即使他自己听了也会热血沸腾,很受鼓动。 不要以为领导者喊得话都很假大空,他喊的再假大空,一些人可能不会相信,但总归会有人相信的,要不然作为领导者怎么会有支持者和追随者的。黎元方说这些话的时候,现场的只要有一个人信他,他就成功了。现在看来现场的人信黎元方的不少,至少这十几个刚被他训练出来的孤儿是相信的。 靶场上的兵丁拿着新枪对着靶子打了几十发子弹,感觉性能很好,没什么毛病,于是黎仁超让人呈交总督。 到了总督府那边再经过一番测试,与抬枪、鸟铳以及其他各种枪械作对比后,确认这种枪确实属于现在最先进的单兵武器,这才对众位参与设计的进行了嘉奖,决定正式投产。 新枪试制成功后,两广总督与广东巡抚商量,首先拨了二十万两银子用于生产研发各类枪支弹药。由总督瑞麟牵头,巡抚李福泰督办,钦加游击衔西关团练练首黎仁超总办,钦加同知衔在籍生员温子绍协办的广州机器局正式开始运转了。 机器局首先生产的是仿毛瑟单发步枪,之后又开始仿制柯尔特六子连发手枪。枪支正式投产之后,机器局接着向外国洋行下订单,进口各种针对船舶的修理维护工具,筹备船舶维修所事宜。 在进口这些机器的时候,黎家木器厂生产铁骨人力车需要的角铁钢圈也会一起随船运过来,通过这样官方的途径运输,黎家可以省下了近一半的运费和关税。 同治九年五月,黎家的人力车终于卖到日本的横滨,这是木器厂打开国际市场的开始,让黎家都倍感兴奋。 人力车在西方国家不会受到太多欢迎,但在南洋及日本都还是有市场的,除了国内市场黎仁超一直在想办法把车卖到国外去。现在的成功不得不说是儿子的远见,正是黎元方预见了车子以后将会向铁骨发展,才有了现在日本的订单。 可是这种兴奋没有持续多久,一个噩耗就从老家传来。 总督瑞麟手下的两员大将之一,现任潮州镇总兵的方耀,清剿海盗的时候为了防止沿海的人会和海盗私通,决定把潮汕沿海很多乡镇打散迁移,不同意迁移的乡镇都受到了围剿和屠杀。黎仁超的大姐周黎氏夫家就在沿海乡镇居住,黎仁超得知这一消息迅速写信联系周家,可是却一直都没有收到回复。 直到盛夏之际,周家一家才拖家带口的从南洋转来,周黎氏一进门就哭诉,她公公因故土难离而被方耀的兵给杀了。 第四十九章 刺马之启 - 窃国风云 - 爱卿 听陈平说大姐及其家人平安而来,黎仁超从机器局赶回来先安抚下大姐和姐夫的情绪,让妻子带大姐去休息。 接着才询问姐夫周至诚老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周至诚流泪说道:“兄弟啊,我爹死了,不是病死老死,是被方耀手下一个叫钱云的狗贼砍死的,这个仇你要帮我报啊……” 接着周至诚说了整个事情的情况,原来潮州镇总兵方耀接到命令清剿海盗,正常人要清剿海盗都是出海围剿或者加固海防,偏偏方耀反其道而行之。方耀实行的策略是在沿海乡村清剿内匪、内贼,斩断海盗内外勾结、有人接应的祸根,凡哪个乡村传出里通海盗的消息,他都会前去清剿,格杀勿论。 海盗多数出身渔民,哪个沿海乡村会与之没有一点关系。于是方耀就打散沿海乡村的宗族势力,重新整合,清除当地人包庇海盗的土壤。这个过程自然有很多故土难离的人了,这些人方耀是决不允许继续留在故土的,不服从者格杀勿论。 于是周至诚的父亲被杀了,他与弟弟周至善携家人坐船逃到南洋。安顿下来后他弟弟不敢回来,他却想回来找黎仁超帮他报仇。 当然,周至诚也没想让黎仁超直接去杀方耀,毕竟方耀身为一镇总兵,寻常人是轻易靠近不得的。他只想把亲手杀他父亲的那个官差干掉,以此来祭他父亲在天之灵。 这个要求其实不难,若黎仁超还是以前简单的江湖人身份,他回乡一趟也就给办了。可是黎仁超现在确实分身乏术,而这事又不好假手于人,于是黎仁超说道:“姐夫你与大姐都且先在这住下,报仇的事我来想办法。” 到了傍晚,黎仁超把三叔请到书房,一起商量怎么解决这个事情。 “元方知道这个事情了吗?”黎敬禹问。他进书房看角落里一盆君子兰土面有些干,就去拿花洒倒了些水。 从柜子里找出紫砂壶来准备泡茶的黎仁超点头:“再有两个月就要到秋试了,我就让元方在家读书说成与不成的都考一回试试,大姐来了之后一直哭诉,想必事情他都听到了。” “那就把他叫来吧,阿杰不在省城,咱们爷三个一起说说。”黎敬禹放下花洒,要过来茶壶自己动手泡茶,让侄子去叫侄孙。 黎仁超拿毛巾擦了下手上洗茶具的水渍:“这事,我与三叔两个人商量一下就行了吧,元方……” “阿仁啊,你不能再把元方当小孩子了,回过头来看看,黎家如今哪件事不是元方成就的。他现在长大了,这件事作为父亲你要承认,他已经不需要咱们过多的保护和管教了。去把他叫来吧。”黎敬禹说道,去找茶叶。 黎仁超很有几分为人父的惆怅,心说别的当爹的绝对不会有自己这种复杂的心情,转身去把儿子叫了进来。 “三叔公。”黎元方进来叫人。 “坐下,都坐下,你给元方说说。”黎敬禹对黎仁超说道。 黎仁超把周至诚想为自己父亲报仇的事说了一下,又说了说潮州镇总兵方耀的情况。 通过父亲的讲解黎元方总结发现,从正经仕途升迁上来的清廷将领对百姓多非常残暴,叶名琛曾在广东大杀四方,继而坐稳了粤督的宝座;曾国藩打洪兵杀到南京也是砍的人头滚滚,得曾剃头的外号之后迅速崛起;方耀方总兵同样是因为治理地方时手段凶狠而迅速升迁的。 反倒是那些曾做过反贼后被招安的的降将对百姓不错,郑绍忠、冯子材等降将虽然对以前的同伙翻脸无情,但从未传出过屠戳平民的事来。在江南时听说淮军的刘铭传曾是绿林中人,他的铭字营最善与湘军同僚抢功,可是也没听说他有虐杀平民的事来。 黎元方反思,这些降将如此爱惜自己在民间的名声,应该算是给自己预备的一条后路吧。平定叛乱后清廷要是想回过头来再清算他们,他们立马就能拉起架子重新干他们手熟的造反事业,这种手段是很值得学习的。 刚展开的思绪接着就被父亲的话打断。 “现在你大姑的家被毁了,她公公也被杀了,你姑父来求我们给他报仇,叫你来就是商量下这仇该怎么报。”黎仁超说道。 “三叔公觉着呢?”黎元方问。 黎敬禹看看眼前这父子俩,知道元方在他父亲面前有所保留,就先说道:“黎家与周家是亲家,帮至诚的父亲报仇,让杀人凶手伏诛是我们应该做的,关键是杀谁才算报仇。总兵方耀与差官钱云,一个是下命令的,一个是执行者,虽然让钱云死没有难度但依老夫看来那方耀更该杀。” “三叔,”把茶盏放下,黎仁超看看说话如此直接的黎敬禹:“谁死都不容易吧。” “不用遮掩,元方接受得了。”黎敬禹说道。 黎元方点头,给父亲添上新茶,大大方方的说道:“儿子游学半年,出家一年,经历过生死,见识了轮回,父亲大人不要再拿以前的眼光看儿子了。” “唉!是我这当父亲的能力不足,没庇护你们平平安安。”黎仁超只以为儿子说的经历生死是被劫持的事。 这种误会黎元方乐见其成:“没事,只要父亲继续努力,在儿子心里你永远都是个好父亲。” “……”黎仁超听着这话很别扭,不知该怎么应对好了。莫非儿子行事冷酷却错在自己? “咳,父亲觉得杀谁好?”黎元方问。 “……”杀谁好?这话问的就像‘吃什么好’一样随便,黎仁超又喝了口茶:“杀方耀很困难。” “方耀要是死了的话总兵官的位置就空了,瑞麟最倚重的臂膀也会失去一个,他必定会找人填补。”困难,但黎敬禹也说了杀他的好处,就是黎仁超有机会上位。虽然从游击将军到总兵差着三/级,但再渺茫也是机会,更何况最近因为办理洋务总督也很倚重黎仁超。 黎元方做恍然大悟状:“三叔公明见万里。不过二品的总兵官,不正常的死亡必会引起震动,除非能在一连串的大事件之中掩盖下来,要不然官府一定彻查到底的。” “至诚是个好孩子,为人很孝顺,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为报父仇而起兵造反呢?”黎敬禹问侄子。 黎仁超不敢相信的看着三叔:“让姐夫去造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大姐……” “造反就一定会死吗?你看看郑绍忠。”黎敬禹说道。 郑绍忠外号‘大口金’,当年在佛山打生死擂失手杀人,然后造反再被招安,混到现在已经是记名提督了。这也是江湖上一个有名的人物,当然他在江湖上名声不太好,但在民间尤其是自己家乡名声不错,当官之后在家乡办社学、修河堤,到处邀名。 黎元方彻底了然了,不愧是江湖人称黎叔,果然鬼的很:“三叔公是说,大姑父要报仇的话就去造反,我们黎家可以在后勤和情报上提供支持。而大姑父造反的时候不能做领导者,可以做二号甚至是三号四号人物,提出的造反口号小一点,搞得声势却要大一点。干掉方耀后可以与朝廷谈判接受招安,牺牲掉造反的领导者,洗白自己转成官身?” 整个套路要是操作成功了,那黎家将会通过提供给周至诚的后勤,间接控制一支真正战场上杀出来的武装。若是失败了周至诚就只能隐姓埋名流亡海外了,这里面周至诚的可信任程度是关键。 “至诚的父亲死了,报仇的事宜我们可以帮忙,但也不好全盘接手。想拿仇人的血祭自己父亲的在天之灵还是亲自动手比较好,假手于人就显得不诚了。”黎敬禹说道。 黎仁超点点头,接着觉察到三叔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眼睛,有些尴尬说道:“我只是同意三叔最后这句话,真要让姐夫造反这事还有待商榷。” “是啊,若真想要做成此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首先以大姑父的心性为人是否是合适的人选;再就是造反的时候能否得到当地百姓的响应;最后就是潮汕地区官兵的布置如何,怎样才能在各部官兵反应过来之前直捣黄龙,达到最佳的攻击效果。”黎元方提出这些有待进一步商榷的问题。 黎敬禹点头:“这事先就咱们三人知道,切勿外传。仁超,你去试探一下你姐夫,看看他是否是值得托付的人选。若是不成的话,就找人只帮他杀钱云,但一定要撇清关系。” 三人散会,黎元方去看看表哥周广元,发现周广元的情绪还算稳定,此刻正默默地听黎韵弹琴唱歌。 黎元方拍拍他肩膀,坐在他旁边一起听。 几天后,还没等黎仁超探出什么结果,从江南传出一条震动全国的消息,清廷的一品大员,两江总督兼通商大臣,马新贻被刺身亡。 这个消息让黎家的祖孙三个很受启发,又重新修订了复仇计划。 第五十章 实业,秋闱 - 窃国风云 - 爱卿 刺马案可以说是这几十年来国内发生的最具影响力的案子,尤其是在官场之中,各种传闻充斥耳边。 一品大员被刺,据说刺杀者行刺成功后不逃跑不反抗,任由官差捉拿。这事件听起来非常离奇,但它就发生在这个波澜诡异、动荡不安的时局下,传闻京师派出了曾国藩审理此案。 黎仁超带回家的消息更详细些,据一位监督机器局运转的总督府幕僚透露,总督瑞麟与幕僚们私下里推测:朝廷派曾国藩审理此案的真实目的不是要揪出幕后真凶,而是想安抚住驻守江南的诸多湘军将领,防止江南变乱。 因为当年在曾国藩攻陷太平天国国都天京时,收缴了洪秀全多年征伐聚敛的全部财富,可是上交给清廷的数额却非常的少,朝中便有传言曾国藩有野心。于是平定江南后朝廷很快就把曾国藩调离了江宁,之后把马新贻从闽浙总督迁为两江总督,接着宫中又下密旨授权马新贻对湘军财政进行调查。 马新贻在两江总督的位置上肯定是损害了湘军的利益的,曾为曾国藩幕僚的现任江苏巡抚丁日昌便因此与马不和,督抚矛盾很深,数次斗法。马新贻刚死,现在已经有言官上书说丁日昌有嫌疑了,但奏本被朝廷压了下来。 刺杀一品大臣的案件一旦扯上政治就显得扑朔迷离了起来,黎元方推断这案子最终会不了了之,最多把行刺者杀了差不多也就结案了。 一品大员尚且如此,二品的总兵被干掉了会有什么反响?如果潮汕地区再出现动荡的话官府还会彻查吗? 黎仁超通过这几天与姐夫周至诚的接触了解,周至诚的复仇愿望还是很强烈的,在黎仁超解释无暇分身的时候,他已经打算雇凶杀人。当然,周至诚要杀的是官差钱云,而非总兵方耀。 终于在一天晚上,黎仁超与姐夫单独谈话,说道:“方耀持凶威为祸潮汕,糟蹋乡里,姐夫可愿除去此人?” “如何不愿,可惜只恨我孤身无能,如今却连个小小的钱云都没法解决!”周至诚语带怨气的说道。 黎仁超站起来拱手沉声道:“姐夫也不要责怪小弟,小弟要报仇,报的却非一家一室之仇,而是要为家乡所有受害的父老报仇,实在大意不得。这段时间小弟辗转反侧,近日终于想出一个比较周密的计划,才来与姐夫和盘托出。” “告诉我仁超,你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帮我报仇?”周至诚站起来问道。 黎仁超却说道:“坐下说,姐夫,这件事坐下我给你细说。” “快说说。”周至诚坐下催促。 黎仁超先把前面一小部分计划说出,待周至诚表示能够接受后才说出全部计划。 几天后周至诚把家人托付给黎家照顾,他一个人只身下了南洋,随身只带走了用于生产火柴的一批原材料。 同时黎家的生意也开始有计划的向南洋拓展。 首先,黎元方和普鲁士机械师汉普共同研究军工民用,把给子弹压弹头的冲压机器略作改装,改成一种可以给玻璃瓶压圆形铁皮瓶盖的机器。 接着,黎元方托父亲定做了一批能够装三百毫升液体的细腰玻璃瓶,学习洋人制作荷兰水的工艺制造柠檬汽水,又把广州街头散卖的凉茶制成瓶装凉茶,然后压上金属瓶盖测试保质期。 汽水与凉茶保质期的测试期间,黎家注册‘维生’品牌,之后盛夏之际的广州街头开始有卖瓶装凉茶和柠檬汽水的了。‘维生饮品’洋文名‘Vitamin-C’,标签注明为功能饮料,有提神、抗坏血病的功效。 另外,黎元方借父亲之口向‘仁爱善堂’的董事之一,生和药铺的老板钟觐平介绍了两种防叮咬去痱子的产品,‘花露水’和‘清凉油’,把自己知道的不完全配方交给钟觐平,希望他的药铺能研究出合格的产品来,两家共同开发这两种产品的价值和财富。 在得知黄飞鸿也精通药理之后,黎仁超表示愿意让出自己手中两成的股份作为技术股,交给黄飞鸿托他代表黎家与生和药铺共同研发各类中成药。于此佛山黄家与黎家结成同盟,在团练与商业上达成多项合作,广东十虎中的两虎成为契友了。 在忙活家族事业的同时,黎元方也在积极备考,八月的乡试即将来临。黎元方听从父亲的话,成与不成都考一次试试,但他心里也暗暗决定成与不成就只考这一次试试。 如果幸运考中的话黎元方就直接参加明年的春闱,如果考不中的话从此就安心家族事业,隐居家乡积累实力以待日后改朝换代。 前段时间他也派人在全省偷偷打听一个叫孙/中山的人,希望能趁早结好于此人,但一直消息无果。 其间也参加了几次考前文会,听本省举人传经布道,学习到一些考乡试的常识与经验。据了解: 八月初六,全国的乡试考官进入各省贡院,初七主考官出考题。 八月初八,桂花待放,也是乡试开考的日子。之后若是考中了便称为挂桂,乡试发的榜也被称为桂榜。 乡试是科举里面最严格的,也是考试时间最长的一次考试,一共要考三场,每场要考三天,十分耗费人的精力体力。 乡试从八月初八外帘官放炮后点名入场,全省的考生汇集于此,点名搜身后才能按先以编好的位置进入各自的号房,这些工作要经过至少半天才能完成。考生进场完毕,放炮封门,考生归号,号官来封号锁门。参加考试的学子答卷和食宿都在号内,大小便在各号房专设的简易厕所。 初九日凌晨子时发下题目纸,第一场开始。初十黄昏交卷,提着考篮出考场,回家休息一晚。八月十一下午再次进入考场,参加第二场考试,八月十三黄昏交卷回家休息一晚。八月十四下午进场,参加第三场考试,中秋节在考场过,八月十六全部结束。之后回家休息近一个月,九月十三正式放榜,中榜的就可以收拾行李,去京师准备考来年的春闱了。 第一场,试《四书》义三道,每道二百字以上,这是必答题;《诗》、《易》、《书》、《春秋》、《礼记》,应试者应在这五经中选择一经作为本经,完成经义四道,每道三百字以上。因此,乡试的第一场需完成七篇八股文,考察应试者对儒家四书五经经典的理解水平与写作能力,这也是整个乡试的重点。如果在第一场中未能考好,则基本不太可能在第二场、第三场中扳回名次而被录取了。 第二场,试论一道,三百字以上;判语五条;诏、诰、表内科一道(即在诏、诰、表这三种文体中选择一种)。第二场需完成七篇政务应用文,考察应试者对政务水平与公文写作能力。 第三场,试策五道。考察应试者对历史的掌握与应用于时务的能力。 这就是黎元方在文会上了解到的全部乡试流程,这么耗人的考试黎元方两辈子都没经历过。 忙忙碌碌时至同治庚午年的八月,黎仁超以安心备考为由禁止儿子出门,让他在家复习功课。 八月初一到初七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里,黎元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温习功课,学习吴子登写作的时文策论上了。初八早晨,吃饱喝足,黎元方拎着满满一篮子考试用品整装待发。这篮子里装有笔墨砚台(不准带纸,片纸只字都算作弊)、蜡烛火柴、饭盒水壶、泡面榨菜、油布薄毯、橘子烧卖,以及一瓶刚配出来不知道止痒效果怎么样的花露水。 泡面是黎元方提议母亲试做的,属于油炸食品,但比只带烧卖月饼就着水干啃强点。 和父亲分坐两辆车出发,进了城门拿出怀表看看,四点一刻,天色已经朦胧亮了。 广州贡院。 贡院前街这时已经挤满了考生,隔几步就有某某府某某县的牌子高举,考生们根据牌子找到自己的根/据地。 黎仁超领着儿子挤进南海县考生驻地,拜托在场考生照应下儿子,在巡场官差的催促下就离开了贡院前街。 乡试考生不会再像童生试考生那般会在考前轻松说笑了,即使说话也是几个交好的在一起窃窃私语,多数人都在默默调整着自己的状态。这样一场考试是需要他们全力以赴的,在展不开胳膊伸不开腿的号舍里一坐就是三天,累死累活的若是考不出个名堂来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 黎元方就这么默默的与这些同命人一起站了十几分钟,卯时一到,就听贡院之内传出三声炮响。接着大门打开,里面鱼贯走出两队官差,执旗高声喝道肃静。 小声谈话的考生安静下来,然后诸位考官、副考官、监临官、提调官出场,同样是宣布考场纪律,接着便宣布:“开门点名。” 考生开始正式入场。 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临到广州府,黎元方随着其他考生一起到贡院门口接受搜检,一番搜检之后领了试卷进去。然后看到很多考生去了贡院中央一个神像面前揖拜,黎元方在私塾时就没拜过神佛所以理都没理直接路过了,根据试卷上的标示寻找自己的号舍。 广州贡院的号舍数十间为一列,每巷有《千字文》编列号数,号舍内置木板两块分别作桌椅用。想休息时两木板合而为床,食宿均在号舍内进行。 找到自己的号舍黎元方把考篮放好,两块木板一并,躺在上面先补个觉再说。 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五十一章 乡试内幕 - 窃国风云 - 爱卿 黎元方在贡院自己那间号舍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发现已经到了下午。 起身整理了一下,把两块充当床铺的木板分开,分别横搭在钉于左右墙壁上的两层搭头上,这就是桌椅了。然后黎元方拿水壶向巷口负责看门落锁的差官讨了一壶热水,又取面饼榨菜泡了碗面条吃下去填了填肚子。 吃饱了以后静坐了一会,小声地哼了几首歌娱乐自己,接着把‘桌椅’竖起靠在墙上打开空间开始做运动。因为不允许出去随意走动,所以黎元方只能在号舍里做了两节广播体操以保持良好的状态。 好在以他现在的身量在里面做运动还能施展的开。 做完广播体操又在这卧牛之地把七星拳练了四遍,然后才重新坐下,开始回忆自己学的《四书》经义。 乡试虽然分为三场,每场又考几样不同的内容,但这其中之重点仍然是在这第一场,而第一场的重点就是开头的三道《四书》题。这三道四书题发挥好了,被考官取中后即使后面的题做得略显平平也只是影响名次,而不会被摘夺。若是第一场考得不好,那基本上就没太多希望在第二场、第三场扳回名次了。 可以说首场发挥要是发挥失常的话,那你就回家等三年再来重新考过吧,这绝非说笑。 天色渐黑,黎元方借着月光在号舍继续练拳,一直把自己练乏了就用毛巾沾水抹了把脸然后躺下再去睡觉。 初九凌晨梆子声响,官差打开号门公布考题,黎元方点上蜡烛看看手中的题目纸。三道四书题那是必选的,五经题黎元方选了《礼记》上的四道,选择完毕差官锁门离去黎元方开始答题。 面前七道题,黎元方先做了四书题中的第三道题:《孟子曰:欲贵者,人之同心也。人人有贵于己者,弗思耳》。 做完第三道题趁着状态还好接着做第一道题,两道题做完,已至丑时三刻。黎元方因为昨天精神养得极好,此时仍不觉困倦,所以接着又把四书题的第二道题做完,然后又去做了两道五经题。就这样在还剩两道五经题的时候,天色大亮了。 黎元方吹熄蜡烛,起身去百步之外的厕所小解了一下,回来讨水洗漱,吃了两个橘子开始睡觉。 睡到半上午起来又把最后两道五经题做完,这才回头检查修改。修改完毕通读了三遍,觉着这七道题句式都很通顺了就誊抄到答题纸上,誊抄完毕就交卷等待开门离开。 戌时开门,黎元方出了贡院,见沈强与谭嗣昌在门口等候。这两人一见黎元方出来就靠上前来,沈强问道:“出来啦元方。” “恩,下午是你俩在这值班啊。”黎元方晃晃有些发昏的脑袋。这种大型考试的重要时刻,贡院门口一直会有黎仁超派的人等着,陈平与云剑、沈强与谭嗣昌轮换着等。 “是啊,”沈强答应一声,回身又拉过人力车来:“咱们快回去吧,也许现在城门还没上锁。” “那就走。”黎元方上车。 西城城门确实没关,出城回家。家中父亲未归,兄弟们都在做作业,黎韵与吴楠帮母亲看孩子。 黎文氏拉着儿子在身边坐下,问:“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文章能不能被考官看上眼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保持着状态一气呵成全部写完的。”黎元方说道。 黎文氏点头:“那就好,你要是能考中举人的话咱们黎家可就光宗耀祖了。” “母亲大人放心,考不中咱们黎家以后也有的是光宗耀祖的机会。”黎元方打了个哈欠说道。 黎文氏伸手摸摸黎元方的脑袋:“累了吧,我让梅姐赶快炖鸡汤,吃了饭你就去休息。”说着起身要去厨房。 “让梅姨多做几个素菜,我现在需要补充各种维生素。”黎元方说道。 在家休息了两天之后,八月十一下午黎元方提着考篮又来转战第二场。这一场等候搜检的考生讨论的话题明显多了起来,不像第一场是那么沉闷了,黎元方听见有人抱怨自己第一场发挥的不好,也有人说头场的试题有的是以前自己做过的应该能轻松过关。 “元方小弟。”有人在旁边喊黎元方道。 黎元方转头看看,这人虽然有些面熟但自己不认识啊,看起来也就二十岁露头,浓眉阔口,方面大耳,年纪轻轻的就一副官相。 “这位兄台是?”黎元方问。 这人回答:“在下戴鸿慈,我前几天在省城文会上见过你一面,当时文会上你是年龄最小的。”黎元方去文会之前他是最小的,所以他注意到了黎元方。 “戴学长。”黎元方大悟拱手,这不就是那个比自己早一届入县学的学长吗,只是自己身为县学生却从未去过县学,所以一直没有结识同学的机会。 话说,听传闻这位学长十五岁考中秀才补为县学生,现在应该才十七岁吧,怎么长得这么老成。 戴鸿慈拱手道:“正是在下,在下一直在县学读书,听说与元方你也是同学,不过你一直请假没去过县学,是否在外面跟哪位大儒学习?” “唉,哪里是跟人学习,小弟年少气躁,去年中了秀才后就有些忘乎所以了。家父说小弟这心性太过狂狷,于是把小弟送进寺庙磨砺了一番,近日才得以出来。”黎元方解释道。 戴鸿慈这才了然,同时心中又觉着有趣,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谦虚地说自己狂狷的,笑道:“原来如此,那元方你来参加这科的乡试,可有把握考中?” 黎元方摇头苦笑:“小弟第一次参加这么盛大的考试,心中惶惶然,把握谈不上,只是想增加些阅历罢了。戴学长你呢?想必磨剑近三年,应该是有十足把握吧?” “我也没有,说实话我本想再苦读三年,等下一科再考的。其实还是在文会上见到你之后,向同学打听得知你要参加今年的乡试,这才跟着报了名。”戴鸿慈笑着说道。 “哦。”黎元方没想到是受他的影响人家才报名的,这位戴学长想必看到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学生都报名了,自己也就忍不住想来试试了吧。 黎元方点点头:“那小弟就在这祝学长能够一举高中了。” “一举高中,这四个字在下也送给元方你。”戴鸿慈说道。 之后两人就在贡院前街交换表字,叙了幼长,以兄弟相称了。 临到南海县考生搜检时,黎元方被先点了名,于是对戴鸿慈说道:“光孺兄,小弟就先进去了。” 两人就此别过,黎元方去考了第二场,这一场考的是政务运用的学问,好在黎元方在机器局也见过不少这类文章,还算应付得来。比如一篇拟诏题:《拟汉问郡国所举贤良文学,民所苦教化之要》。 这题与黎元方看到的总督府发给机器局,让机器局招募外国技师时的公文意境相合,于是就借鉴总督府公文很快的写了一篇。 八月十二下午黎元方结束了第二场,交卷回家休息。 八月十四再考第三场,八月十五,黎元方早早做完试题提前交了卷子回家与家人一起过了个中秋节。 八月十五,也是正副考官一边赏月,一边评定乡试第一场头名的日子,这个头名叫‘草元’,若是能在第二、三场考试仍然保持名次不坠的话,就可以成为‘解元’了。 同治庚午年广东乡试的正副考官分别是咸丰十年庚申恩科状元钟骏声,和同治元年壬戌科二甲第五十二名谢维藩,这两人与一众同考官今晚就要商议出第一场排名的结果来。 贡院中央的一处厅堂此刻灯火通明,厅堂里摆着两排长几,长几上用镇纸压着百十余篇第一场考试的试卷。 两位考官此刻正在争论第一场的头名该落在谁头上。 钟骏声先说道:“麟伯兄,本官认为新会县考生刘子鹍的文章写得极为精要,字字璇玑,可评为本场头名。” 谢维藩先是点头表示同意,接着说道:“刘子鹍的文章确实写得极为华美,但若论句句切中时事,文章意境不凡来本官认为还是这黎元方的文章更好一些。” “黎元方?他的八股做的总归还是稚嫩了些,相比之下戴鸿慈的这篇其实也可与之媲美。”钟骏声说道。 两人讨论了一番,最终还是副考官做出了让步,‘草元’之名落在了新会县考生刘子鹍的头上。 黎元方暂时排在了第二,戴鸿慈位居第三名,接着就是后面的排名。 排完名后两位考官一团和气的邀众同考官一同赏月吟诗,放松这一晚上,明天还要批阅第二场考试的试卷。 饮酒赏月的诗会结束后,谢维藩领着自己的亲随去了在贡院的住处,由亲随伺候着洗了把脸然后看着窗外明月不知想些什么。 “老爷,还不休息吗?”亲随问。 谢维藩回过身:“明天广东的乡试就要结束了,到时候贡院开了锁你出去帮我往福州送封信。告诉胡光墉,他让我帮的忙我帮了,同治六年我在左帅帐下听用时留下的粮草亏空他要帮我补上。” “是老爷。”亲随答应,服侍谢维藩去休息。 黎元方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稳中举人了,正撑着精神与家人一起赏月,小表妹让他弹琴唱个歌给大家听,黎元方说道:“好,那就唱一首经典的给你们听听。”说着领兄弟姐妹们一起进屋,坐下弹琴唱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 “表弟唱的真好听。”表姐周芸琪说道。 第五十二章 潮汕乱起 - 窃国风云 - 爱卿 考完了乡试彻底放松下来,黎元方养足了精神之后领着家中兄弟、表兄弟,以及他的几个学生梁杰、孟江、云剑、谭嗣昌等人在西关的街面上逛了两天。 八月的广州仍然很热,小贩推着装有凉茶汽水、各类糖果的小车在街头游走叫卖,不时会有想要尝鲜的有钱人打发仆人出来卖几瓶汽水带回家给家人喝。 “这些水果味汽水都是少爷先创制出来的,”孟江喝了口汽水,咂咂嘴说道:“可是少爷你为什么要把汽水的制作方法卖给别人啊,要是只有我们黎记的厂子自己会造的话这汽水可值钱了。”孟江现在就在设于糖厂内的汽水作坊里做活,平时抽空会跟着黎元方继续学习文化知识。 “制作汽水的方法也不是什么大秘密,花点钱就能从洋人那里弄得到,这钱与其让洋人赚去还不如我们赚。而且我们黎记这两年铺的摊子太大,手头上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把一部分技术卖出去收拢些资金可以用在更重要的事上。”黎元方教导性的说道。 “……”几个人都似懂非懂,但仍然把这话记在心里。 看几个人都在思考,黎元方说道:“记住,钱是赚不完的,有些时候让出一些利益繁荣了整个市场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好处。黎家单独开拓海外市场会显得很单薄,若是通过利益把整个广州商行拧成一股绳带出去,这股力量即使是洋人也不敢轻拭其锋。” 这里面有一些更详细的计划,但这些计划黎元方不可能再跟这几个似懂非懂的人说了。 黎元安问:“元方,你说的更重要的事,是不是前天我看到的《市政工程开发白皮书》啊?” “是,大哥看里面的内容了吗?”黎元方问。 黎元安摇头:“没有,只看到父亲翻看的时候很认真,你怎么取了这么奇怪的一个名字啊。” “呵呵,个人习惯而已,你叫《西关地下壕沟开挖告示》也行。沙面租界的建设工程今年上半年就已经全部竣工了,大哥、表哥,你们看洋人把租界建的怎么样?”黎元方问。 “很漂亮。”黎元安说道。 吴哲也点头称是。 “漂亮只是表面现象,租界有完整的地下排污系统,不用像我们这样每年花费大量金钱人手清理壕沟淤泥。现在洋人把租界建好了,肯定要解散很多施工人员,这些人失去了饭碗再想找到同样的工作也不容易。所以父亲和善堂里的几位叔伯决定把这些人手招揽过来,用以建设西关的地下排污系统。”黎元方给他们解释道。 另一方面这些工程人员也是黎家想要掌握在手里的另一个密集劳动力团体。 黎仁超现在虽然是西关团练练首,但真正属于他亲手掌握的人一共不过才三百多人罢了,就算再加上黄飞鸿武馆里的人和张贵州‘聚贤馆’的人,满打满算也就近八百人手而已。这些人也不是时时都能参加军事训练的,所以战斗力极其有限,最多也就能维持个社会治安还行。 而黎家只要能掌握这些租界里出来的工程施工人员,稍加调/教就能打造成一支专业施工队,之后再采用军事化管理的话,这些人将是比人力车夫还要适合当兵的材料。毕竟人力车夫的社会习气重的很,纪律性差,相比而言工程队的工人就更适合以军队的方式来管理了,就像工兵。 吴哲问:“那西关的排污系统建完之后呢,他们是不是还要解散?” “建完地下的可以建地上的嘛,铺路盖屋修建码头,有父亲的领导总不会让他们饿肚子的。”黎元方说道。 黎元安满怀憧憬:“咱们可以把西关建的比洋人的租界还漂亮。” “大哥好志气。”黎元方带头夸赞,示意其他小弟鼓掌。 “大哥好志气!”其他小弟鼓掌。 其他人都一路有说有笑的逛街聊天,表哥周广元却只是一直闷闷的跟着,不轻易开口说话。黎元方看在眼里,决定回家开导开导他。 可回家刚解散了梁杰、孟江等人,让他们回黄沙糖厂的住处,就听母亲很高兴的说道:“元方,有你的信。” “哪来的?”黎元方进厅堂接信一看,已经被拆开了,这个时代做子女的哪有隐/私权可言。 寄居他家的大姑妈周黎氏说道:“福州,你/妈看啦,上面说你中举人已是板上钉钉的了。” “姑妈请谨言,榜文还没出哪能知道自己怎么样呢,要是让外人听见了还以为侄儿我行贿考官作弊了呢。”黎元方连忙说道,女人啊,就是容易大嘴巴。 周黎氏捂嘴看门外。 黎文氏说道:“是啊大姐,这话你可不能在外面说啊。” “我在省城就认识你家,能跟谁说啊,放心好了。”周黎氏说道。 黎元方点头,对元安吴哲他们说道:“这件事你们不要在外面乱说,否则后果很严重。”然后又看母亲:“母亲大人,以后我的信你不要乱拆了。” “你是我儿子,我连你的信都不能看吗?”黎文氏指责儿子道。 黎元方皱眉想了一下,说道:“这信上说的是真是假暂且不知,母亲你就宣扬得人尽皆知,若是让官府知道革去功名都有可能,莫非这样母亲就满意了?” “……出去,以后我再也不管你了!”黎文氏说道。 黎元方厚着脸皮没出去:“吃喝还是要管的,要不然你想把你儿子饿死啊。” “梅姐,”黎文氏招呼梅姐进来,没好气的说道:“给我们家这位二少爷做点饭,别把人给饿死了。” 梅姐出去,黎元方还赖着不走,黎文氏问:“不是做饭了吗。还在这惹人厌啊。” “衣服也得管着,”黎元方说道:“儿子要真中了举人,就要进京考试了,春闱之前可还冷得很,没袄不行。” “我到底是养个儿子还是养个祖宗?”黎文氏怨气稍消,却仍忍不住怒问。 黎元方退后几步:“这谁知道,儿女都是您自己养的,”转身逃了出去,嘴里还在高喊道:“要不问问我大哥你养了个啥。” 把老大留下来顶包,黎元方会自己屋里看信,信是胡光墉寄来的。 信里先说了黎元方的表哥潘铭镗在船政学堂的学习情况,又说了黎元方感兴趣的马尾船厂造船事宜,最后才略提了下――三年前他在左宗棠帐下结识的一个人,谢维藩。 胡光墉写到他无意中得知谢维藩将以广东乡试副考官的身份主持广东今科的乡试,就与谢维藩提了提黎元方的情况,托谢维藩阅卷之时若遇到黎元方的名字的时候就照应一下。 黎元方看完信把信纸放下,自言自语道:“这个恩施的可真机巧,若是我第一场的试卷能入同考官的眼被提举上去,那我就必然会高中而且名次不会太低。若是我考砸了的话――估计就没有这封信了吧,这么看来,我还真有可能已经中举人啦。” 看来这个谢维藩将是自己乡试的座师了,座师对一个有志于官场的人很重要,就是不知道这位座师是什么政治倾向。现在洋务派与守旧派正天天互相攻讦,黎元方的身份背景肯定是洋务派无疑了,他的座师要是倾向于守旧一方的话那黎元方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正在黎元方琢磨自己的座师的时候,南洋吕宋岛马尼拉港口的一处小木板房里,黎元方的大姑父周至诚正与一群同样与方耀有破家灭门之仇的人聚会。 周至诚现在化名崔明福,来到南洋也没去他弟弟那里,直接就开始联络背井离家的同乡,找到一批同样恨方耀入骨的人,与这些人结为秘密组织‘方心会’,誓要剜方耀的心以祭潮汕被方耀杀害的百姓在天之灵。 ‘崔明福’声称他手里存有一批火/药,而且也有买枪的门路,只要有人愿意和他一起回家乡造方耀的反,事成之后保证荣华富贵人人皆有。 除了想报仇的人外,这也吸引了一批有冒险精神的人,他们表示愿意随‘崔明福’回国帮他复仇。这个时代到南洋来的除了被官府逼得实在没活路的人之外,就是这种具有冒险精神,出海想要寻找财富的人了。但海外也不是好混的,去新大陆‘金山’的人那么多,可从没听说谁挖到了金山。所以在国内有财发的时候,他们也愿意回国闯闯。 ‘崔明福’立马拿出数百鹰洋,一人先发了十几块的安家费,表示事成之后还有一大笔钱会发给他们。 之后‘崔明福’把召集到的这些人武装起来,坐着海盗的船回国了。 先是到了台湾,联络了几伙有同乡之谊的海盗,一同参加了十几天的集训。 这期间‘崔明福’尊海盗‘三脚龙’为帅,捐出随身所有财富表示愿意支持他开国称王,在‘三脚龙’的带领下数百人坐船杀回了潮汕老家,上岸后先和沿海几十名正在清剿通匪乡村的官差交上了火。 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五十三章 战火,功名 - 窃国风云 - 爱卿 同治九年九月初七,潮汕一带有大批海盗登陆,带领沿海乡村的民众杀死七十余名清剿内贼的官兵,南澳游击将军郭友亮被杀。九月初八,一批海盗身着官兵衣服伪装混入澄海县城,控制城门,之后海盗攻入城内,俘虏澄海县令及以下官吏数十人。 九月初九,尚未收到官兵遇袭消息的潮州总兵方耀携内眷登笔架山,遭人投掷多枚炸/弹袭击。身边护卫死两人伤五人,其妻方陈氏当场被炸死,方耀本人全身多处受伤,被属下护卫救回署衙。当天潮州府派兵搜山并大索全城,无果。 九月初十,海盗首领李三蛟,诨号‘三脚龙’,自封‘平乱定国大元帅’,在澄海县起事。李三蛟号召潮汕百姓反抗暴政,发《讨方贼檄》,声讨潮州总兵方耀祸乱潮汕,荼毒生灵。檄文中称方耀作恶多端,罪不容赦,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国法,李三蛟将带领百姓,代表朝廷,消灭恶贯满盈的伪总兵方耀。 檄文发出后,潮汕沿海大量被逼迁家移坟的乡人响应,共同起事。 九月十二,驻南澳岛的潮州副总兵陈琳坐船回潮州,在海上遭遇海盗袭击,损失两艘兵船后,陈琳命令调转船头率剩余的两艘船又逃回南澳。 九月十三,李三蛟率领四千义军杀向潮州府,各地义军也在不断汇集,方耀一年来对潮汕百姓的残酷镇压,在某个翅膀的煽动下终于引发了谁都无法控制的暴乱。 同日,广东的庚午科乡试终于放榜了。 广东乡试的榜文不只是考生们关注,那些生性好赌的赌徒也极为关注,因为两广盛行一种官办的赌博活动,‘闱姓’。每年的乡试或会试之前,都有官府允许开赌的赌商发行大量的‘闱姓’彩票,彩票分两联,上联印应试者名字,下联印名字对应的彩票编号。彩票会在考试前夕定价出售,购买人压钱买他认为能中榜的名字,发榜后猜中了就拿票领奖。 这种赌博方法是道光三年一个叫陈辉祖的人发明的,不过当时第一次举办这种博彩的时候,他在彩票里面混杂了大量印有假名字的‘白票’。结果可想而知,他发财了,可是中奖的人却很少,于是他回乡祭祖的时候被人乱刀砍死在半路上。 从此举办‘闱姓’的赌商再也不敢大量混杂‘白票’了。 黎元方的三叔公黎敬禹为了给侄孙博个好彩头,考试之前他在黎元方的名字上压了八十两银子,今天领着侄孙高高兴兴的来看榜,准备领奖啦。 黎敬禹通过黎元方的告知,已经知道这个侄孙此次中举是十拿九稳的了,因此在进城的路上就跟侄孙说这次博彩得到的奖金全部送给他作为奖励。八十两按一赔五的赔率赌商要还黎敬禹四百两银子,黎元方心中很是高兴,四百两银子搁现在够买好几间商铺的了,这么多钱拿来干嘛? “这钱叔公您留着和父亲再在黄沙买块地吧,咱们糖厂现在的规模还是太小了,最好能再多上几个生产车间,饮料厂就可以从糖厂独/立出来。木器厂和火柴厂也应该分开,虽然火柴厂用的木杆都是木器厂的下脚料,但两个厂子靠的太近安全上总是个隐患。尤其火柴厂的消防措施还要进一步加强,最好能在厂内建个蓄水池。”黎元方说道,这是他一直想去做的,但最近因为资金短缺都还没提上日程。 黎敬禹欣慰的哈哈大笑:“好,这钱去买地,等你考会试我再押八十两,会试要再中了奖金就你自己留用。” “会试我可没信心,钱还是叔公留着压身吧。”黎元方笑道。 黎敬禹看着车子快到贡院前街了,路上变得拥堵起来,就让车子停下,下车时说道:“叔公孤家寡人一个,钱留着也没什么用。” “再给侄孙找个祖母也行啊。”黎元方被扶着也下了车子。 有一次听到父亲与陈平谈话,黎元方得知这半年多来三叔公和一个杜姓皮货商人的外室打得火热。半年前杜商人收的皮货在口外被马匪抢光,店铺又押给了押店收不回来,因此破产了,养不起的外室被叔公接了手。 “你叔公这么大年纪了,想找个正经人家的女儿可不容易。”黎敬禹叹道。看起来他和那个外室只是玩玩而已,没动真格的。 正经人家的女儿?年少未嫁的吗?黎元方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只能沉默着下车去看榜。 此时榜文还没有张贴,大家都在翘首以待,黎元方与叔公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听见有人喊:“贡院开门了。” 黎元方看不见贡院的情况,只能在陈平和沈强的保护下让叔公领着往前面挤,挤到离榜文还有几十步路的时候,又听见有人哈哈的大笑:“啊!我中啦!我中啦!哈哈!爹!娘!我中举人啦!哈哈哈……” 他爹娘估计没在身边,但他激动的心情大家理解。 中举的人能在不同的地方找到自己的名字,没中的人看完了一遍却还想再看一遍,最终没有自己的名字才会伤心而去。因此听见好几个人喜极而涕之后,才传来第一声哀嚎:“我的名字呢?啊?怎么会没有我的名字,我已经来考了三次了啊,啊?我的名字呢?” 这时黎元方终于在三个人的保护下挤到榜前,抬头看去:“大清同治九年广东乡试录,中试举人壹佰壹拾贰名。” 第一排第一个名字写着刘子鹍,下面一个名字就写着黎元方,黎元方心中大喜又往下多看了一眼,见第三个名字写着戴鸿慈。 “哈,我真中了,哈哈。”即使早知道自己应该榜上有名,现在看到了仍然会发自内心的高兴。这比拿到高考后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还高兴,因为高考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场面,大学生的社会地位也没举人地位那么高。 黎敬禹也很高兴,一把把黎元方扛起来放到肩头,转身高声喝道:“头前开路,‘五经魁首’要回家报喜啦。” 明代科举有以五经取士的传统,乡试每经取一名为首,故前五名被称为‘经魁’。清代虽然更为重视四书,但乡试前五名仍然沿袭这个称号。 陈平、沈强又开始往外挤,挤出人潮坐车回家,准备向家里人汇报这个好消息。 可还没到巷子口,就听见家的方向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齐鸣声,回家一看,原来早有报喜的人把黎元方中第二名的消息传来了,此时黎文氏正给报喜人发喜钱呢。 “快快打发他们离开,别在门口一直聒噪。”黎敬禹掏出一把银钱交给陈平道。 有个报喜人问:“我等来报喜,老太爷为何不高兴?” “我叔公却也想第一个向家人宣布此事,没想到被你们抢了先,不必在意,拿钱快走吧。”黎元方下车道。 有街坊过来道喜的,对报喜人道:“这就是黎元方黎少爷,高中乡试二名的举人小老爷啊,还不快来见过。” “原来您就是举人老爷,真是年轻……啊不,年少有为,贵气逼人,将来肯定是能官居一品,公侯万代的,小的们给黎家少爷贺喜了。”报喜人错愕了一下,就开始很机灵的说吉祥话了。 黎元方心情大好,喝道:“赏——” “梅姐,再去拿十两银子来。”黎文氏道。 又赏了这几个报喜人一笔钱,然后黎文氏招呼街坊们一起进屋里坐,给他们奉茶让儿子陪他们闲聊。 下午黎敬禹领着陈平、沈强亲自跑了一趟,去官督商办的赌档把四百两银子的银票领来,然后又派陈平去酒楼叫了一桌酒席,晚饭一家人坐在一起高高兴兴的庆祝了一次。 之后黎文氏拿出一套新衣服来,让黎元方换上出来看了看,问其他人道:“明日参加鹿鸣宴,元方就穿这一身去怎么样?” 语气中不乏炫耀之色与得意之情,似乎在说儿子能踏上科举之路,并如此顺利的取得功名都是她教养有方。 “好,弟妹花了半个月做的衣服当然好看了,明天元方在宴席上肯定会大放光彩。”周黎氏说道。 当然大放光彩,全是上等布料缝制的一身石青色锦袍,袖口领口以及开襟都用红色丝线细细的掐出一道三分宽的紫红色沿边。整条长袍照着黎元方的习惯不是清代传统服装那种肥宽的的衣袖一体式,而是衣服和袖子分别剪裁搭配合身后再缝合在一起的,肩部加了垫肩腰部也收了线。再配上宝蓝色的无袖马褂,整个就是一位清代传统富家少爷,虽然很精神,但完全不是黎元方以前喜欢穿的那种棉质素衣皂袍了。 黎元方不自在的走了两圈,觉得自己像个猴子,说道:“就穿明天一天,穿完了就再也不穿了。” “你不是让我把衣服也管着吗,除了你说的羽绒服,我还给你做了好几身这样的衣服,穿到琼林宴也够了。”黎文氏笑呵呵的说道,这段时间她做了好几件这种衣服,就是预备着儿子进京时穿的。 黎元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辛苦母亲大人了,待儿子取了功名回来,就再娶个老婆天天做新衣服给您穿。” 第五十四章 鹿鸣宴 - 窃国风云 - 爱卿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九月十四是广东众举子汇集广府学宫举行鹿鸣宴的日子。 从唐至明,历朝历代鹿鸣宴都是由地方长官主持,宴请之人除了新科举子之外,还有考场工作人员。这是门生与座师的见面席,从此之后新晋举人在官场上就有了靠山,从翰林院出来的考官们也有了仕途上的附从。再加上同科、同门、同乡之谊,朋党就是如此形成的。 清代的鹿鸣宴更为隆重,宴会将由本省巡抚主持。 这次鹿鸣宴的举行地点设在广府学宫,广府学宫就是由同治元年时任广州知府,现在的广东巡抚李福泰在战火之后重建的,此处是他为任一方政绩斐然的标志。 早晨,换上新衣服,黎元方坐车来到学宫。 黎元方来这里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来参加府试,所以熟门熟路得很。到了学宫门口发现里面张红结彩,布置的极其喜庆,到处都显现着节日的气氛。 今天入学宫不用再被搜身,直接从大门进去,被人领到了大成殿。大成殿是学宫的中心及主要建筑,里面供奉着孔子神位,新科举子们到这里要先在巡抚的引领下祭拜孔圣,然后才会拜见自己的房师、座师。 到了大成殿发现戴鸿慈戴学长已经来了,与戴学长打过招呼,戴学长又介绍了今科举试的‘解元’刘子鹍。刘子鹍看起来已经四十多岁了,为人沉默的很,与两位年轻的可做自己儿孙的小辈同科也很平和,客气的请黎元方、戴鸿慈到他身边就坐。 却是有位二三十岁的举子愤愤不平道:“两个乳臭未干的学童,却又有何德何能得经魁之名?” 黎元方看看戴学长,见学长养气功夫好得很,只是对那人点点头一笑而过,黎元方便连笑都没笑装懵懂了。 这种场合不必理会那人,那人不过是嘟囔两声酸话罢了。坐下后黎元方掀翻看了题名录,在上面寻找自己的房师名字。所谓房师就是检阅自己试卷的同考官,同考官把试卷交给主考官后,主考官才会决定试卷名次。清代同考官都是由举人以上功名的州县官员担任的,黎元方在提名册上找到自己的房师是一名惠州府的教授,有举人功名名叫游球的人。 房师游球,座师谢维藩,这两人黎元方记在心里,等会认识了之后要向他们行拜师礼以谢举荐和录名之恩。 新晋举人们到齐之后,巡抚李福泰领着一众考官、同考官进来了,先向众人介绍了诸位考官姓名,然后开始祭拜孔子。拜过孔子之后巡抚领着众人来到了大成殿东边的讲学聚会之所,明伦堂。 到了明伦堂大家按名次排座,坐好后宣布宴席开始,席间吟诗作对,赋词唱曲,一时间热闹非凡。再有各位新科举人向座师、房师敬酒拜谢,黎元方也随众人以茶代酒上前拜谢了座师谢维藩,以及房师游球。刚开宴因为有巡抚大人和翰林考官在场大家都还有些紧张,酒过三巡气氛渐渐开始活跃起来,新科举人们齐唱《鹿鸣》诗,跳魁星舞。 ‘鹿’者,‘禄’也,成为举人大家都有着升官发财的愿望,但读书人又都很含蓄,不愿意把谋取财富挂在嘴边,所以只能以富有诗意的《鹿鸣》诗来表达自己的小小的心愿。黎元方举杯跟着吟唱《鹿鸣》,之后喝了几口茶水,又去打听到副考官谢维藩的住处地址,就开始一边吃菜一边看众生相了。 这些人苦读数年,终于取得了今日成就,心中难免高兴的不能自已,喝了些酒之后就有些人又唱又跳起来。对于这种行为众位考官和巡抚大人能理解,他们都是从这一步走过来的,所以看到有失态的书生也不会制止。 看着这些人脚踩七星步跳着歪三扭四的魁星舞,实在是别扭。黎元方把筷子放下,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滑步上台也开始跳舞了。边跳边唱道: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不是台,红尘里没有应不应该, 本来无一物,哪里会有尘埃,喔——凡人就是不明白。 布衣和乞丐,英雄哪里出来?十年寒窗苦读功名入怀, 难得是糊涂,乐在浮沉苦海,喔——你争我夺才好玩—— 啊呜呼哀哉,人一生能有几次比赛? 啊呜呼哀哉,论英雄只说成败—— 阿弥陀佛,来来来聪明的小孩,人活着就要活得更精彩, 只要放开,你是永远存在,劈出一个未来。 阿弥陀佛,来来来聪明的小孩,到云端把云统统踩下来, 没有意外,我们会在一块,往前面一直冲! 靠着大智慧,打开新的时代! …………” “……”那些刚才还在自编自唱自跳的举人们都停下七星步,被黎元方的歌声吸引,好几个竟然模仿着他的舞步学了起来。 “来来来大家一起来,人活着就要活得更精彩,只要放开,你就永远存在,共入美好未来。 来来来大家一起来,到云端把云统统踩下来,没有意外,我们会在一块,都北上去京城,考明年的春闱,成为翰林新生代。”黎元方一边跳一边招呼大家也加入进来。 平步青云,成为翰林新生代这话果然很提神,一些酒意上头的举人不由自主的跟着跳了起来,席上很多人也鼓掌相和,渐渐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黎仲坚锐气很足啊。”主考官钟骏声指着黎元方笑道。 谢维藩不知道钟主考说这话是何意,但黎元方毕竟是他点的举人第二名,他还是要维护几分的,于是说道:“少年得中举人,正是春风得意,场上举子皆是如此又何止他一人。” “是啊,少年人口无遮拦,雨辰你不必在意。”广东巡抚李福泰说道,李福泰是广州机器局的督办,机器局现在还靠黎元方的父亲黎仁超主持呢,而且他听说黎元方精通西学会设计洋枪,所以对黎元方也还算关照。 钟骏声摆手笑道:“巡抚大人误会了,下官并非觉得锐气不好。下官也是咸丰八年中了举人,隔了一年就进京考会试的,经历与黎仲坚倒有几分相似。” “雨辰太过自谦,你家学渊源、才华卓越、考进士时所积知识之深厚又岂是小辈可比。”李福泰点头笑道。钟骏声这么一说李福泰就明白了,钟骏声是二十来岁就取了状元的才子,也许是看黎元方比较对眼吧。 载歌载舞之后,鹿鸣宴进入尾声,就像秀才们参加公局会议有祚肉果饼拿一样,更高一级的举人参加鹿鸣宴也有小礼品。参加宴会的举人每人一面直径尺余的掐丝珐琅盘子,盘子上有梅花傲雪图案,象征着举人们苦读之后所取得的成就。之后众位举人又领到了举人的凭证,凭此证就可以去京城考会试了,至此宴会结束。 鹿鸣宴结束的第二天,黎元方先去给座师游球送了五十两银子,接着又单独去拜访了谢维藩。 谢维藩收下黎元方送来的一张银票,之后和黎元方交谈一番,提点黎元方也别忘了给钟骏声送些好处。谢维藩说道:“钟大人是忠良之后,其父钟世耀曾因拒做洪逆所授的官职绝食而死,朝廷因此还为钟世耀立了传。钟大人本人也是朝中有名的清要,深受两宫信任,向以直言善谏闻名。” 从谢维藩的一番话里黎元方得知,钟骏声政治立场是偏守旧的,因此在得知自己家是办洋务出身时可能会打压自己。 怎么打压?让皇帝和他老妈不点自己的进士吗?黎元方在思考了一番之后,最终没有给钟骏声送礼,也算向洋务派标明了自己的立场。 谢维藩虽然把钟骏声夸得不错,但在黎元方看来钟骏声也不是没缝的蛋。钟骏声是浙江仁和人,但祖籍却是广东新会,今科的解元刘子鹍就是新会人。追究起来主考官和第一名算是同乡,这点倒是可以成为攻击钟骏声的名目,不过黎元方暂时不打算利用,留待以后如果钟骏声真的妨碍自己的前途的话可以对他致命一击。 思考完别人的弱点,再回头看看自己,自己的举人名头来路也不正啊。不知道谢维藩点自己第二名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把柄,不过这事谢维藩自己应该不会泄露出来的,就怕胡光墉那边会留有手段控制自己。 黎元方仔细想了想,如果有人用功名来威胁自己的话自己倒不怕。他追求的是权力,但不是这种别人给予的无根之萍的权力,而是实实在在握到自己手里的生杀予夺的权力。科举功名只不过是获得权力的一条捷径,没有功名,凭着心中掌握的知识自己也能开拓出别的步入权力巅峰的路出来。 如此一想,黎元方就释然了。 回家之后发现父亲和三叔公也都在家里,黎仁超把他叫进书房,然后说道:“你姑父已经起事了,现在正围攻潮州府城,潮州府昨天派人来求援兵。总督府打算派督标抚标的绿营去潮州,除了督标抚标外总督还想集合一批民间团练编入标营同去平乱,西关团练也会派过去。” 第五十五章 军事改革 - 窃国风云 - 爱卿 抱歉,白天南城线路检修,停了一天的电,现在才写出来。求推荐,求收藏。 ……………………………………………………………………………………………… 得知西关团练要上战场,黎元方并没有感到奇怪,只是有些担心:“咱们西关的练勇很多都不是职业士兵,多数人平均一个月只训练六天,从来没有受过战火的熏陶也没参加过正规的军事演习。如果遭遇到义军攻击,可能会直接溃散,根本形成不了战斗力。” 西关团练的兵源主要来自手工业者和进城打工的苦力,他们不像乡村宗族势力那么有凝聚力,上下级以及士兵之间缺乏互相的信任。而且他们当兵只为吃粮拿饷,基本上没有那种保家卫国的军人荣誉感与责任心。 “那也没有办法,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这边,此次出征西关团练不用去与义军接火。反倒是你姑父那里,要想办法把朝廷准备围剿的消息传过去,要不然到时候会措手不及的。”黎仁超说道。他现在是广州机器局的总办,身兼洋务重任,瑞麟没打算让黎仁超这个不可或缺的助手与乱军交战,派他出征只为谋几分军功而来。 黎敬禹点点头:“明天让贵州派他门下的兄弟去汕头,给至诚――‘崔明福’送口信,你知道出征的正式日期了吗?” “还不知道,但就在最近几天,整编好了就出发。”黎仁超道。 黎敬禹又问:“知道是谁带兵吗?” “督标副将邓安邦。”黎仁超说道。就是曾经抓住了抢劫绵信银号的三名‘劫匪‘的人,邓安邦官声很好,他每个月都会抓住几个亡命之徒,虽然一直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做过坏事。 邓安邦,东莞人,咸丰七年就是他最先领着五百粤东勇士抗击洋夷的。虽然在那场抗击洋夷的战斗中杀的洋人没几个,但他却从此走上了官路,如今已经和方耀、郑绍忠齐名,有‘粤东三将’之称。 黎敬禹摇头道:“竟然是这位靠邀名升官的大将,看来是该送信让你姐夫小心些。虽然邓安邦不是什么好人,但打仗确实很有一套,”黎敬禹回忆:“当年李文茂举兵数万人打省城的北门,所向披靡,一时无人能挡。结果这个邓安邦请缨,率三百人从小磨盘山冲下来,竟然凭匹夫之勇就把李文茂数万人给打败了,不可思议。” “这么猛?”黎元方第一次听说这种猛人猛事,以前只以为邓安邦是个喜欢栽赃嫁祸的卑鄙小人呢,那‘粤东三将’之名也只当是民间吹嘘而已,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么勇猛的过去。 黎仁超点点头:“能有如此威名,又岂能没点本事,你别看为父这‘广东十虎’的名号在民间很响亮,真与邓安邦这些人放对厮杀,谁胜谁败都未可知。” “他们都是战场上杀出来的,你今次走一趟,出来之后也未必就比他们差了。”黎敬禹道。 “这一趟是总督想让我取些名声,以后为他所用而已。听潮州求援兵的人带来的消息,方耀这次估计是没救了,身中数十处创伤,至今只能躺在床上挣命。”黎仁超说了说广东另一员大将方耀的消息。 黎敬禹哼了一声:“祸坏乡里,没千刀万剐就算便宜他了。” “是啊。”黎仁超也点头。 黎元方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子,思考着这次出征的弊与利:“这次的出征虽然对西关团练来说有些仓促了,但也是父亲整合团练内部势力的好机会。平时胡须强、高佬辉、龅牙金他们三个各成一伙,对父亲的命令是爱听不听,趁这几天整编正好可以把他们的权力收到手里。” “元方说的对,这几天你要争取收服他们,总督想把团练编进督标肯定会拨一笔军饷给你吧?”黎敬禹问。 黎仁超嗯了一声:“答应拨给三千鹰洋,但发到手的只有两千四百块。” “你先扣着别给高佬辉他们,等到整编的时候亲自发到士兵手里,他们三个要是不服的话你正好剥了他们的兵权。”黎敬禹出招。以前团练的饷银都是从商户手里募捐的,谁募捐得多就养的兵多,募捐的少养的兵少。现在编入督标军饷靠官府拨,正好可以卡他们脖子。 黎元方问父亲:“现在西关团练总共有多少兵丁?” “接近一千,你是不是又想对为父说精兵简政啊?”黎仁超笑问。 “父亲慧眼如炬。”黎元方道。 他父亲继续说道:“为父也正有这个想法,团练里的并非人人都想当兵吃粮。有人加入团练只为不受地方官差勒索而已,真要把他们领上战场他们肯定是不愿意的,所以这些人为父不打算带着编入标营。” “每月两千四百块鹰洋养六百兵丁绰绰有余了,再加上向商户们筹备饷银,武器给养也能供应得上。”黎元方帮着算账。 他父亲摆摆手:“为父的能力为父自己知道,这次要淘汰一半,五百兵丁为父还能试试,再多的话就――”毕竟出征不是别的,而且按儿子的话说乌合之众再多也白搭,还是多培养职业士兵为好。黎仁超经历过战争,当年外国鬼佬不过千余人,就能杀进屯兵数万的广州诚。这里面有船坚炮利的原因,但士兵的素质也很重要,这几年黎仁超在怪胎儿子身上也学到不少东西的,虽然他不会在嘴上承认。 而且邓安邦就是靠五百士兵起来的,黎仁超不认为自己就比邓安邦差了,他也想从带五百兵开始历练。 “五百士兵,两个普通连队和一个加强连的编制,再换上后装步枪的话训练之后的战斗力应该还可以。就是不知道时间够不够,父亲大人,儿子请求辅佐您一起训练士兵。”黎元方请求道。 他父亲还没开口,三叔公就先说话了:“不行,元方还要进京参加明年的会试,耽搁了考试可要再等三年。” “三年等得,而父亲的安全却等不得。再说三叔公,我只帮着训练这几天而已,等到要发兵潮州了我自会进京考试的。”黎元方解释道。 黎敬禹沉默了一下,说道:“不去潮州就好,我只是担心会耽搁了你的学业。” “其实有你训练的那些学生就可以帮为父了,梁杰、狄阳等人在团练表现都很优秀,将来一定能成大器的。”黎仁超也劝儿子不必亲自参与训练士兵,黎元方训练孤儿的那些方法黎仁超通过梁杰等人的描述已经知道了,黎仁超认为自己也能做得到这些事情。 黎元方敲敲桌子说道:“可是父亲对新型军队的编制却不太了解啊,现在虽然兵丁们都拿着新武器,但军队的编制和平时的训练却还是旧式的。这种旧的编制方法不能很好的配合新兵器的使用,对于军队来说就是一种枷锁,不如改进。”黎元方隐约记得中国新军的训练好像是由袁大帅在小站开始的,‘史’称‘小站练兵’,但现在他已经不能等着袁大帅掀开这历史的一页了。 “有新武器还不够吗?为父去潮州又不是要与你大姑父拼个你死我活的,而是要找机会招降他的,如此才能把他的身份洗白,至于新式军制暂时还不需要我们改进吧。”黎仁超说道,虽然他儿子说新军制如何如何好,但在没见到确实效果之前他认为还是保守点好,毕竟儿子再妖孽也未必样样正确,万一改制把军队改烂了呢? “父亲大人请再相信儿子一次,部队编制越小的时候越好改,若是部队人数太多就不容易改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而且改制的时候会牵扯到各方利益,谁的兵多谁的权少有扯不完的话题,到时候怕是更下不了决心了。而且正如父亲所说此次是去帮姑父洗白,顺便也捞一笔军功的,趁收权在手改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黎元方劝谏道。 黎仁超皱着眉头:“让我再想想,你要真去团练训练士兵的话,你母亲那边我也要给她说清楚。” “以父亲大人的口才说服母亲当不在话下。”黎元方拍马屁道。说服他母亲同意他进入团练可是个大难题,他插手不得,让父亲解决吧。 黎敬禹笑了笑:“那就这样吧,仁超你去潮州谋取军功顺便暗中接应你姐夫洗白,我给你们守着家业。” 三人正要散去,黎元方忽然想起了一点早就让父亲准备的东西,问道:“父亲,儿子曾说过的高弹性簧片,不知道您买进来没有?” “买来了,都在木器厂,你让为父买这些东西做什么?”黎仁超问。 “制造有弹仓的新式步枪,一次可以填装多发子弹,只需要推拉枪机,瞬间就可以把弹仓所有子弹打出去。父亲知道就行了,暂时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将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步枪,暂时就咱们黎家自己配置。”黎元方笑道。 黎仁超不可思议:“新式步枪,还有比现在机器局生产的更先进的吗?”他现在对枪械也算比较了解的。 “只是在单发步枪现在的基础上加了一些改进,技术也是不断更新的嘛,这样我们黎家才会永远受到重用,取得更大的权力。” 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五十六章 士兵选拔 - 窃国风云 - 爱卿 黎仁超手中握着西关团练的军械饷银,终于把所有权力收到了手中,有十三行商在背后支持的胡须强、龅牙金被清理出团练队伍,高佬辉选择留了下来却被要求当众表示服从黎仁超的一切安排。 高佬辉名叫高建辉,是高英杰的父亲,以前身为看守惠济仓的官差头目。惠济仓是西关绅商捐献成立用于周济贫苦百姓的,因此高佬辉身为官差其实领的却是绅商发给的薪水,所以很听绅商的话。去年西关办团练,绅商们看他有带兵的经验就让他入了团练领着一只兵马,以分薄黎仁超的权力。 不管真服假服,高佬辉总算是服了,只要他交出军权,经过改编之后的团练就再也不会是原来的样子。 因为要发兵潮州,所以团练编入督标的手续进行的很快,不到三天的时间黎仁超就领到了自己的藏青军旗。军旗长宽约有一丈,旗面的右侧从上至下绣着十个七寸大小的楷体字:‘两广督标管带仁军右营’,旗面中央更是镶有一个斗大的‘黎’字。 这就是属于黎家的‘仁字营’了。 由于湘军和淮军的成功,其他各省的地方团练也都仿效其军制,从民间筹办团练编入军中代替原来的绿营。绿营则因为与太平军战斗时屡战屡败,军事地位由主战部队退化成了治安卫戍部队,武器和军饷就一直没有改进和增加,现在仍然装备着大量冷兵器和部分鸟铳、抬枪。 同时团练也成了私军制,兵为将有,兵随将转。团练的军饷基本是自筹,团练士兵的薪饷很高,比绿营士兵高一倍有余。绿营以前的饷银是马兵月银二两,步兵一两,俸米三斗。而黎家的‘仁字营’练勇每月六块鹰洋,一块银元等于白银七钱二分,也就是说‘仁字营’普通士兵的月俸是四两三钱,比湘军士兵还高一钱。 九月二十团练集训日,当黎仁超带人抬着两箱银元到团练营房聚齐士兵,宣布‘仁字营’成立,并告诉了众人以后月饷的额度时,四两多的薪饷让西关团练的士兵一多半想留下来。但黎仁超又告诉大家要经过选拔,淘汰掉所有不合格的。近七百多人报名参加选拔赛。再加上黎仁超从车行带来想要当兵吃粮的一群车夫苦力,又凑出了千余人。 黎仁超宣布的选拔项目主要有三样:跑步六里、百丈射击、三十个引体向上或者二百斤重的石锁举起五下。 选拔的时候黎仁超亲自监督,黎元方以及那十二名进入团练训练的少年孤儿也参与选拔,黎仁超当众声称:“我儿子与这十二名黎家收养的少年与你们这些成/年人一同选拔,你们若是输给了他们,那我也不必多说了,就自己拿行李走人吧!” “举人小老爷也来选拔啊,那我等若是输了就真没脸在这呆下去了,大家说是不是?”有知道黎元方身份的人起哄道。 众人皆嬉笑称是。 黎元方也没拿架子,等这些人被编入军中的时候自有规矩管教他们。黎元方跟着拍起巴掌哈哈大笑道:“各位既然这么有信心,那咱们就不多说了,赛场上见吧。” 众人来到团练校场,选拔开始。一千多人的比赛只能分批次进行,人被分成了十组,每组百余人开始选拔。 首先就是跑步,每个组的人跑完了五里路之后不但要排出名次,还要记录下跑步所用的时间。黎元方故意把自己和那十二名少年留在最后一组,快到中午时,前面的九组全部跑完了,第十组开始最后一场跑步比赛。 哨声响后,就像前面那九组的人一样,十组九十多个成/年人冲了出去,只为搏个好名次进团练当兵拿饷。 黎元方带着十二个少年并没有急着冲到最前方,而是聚集到一起以整齐的步伐向前奔跑。 “一二一,一二一……”黎元方喊着口号控制着少年们跑步的节奏。这十二个少年黎元方经常督促他们不要忘记了以前的训练,而黎元方自己虽然不经常跑步但体能训练却从来没拉下,每天早晨都会做广播体操和引体向上,所以现在跑起来也不算吃力。 头两圈十三名少年只处于中等位置,到后面别人渐渐的慢了下来,他们仍然保持着整齐的步伐在匀速前进。黎元方间隔一会就会喊口号,帮那些跑乱了的少年把步伐调整齐:“一二一,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少年们跟着喊道,有条不紊的跑着一圈又一圈,超过了一人又一人。 黄飞鸿在旁边看着这些少年感到深受震动:“仁叔,这才是真正的训练有素啊,我们这一年都训练了什么?” “这些人是怎么做到的?”旁边高佬辉心惊这些少年的能力,跑了五里路步伐也一直稳健不乱,就算是‘粤东三将’手下的士兵也做不到吧。 黎仁超微笑着点点头,面上谦虚的说道:“这也没什么,都是我儿元方从洋人那里得到的练兵之法,又加上自己的一些见解琢磨出来的,让两位见笑了。” “二公子真是大才。”高佬辉躬身抱拳。看到黎家能把这十三个人训练的如一人一般严明有序,说明黎家对练兵有着不一般的见解,高佬辉悄悄地把一些小心思按捺了下来。 黎仁超真挚的看着高佬辉:“以后黎某在军中行事还要辉叔多多支持。” “管带大人客气,在下自当听从大人一切军令。”高佬辉又行了一礼,这次比刚被夺权时显得诚挚了很多。 十三个人跑完全程,名次已在前面十几名到二十几名之间了,跑在他们前面的那些人都是黎记的车夫出身。 第十组跑完已是中午,黎仁超并没与立即解散士兵,而是把他们集合起来问道:“现在大家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士兵了吗?” 下面近千人看着最前面站得整整齐齐、纹丝不动的十三位少年,有的答应,有的点头,有的默然。 黎元方看着校场上的众人说道:“黎某自担任练首以来一直没有严格要求大家,那是因为你们都不算是职业士兵,你们每天都有自己的活要做,都有自己的家人要养活。你们有的是车行的车夫,有的是店铺的伙计,有的是铜铁木匠或者泥瓦匠,人人都要为自己的饭碗忙碌。这不怪你们,谁让我们当时的饷银不多呢。” 停顿了片刻,让下面的人消化了这些话,黎仁超才接着说道:“可是现在不同了,除了我们每个月自筹的饷银,官府还给我们加拨了一部分。你们不用再为饭碗发愁了,因此我要把你们训练成能够保家卫国的士兵,这个训练过程会很苦,所以有自认为受不了的可以到这里来领一块鹰洋离开。” 见没人离开,黎仁超继续说道:“第一场选拔赛结束了,大家先去吃饭,下午进行第二场选拔。” 士兵吃饭的时候,跑步的成绩统计出来了,成绩最差的二百名人选将被淘汰。这二百人里没有一个是车夫,看来车夫天天拉车很锻炼跑步能力。淘汰的人每人发了一块鹰洋做遣散费,之后进行第二场选拔。 射击,而且还是固定靶射击,每人十发子弹,要求三分钟**完。 四个靶场分头进行,一个时辰后射击比赛的选拔结束,另有人计算靶数。黎仁超直接领他们参加最后一项,引体向上或举重。 引体向上是黎元方提出来的选拔项目,举重是他父亲认为应该测试的,所以就把两种测试综合起来,被选拔者可以任选一项。 黎元方和十二名少年当然选引体向上了,三十个引体向上对他们这些跑完步又打靶的少年来说也很困难,浑身乏力肩膀酸痛是正常的,但他们仍然率先完成了测试。 一边看着其他人测试,黎元方一边跟十二个少年说道:“一场为时短暂的战斗所耗费的体力基本就是这些:先是随军奔赴战场,接着列阵接敌,战斗开始至结束,如果没有战死的话现在就是打扫战场。你们尽量适应、感受,到了战场才不会被迅速打垮,才有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机会。” “我们这次会上战场吗?”十三岁的狄阳问道,他显得有些兴奋,还没接触到战场的残酷。 黎元方点点头:“也许,但机会不大,你们这次主要是训练这些人。”黎元方指指那些正在测试的成/年人。 “他们都是大人。”谢学义说道,他是第二批的少年,今年已经十四岁了。 “怕什么,黎少教我们的这些东西他们没一个会的,你看他们一个个笨的。”梁杰大大咧咧的指点着说道。 谢学义瞪了他一眼:“我说我怕了吗,我是说他们都是大人未必会听我们几个小孩子的。” “学义,你不能拿自己当孩子。你训练他们,你就是教官,他们如果不听自有军法处置。”黎仁超说道。 “是,黎少。”谢学义大声道,这种回答方式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黎元方拍拍巴掌,吸引少年们的注意,宣布了对他们的安排:“我会把你们分为三组,每组进入一个连队,分别担任连长和三个排长的副手。你们的任务就是帮助各连队的连排长训练好士兵,平时和士兵们打好关系,连排长的任何异动你们都可以向我父亲报告。” “是,黎少。”十二人大声回答,引人侧目。 “一连连长将由我父亲兼任,二连连长黄飞鸿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张耀国,你平时心最细,我会派你去高建辉身边,你要密切注意的就是他。”黎元方附在十五岁的张耀国耳边说道。 张耀国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明白,黎少。” 第五十七章 出征 - 窃国风云 - 爱卿 五百士兵选拔完毕,被编成了三个连队,每连一百五十人。按说这已经是加强连的编制了,但没办法,现在没有即时通讯系统,所以连排长身边都有五到十个传令兵。黎仁超身边另有五十人的警卫排,所以只有一连才是真正的加强连,辅佐黎仁超管理连务的是十二少年中枪法最好的于连海,其他三个排副也都枪法不错。 一连的四个少年副官配的步枪是内置弹仓旋转后拉式步枪,现在全世界只有这四支,弹仓内可装五发子弹。这四支步枪是黎元方连续三个夜晚在机器局改造出来的,专门用于加强父亲身边的火力,以防战场出现不测。 这种新式步枪因为弹仓隐藏在枪支的护木内部,所以表面上看和单发步枪一样,只是在扳机护圈前方有个两寸长的弹仓盖。而弹仓盖表面经过粗糙的处理打磨并被漆成了木色,平时只要不让人摸到枪是发现不了的,即使发现了普通的士兵也未必能把内部机关搞清楚。不过黎元方仍提醒于连海、梁杰等四人要小心保管枪支,平时无论保养还是携带都自己来,不可让人乱摸乱碰。 而黎仁超与黄飞鸿、高建辉三个营连级干部佩带的是仿柯尔特左轮手枪,除此之外黎仁超还有一件用进口钢板制作的防弹衣,这是一种由数层真丝布料缝制,胸腹部和背部可插三块钢板的防弹背心。防弹衣重七斤,能防任何距离的鸟铳和手枪弹,二十丈开外抬枪也能防得住,遭遇敌军的时候被枪弹击中的危险减小了很多。 而团练普通士兵装备的就只是仿毛瑟单发步枪了,不过即使这种装备除了仁字营全部列装外也没几支部队能有了。即使是督标中军大营的邓安邦手下士兵用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从仿毛瑟新式步枪到抬枪鸟铳都有,现在的将领还没意识到统一装备对部队的重要性。 潮州府的情况一天一变,从接到求援,到整军待发,这已是半个月之后了。 原因就在于团练的整编,西关团练位于省城因此接受整编的时间很早,可是其他各地的团练整编就麻烦了。先要总督衙门发文至地方官府,然后地方官府再把各地团练集合起来开往省城,一来一回就耽搁了不少时间。 这十多天里黎仁超的仁字营已经做完了队列动作的训练,开始了跑步走步的行进训练,并且每天有大量的子弹喂着士兵们射击成绩也提高了不少。 不过省城虽然还没有派援军去潮州,但这些天的消息却一直没有断过。 七天前潮州传来第二波消息,李三蛟围攻潮州府两天没拿下城门然后就撤兵了。这让省城的官员松了口气。 紧接着第三波消息又变得让人不安起来。 潮州府没想到义军撤退并不是要逃跑,而是转身设埋伏把嘉应州的援兵给击溃了。之后李三蛟听从军师‘崔明福’的计策,故技重施再次扮成清军,以嘉应州派来的援兵名义去诈潮州府的城门。幸好这次潮州府的知府够机灵,没有被诈开城门,保住了府城未失。 潮州府城一时无虞,义军再退,回身利用海盗的优势又去攻略汕头、潮阳、饶平等沿海地带,很快就在沿海百姓的策应下轻取了汕头与潮阳两地。此时方耀重伤在床,郑绍忠为母丁忧,邓安邦远在省城,一时间李三蛟纵横粤东之地无人能制。 期间,军师‘崔明福’经常给李三蛟讲前朝朱元璋能当皇帝的秘诀,以及李自成、洪秀全造反失败的原因。 因此李三蛟在‘崔明福’的劝导下攻城略地之后就开仓放粮,招募百姓加入义军。同时他也赞同‘广积粮,缓称王’的建议,一直只给部下分发钱财,却从不大肆分封官职。李三蛟对外只称自己是剿灭方逆为民伸冤,一直不承认自己是杀官造反,而且澄海、潮阳的被俘官吏确实没有遭到虐杀。于是很多本地士绅都放下警惕,开始接触义军,广大士绅对这一年来方耀在本地的残暴统治也是不满的,清理内贼也破坏了士绅的走私生意。 本地士绅的加入是现在官府最头疼的了,若只是普通百姓加入义军的话,等到义军损坏了士绅利益的时候士绅势力自然会联合官府剿灭义军。可是现在连本地士绅都同情甚至是支持义军的话,就说明官府在地方已经失去了话语权,已经到了动摇官府的统治基础的地步了。要知道士绅与地方的武装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民间的宗族势力既是千年来封建统治的基础,又是历朝历代一直想解决却解决不了的顽疾。 尤其是在这清廷处于风雨飘摇的动荡时刻,统治基础动摇意味着广大官员地位的动摇,这绝对是官员们所不愿意接受的。处于清廷统治地位的既得利益者,也就是各地大大小小的官员们,他们可不管这个朝廷是汉族建立的还是异族建立的,当官的首先想到的只会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地位。 政治只涉及利益,无关于气节。黎元方前世历史不好,但这世为考科举还是研究了一些历史的,就他所知:大汉立国之初刘邦经历国耻‘白登之围’,因此他的儿孙常派女儿与匈奴和亲;大唐太宗皇帝被各族尊为天可汗之前,他老子更是向突厥称臣过;到了大宋,年年送钱给北方邻居。至于前世网上瞥见的崖山之后无中国,黎元方个人认为,蒙古统治者如果不把汉人贬低,而是表示愿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话,读书人早就扑过去了,反正与大宋共存多年的辽金两国内部管理就多用汉人。 至于说华夏,愤青一点的说也许五胡乱华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华夏了,甚至在更早的秦灭六国,焚书坑儒的时候华夏周礼就已经被变更了,因为秦国在涉足中原之前可是一直和西戎通婚的,属于半个少数民族。 华夏,只是一个民族概念;中原,只是一个地域范围;而国家的脊梁,人民的自尊,却是要统治者自己铸就的。在黎元方看来,与其沉迷于已经逝去的光荣,不如着眼于现在以及未来的发展。 知耻而后勇嘛。 世界上哪类人最现实?不是商人,也不是凤毛麟角的那么几位政治伟人,而是广大的官员,或者说是政客。 黎元方现在就是政客心理。 正是前世数件涉及官场的案件的经手,以及现在更加黑暗的社会现实,让黎元方看透了官员的本质。因此他才会让姑父把造反的声势搞大,同时又把造反的针对性缩小,这样才不至于闹到与死而不僵、回光返照的清廷官府彻底翻脸。 清廷气数未绝,尚能残喘,现在还不是翻脸的好时机。 像这样闹的声势很大,却并没有要把大家从权力的椅子上赶下来的举动,威势大跌的官场成员是能容忍的,并且黎元方推测官场的人还会满怀希望的帮忙想办法从规则内解决,免得大家都没官做。 第三波消息传来没几天。 果然如黎元方所料,在明了了李三蛟的造反口号后,就有广东本地的士人请求官府招降这伙义军。 尤其是刚刚取得举人名头,却因家乡大乱而无法回家的潮汕籍士子们,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共同上书总督府,血书要求总督瑞麟严惩潮州镇总兵方耀,声称方耀就是逼民造反的罪魁祸首。 终于到了出兵之日。 在出兵这天,总督率领省城官员检阅军队的时候,刚喝了壮行酒的黎仁超也趁机向瑞麟进言:“启禀大人,此次兵发潮州,末将愿意打头阵。” “孟起有此雄心,本官甚是欣慰啊。不过兵事凶险,还是听听邓总兵是什么安排吧。”总督瑞麟说道。他这话其实就是婉转的否决了黎仁超带头领兵的请求,洋务人才不易找,万一一枚流矢不小心落在黎仁超头上,那他可就又损失了一位人才。 至于这个又字,是因为瑞麟在心中已经抛弃快死的方耀了,这次平乱之后无论方耀死不死都要承担下引发兵乱的责任,所以他的下场不会太好。 刚被简拔为总兵的邓安邦很会揣摩上官的心思,他识相的对黎仁超说道:“杀鸡焉用牛刀,此次兵事有老哥哥手下的儿郎在,又何须劳动孟起你的大驾,到了潮州你且随老哥哥观敌料阵即可。” “总督大人,总兵大人,末将其实是想只身入贼营,说服他们投降的。毕竟……毕竟潮州府是末将的家乡,两军征伐受苦的却是家乡百姓,末将希望能以我一人之性命搏取家乡消弭刀兵之祸患。”黎仁超抱拳躬身请求。 “这……”邓安邦看看总督大人的脸色。 总督盯着黎仁超的面孔看了片刻,最后点点头笑道:“难为孟起能为家乡父老如此着想,本官也不希望治下刀兵乱起啊。到了潮州府若是孟起真能说服李三蛟等人投降,消除了匪患,换得万民平安也是一项大功德。” “末将多谢总督大人理解。”黎仁超满脸感激的说道。 阅兵之后,开往码头。 六千余兵马浩浩荡荡登船出发,要到汕尾登陆汇合惠州府的援兵,然后走陆路攻击驻扎潮阳、澄海的义军。 登船之前黎仁超又专门向邓安邦致歉,因为他请求招降义军是越级呈报总督的,这对顶头上司来说是一种不尊重。另外若是招降成功了,邓安邦的军功也就没了,所以黎仁超表示此次出征回来愿意拿出两百杆新枪以作补偿。 邓安邦笑着答应,两人分别登船。黎元方也随父亲上了船,到了汕尾他会坐船继续北上,赴京城参加会试。 不过此时黎元方却正偷眼看着送行官员里的二号人物,广州将军长善,这个人不就是自己在能仁寺接待过的那富贵人家的当家人吗? 督标的兵马都登上了船,提标的兵马紧随其后,这些提标的人行进到码头的时候用湖南花鼓调向百姓唱歌: “三军个个仔细听,行军先要爱百姓。 第一扎营不要懒,莫走人家取门板; 莫拆民房搬砖石,莫踹禾苗坏田产; 莫打民间鸭和鸡,莫借民间锅和碗; 筑墙莫拦街前路,砍柴莫砍坟上树; 挑水莫挑有鱼塘,凡事都要让一步。” “这是?”黎元方问身边的人。 “《爱民歌》,前任陆路提督高连升教的,听说是曾大人亲自写的词,湘军和淮军行军时都唱这个。”高佬辉说道,他对军中事务都很了解。 黎元方恍然,原来此时军中就已经注重军民鱼水情了,那仁字营也不能落后啊。他高声道:“大家注意啦,提标有《爱民歌》,我们督标的也有《爱民歌》,我唱与大家听听,大家要努力学习。”然后唱道: “团练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第二不拿群众一针线,群众才会对我露笑脸; 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努力减轻百姓的负担。 三大纪律我们要做到,八项注意切莫忘记了: 第一说话态度要和好,尊重群众不准耍骄傲; 第二买卖价钱要公平,公买公卖不准耍霸道; 第三借人东西用过了,当面归还切莫遗失掉; 第四若是东西损坏了,照价赔偿不差半分毫; 第五不准打人和骂人,军痞作风坚决克服掉; 第六爱护群众的庄稼,行军作战处处注意到; 第七不准调戏良家妇,流氓习气同样要除掉; 第八不准虐待俘虏兵,不准打骂不准搜腰包。 遵守纪律人人要自觉,互相监督切莫违反了, 军队纪律条条要记清,百姓战士处处爱百姓, 保家卫国永远向前进,各地百姓拥护又欢迎。” 在黎元方的歌声中,在广东水师的护卫下,近百艘船只慢慢驶向了大海。 第五十八章 路遇化学家 - 窃国风云 - 爱卿 “一杆钢枪手中握,一颗红心保家国, 我们是团练乡勇百姓的子弟兵, 老百姓怎么说咱就怎么做!嗨! 老百姓怎么说咱就怎么做!” 飞龙号火轮船上,五百名仁字营士兵正在进行餐前会唱,歌声之激昂让飞龙号的水师兵丁们也为之动容。 船头甲板,黎仁超和飞龙号的管带展望前海。 听身后的歌声平息,飞龙号的管带对黎仁超说道:“黎大人真是练的好兵啊,士气如虹,战场之上定然是勇猛如虎的,广东十虎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刘大人过奖,”黎仁超有些唏嘘:“说实话自从黎某入了官场以来,就已经很少有人再称我为广东十虎了。” “他们懂什么,黎大人现在做的是利在千秋的事,发展洋务,练兵保国,这等功业我们水师都看在眼里的。”刘管带说道。 黎仁超点点头:“谢谢刘大人和水师兄弟的理解。” “不满黎大人,我们这些水师的兄弟苦啊,平时要沿着江河巡逻,缉私捕盗,这火轮船是时常会出毛病的。每次出了毛病都要拉到香港,求洋人给修理,唉!那洋人的脸色又岂是好看的,他说什么时候给你修就什么时候给你修,他说要多少钱你就得给多少钱。水师每年拨下的那点经费,一大半都折腾在修船上了,兄弟们的武器都用了十多年了还没更换过。”刘管带诉了一大堆苦。 黎仁超听明白了:“刘大人还请还心再等几月,机器局的船舶维修所年前就能运行,到时候水师的火轮船尽可到机器局修理。另外关于武器的事,枪炮局正在仿造德国火炮,相信水师兄弟也很快就能换上新装备的。” “如此我们水师都会谨记黎大人高德,此次征伐潮州,黎大人但有需要只管招呼,我们水师兄弟无不支援。”刘管带抱拳说道。 “都是为保一方百姓平安,你我又何需客气。”黎仁超点头答应。 不到两天省城来的援军就随船行至汕尾码头,仁字营的士兵与其他督标提标的兵员一起下船,黎元方则转坐北上的船只继续出发。 离行前黎元方让于连海等人保护好父亲,并叮嘱父亲小心行事,毕竟战场上瞬息万变一切都是不可预测的。 黎仁超也对儿子说道:“我已经托生和药铺的钟老板给你在京城广东会馆安排好了住处,到会馆就安心的读书,不要辜负了全家人对你的期望。你师公给你的信要收好,京城不比家里别在那惹麻烦,有事可以找你师公的俗家晚辈帮忙。” “是。”黎元方点头,这几件事虽然他父亲一路已经跟他说了四五遍了,但他仍认真的听着。 之后黎仁超帮着儿子收拾了行李,托陈平照顾好黎元方,把黎元方和随行的陈平、沈强、云剑四人送上船,目送他们驶出海港才带着护卫转身离去。 已经看不见海港了,黎元方转身,发现云剑仍目视海港方向怔怔的出神。 “想什么?”黎元方问道。 云剑回过神来,略带委屈的向黎元方诉说道:“少爷,梁杰张耀国他们都能去从军,为什么我不能去啊?” “想当兵?那你先给我说说你哪比他们强,说出道理来我就考虑送你去当兵。”黎元方笑道。 云剑先申明道:“不是当兵,是当副官,狄阳都能当排副,我总比狄阳强吧。” “你哪比他强?”黎元方问。 “我比他能打,以前我是他老大,射击他也比不上我,还有……”云剑开始罗列自己的长处。 “好了,”黎元方拍拍他的肩膀:“你各方面都比他强,但我留下你是因为以后对你还有别的安排。” 云剑很高兴:“什么安排?”身边的少年都有了差事,就连最小的谭嗣昌都被安排做了黎元庆的伴读,只有他一直跟在黎元方身边,对此云剑很着急。 “到合适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暂时你就安心做我的亲兵,你以为我的亲兵是谁都能做的?”黎元方说道。 点点头,云剑似懂非懂的说道:“可是少爷你就只是让我不断地练习拆枪装枪,和修理旧枪,要不然就是背什么技战要领,天天都是这些搞得我晕头转向的。” “记住云剑,你不适合在普通军队发展,你以后是要被培养成特种精英的人,走的路跟狄阳他们都不一样。如果不想背书和摸枪,你也可以来找我比武打架。”黎元方抓着他的肩膀把他往船舱带。 云剑慌忙挣开黎元方的手:“少爷你去读书吧,我也去读书。”说着拿自己的包裹钻进与沈强一起住的舱室。 “呵,你不是很喜欢找人打架吗?”黎元方笑着进了自己的舱室。 船至上海做了个小停留,黎元方先去看望了二姑妈一家,在那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又去江南制造局拜访了吴子登。 吴子登现在在制造局担任翻译工作,见到黎元方时很是高兴,他带黎元方去翻译馆把一个洋人介绍给黎元方认识:“这位肖莱马先生是专程从欧罗巴过来,想要认识你的,你若再晚来个几天也许他就要去广州找你了。” 没想到自己已经有欧洲粉了,黎元方看了看他的这位粉丝,粉丝留着胡子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一个学者。 “肖莱马先生你好。”黎元方用英语说道。 吴子登对这位洋先生身边的中国翻译说道:“你告诉肖莱马先生,这位就是黎元方,也就是《元素周期表》的作者。”吴子登会英法两门外语,但仅限于翻译书面文字,他的口语能力至今仍然没有太大进步。 翻译刚要开口,肖莱马就已经用英语说道:“你好,我听吴叫你黎元方?你是那位《元素周期表》的作者?” “没错是我。”黎元方厚颜无耻的承认了。 肖莱马惊叹道:“天哪,没有见到本人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这么年轻,我甚至怀疑《元素周期表》是否真的是你做的,你能允许我问你几个问题吗?” “可以,你请问吧。”黎元方点头,同时他也想看看这位肖先生学问怎么样,问答之间也算是互相印证了。 于是两个人一壶茶开始坐而论道,吴子登和那个翻译在一旁旁听。 半小时后,两人在相互间的问答中对对方有了初步的认识。 肖莱马微笑着点头说道:“看得出来黎先生你是系统地学过化学的,化学基础很扎实,不过学的并不深入。” “肖先生你是我见过的真正的化学家,绝不是翻译馆里那些传教士能比的。”黎元方敬佩的说道,刚才肖莱马问的基础化学他能答得出来,但后面越问越深入,已经不是他这只在中学学了几年化学的人能应付得了。尤其是问到了脂肪烃等有机化学类的问题,黎元方已经完全处于茫然状态了。 肖莱马笑脸上露出一丝鄙夷:“那些人心里只有神,只知道传播他们的信仰,根本就不会辩证的看待世界。” 辩证这个词用得好,黎元方还学过一些唯物主义辩证法,于是又拿出来卖弄。 又是半个小时后。 “黎先生,我现在相信《元素周期表》就是你做的了,这个伟大的作品只有有扎实的化学基础,独特的观察力以及优秀的统计能力才能做得出来,而你恰恰就是这样一个人。你刚才说的‘一切事物都存在两个方面,这两个方面即互相对立又互相统一’,以及‘矛盾具有客观性’等论点真是太对了。 你知道吗?你和我在英国的两个朋友很像,我真想立即介绍你们认识。”肖莱马兴奋地说道。 黎元方以为他说的那两个朋友也是科学家,于是说道:“他们是谁?你可以介绍他们来中国,中国很欢迎你们。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代表黎记聘请你做我们的技术顾问,你和你的朋友都可以到黎记工作,待遇从优。” “他们是卡尔马/克思和弗里德里希恩/格斯,不过他们现在在欧洲忙着出书,怕是没时间来。”肖莱马道。 “咳咳咳,咳咳……”正在喝茶的黎元方被呛到了,没想到卖《道德经》卖到了道祖手上,李鬼碰见李逵,自己刚背了几句唯物辩证法就碰到了马先生的信徒。 黎元方理理被茶水喷到的衣袖,说道:“既然马先生和恩先生这么忙,那不来也好,欧洲更需要他们。” “是啊,”肖莱马点头:“他们很忙,不过我是可以在中国待一段时间的。前几年我在欧洲一直帮着处理社会民/主党的党务,直到今年才有了空闲。我看到科学杂志上的《元素周期表》,上面说这竟是一个年轻的中国人创作的,我很好奇,于是坐船来到了中国想认识你。” “……”黎元方犹豫了一下,按成分划分黎家现在是资产阶级了,肖莱马留下来以后不会想着推翻黎家吧? 最后决定有科学家用就先用着,敢造反用完了就赶走,于是黎元方说道:“肖莱马先生能留在中国当然最好了,回头我就写封推荐信,你拿着信可以直接到黎记的工厂就任。化工方面我不是很懂的,你看我们先拿出一间厂房生产肥皂怎么样?” “黎先生不和我在一起吗?”肖莱马问。 黎元方点点头:“我要到我们国家的首都去考试,暂时不会在这里多呆。” “那我还是留在上海吧,上海的很多事物让我很好奇,我想在这里多看看。”肖莱马说道。 “好吧,你不去也好,那我考完了试回来再与你交流。”黎元方说道。 第五十九章 京城送信 - 窃国风云 - 爱卿 黎元方在上海呆了一个星期,期间接触到不少最新的时政要闻,其中就有关于潮汕地区李三蛟最新的消息。在黎元方即将离开上海北上京城的前一天,上海唯一一家中文报纸《上海新报》终于发表了一篇文章,说是清廷要与李三蛟谈判了,双方谈判的牵线人物正是广州督标右营管带黎仁超。 《上海新报》的评论员对此次清廷与反政/府武装的谈判并不看好,认为清廷可能会借此机会诱杀反政/府武装的领导者,而无论诱杀是否成功这都会引起反政/府武装的混乱和反击,在想重整河山将会困难重重。 这种事清廷以前确实干过,但黎元方知道只要父亲与大姑父搭上了线,基本上事情就都在可控制之内。 于是对父亲的安危以及黎家第一次在背后操纵的事放下了心来。 放下心事再看看别的新闻,上海因为离江苏很近所以对那里的事很关心。时隔一年有余,刺马案终于开始审理了,《上海新报》专门派记者去跟踪案件的审理。 要说这刺杀朝廷一品大员的案子怎么隔了这么久才开始审理?因为此案唯一的主犯张汶祥被捕之后不交代任何与案情相关的东西,指名让曾国藩来审理。曾国藩前段日子本来过得挺艰难的,朝廷让他处理天津教案,曾国藩认为这是朝廷让他与洋人死磕要至他于死地,听说连遗嘱都写好了才去天津。 结果马新贻的死把他从风口浪尖解救出来,朝廷看东南不稳只能派曾国藩去镇场子。可曾国藩这次却拿捏了起来,对朝廷称病了,太后下懿旨连催他两次曾国藩才悠哉悠哉的来到江宁。据报纸上说,曾国藩到了江宁府后并不急着审案,好吃好喝的养着狱中的张汶祥,自己却天天翻看纪晓岚写的志怪小说《阅微草堂笔记》。 直到前几天朝廷重新任命曾国藩为两江总督,又派来刑部尚书听审,曾国藩才开始调阅案卷。 这就是一品大员遇刺后的一系列事情,至于潮州镇总兵方耀遭遇炸/弹袭击一事,在全国范围内的新闻里连个水花都没砸出来,就被潮汕民乱给遮掩了。 对于此次平定潮汕乱事有了大体的把握,黎元方就准备坐船继续北上了。就在离沪之前的那天晚上,吴子登连夜写了两封书信,托黎元方送去京城他的同年那里。拿着吴子登给他的书信,黎元方表示了万分的感谢。 黎元方知道,吴子登这不是托自己去送信,而是介绍自己给他在京城的同年认识,托京城的同年照顾自己。 怀着感激的心情,黎元方与这位忘年交挥手道别,登船离开。 海上航行数日,轮船不断的在各个岸口停停靠靠,终于在十月中旬来到了天津码头。 从天津码头至京城这一路上,无论是食肆还是客栈,黎元方都听到有无数的人在咒骂曾国藩是卖国贼。 按说这些草民当众辱骂朝廷大臣是要被追究刑事责任的,但黎元方发现官府并不管这些事情,反而还有故意纵容的嫌疑,看来清廷和曾国藩的湘系双方的关系已经到了冰点。 曾国藩虽然鱼游了大海,但名声也被清廷搞臭了,也不知道对此他是个什么心态。 黎元方刚到京城也没四处乱逛,就直接坐人力车去了广东会馆。 广东会馆在京师有南北两座,北馆在韩家潭的芥子园,南馆离崇文门不远。黎元方要去的就是南馆,进崇文门往西不到两里路,就在一个叫草厂头条的胡同口。 听拉车的说几乎各省的会馆都坐落在那片地方,拉车的很热情,懆着京片子一路给黎元方介绍街边的景致。黎元方不是第一次来了,周边的景致比起‘以前’他见过的首都景象显得脏乱差,所以不关心这个,他问拉车的:“大叔,你这车哪买的?知道是哪造的不?性能怎么样?” “我拉这车啊,当然是咱们京城自己造的了,怎么样?坐着舒服吧?”拉车的笑道。 黎元方摸摸扶手看看踏板:“比黎记的差点,怎么不买辆黎记的车拉啊,这一路各省我看拉黎记车的不少,听说车也实惠,价钱公道的很。” “黎记那车从帮到轱辘都细的很,哪儿有我手上拉的这辆结实。你瞅瞅,我都拉仨月了,一点毛病都没有。”车夫拍拍车杆说道。 黎元方挠头,那是轻便灵活好吧?这车看着是结实,但它是全木结构啊,真要做碰撞测试肯定还是不如黎记的车。不过黎记的车打入京城市场没多久,还没有被广大客户们所接受,直隶的代理商还需要继续努力啊。 车子到了草厂头条广东会馆门口,黎元方下车给钱,让沈强帮着把行李搬下来,检查了一遍行李没有拉下,然后陈平上前叫门。 黎元方站在门口打量广东会馆,这是一个典型的京城四合院,门前有棵大大的枣树,不过树上已经没枣了,树下扫得干干净净。会馆的大门之上除了有一块写着‘广东会馆’的大匾外,还有咸丰九年广东顺德李文田中探花的御赐小匾,看来当年李文田来京考试时也是住在这里的。 很快有人来开了门,陈平上前告诉门子说是生和药铺的钟觐平老板介绍来的,门子领他们进了早就准备好的院子。 进了大门路过养马的马号,一路上黎元方发现会馆里有大大小小十几个院子,其中比较大的带有亭廊及左右厢房的庭院有六座,不过已经住人了,黎元方等人被领到靠南边的一个小院子里,门子交了钥匙然后走人。 黎元方叫住门子,问道:“现在来京城的广东举子多吗?” “不少了,年前年后来的会更多,不过会馆里已经没地方了,不是已经住了人就是像你们这样已经被预定了,很多举子都是要住到城中客栈里的。”门子说道。 黎元方给了他一角银子:“哦,多谢,麻烦你再去给请个粤菜厨子来,我们几个都不太会做饭,在下因为要读书又不想出去走动,所以……” “呵呵,这没问题,我马上给你们找去。”门子接过银子高兴的出去了。 黎元方领人进院子,院子不大,前后有六个房间。黎元方自己住一间,陈平、沈强、云剑也是一人住一间,正好还剩两间留给厨子和作为饭厅。 如此宽松的环境,这都是商场上的人际关系啊,若非父亲与经常来北方进药的药铺老板钟觐平认识,自己现在正满世界的找客栈住吧。黎元方摇头晃脑的感叹。 看陈平打扫好屋子,收拾好行李床铺,黎元方进屋小睡了会。一路车马劳顿,即使是身体不错他也感到很是劳累,黎元方想到先休息两天再温习功课吧。 两天之后黎元方先去送信,给师公俗家家人的,给吴子登两位同年的。 师公俗家姓刘,父兄都是总兵,不过父亲已经去世,兄长又任职在外,所以接待黎元方的是师公的俗家侄子,刘继先。 刘继先虽是将门长子却没有继承祖业,而是当起了商人,而且人家还不是一般的商人,是专门放官吏债的。 官吏债,举子们考中进士或者想当官的进京城跑到官职,要去地方赴任时多数都是要借钱才够请幕僚筹盘缠的,有需求就有市场,放官吏债的因此应运而生。 当官的借了钱去地方任职,放官吏债的会派人跟在官员身边,时不时的催一催债务。这借的绝不是小数目,一任知县少说也要借三五千两银子才够请幕僚、请轿夫、请门子、请……的,如此官威才能摆的起来。至于说知县带着个小书童就到地方赴任,那都是戏文里说的,谁要是真这么干到地方肯定会被当地胥吏们玩死的。 借了钱就要还,怎么还?各种各样搜刮地方的方法供你选择。不还行不行?放官吏债的能把你逼得威风扫地,上吊自杀。上吊自杀这事真发生过,康乾年间发生过好几次,几任皇帝也都想禁止,但是屡禁不止。 刘继先对黎元方还算客气,问黎元方有没有地方住,如果没地方住的话可以到刘家来。 黎元方说住在广东会馆。 两人聊了聊了尘,聊了聊广州,又聊了聊京城。刘继先又介绍自己的儿子刘宏伟给黎元方认识,黎元方拜见兄长,之后在刘府吃了顿饭就离开了。 隔天黎元方又去拜访吴子登的同年,看看手里两封信黎元方犯了难,其中有一封信是给守旧派官员的。吴子登这人天天研究学术性问题,政治觉悟不高,以为是同年就能拉关系。可是信上这位李鸿藻李大人能拉吗? 李鸿藻啊,在同文馆时自己以为这位李大人是李鸿章的兄弟,可是刘书办说了,李鸿藻是李鸿章的死对头。 这位放弃吧,黎元方把这信塞进怀里。看看另一封,写着《至吾友潘祖荫》的,这封信的主人是洋务派还是守旧派?黎元方拿不定主意,最终决定不管他了,送去再说,若还是个守旧派送完信之后就断绝一切关系,再不去拜访第二次就是了。 第六十章 科举背后的筹谋 - 窃国风云 - 爱卿 这天正好衙门休沐,黎元方照着地址坐人力车找到潘祖荫府上。车子停在潘府门口一看,真是气派,高大的朱门加上威武的石狮,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来到什么衙门门口了呢。只见四扇门的门楼上挂着潘府的匾额,匾额的上方及左右还有一个状元牌匾和两个探花牌匾,以此昭示着府内人家文事的兴盛,和官运的亨通。 黎元方让陈平去敲门,很快有门房从侧门出来问道:“两位什么事?”问的是两位,但眼睛看的只是陈平,至于黎元方,被忽略了。 黎元方上前一步说道:“可是潘祖荫大人的府上?贵府潘祖荫潘大人的同年吴嘉善吴先生托在下送封信来,不置可否禀报一声?” “两位请在此稍坐,我这就进去禀报。”一听是自家老爷的同年托人来送信,门子就客气的让黎元方两人到门房坐下,让仆人上茶照顾,自己进去通报。 片刻之后门子回来,说是潘祖荫答应见黎元方了,于是黎元方随着入内。 黎元方被引进一间客厅,在那里见到了年近不惑的潘祖荫。 潘祖荫先当面阅读了黎元方送来的信,之后问道:“子登现在可好?” “子登先生一切都好,也很喜欢上海制造局的环境,一直翻译外国著作不辍。”黎元方说了这几句话,然后看潘祖荫的反应。他若是个守旧派,听了这话肯定会不太高兴的。 潘祖荫点头笑道:“是啊,当年在翰林院子登就经常用心钻研西学,现在想来已经学至大成了,也难得他能教出你这样的好学生。去年老夫在京城风闻广东出了位不世出的神童,到了福州船政局就进献新式船舶制造图纸,到了上海制造局又进献新式洋枪的制造图纸。如今看了子登信上的介绍,再看本人,果然不凡。” “大人过奖,学生不过是略通西学罢了,学生的本质还是儒家子弟的,从不敢忘记圣人教导。”黎元方明白自己此次进京是做什么的,所以不在西学上多扯,只说自己的道德文章。 先说明白自己儒家子弟的身份,然后又点明道:“另外学生汗颜,现在还不是子登先生的弟子,学生与子登先生是有共同爱好的忘年交,子登先生并未提过要收学生入室。” “哦?原来如此,没想到子登对于一个不是自己弟子的人也如此推崇,信上说你小小年纪就一取了举人功名,想来是对四书五经也深有研究了,可否与老夫问对一番?”潘祖荫来了兴致,开口问道。 黎元方点头:“大人请问。” 潘祖荫沉思片刻,问道:“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又见《中庸》,黎元方思索片刻,便开始口述自己的见解。 潘祖荫听完就给作了点评,然后勉励黎元方用功读书,告诉黎元方会试之前课业有疑难可在休沐日来找他,他会帮着指导,接着就端茶送客了。 黎元方带着陈平离开潘府,回去的路上买了两个煎饼果子吃。进草厂胡同路过湖广会馆的时候看见有人正在会馆门口烧一个匾额,匾额上写‘湖广会馆――曾国藩题’。这是要扫除一切牛鬼蛇神啊,半年不到,曾国藩的名声在朝廷有意的引导下就臭成这样了,连同乡都要烧他的名。 也不知道一直很重乡情的曾大人听闻此事之后会不会被气出个好歹来。 回到广东会馆之后,黎元方开始闭门读书,一读就读到了过年。 过了年赴京赶考的举子更多了,听说外面客栈都住满了人,一些京城居民开始出租自己家里的空房间。黎元方的小院里也挤进来三个人,都是同乡实在不好往外面赶,而且其中一个还是梁耀宸的五哥。梁耀宸就是在黎元方考童生试的时候帮着向官府签保证书出具甘结的那位秀才,梁耀宸的五哥叫梁耀枢,早在八年前就考中了举人,但一直在家里跟着朱九江学习顺便蓄养声望。 黎元方和梁耀枢接触没几天,就发现梁耀枢的学问是非常高的,于是便不再隔十天半个月的就往潘祖荫府上跑了,跟着梁耀枢学习起来。 很快就到了同治十年的阳春三月,三年一科的春闱开始了。 此前黎元方已收到父亲的来信,李三蛟在年前和清军对峙两个月后接受了朝廷的招安条件,一部分海盗被改编进入了广东水师的序列,一部分编入潮州镇兵马。虽然接受了改编但原来义军的兵马还是归义军将领带,这也是防止清军事后清算的手段,‘崔明福’在南洋集结的一批人名义上归潮州镇总兵管辖。 不过现在的潮州镇总兵不是方耀了,方耀最终因为伤口恶化而死,在家丁母忧的郑绍忠被夺情起复任命为新一任潮州镇总兵。 黎仁超的亲家,一直想做掌印官的陈善圻重回澄海县被任为县令。 ‘仁爱善堂’筹款七千两白银作为潮汕地区的战后重建经费,帮助百姓重建家园,黎仁超在家乡名声大震。 至同治十年的正月,潮汕战乱就已经彻底平息,潮汕地区被间接把持在黎家及其亲属附从手里。 黎仁超也因为招抚有功被升为了实职参将,再招了一批家乡子弟参军后,仁字营兵员达到八百。 除了父亲升官之外,会试第一天来到京城贡院后黎元方又得到另一个让他欣喜的消息,潘祖荫是考官之一。 黎元方是看到潘祖荫与其他三位主考官在考生被搜检前小露了一面,才猜测到这件事情的,潘祖荫成为考官岂不是说明自己被取中的机会大增。黎元方高高兴兴的被搜检之后领了试卷进入了考场,一边幻想着自己成为进士时的威风一边等待着时辰到来领试题答卷。 清代会试在北京内城东南方的贡院举行。会试的主考官四人被称总载,以进士出身的大学士、尚书以下副都御史以上的官员,由各部和督察院请求派充。潘祖荫就是吏部右侍郎,十几分之一的机会没想到会被选中,在此之前潘祖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担任主考官。 会试另有同考官十八人,多由翰林充当。考试时的弥封、誊录、校对、阅卷、填榜等手续与乡试一样。会试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第一场在三月初九,第二场在十二日,第三场在十五日,亦先一日入场。三场所试项目,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都与乡试差不多。 会试取中者称“贡士”又称为“中式进士”,第一名称“会元”。录取名额不定,各省被录取的名额,以应试人数及省的大小、人口多寡而酌定。也就是说绝对不是按照考试成绩从上至下录取的,否则的话像浙江、江苏这样文治兴盛的大省会把一些小省压的一个都考不中的。考官从各省选人的时候黎元方的试卷就有机会被潘祖荫看到,这就大大增加了他中式的几率。 会试揭榜后,中式进士须于下月应殿试。 等待发下了试卷,心情激昂的黎元方前三篇四书文执笔一挥而就,接着毫无心理负担的躺下来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继续做五经题。 题目全部做完,还是照以前的规矩检查、修改,然后誊抄到答题纸上,最后交卷回会馆大睡一觉休息两天。 接着考了第二场和第三场,之后在会馆好好休息了几天才和其他同乡同年正式的逛了逛京城,当然主要就是逛胡同品尝京城小吃。 要说这些考生们如果考中了不是还有一场殿试吗?怎么这么快就放松了?其实正经说起来,会试比殿试重要多了,只要会试能中,剩下的殿试就只是排名赛而已。而且这个排名赛除了看考生自己的文笔外,还要看皇帝本人的个人喜好。 另一方面刚刚考完会试的考生们也要缓解一下自己的心情,会试的榜文需要十多天才能出来,这段需要耐心等待的时间如果不调试好自己的情绪的话会显得很漫长,漫长的让人发疯。 话说成败在此一举,能不能领个在籍某某官员的名头回家就看这几天了。拿到在籍官员的名头回家做生意,那绝对是无往不利,只要不扯旗造反就算是包倡庇赌官府都不太管你的。至于那些胥吏官差、街头混混,更是不会轻易招惹有正经官身的人,可以说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这也是为什么广州十三行的商人这么热衷于科举,却又不当官的原因了。有了官身,不论是官场还是江湖的人都不会骚扰,同时他们做生意比当官还要赚钱。 黎元方的想法同样是这样,另外再比行商们多做一件事,就是借着办洋务之名掌握自己的武装。 现在他百步的目标已经走了九十九了,就看这最后一哆嗦。 若是成功,他这些年小心保存的先进技术就会全部展露出来,为黎家积蓄更大的实力而发光发热。 若没有官身撑着,这些技术一旦暴露就会被猛虎饿狼盯上,那绝非是黎家之福。 第六十一章 会试放榜 - 窃国风云 - 爱卿 在黎元方放松自己的时候,作为会试的四位主考官之一,潘祖荫此时正在批阅同考官推荐上来的卷子。 年前黎元方就经常接受潘祖荫的指导,因此潘祖荫对黎元方的字迹以及文风还算熟悉,如果碰到黎元方卷子的话,只要写的还算过得去潘祖荫就会点一个‘取’字,对于这种少年才子他是很愿意收为门生的。可是从头到尾,潘祖荫都没碰到自己熟悉的字迹。 四位主考官取中近千份卷子,然后按照各省考生的报考人数开始筛选录取名额,潘祖荫自荐筛选广东的考生。其他的两满一汉三个主考官也没反对,就把广东、河北、四川以及山西这四省的筛选任务交给了潘祖荫,三人拣选其他各省的。 千份卷子却只是录取二三百名而已,其余的还是要被打落下来,因此竞争仍然很残酷。 但是各省的名额有了定数,根据广东今年不到两千的报考人数广东的名额定在二十人之内,也就是说潘祖荫手里这近百份卷子最多只取二十份。 这些卷子里若是有黎元方的还好说,若是没有,那潘祖荫也无能为力了,除非最后在‘搜落卷’还能碰到。 潘祖荫开始给这些卷子排名,显示全部搜检了一遍,在广东考生的试卷里面竟然见到一篇极佳的精品答卷,潘祖荫提了出来,这一篇他认为就算是评为会元都可以的。接着搜检,终于在快要搜检完的时候找到了黎元方的卷子,找出来看了看,潘祖荫给定了个广东考生的第六名。 在广东的试卷里潘祖荫拣选出了十七名入榜人选,之后又去拣选其他三个省份。四位主考官把各省的要录取的试卷全部拣选完毕,然后进行总排名,潘祖荫把那份他认为能排第一得会元的试卷推荐了出来。 另外三位主考官也推出了自己认为能得第一的人来,四位主考官开始互作评比,最终潘祖荫说服另外三位主考官,选中了广东顺德的梁耀枢作为会元。 然后就是第二名、第三名一直往下评选出来,直至选到第三百人才算结束,全国各个省份都有考生入榜。 最后搜落卷,从被扫落的试卷中又搜检出三份勉强入眼的试卷来,凑出三百零三个名额,写入会试金榜中。 黎元方在京城游逛了几天,之后便又回会馆猫了起来,初春三月,京城仍是乍暖还寒,不像后世三月已经可以着清凉装了。 直至放榜那天,黎元方才会同会馆里一众同乡,来到礼部衙门门前等待看榜。 此时礼部外面已经人山人海,比新年时的庙会还要拥挤。一众同乡把最年轻的黎元方护在最里面,杀入重重包围,一直挤到礼部门前的照壁下面才停下。 漫长而压抑的等待中,借住黎元方院子的一位赵举子说道:“也不知道考得怎么样,不过在下这已经是第二次进京赴考了,若是还不中就只能回家谋份差事了。” “赵兄别说晦气话,你我等几位肯定是会中榜的。”另一位杨举子说道,顿了一下,他看看一直沉心静气的梁耀枢:“至少梁兄是没问题的,厚积薄发,八年磨一剑,比我等把握要大些。” 梁耀枢说道:“在下已四十岁,若中了便为国效力,若不中便效法老师回乡教书,实在没有什么大雄心了。” “看看咱们一个院子里住的,十几、二十几、三十几、四十几,都在为功名奔忙,我也快四十了,若不中也是回乡教书。”赵举子惨笑道。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黎元方了解赵举子家里的情况,说好听的他家是耕读传家,其实好几辈里就出了他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他是边教书边考功名的,三年跑一趟京城这已经跑了两趟了,几年教书的积蓄全投了进去,若不中,确实还是只能回乡干老本行。 不过一般别的举人考不中进士的话都会转做幕僚,或者像南海县令杜凤治、澄海县令陈善圻那样跑个县官作,很少会像陈举子这样考了一次又一次的。因为到京城考试实在是太花钱了,只来回的盘缠就够贫苦人家吃喝数年的。黎元方家若还像以前那样父亲只是押店里的朝奉的话,在没有把握的时候他不会来京城考会试,那花销他受不了。 黎元方心说,这赵举子太悲观了,榜文还没出来就先自哀自怨起来,这种人能写出什么中正平和的好八股?还是回家写悲情小说去吧,也许又能写出新一代红楼出来。 不过嘴上还是要安慰安慰的:“赵学长切勿悲观,有道是君子爱拼才会赢,守得云开见月明。只要咱们对不放弃自己的梦想,努力坚持,总有实现愿望的一天。” 赵举子点点头,杨举子怨怼的看了赵举子一眼,显然是很不愿意听他那些悲观的话了。 这时终于有百十名官差护着十几名小吏从礼部出来,把靠近照壁等待观看榜文的考生们推到一旁,维持好秩序让那些小吏们在照壁上张贴榜文。 “榜文出来了。”有人喊道。 数万人开始往照壁这里挤,黎元方等靠近照壁的考生们受到外面不断增加的压力,被推着往照壁这边走来。守护小吏张贴榜文的官差们则张开手臂阻止考生太过靠近,终于小吏们张贴完榜文,黎元方在内外双重的压力下开始寻找自己的名字。 杨举子兴奋地喊道:“冠祺兄你中了。” 冠祺是梁耀枢的字,黎元方看到梁耀枢的名字:“第一名,会元,冠祺兄真是威风。” “哈哈……幸运而已,诸位也许同样榜上有名。”梁耀枢笑道,看得出来现在的他已不复刚才淡定的模样,两手都激动得有些发抖了。 黎元方接着往下看,终于在第一百零一名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揉揉眼睛在看了一遍,见上面却是写着:‘第一百零一名,广东南海黎元方’,顿时大喜,与梁耀枢道:“梁学长快看,在下名字也在,差着学长一百名呢。” “恭喜仲坚了。”梁耀枢拍着黎元方的肩膀恭喜道。 “同喜同喜,不过梁学长中了会元,出去可要请客啊。”黎元方高兴的说道。 之后身边又有一位陈姓同乡和区姓同乡也是榜上有名,几人又是互相恭喜了一番,都说要敲梁耀枢的竹杠。不过有人欢喜有人愁,住在黎元方同院的赵举子和杨举子都名落孙山了,杨举子还好些,赵举子直接失魂落魄的自己走了。另有一些没有考中的人随他一起离开,其中一个还恨恨的说道凭什么一个稚子都能考中而他却考不中,分明是考场上有内幕。 失意的人影响不了得意的人,同在会馆里住着的几位中榜举子相约到酒楼庆贺。黎元方另派陈平到师公俗家府上去报个喜,顺便请刘家的人帮他给家里送个信,把这喜讯禀报给自己的父母。 陈平再回酒楼时身后还跟着刘府的管家,刘府管家告诉酒楼掌柜黎元方这桌上的酒席由他来结,熊掌驼峰、象拔鱼唇,各种名贵菜肴只管上,说是伺候好了这几位他还重重有赏。事后黎元方才知道,刘府会帮他请客师公的关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些中式进士也是刘家潜在的客户群。 对此黎元方很不满,放官吏债都放到自己身边来了,若是让这些同乡同年知道了会怎么想自己,简直就是给自己脸上抹黑嘛。 不过也没办法,人家年年都会招揽客户,尤其这春闱之年更是大量开展业务的时候,不可能为了自己这点关系就放弃可能发生的买卖。 会试的榜文发出之后,该回家的回家,该备考的备考了。不过也被什么可备的,科举考试最后的这场殿试考的就是一篇策论。 这场最终排名战将在四月初举行,天已渐渐地暖和了,众多中式进士的心也活络起来。这些人天天去拜见自己的座师、房师,只为能在以后的官场上多拉出一层关系,为以后的仕途打出更宽广的未来。 黎元方也不能免俗,他与梁耀枢的座师都是潘祖荫,于是两人共同拜到潘侍郎门下。 另外黎元方还拜见了自己考举人时的座师谢维藩,谢维藩至今仍然只是翰林院编修,他对于黎元方能如此迅速的杀进会试感到惊奇。要知道一般人在黎元方这个年纪就算考中了举人,也会在家里多蓄养几年的声望和学问的,很少像黎元方这样一路科举不做停顿,直接就走到了科举最后一步。 像同样广东南海的谭宗浚,十六岁考中举人,至今已二十五岁了却仍在家里闭门读书。 这种一鼓作气,只争朝夕的心理黎元方也不指望别人能懂,他既然一路走过来了就会继续走下去,谁挡了他的路他就灭谁。 “想来钟骏声也不会想到你会这么快进京考试吧,现在他想压你都晚了。”谢维藩说道。 黎元方心想那是他的幸运,钟骏声若是压了我的前途,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第六十二章 殿试 - 窃国风云 - 爱卿 中式进士们拜过了房师座师之后,作为同榜同年他们之间也会互相宴请,宴请的时候就有人相邀去青楼的,这时黎元方和另一为叫张曾扬的同年就受到年龄歧视了,两人都年未满二十,去青楼总是会被其他同年落下。 张曾扬今年十九岁,是直隶南皮人,在别人逛青楼的时候他与黎元方两人就一起到茶馆听戏。此时文人有以地名为雅号的习惯,比如李鸿章人们雅称李合肥,翁同龢也有外号翁常熟。黎元方便被张曾扬称为黎澄海,黎元方称他为张南皮的时候对这个称号总是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 这十多天里两人经常泡在一起,最后发展出一番兄弟友谊,便在殿试前的一天互相递了契贴拜为兄弟,相约官场之上也好有个照应。 这关系相比那些一起吃过喝过嫖过的同年也算不错了,事后黎元方算了算自己的契兄弟,张曾扬加上广州城的崔舜球和刘世安。这三人里有两个是发小,而且三人都属聪慧人物从小就有神童的光环笼罩,不过现在真正能在官场给自己带来助力的好像也只有眼前的张曾扬一人。 自己这个假神童结识了三个真神童,命运的纠葛下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改变一些东西。 四月二十一这天,是今科三百多位中式进士考殿试的日子。 这天天色才刚亮,考生们就来到了太和门前集合,兴奋激动的等待着觐见皇帝以及考出好个名次扬名天下。 考生进入皇宫之前得先让官员们进去,看着一个个官员鱼贯而入,很多人知道这就是他们奋斗的目标,在这些人里黎元方也见到了自己的座师潘祖荫进去,不过师生两人不可能在这种场合有什么交流。 官员们入内没多久,便有礼部的礼赞官出来高声喊道:“宣同治辛未科贡士进——” 考生们开始列队,有引导官把考生们领进皇宫,经左右两门穿过太和殿,来到保和殿面见现任的同治皇帝。 夹在考生队伍里,黎元方一步步走进这座汇聚两朝物力建造的皇宫,看着威武气派的宫殿矗立在面前,对于皇帝住的地方心中真是不胜向往,感慨万千。 保和殿就是考试地点,这里此时已经摆好了考桌及笔墨,考生们不用再带考篮也不会再被搜身,中午的吃喝自有宫里供应,天黑之前答不完题的话还发蜡烛,绝对是从县试到会试所有科举考试里面最人性化的了。 黎元方跟着众多考生进到保和殿,排在队伍中央的位置,随着人们一起给皇帝行礼。三跪九叩之后发试卷,然后鸿胪寺官员领考生入考桌,开始正式答题。 黎元方坐下后开始看试题,只见开头就写着:‘制曰:朕寅绍丕基,抚临环宇。默荷上穹垂佑,列圣詒谋。竞业敕几,日慎一日。承两宫之训迪,期四海之乂安。深维诚意正心之要,通经致用之方。何以崇实而黜华?何以兴贤而致治?集思广益,冀於实政有脾。兹当临轩发策之时,悉心諮访。尔多士其敬听朕命。 …………’ 这道题很长,中心意思就是皇帝问你国家该如何选拔人才,如何治理才能达到四海升平,国泰民安的境界。这个问题很大,很空,也很考验进士们说漂亮话的能力。不过看了这道题之后,黎元方想要回答的绝不只是漂亮话,而是要结合后世观点应对的言之有物。 黎元方偷眼看看坐在皇帝宝座上的那个瘦弱少年,心说你要是能把这座位让给我,虽然不能保证四海升平,但至少不会任人欺辱。虽然不一定会国泰民安,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民不聊生。 这一刻,看着皇帝宝座的黎元方,心里想的已不是以后风云突变时该如何才能跟着孙袁混个好身价,而是凭着黎家积蓄的势力和自己掌握的技术,为什么不给自己打出一片广阔的天地。 当然这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看到那个小皇帝往自己这看了一眼,黎元方便收回目光开始答题了。 提笔沾沾墨水,黎元方在草稿纸上写到: ‘臣对,臣闻显德者缉熙之学,通经者致用之原,崇实者化俗之方,任贤者立政之要。自古帝王,斟元御宇,锡福诚民……’ 在黎元方答题的时候,爱新觉罗载淳也看着那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那少年考生刚才看自己的眼光很灼热,就像是自己看到新奇的玩具一样,载淳对这个少年也有了几丝好奇。他知道这科里面有个很年轻的考生,翁师傅说这是国家中兴的标志。 翁师傅引经据典说圣祖年间有一个李孚青十六岁就中了进士,仁宗的师傅朱珪也是十七岁被选为庶吉士,如今又有少年天才出现,说明大清已经中兴有望了。他当时不太在意的,如今看来中兴不中兴的他还不知道,但他很高兴能点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少年做玩伴。 载淳跳下龙椅,蹑手蹑脚的来到考生里面,这边绕绕那边看看似乎是在监考,等来到黎元方面前就停下了脚步,仔细地看着这个少年趴在桌子上写字。 他也知道规矩,不会轻易的打扰别人答题,毕竟两宫皇太后都在帘后看着,让这个小皇帝不敢造次。 黎元方抬眼看看这个小皇帝,对他笑了笑,不理他继续答题。 写到中午,黎元方就着茶水想要吃个宫中供应的红绫饼,结果有人给他端来了一碗肉丝面,说是皇上赏的。 没想到自己还有这待遇,黎元方接过来要吃,礼部的监考官说你得谢恩啊。 尼玛,黎元方心中暗骂一句,起身磕了个头,然后才把这碗肉丝面呼噜呼噜的吃进了肚。 吃完午饭继续答题,洋洋洒洒数千字,答完了题检查一遍,然后规规矩矩的抄到答题纸上。抄的时候很慢,因此等抄完了时间也已经是傍晚了,这时候黎元方看看前面梁耀枢还在答卷,便坐在座位等着与他一起离开,毕竟两人住一起的。 没想到梁耀枢等着掌蜡烛了还在写,一直等到考试结束监考官收卷才交卷。 监考官收完卷子说道:“诸位都辛苦了,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两天,大后天,也就是四月二十四,大家在来参加传胪大典,都回去吧。” 此时小皇帝早就离开,因此也不必那么多规矩,向监考官道了声谢最后交卷的那些考生就一起离开了皇宫。 路上梁耀枢问黎元方题目答得怎么样,黎元方把题目大体的思路说了一遍,又与梁耀枢的互相印证,发现自己的文章总是差了人家一大截。不过也没办法,他才学科举几年,虽然省去了识字认字的时间,但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学了六年道德文章罢了。人家梁耀枢可是学了二十多年,老师也同样是进士出身,总要比他强点。 “梁学长若是能再得个状元,那可就是连中两元了啊,也是本省本朝第三位状元了。”黎元方笑道。 梁耀枢摇头道:“能入二甲就很满足了,连中两元谈何容易。” 同住广东会馆的区谔良说道:“那可不一定啊,也许本省第三位状元就应在冠祺兄身上。” “借海峰兄吉言了。”梁耀枢拱手。 几个同乡士子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心情轻松地回到会馆,会馆里有同乡商人已经准备好了晚宴,等着与他们一起庆祝。 同乡的商人、士子、官员,在外地都是要互相提携的,如此在这个时代才能站得稳。 黎元方与众人吃喝庆祝不提,贡生们考完了可以休息两天,而这两天就该考官们忙了。考试后两天内,要将全部三百多人的卷子审阅品评完毕,任务之繁重,只靠同治这小皇帝一个人肯定不可能做到的。虽说取中进士以后这些考生就可成为天子门生了,但真正把握录取大权的却是阅卷大臣,以及两宫皇太后。 今年殿试的阅卷大臣分别由汉人黄倬和满人全庆负责,另外还有翰林学士、国子监祭酒,詹事府左春坊、右春坊、太常博士等六位官员帮忙,这八人共同为这三百多俊彦排一排座次。 他们要在内阁值庐住一晚,等到第二天阅卷的时候,照例先要祭拜孔子对天发下毒誓,表示绝不徇私枉法,然后按照官阶大小,各自回到一排长案后坐下。 然后大家开始阅卷,八位阅卷官轮流审阅每一位考生的卷子,阅卷官看完卷子之后要以圆圈、三角号、点号、竖杠、差号来分别标注优劣。 这些人阅卷之后,才会根据得优劣号多少来排出名次,排完名次交给两宫皇太后御览,如此才能在黄榜上填名。 这个复杂的过程充分排除了有人舞弊的可能,也算体现出了公正性,当然最终排名的时候还是会根据皇帝或者皇太后的喜好来做出微调的。 今年殿试排名,同治帝就很喜欢插一手,他最关心的就是黎元方的排名。 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六十三章 回家之路难行 - 窃国风云 - 爱卿 四月二十三下午,阅卷大臣把三百二十三名进士的殿试排名名单,以及殿试前十名的试卷送到了养心殿。 养心殿东暖阁,隔着皇帝宝座,身处屏风之后的两宫皇太后分别看了一遍前十名的试卷,说道:“就按诸位的名单抄录吧。”把试卷和名单给了一个太监,让他交还给阅卷大臣。 “等等,把名单拿过来给朕看看。”坐在前面椅子上的小皇帝载淳说道。 那个太监看看太后,见太后点头就说道:“是,皇上。”把名单递了过去。 载淳开始在名单上找黎元方的名字,每页名单有四十人,翻到第六页二百一十五名才找到他想看到的名字。载淳不满的问阅卷大臣:“这黎元方的名次怎么这么低?昨天朕查了他会试的成绩明明是一百零一名的,是否是你们排名次排错了?” “回皇上,臣等谨慎批改,绝不敢行差漏错。”阅卷大臣黄倬躬身说道。 载淳说道:“把黎元方的卷子取来。” 有太监找到黎元方的卷子,呈了上去,载淳坐在龙椅上装模做样的跟前十名作对比。其实以他那顽劣不堪,让翁同龢头疼的学习水平,他也看不出第二百一十五名和第一名差别在哪。但他就想把黎元方的名次提上来,别让这小子被打落到各县去。 殿试之后,这些新科进士们能留在翰林院的基本上都是一甲二甲的考生,二百多名开外,铁定会落到三甲。排名三甲的考生好一点的会被分到各部学习,差的都会发到外地各县充任知县,能留在翰林院的都属于凤毛麟角。小皇帝想把黎元方留下,只能想办法把他提到二甲之内。 “朕看黎元方的文章也不比前十名的差,前面的状元榜眼算是两位太后点的,朕不轻动,这第三名的探花朕点给黎元方,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看怎么样?”载淳说着就要拿朱笔改名次。一甲前三名是肯定能入翰林院留在京城的,其中新科状元会受封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则会被封为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皇上!”黄倬和全庆两位阅卷大臣俯身拱首道:“还请两位太后定夺。” 此时小皇帝还未大婚,一切朝政都要由垂帘听政的两位太后说了算。 帘后有个女声说道:“皇上,既然阅卷大臣已经排好了名次,想必是合适的,又何必再改来改去呢。” “圣母皇太后,这个黎元方年尚不及冠,若是名次排在三甲以外,出榜之后发往地方各县,以他之能力如何治理地方。皇儿以为,不如把他的名次提一提,朝考之后留在翰林院蓄养起来,以待日后大用。”载淳摆出早就已经想好的理由来,致力于要把黎元方留在京城。 清代新科进士取得出身后,礼部会将进士名册送到翰林院掌院学士那里,翰林院掌院学士奏请皇帝,再试于保和殿,并特派大臣阅卷,此为朝考。考试日期订于殿试传胪之后的第三日,考试场地还是设在保和殿内,此次考试专为选庶吉士而设。朝考以诗文四六各体出题,视其所能。考试后,评出朝考成绩,结合殿试与朝考名次,择其最优者为庶吉士,其余用为主事、中书、知县等职。 以黎元方这二百开外的名次,若是没有特殊关照,肯定是会发往地方补为知县的。 不过按黎元方现在的年龄,就算小皇帝不提这个要求,等到朝考的时候,翰林院掌院学士也会特事特办的。只是小皇帝才十五岁,正处于中二少年的叛逆期,而且这位皇帝的性格又好奢、好玩,所以考虑不到这方面。 帘子后面沉默了一下,女声问道:“皇上说的这个黎元方,就是今年年龄最小的那位进士吗?” “回太后,正是。”黄倬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把这个黎元方的名次提一提,让他进入二甲,朝考之后放入翰林院蓄养人才也好。”帘子后另一个女声问道:“这样皇上可满意了?” 载淳抿着嘴瞪了下面那两个阅卷大臣片刻,最终点头道:“朕没有意见,不过入二甲名次也不能太低了。” “遵旨。”两位大臣躬身答应。 四月二十四早晨,黎元方会同三百二十二位新晋进士再次来到太和门前,准备接受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一次排名,这次排名将随着官方记录记入史册,是自己由正途进入官场的证明。 时至今日黎元方算是彻底放松了,他决定等到拿到进士宝册这个学历文凭就回家安心经营黎家的势力,此时他还不知道小皇帝正千方百计的想把他留在京城呢。 太和殿周围今天的侍卫增加了很多,不过他们只是来摆仪仗的而已,都是些大嗓门等着传胪仪式上唱名的。 这些新科进士前面还站着文武百官,此刻大家都翘首以待,等着仪式的开始。 终于,城门楼传来一声钟响,有个年轻的太监扯着尖锐的嗓子喊道:“吉时已到,百官率贡士觐见——” 众新晋进士跟着前面的文武百官,有样学样的排好队伍进入太和门。到了太和殿外面,众新晋进士被鸿胪寺官员留在那里听宣。官员们则继续前行,入殿站班。 又等了片刻,从太和殿中传来一阵肃穆的音乐声,有礼部官员拿着本金册出来喊道:“诸位贡士听宣——”然后展开金册颂扬了一阵为国抡才,皇恩浩荡之后,终于说到了正题:“今同治十年辛未科殿试结束,由陛下策试天下贡士,钦赐一甲进士及第三名,二甲进士出身一百二十名,三甲同进士出身二百名,人名如下……” 搁这里顿了一下,抬眼见这些新晋进士们都竖着耳朵紧张的等待,他才缓缓念道:“殿试一甲第一名——梁耀枢——” 众多侍卫们齐声喊道:“一甲第一名,贡士梁耀枢觐见——” 有引导官过来,把激动不已的梁耀枢引入殿中谢恩,那个礼部官员继续念道:“一甲第二名高岳崧——” 这是榜眼,接着是探花,然后是二甲第一名传胪,一直到:“二甲第八十四名张曾扬——二甲第八十五名黎元方——二甲第八十六名许楫……” 黎元方听到自己的名字在张曾扬后面,于是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去谢恩,所有考生谢完恩之后皇帝赐下一张大大的黄榜,贴在长安左门。然后由乐队再奏乐,把皇帝送走,传胪仪式结束。 接着就是状元榜眼探花这三鼎甲去换上新衣,带领着众进士们走出太和门、午门、端门、天安门。其中只有一甲状元、榜眼、探花才能从午门的中门走出,享受这不一般的尊荣,二甲三甲的那群进士们只能走侧门。天安门外三鼎甲还要夸官游街,接受京城百姓的祝贺,其他人则可以去顺天府尹那里等着吃午饭了。 顺天府尹那里吃完,第二天还要到礼部去吃一顿恩荣宴,民间也叫琼林宴。恩荣宴这天,读卷大臣、銮仪卫使、礼部尚书、侍郎,以及受卷、弥封、收掌、监试、护军参领、填榜、印卷、供给、鸣赞各官与新科进士一体赴宴。钦命内大臣一人为主席。主席大臣以及副手是每人一席,受卷以下各官每二员一席,状元一席,榜眼、探花两人一席,其余进士四人一席。 此宴可不是吃吃喝喝就完了的,恩荣宴,首先是谢恩。新科进士们要向殿试之上为他们服务的官员拜谢,拜谢,然后还是拜谢。 这一天就在声声感谢之中混了过去,四月二十六大家又要来鸿胪寺学习为官的基本仪礼,接受皇帝赐予的朝服、顶戴、进士宝册……也就是官员制服和学历文凭。 四月二十七,众新科进士再来保和殿参加朝考,这一场考试完成,整个科举考试才算是走完全程。 又是拜谢又是学礼仪又是考试,这几天的忙碌下来,黎元方已经忙懵了。朝考怎么样他也顾不得了,只等着拿到成绩单和文凭证书然后就回家,有个在籍某某官员的名头就可以安心在家发展实业,打造自己的商业帝国了。 没想到三天之后他竟然被宣布成了翰林院庶吉士。庶吉士,亦称庶常。其名称源自《书经-立政》篇中“庶常吉士”之意。是中国明、清两朝时翰林院内的短期职位。由通过科举考试中进士的人当中选择有潜质者担任,为皇帝近臣,负责起草诏书,有为皇帝讲解经籍等责,是为明清内阁辅臣的重要来源之一。 清雍正以后,选官比以前更为严格,因此才增加了朝考这一考试项目。庶吉士一般为期三年,期间由翰林内经验丰富者为教习,授以各种知识。三年之后,在下次会试前进行考核,称“散馆”。成绩优异者留任翰林,授编修或检讨,正式成为翰林,称“留馆”。 黎元方可不想等三年之后再回家,他没兴趣在京城陪着皇帝老儿们浪费青春,于是在学完了礼仪得到皇帝恩赏之后,他随大家一起上表谢恩的时候顺便也表示了想要回家,留在父母身边侍养的想法。 这个时代官场的人不想当官打算回家的话,有这么两条借口,一是孝敬父母,二是自己有病。黎元方这个属于第三种特殊情况,仗着自己生理年龄小,哭着告诉皇帝说自己已经离家半年,现在想妈了。 两宫皇太后看着这张奏表倒是愿意批下来,可是还是小皇帝载淳,他想把黎元方留下来。 第六十四章《拟选子第出洋学艺折》 - 窃国风云 - 爱卿 在埋头苦读六年之后,父母家人给予功名上的期望黎元方终于达成了,他以本朝最小的年龄取得了备受世人瞩目的进士出身,而且也得到了日后可以横行乡里的文凭证书。 以后黎元方希望在没有官僚欺压的日子里,以自己的特长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回家继续他喜欢的造车事业。铁结构的人力车已经发展到了尽头,他想要制造自行车,还想要制造机动车,他希望能建造一条柏油路飙车。 黎元方前世一直做改车生意,车的各个结构都非常熟悉,一辆汽车在清朝同治年间能开发出多少专利来?黎元方曾经扒着手指头算了好几天,也没算出来。但他知道,只要能造出一辆真正的机动车出来,黎家百年的基业就都有了。当然第一步要先有发动机,在江南制造局工作时黎元方就了解过了,德国的机械工程师奥托已经发明出四冲程煤气机,相信用不了几年肯定会有人发明出汽油机的,到那时制造汽车的时机就成熟了。 或者说发明汽车的时机。 黎元方对能成为一位‘发明家’很有兴趣,听说美国的缔造者之一本杰明富兰克林就是一个发明家。 日后若是有人说新中国的缔造者黎元方也是一个伟大的发明家,黎元方觉着自己死了也会笑醒的。 只要有汽油机,黎元方就能制造出简易的汽车来,然后再以自己先知先觉的知识慢慢改进,每改进一步都会带来大量财富的,这才是黎记车行未来的道路。 但是想实现这个梦想,首先要离开京城,京城里猛虎群狼太多,有点什么好东西展露出来都会遭人窥伺。而且京城也是守旧派的大本营,自己要想在京城里建造机械作坊,肯定会受到守旧派的攻击的,到时候面对各方发难自己只怕也没心思造车了。 广东会馆里行李都收拾好了,可是奏表递上去却一直没个回音,让黎元方很是无奈。 成了翰林院庶吉士,就要去翰林院上班。 在翰林院上了半个月的班之后,黎元方也没像其他同年那样去讨好学长上司,正打算再写一张奏表递上去,有位名叫王庆祺的翰林侍读来找他了。 黎元方刚见到王庆祺本人的时候,心中不禁赞叹这位人物放到后世绝对是稀世珍藏版的高富帅,俊美丰姿、仪态不凡,就凭这长相,也难怪二十出头就能混到官居五品了。若不是天气渐热王庆祺没戴帽子,露出前面半秃的脑袋,黎元方会以为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大美女呢。 翰林侍读是五品官,听完王庆祺的自我介绍,身为庶吉士的黎元方用刚在鸿胪寺学的礼仪给王庆祺行了个礼,问道:“王学士来找在下所为何事?” “呵呵,仲坚到底是个少年,说话不像那些老头子的就会拐弯抹角。翰林院里其他人,我有事去找他们的时候他们就跟我谈天说地,就是不问我干什么。难得有仲坚这种性格,那我也直说了。”这位王帅哥是个话唠,稀里哗啦说了好几句,就是没说到正题。 黎元方确实不想打机锋,他觉着翰林院这种学术性很高的地方根本不适合自己多待,他笑道:“你请直说。” “皇上要召见你。”王庆祺说道。果然够直接,没有评书话本里那种‘有位贵人要见你’,‘谁啊’,‘你去了就知道了’处处藏有悬念的说法。 小皇帝要见谁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黎元方也不能说想见我你让他自己过来,所以老老实实的跟着进了宫。 呸,是去了弘德殿。 弘德殿是乾清宫的西小殿,始建于明代,在明代为召见臣工之处,清代则是皇帝办理政务以及读书的地方。同治年间,奉两宫皇太后懿旨,同治皇帝在弘德殿入学读书,惠亲王绵愉专司弘德殿皇帝读书事,有祁寯藻、翁同龢两人授读。 黎元方被领到这里发现没有朗朗的读书声,只有几个半大孩子在殿外蹴踘,就是踢足球。前几天见过两面的小皇帝现在正带着球健步如飞,好几个人抢球都没抢着。 其实这些人都是陪着小皇帝玩,他们哪敢真去抢球啊。小皇帝带着球一路前冲然后一脚踢进球门,守球门的小太监装模做样的在地上打了个滚去扑球,没拦住,让球进去了。 “好!”大家伙喝彩。 小皇帝高兴地又蹦又跳,然后看见王庆祺把人带来了,就取毛巾擦擦手脸让他们过来说话。 王庆祺打前过来赞道:“皇上这一脚踢的真是太精彩了,比以前又见精进。” “王学士过奖,人带来了?”小皇帝说着看向黎元方。 见小皇帝脸上带笑兴致不错,黎元方也不进行见面行礼的事了,直接惊叹道:“哎呀,刚才场上龙腾虎跃,我竟没认出是皇上来。皇上坐在殿上的时候静如泰山,如今踢起球来更是动若猛龙啊,真是佩服佩服。”拱拱手了事。 我懆,王庆祺惊叹的回头看着黎元方,心说我原以为这是个老实少年,没想到拍起马屁来也是如此精到啊。王庆祺心中不禁有一种遇到竞争对手的感觉,不过转念一想,他会拍马屁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自己会的更多。前几天自己还向皇上进过几本吟词艳曲、春/宫画册呢,而且皇上一直求着自己带他去那种地方玩,论起这些东西黎元方这种雏又哪里会有自己懂得多。 “哈哈哈,朕果然没看错你,当时殿试的时候朕就觉得你肯定很对朕的脾气。黎元方,知不知道朕为何叫你来啊?”小皇帝问道。 “皇上的心机如天地风云,皇上你不说,敢问天下间谁能猜得到呢。”黎元方心说谁他嘛知道你要干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小皇帝更得意了,觉着这黎元方说话真是太对自己的胃口了,哈哈又笑了几声才问道:“前几天朕听说你上表想要回家侍养父母?” “这个……是啊,从进京赴考到殿试结束臣已经离家半年,对家中父母及兄弟姐妹很是想念,所以想要回家侍养父母几年再来为国效力。”黎元方直接承认道,希望能趁着小皇帝高兴说服他就此放自己回家。 一个离不开父母的小孩子而已,王庆祺更放心了。 “不准。朝廷取士,蓄才于翰林院,你既然已经是庶吉士了,那就应该待满三年等散馆之后才能离开,王学士说是不是啊?”小皇帝直接就把这个请求否了。他也是学过处理朝廷事务的,虽然还没到大婚亲政的时候,但各种事务如何处理全都清楚得很。 王庆祺点头道:“皇上说的对,朝廷的规矩不可废,你还是在翰林院待满三年再说吧。” “这段时间朕会让母后皇太后把你调到我身边来,你可以与朕一起跟着翁师傅学习,等到散馆之后也会如王学士一样被选为侍读的。”小皇帝说道,这是赤/裸裸的以官位相诱啊,三年就能做个五品的翰林侍读,跟新科状元的升官速度差不多。 可惜黎元方不想做京官,虽然升迁很快但他记得这个小皇帝是个短命鬼,以后还有个叫光绪的才是陪着慈禧走完一生的皇帝。黎元方不打算跟着这个短命皇帝在这个快死的王朝厮混,只希望能在清廷崩溃之前积蓄一定的实力在乱世立足。 只是暂时他胳膊拧不过大腿,小皇帝要执意把他留下来做伴读,黎元方只能耐下性子寻找别的方式离开京城了。 因此之后的一个月里,黎元方一直都陪着皇帝读书,翰林院的同年们对黎元方的际遇是各种的羡慕嫉妒恨。陪皇帝读书啊,还有什么比这种投资更稳妥且回报无穷的呢,陪储君读书你可能还会担心皇帝会不会换太子,可是同治皇帝的老爹就他一个儿子,太后们就算有心想换皇帝都不太可能。 他们哪如黎元方先知先觉,知道跟着这位小皇帝混也混不出个好名堂,就说现在的侍读学士王庆祺,黎元方学的中学历史里就没见过他的名。 黎元方寻找离京的机会,幸好这个机会也没让他等太久。 同治十年的七月初,黎元方听到了一个消息,两江总督曾国藩会同直隶总督李鸿章联名上奏,交出一本《拟选子第出洋学艺折》,内容是请求朝廷选派留学生留洋的。 选留学生,两位总督首先想到的就是翰林院的人,想请朝廷派出年轻的翰林出洋留学,学习西方先进技术为国所用。 两位一品大臣联名上奏引起的震动是不小的,但绝非是好的反响。 这个奏折一出朝中上下一片反对,尤其是翰林们。因为奏折里面说是游学十五年,这些翰林最年轻的都二十多岁了,十五年间自己身居海外看别人升官谁会愿意? 而且听说海外那些洋人都茹毛饮血,野蛮的很,到了外国万一自己被吃了怎么办? 再一方面,如果自己身居海外万里,家中父母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该如何才能赶回来丁忧? 翰林们提出一个又一个无人能够解答的问题,就是没一个愿意出国的,这时黎元方也写了本奏折交了上去。 第六十五章 任职出洋肄业局副委员 - 窃国风云 - 爱卿 依然是弘德殿。 “你竟然上奏表说要去留洋?而且上表之前竟然也没有跟朕商量一声,黎元方,在你心中朕与两宫太后到底哪个才是你的主子?”小皇帝载淳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的质问道。 你们谁他嘛也别想做老子的主子,黎元方心中暗自骂道。 这一个月黎元方天天都得拿出笑脸陪着小皇帝学习和玩乐,早就做够了这种陪读陪玩的活了,一直在寻找离开京城的办法。曾国藩和李鸿章的联名折子被黎元方当成救自己出苦海的稻草,因此黎元方才会努力抓住,紧跟着上了份奏表自请出洋学习。今天小皇帝知道了此事,肯定会过问一下,不过黎元方心中已经有了定计。 同治皇帝虽然顽劣不堪,平时好胡作非为,难以管教,但是不代表他没有权力欲望。小皇帝一直都想亲政,因为只有国家大权掌于自己手中才能摆脱两宫太后的管教,做自由自在的自己。至于亲政后他贤良还是昏庸,这得看他以后的表现,而且同治帝好像也没什么表现机会。现在黎元方只想根据他的性格说服他放自己离开。 站在一旁的黎元方说道:“皇上且听微臣说几句话再生气不迟。” “你说!”载淳语气生硬的说道。 黎元方躬身道:“这一个月皇上对微臣的爱护微臣是知道的,微臣也很想报答皇上的恩德,可惜臣身单力薄、学识短浅,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怎么报答?不经朕的同意就擅自上表要离朕而去,出走海外算是报答吗?”载淳打断道。 “是,这正是微臣能想到的报答方法。皇上雄才大略,威仪不凡,日后亲政主掌大权肯定能成就一代明君。一代明君易做,千古一帝难求,今日臣斗胆问皇上一句,皇上可知何等成就才称得千古一帝?”黎元方问道。 载淳哼了一声,瞪着黎元方却不作答。 黎元方也不尴尬,自己说道:“臣这一个月来跟在皇上身边随翁大人学习,却也有一点认识:千古一帝者在内政治清明、民有生养;在外沟通四海、万国来朝。正是基于这一点认识,臣,才想为皇上做一点事情的。” “为朕?做什么事?”载淳问。 “沟通四海啊,以臣浅薄的能力也只能做点这样的事。”黎元方说道。 “沟通四海?”载淳问。 黎元方点头:“秦始皇派过甘罗使赵,汉武帝差遣张骞西行,唐太宗有过玄奘传经,前朝皇帝朱棣也曾经让三宝太监出使海外百国。皇上秉承天意降世,因此本朝沟通四海、威名远播的千古一帝正是应在您身上啊!” “你这是说自己是甘罗啊,还是自比张骞呢?”载淳神色已见松动,却仍面带冷笑的问。 “甘罗、张骞臣是万万不及的,臣也就有点向唐僧学习取经的本事。”黎元方低头谦虚。 这回载淳真的是被逗笑了:“唐僧?” “呃,玄奘法师这种高僧大德臣可能也比不上,不过臣在皇上身边每天熏陶,也学到几分降妖伏魔的本事,自信学习孙悟空保唐僧去取经的本事应该还是能胜任的。”黎元方几句话扯到了神话故事上。 这才是小皇帝的爱好,这段时间接触,黎元方发现同治皇帝有这么几个小爱好,一是踢足球,二是玩蹶张弩,第三就是喜欢演戏。他好演的还不是那种能说会唱的角色,而是一些打打闹闹的武生角色,譬若孙悟空。黎元方扯到孙悟空身上正好挠到了小皇帝的痒处,让他兴趣大增,想听黎元方继续说下去。 载淳正了正身子:“说说,你打算怎么学习孙悟空啊?” “为保学子能够平安出洋学习外国技艺,皇上在《三打白骨精》上耍过的那套棍法臣以后定会时常练习的,另外皇上若是再赐臣一把能够斩妖除魔的宝剑就最好了。”黎元方要求道。 载淳思索:“棍法算不得什么,宝剑嘛……嗯?朕还没准你出洋呢,你倒要求起宝剑来了。” “曾大人和李大人想选派学子出洋学习外国技艺,这是好事,相信皇上和朝廷会支持的。只是海外到处都是荒芜之地,肯定会有各种莫测的凶险,一般人哪能扛得住。也只有微臣这样天天在皇上身边的,借着皇上几分真龙威仪、帝王之气,也许才能保得他们来去平安吧。而且臣虽不才,但在老家也曾学过几天西洋技艺,到了外国可以再学的更深入一些回来报效国家,报效皇上。”黎元方自荐道。 载淳坐在那一边听一边思索黎元方的话,不过他知道,既然黎元方已经上了奏表,那现在他同不同意已经不重要了,最终还得看东西两宫太后以及朝廷的意思。 相信他那位叔叔,人称鬼子六的恭亲王奕?肯定会同意这件事的,有恭亲王支持,黎元方出洋的机会很大。 “你上个月不是还说想回家侍养父母吗,怎么现在别人都不想出洋你却想去?”载淳问道。他也不是傻瓜,还知道追根朔源,询问黎元方前后态度为何不同。 黎元方哽咽道:“微臣现在仍是想家的,不过皇上对臣有简拔之恩,臣不能不报。只望能在出洋之前,皇上允给臣几个月的假期,待臣回家陪家人一段时间并向父母述说关系后,就以此身为皇上千古功业而效死力。” 这话黎元方在奏表里已说过一遍,对着镜子练习了两天之后再当面向小皇帝陈述一遍,果然显得感情真挚。 如果是表演诚挚微笑的话,前世做过汽车销售的他根本不用练习,但是哭以前没练过,所以只能现学现用。 载淳看着黎元方在心中斟酌,留下他确实是个好玩伴,放他出洋未来给自己的功业添加几分姿彩也很诱人。想来想去最终说道:“朕身边难得有你这么忠心的人,既然你有如此想法那就去做吧,朕会在母后那里给你争取好点的职位的。黎元方,作为朕的孙悟空,不要让朕失望。另外你也要记住,无论在哪你都在朕的手心里。” “臣谢主隆恩,皇上的话臣定当铭记在心,时时回味,不敢或忘。”黎元方躬身说道。 离开了弘德殿,黎元方又去了两位座师那里,求他们帮自己使使力,打通出洋的关节。 这件事倒不难,只是他的两位座师都不理解黎元方的选择,认为他这是自毁前程。 黎元方当然是做出一副热血少年的样子,声称为国效力不惜此身,并承诺到了国外有所作为时一定不会忘了老师的。 吏部侍郎潘祖荫问黎元方身居外国能有什么作为,黎元方答道:“学习西方技艺,不只是为强国,同样也是富民。学生若是在制器上能有所成就发明出新物件,按照外国法律是可以申请专利的,专利所得薪资学生希望能孝敬给老师,以报答老师提拔指点之恩,只求老师到时候看在学生真心报答的份上不要拒绝。” 一点专利能值几个钱?潘祖荫不知道,不过看在学生一片真心的份上,他也就点头了。 这话黎元方也跟已升为翰林院修撰的谢维藩说过,他如果真的离开京城到了海外,提出各项‘发明’申报专利虽然方便很多,但是离家人却远了,与两位座师打好关系,以后家中有事也好请他们照应。 另外黎元方的两位同乡同年,状元梁耀枢与进士区谔良,同样也得到了黎元方的承诺。之后黎元方又分别宴请了家在上海县的今科探花郁昆、同年和契兄张曾扬、广西的同年唐景崇,以及另外两位年轻相熟的同年瞿鸿禨和张佩纶,与这些人达成点头之交。这些人虽然在真正危难的时刻他们可能会不顶用,但平时还是可以让他们帮点小忙的,所以交情不可费。 梁耀枢在广州的住处与黎元方的二叔黎仁杰毗邻,他隐约能够知道黎家在广东的势力,梁家在某些方面也会受到黎家庇护,因此满口答应与黎家互相关照而无需任何回报。不过只要梁耀枢能帮到黎家,黎元方该给的分文都不会少,有规矩才能成方圆,他黎元方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 有了这几位翰林和一位侍郎再加上洋务派的支持,黎元方的奏表很快就批了下来,朝廷同意他出洋游学了。 在给了黎元方三个月的假期之后,朝廷命令他在三个月后到上海的‘总理幼童出洋肄业局’报到。 ‘总理幼童出洋肄业局’是曾国藩刚刚成立的,由四品衔刑部主事陈兰彬、和六品衔的江苏候补同知容闳,此二人分别担任肄业局的正副委员。黎元方以七品的翰林院编修身份到肄业局也是担任副委员,负责与陈兰彬、容闳两人一起招收留学生。 于此离家将近一年,黎元方终于达成了对他有生养之恩的母亲多年的期望,给她取了个功名和官职回来。 报答了父母的养育之恩,以后黎元方将只为自己的梦想而奋斗,与官场的瓜葛会越来越少了。 与座师、同僚以及同年们依依作别,带着小皇帝赠送的一把防身宝剑,黎元方回会馆收拾了行李,然后踏上了回家的路。 第六十六章 家中现状 - 窃国风云 - 爱卿 上了三江潜力榜,看来能力还不够,不知道如何才能登上三江推荐。求推荐求收藏,谢谢。 …………………………………………………………………………………………………………………… 离开京城,途经上海,黎元方还没忘了去看看去年来华的化学家卡尔-肖莱马。 黎元方在江南制造局见到肖莱马后,首先恭喜了他的祖国普鲁士战胜法国完成了统一,成立了德意志帝国。不过作为德国工人阶/级政党,社会民/主党的党员和国际工人协会成员,肖莱马对于自己国家里的容克贵族取得的这场战争胜利并不在意。 他更关心的是巴黎公社的失败,因为巴黎公社的很多领导人都是国际工人协会的成员,在他看来相对与德国政/府,国际工人协会才是自己人。 黎元方对此深表同意,并表示愿意支持肖莱马回国闹革/命,最好能让广大的工人兄弟和贫苦的无产阶/级大众来领导德国。反正只要战乱不在自己身边发生,就算全世界打成一锅粥黎元方也只会满心喜悦的卖枪卖炮,而且德法都不是好东西,记得前世德国就占领过中国的胶州湾。 有战争就有财富,黎仁超管理着广州的枪炮局现在也算是半个军火商了,黎元方很希望德国能来场内战把毛瑟工厂整垮,让旋转后拉式步枪将成为黎家自己的经典设计。 不过肖莱马对于以暴力取得政/权并不感兴趣,他告诉黎元方他很快就要回英国了,因为从英国寄来了信,以他前几年在有机化学中脂肪烃的研究所引起的重视,英国皇家协会已经破格将他选为协会会员了。 这是每个科学家都希望获得的荣誉,他要回欧洲继续自己的研究了。 黎元方对中国没有能留住肖莱马的地方感到遗憾,中国现在没有高等级的科学研究机构,科技人才在中国也很少能得到什么荣誉。如今中国最好的科学研究机构就在上海,就是附属江南制造局的广方言馆,可是这里的各种实验水平也不过和黎元方前世的中学实验室差不多。最多就是能做一些禁忌实验,比如研究和制造各种易/燃易/爆物品。 既然肖莱马都快走了,黎元方就加紧窃取商业情报的步伐,有机化学神马滴太高级了他不懂,他一门心思想要得到制造肥皂的方法。 幸好肥皂不难造,肖莱马也透漏给了他,黎元方当即拿出百块鹰洋送给肖莱马做回程的盘缠。 黎元方给盘缠是另有目的,虽然他们在实验室里制出了几块小肥皂,但黎元方发现要想成规模的制造肥皂需要用到大量的纯碱。可是中国的纯碱多数都是靠洋行进口的,国内使用的土法制碱产量不高,因此黎元方又想得到能大量生产纯碱的方法。 这个肖莱马就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了,这需要做很多研究才能得到更好的方法,他快回欧洲了所以没时间。 黎元方只能把大量制碱的念头压下来,路要一步步走,财富要一点点的积累,到了糖厂先弄个肥皂作坊吧。 化工果然不是他的长项,黎元方决定等到招收了学生出洋学习之后,要让学生们多报考化工类专业。 机械制造类?那不是他的专业吗?试问这个时代有谁能比他在这方面的学识更丰富呢?黎元方心中得意。 路过上海去出洋肄业局里看了看,肄业局里的人以为黎元方是报名出洋学习的幼童,黎元方也没多做解释,只拿钱打听陈兰彬和容闳两个负责人在不在。局里的人说陈兰彬回金陵了容闳去香港招收学生,两人都不在,黎元方转身离开,拜别吴子登等亲友继续回家。 两天后,到了广州的黄沙码头,黎元方下船让陈平回家自己却带着云剑先去了团练营房。 去团练营房比回家还近,几步的路眨眼就到,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一二一二的口号声了。 营房前打听父亲也在,黎元方报出自己的身份让卫兵进去禀报,很快父亲身边的副官于连海就出来迎接了。 “哈哈,黎少、云剑你们终于回来了,管带大人前几天还跟我们念道少爷呢。”于连海笑着过来要提行李。 “于涛!”黎元方喝道。 于连海停步立正:“到!” 于涛才是于连海的本名,不过自从黎元方给他取了‘连海’作为表字后,他就只说自己叫于连海了。 “嘿!”黎元方用力捶了捶于连海的胸口,见他纹丝不动的站着,这才笑道:“看来训练还没有拉下,呵呵,知道我这几个月在京城最担心什么吗?就担心你们这帮小子把我教的东西给忘了,还记得在能仁寺训练时我教给你们的东西吗?” “属下从来不敢忘记!”于连海说道。 黎元方点点头:“很好,走,我们进去。” 于连海这才放松下来,与云剑一起拿着行李进去。 黎元方进去见到父亲正在署房喝茶消暑,他大姑父周至诚竟然也在这里,连忙行礼道:“父亲,姑父。父亲大人,儿子回来了。” “哈哈,孟起的麒麟儿回来了,元方快过来坐,七月的日头晒一会人就能给蒸干。”周至诚站起来笑道。 “姐夫你坐,孩子回来正是要向你我行礼,哪有我们站起来的道理。”黎仁超满脸笑容的说道。 周至诚摇头:“元方哪是普通孩子,他现在可是翰林老爷了。” “姑父这么说可就是折侄儿的寿了,侄儿就算以后做再大的官您都是我最最亲爱的姑父啊,姑父快请坐下,侄儿给您倒杯茶。”黎元方上前几步把周至诚拽着坐下说道。其实他现在心里很疑惑,被招安之后姑父现在不是应该在潮州镇总兵郑少忠手下吗?怎么到了仁字营来了。 黎仁超点头看儿子给姐夫倒茶,转头对于连海说道:“于连副,你先带云剑去营房休息,然后拿几瓶汽水过来。” “是!”于连海干脆利落的答应,领云剑先去自己那里休息了,屋里只留下他们一家三人。 “是不是很奇怪你姑父怎么在这啊?”黎仁超问儿子。 黎元方点头:“是,儿子在进京的这段时间,有很多事父亲不方便在信里说吧?” “你说的没错,你姑父煽动李三蛟造反时一直都是用的假名,留在潮州总有些担心被乡人认出来,所以就转到了这里。这事家里给你通信的时候也不好信里说,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你知道就行了。”黎仁超说道。 黎元方看姑父:“那姑父在南洋收服的属下?” “郑绍忠元方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本身也是个降将,对我那些属下虽然有猜忌,但不至于敢下手斩尽杀绝。而且我找的那些人本身就是想跟我回乡搏出个富贵的,如今他们也达成所愿,我退隐离开对他们没什么影响。”周至诚说道。 黎元方点头,看来姑父起兵为父报完了仇之后确实无心在官场厮混,这样也正好可以与家人团聚。看现在又蓄起了一脸络腮胡子,等胡子长得更长一些,不是很熟的人也不会那么容易认出来的。 “你姑父起兵讨伐方逆,也有点带兵的经验了,以后会留在仁字营帮我处理军务。”黎仁超说道。 “父亲是想让姑父取代高佬辉?”黎元方问。高佬辉虽然曾经表示会服从黎仁超的一切命令,但相比周至诚来说,他毕竟不受黎家人绝对的信任,不过这样一来仁字营的初期阶段仍然和湘军、淮军这些团练差不多。 都是任人唯亲。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首先你得掌握军队的绝对权力,然后才能慢慢把它打造成一支你希望中的军队。要不然你这边打造的很好,等军队练成了,却给人做了嫁衣那多可怜啊。 黎元方记得‘历史’上清末编练的新军就是这样,清政/府帮着招兵买马,买枪买炮外加聘请外国教官,军队还没练好就被革/命军腐蚀了,腐蚀好像用得不对,是渗透了。这就是军权没掌握好的原因,军队的思想、军官的选拔、军械的配置、军人的待遇,各方各面都要考虑周到才能赢得军心。 绝非只是你知道现代军队的一些训练方法,照着训练出来就能得到一支唯你命是从的军队的。 黎元方带出来那些孤儿现在的待遇就很高,仁字营普通士兵每月六块鹰洋,这些孤儿根据能力是八到十块。而且黎家还要定期教他们各种知识,顺便巩固他们忠诚与黎家的思想,这样才能用的放心。至于那些相信自己属下绝对防腐蚀的人,有这种理想主义的想法又怎么能在现实中不跌倒呢? “高佬辉……也帮了为父很多,至少没捣乱,因此为父没打算要扫他出去。他会被提拔为仁字营的副管带。”黎仁超说了自己的打算。 “高高挂起啊,这样也好,商行那些捐饷的老板就不会认为这是黎家的私军了。”黎元方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现在仁字营的军饷还要靠广州商行的募捐,商行的老板们是想有人保他们平安的,可不想养个军阀出来。 只靠黎家现在的实力,还养不起这些军人。 第六十七章 军营漫谈军事 - 窃国风云 - 爱卿 经过在团练营房和父亲的一番详谈,黎元方基本了解了仁字营的现状。 仁字营现在有八百士兵,其中五百是在省城征募的手工业者和脚夫苦力,另外三百是从潮汕老家选拔的年轻百姓。士兵们的平均年龄在二十二到二十三岁之间,最大的三十出头,最小的少年狄阳十四岁。倒是几位营连级主官都年岁不小,高佬辉再有两年就五十了,黎仁超现年三十三岁,只有黄飞鸿今年才二十四岁而已。 八百士兵分三个步连一个炮连,再加上一个勤务连和一个警卫排。步炮连和警卫排的士兵都很年轻,属于主战部队,勤务连里多数都是手工业者和年龄大的士兵,主要负责养猪种菜、军服被褥以及营房修葺工作。 仁字营所使用的枪炮主要以仿德国的毛瑟与克虏伯为主,只有手枪和作战方式是仿美的。黎元方两年前就着力调查过,美国内战已经开始使用壕沟战了,黎元方知道壕沟战到前世二战都还在采用,因此就学习起来。至于壕沟战上经常使用的铁丝网战术,美国内战虽然还没出现,但黎元方这次回来已经提出了。布网、除网、在铁丝网下匍匐前进,就是黎元方提议父亲以后要对士兵训练的项目。 黎元方说道:“我们可以通过机器局进口铁丝生产设备,自造铁丝网,铁丝网与战壕结合是未来阵地战的主流。所以善堂成立的工程队千万不要轻易解散,他们稍加训练就可以成为熟练的挖壕工兵,而且也可以训练工程队建造军事设施。”这是工兵的训练。 “仁字营才初建,面对的敌人也多是土匪海盗,需要训练这么多项目吗?”听了儿子提议增加的训练课目,黎仁超皱眉问道。在他看来仁字营已经很强了,军容军貌比邓安邦的督标大营还出色,训练强度也无人能比。 启开一瓶于连海刚送来的汽水,黎元方喝了几口润润嗓子才接着说道:“打土匪剿海盗都只能算是练兵,我们真正的敌人根本不是这些人。” 见父亲看向沙面岛方向,黎元方点头:“父亲看的没错,国家贫弱就容易受人欺辱,最多十几年内,我们与洋人肯定会有一次大战。” 根据西元纪年现在是一八七一年,黎元方记得中学历史上说一八八四年中法两国为了越南的归属而打了起来,结论是什么洋人不胜而胜中国不败而败。在黎元方看来这就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什么不败而败,被人打得抬不起头来又割地又赔款的那就是败。 现在外国已经有了新式战法,中国若是不改进到时候两军相遇肯定会吃亏的。 排队枪毙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何在杀伤敌人的同时还能有效躲避枪林弹雨,是现在军事上新的研究主题。 目前仁字营训练士兵的方法是以黎元方前世当兵时的军训方式为范本的,只是因为没有即时通讯系统、自动武器以及机械化步兵装备,所以也添改了一些适应这个时代的方式。 比如训练士兵填装弹药的速度,训练士兵长途跋涉的耐力,训练士兵对旗语与军号的识别能力。 “十几年之后的事你也能猜得到?元方你跟我说说有什么根据。”周至诚问道。 这种事情黎元方哪里解释的清楚,而且十几年的时事变迁他也不敢说到时候中法战争就一定会发生。 搜肠刮肚寻找战争迹象黎元方分析道:“为助姑父报仇,我们黎家已经引导省城的商行大量涉足南洋生意。除了糖、茶、丝、瓷等传统商品出口,还增加了饮料、药品、车辆这些我们黎家开发的新型商品,尤其汽水、凉茶和花露水、驱蚊药是热带地区永远不会衰落的畅销品。但南洋却是荷兰、西班牙、英国和法国的殖民地,姑父认为他们会看着我们中国人在那里赚钱而不眼红,不竞争?有利益就有竞争,有竞争就有仇恨,有仇恨,” “好了元方,”黎仁超不让儿子继续扯下去:“姐夫别听他胡说,就算不帮姐夫报仇这些商品也会流入南洋,商人逐利哪会因为个人仇恨而转移。元方说的那些也只是妄自推测,我们卖的那点东西还值得洋人去竞争?” “父亲,这绝非是一点东西,随着贸易额的增加我们生产的这些东西带来的利益早晚会汇聚成一股洪流的。等到商行品尝到海外贸易的甜头,就算洋人不眼红我们生产的这些商品,商行也会眼红洋人掌握的大片市场。”黎元方说道。难道就只有洋人会挑起战争吗?在黎元方看来只要有丰厚的利润激励,再加上强大的武装壮胆,中国的商人同样也敢于去挑战洋人。 周至诚摇摇头:“眼红又能怎么样,洋人可不是吃素的的。”他出洋两趟因此知道洋人在海外的实力,认为中国根本不具有挑战洋人的能力。 “洋人不吃素,我们也想吃荤,这次我请了三个月的假期就是回来给仁字营换装的,咱们要生产新式步枪更换现在的仿毛瑟。”黎元方说道。这也涉及到利益,黎元方要用新式步枪的设计去申请专利,如果这个专利引起外国/军方重视的话,在很多商品中还会增加军火这一项。 不过在批量生产新式步枪之前,黎元方先要和德国枪械师汉普以及其他外国技师签署保密协议,这些人要保证在黎元方申请新式步枪的专利之前,不以任何形式向外界泄露任何关于新枪的情报。保密期限定为一年,一年之内他们的所有信件都要经过检查才能发出,不同意签署协议的将会被排除在新枪设计人员之外。 听了黎元方的打算,知道这会涉及到很大的利益,黎仁超说这件事他会与那些外国技师谈的。 即将设计的新枪黎元方会加入很多改进的地方,枪机组件也会进行再简化,简化后的枪机能让士兵迅速掌握枪械的使用、维修和保养方法。这个时代很多士兵都是文盲,就算把高尖端武器发给士兵士兵也未必会用,所以设计枪支最好是以简单实用容易掌握为主。 枪械设计的越简单实用,士兵学会操作的时间就越短,才能让部队迅速形成战斗力。 黎元方曾经做过军械员,知道士兵们平时对枪械的态度,平日里在枪械的保养上很多士兵都喜欢偷奸耍滑,直到上级有检查了才会认真擦枪。这种态度在党领导下的军队中都很常见,更何况现在这种旧式的团练部队,因此他打算设计一种保养起来也要很方便的枪。 说简单点黎元方其实是要全面仿制三八式,相比在江南制造局设计的仿毛瑟,黎元方在新式步枪上的改进有这几方面:首先是机匣上面增加了两个排气小孔,以便于排泄火/药燃烧时的多余气体,保证射击时的安全;然后在护木之中增加了弹仓,有了弹仓可以用弹夹迅速装填子弹,能够很大的节省士兵在战斗时的装弹时间;另外枪机上方会增加能随着枪机前后滑动的防尘盖,防尘盖能防止灰尘进入枪机,使步枪的故障率大大降低;再有就是枪机尾部装配保险装置,保证士兵平时携带步枪时不会走火伤人;最后在弹仓内增加空仓提示功能。 这个空仓提示功能其实很简单,就是当弹仓内最后一发子弹被射/出后,枪机后拉到位时托弹板就会顶住枪机头使其无法再向前推动,以提醒士兵重新装弹。战场之上士兵的情绪多数都会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通常没有人会去数自己枪里还有几发子弹,有了空仓提示功能士兵就不会在枪里没子弹的时候还露头去打空枪,这在关键时刻能救他们一命。 这些设计只要专利申请通过,所带来的财富将是巨大的,而且这种新式步枪也将会成为类似于毛瑟的经典。 为此弹药厂也要生产一部分披甲尖头弹,以在数据上增加新型枪支的有效射程。不过平头弹仍是主要弹种,毕竟平头弹的杀伤力更大一些。平头铅弹就是传说中的达姆弹的一个弹种,是由低质量均质全金属包覆弹头,具有平钝的弹尖而非尖锐外型,因此贯穿力受到限制,能造成有限范围的撕裂伤。 周至诚听他们父子俩说了半天,从仁字营说到南洋的生意又说到即将设计的新式步枪,很多专业术语他都没听懂。无趣的喝了口泡了三泡的茶水,抬头看看外面西斜的太阳,说道:“元方回来就到了这,家里弟妹肯定盼着他回去吧?” “哦对,走快回家,你母亲对你可天天可念叨的紧。姐夫,营里的事你先处理,我把元方送回家再过来。”黎仁超拉儿子站起来说道。 “今天你就别过来了,一家人吃顿团圆饭,晚上我在营里值班。”周至诚说道。 黎元方笑道:“谢谢姑父。” 两父子带着值班护卫回了家,才刚进门黎元方就被等在前厅的母亲骂道:“小王八蛋到了军营就把家忘了,你怎么不住在那明天再回来啊?” “哎呀呀,母亲大人快快息怒,儿子给您磕个头。”黎元方赶忙跪下来说道。 第六十八章 商业扩张 - 窃国风云 - 爱卿 黎元方回家只安稳了一晚上,第二天就面临着很多亲戚连绵不绝地拜访。先是舅舅文俊杰带他去拜见外公,接着这个姑那个姨,甚至就连他二婶黎杨氏的娘家哥哥杨锦荣都来看他。 没考上进士前黎元方还没觉着他家在省城这么多亲戚呢,黎元方虽然觉着这样一直和亲戚聊天很耽误事,但是他母亲却对家里门庭若市的情况很高兴。而且两天后黎文氏告诉黎元方,说他舅舅文俊杰想给他当师爷,黎元方听了很郁闷。 “你儿子现在才是个在籍翰林,一不管兵二不管民的,要个师爷也没用啊。”黎元方说道。 “怎么,你舅舅给你当师爷也不满意,你都已经是翰林了平时迎来送往的总不能自己出面吧,你舅舅在这方面有经验。而且以后在外面当官有你舅舅在身边看着省的被别人骗,我可听你舅舅说官府里那些差役胥吏奸猾得很,稍不留意官老爷都会被骗。”黎文氏说道,向自己儿子给自己哥哥求职也要浪费口舌,这可不多见。 黎元方问:“是舅舅托母亲问的吗?舅舅做讼师不是挺赚钱的吗?怎么想到回到儿子身边来?” “你刚回家几天,还不知道。”黎文氏面露愁容。 “怎么了?”黎元方问。 黎文氏开始说半个月前省城发生的一件事:上个月省城忽然不知从哪里传出一股谣传,说洋人的传教士指使信徒在各地水井施放‘神仙粉’,要传播瘟疫害省城的老百姓。省城百姓纷纷大惊,各街区的居民都派人轮流蹲守自己的饮水井,以防止自己遇害。 西关的街众竟然真的抓获了一个‘放药入井’的人,叫梁亚福,梁亚福被扭送到文澜书院后三大绅梁纶枢、伍崇晖、马仪清均到场审讯。审理之中梁亚福供说自己投的是石子,于是绅士打算送官究办。但当时门外聚集听审的百姓有千余人,纷纷表示不同意,甚至把将书院门栅毁坏。百姓们纷纷高呼:“如果送官,官畏番鬼,必然释放,不如打死。” 三位大绅没办法,害怕引发民乱把自己连累了,便命令左右推梁亚福出书院外任众打死。 这件事黎元方怎么都觉得背后有人推动,像是打压十三行商人的威望。“但这跟舅舅无关吗?”黎元方问。 黎文氏瞪了儿子一眼:“我还没说完呢。” “母亲请继续说。”黎元方继续静听。 “官府认为民众闹事是有人指使的。”黎文氏说道。 黎元方点头:“儿子也这么认为。” “说是为了震慑宵小,官府把咱们省城知名的讼师潘峥嵘给拘押起来,不到三天竟然就瘐死在狱中。”黎文氏后怕道。所谓瘐死,就是关在监狱里的人因受刑或饥寒、疾病而死亡。好好一个大活人关进去不到三天就死了,肯定是官府使了残忍隐秘的手段,虽然这种事在此时很常见但一般不会发生在有功名的讼师身上。 “舅舅害怕了?”黎元方笑问,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舅舅文俊杰也是个有功名的讼师,肯定对这事很受震动。 黎文氏怒:“你还真没心没肺,潘峥嵘可是和跟你同一科的潘仕钊是叔侄关系,这样有背景的人都被官府说弄死就弄死了,你舅舅能不怕吗?” “哈哈,”黎元方笑得更厉害了:“母亲可以告诉舅舅,让他不用怕,这些事件都是有人针对十三行商人的,应该不会祸及到他人。” 广东南海人潘仕钊也是在今年考中的进士,排名在三甲第八十五名。不过潘仕钊虽然在名份上和黎元方是同乡同年,但他是十三行商人潘仕成的族弟,黎元方是七十二行商人黎仁超的儿子,从利益的角度出发两人根本不可能尿到一个壶里去。 听了母亲说的这些事之后,黎元方前后一联系推断事情应该是这样:先是有人放谣言聚众闹事打压梁、伍、马三大家族在省城的威望,接着又把潘仕成的族人潘峥嵘给牵连到官司里。这两年潘家的官司一件接着一件,再大的家底也早晚都会被耗光,但另外三大行商家族现在威望已大不如前,就算想救潘家也有心无力。 黎元方还能猜出是哪些人干的,趁着家里终于没了客人来拜访,他去军营问父亲希望能得到验证。 西关团练营房。 黎仁超听了黎元方说的事情后,沉思了一会起身说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父子俩坐车来到西关十七甫的一所豪宅前,这宅子看起来差不多有百年底蕴了,周围碧草菲菲却不显荒凉。不过宅子大门上的匾牌却是新的,匾牌上写着四个大字:仁爱善堂。现在这宅子只是开了侧门以供人们出入。 我靠,黎元方惊叹,仁爱善堂什么时候这么阔气了,竟然弄这么大一所宅子做总部。 “这是潘仕成祖上做盐运使的时候建的祖宅。”黎仁超解释道。 潘仕成的祖宅竟然被仁爱善堂买下来做了总部,看来经过这两年的围剿,潘家已经快成昨日黄花了。 黎元方咋舌问道:“多少钱买的?” “三万八千两。”黎仁超说道,让侍卫上前叫开中门。 三万八千两听起来很多,但仁爱善堂是主要成员都是有政治诉求的商人士绅,这些人一人挤一点就差不多能凑出来了。而且这是潘家的祖宅,是他们家族兴起的象征,意义非比寻常,要按潘家过去的实力,就算有人出十万两银子他们也不可能把这所宅子拿出来卖掉。 “咱们还是走侧门吧,何必在乎形式。”黎元方说道。 黎仁超看看儿子:“我是照顾你翰林身份,探花李文田出入可都是走正门的。” “人家是探花,从皇宫出午门走的都是正门,你儿子走侧门走习惯了,走吧父亲。”黎元方请父亲走在前,父子纲常此时还没废,他也不打算乱规矩。 父子俩领侍卫进门,有人迎上来道:“黎大人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您平日可是忙人,除例会外一般不来的。” 黎仁超拱拱手:“徐主事,今天带犬子过来看看善堂的环境,提醒他功名富贵之后不可忘记回哺乡人之德。”然后又对黎元方介绍道:“这是你徐世伯,现在担任善堂的主事,主持善堂的运营。” “徐伯父你好。”黎元方也跟着拱手见礼。 “这就是黎大人家的新科翰林吧,不敢不敢,快快请进来坐。”徐主事说道,请黎家父子进屋,亲自斟茶。看来这位徐主事消息灵通的很,黎元方才刚回来两天他就得到消息了。 三个人说了些善堂的杂事,之后黎仁超说道:“犬子考中进士刚刚回乡,黎某也打算让他为乡人做些贡献,徐主事能否通知在省城的其他商会同仁,本月月末例会请尽量到场,黎某希望能当众介绍犬子加入仁爱善堂。” “这是好事啊,黎大人请放心,在下一定会尽量把所有人都通知到的。”徐主事答应道。 黎元方看了父亲一眼,这是要增加黎家在善堂的席位啊,自己再加入的话算上叔公、叔叔黎家就占了四席。而且自己还是以进士身份加入的,虽然比李文田的探花差了一点点,但仍能为黎家增加很大的话语权。 从善堂回来,黎仁超说道:“潘家完了,十三行也很快就会成为历史了。” “是啊,自从五口通商、香港开埠,由十三行垄断的对外贸易就成为历史了。而且他们不思进取仍把持着特权不放,高高在上还想着当年的威风,成了别人眼中的肥肉而不自知又怎能不完呢。”黎元方感叹一个百年家族的即将覆灭。 潘家所代表的十三行是广州历史上一个重要的符号,但是也只是符号,历史是要向前发展的,商业是要向外扩张的。四大家族希望自己能继续在洋商与华商之间游刃有余,但他们现在是多余,中外商人不需要通过他们也能完成交易,那么他们的价值也就失去了。 现在新兴的是买办,但黎元方认为自己也应该致力于消灭买办。因为黎家现在是工厂主,无论是进口原料还是出口产品都要被洋行买办剥层皮,你说他应不应该恨买办。 “我们应该培养自己的业务员。”黎元方说道。 “嗯?”黎仁超疑问。 黎元方解释业务员的意思,生产商与销售商或者消费者直接对话之后,买办就是多余的。 “这事要从长计议。”黎仁超很动心,但是也很谨慎,这是他在典押行工作养成的习惯,与黎敬禹一样。 “是,咱们还是先看看怎样在善堂取得更大的权力吧。”黎元方把业务员的想法先放下,开始思考月末的善堂例会。 黎仁超看儿子:“为父可能真的老了,根本跟不上你的想法。” “呵呵,”黎元方讪笑一声,仍然说道:“儿子这里想到一个廉租房计划,既能解决省城人口拥挤的问题,又能养活工程队,还能给善堂带来利益,说给父亲听听?” 第六十九章 军队与商会的进化 - 窃国风云 - 爱卿 感谢:碧海心空cz、最爱一书、转运信使、鬼太极的打赏和评价,谢谢。求推荐求收藏。 ……………………………………………………………………………………………………………… 黎元方说的廉租房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整合省城内贫民乱搭乱建的窝棚小屋,建造砖石混凝土结构的多层房屋,然后再廉价出租给低收入阶层。这个计划很有可行性,相信善堂提出之后地方官府也会非常支持的,因为现在的地方官府在市政方面的治政能力实在是太差了。 广州是全国能数得着超过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在后世看来百万人口也许算不得什么,但后世城市居民的居住环境都是立体式的,现在却是平面式的。而且广州城现在城墙未开,城墙以外算得上城市范围的就只有西关一带,城市范围没有得到充分的拓展。近两百万的常住人口填充在这片地方,再加上来来往往的流动人口,整个省城显得拥堵不堪。 幸好这个时代没有城管,只要不高呼造反,对一些贫民违法建屋之类官府有时也网开一面。本来要大清律的规定:‘城垣下濠以内不准民间建屋’。但广州城壕内实际上建了不少房屋,归德门附近城墙外华德里处(俗名黄婆阁)早已形成街巷,这些建筑普遍的铺小屋贫,所居皆是贫苦的手作人。 连护城河都被占去建屋了,别的一些官府地方也未能幸免。 前世黎元方看的影视剧里,各朝各代的官府衙署应该是官威所在,寻常人等冒犯不得。但真实情况却不尽然,黎元方去过县署、府署,这些地方的墙内墙外到处能看见倚墙而建的窝棚,就如同寻常市井。布政使衙署更可怜,东面被法国人占据作了领事府,西面围墙也已经倾圮,衙署夹道曲折秽杂,间错小家居此者甚多。 当然,能在这些地方住的也不是一点背景都没有的平民百姓,他们都是各个衙署差役、执事、幕僚的眷属,以及等着候缺的穷官。这些穷官因为没有实缺所以有时连饭都吃不上,每年年底都得等官府发十两二十两‘周恤银’周济,住的地方也只能蹭官府的了。 在这种大环境下善堂若是能提出改善市容市貌的有效计划,官府没有理由拒绝,甚至会从各方面给与方便。 这既是黎家在善堂争取更大话语权的计划,也是善堂在官府争取更大话语权的计划。 其实黎元方这两年对省城的政治环境已经有了大体的认识,如果说文澜书院的西关公局是乡镇政/府的话,那么集成商会七十二行和仁爱善堂就类似于上下议院。只不过现在议院掌握的权力还太小,只能在市政改革和救贫济困上有所作为,但黎元方相信只要商会齐心协力就能够慢慢掌握更大的权力。 广东的政治环境现在很奇怪,清廷的官府负责收缴税赋,民间的团练负责境内治安,士绅组成公局负责地方施政,商贾成立善堂负责安抚民心。不过现在官府虽然是主导方,但他们对地方的话语权正在不断的丧失,已经腐败沉疴到极点的官府所做的任何努力都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这种特殊的政治构成只在广东这个特殊的地方形成,广东对外开放数百年受到的海外影响很大,别的地方很难再有。上海的租界倒是有工部局,但工部局里都是洋人说了算的,香港的殖民政府更是英国人说一不二。因此要想随着大势撷取权力,颠覆陈旧的清政/府,广东是最适合黎元方安身立命、积蓄实力开拓势力的地方。 黎元方回家后先是会见了工程队的工头,询问他们在沙面租界的各项建设情况,然后把建造廉租屋的计划,以及对工程队以后的安排向几个工头做了说明。工头们听到以后能有长期饭碗,表示愿意选拔一些年轻力壮、经验丰富的工人进入仁字营组成工兵连,并且保证能够胜任建造楼房的工作。 然后黎元方把计划变成书面文件,交给家里的账房先生然他们多誊抄几份,就与父亲一起去了机器局。 这次他回家最主要就是把新式步枪设计出来,等到带出洋学生去外国的时候好申请专利,加入善堂提出新的发展计划只是顺手为之。 到了机器局,与愿意签署保密协议的技师见了面,以中英两种文字起草了一份协议,双方签字。 黎元方开始讲解自己的设计方案,并随之画出步枪各个分部件的结构图纸,等这些技师们都理解了之后才拿出一杆步枪说道:“先生们请看,新式步枪其实就着这种连发步枪的衍生品,这支步枪是鄙人在去年制造的。” 这就是黎元方去年自造的四支新枪中的一支,现在终于为世人所见了。 德国枪械师汉普第一次接触这种枪,拿起来爱不释手的看着:“设计真是巧妙,从此以后步枪将告别单发时代了。黎,你是个天才,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设计出这么巧妙的结构来的,相比而言毛瑟已经显得过时了。” “谢谢你汉普,你跟我说过,毛瑟步枪是参考法国夏塞波步枪改良的。我的这支枪也是参考了毛瑟改良的,除了膛线、子弹口径以及旋转后拉式枪机这三方面没变外,其他的结构已经进行了最细致的简化。现在设计图已经出来了,汉普,各位先生,请帮我把新枪制造出来,事后你们将会得到一笔不菲的奖金。”黎元方说道。 众人拾柴火焰高,即使这些人不是世界一流的技师,但那也只是说他们的创造能力不够。现在有了现成的图纸让他们照着制造,剩下的对他们来说就简单了,这些来自英德两国的技师们很快就造出了实枪来。 黎元方陪着他们不休不眠两天,终于造出了七支设计虽然相同的规格不同的枪,又经过一番测试选择出故障率最低的定型生产。新式步枪不再叫仿毛瑟,而是被正式命名为‘黎氏步枪’,以后生产的每支黎氏步枪防尘盖都会铭刻‘黎’字,步枪的机匣两侧也会分别铭刻汉字‘同治十年’以及英文‘Lee-1871’以作为标志。 看着经过淬火呈幽蓝色的防尘盖上的那个‘黎’字,黎元方满意的笑了。他拿着步枪来到西关团练的靶场,开始装弹射击,测试新枪的各项数据。 黎氏步枪空枪重三点八千克,填满子弹装配刺刀后重四点三千克;步枪全长一百二十七厘米,加刺刀一百六十六厘米;枪管长八十厘米,膛线是右旋四条。新式步枪仍然是使用十一点一五乘六十毫米的黑火药枪弹,可以分别发射被甲尖头弹和平头铅质弹;枪支的极限射程超过一千四百米,使用机械照门瞄准时有效射程是六百米。供弹方式为五发弹夹,内置弹仓,枪膛内可多装一发为六发。刺刀刃长四十厘米,全长五十二厘米。 半米长的刺刀,即使平时不装到枪上,也可以当开山刀用。没办法,这个时代各国配置的刺刀都这样。 这也是为了适应这个时代的战争中时有发生的肉搏战,为此黎元方还让父亲专门训练属下士兵刺杀操。刺杀操分为突刺、防刺、对刺,讲究的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绝非一般江湖套路那样腾转挪移。士兵掌握了刺杀操之后还会进行实战性的练习,就是让士兵拿两头缠布的步枪模型,加穿防护性装备,然后真刀真枪的拼刺。 至于另一项赤手肉搏,可选择的实在太多:黎元方会军体拳,黎仁超精通七星拳,黄飞鸿擅长工字伏虎拳。最终决定简单易学的军体拳要让士兵们人人都会,工字伏虎拳为可选,警卫排中那二十个有功夫底子的侦察兵必须熟练七星拳和擒拿手。 如此训练出来的部队再配上近代化的装备,黎元方才有信心去与西方国家的军队拼一拼。如果有无烟火药,以及各种特种钢材作原料的话,黎元方更想弄出一支现代化装备的军队去扫平一切列强。 转眼间到了月末,新式步枪已经开始投产。 这天一早,黎仁超没去军营,而是带着儿子来到仁爱善堂。今天是仁爱善堂召开例会的日子,来的人比以往多,大家都知道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仁爱善堂已经成立两年多了,由原来的九位董事发展到现在全省已有近千位董事,不过大家都忘不了仁爱善堂最初是怎么来的。仁爱善堂可以说是黎记车行的东家黎仁超创办的,黎记的各项事业现在是越办越兴旺,而且因为各项事业都是自己创新所以也不抢大家原来的饭碗,甚至还与在场一些人合作一起赚钱,所以黎仁超在商会和善堂的人缘还不错。 今天黎仁超请大家来见证儿子黎元方加入善堂,大家也给这个面子,在省城的都抽空过来了。不过这些人不会想到,黎元方今天的加入,会给善堂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未来。 善堂中门大开,黎仁超和儿子坐车直接进来,迎向等待的众人拱手说道:“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第七十章 三项计划 - 窃国风云 - 爱卿 黎家父子与众人打过招呼,与已经早到的黎敬禹打过招呼,然后一同到堂内入座。今天在省城的善堂董事都过来了,聚在一起差不多有两百人。三十多个有官身、有声望、或者捐资较多的董事在大堂中央围桌而坐,其余人等散座周围。 例会开始,徐主事先汇报了这个月善堂的工作以及善款的去向明细,接着又说了下个月的工作重点,这些说完之后才开始今天的正戏:“今天请各位董事都过来主要是为一件事,大家都知道,今年是我省的科举盛事,不但有十六位举子考中进士,而且还出了本省在本朝第三位状元。当然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今科翰林之一,黎仁超先生的二公子,黎元方,今天要加入仁爱善堂,成为善堂第八百七十九位董事。” 徐主事话音刚落,现场的几位大董事纷纷表示恭喜与感谢,感谢黎家为本省慈善事业做出的贡献。 待嘈杂声稍微平息,徐主事继续说道:“在籍翰林编修黎元方先生打算向善堂捐资白银千两,以为家乡父老尽一份心力。在这里在下要代表善堂感谢黎元方的父亲黎仁超先生,黎元方年纪尚轻便有如此的仁心赤血,可以说皆是其父黎仁超先生的教导有方……” 徐主事洋洋洒洒说了很多,终于说完,他又请黎元方给各位董事讲两句。 黎元方站起来鞠躬行礼:“各位叔伯当面,小子当不得各位以及徐主事的感谢,小子还要感谢说各位才是。家父一直有心致力于为乡人百姓谋福利,可惜一人智短、力有不及,幸亏有众位叔伯们的支持才能走到今天。所以我要感谢各位,谢谢你们,你们的善举父亲看在眼里,百姓记在心里,未来我们的事迹也会载在历史里。好了,感谢的话小子就先说这些,小子今天加入善堂当有所表示才是,因此有份计划想提出来与各位共商讨,请各位叔叔伯父看看可否有实施的可能。” 把誊抄的计划书分发给在座的大董,等他们都看了片刻,黎元方开始讲解,这是为了让那些没看到计划书的人也能够知道计划的大体内容。 “这既能解决贫困人口住窝棚危房甚至没房住的问题,又能给善堂带来稳定的资金收入,还能解决省城很多人的就业问题,实属一举多得的善举,不知道各位可否支持?”黎元方问。 有几个已经和黎仁超通过气的董事率先表示支持这个计划,其他人有疑问的提出疑问,黎元方解答,最终这个计划以多数票通过。 “廉租房计划其他方面都好说,最主要的就是建筑质量。房屋建好了,居民们住得舒适,我们这就是善政。若是出现质量问题,漏雨漏风甚至建筑倒塌,我们善堂就要背负骂名。所以既然大家通过决议,那小子就再提议诸位叔伯选举几个大家认为能够秉持公心的人来成立一个监督组,专门监督检查房屋质量。”黎元方说道。 既然廉租房计划都已经通过,这个监督组也就容易说过去了。例会决定从民间的小捐资者中选出十人,在场常驻省城的中小董事中选出十五人,三十多位大董中选出五人,组成三十人监督组,黎仁超位列其中之一。 这个监督组成员各个阶层都有,而且都是在民间名声不错,能够秉持公心的人,基本能杜绝被腐化的可能。 廉租房计划草案通过,气氛慢慢的热烈起来,大家有说有笑的开始讨论善堂的未来。 仁爱善堂是一个初生的组织,目前正处于朝气蓬勃的年龄,现在大家都想着如何才能够让善堂发展得更好。黎仁超提议道:“我们成立善堂的初衷就是要为乡人尽一份力,让贫苦百姓的生活能够有所改善,让社会平稳安定,只有在安定繁荣的环境下我们商人才有更好的发展空间。可是商人如水,买东卖西,只是省城或者本省的安定还不足以给我们带来最大的利润空间。因此黎某这里有个提议,仁爱善堂可否在外地设立分堂呢?” 这是黎家祖孙三个在昨晚商议今天的例会如何扩大影响时想到的,能否通过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让别人看到黎家在善堂不断加重的话语权。 此议提出众人先是一愣,几个与黎家交好的董事有些错愕的看着黎仁超,这事黎仁超之前没给他们商量过,他们没协同一致口径,就不敢肯定能否通过了。 黎仁超向几位好友使了眼色让他们安心,静待别人讨论决议。 片刻之后投票决议,没想到竟然有超过半数支持,因此黎家今天提出的第二个议案又通过了。 接着大家开始讨论在哪里设置分堂。 最终选定本省的香港、澳门、汕头,以及广西的桂林、梧州,这五处是在场不少董事都有业务往来的地方,通过人脉关系去哪里开设分堂应该问题不大。 除了这两份提议通过外,黎家还不断提出一些对善堂的董事有长期利益的意见,比如提议他们在筹办义学的时候不要只是提供房屋请个老师就算了,而是应该在义学之中施加自己的影响。 “现在我们培养一个忠心的伙计需要多少年?十或者十五年?而且能走到哪一步还要看他们个人的天分。但如果是从义学那些孩子读书识字就开始培养呢?就算学习好的人会去考科举,可是也还有在科举上没天分,但在算学和格物上有天分的吧。这样的孩子如果我们能够及时注意到,侧重培养了,等他们离开义学之后召到自己的商行,用不了三五年就能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助手。”黎仁超说道。 这话让很多董事都感到眼前一亮,他们虽然经常兴建义学,但多数都是邀名之举,除了名声之外真正能得到的实质性回报很少。若是黎仁超的方法真行得通的话,那么不断得到忠心能干且有能力的人才补充的他们,在事业上将会得到长足的发展。 黎元方补充说明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社会进步以人为本,我们注重培养人才掌握人才,在商场之上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家父这些年每年都会将车行近一半的收益用在帮助贫困学生上,近两年有不少科举不成的贫困书生到黎记来工作,大家也都看到我们黎家这两年的发展了,我们愿意把好的经验拿出来与大家分享。” 例会上的讨论声徒然又高了起来,大家纷纷讨论黎家父子所说的这些话,若是可行的话他们也愿意这样做。 这时一直看着侄儿和侄孙发挥的黎敬禹也开口说话了:“大家只知到元方现在是在籍翰林,还不知道朝廷派给他什么职务吧?两个月后,元方将赴上海担任出洋幼童肄业局的副委员,带领中国学生出洋留学。朝廷招收出洋幼童的事这段时间相信大家应该也多少都听到一点风声了吧,这就是为了培养洋务人才为国所用的,大家有没有想过培养一些这方面的人才为自己所用呢?” “黎叔是说我们也选派留学生出洋留学?”信亨大押的东家陆庆年紧跟着问道,他这话就是在场人的心声。 黎家最终的压轴大戏出来了,引导广州商会的人走上资本主义道路首先要有足够的人才,人才何处求来?当然是自己培养才用的最放心了,以黎家现在的资本能养几个?砸锅卖铁供养十来个就能把黎家的资本耗光。相对于已经完成工业革/命的欧洲国家来说,十几个人乃至几十个人对黎家都是杯水车薪,为了大量培养人才,只能去借鸡生蛋了。善堂本来就是扶危济困的场所,黎家现在在培养人才方面出现困难,向善堂求支持实属天经地义。不过这个名分上还是有讲究的,现在是黎家要帮商会同仁培养人才,在场的人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有什么不可以?朝廷举办洋务,我们商会也能举办实业支持朝廷嘛,这都是对朝廷对国家大大有利的事。而且大家,尤其是在洋行工作的在场同仁都知道洋人开办工厂能有多大利润,他们开得难道我们就开不得吗?等到我们培养了人才进口了机器,一样也能机器一响黄金万两,另外开办工厂能为省城带来更多的就业机会,这都是在为善堂,为省城的百姓做贡献啊。”沙逊洋行的买办陈桂士说道,陈桂士现在也负责黎家商品的外销,因此他同样是黎家的支持者。 不过出资培养留学生这事实在是太大,尤其是要大批的培养,动辄十几万两甚至几十万两银子都挡不住。 一个廉租房计划启动资金几万两就差不多了,另外还能给善堂带来收益,因此通过很容易。在其他地方开设分堂也不难,只要人脉关系走到了就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花钱派人去外国学习,而且还不知道未来什么时候才能回本,这就让在场的精明人有点犹豫了。 “这事各位叔伯回去可以好好想想,刚开始时并不需要派很多,先派几个试试水也可以。我们黎家在这里可以做个表率,小子的几个表兄弟会跟我一起出洋学习,而且待我三弟年纪再长些也要出去。另外我再说点,各位培养的留学生会与你们签署工作协议,即回国之后可以以低于外国技师十倍的工资给你们工作五年。咳,请各位算一下,以外国技师十分之一的工资给你们工作五年,你们倒底是赚到了还是赔本了,这道题不难算。”黎元方做最终发言。 “我们黎家会在学生出洋期间在外国兴办实业,实业所得将部分用来补贴给留学生,因此各位的投资并非如想象中那般大。”黎仁超补充了一句。 至此,黎家的全球攻略大幕拉开。撷取权力,谁说一定要从中国开始撷取了。对于黎元方这种现实的人来说,只要有利益,老虎的屁股也摸得,外国的权力也窃得。能用手段得到的东西,就不需要去使用武力。 第七十一章 技战要领 - 窃国风云 - 爱卿 黎元方没想到今天的例会还没结束,就有人就出洋留学生计划向他做出了响应。 一位看起来和黎仁超差不多大的董事站起来说道:“两位黎大人,你们刚才所说的培养出洋留学生,真的可以不经过官府就能运行吗?那么有想要培养子弟出洋的人是不是在这里就可以报名?” “请问你是?”黎仁超问。 “在下谭伯邨,前几天才刚加入善堂。在下平时在澳门做些小生意,也经常往来于香山、广州、香港之间,这次就是听说容闳容大人在香港招收出洋学生,才回广州打算把小婿送去报名的。”谭伯邨说道。 黎元方从父亲身边站起来说道:“父亲,这位谭先生的问题让儿子来解答吧。” 毕竟他才是出洋幼童肄业局的副委员,对各项事务更了解一些。 黎仁超点头坐下,黎元方回答道:“可以不经过官府,如果善堂内有愿意做资助人的直接与善堂签署资助协议也行。在下作为出洋肄业局的负责人之一可以担保,你的女婿在出洋之后受到的待遇将会和官学生一样,留学期间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到肄业局来找我。” “那不知黎大人您可愿意资助在下的小婿?”谭伯邨问。 “可以,不过我要先见见令婿,如果他各方面都符合我们的资助要求的话,签署资助协议后令婿的出洋费用将由我们来出。”黎元方说道,也有些千金买马骨的打算,只要谭伯邨的女婿能力说得过去他就会出资助学。 谭伯邨点点头:“黎大人什么时候有空?我可以去把小婿领来让黎大人见见。” “嗯,下午你就把令婿带到西关团练的军营,我会在那里见他。”黎元方答应,随口问了句:“令婿叫什么?” “詹天佑。”谭伯邨答道。 “……詹天佑?”黎元方脑中忽然闪出五个字,铁路工程师。黎元方态度和蔼了很多:“令婿现在在哪里?” “他家就在十二甫芽菜巷住,离团练大营倒是不远。”谭伯邨说道。 “这样吧,例会后我要去团练大营,既然顺路就先去令婿那里看看,合适的话我们可以先把协议签订下来。”黎元方已经决定要把詹天佑签到自家名下了。心说如此著名的人物住在身边这么多年自己竟然一直都不知道,清末民国的铁路工程师啊,肯定是出洋留学生出身啦,看来自己这次要赚到了。 例会结束,黎元方仍然和谭伯邨聊天,谭伯邨问上海肄业局的招生情况。 黎元方说道:“很不乐观,当地百姓对于送孩子去外国读书都感到恐惧,官府现在在民间已经失去公信力,朝廷的告示在上海贴了一个多月都没人理。而且肄业局的其他官员也都还没有到位,因此陈兰彬大人亲自去江苏山东招生,容闳大人就去了香港,我呢,就回到省城。谭先生从香港过来,香港那边的招生情况怎么样?” “香港的情况很不错啊,我们广东人对外国没有偏见,听说已经招了几十个人。而且成为官学生可以直接补秀才出身,很多机灵的都送孩子去报名了,就是跟官府签署的甘结太苛刻了。”谭伯邨说道,他很关心协议。 “这甘结是朝廷所出,所以缺少了人性化。不过谭先生请放心,我们的资助协议是很人性的,里面不会有卖儿卖女的苛刻条件。我们只是要求留学生回来以后要与提供资助的一方低薪工作几年,有一点我要给谭先生说明白,未来我们黎家提供的薪水虽然不高但另有一套奖金制度,只要工作努力每年的奖金也是很可观的。”黎元方解释道,报考官府的出洋肄业局可以得到同秀才出身,黎家没有封秀才的权力就只能在其他方面优惠些了。 两人聊了几句之后,黎元方让父亲先回军营,他与谭伯邨一起到了谭伯邨的亲家詹兴洪家里。 很可惜,因为詹天佑还在私塾上学所以没有见到这位知名人物的面,黎元方与詹天佑的父亲詹兴洪聊了起来。刚开始得知黎元方就是出洋肄业局的副委员时詹家的人都很拘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和自己儿子同龄的少年,黎元方很是亲热的称詹兴洪夫妇为伯父伯母,使出拉关系的各种手段终于让他们放松下来。 之后黎元方看到了那份还没有签字的甘结,只见上面写道: 具结人:詹兴洪。 具结事:兹有子天佑,情愿送赴宪局带往花旗国肄业学习机艺,回来之日听从中国差遣,不得在外国逗留。生理倘有疾病生死各安天命,此结是实。 男童詹天佑,年十二岁,身中面圆白,徽州府婺源县人氏。 曾祖文贤,祖世鸾,父兴洪。 年月日及画押处留白,还没有签字。 放下那份甘结,黎元方对詹兴洪说道:“如果伯父您愿意把天佑托付给黎家的话,我们提供的协议将更加详细一些,里面不但有医疗保障金,每年在学习上取得优异成绩的话也能得到奖学金。另外,天佑留学期间,若是家中发生变故的话我们还会与他所就读的学校协调,帮助他请假回家。最后假如,伯父,我是说假如啊,假如天佑在海外不幸亡故的话,我们会负责把遗体及遗物送回来并支付一笔抚恤金的。伯父,你可以考虑下。” 条件就是这样,最后是与官府签还是与黎家签还要等詹兴洪考虑清楚再说,没等到詹天佑回来黎元方就离开了。离开之前写了张条子,交给谭伯邨道:“谭世伯可以再劝劝詹伯父,无论是打算做官学生还是做商学生,决定之后就不要去私塾了,拿这张条子可以到同文馆报我的名字,在那里学习些洋文基础后,我带他去上海。” 黎元方让谭伯邨转告詹天佑,到同文馆后可以找周广元一起学习。黎元方的表哥周广元现在在同文馆上课,他大姑父周至诚去过南洋两次,真正见识了洋人在国外的强大。因此在得知黎元方将要负责出洋留学事务时,周至诚就决定让儿子跟着黎元方去外国学习了,另外在上海的二姑夫潘谏明也有送潘铭钟去留学的打算。 其实黎元方更想让大哥黎元安和表哥吴哲跟他一起去国外看看,但是黎元安是长房长孙,他母亲黎文氏更想让大儿子走科举的道路。而吴哲是已经去世多年的三姑妈留下的独子,在吴哲还没结婚留后之前,黎仁超不想让他去海外。相比而言倒是老三黎元庆受的管束更少一些,黎文氏说黎元庆长大之后想学什么都没问题,无论学习中学还是学习西学她都不会反对。 离开詹家回到军营,先把詹天佑的事放到一旁,黎元方开始对团练士兵进行野战单兵训练。经过这两年的发展,西关团练已经逐步蜕变成近代化的军队了,但是这还不够,他们还需要掌握更多的技战要领才能在战场上发挥出最大的战力。 军队训练中的各种队列练习只是新兵训练,掌握了队列条令只能说他们达到了基本的纪律要求,但是单有纪律是不能带来胜利的。黎元方把云剑找过来,让他向其他十二名少年副官以及五十多名士官传授技战要领,也就是云剑这一年来一直都在学习的那些东西。 “首先,在战斗中我们要善于利用地形,利用地形的目的在于隐蔽身体,发扬火力。利用地形时,要做到‘三便于、三不要、一避开’。首先我来讲一下‘三便于’:就是便于观察和射击,便于隐蔽身体,便于接近、利用和变换位置; 第二,大家也要记住‘三不要’:即不要妨碍班组长的指挥、邻兵火器在射击时,不要几个人拥护在一起,以免造成接连的大伤亡,还有就是注意不要在一地停留过久,以免引起敌人的炮火攻击; 最后。就是这个‘一避开’:即要避开独立、明显、易燃、易倒塌的物体和难以通行的地段。利用地形时,应根据敌情和遮蔽物的高低采取最适合的姿势,迅速并且要隐蔽地接近,由下而上地占领,周密细致地观察,不失时机地出枪。三绝对不要这么挤在一起,一颗炸弹打过来……”云剑侃侃而谈,现在已经不用照书念了。 讲完一节之后,云剑紧张的看着下面陪副官士官们坐在一起的黎元方,黎元方站起来问道:“云教官讲的这些有没有不懂的?有的话就提出来,让他给大家解释,他解释不清的我来。下面开始提问时间,有问题的请举手。” 有人问问题,然后开始解答,解答完这些问题之后黎元方让云剑开始讲野战中对各种地形的具体利用。 云剑只好继续讲道:“接下来我先给大家讲一下对坎的利用坎有纵向、横向和高低之分。横向坎要利用背敌面隐蔽身体,纵向坎要利用弯曲部、残缺部或顶端的一侧隐蔽身体,以其上沿做射击依托。对土坎最好利用残缺部,对堤坎就要利用凹陷部。根据坎的高度可取立、跪、卧等姿势向敌发起攻击。 接近坎时,通常应采用跃进的方法。当进至坎的最大遮蔽界后,要迅速卧倒,再匍匐至坎的底部,视情况可左右移动,选择好利用的部位。占领时,应由下而上地占领,隐蔽地观察,需要射击时,应迅速出枪。占领后,应不断观察战场,选择好前进的路线和暂停的位置。转移时,迅速收枪缩体,视情况可采取左右移动、扬土、施放烟幕等方法欺骗、迷惑敌人,突然跃起前进。当敌火力被我压制时,可直接跃起前进。” 这些都是黎元方前世参加军事演习时受到的训练,是从实战中总结出来的,现在他又拿来传授给属下士兵。云剑讲完之后,黎元方要求士官们还要把这些运用到具体训练上,要让每个士兵都熟练掌握这些技战要领。 第七十二章 整合军力 - 窃国风云 - 爱卿 仁字营在增加了工兵连之后兵员再次接近千人,不过这次已经完善了基本的编制,营部的人数也就差不多固定下来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从此之后仁字营里每年都会淘汰一部分资质差的和年龄达到上限的士兵,同时也会时常从民间招募新鲜血液补充进去。 让云剑不断传授士兵们技战要领的同时,黎元方也开始在军营设立识字班,识字班的老师分别由他和他大哥元安以及表哥吴哲担任,过了几天,崔舜球也求了过来。 元安吴哲已经考过了府试,就等着明年考院试了,不过考院试之前黎元方希望他们能在军营中锻炼一段时间。他们两人这一年多都在大馆上课,虽然比私塾进步得快但人也被书本压的瘦了很多,若是再这么读下去的话恐怕对身体不利。 因为黎元方他们的祖父基本就是读书累死的,所以说服黎文氏放他们去军营锻炼身体并不难。 崔舜球就难了,他爹崔新廉是个县衙书吏,而且还是那种迂腐的书吏,一心就认准了让儿子死读书考功名。黎元方这次回乡见到崔舜球时发现他现在就跟那些抽大烟的似的,脸色青白青白的,显然身体被读书拖垮了。于是他去崔家请崔老伯放舜球一年假养养身体,很是费了一番口舌才让这老头同意。 他们四个与算上云剑在内的另外十三名少年,每人负责五十余人,每天早上在早操及早饭之后的七点到十点教授士兵识字。之后会与士兵一起训练,与士官一起听云剑传授技战要领,晚上听黎元方给士兵们讲故事,讲如何维护保养枪械。 因为担任过军械员,黎元方在枪械保养上算是行家。因此他在保养枪械这方面也抓得比较紧,每天晚上给士兵们讲故事之余都会讲解一些保养枪械的技巧,而且也在各连设立了军械员职务。 军械员不只是要领发、登记、保管军中枪械器材;同时他们也要填写和保管全连军人登记表、名册和规定的报表,按时准确地统计、评估、上报连队实力;另外,他们还要负责回收废旧军械,上交缴获的军用物资。因此军械员的选拔很重要,不但要够聪明,要求有一定的数学能力,而且还要够忠诚,不能有贪污迹象出现。 黎元方先从对枪械保养学得很快的人里选拔,渐渐地确定了一部分人选,最终选出七个人担任各连队的军械员。其中对警卫排的军械员于连海是要求最严格的,不但要求他在蒙着眼的情况下也能组装拆卸各类枪支,还让他去机器局学习如何制造枪械。 在半个月之后,枪械保养课程基本教完了,黎元方才当着全体官兵的面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合格的军械员。 “我们现在使用的单发步枪和即将换装的黎氏步枪最重要的部分是枪管、击发器。要学会保养枪械,这两个地方都要都要注意到。第一步,拆下枪管,用这种专用钢丝对打完的枪管进行初步清洁,再用洁净的软布从枪口塞进枪管内,将杂质清理出来,最后用沾有枪油的软布擦净枪管。第二步,击发器拆洗一定小心,零件较小,全部擦洗完毕之后组装好,装在枪套中。 枪械的保养一般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在射击之后的保养,一种是因为长时间不用所做的保养。首先,因为长期射击的枪管可能会留下油污,子弹射击后会在枪中留下火药渣,如果这些东西不及时清理时间越长枪械故障率越高。油污会随着时间凝固堵塞枪管,不及时清理可能会造成武器炸膛;而火药渣可能会卡死枪机使得枪栓无法拉动。一般清理是使用专业的枪械保养工具,通一通枪管之后擦干净枪械内部零件也就可以了。 而如果枪械长时间不用的话,就需要在重要部件上上点油,以保证等到再用的时候不会走火。大家要注意,长期不使用的枪绝对不能压顶膛火,否则非常容易走火。”在蒙着眼的情况下,黎元方一边熟练地拆枪、装枪,一边给士兵们讲解枪械保养的知识。这手拆枪装枪的本事是非常适合耍帅的,因此很受士兵们的关注和欢迎。 一堆零件组装出了一支手枪、一支单发步枪和一支黎氏步枪,桌面上没留下一个多余的零件,然后黎元方拿下蒙眼布开始装弹测试。 云剑往黎元方背后的天空中扔起一个汽水瓶,黎元方端起单发步枪回身瞄准,‘砰’的一枪把空中的汽水瓶打碎。还没等场下官兵喝彩,接着云剑又连续抛出六个瓶子,黎元方扔下单发步枪快速抓起左轮瞄准‘砰砰砰……’,连续六响,六个瓶子瞬时间也都接连被打碎。最后又用黎氏步枪连爆五个飞瓶,十二发子弹连中,引起场下官兵一阵惊叹。 黎元方看着场下观众:“很精彩是吧?但我要给你们说明,这只是表演性质的,到了战场上我有可能一发都打不中。作为教官,我要求你们在以后的训练中打出这种成绩才算合格。等到大家学完了野战战术技巧后,管带大人会带你们去白云山训练营进行实际掌握,那里有一个不同于靶场的模拟射击场,模拟射击场的成绩,才会作为实际成绩记录进你们的档案。” 在黎元方这次军事表演的当天下午,高佬辉竟然来向黎仁超辞职了,当着黎元方的面他说道:“管带大人将门虎子,麾下又有如此多的少年英才相助,属下已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大人的了,不如就此请辞解甲归田。” “这……军营的各项运转还离不开高叔啊,高叔就不能再留下来帮黎某几年吗?黎某毕竟年轻学浅,不如,这管带之职让与高叔来做若何?”黎仁超敲着桌子问道。 “大人,你别消遣属下这把老骨头了,属下虽然人老了但眼还未花,实在是不敢触大人虎威啊。属下这次真的想解甲归田,还求大人放我离去。”说着话高佬辉竟然咕咚一下跪下了。 黎仁超抓起高佬辉胳膊让他站起来:“高叔这是置我于不义啊,你走了,让我如何给商会的那些同仁交待?” “还请大人给指条明路。”高佬辉哭丧着脸说道,这两年来仁字营越练越强,却与他高佬辉没有半点关系。他只是个看仓库的官差头目而已,带过的兵丁最多时也不超过五十个,就因为受了某些商会之人的命令来制约黎仁超的。可是这两年来十三行掺的沙子都被挤走了,仁字营也渐渐的没有他插手的余地,到了如今地步,他实在没有什么心气再与黎仁超争权了。 黎元方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他发现父亲如今处理各项事务越来越成熟了。三年前他父亲对于‘大难齐’的发难还有些年轻气盛的冲动,可是现在,无论是在商行的行事还是对军营的管理都已经越来越会谋而后动了。这才是领导者的风范,只有如此的父亲再加上三叔公的看护,他才能放心出洋闯荡。 暗中掐了自己一下,黎元方提醒自己这可不是儿子对父亲的心态,继续看父亲处理高佬辉。 “黎某还是希望高叔留下来再帮黎某几年,若是可以的话,高叔也请把英杰转到仁字营来。仁字营现在人才奇缺,英杰在绿营也是有些带兵经验的,英杰与我二弟两人自小就是换过契帖的好朋友,咱们自家人当然要帮自家人了,高叔你看怎么样?”黎仁超问。 “对,自家人帮自家人,属下没有意见,以后属下惟大人一人之命是从。”这已经不知道是高佬辉第多少次保证了,不过这次的可信度增加了不少。 黎仁超点点头,开诚布公的说道:“以后商会同仁对你有什么要求你只管告诉我,我能帮到你的尽量帮到,帮不到的咱们也尽量想个折中的办法解决。黎某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每月商会募捐饷银不能低于一万块鹰洋。” 商会给团练的募捐时多时少,但平时一般都能在七八千块上。省城西关的商行店铺众多,小店铺每月三块五块,大商行每月百八十块。再加上花舫和赌档的抽头,千人的团练每月上万块鹰洋也能搞得到,再加上官府的拨饷差不多能有近两万块的饷银。 不过这两万块花起来仍然有些紧凑,先要支付近七千块的士兵军饷,然后修缮军营、米粮被服、军械弹药,各种消耗下来也就不剩多少了。尤其是现在处于新式军队的建设阶段,正是花销最大的时期,黎仁超能维持起来也是非常地不容易。 要想大量的得到军饷,黎仁超与高佬辉就要配合起来唱好戏,让商会和官府都感觉到团练武装在他们的控制之中。 高佬辉答应了下来,现在他已经认识到这其实是合则两利,看着管带的署房外面训练的热火朝天的士兵们,他也没有拒绝的勇气。从此,他就一条心的跟着黎家走吧。 第七十三章 家中一天 - 窃国风云 - 爱卿 在仁字营士兵们学完野战战术技能后,他们将轮番被带到白云山训练营接受技能掌握,其中包括模拟战场上的步炮协同训练、修筑战壕工事的阵地战训练、山地战训练以及丛林战训练。未来可能发生的中法战争陆战主战场在越南,马尾海战黎元方暂时顾不得,但是镇南关战役他认为如果‘按史’发生的话仁字营会参与。 黎元方没去过越南,但是他看过很多越战影视,里面的故事无论讲述的是中越战争还是美越战争,都离不开游击战、山地战以及丛林战。所以本着有备无患的心态,黎元方也要让仁字营的士兵掌握这几种战争方式。 另外他还求父亲通过商会加大对越南甚至整个东南亚的情报搜集,整理成卷宗,以供未来面对战争时使用。 忙忙碌碌三个月的假期很快就度过了一半,与家人一起过了个中秋节,八月下旬的一天清晨谭伯邨领着一个少年来到了黎家。 因为早有预约所以黎元方这天没有去别处,送三弟元庆与伴读谭嗣昌去了私塾之后就一直在家等着,终于等到了这位他很想见的人物。黎元方看着这位比他略矮身材也略胖的少年问道:“你就是詹天佑吧?” 少年点点头,略带腼腆和好奇的看着黎元方。 “是,这就是小婿。天佑,过来见过小黎大人。”谭伯邨说道。 黎元方忙摆手:“不用多礼,伯父请坐吧,天佑你也坐。” “小黎大人……”谭伯邨刚要开口,客厅后面却传出一声嗤笑,黎韵和吴楠两姐妹端着茶水和果盘进来了。 “喂,老姐,有客人在呢给我点面子。”黎元方皱眉说道。 又一声笑,黎韵把两杯茶水放到谭伯邨和他女婿身边的茶几上:“两位客人请用茶。”然后拿起最后一杯茶水送到黎元方身边说道:“是,小黎大人。” 黎元方咳了一声:“我们家佣人添了孙子回家照顾儿媳去了,这位是家姐,伯父不要见怪。” “原来是黎大小姐,”谭伯邨站起来说道:“让黎小姐给在下倒茶,实在是罪过。” 黎元方只好也站起来:“伯父请安坐,我们家没这么多规矩,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小黎大人……”谭伯邨点头坐下。 看走到后门口的黎韵还要笑,黎元方扶额说道:“伯父还是叫我元方吧,咱们不叙虚礼。” “呃,元方,在下……我这次带天佑来就是希望你看看他是否符合你的资助标准,若是符合的话我和亲家就把天佑托付给大人您了。”谭伯邨终于说到了正题。 黎元方点头,看看旁边坐着的詹天佑,问道:“天佑现在在学堂读什么书?” “论语。”詹天佑回答道。 读得怎么样黎元方没问,直接问道:“知道这次招学生出洋到哪一个国家吗?” “花旗国。” “知道去多长时间吗?” “十五年。” 黎元方笑道:“跟着我不一定要十五年,你哪年学有所成了哪年就可以回来,愿意跟我去外国读书吗?” “……愿,愿意。”詹天佑犹豫了一下才答道。 “没关系,跟我实话实说就可以了。”黎元方说道,看詹天佑瞅自己岳父,黎元方干咳一声引过他的视线:“其实说起来我也不愿意去外国的。” 詹天佑和他岳父这时都把疑惑的目光放到黎元方身上。 黎元方继续说道:“真的,可是我们国家现在太落后了,落后到别人军舰打进家里来我们都无力抵抗。人家的军舰如今就在白鹅潭那边停着,国家受到其辱,亲人受到掳掠,面临这种情况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我说,应该有人去外国把那些先进技术学来,帮国家强盛起来,让父母和家人生活得更好,这样我们才能不受欺负。” 看詹天佑的目光渐渐的亮了起来,黎元方问道:“现在我再问一句,愿意跟我去外国读书吗?” “愿意。”詹天佑这次的回答干脆多了。 “好,咱们好男儿一诺千金,只要你跟着我,将来我必不负你。”黎元方说道,然后看谭伯邨:“天佑既然愿意跟我去外国读书,那么他的家人我们黎家也会代为照顾,至于协议签不签的都是个形式,看伯父你意愿。” “这个,还是签吧。”谭伯邨说道,看黎元方虽然大道理讲得不错,但他有些不相信这种空口白牙的话。 于是双方签订协议,詹天佑由黎家供养读书,学成归国后他低薪为黎家工作五年,五年之后在同等薪酬的工作条件下他也要优先受黎家聘用。十五年内学无所成的话他将被遣送回国,任由黎家差遣三十年以作补偿。 学有所成的标准是至少要取得一个学士学位证书,以机械和化工类专业为主,法律和语言类专业次之。 签订协议后,黎元方说道:“我说愿意帮天佑照顾家人是真的,听说詹家祖上是做茶叶生意的,詹世伯现在做卖菜的小买卖实在有些屈才了,詹世伯写写算算若是没问题的话我可以求父亲帮他在茶庄里谋份差事。” 兴业茶庄是前年黎仁超与善堂同仁收购的潘仕成家的产业,这两年茶叶的出口贸易很兴旺,广东商人徐润和唐廷枢两人联合在上海组建了茶业公所,控制了华东的茶叶贸易。华南一带的茶贸则由广州七十二行控制,但是声势比不上上海茶业公所,短短两年时间已经有人称徐润为中国茶王了。 因为上海的茶叶出口量占了全国出口总量的三分之二以上,现在广州茶商正与上海抢夺江西和安徽出产的茶叶。 “那就多谢了,我回去问问亲家的意思。”谭伯邨说道。 黎元方又对詹天佑说道:“天佑,回家之后就不要去私塾了,拿着我的条子到同文馆学些日常英语,这一个月里要努力学习,等到了上海我会考考你的。我表哥周广元也在同文馆读书,你到那里可以和他住在一起。” 詹天佑点点头,之后与谭伯邨一起告辞离开,黎元方将他翁婿俩送至门外。 转身回家听收拾茶盏的黎韵说道:“哎呀,小黎大人回来啦。” “呵呵,是啊,还不快给大人我端洗脸水来,我刚才才想起来早上热完身就送元庆上学竟然没洗脸。”说着话黎元方金刀大马的往座位上一坐,摆出一副大老爷的姿态就等着别人服侍。 “自己到后院洗去,我等下还要陪母亲去故衣铺看看呢。”黎韵说道,端茶盏出去。 黎元方站起来跟着往后院走:“我杯子里的茶水别扔了,放脸盆里泡着我等下洗脸,这几天我都成煤球了。” “茶水能美白吗?”黎韵问道,女生对这方面是在太敏感了。 “你去帮我打洗脸水来我就告诉你。”黎元方说着回自己屋里去拿毛巾。 出来时果然盆里已经放好了泡有茶叶的洗脸水,黎元方慢腾腾的洗脸,擦脸。 等得不耐烦的黎韵道:“快说,把你所知道的美容方法都告诉我。”那恶狠狠地样子,就像是老饕遇见美食。 “好吧,告诉你几个小秘诀,用黄瓜切片贴脸可以给皮肤补水;用茶叶泡水洗脸可以清洁皮肤去除暗斑;平时多食用芝麻和瓜子能使头发保持乌黑油亮;经常吃木瓜对女生也很有好处。”黎元方使劲吸了口气:“还有,花露水最好不要涂抹在脸上,洒点在头发和衣服上就可以了。” 黎韵闻闻袖子:“狗鼻子,我洒了很多吗?” “还行吧,喂,你不是说要跟母亲去故衣铺吗?洒花露水干什么?”黎元方斜着眼问。 黎韵一脚踢过来:“要你管。” 黎元方一脚就给她踢了回去:“想打架是不是?来来来,武器随你挑,我今天在家看家有的是时间奉陪。” “你们两个从小打到大还没打够吗?”黎文氏领着吴楠从屋里出来道。 “不是我挑事啊,是你女儿先打我的。”黎元方告状道。 “打你你就挨着,皮糙肉厚的怕什么。走,跟我去故衣铺把账理理,你们梅姨不在我自己算账都快算不过来了。”黎文氏说道。 黎元方送他母亲出门:“要不然再请个帮手,或者让大姑或者小姑来帮您也行啊。” “你小姑家里有柴店,你大姑如今又怀了孩子,谁有时间帮我。”黎文氏说道。 黎元方到街口叫了辆车,听黎韵说道:“要是二婶不去香港就好了,母亲还能轻松点。” “你二婶要不去香港,你二叔可欢了。唉,以前羡慕有钱人家忙,现在倒觉得以前的日子挺好的,你二弟转眼又要去外国,一下就不知道多少年,在家这段时间你少跟他吵架。”黎文氏说道。 很快黎元方叫来一个黎记车行的车夫,车夫过来殷勤的说道:“东家太太,大小姐,表小姐,是要出门啊?” “是,去故衣巷。”黎文氏领着黎韵吴楠姐妹俩坐在左右。 看母亲她们坐车远去,黎元方刚要进门,却见一个官差过来问道:“这是黎家府上吗?” 第七十四章 唱戏 - 窃国风云 - 爱卿 黎元方看这官差说话客气,不像是送拘票传人问话或者上门讹诈的,就说道:“这里是黎家,有什么事吗?” “在下是总督府衙门的差人,奉总督大人之名前来给督标右营管带黎仁超大人送请帖的,下月初六我们总督夫人过大寿,想请黎仁超大人届时前往。另外还有一封是送给黎仁超大人府上二公子,今科翰林黎元方的,也由在下一并带了过来。”那个官差拿出两份请帖说道。 接过请帖,翻开看看上面的内容,原来是总督夫人六十岁寿辰。黎元方说道:“我就是黎元方,请帖我收下了,另一份我会转交给家父的。” 把官差送走,黎元方一个人坐在客厅思索。听父亲说今年六月份总督瑞麟给自己过生日就没过痛快,先是收到美国领事转交的一份署名‘除暴安良护国佑民大将军’的揭帖,帖子上把总督给臭骂了一顿。接着在他生日宴席的第二天,督署门外的墙上又出现了讽刺官员吹拍总督的漫画,两件事最终都没查出头尾。现在总督又给自己老婆过生日,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热闹看。 不过自从六月份的总督生日没过痛快后,瑞麟本人也认识到了自己在民间形象的不佳,最近好像有意改善这种情况。就在七月份瑞麟为了庆贺自己得授文渊阁大学士,在大佛寺开了三天的戏,以示他与民同乐之心。 下个月的总督夫人的寿辰黎元方决定去参加,看看瑞麟会不会再耍出什么新花样来。 说起来瑞麟任职两广总督已经有六七年时间了,很少有像他任期这么长的,虽然相比前几任总督来看瑞麟显得比较昏庸没有什么大的建树。但奇怪的是好像这种昏庸对百姓的伤害却是很小的,既没有引发对外战争,也没有屠杀内部人民,唯一成立了广州机器局还让黎家成了最大的赢家。黎元方对这种有自知之明的地方长官很欣赏,在这种长官的治下非常有利于黎家发展自己的势力,所以很希望瑞麟能在总督的位置上多坐几年。 就怕那种无能又想装/逼的官员,像前几任中有个叫叶名琛的,靠内部屠杀十多万省城群众坐稳总督位置,结果对外战争中却被废去武功。这种人幸亏他死得早,要是活到现在只怕黎元方也会效仿刺马案,制造第二起刺杀总督事件。 黎家现在经营省城,把广东看做是自己的势力范围,已经具备了资本主义侵略扩张的一些本质,只是黎元方自己都还没意识到。 现在市井之间有黎记车行的车夫做耳目,商业信息又能通过七十二行来搜集,黎家在省城已经有了些根基。 黎元方今天得了半日空闲,在家里休息了一上午,等黎文氏她们回来四口人吃了午饭又拿着请帖去了军营。 先与父亲商讨了总督夫人寿宴该送什么礼物好,接着黎元方又说道:“平时还看不出来家里缺少人手,这两天陈氏夫妇都请了假,就母亲自己忙里忙外的,父亲看家中是否应该多请几个佣人?” “嗯?”黎仁超愣了一下,然后点头说道:“是啊,这两年为父天天不是在军营或机器局里就是在商会里,糖厂车行都是你叔公看着,家里却交给你母亲一个人打理,却是苦了她了。这样吧,等我忙完了这几天,把步兵一连和炮连带到白云上安置妥当,就去牙行那里买几个人来好供家里使唤。” “买人啊?”黎元方问。 黎仁超笑道:“是啊,雇人的话都是些年龄大的不容易管教,买些小的让谭嗣昌借着你训练孤儿的方法训练出来,交给你母亲才能用的顺手。” 这也是因为黎家刚刚兴起没有底蕴,看人家梁、伍、马、潘四大家族那都是世代的官商,丫鬟、佣人、家生子什么的根本不用专门培训,都是从小熏陶出来的,既有忠诚又有能力。 黎元方点头,听着外面不断传来的口号声和枪声,说道:“就怕以后家里会越来越像军营,没了温馨气息。” “那你是想让家里像军营,还是想让家里像陈善圻陈大人的府上?”黎仁超难得的开玩笑似的笑问了一句。 想想陈善圻家里那不苟言笑的几个儿女,封建式家族管理以及军事化的管理相比较,心中天平转向军事化。 九月初,黎仁超带着工兵连、炮兵连、步兵一连的士兵进驻白云山,开始了技能掌握训练。黎家也通过人牙子买了八个小丫鬟,开始了对女兵的训练。八个女孩被分别以七彩色加白色又后缀一个‘云想衣裳花想容’的‘云’字或者‘容’字,就给简单的重新命名了,黎韵挑了个看起来最机灵的取名为黄容。 九月初五,红云、黄容、蓝云、绿容、青云、紫容、橙云、白容站成一排,开始接受小教官谭嗣昌的训练。黎韵也很想做教官,不过虽然她会两手三脚猫的功夫,但毕竟没有真正接受过军训,所以只能作为老师教这些小女孩们文化课。 这八个女孩都不是很漂亮,因此买的时候价格不高。最大的红云已经有十一岁了,最小的白容才刚刚八岁,在给她们的训练大纲中黎元方加了些自己知道的空姐训练方法,也不知道能不能从气质上让她们更出众一些。比如走的时候让她们头顶书本,站的时候让她们膝夹纸张,笑的时候让她们只露八齿。所以虽然她们没有负重跑的训练课目,但只是学会走和站就够辛苦的了,而且她们还要学习识字和算数。 走路身不摇,站立腿要紧,说话要委婉,行事不毛躁,这就是黎元方对她们的要求。黎韵看了黎元方对女兵的训练大纲之后竟然也自觉训练了起来,让黎元方感叹看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家姐这样的暴力女也开始向淑女转变了,不过回头想想暴力女好像也是他训练出来的。 九月初六,陈平和他妻子终于从老家回来了。这天黎家父子也要去参加总督夫人的六十岁寿辰,两人带着的礼物分别是最时兴的玉如意一柄和玉白菜一棵。黎仁超携妻子黎文氏一起,黎元方则多提了一盒奶油蛋糕,这蛋糕是请前巷口糕饼店里制作的,奶油则是通过小姑家的柴店从乡下收柴时顺便买来的水牛奶制成。 除非是新嫁女,黎家的人现在出门是从来不坐轿子的,要不然岂不是砸自家人力车的招牌。 三辆人力车拉倒督署门口,车夫递上请帖和礼单,有人接过来喊道:“督标参将黎仁超大人送玉如意一柄,礼金百两;在籍翰林黎元方送玉白菜一棵,礼金百两,另西洋大蛋糕一盒。” 三人进去,只见督署从内到外摆开了近百张桌子,有丫鬟领黎文氏去了女席,黎元方与父亲坐在一起。此时院子里外都有戏班在唱戏,院子里主要照顾的是客居广东的官员所以请了昆曲戏班,院子外在街口摆台子唱的就是广东大戏了。 黎元方这才知道这两年为了应对洋人的鬼戏,官府已经对粤剧解禁了。人们的精神生活有了空缺总会找别的方式慰藉,赌钱、看鬼戏、抽大烟,粤剧受禁这些年倒是引起了西洋戏的发展,现在官府才意识到扶持地方文化抵制外国文化入侵其实已经有些晚了。 趁现在开没正式开席黎元方左右走了走,听听戏剧与后世歌曲的不同,结果发现他对现在的戏剧根本没有感觉。听了半天竟然没听出任何韵味来,也不知道这这些人戏唱得太烂了,还是自己的欣赏水平不够。 在门外听粤剧时倒是被几个演员给认出来了,他们唱完下场后纷纷过来给黎元方见礼,说若不是当年黎元方教他们很多小曲让他们能到酒肆茶寮混口饭吃,他们也许等不到粤剧开禁的一天就转行或者离乡了。 黎元方让他们不要客气,鼓励他们开发出更接近百姓生活的好戏剧来,而不要只是演唱这些历史剧目。 双方正在友好的交谈,黎元方身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假和尚?你怎么在这?也来唱戏来了?” “嗯?”黎元方转头一看,这不是那个曾经去能仁寺烧过香的那个广州将军的侄女吗,于是笑道:“阿弥陀佛,小僧已经还俗了,今天来参加总督夫人的寿宴,正巧遇见几位旧识所以就聊聊音乐。这位小姐你在这里,莫非是听戏来的?” “是啊,伯母正与总督夫人聊天,我无聊就出来看看。你不是会唱歌吗,不如也来唱一首吧。”将军侄女说道。 现在很多官员都有这个娱乐,就是集资演戏。演员既有官员、幕客、跟班,也有一外江档子班同演,官员各集资十元就能请到不错的戏班来搭档。当然,也有一些人喜欢请女档子,请女档子的可就不止是演戏这么简单的目的了,大家演完了戏之后还会坦诚相见,以肉相搏一番。 黎元方笑道:“让我唱戏也可以,但你得和我一起搭配才行啊?” 第七十五章 嗨唱 - 窃国风云 - 爱卿 将军侄女说道:“我可不是很会唱戏的啊,怎么和你搭配?” “没关系,不会唱和我在台上一起做动作就可以了。你叫什么名字?”黎元方问。 “什么?”将军侄女看黎元方。 黎元方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舒舒。”将军侄女舒舒说道,忽然醒悟:“喂,假和尚,为什么只问我的名字,你叫什么?” “阿弥陀佛,小僧法号汇能,俗名黎二和尚,见过他他拉舒舒小姐。”黎元方双手合十说道。 舒舒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姓他他拉?” “小僧在能仁寺主持了尘大师那里学了点神通,其中有一个天耳通的法门,我听到你的名就能猜到你的姓。另外,我另有一项本事叫他心通,你要是能陪我一起唱戏,我还能猜出你别的事情来。”黎元方很正经的说道。 舒舒狐疑的看着黎元方。 “舒舒小姐尽可一试。”黎元方提身纵上五尺高的戏台,撩起长袍俯身把手伸到舒舒面前打算拉她上来。 看黎元方露出这一手,舒舒还真有些被震住了,她稍微犹疑了一下,跺脚说道:“你等着,我从后台上来。” 见这位小姐真的被哄得要上台表演,几个粤剧演员都佩服的看着黎元方,黎元方咳了几下:“在下唱戏时也需要伴奏,几位能否配合?” “需要什么调子大人尽可吩咐。”一个也会弹奏民族乐器的演员说道。 黎元方打了几声口哨,然后又唱了两句歌词,说道:“大致就这个调子,快慢依着我的歌声把握。” 几个会乐器的跟着舒舒去了后台,不会乐器的说道:“那咱们就在台下给大人喝彩了。” 黎元方点头,等舒舒从后台上来,黎元方把她引到戏台的前方面向观众问道:“怎么样?需要适应一下吗?” “……”舒舒喉部滑动了一下,应该是在咽唾沫:“不,不用,这点小场面,本小姐见多了。” “还是适应一下吧,把手给我。”黎元方伸手说道。 舒舒警惕:“干什么?” “怎么,不是你说要配合我的吗。小姐放心,小僧也是仁人君子,咱们发乎情止乎礼我是绝对不会逾越的。”黎元方保证道。大天广众之下他能干什么,最多只是拉拉手罢了,不过看看这小姑娘一副鹌鹑样他倒真先干点什么。黎元方心中咒骂,唉,该死的青春期躁动啊。 “什么戏需要拉手啊?”舒舒问。 黎元方无奈,拿出一条手帕:“我的戏,喏,一人抓一半总可以吧。等会看我做什么你也跟着做就可以了。” “嗯。”舒舒拉手帕,跟着黎元方在戏台走了一圈。 黎元方捏唇打了声口哨,见舒舒犹豫着是否也要打口哨,于是好笑的道:“这个不用学,等会我唱歌你能学就学,要不然只做动作就可以了。” 口哨就是信号,后台音乐声起。 黎元方领舒舒随如水般的音乐走动,就像是在野外郊游,在音乐停顿的一刻走到台前与这小姑娘对视唱道: “莫非前世那一眼,只为今生见一面,啊……啊…… 匆匆美梦奈何天,情到深处了无缘,啊……啊…… 千山阻隔万里远,今生再续前世缘,啊……啊…… 宁愿相守在人间,不愿飞作天上仙。 嗨呀嗨嗨吆,嗨呀嗨嗨吆, 让那缠缠绕绕的情意永**……” …… 台下一片喝彩,其中喊得声音最大的就是那几个粤剧演员了。 黎元方还真没想到这位舒舒小姐模仿能力挺强,他唱完第一遍后第二遍就能跟着唱了,然后她又自己唱了第三遍,倒让黎元方成了和声相随的了。 “刚才太谦虚了,这样还不算会唱戏?你这在哪学的啊?”唱完之后黎元方问。 “将……我们家爱听戏,我跟着学了点喽。”舒舒说道。 黎元方笑问:“还想不想与我再和一首?” “你不是说你会他心通吗,我唱完了,你能猜出我什么事?”舒舒问。 领她下台,黎元方说道:“好吧,让我来看看,你呢……你家里是在朝为官的,你现在寄居在你伯父家里,你父亲现在在京。你伯父叫他他拉长善,你父亲叫他他拉长……长……” “长什么?”舒舒问。 “在下功力尚浅,暂时就能看到这些。”黎元方无奈说道。广州将军的名字好查,至于他弟弟叫什么那就不知道了,根据影视剧中和珅的弟弟叫和琳这个习惯,黎元方只能妄加推测长善的弟弟也叫长什么。 “哈,”舒舒甩开手里的手帕,怒视黎元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广州将军的侄女?” 黎元方一本正经:“怎么可能,我这绝对是施展他心通时才知道的,看着我真诚的眼睛,它像是在说谎吗?” “……”舒舒看着那双眼睛片刻,然后脸色有些绯红的说道:“这谁知道,不过要是让我知道你骗我的话,我就派人把你抓到将军府,哼哼,保证有你好受的。” 这种事情你很难查得出来吧,黎元方心说,而且他也不在乎。广州将军虽然名义上的地位比两广总督还高,但自从几次中外战争八旗军都表现极度无能后,这个职务已经没落了。 其它城市的驻防将军黎元方不太清楚,但广州城的驻防将军现在就是个摆设,实权官员谁都可以不理不睬。去年黎家刚刚扶持了一个新的南海县丞,就是亲近黎家的原典史张泽恩,通过他黎家能够得到县衙对上司衙署的日常支出。南海县是附郭县,所以必须保证城中各高官衙署的需要。省城各衙署办差,南海承担要六成、番禺只负责四成,从支出中可以看出哪些衙署受重视,哪些衙署可有可无。同治九年,南海县衙为上司衙署的支出是:督署一万一千余两(门包在内,送礼在外)、抚署三千四百余两、臬署一千三百余两、藩署八百两、粮署二百六十两、府署四百六十两、学署八百余两、将军署一百一十两。 堂堂一品将军,一年就收到县衙百十两银子支持,这点钱还不够知县老爷看两场戏的,由此可见他的地位。 另外上个月将军长善到虎门去巡查关防,回来之前通知省城官员迎接,结果从知府冯端本以下一干中下级官员都以无旧例为理由拒绝去站班。长善感觉极度受辱,致函总督瑞麟质问,竟然又被瑞麟当众嘲笑了一番。 “我怎么舍得骗你呢。”黎元方**了将军侄女一句,接着在她发怒之前转变话题说道:“想不想和我一起再唱一首?”很长时间没嗨唱过了,又难得遇到嗓音不错的,紧张工作之余黎元方打算多点几首舒缓下心情。 舒舒拧身要走:“要开席了,等会伯母找不到我会着急。” “酒席有什么好吃的又不是没吃过,咱们这是难得遇到知音啊,小僧很快就要云游四方,这次不一起多唱几首的话恐怕以后是很难再见面了。”黎元方跟在她身后说道。 “你是个假和尚,要去哪里云游?”舒舒停下来笑问。 黎元方说道:“小姐怎么能说小僧是假和尚呢,小僧一向以引人向善度人成佛为己任,因此发下有生之年成就人间极乐的宏愿。这次小僧云游就是效仿唐玄奘取经,打算跨过远洋去海的那一边寻找富国强民的道理,度化世人不受洋夷欺辱的。最近正在招收学生的出洋肄业局舒舒你可曾听说过?我很快就会随之同去花旗国。唉,海外无知己,难得觅知音啊,你就不能陪我再唱首歌吗?” 说完这话黎元方一双漆黑的眼睛很真诚的看着舒舒,等着她给个答复。 “就再唱一首?”舒舒第一次遇到这种眼神,实在很难拒绝。 “一首两首不为少,三首五首不为多,咱们得唱且唱,随缘吧。”黎元方拉着她又去了后台。 粤剧班正准备唱下一场的演员还没等上台,又被黎元方十两银子拦下了,班头高兴道:“那咱们再歇一会,让黎大人唱痛快了再说。” “他们怎么叫你黎大人?”舒舒奇怪的问。 “小僧出洋去取西方强国之经办的也算是皇差,所以他们才这么叫的。我们是知音,大人不大人的你我都不必在意。”黎元方说道,转身去奏乐的那里点歌,这次点的歌是他以前教过这些人的,所以点完直接就上台。 配乐接着就奏响了,先是一阵优雅的笛声,接着各种乐器配合演奏。黎元方踩着节奏领舒舒从后台走出来: “碧草青青花盛开,彩蝶双双久徘徊, 千古传诵生生爱,山伯永恋祝英台。 同窗共读整三载,促膝并肩两无猜, 十八相送情切切,谁知一别在楼台。 楼台一别恨如海,泪染双翅身化彩蝶翩翩花丛来, 历尽磨难真情在,天长地久不分开。 啊……” 这首经典的《梁祝》一出,顿时引起很多人合唱,这首歌经过粤剧演员的传唱已经流传的很广了,因此很多人都很熟悉。 第七十六章 再次青春期 - 窃国风云 - 爱卿 这边戏台上一首《梁祝》快唱完的时候,台下忽然传来一声大喝:“舒舒!你这是和谁在一起?” 黎元方往台下一看,对方不认识他,他确认出了对方。台下这个青年人也是能仁寺见过的,将军长善子侄,当时那三个青年中最小的那一个。那时候长善携夫人和舒舒在能仁寺烧香,他的那三个子侄则在寺内看风景,现在一见面竟没认出黎元方是接待过他们的小沙弥。 看着少年怒气冲冲的样子,黎元方佯装没认出来,问道:“你谁啊?” “你又是谁?”那少年胳膊一撑想直接跳上戏台,可惜被黎元方俯身给推了下来,大怒道:“你竟敢推我?” “他谁啊?”黎元方问舒舒。 舒舒刚才好像被吓了一跳,这才刚反应过来:“大哥,你怎么没和伯父在一起?” “大哥?”黎元方看看这个还想爬上来的小子,于是伸手又把他推下去:“你走后台吧大哥。” “你!”那青年暴怒,左右一看竟然没把亲随带在身边,于是放下狠话打算迂回到后台上去:“有种你等着。” 舒舒一看她三哥还不罢休竟然转去了后台,赶快推黎元方道:“你还不快跑,我大哥可喜欢打架了。” “好,”黎元方直接跳下台,问道:“你大哥叫什么?” “志锜,快跑吧你,要不然我大哥过来就糟了。”舒舒踢脚。 黎元方挤出台下看戏的人群,又回到了总督府里,这时志锜才上来,满脸怒气的问道:“那小子呢?” “走啦,你不在里面陪伯父出来干什么?”舒舒打算用别的话题转变她哥哥的注意力。 “那小子是谁?你堂堂朝廷大臣的女儿怎么能和那些野小子混在一起?”志锜不罢休。 这话反倒激起了他妹妹的叛逆心理,舒舒同样怒道:“我和谁在一起不用你管,不就是一起唱了一首歌吗?” “你还敢顶嘴,信不信我写信给阿玛让阿玛教训你?”志锜拽他妹妹的手臂要领她下去。 “有本事你去告啊!哼!自从额娘去世阿玛有管过我们吗?你让阿玛管我,呜呜……”舒舒甩开胳膊哭道。 哭功一出,天下无敌,志锜无奈道:“谁说阿玛不管我们了,只是伯父无出阿玛才把我们送来与伯父共享天伦的。好了快别哭了,堂堂将军家的小姐在这里哭多丢人啊。” “共享天伦?用得着把所有儿女都送来吗?别以为我小就不懂,他就不想我们在他那位新福晋面前碍眼。”舒舒竟然越说越伤心,转眼把黎元方的事抛到了一边,只想着自己这几年没有父母在身边所受的委屈了。 “是,都是阿玛的错。快跟我去总督府,伯母见你出来好大会都不会去,正是让我寻你来的。”志锜劝道。 舒舒这才跟着走,志锜不甘心的又问了一句:“那个和你一起唱歌的到底是谁?” “谁都不是!”舒舒又要甩胳膊。 “好好好,”志锜抓紧妹妹的胳膊领她回去:“不过有件事我要跟你说明白,眼见今上马上要成年了,到时候就要选秀女准备皇上的大婚。以你的年龄肯定是要入京候选的,所以这一两年里你千万不能出差错,要知道皇上大婚选的可不只是秀女。” 沉默着被领回总督府,舒舒撅着嘴说道:“知道啦,我和那个叫汇能的就是一起唱了首歌,而且他很快就离开广州了所以我们不会再见面的。” “那就好。”志锜这才不打算再追究,把妹妹领去女席交给伯母带着。结果他回到自己的席位坐下没多久,就又碰到了那个和自己妹妹一起拉手唱歌的少年,而且听总督大人的亲自介绍,这少年竟然还是今科的翰林。 黎元方倒是料到自己回总督府赴宴就有可能会碰到广州将军的侄子,于是对志锜点点头说道:“刚才家父派人来唤在下,因此在下没等志锜兄长走上戏台就离开了,实在抱歉。下官黎元方,现任出洋肄业局副委员,见过将军大人。” 黎元方这第二句话是对志锜上首的广州将军长善说道。 “快快免礼,孟起真是教子有方,不像本官的几个侄子。志锐,你都十九岁了才是个区区秀才,以后读书还要更加努力才是,志钧、志锜,你俩更要向人家学习。”广州将军长善说道,来到广州这两年接连受到打压的他现在已经认清了现实,因此虽然官居一品但姿态却放得很低。 “将军大人这话实在言重了,犬子能中进士靠的不过是几分运气罢了,大人家的几位公子才是真正的才子。元方,既然你与将军家的公子认识,那以后要好好亲近才是。”黎仁超说道,听到黎元方刚才的话他以为自己儿子与广州将军家的公子是朋友呢。 黎元方点头,之后黎仁超去与督抚臬藩的大人们聊天去了,这里则留下一群官/二代官/三代。黎元方与广州将军的三位公子聊了几句,不过只有志锐、志钧与他对答,至于见过黎元方与自己妹妹拉手的志锜就对他爱搭不理的了。若非现在是总督府寿宴,而且黎元方又有官身,志锜都有可能会与黎元方出去单挑。 通过聊天黎元方才知道这三人都只是长善的侄子,志锐、志钧是长善二弟长敬的儿子,志锜是长善三弟长叙的儿子。长善本人已经五十多岁了却无儿无女,所以膝下寂寞的时候他只能把兄弟家的儿女接来一段时间。 志锐、志钧言谈文雅,与黎元方还有总督瑞麟的孙子耆年等年轻人相谈甚欢,至于志锜因为拉着个脸坐在那生闷气所以直接被其他年轻人忽视了。 一伙年轻人聊了小半个时辰,其中志锐、志锜不断向黎元方打探科场经验,黎元方就把自己知道的都给他们说了。耆年则偷偷与他们讨论位于督署前华宁里的一处姬院‘趣宜馆’,说那里的女/优个顶个的都是极品,邀请几位有空时与他一起去光顾。尤其是对黎元方这个‘雏’,他淫/贱的笑道:“黎小弟要去了不但不用花钱,而且还能收到姐姐们的红包呢。” “嘎嘎嘎……”几个官/二代官/三代全都偷偷淫/笑,脑中浮现出趣宜馆的风情。 黎元方也满面春风:“那有空还请几位哥哥带小弟去见识见识。” “哼!”志锜在旁边冷哼一声,看黎元方的眼光更不屑了,就像黎元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样。 黎元方很莫名其妙,不就是和你/妹一起唱了两首歌么,又不是把她给睡了,用得着这么苦大仇深吗? “喂,我说公颖兄,你这位堂弟怎么回事,莫非来我家不是贺寿的?”耆年问志锐。 志锐也觉着堂弟在这里煞风景,皱眉问道:“志锜你怎么了,要是不舒服的话就去与伯父说一声先回家吧。” “……”志锜看了堂兄一眼,却没说话。 黎元方说道:“算啦,志锜兄长,千错万错都是小弟的错,刚才不该与令妹一起到台子上唱戏的。小弟在这里给你道个歉,能原谅小弟吗?” “啊?”几个人惊讶。 黎元方解释了一番,耆年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仲坚只是个少年而已,既然现在仲坚都主动说开了,我看这事就算了吧,志锜你就别再生闷气了怎么样?” 耆年是总督的嫡孙,在省城这些纨/绔中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既然由他调解就算将军的公子也要给面子。这里面也可以看出几个人的关系远近来,黎仁超是督标大将所以总督的孙子要维护,广州将军虽然官居一品但他的侄子在纨/绔子弟中却地位不高。 快中午的时候省城官员和各国领事终于都到齐了,宴会正式开始,开席不但有糕饼店做的点心寿桃,还有黎家提供的喜雅糖果与一盒大蛋糕。不过蛋糕虽大却仍不够所有人分食,于是只有各国领事和一些高官及他们的家眷每人分到了一块,尝尝鲜而已。 宴后美国领事打听这蛋糕是哪做的,黎元方发名片并称只要领事馆想举办宴会,黎记可以提供糖果及蛋糕。这也是为糖果打入欧美市场做准备,刚开始喜雅糖果因为产量不高所以一般都销往南洋和内地,现在技术成熟了产量上升了当然要为进入更广阔的市场做准备。 总督夫人的寿宴竟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故发生,实在是让带着看热闹的心态而来的黎元方大失所望。 宴后回家,黎文氏去给丈夫做醒酒汤,黎元方则琢磨着耆年的提议,思考要不要在出洋之前把自己的童子身破掉。趣宜馆,听说那里布置得非常雅致,平时的光顾者多为官员、幕客,与珠江的花舫大不一样。话说回来,自己连珠江花舫都还没去过呢,出洋到了海外怎么与那些老乡吹嘘陈塘风月? 黎元方决定去上海之前把珠江花舫和城里的趣宜馆都见识一番。 第七十七章 吃喝剽赌走出国门 - 窃国风云 - 爱卿 第七十七章吃喝剽赌走出国门 再有一个月就要到上海去赴任了,黎元方决定真正给自己放一段时间的假。这两年他又是考科举,又是帮助父亲办理洋务,有时候真的是感到身心俱疲。而且他很快就要去海外拓展家族事业了,这些年储存的一些设计图纸也将会纷纷被‘发明’出来变成财富。在此之前他要歇一歇,想想如何才能把‘发明’的价值变得更大。 比如步枪,黎元方认为如果他直接把自动步枪制造出来的话,虽然很跨时代,但却不能给他带来最大价值。最好经过手动步枪、半自动步枪然后再到自动步枪,这一步步走来,一个个的专利卖出去,才能让他发大财。其中每一种步枪再经过一次次小部件的改进,那么数钱数到手抽筋将不再是梦想。 黎元方前世养成的休息习惯和很多俗人差不多,就是纸醉金迷、夜夜笙歌。他虽然也旅游,但很多时候会把旅游搞得像出差,总是要附加上别的目的。所以他真正的放松就是去歌舞厅里泡一泡,或者到某些会所按按摩,他就是这么一个既不高雅也不独特的男人。 不过不高雅不独特的男人都喜欢附庸风雅,所以他玩的地方就很考究,趣宜馆,就是专为这种男人准备的。 耆年及省城一干纨/绔邀请黎元方去趣宜馆玩,黎元方很快就有了答复,去。 不过要偷偷的去不能让家里人知道,要不然就算他是翰林却也会受家法伺候,所以黎元方只能白天去玩了。就在总督夫人寿宴之后的某一天,几个人约好了时间,黎元方告诉母亲要进城去同文馆看看,然后进了省城。 先到同文馆问了问周广元和詹天佑的学习情况,督促他们好好学习,接着黎元方就转去了督署前的华宁里。此时耆年、志锐、志钧以及巡抚张兆栋的孙子张景臣都已经在趣宜馆等着了,见黎元方终于到来,耆年向**说道:“看到没有,这位就是我们黎兄弟,正经的翰林出身,今天你们要把黎兄弟伺候好了哥几个重重有赏。” “大公子你是这里的常客了,咱们怎么敢怠慢呢。”**转头对丫鬟说道:“去把红梅、玉簟、弄雪、怡然、璇玑她们五个叫来,就说耆年等几位公子来了,让她们好好伺候。” 原来除了黎元方外他们几个都是熟客,这里早有相好,**看黎元方是个雏又叫了个手段不错的来伺候他。 安排了雅座又叫来了人,**对几个高官子弟说道:“几位公子且在这里听听小曲,奴家亲自去给你们叫桌酒席来。” 其实这**不老,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出头,而且不论是身材还是脸蛋都极有韵味。黎元方打量完**,坐在那个叫璇玑的姑娘身边又打量趣宜馆的布置。趣宜馆内部的布置不算奢华,却在古香古色中带着几分文雅,四周墙上挂着三两副名人字画,打开的窗户对着园林式的庭院,若忘记此来的目的还真会以为这是文人诗会。 几位姑娘也都打扮的端庄大方,在黎元方他们面前表现得彬彬有礼,那姿态比欲拒还迎还高端大气上档次,难怪能得到省城众多官员、幕客的喜欢,他们追求的不就是这种良家风范嘛。 黎元方搂着璇玑姑娘的腰问道:“姑娘名叫玄机,是不是姓鱼啊?” 这时候‘小姐’这个词是真正富人家女儿的称呼,倒是姑娘的称谓经常会被用在现在这种场合,比如某剧一句经典台词‘楼上的姑娘们出来见客啦’,就是指的此时此刻这种情景。 “奴家的璇玑是‘璇玑好谱断肠图,却为思君碧作朱’的那个璇玑,非奥妙玄机的玄机。”璇玑娇羞说道。 “‘璇玑好谱断肠图,却为思君碧作朱。几夜西风消瘦尽,问侬还似旧时无。’此诗与姑娘真是相配,想来纳兰容若做此诗时想的就是姑娘这般人物。”黎元方把/玩着璇玑的细腰说道。 璇玑腰身略作僵硬的靠在黎元方身边,红着脸说道:“公子也知道纳兰容若?” 以前不知道,但读了这些年的科举接触了不少诗词也就知道了,黎元方点头:“纳兰才名谁人不知,在下所见本朝词人无出其右。” “那公子能不能也给奴家写首词?”璇玑问道,平时接触的客人中,还真是少有这么年轻又是翰林的人物,若是能得翰林写首诗词她的身价又会提升不少。 黎元方笑:“那得看看你有没有本事留住本公子的心了。”这姑娘老是这么规规矩矩的拿捏也许别人会喜欢,但他却不爽。黎元方可是旷欲十多年的人了,以前是有心无力,现在恢复了战斗力当然不想和姑娘扯没用的,恨不得直接提枪上马先把心中的欲/望发泄了再说。 他是附庸风雅,可不是真风雅。 “黎兄弟真是爽快人,可不像景臣你,刚来的时候即毛躁又害臊的。”耆年指着张景臣笑道。 张景臣的祖父张兆栋是今年六月份来广东任巡抚的,那时候张景臣这位花季少年刚与耆年他们认识,就被勾搭到这里来了。不过现在他老练了很多,一边对身边姑娘上下其手一边说道:“黎兄弟这是不解风情,我当时刚认识玉簟时可是一直与她谈诗论曲呢,姐姐说是不是?” “景臣兄那是有才,所以才谈诗论曲,小弟肚子里这二两墨水都拿去学八股去了,实在是不知诗词如何做。”黎元方说道,转头靠着璇玑的颈部嗅了口:“璇玑姑娘的身子真香,不像在下浑身臭臭的,”说着他站了起来:“走,璇玑,带本公子去楼上你的房间洗个澡去。” “黎兄弟怎的这么性急,不等酒席来了我们吃了酒再去一起快活。”志钧说道。 黎元方对其他人作了个揖,笑道:“小弟昨晚没洗澡,身上油腻得很,不清理一下怎么好钻璇玑的被窝呢。几位哥哥先欣赏小曲,现在才刚到巳时,午时之前兄弟下来与哥哥们一起饮酒。”说着便拉起璇玑上楼去了。 看黎元方上楼,耆年笑道:“到底是少年郎,可真性急啊。”说的老气横秋,其实他也不过才刚满十八而已。 志锐摇头:“性急是性急了些,但他可不像是个少年郎。” “且不管他,咱们先听小曲。”耆年说道。 楼下唱着《牡丹亭》,楼上演着鸳鸯戏,其中略去细节八百字。 ………… 午时,黎元方神清气爽的下楼与几个好兄弟一起饮酒作乐,张景臣问:“陪你的那位璇玑姑娘呢?” “璇玑姑娘洗完了澡觉着有些困乏,所以要小睡一会。”黎元方说道。 几个人纷纷看黎元方,心里狐疑,这家伙这么年轻不会就是个花场老手吧? “弄雪,麻烦你把这盅银耳羹送上去,别让璇玑姑娘饿着了。”志锐很体贴的对身边姑娘说道。 弄雪要叫丫鬟去,志钧说道:“大哥让你送去你就送去,不要啰嗦。” 弄雪捧着银耳羹送上了楼,接着就面色绯红眼神古怪的回来了,坐回志锐身边附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志锐失声惊叹:“黎兄弟真有这么神勇?竟然让璇玑姑娘下不来**?” “公颖兄谬赞,小弟此生第一次遇到这种阵仗,难免有些收不住手脚。”黎元方谦虚道。 “黎兄弟真是好手段,第一次就这么吊,以后还不愈战愈勇。”耆年爆粗口赞道。 然后几个人就是一阵交流,期间免不了对身边姑娘动手动脚,于是这顿午餐一直吃到未时才结束,之后几个人也免不了上楼去大战一番。 下午黎元方离开趣宜馆,先去了车行一趟,到车行让‘癞痢棠’派人去聚贤馆把五姑父张贵州找来。 张贵州被车夫拉到车行,下车进门问黎元方:“元方什么事找我?” “最近新来的巡抚张兆栋要上书禁赌,听他孙子说朝廷已经批准了,所以省城里的赌档姑父乘早关一阵子,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黎元方说道。这时他刚刚得到的消息,听张景臣在酒席上说,这次禁赌将会成为他祖父的一项新政。新官上任三把火,张兆栋的火就是要烧到各家赌档头上,而且听说张兆栋是要把禁赌当长期政策来抓,所以开头这火烧的必定会很旺,谁碰到谁倒霉。 广东前些年又是剿太平军又是打英法联军的所以要筹集军饷,为筹饷开了赌,这几十年下来赌风越来越盛。说起来黎家也是赌业兴盛的既得利益者,黎敬禹就是靠开赌档积累的财富,仁字营的军饷中也有一部分是靠省城大大小小的赌局支撑。从黎元方内心最深处拷问,他是不愿意看到朝廷禁赌的,至少暂时不愿意。 “关赌档?会有很多兄弟丢饭碗的。”张贵州说道,同时在心里问候张兆栋的女性亲属。 黎元方点头:“我也知道,但没办法,总比到时候被罚银好吧。” “元方你既然与他孙子认识,那能不能走他的关系让巡抚不要动我们?”张贵州问。 黎元方为难:“我与张景臣也只是见过两面而已,而且既然他把这当成一项政策来抓的话那就很难走关系,这不是严打,一阵子之后就过去了,成了政策之后在张兆栋的任期内他将会一直执行下去。让他放我们一马?那就是打他自己的脸。” “那你说怎么办?”张贵州伤神,关赌档损失的可是一大笔钱。 “早就跟姑父你说过聚贤馆不要局限于在省城发展,其实我们也不要局限于在国内发展,姑父愿不愿意让表哥去国外做大佬?” 第七十八章 险恶算计 - 窃国风云 - 爱卿 “去国外?国外可不比家里,在家的时候张晟还有我照看,到了海外只怕他会惹是生非啊。”张贵州说道。张晟与张初晨一样,都是张贵州与前面的亡妻生的儿女。黎元方的五姑张黎氏如今又给张贵州生了一儿两女,儿子叫张显,两个女儿一个叫优昙一个叫小旻。别看张贵州是个粗人,儿女的名字都是请在籍翰林帮忙起的。 “到国外有我看着,而且姑父你别看表哥在家时顽皮,也许去了外面他能迅速成熟起来呢。”黎元方说道。 张贵州摇摇头:“这事我得回去好好想想,先说赌场吧,真的要关掉吗?” “位于省城的都关了吧,其他地方先留着,看看省城这几个月的风头吧。”黎元方说道。 “这事你要跟你父亲说说,你们家在省城的赌档里可是有股的。”张贵州交代道。 黎元方点头,想了一会说道:“听二叔说合和图现在在香港已经站稳脚了,姑父真的可以考虑向国外发展。世界有多大姑父是知道的,只是守着个省城以后能给表哥表弟留下多大一点地盘?香港、澳门、吕宋、文莱、婆罗洲……这么多地方都有我们华人的足迹,可是这些地方的华人组织都很松散,难道姑父就不想把他们整合起来?” “都是洪门中人,同理连枝,他们的势力很难让别人涉足。”张贵州说道。海外的洪门势力是在太平天国之后兴起的,太平天国被绞杀,大批的天国将士逃亡海外慢慢形成了帮派势力。 “他们是洪门,姑父你也可以是洪门,现在洪门的组织太多了,广东的三/合会、上海的小刀会、四川的哥老会,同是洪门兄弟,他们有什么理由阻止姑父整合实力?”黎元方问。 张贵州目光锐利了一点,不像是个普通苦力了:“元方你说对了,你姑父我还真是洪门中人。”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呵呵,义气张五郎嘛,曾经凭着一套五郎八卦棍打遍整个码头,坐上了聚贤馆的龙头。”黎元方大笑道。 “你父亲告诉你的?”张贵州收回目光笑问。 黎元方伸了个懒腰:“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飞鸿世兄也是精通五郎八卦棍的洪门中人,现在官府对洪门已经不像以前那么严防死守了,姑父也不必太小心。侄儿在外面转了一天有些累就先回去了,咱们今天的话姑父再好好考虑考虑,聚贤馆离开省城走出去不是坏事,合和图在香港不就发展的很好嘛,在海外肯定也会很有前途。” 黎元方在趣宜馆大战了两个回合,精神上得到了放松身体却感到很困乏,于是在家休息了一天。 在此之后的近一个月里,黎元方经常出入一些烟花之地,把省城的风月场所逛了个遍。 十月初,黎元方开始收拾行李,这次出门要带的行李比以往都多,其中光是羽绒服就有十多件。厚的薄的、大的小的、有袖的无袖的,在意点穿足够黎元方穿五六年的。这些羽绒服的鹅绒都是从卖烤鹅的烧腊店买的,然后又经过皂角清洗、高温消毒等工序,最后才被黎文氏和黎韵一起均匀的填充到锦衣里面,细密缝合上的。 除了行李之外黎仁超还给儿子安排了三个随从,沈强、狄阳和赵坤。 沈强身强力壮,能挑能担,是个能干各种粗活的人,他已经把妹妹嫁给了二十多岁还没娶到媳妇的癞痢棠,了了心事安心做起了黎元方的侍从。 狄阳则是以军事全能型士官担任黎元方的护卫的,虽然他在枪械射击上比不过于连海,在战术比拼上比不过云剑,但他的各方面训练都掌握得很全面,以后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黎元方想让他与自己一起去见识见识国外的军事水平。 赵坤跟着黎仁杰在香港喜玛拉雅糖业公司学着做了两年生意,现在已经成为不错的商业人才了,以后他要和黎元方一起把生意做到美洲去。 除了三个随从外黎元方还要带两个学生去上海,周广元和詹天佑,到了上海还有表弟潘铭钟也要一起出洋。潘铭钟早就想和他大哥一样游学于外的,今年才终于实现这个梦想。 因此此行初定为七人。 不过由于这七人中有六个还是少年,已成/年的沈强又是个憨人,所以从广州到上海的这段航程里,黎仁超又派出了警卫排中的五个侦察兵和癞痢棠一起护送。五个侦察兵再加上有些江湖经验的癞痢棠,这才让黎家人放心的把黎元方送出去,现在黎元方是翰林了所以全家人都对他宝贝的很。 一切行程都安排妥当,还没等成行,黎元方的五姑父张贵州带着妻子找上门来。 黎文氏领着小姑子一起聊女人家的话题,想在家与儿子多相处一会的黎仁超则与妹夫、儿子三人去了书房。 黎仁超对张贵州说道:“自从我组建黎记车行到现在有三年了,这三年里咱们好像再也没好好的在一起聚过。” “开始大家都忙,后来你又是官场中人了嘛,与我这个洪门中人少些瓜葛也好。”张贵州有些感叹。 “就因为这个你就不上多年兄弟的门了?”黎仁超问。 张贵州摇头:“你当我刚才是在放屁好了,其实我是怪你有了官身了怎么也不和兄弟一起共富贵呢?孟起兄,你成立团练为什么还要去招募兵丁?你知道我手下有的是人可以加入团练,可你从来没找过我。” “对不起姑父,”黎元方站起来鞠躬:“这件事是你侄儿我请求父亲这么做的。当然,我不是不信任姑父您,我只是对帮派成员加入军队后能否严格恪守军律表示怀疑,尤其仁字营还是一支新生的军队。” “我聚贤馆的兄弟每个人都能遵守堂规,若有违背就要受三刀六洞之刑,那些规矩他们都能守住难道还守不住你的军律?”张贵州笑问。 黎元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了另一件事:“团练成立之初,黄飞鸿的武馆里有近两百多人加入团练,姑父知道这两百多人现在还剩下几个吗?” “几个?”张贵州问。 “三十二个。”黎仁超摇头说道:“而且这三十二人现在都在我身边的警卫排,其他人要不然就是受不了规矩的约束主动退出了,要不然就是屡犯军规被开除了。这两年里,因违反军规被送到地方官府收监的有九个,被我下令当众枪决的,有两个。” “为什么?”张贵州收起了憨笑,正了正面容问道。 黎仁超解释:“九个在赌馆赌输了钱后行凶伤人,两个强/奸良家妇人,致人自杀。” “他们是平民的时候很痛恨这样的事,可是他们成了官兵却把这种事不当成事了。”黎元方笑问:“姑父手下的兄弟成了官兵后能保证不犯这样的事吗?” 张贵州想了想,隐约能想到自己手下的兄弟成了官兵后也未必会是什么好人,但他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摇了摇头,张贵州说道:“这个我说不准,不过孟起你的治下确实严明,省城百姓都说仁字营才是真正的仁义之师,从不勒索百姓鱼肉乡里。说实话,我正是听到这一点才想要投到你麾下的,可惜又拉不下这张脸主动来投,呵呵,哈哈哈……”说到这张贵州竟然开始大笑着嘲笑自己了。 黎仁超也摇头:“我们怎么能不勒索,不过我们只是勒索大户罢了。”黎仁超根本不提招揽的事,因为他知道张贵州是不会放下自己那些兄弟,以及帮派事务的,要不然他就不叫义气张五郎了。 “算了,不说这事了,”张贵州摆手笑道:“说开了其实就是我太拿自己当个宝了。听了你们这些话我才知道想当个好兵也不容易,我还是安心做我的龙头吧。” “江湖大佬,军中将领,各有各的威风,各有各的为难,姑父与父亲能互相理解就好。”黎元方展颜笑道。 张贵州说道:“我与你父亲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而且你父亲发达并没忘了我,聚贤馆能走到现在也靠着你父亲帮了不少的忙。” “兄弟之间说这些就见外了。”黎仁超道。 “对,不说这些,今天我其实是为元方前段时间跟我说的帮派发展的事来的。”张贵州说道。 黎仁超点头:“这事他也跟我说了,赌场该关就关了吧,你手下的兄弟要是没地方安排的话我可以筹资帮你建个水泥厂。现在善堂的工程队正打算大量建造廉租屋,凭一个水泥厂生产的水泥根本跟不上工程进度,你要是再建一个的话应该可以安置一些人的饭碗。” “不用,我想开了,打算把帮派重心移到香港。元方,我也可以让张晟跟你去海外,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才行。”张贵州转头对黎元方说道。 “什么条件?”黎元方问。 张贵州推开椅子站起来:“你要娶我女儿初晨为妻。” “这个……不好吧,他可是我表姐啊。”黎元方推脱。 “她算你哪门子表姐,她爹妈跟你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我知道你想让省城的帮会走出去,而且还想让张晟也出去,”张贵州笑道,一副你的算计我都看清楚了的表情:“你是想让你的亲表弟以后继承我的龙头之位,执掌聚贤馆的权力吧?只要你答应娶初晨为妻,在你表弟得了龙头之位后保张晟一条性命,我就让他跟你出洋。” 黎元方愣神,他有这么险恶的算计吗? 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 第七十九章 亲事 - 窃国风云 - 爱卿 “好。”黎仁超答应。 “父亲大人……”黎元方惊讶的看老爹。 张贵州哈哈大笑:“只要是孟头,别说我一个儿子,就算把全家托付给你我也放心。元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亲既然答应了这门亲事就算定下来了。你不是想让聚贤馆走出去吗,现在聚贤馆已经改成合和图,设立了分馆制。以后合和图和合联盛都是你表弟的,阿晟随你到美国后,我会派人在那里设立合顺图。” “姑父是说表哥将成为合顺图的坐馆?”黎元方问。当着外人的面黎元方不会去反对父亲的决定,关于自己的婚事他决定私下再和父亲谈。 “不,我是说元方你可以去做合顺图的坐馆,只要元方愿意拜入洪门。”张贵州说道,眼睛却看着黎仁超。 黎仁超当即摇头:“这个还是算了吧,元方此次出洋公事上要负责海外留学生事宜,在私他还要想办法把黎记商行开到美洲去,怕是没有精力再去管理别的机构。” “是啊姑父,在美国设立帮会分支会与国内有很大不同,首先这‘白纸扇’一职最好能由懂法律的讼师来担任。再有就是怎样让帮会在异国他乡生存下去,融入到洋人的社会环境中,这些事没有专人负责是不行的。我在那里只能提出一些建议,却未必能分心他顾。”黎元方解释道。 “‘白纸扇’还要让讼师担任?”张贵州疑惑,在国内讼师多数都是有功名的人物,虽然为世人所轻贱但这类人却很少加入帮会。讼师是吃公门饭的人,喜欢挑拨矛盾制造官司,这样他们才有收入,因此常人不喜欢与这类人接触。聚贤馆虽然有讼师,但是只负责帮聚贤馆从官府往外捞人,不像白纸扇还要管理帮中事务。 黎元方解释:“外国的官府和国内的官府有些差别,虽然官府都是蛮不讲理的统治机构,但外国官府喜欢披着法律的外衣去管理百姓,所以帮会最好也能披着法律的外衣来保护自己的权利,咱们这也是入乡随俗嘛。” “入乡随俗好,就怕想拜码头都找不找门路,既然元方这么熟悉国外环境,那阿晟以后就拜托你多照顾了。”张贵州说道。其实他的大儿子张晟也算是有能之人,念私塾的时候学习不算差,只是因为家庭背景的缘故不能参加过科举。现在才刚十六岁张晟就已经能帮他处理帮会事务了,若是能再培养几年会是不错的接班人的。 “姑父请放心,到了国外表哥可以继续读书的,以后如果能考个律师出来,管理海外事务将更加得心应手。”黎元方说道。 张贵州答应一声:“好,只要阿晟在国外能学好,考出功名来,要多少学费你只管写信和我说一声就可以。” 不用黎家出钱那当然更好了,黎元方点头应下,保证一定会督促张晟好好学习的。三人聊到快中午的时候,陈平敲门说酒席准备好了,黎仁超邀张贵州一起吃酒。 张贵州夫妇在黎家吃完了午饭离开,看陈平的老婆收拾完饭桌出去。黎元方问父亲:“父亲为什么要答应姑父,让儿子娶张初晨?”这句话他憋了一上午了,总要问出来才痛快,个人婚姻不自主,当官不如卖红薯。 当官可以干很多坏事,但就是不能不孝,如果传出不孝之名就必定会被地方言官弹劾,清朝也跟以前的汉人朝廷一样都以孝治天下。 “你的婚姻大事当然是有为父说了算,初晨哪里配不上你?”黎仁超问。 “不是配不配的上,而是根本没感情。”黎元方解释,在他看来感情是婚姻的基础,要不然只能玩玩而已。 黎仁超悠哉的喝着妻子炖的醒酒汤:“我和你母亲结婚之前连面都没见过,你说我们那时候有没有感情?” “呃……”黎元方拂额伤神,观念不同造成交流障碍,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明白。 不过换位思考他父亲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想在这个时代谈恋爱,有哪个良家女子会跟他谈啊?还没谈婚论嫁就跟他谈情说爱的女子会是良家吗?在风月场所泡了几天黎元方知道那里的女子倒是可以谈恋爱,可他没打算娶那里的回家来做老婆,那么回过头来想一想自己想娶个什么样的女人做老婆呢? 首先要长相不能太难看,划定了第一点要求之后,黎元方开始在其他方面提升规格:她应该是受过教育的,没裹小脚的,能聊得来的,孝顺父母的。 然后黎元方把自己认识的几个女孩子在心中过滤了一遍,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别的选择,其中信亨大押陆庆年的女儿陆胜男性格刁蛮,排除;澄海县令陈善圻的女儿都是小脚,排除;广州将军长善的侄女舒舒?听她堂哥说她要去选秀,排除;小姑姑赵黎氏的小姑子赵家茵,虽然各方面都很合适但两人差着辈分,心痛排除。 现实真他嘛的残酷啊,黎元方心中感叹。这时他再回头看看张初晨,性格直率又带点娇憨,这两年和五姑妈的关系也有所改善,虽然有帮会背景但跟她哥一起读过书,而且没裹过小脚,最主要的是长得也还算漂亮。 实用主义的他从现实角度出发,发现其实娶张初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身为朝廷命官背靠江湖大佬,黎家与张家亲上加亲结成更紧密的同盟,在广东地面上还有谁能动得了他们? “呃什么,想明白了吗?”黎仁超问。同时心中有点小得意,这个儿子平时表现得太成熟了,所以他很少有机会能教训这个儿子。现在儿子在感情事上遇到困惑,作为过来人他很愿意指导指导,让儿子出洋在外也别忘了家中还有个老爹能依靠。 黎元方点点头:“那我也要听听初晨自己的意见。” “你姑父的意见就是她的意见,在这种事上就算你姑父再疼她也不会任她自己做主的,而且你问了对你没好处。”黎仁超说道。 “这是一种对她个人的尊重。”黎元方解释。 喝完醒酒汤黎仁超把碗放下,转头看了看门外,以一种比较低的声音说道:“在这件事上你听为父的没错,为父问你,从京城到省城,你见过几个官员不是三妻四妾的?” 三妻四妾,大部分官员家宅里都是三妻四妾美女如云吧,别说官员,就是商人也都是如此。倒是糟糠之妻,始终如一的很少,反问一句,官商之中有几个没有妾室的? 黎元方立马把目光投向了父亲,别说外面,就算家里人,二叔和三叔公在外面也都养着外室,只有父亲…… “咳,”黎仁超瞪了儿子一眼:“看为父干什么,为父确实是为了你好。” “是。”黎元方低头听教。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几年还是没转变过来观念,这是旧社会啊,女子地位低下,需要尊重她们的个人意见吗?非常现实的说,不需要,你尊重了就是给自己增加枷锁。 没想到自己距离三妻四妾的生活这么近,却差点把这种生活亲自断送了,黎元方在心中鄙视自己。以后要不要过三妻四妾的生活暂且不说,但有这个机会总不能自己断送掉吧,这是在这个旧时代自己所持有的权利。虽然这个权利有些不尊重女性,但谁让自己是个男人呢,女人们的独/立自/主权还是让她们以后自己去争取吧,自己不能剥夺她们争取女权的机会。黎元方很无耻的想到一番理由,然后决定不去问张初晨她的个人意见了。 权利的解/放往往都是由利益驱动的,封建地主需要有人种地,所以他们干掉奴隶主解/放了没有人身自由的奴隶,把土地租给了这些人;资本家需要有人去工厂干活,所以他们干掉了农场主把农民从土地上解/放出来,让他们到工厂干活;当工厂的人手仍然不够的时候,资本家们就会把目光投向被家庭琐事所牵绊的女性,鼓励她们为自己而活,抛开男人走出家门去自己养活自己。黎家工厂现在不缺劳动力,所以不鼓励女性解/放。 看来在婚姻方面真的应该多听听父亲这个过来人的意见啊,黎元方抬头问父亲:“那这就算订亲了?” “虽然两家是亲戚,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三书六礼都不可少,不过具体的步骤还是等你回国在说吧。”作为父亲黎仁超给儿子的婚姻定下了基调,一门亲事就这样定下来,等两人再长几岁才会正式进行各项步骤,毕竟黎元方头上还有哥哥姐姐呢。 黎仁超所说的三书六礼,其中‘三书’是指男女双方正式缔结婚约订亲的‘聘书’,过聘礼、详尽列明礼物种类及数量的‘礼书’,结婚当日的‘迎亲书’。‘六礼’指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婚礼前的六个步骤。不过现在距离做这些步骤的时间还早,两家暂时只是先把孩子亲事定了下来。 没想到离家之前自己有了未婚妻,黎元方笑了笑,出门在外多个能牵挂的人也好,虽然在亲事上不需要去问初晨的意见,但以后经常写信给她先把关系处好还是应该的。 确定了自己的亲事,决定了出行的日程。十月初十,黎元方写了封辞别信让丫鬟红云送到张家,然后带着周广元、詹天佑、狄阳和沈强,在吴棠等六人的护送下准备登船去香港了。到香港一是为接上赵坤,再就是要拜访一下同为肄业局副委员的容闳容大人。 第八十章 张晟 - 窃国风云 - 爱卿 在码头等到张贵州把他儿子张晟送来,与送行的亲人们道别,黎元方领着一干人等登上轮船驶往香港。 航程起始黎元方分别与周广元、詹天佑、张晟以及狄阳聊了一会,让他们不要对出洋留学这类事感到紧张,告诉他们到了海外也是可以和家人亲友经常联系的,并且他也会照顾他们。 周广元并不紧张,他已经出过一次洋了,第一次出洋还是流亡性质的,而且他父亲周至诚也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经过了祖父被杀、逃往南洋、回国求助、父亲消失、家人团聚,这一次次悲欢离合的事件考验之后,周广元已经成熟了很多,现在他只希望周家能像舅舅家一样赶快兴旺起来,不再如浮萍一般颠沛流离。 詹天佑跟在黎元方与周广元身边也并不感到太紧张,在同文馆一个月的学习他与周广元已经混得很熟了,比他大三岁的周广元对他就像弟弟一样照顾。而那位小黎大人,虽然他们认识没多久,而且见面次数也不多,但小黎大人对他以及他的家人都很照顾,大人不但给他在课业上解惑,而且还帮他父亲找到一份优渥的工作。 张晟有些紧张,才刚离开家他就已经想念父亲和妹妹了,甚至有些想念弟弟和那个‘母亲’。说起来继母对他还算不错,虽然关系不算亲近但吃穿用度从没缺了他的,他却倔强着在父亲目光之外从没叫她一声母亲,因为大妹与继母改善了关系他还生过大妹的气,可是现在,却没人在他身边叫他大哥了。 “大哥,一个人在舱里多没意思啊,到我那去打牌吧。”黎元方进门对张晟说道。 张晟看看这位准妹婿,也是他继母的娘家侄子,想到大妹以后就要嫁给这个臭小子了,他就有种想暴打这小子一顿的冲动。前几天他和朋友一起到珠江最豪华的合昌大舫玩,碰到过黎元方,这小子一副花花公子相,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把大妹许配给这小子。张晟心中不忿,却忘了自己去花舫干什么的。 “不想打牌那玩点别的?”黎元方看张晟愣神于是又问道 张晟本是想拒绝的,不过想到他父亲交代他在外面一切都要听从黎元方的安排,就晃晃脑袋道:“玩什么?” “大哥平时喜欢玩什么?”黎元方问。他就是见这些人中就张晟有些不适应离家的环境,才过来开导他的,希望能通过一些娱乐让他放松心情。 张晟有了点兴趣,放下拿在手里根本没有看进去的英语教材站起来道:“我平时最爱打架了,咱俩打一场?” “在下和你打怎么样?”狄阳从黎元方身后站出来说道,想和黎元方打,至少要先把他这个侍卫打倒才行。 “你们可以两个一起上。”张晟不在乎的说道,他继承了张贵州的好武艺,一套洪拳在同龄人中难逢敌手。 洪拳在广东流行甚广,是广东‘洪、刘、蔡、李、莫’五大拳之首。洪拳以龙、蛇、虎、豹、鹤五形编成。可以单形练习,如龙拳、虎拳、蛇拳等;亦可混合练习,如虎鹤双形拳、铁线拳等。其特点是:腿法比较少,步稳势烈,硬桥硬马,刚劲有力,以声助威。北派又加上熊,猿,鹞,鸡,鹰,燕,马等拳势,以四平大马,跳跃腾娜,闪展灵活,拳势威猛,大开大合。 其中又有五形拳和五禽拳之分,五形拳主要为虎形练骨、豹形练力、蛇形练气、鹤形练精、龙形练神,黄飞鸿擅长的虎鹤双形拳便是修改自五形拳而成,属应用套路。而五禽则为虎走刚猛、练筋骨劲力,鹤讲轻巧、明角度攻守,蛇主飘缠、气沉连绵,猴则手眼明快、迅速灵敏,龙写神意、化刚柔。故虎形刚猛、鹤形清而巧、龙形合刚化柔、蛇形气沉连绵、猴态快速轻灵,张贵州除了五郎八卦棍之外最擅长使五禽拳,张晟也是。 狄阳摇摇头:“用不着,张兄想在哪里比?” 黎元方看这两人斗鸡似的对视,也不阻止,微笑问道:“真想打?”见两人点头,转身出去:“走,去甲板。” 其实张晟也无奈,他知道以黎元方现在的身份不会轻易与他打架,他就想试试,可是没成功。 “请,张兄。”狄阳侧开身子,让出了舱门。 黎元方已经开始挨个的敲周广元、詹天佑、沈强、吴棠等人的舱门了:“各位兄弟,各位兄弟,甲板集合。” 众人来到甲板,黎元方与船上的水手交涉,得到同意。水手们和船上的乘客纷纷出来看热闹,并开出赌局,很多人押张晟赢,但黎元方却把十两银子押在了狄阳身上。 “黎小弟,押张晟吧,我见过他打架,寻常成/年人都比不过他。”吴棠劝道。 “狄阳是我带出来的,我相信他的能力。”黎元方笑道。 两人抱拳行礼,开打。是狄阳首先出招,先是穿喉弹踢,被挡住,接着弓步靠掌、出肘击肋、上步左冲拳、弹腿右冲拳、虚步上勾拳,这一系列攻击皆被张晟化解,狄阳平勾拳然后开始后退,准备发动下一系列攻击。 张晟稳步扎马发动语言攻击:“就这么点本事吗?要只是这样的话那就该我出手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说着施展鹤形拳对狄阳连环啄击,狄阳护住头部及胸腹部连挡带闪,似乎是很惊险的避过了张晟发起的攻击。 “狄阳不行了,他撑不过下一波攻击。”吴棠说道。 黎元方没解释,他知道狄阳能撑过去,要学会打人先学会挨打,这就是狄阳练武的策略。在仁字营时狄阳曾接受过十二位同伴连环挑战,有输有赢,但两小时的挑战结束之后他仍然能站起来,这就是他的毅力所在。这种小场面只要不是受到致命打击狄阳想坚持多久都可以,接下来甚至能把现在仍有精力说话的张晟给拖垮。 张晟开始确实非常的气盛,他不断地想要挑动狄阳的情绪,但狄阳就是不为所动,一直按照自己的策略和节奏进行攻击。 张晟很快就感觉到自己跟不上节奏了,他挥拳的速度在变慢,他的马步渐渐跟不上狄阳的游走。 黎元方拿出怀表看看时间:“十七分钟,张晟快撑不住了,他真该练练负重长跑。” 张晟打拳很猛,气势如虹,但却后力不足,说明他平时没有进行过有效的体能训练。 科学有效的训练才能够保持长久的战斗力,这点在狄阳身上就是证明,这场比武最终被他的一招上步砸肘结束。张晟没挡住这一招,被击倒在地以擒拿手擒获。 比武结束,看热闹准备散开,周广元帮表弟把赢来的钱收下,输了钱的那些人一边骂张晟没用一边掏银子。 挣了几下没有挣脱被反压在背上的手臂,张晟怒道:“放开,我们重新再比过。” “放开他吧,”黎元方说道。 狄阳放开张晟的手臂起身。 “你是想和我打架吧?”黎元方拉起趴在地上的张晟问道。 张晟脸色很难看的点头。 “有机会的,首先要锻炼好自己,跟着我练。”黎元方说道。 “放心,家父让我一切听你安排,我不会违背的。”张晟答应。 黎元方接过周广元递给他的这场赌局赢来的钱,对张晟说道:“别说的那么生分,从我们父亲的关系来算,我们是世兄弟;从五姑妈来算,我们是表兄弟;从初晨那里算……” “我知道了。”张晟说道。 “好吧,大家都不是小孩子,说点现实的,姑父把你托付给我是要让我带你去海外学点东西的,现在我要听听你的意见,你自己说你愿不愿意跟我去海外吧。愿意的话就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不愿意的话到了香港我再买票找人把你送回省城。”黎元方问。 张晟揉揉酸痛的胳膊:“家父……” “别拿姑父说事,你自己决定,其实姑父也是不愿意你去国外的,你要是不愿意去等表弟张显长大了他去。”黎元方直接说道。黎元方想把合和图引领到国外去发展,那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听话的帮会帮他做一些私密事,所以这个坐馆很重要,张晟要是与他有矛盾的话他是不会带张晟出国的。 “……”张晟沉默了一会,转头看着江水说道:“我明白了,我愿意跟你去国外。” 黎元方点头:“不管你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总知道了国外要好好读书能做到吧?” “能。”张晟答应,这时他才表现出一点成熟的性格来,不再像是个斗气的少年。 “那就这样,到了香港再好好想想,别因为一些个人情绪影响了你对事物的判断。跟着我是利是弊自己考虑清楚,走吧,回舱去吧。”黎元方说道,领着众人进了舱。 去香港的这段路上,张晟不再想家,而是想父亲让他去海外的目的。 第八十一章 容闳 - 窃国风云 - 爱卿 黎元方没再管自己的大舅哥,张晟只是不爽自己成了他妹夫而已,所以刚才他一提初晨的名字张晟就显得不耐烦。黎元方相信一段时间之后张晟会适应的,放下这件事,眼看快到香港了,黎元方让沈强等人收拾行李准备下船。 同时黎元方会自己舱内拿出搜集到的关于容闳的资料又阅读了一遍,希望能从文字间看出容闳是个什么样的人,以确定用哪种方式与这位容大人交流。 不过资料不多,尤其是容闳在国外留学的资料全部都是空白。没错,容闳容大人是个海归,耶鲁学院毕业。 容闳,字达萌,祖籍广东香山南屏。容闳归国以前的事黎元方手上的文件显示未知,文件从咸丰五年开始记载,咸丰五年容闳在驻广州的美国公使馆上过几个月的班,之后辞职,期间又去过哪里未知。直到咸丰七年才又有记载,咸丰七年容闳在上海宝顺洋行跟洋人学做丝茶生意,结果没几天他又辞职了,然后自主营业。可惜资料显示容闳不是做生意的料,不到一年就赔了本。 咸丰十年容闳又在太平天国闹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加入过天国,在太平天国内得到过什么任职仍然是未知,不过想来不会是什么位高权重的职务,因为容闳在短暂的加入之后再次辞职离开了。此后容闳开始转换阵营,同治元年,容闳初次求见曾国藩,曾国藩打算招他入幕,他没答应,离开。同治二年,容闳又去求见曾国藩,曾国藩拜他为将,他仍然没答应。不过这次容闳没有离开,而是向曾国藩提出了一个兴办留学生教育的计划。 曾国藩的《拟选子第出洋学艺折》由此而始,不过当时曾国藩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让容闳先帮他去国外购买机器,兴办洋务。直到同治七年,容闳再次向清廷提出以选派幼童出洋留学为重点的四项条陈,得到重视。同治十年,他被任命为“幼童出洋肄业局”副委员,任留学事务所副监督。 这份资料是在黎元方刚被任命为副委员时,从京城,得到假期后再到上海、广州一路搜集来的。从这份不完全资料可以看出来,容闳作为名校毕业的大学生刚毕业归国时是很浮躁的,他到处的找工作、跳槽、碰壁。一直这样过了六七年,他才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未来,就是想在教育事业上有一番大的作为。 到了香港就要与容闳本人见面了,这份资料的作用到此为止了,黎元方看完最后一遍拿出火柴把资料烧掉。 常立志不如立长志,既然这位容大人已经定下了自己的人生目标,那么黎元方觉着自己也应该帮帮他。从曾国藩上的奏折可以知道,他准备派出的出洋学生为一百二十人,将会分四批派往美国。一百二十人很多吗?对于一个急需要富强起来的国家来说一百二十人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无论放到哪里都不可能发挥很大的作用,中国现在需要各行各业的人才,黎家现在需要各种类型的人才,这样看黎家的需求与容闳的人生目标很相合。 黎家需要容闳这样的人来帮助他们不断地从国外培养出人才,因此黎元方希望能好好的与容闳合作,但他又不想把自己摆到求人的位置上去,所以只能从资料上来寻求别的交流方式了,最好能把自己摆到施恩者的角度,让容闳觉着是他在有求于自己。 就像卖东西,尤其是卖贵重物品,最好不要让顾客感觉到是你想卖给他东西,而要让他感觉到是他需要你手里的东西,这样才能卖出一个好价格。 比如一辆车,做过销售的黎元方会告诉顾客这辆车它代表着身份,它代表着方便,它代表着快捷,它代表着你生活中的不可或缺。有了这辆车生活中你想要的一切都将伴随而来,这是泡妞利器,这是求职法宝,这是旅行工具,这是你未来的家的一部分。这样一辆车卖出去了,双方皆大欢喜,或者顾客还车贷你独自欢喜。 求人帮忙和卖车一样,这些都需要交流技巧。 看着桌子上烧成灰烬的资料,黎元方给自己做了一个定位,他希望容闳能认识到他黎元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黎元方是个善良的人,总是急人之所急,只是官府运作的出洋学生计划肯定实现不了容闳教育家的梦想,所以黎元方让黎家鼓动整个善堂以民间自发的形式去支持学生出洋,支持容闳在教育道路上能够大步走下去。 同时黎元方也是个做好事喜欢留名的人,黎元方要让容闳知道是黎家正在帮助他实现人生梦想的,要让他心存感激。 就如同那些资助留学生的老板一样,黎元方要让那些老板看到资助留学生能带来的收益,要让他们资助留学生去海外读书的同时还要感谢自己。也如同那些受助学生一样,黎元方会给他们与官派留学生同样的待遇,要让他们记住自己在海外对他们的帮助。 黎元方希望能把国内商人、海外留学生以及海外留学机构整合到一起,形成新的势力,以供将来为己所用。 说起来这些也都是顺势而为,清廷派了一百二十个留学生就想做个强国美梦,却想不到会为黎元方所利用。清廷的计划里一百二十个官学生是定数,而黎元方相信自己从善堂带出来的学生会越来越多,只要他利用各种专利技术在美国发了财,再在国内稍微透露说这些都是留学生的功劳,到时那些善堂老板们肯定会眼红的。 在心中把计划完善好,等轮船到香港的三角码头,下船,黎元方先领着人去了喜玛拉雅糖业公司。 香港此时的人口只有二十来万人,人口不多但地位在整个东南亚都显得很重要,它是西方各国与中国的主要转口港,也是南方华人移居海外的中转站。 喜玛拉雅糖业公司地址在上环的乍畏街,上环是四环九约的其中一环,自香港开埠这里就是华人的聚居地。上环的乍畏街又叫苏杭街,因为这里的很多商铺都是销售苏州、杭州的布疋丝绸及女性用品的所以有此一名,乍畏街因为毗邻跨境码头、三角码头及烟花之地,故而生意极盛,因此喜玛拉雅糖业公司把地址设在了这里。 黎元方来到公司找二叔先把带来的人都安置一下,接着饱餐一顿养足精神,才让一个伙计带他去出洋肄业局的香港分支去。分支设在荷里活道的一座洋楼,倒也不算远,到了那里黎元方让狄阳递上拜帖,静等回音。 没多久,一个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灰白头发,留着齐唇短须的男人在门子的指引下出来了,一见面就向黎元方问道:“黎元方?”见黎元方点头大喜说道:“欢迎你黎委员,我早就盼着能有个人来帮我了,可惜陈大人一直在江苏一带说脱不开身,如今你来真是太好了。” 陈大人就是正委员陈兰彬,容闳和黎元方的顶头上司。 黎元方拱手行礼:“是啊,下官假期一结束就赶过来了。” 第八十二章 入瓮 - 窃国风云 - 爱卿 容闳看起来是个习惯于事必躬亲的人,他请黎元方进门,然后就开始介绍肄业局现在的情况。这几个月里,从幼童的招录、考核,到录取了之后要照顾幼童的食宿,教授幼童的学习,都是容闳自己安排并自己执行的。 黎元方听完,感叹道:“容大人辛苦。” 话虽这么说,但黎元方心里却并不对容闳的境况感到同情,堂堂一个六品的官员,哦,刚刚容闳说朝廷已经把他升为五品了,堂堂一个五品官员,却干着佐二、杂职、胥吏该干的活,他还好意思向自己诉苦? “黎委员来了就可以帮我分担一点了,要不然我实在有点忙不过来的感觉,黎委员希望自己负责哪一块?”容闳问道,他现在很需要有个人能帮他分到一下压力,二十多个学生的管理工作,已经让他有些忙乱不堪了。 容闳今年都已经四十三岁了,可是却仍然无妻无子,对这群小孩子他始终不知道该如何管理。 “我觉着应该先把已经招收到的学生带到上海去,上海的广方言馆既有精通国学和洋文的教习,也有食堂和宿舍,我们把学生安置到广方言馆里就不需要再为他们的食宿和教育发愁了。”黎元方说道。 容闳听了不由一愣,转而拒绝道:“出洋肄业局与广方言馆毕竟分属两个机构,贸然送学生上门不好解释。” “这两个机构同在两江总督曾大人治下,同是为国家培养人才所创,容大人与曾大人相熟,写封信求他帮忙想必他不会置之不理吧。而且,肄业局是帮助学生出洋留学的机构,不是专门的教育机构,莫非容大人希望自己被这二十个学生束缚在此?恕在下说句实话,留学生教育大有可为,但大人你这方法在下却不敢苟同。”黎元方直言道。他看得出容闳在海外学习和生活多年,身上又有股书生意气,行事方法与国内环境格格不入。 明明可以走关系,容闳偏偏不走,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尽善尽美。这种做事的态度虽然让人欣赏,但如此行事其格局就会显得小了些,二十来个学生他就忙不过来了,那么四年之后一百二十个学生他又怎么管理呢?还有以后黎元方通过善堂从民间招募的学生呢? “黎委员请把话说的更明白些。”容闳说道。留学生计划是容闳的得意之作,每一个细节都由他亲自制定,他对这个筹措了数年的计划寄予了极高的厚望,现在却有人质疑他的方法,这让他心中有些不喜,故而发问。 黎元方点头:“容大人,按照计划我们把一百二十名留学生送出国让他们学到技艺就算完事了,容大人有没有想过,这一百二十人归国之后,出洋肄业局还有必要存在下去吗?” “当然有,这一百二十人之后,我们还应该派出更多的学生去留学,这是中国强国的必经之路。”容闳很肯定地点头道。在美国生活多年容闳深受美国文化影响,认为中国要想强大起来就必须要去学习美国,而且是全面的学习。 黎元方没去与他争论他的观点是否正确,而是从另一方面说道:“容大人似乎很确定十五年后朝廷会继续支持留学生计划。” “黎委员到底什么意思?”容闳皱眉问道。 “我换个问法,十五年后这一百二十名留学生学成归来肯定会有惊人之举,吸引朝廷继续投入资金培养留学生吧?”黎元方问。 容闳点头,对这点他很有信心。 “容大人大学刚毕业从海外归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惊人之举?”黎元方问。 “……”容闳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蹉跎了几年。” “容大人才华横溢,靠自己的能力考上美国名校,回国后也茫然过,彷徨过。这些留学生出洋后能学到什么暂不可知,但在下浅见,他们回国后会在择业上有茫然却可以确定,不过朝廷却未必会给他们茫然的机会。” 黎元方说到这语气停顿了一下,没等容闳继续发问就解释道:“朝廷有洋务派也有守旧派,留学生归国后若是初期表现不佳的话就会遭到守旧派攻击,到时若是洋务派的大人们顶不住,就是出洋肄业局结束的时刻。” “不可能,曾大人在朝廷之事上向来很有发言权。”容闳不相信黎元方说的话。 “曾大人其实已经失去朝廷的信任了,容大人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朝廷对曾大人的猜忌。”黎元方揭开表面,向容闳诉说政治的丑陋本质,通过天津教案的案例警告他曾国藩地位的岌岌可危。 容闳陷入长期沉默,最后问道:“这与我在肄业局的行事方法有什么关系?我正是要努力让这些幼童们学得更好,也许他们未来根本不会陷入我刚归国时那种彷徨的境地。” “容大人在海外生活数十年,归国时听说连中国话都不会说了,还要重新练习掌握,容大人有没有想过幼童们归国若也是这种境况会遭到守旧派怎样的攻击?在下劝容大人不要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这几个学生身上,而应该放眼全局。”黎元方解释道。 “怎么个放眼全局?”容闳仍然不解。 黎元方挠头,这容大人的政治素养太差,只好继续解释道:“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不要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官学生身上,要扎根民间,带动全社会的力量来帮助大人实现留学生教育的梦想。” “这个……我尝试过,可是民间百姓对把孩子送到海外读书都很抵触。”容闳说道。 “那是因为他们没看到留学生能带来的利益,考科举能当官,能成为人上人,考留学生能得到什么?”黎元方问。 容闳脸色变得极差,争辩道:“中国要变强,就必须去学习西方!” “这些大道理咱们暂且放下,我只问一句百姓最关心的,考留学生能得到什么?”黎元方又问了一遍。 容闳深吸了一口气:“黎委员说这么多,是想让我放弃留学生计划吗?若是这样那我只能请黎委员离开了。” “我是想请容大人从利益角度出发,才能得到民间的支持,出洋肄业局才能长久的办下去。”黎元方解释。 容闳不说话。 “我和容大人都是肄业局的副委员,而且我还是自请过来的,容大人认为我会做对肄业局不利的事情吗?”黎元方问。 “那请问黎委员该如何改变当下这种情况?”容闳把问题抛给了黎元方。 入我瓮矣,黎元方轻笑:“我有个计划,这计划也许能让留学生成为百姓心目中的人上人,改变民间对留学生的看法,不过需要容大人的全力配合。”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