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如果有一天 这个世界变得美好 隐者不用再避世 孩子可以永保纯真 不同的物种可以相互理解 没有饥饿 没有寒冷 不用为了活着而担忧 不用为了离开而伤感 我愿意 倾尽所有; 第一章.少年(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盛夏酷暑,正午时分。灼rì炙烤着大地,没有一分惜怜之意。古木老柳浓密的yīn绿里,蝉声不知趣地聒噪不停。这个少年人愈发觉得这个季节,甚为恼人! 少年正坐在路边的青石上歇脚。脚上的麻鞋因长途的跋涉磨损了大半,身上的麻衣亦满是尘sè。手上的破碗里还盛着少许没喝完的井水。 远处隐隐传来轻柔细婉的弹奏声,少年侧着耳朵悄悄地听着。每次听到乐声,他都自心底感叹世间的奇妙!他的手指不自主地随着曲调在腿上敲打起来。 这时,少年忽地长长叹了口气,他不想听完这一曲才上路。因为曲子完了,再想听,却不知人家会不会接着弹下去。方自起身,几声怪笑从那边传来。 “刘二,这小曲可是你娘拨的么?” “嘿嘿嘿,高老大真会说笑!这曲子是李员外家千金的一双腻手拨出来的。不过这小曲若是跟那李千金的模样儿一比嘛,我刘二还是爱看她那人儿的模样儿。” “他nǎi的,你小子总算有点见识!那rì在庙会上见到那李家小娘,果是够口儿。我见了之后,全身都痒。当晚便去找了奉chūn苑的婉茹小荡妇,狠狠干了一宿。哈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嘿,高老大当真是神人!我听说,这奉chūn苑的姑娘们对您可是又爱又怕的。您若去了,找了哪个姑娘陪睡,那个姑娘必定一两rì都出不了房门。嘿嘿,但若她们有几rì瞧不见您呐,还真想得死去活来的。高,高哇!” “哈哈,哈哈哈,好小子,耳目倒挺灵光。他nǎi的,一说起这李小娘,老子今晚又得去奉chūn苑了!不成,不成,不成啊。” “高老大,怎么不成了?” “那奉chūn苑的所有荡妇,老子都睡过了。可睡完了,还是会想起那李小娘。” “高老大,这有何难处?哪rì咱们约齐兄弟,夜里翻进李家,将那李千金绑去山上破屋,让高老大舒服舒服!” “妙极,妙极。睡哪个都不顶用,偏得睡这小腻妇。便是如此,便是如此。哈哈,哈哈哈。不过,咱们需得商量个好法,别叫人瞧出是咱们众弟兄干的。” “极是,极是啊...” 那被称作“高老大”的丑汉与那唤作“刘二”的呆汉正自大摇大摆地“高谈阔论”,却见路旁一个衣衫破旧、面目清秀的少年,双眉倒竖,对着他们瞪视。 那刘二扬声道:“你这贱妇养的乞丐,瞪你爹呢!” 那高老大大笑道:“妙哇,这小乞丐有两个爹。一个姓刘,一个姓高。哈哈,哈哈哈!” 少年双目一闪,现出凶意。 高老大丑目一翻,与刘二来到少年身前。盯住他脸,哈哈大笑起来。刘二不知他笑什么,也自跟着嘿嘿。高老大止住笑声,指着少年道:“刘二,你果然是他爹,你看他这双牛眼,简直跟你一模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老大正自笑得开心时,声音突地僵住。刘二一双呆眼睁得老大,瞪着高老大的心口。赫然一把匕首,插在上面! “刘二,高老大笑完了,该你笑了。”少年的声音如此温柔,可听在刘二的耳中,却如厉鬼索魂一般! 少年的手往回一抽,高老大萎倒地上,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一片土路。刘二再也站立不住,“噗”的一声,跪倒在地,哭叫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少年慢声道:“刘二,谁是我爹?” 刘二惊声道:“谁是你爹?大爷,小的不认得你爹。啊,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噼噼啪啪狠抽起自己的耳刮子来。 少年鄙声道:“滚!” 那刘二磕头不迭,哭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连滚带爬,飞也似地跑了。还不时回头,生怕少年会追上去。 少年见他回头,心道:“这厮若叫得帮手来追我便糟了。”一念到此,忙把沾了血的匕首在土路上拭净,收到袖内。一头扎进路旁树林,向镇外奔去。 蝉声仍在聒噪。 夏rì的天变幻无常,骄耳的雷声炸响了天际。少年停下脚步,又往回望了望,确定没人追来。将麻衣抻着检视了一番,只肩袖处溅了些血点,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积聚的乌云,嘴角溢出一道浅笑。 风愈来愈猛,斗大的雨滴始坠空凿落,瞬息倾成漂泊之势。少年以手遮面,施施走在濛浓的水气之中。过了约莫一炷香光景,道路愈觉泥滑难走,正迈着窄步儿前行,隐约见到前面一座孤庙,于风雨中挺立。 少年走近一看,原是一处废庙,残损的木门只虚掩着,忙推开进去。内里更见昏暗,少年关上门,甩了甩手,将脸上雨水抹了抹,眯着眼睛打量堂内景象。 他眼睛还未适应黑暗,一时看不真切。只觉四壁徒然,只堂中佛像位置黑乎乎一片似有事物。蓦地一道闪电划过,竟是一个高耸的背影立在那里! 紧接着一个爆雷响起,少年握紧了匕首,抱拳道:“打扰。”那高大的背影并不转身,也不答话,只静静地立在那儿。少年这时已能辨识堂内物事,原来那背影正立对着庙内供奉的佛像,那佛像也如这孤庙一般残损破旧。 少年怕那高大的背影是在沉思冥想,只悄声走到一边将湿衣褪下拧水。裤腿湿冷冷地贴在肉上虽不舒服,但此间已有他人在侧,也只好先任它如此。 少年见衣上血迹已被冲刷干净,穿回身上。把裤腿攥了攥水,靠墙坐下,除了鞋子立在一边滴水。他看了看那高大的背影与窗外大雨,便将手支着脸合眼小憩。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说道:“小兄弟,人生的真义何在?”少年听者声音深徊正远,jīng神大振。张眼瞧去,却是那高大的背影。这时雨亦小了许多。 少年起身道:“人生自天,如川涧之流。或行千里之遥,阅海之广;或沉百丈之势,享潭之深。不论何者,皆因造化。” 那高大背影转过身来,少年一见之下,惊在当场:只见这大汉铁眉棱目,高鼻阔口,气溢非凡,宇贯当世。真个儿百年难遇真英雄! 这大汉转身来看少年:虽是破衣烂衫麻裹身,却是儒秀其内,威现眉宇,气正身清,流华自溢。真个儿百年不见好男儿! 二人目光自空一碰,相对大笑。 少年抱拳道:“小子姓云名水凝,敢问好汉如何称呼?” 大汉亦抱拳道:“在下姓牧名一,今rì能与小兄弟在此不期而遇,实属缘分。我又与小兄弟一见如故,不如你我兄弟相称!” 少年云水凝大喜道:“我一个落魄小子,能与牧大哥这般的英雄人物以兄弟相称,真是三世修来的!大哥受小弟一拜!”说着单腿拜将下去。 大汉牧一伸手托住道:“贤弟莫随俗礼。此处荒郊野外,贤弟是要去哪? 云水凝道:“不瞒大哥说,晌午时候,小弟在西边镇上宰了一个地痞,现下只是乱走。”接着将前事简略说了一遍。 牧一点头道:“杀得好,此类未开化的蛮人,死了才是干净!” 云水凝喜道:“大哥说得甚是!” 二人相视而笑。 牧一突地扬手做个“止”势,说道:“有人来了。” 第一章.少年(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云水凝听外面雨声淅沥,并无人声。正自纳罕,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远响起,踏着雨水奔近。“哐啷”一声,门被撞开。两个披着蓑衣的汉子先后闯进庙来。 云水凝看清其中一个,怒从中起,冷声道:“刘二兄,爷爷等你好久了!” 两个汉子刚一进门,只见内中已有两个人在,光线颇暗,一时看不清脸面。其中一个矮瘦汉子听到云水凝的说话,“啊”的一声惊叫,向后退了两步喊道:“李三哥,是他,是他杀了高老大!” 那刘二称他为“李三哥”的汉子看了看云水凝,又看了看牧一。突地转身去看庙门,急道:“门闩坏了!”向里一望,奔到佛像处俯身去搬。那佛像甚重,他哪能移动分毫? 李三骂道:“你nǎi的,还不过来帮忙,那妖人来了,咱们先完了!” 他话声方落,几声娇笑起自庙门处。一名紫衣丽人盈盈步进庙来,收了油纱伞,巧手戳在一旁。 云水凝见这丽人本就甚美,此时头发衣衫上潲着些雨水,更增娇艳之sè。只是一颦一笑之间,过于妩媚造作,未免流俗。不禁暗中摇了摇头。 紫衣丽人偷着凤目先在牧一身上一瞟,又转到云水凝处,面上抑不住的欢喜之sè。又再多望了牧、云二人一眼,才把凤目一移,看向刘二与李三处。 那刘、李二人此时已退到墙角,见紫衣丽人向他二人瞧去,“噗”地跪倒地上,颤着声音只是叫着“女仙大人饶命、女仙大人开恩”之类的求饶话。 紫衣丽人秀眉微蹙道:“两位大爷这是做什么?可折煞奴家了!方才你们兄弟几个,非要在雨里与奴家玩个什么......什么“鸳鸯戏水”,只怪奴家不愿淋雨,你们便一齐地往奴家身上扑。奴家只好先服侍了几个睡下,你二位情爷爷,可千万莫要怨怪奴家,这时才来陪你们!” 紫衣丽人这些话说得如泣如诉、似怨似慕,叫人听了,真是伤心情动、难以自拔。可那刘二与李三听了她这般说话后,却是哭嚎更甚。 紫衣丽人突地怒道:“放肆!奴家这般苦苦哀求,赔罪讨喜,你两个猪眼却如此不识抬举!” 刘二与李三哭丧着脸,互一对望。刘二鼠目转处,“嘿嘿,嘿嘿”强笑两声,试探着道:“女仙大人明鉴,其实,其实方才之事都是误会。本来我们弟兄几个是有要事在身,不想在路上见到了女仙大人。 我们见女仙大人您在这yīn雨天气,只独个儿立在路旁,身上的衣服又,又没穿整齐。我们弟兄生怕女仙大人会在这鬼天气里受了凉,便同去帮女仙大人把衣服穿好。” 李三见刘二说时,紫衣丽人面上笑意盈然。刘二说一句,他便在后面加上一句“便是如此”。待刘二说完,他直说了三四个“便是如此”。 紫衣丽人幽幽浅叹道:“奴家累的众位情爷爷劳心,好生的过意不去。啊,不知两位爷爷是觉得,奴家把衣裳穿整齐了美呢,还是不穿整齐了美呢?” 刘二与李三二人抢着道:“都美,都美!” 紫衣丽人掩口娇笑道:“错了,奴家是问你们哪种样子更美,只能选一种。相互掌嘴五十!” 刘二、李三互一对望,李三抢先道:“刘二,你不用心听女仙大人说话,胡乱回答,我替女仙大人掌你的狗嘴!”一掌重重掴在刘二脸上。 刘二“哎呦”一声痛呼,捂着脸喊道:“李三哥,枉我刘二平rì里敬你是条好汉,不想你原是个草包。连女仙大人的话都听不懂,我也替女仙大人掌你的嘴!”也是一个大耳刮子重重掴在李三脸上。 李三惊怒道:“你敢打我,我打死你!”抡起胳膊,又是一掌重重掴在刘二脸上。 刘二本是瘦小,李三这一下又用上了他十二分的力气,直打得刘二扑跌在地。 刘二平rì本是极怕那李三,可此时“女仙大人”有命,不敢怠慢。只得跪直身子照着李三的脸颊又掴回去。 李三哪肯干受他的耳刮子,又是一个用上十二分力气的重掌,掴得刘二又扑跌地上。那刘二还是跪直身子还了回去。 二人如此你来我往,终于互相掌完了五十个嘴。李三面颊泛红,刘二却是面颊红肿,眼冒金星。 紫衣丽人骄笑道:“两位情爷爷真个儿卖力,奴家开心的紧。不过两位爷爷,你们可知道,奴家最爱方才你们那几位兄弟中的谁么?” 李三心下颤兢兢地寻思:他几人都被你用妖术杀了,你还来问你爱哪一个。一时不知怎生回答,只得在那打愣。 刘二却说道:“女仙大人自然是哪个都不爱,我们兄弟个个都是粗丑汉子,谁都配不上女仙大人。” 紫衣丽人点头道:“说得好。”转向李三问道:“你说呢?” 李三见紫衣丽人听了刘二的回答,点头称好,自是附和说道:“我们兄弟个个都是丑陋无比,女仙大人定是谁也不爱,谁也不爱......” 紫衣丽人满意道:“这次答得甚好。不过,你答得慢了些。”凤目斜睨着李三。 李三大惊,忙要磕头求饶。 只听紫衣丽人酥声道:“李三,你看看身后是谁?” 那李三身后自是一堵空墙,可听了紫衣丽人的话后,他却不自觉地回头去看。将头转过去后却愣楞地转不回来,跟着身子也转将过去,对着墙壁痴痴发笑。 第一章.少年(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刘二见了李三这般模样,红肿的脸上布满了惊骇之sè。“啊、啊”尖声惊呼中,向旁爬滚开去。 云水凝见那李三听了紫衣丽人的话后,似被摄走了魂般状若痴傻,心中道了声“厉害”。去看牧一,只见他负手而立,状甚悠闲,心中大定。 这时李三的痴笑突转高调,并对着墙壁手舞足蹈,状若疯狂。接着他猛一俯身,一头撞上墙壁。一声闷声大响过后,李三缓缓自壁上萎跌地上,壁上留下一道血印。再看李三,头破处竟已流出粘浆。 云水凝见他自尽竟能用上这般大力,可见这紫衣丽人当真邪门! 刘二这时蜷在墙角,双臂抱头哭求道:“女仙大人饶命,饶小的一条狗命......” 紫衣丽人柔声道:“情爷爷莫怕,奴家还有话问。只要情爷爷答得好,奴家自不会伤害你的。唉,你们这一干兄弟中,只你二人还能看得过。你说,奴家是爱你多一些,还是爱他多一些?”纤手微微一指头破浆流、倒毙一旁的李三。 刘二愣愣道:“爱他多还是爱我多,爱他多还是爱我多......他,他已死了,自是爱我多......” 紫衣丽人凤目转寒,冷声道:“你说什么?” 刘二“啊”的一声惊叫,颤声道:“不,不,我们都是粗丑汉子,女仙大人谁也不爱,谁也不爱......” 紫衣丽人面上重又挂起媚笑,柔声问道:“那你说说,奴家既然不爱你们这般的丑陋汉子,奴家爱的却是什么样的情哥哥呢?” 刘二见了紫衣丽人的眼神分明是向着牧、云二人瞟去,忙道:“自然是像那边的两位英伟人物,英伟人物......” 紫衣丽人掩口笑道:“嗯,还算机灵。只是,方才帮奴家穿衣裳的,你也有份。你若生得俊些,也还罢了。而你却生得獐头鼠目、猥琐不堪,叫奴家在夜里想起来怎生入睡!” 不等刘二磕头求饶,她长袖猛地一拂,刘二便像被人拽着脑袋般撞往墙壁上。只听“砰”的一声,刘二也如那李三一般,头破浆流、倒毙在地。 紫衣丽人笑盈盈地转过身来,对着牧、云二人微微一褔,呢声道:“小女子有礼,奴家早便听闻牧宫主大名,可惜一直无缘拜会。今rì能得牧宫主相邀而来,奴家真是三生有幸!” 牧一道:“瑶池仙子勿用客气,今rì牧某人相约仙子到此是为了什么,可不用多说了罢!” 紫衣丽人瑶池仙子答道:“哦,想必牧宫主亦久慕小女子的倾世容颜,一时难耐,便紧追着奴家而来。啊,还带了一位小英雄同来,小女子当真欢喜的紧!” 牧一冷声道:“瑶池仙子,你上月初十连杀了我碧水宫两个新进高手,这笔账要怎么算法?” 云水凝方才听这唤作“瑶池仙子”的紫衣丽人,称牧一为“公主”,一时思转不来,这时听牧一说到“碧水宫”,才知这“公主”应为“宫主”。 瑶池仙子幽幽一叹,冤声道:“牧宫主此言差矣,你那两个门人都是货真价实的武道高手,又都是铁壮汉子,奴家一个弱质女流,哪有本事杀了他们?是他们见了奴家之后,把持不住,硬要把全身的元阳塞给奴家,奴家也是不得已!” 牧一冷笑道:“瑶池仙子,你当真抹了不少胭脂水粉。江湖中谁人不知你那‘迷爱枉’邪媚功夫的yīn险,这世上又有几个不具佛门禅定功夫的青年男子,能抵御你的媚功?” 瑶池仙子道:“牧宫主当真抬举奴家了,不过,奴家行走江湖多年,还真未曾试过同时遇到如牧宫主这样大气概的猛俊豪杰和小兄弟这般飘洒的少年英雄。请恕小女子失礼!”她手微一转处,袖中滑出一支紫暗砂笛,横在口边。 只听几个音符飘出,高低起伏、抑扬错落,甚为婉转。瑶池仙子同时展开曼妙身法,左飘右荡,吹演起来。 牧一冷哼一声,向云水凝道:“贤弟,不可合眼,也莫稍动,抱元守一,心若止水!” 第一章.少年(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云水凝道:“记住了!” 曲子霎时间展将开来,声悠调美,音敏意秀。只是隔上三两句,便会有一处颤音,甚为撩人。曲子愈往下吹,颤音愈多。再听一会儿,曲速突然转急,刹那间,堂上幻象丛生! 只见自瑶池仙子身体中,竟走出另一个“瑶池仙子”,在那翩翩起舞。接着瑶池仙子向旁一闪,又是一个“瑶池仙子”自她身体走出,这个却是倚首弄姿。然后瑶池仙子向后一挫,又分出另一个“瑶池仙子”,却是缓褪罗衫。 牧一见这三名“瑶池仙子”所处方位,连将起来,正是一个“斜三星”。这“斜三星”乃是邪道妖人擅用的阵法,功效强弱全凭施法之人而定。这瑶池仙子纵横江湖多年,那支紫砂笛子又是一件上等兵器,不禁有些担心身旁的云水凝。 但他深知瑶池仙子这“迷爱枉”邪功的厉害,只一稍动或分心间,立时有被幻象所侵继而为人所制的危险。当下也只能专心御守,但却默运神功。万一云水凝抵受不住,只能冒险施以援救。 这时那最后分出的“瑶池仙子”已将外层罗衫轻轻褪去,玉臂柔肌坦露,极是惹人。而那翩翩舞者与那玉立弄姿者的外层罗衫亦随之不见。牧一见了她这“一即三、三即一”的功力,心中道了个“果然了得”。 那婉褪罗衫的“瑶池仙子”正将罗裙丝带解开。身子一侧,长裙滑下,露出丰滑圆润的一双**。这一下,三个“瑶池仙子”的身上已只剩下一层薄薄的云丝亵衣。 接着曲声倏地又加快少许,那舞者踏前几步,一双媚目隐放光彩。转身、踢足、扬手之间,向着牧、云二人频横秋波。而那倚弄姿态者却将身俯跪,微张檀口,轻轻喘息,献出无限的风情。 再看那婉褪罗衫者,将身子一偏,开始解那柔肌粉背上系着的亵衣短带。曲子随着她手指的动作渐缓渐细,那舞者与俯跪者慢慢挨近,同向后退去,回到瑶池仙子身上。 那婉褪罗衫者已将背上系带解开,又去解那玉颈处的丝带。瑶池仙子踏前一步,与那影合在一起,笛声亦随之悠然而止。接着瑶池仙子微微一褔,抿嘴一笑道:“小女子献丑了。牧宫主果然修为jīng深,定力不凡。可是那位小英雄......” 牧一侧身去看云水凝,只见他神情板讷、眼神空洞。忙沉声唤道:“贤弟!”见他毫无反应,又提高声音唤道:“贤弟!” 云水凝一眨眼,看向牧一道:“大哥,可吹完了么?” 牧一喜道:“吹完了!贤弟你方才......” 云水凝道:“圣贤曾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小弟方才见这位瑶池仙子似乎于大雅不和,便去往庙外,神游了一番。” 牧一大笑数声道:“君子之行,莫过于此!” 瑶池仙子笑意去尽,皱眉道:“不可能,他不会武功,不可能抵得住我的《赴**》!”她与牧一都是江湖中修炼jīng深之士,耳目聪明,都已看出云水凝身无半分修为。而他一介常人,竟能抵得住这令多少江湖男儿**丧命的邪功,确是奇闻。 瑶池仙子又道:“一定有古怪!”脚尖一点,一掌拍来! 牧一眼光一寒,亦是一掌拍出! “啪”的一声,两掌相接。瑶池仙子面含媚笑,横了牧一一眼,道:“牧宫主果是真豪杰,明知奴家修的是什么功夫,还来与奴家对掌,却不将那把饮血宝刀拔出来让人开开眼界。” 云水凝早便见到牧一所配的四尺大刀。初时见刀鞘只是寻常,以为只是比普通武刀长大。此时听瑶池仙子之言,似乎这刀令有玄机。不由也想大哥将刀抽出,来教训这瑶池女妖,顺便自己也可见识一番。 牧一寒声道:“你果真想试试我的饮血刀么?” 瑶池仙子笑道:“今rì奴家前来,便未打算全身而退呢!”她方说完这句调笑话,面sè陡变,目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sè。将掌往后撤去,竟是撤不开!而她本来面sè红润,此时却苍白了许多。 又过了十几刹光景,瑶池仙子的脸上竟然血sè退尽!只见她眼中满是哀求之sè,牧一冷哼一声,向前微微一推,瑶池仙子倒退开去。 瑶池仙子晃了两晃,扶墙立稳,单腿跪下道:“多谢牧宫主不杀之恩,牧宫主已修炼至人刀合一的境界,小女子不知深浅,望牧宫主见谅。” 牧一道:“本来你无故杀了我两名门人,今rì应取你xìng命。但方才你施展邪功,我云贤弟仅以常人之资,凭借圣贤之言,便抵住了你妖媚之力。由此可见,你这门功夫并非无法可制,那些受你媚惑以致丧命之辈,看来应是咎由自取。” 第一章.少年(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瑶池仙子喜道:“牧宫主真个儿明察秋毫,小女子不胜钦佩。他rì牧宫主若有用处,小女子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牧一道:“也不用万死不辞,你只须少发动几次邪功,便算谢过我了。” 瑶池仙子道:“小女子自当谨记牧宫主的教诲。” 牧一道:“请便。” 瑶池仙子又称谢一番,才起身去拿了油纱伞,盈盈步出庙门。回转头又瞟了云水凝一眼,才撑伞而去。 云水凝见她眼神楚楚可怜、晶莹动人,心下冷笑道:“这妖人当真积习难改,方自死里逃生,竟还不忘使妖送媚。” 这时庙外已只余一些细雨稀稀疏疏在落,大有放晴之意。 牧一道:“贤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云水凝道:“不瞒大哥说,小弟早过束发之年,这次乃是辞家远游,以博见闻,修脱凡心。” 牧一道:“如此甚好。贤弟,山野之间多有蛇虫,你将此物带在身上,毒物皆不敢近。”说话间,自身上摸出一个黑布小囊,塞在云水凝手里。 云水凝喜道:“既是大哥所赠,小弟便不推辞了。” 牧一喜道:“便当如此!贤弟,为兄尚且有事在身,不能久留,咱们就此别过罢。” 云水凝一听此时便要与牧一分别,难舍之情油然而生,抱拳道:“可有再见大哥之rì?” 牧一用力握住云水凝双肩,壮声道:“人生何处不相逢,他rì你我兄弟相见,定然把酒盈樽,不醉不休!” 云水凝听牧一言词豪迈,心怀顿宽,亦壮声道:“好,他rì相见,定与大哥把酒言欢,不醉不休!” 二人相视而笑,互相道个“请”字,牧一转身出庙去了。云水凝跟出庙外,目送他去得远了,才回庙内。将手里的黑布小囊放在鼻端来闻,微有草药香味,便轻轻放入怀内。 他看了看佛像旁刘、李二人的尸身,摇了摇头道:“当真自找!”双手合十,对着那尊残旧佛像微微一礼,到墙边将鞋子穿好,出了庙,向东行去。走了小半个时辰,碎雨堪堪收住,天开云散。 又走了好一会儿,仍是一片荒野,不见人迹。腹中饥饿早甚,只能寻了一处山口进去,yù采些野果充饥。无奈这山青绿甚繁,却难见到红黄之sè。直走了许多山路,到了黄昏时候,终于见到三五株老杏树,生在一处平地上。 云水凝自下而望,树上杏子个个饱满,且多已熟透。当下捡了一株半抱多粗的攀爬上去,靠在粗枝上,拽了一枚大的品尝。杏肉入口香甜,且颇有嚼劲儿,如前所料。一连吃了二三十枚。 云水凝吃了这般上等山物,心中愉悦,将嘴抹了抹,看向天边。只见烧云甚美,红rìyù下,不觉呆了。看了好半晌这景象,心道:“若有一rì,能攀上高峰,去看一看落rì美景,当是极妙。” 天慢慢擦下黑来,这树甚密,又有倚处,云水凝乐得在树上过夜。也防夜间会被狼虎之类,趁自己熟睡之时,侵扰加害。他合上眼睛,将rì间遇到牧一的情形,与牧一、瑶池仙子各自施展的功夫回想了一会儿,便幽幽睡去。 第二rì一早,云水凝醒来,见到周围到处白蒙蒙一片,原来山里下了薄雾。忽听鸟语啾啾,云水凝向左首枝头瞧去,原来四只鸟儿围在四条分杈上相对而鸣。心头爱极,轻轻吟道:“天光巧莲至,空山薄雾新。枝头有清韵,四鸟对唱时。” 那四只鸟儿唱了一阵儿,便飞了去。云水凝在树上稍稍活动一下四肢关节,采了几枚杏子,放入腰间别着破碗的食袋中,小心攀下树来。拍了拍老树干道:“多谢你啦!” 又将牧一所赠药包摸出来,自言道:“大哥送的这个小囊果然管用,这一夜都没被蚊子咬。”有轻轻揣了回去,辨清了方向,上路去了。行了约莫个把时辰,rì头已升得老高,晨雾亦早被驱散。 云水凝一路走来,多是飞禽之声,走兽之道,不见人径,不闻人语。他虽喜欢,但这般走法,却不知何时能够出得山去。如此这般,直走了大半rì,口干舌燥,喉yù生烟。 终于寻了一处yīn凉坐下,用袖子抹了抹额上汗水,自食袋中取了两枚杏子,稍解干渴。方将第二个咬了一口,忽听远处隐有人声。忙循声过去,穿过一片密林,爬上一处矮坡。往下一望,可不正是一条歪歪斜斜的曲径么。 当下将手里拿的半颗杏子吃完,把核儿一撇,扶着坡上所生小树滑将下去。顺着人声方向快步行去,到得近些,听去似是两个汉子同在喝骂着什么,间中并还夹杂着一些哭声。 云水凝皱了皱眉,掩将过去,伏身在一处山石后,向前窥探。只见两个粗汉,一个手持腰刀,一个掌扶朴刀。俱是赤着上身,面目凶恶。他二人正对着一对跪在地上的老头儿、老婆儿威吓怒骂。哭声便是那老婆儿发出的。 云水凝心道:“原来是强人打劫。”他见地上一个蓝布包袱已被翻过,两三件布衫散乱在侧。只盼两个强人显威发狠过后,便放人过去。他们若要伤人xìng命,那两件兵器却不易对付。 第一章.少年(6)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这时那手持腰刀的粗汉道:“你这老婆子好生吵人,出门探亲便只带这几颗银子,还不够爷爷一顿酒钱,却在这里哭闹!” 那扶着朴刀的粗汉道:“若是个小娘子还好,银子少些不妨事,我兄弟两个尚能够享受一番,可现在嘛......” 手持腰刀的粗汉骂道:“还与他多说什么,咱兄弟二人一刀一个,结果了这对老不死!” 那双老夫妻一听两个强人要行凶杀人,老婆儿的哭声更大,一头扑到老头儿身上。那老头儿却喊道:“求两位好汉行行好,要杀就杀我,别杀我老婆子......” 两个强人哪里肯听,笑骂声中各自将刀举起,觑准了老两口儿的头颈,便要砍落!云水凝冷哼一声,奔出去长声叫道:“好汉——两位好汉——” 两个强人正值行凶之际,忽见有人出现,相互对望一眼,将刀往身前一横。持腰刀的粗汉喝道:“来者何人?” 云水凝奔至近前,早已扮出了一副猥琐模样。用两只袖子胡乱去抹脸上汗水,把拳一拱,硬声道:“两位好汉有礼!” 两个强人见这来人眼见自己二人正在做这打劫生意,不仅毫不理会,而且拱拳行礼,口称“好汉”,都猜不出他是何来路。又见他对自己二人并不惧怕,不似普通路人,又相互对望一眼。把着朴刀的粗汉问道:“朋友是哪一路的?” 云水凝将眼一挤,笑道:“敢问两位好汉,可是在这劫路的么?” 两个强人被他这么一问,登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二人赤身占道,手持凶刀,且此时正在做着这劫路杀人的买卖,只要有双眼珠子,非是呆苶痴傻的,便都看得出,他却有此一问。把着朴刀的粗汉又道:“朋友开什么玩笑,我们做的什么买卖,你看不出么?” 云水凝大大“哎呀”了一声,连连拱手道:“两位真是绿林好汉,同道中人!可叫小弟好找,小弟直走了大半个山才遇上两位。” 手持腰刀的粗汉道:“朋友到底有何贵干?” 云水凝道:“小弟是奉了我家寨主之命,广发绿林英雄帖的!” 两个强人同时“哦”了一声,把着朴刀的粗汉道:“哪家寨主?”手持腰刀的粗汉道:“所为何事?” 云水凝“嘿嘿嘿”笑了几声,音貌极是猥琐。将声压低道:“小弟马上呈上英雄帖给两位好汉,两位好汉一看便知。”他将那“英雄”与“好汉”几字说得甚是声重。 说着将手向衣内摸去,突地做出吃惊防备的神sè,向两个强人身后不远处叫道:“什么人?”两个强人一惊回头,云水凝霎时间目暴凶光,自衣内抽出匕首,自下而上微走半个弧线,插入那手持腰刀的粗汉心口。 两个强人回头看时,后面无非几棵茂树,哪有半个人影?方觉有异,正回过头来,那手持腰刀的粗汉已是闷哼一声,被这来人一刀捅在心口。手握朴刀的粗汉惊呼一声,向旁跃开。 云水凝将匕首一抽,手持腰刀的粗汉惨叫一声,左手捂住心口,右手挺刀向云水凝刺去。但他已是死在顷刻,全身力道都将泄尽,哪有半分准头。云水凝只向侧一偏,便把住他手,就势将刀夺在手里。 这粗汉只往地上一扑,便不动了。手握朴刀的粗汉惊怒道:“你为何杀人?” 云水凝道:“只许你们杀别人,却不许别人杀你们么?” 手握朴刀的粗汉道:“原来你不是送英雄帖的!” 云水凝将匕首一扔,腰刀交往右手,冷笑道:“好说,阁下倒还机灵。” 手握朴刀的粗汉道:“你却是什么人?” 云水凝道:“区区只是个过路的,见你两个劫财不算,还待害命,做得忒也过分。区区只能爽快一些,下了重手!” 手握朴刀的粗汉骂道:“小子好狠!”“呼”的一声,将刀来劈。云水凝虽未练过拳脚,但“占敌机先”的道理还是懂的。既然对方先发了招,自己只能先闪过一边,再反过来乱攻一番,当有胜算。 眨眼间打好主意,便向一旁跃开。哪知动起手来,全然不是方才思想一般。那朴刀乃属长兵器范畴,本在“先发制人”一途上甚是得利。粗汉发招之后,云水凝若是用刀去格尚许能够挽回一些主动。他此时却去闪躲,对方哪不趁机将他咬紧。 只见那粗汉一刀紧似一刀,云水凝前三五刀还可接住,愈往后愈觉难架,完全不知对方会攻向哪个方位,心里不由焦急起来。又自勉力接了几刀,突觉对方刀招似是有迹可循。一边小心去接,一边心中默数。再接上仈jiǔ刀,jīng神猛地一振。 原来他发现这粗汉将刀劈来劈去,所用一共八个姿势方位。这八下使完,便又从头来用。反反复复,便只是按着顺序劈这八下。云水凝瞧破此节,不由脱口骂道:“傻汉!” 第一章.少年(7)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那粗汉一愕道:“你骂什么?” 云水凝道:“我骂你蠢!” 粗汉怒道:“你nǎi的找死!”朴刀使上十二分力,自右横斩而来。 云水凝自与他交上手,已见他完完整整用过四次这八个动作,早已知他前后招式。粗汉上一招方使尽,他便向前斜跨。左手抓出,右手前送。粗汉这一下横斩立时被云水凝把住刀柄,更如自己送上去一般。 云水凝腰刀也自送到,那粗汉大惊,见避无可避,竟运上蛮力,将朴刀往外甩去,带了云水凝一个趔趄,从而免了一刀之厄。云水凝心道:“竟不太笨。”眼见他出招一滞,哪肯放过大好机会,把了腰刀便往他身上胡乱招呼。 粗汉忙边挡边退,方才他临危自救,将云水凝甩带一边,不及施攻。不仅被云水凝抢先发招,且被他迫近了距离。于朴刀的施展大是不利,是以他每挡一下便向后撤上一大步。 但云水凝却将他紧追不放,他撤后一步,云水凝便上前两步。粗汉大为焦急,眼看自己随时都会挨上一刀,不由退得一急,脚未踩稳,向后滑了一下。哪知他这步子一乱,竟将二人距离拉开几寸,且无意间又使出一个“绞”字技。 云水凝正自追斗间,突见对方脚底一滑,立足不稳,心道“还不杀你”。哪知对方这一滑,却将距离拉远,又似有意似无意地一绞。手中腰刀竟是握将不住,脱手而飞! 那粗汉本觉自己无甚幸理,忽见有此一变,立时站将稳脚,一个势子照着对方脑袋急劈而下!云水凝忙向后躲,但粗汉却也往前急踏步子。眼看此刀不是将云水凝一劈入脑,便是将他开膛破肚。 云水凝悚然而惊,心道:“怎会如此,我大好男儿竟死在一个强人手中!”只听“啊”的一声,粗汉动作顿止,刀锋堪堪停在云水凝头上三寸许处。接着粗汉斜斜扑跌在地。看他脸面,只见双目圆睁,丑嘴微张,竟是突然暴毙模样! 云水凝忙将被绞落的腰刀拾起,刀尖比着他转到侧处。手起刀落,在他腿上划了一道深的,仍是毫无动静,看来当真死得透了。 那老两口儿于方才云水凝与这手持朴刀的粗汉厮斗之时,躲在路旁悬心吊胆。只盼来人将强人制伏,他老两口儿好能保得xìng命。及见来人失手,立时要被斩在刀下,都闭了眼不敢去看。 及听到“啊”的惨叫声,以为来人已被强盗杀死,但觉声音似不太像。那老头儿先自将眼张开一条缝儿去看,只见那来人仍立在原处,强人却是跌死地上了。不由惊惊喜喜地去推老婆儿来看。 这时,老两口儿相扶着过来,老头儿喜道:“少侠,这厮遭了天谴啦!”老婆儿抹干了眼泪,指着那莫名暴毙的粗汉尸身骂道:“这作恶的强盗,真个儿该死!终于遭了天儿报,叫你作恶,叫你作恶......” 这老婆儿方才被强盗威吓之时,只是哭悲抹涕,这时强盗死了,她焰气却凶。云水凝听这老两口儿一口咬定此强人是死于天谴,又再往周遭细望一番。莫说人影,便连鬼影也无半个,不由思道:“莫非真是天谴?” 那老婆儿兀自对着两个死透的强人戟指大骂,老头儿只在一边劝慰。云水凝道:“两位老人家,这条路却是通向哪里的?”老头儿方要答话,老婆儿先抢着道:“这条路是通往南镇的,我们便是要去那探看女儿的。 本来另有一条大路也是可去,这呆老头子偏要贪近,走这条小道儿,果然遇上了劫路儿的。幸好老天有眼,叫这两个死贼遭了报,否则我那可怜的女儿都不知道她娘已被恶人害了。少年人,你rì后行路也要小心些,今rì若不是天公开眼,连你也遭了厄啦!” 这老婆儿不仅对云水凝的仗义相救只字不提,连他勇斗强人,诛戮其一,也尽都归功别处,惹得他又好气又好笑。但他自来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也不往心里面去,只是谦道:“多谢老人家提醒。” 第一章.少年(8)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第二章.汉丰(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汉丰城内,正午过后。云水凝在西大街的水井里打了少半桶水上来,用破碗装了半碗喝尽,又装半碗喝下才算解渴。两碗凉水下肚,不觉腹中空洞。看着空碗,把手摸到食袋上。 与老两口儿分手后,路上又吃了两枚杏子,现下还剩一枚。只觉应先留下,以防讨不到饭时,晚上有口吃食。他拿着空碗随意走去,看是否能遇上一位好心的大娘,施与一些余餐。 转过两三道胡同,来到一条坊道上。这道虽不长,却分列着六七个摊位并着几间铺子。这时本是晌午饭时候,除店铺外,只两个食摊还未收拾。一个摆的是大馅儿包子,另一个却是大白馒头。 云水凝吞了两口涎津,向那两个摊位走去。方走近那卖包子的,摊主人见他破衣烂褂,满面尘sè,又端着空碗,知是乞食的。忙站起身将手捂在包子上,叫道:“去去去,臭要饭的......” 云水凝见他一嘴黄牙,半俯着身子,将一笼包子全都盖住,形貌鄙俗至极。大是嫌恶,心道:“谁稀罕向你讨?见了你这副脏丑相儿,谁还吃得下去!”一拂袖子,快步走开。 前面不远处是那馒头摊位,云水凝走到近处,那摊主人招手让他过去。云水凝见这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汉,面上多有生活的辛劳愁苦之sè。他走近摊位,见笼中的馒头又大又软,一看便知好手艺。 这时,老汉已捡了一个热的放在他碗里,又用老纸包了两个,“啊吧、啊吧”地递给他。原来这老汉是个哑巴。云水凝双手接过,微微一揖道:“多谢老伯!”老汉双手连摆,“啊吧、啊吧”地将手在嘴前比划,叫云水凝吃。 云水凝拿起碗里的馒头咬了一大口,果然又松又软,微有甜味,甚是好吃,不由脸露微笑。哑老汉见他喜欢吃,也甚高兴。云水凝又一揖首,才转身离去。一边咬着馒头,一边步出坊道。馒头虽好,心却怅然。 云水凝寻了一处无人空巷,倚坐在墙根儿,咬着手中剩下的馒头。那满面沧桑,以手代口的形象一直萦绕心头,不由长长一叹:人生如此,皆因造化。痴想了好一会,倦意上涌,合眼睡去。 云水凝在闷空强照下赶了大半rì的路,途中又力拼强人,体力消耗甚大,这一觉直睡到rì头偏西。他微微睁了睁眼,朦胧中听到墙后民宅中有人说话,是一男一女。 “王哑巴蒸的馒头,手艺就是好。” “手艺好又怎么样,rì后还不是吃不到了。” “你说他这次为何偏与那小霸王作对呢?莫说是他,这汉丰城里只要是开店摆摊儿的,哪个敢不让那小霸王白拿,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上次那小霸王不是提了他一百个馒头,只给了一粒银子,他不也没怎么样么。” “那是他还有那傻儿子在,俩人儿相依为命倒也将就。哪想到他这般命薄,那傻儿子也被强盗害了。依我看呐,他是早不想活的了。” “这小霸王也当真过分了些,拿了他馒头去吃也就罢了,还在他面前去说他那傻儿子,死得甚是有趣之类的讥讽话,唉......” “王哑巴定是太气不过,一心寻死。可他那一把老骨头又能怎么样?小霸王的跟班打手个个儿剽壮,他只一撞过去,人家随手一推,他跌在地上便不动了。” “唉......” 云水凝本来昏昏沉沉还未清醒,哪知墙内对话他愈听愈惊,心道:“难道是那个哑老伯?”忙扶着墙立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出巷子。奔到那条坊道一看,竟是空无一人。不仅各摊板上都是空的,连店铺亦都闭了门。就只那哑老汉的摊位处,散了一地的白馒头,两只饿犬正在那儿大口啃嚼。 第二章.汉丰(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云水凝怒极,将拳握紧,望着那一地馒头,一步步走过去。两只饿犬似感到什么,都放开爪下按住的馒头,伏低了头闪到对面墙边儿蹲下。偷眼望着走近的云水凝,有如大难临头一般。 云水凝来到近处,蓦地向两条饿犬一望。只听两声惊嚎,二犬撒腿便跑。云水凝见地上并无血迹,尸体也不见,知道定是那个什么小霸王的狗党们已给打理了。心下微一计较,转身便走。 云水凝出了坊道,在城中四处游转,直到天sè将晚,他已记清城中主要建筑与出各城门较近的路线。路上行人渐少,云水凝在路边靠墙而立,等了一会儿,看中一个身着布衫的年轻汉子。 待年轻汉子走过眼前,云水凝快步跟将上去,与他并行。那年轻汉子正行间,忽见一个面sè不善的土衣少年跟上来,走在身侧,皱眉道:“我不认得你,你跟着我干么?”云水凝将手在他腰间一放,冷笑一声道:“别作声!” 那年轻汉子一惊,颤声道:“你,你做什么?”原来云水凝将匕首藏在袖中,此时伸出个头儿,正抵在他腰间。这时天sè昏暗,路上行人都看不出他二人有异。 云水凝道:“借一步说话。”肩膊将他一推,向一道偏巷走去。 年轻汉子只觉腰后匕首抵得甚重,甚是惧怕,只得木着身子迈着小步儿,顺着云水凝走进巷去。年轻汉子求道:“小爷,我身上有几粒银子,你拿去用罢,千万莫要害我xìng命!” 云水凝冷声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若答得属实,自会放了你去,也不要银子!” 年轻汉子先前只道遇上了缺少花用不要命的凶人,生怕他抢了银子后还待害命。正自担心害怕,却听对方说道只要回答问题,便不抢银子,更不害命。哪不连声答应,连道“请问”。 云水凝道:“听说这汉丰城里,有个恶霸是么?” 年轻汉子道:“是有,是有。小爷您可是要去投奔?” 云水凝冷声道:“你莫管我,只告我我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怎个恶法儿?” 年轻汉子道:“是是是,我们这汉丰城中确是有个恶霸,唤做李贮银,今年不过十六七岁,人称‘小霸王’。他家中极有财势,因他爹李储金只他一个独子,平rì极是娇宠。每次小霸王惹了祸,被人告上牙堂,他爹便使大把的银子去平。rì子久了,城里的百姓没一个敢去惹他。 平rì里只由着xìng子在城里横行无忌,他只要是在哪条道儿上这么一走,那儿除了摆摊儿开店的,全都跑光了。小爷,您若是投奔了他去,在咱们这汉丰城中,可风光得紧!”年轻汉子见云水凝面目狰狞,不似善类,定是去投奔那小霸王不错。 云水凝冷哼一声道:“他可曾害死过人命?” 年轻汉子道:“小霸王将人打伤的时候居多,至于出了人命的事,小弟虽知道,但不是每件都亲眼见了。去年他逼死的东大街宋钟一家三口,是人尽皆知的。前几个月,在倚翠楼打死了一个外来客商,只是听说。今rì似乎是把城西卖馒头的王哑巴打死了,现在都在说呢。” 云水凝目中杀机一闪,道:“他家是在哪儿?” 年轻汉子忙道:“城中的大户大多住在南大街和北大街,小霸王家是在南大街,东数第三座宅子便是。”心道:“你赶快去寻你的恶主子,放我走路才是正途。” 云水凝撤了匕首,道了一声“多谢”,侧身让开巷口。 年轻汉子大喜道:“多谢小爷,多谢小爷,rì后小爷进了李家,还请关照,还请关照......”一边称谢,一边向巷外闪去,见云水凝无甚动作,才快步去了。 第二章.汉丰(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那年轻汉子走后,云水凝原法施为,又胁了一个中年汉子去问那小霸王之事。不同之处却是他这次自称要寻个恶户当差,要那中年汉子推介一二。中年汉子果又说到小霸王身上,姓甚名谁,所做恶事,家住哪里,俱无出入。 云水凝放了人去,径往南大街寻来。天未黑时,他早见到南北二街上多是大户,那时不知小霸王家具体方位,并未细看。这时走入南大街,自东数了第三座大宅,匾上果是漆着“李宅”两个楷体金字。 还未入夜,大门仍自大开。云水凝在一个墙角坐了,远远盯着大门处。直等了一两个时辰,只是见到三五个仆役进出,大门也早闭了。云水凝自黄昏时候醒来,至此时夜深,滴水未尽,口干得很,便将袋里剩的一枚杏子拿出吃了。 又坐半晌,三更锣声响过。静夜中突然“咿哑”的一声,云水凝向李宅大门瞧去。只见宅门开了半扇,四名仆汉拖了一只几尺许的口袋闪了出来,手中并都握着锹镐。云水凝心道:“终于出来了!”侧身躺倒。 天中月光甚足。四名仆汉四下望了望,只不远处,似一个乞丐卧在墙边儿睡觉,拖了口袋便走。云水凝眯缝着眼见他四个拖着口袋转进一条胡同,忙起身跟上。只见四人一路穿街走巷,径向北去。 到了城门处,那打更看城门的还未回来。四人将门开了出去,云水凝蹑着他们走了一里多路,来到一个偏僻所在。见他们胡乱挖了个浅坑,将口袋往里一抛,便把土合上,用脚在上面乱踏。突地几声悲惨的枭鸣传来,四名仆汉都是一惊,忙把脚挪开。 云水凝此时伏在一处乱藤里,离他们并不甚远,看得清楚。此时听他们中有人说道:“王哑巴,你可不是我们害死的,你做了鬼后可要认清楚些,别拉错了人。你死后得了一个坑子,不至曝尸荒野,也是全靠我们四个,你可莫要来缠我们!” 余下三人亦是各自叨念一番,才拿了锹锄匆匆往回跑了。云水凝待四人去远,在附近寻了块扁石,并着双手去挖。挖到袋口处,见是一条麻绳系的,解开来看,赫然正是rì中施与自己馒头的哑老汉! 云水凝见他头上好大一块淤青,面容悲伤痛苦,想是死得甚是难过。只激得咬紧钢牙,把口袋一握,重又系好,将土重新埋上。又自近处搬了好些大小石块压在上面,以防野狗刨尸。 云水凝微微一拜,起身回去。此时正值夤夜,虽皓月当空,一片明朗。但这旷野荒郊,只他独个儿行路,不免有些踽踽凉凉之意。正自回想感受那王老汉死时心境,忽地心生感应,只觉身后似乎有人跟着一般! 云水凝悄悄将手摸向衣内匕首,又走几步,猛地回头去看。只见荒径野草,哪有半个人影?心道:“王老伯就算化成冤鬼,也不该跟着我......是了,他定是知道我要代他报仇,才要同去看那小霸王横死!” 第二章.汉丰(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想通此节,便径直回城。到了北城门,见门已关上,伸手用力去打。里边有人应道:“谁呀?”云水凝道:“城南李家的!”里边打更守门的自墙孔望出来,道:“李家的人方才进来了,怎么你也是李家的?” 云水凝叫道:“我是督工的。今rì我家少爷打死了城西卖馒头的王哑巴,你不晓得么?我几个出城便是去埋尸,怎么,你可是要我将埋尸地点说与你,才肯放我进去么?” 里边打更守门的听云水凝如此说法,惟恐惹祸上身,忙道:“不用,不用,这便开门,这便开门......”慌忙将门开了个缝,让云水凝进去。 云水凝道:“告诉你,那王哑巴的尸身,便是埋在......” 不等他说下去,打更守门的慌慌张张地将耳朵堵了,苦着脸叫道:“小人什么都听不见,小人什么都听不见,求小爷高抬贵手......” 云水凝见他如此害怕,知他绝不敢去李家核对出城人数,甩了袖子便走。来到北大街水井处,喝了多半碗凉水,就了一个冷馒头下肚。回到南大街李宅门外,又在墙边坐下,合眼休息。 眯睡了个把时辰,便闻远近鸡啼声起。云水凝揉了揉眼,见东方现白,淡月将没,便起身将筋骨活动开来。过了一两盏茶工夫,街头巷间渐有人声。南大街上的各户役仆,亦都先后将门打开。 又自守了一两个时辰,仍是不见小霸王出来。正自心中盘算怎生向门仆套问一番,忽听东大街上人声sāo动,只见李家两个门仆跑将出来,其中一个道:“少爷回来了,我去告诉李妈备参蜂茶。” 云水凝心道:“原来是一夜未归!” 另一个门仆见了云水凝在对面墙边立了不动,戏叫道:“那个小子,你怎么还不躲了,想讨打么?” 云水凝道:“这来人可是你家公子?” 那门仆道:“怎么,你不是汉丰城的么?我告诉你,我家公子可是出了名的好汉子,他最见不得的便是你这种穷酸模样,依我看呐,你还是快些躲了的好,小心一会儿叫娘!” 正说间,只见一个胖公子,身后跟着四名汉子转进西大街来。那四名汉子果是个个儿剽壮非常。 云水凝道:“这便是你家公子李贮银么?” 那门仆道:“呦,你也知道我家公子么?” 云水凝更不答话,向前迎去。那门仆道:“哎,你怎么不跑啊?” 这胖公子正是这汉丰城中人见人逃的小霸王李贮银。昨rì他害死了城西卖馒头的王哑巴,大嫌晦气,去了城中花柳巷耍玩儿了一夜。今早回来,自街上拿了几个大肉包子,边走边啃。方转入南大街,便见一个落魄少年迎面走来。 云水凝还未走近,高声叫道:“贮银兄,好些rì不见,可想煞兄弟了!”那小霸王本见这来人遇到自己,不仅不逃避躲闪,还敢迎面而行。正想喝令手下四名打手教训一顿,哪知对方竟出口招呼,似与自己相识模样。 又盯着来人看了看,确是不认得,皱眉道:“你是哪儿来的穷鬼,怎么说认得本少爷?” 云水凝见只差几步便走到小霸王身前,他手下人还未上前拦阻。握紧了袖中匕首,猛地蹿前两步,向他心口便刺! 小霸王正咬包子,突见来人亮出刀子,猛向自己刺到,一时惊得呆了。包子肉馅儿从嘴里吐出,掉在身上。云水凝见匕首立时便要刺进那小霸王心口,只见他那身肥躯散肉倏地后移,这一下堪堪刺空! 原来他身后四个打手都是练家子,一见云水凝动作有异,其中两个一人抢了小霸王一条膀子,向后拖去。云水凝见他手下反应这般迅速,心念电转,转头便逃。 四个打手哪肯放他离去,都拔足来追。云水凝本打算自一条南北向的窄巷奔向南城门,怎奈那四名汉子在身后是呈扇形来追,他若转了弯儿去逃,或被边上的那人劫住。只有仍往前奔,只盼拉远与身后四人的距离。 哪知四名汉子追得甚快,听脚步声,似与身后那人只差三五步距离,对方一伸手便能将他揪住一般。云水凝急中生智,突地将身伏下,用手撑住身子。身后那人确是追得甚近,哪知云水凝突地伏地,那人立时被绊跌出去,扑在地上。 第二章.汉丰(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其余三人也因奔得甚急,一时收不住势子,向前冲去。云水凝猛挺身子,向回奔逃,只见那小霸王仍是呆立原处。云水凝本想逃向城外,可这时恶人便在眼前,哪不趁机除了他,奋上全力向小霸王冲去! 那小霸王自生下来,便都是他欺辱别人,从未试过被人欺辱,更未试过被人刺杀,这时竟骇得不知如何是好。自家宅子便只二三十步远近,也不知往回躲入。而南大街上各户一见有人刺杀小霸王,都怕殃及池鱼,将门闭了。 三个汉子追过了头,各自急顿步子,见那人向回奔逃,而主子还在原处,立时回身急追。其中一个追得甚快,云水凝离那小霸王尚十多步远近时,他已追到身后。却不追得甚近,以备对方急地伏地,自己可跃身过去,就势与同伴形成合围之势。 那汉子见离他主子愈来愈近,突地伸手去抓云水凝肩膀,yù将他扳倒在地。云水凝一直防他有所动作,方有所觉,猛止势子,回身便刺!那汉子亦有防备,双手交叉,去锁云水凝手腕! 那汉子十根手指堪堪扣住云水凝小臂,心自一喜,向外扭去,yù将他膀子扭脱。哪知云水凝此时见了恶人便在眼前,这群狗党却百般阻挠,心中凶怒异常,猛吼一声,那汉子竟扭不动他。匕首径向前穿,插进那汉子左肋! 那汉子向后便倒,捂了伤处,不敢动弹。另外三个汉子趁这一缓,立时追上,将云水凝围住。此时,那小霸王与几人相隔不过四五步远,见这凶人面如鬼煞,目如虎狼,直狠狠盯着自己。全身汗毛倒竖,背上冷汗横流。 小霸王颤声道:“围、围、围住了,莫,莫要让、让、让他过来......” 云水凝见三名汉子围住自己,互相传递眼神,分明是要同时出手来拿,而身后那人尤为难防。为占先机,回身去刺。身后那汉子见他回身,却向左闪去,本在右侧那汉子亦随着向左跨步。如此一来,仍是身前两个,身后一个。 云水凝正要向着前面靠右那人突破,蓦地身后中脚,身不由主地向前一个踉跄。前面两名汉子,右侧那个抓住他右腕向前带去,左侧那个在他脚下一挡。云水凝立时扑跌在地,匕首飞脱。 三名汉子一拥而上,将他压住。云水凝用力去挣,却怎么也挣不脱。小霸王见这凶人终被制住,突地放声哭道:“娘啊――”这时李宅奔出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汉子,身后跟着一班仆役。 华服汉子道:“少爷,没事了。” 小霸王哭道:“王管家,我爹呢?” 原来这华服汉子正是他李宅管家。有人当街行刺小霸王,他早得报,赶出一看,果然凶险,与一干仆役躲在门后窥看。待云水凝被制住,才领了他们出来。慰声道:“老爷还睡着呐。少爷,没事了,小人这便将这厮送了牙堂,叫牙令大人治了他!”吩咐了一名仆役进去拿绳子,将云水凝上绑。 小霸王哭道:“砍手!砍脚!再治死他!” 王管家连声应“是”,吩咐一干仆役扶了进去,喝茶压惊,再捂几条棉被,陪少爷说话。 云水凝“呸”的一声:竟是这等懦夫鼠辈! 这时仆役拿了一条粗麻大绳出来,递与其中一个压着云水凝的汉子,一众人合力将他绑了个结实。南大街各户重又将门打开,都出来围观一番,指点笑骂。 王管家命人搬了一块板子出来,将那被云水凝刺伤的汉子抬了,与另三名汉子一同押了云水凝径去北大街牙堂。途径东大街,各百姓见李家绑了人,都是偷声议论,不敢直视。 来到牙堂门外,王管家击了鸣冤鼓,有牙差领入堂去。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牙令出来,那被云水凝刺伤的汉子虚声道:“王管家,可否先找了大夫帮我看看,我感觉受伤不轻......” 王管家道:“好了,好了,牙令大人这便来了。我陈了事,自会送你去看大夫,你先歇会儿!” 云水凝见那三个汉子亦都神sè漠然,心中大是冷笑。 又等一会儿,那牙令才摇摇晃晃地步进堂来,一副酒醉之态。云水凝细看他长相,却是媚斜眼歪,jiān狡外露,不禁暗中摇了摇头。只见那牙令扶案而坐,高声叫道:“何人击鼓?” 王管家道:“牙令大人今rì好雅兴呐!” 那牙令眯了一双醉眼,向下望来,笑道:“哦,原来是王管家。今rì又是欺辱了谁,被告上堂来呀?呦,还把人绑了!” 王管家赔笑道:“大人说笑了,我李家向来安分守己、修德行善,哪曾欺侮过谁?今rì实是受人残害,我家少爷更是险遭毒手。大人请看,这板上的,便是我家少爷的贴身侍从,因护着我家少爷,才被这厮刺伤的!” 第二章.汉丰(6)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牙令道:“有这等事?是这人刺的?绑结实了没有?” 王管家道:“绑结实了,大人请放心,便是这人刺的。禀大人,小人有重要证据须向大人呈述。” 牙令那那双醉眼歪目一亮,喜道:“快来,快来!” 王管家“嘿嘿”一笑,忙跑上前去,往牙令身边儿一靠,将手附到他耳边,低声说话。只见那牙令频频点头,摇头晃脑。最后二人“嘿嘿”jiān笑,向堂下的云水凝瞧去,见他怒目相向,两人便笑得更加开心了。 那牙令示意一个牙差过去,低声交代了几句,那牙差应了一声,出门而去。这时,一个抬板子的仆役颤声道:“王,王管家,他、他、他死了......”堂上众人都向那板上的汉子瞧去,只见头倾一侧,手指僵直,鲜血兀自从伤口流出。 王管家奔下去看,并不走近,似怕惹上晦气一般。见确实死了,斜睨了云水凝一眼,作样道:“禀大人,小民城南李家管事王万良,状告此小贼戕害我家仆一名,望大人明察!” 那牙令一拍惊堂木,高喝道:“大胆小贼,还不跪下!” 云水凝冷笑道:“乡里小人,何要言跪?” 那牙令再一拍惊堂木,怒道:“大胆!来人呐,给我按下了!” 左右立时上来两名牙差,猛地在云水凝腿弯处一踹,将他按下。云水凝自知今rì落在李家与这脏官手里,断无幸理,只将一双煞目盯住那牙令不放。牙令与他眼神一触,心下惊惧,但是见他已被五花大绑,又有两名差人按着,才稍稍放下心来。 牙令道:“这板上的人可是你刺的?” 云水凝冷笑道:“是又怎样?” 牙令道:“你为何刺他?” 云水凝重重叹了一口气道:“牙令大人,你有所不知,我本是去杀小霸王,这人不识好歹,偏要阻挠。替那小霸王挨了刀子,人家也不管他,还恨不得他快些死了,好有证据叫我抵命。只可惜,唉,这里却是有隐情的!” 牙令听他口称“大人”,心里惧意减了几分,故作威严道:“有什么隐情,你且说来,本令自会秉公处置!” 云水凝心中冷笑一声,又叹了口气道:“只因昨rì,那小霸王李贮银打死了城西卖馒头的王哑巴。本来那小霸王打死了人也是寻常得紧,只可惜,这次却下错了狠手。他哪知道,那王哑巴原来除了那已被强盗害了的傻儿子,却还另有一个儿子!” 那王哑巴因是汉丰城中做馒头的好手,又因天生不会说话,并有个儿子也不灵光,是以汉丰城中人都认得他。但向来只见那王哑巴就那一个傻儿子,并不曾听说他还有另一个儿子。但此时云水凝说得煞有介事,真的一般,堂上众人不由都想听他接下来说些什么。 云水凝见堂上众人都是一副倾听模样,急yù知道下文,心中又是一声冷笑,接着道:“话说他这另一个儿子,却是王哑巴那傻儿子的大哥,只因在刚满月不久,便在一个夜里被野狗叼了去!” 堂上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都道:“真有这种事?”那牙令催道:“后来又如何?” 云水凝道:“这孩子长大之后,却不像他爹,是个哑巴,也不像他兄弟,是个呆傻。反而天资聪颖、能言善辩。凭着自己本事,竟进得这汉丰城中一个富户家里当差。唉,只可惜,这人总是对着母狗喊娘!” 那牙令道:“你怎知道这些?” 云水凝道:“是他那儿子亲口告诉我的!” 那牙令听他讲得甚奇,急yù求证,忙道:“这人姓甚名谁,在哪户人家当差?” 云水凝压低声音道:“这人便是在城南李家当差,姓王名万良!” 此言一出,立时惹得满堂哄笑!堂上七个牙差,一个牙令,三个打手,两个仆役,一个管家,起初并不甚信。但听他愈讲愈奇,愈讲愈真,都yù知道这认狗作母的狗人是谁,rì后见到,定要谑戏取笑。哪知他说的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王管家! 只见那王管家这时脸sè铁青,指着云水凝道:“你、你、你......”众人见他气得面无人sè,话也说不出来,更觉好笑,那牙令更是笑得大拍桌子,喘不上气。 牙令直笑了好一阵儿才渐收住,一拍惊堂木,干咳两声道:“接下来又如何?”王管家一听牙令还要让这小贼胡说八道下去,喊了声“牙令大人”,想要止住。那牙令却是一挥手,要他闭嘴,只得听了云水凝说下去。 只听云水凝接着道:“这杂种虽认狗作娘,却也没忘了他那哑巴爹爹。昨rì他主子将他爹打死了,他恨得要死,见我初来此地,便给了我银子,叫我去杀那小霸王!” 那王管家一听云水凝称自己是“杂种”,本将一张青脸气得更青,但听他说到是自己要他去杀小霸王,脸sè却是刷地转白。那小霸王天生是个昏人,这话若是传到他耳朵里,那便假的也变真的了。另外这牙令也是极贪,被他听见了,定当再敲一笔。 果然那牙令一听,觉得又有油水可捞。冷声道:“王管家,可有此事?” 第二章.汉丰(7)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王管家暗骂一声,陪起笑脸道:“牙令大人,小人与那王哑巴半分瓜葛也没有,这小贼信口胡说,大人万不可信他。小人这里还有证据须向大人呈述。” 牙令那一双醉眼歪目又是一亮,喜道:“快来,快来!” 王管家又是“嘿嘿”一笑,跑上前去,将手附上牙令的耳朵,悄声说话。牙令又再一番摇头晃脑,频频点头。接着二人仍是jiān笑一阵,王管家才跑下堂来。 牙令干咳一声,一拍惊堂木,威声道:“经本令细察,堂下贼人一派胡言,纯属污蔑。而那城西王哑巴也非城南李家公子打死,却是你这小贼所为,你可知罪?” 云水凝冷笑一声道:“全城人有谁不知那王老汉是死在小霸王李贮银手上?” 牙令叫道:“带人证!” 后堂走出一个牙差,领了一名小贩,步进堂来。 云水凝向那小贩看去,只见一脸鄙相,满口黄牙,可不正是那坊道上卖包子的摊主。再看那牙差,正是方才牙令遣出去的那个。心道:“原来你们早已计议好。” 那黄牙摊主还未走近,便尖声叫道:“是他,是他,是他杀了王哑巴!” 牙令叫道:“你是何人,知道些什么,细细讲来,不得隐瞒!” 黄牙摊主“噗”地一跪,虚声道:“是,禀告大人,小人城西黄六儿,以卖馅儿包为生。那王哑巴的馒头摊儿,与小人的包子摊儿摆在同一条道儿上。昨rì午后,这人来到坊道上......”说到这儿,偷眼向云水凝瞧去。只见他一双眼睛甚是可怕,竟不敢说下去。 那牙令一怕惊堂木,喝道:“黄六儿,快说你见到了什么,若有隐瞒,与犯人同罪!” 那黄六儿惊道:“是,是......这人来到坊道上,去向王哑巴讨馒头,王哑巴不给,他便将王哑巴推到在地,又踹了几脚,才抢了三个馒头走了。” 牙令道:“搜身!” 云水凝身后按住他的两名差人,其中一个抽了他腰间食袋,打开看了看,送到牙令面前。牙令接在手里,自里面将云水凝吃剩的那个馒头取出,扔到黄六儿身前,道:“看清楚了,是否那王哑巴的手艺。” 黄六儿将那馒头捧起,看了一眼,道:“确是王哑巴做的......” 牙令喝道:“人证、物证俱在,你有何话说?” 云水凝道:“小牙令,你受了汉丰城中百姓推举,得受牙令十五年。现今可做到第几年了?你如此贪赃枉法,与恶人败类沆瀣一气,小心他rì官限一到,成为过街老鼠。任你贪得再多钱财,最终亦是难逃公正!” 牙令一拍惊堂木,怒道:“胆敢污咒本令,给我掌嘴!” 左右立时出得一名牙差,亮出一双蒲扇般的大掌,将云水凝左右开弓,便是十个大耳刮子。直打得他头晕目眩,口角溢血。 那王管家与三个打手“嘿嘿”冷笑,王管家道:“大人英明,对付这种无耻小贼,不示以颜sè,他便不知规矩。” 云水凝道:“牙令大人,小人有话说......” 牙令听他不仅口称“大人”,且自称“小人”,心中道个“你还不服软”,得意道:“犯人有何话讲?” 云水凝“嘿嘿”一笑,恭声道:“小人一见大人,便知大人是个好官。大人又生得风流倜傥,不类常人,小人实在仰慕。如若大人能够从轻发落,小人rì后必定常为大人烧香拜佛,祈告上苍,愿大人来生变得一条瞎了眼的野狗,rìrì受人打骂欺凌。哈哈,哈哈哈哈......” 牙令拍案大怒,喝令道:“犯人已招供,明rì午时处斩刑。先斩一手,以慰死者!” 方才将云水凝左右开弓的那名牙差,这时又站出来,拔出腰刀。云水凝身后两名牙差将他扳得侧过身来,按住他背。云水凝只用力去挣,却哪挣得动分毫? 堂上众人看他即被斩手,却身缚麻绳,四掌压背,半分动弹不得。却仍在那儿使力挣扎,大觉有趣,都是哈哈大笑,想看他手被斩后,是否仍凶得出。 那握刀的牙差这时已走到云水凝身后,“嘿嘿”冷笑道:“小子,可把手伸好了,一会儿砍错了双手,可别喊娘!”一片哄笑声中,腰刀刷地斩下! 一声惨叫划过,一只手掌落地,一只握着刀的手掌! 堂上一片寂声。 云水凝正自奋上全力挣脱,心道:“怎能受辱于这班无胆鼠辈?”只想奔往墙上撞死。但那持刀的牙差已然走近,马上便要手起刀落。正心焦时,却听一声惨叫,背上的四只手掌也自撤去。 侧头去看,只见那来砍自己手掌的牙差,却被砍掉了手。堂上众人都是大惊失sè,望着自己身后。云水凝回转过头,却见一把厚背大刀,沾着鲜血。而这刀身上,竟布着细纹血脉,且内中还有血液流动! 云水凝脑际蓦地闪过“饮血”二字,抬头一看,大喜道:“大哥!” 第二章.汉丰(8)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原来这来人竟是前rì在荒野废庙一见如故,又自分别的牧一。 牧一将手在他身上绳结一拧,两个指头粗的麻绳应手而断。 牧一道:“贤弟,你做得好!” 那被砍断了手的牙差这时才反过闷儿来,跌坐地上,尖声惊叫。这一堂的人亦跟着反过闷儿来。因方才那牙差去砍云水凝手掌,正落刀间,只觉一个大汉凭空冒出,手持四尺大刀。也未怎生动作,那牙差的手便掉在地上。 方才按住云水凝的两名牙差,离得牧一最近。出于自卫,都拔出腰刀来。他二人一拔刀,余下的各牙差亦都跟着拔刀。这时牧一转过身,瞧向那牙令。牙令“啊”的一惊,醉态全消,颤声道:“拦,拦住了!” 牧一目现寒芒,向着牙令走去。那断了手的牙差本坐在地上,把着断手哀叫。见牧一走来,慌忙间肘足并用,往旁挪去。堂前五名牙差见他一步步逼近,只感一股无形的压力侵迫着全身,连刀亦难拿稳。 而立在云水凝身侧的两名牙差,见牧一径向前去,却是背对着自己二人。互一使个眼sè,扬刀去砍。云水凝见他二人一抬脚,便知他两个卑鄙无耻,要自背后偷袭。方要开口向牧一示jǐng,只见牧一微一侧身,“刷刷”两刀,一削一挑,便回转身。 那两名牙差刀已砍出,本以为牧一必定着道儿。哪知牧一似背后生得眼睛,两个刀方起处,他即转身来攻。刀未落下,他已转回身去。两名牙差却只见牧一回身挥了挥刀,并无所觉。 他两个兀自不知就里,仍挪动身子追上前去要砍。哪知才动了一动,两条握刀的膀子齐肩而断,摔落地上。两名牙差痛极而呼,晕了过去。堂上众人见了这种惨象,除了云水凝外,都是心头狂跳,气喘如牛。 只听“哐啷”一声,堂前五名牙差中有人握刀不住,掉在地上。接着“噗”地跪伏在地,颤兢兢叫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有人带头下跪,余下四名牙差也都将刀丢下,跪在地上求饶。 那牙令见一众手下不是被砍了手膀,便是跪地讨饶,而那持刀大汉却愈走愈近。慌忙间自椅中滚落下来,手足齐施,向侧门爬去。哪知没爬几步,便撞上一双钢腿。 牙令哆哆嗦嗦地抬头去看,只见那把染血大刀便横在眼前。刀身内血sè流动,甚是可怖。再抬头去看,只见那大汉面sè如冰。哭道:“大侠饶命,小人以后再不敢......”话未说完,已被牧一一刀抹在颈上。他双手捂住脖子,又喊了一句“饶命”,才侧身倒毙。 云水凝冷哼一声,心中道了个“罪有应得”,向身侧的王管家与三个打手瞧去,却哪还有半个人影?想他三个定是趁乱逃了去,只那黄六儿仍畏畏缩缩地偎在墙边儿。只见牧一将刀一抖,其上血迹竟都渗入刀身之中。 他还刀入鞘,大步走到云水凝身前,笑道:“贤弟你受苦了!” 云水凝道:“幸得大哥及时相救!大哥,李家的人逃了!” 牧一道:“是大哥有意放他们去。”转向黄六儿,沉声道:“你过来!” 那黄六儿已惧怕牧一到了极处,本不敢靠近半分。但此时牧一唤他过去,只觉若不从命,下场定然惨上十倍不止。只得惊惊怕怕地小步前挪,并说道:“都是牙令叫我说的,我不照说,便要抓我下狱......” 牧一见他慢慢吞吞、挨挨蹭蹭,微一皱眉,隔空虚抓。只见黄六儿身不由主、跌跌撞撞地向着这边急步奔来。牧一再一反手,一个大耳刮子将他掴飞出去。直在空处打了三四个旋儿,才摔落地上。 那黄六儿将手一支,吐了一口血水出来,兼且和着一小堆儿黄牙,怕有十六七颗之多。他骇极而哭,嘴里“呖呖嘞嘞”地不住咕哝。原来口中漏风,话已说不清楚,依稀辨得是“大侠饶命”等语。 跪伏在地的五名牙差与那断了手的牙差更是栗栗发抖,噤若寒蝉。牧一冷声道:“rì后若再为恶,或是助纣为虐,绝不轻饶!”堂上群小听见此话,如遇大赦。个个儿万谢千恩,磕头不迭。 牧一道:“贤弟,我们走!” 云水凝随着牧一出了牙堂,向西走去,转过几条坊道胡同,来至一道柳巷。这柳巷共有三家门宅,牧一领着云水凝来至最内一家,轻轻叩了叩门。也不听有甚脚步声,便听门后闩声响动。 “咿”的一声,门扇打开。一个灰衣老人步出门来,喜道:“少爷,带云公子回来了!” 牧一道:“贤弟,这是文伯。” 云水凝见这老人似过古稀之年,却神采奕奕,目蕴jīng光,心中敬慕。喜道:“文伯好!” 第二章.汉丰(9)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文伯微微一礼,道:“云公子莫要客气,快请进罢!” 云水凝随牧一步进宅内,文伯将门重又闩上。 二人方在堂屋坐定,文伯端了一盆温水进来道:“云公子,老夫早给你晒了一盆清水,先洗洗脸罢!” 云水凝惊道:“怎敢劳动文伯?” 文伯笑道:“云公子你切莫过谦,你既与我家少爷做了兄弟,大家便是自己人了。少爷自小便是我老头儿服侍惯了的,你也千万莫要推辞!” 牧一笑道:“文伯壮年之时,便随先父走南闯北,建基立业。我懂事之后,便做了我贴身护卫,直如半个老父,贤弟莫要见外。” 云水凝道:“如此,谢过文伯。”将水洗去了面上血污,刚想自己端盆出去,却被文伯抢先把了盆沿儿,端在院中泼了。文伯笑道:“云公子与少爷叙话,老夫去办些酒菜回来。”只见他足尖微一点动,身便跃过矮墙。只听邻宅门响,想是文伯已出去了。 牧一道:“这巷中的三家宅子,文伯都已租下。闩了门,邻友便不会前来打扰。” 云水凝这才明白文伯为何不自此门出去。回想今rì遭遇,微叹道:“幸亏大哥也在这汉丰城里办事,否则今rì小弟便遭了难了!”他听牧一说租了这三家宅子,料定牧一是在此有事处置。 牧一“哈哈”一笑,道:“贤弟,你可知道,这两rì为兄一直跟在你身边么?” 云水凝“哦”了一声,奇道:“大哥一直跟在我身边?”微一思索,问道:“难道那强人是大哥治死的?” 牧一点头道:“不错,本来那时贤弟你已稳cāo胜算,岂料那厮yīn差阳错之间,竟扳回败局。为兄便捡了一颗石子,打上他后心儿,震死了他。” 云水凝笑道:“我便是觉得,若是天谴,便也太明了些。” 牧一道:“贤弟你可知为兄为何跟着你么?” 云水凝略一思索,无甚头绪,只得道:“却不知道。” 牧一道:“前rì,我本是在那废庙中与瑶池仙子有约,不想先遇上了贤弟。我们兄弟自是一见如故,但为兄见你坦荡男儿,却不具武技。rì后闯荡江湖,不免为小人所欺,所以有心相授。及见那瑶池仙子用出邪法,你更不为所惑,愈觉势在必行。 但为兄的这套功夫,颇含血煞之气。修习者若稍存邪念,亦或心志不坚,rì久天长,便会愈修愈邪,乃至走火入魔、堕入邪道!是以大哥匿了行迹跟着你,以做到心中有数。 之后为兄见你果然侠义心肠,扶危济难。更难得的,是你年纪轻轻,却胸怀宽广。昨rì你救了那老夫妻后,那老婆子不仅无半句谢言,且无半分感激之意。若是寻常的少年英侠、江湖好汉,早已拂袖不快。 而贤弟你不仅没有些许不悦之情,更还谦逊有礼,实属难得。待见你受了那王哑巴三个馒头,他被人害死后,你不顾自身安危,为他报仇。乃是滴水涌泉之义,大有古人遗风。 方才在牙堂之上,贤弟身处危难,却毫无惧sè,从容不迫,言戏二丑。叫人看了,好不快意。便是在那生死关头,亦是视死如归,绝不向那群宵小败类有半句乞怜谄媚。 凡此种种,无不是大丈夫、真君子的所为!” 云水凝年少任侠,却一直苦于无缘得遇江湖异人。自前rì在废庙见了牧一的英雄与修为,颇为有心求教。但一来牧一“有事在身”,未得多聚;二来又与牧一认了兄弟,也不好拜师。心中不免多少遗憾。 这时听了牧一所道原委,得知他早有相授之意,不觉大是激动心喜。但听了牧一许多夸赞之言,又觉甚难为情。不由讪讪道:“大哥太过夸赞了,其实小弟只求做事无愧于心罢了。” 牧一道:“便是如此,若行侠仗义,不是出于本心,而是蓄意为之,便非我辈中人了!” 第二章.汉丰(10)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云水凝道:“大哥说得甚是。” 牧一“哈哈”大笑道:“贤弟可愿学么?” 云水凝喜道:“自然愿意,不瞒大哥说,小弟年少之时便yù求师学艺。只是江湖卖艺武师的功夫太过寻常。便有几个真功夫的,为人又不够英雄豪迈,小弟又看他不上。今rì能得大哥相授,小弟才是得偿所愿!” 二人相携来至院中,牧一道:“贤弟,为兄身上,你有两套功夫可学。一是刀法,这套刀法是大哥为这饮血宝刀而创,故名‘饮血刀法’。也正因刀法由此刀而来,是以血煞之气颇重,不是人人都可以学,不过贤弟却是无碍。 第二套功夫,却是吐纳练气之法。两人相斗,若其中一方习有吐纳功夫,即便刀剑拳脚差劲些,也是极有胜算。除非另一方招式jīng妙,可在两三招内取他xìng命。否则两下一拼力,不会吐纳功夫的一方,必定吃亏。” 云水凝道:“难道大哥那一个石子,便将人震死的本事,便是这吐纳功夫么?” 牧一道:“不错,人体有yīn阳二气,相生相长,互不融合。而我们却可借助特别的吐纳之法,将此二气化为一体,为己所用。贤弟,咱们先学刀法!”说话间,向门口立着的一把钢刀虚抓一下,那刀便被吸到牧一手中。 云水凝在牙堂之上,见牧一在黄六儿身上也施展了这招,只觉大是神妙。这时再见牧一施展,心中仍是大呼过瘾。只见牧一将刀演练起来,动作甚缓,边演边道:“此刀共是二十六式,其中每式又有三至七种变化不等。为兄先将变化略去,贤弟看清楚了!” 云水凝忙集聚心神去看,只见一刀一式,牧一使将出来,刚劲威猛,虎啸风生。堪堪演完一遍,牧一又自第一式演将起来,这次速度快了许多。云水凝只觉威势倍增,更有龙腾起跃之气! 第二遍堪堪演完,牧一道:“贤弟,看清楚了么?” 云水凝道:“看清楚了!”接过牧一手中钢刀,拉开架势,将方才所记招式演将开来。只见他出招缓慢,身心合一。砍削劈刺之间,也自有模有样,颇见气势。演完第一遍后,又自演练两遍,方将招式用熟。 牧一点头道:“好,姿势方位,分毫不差!接下来看为兄演练前面十三式的各般变化!” 自云水凝手中接过钢刀,自第一式演起。云水凝见第一式中,牧一变换了七种方位动作,第二式变换了五种方位动作,第三式变换了三种方位动作。接下来,每一式均有诸般变化,直看得云水凝眼花缭乱。 这一回,牧一却是演练三遍,每一遍都缓缓而出。演完后,云水凝仍在回想每一招的各种变化,却未能全数记下。牧一只道“不妨事”,在云水凝演练过程中一一讲解,云水凝才渐渐领悟每一式中各个变化间的联系。 待云水凝将前十三式理清,牧一又自演练了后十三式。由于前十三式诸般变化的脉络,牧一讲解得十分透彻,这后十三式的变化,云水凝学起来便没那么吃力。待牧一演完,云水凝已可自行演练,牧一只在旁稍作提醒。 接着云水凝将前后共二十六式的诸般变化连将起来演练了两遍,才算记熟。然后牧一接过钢刀,各取每一式中的一种变化将二十六式刀招,以常速演将出来。云水凝见“饮血刀法”虽仍是“饮血刀法”,却再不是前一套“饮血刀法”了。 云水凝眼中虽是一个牧一在演练一套“饮血刀法”,心中却是有百十个牧一在同时演练百十套“饮血刀法”!待牧一收刀立定,云水凝深深呼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幽幽道:“好刀法!” 牧一含笑点头道:“贤弟,你已看明白了是么?” 云水凝崇声道:“看明白了!大哥实是神人,竟能创出这等绝世刀法。有了这套刀法,便是不具吐纳功夫,也是稳cāo胜算了!” 牧一道:“贤弟切莫作此想法,正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江湖之大,奇人异士,绝难想象。只有谦虚谨慎,虚怀若谷,才能不断进步,超越前人!” 云水凝一惊,惭声道:“是了,多谢大哥提点。”方才他领会了“饮血刀法”的神妙之处,以为有此刀法在身,直如天下无敌,不由起了短视。待牧一及时提醒,如闻晨钟暮鼓,及时醒悟,不由惭愧。 第二章.汉丰(1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牧一笑道:“贤弟悟xìng奇高,一点即透。咱们现下再来学学这呼吸吐纳与归流导气的功夫。若要学通此法,首先须得识得身上的十二经脉。”当下先教云水凝认了各经脉的大体位置。 接着又讲解了两种不同节奏的呼吸,次数、长短均有定法,另配了四种身体姿势。这套呼吸法门实属上类,变化搭配,本颇繁复。但牧一讲解之时由理而入,相互推演。只盏茶工夫,云水凝便熟记于心。 云水凝依法施为,静心专思,收神敛xìng,冥窥其内,物我两忘。不知过了多久,隐隐感到四肢百骸之中,渐有温热萌动。从从容容间,汇入丹田内。接着催动丹田之气,缓缓旋转三周,巩固其中。 云水凝张开眼睛,喜道:“大哥,好了!” 牧一点头道:“我再来考考贤弟,若贤弟能一分为二,同样修习这套吐纳练气之法。一年以后,体内真气却强弱差别甚大,却是何故?” 云水凝自问勤恳耐劳、心志坚定,牧一亦能瞧得明白。但牧一这一问,不是在提醒他要勤加修习,却是何意呢?再略思索,“啊”了一声,道:“难道还有速成之法?” 牧一笑道:“不是速成之法,而是事半功倍之策!” 云水凝道:“同样修习一套法门,却能事半功倍?” 牧一道:“人体的十二经脉,又称为十二正经。除了这十二正经,尚有八脉奇经行于周身。这十二正经与这八脉奇经虽多有交汇,却不相通。若能使全身经脉相互联通,是否导气归元便会加快数倍呢?” 云水凝眼睛一亮,道:“竟如此神奇!那么怎样才能使经脉联通呢?” 牧一道:“方法有三。第一种,是要寻得一个打穴高手,以不同的力道,拍击点按全身二十条经脉与七十八处大穴,同二百一十四处**。此种方法最为复杂,且最是凶险。若然用错一分力气,便会致使受术者经络阻塞,全身瘫痪。 第二种,却是要借助银针与药浴。先要将十四经穴与经外奇穴以银针扎入,再将受术者投入温滚之水,再辅以十六种奇热之药,蒸熬十二个时辰,方可成事。 第二种方法比之第一种,虽多受了些皮肉之苦,却无甚险处,是以江湖人士多用此法。除以上两种,还有一种方法,却不是人人能用。因为这种方法,须得借助一件上等兵器。” 云水凝听牧一说道联通经脉后,真力修习直可事半功倍。那便是修习一年却收到了两年的功力,修习十年却收到了二十年的功力,哪不喜欢?但听到第一种方法的凶险之处,却是脚底发凉。 待听到第二种方法,虽是无甚险处,但须在温滚水中蒸熬十二个时辰,还得并上些生热奇药。自觉皮细肉嫩,恐经脉还未联通,自己已被煮死了。待听到第三种方法是要借助上等兵器,却不知怎生用法。 奇道:“大哥所说的上等兵器便是如这饮血宝刀一般的兵器么?” 牧一点头道:“不错。所谓上等兵器,便是区别于普通兵器。在这些上等兵器中,都蕴藏着绝大的力量。若辅之以法,便可助经脉联通。但上等兵器难得,所以不是人人能用。 云水凝道:“可有什么风险么?” 牧一道:“由于借助兵器自身的力量,却是将经脉直接打通相接。虽无风险,但苦楚更有甚于那第二种银针药浴之法。” 云水凝讪讪道:“其实第一种方法,小弟怕得紧。第二种呢,小弟又是皮薄了些,只怕还未蒸完,便自去见了那死牙令。还请大哥用宝刀替小弟试试罢!” 牧一听云水凝将自己的担心忧虑,说得毫无顾忌。一是将自己视为至亲之人,二是为人真诚纯正。不由“哈哈”大笑道:“贤弟果是xìng情中人,你要为兄帮你用前两种方法去试,为兄自问还没这个本事呢!” 两人相视而笑。 第二章.汉丰(1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牧一道:“贤弟,用这般上等兵器联通经脉,不仅当时痛苦难当,且这难过疼痛更要持续两三rì才会慢慢消去。所以,咱们须得酒足饭饱,你再养足jīng力,方可进行。如此,才有体力挨过这几rì。” 云水凝道:“全凭大哥吩咐!” 二人来到第二家宅院,文伯正在摆置酒菜。见他二人过来,笑道:“我还没去唤,你二人便过来了。老夫去了这汉丰城中有名的倚翠楼,叫了他们那的红烧酱肘、青荷醉鸡、生焖笋片、松汁豆腐,并配了一壶上等的石泉老酒!” 云水凝道:“文伯费心了!” 文伯道:“云公子再要跟我老头儿客气,我老头儿可要不高兴了!” 三人美酒佳肴,一番畅饮。饭罢之后,云水凝要与文伯一块儿收拾碗筷,文伯却将他推进卧室,叫他休息。牧一则打坐养神。 云水凝自昨rì将晚至今rì上午,先是计划诛杀那小霸王,再又刺杀不成被绑上牙堂,与一众宵小败类周旋。被牧一解救后,又自习练刀法、吐纳,此时酒足饭饱,也是困倦,便自睡去。 醒转来时,天还大亮,却不见牧一。刚爬起身,文伯进来道:“云公子醒了,睡得可好么?” 云水凝道:“这一觉睡得好生踏实。” 文伯笑道:“那便好了。云公子,用宝器通经开脉,绝不好受。当年少爷也用此法,直有两rì多才缓过去。若是要做非常事,得先吃得非常苦。” 云水凝道:“文伯,水凝晓得了。无非是几rì的疼痛,忍一忍便过去了。” 文伯点头道:“那咱们过去罢,少爷在邻院等你。” 二人来到邻院,牧一正负手而立,看那墙外绿柳。见二人进来,笑道:“好久不曾如此悠闲。如今江湖正邪不明,多一个正义之士,便多一分力量。贤弟,你可准备好了么?” 云水凝听牧一所言,似是平rì极为繁忙。只想竭尽所能,为他分担一二。但转念一想,自己一个无知小子,不过初入江湖,何来为牧一分忧之能,不由蹙眉轻叹。又听后边一句似是语带双关,除了问自己是否准备好通经开脉,还似是说江湖路难行。但自问从不畏难惧险,坚声道:“准备好了!”; 第三章.高鹤(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牧一眼中一亮,“锵”地一声拔刀出鞘,插向地下,直入三寸。只见刀身中道道纹脉,隐泛血光! 牧一道:“贤弟,双手握刀,切勿松手。” 云水凝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有劳大哥”,双手握紧刀柄。只觉阵阵冰冷传来,霎时走遍全身。心方道了一声“宝器厉害”,牧一双掌已贴背上。只觉牧一缓缓将真力送进自己丹田气海,与自己真气相合,再引导流遍全身。 只听饮血刀“嗡”的一声,血光暴涨。云水凝只觉一股大力自双手三阳三yīn撞进体内,灌入各处经脉。初时不觉怎样,只是饮血刀隔上一会儿便会“嗡”的一声,并着一股大力撞进来,且愈往后来间隔愈短。 饮血刀“嗡嗡”之声渐密,刀身血光闪烁愈急,而云水凝也愈加感到经脉充胀,更愈崩裂。只是他甚为坚忍,只紧握刀柄,挺直身子,咬紧钢牙,瞪大眼睛。任冷汗涔涔而下,却不作一声。 正感经脉愈裂,全身灼痛之时。牧一低喝一声,饮血刀陡地嗡声加急,微微振颤。云水凝只觉自己、饮血刀、牧一,三者的能量连接起来。而自己亦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上的八脉奇经与十二正经的连接途径发生了变化。 而饮血刀的能量,则开始在这些新的连接途径中快速流动。此时除了崩裂的灼痛之感,却还多了千针万刺的滚扎之苦。任云水凝再是坚忍,也不由痛哼出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云水凝只觉再难忍受,脑中也愈加昏沉。看着手里握着的饮血刀,红光更赤,似是多出了好几重影子,也不知自己的手是否还握在柄上。他使力眨了眨眼,仍是看不清楚。待要伸手试着去捞,只觉全身都已麻木,不能活动。 便在这时,感到体内能量似在外撤。而撤过之后,体内的经脉似又在收缩。崩裂之感虽有减轻,灼刺之感却更趋猛烈。耳中似传来牧一的声音道:“贤弟,结束了!”接着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云水凝只觉自己是在昏睡,想睁开眼睛却睁不开来。而全身又似扎满了千万根火刺,灼炙着自己的血肉,灼炙着自己的五脏六腑。有时感到自己似在呼喊,有时却感到似是喊不出声,并似有人在帮自己擦汗。 如此折折腾腾,翻来覆去,不知多少时候,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云水凝朦胧间可以感到自己是在安睡,而身体的痛感亦在逐渐减轻,代之以无比通畅的感觉。再过了一些时候,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想坐起身来,只觉浑身无力,撑了两下,仍坐不起来。文伯闻声走进屋来,道:“云公子终于醒了,今天是第四天了。老夫今早见你疼痛减轻,就知傍晚前儿差不多了。”说时,扶了云水凝坐起来。 云水凝道:“四天了?怪不得没一点儿力气。” 文伯道:“是啊,云公子前三天一直发着高热,在榻上折腾的厉害,有两次还大叫出来,老夫恐惊动四邻,只有点了公子的哑穴,拿了温水给公子擦手擦脚,盼能好过些。” 云水凝心下感激,正要说些感谢等语,文伯先道:“云公子莫再称谢,少爷自来眼界甚高,他既认了你做兄弟,服侍你便是老夫分内之事,你莫再让老夫听到一个‘谢’字!” 云水凝自见文伯以来,好生相敬,虽说他是牧一家仆,牧一又认了自己做兄弟。但自己终是外人,怎安得下心叫一个老人家来服侍自己,是以每每称谢。但文伯亦是五次三番提及此事,自己若再坚持,也似不领人家情意一般。只好道:“那么有劳文伯扶我下床走走。” 文伯喜道:“这就好多了。老夫熬了粥,云公子你四天未进饮食,先喝了再下床罢!” 文伯将粥端来,云水凝喝了半碗,文伯便扶了他来到院中。云水凝一直未见牧一,问道:“文伯,大哥呢?” 文伯道:“少爷四rì前,帮云公子联通经脉后,便连夜赶回宫去了。” 云水凝想起四rì前,牧一立于院中,说道难得悠闲,却因自己而耽搁了时辰,致使连夜赶路,心中大是过意不去。看着那归巢昏鸦,想起李家小霸王与那已伏了诛的恶牙令,不由轻轻一叹。 文伯问道:“云公子何事生叹?” 云水凝道:“水凝落在恶人手里,尚有大哥相救。但这世上,又有多少良民受苦于恶人的无故欺压,又有谁去相救?” 文伯道:“世道如此,也是无奈。身为侠义中人,自然是见一个杀一个,见一百个杀他一百个。云公子却不要多虑!” 第三章.高鹤(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云水凝笑道:“文伯说得极是,水凝却糊涂了。那些畏强欺弱的无胆匪类,便是见一个杀一个!” 云水凝自己在院中踱了踱步,虽感筋骨酸软,却觉轻松畅快。想起自己当时握着饮血刀时感到的力量,问道:“文伯,那rì大哥说道上等兵器是区别于普通兵器,内中都是蕴藏着绝大力量。是否有了宝器,便会如虎添翼呢?” 文伯道:“不错,上等兵器乃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之物。尤其修为高深者,到了一定层次便会停滞不前。但若借助宝器,便会使自己的修为有新的突破。不过少爷却说云公子虽无宝器在身,灵觉却比常人敏锐许多。” 云水凝奇道:“灵觉?” 文伯道:“灵觉便不是看的,不是闻的,不是听的,更不是摸的,而是靠感觉来的。那rì夜里在北郊,少爷跟在云公子身后,而云公子却能发觉,便属灵觉。” 云水凝想起刺杀小霸王前一天夜里,自己跟了李家四名男仆出了北城门。待查看过王老汉的尸身后,回来途中似感到有人跟在身后,当时还以为是王老汉的冤魂。此时文伯说起,才知道是大哥。 云水凝点了点头,又问道:“文伯,这些上等兵器却是从何而来呢?” 文伯道:“其实,这些上等兵器本也是没有的。原来只是分为普通烂铁所铸之兵与jīng钢玄铁所造之器。但后来,却有一位神人悟出了一个玄妙之法。他将经过甄别的上好材质之兵,置于不同地气之中,再辅以相应的yīn阳真气加以化练。如此借着自然五行与人体的jīng气魄力,便造出了第一把上等兵器。” 云水凝惊道:“竟有这等神人?不知他高姓大名,现下多大年纪?” 文伯抬头望向天边,崇声道:“这位神人,却是不凡。传说他在而立之年,便悟通武道,修为冠绝当世。而后他再图jīng进,终于不惑之年,创出了这化练兵器之法,从而开启了武学江湖的新时代!” 这位前辈单姓一个‘凌’字,却不知他大名。只知最初,江湖上称“凌大侠”,后来因他为武学修行带来的巨大变革,又因使得一手好剑,时人尊称为“凌剑仙”。想来已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云水凝敬声道:“原来是两百多年前的先辈,却不知这位先辈后来如何呢?” 文伯接着道:“凌剑仙创制了化练兵器之法后,亦悟通天地。此后便隐居山林,再未露过踪迹。不过一百多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个魔头,为祸武林,荼毒苍生,连佛道二门亦都拿他无法。 就在这魔头yù大举侵犯正道,一统天下之际,却突然死于非命。魔道传闻,是一个青年文士前去规劝那魔头罢手,而那魔头不允。青年文士便用飞剑绝技取了这魔头首级。这青年文士自称姓凌,世人都说是那凌剑仙的后人。” 云水凝悠然神往,喃喃道:“悟通天地,飞剑绝技......”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文伯,那么现在的上等兵器都是出自凌剑仙之手么?” 文伯道:“现在武林人士手中的上等兵器,一是得自祖上相传。二是机缘巧合,取自地气显盛之地。这两者都有可能是出自凌剑仙之手。而现下大多数的上等兵器,都是来自奉剑山庄。” 云水凝道:“奉剑山庄?” 第三章.高鹤(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文伯道:“百十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个池姓奇人。这人铁匠出身,又懂风水地气。在十年中练成了两件上等兵器,以重金卖出。之后,以此为资,选了一处地气绝胜之处,建起庄园,专事打造上等兵器。 在第二代庄主之时,这山庄又扩建数倍,取名‘奉剑’。他们在江湖上招兵买马,伸张正义,声势rì渐壮大,终被推做正道领袖。三十年前,第三代庄主在位时,奉剑山庄为应对那些不计其数的上门讨求兵器者,始发‘神剑令’。 这‘神剑令’是由庄主钦定的奉剑使所持,指定yù讨取兵器的江湖人士到特定地点,由奉剑使口述当时罪大恶极的江湖败类种种罪状,哪个先诛杀了那被诉了罪之人,哪个便可到奉剑山庄任意讨取一件兵器。” 云水凝道:“好计策啊,既解了讨剑之围,又造福了武林。” 文伯叹了口气,道:“若说造福武林,导人向善,头二十年也确是如此。但自从十年前,奉剑山庄第三代庄主仙逝,第四代庄主继位,‘神剑令’所诛杀之人,却未必都是大jiān大恶之徒,有的甚至还是行侠仗义之士。” 云水凝惊道:“有这等事?” 文伯道:“四年前,奉剑山庄与邪道巨擘魔力门,为争夺维龙地界,在淮原开战。北方三门二派中的铁扇门门主盛子梅,因拒其征调,奉剑山庄怀恨在心,于战后发出‘神剑令’诛杀他。 这‘神剑令’一发,自是高手云集,而且正邪俱在。正道高手自是隐去本相,邪路妖类亦是肆无忌惮。想当年‘神剑令’始发之时,从未允过妖邪一类参与,唉......可怜那铁扇门亦是数十年的基业,只因不附应和,竟致毁于一旦!” 云水凝惊道:“身为正道领袖,行事竟如邪魔外道!啊,难道这便是大哥所说的正邪不明?” 文伯点头道:“不错。这两年来,奉剑山庄愈加肆意纵横,无所顾忌,正道中人多慑于其威,不敢拂逆。而邪魔外道,更是乘虚而入,多有侵扰。是以许多小派小道,不得不依附于它。” 云水凝眉头微皱,摇了摇头。 文伯道:“云公子,不说这些了。你只要rì后不误信人言,或是去随了他的‘神剑令’便了。少爷行前嘱咐说,那李家的事便由云公子处理,算作试刀。这三家房主要月余才回来,明rì老夫走后,云公子可在此jīng修功力。” 云水凝本知自己醒转后,文伯便会离去。此时听他说道明rì便行,还是不由的伤感。但知文伯是牧一的得力信仆,已在此照顾自己四rì之多,不能再行耽搁。只好道:“水凝已累得文伯不能与大哥一同上路,虽不舍得,也只能待他rì相聚。” 二人同进卧室,文伯又说明了些江湖行走的规矩通法,且特别嘱咐遇到手持上等兵器的对手,若无制胜把握,能避则避。谈了一会儿,各自睡下。翌rì一早,文伯留下一些碎银,辞行而去。 云水凝每rì里除了天黑之后去街上买些吃食,便自苦练传自牧一的“饮血刀法”与吐纳功夫。那“饮血刀法”多练一rì便更能体会其中的神妙之处,而吐纳练气亦是进展神速。 如此二十余rì,“饮血刀法”的二十六式与诸般变化已能熟练施展,而体内真气愈加充盈,舍间矮墙已能飞纵跳跃。又过几rì,更是发觉自己的耳力似亦随着真气的流动运用有所增强。 这才明白为何大哥与文伯要租下三家宅子,且边儿上这家又邻着农地。 江湖上奇人异士甚多,大哥传授自己功夫,怎能让人发觉。是夜,只见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报仇的大好时机,又将自身功力默察一番,普通的外家武师绝非自己敌手。握了钢刀,拔闩出门,径望李家而来。 第三章.高鹤(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南大街上,各大户都已闭门,只有的家风灯未灭,在门前摇荡。云水凝来到李宅门墙下,抬头望了望,怕有近丈高下儿。使力纵处,双手攀住墙檐,往上猛地一耸,身已蹲伏墙上。 此时李宅院内树声婆娑,云水凝集聚目力,看清院中景象,除了宽阔些,与常无异,跃身下去。云水凝看这李宅,怕是所五进院,不知那小霸王李贮银是否在家,住在哪进院子中。当下向着倒座房处掩去。 云水凝推了推门,已从内闩住,见窗却是虚掩的。他轻轻抬起窗页,见有三个仆汉,光着膀子在那酣睡。他悄声翻进屋内,将窗支起。借着微光看去,有一名正是那rì在门外与自己对话那门仆。 云水您将拇食二指在他脸上一掐,使力慢慢去拧,那仆汉吃痛醒转,但未醒透。以为是同伴儿戏耍,刚要出声呵斥,云水凝将钢刀在他颈上一比,轻喝道:“别作声!” 那仆汉一下子惊醒透来,低声道:“好汉饶命,小的带你过去......” 云水凝心中一凛:原来有诈,看你们能有何花样儿。将那仆汉一拽,示意他随自己出去。 那仆汉慌忙捡了一件衣裳披起,随云水凝出来,作揖道:“好汉饶命,小的这便带路......” 云水凝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那仆汉道:“自是去找我家少爷。” 云水凝道:“你怎知我是来找你家少爷?” 那仆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云水凝心道:“戏都不会做!”将手在他后颈上一掐,运上真气,厉声道:“说,怎么合计的?” 那仆汉只觉对方指硬如铁,仿佛再使力处,自己脖子便会断掉一般。惊得站立不住,往下跪倒,慌声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的说,小的什么都说......” 云水凝撒开手,那仆汉畏畏惊惊地道:“老爷吩咐,若有人摸进来,我们都往第三进院子引。人手都在那儿,正房、厢房都有,一共三十几个,都是王管家走后,少爷请回来的。好汉饶命,小的只知道这么多......” 云水凝道:“那王管家为何走了?李氏父子住在哪儿?” 那仆汉道:“牙令死了,牙差有好几个断了手,黄六儿一口牙都没了。王管家与少爷那三个打手都说对头厉害,要多请人回来,少爷不答应,王管家与他三个便都跑了。之后,便请了许多人手回来。少爷住四进,老爷住五进。” 云水凝道:“带我过去,若都属实,便饶了你!” 那仆汉磕头称谢不迭,云水凝大是不耐,将他揪起,命他带路。 云水凝跟着来到第三进院,那仆汉悄声道:“好汉,就是这儿了,他们换着睡。你往前一走,他们便有人冲出来......” 云水凝拽着他向前便走,那仆汉惊道:“好汉,好汉,别拉上我......” 便在这时,正房、东西厢房果有一众人鱼贯而出,灯也燃亮,后面并有几支火把点燃。这一众人来得迅速,将云水凝围将起来。云水凝见内中十来个,样子倒颇jīng炼,似是练家子,剩下的那些却都是地痞无赖模样。 云水凝见他们个个儿面sè凶狠,手中都是握着刀棒之类。将那仆汉往外一推,沉声道:“各位,那李氏父子在这汉丰城中为祸乡里,作威作福。在下今rì来,是为民除害,哪个不愿赚亏心银子的,现下请便!” 这群人本以为李家对头是个多么厉害的主儿,这时火把照处,却是个烂衫小子,此时说得话倒好听,还不是惧怕己方人多,立时一片嘲骂之声。 云水凝冷笑一声,道:“看你们这般形貌嘴脸,无非禽兽披了人皮,不懂人语,还是让我送你们回老家的好!” 云水凝此语一出,只激得众匪七孔生烟,都怒喝道:“把这毛小子剁成肉酱!”四围都有人拥上来,或出刀,或出棍,齐往云水凝身上招呼! 只见云水凝蓦地回身,将刀右抡,砍了两名敌腕,顺势将身回绕,撞入那两名匪众身上,再向右劈,又斩下三只手腕。他这向后一退,前面刀棒自然落空,且他一出手,敌众已有五个着了道儿,前面敌众一惊,都想回撤。 云水凝哪容他们想进便进,想撤便撤。猛地上步,左削右砍,又有两只腕子落地。这时,云水凝正前方的敌众已将手收回一半,云水凝目暴凶光,大喝一声,前腿一弓,刀往前抢,再斩下四名敌腕! 云水凝收势而立,立时一片惨叫呼痛声,响彻夜空。他这几刀一出,已有小半敌众受伤,且刀招之间浑然天成、毫无暇隙。内中也有带眼力的,知道碰上了好手儿,己方虽众,却难讨好。 其余人更是心中惊惧,那些地痞无赖最是胆怯,都左顾右盼,向后退去。云水凝身后一名武师,平rì却自是武勇,未吃过亏。见对方此时背对自己,起了贪狡之心。将步子稍稍前挪,照着云水凝颈项砍去! 此时云水凝全身真气流动运转,那偷袭武师挨近身来,已有所觉,又见前面匪众眼光向后看去,且内中尽是jiān狡泄恨之sè,有的更是嘴角都开始微微上翘。身后刀风刚起,心中计好方位,将身一矮,并着一个左回身,一刀砍在那武师颈上。 那武师人头飞出,身子隔了几刹才扑倒在地,只惊得众匪再也不敢有所动作。突地一声尖叫,“哐啷”一声,器械堕地,一个无赖向大门逃去,嘴里大喊:“杀人啦,杀人啦......” 那无赖这一声鬼哭狼叫,又带头逃跑,本都心胆将丧的一班匪众,哪个还敢再留,全都鬼叫着向外奔逃。云水凝摇了摇头,道:“乌合之众!”就近拎住一个地痞,道:“带我去见李氏父子!” 那地痞本是正与其余匪众一起四散逃命,岂知竟被这厉害的凶人拿住,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只见一地的断手与滚在一旁的人头,双腿颤颤巍巍怎也立将不住,伏倒地上叫道:“小爷饶命,小爷饶命,小人只是来瞧热闹的......” 第三章.高鹤(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云水凝冷笑道:“瞧热闹,你见过有人拿着棒子瞧热闹的么?” 那地痞吓了一跳,忙将手上短棒扔掉,嗫嚅道:“小人,小人只是帮人拿的......” 云水凝将他一把提起,向前一推,命道:“引路!” 那地痞一个踉跄,哭丧着脸连声应“是”。 云水凝随他来到第四进院儿,那地痞极想讨好他,抢着奔向正房,yù先把那小霸王李贮银揪出来给他处置,口中并叫道:“天杀的恶贼,今rì这位小英雄前来替天行道,还不快滚出来受死......” 哪知进了两间卧室,都不见人,又奔到两边厢房去看,仍是无人。他怕云水凝找不见人拿自己出气,以致了账于此,忙道:“小爷,那恶徒定是去了后面,咱们快去看看,别叫他逃了。” 来到第五进院儿,那地痞仍旧一边呼喝一边到东西厢房去找,仍不见有人,不由有些心慌,忙去正房察看。云水凝见他一进主卧,便听“哎呦”一声,接着自窗飞出一人,跌在地上,正是那地痞。 云水凝心道:“还有埋伏?” 接着主卧灯亮,走出三个人来。只见前两个一胖一瘦,胖的那个矮矮晃晃,一身华贵衣服;瘦的那个绸料衣服,一张马脸,腰佩亮银刀,神sè浮躁。两人身后,瑟缩着一人,自两人肩缝往外偷看,不是那小霸王李贮银是谁? 云水凝见前面那矮胖之人,样貌与李贮银仿似,定是其父李储金。那马脸汉子身佩银刀,目露凶狡,练家子模样。那地痞定是他摔出来的,这时兀自在地上呼痛喊娘,鼻血长流。 这时那小霸王李贮银,自李储金与那马脸汉子身后稍探出头,惧声说道:“爹,马世兄,便是这凶人,这凶人好凶,不像是人,像是妖怪......” 马脸汉子望着云水凝,颇不屑道:“便是这小乞丐么?李世兄放心,外边那些人不过一群废物,只稍微有点儿本事,他们自然拦不住,看我收拾了这厮!” 李储金笑道:“全都仰仗世侄了!” 那马脸汉子扬声道:“小乞丐,既然你能打发了那些废物,也自有两手功夫,本来也可逞逞威风。只可惜运道不佳,碰上了你马叔叔,一会儿可有人给你收尸么?哈哈,哈哈哈......” 云水凝露出吃惊的神情,恭声道:“原来是马好汉,却不知马好汉生有奇相,却是什么来头?” 马姓汉子听云水凝说他“生有奇相”,不知对方是在有意取笑他一张马脸生得丑怪,还以为是怕了自己,得意道:“哈哈,小子听了莫要吓破胆才好,你叔叔乃是汉丰城南夹风峪内勾王寨少寨主,马坤!” 那地痞方才进去正房寻那李氏父子,一进主卧便被人一拳打在鼻梁上,接着又被人拿住胸口摔了出来。只摔得头晕眼花,筋松骨散,此刻才行站将起身。他见云水凝神态表情,似是十分忌惮这什么勾王寨的少寨主,连忙捂了鼻子,打躬讨好道:“原来是勾王寨的马少寨主到了,久仰,久仰!” 云水凝瞧向他问道:“勾王寨是什么所在?” 那地痞见云水凝双目杀意尽现,不敢扯谎,面上肌肉一颤,道:“小人,小人也不甚明白......” 云水凝“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 那自称勾王寨少寨主的马脸汉子马坤,先是听云水凝“赞”他生有奇相,又听那地痞口称“久仰”,愈加得意。哪知那地痞突然说道不知勾王寨是什么所在,当真急怒攻心,又听李贮银在身后说道:“马世兄,他戏弄你......”当下断喝一声,一抖亮银刀,冲着那地痞杀将过来。 那地痞惊呼一声,忙转头逃命,但那马坤来得不慢,只几下便自奔进。待掠过云水凝身旁时,突地顿住步子,一个回旋刀横斩过来。云水凝早防他耍jiān使诈,见他异动,立时提刀反格。 “当”的一声,云水凝倒退三数步。马坤冷笑声中,斜劈、横削、反撩、前刺,四个刀招一气呵成,只听“当当当当”,云水凝连连后退。 马坤立定,嘲声道:“小乞丐,只这点儿微末功夫,便来扮英雄、充好汉,太也不知天高地厚!” 云水凝道:“马大叔教训的是,却不知马大叔的这套刀功是什么名堂?” 马坤听对方口称“大叔”,更是不屑,蔑声道:“你这小乞丐死在顷刻,便告诉你,叫你明白些。你马叔叔的这套刀法,名唤‘三三刀法’,乃是我勾王寨镇寨刀法,你晓得了么?” 云水凝重重“哦”了一声,道:“原来唤作‘三三刀法’。依名字看来,这套刀法应是九式为主。从马大叔的出招方位来看,这九式的变化不会超过七个。但却有一个藏式,这藏式却是遇到高手时,用来攻敌不备或是自救的。” 马坤得声道:“小乞丐有点儿眼力,瞧得出我这‘三三刀法’的厉害!”这马坤真个儿蠢得厉害,他只出了五招,人家便已将他路数看破,连压箱底儿的救命招式都点了出来,他却尚自不悟,仍在那儿自陶自醉。 云水凝冷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可惜,可惜。你虽有一个藏式用来救命,但终究破绽太多,有也等若没有。方才你那五个刀招,其中有三个破绽,两个空隙。唉,其他几招,不看也罢!” 马坤怒喝道:“小贼,胆敢作弄你马叔叔!”复又举刀来劈。 云水凝方才与他过招,硬接硬架。一是自测真气火候,二是看他刀功路数。这时早知真气修为远不如他,又听他自称是来自什么勾王寨,且与李氏父子厮混在一起,料知不是正途,有心杀他,展开“饮血刀法”的jīng义,反手一刀自左下上划,刺他小腹。 那马坤见自己一刀照着对方当头劈下,对方竟不自救,反刺自己肚腹要害。心道“这岂非以命换命”,不敢行险,慌忙按刀下格,人往右闪。哪知眼神与对方一触,只觉这小乞丐双目寒光迸shè,身形暴涨,心中大惧。 第三章.高鹤(6)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只见云水凝刀招刚走到一半儿,突地变招,往侧滑去。马坤哪想对手刀招全不在预料,方才急yù护着要害,临时变招将刀下压,与对方眼神接触时,又被震慑,心神摇颤。如此身形一滞,云水凝已反刀划过他脖颈,收势而立。 只见那马坤满面惊恐,银刀堕地,双手捂住脖子,鲜血汩汩冒出。又往前挨了两步,才扑倒在地,两只眼珠子兀自圆睁不闭。 那李氏父子本来见马坤方一出手,对头便抵敌不住,接着更是连连受挫。听他二人对话,也觉这对头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苟延残喘,并不放在心上。只盼那马坤砍他四肢,剌他舌头,再将他割断喉咙,才是畅快。 哪知对头方才佯作不敌,原来全是戏弄,此时马坤已死,自己二人再无倚仗,这可如何是好。正自慌怕,只见对头转过身来,冲着这边走来,脸上、衣上、刀上都浴着血,眼神又似恶鬼邪魂,真个儿愈看愈惊,愈想愈怕。全身瘫软,伏跪在地。 只听“哇”的一声,小霸王李贮银惊哭出来。他爹李储金连连作揖道:“好汉,好汉,我李家万贯家财可与好汉平分。明rì我便清点地契,奉数银两,与好汉结为异xìng兄弟......” 云水凝沉声道:“子不教,父之过。他在外称霸为恶,仗的不过你的财势。你不仅不严惩训诫,还涨其凶焰,更以为是理所应当,当真不将天地公理放在眼内,今rì你亦是死有余辜!” 小霸王李贮银哭喊道:“好汉说得极是,都是我爹没教好的。好汉你杀了我爹之后,就饶我一条狗命,我把家产与好汉平分。只求好汉饶命,饶命......” 那李储金本打算先将对头央住,再去搬得救兵,诛杀这小恶贼。哪知那小霸王已吓得六神无主,附和对头言语不说,竟还说出让对头杀了自己,他却去与对头分家产的忤逆话,一时将那李储金气得气血上涌,叫得一声“逆子”,说不出话。 云水凝凄然冷笑道:“真是报应......”将刀一送,刺入李储金肚腹。往外一抽,那李储金颤颤嗦嗦指向身旁的小霸王李贮银,吐出一声“畜生”,扑地倒毙。 小霸王李贮银惊叫道:“啊,又死了一个,好汉,好汉,我给你半数家产,你要什么有什么,别杀我,别杀我......” 云水凝刀尖伸在他下巴处,将他涕泪横流的一张肥脸抬起。李贮银与他眼神一触,心中机灵灵一颤,这双眼睛好像在哪儿见过,且不止一次。他突然想起自懂事以来做过的许多丑恶不堪之事,这双眼睛,不正是那些被自己欺辱折磨凄惨枉死之人的眼睛么! 李贮银失声叫道:“鬼,真是鬼!是鬼,是鬼,鬼......”他愈喊愈急,愈看愈怕。云水凝刚要结果了他,只见他抽搐两下,身子一萎,头一垂,竟然吓死了。 第三章.高鹤(7)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云水凝将手在他颈中一探,确实没了脉象,转身向北抱拳道:“王老伯同所有被这小霸王害死的冤魂,你们可以安息了。”说罢,原法施为,跳出墙去。 云水凝回到柳巷租宅,冲过澡躺在榻上,外面骤风趋急,一会儿雷雨交加,云水凝沉沉睡去。第二rì早上,雨仍未停,云水凝换上昨rì购置的布衣布鞋,在屋内打坐练气。 将午时睁开眼来,雨已收住,云水凝包了换下的血衣麻鞋,用布裹住钢刀,绑好钱袋,戴了一顶竹笠,向城南走去。到了南大街,只见李宅门外聚了好多人,又有许多伙计进进出出,往外搬东西。云水凝立足一看,原来是几家大户在分李宅财物。 云水凝冷笑一声,自南门出城去了。汉丰城外,一片荒原,和rì万里,气象爽阔。走了好一阵儿,远远见到前路被一道山脉阻住。顺着路径来到一个山口,走了进去。 这山上好多松树,yīn雨天气过去不久,香气尤为浓郁。云水凝舍了人径,专捡幽奇小道儿而行,寻了一处野草丰茂处,将血衣包袱扔了。又走一会儿,见了许多山桃树。云水凝纵跃上去,摘了几个兜了,拿起一个咬在嘴里,甜脆可口,甚是喜欢。 边吃边行间,隐隐闻到水石声韵。云水凝循着走去,果见一道清泉流下,淌淌而行。云水凝估摸此处应在半山,四下一望,于山坡浓翠间,望见一角破庙。走上一看,荒废已久,便在此落下脚来。 自此,云水凝每rì里练气耍刀,嗅松香,闻鸟语,食野果,饮山泉,甚是自在。如此四五十rì,不觉已是初秋时节。云水凝自从此处勤修武功,从未走远,今rì兴致浓生,稍一收拾,展开脚力,登山而上。 他这许多rì来,主修真气,且经脉全通,此刻奔纵之力已与初学之时自不可同rì而语。云水凝只觉自己双耳生风,急若奔狼,使力一纵,竟有一丈三四之远。遇到陡坡,也可跃起抓住老树粗枝,弹腰收背而上,实是惊喜万分。 这一路上,山风洒洒,青石影沉,不一刻,登上一座山头。云水凝见北面平原,是自己从汉丰城的来路,东面、西面则是绵延山体,南面却是一处村落。目力及处,四散布着二三十户人家,并有大片的庄稼。 云水凝箕坐山头,将刀与笠帽倚在石上,仰头观望天空中大片大片的云朵。天上白云平rì看来遥不可及,这时于高处仰望,却似触手可得。云水凝从未将它们瞧得如现在这般清楚,不由渐渐痴了。 云水凝怔怔地瞧着大片的白sè云朵,初时见流动甚缓,但过了不知多久,只觉流速渐快,自己与它们之间的距离也似更近,还隐隐见到汹涌之状。又过了一会儿,只觉眼中尽是白云。 云水凝向四周望去,只见白sè无尽延展开去,没有高山,没有河流,没有万事万物,只有白云,无尽的白云。云水凝感觉心底似是有什么在扩散,使自己难以呼吸,仿佛徘徊到了生死之界。 是什么感觉,让人感到死亡?恐惧,对无边无尽的恐惧!云水凝剧烈地喘息着,只觉再难忍受这将死还生的地界,急yù脱离出去,却是不知向何处奔逃,只能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突地,一只柔软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地将他摇了摇。云水凝一下子惊醒回来,大口地喘息着,伸手去擦面上的冷汗。云水凝怔怔地回过头去,却见一个出尘脱俗的蓝衣女郎俏立身后,一双秀目中充满了关切之情。 云水凝望着蓝衣女郎,望着她关切的双眼,呆了一呆。 蓝衣女郎道:“小兄弟,你没事了么?” 云水凝脸上一红,忙起身施礼,讪讪道:“多谢姐姐......” 蓝衣女郎见了他稍显慌乱的神情,嘴角含笑,问道:“小兄弟,你方才愣愣地看着天上,却是何缘故呢?” 云水凝回头望了望天,方才那大片的云彩早飘得远了,自己也不甚明白为何会进入那奇诡的境界,摇摇头道:“说来惭愧,想是小弟平rì里胡思乱想得多了,以致失了神。” 蓝衣女郎道:“你是不是看到,四面八方都是白云,再无他物?” 云水凝奇道:“姐姐怎会知道?” 蓝衣女郎转头看向天边,目中透出温柔的光,幽幽道:“看你的样子便知道了。以往,他也是常常如此,要我叫他回来......” 云水凝见了蓝衣女郎神情,知她是在追忆往事,不便答话。却不知她与口中的“他”,是什么关系,又发生了些什么。他见这蓝衣女郎甚是美好,那个“他”却是为何不陪伴在她的身边呢? 只听蓝衣女郎接着道:“他说过,其中隐藏着天地至理,将来有一rì他参透了,定要说予我听。” 云水凝摇头叹道:“世情皆因造化起,缘起缘灭自有时......” 蓝衣女郎一怔,侧过头微微注视了云水凝几刹的光景,微微露出些苦笑,回望天际。 云水凝感受到她无奈之何的心境,只能立在他身侧陪着,望他有一rì能得解脱。 过了许久,蓝衣女郎突说道:“小兄弟,你可见过鹤么?” 云水凝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答道:“只在图画中见过......” 蓝衣女郎微笑道:“往那边看......” 云水凝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并不见什么,忙凝聚目力,仍是不见什么。他微微侧头去看蓝衣女郎,只见她一双秀目盯着方才指过的天边,嘴角含笑,便也转回目光,盯住那方向。过了一会儿,只见两个白点儿,缓缓移来。 再过一会儿,云水凝已能看得清楚,那果是两只白鹤,挥动着翅膀,向这边飞来。美丽的白鹤,飞在高天,俯视下界,透着超然,透着仙意。霎时间,云水凝心头泛起无尽的倾慕之情,继而不可抑制的狂涌。 第三章.高鹤(8)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第四章.朱园(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云水凝回到山头,拾起笠帽、钢刀,自南面山坡觅路下山。四下空寂,惟闻几声疏落鸟语,心中怅然若失。他扶住一颗大槐树,捂着心口,深深呼吸几口长气,蓝衣女郎那双关切的双眼与面上追忆的凄怨神sè,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 云水凝下得山来,已是黄昏时刻。斜rì的余晖被山体阻住,不能铺满整个儿山坳,农舍的炊烟多已轻轻曳曳地升起,弥漫扩散。云水凝行在其中,偶能听见鸡犬豚彘之声,只觉惬意非常。 他包好钢刀,来到夕照尚能及处,只见几个农家小童,正争着攀爬一棵茂树,驻下足来,瞧了一阵儿,颇觉有趣。随意捡了一户农舍,在柴门外见到堂屋一个中年村妇在烧火做饭,提了声音叫道:“大婶儿,我是汉丰城来的,行路天晚,不知可否借宿一宿?” 那村妇忙迎出来,看云水凝生得端正,不是恶人,欢请进去。村妇道:“公子先歇歇,等下地的回来便吃晚饭。”云水凝塞了一粒碎银给她,那村妇偏要杀只鸡,云水凝再三劝阻,才是作罢。 等天全暗下来,家里男人扛着农具回来,分是男主人与两个儿子。见到有旅人借宿,都甚欢喜。晚饭过后,云水凝问起附近是否有个夹风峪,那一家大小都是一惊,忙问他打听那夹风峪做什么。 云水凝只说听人提过,随意问问。那一家人才放下心来。云水凝故意问道何事惊慌,那男主人说道几年前,一伙儿强人瞧中了那夹风峪地势,占地为王,劫杀过路行旅,是以现下都绕道出山。 云水凝意在打听那夹风峪位置,又套问几句,得知此山名为“栖凤山”,东西南北百多个山头,那夹风峪是在东南方向,原为出山捷径,现下出山都走西南大路。主客又闲聊一阵儿,云水凝去西卧睡下。 云水凝自那rì诛杀了小霸王李贮银父子,从那马坤口中得知了汉丰城南有他贼党,是在一个唤作“夹风峪”的地界,便向南寻来,果然打探到有这么一处所在,并聚了盗党,做那谋财害命的勾当。 他这近两个月来,一直隐居练气,进境虽快,但却不保那盗寨之中没聚着高手。虽自信刀法,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若想再jīng进功力些时,却不知又多少行旅良民被害,最后仍是计定先去探探虚实,见机行事。 睡梦中,似是忆起rì间山头云间诡象与那两只超然白鹤。而自己似是能够见到白鹤于高空俯视之所见,茫茫地界,似有什么吸引了自己的目光,注目看去,可不正是那蓝衣女郎的灿然一笑么? 第二rì一早,云水凝辞了主人家,沿路向南。绕过一座山脚,翻过一座山头,看见一条宽敞山道向西延伸。照主人家说法,这条山道便是出山大路,若是要去夹风峪,便不上道,从此径直东行,再翻两个山头便到。 云水凝为保存真气,只以寻常脚力赶路,此时临近晌午,虽不甚饿,也觉应先找户人家买顿午饭,休养体力,再行赶路。一眼瞥见那大路旁有处青林,似挂着酒旗模样,便奔着去了。 到了近处,果见一处酒家坐落林内,六七张桌子,有一桌上坐了客人。云水凝走进去,捡了一张挨着铺屋的坐下。将笠帽戳了,要了一碟卤肉,半壶酒,两个烤馍。 此时客人不多,酒饭转眼便至。云水凝将酒斟出一杯,端在鼻端一嗅,味甚清香,浅啜一口,冲而不烈,心道山酿果是佳品,就着卤肉饮将起来。 酒饭吃到一半儿,耳闻远处人声喧哗。云水凝侧头望去,见是一众仆从伴着一个主子,呼呼喝喝而来。云水凝孤探虎穴在即,一切小心,便敛住气势,将身子偏向林内。 几人尚未走进林内,便已吆喝小儿打酒上菜,小二也早瞧见这一票人,禀了掌柜,那掌柜却亲自迎出来,口称“朱少爷”,并了两张桌子,招呼几人坐下,命取上好酒菜。 云水凝偷眼瞟去,见是一众六个,那主子是个二十来岁的粗胖汉子,五个仆从相貌猥俗,个个儿身佩腰刀。两张并上的桌子,不一会儿便摆满了酒菜,几人便自吃酒胡谈,口沫横飞。 云水凝听他们交谈之间,尽都是些piáo赌jiān斗之事,便只是微微皱眉,自顾饮酒。又听一会儿,得知他家是这山中大户,霸着许多农家产业,颇有势力。这时只听一个仆从说道:“少爷,你说那夹风峪里的山贼,怎地从不见出来呢?” 另一个仆从抢着道:“那还用问么,还不是忌惮咱们山南朱家,特别是咱们家少爷,生具龙虎之相,少便孔武有力,方圆数百里内,哪个不服,哪个不敬,区区一众盗匪,怎敢出来自讨苦吃?” 先前说话那仆从道:“着哇,咱们山南朱家向来一呼百应,少爷更是未来山主,那帮盗匪躲在那峪里不出则可,若敢出来招摇卖弄,咱们少爷这一个拳头出去,怕不打死他十个,也打死他八个!” 其余三个仆从听他二人对主子吹捧奉承,惟恐少了自己,忙自跟着逢迎吹颂,讲得好不爽快。那主子朱少爷自是无比受用,“哈哈”蛮笑。几人正自杯盘狼藉,酒肉酣畅之际,那朱少爷突地双目瞪直,长长“咦”出声来。 那几个仆从见主子嘴里肥肉还未吞咽下去,便不再嚼,只是张了口、瞪了眼,直视林外,忙也顺着瞧出去。云水凝亦是稍稍侧头去看,只见一对山民夫妇走了进来,坐了一张桌子。那妇人腹部微隆,带着身孕。 几个仆从一见之下,立时明白了主子的yín心,都是低声秽笑出来,对那妇人指指点点。那山民夫妇见了这边异样,忙喝了几口茶水便起身要走,那朱少爷扬声道:“小子,你是哪个村角儿的,不认得你爷爷么?” 那山民汉子嗫嚅道:“这,这......” 第四章.朱园(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一个仆从高声喝道:“这什么这,你连山南朱家的少爷都不认得,一双狗眼不想要了么?还不过来磕头!” 那山民夫妇只是老实苦人,早知本山有个朱大户,家势甚大,又极凶恶。不想多少rì子也不出山,今rì走动了一回,却正碰上他家少爷,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几个仆从见那山民汉子呆立原地,俱都吆喝一声,摔了杯筷,抢将上去。那山民汉子本极老实,妻子又有孕在身,如何敢逃。只是计定主意被这朱公子手下教训一番,再说些好话儿,能回家去。 只见那几个恶仆一拥而上,两个钳住他胳膊,剩下三个便是一顿拳打脚踢。别桌客人见有人生事,有认得这朱少爷的,都远远躲了。云水凝却兀自自斟自饮,目中却隐露杀机。 那妇人见丈夫被殴,为首那朱少爷又一直盯着自己上下打量,也不思索,急走过去跪在地上,道:“朱少爷,求你行行好,放过我当家的,我给你磕头了......”说着便勉力磕将下去。 那朱少爷见这村妇勉了力气磕了四五个头,才双眉一挑,向手下众恶仆叫道:“住手!” 一众恶仆早已将那山民汉子打得鼻青脸肿、肠捣骨裂,听到主子喝止,又每人补上一下,才拖将过来跪下。 朱少爷道:“小子,算你好福气,娶了房好媳妇儿,给你求情。下次眼珠子望亮些,见到爷爷便来磕头。滚罢!” 山民汉子虚声拜道:“多谢朱少爷,小人磕头了......” 夫妇二人又磕过三个响头,才互挽着站起来,转身要走。 那朱少爷一拍桌子,猛喝道:“你这小子,好不长眼,爷爷叫你走,可没叫你婆娘走!” 夫妇二人一惊,都吓得站立不住,跌跪地上求饶不迭。那朱少爷立起身,一脚将山民汉子踹倒在地,拎起村妇便往林内拽去。山民汉子爬将起来想追上去拦住,几个恶仆一齐扑上将他按倒在地,污言秽语地笑骂起来。 那村妇被朱少爷向林内拖去,惊得哭嚷嚎叫,却怎么也挣不脱来。云水凝低哼一声,早把笠帽戴上,将喉咙一收,高叫道:“慢着!” 他这般发声,嗓音变细,却不是女声,听在耳里,颇不舒服。那朱少爷平rì里横行惯了,进林时只将已坐桌的客人匆匆一看,不曾留意。本来见人阻碍自己寻乐儿,颇出意料,但听对方出声,不由“哈哈”蛮笑道:“我道是个什么人物,原来是个假娘姐儿!”几个恶仆亦是哄声大笑。 云水凝道:“敢问大爷,这是要做什么去?” 那朱少爷“呸”的一声,道:“你这假娘姐儿,还不配跟你爷爷说话!” 云水凝“嘿嘿”笑道:“大爷你还真是不瞎,看得出我是个假娘姐儿。不过,你可知道,夹风峪勾王寨中,不止我是假娘姐儿,我们一寨的兄弟,个个儿都是假娘姐儿!” 那朱公子惊道:“你,你说什么?” 云水凝冷笑道:“你可是聋的么?” 朱公子瞪大眼睛道:“你真是勾王寨的?” 云水凝道:“本人姓马名坤,乃是夹风峪内勾王寨少寨主,假娘姐儿一个!” 朱公子放了那村妇,一步步后撤,向几个恶仆喝道:“还不过来护着!” 几个恶仆听了云水凝自称勾王寨少寨主,本是愣住,这时听了主子喝唤,忙都抽出腰刀,撇下山民汉子,护到主子身边。 云水凝道:“姓朱的,今rì若不是你夸口说我勾王寨怕了你山南朱家,爷爷也自去让你快活。但你既说能够一个拳头打死我勾王寨至少八个兄弟,我却要来与你分个高下!”说着将裹布一扯,握刀在手。 那朱公子好生后悔方才胡吹大气,他朱家虽在此山势大,却也不愿轻易招惹那夹风峪内的盗匪。转念一想,若不是手下这几个狗仆乱讲胡谈,现下也不至于树了这对头,不由对他们恶狠狠瞪了几眼。 几个恶仆也知方才大话太过,本来对着这“勾王寨少寨主”便心里没底,此时经主子一瞪,更是心中忐忑。但那朱少爷大话已出口,无法收回,此时示弱,他朱家颜面何存?见对方只是单独一个儿,便将心一横,计定杀了他,再追杀方才在场诸人,毁尸灭迹。 计较已定,朱少爷便硬声叫道:“莫说今rì只你一个,便是勾王寨的贼崽子们全数在此,也逃不脱去一个!小的们,乱刀砍死他!” 几个恶仆平rì里本是狐假虎威之辈,方才见了主子有些示弱,也自跟着生惧。此时主子喝令将对方“乱刀砍死”,才想起己方人多,怕他作甚?齐的一声发喊,向着云水凝冲砍过去。 云水凝尖喝一声“三三刀法”,弓身踏步,左削右斩,只听“乒、乒、当、啊、乒”五个声响,几个恶仆三个腰刀中断,一个腰刀堕地,一个被砍掉一只手腕。四个未伤恶仆与那朱公子立时呆在当场,只余那断了手的把着伤处失声惊叫。 朱少爷见对方乍一出手,几个狗仆便已落败,己方哪有半分胜算?又看那断在地上的手腕鲜血淋淋,大是可怖,“噗”地跪倒,叫道:“马爷爷,小的有眼无珠,不知爷爷本事,小的手上正有个姐儿,这便奉上请爷爷享用,求爷爷高抬贵手,放过小的......” 云水凝尖声yīn笑道:“你不知道爷爷是个假娘姐儿么?” 朱少爷惊道:“小的一时失言,求马爷爷多包涵,小的感恩不尽......” 云水凝冷笑一声,道:“滚!” 朱少爷如遇大赦,又叫两句“多谢爷爷”,领了几个狗仆便走。岂知刚转过身,才迈了两步,突地闷哼一声,一把钢刀自胸前贯出,又慢慢撤将回去。朱少爷向前一扑,跌毙在地。 几个恶仆骤见主子被杀,骇然而呼,都是软倒在地,磕头求饶。 云水凝道:“你们将这滩烂肉抬将回去,告诉你家老爷,三rì之后,我夹风峪勾王寨血洗你山南朱家。滚!” 第四章.朱园(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那几个恶仆满口子应“是”,连滚带爬,拖起了那朱少爷的尸身,夺路而去。 云水凝向瑟缩在树后的山民夫妇道:“还不快滚......” 方才云水凝与那朱少爷相斗之时,那夫妇不敢乱动,只是缩在一角儿。见那“夹风峪的盗匪”杀了朱少爷,不知是否还要杀人,正自惊惊颤颤,却听对方放行,忙称了“多谢好汉”,相扶着急步去了。 云水凝看着他们的背影,暗自摇了摇头,向着铺屋内喝道:“出来!” 只见门开处,酒铺掌柜与那小二颤兢兢地爬将出来,不住口称“好汉饶命”。原来他二人为守着铺子,却没逃去。 云水凝冷声道:“有人查问,便照实说,是我勾王寨的人干的!” 二人满口子答应时,云水凝掷了一粒碎银在桌上,追着那朱少爷尸身上流下的血迹去了。 不一刻追上,云水凝远远见那四个未受伤的恶仆,提着那朱少爷尸身的四肢,一路小跑儿,便如抬了一口死肥猪。而那断了手的恶仆,则在腋下夹了他的断手,用破布包了伤处,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云水凝跟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转过一片密林,见到前面坡上好大一座庄园。几个恶仆还未走近,老远便大声哭嚎出来。庄园中守门的听到哭声跑出来看,见是自己人,还抬着什么物事,忙过去接应。及到近处瞧清了原来是小主子尸身,骇得跌坐在路上,使力爬将起来,飞奔回去通报。 云水凝低哼一声,坐在一棵大柳树后,远远望着朱家庄园大门处。等不多时,内中小跑儿出了四个家仆,奔着出山大路去了,内中一个手里拿着纸卷儿。云水凝暗自点了点头,起身向着山内走去。 来到内山,云水凝寻了一户农家,买了一身打满补丁的松垮旧衣,寻了处隐蔽的所在换上,又将先前穿的布衣与所戴笠帽埋了,才往回走。回到朱家庄园外的密林内,见了方才一个朱家家仆正引着三五个壮汉向庄门走去。送到门口儿,有人接住,那家仆又按原路返去。 云水凝展开脚力,奔到林外路上,将刀一扛,慢悠悠地往前走。不一会儿,正与方才那家仆碰上。那家仆见他一把钢刀扛着,又是沿路而来,上前问道:“好汉可是来应聘山南朱家护院的?” 云水凝哑了嗓子道:“正是!” 那家仆道了一声“请随我来”,依着前样儿将云水凝引至庄门处,又往回接应其他应聘之人。 云水凝在门房处签了一个“张弓”的名字,便被引进大厅等候。厅上已有十几名jīng壮汉子等在那儿,他们或坐或立,正自谈笑。见到云水凝一个人进来,瞧他破旧褛衣,又是年少,便无人理他。云水凝却正是合意,捡了旁角儿的一张椅子坐下,有小仆捧上茶水。 云水凝闲坐一会儿,懒得听那些应聘之人相互吹捧,便出厅来到墙yīn处坐下,看着门房处签字画名的人,心道:“有这许多人来,他出的价儿定是可观。”这时又有几人来到,云水凝看见其中一个,忙自转过头去,心中嘿然道:真是冤家路窄! 待那人走进厅去,云水凝在地上抓了把土,将脸抹花。原来那人正是当rì小霸王李贮银身边的四个打手之一。那rì云水凝当街刺杀那小霸王,四个打手被他捅死一个,剩下的三个与那管家王万良在牙堂上见了牧一厉害,苦劝小霸王广招能手。小霸王是个昏人,不仅不以为然,还骂他几个无用。他几个担心xìng命不保,便私下跑了,这时有一个竟让云水凝碰上。 过了两个多时辰,最后一拨儿应聘者随着那几个家仆回来,云水凝粗一计数,这半rì共来了三四十人。管家吩咐排了三个大桌,摆了酒菜供饭,众人抢着落座儿,又都瞧见云水凝肮脏,谁也不愿与他同席,俱把板凳一挤,不与他位子。 云水凝正不愿与他们同桌儿吃饭,见了如此,心中大乐。只将手一探,取了个馒头,拿到外面独个儿吃。那管家也是个势利小人,只在一旁同看笑话。一众人酒足饭饱,三三两两被安置在各厢房内住宿,云水凝却被分到了一间柴房。 第二rì上午,朱家又自接进二三十名前来应聘之人。午饭过后,管家组织众人聚到一处宽阔院落,等待选拔。过不多时,前院走进一个华服汉子,相貌粗庸,却颇高大。身后跟了一个粗眉大汉,手中一根镔铁棍拄地有声,似是个能手。 那华服粗汉走到阶上,管家叫了一声“老爷”。云水凝见这朱老爷貌虽不扬,目却诡动;嘴虽肥丑,却现悍sè。心道:“倒还有些门道儿,可比他那没用的儿子强得多了......” 那朱老爷一清嗓子,抱拳道:“众位,在下朱万财,在此有礼了!各位在物充城中,想必都已看过了告示,我朱家现下广招好汉,守家护院。就如告示所言,凡入聘者可得聘金三十,且rì后月俸十粒金。只要是英雄好汉,我朱万财绝不亏待!” 他这一番话说完,立时引来一片彩声,应聘人众都是一些称赞朱家豪阔之言。一个家仆搬过一张椅子给那朱老爷坐下,手握镔铁棍的粗眉大汉则侍立一侧。 管家扬声道:“各位请安静,现下由我宣布一下聘选方法......”待众人安静下来,他指着朱万财身侧那握着镔铁棍的粗眉大汉道:“这位,是我朱家的护院总领,万鹏万师傅。一会儿,众位可以自选一个对手进行分组比试。赢的一方,自行入聘为我朱家护院,输的一方,若能得万师傅慧眼保荐,也自可入聘。除了聘金减半,rì后月俸仍与胜出者一般。比斗之间,兵器不限!” 院中众人听说结组比试,多数正自发愁在饭桌上早已称兄道弟,比试之时即便有心点到即止,可谁也不愿做输的那个,说不得还须全力出手,刀剑无眼,不免有伤了和气。及听管家说道,打输了的,若能得这万鹏万护院保荐,也可入聘,倒是都向他道声“有劳”。 第四章.朱园(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云水凝心道:“你们这帮笨货,他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恨不得你们全都留下来,什么慧眼保荐?” 管家道:“如此,便请各位zì yóu结组,半柱香后开始比试!” 那管家话声方落,只见人流涌动,直有二三十个汉子径向云水凝围将过去,争着要与他搭组。云水凝瞟见原来做那小霸王打手的的汉子也在其中,只是将头压低,不作一声。这许多人争了一会儿,云水凝装作害怕模样,将手指向当rì那打手汉子。 众人哄然大笑,有的道:“姚兄,好运气呀!一会儿可要好好款待这位小兄弟,也不枉他瞧上了你!” 那姓姚的汉子“哈哈”大笑,甚是得意。 半柱香到,众人多已选妥了对手,管家也已命人钉好短桩,围了一圈儿半膝高的麻绳,内有两丈来方圆,以做比试场地。众人除了朱老爷与众家仆那一面,将场地其余三面围上。 管家道:“在场的众位,都是好汉子。今rì我朱家大老爷聘用护院,那定是要有胆量、有本事的。是以场中比试不免损伤,之前须得签下‘生死状’。有哪个不愿签的,我朱家也不强人所难,这就请便!” 云水凝见那管家说到后来,故意露出鄙夷之sè,心道:“见了你这副狗脸,哪个能不顾脸面,临阵退缩?” 果然过了一会儿,无人出声退出。有的甚还说道:“哪个若是退出,哪个便是缩头乌龟,咱们便瞧他不起!”如此一来,余人只能附和此说,更是无人言退。管家双眉一挑,道:“那么现下从右边开始,逐组上场,请先到这边签下‘生死状’!” 云水凝与那姓姚的汉子站在朱老爷对面靠左处,这时见了第一组的两个人一个高壮,一个瘦弱。高壮的是个青年,瘦弱的是个中年。二人到一角儿签了“生死状”,迈进场去。 那青年壮汉一抱拳道:“还请吴师傅手下留情!”一挺大环刀,摆开架势。 那被称作“吴师傅”的瘦弱中年汉子也不回礼,也不拔刀,只是以手捋须,微笑点头道:“好说。” 场外一些不认得这中年汉子的,有的低声道:“如此托大,一会儿可要收得了场才好......”一些人倒是凝神观看。 那青年壮汉见那“吴师傅”不拔刀,神sè大定,一抡胳膊,抢上身来,兜头便斫。云水凝见这一刀势猛,如是自己应对,当取突进、侧击、俯击三路,其中各路又可有不同制敌之法。余人看来,则多以“不撄其锋,以避谋进”为上。 正待众人yù见那被称作“吴师傅”的中年汉子是闪避开去,亦或是抽刀上迎之际,只见他脚下猛动,缩身欺近!众人多是一惊,以为这不是将自己的脑袋送上去给人砍么?云水凝却心中一凛,暗道:“那青年汉子输了!” 只见那被称作“吴师傅”的中年汉子欺到半路,旋步转身,双手上迎,拿住了那青年壮汉的腕子。突地又挫步儿弓身,那青年壮汉竟被他那一副瘦弱身躯给悠了起来,向侧处摔倒。 “啪嗒”一声,那高壮汉子摔在地上,他大环刀也被那“吴师傅”顺手撸去,指住他脖颈。场外众人大多一呆,才爆出一片彩声。那“吴师傅”将刀收回,递还那高壮汉子,向场外微笑抱拳。那壮汉道声“多谢”,家仆宣道:“吴方义胜!” 接着第二组是两个青年汉子比试拳脚,两人过了四五十招,其中一个被踢出场外。接着又比了十多组,各自分出胜负。云水凝见他们半数用了兵器,都是寻常腰刀、铁刀、钢刀之类。只其中一个汉子身量不高,却用的是一把七环大刀,两下便将对手铁刀劈断,还另对方见了血。听家仆宣布胜出方,却是唤作“黄胜”。 这时,云水凝身旁立着的姚姓汉子猛地向他一撞,且“嘿嘿”冷笑。原来下一组便轮到他二人上场。云水凝心道:“便只会欺软怕硬,真是本xìng难改!” 只听“哎呦”一声,场中比试的二人,其中一个肚腹吃了一记重的,立不起身。对方还待再打,他自己忙自认输,捂着肚子退出场去。家仆宣了胜负,那胜了的领了彩声,也自退下。 姚姓汉子急踏步走出去,签了“生死状”,立在场上。云水凝则不慌不忙,跟在他后面。众人都道是云水凝害怕,连喝倒彩。那姚姓汉子更是在场中四面抱拳,“呵呵”大笑,似是已将对手打败一般。 众人也是久等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叫花子被人收拾,此时都想吓破这少年的胆,好瞧他惊慌失措的可笑模样。那第一场胜出的中年汉子吴方义与那朱老爷身侧的护院总领万鹏亦是微微冷笑,朱老爷更是满脸蔑相。 只见那姚姓汉子将刀对着云水凝左挥右比,做出各种砍杀动作,场外则喝出阵阵彩声。云水凝却只是握着钢刀,伫立不动。 姚姓汉子见他无甚动作,只道他吓得呆了,高声谑笑道:“小兄弟,你那把刀极是锋利,可要拿得稳些,莫要割伤了自己才好!” 云水凝方才在签“生死状”时,见了他大名唤作“姚彪”,哑着嗓子嘿然一笑道:“姚彪小兄勿要担心,哥哥这把钢刀虽是锋利,但绝不会割在人的身上,只会割在畜生的身上!” 场外众人多未听他开过口,这时听他声音沉哑,并不惧怕,竟还反唇相讥,那么这场好戏可不更加jīng彩。那姚彪说完本是喝过一声彩,这时又为云水凝喝起彩来。 那姚彪本是个恃强凌弱、毫无胸襟的小人,向来自己开得别人玩笑,别人开不得自己玩笑。眼见众人本为自己喝彩,对方那小叫花开口讥辱自己,众人反倒也给他喝彩,立时激怒于心。刀一虚晃,挺身刺来。 云水凝冷笑一声,挺胸抬头,放开一半的气势。那姚彪挺刀刺近,忽觉对方身形猛涨,深沉渊峙,心头突儿地一跳,竟不敢再进,且收刀回撤。场外众人还以为他是存心戏耍,都是“哈哈”大笑。 第四章.朱园(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那吴方义与万鹏却同是心中一凛,暗自惊道:“险些瞧走了眼!” 那姚彪撤回原处,刀防身前,定睛一看,那小叫花仍是小叫花,并无异样,却不知方才为何会有惊怕之感。耳听场外众人嘻笑,顺口叫道:“小叫花,看你姚爷爷怎生收拾你!”重又挺刀刺去。 眼看他一刀斫来,云水凝却并不举刀封挡,只是往旁一侧,姚彪刀便落空。姚彪旋又来斩,云水凝往后闪去,姚彪却紧紧追来。云水凝这次不再闪躲,径向他左前方迈去,侧身出腿。 那姚彪不过一个寻常外家武师,身法哪如此时的云水凝来得灵活,追来之时势子又猛,云水凝出腿来绊,他已躲闪不开,立时扑跌在地。场外本见他气势汹汹地不住追击云水凝,都正凝神观看,突见他被对方小子绊倒,状甚惊慌,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姚彪大怒,爬起身来,只见云水凝仍自未转过身,背对自己而立,怒叫道:“爷爷宰了你这小叫花!”举刀对着云水凝当头劈下。众人都是一惊,不明白为何那小叫花绊倒了对手,却不紧跟着转过身去,而是露出这大一个破绽,给对手砍杀机会。 随着姚彪这一刀的下劈,众人都是屏住气息,心道这小叫花子不自量力,来此厮混,今rì死在这里,也须怨不得谁。众人念头还未落下,只见云水凝脚尖一点,身子刷地后撤,钢刀反手后刺,再一下划,向前跃开。 众人只见他钢刀染血,那姚彪却是呆立当场,这时任谁也能看得出这小叫花乃是深藏不露。正不知那姚彪是生是死,只听“扑溜溜”地一团响,竟是满肚的肠子自他身上一道自胸至腹的血口滑落下来,摔在地上,那姚彪跟着扑跌身亡。 场外一片惊呼声起,接着便鸦雀无声,有的甚还将头转向别处,不敢再向场中去看。这些人中,也有一些见过打擂台丢了xìng命的,但这种开膛破肚流肠子的杀人手法,却是从所未见,一时竟都呆了。 这时只听云水凝哑着嗓子说道:“承让!”他这句话竟是对了死在地上的姚彪说的。众人更觉这少年古怪至极,都不敢应声。 那朱老爷前些年凭着作jiān犯科,又合了运道,致有今rì财富,当年也曾做过杀人赌命的买卖。这时见了云水凝这等狠辣手法,虽也吃惊生惧,但却觉正合此际之用。见了宣布输赢那家仆楞在当场,忙推了管家一把,yù以目示意将名单取过。 那管家因昨rì故意分了一间柴房给云水凝睡,有意折辱。此时见他这般杀人手段,正自担惊受怕,那朱老爷一推,他竟“哎呦呦”地惊唤出来。院中众人全数目光尽都向他投来,朱老爷亦对他怒目而视,一时却也不知怎生是好。 但院中众人却无人去嘲他胆弱,只因各人心中的惊惧亦都不比他少。倒是那万鹏也不是个善类,也曾杀伤多条人命,以致被这朱老爷瞧上,招进院来。他见众人都已被慑,自己身为护院总领,绝不可示怯,当下威声向那家仆道:“将名单送来!” 这万护院威声一出,众人俱都松了一口气。那家仆慌忙将名单送上,朱老爷看了一眼,干笑两声道:“这一场是张弓张兄弟胜出,张兄弟武技高超,那叫姚彪的太没眼力,不知张兄弟让他,却还一直不依不饶,死得甚妙!来人,快将场地收拾了。” 场外众人听这朱老爷如此说法,均觉甚妙,忙都附和起来。云水凝走出场外,他原先站立处却已让出一小块儿空场,谁也没人敢与他挨近。管家忙指使众仆收土搬尸,打扫场地。但那血迹甚浓,收垫了好几次土仍收不尽。 余下的仈jiǔ组,比试之人都是硬着头皮上场,没人再用兵器,拳脚亦是绵软无力,各自分出了胜负。最后一个落了单儿,他自名单上自选了一个败阵的对手,分出胜负。最后经那万鹏万护院作保,又有二十余人也入了聘。 各人签了聘任文书,领了礼金,已是向晚时候。众人各自回室稍作休息,等吃晚宴。吴方义、黄胜、云水凝三人却是分别被安排在单独的一间客房。到了晚饭,新老护院排在大厅吃饮,吴、黄、云三人却被请入后院,与朱老爷同饮,万护院作陪。 几人互道声“请”,各自落座儿。说过一些客套话,喝过两巡酒,各人说到师承来历上。万鹏说道自己打小儿追随一位行脚僧学艺,由于屡犯戒规,便不再做和尚。 吴方义说道自己从前是在镖行,先后跟随十来个镖师学艺。自己年岁渐长,不愿再谋奔波劳顿的生计,便转了行当。黄胜说道自己是拜了一个退隐老武师学艺,修炼内外功夫十余载。云水凝则说自己功夫得自一名乞丐,是以自己要做乞丐打扮。 各人听了万、吴、黄三人的师承,倒不觉什么。听了云水凝说是拜乞丐为师,又作乞丐模样,心中却各有所想。 朱老爷心道:“怪不得你这般扮相,原还道你是真花子。” 万鹏心道:“当真能做样子。” 吴方义心道:“难不成还真是尊重你师傅么?怎不去做真花子,来此赚金子作甚?” 黄胜心道:“听你这嘶哑嗓子,倒还真像是讨饭讨出来的,哈哈。” 云水凝见他四人面上多是不以为然,又不直说出来,心中只是冷笑。 朱老爷一张肥嘴“哈哈”大笑,端起酒杯道:“各位俱是师出名门,我来敬各位一杯!” 云水凝心道:“行脚僧、镖师、老不死的武师、乞丐,原来都是名门,当真大开眼界。”与几人同举酒饮了。 朱老爷见几人干了酒,突然“唉”的一声,缓缓放下杯来,叹声道:“可怜,可怜,各位都是英雄人物,可怜我那苦命的儿子,他,他是没有福气见到各位了......”说到后来,竟是起了哭腔儿。 那吴方义与黄胜忙问“朱少爷发生何事”。 第四章.朱园(6)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朱老爷只是低着头,以手掩目,哭声更响,也更伤心。 万鹏叹了口气道:“少爷是被人害了!” 黄胜惊道:“有这等事?何人做的?待我前去,割了他头,给朱少爷赔命!” 吴方义也道:“到底是何人下的毒手?待我与黄兄弟前去,割了他头,给朱少爷赔命!” 朱老爷露出半只眼睛,瞧着云水凝。 云水凝道:“是何人所为?待我与吴大叔、黄兄弟前去,割了他头,给‘猪少爷’赔命!”他将“猪少爷”三字说得甚重,众人却不知他已将那“朱少爷”变作了“猪少爷”。 朱老爷哭声道:“这人好像厉害得紧,怕是不易对付......” 黄胜冷哼一声,道:“能有多厉害,难道还有三头六臂不成?咱们大伙儿一块儿上,乱刀将他砍死!” 云水凝见吴方义不说话,便接口道:“不错,不管是一个,还是十个,亦或是一百个,咱们朱家一出手,定然叫他跪地求饶!”他听这朱老爷如此说法,断定那招聘告示上并未写明是为抵御夹风峪盗匪。他混将进来,便是打算接近朱老爷,劝他先下手为强,以达两恶相斗的目的。此时见那吴方义狡猾老练,不作一声,便附着黄胜,一起激他。 那朱老爷见吴方义不说话,亦露出半只眼睛,瞧着他。 吴方义听那朱老爷诸多铺垫,虽已看出这顿酒不大好吃,但眼见两个年轻人都说了要去收拾那害死朱少爷的人,朱老爷又来瞧他,也只能随着道:“即便这恶贼真的有三头六臂,咱们这许多人手,再加上万兄弟、黄兄弟、张兄弟我几个,难道还用怕他?” 朱老爷哭声更重,哽声道:“便是,便是,便是那夹风峪中的小贼头子做的......” 那吴方义心中一凛,顿时明白了他朱家招聘护院的真正目的。 那黄胜却甚是骄纵,“哈哈”一笑,饮了杯酒道:“无非是个小匪头子,朱老爷放心,明rì咱们便去要人。他将那厮交出来便可,若是不许,咱们一把火烧了他那贼寨!” 朱老爷抬起头,一拍桌子道:“着哇!那帮盗匪,好不知趣,竟欺到我朱大户头上,这次定叫他们个个儿磕头求饶,死无葬身之地!” 云水凝听他方才还哭声甚重,语带悲伤。这时一抬头,面上竟连一滴眼泪也不见,又暗道一声“开了眼界”,附和道:“便是如此,咱们明rì点了人手,同去他夹风峪中要人。稍有反抗,便烧了他贼寨,为‘猪少爷’抵命,给‘猪老爷’出气!” 那朱老爷不知道在云水凝口里,他与他那死了的儿子都已变成了“猪”,却还听得头头是道,摇头晃脑。 这时众人都向吴方义瞧去,那黄胜眼中还带着些轻视。吴方义冷哼一声,道:“在下跑镖二十年,还不将这班盗匪放在眼内。若要我说,咱们明rì也不去要什么人,便径直烧了他贼寨,端了他匪窝!” 朱老爷双眉一挑,“哈哈”大笑道:“正合我意,咱们就是要端了他那贼寨!事成之后,其他新老护院,各得犒赏一百金,三位同了万护院,各得犒赏三百金。那贼寨中的财物,咱们搬了回来,都归四位与其余护院,我朱万财分文不取!” 吴、黄二人听到那“三百金”,眼光顿亮。 吴方义笑道:“朱老爷怎可分文不取,那金子银子给咱们分分便了,其余有趣的摆设物事还是须得留在老爷房里。我们这些粗人,给了咱们,也不懂鉴赏!” 黄胜大笑道:“甚是,甚是!” 云水凝只是哑着嗓子随着他们作笑。 朱老爷道:“哼,这帮不知好歹的盗匪,我朱大户不去动他们,他们却来惹我。他nǎi的,这次定叫他们不得好死!” 云水凝心道:“最好你们一并不得好死!” 各人边吃酒边又商计一阵儿,饮罢各自安歇。 第五章.火并(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第二rì一早,万鹏集了新老护院,管家点了十数名壮硕恶仆,众人排在院中。朱老爷立在阶上,看了这近百人手的阵仗,心中得意已极,扬声道:“众位如今都已是自家人,老夫有几句心里话要说。 这栖凤山,乃是一座灵山,近年来,又以我朱家势大。如此,我朱家便须担当起护山保民之责。然而,就在几年前,东山夹风峪内竟来了一伙盗匪,劫杀行旅,戕害良民,老夫心痛之极,早已有心要为百姓除此祸害。 而那贼寨之中,却已积下了许多的金银珠宝。现下咱们人多势众,何不一鼓作气,去端了那贼窝?其中财物尽归众位护院所有,且事成之后,我朱某人另有一百金的犒赏,如何?” 院中众护院初听老爷说到夹风峪的盗匪之事,都是心头犯难。待听到己方人多势众,都不觉往左右瞧去,心道果然如此。又听说端了贼寨,不仅财物尽归自己众人,尚有一百金的赏钱,哪个还不动心?立时便有几个莽汉出声响应,万、吴、黄、云四人更是鼓动怂恿。 如此一来,众人谁也不肯落后,都恨不得此时便已身处那夹风峪中,以多欺少,大肆屠掠一番!朱老爷忙示意管家分发昨rì便已准备好的干粮、水桶、铁刀等物。又将人众分为三队,分由他自己、吴方义、云水凝在前领了,向那夹风峪行去。万鹏与黄胜二人则跟在队伍之后。 众人心系屠抢大事,脚下走得甚快。不一刻,来到夹风峪口。这夹风峪之所以名为“夹风”,只因两山夹道,少见rì光,终年yīn冷,夏暑难逾。 此时众人虽见内中景象yīn森,又时时听到阵阵冷风,呼呼惨惨之声,但前后左右都是同伴,便是突然里面有狮子、老虎蹿了出来,也不惧怕。这夹风峪虽yīn森清冷,但被占之前乃是出山捷径,人多取道于此,当年朱老爷也是走过的。 昨晚朱老爷与万、吴、黄、云四人议定,先由万、云二人进峪探风,若然无事,每隔一里远近,便在路中摆上两块石头,众人随后跟来。此时依计而行,万、云当先进去。 峪内幽暗多弯,两侧山壁藤草相结,偶闻布谷之声。二人走了约莫一里路程,不见异状,便按计议在路中摆上两块石头,再往前去。 万鹏忽道:“张兄弟,照昨rì老爷说的地形,这贼窝该当是在四里半的出山岔路,再往内去七八里处。一会儿咱们若然见到他贼窝的卡子,该当立时狠下杀手。当然,得须留得一两个,盘问他们贼窝底细。” 云水凝笑道:“万大哥说的是,兄弟也是如此想法。” 万鹏又道:“啊,昨rì见了张兄弟的武技,当真是jīng彩绝伦,令人好生敬佩。尤其是张兄弟的轻功身法,你万老哥更是望尘莫及呀!” 云水凝道:“万大哥过奖了。” 万鹏道:“咱哥俩儿甫进敌峪,不甚清楚那帮盗匪的部署。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本来这班贼崽子,以咱们兄弟俩的本事,自是不必放在眼内。只是若然让他逃得一两个小贼,难免会打草惊蛇。兄弟你的身法极是高明,若有哪个怕死的贼党先行逃遁,还得兄弟追将上去,砍毙了他!” 他二人进入盗匪领地,不知何处设着哨卡、埋伏。这万鹏知道暗卡的厉害,若是冒然追击敌人,说不定会中了yīn招儿陷阱。是以他对云水凝的轻功身法大加夸赞,料他年轻识浅,必定为自己所激,万事冲在头里。 云水凝双目微寒,心道:“好不要脸,看你也是一副丈夫模样,却也是个无胆鼠辈!”当下赔笑道:“万大哥实在过谦,兄弟这些个微末本领,实是不足大方贻笑。万大哥龙行虎步,下盘沉稳,这镔铁棍若使将开来,必有绝大的威力。若有甚变故,自是要万大哥多多照拂。” 万鹏双眉微挑,心道:“你这小子倒瞧得出我这手镔铁棍的厉害。”得意道:“张兄弟你太抬举老哥啦,哈哈,哈哈哈。” 又走一会儿,转过一处山角,仍是不见有异。两人正要在道旁抬两块石头放在路中,突然破空声响,两枚钢镖一前一后斜刺里打将过来,势颇猛劲。万鹏急向左跃,云水凝滑身向右,两枚钢镖便自打空。 前面一块凹壁处闪出一个汉子,双手各扣了一枚钢镖,瞄准两人,喝道:“什么人?” 万、云二人一换眼sè,都知终于遇上了贼寨的卡子。但一处卡子不应只是一人看守,当有其他人伏在近处。凭他二人夹击,这打镖的不难制服。却不知尚有几人伏在暗处,伺机偷袭或是逃走报信,都是不好对付。万鹏一拄镔铁棍,示意云水凝先一同毙了此人。 云水凝却“哈哈”一笑,道:“这位大哥,想必便是这夹风峪勾王寨中的好汉了!” 那双手扣镖的汉子道:“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云水凝道:“在下姓张,单名一个‘弓’字,这位是我师兄万大鹏。我二人对勾王寨中的众位好汉仰慕的紧,今rì特来拜会。而且,我师兄弟二人在路上,无意中听到一个消息,知道有人要对勾王寨的众位好汉不利。是以顺便来告知贵寨寨主,不知可否通报一声?” 双手扣镖的汉子道:“哦?这样......好吧,你们出来!” 又有两个汉子自另一块凹壁中闪了出来,手里都握着腰刀。 双手扣镖的汉子向其中一个握刀汉子道:“你去通报,就说有两位客人求见寨主,有重要消息告知。” 那握刀汉子应了,转身要走。万鹏道:“且慢,还有一事......”猛地跨前两步,镔铁棍横扫,直取那扣镖汉子。云水凝则一跃向前,一个回旋刀,向两个握刀汉子攻去。万、云二人骤出不意,将三个盗匪汉子攻了个措手不及。 万鹏镔铁棍扫出,那扣镖汉子急往后跃,却已被击中右腕。那汉子左手镖打出,万鹏却早有防备,将棍一竖,便格了开去。打镖汉子又待后跃发镖,哪料万鹏并不停手变招,只将竖起的镔铁棍自身左一绕而前。便已点中了打镖汉子的太阳穴处,那汉子立时毙命。 第五章.火并(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云水凝与两个握刀汉子交上手,两招便杀了其中一个,剩下的那个被绞落腰刀。万鹏纵过身来,一把抓住那汉子胸口,厉声问道:“你们有几个人守在这儿?” 那盗匪汉子见两人顷刻间便杀了自己两个同伙,早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只......只有我们三个,每处卡子都是三个。” 万鹏冷笑一声,道:“共有几处卡子?” 盗匪汉子道:“寨外共是三处。这儿是一处,出山岔路是一处,寨外山壁是一处。两位好汉,饶命啊!” 万鹏道:“你老老实实回大爷的话,大爷自会饶你xìng命。你们贼寨中有多少盗匪,寨主姓甚名谁?” 盗匪汉子道:“我们一共四十七个兄弟,寨主名叫马勾,少寨主名叫马坤......” 不等他再说,云水凝厉声道:“你们少寨主可是会使一种叫什么‘三三刀法’的?” 那rì他冒马坤的名杀了朱少爷,故意叫出“三三刀法”的名称,那几名恶仆回去将事情经过对朱老爷详加描述。昨晚宴间朱老爷与他几人商议计略间也提及这“三三刀法”,并嘱咐四人,一旦与对方火拼,定要护在他身边。他怕这盗匪往下说道他们少寨主已死,是以及时问他“三三刀法”之事。 盗匪汉子道:“是......是会啊,寨中除了寨主、少寨主,还有十个兄弟会用。” 万鹏道:“有几人能打镖?” 盗匪汉子道:“也是十人。这二十个兄弟是蒙寨主看中,传了几手功夫的。求大爷饶命啊!” 万鹏点头道:“你寨外可搭有木栅?” 盗匪汉子道:“有,若是没人带着,谁也进不去。两位好汉,不如你们换了他二人的衣服,小的带你们进去。” 万鹏放开他胸口,笑道:“你倒好心的很,我二人跟你进去,还有命出来么?”镔铁棍一抬,便点中了那盗匪汉子的太阳穴,那汉子立时毙命。 万鹏笑道:“张兄弟,这可容易的紧呐。哈哈,哈哈哈。” 云水凝道:“万大哥,你看咱们是先去宰了出山岔路上的贼匪,还是去跟老爷会合,商议如何攻寨?” 万鹏道:“既然咱们已探知了贼窝的底细,该当先去与老爷会合,计较一番。” 云水凝道:“正是。” 当下二人将三具尸体又抬进凹壁处藏好。二人见两处凹壁都是人工凿成,想是这贼寨专门用于设卡掩迹之所。 二人快步回行,不到半里便与大队相会。 朱老爷急问道:“如何?” 万鹏道:“老爷放心,这贼窝不过四十七个匪众,刚才我与张兄弟已结果了三个!”当下将探到的消息说了。 朱老爷道:“原来那贼头子名叫‘马勾’,是以这贼寨叫做‘勾王寨’。嘿,好大的口气,区区数十个盗匪,竟敢称王!” 吴方义道:“依万兄弟所说,他们这贼寨之中,会两手功夫的就只少半数。真正难斗的,该当只有那姓马的贼头子一人而已。” 黄胜道:“这可容易的紧了。一会儿挑几个好手护着老爷,咱四个围攻那姓马的贼头。待砍死了他,这便大功告成了。哈哈!” 万鹏道:“只是他们在寨外架有木栅,颇不好办。” 朱老爷道:“嗯,这个倒是。” 黄胜道:“咱们拉几车柴草来,烧他nǎi的!” 吴方义道:“本来烧他nǎi的,一定是好。就只怕那些盗匪在栅后放箭,咱们根本没机会放火。” 说到这,几人都是眉头大皱。 云水凝忽然“哈哈”一笑,道:“黄兄弟说的法子甚妙,吴大叔说的亦有道理。不如咱们拉了几车柴草来,由我与吴大叔、万大哥、黄兄弟几个,带着十几人去堆柴放火。咱们将柴负在背上,众盗匪若是放箭,咱们便弓下腰来,这便成了。” 朱老爷拊掌笑道:“着啊,好计,好计!” 吴方义、万鹏互一使个眼sè,心中都道:“好小子,不开口便不开口,一开口便将你爷爷往火坑里拽!” 黄胜心道:“你这小子不将那些小贼的乱箭放在眼内,小爷便将那些乱箭放在眼内么?” 当下万鹏领了十余名人手去峪外农户筹置柴草,余人向着峪内行进。望见出山岔路时,吴、黄、云三人奔将过去,将三个使刀的盗匪汉子一刀一个,众人轰然叫好。 打斗之时,云水凝见那吴方义抽出刀来,与对手过了两招,便将对方单刀绞飞,与他昨rì在朱家比试所用的徒手技击之术,同是一路。黄胜则是纯与对手力拼,仗着真力修为取胜。云水凝自己则故意拖了三数招,才将对手击毙。 众人在原地歇了,直到将午时候,终于望见万鹏等人拉了两辆装满柴草的牛车回来。一众人会合后,走了四五里远近,守在第三处卡子的三个盗匪远远见到朱家大队快步行近,个个持着武器,面目不善,哪还等着喝问阻拦,慌忙飞身回报。朱老爷不叫追阻。 这勾王寨寨主果是唤作“马勾”。那晚在汉丰城李宅,李储金称之为“世侄”,后被云水凝一刀抹了脖子的马坤,便是这马勾的独生子,亦是这勾王寨的少寨主。马勾不愿与他夹风峪相邻的汉丰、物充二城的牙令为敌,遂勾结两城内有势力的恶户,与牙府互通利益。 当rì他儿子马坤正在汉丰城李家做客,商议些jiān恶勾当,正巧云水凝当晚发难。那马坤代李氏出头,被云水凝杀死。马勾却在寨中见儿子十多rì不回,便派人去接应。不想派去之人竟将儿子尸首带回,并报说李氏父子也已被杀,家中财物也被搬抢一空。 这一惊非同小可,马勾立时带人前去李宅查看。但除了一座空宅,便是李氏父子的尸身,加上些残肢断腕,和一具头身分离的尸首。那马勾看不出端倪,便揪了邻宅的几个奴役审问,仍是毫无头绪,只得悻悻而归。 回寨之后,rì夜想着此事,不得安生。他不知这对头是冲着李家去的,还是冲着他勾王寨而来。直过了月余,仍不见有对头来寻,料想那凶手该是冲着李家去的。不想今rì却听对头寻上门来,不由得惊怒而起,要看这凶人到底是谁。 第五章.火并(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三个匪卒刚逃入寨中,朱老爷一众人便紧跟着转出山壁。果见那寨前木栅高高架起,足有两丈来高,非得火攻不可。当下万鹏命人捆扎柴木,挑选负薪人手。 那马勾蹬着木梯向外望去,只见十余丈外,排了仈jiǔ十人,手中都持有兵刃。另有二十多人正在捆缚柴草,准备火烧寨栅。登时心头火迸,咬牙道:“真敢欺我!”喝令众匪卒竖梯上箭,惟以待命。 马勾向着朱家人众喝道:“何方小辈,胆敢来犯?”寨内梯上梯下的众匪卒一同喊道:“何方小辈,胆敢来犯?” 朱老爷等人远远望见这勾王寨的寨主马勾竟是个干瘦枯朽的黑脸汉子,大起鄙视之意。朱老爷高声道:“爷爷便是山南朱家大老爷,今rì特来取尔等xìng命,聪明的,快快出来投降!”朱家近百名人手齐声喊道:“爷爷便是山南朱家大老爷,今rì特来取尔等xìng命,聪明的,快快出来投降!” 这近百人的喊声与那数十人的喊声一比,勾王寨的气势已先受挫。 马勾早知这栖凤山内有个恶户姓朱,颇有财势。虽是一山不容二虎,但大家同是歪邪之属,不干不净,河水井水互不相犯。这时一听对方自报家门,只道对头早已盯上自己,将自己儿子在汉丰城中杀死,现在竟又欺上门来。 马勾喝道:“原来是你!今rì要你血债血偿!”寨内匪卒又将他的话喊了出去。 马勾说的自然是今rì要报杀子之仇,朱老爷却以为他是在说要报今rì屠寨之恨。当下不再多说,命万、吴、黄、云四人打头堆柴放火。 万鹏选了二十名人手随自己四人前去放火,他们将木柴干草绑作两面,负在背上。木柴一面向外,如此来挡羽箭。 万鹏一声吆喝,负柴众人拔足前奔。 马勾喝道:“把弓拉满了!” 负柴众人往前奔了三四丈距离,万鹏喝道:“弯腰!”此时已在羽箭杀伤范围之内。 又前奔十来步,远远听到那贼首马勾喝令放箭。霎时间,乱箭破空的“嗖嗖”之声不绝于耳,紧接着众人背上连珠价响起“嗒嗒,嗒嗒嗒”的声音。 朱家人众见此法奏效,响起一片欢呼声。那黄胜极是得意,有意显示功夫,提气发力,向前猛冲,一下子排众而前。 万鹏、吴方义见他突然发力超过自己,心下不忿,也自发力赶上。那黄胜正自意气风发,忽见万、吴二人赶了上来,心下着恼,突然直起身来,将七环大刀舞在身前,一边挥挡来箭,一边向高栅奔近。 万鹏身为朱家护院总领,此次为攻打这贼寨而广招武师,本来还未想到这吴方义、黄胜、张弓三人rì后会否动摇自己在朱家的地位。此时见了黄胜如此炫耀武技,待将贼寨攻破之后,众护院不免说他黄胜胆识如何过人,武技如何高超。如此一来,自己岂不落了下风? 吴方义此时却是另外一番心思。他与万鹏赶上黄胜之后,向右瞥处,却不见云水凝跟来,心下立时后悔:此刻身处险境,我随着他们卖弄些什么?想我一个老江湖,竟不如一个黄口小儿这般有心计,这姓张的小子好生jiān狡! 万鹏一抖镔铁棍,正待也直起身来,突听黄胜“啊”的一声惨呼,整个儿人仰头摔倒,身子向前滑去。只见他右眼上插着半截断箭,直贯入脑。 原来那马勾在栅后见到黄胜先是排众而前,又直起身来耀武扬威,只道是个领头的,立时自身旁匪卒手中抢过弓箭,力贯右臂,瞄了准头,激shè而出。 这箭去势甚急,力道又劲,黄胜虽也预先发觉与别箭不同,小心应对。不料百忙之中用刀锋去拨,却只是将箭从中斩断,另外半支断箭还是直插入脑中。他奔行正急,倒毙之后,身子仍往前冲。后方的朱老爷一众人见黄胜被shè杀,都是心中一惊,欢呼顿止。 万鹏立时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再有争胜之心。吴方义也是暗自心惊:这贼头貌不惊人,却有这等身手,一会儿须得小心应对。 云水凝心中却早有准备,那rì他与马坤对战,马坤的“三三刀法”虽不高明,但真力修为却是不浅。他之所以用计引得朱家与这勾王寨两恶相斗,便是顾虑这盗匪人数与内中高手,此时见这匪首出手了得,果然不是易与。 负柴众人见黄胜突然被shè死,都把腰弓得更低,头身使劲往柴下缩,一万分地小心往前奔近。马勾见shè箭无用,悄令二十名匪卒持刀守在栅门处,剩余九名打镖手列队站后。 万鹏等人终于先后奔到栅下,抽出木柴下的干草堆在一处。两名人手一齐点火,浓烟冒出,眼看火苗立时便会蹿起,朱老爷一众人在远处哄声欢呼。 就在这时,“咔咔”声响,栅门打开,二十名持刀匪卒冲了出来,与万鹏等人战作一团。朱老爷在后方见栅门大开,吆喝一声,带着众人冲杀过来。 马勾喝道:“打镖手准备!”九名打镖手抢出门去,散在栅前。 待朱老爷一众人奔到栅前六七丈处,栅后木梯上的匪卒乱箭shè出,九名打镖手亦奔前三四丈发shè钢镖。朱老爷一众人拨箭格镖,一时难以再进,马勾“嘿嘿”一笑,在木梯上向下跃落,在山壁上一借力,落在地上,抢出栅来。 这时柴草已然烧着,火焰冲天而起!马勾扑入战团,挥刀砍翻两名敌众,跃到柴堆处。他刀挑足踢,将燃柴往旁拨去。但眼看木栅已被烧着,退路已去,只能背水一战。当下狂喝一声,又扑入战团。 万鹏见朱老爷大队被敌箭阻住,叫了吴、云二人掩进寨内。三人对准梯脚,棍扫刀斫,那十名shè箭匪卒立时摔了下来。万、吴、云三人趁着十个匪卒摔得七荤八素,斩菜切瓜般,将他们一一结果。 待抢出栅门看去,朱老爷一众人已冲了过来,九名打镖手正在向着匪众退去。放火的二十名人手却被马勾众匪杀得七零八落,余人也正向着朱家大队退去。三人也向着大队会合而去。 第五章.火并(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那马勾瞥见他三人自寨内奔出,却不见那十名shè箭的匪卒,料来已然无幸。如此一来,对方人手更胜己方两三倍之多。再看对方头领朱大户这时冲在头里,心想只有擒贼先擒王,才能扳回败局。一挺单刀,疾冲过去。 他奔行甚速,两方人手还未碰上,他已冲到朱老爷身前六七尺处。两把铁刀砍来,他缩头向前一跃,堪堪躲过,伸手来拿朱老爷臂膀。蓦地里一棍自身侧砸至,两柄钢刀自身后刺来,他急向右闪,砍倒两名敌手。两方人众碰在一块儿。 阻住马勾的正是万鹏、吴方义、云水凝三人。这时朱老爷有他三人护着,又见自己一方完全占了上风,哈哈笑道:“兀那小贼,还不束手就擒,来给爷爷磕头!”马勾怒道:“cāo你二十八代祖宗!” 云水凝怕他二人多说几句会发觉破绽,高声喊道:“众位兄弟加把劲儿,杀光了贼匪,寨中金银全是咱们的!”朱家人众轰然应诺。马勾怒极,一纵身,举刀向他劈来。云水凝全不挡架,急往左后方撤,将他带往吴方义处。 本来吴方义见马勾攻向云水凝,自己可以在旁观察对方刀路,伺机下手偷袭,如此对敌,甚是稳妥。但不知云水凝是有意或无意,竟将对手引向自己,如此一来,自己却进入了对方刀势,不得不举刀挡架。 原来云水凝早已看出这吴方义与那万鹏都是渔利贪生的小人。本来他三人合斗这一个能手,甚是有利。但他二人多半力求稳妥,先让自己与对方斗个你死我活,再去捡那现成的便宜。是以见马勾来攻,吴方义与自己站得最近,便引得吴方义一起合斗。 这时马勾运起“三三刀法”,向着云水凝、吴方义二人疾攻。云水凝闪过砍至肩头的一刀,斜劈他握刀的右腕。吴方义趁着马勾递招未回之际,刺他小腹。马勾右肘前伸,从内格开云水凝的来刀,同时身往右旋,闪过吴方义的一刀。 云水凝刀被马勾格开,手腕酸麻,心道:“他使这‘三三刀法’,比那马坤灵活。变招颇快,弥补了许多破绽。最要紧是,真力在我等之上,非要三人缠住他,让他不好闪避,再乘隙给他一刀致命的。”当下向万鹏叫道:“万大哥,你叫别人护住老爷,咱们结果了这厮!” 这时吴方义与马勾单刀相交,急用了一个“绞”字技,不想那马勾腕子一沉,自己钢刀反而险被绞飞,两人各自站开一步。吴方义又退后一步,叫道:“万兄弟,张兄弟说得对。你快叫别人护了老爷,咱哥仨联手,这厮立时了账!” 万鹏本也与吴方义一路的心思,假意护在朱老爷身边,实则是看出与这马勾相斗,颇为凶险。待见吴、云二人与他交手,半分讨不得好,更是打定主意伺机偷袭,不上前相助。这时听云、吴二人相唤,也无他法,只得唤过邻近的两名人手护着朱老爷,自己也加入合斗。 万、吴二人却不知云水凝刀招jīng妙,亦早已知晓对方刀法中的破绽。只是那马勾真力既强,变招又快,云水凝一时难以得手。万、吴二人均以自己的刀法套路去估算胜负,那么三人合斗对方一个,大家不过也是半斤八两,难以取胜,是以都想“伺机偷袭”才是上策。 马勾见到对方又有一个好手加入围攻,己方所剩匪卒也即将被剿杀殆尽,把牙一咬,自怀内摸出一颗玫红药丸,放入口中,一吞而下。 万、吴、云三人不知他搞什么鬼,只是慢慢向他逼近。朱老爷在后面道:“哎呦,小毛贼你怎么吞了毒药啦!你弃械投降,诚心诚意地给老爷磕上几百个响头,老爷未必不放你走路嘛,哈哈,哈哈哈。” 这时众匪卒已只剩下七八名兀自支撑,朱家人众二三十人将他们围住,左砍一刀,右砍一刀地耍弄。剩下的人见万、吴、云三人合斗匪首,都过来立在朱老爷身后观看。他们听朱老爷出言讥辱这匪首,也都随着“哈哈”“嘿嘿”地哄笑。 马勾忽地捂着胸口急剧地呼吸起来,接着却呕出两口鲜血,吐在地上,呼吸才又回复平稳。 朱老爷大笑道:“真的服了毒药啦!”朱家人众又都笑成一片。 马勾突地暴喝一声,面目骤然扭曲狰狞。只见他胸肌蓦地鼓胀外展,撑起了衣衫。接着全身关节噼啪作响,整个身躯似在伸展扩大。朱老爷众人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围住勾王寨余匪的众人也发觉了这边的异样,一时也都愕住。 万、吴、云三人离他最近,这时见他突生异变,心里也都是一样的吃惊错愕,各自向后退了两步,兵刃护在身前。这时马勾将上衫扯落,只见他全身肌肉虬结,膀阔腰粗,竟然已“长”成了一个七尺壮汉! 在场众人谁也没见过这等怪事,全都愣愣地说不出话来。便在此时,“夸啦啦”一声大响,高扎的木栅被火烧断了一片,倒了下来。云水凝当先回过神来,猛地跨前,右臂斜挥,钢刀向马勾左颈劈落!他隐隐感到事情不妙,这一刀全力出击,又骤出不意,端的厉害! 只听“当”的一声脆响,云水凝钢刀折断,身子往外斜摔出去,马勾却已到了他方才站立之处。马勾“嘿”的一声,似是颇出意料。手一撩处,吴方义身子飞出,夹着一声惨呼,跌在七八尺外。众人看时,他身上自右肋至左胸被划了一道血口,左胸处尤为血肉模糊,已然死了。 原来云水凝骤然砍他左颈,马勾不仅及时挡住,震断了他钢刀,而且猛然之间便跃近云水凝身前,斩他腰间。云水凝自料躲不开去,电光火石之间身子往外急跌,躲过这一杀手。但亦凶险异常,若马勾追击而去,他身子摔倒,便更难逃生。 马勾本打算这拦腰一刀将云水凝一斩两段,云水凝怪招脱险他自未料。当时吴方义见他突然欺近,挥刀攻去。他却已出手在前,一刀自下上撩,从吴方义右肋刺入,划至左胸,一转腕子,挑中心脏。再将他整个人挑起来,甩了出去。 第五章.火并(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朱家众人见这马勾身体起了变化之后,甫一出手,己方两名好手一名摔倒在地,一名被杀得血肉不整,大是惊怕。突然又有几声惨呼自那边传来,原来那几个被围住的匪卒见朱家众人被马勾震慑,暴起反攻,砍了几名人手。 朱老爷突然喝道:“众护院听着,咱们一块儿上去,乱刀砍死这妖人,便去拿金银财物!”云水凝在地上捡了一把铁刀,跃起身来,举刀喝道:“老爷说得对,乱刀砍了这厮,去拿金银,大伙一块儿上啊!” 朱家人众听了朱老爷的话,只是跃跃yù试,但慑于马勾的威势,都不敢冒然前攻。但忽见云水凝跃将起来,挺刀而呼,众人本都以为他是重伤倒地,不想此时竟然没事一般,立时群情激奋。那边的朱家人众乱刀砍了余匪,与朱老爷这边的人众同向马勾冲去。 马勾冷哼一声,忽然向着山寨奔回。众人只道他要逃跑,追在后面喊杀更甚。只见马勾跃过烧朽的木栅,停在一堆大块山石之旁,哈哈一笑,撇了单刀。云水凝看得明白,立时向旁移去。 马勾待众人再追近一些,俯身举起一块径长四尺许的大石,平推而出。朱家人众一窝蜂地追来,人挨着人,哪能临时四散躲避?这大石撞入人堆,立时压倒了十多人。众人仍向前冲,后边人众竟都将倒下的人踩在脚下。 马勾又接连推出两方巨石,撞倒了一二十人。至此,未死伤的朱家人众只剩下二十来个,再也不敢前进,都转头四散奔逃。马勾拾起单刀,几个起跃,来至朱老爷身前。方才朱家人众追击马勾,他与万鹏只是跟在后面,见马勾投掷大石,便远远避了开去。 朱老爷见马勾突然来至身前,脸上挂着狞笑,大惊失sè。万鹏举棍护在他身边,身子却是后撤的姿势。马勾冷声道:“退开!”这句话自是向万鹏说的。 朱老爷转头道:“万护院,杀了这妖人!”手中刚刀却向前挺,直向马勾小腹刺去。 只听“啊”的长声惨呼,马勾单刀扬处,朱老爷右臂自肘而断。万鹏一惊,退了开去。朱家未受伤的与受伤未死的人手见朱老爷难以活命,大势已去,全都拼力向峪外逃窜。万鹏也yù转头奔逃,却被马勾喝住。 马勾yīn笑道:“你先杀我儿子,再攻我山寨,可想到会有此刻?” 朱老爷此时痛得跪在地上,思转不灵,完全不理他在说些什么,只是恨恨道:“你这妖人,你那小贼头杀了我儿子不算,还要血洗我山南朱家,真是欺人太甚!爷爷今rì跟你同归于尽!”左手抢起钢刀,向着马勾乱砍乱刺。 马勾听了朱老爷的话,心中一凛,一脚将朱老爷踢翻在地,向万鹏问道:“你跟了他多久?” 万鹏抱拳道:“小的万鹏,在朱家做护院已有两年。” 马勾点头道:“好,杀了他!” 万鹏惊道:“杀了老爷?” 马勾yīn笑道:“你杀不杀?” 万鹏道:“杀,杀!”向四周看去,朱家人众都已逃得干净,只云水凝远远地立着。低下头对朱老爷道:“老爷你别怪小的,反正今rì马寨主定不饶你,谁杀老爷都是一样。由小的动手,绝不令老爷有半分痛苦!”镔铁棍点处,正中朱老爷太阳穴,朱老爷立时毙命。 马勾哈哈笑道:“干得好!你去把那小子也叫过来。”向着云水凝一指。 万鹏道:“是!”快步走到云水凝身前,道:“张兄弟,听马寨主的口气,似还有转还的余地。咱哥俩不是他的对手,不如投诚了罢!” 云水凝道:“万大哥,这厮定然不饶咱们,咱二人联手奋力一拼,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万鹏道:“你同我过去,姑且听他说些什么,再做计较。” 云水凝随着万鹏来到马勾身前,立在离他七八尺处。 马勾向云水凝问道:“你跟了这朱大户多久?” 云水凝道:“在下新进朱家,不过两rì。” 马勾问万鹏道:“那姓朱的说,他儿子是被我勾王寨中人所杀,可有此事?” 万鹏道:“回寨主,两rì前,少爷,不......是那朱家的孽种,带了一帮狗仆要去物充城赌钱piáojì,不想在半路撞上了少寨主。那孽种不长眼,对勾王寨的众兄弟出言不逊,是以少寨主便出手宰了他。并说,三rì后去血洗了朱家。” 马勾道:“你可知,现在为何看不到本寨的少寨主?” 万鹏大惊,跪下道:“求马寨主开恩,小的身为朱家护院,只是奉命行事。少寨主在哪里,咱们快去看看,还有没有的救。”他只道那少寨主马坤是在混乱中被己方杀死,马勾是要问罪取命。 马勾“嘿”地一笑,道:“他死了快两个月了。” 万鹏“咦”的一声,不解道:“那么三天前......” 马勾又是“嘿”地一笑,道:“你二人给爷爷磕上一百个响头,爷爷不仅饶了你二人xìng命,还许你们回去,接管了朱家产业,拿来跟爷爷平分。” 万鹏大喜道:“多谢寨主,多谢爷爷!”说着便往地上磕头,甚是用力。 马勾斜眼瞄着云水凝,yīn声道:“你怎么不磕?” 云水凝道:“在下的脸皮甚薄,做不来这个。” 马勾哈哈大笑道:“你跟他们不是一路!” 云水凝道:“何以见得?” 马勾道:“人家都说,凡是自命英雄侠士的,从不向邪魔外道求饶服软。今rì一见,果然不假。” 云水凝放开嗓子,道:“你可比那马坤聪明的紧了。不过,我自不够格去称英雄侠士,你亦没本领去做邪魔外道。大家叫花子跟盗匪打架,可是半斤八两!” 万鹏又是“咦”的一声,道:“你......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马勾眼中杀机大盛,yīn声道:“都是你做的?” 云水凝眼中寒芒迸现,冷声道:“都是我做的!” 第五章.火并(6)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万鹏突然跳起身来,镔铁棍一摆,大叫道:“原来是你这jiān贼设的圈套,看你今rì能否逃得公道!” 云水凝冷冷道:“师兄,你是真要为了那朱家的半数产业跟我为敌,还是在演那苦肉之计?” 万鹏惊道:“谁是你师兄?” 云水凝见马勾这时只是注视着自己,并未向万鹏留意,故作不耐道:“师兄,你莫向我挤眉弄眼,咱哥俩何不堂堂正正与这厮比试,何必偷偷摸摸搞那偷袭勾当?” 马勾立时转头看向万鹏,万鹏急道:“你这小贼!寨主,我万鹏与这jiān贼毫无干系,你莫听他胡说!” 马勾冷声道:“你去杀了他!” 万鹏道:“是!”镔铁棍一挺,向云水凝小腹戳去。 云水凝斜身让过,急叫道:“师兄,你是真打,还是演戏?” 万鹏“呸”的一声,叫道:“自然是真打!”棍招急送,与云水凝战了起来。 本来马勾在与云水凝、吴方义二人相斗之时,耳听云水凝唤万鹏加入合斗,称他为“万大哥”,而非“万师兄”。但方才云水凝与万鹏说话,彷如真的一般,便疑心他二人或许是在行那计中之计。是以叫他二人相斗,免得自己误入圈套。 原来云水凝见万鹏投了马勾,自己以一敌二,绝无胜算,便用言语挑拨马勾猜忌万鹏。他独对马勾,胜负虽是难说,但若独对万鹏,却颇有把握。这时见了马勾中计,只叫万鹏一人来斗,立时施展全力,yù先除去一个强敌。 两人斗到二十招开外,云水凝已将万鹏棍法中的破绽瞧得一清二楚。这时见万鹏运棍自下斜挑而上,云水凝“哎呦”一声,一个踉跄向左扑跌,脚下竟未踩稳!万鹏大喜,镔铁棍又自上斜劈而下,直取云水凝右肩。 哪知万鹏镔铁棍方自打出,云水凝却突然站稳脚步,铁刀划弧,掠过万鹏手臂。万鹏“啊呦”一声痛呼,大臂上被划破一道血口。万鹏向后急跃,叫道:“好jiān贼,使诈!” 云水凝冷笑道:“师兄,师父传了咱们师兄弟各自三招救命绝招,我已用了两招,你怎地却一招不用?如此小气,可不是大丈夫的行径。若等你师弟我将第三招也演了出来,师兄你恐怕会不妙啊!” 马勾心下一凛,暗自道:“三招救命绝招?是了,他躲过我拦腰一刀的那一招,果然不是寻常招术。方才又诱敌深入,反将敌人斩伤,又是一招。这第三招却是怎样,须得好好瞧瞧。正好他们师兄弟打急了眼,便宜了我。” 其实哪有什么救命三招。云水凝闪躲马勾那拦腰一刀的向外斜跌,实是避无可避,他临时别无他法,只求躲过那杀身之厄,是以行险而为。但如此一来,却不是江湖武林中的规矩招式。他说是救命绝招,不知底细的,当真深信不疑。 而方才划伤万鹏那一刀,却是牧一所传“饮血刀法”中的“斜引式”。只不过那万鹏使用的镔铁棍属长兵器之列,云水凝虽瞧出他棍法中的破绽,却苦于与万鹏间的距离稍远,等自己照着他破绽之处攻了过去,万鹏却已使到下一招,是以云水凝假意摔倒,实是为了拉近距离,将万鹏杀伤。 云水凝虽伤了万鹏臂膀,但心中却隐有担忧:他知万鹏是个胆小畏死之辈,吃了亏后定然小心应对,再想使诈骗他,恐将不易。若然拖得长了,叫那马勾瞧出端倪,上来与万鹏合力相斗,自己便会不妙。 万鹏大叫一声,又挺棍戳来,云水凝向旁横移开去。万鹏跨前拦打,云水凝竖刀格挡。当的一声,云水凝被震退两步。万鹏复又跨前追击,云水凝闪跃腾挪,与他游斗。原来万鹏发觉了云水凝刀招虽jīng,真力修为却是有限,是以以硬碰硬,招招猛打狠击。 云水凝情知这等拼法,即便最后万鹏因失血不支,自己取胜,要对付马勾也会力不从心。又接了万鹏猛力一棍,退了两步,上身后倾,第三步又要退将出去,脚下硬生生站定,向旁挪开。脑中突然闪过吴方义在朱家与那高壮汉子比试之时,所用的借力打力功夫。 云水凝心中一亮,眼看万鹏一棍兜头砸来,他向左横移一大步,万鹏自上而下的一砸立时变为自左上向右下的斜劈。云水凝举刀上格,同时左脚前迈,头往下躲。刀棍相交的一刹,云水凝左臂肘弯勾住了镔铁棍往下压去,同时扭腰旋身,铁刀后撩,刺穿了万鹏胸膛! 第六章.邪人(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马勾冷哼一声,道:“你这刀法虽慢了些,也还看得过。你到底是哪门哪派,为何与我作对?” 云水凝后肘撞出,万鹏的尸身仰倒在地。他听马勾说自己的刀法看得过,便是说在刀招上的确讨不得便宜。但他亦说自己出招慢,那自然是他身体起了异变之后,体力与真力激增,身法、力道更加远胜于己。 如此一来,自己虽有jīng妙刀招,亦取胜无望。但他知道此刻乃是生死关头,绝不能有半分气馁之心。若果真不能全身而退,大不了与他同归于尽,自也救了rì后许多无辜xìng命。他抱了必死之心,眼光顿时一亮,全身散发出凛凛之威,昂然道:“你瞧我是何门派?” 马勾见他本是面有忧sè,但突然之间竟泛起莫大气势,上半身微微后倾一下,心中隐隐生出惧意。眉头微皱,高声道:“小子,你三招救命绝招我都已看过,还有什么本事,都拿出来,叫爷爷开开眼界!” 云水凝心道:“三招救命绝招?我诳他的!啊,我本不易杀万鹏,但万鹏现在已经死了。我本不易杀马勾,但也难料他是否会被我所杀!大哥传我的‘饮血刀法’,自然比他的‘三三刀法’强出千万倍。只是我真力修为尚浅,我实输于此节。 但若大哥在此,刀法、真力皆胜于他,对付他自是易如反掌。但若大哥与他的真力修为相若,自也稳能胜他。但若大哥的真力修为不如他,大哥便会束手无策么?不会,大哥是大英雄,又见识广博,心智高超,定然有办法!” 思想至此,脑中似乎有什么在若隐若现。他双目直瞪着马勾,想象自己寻着他的破绽攻了上去,但因他出招太快,自己不仅攻之不下,且被他杀得左支右绌。接着又想象牧一攻了上去,对方依然快速出招,但牧一却变作了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云水凝突然放声大笑,眼前便是当初牧一传授自己刀法之时,所点拨自己的“百十套饮血刀法”。云水凝双目jīng光迸shè,铁刀一振,大步迈开,向马勾走去。 马勾见他方才双眼直直瞪视着自己,目光之中杀气腾腾,一时竟不敢有所动作。待见他突然放声大笑,更加摸不到头脑。这时见他步步逼近,似是有恃无恐,心中只道:“这小子只是虚张声势,方才若不是凭着那两招救命招式,连那万鹏也打不赢,何必怕他?” 马勾方想杀上前去,突见云水凝铁刀虚晃,分别对准他胸、头、颈三处要害。马勾悚然一惊,竟不知怎生格挡!他若回护其中一处要害,另两处要害必有一伤。眼看云水凝已来到近身处,铁刀便要往身上招呼,只能向旁跃了开去。 哪知他刚一站定,yù作势反击,云水凝铁刀再晃,已罩住了他左臂、右胸、小腹。马勾向前的一扑之势立时收住,他此刻若是扑了上去,无异于自己将身上要害撞向对方兵刃。 眼看云水凝又将逼近,马勾又向旁跃闪开去。这一次云水凝铁刀再晃,竟是罩住了马勾右肩、左肋、腰侧、胸窝四处要害。马勾愈加惊怕,自“交手”开始,自己竟似待宰羔羊,全无抵抗之力,只能逃避闪躲。但如此下去,终将命丧敌手。 马勾又向一旁跃了开去,只是这次跃得更远。哪知云水凝这一次更加罩住了他身上五处要害,马勾面上冷汗涔涔而下。他二人一个虚晃刀招,一个腾挪闪避,如此斗了足足一炷香工夫,马勾“啊”的大叫一声,呼呼喘气。 云水凝心知他内心已承受不住自己刀招上施予的压力,体力也开始下降。看他呼吸趋急,想他服食那怪药的药力亦已不能支持多久,手上刀招加快,向他逼近。 原来云水凝是以“饮血刀法”中每一招的变式,来补足自己与马勾身法、真力上的差距。马勾出招虽快,但云水凝或三变同出,或五变同行,他身上多处要害被罩,攻亦不能攻,挡亦不能挡。如此空具一副硬体魄,在身法、真力均与他相差甚远的云水凝面前,却毫无用处。 这时马勾又是“啊”的一声大叫,用力将单刀往地上一掷,向寨内飞奔而去。云水凝方叫得一声糟,马勾已奔到大石堆旁,搬起一方巨石推了过来。但他与云水凝之间的距离颇远,竟扔不得准头,云水凝只小心挪动,大石便砸他不到。 马勾一连投了二十来块大石,忽然住手,哈哈大笑。云水凝听他笑声甚是得意狂傲,心念电转,往四周一瞧,只见身周两三丈方圆三三两两地四散着方才马勾投掷的大石。心中一凉:“原来他故意砸不中我!” 马勾一个起跃,落在离云水凝两丈许的两方大石前,冷笑道:“小子,爷爷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何门何派,说了爷爷便容你多活几刻!” 云水凝心道:“他那药力怎还不过?现在我已堕入他这石阵之中,绝斗不过他。若要取胜,还是得先出了这石圈。”高声道:“姓马的盗匪,你听好了,我便是......”语声倏止,拔足向圈南奔出。 马勾冷哼一声,提起一块大石向云水凝掷去。云水凝见大石是砸向自己身前,立时向圈西奔去。马勾一个起跃,落在了石圈南侧,又提起一块大石掷往云水凝头顶。云水凝又向圈北逃奔,马勾则跃到了石圈西侧,举大石砸去。 云水凝东南西北地向圈子四侧逃避,却总被马勾掷石阻住。待向四侧冲了三次之后,云水凝突然发觉石块砸向自己的速度已加快不少,闪避之间已颇忙乱。百忙之中向马勾立处一瞥,登时大吃一惊,只见他与自己之间的距离竟已拉近了一半! 如此下去,云水凝最后定然避无可避,活生生被砸成肉泥。这时云水凝向旁躲过一块大石,还未站定,另一块大石竟又飞近。云水凝连向前跃闪过,没奔出十步,大石又已飞至。云水凝这时体力、真力已渐不支,心道要糟。 第六章.邪人(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这时候却不容多想,只得拼着余力再向外突围。只是石块飞来的速度愈来愈快,他能逃奔的步数却愈来愈少。又堪堪避过两块大石,第三块却已飞至身前!千钧一发之际,云水凝就地一滚,左臂吃痛,原来压住了一把单刀刀柄。 只听马勾叫出一句“把你砸成肉酱”,一块大石又已飞至。云水凝于此危急时刻,脑中灵光一闪,奋起全身力气向旁滚开。弹起身来,手中已多了一柄单刀。他右手铁刀向马勾掷出,刚好与马勾掷来的第二块大石交错而过。 马勾正举起第三块大石要砸,突见铁刀飞来,直取头颈。他不及将大石掷出,只得先矮身躲避。当的一声,铁刀撞上大石,震了开去。马勾正要起身将石投出,云水凝却早已闪过第二块大石,单刀掷了过来,仍取头颈。 马勾一惊,再将腿下弯,身子又矮一尺。哪知单刀刚撞上大石,又有两把腰刀飞来,势子更急!原来地上掉满了朱家与勾王寨死伤人众的兵刃,云水凝随掷随捡,且掷出一把兵刃,便往前奔近两步。 马勾见单刀、腰刀、铁刀、钢刀不断飞来,自己举着大石闪避不灵,便将大石向前平推出去,阻住前面飞来兵刃。马勾大石刚离手飞出,云水凝却已在他左前方掷出一件兵刃,接着向他右前方横跃,再掷出一件兵刃。 马勾奋力向左后方跃退,云水凝却早已向他左后方远处掷出一把铁刀。原来云水凝抄了三件兵刃在手,前两件兵刃打出的方位,本来便是逼马勾向后方躲避。而且自己现下更加欺近马勾,他必然全力闪跃,果然这第三件兵刃未等马勾落地,便已打近他胸前。 马勾大骇,狂叫一声,右手护胸,左手挥出拨打。只听他“啊”的一声痛呼,铁刀被打飞出去,显然手亦受伤。马勾落在地上,右手把住左手,血液竟从他左手伤处激蹿而出,左手亦随着收缩变小。 这时云水凝又已先后掷出一把腰刀、一把铁刀,手上仍握着一把铁刀瞄着马勾。心中喜道:“破了他的药力啦!” 马勾见两件兵刃飞近,蓦地大喝一声,俯身去搬地上大石,竟是不理两把飞来长刀。云水凝见他意yù拼死反击,此刻实已到了你死我亡的时候,挺起铁刀向着马勾急冲过去。 只听“噗”的一声,第一把腰刀插入了马勾肩头,接着当的一声,马勾已搬起石头挡住了第二把铁刀。这时云水凝亦已奔到马勾身前七尺处,马勾目眦yù裂,狠命将大石推出,向云水凝整个人撞过去。 大石来得又猛又快,眼看与云水凝之间只差一步距离便即撞上。只听云水凝一声大喝,猛力上蹿,左足点在石上,身子向下斜扑,铁刀直取马勾心口处。马勾怒吼一声,右拳紧握,猛地击出,亦是直取云水凝心口处。 只听两人各自闷哼一声,紧接着大石落在地上。马勾的心口上插着那把铁刀,云水凝却仰跌在他身前。这时马勾的左臂已缩小如常,左手不再向外蹿血,肩头上的腰刀与心口上的铁刀插着未动,面目狰狞地瞪视着云水凝。 方才铁刀插向马勾心口之时,云水凝只觉劲风袭体,原来是马勾右拳的拳劲隔空打来。那拳力直击他心口,云水凝身在空处无法闪避,危急中身向左偏,那拳力便击中他胸窝处,整个人被打得仰跌开去。 他见马勾仍未就死,怕他临死反扑,想支撑着站起身来闪到一旁。哪知身体受了震荡,头一上仰,脑中一阵眩晕,更yù呕吐。但强敌未死,自己终究未脱险境,仍待上撑坐起,只觉眩晕更甚,立时便要昏晕过去,不敢再动。 云水凝眩呕yù吐,胸窝处亦隐隐泛痛,怔怔地望出去,眼前所见却是白蒙蒙一片,只看到马勾模模糊糊的影子。只见白蒙蒙中马勾似是用力拔下肩头插着的腰刀,作势上前yù砍,但他肩头似有许多鲜血向外喷shè,接着口中也喷涌出大量鲜血,摇晃两下便即摔倒。 云水凝舒出一口长气,终于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云水凝幽幽醒转,只见rì头散着柔光悬在山壁外,原来天已向晚。这盗寨所在之处,乃是依着山势坐东朝西,壁口冲着西南,一天之中,只是这时候的太阳方能直照进来。 云水凝深深吸一口气,只觉胸窝剧痛,心中道了声侥幸:若是闪得稍迟一刻,马勾那一拳的猛力必定击中心口,自己能不能活便难说的很。想到这儿吃了一惊,忙将头抬起向前看去。 只见脚下斜跌着一人,半边脸压在地上,心口上插着一把铁刀,肩头上有一道血口。云水凝吃了一惊:那是什么邪药,竟变成这样!原来马勾早已毙命,他的尸身不止比服食那枚玫红药丸之前愈显干瘦,这时简直更像一具只剩下一层黑皮的干尸! 云水凝用力压住胸窝出,支撑着坐起,双手在胸肋上摸按一番,确定肋骨无碍,料想是胸窝及周围经脉受创。勉力将双腿盘起,运起丹田中所剩无几的真气向上行去,哪知真气走到胸窝处便即受阻,且刺痛难当。 他扒开上衣一看,胸窝处老大一块淤青,知道伤势不轻,心急也是无用。只好闭目做那吐纳功夫,随着一呼一吸之间,缓缓疏解淤塞,顺便休养体力。如此两个多时辰,rì头早转过山壁,峪内昏昏暗暗。 云水凝睁开眼瞧了瞧天sè,再一试行真气,刺痛感虽稍减,真气却依旧受阻。心想如此不是办法,还是趁着峪内尚能视物,出去找户农家休养。当下按着伤处立起,随便捡了把单刀,向壁口小心走去。 哪知刚走不远,忽然隐隐听到山壁弯处有脚步声传来,且人数颇多。云水凝不知来人什么道路,自己重伤之下,连一个不会武功的常人亦是不如,忙向北边山壁处走去,侧身卧倒在两条尸身之间。 第六章.邪人(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不一会儿,山壁外转出一众人来,云水凝眯缝着眼望过去,似是共有二十多个汉子,手中都拿着兵刃。只听有人低声说道:“石头又多了。” 另有两三人也是低声道:“看来之后又斗过,咱们快四下看看!”说着众人分散开来,向满地的尸首低头检视。 云水凝心道:“原来是朱家余众,怎么去而复返?看尸体干什么,难道良心发现,回来救人?应该不会......” 忽然有人低呼一声,随即欢呼道:“在这儿了!”云水凝听声音发处,该是马勾伏尸附近。 众人奔过去看,都是惊呼感叹之声:“邪门儿,邪门儿”“真是妖人呐”“亏得咱们跑得快”“他都死了,怕什么”......又有人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快动手”“说得对”“快走,快走,搬完了用牛车拉出去”......一众人向寨内奔进。 云水凝心道:“原来是回来拿金银财物,真是不死心。” 约莫过了盏茶时候,寨内突然冲天火起,接着朱家余众奔了出来,哈哈大笑。有几人分提着一只大布口袋与一口红木箱子,火光照得清楚,分量十分沉重。 只听一个汉子大声笑道:“咱们二十四个弟兄真可谓福大命大,现在烧了这匪寨,取了它财物,才算得上是大功告成啊!” 众人欢呼一声,另一个汉子道:“只可惜朱家那一百金的犒赏还没拿!” 又一个汉子道:“怕什么,咱们先将这匪寨的财物妥善分了,再上朱家去要!” 第一个说话的汉子又道:“众位兄弟,依我看,朱家那个贼管家也不是什么好路数。现在朱老爷已经死了,那管家必定谋夺朱家产业。想诸位兄弟,个个都是见义勇为的好汉子,又怎能袖手旁观?咱们该当去与那贼管家私下理论,将产业分成二十五份,大家同享富贵才是!” 众人一听,轰然叫好,都道:“一切都凭张三哥吩咐”“对,咱们都听张三哥的”“事成之后,咱们该当分出一份大的,孝敬张三哥才是”...... 众人本想分得的勾王寨脏财已是好大一笔财富,去朱家顶多是再讨一百金的赏钱。这时听这“张三哥”所言,竟还可谋得朱家的一份产业,哪不欣喜若狂,唯他马首是瞻。 云水凝心中冷笑道:“活狗咬死狗,有趣的紧。” 寨火愈烧愈大,一众汉子又是哈哈大笑一番,好不得意。张三哥道:“弟兄们,咱们这便出去将财务安置了,今晚好生歇息,明rì便上朱家讨债!” 众汉子刚要答应,突然一个粗重的声音自远处插进来道:“你们先把这里的债还了再说!” 一众人吃了一惊,都往壁口内声音来处望去,接着全都惊噫出来,声音颇为惊恐。云水凝亦眯着眼睛瞧过去,说话那人还未走出山壁,却是看不到。 云水凝心道:“没听见脚步声,人数应该不多,怎么这般惊怕?” 只听“哐啷”“啪嗒”声响,大布口袋与红木箱子都被摔在地上,一个汉子颤声道:“又......又有一个妖人......” 云水凝心下惊道:“马勾?又有一个?” 那粗重的声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接着走出山壁。云水凝吃了一惊,只见这人身量甚巨,恐有九尺身长,穿着一件蓝缎挎衫,袒胸露臂,肌肉虬结,火光照映之下,似在闪闪发亮。那巨汉缓步向“张三哥”一众汉子走去,彷如一间小屋在向前移动。 众人大是慌乱,那“张三哥”忽然低声向众汉子说了些什么,众汉子一齐点头,扬起兵刃,聚作一团,向那巨汉迎了过去。 双方愈走愈近,待相隔两丈许的距离,“张三哥”一众汉子高声呼哨,向巨汉冲了过去,那巨汉却依旧缓步向前。待众汉子冲到与巨汉相距一丈许处,突然向左右分散,远远绕开那巨汉身周,向壁口逃奔。 巨汉yīn恻恻一笑,一个箭步向左弹去,双手抓出,咔咔两声,扭断了两条汉子脖颈。接着左手前探,抓住了一个汉子胸口,正是那“张三哥”。“张三哥”惊呼声中,挺刀砍去,巨汉虬臂一抡,将他甩向烧着的匪寨方向。 “张三哥”哎呦一声跌在地上,巨汉已跃入场中散着的大石阵中。只见他右足连踢,两方大石先后飞出,砸向左首逃窜众汉。接着猛一纵身,偌大的身体直飞过三丈距离,落在石阵外围,被他踢来的两方大石这时才先后撞上两名汉子。 云水凝吃了一惊:怎么身子看着蠢笨,却原来恁地灵活? 一众汉子更是惊慌失措,本以为脱身有望,哪知这妖人突然跃在前面,阻住去路。那巨汉哈哈一笑,双足连运,分向左右踢出一方大石,又撞死两名汉子。余人慌忙向回奔逃,巨汉手足并用,只听惨叫连连,又有十数人死在飞击的大石之下。 这时算上那“张三哥”,还剩四人未被屠戮。“张三哥”被巨汉掷在地上之后,摔折了腿,无法再逃,只能坐在地上心惊胆颤地看着那巨汉杀人。另外的三个汉子,有两个扑到了他跌坐处,惊声问他如何逃命,另一个汉子却已吓得呆在当场。 巨汉呵呵一笑,左脚勾起一方大石扶在手中,瞄了瞄那呆立的汉子,将大石猛送而出。大石飞过,风声吼吼,噗的一声撞上那汉子,却不停歇,直带着他撞击在山壁上方自弹落。那汉子受撞之时已然毙命,尸体撞在山壁上,除了四肢头颅,已变成一滩肉泥。 巨汉哈哈大笑,连道“痛快”。接着转向“张三哥”三人,却不走近。双手向身后一探,竟是抽出两把黑铁板斧。“张三哥”三人早已骇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连珠价地口称“山神爷爷饶命”。 巨汉“咦”的一声,道:“山神爷爷?好称呼,好称呼!你们哪个不想死的,给爷爷站起身来!” 第六章.邪人(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张三哥”三人面面相觑,左右两个汉子分别颤颤兢兢地立起,那“张三哥”也挣扎着要爬起来。巨汉忽然左手一挥,口中喝声“着”,黑铁板斧劲飚而出,啪的一下,砍入左首那站得稍快的汉子胸口,斧刃全没。那汉子还未呼痛,便已毙命。 “张三哥”与右首那汉子骇然惊叫,“张三哥”重又摔倒在地,右首那汉子转身向后奔逃,脚步慌乱已极。巨汉哈哈一笑,再喝声“着”,右手黑铁板斧飚出,又是啪的一下,自那汉子后胸砍入,斧刃依旧全没其中。 巨汉仰头大笑道:“好标靶,好标靶!”飞身跃到那“张三哥”身前,一手将他提起,问道:“你是领头的,你说,为何攻打山寨?” “张三哥”此时骇得涕泪交加,浑身打战,哭道:“小人不是领头的,小人不是领头的,朱老爷才是领头的,是山南朱家的朱老爷。我们......我们都是打杂的,不关我们的事啊......” 巨汉道:“那个朱老爷在哪?他为什么攻打山寨?” “张三哥”哭道:“朱老爷已经被匪首妖人......不,不是......是寨主大人,给砍断了右臂,杀死了。三天前,朱家招护院武师,我们冲着朱家的银子去试试运气,被选上后他说与勾王寨势不两立,便带我们来攻打......” 巨汉道:“寨首是何人所杀?” “张三哥”哭道:“寨主大人应该是被一个叫‘万鹏’和一个叫‘张弓’的武师杀的,我们没看见......山神爷爷,不知可否高抬贵手,饶了小的一条xìng命,小的给你做牛做......”咔的一声,脖子已被扭断了。 巨汉将左边那汉子尸身上的铁斧拔出,插回后腰。走到大布口袋与红木箱子处,掀开箱盖,嗯了一声,似颇为满意。又去拔出另一把铁斧,插了回去。云水凝瞧不出这巨汉与那马勾和这勾王寨是何关系,只是觉他邪门的紧,盼他快些离去。 云水凝眯缝着眼远远瞧着巨汉,见他正扫视着满地的尸首,接着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匕。云水凝大吃一惊,寻思道:“难不成他竟疑心有人未死,要在每具尸体上再戳上一刀?”随即见他又从腰间取下一个深兜口袋。 云水凝不知他是何用意,却见他果真蹲了下去,将短匕在那刚拔下铁斧的尸身上插了下去。云水凝心中刚叫得一声糟,却又见他似是从尸体上割下一块肉来,丢入了深兜口袋,心中更惊:“还要吃人肉么?” 巨汉站起身来,走到另一具尸体处,也是先一刀插进,再割下一块肉丢入袋中。接着再去另一具尸体处,仍旧插刀割肉。云水凝卧身处是在北边山壁西段处,那巨汉一时之间割不到那儿。云水凝方才瞧他出手,实是非同小可,不由得心中忧急。 巨汉动手甚快,一连割了二三十具尸体。云水凝忽然想到:“为什么他每个尸体上只取一块肉?”见他走到马勾伏尸处,低声哼了一声,道:“没用的东西,缩成这样,也没法要了!”接着去割其他尸体。 巨汉又割了十数具尸体,云水凝发觉似有什么不大对劲儿。待那巨汉愈加挨近,云水凝终于瞧得清楚,他哪里是在插刀割肉,竟然是在割肉挖心!云水凝吃惊更甚,见他那深兜口袋才到半满,过会儿非得挖到自己身上不可! 云水凝握了握手上单刀,感到掌心沁着少许冷汗,只把牙一咬,静静等着那巨汉过来。又过一会儿,云水凝已能听到房火毕剥声中夹杂的心被挖出时的噗滋声,而这声音也愈来愈清晰。他尽力将呼吸放缓,使心跳减弱。 巨汉终于走了过来,云水凝将眼合住,屏止呼吸,扶了扶单刀。耳听那巨汉粗重的呼吸声伏了下来,接着身边的尸身向旁一动,噗滋一声,被挖了心。接着云水凝胸口一紧,身子被拉着放平。忽听巨汉“咦”的一声,云水凝双目猛睁,单刀刺出! 原来巨汉抓住云水凝胸口时,手指竟然感到他微弱的心跳,是以咦出声来。云水凝知道机不可失,耳听“咦”声刚起,急睁双眼,瞧准方位,挺刀刺向巨汉小腹。巨汉摸到这“死尸”似有微弱心跳,方自讶异,这“死尸”又突然睁眼瞪视自己,几乎同时刀亦刺到,竟是不及闪躲。 只听“叮”的一声,云水凝刀尖刺上了巨汉小腹。但他立感不对,身子猛向外翻,斜滚开去。 巨汉站起身来,大笑道:“还有个没死的,妙极,妙极!”语声颇为兴奋。 云水凝单腿跪起身来,“哇”地吐出一口血,原来使力过猛,牵动了伤处。右手单刀拄地,左手按住胸窝,向他肚腹瞧去,不见有异。问道:“我可刺中你了么?” 巨汉一愕,哈哈笑道:“有趣,有趣,你偷袭我,还敢问我是否得了手!” 云水凝慢慢站起身,道:“反正我今rì难逃一劫,有什么不敢问?” 巨汉道:“好,有胆sè,山神爷爷定然慢些玩死你!哈哈哈,而且先让你二十招,如何?” 云水凝料知今rì绝然无幸,虽知不敌,但却不能坐以待毙。按牢胸窝伤处,力贯右臂,急迈两步,一刀扫向巨汉腰际。那巨汉抱臂而立,似无闪躲之意。当的一声,单刀砍上了巨汉腰侧,竟是金铁交鸣之声! 云水凝刀却不停,反臂上撩,劈至巨汉腋下,再自他脖颈划过,依然是金铁之声。巨汉嘴含蔑笑,睨视云水凝,得sè甚著。忽然云水凝刀身虚晃,分别罩住他右耳、喉头、鼻唇之交三处要位。巨汉眉端微挑,嘿嘿冷笑。 云水凝目光一紧,斜削巨汉右耳,堪堪碰上耳尖之际,突然横转手腕,刀尖滑向他双眼。巨汉悚然而惊,急向后仰,右手向云水凝单刀抓去。云水凝刀向后缩,自外围圈转急送,又向巨汉双眼划至。 第六章.邪人(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眼看刀再向前走上三寸,定将巨汉双目损毁。哪知巨汉危急中将嘴一张,硬生生将刀咬住,接着咔嚓一声,刀尖迸断。云水凝向后急退,巨汉身形晃处,他喉咙一紧,已被掐住颈项,提了起来。 云水凝冷笑道:“你不是说让我二十招么?” 巨汉面上更现狰狞,森然道:“爷爷现在又不想让了!” 云水凝道:“看你高大凶猛,原来不过是个说话作不得数的无胆宵小!”他故意不说“高大威猛”,而说“高大凶猛”,那是将巨汉比作了畜牲野兽。 巨汉手上加力,嘿嘿冷笑道:“好小贼,还敢嘴硬,看爷爷怎生弄死你!说,你是万鹏,还是张弓?” 云水凝只觉巨汉的五根手指好似铁箍一般慢慢收拢,眼睛不自主地向外凸出。咬牙道:“哪个也不是!” 巨汉手上又加两分力,道:“是谁杀的寨首?” 云水凝单刀落地,挣扎道:“好,我告诉你......是......是你爷爷杀的!” 巨汉大怒,将云水凝重重掷在地上,云水凝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只觉全身骨骼将散。巨汉在他身旁蹲下,yīn笑道:“你一定没见过自己的心是什么模样,爷爷的手艺高明的紧,不如今天让你开开眼界。”短匕在云水凝胸前晃来晃去。 云水凝道:“有本事的,一刀杀了我!” 巨汉摇头道:“不行,爷爷杀人,向来喜欢看他们吃惊、吓破胆的模样。你吃惊倒是吃惊了,但还没吓破胆,可不能死得太快。哈哈,哈哈哈!”说着,左手将云水凝胸口牢牢按住。 巨汉将短匕竖在云水凝心口处,yīn声道:“再问你一次,是谁杀的那寨首?” 云水凝牢牢盯住巨汉双眼,狠声道:“待我化作厉鬼,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巨汉心中一冷,眉头微皱,短匕插入云水凝心口少半指深。云水凝不发半点痛声,眼光却更见凶厉。巨汉眉头皱得更紧,将短匕绕着云水凝心口割下。云水凝眼看自己便要命丧当场,心中祷祝:诸天神魔,怜我夙愿,死后化鬼,诛尽天下邪丑! 蓦地,巨汉闷哼一声,仰头倒飞了出去,云水凝身旁已立了一位蓝白sè衣衫的美貌女子。云水凝凝目瞧去,心头一震,喜呼道:“姐姐,是你!”来人正是那rì自山头一别,心头便时时牵念的蓝衣女郎。云水凝一时之间忘了痛楚,挣扎着yù立起身来。 蓝衣女郎将手扶住他的肩头,制止道:“千万别动!”自腰间取出一只缀花瓷瓶,打开来在他心口伤处敷上一层油蜜状的澄黄药浆,道:“半柱香内别用力。” 云水凝点头道:“好!”见巨汉跌坐在一丈开外,双手正托着下颌骨来回推揉。接着咔嘞一声,将嘴张了张,站起身嘿声道:“厉害,厉害,踢落了爷爷的下巴!” 蓝衣女郎并不理他,问云水凝道:“有没有受内伤?” 云水凝道:“胸腹间颇不顺畅,不过应无大碍。” 巨汉见蓝衣女郎对他并不理会,大怒道:“好大的排场!”身子横走,托起两方大石,向这边推了过来。 巨汉右手比左手力大,大石初时并行,飞到近处时已是一先一后地撞到。蓝衣女郎挡在云水凝身前,左手轻轻一拨,右手缓缓一带,两方大石便左右飞出,落在七八尺外。 巨汉双眼一紧,跃入石阵,双脚猛力踢出两方大石,又托起一方大石朝蓝衣女郎上方投来。他此番运上全力,大石来势迅猛之极,云水凝心中惊道:“竟然这般厉害,杀那‘张三哥’一伙时,原来只出了一半儿力不到!” 但见蓝衣女郎依旧轻轻缓缓地将第一方平飞撞至的大石拨开,接着又待去拨第二方大石。但云水凝在蓝衣女郎身后瞧得明白,巨汉自空投来的大石准头极佳,且与左脚踢出的第二方大石先后击中对手的时刻拿捏得极准。 假若蓝衣女郎去拨平撞而来的第二方大石,那么在第二方大石刚刚离手而出的一瞬间,空投而来的大石必然已砸上她头顶。假若蓝衣女郎向旁闪开,那么第二方平撞而来的大石则会撞向撑坐在她身后的自己。 正在云水凝等着听蓝衣女郎是否招呼自己闪开之时,只见她右掌内凹,向上空托一下,那自空砸落的大石似乎缓了一缓。接着右掌下划缓带,将第二方撞到的大石轻轻拨了开去,左掌上撑,将自空砸落的大石托在手上。 云水凝“啊”的一声,对蓝衣女郎的身手既惊且佩。蓝衣女郎左手向前一送,大石劲飞而出,向巨汉撞去。那巨汉心头大凛,右足急运,亦踢出一方大石迎去。两方大石都蕴着强力,风声猛烈。 轰的一声,两方大石撞在一块儿,尘土飞扬中,碎石激飞四shè。突然蓝衣女郎身子右偏,一阵旋声自她面前闪过,咔的一声,打在山壁上。云水凝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巨汉的一把黑铁板斧,已深深嵌入壁内。 此时勾王寨的房火已将烧尽,峪内更见昏暗。飞尘消散中,只见那巨汉手握另一把黑铁板斧,向蓝衣女郎急冲而来。蓝衣女郎亦素迈莲步,缓缓向他走去。云水凝看着蓝衣女郎纤秀的背影,又望了望凶神恶煞般冲过来的巨汉,不由得心跳加快。 巨汉来得好快,蓝衣女郎方踏出五步,他已奔到近处。二人相差三步许时,巨汉右足立定,左足前踏,右臂后展,一声暴喝,黑铁板斧兜着蓝衣女郎头顶猛然劈落。而此时蓝衣女郎却仍自向前迈步,左足悬在空处。云水凝呼吸紧促,一颗心砰砰直跳。 眼看黑铁板斧乌黑闪亮的斧刃与蓝衣女郎头上的发髻相距不过三寸,蓝衣女郎左足落地踏成弓步,右掌击上巨汉腹部。只听巨汉一声粗重惨哼,身子向后急退,口中喷出一蓬血花。蓝衣女郎足尖一点,已退至云水凝身侧,身上未曾溅上一滴血污。 第六章.邪人(6)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巨汉趔趔趄趄地连退四大步,猛运两次“千斤坠”,这才稳住身形。刚要开口说话,“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血来。喘息道:“尊驾到底是谁,却来与我尸山红骨岭作对?” 蓝衣女郎冷哼一声,道:“狐假虎威的奴才,你将这贼寨开到我栖凤山中,可是欺我凤凰门中无人么?” 巨汉惊道:“你......你是蓝门主?蓝门主不是远在异域,怎地......” 蓝衣女郎冷声道:“我远赴异域,你们便来占地为王,为所yù为。巨力尊者不嫌生意做得太远么?” 巨汉强笑道:“其实......这些都是误会。蓝门主的这座宝山实是处于富庶之地,我红骨岭这些年又人多粮少,这个......巨力尊者见蓝门主出门在外,便命我等前来帮着照看,顺便做些买卖,添些花用。既然蓝门主已回来了,这寨子别人不烧,我们自己也是要烧的。还请......蓝门主别见怪!” 蓝衣女郎道:“如此说来,我倒要多谢你们才是!” 巨汉打躬道:“不敢,不敢。” 蓝衣女郎道:“回去告诉巨力,如今我凤凰门一脉虽然势微,但三门二派在江湖上可还没消了名。三门二派虽然气量宽宏,可也容不得人胆大放肆!” 巨汉打躬道:“是,是,小人谨记!若蓝门主没别的吩咐,小人......小人告退......”见蓝衣女郎不说话,缓缓退后,将红木箱子往肩上一扛,看了一眼大布口袋,却不提起。向壁口走去,脚步虚浮。 蓝衣女郎走到山壁旁,将黑铁板斧撤下,轻轻一掷,那板斧打旋飞出,钉在巨汉脚侧。巨汉俯身拾起,插回后腰,道:“多谢蓝门主!” 蓝衣女郎道:“你好像忘了什么事。” 巨汉微一变sè,迟疑道:“蓝门主......小人也想照着江湖规矩......但今rì一来,小人不是存心冒犯;二来,小人的这身烂铁功夫......实在是......有些为难。” 蓝衣女郎迅捷无伦地在山壁取出板斧处抄起一粒碎岩,向着巨汉面门一送。巨汉一声惨嚎,捂住右眼。蓝衣女郎道:“这样你便不会为难了!” 巨汉大口喘息道:“多谢蓝门主!”跌跌撞撞地向峪口奔出。 蓝衣女郎蹲下身来,握住云水凝右手。云水凝只觉一股温热暖流自右臂缓缓注入体内,行至胸窝淤塞处竟不受阻,仿佛化为十数条细丝穿了过去,达至自己丹田,带动自己仅存的真气运行全身。功行不过三周,淤塞感便大减,蓝衣女郎将真气慢慢收回。 云水凝道:“多谢姐姐相助。” 蓝衣女郎道:“少侠不用客气。我姓蓝,单名一个‘羽’字,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云水凝想起那rì在山头之上,跟在她身后问她姓名,又追问她家住何处,当真失礼至极,不由得脸上一红。道:“姐姐客气了,小弟姓云,名水凝。” 蓝羽道:“原来是云少侠,云少侠又怎会来至此处?” 云水凝于是将在汉丰城中如何为卖馒头的王老汉报仇,在诛杀那为恶的李氏父子过程中如何得知有这么一个劫财害命的所在,又如何在来此行险一试的途中遇上那山南朱家的恶少爷,又如何引得那朱家与这勾王寨两恶相斗的情形简略述说一番。 蓝羽听得频频点头,笑道:“原来都是云少侠的巧妙安排,那管家对我说,我还道真是他们自己火拼上的!” 云水凝道:“朱家那贼管家么?” 蓝羽点头道:“是,今rì我本打算先灭朱家,再端这勾王寨,谁知到了朱家,却只剩下那管家与几名狗仆。他们说那朱万财一早就带了人来攻打勾王寨,我便赶来看看。幸亏赶得急,否则云少侠你为了这栖凤山若出了什么差错,我的过失可就大了!” 云水凝道:“蓝姐姐言重了,正所谓生死有命,大家做的一般都是侠义事,又何分你我?” 蓝羽眼中一亮,喜道:“我与云少侠一见如故,rì后你我姐弟相称如何?” 云水凝喜道:“甚好!”心中却掠过些许怅惘。 蓝羽道:“云弟,恐怕你得在我身边多待上几rì。” 云水凝道:“哦?” 蓝羽道:“我放了红骨岭那个奴才,过几rì那巨力尊者必定要找上你我。你一个人我很不放心。” 云水凝听到蓝羽关心自己,心中大喜,表面上却不动声sè,道:“那蓝姐姐为何还放了他?” 蓝羽道:“我便是为了会一会那巨力!” 云水凝道:“哦!” 蓝羽道:“云弟,咱们今晚先找户农家过夜,明rì还有事要做。” 云水凝道:“好!” 蓝羽又检视了他心口敷药的伤处,才扶他站起,一同向峪外走去。 第七章.门人(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云水凝在地上捡了把单刀,割断了两辆牛车的绳套,让两头黄牛自在而去。边走边问蓝羽道:“蓝姐姐,那尸山红骨岭是个什么所在?还有那巨力尊者到底是什么人?” 蓝羽道:“当今魔道,两大宗派得势。其一是北方第三列山系中维龙山脉以西的魔力门;其二便是南方首列山系以南的尸山红骨岭。那巨力尊者是尸山红骨岭的守山人。他手下有六名差人,唤作‘六大金刚’,方才那个便是其一。” 云水凝道:“原来是叫六大金刚,怪不得一身铜皮铁骨,刀枪不入!” 蓝羽道:“他那身功夫名叫金刚体,比之江湖中常见的铁布衫与金钟罩颇为不同。铁布衫与金钟罩练成之后,身上至少也会有一两处罩门所在,若被敌人发现,破去便易如反掌。这金刚体功成之后,全身上下绝无罩门,确然称得上是外门护体神功。” 云水凝笑道:“但也并非无法可破是么?” 蓝羽道:“外功再强也不过小道,内外兼修才是大途。云弟,方才我助替你疗伤之时,发现你体内经脉尽都打通。在汉丰城中搭救你并传你功夫的那位侠士定然大有来头了!” 云水凝道:“不敢相瞒蓝姐姐,小弟不过初入江湖,对江湖上的人和事所知甚少。我只知道大哥名叫牧一,是碧水宫主人,却不知道这碧水宫在什么地方,是做什么的。说来真是惭愧。” 蓝羽失惊道:“是牧宫主?” 云水凝道:“蓝姐姐认得大哥?” 蓝羽道:“不曾见过,但闻名已久。牧宫主仁德侠义,修为高超,江湖中人向来佩服。且当今之世,也惟有他碧水宫能与奉剑山庄一争长短!” 云水凝道:“我听大哥身边的文伯说过,奉剑山庄一直以来都是正道领袖。但在第四代庄主继任之后,似乎任意妄为,所做作为rì益难以服众。” 蓝羽愠声道:“不错,奉剑山庄已不再配做我正道领袖。只是它依旧势大,天下有识之士须得联合起来,与之抗衡。如今形势,南方碧水宫rì渐壮大,且南方武林对限行‘神剑令’的呼声也愈加趋众。碧水宫竖旗限令,应为早晚之事。 而北方武林对奉剑山庄却是归附者众,但多是慑于其威,违愿而行。只要有哪个门派能显露出与之相抗的实力,再振臂一呼,就不怕没人响应。到那时,‘神剑令’便会如同虚设,不攻自破!” 云水凝双目一亮,道:“蓝姐姐真是女中豪杰!” 蓝羽道:“此话怎讲?” 云水凝道:“听蓝姐姐与那笨金刚说话时提到,凤凰门是北方三门二派中的一脉,那么三门二派之间想必渊源极深。而文伯也曾提到三门二派中的铁扇门,因奉剑山庄与魔力门对战期间不服征调,以致全门被灭。 一来,念着渊源,铁扇门出了事,其他四个门派绝不能坐视不理;二来,既然奉剑山庄敢去动那铁扇门,他rì也必敢来动三门二派余下的四个门派。所以这剩下的四个门派必当同心协力,与之相抗。 而蓝姐姐又说,故意放了那个笨金刚去,便是为了会一会巨力尊者。而巨力尊者,又是当今魔道两大宗派之一尸山红骨岭的人。倘若蓝姐姐胜了他,那凤凰门必然声威大震,三门二派亦会更加令人心服!” 蓝羽赞道:“说得好,牧宫主果然独具慧眼!” 云水凝道:“小弟不过胡乱猜测,叫蓝姐姐见笑了。但小弟有一事不明。” 蓝羽道:“云弟请说!” 云水凝道:“文伯曾说,铁扇门是四年前出的事。为何那时三门二派不联合起来共同与抗呢?” 蓝羽微微一叹,摇头道:“当时我凤凰门人都已解散,其他的一门二派亦是有心无力。” 云水凝道:“哦?” 蓝羽道:“这恐怕要从五十年前说起。那时候,江湖上有一对奇人伉俪,夫妇二人不仅所学渊博、修为jīng深,且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但从来淡泊名利,少与江湖中人往来,亦从不宣扬自己二人的姓名。 之后夫妻俩先后收了五名弟子。三名男弟子跟随男师父,分别修习他一种功夫,乃是剑法、轻功、铁扇。两名女弟子便跟随女师父,也是分别修习一种功夫,乃是软扇、暗器。经过十年苦练,五名弟子各自修成绝艺,下山闯荡江湖。 只数年间,五人俱都扬名立万,更加先后自立门户。一rì,他们相约一同回山,看望两位恩师。谁知当年学艺之处,早已人去屋空。他们只在门外石壁上见到几行留书,大意是说两位师父早已计定移居海外,但觉一身功夫未得传人,不免可惜。 幸喜上天怜见,赐予他夫妇二人五名资质甚高的弟子,使心愿完成。五人见了留书rì期,原来两位师父早在他们下山之rì,便已起程。五人只好对着石壁留书叩首遥拜,以谢传艺之恩。 由于五名弟子自立门户之时,年岁最长的也不过二十九岁,最少的才只二十四岁。江湖中多有不服,是以三天两rì,便有人上门挑战。但他们五人,从未一败,上门挑战的人也愈来愈少。 又过十数年,五人各自的门派愈加势盛。追风剑派宗正无敌、蜻蜓门无上天阁、铁扇门盛子梅、凤凰门李玉环、天女派林霞波,他五位前辈已无一不是江湖中独当一面的人物!” 说到这儿,蓝羽的脚步稍稍缓了下了。凝声道:“但他五人绝未想到,正在三门二派声势如rì中天之时,却有一件极大的祸事即将来临!” 云水凝呼吸微微加重,皱眉道:“难道也跟奉剑山庄有关?” 蓝羽道:“那时奉剑山庄第三代庄主在世,奉剑门人行事仍公正稳妥。” 云水凝道:“哦!” 第七章.门人(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蓝羽道:“那一rì是我无上师伯爱儿满岁的庆宴,宗正师伯、先师、盛师叔、林师叔,与一些同蜻蜓门交往颇近的武林同道都去道贺。客宴正欢时,忽然有个年轻人闯进门来,递了一封挑战书信。 无上师伯当即命人念了出来,众宾客听了信中内容无不失笑。原来那挑战信中是说,一个名叫户千刀的人要以一敌五,独战三门二派五位宗主。并写了许多激将之言。 那时我四位师叔伯与先师已多年不见有人上门挑战,当rì忽然接到这封挑战书信,且那人更加扬言要以一对五,也都哑然失笑。有心对这狂妄之徒不予理睬,但书中所言虽表面客气,内里却咄咄逼人。 无上师伯与先师等小议过后,便叫那年轻人带话回去,说届时他五人一定赴约,请教高明。之后又自宴上约请了当时江湖上素有公正之名的两位前辈豪士,到时同去,做个见证。 到了约战之rì,先师五人与两位见证去了指定地点,果然见到了那叫做户千刀的。谁知那人不仅生得俊朗风流,且言行有礼,亦无丝毫狂傲之态。先师五人这才对他改了旧观。 无上师伯更是对他隐生好感,与他商量:大家切磋比试,以武论交,不如单打独斗,点到即止。那户千刀却坚持以一对五,并说此乃平生大愿,万望他五人成全。先师与四位师叔伯终于听信了这厮的谎话!” 云水凝听蓝羽话声中悲愤难抑,惊道:“这厮难道设了什么圈套,暗算五位前辈?” 蓝羽道:“不错,这厮是个jiān诈小人!” 云水凝的呼吸声更加重了。 蓝羽接着道:“先师五人各施所长,围攻那户千刀一人。那姓户的功夫果真不弱,手持一根jīng钢杵,一人独对我师叔伯五大高手,竟然走到五十招外才露出败象。败象既露,他再难以支持,又斗不过十招,便跳出战圈。 他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并说了许多佩服感激之言。师叔伯五人对他的武技也大是钦佩,起了结交之心,便问他师承来历。谁知那厮不答反问,说为何过招之时他每出杀招,总是用手代替那jīng钢杵。 先师五人都是侠义道,过招之时确是见他的杀手招多是弃杵不用,以手代之。都以为他是为了不伤和气,点到即止,是以先师五人亦都留手,没伤了他。这时他问起,也只道他是示好论交。 师叔伯五人方说了几句客气话,谁知那厮忽然仰天大笑,说正道中人都迂腐至极、假仁假义,都该死尽才是!师叔伯五人见他突失常态,心中都隐感不妙,但到底什么地方不妙,却也说不清楚。 盛师叔出言试探,那jiān诈小人终于说出了他挑战三门二派的险恶用心。原来他擅于用毒,自号‘毒叟’,过招之时以手代杵,便是为了施那下毒无形的功夫。他是要用这下毒的本事同时击败当世五大高手,让天下人都知道用毒也能出神入化,绝不是下三滥。 先师五人听了,心中自然吃惊,但他们成名已久,虽惊不乱。五人心中明白,若那jiān人当真已在无形中下了毒,那便该当先将他擒住,再逼索解药。无上师伯微微瞧了林师叔一眼,林师叔左手微动了一下。 先师五人自少同门学艺,心意相通,无上师伯是在告诉林师叔备好暗器,他自己先去阻住敌人后路。那毒叟户千刀却突然冷笑道:‘几位若想生擒在下,便一同上罢!’他话音方落,无上师伯向前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那时江湖中除了宗正师伯、先师、盛师叔、林师叔外,再没别人见过无上师伯他全力施展轻功。那毒叟户千刀自也未曾见过,还道是自己忽然眼花,去揉眼睛。等他张开眼,无上师伯已欺近他身前三尺! 那jiān人大惊之下,慌忙挥杵向无上师伯打去。岂知无上师伯一闪身,却已到了他身后,双手扭住他双臂。林师叔见无上师伯得手,立时放出破骨针,向那jiān人右肋打去。 谁知林师叔的破骨针刚刚放出,无上师伯竟突然摔倒在地。那jiān人向旁一闪,破骨针只打在他右臂弯处,林师叔想连发第二针,一条左臂却使不出半分力气,更似没了知觉一般。 那jiān人突然狂笑道:‘各位可都看到了?在下用毒无形的本事还算小道,这气运脉败的毒功,才当真称得上是出神入化啊!’宗正师伯向林师叔叫道:‘师妹!’林师叔道:‘左臂不成了!’ 宗正师伯几人又向无上师叔瞧去,只见他摔在地上一动不动。那jiān人道:‘不错,林掌门的一条左臂废了,而无上门主他,则已全身瘫痪!不过在下承认,无上门主的轻功确是天下第一,运气的速度比我这奇毒发作的还快,了不起!’ 师叔伯五人这才当真知道了他用毒的yīn险可怕之处。他以下毒无形的手法将毒打入敌人体内,中毒者若不运真力,便会无事。若以真力出招打斗,力过之处,脉气立败!这种毒端的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那jiān人道:‘几位若是还想生擒在下,在下务当奉陪到底!’宗正师伯道:‘四位师弟、师妹,两位恩师当年教导我们,学武首先是为安身立命,其次则是锄强扶弱。但大义当前之时,却首先应当锄强扶弱,其次才是安身立命。 今rì这厮用毒功夫之高,毒xìng之奇前所未见,且绝非我正道之士。若将他放走,不仅武林同道难有宁rì,天下苍生亦会受其荼毒。我等身为正派宗主,应以苍生为念,身死不足惜!’ 无上师伯、先师、盛师叔、林师叔同声道:‘义之所在,身死不足惜!’先师将手搭在了林师叔肩背上,那是告诉她要静观其变,不急于出手。那jiān人叫道:‘正道中人,个个儿假仁假义,想要报仇便爽快些,何必在那儿装模作样!’ 第七章.门人(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宗正师伯、先师、盛师叔三人互相换了一个眼sè,盛师叔首先单足跃向毒叟户千刀,铁扇一开,向旁掷出。接着宗正师伯单足跃出,剑指户千刀右侧空处。然后先师单足跃起,向户千刀正面攻去。 先师三人是计着每人各损一足一臂的心思,将他制住。盛师叔的铁扇虽向旁掷出,但却是走个半弧,绕到了毒叟户千刀的身后,打他背心。宗正师伯与先师分别阻住他右侧与正前方,那是迫他向左闪遁。 但那户千刀心思jīng密,竟识穿了先师三人的用意。其实宗正师伯与先师只是诱敌,盛师叔的铁扇才是杀招。只要那毒叟向他左前方闪避,铁扇仍会跟在他身后,在他立定之时,打上他后心。盛师叔掷的乃是一个回旋扇,铁扇本应回到他手中。 先师见他并无左闪之意,软扇劲力打出。那户千刀金刚杵一挡,将力化去一大半,自身承受了一小半。但此时盛师叔的铁扇也将打上后心,他猛地前跃,向先师撞去,yù从前方突围而出。 先师哪容他遁去,左手抢过软扇,又是一股劲力打出。那户千刀避无可避,竟然借先师打来的劲力向后空翻,想躲过铁扇。宗正师伯却早看出了他的心思,剑花猛抖,将他一只右脚齐腕绞碎。 接着他四人的身子‘砰、砰、砰、砰’地先后摔在地上。林师叔与两位见证前辈立时奔了过去,想要逼那jiān人交出解药。林师叔不敢运上真力,那两位前辈首先奔到近处,正要将其制住,右首树林中忽地蹿出一个人影,向着二人遥拍两掌。 两位前辈大吃一惊,怕有奇毒,各自闪了开去。那人影抢起毒叟户千刀便奔,众人都已看清他的面貌,原来是那rì去无上师伯府上送信的年轻人。那两位前辈一个发出暗器,一个掷出长剑,电光火石般向那年轻人打去。 那年轻人功夫竟是不弱,听风辨声,左闪右避,暗器与剑虽都掷到了他身上,却给他让过了要害。他反手一送,洒出一片黑沙,两位前辈立时抢起倒在地上的三位师叔伯与先师向远避去。 沙尘中只听到毒叟户千刀的声音狂笑道:‘在下今rì以一手一足,不仅得到天下闻名,更加换了三门二派五位宗主的一身功夫与终生的残疾,当真荣幸得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在下就此告辞,以求他rì再会!’黑沙散去,那年轻人早带着户千刀去得远了。” 云水凝道:“这毒叟真是jiān狡,不仅骗了五位前辈用毒偷袭,还在暗处埋伏了援手。若他一开始便堂堂正正声明用毒,那么光凭林前辈一人的暗器功夫,十个毒叟也不是对手,他又怎能有命逃走!” 蓝羽道:“邪魔外道,都是jiān狡成xìng。只是在那之前,江湖上并无此人。四位师叔伯与先师才会受其蒙蔽,着了他的道。他逃命之后,宗正师伯、先师与盛师叔非常后悔起初未痛下杀手,留下了这个大患。” 云水凝道:“当时五位前辈都中了那厮的奇毒,若不将之生擒,拿到解药,宗正前辈、李前辈、盛前辈一生不能动武还不算严重,无上前辈与林前辈的残疾才真是可惜。若换了别人,有一线希望,也都会想先将他生擒才对!” 蓝羽道:“可惜当时情况紧急,大家还是算漏了那年轻人,最后还是没能将毒叟户千刀留下。” 云水凝道:“几位前辈后来......” 蓝羽道:“当世有位神医,号‘百草山人’,居住在北海附近的东始山上。他有十二位入室弟子,每三年下山一次,为受病痛折磨的有缘人施医赠药。凡是有幸经这十二位医师圣手任意一人诊疗过的病患,不仅当时的病症尽去,且rì后都会身强体健! 但当时不在三年游医期内,即便是在,也不一定能遇上其中一位。先师五人便决定亲上东始山,拜见百草山人。由于东始山远在北海,路途遥远,先师五人便各自修书,召了本门两三个得力门人护行同去。 这一行走了近两个月,终于到了东始山见到百草山人。可惜的是,山人他老人家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奇毒。先师五人在百草庄停留三个月,山人用尽各种方法,皆不奏效。最后山人无法,只好自废一臂!” 云水凝惊道:“什么?他......他治不好别人的病,便要惩罚自己么?” 蓝羽道:“百草山人被世人尊为‘神医’,天下无人不服,就算邪魔外道,多亦钦赞。这不仅因为他的一双绝世妙手,更是因为他的一颗仁正之心。在山人眼中,病者如至亲,见者皆可救。他曾说道,重患既能有命与他相见,便是大缘,他当全力施救。” 云水凝道:“若是大jiān大恶之徒,又当如何?” 蓝羽道:“若是jiān恶之徒求他,他同样施治,不过诊金却贵得很!” 云水凝道:“哦?” 蓝羽道:“山人会依据病症的轻重,限定求医者多少年不得为恶。病人若答应,他便施治。当年洛水之上,有个寇首名叫卢荣,乃是当今三鲤帮的前帮主。此人有一次水上打劫,遇上硬手,虽保住xìng命,却是半死不活,有如废人。 他不得已去找百草山人求医,山人叫他七年之中,水上生意不仅财物只取一半儿,且决不可伤人分毫。七年之后,财物随xìng,但十年不得伤人。那卢荣为求治病,自然答应,山人当时便使他病症消去大半儿,与他定好七年之后再治余下的一半儿。 谁知那卢荣只安分了五年,第六年上便再也克制不住,自觉身体已无大碍,余下一半儿不治也罢,便又越货杀人,肆无忌惮。只可惜他不顾信义,到了第八年上,旧疾复发,直受了十年活罪才死。” 云水凝道:“真是痛快,世间有神医如此,是天下人之福!” 第七章.门人(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蓝羽道:“不错,山人他老人家自废一臂,便是为了与先师五人同症,他便可自行施针引药,以求解法。”说着神sè一黯,道:“只是师父、盛师叔他们两位,不能等到山人制出解法的那一天。 十年前,师父将掌门之位传与师兄后,便自绝经脉而亡。六年前,我与师兄完婚不久,一rì上午,有几名弟子突然暴毙。仔细查看尸体,他们或是脸上或是颈中,都有被蜂类蛰咬过的痕迹。而这几名弟子,却都死在同一处庭院。 这事太过蹊跷,师兄立时发觉不对,马上命所有的门人都取布包住头脸双手,把住下山要道。从内至外搜索。果然过不多时便逼出一个人来,只见这人身上落满了花蜂,且传出阵阵异香。 原来那些花蜂都是被他身上的异香引来,在他身上落过一阵儿后,蜂尾会变成黑红sè,然后飞起来胡乱蜇人。我们虽然用布包住了肌肤,但那些蜂却来蜇我们的眼睛,众门人都纷纷躲避拍打。 混乱中,那身上落满花蜂的人哈哈笑道:‘在下毒蜂,凤凰门的新门主没见过我。这几年我与师父在异域也对凤凰门的名声有所耳闻,不由得令师父想起昔年的旧交,所以特命我来问候几位老宗主!’ 这人便是当年为毒叟户千刀送挑战信,并在最后关头将他救走的年轻人。却果真如后来猜想,是那毒叟的弟子。师兄与我得知了他的身份,自是又愤怒又欣喜。愤怒的是那毒叟当年jiān计得逞,害得先师与四位师叔伯身受残疾之苦,先师更已自绝身亡。 欣喜的是,今rì毒叟的弟子自己找上门来,便有望将他擒住。不仅可以逼他交出解法,去治四位师叔伯的伤残,还可以逼问毒叟户千刀的下落。师兄叫了一声‘众门人退后’,展开隔空扇法,向他打去。 师兄发力迅猛非常,便是不给他反攻的机会。那毒蜂勉力接了师兄十数下劲力,猛地将外衣一扯,带着两层花蜂向众门人掷去,自己闪身便逃。师兄发出至阳劲力,将衣上花蜂炙焦了大半,带领众门人追了上去。 我随师兄追在那毒蜂身后丈半远近,众门人则听师兄吩咐呈扇形追在那我们身后四丈。那毒蜂两次放出黑沙,那rì无风,他劲力无法及远,众门人都未受到波及,我与师兄自也轻松躲过。 又追出数里,始终不见他使那下毒无形的功夫。我与师兄便断定要么是他不会,要么是那功夫须得近身使用。我们行险追近他一丈之内,发出劲力打他。那毒蜂又洒出一把黑沙,向上蹿跃躲避。 他又怎能躲得过我夫妻二人的合攻,双腿腿骨齐被打断,跌在地上。我与师兄又分别打断他双臂,叫他使不出诡计。师兄刚喝问他一句治疗师叔伯残疾的解药制法,他却冷笑两声,突地抬起头自两边肩头分别咬下一块肉来。 我与师兄不知他捣什么鬼,都向后退了两步,他却只是在那狂笑。过不多时,只见四面八方的地上游来不知多少蛇虫蚁蛭,爬满他两个肩头吸血噬肉。师兄见情势不对,立时叫众弟子劈树燃火。 那毒蜂却狂笑道:‘想火攻?真是可笑,火只能将我烧死,这些已吸了我毒血的蛇啊,虫啊,你烧得尽么?特别是这些白蚁、山蛭,还有这些土蛇,每一个都能钻洞,要不了多久,你这栖风山便会变成一座毒山、死山!’ 师兄他望了我一眼,我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将这些毒物除去。他握了握我的手,便下令道:‘众门人听令,凤凰门第二代门主程传凤,今授二代门人蓝羽为凤凰门第三代门主,众人行拜礼!’ 师兄又握了握我的手,叫了一声‘师妹’,便用掌力将我送了开去,让我带领门人退出七丈外。我亦见情况紧急,只能含泪叫了一声‘师兄’,带领众门人退开。师兄终于发动了‘凤凰杀’阵法。 这阵法传于师祖,威力奇大。发动阵法者由于要发挥上器威力,自身不能移动,以之对敌,本无破绽。但若以之对付那些已满身是毒的无数毒物,发动阵法之人自身便难以保全。 法阵过后,那毒蜂并着所有毒物都被灼成了灰烬,师兄身上却溅上了毒血、毒沙,我过去看时,他已走了。我料理了师兄的后事,便命凤凰门暂时解散,独赴异域寻查毒叟户千刀的下落。 直至三个月前,我偶然碰见两个去异域避难的江湖中人,听到他们谈起盛师叔铁扇门的事,我才rì夜赶路返了回来。前几rì,从召回的门人口中得知,当年盛师叔一门出事之前,他曾特意修书至其他四个门派。 他在信中说:三门二派第二、三代弟子尚幼,羽翼未丰,不可轻举妄动。他奉剑山庄以铁扇门不顾正道公义,拒绝同剿魔道妖孽的说辞发出‘神剑令’,实是为了诛锄异己势力。若我四派前去相助,他奉剑山庄便更加师出有名,定然一举将三门二派歼灭。 盛师叔仍告诫说,他铁扇门被除名之后,我四派应当隐忍不发,静待时机。弟子在jīng,不在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此,为了三门二派的大局,铁扇门一脉终于遭了厄运。现在,云弟你知道了为何四年前三门二派不联手抗敌了。” 云水凝叹道:“原来有这许多曲折。三门二派的五位前辈与程传凤大哥,无一不是舍生取义的仁侠大者,水凝好生地敬仰、追慕。而蓝姐姐你,亦承继了五位前辈与程大哥的高义洁志,只身远赴异域六年之久,查探那毒叟的下落,只求为江湖除此大害。水凝......水凝佩服得紧!” 蓝羽道:“我这么做,亦是含了复仇的私心。” 云水凝道:“蓝姐姐你勿须谦虚,人非圣贤,怎能无半分私心?这毒叟一rì不除,便是整个武林的大害。按道理说,江湖好汉,人人该当出力。而真正不顾自身安危,只身远赴异域追查的,只有蓝姐姐一人。要我说,姐姐你不知已胜过了多少江湖男儿!” 第七章.门人(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蓝羽微微一笑,道:“我胜过再多男儿,他们也回不来了。” 云水凝心头一酸,旋即怒道:“世上便是有一些人,总是喜欢陷害别人、欺辱别人。可惜造化如此,正邪相克相生,若是造化只生一方,那便好了!” 蓝羽奇道:“只生一方?只有正或只有邪?” 云水凝道:“不错。世上若是只有正或只有邪,大家便不会再有分歧。没有了分歧,那么一切便是理所应当,也就无须再有痛苦了!” 蓝羽停住脚步,幽幽道:“纯粹的光明世界......纯粹的黑暗世界......大家信奉、遵循相同的准则......果真再无痛苦!”顿了一下,叹息道:“可是,只能去梦中寻找!” 云水凝亦叹息一声,道:“只能去梦中寻找!” 峪内早已大黑,蓝羽道:“云弟,咱们走快些罢。”拉起他手腕,一点脚,奔了出去。云水凝于黑暗中视物不清,只觉双耳中风声大作,黑压压的山壁在面前与身侧不停地闪过,自己仿佛随着蓝羽穿行于一条不知尽头的漆黑走廊里。 黑暗中,云水凝感到蓝羽愈奔愈快,直似要奔出这有着无限苦恼的人世一般。过了约莫多半盏茶的光景,前面忽然看到峪口的光亮。光亮自小变大、由远及近,二人倏忽间穿了出来。峪外天sè尚亮,蓝羽带着云水凝飞奔了这一阵儿,两人都觉心怀大畅。 云水凝道:“蓝姐姐,你轻功好高!” 蓝羽道:“武道无界限,云弟,牧宫主传你的化炼真气之法实乃上乘,你rì后愈加修炼,当愈能够体会武道之无穷尽。” 云水凝笑道:“但愿有此一天!” 蓝、云二人向北绕过两处山脚,寻了一家农户宿下。云水凝与男主人睡在东厢,蓝羽同女主人睡在西厢。云水凝这一rìjīng力耗尽,又内外受伤,一觉睡到第二rì巳时才渐渐醒来。蓝羽的声音自堂屋传进来,她正与女主人说着农事。 云水凝坐起身,缓缓伸了伸四肢。稍一行气,只觉塞感全消。又瞧了瞧心口,却见伤处已然长好,心道灵药恁地神奇。忽然想起昨晚在夹风峪中,蓝羽说道今rì有事要做,慌忙穿上鞋子,去堂屋向蓝羽与女主人问早。 蓝羽道:“兄弟,昨rì你赶路太急,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他二人昨晚借称兄弟自汉丰城中接姐姐回娘家,天晚借宿。 云水凝道:“大姐你不是说想快些见到爹娘,咱们还是这就上路罢!” 二人辞别女主人,蓝羽道:“云弟,伤势如何了?” 云水凝道:“多谢蓝姐姐,都已无碍了。姐姐,咱们现在向南行,可是要去物充城么?” 蓝羽道:“咱们先去物充城东北方向的花溪镇,再去物充城。” 云水凝道:“花溪镇?这名字好听得很!” 蓝羽笑道:“这名字是后来改的。” 云水凝道:“哦?” 蓝羽道:“北方共有二十一处花溪镇,洛水北岸尚有三处。” 云水凝奇道:“有这种事?” 蓝羽道:“云弟,你可知道江湖上各个门派,均有自己的取财之道?” 云水凝道:“便如那尸山红骨岭,是以劫掠取财?” 蓝羽点头道:“不错。邪道中有些势力的,多是以劫掠、开店生财。” 云水凝道:“邪道中人还会开起店铺做生意么?” 蓝羽道:“他们不是自己做生意,而是看中了哪家兴旺宝号,便硬去与人家护店分账。” 云水凝道:“哪个隆号若不同意,他们便以毁店杀人相要挟。” 蓝羽道:“一点儿不错!” 云水凝道:“不知他们要抽几成收入?” 蓝羽道:“六至九成。” 云水凝道:“抽这么多,那些铺子不向正道中人求助么?” 蓝羽道:“邪道中人也懂得生财尚须养财的道理,于此一途,却不逼人太绝。而且真正的隆商大号又何止一家铺子?被抽出去的,还不到他们的九牛一毛!” 云水凝道:“人未到困境,确是乐于安于现状。那么正道中人又是如何?” 蓝羽道:“正道门派多是保镖、授武。” 云水凝点头道:“果然好道路。尤其是名门大派,保镖万无一失,真金白银稳赚不赔。由此,声望、财势皆可只涨不衰。却不知这授武一途,却有何不同?” 蓝羽道:“那些带着银子投门拜师的,只能做记名弟子,不可参与本门事务。若在小派,便等如用银子换武艺。这种弟子今rì可以在他这儿买武艺,明rì也可以去别人那儿买武艺。但若是高门大派,却不许他们另投别门,且不得本门允许,他们也绝不能将所学武功私授于旁人。” 云水凝道:“原来如此。那么这许多的花溪镇,难道是哪个高门大派的镖行分局?” 蓝羽笑道:“不是保镖的,是送信的。” 云水凝道:“难道是无上前辈的蜻蜓门?” 蓝羽道:“不错。这几年来,三门二派忍辱负重。追风剑派与天女派有意只接些短途小镖为生,而无上师伯则做起了送信的买卖。他将各信坊向西向南分布,凡设有他信坊的市镇都被改名为‘花溪’,以做识别。” 云水凝道:“如今这‘花溪镇’,在北方有二十一处之多,想必西南便有二十一城已纳入蜻蜓门的生意范围。这买卖可大得很呐!” 蓝羽道:“无上师伯向来心思敏锐,而他蜻蜓门又以轻功见长。他要做这项买卖,那是谁也争不过他的!” 二人自夹风峪出山向东,又行七八里路,果然来到一处市镇,名为“花溪”。云水凝随蓝羽来到镇南的一块空地,远远见到一座半丈来高的石蜻蜓,做点水状,雕于一方注水石坛之上。来到近处,只见那石蜻蜓口内扁平中空,心道“原来这便是那信坊,妙极,妙极!” 蓝羽步上石阶,自怀内摸出三封信笺,将第一封塞入那石蜻蜓口中。 第七章.门人(6)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只听内中一个男子声音道:“何处何人收?” 蓝羽道:“玉华山,天女派林霞波。” 男子声音道:“五十七里,五金七银。”嗒嗒声响,石蜻蜓胸上推出一方三寸石盒。蓝羽抛了六粒金子进去,那石盒缩了回去。男子声音道:“可还有?” 蓝羽自石蜻蜓口中塞入第二封信。 男子声音道:“何处何人收?” 蓝羽道:“九崖壁,追风剑派宗正无敌。” 男子声音道:“八十二里,八金二银。”嗒嗒声响,石盒又推了出来。蓝羽抛了九粒金子进去,那石盒缩了回去。男子声音道:“可还有?” 蓝羽又塞入了第三封信。 男子声音道:“何处何人收?” 蓝羽道:“百溪山,蜻蜓门无上天阁。” 男子声音道:“六十八里,六金八银。”石盒推了出来,蓝羽抛入七粒金子,石盒缩了回去。男子声音道:“可还有?” 蓝羽道:“只此三封。” 男子声音道:“寄信人?” 蓝羽道:“无。” 男子声音道:“信回何处何人收?” 蓝羽道:“物充城福安客栈,李凤兰。” 男子声音道:“明rì申时前后回信,共收金颗二十二粒,找回一金三银。”石盒推出,内中放着一粒金颗,三粒银颗。蓝羽取出,石盒缩了回去。 蓝羽走下石阶,道:“云弟,你觉得这信坊如何?” 云水凝道:“设计十分jīng巧,且让人甚为放心。” 蓝羽道:“如何让人放心?” 云水凝道:“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人,里面的人看不见外面的人,最合江湖人的xìng子。” 蓝羽道:“价钱不觉贵了些么?” 云水凝道:“三封信中,最远的八十二里路,若有回信,明rì申时便可收到。莫说十里地只收一颗金子,再加一倍我也照付!” 蓝羽灿然一笑!; 第八章.消息(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云水凝同蓝羽走在街上,瞧着物充城内景象繁荣,百姓面上多安乐sè,心中甚喜。向蓝羽道:“蓝姐姐,看城内景象,此处牙令该当是个聪明人。” 蓝羽点头道:“中庸之道,殊是难求,为官者得之,保命应当无碍。” 云水凝道:“正所谓‘官者,百姓父母也’,中庸之道虽可保命,却离此甚远。” 蓝羽道:“中庸本是大德,而世人肤浅,不明其意,只道是正邪间的中立之所。” 云水凝笑道:“其实正邪之间,又怎会有中立之所。世间只分yīn阳,更无第三者。” 蓝羽微笑道:“云弟,人在世间,难得清醒,难得糊涂。” 云水凝道:“小弟受教。” 蓝羽指着前面一家酒楼,欣然道:“云弟,这家酒楼的生意,六年前便是极好的。今时今rì,仍是如此热闹,咱们便在此用些酒饭罢!” 二人上得楼来,捡了一张角落的空桌坐了,蓝羽叫了四道酒菜并了一壶“石泉清”,小二自去张罗上菜。蓝羽道:“云弟,见到窗边的那三男二女么?他们是渠北双枪门的弟子。”云水凝方才上楼时便瞧见窗边左首那一桌客人,各人身旁都立了两杆短枪。 他并不侧头去瞧,道:“蓝姐姐,我见中间那个眸子中敛着jīng光,方才上楼时还扫了我两眼。” 蓝羽抿嘴一笑,道:“怪不得你方才散出些气势,原来是与他相抗。” 云水凝脸上一红,道:“小弟修为rì浅,把持不定。” 蓝羽道:“中间那人的真力修为根基甚厚。你被他扫上一扫,自是不自在的。” 云水凝道:“蓝姐姐,双枪门的枪法如何啊?小弟还是第一次见使双枪的。” 蓝羽道:“双枪门最硬的功夫叫做‘双枪连环打’,招招连环,若是门内高手使将出来,便似身化一只大陀螺般,颇为厉害。” 云水凝微微一呆,道:“那岂不是全身无破绽?” 蓝羽笑道:“怎会没有破绽?世间定理,有生必有克。有没有破绽,得看如何去斗。” 云水凝“啊”的一声,恍然悟道:自己以自身的功夫去想破解之法,认为无破绽可寻。那么别人与自己功夫不同,未必便无法可破。即便与自己是同样的功夫,那么自己无法,传授自己功夫的大哥牧一却未必同样无法。想到此节,不由摇头道:“小弟真是浅薄。” 酒菜上全,两人方对饮几杯。楼梯上传来声音道:“给爷们收拾一张靠窗的桌子!”小二的声音赔笑道:“三位爷,现下靠窗的位子都坐了客人。爷们先捡张空桌儿坐着,一会儿哪张靠窗的桌子空了出来,小的再给您挪过去如何?” 只见小二引着三个蓝袍紫领的佩剑汉子走上楼来,三个汉子一前二后,后边一人手上捧着一只缎布包裹的长盒。那捧着缎布长盒的汉子一翻白眼,道:“爷们在楼下便已瞧见靠窗的位子都坐了人,若有空着的,爷们自会去坐,还叫你收拾些什么?” 小二陪笑道:“是,是。有桌客人便吃完了,小的一会儿马上收拾,三位爷先来坐!”小步抢到一张堂zhōng yāng的空桌边,用布抹了抹。 后边另一个汉子道:“你将哪桌换了予我们,酒菜算双倍价钱!” 小二为难道:“这,这......” 捧着缎布长盒的汉子道:“这什么这,咱们便要那边的位子!”眼睛望向双枪门五名弟子那边。 双枪门五名弟子自三人上楼,只是自顾吃饭,始终未抬眼。这时中间那汉子起身道:“哦,原来是奉剑山庄的三位高贤,失敬,失敬!” 云水凝心中一凛:原来这三个昏人便是奉剑山庄的弟子,这是有意显威风呐。 只听双枪门那汉子接着道:“奉剑山庄乃我正道之首,江湖中人人敬重,便请来我们这桌。师弟、师妹,咱们到那张桌子去。” 云水凝与蓝羽对望一眼,心道:“说得好,不卑不亢,还意带贬损。” 奉剑山庄三名弟子中站在前面那汉子道:“这位兄台仪表不俗,不知是双枪门祈老爷子手下哪位高徒?” 双枪门那汉子道:“贤兄客气了,在下全阔,不知贤兄如何称呼?” 那汉子道:“原来是双枪门首徒全兄,久仰。在下奉剑山庄史泰。” 全阔道:“原来是风雷院莫院主座下大弟子史兄,幸会、幸会,便请过来就坐。” 史泰道:“不必,不必,在下的两位师弟因赶路烦热,扰了高门,还请原宥。”说着在堂zhōng yāng那张空桌坐了下来,面上甚有傲sè。他两个师弟也跟着坐下,小二忙自招呼。 云水凝心中冷笑道:“原来是显自己的名字来着。” 那捧着缎布长盒的汉子将盒子放在桌上,哼声道:“那柳木白好不识抬举。咱们奉剑山庄送他厚礼,他竟敢不领情!” 另一个汉子亦哼声道:“他仗着自己有几年名声,便不将咱们奉剑山庄放在眼里,更不将普天下的武林同道放在眼里,真个不知天高地厚!” 史泰道:“张师弟、刁师弟,何必跟这种人生气呢?” 那“张师弟”道:“大师兄,你没见他那副假作糊涂的嘴脸么?” 史泰道:“如今南方武林异动,徒有虚名之辈自是变作墙头草,摇摆不定。” 那“刁师弟”恨恨道:“那姓牧的早年便对咱们奉剑山庄唯唯诺诺、不置可否,如今他rì渐坐大,要我说,咱们该当求庄主赏他一枚‘神剑令’才是!” 云水凝心中冷笑道:“真个草包之极,你‘神剑令’再厉害,又有几个人敢去杀我大哥?真正有本事与我大哥斗上一斗的,又岂会在乎你那一两件烂兵器?草包,草包!” 史泰道:“那姓牧的固然无法无天,但最可恨的还不是他。” 那“张师弟”道:“若不是那姓牧的领头,南方武林中又有谁敢与咱们奉剑山庄公然为敌呢?” 史泰道:“南方武林除了姓牧的,还有谁有些势力?”; 第八章.消息(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那“刁师弟”道:“大师兄是说那易寿与吕溪远?” 史泰道:“不错!” 那“张师弟”道:“可是那易寿的易家堡与咱们奉剑山庄素来亲善,那吕溪远的天悬岛更是孤芳自赏惯了的,极少过问江湖事啊。” 史泰道:“两位师弟,你们再想想,南方还有没有别的人势大?” 那“张师弟”与“刁师弟”沉吟一阵儿,都无头绪,陪笑道:“还请大师兄指点!” 史泰面现得sè,有意将声音压低一些,道:“是尸山红骨岭!” 那“张师弟”与“刁师弟”啊的一声,吃惊道:“那是邪魔外道,他们联合到一块儿了么,是师父说的?” 史泰摆手道:“两位师弟,你们想错了,他们再胆大包天,也不敢与那邪魔外道公然串通啊,那岂不是与天下正道为敌么?” 那“张师弟”与“刁师弟”松了一口气,都问道:“那么这尸山红骨岭又与这姓牧的有什么关系?” 史泰不答,将手中半杯酒干了,作声道:“咱们点的八道酒菜这许久还没上齐,这酒楼还做不做生意?” 张、刁二人立时大声吆喝小二加紧上菜,又将酒给他满上,堆笑道:“大师兄,师父自来最疼的就是你了,师父都说了些什么,快跟咱们说说,咱们也好多长些见识!” 云水凝眉头一紧,大感厌恶,心道:“如今奉剑山庄便都是这些人物么?怪不得武林中要天翻地覆了!”瞧了蓝羽一眼,她只是在举箸饮酒。 只听那史泰拉长声音“嗯”了一声,接着道:“这几年中,那尸山红骨岭的势力扩张得厉害。如此一来,便威胁到了那易家堡与天悬岛!” 张、刁二人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史泰见他二人仍自不悟,大是得意,道:“想那易家堡与天悬岛亦非易与之辈,又怎会坐以待毙、任人欺凌呢?” 那“张师弟”道:“江湖上时有传言说易家堡与天悬岛各自同尸山红骨岭暗中相斗,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啊!” 史泰点头道:“这便便宜了那姓牧的!” 那“刁师弟”道:“姓牧的与他们无冤无仇,怎会抢到便宜呢?” 史泰故作叹声道:“刁师弟啊,你要多动动脑子嘛。大师兄我与你和张师弟平素说得来,这才向师父恳求带你们出来见见世面的。” 刁、张二人立时堆笑道:“甚是,甚是,还请大师兄多拂照着些。师父最疼的就是大师兄,rì后咱们奉剑山庄风雷院院主的重担,还得落到大师兄的肩上。我二人自是要向大师兄多多请教,嘿嘿,嘿嘿嘿。” 那史泰听了他二人的阿谀之辞,甚是受用,眼神有意无意间向双枪门那桌瞟了一瞟,双枪门五名弟子只是埋头吃饭。他双眉一挑,摆手道:“两位师弟说的什么话,咱们风雷一院,近八百弟子,将来人人都可能传得师父法位,这话再也休提!” 云水凝惊道:“八百弟子?风雷一院便八百弟子,却不知他奉剑山庄共有几个属院?”向蓝羽瞧过去。 蓝羽知他心思,左手张了张。云水凝吃惊更甚:奉剑山庄有五个属院,一个属院便有这许多弟子,怪不得江湖上人人畏惧三分,三门二派多年隐忍! 只听那张、刁二人接着道:“咱们风雷院中,直接得师父传授的,只有四十六位师兄。而四十六位师兄之中,大师兄你尤为德才兼备,最受众弟子爱戴。其实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头也都明白谁会是将来的新院主!” 史泰道:“至于下一任院主,思之尚早。师父正当壮年,咱们只一心一意地做好师父交代的每一件差事,争取为咱们奉剑山庄多立功劳,得到庄主他老人家的赏识,便大功告成了。” 张、刁二人道:“是,是,大师兄说得极是!那么,姓牧的到底抢到了什么便宜呢?” 史泰冷笑一声,道:“若说那姓牧的,确是得了便宜,不过也只是暂时的便宜。你们想啊,那尸山红骨岭,本来是碧水宫、天悬岛、易家堡他们三方的忧患。但红骨岭扩张势力,易家堡与天悬岛由于所处方位,却首当其冲。 如此一来,他两方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碧水宫的天然屏障,碧水宫由此才rì渐壮大,这岂不是得了个大便宜么?但如今,那姓牧的竟为了一己之私,煽动南方武林对咱们奉剑山庄泛起敌意。这乃是逆天而行,他这便宜却维持不了多久!” 云水凝心中冷笑道:“真个儿狂妄,竟把自己当作天。大哥是顺了武林同道的心意而动,你们将话反过来说,恁地不要脸!” 那“张师弟”道:“可恨呐可恨!江湖本来太平,这姓牧的如此惑乱人心,与天理背道而驰,天必罚之啊!” 云水凝眼光一紧,露出几分杀机。蓝羽夹了一箸菜到他碗里,眼中竟流露出几许温柔。云水凝心中一震,眼光和缓下来,脸颊微微泛热,低头喝了口酒,将菜吃了。 那“刁师弟”说道:“天必罚之,天必罚之!不过,大师兄说还有人比他更为可恨,却不知是谁呢?” 史泰道:“自然是那姓易的与那姓吕的!” 张、刁二人齐声道:“哦?” 史泰道:“他两方怕了尸山红骨岭,是以与姓牧的勾结到了一块儿!” 那“张师弟”道:“大师兄,那易寿与吕溪远自身挡不住尸山红骨岭,要与那姓牧的联合,似乎也颇合情理呀!” 史泰道:“本来也不错。但你们不知道,咱们奉剑山庄曾派了密使前去与那两个老儿相见!” 张、刁二人齐声惊道:“有这等事?” 史泰面上又现出得sè,将声音压了压,道:“师父说的,那还有假?”奉剑山庄弟子甚众,下分五院,每院院主只亲自传授数十名弟子武功。再将余下数百弟子均分,由亲传弟子轮流授予功夫。而每次议事,各院院主只招这数十名亲传弟子。; 第八章.消息(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那“刁师弟”道:“大师兄,咱们的密使都说了些什么啊?” 史泰道:“咱们奉剑山庄向来为江湖上各门各派主持公道,扶危济难,泽被天下。庄主他老人家见那姓易的与姓吕的有了难处,便派了密使主动提出将咱们奉剑山庄的弟子分过去一些,驻守在他二人门中,帮助他们抵御红骨岭。 谁知这两个老儿对这莫大的恩德竟诸多推搪,拒之不受,表面上说了许多中听的言语,背地里却私自去与那姓牧的勾结。好,他们三个联合起来,倒没见去对付那尸山红骨岭,却来与咱们奉剑山庄为敌。你们说,这两个老儿是否更为可恨!” 张、刁二人齐声道:“可恨,真是可恨!” 那“张师弟”道:“怪不得那姓牧的胆敢如此放肆,原来已有了这两个老儿在背后撑腰!” 那“刁师弟”道:“这些贼蛮当真可恶,惟恐天下太平了!” 云水凝心中冷笑道:“你们本想行那趁火打劫、鸠占鹊巢的卑鄙勾当,人家不答应,便将他们说得罪大恶极,可是把天下人都当成是瞎的、聋的么?” 那张、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又说到那柳木白的身上。这时双枪门的弟子似是用完了饭,准备下楼。史泰双眉一轩,责声道:“两位师弟,住口!”站起身向全阔抱拳道:“全兄,在下的两位师弟年轻识浅,不知柳三爷乃是祈老爷子的至交,口没遮拦,请别见怪!” 全阔抱拳道:“史兄客气,武林中人,有些误会乃是寻常。柳三叔虽与家师是至交好友,却非同门同派。莫说我们不知事情原委,便是知道,其他门派之事,我们也不便插手。” 那“刁师弟”道:“哈哈,不便插手,你若是便插手了,便能插得上手么?” 史泰道:“刁师弟,不得无礼。你可知道,师父曾说过,双枪门的功夫自成一派,练到高深处,亦中看得紧,你可别不小心得罪了人家。” 云水凝心中一凛:他这言外之意是说双枪门的功夫中看不中用,明摆着是在挑衅!江湖中人极重脸面,却不知这全阔会作何处置。 只听全阔哈哈笑道:“奉剑山庄向来领袖群伦,睥睨正邪两道,试问又有几个门派的功夫能在奉剑山庄的高手口中被称赞上两句?想不到派小力单如我双枪门者,竟能得到风雷院莫院主的一两句褒奖之辞,实是荣幸得紧。告辞,告辞!” 云水凝心道:“这全阔先把奉剑山庄抬到了顶,使对方的讥讽之辞变成了实实在在的赞许之言。接着他又说自己双枪门派小力单,那么史泰三人若还夹缠不清,奉剑山庄便是以大欺小。妙极,妙极!”向蓝羽看去,见她亦是微微点头。 岂料那“张师弟”道:“哦?这便更加难得一见,今rì定要领教一下贵门高招!” 全阔道:“不巧的紧,在下师兄弟妹几个这次是奉了师父之命外出办些杂务。路程遥远,不可误了时辰。下次有幸,定当向奉剑高门讨教几招!” 史泰道:“啊,原来几位急着赶路。不知是否是为了那屠狼派的丧事呢?” 全阔道:“史兄消息灵通,全某佩服。” 史泰道:“两rì前,屠狼派掌门申屠洪带同派中十八名好手,保了一趟重镖去北庭灞。唉,谁知途中受了埋伏,一十九人尽被斩成肉泥。可怜,可怜!” 云水凝心中凛然道:“强盗本以抢劫为生,但亦应少生杀业。这一十九人不仅无一活口,更被斩成肉泥,实在过分!” 只听史泰续道:“可是他们保的那批好镖,却原封未动。但人却偏生死得这么惨,不禁令人猜测!” 全阔道:“史兄说得甚是,这件事不似绿林高手劫道,却似江湖仇杀。到底内情如何,咱们还须听听申掌门的家属如何说法。” 史泰一摆手道:“全兄何必谦虚,其实这件事的原委情由,不仅你我心里清楚,凡是在江湖上混过几年饭吃的朋友,又有哪个会猜不到呢?” 全阔脸sè微微变了变,语声稍沉道:“江湖之事,有时候颇为复杂。光凭猜想、推断得出的结果,难免便是事情的真相!” 史泰道:“全兄你说得有道理,江湖之事,有时确是变幻莫测。但这件事,却是浅显易明。申屠洪这一十九人的死状,与三年前齐骥元一行二十七人的死状一模一样。他们都是死于天狼众的乱刀之下!” 全阔淡然一笑,道:“史兄的猜想也有道理。至于申掌门一十九人,到底死于何人之手,又因何遇害,尚须多方查证。待得有理有据,再下定论不迟。” 史泰扬声道:“那申屠洪屠狼派的名号,犯了天狼众的大忌,以致招来杀身之祸,便是理;他们一十九人的死状,与三年前死于天狼众之手的齐骥元二十七人的死状相同,便是据!” 全阔道:“既然史兄如此肯定此事是天狼众的所为,不如就请史兄回去,向池庄主痛陈这天狼众的罪行,发‘神剑令’将其剿灭才是!” 史泰道:“我奉剑山庄自来都是惩恶扬善。若有一rì,真查得那天狼众是无恶不作的正道公敌,我们庄主自会发令将之剿灭!不过,小弟若没记错,那申屠洪与祈老爷子还算得上是外亲,平rì与贵门的交情也算不错。如今他死了,祈老爷子怎么只派他的几位高徒前去吊唁呢?” 全阔道:“家师这几rì偶有不适,不便长途奔劳,不得已才让我师兄弟妹五个代办。想史兄也是急于回庄复命,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请!”不等史泰回答,便向楼梯口走去。 那史泰微一挫身,挡在全阔身前。全阔却似视而不见,仍向前行。两人距离本不足三尺,全阔只向前迈出一步,两人间的距离便已不足两寸。只听“啪”的一声,全阔的左肩撞上了史泰的右肩,两人各自向后退出两步。 蓝羽轻声道:“那姓史的输了。”; 第八章.消息(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云水凝本见那史泰第二步收得甚稳,但面sè颇为凝重;而那全阔第二步虽现吃力状,面sè却极为镇定,便疑有异。这时听蓝羽一说,心中更加肯定:全阔那一撞之力已胜过了史泰,但他有意示弱,是为保全那史泰的脸面,并叫他知难而退。 只听那“刁师弟”喝道:“姓全的,我师兄好心与你说话,并关心你师父,你恁地不识好歹,可是想打架么?那柳木白不将我奉剑山庄放在眼里,你们竟也敢不将我奉剑山庄放在眼里!” 云水凝心中恍然:原来他们如此纠缠不清,只是因为在柳木白那儿碰了钉子。那柳木白与双枪门交情甚厚,因此想从双枪门身上找回来,并以此示威。 史泰道:“两位师弟,你们可知道祈老爷子不亲去屠狼派吊丧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张、刁二人道:“不知道,还请大师兄指教。” 史泰道:“那申家与祈家是外亲,向有交情。祈老爷子若亲去吊丧,申家必定求着祈老爷子帮着报仇。但杀人的是天狼众,祈老爷子又怎敢去惹,还不是躲在家里,偶有不适么!” 张、刁二人放声大笑。 全阔身后的四名双枪门弟子双枪一摆,两个男弟子喝道:“你说什么?” 史泰三人抽出佩剑,道:“正要领教双枪门高招!” 全阔道:“史兄,我们双枪门派小力微,你们奉剑山庄犯得着与我们动手么?”他知与奉剑山庄的梁子一结,便再难回头,是以在这剑拔弩张的关头,仍盼与对方修好言和。 楼上酒客见双方愈说愈僵,这时更要群起斗殴,都慌慌张张地奔下楼去。史泰一句“看剑”,便向全阔刺去,全阔此时再无它法,只好运起双枪,接他剑招。双枪门四名男女弟子早已忍耐多时,这时见大师兄举枪迎敌,齐地发一声喊,向张、刁二人扑去。 两方刚动上手,掌柜的与两名小二奔上楼来,求告道:“爷爷们别打,小店是做生意的地方,不是练武的场子。爷爷nǎinǎi行行好,到外面去打好么?”噼啪一声,双枪门一名女弟子一杆短枪砸在一张方桌上,桌面从中碎裂。 掌柜的“哎呦”一声,叫道:“打烂了一张桌子!”他话音未落,杯碟碗筷又随着裂桌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双枪门的双枪功夫,诀要根本在于一手一枪,双枪相继,攻防同施,始终如意。意思便是手握双枪,一身化为二用,攻时进招连绵,守时一守一攻,敌之xìng命,是取是留,自始至终,都随着自己的意愿。 云水凝看出厉害,暗暗心惊:“双枪门的双枪之法果然厉害,与它、他们对敌,有如以一敌二。若是庸手,我尚应付得来;若是好手,我施展出与马勾对战时领悟的多变式,亦能与之一抗;但若是高手,多变式恐亦无法应对!” 想到此处,心中不禁沉重,但随即又想:“蓝姐姐说,有生必有克,此话甚是。其实多变式已能将之克制,只不过我此时功力尚浅,与高手相斗,自是不敌。我却在此胡思乱想,瞧低了大哥的刀法,真是该死!” 他瞧了一会儿史泰的剑法,心中也自佩服:“奉剑山庄的剑法亦多妙处,每一招中也是变化横生,似不弱于大哥的‘饮血刀法’。看来当年奉剑山庄能够领袖群伦,确是有真功夫的!” 那张、刁二人却早已被四名双枪门的弟子分了开来,他二人表面上是以一敌二,实则是以一敌四,都是左支右绌,好不忙乱。双枪门四人若是想取他二人xìng命,他们早已尸横就地。这时那“张师弟”一柄剑运转不来,飞足踢起一张桌子。 与他对战的双枪门弟子枪尖一插一带,方桌反向他砸了回去。他躲闪不开,被当头砸中,身子穿破桌面,摔倒在地。挣了两下,爬不起来,看来受伤不轻。掌柜的急道:“又打烂了一张桌子!” 云水凝心中冷笑道:“便只会口头上逞逞威风,好剑法到了你手里也发挥不出威力!” 再去看那“张师弟”,身上却已被两名双枪门弟子划了两道血口,亦再支撑不了多久。全阔看在眼里,双枪缓了一缓,叫道:“史贤兄,你得了奉剑山庄真传,剑法了得。全某自知两百招后,绝不是你敌手,不如咱们就此罢手,给兄弟留些台面罢!” 那史泰虽然自视甚高,好逢迎吹捧,却并不笨。见了张、刁二人都已吃了大亏,自己与这全阔相斗,虽一时未败,却知对方余力尚足。两百招后,败的恐怕不是他,而是自己。心中一动,叫道:“好,全兄是好朋友,咱们本该点到即止!” 两人枪剑相格,各收兵刃。全阔微微一笑,道:“多谢史兄手下留情!” 史泰将剑插回鞘中,挨回自己吃酒的方桌。笑道:“全兄客气,全兄可知我方才用的是什么剑法?” 全阔道:“那自是奉剑山庄的绝学戮劫剑法,小弟今rì大开眼界!” 史泰摸向桌上长盒,叹道:“唉,全兄你也说我奉剑山庄这戮劫剑法乃是一套绝学了。可今rì在下两个师弟败在了贵门手里,而在下自己亦只与全兄你打了个平手。若此事传扬出去,奉剑山庄的名声难免会有损碍,在下斗胆再向全兄讨教一二!”揭开盒上缎布,将盒盖掀开。 他取出一柄乌鞘长剑,锵的一声,拔在手里。众人都觉眼前一闪,却是那剑上微微罩了一层紫电。史泰笑道:“我奉剑山庄,本以兵器著称。方才与全兄过招,在下只用剑法,不用上器,失礼了朋友,是在下的不是!” 全阔脸上变sè,道:“方才小弟已服了史兄,史兄也同意点到即止,咱们无须另行再比。今rì之事,江湖上若有人敢乱说,我双枪门一定跟他过不去!” 史泰道:“江湖上无知之人甚多,咱们还是另行比过!”紫电利剑一横,向全阔拦腰斩到,全阔不敢硬接,向旁急闪。史泰竟不追击,剑仍前送,忽然上撩,剑尖挑中一张方桌桌面。; 第八章.消息(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云水凝方感纳罕,只见那方桌从中开裂,向两旁弹出,右首半张裂桌却击上了全阔右腰处。只听掌柜的叫道:“打烂第三张桌子啦!”那掌柜叫声中,全阔打了一个趔趄,史泰挺剑又刺。 全阔双枪一圈,自外围去拨那紫电利剑,岂知两支枪头与剑锋一碰,竟双双折断。全阔也自了得,枪头虽断,危急中竟猛运断枪,刺向史泰面门。那史泰见他枪头虽断,但断枪猛力戳来,仍惧他真力强劲,回剑上格。 咔的一声,全阔左手枪从中断折,他借此机会急向后跃,四个双枪门弟子抢上护在他两侧。史泰嘿嘿一笑,刷的一剑,刺向右首两名双枪门弟子。两名弟子提枪去封,咔咔声响,四枪中断。 左首两名双枪门弟子四支枪这时向史泰身后送到。史泰似身后生了眼睛一般,身子侧了两侧,便已让过。一回身,又是咔咔声响,四枪又断。史泰哈哈大笑,一剑劈向全阔右肩,全阔竟不闪避,仍是举枪封挡。 云水凝心中惊道:“那全阔jīng明能干,明知防不住,却为何不躲?是了,他五人兵器都已损去,就算躲过这下,史泰也不会停手,那岂不是会被人追得满堂乱蹿?士可杀,不可辱。他是宁愿断去一臂!” 想到此处,不由额上冒出冷汗,向蓝羽望过去。只见她手上握住酒杯,呈外推状,知道她有心相救,心中稍缓。咔的一声,全阔右手枪中断,紫电利剑下劈之势不减,蓝羽手上微微加劲。 只听双枪门四名弟子叫得一声“大师兄”,紫电剑锋已斩上全阔肩袖,突听史泰“啊呦”一声,紫电利剑落地,他却握住右手痛得弯下腰去。啪的一声,一只酒杯摔碎在地上。蓝羽纤手急扣,酒杯仍在,堂上十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东首角落的一桌。 那桌上坐着一个身穿褶旧绸料长衫的蓬发男子。他面向南坐,看着窗外,侧脸被松散的头发挡住。除了站在楼梯口的掌柜与两个小二,这边众人谁也看不清他面貌。堂上一时无人出声,只有那史泰强忍疼痛的沉重呼吸声。 原来方才史泰紫电利剑将要斩下全阔一条膀子的一刹,蓝羽手内酒杯外弹。正在酒杯将出未出之时,堂上东首忽地一物激飞而至,打上了史泰握剑的右手。史泰剧痛之下,撒手弃剑,那物摔在地上,众人看清是个酒杯。蓝羽纤手倏然前翻,将已飞出的酒杯兜了回来。 这时那蓬发男子开口道:“兵器都握不住,还要好勇斗狠么?”语声中颇现轻蔑。云水凝听他声音温润浑实,隐隐竟似动人心弦,心道:“男子的声音,也能如此好听!”蓝羽听到这声音,双目竟也一亮。 那“刁师弟”道:“大师兄,你没事么?” 史泰与双枪门动上手后,早已瞧见堂上东首角落与西首角落各有一桌客人,并未随着其他酒客下楼躲避,知道同时武林中人。但想我奉剑山庄的事,又有谁敢来管。但东首角落那桌上的男子,偏偏在自己将要得手之时出手相助双枪门,而且下手甚重,心中大凛。 左手抢起紫电利剑,叫道:“阁下是谁,不堂堂正正地较量,却在背地里偷袭?”众人听他语声中疼痛难耐,向他右手瞧去,只见他中指与无名指向外勾出,却是断了。 蓬发男子道:“堂堂正正地较量?恐怕你还不配!” 那“刁师弟”道:“你说我奉剑山庄的弟子,不配与你较量么?” 蓬发男子道:“阁下原来是奉剑山庄的弟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江湖上八流门派中的小厮!” 那“刁师弟”喝道:“你说谁?” 蓬发男子道:“晦气,今rì却碰见了一个傻子!” 那“刁师弟”发一声喊,抢到蓬发男子桌前,一剑向他颈中砍落。蓬发男子却不起身,微叹一声,左手上扬,竟抓住了“刁师弟”长剑剑身。只见他五指微一使力,当的一声,剑身自着手处断为两截。 云水凝看出那“刁师弟”的一柄长剑,乃是jīng钢所铸,这蓬发男子随随便便一拗,便将之折断,可见手上功夫实是了得。 那“刁师弟”jīng钢长剑被对方拗断,又惊又惧。边向后撤边叫道:“师兄,这,这......” 史泰道:“原来是铁手蓬发别客南!你何以要为难我奉剑弟子?” 别客南道:“别人若来杀你,你便不还手么?为何今rì接连遇到傻子呢?” 史泰咬牙道:“江湖传言,铁手蓬发一双铁手能催金断玉,却不知是否也能挡得住上等兵器!” 别客南道:“你若不怕没命回去,便过来一试。” 史泰脸上变sè,道:“好,铁手蓬发,很好,咱们走!”那“刁师弟”扶起那“张师弟”,抢了桌上放置紫电利剑的长盒,便要随他下楼。 别客南道:“慢着。” 史泰惊道:“你......你想怎样?” 别客南道:“掌柜的,他打烂了你几张桌子?” 掌柜道:“共是三张桌子,还有......二十几只碗碟。” 史泰哼了一声,摸出一粒金子抛在掌柜的手里,带着张、刁二人匆匆下楼去了。 掌柜的向别客南道:“多谢大爷,大爷的酒菜今rì小店请了,大爷还想吃些什么,小店马上去做!” 别客南道:“不必了,只再打壶酒来。” 掌柜的应了,又吩咐两个小二收拾地上残物。 全阔领着双枪门四名弟子走过去。五人一揖到地,全阔道:“多谢别大侠出手相助,全某定当感恩图报!” 别客南道:“勿须谢我,要谢去谢那边的女客。若不是她想出手救你,我也未必会出手!” 全阔几人又走到蓝、云桌前深深一揖,道:“多谢女侠相助大德,敢问女侠姓名,全某他rì图报!” 蓝羽道:“在下敬重全兄是条汉子,既然力所能及,又怎能任由无良之人肆意胡为?区区姓名,不提也罢。而且真正出手相助的,乃是别大侠!”; 第八章.消息(6)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全阔看了看别客南,又稍稍打量了一下蓝羽,微一思索,抱拳道:“大恩不言谢,他rì三门二派或是别大侠但有所命,全某必当在所不辞!”他知别客南出手相救,已是与奉剑山庄结了梁子。是以别客南虽说出手非他本愿,自己却终是受了他莫大恩情。又向蓝羽与别客南深深一揖,向云水凝一抱拳,带着四个师弟妹下楼而去。 云水凝心道:“他一看这别客南,便猜到蓝姐姐是三门二派中人。看他恭敬的神情,更似认准了蓝姐姐的来历。看来这位别大侠,与凤凰门是有交情的。” 果然蓝羽起身叫了一声“别大叔”,走到他那桌坐下。只听蓝羽道:“别大叔,你......你老了!”语声苦涩。 别客南笑道:“小羽你老是爱开别大叔的玩笑,世上又有谁是不会老的?那位少年是谁?” 蓝羽道:“哦,是我辈中人。云弟,这边来坐!” 云水凝方才听蓝羽称呼别客南为“别大叔”,不想妨碍他们叙旧。这时听蓝羽相唤,走过去抱拳道:“别大叔好!” 别客南注视他一眼,道:“小兄弟请坐!”叹息道:“英雄少年,令人羡慕!小羽,你何时回来的?” 蓝羽道:“前几rì才回来,今rì便碰上别大叔了。若不是听到你的声音,侄女都未认出你来。” 别客南道:“你听说盛门主的事了?可与其他一门二派联络过了?”语声甚是关切。 蓝羽道:“是听到盛师叔的事才赶回来的。发出书信不久,明rì便能收到三位师叔伯的回信。” 别客南点头道:“很好。南方武林人物聚集的消息早已风传,今rì这姓史的草包又把所有的事情抖了出来,看来他们宣布限行‘神剑令’的rì子已不会太远。咱们北方也应同时响应,一举废了他奉剑山庄!” 蓝羽道:“不错。” 这时掌柜的又端了两壶好酒上来。 别客南道:“怎么样,门人都召集回来了么?” 蓝羽道:“正在召回中,不回来的便由得他们去了。” 别客南道:“是啊,既不愿回来,又何必勉强呢?”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下去。 蓝羽将酒给他斟满,道:“别大叔,rì后还是少喝些酒罢!” 别客南苦笑道:“唉,少喝些酒,的确应该少喝些酒。不过小羽,人若是喝得醉一些,却能看开很多事。”又将酒一饮而尽。 蓝羽再给他斟满,道:“在江湖行走,还是少喝一些!” 别客南道:“小羽你勿须为我担心,你忘了,最初是谁教给你跟小凤江湖险恶的?若有谁想害你别大叔,那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又将酒饮尽。 蓝羽再将酒给他斟满,嘴角勾起微笑,道:“那时你整rì来缠师父,我和师兄一开始却把你当成坏人,用石子扔你!” 别客南大笑道:“你们两个,当年不知道多有趣!有一次小凤他假意说与我比试跃力,却原来在前面挖了陷阱让我跳。而你呢,却怕我不中计,告诉我说若是赢了也不能赢你师兄太多,否则他便会去你们师父面前说我的坏话。 结果我信以为真,不敢赢你师兄太多,又不想输给了他,只能与他跃得差不多远。岂知刚一落脚,就发觉不妙。幸亏我当年的功夫还算过得去,否则跌在你二人备下的那桶水里,可就大是狼狈,rì后我‘狐面郎君’的称号便一塌糊涂了!” 蓝羽听他说到“狐面郎君”四个字,神sè一黯,道:“别大叔,你这些年又是何苦呢?” 别客南面sè凄然,道:“你师父......你师父她又是何苦呢?我求了她五年,她始终不见我。最后......最后竟不辞而别!”将酒一饮而尽。 蓝羽凄然道:“师父她虽然不说,但我跟师兄都明白,她心里想念你得紧。但她两条手臂都不能动,她不想让你见到她那般模样。她希望你娶到一位好女子为妻!” 别客南苦笑道:“好女子?俗世胭脂,她们爱的,无非是我的一张脸孔,她们知道什么?只有你师父,只有玉环,她才是真心对我的!”说到后来,语声已现哽咽。 云水凝看着他的面容,虽是深纹横布,胡髭不整,却仍掩不住那带着几分妖娆气质的强大吸引力。心想他年轻之时号称“狐面郎君”,当真不知迷倒过多少青chūn少女。而他现在不过五十几岁,以他的高深修为,本不该如此苍老,那自是情愁所催了。 别客南抓起酒壶,一口气喝下大半,眼角却终于滑下两道浊泪。袖子一抹,哈哈苦笑道:“不中用啦,要你们小辈瞧在眼里,成什么样子!大叔要找个草堆,睡上一觉,你们举事之rì,大叔再去寻你!”握着酒壶,起身翻出栏外。 蓝羽抢到横栏处,叫了一声“别大叔”,他却已去得远了。 云水凝望着他远去的方向,虽是青天白rì,在繁华街头,他的背影却显得那般孤单,那般无助。心头酸楚难抑,慢慢吟道:“别来相逢久,年岁深痕旧。和泪饮尽多少酒,断不了情愁。狐面本应风流,如今难消皱。走尽长街深巷,何处寻归路?” 第九章.挑战(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蓝羽叹道:“这些年来,可苦了别大叔啦!” 云水凝道:“别大叔对世间俗事已尽都了然,又不愿沦与合流,也确只有酒能令他轻松一些。” 蓝羽道:“别大叔一定看出云弟你亦是个通透之人,才在你面前不加掩饰。” 云水凝道:“xìng情中人的所思所想,寡幸薄凉之辈又怎会明白?” 蓝羽道:“说得好!多少所谓的英雄豪杰喜新厌旧,对结发之妻视如无物,却以之为豪士气概,其实乃是薄凉之xìng的说辞!” 云水凝道:“可惜世俗间的红粉胭脂,却视他们为壮士豪侠一般的人物。其实这些薄凉之徒,实是欺善惧恶、贪生畏死之辈!” 蓝羽笑道:“云弟你这些话可别拿到外面去讲,否则那些自命豪杰之士固然要与你为难,他们的那些胭脂红粉可也不会放过你呢!” 云水凝笑道:“世上的一些人,早已习惯了沉迷于幻象,他们既不愿出来,别人又何必强求呢?” 蓝羽笑道:“云弟你明白就好。” 蓝羽会过酒账,同云水凝向城东福安客栈走去。 云水凝道:“蓝姐姐,那史泰本来功力不及全阔,但拿了上器之后,虽以一敌五,却能轻易取胜。上等兵器果然厉害!” 蓝羽道:“那把紫电剑也还算看得过,只不过那史泰功力有限,发挥出的威力尚且不足其两成。” 云水凝眉头微锁,心道:“不足两成......不足两成便已如此厉害,若有人能发挥出上器的五成、六成威力,甚至将之发挥到极致,那岂不是杀得那些手无上器之人体无完肤?” 蓝羽道:“云弟,你是否在想手无上器之人比之手持上器之人要吃亏得多?” 云水凝道:“那史泰用上那把紫电剑后,功力平自增长了两三倍......” 蓝羽道:“那为何他却不敢去与别大叔较量一番呢?” 云水凝双目一亮,隐有所悟。 蓝羽道:“你再想想。” 云水凝道“蓝姐姐说那史泰功力有限,不能将那把紫电剑的威力发挥出多少。看来要用上器,须得以自身功力为基础,自身功力倘若不够,即便手持上器,仍却只是一介不入流的武夫。所以制敌之道,不在上器,仍在自身修为!” 蓝羽眼中闪烁着光芒,点头道:“极是!” 云水凝心道:“那瑶池仙子曾道,大哥已修至人刀合一的境界,那竟要怎样的修为才能达到!”对牧一的钦敬之情,更增厚重。 福安客栈乃北方颇具名气的大客栈之一,内置客房五十间,并设酒窖、厨房,另有马鹏、货房。蓝羽要了两间普通客房,登了“李凤兰”的姓名,并嘱咐掌柜的说,明rì若有人寻,直引至客房便了。 掌柜的刚叫了一名伙计要引着蓝、云二人去楼上客房,远处忽然传来呼声道:“救命啊,神尼救命,神尼救命......”那呼声甚急,愈去愈远。 掌柜的听到那呼声却甚是紧张,慌忙唤过一名伙计,自柜上取出二十颗银子给他,道:“神尼若是有何灵药,把这些个银子都买了,快去,快去!” 云水凝奇道:“什么神尼、灵药?” 掌柜的道:“哎呀,两位客官不知道,姑山慈觉庵的观心神尼下世渡缘啦。千载难逢之机呀!”他语气甚是激动,双手已微微发颤。 蓝羽道:“掌柜的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掌柜的道:“城里早就传遍了,听见方才的呼声没有,那是从物充城附近的村子赶过来的。唉,可惜我要守着生意,否则定要亲自去看神尼救苦渡难呐!” 蓝羽微微一笑,道:“云弟,咱们也去看看!” 二人出得客栈,还没转上大街,便看见城中百姓汇成的人流,扰扰攘攘地向城南涌去。 云水凝道:“蓝姐姐,这观心神尼的名声好大!” 蓝羽道:“北方姑山慈觉庵乃佛门正宗之大成者,在武林中的地位一向尊崇,不过平民百姓却知之甚少。想来这物充城处于北方交通要塞之地,城中百姓的耳目也要灵通许多。” 云水凝道:“但佛者讲究缘法,向不张扬。可如今整个物充城的百姓却已事先得到消息,神尼又不**,反而是医病卖药,似乎......” 蓝羽笑道:“何用‘似乎’,本就是假的!” 云水凝道:“哦?” 蓝羽道:“观心神尼年轻之时确是多在江湖走动,也曾开坛讲经,点拨尘凡。但她四十岁后,却再未下山一步,至今已有二十个chūn秋。武林中更有多少名重之士yù求她老人家指点法理,却也难得见上一面。” 云水凝奇道:“武林中人多不信佛,却怎会去求神尼指点法理?” 蓝羽道:“武林中人亦多不信道,但却也有许多人在苦寻聆天道长的踪迹。” 云水凝道:“聆天道长?” 蓝羽道:“聆天道长乃道门正宗之大成南方界霞山系云观观主。他老人家与观心神尼却又不同:二十岁至四十岁时,只在山上修行;四十岁后却下山游历,据说他门中弟子也无人知晓他身处何地。” 云水凝道:“这可奇了,难道那些武林中人忽然不想练成绝世武功,却想去修仙成佛不成?” 蓝羽道:“他们固然想要练成绝世的武功,却也想要修仙成佛。” 云水凝道:“哦?” 蓝羽道:“试看江湖武林,真正屹立数百年而不倒的,只有此佛道二门。究其原由,一是他们克念清修,绝少参与江湖纷争;二是他们功法绝妙,自来也少有人去与他们公然寻衅生事。而江湖人物对他们的敬重之情,也多是出于他们的高绝功法。 直到此两门的上代前辈忘佛神尼与无道真人的先后辞世,武林中却引起了轩然大波。而在那之后,亦多有修为jīng深之士开始去拜访观心神尼与聆天道长,恳求他们指点佛法、道术。” 云水凝道:“难道忘佛神尼与无道真人竟已成佛成仙不成?” 第九章.挑战(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蓝羽道:“这便是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的原因。忘佛神尼圆寂之后,姑山慈觉庵本已准备举行火葬礼。谁知第二rì凌晨,就在门人们依例跪拜起身之后,神尼的法体竟然凭空消失,众人这才知道忘佛神尼已经涅槃成佛。 而界霞山系云观的无道真人,也发生了相似之事。据说当rì乃无道真人三年闭关之期的最后一rì,众弟子辰时便齐聚关外静候真人出关。哪知正午时分,真人关顶忽现祥云,接着祥云竟在界霞山顶盘旋一周,而后散去。聆天道长将关门打开,却已不见了无道真人的踪影。” 云水凝听得目瞪口呆,默然半晌,问道:“江湖上......便无人怀疑么?”他知道参佛修道的jīng深之士绝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而妄言捏造,但所听之事实在匪夷所思,是以终于忍不住询问。 蓝羽道:“事情发生之时,除了此二门的门人,确实未有其他门派中人在场。但当时却有与两位前辈相交的方外之士证称,两位前辈辞世前确已返老还童。” 二人不徐不疾,远远跟着人流,这时转入城南的一片大空场,只见一座木台已被城中百姓三面围住,云水凝放眼望去,怕有近千人众。那木台上一老四少五个女尼头戴竹笠,盘膝而坐,低首垂眉,合手诵经。五尼面前却卧着一个老汉,奄奄一息模样。 云水凝道:“蓝姐姐,咱们可是要找机会拆穿他们么?” 蓝羽道:“若是破绽明显些便径直拆穿他们,若不甚明显只能等此间事了,咱们暗中下手。” 过得半盏茶的功夫,那卧着的老汉突然“啊”的一声,为首的老尼叫道:“妖孽,哪里逃!”伸手一指,人群中忽然有人“嗷”的一声尖叫,蹿上木台,对着那老尼手足狂舞。那老尼却不理他,又将眼合上,低首诵经。 那人“嗷”的一声,伸手向那老尼头顶抓去,围在木台下的众百姓都发出“哎呦”“啊呦”的惊呼声。只见那人手将抓上老尼头顶之时,忽然顿了一顿,接着竟返回去抓上了自己头顶,众百姓发出一片惊噫声。 那人又是“嗷”的一声,摔倒在地,全身打战。老尼身后抢出两个小尼,分别自身上摸出一颗药丸,喂在摔倒那人与卧着的老汉口中。摔倒那人首先爬起来,似是大梦初醒般,茫然道:“我怎么到上面来啦?” 众百姓中有人道:“哎呀,方才你被妖物附了体啦,神尼救了你并给你服了一颗灵药哇!” 那卧着的老汉亦坐了起来,招手道:“儿啊,儿啊,这是哪里呀?” 一个村汉打扮的年轻人扑上来,哭道:“爹啊,你醒啦!爹啊,前几rì你忽然大病,不省人事,孩儿偶然听到观心神尼她老人家要来物充城渡缘。孩儿便背着你老走了四十里的山路,赶到物充城求神尼替你老瞧病。谢天谢地,爹你终于醒啦!” 百姓中有人道:“是神尼赶走了妖物,治好了你爹的病,你不谢神尼,去谢天地做什么?” 那年轻人道:“是,是,多谢神尼,多谢神尼......”对着老尼叩头不止。 百姓中又有人叫道:“求神尼大发慈悲,赐药与我物充城中百姓!” 百姓中登时附和者众。 方才抢出喂药的一个小尼道:“各位父老乡亲,方才这位大叔与这位老人家服食的灵药,乃是本门秘传,有幸服食者不仅可以百病不侵,而且能够延年益寿。我师父观心神尼这次下山,本是为着化劫送难,今rì会将所备的五百颗灵药,尽数送给大家,不收取半粒银子!” 这小尼说到那药如何神妙之时,众百姓尽都赞叹;待说到那药不收银子,尽都赠送之时,众百姓已是群情耸动。立时有不少百姓口称“神尼”,拜了下去。 那小尼接着道:“但是近年来妖物肆虐,令人防不胜防,就像这位老人家一样。不过众乡亲无须担忧,我师父观心神尼已为大家准备了驱邪灵药。只是配制这种驱邪灵药的材料极为珍贵,我慈觉庵不得已要向众位收些成药费用,用之去救渡更多的人!” 百姓中立时有人叫道:“神尼慈悲,多少银子咱们都愿意买,大家说是不是?” 众百姓哄然相应。 那小尼待众百姓稍稍平静,将一颗包着黄纸的小丸捏在手中,道:“众位乡亲听了,这个就是用了十八般珍贵药材配制而成的驱邪灵药,价值三粒半银子。但是今天,我们只收三粒银子。而且,凡是买了驱邪灵药的乡亲,我们都多赠一颗强身益寿的灵药!” 百姓中又有人叫道:“什么?只要买驱邪灵药便多赠一颗强身益寿的灵药,天下竟有这等好事......” 忽然一个布衣汉子越众而出,叫道:“请问小师父,你们在我们六方镇卖这驱邪灵药的时候,一粒银子给咱们两颗,为何到了物充城却是三粒银子只给一颗?我娘给了我三粒银子,叫我买六颗灵药回去,但现在我岂不是只能买回去一颗药?我娘定然说我拿了另外两粒半的银子去了赌坊!” 那小尼道:“阿弥陀佛。我师父观心神尼见你六方镇的镇民生活困苦,是以大发慈悲,只收你六方镇镇民半粒银子!” 百姓中有人叫道:“神尼慈......” 那布衣汉子大声抢着道:“不是,你们在我们六方镇卖药时说,那驱邪灵药本价值一粒银子,但只收我们半粒银子。我们六方镇的镇民有的吃,有的穿,怎会生活困苦了?那rì在我们六方镇,神尼也是打退了一只妖物,只不过那妖物是附身在那位大叔身上,却没有那位老人家!”伸手指着方才“被妖物附身”,之后摔倒打战的那人。 说到这儿,众百姓中已多窃窃私语。 百姓中站出一个中年汉子,道:“我说小哥,你大老远的从六方镇赶过来向神尼多买几颗灵药,那定是这驱邪灵药灵验至极了。既然这药灵验,莫说只收三粒银子一颗,便是五粒银子一颗,我也要多买几颗。至于这价钱与你六方镇不同,神尼定然有她的道理,佛法高深,又岂是咱们这些普通人能够懂的?” 第九章.挑战(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百姓中一个女子声音忽然“哎呦”的一叫,道:“妖邪附了我身啦,快给我一颗驱邪灵药!”一个身穿淡绿衣衫的女子自人群中飞身上台,夹手夺过了那小尼手中的驱邪灵药,将药丸黄纸一扯,送入了口中。 只见绿衫女子左手把住右手,叫道:“灵药不管用,神尼救命,神尼救命!” 五个女尼神sè间显然有些慌乱,那老尼眼看绿衫女子一步步向自己挨近,伸手向她一指,叫道:“妖孽,杀!” 绿衫女子“哎呦”一声,右手似是不受控制一般地向前挥出,啪地一声,给了那老尼老大一个耳括子。 云水凝“嗤”的一声,失笑道:“我还担心又是那帮骗子一伙儿,却原来是对头来了!” 蓝羽亦忍不住笑道:“咱们却不用多事了。” 那老尼受了一个大耳括子,甚为尴尬,在众百姓的惊呼声中,又伸手向绿衫女子指去,叫道:“妖孽,杀!” 绿衫女子又是“哎呦”一声,叫道:“神尼救命!”反手一掌,再一个大耳刮子掴在老尼脸上。 那老尼稳住身子,又叫道:“妖......”啪啪两响,“孽”字还未出口,又被掴了两下。 老尼全身发颤,对绿衫女子叫道:“你......” 绿衫女子忽地面sè大变,叫道:“灵药......灵药......”脚下一软,仰头跌倒。 六方镇那布衣汉子喊道:“灵药吃死人啦,灵药吃死人啦......” 一片混乱声中,六名牙差拨众上前,其中一个将腰刀往那老尼颈上一架,道:“你卖的药吃死了人,是不是?” 那老尼惊慌道:“不......不是,是妖孽杀死她的,不关我的事,我们的药吃不死人......吃不死人!” 那牙差道:“哪来的什么妖孽,她是吞了你的药才死的,咱们可都看见了!” 那老尼道:“不......不会,我们的药是面粉做的,决计吃不死人......” 众百姓相对大哗,不少人喊道:“观心神尼是骗子,咱们去慈觉庵拆了她的牌匾”“把他们送到牙堂治罪”“把慈觉庵所有的大尼姑、小尼姑一并拉来治罪”...... 正混乱间,一声“阿弥陀佛”自人群中响起,接着以起处为中心,向四周围缓缓波散开去。场中近千百姓随着那声音的传播,渐渐静了下来。云水凝心中大凛,向声音起处望去。 只见两个中年女尼自人群中走上木台,一个将绿衫女子扶起,另一个将手贴在她背心推揉。不一会儿,那绿衫女子幽幽醒转,问道:“妖邪走了么?” 扶住她的那中年女尼宣了一声佛号,道:“妖邪已现出本相,不敢再蛊惑人心。” 绿衫女子道:“敢问两位大师怎生称呼,是何高门?” 在她身后推揉的中年女尼道:“贫尼净法,这位是我师妹净愿。我二人于姑山慈觉庵观心师父座下参法。” 绿衫女子讶道:“那她们是假的了?” 净法道:“阿弥陀佛。家师观心神尼二十年来只在山上清修,从未下山一步。rì前,我庵中接到消息,称有人冒我慈觉庵与家师之名在民间贩药敛财。我与师妹下山追查,却果有此事。善哉,善哉!” 架着那老尼的牙差道:“你们这伙儿骗子,假冒慈觉庵之名,一路骗过了李家庄、双杨庄、六方镇、石鱼镇、沙河沟等十数个村镇,今rì又敢到我们物充城来招摇撞骗,我们大人却早已盯上了你们!” 那老尼突然大叫道:“别跑,别扔下我们,他才是主谋,快抓住他......” 方才与六方镇那布衣汉子说话的中年汉子正往人群中扎去,那老尼叫出他是同谋,众百姓却挨到一块儿,聚chéng rén墙,将他推了回来。那中年汉子慌了神,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向着净法、净愿二尼冲过去,似yù挟持其中一个。 净法、净愿齐宣佛号,双掌合十,目中透出慈正之光,口中念起清雅梵音。 蓝羽道:“云弟,看好了,这是慈觉庵的‘降妖法咒’,以真玄功力发动,可制人心魔。我亦是第一次见!”语声中竟透出几分激动。 那中年汉子本已蹿上木台,握着匕首向二尼扑到,岂知听到二尼所诵梵音,身体忽觉沉重异常,似是举步维艰。 蓝羽又道:“这‘降妖法咒’乃慈觉庵无上妙法,虽以真玄功力发动,实则是以佛法修为缚人七情六yù之心魔。佛法愈是高深,起效愈速,真乃制敌于无形的无上玄功!” 随着梵音念动,中年汉子只觉身躯愈加沉重,先是匕首掉在台上,接着全身支撑不住,终于扑跪在木台上。两名牙差抢将上去,捆了他双手。 云水凝道:“眨眼功夫他便支持不住,可见两位大师佛法jīng深。可是......试问世间除了真正的佛门高人,又有谁能做到绝无七情六yù之扰?即便是大善之人,与人动手过招之时也难免会生出杀伐求胜之意。邪yù一生,那便会如这人一样,被心魔所侵,为佛法所制!” 蓝羽道:“云弟瞧得透彻,这等法门确是难破!” 云水凝听蓝羽说“难破”,而不是“不可破”,奇道:“蓝姐姐有破解之法?” 蓝羽摇头道:“旁观来看,我毫无办法,却不知真正与之相对时又会如何。” 只听绿衫女子喜道:“慈觉庵的大师以佛法制伏了恶人!” 众百姓都道:“这是真的慈觉庵的大师啊”“果然有法力”“唉,这伙儿骗子真是可恶”“是啊”“真该割了他们舌头”...... 喧闹声中,百姓们缓缓散去。众牙差将五个女尼、持匕首的中年汉子、“被附身”的二人、村汉打扮的年轻人,一并押往牙堂。 蓝、云二人向净法、净愿与那绿衫女子处走去。绿衫女子见了蓝羽,露出微笑,远远叫了一声“门主师姐”,蓝羽点头相应。 云水凝心道:“原来这绿衫女子竟是蓝姐姐门中师妹。”方才远隔人群,只是见她体态美好、身法灵动。这时走到近处,瞧得清楚,却见她面容清丽、肌肤莹白,端的一个美女。 第九章.挑战(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净法、净愿二尼迎将上来,合十行礼道:“姑山慈觉庵观心师父座下净法、净愿,见过蓝门主。” 蓝羽回礼道:“不敢。今rì得与两位大师相见,又能见到慈觉庵的无上妙法‘降妖法咒’,实是生平幸事!” 净法道:“蓝门主过谦了,今rì多亏了贵门苏施主妙计相助,才揭穿了那伙儿冒名之人,慈觉庵上下不胜感激!” 蓝羽道:“观心神尼乃慈悲化身,心术不正之辈竟冒她老人家的法名敛那不义之财,我辈正道中人,又怎能置身于事外!” 净法、净愿同宣佛号道:“阿弥陀佛!” 这时绿衫女子向那边道:“周大哥何事烦恼,不妨过来一谈?” 云水凝亦早已留意到那伙儿骗子被押走之后,六方镇那布衣汉子却并未离开,而是坐在地上扼腕叹息。他听到绿衫女子相唤,走过来向净法、净愿二尼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起初误会了两位大师!” 绿衫女子道:“周大哥何须为此事介怀,若不是你终于发现他们是骗人的,先将六方镇的情况讲了出来,咱们也不会如此顺利地揭穿他们。” 姓周的汉子叹道:“现在虽揭穿了这伙儿骗子,可是我却连一颗药也带不回去,我娘一定会以为我偷懒,根本没来买药!” 绿衫女子道:“周大哥怎么糊涂了,这里便有两位真正的慈觉庵大师,你还愁求不到药么?” 姓周的汉子一拍脑门,道:“我当真糊涂了!”又跪下道:“求两位大师赐予灵药,我有三粒银子,若是不够......若是不够......”他身上并无多余银钱,说到“若是不够”,却一时想不出有甚法子。 净法、净愿二尼忙扶他起来,道:“本门确是制有一种固本培元的丹药,可以赠予施主几颗,无须银钱。至于驱邪灵药,本门却是没有的。正所谓魔由心生,邪由念起,只要一心向善,又何来邪魔侵附?” 姓周的汉子接了二尼所赠丹药,再三称谢而去。 净法道:“事情既已了解,贫尼二人也该回山伴佛。慈觉庵上下必定常祈佛愿,护佑天下正道苍生,他rì若有缘法,再与各位相会。南无阿弥陀佛。” 蓝羽三人合手相送。 待二尼去远,蓝羽道:“萍师妹,这位是云少侠。原来那朱家攻打勾王寨全是出于云少侠的巧计安排。”当下简略述说了云水凝计除二恶的始末。 绿衫女子抱拳道:“云少侠的侠义风尚,苏萍佩服得紧!” 云水凝道:“不敢。” 蓝羽道:“萍师妹,你是怎么遇到两位大师的?” 苏萍道:“昨rì我与几位师妹奉了门主师姐令谕,今rì一早分头押了朱家那帮恶仆人担了朱家所有的金银、地契去分与山内各农户,并告知夹风峪出山之路已通。我见一切妥当,便吩咐了唐师妹主持照看,自己先来与师姐会和。 刚到城外北门,见到两位法师气度庄严,便与她们问了声好。她们通了法名,我才知道是姑山慈觉庵的大师。接着便遇见了那六方镇姓周的大哥,他见了两位大师,便过来问是否慈觉庵卖灵药的观心神尼一行。 当时我仍不知事情原委,待听了他两方对答才明白了几分,可是那位姓周的大哥却不肯相信卖药的那观心神尼是假的。我便与他说定一起来见见那‘观心神尼’,若他发现有何不妥,便请他将六方镇的事情说出来。接下来的事,你们应都瞧见了。” 蓝羽道:“待那姓周的小哥发现了那‘被附身’的人与在六方镇时是同一个,终于知道是假,所以站了出来说出六方镇之事。等那中年汉子又在妖言惑众之时,你便跳出来假作吞了他们的药丸,又令那假神尼难堪,之后诈死。净法、净愿两位大师再出来将你救醒,如此便彻底揭穿了那伙儿骗子。” 苏萍将左手摊开,那“驱邪灵药”却仍在她手中。笑道:“本来两位大师也颇不同意我诈死后,她二人再假作将我救醒。但当时百姓们却把那伙儿骗子当作了真的慈觉庵的师父们,还说要去拆了慈觉庵的牌匾,两位大师却不得已破了修行法戒同我一起做了这场戏。” 云水凝道:“苏女侠虽然诈死在地,但两位大师一个上前搀扶,一个做了推揉活血之功,都不是假。而且自始至终,都未从百姓手中取过半颗银子,虽是做戏,却非行骗。而净愿大师所说‘妖邪已现出本相,不敢再蛊惑人心’,指的乃是那伙儿骗子事败,却非是真正的附体妖灵,又何来破了修行法戒呢?” 苏萍喜道:“听云少侠这么说,我亦觉得如是了!” 蓝羽道:“牙令处可是事先安排好的?” 苏萍道:“咱们一向不与牙堂来往,这一节却没安排过。” 蓝羽道:“此次三门二派若是联盟成功,rì后物充城便会成为咱们的活动范围,须得查明这牙令的底细。” 苏萍道:“是!” 三人返回褔安客栈,蓝、苏二人同云水凝各自进房休息。 云水凝卧在床上,想着蓝羽所说的忘佛神尼与无道真人之事,举起双手仔细端详。喃喃自语道:“人竟真的能成仙成佛么?返老还童......若有一rì能真正见见忘佛神尼亦或聆天道长,向他们请教天地之理,当是人生快事。” 胡乱想了一阵儿,便坐起身来行那吐纳练气的功夫。昨rì夹风峪内一战,真力几乎消耗殆尽,直到此时方有机会行功回复。他全身经脉打通,真力凝聚甚速,行功两个多时辰,已觉真力充盈。 酉戌之交,轻轻叩门声响,苏萍的声音在外唤道:“云少侠!”云水凝忙穿上鞋子,将房门打开。苏萍面含浅笑,道:“云少侠,请过来吃晚饭。” 云水凝道:“有劳苏女侠。”苏萍报以一笑。 来到蓝羽与苏萍所住客房,一名伙计正在摆置饭菜,蓝羽则坐在窗边瞧着天边暮sè。晚风自窗中悄悄拂进,吹动了蓝羽的一缕秀发。云水凝眼前浮现出一个俊伟的男子身影,却是静静立在她身侧,双手轻轻扶住她双肩。他心中禁不住长声叹道:“程大哥真是可惜!”; 第九章.挑战(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那名伙计手脚甚是麻利,将饭菜摆置妥当,低着头出去带上了房门。三人围在桌前,苏萍道:“云少侠少待。”自两碟小菜中各夹出一些,放在一只空碗里,又从怀中摸出一只缀花瓷瓶来。 云水凝见这只瓷瓶便与昨rì蓝羽为自己所敷神奇伤药的瓷瓶一模一样。只见苏萍将瓶打开,滴了两滴澄莹药浆在碗里,却正是昨rì所敷伤药,一时不明所以。但想苏萍此举必有用意,只是静静观看。 忽听“嗤、嗤”两响,两滴澄莹药浆竟化为极细的两道黄sè烟气缓缓升起。苏萍低声轻呼出来,蓝羽则微微皱眉。苏萍又舀了一勺粥在另一只碗里,滴上药浆,又听“嗤嗤”声响,这次升起的却是两道黑烟。 云水凝见了蓝、苏二人的表情,已自明白了几分,问道:“饭菜有问题是么?” 苏萍道:“云少侠你有所不知,这瓶中药浆是我三门二派的独门妙药‘灵花澄露’。它不仅可以用作上等的金疮药,还可用来检验毒xìng。这两碟小菜冒出的黄烟是下了迷药,而这粥中冒出的黑烟,却是下了毒药!” 云水凝道:“真是凶险,幸亏咱们事先试过!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卑鄙?” 苏萍冷哼道:“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定是妖邪一路!” 云水凝犹疑道:“难道是尸山红骨岭?” 蓝羽道:“还不确定。” 云水凝道:“为何下了迷药,又下毒药呢?” 苏萍道:“定是知道门主师姐功力深厚,迷不倒她,所以要再加上毒药!” 云水凝道:“有道理,若下药的人真是作此想法,那么他大半已知道了蓝姐姐的身份!” 蓝羽道:“萍师妹,福安客栈以前的掌柜不是一个姓付的么?” 苏萍道:“门主师姐说得没错。但原来那付掌柜现在已经成了付老爷,他这几年将福安客栈经营得大了,便不亲自在柜上,现在这个王掌柜是他请的。师姐你怀疑是客栈中的人做的?” 蓝羽道:“饭菜是厨房做完,然后由伙计送过来,里面的人最容易下手。” 苏萍点头道:“不错,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蓝羽道:“将计就计。” 当下三人不再言语,只是静坐桌前,等着那下毒之人前来查探。 天已大黑,月亮还未升至中天,客房内昏暗不清,只有门外走廊中透进的少许微光。云水凝稍稍睁开些眼,见蓝羽同苏萍依旧敛神闭目,一动不动,又将眼合上。直到夜深人静,周遭仍未有任何异常动静。 二更已过,窗页不时地在夜风中咿咿作响,忽然走廊中似乎传来几下细碎的脚步声。云水凝缓缓睁开眼睛,窗缝中透进的淡淡月光中,蓝羽与苏萍的眸子亦闪着光华。三人以目示意,都轻轻地俯身桌上。 那细碎的脚步声来到近处,却再无动静。直过了半盏茶的时候,房门一声轻响,显是被人推开了一道小缝。云水凝侧耳倾听,那人呼吸甚浊,蹲伏在门外,该是不会武功。那人在外又等一会儿,终于将门推开,闪身而入。 那人将门掩上,一步步挨到桌边。云水凝正自暗忖是否要出手制敌,只听风声响动,接着一声闷哼。云水凝急睁双眼,只见那人双手捂住腹部,已被苏萍扼住咽喉,发不出声。云水凝将窗推开,月光洒进客房,照见那人,却是晚间来过房中安置饭菜的客栈伙计。 苏萍低声道:“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那人却不说话。 苏萍秀眉一蹙,抓起他一只手用力一扭,咔嘞一声,他手腕折断,痛得发出“呜呜”之声。苏萍低喝道:“说不说?”那人突地一阵抽搐,脖颈一歪,竟是死了。 蓝羽道:“嘴里含了毒药。” 苏萍冷哼道:“把他扔到外面去么?” 蓝羽道:“先将他放到床下,看看是否会有他的同伙儿寻来。” 苏萍拽着那死尸一条膀子走到床边,轻轻一送,那尸体便滑进了床底。是夜,三人轮换少睡,并未再有暗中潜探之人。 第二rì一早,苏萍叫了早饭,依旧先滴药验毒,却是无碍。昨晚三人都未如何安睡,蓝羽尚好,苏萍与云水凝却颇感困顿。早饭吃过,蓝羽叫云水凝回房休息,云水凝却执意让蓝、苏二人去自己房内安睡,自己守在此房。蓝羽二人拗他不过,只有去他房内先行睡下。 到了午时,蓝、苏二人醒来,同云水凝用了些午饭,换了他回房休息。云水凝当真困倦,倒头便睡。醒来时望望天sè,已是申时,他稍作洗漱,来到蓝、苏二人房内,问道:“蓝姐姐,信坊可有回信了么?” 蓝羽道:“还没有,申时还没过,便再等一会儿罢。” 苏萍笑道:“云少侠,方才你在休息,没有听见,客栈中的那些伙计们说,不见了小金。哈哈,原来这恶人叫做‘小金’!他们还说那小金平rì里对客官们恭敬周到,私下里与他们相处却霸道的很,如今忽然不见了,实在很好!你说好不好笑?” 云水凝笑道:“那咱们岂不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苏萍道:“可不是么!” 三人相对而笑。 苏萍又道:“云少侠,听门主师姐说你是南方碧水宫牧宫主的异姓兄弟,还传有他的刀法。不知小女子是否有幸能向云少侠讨教几招?” 云水凝道:“苏女侠说笑了,在下不过一个无知小子,虽蒙大哥传授了几招刀法,用得却不甚好,如何敢与苏女侠过招?” 苏萍道:“云少侠你勿要谦虚,想你能有独闯夹风峪的魄力,除却了侠义之心,必定也是艺高人胆大。咱们武林中人,又有哪个是不好武的?平rì里听到了有高明的武功技法,都盼望一睹为快,或是亲自切磋一番。 况且我与师姐又对牧宫主的武技修为仰慕已久,只是南北相隔甚远,一直未得一见。但云少侠你侠义潇洒,又已得了牧宫主看中传授,实是难得之极的大好机会,我又怎忍得住不向云少侠请教?” 第九章.挑战(6)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云水凝听她说得真诚,若再行推托,便显得自己小气了。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只好班门弄斧。只不过大哥所传的功夫,我修为rì浅,若在苏女侠手下走不上几招,那定然是我资质愚钝,发挥不出刀法的威力!” 苏萍喜道:“多谢云少侠成全。咱们两个不论是谁输了,可都是资质愚钝,与所学功夫无关。刀剑无眼,咱们别用兵器,也不运真力,便空手比划,你看如何?” 云水凝道:“如此甚好,我便以手作刀。” 苏萍道:“我以掌代扇。我凤凰门软扇兵器以钢刺为骨,云少侠要小心我的指甲!” 云水凝道:“多谢!”当下将身一侧,五指向前,微微指向苏萍左腿。 苏萍嫣然一笑,右手自小指至拇指缓缓打开,掌心向上。当胸平展,姿态优美。 云水凝微微一笑,右手蓦地前刺,指向苏萍右腰。苏萍右手斜带,圈上云水凝右臂,向下压去。云水凝急撤手,向她颈侧指去。苏萍斜身闪过,倏然上步欺近,手背压住他手背,顺着右臂上滑,五指刺向他咽喉。 云水凝双目一亮,叫道:“好招!”身向左转,右臂内弯,一个肘拳撞向苏萍面门。苏萍叫道:“妙极!”右掌竖起,切他小臂。云水凝哈哈一笑,后撤一步,右手切中她右手。蓝羽在旁叫道:“这下须比试真劲!” 苏、云二人各向后跃,苏萍右手向左空划,接着向斜下空切,然后向上直划,接着又向左下,右上,正下,斜上......一连走了十几处方位。云水凝心道:“端的好招。惑人眼目,乱人心绪,与我的‘多变式’倒有几分相合之处。”当下右手微晃,罩住苏萍左肩、咽喉、右胸三处要害。 苏萍见他用出这招“多变式”,面上现出佩服神sè。但见他右手不住指在自己三处要害微微变换方位,忽然面上一红。云水凝察觉她面sè有异,立时将手收住,抱拳道:“苏女侠扇法高超,在下佩服得紧!” 苏萍亦收住势子,抱拳道:“云少侠刀法高明,苏萍亦是佩服得紧!” 蓝羽笑道:“这‘饮血刀法’果然高明,云弟亦发挥出了它的真正威力。今rì幸亏是萍师妹向云弟讨教,倘若换了其他师妹们,凤凰门可要叫云弟见笑了!” 云水凝笑道:“蓝姐姐说笑了。凤凰门的软扇扇法实乃短打奇功,施用长兵器者却也占不到半分便宜,小弟佩服!” 苏萍笑道:“门主师姐这可不是说笑。她这话可不仅是在夸赞云少侠你,却也是在夸赞我呢!啊,这岂不是说我的功夫在凤凰门中已可排名第二?” 酉时过了许久,却始终不见蜻蜓门的送信人寻来。三人吃过晚饭,直等到戌时末,走廊里忽然听到两下苍老的咳嗽声。苏萍道:“啊,终于来啦!”不一会儿,一名伙计敲门道:“客官,有人找。” 苏萍将门打开,迎进一个老妇,佝偻着腰。苏萍向那伙计道了声谢,叫他去了。那老妇道:“我老太婆是来送信的,请问你们哪一个是李凤兰呐?” 蓝羽道:“我是。” 那老妇抢上前去,单膝跪下,道:“蜻蜓门弟子富chūn,参见蓝门主!”声音却变成了一个青年男子。 云水凝恍然道:“哦,原来他是扮得老婆子!这样一来,信件往来路途中的风险便更少,当真妙极!” 那扮作老妇的蜻蜓门弟子富chūn自怀中取出三封书信与一只小布袋,双手呈上,道:“信回得晚了,请蓝门主见谅。这是送信的资用,无上少主勿要弟子退奉,请蓝门主切勿推辞!” 蓝羽点了点头,接过信与布袋,道:“路上可是有何不妥?” 富chūn道:“并非路上有甚不妥,而是......无上少主说信中已将此事写明,请蓝门主过目便自明了。请问蓝门主可还有其他差遣?” 蓝羽道:“辛苦你了,这便请回罢!” 富chūn道:“是!”站起身,又向蓝羽行了一礼,佝偻着腰出房去了。 蓝羽拆阅完前两封信,道:“林师叔与宗正师伯明rì便会起身,去无上师伯门上与咱们会面。”拿起第三封信,道:“无上师弟如今也长大了,能代无上师伯他老人家处理派中事务了。”将信拆开,方阅过前两行字,面sè骤然一变。 苏萍道:“师姐,怎么了?” 蓝羽呼吸微微加重,凝声道:“无上师伯死了!” 苏萍与云水凝同时“啊”的一声惊呼。 苏萍道:“什么时候的事?是......怎么死的?” 蓝羽道:“昨rì深夜,被人杀死在卧房之中!” 苏萍与云水凝一惊更甚。 苏萍声音微颤,道:“是什么人竟敢跑到蜻蜓门内行凶,却又杀死一个手足残废之人?” 三个人一时都不再说话。 过了一、两盏茶时候,蓝羽突地自椅中跃起,分别抓住云水凝与苏萍的一只手腕,向屋角掠去。只听“咔嚓、嘭”的两声大响,有什么东西穿破窗子砸了进来。三人借着月光看去,都不禁低呼出声。 那东西竟是一个赤着上身的无臂男尸,看他头发花白、脸面苍老,却是方才扮作老妇前来送信的蜻蜓门弟子富chūn。他尸身断臂处尚自淌出鲜血,胸前布满利刃划过的伤口,三人走近去看,那些横竖交错的划伤却歪歪斜斜地连成四个血字:子时,西郊。 第十章.流光(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云水凝道:“蓝姐姐!” 蓝羽道:“不错,该是巨力手下的六大金刚所为。” 苏萍道:“听这位师兄的步子,轻功该当不弱。” 蓝羽道:“若是被那六大金刚围攻呢?” 苏萍沉吟道:“江湖传言,尸山红骨岭的巨力尊者身具万斤之力,一副不战金刚体已达到外功之极限,上器亦不可破。再加上他手下的六大金刚,咱们子时去西郊赴约,该当多加小心。” 蓝羽道:“那巨力出了名的yīn险,到时必不会按江湖规矩单打独斗。照我猜想,他当是先自向我索战,待我与他交上手后,那六大金刚便去围攻你二人。若是如此,便由萍师妹诱敌,云弟抓住机会刺他们双眼。” 云水凝道:“由苏女侠诱敌......” 蓝羽道:“云弟放心,萍师妹自少便得先师传授,真力修为已有一定火候。而云弟你刀招jīng妙,发招又准,咱们如此安排,最是有利。” 云水凝与苏萍齐声应道:“是!” 子时将至,云水凝取出单刀,与蓝羽、苏萍先后跃窗而出。奔到西城门处,云水凝向上望去,见城墙高约两丈,不由地瞧向闭着的城门。 蓝羽却不愿与看城门的多费口舌,道:“云弟,咱们先上去。”抓住云水凝手臂,往上纵跃。云水凝只觉身子一轻,双脚便已踩到城墙上。心中佩服:“蓝姐姐只平地上纵,便将我提了上来,似乎没用半点力气。” 蓝羽回过身来,单膝蹲下,伸出右手,苏萍在墙下奔得几步,使力向上纵来。只见她身子升到一丈六七,举起右手,刚好与蓝羽右手握在一起,蓝羽微一使力,苏萍也站上了城墙。三人自墙头向远处望去,只见月光下一片荒野,只二三里外坐落着一大片林地。 蓝羽望着那片林地,道:“咱们走!”双手分别拖住苏萍、云水凝腰背,一点脚,轻轻飞身下去。三人一路奔至林地前,未见任何异状。这片林树高大茂盛,月光难以照进,自外看入,两三丈内便是一片幽暗。 蓝羽道:“紧跟在我身后。”当先走了进去。 云水凝与苏萍一右一左,紧跟着蓝羽向内慢慢走进十几丈远近,耳中除去林深处偶尔传来的枭啼之声,便是林叶在风中密密的沙沙声。心道:“那巨力尊者真的约战在此么?林中甚密,活动不便,除非他安排了机关陷阱。” 又向前走过七、八丈远近,忽然见到前面一片大空场上铺满了柔和的月光。蓝羽低声道:“小心些。”再走近些,云水凝瞧得清楚,那片大空场中满是大大小小的树坑,却是被人拔了百十株大树去。云水凝心中蓦地闪过“巨力”二字。 便在此时,忽听蓝羽低喝道:“伏下!”云水凝左手一紧,已被苏萍拽得伏下身去,只听两股旋风声自左右暗处急飙而至。蓝羽一个旋身挫步,面向苏、云二人,两手抓出,将那两股旋风抄在手里,却是两把黑铁板斧。 云水凝认得那是巨力尊者手下六大金刚所用兵器。旋风声响,又有两把黑铁板斧分左右自暗中打来。蓝羽微微侧耳,待两把板斧飞近,步子稍撤,手中二斧齐出。苏萍、云水凝耳听刺啷刺啷之声急响,却是蓝羽将后至的两把黑铁板斧抄在手中二斧的斧把上急转。 接着啪的一声闷响,后至的两把黑铁板斧同时被蓝羽掷在土里,斧刃深没。只见蓝羽右膝微弓,双手向右缓缓挥出,她手中握着的两把黑铁板斧却猛地飙出,旋声比之来时更增尖锐。 左首林中“啊”的一下粗重呼痛方自发出,蓝羽已闪入右首林中暗处。两声粗重的吃痛声中,并着几下咔嘞嘞的骨头脱折声,一个大球自林中飞出,落入空场。云水凝定眼一看,却是一个巨汉,两条手臂自背部交叉而过,挂在颈上。想是他双臂被蓝羽折断后,又被一个筋斗踢出,一时看不清楚,倒似一个大球飞过。 这几下兔起鹘落当真干净利落,云水凝心中忍不住喝了声彩,心道:“蓝姐姐一出手便收拾了两个,不知那六大金刚是否都在,还剩下几个?”与苏萍站起身来。 蓝羽走进左首林中暗处,将另一巨汉扔了出去。月光照shè下,只见那巨汉满口是血,双目微闭,难以动弹,想是承受不住蓝羽掷出双斧的震荡之力。这六大金刚虽练就一身金刚体神功,终究不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云水凝与苏萍随着蓝羽走入空场,蓝羽朗声道:“巨力尊者既然盛情相邀,怎地还不现身见教?” 对面林中忽然传出一阵高亢沉重的大笑,蓝羽向苏、云二人道:“用手堵住耳朵,真气护住太阳穴。”苏、云二人依言而行,那笑声立时变小。但只过得几刹光景,那笑声骤然升高变强,云水凝只觉全身微微一震。 那笑声愈来愈强,云水凝感到太阳穴震得厉害,不住催动真力流动,护在脑际。月光中,只见林中层层宿鸟被这笑声惊得四处乱飞,更有的直从空中摔将下来,在地上不住地扭动挣扎,终于不动。 笑声已持续了多半盏茶时候,云水凝愈觉太阳穴中鼓胀难耐,直yù转头向树上撞去。忽然身子一晃,却是苏萍在旁用肩头撞了他一下。云水凝侧头瞧去,只见她双目映着月亮光华,深深看着自己,蓦地心头一静,脑中清澈了许多。 他看了看身前的蓝羽,只见她双手依旧垂在身侧,一直未捂住耳多,心中恍然:“原来那巨力尊者在与蓝姐姐比拼真力!蓝姐姐若是捂住双耳,那第一局便是输了,以后也就不用再比了!” 又看向场中两个被蓝羽制伏的巨汉,左首那个依然卧在地上,双手堵住双耳,面sè痛苦扭曲,想是重伤之下,无法运功抵御。右首那个双手无法动弹,却将头使力往地上去碰。他斜斜对着蓝羽三人,这碰头的举动却似是在不住地向他们叩头求饶一般。 第十章.流光(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又过得少半盏茶时候,笑声终于倏然停止。云水凝慢慢松开耳朵,定了定神。对面林中一个巨大的身影缓缓向光亮中走来,那身影后面尚跟着四个高大的身影。云水凝眉头微皱,屏住了呼吸。 这巨人终于来到了空场上,云水凝不禁有些怔住:只见他身长一丈有三,宽三尺有八。面相凶恶yīn毒,脸露切齿狞笑。周身筋肉盘结,双脚踏地有声。当真似个凶神恶煞模样。 只听他开口说道:“蓝门主修为高深,果真名不虚传!” 蓝羽道:“过奖。巨力尊者好快的脚程!” 巨力尊者哈哈笑道:“不瞒蓝门主说,如今我尸山红骨岭在北方已有山寨二十几处,我却时常须得督察一番。不想前rì我来至北方各寨点收金银,派出去的一个手下竟然瞎了一只眼珠回来,并受了极重的内伤。一问之下,原来他是遇上了蓝门主,并还转告了蓝门主的几句金玉良言,我巨力却忍不住快马加鞭地赶来与蓝门主会上一会!”当时被蓝羽打瞎一只右眼的巨汉正站在巨力尊者身后,一只左眼圆睁,恶狠狠地盯着这边。 云水凝心道:“好一张金刚脸,你将盗寨开到了蓝姐姐的栖凤山中,寨毁人伤分属应当,你竟真敢前来兴师问罪!” 蓝羽道:“想你尸山红骨岭不仅在北方开设了这许多山寨,各大城中亦布有你们的眼线了!” 巨力尊者得意道:“不敢当。不足以在三门二派面前献丑!” 云水凝心道:“福安客栈那叫‘小金’的,果然是他们的人!” 蓝羽道:“不错,不错。只不过你那山寨虽多,却是不堪一击;眼线虽广,却太也显眼。别人若不去动他们,他们尚可苟且偷安;若有人瞧得他们碍眼,他们便是寻个鼠洞躲起来,那也未必保得xìng命!” 巨力尊者眼中闪过恶毒的神sè,狞笑道:“妙极,妙极!如今南方那些自以为是的所谓正道英雄们不自量力,yù与那奉剑山庄一较高下,看来北方也有些人不知死活,yù自取其辱。嘿,你们北方好像有五个门派号称什么五脉同源的,不知为何现在只剩下四个门派呢? 更加好笑的是,他们自己还未动手,其中的一个门主却已先自死于非命,连凶手是谁都绝无头绪。就凭这点本事,怎么去跟人斗啊?哈哈,哈哈哈哈!”他身后的四大金刚亦随着他高声大笑。 云水凝心中凛道:“他自蓝姐姐语气中听出了三门二派也yù有所动作的端倪,可是昨夜无上门主的死讯怎地他这么快便知道了?是他们擒住那蜻蜓门的弟子富chūn后审问得知,还是他的眼线传告的消息?” 蓝羽声音微沉,道:“巨力尊者说得不错。不过我却要奉劝巨力尊者你rì后还是少到北方走动的好,如今南方武林形势变动,原本人家是要对付那奉剑山庄,但燕雀、鸿鹄终不同属,巨力尊者还是留在尸山小心守备才是!” 巨力尊者嘿嘿冷笑道:“我尸山红骨岭白骨、人心甚多,我身负守山之责,也确是须当留心防备一些猫狗鼠蛇之类前来偷食。哪能比得上蓝门主你,瞧腻了那异域风景,便回来挟了一个白嫩小生东游西荡。唉,江湖中人都说蓝门主对上代程门主忠贞不二,哪知江湖传说,始终不能尽信!” 云水凝心头一惊:“这巨力尊者歪魔邪道,卑鄙龌龊,胡言乱语,毫没口德,可污了蓝姐姐的耳朵!” 蓝羽却不动声sè,淡淡道:“巨力尊者的德行如何,江湖中人也都知晓,我又怎会与阁下一般的识见?不过江湖中人都说巨力尊者一身的不战金刚体,乃是武林一绝。今rì既然有幸会面,区区却也想见识一下,瞧瞧江湖传闻是真是假!右手一晃,却是握住一把红羽软扇。 巨力尊者沉声道:“火鸾扇!好,今rì我便破例同出两把怨yīn斧!”双手向身后一探,抽了两把通体暗绿的大斧在手。 林中忽然起风。 巨力尊者一声低吼,巨大的身躯弹shè而出,向着场中落去。蓝羽向前迈出一步,身子突如离弦之箭,向前激shè。 只听“咚”的一声大响,云水凝只觉脚下大地微微一颤,那巨力尊者落在了地上。蓝羽却也与他同时落地,二人相距约莫丈余。 巨力尊者双手一振,两把怨yīn斧幻起绿光,左手斧横砍蓝羽颈项,右手斧自上兜下,劈向蓝羽头顶。 云水凝心道:“原来他仗着一身不战金刚体,无须防御,双手斧全是进手招术。且左右手同时发招,分取不同要害,却不知蓝姐姐会怎样应对?”他知蓝羽修为深不可测,是以虽见这巨力尊者出招奇特,攻势猛烈,却无甚担心。 只见蓝羽倏然后跃,火鸾扇上同时生出一道红sè火焰,缠上巨力尊者左手怨yīn斧。接着蓝羽猛地向左斜带,巨力尊者竟被她拽得身形不稳,左脚向右踏出半步。如此一来,巨力尊者却是先输半招。 巨力尊者大怒,他在江湖中素来自负力大无穷,几可开山。哪知方交上手,便被蓝羽借力斜引,将自己带得脚步虚浮。当下暴喝一声,两把怨yīn斧光华大盛,呼地燃起森森绿火。 只听嗤嗤声响发自两股火焰交缠处,蓝羽将手一撤,红sè火焰自巨力尊者左手怨yīn斧上松开,慢慢伸展成一只凤翼模样。云水凝双目放出光彩:这便是上等兵器的力量么! 蓝羽右臂一竖,持扇空斩,那只红焰凤翼便向巨力尊者面门斩到。巨力尊者双斧一架,右手斧向外圈出,压下红焰凤翼,左手斧向蓝羽右肩劈至,两股火焰相交处,又发出嗤嗤之声。 红焰凤翼忽地收缩,缠上巨力尊者右腕。蓝羽火鸾扇一圈,巨力尊者右手怨yīn斧向内荡来,当嘶一声,与他左手怨yīn斧撞在一块儿。巨力尊者又输半招,怒吼道:“砍了那两个小的!” 第十章.流光(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四大金刚手举双斧,向苏、云二人冲杀过去。蓝羽冷笑道:“巨力尊者果然卑鄙无耻,佩服,佩服!” 巨力尊者右手后夺,左手斧拦腰横抹,喝道:“卑鄙无耻你奈我何?” 蓝羽红焰凤翼急松,一个空翻落在巨力身后,一回身,红焰凤翼撞向巨力尊者后心。巨力尊者不及转身栏架,却不闪跃相避,只是低吼一声,背脊一振隆起,竟yù硬接蓝羽这一击。 只听“嘭”的一声大响,红焰凤翼撞上巨力尊者后心。他身上似乎发出反震大力,蓝羽有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巨力尊者仰天狂笑,竟是若无其事。苏萍、云水凝不由地心惊,一齐看向蓝羽,目中尽是关怀之sè。 那四大金刚正向苏、云二人杀来,见到蓝羽在巨力尊者手下吃了大亏,向这边飞落,八把黑铁板斧一比,只等蓝羽跌下,便一齐向她身上招呼。云水凝大惊失sè,发足疾奔,yù抢将过去,与那四大金刚拼命。 苏萍低叫道:“云少侠莫慌!”抢步跟在他身边。这时只见蓝羽在空中突地一个旋身,俯身向四大金刚冲下,巨力尊者笑声顿止。云水凝喜道:“原来是计!”四大金刚大惊,向后急退。 蓝羽人未落地,红焰凤翼横掠,扫中四大金刚前面二人。那二人登时口喷鲜血,跌撞在后面二人怀中。巨力尊者大喝一声,猛地弹跃而起,扑向蓝羽。云水凝见他这一跃直有两丈来高,额上青筋暴起,显是狂怒已极。 蓝羽缓缓转过身来,面sè清素,双目紧紧盯着巨力尊者自空压至的巨大身躯。眼看巨力尊者将要落地,右手怨yīn斧绿焰烈烈,直向蓝羽当头劈落。蓝羽仍旧凝身静立,毫无动作。 轰的一声大响,巨力尊者落下,震起一片浓尘,将他与蓝羽的身影隐没其中。云水凝感到脚下隐隐发麻,这坠地之力当真非同小可。云水凝看不到蓝羽安危,向苏萍瞧去,却见她面上也稍稍现出些忧急神sè。 过得两、三刹功夫,尘围中传出巨力尊者的长声怒喝:“蓝羽!”一个蓝sè身影倒纵而出,正是蓝羽。苏萍、云水凝同时“啊”的一声喜呼,放下心来。巨力尊者跟着冲出,一双怨yīn斧狂风骤雨般攻了上去。 尘土慢慢散开,苏、云二人只见那未受伤的两大金刚满脸惊惧之sè,怔怔地望着身前两团物事。细看之下,竟是那独眼金刚被拦胸截成两段。云水凝心道:“方才并未听到惨呼之声,这厮便已断成两截。是蓝姐姐快,还是巨力尊者快?” 原来方才巨力尊者脚方落地,蓝羽红焰凤翼回弓打出。巨力尊者只道蓝羽yù与他硬拼一记,怨yīn斧势道不减,径砸下去。哪知两方将碰之际,红焰凤翼急缩,翼尖处卷来一团物事,待巨力尊者看清是那独眼金刚,怨yīn斧已然劈下。 苏萍道:“剩下那两个已吓破了胆,云少侠,咱们趁机先下手为强!”手上已握住了一把软扇。只见那扇是以青红相间百足蚕丝布为底,面上绣有两只五彩凤凰,盘旋飞舞模样,钢刺凸露,闪闪发亮。 云水凝心中一赞:“端的好扇子!”低声道:“正有此意,咱们逐个儿击破!”与她向两大金刚奔杀过去。 六大金刚往rì奉命行走江湖办差,一身金刚体无人能破,今rì一战,却接连受挫。这时其中一个更是被砍成两截,五脏洒在地上,其余五个看在眼里,当真心胆俱丧。未受伤那两大金刚见苏、云二人杀到,竟都向后退去。其中一个却踩入树坑之中,仰面摔倒。 另一个向右首望去,见蓝羽与巨力尊者斗在七、八丈外,叫道:“快起来,那厮没在这边,两个小的杀来啦!”仰跌地上那金刚亦向右首望去,果见蓝羽正与巨力尊者缠斗在一块儿,一时难以分身,又见苏、云二人几已杀到,忙爬起身来迎战。 十余步外,云水凝单刀斜指,隐隐罩住右首金刚左胸、喉头、右耳三处要害,这一招“多变式”意在取他双目。夹风峪一战他以之对付那独眼金刚,只因力战马勾之后受了内伤兼且真力几乎耗尽,终被独眼金刚躲过。 苏萍本与他并肩偕行,这时冲前一步,软扇一转,打向左首金刚鼻梁。口中喝道:“看暗器!”那金刚眼见苏萍扇头上钢刺闪亮,打向自己面门,真怕有暗器shè向双眼,两把黑铁板斧一叠,挡在眼前。 哪知苏萍身形一闪,自两大金刚身间斜刺穿过,软扇一合,旋身抡臂,扇尖戳向右首金刚腿弯。右首那金刚正自运斧去碰云水凝单刀,腿弯却突地一麻,不由自主跪了下去。接着左眼一痛,已被对方刀尖点中。 他痛极而呼,猛向后撞,身前双斧乱挥,阻住云水凝单刀。突觉脑后一痛,却是撞上了什么极硬的物事。他一目被毁,正自惊怒交迸,后脑却又被撞,一时不及细想,只道是身后敌人所为,两把黑铁板斧狠命砸去。 只听一声粗重的吃痛声呼出,两把斧刃却是砍在了另一金刚的背脊上。他这两把大斧危急中发出,下劈之力何等强劲,那金刚支持不住,身子晃了两晃便即向前扑倒。 原来方才那左首金刚叠斧护住双眼,却见苏萍穿到右首金刚身后,心知上当,两把板斧劈去。双斧走到半路,右首金刚已被苏萍戳中,失衡下跪,被云水凝刺伤一目。右首金刚后撞本要攻击苏萍,却正撞在左首金刚斧刃头上。待右首金刚回身砍来时,左首金刚却正背过身去追击向后跃退的苏萍。右首金刚听到呼痛声后,左首金刚却已被他双斧震伤。 六大金刚到了这时已死去一个,受伤倒地四个。余下这个虽伤不极重,却再也不敢恋战,跃离苏、云二人三、四丈远。 苏萍、云水凝看向蓝羽那边,只见那巨力尊者双斧霍霍,砍、劈、抹、剁、挑、按、砸,攻势依旧迅猛。蓝羽红焰凤翼呼呼,挡、截、卷、带、拍、掠、圈,攻防之间,浑然一体。二人看似是个旗鼓相当的局面,但巨力尊者焦躁之sè外露,蓝羽神sè之间却平静自如,高下显而易见。 第十章.流光(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云水凝问苏萍道:“蓝姐姐是否还未出得全力?” 苏萍笑道:“这是门主师姐回来后头一次当真与人动手。六年前我还年少,平rì里也只是与门主师姐拆解本门招式,并未见她发挥过这火鸾扇的威力。不过当年程师哥用这火鸾扇的时候我却是见过的,那威力却比现在要大得多。那时门主师姐便与程师哥的功力修为相若,如今过了六年,要我看,那巨力尊者是讨不得好了!” 两人又看一会儿,那巨力尊者忽然将身一侧,两臂平伸,以双脚作轴,合身打转地向蓝羽攻去。只见他愈转愈快,两把怨yīn大斧斜上斜下地连环劈砍,直似一只绿sè大陀螺一般。 初时蓝羽且战且退,红焰凤翼只是封挡,并不还击,似被巨力尊者压制住了一般。这时巨力尊者旋速快如陀螺,只见蓝羽红焰凤翼有如鞭子一般抽出,将巨力尊者化身的大陀螺抽得原地打转。 苏萍笑道:“云少侠,你在江湖闯荡多年,自是见过不少成名高手。不知你却可曾见过哪位高手与人比斗之时,喜欢变作陀螺任人抽打呢?” 云水凝知她是恼怒巨力尊者为非作恶并气焰嚣张,要与自己将他奚落羞辱一番,正合自己心意,大笑道:“不瞒苏女侠说,在下虽然年少,但行走江湖确是已时rì不短。至于成名高手呢,虽见得不多,也总有那么七、八十位!不过任我遍搜枯肠,却也记不起哪位名家竟有这等古怪嗜好!苏女侠,不知你又见过没有?” 苏萍笑道:“小女子见过的高手虽不如云少侠你见过的多,却也总有那么一、二十位。不过任是哪一位高手,我想也不会喜欢自愿变作陀螺给人抽的。除非是武艺太过低微却又喜欢装腔作势之辈,倒说不准了!” 云水凝道:“啊,苏女侠你说得有道理!越是本领高强的人呢,越是谦虚有礼,虚怀若谷。反观那些本领低微者,却总是自视甚高,颐指气使。更有甚者,还以为自己刀枪不入,天下无敌,哪知碰到真正高手的时候,却搞得灰头土脸,晕头转向,站都站不稳!” 二人说到这儿,只见巨力尊者化身的绿sè大陀螺旋转不稳,直向林内斜斜撞入。耳听得咔嚓咔嚓唿啦啦之声大作,显是他劈断、撞倒了数棵大树。苏、云二人相视一笑。 枝折树倒声中,一棵半抱大树劲shè而出,撞向蓝羽。接着另一棵自中折裂的断树飞向半空,直向苏、云二人插下。蓝羽红焰凤翼挥出,将shè向自己的大树拨向一边,向后瞧去,见苏萍亦牵着云水凝躲避开去。 林中忽然绿光大盛,有噼噼啪啪骨骼爆裂之声响起。苏、云二人见受了伤的五大金刚全都向两旁避开,其中两个受伤甚重,站立不稳,只能半跪半爬地挣扎开去。云水凝见并没有同伴上前援手,心道:“邪魔外道果然冷漠!” 苏萍道:“看来巨力尊者要做最后一拼了。云少侠,咱们也闪了开去,别妨碍门主师姐!” 云水凝道:“是!”与她闪入左首林中。 只听骨骼爆裂之声骤然加剧,接着唿啦啦似有大树倒落。蓝羽倒纵出六、七丈远,红焰凤翼慢慢收缩,化入火鸾扇上腾腾燃着的红sè火焰。 嗒嗒的沉重脚步声响起,巨力尊者缓缓走出林外。苏、云二人不禁都是一惊:只见他此刻身高直近两丈,两把怨yīn大斧绿焰熊熊,一身不战金刚体亦似透出诡秘的绿光。 巨力尊者纵声狂笑,面目狰狞。苏、云二人耳中巨震,忙用手堵住耳朵。那狂笑声忽然变成一声大吼,巨力尊者长声狂吼中,向蓝羽冲去。绿sè火焰更盛,将巨力尊者全身包裹起来,化成一团绿sè火球。 云水凝见巨力尊者化身的绿sè火球所过之处,土尘滚滚而飞,脚下大地猛烈震荡,这力道何止万斤,全身不由沁出冷汗。 眼看巨力尊者转眼间已奔至蓝羽身前两丈,只见火鸾扇上红焰蓦地升起,化成一只鸾凤模样。那红焰鸾凤双翼一抖,一声清鸣,当空一个旋身,向绿sè火球撞去。 只听“轰”的一声大响,绿sè火球与红焰鸾凤撞在一起,两股力量滞了一滞,各自倒飞出去。一股炽风波荡开来,林中枝叶刷啦啦地急急颤动,又向林深处传去。 红焰鸾凤首先撞回火鸾扇上,蓝羽双手相抵,退后数步,稳住身形,红焰鸾凤慢慢化于火鸾扇中。巨力尊者身上绿焰却倏然而灭,巨大的身躯摔跌出数丈开外,隐在一片尘雾之中。 苏、云二人奔到蓝羽身边,火鸾扇上红焰渐渐收住。五大金刚中尚能走动的三个亦远远绕开蓝羽三人,向巨力尊者跌落处围去,两个伤重的却也奋力向那边挪动过去,只是眼角时时瞟向这边,似是生怕蓝羽三人骤起发难一般。 尘雾缓缓消散开来,蓝羽三人却望不见巨力尊者庞大的身躯。隐约中,只见先到的三大金刚围住一个四、五尺身长的小人,两把怨yīn大斧却落在他脚下。 苏萍脱口道:“巨力尊者?” 云水凝道:“侏儒!” 那小人动了一动,抬起头来,嘶声道:“今rì能够领教蓝门主高招,巨力必当时时记在心头,他rì必当图报!” 苏萍冷笑道:“何必他rì,怎不现在便即做个了断?” 巨力尊者道:“娘娘尚在待我回山复命,就此告辞!” 独眼金刚将他负在背上,捡起两把怨yīn斧,飞快奔入西首林内。余下四大金刚或跑或爬,跟随退去。 苏萍冷哼道:“却把那红骨娘娘抬了出来,无胆匪类!” 蓝羽低声道:“萍师妹,咱们将他退去便已达目的,若真的杀了他,便多树了尸山红骨岭这个大敌,时候未到!” 苏萍道:“是!门主师姐,咱们还回物充城么?” 蓝羽却不言语,转头便走。苏萍与云水凝相对一望,发觉不对,向后瞧去,见巨力尊者一行都已走得没了踪影,忙跟了上去。 第十章.流光(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 三人走入东首林中,苏萍抢上两步将蓝羽扶住,刚叫得一声“师姐”,蓝羽便吐出一口鲜血。苏萍忙取出丝帕给她轻轻擦拭。 蓝羽道:“那巨力确有几分本领,也并非全是胡吹大气!” 云水凝关切道:“蓝姐姐,感觉怎么样?” 蓝羽道:“他那怨yīn斧属至yīn兵器,正与我的至阳火鸾扇相互克制。只可惜他功力不纯,却被我打出本形。但他那一撞之力必定非同小可,我要找个清静的所在疗伤。”苏萍道:“师姐,物充城东南上有个张村,咱们便去那里找个地方疗伤可好?”蓝羽点头道:“甚好,正在去蜻蜓门的路上。” 当下苏萍将蓝羽负在背上,云水凝护在身侧,向张村奔去。一路奔出八、九里外,苏萍早已满头大汗,云水凝碍于男女之礼,不能替她,只能随着蓝羽劝她停下稍作休息,她只坚辞不允。 又奔行了六、七里路,终于望见了那张村。苏萍选了一处矮坡上的杨树林,将蓝羽放下。云水凝道:“我去找些水来。” 这时不过四更天,村民仍都熟睡。乡野之民虽多夜不闭户,但不经主人允许,云水凝又怎能推门取水?他奔出二、三里远,来到村深处,终于见到一条小河,淌淌而流,叮咚有声。 他走到河边,将手洗了洗,掬了两口水饮下。自腰间掏出破碗,在水中洗过,将水装满,向回便奔。哪知只奔出三数步,水便洒出一半儿,只得再行装满,快步向回走。 回到杨树林中,蓝羽已打坐行功,苏萍正坐在她身边守护。见他带水回来,轻轻站起身过来。 云水凝将碗递过,苏萍悄声道:“多谢云少侠!” 云水凝亦悄声道:“苏女侠一路辛苦,何须客气,快喝罢!” 云水凝待苏萍饮完水,与她分坐在蓝羽左右。过得个把时辰,月光渐渐褪去光泽,漫天星辰亦慢慢隐没,天快亮了。云水凝心头忽然一阵烦乱:“巨力尊者既然来过了,我便不能再与蓝姐姐一起了。 等蓝姐姐伤好之后,她们就会上路去蜻蜓门商讨三门二派联盟之事,我一个外人如何能够再跟着她们?唉,看来还是我先提出来与她们分手的好。若是有缘,他rì自当再见。” 又想:“蜻蜓门的无上门主到底是何人所杀呢?蜻蜓门内均擅轻功,且高手也应不少,又有谁能避过这许多人的耳目潜入行凶?啊,难道是他本门中人所为?若当真如此,不知会否对蓝姐姐不利呢?” 胡乱担忧心烦了一阵儿,转念想道:“蓝姐姐jīng明多思,江湖阅历丰富,武功又高,我何来烦恼?唉,我不过是想找个因由跟着她。真是混账!我有几分本领,能帮上蓝姐姐什么?多了我在身边,反是她累赘!” 不知不觉中,晨光已至,朝阳自林叶间透shè进来,升起一股融融之意。鸟鹊们吱吱喳喳,有的聚集争鸣,有的扑啦啦地追逐穿梭与繁枝茂叶之间,一派热闹景象。云水凝身处其中,不由得心神荡漾。 巳时中段,蓝羽终于张开眼睛。 苏萍喜道:“门主师姐,好了么?” 蓝羽笑道:“已无碍了,可辛苦你跟云弟了。”抬眼看看天sè,摇头道:“四个时辰,我当真小看了那巨力尊者!” 苏萍笑道:“门主师姐你只用了四个时辰便复原了,我看那巨力尊者呀,怕是用上四天也回复不了原样!” 云水凝笑道:“此话甚是!最好笑的是,他变成了那副尊容还忘不了出言威吓,却被苏女侠一句话给惊得落荒而逃!” 蓝、苏二人想起巨力尊者最后走得确是颇为狼狈,禁不住拍手而笑。 苏萍道:“哼,那巨力尊者不知好歹,自作自受,待咱们将他败走时的猥琐模样公诸江湖,看他rì后如何在江湖上逞威风!” 蓝羽笑道:“萍师妹还是如此意气用事!一代门人之中如今以你为大,做事还是要稳重些。咱们只须将他败走的消息散布出去,江湖中人自也会给咱们锦上添花,但他们自也不会知道巨力变成了侏儒,那巨力听到消息,也该不会轻举妄动。” 云水凝心道:“蓝姐姐说得极是。”蓝羽起身道:“这便午时了,咱们先找户人家吃了晌午饭,稍作休息。” 三人出得林来,云水凝嗫嚅道:“蓝姐姐......你和苏女侠午后可是要赶路了?” 蓝羽道:“咱们一宿未睡,也累极了,午后小睡一会儿,等rì头淡了些再走不迟。云弟你有何打算?” 云水凝道:“我......我无甚要紧事做,这村中风物甚佳,我想多留一晚。” 苏萍道:“云少侠你左右也是无事,不如跟我们一起!” 蓝羽道:“萍师妹,咱们现今所图之事,前路不明、凶险难测,怎能要云弟跟咱们一起犯险?” 云水凝笑道:“对于与抗奉剑山庄这等江湖大事,我自问还没本事插足。若真有什么事情发生,还要蓝姐姐与苏女侠分心照顾,我岂非无形之中反而帮了奉剑山庄的忙?我看还不如我到处转转,多灭几处盗寨贼窝的好!” 苏萍笑道:“也好,不如过些rì子你再到栖凤山来,在我凤凰门中住上几rì!” 云水凝笑道:“必有叨扰时候!” 三人在一户农家中吃过午饭,蓝羽、苏萍进屋小睡,云水凝却怕睡得实了蓝羽二人上路时并不唤他,而误了与她们道别,是以坐在门外的大杨树下等候。 申酉之交,rì已西斜。蓝、苏二人出得门来,苏萍道:“云少侠,你怎不在屋休息?” 云水凝道:“今rì一别,不知何时再能见到蓝姐姐与苏女侠,我定要送你们一程。现在晚了,不明rì再走么?” 蓝羽轻叹道:“我挂念蜻蜓门中之事,现在走的话,尚能赶过两个大镇。云弟,江湖险恶,这瓶药你带在身边,rì后许用得上!”在身边掏出一只缀花瓷瓶,却正是那“灵花澄露”。 云水凝道:“这灵药甚是贵重,我如何能要?” 苏萍笑道:“这药确是贵重,连本门中的弟子们,也只是几人合用一瓶,从不外赠。但云少侠你口中叫我门主师姐作‘姐姐’,门主师姐又称你为‘云弟’,那么大家早已成了自家人,你又何必推让?” 云水凝道:“如此,多谢蓝姐姐!”将瓷瓶接过。 云水凝送她二人向东出村,行不过二里,却见了一条小河拦路。云水凝辨认方向,却与凌晨时候取水的河流是同一道水源,此处正是下游。 苏萍指着前面道:“那边有桥!” 蓝羽却似没有听到,只是望着对岸河边,两三个孩童正在追逐嬉闹,十分欢悦。这时,rì头的光芒慢慢转成余晖,映在河上。清澈的水面上流光浮动,明幻飘忽,一群水鸭随着水流向前浮去。 蓝羽幽幽道:“流走了,就再不会回来了。” 苏萍望着匆匆而过的流水,愁眉深锁。 云水凝转过头向天边望去,心中仿佛在大声喊道:“夕阳啊,湮没罢!” 第十一章.云雀(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与蓝羽、苏萍分别后,云水凝在张村一留竟有六、七日之久。这日一早上路,不知不觉向东而行。一路上日光敛淡,阴云积聚,阵阵凉风吹弯了片片长草,眼看好一场秋雨将要落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奔过一片野坡,前面赫然显现出大片大片的玉米地来。只见天空中漠漠灰云滚动之下,一波波绿浪打将开去,颇为壮观。云水凝胸中更见开阔,发足疾奔而下,欲与这天地间的动人景象融为一体。 他顺着两块玉米地间的垄道前行,忽然有喧哗声随风隐隐传来。他循着走去,却见三数十个乡民围在一处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什么,中间却有一对老汉、老婆儿正坐在地上嘶声哭叫。 云水凝走过去拉住一个上了年纪的乡民问道:“老伯,何事啊?” 那乡民一眼看见云水凝用布裹住的单刀,又上上下下向他打量上几眼,露出期盼的神色,问道:“这位可是侠士?” 云水凝道:“不是侠士。” 那乡民又问:“可管不平事啊?” 云水凝道:“要看管不管得了。” 那乡民大喜道:“刘老头儿与刘家嫂子,快别哭了,你们可来了救星啦!” 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老汉、老婆儿听了这话,立时止住哭声,泪眼模糊地向这边瞧来。上了年纪这乡民忙引着云水凝过去,急道:“快......快跟少侠说说!”众乡民亦都安静下来。 那老婆儿见云水凝虽然似个破落少年,神情体态之间却是一副威武模样,一头扑到他脚下不住磕头,连声叫道:“少侠救救我闺女,少侠救救我闺女......” 上了年纪这乡民急道:“刘家嫂子你别光顾着叩头啊,快与少侠说说怎么回事,少侠才能去救二花嘛!” 那老汉哭道:“少侠,我家二花给镇里的何员外接了去了!他......他只给了三十粒碎银,那......那怎么成啊!” 云水凝眉头微皱,道:“你们可是卖闺女嫌卖得少么?” 那老汉哭道:“不是,不是卖闺女。二花是我家里少的,年方十六,昨日在地里干活儿,却被镇上的何员外过路时见了,今日便派人硬接了去,说是去给他做小,只留下三十粒碎银。 可这亲事并无媒人来说,又接得这样急,都说那何员外不是善类,每年都要娶上六、七房妾室,又每年都要不明不白地死上三、四个,我家二花,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哇!” 云水凝道:“你家二花可愿嫁他?” 那老汉哭道:“昨夜已吓得一宿睡不着,怎愿嫁他呀?” 云水凝道:“那他是强抢民女了?” 那老汉抹泪道:“明着是接去的,实着可真是抢去的!” 云水凝环视众乡民,问道:“村里人为何不联合起来拦下了?” 众乡民被他眼光扫到,都低下头去。上了年纪这乡民叹道:“少侠你有所不知啊,那何员外家里有财富也还罢了,坏就坏在城里的牙令却是他的姑丈。这些日子城里又在闹是非,动不动就到外面村镇里抓人,谁敢与他对着来呀?” 云水凝冷笑道:“又是一个‘好牙令’!” 老婆儿、老汉不住磕头道:“求少侠救救我家二花,我老两口感激不尽,给少侠做牛做马都成......” 云水凝忙将他二人扶起,问明镇门方向,道:“我尽力而为!”急奔而去。 原来那镇叫做“燕镇”,离此不到二里路,云水凝方远远望见镇影,大雨便即落下。土路瞬即被浇成泥泞,他奔行却不稍缓,蓦地脚下一滑,险些抢倒在地,暗骂一声,仍向前奔。 终于进了镇门,左右一看,扑进一件布店问道:“何员外家怎么走法?” 那掌柜的见他一副怒凶凶的模样,忙连指带比地道:“从这儿往里去,直到内街第二趟,向北拐,再一问便知道了!” 云水凝按布店掌柜所指,向里奔去。刚转过内街街角,便看见一乘民轿停在路上,几个仆汉淋在雨中纷纷喝骂,地上却躺倒两人。 云水凝走近一些,瞧得清楚:站着的四个人中,三个是抬轿的厮仆,一个却是近侍模样。躺倒的两人,一个是抬轿的厮仆,另一个却是一个少年乞丐。想是雨中,两方都奔得急了,那小丐与那厮仆撞在了一块儿。 只听那近侍叫道:“还不把他扶起来,老爷还等着呐!” 三个厮仆七手八脚地上前去扶躺倒那厮仆,那厮仆却杀猪般叫道:“骨头断啦,骨头断啦,哎呦,别动别动......” 云水凝心道:“看来便是这顶轿子!” 那近侍一句“他奶的”,一脚向那小丐心口踢去。 那小丐见他脚来,“啊呦”一声,向旁滚开。叫道:“撞了人还要打人么?” 那近侍一脚落空,戟指骂道:“算你躲得快,今日若不是这鬼天气,老子打死了你!”走到一根轿杆边去抬,叫道:“先把人送回去!”但他身上全无三两肉,轿子方起,便哎呦哦呀地喊疼,轿子只能重又落下。 那小丐却扶着膀子,嘿嘿笑道:“你撞了人要赔钱,不赔钱,想走都走不了!” 那近侍怒道:“他奶的,给我围上了打!” 三个厮仆立时围将上去便要将那小丐拳打脚踢一番,云水凝大怒奔上,一脚踢上一个厮仆腿弯,裹布刀把往他后脑一砸,那厮仆立时昏晕在地。 那近侍惊道:“又是一个乞丐,原来你们是同伙!”往云水凝裹布单刀瞧去,叫道:“还敢拿凶器伤人,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 云水凝冷笑道:“你这张臭嘴真该打掉满口牙!”将轿帷拉开一看,果然内中坐了一个村女,确有两分姿色,手足被绳缚住,口中塞了白布。那村女见到有人揭开布帷,不住唔唔呼救。 云水凝伸手将她口中布团扯落,问道:“你叫什么?” 那村女答道:“刘二花!” 云水凝道:“在里面等一会儿。” 第十一章.云雀(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那近侍道:“呦呵,原来是管闲事的。你可知道我家老爷是谁?” 云水凝冷笑道:“难道便是方圆二十里中大名鼎鼎的何大甲鱼?” 那近侍惊道:“你敢辱骂我家老爷?” 云水凝道:“你待怎的?” 那近侍叫道:“你是活得腻了,惹到何员外家。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家老爷是什么来头!” 那小丐嘿地一笑,道:“那老甲鱼成了精,派了五个虾米精出来作怪唬人,哪知便只是会口头上逞威风。有胆量的,叫那老甲鱼亲自爬来,看你爷爷把他的甲克剥下,当了两粒碎银去看跌打大夫!” 那近侍见云水凝手中有刀,又随手间便制住一个厮仆,心中忌惮,不敢上前厮拼,只想先将他稳住,回府里唤人来拿,哪知卧在地上这小乞丐竟也口上耍起威风来,当真又惊又怒,蹲下身去便要一个巴掌给那小丐掌嘴。 岂知那小丐猛地坐起,对着那近侍嘻嘻一笑,一个拳头打上他胸口。那近侍惨呼一声,仰头便跌,口中叫道:“断啦,断啦,肋骨断啦!” 两个厮仆便欲上去与那少年乞丐相拼,那近侍叫道:“别去,别去,扶我回去见老爷。快快,快快,疼死我啦......” 两个厮仆将他一搀,向内街便奔。他哼哼唧唧地叫道:“相好的,别走,有本事的别走!” 云水凝向那少年乞丐抱拳道:“这位朋友原来是同道中人,幸会,幸会,还未请教?”少年乞丐立起身来,摆手道:“大家都是来救人的,何须多礼?我是大侠杜雀,兄台如何称呼?” 云水凝心道:“大侠杜鹊?看他年纪不过与我相仿,却自称大侠,难道是名门之后,自少便已成名?”笑道:“在下云水凝。不知仁兄名中之‘鹊’,可是喜鹊的‘鹊’?” 少年乞丐嘻嘻笑道:“我哪有资格去做喜鹊,不过是麻雀的‘雀’罢了!看你也是侠义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如你叫我‘雀兄弟’,我叫你‘云兄弟’好了!” 云水凝笑道:“甚好!”将单刀上的裹布抖开,便欲到轿中割断刘二花身上的绑缚。 杜雀道:“云兄弟且慢,那何家的一众打手少时便至,你现在放了她,他若怕了起来到处乱跑,咱二人可未必保得了她周全。” 云水凝点头道:“雀兄弟说得有理!” 正说间,啪啪嗒嗒踏水声响,一众恶仆、打手手持刀枪棍棒自右首两道胡同鱼贯奔出,将他二人与轿子团团围住,云水凝约略计数,却有三十余人。这些人个个两眼圆睁,向他二人怒目逼视,却无一人出声。 杜雀哈哈笑道:“有趣,有趣。这些个杂蛮马上就要变成死的,却还在这里装模作样!” 云水凝冷笑道:“助纣为虐者,该杀!” 杜雀一拍云水凝肩膀,道:“云兄弟,说得好!你我都是好汉子,可比江湖中那些假仁假义之辈强得多了!” 又是一阵啪嗒嗒踏水声传来,四名厮仆抬了一顶蓝布缎轿快步而至,前面众人向两边退开,让轿子落下。布帷揭开,一个华衣鼠须的员外坐于内中,见了两个毛头少年俱都落魄模样,冷笑道:“我道什么人物,原来是两个楞小子,生得两分蛮力,便敢来你爷爷的地头上逞凶吗?” 杜雀抱拳施了一礼,恭声道:“这位便是何员外么?” 鼠须员外道:“见到你爷爷便怕了,想讨饶吗?先磕上百八十个响头再说!” 杜雀盯着何员外的两撇鼠须,强忍笑道:“云兄弟,你可真有先见之明。你瞧这厮的须子,竟真是一张甲鱼脸,可不是说着玩的。哈哈,哈哈哈!”最后却忍不住大笑出来。 何员外怒道:“他奶的,把他两个打断手脚,抓活的,都抓活的!” 一众恶仆、打手各都举起器械,便要一齐向杜、云二人身上招呼。只见杜雀倏地向前一跃,抓住一个恶仆手中的木棍,笑道:“你用的什么棍子,给我瞧瞧!”左手在那恶仆腕上一捏,便将棍夺了过来。 云水凝叫道:“好身手!”单刀自下斜挥而上,砍下三只敌腕。 杜雀叫道:“好刀法!”向后跃回,木棍一挑,撞上身前那恶仆胸口,那恶仆向后摔跌,又撞倒一名持刀打手。 这时内圈的一众恶仆、打手才只攻出第一下,两名敌人毫发无损,己方却已伤了五人,吃惊之下,不免一滞。外圈人众却忍不住抢了进来,乱刀、乱枪、乱棍、乱棒一齐地砍、搠、挥、抡,攻向二人。 杜、云二人展开身法,不慌不忙地攻防闪御,于二十来件兵器中趋退游走,一时间,哗哗落雨声、兵刃碰撞声、痛呼惨叫声、倒地摔跌惊呼声响作一团。 何家这一众人真正会上两手功夫的并不在多数,平日里无非仗着人多势众、恶名素著,去做那无良的狗仆之事。杜、云二人不仅都有高人传授,真力修为又各具火候,敌方人手虽多,却仍游刃有余。 他二人于对敌之时,互相照应、观察对方武技,都是暗自点头、心中佩服。这时眼看敌众已去了多半,那何员外怯意大生,正低声吩咐身边厮仆抬轿退走。杜雀叫道:“云兄弟,留下三个好的!”木棍左右一拨,抢出人群,急向那何员外抓去。 那何员外早已吓得全身也都软了,被杜雀一把从轿子里拎了出来,跪在地上,大叫饶命。杜雀抓住他后颈,单手运棍扫、砸、点、劈,又连杀数人。这时云水凝刀锋一竖,刀面横拍一个打手面门,口中叫道:“第三个!”那打手晕头转向,跪倒在地。 杜雀哈哈笑道:“何员外,你这一众手下死的死,伤的伤,你倒怎生将我二人打断手脚,抓活的呢?” 何员外颤声道:“不......不敢,少侠饶命,少侠饶命......” 啪的一声,杜雀重重打了他一记耳光,斥道:“什么少侠,是大侠!我是杜大侠,这位是云大侠,晓得了么?” 第十一章.云雀(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何员外吐出两枚牙齿,连声道:“知道,知道,求杜大侠、云大侠饶命......”不住向杜、云二人作揖叩头。 杜雀冷哼一声,木棍连运,将重伤未能逃走的人一一点死。又向何员外嘻嘻笑道:“何大员外,这小娘姐可是你叫人抢来的,恐怕还得你亲自送回去才好。” 何员外道:“是,是,我这便回去再多招些人手过来......不是,不是......只再叫几名小仆来抬轿!” 杜雀木棍比在他脑袋上轻轻敲打,道:“我是教你自己抬轿子送回去,清楚了么?” 何员外双手捂住头顶,连声道:“清楚了,清楚了,小的马上抬!” 云水凝道:“三个没死的,过来抬轿!” 三个留下性命的是两个恶仆、一个打手,都是被云水凝以刀面拍得头昏目眩,这时脑中仍是昏昏沉沉,听到招呼,忙都扶着脑袋摇摇晃晃地过来抬轿。杜雀嘿嘿笑道:“都给我抬稳当些,谁的脚若是滑了,看我杜大侠打断他的狗腿!” 何员外四人慌忙应是。 大雨并不见小,镇外野道已成片片泥泞。三个恶仆、打手走路尚且稳当,只是那何员外养尊处优惯了,体力不济,脚步虚浮,时而打滑,幸亏云水凝护在轿侧,托住轿窗,轿子才不致突然斜落。杜雀则跟在何员外身后,只见他一打滑,木棍便在他臀股上重击而下。 远远望见那大片的玉米地时,何员外体力已愈加不支,臀上又疼痛难忍,踩上一块淤泥,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杜雀叫道:“装死么?”抡起棍子照着他身上一阵乱打,痛得那何员外扑在泥水中乱滚乱爬,满口求道:“我不敢啦,我不敢啦,再也不敢啦,饶命,饶命啊......” 杜雀一记闷棍楔在他脸上,打得他口鼻血肉模糊,又将他四肢打断,那何员外在泥水中扑腾一会儿,便即不动了。杜雀却仍自一棍棍地重重打在他身上。云水凝奔将过去,拉住他手,道:“他已经死了!” 杜雀转过头来,问道:“已经死了?” 云水凝道:“死了!”松开他手。 杜雀似仍余怒未消,转头瞪视两个恶仆与那打手,三人惊得慌忙叩头求饶。杜雀喝道:“抬轿!” 轿子行到村头,云水凝割了刘二花绑缚,刘二花扑在泥水中连连叩头道:“多谢杜大侠、云大侠相救.......” 杜雀托起她道:“快回家去罢!” 刘二花又欲下拜,杜雀道:“已拜谢过了,你再拜,我二人便要还礼了。” 杜、云二人远远瞧着刘二花奔进家门,才领了轿子回去,路过何员外尸身时杜雀命三人将之抬入轿中,与云水凝跟在轿后。 进了镇门,杜雀忽地木棍急扫,点毙了轿后那打手。轿前二仆见状大惊,一个跪下求饶,一个哭喊逃命。杜雀先是一棍将讨饶恶仆劈死,又将棍掷出,正戳在逃跑恶仆后心,震死了他。 杜雀转向云水凝道:“云兄弟,他们个个儿求饶,且言听计从,我却还是杀了他们。这何员外伏诛之前,我亦将他好生折磨了一番,你可觉得我狠毒么?” 云水凝缓缓道:“不错,的确狠毒!” 一阵狂风袭来,吹斜了落雨。杜雀眼中露出少许失望的神色。 云水凝嘴角微微上扬,接到:“但他们个个儿死有余辜,只杀他们一次,却还嫌少了些!” 杜雀眼中大亮,双手紧紧抓住他肩膀,喜道:“好兄弟,好朋友,好汉子!哈哈,哈哈哈,咱们喝酒去!”携了云水凝手便走。 来到一家小酒店,杜雀自腰间摸出一粒金子掷在小二手里,叫了声“不要你贴钱”,叫了十壶好酒,三斤卤肉。这时乃是巳时中段,又下大雨,店内并无酒客。 掌柜的与小二见来了大生意,连忙殷勤招呼。 酒肉端上,二人一连对饮三杯,杜雀笑道:“幸亏我昨日并未动手,否则便见不到云兄弟你了!” 云水凝笑道:“原来雀兄弟你早已盯上了那何员外!” 杜雀道:“身为大侠,必定要以诛恶护善为己任。他这种恶人,怎能叫他逃出公道?” 云水凝道:“雀兄弟你少有侠名,真是难得!” 杜雀一怔,连连摇手道:“不是,不是,我说得太正经,云兄弟你误会了。我不过是一介无名小卒,江湖上六、七流的人物都不识得我,大侠之名,是我自封的!” 云水凝道:“自封的?雀兄弟你既本着诛恶护善的侠义道行事,又有高明武技在身,假以时日,必能成就大侠之名,又何须自封呢?” 杜雀道:“来不及了。” 云水凝笑道:“雀兄弟你我年龄相若,又怎会来不及了?做事莫要心急才好。” 杜雀道:“不说这个,咱们喝酒!” 二人你来我往,酒到杯干,喝到第四壶上已是醉意大盛,舌头打卷。杜雀道:“云兄弟,你醉了,不能再喝了,我自己喝!”拿起酒壶,自己斟酒,却将酒倒在了桌子上。 云水凝嘿嘿笑道:“雀兄弟,你醉得更厉害......咦?不成,不成不成,别喝了,咱们刚杀了人,小心被人算计!” 杜雀道:“嗯?你说得对,卑鄙......卑鄙小人太多,不要脸!走,咱们出去淋雨,清醒清醒!”就着酒壶仰头干了一大口,用力摔在地上,与云水凝摇摇晃晃地相扶走出店去。掌柜的与店小二听他二人说道杀了人,好似还是那何员外,不敢上去相扶,见二人在雨中愈走愈远,才觉宽心不少。 杜、云二人在一处残垣前坐下,杜雀道:“云兄弟,交了你这个朋友,我开心得紧。十年之后,你成了大侠,可不能忘了我!” 云水凝忍不住哈哈大笑。 杜雀道:“你......你笑什么?” 云水凝道:“雀兄弟,交了你这个朋友,我一样开心。只是......你这个人太过有趣,老在说笑话。你功夫明明比我高,又是嫉恶如仇,必定比我成名在先,却来拿我打趣!” 第十一章.云雀(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杜雀道:“我没拿你打趣,若有一日我变了,就做不成大侠了。只盼你做了大侠之后,仍看得起我,跟我做朋友。” 云水凝道:“雀兄弟,你天生的侠义心肠,又怎么会变了?再说了,我从未想过要做什么大侠,那不过是虚名罢了。人生在世,只要活得有气节、有操守,行善去恶、问心无愧,又何来问是什么身份,他人如何评说!” 杜雀叫道:“好言,好言!我记下了!哈哈哈哈!” 这一场秋雨直下了大半日,这时终于慢慢收住。日光穿透渐残的阴云射下,沉重的湿气缓缓消退。檐上积水簌簌滴下,砸成点点水花击溅着墙边浅绿。 街道上人声渐杂,云水凝推了推杜雀,杜雀睁开眼道:“怎么,怎么了?” 云水凝笑道:“雀兄弟真是令人佩服,在雨中都能睡得着!” 杜雀嘻嘻笑道:“你不是也睡着了,只不过比我早醒一会儿,当我不知道么?” 云水凝道:“骗不过你,咱们还是找些干柴烤烤衣服的好。” 杜雀道:“现在时日尚早,不如咱们这便赶去琥台城,会一会那何甲鱼的姑丈,顺便买两套新衣服穿。” 云水凝道:“也好,你可知琥台城怎么走么?”杜雀道:“一直往东走便到了。” 二人走过两道街巷,杜雀忽然向云水凝看了一眼,云水凝会意,稍稍放缓脚步,随他转入了一户民宅墙后,低声问道:“怎么了?” 杜雀道:“看见方才那个胖童子没有?” 云水凝道:“那童子七八岁模样,不知谁家的孩子,却没见过那么胖的!” 杜雀道:“没见有什么古怪?” 云水凝道:“他好像在等人。” 杜雀一招手,道:“来。” 云水凝跟着他自墙后绕过三五家民宅,蹲在墙根下向外望去。只见那奇胖童子眯着一双细眼左顾右看,眼光却多着落在年轻妇人身上。 云水凝皱眉道:“他做什么?” 杜雀奇道:“你真的不知?” 云水凝不解道:“难道是个呆傻?” 杜雀道:“云兄弟你刀法高明,该当自有高传,你竟真的没听说过?” 云水凝道:“实话跟你说,我这刀法确是高人所传。但我却跟高人相聚时日无多,在江湖上闯荡更没多少日子。” 杜雀道:“你......你无门无派?” 云水凝道:“无门无派。” 杜雀喜道:“那太好了!” 云水凝道:“好什么?” 杜雀道:“好......好自由,无门无派无拘束,好自由。” 云水凝道:“他到底怎么了?” 杜雀道:“我若没看错,这小子该是不老童子。” 云水凝奇道:“不老童子?” 杜雀道:“听名字好像是个人物,但他却是一个大大的下贱之人。” 云水凝惊道:“他要抓妇女?” 杜雀道:“聪明。不过不是抓,是迷!这老家伙会一项极下贱的迷魂邪术,中者便会任其摆布!” 云水凝道:“老家伙?他怎么是童子模样?” 杜雀道:“嗯?你脑袋怎么又不灵便了,是不是在雨里睡病了?”说着便去摸他额头。 云水凝拨开他手道:“我没病。” 杜雀道:“他吸了女人元阴,便不会变老!” 云水凝怒道:“损人利己,手段龌龊,果然下贱!” 这时那奇胖童子的眼光落在一个手挽挎篮的年轻妇人身上,待那妇人走近,他叫了一声“婶婶”。 杜、云二人听他声音沙哑刺耳,难听之极,不觉都是眉头大皱。 那妇人听了他叫,转头去看,他眼中似有异芒闪过,又叫了一声“婶婶”。那妇人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拉住了他手。 杜雀道:“果然是不老童子!” 不老童子又道:“婶婶,咱们出镇去。” 那妇人将挎篮丢在地上,挺直了身子,拉着他手向镇外走去。 杜、云二人以墙角、摊铺作掩,蹑着他们一直走到镇南口,见二人出了镇去。 云水凝道:“外面一片平野,咱们跟在后面,定然被他发现。” 杜雀道:“那咱们就不跟了。” 云水凝道:“不跟了?那位大嫂......” 杜雀道:“他又不会飞。” 云水凝笑道:“脚印。” 杜、云二人望着他们走得远了,这才循着脚印追去。大雨过后,平野上并无人迹,不老童子与那妇人的四行脚印在新泥中一路延伸开去,清晰可见。云水凝笑道:“他果然是不会飞的。” 二人追出里许,竟然发现脚印只剩下两道,自尺寸形状来看,应是那妇人踩下的。又追出半里,只见那妇人低垂着头,独自一人坐在前面一方路石之上,却不见那不老童子的踪影。 奔到近处,杜、云二人对望一眼,云水凝叫道:“大嫂。” 那妇人抬起头来向他看去,面上尽是疑惑的神情,似是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云水凝皱了皱眉,又叫道:“大嫂!” 那妇人忽然古怪一笑,手腕一翻,亮出一柄匕首,向前刺出。云水凝身形微晃,向侧一闪,躲避开去。杜雀左手前探,抓住那妇人手腕,右手挥出,便是一个大耳括子,掴在那妇人脸上。 那妇人吃痛,啊的一叫,险些跌下身去。他回过头来,惊叫道:“你们是谁,怎么打人?” 云水凝道:“大嫂,你被拍花的迷了,我二人是来搭救你的。” 那妇人茫然四顾,见到自己手中握着匕首,吃了一惊,慌忙扔下。问道:“这......这是哪儿啊?” 杜雀道:“这儿是镇南,你向北走便回去了。” 那妇人慌忙谢过,向北快步奔回。 待那妇人去得远了,杜、云二人相视一笑,云水凝双手握刀,斜斜插入方才那妇人所坐路石下的泥土之中。 只听下面“嘿”的一声冷笑,一个三尺小人自石后破土跃出,身形却是头下脚上。只见他身子在空中一侧,一个飞腿向杜雀踢到。杜雀叫道:“来得好!”身子一矮,堪堪躲过,接着一拳斜斜挥出,击他侧脸。 第十一章.云雀(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眼看这一拳便要击实,那三尺小人手臂突地伸长,抓住杜雀手臂,微微一按,借力飞出,落在地上。杜雀“咦”的一声,笑道:“妙极,妙极。你这‘缩骨功’竟已练到这般收放自如的地步,我都不忍杀你了。” 这三尺小人正是不老童子,他本来身高不足五尺,自土中飞出之后身形竟比之前更小。云水凝正自纳罕,听杜雀叫出名堂来,才知这是一门缩骨的本事。只听不老童子嘿嘿笑道:“小贼好狂的口气!” 杜雀道:“过奖,过奖。” 不老童子望了望他,又望了望云水凝,问道:“你们怎知我在土里?” 杜雀道:“你这小子聪明的紧,初时我们见四道脚印少了你的两道,当真奇怪之极。但细看之下,便已了然。你叫那妇人负者你,她身上加重,脚印自然深了许多。” 云水凝接到:“我们又见那妇人双手都是泥迹,显是她搬石所致。这地方别无藏处,你又飞不上天,那自然是入地去了。” 不老童子嘿嘿笑道:“好,好,两个小子极是聪明。若不是与爷爷作对,爷爷倒想收了你们做孙儿,传你们一两手采阴补阳的秘术。” 杜雀动容道:“当真?”不老童子阴笑道:“自然当真。” 杜雀道:“云兄弟,你说呢?” 云水凝道:“好是好,只不过......” 不老童子道:“只不过怎样?” 杜雀道:“只不过得先杀了你!” 不老童子本见杜、云二人甚是机警,身形、步态又极严密,料是身具上乘武技。若是动武,实不知自己能否斗得过二人合攻。是以想要假意引诱二人与自己和解,然后伺机暗算。他见二人言语松动,本在暗自得意,哪道二人却是在拿自己取乐。大怒道:“好小贼,恁地可恶!”双手、双脚向外伸展撑出,顿时变作了一个六尺胖汉。 杜雀嘻嘻笑道:“想不到你变回本来的身形,却仍是个胖子。” 不老童子坐马拉弓,两手箕张成爪,一手在上,一手在下,头颈低垂。阴笑道:“小贼,敢不敢一个对一个?” 杜雀又是“咦”的一声,笑道:“‘虎形掏心手’,妙极,妙极!云兄弟,请你为我掠阵,我先跟他玩一玩。”两手四指并拢,与拇指相对成爪,双臂交叉向前,身体微弓成弧状。 云水凝道:“好极。”单刀一晃,移步到不老童子身后八尺处,防他逃走。 不老童子嘿嘿笑道:“‘锁喉鹰爪功’!”往右疾闪,两手虚摆,向杜雀左臂抓到。 杜雀叫道:“肥老虎来啦。”身形急转,右手拿他左腕,左手抓他咽喉。 只见不老童子脚步加快,上身侧弯,让过杜雀来招,双手掏他心口。 云水凝心道:“他下盘功夫这样好。”不由向他身后逼近两步,以防杜雀有何闪失,他能及时施救。 杜雀嘻嘻一笑,身子急撤,双手下抓,分别箍住他两手腕脉。哪知不老童子双手陡地缩小变细,向外一抽,便从杜雀手中滑出。接着又回复原状,屈指握拳,一攻面门,一攻小腹。 云水凝心道:“变招好快!若是我,便要后撤,拉远些身距。” 不老童子的两拳堪堪击到杜雀身前两寸许处,杜雀双手蓦地前探,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向外一云,这招便被化掉。 云水凝眼中一亮,心道:“原来这样化解。”他未学过拳脚功夫,见杜雀与不老童子所施都是上等招数,在旁瞧得兴味十足。 不老童子急忙缩手,以防杜雀趁机又再抓他腕脉。杜雀双手虚晃,似要点他两侧太阳穴,却忽地飞起一脚,向他下阴踢去。不老童子大惊,叫了一声“小贼阴损”,急向上闪跃。 杜雀冷笑一声,瞧准了他起势已尽,始向下落之时,轻轻一跃,右手抓上他一条小腿,向外摔去。不老童子一声痛呼,跌下地来。杜雀跟着落在地上,手上握着血淋淋一块物事,却是不老童子腿上的一块血肉被他抓了下来。 不老童子呻吟道:“小贼好狠!” 杜雀将血肉扔在泥地上,笑道:“我狠毒,你要死;我不狠毒,你也要死。总之你是要死,我狠不狠,又有什么区别!” 不老童子嘿嘿笑道:“不过侥幸胜了一招半式,便以为制得了你爷爷吗?”转头向云水凝道:“小子,你跟他一块儿上,让爷爷瞧瞧你的刀法!”蓦地翻身而起,双手成爪,合身向云水凝扑去。 云水凝见他受伤的右腿已不吃力,面上表情狰狞凶恶,似是要做拼死一搏。单刀横摆,护在胸前,迎了上去。不老童子左手一摆,右手直向他单刀抓来。 云水凝心道:“倒要看看你怎生空手夺我的白刃!”手腕一转,刀锋向他小臂划去。 不老童子突地收回右手,左手向前一挥,一片红色粉末洒将过来。云水凝闻到一股浓烈的奇香,脑中顿感晕眩。 不老童子狞笑道:“中了我计!” 云水凝听到杜雀叫得一声糟,向自己奔来。霎时间明白了不老童子的险恶用心:他向自己扑来之时便已打算用迷药将自己制住,再以自己的性命要挟杜雀。他方才发招之时,左手摆向胸口,右手抓向自己单刀,却是有意无意间挡住了左手动作,想是那时便将迷药取在手里。 这时,眼前一片模糊中,依稀辨认出不老童子的双手已向自己抓到。凭着灵台一点清明,刀锋斜斜指出三个方位,反手一划,只听一声痛呼,自己便摔在了地上。接着似是有人向自己脸上摸了摸,就此人事不知。 第十二章.虎穴(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云水凝皱了皱眉,终于将眼张开。头仍有些昏沉,慢慢坐起身来,见自己躺在一间整洁卧室的软榻之上,室内却生着一个火堆。前身的衣服已被热气烘干,背后仍是湿的。穿了鞋子走近火堆,叫道:“雀兄弟。” 外面杜雀的声音应道:“在这儿。”脚步声响,推门进来,喜道:“云兄弟,你终于醒了。” 云水凝道:“这是在哪儿?” 杜雀嘻嘻笑道:“你倒是猜一猜。” 云水凝按着头想了想,道:“啊,难道是何员外的家?” 杜雀道:“嘿嘿,是了!你饿不饿,厨房有好东西吃,等着。” 他转身出去,一会儿回进屋内,手上托了两只熟鸡,哈哈笑道:“我背你来时,何家的人都已卷了财物跑光了,厨房的东西却没人要。”将一只鸡递了给他。 云水凝腹中确实饥饿,撕下一只鸡腿便咬,道:“雀兄弟,什么时候了?那不老童子怎样了,后来他抓到我了么?” 杜雀亦撕下一只鸡腿放在口中大嚼,道:“戌时还没过呢。不老童子抓到你?他被你砍掉了半条膀子,哪还顾得抓你,你那招可真厉害。” 云水凝道:“你杀了他么?” 杜雀道:“他洒了一堆药粉在你脸上,我当然要先去瞧你,哪还管杀不杀他?等我尝了你脸上药末,他早逃得远啦。” 云水凝心中一阵感动,道:“他这迷药果然厉害,我的头现在还有些沉。” 杜雀道:“我看你未必当真知道他这药粉的厉害。这个可是他的独门烈性迷药,中药者轻则神志不清,重则痴呆癫狂。” 云水凝惊道:“这么厉害?” 杜雀嘻嘻一笑,道:“骗你的,哪有这么厉害?要是有那种效力,就不是迷药,而是毒药了。不过他这迷药的药性也够强了,中了药的人至少也要昏睡上两日两夜。” 云水凝冷哼道:“这种江湖败类,他日定要将他除去。咦,既然他这迷药这么厉害,我怎么这么快便醒了,你会解毒么?” 杜雀嘿嘿笑道:“不是什么高明本事。” 云水凝大拇指一竖,道:“好本领。”接着微叹一口气,道:“不过这次被他逃了,不知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寻到他的踪迹。” 杜雀道:“云兄弟,这个你不用担心。像他这种邪魔外道,报复之心必重,咱们不去找他,他也会找上咱们。” 云水凝心中一亮,道:“有理,有理。咱们只须守株待兔便了。” 杜雀道:“那倒不假。只不过下次定是咱们在明,他在暗。咱们却要多加小心。” 二人将两只鸡吃下,又找了些水喝。云水凝衣服已全烘干,便将火堆熄了。二人又自别室搬了一张床进来,各自躺下。 杜雀道:“吃饱喝足好成眠,清平自在赛神仙。痛快,痛快。” 这一夜,蛙声片片,蛩声细细,月光铺映,夜风清凉,杜、云二人睡得一宿好觉。第二日天一亮,二人向东而去琥台城。途中遇到岔路,杜雀引着云水凝取道右首,近了午时,终于进城。 二人走在街上,只见路上行人尽是些老弱妇孺,精神又多萎靡不振。有些人见他二人走过,不是让开了路,便是眼中透出怜悯之意。 杜雀嘻嘻一笑,道:“云兄弟,你瞧这琥台城是否惹上了疫病,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云水凝道:“看他们不像惹了疫病,倒像你我二人惹了疫病。” 二人进了一家酒楼,小二见了大吃一惊,杜雀道:“慌什么?少爷有的是钱。”自腰间摸出一颗银子放在桌上。 小二见了银子,又见他二人相貌不俗,低声道:“两位少爷原来不是要饭的。” 杜雀道:“难道你家酒楼被要饭的要怕了不成?” 小二忙道:“不是,不是。两位少爷必是过路的,不愿露富。小的劝你两位先别忙打尖吃饭,先去买两件像样衣服换了才是。” 杜雀一拍桌子,翻了翻白眼,道:“难道你怕我两人的衣服坏了你家的生意不成?” 云水凝道:“小二哥,我兄弟与你玩笑着。” 小二苦了脸道:“两位客官,小的哪能是这个意思?你们看看,这才几位客人。这几日,连城中的富户也都轻易不出门了,哪还有生意可坏呀?” 云水凝道:“小二哥,你为何叫我们去买了像样的衣服换呢?” 小二走到门口,往外面左右一望,小步溜了回来,压低声音道:“两位客官,小的实话说罢,这几日里,牙堂一直在拿人,说是城中有山里的盗匪奸细。凡是面生的,穿得不贵气的,都要抓。到了牢房,若没银子,就别想出来!” 杜雀哈哈笑道:“我二人就是要去牢房里见识见识。” 小二连忙摇手道:“客官别嚷嚷,你们进来之前,牙差们刚过去不久。” 杜雀将银子交到他手里,道:“尽管上菜,余下的赏你。两位少爷吃完了还要去牢房坐坐呢。” 小二不知如何是好,回头向掌柜的看去,那掌柜的示意他去上菜,便自去了。 二人吃过酒饭,向小二问明牙堂所在,出了酒楼。快要走出长街,身后奔来四名牙差,将二人围住。其中一个喝道:“现怀疑你二人是山里盗匪奸细,快快弃了兵刃,与我等去牙堂见官!” 杜雀嘻嘻一笑,拿过云水凝手中单刀。四名牙差一惊,刷刷刷刷地将腰刀抽在手里。杜雀将单刀往地上一掷,作揖道:“四名差大哥明察,我兄弟二人就只偷了这把刀,可不是什么盗匪的奸细。我们交了脏物,还请放了我们去罢。” 四名牙差一乐,收了腰刀,一拥而上,将杜、云二人擒住,推推搡搡地押了去。那小二躲在酒楼门内望着他们身影,摇头叹道:“这可真的去了牢房里坐了。” 第十二章.虎穴(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牢房便设在牙堂旁侧,门一打开,便有一阵闷热汗臭并混着饭食之味扑面而来。杜、云二人被押着走过了四间牢室,见每间牢室内都挤满了人,内里两间左首的已关了七八个,右首的却空着。 狱卒将左首那间牢门打开,杜、云二人被四名牙差推了进去。狱卒锁了牢门,牢头笑道:“是两个小叫花,生得倒挺俊,晚上可要好生地伺候伺候。” 四名牙差中有人笑道:“到了这儿了,还不是哥哥你说了算?只不过别弄断了手脚,我们兄弟几个抓人可也不易呢。” 那牢头笑道:“手脚自然要留下,只不过他们这两张粉面,老爷却看了有气。”忽然诡秘一笑,压低声音道:“大人那儿怎么样,我瞧这人数已差不多了。” 四名牙差向几间牢室瞧了瞧,将那牢头拉倒一边,悄声说话。他们话声极轻,这边几不可闻。但杜、云二人耳力比之常人敏锐许多,却将几人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一名牙差道:“大人说了,我等只须再抓十数个穷汉,便可大功告成。” 另一名牙差道:“今日一过,咱们兄弟人人能分得十粒金子。” 又一名牙差道:“大人还说,咱们兄弟明日都可到玉锦楼去快活上一整日,而且还是记大人的帐。” 那牢头忍不住呵呵笑道:“这等享受?” 最后一名牙差道:“最后辛劳半日,可别太急呀。我们出去后,哥哥说与牢里的弟兄,大伙儿先自乐一乐。” 几人嘿嘿低笑一阵儿,那牢头热热闹闹地将四名牙差送了出去,又去招来四名狱卒转说方才言语。 云水凝问牢室中的几个汉子道:“各位可都犯了罪么?” 一名汉子道:“你两位小哥犯了罪吗?” 杜雀道:“我兄弟二人偷了人家一把刀。” 那汉子嘿的一声,道:“如此,你们并不太冤,我们这些人,还有另几间牢室的,多半却都是冤枉的。咱们可没犯过什么事,只说怀疑咱们是什么盗匪的奸细,便被拿了来,至今也没过堂去。” 另一名汉子道:“这个牢室里的人还是好的,也就这两日才拿了来。那几间牢室里的人都已关了四、五日。起初他们还教拿银子往外赎,岂知赎的人多了,他们竟然坐地叫起价来。现下想出去,得交五十粒银子,谁拿得出?”杜、云二人对望一眼,走到一边蹲下,杜雀悄声道:“你怎么看?” 云水凝悄声道:“听那几个牙差说,今日一过,他们便能分钱。但他们把赎价儿抬得这么高,又去哪里找钱来分?” 杜雀悄声道:“方才那牢头说要收拾咱两个,那狗牙差说道别坏了咱们手脚,难道他们要贩人么?” 云水凝悄声道:“卖妇女,卖孩童的倒是有,怎么现在卖起汉子了么?卖给谁呢?” 杜雀悄声道:“我也想不通,不过明日之前必见分晓。” 云水凝悄声道:“也许就在今夜。” 下午半日,陆续有牙差送人过来,牢内共又收了十六七名布衣汉子。晚饭时,每间牢室放了五六只碗,每只碗里盛了半碗稀粥,一个牢室内的囚犯轮换着用,杜、云二人却未吃。 牢头同四名狱卒吃过饭,在墙上取了一条牛皮鞭子,走过来指着杜、云二人,命道:“把那两个小叫花带出来。” 四名狱卒一声应诺,将牢室打开,擒了杜、云二人出来。牢头牛皮鞭子啪的一下,击在地上,牢内众人尽都失色。牢头左右一看,甚是得意。转过头来见杜、云二人神色如常,哈哈笑道:“吓得呆啦。”四名狱卒亦随着他大笑。 牢头将鞭子一折,拍了拍云水凝的脸,又拍了拍杜雀的脸,嘿嘿笑道:“瞧瞧这脸,生得多俊。可惜,可惜。可惜你两个偏生落到了爷爷的手里,以后哇,可勾引不了小娘姐啦。”手起鞭落,照着杜雀的左脸狠命抽下。 杜雀杀猪般叫道:“救命啊。”头一低,身子左带,只听“啊呦”的一声吃痛大呼,抓住杜雀右臂那狱卒左脸血肉开裂,这一鞭却是抽在了他的脸上。牢头惊斥道:“小叫花!”一把抓住杜雀脖颈,又向他左脸狠命抽下。 杜雀右手肘向后一撞,挣出右首那狱卒的擒按,抓住牢头持鞭的右手。那牢头手被抓住,只感对方五指有如铁箍一般,愈收愈紧,自己腕骨欲碎,急喝道:“快将他拿下!”岂知自己腿后一痛,竟跪下身去。却是云水凝亦扭身挣脱了两名狱卒,一脚踹在了他后腿弯处。 牢内众人见他二人动手抗拒,大多欢呼出来。四名狱卒拔出腰刀来拿,杜雀四指扣住牢头喉咙,牢头大叫道:“莫动,莫动,都莫要动!好汉,莫要杀我,我放你们走如何?” 云水凝向四名狱卒道:“把刀收起来。” 四名狱卒犹豫不决。 牢头叫道:“把刀收起来没听到么?快听好汉的吩咐。” 四名狱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将刀收起。四人心道:“若只跑了他两个,不算什么,若他二人要将这里所有人都放走,那可如何是好?”果然牢内众人哄叫道:“好汉救命,好汉带我们一块儿出去!” 牢头急道:“好汉,你二人现在便可出去。我叫他们开了门,还奉上银颗二十粒。”他生怕二人听了众人求肯,要将他们一并放走,到时自己可担待不起,是以用银钱引诱,想将二人尽快打发了去。 杜雀嘿嘿笑道:“我二人在此间住着甚是舒服,一时半刻可还不想出去。” 牢头求道:“两位好汉饶了小人罢,小人瞎了狗眼,不识得好汉,就请两位高抬贵手,这便离去,小的再多奉十粒银颗,可好?” 云水凝道:“你无非是想留得性命,我二人也不想出去,但我两个再回牢室里去,却保不准你这贼头不去叫得帮手过来。我却有个法子,咱们只须将你的一只猪手绑在了这铁栏上,你便不会去乱动捣鬼,你看可好啊?” 第十二章.虎穴(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牢头道:“两位好汉当真不想出去?” 杜雀四指一紧,低喝道:“你说想不想?” 牢头急道:“不想,不想,全凭好汉吩咐。取绳子,快取绳子。” 狱卒取过绳子,将他一只手绑在铁栏上,又将杜、云二人恭恭敬敬地请入了牢室。牢内众人见他两个真的回进牢内,只道二人是疯的。又见牢头并未受甚损害,也都不敢再行多言。 原来杜雀与云水凝午后进来时听这牢头说道晚上要将自己二人折磨取乐一番,便自计议如何应对。若然抗拒,势必会打草惊蛇,到底牙令暗地里做的什么勾当便可能无从查访。若不抗拒,自己二人又怎能忍受这等无良小人的折辱残害?是以想出这么个法子,若然有事,也可胁迫他听命于自己二人。 外面传来三更的锣声,夜已更深。牢房内昏灯幽暗,鼾声大作,众人都已睡熟。忽然牢外传来重重的敲门声,趴在桌上的一名狱卒首先惊醒,他忙推醒另外三名狱卒,跑过来向牢头道:“头儿,来人了。” 牢头揉了揉眼,道:“是吗?快,快开门!”语声中掩不住得欣喜。 突然一只手从铁栏后伸了出来,扣住他喉咙,却是杜雀。只听他低声说道:“教他们莫要乱说话。”他与云水凝耳音极灵,早听见了门外动静。 牢头眉头大皱,道:“好汉,只要你不伤我性命,我可保你二人无事。”口气却是硬了许多。 杜雀嘿嘿笑道:“你放心,我二人不用你保也可无事,你还是老实些得好。” 敲门声愈加地急,牢内不少人都被惊醒。牢头只好吩咐那狱卒道:“去开门,说话小心些。” 那狱卒应了一声,与另外一名狱卒跑去开门。刚去了铁闩,哐啷一声,门被推开,十数个汉子持刀拥了进来。为首的一个道:“你们牢头呢?” 那狱卒得了吩咐,不敢乱说,只应道:“在里面。” 那人哼的一声,向里走来。他身后的十几名汉子蓦地挥刀向两名狱卒砍去,两名狱卒猝不及防,各自身中数刀,惨叫几声,便自毙命。 牢头惊道:“怎么......怎么......” 另外两名狱卒大骇,慌忙拔出腰刀迎战,但他两个武艺平平,又怎敌得过十几个汉子的乱刀?一眨眼间,亦做了刀下亡魂。 杜雀早将牢头手上绑绳解开,那牢头却已吓得软软靠着铁栏,直不起身。待众汉子走近,才勉力扶着铁栏立起,赔笑道:“爷爷们来啦,我们......我们大人可没说......”一声惨叫,却是三名汉子跃出,一取心口,二取肚腹,结果了他。 云水凝轻轻“咦”了一声,向角落处退去。牢内众人见这一行人冲入牢房,一连杀了几名狱卒与牢头,又是宽心,又是惊怕,挤在一块儿低声议论。杜雀挨向云水凝身侧,悄声道:“他们做了替死鬼,有什么好惊讶的?” 云水凝亦悄声道:“我不是惊讶他们做了替死鬼,是见到了以前的两个仇家,都是恶人。” 杜雀奇道:“这么巧,哪两个?” 云水凝道:“领头的那个,还有他身后的一个。”原来十几名汉子来到近处,他瞧得清楚,领头那人与他身后右首那人竟是汉丰城内李储金父子的管家王万良与同他逃走的三个打手之一。三个打手其中一个已在栖凤山朱万财的庄园内为他所杀,照当日猜想,他四个逃走之后该是散伙儿。不想王万良与其中一个会在此出现,却不知另一个是否也在。 这时王万良大声道:“肃静,肃静。” 众人纷纷静了下来,王万良道:“你们都是犯了死罪的......” 牢室内一个布衣汉子插口道:“好汉,咱们都是被那狗官冤枉的,哪犯了什么死罪?求好汉放了咱们去罢。” 王万良一笑,命人自牢头尸身上取了钥匙,将那汉子拉了出来,道:“放了你去,你要去何处啊?”他虽笑着问话,但他身后的十几名汉子却个个怒目凶睛地瞪视着那布衣汉子。 那布衣汉子惧怕,颤声道:“我......我要回家种地,今年......还要娶一房媳妇。” 王万良哈哈大笑道:“你是不是要爷爷救你?” 那布衣汉子双腿发软,跪下道:“求爷爷救我出去。” 王万良道:“好,好。爷爷自会救你出去,但你出去后却只能跟着爷爷走。跟了爷爷走,日后便不用再种地了,且一日三餐都有肉吃,有酒喝。如何啊?” 那布衣汉子道:“爷爷要带我去何处?” 王万良道:“去山里做盗匪。” 杜、云二人对望一眼,均想:“原来那牙令与盗匪头子串通,要把抓来的‘盗匪奸细’卖去做真正的盗匪。” 那汉子惊道:“我不做盗匪,我不做盗匪!” 王万良身后一个汉子跃出,手起刀落,将那布衣汉子抹了脖子,却是原先在李家做打手那人。 牢内众人尽都失声惊呼。 王万良大声道:“你们都是犯了死罪的,本都应该被牙堂拉去斩首。但我家寨主素来慈爱,不忍见尔等正当盛年,便身首异处。是以命我等前来,救了你们出去。看见这几个狱卒没有?要了他们的命,便救了你们的命。 你们这次能够活得性命,再世为人,乃是我家寨主所赐。是以你们的性命,日后自都归了我家寨主所有。若有哪个不愿受我家寨主美意的,咱们也不来勉强,只不过咱们可要为民除害,立时将他就地正法!” 牢内众人杂声议论道:“这不是逼着咱们做盗匪吗?”“做了盗匪可不就要杀人越货?”“做盗匪怎么成,我家中尚有老母待我尽孝!”“咱们都是有本分营生的,做了盗匪却怎使得?” 王万良见牢内众人议论声愈来愈大,一声冷笑,吩咐左右道:“每间牢室拉两个出来。” 第十二章.虎穴(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八名盗匪汉子走出,四个打开牢门去拉人出来,四个挺刀在门外把守,五间牢室共拉了十名布衣汉子出来。 王万良手握钢刀,走到一名布衣汉子身前,笑问道:“你做不做盗匪?” 那名布衣汉子看着他手中钢刀在自己身前晃来晃去,迟疑道:“我......我......” 王万良一刀插入布衣汉子肚腹,又再抽出。布衣汉子惨叫一声,萎倒在地,扭动几下便即身亡,殷红的鲜血淌了一地。 牢内众人惊呼声中,王万良走到第二名布衣汉子身前,又笑问道:“你做不做盗匪?” 第二名布衣汉子道:“我......我犯了死罪,本是要斩首的。幸得贵寨寨主大发善心,着众位爷爷前来搭救......日后,我这条性命便是寨主的,自然是要做盗匪。” 王万良点头笑道:“明事理。”又走到第三名布衣汉子身前,笑问道:“你呢?” 第三名布衣汉子道:“我做盗匪,犯了死罪不用死,做盗匪好。” 王万良哈哈一笑,道:“聪明,聪明。”又问余下是七个布衣汉子道:“你们是不是也像这两位兄弟一般明事理啊?” 七个布衣汉子互相对望一眼,争着答道:“我要做盗匪!我要做盗匪!” 王万良一拍巴掌,叫道:“好,拿绳子绑了。” 九个布衣汉子吃了一惊,不知他要绑人作甚。 王万良道:“莫怕,莫怕。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难道还会害了你们不成?不过绑住了手,大家回寨方便些。” 几名盗匪汉子取过一条长绳,将九个布衣汉子绑了双手,连作一串。王万良命人打开一间牢室,四名人手守住,自己立在门边,道:“现在想做盗匪的,一个个走出来,说一句你要做盗匪,上了绑便可随我等回寨。不愿意的,便待在里面别动。” 杜、云二人相对一笑,心道“得手”。 那牢室第一个布衣汉子走了出来,说道:“你要做盗匪。” 王万良反手一个而括子掴在他脸上,怒道:“他奶的,你爷爷早就做了盗匪。什么你要做盗匪?” 那布衣汉子慌忙道:“是,是。小人太高兴,说错了话,是‘我要做盗匪’。” 一时之间,“我要做盗匪”一声接着一声,一句接着一句。这间牢室内的众人与方才被拉出来的九个布衣汉子共用了两条长绳连成两串,却没有一人留下。 王万良又将杜、云二人所在牢室打开,同样将众人一个个放出来上绑。云水凝出去时早已抹了灰尘在脸上,又哑了嗓子说道:“我要做盗匪。” 王万良却截住他道:“呦,是个破哑嗓儿。” 云水凝笑道:“爷爷见笑了。破哑嗓子也能做盗匪,还能吓人。” 王万良双眉一挑,在他脸上掴了一记。嘿嘿笑道:“倒会说话。”放了他过去。 杜雀在云水凝之后,说了“我要做盗匪”后,却也被王万良拦下。 王万良道:“生得这般嫩。” 杜雀笑道:“爷爷见笑了。生得嫩些也能做盗匪,还能骗人。” 王万良又自双眉一挑,在他脸上掐了一下。嘿嘿笑道:“倒是机灵。”也放他过去。 这间牢室亦绑了两道长绳,并无一人留下。 两面牢室间的过道并不宽敞,四条人串排在一起甚感拥紧。王万良道:“将他们先带了出去候着。” 两名汉子一前一后,带了四队人出去。出了牢房,只见外面尚有十数个盗匪汉子持刀把守,地上扑着一个打更汉子的尸身。云水凝微微摇了摇头,杜雀却是轻声冷笑。 等了一阵儿,其他三间牢室的人众都被绑了人串陆续出来。王万良将两队并作一列,每列派了六七名盗匪汉子在侧押守,一众人穿街过巷望城南行去。来到城门处,那守门的老远望见便把城门打开,看来是牙令早已安排。 众人一路向南,行出十余里,进了一座大山。顺着大路走了一段,便翻山而行。时至五更,天际霞光微明,抵至一处山腰石阶处,只见寨栅高筑,拦在两山之间,甚显威势。栅后高台上的守卫早见了一众人,向内叫道:“王军师他们回来了,拉开寨门。” 杜云二人一听,心内均冷笑道:“军师?好大的排场。” 栅后七八人吆喝声起,两扇二尺来厚的坚木栅门缓缓向后开启,王万良领着队众一路上山。杜、云二人见得山路回旋向上,两壁山体陡直,外人若想上来,便只栅门处一条通路,端的是占山为王的好地势。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眼前顿觉开阔,却是到了一处山间平地。只见这块大平地足有十来丈方圆,两侧共建有二十几间土房,应是众盗匪所居。平地西侧堆放着许多大石,顺着平地向上仍有段石阶路,左首露出瓦房一宇,想是寨首居处。 王万良走到阶上,扬声道:“大家赶路辛苦了,今晨负责押货的兄弟们可以先去休歇一会儿,新到的兄弟们可以坐在原地休息。一个时辰之后,便请寨主他老人家检视新丁。” 三十来个持刀汉子欢呼一声,各自奔回左首各土房。被押来的众人多是战战兢兢,只呆呆地立在原地。王万良冷笑一声,径向山上走去。杜雀向云水凝靠过来,道:“咱们这次可成了红货了。” 云水凝不答,只看着平地西侧的大石堆,缓缓道:“雀兄弟,我知道这里是什么所在了。” 杜雀奇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所在?” 云水凝眼中闪着光亮,道:“这是红骨岭在北方的下属山寨之一!” 杜雀道:“红骨岭?魔道两大巨擘之一的尸山红骨岭?” 云水凝道:“不错。” 杜雀道:“你怎么知道?” 云水凝道:“看见那堆大石没有?那是尸山红骨岭下属各寨的头领用来发动石阵所用。他们应是每个头领手上都有一种怪药,服用之后身体便会变大,体力与真力亦随着激增。” 第十二章.虎穴(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杜雀道:“变得就如那六大金刚一般?” 云水凝道:“你也知道六大金刚?” 杜雀道:“知道尸山红骨岭,当然知道六大金刚。” 云水凝道:“没有六大金刚那般高壮,而且他们变大之后不能受伤,否则药力便会被破。” 杜雀道:“你怎么这么清楚?你见识过么?” 云水凝道:“当然见识过,还险些没命呢。幸得高人相救。” 杜雀道:“哇,你见过多少高人啊?又有传你刀法的,又有救你性命的。” 云水凝道:“就这两个。” 杜雀道:“幸亏就这两个,否则我都要妒忌你了。” 云水凝笑道:“你又来拿我打趣么?你不是一样有高人相授?又会棍法,又会爪法,还会解毒呢。真要妒忌,也是我妒忌你才对。” 杜雀道:“我有这么多本事么?怎么我自己都没发觉?” 忽然旁边一个汉子道:“两位小哥你们嘀咕些什么?你们不害怕么?” 杜雀一翻白眼,道:“这位大哥你怕不怕?” 那汉子道:“我当然怕了。” 杜雀道:“怕就莫要说话!” 那汉子立时捂住了嘴。 杜雀道:“咱们怎么办?先下手为强还是先等一会儿?” 云水凝道:“方才一路上山,咱们共见到的守卫该有近二十个,加上押解咱们回来的三十余个,已有五十余人。看他房舍规模,应还有没出来的。这些个人,若是拦路打劫,早已够了。他却又抓了这许多年轻汉子回来,我觉得事出有因。” 杜雀点头道:“极有道理,那咱们只好等上一等,看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天色渐亮,右首十几间土房各有盗匪汉子出来活动,却也没人过来侵扰,只是三五一群在那边指指点点,议论笑骂。上边山坡上冒起炊烟,该有一间厨房,在起火造饭。 将到辰时,王万良自上面下来,立在阶上叫道:“除去当值的,都来集聚,寨主要检视新丁,各人奔走相告。”众盗匪立时四散,有的跑进两侧土屋内相唤兀自沉睡未起之人,有的向山下跑去替换职守。 不一刻,匪众渐渐聚集过来,将一众布衣汉子三面围住,露出通向山顶的石阶路一处缺口。杜、云二人粗略计数,一干盗匪怕有六七十众之多。王万良道:“替他们去了绑缚。”十来个盗匪汉子走出,将几队人串绳头解开,收了长绳。 王万良道:“新来的各位兄弟,待会见了寨主,须得下跪行礼,都机灵着些。”又点了两名匪卒道:“随我去请寨主下来。”过了一会儿,三人拥着一个七尺壮汉走下,一名匪卒手中抬了一张虎踞大椅。 待那壮汉坐下,众匪齐地跪拜。同声叫道:“参见寨主。”一众布衣汉子见匪众下跪,也都慌忙下跪行礼,口中也跟着叫“参见寨主”,声音却是七起八落。杜、云二人跪在地上,心内只是暗骂:“孙儿受了爷爷大礼,天打雷劈。” 那寨首哈哈笑道:“小的们免礼。” 一众盗匪齐道:“谢寨主。”站起身来。一众布衣汉子也随着答谢,却没人站起。 寨首点头笑道:“还懂些规矩,也起来罢。” 王万良见一众人仍低着头不敢起身,说道:“寨主已叫你们起来,谢过寨主起来排好。”众布衣汉子这才又称谢起身。 寨首呵呵笑道:“王军师,这人丁可不少啊。只不知都敢不敢使刀弄棒啊?” 王万良笑道:“禀寨主,咱们时日紧迫,这些人丁无非是先与咱们自己的人手混在一起,将就着做个样子。若当真教他们使刀弄棒,拦路打劫,日后还可另行操练。” 那寨首点头道:“军师说得是,但这做样子也得分个等次出来。中用的,摆在显眼处;不中用的,都往旁处放。” 王万良笑道:“寨主高见。” 那寨首指着众布衣汉子,笑道:“来来来,你们两个一对,给咱们耍上几招,赢的有赏。” 匪众立时发出一片哄笑欢呼之声。 王万良双手上扬,示意匪众安静,向一众布衣汉子道:“现在寨主要考察考察你们的本事。学过些拳脚的用拳脚,不会拳脚的用力气。谁先把对手压在地上,谁便赢了。听明白了吗?” 一众布衣汉子大多都是良善之辈,平日里莫说与人打架斗殴,便是与人口头争执也是无多。现下教他们俩俩放对,都感为难。但此刻身在虎穴,哪能由得自己去选?只能低头应是。 王万良见他们个个一副垂头丧气、萎靡不振的模样,自旁边匪众身上取过一把单刀,快步走到前排一个布衣汉子身前,一刀插入他肚腹,叫道:“哪个不用上全力,下场与他一样!”将刀抽出,那汉子横死当场,众匪一片欢呼。 两名匪卒将尸体拖走,王万良道:“前两排先来斗过。” 一众布衣汉子见有人被杀,个个惊惧,这时听到前两排先来,三排之后都往后退,第一排十数个汉子与第二排的十数个汉子立时俩俩一对,扑到一起扭打起来。这些人本不擅斗殴,但在王万良以性命相胁之下,人人自危,出拳踢腿之间,虽毫无章法,却无不是用尽身上所有力气。过不多时,大多数人都已是鼻青脸肿、口面染血。 匪众见他们打得眼红,大是欢喜,都在一旁呐喊助威。王万良见他们愈打愈烈,直有要以性命相搏之势,担心他们一个个打成断手断足的残废,枉费了自己一番心力,高声喊道:“把对手压住,把对手压住!” 杜、云二人亦恐他们自相残杀,也跟着叫道:“把对手压住,快压住了!” 余下的布衣汉子们亦是看得心惊胆战,也都随着叫道:“可别拼命啊,把对手压住便赢了!快压住了,对了,快压住!” 两排布衣汉子听了众人叫喊,慢慢回过神来,从互殴转为互压。又过一会儿,终于各自分出胜负。 那寨首哈哈笑道:“好极,好极,打得不错。” 第十二章.虎穴(6)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王万良道:“赢了的排在左首,输了的排在右首。第三、四列斗来。” 杜、云二人正在第三列中,杜雀低声道:“教他们怎么打。”云水凝道:“正有此意。”一并转过身去,对着第四列的两个布衣汉子。 那两个布衣汉子在琥台城牢房里见了他二人与牢头、狱卒相斗,知道二人会练拳脚,俱都低声求道:“好汉手下留情。” 杜雀嘻嘻笑道:“我两个自会手下留情,你们却是不用。尽管出拳来打,我二人不伤了你们便是。” 两个布衣汉子听他说得真诚,道了一声“得罪”,挥拳过去便打。杜雀大叫一声“这位大哥你来真的呀”,忽然着地一滚,抱住了那汉子一条大腿。云水凝却是两手一张,搂住了对手汉子的手臂。 那被杜雀抱住了腿的汉子使力挣扎,甩不脱杜雀双手,只得挥拳向他顶门击到。岂知杜雀突然出手,又将他另一条腿抱住,向前推去。那汉子立时立足不稳,跌在地上。杜雀一个翻身,压在他身上。 被云水凝搂住手臂那汉子也是挣不脱来,另一只手挥拳去打。云水凝哑了嗓子道:“莫打我。”身子往地上躺倒,似是惧怕模样。那汉子为他一拉,立时扑在地上。接着云水凝也如杜雀一般,翻身压在那汉子身上。 匪众见了杜、云二人七分惧怕、三分滑稽之中,却误打误撞地胜了对手,都在一旁嘲弄笑骂。余下的布衣汉子之中,心思灵敏些的却看出一些门道,心想:“一会儿我也像这般一滚一抱,又或是一搂一躺,不就免得挨打了?” 这第三、四列的众布衣汉子有了第一、二列众汉子的教训,便是拳打脚踢的少,推撞绊压的多。各人分出胜负后却远较一、二列的众汉子受伤为轻。 六列的布衣汉子交上手后,却有六七个人学了杜、云二人的样子,或滚或躺,或抱双腿或搂手臂。动作虽不甚灵活,却是轻松取胜,免了筋骨之痛。一众匪卒能有多少见识,只道这是街头巷尾之中无赖、混混才用的招数,仍都在旁嘲笑起哄。 接下来后四列的布衣汉子竟都来这几招,对方还未出拳、踢腿,便即滚在地上,或向人身上扑到,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得谁,只在地上乱踢乱抓,却当真变成了无赖、混混打架时所用的刁顽招术,惹得众盗匪捂着肚子狂笑不止。 各人分出胜负后,分成输赢两众人立好。寨首吩咐道:“赢了的,配单刀;输了的,配铁刀。赢了的赏饭赏肉;输了的干吃面饼。” 众布衣汉子答谢声中,早有匪众取过兵器分予众人。王万良又吩咐当值人手去厨房搬饭搬肉。 杜、云二人偷偷看向那寨首,却见那寨首也正向自己二人望来,当即转目瞧往别处。王万良听了那寨首什么话,来至二人身前,道:“寨主传你两个说话,随我来。”杜、云二人对望一眼,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到了石阶下,杜、云二人单膝跪地,道:“小人牛大、牛二,参见寨主。” 那寨首道:“你两个可是会练上两手的?” 杜雀道:“禀寨主,我两个确是向两个武师偷学过几手功夫。” 那寨首哈哈笑道:“怪不得学虎像猫,学狼却像是狗。” 杜、云二人心里暗笑一声,杜雀道:“寨主过奖了,我两兄弟本来就是鸡鸣狗盗之辈,因为偷了一把刀子被牙差捉住,下了狱,想不到却因此而入了寨主爷爷的山寨。我兄弟本就想要落草为寇,今日能够得偿所愿,那几个牙差的仇,我们是不报了。” 寨主奇道:“呦呵,此事有趣,此事有趣。王军师,赏他二人两处显眼的位置。” 王万良道:“还不谢过寨主。” 杜、云二人慌忙称谢。 第十三章.内斗(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吃过饭食,王万良即命众盗匪出寨伐树,众布衣汉子坐在空场上休息。一两个时辰之后,命了众布衣汉子陆续到寨门接应,将众匪抬回的树木运向山腰各处搭建木棚。 众布衣汉子十人一处,人多手快,又有盗匪在旁督工,到了申时中段,便建成木棚三十座。王万良随即招集半数盗匪沿路排列,又将众布衣汉子分插其中。山上平地则由另外半数盗匪站守,杜、云二人被分在了山路与平地的入口处。 王万良陪了寨首上下检视一遍,寨首满面含笑,甚是满意。王万良又命众盗匪各缴了一件衣服,教众布衣汉子大多换上。当夜,布衣汉子们被分了十数个木棚歇宿,一众盗匪仍照旧轮番当值守夜。 第二日一早,王万良派了二十名布衣汉子同了四五十名匪卒扮作乡民下山。去了半日,众人却抬了三十口肥猪与十数石粮食并推了两大缸酒回来。众人吃过晌午饭,除去昨夜当值的匪卒,尽都站守在自己岗处。 未时之后,寨门大开,又有十数名匪卒下山,陆续迎了来客回转。这些来客有的粗布麻衣,有的缎料绸衫,随从或两人或三人,被引着向山上大瓦房走去,听接引盗匪的口头称呼,却都是各山寨主。 杜、云二人赶在旁边无人时互使眼色,暗中道:“原来都是盗匪头子,不知他们来此有什么勾当?” 下午半日共迎进各方寨首十数人,其中两人的随从却有五个,都由王万良亲自引着上山。第三日巳时前后,迎进一个寨首,只见他身近八尺、腰宽膀阔,随从竟有三数十人。早有匪卒飞报上山,寨首与先一日到的各山寨主俱都亲自出迎。 众寨首分在平地上落座,杜、云二人斜目望向场中,计数桌椅共设二十三对,主位、东侧首位、西侧首位的座子都是三张虎踞大椅,由本寨寨首、方才到来那带了三数十随从的高大寨首与昨日到来的一位五人随从的寨首坐入。 过不多久,王万良又同时引上五名寨首,俱是五个随从者,坐入东侧余下的五张空位,场上便再无虚席。本寨寨首向东、西两侧各一抱拳,道:“众位兄弟,自从咱们得了尊者他老人家的眷顾,有幸能为岭上效力,俱都忙碌于各地,自来少聚。 此次,得蒙尊者他老人家信赖,命我主持本次聚义,实乃我生平大幸。又因尊者他老人家的英明决策,我等日后,亦能常相往来,近若比邻,我等该当先来遥敬尊者他老人家一杯。”众寨首端起桌上酒碗,望南一敬,各仰头干了。 本寨寨首又道:“尊者他老人家信中言道,北方各寨,多是根基未稳,人丁一二十至四五十不等,且驻地分散,易为正道所乘,逐个攻破。当今南北局势有变,尤应提早防范。是以这并寨之举,宜当从速而行。” 东侧首位那带了三数十随从的寨首道:“丁贤弟,尊者他老人家所言极是。咱们北方各处山寨,不论建立先后,产业大小,都应互相扶持。只是平日里路途遥远,往来极不方便,是以马勾那山寨出事之时,连个救援的也没有。这并寨之举,势在必行。 只是,咱们这许多处寨子,自己都是住惯了的。到底是哪个并往哪个处,并寨之后又是哪个当家,可都得好生计议。就拿你丁贤弟处与我做哥哥的那处寨子来说,两处俱都绝好地势,产业也都不少,你我两寨,怕是不能并的。” 最后到来那五名寨首都坐在东侧首位之下,这时五人应声道:“严大哥说得有理。咱们河东诸寨,就属严大哥处与丁大哥处的家业最大,谁也不好并往谁处。不如咱们河东各处小寨自行决定,或投严大哥处,或投丁大哥处好了。” 本寨丁寨主干笑两声,道:“咱们河东各寨如何并法却不甚急。依我看,咱们众兄弟还是先商讨一下河西各寨的迁并之事。” 东侧众人都道了声“也好”,向西侧众寨首望去。杜、云二人心道:“原来他们东西两侧的座位,已分出了各寨所在方位。但看这西侧各人,多只两个随从,坐首位的那个也不过五个随从,河西山寨应该没有势大的。 果然西侧坐首位那寨首说道:“咱们河西各寨,大多新建,论家业,论地势,都与河东各寨相差甚远。要按兄弟说法,咱们北方各寨,不论河东、河西,就属严大哥与丁大哥处资历最老,不如咱们都听两位哥哥的安排好了。” 那严寨主哈哈笑道:“孙兄弟说哪里话来,这可太抬举你老哥哥了。” 本寨丁寨主亦摇手笑道:“孙兄弟无须客气,河西各寨还须河西的各位兄弟自行商量才是。” 那孙寨主道:“兄弟哪里会跟两位哥哥客气?咱们河西各寨都愿听从两位哥哥的吩咐,大伙儿说是不是?” 西侧众寨首轰然应是。 丁、严二人哈哈大笑,都向对方望去。两人眼光一触,笑声止了一止,复又哈哈大笑。 杜、云二人暗中冷笑道:“原来这两人互有心病,都未存了好心。” 本寨丁寨主道:“严大哥怎么说?” 那严寨主道:“既是河西众兄弟如此抬举,我的意思便是河西各寨都归到孙兄弟处,由孙兄弟一人统领。丁贤弟说如何?” 本寨丁寨主道:“我也赞成严大哥的意思。只是河西各寨并作一处,仍与咱们河东各寨相距甚远。不如孙兄弟你率领众人迁到我处,咱二人坐两把交椅,一同治寨,与严大哥互相呼应,岂不是好?” 那孙寨主还未答话,东侧坐第三位的寨主笑道:“丁大哥的山寨这些年好生地兴旺,尤是这两日,山上一下子冒出许多的人丁。依兄弟看,若孙寨主他迁了来,丁大哥的寨子怕是不大宽敞。” 本寨丁寨主向王万良使个眼色,王万良道:“这个倒不须陆寨主劳心,想众位来时也都瞧见,这大半个山可没有一户人家。等孙寨主来时,咱们便在山左另起一处寨子,中间架起吊桥连通,岂不甚美?” 第十三章.内斗(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东侧坐第二位的寨主呵呵笑道:“哪用丁大哥这边如此费事?严大哥处早已扩建山寨,现成地方,孙兄弟迁了过去,便可安顿,也免了丁大哥处劳师动众,大兴土木。” 王万良道:“刘寨主想得甚是周到,却不知刘寨主、陆寨主、于寨主、贾寨主与梁寨主几位有何打算?” 那坐在东侧第五位的贾寨主道:“我五人的山寨都是与严大哥处相近,左右道路又都熟悉了,还是迁往近处的好。” 云水凝知他所说“道路”乃是脏牙令、富恶霸之流,想到琥台城牙令,心道:“在此间若能全身而退,当与雀兄弟去锄了那厮。”又想:“这五人在那姓严的盗匪头子之后同时到来,这时又如此表明心迹,原来早已被姓严的联络了去。”隐隐猜到这姓丁的匪头抓这许多人回来,原是为了与那姓严的匪头抗衡。 又听王万良道:“这便是了。五位寨主的山寨各有三四十众,若几位寨主全数迁往严寨主处,再加上河西孙寨主一众兄弟,严寨主恐怕也须大兴土木,另起新寨了。我家丁寨主与严寨主素来交好,便如至亲兄弟,本山土木丰富,寨中人手充足,此事交与本寨,岂不方便?” 坐在东侧第四位的于寨主冷笑道:“土木丰富,谁家山上的土木不丰富了?人手充裕,你这一路上站守的人丁可未必都是当真落草为寇的莽撞汉子罢?” 坐在东侧第六位的梁寨主道:“于大哥,你可没听出来,他可是在拿这些个人丁来压人吶。也不知那许多人丁里,是个个都能够舞刀弄棒呢,还是大多在那儿充个数,做个样子?” 本寨丁寨主双目一翻,怒喝道:“放肆!”场中站守的本寨匪卒个个手按腰间刀把,一时之间,直有剑拔弩张之势。 那严寨主道:“丁贤弟,你家军师在说道理,咱们自家兄弟也在说道理。咱们都是名副其实的盗匪,难免有时说话失了分寸,无须动气。梁贤弟,快与你丁大哥陪个不是。” 那梁寨主起身抱拳道:“小弟失言,自罚三碗,向丁大哥赔罪。”自桌上酒坛中连倾三满碗酒,一一喝下。 本寨丁寨主亦倾出一碗酒,道:“自家兄弟,不必介怀。”仰头喝了。 云水凝见那严寨主神情狡狯,有得意色,心中雪亮:“原来他们设了陷阱,诱这姓丁的匪头入蛊。当此并寨之际,他两方势大,互相争取其他小寨归并。身为头领,应显出容人之量,这姓丁的匪头为人一激便即发作,后边应仍有好戏。”向杜雀看去,见他嘴角下撇,显是也想到此节。 东侧坐在第二位的刘寨主向坐在第七位的那寨首道:“不知孟兄弟怎么看?”那孟寨主身后亦立着五名随从,坐在他下首的五名寨首却都是三名随从。 孟寨主见严、丁二人一个斜眼相睨,一个正面盯视,呵呵笑道:“这个......这个,兄弟的家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咱们都是为岭上办事,从哪里办都是一样。这个......兄弟全凭两位哥哥的吩咐。” 东侧坐在第三位的陆寨主向余下的五名寨首问道:“几位寨首主如何?” 五名寨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道:“咱们与孟大哥一样,一切都凭两位哥哥的吩咐。” 那严寨主哈哈笑道:“丁贤弟,他们都愿听咱兄弟两个的吩咐,这可有些难了。” 本寨丁寨主亦哈哈笑道:“这可有什么难的?兄弟我送哥哥你一个人情,就让河西孙寨主的众兄弟迁往哥哥处,河东除去刘、陆、于、贾、梁五位寨主以下,都迁往兄弟处如何?” 那严寨主点了点头,道:“丁贤弟这人情倒是公道。只不过,丁贤弟的山寨已是今非昔比,你老哥上山之时,沿路见到这许多新丁,心里当真羡煞。哥哥也不来跟你讨这现成便宜,只须孟寨主的一众兄弟也迁到我处便了。” 本寨丁寨主强忍怒气,道:“这话哥哥可说错了,天下哪里来的现成便宜?本寨新近确是添了不少丁壮,但这些人可都是犯了死罪,瞧着兄弟在这一带也薄有微名,自愿到本寨入伙,可不是平地里捡来的。” 东侧坐第五位的贾寨主哈哈一笑,道:“最近山北那琥台城里的牙令也不知撞了什么邪,到处抓人。是种地的乡民也好,是过路的商旅也罢,不论有罪无罪,只要撞上了他手下那班牙差,当时出不起银子的,便即下狱。不知丁大哥听说了没有?” 本寨丁寨主冷声道:“贾寨主的耳目这般灵光,哥哥我这边的动静都被你探了去。” 那贾寨主笑道:“并非兄弟的耳目灵光,而是那些商旅、镖行的耳目灵光。自从那撞邪的牙令胡乱抓人,兄弟那条道儿上的生意可就更加不兴旺啦。” 本寨丁寨主冷笑道:“贾兄弟就快迁往严大哥处了,你那道儿上的生意兴旺或是不兴旺,都是无须再费心了。” 那贾寨主道:“丁大哥说得极是,兄弟回去之后立时放火烧寨,日后只与孙兄弟、刘兄弟、陆兄弟、于兄弟、梁兄弟、孟兄弟一道,竭力辅佐严大哥。”他将“孟兄弟”三字说得尤为声重。 本寨丁寨主狠狠瞪着那贾寨主,道:“贾兄弟,我与严大哥何时议定孟兄弟的并处啊?” 那贾寨主赔笑道:“小弟失言,丁大哥莫怪。咱们众兄弟,平日里对严大哥与丁大哥都是一样的敬重,此次尊者他老人家走得急了些,信中只是说教丁大哥安排聚义,大伙儿商量迁并之事。若是说明教丁大哥又或严大哥任何一个拿了主意,此事便容易得紧了。” 东侧坐在第四位的于寨主点头道:“贾兄弟说的是,不过尊者他老人家没说,咱们大伙儿可都在这儿,不会公推一个么?” 东侧坐在第六位的梁寨主道:“可是咱们对丁大哥与严大哥都是一般的敬重,到底推举哪位哥哥来拿这个主意也不是件容易事呢。” 第十三章.内斗(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那于寨主道:“不如咱们按照岭上规矩,便请严大哥与丁大哥在众兄弟面前比划比划。一是给咱们去了眼前这难题,二是也教咱们开开眼界,岂不是好?” 他如此一说,众人都说甚好,本寨丁寨主面上却微微变色。 那严寨主哈哈笑道:“于兄弟说笑了,我与丁贤弟相交多年,怎能为了些许小事便即动武,伤了和气?这主意就请丁贤弟拿,咱们都听丁贤弟的便是。” 杜、云二人见他分明眼现寒芒,知他是在欲擒故纵。 那于寨主道:“严大哥与丁大哥无非是随意过上几招,又不是当真比武动手,又怎会伤了和气?就算严大哥执意相让,丁大哥又怎会捡这现成的便宜,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东、西侧众寨首纷纷应是。 那严寨主哈哈大笑道:“既然众位兄弟如此盛意,丁贤弟你看......” 本寨丁寨主干笑两声,道:“如此,做兄弟的便与哥哥耍上两手?” 那严寨主自椅中站起,环顾众人道:“我与丁贤弟二人只为给众兄弟一个交代,并非当真比武较量。这兵刃嘛,是不用了。不过咱们可都是尸山红骨岭的手下,虽说只是自家过招,这‘巨魂丹’是不能不服的。”说着自怀中摸出一颗朱红药丸,放入口中吞下。 云水凝认得那朱红药丸便与当日在栖凤山夹风峪内马勾所服的怪药一模一样,心道:“原来这个叫做‘巨魂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本寨丁寨主看了王万良一眼,又向山下望了望,大拇指一挑,站起身道:“严大哥好气魄,小弟今日便舍命陪君子。”亦从怀中摸出一颗巨魂丹,吞了下去。 东、西两侧众寨首见他二人都吞了这药丸,俱都发出赞叹钦佩之声。云水凝想起那日马勾直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才服用此药对敌,被自己破了药效之后,本来干瘦的身子竟然缩得有如干尸一般,可见这丹药虽能使人一时变强,却对身子有着极大的害处。 两方匪众呐喊声中,严、丁二人走向场中。接着各自发出一声低喝,胸肌蓦地鼓胀,全身骨骼噼啪作响,身躯充盈扩展。那严寨主“长”成了一个八尺七寸的雄伟汉子,身量直逼六大金刚。本寨丁寨主亦“长”得身量颇巨,但始终比那严寨主短了几寸。 云水凝记得当日马勾服下这巨魂丹后,先是吐出一口血水,身子发生异变之时,面容扭曲狰狞,极具痛苦之色。这严、丁二人处于变化之中却能够神色自若,那严寨主甚至言笑轻松,可见此二人的体质之强。 这时一个本寨匪众向山下跑去,却是王万良趁众匪首凝神看向场中严、丁二人之时,悄悄吩咐了几句去的。杜、云二人对望一眼,均知是本寨丁寨主怕斗不过那严寨主,以防他狠下毒手,方才示意王万良调集人手准备,以防万一。 场中严、丁二人行过抱拳礼,本寨丁寨主笑道:“还请严大哥手下留情。” 那严寨主笑道:“该请丁贤弟手下留情才是。” 他话声方落,本寨丁寨主脚下一弹,一个飞腿自下而上,踢向他下颌骨。这一下骤出不意,出招又颇迅快,端的难防。那严寨主嘿地一笑,双臂回弯,两掌相叠下压,按在丁寨主脚背上。 丁寨主脚背与严寨主双掌一触,力道便往下沉。脚刚着地,一个铁拳中宫直进,击他面门。严寨主后退一步,亦是一个直拳击出。啪的一声,两拳相撞,丁、严二人各自后退一步。 丁寨主面露喜色,当即右拳一晃,左拳击出,径取对方胸口。严寨主右手变拳为掌,阻住丁寨主左拳,左手成拳打他右肋。丁寨主右手下抓,去拿严寨主手腕。岂知严寨主左手突地上翻,竟然先将他手腕拿住。 丁寨主大惊,左拳斜进,让过严寨主右手,伸出两指,向他双眼插落。严寨主头向后闪,右手亦抓上丁寨主右臂,沉腰坐马,吐气开声,竟将丁寨主偌大的身躯抡起,划过半空,摔向地上。 砰的一声响过,丁寨主仰天摔落在地,严寨主一方匪众高声欢呼。严寨主哈哈大笑,见丁寨主一动不动,低头去看。丁寨主蓦地飞起一脚,向他头顶百会点到。严寨主急往后撤,左手护在头上。 丁寨主一脚落空,双手向地上一拍,两腿使力一蹬,整个人便倒仰着向严寨主撞了过去,本寨匪众轰然爆出一片彩声。严寨主见他以头撞来,将身一侧,左手在前,右手在上,欲往他面门击落。 丁寨主头将撞到,双拳急出,击向严寨主左腰。严寨主并不闪避,双手出掌,阻住他两拳,右腿猛抬,以膝盖撞他后脑。此时丁、严二人拳掌正处于初合乍分之际,丁寨主双手如何快法,也是不及回救。 眼看这一下便要击实,丁寨主非死即伤。本寨匪众惊呼声中,只听丁寨主大叫一声,上身挺起,竟是危急中脚下一个“千斤坠”将身定住,挺腰收背,直起身来。场上匪众发出一片彩声,众寨首亦多叫起好来,显示佩服他腰力强劲。 丁寨主虽躲过这脑后一击,却也因此背后空门大露。严寨主一声低笑,叫道:“丁贤弟小心,我要打你背后了!”他这话虽在好意提醒对方,眼中却是凶光毕露。脚下不缓,一拳向丁寨主背脊轰到。 丁寨主百忙中叫了句“严大哥恁地客气”,向旁急闪。刚一回身,严寨主铁拳已然击到。丁寨主慌忙双手去接,啪地一声拳掌相交,丁寨主嗒嗒嗒接连后退。严寨主穷追不舍,双拳连挥,向他紧攻。 丁寨主接过两招,双脚一点,向后落去。接着沉腰坐马,力贯右臂,奋力击出。严寨主见这一拳好生猛烈,对方似已用上十成力道,不敢怠慢,在他身前跃落,亦是一记力拳打出,欲将他腕骨震断。 就在两拳将碰之际,丁寨主拳锋忽偏,身子斜进,右手竟搂上严寨主后脑,接着左手倏前,握住严寨主下颌。众匪惊呼声中,只见他双手用力一错,竟是外家中的一计重手“卸牛头”。 第十三章.内斗(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这“卸牛头”乃是外家武技中极难练就又极凶险的一记手法。难练在于两手的发力与步法间协调的精微严苛;凶险则在于运用此招时须近身双手齐施,周身空门大露,若不在对方下手之前施用奏效,则自身的性命便等如交在了对方手里。是以江湖中人擅此技者并不多见,且身怀此技者,若非是与对方深仇大恨,或是以命相搏,直至万不得已时候,绝不轻用。 在坐众寨首与杜雀都识得这项手法,云水凝虽不知此手法的名称来历,却也瞧得出其中凶险。众人眼看丁寨主双手已动,而严寨主右手拳仍在回收途中,却是怎么也无救的了。一时间,场上众人都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只听场中一声低吼,丁寨主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向后跃出。严寨主却仍立在场中,将头左右一晃,脖颈咔咔两响后,仰起头来哈哈大笑。场侧除了本寨匪众,其余百十来众静了一静,震天价喝起彩来。 原来方才丁寨主用上这手“卸牛头”去错严寨主头颈,严寨主低吼一声,力运颈脊,却只被撼得晃动少许,便即定住,再不移动分毫。丁寨主大惊之下,欲撤身自保却已不及,腹中一震,已被严寨主运上十成劲力的铁拳击个正着。 丁寨主跌在地上,欲翻身站起,只一侧身,口中鲜血狂涌,身躯亦随着回复如常,却与变化之前无甚异样。云水凝心道:“这厮受了内伤。” 严寨主道:“丁贤弟,方才你要杀我,我现在可要杀你啦,哈哈!” 丁寨主道:“呸,姓严的,你充什么好人!你难道没想杀我么?杀了我后,将我这家业一道并了去,你敢说没这个黑心?” 严寨主道:“并你的家业?那也不必。你这山势好极,日后教刘兄弟他们五位驻守在此岂不是好?” 丁寨主狠狠道:“原来你们早已设计好了!” 严寨主冷哼道:“平日里你若规矩一些,我却也会留着你。可惜你太不识趣,仗着尊者他老人家一时的宠幸,不将众兄弟放在眼里,不将哥哥我放在眼里,这可怪不得旁人。” 丁寨主怒道:“姓严的,你莫在此挑拨离间,这可是在我的山上。” 严寨主哈哈笑道:“你的山上?就凭你这六七十的小卒再加上那些刚抓回来的乡民,又能兴得什么风浪?未免太小看众兄弟了罢。” 丁寨主道:“众位兄弟,今日你们要么帮我,要么帮他,要么两不相帮。待我锄了这厮,再与各位喝酒。小的们,杀了这姓严的一伙儿!”他这最后一句,却是对本寨匪卒所说。 本寨两侧匪卒见丁寨朱主受伤,早已抽刀在手,蠢蠢欲动。这时得了命令,一拥而上,扑向严寨主方的三数十名随从。山路上站守的本寨匪卒与众布衣汉子早已候在山口下,王万良一声招呼,也都冲将上来,一并向严寨主一党杀去。 严寨主大叫道:“除去刘、陆、于、贾、梁五位寨主,其余各寨只在一旁观战。”说着向西侧拥过来的丁寨匪众迎去。 东侧自坐第七位的孟寨主以下与西侧坐首位的孙寨主以下众匪首,都不知此战将谁胜谁败,正自犹豫,听了严寨主如此说,尽都退到一旁相避。众人都想:“看清形势再动不迟。” 这时山口下冲上来的丁寨匪众与东侧严寨主一党已战作一团,夹在其中的众布衣汉子们哪曾见过这等场面,大多都是畏畏缩缩,奔走相避,更有的趁着混乱,偷偷摸摸退往山下躲避。 刘、陆、于、贾、梁五名寨主,三个带了手下在这边厮杀,两个带了手下去那边与严寨主一并厮杀。杜、云二人随手杀了几名匪卒,向这边的陆、于、梁三名寨主杀去。 陆寨主刚砍倒一名丁寨匪卒,见了杜、云二人向自己逼将过来,哈哈一笑,道:“竟有不怕死的小卒敢来斗你爷爷,嫌死得不够快么?” 杜、云二人也不答言,一左一右向他攻至。云水凝使出一招“多变式”,罩住他周身三处要害。陆寨主见了此招,大吃一惊,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向后退去。云水凝倏然跃近,陆寨主情急之下,将刀在身前乱舞,忽地后心一凉,却是慌乱中顾不得去防杜雀,被他自后一刀穿出心口。 杜雀将刀抽回,又与云水凝向前面的梁寨主逼去。那梁寨主正与三名丁寨匪卒相斗,见了两名小卒绕到自己身后意欲合围偷袭,骂了一句“他奶的”,手上加劲,将三名匪卒杀退几步,回身便刺。 杜、云二人刚掩到这梁寨主身后,他便回身来攻,一刀挺进,正被杜雀架住,云水凝趁机又施一个“多变式”,立时取了他性命。方才与之相斗的三名丁寨匪卒只道这梁寨主是一时失手被杀,欢呼一声,又向严党匪众杀去。 那于寨主听了欢呼声,向这边望来,见那梁寨主死在地上,一瞥眼间,竟也找不到陆寨主身影。正四顾寻望,忽然身后有人说道:“找那姓陆的么?”正是杜雀到了,他指向那边陆寨主的尸身,笑道:“那不是么?” 于寨主惊问道:“是谁杀的?” 杜雀嘻嘻一笑,道:“是我杀的。” 于寨主大怒,一刀向杜雀劈去,忽然左侧一刀向他颈项砍至。这刀来得好快,于寨主只得将向前劈出的一刀中途变招,向左格去。岂知那人未等与他刀锋相碰,手便一圈,自下斜挑,正中他咽喉。 于寨主双手捂住喉咙血口,杜雀指着云水凝,笑道:“你是他杀的。”于寨主仰头倒毙。 严寨主在西侧与丁寨匪众相战,正杀得起兴,听到东侧那边有人欢呼。他身量高大,场中形势一览无余,见东侧己方人手与丁寨匪众相较虽少,但丁寨匪众大半却在往后退避,显是那帮无用乡民,两边势均力敌,只是不见了陆、梁二人。 接着却见两名丁寨小卒掩将过去与于寨主放对,一个在前引诱,一个在旁偷袭,两下便将于寨主杀死。心中凛道:“原来这丁贼还在寨中埋伏了帮手,难怪他有恃无恐。”甩开两名丁寨匪卒,奔着杜、云二人杀了过去。 第十三章.内斗(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丁寨主受伤之后,本是避在一旁,由几名匪卒护住。眼见己方虽然人众,但在那严寨主与刘、陆等五名寨主带领冲杀下,终是不免一败。待听见梁寨主被杀时己方匪卒的欢呼声,也自注意到杜、云二人。见他两个杀了于寨主,那严寨主便向二人杀去,也无暇细想,只觉这是诛杀刘、贾二人的大好机会,便去到近前带领众匪卒围杀二人。 杜、云二人杀了陆、梁、于三名寨首,观察场中形势:场上东侧,丁寨匪众与严党匪众人数相若,再计上些一时未能逃避、只能拼命杀敌的布衣汉子,丁寨约略占了上风;场上西侧严党虽然人少,但有严寨主在,却将丁寨匪众压制住。这时只见那严寨主眼望自己二人,一路杀向这边,也迎着他杀将过去。 严寨主见杜、云二人对自己竟是毫无惧色,大叫道:“好点子!”伸手抓起两名丁寨匪卒,分向二人掷将过来。 杜、云二人见人飞到,分向两旁闪去。 杜雀叫道:“他过来了。”严寨主高大的身躯已临空跃来。 云水凝叫道:“来得好。”不等他落地,单刀一晃,罩住他小腹、右肋、心口三处要害。 严寨主身在空处,正自意气风发,哈哈大笑,盘算怎样杀了二人,既解心头之恨,又能震慑丁寨群匪,忽见云水凝使出这招“多变式”,不由得大惊失色,笑声顿止。心道:“这是什么招术?我落在地上不及躲避,岂不必死无疑?”眼看便要着地,也算他当真练得两分真本领,百忙中将身一横,伸臂抓上一名匪卒头顶,将他推向前去,阻住自己去势。 啪嗒一下,那匪卒扑在地上,严寨主在云水凝身前七尺处落下。众人瞧那匪卒并不立起,头下流出一滩血水。 杜雀冷笑道:“好大的力气,这可是你的手下。” 严寨主道:“不用你提醒。” 杜雀道:“你可要借把刀么?” 严寨主怒道:“他奶的,爷爷不用你提醒。”身形右闪,又抓了一名匪卒在手,夹手将他单刀夺过。 那匪卒被他提在手里,吓得哇哇大叫,急道:“寨主,小的是自己人,是自己人!” 严寨主喝道:“他奶的,你也来提醒我?”将他使力往地上一摔,那匪卒一条小命立时去了八成。 杜雀道:“严寨主斗不过我兄弟的刀法,也无须拿自己的手下出气啊。你如此行事,做得了北方各寨的总寨主么?” 周围对战双方见这严寨主连杀自己两名手下,又听杜雀如此说法,心中戒惧,都放缓了打斗动作,向旁让了开去。 严寨主怒道:“恁地多嘴!”提刀便要向杜雀斩到。眼光一斜,发现云水凝刀身微举,突地想起于寨主便是被二人一个在前引诱,一个在旁偷袭而死在顷刻之间,心下念头急转:“这点子刀法奇怪,我先出招,占了先机,他却如何?”一刀自上而下仍向杜雀斩去,刀招未走到一半,步子横移,却将刀拖往云水凝头顶斩下。 云水凝见他眼神闪烁,早有防备,待他脚步一变,冷笑一声,向左闪去。严寨主见他并不与自己对招,料想自己先机已占,对方真力、体力均不可与自己相比,只要乘胜追击,便不难取他性命。 正要追上去一轮抢攻,忽觉刀风袭体,却是杜雀自那边向自己他腰际横斩。严寨主见这来招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自己不得不救,心道:“两个点子武功都是不弱,须得先去其一。”转刀回身,格向杜雀来刀,同时身往后撤,以防云水凝偷袭。 当啷一声,杜雀单刀崩断,向后跃退。严寨主向前急踏一步,又是一刀斩到。杜雀刀法并不甚高,只能举刀格挡。又是当啷一声响,半截单刀自刀把处断落。严寨主心中一喜,刀又斜挑而上,欲一举将杜雀砍毙刀下。 杜雀眼见严寨主身后云水凝马上跃到,只要自己多托上一刹半刹的功夫,这严寨主便多半会被杀伤在他刀下。将刀把抛落在地,觑准严寨主来刀,不闪不避,凝神以待。云水凝吃了一惊,叫道:“快走!”将手中单刀急往严寨主背后掷去。 严寨主心中本已算计妥当:身后点子杀到之前,身前点子应该已被自己杀毙,到时或避或挡,均可赶得及。这时听到刀风打近,知道背后的点子担心同伴受伤,将兵刃撒手掷出。他本对云水凝的刀法大为忌惮,这时心中哪能不喜,忙弃了杜雀,回身格开来刀。 杜雀见云水凝将兵刃掷出,也自大惊,挺身出掌,向严寨主腰背上印去。严寨主知他并无兵刃在手,真力又与自己相差太远,当即不去理他,只管迈步追击云水凝。啪的一声,杜雀双掌印上严寨主后腰,严寨主却如毫无所觉一般,挥刀向云水凝急刺。 云水凝手中没了兵刃,严寨主动作又快,忙向一边厮杀人众奔去。严寨主身高步大,紧追其后,见他奔到两方人众之中,不管敌方、己方,挥刀便砍,惊得两方匪众都向四周逃散。 丁寨主在那边见了严寨主即将得手,自己这边刚只将七八名敌匪杀毙,刘、贾二人虽已受伤,却不致命,默察伤势,拿过一把单刀,也加入战团。 云水凝听到身后刀声呼呼,仍想躲避到群匪之中。但群匪不论敌己,只一见他向自己这边奔来,便忙四散逃开。只觉严寨主愈追愈近,突听杜雀在身后大叫道:“滚在地上!”忙向地上滚倒,左肩一痛,却被划了一道血口,心知这是砍向后心的一刀。 爬起身来,仍向前奔,忽然发现东侧众匪都望着自己身后,神色间甚是惊疑,却听不到严寨主追在身后的脚步声。不由转头去看,只见那严寨主竟跪在地上,口中不断有血水涌出。 场中慢慢静了下来,只西侧丁寨主一众与刘、贾二寨主及他们几名手下匪卒的呼喝交兵声兀自响着。那严寨主口中血水愈涌愈急,身子渐渐回复缩小,他颤声咳道:“什么......咳咳......什么诡计......”扑在地上不再动了。 第十四章.瓮戏(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西侧众匪发觉了异样,丁、刘、贾三人一面相斗,一面向严寨主瞥去。见他扑倒在地,口中鲜血急涌,不知是死是活,心中亦是惊疑不定。他三人见方才严寨主与人相斗,不曾受伤,此时却突地吐血扑地,心中都惊疑道:“难道是服了‘巨魂丹’所致?” 丁寨主无时多想,哈哈笑道:“那姓严的已不成了,你二人还要兀自苦撑?” 刘寨主眼见今日之事已令丁寨人手损折近半,丁寨主眼中又是杀机隐现,冷笑道:“姓丁的,到了现在,难道你还会放过我二人?” 贾寨主叫道:“姓丁的不顾兄弟义气,用奸计害死了严大哥,尊者他老人家必定追究此事!各位寨主,咱们不如一同杀了这姓丁的,既可免了尊者劳动,也可自行议定迁并大事!” 丁寨主大怒,喝道:“不识好歹!小的们,舍了姓刘的,将这姓贾的乱刀砍了!” 西侧丁寨余下的十余匪卒一声应诺,弃了刘寨主与三名严党匪众,一齐将那贾寨主围上,乱刀砍去。那贾寨主见机颇快,眼见十数人合围上来,一个空翻,跃出圈外,转身冷笑道:“就凭这些个废物......” 刘寨主突然叫道:“小心!”一把铁刀,一把单刀分从左右向贾寨主攻到,贾寨主定神一看,却是方才与严寨主放对的两个点子。原来那严寨主扑倒之后,杜、云二人便各拾兵刃,奔了过来。方奔近战圈,贾寨主便跃了出来,二人立时攻上。 贾寨主话刚说了一半,见是杜、云二人攻到,不免吃了一惊。他虽不甚明了严寨主何以会忽然似是受了极重的内伤,散了药力,但事情终是出在他与杜、云二人厮杀之时。又见来刀甚是迅疾,不敢怠慢,将未出口的后半句话咽回肚中,身往左移,去封杜雀铁刀,却是将云水凝的单刀避了开去。 西侧众匪正要上前合力围杀,丁寨主心念一动,连忙喝止,在旁观察杜、云二人与贾寨主相斗。杜、云二人见了丁寨主如此,知他起了疑心,暗中一换眼色,各自只以两三成的功夫去斗。 丁寨主瞧了一会儿,见杜、云二人一个攻上,一个便去攻下;一个攻下,另一个便去攻上。一个攻左,一个便去攻右;一个攻右,另一个便去攻左。刀路、步法只是普通功夫,眉头微皱,心道:“难道姓严的真是因为服了‘巨魂丹’才丢的性命?”身侧惨叫连声,四五名丁寨匪卒却被刘寨主与他三名手下砍倒。 原来那刘寨主与丁寨主一般的心思,也想知道严寨主为何会突然间身受重伤,继而毙命:到底是两个点子捣鬼,还是那“巨魂丹”之弊?眼见杜、云二人本领低微,与贾寨主相斗,虽一时未败,但已迭遇险招,更何谈去伤害严寨主分毫?见丁寨主正自皱眉思索,心道一声“机会来也”,打个手势,趁敌不备,一连砍杀数人。 丁寨主指了四名匪众道:“你们与他两个一道杀了姓贾的。”又向东侧本寨匪卒叫道:“都过来帮忙。” 刘寨主向严党余匪叫道:“将他们挡住。” 严党余匪多半是严寨主带来的手下,他们见严寨主扑地死了,那陆、于、梁三人亦早没了性命,只能听从刘寨主号令。一时之间,东侧两众又杀在一块儿。 杜、云二人见丁寨主去了疑心,在那边带领匪卒围杀刘寨主四人,对贾寨主的攻势稍稍加紧。另外四名匪卒亦围攻上来,贾寨主压力骤增。杜雀见他右腿后撤,往下弯曲,知他又要跃出,一刀劈他头顶。云水凝趁势架住他钢刀,其余四名匪卒四刀乱刺,贾寨主立时送命。 刘寨主手下三个匪卒已被丁寨主一方杀了两个,这时他见贾寨主毙命,不敢恋战,向侧跃出,去与严党余匪会合,丁寨主紧追上去。西侧丁寨匪卒乱刀砍了刘寨主那手下,也跟了上去。 刘寨主两个起跃,与严党余匪相距不远,忽觉身后刀风袭体,知道丁寨主已然追近,只得回身挡架。当的一声,两刀相交,刘寨主退了一步。 丁寨主冷笑道:“今日还想活命吗?” 刘寨主叫道:“有胆量的一个对一个。”挺刀攻了上去。 丁寨主封了他两刀,还击一刀,冷笑道:“一个对一个?你还不配!” 刘寨主闪过来刀,刷刷刷刷,连砍四刀,叫道:“你有伤在身,生了惧意,也怪不得你。” 丁寨主当当当当,将来刀一一挡住,冷笑道:“无须相激,你道我怕了你吗?”刷刷刷刷,亦是四刀连砍。 刘寨主见西侧十数名丁寨匪卒奔了近来,又要组成合围之势。身形连闪,将丁寨主前面三刀一一躲过,手中蓄力,猛向他最后一刀格到。当的一声,双刀相交,两人各退一步。 刘寨主哈哈笑道:“姓丁的不吃‘巨魂丹’便是废物!” 丁寨主怒极,拦住身后匪众,沉声道:“你们只管将他围住,我来杀他。”众匪卒一声应诺,围散开来,杜、云二人却守在挨近丁寨主的一侧。 丁寨主阴笑一声,道:“姓刘的,爷爷定要教你慢慢得死。” 杜雀带头叫道:“杀了他,杀了他。”十数名丁寨匪卒随他一同助威喊道:“杀了他,杀了他......” 丁寨主冷哼一声,身形猛进,单刀斜劈猛砍,向刘寨主攻了上去。刘寨主左格右挡,接连后退,耳听得身后丁寨匪众呐喊声近,恐遭偷袭暗算,卖个破绽,向旁让了开去。丁寨主知他心意,身形横移,阻住他回路,冷笑道:“怕了吗?” 刘寨主接他来刀,愈感不支,心下惊惧:“怎地他身受重伤,仍有如此功力?本来激他单独动手,只道怎么也有几分胜算。这时却不用他亲自杀我,身后小卒随手给我一刀,便送了我命。”焦急退缩之意一起,出招自然慌乱。 第十四章.瓮戏(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丁寨主见他愈战愈弱,此时更是心神动摇,知是大好机会,単刀与他钢刀相触,并不力 劈,而是使出一个“绞字技”,欲卸了他的兵刃,慢慢戏弄折磨。眼看对方钢刀便要脱手,身后突然有人叫道:“保护寨主!” 他侧眼去看,只见一个小卒奔到身侧,挺刀指向刘寨主,却是与严寨主放对的两个小卒之一。这小卒正是杜雀,丁寨主正不明所以,忽见他铁刀横摆,竟向自己腰间砍来,急忙收刀,转身格挡。 岂知刀刚撤回尺许,背后刀风触体,似有三人分击自己后心、后胸、后颈三处要害。这变化来得太快,他心下惊骇:“怎地突然之间多了这许多敌人?”百忙中刀仍回撤,去挡腰间杜雀铁刀,身向左首斜刺里移闪。 当的一声,他手中单刀与杜雀铁刀相交,蓦地回身斜劈,哪知转过身来,却不见一个敌人。刚觉不好,后心一凉,一把单刀透胸而出。他想回头去看,那刀抽回,自身力气泄尽,扑倒在地而亡,终是不知自己死于何人之手。 刺死这丁寨主的自然是云水凝。当丁寨主正要绞落刘寨主钢刀之时,杜、云二人都看出是大好机会,杜雀大叫一声“保护寨主”,首先跳出去扰乱丁寨主心神,待云水凝在他身后施出“多变式”,本是想激得他乱了方寸,手忙脚乱。 哪知他却颇为镇定,向左首斜刺里闪避。本来他前方、后方、右首三面受敌,向左首闪避,便可得逃生或有反击之隙。可惜他惊骇之中又愤怒急躁,欲立时反攻杀敌,是以向左首斜刺里闪避,打算格过身前铁刀,顺势反攻身后敌人。 这招本也不差,就可惜撞在了云水凝手里。与他相斗的若是普通敌手,他这一招自可收效,但云水凝刀法高明,见他不向左横移,却向左首斜刺里闪过,便已料到他后招如何,等他回身斜劈之时,早已站在他身后等他将空门露出。 围在四周的十数名匪卒一时间都惊得呆了,连那刘寨主也茫然失措,不知这丁寨主怎会突然间死在自己手下两个小卒手中。东侧相斗的两方匪众发觉了这边的情形,渐渐罢手,各自退开。 一时间,平地上人声皆寂,只余风声。 杜雀转向北首,躬身行礼道:“禀军师,丁贼已锄,本寨皆听军师号令。” 那王万良本避在北首山壁下默察两方形势,初时见严寨主一方人数虽少,却与己方战了个势均力敌,心中不免惴惴。待见那严寨主莫名伤重,似是横死,己方逐渐稳占上风,这才放心,走到阶上盘算如何为丁寨主善后。这时却突地见这新到的两个小卒骤然发难,将丁寨主杀了,竟还向自己禀报,直似自己谋划一般,当真心惊胆战,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杜雀道:“请军师下令,剿除严党余匪。” 刘寨主怒喝道:“原来都是你这厮捣鬼。小的们,杀了他!” 云水凝叫道:“军师已是本寨寨主,保护寨主!”当先向刘寨主杀去。 严党余匪听了刘寨主号令,都向王万良冲去。丁寨匪众正自群龙无首、不知如何行事,云水凝带头一叫、挺身而出,众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也都向严党余匪扑去,两方又再杀到一块儿。 杜雀向云水凝道:“我去保护寨主。” 云水凝道:“我去宰了敌首。” 两人分头行事,杜雀舞刀护身,冲到王万良身前,口中叫得一声“报寨主”,走到他身侧,与他低声说话。云水凝随手砍杀两名严党匪卒,一刀向刘寨主当胸刺到。刘寨主初时只是在西侧与丁寨匪众对战,云水凝与杜雀在东侧联手诛杀陆、于、梁三名寨首时,他凝神对敌,并无余暇观察那边形势。 待严寨主发觉杜、云二人颇有不妥,杀将过去时,他与那贾寨主压力倍增,更加不能细看东侧战况。等到本寨丁寨主死于杜、云二人合攻之下,他虽见到云水凝施展刀法,却丝毫瞧不出有何高明之处,只觉丁寨主之死,无非在于杜、云二人巧计合攻,并非什么特殊本领。这时见云水凝一刀刺到,冷笑一声,身向左移,钢刀下指,反手向外拨出。 他这一刀使了九成力,本拟可将对方兵刃击飞,又或者将对方身形打斜,眼见两刀便要相碰,对方刀尖蓦地上挑,指向自己左眼。对方刀势忽变,他一刀势已落空。这一惊非同小可,百忙中身向后移,躲避刺向左目的一刀,同时钢刀圈回,向对方颈中砍落。 岂知刺向自己左目的一刀早在半路收回,对方似要收刀而立。正不知这点子在耍什么把戏,左腿蓦地一痛,已被对方深深划了一道血口。只见对方一刀又向左胸刺到,急忙左旋身,挥刀封挡,哪知左足触地,已吃不住力,立时向侧跌倒。对方刀风紧追而来,霎时间一股恐惧之意袭上心头:“原来自己自第二招之后,便招招都在对方算中!”颈侧一凉,鲜血喷涌而出,挣扎两下,便自毙命。 杜雀在那边见云水凝得手,高声喊道:“刘寨主死了!刘寨主死了!” 严党余匪本就只余十数人手,与丁寨余下的半数匪众相斗,已然力不从心,这时一听刘寨主死了,斗志顿消,一时之间惨呼连发,终被丁寨匪众全数扑杀。 在西南角上避战的众匪回到场中。原坐东侧第七位的孟寨主道:“恭喜王军师,升任一寨之主。按道理说,咱们日后都是自家兄弟了。只是,此事还当先报与尊者他老人家知晓,待尊者传书各寨,咱们再行摆酒结义。” 原坐西侧首位的孙寨主道:“不错。咱们当务之急,是先议定各寨迁并大事,也好早复尊者之命。这个......王寨主,你还是命人稍作收拾,咱们坐下从新议过。”语气之中,对王万良这个“寨主”颇为不以为然。 第十四章.瓮戏(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云水凝见这些匪首人人脸上均有喜色,知道他们见了丁寨与严党斗个两败俱伤,实力均是大减,那是再也不用听任摆布。现在应是这姓孟的匪首与这姓孙的匪首为大。 王万良干咳一声,向场中道:“小的们。都听好了,给我杀了这姓孙的。” 众匪首一惊,那孙寨主叫道:“你说什么?” 王万良偷瞥了杜雀一眼,又大叫道:“小的们,杀了这姓孙的!” 孙寨主怒道:“好啊,原来你想将咱们一并除了。众兄弟,我看这厮乃是奸细,绝不是对岭上效忠之人。大伙儿合力擒住了他,交予尊者他老人家发落!” 西侧众匪首都叫道:“咱们听孙大哥的。” 孙寨主喝得一声“好”,引着西侧众匪杀向丁寨匪众。孟寨主稍一犹豫,却又引着东侧众匪退了开去。 丁寨匪众将严党余匪扑灭之后,仅余下三数十众,本以为终于大功告成,想不到新寨主又命厮杀。众匪本都受丁寨主号令,王万良进寨时日不长,平日也只是代寨主行使一些督察之责,并非有甚实权。 丁寨主方死之际,众匪一时迷惑不解,只觉刘寨主一众是敌人,又有人带头拥护王万良,是以与严党余众厮杀到底。这时又命围杀孙寨主一行,都觉有些不妥,一时并不领命。孙寨主见他们虽一时迟疑未动,却要先下手为强。 丁寨余匪见孙寨主一众杀来,只得迎战。孙寨主一方三十余人,内中以他十名寨主为首,战力颇盛,两方一触,立时大占上风。杜雀见了场中形势,舍了王万良,杀了进来,去与云水凝会和。 云水凝砍倒两名匪卒,却见四名寨主分从四面向自己杀来。原来孙寨主避战之时瞧得清楚,知道他刀法甚强,是以一动上手,便命了己方好手上前围攻,欲先将对方这硬手除去。云水凝瞧出对方意图,疾向前冲,剑身连晃,立时将身前那名寨主握着刀的腕子砍下。 另外三名寨主吃了一惊,抢将上来,三把钢刀一齐向他身后攻到。云水凝前冲之势不减,左手抓住身前那受伤寨首胸口,猛地转身,将他推了出去。啊的一声惨呼,三把钢刀或砍或刺,尽都招呼在那断腕寨主身上。 云水凝向前疾进,单刀一晃,又将左边那寨主抹了脖子。另外两名寨主大骇,向后急退开去。云水凝一瞥眼间,只见杜雀在那边厮杀,竟也是被四名寨主围斗,他将刀前后左右疾舞开来护住周身,显是一时间难以突围。 云水凝怕他有甚闪失,忙奔过去援手。刚迈出两步,退在一旁的两名寨主却又挺刀杀了上来。云水凝回刀迎战,两人却又退了开去。云水凝再向前奔,两人又再杀了上来。云水凝心中恍然:“他们故意拖住我。” 心念电转,又自奔出。两人追将上来,在他身后挥刀劈砍,却始终与他隔着五六尺之距。云水凝心中冷笑道:“无胆匪类,果然不差!”原来他方才猜到这二人不过是虚张声势,只为了阻住自己,并不敢当真再与他接手相斗。 围住杜雀的四名寨主见他铁刀舞得已不如先前迅疾,知道再挨得一时半刻,便有机会取他性命。只是另外那个刀法精强的点子已奔杀近来,只能向旁散开,摆刀自卫。突地一声闷哼,其中一个寨主不知怎的,忽然失衡,杜雀铁刀前刺,插入他心口。 惨叫声中,云水凝突地转身,单刀搭上身后一名寨主钢刀,向下压去。那寨主见他回身,本已向后退去,谁知被他压住刀身,兵刃直欲脱手掉落。忙将五指收紧,将刀抓稳。如此一来,他后退之势缓了一缓,云水凝将身一侧,单刀横削,那寨主手腕立时落地。云水凝随即圈刀进身,单刀插入他颈中。 其余四名寨主骇然而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上前来攻。 忽然右手匪群中发出一声暴喝,一个汉子身躯扩展,正是那孙寨主服用了“巨魂丹”。众匪见他发生异变,都向旁闪开相斗,想是怕他也如那严寨主一般,不论敌己,随手便杀。 与杜、云二人相斗的四名寨主与他身旁的那名寨主见他服了“巨魂丹”,心中都道:“那点子刀法高超,孙大哥服了这药岂不受伤更重?” 只见孙寨主身形倏地一进,抓住一名丁寨匪卒的胸口,将他提了起来。那匪卒大惊之下,挥刀砍向孙寨主左臂,孙寨主右手钢刀一撩,那匪卒一声痛呼,握刀的右腕断落在地。 孙寨主大笑声中,纵身过来,一刀向云水凝兜头劈到。云水凝眉头微皱,单刀一摆,指向他肚腹、心口两处要害。孙寨主也不回身闪避,也不变招,钢刀仍是下劈,左臂一收,却将手中提着那丁寨匪卒挡在身前。 云水凝心道:“果是如此。” 其余五名寨主叫道:“原来如此,孙大哥高明!”都自怀中摸出“巨魂丹”来,吞入口中。 杜雀叫道:“他们又要抓人了,快散开。”向其中一名寨主扑了过去。 众匪听他一叫,见这五名寨主果真都在扩展变大,立时住手,向远逃开才又从新厮斗。 这时云水凝已躲过孙寨主兜头一刀,单刀自左向右斜砍,欲取孙寨主持刀的右腕。孙寨主左手一摆,将那丁寨匪卒向右一挡,右手钢刀却自左边刺了出来。云水凝不愿跟他刀锋相触,又自闪避开去。 孙寨主哈哈一笑,抡刀自右横斩而至。云水凝仍不挡驾,只是向旁闪避。孙寨主左劈右砍,一连攻出七八招,口中叫道:“小子,不发狠了吗?”云水凝闪过他上撩一刀,单刀指住他右肘。 孙寨主忙将右臂缩回,云水凝突地一刀向他左脚刺到。孙寨主左腿曲起,左手下落,用那丁寨匪卒护住。云水凝双目一紧,单刀猛地前刺,自那丁寨匪卒身后透胸而入。 第十四章.瓮戏(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那丁寨匪卒惨叫声中,孙寨主亦一声痛哼,将那丁寨匪卒抛落。只见他左手心上鲜血激射而出,却是被云水凝刺出一个洞来。接着左首正与杜雀相斗那寨主亦是一声惨叫,却是异变之中动作不灵,被杜雀刀爪齐施,自颈中抓下一块肉来,登时鲜血狂涌,跪倒在地。 其余四名寨主巨魂丹药效方自发挥出来,却见云水凝破了孙寨主这肉盾之法,当真不知如何是好,都向孙寨主望去。孙寨主一条左臂正自渐渐回复原状,向场中看去,见己方人手已死伤过半,叫道:“再抓人来,围攻他。”当先向厮斗中的匪群跃去。 四名寨主见杜、云二人环顾自己四人,似要择一合攻,生怕落单,忙追着孙寨主去抓“肉盾”。 杜雀大叫道:“本寨兄弟听了,他们只要受了刀伤,立时便糟。你们挥刀乱砍,两个斗一个,便不会被他们抓住。”与云水凝疾追上去。 两方余匪见了孙寨主五人奔来,正欲罢手逃散。听了杜雀如此说,又见他与云水凝与这些寨主放对,大占上风,都觉必是如他所说。孙寨主己方手下向旁逃开,丁寨余匪却是聚在一块儿,挥了刀在身前乱舞。 孙寨主叫道:“如此便会不被抓到?一群废物!”钢刀左右一劈,当前三名匪卒单刀折断,左手倏出,已抓了一名匪卒在手,右手刀一撩,砍了那名匪卒握刀的右手。那匪卒痛极,竟一口咬住他抓住自己的左手手腕。 孙寨主大怒,一刀戳进那匪卒腹中,将他摔在地上,那匪卒脑浆迸裂而死。丁寨余匪中有人叫道:“跟他们拼啦!”当下数人冲向一名寨主,将他围住,疯了一般乱刀砍去。那名寨主应付不来,身上、腿上立时中刀,鲜血激射。 其余匪众见几人得手,士气大振,一同冲向另两名寨主,围攻乱砍。孙寨主惊怒交迸,与另一名寨主在外砍杀众匪救援。忽然旁边那寨主一声惨叫,同时身后刃风袭体,原来是杜、云二人追了过来,旁边那寨主却是被杜雀砍断了一条腿。 孙寨主手无“肉盾”,不敢接云水凝刀招,忙向前跃出。一回头,只见杜、云二人又自追来,另外四名寨主却已倒在血泊中,被丁寨余匪乱刀分尸。他望向西侧大石堆旁的孟寨主一众,大叫道:“孟寨主,你还不帮忙吗?咱们今日可要尽数覆灭在此啦!” 这孟寨主本想看这孙寨主一党与丁寨余匪拼个干净,最好这孙寨一党的寨主们再死伤数个,那么在与孙寨主瓜分丁寨、严党家业时便可争得更多的好处,日后巨力尊者也必更加重用自己。想不到这一战下来,孙寨一党虽仍剩下十数个小卒,但他一党的其余九名头领尽都战死,这结果可比先前预想好得太多。听他呼救,强忍喜色,叫道:“几位兄弟,发动石阵。” 他身后五名寨主应一声好,俱都摸出“巨魂丹”来服下,他自己却走了开去。 云水凝拉住杜雀,道:“他们会先将大石扔过来,不求准头,只要先把咱二人围住,咱们不难避过。等他们跃入石圈,便是真正发动石阵之时。看见这满地的落刀了么?咱们只须手里捡上几把向他们掷去,便破了这阵法了。” 杜雀道:“聪明啊!你上次便如此对付那叫马勾的匪首么?”一进丁寨时云水凝便已告知他曾经斗过一处红骨岭的下属山寨,之后那严寨主又提到一个首领叫“马勾”的山寨失事,他便想到是云水凝所为。 云水凝道:“是。不过这次他们有五个人,咱们须得小心。” 暴喝声中,五名寨主的药力先后发作。他们分立石堆两旁,不断将大石投掷过来,果然装模作样,不讲准头,都被杜、云二人轻松躲过。只是场中死尸甚多,被大石砸中,难免有血肉溅起。 五名寨主投了数次,便将杜、云二人围住,孙寨主与孟寨主站在一旁哈哈大笑。 孟寨主道:“几位兄弟,早就够用了。快去陪两位小哥耍一耍罢。” 五名寨主大笑声中,跃入石阵。 孙寨主恨恨道:“他奶的,我也去练练!” 孟寨主指着他受伤的左手,道:“孙兄弟,你这手......” 孙寨主道:“不妨事。”也往石阵中跃入。 杜雀笑道:“姓孙的,你又来了么?” 孙寨主冷笑道:“小子,死到临头了,还不知厉害。” 杜雀笑道:“是你死,还是我死?” 孙寨主道:“当然是你死。”抬起一块大石向杜雀砸了过来,另外五名寨主则向石阵另外三方散去。 杜、云二人左右一闪,避开来石,杜雀问云水凝道:“如何?” 云水凝见石阵南首已站上两名寨主,北首已站上一名寨主,都在俯身搬石,向杜雀道:“先破这姓孙的与北边那个。”向西首奔出几步,手中单刀掷出。杜雀见他去斗孙寨主,自己则向北首奔去。 孙寨主第二块大石刚向前砸出,却见两个点子分向自己与另一名寨主奔近,两人又先后将手中兵刃掷出。心中只道:“慌了神,兵刃却来乱扔。”又去搬第三块大石。 云水凝俯身抄起两把单刀,躲开第二块大石,百忙中向南首一瞥,见那两名寨主正将两块大石投出,一向自己砸来,一向杜雀砸去。大叫道:“雀兄弟,小心身后!”两把单刀一先一后向前掷去。 他这时已奔近孙寨主身前两丈,孙寨主投石又猛,两把单刀脱手后,第三块大石已然飞近。算准南首飞来的那块大石落地方位,向右前方滚地闪避,顺势抄起两把落刀。还未站起,啪唧一下,只觉颊上一热,却是南首飞来那块大石砸上了身边一个死尸侧身,溅了几滴温血在脸上。耳听杜雀那边两块大石落地的声音响起,杜雀的声音叫道:“别理我,自己小心!” 孙寨主方将第三块大石砸出,只见身前点子手中却又掷出两把单刀,恍然一惊:“原来两个点子有意扔刀!”见两刀来得迅疾,只得先向旁闪避,哪知两刀先后飞过,又有一刀飞到,忙又避了开去,竟无余暇再搬大石砸出。 第十四章.瓮戏(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云水凝将手中余下的铁刀掷出,转头去看,见两块大石自南首向自己飞来,东首的两名寨主将大石砸向杜雀。不及去捡落刀,心念电转:“我去到这姓孙的身边,便不用怕他们砸石头了。”看准大石来势,向左横移闪避,两个纵身,扑到孙寨主身侧。 孙寨主刚避过云水凝掷来的铁刀,却见他突然来到自己身侧,正要退避开去,见他手中并无兵刃,心头一喜,叫道:“前来送死!”右手拳直往他面门击到。 云水凝急退两步,足下一踢,一柄铁刀向孙寨主小腿射去。原来他扑到之前,早已觑准身前几把落刀的位置,这时将一把铁刀踢射出去,趁着那孙寨主闪避间的一缓之际,已俯身抓起一把单刀,向孙寨主疾刺过去。 孙寨主大惊后跃,却终是慢了一步,被云水凝在肚腹上点了一下,虽伤不致死,巨魂丹药力却已被破。只见他肚上血箭射出,全身收缩复原。他怕云水凝又再攻到,朝着南首两名寨主叫道:“快砸死他!”转头向阵外逃奔。 南首两个寨主自云水凝奔到孙寨主身侧后,恐有误伤,果然不再举石砸来,这时见他向阵外退去,复又举石砸到。云水凝紧追在孙寨主身后,转头后望,见两块大石只向自己砸到,并不砸向自己身前。心道:“这姓孙的贪生怕死,往阵外那孟寨主一众逃去,南首那两个匪首又顾着他,不往我身前扔石头,这石阵岂不有了缺口?还怎么困得住我?”脚下加劲,向旁一让,两块大石便即落空,便追着孙寨主奔出了石阵。 孙寨主受伤之后,本是气力不济,只是逃生之念甚切,强按着腹中伤口,勉力奔逃。这时出得阵外,又见孟寨主命了一众小卒接应,登时松一口气。向后去看,只见云水凝竟仍追在身后,与自己相距不过数尺之远,大吃一惊,脚下一个踉跄,向前扑去。 这时孟寨主手下一众匪卒已然及时赶到,接住了前扑的孙寨主,左右两个匪卒分从两侧挥刀向紧追其后的云水凝斜砍而至。云水凝大喝一声,将身一矮,一刀刺入孙寨主后心,两把砍向自己颈侧的刀锋都自头上掠过。 孙寨主惨叫一声,云水凝撤刀仰身,抡刀向上,划过半个圈子,砍掉左右挥刀来攻的两个匪卒两条膀子,向后撤去,挺刀而立。一众匪卒近身感受到他的高超武技,又见他怒目凶睛,杀气凛凛,慌忙止住前冲之势。 只听场东侧十数人叫道:“杀了孙寨主啦!杀了孙寨主啦!”却是丁寨余匪。他们乱刀砍了孙寨主一党的几名寨主后,一直望着这边。待见孙寨主被杀,又向孙寨主手下余匪杀去。 云水凝向石阵中望去,见了北首那名寨主已被杜雀杀死,南首那两名寨主已换到西首,东首的两名寨主已换到北首,石阵却已收缩了一丈方圆。杜雀受他四人围攻,趋避闪躲之间颇为忙乱。 云水凝瞪视着身前众匪卒,蹲下身去捡了两把落刀,站起身来,忽地向石阵西首的两名寨主冲去。孟寨主在后面叫道:“还不追!”众匪这才齐地发喊,待他又奔出数步,才发足追去。 石阵西首的两名寨主耳听众匪喊声趋近,知道云水凝杀来,也不回头去看,抛下手中大石便向石阵南首逃回。杜雀压力骤减,躲过北首飞到的两方大石,抄起地上落刀反攻。 云水凝将手中一把铁刀掷出,打向在前奔逃的两名寨主之间,那两名寨主听得破空之声,向两边闪开。云水凝又将手中余下两把单刀接连掷出,打向左首那名寨主,向杜雀叫道:“雀兄弟,保护他。” 原来云水凝一连掷出三把落刀,意在将左首那名寨主迫向石阵内心,帮杜雀减缓对方攻势。杜雀哪不明白,叫得声“好”,两个纵身,跃到正向这边避来的那名寨主身前,展开爪法,与他缠斗,北首那两名寨主恐有误伤,大石虽举在手里,却不再砸出。 云水凝又抄了两把落刀在手,向身前那名寨主掷出,却听到身后追来的孟寨主手下众匪似是转头向回杀去。他见这余下的几名匪首已不足为惧,便停下身向后瞧去。原来孙寨主手下余匪敌不住丁寨余匪,却是向孟寨主手下这一众匪卒逃了过来,孟寨主这边匪卒为着自卫,向丁寨余匪杀了上去。 云水凝转回头来,见身前那名寨主已然奔到石阵中心,与另一名寨主合斗杜雀。杜雀以一敌二,并不吃紧。当下捡了一把单刀,寻到那孟寨主所在,奔杀过去。 那孟寨主本以为今日丁、严两党拼了个你死我活,孙寨主一党又已大败,自己只须收拾了对方这两个硬手,便可捡得了大大的便宜。怎想两个点子竟将这唯一有所倚仗的石阵也破了去,当真一时没了主意。 这时见这刀法强绝的点子朝着自己杀来,握了握手中钢刀,大叫道:“好点子,到底什么来头?”见云水凝并不答话,只是双目紧盯自己,直似杀而后快一般,心中大惧,退意陡生,发足向山口逃去,口中大叫:“风紧,扯呼!风紧,扯呼!” 石阵中的四名寨主与一众匪卒听了,慌忙追着他向山口撤走,边撤边跟着叫道:“风紧,扯呼!风紧,扯呼!” 云水凝见这孟寨主逃得好快,自己追不上他,只能跟在后面多砍两个匪卒,又见石阵中四名寨主已有两个退了出去,另两个仍跟杜雀斗在一块儿,面上焦急之色甚重,一时脱身不得。 云水凝心道:“杀匪卒,不如杀匪头儿。”向石阵中奔回。 与杜雀相斗的两名寨主见己方都将逃尽,手上加紧,只见一名寨主左臂被杜雀抓到,竟不回夺,只将右手拳挥出,却是拼着受他一记重手,也要脱身而走。 果然他痛哼一声,左臂被杜雀锁下一块肉来,顿时鲜血急涌,手臂缩了下去,杜雀却要躲他右手拳,向旁侧身。如此一来,二人都得了空隙,转身便走。岂知二人回过身去,竟都立足不稳,脚下失衡欲跌,杜雀纵身扑上,双爪齐出,将二人颈骨捏碎。 云水凝喜道:“雀兄弟,你没事罢?” 杜雀笑道:“我没事,你呢?” 云水凝道:“我也没事,咱们快追。” 杜雀道:“别追了,早逃得远了。” 云水凝点头道:“也罢,今日已是所得颇丰了。他们方才怎么好像忽然站不稳脚?” 杜雀道:“还用说么,一定是那‘巨魂丹’吃得多了。” 云水凝道:“我想也是。不过方才孙党有个匪头没吃这药,怎么也像他们这般......” 杜雀笑道:“那自是你冲过来救我时将他吓着了。” 云水凝笑道:“又来打趣。” 第十五章.风声(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杜、云二人分头大致检视场中众匪尸身,见了重伤没死的便补上一刀。云水凝来至严寨主身后,一刀往他腿上插落,见他并无动静,确已死去多时了。 杜雀走过来,问道:“怎么?” 云水凝道:“若非他忽然吐血身亡,这次我便十分凶险了。这‘巨魂丹’真是邪门。” 杜雀道:“若不邪门,怎称得上是邪道?”见云水凝肩后伤处血已止住,接道:“你肩上的伤若不想留疤,我可有上好的伤药给你敷用。” 云水凝道:“你我都是男儿汉,还怕有几道伤疤么?” 杜雀指着严寨主尸身,道:“你也真是,当时我本是在作饵诱他,好教你一刀杀了他,你却把刀给扔了。” 云水凝道:“你还说?当时你只要动作稍慢,便被他挑得血肉模糊了,我斗马勾时见过那招。我是打算将刀掷出,他若回身杀来,你便马上掷一把刀给我,想不到你却出掌打他。” 杜雀道:“我见你情势危急,一时没有想到。” 云水凝道:“亏你这么聪明,居然也有想不到的时候,真是难得一见。若是我死了,可没人跟你去做大侠了。” 杜雀嘻嘻笑道:“咦?你这么怕死,还把刀扔出来救我?” 云水凝笑道:“我倒挺喜欢跟你去做大侠的,怎能让你死了?” 二人检视全场,共又杀死十七八名伤匪,沿着石阶走上山坡,见左首是座两丈来阔的大土房,上有烟囱,内中有饭香传出,知道那是寨中厨房。再往上去,便是丁寨主所居大瓦房。 这时已过了午时,杜、云二人力战之后都感饥饿,刚要推门进去找些吃食,忽然同时止步。原来二人听到门板内隐有呼吸之声,那声音轻且不匀,显是颇为害怕。杜雀单刀一竖,左脚疾踢,门开处,有人痛呼一声,跌在地上。 杜、云二人见那人是个麻衣老汉,两手捂住额头,一条破木拐杖与一把铁刀摔在他身边。这老汉左腿自膝而断,是个残废之人。 杜雀眉头一皱,问道:“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那老汉求道:“两位好汉饶命,我只是个饭工。” 云水凝道:“你拿刀做什么?” 断腿老汉道:“我怕两位好汉不饶我性命,才做了糊涂事。求求两位好汉发发善心,可怜我这大年纪,放我一条生路,让我回家见见孙儿。” 杜、云二人见他不似作伪,又盘问了几句,将他扶起坐下。原来这老汉本是琥台城内“聚香楼”的一名老厨,因做得一手好菜,五年前被两名匪卒掳了来,一直在寨内做这饭工。他自入了贼寨,常常思念家人,尤念着那三岁的孙儿。一次饭后,那丁寨主又赞他手艺高超,他见了匪头儿高兴,便求他放自己回去。那丁寨主自是不允,他又哭求回去探亲三日,那丁寨主便说他是要去报官,砍了他半条腿。 自那之后,他再也不敢去求此事,只道再也休想回去了。哪知今日寨内乱杀一气,顿时心内又起了希望。他自坡上向下张望数次,见前日一早被劫来的布衣汉子们都于厮杀中向山下逃去,也想趁乱随着逃走。只是苦于失了一足,行路不便,只被一个匪卒发觉,立时便有杀身之祸,是以只得观望些时。 谁知场上虽然烈斗不止,但坡上石阶之侧总未断人,只是心焦难耐。终于听到杀声渐止,相斗双方已聚到场中西南处,正想偷身逃走,刚下了三四阶,一众余匪却又向这边奔来。他不知那是孟寨主带人撤退,只道若被发现,非得立时丧命,惊得慌忙退回。 待听到有人上了坡来,心里慌乱,只得拿了平日收在灶中的一把铁刀,想要勉力一拼。只要保得性命,便可回家去见孙儿。这时见了杜、云二人神色和善,问道:“两位好汉,你们不杀我吗?” 杜雀笑道:“老伯,不用怕。我兄弟俩不是盗匪,我们是上山杀盗匪的。你给咱们弄些饮食,吃完了,咱们送你下山。” 断腿老汉听他说得真诚,直是欢天喜地,将早已造好的“三香烀猪肉”与“熏焖猪脚”盛出两大盘摆上。又捡了两张面饼,启了一坛老酒与杜、云二人来吃。两人尝了两道荤菜,果是上好的手艺,教他一并吃。 饭后,杜、云二人去瞧了丁寨主所居那座大瓦房。东厢是他卧室,西厢只作仓房,内中金银器物堆了多半屋。杜雀收了一袋银子,出来交予断腿老汉,只说是他几年应得工钱。 断腿老汉道:“老头儿能回家便已心满意足了,还要这些个金银做什么?” 杜雀不理,只塞在他衣内,道:“路途遥远,你腿脚不便,我背着你。” 断腿老汉推拒道:“这如何使得?不敢劳动少侠,我老头儿......我老头儿......”已被杜雀负在背上。 云水凝拿上断腿老汉的破木拐杖,跟在后面。心中暗笑:“这次雀兄弟却没让人叫他‘大侠’,还抢着去背这老伯,对老人家还真是热心。” 三人过了山口,转得两个壁弯,见前面一人斜倚着坐在道旁,两手捂住前额,却正是那王万良。杜、云二人本道他早已随众逃了,哪想他还留在寨内。王万良听背后脚步声响,回头见是杜、云二人,爬起身来要跑,只奔出两步,便觉头脑晕眩,只得又扶了山壁坐下。 杜、云二人走到他身前,见他满脸是血,额上开了一道血口,不知是被谁打伤。 王万良作揖道:“两位爷爷,你二位走了。不会再为难小人了罢?” 杜雀道:“你被何人所伤?” 王万良道:“是那些布衣汉子,他们见我下来,就用石头砸倒了我。我醒来一看,流了好多血。” 杜雀冷笑道:“想不想知道我二人的来历?” 王万良急摇双手道:“不想,不想,小人不敢!” 杜雀道:“我的来历你可不知,但我这位兄弟的来历你可得好生明了一番。” 王万良跪下道:“两位爷爷,小人什么都不想知道,就请高抬贵手,莫再戏弄小人了罢。” 第十五章.风声(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云水凝道:“你瞧我们像是戏弄你么?” 王万良道:“这位爷爷的声音......好像变了。” 云水凝道:“你不识得我么?” 王万良赔笑道:“小人哪有本事识得两位爷爷?” 云水凝道:“王管家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王万良吃了一惊,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云水凝道:“李氏父子伏诛之前,你与三个恶打手一路逃了。那三个打手一个在栖凤山中被我杀了,一个死在今日的并斗之中,另一个呢?” 王万良稍一打量云水凝,慌忙磕头道:“小爷饶命,小爷开恩。当日我们四个所以逃跑,实是不愿再与那小霸王同流合污。那李氏父子是奸恶之徒,他们死了,实在太好了!”他额上伤口本已不再流血,这时头在地上连碰,血又涌了出来。 云水凝冷笑道:“认得我了么?” 王万良道:“认得,认得。小爷你真是好本事,杀得这些贼崽子抱头鼠窜,小人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如日后就让小人跟着小爷,为小爷出谋划策,置办产业......” 云水凝将刀比在他颈中,道:“另外那个打手呢?” 王万良作揖道:“小人只想跟着小爷,做个打杂也好。若小爷用不着小人,便请小爷放小人他去,可好?” 云水凝冷笑道:“你以为我当真要知道么?那厮只要仍旧作恶,终究不得好报,也不须非得撞在我的手里。”手上加劲,刀锋便要划下。 王万良叫道:“饶命,饶命。我说,我说。当日我们四个连夜逃走,就在物充城分手。除了跟我一道的这个,另外两人我都不知去向。求小爷饶过小人一命,小人身上有些银钱,下山之后,小人都分给穷人,再不作恶了,求小爷开恩......” 杜雀道:“云兄弟,我到前面等你。”他知云水凝绝不会饶了这王万良,若是断腿老汉当面见他杀人,一路上心内难免惴惴,是以背他先走。 云水凝知他心意,点头道好。等他走得远了,一刀抹了王万良的脖子,冷哼道:“你若悔改,世上便再无恶人了。”快步追上杜雀。 将出寨门时,见了满地的弃刀,知道是一众布衣汉子丢下的。约略计数,共有一百多把,那是大多都已逃了去。一路上,二人轮换背负断腿老汉,直回到了琥台城中。行人见了两个满身浴血的持刀少年背了一个断了腿的脏老头儿,都觉害怕,尽都避道而行。断腿老汉引着道路,来到一处巷中门宅。 杜雀将他放下,断腿老汉大喜之下,全身发颤。推门进去,喊道:“儿啊,儿啊!” 一个汉子的声音叫道:“爹,爹啊,你老人家回来了!这些年你去了哪儿了?可教我好生记挂!”声音已带哭腔。 断腿老汉道:“先别说了,快,快随我请两位恩公进来。” 杜、云二人在门外听到此处,相对一笑,快步走出巷子。 云水凝笑道:“雀兄弟,你刚才为何会长吁一口气呢?” 杜雀叹道:“我真怕那儿子不认自己的爹。” 云水凝道:“你怕那老伯断了一条腿,他儿子嫌弃他?” 杜雀道:“不错。世上便是有些丧尽天良之辈,只知向自己爹娘索要,却狠下心来不去善待他们。” 云水凝道:“身为人子,理当尽孝。但天下父母、子女形同路人者也不在少,有时却也未必都是子女无情。” 杜雀沉吟片刻,道:“有的父母只知养,不知教,无知之极。又有的父母自己立身不正,子女自然也难以为正。” 云水凝道:“不过每个人的身体发肤,毕竟受之父母。只要父母并无天大过错,做子女的,终须是要恪守孝道。” 杜雀搭住云水凝一边肩膀,道:“云兄弟此话当真深得我心。” 云水凝搭住他另一边肩膀,摇头笑道:“雀兄弟,你说话的时候不来打趣,还真是少见。” 杜雀道:“咦,是么?” 云水凝道:“在丁寨之时,我并未见你挟持那王万良,只是跟他低声说了几句话,怎么他便发令对付孙寨主一党,以致引得他们自相残杀?” 杜雀道:“我只跟他说:‘你今日既已用巧计害死了本寨寨主,就别想尸山红骨岭会放过你。如今之计,你只有将这里的人全都杀光,才不会走漏了消息。’他便问我:‘本寨人手已所剩无多,如何能够杀光他们?’我对他说:‘有我兄弟俩帮忙。’他又问:‘有你兄弟两个帮忙,便能杀光他们?’我说:‘如此你便等着他们将此事告知岭上,那巨力尊者发下话来,将你砍手砍脚,削耳朵、挖眼珠,多般酷刑用在你身上。’他当时吓得极了,明知胜算极小,也只能就范。” 云水凝哈哈笑道:“这王军师真是栽在了你杜大侠的手里。” 街上行人比之三日前多了一些,来来往往之间见到杜、云二人的单刀、血衣难免惧怕,二人也觉如此太也显眼,便到当铺买了两件半新不旧的布衣换上。两个站柜的伙计先还道他二人是要打劫,云水凝拿银子给他们还不敢收,杜雀把眼一瞪,他们才颤兢兢地收银找钱。 二人走在街上,正低声商量如何对付本城牙令,忽听蹄声急响,三匹骏马转过街角,飞驰而来。马上骑者都是身穿红袍,嘴上不住大声吆喝:“让路,快让路!”街上行人奔走相让,杜、云二人也让在一边。 待三骑马驰过,云水凝皱眉道:“是些什么人?在城里赛马么?碰死了人抵不抵命?” 杜雀道:“是奉剑山庄的人,咱们跟去看看。” 云水凝听他一说,想起当日在物充城见到奉剑山庄风雷院首徒史泰与他两名师弟所穿长袍,与方才经过的三人所穿长袍制式一般,只是颜色不同。心中恍然:“原来是其他属院的。”对杜雀道:“雀兄弟,你当真见多识广。” 第十五章.风声(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二人追着他们进了一条坊道,见三匹马已栓在一座茶楼门侧,便进了那茶楼。二人将刀寄在柜上,上得楼来,果见三名红袍汉子坐了一桌,伙计正给三人沏茶,便也捡了一张桌坐下。杜雀叫了两碗苦竹,要了一碟油盐点心。 那桌坐在左首的红袍汉子道:“大师兄,咱们今晚是否要连夜赶路啊?” 坐在中间那红袍汉子道:“不错,今晚连夜赶路,明晚再投店歇宿。” 另一个红袍汉子道:“咱们在流河驻院换马时收到师父消息,说要咱们半个月内赶回山庄,不知到底有何要紧的事?” 坐在中间那大师兄刚要说话,又听马蹄声近,几骑马奔进坊道,亦停在茶楼之外。不一会儿,三个蓝袍紫领的汉子走上楼来。云水凝见他们服饰与当日那史泰三人穿得一模一样,知道是奉剑山庄风雷院的弟子。 那三人见了红袍汉子三人,当先一人笑道:“我见了楼下马匹,便猜到八成是炎烈院的齐师兄在此。” 三名红袍汉子立起身来,中间那大师兄呵呵笑道:“原来是风雷院的徐师弟三位到了。快坐,快坐。” 云水凝心道:“这三人红袍黄领,身属炎烈院;那三人蓝袍紫领,身属风雷院。炎烈属火,风雷鸣金,看来奉剑山庄五个属院是与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对,他们所锻造的上等兵器也应是有五行之分。” 六名汉子各见了礼,又自旁桌搬了两张板凳坐下,吩咐小二添碗送茶。 那齐师兄长长“咦”了一声,指着右首那风雷院弟子手中抱着的一只缎布长盒,问道:“怎么,那尚景清没收吗?” 那徐师弟叹了口气,道:“没收。被派往西边的,就只齐师兄、史师兄,还有小弟三路,不知史师兄那边如何。若只有小弟的这份没送出去,不知师父会否不高兴。齐师兄那份送出去了是不是?” 那齐师兄道:“是啊,纪老爷子很是客气。不过徐师弟你放心,这次咱们去拜访这老一辈的英雄人物,本就没指望能将礼物全数送出,莫师叔不会责怪的。” 云水凝心道:“看来现在南方武林有所动作,他们是在争取老一辈有名望的武林前辈支持。嘿嘿,你放心罢,你那史师兄也没将礼物送出去,你师父就算不高兴,也有人陪着你呢。” 那徐师弟道:“希望如此。齐师兄,你有没有收到邹师伯的消息说要尽快赶回庄去?” 那齐师兄道:“收到了,方才我与两位师弟正商量要连夜赶路。碰巧徐师弟三位到了,一会儿咱们可一道上路。” 那徐师弟道:“小弟与齐师兄所行路程都较史师兄所行远上许多,如今也只能走夜路了。不知这么急教咱们回去所为何事,难道是与南方武林有关?” 那齐师兄道:“我想该是庄主他老人家要发‘神剑令’了。” 那徐师弟道:“何以见得呢?” 那齐师兄道:“自庄主他老人家继位以来,共发出过八枚‘神剑令’,五院首徒俱已做过了奉剑使。而另外三次的奉剑使则分由青木院排行第三的奚师弟、冰扩院排行第七的桑师弟、浊岩院排行第二十一的闵师弟担任。现下只有你们风雷院与我们炎烈院未出过第二个奉剑使。庄主指定奉剑使,须得本院亲传弟子全数在场,而你我又都收到了师父与莫师伯的急召,是以我才想到这一节。” 云水凝心道:“青木为木,冰扩为水,浊岩为土,奉剑山庄五个属院果与自然五行相对。” 那徐师弟点头道:“齐师兄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只不过南方那姓牧的现下风头正盛,咱们若发‘神剑令’,恐怕收效甚微啊。” 那齐师兄笑了笑,上半身向前一倾,低声道:“徐师弟,这几日你难道没听到什么惊人的消息?” 那徐师弟沉吟道:“消息确是听到了,但也并不如何惊人。” 那齐师兄将头一侧,道:“什么消息?” 那徐师弟道:“凤凰门门主蓝羽回来了,还将尸山红骨岭的巨力尊者打得筋折骨断,惨不忍睹。” 云水凝心中笑道:“江湖传闻,果然是有不尽不实、锦上添花之处。那巨力尊者哪有筋折骨断?惨不忍睹倒是有的,只不过你们不知道怎生个惨不忍睹罢了。” 那齐师兄一拍桌子,道:“着哇!这消息还不惊人吗?” 那徐师弟道:“当年这蓝羽身赴异域途中,也曾一人独战西方的‘两山十二雄’与‘鏗山五鬼’,使得都是重手法。这一十七人虽无一人身亡,可也都活的再不成人样。过了这些年,她武功又自大进,打败了那巨力尊者可并不稀奇啊。” 那齐师兄道:“徐师弟你说得对极。只不过这些年来,你可曾听见过三门二派中的哪号人物与巨力尊者这等高手放过对么?” 那徐师弟道:“那倒没有。自那五个老家伙手足残废之后,门下应无甚人才,是以他们对了邪道妖人,也是避为上策。那铁扇门被诛之时,他们不是连师承渊源也不敢顾了吗?” 云水凝心中大怒:“好不要脸!身为正道领袖,做了邪魔外道的勾当,居然说得如此不以为意!”向杜雀看去,见他神色自若,只在倾听,当下极力敛住杀意,端碗喝了一口苦茶。 那齐师兄道:“此话不假。但若咱们奉剑山庄五院中的其中一院被人毁了,其余四院会否恨得切齿呢?” 那徐师弟嘿嘿笑道:“这个自然。不过江湖中又有谁谁能动得咱们奉剑山庄分毫?三门二派余下的四个门派便是心中不忿,他们又能怎么样了?” 那齐师兄道:“但你想想现在却是什么时候。” 那徐师弟沉吟半晌,忽然叫道:“南方武林异动,三门二派想随他们一道与咱们为敌。那蓝羽打败了巨力尊者是向咱们耀武扬威哩!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这一叫,众茶客都是一愕,向他望去。见他无事,又转回头去自顾说笑。 云水凝心下冷笑道:“耀武扬威?也只有你们奉剑山庄的人会做出这等无知之事。” 那齐师兄笑道:“所以这‘神剑令’并非是去杀那姓牧的,而是去杀这姓蓝的。” 那徐师弟道:“有理,有理,八成便是这样。三门二派现如今就只这么一个能手,姓蓝的若死了,这四个门派还不是俎上鱼肉?齐师兄高明,高明。”其余四名奉剑弟子也随着他点头附和。 云水凝也觉这齐师兄一路推断下来极是在理,心道:“蓝姐姐正自筹谋对付奉剑山庄,但若他们真的发出一枚‘神剑令’来,那便会为蓝姐姐招来许多不相干的敌人。我得想法子去通知蓝姐姐才好。” 那齐师兄甚是得意,又与那徐师弟谈了一会儿赶路之事,便领着几人匆匆下楼上路去了。耳听得六匹马蹄声渐渐去远,云水凝冷笑道:“一群狗熊。” 杜雀摇头叹道:“真是无可奈何。” 第十五章.风声(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二人会过茶钱,取回单刀走出茶楼。接着商量道先去投店,待夜里人声静了再去杀那牙令。正自寻找客栈,忽听那边胡同内一个妇人的声音嘶叫道:“杀人了,杀人了!” 杜、云二人疾奔过去,见是一个死巷,内中一个汉子手持匕首,正抓住一个跌在地上的妇人肩膀要刺。杜雀飞奔过去,一脚将那汉子踢开,那汉子撞在墙上,哎呦一声大叫,匕首脱手掉落。 云水凝伸手去扶那妇人,那妇人兀自大叫:“杀人了,杀人了!” 云水凝道:“这位大嫂,没事了。”拉了那妇人起身。 那妇人却仍大叫“杀人”,突然右手自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猛向云水凝腹中刺到。云水凝闷哼一声,一掌挥出,将那妇人打跌开去。只见那匕首插在他腹上,云水凝双手捂住,指缝间溢出血来。 杜雀大吃一惊,抢过来将他扶住。 云水凝喘息道:“是......不老童子。”双眉向他微微一挑。 杜雀向他腹中伤口望去,大叫道:“云兄弟,撑着些,我扶你去医馆!” 撞在墙上那汉子惊道:“怎么杀人啦?” 跌在地上那妇人颤声道:“是谁杀人啦?” 撞在墙上那汉子道:“是你杀的,你怎么杀人?” 跌在地上那妇人惊道:“你胡说。我不认得他,怎么会杀他?” 杜雀见他二人神智回复如常,知道他们脑袋受到震荡,解了那不老童子的迷魂术,喝道:“人不是她杀的,你们去罢!” 那汉子与妇人害怕,正要奔出,却听脚步声响,又有十多名汉子拥了进来。他们个个手中握了铁刀,当先那名汉子烟熏火燎,是个铁匠模样。那妇人认得他,问道:“赵师傅,你这是做什么?” 十多名汉子不由分说,齐地发喊,举刀向杜、云二人砍来。杜雀抓住方才撞在墙上那汉子胸口,拉他过来,叫道:“扶着我兄弟。”将云水凝轻轻一推,云水凝左手便搭上那汉子肩背,那汉子慌忙扶住他向后退去。 杜雀向前一跃,抓住左首两名汉子胸口,分向两侧墙壁推去。那赵师傅铁刀砍至,他将身一缩,堪堪让过,左拳横打,将赵师傅撞向他身后一名汉子身上。接着飞起一脚,将右首一名汉子踹在墙上。 顷刻之间,他便收拾了五人,余下的几名汉子一拥而上,铁刀乱砍而至。杜雀退后一步,让过两名汉子的直劈,抓住其中一个手腕,拇、中二指一扣,那汉子手中铁刀便自落地。只听他低喝一声,将那汉子半身抡起,将他身后的两名汉子撞倒。 余下五名汉子乱刀又至,杜雀正待揉身再上,突听云水凝叫道:“小心药粉!”微觉身后风声飒然,一转身,一股红色粉末迎面飞来,一个奇胖小人落在地上,正是那不老童子。杜雀身子站立不稳,双手成爪,向不老童子扑去。不老童子一闪让开,杜雀却是扑到云水凝身前。 云水凝见那余下的五名汉子亦吸入了迷药晕倒在地,左手按住腹上伤口,蹲下身来,后手握住杜雀右手,想拉他起来。只觉杜雀右手微微一紧,拉了两下,他却全无动静,只得护在他身侧。 不老童子阴笑道:“到了这时,还想保得性命?” 云水凝右手也捂到伤处,喘了两口气道:“你如何找到我们的?” 不老童子哈哈大笑一阵儿,沉下脸来道:“我真怕再找不到你两个小贼!那日我伤在你二人手中,生怕失了你们踪迹,只休养了一天,便回到燕镇查探你们下落。我想你这小贼中了我的‘束神粉’,那小贼带着你应该走不远。 可是我一连查探两日,却始终不见你两个小贼的踪影,今日却来到这琥台城碰碰运气。我乔装改扮,查了大半日,依然毫无所获,直到过了未时,街上有人骑马飞奔,我追着声音过去查看。哈哈,不想竟然见到了你两个小贼进了茶楼。老天当真有眼,老天当真有眼!”不觉哈哈大笑。 巷子内已被杜、云二人打醒、解了不老童子迷魂术的人听他话声愈来愈多怨毒之意,此时更加纵声狂笑,都是心惊胆颤,想要逃走。只是不老童子眼角一直瞟着众人,他们却是无人敢动,只能瑟缩在一边。 云水凝道:“你趁我们在茶楼歇息这一会儿,将这许多人迷了魂,又将他们带去了铁匠铺拿刀子,动作可真快得很啊。” 不老童子道:“你二人与奉剑山庄有什么牵连?” 云水凝知他见到自己与杜雀跟着奉剑山庄的几人先后进出茶楼,才会有此一问。笑道:“想知道么?过来呀,爷爷告诉你。” 不老童子冷笑道:“你装腔作势,便可晚死一刻吗?就算你二人都是奉剑山庄的弟子,爷爷也是照杀不误。”说话间,四肢伸展,变成了六尺之躯,走到杜、云二人身侧,阴笑道:“你两个小贼之中,爷爷还是更恨你些,就先杀他罢。”一掌拍下,直击杜雀后心。 云水凝右手扶在插入腹中的匕首柄上,见不老童子掌心已距杜雀后心不足两寸,杜雀忽地左手急伸,抓住不老童子右脚向后一拉,不老童子侧身摔倒。接着杜雀撑身跪起,右手已扣住他咽喉。 不老童子摔在地上一动不动,眼中露出绝大的惊骇之色,一颗大圆脑袋不住地栗栗发颤,口中叫道:“你......你是......饶......”咔嚓一声,已被杜雀捏断颈骨。 巷子内的众人见这妖人被杜雀杀死,都踉踉跄跄地逃了出去,只余下那五个中了不老童子“束神粉”的汉子仍躺在地上。 云水凝道:“他怎么吓成这样?无胆鬼。” 杜雀抹了抹粘在脸上的“束神粉”,笑道:“不错,无胆鬼。” 只见不老童子尸身的皮肉缓缓松弛下去,只过得几刹的工夫,却变作了一个头发花白,满面褶皱,肌色暗黄的老尸。他的一身横肉布满暗纹,皮质松散,便如一滩沁在污水里的腐泥一般。 第十五章.风声(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云水凝见之欲呕,将腹上刀子扔下,拉了杜雀道:“快走,快走。他练的妖法,死后这么难看。” 杜雀与他出了巷子,笑道:“你装得可真像。当时你若不向我挑眉头,我还真道你是被暗算了。” 云水凝笑道:“起初你制伏了那汉子后,那妇人仍是大叫杀人,我便发觉有异,已在暗中提防。他匕首刺过来,我便身子一缩,左手握住刀锋,再将刀身斜了斜,就好像当真插进了腹中。” 杜雀道:“厉害,厉害。若不是见你挑眉头,我又细盯了盯你受伤处,还真难发现血是从你手上流出来的。”说着自腰间取出一只红色小瓶,倾了一些白色粉末在云水凝左手伤处,道:“这是我的秘药‘固血散’,洒上之后,多深的伤口也会立时止血。” 云水凝笑道:“不过你装得可破绽太大了,这不老童子自檐上落下时,我已出声叫你小心,以你的应变奇速又怎会回过身来让药粉尽数飞向自己脸上?而且你扑倒后,他也丝毫没有怀疑你已闭住了气,绝不曾中了他的‘束神粉’。”指着他的嘴,道:“这儿还没抹干净。” 杜雀将嘴上余下的“束神粉”抹掉,笑道:“原来我用力抓了抓你的手倒是多余了。不过在你看来,这是个破绽,但在那不老童子看来,却是毫无破绽。” 云水凝道:“我正奇怪不老童子怎会对你一点防备都没有,你倒说说看。” 杜雀嘻嘻一笑,道:“你这可想不到了罢。第一,这不老童子最为忌惮的人是你,他只道你已受了重伤,防范之心也就去了大半;第二,是他报仇心切,以致操之过急。你没听他说么,他多怕失了你我的踪迹,只养了一天的伤便来查探咱们的下落,可见他报仇之心有多么急切了。你再听他说话时话声中的怨毒之意多深,恨不得立时收拾了我,再慢慢地折磨你,他还哪里有工夫疑心我?” 云水凝点头道:“有理,有理。我砍了他半条膀子,他日后再要去做那些无耻下流的勾当便费事了许多,也更加容易惹起正道人物的注目,他当然恨我入骨了。不过他若再晚两日找到咱们,也不用咱们杀他,他自己便气死了。” 杜雀嘻嘻笑道:“这话却不错。” 云水凝突然道:“不对。” 杜雀一怔,问道:“有什么不对?” 云水凝道:“你忘了给巷子中五个中了‘束神粉’的人解毒。” 杜雀道:“迷药而已,过两天自然会醒了。” 云水凝道:“他们亲人见了岂不心焦?” 杜雀道:“他们只是懒睡,有什么心焦?” 云水凝道:“要睡两天两夜啊。第一天他们的家人还可当是懒睡,第二天不见他们醒过来,可能就要去找神婆来治。神婆若说他们是鬼上身,要活埋才好,那怎么办?” 杜雀道:“如此咱们去告诉他们家里人,他们要睡两天两夜才会醒。” 云水凝“咦”了一声,道:“你怎么变得如此不爽快了?你的解毒灵药很贵重么?” 杜雀道:“不贵重啊,我有很多。只是......只是我也不想再去多瞧那不老童子的尸身一眼。” 云水凝恍然道:“哦,那有什么?有我陪着你,走,去给他们吃解药。”拉了他手便往回走。 巷子外已有人在围观,二人挤了进去。杜雀自腰间摸出一只黄色小瓶,倒了五粒白色小丸分别喂在五人口中,又一一拉起他们手掌与自己的手掌相对,如此过了大半炷香的工夫,才整治完毕。 二人又分开围观人群出去,人群中有人道:“怎么治了半晌,人还是没醒?”“治不好就走了。”“咱们还是帮忙抬到医馆去。” 杜雀回头道:“你们可别滥充好人。他们一两个时辰便会醒了,若是遇着个庸医,乱治一通,可不是说笑的。你们若是帮忙,便将他们抬回家去,交给了他们家里人,教他们睡上一会儿便好了。” 人群中又有人道:“你自己治不了,便乱说一通。”“你才是庸医罢。”“他怎么也帮着治了好一会儿,别再说了,还是抬到医馆去。” 云水凝道:“我兄弟年纪虽轻,却是位医道高手,他说一两个时辰会醒,那便会醒。你们若将他几个抬了去医馆,治出个好歹,看他们家里人依是不依。” 人群中一时无人再有甚言语,二人径去投店。晚饭时候杜雀说要与云水凝畅饮一番,云水凝因不老童子那妖人终于被诛,心中欢喜,乐得奉陪,便同杜雀在一家小酒店中开怀对饮。 二人回到客栈,天已大黑,定好三更时候去寻本城牙令,便先同榻小睡一会儿。云水凝一日劳顿,颇为疲累,又饮了些酒,少时便自睡去。朦胧中,听得更锣声响,已是四更天,忙撑起身来,去推杜雀,竟推了个空。 揉了揉眼,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看去,却哪里有杜雀的影子?心道:“难道雀兄弟见我睡得沉,自己去了不成?”忙穿好鞋,去桌上拿刀,见刀身下面似是压了一张纸条。点亮烛火来看,上面写道:“水凝吾兄,恕弟雀先行一步,望有缘再会。” 第十六章.问路(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云水凝看着手上纸条,微微一怔,心道:“走了?”不由大感怅然。发了一会儿呆,打起精神,穿窗而出,径望牙堂奔去。到了牙堂墙外,翻身进入后院,顺着走廊,小心往内院掩入。 过了一道月亮门,耳听树声婆娑,踏着鹅卵石径,来到主房门外。伸手轻轻一推,门板应手开了一道小缝。忙闪在旁里,侧耳倾听,心中微觉奇怪:“怎么门一推就开?” 细细听了一阵儿,不闻内中有何动静。心中一动,单刀横胸,左手将门推开,不见有异。蹑足走到床边,拉开丝被一瞧,呸的一声,又将被盖上。低声骂道:“狗牙令,真是无耻。”看了看木凳上的衣物,笑道:“看来是城里的红牌姑娘,可惜碰上了我雀兄弟,累得你要与这丑物死在一块儿。” 原来丝被下一个年轻女子搂了一个猥琐老头儿,二人都是赤着身子,一条不挂,却已死了一些时候。那猥琐老头儿瞪着一双贼眼,神色惊骇,心口一处刀伤,上半身尽都染血。那女子却是颈上一道血口,被割了喉咙。 云水凝回到客房内,又卧倒榻上睡下,忍不住低笑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去了丁寨,去了牙令,琥台城的百姓也可安生一阵子了。这个雀兄弟,竟然不叫我,自己去除恶,还敢不辞而别,下次见到他,一定跟他算这笔账。” 这一日直睡到辰巳之交,打开房门叫了一盆洗脸水,伙计送进房来,欢欢喜喜地问了一声“客官早”。 云水凝笑问道:“小二哥,什么事如此高兴?” 那伙计笑道:“客官你不是本地人氏,不晓得。我们这城里的牙令大人脏得很,平日里有九成的老百姓都在咒他。谁知昨日夜里,他竟是死了!” 云水凝假作吃惊道:“死了?怎么死的?” 那伙计道:“听说是让人杀死的。还有那玉锦楼的唤春姑娘,也与他一道死在了被窝里。要说这唤春姑娘,平日里那勾引汉子的本事可高得很,城里的妇人家都恨透了她。这回与牙令大人一道死了,这城里都跟过了年似的。” 云水凝哈哈笑道:“恭喜,恭喜。” 那伙计作揖道:“同喜,同喜。你老洗着,小的还有事做。”掩上房门去了。 云水凝洗漱一番,心下寻思:“那日与蓝姐姐在花溪镇,听那蜻蜓门信坊内的弟子说道,百溪山与物充城相距六十八里路。现下我身在琥台城,去百溪山应不过一天的脚程。”看了看左手心,竟找不到一点受伤的痕迹,奇道:“雀兄弟那‘固血散’是什么灵药,怎地比三门二派的‘灵花澄露’还有效么?” 到柜上算了房钱,问那掌柜的百溪山如何走法,掌柜的却说不曾听过。出了客栈,见街上行人络绎,言谈笑语,一片喜气。又问了几个百姓那百溪山如何走,也都说不曾听过。 心下不禁犹疑:“我不该是走错了方向,那日蓝姐姐与苏女侠便是向东走的......难道是燕镇至琥台城途中那岔路处的另一条路?”又自沉吟道:“现下可不能往回走了,我一直往东走,离得那百溪山近了,再去问人便成。” 当下在一家食铺买了两张饼子,出了琥台城,顺路向东走。一连行出十数里,尽是荒原绿野,不见人烟。又前行数里,右首现出一片山峦起伏,近处一座山坡上,几个山民正摘梨子。他性喜山物,走上那山坡,问一个山民道:“大叔,买梨。” 那山民在树杆上早见了他上来,笑问道:“买多少?” 云水凝道:“买两个。” 那山民扭下三个大的,抛在云水凝怀里,笑道:“过路口渴,吃两个梨,不须银子。” 云水凝笑谢了,又问起百溪山来,那山民也说不曾听过,教他去前面镇上打听。 云水凝再行谢过,下了山仍顺路走,心道:“到了前面镇上若还问不到,可如何是好?”咬了一口梨子,香脆满口,不觉心头一宽:“还没问过,怎知问不到?也许一问便问到了。” 又行三数里,进了一处大镇,坐进一座茶棚内歇脚。摊主端上茶来,云水凝问他百溪山的所在,那摊主也说不知。这下可不由得他不愁:“若那百溪山便在附近,却怎会人人都不知道?”想了一会儿,心下叫糟:“我只听蜻蜓门那信坊中的弟子说百溪山离物充城有六十八里路,人家可没说过是顺着路走六十八里,还是翻着山走六十八里。难怪一路上问人都说不知道,一定是我走错了。” 便在这时,六七个持刀汉子进了茶棚,各都瞟了瞟云水凝放在板凳上的单刀,大喇喇地坐下,摊主忙自沏茶招呼。 一个汉子道:“袁四哥,那小贼到底什么来路,竟敢与咱们四海帮作对?” 云水凝心道:“四海帮?是个江湖帮会,不知问问他们成是不成?” 那袁四哥是个黑脸汉子,他啜了一口茶,道:“那小贼用的只是寻常擒拿手法,看不出什么门派。” 另一个汉子道:“寻常的擒拿手法,怎会将咱们少帮主给拿住了?” 那袁四哥哼了一声,道:“他骤然出手偷袭,这才占了便宜,难道还有什么真本事了?” 又一个汉子道:“自昨日午时追到现在,咱们连这小贼的影子都没见着,鮑总管调了咱们几班兄弟往回搜,难道这小贼还往回跑不成?” 云水凝心道:“昨日午时?那便不是我雀兄弟了。” 那袁四哥道:“昨日咱们追得紧,也许那小贼藏在一个隐*,待咱们追得过了,再慢慢逃也说不定。哼,他自知惹上了咱们四海帮,难逃一死,耍上些手段,也不新鲜。咱们捉到他,先挖了他一双眼珠子,给少帮主出气。” 余下的六名汉子纷纷附和,有的说挖完眼珠子再割舌头,有的说挖完眼珠子再割耳朵,有的说挖完眼珠子再削鼻子,还有的说挖完眼珠子再将他阉了。几人吹髭瞪眼,咒骂不休,一个茶客忽然轻轻一叹。 第十六章.问路(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几名汉子白眼一翻,其中一个喝道:“你叹什么气,难不成你娘死了?” 那名茶客身穿一件素青缎布长衫,侧身坐在右首一张桌前,嘿然道:“你不忧心你家少帮主的一对招子保不保得住,却来忧心旁人的娘死是没死,四海帮的饭吃够了吗?” 那袁四哥跳起身来,叫道:“是他,就是这小贼!” 几名汉子跟着跳起身来,纷纷喝道:“是这小贼?”“袁四哥说得果然没错,这就把他捉回去。”“先挖他的眼珠子。” 众茶客见了他们要动刀子,慌忙走避了去。那摊主赔笑道:“爷爷们有话好商量,可别打翻了小人的摊子。” 几名汉子转过头瞪视着他,那摊主一惊,苦了脸道:“打罢,打罢。” 那袁四哥冷笑道:“好小贼,居然换了衣服,躲在这里。” 青衫少年道:“此言极差。本公子将衣服换掉,只因那件衣服的袖子上,粘了你家少帮主的一滴污血,脏得不能再穿了。至于躲嘛,就更说不上了。小小的四海帮,本公子还不放在眼里。” 那袁四哥怒道:“砍了他脚,捉活的。” 六名汉子发一声喊,举刀杀来。云水凝见了他们身形、步法,端起碗来仍旧喝茶。青衫少年也并不起身,左手随意一挥,三道白光飞出,三名汉子同时发出一声惨呼,往前扑倒。那少年手一翻转,又是三道白光飞出,另外三名汉子亦同时惨叫一声,往前扑倒。六名汉子都不再动了。 云水凝吃了一惊,心道:“好快!” 那袁四哥更加惊得呆了,慌慌张张地自怀中掏出一个火箭筒来。 青衫少年微笑道:“你不逃么?” 那袁四哥颤声道:“有......有本事的,让我叫了人来,你......你便是好汉。” 青衫少年笑道:“叫啊。” 那袁四哥退了两步,手中火折子一晃,将火线点燃。嗖的一声,筒中火箭冲上天空,炸了开来。袁四哥松一口气,嘴角溢出冷笑,挑起大拇指道:“好汉子。” 青衫少年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许你叫人来么?” 那袁四哥一愕,不知如何作答。 青衫少年道:“你道昨日我教训了你家那少帮主后,飞奔而走是逃么?你想错了。昨日本公子有事在身,不愿多与你们纠缠。现下本公子闲了下来,却要多会一些你们四海帮的帮众。” 那袁四哥道:“你待怎地?” 青衫少年向地上扑倒的六名汉子一指,森然道:“见一个,杀一个。” 那袁四哥一惊,转身欲逃。青衫少年左手一扬,又是白光一闪,打上他额头,那袁四哥闷哼一声,仰毙在地。云水凝向那尸首额上望去,只见了一个钉头露在外面,却是一根铁铸飞钉,*插入。 青衫少年问那摊主道:“这位大哥,我没打翻你的摊子罢?” 那摊主颤声道:“没......没有......多谢小爷,多谢小爷。” 青衫少年转过面来,向云水凝道:“兄台何不过来一叙?” 云水凝见这少年面容俊秀,神色可亲,若不是见他方才举手之间便杀死七名汉子,当真只道他是一名柔弱书生。这时听他相唤,心下思量:“这少年举手杀人,不知正邪,叫我过去一叙,叙些什么?不过看那四海帮的几名帮众不似善类,这少年若是侠义一道,我却不能失礼。” 又想:“我自己不也是挥刀杀人于进退之间么?怎么这时又想这许多?先去听他说些什么。”这些念头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当下还以一笑,提了单刀,端起茶碗,去他那桌坐下,道:“兄台好俊的功夫。” 青衫少年笑道:“教兄台见笑了,无非几手打镖功夫,寻常得紧。兄台可是用刀么?” 云水凝笑道:“山野独行,防身之用。” 青衫少年道:“不知兄台是何门派?” 云水凝道:“小弟虽闯荡江湖,却并无门派。” 青衫少年点了点头,问道:“兄台可是要去百溪山?” 云水凝喜道:“兄台可知怎么走么?” 青衫少年道:“兄台从何处到了此间?” 云水凝道:“小弟自琥台城过来的。” 青衫少年道:“怪不得了,你从琥台城大路走,那是离得百溪山近了,却也是离得百溪山远了。” 云水凝奇道:“此话怎讲?” 青衫少年笑道:“你向东走呢,是走对了,确是离得百溪山越来越近。只不过你若一直沿着大路走,就走得远了。琥台城向东这条路,是斜向南去的,你顺着走下去,当然越走越远。” 云水凝恍然道:“怪不得,怪不得,多亏兄台相告。如此,我应该向北翻山而行才对了?” 青衫少年道:“不错。” 云水凝道:“若从这里向北,不知要翻几座山?” 青衫少年道:“不知兄台去百溪山可是有甚要紧事吗?” 云水凝心中一凛:“起初问我是否用刀,是何门派,这时又问我去百溪山所为何事,是在盘问我么?不知他与蜻蜓门有何牵连,是敌是友?” 正要答话,忽听有人叫道:“在那边。”见是七八个持刀汉子奔来,看来是附近四海帮的帮众到了。 青衫少年冷笑道:“好,又来了几个......嗯,这次有八个人。” 那摊主见又有人来,双方多半还要厮杀,弃了摊子,避到远处去了。 八个汉子奔到近前,其中一个指着青衫少年道:“单六哥,就是他。” 带头的那单六哥见了那袁四哥七人的尸身,也自怀中掏出一个火箭筒,交给身后一名汉子,教他去放火箭。 那汉子接过火箭筒,退到众人身后点燃,又是嗖的一声,火箭冲天炸开。那单六哥微一点头,问云水凝道:“你与这小贼可是一路?” 云水凝道:“在下与这位兄台初识,有些事情须向他请教。” 那单六哥道:“你快些让开了,莫在这里碍手碍脚。” 云水凝笑道:“请问贵帮是做什么营生的?” 那单六哥不耐道:“哪里来的野小子,也配来问咱们四海帮的事?” 云水凝摇头叹道:“你几人现在正是性命交关的时候,若你四海帮素无恶迹,只是得罪了这位朋友,在下倒是愿替你们与这位朋友说说情,教他放得你们一条生路。但若你们四海帮平素多行不义之事,唉,你们便只有束手待死了。” 第十六章.问路(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那单六哥之下的七名汉子各都怒喝:“你说什么,敢不敢再说一次?”“野小子活够了,爷爷先将你剁了。”“野小子快爬了过来,给爷爷们磕头,爷爷们高兴了才不杀你。” 青衫少年冷笑道:“没用的东西,只知乱吠,不敢动手,等待援手么?”转向云水凝道:“兄台,可否借刀一用?” 云水凝笑道:“请便。” 青衫少年拿起云水凝放在板凳上的单刀,向八名汉子走去。 那单六哥叫道:“围起来,抓活的。” 七名汉子一声应诺,迎着青衫少年围了上去。只见青衫少年将手中单刀轻轻一抖,似在熟悉刀身分量,突地身形左闪,跃入两名汉子之间,反手一刀,砍上了身后那名汉子后颈。他身前那名汉子大惊,举刀劈去,青衫少年又向左前方跃去,单刀一横,刀尖点上这名汉子咽喉。七名汉子圈子还没围成,已有两人丧命。 云水凝心中一赞:“好美妙的身形。” 五名汉子惊喝声中,四左一右向青衫少年扑到。青衫少年身形一闪,刀尖刺入右首那名汉子心口,接着向旁跃开,避过左首四名汉子来刀。云水凝暗自纳罕:“这一刀若顺势左削,岂不是好?难道他不会用刀?” 四名汉子四刀落空,正要向前追击。青衫少年倏然回跃,刀把反握,割上一名汉子颈侧。余下三名汉子大骇,向后急退。青衫少年跃进一名汉子内路,以刀身根部切他刀身根部,手腕一旋,又切了他喉颈。 云水凝心中一动:“他似是用惯了匕首。” 那单六哥见一转眼间,己方已死了五人,回头去看,不见援手来到,不由得他不起退意。见青衫少年被己方余下的两名汉子挡住,一时无法追击自己,慌忙奔逃而去。方自奔出三数步,只听青衫少年在后疾喝道:“休走。” 余下两名汉子立在原地,正不知是进是退,却见青衫少年指着身后,叫那单六哥休走,俱都不敢恋战,也自慌忙退去。青衫少年冷笑一声,左手一挥,三根飞钉打出,先后透入两名汉子与那单六哥后脑,三人中钉之后,又向前奔出两步,这才倒毙。 青衫少年嘿的一声,回到座位上,将单刀往云水凝身前一放,笑道:“单刀还你。” 云水凝道:“兄台,这四海帮到底以何为生?” 青衫少年冷哼道:“什么四海帮,小小百人帮会,却厚着脸皮称什么‘四海’,没的教人笑话。但别看他这小帮不起眼,作起恶来却是毫不含糊。设赌坊、开妓房也还罢了,最可恶的是逼着人家去赌、去做妓妇,你说他们该不该杀?” 云水凝道:“做赌徒、做妓妇都非谋生正途,本该出于自愿。若是有人以强力威逼胁迫,那是一定该杀。” 青衫少年笑道:“出于自愿,说得好。世上本是有些天生爱做赌徒、做妓妇的人。来,咱们以茶作酒,小弟敬你。” 云水凝端了茶碗,与他各饮一口,道:“兄台,在下要去百溪山,本是为了访友。无奈与友人临别匆忙,未及细问具体路向。幸好此处得与兄台相遇,还请兄台赐告。” 青衫少年微微一笑,道:“兄台莫急。起初那袁老四几人与我拼命时,我见兄台一副气定神闲模样,便知兄台绝非庸手。他们四海帮虽小,但在下必定势单力薄。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小弟只想请兄台多坐一会儿,为小弟掠阵助威可好?” 云水凝心道:“以你的身手,他们一次便来二三十个,你也照样打发了,何须旁人助阵?看来我不答应,你便不会给我指路。好,看你弄些什么玄虚。”笑道:“既蒙兄台抬举,在下多坐几刻也是无妨。” 青衫少年笑道:“兄台快人快语,如此有劳了。” 过得少半柱香的功夫,又有十数名汉子分由两人带领奔了过来。众人见了那袁四哥与那单六哥一众人的尸身,尽都失色。左首一名领头的汉子向右首那领头的汉子道:“卜七弟,看来碰上了硬手。” 那卜七弟道:“石五哥,咱们都听你的吩咐。” 那石五哥点了点头,低声向身旁一名汉子说了两句话,那汉子应了一声,往回便奔。又问身后一名汉子道:“哪一个?” 那汉子指着青衫少年道:“是他。” 那卜七弟也向身后一名汉子问道:“是不是?” 那汉子也指着青衫少年道:“就是他。” 那石五哥又问:“昨日他用的什么兵刃?” 两个汉子都道:“没见他手里拿了兵刃。” 那石五哥向云水凝瞧上两眼,抱拳道:“这位朋友面生得紧,不知与我四海帮有何过节?” 云水凝知他见了地上其中几名尸首的刀伤,又见了自己身前染血单刀,只道人是自己杀的。但既已应允青衫少年与他掠阵,也不便说破,当下抱拳道:“请问这位老哥,四海帮可是开了几间赌坊、妓房么?” 那石五哥道:“不错。” 云水凝道:“贵帮可还强拉了人去赌银子、做妓妇?” 那石五哥冷笑道:“这位朋友若也想玩上两手大小或是找个娘姐儿快活快活,也无须理会这许多。” 云水凝叹了口气,道:“你们若是退了这个什么‘四海帮’,并发誓以后弃恶从善,今日尚可留得性命。” 那石五哥哈哈笑道:“小子,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刀法,还真把自己当成锄强扶弱的大侠了?”指着一个汉子尸身的脖颈道:“你瞧瞧这刀口,割得便如一个初学模样,你与哪个卖艺的武师学刀?不如改拜了爷爷为师算了。”众汉子一片哄笑。 云水凝早见了他手中握着的一把鬼头大刀,颇具分量,心知擅用此类刀者,多应臂力过人。但见这石五哥两臂平平,不见肌肉凸起,若要将此刀使得灵活,当是以真力催动,但若纯以真力使动重刀,刀招之间多半会有不圆转处,心中不由冷笑。瞥了青衫少年一眼,见他面含笑意,并无气恼神色,问那石五哥道:“你老兄见这打镖的手段却又如何?” 第十六章.问路(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那石五哥道:“趁人不备,暗箭伤人,也没什么了不起。”身子略侧,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青衫少年双手,显是颇为忌惮,接道:“但咱们也不来人多欺负人少,相好的,咱们两个先练练刀如何?你若接得住我十招,我便只卸你一条膀子,顺便指点你两招刀法。” 云水凝笑道:“老兄真会做买卖,卸我一条膀子,再指点我两招刀法,我可划算得紧啊。” 那石五哥冷笑道:“这买卖你若不敢做也由得你,跪了下来给众爷爷们叩上十个响头,这就滚罢。” 云水凝笑道:“这么好的买卖,怎能不做?”立起身来,提了单刀,缓缓向他走去,接道:“就只你我二人?” 那石五哥鬼头大刀一挥,道:“就你我二人,旁人哪个若是出手偷袭,便是乌龟!” 云水凝笑道:“莫怕,你便不说这句话,那位青衫朋友也不会出手。” 那石五哥本在忌惮青衫少年的打镖手段,生怕他蓦然出手偷袭,是以一再说道与云水凝一个对一个,这时听云水凝说中心事,大怒道:“死到临头,还在胡说!”鬼头大刀抡上,向云水凝颈侧斜劈而下。 众汉子见他这刀去势迅快,风声猛烈,直似蕴着数百斤的力道,都想此刀若是劈得实了,对方人头立时便要落地,俱都大声喝彩。云水凝见他手起处,便已知他将如何落刀,看准他刀劈到半路,倏然进身横斩,那石五哥颈上已多了一道血口。鬼头大刀势道未尽,那石五哥力道却泄,被刀势带得斜跌在地,双手捂住脖子,扭动几下,便自气绝,众人的彩声刚好落净。 众汉子看看那石五哥的尸身,又看看云水凝,惊得一时说不出话。青衫少年却拍手笑道:“石老五做买卖赔了血本啦。” 那卜七弟回过神来,向后望去,不见有人来到,颇有焦急之色。云水凝心道:“看来这石老五与我相斗,是为了拖延时刻,等那报信的帮众带了援手过来。可惜他失了算,等不到啦。” 青衫少年道:“喂,卜老七,你的援手还没到,是不是找不到路?再燃一支火箭炮,叫他们过来。” 那卜七弟呸的一声,叫道:“小的们,七个对付一个,砍了拿刀的小子,活捉坐着那小贼。” 十四名汉子齐地应诺,分向云水凝与青衫少年围了上去。云水凝踏上两步,单刀一旋,斩下两只敌腕,身向右转,刀又插入一名汉子心口。三声惨呼过后,只听青衫少年那边亦有三声惨呼传来。 云水凝身形左闪,让过右首一名汉子来刀,单刀横刺,插入那名汉子肚腹。将刀抽出,那汉子惨叫声方落,青衫少年那边亦跟着响起一名汉子的惨呼声。云水凝心道:“跟着我杀人么?” 向前跃去,两刀抹了方才两个断腕汉子的脖子,瞧向青衫少年那边。见有四人倒在他左右,余下三人在他身前步步后退,已不敢再攻上去,他却仍在桌前坐着,眼角瞟向自己,眉头微收,似在思索什么。 云水凝心中一动:“原来方才他借了我的刀去杀人,再将刀放在桌面上,是有意教那石老五误以为人是我杀的,逼我出手。他是想看我刀法路数,瞧瞧我的师承来历。不过看他神色,显然是不认得我这刀法了。”问他道:“兄台,可瞧出我的来历了么?” 青衫少年微微摇头,道:“瞧不出。” 云水凝跃在一旁,道:“你结果了他们罢。” 青衫少年双手分动,云水凝这边余下的三名四海帮帮众与他自己身前的三名四海帮帮众脑门中钉,纷纷倒毙。那卜七弟大骇,手中单刀落地,颤兢兢地待在原地不敢稍动。 云水凝坐回茶桌,笑道:“兄台到底与蜻蜓门有何牵连,定要查知我的来历?” 青衫少年道:“你说要去百溪山,却不认得路。我若是好心告诉了你,而你又是哪一派的探子,我可不是害了蜻蜓门么?” 云水凝道:“是以你才要查清我是否正道中人,知晓我并无恶意,才肯告知我。” 青衫少年道:“不错。” 云水凝道:“看来兄台与蜻蜓门是友非敌了?”忽然心中一动,道:“阁下是天女派的?” 青衫少年道:“何以见得?” 云水凝道:“兄台的飞钉出手杀人,又与蜻蜓门是友非敌,还不是天女派么?想不到天女派还有男弟子。” 青衫少年道:“我们天女派便不能有男弟子么?”见云水凝嘴角含笑,自知失言,又道:“这飞钉暗器在江湖上寻常得紧,很多门派都是有的。而且我一次出手只能打出三连镖,可不敢与天女派的弟子们相比。” 云水凝心道:“三门二派多年来忍辱负重,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也不敢表露痕迹,他不明我来历,自是不愿透漏。”正色道:“如此说来,兄台似与天女派并无干系。不过在下并无门派,说得也是实情。要去百溪山,也绝无歹意,兄台若是信得过,便请指点路径,若仍信不过,在下去问旁人便是。” 青衫少年道:“等你打听到百溪山啊,又要走上好多天的冤枉路了。” 云水凝心道:“他说得也许不错。我走冤枉路不要紧,就怕误了事,难道要将实情告诉他?但他到底是否天女派的人,我可也难定他。” 正想间,只听马蹄声响,两匹快马转过街角,向这边驰来。那卜七弟见了马上骑者,面现喜色,但瞧了瞧青衫少年,却仍不敢乱动。两匹马奔到近前,其中一个骑者叫道:“卜七爷,怎么有两个小贼?”说话间,与另一名骑者翻身下马。 那卜七弟盯着青衫少年双手,小心向两人移了过去,道:“鮑总管与宋爷究竟是来了,我还道那祈林子没寻到马。” 鮑总管道:“祁林子手脚倒是麻利,到底是哪个小贼?” 那卜七弟道:“是那青衫小子,布衣小子是他帮手。” 第十六章.问路(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鮑总管看着满地的尸首,恨恨道:“两个小贼好狠!” 那宋爷哈哈一笑,道:“鮑总管莫急,你与卜七爷先在一旁歇歇,我来会会两位朋友。”走到茶桌前一丈远近,拱手道:“两位朋友一边品茶,一边杀人,当真好兴致。若在平日,在下倒也喜欢与两位结交结交。只是这次不巧,两位杀的,都是四海帮的帮众,在下虽是学艺不精,却也要向两位朋友讨教讨教。” 云水凝笑道:“这位朋友面相方正,穿着讲究,乍看之下,也算才俊。只是身上浮华之气外露,眼神闪烁不定,唉,却终是个奸险轻浮之辈。” 那宋爷笑道:“过奖了,过奖了。咱们不管假君子、真小人,都是在江湖上混口饭吃,光天化日之下,可是得讲江湖规矩。” 青衫少年道:“你是要单打独斗了?” 那宋爷笑道:“不错。” 青衫少年冷笑道:“你想先来领教谁的高招?” 那宋爷笑道:“便先向小兄弟你讨教一二。” 青衫少年笑道:“好。”“好”字出口,左手前挥,三道白光飞出,分射那宋爷脑门、咽喉、心口三处要害。 那宋爷向旁急闪,口中叫道:“好手法。”双手挥出,也是两道白光打出,射向青衫少年脑门与心口。 青衫少年侧身离座,又打出三道白光。那宋爷见他手动,早已瞧准方位避过,往前纵落。跟着右手抖动,打出一道白光,左手向青衫少年右肩拍到。嗒的一声,那道白光打在茶棚架上,云水凝看得清楚,却也是根铁铸飞钉。 青衫少年右臂一旋,袖中滑出一把短匕,握在手中,刺向那宋爷拍到的左手。那宋爷左手向上让过,右手成掌,拍向青衫少年的心口。青衫少年右手短匕在掌心一转,反握剑柄,刺向那宋爷右腕。 云水凝微笑点头,心道:“他果然擅用匕首。” 那宋爷右手一翻,似要去夺青衫少年的短匕,青衫少年左手成拳,击向他喉颈。那宋爷并不封挡,蓦地左手前探,向旁闪开,却是抓下了青衫少年的头巾。一头青丝自青衫少年头上滑下,铺落在他身后。 云水凝心中讶道:“是个女子!” 那宋爷将头巾放在鼻端嗅了嗅,猥笑道:“果然是位姑娘,好香,好香。” 云水凝心中冷笑道:“这人果然不是正人君子。” 那宋爷又道:“姑娘可真美得紧啊,这头巾在下先收下了。等擒住了姑娘,在下亲自帮姑娘戴回头上去。”说着将头巾收入怀内。 青衫少女双目一寒,左手两指弹出,一根飞钉射向那宋爷右眼,右手短匕向他胸前插到。那宋爷侧头让过飞钉,左手去格青衫少女右腕。青衫少女右腕回缩,不与他手相碰。那宋爷双掌如风击出,逼得青衫少女接连后退。 云水凝在旁瞧得清楚,知道青衫少女嫌这宋爷为人龌龊肮脏,不愿与他肌肤相触,是以一时落在下风。那宋爷一连攻出十余招,忽然一掌又向青衫少女心口拍到。青衫少女左手一转,与他单掌相碰。啪的一声,两人同时后跃。 只见那宋爷双眉紧皱,两目怒睁,额上青筋凸起,冷汗涔涔流下,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右手软软地垂下。只听他嘶声低吼道:“天女派的‘破骨钉’,好狠!” 云水凝心道:“果然是天女派弟子,怪不得我总觉她身法与蓝姐姐、苏女侠有些相似。” 青衫少女道:“‘涣阴掌’宋崎,你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头脸的人物,哪知你却是个淫邪小人,本姑娘须留你不得。”左手一张,十数道细微乌光飞出,那宋崎见她手动,向旁闪纵,这次却躲避不开,啊的一声惨呼,身子自空跌落,便已毙命。 云水凝心中暗赞:“原来这才是她真正功夫,天女派的暗器手段果然了得。” 青衫少女转过身去瞧着鮑总管与那卜七弟,两人俱都失声而呼,也顾不得上马,转头便逃。青衫少女又待扬手发射暗器,一低头吐出一口血水。那鮑总管正巧回头来瞧,被他看了去,却不敢再行回转。 云水凝来到近前,问道:“姑娘,没事么?” 青衫少女不答反问道:“你去百溪山当真并无恶意?” 云水凝道:“绝无恶意。” 青衫少女道:“有何证明?” 云水凝自腰间摸出蓝羽临别赠予的“灵花澄露”,道:“这个可否证明?” 青衫少女道:“好,你护送我离开此地,我便指引你去百溪山的路。” 云水凝道:“你既受了伤,便不指引我道路,我也会送你到安全的所在。”将方才鮑总管所骑那马拉了过来,问道:“上得去么?” 青衫少女轻轻摇了摇头。 云水凝半俯下身,将双手在马腹下一搭,示意青衫少女踩了上马。 青衫少女道:“那怎么成?” 云水凝道:“江湖儿女,何须多礼?” 青衫少女微一犹豫,迈步踏上他双手。云水凝使力一抬,青衫少女便上了马。 云水凝道:“你那头巾还要不要?我去取了来。” 青衫少女道:“脏得很了,不要了。” 云水凝依她所指,牵马缓行,向东出镇,沿路走出四五里远,却到了一处花溪镇上。又照她所言,进了一家小客栈,要了两间房落下脚。 青衫少女道:“我须得运功疗伤,劳你在隔壁多照看些,戌时前后叫我一声。” 云水凝待她进房,将自己房门开了道缝,拿条板凳斜坐在门后,向外望着她房门口处,以防有人打扰。坐到近了戌时,便去叫她。到她门外,想起还不曾互通姓名,只好敲了敲门,道:“青衫朋友,是我,快到戌时了。” 门内青衫少女应道:“请进。”声音稍显微弱。 云水凝推门而入,见她将床上薄被裹在身上,似乎是在发冷,问道:“伤势如何了?” 青衫少女道:“这宋崎的成名功夫叫做‘涣阴掌’,乃是一种阴绝掌力。这门功夫练到高深处,不仅能以阴劲伤人,而且能使受掌者的真气涣散、无法凝聚。姓宋的成名已有六七年,我自己的功力抵御不了,须得借助你的功力。” 云水凝道:“好,要如何做?” 青衫少女道:“你先教伙计送碗热粥过来。” 云水凝心道:“她冷得很,原要喝碗热粥才是。”忙去吩咐伙计准备。 不一刻,伙计将粥送到,云水凝端了给她。 青衫少女摇摇头道:“我不是要吃。你将‘灵花澄露’倾两滴进去。” 云水凝摸出那瓶“灵花澄露”,倾了两滴在碗内,只听“嗤嗤”声响,两道黄色轻烟升起。云水凝知道那是粥里下了迷药,怒道:“四海帮找来了,我真疏忽。” 青衫少女道:“运功疗伤,绝不能被人打扰,否则大是凶险。这客栈是不能待了,劳你陪我去信坊取了信,再另找一处僻静的所在。” 云水凝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第十七章.丈夫(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青衫少女吸了口气,拉开被下了床来。 云水凝道:“可要将这被买了披上?” 青衫少女道:“我若披了一床被走,四海帮那些喽啰更加知道我伤得不轻,他们还不一拥而上么?” 云水凝点头道:“他们必会一拥而上。”到柜上结了银子,与青衫少女穿过两条巷道,早瞧见身后有人跟踪,低声问道:“他们怎么躲躲藏藏,怎不现身出来厮杀?” 青衫少女奇道:“你手持‘灵花澄露’,怎地对蜻蜓门的事却不甚清楚?” 云水凝道:“什么事?” 青衫少女道:“花溪镇内是蜻蜓门的势力范围,若是寻常的江湖厮斗,双方都会瞧着蜻蜓门的脸面些。若花溪镇内整日价地你杀我砍,蜻蜓门便不用做生意了。” 云水凝听她说话时呼吸不匀,显示强自忍耐体内伤痛。 又转过一道巷子,青衫少女问道:“你见了多少人跟着咱们?” 云水凝道:“大约一二十个。” 青衫少女道:“四海帮这次怕是大举出动,一会儿若是情势紧迫,你便不要理我。你去百溪山,出了镇后向北......” 云水凝将手一摆,道:“我既说过要送你到安全之所,又怎能不算?你放心罢,一群小贼,只要他们敢来,管教他们一个个做了我刀下之鬼。” 青衫少女不再说话,引着他来到一处空地,空地中央设了一座石蜻蜓信坊,布局、样式便与物充城东北方向那花溪镇中的信坊一般无二。青衫少女步上石阶,对着石蜻蜓嘴上的信口说道:“取信。” 内中一个男子声音道:“姓名?” 青衫少女道:“杭二十二。” 云水凝心道:“怎么叫做二十二了?” 那信口中吐出一封信来,青衫少女接了,步下台阶,见云水凝眼中微有不解,道:“我在天女派众弟子中排行二十二。”将信拆开,匆匆一看,自怀中摸出火折子,将信烧了,道:“该去会一会四海帮了。”当先向东出镇。 二人走出半里野道,后面始终跟了那一二十个四海帮帮众,与他们相距七八丈远近,想是怕他二人骤然发难,不及逃避。青衫少女也不理睬,带了云水凝径转北走。缀在后面的人众忽地燃起两根火把,接着东、南、北首各有火把燃起,都往这边围来。 十数根火把渐渐趋近,两人看得真切,四围人手或持刀枪,或拿棍棒,合计约有七十余众。云水凝心道:“若我独自一人,杀他二三十个突围出去也非难事。如今要护了这女子,恐怕不妙......哼,善恶相对,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那也不算什么。” 青衫少女轻轻一叹,低声道:“今日怕是凶多吉少了,你我不过初识,你不必以身犯险。” 云水凝问道:“四海帮为何不放过你?” 青衫少女微微一怔,答道:“那自然是为了我废了他们少帮主的一对招子,又杀了他们一些帮众。” 云水凝又问:“你为何废了他们少帮主的一对招子,杀了他们一些帮众?” 青衫少女道:“是为了他们作恶太甚,我瞧不过眼。” 云水凝笑道:“那便是了。大家本是同道中人,怎不共同进退?” 青衫少女双目一亮,笑道:“好,公子你刀法精妙,谅这一班小贼未必讨得好去。” 四面人众围至两人周身五六丈远近便即止步,西首、北首、南首分由一人领头,东首却是两人领头。西首领头那人是日间见过的卜七弟,东首领头二人中的一个是那鮑总管。这时听那鮑总管与身旁另一个领头的锦衣汉子说道:“禀帮主,便是那穿着青衫的小娘姐儿。” 云水凝心道:“原来是四海帮帮主,若能擒到了他,便不难突围。” 锦衣汉子哼了一声,道:“这小娘姐儿生得倒挺俊,一会儿拿了回去交给常儿泻泻火。等他弄得够了,便交与小的们轮番来耍。” 四围众汉子正要张大嘴来附和淫笑一番,青衫少女冷冷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四海帮的尤老大到了。想当年,尤老大独力创办四海帮,也算风光了一阵儿。后来,你又收了六名得力手下,与他们拜了把子,号称‘四海七兄弟’,在中山北岭一带亦是小有名气。可惜你这四海帮多年来毫没长进,名声也是越来越坏,今日一见,我才知晓个中缘由。原来你们‘四海七兄弟’个个都是废物,你尤老大更是一个无良小丑。” 尤帮主怒喝道:“死到临头,还敢狂妄!” 青衫少女道:“哦?是谁死到临头,是你么?” 尤帮主阴笑道:“小娘姐儿中了宋崎的‘涣阴掌’,滋味可不大好受罢?” 青衫少女道:“你说那已做了鬼的宋崎么?他的掌力颇有火候,我险些便抵受不住。不过幸亏有这位公子助我疗伤,现下虽未痊愈,但要杀几个人,却还不是难事。” 尤帮主冷笑道:“你莫虚张声势,这毛头小子能有多大本事,他便助你疗伤,这么快便可见效么?” 青衫少女对云水凝使个眼色,向尤帮主走去,道:“你敢不敢试试看?”云水凝紧跟在她身后。 尤帮主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向后退去,叫道:“杀了他们。”他话声方落,跟着响起三声惨呼。 原来他“杀”字方一出口,云水凝便拉住青衫少女手腕,几个起纵,便与东首四海帮帮众接上,单刀挥出,斩了两只敌腕,挑了一名敌腹。这时另外三面的四海帮帮众奔了近来,云水凝只拉着青衫少女向东首厮杀。 云水凝左劈右斩,前挑后削,步法变换之间,青衫少女竟一一跟上,丝毫不乱。云水凝知她真力虽然涣散,眼力却是犹在,自己拉住她的手一动,她便明白自己将如何跨步,也忙迈步跟上。心中一宽,更加放手杀敌。 当的一声,挡住一名敌众砍向青衫少女的一刀,顺势一圈,抹了那名汉子脖颈,又向前杀。青衫少女忽道:“向左前方去。”云水凝百忙中向左前方一瞥,不见有何利于突围之处,但青衫少女既如此说,也不及细问,拉了她向左前方杀去。 第十七章.丈夫(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往左前方杀出数步,青衫少女又道:“向正前去两步。”四海帮敌众已渐渐围了拢来,愈来愈密,云水凝腾挪出招之间也愈加迅快,照着青衫少女所说,又向前杀出两步,青衫少女左臂忽地一扬,嗖的一声,一枝短箭自她袖中射出,只听“啊”的一声惨呼,跟着数人大叫道:“帮主中箭啦!帮主中箭啦!” 围在圈子内侧的四海帮帮众忽见青衫少女身上有短箭射出,尽都一愕,听见帮主中箭,更是吃惊,不由得都是动作一缓。青衫少女忽然左手握住云水凝拉住她的左手手腕,右手往外抽出。 云水凝进退杀敌之间,生怕她会有何闪失,是以抓她手腕抓得甚牢。这时感她似欲左右手互换,忙自松手。青衫少女转身向后,又有一杆长枪与一柄铁刀向她送到。 云水凝方自绞落右首一名敌刀,见了青衫少女右手扬起,正要发射短箭,却有两件兵器一左一前向她攻到。慌忙间左手圈住她腰,防她随着自己变换方位,失了准头,身向右转,劈断右首向她刺到的长枪。 嗖的一声,又一枝短箭自她右臂袖中射出,自己背后却是火辣辣地一痛,想是攻向青衫少女身后那一刀砍在了自己背上。猛一回身,削了背后那人一条膀子下来,随听西首数人叫道:“卜七爷中箭啦!卜七爷中箭啦!” 青衫少女急转过身,右腕交到云水凝手中,左臂上扬,又做发箭状。四海帮帮众怕了她短箭厉害,见她左臂指处,分向两旁闪避。云水凝抓住她手腕,瞧准空隙,大喝一声,侧过身子,单刀左圈右旋,杀退十数名敌众,终于冲出了圈子。 青衫少女道:“快逃。” 云水凝叫了一声“得罪”,将她拦腰抱起,飞奔而逃,四海帮帮众呼呼喝喝地追赶上来。云水凝道:“是不是没箭了?” 青衫少女将头偎在他怀中,轻声道:“没了。” 云水凝全身真力流转,一口气向北奔出四五里路,耳听四海帮帮众的喊声早已远了,再也支持不住,将青衫少女放下身来,道:“劳你帮忙。”掏了身上那瓶“灵花澄露”出来。 青衫少女微吃了一惊,道:“你受了伤?伤在哪儿了?”说着在他周身查看,待看到他背后,只见老长一道刀伤,兀自流血不止,急道:“这么重!快坐下了!”将他背后衣衫撕开,却并不接他手中的“灵花澄露”。 云水凝侧头见她也自身上摸了一瓶“灵花澄露”出来,问道:“不都是一样的么?” 青衫少女将药浆倾在他伤处,以手涂匀,道:“怎么会一样?你那瓶是人家送你的,这一瓶才是我的。”又道:“这伤口足有一尺来长,砍伤你的那恶贼怎样了?” 云水凝道:“我卸了他一条膀子。” 青衫少女哼了一声,道:“便宜了他。” 云水凝道:“他砍了我一刀,我卸了他一条膀子,是我占了他的便宜才对。” 青衫少女道:“若是一个对一个,他又怎能留得性命?以众欺寡,只砍了他一条手臂,还不便宜了他?” 云水凝哈哈笑道:“有理,有理。” 青衫少女将药敷好,道:“还不知公子你如何称呼?” 云水凝道:“我姓云,名水凝。” 青衫少女轻轻念了一遍,道:“我姓杭,名叫梦胭。你比我大,我便叫你云大哥好么?” 云水凝笑道:“称呼罢了,怎么叫都好。”问道:“杭姑娘,你那袖中飞出的短箭很是厉害,怎不多装几枝?” 杭梦胭道:“云大哥,我既叫了你作‘大哥’,你便叫我一句‘妹妹’不好么?” 云水凝本也想到她既叫了自己一声哥哥,自己原也应该叫她一句妹妹,可是出口之际,终觉唐突了些,是以叫了“杭姑娘”。这时听她如此说来,洒然笑道:“好,杭妹妹,你那袖中短箭为何不多装几枝?以之对敌,可方便得紧啊。” 杭梦胭嫣然一笑,道:“云大哥,这短箭呢,是叫做‘袖箭’,江湖中并不独我天女派才有,只不过我派中的袖箭发射劲力比之别派要强上一些。这袖箭是以机簧装在手臂上,无用之时,手臂难免不大舒服,平日里我便不爱多带。” 云水凝心道:“她那一手飞钉与‘破骨针’的技法已足以行走江湖,原也不须装上这许多袖箭。”向身后望了望,道:“咱们歇下这一会儿,怎么不见四海帮追来?” 杭梦胭道:“我杀了他们帮主,照理他们不该就此罢休......糟了,他们会否熄了火把,偷偷向前搜查?咱们快走。”扶了云水凝起身,两人快步前行。 云水凝觉她双手冰冷,问道:“你的手怎么这样冷?” 杭梦胭低声道:“你才发觉么?” 云水凝听她语声有异,想起牵了她手联手对敌,又抱了她一路狂奔,不由得心中一荡,嗫喏道:“我......我只顾摆脱四海帮......你帮我敷药时......我只道是药效清凉......这可对不住。” 杭梦胭道:“有什么对不住?还不都是四海帮的那些贼子?待我伤好之后,定要教他们好看。” 两人走出数里,远远见到身后亮起数点火光,分散几处,徘徊了一阵儿,又自熄灭。杭梦胭道:“真是阴魂不散。”又向前走过一二里路,翻进一座大山,云水凝松了口气,道:“这下他们可不易寻找了。”见杭梦胭秀眉紧蹙,嘴角挂着血迹,急道:“你呕血了?咱们马上运功。” 杭梦胭道:“不行,此处未脱险境,再往深处走。” 二人又转过两座山脚,来到一片低洼处。云水凝扶了杭梦胭坐在一丛乱藤下,问道:“是否与你掌心相对,将真气输入至你体内,再带动你自身真气游走周身?”当日他于栖凤山夹风峪内一战,受了内伤,蓝羽便以此法为他疗伤。 杭梦胭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我经脉虽有所伤,却并不重。那宋崎的阴绝掌力打入我体内,使我真气涣散才是大害。你只须将真气注入到我的丹田气海,使我自身的真气重行凝聚,我便可自行疗伤。” 第十七章.丈夫(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云水凝道:“好。”握住她手,便要输送真气给她。 杭梦胭道:“慢着。云大哥,他这阴劲厉害得紧,你输送真气之时定要小心谨慎,不能心有杂念。否则这阴劲反侵,连你也会身受其害,到时非但没医好了我,却还累了你自己。” 云水凝道:“我晓得了。”放下单刀,盘腿而坐,以右掌抵住她右掌,专神守意,将真气缓缓向她体内注入。哪知真气方一流入她臂上经脉,便有两股极细的阴冷真气游了上来,似欲缠上他的真气,向他体内游入。 心中一凛:“幸亏杭妹妹事先告知,否则真要吓到了我。”忙加强真气,直向杭梦胭丹田逼去。那两股阴冷真气冲了两冲,冲不进云水凝体内,便自转了开去。云水凝真气流进杭梦胭丹田,果然感她真气四散,并不集聚,当下将自己真气在她丹田缓缓积聚流转。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云水凝已将自己半数真气输送在她丹田之中,缓缓旋转十数周,正拉了她自身的一小撮真气流转起来。忽听不远处一声低吼,宿鸟惊飞声起,云水凝吃了一惊,心道:“什么东西?” 杭梦胭张开眼来,轻声道:“云大哥,快将真气收回去,是虎!” 云水凝忙将真气回撤,却不想他真气往回一流,三四股阴冷真气缠了上来,竟要一同回流到他体内。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如此一来,岂不是个有进无退之势?就算自己要将所有真气尽数送往杭梦胭体内,一时半刻也办不到。便能如此,自己真气输尽之时,也难保这几股阴冷真气不乘机窜入自己经脉,重伤自己。 正思索间,又是一声低吼,左首林中宿鸟惊飞而走,两道绿光闪过,一只斑斓猛虎跃将出来。两人借着朦胧月光看去,只见那虎半成牛犊一般大小,是条没长成的新虎,环眼圆睁,低首盯着二人,缓步逼了过来。 杭梦胭道:“云大哥,用真力将我震开。” 云是凝道:“那怎么成?你无法运力抵御,岂不危险么?” 杭梦胭急道:“若不如此,咱二人都要被它生撕活吞,你震我一掌,我未必死了。即便重伤,也胜过咱两个尽都虎口丧命的好啊!” 云水凝眼见那猛虎愈加走近,便要纵跃扑至,真力一吐,震开杭梦胭手掌。杭梦胭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向侧倚倒。云水凝怒喝一声,抄起单刀,一跃而起,双眼凶光毕露,瞬也不瞬盯住那虎双睛,刀尖指向它前额。 那虎似是吃了一惊,止步不前,双爪抓地,躬背伏腰,作势欲扑。杭梦胭本已受了内伤,又受了云水凝真力一撞,更加伤重,一时动弹不得。斜倚乱藤之中,望着这一人一虎,惊得心中砰砰直跳。 这一人一虎,一个躬背勾爪,一个凝神握刀,眼望着眼,一动不动。过了十数刹的工夫,那虎连声低吼,似已不耐。云水凝突地暴喝一声,挺刀向它扑去。那虎突地惊嗷一声,转头奔走。 云水凝见它一转眼间没入深林,喘了两口大气,奔回杭梦胭身侧,扶她坐起身来,关切道:“怎样了?” 杭梦胭怔怔地望着他,幽幽道:“你竟将它吓走了么?”语声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云水凝抹了抹额上冷汗,道:“想是它不太饿。你伤势如何?” 杭梦胭勉力一笑,道:“放心,还死不了。它应不敢再回来了。” 云水凝重又坐下,与她单掌相对,原法施为,助她疗伤。自子时将近,直到卯时初刻,杭梦胭体内真气终于凝聚了大半,可以自行运转。二人相对发力一撞,便自分开,各自运功。 过得两个时辰,杭梦胭突地骄叱一声,空劈数掌,复又闭目运功。云水凝微一思索,便知她是在将体内的阴冷真气打出体外,便不管她,继续运功回复真力。又过两个时辰,杭梦胭又是空劈数掌,复闭目行功。云水凝却已行功完毕,靠在一棵树上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杭梦胭再空劈一掌,笑吟吟道:“云大哥,累极了么?” 云水凝笑道:“伤势如何了?” 杭梦胭道:“已好了大半,可耗费了你不少真力。” 云水凝笑道:“不妨事。这次助你疗伤,倒教我见识了你天女派的厉害。” 杭梦胭道:“什么厉害?” 云水凝道:“杭妹妹你如此年纪,真力修为早有根基,若换了是我挨这‘涣阴掌’,早便吐血身亡了。而且你在天女派中排行二十二,周身经脉却已打通,看来天女派的弟子们个个都是高手了。” 杭梦胭笑道:“云大哥你恁地过奖,不过我们天女派的弟子可不是人人都是如此。” 云水凝恍然道:“原来杭妹妹你是天女派中出类拔萃的人物。” 杭梦胭道:“云大哥你取笑了。咱们去找些饮食好么?” 云水凝道:“你饿了么?我这里还有一张饼。”将身上吃剩的一张饼子掏了出来,掰了大半给她。 杭梦胭接在手里,又掰回小半递在云水凝手里,笑道:“咱们一人一半,谁也不能占便宜。” 两人吃过饼,再向北行,云水凝问道:“杭妹妹,你们天女派在物充城的什么方位?” 杭梦胭道:“要自物充城向西南上走。” 云水凝道:“你何时改道向西?” 杭梦胭道:“云大哥,你很想我快些离去么?” 云水凝道:“怎么会?我是想告诉你若不急着赶路,便寻个地方将伤养好了再走,免得路上遇上什么不平事,放不开手脚。” 杭梦胭笑道:“有云大哥你在,我又怎会放不开手脚了?” 云水凝道:“我去百溪山,你去玉华山,咱们可不同路啊。” 杭梦胭道:“我想跟云大哥你同去百溪山,不行么?” 云水凝道:“杭妹妹你只须告诉我百溪山如何走法便了,不用亲自为我引路。” 杭梦胭笑道:“我在蜻蜓门信坊中取的信是本派师姐所回,云大哥想不想知道信上说些什么?” 云水凝道:“那必是你本派事务,我怎能过问?” 杭梦胭道:“也不是什么机要事,那封信是教我去百溪山与师父会合。” 云水凝恍然道:“怪不得你说要与我一道。杭妹妹,那四海帮的少帮主到底做了什么恶事,却又是怎生撞在你的手里?” 第十七章.丈夫(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杭梦胭道:“上月里,我天女派接了一趟短镖,岂知镖送到后,那雇主却付了半数不足两的银子给了我们几位师妹。师父派了我去讨要,我自然教训了那奸商一顿,还教他打发人专去了我派将余银补上。 哪知前日午时我在回路途中打尖休息,见了四海帮的少帮主尤常正逼了一个赌客押女儿给他,还派人将那赌客的女儿拉了来当街调戏。我便上前寻他晦气,废了他一对贼眼珠子。哼,若不是我不欲将事闹大,哪还留他性命?” 云水凝道:“三门二派多年隐忍,确是难得。若非为了隐藏身份,你也不会只用上两三成的本领与那宋崎相斗,以致为他所伤了。” 杭梦胭道:“我也是与他对掌时才猜到他的身份,否则早已结果了他,也不用等到与他近身相搏。” 云水凝道:“只可惜你最终还是暴露了身份。” 杭梦胭笑道:“现在却已无妨了。” 云水凝道:“哦?” 杭梦胭道:“云大哥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江湖中人都在谈论什么事情?” 云水凝道:“关于三门二派么?” 杭梦胭道:“不错。” 云水凝笑道:“可是与一位姓蓝的女侠有关?” 杭梦胭道:“原来云大哥你也听说了。要说这蓝门主,可是我三门二派中极要紧的一位人物。我听说了她公然与南方尸山红骨岭的巨力尊者相斗,还将那巨力尊者打得落荒而逃,便赶到最近的一处花溪镇,写信回去问师父有何示意,便是前日午时教训了那尤常之后。昨晚回信上说,师父居然动身去了百溪山,我便猜到必与如今武林局势有关,因为师父多年来从未离开过玉华山。说不定,以后三门二派行走江湖便不须再缚手缚脚了。” 云水凝心道:“杭妹妹心思敏锐,既能得到打通经脉的机会,定是天女派的林前辈另眼相看了。” 杭梦胭见他频频点头,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大是欢喜,问道:“云大哥,你去百溪山便是拜访那位送你‘灵花澄露’的朋友么?” 云水凝笑道:“正是。” 杭梦胭道:“能够自家做主送你‘灵花澄露’的,身份自然不低。不知是蜻蜓门中的哪位师兄?” 云水凝道:“并非蜻蜓门中人,是凤凰门中人。” 杭梦胭道:“凤凰门的人也去了百溪山?是了,既然师父去了,凤凰门的蓝师姐与追风剑派的宗正师伯自然也要去了。”她是天女派掌门林霞波的亲传弟子,是以称呼蓝羽为“师姐”。 云水凝道:“不知那四海帮是否还在搜寻咱们?” 杭梦胭道:“咱们昨日夜里一直未再见到他们,恐怕这个时候,他们早已分了银子逃命去了。” 云水凝哈哈笑道:“若是哪个逃得慢了,身上难免要变成了蜂窝。” 杭梦胭却只微微一笑,隔了一会儿,道:“云大哥,你识得凤凰门的苏萍苏师姐么?” 云水凝道:“识得啊,她现下便该是在百溪山上。” 杭梦胭稍稍将脸侧向另一边,低声道:“云大哥,苏姐姐生得很美,是么?” 云水凝微微一怔,不知她此话是何用意。想起苏萍音容笑貌,当真美人一般的女子,他虽生性爽落,但若要他当了人前夸赞一个女子美貌,却是颇觉难以出口。只好道:“咱们江湖儿女,只要秉持正念,去恶行善,便属英杰,又何须评人美丑?” 杭梦胭只不作声,隔了一会儿,又道:“苏师姐送了你‘灵花澄露’,那是将你看做至交好友了。” 云水凝道:“‘灵花澄露’是蓝姐姐送的,并非苏女侠送的。” 杭梦胭奇道:“是蓝师姐送的?你怎么叫她‘姐姐’?” 云水凝便将自栖凤山夹风峪内至物充城外张村期内,与蓝羽、苏萍同行所遇诸事简略说了。杭梦胭听完笑道:“原来如此,我还道你与苏姐姐......”发觉失言,住口不说。 云水凝听她如此说,又回想与她前后几句对答,隐有所悟,不由得面上微微一热,忙岔开话道:“杭妹妹,咱们要走多久才到百溪山?” 杭梦胭笑道:“云大哥你若心急,咱们走得快些,今日夜里便能赶到。你若是不急,咱们慢慢走,明日巳时前后也可到了。” 两人走过数里山道,来至一处村落,见了人人披麻戴孝,脸色俱都既悲戚又愤然。杭梦胭借了讨水为由,问一名村妇道:“大婶,村里哪个治丧,人人都要戴孝?” 那村妇道:“我们这儿是祝山庄,全庄人都是同宗。今日是我们三祖太叔公的发丧日,全庄的人都须戴孝。” 杭梦胭道:“庄里人好像有什么气愤事?” 那村妇还没说话,一个村汉抢了过来,道:“怎能不生气,昨日夜里,不知哪里来的毛贼,挖了我们两座坟,将两具尸首盗了去。一个是上月下葬的二祖太叔公,一个是我的堂亲兄弟,前两日才下的葬。” 云水凝奇道:“挖坟盗尸?那是为了什么?” 那村汉恼声道:“管他为了什么!我们全庄人都已商量妥了,今夜都去坟场附近藏了,为三祖太叔公守坟。那些毛贼若敢再来捣乱,看咱们乱锄敲死了他们!” 那村妇问道:“你两个是从南山过来的?” 杭梦胭道:“是啊。” 那村妇吃了一惊,道:“南山林中有虎伤人,你们没遇上么?” 云水凝故作惊讶道:“有虎?没见到啊。” 那村妇忙道:“日后可别再走啦,可了不得呀!” 杭梦胭道:“大婶,我兄妹远方探亲,赶路辛苦,可否借个地方,休息些时?” 那村妇道:“有什么不可?快随我来。”领了二人到自己家中,教他们在东西两厢自歇,又出去与人说话。 杭梦胭拉了云水凝在桌前坐了,道:“云大哥,你为什么跟他们说没遇上那虎?” 云水凝道:“我若说了咱们其实遇上了那虎,那虎没吃人便走了,他们哪个会信?” 杭梦胭点头道:“说得不错。”又问:“云大哥,你知道我为何要在此处歇脚么?” 云水凝道:“难道与那偷尸贼有关?” 杭梦胭笑道:“不错。” 第十七章.丈夫(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云水凝道:“他们全庄人手出动,两个毛贼定然逃不脱。” 杭梦胭道:“云大哥你有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些邪道妖人专门以尸气练功?” 云水凝奇道:“以尸气练功?从没听过。” 杭梦胭道:“你可曾听过‘江湖三恶’么?” 云水凝道:“杭妹妹,我虽年纪较你为大,但闯荡江湖,你却是我前辈,莫要再考查我了。” 杭梦胭嫣然一笑,道:“这‘江湖三恶’成名已久,二十年前,最是横行无忌。其中的首恶‘鬼手偷尸’便擅以尸气练功。他那‘三尸手’的掌力,可要比那宋崎的‘涣阴掌’更加阴毒百倍。据说只要他一掌拍出,也不用真的打在你身上,只须掌风扫到了你些,立时便会尸气入体,可凶恶得紧!不过他已死了很久了。” 云水凝啊的一声,道:“死了很久?那便不是他了。” 杭梦胭道:“也说不定是他的弟子?或是与他无关,却是同样精通这类练功法门的人也说不定。” 云水凝道:“若真是这类邪道妖人,那些村民岂不危险?” 杭梦胭道:“所以我才留下来。” 云水凝恍然道:“原来你是想到了夜里,随村民们一同去坟场查看一番。” 杭梦胭道:“不过这偷尸贼的所为,又似乎与这类功夫的修炼法门有些不对路。” 云水凝道:“怎么说?” 杭梦胭道:“师父说过,若是练那‘三尸手’一类的功夫,只须寻到一座尸体尚未腐透的坟墓,将土扒开了些,便可引导尸气练功,并不须将尸体挖出来。” 云水凝道:“咱们夜里去了坟场,一看便知。” 杭梦胭点头道:“不错。” 云水凝道:“你方才说到那‘江湖三恶’,首恶是‘鬼手偷尸’,余下两恶却是什么人?” 杭梦胭道:“二恶是个妇人,叫做‘罗玉娘’,是个专门......哼!” 云水凝道:“专门什么?” 杭梦胭道:“是个专门残害男子的妖女!不过她也已经死了。” 云水凝啊的一声,道:“也死了?” 杭梦胭道:“但是这罗玉娘却有个传人,江湖人称‘瑶池仙子’。据说这瑶池仙子不仅已尽得那罗玉娘的真传,却还青出于蓝。近些年来,恶名更是有增无减。” 云水凝道:“那瑶池仙子竟然是这罗玉娘的传人?” 杭梦胭道:“云大哥也知道这瑶池仙子?” 云水凝道:“我曾见过她一次。” 杭梦胭吃了一惊,道:“你见过瑶池仙子?她......她怎会放过你?” 云水凝道:“她本没想放过我。只是当时有高人在侧,她也不能怎么样。” 杭梦胭松了一口气,道:“说起这第三恶,与那二恶也差不了多少。他叫做‘不老童子’,却是专害女子。一身的摄神邪术,与那罗玉娘的幻媚功夫俱都阴损至极。” 云水凝讶道:“原来这第三恶却是不老童子,他也已经死了。” 杭梦胭奇道:“他也死了么?不曾听闻江湖上传此消息啊。” 云水凝笑道:“他是被我与一位少年英侠合力所杀。” 杭梦胭喜道:“有这种事?” 云水凝将与杜雀合力诛杀不老童子的前后经过简略说了,杭梦胭笑道:“云大哥与你那位杜朋友为江湖除此大害,小妹佩服得紧。”又道:“听说那不老童子制有一种迷药,叫做‘束神粉’,厉害得紧,他没拿出来救命么?” 云水凝道:“有啊,我就中过一次。不过他第二次用这药粉对付我雀兄弟时,被我雀兄弟闭住了气,我们这才将他诱骗杀死。” 杭梦胭道:“听说那‘束神粉’的药性极为霸道,只要唇上粘了一丁点,立时化入口中,令人失了只觉。你那杜朋友的闭气功夫想必是有独到之处了。” 云水凝回想起前日杜雀假作受了不老童子那“束神粉”,直粘了满脸满嘴,但他闭住了气便未有妨碍,心想也许他的闭气功夫当真是有甚诀窍,又或是江湖中人夸大了那‘束神粉’的功效,点头道:“也许是了。” 杭梦胭道:“云大哥,咱们歇一会儿罢,夜里精神足些。” 当下两人分在东、西厢歇了,到了晚上,杭梦胭向那村妇说道他兄妹会使些拳脚,愿同他们一道捉拿毛贼。那村妇说自己做不得主,须得领了他们见过族长,由族长定夺。 杭、云二人随了那村妇去见族长,那族长是个有眼界的,见他二人形貌神气,看出是闯荡江湖之人,便欣然允可,留下二人在己处款待。夜里二更天时候,庄里男丁人人扛了锄、铲等长柄农具,聚集一处,族长将人分成两众,带了向坟场去,杭、云二人跟在护了族长的四名壮丁身后。 第十八章.毒尸(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是夜月光大亮,众人悄没声息,一路到了西山坟场,两众庄民分在北首玉米地内与西南土坡处伏下。族长见众人隐伏妥当,领了四名壮丁与杭、云二人也向北首玉米地掩入。地内蚊虫甚多,庄民不时以手驱赶,杭、云二人却不受其害。云水凝心知杭梦胭身上也必佩了驱虫药物。 时至三更,仍未有何异样,众庄民却已饱受蚊虫叮咬之苦,不时低声咒骂。杭梦胭轻轻拍了拍云水凝手臂,往外面山道上一指,又悄悄向四周一指,接着又向身前微微晃动的玉米叶子指了指,随即摇了摇头。那是在说:“这里离山道不远,他们这么大动静,幸亏这些玉米叶子随风响动,否则那偷尸的若是高手,便一定抓他不到了。” 云水凝微微一笑,目光向四围一转,伸手往外面山道一指,又用手掌捂住了嘴,接着向山道远处一指,然后又指了指自己与杭梦胭。那是在说:“大家都在盯着外面,若有人来,都会止住声响。若来人还是发觉有异,转身而走,那么咱二人便追上去。” 杭梦胭点了点头,指指自己与云水凝,又指了指山道远处,接着双手一摊。那是在说:“咱两个追上了他,却打他不过,那要如何是好?” 云水凝伸手指了指她与自己,再向旁一指。那是在说:“若打不过,咱两个就逃命。” 杭梦胭噗嗤一声低笑,忙伸手将嘴捂住,偷偷向四围一望,见未惹人注意,这才放心。便在这时,远处忽然似有哨声响起,众人立时静了下来,都往山道上望去。那哨声短促有力,自远而近,过了一会儿,只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上了坡道。 云水凝见前面那人披了一件暗绿色斗篷,风貌低垂,罩住了大半张脸,哨声似是从他口内发出。后面那人竟是穿了一身寿衣,走路一脚高一脚低,似是一个跛子。待两人走近一些,玉米地内的众庄民大都低声惊呼,似是见到了极为骇人之事。 云水凝向旁挪动两步,问一个壮丁道:“什么事?” 那壮丁声音发颤,指着山道上后面那人道:“好像......好像是良二叔。” 云水凝道:“良二叔?前两日下葬的那个?”那壮丁还未回答,云水凝已瞧得清楚,后面穿着寿衣那人两臂不展,双腿拢并,竟是向前跃行。 那壮丁颤声道:“真......真是良二叔!尸......尸......尸变啊!” 云水凝与杭梦胭对望一眼,同声低呼道:“僵尸?” 云水凝低声道:“是哪路妖人?”他问的自是那走在前面以哨声引尸之人。 杭梦胭低声道:“没听说过有这路妖人。” 众庄民纷纷惊议声中,族长低喝道:“都别做声!这是赶尸术,一会儿咱们将尸体抢了回来。”众庄民立时住口,屏声敛息盯着山道上那披了斗篷之人。 那人缓步徐行,口中哨声不断,引着那良二叔的尸身走进坟场。接着停住了脚,吹出一声长哨,那良二叔的尸身却在坟场中左行右绕一番,最后停在一座新坟处。云水凝身旁那壮丁悄声道:“是三祖太叔公的坟。” 披了暗绿色斗篷那人见了那良二叔的尸身停下,走到三祖太叔公的坟前,自斗篷内伸出一把铁铲,便要挖土。族长大叫道:“抓住偷尸贼,抢回二良的尸首。”北首玉米地内与西南土坡处的庄民尽都手举农具,向坟场围去。 披了暗绿色斗篷那人蓦地见了两面庄民奔出,却不慌乱,口中哨声急响,身形向后急退数丈。那良二叔的尸身似是得了自由,两臂平平伸出,一颗脑袋左右转处,望空嗅了几嗅,径向北首奔至的庄民迎上。 族长指着那良二叔的尸身,叫道:“擒住它。” 奔在头里的两名庄民汉子扔了农具,扑向那良二叔的尸身,一个搂住它双臂,一个抱住它腰。不料那良二叔的尸身将身一挣,两名庄民汉子便被摔了开去。不等这两名庄民汉子滚在地上,后面又有三名庄民汉子扑到。 只见那良二叔的尸身双臂一挥,双手指尖划过一名庄民汉子胸前,那汉子哎呦一声,摔倒在地,惨叫道:“好麻,好胀!”另外两名庄民汉子却已一个在后勒住那良二叔尸身的脖子,一个抱住他双腿。 那良二叔的尸身双臂下摆,向抱住它双腿的庄民汉子背上划至。族长叫道:“快扳它的头!”在那良二叔尸身背后勒住它脖子的庄民汉子应了一声,使力将它的头往后扳去。 那良二叔的尸身一声嘶吼,张大了嘴,露出两颗尖齿,转头向那庄民汉子勒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臂咬去。众人失声惊呼中,那汉子慌忙将手撤了去,口中大叫:“快闪开!”他这话是叫那抱了良二叔尸身双腿的庄民汉子。 那庄民汉子正用力搬这良二叔尸身的双腿,想将它掀翻在地。哪知用了两次力,却丝毫动它不得,听到呼喊,忙向旁让去。只是那良二叔尸身的双臂却已挥下,手甲划破他背上衣衫。这汉子也是摔倒在地,连声惨叫:“好麻,好胀!” 族长见了这等情形,大叫道:“将它双臂敲断了!” 众人一声应过,七八名庄民汉子围了上去,四五把铁锄倒转了刃头向那良二叔尸身的双臂敲至。那良二叔的尸身向右一跳,三把铁锄锄柄分别敲在它头上、肩上,木柄俱都折断,刃头掉落在地。 那良二叔的尸身双手一箍,却掐住了一名庄民汉子的脖颈。眼看这良二叔的尸身双手一合,十片手甲立时刺入这名汉子颈肉,忽然一把单刀向这良二叔尸身的后心插到。 使了单刀这人自然是云水凝,他与杭梦胭本欲过去斗那披了暗绿色斗篷之人。刚奔过几步便见有人在这良二叔尸身手上吃了大亏,又见披了暗绿色斗篷那人已被西南土坡处奔去的众庄民围住相斗,虽一时擒不住他,却未有如被这边僵尸手甲划过后的中毒之象,是以二人便也同来斗这僵尸。 第十八章.毒尸(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刀尖刺来,那良二叔的尸身倏地放开那庄民汉子,向旁一跳,自空处转过身来对着云水凝。那汉子虽是死里逃生,颈上却已被抓出数道血痕,跌在地上亦惨叫道:“好麻,好胀!” 杭梦胭纵身到族长身侧,道:“族长,如今活人的周全与这死人的周全不能全保,你保哪边?” 族长道:“当然保活人,两位若有法子,就快制住它罢!” 杭梦胭道:“好!云大哥,你将它的头砍了下来,只能一击必中!” 云水凝与杭梦胭见了这僵尸的毒甲,都疑它体内亦蕴有剧毒,这时云水凝已与它过了数招,一直避免割破它肌肤,以免兵刃上粘了它血,毒质随刀蔓延至自己身上。杭梦胭既已问过族长,自己出刀便无顾忌,当下一轮抢攻,招招取这僵尸头颅。 这良二叔的尸身左蹦右跳,躲闪云水凝的刀锋。云水凝有意将刀势缓了一缓,卖个破绽与它,这良二叔的尸身径直跳了过来,双手向云水凝颈中抓到。云水凝笑道:“这东西果然是死的。”刀锋一竖,右臂贯满真力,以刀面将它双臂拍开,反刀砍向它脖颈。 这良二叔的尸身却未躲过这一刀,刀锋自它脖颈划过,眼看它头颈应刀而裂,一颗头颅向后摔落,一众庄民正要叫好,只见这良二叔的尸身双臂后仰,夹住将要脱颈而落的头颅,又扶回颈上。 众人大吃一惊,杭梦胭叫道:“云大哥,快将刀扔了!” 云水凝本想上去再补一刀,听了杭梦胭一叫,慌忙将刀扔下,向后跃退。那良二叔的尸身嘴张处,似欲嘶吼,却发不出声,两颗尖齿龇出,便要扑过来咬人。忽听一声哨响,却是那边披了暗绿色斗篷之人所发。 那良二叔的尸身听了哨声,立时闭上了嘴,双臂夹稳头颅,向那边跳去。杭梦胭双手齐出,十数道飞钉射出,尽数打在它背上,它却毫无所觉,仍向前跳。族长见它与那边庄民愈加趋近,不知那披了暗绿色斗篷的妖人要耍甚花样,高呼道:“让开二良的尸身。” 那边众庄民本见这僵尸厉害,它跳了近来,正不知如何对付,听到族长呼喊,都向一旁让开。披了暗绿色斗篷那人让过两把铁铲,双手急出,抓住两名汉子胸口,推了开去,口中哨声急响三下,那良二叔的尸身急跳三下,来至他身侧。 众庄民一时不敢再进,披了暗绿色斗篷那人口中发出一阵悠长的哨声,那良二叔的尸身蓦地跳转,面对着他。众庄民一惊,不知他意欲何为,却见他忽地转身疾奔而去,那良二叔的尸身一跳大半丈,紧紧跟在他身后。 众人看着两个身影去远,不禁都松一口气。族长摇了摇头,带了众庄民抬了中毒的三名汉子回去。杭梦胭撕了自己身上一条衫布,将云水凝抛落的单刀裹了带回,并嘱咐抬了伤民的几人小心不得受伤见血,回去后定要沐浴数次,以防毒质粘在身上。 受伤庄民都被安置在族长家中,本族大夫看过三个中毒汉子,只说从未见过如此毒症,只能试着医治,吩咐人手起火熬药,又去给几名与披了暗绿色斗篷那人相斗时断了手足的伤民医治。 杭梦胭将云水凝那把裹了布的单刀往灶火里一插,烧了一会儿,用两根柴棍拨了出来,拖到门外放冷。 云水凝道:“素闻赶尸术乃道家符咒之术,难道那披着斗篷的人是个道士?” 杭梦胭道:“但在那僵尸身上,咱们可并未见到符咒一类的物事。” 云水凝道:“也许藏在那僵尸的衣服之内呢?” 杭梦胭道:“也可能如此。” 云水凝道:“不过那妖人以哨声赶尸,以往可没听说过。” 杭梦胭道:“赶尸术只是驱赶、带领尸身行路,可不是操纵尸身害人。他这哨声一起,便能命令尸身抓人、咬人。依我看,他这并非赶尸术,而是一种胜过赶尸术的邪法。” 云水凝点头道:“有道理。” 杭梦胭道:“云大哥,被那妖人操纵的僵尸是前两日下葬的良二叔,可是被他偷走的另一具尸首呢?” 云水凝道:“二祖太叔公?杭妹妹怎么看?” 杭梦胭道:“我猜那妖人盗了两具尸首去,不是为了自己练功,而是为了尸首炼尸首。” 云水凝奇道:“尸首炼尸首?” 杭梦胭道:“云大哥你记不记得那妖人方一进入坟场时做了什么事?” 云水凝沉吟道:“他进了坟场便停住了脚,接着口中发出一声长哨,那僵尸便左转右转......似是在找什么,接着停在了三祖太叔公的坟前......啊,那僵尸找的是尸气最重的坟。是了,那妖人将二祖太叔公尸首的尸气化炼至良二叔的尸首上,便又来挖别的尸首。” 杭梦胭道:“本来这妖人若只化炼僵尸还不足为害,糟就糟在他在化炼僵尸之时加入毒物,日久天长,危害便非同小可了。” 云水凝道:“此言甚是。如此,咱们该当在他成为大害之前将他除去才是。” 杭梦胭摇头道:“这妖人若真要为害,此次他露了行踪,日后定然加倍小心,等他这毒僵尸炼得成了,才现身出来。” 云水凝笑道:“世事自有机缘,咱们也无须多思。” 杭梦胭一笑,道:“云大哥说得是,世事自有定数,岂是我辈凡人所能左右。”拿起地上单刀,道:“不热了。”递在他手中。 中了毒的三名庄民汉子呼麻唤胀之声一直未断,这时更都数起星来。屋内大夫道:“怎么痴语起来了?快些取水给他们敷脸。”便有两个妇人到院内取水。云水凝将一只水桶提起,送往屋内。 杭梦胭随云水凝进了屋来,瞧着两个妇人各握了一方布帕在桶中沁了水,为三名汉子擦脸。待擦过两次,一个汉子竟然静了下来,不再痴叫。众人忙唤了大夫来看,大夫伸手在那汉子脉上搭了一阵儿,大奇道:“脉象平稳了许多,怎会如此?” 第十八章.毒尸(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杭梦胭道:“是水。” 众人奇道:“水?” 云水凝道:“不错。这位大嫂布上的水没拧干,为这位小哥擦脸时,有水珠落入他口中。你们看,他唇上还有湿痕。” 众人向那汉子唇上看去,果见湿痕,另外两名庄民汉子唇上便是干的。大夫亲自在桶中沁了水润在另外两名汉子唇上,那两名汉子果然也都静了下来,他一搭脉,亦见平稳,喜道:“好啦,都好啦!” 族长问道:“这水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汉子道:“方才熬药不够用,我与长柱去溪边新打来的。” 大夫喜道:“难道是祖宗显灵?快喂他们喝水。” 忙有人取碗装水,与三名汉子喂下。不到盏茶时候,三人俱都回复神智,众人欢呼一声,两个汉子屋内屋外奔走相告。 杭梦胭拉了云水凝出来,道:“云大哥,两位小哥出去打水,咱们都瞧见了,溪水中一定下了解药,难道有人暗中相助?” 云水凝道:“我也这么想。说不定暗中下了解药这人早已盯上了那炼尸妖人,一路跟踪而来,便是要将他除去。” 杭梦胭点头道:“这样最好了。云大哥你倦么?” 云水凝道:“还不倦。” 杭梦胭道:“不如咱们这便上路啊?” 云水凝道:“现在?” 杭梦胭道:“你不倦,我也不倦,此处又无别事,自然上路了。” 云水凝笑道:“这样也好。” 二人进屋向那族长辞行,族长再三留客,杭、云二人只推说有事在身。族长命人取出十粒银子以作谢礼,杭、云二人也是不收。族长无法,只好命人做了向导,指引二人出山。 二人转上大路,向东走过十数里,又向北行,至晨光大亮,终于来到百溪山脚。杭梦胭领了云水凝在路边一处面摊坐了,叫了两碗石菇面。杭梦胭说道,这石菇乃是百溪山上独有,别具一番鲜美之味,到了此处一定要尝上一尝,摊主连道识货。 走上百溪山,见山道两旁林木繁茂,内中隐约间现出数道小溪,涓涓而流。云水凝忍不住驻足观望一阵儿,稍解喜爱亲近之情。杭梦胭见了他的喜慕神色,笑道:“云大哥,据说这百溪山的溪流共是一百二十三道,道道清澈,鱼石可见。你若在此多留几日,我便去请无上师兄命人引你寻游一番可好?” 云水凝笑道:“多谢杭妹妹好意,如今三门二派正处紧要关头,我怎能无端在此清闲享乐?百溪山的风景看了这一路,已颇尽兴,咱们快走罢。” 二人上到山腰处,见有四个身着黑衣短衫的汉子守在路旁。四个汉子见了他二人,其中一个汉子上前执礼问道:“两位朋友可是造访蜻蜓门么?” 杭梦胭道:“正是。” 那汉子道:“敢问两位朋友是何门派高徒?” 杭梦胭自腰间取出一块青竹小牌,云水凝见上面雕了一朵盛开的山茶,极是美观。再一注目,那花姿却是以数十只纤纤玉手之形围成,端的精巧。那汉子见了竹牌,笑道:“原来是天女派的师姐。”转向云水凝道:“不知这位少侠是何高门?” 云水凝道:“在下无门无派。” 那汉子道:“不知少侠怎么称呼?” 云水凝道:“在下云水凝。” 那汉子侧头一想,眉头微皱,显示没听过这名字,随即笑道:“不知这位少侠造访敝处,有何贵干?” 云水凝道:“在下前来拜访凤凰门门主蓝羽。” 那汉子笑道:“好,便请少侠在此少待,小的这便上山通报。”又向杭梦胭道:“天女派的师姐,请。” 杭梦胭道:“云大哥,想是近来蜻蜓门下了严令,你便在此少待片刻,我找了苏师姐,教她接你上去。” 云水凝道:“无妨。” 杭梦胭展开轻功,向山上奔去,蜻蜓门那汉子跟随在她身后,余下三名汉子中的一个请云水凝的歇客石上坐了。过得一两盏茶的功夫,上面山道上奔下二女三男五个人来。当先两个女子一是苏萍,一是杭梦胭,苏萍仍是一身淡绿衣衫,杭梦胭却已换了一身粉红色衣裙。随后两个男子一个身着黑缎拓纹长衫,另一个身着白条拓纹青衫,俱都生得英武非凡。最后那人却是方才引着杭梦胭上山的蜻蜓门知客弟子。 山腰处三个蜻蜓门知客弟子见了几人奔下,立时闪在道旁,神态更见恭谨。云水凝心道:“瞧他们模样,难道那穿黑衫的竟是无上少主,怎么他也下来了?”他见了那黑衫少年衣色与四名蜻蜓门弟子相类,又见他奔行之间,体态极是轻巧,轻功显有独到之处,是以这般想法。 几人尚未奔近,苏萍远远招手,呼道:“云少侠。” 云水凝亦以手相招,呼道:“苏女侠。” 片刻之间,几人来至山腰。 黑衫少年拱手道:“在下无上无门,云兄造访敝处,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云水凝心中微微一愕:“他怎地这般客气?难道是因为蓝姐姐?”笑道:“无上少主客气,在下不过江湖小子,怎敢劳动少主下山?不知这位兄台......” 白条青衫男子拱手道:“在下宗正安,今日得见云兄,幸甚之至。” 云水凝心中疑惑:“这位兄台年纪似比我大着两岁,复姓宗正,该是追风剑派宗正无敌前辈的子侄一辈,怎地也是这般客气了?”忙还礼道:“宗正兄言重了,在下实不敢当。” 杭梦胭道:“云大哥,原来你是南方碧水宫的传人,一路上你却不与我说!” 云水凝霎时恍然:“原来是苏女侠告诉你们我是碧水宫传人,你们才这般客气,这却是从何说来?”摇头道:“我并非碧水宫传人,只是大哥与我一见投缘,传了几手功夫给我。各位如此相待,可折煞在下了。” 苏萍笑道:“云少侠,牧宫主既传了功夫与你,又同你兄弟相称,日后你入了碧水宫,与咱们三门二派共抗奉剑山庄岂不是好?” 无上无门道:“是啊,云兄何须过谦?想南方碧水宫牧宫主,英雄般的人物,他既与云兄你兄弟相称,想云兄将来之成就必定无可限量。” 云水凝微微一笑,道:“无上兄过赞了,想将来之事,今时说来尚早。小弟此来,原是有事相告凤凰门的蓝门主。” 第十八章.毒尸(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苏萍道:“门主师姐此刻正同了宗正师伯、林师叔与无上师姐几人议事,云少侠这便随我们上山,小坐一会儿,便能与师姐相见。” 云水凝道:“既是如此,我说与几位知道也是一样。两日前,在下在琥台城......”便将琥台城那茶楼中奉剑山庄炎烈院那齐姓弟子与风雷院那徐姓弟子的说话简略述出。 四人听完,俱都神色肃然。 无上无门沉吟道:“奉剑山庄若真的发出‘神剑令’,便等如凭空多了许多强援。既可试探咱们的虚实,亦可牵制咱们动作。他奉剑山庄便可从容应对南方武林的竖旗。” 宗正安道:“也许他还会乘乱而攻,先安北,再平南。” 云水凝心中赞道:“无上少主与这位宗正兄的心思好快,果然都是年轻才俊。” 苏萍道:“咱们要立时禀告宗正师伯他们几位。” 无上无门道:“不错。便请云兄移步上山,好让小弟稍尽地主之谊。” 云水凝心下寻思:“他们四人俱是三门二派后一辈中的英杰之士,同时下山来迎,那是将我当作了碧水宫的一号人物。到得上面,见了蓝姐姐还好,若是见了宗正前辈与林前辈,还有方才苏女侠口中那‘无上师姐’,他们一加细察,我难免会有以大哥之名招摇撞骗之嫌,这地方可久留不得。”笑道:“无上兄无须客气,在下尚有别事,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无上无门道:“云兄你远路而来,特意传此消息,怎能就此便走?便教小弟略备薄酒,相谢一二。” 云水凝推辞再三,四人见留不住他,也不便相强。 杭梦胭道:“云大哥,我送你下山。” 云水凝见她换回女儿装扮,更增秀美之色,若她陪了自己下山,颇忌他人有所误会。正要婉拒,却听苏萍说道:“杭师妹,你也一路辛苦了,快去歇一会儿罢,我去送云少侠便了。” 杭梦胭笑道:“我不累。”走到云水凝身侧。 苏萍似是稍显无奈,道:“好,咱两个一齐送云少侠。” 宗正安笑道:“苏师姐与杭师妹怎能撇开了我与无上师弟,追风剑派与蜻蜓门可不能失礼了朋友。” 四人陪了云水凝一道往山下走,杭梦胭道:“无上师兄,方才我在山上,怎么不见黎师姐啊?” 无上无门听了“黎师姐”三字,突地颇有窘色,嗫嚅道:“你......你没见到黎师妹......怎么却来问我?” 杭梦胭一笑,道:“黎师姐到了你百溪山上,我瞧不见她,自然来问你了。” 无上无门窘色更重,一时竟说不出话。 苏萍笑道:“杭师妹,堂堂蜻蜓门的无上少主与你说了两句话便不敢再说,待你回了玉华山后,可有你宣扬的了。” 杭梦胭道:“我可不敢乱说,否则黎师姐可又要不理我了。”忽然叹了口气,道:“近来黎师姐可不大开心。” 无上无门道:“是啊,她来了百溪山后,的确少见笑容,那是什么缘故?” 杭梦胭道:“无上师兄慌了么?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说与你。” 无上无门道:“什么事?” 杭梦胭笑道:“云大哥甚爱你这百溪山的景色,待咱们三门二派过了这个关口,你须得派人将云大哥请了来,引他好生在此游览一番。” 无上无门道:“我本是要留云兄在山上闲住几日,只是云兄有事在身,未得其便。待云兄办完要事,小弟在此随时恭候云兄。” 云水凝笑道:“杭妹妹说笑了,多谢无上兄厚意。” 无上无门向云水凝一点头,问杭梦胭道:“杭师妹,现下可否赐告?” 杭梦胭笑道:“好,便说与你罢。我黎师姐所以不开心,可都是无上师兄你的不好!” 无上无门窘声道:“杭师妹又来取笑了。我与黎师妹大半年没见,怎会是我不好?” 苏萍笑道:“杭师妹你莫再难为无上师弟了。” 杭梦胭道:“我说得都是实情。咱们三门二派虽是五脉同源,但毕竟已分属不同门户,如今无上师兄与我黎师姐的事,咱们天女派上下可全都知晓。如此,本派的高深绝技师父便不能传与黎师姐了。可是黎师姐性喜习武,天资又高,亦是师父的近随弟子之一,近来师父传的两项绝技,黎师姐只能修习一种,你们说她会不会闷闷不乐?” 无上无门道:“原来如此,这可当真与我有关。” 宗正安一拍无上无门肩膀,笑道:“无上师弟无须烦恼,日后你与黎师妹结成良缘,两心相伴,黎师妹还会在乎几项绝技么?” 苏萍道:“无上师弟你放心罢,今晚就让我与杭师妹去开解她一番,保她欢喜无限。” 杭梦胭道:“是啊,我们只说无上师兄你有多么在意她,她便一项绝技不学,也开心得紧了。” 无上无门喜道:“既是如此,我先在这儿多谢苏师姐与杭师妹了。” 杭梦胭道:“我再说一件怪事与你们听罢,那是我与云大哥在路上遇见的。” 苏萍道:“什么事?” 杭梦胭道:“我们遇上了一个专炼毒僵尸的妖人。” 无上无门、宗正安与苏萍俱都奇道:“炼毒僵尸的妖人?” 杭梦胭便将昨日与云水凝在那祝山庄内所遇说了,其间还将云水凝的刀法大大称赞了一番。苏萍见了杭梦胭说到云水凝与僵尸相斗时的喜动之颜,神色间颇不自然。 无上无门道:“照杭师妹所说,以往江湖上的确没听见过有哪号妖人是练这种邪功的。” 宗正安道:“他未做甚绝大恶事之前,江湖上怕也难以查出这人的底细。咱们只希望那施了解药的侠士能够跟上他的行踪,在他邪功未大成时便将他除去,免得日后此人于江湖中兴风作浪。” 几人俱都点头称是。 不一刻,到了山脚。云水凝与四人殷勤道别一番,方始上路。走出小半里地,与人问过道路,知道大路直通北方第三列山系,便向东走。行出十数里转南,随意游览,晚间走到一处小镇,寻了一家客栈宿下。 第二日算过房钱,出了客栈门来,正想去食铺中买两只大包充饥,无意间听到两个老妇说道:“不知那是什么怪病,又喊又叫。”“他说又麻又胀,挨不住啦。” 第十八章.毒尸(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云水凝心中一动,走上前问道:“两位婆婆,不知那得病的人现在何处?” 一个老妇指道:“就在前面医馆,转过去就瞧见了。年轻人,莫去看热闹了,听他那么一叫啊,心里直发慌!” 云水凝道了谢,顺着老妇所指寻去,果见那边十数个镇民围在一间坊屋外指点谈论。耳听内中一个汉子的声音叫嚷道:“好麻,好胀,大夫你快些想法子啊!你医好了我,我付五十粒银子给你!” 云水凝分了人群走进屋去,见一个黄脸汉子卧在榻上,面上布着几道血痕。一个大夫、一个学徒、两个粗衣汉子围在他身侧。便是他在大声嘶叫。 那大夫道:“你莫再叫了。我把了你的脉,看你当是中了毒。但这种毒,老夫从未见过,只能试着给你治一治。” 黄脸汉子叫道:“你一定要治好了我,什么药解毒,便用什么药!” 那大夫道:“药是不可以乱用的,否则救不了你的性命,还会送了你的性命。” 黄脸汉子喝道:“我不管,总之你要治好了我!” 云水凝道:“这位朋友,不知你是怎样受伤中毒的?” 黄脸汉子叫道:“你是什么人?是大夫么?” 云水凝道:“这位朋友可是被僵尸所伤?” 黄脸汉子瞪大了双眼,道:“朋友怎么知道?” 屋内屋外众人听了云水凝所问,本是不以为意,忽听这病人竟是承认,尽都一片大哗。 云水凝道:“这位朋友是在何处遇到的那僵尸?” 黄脸汉子道:“是在南面村子里,便是他们抬我来的。”指了指身边的两个粗衣汉子。 其中一个粗衣汉子道:“今早天一亮,我兄弟两个去了沟里拾柴,见了这位大哥倚在一棵树下,好似生了病,便抬了他来这镇上找大夫。这位大哥说给我兄弟银子,我们可不要......” 黄脸汉子不耐道:“说完了没有?我好难过!”又向云水凝道:“这位朋友,我这病你能治么?你若能治,我给你一百颗银子。”语声中又恭敬,又期待。 云水凝摇头叹道:“我治不了。” 黄脸汉子求道:“朋友你既知是僵尸伤了我,那便一定能治。我好难过,求求你......” 云水凝叹道:“还是让大夫想想法子罢。” 黄脸汉子怒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就算死,也要有人陪我一齐死!”忽地翻身坐起,拉住一个粗衣汉子手臂,指着云水凝与那大夫,叫道:“你两个,快些想法子医治我!否则我抓破他皮肉,教他也中了毒,陪我一块儿死!” 另一个粗衣汉子惊道:“这位大哥,我兄弟两个好心抬你来求医,你的伤治不了,可不能害我兄弟啊!” 黄脸汉子喝道:“住口,你们还不想法子医治我!” 云水凝眉头一皱,心道:“难道中毒后心智失常?祝山庄那三个中毒的庄民汉子可没如此啊。”身子微侧,将贴臂反握的单刀悄悄把正。 黄脸汉子突然摇了摇头,痴痴道:“星,好多星,好多星......”将手松了开来。 两名粗衣汉子松一口气,忙将那条被黄脸汉子抓住的手臂端起来翻转相看,见并未有抓*,才放下心。 那大夫道:“这人不善,该被僵尸抓!” 两个粗衣汉子道:“是我二人将他抬来,我们便再将他抬走罢。” 云水凝道:“两位大哥要把他抬到何处?” 两个粗衣汉子道:“寻个没人的荒处扔下算了。” 云水凝道:“我与你们一道去。”便嘱咐那大夫沐浴净身,与两个粗衣汉子包了黄脸汉子双手,抬他出镇。 三人到了一处荒地,云水凝请两个粗衣汉子一同挖了个土坑,将黄脸汉子放在其中,搬了几块大石头盖住。那是恐他死后,尸首为禽兽啃食,毒质转到禽兽身上。 云水凝道:“你本是活不成的,心肠又坏,如今我三人与你做个坟,可不是害你。”他要去两个粗衣汉子所居村内查看那带僵尸的妖人踪迹,便随他们一道回村。 两个粗衣汉子所居村落名叫“黄道村”,并不甚远,路上云水凝向两人嘱咐沐浴净身之事,又简略说了那妖人挖坟盜尸之情,教他们引了自己去村内坟场。两个汉子说道本村并无坟场,各户人家自有坟地。 云水凝回想祝山庄内情形,心下思索道:“良二叔、二祖太叔公、三祖太叔公俱是新死,看来新坟是那妖人首选。”便问两个汉子村内可有近日所埋新坟,两个汉子说到最近日的坟还是夏暑时节埋下的两座。 云水凝请了两人引路,一查之下,那两座坟俱都被挖,尸首也都不见。一个汉子忙去叫人来看,另一个汉子又引了云水凝去看半年前所埋的一座坟,那坟却是无异。 云水凝心想:“那祝山庄大概在这黄道村的西边靠北些,那妖人前日夜里在祝山庄,昨日夜里在此处,他是自西向东走。今早从那黄脸汉子毒症变化的时刻推测,他被那毒僵尸所伤应该是在寅时。那妖人带了毒僵尸,白日不便行路,他会否仍留在这村里?”当下向那汉子问明今晨拾柴的山沟所在,径自寻去。 第十九章.会期(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云水凝进了那汉子所指山沟,先是往西搜寻,不见有甚迹象,又向东搜寻,路却愈走愈长,直走到日已向午,已出了山,仍是一无所获。又往回走上里许,向一家农户问知望东七八里外有处村落,当下讨口水吃,又向东去,他是打算走到那妖人前面。 到了那村,找了一户农家吃了晌午饭,又向主人打听近日是否有人下葬。主人问他缘由,他便将那妖人挖坟盗尸的情由说了,只是掠过那毒僵尸一节,免得让人匪夷所思,道他漫天扯谎。 主人说道村中上月有人治丧,领他去了那户人家。云水凝又将事情简略述过,那户人家答允夜里与他一齐去坟地看守。天一入黑,主人邀了几户亲友,持了锄、铲之属,同了云水凝一道去了坟地隐下。 当夜,自一更至三更,自三更至五更,直到天光微亮,也未见那妖人身影。云水凝心念转动:“那妖人若向东走,此处当是他必经之地,那毒僵尸绝不会放过这座新坟,难道他转了方向?” 又向几名村民问过周遭村镇方位,知道除却邻村,向北要过大路才有村镇,向南的几处村镇却近。当下也不休息,径往南寻。一连走过两处小村,向村民打听了新坟所在,查看之后都不见异样。心里计道:“再往南走两村,若仍不见他踪迹,便转回向北。” 到了第三处村落,望不见地里有农人劳作,心知有事发生。穿过一片榆树林,只见那边地头上散散落落围了数十个村民,有人跪在一座翻了土的空坟前哭骂诅咒,有人在旁劝解。忽然一个村民指着西北方向道:“二生子回来啦!” 云水凝向那村民手指处瞧去,见了一个年轻村汉急步奔来。他尚未走近,便远远叫道:“黄西洼儿也有坟给人挖啦,挖了两座!” 这边众村民一片哗乱,云水凝心下寻思:“那黄西洼儿在此处西北,再往西北去,该是昨日那黄道村。原来那妖人昨日果然留在那黄道村里,我只顾在山沟里找,却没顾到别处。不知他现下却往哪边去了。” 正思想间,一个村民又向东指道:“二全子也回来啦!” 云水凝见东边也是一个年轻村汉小步奔来,尚隔老远,几个村民张口呼道:“二全子,陈水洼儿怎样?” 那年轻村汉呼道:“陈水洼儿也有坟让人挖啦!” 这边几个村民又呼道:“挖了几座?” 二全子呼道:“一座!” 云水凝心道:“又往东去了。”向东走出三四里,来到那陈水洼儿,向村民买了两把柴刀别在腰间,又问过附近村落方位,知道东南、东北都有村庄,正东却是野道。眼见这陈水洼儿地势平坦,除了几处将收完的庄稼地,就只几处疏林,无甚隐蔽处,便先向东北方那村去了。 到了那村打听查探之下,不见有坟被挖,但村民们都已得到消息,知道西南三处村落有人家里坟地内的尸骨被人挖了去,都已议好夜里各自掩在自家坟地守住。云水凝打听得此村半年内并无新坟,便去向南边那村。 南边这村昨夜亦无坟被挖,村民们却也都得到西南三村有坟内尸首被盗的消息,一般地商议夜里各自去守自家坟地。云水凝打听出村内亦有夏暑时候所埋新坟,便寻到那户人家简略说了那妖人专盗新尸之情,自己愿与他们一道护坟。那户人家大喜过望,再三称谢。 休息半日,吃过晚饭,天已大黑,各家各户俱都持了长柄农具陆陆续续往自家坟地走去。云水凝随了那户主人来至他家坟地,在一座柴垛后隐下。直等到三更将过,仍不见那妖人现身,心下思量:“是否村民们散在各处,已被他发觉?若只是这些村民可不能吓退了他,也许是那位侠士追得他紧,他不敢太过招摇了。” 这一夜那妖人并未现身,天一亮,云水凝又向东走,竟发现一处村内有坟被挖,又打探了那村南北两处邻村,南边那村亦有坟被挖。心中一动,向东走出十余里野道,来至一村,却也发现那村有坟被挖。 打听道路,来到北面邻村,也是有坟被挖。心中登时一宽:“那妖人自祝山庄至黄道村,路途大致三十里。又从黄道村至陈水洼儿,路途大致三十里。再从陈水洼儿至此,路途大致三十五里。这妖人昼伏不动,夜里行路挖尸,每夜所行大约三十里,一直向东。” 当夜又在数里外一处村内的一座新坟旁侧守了,三更前后,幽冷的夜风中似有哨声响起,云水凝精神一振,自那坟坡下稍稍探出头来,向远处张望。只见一个黑影一上一下地向这边趋近,正是那化作僵尸的良二叔的尸身,它身后跟了那披了暗绿色斗篷的妖人。 云水凝心念电转:“那僵尸是由妖人操纵,若先杀了妖人,万一我却制不伏那僵尸,它便可能到处乱跑。好,先砍僵尸的头,再杀妖人。” 主意已定,便等那僵尸与妖人过来。岂料那僵尸来至三四丈外,忽然停下,身子向着自己藏身处微侧,望空重重嗅了两下。云水凝蓦地想起几日前在祝山庄内,众庄民突然出现围攻这僵尸时,它也是在庄民们未奔近时望空而嗅,似在估断庄民人数、远近,忙将呼吸闭住。 那僵尸跃前一步,又重重嗅了嗅,突然张口露齿,低声作吼。云水凝心中叫糟:“看来它嗅的是活人气!”见他背后的妖人也已停住,低垂的风帽微微抬起,似是在向这边聚目凝望。 云水凝只觉机不可失,放开呼吸,一跃上坡。那妖人见云水凝突地现身,似顿了一顿,随即口哨急响,当先向左首林中闪入,那僵尸也跳跃跟上。云水凝心叫妖人厉害,如此临敌应变的机智,实是不可小觑。 右手单刀横摆胸前,左手抽出一把柴刀,功聚双耳,直往林中跃入。他料想那妖人是要借了林中昏暗之便,使自己处于不利之势,而那僵尸不用双目,在林中相斗自是大占便宜。当下将脚步放轻,慢慢前移。 第十九章.会期(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这树林甚为茂密,云水凝在黑暗之中只能模模糊糊辨清六七尺内的景象,耳中所听,尽是林叶摩挲之声,那僵尸与妖人既不主动来攻,他也不敢冒进。当下凝身不动,静以待敌。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那僵尸与妖人却仍无动作,心中已微感焦躁,不由得动念欲往林深处迈进。 念头方起,忙将心神定住,心道:“这厮便是待我心生烦躁,忽施偷袭,一举得手。黑暗之中,便与那僵尸单打独斗,也未必能胜,更何况有他隐伏在侧。若他在我全力与那僵尸相斗之时,发暗器打我,也不用像杭妹妹那般一次打出许多镖来,只打一镖我便多半了账。这次真是失策,全然受制于人,现下就是往外退,恐怕也难保周全了。” 心念再一动处,仍决定往林外退出。身子一侧,缓缓向外挨去,过了好一阵儿,将到林缘,直想快步奔出,却只强定心神,徐徐而退。待退出林外,疾步奔到空旷处,这才连呼大气。 等到天际微明,进林搜查一番,早不见了那妖人与僵尸的影子。心中纳罕:“难道昨夜那厮错失了下手的良机?”向村民问过道路,又向东走。路上阴云布来,便要下起好大一场秋雨,快步奔到前面小村,寻了一户农家暂歇。 进屋不久,大雨骤然落下。凭窗而望,只见小村尽漫雨中,地上升起一层朦胧烟水之色,四方树声成涛,说不出得悦耳。云水凝心底涌起浓浓爱意,幽幽地望着天上黑云,痴想道:“若有一日世上再无邪欲,将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雨一直未停,直到第二日午后,才渐渐收住。道路已成泥泞,低洼处积成了处处深浅不一的水坑。云水凝与主人家打探前路,主人言道,这等大雨过后,道路积水,若是不明深浅极是危险,再三劝他多留两日。云水凝亦想自己道路不熟,积水深浅难辨,确是凶险,只得将上路的打算延迟。 又在主人家住过两日,水已退去大半,这日一早问明道路,辞了主人再向东去。路上遇到一处深溪,因着前两日的大雨这时已宽如小河,上面搭了一道木板,供人来往。云水凝两步迈了过去,回望一眼,自语道:“不知那僵尸跳跃而行,有没有掉进河里?” 这日走过十数个村庄,都未见有挖坟之事,心下思量:“难道我走到了那妖人前面?还是那妖人与他那僵尸都已掉进水里淹死?”当夜在一家农户过夜。 第二日又在附近村庄查看,仍不见有异,再向东走。直行出三十余里,接连发现三处村内都有坟被挖,却已是前日之事,才知那妖人早已走到了自己前面。又有不解:“为何隔了这么远才又挖坟?难道是为了使我与那位侠士失了他的踪迹?” 接着追踪两日,那妖人的踪迹已转向南,这时来到一座山前,几番查探,不见附近村庄有坟被挖。向南又追两日,仍无妖人踪迹,再往东北方向查访,亦不再见有挖坟之事。 这日又向东去,行路口渴,方在坡上摘了两个果子,忽见山径那边快步奔过一个年轻汉子,见他模样精悍,手中握着一把带鞘长刀。心道:“难道便是同追那妖人的侠士?”将果子丢进食袋,快步赶了上去。 那年轻汉子发觉云水凝追在身后,又加快些脚力。云水凝不明所以,只是快追。二人一前一后奔了一阵儿,云水凝始终赶不上他,正欲将他叫住,那年轻汉子倏地停住脚,转回身望着他。 云水凝正要抱拳见礼,那年轻汉子将刀一横,右手握住刀柄,冷声道:“这位兄台,咱们各干各的,两不相犯,你若再来纠缠,咱们说不得可要兵刃上见高低啦。”不等云水凝答话,转身便去。 云水凝心道:“各干各的,原来他早已发觉了我也在追那妖人么?”心想:“他这么急,难道是发现了那妖人的踪迹?好,我跟着去看看。他既不喜旁人相助,我便与他离得远些。”当下只远远跟在年轻汉子后面。 奔了小半柱香的工夫,见那年轻汉子舍了路径,登上一面陡坡翻过山去,便也发足跟上。登上坡顶,向下一望,禁不住长长“咦”了一声,只见山坡那边已是大路,眼力所及之处,零零散散,都是行人。这些人大多手里拿着兵刃,看身形样貌,俱是江湖人士。 云水凝又见自己所追那年轻汉子此刻已下了山,同了众人都向东南方向而行,心道他原来不是那追踪妖人的侠士。见远处来了数骑马赶过,马上骑者亦是江湖打扮,心想:“这许多江湖人物都往一个方向去,各自均是隔着两三丈远近,似在互相防备。方才那年轻汉子又对我说各干各的,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好奇心起,便也下了山,随在众里。 走了三数里路,见多数人改道南行,其余人仍向前行,一时不知怎么走,便将步子放缓。这时一个中年汉子走了近来,斜着一双细眼瞟着云水凝,笑道:“小朋友不知如何走么?” 云水凝见他一双眸子中似有诡谲之色,笑道:“还请这位大哥指点一二。” 那中年汉子点头笑道:“好,好。”第二个“好”字音尚未落,只见他身形一晃,已欺到云水凝身前三尺,一把半月形弯刀直向他颈中切到。云水凝双目凶光大露,不闪不避,手中单刀却早已翻起,斩向中年汉子腰际。 那中年汉子本拟一招尽得先机,三招之内便制云水凝死命,哪想到这少年一出手便是一个与敌偕亡的架势,心中不由得大为惊骇,便在两把刀的刃锋分别将要招呼在对方身上的一刹,身子突然左右急扭,向后退出数步。 第十九章.会期(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两人身周的数十名汉子忍不住低声喝个亮彩,随即一个头戴毡帽的汉子阴声道:“‘游蛇’计建又在耍弄新雏儿啦,怎地这次却失了手啊?” 中年汉子计建道:“阁下是谁,敢否报上名来?” 头戴毡帽那汉子道:“在下不过无名小卒,报了姓名你计大爷也不识得。” 云水凝寒声道:“原来你名叫计建,难怪行事如此下贱。瞧你身法怪异,倒能玩上两手,敢不敢再来比划比划?” 计建冷笑道:“小子有胆,大爷我看你还可嚣张多久。”又退开两步,才向南改道而行。岂知他方走出数步,身子突地一个半旋,直向那头戴毡帽的汉子扑去。头戴毡帽那汉子手中本是提了一个兜布木匣,他方见计建回身,左手急往木匣内探入,取了两把铜环出来。待那计建半月形弯刀削至,他已双环在手,向计建弯刀夹去。 叮当一声,两人硬拼一记,计建半月形弯刀自竖变横,向侧斜掠,刀尖刺向头戴毡帽那汉子右腕。头戴毡帽那汉子左手铜环砸向计建右肘,右手铜环一偏,竟将计建弯刀套住。 计建身子突地一扭,右肘避开头戴毡帽那汉子攻至的左手环,弯刀往下一绕,便欲将刀身从对方环中抽出。头戴毡帽那汉子似早有防备,脚下斜踩九宫,一声阴笑,复又将他弯刀套牢。 便在这时,左首一名麻脸汉子双手扬处,两枚钢镖打出,分取头戴毡帽那汉子后心与右腰。头戴毡帽那汉子听到暗器破空声响,急向旁闪。计建右手把住刀柄,使力拉住他去势,同时左掌竖成手刀,猛力斩上他左腰。 头戴毡帽那汉子接连两声闷哼,一是中了那计建手刀,一是那麻脸汉子打向他后心的钢镖已然钉实。计建抓住他右手,将弯刀抽了出来,哈哈笑道:“今日你方峻一死,日后江湖上可又少了一个使这双环的名家啦。”弯刀在他颈中一抹,立时将他杀毙。 周遭驻足围观的众人见这一场厮斗有了结果,有的低声而笑,有的不置一声,重又各自上路,只是相互之间隔得又远了一些。计建与那麻脸汉子互一抱拳,各道了声请,亦都上路。计建望着云水凝冷笑一声,疾向南去了。 云水凝心道:“那麻子似与那计建并不相识,却助那计建将这方峻杀了。路上这许多人相互都有防备之色,那年轻汉子不许我跟着他,原来都是为了不知时候,有什么人便会向自己动手。到底是什么事,使得众人如此?”微一思量,便不改道,径向前去。 走出里许,随着众人进了一处名为“长璎”的大镇,见他们大都散在各处食铺、饭摊买吃干粮,也有的进了酒楼。那些买完干粮便即上路的固然行色匆匆,就在路边饭摊用饭的也都是少言寡语,便想去酒楼中坐坐,看是否能打探得什么消息。 一连走了两家,却是均已客满。到了第三家,见一楼大堂内边角一张饭桌只坐了一个老者,便过去问道:“老丈,可否搭个位子?” 那老者也不抬头,只是自顾吃喝,将手一伸,示意他请坐。云水凝道了声谢,叫了菜饭。他见堂内的众多江湖人物虽有谈论之声,却都微不可闻,正寻思他们怎都这般小心,右首一桌客人中有个年长的叫道:“那位可是‘旋风掌’彭玉鸣彭兄么?快请这边来坐。” 门外一名高瘦汉子正问小二是否有座,听了这人招呼,笑道:“原来是樊南谢八爷,自从淇水一别,小弟时常挂怀,不想今日在此相遇。”扬手阔步走了进来。那谢八爷忙命了同桌三名少年汉子起来见礼,又唤了小二添上碗筷。 堂内众食客听了这“旋风掌”彭玉鸣的名号,十之七八都转头去看,眼中多是现出敬重之色。待听了这樊南谢八爷的名号,又有十数人齐地重重“哦”了一声。云水凝心知此二人在江湖上的名堂必定不小。 谢八爷一方四人与“旋风掌”彭玉鸣见礼已毕,各自落座。 彭玉鸣笑道:“此次八爷带了家里三位少年英雄一道,想必是要大展拳脚一番了?” 谢八爷摆手道:“彭老弟切莫取笑,试问此等江湖盛事,哪一次不是高手云集?谢某尚能自知,怎敢与天下英雄相争?这次带了他们三个,无非是要年轻后辈开开眼界,要说大展拳脚,那自是你彭老弟的分内事了。” 彭玉鸣哈哈笑道:“八爷如此抬举在下,在下若在半途中便性命不保,岂不身后也要贻笑江湖?莫作此说,莫作此说。” 谢八爷道:“彭老弟你又何须过谦?这十年来,能有三次接近‘豺首’百步之内,并以本身面目示人的,也只你彭老弟一个了,这可是江湖上人人佩服的事啊。” 云水凝心下大凛:“江湖盛事、十年、真面目,难道是‘神剑令’?怪不得有这许多江湖人物!那‘豺首’又是什么?” 彭玉鸣摇头道:“说来惭愧,这十年来,奉剑山庄共发出八枚‘神剑令’,在下曾有五次与天下英雄角逐,虽三次接近‘豺首’百步之内,但在众多高手之间,也是只能自保而已,实不足论,实不足论。” 云水凝心道:“果然便是‘神剑令’,这些日子我一心只顾追那妖人,竟险些将这件大事忘了。” 谢八爷笑道:“能于数百好手中近‘豺首’百步,又于数十高手中全身而退,谢某自问便没这等本事。” 彭玉鸣重重叹一口气,道:“说到全身而退,八爷你可知为何之前两次的神剑之会小弟都不曾露面?” 谢八爷道:“难道老弟你并非如外间所传一般,是为了日后一举功成而闭门苦练么?” 彭玉鸣道:“苦练确是实情,只不过那是去年一年之事。不瞒八爷你说,四年前铁扇门一战,在下实是受了极重的内伤,这才隐伏不出。” 第十九章.会期(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谢八爷讶道:“老弟在那次抢夺‘豺首’之时受了内伤?不知却是怎个情由?” 彭玉鸣道:“那盛子梅自与毒叟一战之后成了废人,他得了‘神剑令’要诛杀他的消息,便及时遣散了本门弟子,是以那一年争夺‘豺首’之人尤众,其中心存侥幸之人自是不少。 那盛子梅的弟子走净之后,却有四十余个转了回来,要救了他逃命。其时奉剑山庄早已将那盛老儿的行踪盯死,他们又怎逃得脱?大伙儿赶到之后,三两下便将四十几个小的给结果了,接着便是抢夺‘豺首’的血战。 众好汉们只厮杀了一阵儿,便已死了上百人,一些胆弱技拙之人便自行退出了院子,只余下八九十人仍在混斗。那盛子梅瞧着我等厮杀,忽地哈哈狂笑,其中一位好汉气不过,扑了过去砍了他头。 这头一落地,大伙儿自然要抢,小弟也不例外。哪知便是因此,小弟却是险些丧命。原来有几个头脑清楚的,早将小弟看作大敌,小弟这去势一起,立时便有三个人向我疾攻而来。小弟力斗毙了两个,却被另外一个伤于掌下。 那人见我受了重伤,也顾不得再补上一掌,便去抢头。哪知他刚舍了我,却也被人围攻,斗过十数招后被人一刀砍翻。最后那盛老儿的头在几位高手争抢之中被一劈两半,两个各得了半个头的朋友飞身而退时,众人也都追着去了。 将我重伤那人也真了得,见了众人追头而去,竟不顾身上刀伤,也挣扎着起来紧追了去。嘿嘿,小弟便不成了,直过了好一会子才能坐起身来。那次之后,小弟自伤愈到回复功力便用了两年多时,是以那次虽是全身而退,也可说是九死一生了。” 谢八爷道:“原来尚有这等情由,若不是老弟你当时受人围攻,说不定早已得了一件上等兵器啦!” 彭玉鸣道:“也怪当日小弟一心夺头,一时大意,只道真正的高手必是与那‘豺首’相距最近的几个,却忽略了自己身侧的几人。其实那各得半个‘豺首’的朋友却都是后发而至之人,也惟独那次神剑之会,奉剑山庄送出了两件上等兵器。” 谢八爷道:“原来当年那两位好汉都是智勇兼备之人。” 大堂中人十之八九也都跟着点头,面含佩服之色。 云水凝心内只是冷笑:“世人利欲噬心,不辨是非,以丑为美,真正可笑可鄙!”又想:“这个什么‘转风掌’彭玉鸣与那个什么樊南卸八块自也不是什么好人。嘿,原来那‘豺首’便是豺狼之首级的意思,古有贼喊捉贼之故,今有豺喊捕豺之事。” 又听彭玉鸣道:“不错,那两位朋友能得‘豺首’,绝非侥幸。”话锋一转,道:“依八爷看,这次‘神剑令’发,却是哪个倒霉?” 谢八爷道:“昨日辰时,奉剑山庄各地驻院放出消息,着江湖正义之士在昊城蛇王庄驻院观令,但只给了十日之期,比起往年,似乎急了一些,许多的英雄好汉难免赶不上时候。” 彭玉鸣道:“如此,八爷以为......” 谢八爷呵呵一笑,道:“近来南方武林风声越紧,似乎数日之间便要有所动作,‘神剑令’发得再急,可也赶不上了。” 彭玉鸣赞道:“八爷果然见识高明,若奉剑山庄欲令指南方,又何必等到现在?不过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是‘神剑令’当真向了南方而发,各路好汉们恐怕大都是要杀个回马枪杀回自己家里去啦!” 谢八爷呵呵笑道:“老弟这话绝无不中听处,若是‘神剑令’当真指向南方,我谢某人便不会来蹚这场浑水。” 彭玉鸣笑道:“八爷以为这‘神剑令’到底令指何处呢?” 谢八爷道:“自然是咱们北方。” 彭玉鸣点头道:“小弟亦是如此想法。” 谢八爷笑道:“彭老弟推断会是咱们北方的哪号人物?” 彭玉鸣笑道:“我猜是个女子。” 谢八爷重重点了点头,问道:“彭老弟认为这女子的功夫如何?” 彭玉鸣道:“江湖中见过她出手的人不多,小弟也未见过。” 谢八爷道:“但据江湖传闻推测,这女子该算得上高手中的高手。” 彭玉鸣道:“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即便江湖传闻无误,她一人又怎敌得过数十个高手的围攻?” 谢八爷呵呵笑道:“彭老弟此言正中要害,到时只要众人一齐出手,只是看谁先砍了她的脑袋。‘豺首’一落,接下来便是看哪一个手疾眼快啦!” 云水凝见堂内众人听他二人谈到此处,多是皱眉思索,显是在想‘这女子’的身份,也有的微微点头,显是觉这彭玉鸣与谢八爷所言极是有理。心内大为担忧,不知三门二派是否想好应对之法。 彭玉鸣道:“八爷未在镇西改道向南,想是不打算去飞燕马场了?” 谢八爷笑道:“老哥我只为带了他们三个小子见世面来了,早到一日,晚到一日无甚要紧,倒是彭老弟你却为何不去马场买上两匹良驹?” 彭玉鸣道:“此去昊城,不过七八百里,便是寻常马匹七八日内也到得,急他作甚?” 谢八爷呵呵笑道:“彭老弟真乃大家风范,老哥哥真是自叹不如啊。”接着便全是推杯换盏之事。 云水凝心道:“原来那些在镇外改道向南的人,是去马场买马。既然此处距那昊城只七八百里的路,我便也随意买匹常马,大不了路上多换几次。”又见堂内众食客除去这谢八爷一桌,仍都轻言少语,寻思道:“凡是参与这神剑之会的,多有隐去本来面目者,如那头戴毡帽、擅用双环的方峻,助那计建杀了他的那个麻子,也许那计建也非是本来的面目,他唇上的浓须便似是假的。他所以要杀那方峻,便可能是为了恼他多口叫破了自己身份。 那些未隐去面目的,不是自恃武艺高强、实力雄厚,如这‘旋风掌’彭玉鸣与这樊南谢八爷,便是江湖上无甚名声或是极少露脸的。但他们仍不愿教人瞧破自己师门来历,那自是为了这神剑之会上,各路人物齐至,说不定哪个便与自己或是自己师门有隙,在暗中偷施毒手,这也是为何众人赶路之时各自相隔老远。嘿,什么各路好汉?被人利用诛锄异己,到了最后争什么‘豺首’时还要自相残杀一番。到头来,仍是奉剑山庄获利最大!” 第十九章.会期(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这时与云水凝同桌那老者已用完饭,在桌上放了一粒银子起身便走,小二叫道:“客官,还有贴钱。”那老者却不理会,径往外走。那彭玉鸣正被谢八爷所带的三个少年汉子轮番敬酒,他行走江湖已久,平日里对甚风吹草动极为留意,听了小二一叫,便向那老者瞥了一眼,正要端酒饮下,忽地脸色一变,人已斜纵而出,拦在那老者身前。 堂内众食客方听酒杯声落,便见他已在那老者身前立定,不由得都喝了声彩,谢八爷带着的那三名少年汉子彩声尤为热烈。云水凝见他坐处与这老者立处,足有两张丈远近,他一个势子闪了过来仍不算难,难就难在他落足之时绝无止势,便似早已立在那儿了一般,心中凛道:“竟还真的有些本领。” 彭玉鸣眼泛寒光,瞬也不瞬地盯着身前那老者。那老者瞧了他两眼,干笑一声,问道:“尊驾这是做什么?” 彭玉鸣道:“老兄你这左手怎地背在身后,走起路来多不方便?” 那老者道:“老头儿年纪大了,背着手走路要舒服些。” 彭玉鸣冷笑道:“是么?还恕在下冒昧,烦你老兄将左手拿出来给在下瞧瞧。” 那老者嘿嘿一笑,道:“彭老兄可机警得紧啊。”声音却已不如方才那般苍老,将左手自背后放下。众人看去,却见他那小指竟是少了半截。 云水凝心道:“又是一个乔了装的。怪不得小二叫他也不理睬,他只怕多说两句话便被这姓彭的认出。只是他心里有鬼,将一只左手背到身后,这岂不更加显眼么?” 又听彭玉鸣笑道:“四年前伤于阁下之手,时时不敢或忘,如今阁下既在眼前,又怎能认不出呢?” 堂内众人多是“哦”的一声,知道四年前将彭玉鸣重伤的便是这人。 扮作老者这人道:“四年前与彭兄交手,实属无奈,彭兄时刻记在心上,难免显得不够大方了。” 彭玉鸣道:“阁下切莫误会。本来神剑之会上,大家同抢‘豺首’,莫说伤于人手,便是当场给人取了性命,也须怪不得谁。只是咱们江湖中人,与人动武,若是输上一招半式,有时难免心有不甘。当日在下以一敌三,重伤于阁下掌底,一直引为憾事,只盼能有再见阁下之日,能与阁下单打独斗,公平较量一番。今日既与阁下相会,自当亲近亲近。” 扮作老者这人道:“彭兄方才也说当日是以一敌三,才会伤于在下掌底。若论单打独斗,在下自认绝难在彭兄手下讨得好去。况且如今又是神剑之会,九日之后,大家又要共抢‘豺首’,何不暂且留下力气,待此会之后,再行切磋亲近?” 彭玉鸣道:“阁下所说也极在理,只是今日若与阁下别过,难保他日无觅阁下踪迹之处。是以烦请阁下便将姓名报出,再示以本来面貌,咱们便日后相会如何?” 扮作老者这人沉吟片刻,道:“好,便请彭兄与在下去到一个僻静的所在。” 彭玉鸣道:“还请阁下就在此间显出本来面貌,道出姓名。咱们请了樊南谢八爷与在座的众位朋友做个见证岂不是好?” 扮作老者这人道:“彭兄可是消遣人么?” 彭玉鸣道:“阁下即便在此现出身份来历,明日也必变成另外一副面貌,大家还是认不得你,又何来消遣之言了?” 扮作老者这人冷声道:“姓彭的,你道我真的怕了你么?”身子向右一闪,一掌拍出,直向彭玉鸣面门击到。 彭玉鸣嘿的一声,右掌一翻,直向来掌迎去。这掌出得好快,只见方一起处,便将与对方掌面相触。哪知就在两掌将触未触之际,彭玉鸣手腕一斜,手掌向旁让开,接着右手绕着对方手掌猛地一绕,隐有风声响起。 扮作老者这人脸色变了一变,手掌似乎滞住,彭玉鸣的一只右掌却已向他心口印到。危急中扮作老者这人左手握拳,向彭玉鸣来掌击去。啪的一声,拳掌相交,扮作老者这人被击得退出数步。 云水凝心中一凛:“这旋风掌的确是门绝技。” 谢八爷忽然叫道:“琼儿闪开!” 与他同桌那三名少年汉子中的一个哎呦一叫,却被扮作老者这人给掐住后颈,拎了起来。 谢八爷喝道:“快将人放了。” 扮作老者这人嘿嘿一笑,提了那少年汉子又向彭玉鸣攻到。彭玉鸣让过他一拳,双掌先后拍出,一取对方面门,一取对方右肩。扮作老者这人也不避让,只将手中那少年汉子往身前一挡。只听谢八爷急叫道:“彭老弟手下留情!” 彭玉鸣双掌并不收回,被扮作老者这人抓在手里那少年汉子大惊,慌忙乱挥双手格挡。彭玉鸣却突地斜过身子,双掌直向扮作老者这人侧里击到。扮作老者这人叫了一声“来得好”,身子向后一挪,将手里那少年汉子往彭玉鸣身前一推,转身夺门而出。 彭玉鸣双掌本已将要击上那扮作老者之人,那人却将手中的少年汉子推到,眼看这两掌立时便要招呼到这少年汉子身上,只见彭玉鸣双掌向两侧划出,身子一旋,便将少年汉子让过,向门外追出。 堂内众人各都喝了一声亮彩。那少年汉子跌在地上,被另两个少年汉子扶起,大叫道:“咱们追!” 谢八爷怒道:“追什么?蠢笨东西!还嫌不够丢人么?”抛了两粒银子在桌上,快步出门去了。三个少年汉子互相看看对方,也不敢向堂内众人望上一眼,紧步追了上去。 云水凝回想方才那扮作老者之人与彭玉鸣的打斗,心想:“那人起初先是身往右闪才向彭玉鸣一掌击出,本就打算将谢八爷那边的三个少年汉子拿到一个,以求脱身而走。待他看似失手而被彭玉鸣的旋风掌力困住右掌时,那彭玉鸣应该已发觉了他的意图。只因这人四年前便已与彭玉鸣交过手,理应知道彭玉鸣那旋风掌的厉害之处,他武功不弱,怎会一上来便吃了亏?但那时彭玉鸣却并不叫破,只是将计就计,还是硬打了他一掌。如此一来,不管那人是否受创,都会显得他姓彭的技高一筹,四年前的场子便多少找了回来一些。但那少年汉子的性命如何,他却不理了。可惜那三个少年汉子始终不明就里,难怪被那谢八爷骂作蠢笨东西了。” 第二十章.会前(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云水凝吃罢饭,随了人群出得镇来。原来镇外已然聚了一处小马市,捡了匹精神足的马买下了,追着别骑驰行。跑了半日,天色将晚,到了处小镇寻找客店投宿,镇上那家客店却早已客满,只好向掌柜的打听了昊城的大致路向,又往前赶。 驰出十数里,天色大黑下来,正寻思在一处荒林内过夜,忽见前面似有灯火之色。拍马过去,见是六七间蓬屋起在道旁,却是一处野店。云水凝下了马,一个伙计迎了出来,请他进屋,自去牵马拴住。 掌柜的是个中年汉子,迎上来打个问讯。云水凝要了一间客房,又叫下一碗面。那伙计引了云水凝去了左首一间蓬屋,方坐下不久,只听蹄声自远而近,又有数骑马驰了来。几骑马来到店外停住,听那伙计的声音道:“几位客官可是要歇宿么?小店尚有客房。” 一个汉子的声音道:“二爷,咱们便在此处将就一晚罢。” 另一个汉子的声音道:“总胜过睡在野地得好。” 接着便是几人下马、拴马、进屋、呼酒之声,掌柜的与那伙计连声招呼。又听那伙计来去奔走,往几名汉子所在的蓬屋端酒送菜,过了半晌,才将一碗卤水面送到云水凝房内。云水凝挑起两根面条,见并未熟透,不禁心中有气:“你见他们要酒要肉,便热情周到,见我只要一碗面条,便随意应付。天下哪有这般做生意的?” 忽然想起日间所历诸事,心思一转,将蓝羽所赠那瓶“灵花澄露”掏出,倾了两滴在面汤内。只听“嗤嗤”两响,两道黄色轻烟升起,不由得心中一惊,暗道:“好险,原来是家黑店!” 耳听那几名汉子喝酒吃肉之声,心道现下去向他们示警也赶不及了,况且不知他们是善是恶。又想一会儿他们给麻翻过去,两个卖人肉的若然动手,自己便将他两个结果了,总之这两人绝非善类。 过不多时,果听几个汉子所在蓬屋内杯盘响动,似是几人都已晕在桌上,云水凝闪在门边,听那伙计的声音道:“得手了,快去给他们上绑。”那掌柜的应了一声,门板声响,想是二人已推门进去。 云水凝悄悄将门拉开一线,正要出去,猛听得“啊呦”一声大叫,似是那伙计蓦地吃痛。接着又听那掌柜的也是痛哼一声,便听那数名汉子哈哈大笑。那二爷的声音得意道:“亏得王三叔警醒,叫了小齐子先吃这酒,咱们只在一旁假吃,否则今日却要栽在两个毛贼手里了!” 那被称作王三叔的汉子笑道:“我见这厮方一端酒进屋时,脚下似有不稳,便自起疑。嘿,此等山野毛贼,便是做不得大买卖。” 另两三名汉子都赞道:“三叔不愧是老江湖,眼光这般锐利。” 那王三叔命了一个汉子去厨房取水,淋醒了那叫小齐子的汉子。脚步声响,那汉子跑进厨房,却听他惊呼一声,叫道:“二爷、三叔,你们快来看!” 那王三叔的声音不慌不忙道:“你们在这儿盯着两个毛贼,二爷,咱们过去瞧瞧。”他两个去了厨房,隔了一会儿,又与先那汉子转回屋内。那王三叔的声音喝道:“说,你两个受了什么人指使?” 那伙计的声音求道:“好汉,我二人只是两个寻常毛贼,平日里在此做这人肉买卖,不想今日遇上几位好汉爷爷,多有冲撞,绝无他人指使。还请爷爷们念着我二人也是为了讨口生计,鬼迷心窍,饶过咱们这次罢!” 那王三叔的声音怒道:“胡说!你两个若无人指使,怎会杀了十几个投宿的,却不来杀我们,反来上绑?”只听“啊”的一声惨呼,似是有人毙命。那王三叔的声音阴笑道:“你说不说?” 那伙计的声音颤得厉害,道:“我说......我说......我们是被人收买......小的说了......爷爷们能否饶命?” 那王三叔的声音厉喝道:“还敢讨价还价?” 那伙计的声音哭道:“我说,我说,是地绝帮的,是地绝帮的人给的银子。”他声音急切,想是已被刀架在了脖子上。 那王三叔的声音道:“他们可在附近埋伏?” 那伙计的声音哭道:“这个小的实是不知,只求好汉饶命......”一声惨呼,想是被结果了性命。 那王三叔的声音道:“二爷,咱们虽不惧他地绝帮,但此处却不宜多留。敌暗我明,那帮贼子若在半夜放起火来,咱们难免吃亏,还是速速离开此地。”当下有人取了水将那叫做小齐子的救醒,几人出来解马上路。 云水凝趴在门边细缝处向外偷瞧,其中一个汉子向这边望来,道:“方才那毛贼也往这屋里送了饭食,不知里面那人给麻翻了没有?” 另一个中年汉子道:“不必管他,咱们快走。”听声音便是那王三叔。 几人一拍马,向前去了。云水凝待蹄声渐远,拉开门,前后查探一番。见厨房内共有十四个死尸堆在一处,用草席盖住,十四个都是年轻汉子,身上俱带有兵刃,那两个卖人肉的都已被杀,那伙计的脸上尤挂着泪痕,死相猥懦。 云水凝心内冷笑:“两个卖人肉的绝非在行之人,正所谓非笑不开店,开了黑店便更要加倍对客人礼敬才是。况且既做了这行生意,便须有胆,生意未成,胆先弱了,不被人瞧破才怪。” 又想:“这神剑之会期内,江湖仇杀都来借光。那什么地绝帮若当真半夜里放起火来,我岂不死得冤枉?此地还是不宜久留。”当下解了马,也向前去了。 当夜便在一处野林内的一棵茂树上睡下,次晨又行。上午半日行过五六十里,路上江湖人物络绎,也时而见到一两具尸首被掩在草丛等隐*。午时在路上一处茶摊上吃过几块点心,又即上路。 第二十章.会前(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奔了个把时辰,那马气力不足,只好由得它慢慢前行。走了一会儿,见了前面一众人勒马驻足,却是二十来骑人马将五六骑人马围作一处,另有十数骑人马散在一旁看热闹。云水凝去到近处,见那被围住的六骑马上的六名汉子原来是昨晚于那荒野黑店内见到的那王三叔一行。 这时听得围住他们那二十来骑人马中的一个汉子说道:“堂堂浊日帮的少帮主,从来都是锦衣华服、招摇过市,怎么今日却只穿了件粗布衣裳,叫花子一般啊?不知是平日里仇家太多,此刻离家太远,不敢露脸,亦或是见了这神剑之会上人才过众,难免有些自惭形秽啊?”他一说完,同他一伙儿的二十余个汉子尽皆哄笑。 被围住的六名汉子其中一个笑道:“我身为浊日帮的少帮主,今日能来参加这神剑之会,却怎不见你地绝帮有什么少帮主来参加这神剑之会啊?”听声音,正是昨晚被称作“二爷”那汉子。 他这话说完,围在四周的二十余名汉子人人脸上变色,眼中似欲喷出火来。他己方五名汉子虽未哄笑,却个个脸上甚有得色。 方才那地绝帮发话的汉子冷冷道:“小子,今日你若答应了将东三镇的买卖让了与我地绝帮,又随我回去好生地向我家帮主请罪,便可暂且留下你的一条贱命。” 浊日帮那二爷笑道:“狄老爷子想要我浊日帮东三镇的生意?这可不是有些老糊涂么?如今他老头子的独生爱女怀了我的身子,日后你地绝帮的生意还不都是并到我浊日帮内?现在拿了我东三镇的生意过去有何用处?糊涂得紧,糊涂得紧!” 地绝帮那发话的汉子大怒,手中马鞭一扬,直向那二爷面门抽到。与那二爷并骑在侧的那王三叔将手一伸,便将鞭梢抓在手中,冷笑道:“凭你也配与我家少帮主交手?下来罢!”使力一扯,地绝帮那汉子坐身不稳,直从马上摔了下去。 那二爷嘿嘿笑道:“怎么,摔痛了么?” 地绝帮那汉子怒喝道:“大伙儿并肩子上啊!” 地绝帮二十余名汉子齐地吆喝一声,催马扬刀,向浊日帮六名汉子攻了上去。浊日帮六名汉子也各催马举刀相迎。各自一阵交手,浊日帮六名汉子身手竟都不弱,均能以一敌二,催马进退之间,已将地绝帮五六名汉子逼下马去。 先前发话那地绝帮的汉子已退在圈外,这时见了六个敌人手硬,大叫道:“马下的兄弟们,斩了他们马腿。” 被逼下马的几名地绝帮汉子应了一声,分向浊日帮六名汉子所骑马匹的马腿砍去。那王三叔叫道:“下马。”浊日帮几名汉子都飞身下马,阻住对方攻势。 圈外那地绝帮的汉子又发话道:“全都下马,三个打一个。”地绝帮马上的十六七名汉子也都飞身下马,与浊日帮的六人拼在一块儿。 地绝帮众人或者三对一,或者四对一,浊日帮的六人手上立时吃紧,只过数招,浊日帮的两名汉子已连受刀伤。那王三叔手上加快,砍伤两名对手,过去与那二爷援手,口中叫道:“你们地绝帮不论是买通两个卖人肉的毛贼暗里下药,又或是现下以众欺寡,可都是下三滥的手段,你们还要不要脸?” 圈外那地绝帮的汉子冷笑道:“你嘴里说来恁地好听,你们浊日帮平日里下三滥的事还做得少么?大家彼此彼此罢!” 云水凝心中冷笑道:“两方都不是什么好人。”下了马来,向对战双方人众走去。圈外那地绝帮的汉子见他向场中走近,不知他底细,走过去拦在他身前,道:“这位朋友,这是我地绝帮与浊日帮之间的事,可与旁人无干。” 云水凝道:“你的手下在与敌方搏斗,你怎地尚有闲情立在一旁,好似事不关己一般?” 地绝帮那汉子微有怒意,道:“小兄弟可是浊日帮的帮手么?” 云水凝道:“在下只想好心提醒你,浊日帮那少帮主与他身旁那王三叔可都不是庸手,你们三四个人对付他二人,最终还是擒不住他们。” 地绝帮那汉子向场中一望,见只这一会儿工夫,己方这边又有五六名汉子伤在浊日帮少帮主与那王三叔手下,更有两名汉子已受重伤,如此下去,浊日帮另外四人虽可擒杀,但这两人一定擒不住。一时没了主意,问云水凝道:“这可如何是好?” 云水凝道:“当然是你去帮手了。” 地绝帮那汉子抱拳道:“多谢。”投入战圈之中,与两三个汉子同去斗那浊日帮的少帮主。 云水凝微微摇了摇头,心道:“不仅是下三滥,还是蠢货。”向前奔出几步,骑上地绝帮一名帮众的马匹,拍马奔出。地绝帮众人虽见他夺马而去,却无人能缓出手来追阻。 其实地绝帮若只以两人去牵制浊日帮另外四人,五六人分去合斗浊日帮那少帮主与那王三叔,浊日帮的六人必可擒获。只可惜云水凝点与那地绝帮发话的汉子,他却不悟,反来问云水凝要如何做,难怪云水凝骂他蠢货。 云水凝策马疾驰,十数刹的功夫便已奔出老远。那马脚力甚健,直到天擦下黑来,大致奔出四十余里,晚上却在一处镇上的客栈内挂到一间客房。有了昨日黑店一事,今日自是小心,叫来饭食,用“灵花澄露”验过无异,这才放心食用。 接下来数日,云水凝换过四次马,行出四五百里。秋凉日冷,又买了件秋衫换上。行到第七日上,路上江湖人物已是随处可见。厮杀争斗亦愈加多发。到了第八日晚,终于来到昊城。 问起蛇王庄的所在,却是尚须再往东北方走上四十余里,又问过两家大客栈,均已客满,索性出城向东北上走。驰出二十里许,来到一处大镇,名为“铜棋”。此时天已大黑,镇上巷道间仍旧烛火通明,叫卖声不绝于耳,竟比那昊城更加的热闹。 第二十章.会前(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云水凝将马系在道旁,在一处沽酒摊坐下,要了酒饭。他见街上江湖豪客有的独身一身,有的二人为伴,也有的三五成群,大家直呼姓名,多不禁言,心道这神剑之会,必定还是非同小可。 浅酌淡饮一会儿,道上一个中年妇人领了两男一女三个少年,与他隔了一桌坐下。那妇人微微向云水凝扫过一眼,便向摊主叫了酒食。 坐在那妇人左首的少年汉子道:“神剑之会上的各路英雄人物果然好多,咱们今晚怕是要舍外露宿了。” 坐在那妇人对面的少女呸的一声,道:“二壮哥便是没出息,你睡在外面,半夜里又没有野狗来啃你手足,怕些什么?” 那少年汉子二壮道:“什么?我会怕?苗师妹我跟你说,当年师父为了与我练胆,半夜里将我一个人扔在山上,我可连眼都未眨一下,你说我会怕么?” 苗姓少女将脸一侧,眼角瞟着他道:“哦,你连眼都没眨一下,我知道,你是吓得一夜睡不着,是不是?” 那少年汉子二壮急道:“你不信,你不信便问问师兄!” 苗姓少女转过头,向坐在那妇人右首的少年汉子笑问道:“大壮哥,你说二壮哥有没有说谎?” 那少年汉子大壮笑道:“苗师妹你来问我便问对了,我长这么大可一句谎话都没说过。二师弟说谎......” 苗姓少女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少年汉子二壮,格格笑道:“二壮哥果然是吹牛。” 少年汉子二壮更急,问少年汉子大壮道:“师兄,你怎么......你怎么......” 少年汉子大壮道:“我还没说完,苗师妹便抢了过去。我是想说,二师弟说谎或是没说谎,我都不知道。当时我被师父扔在另一座上山,怎会知道他怕不怕?我只知道那时我是怕得要死,一夜不敢合眼。” 苗姓少女笑道:“快瞧,快瞧。大壮哥就老实多了。唉,二壮哥你为什么不承认呢?咱们又没人来笑话你。” 少年汉子二壮涨红了脸,望向那中年妇人,叫了一声“师娘”,意似求助。那妇人抿嘴一笑,道:“二壮,你苗师妹只是跟你说些玩笑话,当不得真。你说不过她,又是做哥哥的,莫要与她争了。” 少年汉子二壮低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苗姓少女甚是得意,向那中年妇人道:“叔母,为什么今日听到一些江湖人物都说这次‘神剑令’所诛杀的多半是个女子?我听爹爹讲过,自有‘神剑令’以来,所诛杀者尽是男子,从无女子,你说这次真的要这许多江湖人物去杀一个弱女子么?” 那中年妇人道:“这‘神剑令’若真的诛杀一个女子,这女子又怎会只是寻常的弱质女流?恐怕百十来个须眉汉子都及不上她一个呢。” 苗姓少女喜道:“如此说来,这女子岂不是女中豪杰了?叔母,你说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中年妇人笑道:“你怎地这般欢喜?” 苗姓少女笑道:“人家想知道到底尚有哪个女子能如我叔母这般的巾帼英雄。” 那中年妇人笑道:“你这小女子,偏会这么奉承人!你四叔母可没有那大本领,将‘神剑令’都惹了出来!” 苗姓少女道:“叔母,这女子到底是谁?” 那中年妇人道:“这我却要考考你们三个,看你们哪个最能承接咱们苗家的门户。” 苗姓少女道:“我先猜,是尸山红骨岭的红骨娘娘。” 那中年妇人摇头道:“魔道大宗的首脑若只用一枚‘神剑令’便能除去,奉剑山庄也无须与魔力门争斗多年了。” 云水凝心中凛道:“那日蓝姐姐与那巨力尊者一战,巨力尊者战败后便将这红骨娘娘抬了出来保命。当时蓝姐姐也受了伤,我却未及细问,不知这魔道两大势力之一的女魔头是何等样人?” 少年汉子大壮道:“苗师妹说的这红骨娘娘果是女子,亦是邪人。只可惜这尸山红骨岭如今的势力太大,那红骨娘娘的修为又高,便是‘神剑令’对她而发,恐怕也没人敢来响应。” 中年妇人点头微笑,对他这番说话甚为满意。 苗姓少女哼的一声,道:“你说是谁?” 少年汉子大壮道:“要我说,该当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邪道妖女,瑶池仙子。” 那中年妇人摇头道:“瑶池仙子虽在江湖上时有为祸,但要这‘神剑令’来杀她,恐怕她还不够资格。” 苗姓少女道:“这便是大壮哥你的高见么?我看你是想见那瑶池仙子想昏头了!” 少年汉子大壮也不回嘴,问少年汉子二壮道:“师弟你说呢?” 少年汉子二壮道:“是不是忘佛神尼?” 少年汉子大壮与苗姓少女都是瞪大眼睛看着他,突然齐地发笑,少年汉子大壮笑得伏到桌子底下,苗姓少女笑得捂住肚子伏在桌上。中年妇人却是摇头叹气。 少年汉子二壮道:“怎么了?红骨娘娘势力太大,瑶池仙子资格不够,那便没有哪个江湖上的女子可说了。” 少年汉子大壮勉力坐起身来,强忍笑道:“师弟,师弟你说不出可以不说,但你怎能乱说呢?忘佛神尼是咱们正道中的世外高人,‘神剑令’便是再发一百年,也发不到她老人家头上啊。哈哈,哈哈哈。”仍忍不住笑。 苗姓少女亦强忍笑道:“二壮哥,小妹对你......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佩服佩服!”说着向他连连作揖。 少年汉子二壮的脸又已涨得通红,向那中年妇人叫了一声“师娘”。 那中年妇人道:“好了,好了。二壮虽说得不对,大家也别尽往邪道上想。” 苗姓少女道:“是正道中人?难道是叔母你?” 那中年妇人佯怒道:“你这小女子,平日里被你爹宠得无法无天,竟来咒你叔母,瞧我不代你爹教训你!” 苗姓少女告饶道:“叔母莫来,叔母莫来。侄女是在赞你英雄哩!” 那中年妇人笑道:“再教你猜一次,若然不中,须少不得赏你一顿好打。” 第二十章.会前(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苗姓少女沉吟道:“正道中的女子,除却叔母......” 那中年妇人道:“莫再拿你叔母打趣了,你叔母十几年前确是有些名堂的,但是现下江湖上怕已没有几个人还记得我这人妇了。” 苗姓少女道:“若论当下,当属那凤凰门门主蓝羽风头最盛。” 那中年妇人道:“着!此次‘神剑令’若当真诛杀一个女子,那便必然是她!” 少年汉子大壮、二壮与苗姓少女齐问:“那是为何?” 那中年妇人道:“大约三十年前,三门二派有如彗星一般崛起于武林,十数年间风光无限。但自三门二派的五位宗主与一个自称‘毒叟’的使毒妖人决战时中了暗算,俱都变成废人之后,三门二派的声势便一落千丈。直至五个门派中的第一代弟子长成,情势方要好转,奉剑山庄却以铁扇门联络妖邪,为害正道为由,发‘神剑令’号令江湖人物将铁扇门毁于一旦。本来那铁扇门门主盛子梅若应允相助奉剑山庄抗衡魔力门,便可免去此祸。偏生这盛子梅骨头甚硬,又爱惜弟子,一口回绝了奉剑山庄,才落得惨淡下场。但如今以碧水宫为首的南方武林与奉剑山庄情势紧张,一向好似名存实亡的三名二派之中,又有人将尸山红骨岭的守山人巨力尊者击败,这不摆明要与南方武林一道同向奉剑山庄为难么?” 云水凝心道:“这妇人极有见识,且敢当街谈论奉剑山庄的不是处,想必嫁做人妇前,定然是个人物。” 苗姓女子拍手笑道:“叔母高见,叔母高见,侄女拜服了!” 少年汉子大壮道:“师娘,为何‘神剑令’只挑这蓝羽来杀,难道三门二派的一代弟子中便只她一个能手么?” 那中年妇人点头道:“问得好!你们可还记得三年前金器田家来请咱们苗家前去卧粮山做说客之事?” 少年汉子二壮道:“记得,当时田家的大公子亲自登门拜访,想请咱们苗家帮忙向卧梁山的绿林大豪尹金说情,可否将他们那批红货只抽三成。但田家的大公子方将此事说到一半,他家中便又派了人来将他叫了回去。过了两日,田家老爷又亲自上门拜访,但他却说红货已上了路。苗田两家是世交,是以咱们敞开了问他内中情由,他也敞开了与咱们说了实情。事情大体上是:一个蒙了脸的汉子押了抵上他们那批红货半数价值的金银在他处,说要为他保那趟镖,若然失手,便将押在他手上的金银作赔,若保了红货完整,便要能抵上红货两成价值的金银作酬。田家老爷问他有多少镖师保镖,他却说只他一人,田家出了赶马拉车的护院、伙计便了。田老爷听了虽觉有些难以相信,但见这买卖实无赔处,便应了他。” 那中年妇人道:“便是如此。” 苗姓少女道:“叔母,你怎么说到这件事上?” 那中年妇人道:“因为你们对此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苗姓少女道:“田老爷那趟镖好像果然未被那尹金劫去。” 那中年妇人道:“不错。但你们可知田家那些赶马拉车的护院、伙计回去之后却说了些什么? 三个少年齐问道:“说了些什么?” 那中年妇人道:“他们都说见到了鬼!” 三个少年失惊道:“见到了鬼?” 那中年妇人道:“当日尹金带了手下一直缀着镖车,天一黑将下来便即动手。田家众护院、伙计方与他们接上手,便听到尹金一方的人众连珠价地呼痛喊疼,一个接一个地站立不稳,大家只觉一个影子四下里穿来插去。接着有人瞥到那尹金手挺双刀,似是呆了一般,手往脖子上抹了抹,便大叫‘扯呼’,却是带领一众手下逃了去。他那些手下逃走之时多是一瘸一拐,原来他们腿上俱都中了剑伤。” 苗姓少女道:“难道那个蒙面客会用奇门遁甲,懂得驭鬼之道?” 那中年妇人摇头笑道:“怎会是驭鬼之道?你见过有这种道术么?” 少年汉子大壮道:“田家的人手所说那影子却是什么?” 那中年妇人道:“后来田老爷再来说知此事,咱们寻思那蒙面客当时必是用了一种极快的身法,将尹金的一众手下刺伤,那尹金一时错愕之间,蒙面客又用剑在他颈上轻轻划了一道。那尹金知道对方手下留情,便带人退了去。其时天色昏暗,田家众人手的眼力有限,只道那是鬼影。” 苗姓少女道:“叔母,这人到底是谁?” 那中年妇人道:“咱们所知当时之事皆是由田家那些护院、伙计口述,谁也没有亲眼瞧见那人施展功夫,也就无法断定他是何来历。但那一年,蜻蜓门却在咱们北方一连开了十处花溪信坊,这花费可是不小。” 苗姓少女道:“而田家那批红货也是价值不菲,只抽出内中两成所值,也是一大笔银子了。” 少年汉子二壮道:“我明白了,那蒙面客便是蜻蜓门的人。” 那中年妇人道:“你三位师伯同你师父当时也猜这人便是蜻蜓门的弟子,而且多半便是他们一代弟子中排行第二的焦未明。当年咱们怕会引起祸事,便从未声张过。” 苗姓少女道:“我爹爹说那尹金这两年来于过路货物只取三成,是否是与这件事有关呢?” 那中年妇人道:“那尹金本就是个盗亦有道之人,每次买卖只劫五成的货利,且亦少伤人命。那日逃过一劫,认定是平日行善之惠,是以后来于他地头上来往的商旅货物上更加少取两成。” 少年汉子大壮道:“如此说来,蜻蜓门中的这焦未明亦算是个能手了。” 那中年妇人道:“不错。除了蜻蜓门的焦未明,追风剑派的大弟子公西易玄亦已得了本派真传,且前些年在江湖上也颇有些名头。只是不知他犯了什么事,三年前竟被宗正门主逐出了师门,直到现在江湖上也再未听到他的消息。” 苗姓少女道:“既然三门二派中尚有如这焦未明的能手,为何‘神剑令’只对付凤凰门的蓝羽呢?” 那中年妇人道:“莫说蜻蜓门的焦未明,便是追风剑派的公西易玄尚在,‘神剑令’也只会向凤凰门的蓝羽而发。只因蜻蜓门门主与追风剑派掌门都有子嗣,而焦未明与公西易玄虽是他们亲传弟子,但终是已入赘到了无上家与宗正家。而天女派又从未听过有甚高明人物,似是后辈人才不如人意。这蓝羽便不同,她不仅修为高绝,少有侠名,且早已继任凤凰门门主之位。是以三门二派如与奉剑山庄为敌,必定以这蓝羽为首。” 第二十章.会前(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云水凝心中大凛:“如此说来,这次奉剑山庄说不定当真存了要将三门二派连根拔起之心!” 苗姓少女拍手笑道:“这蓝门主果真便是女中豪杰,为咱们江湖女英的榜样!” 那中年妇人道:“身为女儿家,可别老想着想像江湖男子般去做什么英雄豪杰,你长大了,还是要嫁人的。” 苗姓少女笑道:“便像叔母你一样是不是?” 那中年妇人道:“又来拿你叔母打趣么?” 三个少年男女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些几日来见到的江湖人物,吃罢了饭,便跟了那中年妇人离去。 云水凝结了账,牵马出镇,向南驰去。他想镇内客栈已满,若在镇外露宿,东北方向必然人多,南面当会清静一些。行过四五里路,进了一片密林,将马栓在一棵树上,就在二三十步外的一棵大树上歇下。 睡到中夜,却被几下怪鸟叫声惊醒,隔了一会儿,那鸟又叫,接着又听另一方向也有这般鸟叫。过得少顷,两只怪鸟叫声似是挨近了许多。正觉有些可疑,忽听叶声响动,左首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滑下一个人来,向着两只怪鸟叫处奔去,心中一凛:“原来那边有人!” 正想跟着攀跃而下,又见对面一棵大树上却也滑下一个人来,心下微微一惊:“原来不只一个,方才我睡得甚沉,这两人若是敌人,我还有命在么?”把住身侧粗枝,攀下树去,缀在前面那人后面。 两处怪鸟叫声愈近,间隔愈久,身前那人加快脚步,又奔出六七丈远,一跃而起,抱在一棵高树树干之上。云水凝快步跟上,隐在右首一棵树后。接着两处叫声又自两边互相应和一下,脚步声传来,两个人影接到一块儿,看身形都是男子。云水凝这才知道怪鸟叫声原是二人发出,用以联络招呼。 其中一个汉子低声问道:“怎样?” 另一个汉子低声道:“碧水宫已竖旗限行‘神剑令’,南方武林以易家堡、天悬岛为首,各家各派尽都响应,奉剑山庄于南方的三座驻院均被焚毁,驻院弟子不敢抵抗,狼狈而逃!”语声微颤,似是极力压制激动之情。 先那汉子道:“何时之事?” 后那汉子道:“前日辰时。” 先那汉子道:“快传开了!”两人疾往林外奔去。 掠风声响,树上那汉子落下地来,向北首掩去。对面脚步微响,一个人影向东首掩去,该是最先到来那汉子。云水凝知他二人露了行藏,不愿再回原处,便自行走回,心道:“大哥带领南方武林竖旗,奉剑山庄的正道领袖地位已是去了一半,若三门二派亦举事成功,奉剑山庄于江湖横行之势当会尽数瓦解!”想到此处,精神大振,直欲高声而呼。 后半夜再睡不着,挨至天明,骑了马向东北方的蛇王庄去。走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野道上已三面是人,有的骑马,有的徒步,直有一两千众。心内寻思:“现下辰时未到,便见到这许多人,恐怕还不到参加这神剑之会人众的半数。若这些人中只有一二百的好手,也足以毁掉江湖上一个中等门派了。当日我带了消息到百溪山时,无上兄与宗正兄便已猜知奉剑山庄的用意,三门二派这时该当已有准备,只是这许多人,大都为着一件事而来,也着实令人心惊。” 随在众里,只听多有议论南方碧水宫竖旗之事。有人说奉剑山庄必不干休;有人说碧水宫可能已领了南方大批高手出动,准备杀入奉剑山庄,一举将奉剑山庄在江湖除名并取而代之;还有人说魔道大宗魔力门已做好准备,只待奉剑山庄与碧水宫二虎相争、两败俱伤之际,便乘势而动,一举将正道覆灭。 云水凝心道:“这些人所说虽多属猜测,但碧水宫带领南方武林竖旗之举,确是江湖中百年难遇的大事,也极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行过数里,见了一处由附近乡民聚成的专卖酒食的集场,买了两个大包果腹。 随着人众又前行一阵儿,见路东围了百十人,都在议论纷纷:“好毒的手段。”“这是哪一家的功夫,可没听人说过。兄台,你听过没有?”“这岭东三虎的名头可也不小啊,不想今日三个竟都死在这里。” 牵马走近,只见三个汉子尸身蜷缩,十指箕张,双目圆睁,面容扭曲,显是死得颇为痛苦,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又一时说不上来。正侧头思想,忽听身后有两三人低声嘿了一下,警觉突生,放开马绳,奋力往前一纵,跟着转身出刀,眼看一个癞头汉子手持一把半月形弯刀直向眼前砍到,单刀上撩,疾削对方小臂。 四围众人见了有人厮斗,都向两旁闪开,相互之间仍都隔着六七尺远近。那癞头汉子见云水凝应变迅速,眼中杀机更盛,身子一扭,向左滑开两尺,一刀向他腰间割到。旁观人群中有十数人脱口赞道:“好身法!” 云水凝眼光一紧,向左横移半步,将刀圈回,刀锋一竖,径向对方手腕插来。旁观人群中有两人低声喝彩:“好眼力!”癞头汉子将身一斜一缩,竟转到云水凝身后,一刀斩他后腰。这手身法极是巧妙,周围立时彩声雷动。 云水凝向右疾旋半个圈子,单刀横切对方脖颈。这一招比的是出招迅疾,谁的刀锋先招呼到对方身上,谁便取胜,而输的那个,自是送了性命。此招一出,周围数十人忍不住低声惊呼。癞头汉子却是向后滑开三尺,双方刀锋同时落空。 云水凝转身对着那癞头汉子,冷笑道:“‘游蛇’计建,今日又换过一副面貌,这可妙得紧啊。只不过你再乔装改扮,也终只是面貌变了变,至于胆子嘛,却还是那般的小!” 这癞头汉子正是‘游蛇’计建,八日前他在长缨镇外见了云水凝似是年少无知,便欲随手将他毙了,以供消遣。哪知不仅偷袭不成,反倒险些吃了大亏,最后还被云水凝口上轻侮一番。当时为那方峻叫破身份,恐被仇家盯上,杀了方峻后便寻了去处另行乔装,又加紧赶路,欲在前面截住云水凝,将他杀毙,以泄心头之恨。一路上却并未再见云水凝踪影,便日夜兼程,提早三日来到这通往奉剑山庄蛇王庄驻院的必经之途等候。方才果然叫他见到云水凝向人群所围之处走去,立时掩到云水凝身后偷袭,哪知此次又是不成,这时却又来被这毛头小子言语轻侮,怒道:“无知小子,看爷爷这便收拾了你!” 云水凝盯住他双眼,沉声道:“我已看穿了你的步法,不怕死的便试试看。” 四围旁观的一二百众一时无人出声,圈外路人见了这边情形,也多聚了过来。 计建眼神微向两旁一动,只觉此刻若然不战而退,日后于江湖上便再无立足之地。身子一倾,往前滑来。 第二十一章.夺令(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云水凝见游蛇计建脚下一动,向右前方疾跨一步,单刀横削而出。计建向前滑来,本是往左前方而进,云水凝这一招出手,刚好将他前路封死,围观人群中登时有三数十人叫了声好。叫好声未落,只听计建阴恻恻一笑,身形蓦地向右滑开。 云水凝刀招将要落空,却见他左脚向左后方疾撤一步,单刀一圈,向后削来。此时计建正转过身来,欲取云水凝背后,哪知对方单刀竟是先自攻到。这一惊非同小可:“难道这小贼当真已看穿我的步法?”半月形弯刀急向前格。 云水凝不愿与他比拼真力,手腕一转,单刀自上兜上,挑他小腹。计建大惊,身子一扭,又向后滑退开去。云水凝正想乘势追击,忽见前面人丛中一个头戴毡帽、身穿灰布长衫的汉子一晃身间欺近计建背后,那计建却毫无所觉。 计建向后退开,一是为了暂避云水凝攻势,二是为了诱他追击,自己再施展怪异身法探他虚实。哪知忽地左臂一紧,竟自身后被人抓住。大惊之下,弯刀急向后砍,但已然不及。耳听骨头碎裂之声连响,左臂奇痛钻心,惊呼道:“十八盘结手?” 呼声方落,左臂已自背后绕上挂住自己脖颈,接着右手腕脉又被那人抓住,弯刀落地。又嘶叫道:“狐面郎君!”咔嚓、咔嚓之声连响,右臂臂骨同样被对方或抓或按,打成四节,自后颈向前挂住。 又嘶叫道:“铁手蓬发!”语声中已满是哀告之意。云水凝心中喜道:“原来是别大叔!当日在物充城外那片林地之中,蓝姐姐将那巨力尊者手下的六大金刚之一扭脱手臂挂在颈上,原来是仿自别大叔这‘十八盘结手’。” 只听那计建嘶声叫了个“饶”字,被头戴毡帽、身穿灰布长衫的汉子两指戳在后心,便跪下身去,扑倒在地,不再动了。四围有人说道:“是铁手蓬发,三门二派的援手到了。”“快避开了,莫惹火上身。”一二百众登时散了开去。 灰衫汉子将毡帽往上一推,向云水凝笑道:“小兄弟,好刀法。” 云水凝见这人果然便是别客南,喜道:“别大叔,果然是你。” 别客南问道:“还有其他同伴么?” 云水凝道:“没有。” 别客南道:“好,咱二人同行。” 云水凝道:“甚好。”将马拉近,跟了他向前走去。见了两边三个中年妇人均向别客南望来,眼中流露出渴望之色,似恨不得奔近前来,一手拿掉他头上的毡帽才好,不禁微微摇了摇头。 别客南笑道:“小兄弟,上次别时,你为我吟词一首,小羽已转告于我。此词直如我感,小兄弟当真是我知己。” 云水凝喜道:“多谢别大叔抬爱。别大叔见过蓝姐姐了?三门二派准备如何了?”说到后两句,不由得压低了声音。 别客南亦将声音放低,道:“他们已准备妥当,小兄弟尽可放心。” 云水凝呼出一口长气,胸中登时轻松不少。 别客南道:“南方碧水宫宫主牧一的饮血刀法果是一流,在小兄弟手中使出,又不为刀法套路所限,殊是难得。武技一道,最忌用死,小兄弟自得刀至今,短短数月,便已达至此境,他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云水凝笑道:“多谢别大叔赞赏。”心道:“别大叔知道得如此详细,自是蓝姐姐已对他说过了。” 别客南道:“方才小兄弟真的看穿了那‘游蛇’计建的步法么?” 云水凝道:“他那步法怪异,我只看出个大概,于细微处并不甚解。” 别客南道:“既是如此,小兄弟又何以能够在他向旁滑开之时便已算准他落脚之处,攻他个措手不及?” 云水凝道:“那是因为我看穿了他的心。” 别客南双目微微一亮,笑道:“此话怎讲?” 云水凝道:“八日前我便与那计建交过手,那时我已看出他刀法平平,所倚仗的无非一套怪异步法。而他为人,不仅胆气有限,而且性子焦躁。我与他正面相对之时,早知一招封不住他,一刀出手之后,果见他向旁滑开。当时便已料到,他为保自身周全,必不攻我身侧,而他又急于求成,也必立时要下杀手,如此一来,只有我的背后空门才是他准取之处。他又是向右滑开,身法再怪异也绝不可能自另一面攻来,是以我立时向左后方撤步,自然而然地攻他个措手不及。” 别客南哈哈笑道:“这可真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云水凝道:“别大叔,那计建到底是什么人?” 别客南道:“江湖上的二流人物,阴损小人。”又问道:“小兄弟可听说了南方武林竖旗的消息么?” 云水凝道:“听说了,是以今日须得看三门二派大显身手。” 别客南道:“不错。但小兄弟你今日若非万不得已,便最好莫再出手。” 云水凝道:“那是为何?” 别客南道:“这众多武林人物中必然混了奉剑山庄的人,他们若是认出你的刀法系出南方碧水宫,必然不放过你。” 云水凝道:“原来如此。”心道:“原来别大叔出手帮我杀了那计建,是防我刀招越出越多,为奉剑山庄的眼线瞧破。”又问道:“别大叔,奉剑山庄的人何时发出‘神剑令’?” 别客南道:“要在正午时候,咱们且到前面休息,今日必有一番大乱。”见了他腰间别着的两把柴刀,指道:“小兄弟用柴刀作暗器么?” 云水凝于是将怎生遇到那化炼毒僵尸的妖人与怎生追踪他的踪迹等情简略述出。见别客南愈听之下,面色愈加肃重,问道:“别大叔,有什么不妥么?” 别客南道:“那岭东三虎便是中毒而死。” 云水凝奇道:“中了毒?但在他们尸身上并未见到有何中毒迹象啊。” 别客南道:“那便要看下毒人的手段。” 云水凝想起之前在祝山庄内被那妖人的毒僵尸抓伤的三个庄民汉子与在黄道村被抓伤的黄脸汉子,他们发起病来除了全身麻胀、神志不清,果然脸不见黑、手不见肿,与寻常毒症确是大相径庭,这才明了方才看那岭东三虎尸身时为何会隐隐觉得不妥,心内不禁罩上一层阴影。 第二十一章.夺令(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奉剑山庄蛇王庄驻院设在蛇王庄以北二里许处,红瓦高墙,南北长达三十余丈,东西宽有二十余丈,中庭一座巨大石剑竖起,剑尖直指青天,高约三丈。院门处几名持剑弟子守住,不少江湖人物或于门前或于四围高树上向内观望。 日头自早晨便被笼在淡淡阴云之中,这时已近正午,仍不见出来。驻院四围已布了两三千众,仍都相互隔上六七尺之距,只有亲友、主仆之间才聚在一块儿。云水凝与别客南站在正门西首靠前的人群中,静待奉剑使现身。 正观望间,云水凝忽有所觉,只见前面人丛中一个肿脸汉子正回过头瞧着他,见他发觉,便将目光转了开去,心道:“那是什么人,难道是奉剑山庄的眼线?”并不露甚声色,将眼光缓缓向旁扫去,却又与前面东首人丛中的一个汉子目光相接,那汉子脸色黝黑,与另外两个汉子立在一处。 便在此时,正门外的八名奉剑山庄驻院弟子竟然分两边退入门内,咿呀一声,将两扇大门闭住。门前两三千众一小半人立时发出不解之声,另一大半人反倒静了下来。别客南道:“来了。” 果听院内多人齐诵歌诀:“天极阴杳,邪鬼魔妖。逆天背道,万劫难逃。三界众生,永堕轮回。惟奉剑是,得脱得灭!”诵歌声中,三数十名蓝袍紫领的奉剑山庄弟子手握长剑,陆续飞身上至屋顶,分朝四面守住。 诵歌声毕,众弟子高叫道:“恭请奉剑使!”只见一人自院内直飞而上,踏住庭中巨大石剑剑尖,又向前门屋顶飞落下来。院外两三千众见了他这手轻功,多半都轰然喝彩。这人落在屋顶中央,含笑而立。 云水凝见这人亦是身着一袭紫领蓝袍,只不过他这袍衣前襟处却绣着一口金色长剑,亦是剑尖朝上。再看这人面貌,长脸细眼,竟是当日于琥台城那茶楼内遇到的奉剑山庄风雷院的弟子“徐师弟”。 正自心内寻思这厮的轻功怎会如此之好,忽听别客南说道:“他飞身而上之时身子微微前倾,显是蹬了什么物事借力。这般做作,有何用来?”云水凝心下恍然:“怪不得他们先将大门紧闭,那是教咱们外面的人见不着院内的动静。嘿,如此用心也只能骗过我这等二三流江湖小子的耳目,于一流高手眼中,不过徒惹笑柄。” 这时人众已渐渐静了下来,那徐师弟向四围团团抱拳,朗声道:“在下奉剑山庄风雷院院主莫铸座下徐锐,于本院八百二十八名弟子中排行第二。此次得蒙我奉剑山庄第四代庄主钦定,幸为奉剑使,在此见过众位朋友。” 院外人众大多高声相应:“咱们见过奉剑使了!” 徐锐再一团团抱拳,朗声道:“我奉剑山庄自立于今已近百年,历经三代,向来致力于斩妖除魔,维护江湖道义。自三代庄主仙逝之后,四代庄主池钺谷秉承祖训,为江湖正道计,为天下苍生计,十年来,以神剑令号,聚江湖正义之士,诛妖邪凶顽八名,此乃伸天之道。 又,江湖豪士,多奉天而行,不惜舍生取义。我奉剑山庄,身为正道领袖,天命归处,当以珍物作酬。而自剑仙制上器,江湖武人多方求取,以造修为高绝境界。奉剑山庄,上器充盈之所,自当以全庄积储,足英雄豪士所愿。来人,试兵器!” 话声一落,又有两名风雷院弟子跃上屋顶,来到徐锐身侧。两人俱都小臂平伸,共托了一只长约丈许的黑纹檀木匣,分量似是不轻。徐锐微微一笑,伸手在匣前动了动,匣盖一弹,便松了开。屋下两三千众多有细语:“到底什么兵器?” 徐锐特意将动作放缓,把眼眯成一条缝,微微向场上扫了扫,嘴角微扬,甚是得意。人众中又有细语:“既是风雷院的徐二爷做了奉剑使,这兵器必是出自风雷院。”“这兵器想必是五行之金一系。”“也许是雷兵器。” 徐锐翻起匣盖,一手握、一手托,将这件兵器抱在胸前,却是一根八九尺长的金纹狼牙棒。接着放开右手,向屋下左侧人众做个“请”的姿势,笑道:“相烦这边的朋友让条路出来,且让在下为各路英雄试一试这件上等兵器。”说着飞身而下,十名奉剑弟子跟着跃下,手按剑柄,护卫在他身侧。 那边人众立时让出一条路来,徐锐与十名奉剑弟子走到一棵一人合抱的茂树之下。徐锐将金纹狼牙棒举起,向着右首人众大声道:“这边的朋友小心了。”低喝一声,狼牙棒上金纹泛起强光,呼的一声,砸向树干。 砰啪一声裂响,树块纷飞,金纹狼牙棒已将树杆右侧砸透,深入其内。徐锐将棒向后一抽,那茂树唿啦啦地向右折断下来。右侧人众纷纷向旁躲避,场上两三千众齐都发出赞叹之声。 徐锐与十名奉剑弟子跃回屋顶,将那根金纹狼牙棒放回匣内,又由先那两名弟子托了跃进院内。待场上人众议声稍减,徐锐朗声道:“众位......众位英雄,方才那根狼牙棒,不过是件尚未炼成之物,于我奉剑山庄的诸般利器之中,绝非上佳之属。今年神剑令示,只待夺得‘豺首’的英雄一出,咱们奉剑山庄照例五院兵器库库门大开,上佳五行兵器,任君挑选!” 场上一片欢呼声中,数百人大叫道:“便请奉剑使出示‘神剑令’,宣布‘豺首’其人罪行,咱们这可等不及啦!” 徐锐笑道:“好,天下正道之士果然多是热血汉子!请上‘神剑令’!” 又有一名奉剑弟子自院内跃上屋顶,双手捧着一只尺许长盒。徐锐将盒打开,双手捧出一把七寸长的碧绿色小剑,原来那剑是以翠色松玉雕成,剑柄上穿了一撮红穗,极是精美。 云水凝心道:“原来这便是神剑令,看他到底向谁而发。” 徐锐将碧绿色小剑握在左手,举过头顶,高声道:“奉剑山庄奉剑使徐锐,今奉本庄四代庄主之命,特发神剑令,号江湖正义之士,诛杀江湖邪女蓝羽!蓝羽者,系北方三门二派凤凰门一脉门主,其人性凶狡,好为恶。多年来虽以正道自居,却多行邪道之事。素与妖邪为伍,残害正道豪杰,近来更欲联结邪道诸派,妄图将我正道倾覆于旦夕之间,此其罪之一;蓝羽其人,又性淫靡,离贞背德,与邪道中人私通,谋害其夫程传凤......” 第二十一章.夺令(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徐锐说到此处,云水凝胸中已为暴怒之气充塞,左手拳头牢牢握实,右手紧握单刀刀把,便要冲了出去,取这徐锐狗命。别客南将手扶在他肩上,低声道:“莫轻举妄动。” 便在这时,忽地破空声响,十数道白光直向屋顶射去,众奉剑弟子齐刷刷地拔出剑来,急在身前舞出一片光幕,格挡打来暗器。云水凝心道:“杭妹妹!”十数道白光尚未击到,又有十数道白光射向屋顶,直取屋上众奉剑弟子脚下。 只听叮叮叮叮连珠声响,首先击到的十数道白光已与众奉剑弟子长剑舞成的光幕相接,紧接着后发而至的白光又已向众奉剑弟子脚下击到。当下便有七八名奉剑弟子跃起相避,另几名奉剑弟子却看准时机,将长剑向脚下拨去。 前排十几名奉剑弟子受袭之时,余下十数名奉剑弟子都向徐锐移近,同时向下张望寻找暗器射来之处。那发射暗器之人趁着那七八名躲避脚下暗器的奉剑弟子跃起之际,瞧准空隙,又发出五道白光自右至左先后向徐锐打到。 徐锐左手握紧神剑令,右手撤出长剑,向东首闪避开去。场中两三千人惊噫声中,云水凝见前面一人忽然向右闪身,双手齐动,白光接连自他手中射出,打向徐锐,这人便是方才扭过头瞧着他的肿脸汉子。 云水凝心道:“原来这人竟是杭妹妹扮的!” 只见杭梦胭双手连动,铁铸飞钉直逼那徐锐身上各处要害,慌得他窜高伏低,左闪右避。忽地场中右首人丛中一个汉子向前趋来,也是头戴毡帽。那汉子右手腕微一抖处,一颗飞蝗石激射而出,打向杭梦胭腰间。 云水凝叫道:“小心身侧!” 那汉子飞蝗石出手之时,杭梦胭仍全神对付屋上徐锐与一干奉剑弟子,待听得云水凝出声示警,耳听这暗器射来劲道强绝,忙回过身来,两手蓄劲,两枚铁铸飞钉全力打出。叮的一声,两方暗器相撞,杭梦胭的两根飞钉却被对方飞蝗石震了开去。 云水凝大吃一惊,见杭梦胭正要向旁闪避,一颗飞蝗石自云水凝身侧飞出,却是别客南所发。只听“啪”的一声闷响,两石相撞,同时碎裂飞散。那汉子嘿的一声,向屋顶上一瞥眼间,却见已有三名汉子与众奉剑弟子斗在一块儿。 云水凝见屋顶上与奉剑弟子相斗的三名汉子其中一个手持突刺软扇,所用招式乃是近身短打,举手投足之间动作甚是优美,这人不是苏萍是谁?她所扮的,正是方才于前面东首人丛中与自己目光相接那黑脸汉子。 另外两个,一个手握长剑,出招异常迅快,瞧他身形,应是宗正安。另一个手持二尺短剑,身法轻巧灵动,瞧他身形,该是无上无门。云水凝心中一喜:“原来他们都已到了!” 这时杭梦胭侧头看向屋顶徐锐,双手微动,突地向身前头戴毡帽那汉子挥出。同时驻院东首人丛中一个头戴斗笠之人拔地而起,似直向那徐锐扑去。云水凝心中赞道:“配合得恰到好处!” 杭梦胭双手挥处,两蓬乌光射出,她身前那头戴毡帽的汉子倏地撤后数尺,双手在身上一拉,却将外衣揭下,抡在身前一兜,两蓬乌光尽都被他罩住。瞧他内里衣饰,却是一件紫领蓝衫,前襟处绣了五口小剑,分为黑、青、赤、金、黄五色,作五行之位排列。 别客南道:“原来是奉剑山庄风雷院院主莫铸。” 那徐锐本被杭梦胭飞钉迫得手忙脚乱,得师父莫铸出手牵制杭梦胭后压力骤消,又见三个汉子飞身上来与众师弟斗在一处,看三个汉子武功路数,乃是三门二派中人,且三人俱是硬手,众师弟怕是抵挡不了多久。眼看院内可避一时之险,便想先行入内躲上一躲。但转念又想,自己身为奉剑使,怎可于江湖各路人物面前转身逃跑?就算躲得一时安稳,回庄之后也必当受重罚,自己不仅会在风雷院八百二十六个师弟面前抬不起头,以后也休要想在江湖中走动了。环视场中,屋顶之上虽暂且形势不利,但场下有师父出手必可无虑,何况己方尚有其他准备。想到此处,便仍手持神剑令,于原地立定,作出镇定之色。哪知刚刚立住,却见一个头戴斗笠之人飞扑上来,不禁吃了一惊,正寻思是战是退,另一边一个头戴毡帽之人亦飞身而至,登时松一口气。 风雷院院主莫铸见了另一个头戴毡帽之人飞身上了屋顶,将头上毡帽拿下,一双手自袖中伸了出来,笑道:“阁下好眼力,不知怎么称呼?” 别客南见那头戴斗笠之人飞身奔了屋顶上那徐锐而去,本来面有喜色,但见了另一个头戴毡帽之人亦飞身上屋,那人手上握了一根丈许长的粗木棍,面色却又凝重起来。这时见了这莫铸两只手上各戴了五枚重紫铁指环,其间又以铁链相连,点了点头,随即也将毡帽取下,微微一笑,道:“在下别客南。” 莫铸哈哈笑道:“原来是当年的‘狐面郎君’,在下年少之时便常听闻阁下大名,只可惜始终与阁下缘悭一面。好,今日在下便以一双雷公手会一会阁下的一双铁手。” 杭梦胭在旁冷笑道:“想领教前辈高人的本领么?先将三门二派的小辈打发了罢!”左手一扬,一蓬乌光打向莫铸面门,右手一弹,却是一点细微乌光一闪,似是打向莫铸左膝。 云水凝见这莫铸四十来岁年纪,按说成名当在别客南之后,杭梦胭说别客南是他前辈,确不为过。 莫铸见她左手打出一蓬乌光,本是不以为意。待见她右手弹处,只一点细微乌光飞出,却是眼光一紧,嘿的一声,道:“小丫头好硬的手段!”外衣抖开,疾在面前一罩,身形倏地向旁横移开去。杭梦胭双手连弹,一道道细微乌光连向莫铸射去。 第二十一章.夺令(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徐锐见了头戴毡帽、手握粗木棍这人飞上屋顶,本是松了口气,但此时这人却与那头戴斗笠之人一左一右立在自己两边,遥相对视,二人身上似都涌出强大力量向前撞来,自己夹在中间,直欲喘不上气。 徐锐正要向后跃开,摆脱二人的无形压力,头戴斗笠那人蓦地向前掠到,来抓自己左肩。本来这一抓并不见甚特别之处,他自左抓来,自己向右避闪亦或左肩后晃亦或提剑上撩,都可将这一招化解。偏生这人五指抓来,竟似埋伏着无穷后着,只觉自己若然稍动,立时便要非死即伤,却是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 眼看那人便要抓住自己,心下惊骇,全身寒毛倒竖之际,却见他忽地向旁闪开,一根粗木棍自上砸下,拦在自己胸前,又向外扫出,直取头戴斗笠之人面门,却是右首这头戴毡帽之人及时救援。 头戴斗笠之人见了头戴毡帽那人用棍手法,不敢怠慢,疾向后撤。头戴毡帽那人粗木棍如影附形般追了山去。徐锐见头戴斗笠那人被逼退开去,终于呼出一口大气,岂知大气尚未呼完,只见头戴斗笠之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红羽软扇,绕着粗木棍棍头一缠一拍,却将头戴毡帽那人的攻势止住,两人复又一左一右站在自己两边,成对峙之势。 只听头戴毡帽那人道:“火鸾扇,三门二派凤凰门门主蓝羽。” 云水凝喜道:“果然是蓝姐姐!”见别客南望着头戴毡帽那人手中握着的粗木棍,面上凝重之色不减,心道:“看来那人的棍子有些古怪。”又听场中各路江湖人物说道:“凤凰门的蓝羽亲自来啦,咱们走远些罢。”“三门二派只来了这几个人,咱们两三千人,怕什么?”“你瞧瞧他们功夫这么高,咱们两三千众怕也没有几个是他们敌手。”“喂,老兄,你自己不行,可别以为旁人也跟你一样啊。” 只听屋上蓝羽道:“奉剑山庄炎烈院院主邹琮简,怎地不将兵器亮了出来?” 头戴毡帽那人将外衣揭下,拿掉毡帽,众人见他内穿一件黄领红衫,前襟处亦绣有五口小剑,分为黑、青、赤、金、黄五色,作五行之位排列,便与风雷院院主莫铸内里所穿衣衫样式相同,看年纪,却比莫铸大上几岁。 这时听他哈哈笑道:“好,蓝门主快人快语!”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手中粗木棍竟四分五裂开来,碎木落在地上,露出了一根铁棒。这铁棒约有八尺长短,小碗口般粗细,通体银白之色,头上收窄,便似一只大笔。场中有识得的人道:“是邹院主的浴火笔!” 又有人道:“这便是浴火笔么?听说这浴火笔便是连石头也能烧得化了,想不到今日却能在此见到!” 云水凝心中大凛:“看别大叔的神情,他们说得似是不假。” 呼的一声,蓝羽手中的火鸾扇上燃起红色火焰,慢慢将扇包住。 邹琮简呵呵一笑,点了点头,呼的一声,浴火笔笔头上却是燃起一团白色火焰。 场上人众见屋顶上两大高手各自催动手中的上等兵器,多是心中热血激涌。夹在两人之间的徐锐却是有苦难言,他只觉这时两边撞来的力量更加强大,自己便如暴风雨中的一叶小小扁舟,不知何时便会被巨浪打翻沉没,哐啷一声,右手长剑掉落在屋瓦上,两只手一齐捧住神剑令。 突地蓝羽火鸾扇一晃,红焰凤翼展出,直向邹琮简拍去。邹琮简浴火笔微斜,直向红焰凤翼翼尖处插到。呼喇一声,红、白火焰触到一块儿,两者竟然合在一处熊熊燃烧起来。场上人众惊噫声中,只见浴火笔上白焰愈烧愈烈,沿着红焰凤翼侵延而下。 云水凝见那莫铸身形连闪,躲避杭梦胭接连射出的细小乌光,右手五指所戴铁环紫光却愈来愈亮,只听他一声冷笑,右手对准杭梦胭凭空打出。突地风声响动,南首人丛中一个黑服汉子晃身而前,手中一把二尺短剑直向莫铸颈侧刺到。 黑服汉子来得好快,方才他所立之处离这莫铸足有三丈远近,哪知他说到便到,青天白日之下,云水凝只觉他一闪而过,晃眼间欺近莫铸身侧五尺之内。那莫铸也似吃了一惊,忙将打到半路的一拳往左转来。 云水凝只觉左臂一紧,自己已被别客南拉开丈许,又见向莫铸击到的那黑服汉子身形微一转折,人已闪到莫铸左首丈许之外。云水凝只觉一阵劲风掠过,后面一个汉子惨叫一声,飞出丈许,摔落在地,只见他满嘴是血,衣服外的肌肤红肿异常,便如被置在滚水中煮过一般,已然毙命。人众中有人打个哈哈,道:“奉剑山庄莫院主的雷鸣拳果然厉害,这位仁兄的运气也太差了些。” 莫铸嘿的一声,眼角瞟向黑服汉子,道:“阁下好俊的轻功,未请教?” 黑服汉子道:“在下蜻蜓门弟子,无名小卒一个。” 莫铸冷笑道:“若如阁下这般人物都是无名小卒,蜻蜓门岂不早已成了武林中第一大派?你可是焦未明么?” 黑服汉子一笑,道:“便是区区。” 云水凝见这焦未明三十岁上下年纪,相貌堂堂,眉宇间英气甚著,心下喝了声彩,暗道:“原来这便是蜻蜓门的焦二哥,果然是个人物。” 莫铸又道:“你与这小丫头一左一右,可是要来夹击我么?” 焦未明道:“莫院主原是前辈,且修为高深。我两个小辈不自量力,以二敌一,虽有不敬,却也不堕本门威风。” 莫铸冷笑道:“好,我便瞧瞧蜻蜓门与天女派到底有多威风!”忽然两手紫光耀眼,分向左右挥去,右手外衣急抡,左手收回,一拳凭空击向杭梦胭,随即身子左旋,右拳击向身后。场中人众这次便都学了乖,见他出拳方位,都向旁处或远处闪开。 原来莫铸两手紫光起处,两侧近处诸人立时视物不清,杭梦胭却是在他手方一动时便向后急撤,打出几点乌光,焦未明亦同时向他身后闪去。杭梦胭与他拉开身距,隐隐看见他打向自己,忙向旁闪,焦未明却身形连动,只从他双手紫光不及处攻去。 第二十一章.夺令(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屋上徐锐见师伯邹琮简的白色火焰已侵烧蓝羽的红焰凤翼过了中段,心中大定,奋起全身的力气,向西首邹琮简一边慢慢移过两步,又待迈开第三步,蓝羽手中火鸾扇红色火焰突地转盛,火浪向前涌去,直将白色火焰冲了回去,红焰凤翼亦随之扩大一倍,翼侧之火直向徐锐烧至。 邹琮简低喝一声,右手擎住浴火笔,左手急抓徐锐胸口,将他向后扯了开去。徐锐本为两大高手气势所迫,身上使不出半分力气,方才勉力移动两步已属不易,此时为邹琮简一手拉开,逃出大难,心意松懈,更加使不上力,直向西首跌出。 便在这时,只见场东首一个粗衣汉子急向西首奔过两三丈远,右臂展开,一物自他手中劲射而出,自空微走半个弧形,直奔徐锐飞去。场中两三千众顿时静了下来,只余场上相斗诸人呼喝出招之声。 一声闷哼发出,那物竟硬生生嵌入徐锐脑门,却是一只三寸斜削钢环,徐锐登时毙命,身子仍向前跌。场上两三千众惊噫之声方起,只见蓝羽身子疾旋,竟将自己包裹在红焰凤翼之中,翼火从中而断,脱了白焰,蓝羽便如披了一件红焰火衣,打旋掠过邹琮简身旁,又掠过徐锐摔跌的尸身,这才止住旋势立定。 红焰翼火退至火鸾扇上,现出蓝羽身形,只见她左手微举,手中握着一把碧绿色小剑,却正是那神剑令!场中一波惊噫之声未落,一波惊噫之声又起,更有数百人大声惊叫,直似见到了什么可怕之事。 莫铸本见屋上有邹琮简压阵,甚是放心,只一心与焦、杭二人相斗。待见那粗衣汉子自东首奔去,本想发拳拦住,岂料那时焦、杭二人突将攻势猛增,自己竟一时腾不出手。这时见神剑令已被对方夺去,疾挥三拳,退出圈子,飞身上了屋顶,立在邹琮简身侧。 屋上的奉剑弟子只余六七个仍与苏萍三人厮杀,其余或身死或重伤,几人见了邹、莫二人都已罢斗,便合到一处,向那边退去。苏萍三人也不再追,只停在蓝羽身后,焦、杭二人与那粗衣汉子也飞身上了屋顶,与几人站在一处。 蓝羽揭下斗笠,向场上扫视一周,将神剑令托高,朗声道:“奉剑山庄自发神剑令三十年来,前期确是多为江湖除害,维护天下正义,一向为人称道,被视为我正道领袖。只是近十年间,私欲日渐膨胀,越加不顾江湖道义,多有倒行逆施,实已非我正道之属。今我三门二派心怀公义,应武林同道之所愿,并四脉之力,抗奉剑山庄之威迫。自今而后,北方武林自鱼翼山至宿鸟涧以西诸派,都在我三门二派庇护之下,神剑令不得通行!”左手一合,神剑令断为数截。 她说话之时运上真力,声音远远传开,场中两三千众尽皆听得清清楚楚,这份修为已足以令人心惊。待听她说到三门二派要与奉剑山庄一较高下并又定下势力范围,人众中有的佩服,有的畏惧,也有的正盼江湖多事、天下大乱,见她最后竟将神剑令毁去,倒有千上众大声叫起好来。 邹、莫二人脸色极差,两双眼睛盯住蓝羽,直欲喷出火来。邹琮简忽然哈哈一笑,道:“三门二派果然乃是跳梁小丑,如此大动干戈,一开口却只要了鱼翼山至宿鸟涧以西的巴掌之地,当真可笑至极。”他说话之声似并不甚大,但在千余人哄叫声中,仍是人人听得真切已极,场上哄声立时收住,继而转成了惊诧、议论之声。 莫铸嘿嘿一笑,朗声道:“在场诸位听了,三门二派这等妖魔邪道,人人得而诛之。他们虽将我奉剑山庄神剑令毁去,但我风雷院院主莫铸与炎烈院院主邹琮简一并作保,今日谁人取了豺首,仍可到我奉剑山庄五院之中任取上等兵器一件。” 此话一出,场上人众又复鼎沸。云水凝见左右已有千上众都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心道:“天下怎么这多蠢货,那莫铸无非是想利用场中有数的高手,就凭你们这些人,能杀得三门二派这些英杰中的哪一个?” 只听蓝羽的声音道:“好一个奉剑山庄风雷院院主莫铸,你明知我三门二派已有大批人手埋伏在了麟道坡,又何必教这许多不相干的人留下来做血肉之盾?”她话一说完,无上无门手上已点燃一个火箭筒,嗖的一声,火箭冲上天去炸了开来,烟气化成一只巨大四翅蜻蜓,随即渐渐消散。 场上人众大都不知如何是好,却有十数人跃上了周遭大树,向北张望。内中十数人大叫道:“真有大批人手过来啦!”“怕有数百,不不,不只数百!”“他奶的,风雷院的莫院主太也不仗义,爷爷先走了!”“快走,快走,不关咱们的事!”树上数十人纷纷跳了下来,向南奔逃。 场上数百人大叫道:“当真么?”又有数十人攀跃上树,向北张望,这次诸人叫得更急:“啊呦,来得好快!”“快走,快走!”不等他们从树上下来,场上两三千众俱都展开脚力向南奔走。有骑了马的,却都被人洪阻住,到不了栓马处,只好弃了马,随着人众奔去。也有没骑马的,见马主人并不在侧,上去拽开马绳,骑上便走。 屋上邹琮简与莫铸相互使个眼色,一并飞身下了屋顶,向东疾奔。蓝羽转头向焦未明说了句什么话,也跃下屋顶,追在邹、莫二人身后。苏萍、宗正安、无上无门、杭梦胭与粗衣汉子五人跟了上去,焦未明仍立于屋顶之上。 别客南道:“他在这儿接应大队,咱们先跟上去。” 云水凝道:“好。”与别客南展开脚力,追在苏萍他们身后。 第二十二章.对战(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方奔出十几步远,却见场上百多人直向驻院内飞身而入,屋上几名奉剑弟子也向院内跃进。心念一动,便即了然:“原来他们是去抢那金纹狼牙棒。嘿,你们奉剑山庄的人今日也多少尝尝被人当作‘豺首’争来争去的滋味。” 向东奔了一阵儿,离那蛇王庄驻院已远,往后望了两次,见有一二百名江湖人物一同跟了来。眉头微皱,寻思道:“这些人是仍不死心还是只跟来看看热闹?多半还是想得什么‘豺首’!” 正思想间,听到前面杭梦胭的声音道:“后面的朋友便请停下了。” 云水凝又向后一望,并不见有人止步。 杭梦胭道:“别大叔、云大哥,你们先走!”与粗衣汉子两人停下脚,一左一右截在路中。 别客南与云水凝微一点头,奔过二人身侧。听到另一名女子的声音道:“众位再不停下,咱们可要不客气啦。”又听杭梦胭道:“黎师姐,与他们多说也是无用,咱们放针!”那女子应了一声,便听十数人同声吆喝。 云水凝向后一瞥,只见杭梦胭与那粗衣汉子两双手中乌光乱飞,追在头里的数十人呼喝惨叫声中,有的捂住手臂,有的按住肩膀,还有的跌在地上抚住大腿。功夫高些的便向旁急闪,再向后逃避。后面的百来人见了前面状况,便不再追来。 只听有人怒喝道:“三门二派好狠,中了这‘破骨针’的朋友可要终身残废啦!” 又听杭梦胭冷笑道:“你们跟上来,难道还有什么好勾当么?何况咱们早已出言告诫。” 又听那姓黎的女子道:“咱们已经手下容情,没施杀手,你们瞧不出么?” 云水凝心道:“原来这些乌光便是‘破骨针’,怪不得连那莫铸都要小心应对。中上之后下半辈子便算交待一半儿了,当日那宋崎也是死在这‘破骨针’上。原来那粗衣汉子也是女子所扮,这女子姓黎,不知是否便是无上兄心急在意的那位‘黎师妹’?” 追出多半里地,邹琮简与莫铸奔行并不稍缓,反而愈加快速。蓝羽仍与他们相距约有两三丈远近,无上无门跟在蓝羽身后右侧,宗正安跟在无上无门身后,苏萍跟在蓝羽身后左侧,与宗正安齐头并进。 云水凝气力虽然不衰,却终是与他们愈拉愈远。他见别客南一直与自己齐头而进,并不发力赶了上去,道:“别大叔,你先走,我在后面跟着便成。”这一开口,真气立浊,又堕后数尺。 别客南道:“无妨,一会儿三门二派与奉剑山庄对战之时,咱们也只在旁掠阵,若情势不利再行出手。” 云水凝不敢再开口说话,点了点头,心中却念头急转:“三门二派与奉剑山庄对战?奉剑山庄也大举出动了么?若是如此,奉剑山庄果然便是打得‘先安北,再平南’的主意。是以这次的神剑令发出甚急,只因他们害怕若南方武林大举来袭,三门二派恐会成为策应。十日之期虽短,却也可召集大批的江湖人物以为前趋,再加上自己本门的人手作为后应,三门二派多半唾手可破。只可惜三门二派已提前准备,他们连神剑令都没发成。” 又奔一会儿,邹琮简与莫铸转了向北,宗正安停了下来接应大队,其余人仍向前奔。再奔里许,云水凝远远望见邹、莫二人上了一座山冈,只见那冈上一片丹红之色,却是生遍了枫树,蓝羽与苏萍、无上无门停在冈前,却不再追。 云水凝与别客南赶上前去,几人互相打过招呼。 别客南道:“果然便是埋伏在这天枫冈么?” 蓝羽道:“咱们派出去的探子,只有来探此处的未见回去,该是这儿了。” 别客南道:“冈上道路不明,将他们逼了出来才是上策。” 蓝羽道:“别大叔说得是。”又向云水凝道:“云弟,一会儿你与别大叔远远站了开去,若是见势不妙,便先退走,无须理会我们。”说着向别客南微微看了一眼。 云水凝心道:“蓝姐姐是担心危急时刻顾不到我周全,她叫别大叔看住了我。好,我绝不能拖累了他们。”道:“兄弟晓得了。” 过了一会儿,西边尘头起处,大批人手飞奔而来。只见五个人奔在头里,其中四个分是改扮了相貌的宗正安、杭梦胭、黎姓少女与黑服汉子焦未明,另一个汉子身穿白色横纹青衫,相貌不俗,面上透着刚毅之色,三十几岁年纪。 蓝羽与苏萍、无上无门三人向着大队迎去,云水凝随着别客南避向南首十数丈外。三门二派大队停在天枫冈前两百步许处,云水凝约略计数,该有七八百人之众。其中前部大约三百人,一式紧身黑衣,手持短剑,应是蜻蜓门弟子;后部大约两百人,一式青色白纹长衫,道道白纹自右而左斜下,作风起之状,手握长剑,应是追风剑派门下弟子。队列之中又有六列女子,内中两列约有百人,一式素白衣衫,上缀青、红二色凤翎图式,手中各持软扇,应是凤凰门门下弟子;外侧左右四列约一百五六十人,同样一式素白衣衫,其上却绣三色茶花,自内而外分是粉色、淡黄色、白色,手中不见兵刃,应是天女派弟子。 这时见苏萍、宗正安、无上无门、黎姓少女、杭梦胭几人分从脸上揭下一层面具,露出本来面目,与身穿白色横纹青衫的汉子并了焦未明,立于蓝羽身后。只听蓝羽纵声而呼:“奉剑山庄,其胆如鼠,装龙作蛇,敢否一战?”话声远远传了开去。 待蓝羽声落,身穿白色横纹青衫的汉子将手举起,稍稍前倾,三门二派七八百众一齐喊道:“奉剑山庄,其胆如鼠,装龙作蛇,敢否一战?”话声激荡,传震四野,天枫冈上却是毫无动静。 身穿白色横纹青衫的汉子再一打手势,三门二派七八百众又将前话喊了一遍,天枫冈上仍不见有甚动静。身穿白色横纹青衫的汉子又待打出手势,只见冈子上忽地翻出百十来众,分列三队,前两队人各都手持弓箭,后一队人各都手握强弩,快步向冈下奔来。云水凝见他们衣饰半数红袍,半数蓝袍,却是奉剑山庄炎烈院与风雷院的弟子。 第二十二章.对战(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蓝羽朗声道:“天女派列阵!” 天女派四列女弟子齐地应诺声中,杭梦胭与黎姓少女一左一右分向两旁跃开,四列女弟子两列并成一列,亦分左右自大队中奔出,排在杭、黎二女身后。蓝羽朗声道:“回雁阵!”两列天女派女弟子同时向前奔去。 奔过百步之距,两列天女派女弟子向内趋并,相隔不过三尺,奉剑山庄三队弓弩手却已奔近冈腰处。又奔近二三十步,忽听冈上一个声音命道:“奉剑弓弩手听令,准备放箭。”众人抬头望去,正见邹琮简与莫铸二人立在冈上,向下观看,下令的便是莫铸。 三队弓弩手听了号令,立时止住下冲之势,就坡上摆开架式,行动之见颇见利落。只听杭梦胭道:“亮匕。”两列天女派弟子左边一列翻左手,右边一列翻右手,尽都亮了一把短匕出来。 莫铸眼看天女派两队堪堪奔近冈前五十步内,一声令下:“放箭!”三队奉剑弓弩手一齐发箭,箭矢飞蝗一般集向中路射来,直如一层黑压压的大三角箭布。第一面大三角箭布方一射到中路,第二面小三角箭布又行射出。原来第三队奉剑弩手发出一箭之后尚须上弦,只前两队弓手可连续放箭。 第一面大三角箭布已向两列天女派女弟子罩落,只见她们每一个短匕晃处,便将来箭拨挡开去。第二面与第三面小三角箭布接连罩来,天女派女弟子从容应对,竟无一人中箭。 这时天女派两队已奔近冈前三十步,奉剑弓弩手第四个大三角箭布也已射出。杭梦胭纵声道:“回雁!”只见两队女弟子自前而后分向两边横开,左列伸右臂,右列伸左臂,衣内袖箭纷纷射出,同时手中短匕挥挡来箭。 只听奉剑弓弩手惨呼痛哼声自中而向两边传开,箭发之势随之骤减,竟是抵挡不住天女派的一轮攻击。云水凝心中喝了声彩,暗道:“天女派本以暗器功夫立于江湖,派中弟子接挡暗器的手法自是平素必修,对方箭势虽急,却也不放在她们眼内。奉剑山庄的弟子哪有这等本领?” 待天女派两队排开“一”字,三队奉剑弓弩手已只剩十余人兀自苦射,不得命令,不敢退走。邹、莫二人见对方一轮攻击便将己方百十众弓弩手破去,当真惊怒交迸,邹琮简浴火笔向上一举,白色火焰呼的一下燃起,冈上顿时喊杀之声大作,成百上千之众人人手握长剑,有如山洪一般涌了下来。 三门二派这边,蓝羽亦举起火鸾扇,红色火焰怒烧而起。宗正安呼道:“为三门二派!”无上无门呼道:“为铁扇门!”两人齐地高呼:“杀啊!”同了苏萍带着大队冲杀过去。蓝羽则目注邹、莫二人,缓步向前走去,身穿白色横纹青衫的汉子与焦未明一左一右,亦缓步前行,跟在她身后。 云水凝见自冈上涌下的奉剑队众没有一千也有九百,前半部众身穿红袍,后半部众身穿蓝袍,尽是奉剑山庄炎烈院与风雷院下弟子。奉剑大队自上而下来得好快,前部人流已奔过冈腰,向冈下涌至。 眼看天女派众人便要首当其冲,两方喊杀声中,似听杭梦胭高呼:“双箭齐发,回巢!”天女派两队女弟子尽都双臂上扬,三百上枝袖箭射出,直如一张大网,望空撒出,接着两队便由杭、黎二女分两侧带往回奔。 箭网直向奉剑队众中前方落下,数百名奉剑弟子都举剑去拨,只是他们自上而下奔来,眼望空中,难免落脚不稳,当下便有三数十人滑跌倒地。后面人众大多是在一心拨箭,哪有余暇去顾脚下,机警之辈眼光照到便跃了过去,欠些机灵的却也被一跟头绊倒,后面奔下之众却又有人给前面摔倒众人绊跌倒地。再后面的人虽见前面有人绊倒,但空中箭网落下,只能硬着头皮自前面人垫上踏了过去。一时之间,奉剑队众上有箭矢,下有人足,呼号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三门二派队众见了敌方尚未与己接触便先失利,士气大振,喊杀之声更响,奉剑山庄队众却先怯了两分。邹、莫二人亦见敌我双方尚未接上,己方先自折了两百来众,情势颇为不妙,对望一眼,同往冈下飞奔而来。 双方队众愈奔愈近,随着一小众人的高声喊杀转为嘶力怒吼,两队前部终于相碰,接着呼喝斥骂、兵刃交击、死伤哀叫之声立时响遍全场,两方人众终于尽数混杀在了一块儿。这时天女派两队正奔至战团外围,手中短匕一转,也都投入战局。 云水凝见这一千四五百众厮杀对战,目光所到之处,尽是血肉横飞景象,一片血气漫涌而来,不由得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害怕:“正与邪互不相立,积恨日甚之下,终是要以杀戮与流血来一决生死!” 两名奉剑弟子一左一右分向蓝羽攻到,身穿白色横纹青衫的汉子与焦未明各一闪身,左面那奉剑弟子心口中剑而毙,右面那奉剑弟子咽喉中剑而亡。蓝羽手中火鸾扇上红焰忽地化为风翼伸出,击中前面一名奉剑弟子握剑的右手,那名奉剑弟子整条右臂立时麻木,长剑脱手而飞,红焰凤翼收回,那长剑已夹在蓝羽左手两指之中。 前面一声惨呼起处,被击飞长剑的那名奉剑弟子却是死于两名追风剑派弟子的两把断剑之下。原来方才两名追风剑派弟子正在夹击这名奉剑弟子,不想对方兵刃锋利已极,手中长剑与之一碰,立时折断,眼看对方又是一剑劈来,正自向旁躲避,那人长剑便被蓝羽出手击飞,两人及时出招,将他杀毙。 焦未明在地上另一名奉剑弟子尸身旁捡起一柄长剑,横在蓝羽身侧,蓝羽以手中长剑斩下,只稍一使力,焦未明手中所持长剑立被斩断。云水凝远远瞧见,不解道:“同是奉剑山庄的弟子,难道所用兵刃材质不同?” 第二十二章.对战(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别客南道:“小兄弟有没有见到被小羽击飞兵刃的那名奉剑弟子与其他奉剑弟子有何不同?” 云水凝见场上斗得一片混乱,双方各都拼命狠斗,不是你杀我,便是我杀你,至于那名奉剑弟子,蓝羽未向他出手之前,自己并未对他留意,待他失了兵刃,丢了性命,也只在短短几刹之间,当真不见他与其他奉剑山庄弟子相比有甚不同,只好道:“别大叔,我没瞧出来。” 别客南又问:“你看场上形势如何?” 云水凝道:“奉剑山庄的弟子武技修为参差不齐,有的甚至连招式都不能用熟。三门二派的弟子们似乎个个都根基甚稳,且出招对敌并不板滞,显然平日训练有素。” 别客南道:“不错。但为何两方弟子的武技高下易见,现下却似乎只是战了个平手?” 云水凝道:“这......奉剑山庄的弟子中也有武技高超之辈......咦?怎么......” 别客南道:“瞧出来了么?” 云水凝道:“奉剑山庄十数个弟子中便有一个能手,而这些能手所用兵刃更是异常锋利......糟糕,又劈断一把剑,可不能与他们兵刃相碰!啊,别大叔是说这些功夫高一些的都是两院院主亲传弟子,方才那个也是亲传弟子之一?” 别客南点头道:“不错。奉剑山庄弟子向来佩带精钢长剑,但在此战事之中,两院亲传弟子便佩上玄铁利刃。列队之时,每十数人中排有一名亲传弟子,对战之时,亲传弟子便照扶身周寻常弟子。如此,奉剑山庄的战力便得以提升。” 云水凝心中暗赞:“别大叔果是前辈高人,一眼便已看透其中玄机。”见蓝羽也正默察场中形势,心想不知她如何应对。忽地场东首一名蜻蜓门弟子冲天飞起,全身燃起白焰,直向那边蓝羽立处跌下,原来邹、莫二人已然杀到。 那蜻蜓门弟子初时发出凄厉长号,身将下跌之时便没了声息,看来遇袭之时便已受了重伤。不等那弟子尸身落地,蓝羽身子前射,红焰凤翼甩出,卷上一名奉剑弟子右腿,将他拉倒,径向邹琮简掷去。 那奉剑弟子正与敌手相斗,哪知突地腿上一烫,身子被扯地倒飞出去,耳中风声疾响,脑中一阵晕眩,心中一怕,不由呕出许多脏物。接着只觉背后有人轻轻一托,自己便摔在地上,却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骂道:“没用的东西。”抬头一看,却是师父邹琮简。 蓝羽将这奉剑弟子掷出,红焰凤翼横扫立于邹琮简右首的莫铸。莫铸倏地向后疾退丈许,不想红焰凤翼蓦地伸长,直追击来。莫铸正待往侧横移,邹琮简已将蓝羽掷到的奉剑弟子接在地上,浴火笔白焰自旁拨至。 莫铸见邹琮简将红焰凤翼接过,微立马步,右手紫光大亮,握拳收肘,便要凭空向蓝羽打出。便在这时,身左一人手持短剑飞速扑至,正是焦未明。莫铸竟是不理,右拳仍旧向前击出,眼见焦未明短剑已将刺上自己颈侧,横在胸前的左拳向上半抡而出,直往焦未明额角砸至。 莫铸右拳凭空打出,其中风雷之声隐现,可见此拳力道殊为不小。邹琮简欲牵制蓝羽动作,催动白焰迅速延烧。红焰凤翼焰火大盛,自与白焰相接处断开,蓝羽一个旋身向旁避去,一瞥眼间,见自己身后天女派一名女弟子正与敌人缠斗,翼尖卷出,拉住一名奉剑弟子挡在她身前。 砰的一声,莫铸右拳发出的拳力在那奉剑弟子胸腹之间打实,那奉剑弟子惨叫声中,口中喷出一蓬血花,肌肤紫里泛黑,已然奄奄一息。蓝羽手腕一翻,红焰凤翼向上托起,去架邹琮简追击砸至的浴火笔。啪嗒一声,浴火笔砸上那名奉剑弟子后腰,那奉剑弟子身子软软垂下,看来脊骨碎裂,已是死了。 邹琮简双手半圈,浴火笔自旁掠来,尚未与翼侧相触,笔杆疾向后缩。只听刺喇喇喇金铁交磨之声急响,一柄长剑自后杆直向邹琮简左手削去,却是身穿白色横纹青衫的汉子自后袭到。 邹琮简将身半转,右手自下向杆上一拍,一股大力传开,却将对方长剑弹了开去。身穿白色横纹青衫的汉子见他使了这招“借物导力”的手法,低低喝了声好,手腕微动,竟将长剑抖起一蓬双层剑花,直向邹琮简心口卷至。 邹琮简微吃了一惊,双手连运,将浴火大笔急舞一道光幕,挡住对方进招道路,冷然道:“阁下是追风剑派哪一位高手,在下可眼拙得紧了!”突地脑后生风,红焰凤翼斜扫而至,急将浴火笔转势收住,笔尖朝后点去。 身穿白色横纹青衫的汉子道:“在下公西易玄。”口中说话,手上剑招连递,短短六个字说完,已然攻出三七二十一剑,端的剑出追风。邹琮简听他道出姓名,嘿的一声,不再说话,浴火笔左挡右击,前开后闭,以一敌二,一派刚猛森严气象。 云水凝见场中身穿白色横纹青衫的汉子与蓝羽合斗炎烈院院主邹琮简,那邹琮简浴火笔上的白焰便不易如先前那般任意施展,心中稍稍一宽。又见邹琮简似与那汉子对答了什么话,自己功力不够,听不清楚,正想向别客南询问,却听他说道:“果然便是公西易玄。” 云水凝奇道:“公西易玄,追风剑派首徒?他不是三年前被宗正前辈逐出师门了么?” 别客南笑道:“这公西易玄为人正派,处事精明,很得宗正掌门器重,当年我听到他被逐出师门的消息,便疑心只是追风剑派为了给奉剑山庄做戏,如今看来,果然不错。只是当年那场戏做得太过逼真,由不得人不信。” 云水凝道:“是做得什么戏?” 别客南道:“那公西易玄不知犯了什么事,宗正掌门不仅将他逐出师门,还要取他性命。他连夜出逃,却还是被十数个同门追上围攻,他为了脱险,不惜对一同来截的妻子下了杀手,是以江湖上大都信了此事。事后追风剑派又传出消息:宗正真虽身受重伤,却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嘿,这公西易玄得了宗正掌门的真传,只是分毫之差,定人生死一线,当真了得。此计虽险,三年亦苦,可为了能有雪耻的机会,也是值得了。” 第二十二章.对战(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云水凝恍然而悟,不禁对这公西易玄与他妻子宗正真生出油然敬意。 场中焦未明身法愈来愈快,一把短剑或割或刺,连向莫铸攻到。莫铸双拳急运,拳劲四面八方打将出去,迫得焦未明无法再进,近处厮拼的双方弟子早已避了开去,二人身周三丈方圆却已成了一片空场。 这时莫铸百忙中又向右首瞥去,只见邹琮简在蓝羽与公西易玄的夹攻之下已是守多攻少,出招之间也似迟缓了许多,心知运使那浴火大笔极耗气力,那公西易玄出剑极快,与红焰凤翼配合出击更是大占便宜,自己须得制出一个空隙,让大哥缓得一缓。 奉剑山庄风雷、青木、冰扩、炎烈、浊岩五院并无高下之分,执掌五院的五位院主也是平起平坐,他们只依年龄长幼,兄弟相称。这邹琮简于五院院主之中年岁最长,是以莫铸等其余四院院主均是称呼他为大哥。 莫铸盯紧焦未明身形,向前、向右分别打出两拳,将他逼开。见他又自左攻到,心道一声“机会来也”,身子半旋,左拳猛地前击。这拳出得好快,焦未明短剑尚未进招便向旁闪去,莫铸一声冷笑,硬将这立时便要打直的一拳兜了转来,向上绕了半圈,再向后击出。 焦未明叫糟声中,蓝羽已有所觉,红焰凤翼向旁挥出,身子倏地撤后半丈。一名蜻蜓门弟子正与一名奉剑弟子厮杀,突地一阵炽凤掠近,一股红焰拍在自己胸前,将自己撞后丈许,接着身前那名奉剑弟子剑尖啪的一声自剑身断下飞出,却插在了另一名奉剑弟子太阳穴中。 那名蜻蜓门弟子向这边一望便即了然,知道蓝门主出手助自己闪过了致命一击。手抚胸口,除了稍有灼烫之感,骨头并不碍事,心中又是感激又是佩服,刚要道谢,见她早向敌方攻去。 蓝羽红焰凤翼方将那名蜻蜓门弟子撞了开去,便向莫铸打来。莫铸一拳迫开焦未明,一拳向红焰凤翼击出。拳力与红焰凤翼半路相交,红焰凤翼微微一震,随即焰火大盛,迅猛无伦地仍旧向前打来。 莫铸大吃一惊,双拳紫光急聚,向前抵出。砰的一声闷响,莫铸整个人倒飞出去,焦未明身形急掠三丈开外,陡地拔起,短剑刺出,正迎上莫铸倒飞而至的身子。场上已有奉剑弟子惊呼出声。 眼看短剑便要刺进莫铸背脊,只见他猛然一个旋身,身子横开七尺之距。场中有暇上望的奉剑弟子刚刚松一口气,却见焦未明身子一斜,也不见有何动作,竟然打横追了过去。 场上望见之人俱都不由得惊噫出声,别客南彩道:“好一个‘蜻蜓换影’,今日却是大开眼界!” 莫铸身子正向下坠,却见焦未明又已追至身后,大惊之下仍未乱了分寸,左拳向外打出,下坠之势立增,落地之后疾向一旁弹开丈许,以防焦未明趁势又有什么后招相加。 别客南笑道:“他行动已不如先前灵活,看来多少受了一些内伤。” 云水凝心道:“别大叔好高的眼力,我便看不出。” 场上蓝羽忽然纵声呼道:“三门二派弟子听令,凤凰门、天女派以二对一,专寻手持玄铁利刃者相对。蜻蜓门与追风剑派全力死战,牵制敌众!” 三门二派一方应诺声中,凤凰门与天女派弟子各都一轮抢攻,撇开对手,与同伴相会。有的一时摆脱不了对手,蜻蜓门与追风剑派弟子便拼了挨上一两剑,去将她们对手接过,使她们脱身而走。苏萍、宗正安、无上无门、黎姓少女与杭梦胭五人游走全场,相助己方势若弟子。 别客南点头道:“正中要害。以此战法,起先虽会折损一些弟子,但只要奉剑山庄手持玄铁剑的亲传弟子被擅长近身战的凤凰门与天女派弟子牵制住,局势立时便生变化。” 邹琮简与莫铸二人听了蓝羽下此命令,心内都是叫糟。莫铸首先一拳击出,欲袭蓝羽,只是拳方出到半路,便改了方向,去对付自旁攻到的焦未明。随着他一拳拳打出,嘴角边却慢慢溢出血来。 邹琮简自少了蓝羽夹攻,压力大减,一杆浴火大笔舞了开来,立时压住公西易玄攻势。这时笔尖白焰向公西易玄抖起的一蓬剑花中一点,公西易玄长剑立被引燃。正欲趁势追击,却见蓝羽红焰凤翼攻到。 公西易玄长剑被白焰引燃,正欲将剑掷出,抢把精钢剑来再战,蓝羽却已接过。他念头转处,退出与邹琮简的战圈,在战场中左穿右插,竟然四处在奉剑弟子身上点起火来,场中一时凄厉长号之声大作。 公西易玄将三数十名奉剑弟子点起白焰,将尚燃着火的少半截断剑掷出,直向莫铸背后击去。身子向侧一闪,左手虚晃一招,右手抓住一名奉剑弟子腕脉,夹手夺过他手中精钢长剑,便向莫铸攻到。 莫铸早已见到公西易玄持了燃上白焰的断剑点烧己方人手,又见他绕到自己背后,便心留防备。破空声响处,后脊处一阵灼热逼来,知他必将断剑掷向自己,接连两拳逼开焦未明,身子半转,右手向上一撩,飞到他背后的断剑竟掉转了头,向后飞回。 公西易玄出手快极,抓人夺剑只在一刹之间,断剑方自飞到莫铸身后五尺,他已挺剑跟上,与那断剑前后不过二尺之距。忽见莫铸以拳风将断剑打回,心头一凛,精钢长剑向上一挑一转,却又将断剑拨回,那断剑剑柄更似已粘到精钢剑剑尖之上,打横又向莫铸头顶扫去。 莫铸见他又将断剑兜回,双拳急舞护住全身,展开身法,倏然欺近公西易玄身左三尺,一脚踹他右腿胫骨。这一下本不求伤敌,只欲迫得他回剑来护,抛下燃着白焰的断剑。 哪知公西易玄手腕转处,剑尖竟又粘着断剑剑柄自上斜扫而下。莫铸心头微惊,只能向旁撤开,呼呼呼三拳打出。公西易玄左斜右侧,一一躲过,剑尖粘住断剑却已攻回四剑。莫铸额上渗出冷汗,切身体会到这公西易玄追风快剑的威力。 第二十二章.对战(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邹琮简在那边见到莫铸与焦未明、公西易玄相斗,双拳攻防之际似时有滞缓,又见他嘴角印着血迹,情知他方才措手不及之下硬接蓝羽红焰凤翼猛力一击,经脉受了震荡,之后又因躲避焦未明追击强行运力,经脉已然受损,多斗一刻,经脉便多伤一分。 见蓝羽凤翼之上红焰大烧,攻防之际尽是以硬碰硬之势,嘿嘿笑道:“蓝门主如此战法,虽可逞得一时之勇,但时刻久了,难免会力有不逮,终是难逃败局。” 蓝羽冷笑道:“是么?邹院主如何能够自欺欺人至此?” 邹琮简心头一凛,急匆匆向四围一瞥,只见场上己方六七十名亲传弟子大多已被三门二派中女弟子两两合斗牵制住,其他寻常弟子与敌相斗大多都是非守即退,只有少数两个斗一个的能够略占上风,心内不禁微感焦躁。 他与莫铸本是打算先将敌方头领拿下,后将敌众尽歼此处。待两方交上战后,己方弟子便是微落下风,而敌方的三个首领却也一时收拾不下,暗自权衡:“这蓝羽如此战法,再相持小半个时辰,我便多半能够取她性命,但到那时,我方弟子可也折损得差不多了。” 又战一会儿,邹琮简高声呼道:“奉剑弟子听令,转往冈上回撤!”浴火大笔猛地摆处,退开两丈,一转头,当先向冈上退走。 奉剑弟子久战之下,败象愈著,早已生出退意,此刻听他下了回撤命令,当真人人奔走如飞,夺路直向冈上逃窜。蓝羽急令己方赶杀上去,三门二派人人奋勇,如狼似虎,扑追在后。莫铸心知焦未明与公西易玄必不任己撤走,趁着混乱急往人丛中一跃,接连两掌拍出,将两名追风剑派弟子分向二人击去,转身便走。 云水凝见三门二派队众紧追奉剑山庄一方众尾扑杀他们落后弟子,心中正喜,却听别客南道:“这些人该是有些真本事的了。”一时不明所以,见他侧头向东而望,顺他目光瞧去,却见三数十个江湖人物分从南北两面赶来。 心中凛道:“最初跟来的一二百人,先被杭妹妹与她那黎师姐阻住,后又见了三门二派大队人手赶到,多半数便已知难而退。剩下这些既敢追来,那便当真有些手段了。”向别客南道:“别大叔,如何?” 别客南道:“三门二派已是稳操胜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犹所忌者,当是其中自恃修为,仍欲混水摸鱼之辈。咱们跟了上去在旁监视,哪个若有异动,便杀他立威!” 云水凝听他语声虽然仍旧沉郁,但豪迈之情外露,知他今日得见三门二派杀得奉剑山庄抱头鼠窜,能够一雪前耻,激发了年轻时候的英雄气概,心中甚喜,笑道:“甚好!” 三十几个江湖人物转眼奔到,直向冈上追去,别、云二人展开脚力,随在后面。众人翻上冈脊,望见三门二派已将奉剑山庄追赶到了冈上一片平地之中,邹琮简正自带领己方向回返杀。 众人见了北首一座高坡凸起,利于观察形势,便都向上登去。正登至半坡处,忽听喊杀之声另起他处,只见南首一大片枫树林内冲出数百之众,前部队众身着红袍,约三百人,后部队众身着蓝袍,约一百人,竟是奉剑山庄炎烈、风雷两院仍有弟子埋伏在此。 云水凝本见方才冈下决战之后,奉剑山庄人众损折过半,三门二派人数已胜过奉剑山庄余众一倍有余,不想此时奉剑山庄伏兵杀到,双方却又是个势均力敌之局,而三门二派力战之下,已然疲惫,奉剑山庄四百伏兵却是精力充沛,胜负之数怕是一时不可预见。 却听蓝羽纵声令道:“三门二派弟子听令,蜻蜓门、天女派转头迎敌,追风剑派、凤凰门牵制敌众!”三门二派弟子齐声应诺,声势竟是不减,杭、黎二女率先飞奔杀出,四手乌光散射,打向新到敌众。 奉剑山庄伏兵列队杀来,身边都是同伴,去向哪躲?眼见对方暗器极细,殊是难防,身在阵中,别无他法,只得运剑疾舞。只听数十人惨叫声起,果防不住。杭、黎二女身后大队冲到,两边人众杀到一块儿。 那边蓝羽、公西易玄、焦未明又分与邹琮简、莫铸二人战作一团,几人各都全力施为,似都急欲将对方击杀手下。坡上众人大多都在凝神观战,忽听一人叫道:“那......那是什么?”语声中颇有惊恐之意。 众人顺他目光望去,只见冈子上却又翻上二人,向战场上趋近,一个走,一个跳。云水凝见前面那人身上披了一件暗绿色斗篷,风帽罩住了大半张脸,不是那炼尸妖人是谁?他身后跟着的,正是那被他以尸气、毒物化炼成毒僵尸的祝山庄那庄民良二叔的尸身。 众人见了那毒僵尸脸色惨白,双目空洞,身体僵直,绝非活物,都是吃惊不小,当下便有几人议论开来:“那......那是活僵尸?”“什么活僵尸?僵尸哪有活的?”“赶尸的不是从来都在夜里上路么?他怎地将那尸身赶到这里来了?”“他哪里像是赶尸的?他明明是向战场上去,这厮绝不简单!”“难道他也要抢夺‘豺首’?”“他是以僵尸去与人拼斗么?这门功夫可没听过。”“他要抢‘豺首’?现下那边斗得正紧,可没那么容易下手。”“他到底要怎样,咱们瞧一会儿不就知道了么?”“嘿,我看这厮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领了一只僵尸乱走,那也没什么。” 最后这人话声一落,三数十道目光尽都向他瞧去,便有人说道:“在下若没看错,这位莫非便是‘旋风掌’彭玉鸣彭大爷么?” 那人正是彭玉鸣,上了冈时云水凝便已瞧见了他,只不知他所追那扮作老者之人却如何了。这时听他说道:“这位朋友客气了,在下便是彭玉鸣,‘大爷’二字,可不敢当。” 那人笑道:“果然便是彭兄,这可久仰了。不知彭兄对这位领了僵尸的朋友有何高见?” 彭玉鸣笑道:“高见可说不上。众位请看,那僵尸双眼无瞳,目不视物,但仍能跟着前面那厮前行,必是嗅到了那厮呼吸之气。若要制伏那僵尸,只须将气闭住,岂不轻而易举?而前面那厮所披斗篷却以绿布裁制,又将风帽压得那低,行止古怪、鬼鬼祟祟,这般见不得光,当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他说前一番话,众人大多都是微微点头,待说到后来,却有数道目光之中闪过杀机,随即隐没。当下便有人道:“江湖上多有人说‘旋风掌’彭玉鸣是条真汉子,十年之中,三次趋近‘豺首’百步之内,俱都是以真面目示人,果是光明正大。嘿嘿,只不知彭老兄如此光明正大,怎地却在人家背后说长道短,却不上前与人家正面会上一会?” 彭玉鸣盯着那人冷笑道:“跟那厮会上一会又有何难?只不知你老兄可敢与我一道下去会会他?” 那人道:“在人背后说长道短的又不是在下,在下可对这位朋友佩服得紧,彭老兄莫不是怕了罢?” 彭玉鸣冷笑一声,不再多言,径往坡下跃去。 第二十三章.战尾(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披了暗绿色斗篷的妖人正引了毒僵尸沿坡脚向战场上走近,却见坡上一人滑了下来,阻在身前,说道:“敢问朋友用的这是哪门功夫?”披了暗绿色斗篷的妖人并不理他,转开数尺,欲自他身边走过。 彭玉鸣也跟着转过了些,又在他身前阻住,抱拳道:“在下彭玉鸣,不知朋友如何称呼?”他想若是这人知趣,亮出名头,便也不来招惹他,回到坡上与众人有了交待便可。 披了暗绿色斗篷的妖人又向旁侧移开数尺,走了过去,彭玉鸣却不再拦阻,待那毒僵尸将要跳过身旁,却忽地翻起手掌,啪的一下击在它胸口之上。毒僵尸为他掌力所震,向后接连退跃三步,才重又立稳。 披了暗绿色斗篷的妖人转回身来,却不言语,一阵湿凤吹过,带得他篷角呼呼响动,彭玉鸣在这一人一尸之间,忽然感觉有些不甚自在。蓦地那妖人吹出一声口哨,毒僵尸下垂的两臂平伸而出,直向彭玉鸣跃到。 彭玉鸣嘿嘿一笑,道:“动手了么?”说完这句话,将呼吸闭住,侧身闪过毒僵尸挥来双手,手掌一绕,直向毒僵尸肚腹拍去。哪知毒僵尸向后一跃,却闪过他这一掌,彭玉鸣心中一凛,手掌绕处,又向前攻到。 别客南低声道:“小兄弟,你说的便是这妖人?” 云水凝亦低声道:“不错。那僵尸手甲上有毒,姓彭的不知道,还有它并不是嗅人呼吸而辨方位,该是嗅活人之气。” 彭玉鸣双掌盘旋,与那毒僵尸往来游斗,突地矮身扫出一脚,毒僵尸跃身避过,彭玉鸣起身闪到一旁,放开呼吸,心中惊疑不定:“难道这妖物不是凭了嗅人呼吸辨人方位?”向披了暗绿色斗篷那妖人瞥了一眼,心内寻思:“会否是这厮以法儿控制这僵尸出招?好,我来试试便知。” 不等毒僵尸又来攻到,身子一转,径向披了暗绿色斗篷的妖人扑去,双手分绕,一前一后拍出。他这一招使出八成力,掌带风起,自有一股威势。坡上众人都瞧出厉害,便有几人喝出彩来。 那妖人见他双掌拍至,竟然只是立在原处,无甚动作,似是一副任尔施为的架势,坡上众人都是疑惑不解:“对方双掌来势凶猛,任你修为再高,也须出手防护才是。若教对方将如此猛力的两掌在身上打得实了,性命岂非大大堪虞?除非修为已至化境,又或是练就一身内息护体神功,才可将对方这打掌力反震回去或是将来劲化掉,以保自身周全。” 彭玉鸣左掌在前,右掌在后,左掌已然拍近那妖人身前一尺,掌风激得他斗篷向内凹陷下去,掌力之强,可想而知。众人都想知道那妖人到底如何应对,不由得都将双眼瞪大。 只见那彭玉鸣掌风压到,双掌却不再进,整个人便似立在那里定了一定,接着向侧闪开。这时那毒僵尸却正自向他跃去,他这一闪,刚好斜撞入了毒僵尸怀中。坡上有人叫道:“他这是做什么?” 只见那毒僵尸将口一张,露出两颗尖牙,直向彭玉鸣颈中咬下,彭玉鸣竟不闪躲。坡上众人惊呼声中,彭玉鸣已软倒在地,身子向内蜷缩,双肩使力扭动,口中啊啊嘶叫,似是重刑加身一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战场上相斗的两方弟子有人发现这边异样,只道是抢夺豺首的江湖人物自相残杀,也无暇细顾。坡上有人问道:“他怎么了?”语声却是微微发颤。还未有人回答,那彭玉鸣叫声忽止,已然死了。 云水凝见他尸身蜷作一团,面容扭曲,双目圆睁,咬牙露齿,死相直与那岭东三虎一般无异,低声道:“原来岭东三虎果是死在这妖人手里,当时可没人检视过他们的脖颈。” 别客南道:“那岭东三虎的双臂、双腿却是完好无损的。” 云水凝又向彭玉鸣的尸身瞧去,见他头肩蜷至肚腹处,双腿并未上缩,双手亦未如那岭东三虎的尸身一般十指箕张开来。回想方才他临死前的一番挣扎扭动,双臂、双腿确是无甚动作,突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直向心内袭到。这时见那妖人领着毒僵尸又向前走,看向别客南,忧声道:“难道是......” 别客南沉声道:“气运脉败!” 云水凝虽然心中已有准备,却仍忍不住吃了一惊:“毒叟!” 别客南道:“那毒叟断了一足,应该是个跛子,这人却不是。” 云水凝道:“难道是毒叟的弟子?” 别客南见那妖人在前面立定,望着战场上蓝羽与邹琮简相斗处,道:“果是冲着三门二派而来,那便多半是了!”语声中竟隐隐透出几分激动之情。 别、云二人后来说话不再有意将声压低,他们离那三十几名江湖人物并不甚远,所说已被听去,那些江湖人物听知这妖人竟是毒叟弟子,霎时之间,人人面色大变。 别客南道:“小兄弟,随我来。”当先向坡下跃去。云水凝跟他到了坡脚,别客南道:“方才那姓彭的与那妖人相对之时,我见那妖人斗篷下面动了一动,该是他在内里发了一掌,将毒注到那姓彭的体内。若要对付他,应是避过他的掌风便可无碍。一会儿我先去将他那毒僵尸制住,他若上来夹攻,我须专心与他相斗,那毒僵尸便烦你斩下他的头来。” 云水凝道:“好,别大叔放心。” 别客南点了点头,又嘱咐道:“那妖人非同小可,小兄弟你不可走得过近,我自会将那毒僵尸送到你跟前。” 云水凝又答应了,别客南与他一前一后向前奔去。待离那妖人与毒僵尸二十几步许处,别客南微一挥手,云水凝便收住势子而立,别客南接连三纵,人已到了毒僵尸身前三尺远近。 那妖人早已发觉别、云二人有所动作,别客南第二次纵起时,他便发出哨声命令毒僵尸准备。待别客南第三次纵身将至,毒僵尸双臂横划而出,直指别客南前胸。别客南人在空处,伸手在它右腕一搭一颤,随即拿住向旁牵引回绕,压在它左腕之上,双脚这才落地。 第二十三章.战尾(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云水凝心道:“别大叔这颤字诀手法疏是巧妙,刚好克制这毒僵尸的一身僵骨头。” 毒僵尸双手被别客南叠住下压,口中低吼,双臂使力向上扬去。它使一次力,别客南压住它的左手便上下震颤一次,毒僵尸连连使力,却始终挣不脱别客南左手。那妖人见状,哨声急响,毒僵尸向后倒跃。 别客南跟着跃起,左手仍压住毒僵尸双手。一尸一人同时落地,别客南左手蓦地前伸,食、中二指与拇指先后点在毒僵尸右臂近肘处,接着左手自侧箍在那里,身子向前一挫,只听“喀嚓”一声,竟将毒僵尸的小半截手臂拗断。 那妖人似是吃了一惊,哨声响处,踏前两步,自斗篷中伸出双手,向着别客南虚拍一掌。毒僵尸听了哨声,将口一张,身子一倾,直向别客南颈中咬来。别客南耳听妖人拍出一掌并无掌风,情知是虚,但忌惮他的“运毒无形”功夫,还是不敢大意,眼看毒僵尸向己倾来,扔下断臂,伸掌贴住它胸口一颤,毒僵尸不由自主立直身子。接着别客南身形一转,往侧绕到,一手拿它后心,一手拿它后腰,将它提了起来,挡在自己身前。 毒僵尸被别客南抓在手中,双臂双脚向前连耸,欲跳脱出去。别客南倒退数步,双手一撒,喝声“去罢”,直将毒僵尸向后甩出。云水凝瞧准毒僵尸摔来之势,横起单刀,向前迎去。 那妖人见别客南将毒僵尸向云水凝甩出,似乎吃惊更甚,只听别客南道:“小子,你是毒叟户千刀的弟子?”那妖人却不答言,只是看向云水凝那边。别客南恐他向毒僵尸突施哨令,口中喝声“接招”,右手拇指伸出,直向他眉间点去。 那毒僵尸身在空中,直立而起,云水凝拔出腰间一把柴刀,直向它颈中掷去。毒僵尸脚未着地,无处借力闪避,只得将头一低,噗的一声,柴刀斜插面门之上。毒僵尸落在地上,张口欲咬,不想半张嘴被刀身嵌住,虽张得开口,却咬不得人。 云水凝冷笑一声,单刀斜划,砍它左臂。毒僵尸双臂举高躲过,向前一进,双手手甲向云水凝面门插到。这毒僵尸若换作常人,此刻云水凝反刀一撩,对方必是肚坡肠流,可若单刀刺入这毒僵尸肚腹之中,不仅伤不了它,自己因怕沾染它体内毒质,反倒要将兵刃丢下。 当下刀尖自下上挑毒僵尸手腕,上半身微转闪过,正见它脖颈上有几道细麻绳穿过,心道:“原来那妖人将它头颈以绳扎住,上次刀锋砍得不够深,这次定教这妖物头颈分离。”待毒僵尸双臂向右上方斜闪,左手拔出另一把柴刀自外向内砍它左肘。 毒僵尸双臂又向左上方让去,云水凝突地身子一矮,一声低喝,单刀猛砍它腿。毒僵尸向右闪跃已不及,左腿自腿根处断裂开来,它一条腿立足不住,向侧斜跌在地,身子连耸,却站不起来。 云水凝抛下单刀,柴刀交在右手,瞧准它颈项,一刀剁下,僵尸头滚落开去。只见那头上的一张嘴开合两下,第三下便不再动。将柴刀抛下,看向别客南那边,正与妖人斗得甚紧。又看向战场上,两方杀得依旧惨烈,莫铸与焦未明相斗,虽不见败相,嘴角血迹却是新鲜之色;邹琮简被蓝羽与公西易玄夹攻,浴火笔上白焰已不如先前旺盛,显然力不从心。蓝羽却已发现这边状况,不时望将过来。 云水凝心道:“别大叔叫我莫走太近,但我站过去些,立在一旁或那妖人身后,他多少也会忌惮两分,别大叔拿下了他,蓝姐姐也不致分神。”当下去到战场边捡了一把精钢长剑,握在手中虚劈两下,熟悉了分量,便向别客南那边走去。 别客南与那妖人相斗,或伸指点、按,或出掌拍、扫,专取对方双臂,却不下杀手,他只想将之擒住,逼问毒叟下落。那妖人却也精通近身擒拿之技,再辅以带毒掌风打出,别客南竟一时擒不住他。 云水凝提剑走了近来,立在两丈开外,那妖人果似颇为忌惮,手上出招加快,似欲脱身逃去。别客南何等高手,那妖人慌乱之意一起,招法之间自然生出破绽,虽只一隙之间,但已足够他克敌制胜。 那妖人似也发觉自己露出破绽,竟是不理对方向自己眼中插落的双指,两掌急向前推,欲与对方拼个两败俱伤。别客南攻他双眼本是半实半虚之招,见他双掌推来,拇指扣住食指向外一弹,正中他脑门。 那妖人只感对方指尖弹出一股大力,自己头痛欲裂,站立不稳,不由向后跌退。岂知左足方自退出一步,右臂又被对方拉住。想起这人一下便将自己那毒僵尸手臂拗断,心中骇极,不等对方有所施为,猛地一口气吐出,直向对方面门喷去。 别客南抓住那妖人右臂,正要以法儿打断,突然对方一口气喷到面前,忙将呼吸闭住。饶是如此,仍有一丝吸入腹中,周身立时酸软无力,跌倒在地。云水凝见那妖人就在立可成擒之时,别客南却忽然中了他的暗算,心中哪能不惊,长剑一晃,疾向前扑去。 便在这时,战场上忽地响起“噼噼啪啪”之声,云水凝侧头一瞥,只见莫铸双手成掌相对,紫光呈束状四散射出,直有丈许方圆,他身后却有一人飞跌而出,却是焦未明。莫铸哈哈大笑道:“你道本座这‘雷光掌’只是变戏法么?”说完口中哇地呕出一口鲜血。 云水凝见焦未明跌在地上,身上似是微微颤动,想起正午时候于蛇王庄驻院之前,莫铸被焦、杭二人夹攻,曾以此法惑敌眼目,心道:“看来焦二哥似是全身麻木,想不到这莫铸受了内伤仍能使出这等厉害招数。” 他方作此想,只见莫铸挺直身子,倏地蹿前两丈,右手紫光聚起,猛地一拳打出,拳风竟带雷鸣之声。这一拳打到中路,口中喷出大口鲜血,紫光疾黯下去。云水凝心中大凛:“这人倒是一条刚硬汉子!” 第二十三章.战尾(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那边公西易玄见了莫铸一拳向自己发来,惟恐自己避开,他便转向蓝羽或其他三门二派弟子而发,只得撇开长剑,双掌隔空劈出,与他硬拼一记。拳掌之力自空一接,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公西易玄脸上变色,双掌向前推出。又听“砰”的一声,公西易玄倒退出去,双脚着地,连使“千斤坠”,却始终钉不住去势。 接着一声惨叫响起,却是他撞在了一个奉剑弟子身上。原来那奉剑弟子被一名追风剑派弟子绞落长剑,公西易玄百忙中向后瞥处,见他正自躲避对方追击。右足使力点出,稍稍移动后退方向,刚好撞上他身侧。那奉剑弟子被公西易玄撞上,不由自主飞跌开去,五脏六腑犹如翻转一般,待摔下之时,性命已自去了大半。 云水凝见公西易玄得那奉剑弟子卸去一部分力,终于止住后退之势,只是刚站稳脚便单膝跪地,嘴角溢出鲜血,一名追风剑派弟子与一名蜻蜓门弟子抢了过去护住。再看那莫铸却也站立不住,跌坐在地,四名风雷院弟子护在身侧,焦未明那边也已有人护住。 又见蓝羽与邹琮简二人俱都以快打快,似已到了一决胜负的紧要关头。那妖人见云水凝向自己扑来,转身便走。云水凝心道:“这厮想诱我追近,蓦地发掌打我。”耳听别客南在后低声呼道“莫去”,叫了一声“别大叔放心”,奔到战场边抄起几把落剑,连向妖人掷出。 那妖人并不回头,只以耳力左右闪躲身后来剑。云水凝腋下夹住一把长剑,双手中各握一把长剑同时掷出,不等两剑飞到,见妖人身形向左微晃,抽出腋下长剑向左急掷。那妖人果然向左闪过身后二剑,但第三把长剑紧追飞到身后,妖人急闪之下仍被划伤左臂。 这一缓之下,云水凝已抄了一把掷落长剑追近妖人一丈许外,长剑递出,分指他后颈、后心两处要害。妖人知逃不脱去,忙也从地上抄起一把掷落长剑转身来战。见云水凝一招分施,稍显慌乱,只向后退。 云水凝着实忌惮他的毒功,不敢冒进,只跟上去一小步,仍以剑势罩住他身上要害,眼角瞟着他空出的左掌,防他骤然偷袭。二人相对而绕,相持少顷,云水凝突地进身前刺,径取妖人左臂弯处。 那妖人挥剑来挡,云水凝与他剑刃一碰,臂、腕转处,使出“绞字技”来,那妖人手中一松,长剑险些脱手。云水凝本拟以此招化阻对方反攻之势,自己再占先机制胜,不想对方却似不会使剑,当下剑柄下拖,长剑刺他小腹。 那妖人回剑格来,左掌向前拍到,云水凝向旁急闪,长剑上挑,削他右腕。妖人右手后缩,左掌又自拍来。云水凝听他手掌并无掌风,心中疑惑,仍是向旁闪开,长剑往他颈中横斩。 妖人一剑荡来,欲将他长剑拨开。云水凝长剑一竖,劈向妖人腰际,心道:“他用这种三流剑法有什么用?怎不双掌施毒来斗?难道是为了诱得我一时大意,他又来吹气伤人?可要留神些。”妖人向后退避,痛哼一声,腰上中剑。 云水凝一招得手,后招相继发出,妖人长剑在手,不仅无益,反是拖累,接得数招,只得抛落长剑,双掌来斗。他双掌施出,颓势立扫,云水凝为了躲避他的掌力,往往剑招使到半路便要闪了开去,攻势难免不甚连贯。 又斗数招,云水凝始终听不到那妖人发掌有甚掌风打出,想要询问别客南,只见他盘膝而坐,正在运功抵御毒质,便不敢出声打扰,心念电转:“别大叔说这妖人是以掌风打入敌人体内,应无差错。他这下毒无形的本事应只是教人难以发现,但他终须有所施为才行。现下他这般似只是出掌比划比划,我便左闪右避,汗流浃背,怎知他不是有心戏弄?若这厮真能不运真力而隔空下毒,那么我最终也是难逃灾厄......好,为了除那毒叟,便冒险一试。” 心中计议既定,眼见那妖人一掌拍来,便不闪躲,长剑仍向他左肩劈下。那妖人吃了一惊,斜身去闪,云水凝见他一掌隔空正向自己拍正,不觉有异,情知自己所料不错,圈回长剑,又向他头颈削到。 妖人身子一矮,向后连退两步,云水凝挺剑追上,却听“嘶”的一声,妖人半片风帽滑落,却是方才为云水凝所削。妖人面目露出,云水凝一见之下,脑际轰的一声大震,怔在当场,长剑拿捏不住,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这时战场上蓝羽、邹琮简斗得难分难解之际,蓝羽红焰凤翼击出,邹琮简浴火大笔向旁一摆,竟以左手去接。呼嗤一声,邹琮简借了这一接之力,脱出战圈,左手虽未起火,却已灼成亮红之色。 只见他单手举笔微一圈转,笔头白焰围成一个小圈,他笔头一抖,那白焰小圈便向蓝羽飞去。蓝羽红焰凤翼挡住,那小圈便化成一团白焰烧在凤翼之上。邹琮简笔尖连转,十数个白焰小圈接连飞出,蓝羽担心伤及己方弟子,尽数接在凤翼之上。 十数个白焰小圈在红焰凤翼上烧成一片白火,逐渐侵延更深。蓝羽双眉微蹙,催动红色火焰转盛,直向邹琮简击去。邹琮简浴火笔上挺,笔尖白焰与红焰凤翼上白火相接,浴火笔突地后撤圈转,这次却围成了一个径长四尺的白焰火圈,直向战场上厮杀的两方弟子投去。 蓝羽喝得一声“无耻小人”,红焰凤翼伸出,却将那白焰火圈勾了回来。邹琮简冷笑一声,单手托住浴火笔笔根,望空连转数次,一个径长一丈的白焰大圈直向蓝羽头顶罩落,朗声道:“本座的‘白焰束魔’还请蓝门主指教。” 那白焰大圈罩过蓝羽头顶,突地向内收缩,三门二派一方弟子有见到的立时惊呼出声。人人心里明白,若被这白焰圈束缚住了,非得全身燃起白焰不可,蓝羽若是阵亡,三门二派便多半有败无胜。 第二十三章.战尾(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眼看白焰圈愈束愈小,蓝羽将红焰凤翼上白焰燃处在圈上一搭,那白焰化入圈中,蓝羽却将红焰凤翼收回扇中,闭目凝身而立。那圈直已缩至三尺之径,邹琮简面上已微微现出快意之色,只见火鸾扇上火焰缓缓向四周流动开来。 蓝羽蓦地张开双目,一声清啸发出,红色火焰怒张开来,围住蓝羽周身,化成一只鸾凤飞起。只见这鸾凤乃是红焰烧就,双翼上却各浮有一层白焰,空中一个盘旋,直向邹琮简撞到。 邹琮简大惊失色,双手握住浴火大笔向前抵去,面上露出痛苦之色,显是左手灼痛难当。只听“呼喇”一声,浴火笔白焰穿透双焰鸾凤,双焰鸾凤却是撞在邹琮简身上。邹琮简倒跌出去,全身衣衫起火。 邹琮简滚在地上,口中发出阵阵嘶吼,但声音极低,显是极力忍耐。他滚了数滚,红色火焰多半转成白色,忽地跪起身来,浴火笔白焰向身上一接,却将身上白色火焰吸走。接着立直身子挥臂踢腿,将余下红色火焰甩出。 他身上火虽熄灭,但衣衫破损不整,须发毁去大半,已然狼狈不堪。只见他左半边脸红里泛黑,嘴角淌血,受伤不轻。他见场上两方弟子几已战成平手,己方损折近千人,而对方却只损折三数百人,自己与莫铸又俱受重伤,一时急痛攻心,一口血涌将上来,却不吐出,硬生生咽了回去。 口中挤出一个“好”字,怨毒之意尽显,浴火笔举起,勉力呼道:“撤退,奉剑弟子撤退!”又紧紧盯了蓝羽一眼,向东奔走。奉剑弟子得了退令,尽都奋力脱身,如飞逃去。三门二派欢呼声中,蓝羽命道:“蜻蜓门、追风剑派追击杀敌十里,天女派、凤凰门救治三门二派伤员!” 云水凝心中狂跳如擂,只觉周遭一切景象,一切声音都已离己远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呼出一口长气,却忍不住重重喘息,缓缓摇头,身向后退,终于说道:“雀兄弟?”这妖人竟是杜雀! 恍惚中,只觉一阵炽风自旁掠过,蓦地回过神来,却见红焰凤翼直向杜雀击去,原来却是蓝羽到了。心中一惊,刚想叫得一声“小心”,话到口边却说不出,杜雀见了他面上焦急、关怀神色,却是心中大慰,竟不知闪躲。 红焰凤翼击到杜雀身前一尺,突地转回,向后兜出,原来战场边上一个死尸身子弹起,直向蓝羽身后扑到。红焰凤翼卷住那死尸身子,将它托了起来,苏萍、杭梦胭带了几名弟子赶了过来,拦在杜雀身后。 众人看那被卷在红焰凤翼中的尸身面色惨白、眼神空洞、双臂伸直、作势欲扑,竟然又是一具僵尸。这僵尸身穿一袭青袍,与追风剑派的衣色极为相似,谁也不知它何时去到尸体堆中。这僵尸使力挣扎,却无半分用处,忽听“嗤嗤”声响,那僵尸手上、脸上冒起烟来,接着呼的一声,全身烧着。 那边一阵哈哈大笑,一人自坡脚后转出,向这边走来。那人是个花白胡子的老者,失了一足,腋下架了一根铁拐,走动之间,右臂荡来荡去,似是不吃力。那老者一足一拐,走得却是甚快,数步跨过,便已来到近处。众人见他面貌清癯,神态俊雅,右臂自肘以下枯黄皱萎,人人心中笼上一层阴影,天愈加沉了。 那老者走到蓝羽身前两丈处立住,左手作拱礼状,笑道:“今日老夫与蓝门主初次相见,幸会,幸会。” 蓝羽眼中透出森冷杀机,红焰凤翼上火焰更盛,那具僵尸烧得更旺,寒声道:“你便是毒叟?” 那老者笑道:“正是老夫。蓝门主只身一人相寻六年,老夫始终避而不见,实是过意不去,老夫这儿可多赔不是了。”说着单手呈作揖状。 云水凝当日在栖凤山夹风峪内曾听蓝羽述说当年毒叟以奸计谋害三门二派五位立派宗主的经过,知他一时谦卑有礼,一时却偏激疯狂,此时虽见他一副温和可亲之态,警惕防备之心却只增不减,目光微微向下一扫,见长剑便在自己身前两步许处,身子微微一侧,只等他稍有异动,便去抢拾兵刃。 啪嗒、啪嗒两声,烧着的僵尸断成两截,掉落地上,红焰凤翼化入扇中火焰,蓝羽沉声道:“你自己找上门来最好不过!” 毒叟点头道:“想不到凤羽扇一分为二,竟仍有如许威力,连那邹琮简的‘白焰束魔’都被蓝门主破去,三门二派日后的声势想必会更胜从前了。” 蓝羽冷哼一声,道:“是以你这卑鄙小人又想来讨名声么?” 毒叟笑道:“名声?十六年前老夫便已有了。这次老夫前来,只是为将前事做个了断。” 蓝羽道:“真是求之不得,你有几名弟子?叫他们一并出来好了。” 毒叟叹息一声,道:“十六年前一战,老夫虽然得胜,却终是说话不尽不实。虽然那是为了引得五位宗主一齐与我动手,但老夫终是心觉有愧。是以此次一战,何时、何地均由蓝门主来定,蓝门主事先广邀同道相助也是无妨,如何?” 蓝羽一场大战过后,真力已耗大半,若然现在动手,确无把握胜他,心内又有其他打算,正想说话,别客南在那边道:“小羽,这厮卑鄙无耻,说过的话未必作数,留下他的徒弟作保。”一句话说完,不住咳喘。 毒叟呵呵低笑,转头向着坡上放声呼道:“那边的朋友听了,现下老夫毒叟户千刀与三门二派凤凰门一脉门主蓝羽约定战期。决战之日老夫若是龟缩不出,便算作无胆匪类下三滥。但若届时老夫又再取胜,便是老夫重出江湖之日,老夫誓要杀尽自命正道的无耻之辈!” 他说话中气浑厚,声音冲荡,修为绝不在蓝羽与邹、莫二人之下,坡上众人固然听得心惊,三门二派众人也是脸上变色。蓝羽点头道:“好,三个月后,笱镇北野,三门二派五人赴战。” 第二十三章.战尾(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毒叟笑道:“笱镇北野,当年决战之地,三门二派仍是五人参战,妙极,妙极。那便一言为定,雀儿,咱们走。” 云水凝走上前道:“雀兄弟,你并非这人的弟子,是不是?” 杜雀见他脸上极有渴望之色,知他仍不相信自己是毒叟弟子,微微一叹,道:“云兄弟,我并非是叫‘杜雀’,我真名叫做‘毒雀’。” 云水凝道:“你被他喂了毒,受他威迫是不是?” 杜雀道:“我自小便跟随师父,一身功夫都是师父所传,怎会是受了他老人家威迫?” 霎时间,云水凝心中念头疾转:“于丁寨之中,那严债主忽然吐血身亡,是在中了雀兄弟双掌之后;雀兄弟受那孙债主一党四名寨首围攻之时,眼看情势紧急,其中一个寨首却忽地立足不稳,被他一刀插入心口;在那孟债主一党所布石阵之中,最后关头,那两名寨首得隙逃走,方一转身,却也似站不住脚,被他捏碎颈骨。当时我曾心中疑惑,与他商量时,他只说是那些寨首服了‘巨魂丹’所致。我亦认定那‘巨魂丹’甚是邪门,却未细想若是那‘巨魂丹’药效所致,又怎会三次都是那般凑巧先后发生在那日混战之中。如今看来,那严寨主分明是中了什么厉害已极的毒,损伤了脏腑;其他人该是如那姓彭的一般,中了气运脉败的手段。 “接着在琥台城中,我们又遇上了那不老童子,那厮洒出一片束神粉,雀兄弟口鼻尽染,却丝毫无碍,但杭妹妹说那束神粉该是霸道得紧,只唇上沾一点点,也会立时化入口中,令人失了知觉。那不老童子绝未想到自己的独门迷药在雀兄弟身上毫无用处,便对他没半分防备,以致被雀兄弟一招得擒。雀兄弟擒住他时自然用上了‘气运脉败’的手段,那不老童子死前才会那般惊骇,那时他只是一颗脑袋骇极而颤,身体四肢全然不动,原来竟是这个原故。事后我还疑心为何不老童子那般大意,对雀兄弟无丝毫防备之心,他却随口解释,我便再未多想。”回想前事,不得不认这‘杜雀’便是‘毒雀’,是那卑鄙奸诈的邪道恶人毒叟户千刀的弟子,惨然道:“雀兄弟,你将治别大叔的解药拿来。” 毒雀微一犹豫,在腰间掏出一只药瓶,倒出一粒黄色药丸,正要向云水凝掷去,忽听毒叟说道:“雀儿,你这些日子带着那只新炼成的毒尸,都毒杀了哪些江湖人物啊?” 毒雀道:“徒儿这些日子为炼新尸,多走山间小路,所遇江湖人物不多。只杀了‘黄脸蜂’陈钧、神猿拳传人赵子谦、中山三旗镖头王百业,还有‘岭东三虎’郭家兄弟。” 毒叟嗯了一声,道:“黄脸蜂是不入流的小人物,神猿拳传人与岭东三虎有些名气,中山三旗王百业名气虽大,却不是一流好手。这次你炼了毒尸行走江湖,便是为了教武林中的朋友见识见识为师的这门炼尸神技。杀了那些人,不足以显示毒尸的厉害,但杀了这狐面郎君,却可一个抵上十个。 毒雀道:“师父,这狐面郎君是中了徒儿的毒,并非是毒尸的毒。” 毒叟道:“中了你的毒岂不更好?等他死了,你便能声名鹊起,武林中人也好知道我毒叟有了传人了。” 毒雀道:“师父,正道中人向来自命清高,便将解药给了他,他也多半不会服用。”将药丸掷出,云水凝接在手里。 毒叟点头道:“他多半不会服。”嘿嘿一笑,向云水凝微微望了望,转身向北,铁拐一搭,疾行而去,毒雀展开脚力,跟在他身后。坡上众人见毒叟一方退去,知道再无便宜可讨,也都悄声而退。 云水凝望着毒雀远去的身影,心境凄然。 苏萍道:“云少侠,咱们先将解药拿给别大叔吃了罢。” 云水凝道:“是。”快步走过去,将药丸交到别客南手中。 别客南道:“毒叟的毒果然厉害,我苦修近五十年的真力只能守御一时,却化它不掉。”说着忍不住低声咳喘。 杭梦胭道:“别大叔你先将解药吃了。” 别客南微微一笑,道:“他那徒弟说得对,我不要他解药。”手掌一合,将药丸握成粉末,洒在地上。 众人尽都大惊,蓝羽却似早已知他心意,只是将他一只手捧在自己双手之中。别客南另一只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意示安慰,向云水凝道:“小兄弟,那毒雀与我交手之时并未运使毒功,后来被我逼得紧了,方将毒功使出。但他不论与你有何交情,他始终是那毒叟的弟子。妖邪一路,绝不可以常理度之,日后若再见到他,务须小心。” 云水凝双目含泪,点头道:“别大叔放心,那毒雀日后若是为恶,我拼了性命也要取他人头!” 别客南愈显虚弱,微微点头一笑,道:“那就好。”头一侧,吐出一大口鲜血,双目射出缓缓深情,瞧向蓝羽,便如老父离别在即,却仍放心不下自己的爱女,嘱咐道:“那毒叟修为更胜从前,凡事尽力而为,却也不必强求。” 蓝羽眼眶早已红透,强忍着泪水,握紧了他手,悲声道:“我晓得。”立在旁边的凤凰门与天女派女弟子们却都忍耐不住,偷偷拭泪。 别客南道:“别大叔......求你一件事......” 蓝羽道:“别大叔要与师父合葬,她老人家必定喜欢!” 别客南愈显灰败的脸上现出欢悦神色,低声道:“小羽,多谢你......”双眼缓缓合起,力道泻尽,已自气绝。一滴水珠打落在他额上,滑到他眼角,又顺眼角流下。天,下雨了。蓝羽的泪水也终于抑不住地涌出。 云水凝望了望战场上留下的上千死尸,又仰头望着漫天坠雨,一股悲凉之意涌上心头:“茫茫天地,生死之间,人与蝼蚁又有何分别?人生短暂,却逃不开正邪对立之困。正邪并存一日,仇杀、争夺、痛苦、悲伤便会永世轮转下去,无休无止。” 蜻蜓门与追风剑派由无上无门、宗正安带领追敌十里而回,又将奉剑山庄余众扑杀过百。战场上身受重伤的三门二派弟子都被抬出救治,敌众未死者便被补上一剑。公西易玄受了莫铸奋力一击,受伤不轻,焦未明却并无大碍,原来那时莫铸‘雷光掌’甫一施出他便退闪,身上受力并不甚重,只是当时身体麻木不堪,难以行动。 三门二派点计人数,凤凰门余四十七人,天女派余八十二人,追风剑派余一百零七人,蜻蜓门余一百八十三人。其中凤凰门重伤二人,天女派重伤三人,追风剑派重伤八人,蜻蜓门重伤十一人,三门二派共折三百四十一人。又自战场收捡双方散落兵器一千三百余件。 蓝羽着无上无门派出蜻蜓门门下受伤较轻的四名弟子连夜回报四派坐镇御守人员战果;着黎、杭二女带领本派人手于附近村镇购置四口大缸,以作己方四派殉身弟子骨灰坛瓮;着宗正安率领派中弟子砍树伐木,搭上两座简陋木棚,与重伤弟子挡风遮雨;着苏萍领了几名本门弟子去镇上大户人家购车置冰,以将别客南尸首运回栖凤山去。 当下众人分头行动,蓝羽与焦未明分为重伤弟子运气治伤。一场微雨下到黄昏时候便已收住,无上无门又命本派人手于附近山村买了干饼、馒头,运了十数桶清水,以作四派饮食。 第二十四章.天狼(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当晚四派便于冈上露宿,蓝羽分出四十名弟子布散于方圆五里之内,连成暗卡。自将毒叟、毒雀所留毒僵尸焚毁,又聚了公西易玄、焦未明等人商议道:“大家想必都已猜知我与那毒叟将战期定于三个月后的用意了罢?” 焦未明道:“蓝师妹是想去东始山一行?” 蓝羽道:“此次一战,绝不能失手。否则不止咱们报不得仇,武林正道也将再受这妖人荼毒。山人他老人家若已制出对那‘气运脉败’的解法,咱们便与之公平决战;若是不然,咱们只好设下陷阱埋伏,引他入毂。” 焦未明道:“三门二派若真将他收拾不下,便是行些诡计可也说不得了。” 公西易玄点头道:“自此东去,由减水入海,乘坐出海最快的车帆船,八十日内当可往返,三个月的期限已足够了。” 焦未明道:“不错。蓝师妹,与那厮决战的五人,你如何打算?” 蓝羽道:“三门二派重振声威的大任,早晚都要着落在年轻人身上。” 公西易玄与焦未明都是微微点头,分向宗正安与无上无门瞧去,蓝羽向苏萍瞧去,黎姓少女与杭梦胭则相对而望。云水凝心道:“啊,这几人日后恐怕便是三门二派的新任掌门、门主!” 苏萍与无上无门、宗正安眼神互一相接,分道:“凤凰门苏萍......”“追风剑派宗正安......“蜻蜓门无上无门......”黎姓少女望着杭梦胭重重点了点头,杭梦胭接道:“天女派杭梦胭……”几人同声道:“愿为三门二派、为武林同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蓝羽点头道:“好,我们走后,追风剑派仍由宗正师伯与宗正真领责镇守,蜻蜓门由无上兰葶与焦师兄领责镇守,天女派由林师叔与黎倚澜领责镇守,凤凰门仍由唐蕊领责镇守,公西师兄总领调度之责。” 公西易玄道:“奉剑山庄本在忌惮南方碧水宫会突来攻战,旁侧又有魔力门虎视眈眈,今日大败而去,近期之内当不复来,蓝师妹你们放心而去便了。” 几人又商量了一阵儿上路之事,最后议定五人分乘两辆马车,分由四名蜻蜓门弟子昼夜驾驶,车中载上两口袋金砖以作雇船之资,明日起程。公西易玄几人各回安歇,无上无门自去吩咐人手赶去最近的花溪信坊取用金银,兑成金砖,明晨驱车于冈前等候。 云水凝待几人散去,向蓝羽道:“蓝姐姐,不知日间那毒雀提到的黄脸蜂、神猿拳传人、岭东三虎与中山三旗镖头都是些什么人?” 蓝羽道:“那黄脸蜂是个三流采花贼,神猿拳传人赵子谦与岭东三虎郭家兄弟都是江湖中一、二流间的人物,素来不闻有甚大善大恶之举,那中山三旗镖头王百业乃是武林中的阔绰人物,于黑白道上极有脸面,他为那毒雀毒杀的消息一传出去,恐怕也会有些人愿去找那毒雀为他报仇的,只是未必便是那毒雀的对手。” 云水凝道:“那黄脸蜂的脸可是黄的么?” 蓝羽道:“他这‘黄脸蜂’的称呼便是由他那张黄脸而来。” 云水凝道:“蓝姐姐,你们要去东始山,可否带了我一道?我答应了别大叔,若那毒雀为恶,我定拼命取他人头。三个月后,你们与那毒叟决战之时,他若作那毒叟帮手,我便与他做个了断。” 蓝羽道:“云弟,那毒雀是毒叟的弟子,他师父与人决战,他又怎能袖手旁观?而三个月后一战,乃是三门二派当年与毒叟之间结下的恩怨,云弟你又何须冒险?” 云水凝道:“蓝姐姐,那毒叟本是邪道妖人,诛除妖邪乃是天下正道的分内之事,又怎能尽数推到三门二派头上?十六年前,为阻那毒叟横行,三门二派已损伤惨重,直至今日,才可在江湖上稍稍抬头,我自许正道,事在眼前,若是退缩,岂是丈夫行径?况且......那毒雀......我还是不相信他会与毒叟同流合污。” 三门二派自为毒叟所害,声势日减,自铁扇门一脉被奉剑山庄以神剑令灭门后,余下四个门派在江湖上更加孤立无援,事事小心、处处提防,门人、弟子行走江湖难免遭人冷眼。五位宗主以自己一身修为为江湖挡去偌大一场灾厄,却换来江湖中人如此相待,四个门派难免心寒。只是大家自来相信邪不胜正,又知道天下真正的英雄好汉向来非是多数,也便不理那些江湖中麻木不仁之辈。此刻听云水凝道出心中所想,蓝羽早已知他为人,心虽赞许,还不怎样,苏、杭、黎三人心中却俱都对他又是感激又是敬重,苏萍与杭梦胭的眼中更是放出异彩。 蓝羽道:“云弟到底与那毒雀有何交情?” 云水凝便将他与毒雀几日相处共历诸事道出,蓝羽默然片刻,道:“云弟,单看他那几日所为,确非妖邪一路,但却难保他不是一时兴起或是别有所图,不论怎样,咱们总须防着些,他毕竟是那毒叟的弟子。” 云水凝叹一口气,道:“不错。是以三个月后,我想看看他于正邪之间到底作何选择。蓝姐姐......” 蓝羽微笑道:“那便烦劳云弟你同咱们走一遭罢。” 云水凝心中一宽,道:“多谢蓝姐姐!” 夜间风凉,三门二派众弟子烧起了数十个火堆,男弟子们睡在林内东首,云水凝在一处大火堆旁卧下,回想自与毒雀相识至今日诸般情形,心内念头百转:“他首次施出毒功是在丁寨之内对付那严寨主,那自是危急之中为了救我脱险。之后我们见了那断足老汉,他抢着去背,应是见那老汉与他师父毒叟同病相怜之故,这份孝心,确是发自至诚。 “回到琥台城内,咱们用计杀了不老童子,我教他去救醒中了束神粉的几个汉子,他推三阻四不肯去,该是怕我有所察觉,其实他喂在几人口中的白色小丸并非解药,他真正为几人解毒是在与他们一一手掌相对之时。 第二十四章.天狼(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自他留书别过之后,便跑去了挖尸炼尸,在祝山庄内与他那毒僵尸相斗之时,那僵尸要张嘴来咬,他便吹哨唤回,那该是他恐误伤了我,他与庄民们相斗之时可也没用毒功。后来祝山庄的几个中了僵尸毒的汉子饮了溪水,竟然毒性得解,当时我与杭妹妹猜测是有其他正道侠士暗中相助,但他所炼的僵尸毒何等厉害,天下又有几人可解?那该是他将解药下在了溪水上游处。 “其后又在黄道村发现他的踪迹,向东一直追出百余里将他截住,他见了是我,便不战而走,其间有的山村他不曾下手,自是因那些村民得了消息,他不愿与村民们纠缠。今日别大叔与他相斗,初时他并未施展毒功,该是见了别大叔与我一路。我在与那断了一条手臂的毒僵尸相斗之时,他频频注目,也该是关心我的安危。 “待别大叔中了他的毒功,我抢上去接战,他却落荒而逃,自是怕我瞧破了他真面目,是以与我相斗之时,他不运毒功,却连那‘锁喉鹰爪功’也不用了。他这可不是将我当作兄弟一般讲情义么?而且他也并未杀伤过一个山民。 “至于他杀的那黄脸蜂,该是那黄道村的两个山民汉子所救那黄脸人,那人本是死有余辜。那赵子谦、郭家兄弟与王百业诸人却不知为何会死在他的手中。唉,他不得已对别大叔施了毒,却给了别大叔解药,可惜别大叔最终却没服下…… “三个月后,他若当真帮着毒叟来战三门二派,我真的要取他人头么?他是真的将我看作兄弟一般,况且我也不相信他会去做恶人!别大叔与蓝姐姐都教我要防着他,说他妖邪一道不可以常理相度,又或他是别有所图,他要在我这儿图些什么?我当如何?是否真的杀他?也许他是要听师父的话,自己也是不得已。若是那毒叟死了,便再没有人迫他作恶,他便还是雀兄弟! “对,到时他若出手,我便上去阻住,等蓝姐姐他们杀了那毒叟,他便还成自由身,我再劝他不要报仇,他答应了,蓝姐姐该也不会为难他。”虽是如此想法,但心底深处却知道双方积怨太深,毒叟若死了,毒雀未必答应不会报仇,毒雀便答应不再报仇,三门二派一方也未必放得过他。相反三门二派一方若有人战死,他们更加不会与毒叟、毒雀干休。 如此思来想去,一夜未睡。第二日天一亮,焦未明分派人手去附近山村间购置干柴,准备火化战场尸首。辰时末段,昨夜无上无门派出去的蜻蜓门弟子回报马车、金砖都已备好,便在冈下等候,蓝羽一行辞了众人,便即上路。 蓝羽、苏萍、杭梦胭三人坐在前车,宗正安、无上无门、云水凝坐在后车,每车均以三马相拉,四名车夫俱是蜻蜓门内驾车好手,且熟识路径,一声吆喝,甩开鞭子,两车飞快向前驶出。云水凝身心皆疲,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一行人日夜赶路,四名蜻蜓门弟子轮换驾车,蓝羽等人除换马、打尖时候,皆在车中度过。如此东行二十余日,过了阴山口,又行少半日,马车驰入洪野。此时正是黄昏,云水凝凭窗而望,只见原野上秋草及腰,一望无尽,阵阵晚风吹动草波流动,夕照中却有一种悲伤之情慢慢浮上心头,瞬息间充塞胸中:“生命啊!” 洪野东西横延五百余里,只在向东三百里处有座小镇,是以车夫并不催马飞驰,以保马力持久。第二日行到申时前后,突听一名车夫叫道:“你们看,前面好像有动静!”接着两辆马车先后停住,另一名车夫道:“有什么动静?”先前说话那车夫道:“你们瞧远处长草!” 云水凝探头向外看去,见一名车夫向着前面伸手指去,远处一片草浪滚滚而来,只听“啊呦”一声,却是无上无门跃上了车顶向前遥视,似是发现了什么。宗正安与云水凝对望一眼,下了车来,蓝羽几人亦从车中走下。 蓝羽道:“无上师弟,大约多少人?” 无上无门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云水凝心中微凛:“那是敌人么?怕被发现,全都伏低身子过来。会是什么人?奉剑山庄么?” 蓝羽道:“无上师弟,你站在车顶不要下来,瞧准南北两面,其余人一字排开对敌。” 众人齐声相应,无上无门仍旧站在车顶环望四周,其余人随蓝羽一字排在两辆马车之前。蓝羽立在中间,左边分是苏萍、云水凝、两名赶车的蜻蜓门弟子,右边分是杭梦胭、宗正安、另两名赶车的蜻蜓门弟子。 那片草浪滚至十数丈外时,两边向内弯来,似是要成合围之势。无上无门于车顶上望见对方服饰,脱口呼道:“大家小心,是天狼众!”车前众人心中都是大凛:“天狼众?” 眼看敌众奔至前面七八丈远近,自中间向两侧将身直起。只见他们人人手中握了一把长刀,头上蒙了一方灰布头罩,紧紧扎在颌下,露出两只眼孔,外衣前襟处都绣了一个灰色狼头,凶睛怒睁,獠齿外龇,情状可怖。 一声断吼起自中间那名天狼众,百十人几乎同时止步,个个手中亮出一把飞刀,齐向蓝羽等人打来。云水凝正要舞剑去挡,却见杭梦胭闪身而前,双手互向两袖中一插,随即分向两旁打开,双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依次伸出,一道道白光呈弧状向前铺去,叮叮叮叮硬铁交击声不绝于耳,却是数十根铁铸飞钉与天狼众中间数十人所发飞刀自空相撞。飞刀虽较飞钉为大,但天女派这铁铸飞钉却是特制,分量不下一把寻常飞刀,两下一撞,却是各自弹开,落在地上。 杭梦胭双掌一翻,两手拇指张开,又有十道飞钉打出,与敌方十把飞刀相撞,各都自空掉落。接着她双手又再插入两袖,原法施为,将铁铸飞钉分向身前两侧射出,再听数十下硬铁交击声响过,左侧两把飞刀、右侧一把飞刀分自射到,蓝羽一方左右各一名蜻蜓门弟子挥剑格开。天狼众百十人面面相觑,似是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般发放暗器的手法。 杭梦胭顿足道:“这手‘百臂天女’始终未练到家!” 第二十四章.天狼(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云水凝见杭梦胭露了这手功夫,也自瞧得目定口呆,正对天女派的绝技深自佩服之际,忽听无上无门叫道:“南北两方有动静,他们伏在地上,看不清有多少人!” 蓝羽道:“无上师弟下来,咱们一齐向前冲突,不可被他们围上了。”无上无门相应声中,人已飞落云水凝身边,十人一道向前杀去,蓝羽道:“一人十个!”众人轰然相应。前面天狼众正中那人一声兽吼,百名天狼众亦挺刀冲杀过来,云水凝耳听身后两众脚步声响,分自南北合来,无暇回望,只向身前敌众迎上。 两方相距三丈许处,蓝羽一个箭步纵出,火鸾扇上红焰凤翼横扫而前,十数名天狼众立被撞飞出去,一片枯草受炽风一炙,更显萎败。蓝羽一个旋身,红焰凤翼再次扫出,又有十数名天狼众跌退开去。接着无上无门与四名蜻蜓门弟子飞身而起,跃过天狼众头顶,自其众后杀到。 数十名天狼众转过头去与无上无门几人厮杀,苏萍、云水凝、杭梦胭、宗正安四人分与余众自前接上。云水凝身子一侧,精钢长剑斜转圈过,三名天狼众手臂断落,当的一声,挡住另一名天狼众自旁砍来的一刀,长剑一绞,却将对方长刀绞落,心道:“他们功夫并不甚高,看来只是以人数取胜。”他于天枫冈上以单刀、柴刀收拾了毒雀那只毒僵尸,便将三把刀埋在土里,如今在战场上捡来的这把精钢长剑用起来也颇顺手。 蓝羽见后面两处天狼众合到一块儿,也是百人,这边己方与敌相斗已占上风,三个起纵,跃将过去与那边敌众斗在一处。云水凝长剑刺入一名天狼众颈侧,反手劈上另一名天狼众前胸,见宗正安运剑如风,瞬息间便可杀退四五名敌众,这时又分别刺倒两名围攻杭梦胭与一名蜻蜓门弟子的敌众,叫道:“宗正兄,你先去后边相助蓝姐,我们一会儿便到!” 宗正安道:“甚好,你们小心!”长剑点出,又刺倒两名天狼众,直向后面奔去。 突听一声凶恶吼叫发出,天狼众前后两方人手尽都止住攻势,跃在一旁,狠狠盯住对手。接着只见他们举手向天,高声嘶吼,突地竟都举刀往自己身上招呼上去:有的将刀插入右胸,有的将刀刺入侧肋;有的将刀插进肩骨;有的将刀刺入胸窝。蓝羽等人尽都大吃一惊,不知他们为何会突然自残,而且如此手狠。这些伤处虽一时并不致命,但若不及时医治,却多半会有性命之忧。 一时间,原野上静了下来,只有风吹草浪声与前后天狼众粗重的喘息声。云水凝见身前十数名天狼众双目之中渐渐布满血丝,眼神中透出疯狂之色,心中忽觉不妙。发出凶恶吼叫的那名天狼众第一个将刀自身上抽出,接着所有天狼众跟着将刀抽出,口中狂叫,直向蓝羽等人猛扑而至。 云水凝见身前两名天狼众扑到,长剑斜摆,指向其中一人,那人却无闪避之意,仍旧合身扑来。云水凝身子一矮,精钢长剑横斩,那人一双小腿立被削断,上半身跌在地上,长刀掉落。云水凝将长剑兜回,去斩另外一名天狼众右肩,蓦地腿上一紧,却被跌在地上那名断了双腿的天狼众将下半身牢牢抱住,一股大力涌到,自己竟被他拖抱摔倒,另外那名天狼众长刀直向头上劈来。 耳听长长一声惨叫,却是右首一名蜻蜓门弟子被两名天狼众抱住了又咬又啃,另外一名天狼众长刀刺入他脖颈之中,接着几名天狼众乱刀砍下,便将那名蜻蜓门弟子分尸。云水凝眼见对方长刀劈来,大喝一声,双腿奋力一挺,拖着抱住自己双腿那名天狼众向握刀劈来那名天狼众脚下勾去。他被这名断腿天狼众拖跌在地,已然发觉他们自残重伤之下,不仅并未体虚力弱,反而更加气足力强,是以这一下运上全身真力,那握刀劈来的天狼众果然立足不稳,直向侧里摔跌。 云水凝怎能放过这一线生机?长剑挥过,劈下那断足天狼众的脑袋,撑起身来,挺剑一刺,剑尖插入跌在地上那名握刀天狼众喉颈之中。那名天狼众竟不就死,仍然爬起身来挥刀来砍,云水凝微微一惊,长剑横挡他来刀,当的一声,刀剑相交,云水凝身子一晃,右手微微发麻,那天狼众却似最后一口气用尽,扑在地上死了。 又是长长一声惨叫传自右首,另外一名蜻蜓门弟子被一名天狼众抱住滚倒在地,短剑刺入那名天狼众后心,未及起身,八(九)名天狼众一拥而上,乱刀砍下,将他与抱住他的那名天狼众一并剁成肉泥。 杭梦胭发出十数枚破骨针,打入身前那名天狼众周身各处关节,那名天狼众却蠕着身子向她挪去,云水凝一剑斩下他头,杭梦胭叫了一声“云大哥”。云水凝见她眼中微有慌乱之色,知她见了天狼众这般不顾性命、又咬又啃、直似野兽的杀敌手段,一时没了主意,慰声道:“莫怕。他们疯了,不能再以寻常招法相斗,咱们须得游走身形,不教他们围上了,他们便拿咱们无法。” 杭梦胭神色大定,点头道:“是。云大哥,我先用‘破骨针’打他们,你再去斩杀他们如何?” 云水凝道:“如此甚好。” 杭梦胭微一点头,双手乌光连闪,四散射向右首八(九)名正自扑来的天狼众。那八(九)名天狼众周身关节中针,站立不稳,摔在地上,却个个使力蠕身上前。云水凝小心挨近,游走方位,不让他们咬住双腿,长剑连运,或刺后心,或斩头颅,将他们一一杀毙。 忽听身后六马一阵惊嘶悲鸣,接着又听蓝羽的声音呼道:“大家围成圆阵,快!”原来蓝羽与宗正安抵敌不住那边天狼众疯狂野兽一般的攻势,飞速向这边奔回,六七十名天狼众赶在后面,掠过马车之时,都向六匹健马乱刀砍下。 云、杭二人听到蓝羽呼声,急向北首无上无门那边奔到,这边两名蜻蜓门弟子因有无上无门与苏萍扶持,都未受害,几人游走身形正与余下的十名天狼众斗得甚紧。杭梦胭恐有误伤,不敢发射暗器,只以短匕将一名天狼众接过,引到一旁相斗,云水凝长剑挥处,径将一名天狼众人头斩下。 第二十四章.天狼(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呼砰一声响处,一名天狼众倒飞而出,口中鲜血狂喷,却是蓝羽赶到,红焰凤翼撞上那名天狼众心口。接着红焰凤翼呼地掠过,卷起另一名天狼众向后摔出,砸倒四五名追上来的天狼众。 杭梦胭短匕倒戳,插断与她相对那名天狼众握刀的右腕,身形一旋,躲过对方张嘴一扑,反手一刺,短匕插入他后颈,防他一时不死反身来抓,疾向后跃退开去。那名天狼众反过身来扑了几下,便自倒地身亡。 苏萍先得云、杭二人来助,又得蓝羽回援,压力骤减,软扇开处,钢刺划中身前那名天狼众喉颈,身向斜闪,软扇合处,再刺入那名天狼众颈侧。紧接着上身一偏,躲过对方击来一掌,软扇前伸,又刺入那名天狼众后颈。如此三面放血,那名天狼众支持不住,方转过身来要扑,便跌在地上毙命。 无上无门展动身法,又刺中两名天狼众身上要害,另外两名蜻蜓门弟子合力刺中一名天狼众身上要害,三人游走身形,闪躲三面天狼众临死前的反扑。云水凝运使精钢长剑,又将一名天狼众头颅斩下。宗正安奔到,长剑刺入最后一名天狼众心口一绞,那名天狼众立时毙命。 这边天狼众杀尽,蓝羽呼得一声“好”,道:“大家围圆,宗正师弟与云弟护我左右!”众人相应声中,蓝羽直面追到丈许外的天狼众而立,她左侧自云水凝、杭梦胭、两名蜻蜓门弟子,至无上无门、苏萍、宗正安,围成圆阵,圈回她右侧。 蓝羽火鸾扇平举胸前,红焰凤翼自左向右圈转,接回火鸾扇上,围成一个丈许方圆的火圈,将众人护在其中。冲到近前的天狼众撞到红焰火圈上,发出嘶声怒吼,却冲不进来。云水凝等人方自松一口气,忽有数名天狼众自火圈下方滚入,蓦地火圈上下扩张,烧成两丈许高,将圈下围严。 滚进圈来的天狼众共是六人,蓝羽脚下两名天狼众尚未立起,便被云水凝与宗正安一个斩去头颅杀毙,一个刺入后心绞死,另外四名天狼众又被七人合力扑杀。圈中长草烧将起来,被无上无门与另两名蜻蜓门弟子拖着天狼众的尸身扫灭。 蓝羽道:“大家小心,这次人数多一些!”火鸾扇上提,红焰火圈向上升起。 两把长刀自底削来,直取蓝羽双足,云水凝与宗正安早在防备,长剑左右分出,斩掉两只握刀手掌。十数名天狼众或滚或爬,涌进圈内,蓝羽红焰火圈落下,七八名天狼众被压住半身,燃起火来,口中虽然痛嚎,双手却仍用力向内抓爬。 那十数名天狼众涌进火圈,苏萍、无上无门、杭梦胭、两名蜻蜓门弟子一人瞧准一个,不等他们立起身来,便已刺中他们身上要害。五名被刺天狼众并不就死,与其他八(九)名天狼众直向蓝羽围扑过去,只是奔出几步,势子便缓,先后倒了下去。 云水凝与宗正安身形一晃,肩靠肩护在蓝羽身后。苏萍身向下闪,叫道:“杭师妹!”杭梦胭会意,亦疾向下闪身,两人一扇一匕插入冲在头里两侧的两名天狼众膝盖之中,两名天狼众立时摔倒,奔在后面的四名天狼众有两人被绊跌在地。 云水凝长剑自左下方斜撩而上,削掉右首一名天狼众握刀小臂,转而向下,劈飞他头,正要圈剑横斩中间那名天狼众颈项,那名天狼众却是头已落地。原来宗正安出剑快极,杀毙左首那名天狼众后,身子一进,斩落中间这名天狼众头颅。 云水凝将剑收回,正见无上无门不知何时欺身于随后扑到的两名天狼众身前,短剑插入右首那名天狼众心口,左足勾上左首那名天狼众左足,将他绊跌,右手短剑一绞抽出,插入扑地天狼众后心。另外四名先后扑跌地上的天狼众亦已被苏、杭二人与两名蜻蜓门弟子杀死。 无上无门左趋右闪,将压在红焰火圈下烧着了火仍自挣扎未死的两名天狼众刺死。蓝羽呼道:“好,再杀!”红焰火圈升起,又放了十数名天狼众进来,火圈落下,八(九)名天狼众又被压住。 云水凝、宗正安等七人经历了方才合力杀敌,此次偕作更加默契,顷刻之间,便将敌众毙净。蓝羽娇喝一声,红焰火圈向外一扩,焰火收缩,化回凤翼模样。只见圈外余下十六七名天狼众,尽都仰跌在地,正自爬起。洪野之上,自西向东却已烧成一片火海。 蓝羽道:“留下两个活口!” 众人精神一振,齐应相声,分向所余天狼众杀去。其中一名天狼众忽然发出一声悲嚎,十数名天狼众张口相和,突地全部倒握长刀,插入自己心口。翻起身来,分向蓝羽等人奔来,只是大多只奔出数步便即身亡,其中四个冲到蓝羽、宗正安、云水凝身前,三人让了几下,四名天狼众亦倒毙在地。 秋风自西吹来,两辆马车只烧着一半,两名蜻蜓门弟子钻进车内,将干粮、水筒取出放好,又将金砖搬出,扒了两名天狼众的外衣,从新包了。无上无门与蓝羽稍作商量,便遣二人自回,嘱咐回去之后将天狼众围袭失败的消息传出,并于二十五六日后备好马车去减水之畔等候。两名弟子领命,取了少许干粮、一筒清水便自回转。 云水凝与宗正安、无上无门互相对望一眼,各自用刀挑开一名天狼众头上布罩,几人见这三人不过是寻常面孔,不觉有何特异。但三年前天狼众袭击齐骥元一行时,六名身亡天狼众被毁去面容,却有令人着实体味处。 三人又自挑开十数名天狼众死尸头上布罩,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凛,又挑了十几只布罩,各人眼中已不免现出吃惊之色,一连挑去五六十只,几人都是微微呼出一口长气,苏萍道:“这些人是被逼迫,还是自愿?”原来露出面目的天狼众尸身虽都生了一张寻常面孔,但他们却显然都是乡民出身。 第二十四章.天狼(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蓝羽道:“看来这便是他们想要隐藏的秘密。”她说的自然是天狼众人人以布罩蒙头,三年前出手后毁去身亡人员面容之事。 宗正安道:“这两百名天狼众显然不是所有。” 蓝羽道:“不错。他们不知被服食了什么药物,尽都听令行事,且自残重伤之后,便可激发自身潜力。从他们自残之时起,便没打算活着回去。这手法当真阴损,不知是什么人在背后操纵。” 无上无门道:“只可惜直到现在,他们也只是第三次出手,齐骥元、申屠洪与咱们三门二派之间也无甚交往,这其中可看不出有什么关联。” 杭梦胭冷哼道:“不管他们什么目的,这回可是大大失算了!” 云水凝心中感叹:“这天狼众果真有令江湖上闻风丧胆之能。今日若非他们所袭俱是三门二派中杰出之士,第一轮那百把飞刀齐出便没有多少能人能够挡得住!” 蓝羽几人简短议论一阵儿,仍然不得头绪,便即赶路。蓝羽、苏萍、杭梦胭三人分负干粮、水筒,宗正安、无上无门、云水凝三人分负金砖。野火一直向东烧去,入黑之后,远处仍旧一片火亮,一行人又赶个把时辰路程才就地歇下。 六人晓行夜宿,每日走上五个多时辰,到了第三日酉时,终于望见原野北首的小镇。那小镇四周一里许内并不生草,是以两日多来的大火却未殃及此地。镇上有处小客店,店里也备着几匹健马,以供过往商旅买换。 蓝羽吩咐众人在此休息一宿,第二日将店内马匹全数买下,继续赶路。众人得了马,行路苦状大减,两日之后,出了洪野,马力已然不济。幸好路上有辆大车经过,无上无门高价雇了下来,载了众人直向番条山而去。 番条山乃属东方第一列山系,其中减水自此发源北去,流过一千四百余里道路,汇入北海。蓝羽等人自番条山山脚市镇买了冬衣换上,来至减水之畔。只见水上泊了大大小小十数条车帆船,其中两只大的都是长八丈,宽两丈,两侧各设二轮,每轮间列八片厚楫,当是远行海船。 众人各向水上船只张望之际,便有几名船工上来搭生意,听说一行人是要出海远去东始山,各都指着内中两人道:“去东始山么?这两家的船最快。看,水上两艘最大的便是他们的船。” 原来北方出海都以减水最近,每年也总有几批武林中人要去东始山请百草山人瞧病,是以一年四季,减水之上总有几艘大船专载这种生意。此时眼看入冬,水上生意见少,是以现下只这两艘大船出海。 做这门生意的船资都甚不菲,每收一次雇主的钱,整船人一两年的花销便都有了着落。水上数家大船,比邻同做一门生意,都爱和气生财,两名船工只说了己船人手、船行快慢、饮食储备与雇价,都说任雇主自选,并不争抢。 蓝羽听这两船船力无大差别,随意拣选一艘。登船之后,又自检视了水手、蹈轮手,知那船工并未虚言,便叫无上无门付了半数船资,命船老大实时开船,尽速出海。众人连日赶路,都觉疲累,船开之后,分入两舱休歇。 这两日北风初至,船行逆风,但车帆船帆轮并用,数十蹈轮手轮换交替,每日亦行三百余里水路,第五日晚已驶入大海。蓝羽等人之中除去蓝羽自己,其余五名少年英侠都未见过大海,听船工来报,都去到甲板之上观看海景。 这时一轮落日没入海中已过大半,余光铺在远处,那边海水映成火红。众人极目北望,不见尽头,胸中极是开阔,一时间都将江湖恩怨,甚至即将到来的生死大战抛诸脑后。 船向北行一二百里转而向东,逆风稍减,船行加快许多。又行三四日,天上飘起大雪,北风愈加猛烈。船老大与武林中人做买卖,向来规矩,时时催促蹈轮手各加把劲,一日余后,船向南转,入了泚水。 船入泚水,东始山便近在眼前,众船工眼看这趟生意将要做成一半,各都欢欣,蓝羽一行却难免心中忧虑,不知百草山人是否制出治那气运脉败之毒的解法。若有解法,那毒叟此次自会难逃公道;若仍无解法,三门二派便只能设计诡计,将毒叟除去,饶是如此,己方也难保不会有人丧命。 海船由北向南顺风而驶,日行六百里,这日午后便即抵至东始山山脚海岸。众船工抛下海锚,放了小艇,船老大随了上岸,叫船工们于船上等候。蓝羽引着众人向南行去,云水凝心道:“蓝姐姐似对道路颇为熟悉,看来十六年前她已来过。” 过了两处山丘,来至一片广袤松林之前,一个小童本在林内五六丈处烤火,远远见了人来,早已走出相候。蓝羽一行来到近前,那小童拱手问道:“客人们是来求医的么?” 蓝羽拱手道:“我们是来求见百草山人,可否相烦小兄弟放行?” 苏萍等人见这小童不过六七岁年纪,面貌清秀,双目灵动,语声稚嫩,神色微赧,一派天真模样,心中都甚喜爱。听得蓝羽相劳放行之言,心中都奇:“这小童是在此把守么?嗯,凡来到这东始山的,全为求医,又有谁敢得罪了百草山人的手下?派了一个小童守在入山要道,却也够了。” 那小童道:“不知客人们是江湖上的什么门派?” 蓝羽道:“我等是三门二派中人同了一位江湖游侠,还有一位海船船主。”云水凝从不以碧水宫传人自居,蓝羽便说他是江湖游侠。 那小童喜道:“三门二派么?师父吩咐过了,若有三门二派中人到来,便请入山相见。” 蓝羽道:“既是如此,有劳小兄弟。” 那小童赧然一笑,道:“不必客气。”自怀中掏出一只小木盒,掀开盖子,双手捧着举在众人面前,道:“请各位自取一片含在嘴里。” 众人见那盒中装了数十片橙色小叶,散出淡淡药香,显是以药水浸过。蓝羽首先取了一片含在口中,余人也各取过一片含住。那小童收了盒子,道:“各位请跟我来。”当先往林内走去,在前引路。 方走得几步,船老大便赶上前去,向那小童道:“不知小兄弟是跟了百草山人十二位高徒神医中的哪一位?” 那小童道:“师兄们都有煎药种花的童儿,我只跟了师父学医。”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苏萍问道:“师兄们?你说山人他老人家的十二位弟子么?” 那小童点头道:“是。” 众人各都吃了一惊,船老大更是满脸堆笑道:“原来小神医你也是百草山人他老人家的弟子么?这可失敬得紧了!不知小神医如何称呼?” 那小童道:“我叫青儿,不是神医,师父上月才收我入门。” 船老大连连作揖道:“这可恭喜小先生了。小先生如此年纪,便已做了百草山人的亲传弟子,他日游医期到,小先生必定一朝成为名扬天下的少年神医,在下真是万分佩服。” 青儿窘声道:“你言重了。” 船老大道:“在下第一眼见到小先生,便知小先生不是常人。只看小先生一表人才,我这老粗已是自惭形秽,再看小先生目透神光,啊,真不是我辈凡人啊!” 蓝羽等人听他竭力对青儿说这些奉承话,知他必有所图,都是微微皱眉。 船老大又对青儿说了许多不找边际的赞美之言,青儿只是将头低下,并不言语。船老大知道小孩儿都爱听人夸赞,见青儿如此,心中得意之极。正自暗中点头,忽听青儿问道:“你是不是姓娄?” 船老大笑道:“小神医高明,连在下的姓氏都给瞧了出来,佩服,佩服。”他心有所求,一心讨好对方,对方说了什么话也不及细想。 第二十五章.东始(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青儿道:“你可是有什么病痛么?” 船老大叹了一口气,道:“在下身上并无病痛,只是在下的一位朋友的娘却是身患恶疾。我这位朋友的娘,每到冬天冷时便会大咳不止,不管屋里烤得多暖,总是停不下。唉!”面上愁容甚重,接着道:“我这位朋友对他娘甚是孝顺,这许多年来也不知请过了多少医生,花费了多少诊金,可任是哪一个圣手名医,也没将他娘的病治得见效。哼,什么圣手名医了?还不是招摇撞骗一流?哪如这东始山上的众位神医们,个个都是有真本领的。便是小先生这般年纪,也胜过世间那些不知廉耻的庸医们千百倍!” 青儿道:“你那位朋友的娘既是疾患缠身,怎么不到这里来瞧一瞧?” 船老大道:“我本是劝过我那朋友多次,叫他带了他娘坐我的船来,给哪位神医或是神医们手下的药童瞧瞧,去了这病患。无奈他的娘年岁已高,禁不得远路奔波,是以这事便暂且搁下了。但是这两年来,他那娘犯起病来却是越加地重,去年有一次竟还咳得昏晕过去,我那位朋友着了慌,嘱咐我多次,再来东始山时务必代他求得一纸良方回去。” 青儿道:“不见病人病状,方子是开不得的。” 船老大道:“小神医说得是,方子确是不可乱开的。但不知小神医能否施赠几颗护心强身的丹药,在下带了回去,与我那朋友的娘试上一试,以全我那位朋友的孝节,也全了在下的义气?” 青儿忽然道:“你骗人!” 船老大微微一惊,脸上堆笑道:“小神医明鉴,在下说的可都是实情,决无半句虚言。” 青儿道:“去年你载了两个病人来求医时,便是如此对彤儿说的,哄得他将一颗护心养气丸给了你,累得他被三师兄罚面壁思过,并且两日不能吃饭,最后险些饿晕了他。都怪你与他说了许多奉承言语,又惑动了他的恻隐之心。哼,你吃了那颗护心养气丸,果然大有好处,可是你的诊金还没付呢!” 船老大面色铁青,强笑道:“哪有此事?谁是彤儿,我没见过。” 青儿道:“你只道我十二位师兄与各自的童儿分居十二药谷,相互之间甚少见面,哄了一颗丹药,又想再哄,你将东始山的人都当傻的么?你不付诊金便罢了,我们也不要你的。只是这护心养气丸管得了你一时,可管不了你一世。三年之后,你腿疾再犯,可莫要再来求人。” 船老大面色一变,苦了脸道:“这......这......小神医见谅,在下一时糊涂,做了蠢事,绝无对东始山众位神医不敬之意。只是小神医的八师兄,他叫我一年之内去寻三百个穷苦人家的重病之人载了来,连寻三年。莫说三年,便是一年要寻三百个这样的人也不知要耗费在下多少的金钱、人力,这诊金不是太贵了么?是以在下出此下策,还请小神医见谅,救我一救,我......我不想做跛子!” 青儿道:“谁说不救你了?你付了诊金,我八师兄自然救你。” 这船老大每次载了武林人物来这东始山,总是随了雇主下船作保。去年初他载人来此,忽犯腿病,守林童儿顺便帮他一瞧,说是寒症,时日久了便会僵瘫,他自是百般好言求治。那童儿是百草山人第八弟子手下药童,向乃师请示过后,便向船老大讲明每年三百病患的“诊金”,船老大嫌太不合算,一时并未答应。后来回船腿疾显重,下次来时换了童儿,又知东始山诸神医擅配养生益寿之药,便信口胡诌,骗那童儿与了自己一颗护心养气丸,回去服下之后腿疾之症尽消,不由得又惊又喜。这次来后见又换了守林小童,这小童还是百草山人新收小徒,一时贪心又起,便将前次谎话再说一次,妄想骗得更好丹药。哪知不仅为人识破,当了雇主之面拆穿,却还听说自己腿疾并未消尽,三年之后仍会再犯,一下慌了手脚,心中只怕自己骗了人家丹药,他们恼怒之下不给自己治病可真糟糕至极。待听了青儿说道他若照付“诊金”,仍可获治,终是舍不得自己一条腿,只好苦了脸答应。 其实百草山人门下十二弟子,个个仁儒,那第八弟子叫他每年载了三百穷苦人家的病人来此就医,连载三年,不过试他诚心善意,他若每年只载一百个来,便也与他治了,只是这船老大为了贪心,自作聪明,这每年三百个穷苦重患却是躲不开了。 蓝羽等人本来担心青儿听了这船老大谄媚之言受他欺骗,这时见这船老大意图被青儿拆穿,一副担惊受怕、愁眉苦脸的模样,都是肚中暗笑。 众人随着青儿径向林深处行来,早闻到一片松香之中透了淡淡酸甜草香,这草香愈来愈浓,但在地上的一层积雪中却不见有草冒出,便无积雪覆盖,这初冬时节也应无草生长。又行一阵儿,众人听那船老大的呼吸愈来愈重,侧眼瞧去,只见他似身困力乏,昏昏欲睡模样,不时用力摇头振奋精神。 青儿又将怀中那只小木盒掏出,从中取了一片橙色小叶,递给船老大,道:“你说了好一会儿话,吸了太多地婴瘴入腹,一片叶子不够,再含一片罢。”船老大虽听不大懂,但想含了这叶子必有好处,恨不得青儿多给他几片,忙将第二片叶子取过含住。 杭梦胭道:“小兄弟,你说的那地婴瘴是什么?” 青儿道:“这松林的土里种着十里地婴,它们只生在土内,不用手挖却看不到。地婴素来喜静,你若只带一两株在身上,它发出淡淡甜香,可保人精神气足,三日不眠。若将它们种植甚密,太过热闹,它们不喜欢,便散出酸香之气,人若是闻了,便要入睡,这酸香味若是不减,睡着了的人便再醒不过来。” 云水凝等人心中都是一凛,这才明白松林之外蓝羽会对青儿有相劳放行之言,原来是为了索这橙色小叶。这橙色小叶自是在那克制这地婴催眠之气的药水中浸过,含了它便可无事。这十里地婴瘴便是入山屏阻,若是不取解药冒然闯入,便会在这林中进入周公之境,不得人救,却无法自行醒来,端的厉害。 第二十五章.东始(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平日这东始山上来了求医的病人,多是不须入山,林外把守的童儿便可施治,是以这船老大来过数次,却不曾进入林中,更不知这林中地婴瘴之事。 杭梦胭笑道:“难道这些草药植株也有喜厌心情么?” 青儿点头道:“师父说世上一切生长之物都有灵性,你若诚心待彼,彼亦诚心相待,花草植木尤是如此。这松林之中的地婴瘴虽是成片种植,但两者之间并不过近,是以它们虽散出酸香,却也散出甜香,这便是我们彼此以诚相待之故。” 杭梦胭笑道:“这一番话极有道理。”蓝羽等人也都微微点头,只船老大心中对此浑浑噩噩,不以为然。 青儿引了众人走出六七里路,沿了一条小径上山。这山体甚高,众人行了半个多时辰,才到山腰处。又走了一会儿,青儿引了向右,上了一条宽只三尺的小路。这小路左首是竖起的山壁,右首便是陡峭山坡,一行人十分小心。 又走出三里多路,却是来至一处断崖,遥与对崖相望,两道铁索接在两崖之间,上面每隔尺许铺了一张横板,两侧拦了四道粗藤,藤上映出雪光,似是以药浸过。 青儿道:“过了这座桥便不远了,客人们可将口中的叶子吞下,对身子有好处。” 船老大见这索桥于寒风之中晃来晃去,心惊道:“这......这可太险了些罢!”口气上颇不情愿过去。 无上无门把住他一条手臂,道:“你放心,我会扶着你些。” 船老大见无上无门眼中颇有威色,只好连声道:“是,是。有劳,有劳。” 这索桥直有七八丈长,青儿走在上面扶住了下面两根粗藤,步子甚快。蓝羽跟在后面,并不伸手扶藤,苏萍等人都扶藤而过。无上无门把着船老大的手臂走在最后,船老大双腿发软,无上无门不得不提拽着他。 过了索桥,船老大伏在地上喘了几口大气,双腿仍直发颤,见众人走远,耳听崖上风声猛烈,又见四周空无人迹,心中害怕,叫道:“等等,慢些走!”勉力爬起身,追了上去,口中低声咕哝:“赚些金子真不容易!” 约莫一两盏茶时候,众人转过两个壁角,见前面好大一片山原,四周林树围绕,中有数座土房,其中一座烟囱上有烟冒出,显是内中生着火。 青儿转过头来,欢声道:“到了,客人们先进屋烤烤火罢。”双手张开放在嘴边,向生了火的那座土房喊道:“守元师侄,有客人来了!” 那座土房门开处,一个八(九)岁的少童探出头来,见了青儿一笑,快步走过来道:“青儿师叔,有这许多客人么?”这少童是百草山人第五弟子身边药童,青儿年少,十二弟子便派了身边年岁较长的药童轮流过来服侍百草山人日常饮食。 青儿道:“是三门二派中人。” 守元过来招呼道:“请客人进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蓝羽道:“山人他老人家不在山上么?” 青儿道:“师父十几年前搬到峰上去了。”伸手向东指去。 蓝羽等人顺他手指处望去,见东首林外一座山峰直插向天,足有五六百丈之高,心中各都一凛。待一细看,峰上似有索绳垂下,才宽下心来。 蓝羽道:“多年不见山人的面,我心中甚是挂念,走了这一路,咱们也不觉得冷,还是先上峰去罢。” 青儿道:“如此也好,娄船主便请在此间休息。” 船老大见了那高峰早已心里打颤,本不愿意上去,听了青儿叫他在此等候,忙自堆笑答应。 青儿向守元道:“守元师侄,这位船主姓娄,你只管待他些清茶、馒头好了。” 守元听这船老大姓娄,又见了青儿神色,登时会意,面色微沉,向船老大道:“请随我来。” 船老大尴尬一笑,随着守元进了屋去。 青儿引了蓝羽一行人穿过东首树林,径直来到峰下。众人只见一只大篓筐停在壁前,四角吊在自上垂下的两道长索中,却是供人上下峰之用。青儿道:“我先带了三位女客上去,三位男客少待。”双手放在筐边上一悠,跳了进去。 蓝羽、苏萍、杭梦胭先后跨进筐中,青儿拉住一条自索扣上垂下的一节大麻绳,使力摇了几摇,隔了片刻,吊住四角的索绳一紧,篓筐慢慢向上升起。上行两三丈后,升速渐快,过得小半柱香光景,宗正安、无上无门、云水凝三人自下望去,筐底已成一只手掌大小。 过得多半炷香时候,篓筐自上迅速滑落下来,内中已空,三人跨身进去,宗正安照了方才青儿模样拉住那节大麻绳摇了几摇,隔上片刻,篓筐如前次一般向上升起。约莫上到半峰腰处,三人向下俯望,已能见到泚水一线。篓筐再升一会儿,隐隐听到上面有铃声响动,知道峰上索头系有铃铛,下面使力晃索,上面人便知有人上峰。 铃声愈加清晰,三人已能望见峰顶,青儿正立在崖边向下观望,见到篓筐升近,甚是欢喜。咔的一声,篓筐停住,三人先后跃上,只见峰缘内丈许处扎铸着一个大绞盘,旁边立了两个壮汉,方才那声响便是他二人将绞索卡住。 三人见这两个汉子都是六尺身长,相貌酷似,两双眼睛一般地蕴着精光,知道都是高手,不敢怠慢,齐向二人抱拳,以示感谢。两个汉子亦微一抱拳,自去一旁坐下。 青儿笑道:“请三位男客随我去见师父。” 三人道声“有劳”,跟在他身后。 这峰顶上足有八(九)丈方圆,西首是这绞盘,北首与东首各是一大两小三座石屋,南首空无一物。青儿引着三人走到北首那座大石屋前,推门而入,内里是个厅堂,堂中央生了一只大火盆,将室中烤得甚是温暖。 堂上一位白髯老者与蓝羽、苏萍、杭梦胭三人分主宾而坐,见了三人进屋,都立起身来。 第二十五章.东始(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蓝羽笑道:“来得好快,当年的‘病鬼双刀’终于可以改改名字了。宗正师弟、无上师弟、云弟,快来与山人磕头。” 三人见这百草山人身量高大、鹤发童颜,双目之中尽显仁爱之色,俱都心折不已,上前跪下道:“追风剑派宗正安......”“蜻蜓门无上无门......”“江湖小子云水凝......”又同声道:“拜见百草山人。” 百草山人将他三人扶起,笑道:“不须多礼,咱们坐下说话。” 三人只觉百草山人双手稳健有力,心中一凛,看向他双臂,见俱都完好无损,各都惊喜交集,蓝羽笑道:“你们见了山人一双手臂完好,也喜欢地怔住了是不是?快先坐下罢。” 个人分自着座,青儿添了三碗茶水。 百草山人续了先前与蓝羽所说的话头,道:“如此说来,那毒叟又练就了新的毒功。” 蓝羽道:“他那毒尸虽算不得有多高明,但若数以百计地出来,却也不容小觑。” 云水凝心中大凛:“蓝姐姐此话甚是。到了决战之日,三门二派可以埋伏下人手、陷阱,那毒叟难道不可以带同上百只毒僵尸么?他既敢再来挑战三门二派,决不会毫无准备。” 百草山人道:“这毒叟户千刀果是奇人,若非他是邪魔外道,我二人倒可互相参研药理,造福世人。可惜,可惜......既然他如今有重出江湖之意,而且又再找上了三门二派,咱们倒可提早做些防范。” 蓝羽道:“山人有何打算?” 百草山人道:“世上药草虽有万种之多,咱们入药之时,却也非是样样取用。世人病症有限,药草一二百种之数,对症配用,已然够用。配置毒药也是如此,常用毒虫、毒草不过百类,所不同者,仍是取配之方有别。但不论所配毒物如何变换,所成毒性有何不同,终都是以所取毒物为本。” 蓝羽点头道:“山人说的极是。” 百草山人续道:“人之所以为毒所害,皆因体内无有克制之物。一人中毒之后,若要解毒,则须观其显现毒症,才可对症下药。若在与敌相斗之时,中了对方毒药,难免为人所制,就此任人摆布。但假若一人体内本就有毒,且毒性厉害,对方投毒过来,是否还可伤人呢?” 蓝羽等人隐有所悟,都是微微点头。 杭梦胭道:“假若我体内本已有了极为厉害的毒,且能不受其害,敌人再以毒打我,我自然是不怕的,只因他的毒强不过我的毒。便如两个人打架,又瘦又小的那个总是打不赢又高又壮的那个。” 百草山人笑道:“一点不错。” 杭梦胭道:“但要怎样使自己体内含毒,却又不受其害呢?” 百草山人道:“十六年前,五位宗主前来求医,我见了那‘气运脉败’的毒症,却是无计可施。后来我便想到,若这种毒症当真无法可医,日后江湖上不知还要有多少正道之士为其所害,是以我一心研制御毒之法。以毒攻毒自古便有医书所载,但那仍是中毒之后的解毒之法。若要使自己体内含毒,又要一时不死,以此来抵御敌人的毒,却是从无先例的。 “后来我以阴阳调和之理入手,将两种相互克制的毒草吞入腹中,发觉除了腹中绞痛,性命却是无碍,知道此法可行。于是取了十数种天下最毒之物,欲调而为一相用,只是数年之中,总不可得。后来我见此法不通,便尝试一物多克之法。这一物多克便是不令那十数种至毒的毒物相互克制,而是以数种或十数种药物分别抑住其中一种毒物的毒性,再将这近百种草药毒物以水气之形浸入体内,如此一来,便可达至体内含毒而不死之效。” 蓝羽等人各都对望一眼,心中都已猜到原来百草山人十几年前搬上峰来,原是为了一心制这御毒之法。他述说制法经过虽只略略一提,但多年来以身试药的艰难苦痛之处,又岂是常人能够忍受?各人尽都离座而起,拜了下去,蓝羽道:“山人以天下苍生为计之大仁德,我等身为武林正道,当永记于心!” 百草山人将众人扶起,道:“医者无仁何为医?诸位亦都是仁义侠士,何须再与老夫多礼?快快请坐。” 各人回入座中,百草山人问道:“如今五位宗主之中,盛门主已然不在了,其他四位宗主可好?” 蓝羽黯然道:“家师与无上师伯也都已不在了。” 百草山人道:“李门主可是自行了断么?” 蓝羽道:“不错,师父是自绝(经)脉而亡。山人已知晓了么?” 百草山人道:“当年李门主心病甚重,死志坚决,已非药石可医。” 云水凝知道蓝羽的师父李玉环当年因与毒叟一战损了双臂,自觉与别客南再不般配,等到大弟子程传凤接了门主之位,终于自我了断。而别客南也因多年思念李玉环,与毒雀相斗时不慎中毒,不服解药而亡。听百草山人如此说来,心中叹道:“看来世上最难医的却是心病。” 又听百草山人问道:“无上门主意志甚坚,当年虽全身瘫痪,却毫无求死之念。怎么他也会弃世了?” 无上无门道:“家父是为人所害!” 百草山人道:“何时之事?” 无上无门道:“已近三个月了。” 百草山人道:“嗯,原来便是不久前,这却有些可惜了。” 蓝羽道:“山人的手臂也是近来复原的么?” 百草山人道:“说到制这‘气运脉败’的解法,真可说是天意。那毒叟用毒无形的手法其实是以体内蕴毒真力打入他人体内,以使人看似是在无形之下中毒。而那气运脉败的毒却决不是在他真气之中,否则他自己焉能不受其害?他该是以浸了药水的手将毒质下到他人肌肤之上,那毒质自行渗入至血脉之中。而这还不足以将脉气毁败,但若身怀真气之人运功一冲,那毒质便立时发作,将真气所行脉络蚀毁。” 蓝羽道:“是了,当年那毒叟奸计得逞时曾说到,他那‘运毒无形’的本事尚算小道,‘气运脉败’的毒功才称得上出神入化。如今听山人说来,可见他那‘运毒无形’与‘气运脉败’的功夫确非同类。” 第二十五章.东始(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百草山人点头道:“虽然当年我已瞧出了他的施功手段,但真正为难的却是那生脉之法。五位宗主自中毒之日而至东始山,赶了两个月的路途,等到我与他们诊治,毒发之处已是脉息全无。若要医治,便等若将一条手臂自身上卸去,等着卸去的手臂坏得透了,再将它补了回去,要它再与身子成为一体,活动如常,那却不是人力可为了。 “十数年中,我尝试以各种生血造气之法,这条手臂始终不成,有如人死不能复生。不想今年方一入秋时候,我这小徒弟去海边上观潮,见岸上伏了一只巨龟,久久不去。这小徒弟大了胆子走近去看,见那巨龟(头)颈之上开了一个血洞,似为什么巨禽所啄,小徒弟便与它洒了些固元生血的药粉。 “这药粉见效甚快,过了不久,那巨龟伸了伸头,似觉出药效已生,一张嘴,吐出一颗拳头般大小的青色珠子,侧眼望着小徒弟。这小徒弟也甚机灵,知道那是巨龟感他治伤的心意,便将珠子捧起。那巨龟见小徒弟拿了珠子,便转回海里去了。小徒弟回来之后将珠子捧给我看,又说了那巨龟模样,我知那是数百岁的灵物,这珠子也绝非只是一件少见青石珍宝。但它质地坚硬,却也不似药用之物,我与小徒弟便暂且将它安置在水里。 “过了数日,我要考察小徒弟的课业,取了数片晒干药草教他辨别,小徒弟功课做得甚勤,难题难他不倒,我自然非常欢喜,便与他一齐将那几片干叶置于泡了青珠的水中当作小船拨动玩耍。谁知如此一来,却令那青珠显现了秘密。几片草叶入水不久,却缓缓充盈饱满,只数十刹的工夫,竟变回了晒干前的新绿模样。 “原来这青珠竟似是有起死回生的功效!随后我又叫小徒弟取了一根枯枝来试,那枯枝果然也活了过来,却还生出了花叶。如此一来,这生脉之法终于有了着落。之后我捡选了三株理气新草放于青株水中,将其上新出之叶吞下数片,左臂竟然有了知觉。其后为查明配药分量,每隔一日吃下两片,连用月余,左臂终于恢复如常。 “这生脉之药已然配好,你们回去之后可与两位宗主先行试过,若然管用,不妨让他们二位全身运功,将血脉中残存之毒尽数发出,再服下药丹恢复体魄。” 蓝羽等人听了制这生脉之药的情由竟是这般神奇,而恰是在那毒叟想要重出江湖之前所成。若说乃是天意,也无不可。有了百草山人的御毒之法和这生脉之药,那毒叟却还有何惧处? 苏萍笑道:“山人前辈,这青珠既是这般神奇,是否该与它一个名字?” 百草山人笑道:“这青珠乃灵龟所赠,我与小徒便叫它作‘鳌腹神珠’。” 苏萍道:“鳌腹神珠,端的好名字。” 蓝羽道:“咱们回去之后,只说山人制出了破那‘气运脉败’的生脉之法,谁也不得透露这鳌腹神珠之事!”语声甚是威严。 云水凝从未听过蓝羽如此威厉语气,心知江湖上贪心无良的小人不计其数,若这鳌腹神珠之事传扬出去,东始山日后多半便会永无宁日了,与余人一同恭声答应。 蓝羽道:“山人,不知那御毒药浴准备起来可费工夫么?” 百草山人道:“药浴准备容易得紧,蓝门主无须担心误了回程。这药浴虽是御毒之用,却是以那十数种天下最毒之物为本,其余七十余种药草皆是抑毒之用,是以这药浴称为‘百毒之浴’。这百毒水气最多只能存于体内数月,时日久了,药力会慢慢减弱,到时哪怕毒质只比抑制它的药力多出少许,也足以夺人性命。是以你们与那毒叟一战之后,须得及时服用我备下的化毒清浊丹,再以真力相辅将毒化净。青儿,命季氏兄弟煮水。” 青儿答应一声,出门去了。 百草山人道:“一会儿便请蓝门主于东首柴房内入浴,宗正少侠与无上少侠于我这内堂入浴。苏女侠与杭女侠便请先为蓝门主提水,待蓝门主浴罢再行入浴。云少侠可随意休息。诸位少坐,老夫去内室药房配药。” 众人起身齐道“有劳”。 过得盏茶时候,青儿进屋禀报一锅水已煮好,百草山人将所配百毒之浴草药交给青儿,叫他领了蓝羽、苏萍、杭梦胭去柴房。又过盏茶时候,另一锅水煮好,方才转动绞盘的两个汉子各提一只大水桶进来,去了内堂置水,百草山人唤了宗正安与无上无门自去入浴。 云水凝心道:“原来这两个壮汉便是季氏兄弟。”他无事可做,便出了屋去,欲自峰上远眺风景。 原来峰上三座石屋,北首这座是百草山人与青儿所居,东首两座左边这间却是柴房,锅灶、干柴、清水、浴桶都备于其中,右边那间是季氏兄弟所居。云水凝出门不见苏萍与杭梦胭,知道蓝羽于柴房中入浴,她二人定是代了季氏兄弟于内中烧火煮水。 青儿见他出来,招呼道:“客人来看风景罢,峰下都已黑了。” 云水凝见这青儿机敏、天真,对他喜爱已极,走到南首崖边,与他立在一处,笑道:“青儿小兄弟,你我不须多礼,你只称我为‘云哥哥’可好?” 青儿拍手笑道:“好啊。云哥哥你瞧,峰下天都黑了,峰上还有日头。”伸手向峰下指去。 云水凝笑道:“是啊,峰下天黑了,峰上却还有日头。青儿喜欢住在峰上,还是喜欢住在峰下?” 青儿道:“我喜欢住在峰上。峰上有师父跟季大叔、季二叔,而且峰上离日头近,天黑得晚。但若彤儿来了,我便要到峰下陪着他,他老是怕黑。” 云水凝道:“哦,是被那娄老大哄了一枚丹药去的彤儿么?” 青儿道:“是。彤儿今年八岁,我六岁,但是他却比我还要胆小。”说着双手捂住了嘴嘻嘻笑个不停。 第二十五章.东始(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百草山人点头道:“虽然当年我已瞧出了他的施功手段,但真正为难的却是那生脉之法。五位宗主自中毒之日而至东始山,赶了两个月的路途,等到我与他们诊治,毒发之处已是脉息全无。若要医治,便等若将一条手臂自身上卸去,等着卸去的手臂坏得透了,再将它补了回去,要它再与身子成为一体,活动如常,那却不是人力可为了。 “十数年中,我尝试以各种生血造气之法,这条手臂始终不成,有如人死不能复生。不想今年方一入秋时候,我这小徒弟去海边上观潮,见岸上伏了一只巨龟,久久不去。这小徒弟大了胆子走近去看,见那巨龟(头)颈之上开了一个血洞,似为什么巨禽所啄,小徒弟便与它洒了些固元生血的药粉。 “这药粉见效甚快,过了不久,那巨龟伸了伸头,似觉出药效已生,一张嘴,吐出一颗拳头般大小的青色珠子,侧眼望着小徒弟。这小徒弟也甚机灵,知道那是巨龟感他治伤的心意,便将珠子捧起。那巨龟见小徒弟拿了珠子,便转回海里去了。小徒弟回来之后将珠子捧给我看,又说了那巨龟模样,我知那是数百岁的灵物,这珠子也绝非只是一件少见青石珍宝。但它质地坚硬,却也不似药用之物,我与小徒弟便暂且将它安置在水里。 “过了数日,我要考察小徒弟的课业,取了数片晒干药草教他辨别,小徒弟功课做得甚勤,难题难他不倒,我自然非常欢喜,便与他一齐将那几片干叶置于泡了青珠的水中当作小船拨动玩耍。谁知如此一来,却令那青珠显现了秘密。几片草叶入水不久,却缓缓充盈饱满,只数十刹的工夫,竟变回了晒干前的新绿模样。 “原来这青珠竟似是有起死回生的功效!随后我又叫小徒弟取了一根枯枝来试,那枯枝果然也活了过来,却还生出了花叶。如此一来,这生脉之法终于有了着落。之后我捡选了三株理气新草放于青株水中,将其上新出之叶吞下数片,左臂竟然有了知觉。其后为查明配药分量,每隔一日吃下两片,连用月余,左臂终于恢复如常。 “这生脉之药已然配好,你们回去之后可与两位宗主先行试过,若然管用,不妨让他们二位全身运功,将血脉中残存之毒尽数发出,再服下药丹恢复体魄。” 蓝羽等人听了制这生脉之药的情由竟是这般神奇,而恰是在那毒叟想要重出江湖之前所成。若说乃是天意,也无不可。有了百草山人的御毒之法和这生脉之药,那毒叟却还有何惧处? 苏萍笑道:“山人前辈,这青珠既是这般神奇,是否该与它一个名字?” 百草山人笑道:“这青珠乃灵龟所赠,我与小徒便叫它作‘鳌腹神珠’。” 苏萍道:“鳌腹神珠,端的好名字。” 蓝羽道:“咱们回去之后,只说山人制出了破那‘气运脉败’的生脉之法,谁也不得透露这鳌腹神珠之事!”语声甚是威严。 云水凝从未听过蓝羽如此威厉语气,心知江湖上贪心无良的小人不计其数,若这鳌腹神珠之事传扬出去,东始山日后多半便会永无宁日了,与余人一同恭声答应。 蓝羽道:“山人,不知那御毒药浴准备起来可费工夫么?” 百草山人道:“药浴准备容易得紧,蓝门主无须担心误了回程。这药浴虽是御毒之用,却是以那十数种天下最毒之物为本,其余七十余种药草皆是抑毒之用,是以这药浴称为‘百毒之浴’。这百毒水气最多只能存于体内数月,时日久了,药力会慢慢减弱,到时哪怕毒质只比抑制它的药力多出少许,也足以夺人性命。是以你们与那毒叟一战之后,须得及时服用我备下的化毒清浊丹,再以真力相辅将毒化净。青儿,命季氏兄弟煮水。” 青儿答应一声,出门去了。 百草山人道:“一会儿便请蓝门主于东首柴房内入浴,宗正少侠与无上少侠于我这内堂入浴。苏女侠与杭女侠便请先为蓝门主提水,待蓝门主浴罢再行入浴。云少侠可随意休息。诸位少坐,老夫去内室药房配药。” 众人起身齐道“有劳”。 过得盏茶时候,青儿进屋禀报一锅水已煮好,百草山人将所配百毒之浴草药交给青儿,叫他领了蓝羽、苏萍、杭梦胭去柴房。又过盏茶时候,另一锅水煮好,方才转动绞盘的两个汉子各提一只大水桶进来,去了内堂置水,百草山人唤了宗正安与无上无门自去入浴。 云水凝心道:“原来这两个壮汉便是季氏兄弟。”他无事可做,便出了屋去,欲自峰上远眺风景。 原来峰上三座石屋,北首这座是百草山人与青儿所居,东首两座左边这间却是柴房,锅灶、干柴、清水、浴桶都备于其中,右边那间是季氏兄弟所居。云水凝出门不见苏萍与杭梦胭,知道蓝羽于柴房中入浴,她二人定是代了季氏兄弟于内中烧火煮水。 青儿见他出来,招呼道:“客人来看风景罢,峰下都已黑了。” 云水凝见这青儿机敏、天真,对他喜爱已极,走到南首崖边,与他立在一处,笑道:“青儿小兄弟,你我不须多礼,你只称我为‘云哥哥’可好?” 青儿拍手笑道:“好啊。云哥哥你瞧,峰下天都黑了,峰上还有日头。”伸手向峰下指去。 云水凝笑道:“是啊,峰下天黑了,峰上却还有日头。青儿喜欢住在峰上,还是喜欢住在峰下?” 青儿道:“我喜欢住在峰上。峰上有师父跟季大叔、季二叔,而且峰上离日头近,天黑得晚。但若彤儿来了,我便要到峰下陪着他,他老是怕黑。” 云水凝道:“哦,是被那娄老大哄了一枚丹药去的彤儿么?” 青儿道:“是。彤儿今年八岁,我六岁,但是他却比我还要胆小。”说着双手捂住了嘴嘻嘻笑个不停。 第二十五章.东始(5)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云水凝心道:“若然小孩子能够永不长大,是否会永远这般天真?” 青儿指着东南方道:“云哥哥你看,那边山头上也有日光,那是女蒸山。” 云水凝道:“那山离了这里好远,再往远处便看不到了。” 青儿笑道:“六师兄说那山上的水里有一种怪鱼,只生着一只眼睛,咱们可都不能见它。只因谁若是见了那些怪鱼,那人的家乡就要大旱,天一旱,百姓们的庄稼便不长了。” 云水凝道:“这鱼竟是这般厉害?咱们还是别去瞧它得好。”他知那女蒸山的独目鱼为所见之人家乡带去旱灾一说多半是人们因那鱼面目怪异,观之不美而杜撰出来,但相信这些神奇传闻便是小孩子的可喜爱处。又问他道:“青儿,这座山峰这样高,可有名字么?” 青儿道:“有啊,师兄们给它取名叫做‘帝望峰’。” 云水凝道:“帝望峰?这名字从何而来?” 青儿嘻嘻一笑,道:“这是说我们师父的。”面上露出崇慕之色,续道:“师父虽早在中年之时便以医术闻名天下,但直到现在他仍说自己只是一窥药学门径,所得不值一哂。自十六年前三门二派的五位宗主前来瞧病,十几年来,师父以身试药从未间断,每年都会有三五次极为凶险的时候。后来十二位师兄商量都要将自己手臂废去一条,分负师父试药之苦,师父却早瞧了出来,但并未一时说破,只是命了十二位师兄上了峰来,领了他们在此向南而望,只问他们见到了什么。我的十二位师兄都是师父严加考察才收入门墙的,他们与师父都是一般的心思,听了师父一问,便都明白了师父的心意,都向师父拜了一拜,下峰去了,以后再也不提助师父试药之事。” 云水凝道:“山人他老人家到底是何用意?” 青儿道:“师父是教师兄们去看世间之人患病之苦。十二位师兄若是废去一条手臂,三年游医期间难免会有不便,所治病患也要少了许多,这便是违背了博施济世的本愿。” 云水凝恍然道:“原来如此。这帝望峰的意思便是说山人他老人家以济助世人之心怀,为以身试药之仁行,直如昔日炎帝之大德。” 青儿道:“云哥哥你真聪明,若换了我是你,一定猜不到。” 这时柴房门打开,杭梦胭提了两桶滚水出来,交与候在门外的季氏兄弟去给宗正安与无上无门添水。 云水凝向南遥望,试以百草山人之心境感知世间病患之苦,一时之间,病患哭喊呻吟挣扎百态尽现眼前,着实使人惊心动魄。蓦地左腕一动,云水凝惊醒回来,却是青儿在拉他衣袖。 云水凝道:“青儿,怎么了?” 青儿道:“云哥哥,你想什么入了神?季大叔与季二叔在叫你。” 云水凝回头见了季氏兄弟正自身后抱拳而立,慌忙答道:“小子一时出神,两位前辈莫怪。不知两位前辈有何见教?”季氏兄弟都已年过四旬,是以云水凝以前辈相称。 季氏兄弟左边那人道:“在下季长命,是兄长。” 季氏兄弟右边那人道:“在下季长寿,是兄弟。” 云水凝心道:“季长命、季长寿,这两个名字挺怪。蓝姐姐称他们作‘病鬼双刀’,想必以往也是在江湖上有名声的。既然被称为病鬼,又叫了这样两个名字,该是自小身子便不硬朗,是以他们来了这东始山求医,却不知为何在这帝望峰上做了绞盘手。”说道:“晚辈云水凝,见过两位前辈。” 季长命盯着云水凝缚在腰间的精钢长剑,道:“客人这把剑是件利器,不知客人练的是哪家哪派的剑法?” 云水凝道:“其实晚辈是用刀的,这把剑只是随手捡来用用。” 季氏兄弟双目一亮,季长寿道:“原来客人亦是用刀的,刀与剑的用法虽大致相通,细微处却有诸般不同,客人既能剑刀互用,必然是高明之士。我兄弟二人也会耍得两手刀法,只是在这东始山上一住十四年,上峰之后更没见过武林中人,实是技痒日久,今日见到有客上峰,又是武林同道,心里着实欢喜。是以我兄弟二人想请客人赐教一二,稍解多年寂寞。” 云水凝心道:“他二人虽不知为何会在东始山上一住十四年,但既在这峰上做了绞盘手,那便是山人他老人家的手下。若答应他们过招,说是切磋,却如何能够不分出个胜负?若是他们胜了,再看出我的刀法来历,大哥的威名岂不堕在我的手里?但若是我胜了,我与蓝姐姐他们来此取药,我却斗赢了山人他老人家的手下,这可不大象话。” 季长命见他面有难色,生怕他不答应比试过招,又抱拳道:“客人无须多虑,咱们只是切磋武艺,点到即止,我兄弟两个多用刀招,少运真力,绝不伤了和气。只请客人瞧在我二人拉这绞盘篓筐的些许微劳,随意赐教些,教我兄弟稍解多年想往。” 季长寿亦再抱拳道:“还请客人不吝赐教。” 云水凝心道:“好武之人十数年不与他人动手过招也确是难耐之极了,既然他们说道少运真力,我便寻个机会尽力斗个平手好了。”抱拳道:“两位前辈言重了,如此便请两位前辈多让着晚辈些。” 季氏兄弟大喜,季长寿道:“客人少待,我去取刀。”转身往所居石屋奔去。 第二十六章.决战(1)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季长寿转眼取来兵刃,云水凝见是两把柳叶刀,心道:“这柳叶刀与寻常刀剑比起来分量甚轻,他两个健壮汉子用了,不嫌不称手么?嗯,当年他们兄弟俩身子不好,必是气力不济,用这种较轻兵刃却是极佳。” 季长命请云水凝去到峰顶中央,接过兄弟手中递来兵刃,抱拳道:“我兄弟二人当年混迹江湖,自来联手对敌,还请客人见谅。” 云水凝道:“小子与两位前辈切磋武技,点到即止,如何打法都不妨事。” 季长命道:“青儿立远些。” 青儿答应一声,三步并两步跑到东首石屋檐下向这边瞧来,他平日里只是偶尔见到季氏兄弟互相拆招,现下见他二人要与新来客人比武过招,既好奇又兴奋。 季氏兄弟手臂一抬,柳叶刀俱都横摆胸前,同声道:“客人小心了。”同时向前迈步,站在右侧的季长寿将刀打开,砍向云水凝胸前,站在左侧的季长命仍是凝刀不动。云水凝身向左转,长剑上撩,斜削季长寿右肋。 季长寿身形向后一撤,闪过云水凝来刀,季长命一刀同时横划而至,来取云水凝颈侧。云水凝长剑上格,当的一声,与季长命刀身前段相撞,感到对方攻到之力并不如何强劲,知道他们果然已将真力抑住,手腕一绕,使出一个“绞字技”。 季长命甫见云水凝手肘下沉,便在防备,云水凝“绞字技”使出,握刀的右腕也随他手腕转动,一剑一刀缠在一起绞了两绞便自分开,季长寿身形前进,柳叶刀刀尖已刺近云水凝小腹一尺之内,季长命亦挺刀自下而上向云水凝喉中插到。 青儿在一旁瞧得有些害怕,平日他见季氏兄弟拆招,两人练的同一路刀法,又互相了解对方底细,往往一方出手,另一方自然而然施出拆解之法,两招发出虽有先后,却也多半是自空相碰或是两刀未碰便即变招,几乎从未见到一方将兵刃真正指近另一方身上要害近尺,这时见了季氏兄弟与云水凝相斗数招,似招招凶险,不由得对双方安危甚是担心。 苏萍、杭梦胭二女正自柴房中烧火,听到外面兵刃交击之声,推门出来,见了云水凝正与季氏兄弟相斗,双方面上神色和善,知是切磋比试,便也立在一旁观看。 云水凝身子一侧,让过上下两刀,长剑向上直削,径取季长命小臂关节。季长寿柳叶刀一横,砍向云水凝腰间。云水凝似早料到他这一招,长剑走到半路,却转上削为平斩,来取季长命喉颈,同时进身至季长命身侧。 季长寿叫道:“哥哥!”季长命知道兄弟心意:对方既是进到自己身侧,兄弟的横砍一刀为了不伤及自己,势必半路收住,他出声示意,那是叫自己向后闪开。既可闪过了云水凝攻向喉颈中的一剑,又可与兄弟再行连成合攻之势。 心思电转之间,立时向后撤步。蓦地云水凝长剑向外一抽,口中叫道:“前辈小心!”小臂一转,长剑回斩他后颈。季长命心下一惊,立时真力下沉,使出一个“千斤坠”,将脚钉住,又向前闪纵。季长寿柳叶刀便要砍上兄长小腹与云水凝后腰,忽见云水凝变招,手上便在收力,季长命向前闪至,他已将刀撤回。 季长命与云水凝各一转身,双方相对而立。季氏兄弟对望一眼,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 季长命向季长寿道:“兄弟,你可瞧出了客人的刀法是哪一家数么?” 季长寿道:“客人的刀法已运用到精熟圆通的境界,一时间却说不准是哪一家哪一派。但他的刀法似是重攻不重守,武林中知名的刀法,‘白浪刀法’‘归天刀法’与‘牧家刀法’都是以攻为主,到底是什么家数,可要再比比看。” 云水凝心道:“‘牧家刀法’,不知是否说得是大哥的牧家?大哥为饮血宝刀创‘饮血刀法’,刀意上与他自家刀法相合也不稀奇。” 季长命道:“好,那便再比比看。这位客人刀法高明之极,兄弟,咱们可要用些真本事了。” 季长寿道:“自当如此。” 两人同时微微躬身曲背,长长喘息,一副疲累不堪模样。云水凝心道:“原来方才只是考较我来着,看我到底是否值得他们全力出手。嗯,这又是什么功夫了?可从没见人与人比斗之时要做出这等有气无力的样子。”只过得数刹工夫,忽又心中一凛:“有古怪,他们呼吸一致,好像两个人变作了一个。” 正思想间,季氏兄弟同时迈步,身形、架式竟是一般模样。蓦地两人挺刀前刺,两把柳叶刀都向云水凝前胸插到。云水凝瞧准二刀来势,方要闪身格挡反击,两把柳叶刀却突地刀身下坠,便似季氏兄弟忽然力弱气衰,拿不住兵刃。 云水凝微微一奇,见两刀都指自己小腹,长剑递出,刺向右首季长命心口。岂知剑方走到半路,左首季长寿首先变招,一刀自外圈回,横砍自己左臂。接着右首季长命身子向左一侧,一刀自中路反撩而上。 云水凝微吃了一惊,疾向右前方斜跨两步,躲过对方来刀,长剑自上斜劈季长命头颈。季长命转身举刀来格,当的一声刀剑相交,季长命踉跄后退,便似禁不住云水凝这一劈之力。季长寿低喝一声,身子后旋,柳叶刀横削云水凝右腰。 云水凝竖剑一格,被他震得不由自主向左横走两步,心中怒道:“他们不是说不比真力么!”刚做此想,却见季长寿似也站立不稳,向旁斜斜横开。这时季长命已然走近,一刀来刺自己右肋,走到半路,又似力气忽衰,刀向下坠。 云水凝忽地恍然:“原来他们在用‘病鬼刀法’!想必他们来到东始山前,病体未愈,便似这般的气衰力弱,临敌之际招数虚虚实实,教人难以捉摸,偶尔发出杀招,便全力催动真劲,却教敌人难以防备。不过可惜,他们当年身子不健,用这‘病鬼刀法’纯在无意之间,如今他们身强体健,再来用这‘病鬼刀法’,虽然做足了当年气短少力的模样,终是有意为之。殊不知这有意、无意之间,却是天差地远。” 第二十六章.决战(2)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眼看季长命刀往下坠,刀尖微微上挑,心道:“终是有迹可寻。”身子一侧,长剑斩他右臂。季长命身形一滞,急忙收刀,向后踉跄横移两步,一刀便要向云水凝左肩刺去,哪知刀方向前伸出,对方长剑却已将进路封死,不由得一呆。 季长寿横开之后,见了兄长接连两招失利,不知是何原故,身形倏然欺了近来,一刀斜刺里向云水凝身侧插来,却见对方身子不动,径直反手横削自己头颈,微一皱眉,心道:“我出招在先,他这横削一剑又有何用?” 只见云水凝忽地转身后撤,躲过自己侧击一刀,长剑横摆而过,直取季长命右腕。原来季长命于云水凝横剑同时举刀来劈,待云水凝转过身子,他小臂正自落下,握刀的右腕便如自行送到云水凝剑刃之前一般。 季长命慌忙收住刀势,季长寿心中惊道:“他怎么知道我哥哥要如此出招?是凑巧么?”身子一斜,一刀又向前刺,却见云水凝似有意无意间剑身微竖,看似是要自侧格击自己来刀,实则是自己一刀刺近,他长剑便要自下穿过自己手腕。一时惊怒交集,侧眼瞧向兄长,见他不再出招,只是呆呆地立在一边出神,叫道:“哥哥,你干什么?快过来打过啊!”季长命只是不理。 云水凝道:“小子与两位前辈一时分不出胜负,这便停手罢。” 季长寿呸的一声,道:“谁跟你平手?你这小子用的什么妖魔邪法,很了不起么?”他兄弟二人自少体弱多病,没少受人冷落、欺辱,时日久了,难免养成了乖张之性。当年二人得了一套刀法,练成功夫,行走江湖多年,从未吃过甚亏,偶然遇到一两个劲敌,也与对方斗个平手,不想今日对了一个毛头小子,自己兄弟二人不仅拿他不下,反倒他似是在竭力相让,季长寿一时急愤,不再作出一副病态,周身真力运转,招招全力施为。 季长命见兄弟发起狠来,在旁叫道:“兄弟,算啦,咱们不是人家敌手。”他二人自上东始山后,为百草山人将病治愈,又多年受了山人仁德熏养,后来青儿上山,他二人更是对其喜爱有加,性子渐渐柔和谦顺起来,只是兄弟季长寿比兄长季长命性子暴躁许多,发起狠来,兄长往往也拦他不住。 苏、杭二女见这季长寿忽然发了疯一般,怕云水凝会有何闪失,分别撤出软扇、扣住飞钉,往前走近一些,只见情势不好,便要出手相助。青儿从未见过季长寿这般模样,一时惊得怔在当场。 云水凝勉力接他两刀,手心麻痛之极,心中大怒:“好哇,你竟说大哥传我的这套‘饮血刀法’是妖魔邪法,斗不赢又如此耍赖,这般打法,可是要取我性命么?”见他一刀又全力劈下,长剑一晃,罩住他小腹、左胸、右肋、右腕四处要害。 季长命一惊,喝道:“兄弟,住手!”挺刀走近,欲将兄弟这一刀架下,却见苏、杭二女目注自己,也向这边走近,似对自己兄弟二人已生出误会。 季长寿不理兄长呼声,仍是一刀全力下劈,季长命无法可想,急叫道:“客人手下留情。”只听一声痛哼,季长寿柳叶刀堕地,却是被云水凝一剑刺中手腕。季长命亦撇下兵刃,跃将过去一把抱住兄弟,苏、杭二女快步走到云水凝两侧,对季长寿怒目而视。 季长命责道:“兄弟,你怎可对客人如此发蛮!” 季长寿悲声道:“十四年了,十四年了......还有一年,我兄弟二人便可下山,‘病鬼双刀’重入江湖,必当更胜从前,可现在......现在......” 季长命叹道:“兄弟,咱二人当年所得本是一套二流刀法,那时所以能够叱咤江湖,都是因为咱兄弟两个体弱多病,出招使力全然不成章法,使人无迹可寻。可是你想想山人为何要将咱兄弟留在东始山上一十五年?还不是为了当年咱二人喜怒无常、好勇斗狠,于江湖上做了许多无理不仁之事?这十四年来,咱们虽见不到外人,不免寂寞,身子却不再受病痛之苦,心里边也舒泰得紧。至于刀法,不成便不成罢,只要咱们谨尊仁义之法,不枉为人,还求些什么呢?” 云、苏、杭三人本因方才之事已对季长寿心存芥蒂,这时听了季长命对他的一番劝导之言,都是暗暗点头,心想:“这兄长甚是明理,不知兄弟是否会听他的?” 季长寿听了兄长之言,心中果然敞亮,想到方才一时心智失常,胡乱作为,只觉对云水凝万分抱歉,抢上前去单膝跪下,道:“在下一时鲁莽,对尊客多有冲撞,这可赔礼啦。尊客刀法高明,心地宽仁,并不乘机取在下性命,在下实是感激不尽。” 云水凝心道:“这人倒是个磊落汉子。”慌忙上前还礼,将他扶起,道:“前辈不可如此,这可折煞晚辈了。” 北首一人哈哈长笑,却是百草山人。方才他于屋内听到季长寿呼喊声中颇有狂意,便出来查看,听到季氏兄弟表露心迹,知道他二人心中死结已然打开,不禁抚掌而笑。 季氏兄弟跪在百草山人面前,道:“我兄弟二人冲撞尊客、惊扰山人,请山人责罚。” 百草山人笑道:“自今日起,你们不再是东始山的仆役,这便下山去罢。” 季氏兄弟大惊道:“山人何出此言?我兄弟两个做错了事,甘领责罚,求山人莫要赶我们走!” 百草山人道:“你二人今日心结开解,通任明义,诊金是付得够了,无须再留在东始山上。” 季氏兄弟对望一眼,面上均有兴奋之色。 季长命道:“我们已是自由之身?” 百草山人点头道:“不错。” 季氏兄弟道:“便请山人收留。” 百草山人道:“你们怕自己走了之后,我老人家上下峰不方便么?” 季长命道:“我兄弟二人如今再无争强好胜之心,是否重入江湖已无关紧要。况且我兄弟两个在东始山上一住十四年,早住得惯了,山人叫我们走,我们也是不知去处,还请山人收留。” 第二十六章.决战(3)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青儿扑到季长寿怀里,回头向百草山人道:“师父,我舍不得季大叔跟季二叔,你别叫他们走。”眼圈却是红了。 百草山人笑道:“你兄弟二人已身得自由,欢喜何时走便何时走罢。” 季氏兄弟大喜道:“多谢山人!”季长命抱了青儿去崖边望远,季长寿自去包扎伤口。 百草山人向云水凝招手道:“云少侠请过来一叙。” 云水凝走近前去,抱拳施礼,道:“山人有何吩咐?” 百草山人道:“不知云少侠用得是什么剑法?” 云水凝道:“小子用的是碧水宫牧一牧大哥的‘饮血刀法’。” 百草山人点头道:“原来云少侠是碧水宫的人。” 云水凝道:“小子不过得大哥垂怜,授以刀法,算不得碧水宫人,是以先前不曾向山人说明。” 百草山人道:“原来如此,云少侠稍候,老夫这便回来。”转身入了屋去。少顷转了出来,手中握了一只小瓶,交在云水凝手里,道:“这个云少侠收好。” 云水凝道:“这是......” 百草山人道:“云少侠仁义刚勇、疾恶如仇,心底却有一股凶煞之意。加之这‘饮血刀法’颇有血厉之气,少侠仁正君子,虽不致心生魔障,但时日久了,凶煞、血厉内外交融之下,难免于身子不善。他日若少侠感到两肋并胸腹之间疼痛难忍,服了瓶中这颗丹药,自可无碍。若只两肋或只胸腹间一处不适又或两处疼痛并不甚重,则不宜服用此药。” 云水凝心中一凛:“山人只从方才我与季长寿前辈最后所过数招,便瞧出了我身子日后的隐患么?真是不得了!”当下躬身谢过,道:“山人可否将此药多惠赐一枚?小子的刀法传自碧水宫牧大哥,若然他日大哥身子不适,小子也好有备。” 百草山人道:“牧宫主平日所用是否一把名唤‘饮血刀’的上等兵器?” 云水凝心道:“山人他老人家虽多年未离东始山,于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却也胸中有数。”道:“正是。” 百草山人道:“牧宫主身上的血厉之气发于饮血刀,也可收于饮血刀,于他自身并无损碍。这一节,日后云少侠若有机缘得件上等兵器,自能体会明白。” 云水凝躬身道:“多谢山人指点。” 蓝羽、宗正安、无上无门三人浴中添水数次,半途另行换过新药,直至半夜才分别浴罢。接着苏萍、杭梦胭入浴,蓝羽代二人烧火煮水,至天际微明时候,二女亦自出浴。云水凝借着天光初降,瞧见几人面上都是隐泛黑气,却绝无丝毫痛苦之色,心道这百毒之浴果然神奇。 百草山人将已备好的两瓶丹药交给蓝羽,一瓶是以那鳌腹神珠配成的生脉之药,另一瓶是化这百毒之浴剧毒的化毒清浊丹。蓝羽一行急思归程,当下向百草山人磕头作别,分乘篓筐下峰。云水凝下峰之时,季氏兄弟感他手下留情,又因与他比刀而幡然醒悟,俱与他殷勤道别。 那船老大兀自酣睡,青儿叫他却只是不醒,只得与守元两个并力摇他身子。船老大哼哼唧唧地睁开眼来,见到青儿便叫:“小神医赐药来啦!” 青儿道:“你在发梦么?你的雇主在外面等你,快起来罢。” 船老大四下一望,叹了口气道:“是在发梦,诊金太贵啦!”他昨日到此后,想尽办法讨好守元,打听百草山人的第八弟子平日里有何喜好,他想若能送些厚礼给他,也许诊金便可收得少些,守元只是不理他。他在梦中也盼着东始山的神医们能免金赐药,这时黄粱梦醒,不禁甚是沮丧。 青儿引了一行人由原路出山,过那十里地婴瘴时,只云水凝与船老大、青儿三人含了那橙色小叶,蓝羽等浸过百毒之浴的五人已不为所扰。走出山前那片大松林,青儿便即止步,与云水凝等依依道别。 众人登船回程,出泚水时迎着北风,虽尽速行进,却也将近三日才入大海。西行四五日,南转入了减水,顺风而行,只两日余便回抵番条山出航之处。无上无门付齐船资,与蓝羽等人上岸,便被二十几名蜻蜓门弟子接住。 蓝羽询问起近两个月中的江湖形势,为首的蜻蜓门弟子禀道自一行人去东始山至今,奉剑山庄与碧水宫为首的南方武林一直相安无事,两方都不见有何动作。而三门二派自于奉剑山庄蛇王庄驻院毁了神剑令,天枫冈上以少胜多、大败奉剑山庄,又于洪野击溃天狼众,在江湖上声威大震。自那毒叟与三门二派约战、放言重出江湖之后,江湖上正邪两道俱都颇感危惧,许多正道之士也都相约到时前来助拳。 无上无门等听了这等消息俱都欣喜,蓝羽只是微微点头。 云水凝也代三门二派欢喜:“自蓝姐姐击败红骨岭的巨力尊者,到后来大败奉剑山庄,以致有今日三门二派的一改旧观,全在蓝姐姐的预料之中。”随即心头一股隐忧逐渐加深:“毒叟若是败了,雀兄弟能逃得了么?” 众人乘了马车昼夜回程,十余日后,天上降起大雪,北风相催之下,前路一片迷茫,虽发了数骑先探,却也不得不放缓马力。这场大雪纷漫飞扬,铺天盖地。直落了日余才止,地上雪深过膝,马车难行,众人只好在一处小镇客店中暂且落脚。 幸好雪后两三日都是天晴日朗,积雪稍融,一行人忙又赶路。余途又遇一次大雪,蓝羽等人恐误了战期,只任车马滞下,带了几名弟子徒步先行,三五日后马车赶上,才又加紧回程。再过十余日,终于到了笱镇,这时距与毒叟约战之期只有三日半的光景。 这笱镇位于百溪山以东九十里,产竹,镇民多伐竹制篓而贩,小镇因此得名。蓝羽等人被引进一座民宅,主人家却是由乔了装的蜻蜓门弟子所扮,几人方一坐定,公西易玄与焦未明便来相见,二人亦是改扮了样貌的。 第二十六章.决战(4) - 笛奏龙吟水 - 冥山 原来蓝羽一行走后,公西易玄与焦未明便领了几派人手前来笱镇布置,不仅将北野林木大举砍伐,挖了陷阱埋伏,断了毒叟逃生后路,且镇内镇外皆已安插眼线,监视往来可疑人物,准备得当真万无一失。 二人问起东始山一行有否所获,得知百草山人已制出生脉之药,大为欢欣。蓝羽当时写下两封与宗正无敌、林霞波的书信,简述东始山上诸事与生脉之药用法,略过鳌腹神珠一节不提,待此间事过,由宗正安与杭梦胭将秘密告知。着焦未明亲自带了药与书信分赴九崖壁、玉华山,公西易玄留下总督诸事。 当日蓝羽几人各都沐浴更衣,修养精神。后三日中蓝羽打坐练气,苏萍、宗正安、无上无门、杭梦胭四人各自勤练本门武功技法,云水凝却终日愁眉不展、忧虑万状,又决不敢教蓝羽等人发觉。 决战之日终于到来,笱镇北野一片雪原之上,蜻蜓门、追风剑派、凤凰门、天女派各有五十名弟子分别把住西北、西南、东南、东北四角,无形中围成一个横纵二三十丈的场地,场地南北各散着数十人,都是前来助拳、观战的武林同道。 蓝羽几人同了云水凝坐于马车中等待毒叟现身,公西易玄与焦未明分与南、北上各方武林人士问候、称谢,顺便查探内中是否有邪道妖人是那毒叟同党。焦未明轻骑简行,一日夜飞驰两百余里,昨日赶回,修养一日,今日同来与蓝羽几人掠阵。 忽然东首一座土山上一名蜻蜓门弟子鸣锣示警,众人一时之间俱都静了下了,向东望去。不多时,一名断足老者架了一根铁拐自山后转了出来,正是毒叟。众人方想怎地只他一人,山脚后却又有四人转出,跟在他身后,其中一人似披了一件兽毛大氅,身躯极是雄伟。 众人均想:“原来他约了帮手,以五对五,不知这五人是谁?”正都猜测,却见山脚后又有三五个人身穿寿衣并了双足跃行而前,众武林人士俱惊议道:“那便是毒叟所炼的毒僵尸么?”“这妖人的功夫果然邪门!”“今日绝不能走脱了他。”“你们看,怎么有这许多?” 那些穿了寿衣的毒僵尸三五一群,自土山后鱼贯跃出,竟有三数十个。毒叟与身后四人并了大群毒僵尸愈行愈近,北首一名武林人士叫道:“那个不是人!”眼力上佳的人都已瞧得明白,毒叟身后右侧那人并非披了兽毛大氅,而是一头黑色大猿。其他三个虽是人形,却也不是人样:他身后左侧那人是个瘦小老者,冰天雪地之中着了件单薄袴衫短打,裸露的肌肤上根根骨节凸出,便如一层人皮裹在了一副骨架之上。黑色大猿右侧那人是个驼背老妪,一目内陷、半边脸皱在一块儿,神情奸诡之极。瘦小老者左侧那人却是个癞头汉子,只见他脑袋左边偏凸而出,一眼高、一眼低,鼻孔翻露,便似少了半个鼻头,相貌甚是丑怪。 北首公西易玄与南首焦未明分道:“都不是人!”“全是僵尸!”众人注目之下,果见一猿三人目中隐有异光射出,黑色大猿与瘦小老者目中透出惨碧之光,驼背老妪与癞头汉子目中透出荧黄之光。且这一猿三尸虽是在走,步子却甚僵硬,确是不类活物。 蓝羽等六人下了马车,云水凝低声道:“蓝姐姐你们小心。”几人点头示意,走入场中。毒叟领了一众僵尸,走到距四派人手围成场地五六丈许处忽然止步,东北角天女派弟子与东南角凤凰门弟子人人凝目相对,小心防备。 毒叟一声低笑,口哨轻响,那黑色大猿向着右前方走出数步,抬起右掌向雪地上一拍,喀喇喇声响处,它着手处却塌下一个洞去,黑色大猿将手一提,竟自洞里掏出一个人来,瞧那人衣饰,却是追风剑派的弟子。 原来三门二派布置的几处陷阱埋伏便在四派弟子所围场地之外,入口设于四角众弟子所围之处,陷阱上铺以厚木、干草,以使雪落其上可不着痕迹,干草中又掺了香料,扰乱僵尸嗅力。不想饶是如此,还是为毒叟发觉。 那追风剑派的弟子被黑毛大猿扼住喉颈,难以呼吸,拔出腰间长剑,奋力劈向大猿头脸,不知怎的右臂力道突泄,软软垂下,长剑堕在地上。那弟子一时不明所以,左臂攀住黑猿长臂,右足贯满真力,身子一悠,向大猿腋下猛踢。岂知腿方抬起,也同右臂一般,力道尽消,没了知觉,这才心有所悟,立时惊出一头冷汗。 南、北二首两众武林人士中各有人叫道:“这......这是‘气运脉败’之毒么?”“怎么这僵尸也会施毒?”“这种妖人何必与他再讲江湖规矩,不如大家并肩子上罢!”最后这人话一出口,众武林人士纷纷回应,各都撤出兵刃,口中大叫:“并肩子杀了他!”“为武林除害!” 毒叟哈哈哈一阵长笑,朗声道:“众位豪杰们既是有此雅兴,我毒叟户千刀也乐得奉陪,怎么各位只是在那边罗唣,却不前来动手?”他说话时运足了真力,语声立将两众武林人士的呼喊声盖过,并向远处传开。众武林人士多是心中一凛,他们只知这毒叟毒功奇诡莫测,却不知他内功修为亦是高深至此。 南、北二首武林人士中一时无人答话,只听一个女子声音道:“毒叟今日既是来与我三门二派做个了断,还是先将我五人收拾下了,再与诸位江湖朋友过招不迟。”这说话之人自是蓝羽,她发声之时亦将真力运足,语声向远处传开,分毫不较毒叟为逊。 两众江湖人物均想喝一声彩,但转念一想这声彩若喝了出来,难免似有畏惧毒叟,不敢与战之嫌,是以一个“好”字到了口边,却都缩了回去,也有收不及的,声已发了出来,不听他人出声,又将后半声压住。 毒叟哼的一声,哂笑道:“英雄豪杰!”撮唇而哨。那哨声幽缓,黑猿扼住那名追风剑派弟子的一只大手慢慢收紧。 蓝羽道:“你毒叟虽属邪道,却也是赚了十数年名声的。如此与一个三门二派的寻常弟子为难,不怕失了身份么?”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