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灯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夕阳便似吃了**的老流氓,还在死命折腾,烤着焦黄的地皮。 枯死的老槐树边上,一口洞冒着尘烟,不断有砂石尘土往外抛,忽的就传来哐当一声。 一把卷口的铲子被丢了上来,冒出个人头,扯下脏污的蒙口布,开口便是两排整齐的白牙。 “教授,挖不下去了,是岩层。” 看着年轻人皲裂的嘴唇,失望的神情,张顾霖也有些心疼。 “先上来,休息休息。” 年轻人并未休息,而是捡起了铲子,开始填埋探洞。 “我先填上,村里的娃子四处乱跑,掉下去可就麻烦了。” 张顾霖看着年轻人挥舞着铲子,有些不忍心,但到底还是开口说。 “小严啊,早先勘探队是做过实地调研,老河堡附近,确实没有地下暗河,你这又是何苦?” 年轻人手里不停,喘着粗气,断续地说:“教授,我在地方志上看过,老河堡历史上是有一条大河……这地下呀,指定是有水的……” 张顾霖摇头,笑容苦涩。 “小严,地方志也能信?” “咱们勘探队做过实地调研,是有科学依据的,你是老师,该相信科学,是也不是?” 年轻人停了下来:“教授,我严语若不是相信科学,也就不必费这么大力气来找水,跟着那帮子村民烧香磕头,祈求龙王爷施舍便好了。” 想起严语强闯勘探队,央求自己帮助他寻找水源的场景,张顾霖也就不再多说了。 眼看着太阳终于要下山了,严语这才将探洞填埋踏实。 “喝口水吧。” 水壶里没剩几滴水,严语却是取出一方帕子,沾湿了用来擦手。 老河堡地界干旱了两年,漫说耕种,饮水都成了最要命的事,人人蓬头垢面,哪里舍得费水洗脸洗手。 张顾霖皱起眉头。 “小严啊,这就有些浪费了。” 严语尴尬一笑,解释说:“晚上虽然没法子点灯,但我有早读的习惯,那些书都是……都是孤本残本,手上脏了可不敢翻……” 张顾霖恍然,心里倒是过意不去。 “明天让我看看你那本地方志,说不定能找到些更精确的地点。” 严语的眼睛明亮起来:“那可太好了!” 张顾霖笑了笑,正要说话,远处升起一溜烟来,遥遥就听到了叫唤声。 “严老师!严老师!不好啦!” 光溜上身,只穿破短裤的黑娃子跑了过来,脚下急了,啪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到了跟前。 “严老师,大双小双给丢了,婶婶都要哭瞎了,你……你快回去看看!” “孩子丢了?怎么会丢了!”严语脸色大变,着急起来。 “我跟你去看看,指不定能帮上忙。”张顾霖捡起背包和铲子,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严语也不客套,给黑娃子说:“你带教授慢些走,我先回去。” 话音一落,严语撒腿就跑起来。 他本是个书生,挖探洞是个力气活,身上的汗早就被榨干了,跑起来一身热烘烘,却也不管不顾了。 到了村里,也不见炊烟,依稀听得哭声,到了林家土房,院子里围满了婆娘,你一句我一嘴,吵得像沸水。 几个亲热些的正拉扯着林小余,焦急地安抚,后者眼神空洞,六神无主。 严语一现身,像按下了某个开关,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的眼光都投到了他的身上,林小余的双眸也有了一丝光亮。 短暂的尴尬之后,吵闹声又卷土重来。 “可算有汉子来做主意了!” “严老师你快说说,这可怎么办好!” 也有人小声地议论:“村里每个旮旯都翻过了,娃子指不定跑外头去了,若是让野狼叼了去……” 话未说完,已经被小声的咒骂给压了下去。 严语走到前头来,朝孤身带着一对双胞胎儿女过活的林小余问说。 “小余,孩子们今天到哪里玩耍?” 林小余的声音已经嘶哑:“跟着其他娃子去摘沙棘,独独他们……独独他们没回来……” “里里外外都找过了?” 林小余只是微微点头,一旁的姑婆们却是七嘴八舌:“可不是么,连枯井都瞅过了,肥水池子都搅了好几遍呢!” 严语扫了一圈,顿时皱起了眉头:“村里男人们通知了没?咋一个没见着?” 妇人们一个个低头不语,一个胖大婶子小声嘀咕:“汉子们都到秦家坳里跪龙王爷去了,要守足七天,这是天大的事,哪敢断了去……” “简直荒唐!孩子就不是天大的事了!”严语这么一喝,妇人也不敢多说。 “小余,你在家守着,兴许他们会回来,我去把男人们都叫回来,趁着天没全黑,大家散出去找最好。” 林小余似有了主心骨,心里又涌出希望。 妇人们有些骚动,对严语的举止似乎想阻挠,严语也并不感到意外,早先他要动员村民挖井,也是处处受制,最终还得自己动手。 此时黑娃子和张顾霖也到了,严语便朝妇人介绍说。 “婶,这是勘探队的张顾霖张教授,是省城来的大领导,勘探队平时可没少关照咱们村,你们可得替我好好招待他。” 妇人们听说是省城来的领导,哪里还敢多嘴多舌,唯独胖大婶要张口,也被严语一句话给噎了回去。 “三婶,省城来的领导可不讲封建迷信,若让他知道拜龙王的事,是很麻烦的……” “这……”胖大婶紧咬牙关,左右为难,严语也不再多说,提了四角马灯,匆匆往外去了。 马灯的光,撑开黑暗,照着小小的圈,严语就如同活在发光气泡里的鱼,游在无边的黑色海底,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秦家坳里走。 老河堡村虽然不算很大,但村中绝大部分都是秦姓,祖祖辈辈传承下来,极其珍视宗族血脉。 秦家坳里有座龙王庙,此外还是祖辈们的眠骨之地,外人鲜能涉足。 远处传来依稀的狼嚎,想起俩孩子平日里的乖巧模样,严语便跑了起来,不多时就见得前头出现了火光。 火堆照耀,前头传来梆子有节奏的清脆响声。 “兜兜兜……兜兜兜……” 几个汉子穿着花花绿绿的羽衣,头戴木质的傩面,癫狂地在火堆旁舞蹈,口中唱着难明却又让人惊悚的古谣。 眼前是一座木质牌坊,严语一度产生错觉,便好似这里是人间与幽冥的隔离,踏过这道牌坊,那一边就是阴间。 总觉得火堆边上的人影,比实际活人要更多一些。 火堆给了严语安全感,但严语的马灯,却引来了警惕! 一道人影忽地从旁闪了出来,朝严语喝了一声:“干什么的!” 严语吓了一跳,差点没滑了手里的灯,赶忙开口:“是我,是我,严语!” “严语?你个外姓人,上来干什么!还不快滚出去!” 严语定睛一看,也果真不是冤家不聚头,为首一人高大威猛,脸膛凶恶,可不正是村长的儿子秦钟么! 秦钟丧妻三年,带着一个孩子过活,对林小余爱慕已久,时常往林家小院溜达。 他是个霸道鲁莽的人,也不扭捏,一直将严语视为情敌。 但严语知道,秦钟是实实在在地善待林小余,当下也不罗嗦。 “秦哥,大双和小双走丢了,外头乌漆嘛黑,野狼四处乱窜,赶紧让大家帮忙搜找,晚了可来不及了!” “你说什么!” 秦钟一把揪住严语的领子,又赶忙松开,快步奔到了火堆边上。 “啪!”秦钟挨了个大耳刮子,村长兼族长秦大有很快就朝严语这边投来了稍显冷漠的眸光。 他身边的火堆,与严语手中的马灯,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对比,颇有萤火岂敢与皓月争辉的意思。 秦钟捂住脸快步走了回来,耷拉着脑袋,瓮声瓮气地说:“走吧,我跟你回去。” 严语拦住了他。 “不行!光你一人回去又有什么大用处!”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一村子大老爷儿们干坐着,算什么事儿!” 秦钟也咬牙切齿,但心中有似有畏惧,不敢看父亲的方向,只是沉喝了一声:“你是要抓紧找娃子,还是像个婆娘一样耍泼!” 火堆边上的男人们,如同夜里的狼,一双双眸子都往这边瞧,只是都充满了冷漠,甚至责备。 火堆噼里啪啦地烧着,梆子声仍旧兜兜兜兜个没完,癫狂地傩舞也未曾停住,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子诱人的烤肉味。 村里没粮,汉子们聚集在山坳里拜龙王,顺便打些野味饱腹也无可厚非,但想起村中妇幼为了一块根茎,土拨鼠一般四处刨地,大小双这样的孩子,为了又酸又涩的沙棘果而失踪,严语心中便充满了厌恶。 只是严语也知道事不可为,这些人躲在山里吃肉,却让老婆孩子饿肚子,又如何能指望,只能强忍怒气,先跟着秦钟回到了村子。 第二章 鞋子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张顾霖就在院子里坐着,见得马灯的光,快步就走了出来。 林小余比他更快,见得严语身后的秦钟,双眸顿时亮了。 这个平日里让她厌恶至极的男人,此时看着就仿似浑身放光,往日里见着他,只是感到害怕,眼下却充满了安全感。 她的眸光充满了希望,往秦钟身后看着,期许着。 只可惜,二人身后再无别人出现。 林小余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 秦钟也有些心虚,但还是打包票说。 “小余,你放心,我一定把孩子给找回来!” 林小余没回应,秦钟有些尴尬,也不再多说,取了柴刀和马灯就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严语虽然怒气未消,但也认可秦钟的道理,寻找孩子才是要紧的。 “教授,看来得麻烦您回去一趟,动员勘探队的同志过来帮忙搜救……” 张顾霖也是一脸愕然,转而愤怒,最后只是摇头轻叹,从包里取出手电,拍了拍灯头,借着昏黄的手电光,便匆匆离开了。 严语看着林小余,后者也抬起头来,红肿着双眼,倔强地抿着嘴唇,实在让人心疼。 “秦强才,你过来。” “严老师……”黑娃子听得自己本名,似乎又回到了课堂,有些紧张。 “我问你,你们一起去摘沙棘,怎就没一起回来?” 黑娃子犯了错一样,小声回答说:“我叫了的……大双小双说了……说小余婶婶交代过,让他们多摘点,明天可以送些给严老师……” 听闻此言,严语也是心痛,看向林小余,她也是自责万分。 “别想太多了,这个时候你最要坚强,找孩子要紧。” “我去沙棘林地看看,兴许能找到点什么。” “我跟你去!”林小余是万万坐不住的,她的眸光很坚定,也是不在乎这许多了。 严语点点头,朝院里妇人们交代了一句。 “六妈,我想让强才带咱们去沙棘林那边看看,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沙棘林太大,即便知道大概位置,严语也不知道孩子们白日里深入到哪个地方,自是需要黑娃带路。 六妈走了出来,将一把镰刀递给了林小余,摸着她的后背说:“自己也小心些。” 黑娃颇有“将功补过”的意思,擦了擦鼻涕,便昂头出去了。 马灯的光圈就这么小,外头的黑暗就好像无形的利刃,谁也不愿意沾碰,三人就好像被困在悬崖边的柱墩上,挤在光圈里,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经历了长久无言的尴尬,黑娃才问了一句:“严老师……叔叔伯伯们……跳龙王好看么?” 严语一听就来气,闷闷地回答:“没什么好看的。” 毕竟想起那些人冷漠又诡异的眸光,严语就说不出的厌恶。 孩子是最敏感的,黑娃也能感受到严语的不耐烦,只是哦了一声,但还是不甘地嘀咕说。 “大家本还打算偷偷溜进去看一看的……” 三人又陷入了沉默,唯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走出了十几步,严语突然停了下来,抓住黑娃的肩膀,急促地问。 “你刚刚说什么!” 黑娃的无心之语,就如隔靴搔痒,隐约勾起了严语的灵感,一时半会儿却又无法精确抓住。 直到走出一段,秦家坳里嗅闻到的那股子烤肉气味,又涌上心头,在严语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不是个悲观阴暗之人,更不愿往最邪恶的方面去想事情,但“病急乱投医”,眼下所有的可能性,都必须考虑。 这些人求雨都快陷入癫狂了,大小双又是村里唯一的双胞胎,正正是万里挑一的童男童女,不会让这群人给龙王爷活祭了吧! “黑娃,你们本来约好了到秦家坳里偷看?” 黑娃毕竟是个孩子,喜欢在老师面前好好表现自己,兴奋地回答说。 “嗯,不过沙棘打果太少,等我们摘完,天都快黑了,大家又怕坳里有……有鬼……所以就没去了……” 林小余虽没读过书,但却很聪明。 “你觉得孩子偷偷进了山坳?” 严语不忍浇灭林小余的希望。 “应该不会,山坳就这么一条路可进,如果他们果真进去过,刚刚我去找人的时候,秦钟会告诉我的,也没必要下山来找人了。” “再说了,这村里的规矩,妇孺都不准进去,如果大小双真的溜进去,也会被赶出来的……” 林小余难免失望,严语只好柔声安慰说:“大小双年纪不算小了,也机灵,应该没事的,你别太担心。” 正说话间,远处的黑暗之中,又传来了隐约的狼嚎声,黑娃都害怕起来。 林小余也有些不安,严语便催促说:“咱们快点走吧。” 马灯装不了太多煤油,适才进入山坳已经消耗了不少,刚才急匆匆出来,又忘记添油了,严语也不敢大意,不多时就来到了沙棘林地。 沙棘又叫醋柳,极其耐旱,又抗风沙,其果酸涩,是大西北极其常见的一种植物。 不过沙棘还有一个别名,叫酸刺,顾名思义,这植物浑身是刺,想采摘也不容易,但对孩童而言,倒是比较好玩的工作。 这成片的沙棘很难深入,亏得黑娃等一众孩子早已趟出了一条圆润小路。 到了白日里采摘沙棘的地点,严语便四处搜找起来,林小余则大声呼唤着孩子。 夜里虽然风沙渐起,但有密集的沙棘保护,脚印倒是还留着,只是一窝孩子胡乱走动,脚印也就失去了意义。 马灯的光照范围不广,沙棘林又密集难行,小孩子能钻来窜去,大人却处处掣肘。 “左右帮我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 三人如同被困在水草里的鱼,缓慢往前,又如同密牙的梳子在梳理乞丐板结的长发,进度自是快不了。 眼看着马灯的火焰已经渐渐微弱,严语也有些急躁起来。 林小余也感受得到,见黑娃害怕得紧,于心不忍,就朝严语说:“灯快没油了,回去吧。” 严语正要放弃,却是眼前一亮! “等等!” 他的声音充满了惊喜,甚至有些轻轻颤抖! “是小双的鞋子!” 林小余扑过来,仔细辨认了鞋子,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 “我的孩子……指定是被掳走了!”林小余抱着鞋子便哭了起来。 早些时候,也有不少外来人进村,想要“收养”村里的孩子,有人出钱,也有人用米粮来换,但村长秦大有坚决反对这样的事情,倒也没人卖自家孩子。 只是从那时候开始,就有村民传言,说外头的人时常觊觎,想要偷孩子甚至抢孩子。 谁能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林小余的身上! 若是往日里,村中人多,但凡有外来人接近,都会被留意到,只是这几日,男人们都进入秦家坳了,婆娘们四处挖根茎,找果子,寻找一切有储水的地方,哪里会在意外来人? 严语也忧心忡忡,若是外来人掳走了孩子,只怕是难以追寻了。 “别着急,再找找!”严语心里也没底,但生怕林小余的情绪崩溃,没想到果真让他找到了些东西! “是篮子!” 前面三五步,见得一只小篮子,塞在了一丛沙棘的下面,露出个角来! 见得这篮子,严语松了一口气,安慰林小余说:“小余你别慌,大小双不是被掳走的。” 林小余有些绝望:“你别骗我了,我……” 严语神色坚决:“我没有骗你,如果是被掳走,孩子必然反抗,但你看这篮子,里头的沙棘果子一颗都没撒落出来,说明篮子是被人好生放下的。” “如果发生了激烈的反抗,这一篮子沙棘果不可能这么完好。” 严语分析得头头是道,林小余眼中的绝望终于是一点点消退,但她仍旧是担忧。 “可这鞋子……闺女平日里当成宝贝,怎么可能落下一只?他们又到哪里去了?” 严语又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 “周围都没有反抗的迹象,可能是被认识的人带走……只是匆忙了些,落下了鞋子。” “小余,有没有这样的可能人选?”严语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朝林小余问。 “江海……江海走了之后,我就没跟两头亲戚往来了……” 林小余回想了许久,到底是摇了摇头。 严语心里也很清楚,林小余的丈夫已经失踪好几年,不知生死,很多人都将林小余看成了寡妇。 这些拜龙王求雨的人最迷信,亲戚许是将丈夫赵江海的事,都迁怒到了林小余的头上,不往来也正常。 “那最近有没有惹上什么麻烦?” 林小余又摇了摇头。 为了养大这对女儿,林小余小心翼翼,她虽顽强倔强,但个性却是极好,也从未与人吵闹争斗,毕竟没有男人在家,若果真耍横,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她又尚且年轻,做不到没脸没皮的泼妇模样,所以还真就想不出有谁对她仇视敌对的。 难道说,孩子果真让这些汉子带进山坳里活祭龙王了? 如此苦思之际,马灯的光照摇曳了一番,终究是慢慢黯淡,而后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三章 寻踪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马灯到底是灭了。 “老……老师……黑了……”黑娃的声音有些颤抖。 “别怕”严语搜集了些枯枝,烧了起来。 “咱们出去再说,四周都是刺,没火光摸不出这沙棘林。” 借着火光,严语带着黑娃和林小余,匆匆出了沙棘林。 这片沙棘林处于山坡脚下,前面横着一条土路,往北就是村子方向,会被人目击,若果真被人带走,必定带着孩子往南去了。 大人的足迹还是比较好辨认的,再者,若想带走孩子,不可能步行,须有交通工具,必定会留下踪迹。 “我们先送强才回去,添了灯油再往南找找。” 林小余眼下六神无主,自是交给严语来拿主意,正要往回走,却见得一道强光远远射了过来。 “前面是严语同志么?” 待得来人近了,严语才发现是个年轻人,穿着勘探队的工服,戴着矿工的头灯。 “是,我是严语。” “哦,你好你好,我叫徐傲,是张教授让我来帮忙的,其他同志们都散开四处搜寻了。” 徐傲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左脸上有些痘疤,身材有些精瘦,但挽起的袖子下,是结实的小臂,看得出也是惯于户外工作的。 “你好,太感谢你们了!”严语与之握了握手,也不客套了。 “徐同志,你带有手电吗?我发现了一些线索,想到南边的乡道上看看有没有车辙之类的痕迹……” “有的有的!”徐傲从包里取出一支铁皮都快磨薄的老手电,递给了严语。 想了想,严语又朝徐傲问说:“能借纸笔用一用么?” 徐傲习惯地从胸袋摘下了钢笔,又从挎包里取了工作笔记出来。 严语奋笔疾书,不多时就将纸张撕下折好,又问林小余要了那只鞋子,一并交给了徐傲。 “还得麻烦您将这孩子送回村里,这信务必交给张教授,这是孩子遗落的鞋,一并带着,方便你们辨认孩子……” 徐傲也不好擅自查看里头的内容,一并收到了挎包里,便带着黑娃回去了。 “咱们也快点走。”严语不多说,转身便投小路去了。 手电的光很弱,便好似肾虚的老人在尿尿,光柱没能延续太远。 不过林小余毕竟是本土人,很快就带着严语来到了沙棘外的乡道上,只是漫说车辙,便是脚印都没发现。 严语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沉思了片刻,低声嘀咕道:“往北是村子,有人目击,又没有往南,西面是山坡,难道往东边去了?” “东边是什么地方?”诚如早先所言,严语对地形并不算太熟,只好向林小余问起。 林小余摇了摇头:“那边是小茶山,走不通的……” “走不通?”严语失望起来,可林小余却又突然低呼了一声:“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江海往时喜欢在山上打些野味,曾经告诉过我,往东绕过小茶山的北麓,有条路可以下到谷地!” “谷地?就是秦家坳?”严语终究忍不住露出吃惊的神色来,心中的猜测又近了一步! 林小余发现不对,终于是开口了。 “你是不是……是不是在秦家坳发现了些什么?” 严语也是谨慎,毕竟这都是他的猜测,而且这个猜测实在太荒诞太大胆,往常便是书里都不常看到。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愿往这么邪恶阴暗的方面想象。 “也没什么,就是气不过他们不帮忙,仅此而已。” 林小余变得有些冷漠:“他们是我的孩子,我这辈子拼了命活着的念想,你不要瞒我!” 严语想了想,说:“秦钟也在场,如果孩子真的被带到秦家坳,他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就算他狠得下这个心,他也演不了这个戏,刚才你也看到,他是真着急了。” “再说了,他们要孩子做什么。” 林小余咬牙说:“这群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如果秦钟不知情呢?” “不知情?” 这次轮到严语陷入怀疑之中了。 因为他到秦家坳之时,秦钟确实没有与其他人待在一起,而是守在外围,难保他一直在场。 想起自己嗅闻到的那股烤肉味,再想想那群男人冷漠又诡异的眸光,严语的心中有些发冷。 “咱们去看看就知道了!”严语还在迟疑,林小余却捏紧拳头如此说。 虽然那条路她只是听丈夫赵江海说起,自己并未走过,但此时还是果断向前! 小茶山可不是种茶的地方,村里的老人说,之所以名为小茶山,是因为神仙倒下的茶渣,才形成了这座小山。 山上不是茶树,而是奇形怪状的胡杨,如同覆盖在山上的茶渣一般,故此得名。 这些胡杨最是耐磨,不死不朽,张牙舞爪,形同鬼怪,便是白日里,孩子们也不敢到小茶山上玩耍。 夜风渐渐大了起来,卷起尘土,鼻头发痒难受,双眼迷蒙流泪,口干舌燥,也漫提多难受。 越是往上,干枯的胡杨就越是密集,风也越大,夜风从胡杨的缝隙吹过,形成了古怪而尖锐的啸声,如同百鬼夜哭。 大风被阻挡在胡杨林外,但里头却形成了一股股小龙卷,掀起干燥的尘土,形成了迷雾。 手电筒的光照能力本就差,此时能见度就更低,两人如同陷入了迷宫里一般。 更要命的是,胡杨奇形怪状,周遭影影绰绰,越走越迷糊,越看越像一个个人影! 林小余许是有些害怕,贴近了严语,想要寻求一些安全感。 她虽是本土人,但估摸着也没走过小茶山,更漫提在这胡杨林里穿行,而且还是夜间! 她的眉头拧得越来越紧,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你告诉我大方向,我在前面带着。” 严语也担心林小余会崩溃,将她护在了身后,又往前走了一段,身后的林小余却突然尖叫了起来! “大双!小双!是你么!” “大双!小双!是娘啊!” 她拼命地往右边跑去,严语赶忙照了过去! 本以为是林小余的幻觉,没曾想自己也果真见着一道黑影闪了过去! “别过去!” 严语抓了一把,林小余却用力甩脱了手,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 若是孩子,万万不可能这么快速,若是孩子,听到呼喊,必然会回应林小余。 这也就意味着,那黑影并不是孩子! 危险的感觉如怒海狂潮一般四面涌来,淹没了严语的内心! 气候干旱,野兽要么死,要么逃,但也有不少野兽不愿离开。 它们比人类更懂得如何求生,比如那些饿到掉毛的野狼崽子,一个个瘦得像土狗,但却不愿离开自己的领地。 小茶山虽然不算太高,但这胡杨林,却是野狼栖息的绝佳之地,若果真是狼,可就危险了! 手电筒的光摇晃得厉害,那灯头本来就有些接触不良,剧烈跑动之下,竟是彻底灭了! “小余!” “小余!” 严语是彻底急了,突然失了光亮,没能适应,眼前一片纯粹到了极点的黑暗,甚至有些头晕。 凭着短暂记忆的地形,往前跑了一段,脸上便火辣辣疼起来,热乎乎的鲜血滑落,应该是被胡杨枝给划破了。 严语不敢往前,拼命拍着手电筒,光亮闪烁了几下,又灭了。 正拍着,前方传来林小余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 严语心急如焚,往下一甩,电池与灯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手电筒的光圈再度亮起! 严语往前跑去,光圈四处搜索,见得前方一个缺口,往下一照,是个陡坡,石壁粗糙凌厉,坡下是一片参差的沙棘。 往地下一照,足迹凌乱,左右也不见林小余踪影! “小余!你在哪里!应我啊!” 严语大声疾呼,心头却是涌出一股本能的不安,脚底冒出冷气,顺着脊梁骨,刮起一路的鸡皮疙瘩,后颈发凉,头发都要炸开了。 因为他的左侧,突然窜出一道黑影来,唰一声便在他的小臂上留下一道抓痕! 手电拿捏不住,咔嗒一声落地,光亮又灭了! 严语也顾不得手臂,照着黑影就是一脚! 可那黑影一头撞入他的怀中,严语只感觉脚下一空,后背已经凌空,越过缺口,往下坠落! 虽说底下是沙棘,起到了缓冲的作用,但严语的衣服嗤啦啦被撕扯开来,后脑终于撞击到了实地! 他感觉内脏全都散开,而后又全都挤在一处,死死堵在胸膛里,无法呼吸,脑子嗡嗡直响,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他就像漂浮在无尽的虚空之海,只剩下灵魂,感知不到身体的存在,这让他感到无穷的恐慌。 正当此时,头顶亮起光芒,手电筒的光圈之中,一张蓬头垢面的狰狞人脸,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小余快跑!快跑啊!” 他就像做着一个鬼压床的噩梦,灵魂拼命叫喊,偏偏自己又听不到,越是想喊出声,就越是压抑! 那张脏污狰狞的人脸,渐渐变得模糊,手电筒的光亮也发散开来,如同一滴牛奶在墨池里融化开,彻底陷入黑暗。 第四章 烧庙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太阳穴不断鼓胀,后脑疼得厉害,视野模糊,手脚发凉麻木,动弹不得,严语只能拼命调整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了林小余的呼喊,感受到她在轻拍自己的脸。 “严语,你醒醒!快醒醒!” 严语咬紧了牙关,用力摇晃脑袋,终于是醒了过来。 周遭漆黑,唯有手电忽明忽暗的光,光圈如薄弱的能量罩,保护着他与林小余。 “你没事吧?”严语挣扎着坐了起来,往后脑一摸,糊了一手的血。 林小余也不多说,摸出一块帕子来,摁在了严语的后脑勺上。 此时严语才发现,林小余的衣袖被撕掉了半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灰头土脸,似乎经历了一场反抗。 “你……你是怎么下来的?” 严语自己摁住后脑,借着观察四周环境的由头,转过脸去,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林小余也意识到,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衫。 “那边有个矮坡,我想下来寻你,结果失足滚了下来……” 林小余言辞闪烁,严语看得出她有些心虚,也不知道她在隐瞒些什么,不过她不想说,严语也不好追问。 毕竟事关寻找孩子,她该比严语更担忧,能说的话她必然不会瞒着的。 “那个矮坡能上去吗?” “能的,我先送你回去,你这伤口太吓人了,咱们得抓紧。” 严语摇了摇头:“不要紧的,多找一刻,就多一分希望,找孩子要紧,咱们先上去找找秦家坳的路。” 严语试着站了起来,供血不足,摇晃起来,也亏得林小余扶了一把。 “你先别动!” 林小余将严语摁了下来,转过身去,将裤腰带解了下来,一脸羞臊地将严语的头包扎了起来。 救急关头,也顾不得这许多,包扎好了之后,林小余拾起手电,搀着严语便往矮坡那边去了。 矮坡很短,所以角度有些陡,手电照了一下,确实留了一些痕迹,但矮坡上都是一些干枯的杂草,泥土也比较松软,并没有凸出的岩石或者老树头之类的东西。 严语下意识看了看林小余,心里越发起疑,她身上这些撕扯的痕迹,怕真不是滚落矮坡造成的,只是她为何要瞒着严语? “咱们别上去了,上头风沙很大,顺着这条山谷走,应该能进入秦家坳的。” 林小余说完,便往前引路,严语往坡顶扫了一眼,似乎有个人影闪了过去,只是林小余有些匆忙的背影,到底是打消了严语继续追究的念头。 诚如林小余所言,顺着山谷走了半个小时,前头果真出现了稍显昏暗的火光。 火光当中,依稀能够看到不少祈福的幡子在飘飞,可不正是龙王庙所在么! 严语转头一看,林小余的眼中也满是兴奋与激动,想来她也为找对了路而感到高兴。 话不多说,两人加快了脚步,火光越发清晰,龙王庙也就近在眼前了。 只是奇怪的是,那些守龙王的汉子们却不见了。 “难道他们出去找孩子了?” 秦钟说过,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守夜,明天就能各回各家,难道说他们提前结束,全都回去帮忙寻找孩子了? 严语轻轻吸了一口气,驱散心中想法,没人在此,横竖是最好,反正他与林小余的目的又不是求助,而是查证。 “大双!小双!”林小余高声喊着,便往龙王庙里冲,只是不多时又满脸失望地走出来,茫然四顾,绝望又涌了上来。 严语见此,轻叹了一声,走到火堆旁,火堆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余炭还在挣扎。 火堆周围虽然有收拾过的痕迹,但留下不少油垢和细碎的骨头渣子。 林小余察觉到了严语的动作,只是脚步有些犹豫,似乎不敢上前来,但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跟了上来。 “手电给我。” 严语伸出手,问林小余要了手电,从旁边拾起一根烧火棍,便在灰烬里扒拉。 火灰飞扬起来,在手电的光圈中袅袅而舞,严语和林小余的目光却全都集中在了烧火棍的棍头上。 灰烬里不断扒拉出一些烧得发白的骨头,长长短短都有,大大小小,细细碎碎,能够明显看得出劈砍的痕迹,林小余已经有些颤抖起来。 烧火棍再往里扒拉,厚厚的灰烬突然传来沉闷的笃笃声,用棍头挑了一下,竟是一个小小的骷髅,棍头拨开灰烬,赫然是两个眼窝子! 严语心头一紧,往后看时,但见得林小余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掌,鲜血从手背上滴落下来,整个人挣扎在崩溃疯狂的边缘! “小余,你先别瞎想!” “小余,山坳里野物不少,可能是他们烧的猴子!” 林小余拼命摇着头,双眼血红,眼珠子似乎随时要爆开一般,也着实是吓人。 “小余!你先冷静!” 林小余浑身颤抖,沙棘篮子啪嗒落地,沙棘果撒了一地,她摇着头,如同发狂的母兽,四处寻找着仇敌一般。 “啊!” “啊!” 她拼命狂叫,爬到火堆边上,伸手要将小骷髅扒拉出来,却又不敢,只是抱着头大叫。 严语一把抓住她的肩头,她拼命挣脱,再度伸手,最后又缩了回来,转而抓起了一把余炭! 通红的余炭灼烧着她的手,滋滋作响,她抓着余炭就往龙王庙爬行,似乎想要烧掉这座庙! 严语死死抓住她的手腕,两人在地上滚打了一阵,终于是将余炭给抢了下来。 林小余到底是有些力气的,将严语推了一把,严语撞到了后脑,一阵迷糊,林小余已经冲进了庙里。 庙里留有灯盏,只是人都走了,生怕引火,便将灯给灭了。 林小余抓起一盏灯,便往龙王塑像上砸! “啪!” 一声脆响,灯盏爆裂,灯油四处溅射,趁着严语七荤八素的空当,林小余拾起火头,便投到了庙里,“轰”一声便带起一阵大火来! 龙王塑像披挂着彩衣,神龛有布幔,梁上有天兵天将的幡旗令旗,各路神仙的招旗也都是多年的老布料,干燥易燃,火势顿时旺盛滔天! “小余!你冷静!” 严语也顾不得后脑疼痛,冲进龙王庙,见得林小余抓着另一盏灯,正朝着大火疯笑着。 一把夺下油灯之后,严语脱下衣服拍打火头,热浪滚滚而来,将他脸上的汗水瞬间蒸干,这才扑打了几下,自己的衣服也被烧着了。 眼看着火势控制不住,火苗子往房梁上窜,严语便将林小余推出了门外。 后者目光呆滞,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看着这火,仿佛孩子的笑容正在烈焰之中。 龙王庙里也没水,严语只能跑到外头去,兜了沙子回来扑火,但就凭他一个人,根本就不济事! 正当此时,牌坊外头传来阵阵惊呼,村里的汉子们竟是全都涌了进来! “完了完了!” “快扑火啊!都愣着干啥哟!” 林小余听得响动,眼中的疯癫变成了无穷尽的愤怒,随手一抓,抓了一把火灰,便丢了出去。 “都是牲口!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她疯狂地冲了过去,死死地掐住了族长秦大有的脖颈! “快放手!快放手!” “快拉开这疯婆娘!” 严语也是大惊,赶忙上前去阻拦,你来我往,免不了冲冲撞撞,这些人又急着救火,当即有人喊说,把他们都捆起来捆起来! 严语适才又磕了一下脑袋,整个人昏昏沉沉,到底是让人给捆了,一时间受制,呼吸有点不畅,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不知过得多久,严语浑浑噩噩醒来,阳光刺目,适应了好一会,依稀听得有人在叱骂,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起来。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偌大的秦家坳也没个鸟叫虫鸣,龙王庙虽然没有被烧塌,但烟熏火燎,放眼也是一片狼藉。 林小余耷拉着脑袋,眼中满是仇恨,族长秦大有坐在一旁树头削成的墩子上,叼着旱烟杆子,烟气弥散,遮住了满是皱纹的脸,不怒自威。 “赵家媳妇啊,虽说你孤身过日子,受了不少委屈,但也得过乡亲们不少关照吧?怎么地就觉着咱们会对孩子做这种事?” “你这样可就伤了大家的感情了……” “龙王爷那是万万不能冒犯的,烧庙会引来天灾,不说村子容不下你,便是龙王爷也要怪罪的。” “可不是么,孩子走丢了,大家伙儿都心紧着呢,急急就下山去找,你反倒来烧庙,这事不地道的。” 汉子们看着凶狠,但对娇小无助又楚楚可怜的林小余,狠话到底是说不出口。 “你看看,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猴儿的头骨,看见没,牙是尖的!” 有个汉子将火灰里的小骷髅彻底扒拉了出来,牙齿果真是尖的,如此一说,还果真像极了猴儿。 林小余终于是抬起头来,显然对这种说法并不认可,眼神往地上的骨骸挑了一眼。 “这身上的猴儿真金贵,还穿着衣服的。” 汉子一瞧,骨骸上残留着没烧尽的衣物,脸色也有些难看。 另一个汉子看了族长秦大有一眼,咬牙解释:“按说拜祭都是男人们的事,婆娘是没资格知道的,但还是跟你说清楚,免得你胡思乱想。” “这猴儿是我们托了山上猎户捕来的,为了给龙王爷做祭,需是穿上衣服,扮成童子的样貌……” 林小余冷笑一声:“怕不是祭龙王庙,祭了你们的五脏庙吧?” 想来林小余心中也已经接受,这骸骨是猴子的事实,想想孩子仍旧生还,心情也就没那么狂躁了。 这些猴子骸骨上留有劈砍和啃咬的痕迹,而且零零碎碎,林小余的话语也并不过分,想来这些汉子该是用祭品喂了肚里馋虫的。 汉子们一个个脸色难看,心虚起来。 秦大有终于发话了。 “县里的干事们给过指示,这些猴儿吃了会得病,你要敢吃,下会叫你来就是了。” 这话一出口,族长的威严也散发开来,虽然半闭着双眸,眼袋下垂如同瘪掉的气球,但林小余也不敢反口了。 “烧庙的事回头再说,给他们松开,找孩子的找孩子,包脑壳的包脑壳,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族长已经发话,汉子们也顺从地走过来松绑。 这才刚要给严语解绳子,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别放他!孩子的去处还着落在他身上呢!” 所有人的眸光都转向外头,而后又转向了严语! 第五章 诬陷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秦大有身为族长,又是村长,积威甚重,他都发话了,村民们自然也就松了林小余的束缚。 毕竟这婆娘失了一对儿女,眼下还是寻人的紧要当口。 只是当他们要为严语松绑之时,却被一声大喝打断了,扭头看时,来者竟是秦钟! 孩子的去处要着落到严语的身上? 这话当场就掀起了惊涛骇浪来,严语一直帮着搜找孩子,莫不成是贼喊做贼? 大家都是乡亲邻里,严语却是个外姓人,他对林小余有意思,却又求之而不得,主因乃是受了乡民的非议和反对,若说由爱生恨,也不是不可能。 身为当事人,严语却没有太多的惊讶,反倒有种该来的终究是来了的淡然。 他呼出一口浊气来,只是平静地看着怒气冲冲的秦钟,以及一脸难以置信的林小余。 “啪!” 秦钟风风火火冲过来,将手中一物投掷到了严语的身上! “你干的好事!” 众人放眼一看,竟是一只小鞋子! “这小白脸贼喊做贼呢,这段时日他打着勘探水源的幌子,山前山后,坡上坡下,不知挖了多少个探洞,这鞋子是从老羊坡下找到了,谁知道这牲畜把孩子埋哪个坑里了!”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严语虽是外姓人,但早两年带着介绍信到村中支教,为人热心,又是文化人,孩子们都喜欢得紧,掏仨鸟蛋都要给严老师留俩。 村中不少待嫁的大姑娘都巴巴等着嫁他,大家反对他跟林小余,多半也是不想他这么个优秀的年轻人,便宜了一个寡妇。 可谁能想到,他竟能干出这等事来,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好你个人面兽心的狗东西!老子打死你!”村民们义愤填膺,纷纷涌了上来! 严语手脚受缚,无法躲避,瞬间功夫就吃了几记拳脚,他脑壳的血尚未干,村民们也不敢照着脑袋打,只是身上手脚都遭了殃。 “都住手!别打他!” 严语无法抬头,听得林小余焦急的劝阻,也是心头温暖。 “林寡妇!你这婆娘到底是什么心肠!” “都这个节骨眼儿了,你还护着这小白脸!” “你宁可不信咱们乡亲邻里,不惜火烧龙王庙,如今证据确凿,你却护着这野汉子!” “搞不好他们是同谋,毕竟一对孩子也是累赘,说不定两人把孩子埋了,计算着私奔咧!” 不堪入耳的咒骂涌入耳中,莫说林小余,严语都觉得又愤怒又难过。 林小余脸皮薄,但平日里闲言碎语也听得多,此时指着秦钟大声喊说:“秦钟,你说句话!” 秦钟似乎有些心虚,又似乎有些失望,只是讷讷地闷声答了一句:“我……我能说什么……” 林小余再忍不住:“你平白诬陷严老师,还有没有良心!” 秦钟乃是秦大有的儿子,虽然为人霸道,但言出必行,说话大声,长了恶人相,但默默为了村民做过不少好事。 见得林小余将火引到了秦钟身上,村民们更加愤怒,纷纷叱骂林小余不知羞耻,都这关头了还空口白牙的抵赖云云。 “这鞋子是严老师在沙棘林找到了,中途给勘探队的徐傲徐同志,让他转交给张教授,好方便勘探队的同志帮忙寻孩子!” “也不知道你怎么从张教授手里骗来了鞋子,竟用这鞋子来诬陷严老师!” “秦钟,你……你虽然令人讨厌,但……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人,大小双是我的命根子,你比谁都清楚,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想着诬陷严老师,你还是个人么!” 林小余平日里柔声细语,为人温婉,极少与人争吵,今番严词厉色地反驳,都是为了维护严语的清白,严语也是感动。 公说公理,婆说婆理,各执一词,众人也后退了几步。 林小余生来就有种楚楚可怜;令人疼惜的气质,在场都是大老爷儿们,无论如何,看起来都像围攻一个无助的小寡妇,大家心里也发虚。 秦钟适才的心虚却全然不见,失望反倒越发重了,虎眼怒睁,朝林小余大声辩解说。 “小余!你糊涂啊!我秦钟不是这种人!我如何待你,如何看那俩孩子,你还不清楚么!” “我不知道!” “你就是被他这张好脸给骗了!他就是个牲口!” “你也不是好人!” 两人都在火头上,你来我往地吵了起来。 “都闭嘴!” 族长秦大有一发话,两人便都安静了下来。 许是动了气,秦大有咳嗽了两声,这才站了起来,磕了磕烟锅子,走到儿子跟前,问说。 “鞋哪来的?” 秦钟脸色有些难看,虽然他为人霸道,但对父亲的敬畏也无法掩饰。 “老……老羊坡捡的,就在一个探洞边上!” “讲实话!” “真是捡来的,爹!” “跪下!” 秦钟扑通便跪了下来,头也不敢抬。 秦大有看了看林小余和严语,转过身来,朝严语说。 “严老师,当初是我向县里请了你来教孩子,这些年收成不好,村里也没什么补贴你,让你受委屈了。” 秦大有突然提起这一茬,似乎在叙情分,严语也一头雾水,但听得秦大有接着说。 “秦钟这小崽子是个没出息的孬货,比不得严老师这样的文化人,但量他也不敢诓我,他说是老羊坡探洞捡到的,我就信他。” “连自家儿子都信不过,这不是人干的事儿,大家伙儿说对不对?” 这话一出,众人自是纷纷附和起来。 严语脸色也难看,林小余紧张起来,如果他们一口咬定,怕是严语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村长说得对,你相信儿子,这是人之常情,只是秦钟不是我儿子,我信不过也是人之常情,我能不能问他几句话?” 严语这话带刺,众人都听得出来,秦大有却没太多恼怒,只是公允地说。 “我也是这么个意思,你问吧,我在边上盯着,他敢说半句假话,我打断他双腿,让他下半辈子跪着过!” 严语扭动了一下身子,调整了一下姿势,秦大有却没让人给他松绑。 “秦哥,你见过张教授对不对?” “是……是!” “鞋子是我给他的,你也见过,对不对?” “是……” 秦钟这么一回答,秦大有眉头紧皱起来,众人也都有些叹息。 秦钟察觉到氛围不对,当即抬起头来,大声说:“但鞋子不一样的!” “张教授手里的鞋子是左脚,我捡到的这只却是右脚!” “小余,鞋子是你亲手缝的,你最清楚,你看看就知道了!” “右脚的鞋?”听闻此言,严语都有些惊讶,因为在沙棘林之时,捡到鞋子的那一刻,实在太过惊喜,情绪激动,谁还在意是左脚是右脚? 林小余捡起了旁边的小鞋子,表情渐渐凝固起来,她看了看秦钟,又看了看严语,显然也不敢确定。 孩子丢失之后,她心乱如麻,六神无主,捡到鞋子已经是天大欢喜,说实话还真没在意是左脚右脚! “赵家媳妇,你说说,这鞋子是不是严老师转交给教授的那一只?” 秦大有这么一催,林小余也沉默许久,终究是咬了咬下唇,朝秦大有说:“我……我当时没在意……” 村民们本以为秦钟刻意诬陷严语,毕竟众人的孩子都是严语在教导,严语为人也没得话说。 然而这么一看来,林小余似乎欲言又止,颇有点撑死了要维护严语的意思了。 “这鞋子是你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就穿在你家娃娃的脚上,你个当娘了会不清楚?” “是啊,这都什么时候了……” 这一句句非议就如同一根根银针,扎在林小余的心头,莫提多难受了。 孩子尚未有消息,时间全都耽搁在这事情上,那可大大不妙。 严语当机立断,朝秦大有说:“村长,把张教授找来对质就清楚了。” “孩子还没消息,咱们不能干耗在这里,多说无益,耽搁了搜找孩子。” 秦大有点了点头:“严老师说的对,不过教授腿脚不便,而且人家是省城的大教授,咱也不好请来这山旮旯,二狗,你腿脚快,去张教授那里问一问情况。” 秦大有也有些忌惮,张顾霖毕竟是科学工作者,而秦家坳是他们搞封建迷信的地方,如果让张教授看到这光景,怕是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叫二狗的年轻人也不多说,转身就往外跑。 “都别干等,把庙里收拾一下,别惹恼了龙王爷。” 秦大有也没有给严语松绑的意思,踢了儿子一脚,骂道:“别偷懒,荒废了力气!” 毕竟是自家儿子,在家里如何跪都应该,在外人面前,一直跪着,丢的是他秦大有的脸。 秦钟识趣地爬起来,拍拍屁股,跟着众人收拾龙王庙去了。 秦大有看了林小余和严语一眼,也慢悠悠地走过去当监工了。 林小余想给严语松绑,但严语却摇了摇头。 “算了,绑着就绑着吧。” 林小余颓然坐了下来,抱着双膝,过得许久才抬起头来,眼神复杂地看着严语,咬了咬下唇,到底是问了一句。 “是左脚,还是右脚,你不会不记得,对吗?” 第六章 闪光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他们在沙棘林里捡到的鞋子,到底是左脚还是右脚,细细回想起来,或许有点印象,但涉及到孩子,涉及到严语的清白,可就不容易说出论断来了。 林小余经历了这许多,甚至发疯了火烧龙王庙,情绪极其不稳定,这样的状况下,又怎能做出确凿的判断来? 面对林小余的问题,严语也只能轻轻摇头。 “别多想,教授那里能搞清楚的,倒是你的手……” 林小余发疯之时,徒手抓起火炭,此时满手都是燎泡,也是触目惊心。 林小余得不到答案,又将头埋了下去。 严语心头一软,耐心劝说起来。 “眼下你是主心骨,自己都照顾不好,哪有力气搜找孩子?趁着这个空当,快去处理一下手掌吧。” “牌坊外头有不少仙人掌,捣烂了敷上,快去吧。” 听到孩子二字,林小余终究是站了起来,只是她并未再看严语一眼。 村民们对龙王庙那是万般崇敬,适才匆匆救火,眼下有时间,自是小心收拾起来,横竖严语被绑着,也放心下来。 无人理会,严语后脑发痒,极其难受,太阳又越来越大,晒得汗水直流,失血让他口干舌燥,极其难受。 抬头看了看日头,严语只好将头埋了下来,只是余光这么一扫,却是碰触到了一道闪光! 严语整个人如触电一般紧张起来,四处扫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转了个方向,用脚尖轻轻拨开了旁边的火灰。 脚尖将火灰拨开之后,一物呈现在眼前,虽然被烧得表面发黑,但仍旧倔强地反射着太阳光! 严语心头噗通通狂跳起来,抬头四望,发现无人关注这边,这才背过身去,摸起那东西,紧紧握在了手心里! 虽然那东西烫手得紧,但严语死死抓着,生怕它会飞走一般! 双手被反绑,无法目视,严语只是用手指轻轻抚摸那东西的表面,脸色渐渐变得悲愤起来。 严语似乎沉浸在了回忆之中,完全进入到自己的情绪世界,以致于忘记了外面的一切。 直到林小余包着手,重新坐回到他身边,严语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我去给你找点水吧。” 严语抬起头来,却不敢接触林小余的眸光,正要说话,牌坊外头却传来了一声粗犷的喊叫。 “村长,我回来了!” 听得二狗回来,众人纷纷从庙里跑了出来。 严语放眼一看,二狗一马当先,身后还跟着一人,可不正是勘探队的徐傲么! 只是此时的徐傲却略显狼狈。 他灰头土脸不说,额头上还缠着绷带,血迹斑斑,从绷带处渗透出来,比严语也好不到哪里去。 “徐同志,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徐傲刚要开口,秦大有已经走到前头来,朝徐傲道歉说:“徐同志,耽误了你们的工作,咱们实在是过意不去……” 这么一说,又数落二狗:“只是让你去请教一下,问清楚就算了,怎么劳烦徐同志跑这一趟!” 徐傲倒是谦和,摸了摸头上的绷带,摆手说:“不打紧的,咱们勘探队四处走动,叨扰乡亲,大家不反对,反倒对我们的勘探工作非常支持,队里都记着呢。” “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勘探队是为国家做贡献,咱们小老百姓也不能添乱。” 秦大有虽说是老古板,但待人接物,为人处世却极其圆润,或许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老祖宗那一套,走到哪里都好使。 林小余可没有这个耐性,打断了客套,开门见山地问说:“徐同志,昨晚严老师让你把鞋子交给教授,你……” 徐傲也反应过来:“哦,是的是的,教授让我跟过来,就是为了说清楚这件事。” “鞋子呢?”同样是书生气,严语更加干练,相较之下,徐傲有点温吞吞,让人干着急。 徐傲有些难为情,下意识去摸头。 “说起来也是怪了……” “鞋子交给教授之后,教授让咱们带着出去找孩子,到了下半夜,突然冲出一个疯子,打了我一棍,把……把鞋子给抢走了!” “疯子?抢鞋子?” 听得徐傲这么一说,众人都惊讶起来。 这方圆几里,疯子是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也不少,但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大半夜的,突然撞出个疯子来,就只是为了抢一只鞋子? 再说了,疯子又怎么会知道徐傲有鞋子?这针对性太强,若说是巧合,那也太巧合了一点吧? 徐傲这么一说,秦钟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怎么会被抢,教授带着人来找我问路的时候,我还见过鞋子的!” 秦钟紧张起来,徐傲却不知早先发生的事情,只是尴尬一笑说:“虽说在勘探队锻炼,但我刚刚从学校出来……碰到这样的事情,一下子也是慌张了,又被敲了一棍子……” 严语瞪了秦钟一眼,打断了徐傲的自责。 “徐同志,转交给教授的鞋子是左脚还是右脚,你可有印象?教授怎么说?” 徐傲叹了一口气:“严老师,昨晚情况紧急,大家都没头绪,也没……没留意,教授也说了,鞋子不鞋子的无所谓,又没别家的孩子失踪,鞋子的意义并不大,所以……” “这么说,你们也没法确定到底是左脚还是右脚?”秦大有从旁插了一句。 徐傲反倒觉得好笑起来。 “你们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事?这个节骨眼了,鞋子都不是事,分个左脚右脚更没意义,我看还是找孩子……” 徐傲说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终于是意识过来,严语是被绑着的! 秦大有察觉到了徐傲的眸光,也不隐瞒,光明正大地说。 “事情是这样的,徐同志你来得也正是时候,我把事情简单跟你说一说,也算是当个见证人。” “我……我见证人?”徐傲有些糊涂,但秦大有很快就打断了他的话头。 “秦钟昨夜去寻找孩子,在老羊坡下的一个探洞边找到了这只鞋子,我们怀疑是严语害了孩子,横竖也说不清楚,劳烦徐傲同志一起去队里给派出所摇个电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说了不算,派出所的同志会分辨清楚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害……害了孩子?怎么个害法……”徐傲是个不懂说话的性子,这句话一出口,秦大有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害了孩子这几个字说出来,性质可就变了,这是确凿将嫌疑栽到严语的头上了! 徐傲许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又许是不想惹麻烦,有些吞吞吐吐地说。 “眼下孩子还没下落,我觉得是不是再找找?书上说了,人口失踪,前面的三十六个小时是黄金时间,错过了可就大海捞针那样难找了……” 到底是读书人,虽然说话不合时宜,但关键时刻,还是能够一针见血,大局为重的。 秦大有却摇了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找孩子,最后还是着落在严语的身上。” “再说了,咱们的人手不够,也没有派出所同志专业,总不能麻烦勘探队的同志和领导四处奔走……” “这……”徐傲到底是不懂如何跟这样的老人打交道,更不知道如何拒绝,关键时刻,只好将眸光投向了严语,毕竟他是当事人。 严语尚未说话,林小余已经站了起来,朝徐傲说:“我是孩子的母亲,我信得过严老师,村长要是信不过,可以不用找,我们自己找!” 林小余是柔中带刚的性子,这么多年没人敢欺负她,也足以说明,该硬气的时候,她这小小的身子爆发出来的能量,也是难以置信的。 说话间,她已经去解严语身上的绳子! 秦大有的威信受到了极大的挑衅,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跺脚喝道:“赵家媳妇,你给我住手!” “你信得过,咱们却是信不过!” “今天走丢的是你家的娃娃,谁敢保证下次不会走丢别家的孩子!”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关系到整个村子!” “严语有嫌疑,不是你相信就能放走的!” 林小余也气恼了:“孩子走丢的时候,严老师跟张教授在打探洞,他能有什么嫌疑,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我的丈夫,还有……” “你住口!”秦大有似乎被揭开了丑事,气得胡子都颤抖起来。 “秦钟,二狗,把这疯婆娘架住,徐同志不愿帮咱们摇电话,咱们自个儿把严语扭送到派出所去!” “这……”二狗有点犹豫起来。 秦大有高声说:“派出所的同志是专门搞这个的,再如何说不清楚的事,交给他们都能理出个头绪来,有纠纷就问官司,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怕什么!” “咱们这也是为了村里的娃娃着想,为了整个村子着想,都不明白道理是不!” 秦大有这么一喝,二狗和秦钟便不再犹豫。 看着面容稍显扭曲的秦大有,严语紧抿着嘴唇,握着手心里的东西,终于是开口了。 “村长,真要去派出所,不用你们扭送,我自己能走。” “不过,走之前,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看完之后,如果你坚持要找派出所的同志,我再无话可说。” 第七章 露怯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秦大有在犹豫,严语却底气十足。 从头到尾,秦大有说话不多,但每次站出来,都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 这也是严语为何不为自己辩解的原因,当然了,也是因为林小余一直在替他辩解。 许多人或许不明白,为何秦大有揪着严语不放,一定要将嫌疑安在严语头上。 或许秦钟带回来的鞋子,姑且可以算是证据,但这个证据并不足以定下严语的嫌疑。 鞋子到底是左脚还是右脚,到底是不是严语转交给张顾霖的那一只,尚且没有定论。 即便鞋子不是那一只,而是新发现的,就在老羊坡探洞发现的,也证明不了严语跟孩子失踪有必然的关联。 以这样的理由,就要将严语当成嫌疑人扭送到派出所,实在太过牵强。 但严语和林小余夜闯禁地,火烧龙王庙,种种的一切,都在挑衅秦大有的权威。 他不能惩处林小余,或者说这个当口上,暂时不能惩处林小余,就只能迁怒于严语,来找回他的威望。 严语心里看得很清楚,但他却不是为了这个原因而与秦大有唱对台戏。 若不是为了当年的事,他也不会回来这个充满了罪恶的地方! 思绪流转之时,秦大有果真走了过来。 正如严语所料,这个村长非常厌烦严语这种自信满满,智珠在握的姿态。 严语也不啰嗦,压低声音说:“东西在我手里,村长自己看看吧。” 秦大有迟疑了片刻,到底是走到严语身后,严语摊开手掌,虽然看不见,但他能够感受到秦大有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从地上的影子,他能看到秦大有的身姿有点扭曲,足见他心里的波动是多么巨大了! 严语的本能感受到了威胁,下意识握紧拳头,但秦大有还是快了一步,已经将严语手里的东西夺了过去。 严语早料到会这般,但他并未声张,反倒是在等待,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当中。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姿态,会让秦大有非常难受。 “二狗,你带徐同志到庙里歇一歇,这一趟也是太辛苦,徐同志头上还有伤呢。” “哎!”二狗应了一声,将一脸迷惑的徐傲往庙里带。 秦钟也知情识趣地招呼其他人回避,林小余却如何都不愿离开。 “你也去歇息一下,我跟村长有些话要说。” 林小余想反对,但到底是没说出口。 待得所有人都回避了,秦大有才走到前头来,想了想,伸手去解绳子,可解到一半,又停了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事情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村长你倒是说说,我在想什么?”严语嘴角带着笑意,故意问说。 秦大有的脸色更是难看,他扫了一眼,从严语胸袋里取出压扁了的香烟,给严语点了一支,剩下的放回原位。 他蹲了下来,摊开手掌,一枚灼烧过的纪念章,便展露在了眼前。 “那天秋天,地震差点把学堂震垮了,大双带着孩子们逃了出来,村长还记得这事吧?” 严语叼着烟,烟雾缭绕,熏得他眯着双眼,也看不太清他表情里的意思。 “这枚优秀教师纪念章,就是我给他的奖励,之前他像个大将军一样,将纪念章别在胸前,后来听了小余的话,不再人前炫耀了,就每天宝贝一样放口袋里,这是他最喜欢的东西。” 严语说得很平淡,也并未暗指什么,但秦大有的呼吸却越发不顺畅了。 “我只问你,大双小双有没有来过这里!” 严语前倾着身子,微眯双眼,眼神像铁钩子,后者同样抬起头来,脸色铁青。 他的眼神像随时出猎的毒蛇,压着声音说:“龙王庙是村里的,村里的娃娃跑进来玩也不奇怪,至于大双小双有没有来过,你该问他们,不该问我。” “再说了,你是外姓人,又有嫌疑,你凭什么问我?” 严语任由烟灰落到胸前,分毫不让地回应:“既然我不能问你,那就让派出所的同志问你,我倒是想知道,大双身上的东西,为什么会留在这火炭里!” 秦大有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但很快就压了下来,将纪念章轻轻塞到了严语的胸袋里。 “那你去吧,你去把派出所的同志都找来吧!” 秦大有坐到地上,从腰间抽出烟杆子,竟也点了起来。 烟雾蒙着两人的脸,谁也没有说话。 严语没有动静,秦大有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仿佛刚刚镇压了一次起义,又重新掌控了自己的王国。 “怎么?不敢去了?” “你给我看这个纪念章,不就是怕咱们扭送你去派出所么?在我面前,就不用再装了。” “老头子我虽然识字不多,但外头进来的报纸和书信,都是我这个村长接收和派发,别人不清楚,我还不知道你的底细?” 烟雾弥散,严语的眸光变得有些凶戾,但很快就变得平和下来,仿佛这样的变化,他暗中已经练习了万千次。 秦大有双眸如老狐狸那般的敏锐,只是轻笑了一声。 “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也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老河堡是我的地盘,容不得任何人胡来,进了这个村,你就只是教书匠,能做的就是好好教导村里的孩子。” “我秦大有素来不说假话,孩子还在外面,你要找便继续找,但敢再次挑衅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种绝对的自信,似乎与生俱来,严语也不太明白,这老头子为何这么有底气,将纪念章还给自己,如今算是明白了。 龙王庙里供着的,是人人敬畏的龙王爷,但秦大有让大家拜,大家就拜,让大家散,大家就散,到底谁才是老河堡的龙王爷,值得深思了。 若不是他主动提起,严语还不知道,原来这老头子掌控着与外界的联络,甚至连报纸书信这些都被他把控了! 一根烟终于烧到了尽头,秦大有将严语的烟头捏了下来,掐灭在地上。 就仿佛适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他走到龙王庙里,严语依稀听到他说:“徐同志,严老师受了伤,不方便走动,老头子亲自送你回去,顺便给派出所摇个电话,让他们来查查情况。” 也不知道村民在庙里给徐傲做了多少思想工作,徐傲竟是不敢直视严语,只是点头应下了。 林小余一脸的怒气,冲过来就解严语的绳子。 秦大有也没有再阻止,只是朝林小余冷淡地说:“赵家媳妇,找孩子是要紧事,烧庙的事情我过后再跟你计较。” 秦钟急了,赶忙喊道:“爹!这就放开他了?要是他跑了怎么办?” “跑了?我觉着孩子跑不了多远,就算是大人,也跑不了多远,再说了,严老师没做亏心事,为啥要跑?” “你说是不是,严老师?” 严语抬头扫了一眼,并未说话。 秦大有挺了挺腰杆,朝自家儿子吩咐说:“你带着人,把他和张教授标记过的探洞都挖一挖,找一找,咱可不能冤枉人。” “都挖?这可费多大工夫啊……”秦钟没开口,二狗等人已经抱怨开来了。 严语和张教授四处勘探,定下了不少可能会有水源存在的地点,打下桩子做了标记。 只是早先严语动员村里男人,没能成功,一直都是自己利用课余时间来挖掘。 再者,他挖过的探洞都会填埋回去,村里人也不知道哪个挖过,哪个没挖过,事实上绝大部分是没有挖过的。 如此也就更好,万一能找到水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秦大有听到这些抱怨,只是冷眼一扫,众人也就噤若寒蝉,便是徐傲也不敢抬头。 秦大有很满意,似乎心中的权威感要把他撑起来,整个人都充满了力量。 众人纷纷散去,挖洞的挖洞,去摇电话的也出发了,便只剩下严语和林小余。 “我先送你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吧……”林小余似乎有些内疚,但又与严语保持着警戒的距离,想来这么一闹,她心里也有些摇摆了。 严语活动了一下手腕,站起来跺了跺发麻的腿脚,而后从胸袋里取出那枚优秀教师纪念章,递到了林小余的面前来。 纪念章灼烧的痕迹太明显,不用多说,林小余下意识便往火炭堆扫了一眼,朝严语投来求证的眸光。 严语点了点头,生怕林小余多想,赶忙解释说。 “秦大有说孩子还在外头,咱们还是继续找吧。” 林小余的眼眶通红,压不住怒气,却又是那般的无助:“万一,万一真是他们害了我的孩子……” 严语本想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对于一个母亲而言,这样的话实在太过残忍,便朝林小余说。 “横竖要找个结果出来的,他们这么放心离开,说明这里不怕咱们再搜找,留在这里也没用,至于质问他,就更不可能了……” 纪念章是自家孩子最要紧的宝贝,林小余又岂会不知,见到这个纪念章,她心中也为适才的动摇而感到羞愧,眼下自是对严语信任万分的。 “那该怎么办?” 严语遥望远方,稍显低沉地说:“我曾在书上看过,说是通过六个人的关系,就能找到自己与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之间的联系,也就是说,最少只需要通过六个人,就能找到你想找的人,哪怕是陌生人……” “可这么小的一个村子,要找两个孩子,竟这么的难……” 第八章 猎户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的话或许有些沮丧,当他意识到这极有可能会让林小余失去信心,便换了语气。 “不过秦大有说得对,老河堡四面环山,是个闭塞之地,人跑不到哪里去,只要咱们不放弃,就一定能找到!” 林小余露出一丝苦笑,她看到一滴半凝固的血迹,停在严语的发梢上,忍不住说:“你……你其实不用这么拼的……” 严语摇了摇头:“他们是我的学生,换做别个,我也一样会这么做的。” 林小余顿时有些失望,但很快又笑了笑:“这就是孩子们喜欢你的原因了。” 虽然只是简短的几句闲谈,但气氛变得有些古怪,林小余突然觉得浪费一秒钟都是愧对了孩子,赶忙问说:“接下来去哪里找?” 严语将纪念章收好,沉思了片刻,又走到火灰处蹲了一阵,抬头问林小余。 “大小双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什么衣服?你是说……”林小余紧张起来,不由看向了骸骨上残留的衣物渣滓。 “你觉着这是孩子们的衣服?”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纪念章既然都在,那么衣服应该也一并给烧了的……” “但这是猴子的骨头,秦大有这帮人也不可能从孩子身上扒衣服,所以,有人扒了孩子的衣服,穿在了猴子的身上……” 严语一番分析,让林小余心惊胆战,但也看到了一线希望。 “可是……有可能孩子们溜进来,丢失了纪念章,这衣服也不一定就是我那两个可怜的孩子的……” 严语摇了摇头,用手指捻了捻衣服的残渣,解释说:“你看这衣服的残渣,质感是不同的,烧了之后留下圆珠状的残余,这是涤纶,也就是‘的确良’,可以肯定是小双的衣服了……” 林小余的丈夫赵江海退伍之后,带回来一些“的确良”布料,林小余没舍得自己用,最后还是给孩子们做了衣裳。 这布料可不是随便能买到的,老河堡这等闭塞的地方,大人都没有这样的布衣穿,更何况孩子。 这也是其他孩子为何羡慕大小双的原因之一。 许是提到布料,让林小余想起了多年不知生死的丈夫,又许是确认了孩子的衣服,似乎减少了孩子生还的几率,她陷入了短暂的呆滞。 严语也不忍再扰乱她的情绪,毕竟她发疯过一次,便趁热打铁,紧握拳头,信心十足地说。 “那么,咱们只需要找到给猴子穿衣服的人,也就等于找到给孩子扒衣服的人了!” “猎户!” 林小余果真燃起斗志来,当下便脱口而出! 早先有村民提到过,这猴儿是他们让山中猎户帮忙捕来的,也就是说,猎户是个非常有价值的线索! 不说猎户是不是掳走了孩子,也不敢肯定是不是猎户扒了孩子衣服,哪怕猎户只是捡到孩子的衣物,那也是目前最有用的线索了! 但这种闪光的表情并未能够维持多久,林小余眼中的光很快就黯淡了下来,颓然坐到了地上。 她将凌乱的头发往后一拨,双手捂住了,敷了仙人掌的右手,将整个脸面都遮盖,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严语能够看出她的肩头在颤抖,似乎在强忍着心中的悲痛。 “怎么了?” “小余?” 严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后者抬起头来,早已红肿的双眼,已经没有眼泪流出来。 “山里只有一家猎户,时不时会用野物或者皮毛,来换盐巴和茶米……” “只有一家?不会是……不会是老准爷吧?”严语也有些紧张起来。 林小余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严语顿时皱了眉头。 也难怪林小余会如此担忧,因为老准爷那可是老河堡传说级的人物! 可惜,老准爷是传说级的人物,而不是传奇人物,他留下的也不是美名,而是恶名,能够让小儿止啼的恶名! 传说老准一家世代都是猎户,在那个艰苦的年代,许多人都饿死了,唯独老准家活了下来,据说他们是因为吃了人肉才得以活到现在! 若孩子果真落到他们手里,那可比龙王庙这帮村中叔伯们更加的危险! 严语并非没有见过世间丑恶,但他并不愿相信老准爷一家会吃人。 若他们果真是这样的人物,又何必老老实实以物易物,完全可以进村偷盗或者掠夺。 他们能以物易物,用猎物来交换盐米,就足见他们还是有着底限的。 只是林小余和村中不少人一样,早已被这个邪恶的传说给吓住了,哪能不担忧? “小余,别总往坏处想,既然找到了线索,咱们就追下去!” 林小余抬起头,有些为难地说:“老准家下山交易的事情,只有村中男人们知晓,他住在哪座山头,也只有族长知道……” “早些年,县里来了人,说是要劝他们下山来过日子,还要给他们办户籍,可最后……” “最后那些人一个都没回来……” 林小余越是这般说,感觉希望就越是渺茫,声音颤抖,整个人都有些慌乱起来。 关键时刻决不能自乱阵脚,严语当即打断了她的话:“既然有人知道就好,去问问就清楚了!” 林小余似乎被严语的情绪感染了,只是仍旧忧心忡忡:“村长跟你……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好多问,只是……他会把这么机密的事告诉你吗?” 事关孩子生死,严语不想林小余陷入绝望,但也不想给林小余无谓的希望,所以不敢夸下海口,只是谨慎地说。 “总归有人知情,我就不信唯独秦大有知道。” 这句话一说,自然也就表明,严语也是死了向秦大有打听情况的心了。 除了秦大有,还有谁最有可能知情? 林小余心头一动,目光灼灼地说:“你是说……你是说秦钟?” 严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有可能知道一些内幕,但也不敢保证他知道老准爷的所在,但好歹是条线索。” 林小余之所以跟着严语出来寻人,就是不想干等着,心中总有愧对孩子的无助感,能找到方向,又有什么不愿去尝试的? “秦钟他……还是我去问他吧……”林小余咬着下唇,说出这句话来,脸色也不太好看。 严语站了起来:“不,我跟你一起去。” 他也知道,林小余如果主动请求,秦钟极有可能会松口,但这会让林小余受委屈,颇有忍辱负重的意思,严语也不忍心。 林小余倍感温暖,朝严语点了点头,二人便穿过牌坊,快步下山去了。 到了村口,严语朝林小余说:“秦钟那边,我去问就好了,你回去找些干粮,顺便取些干净的绑布给我,如果真能问出什么来,我好进山去寻人。” 林小余知道严语这是在保护她,她是个倔强的人,轻易不会受人恩惠,但事关孩子生死,她也不再扭捏,再者,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见得林小余点头离去,严语这才往秦钟家里走去。 眼看着就要中午,阳光猛烈,暴晒之下,时不时会出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似乎是树皮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被晒裂了。 就这种天气,再强壮的汉子也是撑不住多久,更别说去挖探洞了。 然而走到秦家窑洞前面时,严语却发现,秦钟扛着一把铲子,头巾包裹着脸面,竟果真要出门去挖掘! “别以为不抓你去派出所就可以到处乱跑,一会我爹带着派出所同志回来,有你好看的!” 秦钟对严语的敌意由来已久,他虽然不会动用阴谋诡计对付严语,但平日里关于严语的事情,他都是最反对的那个人。 在他看来,严语这种小白脸,与他们这些村里人根本就不是一路的,严语迟早是要远走高飞的,只用好看的皮相和好听的话语来哄骗林小余,以图一时之快,根本就给不了林小余长久的日子。 “秦哥,我要去找老准爷,你给我指条路。”严语也不含糊,因为他知道,与秦钟这样的耿直汉子打交道,不需要拐弯抹角。 “给你指路?指什么路?别说找老准爷了,就是离开村子半步都不行!” 秦钟断然拒绝,然而只是过了几秒,他似乎回过神来了。 “你说什么?你要找老准爷?你不要命了!”他下意识将严语拉到一旁,四处张望了一番,又压低了声音,虽然满脸怒容,但也掩盖不住眼中的忌惮。 “你们烧的猴子穿着小双的衣服,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严语没有半点隐瞒,然而秦钟却一脸的吃惊。 “你果真被瞒着啊……”严语先前的推测还真没错,估摸着考虑到秦钟对林小余的心意,只怕秦大有等人,并没有将这一节告诉秦钟,而只是让他把守在牌坊外头。 严语将纪念章取了出来,把自己的发现一并告诉了秦钟,后者太阳穴鼓胀,青筋暴起,也是怒火中烧! “他们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不行!我找他们去!” 严语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一把扯住了秦钟。 “算了吧,去了也平白吵闹一番,要么被你老头子敲一顿,何必呢?” “还是找孩子要紧,你告诉我老准爷在哪就成。” 对于秦大有的性格,秦钟自然比严语更了解,若真要去闹,只怕后果比严语所说还要更麻烦。 只是……老准爷的住所那是天大的秘密,若他老爹不是族长,他根本就无从所知,老爹这么信得过他,他秦钟又如何能告诉严语? 第九章 劝服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面对严语的提议,秦钟到底是摇头拒绝了。 “你是嫌疑犯,还要留下,等着派出所同志来问你话,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村子的。” 严语似乎早有所料:“你不相信我为人,我也无话可说,但这明明是条线索,而且极有可能找到孩子,就这么放弃了?对得起孩子?对得起小余?” 提到小余二字,秦钟当即就挺起了胸膛。 “你不去,我去啊!” 严语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来:“你爹怀疑我埋了孩子,我怀疑你爹这帮人烧了孩子,你又是你爹的乖孩子,你要去找老准爷,也要我信得过你吧?” “将心比心,如果你是我,会放你一个人进山?” “再说了,你爹让你带人去挖探洞,你却自己跑去找老准爷,若是让你爹知道了,下场如何,你比我更清楚吧?” 讲道理这种事,秦钟自是比不上严语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怎么办!” 秦钟此话是正中下怀,严语轻笑说:“能怎么办,想要办成事,就必须这也成,那也成。” “什么叫这也成,那也成?” “咱俩一起去,就什么都解决了。” “咱……咱俩?不可能!” 对于严语,秦钟虽然说不上恨之入骨,但也是极其讨厌,又怎会跟严语合作! 严语趁热打铁说:“你想想,我信不过你,你也信不过我,咱们一起行动,那就是相互监督,谁都别想使绊子。” “有你看着,我还能跑了不成?” “再说了,我承认,虽然你不喜欢我,但咱俩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孩子,既然有共同的目标,合作又有何不可?” “老准爷是什么样的人物,你比我更清楚,我一个人去危险,你一个人去就不危险了?” “咱们两个一起去,人多力量大,起码还有个照应不是?” 严语这一长篇话语倾泻而下,环环相应,有理有据,根本就容不得秦钟半点质疑。 “可我要是走了,谁带他们挖探洞?” 严语见秦钟动摇了,那就更好办了。 “让二狗带队,我把探洞的具体位置告诉他,省得你们四处乱找,有你在场,二狗他们不好偷懒,说实话,这种天气干活也是要人命,他们巴不得你不在呢。” 严语已经考虑得面面俱到,秦钟根本就别无选择,只能瓮声瓮气地说:“你就是个狐狸,读书人就是坏!” 见得秦钟这模样,严语也笑了:“这不是坏,是考虑周全,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孩子,咱们还是快点吧,争得一刻是一刻。” 秦钟咬了咬牙:“我带你去找二狗,探洞的位置你可不能含糊!” “知道了。” 也诚如严语所想,二狗等人都缩在家里,见得外头白花花的太阳,扇子都懒得挥舞,听说要把任务交给他,没有了秦钟监工,顿时喜上眉梢。 虽然秦钟临走时还刻意鞭促了一番,二狗表面哈哈应和,但心里不知多高兴呢。 从二狗家出来,秦钟便说:“我回去准备点干粮,***这些也都要带上,老准爷可不是寻常人……” 两人刚走到秦钟家的窑洞前,便见得林小余守候多时了。 “你们终于回来了。” 严语走上前去:“东西都准备好了?” 林小余点了点头,但并不打算将背着的包袱交出来。 严语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渐渐从她眼神中感受到一丝不安:“你……你不会想跟着去吧?” 林小余坚毅地点了点头:“嗯,我想去!” “不成!你不能去!有我呢,我跟严老师……我跟姓严的去就成,山里太危险了!” 不等严语反对,秦钟已经跳出来了。 若是严语来劝说,或许林小余还会听从,可秦钟这种“一言堂”的态度,是林小余最反感的,当即就反驳说。 “我的孩子,当然得我去找!” “可……你……你就是不能去!”秦钟笨嘴拙舌,憋了半天,终究是没能说出个理由来。 严语想了想,还是点头了。 “去就去吧,若果真找到孩子了,也需要小余来安抚和照顾孩子,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有你在,小余不会有危险的,你说是不是,秦哥?” 秦钟嘀嘀咕咕:“少给我戴高帽子,山里多危险,你个文化人懂个球球!”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快步走进了窑洞。 趁着这个空当,严语朝林小余伸出手来:“包袱可以给我了吧?” 林小余这才将包袱交给了严语,一脸歉意地说:“我知道……我就是个累赘……但我实在是坐不住……” 严语抬手阻止了她的话头:“我能理解的,我的父亲当年……” 下意识说出这半句话,严语突然闭了嘴。 “总之,跟紧我们就行,老准爷未必像传说中那样,但如果真发生了什么危险,你就丢下一切,什么都不要管,只顾跑,知道么?” “我……” “你若不答应,那就别跟着添乱了,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你明白吗?” 林小余满心温暖,用力点头说:“好!” 秦钟从窑洞出来,见得林小余脸色,再看看严语,心里又是一阵不满。 只是林小余从来不给他表现机会,今次进山,也算是他大展身手的最佳时机。 若是能够成功找回孩子,林小余对他必定会改观,说不定还会因此而接纳他! 至于严语,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匠,到了山里,自顾不暇,哪里能有什么出风头的本领? 看着秦钟突然加快的步伐,看着他挺起的腰杆,严语似乎也猜到了秦钟的心思。 心中窃笑一声,严语还是有礼貌地说:“这次就全仗着秦哥你了。” 秦钟心里更是受用,昂起头来:“放心,跟着我,别添麻烦就成!” 看着风风火火当头开路的秦钟,林小余似乎也察觉到了严语的用意,甚至给严语投来一个暗笑的表情。 老河堡四面环山,中间的山谷是秦家坳,那是龙王庙的所在,四周的山没有层峦叠翠的秀美,只有满目的荒芜与苍凉。 连绵的荒山就好像远古巨神的骸骨,横七竖八地横亘于人间,阻断了江河,没有半点生气。 出了村子之后,秦钟的脚步也谨慎了起来。 他们路过勘探队的时候,差点就撞上了摇电话归来的秦大有,也亏得秦钟机灵,带着严语二人,绕过了勘探队的接待岗,这才踏上了山路。 因为都是石山,有没有水源,夜晚风沙侵蚀,少有植被附着,山岭都是光秃秃一片,不需要伸手去摸,稍稍走近一些,便能够感受到山石的滚烫。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三人扛不住,躲在大石头下面纳凉歇息,暂作休整。 严语从昨夜开始,就水米不进,亏得秦钟带来了一些水,勉强塞了一块饼进肚子。 这干粮饼是用各种植物的叶子和根茎,捣碎成糊糊,捏成饼状烘烤而成,又硬又涩,有没有营养另说,但好歹能填饱肚子。 严语后脑的伤口被头发和血凝固成一团,又包得严实,流汗之后,痛痒无比,但也只能默默咬牙坚持。 歇息了半个小时,三人又继续上路,翻过一座光秃秃的石山之后,前头总算是能见到一点点绿色了。 休息的时候,严语还在询问秦钟,这方圆百里都干旱缺水,野兽估计都渴死饿死了,老准爷打的什么猎? 秦钟当时只是嗤笑不语,现在看来,倒也不全是干旱荒凉,眼前那座山,就出现了绿色植物的身影。 “山上可能有水源,也可能没有,但就算有水源,也没人敢上山去寻,那可是老准爷的地盘。” “再说了,这座山太远了,又隔着石山,就算能找到水,想要运回去也是千难万难。” 这一路上,他们走过只容一人的羊肠小道,也差点失足跌落山崖,对于秦钟这番论调,也就不觉奇怪了。 只是严语难免会质疑:“这路这么难走,老准爷能把两个孩子顺利掳过来?” 秦钟哼了一声:“我爹跟我说过,老准爷天生神力,年轻那会儿,扛着一个水牛都能上山,还有人说,老准爷本来就是个狼崽子,又有恶鬼暗中助力,别说娃娃,就是大人,也能随便掳走三五个!” 这话难免夸大,但老准爷能在如此恶劣的地方生存,而且还生儿育女,养出老准一家子,必然是本领高超,野外生存能力极其强悍,或许带走两个孩子,还真不是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越是走得近,严语心中的不安就越是浓重,三人不管是为了节省力气,还是心里生出了恐惧,总之都没敢再说话。 对于老准爷这条线索,严语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个险到底值不值得冒,他也不好说。 他心中也仍旧留着一个疑惑没有解开,胡杨林里袭击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这件事是否与徐傲遇袭,鞋子被抢有关系?被抢的鞋子,会不会就是秦钟从老羊坡捡来的这一只? 如果是这样,是否说明有人暗中操持,想要陷害严语? 所有的这些谜团,都无从解答,而孩子的踪迹,也暂无头绪,唯一的线索,极有可能就在眼前这座山里,以及那个被传说,甚至被妖魔化了的猎户老准爷的身上! 第十章 惨案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在严语的印象当中,森林就该是虫鸣鸟叫,烟云氤氲,流水淙淙,宛若仙境。 然而眼前这山入目尽是枯黄,弥散着萎靡与死亡的气息,就仿佛沉睡在海底的化石森林,被遗忘在世界的角落一般。 阔叶树早已光秃,针叶树也干枯焦黄,地表的枯叶堆干脆得如薄薄的瓷片,空气中飘散着各种菌的孢子或尘埃。 森林里的树木虽然高大,但没有绿叶衬托,就如同被饿死的一架架巨魔尸骸。 在这种地方打猎,绝不会是左牵黄右擎苍,兔起鹘落的豪迈,而是小心翼翼行走于死亡凋零当中,与其说是对野外的征服,不如说是向生活的乞讨。 这森林如从未有人涉足的异世界,严语感叹造物主的神奇之时,同样也惊叹于老准爷一家如蟑螂般顽强的生命力。 严语和林小余未曾见过这等光景,全然忘记了一路的疲乏,然而秦钟的脸色却越发凝重,脚步也越来越谨慎,颇有步步为营的紧张感。 “天要黑下来了,都跟紧点,这地方我也只是来过一次,入夜了会有危险……” 秦钟这么一提醒,将严语和林小余从新奇的兴奋中拉回到了现实。 参天古树虽然没有叶子,无法形成遮天蔽日的树冠,但到了森林里,光线变得昏暗,视野受到遮挡,而且一路往山顶行走,又没有成型的路径,又经过了大半天的长途跋涉,没有足够的补水,三人的体能早已到了极限。 但如此陌生凶险之地,若是入夜找不到扎脚的地方,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也亏得秦钟没有说大话,眼看着天暗下来,前方果真出现了人类活动的踪迹! 只是这样的踪迹,实在让人心惊胆寒。 大大小小的动物骨骼,被打乱之后,又以各种诡异的姿态重新组合起来,悬挂在树上,夜风一吹,骨骼碰撞,发出卡咔哒哒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这些大环境或许只是一种压迫感,渲染的只是氛围,而细节处的一些变化,才真正让人心悸。 自打进入这个森林,很少见到鸟兽,甚至虫子都没见过多少,一片死寂。 可到了木屋前,便能隐约听到嗡嗡的声音,苍蝇肆无忌惮地停在手背和脖子上,再加上那些动物骨架,空气中弥散着的腐臭味,视觉嗅觉听觉各种感官冲击一并涌来,就不得不让人心慌了。 秦钟脸色极其难看,摸着***的刀柄,朝严语和林小余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上去打声招呼……” “我跟你去。”严语低声说着,就要跟上去,却被秦钟喝住了:“给我留下!咱们都走了,谁陪着小余!” 林小余这一路上都刻意与严语保持着距离,可进入森林,尤其是天色暗下来之后,她已经不由自主地贴近严语,脸色难看,神经紧绷。 严语想了想,也就留了下来,眼看着秦钟一步步往猎户小屋走去了。 这地方很是干燥,但奇怪的是,此时竟渐渐弥散雾气! 虽然有些诡异,可严语却始终有些兴奋,因为能起雾,说明这周围极有可能存在水汽充沛的地方! 只是起雾之后,秦钟的身影很快就被淹没,悄无声息,那些骨架影影绰绰,仿佛都活过来了一般,也着实让人胆寒。 感受到林小余越贴越近,仿佛被周遭的黑暗不断往内挤压,严语便从包里取出了手电筒。 这手电筒是向徐傲借来的那一支,接触不是很好,电池也消耗得七七八八了,但好歹能放出光来。 昏暗的光圈给林小余带来了安全感,似乎羞愧于自己的懦弱,想起孩子仍旧生死未卜,林小余也咬牙朝严语说:“咱们也上去看看吧……” 严语知道她心急孩子,当即点了点头,举起手电,走在了前头。 然而就在此刻,木屋方向突然出来了一声尖厉的惨叫! “啊!!!” 惨叫声仿佛要将受到惊吓者的声带撕裂开来一般,森林里的怨灵仿佛要被惨叫声唤醒! “秦钟!” 严语心头大骇,往前跑了起来,林小余有些腿软,哎呀一声,也不知是崴了脚,还是被绊倒。 严语一把抓住她的小臂,扶将起来,林小余却没法走太快。 “照着!” 严语将手电塞给林小余,不说二话便往前方跑去。 林小余跟不上,只能在后头给严语打着手电,拖着疲软疼痛的双腿,尽力往前追。 严语的身影遮挡了大部分手电光,途中碰撞了几个骨架,咔嚓哐当直响,冲到木屋前,但见得秦钟摔倒在门前,瘫坐于地,瑟瑟发抖! “秦钟!秦钟!” “你没事吧?” 严语将秦钟扶了起来,后者双腿发软,尝试了几次都站不住,只好任由他坐在地上。 秦钟双眸大睁,面容扭曲,颤抖的手,指着木屋的门,哆哆嗦嗦却是说不出话来。 看着一脸惊恐的秦钟,严语赶忙将地上的***拾起,挡在了前头,面对着木屋半掩着的房门。 都说老准爷凶残,又无人性,据说还吃人,严语心里也发虚,还以为秦钟冒犯了老准爷。 可等了许久,却不见老准爷出门发难,也不敢扭头,只是问秦钟说:“人呢?” 此时手电光越发亮起来,严语知道林小余也追了上来,当即抬起手,示意林小余不要近前。 秦钟嘀嘀咕咕说了句什么,严语听不清楚,便不耐烦地骂道:“来之前不是很爷儿们么,怎么吓成软脚蟹了,说大声点!” 秦钟被严语这么一激,果真大声喊道:“死了!人死了!全……全都死了!” “人死了?” 林小余听得这话,脸色唰一下便白了,举着手电便跑了过来! 严语赶忙将林小余拦住,朝秦钟吼道:“说清楚!谁死了!大双小双在不在里面!” 秦钟这才反应过来,用力摇了摇头。 “是没在里面,还是你没看见!”严语继续大吼,秦钟终于从惊吓之中回过神来,朝严语说:“没……没看见……” 林小余闻言,又要冲进去,严语夺了手电,沉声说:“你在外面等一等,我先进去看看,成不成!” 林小余从未见过严语这般严厉,当即就安静了下来。 严语暗自吸了一口气,举起手电,推开了半掩着的房门。 这才刚开门,便嗅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带着丝丝甜腻,脚下黏糊糊的,走着啪嗒啪嗒直响,手电一照,全是凝固的血液。 木屋并不大,里头没有床,打了两个地铺,最底下是干草,上面垫着的是散发着臭气的鞣制皮毛,毯子散落在一旁。 一个老人躺倒在床上,鲜血染红了身子,胸前一个孩子拳头大小的伤口,参差不齐,周围有灼烧痕迹,应该是近距离枪击留下的。 墙壁后头是溅射的大片血迹,不少渣滓粘附其上,画面惨不忍睹。 死者面容扭曲,皱纹深刻,鲜血流到褶子里,仿佛画了一张狰狞的血色鬼面,他的头发很短,但坑坑洼洼像狗啃过一样,应该是用并不锋利的铁器修剪造成的。 左边地铺躺着一个老妇,衣衫破旧,脸面却很干净,脖颈被割开,手里还死死握着一柄剥皮小弯刀,看起来像是自刎。 两人中间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也看不出是男是女,一头长发乱糟糟,遮盖住了脸面,同样是满身血迹。 “这就是老准爷一家了吧……” 本以为老准爷能在山上求活,还养着一家子,是个本事人,只是如今看看,也不过一家三口。 而且老准爷似乎并不老,毕竟那孩子也就十几岁,而老准爷看骨架身量并没有萎缩,应该是常年处于恶劣的生存环境,加速了衰老罢了。 照着这场景,想来应该是老准爷和孩子被人杀害,老准爷的媳妇生无可恋,选择了自刎追随。 当然了,具体的过程不得而知,老准奶奶是否真的自刎,也有待调查,严语毕竟不是专业的刑侦人员,无法妄下断论。 严语同样被这等血腥场面吓住了,肠胃发寒,几次三番想要冲出去透气。 但林小余还在外头等着,严语也不能临场退缩,举起手电四处照射,细细搜找。 小木屋很是杂乱,瓶瓶罐罐锅碗瓢盆四处乱堆,柴火和火灶虽然在木屋外面,但房间里也被烟火熏得乌漆嘛黑,想来有时他们也会在屋里生火,或许是为了取暖。 屋子就这么大,一目了然,确实没有留下大双小双的痕迹,或许这也算是好事,应该暂时能说明,大双小双并没有让老准一家子给害了。 至于老准爷和他的孩子是被谁人杀害,那是一点头绪也没有的。 大双小双虽然独立自强,但也没强悍到杀掉老准而逃走的地步,老准爷凶名远播并非浪得虚名,从他身上的伤疤和老茧就能够看得出来。 亦或者说,有人同样在寻找大小双,为了救出大小双而杀害了老准? 当然了,这种猜测必须建立在一个前提条件之下,那就是老准确实掳走了大小双。 可眼下并没有证据证明大小双曾经在这里出现过。 正当严语思绪百转之时,他的内心之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第十一章 孩子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灭门惨剧的案发现场,昏暗不稳定的手电光,充斥在整个空间的血腥气息,给人带来极大的压抑感,巴不得逃之夭夭,不想停留半刻。 为了搜寻大小双的踪迹,严语只能硬起头皮,然而此时他的本能直觉却感受到了巨大的凶险! 严语紧握着手电,快速照射,很是仓惶,屋子角落里丢了一块皮子,似乎有什么在底下蠕动! 这块皮子看着挺大,但想要将一个孩子藏严实并不太可能,只是严语仍旧带着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伸出手去,抓住了皮子一角,稳了稳心神,哗一声便掀开来! 手电光的照射之下,两点荧光一闪而过,竟是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底下竟藏着一只肥嘟嘟的土拨鼠! 这土拨鼠比寻常家兔还要大只,皮毛顺滑而有光泽,似乎经常打理,显得非常的干净,看着并不像野物,想来该是老准家养的。 小家伙并不惧怕严语,反倒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手电光,嗅了嗅鼻子,爪子捋了捋胡须,竟是慢悠悠爬到严语的脚边,极其温顺。 严语松了一口气,但又有些失望。 若皮子底下藏着的是大小双其中的一个,那该是多好。 不过他很快也就释然了。 无论如何,在这惨剧的案发现场,没有发现大小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说明孩子仍旧有生还的希望。 或许他们这一通翻天掘地的寻找,到头来大小双只是跑到某个地方去玩耍,玩累了也就回来了。 当然了,这种幻想林小余也经常会有,只是无论严语,还是林小余,内心深处都非常清楚,这种可能性极其低微。 毕竟无论是鞋子还是纪念章,都足以说明整件事情背后是多么的诡异古怪。 “严老师?严老师!” 听得这声音,严语也知道,林小余估摸着是等不及了。 想了想,他到底是想报喜不报忧,而且这种血腥场面,连秦钟都受不了,他也不想林小余见着,便转身要走。 可此时,土拨鼠竟颇通人性地扯住了严语的裤腿,小眼睛眨巴眨巴,极其可怜,似乎在乞求严语带它离开。 严语见着这肥嘟嘟的小家伙,一颗心都软了下来,将手电筒咬在嘴里,蹲下身子,将土拨鼠抱在了怀中。 正要转身离开之时,一道黑影猛然袭击过来,一下撞入严语怀中,将严语撞到在地,竟是躺着的那孩子突然起来了! 这孩子满身鲜血,严语本以为已经死了,也未曾敢动手去触碰,毕竟是案发现场,肉眼观察又看不到具体伤口,谁能想到这孩子竟是活人! 严语后脑已经遭遇了两次撞击,经受不住第三次,所以下意识侧过身去,以保护后脑,同时也不想伤到土拨鼠。 然而这孩子似乎将严语当成了灭门的凶手,一口便咬在了严语的脖颈上! 脖颈是致命的部位,通常来说,野外的猛兽才会这样攻击猎物,此时这孩子就如同兽性大发的动物一般攻击着严语! 也亏得严语咬着手电筒,顶住了孩子,只是手电筒太滑,咬不住,孩子爆发力又太大,手电筒直往喉咙里塞,严语想吐却吐不出来,鼻孔憋出黄水,想呼喊更是不可能! 这孩子也没有乱喊乱叫,如同出猎的野狼一般,手电筒顶住他的胸口,余光映照着他满是鲜血的脸,眼神同样一直躲在洞穴里,未曾见过光的野兽! 眼看着他要将严语脖颈的皮肤撕咬开,严语也是奋力反抗,丢下土拨鼠之后,用力将孩子撑开,将嘴里的手电筒拔了出来,几乎贴着孩子的眼睛照射! 这一招也果真奏效,这孩子似乎很畏光,触电一般退开了。 “秦钟!” 严语憋着一口气大声呼叫,外头的秦钟却没能从适才的情绪中回复过来,只是弱弱地反问:“叫……叫我做什么……” 严语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只是容不得他再喊,呕吐物已经顶到了嗓子眼,哇一声就吐了出来! 林小余到底是挂念着孩子,嘭一声撞门而入,见得黑暗的角落里有个蜷缩的孩子,只看着轮廓,与大双差不了太多,便惊喜万分地哭喊起来。 “我的孩子!” 严语尚未吐完,发现进来的是林小余,心里早已将秦钟骂了一万遍,却又没法开声,只能伸手去拉林小余。 “别过去!” 然而林小余的动作却是快了一步,尚未接触那孩子,林小余已经被一脚踢开,往后摔在了地上! “秦钟!快进来!” 严语知道这孩子有多凶猛,将林小余保护在身后,也不敢扭头,只是大声呼叫秦钟。 秦钟到底是心疼林小余,又或许是被林小余的勇敢,激起了知耻后勇的责任感,当即便冲了进来。 “大双?” 他与林小余一般,同样将这孩子误认为是大双。 只是此时那孩子已经站起来,如同舒展的卷尺一般,身材瘦高颀长,竟是比大双高许多。 秦钟是见过案发现场的,此时往地上一扫,那长头发的“死孩子”位置上空空如也,再看看角落里这个阴影,脸色顿时吓得煞白! “诈……诈尸!” 严语恨不得破口大骂,一脚踢了过去:“人还活着的!” “这孩子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先安抚下来,跟他说说话!” 严语原本以为这孩子将自己误以为是灭门凶手,但如今冷静下来,孩子遭遇大变,惊吓过度,遇到什么人,估计都是这样的反应,到底情况如何,还得问过这孩子才知道。 秦钟哪里懂得如何安抚孩子,但眼下严语一身狼狈,呕吐物粘了一身,又被孩子的血迹沾染得浑身发红,林小余被一脚踢在心窝,此时都没能喘顺这口气,能干事的也只有他秦钟了。 “娃儿,我是山那头老秦家的,去年跟我老头子来这里换过货,老准爷跟我家可熟了,我不是坏人……” “你出来,跟叔好好说说话,成不成?” 秦钟看起来是个大老粗,但外粗内细,竟还知道套近乎,不过从这话里,严语也听得出来,秦钟是从未见过这孩子的。 然而迎接他的却不是孩子受委屈了见到亲人一般的拥抱哭泣,而是黑洞洞的枪口! 一把锯短了的鸟枪,就这么被他从毯子底下抽了出来,他端枪的姿势有些别扭,想来只是在模仿老准的动作,懂不懂如何开枪还两说。 饶是如此,秦钟的双腿也开始打抖。 正因为他不懂得如何开枪,那才更加的危险! 一颗**放在不懂事的孩子手里,比交给成年人要更加危险,这是同样的道理! 这孩子从阴影之中走出来,走到手电筒的光圈边缘,就好像吸血鬼畏惧阳光一般,堪堪停在了光圈的外围。 “娃儿,这玩意儿……这玩意儿可不能随便玩耍,先放下,先放下……”秦钟哆嗦着,下意识举起了双手来。 孩子沉默不语,严语知道这样下去不成,自己好歹是个“孩子王”,正要开口沟通,此时的林小余却突然弹了起来!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林小余就要冲过去,严语顾不得许多,赶紧将她摁了下来,因为那孩子咔嚓嚓一声,他竟会给枪上膛! 林小余哭喊着要往前爬,手指一直指着那孩子,严语顺着林小余的手指往那边一瞧,心头顿时凉了半截! 因为那孩子的脖颈上,挂着一个发亮的小铜锁,那可是小双随身携带的长生锁! 严语适才四处搜寻,都未能找到大小双曾来过的痕迹,适才纠缠撕扯又太过慌乱,根本就没能注意到,此时见得这长生锁,又岂能不心寒! 小双的长生锁挂在这孩子的脖子上,可能性很多,但无论哪一个,只怕都不是好消息! 但要想搞清楚这些,就必须先安抚这孩子,眼下他手里有鸟枪,又一言不发,这可不太妙。 老准是猎户,屋里出现一把鸟枪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就难以说清楚了。 首先,这鸟枪明显是刚刚锯短不久,因为手电光的映照之下,断口处还闪耀着金属光泽,说明断口是新鲜的。 其次,枪管锯短之后,枪械的威力会增大数倍,在结合老准身上的致死伤口,只怕这把短枪就是凶器了! 若老准是被他人杀死,凶器应该会被带走或者丢弃,以免遭人调查,可短枪仍旧留在这里,是因为凶手逃走太过仓促,亦或者说,是这孩子杀死了老准? 秦钟并不认识这孩子,而这孩子又一副畏光的模样,似乎被长期囚禁,会不会是老准一直囚禁着他? 严语这种猜测并非没有道理。 森林里生活不易,尤其是这个干旱的时节,为了避免长虱子,老准才会割短自己的头发。 如果这是老准的孩子,那么老准不可能让他保留这头长发,更何况这孩子的长发板结在一处,根本就没有半点梳洗的迹象。 而老准媳妇虽然死了,但仍旧保持着难以想象的洁净,看起来是个爱干净的人。 他们在这里求生,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力量,若这是他们的孩子,必然疼惜万分,老准媳妇一定会把这孩子清洗干净。 再加上年龄上的差距,严语推断这并非老准家的孩子,并非没有道理! 既然不是老准家的孩子,那么这人又是谁?他身上为何会有小双的长生锁? 第十二章 铜锁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大小双仍旧没有找到,每次出现一些新线索,都让人揪心无比,却又因此而陷入更大的谜团之中。 秦钟找到的那只鞋子尚未确认,如今又出现这个神秘的孩子,以及他脖子上悬挂着的小双的长生锁! 种种推测和种种可能性不断地涌入到严语的脑海之中,如沸水一般翻滚,但严语还是努力地将这些念头全都压了下来。 因为他需要冷静,虽然他不是专业的刑侦人员,但他也知道,解决问题始终要一步一步来。 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孩子,而想要解开各种谜团,这孩子也是关键,但这孩子手里有枪,又一言不发,而且并不友善。 林小余已经陷入了绝望当中,这一路,她反复体验着升起新希望,又陷入绝望的过程,心理壁垒已经脆弱不堪,情绪也极其不稳定。 此时她只是喃喃自语,似乎在回忆着与孩子的往事。 秦钟是个大老粗,套近乎这种事,也是跟他老头子学的,如果他能学到秦大有三成功力,倒也能成,可惜并没有。 严语短暂而快速地观察了一番,发现孩子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他们身上,而是有些游移。 心中灵光一闪,严语当即将那土拨鼠给抱了起来! 他早该想到,老准是个残忍的猎人,为求生计,连老鼠都吃,看外面的动物骨架就非常清楚了。 他没有掩埋这些动物骸骨,而是将他们打乱了,又重组成各种怪物形态。 这样的目的是为了恐吓野兽,保障这座小木屋的安全,但同时也表现出老准对动物的漠视。 这样的人,这样的性格,这样的心理,万万不可能豢养这么可爱的土拨鼠。 而且土拨鼠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那么也就只有一种可能,这土拨鼠该是老准媳妇养的宠物了! 虽然尚且不清楚这孩子与老准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但从他的举动和反应来看,他对这个土拨鼠的态度,可比严语三人要更甚! 也果不其然,严语抱起土拨鼠之后,那孩子也跟着动了起来! “他喜欢我……你看……” 严语将土拨鼠放到手电筒的光圈里,朦胧柔软的光照之下,肥胖可爱的土拨鼠,正亲昵地蹭着严语,粉红色的小舌头舔着严语的手背。 若非身处案发现场,这唯美的一幕将充分诠释人与自然的和谐,都能当成动物保护的画报了。 见得孩子没有激进的动作,严语便试探着将土拨鼠往前抱了抱,柔声问说。 “你是不是想要这小家伙?” 孩子的身姿往前倾了倾,虽然很是细微,但哪里逃得过严语的眼睛! 他往前抬脚,但似乎仍旧恐惧手电光,严语便将手电筒移开一些,那孩子果真往前走了过来。 他的身上带着牲畜的臭气,如同动物一般,但眼中的凶戾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汪温柔的期许。 眼看着他要过来,严语暗中捏了一下土拨鼠的腿脚,那土拨鼠突然受惊,吱吱叫了几声! 孩子被这叫声吓到,又退了回去! 严语趁着机会朝孩子说:“这土拨鼠是动物,动物都怕猎枪,你想抱它,先把枪放下。” “你放心,把枪放在左手边,这样你能随时捡回来的,没人比你更快。” 孩子迟疑起来,严语又轻轻捏了一下土拨鼠的小短腿,土拨鼠就更加的烦躁不安。 虽然有点对不住这胖乎乎圆滚滚的小东西,但眼下救急,严语也只能对不起这小兄弟了。 也果不其然,这孩子到底是不忍心,终究是将短枪放在了左手边,朝严语伸出了脏兮兮的手。 严语暗中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土拨鼠递了过去。 他能够看到孩子的手指在颤抖,仿佛土拨鼠是他梦寐以求的宝贝那般。 眼看着就要抱到这圆滚滚的土拨鼠,秦钟却突然大吼一声,猛然弹了出去,咚一声将孩子撞倒,结结实实地摁在了地上! “小白脸!捡枪!” 严语也是直想骂人,虽说秦钟的方式简单粗暴且有效,但严语都快安抚好这孩子了,又何必用强! 若是一只土拨鼠能缓和关系,还能从孩子口中问出小双的情况,如今用了强,还怎么让这孩子开口! 秦钟适才的软弱让林小余看在了眼里,自己没法子安抚这孩子,严语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而且林小余情绪崩溃,适才很是冲动,严语为了阻止她激怒孩子,几乎是抱着林小余的,这也让秦钟醋意大发。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自己表现的机会,自然而然也就逞起了英雄,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后续。 事已至此,严语只好将短枪捡了起来。 这是一支老套筒改装的猎枪,严语咔哒哒将子弹退出枪膛,收入口袋,这才将短枪丢到了门外去。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秦钟一味压制着孩子,并没有察觉,林小余又失魂落魄,更是没在意,严语也松了一口气。 “你手脚轻一点,别伤到这孩子!” 严语伸手去拉秦钟,却被秦钟反手甩开,解下裤腰带,就将孩子的双手反绑了起来。 孩子如同泥鳅一般翻腾挣扎,秦钟又将他的双脚给绑了起来,孩子恢复了凶狠,又要扑过来咬,秦钟干脆扯了块烂皮子,把孩子的嘴巴也给堵上了。 “呼……这小子,够狠的,换做别个,还真降不住他!”秦钟有些洋洋得意。 可扭头看时,林小余仍旧埋着头,根本就不理会他,秦钟难免有些失望。 想了想,他便将孩子脖颈上的长生锁解了下来,递到了林小余的面前。 林小余颤抖着双手,接过这铜锁,一时间如同全身的筋都绷紧在一起,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严语也是叹息,朝秦钟说:“你带小余出去透透气,这里太闷了。” “我好不容易抓住他,你可不能乱搞事!”秦钟并不喜欢被严语使来唤去的感觉,但他似乎也意识到,严语是想问话了。 他虽然莽撞,但并不代表他就愚蠢,如今细想起来,只怕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会给接下来的问话带来极大的困难。 “行了行了,出去吧。”严语有些不耐烦,眼色朝林小余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秦钟也知道,这样的案发现场,对林小余的冲击有多大,也就不再啰嗦了。 只是当他伸手去扶林小余之时,后者却触电般缩了回去,抬起头来,一脸的坚毅,抹了一把脸,朝严语说:“我想问他!我的孩子到底怎么了!到底在哪里!” 严语想了想,便朝那孩子说:“你要是不乱动,我就解开,咱们一起走出去,离开这个地方,你能听明白吗?明白的话就点点头,好么?” 严语是老师,有着足够的耐心以及引导能力,这孩子并非一脸懵懂,说明他应该是能够听得懂严语的话。 而且此时认真看他,可不止十来岁,虽然血迹斑斑,但能够看得出他眉目清秀,如果梳洗干爽,应该是个极其俊俏的青年人,只是比严语要矮小一些罢了。 乱糟糟的长发之下,愤怒的眸光仍旧犀利,严语只能摇头叹息,弯下腰去,将他抱起来,走出到木屋外头。 “秦哥,你去找点柴,在外头生个火吧。” 手电筒坚持不了多久,夜里也不知道有没有野兽冲撞出来,严语这么一说,秦钟也就乖乖往屋子外头的柴堆走去。 那年轻人对严语适才抱他很不满,他似乎并不喜欢与人接触,无论是从情绪还是举止,都更像动物。 严语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就默默地在黑暗之中等待,给这年轻人一个缓和的时间。 林小余还在摸着那长生锁,严语能感受到她的悲伤与担忧,趁着黑暗,严语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慰说。 “不要太担心,孩子会没事的,一定能找到,我有信心!” 长久以来的无助与不断的情绪冲击,林小余早就走到了心理崩溃的边缘。 这些年来,她一直坚韧不屈地拉扯两个孩子,从未向任何人展示过柔弱的一面,她知道秦钟的好意,也知道严语的关心,但她一直拒之千里。 直到昨夜到今夜的历程,她终于坚持不住。 她无法奢求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更不能拥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此刻,她只是反手握住了严语的手。 这个握手无关于爱情,只是单纯寻求安全感,仿佛孩子的命运,就捏在严语的手里一般。 秦钟似乎也不太放心林小余和严语待在一起,又或许害怕那野人一般的年轻人又发作,所以动作很是利索。 也不多时,火堆便升了起来,那年轻人不断退缩,可惜手脚被绑,根本退无可退。 直到火堆升起来,他便彻底闭上了眼睛。 严语看了看秦钟,也满是抱怨,这等情况之下,他不敢贸然给这年轻人松绑,但又撬不开他的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找到孩子的希望也就一分分跟着流失,如何才能从他身上得到有价值的线索,又成为了严语的当务之急。 第十三章 活着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火堆噼里啪啦地燃着,那个年轻人渐渐也适应了,只是仍旧躲得远远的。 秦钟见不得他那样子,难免嘀咕道:“也不知道哪来的……怪!” 严语白了秦钟一眼:“别再吓唬他了!” “接下来我要解开你双手的绳子,你不要动。” 严语也不管他是否听懂,为了表明善意,还举起双手来,指了指他手上的绳索。 年轻人仍旧满是敌意地瞪着严语,不过解绳子的过程中,他果真没有反抗。 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严语想了想,又从包里取出糊糊饼,给那年轻人递了过去。 年轻人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严语又将糊糊饼放在嘴边,做了个吃的动作,而后又递了过去。 这次年轻人并没有迟疑太久,闪电出手,将饼夺了过去,硬生生撕咬起来。 只是这饼实在是太硬,这么仓促的一口下去,当即将他的牙齿给崩出了血来。 然而这年轻人似乎十年未曾进食,饿死鬼投胎一般,硬是混着一口血,将饼干生生咽了下去! 秦钟也是看得目瞪口呆,一直对他抱着敌意的林小余,此时都有些母爱泛滥,不忍看下去。 正要再咬一口,年轻人却停了下来,瞪大了眼睛,丢下饼,拼命抠着喉咙,他成功被这饼给噎住了! 眼看着他憋得脖颈都红了,眼睛不断呲出泪水,严语也没二话,一把将他从后头抱起,一手握拳,另一手则包住拳头,抵住年轻人胸腹交接的部位,用力往上一顶! 这是海姆立克急救法,年轻人像打了个嗝一般,便将那块卡在喉咙里的饼给吐了出来! 差点让一块饼噎死,年轻人也后怕,只是他不惯与人接触,此时严语从后头环抱着他,意识过来之后,他又疯狂挣脱开来,只是缩着,再度拒绝了沟通。 “我没恶意的……”严语解释了一句,但看他的姿态,也只好悻悻退远了一些。 虽说寻找孩子万分紧急,但如今的线索都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而且这是他们最接近孩子的一次,孩子的长生锁就在这年轻人脖子上挂着,操之过急只怕会欲速则不达。 严语也只好忍耐下来,此时林小余却捡起了地上那块饼,取出水壶来,浸润那块饼之后,放在火上烘烤了一阵。 “这样软一些,吃吧。” 林小余虽然倔强,但本就是贤妻良母型的女子,冷静下来之后,那股子母性光辉,很难让人拒绝。 那年轻人也果真抬起头,这次倒是没有硬抢,而是带着些许拘谨,从林小余手中接过了饼。 林小余眼眶湿润,低声地说:“我家小双也吃不惯这种饼,每次我都这样烘给她吃……” “你该是很久没东西吃了,但……但你还是活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我……我的孩子……” “如果你不告诉我,那我的孩子还能不能活到你这个岁数?” 林小余动情地哭诉起来。 母亲的眼泪,永远是停止战争的最强大武器。 那年轻人停止了吃饼,指了指林小余,似乎在询问。 林小余双眸变得亮了起来,取出那铜锁,朝年轻人说:“这铜锁就是我家小双戴着的,你见过他对吗?你快告诉我,她是生是死,到底在哪里!” “她还有个哥哥大双,跟她一起的,你一定见过对不对,你快告诉我!” 林小余如同失孤的母兽,这种情绪极其强烈,即便语言无法沟通,也极其感染。 那年轻人果真露出悲伤的神色来,双眸也不再充满敌意,他手里捏着那块饼,仿佛捏着自己的救赎。 林小余见他动摇了,顿时激动起来,扑通就跪下,朝他问说:“我的孩子是不是还活着?他们还活着么?快告诉我!” 年轻人似乎被吓了一跳,往后退缩,林小余跪着追上去,继续哭求:“如果他们还活着,你就点点头,你点点头!” 秦钟不忍心见得林小余这个样子,从旁大声威胁:“你他娘的说话啊!你是哑巴么!” 年轻人好不容易有点松动,秦钟的火气又上头,严语赶忙将这莽汉拉了回来,低喝道:“别说了!” 秦钟嘀咕了两句,也就闷着坐下了。 严语朝年轻人说:“孩子要是还活着,你就点点头,或者给咱们指个方向也成。” “如果是你,也不希望历经凶险来找你的母亲,承受这样的心痛,是不是?” 年轻人眼眶闪耀一点泪光,终于是点了点头。 “你的意思是孩子还活着,对不对!”林小余激动地抓住年轻人的肩头,后者再度确认一般,用力地点了点头。 “谢谢!谢谢!” 林小余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哭了起来,眼泪早已流干,红肿的眼睛都快淌血了。 这一天一夜的搜寻,总算有了确切的消息,起码知道孩子还是活着的,林小余哪能不激动。 她甚至忘记了早先所发生过的一切,似乎忘记了年轻人踢过她一脚,也忘记了年轻人如野兽般的凶戾和危险,她竟是紧紧拥抱了年轻人! 这年轻人双眸大睁,一脸的难以置信,眼睛就这么大大地睁着,任由眼泪流下,似乎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要流眼泪。 严语知道,这年轻人总算是让林小余这份母爱给感染了,若能继续下去,说不定这年轻人能带他们去找到孩子! 年轻人的眼泪滴落下来,啪嗒啪嗒,打湿了她的肩头,林小余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了年轻人。 “你快吃,你快吃!” 林小余催促年轻人吃饼,似乎这是她仅能拿得出手的谢礼。 然而严语却想趁热打铁,朝年轻人说:“你知道孩子在哪里吗?能带我们去找到他们吗?” 刚送到嘴边的饼,随着年轻人颤抖起来的手,饼上的粉末都落了下来。 恐惧的情绪又从心头壁垒里钻出来,爬满了年轻人的面孔,占据了他的眼睛。 他拼命摇起头来,似乎那是他如何都不愿去回忆的噩梦! 林小余生怕到手的希望又飞走了,当即妥协,朝年轻人说:“没关系的,你不需要带我们去,你给指个方向,只要指个方向就成!” 年轻人仍旧处于恐惧当中,此时双眸大大地睁着,似乎要突破眼眶的边界,终于是缓缓抬起了手! 严语心头一震,身体发紧,感觉热血都涌了上来,转头就是这么一看! 然而他终于明白,年轻人的恐惧,并非来自于他们的发问,而是来自于他手指的方向! 在火堆光亮的边缘处,一个人影就这么伫立着,似乎早已窥探他们多时了! “守在此处别动!”严语从地上弹了起来,捡起那杆短枪,便冲了出去,头也不回地朝秦钟如此交托。 他熟练无比地拉开枪栓,将口袋里的子弹上了膛,卡咔哒哒,一气呵成! 他知道这一连串动作会让秦钟和林小余看到,也知道他们会满心疑惑,一个乡村教师怎么懂得摆弄枪械,而且还如此熟练。 但此时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因为往前狂奔了几步,他隐约能够看清楚一些,那人影与胡杨林里袭击他的,相差不多! 再加上徐傲也遇袭,鞋子被抢走,徐傲的描述也差不多,只怕都是此人在背后捣鬼! 那人掉头就跑,很快融入了黑暗之中,严语正迟疑,此时身后亮起火光,却是秦钟拎着***,举着一根燃着的柴火,跟了上来! “我不是让你留守么!” “放心,那小子双脚被绑,还能干啥,没火,你怎么追人!” 严语也不废话,当即往前追了过去。 木屋附近是老准家的活动范围,路径踩踏得很清晰,也没有荆棘灌木之类的阻挡物,所以速度也不慢。 只是前头那人即便没有火光,也能穿梭自如,就如同能够夜视的野兽一般,严语和秦钟只能靠着脚步声,以及那一抹模糊的背影来追击! 然而速度实在相差太远,追出三五分钟,那人的背影便彻底消失了。 面对前方的黑暗,严语也是一筹莫展。 年轻人对这神秘人如此恐惧,只怕正是此人带走了孩子! 严语甚至在想,会不会是这个人,杀掉了老准,从这里将孩子带走的! 无论如何,这个人都是极其危险的人物,但偏偏又是最关键的人物,最能够找到孩子的目标! “再追!” 严语当机立断,秦钟却是迟疑了片刻,四处搜寻着些什么。 “你是不是又要怂了!”关键时刻,严语可不想秦钟再掉链子。 秦钟也怒了:“你才怂!” 话音未落,他已经走到旁边,捡起一根松枝,点燃之后,分给了严语。 “分头追,机会大一些!” 原来这货是在寻找可燃的树枝当火把,严语倒是错怪了他。 只是当下也不多解说,松枝噼里啪啦地烧着,严语便继续往前去了。 身后的火光越发微弱,他彻底与秦钟分开,而他的火把只是松枝,虽然油脂充沛,气味芳香,但到底是不耐烧。 严语四处寻找可接续的松枝之时,手里的火头已经彻底灭掉了。 这才刚刚陷入黑暗之中,严语便感受到危机如怒海狂潮一般四面涌来,仿佛处处都有那神秘人的身影! 第十四章 枪火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未知,是人类恐惧的来源。 而黑暗,制造未知。 淹没于黑暗之中,严语紧握枪柄,食指不松不紧地扣着扳机,放轻了呼吸,侧耳听着四周动静。 这森林里没有虫鸣鸟叫,便是晚上,也一片死寂,仿佛所有生机都灭绝了一般。 夜风似极了一根根断线的蛛网,扑打在脸上,诡异又让人发痒。 这一天一夜的奔走,严语体内的水分已经被榨干,毛孔张开却没有汗水流出,反倒被闷热的森林烘烤,如同发了高烧一般难受。 精神高度集中极其消耗脑力,严语只觉头皮紧绷得嘎嘎响,连后脑的伤口都快要被崩开了。 寂静之中,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来的也不知是人是兽,带着呼噜呼噜的呼吸声! “停住!” 严语大声呵斥,然而来者却没有停步。 严语之所以示警,是为了确认来人会不会是秦钟。 秦钟知道严语带着枪,若果是他,必然出声回应,然而对方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加速冲撞过来! “砰!” 严语朝天放了一个空枪,若是野兽,必然会被枪声吓跑,然而对方却没有! 借着枪口烈焰带来的瞬间闪光,严语的视网膜上闪过一个画面,有可能只是短短的零点几秒,他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阴影! 这就好像盯着电视看了许久,突然闭眼之后脑里仍旧保留着电视画面一般,严语在书上看过,这叫余晖效应,也就是视觉暂留现象。 无论如何,严语已经确定,来者是敌不是友! 虽然这神秘人极有可能知道大小双的去处,更有可能是抓走大小双的人,但如果不主动出击,只怕自己也要遭殃! 思绪飞速流转,严语将枪口压低,扣动了扳机! 如此一来,一旦击中目标,也只是击中他的下肢,不会伤害性命,也能够保全自己!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严语将眼睛睁得更大,几乎将眼睛当成了照相机,只为了那零点几秒的视觉暂留画面! 由于枪管被锯短,枪口喷发的烈焰更加耀眼,他终于确认了来人的位置! “砰!” 又是一枪! 这鸟枪是由老套筒改造的,弹容量只有五发,先前严语将子弹退出来之时,只剩下三发,应该是杀死老准的时候用了一发,还有一发不知道用在了谁身上,或者本来就没填满弹仓。 此时两枪过后,枪里就只剩下一颗子弹,然而来人还是没有停下,脚步声都未曾减弱! “咚!” 严语的胸膛就好像被火车头撞击了一般,一口气喘不上来,整个人往后倒飞了出去! 无法呼吸,无法开口,严语短暂失去了知觉! 当然了,这只是他的个人感受,至于失去知觉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他也无法确切估算。 当他醒来之时,胸口还在隐隐作痛,也不知道肋骨断了没有,摸索了身上一遍,也幸好没有其他伤处。 可他马上醒悟过来,四处摸了一把,没摸到那把枪! 从兜里取出洋火,“嚓”地点上,四处快速扫视,还果真没有那短枪的踪影! 来人并未伤他,而是将枪给夺走了! 这无疑又将此人杀死老准的可能性又增加了一分,因为短枪是凶器,虽然不知是何原因遗落在现场,但此人冒着遭枪击的危险来袭击严语,却没有伤害他,而是把枪抢走,这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严语从地上爬起来,正想着此人意图,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 严语猛然打了个机灵,拔腿循着枪声方向跑去,约莫跑了几分钟,便见得前头有些火光! “遭了!” 燃着的柴火落在地上,半明半灭,秦钟捂住肩头,躺倒在地,发出虚弱的呼声,鲜血汩汩淌了一地! “秦钟!” 严语跑近前来,便见得那短枪被丢在一旁,***也不知遗落到了何处,他赶忙搀扶秦钟。 “你……你开枪打我,还敢回来!” “我……我开枪打你?你发什么病啊!” 秦钟的意识尚且清醒,虽然肩头中枪,失血严重,但神色坚毅有力,不像是说胡话。 “我明明看见你向我开枪,你……你……就是你!” “我的枪被抢了,我怎么会打你!”严语也是气急了,难道自己在秦钟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你……我看见的……而且你用枪麻溜……” 严语也是哭笑不得:“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理由开枪打你?” “你……你……”秦钟一着急,话没说完就昏了过去。 严语也是头大,先将柴火捡起,免得灭了,而后解了鞋带,将秦钟上肢扎了起来,这是止血急救里的止血带法,若是秦钟清醒,怕是又要怀疑严语为何连这个都懂了。 将鞋带当成止血带扎好之后,严语又按压了伤口一会儿,待得出血状况有所缓解了,才大松了一口气。 他不明白秦钟为何如此确定地指认他是开枪者,但枪是神秘人从严语手里抢走的,那么神秘人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 不过眼下也考虑不得这许多,当务之急是要把秦钟救回木屋。 眼看着柴火要灭,秦钟人高马大,严语费尽力气才背了起来,也没时间去找***,捡起短枪,就往木屋方向去了。 虽然一路上寻找可燃物,但大枝折不断,又烧不着,小枝烧不久,严语又不敢随便放火,眼下这干旱季节,山火一旦烧起来,那可就是一场大灾难了。 这么一耽搁,柴火也就灭了。 正犹豫着先找火把,还是摸黑回去之时,前头突然亮起了几道光柱,而后便是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严语也不确定来人是敌是友,对方又不出声,严语也不敢主动打招呼,当即将秦钟放了下来。 拉开枪栓摸了摸,里头果真没了子弹,估摸着最后一颗子弹,打在了秦钟身上。 好在这鸟枪的**是核桃木,足够沉重趁手,严语紧握手中,也算多了几分安全感。 脚步声细碎而有节奏,手电筒的光柱四处乱照,严语躲在树后头,探头出去看时,光圈耀眼,也不知是何人。 过得一会儿,他们似乎发现了秦钟,终于是发声喊了起来。 “这里有人!” 其他人纷纷往这边聚拢,为首的人却是喊道:“前面是什么人,能不能说话,快说话!” 听得声音就好办了,严语当即大声问:“我们是老河堡村的,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低声议论了几句,而后又喊:“是严语和秦钟么!” 严语终于是放下了警戒,惊喜地回应:“是是是,秦钟受伤了,你们快过来救人!” 一边说着,严语一边放下了**,从树干后头走了出来。 几道手电筒的光柱齐刷刷就投在了他身上,一道光柱死死照着他的眼睛,而后便听到了大声的警告! “先把枪放下!放下!” 严语知道引起了误会,赶忙将枪丢到了地上。 “转过身去,举起手来!” “我……我是严语啊!” “服从安排!这是警告!” 严语咬了咬牙,心头顿时紧张起来,难道来者不善? 饶是如此,严语也只能照办。 转身举手之后,又听对方喊:“趴在地上!” 若趴在地上,便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如果真的是来者不善,岂不是任人宰割了? “快趴下,否则开枪了!” 听说对方有枪,严语已经隐约猜到他们的身份,本想解释,但想了想,这一来二往,不知耽误多少时间,干脆就照办了。 这才刚趴下,两三个人就冲了上来,将严语压在地上,反扭双手,咔咔就上了手铐! “派出所的同志,我是村里的老师严语,你们铐我干啥!先救人啊!” 严语看到了皮鞋,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来人正是派出所的同志,估摸着秦大有去派出所报案,回到村子发现严语跑了,又带人追上山来了。 只是他不明白,来找老准爷,就只有他和秦钟,以及林小余知道,秦大有为何未卜先知一般,将派出所的人带来了这里? 严语被压在地上,也看不见人脸,只能无奈解释。 “严语同志,前面发生了命案,这荒山野岭的,没什么人,咱们也是小心谨慎,不是正式拘捕你,希望你能理解和配合我们的工作。” 说话间,严语已经被松开,有人上前来,先下达命令,将秦钟抬走,而后才过来搀扶严语。 “严语老师,你别介意,这也是工作需要,请你配合我们做一个初步调查。” 此时手电光才移开,严语眨了眨眼睛,适应了光照,这才看清楚来人。 除了两个抬着秦钟之外,还有两名派出所同志留了下来,说话的是个中年人,矮胖身材,笑容可掬,看着很是和气。 “严老师,我是派出所刑侦中队长孟解放,你可以叫我老孟,这位是我们所里的骨干,关锐同志。” “孟队长,关同志。”严语点头致意,正想问问自己为何被烤,却发现关锐并不是很友善,也就没多问,反正只是个误会。 “小余还留在木屋呢……”严语本让秦钟留守,可他又跟了上来,只留林小余和那年轻人在木屋,严语也不太放心,此时正好探一探情况。 然而孟解放却皱起了眉头:“你说的可是林小余?她留在木屋了?” 严语听得此言,顿感不妙! (PS:昨晚地震,夜里外出避难,只能写两章哈。) 第十五章 嫌疑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提起了林小余,见着孟解放的回应,严语便知道事情不妙,急问说:“孟队长,你是说林小余没在木屋?” “与她在一起的还有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也没见着?” 孟解放的眉心拧成了个“川”字,摇了摇头:“只发现了木屋里的尸体……” 严语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孟解放对整件事似乎也有所了解,知道严语和秦钟林小余一块儿上的山,当即安抚说:“你放心,一会安顿好秦钟,我会带着同志们一块去搜寻的。” “其实我们也发现了外头的火堆,只是听到了枪声,也没顾得上搜查现场,就急急赶了过来……” 严语可不想听这些,朝孟解放说:“孟队长,那蓬头垢面的年轻人是个危险人物,你快放开我,我跟你们一起去找!” 林小余已经感化了那个年轻人,但他与秦钟离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严语一无所知,也没法排除年轻人伤害林小余的可能性。 即便年轻人是带着林小余去寻找大小双,森林里动辄开枪伤人的神秘人还在,他们的安全也同样得不到保障! 孟解放想了想,朝严语说:“根据我们先前了解到的情况,山中就只有猎户李准一家三口,如今夫妇二人的尸体被发现,蓬头垢面的年轻人应该是他儿子。” “咱们管理户籍的同志早前也接触过这户人家,只是他们不愿下山,之后的动员工作,咱们是拜托了老河堡村长秦大有。” “照着秦大有的说法,夫妇二人老来得子,疼溺得很,也曾想过为了儿子而搬迁下山,所以凶案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凶手又是谁,咱们现在也不好妄下结论。” “而山上除了这一家子,就只有你与秦钟林小余三人,加上孩子失踪的事,我坦白告诉你,你们三个人都是有嫌疑的!” “我们都有嫌疑?”严语正要反驳,孟解放抬起手来,阻止了他的话头。 “严语同志,请你听我说完。” “刑事侦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调查,我们也不敢多说,但眼下这样的情况,还希望你能理解配合我们的工作。” 严语又要开口,孟解放抢先说:“你先别急,你手里有武器,而李准死于枪伤,秦钟也是枪伤,咱们铐你也是合情合理。” “所以,你们是怀疑我了?”严语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这也是合理怀疑,当然了,咱们办案从来都是讲求客观证据,我早先也说了,现在不是正式拘捕你,只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严语知道,这样的情况下,反驳和抗争只能拖延时间,到底是耐着性子解释说。 “孟队长,我理解你们的怀疑,我配合你们的工作,但我也是受害者,有个神秘人先是袭击了我,然后又疑似袭击了地质勘探队的徐傲同志,进山之后,又抢走了枪,打伤了秦钟!” “如果我们不能及时找到林小余和李家的儿子,只怕还有惨剧要发生的!” “眼下正是搜救的黄金时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再说了,这荒山野岭的,我还能跑到哪里去,只要找到那个人,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严语做的是教育工作,这一番言语说出来,孟解放也有些迟疑了。 但一旁的关锐却眯着眼睛审视着严语,带着些许严厉教育说:“严语同志,这是我们的工作,多大的困难我们也必须克服,你们是人民群众,一旦搜救过程中受到伤害,那又怎么办!请你理解与配合!” “我是自愿参加搜救的!我自愿还不成么!你们要是怕被责任,我写个自愿声明书!” “严语同志!你这个思想不对,保护人民群众的人身和财产安全,是我们的使命,我们不是怕背责任,而是担心你们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关锐似乎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可是……” 关锐又打断了严语的话:“没有可是!我们是接到报案才赶过来的,有人举报你拐带儿童,涉嫌教唆纵火,现在又持有致命武器,我们耐心解释已经是最大的尊重!” “我拐带儿童?教唆纵火?”严语没想到秦大有还真这么报案了! 原本去勘探队摇电话,是为了让派出所同志帮忙搜救孩子,没想到竟转到了他严语的头上来! 严语想要拿出纪念章来解释事情经过,但这一来二去,实在太过费劲,争辩起来根本就说不清楚。 想了想,严语还是咬牙说:“没有调查之前,你们无权拘捕我,请你们放开我!” 孟解放笑了笑:“严语同志,请你不要激动,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才有更高的工作效率嘛。” 关锐却在一旁呵斥说:“我们是暂时无权拘捕你,但你持有致命武器,我们可以羁押你!” “那武器不是我的,是猎户李准家里的,他儿子拿枪指着我们,我是正当防卫!” “他儿子为什么要拿枪指着你?你倒是说说啊!”关锐严词厉色,满脸正义。 “我怎么知道,他遭遇剧变,惊吓过度,情绪失控……” “那你既然放心将林小余与他留守木屋,就说明他对你们已经没有了威胁,在没有威胁的情况下,你还拿走了武器,动机又是什么!” “我都说了,有个神秘人,找到了就清楚了!” “神秘人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还是好好交代情况吧!” 见得关锐越来越盛气凌人,孟解放赶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有话好好说嘛,都是为了解决问题。” “严语同志,你是教师,觉悟上应该更高才对,我们的工作就交给我们,你做好配合,先跟我们回去吧。” 孟解放虽然看着和和气气,但说话却有着一锤定音的权威压力,严语知道这样无济于事,反倒要拖延时间,只好先跟着回到了木屋。 两名同志正在给秦钟处理伤口,秦大有和徐傲,以及二狗也在一旁协助。 见得严语被带回来,秦大有顿时从地上弹起来,冲过来揪住严语,哭叫起来。 “你好狠的心啊!我只是与你争了几句,怎么就开枪打我儿子!” “秦钟媳妇死得早,他有当爹又当妈,拉扯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孩子怎么办,你真是人面兽心啊!” 秦大有此时就像个寻常村里人,根本就没了龙王庙里那股子威严与大气,严语看他老泪纵横,鼻涕都流出来了,心中也是佩服这老头子的演技。 “老秦啊,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也不好这样,麻烦你和其他乡亲退开一些,不要阻碍了救治。” 孟解放这么一说,秦大有也就转了方向:“孟队长您可是青天大老爷,得给咱们做主啊!” 说辞实在是老旧,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说什么青天老爷的话,但偏偏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那么的自然而然。 孟解放也是直摇头,苦笑着说:“老秦啊,现在是新中国,别整天说这些老封建思想的话了吧。” “事情我们会调查清楚的,你们都稍安勿躁,该知道的我们会问,在此之前,你们都暂时不要发表意见,以免干扰了我们的判断。” 孟解放虽然言语轻巧,但秦大有果真不敢再多说什么。 “小关,你是县里的骨干,进去初步勘查一下现场,但必须小心,千万不要破坏了案发现场,这么大的案子,咱们要报上去的。” “小卢,秦钟的情况怎么样?” “这个鞋带起了止血带的作用,效果非常好,只是咱们没带急救箱,这个必须马上送下山去救治!” 孟解放听了汇报,转头看向了严语,别有深意地问了句:“严老师还学过急救啊?” 严语稍显冷淡地回了一句:“书上看过。” 孟解放也不深究:“多读书就是有好处。” 停了停,他便继续说:“这样吧,小卢,你和老秦的人一起,把秦钟送回去,另外,回去之后把技术科的同志们都调过来,还有,组织一支搜查队,向上头请示,多配发一些武器和装备。” “老秦,还得劳烦你留个人下来,这地方咱们不熟……” 秦大有点了点头:“让二狗和徐同志一起下去吧,我留下来就成,孟队长你也知道,老准是个孤僻古怪的性子,除了我之外,不肯跟村里人接触,他们都没我熟悉这里的地形。” 孟解放也不客气:“难为你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让秦钟得到很好的救治。” 此时关锐已经进屋去搜检,小卢跟着二狗徐傲,抬着秦钟下山去了。 孟解放朝另一个警员说:“王国庆,你留在这里,照顾好严老师,我先跟老秦到前头去摸摸路,等搜查队过来了,正式展开行动。” 孟解放指挥倒是井然有序,但这么一来,人手根本就不够用,而且听他的意思,要等援兵到了才能展开行动,林小余可等不起,更别提大小双了! 第十六章 潜逃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秦大有已经老了,虽然熟悉地形,但走不快,也没什么力气,若遇到那个神秘人,单靠孟解放,怕是不成事。 严语当即朝孟解放说:“孟队长,案发现场等技术科的同志来了也可以勘察,让里面那位同志先救人吧,这位王同志加上我,咱们就是五个人,能马上展开搜救了!” “眼下是搜救和追击的黄金时间,而且神秘人极有可能就是孩子失踪的元凶,形势刻不容缓,我戴着手铐跟着你们,保证不擅离半步!” 孟解放还没开口回答,秦大有已经发话了。 “严语,你不要欺骗所里的同志了,这山里除了老准一家子,根本就没别人,你随便捏造一个什么神秘人,其实就是想趁机逃跑!” 严语也是怒火中烧:“秦大有!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倒是说说,李准的儿子和林小余去哪儿了!” “他身上带着小双的长生锁,祭祀的猴子是你们托老准捕获的,孩子的衣服就套在猴子的身上,让你们给活活烧死了!” “孩子去了哪里,你敢说你不知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阴阳怪气,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严语本不想说出这件事,因为一旦说出来,他与秦大有就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不过眼下的形势与撕破脸也没太大差别,严语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 “孩子的衣服套在猴子身上?这又是怎么回事?”孟解放变得严肃起来,眼神仿佛能洞察一些,目光盯向了秦大有。 “孟队长你是知道的,我就是个老封建,这大半年不见半滴雨水,就带着几个人进山拜了拜,为了展现诚意,就托老准找了只猴子……” “那猴子送过来的时候,确实是穿了衣服,打扮成童子的模样,心诚则灵嘛,拜拜可是大事,咱们也不能含糊……” “我们可不知道衣服是林小余家孩子的,咱们也没仔细瞧,这烧都烧了,爱怎么说都成的!” “在所里的时候我也向您汇报过了,这严语根本就是个冒牌货,他居心叵测,不是好人!” 听得此言,严语也是无奈叹息,秦大有只怕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有所保留。 孟解放转头看了看严语,似乎没能从表情上看出什么来,就朝秦大有说:“老秦啊,无凭无据的,不要这样说话嘛。” “这个事情我们也会一并调查,只是事情要一件件来,当务之急是找人,其他的往后再说吧。” 严语看了看孟解放,觉着他并不是为了让严语放松警惕才故意说的,好歹得了一丝喘息。 “孟队长,秦大有是个老封建,你应该是知道的,平日里他对我的教学内容就颇有微词,我……” 孟解放抬起手来:“好了好了,你也别再固执了。” “这么说吧,严语啊,你也是个讲道理的人,这么多事情都牵扯到你,你要是我,会继续让你参与其中吗?” “我……” “行了,你安心留下来吧,事情总有弄清楚的一天。” 如此说着,孟解放便打起了手电,与秦大有往前探路去了。 “王同志……”见得他们走了,严语便想劝劝王国庆,但后者显然不买账。 “还是老实点吧,你别看咱们队长好说话,他做起事情来雷厉风行,没有几个不佩服的,不管怎么着,队长亲自出马,指定能成!” 严语看着这个年纪不大,但一脸崇拜望着孟解放背影的同志,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关锐还在木屋里勘查现场,外头的火堆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王国庆想要去添柴火,但又不放心严语,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秦钟带路,严语与林小余跟着走了大半天,才走到这里,即便派出所有汽车,也只能开到外围,根本进不来。 也就是说,小卢他们送秦钟下山治疗,需要很长的时间,等派出所的人赶到这里,更不知要多久! 往木屋里瞧了一眼,关锐似乎沉浸在案发现场里无法自拔,也不关注外头的事情,手电光来回扫,有时候又长时间定住。 严语咬了咬牙,就朝王国庆说:“王同志,我这脑袋今天撞了两次,流血有点狠,现在手脚有点凉,你看……” “我可帮不了你,小卢懂点外伤急救,我……我不懂的……”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火堆快灭了,能不能去拿点柴火回来续上……这光照充足的话,也安心一些……” 王国庆迟疑起来,严语趁热打铁说:“王同志,这火堆是我生的,我知道柴火堆在哪,我带你去,我走前头,你放心!” 王国庆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你走慢点才好。” 严语故作苦笑:“我就是想走快也不成了,现在手脚发软,头昏脑涨,不倒下就不错了……” 王国庆这才打开了手电:“带路吧。” 严语便小木屋右手边走,估摸着王国庆看见了他后脑的伤口,心里怕是也有些同情,在身后问:“你这脑袋是怎么受的伤?” 严语如实回答说:“之前跟林小余出来找孩子,被神秘人推下了山崖……” “行了行了,别再提神秘人了,会影响咱们的判断。”王国庆对孟解放是真的崇拜,当即就捡了孟解放的话,而且腔调都学得惟妙惟肖。 严语也就不再啰嗦,盯着手电光在地上的投影,判断着自己与王国庆的距离,甚至在观察王国庆的步态! 李准家的柴火堆有两三个,毕竟森林里缺吃缺喝,唯独不缺柴火。 老准能在山里生存这么久,也不是粗心大意的人,柴堆自是要远离火种,以免引发山火,毁了他们的家园。 不过这个远离也是相对的,毕竟要取柴方便,这段距离也不算太远,不消几分钟,手电光就照到了柴火堆。 趁着这个空当,严语好生观察周围的地形与路线,确认了一遍之后,严语便低低地叫了一声。 “哎哟,不成了不成了,头好晕,要黑了要黑了!” 这么说着,他便软趴趴地要倒下,王国庆见着他后脑的伤势,哪里会怀疑,当即要上前来扶! “你别,你别啊!” 严语见着手电光的变化,突然转过身来,一脚就踢向了手电筒! 王国庆放松了警惕,哪里会想到这一茬,手电筒被严语一脚踢飞了出去,啪嗒一声落下,开始闪烁起来! 王国庆尚未反应过来,严语已经循着早已计划好的路线,冲了出去! 他的双手被反铐着,山路又不平整,进入林子之后,可就抓瞎了,这么快速狂奔,稍有不慎就会撞得头破血流,或者脚下被绊,摔个半身不遂! 所以他跑出一段距离之后,也只能放慢速度,摸到一棵树后头,暂时藏了起来。 彼时的手电筒不说质量不好,只是受限于当时的技术,普遍存在电池与手电筒接触不良的问题。 这手电筒被严语这么一踢,又远远砸落下来,闪了一阵之后,彻底灭了! “跑了!人跑了!” “关锐!快来!” “操!” 着急的王国庆同志连脏话都骂了出来,他先是跟着严语追了一段,发现前面黑咕隆咚的,又折返了要捡那支手电。 只是没想到折返途中,手电筒又突然灭了,这才不多时,就传来了他的惊呼和咒骂,想来是黑暗中磕碰或者摔倒了。 严语之所以这么大胆,除了看出王国庆是个新丁之外,也是因为王国庆没有配枪! 作为一个偏远地区的派出所,人人配枪不太可能,而且又不是刑事案件,只是搜救孩子,孟解放都没有配枪,唯独关锐带了。 这个骨干精英到底是什么来头,严语也不感兴趣,不过竟然配了枪,足见这个人是个极其谨慎认真的人。 也亏得关锐沉迷在现场勘查当中,否则严语也不好壮胆逃跑。 这么一逃走,自己的嫌疑就更大,甚至给人畏罪潜逃的由头,但严语已经管不了这许多了。 林小余和那李家孩子失去踪迹,神秘人又心狠手辣,等搜查队抵达,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没有人在场,严语也就没了忌惮,咬了咬牙,不断扭动身子,双手从屁股下面一绕,反绑的双手就扭到了身前来。 手头没有工具,他也没法子打开手铐,不过双手在前,摸索起来就容易许多了。 王国庆的手电光适才也没能照射太远,周围十几米的地形特征,严语还是能记住的。 但十几米过后就瞎了,关锐有手电,从屋里出来,这十几米的范围,不消多少功夫就能抓住他! 双手虽然扭到前头来,但无法爬树,严语眼下又看不见东西,若换做别个,只怕要坐以待毙了。 若只是这样,严语就不必逃跑了,他早早就有了计划! 刚才跑这一段路,只不过是为了给王国庆一个幌子罢了! 趁着王国庆还没找到手电筒,严语悄悄地原路返回,躲在了柴堆后面! 关锐果真及时赶到,照射之下,王国庆终于找到了手电筒,正使劲拍打手电筒,被关锐一声就喝住了! “哪个方向!” “那边!” 关锐追了出去,王国庆也顾不得再拍手电筒,快步跟了上去! 严语从柴堆后头溜出来,踏上了木屋前面的那条路! 虽然木屋后面的路他不熟悉,但前面的路,他还是有印象的,毕竟入夜的时候还走过一次! 他也不奢望能马上找到林小余和李家儿子,只要先与关锐拉开距离,不让他们找到自己,就能脱身了! 第十七章 野庙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虽然与关锐、王国庆拉开了距离,潜藏于黑暗之中,但自己没有照明,迟早要被关锐和王国庆刮出来。 即便没有被地毯式的搜查给刮出来,这种情况下,严语想要寻找林小余也不太可能。 毕竟他也是第一次上山,即便是白天,想要搜寻都有些勉强,更莫说摸黑的情况下了。 若是有合适的工具,打开手铐对于严语而言,并不算什么难事,但眼下却办不到。 沉静下来,严语开始思考对策。 李准是个经验老道的猎人,大张旗鼓地将动物骨骸放在木屋周围,绝不仅仅只是为了装饰。 这些骨骸就像麦田上的稻草人,起到的是震慑的作用。 然而这森林里虫鸣鸟叫都很少听到,如此艰难的生存环境,老准爷这样的狩猎高人,应该巴不得野兽多一些才对,又怎会用骸骨来吓唬野兽? 所以,这些骸骨应该是为了震慑野兽之外的东西! “或许老准爷早就知道森林里除了他一家子,还有别人,或者别的让他感到忌惮的东西,才费尽功夫搞了这些骨架子吓唬人!” 严语起初也只是觉得这些骨架子有些吓人,认为老准爷常年狩猎,心理有些扭曲,如今想想,这背后只怕还有不为人知的深意。 “难道说他早知道神秘人的存在?甚至一直在警惕和防备着这个神秘人?” 这么一想,老准爷的儿子或许真的知道神秘人的藏身之处! 只是该如何去追踪?尤其是在没有光照的情况下? “有了!” 严语想了想,快步往木屋奔了过去! 关锐和王国庆还在屋后的林子里搜索,但隐约能见着手电光,估摸着也随时可能会回来,留给严语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到了火堆边上,严语快速扫视,并未见到想要的东西,难免失望,又转了一圈,仍旧见不着,眼看着时间这么被浪费,也是心焦。 然而就在此时,木屋门口左手边的一堆杂物里,突然钻出个小脑袋,双眼散发荧光,吱吱叫唤了两声,那玩意儿就爬到了严语的脚边,可不正是那只土拨鼠么! 严语心头狂喜,将土拨鼠抱起来,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着的木柴,便快速离开了。 他之所以折返,要的就是这只土拨鼠! 他不知道土拨鼠的嗅觉如何,但这只土拨鼠显然对气味非常的敏感,之前与现在一样,这小家伙似乎有点迷恋严语的气味。 所以,严语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将这只土拨鼠当成猎狗来用! 严语之所以如此着急,甚至不惜“畏罪潜逃”,最原始也是因为这只土拨鼠。 因为他非常清楚,李准家的儿子对这只土拨鼠有着深厚的感情,但孟解放和关锐将严语带回到木屋之时,严语却发现土拨鼠躲在了火堆旁的一块皮子底下,只露出半截湿润润的鼻子。 如果李准家的儿子是出于好意,带着林小余去寻找大小双,那么必然会带上这只土拨鼠,而绝不会如此仓促。 从遗落这只土拨鼠就可以看出,李准儿子与林小余的离开,绝非自愿! 但神秘人先是袭击严语,而后枪击秦钟,他不可能懂得分身术,林小余和李准儿子必然不是神秘人带走的。 这也就意味着,除了神秘人之外,还有另外的原因,迫使林小余和李准儿子连土拨鼠都顾不上,就匆忙离开了这里! 收拾了这些思绪,严语抱着土拨鼠一通猛走,身后总算是看不见木屋的火光,暂时也就安全了。 严语轻轻抚摸着土拨鼠的小脑袋,朝他说:“小家伙,这次就靠你了。” 他身上也没别的东西,只有一条帕子,是林小余原先用来给严语捂伤口的,上面的血迹早已凝固,满是血腥味,也不知道土拨鼠能不能分辨出林小余的气味。 将土拨鼠当狗用,严语是半点把握也没有,此时也是无奈之举。 不过土拨鼠对那块帕子并不感兴趣,甚至有些厌恶,嗅了嗅之后,便回到了严语的脚边。 “哎……看来还是不行……只能自己找了……” 黑夜中的火光最是显眼,虽说距离木屋已经很远,森林里遮挡太严重,光线穿透不会太远,但举着这柴火,也是随时有可能被发现的。 更主要的原因是严语对这个地方根本就不熟,方向感虽然还不错,但也只能以木屋来做参照。 忧心忡忡之时,那土拨鼠吱吱叫唤了两声,竟是离开了严语的鞋子,开始往前迈动小短腿了! 严语心头一阵阵惊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果然还是聪明的!” 土拨鼠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蹦跳着往前窜,严语也是心头狂喜,然而跟了一段距离之后,严语的脸色开始变差了。 因为土拨鼠的方向,是返回木屋! 土拨鼠可不像李准的儿子,这小家伙似乎一点都不怕火,甚至很享受火堆带来的温暖,出于本性,只怕它是想回到火堆啊! 严语也是哭笑不得,若真让它带回火堆,那可真是弄巧成拙了。 无奈苦笑一声,严语只能弯腰,想将土拨鼠捞回来,然而这小东西竟没了圆滚滚胖乎乎的笨拙姿态,竟是躲过了严语的“魔爪”! “关键时刻,别顽皮啊小哥!”严语也是急了,这个节骨眼上,这小东西竟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 眼看着渐渐接近木屋,火光又出现在眼前,甚至能够隐约听到王国庆和关锐的对话,严语不得不停下脚步,考虑放弃土拨鼠! 因为自己举着燃烧的柴火,距离太近的话,随时有被发现的可能! 而正当此时,土拨鼠吱吱两声,竟是拐了个弯,往木屋右侧的一条小道里钻了进去! “有戏!”严语眼前一亮,恨不得大笑一声,赶忙追了上去。 也亏得这森林如同坟场一般,没有太多氤氲葱翠的植物,灌木荆棘都非常的少,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不然这土拨鼠四处钻来窜去,严语哪里能追得上。 但饶是如此,这些个针叶树的枝桠还是非常的猖狂,长得“张牙舞爪”,一个不小心很容易被刮成花脸猫。 不过身后的火光渐渐消失,严语也就安心不少了。 这土拨鼠皮毛光滑,身子肥硕,又这般温顺,本以为少了野性,没想到跑起来也是“原形毕露”,严语奔走一天一夜,又是摔落山崖,又是遭人袭击,早已疲惫不堪,要不是心中那口气强撑着,还真就跟不上这小东西了。 虽说特地挑了一根比较粗长的柴火,但走了约莫二十来分钟,柴火也快烧到尽头,加上速度太快,柴火已经有些摇摇欲灭的征兆了。 可土拨鼠似乎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几次停下来捋了捋胡须,又继续往前跑。 眼看着柴火要灭,土拨鼠终于停了下来! 严语撑着膝盖,喘顺了一口气,这才抬头来看,这一瞧可是被吓了一跳! 柴火的光没法照耀太远,前面是一颗巨大的枯树,中间是树洞,似乎被拓宽了,树洞里是个石头堆砌起来的神龛,上面供奉着一尊神像,竟然是座不知名的野庙! “这是什么神……”严语还在踟蹰不敢靠近之时,土拨鼠却已经跳上了神龛,双手抓起神龛上的供品,已经啃得咔咔直响了。 严语走近了一看,心头也是咯噔一下,不寒而栗! 上面供着的竟然是一具干尸,保存极其完好,甚至连眉毛都没掉,皮肤已经蜡化,似乎经过了熏制,穿着一身红黄僧衣,却是个少年模样。 这干尸双手垂着,盘膝而坐,膝上平放着一把长刀,银鞘,虽然已经蒙尘,但仍旧散发着沉闷的光泽,上头的花纹繁复,却极具藏地风格。 再加上走近了之后,严语看到堆砌神龛的那些,全都是刻着图案和符文的“尼玛石”,严语越发笃定,这把刀应该是藏刀。 不过藏刀通常比较短小,既能做防身武器,也能做餐具,这么洒脱大气的刀型并不多见,估摸着应该是卡卓藏刀之类的。 供品是一小堆松塔,几个果子已经生出了长长的绿毛,旁边是一只小动物,腐烂得只剩下骨架。 土拨鼠还在啃着松塔,,严语却蹲了下来,因为神龛下有个火盆,里头还有些炭,严语将快要熄灭的柴火轻轻放进去,小心引燃了火盆。 火头渐渐大起来,光线也变得充足,而堆砌神龛的那些“尼玛石”,图案也是清晰可见。 与寻常“尼玛石”不同,这些石头堆砌成了一个平台,上面不是单体图案,而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图案的线条极其简单,但神韵十足,一堆小人手拿弓箭,追赶野兽,应该是在狩猎。 而他们的头顶,是一座圣山,圣山上站着一个巨人,浑身散发光芒,照耀着这群小人。 “应该是山神?” 严语对宗教没什么研究,了解也不多,但他看书实在太多了,文化底蕴是有的,这种原始苯教,或者原始崇拜的自然教派,在历史上并不少见。 想要做出初步判断并不难,到底是不是山神,意义也不是很大,但严语却不得不上心。 这神庙到底是谁立的?这干尸又是谁?为何被当成山神来供奉膜拜? 再者,土拨鼠熟门熟路地来到此地,这也就意味着,老准一家或许常常来关顾和拜祭? 第十八章 搏杀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照着严语早先的推测,土拨鼠应该是老准媳妇豢养的“宠物”,这小家伙轻车熟路来到这里,绝不会是嗅闻到松果的气味。 毕竟是土拨鼠,而不是狗,或者鲨鱼,之所以能走到这里,多半是因为先前来过,而且来过多次,才能养成这样的记忆。 也就是说,最起码,李准的媳妇是经常光顾这里的! 村民的迷信思想有多严重,严语是深有体会的,那些人多少能够接触外界的文化,传统思想会受到冲击,仍旧这般迷信,李准媳妇这种隐居深山的人,迷信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但这野庙未必是他们家立起来的,因为适才跑了这么久才到达此地,如果是他们,完全可以建立在更近一点的地方。 “这庙有何奇异,为什么能让她常常过来拜祭?会不会跟她与老准的死有关?” 严语本不想在这个地方浪费时间,但土拨鼠将他带来了这里,想要再找林小余,也只能等到天亮,或者另寻他法。 既然这座庙关系到李准一家子,若能找出一些线索来,说不定能得到关于神秘人的一些信息! 想到此处,严语便仔细检查起来。 火盆燃起来之后,严语才深刻感受到这棵树到底有多高大,单是这个树洞,就有两三个平米。 里头除了神龛,也没别的东西,树上倒是挂了不少经幡,树干会聚拢夜风,就好像隔着玻璃瓶能吹灭蜡烛一样,经幡迎风招展,发出嘶嘶的声音,也着实让人感到阴森可怖。 神龛也就这么大,严语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也没别的东西,最后不得不将目光投向了干尸膝上平放着的那柄卡卓藏刀。 银质的刀鞘蒙了尘,但稍稍擦拭,就闪耀银光,制作极其精美,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礼器。 严语尝试着拔刀,没曾想果真能拔出来! 这刀竟然是开了刃的,寒芒散漫,锋锐逼人,仿佛靠近刀刃就会被刀气割伤一般。 刀刃中间的血槽有一指来宽,也是不多见,而让严语呼吸急促的是,刀柄处刻了五个字:“艾子李山王!” 这五个字歪歪扭扭,有些丑陋,与制作如此精美的藏刀格格不入,可以肯定,这几个字是后来才刻上去的。 “艾子李山王……爱子李山王?这……这不会是李准的儿子吧?!!!” “如果是李准的儿子,倒也说得通,难怪李准媳妇会时常来拜祭,可如果是这样,那……那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又是谁?” 刀柄处的字迹,以及错别字,都符合严语对李准的印象,加上土拨鼠等间接的证明,这干尸的目测年纪等等,种种迹象都表明,严语的猜测是极有可能的! 秦大有曾经说过,李准是老来得子,对这儿子疼惜万分,但看这干尸上面的熏制痕迹,只怕是为了保持不腐,用松香之类的东西熏烤,才制成的干尸! 再说了,李准的儿子如果死了,被供奉在此地,为什么秦大有还口口声声提起,就好像李准儿子还活着? 是他对此不清楚,还是另有隐情? 这么一想,那蓬头垢面的年轻人极有可能遭遇了李准一家的囚禁,作为儿子李山王的代替品,所以才会是一副不见天日的模样。 若是这样,杀害李准的会不会就是那个年轻人?既然已经杀掉了李准,他为何不逃跑? 李准媳妇为何不对他下手,而是选择了刎颈自尽? 严语正在沉思之际,土拨鼠突然狂躁不安地叫了起来,丢掉了捧着的松塔,惊恐地窜了出去,根本就没顾得上严语! 一阵咕噜咕噜的呼吸声,虽然极其细微,但严语却听得真真切切! “神秘人!” 严语双脚稍稍分开,扎了个马步,下盘抓牢了地面,双手紧握卡卓藏刀,背靠着干尸,三面警戒! 眼前影影绰绰,那人速度飞快,就好像鬼影一般四处游弋,严语屏息凝神,不敢眨一眨眼! 忽然,呼噜呼噜声戛然而止,严语只觉得眼前出现一个黑点,本能一般偏头躲过,竟是一块石头! 那石头砸在了干尸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笃”! 又是一块石头砸了过来,这次严语没能躲过,竟被结实地砸在了肩头,石头斜斜擦肩而过,竟是将干尸砸了下来,趴在了严语的背上! 这干尸就像一个蝉蜕下来的空壳,并没有太大的重量,但趴在后背上,严语恍惚间似乎感觉鬼喘气也似,慌忙甩开。 毕竟双手被铐,又紧握藏刀,严语没法子伸出手来,只能任由那干尸摔落于地。 而此时,一道黑影已经笼罩在了严语的前头! 严语下意识躲开,正要一刀劈下去,但那人却直直撞在了神龛上,往后躺倒于地,可不是那蓬头垢面的年轻人么! “怎么是你!” 年轻人口鼻流血,神志模糊,伸出手来抓住严语的脚,却是说出一个字来:“跑!” 严语一直以为他是哑巴,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话! 而且此时的他,与在木屋之时截然不同,就仿佛恢复了冷静的理智一般。 只是这个时候,那咕噜咕噜的呼吸声,再度响起! 严语心头一紧,便见得一人从黑暗之中狂奔而出,朝他扑了过来! 面容狰狞脏污,一双眼眸却清澈如泉,穿着破烂的道袍,严语终于是看清楚了这个神秘人的身影! 正是在胡杨林里推他跌落山崖的那个人,身上气息也正与那个夺枪之人一样! 此人想来先丢石头,分散严语的注意力,而将年轻人丢过来,同样也是这样的目的。 待得严语分神,他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战斗智商,绝不是什么山间野人! 这人下手从不留情,严语也不敢托大,毕竟年轻人在他手里,那么林小余也一定在他手里,说不定大小双也在的! 紧握手中的卡卓藏刀,严语便大喊起来:“别动!我有刀!” 那人却没有停下,仍旧扑了过来! 严语将刀刃一拧,用刀背砍了过去! “铛!” 一声脆响,那人手里竟是反握着一把军刺! 这就更能说明,此人绝不是什么野人了! 格挡了刀砍,那人速度不减,直接撞入了严语怀中,将严语往前一顶,严语后背如同被两百头狂暴的犀牛碾压了过去一般。 “轰隆隆!” “尼玛石”堆砌起来的神龛台子,竟是让严语给撞得七零八落,小块的石头四处溅射! 一口气堵在严语胸膛,不上不下,不进不出,仿佛极度膨胀的**,随时会爆炸一般。 严语脸色胀得通红,用力,张嘴,哇一声吐出一口滚烫的热血来! 若严语是个只懂教书的呆子,怕是活不成了,然而此时的严语却仿佛被打开了体内隐藏着的某个开关,眼神变得凶戾,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仿佛脱去了所有的伪装,回归了本色! “tui!”严语站了起来,忍痛挺直腰杆,脊梁骨咔咔直响,扎了马步,一口血沫吐向那神秘人的同时,已经箭步向前,一记劈砍! 那人瞳孔猛然收缩,疯狂后退,严语的速度却不慢,打蛇随棍上,唰唰唰又是左右左三刀斜劈! “铛铛铛!” 火星子四处溅射,眨眼间那人接了三刀! 冷兵器的拼命动辄见血,如刀尖上跳舞,惊心动魄! 他似乎也没想到看似软弱的严语竟然隐藏这么深,突然之间爆发出如此厉害的搏杀技术和决绝的毅力! 但这神秘人稳住了严语的攻势之后,竟也浑然不惧,嘴角甚至露出好战的笑容,仿佛棋逢对手的兴奋! 严语可没心思跟他笑,双手被烤,虽然影响了平衡,但握刀更加的专注,力气也更加的集中。 严语出刀迅捷,下手极重,仿佛百分之九十的重量都集中在了二寸刀头上,每一次劈砍都像甩着绳锤! 一寸长一寸强,那人似乎尚未适应过来,接连后退,一个不留意,左臂就被刀锋抹过,皮肉翻白,黄色的水珠冒出来,而后就是喷涌的鲜血! 神秘人捂住伤口,后退了几步,弯腰抓了一把土,就这么塞到了伤口上,竟是一声不吭,可见是多么狠辣的人物! 因为这样的举动,严语对此人也更加的看重,不敢大意半分! 然而那人却留了一手,本以为他抓了一把土是为了止血,第二次抓土的时候,严语也没有及时跟上。 谁知道这人竟不再往伤口上撒土,而是将手里的沙土,撒向了严语! 这地方太过干燥,沙土撒将开来,顿时迷住了严语的双眼! 严语拼命想要睁开眼睛,但就好像飞虫袭击,眼睛会自主闭上一般,这是肌肉控制,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不是意志力能够操控的! 无法睁眼,严语只能拼命地挥舞藏刀,以保全自己,不断后退,直到后脚跟碰到了倒塌的神龛! 严语似乎踩到了那个干尸,一个踉跄,后背已经靠在了树洞里,取代了那干尸原先的位置。 而就在此时,肩头一麻,剧痛顿生,严语甚至能听到皮肉被刺破的声音,以及军刺插入木头的声音! 神秘人的军刺从严语的左肩洞穿,将严语钉在了树洞里! 第十九章 逼迫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剧痛侵蚀,严语却撕咬牙关,血迹溅射到眼镜上,却仍旧遮不住他眼中的凶狠,此时哪里还看得出半点斯文! 神秘人缓缓走到前头,严语也终于看清楚他的模样了。 此人约莫三十几岁,由于脸面太脏,看不太具体,但眼里却带着赞赏。 “早知道你目的不纯,可惜了,不管你是什么目的,都没用了……” 他带着浓重的关中西府口音,严语听得不是很真切,但起码证明他不是个野人。 “孩……孩子在哪……” 严语倒想搞清楚此人的身份,但他的能量早已被榨干,支撑不了多久,若是昏迷过去,就再没办法问话了。 “孩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孩子?”神秘人似乎很愤怒,或许是严语并没有按照他想象的那样说话。 “告……告诉我……”严语忍痛抬起手来,要去抓那人的领子,然而终究只是徒劳。 神秘人冷笑一声,竟将军刺拔了出来! 鲜血喷涌而出,严语摊到在“尼玛石”堆上,干尸就在旁边靠着,似乎在嘲笑严语的无用。 “你不是老师,你到底是什么人?”神秘人蹲下来,用军刺挑起严语的下巴,如此问说。 严语终于泄出一口气,放弃抵抗的解脱感,让他舒畅到想大喊,可惜他已经没有那个力气了。 “孩子……孩子在哪……小余……小余呢?”严语已经有些迷糊,心中唯一记得的,也就只有这些。 那人却更加的愤怒,将军刺抵住严语的喉咙,低声吼道:“又不是你的孩子!不是你的!你给我闭嘴!” 严语见得此状,心头一紧,似乎变得有力了,目光如刀,直刺这人的眼窝。 “你是赵江海,我猜得没错吧?” 神秘人下意识退了一步,而后一把揪住严语的衣领,几乎将严语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牵扯到伤口,严语难免痛入骨髓,但他却兴奋起来,因为他猜的一点都没错,此人就是林小余失踪多年的丈夫赵江海! 也难怪他的身手如此了得,无论枪械还是搏杀,都这般直接而高效! “你到底是什么人!” 面对赵江海的喝问,严语只是扯着嘴角笑了笑:“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跟你的目的是一样的!” “你……当年我父亲……你是那个人的儿子?!!!”赵江海死死地盯着严语,又抹掉严语脸上的血迹。 “难怪了,我说总觉得有点眼熟……”赵江海的手放松了下来,但却又似乎陷入了挣扎之中。 “不可能的……那人已经死了,他的儿子也……不可能!” 赵江海用力摇头,而后又将严语拎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严语没有回答他,而是问说:“孩子呢?安全吗?你为什么要带走孩子?” 赵江海陷入了痛苦当中,抱头说:“他们……他们发现我没死,要用孩子威胁我……” 严语摇了摇头:“不对,他们再怎么下三滥,也不敢对孩子下手的,是不是孩子撞见了些什么?” 赵江海陡然抬起头:“我怎么没想到!” “孩子呢?小……小余呢?是不是跟孩子在一起?” “小余?你还敢提小余!要不是你带她进山,她根本就不会有危险!要不是我及时一些,她哪里还有命!” 严语总算是安心下来,因为从赵江海的话中,他听得出来,孩子和林小余,都在赵江海手里! “安心了?既然安心了,那就好好睡吧!”赵江海扛起昏迷倒地的年轻人,竟是要离开了! “等等!”严语差点没睡过去,此时却只能强打精神,因为关系到自己的生死! 他后脑受伤一直没处理,奔走了一天一夜不说,肩膀被军刺洞穿,失血过多,如果赵江海就此离开,而关锐和王国庆没办法找到这里,他严语可就要死在这里了! 赵江海当年为何会失踪,原因只有严语知道,而且严语也是为了同样的目标,才回到这个村子。 但赵江海为何没死,在这个林子里苟延残喘,原因却不得而知。 无论如何,在严语的印象中,照着自己前期搜集的情报,赵江海应该不是见死不救之人,或许是这一切经历,让他变了个人吧。 “赵江海,你……你不是这样的人!” 赵江海缓缓转身,面容痛苦,朝严语说:“如果你还有机会活下去,就离开这个地方,永远不要回来!” 话音一落,赵江海扭头便走! “江海!救救他!”眼看着就要陷入绝望,黑暗之中冲出个人来,赫然便是林小余! “原来果真安全了……”严语大松一口气,然而赵江海却变得更加的痛苦! “小余!我还活着!我还没死呢!你怎么就……怎么就这么关心他!” 林小余也是满脸羞臊。 严语面容俊朗,年轻阳光,又有活力,而且知识渊博,气质儒雅,眼界开阔,莫说林小余,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哪个不暗生好感? 只是林小余这些年来,一直守身如玉,为了避免那些流言蜚语,对严语的关心从来都是拒之门外,两人也从未越矩半步。 她完全可以理直气壮,脸不红心不跳地反驳自己的丈夫,但她到底是心虚了。 “就算他不是严语,哪怕只是个陌生人,咱们也不能丢下他!江海,你不是那种人!” 赵江海将肩头上的年轻人放了下来,朝林小余咆哮道:“我是哪种人!你说我是哪种人!我过着人不人的日子,吃了多少苦头才活下来,你又哪里能知道!” “我知道你吃了苦,但你吃苦不是因为他呀!”林小余争辩,赵江海却更加的痛苦。 “你……你心里只有他,哪里还记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若只是陌生人,我二话不说,绝不会看着他死,但偏偏是他,我做不到!” “我……我跟他一清二白,你不能这样!”林小余也是急不择言,毫无顾忌了。 “我不能这样?他是什么人你知道么?你知道他父亲和我父亲曾经都做过些什么么!他根本就不是老师,他回来这里是为了……” “为了什么?” “你没有必要知道!”赵江海实在是太谨慎,或许他认为,林小余知道得越少,也就越安全。 但这样的理由,根本就说服不了林小余。 “我不管他是什么人,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都是他关照孩子,孩子不见了,他冒着危险来搜救,如果没有他,我根本就见不到你,他是恩人,我们又怎么能恩将仇报!” “刚才说一清二白,现在又说都是他关照孩子,哼,我看他不止关照孩子,都像当孩子的爹了!” “啪!” 赵江海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以致于林小余呼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可是打得结结实实,毕竟是气头上,把赵江海也打懵了! 赵江海是何等人,这一巴掌自然不会伤到他的皮肉,但却仿佛将他的灵魂撕扯成了碎片! 多年之后终于再度重逢,本该是欢天喜地的结局,但自家媳妇却为了一个小白脸,打了自己的耳光! 赵江海脸色铁青,表情狰狞,军刺上还滴着严语的鲜血,此时一步步走到了林小余的面前,压抑着愤怒,朝自家媳妇说。 “他知道了我的一切,这里已经不再安全,我要带你和孩子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 “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我和父亲当年都在做些甚么,我父亲是怎么死的,我又遭遇了什么,这些年都在干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但咱们必须离开这里,否则就来不及了!” 林小余本以为赵江海只是气恼她跟严语的关系,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层考虑,而且从话中可以听得出,他是铁了心不救人的!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想要的是原来的丈夫,那个热心肠,不会见死不救的赵江海!” 赵江海脸皮抽搐,变得阴狠起来:“我跟你两条路,要么现在就跟我走,要么就留下来救他!” 如此说完,赵江海便转过身去,不再看严语一眼。 林小余都急哭了:“那……那孩子怎么办?” 估摸着她也尚未见到孩子,若果真如赵江海这样,他带走了孩子,只怕下半辈子,她都休想再见到大小双了! “江海,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别这么做,我求你了!” “这些年你不在,我一个人拉扯孩子,受的委屈不比你少,你快醒醒吧,你不是这样的人!” 赵江海吼道:“我就是这样的人!” “有他帮你照顾孩子,有他照顾你,不知多快活,能受什么委屈!” 林小余听闻此言,算是彻底心凉了。 赵江海抓住她的手:“小余,你跟我走吧,我们一家四口,往后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林小余冷冷地甩开了赵江海的手,背过身去。 赵江海如遭雷击,缩回了手,喃喃自语,似乎陷入了一种疯癫的状态。 “好……好啊,你连丈夫孩子都可以不要……还说跟他清清白白……好得很呢!” 他抹了抹脸,紧握手中的军刺,便朝严语走了过来。 “我现在就杀了他,看你走是不走!” 第二十章 杀心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林小余最终没能劝服丈夫赵江海。 这么多年,她曾无数次幻想着,与丈夫重逢之后的画面,然而如何都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个样子。 或许丈夫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她,保护着她,否则也不会知道她与严语有往来,更不会这么在意她与严语的关系。 她不是个轻薄的女人,虽然对严语也生了好感,但始终坚守着最后的底线。 但让她心虚的,正是这份好感。 这或许并非男女之间的吸引,而只是单纯的欣赏,亦或者是认可严语的人品。 但连她自己也无法区分清楚,或许打从心底,丈夫就已经在她的世界里渐渐死去了。 面对着丈夫要杀死严语,林小余是万万不能袖手旁观的! 她不能看着严语死去,更无法接受杀死严语的,是那个曾经乐于助人,心地善良的丈夫张江海! “江海!你冷静!” 林小余一把就抓住了赵江海的袖子,只是赵江海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烂,嘶啦一声,将整截袖子都给扯了下来。 而赵江海已经走到严语面前,对着奄奄一息的严语,举起了军刺! “不!不不不不……” 林小余连滚带爬地摸到前头来,从后头抱住了赵江海,后者却是咆哮:“滚开!” 赵江海虽然在林子里艰难度日,但很显然他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存环境,力气犹在,只是一甩,便将林小余远远地抛了出去! 林小余这一天一夜早已累乏不堪,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若非对孩子的那种母爱支撑着,她早就倒下了。 此时被丈夫如此粗暴地丢出去,又面临着严语即将被杀死的局面,她哪里还能站得起来! 她无力地往前爬着,口中哭求着,然而赵江海却不为所动! 滴着鲜血的军刺就在眼前,严语却反倒异常地冷静,他朝赵江海问了句。 “孩子真的安全了吗?” 赵江海的军刺定格了片刻,而后朝严语回答说:“这个不用你管了。” 严语知道,这个答案是肯定的,孩子应该是安全的了,只是孩子到底藏在什么地方,赵江海估计是万万不可能告诉自己的。 严语又问:“为什么要杀掉老准?” 赵江海摇了摇头:“我没有杀他,这些年,我就是靠着他给儿子的祭品活着,又怎么会杀他?” “不仅仅只是他媳妇,连老河堡的人,都经常来拜祭,我偶尔出去装神弄鬼,他们都快把我当成山神了,我不会杀他。” “那又是谁杀了他?”严语仍旧不肯放弃,然而赵江海却仿佛陷入了极其恐怖的想象之中,用力摇了摇头,才从想象中抽离出来。 “你不会想知道的,又或者,你该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这山里还有别人?”严语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但这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何会有两个神秘人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不同的地点了! 只是他严语该知道这个人的存在?难道说这个人与那些年发生的事情有关? 赵江海冷笑说:“将死之人了,哪来这么多问题!” 严语只是摇了摇头,他可不认为自己是将死之人,从来都不是! 他若是轻易放弃之人,就不会活到现在,更不会回到这个该死的地方! 虽然卡卓藏刀就落在一旁,但严语的双手仍旧被铐着,肩头的伤口实在太疼痛,如今半边身子都因为缺血而变得麻木,双脚因为血流不足也快没了知觉。 可即便如此,严语也绝不会轻易认输,除非赵江海一刀扎进自己的心窝,除非他直接刺穿自己的咽喉,否则严语就绝不会让他轻易杀死! 再者,严语也并非盲目自信,因为他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赵江海,你是个好人,我劝你不要这样做。” “哈哈哈!你以为你真的是救世主?都这个时候了,跟我玩这一套!” “我只是可怜小余而已,她这些年一直等着你,我不想她到头来,等到的却是个杀人凶手!” “你还说!”赵江海举起了军刺! 严语突然高声喊道:“开枪啊!快开枪!” 赵江海吓了一大跳,陡然往旁边滚了出去! 因为他知道,派出所的同志已经抵达,而关锐是带着枪的! 这山里的一切,都逃不出他的眼睛,但也正因此,他才相信了严语! 然而他才刚刚滚开一边,严语已经抓起了卡卓藏刀! 赵江海没听见枪声,顿时醒悟过来,怒火中烧,举起军刺就朝严语杀了过来! 严语的力气已经不多,适才只是静静听着林小余与赵江海对话,就是在积攒这最后一击的力气,此时又哪里容得赵江海夺了先手! 卡卓藏刀挥舞出去,赵江海这次却没有硬拼,往后连退好几步,就好像与毒蛇缠斗的公鸡一般,灵活且迅捷,简单而高效! 严语的身子有些站不稳,赵江海便抓住机会往前逼近,严语再度挥刀逼退,赵江海又退避三舍。 他没有因为严语的虚弱,而想一蹴而就,而是谨慎到了极点,这样的人最是可怕! 眼看着严语渐渐无力,赵江海抓准了机会,一脚踢在了严语的大腿内侧,严语到底是跌倒在地! 他的双腿本就因血流不足而麻木,此时便也不听使唤了。 赵江海一步步逼近,此时林小余却抓住了他的腿! “江海,不要这样!不能这样!” 赵江海已经被严语适才的反抗给激起了杀心,哪里还顾得这许多,一脚将林小余踢开了。 “滚啊!” 林小余简直难以置信,这个从未对自己大声说过半句话的丈夫,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黑漆漆的森林,和一片死寂的大山,就好像一个恶魔之地,会把赵江海这般善良的人,变成杀人的魔鬼! 眼看着赵江海要得逞,严语也没了力气,但他仍旧没有放弃。 因为与挥刀相比,他适才呼喊开枪之时,更加的用力! 即便关锐和王国庆一时间没办法找到他,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终究会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或许他们会追踪到这里吧。 当然了,这也只是严语一厢情愿的想法。 毕竟他跟着土拨鼠来到此地,最不愿意看到关锐和王国庆跟踪到他。 严语的想法倒是不错,只是太过理想化,土拨鼠才能找到的路,关锐和王国庆又怎么可能找得到这里! 毕竟他们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眼看着赵江海的军刺变成了自己眼中的一个小点,在这一瞬间,严语都有些绝望了。 然而此时,赵江海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住手!放下武器!否则开枪了!” 严语的幻想破灭了,关锐和王国庆到底没有来,但却来了个意外之喜,竟是孟解放和秦大有! 关锐和王国庆与严语一样,都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但秦大有却是熟门熟路! 而且适才听赵江海说过,村里有人时不时会来这里拜祭山神,只怕那个人,就是眼前的秦大有了! 但严语心里非常清楚,孟解放今次任务并没有配枪,他这么喊,只是虚张声势,吓唬赵江海罢了! 放眼看去,孟解放只是待在远远的地方,光照并不明显,他摸着后腰,似乎在握着枪柄,一只手指着赵江海,极具有震慑力! 若换做别个,只怕真要被他给骗了,可惜啊,他遇到的是赵江海! “你以为我没摸过枪?想吓唬谁?有枪没枪,也就一眼就看穿的事!”若孟解放和秦大有没有出现,赵江海或许还有选择的余地,只是被发现之后,他便走投无路了,就更是肆无忌惮! 赵江海捡起严语的卡卓藏刀,便朝二人冲了过去,一边狂奔,还一边朝秦大有大骂说。 “姓秦的,新仇旧恨一起报啦!!!” 孟解放也急了,他身上除了手铐,就只有一根红白相间的老式硬木警棍,这也是为了与秦大有探路才特地带上的。 此时他哪里敢硬碰硬,当即朝秦大有喊:“老秦,快跑!” 秦大有也吓傻了,被孟解放这么一喊,仍旧愣在原地,亏得孟解放拉扯,才往后跑走。 严语已经动弹不得,而孟解放却是最大的威胁,赵江海这等心思的人物,又岂会分不清轻重缓急,当即拖着刀追了上去! “江海!江海!”林小余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丈夫追杀别人的情形,也是伤心欲绝。 她往前追了两步,咬了咬牙,到底是停住了。 严语看着她往回走到自己身边,想要将自己扶起来,心里也很是温暖,但也只是摆了摆手,朝她说。 “我不能随便乱动,伤口会再流血……你……你快追上去劝他!” “可你……”林小余似乎在挣扎,颇受煎熬。 严语摇了摇头:“我死不了的,皮外伤而已,你快去,一定要劝住他!” 林小余咬着下唇,到底是放下了严语,往前面追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严语也很是担忧。 他倒不是担心林小余的安危,赵江海变得再如何疯狂,估摸着也不会伤害林小余。 他担心的反倒是赵江海…… 第二十一章 闲谈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赵江海到底是追着孟解放秦大有离开了,林小余也追了出去,希望自己失踪多年终得重逢的丈夫不要误入歧途。 严语整个人松懈下来,疼痛便如潮水般四面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他已经到达了极限,渴望能够美美地睡上一觉,但他很清楚自己的状况,若果真睡着了,怕是再也醒不来了。 偏偏他的双手被铐着,连摁住伤口止血都做不到。 人类拥有自愈的能力,但仅限于细微的伤口,像严语这样,肩窝被军刺洞穿,想要等到伤口停止流血,怕是早把自己耗死了。 森林里传来林小余的呼喊,传来了孟解放的大声警告,传来了秦大有的咒骂与威胁,最后变成带着哭腔的劝说。 只是这些声音渐渐变得模糊,渐渐变得微弱,不知道他们离得越来越远了,亦或是严语越来越不清醒了。 一旦安静下来,人就特别犯困,严语甚至已经能够听到血液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似乎自己的生命,也在一点点流失。 他想起了从前,脑海中闪现过往的画面,深仇大恨给他带来了不甘且不屈的斗志,意志能使他坚韧,却无法止血。 诚如适才差点让赵江海刺死之时的感想,即便在必死的绝境之中,他严语都从未想过要放弃,因为他还想做的事情尚未完成,他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而活,他的身上,还背负着别人用性命换来的期盼与使命! 想起当年的画面来,严语陡然睁大了眼睛,用力咬着自己的舌头,保持着清醒。 但他也知道,这么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无法自救,那便只能求救于他人。 而眼下,除了身边那具干尸,能求助的,唯有昏迷在地的那个年轻人了。 这干尸估摸着就是李准的儿子李山王,也就意味着,躺在前面的这个年轻人,并非李准的儿子。 照着严语的猜测,此人应该是被李准囚禁于家中,当成了儿子的代替品,只不过目前为止,这年轻人仍旧不愿屈从。 若他已经接受了这样的角色,也不会遭受这样的境遇,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如同困兽一般。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此人与林小余并非赵江海带走的,而是赵江海口中所说的另一个人,对他们产生了威胁,或者直接挟持了他们。 因为当时赵江海正在与严语进行“夺枪之战”,而后又打伤了秦钟,根本无法出现在木屋这边,所以赵江海的话,可信度是非常高的。 赵江海或许发现了林小余被挟持,所以从那个人的手中,救下了林小余和这个年轻人。 但他只想带走林小余,带着自家媳妇去与孩子汇合,而后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可这个人必须妥善处置,因为赵江海知道此人也是个可怜的人,所以想把他放到山神庙这里来。 因为赵江海知道,秦大有来拜祭过,肯定会来这里搜查,到时候就能够发现这个年轻人了。 只是赵江海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严语罢了。 严语也懒得再多想,用脚推了推地上的年轻人,无力地呼喊了两声。 “喂,小伙,醒一醒……醒一醒!” 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与其说推,不如说用脚蹭了蹭这个年轻人。 也亏得年轻人距离不远,严语也顾不得礼貌不礼貌,脚尖蹭的是年轻人的脸。 这是比较敏感的地方,年轻人起初没有半点反应,但过得一会儿,果真惊醒,从地上弹了起来! 他有些惊慌失措,看了看严语,下意识要逃跑,严语赶紧开口挽留:“别……别走!” 年轻人却似听不见一般,唰地钻进了黑暗之中。 “呵……”严语自嘲地苦笑了一声,只能无奈摇头,心里寄盼着孟解放能够制服赵江海,赶紧找人来救助他,否则小命真要丢在此地了。 眼看着严语要昏迷过去,前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严语又燃起了生存的希望! 视野之中是一双脏兮兮的赤脚,严语也从未看得如此清楚,此时看来,这年轻人不仅仅面部轮廓清秀俊俏,连一双脚都非常纤细好看。 是的,年轻人又回来了! 本以为他是被什么危险给逼回来的,可往他身后看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东西或者人追赶上来,可以确定,他是回来救严语的了! 不过他有些手足无措,蹲到严语跟前来,看着严语肩窝的伤口,只是咬着下唇,似乎在努力对抗恐惧。 早先他举枪威胁严语之时,眼神如凶狠的野兽,如今总算是从他眼中看到一些人情味了。 “先不要慌,我死不了的,你把我的衣服撕扯开,摁在伤口上。” 这个位置比较特殊,而且严语双手被铐,想要用止血带的止血法并不太容易操作,所以还是按压止血比较快捷高效。 年轻人迟疑了片刻,还是照办了。 只是他双手动作变得很轻柔,似乎不敢太用力,严语只好朝他说:“不用在意,我能忍,用力点,不然没效果,白痛这一阵了。” 年轻人这才加大了力度。 “再用力些……”压迫伤口使得严语剧痛难当,可他非常清楚,想要止血,按压的力度必须足够。 年轻人似乎被严语激怒了,带着些许赌气,用力按住了伤口,疼得严语呲牙咧嘴,不过适应了之后,反倒舒服了不少。 “你……你叫什么名字?被李准关了多久?” 严语舒缓了之后,免不得要问一问,权当闲聊。 毕竟此时年轻人双手压在他的肩上,两个人的脸差不多都要贴上了,这面对面的,如此近距离,若不聊两句,大眼瞪小眼,实在是尴尬。 年轻人似乎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害羞,但又看得不是很真切,只是扭过头去,不敢再看严语。 严语也不好追问,朝他说:“等他们回来了,我让派出所的同志送你回家吧,你还记得家在何处吗?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家,是每个人心中最柔软,也是最值得依靠的地方。 当严语提起这个,年轻人的身子明显颤了颤,似乎被严语勾起了一直不敢奢望的东西,只是他仍旧扭过头,没有回答严语的问题。 严语也不勉强,朝他说:“我很小的时候,出生在这里……虽然叫老河堡,但记忆里没有河,也很少下雨,每个人都脏兮兮的……” “我的……我的父亲就死在了这里……我很讨厌这个地方,但必须回来,因为这里,也曾经是我的家,以后或许……仍旧是我的家……” 夜晚深沉,已经听不见孟解放他们的声音,周遭一片寂静,身边还四仰八叉躺着一具干尸,可严语娓娓道来,诉说着自己的心事,仿佛再不说就没机会了一般。 严语自己也感到非常的惊讶,因为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从未与人说过,连林小余都不知道,但他却对眼前这个陌生人说了。 或许严语潜意识里认为这年轻人是个哑巴,又或许他感觉自己时间已经不多了,确切原因是没法说清楚的。 只能说,某个场景,某段时间,正好让他有了这样的冲动,而无关于任何利弊的考量。 这么一说出来,严语的谨小慎微又在作祟了。 “哦,倒是忘了自我介绍,我叫严语,尊严的严,语言的语,你叫什么名字?” 严语也是再度试探,适才自己吐露心声,是希望拉近关系,询问姓名,也是试探这年轻人到底能不能开口说话。 然而结果有些让人失望,但又让人安心,年轻人果真没有回答。 只是他的嘴唇在翕动,严语难免仔细观察了一下。 这一观察,严语的心头难免荡起一圈涟漪! 因为年轻人的嘴唇边上长着细细的绒毛,看起来很是柔软,而他耳朵后的毛发,也同样如此! 严语的眸光自然而然地往下扫了一眼,从他的领口处延伸了进去。 这年轻人本就衣衫褴褛,如今姿势又比较尴尬,严语也不需多费力。 结论让严语感到非常的惊诧:“你……你是不是……” 严语正要求证,此时寂静却被打破了! “砰!” “砰砰!” 接连的枪声撕裂静谧的黑夜,在森林里游荡,似乎寻找着惊恐的耳朵! “赵江海完了……” 严语皱起了眉头来,毕竟从赵江海去追击孟解放开始,严语就已经隐约预料到了这样的后果,这也是他为何替赵江海担忧的原因了。 因为他知道,孟解放是个聪明人,打不过就跑,这是非常正确的选择,而他一定会往援兵的方向跑。 孟解放确实只有一根老式警棍,但关锐却是配了枪的! 如果让孟解放引着赵江海往关锐的方向去了,或者说关锐这个骨干果真能够追踪到附近,只怕赵江海真的就有去无回了。 年轻人的身子一紧,条件反射一般要躲起来,严语却安抚他说:“别怕,咱们安全了……咱们安全了……” 这枪声引发了年轻人的惊恐,但对于严语而言,他终于可以安心地休息一下了。 第二十二章 暂缓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枪声响起,严语便知道赵江海怕是危险了,而自己应该是安全的。 至于赵江海所说的那个人,或许是他杀死了李准,又或许那个人仍旧在暗中窥视这一切。 但活在黑暗之中的人,是没法出现在别人的目光之中的,如此关键时刻,他应该不敢再出来闹腾了。 这么一想,严语便松懈下来,昏昏睡了过去。 待得他醒来,已经天光大亮,经历了一天两夜的凶险历程,他终于再度见到了阳光。 村公所的办公室变成了临时指挥所,自己就在档案房里,旁边是忙忙碌碌的医务同志。 这个村公所是秦大有号召村里人出力建起来的,平时也无甚大用,前头那块空地用来召开大会,除此之外,很少有人进来这里。 孟解放还在研究着桌面上的地图,频繁地与秦大有在交流,想来是在指定路线。 “人醒了,小卢,过来铐上!” 关锐的声音突兀响起,严语都吓了一跳,扭头看时,一张布帘隔着,掀开了布帘,发现关锐竟然躺在隔壁床上,同样是满身的伤! “你是狗啊?怎么就知道我醒了?”严语也是哭笑不得,这关锐只怕是与赵江海有过一番恶斗了。 关锐一脸正气地喝道:“少贫嘴!查清楚之后有你受的!” 严语无奈苦笑:“关同志,我就想问问,你对我这么大怨气都是从哪儿来的?” 关锐忍痛坐了起来,朝严语说:“我们是对事不对人,这件事你最可疑,对待同志,我们如春风那样和煦,对待犯罪分子,我们就像刀剑这么锋利!” “我怎么就成了犯罪分子了?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话,这可不谨慎,不像关同志您的作风了。” “你!” “小卢!小卢!快进来!”关锐没想到严语会一脸的不在乎,居然还肆无忌惮地跟他顶罪,他见过各型各色的嫌疑犯,像严语这样的也不少,但不知为何,他就是看着严语就来气! “行了行了,别叫了。”孟解放从外头走了进来,朝关锐说:“你给我躺好了,小卢出去了,你歇歇吧。” “孟队,快把他铐上再说!” 孟解放看着关锐,又看了看严语,只是摇头苦笑:“他都这样了,还能跑?我在外头守着呢,你不会信不过我这个队长吧?” 虽说孟解放像开玩笑,但关锐是个耿直的人,并没有就此作罢,而是坚持己见地说:“队长,对待犯罪分子,我们不能存在侥幸心理!” 孟解放点了点他:“你呀,严老师说得对,你情绪波动有点大了,嫌疑人不一定就是犯罪分子,咱们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人,可不能随便乱扣帽子。” “队长……” “好了好了,你先休息。”孟解放不由分说,就将帘子给拉上,走到了严语这边来。 “严老师,昨晚上关锐头部受到撞击,腿脚又伤了几个地方,情绪上难以平复,回去之后我们会让指导员做做他的思想工作的。” “至于他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稍后还希望你能够继续配合我们的工作。” 虽然孟解放笑容满面,但严语却不敢放松:“孟队长,所以我现在是嫌疑人了?” 孟解放呵呵笑了起来:“你先好好休息,别多想,稍后我们有同志过来给你做笔录,你实事求是,照实在讲。” 严语也不跟他在话头上计较,憋了这许久,终于可以问他一些情况了。 “赵江海……” 孟解放停止了笑容,表情也严肃起来:“赵江海持有致命武器,暴力拒捕,已经被击毙了。” “被打死了?”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严语还是有些震惊,毕竟是一条鲜活的人命,说没就没了。 “那……孩子们呢?” 孟解放摇了摇头:“事发突然,赵江海没能留下有用的信息……不过搜救队已经在搜山了,相信很快能找到孩子的。” “小……林小余呢?”严语可不这么乐观,虽说搜救队已经展开工作,但赵江海在森林里求存,连李准这样的老猎户,都将他当成了山神,他有心要保护两个孩子,又岂能这般轻易被找到? “林小余同志坚持要参加搜救工作,我们也都是为人父母,林小余同志的情绪我们也能够理解,所以让她参与到搜救当中了。” 林小余这一天两夜也从未合眼,更是水米不进,好不容易与失踪多年的丈夫重逢,尚未来得及阖家团圆,丈夫又被击毙了。 这样的打击之下,她根本没有时间悲伤,就投入到了孩子的搜救当中,可见此女子如石头下的野草一般坚韧不屈了。 想起林小余那消瘦的身姿,严语也沉默了。 孟解放说:“我就在外头,有什么事可以叫我,等搜救队的工作完成了,咱们再与医疗队一道,送你们到县里去接受治疗,毕竟这里条件有限。” 严语见着他要走,赶忙开口叫住:“孟队长等等!” “孟队长,赵江海曾经跟我说过,杀害李准的凶手还在山里,希望你们能留意一下。” “这个人心狠手辣,除了杀害李准,还挟持过林小余和那个被囚禁的小伙……那个年轻人,甚至有可能是打伤秦钟的凶手,此人极度危险,你们务必要小心!” “哦?还有这么个情况?这么说,袭击李准和秦钟的,就是这个人咯?”孟解放转身过来,虽然表情很吃惊,但严语感受得到,他并没有太认真对待这个情报。 因为严语有嫌疑,此时交代这个情况,很有为自己开脱的嫌疑,再说了,这个人就与当初所谓的神秘人赵江海一样,实在太过虚无,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反正就是这么个情况,信不信由着你们自己判断了,当初我说有个神秘人,你们是如何都不信,你看,隔壁这伙计不就差点被打死么……” 隔着帘子也躺枪的关锐也是气恼:“队长,别信他的,先铐起来!” 严语也是无言以对:“关同志看来很喜欢用手铐啊……” 孟解放也摆了摆手:“小关是个认真较劲的同志,也正因为这股子劲头,才成长为县里的骨干,严老师你别介意。” “当然了,也少不了组织上的关怀,这一点他还是清楚的。” 面对有点官僚气的孟解放,严语也懒得再纠结下去,眼看着孟解放要出去,免不了多问了一句。 “孟队长……” “行了行了,你休息吧,再问我都快成嫌疑人了,是不是想我真把你铐起来?” 孟解放半开玩笑地说着,严语却坚持:“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那个……那个年轻人的身份搞清楚了吗?他现在在哪里?没事吧他?” 孟解放有些诧异,似乎在迟疑,但想了想,还是朝严语说:“已经通知家属接回家去了。” “他是不是遭了李准的囚禁?你们有没有做笔录?能不能给我看一下?说不定他知道孩子在哪里的……” 孟解放突然变得有些冷淡起来。 “好了好了,严语同志,也请你注意一下,这是具体案情,有鉴于你现在的状况,我们不便向你透露太多,该说的都说了,好好休息吧!” 这态度转变实在太突兀,严语甚至都要怀疑,那个年轻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又想起了年轻人身上细细的柔软的绒毛,严语如何都没想到,这年轻人会是个女孩子! 虽然没有向本人求证,但种种观察结果,都让严语有理由相信,这蓬头垢面,被李准囚禁的年轻人,就是个女孩子! 或许囚禁的过程当中,她遭遇过非人的折磨,又或许经历过什么难以言说的痛苦,所以家属才让孟解放做好保密工作吧。 无论如何,能与家人重逢,从此脱离苦海,比什么都强了。 心里还想着那女孩子,严语也没心思睡觉,只是这才一会儿工夫,王国庆从外头走了进来,夹着一个本子,要给严语做笔录。 严语自是有一说一,将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并没有太多隐瞒。 虽说只是短短的一天两夜,但事情太过曲折离奇,加上严语需要回忆,需要整理语言,笔录直到天黑下来才做完。 孟解放让人送来饭食,严语吃了之后,又有医疗队的同志来换药换输液,这才算是安静了下来。 孟解放已经不在外头,秦大有也离开了,听王国庆说,秦钟被安排在另外一个房间,就在隔壁,秦大有让家人过来照料着。 听得帘子那边没动静了,传来了关锐的鼾声,严语才拔掉输液针,套起了鞋子。 虽然伤口已经缝合,又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但眼下这个状况,让严语偷溜出去,进山搜找孩子,也不太现实。 严语只是想去一趟隔壁,问问秦钟,到底是谁打伤了他,为何秦钟一口咬定是严语打的他! 然而这才刚要出去,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严语想要重新躺下已经来不及了,帘子这么一拉开,严语连上厕所的借口都想好了,没曾想来的竟然会是林小余! 第二十三章 往事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听孟解放说起林小余跟着进山搜救之时,严语还生了担忧,没想到林小余竟是出现在了这里,严语也难免心生欢喜。 “小余,你怎么来了!” 林小余也没想到掀开帘子就看到打算落跑的严语,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小点声!” “派出所的同志不准任何人探视你,我……我是骗开了王国庆才偷溜进来的……” 严语早知道他们把自己当成了嫌疑人,但没想到他们会管束得这么森严,竟是不容许任何人探视。 他更没想到平素里规规矩矩的林小余,竟然会为了见他一面而骗了王国庆,这可不是随便能开玩笑的事! 当然了,严语还没有自作多情到那种地步,认为林小余费尽心机,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或许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更多的只怕是因为林小余遇到麻烦了。 “孩子有消息了?”严语也不拐弯抹角,林小余却是往外头扫了一眼,又看了看床后头的那张帘子。 “放心,关锐睡着了。” 林小余仍旧谨小慎微,小声地朝严语说:“山上找遍了,搜救队打算暂时结束任务,他们听了秦大有的建议,打算去挖你曾经打过的探洞……” “岂有此理!”严语难免恼怒起来,倒不是因为秦大有又将嫌疑栽到他头上,而是因为这些人错过了搜救孩子的绝佳机会! 也难怪林小余会来找自己,因为林小余相信他严语,绝不可能做出伤害孩子的事情! 自己的态度似乎让林小余更加的忧心,严语也意识到这一点,放缓了语气,朝林小余说:“小余,你别太担心,赵……我问过他,他说孩子是安全的,那必然是安全的。” 大小双毕竟是赵江海的孩子,这番话自是可信,但问题就在于,赵江海已经被击毙,若不能及时找到孩子,没有了赵江海的照料,即便没有其他因素会伤害到孩子,这对孩子只怕也要活活被饿死! 以赵江海的性格,必然将孩子藏了起来,而且还要警惕躲在黑暗之中那个人,所以这种可能性并非没有。 提起了赵江海,林小余却没有太多的忧伤,此时的她心中便只有孩子,再没有余力去为赵江海哀悼了。 “他……他临死前……曾经跟我说了一句话……”林小余咬了咬牙,到底是朝严语说了出来。 “他留下了遗言?!!!”严语顿时有些激动了。 本以为赵江海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线索彻底断裂,没想到竟然留了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严语也不啰嗦,林小余小声说:“他说……有水能活!” “有水能活?” 严语听得此言,算是小小地安心了一把。 这说明孩子所藏之处是有水的,在有水的情况下,即便食物短缺,孩子也能多活三五日的。 但思想此话,背后的信息可就更加惊人了。 严语与张顾霖四处打探洞,都没能找到水源,老河堡的喝水问题,全靠着村里那口即将干枯的水井。 那水井里的水太少,而且浑浊发黄,必须过滤沉淀之后才能喝,即便如此,村里的人能分到的水也仅仅只是够吊住一条命而已。 但早先孩子丢失的时候,那些个妇人们就已经搜找过那口水井了。 而且那水井因为水位太低,里面有没有小孩,那是一目了然的。 也就是说,老河堡除了那口水井之外,还存在有水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只有赵江海知道,并且,他将孩子藏在了那里! “江海他……他一定是把孩子藏在有水的地方了!”林小余不是笨蛋,自然能够想到这一层。 “严语,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水源,江海所说的这个地方,也只有你才能找到,我……你……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孩子!” 也难怪林小余会冒险来找严语,因为她与丈夫分离了这么多年,对丈夫的现状一无所知,对这个地点,就更是毫无头绪。 而严语一直在寻找水源,如果说老河堡还有人能找到这个地方,那么除了严语,就再无别人了。 只是她深知严语的情况,头部受创不说,如今连肩膀都伤了,而且还是自己的丈夫赵江海所伤。 虽然她知道严语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不会因为赵江海而迁怒到她的头上,但心中到底是充满了愧疚的。 这也是她为何会在严语面前变得如此卑微,几乎在用恳求的语气说话的原因了。 严语本就打算逃出去,毕竟救人要紧,此时自是朝林小余应允下来。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孩子,只不过……” “只不过我跟张教授找了这么久,才排查了一半不到的地域,如果照着我们这样的进度继续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老办法找水源的话长则三五个月,短则十天半月,而且还得看运气,不过严语也没敢把话说得太现实,这样对林小余未免太残忍。 再者,他也并不完全要靠这个法子,甚至并不希望用这个法子,因为这根本不可能实现。 一旦用上这个法子,就要发动全村人以及搜救队,才能达到最高效,可自己现在是嫌疑人,又有谁会听自己的意见? 虽说现在搜救队在挖探洞,但都是挖掘严语曾经做过标记或者已经填埋的那些探洞,如果运气好,或许能找到,那自然最好,但总不能让运气来决定两个孩子的生死吧? “小余,我想知道……我想知道赵江海的事,你把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不要放过任何细节!” “全部?” “嗯,全部!” “这很重要,我希望你不要有所保留。” 在严语面前诉说自己丈夫的生平事迹,林小余难免有些尴尬,但她知道,这有助于严语推导孩子藏身之处,也就再没顾虑了。 “江海……他是个好人,退伍之后,经人介绍,我俩才认识的,我母亲早逝,父亲病重,哥哥跟着人家去采石,出了意外死了……” “江海他见我一个人可怜,经常来帮忙,再后来,我们就结婚了,没多久,父亲也走了……” 林小余的语气很平静,虽说在回忆丈夫过往的点点滴滴,心中有苦有甜,但眼下却没时间去伤感。 严语细细听着,为了不惊醒隔壁的关锐,两人靠得很近,声音也压得很低,就好像……就好像夫妻二人在说着枕边话的感觉。 只是这种感觉一涌上心头,严语就狠心掐灭了。 林小余虽然没有表现出悲痛来,但她的丈夫尸骨未寒,自己竟然生出这样的念头,简直是无地自容。 林小余倒没有顾虑这么多,过往的一切大小事情,包括生活中的一些小细节,都细细说来。 “那一年,又是大旱,江海说他要去找水,找不到的话,就带我们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他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外面的世界比这里精彩,我也时常向往,就每天期盼着……” “不过我心里也有些纠结,因为我们一旦离开了,就没人给父母扫墓了……” 林小余还在诉说着,但严语却心头一震,打断了她的话:“你说赵江海曾经找过水?!!!” 林小余也终于明白严语为何要她讲述赵江海的生平故事了。 孩子没消息,丈夫被击毙,这种种绝望不断袭击,林小余早已六神无主,根本就没想到这些。 如今平静下来,才意识到赵江海的过往,就是寻找孩子藏身之处的最大线索! “是,他跟你一样,不是迷信的人。” “但你们又有些不一样,你相信科学,而他……他相信自己。” 听得此言,严语也在心里感慨,其实林小余说的不对,他跟赵江海应该是同一类人,因为严语也相信自己大过于相信科学。 “他没有打探洞,因为那一年还没有勘探队过来,他只是漫山遍野地寻找泉水活水,任何有水的地方。” “再后来,他说找不下去了,准备带我们离开……”严语也有些遗憾,虽然赵江海的行为值得敬佩,但找不到水也在情理之中,老河堡附近都是沙土,根本就没有适合储水的环境条件。 “后来怎么没走?”林小余如今还留在这里,严语自然能知道事情的发展。 只是并不知道过程是如何。 “他说……他说找不下去了,村里人一直反对,说他触怒了山神,又说他到处挖掘,会坏了风水,干旱是龙王爷发怒什么的……” “他是个火爆脾气,常常与村里人发生争斗,跟秦家的关系也越来越恶劣……” “再后来……他就走了……” “走了?” “是,秦大有说江海要烧掉龙王庙,被村里人阻止,双方打了一架,江海就逃走了……” “他们后来还报了案,但江海没再回来过,我怀疑他们打死了江海,还闹过很长一段时间,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严语不断筛查这些话语,当他听到江海也要烧掉龙王庙之时,他终于明白秦大有为何这么在意这件事了。 赵江海没能烧掉的龙王庙,最终还是让林小余放了一把火,虽然没有烧塌,但总算是烧了的。 至于他是否真要烧龙王庙,或者又只是秦大有的假话,陈年旧案,也说不清楚了。 不过严语却没有放过这一节,因为这是与水的关系最接近的事情了! 正要继续深究,外头却突然传来脚步声,严语赶忙将林小余拉了进来,朝她说:“床底!” 林小余也吓住了,赶忙往床底下钻,而严语赶忙躺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上,装睡起来。 第二十四章 智取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这才刚躺回去,王国庆就匆匆走了进来。 “严老师,你睡着了吗?”王国庆的声音放得很低,严语故意装睡,没理会他,希望他能识趣点赶紧离开。 王国庆还算有礼貌,并没有伸手来将严语推醒,而是推了推严语脚边的被子,将一些衣服放在了床尾。 严语也终于知道林小余是怎么骗开王国庆的了。 她应该是让王国庆去严语家中给他取更换的衣服去了。 听着脚步声,王国庆应该是要走出去了,严语也松了口气,然而稍稍睁开眼,却见得王国庆又停住了! “糟糕!” 严语心头一沉,不好的预感四面涌来! 也果不其然,王国庆折返回来,将严语脚上的被子全都掀开了! 适才他推开被子放衣服的时候,只怕是看到了严语脚上的鞋子! 王国庆回来得太突然,严语根本就没时间脱鞋,这倒是给王国庆看到了破绽! “起来说话吧,别装了。”王国庆一脸的恼怒,严语也只好睁开眼睛来。 “王同志,我只是出去解了个手,回来的时候头有点晕,就直接躺下了,没想到鞋子忘了脱,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王国庆只是呵呵一笑:“我想的是哪样?” “我虽然也想出去找孩子,但现在走路都困难,又怎么可能离开……我的命也是命,自己都顾不过来……” 王国庆抬起手来,制止了严语的话头:“行了行了,跟我解释也没用,我的任务是照看你,屋子里有尿壶,你别再到处走了。” 王国庆似乎对严语很失望,走出去之后,很快就回来,手里却拿着一副手铐,看样子是要将严语拷在床上了! 严语刚刚才有点眉目,一会还要跟林小余出去求证,若被拷在床上,就再也跑不掉了! 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最终他们会还严语一个清白,但也错过了搜救孩子的时间! “王同志,手就不用铐了吧?屋里虽然有尿壶,但我也要走到尿壶边上吧?我又不是废人,总不能在床上吃喝拉撒,更不可能让你给我端尿壶便盆吧?” 严语这么一说,王国庆顿时皱起眉头,严语趁热打铁说:“再说了,你不也在外头守夜么,我还能跑到哪里去……” 王国庆似乎想象到了给严语端尿壶便盆的画面,眼中也露出不悦来,虽说没有将严语拷在床上,但到底是将他的双手给铐了起来。 “好好休息吧,别尽起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王国庆终究是走了出去,而且这次帘子也没拉上,他就在外头的桌边,看着一本书。 也亏得被子大一些,垂到床边,遮挡了光线,否则以王国庆那个角度,绝计是能够一眼看到床底下的林小余了。 林小余想必也慌张,过得许久都不敢动弹半分,直到十几分钟过后,她才从床的另一侧退了出来,躲在了床头柜边上。 “怎么办……” 她探出半个头,贴着严语的耳朵问。 “先等等,看看情况……”严语也不张嘴,含糊地回了一句。 林小余可没做过这么刺激的事情,此时浑身紧绷,那是粗气都不敢喘。 严语看着王国庆,这人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今晚不眠不休,就这么死守着严语了。 今天做笔录之前,孟解放就说过,等搜救暂告一段落,做完了笔录之后,会将严语和秦钟关锐,送到县医院去接受进一步的治疗。 这也是严语为何执意今晚离开的原因,且不说林小余被发现之后,场面会有多尴尬,单说明天一旦被送走,等洗脱了嫌疑再回来找孩子,怕是…… 想到这里,严语摇了摇头,将心中杂念排除出去,深思了片刻,咬咬牙,终于是做出了决定。 这种情况下,硬跑那是跑不过的,只能“智取”! 只是这村公所的房间并不大,也只有这么一个房门口,外头就是村公所办公室,让王国庆堵着,根本就没别的路可走。 在林小余看来,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除非外头有人,能像她一样将王国庆骗走。 只是她已经骗过一次,虽说王国庆暂时没有识破,但必然生出了警惕之心的。 严语自然能想到这些,他稍稍侧头,朝林小余说:“床尾靠墙的地方有辆推车,车上有消毒用的酒精,你拿到隔壁去,倒在关锐的伤口上……” 林小余也是大吃一惊,关锐可是派出所的同志,她已经骗过王国庆一次,现在又要对关锐搞这种小动作? 严语知道她的担忧,耐心地安抚着说:“这种情况,咱们只能硬跑出去,我肩膀的伤口已经缝合,不碍事的。” “关锐的伤口也缝合了的,酒精是用来消毒的,你倒少一些,不会产生太严重的后果,只会让他产生灼烧感。” 听了严语的解释,林小余才算是安心一些,咬了咬牙,蹲着身子就挪到了推车那边去。 关锐与严语就隔着一个帘子,倒了酒精之后,林小余也没敢再放回去,手里握着那瓶酒精,就溜回到了严语这边来。 严语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又乖乖钻进了床底。 过得一会儿,关锐的鼾声就停了,呲牙声,翻身声,而后他终于是忍不住低声痛吟。 关锐是个极其硬朗的人,坚持了许久,压抑着的声音才渐渐大了起来。 王国庆赶忙从外头走了进来,路过之时还特意看了严语一眼。 “怎么了?” “伤口……伤口突然痛起来,就像要烧着了一样……” “你别动!我马上去叫医生!” 听得王国庆要去叫医生,严语的嘴角也露出笑容来,毕竟计划算是成功了。 虽说有点对不住关锐,但关锐嘴上说对事不对人,可到底是看他严语不爽,让他吃点苦头,又没有实质性的伤害,严语没太大的心理负担。 然而关锐可是个硬汉,很快就朝王国庆说:“你别……张医生忙活了一天了,眼下还在秦钟那边守着呢……” “你先帮我解开,我看看伤口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小问题忍忍就过去了,别老是麻烦张医生……”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替人着想这么多干啥子!”王国庆虽然嘴上抱怨,但隔壁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估摸着他们在拆伤口的绷带。 机会来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严语轻手轻脚下了床,又将床尾那堆衣服放到被子底下,将床头柜上的洗手盆放在枕头上,拉起被子盖上。 林小余从床底钻了出来,两人便蹑手蹑脚出了村公所,路过办公室之时,严语还顺手牵羊,把王国庆的手电筒给拿走了。 酒精虽然有气味,但早先消过毒,伤口上散发酒精味也正常,王国庆和关锐又不是专业的医务人员,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当然了,这也只是暂时的,关锐是个硬汉,一旦适应了疼痛,也就没事了,王国庆若将心思全放在关锐身上,没发现严语这边被子底下不是人头,而是洗脸盆,倒也能拖延些时间。 若他细心一些,留给严语和林小余的时间也不会很多。 严语本不想偷走手电筒,因为这样会引起王国庆的注意,就算王国庆一时半会儿没发现,可一旦他要暂时出去,找不到手电,就会生疑了,毕竟他也要上厕所的嘛。 可没有手电筒的话,严语和林小余寸步难行,也不需要太多权衡,严语只能这么做了。 出了村公所之后,两人尽量往僻静的地方走,因为搜救队还在工作的原因,村里不少男人都外出帮忙,妇人们也睡不安稳。 毕竟出了杀人的案子,人心惶惶的,男人们在外头搜救,女人们当然就比较机灵,严语和林小余也怕撞见其他人。 如此走了一段,总算是到了村口外头,严语放松下来,伤口疼得厉害,有些站不稳,林小余赶忙搀扶了一把。 “我扶着你走……” “不……不用……我能行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是扶着吧……”眼下严语是找到孩子的唯一希望,林小余也没有半点私心杂念,严语也就将重心移到了林小余的肩上。 林小余本就娇小,日子过得苦巴巴的,又少营养,严语真怕稍稍用力就压垮了她。 只是她用力撑着严语,展示出了极其坚韧的意志,严语反倒心生佩服了。 “咱们去哪里?” 面对林小余的问题,严语并没有太多的考虑。 虽然林小余的故事尚未讲完,但严语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我们去龙王庙!” “龙王庙?我们不是已经里里外外找过了吗?”林小余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失望。 本以为严语有什么高见,到头来却是去龙王庙,林小余又岂能不失望。 严语却并不这么认为。 “照着你说的,赵江海的事情,与咱们建立起最大联系的,就只有龙王庙这么一处地方,想要找线索,也只能去哪里。” 严语的解释有点牵强,与其说是在给林小余打气,不如说是在安慰他自己。 但严语也并非无凭无据的一时兴起。 “或许之前我们漏掉了什么,总之,去看看就清楚了,总比没有线索,什么都不干要强吧?” 严语这么一说,林小余也不再迟疑,搀着严语,便再度踏上了前往龙王庙的夜路! 第二十五章 塑像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夜色中的龙王庙就如同趴着的掉毛老狗,严语和林小余到了前头来,发现庙门竟然被锁了起来! 这对于村民们而言,是对龙王爷的不敬,但为了龙王庙免遭破坏,他们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吧。 严语可没有理会这许多,上前来一看,就朝林小余说:“找块石头来,把锁给砸了。” 林小余可是放火烧过庙的,砸锁就更不必说了,当即找来一块趁手的石头,哐哐哐几下,那锁头竟是纹丝未动! 严语肩头受伤,无法用力,这种粗活只能林小余来干,林小余又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哐哐当当接连砸了十几下,锁头没动静,榫头却是松动了! 林小余将整个榫头连带铁锁一并拔了出来,这才进了门。 娇小的林小余展现出如此暴力的一面,严语也是看得有些惊愕,后者催了一句:“你以为家里那些农活都是神仙帮我干的?” 严语也笑了起来,莫看林小余个头不大,但这可是一位孤身拉扯两个孩子的可敬母亲啊! 进得庙中,严语用手电四处观察了一番,由于早先被林小余放过一把火,为了方便修葺,庙里能搬动的东西全都搬走了,就剩下大殿上的龙王爷塑像。 这倒是省了不少力气,只是大殿空空如也,脚下是结实的青石砖,若说这地方有水,怕是谁都不信。 林小余也有些失望,朝严语投来询问的眸光,似乎在说,该往哪里找? 严语好歹跟着张顾霖探水这好些时日,眼见墙角堆着不少工具,就挑了一支钢钎,四处敲敲打打,发现四壁并未有暗阁,赵江海估摸着也不会把孩子藏于其中。 又“笃笃笃”地舂着地板,这些青石砖非常的老旧,但厚重结实,声音沉闷,并没有空心的机关。 严语想了想,朝林小余说:“把地砖都撬开看看。” “都……都撬开?”林小余满眼的难以置信。 虽说她力气不小,大殿也不算太大,但青石砖非常的沉重,光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想要挪开不算太难,可想要全都起出来,工作量也非常巨大,毕竟青石砖又数十块。 但想了想,这是找到孩子的唯一办法,辛苦一些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林小余也就咬牙开动了。 严语倒是想帮忙,但尝试了一下,根本无法用力。 虽是洞穿伤,不需要手术来取子弹,可肩窝的伤口刚刚缝合,用力过度只怕会再度撕裂。 旁的不说,单说适才动用了一下钢钎,此时已经有鲜红的血迹从绷带渗出来了。 林小余撅着屁股,用钢钎撬开地砖,而后费力地挪出去,往日里那文静的气质是半点也没有。 严语也没有闲着,走出大殿,开始观察四周的环境。 严语并不懂得风水堪舆之术,但按说庙宇通常会建造在高处,龙王爷毕竟也是神灵,必须高高在上,俯瞰苍生。 可这座龙王庙在山坳里,似乎在躲避着上天的惩罚一般,就像个偏安一隅的小神仙,只靠着老河堡这小村子的供养,苟延残喘,没有位列仙班的远大志向那样。 严语四处走了一圈,也没有太多的发现,相较之下,虽说这里的地表比其他地方要湿润一些,但毕竟是山坳的谷底,也是正常的现象。 “难道真的错了?”严语难免有些自我怀疑。 可回头看时,见得林小余吃力地将地砖一块块挪出来,他又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刚才在路上,林小余又详细讲起了赵江海的故事。 当年他也曾探水,只是无人知道详情,可他想要烧庙,绝不仅仅只是泄愤,因为根据林小余对丈夫的了解,他是个极其隐忍的人,万万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那么结论也就只剩下一个,或许他在龙王庙这里找到了水源,但秦大有等人为了保护封建迷信的庙宇,不准许赵江海在这里动土挖掘。 这也是严语为何觉得他与赵江海是一路人的原因之一。 因为严语也认为,如果这附近能够找到水源,龙王庙所在的秦家坳,绝对是最佳的地点,甚至连张顾霖也都同意了这个看法。 因为这里是低洼的谷地,是水流汇聚的地方。 当初严语也想过在这里探水,但被秦大有断然拒绝,甚至不惜用赶走严语来威胁。 秦大有不让村民协助严语挖探洞找水源,也正是想要给严语一个教训。 至于赵江海与秦大有为首的这些村民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秦大有等人会不会是赵江海失踪多年的元凶,现在也没时间去深究。 但这个地方与赵江海的牵扯最大,这是毋庸置疑的。 照着这个思路,这里就是赵江海隐藏孩子的最佳地点,应该是没有太大质疑的。 想到这些,严语也不在外头溜达,走到大殿里,给林小余搭把手。 虽然他双手被铐,身上又有伤,但借助工具,到底是能帮上一些忙的。 两人忙活了这许久,中途又歇息了几次,困倦之极的林小余甚至还眯着眼睡了一会儿。 当他们把地砖全都移开之时,外头已经亮了起来,这一整晚,他们终于是搬开了这些地砖! “咱们得抓紧了……” 本该休息一下,但已经没有时间了。 王国庆说不定早已发现严语“逃跑”,而搜救队和村民们仍旧在检查严语做过标记的那些探洞。 如果孟解放和秦大有发动村民来搜捕严语,相信很快就会追到这里来。 地砖被起开之后,脚下的土地很是湿软,严语和林小余也有些激动,因为这么湿软的地表,水分是非常充沛的! 严语用钢钎四处穿插,湿软的地面留下一个个圆孔,但并没有地下入口之类的东西。 林小余也用其他工具,在刨着土,可惜将整个大殿的地面都检查了一遍,仍旧毫无所获。 “没有……”累了一整夜的林小余,终于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空洞。 严语也坐了下来,正要安慰两句,门外却传来了声音! “有人吗?谁在里面?” 严语猛然弹了起来,但这声音非常的熟悉,熟悉到他有些兴奋起来! “是张教授吗?我是严语!” 张顾霖也是一脸惊愕,快步走了进来,抓住严语的手腕,但很快又松开了,下意识退了两步。 “你小子怎么藏在这里,外头找你都找疯了!” 严语尚未解释,张顾霖已经注意到环境的变化,四处扫视,而后便蹲了下来,抓起泥土捻了捻。 “这……这水分这么充沛,地下怕是有水啊!” 他可是经验极其丰富的老专家了,这句话一说出口,分量自是不用说的。 本来他还忌惮严语是“逃犯”这件事,此时却全然忘记了,从地上拾起一把短柄铲子,一番搜索,挑选了林小余曾经刨土的一个坑,挥舞着铲子就挖了下去。 他不断地检查挖出来的泥土,而后推了推眼镜,兴奋地朝严语说:“严语啊!你成功了,这地下有水!有水!” 林小余也弹了起来,因为丈夫说过,有水能活,孩子只怕真被藏在了这里! 可放眼四望,大殿空空如也,说是掘地三尺都不过分,暗阁机关地窖全都没有,孩子又能藏在哪里? 她看着严语,严语也看着她,两人四目相顾,严语突然身子一颤,猛然朝龙王爷塑像转过头去! “这是唯一没有检查过的地方了!” 严语兴奋得双手颤抖,走到塑像前头来,好好观察了一番,又在塑像上敲敲打打,发出“卜卜卜”的声音。 “是泥皮空心的塑像!” “能藏人!”听说是泥皮空心的塑像,林小余的第一反应就是里头能藏人! 她将严语手中的钢钎夺了过去,就要敲开塑像的泥皮,但严语却赶忙拦住了她。 “小心一些,别伤了孩子。” 林小余这才放下钢钎,用指节敲击着塑像,隔着塑像大喊:“大双!小双!你们在里面吗!是娘啊!娘来找你们了!” 喊着喊着,里头却没有任何回应,林小余枯竭了两天两夜的泪水,终于是再度涌了出来。 张顾霖却是从发现水源的惊喜,转成了满头雾水的疑惑。 他知道孩子失踪,他帮着寻找孩子,但他是个科学工作者,看着林小余这个绝望的母亲,对着塑像呼喊孩子的姓名。 无论如何看,都是一件让人心酸又迷惑且可叹的事情。 严语走到工具堆这边,翻找了一阵,终于找到了一个趁手的小铁锤,朝林小余说:“用这个,小心敲开。” 虽说是泥皮空心的塑像,但泥皮还是非常厚实的,用钢钎会伤到里头的孩子,这小铁锤不太给力,但到底是安全一些。 当然了,这也只是严语的初步推测,孩子到底是否被藏在其中,还不算太确凿。 不过,这已经是两天两夜的搜寻以来,距离找到孩子最近的一次了! 林小余抹掉眼泪,举起锤子敲了下去,塑像的彩绘颜料被敲落了一大块,露出白色的内胎,又敲了好几下,才将内胎慢慢敲开,里头竟还有一层,是用碎木屑和观音泥之类的东西做成的“混凝土”。 “等等!” 严语让林小余停下了手。 “如果孩子真被藏在里面,赵江海又是怎么把孩子放进去的?” 第二十六章 纷争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林小余小心翼翼地敲开了泥皮空心的龙王塑像,但严语却又找到了另一种思路。 这塑像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如果孩子藏在其中,那么赵江海又是如何将孩子放进去的? 这就带来两种结论,一是孩子根本没藏在里头,二则是,另有通道能够进入到塑像的内部! 龙王庙的大殿虽然不算太大,但为了展现出神祗的尊威**,塑像却很大,这也是整个大殿最后存疑的地方了! “等我再看一眼!” 塑像正面一目了然,如果有另外的通道,或许在塑像的背后,又或许在大殿的后门。 但这个大殿是挨着山坳建造起来的,就像个窑洞,或者说是石窟,所以要么是塑像身后有暗门,要么就是从外面的什么地方挖了入口进来。 为了孩子的安全着想,能不动用工具,那自然是最好的。 严语双手被铐,肩头有伤,想要爬上神坛,绕到塑像后头去,也费了不少劲。 林小余看得出严语的意图,当即主动请缨:“我上!” 毕竟是个女子,这么爬上爬下的不太雅观,但昨夜里林小余是如何卖力,严语也看在眼中。 如今极有可能会找到孩子,哪里还顾得这许多。 “好,小心一些。” 严语放弃了努力,林小余当即上前来,不过她有些高估了自己,因为她比较矮小,爬上神坛也并不容易。 严语只好扶了她一把,也不敢抬头,只是托举了一下,让她有个借力的地方。 林小余爬上去之后,很快就绕到塑像的背后,不多时就传来了敲击声:“笃!笃笃!” “或许这里有暗门!”严语也看不到具体情况,只是从林小余略带颤抖的声音,听得出应该是有所发现,而且是重大的发现! 张顾霖终于是看出他们在干什么了,当下也是一脸的惊诧:“你们……你们怀疑孩子藏在这里头?” 他是个搞科学研究的,怕是从来没见过这种唯有在书中才能看到的情况。 当然了,严语和林小余只怕也未曾想到。 然而就在此时,门外突然哗啦啦涌进一大群人,很快就将整个大殿给站满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我的龙王爷爷哟!” 孟解放和王国庆等人一脸的愤懑,连受伤的关锐也都跟着过来了,这次他们可都带上了武器,可见严语“逃跑”的事情,在他们眼中,性质是非常恶劣的! 只是他们都未曾开口,秦大有就已经怒气冲天了! 林小余放火烧庙也就罢了,现在是彻底要毁掉龙王庙啊! 而且更“人神共愤”的是,身为女子,林小余竟然站在了神坛上,脚踩着神坛,还对龙王塑像不敬! 这秦家坳本就不允许女流之辈进来拜祭,她倒是好,打着找孩子的幌子,先是烧了庙宇,如今又在亵渎神灵! “快给我下来!快下来!” 秦大有近乎咆哮,然而林小余刚刚才有了重大发现,哪里肯依! “我的孩子就在里头,龙王爷把我的孩子吃了,我要找孩子!” 林小余也有些急不择言,语无伦次,说出这样的话来,很容易让人当成是疯子。 但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经历了两天两夜的绝望,孩子尚未找到,丈夫又被击毙,如今总算是有点眉目了,又有人进来推三阻四,她哪里还能冷静! “给我抓了!给我抓了!”秦大有一声令下,村中汉子纷纷上前去,严语想要阻拦,王国庆却早已将严语控制住了。 林小余乱抓乱咬,大喊大叫,庙里顿时鸡飞狗跳,但到底是如同疯子一般,大喊着自家孩子,被村民抓了个结实! 孟解放大皱眉头,朝秦大有说:“老秦啊,封建迷信搞不得,你们这样抓人,是想滥用私刑,还是怎么地?” 秦大有适才也是着急了,此时醒悟过来,也是一头的冷汗,朝孟解放解释起来。 “孟队长,封建迷信倒是其次,这座庙是大家伙儿一砖一瓦建造起来的,也是大家团结一心的精神寄托……” “大道理我都懂,没读过太多书,也说不过旁人,但人活一世,总归要有个念头,有个盼想,老祖宗千百年传下来的东西,总归有点道理的……” “再说了,这林小余放火烧庙,那也是犯法的,现在又把……队长你看,这是破坏产物,我们只是制止她的行为,并不是要伤害她。” 孟解放摇了摇头:“先把人放了,有话好好说嘛,何必搞成这样,你们再这样,那就是强行拘束他人自由,也是犯法的!” 秦大有听得此言,只好向村民使了个眼色,将林小余放开了。 林小余可不管这些,双手得了自由,又要去爬神坛,孟解放赶紧挡在了她前面。 “林小余同志!你也冷静一下!” “有什么先说清楚嘛!” 林小余一把抓住了孟解放:“同志,孟队长!赵江海临死前跟我说了,孩子就藏在这里,就藏在这里啊!” “你让我去看看,让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孩子藏在这里?”林小余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大惊,这对于他们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那般荒谬! “你疯了!简直就是疯了!”秦大有张口怒叱,指着林小余,胡子都颤抖了起来。 孟解放也是一脸的质疑:“赵江海临死前真说孩子藏在这里?” “是!他临死前亲口告诉我的!” 孟解放皱起了眉头,朝关锐投去了询问的眸光。 关锐昨夜里被严语和林小余摆了一道,脸色自是不会太好看,但他是个实事求是的人,当即朝孟解放说。 “赵江海被击中之后,确实还有气息,只是已经口不能言,至于他到底有没有跟她说过话……” “当时她扑在赵江海身上痛哭,我也没听到,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孟解放也是摇头苦笑,又是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不过他到底是个为人民服务的公仆,此时朝林小余说:“林小余同志,我们能够理解你的心情,既然你认为孩子藏在里面,那就上去看一看,查一查,大家也都是在为孩子操心的嘛。” 听得此言,林小余也是狂喜,来不及道谢,就要冲上去,然而却又被秦大有给拦了下来! “不行!不行不行!她不能上去!不能再上去了!” “她已经冒犯龙王爷不止一次了,其他事情都好说,这件事绝对不行!” 孟解放虽说是个老好人,为人亲切,但对于封建迷信这一套,确实不能放任,他私底下到底迷信不迷信,咱也不知道,更不好说,但他是队长,就决不能支持秦大有这样的言论! “老秦!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这些!如果真能找到孩子,别说这塑像,整座庙挖开,我也干!” 听得孟解放如此豪气而决绝的话语,秦大有的脸色也变得铁青,沉下脸来,朝孟解放说。 “孟队长不太了解人民群众的实际情况,才说出这样的话来,老头子我也能理解。” 这句话夹枪带棒,绵里藏针,孟解放也是一脸不悦。 不过秦大有却视而不见,继续说:“赵家媳妇的难处我们也理解,她丢了孩子,我们也都替她着急,但不能因为这样,就把咱们的日子全都给毁了吧?” “你看看她这个样子,跟疯子又有什么区别?她今天说孩子藏在这里,咱们就让她挖这里,明天她说藏在我家,是不是要去挖我家?后天说在派出所,是不是也把派出所给烧了?” 孟解放也是闷了一肚子气,但人民群众的意见还是要积极听取,人民的意愿也不能不重视,当即就朝秦大有说:“那你说怎么办?” “这地方也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这里不仅仅是龙王庙,也是我秦姓宗嗣的祠堂,祖先们可都埋在山上,看着咱们。” “拜龙王是封建迷信,但拜祖宗不是迷信吧?难道孟队长连祖宗都不拜?” 面对秦大有的问题,孟解放更是不悦:“行了行了,你说说,怎么办?” 秦大有似乎有点得意,好像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一般,稍稍昂起头来:“既然她说孩子藏在这里,那老头子我亲自上去看,如果没有,大家就散了,往后就别再打这个主意了,该怎么找孩子就怎么找。” 这未尝不是个解决的办法,孟解放正要点头答应,林小余却坚决摇头反对。 “不行!我信不过他!要上去也是严语……严老师上去!” 这偌大的大殿,就只有林小余这么个女人,她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严语了。 然而严语昨夜才逃跑出来,王国庆现在正抓在手里,根本就不肯放开半分。 严语想了想,与秦大有这些人再纠缠下去,也是耽误时间,就朝关锐说:“关同志上去检查一下,行吗?拜托了……” 关锐是个骨干,如果塑像真有暗门之类的,他应该比林小余和其他人更能发现问题。 关锐与严语一样,身上都带有伤,若是小气的人,说不定会认为严语在故意刁难他。 但关锐对自己有着充分甚至绝对的自信,他朝孟解放看了一眼,得到了许可之后,二话没说就跳上了神坛。 他在塑像的后头检查了许久,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林小余更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关锐似乎又检查了一遍,而后才探出头来,朝孟解放摇了摇头。 这一摇头,把林小余的希望都彻底摇灭了。 第二十七章 教授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关锐身为县里的骨干,专业技术过硬,心理素质强大,乃是孟解放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他的摇头,自是为整件事情的走向,打上了个句号。 林小余拼命摇着头,朝他哭喊:“不,我不相信你!我要自己看!” 林小余还要往前冲,但这次孟解放并没有阻拦她,眼看着跑到神坛前了,林小余却颓然坐到了地上,再没有勇气上去检查。 或许她心里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而她不敢上前去检查,就是最好的证明。 秦大有似乎松了一口气,朝孟解放说:“孟队长,赵家媳妇丢了孩子,心情咱们是能够理解的,都是村中邻里,赵江海又……龙王庙这个事,我们也不打算再追究,大家还是继续出去找孩子吧。” 不得不说,秦大有虽然没有读过太多书,但对于人心的揣度和把握却是到了老狐狸的火候。 如今主动让步,显示出他的大度,是因为主动权又回到了他的手中,他极其享受这种掌控感。 孟解放心中怕是也在暗骂,但脸上也浮现出微笑来,正要与秦大有说话,此时严语却是开口了。 “关同志,你认为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他的声音很响亮,中气十足,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适才还在纷纷议论的村民们,又停了下来,满脸厌恶地看向了严语,似乎在唾弃严语的没完没了和无理取闹。 “可疑的地方么?”关锐对严语的印象并不好,严语却仍旧让他来检查,这种惺惺相惜,或者说对他技术层面的认可,是他很难去讨厌的。 能够得到朋友的认可和欣赏,自然是一件让人舒心的事,但舒心之余,你也会猜想,这是朋友对你的奉承,而并非真心称赞。 然而能够得到“敌人”的认可和赏识,却能使你感到从所未有的成就感。 关锐如今就是这么个情况,严语跟他发生过不少“冲撞”,但在关键时刻,严语选择相信他,这是对他的认可,也是托付,他不能因为严语背着重大嫌疑,就做不到一视同仁。 所有人都在等待关锐的答复,似乎都在催促他,让他随便敷衍严语两句,将这破事彻底了解,然后可以全心全意投入到寻找孩子的工作当中。 可关锐却迟疑了许久,这才谨慎地开口说。 “这神像背后确实没有暗门,但我发现是空心的,如果说里头藏有孩子,以神像的体积以及内部空间,还是存在这个可能性的。” 关锐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刚刚才展示了大度气魄的秦大有,脸色也难看起来。 “关同志,林小余接二连三受到打击,又听了严语的蛊惑,才会生出这么荒唐的念头,与其在这里做无谓的纠缠,还不如早点出去寻孩子呢!” 关锐可不是孟解放,他不擅长交际,只专注于自己的领域,对秦大有这种耍弄心计的人,他也同样没什么好感。 “村长这话可不对,你们怀疑严语埋了孩子,四处挖坑,这几率与孩子藏在神像里的几率,其实相差并不大,要说耽误事,像无头苍蝇一样反倒更加浪费时间。” 关锐这么一说,秦大有脸色铁青,村民们也窃窃议论起来,气氛很僵。 孟解放抬起手来,朝关锐说:“关锐,搜救方案是咱们与搜救队一块定下来的,这是大事,不能含糊,你要是对搜救方案有意见或者建议,早早就该提出质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影响大家的工作情绪。” 关锐撇了撇嘴:“我也就这么一说……” 他从神坛上跳了下来,也生怕孟解放再罗里吧嗦,走到前头来,朝严语问。 “你想怎么做?” 严语与关锐对视了片刻,掷地有声地说:“我认为孩子就藏在这里,肯定存在通道,只是我们没有找到,所以……所以把神像拆了就知道了!” “拆了神像?”严语这句话无疑是巨石投湖,人群的气氛轰然便炸开了! 孟解放脸上虽然看不出个好歹,但心里只怕也要感叹一句,这老师也太能折腾了! 秦大有这边可以说是群情激愤,孟解放也不希望事情往极端的方向发展,便朝严语说。 “严语同志啊,你这么坚信孩子藏在这里,可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严语走到林小余这边来,朝她说:“小余,你告诉孟队长,赵江海临死之前留下了什么遗言。” 林小余就像一叶扁舟,在失望的大海与希望的潮头之间来回跌宕,此时已经麻木不仁了。 “他说……他说有水能活,有水能活!” “有水能活?” “是,赵江海与我发生冲突之前,亲口承认了孩子在他手中,并向我确认了孩子是安全的。”事已至此,严语也不怕耽搁时间,该说清楚的终究是要说清楚了。 “当年赵江海失踪一案,也是因为他寻找水源,当然了,这是旧案,事情经过与真相查证,不是我的事情,我掌握的情况也没有证据,所以就不多说了。” “我想说的是,整个老河堡地界,最有可能存在水源的地方,就是这里!” “也就是说,能藏孩子,又能保证孩子安全的地方,最有可能就是,这里!” “你说这里就是这里了!这算什么证据!”秦大有脸色阴沉,强人怒气,朝严语喝了一句。 严语也不看他,而是指了指张顾霖,朝众人说:“这位是勘探队的张顾霖教授,大家应该都认识吧?他的话,大家总该相信吧?” 张顾霖一直没有参与到纷争当中,因为他仍旧在压抑心中的兴奋与激动。 虽说他的工作是地质勘察,是为国家寻找油气资源,以及承担某些科考工作,但能够为当地群众带来利益,他也非常乐意去做。 再说了,没有人比他更体谅严语的一番苦心。 但他毕竟是个科学工作者,不能用自我情绪来意气用事,见得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此时他也站了出来。 “勘探是一件非常复杂,非常具有技术性的工作,我不能说这里绝对存在水源,只能说,这里有极大的概率存在水源。” 这话让秦大有找到了破绽,他正要以此展开反击,严语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朝张顾霖追问了一句。 “张教授,如果抛开你的工作身份,以你个人的身份来回答这个问题呢?” “个人身份么……”张顾霖皱起了眉头。 “抱歉了,小严老师,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言论负责任,我的个人身份并不允许我发表工作上的专业定论……” 秦大有不由哼了一声:“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 严语也叹了一口气,他早知道张顾霖是个老古板,却没想到,终究是这样的结果。 或许张顾霖根本不明白严语的意图,又或许他明白,却不愿意玷污了自己的专业素养和职业道德。 “不过……秦村长,各位村民,我虽然不能以个人身份发表结论,但却能以个人的身份,发表一下自己对严语老师的看法。” “这个地方环境恶劣,甚至可以说并非宜居之地,干旱是常态,有没有人想过人定胜天,我是不知道,但严语老师是决不妥协的人。” “他积极投入到寻找水源的工作当中,确实会给大家的生活带来不少麻烦,对你们的宗教信仰或许也产生过影响。”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他完全可以移居到别的地方,他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他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为何还要吃力不讨好地去寻找水源?” “他这么做是为了他自己?他是个自讨苦吃的人?他是为了你们啊!” 张顾霖说到此处,似乎有些动容,眼眶都湿润了起来。 “你们不了解勘探工作的难度和艰苦,严语老师一介书生,本该拿着粉笔写黑板摸书本的一双手,早已因为打探洞而满是血泡,我亲眼看着他一个个挑破血泡,皮都磨掉,最后结了厚厚的茧子……” “你们看看,这是他让徐傲将孩子的鞋子转交给我之时,附送过来的纸条。” 张顾霖将纸条展开,四面展示。 “他本想让我把鞋子放在探洞,让你们去找孩子,因为他生怕自己有疏漏,或许孩子真的掉到探洞了。” “而且,找孩子的同时,你们也能够将已经标记好,但未曾挖掘的探洞,全都给挖了。”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旧没有放弃寻找水源的念头,因为他知道,即便找到了孩子,没有水的话,这个村子就再难存活下去了!” 张顾霖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震惊,有人默默低下了头。 谁都没想到,严语会主动将嫌疑放在自己的头上,让大家寻找孩子的同时,也能够寻找水源。 这样的事情固然一举两得,但同时多少会耽误了众人寻找孩子的时间,这对林小余是不公平的。 孟解放不由将眸光投向了林小余。 但他并不知道,早先严语请这些男人们帮忙寻找孩子之时,他们根本就没有来! 见得众人默不作声,张顾霖也是咬了咬牙。 “我不敢说这里百分百有水,但我是个科学工作者,我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我支持严语老师的观点,拆了神像,挖开看看!” 第二十八章 问天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铺垫了这许多,甚至将严语的故事拿出来煽情,张顾霖终于还是抛出了最后的结论。 他支持严语,拆掉神像! 关于严语的一切,这些村民都是清楚的,但他们从未想过要去深究这背后的意义。 或许在他们的眼中,严语早已是他们当中的一份子,却忽略了严语只是个外来的教师。 严语的身份,他的学识,他的年纪,他的长相,所以的一切,似乎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但他的修养,他的为人,却又很快融入到这个地方,就好像他骨子里就是这里的人,只是少小离家罢了。 张顾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他是个科学工作者,在旁人眼中,他是权威,他是“没有感情”的判断者。 可从他口中说出严语的故事,却是格外的感人。 关锐与他一样,都是专注于专业领域的人,同样是“铁面无情”,但他此时看向严语的目光,都变得柔和了不少。 可再动人的故事,都被“拆掉神像”这四个字给打碎了! “不行!神像不能拆!这里也绝不可能挖开!”秦大有仿佛被人踩踏了他的底线。 他可以故作大度,他可以既往不咎,但想要拆掉神像,挖开龙王庙,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张教授,我也跟你掏掏心窝子,说说老实话。” 秦大有走到前头来,与张顾霖对视:“我俩年纪差不多,我问你一句话吧。” “你问。” “你是搞科学的,照你的说法,这地方根本不适合生存,如果找不到水源,整个村子都会被渴死,是这个意思吧?” “如果旱情得不到缓解,确实是这样的,而且我调查过,这里的平均降水量……” 张顾霖尚未说完,秦大有就打断了他的话。 “张教授,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个地方,秦家坳不仅仅只有龙王庙,还有列祖列宗的坟墓,里头最老的一块墓碑,能追到唐朝。” “也就是说,咱们这个村子,从唐代就延续到了今天,如果真不适合居住,老早就灭绝了!” “这……” “张教授,干旱,是龙王爷对咱们的考验,不仅仅只是咱们这里,其他地方也一样,富庶的东南地区不也有洪灾吗?” “神灵的旨意不是凡人能够胡乱揣测的,他会降下灾难,就是让我们多难兴邦,只有这样,人才能变得更加的强大,顺风顺水,只能让人沉沦。” “你是搞科学的,不懂这些,我们也不去怪你,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但我们尊重你们搞科学,也请你尊重我们崇拜先祖!” 张顾霖没想到,一个乡下老头子,看着比他还要古板的老封建,竟然能说出如此具有思想深度,甚至有哲学思维的话来! 但张顾霖也是个死较劲的人,朝秦大有说:“你们崇拜的不是先祖,是虚无的神灵,神不是人,他没有子嗣的。” 秦大有却摇了摇头:“你说的不对,我没有说咱们老秦家是龙王爷的子孙,但我们的先祖,是龙王爷最坚定的崇拜者和守护者,千百年来都是!” 孟解放有些不耐烦:“好了好了,你们再这样下去,就是有神论与无神论的争辩,争到死都没个结果的。” 两人终于是停了下来。 孟解放环视了一圈,才“一锤定音”地说:“拜龙王到底是不是封建迷信?是。” “拜祖宗是不是封建迷信?我也不好下定论。” “所以咱们是不是应该抛开这个问题,从人来出发?” “老秦,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孩子真的藏在里面,你同不同意拆?” “孩子不会在里面的!” “或许不在,可如果孩子在里面,你却不同意挖,是不是你害死的孩子?”孟解放也是专业人士,但他不会像关锐那样,凡事用专业来应付,因为他知道,很多情况下,人情更容易解决一些小的纷争。 这是他在基层工作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毕竟很多纠纷还上升不到专业的层面。 秦大有也被这个质问给难住了。 他阴沉着脸,林小余也投来了恳求的眸光。 所有人都等着他的答案,而他终于抬起头来,颇为冷漠的摇头说:“孩子不会在里面,如果真在里面,害死孩子的也不是我,而是带走孩子的赵江海,我问心无愧!” “好一句问心无愧!”这次连关锐都感到愤慨起来了! 孟解放瞪了关锐一眼,后者才忿忿地闭了嘴。 看着秦大有,孟解放也有些无奈:“老秦啊,事关人命……再说了,这个东西是可以重新修起来的……” 硬的不行,孟解放也只能来软的。 但秦大有却仍旧摇头:“孟队长,咱们能从唐代延续到现在,靠的就是龙王爷给饭吃,龙王爷会庇护咱们,如果拆了神像,挖了神庙,那才是自取灭亡!” 孟解放大皱眉头:“老秦啊,你们不配合的话,我们只能……毕竟这是两个孩子的生命……” 秦大有冷哼一声,也不看孟解放,朝身后的村民大声问:“这是咱们祖祖辈辈一砖一瓦建起来的,他们要拆龙王庙,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 “不答应!” “不答应!” 整个大殿绝大部分都是乡民,他们异口同声,震得整个大殿都打抖,孟解放等人也感到非常的震撼。 无论封建思想多么的愚昧,可当他凝聚起来,也是不可小觑的力量,他终于意识到,提倡反对封建迷信是多么有必要,又多么的迫在眉睫了! “老秦!”孟解放也是秀才遇到兵一般头疼,然而秦大有却是一副死活不再退让的嘴脸。 正当此时,严语竟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由小变大,而后让那些人的齐声高呼都停了下来。 “龙王爷,龙王爷,哈哈哈!” 如此不敬的举动,也让秦大有等人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严语停了下来,朝秦大有问了一句:“龙王爷就是保庇一方的,如果他知道能救两个孩子的命,应该也会答应吧?” “如果连两个孩子都不保,你们凭什么认为龙王爷会保你们?” “这……” 严语朝那些村民继续大声说:“今天是林小余的孩子,你们不站出来,明天后天如果轮到你们的孩子,你们还会叫得这么大声么!” 有人愤慨,也有人低下了头。 秦大有却是顶在了严语的面前,朝他怒叱:“龙王爷是保境安民,是普度苍生,他的意思你又怎么能知道!” 严语也怒了,指着孟解放和关锐王国庆,朝众人大声说:“保境安民的是这些派出所的同志,是你背后的这些叔伯兄弟!找孩子的是他们,不是龙王爷!” “我看到的只是龙王爷阻碍了咱们找孩子,救孩子!” 严语这番话,让所有人都心头激动起来! “你混账!龙王爷的意思,这是龙王爷的意思,是天意,你不知道的!”秦大有气得语无伦次,都快跳起脚来了。 严语也怒了:“那就让我来问问他!看他愿不愿意救孩子!” 话音一落,严语就快步冲向了塑像,竟是一头撞在了神像上! “你愿不愿意救孩子!” 他的头重重地磕在神像上,像个愤怒又虔诚的圣徒,像在磕头,也像在控诉! 他的双手被铐着,没办法敲敲打打,只能用头来撞击! “你愿不愿意!” “咚!” “你愿不愿意!” “咚!” “愿不愿意!” “咚!” 这个愤怒却又坚决的男人,似乎在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 而神像却冷冰冰,漠视着这个世界,仿佛没有什么能够触动他超脱人世的境界。 林小余紧紧捂住了嘴巴,双眸滚落大颗大颗的泪水。 张顾霖痛心疾首,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个老教授都忍不住老泪纵横。 孟解放紧咬牙关,关锐紧握着拳头,王国庆紧紧抿着嘴,因为他看到,严语的额头已经冒血,鲜血溅到了神像之上! 这已经不是过去的年代,这个落后的地方虽然消息闭塞,但外头的世界已经很精彩。 他们能够接收到外界的讯息,知道世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可这里,却仍旧发生着这样的事情! 没人发出任何声音,只有严语怒吼般的质问,以及他的头撞击着神像的声音! 他们知道严语是个固执的人,否则他不会日夜不休地寻找水源,但他们从未想过,严语会坚决到这个地步! 林小余抹掉了眼泪,抛下了所有的软弱,她捡起地上的铁锤,猛然冲了上去,用尽了力气,朝神像砸落了下去! “咔!” “咔咔咔!” 早已被她敲掉一块的神像,此时终于彻底裂开,裂纹如蛛网一般往上延伸。 神像的重量引发了连锁反应,裂纹很快就爬满了整座神像! 林小余再顾不得这许多,拦腰抱住了陷入疯狂状态一般的严语,嚎啕大哭起来。 即便心硬如铁的秦大有,也被严语的举动给死死震撼住了,他想要上前阻拦,但那一刻,当他看到严语的鲜血溅射开来的那一刻。 他仿佛看到严语身上的光环,比冷漠的龙王爷,更加耀眼! 直到林小余停止了大哭,直到严语的身体软倒下来,所有人仍旧安静,一片死寂。 神像仍旧漠视这一切,塑身裂了,反倒释放出他的灵魂了一般。 有风吹来,刮过裂缝,一股诡异的呜呜声,渐渐充斥整个大殿,如诉如泣。 像龙王爷的愤怒,也像,哭声。 第二十九章 水源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的后脑本来就被撞破,如今又撞击了前额,此时的他头昏脑涨,天旋地转,仿佛漂浮在水下,声音也听得不再真切。 眼前的人影变得模糊,人影轮廓边缘散发着蒙蒙的光环,看不清人脸,看不清任何细节。 周遭光怪陆离,仿佛他已经游离于这个世界的边缘。 人影闪现转换,渐渐隐去,如同一幅画在水面上的山水画,越来越淡,越来越淡,周围的世界正在隐去。 他想要呕吐,但肚子空空,这段时间都靠输液支撑着,根本就东西可以呕吐出来。 恍惚之间,林小余,孟解放,秦大有,关锐,所有人似乎都隐去了,唯有这大殿,以及身后的神像,却是越来越清晰。 他就像穿越了现实与虚幻的边界,进入到了一个虚幻的世界里。 眼前出现了一个人,穿着民国学生装,带着金丝眼镜,双手紧握一支德国造的二十响。 “父亲!” 严语想要呼喊,却如何都叫不出声来。 他看见拿着盒子炮的父亲,瞄准着自己的身后,扭头看时,神像的前面,正站着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人。 他背负着双手,颇具嘲讽地看着严语的父亲。 父亲临死前曾向严语讲诉过这个故事,或许是严语心中想象出来的幻像,又或许是这神庙记录下了当年的情景。 无论如何,这一幕对于严语而言,都太过玄幻,难以置信,却又无比真实! 他看不清道袍人的面目,只看到他的后背,盘踞着一个巨龙的虚影! 巨龙的虚影张口咆哮,父亲眼看着要扣动扳机,道袍人无中生有,手中变出一柄长刀,朝父亲劈砍了过去! 虽然看不清道袍人的脸面,但严语却认得这柄长刀,因为那是卡卓藏刀! 藏刀的刀锋闪烁着寒芒,割裂所有的幻象,将严语父亲的形象彻底打碎,如同掉落在地的冰晶一般干脆! 父亲的影像颇为不舍,眼中充满了不甘,指着那神像,朝严语大声疾呼,却没有半点声音。 “父亲!父亲!” 严语拼命叫喊,陡然醒来,周围的幻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秦大有孟解放等人好奇又怜悯的目光。 “别怕!别怕!” 感受到林小余的安抚,严语总算是平静下来,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然而他很快就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只是脑袋沉重,如同被龙王爷无形的大手,死死摁住了一般。 严语指着神像,朝林小余说:“孩子……孩子……” 林小余猛然扭头,众人也都将眸光转向了神像。 外头的风溜了进来,抚过神像的裂缝,就好像虚空中的神祗,吹奏着人间的羌笛,发出呜呜的声音来。 “大双!小双!” “是娘啊!” “是娘啊!” “大双,小双!” 林小余趴在神像上,朝着裂隙拼命喊叫。 秦大有脸色铁青,正要让人拉开她,此时,神像内部却传来了微弱的敲击声! “咚咚!” “咚咚咚!” 孟解放大喝一声:“安静!” 全场寂静下来,众人侧耳倾听,果真将这敲击声听了个真真切切! 孟解放朝秦大有瞪了一眼,也不再征询他的意见,而是朝搜救队大声下令:“拆!快拆!孩子在里头!在里头!” 林小余已经泣不成声,疯狂地用手扒着神像的泥皮,孟解放赶忙阻止了她。 “你照看严语就好,这些事让搜救队来做,你在这里只能耽搁时间。” 虽然心中着急,但林小余也知道轻重,当即退开,搜救队上前来,哐哐当当开始拆神像。 秦大有脸色铁青,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身后的村民也一个个噤若寒蝉。 见得林小余伸长了脖子等待着,严语也朝她说:“你去旁边看着吧,我没事的……” “可是你……” 严语摇了摇头:“如果我是大双小双,我希望重见天日之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我的妈妈……” 林小余心头一荡,凝视了严语片刻,这才走到前头去,守在了搜救队边上。 孟解放指挥着现场,关锐只好让小卢上前来,给严语处理伤口。 他有些吃力地蹲了下来,朝严语问说:“你怎么就这么确定孩子在里头?” 看了看关锐,严语也是苦笑:“我不是你这样的专业人士,不过是赌一把罢了,早先在树上看过,排除了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即便再不可能,那也只能是答案……” 关锐陷入了片刻的沉思,而后仍旧是不信:“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严语摇头:“我要是知道内情,又何必让孩子受这等苦……” 正说话间,搜救队已经将整个神像拆了下来,不过他们到底是得了孟解放的指挥,也不好把神像都敲碎,龙王爷的头部仍旧是保存完整,两三个人合力卸下来,轻轻放在了一旁。 头部一拆卸下来,里头就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这次连秦大有身后的村民们都不淡定了,一个个围了上来,众人合力,终于是将失踪了三天两夜的大小双,从神像底下,吊了出来! 林小余抱着两个孩子,哭成了泪人,在场虽然都是汉子,但不少人也是热泪盈眶。 此时,被吊下去接应孩子的同志突然开口喊道:“这里头有水!有水!” 其实众人早已注意到,大小双身上很是湿润,一双脚还全是水渍,只是谁都不愿往那方面想。 一来,严语断定这里有水,张顾霖虽然不敢百分百确认,但他说的大概率,必是有的。 二来嘛,说出来也是丢人现眼,一大村子的老爷儿们,守着这个龙王庙拜神求雨,结果水源正好就在龙王庙里,而且还是神像镇压着! 如果没有这个庙,或者他们几年前没有阻拦赵江海,今次又没有阻拦严语,都不会是这么个结果了。 若照着常人所想,横竖神像已经推到了,该趁着这个机会,挖出水源来,往后村子的日子就好过了。 但孟解放并没有轻易下达指令,而是朝秦大有询问意见。 “老秦啊,这是你们的公共财产,我们尊重你们的意思,是推倒神庙,挖出水源,还是填埋回去,继续求雨,你拿主意吧。” 这句话其实已经带有明显的嘲讽意味,因为谁都知道该如何去选择。 孟解放也并非真要询问他的意见,只是想趁此机会教育一下这位老村长,让他明白封建迷信是多么的不可取。 然而他到底是低估了秦大有的顽固,听得孟解放的问话,秦大有走到前头来,朝搜救队说。 “大家伙儿帮忙找着孩子,这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辛苦大家了,只是这龙王庙轻易挖不得,大家还是回去吧,俺们自己填埋回去就成。” “什么?!!!”孟解放和关锐等人仿佛听到秦大有说梦话一般难以置信! 尤其是仍旧没有被吊上来的那个搜救同志,此时更是气愤难当! 他脚底下清冽的泉水噗咚噗咚直冒,充满了生命力,对于干旱的老河堡,甚至于整个方圆地界而言,那都是天大的发现,那是造福一方的事情!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要重新填埋回去!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秦大有轻叹一声,朝众人说:“这都是天意,是龙王爷选中了赵江海,是龙王爷选中了大小双,如果龙王爷让咱们挖,俺自然没有半句孬话……” “但……自打明朝的秦家先贤八望公传下话来,就定下规矩,任何人不能动龙王庙的根基,这是组训。” “只要你还姓秦,只要你还是老河堡的人,就不得违抗这个组训!” “八望公可是奉诏入宫,给嘉靖皇帝练过仙丹的神仙人物,他留下的话,咱们必须守着!” 都这个时候了,秦大有竟然翻出这些老黄历来,孟解放都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了。 用明朝一个先人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训诫,放弃眼前扑扑冒泡的水源,将全族人的生死置之不顾? 孟解放眼下非常的后悔,他就不该趁机教育这老家伙,顺势让人直接挖了也就罢了。 如今问了他的意思,又说过要让他拿主意,再想硬来也就不可能了。 关键时刻,严语站了起来,他朝秦大有说:“刚才我要拆神像,你说要问村中叔伯们答不答应,现在是不是也该征询一下大家的意见?” 也不等秦大有回应,严语便高声问说:“神像底下就是水源,大家说,要不要挖开!” 所有人都沉默着,眸光都投向了秦大有。 秦大有甚至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村民,但即便仅仅只是个背影,都充满了震慑力! 严语愤怒了,朝村民们大吼道:“你们都是有卵蛋的爷儿们!看他干什么!他会帮你们养家中老小么!” “大声告诉我,要不要挖!” “要不要挖!” 严语显得有些尴尬,因为并没有人回应他。 直到此时,抱着两个孩子的林小余已经不再哭泣,而是站起来声援严语:“挖!” 听得有人带了头,村中的二狗也躲在别人背后,弱弱地跟了一句:“挖……” 众人也都小声回答,只是林小余带头高喊着,这种情绪很快感染了周围的人,他们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挖!挖!挖!” 孟解放终于找到了台阶,朝秦大有看了一眼,而后朝搜救队下令说。 “既然这是民意,那就照着大家的意思,挖!” 众人顿时欢呼起来! 然而此时,严语却听得秦大有冷笑了一声:“挖吧挖吧,别后悔就成……” 第三十章 身份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都这个时候了,严语实在不明白,秦大有为何还能老神在在地冷嘲热讽。 村民们热情高涨,似乎第一次拜托了秦大有那股子权威的阴影笼罩。 人都是渴望自由的,没有谁乐意活在别人的压制之下,这种天性一旦得到了释放,就会像潮水一样难以控制。 村民们纷纷拿起工具,加入到了挖掘的工作当中。 严语朝林小余说:“你先带孩子回去休息吧。” 现场都是汉子,大家脱了上衣,干得热火朝天,唯有林小余这么一个小寡妇,而且又三天两夜未曾休息了,林小余也就赶忙带着孩子要回去。 然而此时,大双却扯了扯严语的衣摆,朝严语低声说:“严老师……那个人……那个人说,千万不要往下挖……” “那个人?” “嗯,就是救了我们的那个奇怪人……” 赵江海显然没有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两个孩子,又或许他根本没时间与孩子相认。 林小余听闻此言,心里也非常不是滋味。 她想告诉孩子,那个救他们的奇怪人,就是他们的父亲,可却如何都开不了口。 与其告诉他们真相,倒不如闭口不提。 因为这些年来,孩子们早已习惯了没有父亲的日子,现在告诉他们那个奇怪人就是父亲,而且已经被打死了? 一番权衡之下,林小余朝严语使了个眼色,严语也能理解,也就不再说些什么。 只是对于赵江海的示警,他顿时感到疑惑了。 赵江海是第一个发现龙王庙藏有水源的人,又或许赵江海之前,还有人发现了,只是被隐藏了真相。 当年执意要推倒龙王庙,发掘水源的赵江海,在分明已经找到水的情况下,却通过孩子的口,告诫严语不要挖掘下去,这又是为什么? 难道说他在底下发现了什么?是否与秦大有适才阴阳怪气的嘲讽有关系? 林小余带着孩子离开之后,严语仍旧在考虑这个问题,然而关锐却走了过来,朝他说:“起来吧,该回去了。” 严语倒是想留下来,但眼下自己还是嫌疑人,而且还是逃跑的嫌疑人,有些事情必须是要说清楚的。 如此一想,严语留下来也是无益,便与关锐率先回去了。 到了村公所之后,仍旧由医疗队给严语处理伤口,忙活了半天,才算是安稳了下来。 “赵江海没留下什么话就死了,咱们只有秦钟的口供能够参照,技术科虽然在枪上发现了赵江海的指纹,但并没有办法证明是他开枪打死了猎户李准,也无法证明他开枪打伤了秦钟。” 关锐的意思很明显,大意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赵江海被击毙,严语的嫌疑仍旧没有洗脱。 严语早已料到会是这么个局面,此时也不慌不忙,朝关锐问说:“枪上是不是还发现了一个无法对比的陌生指纹?” 关锐有些诧异:“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严语点了点头:“这就对了,赵江海亲口向我确认过,打死李准的另有其人,掳走孩子以及打伤秦钟,都是那个人所为。” “你们可以与村民比对指纹,应该是没法确定陌生指纹的真实身份的,也就是说,确实存在这么一个人,而并非我胡编乱造无中生有。” 关锐皱了皱眉头:“但这也不表示你没有嫌疑,不是么?” 严语苦笑了一声:“确实如此,但你们也没法证明凶手就是我啊,毕竟枪上除了我,还有赵江海的指纹,还有那个人的指纹。” “我们有秦钟的口供。” “秦钟的口供?你怕是不清楚他遇袭之时的情况,当时黑灯瞎火,相信他根本就没看清开枪者的样貌。” “他只是见得枪在我手里,自然以为是我开枪打了他,至于动机嘛,你可以去村里打听打听,关系到林小余的清誉,不好由我开口。” 关锐陷入了沉思之中,过得许久,才朝严语说:“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不过在此期间,你身为嫌疑人,我们会扣押你两天,而且会限制你离开这里,你要配合我们,必要的时候会暂时羁押你在看守所。” 严语抬起手来:“手铐起码先帮我打开吧?就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能跑到哪里去?” “昨夜之所以要走,是怕耽搁时间,害了孩子,现在孩子找着了,你们就不必担心了。” 关锐想了想,到底是朝王国庆要了手铐的钥匙,正要打开,却又停了下来。 “昨晚是不是你倒了酒精在我伤口上?” 严语一脸的尴尬,他可不想把林小余牵扯进来,只好笑了笑:“我也是没办法……” 关锐瞪了严语一眼,插进钥匙,故意拉扯,严语的伤口顿时传来剧痛。 “啧啧,你这是公报私仇哦!” 关锐气恼地说:“我这个人动作就是这么大,怎么?不想打开手铐?” 严语也是无奈摇头。 眼看着手铐就要被打开,此时技术科的人却从外头走了进来,朝关锐说:“小关,孟队要的资料,已经从所里调过来了。” 关锐头也没回:“好,你先放这里,我一会给孟队送过去。” 说完之后,他又朝严语问说:“张教授的那张纸条真是你写的?” 严语点头承认,关锐又问话:“你让他把嫌疑栽你头上,为的是让村民寻找孩子的同时,也能把探洞一起挖了,听起来倒是一举两得。” “但这也意味着,连你自己都怀疑,孩子可能真的被埋了,是不是?” 严语默然,关锐再问:“你是什么样的心态,认为孩子会被埋?” “我向张教授了解过,也与搜救队做过对比,你提供的那些探洞点位,并非全是探洞,你是不是顺便在寻找些什么?想要一举三得?” 严语呵呵一笑:“关锐同志,想太多可不好,我就是一老师,还能有什么企图,说得跟什么惊天大阴谋一样样的,你是探案小说看多了吧?” 关锐冷哼了一声,将手铐和钥匙收好,朝严语说:“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转身走出几步,他又回头警告:“你可别再乱跑了!” “唉,你等等啊,还有……”严语本想提醒关锐,档案还放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没拿。 只是他这么扫了一眼,就再没有说话了。 关锐离开之后,严语往外张望了一番,而后将凳子上的卷宗拿了过来。 翻开一看,严语顿时皱起了眉头来。 此时传来了关锐的声音:“哼,等不及了吧?” 严语没有放下卷宗,只是将卷宗轻轻合上,放回了凳子上。 “说吧,你到底是谁!” 关锐手里还拎着手铐,眸光却变得如刀锋一般犀利! 见得严语沉默,他轻轻敲了敲那份卷宗,朝严语说:“我劝你还是坦白了吧。” “这份卷宗是三年前的,根据秦大有的举告,教育局派来支教的老师叫严语,但赴任的过程中失联,至今仍未结案!” “你到底是谁!” 严语故作惊讶,朝关锐说:“我也只是出于好奇,一直想看看卷宗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格式,看到内容的时候,我自己也都吃了一惊的……” “三年前我确实遭遇了一些麻烦,拖延了几天才来报到,当时已经跟秦大有解释清楚了的,教育局那边也收到了回函,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查的。”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秦大有当时没有及时销案,所以才造成了现在的误会咯?” 严语微微一笑:“想来应该是这样吧。” “哐当!” 关锐将手铐丢在卷宗上,朝严语严肃地喝道:“你的身份证呢!” 严语也是苦笑:“当时遭遇麻烦,身份证和随身物品全都丢失了,我后来还去派出所补办的,只是派出所的同志让我回户籍所在地办理,我只好让教育局开具了一张临时身份证明,在我屋里放着呢。” 关锐自是不信:“你放哪里了,方便拿来看看么?” 严语轻松地说:“当然可以,我家从不锁门,你让王国庆同志走一趟,取来就行,家里没其他摆设,就一个书家,证明文件就在书架上,夹在《异乡人》那本书里。” “《异乡人》?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么一本书。”关锐虽说保持着质疑,但还是使眼色让王国庆出去拿取身份证明文件了。 严语也是一脸轻松:“你当然没看过,这是法国作家阿尔贝·加缪写的小说,仅供内部研究,是反面教材,批判用的。” 关锐不由反问:“既然是内部读物,你怎么会有?” 严语呵呵一笑:“我没来这里之前,在教育局做文学研究工作,你也可以去查证的。” 关锐正要追问,孟解放回到了村公所。 关锐瞥了严语一眼,就走到外头去,问说:“队长,怎么就回来了?” 孟解放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挖不下去了。” “挖不下去了?怎么就挖不下去了?” 孟解放将红白相间的警棍重重地丢在了桌上,闷声闷气地说:“哼,挖出一条龙来,谁都不让再挖了!” “挖……挖出什么?一条龙?” 第三十一章 始末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还在与关锐纠缠牵扯自己身份之事,孟解放的一句话,顿时终结了这个话题。 “挖出一条龙?”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面对严语和关锐那充满了疑惑的眸光,孟解放也坐了下来,喝了口生水,解开了领口的扣子,这才解释说。 “神像下面有个很大的空间,不过再没能往下挖,俩孩子停留的地方,是龙角,巨石雕刻的龙角,如果雕像完整,只怕……” 严语和关锐也是面面相觑,未曾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如果说大小双停留的地方只是龙角,若果真有一整个巨龙雕像,那得多大啊! “张教授已经回勘探队摇电话了,说是让省里考古队的专家过来看一看。” “那水源……”这是严语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水源么……照着张教授的初步推断,龙头应该是完整的,水源是从龙头处喷出,渗透出一部分而已。” “哦对了,张教授还提起你了,说你那本地方志要找出来,交给省里的考古专家作为参考资料。” “如果他没推断错误的话,龙王庙地下就是你说过的那条地下暗河,不过让这龙像给拦截了,只留下龙口能喷水。” “但照着渗透的程度来看,龙口只怕也被堵了绝大部分,如果能够放开,暗河的水就能为咱们所用了。” 孟解放说到此处,又有些担忧,却又有些激动。 “不过嘛,眼下已经不是水源的问题了,这么庞大的地下建筑物,必然会成为重大的考古发现,莫说省里的专家,只怕更上一级的部门,都要参与进来!” 说到这里,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先前的担忧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灼灼的眸光,似乎平庸了大半辈子,突然生涌出巨大的野心来了。 “关锐,你和同志们暂时停下手头所有工作,务必把龙王庙保护起来,另外,回所里,调集所有人手过来,一定要做好这件事情!” “调集所有人?孟队,我不同意!”关锐腾地站了起来,双手重重地压在了桌子上,孟解放顿时皱起了眉头来。 然而关锐却没有半点察觉一般,一点都不在意领导的脸色,严肃地说。 “虽说是重大考古发现,但这并不是咱们的本职工作,协助保护现场是可以,但也没必要所有人都投进去,咱们还有案子要办呢!” “李准的妻子经过技术科的勘查,可以确认是自杀,但李准是他杀案件,尚未侦破,嫌疑人就坐在你我面前,案子都没了结,怎么能分散精力去给考古队当看门狗!” 孟解放也有些不乐意了:“关锐同志,请注意你的态度!” 关锐也意识到自己说话太急了,哼了一声,到底是坐了下来。 孟解放点上一根烟,将洋火盒子丢在了桌面上,吐出一口烟气来,才朝关锐说。 “说说你的思路吧。” 这已经是孟解放的让步,但关锐却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丝毫不给孟解放面子。 “严语虽说是嫌疑人,但此案疑点太多,我的思路是,进山搜捕,找到那个神秘人!” “又是神秘人呵……”孟解放的笑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 “小关啊,我在基层很多年了,虽说不如你在省队屡破大案那么风光,但也查过不少案子的。” “这件案子我先给你梳理梳理吧。” “秦大有要求雨,找李准帮忙捕捉猴子当祭品,李准为了筹备祭品,想要下山来找几件孩子的衣服。” “大小双的衣服都是‘的确良’,自然不肯给,李准又不是什么好人,就硬扒孩子的衣服,孩子反抗,他生怕遭人撞破,顺势将孩子掳到了山上。” “赵江海一直藏在山里,靠着山神祭品和捕猎过日子,发现自家孩子被李准掳走,自然要救,冲突之中,杀了李准,李准的妻子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绝望之下自杀。” “赵江海要带孩子远走高飞,却被严语追索,为了恐吓,打伤了严语,抢夺了猎枪,又打伤了同样来追索他的秦钟,而后让你给击毙了。” “这件案子就这么简单,一会儿给严语老师录个口供,把这个案子了结了吧。” “就这么简单?”关锐似乎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似乎孟解放讲了个童话故事一般。 “对,就这么简单,没有什么神秘人,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这就是基层生活,没有那么多千回百转的离奇大案,等你适应这里的环境,了解这里的风土之后,你就明白了。” “我不明白!”关锐又站了起来,他快步走到柜子前,哗啦啦取出一沓报告,啪一声摔到了孟解放的面前。 “凡事证据说话,猎枪上除了赵江海李准以及严语的指纹,还有一个神秘人的指纹!” 孟解放再好的脾气也顶不住接二连三的冲撞,用指节重重叩击着桌面。 “关锐同志!你别忘了,那个女孩子也摸过那杆枪的!” 听得此言,严语也是心头一紧,他早就发现,在猎户小屋里那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其实是个女孩子,没想到孟解放这边也早已了解了这个情况。 当然了,这女孩子是让李准一家囚禁了的,或许是为了保护受害人,孟解放并没有向严语透露她的消息,只是说她被家属接走了。 关锐却是不信的,他摇了摇头说:“不,技术科已经将那女孩子的指纹排除了,除了她,还有另一个人的指纹!” 孟解放已经很不耐烦:“李准不是什么好人,他这杆枪也是来历不明,谁知道他平日里都跟什么人接触,留下一些指纹,那也是正常的。” 关锐分毫不让:“如果是陈旧指纹,会被抹掉或者掩盖,枪上的指纹是新鲜的,说明是近期接触,这些都是不可忽视的证据!” 两人争执不下,孟解放也有些丢脸面,朝严语说:“严老师,你认为呢?” 严语是嫌疑人,按说不该严语来发表意见。 但关锐质疑上司,给了台阶他又不懂得顺坡下驴,这么僵持下去,也实在是难看。 在孟解放看来,严语在此案之中的嫌疑并不是很大,因为从头至尾,严语都有一个证人,那就是林小余。 而林小余又是受害人家属,同样是当事人,她根本就没有替严语作伪证的动机和必要性。 从这个层面来说,孟解放是相信严语的。 他与关锐不同,关锐是攻坚好手,省队调下来的精英骨干,办得太多大案要案,接触的都是离奇或者是凶险的案子。 可孟解放接触的都是基层案件,多半是小偷小摸,或者由家庭邻里纠纷引发的斗殴之类的案子。 而他们侦办案件的方式方法也不同,关锐倾向于技术,而孟解放更多依靠的是人际关系。 关锐利用技术侦查,而孟解放是通过人口排查和大量走访,一个是飞虎队,一个是土八路。 所以,无论是从经验还是情感上来讲,孟解放都没有理由将严语当成嫌疑人,这个案子动用了大量的人力,调动了搜救队,但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的复杂。 他相信严语会支持他的观点,因为消除了嫌疑,严语就能够回归正常生活了。 这也是他询问严语意见的原因,在两个人分歧无法调和的时候,终究是希望有第三方介入,否则就没办法破局了。 然而严语的话,却并没有解决孟解放的问题。 “孟队,我相信赵江海不会骗我,那个神秘人就藏在山里,我支持关锐同志的观点。” “另外,大小双应该不是被李准掳走的,因为李准在老河堡是止儿夜啼的恶魔形象,再看看他的外形就知道了,但凡露头,都会引来关注的,只怕还没接近,孩子就全吓跑了。” “我在沙棘林里勘察过,现场并没有打斗或者反抗的痕迹,装沙棘的篮子好端端地放着,孩子应该不是被强行带走,而是被哄骗走的,带走孩子的人要么是孩子的熟人,要么用了什么手段,迷昏了孩子。” 孟解放也一脸的不悦:“李准也可以迷昏孩子不是?” 严语摇了摇头:“李准在山里的生存环境并不好,应该拿不到能够迷昏孩子的药物,再说了,那位被囚禁的女子,身上很多伤口,如果李准有这样的药物,就不需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来制服那个女孩了……” “你……”面对严语的分析,孟解放也是无言以对,关锐对严语却是另眼相看了。 此时王国庆从外头走了进来,气喘吁吁地,正要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关锐,见得气氛不对,又转到了孟解放的面前来。 “孟队,这是教育局出具的严语老师的临时身份证明文件,以及介绍信,还有个人履历资料……” 孟解放接过来,扫了一眼,心中越发相信严语的清白,虽说严语没有帮他,但他还是将资料丢给了严语。 “给他打开手铐,一会让医疗队送他去县卫生院接受治疗。” 这也算是给严语洗了嫌疑了。 但关锐却猛拍桌子道:“不行!案子没查清楚之前,谁都不能放他!” 第三十二章 果子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关锐的固执已经让孟解放非常的火大,按说他是队长,完全可以下个死命令,但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但凡跟案子有关,他都希望能够集思广益,不希望造成冤假错案。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这个案子就交给你去办吧,严语就先送县卫生院,治疗之后暂时拘留!” “拘留……拘留我?”虽然早料到会是这么个情况,但严语还是有些哭笑不得。 “放心,拘留时间不会超过三天,三天内拿不到逮捕批准书,就会放了你的,当然,你也可以取保候审,或者监视居住,反正你也在卫生院里,就弄个监视居住吧。” 孟解放倒是挺善解人意,不过严语是一刻都不想被拘留,正要发话,孟解放抬起手来:“放心吧,到时候会给你开具释放说明书,不会留有案底,对你的信誉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严语也是苦笑,在个人档案或许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村民们该如何看待他?村民们可不管这些档案不档案的,被拘留跟逮捕,在他们的议论声中,那根本就没什么区别。 不过事已至此,严语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他心中虽然很想去龙王庙看看情况,又或者到林小余家去探望孩子,但眼下这么个情况,他也只能先去卫生院了。 严语也是消耗到了极点,在卫生院除了治疗之外,他也得到了足够的休息。 派出所这边也是照足了规矩办事,没有超过二十四个小时,就派了人来,给严语做了个正式的问讯。 只是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听说省里考古队差不多抵达了,秦大有和一些村民每日里要到龙王庙去看热闹,为了保护现场,孟解放这边也是费尽心思。 关锐倒是想进山搜查那个神秘人,但他孤身一人,又没有向导,人人都关注着考古的事情,他也没法子冒险进山。 不过他也没闲着,这两天又回到了猎户小屋去,做了更加详细的现场勘查。 眼看着三天的时间期限就要到了,严语也轻松了不少。 天气不错,他就到外头来透气散步,这才走了一会儿,便见到林小余带着大小双,急急走进了卫生院。 “赵双禹,你怎么来了!” 严语也不好意思叫林小余的名字,赶忙叫了大双,后者也是一脸欢喜,赶忙跑了过来。 “严老师!” 小双赵双喜也眉开眼笑,林小余拉都拉不住自家的两个孩子。 “这么远的路,你们怎么过来了!” 林小余微微一笑:“村里找了拖拉机,要过来接你和秦钟回家,我们正好出来办事……就顺路过来看看你……” 严语露出白牙一笑:“我没事,跟所里同志说一声,下午也能回家去了。” “你们肯定累了,这里太晒,咱回病房坐坐,歇息歇息!” 严语不由分说就把他们带回到了病房,大双小双是孩子,随便坐在了床上,林小余倒是不好意思,严语便从隔壁拉过来一个板凳。 “大双,小双,有果子吃!” 关锐虽然对严语不客气,但还是送来了水果。 因为干旱,这地方也没什么像样的水果,几个青枣,个头不算很大,水分也不是很充足,但却格外的甜。 严语将青枣塞给了大双小双,两人却懂事地看了看母亲,直到母亲点头,这才开心地吃了起来。 他们格外有礼貌,也很有教养,虽然青枣很脆,但他们都尽量没有发出吃东西的声音来。 严语又递给林小余一个:“你也尝尝味道。” 林小余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今天是出来办事,又没带什么东西来探望你……” 严语将果子又往前递了过来,笑容更盛,林小余也明白严语的意思,就不再推搪这么难看了。 果子确实很甜,但严语问了一句之后,林小余就有点难以下咽了。 “对了,你今天出来办什么事?” 严语问了便有些后悔。 林小余是个心气很高的女子,按说出了火烧龙王庙的事情之后,她在村里是不受待见了的。 但她还是坐了村里的拖拉机出来,想来这件事是非办不可,再加上关锐之前跟他提起过,应该是到派出所领取赵江海的死亡证明。 也难怪林小余如鲠在喉了。 林小余的反应,也坐实了严语的猜测,他朝林小余问:“都……都办妥了吧?” 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替赵江海收尸,即便真要处理,也只能瞒着两个孩子,这也是为了保护这两个孩子。 赵江海当年失踪的事情,与村里那些人脱不了干系,虽然无从可查,但村里人讳莫如深,保密都来不及,更不可能拿出来到处议论。 所以为了保护孩子的成长,这样的低调处理,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 “你们去帮严老师打点水来吧。”林小余并不想在孩子面前谈论这件事。 大小双懂事地站了起来,严语赶忙从床头柜取了一张票给他们。 “这里的水也紧缺,是限量的,凭票领取,你们拿着票,出去左转,拐角一直走就是开水房了。” 大小双出去之后,林小余的神情很低落,但知道孩子手脚勤快,也只能赶在孩子们回来之前,把想说的都说完。 “我自然是想让他入土为安,他是个好人,是个好父亲,也是个……也是个好丈夫……” “只是……人已经死了,但孩子还要长大……我……” 看着林小余紧抿嘴唇,眼眶湿润,严语也点了点头:“我明白的,难为你了……” 林小余抹了抹眼角,朝严语说:“你也要对孩子保密……” “这个当然,我知道怎么做的。” 严语答应下来,而后朝林小余问:“你跟孩子谈过了吗?是谁带走了他们?又发生了些什么?” 大小双是当事人,他们提供的第一手讯息是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只是严语无法离开这里,一直没有机会去了解。 本打算今天回去就去问,没想到林小余带着两个孩子出来了。 转开了赵江海的话题,林小余也变得轻松了一些,朝严语说:“早先派出所的关锐同志也来问过了的……” “早两天,孩子一直担惊受怕,夜里都睡不着,问他们也只是发抖,说不出什么来,我就让关同志先回去了。” “修养了两天之后,他们也慢慢平复下来,不过……” “不过什么?” “他们说,是龙王爷带他们去的龙王庙……” “龙王爷?”严语也是惊诧:“怎么就是龙王爷了?小孩子怎么知道龙王爷长什么样……” “他们说龙王爷浑身发光……戴着一个可怕的面具,说话像打雷,迷迷糊糊就跟着他走了……” “浑身发光?说话像打雷?”严语更是讶异,他相信这世间没有什么龙王爷,至于浑身发光等等诡异甚至玄幻的情况,应该是两个孩子被迷了。 “他们吃了什么东西,又问过吗?” 林小余也知道严语想的是什么,当即点头说。 “我问过了,他们早先吃过一些紫色的果子,我也跟关锐同志说过了,后来在沙棘篮子里找到了几个,今天也带来给他看了,他留下来,说是要拿去检验……” “紫色的果子?具体长什么样?” 林小余脸色有些发红,但还是转过身去,从裤腰带的兜里,取出了一枚果子。 “我偷偷藏了一个,就是怕你问起……” 严语的小心思被林小余抓到,却没有太多尴尬,反倒感觉非常的开心,毕竟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捻起那小小的果子,严语仔细端详了起来,然而脸色很快就变了。 “这……这是颠茄的果实!” “颠茄?” “嗯,这种果子会让人产生幻觉,不过具有很好的药用效果,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 “只是……只是这种植物喜欢温暖的环境,太寒冷和太高温都活不了,在咱们这里是没有的,而且这个又是干果,孩子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林小余下意识捏了捏拳头,咬了咬牙根:“他们说是一个村里人给的。” “村里人给的?是谁!” 这人明显是给孩子吃了颠茄,假装成龙王爷,引诱孩子,这根本就不可能是李准的手段! 而且如此处心积虑,大费周章,也根本不可能仅仅只是为了扒孩子的衣服给猴子穿! 林小余摇了摇头:“那人穿着羽衣,应该是跟着秦大有到龙王庙里求雨的大师傅。” “求雨的大师傅?” 严语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些鬼面羽衣人在火堆前疯狂舞蹈的画面。 这些大师傅可不是村里人,而是秦大有从外头请来的,这些人的手艺都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为了保持神秘感,轻易不让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和住处! 林小余是个聪明人,知道严语在想什么,当下就朝严语说。 “关锐同志已经知道这个情况了,他说会亲自去排查,孩子们现在也平复下来了,你安心养伤……可别再……” 感受到林小余的关怀,严语心中也颇为温暖,但他心里仍旧是放心不下的。 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他们挑中了大双小双,这么大费周章又为了什么,大小双对他们到底有什么用。 但从赵江海拼死也要带林小余和孩子离开,就足见他是感受到危险了的! “下午我就不跟着回去了,我去找关锐,跟他一道查一查,这个事情查不清楚,终究是放心不下……” “你是说,你是说孩子们还有危险?!!!”林小余也担忧了起来。 第三十三章 暖房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三天期限已经到了,关锐却没有新的线索,只能解除了严语的拘留,严语来到派出所领取释放证明书,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关锐的脸色并不好看,严语也不会去触霉头。 “严老师,这是证明,你在这个地方签个字,可以回去了。”派出所里并没有多少人,据说都去保护考古现场了。 严语往里头瞄了一眼,一边签字,一边随口问说:“关锐呢?” 王国庆往里头努了努嘴:“在里头呢。” 严语签完字,放下了笔,朝王国庆说:“我进去跟他说两句话就走。” “他心情不太好,你最好别去招惹他了……” 严语拍了拍王国庆的肩头:“谢谢提醒哈。” 没等王国庆阻拦,他已经走进了办公区,里头五六张桌子,角落位置就是关锐,抬起头见得是严语,关锐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严语走到前头来,拉了张椅子坐下,朝关锐说:“不进山去找那人了?” “如果只是想说风凉话就赶紧给我滚蛋。” 这个时间点,秦大有自然不可能帮他找向导,山里死了两个人,谁也没这个胆子再带关锐进山了。 再说了,那地方只有秦大有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路,秦大有如今坐镇村里,是不可能当他向导的了。 严语笑了笑:“跳舞的傩面人大师傅想不想查?” 关锐身子往前倾,但很快又颓了回去:“我问过了,秦大有那边生怕人家挖了龙脉,整天带人在庙里守着,赶都赶不走,傩面人那边的情况,死说活说也不透露半点,我总不能抓他进来吧?” 严语早已料到,此时压低声音,朝关锐说:“我有法子,不过……” 关锐顿时警惕起来:“你想参与调查?别以为放你出去就洗脱嫌疑了,事情还没完的!” 严语叹了口气:“既然是这样,那我只能自己去了。” 关锐也站了起来:“什么叫你自己去!你要是阻碍了调查,那就是妨害公务!你可别乱来!” 严语也认真起来:“傩面人居然给小孩吃颠茄,这绝对是早有预谋的,虽然还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到底有什么能吸引他们,可一天不查清楚,孩子就一天得不到安全保障!” “颠茄?” 看着关锐的表情,严语也恍然:“技术科那边的报告还没出来吧?” 他取出颠茄的果子来,递到了关锐的面前:“这就是颠茄,吃了之后会产生幻觉的。” 关锐伸手要拿,但很快就质疑起来:“你怎么知道这是颠茄?” 严语推了推眼镜:“没事多看点书吧,查起案子也方便,不用再等这等那。” 面对严语的调侃,关锐也没脾气,不过似乎想通了,朝严语问说:“你打算怎么查?” 这便相当于默许了严语的提议,严语也放宽心了,朝关锐说:“那天傍晚我去秦家坳找人帮忙的时候,见过那些大师傅。” “你见过?”关锐激动起来。 “听我说完嘛,那些人都带着傩面,神秘兮兮的,见着也认不出来,而且他们统共得有七八个人,就算秦大有愿意提供信息,咱们也没法子短时间内一个个去排查。” “那你打算怎么办?”严语说得头头是道,关锐似乎进入了与同事讨论案情的节奏,全然忘记了严语的身份,以及他对严语的讨厌。 “还得从这里查!”严语将手中的果子捻了起来。 “从颠茄来查?这怎么查!”关锐难免白了严语一眼。 但他摸了摸下巴,似乎找到了一些思路。 “如果能产生幻觉,说明这东西有毒,有毒就会被管制,咱们去药店查流向?但如果是自制的呢?查药店就不管用了啊……” 严语呵呵一笑:“心里说不想,身体却很诚实嘛。” 关锐有些尴尬,红着脸说:“说正事!” 严语将颠茄轻轻放在桌面上,慢慢分析了起来。 “这玩意儿虽然有毒,但有解痉的功效,一般用来缓解胃病,虽然全株可入药,但一般来说会用根和叶,果子很少有人用。” “而且你看这果子,完全就是风干的,并没有经过暴晒和炮制,这是为什么?” “为何用果子,而不用其他部位……” 关锐沉思了片刻,自言自语说:“之所以用果子,是因为果子能吸引孩子,能哄骗孩子去吃,根部和叶子可不行。” “回答正确!”严语打了个响指,而后朝关锐说:“但你要知道,颠茄不喜寒冷,也经不住酷热,咱们这个地方,根本不适合种植。” “绕来绕去,还是要查药店了?”关锐难免有些不悦,但严语却摇头说:“不。” “我只是说不适宜种植,但没说就一定不能种植,想要种植,满足这些条件就行了。” 关锐似乎隐隐抓住了些什么,低头嘀咕了片刻,而后双眸陡然亮了起来:“暖房!” 严语点了点头,继续引导:“如果仅仅只是种植一种植物,太不划算,所以除了颠茄之外,必然还有其他药用植物,所以这个暖房应该不小。” “关锐同志,你想想,这个地方这么干旱,饮水都成问题,谁会用水来种东西,还花费这么大力气来专门建造一个暖房?” “这样的排查条件,已经将范围缩到最小了,你印象当中有没有符合的?” 关锐苦思了许久,到底是摇了摇头:“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我到这里也没太久,没那么熟悉……” 严语也不气馁,朝外头努了努嘴:“你不熟悉,有人熟悉啊,问问老同志不就知道了?” 关锐黯淡的眸光又亮了起来,正打算走出去问王国庆,但又停了下来。 “就算找到了又如何?这么大的暖房,种植药用植物,因为是用来卖的,甚至卖出去不少,如果他是卖到外地去的呢?” 严语摇头苦笑:“这地方物资贫乏,外头的货物进来还差不多,谁会外销?再说了,在不适宜种植颠茄的地方种出来,反倒要卖到适合种植的地方去,这人的生意不得亏死啊!” 虽说严语的分析并非不无道理,但关锐到底是有些半信半疑,毕竟他一直相信专业刑侦技术,对严语这种纯粹的推理,并不是很认可。 但眼下一筹莫展,线索只剩下两条,进山追查神秘人是没法子实现的,也只能先调查傩面人这边了。 严语也不着急,坐着等了一会,便见得关锐脚步轻快地走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小纸条。 “找到了!” 他掩饰不住脸上的激动,摊开纸条来,朝严语说:“县里原本有不少药材商,不过天气原因,都做不下去了,不过……不过王国庆知道有一家百年老字号,如果真有人还有能力种植,那只能是这家了!” 严语也有些兴奋:“在哪?远不远?” “就在城外!”关锐用力地点了点头纸条上的地址,也掩饰不住找到新线索的喜悦。 “那还等什么!走起啊!”严语当即站了起来,然而关锐却一把将他摁回了座位上。 “我可没答应你参与调查,你老实回老河堡去,有消息了我会通知你的。” 严语没想到关锐会“过河拆桥”,当即皱了眉头:“你这样可就不够意思了。” 关锐“阴险”地笑了笑:“一码归一码,你是人民群众,参与到调查工作来不合适。” “我是协助调查,警民一家亲不是?”严语自是不会放弃。 关锐却仍旧是摇头,严语只能使出最后的法子来了。 “关锐,你不要我去可是要后悔的,那暖房里估摸着会种不少药用植物,如果人家抵赖不认,你能认出鲜活的颠茄长什么样么?” 关锐闻言,也愣了一下,但咬了咬牙,也只能妥协:“你只准跟着,不许乱来!” 严语嘿嘿一笑:“放心放心,我都懂的。” 能让原则性如此强的关锐,答应自己跟着他去调查,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严语也不好再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虽然只是去调查药材商,但关锐还是“全副武装”,将能带的装备都尽量带上,搞得严语也有些紧张起来。 出了派出所,外头烈日当空,晒得地板滋滋冒烟,县城街道上也没几个人走动,严语不由问了一句:“车呢?” 关锐脸色有些不好看,指着左边墙角停着的一辆破旧自行车,含糊地说:“这呢……” “自行车?就一辆?” 关锐也知道躲不过,只好闷声闷气地回答:“所里的车去接应考古队了,其他的都去了老河堡保护现场,能有自行车就不错了!” 严语也是苦笑,此时关锐已经坐了上去,朝严语说:“还愣着干嘛,上来啊!” “我……我坐后座?” 关锐的脸莫名其妙红了起来,梗着脖子说:“你……你不坐,就跟着跑吧!” 眼看他要将自行车蹬出去,严语也只能乖乖坐到了后座上,只是手却不知道放哪里。 很是尴尬啊…… 第三十四章 药行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王国庆只是写了个地址,关锐又并非本地人,这大热天的,想找个问路的都不容易,也是备受煎熬。 虽说不用蹬自行车,但看着关锐被汗湿透的后背,严语多少还是有些着急的。 关锐的衣服被晒干又汗湿,如此反复了两三次,前头终于是出现了一座园子。 因为远远就能看到布满了干枯藤蔓的大棚,严语和关锐才终于是确认,他们找对地方了! 这园子不是很大,土路两旁是一些废弃的肥堆,臭味早已消亡,肥渣板结,偶尔有风吹过,粉尘轻扬,看着身子就不自觉地痒了起来。 前面是一个大木门,上面胡乱缠着一些铁丝网,两边土墙上应该是种着仙人掌之类的,用来防盗,不过都已经枯死了。 严语下了车,关锐将自行车放在一旁,脚撑放了几次都没放稳,干脆将车都放倒一旁。 也没个门铃啥的,关锐只好扯起嗓子:“有人在家么?” 如此喊了许久,又摇晃了木门一阵,里头才走出一个老头子来,一脸的警惕,也亏得关锐穿着制服,老头子才客气了些。 “同志,有事么?” 关锐又偷看了一下纸条,才朝老头子问说:“你好,请问这里是长卿药行吗?” 老头子不置可否,只是说:“药行已经不做很久了,你们到别家去看看吧。” 话音一落,老头子就要转头离开,关锐赶忙提高了声音:“同志先别走,我是派出所的,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您要是方便的话,就简单谈几句吧。” 老头子停了下来,很是不乐意:“我还有事做,不方便,请回吧。” 关锐也没想到这老头子脾气这么差,当即严肃起来:“这位老同志,这个事涉及到重大案件,还请你理解一下我们的工作,给予适当的配合与协助,否则我们有权带您回派出所协查问话的。” 老头子生气了:“吓唬我?老头子我也是懂法律的!你要带我回去问话,拿出文件来啊!吓唬我……哼,吓唬我……” 他就这么嘀嘀咕咕走了回去,似乎精神有点恍惚,只留下关锐和严语在原地干瞪眼! “哎!老同志……你这老同志……”关锐还在挽留,然而老头子已经走远了。 关锐回头看了看蒸汽腾腾的土路,想起这一路蹬自行车的艰辛,再看看严语这个“拖油瓶”,也是气得直咬牙。 “我就不信了!问个话就这么难!老子回去拿个文件!” 看着关锐气呼呼的模样,严语也是哭笑不得,不过他可不想再跑一趟。 严语做事从来都非常小心谨慎,若是以往,若是其他事,或许他也会像关锐这么守规矩。 但事关大小双的安危,越早查清真相,大小双就越安全,此时也就不去理会这些了。 “你回去就好了,我在这里等着,省得你踩车太辛苦,我在这里守着,免得他跑了。” 关锐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也就抬起自行车来,气呼呼地离开了。 严语先原路走回去一段,这才绕到了园子的侧面来。 园子虽然不是很大,但因为有土墙,能避开门口的视野,严语四处绕了一圈,选定了一处土墙,趴在墙头看了一眼,这才翻墙进去了。 这老头子所言不差,药园子里一片荒芜,确实像是不干许久的模样。 但穿过葡萄架,屋后还是留了一块小菜地,这里大部分都是黄土,但小菜地却是肥料养出来的黑土,而且上面还种了不少药材! 严语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能找到颠茄,老头子也就无话可说,乖乖配合了! 所以见得这些绿色,严语莫提多兴奋与激动了! 轻手轻脚到了这边,黑土散发出来的水汽让严语顿时感到清凉不少,这抹绿色简直就是沙漠里的绿洲一般让人舒心! 严语虽然看过药用植物学的书,但书上的图与实物还是有着不小的差别的。 这种事也靠天赋,有些人就不是这块料,对植物并不敏感。 打个比方,就算给你看了实物的照片,当你再见到之时,也未必能够辨认得出来。 没有这方面天赋的人,看同属同科植物之时,就会感觉都是一个样,根本就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也好在,颠茄的外形虽然不突出,但眼下正是打果期,紫黑色的果子格外的惹眼! 颠茄大叶紫花,幼叶上带着白色的腺毛,这样的特征,很多植物都有,如果没有这些紫黑色的果子,严语怕是也认不出来的。 不过严语早就有了预料,因为傩面人给大小双吃的果子,是风干的,而不是晒干的,所以这里肯定还有新鲜的果子,此时看来,严语的猜测果然不错了! 严语快步上前,摘了一把果子,就要原路返回,此时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狗吠! 一条体型高大的凶狠黑狗从房子里冲撞了出来,这狗子铜头铁腰,一看就是狠角色! 严语哪里敢多看,一边往土墙跑,一边高声喊着:“别放狗!别放狗!” 他本就有伤,尚未痊愈,刚刚爬墙都有些勉强,哪里能跑得过这么凶狠的狗子! 那狗子如离弦之箭,一口咬了过来,叼着严语的小腿,一下就将严语拖倒在地! 也亏得严语闪得快,犬齿只是刺破了裤腿,否则这么一撕扯,严语怕是要见血了! 严语拼命往后退,那狗子却死咬不放,它倒是想再扑咬,但裤腿钩住了犬齿,狗子拼命甩着头,眼看就要甩脱了! 正当此时,一道身影从土墙那边翻了过来,赫然便是关锐! 他拔出手枪,咔嗒就打开了保险,朝房子那头大喊:“把狗叫住!叫住狗!否则我开枪了!” 听得开枪二字,房子里才传来一声呵斥:“回来!回来!” 那狗子甩脱了牙齿,咕噜咕噜地盯着严语片刻,这才低着头往房子那边回去了。 适才那个老头子走到前头来,摸着狗头,恶狠狠地说:“爬墙过院,偷鸡摸狗,就算被咬死也是活该!” 严语松了一口气,朝关锐看了一眼,后者也白了严语一眼,似乎在说,就知道你动机不纯似的。 老头子朝关锐冷哼道:“同志,你们这样办案,领导管不管?趁我没发火,赶紧滚蛋,不然老头子就要到县里告状去了!” 关锐也不知道如何回应,一脸的尴尬,狠狠地瞪了严语,似乎在骂他,看你干的好事! 严语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撩了撩裤腿,朝老头子说:“一会得赔我一条裤子了。” “你说什么?” 这分明就是火上浇油! 关锐生怕老头子火气上来,又要放狗,正要上来赔礼打圆场,严语却往前走了几步,朝老头子摊开了掌心。 “现在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了吧?还不老实交代!” 老头子见得严语手里的颠茄果子,一下子就白了脸,但仍旧梗着脖子死撑道:“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快走吧,别在这里烦我!” “你不知道?你知道这些果子害死了人么!” 关锐也是无语,严语这家伙分明只是个群众,刚才却冒充派出所同志的语气,现在又夸大其词,捏造事实,哪里还有半点人民教师的样子! 然而严语的话却起了作用! “这少吓唬老子!野山茄老子不是没吃过,怎么可能吃得死人!” 严语往前一步:“要不要带你回派出所看看!” 老头子果真是怯了:“看……看什么看,我要是个卖菜刀的,人来买我菜刀杀了人,你该找那个人,找我个卖菜刀的做什么!” 这句话便相当于间接承认,他将颠茄卖给了别人! “你要是老实交代,卖给了谁,又不知道买家的用处,自然跟你没关系,但你要是不说,那就是心里有鬼,是同谋!” “再说了,颠茄是有毒的,必须有批文才能大量种植和炮制,你许可证拿不出来,少不了担责任!” 关锐几次想反驳严语,但看着效果非常不错,也就忍了。 颠茄虽然有毒,但野生的也不少,管制也没有严语所说的那么严格,而且什么心里有鬼之类的说辞,一点都不严谨,简直业余到了极点,说出去都嫌丢人! 然而关锐完全看不上的这一套,却果真吓到了早先还凶神恶煞的老头子。 “我……我只是想维持这个药行,你……你们别为难我了……我告诉你还不成么……” 严语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竟然扭过头来,朝关锐眨了眨眼皮! 面对严语挑衅一般的挤眼,关锐也是懒得看,取出笔记本来,朝老头子说:“说吧,卖给谁了,姓名地址,越详细越好!” 老头子正要开口,严语指了指那条大黑狗:“狗子先放回去。” 老头子依言把大黑狗给踢走了,似乎将气全都撒在了狗身上,踢完又一脸的后悔和心疼。 这细微的表情落在严语的眼中,严语也放心了不少,因为他懂得心疼狗子,起码说明他并没有外表看起来这么的凶恶。 老头子终于要开口,严语又故意说:“你会赔我裤子吧?” 关锐终于是看不下去了,朝严语说:“你差不多行了,别再打岔!” 严语这才闭了嘴,让老头子交代起当时的情况,这条线索总算是有些眉目了! 第三十五章 夜访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手扶拖拉机的尾气带着柴油燃烧不完全的味道,严语觉得很好闻。 关锐靠在车护栏上闭目养神,破自行车就横躺在拖斗里,前头开车的老梁很专注,他的后背很宽厚,只是一只脚有点跛。 根据药行老头子提供的信息,向他私自购买颠茄的是三架村的孙立行,这人祖上出过举人,自己当了教书先生,颇有些文化,平素里爱帮乡亲邻里写信写楹联看日子什么的,大家都叫他一声孙先生。 三架村有点偏远,天色也不早了,单靠自行车,是没法子及时赶到那里,刚得到新线索,无论是关锐还是严语,都不想隔夜了再去。 两人便先回了县城,关锐托了老梁帮忙,特地让他开了手扶拖拉机,送他们到三架村来走访调查。 照着关锐的说法,他曾帮助老梁办过一个案子,也算是老梁还他一个人情,但从老梁对他感恩戴德的态度来看,关锐就像救了他全家一样。 严语自是不好多问,老梁在场,拖拉机动静又太大,两人不好谈论案情,就各自在拖斗里歇息着。 一路颠簸,也不知道是人先散架,还是车先散架,眼看着要入夜,总算是到了三架村。 傍晚之后,天气凉快起来,关锐与老梁聊了一阵,主要是了解孙立行的基本情况,严语自是竖起耳朵来听。 这个孙先生在本地算是“德高望重”,颇有些话语权,只是老梁并不知道,他是个“隐姓埋名”的跳傩大师傅。 老梁是合作社的拖拉机手,方圆百里都算是个“大人物”,时常帮忙运输货物,应该算是比较了解基层情况的,但对孙先生的隐秘身份,仍旧一无所知。 可见大师傅这个行当是有多么的神秘,连孙先生这样的人物都是其中一员,真不知道其他成员都是什么来头。 关锐也很是感慨,这些表面上日子过得淡寡如水的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身份,犯罪分子又有多少身份掩护? 这也算是给他提了个醒,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万不能从表面去看一个人,凡事还得讲求证据。 想到这里,他又将眸光投向了严语。 严语也是浑身一个机灵:“你看我干啥,浑身起鸡皮疙瘩了要!” 关锐稍稍抬起下巴,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严语,你到底是什么人?” 严语微微一愕,而后也严肃地反问:“你又是什么人呢,关同志?” 关锐正义凛然:“我是个除暴安良的人民警察!” 严语似乎有点恍然:“那我就是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嘛。” “不,你不是。”关锐正儿八经地逼视着严语,颇有些斩钉截铁地说道,严语也不跟他争:“你说不是就不是,你说了算。” 关锐正要说话,手扶拖拉机终于是停了:“到了,前头就是孙先生的家了。” 严语和关锐放眼一看,整座村子没什么灯火,可见日子过得也并不好。 在农村,只消根据夜晚的光亮度,就能够判断当地的生活水平,毕竟这里太过偏远,尚未通电,能用得起煤油灯,且敞开了用的,并不算太多。 若是白日里,手扶拖拉机进村,必是有大群光屁股的小孩子追逐着嗅闻拖拉机尾气,可眼下都歇息了,有孩子要跑出来看,就传来打骂声和孩子的哭声,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孙先生的家同样黑灯瞎火,老梁先下了车,到了小院子前面,朝里头喊了起来。 “孙先生在家吗?” “先生?” 接连喊了好几声,里头都无人应答,邻居家开了门,走出来一个光着上身,摇着蒲扇的大叔,朝严语三人说。 “别喊了,孙先生一家今天早上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关锐顿时着急起来,好不容易找到这条线索,难道说孙立行察觉到不妙,提前跑路了? 大叔摇了摇头:“天没放亮就走了,村头的老田头见着,问了一句,说是他闺女家生了娃娃,又遇着下雨,所以过去住一阵。” 关锐难掩失望,但并未因此而放弃,朝大叔问了清楚,又到了村头的老田头家。 老田头是个独居的老鳏夫,房子破旧不堪,说的方言又难懂,也好在有老梁在场,才得以顺畅沟通。 “老田头,你见着孙先生一家子离开了?” “是的哟,急忙忙的,说是闺女生了娃,赶着过去看咧!” “带了家当吗?”关锐的嗅觉极其敏锐,老田头却一脸不解:“去闺女家住嘛,又紧着看娃娃,带那么多东西作啥,先生是号人物,余财自是有的,但家当留在这里安心得很,没人敢冒犯他,不也怕人惦记呢嘛……” 关锐又问了孙立行女儿的住址,这才离了老田头,但他也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这都入夜了,难不成还要追到孙立行的女儿家不成? 可如果不追,孙立行担心事情败露,去女儿家是假,逃跑是真,不立刻追过去,只怕又要迟了一步。 严语看得出关锐的心思,此人虽然专注于刑侦专业,也有大把干劲,但太过谨慎,决断上就难免有些拖沓。 “咱们先去他家看看吧。” 关锐想起严语翻墙的经历,当即警惕起来:“你想都别想!没有搜查批准,又得不到当事人的允许,可不能破门而入!” 严语尴尬一笑:“瞧你说的,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严语看了看老梁,朝关锐压低声音说:“刚才老田头不是说了么,这家人行色匆匆,轻身简行,大物件肯定是带不走的。” “我见过跳傩的那身行头,配件是不少的,只要咱们能找到那身行头,起码能证明他到秦家坳去跳过傩,再加上药行那边的证词,足以证明他就是哄骗大小双吃颠茄子的人了!” 关锐也有些心动,但又摇头迟疑:“这只是间接证据,他戴着傩面,大小双辨认不出来,如果他矢口否认,咱们也没办法……” 严语也是苦笑:“你啊,就是想太多,这样不好,且不说破门不破门,咱们去外围瞧一眼,总归没妨碍的吧?” 话已至此,关锐也就不再啰嗦,和严语又回到了孙立行的家。 原本只是想四周围扫一眼,可到了近处,却发现房门竟然没有锁上! “这……这走得也太匆忙了些吧?”连老梁都觉得不对劲,关锐这等敏感之人,自是有些紧张起来了。 严语上前去推了推门,没推开:“反锁了?里头难道有人?” 关锐朝老梁使了个眼色,后者拍门,朝里头喊:“先生,先生,你在家吗?睡了吗?” 关锐顿觉不妙,往严语这边看,严语也朝他点头,关锐没二话,朝老梁说:“里头怕是生了什么事,你做个见证,我要破门了!” 老梁刚点头,关锐已经一脚踹了上去! 虽然是老旧的木门,但关锐低估了这木门的结实程度,用力拿捏不准,反倒被弹了回来,差点没一屁股跌坐下去。 这一折腾,关锐也是疼得呲牙咧嘴,毕竟他的伤势比严语好不了多少,只是硬撑罢了。 严语朝老梁使了个眼色,老梁上前去,一脚就将木门给踢开了! 一股子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里头夹杂着木头和墨香,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但黑漆漆的房间与干热的外头仿佛两个世界,尚未踏足就感受到一股子阴冷。 “手电有吗?”关锐也不敢贸然进屋,朝老梁这么一问,后者也摇头:“我通常不走夜路,有时候要加急运货,靠的都是拖拉机的灯。” 严语也不废话:“把拖拉机摇起来,灯往这边照!” 老梁也被这紧张起来的气氛给感染了,也有些不安,摇了一会儿才将拖拉机给发动起来。 拖拉机的头灯往屋里头一照,三人也是吓了一大跳! 农村的屋子,主屋通常也是堂屋,堂屋里要供奉祖宗神位牌啥的,中间一张古朴供桌,孙立行的家还算是富裕,两旁还放了太师椅。 此时左侧的太师椅被移到了供桌前面,一人穿着花羽衣,头戴硕大的木质傩面,软瘫在了太师椅上! “孙立行!” 关锐大喊了一声,对方并没有应答,毕竟早先一直在外头叫唤都无人回应,赶忙就冲了进来。 老梁吓坏了,就守在外头,如何都不敢跨过门槛,严语刚要走近,关锐就抬手阻止了他。 “别进来,别乱碰这里的东西!” 听得此言,严语也不再往里走,因为关锐这么说,是将这里当成案发现场了! 也就是说,他认为眼前这个傩面人,只怕已经死了! 当然了,这也只是关锐的职业嗅觉,或许只是喝醉了,又或许只是昏迷,具体情况尚且不知的。 但毕竟是未经许可进入了别人的家宅,关锐的身份能进去,严语和老梁留在外头却是比较合适的。 借着拖拉机的灯光,关锐快步走到供桌前头来,先是伸手摘那傩面,但尝试了才发现,沉重的傩面是绑上去的,只能绕到后头解开绳子。 这绳子才解到一半,沉重的傩面已经自动掉落了下来! 第三十六章 断线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手扶拖拉机的轰鸣声,那强烈的灯光,噗噗吐出来的尾气,将整个村子都唤醒了。 村民们舍不得点灯才早早睡觉,但有了光,有了声之后,很多人都纷纷走出来看热闹。 甚至有些夫妇衣衫不整就冲了出来,小村庄平素里没什么惊奇事,大家都爱看热闹。 看着渐渐涌过来的人群,严语朝老梁说:“去院子门口,别让他们进来!” 适才那傩面掉落下来,孙立行那张苍白无血,惊恐万状的脸,已经在老梁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此时他如蒙大赦,便守到了院门前。 可惜,老梁的身影抵挡不住众人好奇的眸光,拖拉机的头灯就像探照灯一样,将孙立行的死状聚在了焦点上。 像放着一场诡异的西洋电影,不少人惊呼起来,又捂住孩子的眼睛,有些人大骂晦气,但又舍不得离开,整个村子就像沸腾的油锅里滴了水,彻底炸开了锅。 严语不敢跨过门槛,毕竟他不是刑侦专业的,一些细节上的东西,还是要注意,或许自己的一个不小心,就会为案件的侦破带来极大的麻烦与损失。 除了确认死亡之外,关锐也没敢胡乱检查尸体,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会儿,便走回到了门槛处。 “死了?” 关锐点了点头,看看外头热闹的人群,便走过去,将拖拉机给熄了火。 轰鸣声没了,光亮也没了,众人瞬间陷入了黑暗,这给人群带来了短暂的恐慌。 关锐在门口蹲着,朝严语说:“烟还有吗?” 严语从口袋里取出被压得瘪瘪的烟盒,取了两根,点燃之后,分了关锐一根。 关锐猛吸一口,仿佛又找回了当年的活力。 “戒烟几年了?”严语也蹲在一旁,问了一句跟案情毫无关系的问题。 关锐竟也少见的没有给严语脸色,而是低沉又有些落寞地回答:“三年四个月二十七天。” 像他这样的刑侦人员,抽烟提神是免不了的,他把戒烟日子记得这么清楚,想来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把烟给戒了,这也是个有故事的男人了。 本以为能够顺藤摸瓜,了结了这桩案子,解除大小双的危险境地,可没想到,这才刚发现了新线索,孙立行竟然死了! 这偏远山村虽然也不是什么淳朴之地,偷鸡摸狗的事情也不少,但死人的凶案却并不多见。 他被下调到派出所之时,心中还很是抵触,整天整天的工作就是调解一些小纠纷,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磨了许久才渐渐适应。 可碰上了大小双失踪案之后,李准死了,赵江海死了,如今又多了一个孙立行,就好像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了,接二连三没断过。 生命最可贵,他并不会因为出现凶案而感到兴奋,如果可以,他更愿意无案可查,就这么平庸下去。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一系列案件,又将他沉寂已久的那颗心,重新点燃了起来! 严语感受到气氛有些压抑,此时关锐在黑暗中又反问:“你呢?戒了多久?” 严语想了想,只是摇头苦笑:“还在戒呢,怕是有点难……” 孙立行的尸体就在堂屋里头,院子外面是瞪大了眼睛,巴不得自己像猫一样拥有夜视能力的围观者。 两个寻踪而来的男人,却抽着烟,聊着七不搭八的天。 关锐抽得猛,一根烟没能维持太久,他将快烧到手指的烟屁股小心放在地上踩灭,烟头收回到口袋里,以免污染了案发现场。 这才站了起来,朝人群走了过去。 严语依样画葫芦,将烟头收好,也跟了上去,就听到关锐朝人群高声说。 “大家都静一静,我是县里派出所的关锐,这里已经是案发现场,希望大家不要靠近,都回去休息吧。” 这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人群七嘴八舌就吵闹了起来。 “人死了吗?” “是死了吗?” “怎么死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什么人干的?” “好可怕啊,咱们安全吗?” 问题就如同苍蝇蚊子,在耳边嗡嗡个不停,任关锐怎么说,人群就是没法安静下来。 关锐本来就不擅长群众工作,此时就更是一筹莫展,只能扯着嗓子不断喊,语气却越来越不耐烦。 严语也担心他一会儿按捺不住,说不定拔枪示警,把这些人都赶走,当即走到前头来,拍了拍关锐的肩膀:“还是我来吧。” 也不等关锐回应,严语就走上前头来,朝众人喊道:“我们要挪一挪被害人遗体,谁能进来搭把手吗?” 严语这话一说出口,关锐差点没摔地上,这是哪门子人民教师,大话真是张口就来啊喂! 他连一颗烟头都要收入袋中,就漫提挪动遗体了! 眼下他都没有敢仔细检查,到底是他杀还是自杀,尚未清楚,严语竟然就用上“受害人”三个字了,若让孟解放知道了,少不了又是一顿批评。 也好在只有他和严语在这里,下次还真得认真考虑考虑,要不要带着这家伙去查案了。 不过,不得不承认,严语的话极其奏效! 虽说孙立行被尊为“先生”,但即便是沾亲带故的人,此时也不好胡乱插手,更别提这些同村的乡亲了。 村里人素来认为这种事极其晦气,再者,严语的“被害人”三个字,虽然不够严谨,甚至有些先入为主,但也确实起到了巨大的震慑效果。 既然是“被害人”,那这就是一起凶杀案,试问谁想跟凶杀案沾上一星半点的干系? 人群果然安静了不少,严语趁热打铁继续说:“大家的心情咱们都理解,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也不好搞得人心惶惶的。” “孙先生平素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有目共睹,眼下出了这个事,还希望大家能够配合一下,给老人家最后的体面,毕竟死者为大嘛。” 严语说到“体面”和“死者为大”,众人彻底安静了下来,不少人已经沉默着散去了。 虽然严语没有见到关锐的表情,但他知道,关锐对他此时应该是充满了佩服的。 说到查案,或许他严语比不上关锐,但严语毕竟在这里当了这么久的老师,对基层生活的了解,是完胜关锐的。 村里人可以饿肚子,但却不能少了体面,而且该讲的规矩还是要讲,即便人死了,那面子也是必须要给的,甚至比活着的时候,更应该给这个面子。 人群终于是散去,只有村长和一些村干部留了下来,他们带了手电,也有人从家里取了马灯来,不过都不敢往屋里照。 “村长,村公所有电话吗?” 村长是个老实巴交的黑汉子,挠挠头回答关锐说:“咱们这地方,都还没通电,哪来的电话机……隔壁王寨村倒是有的……” 关锐点了点头,取出笔记本来,写了电话号码和一些报案内容,朝村长说:“劳烦你们派个人往王寨村走一趟,照着这个号码,给县里摇个电话。” 出了这种事,村长自是免不了要做些事情,也没二话,当即就让人忙活起来。 “同志,还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吗?” 关锐也不多想:“手电筒留给我,还得麻烦你们去做一做群众的思想工作。” 村长舒了一口气,似乎能离开现场,就不错了。 眼看着他要离开,严语又在一旁补充了一句:“村长,尽量不要让他们离开村子,起码明天之前不能离开,如果有人半夜离开,你得尽快通知咱们。” 村长听得严语这话,当即就挺起了胸膛,仿佛得到了御赐的尚方宝剑,就好像自己也参与了调查,脸上颇为有光。 “同志您放心,一定做好!” 严语看着村长离开,才发现关锐在盯着自己看。 “怎么?虽说死亡还没定性,但也是未雨绸缪嘛……” 关锐摇了摇头:“这次我可没说你什么……” 严语笑了:“想夸我心思缜密就直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关锐也笑了:“心思越是缜密,嫌疑可就越大了呢。” 严语白了他一眼:“现在都还信不过我?” 关锐也没再调侃,朝严语说:“你留在外面,我进去做个初步的现场勘查,可能得花点时间,我刚刚看了一眼,身上没有明显的致命伤,比李准的情况要复杂太多……” 难得关锐工作之前还特地向自己“报备”,严语心里也舒坦不少。 “放心吧,我和老梁守在这里,保证没人进去打扰你。” 关锐点了点头,便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堂屋。 虽然严语也非常的好奇,甚至有种亲自进去检查现场的冲动,但关锐对自己并没有完全信任,严语也就不好再得寸进尺了。 老梁虽然是个糙汉子,但到底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刚才人多还好,如今人群散去,他反倒更加没底,越发紧张起来了。 严语给他散了一支烟,一边抽着烟,一边聊聊天,倒也算是一种安抚。 如此等了有一个多钟头,村外的地平线上,出现一个光点,而后渐渐变成一道光柱,渐渐清晰起来。 那是车灯。 第三十七章 溺毙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破旧的军绿色吉普车终于是抵达,停在了院子外头。 也不需严语吱声,关锐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孟解放率先跳下了车,身后跟着王国庆和小卢等人,严语也没太在意。 孟解放的脸色很难看,不顾形象地点了一颗烟,朝关锐问说:“什么情况?” 关锐下意识往身后堂屋扫了一眼,而后朝孟解放说:“极有可能是他杀。” “极有可能?从省厅出来之后,关锐同志连自信都没有了么。”一道女声从孟解放身后出来,关锐顿时皱起了眉头。 严语一看,原来孟解放还带来了一位女同志。 这女同志也就二十六七岁,鹅卵脸,短头发,五官精致,鼻尖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戴着黑框眼镜,英姿飒爽,很是干练。 不过她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兜,似乎与关锐不是很对路。 孟解放也有些疑惑:“你们认识?”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过来:“也对,倒是我糊涂了,你们都是省厅骨干,一个是一线的拼命三郎,一个是后方的首席法医,该是老相识了。” 孟解放是想调和气氛,不过这位女法医和关锐似乎并不买账,孟解放只好转移矛盾,见得严语在场,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朝严语介绍说。 “这位是市里的高级技术人才,法医官蒋慧洁同志。” 孟解放又转向蒋慧洁,想要介绍严语,但她却抢先开口问:“他怎么不穿制服?” 孟解放也有些尴尬:“他不是所里的同志,是老河堡村的教师严老……” 孟解放还没说完,蒋慧洁就打断了他的话:“孟队,我们还是先看看现场吧,我们科还有好多证物要检测呢……” 蒋慧洁是上头派下来的专案组顾问,因为人手不够,孟解放只能硬着头皮让她一起过来看现场,自是不敢多说什么。 虽然她根本看不上严语,但严语并没有太大的反感,反倒她展现出来的雷厉风行,让人格外的安心。 蒋慧洁也不理会孟解放,而是朝关锐说:“看样子你已经做过初步勘查了,一起进去看看吧,毕竟是你们的主场。” 关锐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带着蒋慧洁走进了堂屋,只留下孟解放在原地尴尬苦笑。 “蒋慧洁同志虽然心直口快,但业务能力非常的强,严老师你别介意。” 对于严语跟着关锐出来查案,孟解放竟然没有质疑,反倒有些一改常态,严语心中也有些疑惑。 “孟队长,龙王庙那边怎么样了?” 严语的直觉还果真是敏锐,听得严语主动问起,孟解放也不含糊。 “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呢,省里考古队已经抵达龙王庙的现场,只是……只是他们也不敢擅自发掘,说是想先向你借阅一本书,多做些前期调查和准备工作,希望严老师能大力配合与支持才是了。” “向我借书?” “是的,也亏得张教授提了一嘴,说你收藏了一本地方志,所以考古队这边就想问你借来看一看。” 严语也是恍然,难怪转变了态度,原来是无事献殷勤。 地方志借给考古队那是半点问题没有的,但严语感到奇怪的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考古队不敢发掘? “孟队长,这个地方志是个孤本,可以说世间再没有第二本了,不过我是非常乐意配合考古队工作的,只是……只是我想知道,考古队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这个……”孟解放有些支吾起来,但到底还是开口了。 “严老师可知道水善不争这个典故?” “水善不争?”严语也奇怪,为何孟解放突然会谈起这个,不过他严语别的本事没有,书确实看了太多,想了想,便说。 “这个应该是出自于《道德经》。” “《道德经》?” “是,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这就是水善不争了。” 孟解放故作恍然,但脸上还是有些尴尬:“文化人就是文化人,严老师竟是知道的……” 严语趁热打铁:“孟队长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 孟解放四处扫了一眼,压低声音说:“考古队勘察了那个龙角,上面刻着的是八个字‘水善不争,触之必死’!” “水善不争,触之必死?” “是,照着考古队的专家们分析,这句话是说,水是好水,不争不抢,善利万物,但谁也别强求,不然是要死人的!” “考古队起先也没在意,因为他们见过太多,但凡地下的古迹,都会留下一些警告,以震慑后人,不要去挖掘。” “但就是这个时候,你们的电话来了,考古队见着真的死了人,也就暂时放弃了发掘……” 严语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当即朝孟解放说:“这是两码事,考古队都是严谨的科学工作者,怎么会因此而暂缓发掘计划?” 孟解放意味深长地朝严语低声问:“考古队整天接触这些东西,哪里可能全都是严谨的科学工作者?多少是会信的吧?” 严语摇了摇头:“科学就是科学,我相信考古队的同志们应该都是立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孟解放递过来一根烟:“这次考古队把宗教局的一位顾问也带过来了……” “宗教局的人?这又跟宗教局有什么干系?” 严语有些吃惊,孟解放赶忙抬手,让他放小声些:“不是宗教局,是宗教局的一位编外顾问,说是在哪座仙山上的修行人……” “修行人?这……”严语也是哭笑不得,也难怪孟解放说考古队的人并非全都信科学了。 但他还是朝孟解放说:“考古队的专家也并非全知全能的人,老河堡这地方太过偏远,历史记载又少之甚少,突然出土这么大的发现,考古队或许也是想求助一些知识渊博的顾问吧。” “这些所谓的修行人,并不是说有什么超常的能力,而是他们的见识,对于民间的一些事情,或许他们比考古队了解得更多,也更深罢了。” 孟解放露出赞赏的神色来:“文化人就是文化人,到底是一个圈子的,严老师很是了解嘛。” “等这里的工作暂告段落,我就带你回去,或许你还能给考古队提供一些帮助的。” 严语也只好唯唯笑着应承下来,孟解放又问了今天的事,严语并没有太多隐瞒,说起颠茄的发现等等,孟解放也是越发凝重了。 “本以为这边死了人,与龙王庙那边没太大关系,只不过是巧合,是考古队太过谨慎小心,没想到啊,竟还果真有联系!” 事实也确实如此,孙先生是买颠茄的人,又是跳傩大师傅,极有可能就是哄骗大小双吃下颠茄的那个人。 而他在龙王庙跳的傩,眼下却是死了,说半点干系也没有,那是丝毫没有说服力的。 两人交谈这许久,蒋慧洁与关锐也从堂屋里走了出来,孟解放赶忙迎了上去。 “是怎么个情况?” 蒋慧洁将手套摘了下来,朝孟解放说:“初步确定是自杀,稍后技术科的同事们来了,再做更进一步的现场查验吧。” “自杀么……”孟解放擦了擦额头的汗,似乎松了一口气。 心说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死了李准,死了赵江海,如今又死了个孙立行,如果又是他杀,几天的凶案都能赶上往年一年的数量了! “死因呢?” 问到死因,蒋慧洁也有些迟疑,看了看关锐,而后朝孟解放说:“经过初步勘查,是……是溺亡。” “溺亡?淹死的?”孟解放的后背顿时凉了起来,心里头全是“水善不争,触之必死”这句话! 严语也同样惊诧,但他却看出了问题:“怎么会在堂屋里淹死,这也是自杀?难度有点高啊……” 蒋慧洁看了看严语,却并没有回答,似乎严语无权探讨案情一样,她仍旧保持着她的专业态度。 严语毕竟是关锐带来的,他跟蒋慧洁不对路,自然要罩着严语,此时朝严语说:“不,根据里头的痕迹勘察,这里应该就是案发现场。” “这里是案发现场?那……那致死物又是什么?堂屋里头可没见有水缸之类的摆设……而且他又没一头栽水缸里……” 关锐也皱起了眉头,只是沉默不语。 蒋慧洁却是有些忍不住:“不一定有水才能淹死人,干性溺水听说过么?” “干性溺水?”彼时刑侦技术很是落后,蒋慧洁是留洋回来的高级人才,大家对她的论调自是非常感兴趣的。 蒋慧洁也不卖关子:“所谓干性溺水,学术上叫干性淹溺,是因为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侏儒冰冷、惊吓或者过度紧张,导致喉头痉挛,声门关闭而无法正常呼吸,最后窒息,缺氧而死。” “里头的死者口唇发干,颜面肿胀,各项表征都符合干性溺毙,干性溺水表现为肺部没有进水,或者少量进水,死者口里有泡沫,应该是肺部少量进水引发干性溺水才致死的。” 孟解放和王国庆等人也是满目惊诧:“就……就这样也能淹死人?老人们说撒泡尿淹死自己,原来还真有可能……” 蒋慧洁没有太多的表情,反倒将眸光投到了严语的身上,朝孟解放说:“孟队长,这位严老师不是咱们的内部人员,这是凶杀案的第一手资料,这么做真的没有问题吗?” 孟解放也是尴尬,严语也不知道蒋慧洁为何要针对自己,或许仅仅只是因为她专业,还是说另有隐情? 第三十八章 自杀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对于蒋慧洁提出的干性溺毙结论,严语也有些惊奇,但还有些问题,他没有搞清楚,这只是死因,又如何判定是自杀? “蒋同志,你这个干性溺毙是因为受到了强烈刺激才引发的,总不能自己吓死自己吧?这又怎么会是自杀?” 蒋慧洁一脸的不情愿,但终究是要捍卫自己在专业领域的权威。 她朝严语说:“刚刚我勘查现场,也向关锐同志求证过,你们是破门而入,门是从内部反锁的,我检查了整个房子的其他出口,同样都是反锁的。” “也就是说,除了死者,再没有别人进出过这个房间,而死者身上有水渍,地上的水渍也未干,脸盆就落在供桌下,地面上留有新鲜的磕痕,应该是脸盆掉落下来造成的。” “也就是说,死者用脸盆里的水,完成了自杀的过程。” 严语摇了摇头,他甚至有点难以置信,所谓的专业人士,竟就这么点水平? 寻常人都觉得不对劲,她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判断来! “如果他真想自杀,完全可以上吊,何必选择这么麻烦且痛苦的方式,再说了,我们进来的时候,他带着傩面,傩面沉重,需要绳子绑紧,他如果自杀了,又怎么戴上的傩面?” 严语的质疑,也引得孟解放和王国庆等人频频点头,很用心在听,但在蒋慧洁看来,却似乎像个笑话,她呵呵一声,不再说话。 对于蒋慧洁近乎嘲讽的笑,关锐也有些看不下去,朝严语说:“你来看看 。” 严语和孟解放跟了上去,严语犹豫了一下,还是跨过了门槛。 关锐拿起那个傩面,众人也是恍然。 原来傩面的背面竟是棉胎,此时还少量滴水! 照着这个来推测,孙立行是先戴了傩面,而后将脸盆里的水倾倒下去,傩面里的棉胎吸水膨胀,填充了里面的空间,造成了溺毙的结果! 但严语仍旧是想不通,这世界上自杀的方式不说有千百种,但这么费力,这么古怪的自杀方式,还是第一次听说,更是第一次见到。 “为什么他要用这么繁复的方式?” 关锐也有些想不通,他朝严语说:“你自己提出来的问题,你试着回答,看看能不能给破案带来一些启发。” 严语想了想,发现蒋慧洁虽然在外头远远站着,但其实也有听着这边的动静,说话也就谨慎了。 “他穿着羽衣,戴着傩面,仪式感十足,给人的感觉,应该是谢罪……” “谢罪?” “对,是向神灵,确切来说应该是向龙王爷谢罪,所以要穿上这套行头,而且必须用水的方式来自杀。” “这个地方干旱很久了,想要跳河投湖都无法做到,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了……” 听了严语的分析,众人都觉得有道理,连蒋慧洁听到仪式感和谢罪这些字眼,都格外留意起来。 因为这能够解释死者的自杀动机。 但严语并不满足于这样的结论。 早先的调查已经知道,孙立行是带着家眷匆忙离开了的,颇有些“畏罪潜逃”的意思,是什么原因让他偷偷返回家中? 而且,孙立行与大小双失踪有着直接关联,这个节骨眼上自杀,应该不是因为愧疚,也不是因为东窗事发而畏罪自尽。 严语的推测中,这更像是杀人灭口! 因为蒋慧洁对整个案情并没有全局了解,而孟解放等人,甚至连关锐,直至此刻都不太相信那个神秘人的存在。 忽略了神秘人在整个案件中的作用,就会影响孙立行死亡的判断。 即便是向龙王爷谢罪才自杀,那么顺着这个思路来思考,孙立行为何要谢罪? 是因为大小双被成功救出? 为何大小双被成功救出之后,他要向龙王爷谢罪?反过来说,是不是大小双没有被找到,他就不需要谢罪,甚至有功无过? 如果是这样,那么大小双与龙王爷之间又有什么关联,这两个孩子为什么这么重要,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联想到这种种,严语仍旧认为,孙立行并非自杀,他杀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横竖已经走进来了,严语也就四处查看了起来。 他并不是蒋慧洁这样的专业法医,也不是关锐这样的刑侦精英,他只是凭借着一个寻常人的视角,来搜索不同寻常之处。 “虽然经过了初步勘查,但一会儿技术科的同志们还要过来做更进一步的现场作业,你脚步放小心一些。” 关锐知道严语的意图,当即提醒了一句。 严语自是知道轻重,里里外外查看了一遍,虽然堂屋后面又两个房间,又有通向后面厨房的一个小门,但确实如蒋慧洁所说的那样,都是反锁的。 如果有人逼迫孙立行自杀,或者说完成了谋杀而后离开,又如何能制造房门反锁的现象? 严语也没办法仔细去检查,只是得到了一个大概的观感,此时外头亮起车灯光,轰鸣声越发临近,众人也走了出去。 技术科的人员终于是抵达,四五个人很快就在蒋慧洁的指挥下,进行了详细的勘查和取证,而且打算把孙立行的遗体也搬运回去。 他们会通知家属,如果能够得到家属的许可,或许还会进行尸体解剖,来得到更加确切的结论。 当然了,这些都是他们的决定,严语也没法子参与更多。 倒是蒋慧洁,安排了工作之后,主动朝严语说:“很失望吧?” 严语也有些不明所以,便听得蒋慧洁说:“现实中的案件就是这样,不会有书上那么的离奇和耸人听闻,房门反锁是悬疑小说的标配,但可惜,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案子并不会见到的。” 严语也没想到蒋慧洁会这么“善解人意”,然而下一句,蒋慧洁总算没有让他“失望”。 “所以说,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不要用你业余的看法,来质疑专业人士的判断,我希望你不要再参与进来了,这样对谁都不好。” 严语皱起眉头来:“我只是担心孩子的安危,并没有其他意思,我不明白的是,蒋同志你为何这么在意我的参与?” 蒋慧洁似乎感到了冒犯,朝严语说:“派出所的同志们职责与使命就是保护人民群众的人身与财产安全,而你是教师,就应该履行好自己的职责,不应该胡乱参与,甚至越俎代庖。” “你只是热心肠,但有时候好心也会办坏事,你的一个建议,或许会影响同志们的判断,造成的后果,是你无法想象的!” 蒋慧洁连珠炮一般的批评,也让严语有些不知所措,正要解释,蒋慧洁已经进屋去工作了。 严语走到关锐这边来:“她……蒋同志对我成见很深啊……” 关锐看着堂屋里忙碌的蒋慧洁,低声说:“当初她的弟弟就是因为……” “算了,还是不说了,你尽量少在她面前冒头吧。” “她的弟弟?跟我说说呗……”严语可不会放过“八卦”的机会。 关锐似乎不愿旧事重提,但还是开口说:“早先我在省队的时候,调查一桩谋杀案,当时……慧洁的弟弟正在报考警校,不过落榜了……” “虽然没有成为我们的同志,但她弟弟却痴迷查案,常常向我打听这方面的东西……” “有一次……总之,她的弟弟就是因为太热衷这些东西,最后被罪犯给害了……” 关锐不愿提起细节,但严语还是能听出七七八八来,估摸着关锐和蒋慧洁也有过一段美好的故事,否则她的弟弟也不会成为关锐的跟屁虫。 或许关锐就是因为这个事,才从省队里调了出来,到基层来工作,又或许,这件事也是他跟蒋慧洁分道扬镳的原因。 虽然不愿多说,但关锐还是沉浸在了这种回忆的情绪当中,朝严语说:“你跟她弟弟的年龄相仿,而且气质也很像,或许她只是不像你重蹈覆辙罢了……” 听完这些,严语心里也有些发堵,他跟蒋慧洁的弟弟可不一样,他是为了大小双的安危。 同时,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还要为父亲做些事情,他不得不参与进来。 只是这些是万万不能让关锐知道的,不过对于蒋慧洁的这番良苦用心,严语也算是心领了,再看这个女法医,也就没那么“讨厌”了。 技术科的同志都是经验老道的,饶是如此,还是花费了两个多小时,才将现场都理出个头绪来。 蒋慧洁带着技术科的人,坐车先回去了,毕竟还有许多后续工作要做。 孟解放要送严语回去,顺便给考古队借那本地方志,但严语却并不想这么快离开。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想了想,就说要跟老梁的车回去。 孟解放这边也只有一辆车,王国庆和小卢等几个同志,也确实有些挤,而且严语毕竟不是派出所的同志,孟解放也就不再坚持了。 眼看着他们一个个上车,关锐却与孟解放说了几句,竟是留了下来。 待得孟解放等人坐车离开,他才朝严语说:“说吧,留下来到底想干什么?” 对于关锐的敏锐嗅觉,严语也并不意外,只是扭头看着那座再度陷入黑暗的房子,自言自语说:“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第三十九章 他杀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虽然没有专业的刑侦知识和技术,但对黑暗与邪恶有着同生的直觉,因为他曾经历过这些。 或许这么说太过主观,但心中强烈的直觉,驱使着他去探究这些,他不想被这股冲动牵着走,但又无法彻底抛弃。 关锐很“讨厌”严语,但也正是这种讨厌,让他对严语的一举一动,都有着别样的视角,能够比其他人更容易察觉到严语的动机和意图。 严语也没什么可隐瞒,朝关锐说:“虽然技术科的同志们几乎把地皮都刮了一遍,我也没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但我总觉得很可疑,我想再进去看一看。” 蒋慧洁和刑侦技术团队已经做过彻底的现场勘查,他们是专业人士,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他们太过专注于专业范畴,反倒忽略了一些普通人的感受。 他们得到科学技术的帮助,但同时也被先进的科学理论和观念限制了视野,不敢大胆去想象。 本以为关锐会反对,但严语却听得关锐催促说:“要去就赶紧挪动你的尊驾,人老梁还等着回家陪老婆孩子的。” 严语也不啰嗦,大步往孙家去了。 彼时也没拉警戒线,只是用封条暂时封存了现场,严语正要小心揭下封条,手却是突然定格了! 关锐正要问话,严语回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耳朵贴到了门板上! 他紧绷着一张脸,无声地指了指关锐的枪套! “有动静!” 若换做别个迷信的人,只怕此时已经吓尿了。 这刚刚死过人的现场,屋里头突然出来动静,可不是闹鬼了么! 然而严语知道,这世界上没有鬼,里头要么是小老鼠,要么就是“大老鼠”! 严语放轻了动作,退到了门边,关锐拔出手枪,两人屏息凝神,努力收听屋里的动静。 屋里虽然没有太大的声响,但就像软木头在伸懒腰,发出细腻而轻微却有节奏的声音。 严语就近扫了一眼,也没什么趁手的家伙什儿,地上留着的是关锐起先破门而入之时,留下来的半截木门闩,便捡起来握在了手里。 关锐走到前头,右手持枪,左手的手电筒置于枪口之下,深吸一口气,便再度破门而入! “嘭!” 由于早先已经踹断了门闩,此时不消太大力,门就被踢得大开,顶亮了手电筒,堂屋里空空如也,然而眼尖的严语还是发现了异常之处! “门!快追!” 从堂屋这边往里头一看,堂屋通往后面厨房的小门,此时还轻轻地一开一合着,像在挥手向谁道别呢! 见得这么一幕,严语总算是证实了自己的直觉! 他一直觉得,孙立行没有自杀的动机,就算他是狂热的迷信者,就算是为了要给龙王爷谢罪,他也不该是自杀,而是尽力去阻止考古队挖掘龙王庙!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逃跑都比自杀更加的合情合理,所以无论自杀现场如何完美,严语都不相信这个结论。 反过来看,自杀现场越是完美,反倒证明里头必有蹊跷,因为这种自杀方式实在是太过繁复,根本就没有必要,伪造现场的味道实在是太浓烈了! 而堂屋通往厨房的这道门,证实了严语的猜想! 他们一直找不到第二个人存在的痕迹与证据,如果存在这么个人,逼迫孙立行自杀,他是万万做不到从外头反锁房门的。 但诚如严语所想,他们严谨的科学观,也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那就是这个人还是有可能存在的。 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出去,他一直都躲在屋里! 至于他到底躲在了哪里,为何没人能发现他,严语也来不及去调查,这房里说不定有地下密室或者暗房之类的,毕竟孙立行这个“德高望重”的先生,暗地里却是“大师傅”,他总归要有个地方来隐藏他的秘密。 眼下也来不及多想,关锐已经冲了出去,严语虽然也紧张,但还是跟了上去。 手电筒本就不甚光亮,跑动的过程当中不断摇晃,无法聚焦,但严语还是见得一道灰色的人影,如同野猫那般敏捷,如同魅影一样飘忽,踏踏踏登上墙头,窜入了黑暗之中! “站住!站住!” 关锐是个聪明人,只从这个背影,便已经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此刻也毫不含糊,高声示警之时,已经冲到了墙边! 这土墙虽然不高,饶是如此,他也没法像那个人那样,一跃而上,他可是训练有素的精英干警啊! 严语从后头追了上来,眼看着关锐翻过围墙,扭头一看,老梁不敢上来,看不到他和关锐,严语也放心下来,提了一口气,踏踏踏同样跃过了墙头! 也亏得关锐在他前面,若让关锐见得他这等身手,只怕也是自找麻烦了。 三架村本叫“三杰村”,据说得名于村里历史上曾经出过三个杰出人物,而此三人的墓园就建造在了村子周围的三座小山上,守着这个村子。 虽说三座小山都已经光秃,绿色植物多半已经枯死,但好歹是墓园,也无人敢把这些枯树砍伐去烧掉。 孙立行是村里的文化人,是人人称颂的“先生”,祖上又是书香门第,宅院就坐落在山下,这人翻墙出来之后,便是一大片菜园子和农田,而后才是山路。 这菜园子和农田已经荒废,所以视野很是开阔,手电筒照耀之下,那人根本无所遁形! 然而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加上此人的逃跑经验极其老道,不断变向来躲避手电光的照射! 想要预测他的线路,捕捉到他的身影,就已经着实不易,想要瞄准开枪更是艰难。 想到此人一直躲在孙立行家中,即便不是杀人凶手,也可能是胁迫孙立行自杀的人,即便不是胁迫者,最起码也是个目击证人,刑侦价值是非常巨大的! “站住!我开枪了!”关锐大声警告,那人却仍旧飘忽不定地躲避手电光,眼看着就要穿过菜园子和农田,往山道上去了! 若是让他上了山,想要抓捕就更加困难,关锐没有再迟疑,当即鸣枪示警! “砰!” 枪声在刚刚寂静下来的夜晚中响起,这次村庄里的人们不再节省灯油,不多时,村里就亮起了灯火,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开门声! 然而那人却没有丝毫的停顿,仿佛枪声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仿佛他早已看穿了关锐不敢射击他的心理! 关锐确实不敢开枪打他,因为根本就没弄清楚他的身份,也无法定性此人的身份性质,万一他只是个目击证人,开枪误伤了可就麻烦了。 但严语却没有这层顾虑,因为他已经看清楚此人的背影,从身量和动作来看,竟产生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由于他两次遭遇袭击都在黑暗之中,他也无法确定这个人就是袭击他的人,更无法确定此人就是赵江海口中那个神秘人。 这种熟悉感,可能只是严语的直觉,亦或者只是严语希望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无论如何,这种直觉越发强烈起来! 关锐是严语的“护身符”,有了关锐的支持,严语才能参与到这个调查当中,但关锐同时也是严语的枷锁和手铐,时刻关注着严语的一举一动。 想到这里,严语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关锐跑得实在太快,这眨眼功夫就已经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严语迟疑了片刻,便往左边疾奔,他突然爆发出来的速度,完全不像一个有伤在身的人! 穿过了菜园子和田地,严语一头撞入了山道里,而后倏然停了下来。 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倾听,又像在喃喃地念叨着些什么,而后睁开了眼睛,适应了周围的黑暗之后,他开始快步往前,沿着山道,往山上摸索。 他没有刻意去追击那个神秘人,他只是一路往上,有几次依稀能见到关锐的手电光,他赶忙又避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点凉,应该距离山顶不远了,抬头一看,天穹夜幕,无星无月,只是头顶的遮蔽越来越稀薄,仿佛在攀爬一座天梯。 直到他感觉到自己再往前走就是下坡路之时,他知道自己已经登上了山顶,便也就停了下来。 他找了处没什么枯树的地方,就这么盘膝坐了下来。 他无法主动去追击那个神秘人,因为他没有手电筒,也无法适应黑暗,更没办法在黑暗之中健步如飞。 既然无法找到那个人,那就赌一把,守株待兔,等待那个人来找自己! 此人具有一定的危险性,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在李准的山里,抢夺严语手中短枪的,应该是他,可他最终却没有杀死严语,便是秦钟,他也只是打伤了而已。 所以,严语认为此人应该不会杀他,毕竟如果他想杀严语,机会实在是太多,在胡杨林的时候可以杀,在李准山里也可以杀。 至于这个人会不会主动找上来,严语也吃不准,之所以生出这样的想法来,严语的唯一依仗,只是龙王庙。 这个人一定与龙王庙脱不了干系,或许他并不希望龙王庙被考古队挖掘,而考古队此时暂缓计划,是因为他们需要更多的前期调查,他们需要严语手中的地方志! 或许这是严语手中唯一有用的东西,即便很微小,但严语也只能寄托在此之上了。 第四十章 留手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或许因为身处山顶,使得深夜更加的寂寥。 严语也是没有办法,他无法主动找到那个人,只盼着那个人来找自己,毕竟此人的领地意识极强。 但从这方面来看,他的领地范围可就太大了,从老河堡,到老准所藏身的深山老林,到三架村,甚至更远的地方。 虽说并不清楚此人身份,但从他能在黑夜里健步如飞,能从土墙上一跃而过,就能看出他的不同寻常。 严语也不敢确定他会为了拖延考古队的进度,而来寻严语麻烦,毕竟只是一本地方志,或许效果和作用并没有严语想象的那么重要。 但此时的严语就像是鲨鱼领地里一块带血的鲜肉,就像蚊子堆里散发温热香气的青春人体,必然能够吸引此人前来! 因为他敢藏身在孙立行的房子里而躲过诸多刑侦人员,必是个艺高人胆大,甚至已经到了自负程度的人物,他又岂能容忍严语这等挑衅的行为! 严语屏息凝神,聆听着任何一丝动静,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几只蚂蚁正在他的鞋面上寻找出路。 他甚至能想象到干硬的泥土里,早已死去的蚯蚓尸体,正在被蚂蚁一点点掏空。 风再起时,带着一股子檀木的香气,严语心头一紧,双手挡在了胸前,“嘭”一声就被踢翻在地! 一个驴打滚,稍稍稳住身形,严语没有任何停顿,一记扫堂腿便刮了出去! 尘土四起,严语的腿却没能扫中,但他仍旧没有停下来,用力将手中那半截门闩给掷了出去! 半截门闩算是另类“暗器”,那人就算拥有夜里视力的能力,对于高速飞行的细小物体,也很难捕获,这就是他的弱点。 也果不其然,门闩这么一丢,便传来“扑!”一声闷响,那人闷哼了一声,应该是被门闩击中了! 能否击中目标,于严语而言,那都不重要,横竖是个幌子,门闩飞出的那一瞬间,他已经紧握拳头,撞出伏虎之势! 这是严语第一次碰触到此人的衣服,那种质感,就好像科学家第一次捕获到鬼魂那般,让人激动与兴奋! 长久以来,这个活在赵江海口中的神秘人,一直没有抛头露面,就好像云中仙鹤,即便见着了,也只是个背影。 但这一次,严语大胆冒险的行动,终于能与他正面交锋! 虽然身处黑暗,无法看清楚他的脸面,但拳头已经打击在他的身上,感受着这种结实的打击感,证明此人真实存在,那种感觉充塞着严语的心胸,让他充满了斗志与力量! 早先跟着关锐追捕之时,他还能看到此人手中没有武器,但此时他已经甩脱了关锐,严语也不敢保证他到底有没有武器在手,所以容不得他半点喘息。 这才击中一拳,严语便发了疯一般,拳头如雨点落下,然而却又落空了! 这人的反应也实在是太快,严语渐渐发现,自己像是在大人面前耍弄拳脚的孩子一般,也不知那人是不是在看严语笑话。 念及此处,严语便稍稍停了手,那人就像逗猫一样,见得严语停手了,果真又来撩拨严语,一掌拍在了严语的胸口! 这一掌摁住严语胸膛,严语真切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他似乎没有那么大的敌意,更没有想象之中那种危险。 这一掌就好像直接摁在了严语的灵魂之上,让严语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熟悉感与亲近感! “你到底是谁!”严语心头一荡,近乎咆哮一般怒吼而出。 一来自然是为了震慑对方,二来也是为了将关锐吸引过来,因为他知道,凭借自己根本就无法制服对方! 那人迟疑片刻,手掌突然发力,将严语推飞了出去! 严语反手一抓,扣住那人手腕,神秘人似乎也没想到严语的反应会这么快,果断缩手,却是如泥鳅一般的滑溜! 严语可不敢放松,但仍旧还是让他给逃脱了,虽然没能抓住他,却是把他手腕上的东西给撸了下来! 严语也没法看清楚,但摸着质感,应该是一条绳镯之类的东西。 “严语!是不是你!”关锐的声音远远传来,而后便是由远及近的手电光。 借着手电光,严语四处扫视,可惜空空如也。 那神秘人已经离开,就好像他突然到来一样,让人猝不及防,又不留半点痕迹。 关锐已经走到前头来,严语赶忙将手里的东西收了起来。 “是我。” “你是不是遭遇那人了?!!!”关锐也是一脸关切,严语如实地点头:“可惜,让他跑了……” 关锐也很是沮丧,但语气还是有些软:“他太熟悉地形,跑了也不奇怪,你有没有受伤?” 严语摇了摇头,正要与关锐交换信息,此时却听得滴答滴答,几滴鲜血落到了他的脚面上! 他赶忙抢过手电,往关锐身上一照,也是吓出一身汗来! 关锐一只手捂住了脖颈,鲜血汩汩流出来,透过指缝,不断滴落,早已染红了他身上的衣物! 见得关锐这等惨状,严语心里就更是疑惑,为何神秘人对关锐如此残忍,对自己却网开一面? 此时也没时间考虑这些,他听得关锐说:“不碍事,没有伤到颈动脉……” 饶是如此,伤势也是极其骇人,严语再看之时,关锐早先的伤口也已经裂开,可见他与神秘人经历过一场何等惨烈的搏斗了! “先别说话!” 严语站了起来,果断将关锐背起,奋力往山下去了。 关锐起初还有些抵触,嘀咕着要自己走,但渐渐没有了力气,也没有了声音。 严语也急了:“关锐!你醒醒!跟我说说话,可别睡着了!关锐!” 虽然关锐说没有伤及大动脉,但鲜血已经顺着流到了严语的脖颈上,钻入领口,满是温热,沾湿了严语的胸膛! 此时他倒是有些懊悔起来,若是他能够继续跟着关锐,两人合力,未必会让神秘人占了便宜。 又或者,神秘人见他在场,会投鼠忌器,对关锐同样宽容一些,关锐也就不会二次受伤了。 越是这么想,严语就越是无法冷静,这才刚到山脚下,就大声呼喊起来:“老梁!老梁!快!快!” 老梁一直留守在孙立行的房子这边,适才关锐鸣枪示警,也惊醒了村民。 此时村民们打着马灯,与老梁一道过来接应,见得严语和关锐浑身是血,一个个也吓得不轻。 “别愣着,快去开车!” 老梁也有些六神无主,关键时刻,严语也不含糊,一阵催促,总算是在村民的帮助下,将关锐放上了车斗。 孙立行的邻居还拿出一床被子,当成软垫,放在车斗里,此时关锐的手都没什么力气了,神志不清,一个劲在说着胡话,手脚冰凉,很是吓人。 严语将他的手放开,便见得左边脖颈处一道好几厘米的伤口,还在往外淌血! 他赶忙捂住了伤口,朝老梁吼道:“快开车快开车!要快!” 老梁是行走于各个村庄的拖拉机手,对路线很是熟悉,技术也过硬,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技术再如何过硬,驾驶的还是老旧的手扶拖拉机,速度也没法再快了。 拖拉机的柴油机疯狂吐着黑烟,仿佛在消耗最后的寿命,追赶着时间。 饶是如此,他们还是行驶了快一个小时,才抵达了县里的卫生院。 卫生院这边只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在值班,见得此状也有些慌乱,赶忙又让人去抽调人手。 这里的条件本来就不是太好,人手又不足,医生也是急得团团转,严语朝那医生问:“电话机能用么?” “能用能用!” 严语赶忙跑到电话机房,给派出所这边摇了电话,简明直接说清楚了情况。 也不多时,孟解放就带着蒋慧洁匆匆赶了过来。 见得两人这模样,孟解放也是大吃一惊,蒋慧洁眼眶通红,对严语更是仇视。 但也容不得太多计较,蒋慧洁虽然是法医,但好歹一样是学过基础医学的,充当值班医生的助手,那是绰绰有余。 几个人将关锐推进了手术室,里头传来杂乱脚步声,以及器械碰撞的声音,偶尔还有护士自责的哭声,可见场面也很是混乱。 严语也是惊魂甫定,坐在走廊里,一个心紧紧地揪着。 虽然是县里最好的医疗机构,但毕竟只是个县级卫生院,所谓的手术室,也根本不达标,平时也只是充当产房而已,做过最大的手术应该就是剖腹产。 早两日严语和关锐被送过来,也只是缝合清创,所以压力不大,但此时关锐极有可能被伤到动脉,对于医生而言,那是极大的挑战。 孟解放也没想到,严语和关锐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焦急等待的空当之余,也朝严语问起事态经过。 严语只好如实告知,孟解放也眉头紧皱,朝严语责备说:“你既然觉得是他杀,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 严语也是无奈苦笑:“我一直坚持自己的观点,可没有证据,谁会信?” 孟解放显然也没有料到,这个案件相关人竟然会躲藏在案发现场,而刑侦人员竟然没有发现! 不过一切都还不晚,既然侧面证明极有可能是他杀,这个案件的性质就要重新去定义,那个神秘人,势必要捉拿归案! 第四十一章 质问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已经将事情始末都告之了孟解放,后者其实也有些懊恼,毕竟严语早先就提出了“他杀”的意见,只是他们倾向于蒋慧洁的结论,并没有严语的话当成一回事。 “手术室”里还在忙忙碌碌,本来夜间值班的医务人员就少得可怜,如今全都抽调过去了,严语这边虽然浑身血迹,但也“无人问津”。 “你没事吧?要不要叫个人帮你看看?” 严语也知道孟解放是表达一下关心,毕竟他又能找谁来给自己看诊? “没事的,我去洗洗就行,身上没大碍。” 与那神秘人一番交手,若不是神秘人手下留情,严语只怕也回不来了。 由于干旱,这里的用水都是定额配给的,到了洗手间,严语发现洗手池里都是灰尘,也只能摇头苦笑。 走到了清创室来,严语用酒精擦了擦,自己检查了一番,也是庆幸万分。 孟解放还在外头守着,趁着无人,严语便从口袋里取出那条绳镯,细细观察了起来。 这绳镯编织得很精细,穿着一颗拇指头大小的玉石珠子,这玉石珠子有点像猫眼石,但又是黄色的,看得细了,仿佛能将人的眼光吸入其中一般。 除此之外,也就再没其他特别之处了。 严语还在检查绳镯,希望能够从中找到一些线索,以确认神秘人的身份。 然而此时,外头的孟解放却传来了声音:“怎么样了?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生命危险?” 严语赶忙快步走了出去,发现蒋慧洁已经走出了“手术室”,一边摘下口罩,正要给孟解放汇报情况,见得严语走出清创室,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别再瞎掺和!要不是送回来及时,关锐可就没命了!” 蒋慧洁的眼中充满了愤怒,但愤怒之中又带着心疼的泪光,很显然,关锐的受伤,似乎唤醒了她对关锐曾经的那份关爱。 严语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也没想到神秘人会藏在孙立行的家中。 而且技术科的同志们里里外外全都搜查过,可谓是掘地三尺,谁知道神秘人藏身在何处? 严语也只是抱着怀疑的心态,本想回去看看现场,谁能想到神秘人会在这个节骨眼遭遇上? “怎么?心虚了?往后你敢再多管闲事,我饶不了你!秦钟被伤一案,技术科还在检测证物,让我发现是你搞鬼,你就死定了!” 严语虽然心中有愧疚,但绝不是为了神秘人的出现而愧疚,只是因为自己抛下关锐,独自上山,才感到抱歉。 他能体谅蒋慧洁的心情,但也不能因此,就随便让蒋慧洁扣帽子,迟疑了片刻,还是朝蒋慧洁说。 “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谁都没能预想得到的,如果我们没有留下来,这个神秘人就会顺利逃走,咱们就会定性孙立行为自杀,会将案件的侦破带上一条绝路。” “虽说关锐同志光荣负伤,但并未没有任何价值,起码我们知道,孙立行的现场,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只要能找到这个人,距离案件侦破也就不远了……” 蒋慧洁将口罩丢到了严语的身上:“你还说!一口一个案件案件,你是什么身份!” “孟队,我是负责刑侦分析技术的,对于具体的案情,我也不好提意见,但人事方面,我还是要强烈建议你考虑考虑,不要再让这种无关人士来妨碍公务,以免辜负了同志们的辛勤付出,一旦出了事情,谁负责!” “这……”孟解放也很是尴尬,正要开口缓和一下气氛,蒋慧洁又连珠炮一般质问了起来。 “还有,孙立行的屋子里里外外,同志们全都搜查过了,他严语又怎么知道有人藏在里面?这个问题很可疑,孟队你要留个心眼了!” “再让这个人参与调查,往后还不知道会发生多少怪事!” 孟解放也苦笑:“慧洁同志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凡事还是要讲证据的嘛,没有调查之前,给严老师下这样的定论,不客观,也不公平的。” 见得蒋慧洁要反驳,孟解放赶忙抢在前头说:“眼下还是小关的救治比较要紧,接下来的安排,我们再讨论,你看行不行?” 蒋慧洁最看不惯的就是孟解放这种圆滑的处事态度,借着这个机会,将心头闷气全都撒了出来。 “我不管,总之他不是我们的同志,往后就不能再让他参与进来!” “我虽然只是技术分析,但也是从省队抽调下来的顾问,你们再这么胡搞,我就请示上级来处理!” 孟解放也是无奈:“我知道了,你也累了,先歇息歇息,严老师也是关心孩子。” “这样吧,严老师你也听着,我安排一个同志对林小余的孩子进行保护,这段时间你就不要牵扯这个案子了。” “这样一来,你也能够协助考古队做些事情,算是皆大欢喜了。” “孟队长,那个神秘人应该没有离开太远,咱们如果能够组织人手,及时搜查,或许能找到线索……” 严语还要坚持,但孟解放却抬起手来阻止了他:“行了行了,我说过,你不要再纠缠这个案子,我说话算数的!” 话已至此,严语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蒋慧洁也算比较满意,但仍旧是一脸厌烦。 “他刚刚打了麻药的,估计明天中午或者下午才能醒过来,你们就别守在这里了,都回去吧。” 对于严语,她似乎想要眼不见为净,严语本想进去看看关锐,但眼下这个情况,自己还是暂时离开比较好,也就不再与蒋慧洁多说什么。 “严语啊,天也晚了,不然你跟我回派出所,在值班室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去?” 此时的状况,派出所这边是没法派车送严语回去的,严语看着也狼狈,总不能让他走几十里夜路回家去。 严语想了想,也只好点头答应下来:“那就麻烦孟队长了。” 孟解放拍了拍他的肩头:“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虽然你不是咱们派出所的同志,但你脑子活络,心思灵敏,也为案件侦破提供了不少帮助,我都看在眼里的。” “蒋慧洁同志心直口快,但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你的身份也确实不适合参与案件的侦查,即便是协查,那也是有个限度的,直接参与侦查任务,这是谁都说不过去的……” 严语也理解:“给孟队长添麻烦了,我……” “行了,就不必多说什么了,我知道你是关心孩子,往后啊,你就多往林小余家走走,也算是分担咱们的人手压力,这才最实在……” “哦,还有,考古队那些专家都是文化人,咱们协助一下安保工作还成,但没法子给他们提供更多的帮助,有时候沟通起来都不容易,你还得替我多分担,那我老孟才真是感激不尽了……” 严语也是摇头苦笑,自嘲说:“我就是个教书的,哪里懂什么,他们要那本地方志,我明天就给他们送去,至于协助什么的,我也是无能为力。” 孟解放似乎也感受到严语不像自谦,此时却是有些着急了。 “你可别这么说啊,考古队的人可是点了你的名,要你协助他们的,关键时刻,你可不能因为刚才的事,就不帮我这个忙了!” “点名要我协助他们?”严语也有些疑惑了。 “不是张教授跟他们提起我那本地方志么?怎么又成了他们点名要我协助?” 孟解放也摇头:“这个我不太清楚,张教授说你有地方志之后,他们就嘀嘀咕咕商量起来,具体说些什么,我脸皮薄,也不好凑上去听……” “哦对了,看起来他们对这本地方志很是重视,严老师你是从哪里得到这本书的?” “这本书是父亲留给我的……”严语也没多想,便脱口而出了。 这话一说出口,严语的心头又是突然发紧,想起父亲的事情,或许又有些明白,为何考古队指名道姓要找他了。 但这么一来,可就有些不妙了。 “孟队长,这个事情我确实爱莫能助,明天我把地方志交给你,你能不能替我转交给考古队?就说我受伤了,需要休息……” 孟解放也想继续劝说,但见得严语的神色,也就点头应承了下来。 “好,我明天让王国庆送你回去,顺便把地方志给拿回来,你安心休息吧,这段时间也确实辛苦你了,毕竟你身上还带伤的……” 这么定下来,严语也稍稍放宽心了一些,跟着孟解放回到派出所,就在值班室睡下,准备明天一早就回去。 然而这天还没亮,外头就热闹了起来,汽车的轰鸣声震得值班室的玻璃都要碎了似的。 值班室的小卢从外头走进来,严语赶忙拉住:“外头怎么这么热闹?” 小卢“哦”了一声:“是考古队的领导和专家过来了。” “考古队的人过来了?”严语得了这个消息,心中隐隐升涌出一股子不安来,虽然有些担忧,但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了。 第四十二章 姓名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考古队的车就停在外头,孟解放不多时就领着几个人走了进来,严语堵在值班室里,想走已经来不及了,也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 孟解放也直奔主题,很快就来到值班室,朝严语说:“严语老师,考古队的专家们向跟你聊几句,了解一些情况,咱们到办公室去坐坐?” 严语只好跟着孟解放来到了值班室。 会议圆桌旁做了三五个人,其中一人穿着灰色中山装,留着一部长胡子,颇有些道骨仙风,想来应该是那个宗教局的特别顾问。 而另外一个年长的则穿着马甲,戴着越南探险帽,其他三个年轻一些,两男一女,都是二十来岁,应该是学生。 “让各位久等了,这位就是严语老师。”孟解放热情地介绍,而后朝严语一一介绍。 “这位是考古队的领队,郑君荣教授,这边是他的学生,张维昀同学,贺震霄同学和严……严同学。” 孟解放似乎不太记得那个女同学的名字了,虽然只是稍稍迟疑了片刻,但还是有些尴尬。 那女同学也是个较真的人,朝孟解放正色补充说:“严美琳同学。” 她若不说,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此刻倒显得孟解放更加尴尬:“是是,是严美琳同学。” 孟解放抹了抹汗,呵呵一笑:“是,说起来,你与咱们严老师同姓,也算是缘分了……” 孟解放这么一打圆场,反倒有种撮合的感觉,严美琳脸色更是难看,孟解放只能放弃,转了个身,朝严语说:“右边这位是宗教局的特别顾问,赵……赵先生,哦是赵真人。” 那中山装起身来,稽首说:“龙浮山赵同龢。” 孟解放正要继续,赵同龢却率先开口了:“孟队长,麻烦您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想私底下跟严语老师谈一谈。” 好歹是地主,这里又是派出所办公室,孟解放就这么被打发出去,也实在有些难堪,但上头指示他们协助和尽量配合考古队,孟解放也只能打个哈哈。 “这是当然,我去给各位倒几杯水。” 孟解放这么一走,考古队的郑君荣教授率先开口:“严语老师,先坐吧。” 严语干脆果断:“我就不坐了,各位想要地方志,我现在就回去拿给你们。” 严语转身要走,郑君荣也是大皱眉头,没想到严语这么的失礼,倒是赵同龢用手指轻敲着桌面,朝严语说:“你这就不太懂规矩了。” 严语扭过头,瞥了他一眼:“什么规矩?” 赵同龢伸展了一下身子,呵呵一笑:“照着师门规矩,你该叫我一声师叔吧?见礼都没有,就这么走了?” 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严语内心也是轻叹:“那是我父亲的师门,不是我的师门,我读的是现代书,学的是现代礼,你若是也学了马列主义,我可以叫你一声同志。” 赵同龢的脸色终于是有些难看了。 “严语,你是龙浮山的人,不管你学不学龙浮山的艺,迟早是要回来的,落叶归根,没有龙浮山,就没有你父亲,没有你父亲,就没有你!” 严语也恼了:“我是我,父亲是父亲,龙浮山我不会回去,你们的道不是我的道,你们的艺我也不想学!” 赵同龢哈哈笑了:“父亲是父亲?既然分得这么清,你为何还要回来这个地方?” 严语沉默,过得许久才开口说:“这是我欠他的,我还。” 赵同龢拍了拍手:“好,父债子偿,很好,既然是这样,他欠龙浮山的,你也应该还!” “他不欠龙浮山,是龙浮山欠了他!” 严语双手重重地摁在桌面上,双眼通红起来。 赵同龢也微眯双眸,而后指向了严美琳:“那么她呢?你欠不欠她的?” 严美琳似乎被触动了,热泪盈眶,满脸的悲愤,走到前头来质问说:“是不是你把我哥哥害了!” 听得此言,严语也现出了痛苦的表情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严美琳一把抓住了严语的领口:“来这里当老师的本该是他!是他!不是你!你为何要冒用他的身份!” 严语举起双手:“你冷静一下,我并没有冒用你哥哥的身份,我本名就叫严语,我也收到了教育局的调任函,这些都是可以查的……” 严语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局面。 他也不明白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在这里快三年了,他一直暗中调查,可什么线索都没有。 严美琳从挎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寻人启事,“啪”一声便拍到了桌面上。 这寻人启事的内容,与秦大有曾经用来威胁严语的一模一样,但严语在这件事上,确实问心无愧。 所以当关锐让王国庆去调查严语身份之时,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将教育局的证明书交给他们看,这些都是登记在册的。 “为什么失踪的是我哥哥,不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哥哥,冒用他的身份和名字,就是你!” 严美琳的情绪非常激动,严语也是无奈,此时朝赵同龢投去了眸光,希望他能够帮忙解围,起码证明严语就是他的本名。 但赵同龢却无动于衷,严语也知道,是自己太过想当然了。 郑君荣是省考古队的教授,自是桃李满天下,但他今天却带了严美琳这个学生来,而且还是个女学生,怕是得了赵同龢的指点,专门找严美琳过来,就是为了给严语好看的,又岂会帮严语解围? 严语也是到了这里半年后,才知道还有另一个严语也是被调来这里的,而且中途出了事。 他一直在调查这件事,但这个地方实在太过闭塞,根本就无从查起,更让他狐疑的是,他的身份证被盗等怪事接连发生,就好像在推他跌入一个阴谋一般。 这也是他为何会如此忌惮秦大有将这件事说出去的原因了。 因为根本没人会相信,两个严语被同时调遣到这么个破地方来,而另一个已经出事,很容易就会让人联想到,严语是个冒名顶替者。 似乎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制造这样的一个假象,仿佛要彻底剥夺严语的姓名与身份一般。 严语甚至都有点怀疑,所有的这一切,是不是赵同龢在幕后安排筹谋,以逼迫他回去龙浮山! “我的身份是真的,派出所的同志已经调查过,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 面对严美琳的控诉,严语也无力辩解,只能将派出所给搬了出来,毕竟派出所的结论应该是权威可信的。 严美琳也是半信半疑,此时郑君荣却是开口了。 “你指的是教育局的调任函和身份证明吧?那东西想要伪造是非常容易的,而且教育局出具的身份证明可信度嘛……” 同样是教授,张顾霖就显得厚重,而考古队的郑君荣却阴阳怪气,也难怪他会找赵同龢这样的人来帮忙了。 严语知道,与他们多说无益,当即朝郑君荣说:“我的身份没必要向你们证明,如果我是假冒的,如果我做过些什么,你们可以去报案,让派出所的同志正式立案侦查我,除此之外,我再没话说了!” 严美琳听得此言,顿时被气哭了:“你……你个无赖!我这就报案!” 话音刚落,严美琳就要走出去,严语也气了,拉了张椅子坐下:“我等着!” 眼看着严美琳要走到门口,赵同龢终于朝郑君荣使了个眼色,后者朝严美琳呵斥道。 “小琳,来之前我跟你说过什么!凡事要听从指挥,再这么冲动,我可要赶你回去了!” “可是老师……他明明是假的……”严美琳一脸的委屈,却终究是停下了脚步。 郑君荣也轻叹一声:“到底怎么一回事,咱们迟早是会查清楚的,你稍安勿躁。” 见得郑君荣又将眼神投向了赵同龢,严语便站了起来:“我还有事要做,就不陪你们了。” 赵同龢果然叫住了他:“你就不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背后搞鬼么?” 严语也没回头:“事情很简单,我接到了教育局的公函,赶赴老河堡来教书,我的身份证被盗了,当地派出所又没法给我处理,只好让教育局出具了工作证明和身份证明。” “至于为何还有另一个叫严语的接到教育局的公函,又为何惹上麻烦,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严语坐得正,走得直,自问无愧于心。” 听得严语义正辞严,严美琳气得直跺脚,赵同龢却朝郑君荣说:“老郑,麻烦你带着他们出去一下,我自己跟他谈吧。” 郑君荣看了看赵同龢,又看了看严语,没有太多迟疑,就带着学生们都出去了。 赵同龢站了起来,身材高瘦的他,就像一只餐霞饮露的灰鹤,走到严语面前来,他放轻了声音说。 “就剩下咱们俩了,你就跟我说说实话吧,那个叫严语的家伙,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就真不知情?” 严语皱着眉头说:“如果还是纠缠这件事,那我没必要留下来了。” 赵同龢也恼了:“你父亲是我龙浮山的掌教,他姓赵,你还敢说你姓严么!你唬得了别人,难道还想唬住我不成!” 第四十三章 警告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面对赵同龢的“威胁”,严语却显得异常地淡定,此时的他就好像一颗不开窍的顽石,如何都说不通。 “知道为什么是你们来找我,而不是我去找你们么?” 听得严语此话,赵同龢也眉头紧锁:“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们有求于我,所以才急忙忙赶来派出所找我,而我对你们并无所求,如果从一开始,你就摆正态度,或许还能聊得下去,现在么,抱歉,我有事先走,就不陪你了。” 话音一落,严语就转身离开,只听得身后的赵同龢有些气急败坏:“你就不怕我揭露你的真实身份么!” 严语稍稍扭头:“做事之前权衡利弊,不正是你赵同龢的风格么?你倒是权衡一下,揭露了我的真实身份,对你是好还是坏?” 严语并不知道龙王庙那边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是赵同龢急需的,但他了解赵同龢这个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一直巴望着龙浮山掌教这个位置,眼下却低声下气来找严语。 甚至把严美琳这样的人都带了过来,给严语施加压力,恩威并施,必是有所图谋。 严语也是以不变应万变,虽然不知道具体事由,但他能看清楚本质。 这件事的本质就是,赵同龢放低架子,必然是需要严语才能够继续发掘龙王庙的现场,只要主动权还在严语手里,他就不需要急于一时! 而严语现在需要解决的并不是龙王庙,那个地方对严语而言虽然也同样重要,但神秘人还在外头,刚刚重伤了关锐,林小余的两个孩子也仍旧处于危险之中,尚未解除,严语的重心,需要放在那边。 郑君荣和严美琳等人一直在外头等着,眼看着严语出来,郑君荣也有些意外,正要发话,严语却没给他半点好脸色,径直擦肩而过了。 “赵真人……这是怎么样了?” 听得郑君荣这么问,严语可以想象得到赵同龢的表情,只是这些都与他无关,起码暂时是没有关系的了。 孟解放说是去给诸位倒水,但这许久了也未曾见到水,其实派出所用水也非常紧张。 严语正要找他,此时孟解放与王国庆正端着几杯水,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 “孟队,都谈完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这么快?”孟解放也有些愕然,但估摸着见到严语脸色,也不好多问,点了点头:“好,小王,你送严老师回去。” 王国庆放下手中水杯,麻利地出去,把那辆破吉普给开了出来。 严语正要上车,一身疲乏的蒋慧洁也正从卫生院回到派出所,两人打了个照面,她却一脸冷漠。 严语也不会热脸贴人冷屁股,加上适才与赵同龢交流过后,心情多少受到了影响,更没有心情主动打招呼。 这吉普看着虽然有些破旧,但速度却不慢,很快就回到了老河堡。 王国庆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朝严语提醒说:“严老师,那本地方志……你看是不是让我一并带回去?” 严语原本并没有觉得这本书有多珍贵,但考古队急着要,他反倒就不想给了。 “我跟考古队那边沟通过了,先留在我这里吧。” 毕竟是严语的东西,他不给,总不能抢,王国庆也不再多说什么。 严语回到久违的家中,也是疲乏到了极点,躺倒在床上,歇息了许久,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这几日几夜接连奔波,而且疲于奔命,虽然家徒四壁,连口水都没得喝,但总算是带来了一些安全感。 躺了一会儿之后,严语便取出了那本地方志来。 说起来,这本地方志还是父亲的遗物,当初决定回到老河堡之时,严语也做过思想斗争,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突发状况,他也提前做了准备。 地方志就是严语了解这个地方的最主要途径之一,虽说这地方志的年代有些久远,但老河堡相当闭塞落后,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几乎没太大的改变,仿佛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也与他们无关一般。 外头车水马龙,高楼如堆叠积木一般耸立起来,各种高科技的东西也是日新月异,但这个地方仍旧落后,一如从前。 也正因此,研读这本地方志,反倒能够了解最真实的一面,尤其是对这个地方居民的精气神等内核,更是直指要点。 发生了这么多事,重读这本地方志,又有不同的诠释,早先尚且不觉意,如今看来,地方志上很多看似平常的描述,此时都赋予了不同的内涵。 正读得入神,外头传来了秦大有的声音。 “严老师在家么?” 吉普车还没进入村子之时,就已经被村中孩子们盯上了,严语回家的消息,此时早已传遍整个村子,这一点也不需要奇怪。 但秦大有亲自登门,还是让严语感到有些意外,毕竟他倒希望上门的是林小余和大小双。 将地方志塞到枕头底下,严语吸了口气,攒了些力气,便打开了门。 “在呢,刚回来,村长有事?” 秦大有有些小心地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把发白的铜壶,朝严语笑着说。 “严老师几天不在了,家里应该没水,我顺手拿了点过来。” “拿水给我?”虽说秦大有颇有些无事献殷勤,但严语心里也好奇,便让秦大有进了屋子。 他这房子原本是村里的废弃屋子,所以条件并不是很好,当初刚来的时候,还是秦大有组织了人手,帮他翻修了一下。 抛开封建迷信思想太重,秦大有这个人,对村民们的关爱确实是没话说的。 将水放下之后,秦大有又拿出一个布包来,展开之后,里头竟是两个粗粮干饼子。 “村长这么舍得,想要我做些甚么?”严语经历了几场谈话,早已心力交瘁,也疲于应付,并不想再拐弯抹角。 秦大有也干脆利索:“我想严老师帮我阻止考古队,我要保住龙王庙,万万不能让他们挖下去!” “让我阻止考古队?我有这个本事?”严语也有些诧异,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先是考古队找上自己,如今连秦大有都找上门来了。 秦大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本事,但考古队觉着你有,那你肯定就有,只要你不帮他们,那就是帮了我!” 严语也是恍然,本以为秦大有会知道什么内情,原来他也只是侧面推断罢了。 严语这边在寻思,秦大有却以为严语不愿帮忙,当即劝说起来。 “严语,你是咱们村里的老师,也算是半个咱村里人,龙王庙对咱们有多重要,你是最清楚不过的,真要挖下去,触怒了龙王爷,往后谁都莫指望活下去了!” 严语也觉得好笑:“龙王爷不是保境安民的么?哪里这么大的脾气?地藏王菩萨还入地狱呢,为了咱们能活,龙王爷就不能挪一挪他的屁股?” 严语也只是调侃,但秦大有却异常地严肃:“这种玩笑话是万万说不得的!” 见得秦大有气恼起来,严语也不开玩笑,压低声音问:“你老实跟我讲,龙王庙地下到底是什么,为何挖不得?” 秦大有用力摇头:“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除了族长,其他人是无权得知的,我只是想告诉你,眼下拆了龙王庙,已经是闯下了大祸,接下来还不知道该如何收场,赶紧把龙王庙盖起来才是解决的法子!” “闯了大祸?什么样的大祸?”秦大有表情惊恐,不似作假,严语也不敢再调侃。 秦大有往外头扫了一眼,凑近了朝严语说:“孙先生就是个开始!” “你怎么知道这个事的?”严语顿时警觉起来,因为孙立行身死是昨晚的事情,应该没那么快传到这边来,除非……除非秦大有一直在刻意打探消息! 亦或者,派出所里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毕竟孙立行的尸体才拉回派出所不久,法医的正式报告都尚未出炉,各项检验还都在进行当中! 秦大有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但他并没有解释,只是含糊地说:“这个你就莫管了,你听我的,帮我把龙王庙重新盖起来,否则会有更多的人要死的!” 严语可不相信龙王爷发怒杀人这种荒唐的说辞,他更倾向于神秘人是凶手,如果真要再出现凶杀案,那也是神秘人在作祟。 但这不得不牵扯到一个问题,那就是神秘人与龙王庙有着密不可分的干系,甚至可以说,相较于秦大有,那个神秘人更像是龙王爷的守护者! 既是如此,秦大有会不会知道这个神秘人的存在,甚至与这个神秘人有着更加直接的关联? 严语还在寻思着二者之间的关系,外头又传来人声,这次倒果真是林小余带着孩子过来了。 “严语老师,你回来了是么?”大双已经到了变声期,嗓门又大又粗,这么一叫唤,秦大有也闭了嘴,低声朝严语警告说:“听我的,帮我把龙王庙给盖起来,万万不能再挖下去了!” 第四十四章 家属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林小余本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来探望严语,毕竟严语才刚刚回到村里。 若是以往,她万万是不敢这么做的,但也不知是经历了这许多事情,又或是彻底将赵江海埋入心底最深沉的记忆之中。 她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在意村民们的看法了。 只是没想到,村长秦大有竟然比她还要积极主动,此时已经在严语家里了。 村长在场,林小余也有些尴尬,但还是微微一笑说:“村长也在啊……” 毕竟秦大有口口声声要追究她火烧龙王庙的责任,但他是知道赵江海已经死了的事情,看在这个份上,也就没再追究林小余。 或许是有求于严语,此时他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嗯,你们先聊,严老师身上还有伤,行动不便,都是为了孩子才受的伤,你是该多关心关心。” 林小余也不好如何回应,只是讪讪看着秦大有离开。 “他这是怎么了?” 面对林小余的提问,严语也不想说太多,只是朝林小余问:“派出所那边说安排一个人帮忙照看,过来了么?” 林小余皱着眉头,朝外头使了个眼色:“在外头呢。” 严语往外头一看,小卢同志站在门外,也不好进来,见得严语的目光,尴尬地挥了挥手。 严语也只好朝他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一回事?”林小余对这样的安排并不是很满意,虽说村里会安顿小卢同志,但对她的日常生活已经产生了不必要的影响。 严语看了看大双,随手取出一本书来,交给了他:“大双,你先看会儿书,我跟妈妈有话说。” 大双乖巧地要跑出去,严语赶忙拉住他:“在旁边看就行。” 林小余也脸红起来,不过对严语的举止还是很认同,也感到很安心。 “我跟关锐在追查那个人,他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我们也是担心孩子会有危险……” 林小余是知道整件事情的,这么一提起,她也担忧起来。 孩子绝不是走失,从目前的调查来看,应该是被装扮成大傩师的孙立行哄骗,吃下了颠茄果子,而后被骗到了龙王庙,之后被李准掳到山里,又被赵江海给救了回来。 这兜兜转转,孩子最后又回到了龙王庙,说到底,这个地方究竟有着什么神秘的力量,为何所有事情都围绕着这个地方,大家也都尚未清楚。 他们为何会看上这对孩子,这对孩子到底有什么关键作用,这些也都毫无头绪。 但可以肯定的是,孩子虽然被救了回来,但危险确实尚未解除,除非能抓到那个神秘人! “那……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林小余本以为能够恢复到正常的生活状态。 因为她也是备受煎熬,只有像往常一样过日子,她才能在孩子们面前假装无事,将赵江海重现人间的事情忽略掉。 可惜,严语确实没办法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只好安慰着说:“我们会尽快查清楚那个人的来历和去向,尽量将他抓捕归案。” 林小余不是蠢人,严语不过是个老师,早先卷入这个案子,是为了寻找孩子,如今孩子已经被找到,他又怎能再参与调查? 如果真能与关锐联手,严语就不会这么快回来,而是应该呆在派出所继续协助调查了。 严语自是看得出她的疑虑,当即安慰说:“放心,我有办法的,这个事情迟早会有个了断,你相信我。” 林小余这才稍稍宽心,似乎觉得两个人越靠越近了些,气氛有些不对头,她又赶忙干咳了两声。 大双似乎完全投入到了读书当中,对母亲的提醒没有半点察觉,林小余只好踢了踢他,大双才扭过头来,露出牙齿嘿嘿笑着说。 “严老师,家里煮了一锅粥,一起回去吃!” 严语看了看大双,又看看林小余,笑了起来,林小余却是低下头,不敢再看严语。 虽说林小余火烧龙王庙,但毕竟孩子回家了,总不能饿着这两个孩子,村里人还是能帮就帮,送来的食物虽然有限,但好歹不会饿死。 这锅粗粮粥也不去计较具体是什么成分了,严语只觉得热热地喝下去,能一路热到心头最深处。 小卢被安顿在村里,他又救过秦钟,而且还是派出所的同志,所以饮食住宿都不是问题,不过严语还是叫上他一块喝粥。 相较于王国庆的木讷和迟钝,小卢的性格比较开朗,为人也机灵,擅长沟通与交际,虽然客套了几句,但还是领了这个心意,只喝了一小碗尝尝味道。 饶是如此,他也给了严语和林小余一个极好的印象。 许是这一小碗粥的交情,又许是孟解放特意关照过,到了晚上,小卢找到了严语这边来。 此时严语正在研究那本地方志,见得小卢深夜造访,也有些惊讶。 “严老师,孟队那边来了消息,技术科的证物勘查有结果了!” “是哪个案子的?” “都有。” “都有?” “是,孙立行这边,在后颈两侧发现了摁压造成的尸斑,而且从血液里检出药物超标,当时应该是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总之,检验结果显示,确实是他杀!” 严语也有些兴奋,或许这也是他们让小卢特意告之严语的原因之一,毕竟一直坚持孙立行是他杀而非自杀的,是严语。 “还有,现场发现的不少指纹,与家属比对过,排除了之后,得出几枚陌生指纹,蒋慧洁同志将指纹与李准一案的进行了比对……” “是同一个人?”严语的内心顿时激动起来。 小卢也不卖关子:“是,是同一个人!” “这也证实了你早先提出的那个神秘人的存在,关锐已经知道这个事,只是他受伤太重,眼下还无法出院,咱们只能先行展开调查。” “好!”在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情况下,严语仍旧坚持己见,如今自己的说辞终于得到了验证,严语又岂能不高兴! 然而当他看到小卢面露难色,严语便压下了惊喜,朝他问说:“还有什么事?” 小卢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但到底还是开口说:“所里的看法还是没有改变的,大家仍旧认为严老师不应该再纠缠这个案件,为了避嫌,严老师往后不能再参与,甚至不能讨论这个案子了。” 虽然有些失望,但还在预料的范围之内,严语也坦然接受了。 “是,这是你们的工作,我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的。” 小卢却摇了摇头,往外头扫了一眼,压低了声音:“不不不,孟队的意思是,严老师参与案子的调查确实不合适,但有件事需要拜托严老师去做……” “拜托我?”严语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就醒悟过来:“如果是协助考古队,这个事情就免谈了,我对他们的工作没有丝毫帮助,也不会再跟他们接触。” 小卢摇了摇头:“不,不是这个事情……” “没想到严老师对考古队的抵触这么大哈……” 严语也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问:“那是什么事情?我怕未必能帮得上什么的……” 小卢神秘兮兮地说:“孟队想让你去孙立行家属那边了解一下情况。” “了解情况?” “是,检验结果出来,确定为他杀之后,家属并不同意立案侦查,这也让我们感到非常的意外和疑惑……” “家属不同意?” “对,虽说家属不管同不同意,咱们都要立案侦查,但家属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个中原因他们又不愿提起,看着像受人胁迫,咱们承诺提供保护,但他们仍旧不愿开口……” “早先咱们通知了他们,他们连验尸的知情同意书都不愿签,只是一味想要把尸体拉回去……” “家属对咱们的态度太过僵硬,甚至根本不愿接触咱们,孟队就想着,严老师是不是可以帮帮忙,侧面了解一下情况,说不定对案件的侦破也能提供一些帮助……” 听得小卢这么说,严语也总算是生出些许安慰来,孟解放也果真是个办事圆润的人。 即便所有人都不相信严语,但最终结果出来,证明严语是对的,他也不会刻意忽视这一点。 虽说不能让严语直接参与调查,但好歹让严语做些事,起码也有一些参与感,也算是一种弥补。 严语想了想,终究是应承了下来,毕竟这也算是一条线索,甚至是非常直接且有价值的线索。 如果孙立行的家属是受了威胁,才拒绝立案,不愿意牵扯到这件事当中来,那顺着这条线索排查下去,未尝没有收获。 再者说了,既然家属都感受到了威胁,那么说明这些家属并非一无所知。 孙立行的傩师身份虽然隐秘,但毕竟是一家人,说不定这些家属能提供一些全新的调查视角和切入点,那也说不好的。 见得严语应承下来,小卢也很满意,毕竟是完成了上头交代下来的任务,当即朝严语说。 “孙立行的家属已经返回孙家女儿的住处,就在辣木沟,她刚生了女儿,进村一问就知道了,你可以坐我的自行车去,横竖我也要在村里留守。” 严语本还在为交通工具发愁,不得不说小卢果真是个懂人心,会办事的。 严语本还想歇一歇,但早一日查到神秘人,大小双就早一日摆脱危险,这是刻不容缓的事情,严语也就不再拖沓,骑上自行车,便往辣木沟去了。 第四十五章 女婿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孙立行祖上也曾风光过,在这方圆村落里算是“名门望族”,家中育有三子二女,儿子据说到外头闯荡去了,长子原来是留守本地,打算子承父业,但早些年出了一场事故,不明不白地死了。 因为孙先生名气不小,家中又富足,所以两个女儿都嫁得不错,小女儿孙念慈嫁给了辣木村的翁家儿子翁日优。 这翁日优是个手艺人,脑子又活络,早些年出去闯荡过,据说发了一笔横财,回来之后在辣木沟搞了个木材行,专门倒卖胡杨根雕之类的工艺品,也算是“富甲一方”。 而且翁日优不是个吃独食的,非但自己搞,还带领着辣木沟的乡亲们发家致富,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他这样的手艺,所以村民就四处倒腾那些造型古怪的胡杨根,算是为翁日优提供原材料。 饶是如此,大家都赚了不少钱,而翁日优更是获得了极好的口碑与村民们的拥戴。 这些都是小卢提供的情报,以及从村里头打听来的一些消息。 既然要去探查家属的消息,必要的准备工作还是要做足的,严语一边回想着这些信息,也就不觉得太累,下午三四点的时候,终于是来到了辣木沟。 这辣木沟的气象也果真比老河堡更富生机,他们这里虽然也承受着旱情的侵袭。 但他们齐心协力,寻找水源,打了深水井,用拖拉机的柴油机带动水泵,虽然也是限时供水,但起码生活没问题,甚至与早先没有太多的影响。 当然了,这些设备和油耗,都是翁日优带头,众人集资,他们因为转向了商业,对农业生产的依赖并没有老河堡那么大,用水方面也节俭。 早些年还有不少人质疑,不敢跟着翁日优干这个事,如今碰到干旱,田地种不下去了,也正好绝了他们的心思,只能跟着翁日优一块干这个行当了。 自行车在老河堡是稀罕东西,可到了辣木沟却并不稀奇,孩童们也没有因为自行车的出现而尾随观望,似乎已经见惯不怪了。 严语到了村头,便见得几个老人家在抽着旱烟,围着几块造型古朴的树根,讨论着能卖什么价钱。 “几位老哥,想问一下,翁日优同志的家怎么走?” 几个老人家上下打量了严语的装束,又看了看严语的自行车,似乎在分析严语的来历和目的,过得许久,当头一位才问说。 “你找他有什么事?是要买根雕,还是要卖木头?” 想来平时也有不少人过来拜访,如果是买根雕,那就是主顾,如果是卖木头,那就是竞争对手,态度和待遇自是不一样的了。 严语对生意场上的事情不感兴趣,但这一点还是看得出来的,当即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我不是找他做买卖的,只是路过,听说翁先生的老丈人……所以过来慰问一下。” 听说是孙立行的事情,几个老人顿时皱了眉头,不再多问,给严语指了路。 严语不是做买卖,那就跟他们没有利益牵扯,又涉及到孙立行,那是晦气的事情,他们自然不乐意搭理太多。 严语顺着指引往前踩着车,不多时就见到一座漂亮的二层小楼,虽是砖木结构,但低调之中透着一股子厚实,想来该是花了不少钱的。 到了家门口,几个孩子在旁边玩着木马,虽然只是简单的木马,但粗看之下,做工非常不错,线条流畅,造型圆润,颇具古风,这翁日优的手艺也就略见一斑了。 见得有人骑车过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就跑进了家里,高声喊着:“爹,来客人了!” 想来他也是常见这种事了,这话音刚落,小男孩又跑了出来,朝严语摊开手来:“你从哪里来,带了什么礼物?” 严语也是哭笑不得,他哪里会带什么礼物,只是捏了捏小男孩肥嘟嘟的脸蛋,笑着说:“我倒是没带什么礼物,不过可以陪你玩个新鲜的。” 听说严语没带礼物,小男孩顿时撅起嘴巴,有些不太乐意,但孩子总是爱玩的,听严语说有新鲜玩法,顿时又来了兴趣。 “你说说。” 严语指着木马:“你先坐上去。” 小男孩将信将疑就坐了上去,严语走到前头来,抓住木马,用力一拉,木马原地旋转了起来。 这木马原本只能前后摇动,小男孩估摸着早就玩腻了,此时严语这么一拉,却是原地打转,小男孩带着幸福的眩晕感和刺激感,笑着催促严语继续玩。 只是翁日优此时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见得孩子哈哈大笑,脸色也并不是很好看,毕竟老丈人刚刚去世,这么闹腾不太好。 “请问您是?” 严语也不好再玩闹,摸了摸正失望的小男孩的脑袋,朝翁日优说:“我叫严语,在老河堡教书,是村长让我过来的……” 秦大有要严语帮他阻止考古队挖掘龙王庙,是有求于严语,所以严语扯起秦大有的幌子也是一点都不担心。 心说老孙家是书香门第,自己报上教师的身份,应该能够博些好感,尽快拉近距离。 然而翁日优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有些不客气,并没有邀请严语进屋,反倒压低了声音,朝严语说:“严老师,我岳父已经不在了,他的事情也就了结了,不管你们跟他有什么事,都不要找到我这里来,你还是回去吧!” 毕竟是拜访陌生人,严语也曾设想和预演过各种场景,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是拒之门外的结果。 当然了,这也是好事,起码说明翁日优多少是知道孙立行与老河堡有关系,甚至是知道孙立行为老河堡龙王庙跳过傩的! “翁同志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受了村长的拜托,过来给孙先生送个挽联而已……” 他早听小卢说过,因为是在家里头死的,家属也不愿再回去大办丧事,毕竟不太光彩,所以就非常低调地把孙立行拉回来埋葬了。 孙立行是个老古董,凡事都讲规矩,风光大葬那是必需的,可如今连个灵堂都没有,实在是委屈了他。 听说严语要给他送挽联,翁日优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一些,他是手艺人,平日里也涂涂写写,毕竟要构图,要塑造,要雕刻,文化底蕴还是有的。 “谢谢,您费心了,您把挽联留下吧,也替我谢谢秦老村长。” 严语尴尬起来,朝翁日优说:“说起来也很不好意思,这路有点长,又太颠簸,来的时候,挽联也不知道掉哪里了,您这里有纸笔么,我……我能不能现写一副?” 其实严语也想准备好挽联再过来,但又生怕翁日优不吃这一套,带来了反倒弄巧成拙,不如到了地方再看,而且本来就是要套近乎,能在他这里写,多些相处的时间,就多一份把握。 翁日优虽然有些惊诧,但想想这一路风尘仆仆,看着严语满脸是汗,也有些过意不去,终究是将严语请到了屋里。 孙家女儿应该还在坐月子,门框上还插着艾草之类的东西,所以不能出来见客。 翁日优很快就找好了纸笔,严语也不客气,沉思了片刻,便写了一对挽联。 “朗月清风怀旧宇,残山剩水读遗诗。” 挽联内容不算太新奇,但孙立行一直以文人自居,最喜欢人家尊称他一声先生,这幅挽联确确实实很讨人欢心。 严语的书法可是童子功,得益于父亲从小就开始教导,笔力已经非常的深厚,加上父亲是龙浮山掌教,那股子厚重的味道也是遮掩不住的。 翁日优是个识货的,见得严语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颇有大家风范,再看挽联内容既大气又体贴,心里对严语也佩服起来。 “严老师这一手行草没有十几年练不出来啊,秦老村长找你写挽联,看来是找对人了……” 严语摆了摆手:“虽然我与孙先生素未谋面,但时常能听到他的事迹,字里行间不敢托大,也算是给孙老先生致敬了……” 翁日优听得这话,心里也是感慨,给严语倒了一杯茶:“难得有心了,严老师先喝口茶,歇息一下吧。” 虽说这里不缺水,但能用茶来待客,也算是接纳严语这位“不速之客”了。 严语却不敢表露太多得意之色,看着胡杨根雕茶几,由衷赞美说:“这茶几虽浑然天成,却又锋芒不露,这里寥寥几刀,却是精妙,将这胡杨根的天性都释放了出来,好手艺啊……” 翁日优没想到严语的评价竟是一针见血,不由高兴起来。 虽然他生意做得很大,也愿意带着村民们发家致富,但这些村民却没法子为他提供合适的原材料。 这些根雕可不是一般的木头,需要的是有灵性,有潜力的,而一般人很难有这种发掘的眼光。 “严老师也懂这个?” 严语摇了摇头:“不太懂,不过百艺相通嘛,表现方式或许不同,但审美应该是一致的,技术可以学,修为也可以培养,但审美是天赋,不是谁都有的……” 翁日优双眼发亮,看着严语,恨不得马上说一句话:“高山流水遇知音,简直是相遇恨晚呐!”。 第四十六章 郎中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翁日优虽说是手艺人,但如今有了生意,也颇为健谈,他不是闷头搞艺术创作的人,否则也不会带领村民们发家致富了。 有了共同话题之后,翁日优自是与严语相谈甚欢,见得时机差不多了,严语便开始往目标话题上靠了。 “翁先生对孙先生实在是没话讲的……我看着都有些触动……” 翁日优摆了摆手:“我从小没了父亲,岳父他待我视如己出,非但没有嫌弃我,还把掌上明珠嫁给了我,我自待他如亲父,不过……逝者如斯,也就不必去提了,徒添悲伤……” “还有,别一口一个先生,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大哥。” 严语也不客气,故作迟疑,而后朝翁日优说:“是,翁大哥,有个事情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问,但心里又发堵……” 翁日优没有太多戒备:“你我算是相见恨晚,以后要多走动,有什么不能问的,你说。” 严语也不再迟疑:“翁大哥待孙先生如生父,怎地明知道孙先生并非自杀,也不愿意立案侦查?” 翁日优双眉一竖,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严语赶忙摊手:“翁大哥你别误会,我只是听村长提了一嘴,我不该提这个,咱们还是聊根雕吧。” “不过说实话,当初听到之时,我心里是有点不舒服的,先入为主地认为孙先生的家属该是多么的不孝……” “直到亲眼见到翁大哥,才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严语虽然只是简单几句话,但将关键词全都点了出来,塑造了翁日优只知道卖根雕,不顾老丈人含冤受屈而死的形象。 翁日优如今是有头有脸的人,自是不可能受这样的冤枉,必然会向严语澄清。 也果不其然,翁日优脸色稍霁,放缓了语气说:“这也怪不得严老弟,只是这里头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严语趁热打铁:“翁大哥既然认我这个朋友,我倒是乐意听一听,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也不好交浅言深,但我也不想对翁大哥产生什么误解……” 翁日优似乎也很是赏识严语的坦诚,迟疑了片刻,朝严语说:“你既然从老河堡来,想必也知道我岳父偷偷跳傩的事情了吧?” 严语点了点头:“是,临行之前,村长向我隐晦地提点过,让我不要在你面前说起这一茬,毕竟……” 翁日优也是苦笑:“毕竟跳傩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对吧?” 严语尴尬一笑:“我对封建迷信其实不是很抵触,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能勉强,你可以不信,但不能看不起……” 翁日优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就欣赏你这样的心胸。” “说实话,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的,当时岳父说惹了点麻烦,让我把他送到省城去,最好能离开大西北……” “要知道,岳父是个老古董了,安土重迁,又岂会轻易离开,我也吓了一跳,觉着他该是惹了天大的麻烦。” “只是他如何都不肯说,只是说他帮人跳傩,惹出了一些事情来,要出去避风头……” 严语细细听着,不敢放过一个字:“所以他就带着家人过来寻你?” 翁日优摇了摇头:“那都是后来的事了,离开的事是早几天就跟我说了的,岳母他们并不知情的……只是我还在准备,他就遭遇了不测……” “那……为何不立案侦查,还他一个清白?毕竟他老人家也想入土为安吧……”严语开口引导着,翁日优却坚决地摇着头。 “不行的,我们还没赶去医院,就已经有人警告了……” “警告?警告你们不要再追究?眼下这时代,再加上翁大哥你现在的本事,还怕这个?” 翁日优也是无奈:“若我是孤家寡人倒也罢了,但现在拖家带口的,而且那人说得也在理,人都死了,追究又如何?万一引火烧身,我这刚出生的女儿……唉……” 严语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朝翁日优安慰说:“翁大哥考虑得也周全,虽然对孙先生有些……有些不公平,但逝者已逝,生者还需继续,是该这么做的。” 翁日优原本估摸着也为自己自私的决定而愧疚,能得到严语的谅解,自是宽心不少的,也就没什么防备了。 “只是不知道哪个人这么大胆,敢警告,甚至威胁翁大哥?” 翁日优又摇头:“也不算是警告威胁,那个人算是劝说吧,他跟岳父一样,也是个跳傩的,他也准备外出逃难,说是天大的灾祸要降临,劝我们千万别再追究掺和……” “我对岳父跳傩的事情一无所知,但岳母是知道的,她很害怕,千般劝说,我也就再没异议了。” “那人也是跳傩的?有没有可能带我去会会他?” 翁日优当下就警觉了起来:“你想干啥?我这才刚刚息事宁人,你可不能再瞎掺和啊!” 严语赶忙解释:“翁哥你别着急,听我说,相信那个人也参加了老河堡龙王庙的跳傩,好歹也是因咱们老河堡而起的事情,我总得去问问,难道要等到再送一对挽联过去?” 翁日优听得此言,也动摇了一些。 “翁大哥,派出所那边你们已经表态了的,不会牵扯到你们,而且我只是让你带我去看看,一切由我出面,你看成不成?” 翁日优也是内心挣扎,严语继续劝说:“翁大哥,孙先生已经死得不明不白了,总不能再让这个跳傩人重蹈覆辙吧?起码咱们过去看看,他是否已经外出避难了吧?” 翁日优终究是点头:“好,我带你去,不过你得答应我,问候一声就走,万不可牵扯太深!” 严语心头大喜:“一切听翁大哥安排!” 翁日优也不啰嗦,因为要做生意,他购置了一辆老旧的皮卡,虽然比不上吉普,但已经算是非常稀罕了。 车上,翁日优也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个跳傩人的信息。 这跳傩人名叫傅青芳,是个赤脚郎中,平日里走街串巷,给人卖些狗皮膏药,跌打药酒之类的玩意儿,远近也算有些名声。 因为就在辣木沟隔壁的七家砦,所以也不算太远。 七家砦历史上是个小的城寨,还保留着土墙,原先有个武器库,省里说要保护起来,奈何几年过去也没见动静,村民日子也不太好过。 傅青芳有个儿子,在县里开了个诊所,因为生了子女,老妻到县城去帮带孩子,傅青芳却不肯去,只说放不下自己的行当,又需要有人留下来,给祖宗烧香什么的,与孙立行一样,都是个轻易不挪屁股的人。 由于这地界缺医少药,傅青芳的赤脚医生做得又不错,所以家里也过得去,三间平房,后头还有个诊室,儿子又出钱翻修过,看起来有些小气派。 翁日优下了车之后,带着严语上来敲门,只是半天不见应门,心里头也放心了。 “估摸着该是走了的。” 严语也顿时失望起来,眼看着要上车,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等等!” “又怎么了?” 严语指着三间平房后头说:“看,有烟火,应该是有人的!” 翁日优顺着严语的指示一看,平房后头果真有些许烟火袅袅升腾着,看看日头,也确实是做晚饭的时辰了。 “绕到后头去看看,可能顾着做饭,没听见咱们敲门。” 严语也不等翁日优多想,快步往后头去了。 后头除了诊室,就是厨房,此时诊室的门虚掩着,厨房却是中门大开,可以直接看到灶里的火头快灭了。 “傅医生,在家吗?”翁日优还在招呼,严语却感觉到不太妙,快步跑了过去,厨房里头没人! “严老弟,你别在人家里乱跑啊!” 严语哪里顾得这许多,当即推开了诊室的门,这一看,果真是出了大事! 傅青芳估摸着五十来岁,留着稀疏的胡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大褂,此时倒在地上,已经没了动静,口鼻上全是泡沫! “傅医生!” 翁日优也大吃一惊,赶忙要冲进去,严语却拦住了他,快速扫视一眼,将室内的摆设和地上都审视了一番,不希望错过什么。 毕竟跟着关锐调查过案子,保护现场的重要性,严语还是清楚的。 然而翁日优却不晓得,一把推开了严语:“这是发病了,救人要紧,还愣着干什么!” 翁日优往傅青芳的脖颈上一搭手,惊喜地朝严语叫道:“还有气!还有气!快搭把手,放车上,送县里救命!” 严语也没二话,与翁日优合力将傅青芳抬到了皮卡上,翁日优发动车子,也不知道心急还是怎地,发动了三四次才成功。 正要开车,严语陡然想起什么来,又跳下车,可把翁日优给急了:“你又要干什么!” 严语也不回答,快步跑回诊室,将傅青芳的医药箱给带上,虽然他不是学医的,但这个医药箱里的东西,指不定卫生院的医生们能用上呢。 这一路不算太远,但也不近,万一有个好歹,起码有个底气。 严语本只是有备无患,只是如何都没想到,就如同墨菲定律一样,越是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反倒越是有可能发生了! 第四十七章 抢救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虽然傅青芳没有穿戴跳傩的行当,可刚刚严语扫视诊室之时,已经看到,那硕大沉重的傩面,就放在诊室的桌子上! 再看此时的傅青芳,口鼻不断流出带泡沫的黄水,分明与孙立行一样,都是干性溺水的症状! 难道又是同一个人作案?!!! 本以为找到了线索,没想到又将严语引到了一个新的凶案,莫不成真如秦大有警告的那样,挖开了龙王庙,就要招来杀身之祸? 可严语更愿意相信,这并非龙王爷发怒,而是那个神秘人,或者说那个连环杀人狂在疯狂作案! 照着他这个节奏,难道要将所有参与跳傩人都用同样的方式杀掉?那么接下来呢?会不会伤害到大小双? 大小双与跳傩人之间又有什么关系,会不会是这些跳傩人最开始是想将大小双当成祭品? 如果他能早点劝服翁日优,会不会提早赶到七家砦,阻止神秘人对傅青芳下手? 若是傅青芳能坚持得住,刚刚追出去的话,能不能追到那个神秘人? 所有的一切假设都变得没意义,因为傅青芳坚持不住了! “快停车,先停车!” 严语猛拍着挡板,因为傅青芳正在抽搐,他已经无法呼吸了! 翁日优戛然停车,跳上了车斗。 “快搭把手!” 严语单膝蹲下,在翁日优的帮助下,将傅青芳扶起来,膝盖顶住他的胸腹之间,如同给溺水之人控水。 然而傅青芳只有少量的黄水流出口鼻,根本就不起效,而他艰难呼吸,不断咯出泡沫来! 严语没学过医,但看过不少书,当年他决定回到老河堡,完成父亲未完成之事的时候,就已经做足了各样的准备。 但理论终究是理论,没有经过实际操作,严语也毫无把握。 只是眼下的状况,已经由不得他去思考太多。 将傅青芳放了下来,严语尽量抬高他的头部,又捏住他的颌关节,检查口腔是否有堵塞物。 然而这些都无济于事,严语敲了敲傅青芳的胸腔,就像敲着一个实心的皮鼓! “应该是胸腔积液,必须赶紧处理!” 翁日优是又急又惊:“你是医生?” 严语没有回答,也亏得自己有先见之明,把傅青芳的医药箱给带了过来。 可打开一看,严语也是傻了眼。 傅青芳是个赤脚郎中,又是传统中医,里头除了一个把脉枕,其他都是瓶瓶罐罐,只有一个听诊器与西医有关,但也是极其老旧的款式。 严语戴上听诊器,在他胸腹听了一阵,里头已经没有肺部的呼吸音! “是胸腹积液,想要救他,必须马上进行胸腔穿刺,把积水都放出来!” “那你赶紧救人啊!”翁日优也急了。 严语朝翁日优严肃地说:“翁大哥你给我做个见证,若不马上穿刺,他会死掉,但这里没有条件,没有消毒,而且我没有做过,死马权当活马医,如果我穿刺到了血管,或者刺破了肺部,又或者往后引发什么后果……” 翁日优能带领村民发家致富,气度也是有的,当下呵斥道:“别废话!赶紧救人!再不动手,他哪里还有以后!” 严语知道了翁日优的态度,也就不再啰嗦,从胸袋里取出自来水笔,拧开来,将笔囊卸下。 又在医药箱里翻找到一把刮药膏的小刀,在车斗上磨了几下,用衣角擦拭干净,照着肋间的软肉就刺了进去! 因为胸腹积水,傅青芳整个身体都鼓胀起来,这一刀下去,鲜血便汩汩流了出来,翁日优也是看得心惊肉跳。 严语也没实操经验,心里也慌得很,但万分火急,他也只能尽量稳定情绪,深吸一口气,将自来水笔的笔杆插入到了刀口之中。 肌肉咬住笔杆,想要推进去也花不小的力气,若是太往里,又怕伤到肺部,而且不知道刚刚有没有刺破血管,严语心里是一点底气都没有。 好歹将笔杆推了进去,黄水顿时从笔杆的尾部喷了出来! 严语能看到傅青芳的胸膛明显下塌了一些,鼓胀的状况也得到了缓解,他也终于不再抽搐,总算是恢复了呼吸! “快快快!快开车!” 严语也担心自己出了错,若是刺破血管或者引发其他状况,他就再没法子解决了! 这一路上就好像渡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严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坚持到卫生院。 翁日优尚未熄火就跳下车,跑到门口就大喊大叫,几乎要将卫生院里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 只是跟着医生护士们跑出来的,还有孟解放和蒋慧洁! “怎么又是你!” 孟解放一脸惊愕,而蒋慧洁也同样吃了一惊,再看到傅青芳胸肋间的笔杆子,蒋慧洁的眼睛都快要凸出来了! 医生们似乎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一脸惊愕地看着严语。 “还看什么看!胸腹积水,差点窒息而死,我给他做了胸腔穿刺,但不知道有没有刺破血管,你们赶紧吧!” 医生护士们这才跑了过来,只是这笔杆子插在胸腔上,他们也手忙脚乱,谁能想到严语会这么大胆! 直到他们将傅青芳推进去,严语才瘫倒下来,大口喘着气。 “你到底在胡搞什么啊!你到底还是不是人!他是你的玩具么!”蒋慧洁是非常严谨的一个人,哪里看得下严语这么草率,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且不说严语会刺破血管或者肺部,单说没经过消毒的这些东西,而且还是笔杆子,如果引发感染,傅青芳也是必死无疑的! 严语已经没有力气向她解释,翁日优虽然给严语做了见证,但此时心乱如麻,又不知道蒋慧洁的身份,哪里想到要替严语辩解。 “一样的……” “什么一样的,这是人命啊,什么一样!” “我是说,他跟孙立行一样,都是干性溺水,都是被害的!” 面对蒋慧洁的责问,严语这么一说,后者也沉默了,孟解放紧张起来:“又一件?” 严语点了点头:“案发现场在七家砦,这人叫傅青芳,是当地赤脚医生,被害现场应该是他的诊室,你赶紧派人去看看吧。” 孟解放赶忙调动人手:“王国庆!王国庆!” “叫上人,通知技术科,去七家砦!” 想了想,孟解放又朝翁日优说:“翁同志,不如你给我们带个路,也省些时间?” “这……” 严语赶忙朝孟解放说:“傅青芳的房子很容易找,而且他算是个名人,一问就知道了的,不会耽误事儿的,翁大哥一会还要送我回去,我的把小卢的自行车丢在他家了……” 孟解放一听,也是因为自己让严语去翁家侧面打听才引起的,而且今日看来,严语都叫一声翁大哥了,应该是探听到什么内幕了,再者说,傅青芳如果不死,那就是最佳的人证,严语也算是立了大功! 如此一想,孟解放便点头:“也好,那你们多注意些。” 孟解放这么一走,严语就朝翁日优说:“翁大哥,趁着消息还没传开,你先回去吧,那个自行车,我下次再去骑回来就成。” 翁日优一直担心自己会被卷进这件事,见得严语如此维护他,心里暖融融的,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说的什么话,既然是一起来的,我就等严老弟一起走。” 严语却坚持自己的看法:“不,翁大哥你还是先回去,这个人心狠手辣,如果让他知道是咱们救了傅青芳,坏了他的大事,只怕他会报复你,你快趁着此时热闹,赶紧离开。” “哦对了,咱们去七家砦并没有人看见,出来的时候也没撞见什么人,你最好去县城里逛一圈,假装出来做生意,买些显眼的东西运回去,这样就不会受怀疑了。” 翁日优本还有些抱怨,虽然不是严语乐意见到的,但到底是因为严语,才卷进了这件事。 如今见得严语是真心替他着想,心里也很是感动:“那我就先回去,车子你也别去取,我回去就给你送回老河堡去,往后咱们就是朋友,有事你尽管找我!” 严语也笑了笑:“有事就不去找你了,没事倒是可以去你家坐坐,毕竟只有你家能喝上一口茶,哈哈哈。” 翁日优也笑了起来,本还因为自己“临阵脱逃”而感到羞愧,但严语这么一说,所有的情绪也就都烟消云散了。 翁日优走了之后,严语才觉着浑身虚脱,手脚抖得厉害,本想抽根烟压压惊,从胸袋里取出烟盒来,里头却已经空空如也。 正蹲在大门口边上发慌,此时却有人递过来一根烟,严语抬头一看,竟是关锐! 他穿着病号服,脖颈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活像个开封了一半的木乃伊。 严语将香烟点上,猛吸了几口,香烟兹兹燃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燃烧,活像被点燃的大号引线。 一根烟抽了大半,严语才平复了下来,靠在墙边,有些自言自语道:“若是傅青芳能活下来,那可就太好了……” 关锐估摸着也从蒋慧洁那里听了过程,此时也蹲了下来,陪着严语。 “这件事你没做错,你知道的吧?” 严语也有些错愕,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要是换做小卢,或者蒋慧洁,或许能处理得更好,根本不需要这么粗暴又危险的法子……” 关锐却认真地朝严语说:“大声告诉我,你已经尽力了!” 严语想了想,同样严肃地朝他说:“我尽力了!” 关锐终于点点头:“那就够好了,不是么?” 阳光正好,晒得心里有点暖。 第四十八章 怒骂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和关锐还在外头守着,谈论着关于神秘人的一些案情细节,不过关锐并没有将法医的详细报告说与严语知晓。 谈及一些内部信息,他仍旧是有所保留,严语也知道,他并非信不过自己,而是关锐本就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 在这一点上,他与蒋慧洁倒有着共同点,两个人都恪守着自己的专业以及原则。 严语也不多打听,只是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告诉了关锐,也并未提出自己的见解,一切但凭关锐自行分析与判断。 在外头等了该有两个多小时,期间关锐又回去换药与输液,严语陪着他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待得关锐睡了,又悄悄走了出来,守在了“手术室”外头。 傅青芳能否醒过来,能否脱离危险,是严语眼下最关心的一件事。 倒也不全是因为傅青芳能提供神秘人的直接证词,毕竟这个人是严语救下的,能不能救活,自是牵动着严语的心弦。 又等了约莫一个钟,外头顿时吵闹起来,一名派出所的同志陪着几个人哭哭吵吵撞进了医院来。 在医生值班室里吵闹了一阵,终于是平静下来,而后才来到了“手术室”外头。 严语已经疲惫不堪,尤其是心理上,负担也是非常的重,此时抬起头来,便见得一名老妇人,约莫五十来岁,矮胖身材,肚子像极了十月怀胎的孕妇,皮光肉滑,头发梳理得光亮整洁。 旁边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瘦长的马脸,架着圆形黑框眼镜,手腕上还戴了一只闪烁着银光的机械表。 老妇人由一位二十来岁的姑娘搀扶着,看模样与马脸男子颇有几分相肖,想来该是兄妹。 “你就是那个严语?”老妇人有些激动。 严语站了起来,点头应答说:“是,我就是严语。” 老妇人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的杀人机器,双眼顿时通红起来,甩开身边的姑娘,冲过来就掐住了严语的脖颈! “你怎么敢这么做!” “你怎么敢!” “我老伴得了痨病,常年咳嗽,医生说他肺积水,呼吸困难是正常的,你怎么就下手伤他!” “你是不是还在洋洋得意?觉得自己救了他的命?你是不是还要老婆子我跪下磕头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我呸!” 老妇人一口唾沫就吐了过来,严语下意识躲避,但那口唾沫还是吐到了他的衣服上。 不过严语却半点也没有感到羞辱,因为他更在乎的是老妇人适才的说话! 她口中所谓的痨病,是肺结核的俗称,肺结核确实有可能引发肺水肿的症状,也难怪傅青芳不愿去跟儿子同住,估摸着也考虑到肺结核会传染给家人的原因。 如果真如老妇人所言,傅青芳的肺水肿已经持续很长时间,而且也时常出现过呼吸困难的现象,那么自己以为他要死了而去救他,反倒就成了害他了? 严语最害怕的就是自己弄巧成拙,好心办了坏事,此时心里也在激烈挣扎撕扯。 要命的是,马脸男子非但没有阻拦老妇人,反倒冲到前面来,揪住严语,沉声威胁说:“如果我爹有个三长两短,必是跑不了你的!” 这个“马脸”应该就是傅青芳的儿子,根据翁日优提供的信息,他应该是个医生,在县里开了个诊所。 那么他对父亲患有肺结核的事情,应该是一清二楚的,毕竟是医生,比严语要更加的专业,连他都这么说,难道严语真的做错了吗? 严语也陷入了矛盾当中。 一来他坚信,自己与翁日优撞见傅青芳之时,此人确实已经濒临死亡的边缘,这不仅仅只是感受,而是经过了查验的。 如果只是单纯的肺水肿,引发了呼吸困难,干性溺水的现象又作何解释? 再者说了,那个傩面和跳傩的行头,就放在了桌面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与孙立行一个下场,都要戴着这套家伙什,被活活“淹死”在面具里。 但此时回想,如果神秘人动手之前,傅青芳就已经因为肺水肿而陷入了窒息呢? 或许这也是神秘人为何没有给他戴上行当的原因吧? 因为即使不泡水,不用那个傩面,傅青芳也是必死无疑,所以神秘人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如此看来,神秘人也确认傅青芳必死无疑,那严语就不算是“误伤”,而是真的救了他一命。 无论如何,当时万分火急,严语救人心切,如果没有严语的当机立断,傅青芳根本就不可能送到这里来,更别说此时在“手术室”里接受抢救了! 虽然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间,但严语心中思潮翻涌,此时已经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能够理解,也能够谅解家属的情绪,他也不会因此而发怒,但这种救人之后得不到认同,颇有点被人“恩将仇报”的感受,是真的憋屈万分! 严语沉默着不说话,任由傅家的家属在自己身上撒野,连通知家属,并带领家属前来的派出所同志,都有些看不下去,拉着老妇人和“马脸”,好说歹说地劝着。 这老妇人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力气极大,又藩蛮不讲理,拉拉扯扯之下,严语的衣服嗤啦一声被撕开,露出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 老妇人也惊愕了一番,没想到严语斯斯文文的外表之下,那精瘦结实身体竟已经是伤痕累累! 严语终于忍受不住,一把推开“马脸”,正色地呵斥了一句:“请自重!” “马脸”毕竟是读过书的人,闹成这样,也极其尴尬,或许刚刚在医生值班室,他们也是这么闹腾,才得知了关于严语,以及整个事发的过程。 又或许值班医生在得到了他们的保证,不准在医院哭闹,这才放他们进来“手术室”的走廊这边。 “马脸”或许也意识到自己和母亲的行为有些过分了,但他仍旧是一副受害人家属的姿态,对严语并无半点抱歉的意思。 反倒仰起头来,朝严语恶狠狠地威胁:“这还是轻的,如果父亲真有个意外,我要做司法鉴定,我要让你坐一辈子的牢!”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由于走廊人少,又格外安静,这番话也是在走廊里回荡,很是震慑人心。 然而就在此时,“手术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医生终于从里头走了出来,拉下口罩,朝众人呵斥道:“吵什么吵!耽误了手术,你们自己负责吗!” 医生似乎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都听了去,此时瞪着老妇人和“马脸”,继续斥责说。 “你们都没搞清楚状况,就胡乱指责,这是极其不客观,也是极其不负责任的!” “这位患者确实有肺结核,也确实有肺水肿的现象,但肺水肿引发了胸腔积液,肺部丧失呼吸功能,他因为缺氧已经造成身体器官的坏死!” “这位严……这位老师虽然不是专业的医生,但他已经尽力做到了最好,换作任何一个人,在他那样的情况下,受限于当时的环境与条件,相信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好了!” 众人听得医生此言,也是鸦雀无声,过得许久,“马脸”才站了出来,朝医生说:“我毕业于省立医学专科学校,对父亲的病情一清二楚,又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我不信!” 那医生也怒了:“既然你是医生,你就应该了解,病情瞬息万变,而且到底是不是肺结核引发的,公安机关已经去侦查了,在没有得出结果之前,你们是不是应该先把重心放在患者身上?” “你是关心患者生死,还是只想找这位老师的麻烦?” “这……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马脸”顿时词穷,只能心虚地干巴巴地指责那位医生。 那医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越界了,当即放缓了语气:“你们的情绪,我能理解,每个患者家属,都这样,我也见得太多了。” “我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本职工作,除此之外的事情,确实不该做太多的评判,但我可以告诉你们,如果没有这位老师,如果没有他当机立断做了胸腔穿刺,这位患者连送到卫生院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抢救了!” “马脸”终于垂下了头,却如何都不敢去看严语,更莫提给严语道歉之类的了。 倒是严语,心头感到极其温暖,因为这位医生能够仗义执言,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弄巧成拙,更没有好心办坏事,心里的纠结和矛盾也就消散了。 “谢谢你,医生,现在是什么情况,手术还顺利吗?患者脱离生命危险了吗?” 严语这么一问,医生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朝“马脸”和老妇人说:“这才是家属应该问的问题,我都有些怀疑,到底谁才是患者家属!” “马脸”终于羞愧地低下了头,医生也是叹了一口气,朝他们说:“放心吧,暂时脱离危险了,不过我建议你们尽快转院,到市里省里,总之更高级的医院去接受治疗,我们这里能做的只能这么多了……”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啊!”老妇人双手合十,朝天喃喃自语,差点没有跪下来。 医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严语说:“谢天谢地有什么用,老天果真开眼,就不会让他窒息,你该感谢的人是这位严老师!” 老妇人极其尴尬,老脸通红,但要开口道歉,实在是困难。 严语主动摆了摆手:“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啊,既然你们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他们还巴不得严语早点离开,当下唯唯诺诺,也不知说些什么,或许严语离开之后,他们才能松一口气吧。 走到拐角处,严语还在后悔,刚刚就应该趁机问一问,看能不能进去探视,多少能问些有用的线索,若是送到其他医院去,就怕节外生枝。 心里正寻思着,也没注意,差点撞着人了,严语才陡然停下来。 正要道歉,一抬头便看到了蒋慧洁。 她似乎一直站在拐角这里,或许刚刚也听到了医生的话,此时涨红着脸,就跟那老妇人一样,或许也想给严语道个歉,但如何都开不了口罢了。 第四十九章 问计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见到蒋慧洁,也懒得与她废话,这已经不是一个能够去争辩的问题。 蒋慧洁却朝严语说:“你在这里等一下吧。” 严语有些疑惑,看着蒋慧洁走向了傅青芳的家属,相隔也不远,严语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案发现场那边的搜证已经结束,孟解放带着同志们回来了,初步结果也已经得出,蒋慧洁是来通知家属,并征询他们的意见。 也难怪她对严语的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因为搜证的结果显示,傅青芳确实与孙立行一样,是被人恶意伤害,甚至谋杀,只是他的运气好一些,正好碰到了严语去救他。 老妇人惊愕过后,又是大哭,又是庆幸,傅青芳的“马脸”儿子终于是走到了严语这边来,朝严语深深鞠了一躬。 “严老师……实在是对不住……” 也不知为何,得了这个结果,严语却高兴不起来,毕竟神秘人杀了孙立行,如今对傅青芳动手,接下来呢?又会是谁将被害? “我能理解的,不必多说,先去忙你的事吧……” “马脸”一脸的感激,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过来让严语好好“羞辱”他一番,没想到严语却这么好说话。 严语转身要走,蒋慧洁却追了上来,朝严语说:“你……你先别走,孟队想听听你的意见,而且……你也需要去所里做个口供笔录。” “好,我正好也有点事要跟孟队说说。”严语没有拒绝,跟着蒋慧洁便来到了派出所。 卫生院与派出所之间有着不短的距离,不过街道上没太多人走动,严语走在前头,蒋慧洁只是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因为蒋慧洁打从一开始就对严语并不友好,严语也并未主动与她说话,只是走着走着,严语感觉有些不对头,扭头看时,蒋慧洁已经远远落下。 她停在一个小摊子前面,正给摊主掏钱,而后拿着两份小吃,便走到了严语的前头来,将一个纸包递给了严语。 “请你吃,就……就当我向你道歉。” 纸包里是两个粢饭,外层的糯米混着紫米,里头包裹羊肉,有点像南方的粽子,但热乎出锅,泛着油光,在这物资贫乏的时候,这样的小吃已经算是美味了。 “谢谢。”严语也不客气,不过他吃得不紧不慢,尽量品尝着细腻的味道。 蒋慧洁露出笑容,自己并没有吃,而是看着严语,似乎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 严语有些不自在,正要调侃两句,但扭头去看,却见得蒋慧洁的眼眶都湿润通红了。 他听关锐说过,自己与蒋慧洁的弟弟很像,只可惜弟弟热衷于查案,最后不明不白地死了。 估摸着蒋慧洁看着自己吃东西的模样,又想起她那个弟弟了,严语也就不好再拿这个来开她玩笑。 但被蒋慧洁这种“老母亲”式的目光盯着,严语也浑身不舒服,所以加快了速度,三两口就把粢饭给吃光了。 这粢饭虽然色香味俱全,但毕竟不是很大,严语本想早点结束,没想到蒋慧洁却是将自己手里的纸包也递了过来。 “你吃!” 严语皱了皱眉,到底是忍不住,朝蒋慧洁说:“你……你知道我不是他……你知道的,对吧?” 蒋慧洁含在眼中的眼泪满溢了出来,浓眉一皱,眉心便红了起来,“啪”一声将纸包丢在了地上,朝严语骂道:“你就是个混蛋!” 严语也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看着蒋慧洁生气跑出去,他追上去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地上的纸包粢饭,想捡又尴尬,不捡又浪费。 苦笑一声,严语也只好捡起了纸包,快步追了上去。 蒋慧洁走得很快,到了派出所,抹了抹眼泪,也不理会孟解放打招呼,钻进办公室,嘭一声就关上了门。 “哎,这……这是什么情况?”孟解放也摸不着头脑,见得严语随后进来,便问说:“你怎么惹她了?” 严语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尴尬笑了笑,孟解放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指着严语手里的纸包:“这……这是粢饭团子?” 严语微微一愕,孟解放已经一把抢了过去:“你怎么知道我饿了,来就来,下回可不准买东西了,咱们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 “嗯,还是熟悉的味道啊,不过这老板有点不厚道,里头怎么还有沙子……” 孟解放大口吃着粢饭,严语也不好再解释什么,就在办公桌边上坐了下来。 孟解放一边吃着,一边将卷宗丢了过来,含糊地说:“这是傅青芳一案的初步报告,你看一眼。” “给我看?”严语也有些讶异,毕竟所里一直不让他直接参与案件的调查。 不过孟解放早先让他侧面了解孙立行家属,也是有意让严语参与进来,再者,傅青芳这个案子是严语牵出来的,让他看看也无可厚非。 严语将整个叙事过程看了一遍,重点放在了傩面之上,当他看到傩面里填充棉胎,基本上可以确定,傅青芳与孙立行一样,都是被同一个人所胁迫了! “孟队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严语为了避嫌,也没敢将卷宗拿在手里,轻轻放回原位,才朝孟解放问起。 孟解放端起茶盅,想了想,又将旁边的一个杯子拨过来,将茶盅里的凉茶水倒了半杯,推到了严语这边来,示意严语自己喝,这才开口说。 “同志们已经在七家砦开展走访,不过你们发现傅青芳的时候,并没有人看到你们,想来机会渺茫,该是没人目击到那个人的踪影……” “傅青芳那边怎么样了?能开口说话了么?我正打算派人去将他保护起来……” 严语摇了摇头:“医生说了,暂时稳住了,只是必须尽快转院到市里甚至省里,否则……” “这么严重?不过也是……能保住这条命已经不错了……唉……要是能开口就好了,这可是最直接的证人了……” 孟解放终于把粢饭吃完,将茶盅喝干,满足地摸了摸肚皮,取出烟盒来,递了一根烟给严语。 “说说你的看法。”他帮严语点上烟,自己又点上,甩灭了火柴。 严语沉思了片刻,朝孟解放说:“照着这个节奏,凶手只怕还会对其他人下手,虽然尚且不知道作案动机,但眼下已经两个人了,难保其他跳傩师傅不是目标……” “所以,咱们应该未雨绸缪,先把那些参与跳傩的人保护起来,以免他们再遭毒手……” “但这件事有些难……” “什么难处?”孟解放对严语清晰的思路显然是认可的,鼓励严语往下说。 严语也不隐瞒:“跳傩的大师傅都不愿意公开自己的身份,毕竟这是一个比较神秘的行当,如果咱们大张旗鼓将他们保护起来,他们的身份只怕要暴露,他们本人会不会同意,也很难说……” 孟解放在基层工作这么多年,对这些也有所了解,朝严语说:“天大地大,人命最大,相较之下,其他都不是问题。” “只是,我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这些大师傅都有谁,咱们怎么联系得上?” 说到此处,孟解放似乎也突然想起来:“你怎么找到的傅青芳?” 严语把拜访翁日优的经过都说了出来,孟解放也只是摇头:“你这个也只是凑巧,看来只能找秦大有了……” 严语摇了摇头:“也是难,他作为雇主,有责任给大师傅们保密,不然往后谁敢找他……” “再者说,他……他不希望考古队挖掘龙王庙,心里有抵触情绪,你这个时候去,怕是……” 孟解放捏了捏虎口,朝严语说:“不怕,这干系到人民群众的人身安全,他能够理解的。” 估摸着他与秦大有也存在一些个人交情,孟解放对此很有自信,严语也就不去多问。 “傅青芳那边也需要保护起来,咱们人手有点不足了,我看秦大有这边,你跟着我去吧,毕竟还要跟踪一下这些大师傅的,你愿意去么?” 严语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的兴奋,反倒有些谨慎。 “我跟你去是没问题,只是傅青芳这边,我还有点担心……” “担心?哪方面的担心?” “这个凶手极其冷血,他知道傅青芳没死,必然会来杀人灭口,保护起来也理所当然,而且也是当务之急,但……” “但这世上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咱们在明,他在暗,稍有疏忽,只怕就让他得了手,所以咱们要掌握主动权才行,如果真能掌握这个主动权,说不定还能借此抓住他!” 孟解放听严语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激动,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你想用傅青芳作诱饵?咱们必须对人民群众负责,这么冒进的计划,没有征得家属及当事人同意,是万万不能去做的,就算当事人同意,咱们也不能这么干!” 孟解放虽然看起来圆滑一些,但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极具原则性,尽显他们这个队伍的优良作风和严格的纪律。 严语心中也是佩服,想了想,朝孟解放说:“也不算是作诱饵,只要咱们放些假消息就好。” “假消息?”孟解放到底还是来了兴趣。 第五十章 作保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建议放假消息也不是没有经过慎重考虑,但孟解放还是有些迟疑,毕竟这不是儿戏,这种放假消息的伎俩,万一搞砸了,贻笑大方不说,还会影响所里的声誉与权威,且会让人们失去信心。 “你打算放什么样的假消息?我觉着这不太现实,因为咱们还没有明确的嫌疑人,甚至连个范围都没有,若是瞒不住,那就闹笑话了。” “再说了,咱们办案靠的是扎实的脚步,认真的态度,耐心的排查,可不是什么探案小说,用这样的法子,不光彩,怕是也不会起效……” 孟解放的忧虑,严语也考虑过,此时朝孟解放说:“那么孟队,你办案这么多年,可曾遇到过这样的凶手?” 孟解放顿时明白了严语的意思:“对付非常的凶犯,就要用非常的法子,我明白,但心里总觉着不踏实……毕竟这不是咱们办案的风格……” 严语早有所料:“这也正是我接下来要跟孟队的,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我会说服傅青芳的家属,让他们配合,这完全是我和家属的个人行为,与所里没有半点干系。” 孟解放也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好奇:“你打算放出一些什么消息?” “你打算让傅青芳装死?这么做虽然凶犯可能不会再来找他麻烦,但总不能隐瞒一辈子吧?” “而且咱们现在的调查进度,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破案,总不能让傅青芳一直隐姓埋名藏起来吧?” 严语摇了摇头,他自不可能这么做,虽说傅青芳的“马脸”儿子对严语抱有歉意,可以借此来劝说他们,但让傅青芳装死,家属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眼下傅青芳虽然暂时稳定了,但后续的治疗还不知道会怎样,突然要传出傅青芳抢救不来,已经死掉的消息,家属是不可能会答应的,这个兆头极其不好。 即便家属们并不迷信,也不可能会答应这么做,毕竟实在是太过晦气了。 “不,不需要他装死,咱们只需要家属表达得开心一些就好了。” “家属表现得开心一些?”严语提出了相反的一个假设,孟解放就更是好奇了。 “是,家属们表现得乐观积极,说明傅青芳的情况很好,也就意味着,傅青芳极有可能复苏,甚至能开口说话。” 孟解放终于明白了严语的用心,但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了。 “我明白了,家属的情绪很好,说明傅青芳情况良好,凶手就能够猜测到,傅青芳有可能会开口说话,他必然会急着来杀人灭口!” “但这样,也等同于把傅青芳当做诱饵啊!” 这正是孟解放脸色变得难看的原因,无论出于什么动机,他们都不可能让受害者当诱饵,他们是人民群众的保护神,万万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严语却继续摇头:“不,不是傅青芳当诱饵,是我当诱饵!” “你当诱饵?” “是,我跟家属去协商,让傅青芳暂时留在卫生院,而我则装扮成傅青芳,被送到上一级医院,只要凶手敢动手,咱们就能够抓住他!” “要是凶手沉得住气,一直不去找你,傅青芳一直没法转院,因此而造成二次伤害,咱们可没办法向患者家属交待……”虽然严语的计划听起来不错,但孟解放还是有着他的担忧。 而且不得不说,孟解放都是站在受害人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真真的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了。 “早先卫生院的医生已经说过,傅青芳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应该是可以撑住一两天的……” “一两天?你凭什么判断这个凶手一两天内就会来杀人灭口?如果你判断错了呢?咱们做的事情关系到傅青芳的生命,可不能用‘应该’‘或许’之类的词语!” 严语看着孟解放,朝他问说:“孟队,从大小双失踪到现在,一共才多少天?那个凶手又犯下了多少件案子?” “李准、我、秦钟、关锐、孙立行以及现在的傅青芳,此人心狠手辣,果决快速,几乎拥有着绝对的自信,他又怎么可能容许傅青芳多活一时半刻,把他的秘密揭露出来?” “所以我说,一两天还算是保守估计,只怕我还没被送到上一级医院,他就会来杀人了!” 孟解放还在犹豫,门外头却突然传来一声调侃:“这个法子我喜欢,老孟啊,你还是老样子,太保守了嘛!” 严语扭头看去,但见得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正抱着双臂,靠在门边,嘴上带着略显嘲讽的笑容,不过能看得出来,他与孟解放是老相识,属于好朋友之间的那种玩笑。 “老于?你怎么来了!”孟解放也很是欢喜,赶忙站起来,走到外头去迎接。 老于却缩了缩手,不与孟解放握手,后者也不觉着唐突无礼,反倒笑了起来,取出烟盒丢给了老于。 老于走进办公室,也不等孟解放介绍,自来熟一般,地了一根烟给严语。 “你就是严语老师吧?你好,我是市支队的于国峰,叫我老于就成。” 严语站了起来,接过了烟,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好笑说:“于同志您好。” 孟解放赶忙补了一句:“老于是市支队的副队长,以前可是咱们这里的传奇人物,咱们这里也算是他的娘家,严老师不必太客套。” “老孟,我在这里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什么传奇人物,当时大家都叫我办案狂,我可都记着的!” 孟解放也尴尬,锤了于国峰的胸膛:“行了,老于你就别闹了!” 严语早听孟解放说过,这案子太大,要上报,要请求协助,没想到市里这么重视,连副支队长都亲自来了。 而且这个于国峰带着一股子锐气,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墨守成规,想来办案风格雷厉风行,否则也不会被叫“办案狂”,他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应该不是嘲讽,更不是开玩笑了。 于国峰给严语点燃了烟,而后严肃地说:“咱们支队对县里的大队有指导和协调工作的职责,是可以指定办案的方针的,我觉着你这个法子可行,但你不是我们的人,就算要假扮傅青芳,也该是我们的人去。” “你让我们的人去?这……这未免太冒险一些了……”孟解放本以为于国峰是调侃,没想到他说得这么认真,看来是真的认可严语的办法! “原以为你去了市里能稳重一些,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有冲劲,你这是想继续往省里走了啊……” 于国峰只是笑了笑,朝孟解放说:“严格来说,不是你们的人去,而是我们的人去。” “你们的人?你啊?”孟解放也吃了一惊。 于国峰却是嘿嘿一笑:“我现在可不能随便参与实际行动了,不过我带来一个人,最适合这个工作了!” “人呢?”孟解放也有些惊讶,没想到于国峰竟有些“怂”了。 于国峰将烟盒往门外丢,一只手突然伸出来,稳稳地接住了烟盒。 “洪大富,原来是部队里的侦察兵,后来说要成立武警部队,就征召到了中央纵队,原本要成为第一批武警的,后来没去成,就到学校里教书几年,现在到了咱们支队,可是咱们支队的开山斧!” 严语也没想到于国峰说起这个人来,竟颇有几分江湖气,扭头看时,也有些惊愕。 这洪大富的年纪与于国峰相差不多,但更显沧桑,胡子拉碴,嘴里叼着半支烟,头发也是乱糟糟,因为没穿制服,看起来就更不正派。 他的身材极其消瘦,好像大病初愈一般,但一双眸子却如鹰隼似刀锋! 洪大富走了进来,伸手去拿桌面的火柴盒,这手才到半途,却突然抓向了严语的脖颈! 这一手来得太快,严语反应过来已经迟了片刻,大拇指贴在脖颈上,一把扣住了洪大富的尾指,用力往外掰! “糟糕!”严语这只是本能反应,是父亲千百次训练他的结果,已经养成了肌肉记忆,可严语已经意识到,这是洪大富在试探自己! 洪大富松开来,举起双手,表示善意,而后轻轻拿起了桌面的火柴。 “孟队,你们真该好好查一查这位……这位严老师的真实身份了。” 洪大富这一手,也让孟解放目瞪口呆,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是严语的反应! 不过于国峰似乎早有所料,严语心里也有些发紧,本以为他们会放过这件事,但没想到孟解放到底是将这个事情也报了上去! 而于国峰显然连这种细节都没有放过,应该是有详细调查过自己的了! “差不多就行了,大富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严老师你别在意,教育局那边的证明文件我们都看过了,而且……而且不瞒你说,有人给你担保,所以我们不会对你展开调查,只是大富有些好奇,能让那个人亲自作保的人到底是什么样,才逗你玩玩呢……” “有人给我作保?”这可就连严语自己的有些吃惊了,不过经过了适才的试探,严语也不再轻易显露自己的情绪。 见得严语沉默,于国峰也像是缓解气氛,朝严语笑着问:“怎么样严老师,大富这样的身形,假扮傅青芳没问题吧?对付那个凶手,够了么?” 严语再看了看洪大富,心里却仍旧有些犯嘀咕,毕竟他与神秘人真正交过手,这个洪大富到底能不能拿下神秘人,严语心里也有点说不准,一切只能试过才知道了! 第五十一章 病发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于国峰与洪大富的出现,让严语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尤其是洪大富突然出手试探自己之后,就更是如此。 但于国峰二人提及,有人为他严语作了担保这件事,严语却毫无头绪,心中就更是疑惑了。 难道说又是赵同龢在背后搞的事? 他当初可是用严语身份这件事来胁迫严语,希望严语能够协助他挖掘龙王庙,又怎么会帮严语作保? 再说了,他虽然是龙浮山如今的实际管理人,但也仅仅只是宗教局的一个特别顾问,连个正式头衔都没有,哪来这么大的面子,能够为严语作保? 如果不是赵同龢,那又是谁在为他作保? 相较于洪大富准备假扮傅青芳,严语考虑更多的,是这个为他作保的人。 此人既然为他作保,估摸着与赵同龢一样,都知道严语的真实身份,这本是严语最大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多,严语就越危险,他自然就更加上心了。 严语还在忧虑,于国峰却已经有点坐不住了,朝严语说:“严老师,这个事情得抓紧,你先去做家属的思想工作吧,这方面咱们是在不如你……” 严语也就不再多想,正要走出办公室,此时王国庆却是从外头慌慌张张撞了进来! “孟队,出事了!” 孟解放这阵子也是焦头烂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下才刚刚有点眉目,虽然计划有些偏激冒险,但好歹有于国峰坐镇,也算是放心了一些。 没想到屁股没坐热,又来事了? 于国峰也是苦笑:“还真是庙小妖风大,怎么事情全都撞这里来了,难不成真是龙王爷发怒了不成。” 虽然只是调侃,但也让众人感到压抑。 “于队也在啊……”王国庆也因为自己的冒失莽撞而感到尴尬,孟解放不得不提醒一句:“又出什么事了?” 王国庆这才回过神来:“哦,是卫生院那边请求咱们的协助……” “卫生院?不会是傅青芳出事了吧?”众人都紧张了起来,王国庆倒是没迟疑:“不不,不是傅青芳,是考古队那些人出事了!” “考古队出事了?”孟解放也是顿时头大了起来,毕竟上头要求他们尽量配合考古队的工作。 只是最近出现了这么多案子,人手全都调了回来,毕竟处理凶案才是第一要务,没曾想这才离开没几天,考古队就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说清楚了!”孟解放一紧张,王国庆也不敢再含糊。 “考古队好多人都得了怪病,眼下都快挤满卫生院了!” “得了怪病?得了怪病找咱们干什么……咱们又不是医生……”于国峰也有些诧异。 王国庆也面露难色:“医生说这病太过蹊跷,说是让咱们调查一下……” “什么病这么蹊跷?”孟解放也有些哭笑不得,得病就治病,就算是怪病,那也是医生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所里去调查啊…… 王国庆也急了:“我也说不清楚,队长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孟解放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也不好责骂王国庆,拿起他那根标志性的红白相间警棍,就要出门去。 于国峰站起来说:“我们也去看看,横竖是要去医院踩点的。” 跟上之后,他又朝严语说:“哦对了,严老师你也来,顺便去做家属的思想工作嘛,坐我们的车。” 严语也想看看,这考古队到底得了什么怪病,竟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便也跟了上去。 于国峰虽然没有孟解放那么严肃,但在车上并没有太多话,只是靠着打起瞌睡,洪大富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只是他烟瘾极大,一根接一根,车厢里尽是烟雾,跟失火了也似的。 眼看着就要到卫生院,于国峰突然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哈欠,看着窗外愣了一会神,而后点了一根烟,又递给了严语一根,朝严语说。 “严老师,我刚刚也说过,咱们市里打算组建一支特别行动的队伍,洪大富就是第一批队员,如果你感兴趣,可以来找我,我可以给你留一个名额。” “特别行动队?” “嗯,其他省份都在搞特警,不少已经组建起来,咱们省里的试点就放在我们市支队,我算是半个负责人,怎么样?” 严语也没想到于国峰会提出这样的邀请,下意识问了一句:“这个特别行动队有编制的?” 于国峰哈哈一笑,朝严语说:“严老师真是快人快语,这一点倒是与洪大富差不多,编制当然有,不过只能算特勤。” 严语也有认真考虑过,如果有了这层身份,无论是调查神秘人,还是往后要调查父亲的事情,都极其便利。 但于国峰刚刚还在质疑自己的身份,洪大富似乎也在为有人给严语作保而说些酸不溜秋的话,眼下又向自己发出这样的邀请? 这不合常理。 思来想去,严语还是朝于国峰说:“感谢于队抬爱了,我只是个教书的,等村子平静下来,学堂会复课的,我还是继续教书比较好。” 于国峰看了看严语,正要说话,车子戛然停了下来,外头已经传来卫生院熙熙攘攘的吵闹声。 这位队长也不再多说,只是下车的时候,认真地朝严语说:“不急,你先考虑考虑,想加入的话随时来找我,或者给我摇个电话。” 将烟头一丢,于国峰便与孟解放等人走进了大门。 这才刚刚进了大门,卫生院的大厅里就好似菜市场一般,卫生院的条件本来就不算太好,此时推车早已用完,不少考古队的人,都躺在地上,垫着草席。 也有人躺在门板上,有人躺在担架上,卫生院几乎“全军出击”,如同水草里的鱼群一般穿梭在人群当中。 他们非但要检查患者,还要呵斥那些想要靠近,或者只是看热闹的村民。 考古队的人手也不是很多,所以外围的挖掘工作,就招募老河堡的村民,只是村民们得了秦大有的令,一个也不敢私下去接这桩差事。 考古队只能从隔壁几个村子招募人手,眼下也又有不少苦哈哈装束的人,躺在地上嗷嗷叫着。 严语跟着于国峰孟解放来到了现场,卫生院这边的负责人如见了救星一般,快步过来,急吼吼地说:“你们可算是来了,先帮着维持一下秩序,让这些无关的人都出去,不然什么都做不了……” 严语一看,此人正是在“手术室”外替他仗义执言,呵斥傅青芳那个“马脸”儿子的医生。 由于一直戴着口罩,严语也没能见到他的尊容,此时看来,虽然说话中气十足,但他的头发已经斑白,年纪应该是不小了的。 孟解放朝医生说:“齐院长,这位是市支队的于国峰于队……” 未等孟解放说完,这位齐院长已经伸出手去,抓住于国峰的手,极其敷衍地招呼说:“于队长你好。” 于国峰还未回话,他已经转头朝孟解放说:“孟队,赶紧些,全乱套了,根本没法干活啊!” 孟解放也尴尬,只好走到前头去,朝那些人说:“乡亲们……乡亲们,大家都安静,安静一下!” 他抬起手来往下压,试图控制局面,但他的声音就好像泥牛入海,连一星半点的水花都没溅得起来。 于国峰看这架势,朝洪大富甩了甩头:“去看看吧。” 洪大富叼着一根烟,像个掉毛的老狼王,只是往人堆里一走,就好像一阵冰冷的狂风吹进了烛火堆里,走到哪里,哪里就噤若寒蝉! 一名考古队员带了一只土狗,一直汪汪汪吠着,洪大富走到那里,连土狗都不敢再叫唤,乖乖趴伏了下来! 洪大富走一步,这些人退一步,几个人想开口说话,可与洪大富的眸光对撞,马上又怂了回去,直到他们全都退出大厅,洪大富就蹲在门口,默默抽着烟。 于国峰看着洪大富的背影,也露出得意的笑容,孟解放等人却是看傻了眼。 “齐院长,你们可以做事了。” 齐院长真诚地握了握于国峰的手:“感谢了。” 严语意味深长地扫了洪大富一眼,这才走到前头来,朝齐院长问:“院长,这些人什么病?” 齐院长本有些不耐烦,可见得是严语,也就忍耐了下来,朝严语说:“古怪啊,有点像过敏,但这么多人,估计是食物中毒,毕竟他们都吃考古队的大锅饭,可细节上又有点不像……” 严语也四处看了看,这些人浑身起疹,也有不少人浑身肿胀,一个个嗷嗷叫着,浑身疼痛,不少人视力减退,耳朵失聪,而且他们的皮肤极其苍白,经脉呈现青紫之色,就好像……就好像在水里泡了好多天! “你们下到地下暗河去了?”严语抓住一名跟随前来的考古队员。 后者却摇了摇头:“没有赵顾问的允许,咱们可不敢私自下去……” 严语认得他,是当日与赵同龢一起来的一个学生,只是一时半会也想不起他的名字来。 齐院长却敏锐地抓住了严语的关键:“严老师觉得是……” 严语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说:“我也不太确定,只是在一本西方杂志上看过,好像叫什么潜水减压病……” “潜水减压病?” 齐院长也有些迷糊:“这是个什么病?” 严语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正当此时,病房区里走出来一个人,朝齐院长说:“应该是减压病……” 严语抬起头来一看,竟是蒋慧洁,搀扶着关锐,从病房走了出来。 齐院长也算是松了口气:“蒋同志你留过学,见多识广,快说说!” 蒋慧洁似乎还在气恼严语之前吃粢饭时候的讨厌表现,此时故意说:“严语老师没留过学不也知道么,让他说好了!” 严语也是苦笑。 第五十二章 疑难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早先做过最详尽的前期准备,而从小读书,是父亲给他的最大遗产,这些书籍可不仅仅只是龙浮山的典藏,还有大量的海外书籍,用学贯中西,饱览古今来形容,是一点都不过分的。 不过样样学也有一个弊病,那就是样样都未必精通,毕竟年龄就摆在这里,若严语贯彻一生都这么学习下去,或许会成为精通百艺的大宗师,可惜现在的他还欠缺火候。 之所以要读这么多书,只是因为他势单力孤,为了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罢了,毕竟他要做的事情,无法与人去说,也就无法得到外援,只能靠自己。 饶是如此,当蒋慧洁将讲解病症的工作丢给严语之时,这仍旧是个“烫手山芋”。 严语只能努力搜索记忆,朝齐院长解释说。 “据我了解,潜水减压病是处于高压水下,回到常压的地面,溶解于机体组织或者血液里的气体无法及时排放出来,才引发的病变。” “只是这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潜水的深度必须产生足够的压强,而潜水的时间也要长一些,突然回到水面上来,产生这种症状的几率也就大,像这么多人的情况,确实有点匪夷所思……” 严语是见过龙王庙那个破口的,以那神像底下狭小的破口,即便考古队派人潜水下去,也万万不可能这么多人同时而且长时间下潜进去。 齐院长有点着急:“说说具体症状。” 严语看了看这些人,谨慎地说:“最常见的就是皮肤瘙痒和灼热感,所以院长才会判断他们是过敏的症状。” “不过你看他们挠痒的行为以及他们的描述,他们的皮肤上有明显的蚁走感,就好像万千只蚂蚁附着在身上,加上他们的皮肤苍白,浮肿,静脉淤血,而且呈大理石样的斑纹,这些都是减压病的典型症状……” “还有呢?”齐院长就更是好奇,不断追问,严语却也想不起这许多:“还有……” 严语只好朝蒋慧洁投去求助的眸光,后者似乎有点得意,算是对严语的小小惩罚一般,但她的眼中同样有着惊诧。 若不是她出国留学过,她也不会知道这些,可严语仅仅只是看书,就能学到这些? 彼时是特殊时期,连外国人的一些诗集都不给翻译,大部分外国书籍都会被列为禁书,即便是流传进来,也只是用于批判性的研究,寻常人根本就接触不到。 严语只不过是个乡村教师,又怎么能接触到这一类的书籍? 病人都还在吃苦,齐院长满目期盼,蒋慧洁也不再多想,朝齐院长说:“减压病的影响是多样的,也是全方位的,除了皮肤,肌肉骨骼,甚至神经系统、循环和呼吸系统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院长你看,他们当中不少人失明失聪,应该是暂时性的,而且他们表现出典型的肢体疼痛,再加上腹痛、呕吐等等,可以确诊是减压病无疑了……” 齐院长恍然大悟,于国峰等人也是啧啧称奇,毕竟这种病不是很多见,在干旱的内陆地区,就更是罕见至极。 “可是这些人都在陆上作业,怎么会得潜水减压病?”齐院长到底是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严语朝这些人看了看,意味深长地说:“就怕他们是水下作业啊……” 照着这个情况,大概率该是这些人进入到了龙王庙的地底了。 然而医院方面已经进行过病史询问,这些人都没有进入水下作业的经历,得了这个病,可就太蹊跷了。 “眼下该如何治疗?我们毕竟没有这样的经验,没法做出治疗方案来……” 齐院长忧心忡忡,蒋慧洁却也干脆不含糊:“这个病多见于沿海地区,一些潜水采贝的特殊工种,在国外,一些飞行员登山员之类的职业,或者长期高空作业的,也会诱发这种病。” “所以……在国内,有效的治疗手段并不多,而且主要的手段是减压,需要用到加压舱,进入加压舱内,加压到高值,而后缓慢减压,才能达到效果……” “那咱们赶紧将他们转移到上级医院去接受治疗!”齐院长也知道卫生院的条件不允许,当机立断做出了决策。 然而蒋慧洁却摇了摇头:“送上级医院也没用,据我所知,这种治疗设备,只有沿海发达的几个省级试点医院才有,而且还是进口的,要把这么多人从这里送到沿海城市?除非用飞机……” 齐院长也知道这并不现实,此时也是眉头紧锁:“那可怎么办,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蒋慧洁沉思了片刻:“虽然没有加压舱,但这些患者情况多样,轻重不一,一些辅助治疗应该还是有用的。” “咱们可以先给他们吸氧,是可以缓解情况的……” 齐院长也是摇头苦笑:“咱们这地方氧气存储本就不够,这么多人,不现实,不过救得一个是一个吧,先挑重症的进行给氧吧……” “剩下的可以给他们补液,然后用一些糖皮质激素……” 齐院长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补液没问题,但糖皮质激素这样的西药,紧缺得很,杯水车薪……”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齐院长还是吩咐医护人员执行了下去。 卫生院本来就不大,病房床位很少,也不可能将这么多人都收容进来,只能在过道甚至大厅加床,而且床都不够,只能借助病患带来的担架和草席等,尽量安顿下来。 人嘛,都有些心理作用的,药水挂上之后,不少人都安静了下来。 洪大富还在外头守着,此时一辆车停了下来,分开人群,是考古队的教授郑君荣,以及赵同龢来了。 郑君荣看了看洪大富,下意识缩回了脚步,倒是赵同龢昂首阔步,如同没见到洪大富一般,带着郑君荣就走了进来。 陪着的还有秦大有,虽然看着焦急,但总觉得他神色有些别扭怪异。 “郑教授,你可算是来了!”孟解放走到了前头来。 “情况怎么样了?”郑君荣也是一脸的焦急,孟解放将适才蒋慧洁和严语齐院长的对话内容挑了一些来说明情况,郑君荣也有些惊诧。 “不能是减压病吧,他们根本就没下水啊!” 严语一直暗中观察着,郑君荣一脸的惊讶也是做不得假,此时走廊里突然传来了声音。 “老师,我们在这里,教授!” 郑君荣快步走上前去,严语便见得适才记不起名字的那个学生,以及另一个躺着干呕的学生。 “贺震霄,张维昀,你们怎么也……我不是让你们在外围测量么!” 张维昀书生气质重一些,肤色比较白皙,而且似乎很维护严美琳,在所里曾暗中仇视过严语,倒是有些印象的,那么另外一个就该是贺震霄了。 此时两人却有些羞愧,不敢抬起头来。 郑君荣脸色大变:“你们……你们不会让他们下水了吧!” 两人赶忙摆手否认,辩解起来:“没有!绝对没有!我们可不敢自作主张!” 此时一直躲在后头不说话的秦大有却冷笑了起来:“两位小同志就不要说谎了,咱们村民都看到了,你们确实用吊篮把人放下去了的!” 两人脸色更加难看:“村长你可别瞎说!我们没有!我们不是!” 场面顿时有些热闹起来,双方正要争辩,一身灰色中山服的赵同龢却开口了。 “行了,都冷静些,那入口还没扩宽,就算进去,也不可能这么多人进去,这个事情回去再说,先把这些人都带回去吧。” “都带回去?”其他事情还好说,但要说将这些病患全都带回去,那可就人命关天了! 然而无论是郑君荣,还是两位学生,甚至是秦大有,似乎都没有什么异议! “赵顾问,这样做对这些人不负责啊,没有得到他们本人以及家属的同意,咱们可不敢放你们离开的……”孟解放当即反对,而齐院长已经是气恼起来了。 “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一回事!都带回去等死吗!” 他苦心经营这家医院,已经是殚精竭虑,最近不断有人送来,医院不堪重负,他也是心急如焚。 再加上傅青芳家属这样的人不断刷新他对人性的认知,他又是个极具医风医德的好医生,哪里能容忍下去! 赵同龢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严语,而后朝齐院长说:“这不是减压病,我能治好他们,如果你们有需要,可以给他们签字,愿意走的就跟我走,不愿意走的就留在这里等死。” “你能治好他们?你是医生吗?你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人命关天的事情你也敢乱哄乱骗,派出所的同志们可都在这里看着,你可是天大的胆子啊!” 齐院长虽然是土生土长的人,也曾经迷信这些东西,他的父亲就是傅青芳这样的赤脚医生,但他是从乡村医生接受规范化培训,不断进修,才一步步走到的今天,万万是不能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了! 然而赵同龢却昂着头,走到了贺震霄和张维昀的前头来,朝齐院长说:“我说不是,那就不是,我说能治,那就必然治好,你们都好好看着,看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跟我回去。” 第五十三章 鼠妇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虽然卫生院的条件有限,而且缺少有效的治疗手段,但齐院长并不打算,更没有这个可能,将病人交给赵同龢。 老河堡的重大考古发现,考古队的到来等等,作为本地人,齐院长自是听说过的,而且早先他们也有过接触,因为考古队也寻求了他们的医疗协助。 也正因此,齐院长对赵同龢有着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反感,在这个方面,他与蒋慧洁的观点出奇的一致。 考古队虽然发掘的都是古老的东西,但这是一门具有科学性的研究学科,让赵同龢这样的人来协助,而且郑君荣居然对赵同龢言听计从,这就让相信科学的人很难接受了。 虽然他也很好奇赵同龢接下来要做些甚么,但他心中想着,无论他做些甚么,都不会让他把病人带走! 赵同龢似乎没有在意齐院长的眼光,而是走到了贺震霄和张维昀这边来。 虽然他们两个是小组领队,又是郑君荣的学生,但他们并没有自觉优越而住病房,只是留在了走廊里,甚至于连加床都没有占用,只是躺在排椅上。 此时赵同龢稍稍弯腰,捏了捏贺震霄那水肿起疹的小腿,又掀开他的衣服,敲了敲他的肚皮,而打开了他随身携带的乾坤袋。 他口中喃喃自语,齐院长和蒋慧洁等人眸光之中充满了质疑,甚至是愤怒,这简直就是在科学的殿堂上跳大神! 然而郑君荣,甚至于秦大有,眸光之中却满是敬畏! 这乾坤袋并不是很大,看起来很是秀气,完全能够装在裤袋里,就像女士用的软钱包,只是上头绣着一些符文。 赵同龢从里头取出一物,尾指大小,三寸长短,一股子幽香顿时弥散开来。 “艾柱?”齐院长也是瞪大了眼睛,虽然他现在是院长,但毕竟是赤脚医生的父亲给了他启蒙,他也曾经接触过中医,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中医都是他的主业。 赵同龢也没理会,朝孟解放伸出手来:“借个火。” 孟解放愣了愣,这才给他点了一根火柴,将那艾柱给点燃了起来。 艾柱点燃之后,仿佛整个大厅都有些沉闷起来,那烟雾并不是很大,但气味却很是浓烈。 按说艾绒艾柱这种东西,存放越久,气味就越是清淡才对,赵同龢这口艾柱却是相反的,似乎将所有艾叶的精华全都浓缩在了里头一般。 他用手压了压贺震霄的肚皮,此时严语才看到,贺震霄的肚皮上那些红色皮疹,一个个竟不是凸起,而是凹陷下起的,就好像里头有根白色的小刺一般! 赵同龢将艾柱靠近之后,贺震霄的肚皮也是下意识收紧,然而就在此时,古怪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肚皮竟是蠕动了起来! 准确来说,是他肚皮上的皮疹,一个个开始“绽放”开来,就好像发芽了一般! 密密麻麻的皮疹“长”出一颗颗红色芝麻大小的尖芽,这些尖芽竟是长出细细的脚,而后爬了出来,看得人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这……这是什么!”齐院长和蒋慧洁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那些红色的小爬虫在贺震霄的肚皮上挣扎,想要逃脱,但被艾柱的雾气压制,最终纷纷死在了肚皮上! 贺震霄只觉得肚皮发痒,几次想要伸手去抓,都被赵同龢给拦住,他也不敢去看,反倒是张维昀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脸色苍白,吓得哇一声就吐了出来! 赵同龢等人毕竟是考古队的领导,他们来了之后,不少人也都看在眼里,此时自是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的! “原来不是减压病,而是这些虫子在作祟!” 孟解放等人也是啧啧称奇,齐院长是个求知心切的人,也顾不上对赵同龢的鄙夷,朝他问说。 “这……这是什么虫子?” 赵同龢一边将艾柱转移到贺震霄的腿上,一边朝齐院长解释说。 “这虫子叫血鼠妇,喜欢阴暗潮湿的地下环境,早先就在龙王庙的地下发现了,也正因为在准备大面积杀灭这个虫子的方法,所以咱们才没有急着发掘。” “这玩意最喜欢温热的血液,而且体型太小,移动速度又太快,估摸着有人私自下了水,招惹上这些虫子,而后就传开了。” “虽然体型很小,但这东西毒性极大,而且能像蜱虫一样,不断往血肉里钻,所以非常的麻烦。” “血鼠妇?跟鼠妇有没有关系?”齐院长原本学的中医,自然知道中药里有一味药叫做“鼠妇”,也叫“地虱”。 这种小虫子入药之后,能够平喘利尿,解毒止痛,甚至于一些中重度的癌症痛都能够缓解,民间偏方也有人用来治疗各种痈疮,甚至连痔疮都能够治疗。 赵同龢也不隐瞒:“外观上有点像,但完全是两种东西,而且体型也更小,但性情更加凶猛,也藏得更加隐秘……” “你既然知道鼠妇,想来也该知道鼠妇的藏身之法以及收集法子吧?” 赵同龢这么一问,倒是把齐院长给问住了。 虽然他曾经是中医,也用过中药,但对于这玩意儿的采集和炮制,还真不太知道。 赵同龢似乎在意料之中,只是笑了笑,转头朝严语说:“都说严语老师博览群书,见多识广,不如严老师说说?” 严语本不想开口,但见得众人将目光投向了自己,也只好内心轻叹,回忆片刻,似乎在搜索记忆中的信息,这才开口说。 “鼠妇喜阴暗潮湿之地,可将草皮带土铲起,倒扣于墙边草地上,覆之三两层,三日过后浇水,保持草皮湿润,一个月左右掀开草皮,就能见到汇聚到一处的鼠妇了。” 严语这么一说,众人也是啧啧称奇,没想到这些小虫子还这么有意思。 赵同龢朝严语笑了笑,点头道:“严语老师的博学多闻果真是名不虚传,不过这只是鼠妇,血鼠妇可没有那么容易对付。” “血鼠妇比普通鼠妇隐藏得更深,而且性情极其狂暴,繁殖和生长也非常的迅速,如果不将这些人交给我带回去,只怕传染开来,整个卫生院,甚至整个县城都要染上这个虫子!” 众人听得此言,纷纷后退,避之有恐不及! 赵同龢有些好笑:“别怕,你们不与患者亲近,身上没有那股气息,血鼠妇是暂时不会主动寄附你们的。” “这些人都在龙王庙里作业,身上带着龙王庙的那股陈旧气,所以才会被血鼠妇盯上。” 赵同龢这么一说,众人又松了一口气。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自己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之间就能够牵动所有人的情绪,这种慢慢的操控感,让他颇为满足。 齐院长却没有太大的波动:“所以,这……并不是减压病?” “不是。” “是这个虫子引发的?” “是。” “你打算一个个用艾灸来治疗?” 赵同龢有问必答,也算是给足了齐院长面子,此时却摇头。 “一个个用艾灸太麻烦,而且虫子钻进去之后,深浅不同,艾灸需要的火候和距离等等,都需要好好把握。” “我有个更好的法子。” “什么法子?”赵同龢的“野路子”,似乎勾起了齐院长早些年赤脚行医的记忆,作为曾经的郎中,他对这些民间偏方验方,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血鼠妇喜阴不喜阳,只要用苦参,黄柏,蛇床子之类的苦药来熬水,浸泡其中,就能够将这些虫子逼出来,杀灭在苦水之中了。” “当然了,如果没有这些条件,无法凑齐药方,也有折中的法子,用一些植物的苦根来代替,也是可以的。” 齐院长也没想到法子会这么简单,只是如今物资匮乏,想要给这么多人用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赵同龢似乎看中了齐院长的心思,继续说:“我听说县城里有家卖茶枯的,用茶枯也是可以的。” “茶枯?茶枯不是有毒么?”孟解放也有些吃惊,这茶枯也就是茶麸,是油茶籽经过压榨了油之后留下来的残渣。 这东西一般用来洗头,哪家孩子长了虱子啥的,用茶枯洗头,能把虱子全都毒死,也有人在小河小溪里,放入茶枯,能把河溪里的小鱼全给毒死。 赵同龢只是笑了笑:“用茶枯洗回来的鱼,你们煮来吃吗?有没有被毒死?” 孟解放也就不再多言,倒是蒋慧洁仍旧有些不信:“既然这虫子这么厉害,为什么书上没有记载?也没见过?” 赵同龢看了看严语,见得严语故意不再理会他,也就不把严语推出去,而是自己回答说。 “建国之后,这东西已经被杀灭过一次,轻易是见不着了,要不是今次打开了龙王庙,估计它们会彻底沉睡在地下,直至灭亡,再也难见天日了……” “这也是我们一直顾虑的原因,我们不希望再血鼠妇带到人间,只是……”赵同龢将眸光投向了贺震霄与张维昀,两人也是羞愧难当,估摸着果真是他俩让人偷偷下了水的。 “不过你们放心,我会把这些人都治好,也保证这些虫子不会走漏半只!” 赵同龢铿锵有力,说话掷地有声,这一刻,严语似乎觉得,这个中山服的老人,又征服了在场的好些人,又为自己招募了几个拥趸! 第五十四章 话锋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卫生院的病患以及家属们,见识了赵同龢的本事,又岂会再留下,纷纷表态要跟着赵同龢回去。 齐院长虽然仍旧有些半信半疑,但这些人留在卫生院,也只是补液而已,如果赵同龢的办法真能奇效,他倒愿意尝试一下的。 毕竟医者仁心,只要能救活这些人,他就愿意去配合,自己的面子什么的,根本就不是事儿。 见得此状,严语又看了看于国峰和洪大富,突然朝齐院长提议说:“院长,这法子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不如咱们派几个人跟着过去,如果有效自然是最好,但如果没用,起码还有个应急的对策……” 齐院长听得此言,也点头认同:“不错,我亲自带队过去看一看吧,不过卫生院这边……” 严语指向了蒋慧洁:“蒋慧洁同志横竖要留在这里照顾关锐,不如让她帮忙值守一下,她虽然是法医,但院长想必也见识,她的专业技术过硬,没问题的。” 蒋慧洁也没想到严语会主动给她揽活,当即瞪了严语一眼,虽说她讨厌严语,但这只是个人的小事,眼下这状况如果不能及时解决,怕是会演变成群体事件,性质和影响可就不同了。 她好歹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对于严语的提议,也是没意见的,不过孟解放见得她神色不对,还以为她不乐意,当即朝齐院长说。 “院长,蒋慧洁同志是咱们这边的顾问,技术科那边还有不少工作……” 听得孟解放要推辞,齐院长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正要争取,一旁的于国峰却捏了捏孟解放的肩膀,笑呵呵地朝齐院长说。 “孟队的意思是技术科那边的工作虽然不少,但可以缓一缓,齐院长你放心带队过去,这里交给蒋慧洁同志就可以了。” 齐院长这才安心下来,召集了医务人员,组成了医疗队,跟随赵同龢的人,护送这些人回去接受治疗。 齐院长也不是没想过,即便用赵同龢的方法,也可以在医院里进行治疗,但听说这个血鼠妇具有传染能力,他就改变了主意。 如果在医院里爆发传染,那破坏力可就提升一个台阶,更何况,他要救治这些患者,但同样也要为卫生院里的患者和工作人员负责的。 这么一考量,组建医疗队,护送这些人回去,监督他们的治疗,简直就是完美的解决方法,也不枉他曾替严语仗义执言,这小子的脑子果真活络,能想出这么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齐院长一离开,于国峰便朝严语笑着说:“严老师的心思果真是细啊,如果不把这些人都打发走,怕是那个凶手也不敢顶风作案,来杀傅青芳灭口了……” 严语本假装随口建议,没想到还是让于国峰看出了自己的用意,也不再隐瞒。 “你让洪大富准备一下,我去跟傅青芳的家属沟通沟通……” “杀人灭口?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由于蒋慧洁距离太近,听得两人对话,她也意识到,严语是故意将齐院长劝离卫生院,似乎筹谋着“请君入瓮”的戏码! 本以为严语果真认同她的专业本领,相信她过硬的技术,没想到严语并非完全为这些人,为卫生院考虑,而是在为他们的什么计划做准备,蒋慧洁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孟解放见她要发火,赶忙朝她笑呵呵地说:“慧洁同志啊,我陪你去跟齐院长交接一下工作。” 蒋慧洁哪里肯依,正要开口,于国峰却说了句:“是啊,蒋慧洁同志,辛苦你跑一趟了,刑侦方案的制定和执行任务就交给我们好了。” 于国峰虽然说得客气,但也点出了他们的职责所在,具体的抓捕方案制定等等,这些都不是蒋慧洁能指手画脚的,甚至有时候连对她都要保密,毕竟她只是个法医。 蒋慧洁“恨透”了严语,却又有气没处撒,瞪了严语一眼,到底是跟孟解放走了。 严语正要去找傅青芳那个“马脸”儿子沟通,做一做思想工作,却听得身后传来了赵同龢的声音。 “严老师,能不能私下跟您聊两句?” 严语扭过头来,于国峰也饶有兴趣地看着走过来的赵同龢,他竟主动朝于国峰伸出手来。 “您好,我是赵同龢。” 于国峰竟然也笑了笑:“您好,我是市支队的于国峰,久闻赵真人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 赵同龢也故作讶异:“哦?于同志听过我的贱名?这倒是有些意外了……” 于国峰呵呵一笑:“何止听过,十年前,银城盗墓团伙神秘死亡的大案,正是赵真人出山才得以顺利破获,当时我只是个初入行的愣头青,不过能一睹赵真人的风采,也是三生有幸的。” “银城?啊……我想起来了,没想到啊,还能见到当年人,也算是缘分一场了。” 严语本不想理会赵同龢,还想着用于国峰来掩护一番,谁能想到于国峰竟然开始拍赵同龢的马屁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赵同龢突然朝于国峰说:“既然是有缘人,老头子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赵同龢虽然说是有求于人,但姿态超然,并没有太多卑微,反倒给人一种自然的感觉,仿佛这个不情之请是一种恩赐一样。 于国峰也有些讶异:“可别这么说,能帮一定帮的。” 赵同龢也不含糊,朝于国峰说:“严语老师是我师兄的儿子,亲儿子,往后还请于同志多多关照他。” “什么?严语是……原来是这样……”于国峰的反应有些太过,严语也猜想,或许他将自己的身份,与那个曾经给严语作担保的人联系在一起了。 不过于国峰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故作姿态给赵同龢看戏,这就不得而知了。 赵同龢果真有些好奇,朝于国峰问:“怎么了,于同志?” 于国峰故作随意地说:“哦没什么,这个就算赵真人不提,我们也会多留意的,毕竟早先也有个人说过类似的话了……” 赵同龢的眉头微微一皱,果真更加的上心:“哦?不知是哪位朋友,于同志方便讲一下吗,说不定跟老头子我还是故旧朋友呢……” 于国峰尴尬一笑:“那个人特意叮嘱过,连严语老师都不能透露,抱歉了,赵真人。” 赵同龢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那就可惜了,不过也没关系,我只是跟严语私聊两句,这就要走了。” 于国峰侧过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干脆地退到了门口去。 严语知道赵同龢是故意泄露自己的身份,以此来要挟自己,对他自然没有太多好脸色。 赵同龢却全不当一回事,朝严语说:“你也看到了,这好端端的三十几个人,就只是靠近而已,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没想过,师兄他……为何要你回来?”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说实话,我与师兄确实有过一些不愉快,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件事如果你不帮我,只怕以后会牵连更多人,今日的事件,若是再重演,结果可就未必是这样的了……” “你也该知道,血鼠妇只是外围到不能再外围的小玩意儿,也亏得我在这里才处置妥当,如果留在卫生院,发作起来,怕是要殃及池鱼,祸及百姓的……” 赵同龢颇有些苦口婆心,严语却不为所动,朝赵同龢说:“你该清楚,我连半路出家都算不上,我生在老河堡,从小就是个没爹的孩子,直到娘亲死去,突然冒出个亲爹来,带我回山,你觉得我跟他关系会好到哪里去?” “我不愿留在龙浮山,我出去读书,我努力过自己的日子,跟他几乎没有半毛钱关系,这些你都该知道的吧?” 严语被勾起了往事,难免有些伤感,也有些愤愤不平,可赵同龢却仍旧摇头。 “不,你虽然不愿留在龙浮山,但他带你进祖庭禁地,他一定把东西交给你了!” “我也不要你给我打工干苦活,你不愿意帮助考古队,我也不勉强你,只要你把那件东西还给龙浮山,我保证再不来纠缠,非但如此,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代表整个龙浮山,帮助你过你想要的日子!” 严语脸色惊愕:“我可没拿什么东西,他带我进祖庭禁地,只是跟我讲了一些典故,让我练了书法,教我打了一套拳,就这么简单,你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老祖宗,他当时也在里面看着的……” 赵同龢的脸色难看起来:“老祖宗?师兄离开之后,老祖宗就羽化升仙了,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啊……” “你既然无心再回龙浮山,也不愿继承师兄的位置,那就把东西交出来,龙浮山不可一日无主啊!” 严语冷哼一声:“龙浮山并非一日不可无主,是一日不可无你吧?你这么关心龙浮山,还留在这里干嘛,早点回去不就成了么,你当掌教又无人反对,要不要那东西又有什么差别!” 赵同龢的双眸微眯起来,往前逼近一步,带着病态的笑容:“所以,你还是知道那件东西的了?” 严语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第五十五章 缜密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赵同龢果真是个老狐狸,三言两语就逼得严语露了破绽,起码在他看来,应该是这么个情况。 然而严语却不慌不乱,只是随意地说:“这不是你告诉我的么?没有那件东西,龙浮山掌教之位就要空缺下去。” “说实话,我对龙浮山没有半点感情,谁做这个掌教,我也根本不在乎,不过……” “他到底是我的父亲,在龙浮山之时,你对他,对我,做的那些事情,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莫说没有,就算东西在我手里,我也不可能交给你!” 赵同龢有些失望,但又有些不死心,轻叹一声,朝严语劝道:“唉,当年……我也是身不由己,你怪我恨我,我都没话说的……” “只是龙浮山不比当年了,眼下要破除封建迷信,龙浮山好几次几近覆灭,要不是我频繁下山来做事,只怕早就不复存在了……” “我说了,龙浮山存亡与否,跟我没有关系,父亲……他死了,我跟龙浮山就没有关系了。”严语也不打算跟他再做无谓的争辩,转身就要走。 赵同龢却急了,快步赶上来,拉住了严语:“如果他还没死呢?如果师兄没死呢!” 严语身子一僵,猛然转身,揪住了他的领口:“你说什么!这……这不可能的!” 赵同龢仿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脸上的焦急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 “不可能?你就别演戏了,你也认为他没死,所以才回到老河堡,我说的没错吧?” 严语的脸皮抽搐了一下,却听赵同龢继续说道:“头撞神像,感天动地啊,可惜,别人不知道,我却看得一清二楚,其实你早就怀疑,龙王庙里有师兄的踪迹,对不对!” “你在老河堡过得并不好,娘亲受苦受累,你更是三天两头被人欺负,这么个鬼地方,你又哪来的感情?” “你巴不得逃离这个地方,可最后却又回到这里,不是为了调查师兄的事,你是万万不可能回来的!” 严语死死盯着赵同龢,后者却是推开了严语的手,整理着自己的衣领,而后朝严语说。 “还是跟我合作吧,龙王庙这地方太过诡异,地下必然有古怪,说不定师兄就是为了调查这里,才失踪的,只要咱们合作,肯定能找出线索的!” 严语摇了摇头:“我真的什么都不懂,你非要跟我合作,又有什么用?我又不懂你们那些内行的活……” 赵同龢同样摇了摇头:“不,你懂的。” 严语看着他,后者同样看着严语,仿佛都在透过眼睛,审视对方内心的秘密。 过得许久,严语率先开口:“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赵同龢这次不再阻拦,朝严语的背影说:“你别不信,再这样下去,这种事情还会发生,下一次倒霉的可就不仅仅只是这些人,难道你就不想想林小余和那两个孩子?” 严语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又听赵同龢说:“我给你占了一卦,不管你接下来要做什么,还是收手吧,你斗不过他的。” 严语没再理会,虽然这句话久久在内心之中回荡,可到了傅青芳的病房前,严语还是将所有的心思,都压在了心底深处。 “你……您是严老师!” “您好,还没来得及感谢您,我叫傅卓玉,实在有些对不住严老师哈……” “马脸”傅卓玉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也在严语的预料之中,严语也露出笑容来。 “傅大哥别这么说,救人要紧,人没事比什么都重要,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是是是,您进来坐,进来坐!”傅卓玉掏出烟盒来,就给严语递上一根烟,严语客气地接过,却没有点燃。 虽说医院里不禁烟,连齐院长自己都抽,病人也抽,但严语总觉得对病人的影响不好。 严语不抽,傅卓玉也不好自己抽,香烟拿在手里,有点讪讪地朝严语问说。 “严老师有事?” 适才被赵同龢这么一搅闹,严语也是心思沉重,暗自调整了一番,仍旧感到烦闷,也不再啰嗦,朝傅卓玉道明了来意。 傅卓玉正准备给父亲转院,听了这个,着实有些犹豫起来。 “父亲这个情况,必须尽快转院……若是耽搁太久……” 严语也不厌其烦:“傅大哥你该清楚,你父亲是被人害了的,那个人早先已经害死了几个人,不能及时抓住他,就算转院,他也要杀人灭口,难道你想没日没夜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凶手心狠手辣,到时候莫说傅医生,就连你们这些家属,怕也是要受到牵连的!” 傅卓玉沉默了许久,终于走到走廊外头,点燃了手里的香烟,来回走动了好几次,将烟头踩灭,又抽了一根。 严语走出来,他才抬起头来,朝严语问:“我该怎么做?” 严语知道事情成了,就朝他说:“很简单,你到街上买些东西,给你父亲煮肉粥。” “煮肉粥?就这么简单?” 严语点头:“对,就这么简单。” “还有,家属不要留在这个房间,全都转移到普通病房,我们会有人假扮你的父亲,你们不要进去,就睡在加床上,偶尔进去看看就成。” 严语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早先他还想过各种法子,将傅青芳病情好转,能开口说话的消息散布出去。 但转念一想,那凶手是个老狐狸一样的人物,越是明显,就越像陷阱,反倒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了。 只要让傅卓玉出去买东西煮肉粥,那个人应该就能自行推断出来,能吃肉粥,不需要依靠流食,傅青芳必然是好转了的。 之所以让家属住在加床,不要陪在普通病房里,严语也是担心这些家属过于紧张,会露出破绽来。 毕竟他们只是普通人,又不是每个人都像洪大富那样,必然会不自然,所以还是尽量让他们“消失”在画面之外比较好一些。 傅卓玉丢掉了烟头,朝严语问:“什么时候开始做?” 严语想了想:“就今晚吧,一会儿会有人来转移到普通病房,你傍晚就出去买东西煮粥。” 其实严语本来计划明后天才开始这个计划,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在今天。 因为今天的时机简直就是“千载难逢”,不仅仅是对严语这边,更是对凶手那边。 今天因为突发了这件事,医院都快被闲杂人等挤满了,凶手想要打探消息,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虽然齐院长组建医疗队,配合赵同龢与考古队,转移这些病患,但这些人行动不便,不可能一下子就散去,转移工作必然需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而且人多眼杂,所以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了。 傅卓玉也有点懵,不过还是照足了吩咐,先进去跟母亲等一干家属们沟通起来。 严语也不耽搁,找到了于国峰与洪大富,趁着外头忙乱,便进入到了病房区来。 不过这个计划需要医务人员的配合,而此时坐镇卫生院的是蒋慧洁,到底还是要把整个计划都给她说清楚。 想起这一节,于国峰也有些尴尬,毕竟早先他说过,制定计划是他的职责,蒋慧洁还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现在就要她配合,这打脸也来得太快了。 严语也想到了这一层,见得于国峰有些不自然,就朝他说:“蒋慧洁同志那边,还是我去说吧,毕竟家属那边也是我在沟通。” 于国峰大喜过望,拍了拍严语的肩膀:“严老师果然是个有担当的好同志,就全靠你了!” 严语也是苦笑,毕竟他知道蒋慧洁讨厌自己,但这个计划是他提出来的,若是办砸了,往后想要再参与调查,可就更难了,为了确保计划能成功,个人面子也就不算什么了。 再者说了,严语往后的事情,还需要于国峰和洪大富这样的人物来帮忙,如今关锐受伤住院,总得再找个人才成的。 念及此处,严语又转了个弯,先去了关锐的病房。 虽然蒋慧洁同样“恨”关锐,但这些天寸步不离地照料关锐,就足以说明她对关锐是“刀子嘴豆腐心”,与其自己磨破嘴皮,不如请关锐来出马。 关锐的个人风格与于国峰相差不多,对这个计划也没半点异议,再者,严语将前期准备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他也只是锦上添花,便带着严语来到了值班医生办公室。 蒋慧洁的反应也是意料之中,不过在关锐的软硬兼施之下,到底是答应了下来。 不过见到于国峰和洪大富出现在值班办公室门口,蒋慧洁还是有些不太乐意,毕竟这种事准备再周全,仍旧显得有些儿戏,而在蒋慧洁看来,这是万万不能儿戏的一件事。 因为她的弟弟可不就是因为将办案当成了“儿戏”,才发生了惨剧么,她心中有抵触,也是完全能理解的了。 傅卓玉那边也已经沟通好了,洪大富穿起病号服,躺在了推车上,一下子竟收敛了所有的锐气,就好像他果真是个半死不活的重病号一般! 严语也是吃惊:“他是……是怎么做到的?” 面对严语的疑问,于国峰也是笑了笑,不过笑容之中带着敬佩,但更多的是苦涩。 “他呀……他曾经当过三年的卧底……” 严语更是惊讶了,这又是侦察兵又是卧底,洪大富到底还有多少层身份? 第五十六章 缠斗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由于自己与神秘人交手过几次,严语已经是熟面孔,所以万万是不能出现在洪大富身边,以免打草惊蛇。 但严语又放心不过,毕竟能否抓住神秘人,是整个案子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如果能够抓到这个人,那么绝大部分,甚至所有的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了! 卫生院里有傅青芳及其家属,有蒋慧洁,又其他患者,将所有的信任与希望都押注在洪大富的身上,如果他无法制服神秘人,反倒让神秘人伤害到其他人,事情可就更加的麻烦。 严语到底是放心不过,但又不能留下,心中也是纠结万分。 此时傅卓玉已经从外头煮了粥回来,送到了普通病房之中,洪大富也已经做好了伪装,就躺在病床上假扮傅青芳。 严语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就跟着孟解放回到了派出所。 照着计划,于国峰会从卫生院拨电话回来,接到电话,孟解放就第一时间带人过去支援。 虽说卫生院与派出所都处于县城中心地带,相隔也不是很远,但与神秘人这样的凶徒搏杀,生死就在一线之间,哪里能耽搁得起时间。 不过让严语感到疑惑又有些安心的是,无论于国峰,还是孟解放,对洪大富似乎都非常的放心与信任。 洪大富眼中那股子阴沉和狠辣,绝不是演技,更不是随便能泄露出来的,而是经历了真枪实弹和生离死别才磨砺出来的。 饶是如此,严语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他没有跟洪大富真正交过手,但却与神秘人搏杀过。 洪大富虽然出手试探过严语,但也只是点到为止,甚至只是蜻蜓点水,哪里像神秘人那般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思来想去,严语还是朝孟解放说:“孟队,有没有法子让我过去看一眼?” 孟解放严肃起来:“方案只要制定下来,就必须严格执行,这是对同志们的生命安全负责任,是半点玩笑都开不得的,你老实呆着!” 严语其实早已意识到这个问题,之所以这么提,只是心有不甘,认为孟解放可能会有两全其美的法子罢了。 此时听得孟解放表态,也不再纠结,在办公室坐下,翻开一本书来,名叫《不能授勋的英雄》,竟是翻译的朝鲜书籍。 孟解放将一杯水放在严语的前头,自己守着电话,默默抽着烟,在本子上写着什么,王国庆等同志,也在外头大厅待命,颇有枕戈待旦的架势。 这本书虽然是译文,但情节很是吸引人,严语一路翻看,感觉不像是小说,更像是剧本。 这种形式的文学作品,在此时是不太多见的,严语就更觉得新鲜,不知不觉就沉浸其中了。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白炽灯发烫得厉害,偶尔飞进来的虫子,被灯泡烫死,落在桌面上,干干脆脆。 空气中弥散着嗡嗡声,有些诡异。 又过得一会,孟解放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外头的同志也都在打着鼾,就好像在比赛一样,一声大过一声。 严语被这剧本完全吸引,一页接一页地看着,越是往后,就看得越快,但又越是舍不得翻下一页。 眼看着到了关键情节,此时电话铃声如同应景一般叮铃铃响了起来! 老式的机械摇铃电话,铃声实在是太刺耳,无论是严语还是孟解放,亦或是外头的同志们,全都弹了起来,顿时就清醒了! 外头似乎有人惊醒的过程中打翻了凳子,一阵忙乱,孟解放也是一脸紧张,深吸一口气,朝众人挥手道。 “行动!快出发!” 严语丢下剧本就跟了上去。 他不是派出所的人,自然也没有什么武装,孟解放让他跟着已经是极限,想要冲进去是万万不能的。 车子在黑暗的县城街道上疾驰,呼啸着,车灯如同利箭,撕开黑夜,如同飞快的箭鱼破开浪花,不多时就来到了卫生院这边。 卫生院里动静非常的大,即便在外头,即便车子尚未熄火,就已经听到了里头的骚乱。 医院里的灯光都亮了起来,不少病患和家属在医院里慌乱逃窜,甚至有人已经冲了出来,也不知往哪里躲,望着四下的黑暗,惊慌失措。 “快下车!动起来!快动起来!” 平日里只是拎着红白相间警棍的孟解放,今遭也将那把斑驳的老手枪给配上了,手紧紧捂住枪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你留在车上,哪里也不准去!” 严语尚未答话,医院里头突然就传来了一声枪响! “砰!” 所有的噪音在这一刻都瞬间停滞,而后短短瞬息过后,又以更大的声浪席卷而来! “快快快!” 孟解放一马当先,领着同志们就往里头冲。 然而医院里的人拼命往外跑,也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阻碍,一时间他们只能“逆流而上”,还得留人下来安抚和保护这些逃亡者。 严语坐在车上也是焦急,他哪里会将孟解放的话放在心里,见得孟解放等人进入了医院,便从车上跳了下来,往医院的后头绕了过去! 卫生院是有后门的,那里是后勤部,往日里还能购买物资,供给食堂,但这段日子太过贫乏,食堂也歇了火,后勤部也就停了。 严语虽然在这里住过院,也在周遭遛过弯,但后勤部并没有去过,毕竟哪里没什么可看,也不是晒太阳的好去处。 但从潜意识之中,严语便认为,神秘人想要逃走,必然会走后门,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跑到后门来,发现后门竟然上了锁,两侧是高墙,墙上有铁栏,根本就无人能翻墙,这才觉着有些太过想当然耳了。 本打算再绕到前门来,只是这个节骨眼,后勤部里竟是传来了磕碰器物的声音! “嘭!” 一声轰响,后勤部的木门几乎是炸裂一般被撞开,两个人如同发狂的蛮牛一般缠斗着,刚刚落地便几乎同时弹起,拳来脚往,虎虎生风,竟是斗了个不相上下! 他们的拳脚功夫都非常的刚劲有力,闪电快打,几乎没什么多余的防守,就好似在对拼谁能耐揍! 拳拳到肉的打击感,实在让人看得惊心动魄,热血激荡! 借着二楼走廊的灯光,严语能够分辨得出来,瘦高如病夫,迅捷似掉毛头狼的乃是洪大富。 而另一个同样是高瘦的个子,穿着一身灰色道袍,可不正是那个神秘人么! 早两次交手,几乎都在黑暗之中,严语也看不清楚神秘人的脸面。 此时充当了旁观者,严语终于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不过此人戴着半截鬼面,下巴处是络腮胡子,连嘴巴都不如何露出来,倒是脖颈细长,肩骨凹凸,像个骨架子那么瘦弱。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么瘦弱,仿佛没有半点肌肉和脂肪的身躯,竟然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 他一脚踢中洪大富的心口,后者倒飞出去,后背砸在干涸的潲水桶上,木桶咔嚓嚓碎裂了一地! 洪大富就好似铜头铁腰的老狼,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来,手里已经抓了好些木块,用力往神秘人这边投掷。 木块尚未飞到,洪大富的拳头已经从木块之中撞了出来,轰向了神秘人的胸膛! 面对雷霆闪电一般的快拳,神秘人一把扣住洪大富的手腕,借力打力,往洪大富脚尖上一踩,便将洪大富又甩飞了出去! 洪大富眼见着要撞向墙壁,只能伸手来撑着,左脸在墙上擦出一道血痕,半边脸都被磨得血肉模糊! 然而他却像不知疼痛的怪物一般,爬起来之后,右脚往墙根一撑,整个人又如反弹而出的炮弹一般,冲向了那个神秘人! 从这场面来看,洪大富虽然出手快很准,又不畏伤痛,但比神秘人差了很大一截,只能说他很能挨揍罢了。 严语也是着急,后门被锁,他只能隔着铁门看热闹。 而就在此时,于国峰也从后勤部的破门里冲了出来,他双手紧握手枪,枪口指地,朝神秘人警告道。 “别动!再动开枪了!” 很显然,适才应该是于国峰开枪示警或者是自卫,神秘人与洪大富虽然斗得惊魂动魄,但也只是短短时间。 眼下见得于国峰出现,神秘人竟是一脚劈飞了洪大富,便往墙壁上冲! “踏踏踏!” 他就如同壁虎一般,踩着墙壁蹬了上去,一只手扒在墙头的铁栏上,竟是一跃而起,道袍迎风展开,如大鸟展翅一般! “砰!” 于国峰没有废话,枪口喷吐烈焰,枪声撕破夜空! 神秘人从墙头落了下来,就地一滚,便滚出了三五步的距离! 一秒……两秒……三秒…… 神秘人没有再起来! “于队,打中了!” 严语终于是忍不住,从门旁窜了出来,朝于国峰兴奋地喊道。 于国峰也轻呼了一口气,想要将洪大富搀扶起来,后者已经站起,走到铁门处,用力拧了拧锁头,朝于国峰说:“我去叫人,顺便找钥匙!” 于国峰点了点头,走到铁门处,朝严语问说:“这里危险,你怎么会在这里!” 严语耸了耸肩:“孟队为了我的安全,让我待在车里,我见后门这里锁了,也没人能进出,够安全,就过来凑热闹。” 于国峰也是哭笑不得,正要调侃严语,此时却见得地上那个神秘人,竟是突然跳了起来,便往黑暗之中逃窜! “这老狐狸诈死!快追快追!” 于国峰的话音未落地,严语已经追了出去! 第五十七章 隐匿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卫生院的选址还是比较科学的,地处县城中心,方便居民前来看诊,又或者说,正是因为卫生院设立在此,也带动了周围的人气。 饶是如此,离卫生院越远,光亮也就越黯淡,毕竟眼下已是深夜,就算是县城,在这个贫乏的年代,此时也早已黑灯瞎火了。 严语心里很清楚,这个神秘人仿佛拥有夜视的能力一般,在黑夜之中如鱼得水,若是让他逃出了卫生院的范围,遁入黑暗之中,只怕就很难再抓住他了! 神秘人的速度仍旧很快,但步态却有些走样,想来刚刚并非完全诈死,而是真的被击中了! 吃准了这一点,严语发力往前追去,将体内底力全数爆发出来,从后头扑了上去! 神秘人听得动静,转身来推了严语一把,严语却如何都不放手,两人纠缠着撞向侧面,“哐当”一声,砸烂了小巷里堆叠起来的腌菜坛子! 这些腌菜坛子很厚实,但耐不住两个人的重压与冲击,参差的瓮片在严语的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刮痕! 严语只觉脸上一阵辣痛,温热的鲜血便涌了出来,他也顾不得许多,死死压住神秘人!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伸手要去揭神秘人的鬼面,然而肚腹被神秘人双脚顶住,整个人便凌空而起了! “嘭!” 严语被顶飞了出去,后背撞在小巷的土墙上,粉尘簌簌落下,严语一口气提不上来,就好像被巨大的磨盘压住了胸口。 神秘人从地上弹起,继续往前逃窜,不过速度明显下降,脚步也有些慌乱和蹒跚! “噗!”严语如青蛙一般趴落在地,也亏得用双手支撑,否则口鼻都要被砸扁了。 他没有任何的迟疑,又如出膛的炮弹一般,向神秘人的后背扑了过去! 神秘人不退反进,陡然转过身来,一把扼住了严语的脖颈,往前一冲,竟是将严语顶在了墙上! 他就好像拎着一条破被子,扼住严语的脖颈,将严语整个人都提起来,顶在土墙之上! 光线昏暗,他的鬼面上全是鲜血,滴滴答答,他的呼吸也很是沉重,想来该是支撑不了多久。 严语的大拇指拼命往他指间钻,想要去掰神秘人的小指,后者却死死扼住严语的脖颈,根本没有给严语任何机会。 不过严语也能够感受到,他并不想伤害严语,因为他的拇指没有摁压严语的喉骨,而是用指肚摁压严语两侧的颈动脉。 这样的结果是,严语会因为颈动脉被摁压而造成缺氧,最终昏厥过去。 而如果他直接摁压严语的咽喉,会伤到喉骨和气管等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小家伙,别再追了……” 严语的心头陡然发紧,因为他感觉这声音有点似曾相似! 经历了这几次的冲突,他与神秘人也交手过两三次,神秘人每次都对他手下留情,如今终于开口,竟是称严语为“小家伙”! 严语的脖颈被扼住,也没法说出话来,此时也知道无法掰开神秘人的手,只能伸出手来,迅雷不及掩耳,将神秘人的鬼面给抓了下来! 神秘人下意识扭过头去,只留给严语一个白皙的腮帮子,以及一点点鼻尖! 鬼面被揭,神秘人也是气恼,哼了一声,只能丢下严语,投入了黑暗之中。 严语拼命呼吸着,想要站起来,却头昏目眩,天摇地转,只能眼睁睁看着神秘人没入黑暗之中! “严语!人呢!” 于国峰等人打着手电筒,终于是从卫生院的前门,绕到了这里来。 严语也说不出话,只是抬手指着神秘人逃跑的方向,于国峰和洪大富等人赶忙追了上去! 孟解放等人随后赶来,朝王国庆说:“国庆,你留下来照看严语!” 严语却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还是追捕神秘人最重要,孟解放也只好咬牙,带着人往前追了出去。 严语不断揉着脖颈,这才缓过劲来,想想适才若自己不是那么冲动,多拖延一阵,待得于国峰和洪大富赶来,神秘人断然是跑不掉的了。 可惜的是,自己再不动手,只怕连鬼面都没揭下来,就已经昏厥过去了。 前头又传来光亮,竟是蒋慧洁和关锐来了。 关锐走动尚且不便,但心里着急,见得严语满脸是血,赶忙与蒋慧洁一道,将严语送回到了卫生院来。 严语手里还拿着那张鬼面,想起神秘人那句“小家伙”,便把鬼面偷偷塞进了衣服底下。 “躺着,我帮你缝合。”蒋慧洁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说着,严语却摇了摇头:“不用,我坐着就好。” 鬼面就藏在后腰里,哪里躺得下,真要这样,怕是要被发现。 蒋慧洁气恼了:“这样怎么缝!你到底配不配合!” 严语也故作倔强,这个时候只能假装跟她对着干了。 “坐着方便一些,再说,我其他地方没伤着,没必要占用一张床,你只会缝躺着的人么?” 严语本只是随口一说,只是没想到,却成了嘲讽。 因为蒋慧洁缝合的都是死人,死人自是躺着的,这分明在嘲讽蒋慧洁只知道对死人动手了! 严语也有些懊悔,但为了保住这张鬼面,他也只能忍耐下来了。 蒋慧洁果真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用生理盐水来冲洗严语的脸面,血水就这么浸润了严语的衣服,她却半点不动容,再也懒得理会严语了。 因为被腌菜坛子的缺口刮到,伤口也并不平顺,而且还是在脸上,即便缝合再好,往后只怕也要留下疤痕。 虽说脸上生气,但蒋慧洁还是挑了最小号的缝合针线,不过最近外伤比较多,利多卡因已经用完,尚未来得及补货,没办法给严语做局麻,严语只能强忍。 蒋慧洁也赌气一般,虽然下手仍旧很有分寸,但见得严语沉默不语,甚至连脸皮都不动一下,她也有些扫兴。 “你是木头人么,痛了不会吱声的么!” 严语也是哭笑不得:“我吱声能减轻疼痛么?” 他也果真是把天聊死的小能手,一句话彻底把蒋慧洁给堵死了。 卫生院还是乱糟糟的,蒋慧洁也不想再跟严语怄气,缝合完毕之后就出去安抚人群去了。 关锐还在外头等待消息,严语就把衣服底下的鬼面取了出来,此时也不好细看,找了个袋子,先装了起来。 也亏得他动作快,这才刚藏好,关锐等人就从外头进来了。 “没事吧?”于国峰关切的问道,不过从他的脸色来看,应该是没抓住那神秘人的。 “还成,不碍事。” 洪大富此时也走了进来,蒋慧洁就跟在后头,朝他生着气:“你这手必须缝合,血都趟了一地!” 洪大富却抽着烟,并不太想理会:“我自己会处理。” “这里是医院,我们会帮你处理,还自己处理什么!” 洪大富却坚持:“用不着。” 蒋慧洁更加气恼:“你这血都没止住,一地的血!” 洪大富四处扫视,拿起推车上一块用过的纱布,丢在地上,用脚踩着,将自己的血迹给抹掉了。 “这样行了么?” “你这人怎么这样!”蒋慧洁是彻底被气恼了,要不是齐院长把卫生院交给她代管,以她的脾气,说不定早就走了! 于国峰也有些尴尬,朝蒋慧洁说:“你把清创车留在这里,我们自己弄就好。” “于队!”蒋慧洁似乎也没想到,于国峰竟然也这般胡来。 关锐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朝蒋慧洁说:“于队心里有数的,你先忙你的去吧,那些患者和家属还没安顿下来呢……” 蒋慧洁扫视了整个房间,气呼呼地说:“我只是想做个尽职尽责的医生,怎么就成了公敌?” 如此说完,也不等众人回应,气鼓鼓地走了。 于国峰将帘子拉上,洪大富便坐在了凳子上,看了看地上的残留物,他朝严语说:“刚刚你坐这?” 严语点了点头,洪大富说:“你不错啊,只是伤到脸。” 他与神秘人直接冲撞交手,以他的身手,都被神秘人伤到这种程度,严语只是刮破了脸,他也不得不惊诧。 严语伸手挠了挠后背:“脸上是小事,后背跟被野牛踩了一百遍似的……” 洪大富也难得地笑了笑,叼着烟,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直到此时,严语才终于明白,为何他不给蒋慧洁帮忙缝合,因为他身上和手臂上全都是各种刺青,有恶鬼有文字有人物,根本就看不见毛孔了! 刺青这玩意儿在这年代可并不多见,但凡有这种玩意儿的,几乎都会被当成不是什么好人。 他的左臂上好大一条伤口,如同猛兽裂开的血盆大口,露着白肉和黄色的脂肪。 于国峰将清创车推了过来:“我来?” 洪大富摇了摇头:“我自己来,你手艺太丑。” 于国峰也不多说,给严语递了一根烟:“跟他交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装着鬼面的袋子就放在床底下,严语却是面无表情,朝于国峰摇了摇头。 洪大富却是说:“我倒是有点收获,不过等会儿再说吧,省得又把地板弄脏了,惹人家姑娘不高兴……” 众人一听,也是摇头苦笑。 麻药没有,洪大富便如纳鞋底一样,开始缝合自己的伤口,手艺嘛,也是丑。 第五十八章 虫子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洪大富的手艺虽然丑了些,但缝合起来很快,而且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极其符合他狠角色的形象。 纳鞋底一般的手法,没有太多的轻巧,但看他身上那么多狰狞的伤疤,反倒有点觉得理所当然了。 约莫半个小时,他已经将手臂上的伤口缝合了起来,嘴里的烟尚未抽完,又让于国峰点上一根,仿佛那就是他的镇痛剂也似。 这个空当,于国峰也与严语描述了追捕的过程,只是神秘人遁入黑暗之中,就再没了他的踪迹。 地上虽然留下不少血迹,但走出巷子之后,就彻底断绝了,由此可见,此人非但野外生存能力极强,即便是在人口密集的居住区,也有着极强的反侦查能力。 众人的希望最终也只能落在了洪大富的身上,毕竟他说过,他看出了一些破绽来。 待得他缝合完毕,整个清创室里全是烟气,于国峰打开房门,走廊另一头的病房都传出咳嗽和患者的抱怨声。 蒋慧洁已经将医院里的人都安抚下来,也劝说他们回到各自的病房去歇息。 孟解放还在给傅卓玉等人做思想工作,毕竟没能抓住神秘人,他父亲傅青芳的潜在危险仍旧没有解除。 不过神秘人已经被击伤,而且又有了防备,应该不会再次上当,傅青芳转院的事情,也再度被提上了议程来。 清创室里,洪大富也终于是停了手,将手术剪丢到清创盘中,猛吸一口烟,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就好像手上如蜈蚣一般的缝合伤口,只是贴上去的一样。 “说说吧,你看出什么来了?”于国峰也不想浪费太多时间,朝洪大富这么一问,后者也干脆利索。 但见洪大富拿起生理盐水,倒在伤口附近,又用纱布擦拭掉血迹,连同右手也清洗了一遍。 洗完之后,他将双臂伸了出来,朝众人展示了一番。 “看仔细一些。” 严语也跟着于国峰等人凑过来,粗扫之下,也并未有什么发现,毕竟洪大富的手上也全都是刺青。 不过因为洪大富给了提醒,众人也没放过任何细节。 严语侧了侧头,终于是看出不同来了! 洪大富的手上起了几个包,而这几个包就好像火山口一般,凸出的包,中间却是凹下去的,这一幕可就似曾相识了! “血鼠妇?”严语这么一说,众人也紧张起来。 毕竟大家都亲眼见识过这种虫子有多恶心,但洪大富手臂上的凹坑却比较大,应该不是血鼠妇。 洪大富也没有多说,估摸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得出个结论来。 “跟他交手的时候,并没有觉得痛痒,只是冷静下来,尤其是刚才走进医院那一刻,才觉得奇痒无比。” “刚刚缝合,我是强忍着,但并非强忍缝合的痛,而是强忍这些虫子带来的奇痒!” 洪大富不是个多话的人,此时说这么多,只怕心里也有些忌惮,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他经历过出生入死的绝境,他也处理过各种危急关头,但对于这种带着诡异的情况,他还真的有点不知如何下手。 严语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此时从清创盘里取了个镊子,仔细检查了洪大富手臂上的包。 这凹坑里似乎有一根黑刺,就好像被蜜蜂蜇了之后留下的尾刺,但镊子太大,尝试了几次,没能夹稳,发不上力。 洪大富从清创盘里拿起手术刀,轻轻一切,便将手臂上的包给切开了。 他的刀法虽然很稳重,也很精准,但毕竟是割开了皮肉,可奇怪的是,竟然没有鲜血流出来! 严语用镊子拨了拨,终于是见到了那根黑刺,夹住之后,便往外拖,洪大富却是紧皱眉头,额头上冒出米粒大的汗珠来。 这根黑刺不断被拖出来,越来越大,就好像马蜂的肚子,完全拖出来之后,众人也是倒抽一口凉气! 这黑虫子像极了赵同龢用艾柱熏出来的血鼠妇,但却并非血红色,而是黑色的,非但如此,这虫子比血鼠妇要大很多,浑身长满了细细的黑毛,张牙舞爪,能够明显看到它的口器! 这东西没有复眼,但手脚上却全都是倒钩黑刺,也难怪洪大富奇痒无比,难以忍受了! 这黑虫子被拖出来之后,用力挣扎着,严语赶忙朝于国峰说:“瓶子瓶子!” 于国峰也没二话,将适才洪大富用来洗手的生理盐水玻璃瓶给递了过来。 严语将那黑虫子丢进玻璃瓶,赶忙将软胶塞给封住了瓶口,那黑虫子四处乱撞,活力十足! 于国峰和关锐脸色发白,严语却是在洪大富的手臂上,甚至是胸膛肚腹等部位,都找到了这样的包,数了数,竟然有七八个这么多! 洪大富与神秘人缠斗虽然惨烈血腥,而且惊心动魄,但到底也只是短短一两分钟,这么短的时间内,洪大富就染上了这么厉害的虫子? “你觉得这虫子是那个人传给你的?” 洪大富猛抽一口烟,似乎心有余悸,点头说:“应该是。” 这虫子这么厉害,如果不及时处理,只怕能钻入洪大富的身体内部,到时候可就更加麻烦了! “老孟!老孟!”于国峰朝走廊外头喊了几声,孟解放便急忙跑了过来,朝于国峰嘘了一声道:“大半夜的,别喊啊我的于队长!” 于国峰可不管这些,朝孟解放说:“马上安排车,送市医院去接受治疗!” 孟解放一脸的懵懂:“送……送傅青芳?” 于国峰将瓶子拿起来,在孟解放的面前晃了晃,又指着被严语用笔圈出来的那些包,朝孟解放说:“是大富。” 孟解放一看,脸色也顿时发白:“又……又是那种虫子?”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啊……我马上安排车!”孟解放是又惊又怕,毕竟这玩意儿长得实在太恶心人了。 然而洪大富却抬起手来阻止了:“不去市里,去把那个道士给请过来!” “大富!你从来不信这些的,怎么这个节骨眼,要找赵真人?”于国峰也很是好奇。 洪大富咬着牙根,朝于国峰说:“只能找他了,去市医院怕是来不及,我能感受到,虫子正在不断往里头钻,没等去到市里,估计五脏六腑都要被挖穿吃净了!” 洪大富是硬汉中的硬汉,他既然这么说,那必然是真的。 “快去,把赵真人给接过来,用我们的车!”于国峰将腰间的钥匙串丢给了孟解放,后者也不敢停留,快步跑了出去。 “找点艾柱来试试,看能不能控制这些虫子。”于国峰也是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要信,那就信到底。 严语脸上刚缝合完,关锐虽然行动不便,但情况却是最好的,此时主动说:“我去找慧洁要。” 话音一落,关锐便走了出去,走廊里传来他急促的脚步声。 洪大富强忍着,似乎抽烟都没法缓解了,不过他还是抬起头来,此时他双眼已经充血,通红着眼,朝严语说。 “这虫子在瓶子里都活蹦乱跳,而且又这么多只,那个人只能养在身上,或者像赵同龢说的,那个人本身就是虫子的宿主……” 于国峰也觉着惊骇:“短短交手,没太多碰触,就传了七八只给你,他身上到底养了多少这种虫?” 洪大富却摇了摇头:“这不是关键问题。” “不是关键问题?” 洪大富仍旧盯着严语:“你也跟他交过手,你为什么没有染上这个虫子,这才是关键问题!” 严语也惊了一下,他也没想过这个问题,此时下意识拉起两只袖子,又掀开衣服看了看,身上依旧白净,也果真没有染上这种虫子! 照着洪大富和于国峰的推断,这种虫子应该是寄宿在神秘人身上的,但如果只是被动寄宿,那么应该也会传染到严语的身上来。 可如今没有,难道说,神秘人能够操控这些虫子? 这虫子是低等生物,又没什么灵性,怎么可能为训练?又或者,凶手有法子,只是难以用常理来想象罢了。 “我也没头绪,会不会他身上的虫子其实并没有咱们想的那么多,传给了你之后,就没了?” 面对严语的推测,洪大富却无动于衷,仍旧盯着严语,几乎一字一句地问:“你到底认不认得那个人!” 严语苦笑一声,摇头回答:“我不认得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严语到底是有些心虚,毕竟神秘人脸上抓下来的鬼面,此时就被他藏在床底下的袋子里呢! 听得严语的回答,洪大富似乎并不满意:“你虽然没有说假话,但你的表情出卖了你,你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洪大富是个阴狠的家伙,虽然话不多,但心思却很重,而且又是侦察兵,又当过卧底,心思极其敏锐,严语又如何能骗得过他! 严语想了想,到底还是开口说:“虽然我不认得他,但或许他应该是认得我……” 于国峰也吃了一惊:“这话怎么说?” 此时关锐也从外头回来了,连同蒋慧洁也跟了过来,似乎听到了对话,关锐从旁帮着回答说。 “因为严语跟他交过手,但每次他似乎都手下留情……” 严语本想全部交待清楚,此时关锐帮他解了围,说到嘴边的话,又让严语给憋了回去。 第五十九章 虫药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并不认得凶手,但凶手或许认得严语,关锐这番言论一放出来,众人也有些惊诧。 毕竟此时已经没人会怀疑这个神秘人的存在,早先那番推论,也算是初步成立。 这个神秘人无疑成为了李准被谋杀,秦钟被伤当一系列案件的头号嫌疑人,也相当于侧面洗脱了严语的嫌疑。 那么这个神秘人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否则于国峰也不会铤而走险,用了近乎儿戏的法子来“诱捕”此人。 但今次被他逃脱,彻底打草惊蛇,只怕他很难再露面,抓捕的机会也就变得非常的渺茫了。 正当这个节骨眼,洪大富身上的虫子,算是一条线索,但这东西近乎玄幻一般,而且太过依赖赵同龢。 如果这个老道士没法子提供足够的信息,或者他并不想说实话,那就难办了。 而严语身上这条线索,相对于虫子这种“虚无缥缈”,更偏向于同志们的办案思路! 因为他们在日常办案中,没有那么多离奇甚至神奇的情节,他们做得最多的几乎就是访查,不断通过采访,寻找目击者或者有关联的证人,虽然工作量很大,但却是他们最常用,也是最行之有效的法子! 不过套用在这个线索上,却还是有些困难的。 如果只是排查严语认识的人,那还算是比较容易,只需要严语列出名单,先用排除法筛选,而后逐个访问和比对,应该是能够找到的。 但此人并非严语认识的人,而是认识严语的人,那目标人物可就太多了。 因为认识严语的人,严语不一定认识对方,所以就变得有些没有头绪。 但无论如何,终究有个排查的方向,那就是严语的生活圈子,只要在生活圈子之内的,能够有机会接触到严语的,那都算是目标人物。 当然了,这也与严语的个人经历有着莫大的关联,如果严语是个走南闯北的,那条线索就太难追查了。 “严老师有没有怀疑的人选?”于国峰这么一问,倒是把严语给问得发了楞。 “于队,你这问题要我怎么回答?” 于国峰似乎也并不指望能从严语这里得到答案,只是沉思了片刻,朝关锐等人说。 “此人对猎户小屋区域、老河堡、三架村、七家砦等方圆各地都非常的熟悉,应该是长期居住在此地的人,否则不可能隐藏这么深,而且还来去自如……” “这起码给咱们划定了一个大概的地域范围,严语老师常年在老河堡教学,也没有频繁出入,所以范围暂时可以缩小到老河堡,或者那些有机会来往老河堡的人。” “老河堡是旱情最严重的地区之一,生产生活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不过村长秦大有是个宗族观念极强的人,而且对村民的约束力也足够,有相对排外,所以来往老河堡的人其实并不是很多,而且相信在秦大有那里都应该有据可查……” 于国峰虽然是“空降”的指挥,但没想到做足了功课,竟是对老河堡了如指掌,而且对秦大有的性格和品格都有着极其透彻的了解,也让严语感到非常的吃惊。 许是察觉到了严语的情绪波动,于国峰也是呵呵一笑:“这里好歹是我娘家,各村各地我可是跑了个烂熟的,严老师用不着这么惊讶吧?” 严语也是摇头,调侃道:“我记得来的时候已经是孟队在当家做主了,于队当时应该是离开这里了,怎么对我的信息也这么了解?” 于国峰浑不在意:“严语老师嘛,今晚也算是同生死共进退,我就跟你说句实话,虽然有人给你作保,但我们还是查了查你的背景情况的……” 听说自己被查了,严语心头也是发紧,但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朝于国峰笑说:“于队还真是敬业,不知道查出什么来了?” 关锐也非常的上心,耳朵都快凑到于国峰嘴边了,也不消多想,把调查严语的报告打上去的,应该就是他了,毕竟当时他对严语最为怀疑。 于国峰好整以暇道:“这个嘛,涉及到严语老师的个人经历,本来不该讲,但都是所里的同志,咱们又都一起做过事,小关和小蒋也算是你的朋友,我就说说?” 虽然嘴上是在征询严语的意见,以表示尊重,但于国峰可没等严语回应,便开口说。 “市里对这几起案件高度重视,否则也不会把我和大富调下来,收到报告之后,我们先调取了人事档案,不过档案里并没有,最后查了户籍,也一无所获,倒是教育局那边,提供了一些身份证明的副本,以及调动任职材料之类的一些书面文件。” “得到了这第一手资料后,我们也是顺藤摸瓜,深挖了一番……” “严语老师出生在老河堡,虽然是单亲家庭,但并非丧偶,而是父亲不详,这引起了咱们的注意,或许也正是因为原生家庭的影响,知道单亲妈妈拉扯孩子不容易,所以严语老师才会对林小余格外关心吧?” 严语的脸色有些不悦,毕竟这不是公开的资料,已经涉及到个人隐私了。 但于国峰并没有停止的意思,而是继续说:“严老师的母亲去世……离开的时候,严语也才几岁大的孩子,当时他的父亲突然回到了老河堡,把严语老师带走了……” 关锐和蒋慧洁听得格外入神,似乎不愿意错过半个字,关锐自不用说,一直对严语抱着质疑的态度。 而蒋慧洁应该非常讨厌严语才对,毕竟她已经将严语视为她的对头冤家,可此时也是格外关注。 严语不得不打断了于国峰:“于队,没必要的话就不必说了,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于国峰却只是笑了笑:“报告是所里打上来的,今次我下来,也是向他们传达一下调查结果,而且报告申请人就是关锐同志,我跟他们说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现在不说,报告也是要发给他们的,报告可更加详细哦……” 严语正要反驳,关锐却问了起来:“后来呢?” 于国峰不再理会严语,继续说:“后来嘛,他父亲把他带到了龙浮山,哦,就是赵同龢赵真人所在的山门,我大西北地区最负盛名的道教祖庭之地……” “所以,严老师与赵真人并非不认识?!!!”关锐也露出了吃惊的神色来,毕竟他一直以为严语跟赵同龢早先是不认识的。 这也意味着,起码在这件事情上,严语是有刻意隐瞒的嫌疑的! 于国峰点了点头,正要继续说下去,外头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笑声。 “于同志在给小朋友讲睡前故事么?” 众人往外头一看,可不是孟解放带着赵同龢回来了么! 赵同龢已经换下了中山装,穿着轻柔干爽的玄色道袍,此时才更像一个修道之人,仿佛一下子将众人拉回到了古老的年代。 于国峰站了起来,与赵同龢握了握手:“这虽然不是故事,但可比故事要精彩太多了。” 赵同龢也不在意,指着洪大富,朝众人呵呵一笑说:“故事是好听,不过再说下去,只怕这位同志要撑不住了。” 于国峰也嘿嘿笑了起来:“这不是讲讲过去的事,给洪大富同志分散一下注意力么。” “古有关羽长全神贯注下象棋刮骨疗毒,今有我于国峰绘声绘色讲故事分散注意,也是妙事一桩啊。” 赵同龢哈哈笑了起来,敲了敲推车上装着虫子的生理盐水瓶:“你要能把这些虫子给讲睡了,老头子我便服气了。” 于国峰也微笑着说:“是是是,这往后的事情,赵真人可比我们清楚多了,等治好了大富同志,不如就有劳赵真人给咱们讲讲好了。” 赵同龢不再调侃,走到洪大富的面前来,抓起他的手臂看了一眼,又摸了摸他的肚皮,脸色有些难看。 “能不能治好,还难说了……” 此话一出,顿时将房间内看似欢乐的气氛,彻底打散了。 “道长……” 于国峰正要发话,赵同龢却抬起手来,在严语的脸上抹下一点血迹来:“你怎么伤了?” 严语没有说话,赵同龢也不多问,只是从洪大富嘴边抽走了他的香烟,打开生理盐水的瓶子,便将烟头丢了进去。 烟头仍旧燃烧着,烟雾很快就填满了瓶子,然而那虫子却显得更加的躁动,沙沙沙地抓着玻璃瓶,在瓶子里四处乱窜! 这烟头的气味可比艾柱更加的猛烈,然而这虫子却浑然不怕,也就是说,赵同龢对付血鼠妇的那一招,根本没法用在这虫子的身上! 虽然看到这虫子丑陋的模样之后,大家已经隐约有了这样的猜测,但亲眼看到结果,仍旧免不了为洪大富担忧了起来。 赵同龢打开瓶塞,烟雾散出来,那虫子也冒出个头来,似乎找到了出口,急迫要窜出来! “要跑了!”众人也急了,毕竟大家都见识过这虫子的凶狠!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赵同龢一根手指点了过去,那虫子竟是停在了瓶口上,再不敢乱动半分! 见得此状,众人也是目瞪口呆! 孟解放也是啧啧称奇:“道长这是什么手段?!!!手上是不是抹了什么神药?我听说捉蛇人都会在手上抹硫磺之类的蛇药,再毒的蛇也不敢咬,难道道长也有虫子药?” 赵同龢哼了一声,稍稍举起手指来,朝众人说:“可不是老头子我有什么药……” 众人一看,赵同龢手指上只残留着一点点血迹,适才从严语脸上抹过去的血迹! 第六十章 血符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谁也没想到,沾染了严语的血迹之后,赵同龢只凭着一根手指,就能够镇住那凶猛的虫子! 众人纷纷往严语身上投去惊诧的眸光,而严语也同样是目瞪口呆,那表情与神色根本就作不得伪! 严语不知道其他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此时他的心里,也是疑窦丛生。 旁的暂且不提,单说赵同龢刚刚看似无意地摸了摸他的脸,只怕就是故意抹了严语的血迹。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严语的血液能够克制这种虫子! 他还没见到虫子之前,就已经知道虫子的来历,并想到了严语的鲜血能够克制这种虫子,这里头的假想可就更多了! 这么说来,赵同龢既然认得这虫子,知道虫子的来历,会不会也知道虫子的宿主,也就是那个神秘人的身份? 当然了,这只是严语的个人猜测,到底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血液,还需要进一步的证明。 从科学层面来说,人类的血型可以分成几种,血液的组成部分大同小异,但也有极个别极稀有的血型,诸如熊猫血之类的,但血液能够克制虫子,这倒是稀奇。 如果非要找些科学依据,血液里的血细胞确实有着吞噬或者杀灭微生物和某些细菌病毒的作用,但已经细化到了极其细小的层面,万万不是这只丑陋虫子的重量级! 照着这个假设,也就能解释为何赵同龢一直邀请严语去参加考古队的工作了。 因为他们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来处理那些血鼠妇,而严语则是最好的人选! 龙王庙地底下的空间并不算太小,不可能用药水来灌,如果要用艾来熏,只怕虫子会全部被逼出来,亦或者里头还有通风之处,或者虫子能逃到别处去。 而如果严语的血液对虫子有克制作用,严语就能毫无畏惧地进去打探情况,甚至充当灭虫先锋! 当然了,这只是严语自己的猜测,至于赵同龢邀请自己的真正原因,还有待追究。 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证明虫子确实害怕严语,那么神秘人对严语手下留情才不放虫子,也就不成立,那么于国峰等人计划进行的排查,也就失去意义了。 只是短短一瞬间,严语就将大部分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 这种念头也并非刻意去想,只是联想起来,所有相关联的想法全都冒了出来罢了。 他相信,似于国峰那般敏锐的人,应该也不难想到这些,毕竟从刚才他的讲述来看,于国峰对严语个人情况的了解程度,已经超乎了严语的预估! 不过这些都基于一种推测,那就是严语的血,确实能克制这些虫子! “真的因为我的血?”严语朝赵同龢如此问道,于国峰等人也都期盼着赵同龢的回答。 然而赵同龢却只是微微一笑,朝严语说:“到底是不是,也不是我能乱说的,验证一番也就清楚了。” “验证?怎么验证?” 赵同龢还没发话,蒋慧洁已经开口了。 “不应该的,这种事太离谱了!” “人类的血型也就ABO系统和RH系统,加起来也没几个血型,相同血型的人,血液成分几乎是一样的,如果严语的血能克制,那与他相同血型的人也可以,世界上与他血型相同的人,数不胜数!” “说不定洪大富同志的血型,就跟严语的血型相同,这虫子怕严语,难道不怕洪大富?不能够的!” 蒋慧洁对赵同龢这一套似乎有着先天的敌意,不过当她说出这种论调之时,严语也有些不认同。 这世界上除了ABO血型系统以及RH血型系统之外,还有MNSs、Diego、Lewis、Kell系统等等。 而且这也只是人类能够观测和鉴别的血型系统,至于血液里那些细微差别等等,也没有人去更加深层次地了解清楚。 严语也不能告诉蒋慧洁,这是他在俄国流传出来的一本杂志上看过的,此时只能装聋作哑,以免给自己招来更多的怀疑。 面对蒋慧洁的质疑,赵同龢却没有气恼,只是朝蒋慧洁说。 “这位女同志你说得有道理,你们是科学工作者,对事物保持怀疑和谨慎态度,是非常好的品质。” “不过,既然问题提出来了,那就应该去寻找答案,光提问题而不寻求解决之法,人类文明可不会往前推进哦。” 虽然看似调侃,但不得不说,赵同龢能够成为特别顾问,能够在眼下举国反对封建迷信的时期,仍旧能够出来行走,仍旧能够使得龙浮山香火鼎盛,也不是没有他的道理。 蒋慧洁也觉得有道理,朝赵同龢问:“你打算怎么验证?” 赵同龢看了看严语,有点开玩笑地说:“把严语的血抽出来一点,打进这位同志的体内,如果真的有效,虫子就会被逼出来了。” 蒋慧洁如同听了极其荒谬的笑话一般:“简直胡闹!不同血型的人,如果贸然输血,会发生溶血,那是要死人的!” 赵同龢呵呵一笑:“你可以先给他们两个验血,看看他们是不是同一血型,这方面你应该是行家。” 蒋慧洁也气了:“验血就验血!” 赵同龢却又说:“不过你验血也需要时间,只怕这位同志撑不住哦。” 众人此时一看,洪大富脸色苍白无血,嘴唇都已经被咬破,如此硬汉,竟然被虫子逼迫到这种程度,可见这虫子有多么的厉害,也果真如赵同龢所言,眼下已经是十万火急了! 见得蒋慧洁气得直咬牙根,却又不敢乱动,赵同龢也笑了。 “既然你的办法不行,那就按照我的办法来吧?” 许是生怕真的惹恼了蒋慧洁,赵同龢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不会给他输血的。” 蒋慧洁不再反对,赵同龢也就不罗嗦,走到严语这边来,让严语坐到了一旁。 穿着道袍的他,今夜也是有备而来,随身携带了一只黑色的大布袋。 此时他从布袋里取出一只浅浅的瓷盏,放在了桌面上,而后取出一个木匣,打开之后,芳香扑鼻,里头是各种颜色的墨条。 他取出一根银针,朝严语说:“手。” 严语迟疑片刻,伸出了手,赵同龢用银针刺破他的指肚,挤出了几滴鲜血来。 他挑挑拣拣了几根墨条,就着严语的鲜血,在瓷盏上磨成墨汁,而后取出黄纸,竟在上面画起符来! 这可是典型的封建迷信活动了! 于国峰和孟解放等人倒也罢了,他们常年在基层工作,对风土人情和习俗等等,都有着自己的理解,在这方面也比较大度。 但蒋慧洁和关锐都是相信科学的人,对这一套活动可是非常的抵触的。 虽说赵同龢没有给洪大富输血,但正大光明在他们眼前搞起这套玩意儿,实在是有些让人受不了的! 不过事情关乎到洪大富同志,他们此时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赵同龢几乎要将神棍的那套把戏都展示个完整,画完符之后,抹了一把汗,念念有词,而后便将符给焚了,兑成了符水,端到了洪大富的面前来。 “喝不喝你自己决定。” 这可是标准的神棍把戏,民间那些百姓或许好糊弄,但他们都是崇尚科学的人,又岂能信这个! 不过洪大富到底不是关锐和蒋慧洁,他在外头摸爬滚打,三教九流见得实在是太多太多,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也没见他迟疑,端起符水,咕噜噜便一饮而尽,甚至连最后的残留都舔得一干二净! 符水喝完之后,洪大富却没什么动静,一群人也是面面相觑,不得不将眸光投向了赵同龢。 “完了?” “嗯,完了。” “然后呢?” “然后?等呗。” 赵同龢将家伙什儿如同宝贝一般,一件件收回到玄色布袋之中,而后坐到一旁去,竟有些闭目养神的意思了! 关锐和蒋慧洁似乎比洪大富还要紧张,蒋慧洁朝洪大富说:“要不咱们去市医院?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的!” 洪大富却没有回答,他额头上已经青筋暴起,就好像服了剧毒一般,眼珠子充血,米粒大的汗珠不断冒出来,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你怎么了!”蒋慧洁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朝于国峰和孟解放喊道:“快帮忙,送他去市医院啊!” 孟解放看了看于国峰,于国峰又看了看洪大富,后者抬起头来,朝于国峰摇了摇头,于国峰便朝蒋慧洁说:“耐心些,再等等。” 蒋慧洁大怒:“你们还真信了这神棍!再等可就真的出事了!” 严语一直观察着洪大富,因为他比关锐还有蒋慧洁,更加的在意这个结果! 因为这个结果,关系到他适才所假设的一切猜测,这是基础! 眼看着蒋慧洁按捺不住,严语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朝她低声喝道:“坐下!” 蒋慧洁满脸的惊愕,似乎灵魂之中的某些信念被抽离出来了一般。 她或许如何都没法相信,本以为秦大有这些人都是愚昧的迷信者,本以为严语是坚定的科学主义者,谁能想到,此时的他们,变得这么的陌生,这么的不可理喻,这么的难以置信! 正当她要甩开严语的手,气冲冲地跑出去之时,洪大富终于忍不住叫唤了一声! 这个一整夜都未曾吱声,自己缝合伤口如同纳鞋底一般的男人,此时终于低声说了两个字! “痛快!” 第六十一章 铁钱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蒋慧洁不似关锐,她没有选择沉默,而是极力维护自己的理念,但她却忽略了当事人的亲身感受。 当洪大富喊出“痛快”二字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一点,到底有没有效果,终究是要看当事人的。 此时洪大富的手上身上,那些虫子果真爬了出来,就好像洪大富的身体对它们来说是恐怖之地一般! 赵同龢将这些钻出来的虫子全都收到了瓶子里,虽然只有七八个,但因为虫子长着黑刺长毛,所以给人一种极其密集的观感,也是直起鸡皮疙瘩。 蒋慧洁有些无言以对,毕竟事实就摆在眼前,而于国峰和孟解放却感到庆幸,因为洪大富的危机算是解除了! 虽然虫子被祛除了出来,但赵同龢并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更没有趁机以此来冷嘲热讽,而是朝洪大富说:“我再开个方子给你吃个三两天,消了余毒应该就没事了。” 他在一旁写方子,那姿态倒没了道人的那股子气,反倒更像个悬壶济世的老中医。 严语拿起那个瓶子,仍旧有些不信,他打开了瓶盖,将手指伸了进去,那些暴躁的虫子从纷纷要往外逃,顿时就变得温顺下来! 在场之中,也就只有他敢这么干,当于国峰等人见得此状,也流露出了惊奇又羡慕的眸光。 “严老师可真是个宝啊!”孟解放由衷地说着,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怪异,但确实是众人的心声了。 严语的脸色却并没有太好看,将瓶子递给了蒋慧洁,朝她说:“这东西留给你,好好保管,无论是医院里的患者,还是志愿者,只要得到同意,可以给他们做血液采样,多试试,我就不信只有我的血有这种效果。” 蒋慧洁没想到严语这个讨厌鬼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支持她,微微一愕,但很快就将瓶子接了过去。 倒是赵同龢出声提醒:“可别让虫子跑了,很危险的。” 许是为了避免大家尴尬,又许是担心蒋慧洁再次跟赵同龢争辩,此时他便站出来打圆场说。 “今晚辛苦赵真人了,大家也都需要休息,改日我再登门致谢了。” 赵同龢摆了摆手:“小事罢了。” 如此一说,他又朝严语问说:“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严语打断道:“不了,真人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虽然这般的不给面子,但赵同龢却不气恼:“你就不想知道是不是你的血液产生了功效?” 严语并不想再跟赵同龢牵扯在一起:“不了,我相信蒋慧洁同志会用科学的方法找出答案来的。” 于国峰也想劝说,但见得两人面色都不好,也只能尴尬地戳了戳孟解放,众人心领神会,都走了出去。 赵同龢心领地朝于国峰点了点头,而后朝严语说:“即便你不想知道这个,但有样东西,我还是希望交给你。” 话音一落,他便从布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咔嗒一声,打开在了严语的面前。 “太平钱!这是太平钱!” 盒子里躺着一颗李子大小的黑色铁钱,制式外圆内方,与古钱无异,只是上刻“太乙”二字。 “很好,起码你还认得太平钱。” 严语自是认得这铜钱,这可不是寻常的古铜钱,也不是太平天国发行的钱币,而是龙浮山发给居士的铁钱,算是一种独家纪念币! 而这种独家纪念币,只有掌教才有权力定制,到底赐予哪位居士,也是掌教来定,可以说是掌教的标识之一! 龙浮山的太平钱分为两种,一种是“福生钱”,上面刻的是“福生”二字,指代福生无量天尊。 而另一种就是“太乙钱”,指代的是无上太乙度厄天尊,也就是救苦天尊,通常是信徒居士遭遇不幸,就会发太乙钱,有祈福保全的功效,与护身符相类似,但更加高级一些。 “这枚太乙钱你在哪里发现的?”严语终于不再排斥赵同龢,因为这东西与他父亲息息相关,应该是最直接的一条线索了! 赵同龢似乎终于抓住了严语感兴趣的东西,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却迟迟不开口。 “你带人下去了?” 赵同龢摇了摇头:“还没想到法子灭杀血鼠妇,没法子下去,这是我从秦大有那里拿的。” “秦大有?”虽然赵同龢说了个“拿”字,但严语知道,秦大有是反对考古队挖掘的,又怎么可能将这东西白送给赵同龢。 但这已经不是问题的关键,严语感兴趣的是,秦大有为什么会有这枚太乙钱! 父亲给秦大有发太乙钱,难道说秦大有曾经遭遇过不幸? 当初父亲在老河堡,因为母亲的事,因为他严语的事,差点把秦大有给杀了,又怎么会给秦大有这枚太乙钱? 既然不是给的,那这太乙钱落在秦大有手里,父亲的事,秦大有必然是逃脱不了干系了! 短短时间内,严语也想到了各种可能性,不过赵同龢却看出了严语的心思,朝他说。 “秦大有这个人不太干净,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到底是不是他害了师兄,他到底有多大的牵扯,目前还不好说。” “但可以肯定的是,龙王庙地下必定有师兄的线索,你如果想通了,就来找我吧。” “你如何肯定龙王庙地下与父亲……与他有关系?” “因为我知道太乙钱绝不会是师兄发出去的,而且我得到这枚钱之后,仔细查验过,钱上的痕迹和气味等等,都像是地下的东西……” “总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想要师兄的线索,就来找我吧。” 严语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所以我真正有用就是为了对付血鼠妇?你想让我给你当开路先锋?” 赵同龢也很是慎重,点了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你若没有这个诚心和决意,说了也白说,等你决定好了再来找我,到时候我会跟你细说清楚的。” 严语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有立刻拒绝,对于赵同龢而言,这应该算是非常大的进步了。 他拍了拍严语的肩头,朝严语说:“你比想象的要有用太多,只是你暂时还不知道,或者说你自己清楚,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无论如何,这一劫你我都躲不过,何不跟我联手?” 严语没有开声,赵同龢松开了他的肩头:“好好想想吧,这枚钱你收着,不管你最后决定如何,就当是师叔送你的见面礼了。” 赵同龢这番话也算是情真意切,他离开之后,严语摩挲着这手里的太乙钱,陷入了权衡当中。 正寻思着要不要答应赵同龢,也不知过了多久,蒋慧洁敲了敲门边,朝他说:“外头要关灯了,给你安排了一个病房,走廊尽头那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哦,知道了,谢谢。”严语也没抬头,本以为蒋慧洁要走,没想到她的身影却挡在了前头。 “给我看看!” “什么?”严语此时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拿着太乙钱,没来得及收起来,而蒋慧洁的眸光,正死死盯着这枚铁钱! 严语避不过,只好将铁钱递给了她。 “在哪里见过呢……”蒋慧洁应该是好几天没时间洗头了,而且这地方缺水,她着急起来,也没顾及形象,取出胸袋的笔,用笔杆子挠头皮痒,一边反复观察这枚铁钱。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赵江海!是赵江海!” 听得赵江海三个字,严语也站了起来:“你是说赵江海也有这铁钱?” “嗯,赵江海并没有太多遗物,这铁钱是他戴在身上的……” “现在呢?铁钱在哪里?”严语也有些兴奋起来,虽然赵江海已经死了,但这枚铁钱却至关重要! 如果说赵江海有铁钱,那便说明,他极有可能与严语的父亲有过接触,而且还是很深的接触,因为太乙钱不能随便发出去! “林小余没有带走赵江海任何遗物,应该……我想想……哦,都存在证物室了,对,都在证物室!” “带我去拿!” “现在?” “嗯,现在!” “你神经病啊,大半夜的!”蒋慧洁白了严语一眼:“再说了,证物室里的东西能随便拿?” 严语顿时有些失望,抬起头来,朝蒋慧洁小心问了一句:“真不能帮帮忙?” 蒋慧洁似乎还没见过严语在她面前说软话,而且看严语似乎有点“楚楚可怜”,她便问说:“你老实告诉我,这铁钱有什么意义,我可以考虑考虑。” “这……” “要知道,赵江海已经被击毙,他的案子可结可不结,他的东西说是证物也可以,说是遗物也可以咯,而且不是关键物品,可以酌情给家属带走的……林小余不要,你跟她家有些关系,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勉强可以让你领也未必的……” 蒋慧洁如此“诱惑”之下,严语只好实话实说:“这……这是我父亲的东西……” 严语说起这话,掩饰不住心中的担忧和悲伤,蒋慧洁看在心中,脑海中似乎又浮现出自己弟弟的音容笑貌,莫名心疼起来,便转身往外走。 “不会吧?我说的可是实话,这就反悔了?”严语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心里也很是气恼。 此时蒋慧洁却朝他说:“还不快走,孟队要是睡下了,就拿不到证物室的钥匙了哦!” 看着蒋慧洁有些潇洒的背影,严语笑了起来。 第六十二章 伤疤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虽然已是深夜,但卫生院距离派出所并不算太远,今夜乱哄哄闹过了一阵,眼下特别的安静。 加上神秘人短时间内不可能去而复返,反倒变得安全了,孟解放也就不必顾虑太多,将证物室的钥匙交给了蒋慧洁。 不过因为医院里的人都睡了,王国庆等人也累坏了,就不必劳烦他们开车,蒋慧洁取了辆自行车,将手电筒递给了严语。 “上来吧。” 严语有些尴尬地说:“还是……还是你左后面吧……” 虽然大家都是接触过外面世界的现代人,但彼时观念尚未那么开放,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难免有些难为情。 蒋慧洁却不耐烦地说:“你是伤员,还踩什么车,不上来就自己跟在后面跑!” 严语也是无奈,只能坐在了后座上,不过手却不知道放哪里,坐着反倒比踩车更累人。 蒋慧洁是高瘦的个子,像个母螳螂,踩车也不太熟练,但好歹是县城里,路还算比较好走。 到了派出所,与执勤的当班同志说明了情况,蒋慧洁带着严语来到了证物室,将严语留在门外,自己走了进去。 过得片刻,蒋慧洁便取出一个不算太大的纸箱子,朝严语说:“去我办公室吧。” 也容不得严语开口,便来到了蒋慧洁的办公室。 由于所里经费比较紧张,技术科的办公室也很小,因为蒋慧洁是上面派来的技术顾问,所以还是给了她一间单独的办公室。 拉亮了灯泡之后,严语也是第一次见到了蒋慧洁的工作环境。 小小的办公室里堆满了各种材料,除了大部分纸质报告书,还有不少证物箱和证物袋,四处乱放,显得非常的凌乱。 这也大大出乎了严语的意料,毕竟他认为像蒋慧洁这样的人,有着严谨的科学观,又是个女孩子,应该很爱干净,物品应该整理得井然有序才对头。 蒋慧洁却不在乎这些,在证物箱里翻找了一会,很快就找到了那枚铁钱,灯光下仔细一看,上头果真刻着“太乙”二字! 她又朝严语伸手:“拿来。” 严语老老实实将赵同龢赠予的太乙钱递了过去,一番比对,还果真是一样的! 这对铁钱勾起了严语不少回忆,他的心情也变得有些沉重,取了铁钱就准备回去,毕竟他心里还挂着一件事,那个装着鬼面的袋子,还藏在清创室的床底下呢! 然而严语正要伸手拿钱的时候,蒋慧洁却又将铁钱收了起来,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来,朝严语说:“你先等等,铁钱还有用!” 她的表情很严肃,似乎进入了一种工作状态,严语也不好多问,见得她翻找桌面的东西,又一叠一叠地查看报告,严语也就不忍心打扰。 凑过去一看,蒋慧洁翻出不少画像,都是证物的画像,线条干净利索,结构严谨,形象虽然死板,但细节极其出众。 严语也清楚所里的状况,毕竟经费有限,一些不适合长期保存的证物,就必须先保存图像,以方便日后的反复查阅。 所里也有照相机,但一般只用于极其重要和关键的存证所用,寻常证物,不好存放的,就手绘图像,作为存档。 蒋慧洁是个中高手,画的图非常保真,而且细节极其到位,往往能够抓住证物最关键之处,这也是她优于别人的地方之一。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照片,但大多是尸体解剖时候的照片,估计是存留下来做教学用的。 涉及到他们的内部机密,严语也不好再多看,由着蒋慧洁在故纸堆和图画里翻找,自己左看右看,也是无聊了起来。 他倒是想四处翻翻,或者看看书架上的书,但他一有动作,蒋慧洁就投来警告的眸光,严语只好老实坐下。 毕竟累乏,又受了伤,脸上的伤口像个不睡觉的调皮孩子,开始热乎起来,严语眼睛越发睁不开,不知不觉竟是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蒋慧洁一声惊呼,严语才惊醒了过来。 “有了有了!找到了!” 严语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却碰到了脸上的伤口,赶忙缩了手,此时见得蒋慧洁将几张照片摆在了桌面上。 外头的阳光已经溜进了窗户,清晨的空气有些清冷,但蒋慧洁额头上还残留着汗珠,她身上的香味被汗水蒸发出来,弥散在办公室里,很是好闻。 “找了一夜,就找到几张照片?这有什么特别的?” 严语伸长了脖子,只见得三五张照片被依次摆在了桌面上,拍摄的是小臂的部位,肤色惨白,血迹斑斑,开裂的指甲里都是污垢,只扫了一眼,便将人带入到一种阴森的气氛当中。 蒋慧洁点了点照片,极其兴奋地说:“你不是一直想查案吗,仔细看看!” 严语站了起来,靠近了些,还果真看出一些东西来! 虽然都是小臂的照片,但一条胳膊皮肤松弛,褶皱明显,应该是老人的,而另外的照片却是肌肉强健,应该是成年人的。 更重要的是,两张不同主人的小臂照片中,几乎在同一个位置,都有一个略似圆周的疤痕,疤痕大小也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 “你是说……不会吧?”严语也吃了一惊,将铁钱拿了起来,跟着照片比对了一番,自己都激动了起来! “你觉得这伤疤是用铁钱烙印上去的?” 蒋慧洁点了点照片旁边的数据,朝严语点头说:“你看,这里记着伤疤内外径的数据呢,与铁钱极其相近!” “而且伤疤中心的皮肤是完好的,就好像铁钱的方孔,可能性极大!” 照片非常的直观,一番比对,蒋慧洁的结论也就站得住脚了,严语想了想,问出了关键问题。 “这两个都是什么人?” 蒋慧洁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严语,压抑着兴奋说:“这个是孙立行,而另一个,是李准!” “是他们!”严语也吃了一惊。 “是!两个都是案件的被害人,同样的部位,出现相似的疤痕,这绝不是偶然!” 严语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也是双眸一亮! “如果是这样,那么傅青芳的身上,会不会也有铁钱,或者疤痕?” 蒋慧洁一拍桌子:“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将橡皮筋取下,咬在嘴里,麻利地拢起乱糟糟的头发,而后用橡皮筋重新束起来。 严语在她正对面,两人又撑着小小的办公桌,严语只好低头看照片,算是回避一下。 蒋慧洁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忘我了,脸色有些羞红,很快就结束了动作,将铁钱和照片收了起来,便往外头走了。 急赶慢赶,回到卫生院,二人便奔到了病房,然而傅青芳的病房已经空空如也! “傅青芳呢!” 蒋慧洁正好撞见王国庆从走廊过来,抓住便问,后者也一脸迷糊:“今天说要转院了,刚才在后院移床,这会儿该是出车了吧。” 蒋慧洁二话不说,撒腿便往后院跑,眼看着车子要开出大门,她总算是拦了下来。 傅卓玉的脸色并不算太好看,毕竟他也付出了风险,但最终没能抓住那个凶手,家属方面提心吊胆也就正常了。 蒋慧洁二话不说就猛拍车门,里头的医护人员赶忙打开,严语随后赶来,见得傅卓玉脸色不悦,要阻拦蒋慧洁,他当即走上前去,朝傅卓玉说:“蒋医生只是按例检查一下,别担心。” 严语也不再理会,在旁边看着,蒋慧洁掀开傅青芳的手袖,果真在几乎同一个位置,看到了那个伤疤! “傅哥,你知道这伤疤是怎么来的吗?”严语朝傅卓玉问了一句,后者却有些迷惑:“这跟他的病情有什么干系?” 蒋慧洁有些不耐烦:“你就说怎么来的吧!” 虽然已经非常不满,但傅卓玉还是忍了下去,回答说:“我也是第一次见着,我怎么知道从哪里来的……” “父亲年轻那会儿就开始做郎中,常年上山采药,身上伤疤多了去,我哪里会知道……” 蒋慧洁顿感失望,严语却是将眸光转向了傅青芳的妻子:“大婶您应该知道吧?” 她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也问过他,只是他没说什么……” “那你总该记得这伤疤是啥时候伤的吧?”作为妻子,对丈夫应该是最了解的,严语问了这一句,妇人也陷入了回想,嘴里喃喃着,终于拍了拍脑门子。 “想起来了!是三年前,冬天,那年的冬天下了雪,虽然只是小雪,但好多年没见过了的,他说滑了一跤,给烟锅子还是什么烫伤的……” “三年前?”严语想起这个时间节点,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三年前发生的事情,令得严语永生难忘,也是严语回到这里的原因啊! 只是为何傅青芳孙立行身上是烙印,而赵江海却是赠的铁钱?这里头的区别又有着何种特殊意义? 如果能够以此为依据,照着跳傩大师傅的名单,再查看他们身上是否有伤疤,是不是就能够确定神秘人接下来要杀的名单了? 若果真是这样,那么案件可就取得重大突破了! 第六十三章 院长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确认了傅青芳也有同样的伤疤之后,蒋慧洁也是心头狂喜,毕竟这是几个案件的第一个共同点,能够将几个案件组合起来进行并案调查! 她没有太多的迟疑,当即去找于国峰和孟解放介绍情况,严语这次却没有跟着她过去,因为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严语心里一直挂念着的,是他藏在清创室床底下的那个袋子,里头装着的可是神秘人脸上扯下来的鬼面! 快步回到清创室,严语蹲下来一看,心头顿时发紧,因为袋子,不见了! 严语走到护士站来,拉着护士问了,清创室已经打扫过卫生,想着会不会是清洁工拿走了,又急忙忙四处找那个清洁工。 终于在一个病房里找到了清洁工,拉过来一问,清洁工却说没有见到什么袋子。 毕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清洁工断然不会为此而说谎,严语又回到护士站,询问昨夜里到现在,有没有见着谁进入了清创室。 护士也说不清楚,严语心中忐忑至极,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暂时回到了病房。 “难道是于国峰或者洪大富?”严语猜测起来,毕竟只有这几个人进入过清创室,如果是他们拿走的,也是不奇怪。 但这个鬼面是神秘人的,如果他们发现了,必然会主动来找严语质问,应该不会是他们才对。 正在病房里坐立不安之时,突然想起了敲门声,严语抬起头来,便看到一人推门进来,竟是齐院长! 他右手端着一个锡饭盒,左手拎着的,却是严语的那个袋子! “一夜没睡?” 齐院长并没有太多的生疏,但严语却觉得有些尴尬,毕竟他与齐院长先前并没有相识,若说到交情,可能就是齐院长在傅卓玉面前为他仗义执言了。 严语点了点头,齐院长笑了笑,先将袋子放下,把锡饭盒递了过来。 “还没吃吧?陪我吃点。” 也不由分说,他拉过凳子坐了下来,打开锡饭盒,大格子里头是三个粗粮馒头,另外两个小格子则是像极了米汤的稀饭。 他将小格子取出来,放在了严语面前,又递过来一个馒头,严语也是愣了愣。 齐院长吃东西很慢,似乎在品尝着最细腻的味道,整个过程也没说话,严语也不好主动问起,只能配合着他的速度,啃着馒头,喝着稀饭。 吃完了之后,齐院长取出帕子轻轻擦了擦嘴巴,严语看准了时机,刚要开口,他却示意严语先吃完饭。 严语只好有些尴尬地将馒头吃完,齐院长又拿起最后一个馒头递了过来,严语也不好三下五下囫囵吞下,细嚼慢咽,总算是吃完了。 倒不是他学着院长装淑女,而是因为每一次咀嚼,都会牵动他脸上的伤口,他无法张大嘴巴来吃。 总算是将食物消灭干净,齐院长才满意点头,不紧不慢地收拾餐具,严语心里虽然急了,但嘴上却不好说。 终于收拾干净,齐院长才感叹道:“已经很多年没人陪我一起吃饭了……” 虽然他脸上带着笑意,但严语看到他头已经有些秃了,两鬓斑白,也很是落寞。 “院长……” 齐院长摆了摆手,赶忙收拾了轻易不示人的伤感念头,指着那袋子说:“这东西是不是你落下的?” 严语总算是等到了这句话,点头承认下来。 齐院长说:“今早我回来的时候,习惯地四处走了一圈,就发现了这个袋子,看了清创室的使用记录,也只有你们几个,本来想先问问于队长几个,不过想着你没人照顾,正好跟你吃个早餐,就先送来你这里,没想到还真是你的。” 严语听到此处,也松了一口气,好在于国峰等人没有发现,不然就有些说不清楚了。 倒不是他不愿意将这东西交给于国峰等人,只是神秘人三番五次对他手下留情,勾起了严语的好奇心。 再者,神秘人的本事这么大,又岂会轻易让严语得手,所以严语心中更倾向于,这面具是神秘人故意“留”给他严语的! 许是察觉到严语的情绪变化,严语这边还在寻思着,齐院长却是问说:“这里头的东西很贵重?” 这句话一问,严语就更加放心了,因为这说明齐院长并没有打开,也尚未知道里头具体是什么东西。 严语摇头一笑:“没什么,早先去翁立优家里,他送我的一个工艺品。” 严语并不想撒谎,但这件事必须保密,而用翁立优来当幌子,最合适不过,毕竟他是搞工艺的,方圆百里谁都知道他的手艺。 齐院长果真点了点头,将袋子交给了严语,朝严语说:“孩子,你是个好人,好好干吧。” 这话说得很是突然,严语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齐院长呵呵一笑:“我是本地人,这些年见过太多事情,别的不说,单说几个村子的老师,那是来来往往,没人能待多几天……” “这地方太荒凉,条件又不好,没人愿意留在这么个鬼地方,可怜了那些孩子,吃够了不识字的亏,你能留下来教书,而且一待两三年,已经是最好的了……” 严语也是恍然,心头难免温暖,不过想起自己的真实目的,心里多少也有些愧疚。 齐院长却没有发觉,继续说:“就凭你是留下来教书最久的人,与你你吃这顿早餐就值!” 严语尴尬地挠了挠头:“院长你可别这么说……” 齐院长摆了摆手,似是无意地说:“不,我是真的佩服你,秦大有这个人有点怪,可不是谁都能留在老河堡这么久的,难为你了……” 这句话有点意味深长,严语觉着齐院长是不是知道秦大有什么秘密,正想进一步探探口风,齐院长却已经站了起来。 “来日方长,养好身体吧。” 虽然齐院长总是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气度,但严语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只是一时半会儿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罢了。 严语将房门关了起来,打开袋子,面具仍旧在里头,严语也安心下来,正要好好端详一番,外头又传来敲门声,严语赶忙将袋子藏到了被子底下。 “严语,你跟蒋慧洁发现的这个线索非常有价值啊!” 于国峰走了进来,大咧咧坐了下来,递给严语一根烟,贴心地帮他点了起来。 “咱们今天正打算发个协查令,四周围再找找那人的踪迹,虽然胜算不大,但聊胜于无。” “也好在你们发现了这个,一下子就打开了重大的突破口!” “照着这个思路呢,咱们可以正儿八经去秦大有那里问讯名单,照着名单进行排查,相信很快就有新线索了!” 于国峰说个不停,很是兴奋,想来昨夜也是一宿没睡,都在纠结案情了。 “我已经闻到那人的气味了,这地方说大很大,但活动区域却不是很大,这个人除非能飞天遁地,否则根本就逃不掉的!” “昨晚他被打伤,也不可能走太远,咱们一面在县城里走访搜索,一面去排查疤痕,双管齐下,就不信他能飞了!” 严语有些惊愕,不知道于国峰今日为何这么热情高涨,或许这也是他的工作状态,估摸着也正因此,才成了同志们眼中的“办案狂人”吧。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也察觉到了严语的惊讶,于国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光顾着说了,昨晚辛苦你跟蒋慧洁忙活了一晚上,我这就出去给你买点早饭回来。” 严语本想拉住他,说自己跟齐院长吃过了,但万一他问起,难免又要说谎,严语也就不阻拦了。 倒是于国峰有些奇怪,走到门口又转身来问。 “我怎么觉着你今天话这么少?是不是昨晚跟蒋慧洁同志发生了些什么不愉快?” 想起昨晚的事,严语也尴尬一笑:“哪有什么不愉快,是她忙活了一晚上,说实话,我挺佩服她的。” “你佩服她?哟,今天可就有点奇怪了,这才一晚上,冤家对头就和好了?” 严语也是摇头苦笑:“我跟她只是意见不合,私底下又不是敌人。” 于国峰嘿嘿一笑:“不是敌人就好啊,虽然她比你大一些,但……好好相处吧,说不定能成很好的朋友哦。” 于国峰话里有话,严语也是摇头,于国峰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说:“你是不是觉得蒋慧洁跟关锐有点什么,所以才不敢下手?” 严语也是无语,没想到他会这么八卦。 “放心,她跟关锐没什么的,两人是过命的交情,但不是那个味,关锐曾经有过一个对象,都谈婚论嫁了的,后来发生了一些事……” “总之,你不要顾虑关锐,好好跟蒋慧洁处朋友就对了!” 于国峰越说越离谱,严语不得不把“严正声明”:“可不是处朋友,这话不能乱说!” 于国峰也是嘿嘿一笑,拍了拍严语的肩头:“你自己想想吧!” 严语正要再说,于国峰已经走了出去,严语也是叹气,本想仔细看看那面具,但又怕有人像于国峰那样冒冒失失进来。 再说,于国峰出去买早饭,一会儿还是要回来的,也就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于国峰的话,倒是让严语感到很意外,本以为蒋慧洁和关锐曾经是一对,没想到是自己误会了。 想起蒋慧洁在办公桌上埋头工作的样子,严语也觉着一个姑娘家,着实不易。 这么一想,严语赶忙又将心中念头驱散了个一干二净,脱了外衣,正打算躺一会,却发现衣服口袋鼓鼓的,严语伸手一摸,也是心头一紧! 第六十四章 馒头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伸手到口袋之中,取出来一看,竟是折叠成方形的一张纸,这由不得他不紧张。 毕竟这不是他的东西,有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东西放进他的口袋? 打开一看之后,严语却是哭笑不得。 这是一张画像,不难看出,画的是他,正趴着睡觉,脸上贴着纱布,头发又遮挡了眼睛,几乎没怎么看到脸,虽然笔画简约,但神韵十足。 即便没能看到眼睛,也给人一种很美的感觉。 这自然是蒋慧洁的手笔,想来她夜里工作乏了,偷偷给严语画像,也是为了消遣一下吧。 不过这个画却给了严语一种奇怪的感觉,画像里的这个人,像严语,但又不像严语,估计蒋慧洁是想起了自己的弟弟,所以画的时候参杂了感情,才会出现这样的观感。 但不得不说,这个画给人一种强烈的情感,严语似乎能够感受到,蒋慧洁在给自己画像的时候,很想窥探自己的梦一样。 他不知道蒋慧洁与弟弟之间的经历和那份亲情,但也足以令人感动。 正看得入神,门便被推开了,严语做贼心虚一般,飞速将画像塞进了被子里,抬头一看,是蒋慧洁。 “敲门懂不懂?” 蒋慧洁似乎没想到,严语居然还是用以往那样的态度来对待他,咬了咬下唇,将一个饭盒用力放在了床头柜上! “我再来你这里,我就是狗!” 严语本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可想起蒋慧洁给他的画像,心中到底有些后悔。 打开了锡饭盒,严语却是想笑了。 里头三个粗粮馒头,两个小格子装的是稀饭,配置跟齐院长一模一样,搞不好就是在同一家店买的! 心中正温暖又后悔,门再度被推开,蒋慧洁红着脸,气恼地说:“饭盒记得给人家送回去!” 严语微微一愕,忍不住笑了起来,刚刚谁说过再来这里就是狗? 蒋慧洁似乎从严语的笑容之中感受到了他的意思,气得直跺脚,不过这次却是气自己。 眼看着蒋慧洁又要离开,严语忍不住开口说:“喂,一起吃啊,我吃不完,太浪费了。” 倒也不是严语客气,是吃了齐院长那顿之后,他对这三个大馒头确实有点吃不消了。 老板是个厚道人,粗粮馒头的分量很足,而且由于碱水没放太多,里头的粗粮太多,老面也没放够,所以馒头很硬很紧。 若是说别的,蒋慧洁是如何都不会留下来,但这个年代还敢浪费食物,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她走了进来,也毫不客气,毕竟她的风格就是这样,大咧咧坐下,就分了一格子稀饭到严语面前,抓起一个粗粮馒头就啃。 严语刚刚才吃过,见得蒋慧洁啃馒头,鬼使神差竟然打了个饱嗝! “看到我就饱了?严语你行啊你!你别吃了!”蒋慧洁气鼓鼓地留下一句话,抓着自己吃的馒头就走了。 严语也是哭笑不得,不过这次他倒没有解释,反倒觉得蒋慧洁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表面上虽然风风火火,其实内心非常的细腻。 虽说两人已经不陌生,但到底是孤男寡女,又不是搭伙过日子,在一起吃饭难免会惹人闲话。 蒋慧洁借着生气离开,巧妙地避开了尴尬,完全没有让两个人难堪,而且给双方都留下了一种好朋友之间生气才会有的乐趣。 蒋慧洁一走,严语是真的发愁了,还剩下两个馒头,总不能浪费,只好硬着头皮吃了个干净。 虽说粗粮馒头并不是太高档的食物,但在这个艰难时期,能吃上这个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 严语将稀饭喝完,肚子都鼓了起来,这次打饱嗝可就是货真价实了。 这才刚吃完,将锡饭盒收了起来,清洁工走过来,手里提着一串的饭盒,叮铃哐啷,原来是统一收集,帮着送回去给店家,也着实贴心。 严语不想随便麻烦别人,但架不住清洁工大婶太热情,感觉再不把锡饭盒给她,她能撸起袖子打人,严语也就真诚感谢她的帮忙了。 刚坐下,摸了摸肚子,于国峰拎着俩锡饭盒回来了! 见着饭盒子,严语下意识干呕了一下,脸色都变了,朝于国峰说:“不会……不会又是馒头吧?” 于国峰叼着一根烟,将俩盒子放下,一边打开,一边朝严语说:“怎么?嫌弃馒头?你可知足吧!” 盒子里果真是一样的配置,馒头稀饭,而且分量更大,于国峰将嘴巴塞得满满的,吃得格外满足。 严语见了却是喉头发顶,赶忙盖起了盒子,朝于国峰说:“我吃过了,你给洪大富他们吃。” “吃过了?”于国峰有点讶异,但很快就露出坏笑:“呀呀呀,我知道了,我说呢么,刚出去的时候撞着蒋慧洁了,还纳闷一个姑娘家怎么吃这么多,原来是便宜了你小子!” “可别乱说,人还是姑娘,别乱点鸳鸯谱,不合适!”严语有些心虚,于国峰却不以为然:“哟哟哟,现在知道人家是单身姑娘了?” 严语也懒得跟他计较,从他口袋里摸出烟来,点了一根,正要塞回去,于国峰却抬手挡住:“你还是留着吧,省得我再发给你。” 严语也不跟他计较,将烟盒放在了桌面上。 于国峰正吃得舒服,王国庆却是从外头跑了进来:“出事了!” 这才刚平静一些,理清了一些头绪,接下来准备大干一场,该排查的排查,该走访的走访。 一大早天气大好,带来一天好心情,到底是让王国庆这句话给打破了,仿佛没一天能安生那般。 “又怎么了?” “刚刚接到电话,老河堡那边发了大面积山火,我们已经上报市里,要组织大量人手,否则这种旱情之下,火场怕是要延绵覆盖周遭所有的村落!” “又是老河堡?”于国峰眉头紧皱,将馒头丢下,咕噜噜将格子里的稀饭全都倒进了肚子里,袖子一擦嘴巴,就要往外去了。 严语也站了起来:“我也去!” “你休息!” 于国峰一脸的不容置疑,但严语表情坚决,他也只好改口:“算了,别罗嗦,赶紧!” 严语本想收拾画像和鬼面袋子,但此时已经来不及,只好跟着走了出去。 到了走廊里,发现洪大富已经在走廊抽烟,他就这么蹲在墙根,仿佛昨晚根本没受伤一样。 于国峰也一点不客气:“知道了?” 洪大富点了点头,叼着烟跟了上来,此时关锐也正从病房里走出来,腋下夹着帽子,制服已经穿得笔挺。 “你们啊,逞英雄可以,但千万别拖后腿!”于国峰也不再多言,几个人心领神会,跟在后头,快步走了出去。 路过护士站,严语快速地在纸上写下便条,叮嘱护士说:“麻烦您一会交给齐院长,哦对了,我的病房就不用收拾了,谢谢您。” 也不等护士回应,严语便跟了上去,于国峰等人已经上车,发动机都热了起来,差点就不等他了。 孟解放朝众人说:“虽然给消防队摇了电话,但部队距离有点远,只能靠咱们先发动群众自救……” 于国峰皱着眉头说:“查案我不敢说擅长,但起码能卖力,这要啥没啥,山火要咋救?” 孟解放沉默片刻:“想要靠水来灭山火是不现实的,人力扑灭是常用法子,不过附近的植被区不是很大,林区也就只有李准那个猎户屋所在的老山区,只要咱们提前挖出隔火带,就能遏制火势了。” “剩下的地方就眼睁睁看着烧光?”关锐也有些难以置信。 孟解放却是轻叹一声:“这么处置已经不错了……再说了,这些植被早已枯死,烧了也就烧了,就当烧肥吧,说不定烧荒之后,还能整出一些山坡地,等雨水来了,还能种些东西……” 严语也有些尴尬:“所以……咱们是担心过头了?” 孟解放呵呵一笑:“也不能这么说,咱们最要紧的工作是保护人民群众的人身和财产安全,不让火势蔓延到居住区,或者及时疏散和安置火区的居民……” 一直沉默着的洪大富突然说了句:“都别说表面话了,你们这么着急,还不是觉着这火来得蹊跷么,一个个都不敢说,怂!” 严语看向于国峰,后者也在看他,在看关锐,眼中的意思也很明确,看来大家也果真是这个心思。 这山火实在有些蹊跷,但也是在情理之中,毕竟这边正准备搜索神秘人的踪迹,对目标人进行排查,那边就起山火,说不蹊跷那才是坟头说相声,骗鬼。 孟解放自嘲地说了句:“我可没你们想的那么远,我在基层干惯了,群众基础也相对好一些,组织人手,开挖隔火带的事情就交给我,你们去调查起火点吧,那才是关键。” 只是这一句话,就足够体现孟解放的大局观,虽然处事圆润,但他并非中庸之辈,他或许没有于国峰的当机立决,没有关锐的朝气和专业,也没有严语的敏锐直觉。 但他同样能够看出其中猫腻,只是为了顾全大局,更是为了“人尽其才”,他主动揽下所有琐碎的累活,甘当后勤,或许这才是最合格的一个队长了。 于国峰却摇头说:“调查起火点的事还是你们三个去吧,你们都有伤在身,相互关照一下,我去找秦大有,务必拿到跳傩大师傅的名单,到时候咱们汇合一下,尽快排查,省得节外生枝。” 计划定下来之后,众人也蓄势待发,只盼别再闹出什么事来了,否则刚刚清晰起来的案情,又要变得乱七八糟。 第六十五章 守墓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汽车疾驰在乡道上,扬起漫天尘土,远方涌起浓烈的烟雾,就像暴风雨前翻滚如龙的乌云! 车子才刚刚进入老河堡的村边,便见得一群群妇人扛着铁楸铲子大扫帚,急忙忙往外赶。 想来男人们都上山灭火,只是人手不够,连村中妇人也都发动了起来。 孟解放将车子停下,有认得的,赶忙拉住问了:“火场在哪里?来个人带路,这么乱糟糟的,办不成事的!” 妇人也着急,朝孟解放说:“大家都在秦家坳那边呢!” “秦家坳?又是秦家坳!老秦呢?”孟解放也有些烦躁了,那地方到底是招惹了什么恶鬼,坏事可就没断过! “村长带着男人们在秦家坳救火,龙王庙都烧成平地了,火快烧到宗坟那边,大家都在扑火!” “这个老秦!”孟解放也是气恼,这秦大有的思想实在是有些狭隘,这个时候应该在外围挖掘隔火带,扑在起火点没有半点作用! 于国峰也拍了拍孟解放的肩头,朝他说:“老孟你也冷静点,稍安勿躁,咱们过去看看,一事不烦二主,咱们也不用分头行动了。” 众人下车,跟着妇人的大流,急赶慢就,总算是来到了秦家坳。 空气中弥散着烟尘和白灰,呛得要命,众人用水壶里的水沾湿了手巾,蒙住口鼻,便往里头走。 秦家坳的大牌坊被烧得焦黑,但到底是没有倒下,放眼看去,就像孤独的斗士,在守护者最后的废墟。 龙王庙已经被烧塌,一片焦土,瓦砾砖石堆积成黑色的小山,考古队的人也灰头土脸,在旁边歇息,不少人躺在地上,应该是脱水了。 卫生院的医务人员本来是过来监督赵同龢治疗那些考古工人的,谁能想到现在都投入到了急救工作当中。 他们人数不多,任务也重,来回穿梭,忙得焦头烂额,但还是有不少呼吸困难,或者被熏晕了的人,从山坳里头被抬出来。 孟解放气不打一处来,见了二狗就大骂道:“是人命重要还是祖坟重要,都给我出来啊!” 二狗刚抬着同村兄弟出来,此时见得孟解放,也急了。 “孟队长,老村长还在里头扑火,咱们可不能干看着的!” “简直胡闹啊!我去把这老糊涂揪出来!”孟解放怒气冲冲就跟着二狗快步跑了起来。 严语和于国峰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于国峰说:“我跟着去看看,你们仨行动不便,去看看起火点吧。” 洪大富说:“我不是伤员,我跟你去。” 于国峰和他是秤不离砣的搭档,也不罗嗦,跟着孟解放就小跑起来。 严语只好将目光投向了关锐,毕竟他不是体制内的人,这个时候,还是要关锐来出头的。 “走吧。” 关锐二话不说便往龙王庙这边来,严语跟在后头,心里却想着,这破庙到底是烧平了呢…… 考古队的人灰头土脸,垂头丧气,但郑君荣和赵同龢却有点平淡,细想下来,龙王庙烧掉了,对他们的挖掘有好处,省了跟秦大有费口水的工夫。 “你们怎么来了?”见得严语和关锐,郑君荣的表情有些复杂,但赵同龢却露出微笑来。 “郑教授你好,听说起火点在龙王庙,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起火的。” “怎么?你怀疑有人纵火?村民们虽然不同意拆毁龙王庙,阻挠咱们的挖掘工作,但咱们可不是坏人,万万不会烧这破庙!”郑君荣有些不悦。 关锐有些讶异:“我可没这么想,不过教授这么一说,我倒是要看看有没有纵火的嫌疑了。” 严语也觉着奇怪,郑君荣怎么就这么心虚,难不成真是考古队的人纵火? 当然了,郑君荣是省考古队的教授,德高望重,自然不可能使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否则考古队也不会被村民阻挠,耽搁这么久,仍旧还在做着思想工作。 不过考古队除了他们,还有不少编外人员,更有其他村子雇佣过来的工人,血鼠妇的事件发生之后,也难说会有人心生怨恨,迁怒之下,烧庙泄愤,这些都是可能的。 郑君荣被关锐这么一挤兑,脸色也难看起来,正要回嘴,赵同龢却笑呵呵地开口说。 “现在火头刚灭,余温太高,没法靠近,等一等吧,傍晚应该能冷下来,倒是我让人帮你们清理一下,派些人手给你们调度,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关锐也不客气:“那就谢谢赵同志了。” 连于国峰都要叫一声赵真人,关锐却不吃这一套,不过赵同龢也没在意这些,反倒朝严语说:“你想好了吗?” 严语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此时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 “也好,我是随时欢迎的。”赵同龢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 关锐尝试靠近了看看,被烟雾熏得眼泪直流,因为没用水,而是用沙土和人力来灭火,所以不少火头其实都在暗暗烧着,产生了大量的烟雾,也难怪这么多人倒下。 “现在也做不了什么,除了留些人下来看顾火头,其他人暂时疏散出去吧,这烟气有毒的。”关锐善意提醒着,郑君荣却不领情。 “不用,这是我们的考古现场,保护现场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关锐也不再多说,因为此时他才发现,不少老河堡的村民也留在了附近,似乎在警惕着考古队,双方更像是在微妙地对峙着。 严语对这些村民很熟悉,自是比关锐更早发现这一点,虽然尚未调查起火点,但这个氛围已经有些古怪了。 这边耽搁着,孟解放和于国峰那边却是带着老河堡的众多村民,从山坳里出来了。 山坳里烟气更是憋闷,而且火头很大,不少村民不断被抬出来,也不知道于国峰动用了洪大富这个“大杀器”,还是孟解放用了什么法子劝说,总算是将大部分人都带了出来。 废墟这边没法调查,严语和关锐也过来帮忙,受伤的秦钟也在其中,不过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偌大个汉子,此时竟有些哭哭啼啼,不少人也在抹着眼泪。 发现气氛不对头,严语赶忙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秦钟虽然讨厌严语,但早先被神秘人击伤,误会过严语,甚至有诬陷的嫌疑,心里是过不去的,毕竟他还算是个耿直的人。 神秘人出现之后,严语击伤秦钟的嫌疑算是彻底洗脱,秦钟这边也得到了说明和解释,自是清楚的。 此时他竟然有种怨妇的感觉,朝严语说:“爹他……和叔叔伯伯们,不愿意出来……他们说要死在里面!” 严语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朝孟解放等人看了一眼,后者也摇了摇头,显然是证实了秦钟的话。 严语往前头跑了几步,便看到十几个老人,就这么跪在祖坟前头,周遭都是火头,山坳四周烧得噼里啪啦,场面极其的悲壮!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精神,虽然是封建迷信,但他们固执到了极点,却绽放出极其震撼人心的壮美! 严语能够体会这种固执,他没有接受父亲,直到父亲离开自己的那一刻,都没有喊他一句爸爸。 他没有留在龙浮山,没有继任掌教,没有学龙浮山的艺,他坚持走自己的路,即便过得再苦,即便旁人再如何不理解,即便所有人都觉得他选择了错的。 他对秦大有的印象并不好。 这个老人并不慈祥,他的思想很狭隘,守着小小的一方天地,掌控着自以为是的权势,保持着妄自尊大的威严。 他有大公无私的一面,是为了村民,但同样为了这些村民,或者祖上流传下来的东西,他会变得极其自私。 说到底,他从未羡慕过外面的世界,即便这个地方再贫乏,日子再艰苦,他也甘之如饴,不愿走出去。 他是活在现代的古代人,而且乐此不彼,他仍旧坚守着自己的道,并认为永不过时。 站在他的立场,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并不是跟不上这个时代,而是压根没想过要跟随这个时代的潮流。 想到这些,严语莫名有些伤感,他一步步走进了火场,走到了这群跪着的老人后面来。 置身其中,才会知道这个环境多么的危险。 烟雾无处不在,吸入肺部,难受得很,就好像彻底封闭的厨房里,灶头不断冒烟,却无处可逃。 “秦叔,先出去吧,坟头烧平了,大不了再修……” 这是他第一次将秦叔这个很亲近的称谓,用在秦大有的身上。 老人微微睁开眼睛,瞬时间流下眼泪,也不知道是被烟雾熏的,还是情绪所动。 “我怕啊……” “怕就对了,咱们先出去,好么?” “不……我不是怕死,我是怕墓碑被烧没了……” “墓碑烧没了可以再刻的,咱们这里什么都缺,就是石头多,不是吗?” “可是我老了呀,严语,我老了,咱们这些兄弟都老了啊……”秦大有说出这句话,严语终于确定,他是真的在流泪,不是被熏出来的。 “我已经记不住每个墓碑的名讳,到底哪个是哪一代的先人,我已经有些糊涂了,如果墓碑被烧,我没法再刻上去了……” “咱们这些老东西都开始忘事了,年轻人却还记不住,往后谁来纪念这些先祖?” 此话一说,其他老人也都呜呜哭了起来。 严语走过去,试着搀扶秦大有,口中说:“正因此,你们才不能死,你们都死了,谁来告诉年轻人过去的事?” 第六十六章 坐火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面对这样一群老人,严语也希望能够尽最大的能力去挽救他们,毕竟都是人命。 虽然不知道孟解放和于国峰是如何与他们沟通,为何最终留下他们,而没有强硬抬他们出去,但严语并不想就这么放弃了。 当他说出上面那番话,信心满满,本以为能够说动秦大有,但他却没有被严语搀扶起来,反倒将严语拉到了他的跟前! 严语从没想过秦大有的力气会这么大,他凑近了,直视着严语的眸光,朝严语说。 “你让考古队不再挖掘龙王庙地下,我们就出去!” 严语也是哭笑不得,但深思一番,却有些心寒,说不定秦大有一直打定了这个主意,或许他也向孟解放等人提过要求,甚至向赵同龢等人提过这样的要求。 无论赵同龢、郑君荣,亦或是孟解放和于国峰,或许他们都认为,秦大有只是无理取闹,是在用自己的命,要挟考古队。 他们只要敢提出要求,说明他们并非无欲无求,只要不是无欲无求,就不会真的去死,所以他们并不会答应他的条件。 当然了,这也只是其中一种猜测,具体是个什么情景,严语也无法得知。 或许秦大有一直在等着他严语,因为在他看来,严语比孟解放等人更具说服力。 孟解放等人只能配合考古队,他们没有决定权,赵同龢是万万说不通的,唯一能求情的,也就只有严语。 因为他知道,赵同龢一直求着严语来帮助他们挖掘,也就是说,只有严语才能阻止考古队! 严语哭笑不得过后的心寒,正是因为这一点,因为秦大有竟然能用生命来做筹码! 这足以说明他们真的在乎龙王庙,但这反而说明了龙王庙并非普通的地方,否则他们根本就不必用生命来捍卫! 这里头的关系既矛盾又统一,一时半刻是没办法说清道明的,留给严语的问题是,到底要不要帮他们? 如果自己不答应,这些老人会不会真的留下来,与祖坟一道被烧掉? “如果我不答应呢?”严语试探着问了一句,秦大有却摇了摇头:“不,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严语心说你去派出所举报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想的,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而是朝秦大有说:“我没法说服考古队的,你这样要挟并没有什么用……” 秦大有紧紧握住了严语的手:“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一定有!” 严语推开他的手:“我真的没办法……” 秦大有失望之中带着少许愤怒:“既然这样,你走吧,不用管我们这些老东西!” 四周的火势越来越大,左侧的老头子已经摇摇欲坠,本来身体就不好,此时不少老头已经开始剧烈咳嗽,有些已经咳不出来,差点就断气的样子。 然而他们仿佛真的铁了心,如何都不愿离开。 严语此时见得,左侧老头子许是被飞过来的火苗烫到了,下意识往旁边躲。 严语心头松了一口气,既然还知道躲,就不是真心要死,于是朝秦大有说:“我真的没办法,你们愿意留下就留下吧,这是你们坚持的东西,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这番话可谓冷血无情,严语转身便走,为的就是要让这群老头子知道,这么做毫无意义! 然而当他越走越远,秦大有却背过身去,一群人仍旧跪着,似乎不再抱任何的希望了! 于国峰和孟解放也走了过来,朝严语问说:“你觉得他们会不会起来?” 此话一出,严语也估摸得出来,他们应该也是收到了同样的条件,而且心里都在想,再熏一熏,这群老东西迟早是要跑出来的。 严语摇了摇头,眼看着火势不断蔓延,老头子们却仍旧没有动静,三人终于是着急起来。 “怎么办,看来他们是真的铁了心了!” “可是考古队那边只能协商,根本就起不到决定作用,这是考古发现,是极其有价值的,总不能被封建迷信牵绊着,阻碍了工作吧?” “再说了,考古队都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咱们能怎么办?”孟解放的拿手绝活就是“和稀泥”,可眼下都束手无策,可见此事是真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叫几个人过来,动粗!”于国峰早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老河堡的年轻人对老家伙们唯命是从,但派出所的同志可不会见死不救! “我去叫考古队的人帮忙,刚刚他们答应我和关锐,可以调拨一些人手给咱们的。” 严语转身要走,一回头也是吓了一跳。 但见得秦钟等人满目热泪,手持工具,挡在了前头,全村老小都一个表情,很是悲壮。 “秦钟,都给我滚开!他们要是死了,你们能心安吗,下半辈子你们怎么睡得着!” 严语平日里谦谦有礼,此时发动肝火,也是气急了,但秦钟等人却不为所动。 “这就是你们这些外姓人如何都没办法成为咱们的亲人的原因,你们永远不明白,咱们靠什么活着!” “不是靠吃的,不是靠喝的,是靠一个秦字,咱们是一家人,才能活下去!” 秦钟就是个糙汉,然而此时却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足够让人吃惊,可见这群年轻人都被老东西们的举动给点燃了,一个个都失去了理智! 洪大富也是气了:“一群糊涂虫,都滚开!” 他叼着一根烟,走到前头来,但秦钟等人却没有被他吓到,反而举起手中的家伙,朝洪大富说:“有本事就过去!” 洪大富的身子突然弓低,就好像感受到危险的豹子,严语飞快地思考着,此时拦下了洪大富。 “算了,就算打得出去,人也带不进来,浪费时间罢了。” 洪大富虽然拳头很硬,但并不是只信奉暴力的蠢蛋,自然晓得这个道理,只好忍了下来。 “你们这样是谋杀,知道吗!他们要是死了,你们都有责任,你们还怎么活下去!” 孟解放常年做着基层工作,对群众的思想动态非常了解,也深谙他们的心理。 然而今日是见了鬼,这些人一个个吃了秤砣那样,软硬不吃,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老头子一个个倒下,秦钟等人却是寸步不让! “怎么办?”孟解放已经是处理危机的“专家”了,但此时他还是朝严语问了出来。 因为严语好歹算是半个老河堡的人,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只能依靠严语。 严语看着秦钟,又看了看背后的老头子,咬了咬牙,到底是转身走进了火场。 “你答应了?”秦大有睁开眼睛来,他已经很虚弱,但见到严语的那一刻,却仍旧掩饰不住眼中那种兴奋。 然而严语却摇了摇头:“不,我不答应,如果这个事情我妥协,往后就再没原则可言。” 秦大有哼了一声:“那你来做甚么?” 严语坐了下来,朝秦大有说:“我留下,你们不走,我也不走。” 秦大有哈哈笑了起来:“你还年轻,你舍不得死,想要反将我一军,不行的。” 严语摇了摇头:“你要死,是你们的事,就算你们留下来死,也不会追究谁的责任,但如果我死在这里,你们就一个都不会干净!” 严语掷地有声,而后同样凑近了,问秦大有说:“秦叔,你是这样的人么?” 同样的问题,丢回给了秦大有。 秦大有面容痛苦,朝严语说:“我也不求你了,你不帮忙也罢,但你还是出去吧,我知道你是好人,我心领了,你赶紧走吧。” 退一步,就是输。 严语没有回答,闭上了眼睛。 秦大有轻叹一声说:“你不明白的,咱们这群老家伙就算出去,也没有意思了,这是我们最好的结果,你成全我们就罢了。” “什么意思?”严语敏锐地抓到了他话中有话。 秦大有却摇了摇头:“你还是走吧,赶紧走!趁你还干净,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永远不要回来!” 这句话实在太熟悉,赵江海曾经讲过,还有一个人对严语也讲过同样的话,没想到秦大有此时又讲! 但凡这句话说出来,背后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肮脏事! “说清楚,只要你告诉我,我就走,立马就走,再不管你们!” 秦大有痛苦地说:“火是我放的,火是我放的!只是我没想到火会这么大,连祖坟这边都受了牵连……” “不过都值了,就算下去见了祖宗,也不丢脸!” “你放的火?为什么!”严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曾经拼了命也要救龙王庙的老人,竟然会亲手烧掉龙王庙! “为什么!” 秦大有这次却坚决地摇头:“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快走吧……” 严语虽然满怀迷雾,但此时已经没法细想,朝孟解放大喊道:“秦大有已经亲口承认他是纵火犯,快进来抓捕!” 秦大有没想到严语竟然会来这么一出,赶忙摆手否认:“不!我不是!他瞎说!他诬陷我!” 然而孟解放和于国峰等人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即冲进来,不由分说将秦大有给铐了出去! 秦大有是主心骨,老家伙们见秦大有被拖出去了,一个两个也跪不住了。 秦钟等人还在迟疑,洪大富大声呵斥道:“你们再拦着,那就是帮凶从犯,一个个都走不了,这已经不是你们的事了,而是刑事案件,是要判刑坐牢的,不是一厢情愿的事!” “这场大火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秋后算账,你们一个都跑不掉,还不赶紧救人!” 于国峰趁热打铁,这么一说,秦钟等人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第六十七章 诬陷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一群死守祖坟的老顽固终究被七手八脚抬了回来,村民们一个个哭得死去活来,场面极其的悲壮。 孟解放抹了一手的汗,严肃地朝严语说:“你这权宜之计用得蛮好,不过咱们不能做,咱们得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的。” 于国峰不以为然:“到底是为了救人,出发点是好的,再说了,严语不是咱们的人,民不举官不究,等这些老头子醒悟过来,感谢严语还来不及的。” 严语也是苦笑:“你们就没想过,我并非权宜之计,而是说的真话?” 于国峰拧着眉毛,一脸的凝重:“严语,这不是能开玩笑的。” 严语摇头,同样认真:“我没开玩笑,他亲口向我承认,说是他放的火。”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孟解放也很是不解,但显然,他是相信严语了。 “他没有说,不过我想……应该是为了陷害考古队。”严语也不敢把话说太满。 “陷害考古队?” “是,刚刚我跟关锐去调查起火点,郑君荣言辞闪烁,非常得心虚,想来火场应该是出现了什么对考古队极其不利的证据。” “那也有可能真是考古队放的火,或者是无心之失也未必的……”孟解放对严语的结论似乎并不是很认同。 严语却摇头:“考古队确实有这个动机,只要把龙王庙烧平,村民们也就不必再坚持阻挠他们的挖掘,但郑君荣应该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而且我相信,秦大有不会骗我,他说是他放的火,那必然就是他放的火,这个老头子一辈子都在珍惜羽毛,容不得留下一丝污点,将死之言,应该是可信的。” “所以我认为,秦大有应该是做好了诬陷考古队的准备,烧掉龙王庙或许还不够,但如果他们这些老家伙死在大火中,这个考古项目就会彻底被冻结,再也没法挖下去了。” “他们……他们是在用自己的命,捍卫龙王庙地下的东西!”不得不承认,这种做法实在是太让人佩服,即使在旁人看来顽固而愚蠢,但这群老家伙的行为,实在太过震撼人心。 “这地下到底有些什么,能让这群老东西豁出性命来守卫?”于国峰咋舌道,孟解放接话说:“要不要问问考古队?他们这么想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 于国峰摇头:“这属于考古队的机密,不是咱们可以打听的,再说了,除非涉及案情,否则咱们也没法子让他们百分百透露内幕的。” 孟解放也是叹气:“这难得有点头绪,正准备排查,又出了这档子事,这段时间真是撞了邪,怎地麻烦就没断过……” 此话一出,难免有些沮丧,关锐建议道:“先去问讯秦大有,不过看他刚才撕破喉咙也要否认,没有实际证据,怕是很难坐实他是纵火犯……” 严语点头:“关锐说得没错,他们现在身体不适,而且村民情绪也不好,不适合这个时候去问讯,咱们不如把重心放在火场调查,只要能找到证据,他再如何否认也没用。” “有了这事,顺便也能把跳傩大师傅的名单给问出来。” 于国峰认同地点头:“严语的想法不错,是这么个思路,咱们先调查龙王庙火场。” “另外,我去找郑君荣谈一谈,说不定能从证据这方面找到突破口。” 严语对郑君荣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毕竟有赵同龢在身边,就算秦大有安排了确凿的证据来陷害考古队,最终还是会被赵同龢处理掉,否则这老道也不可能这般气定神闲。 不过他并没有阻止于国峰,横竖还要等待龙王庙废墟彻底熄火,让他尝试一下,若能获得些意外之喜,也是好的。 几个人商量完毕,便走出了山坳,此时村民们哭哭啼啼,围拢着几个老家伙,场面非常的感人。 有句话说“殷忧启圣,多难兴邦”,困难虽然会带来损失,但也会极大地增强群体的凝聚力,相信经过今日之时,只怕所有人都会对秦大有唯命是从,甚至将他拔到更高的地位。 严语正在寻思之时,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人来,可不正是林小余么。 “严语!” 林小余也是没顾及太多,到了近前来,发现严语身边还有关锐等人,只好改口问说。 “严……严老师,你没事吧?这脸又是怎么回事……” 严语摸了摸脸上的纱布,朝林小余说:“没事,前两天摔了一跤,不碍事的,孩子呢?” “里头人太多了,小卢同志带着他们在考古队那边呢。” 于国峰见得此状,也朝严语坏笑着眨了眨眼,严语白了他一眼,后者便去找考古队问话去了。 关锐等人也识趣,找了借口便给严语留了个人空间。 “怎么这么不小心……”见得没人在旁边了,林小余才表露出自己的疼惜来。 严语心头温暖,笑着说:“不碍事,你别担心。” 似乎发现两人说话的语气太过暧昧,林小余也稍稍低头,不敢去碰触严语的眸光,甚至下意识后退了一些,尽量保持距离。 严语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对了,那个人我们还没抓住,就怕他狗急跳墙,这段时间不要让孩子往外跑,凡事要跟小卢同志商量。” 林小余咬着下唇,点了点头:“你也小心一些,等……等过段日子,来……来家里吃饭吧,孩子……总提起你……” 严语也是心头激荡,点头应承说:“好,等消停了我就回去。” 林小余也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说出这话,此时双颊滚烫,比山坳里的火势还要炽热。 严语趁机问说:“对了,有件事我想问你,你可别多想……” 林小余温柔一笑:“你问。” 严语到底是开口说:“他们在整理赵江海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枚铁钱,你知道这铁钱怎么来的吗?” 林小余的笑容瞬间凝固,仿佛一下子就被罪恶感击中,眼中那股炽烈也变成了冷淡,仿佛自己跟严语讲话有些对不住尸骨未寒的丈夫。 “他没跟我提起过,我也没见过……” 严语也知道赵江海三个字必然会带来这样的后果,但这是躲避不开的事情,或许等哪一天,林小余能够淡然面对这件事,面对赵江海这个名字,他与林小余之间才有进一步发展下去的可能了。 可铁钱干系到他的父亲,他又不能不去打听,赵江海已经死了,他也是不得不问。 眼看严语有些失望,林小余也似乎有些过意不去,沉思了片刻,朝严语说:“不过……有一次他跟我说,他很快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说有贵人能帮助他,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神秘兮兮的……”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个有关,但愿吧……” 严语双眸一亮:“他有没有提过贵人的名字?” 林小余摇头:“没有,不过他很敬重这位贵人,从来不信鬼神的他,那段时间竟然开始烧香,问他也不说……” “开始烧香?”虽然没有姓名,但单凭这一条,严语觉得那个贵人应该就是自己的父亲了! 只是他为何要赠铁钱给赵江海,还允诺帮助赵江海离开?赵江海挖掘龙王庙寻找水源,会不会跟父亲有关? 难道真如赵同龢所言,龙王庙地下极有可能会发现父亲的线索? 两人见面,聊的却是林小余刚死去的丈夫,只是想起来就觉得别扭,林小余自是受不了,朝严语说:“没什么我就先回去了,孩子还等我……” 严语也心有愧疚:“是我不该问……” 林小余反倒苦笑起来:“不是你的错……是我……总之,会过去的。” 严语也笑了笑,正要回应,外头山道上突然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几辆大卡车撞开滚滚烟尘,出现在了山坳前。 “是消防队来了!” 车子没法开进来,消防部队的同志们迈着快速而有力的步伐,背着扛着各种工具,哗啦啦涌了进来。 领导与孟解放等人了解大概的情况,便分头行动,向火势凶猛的地方发动攻势! 因为没有水车,他们只能用土法子来灭火,与村民们一样,不过他们眼神坚定,行动迅速,完全将个人安危抛诸脑后,效率极高。 消防队的到来,让众人都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村民们也没有闲着,秦大有等几个老家伙没死成,又发动村民去保护祖坟。 消防队的领导阻拦不住,只好派人组织村民,指挥现场,尽量保证他们的安全。 见得此状,严语朝林小余说:“我也好久没见过孩子们了,我送你出去,顺便看看孩子。” 林小余有些犹豫,但知道严语是在补救刚刚的对话,也点了点头。 大小双从小就没有父亲的关爱,进了学堂之后,对严语有着截然不同的尊敬,严语对他们也关心,所以他们会下意识用严语来填补父亲的空缺。 这几日在小卢的保护之下,他们没办法出去玩耍,早就无聊透顶,见了严语,便围了上来,吱吱喳喳问个没完没了。 趁着这个空当,小卢也暂时里开,去向孟解放汇报自己的工作近况。 严语跟他们笑闹了一阵,看得林小余也是满怀欢喜和欣慰,直到严语问起他们的功课,孩子们才停了下来。 正打算聊一聊学习,小卢突然跑了回来,朝严语说:“严老师,孟队让你快过去,龙王庙废墟里有发现!” “发现了什么?”严语也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 然而小卢却是脸色苍白,看了看林小余和孩子们,朝严语说:“你过去就知道了……” 严语看他脸色,心中顿时涌起不安。 第六十八章 废墟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听小卢说龙王庙废墟这边有重大发现,严语下意识就联系到了放火的证据。 然而小卢下意识看向林小余和孩子的表情,又让严语感到极度的不安,因为这意味着,龙王庙废墟的发现,极有可能会给妇女儿童带来惊吓,哪里听到也会受到惊喜,这就非常不妙了。 严语快步来到了废墟这边,才发现消防队已经将废墟的火头全部灭掉,废墟也已经清理了一部分。 此时无论是村民,还是考古队,亦或是消防队的人,全都留在了外围,里三层外三层,议论声如同沸水一般。 严语分开了人群,便发现王国庆等同志把守警戒,不让任何人靠近,废墟的中心处,只有于国峰等人。 朝王国庆点了点头,后者点头回应,严语便顺利通过了警戒线。 也不消多问,因为他已经发现了小卢口中的重大发现。 消防队的同志们应该是就近取材,用沙子灭的火,周围还留有不少沙子,废墟中间七扭八歪躺了几具尸体,全都被烧得扭曲变形,令人见之,极度不适! 这几个人抱在一起,显然在惊恐万状之中度过了人生最后的时光。 因为“抱团取暖”的原因,大火一烧,就好像烧了蜡人一样,几个人的手脚身体“融合”在一处,粗扫一眼,还真没法立刻说出个确切的人数来。 他们的身上还残留着布料的余烬,粘在裂开的皮肉之上,黑乎乎一团,实在难以分辨。 “如果真是秦大有放的火,那问题就严重了,只怕不需要老家伙们自杀,这个考古项目也没办法进行下去了……” 于国峰也没敢乱碰,只是蹲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朝刚刚赶到的严语说。 严语其实早就意识到,因为刚刚进来的时候,考古队那边吵吵闹闹,几乎要炸了锅,郑君荣更是暴跳如雷,这个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严语想要靠近一些,却被于国峰给拦住了:“等蒋慧洁他们过来再看吧,这现场并不复杂,但因为被火烧过,轻易碰不得,否则想搜找证据就更难了。” 严语停了下来,看着那堆尸体,朝于国峰说:“是不是秦大有放的火不好确定,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跳傩大师傅是不用去排查了……” 于国峰和关锐等人纷纷将眸光投向了严语,后者指了指尸体的头部,朝众人说:“看他们头上是什么。” 众人跟随严语的指示一看,便发现后面三个蜷缩着的死者,因为缩在其他人的身后,形成了一个保护空间,他们脸上还残留着碳化的傩面具! 而前面直接受到烈火灼烧的死者,虽然面具已经被烧成了灰烬,但他们的头上留有一圈铁线,如同孙猴子头上的金箍儿一样! “很显然,为了防止他们摘下面具,凶手用铁线把面具绑死在了他们的头上,再看他们的双脚,应该也是铁线,这些人是被活活烧死的!” 严语得出这个结论,众人又看在眼里,不由心头发寒,这是多么令人发指的罪行! 而无论是于国峰还是关锐,第一时间想到的,应该就是那个神秘人! 他们刚刚才理出一些头绪来,打算排查跳傩大师傅,此时这些大师傅就被集中到一处,一把火给烧了! “最早的时候,他用水,一个接一个,先是孙立行,而后又是傅青芳,可现在却没再顾及,竟是将剩下的目标,一次性烧死!” 关锐愤怒地挥舞了拳头,语气中也满是惋惜,眼看着抓到一些线索,距离神秘人又近了一步,可现在,又被一把火烧掉了! 严语摇了摇头:“这说明他着急了,以往总是慢条斯理,胜券在握,自信满满,总觉着咱们不可能抓得住他。” “可被咱们设计击伤之后,他感到了恐慌,不过他将面具用铁线绑死,也是为了保全仪式感,即便在这种慌乱的状况之下,这种仪式感都缺少不得,这多少也能说明一些东西的。” 严语的分析非常有理,但孟解放等人被现场震慑,此时也只是愤愤地骂道:“简直就是恶魔!” “咱们必须抓紧时间,将这恶魔缉拿归案,否则真不知道他再干出什么事情来!” 孟解放紧握拳头,带着些许抱怨:“蒋慧洁他们怎么还不来?” 早先他们出发之时,就已经通知蒋慧洁,让他们与齐院长组成医疗队,尽快赶到火场来支援。 可如今消防队都快结束灭火工作了,医疗队竟然还没有抵达,若不是齐院长早先带着卫生院的几位同志来监督和协助赵同龢,只怕今天这火场上也是麻烦不断。 “王国庆,你再去村里摇个电话,问问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孟解放平日里也很少发火,今次是真的着急了。 这地方虽然穷山恶水,打架斗殴也不少见,但恶意凶杀的案子却很少。 然而只是短短半个月不到,已经死了这么多个人,今日更是大爆发,一下子烧死了一堆! 就好像……就好像林小余那对孩子的失踪,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从此之后,灾难和死亡便降临人间,确切来说,是降临到这个地方来! 王国庆知道孟解放轻易不会发怒,也是赶忙驱散了村民,要出去摇电话,只是走出一段,又跑了回来。 “孟队……他们来了……” “来了还不赶紧进来,快让蒋慧洁带人进来,入夜要起风,一旦起风,什么证据都要吹没了!” 王国庆也急:“不是蒋慧洁,不止是蒋慧洁他们,省里的督导组也一起来了!” “督导组?”孟解放朝于国峰投去了眸光,于国峰也苦笑:“之前我下来的时候,领导还不放心,说是案子性质恶劣,影响极大,要限期破案,而且省里会有督导组进驻,我忘了跟你提这一茬……” 孟解放也只是轻叹一声,站了起来,走到外围去,便见得蒋慧洁等人与三个穿着青绿色制服的同志走了过来。 “同志们辛苦了,我是罗文崇,这位是负责群众工作的陈经纬同志,旁边这位是负责宣传工作的叶晓莉同志。” 罗文崇也就四十来岁,头发梳理得光洁整齐,制服笔挺,笑容和煦,身材也并不臃肿,反而展现出一股子干练又有活力的劲头。 左边的陈经纬是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人,带着刚走出校园的朝气,昂首挺胸,仿佛恨不得马上要为四化做贡献。 落在后面的女同志叶晓莉与陈经纬年龄相仿,不过戴着一顶西洋软帽,与制服有些格格不入。 孟解放赶忙上去握手,介绍说:“督导组的同志你们好,我是县里的孟解放,这位是市支队的副队长于国峰,旁边是他的助手洪大富,这位是我们所里的骨干……” “是关锐吧?是不是叫关锐?我之前看过报道,青城神探关锐是不是你?我曾经想给你做专访,还让你轰出办公室,你记得我吗?我啊,叶晓莉!” 罗文崇干咳了一声,很是尴尬地朝叶晓莉瞪了瞪眼,后者却不以为然,瘪了瘪嘴。 关锐也有些尴尬:“我是关锐,叶记者你好,当时也是顾着工作,没有赶你走的意思……而且办案都是大家同事一起的努力,什么神探不神探的,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 关锐这么一说,倒是缓解了尴尬的气氛,罗文崇也看着关锐,满意地点了点头。 孟解放又朝向严语这边:“这位是……” 罗文崇却抢先开口说:“是严语老师吧?我听说过你,不用介绍了,我跟同志们还有些话要说,严老师不是内部人士,太麻烦你了,严老师不如先去休息一下?” 虽然说得客气,但这种语气并没能让人高兴,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严语也只好朝孟解放等人点头表示歉意,退出了圈子。 王国庆倒是想说些什么,严语朝他摇了摇头,心领神会,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才刚走出来,便听到叶晓莉一声尖叫,想来他们终于是看见废墟里那堆尸体了。 严语取出烟盒,刚要点一根烟,蒋慧洁快步走了过来,压低声音朝他说:“你别再掺和了,督导组这次下来,就是为了你的事!” “为了我?” 严语也有些惊讶,或许跟那位给他作担保的人有关吧,毕竟这关系到纪律问题,不过严语连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都不清楚,也是冤枉了。 蒋慧洁还要再说,孟解放已经在那边打声招呼技术科的同志,蒋慧洁咬了咬牙,最后朝严语说。 “别再搅进来了……算我……算我求你!” 看着蒋慧洁匆匆离开的背影,严语也很是郁闷,抽了一口烟,只觉着满嘴苦涩。 眼下案情复杂如麻,却又断了头绪,林小余和孩子的安全还没得到保障,自己要查的事情也没能趁机去接触,而且凶案不断发生,他又岂能说抽身就抽身? 思来想去,严语也觉得有些烦闷,蹲了下来,寻思起接下来的应对。 日头渐渐西落,风声渐起,废墟上仍旧冒出些许烟雾,让人看不清下山的路。 秦大有到底是不是纵火犯,考古队到底有没有联系,死者是不是跳傩大师傅,凶手是不是神秘人,督导组会带来什么影响,严语还能不能继续跟进调查? 一个又一个谜团,一桩又一桩麻烦,剪不断,理还乱。 第六十九章 观望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罗文崇领队的督导组入驻,蒋慧洁的暗中提醒,让严语留了个心眼。 除了那位担保人,严语实在想不出,督导组有什么原因会因为他而下来督导工作。 但直到目前为之,严语都不知道到底是谁为他担保,这事又从何说起? 无论如何,督导组的态度是非常鲜明且直接的,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严语排除到了核心之外。 被烧死的那些人到底是不是跳傩的大师傅,对于整个案件而言,非常重要,严语却没法再接触调查了。 在外头等到傍晚,严语都没有被重新“征召”,只好暂时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漂泊”了这许多天,再次回到自己的小屋,桌面上都落了薄薄的灰尘,严语反倒有些无所适从。 虽然还有一些存粮,但没有水,严语也没法做饭,只好坐了一会,拿出烟盒来,将香烟叼在嘴里,却再没有点燃的欲望。 坐了一会儿,严语便起身去找小卢,想着翁日优应该将自行车送回来了,他正好骑车回卫生院,除了换药之外,还能把面具袋子取回来,若是让督导组发现自己暗藏了“证物”,怕是又要惹出多少麻烦来。 正要出门,大双却是出现在了门口:“严老师!严老师!娘叫你到家里吃饭呢!” 孩子忘性大,虽然被囚困在地下的经历曾经让他们感到恐惧,但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又有小卢保护,孩子们的情绪也回归了常态。 严语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好,老师正愁没饭吃呢。” 大双嘿嘿一笑,很为自己能邀请到严语而感到高兴自豪,雀跃地在前面走着,回头朝严语问。 “严老师,有没有吃饭的古诗,教我!” 这已经是他们之间的特有游戏,别的孩子总会问一些奇怪的问题,天文地理,见着什么问什么,但大双却喜欢问相关的古诗词。 严语也是头疼,不过还是认真地搜肠刮肚,过得片刻,看着不远处的炊烟,语气平常地吟道。 “桂花香馅裹胡桃,江米如珠井水淘。见说马家滴粉好,试灯风里卖元宵。” 严语也是有感而发,往后怕也只能干看着于国峰他们,自己是没有插手的份了。 大双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追问诗词的涵义,让严语给他讲解,严语也有些好奇:“你懂了?” “懂!”大双有些得意地回答,倒是让严语有些讶异。 “你倒是说说,这首诗说的什么意思?” 大双嘿嘿一笑:“说的是严老师羡慕我家的饭好吃呗!” 严语微微一愕,而后哈哈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继续往前走,反倒把诸多烦恼给暂时放下了。 “严老师,真的有像珍珠那样的米吗?” 林小余虽然努力过活,但这地方太过偏远,很多人都没吃过大稻米,大双问出这个话来,严语也颇有些心酸。 他没有回答大双的话,而是想起了赵江海,蹲了下来,认真地朝大双说。 “等你长大了,有本事了,就带妈妈和妹妹离开这里,好不好?” 大双也收拾了小孩子的顽皮,朝严语问:“老师不能带我们离开吗?我想……我想读很多书,想吃珍珠一样的大米,想喝干净的水,还想……还想看大海,我不想别人再叫我们野种,我想严老师跟我们在一起……” 严语疼惜起来,但还是像对待一个大人一样,与大双说:“老师还有些事情没做完……” “不能不做吗?我……我想老师做我的阿爹……”大双虽然是个孩子,但穷人家孩子早当家,思想上已经很成熟,能说出这句话来,是非常不容易的。 严语动容,但他不想骗孩子,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不愿意。 “严老师也有阿爹,严老师要为自己的阿爹做些事,等做完了这些事,严老师才能做你们的阿爹……” 大双听闻,顿时失望,眼眶里蓄满了大颗的泪滴。 严语将他抱在怀里,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发现大双有些仓促地抹眼泪,严语也松开了孩子,扭头看时,却见得林小余就在前面不远,看着他和孩子。 她应该是听到了严语适才的话,眼睛有些红,但接触到严语的眸光之后,还是马上露出笑容来,虽然刻意掩饰,但到底是瞒不过严语。 “回去吃饭吧,天要黑了……” 严语也故作不知,朝林小余开玩笑说:“我肚子都饿扁了……” 牵着大双的手,正要迈步,远处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声,破吉普扬起尘头,轰隆而来,停在了三人前面。 “严语,回医院换药,正好有事要跟你说。” 蒋慧洁从车窗探出头来,不容置喙地喊了一句,驾驶员是王国庆,车子甚至没有熄火。 严语下意识看了看林小余,后者只是低着头,拨弄着大双的头发,并没有去看蒋慧洁,倒是蒋慧洁的眸光一直停留在林小余的身上。 “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会骑车回去就行。” 蒋慧洁似乎有些气恼:“天都黑了,你一个人骑什么车,是嫌自己惹下麻烦不够多,还是嫌弃我们的车太低档!” 她的语气并不好,虽然这是她一贯与严语说话的姿态,但放在林小余面前,却很是尴尬。 严语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蒋慧洁却说:“上来吧,是关于督导组的事,很重要,于队和孟队跟着督导组同志先回去了。” 虽然严语很想知道关于督导组的事,但此时却想留下陪林小余和孩子吃顿饭。 正要继续拒绝,林小余却开口说:“你去吧,尽快把你的事情做完……” 林小余果真是听到了严语适才的话,之所以意味深长地让严语尽快完成自己的事,其实也说明她迫切地想带孩子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严语轻轻吸了一口气,朝林小余说:“很快了。” 林小余露出一丝苦涩,却仍旧带着无限希望的微笑,朝严语点了点头。 严语也不再啰嗦,他甚至不敢去跟大双解释,低着头便上了蒋慧洁的车。 他没有回头,因为他无法直视车后的那两个人影,一大一小,就这么看着他离开。 虽然上了车,但严语的心情并不是很好,蒋慧洁突然开口说:“她带着两个孩子也不容易……” “行了,别说这个,说说现在的情况吧。”严语近乎粗鲁地打断了蒋慧洁的话头,后者却出奇地没有生气。 “龙王庙废墟那边整理出六具尸体,暂时还无法确认身份,尸体收缩严重,有‘热强直’的状况,拳斗姿势,有睫毛症候,生前烧死的可能性比较大。” “确切的报告要先进行解剖验尸,如果口腔及气管有烟灰碳末沉积,出现呼吸道热作用综合征等等,基本能确认是被烧死的了。” “那……铁钱疤痕……”严语到底是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蒋慧洁摇了摇头:“皮肤被严重灼烧,暂时没法辨认,如果疤痕组织比较深,可以尝试着辨认,但如果只是浅表瘢痕,就很难确认 了……” “从衣物残留来看,可以初步确认他们是傩师,因为脸上的面具太明显,而且身上的衣物残留比较多,这种天气穿这么多衣服,应该是傩师那套行头,加上还有一些贝壳之类的饰品留下,基本可以确认……” 他们刚刚找到了这条线索,正打算排查这些跳傩的大师傅,没想到让人一把火全烧死了,线索又断了头,大家的心里自是备受打击的。 此时严语没再多问,因为他手里还有神秘人脸上扒下来的面具,或许能找到另外的突破口。 心里如此想着,却听蒋慧洁继续说:“这几件案子可以并案调查,但凶案频发,影响很恶劣,督导组那边已经介入调查,并……并限制了于队和孟队的指挥权……” “还有……因为你瞎掺和,于队和孟队都受到了警告,以后你不能再插手了,否则大家都不好过……” “我知道了。”严语早有所料,也并不惊讶,只是没想到连于国峰和孟解放都受到了牵连,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既然不能插手,为何又要找我谈话?”严语兴趣阑珊,但到底是要问个清楚,就怕督导组会对自己进行调查,万一找到那个袋子,可就更加麻烦了。 “不是督导组要找你谈话,是于队和孟队,有些话想私底下跟你说……”蒋慧洁压低了声音,有些神秘兮兮的。 “不是督导组?” 蒋慧洁直言不讳:“你不过是个山村教师,督导组哪里看得上你,只是不想你继续插手,毕竟这已经是死伤多人的重大案件,稍有不慎,不论你还是队长们,都是要背责任的!” 从蒋慧洁这话听来,督导组似乎并没有深挖担保人那方面,严语反倒有些疑惑。 “你不是说他们是奔我来的吗?” 蒋慧洁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只是想趁机提醒你……远离这些不该过问的事……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更不是你的责任……” 严语没有气恼:“不,一天没有抓到那个人,孩子们就没有得到确凿的安全保障,我……” “又不是你的孩子,你到底着急个什么劲!”蒋慧洁说出此话,也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对,尴尬地不敢看严语。 严语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朝蒋慧洁说:“他们虽然不是我的孩子,但却是我的学生,老师保护学生,这就是我的责任!” 蒋慧洁哼了一声:“怕不止是因为这些吧……” 严语警惕起来,难道她发现了自己的真实意图?亦或者说她查到了些什么? 第七十章 忘年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心中有秘密,说出查案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学生之时,到底还是有点心虚。 听得蒋慧洁说他另有所图,严语也有些紧张,但面上却没有半点惊讶之色,又听得蒋慧洁说。 “你可不是为了那两个孩子,是为了孩子的妈妈……” 蒋慧洁说出此话之时也没有掩饰自己的酸涩,严语倒是松了一口气。 本以为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原来只是在“吃醋”。 严语笑了笑:“你刚才不也说了么,她一个人,拉扯俩孩子,确实不容易的……” 蒋慧洁白了他一眼:“村里这么多人拉扯孩子不容易,也没见你多照顾照顾,贪图人家美色就直说,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这句话就有些玩笑的意思了,严语反倒问了她一句:“你倒是说说,她有什么美色可图?” 这话倒不是严语贬低林小余,她算是性格温柔坚韧,但外形上其实并不算太出众的人,起码是比不上蒋慧洁的。 蒋慧洁撇了撇嘴:“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这种小寡妇么,谁知道你们图什么……” 说到此处,她似乎一开口就有些后悔了,毕竟赵江海刚死不久,林小余是真的成小寡妇了的。 严语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朝蒋慧洁问说:“说起来你年纪跟她差不多,人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怎么没结婚?” 这话可就戳中蒋慧洁痛处了,她有些郁闷又有些不甘地说:“放眼整个法医界,女性屈指可数,旁的不说,咱们省里就只有两个姑娘家干这个。” “整天跟尸体屎尿蛆虫苍蝇打交道,谁乐意找这样的女人当媳妇儿……” 蒋慧洁虽然说得有些直白,但她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自卑,反倒有些不屑,甚至对世俗目光看法感到有些不平和愤怒。 “姑娘家怎么了,我还不是成了首席,认真起来,干得不比男人差,凭什么就要遭人嫌弃?” 女强人终究也是女人,发起牢骚来也就止不住,严语也感到好笑,朝蒋慧洁说。 “谁嫌弃你了?我看关锐就很关心你啊……” 蒋慧洁撇嘴道:“他呀,还是算了吧,当哥们都嫌他糙……” 说起关锐,似乎她又想起自己的弟弟来,聊天的情绪也没那么高了,眼中甚至有些低落。 严语知道,她与林小余一样,都有心结,都有无法迈过去的记忆,到底是要去面对和接受,便大胆地朝她说。 “跟我说说他吧……” “关锐吗?没脑子的糙汉子一个,有什么好说的……” “不,我是说……你弟弟……” 蒋慧洁沉默。 严语倒是有些后悔,适才看到她的神色,没来由想起她给自己的画像,虽然面容上很相肖,但神态却似另一个人,就好像她把严语和记忆中自家弟弟的音容笑貌融合在了一起,落在了画纸上。 车厢里终于安静下来,安静了许久,蒋慧洁到底是没有开口。 也亏得两人坐在后座,王国庆似乎并不是老司机,所以注意力都放在了夜路上,所以对他们的交谈也没有插话。 就这么尴尬地回到了县城,严语心里挂念着那个袋子,所以让王国庆先送他去卫生院换药,而后再回派出所,蒋慧洁竟然也没有反对。 不过她到底是没有下车,更没有帮严语换药的意思,严语也乐得如此,否则她跟在身边,倒也不好去取那个袋子。 白日里发了大火,不少人都昏厥或者烧伤,齐院长也忙活了一天,此时才刚刚得了一阵歇息。 严语本不想打扰,但袋子非常的重要,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院长?” “哦,是严语啊,快进来!”齐院长打起精神头,不过仍旧掩饰不住满眼的疲倦。 “打扰了……今天走得急,所以让护士同志把那个袋子转交到院长这里来……” 齐院长“哦”了一声,却没有接话,只是递了一根烟给严语:“陪我坐一会儿。” 严语接过烟,便坐了下来。 齐院长点了烟,在硬背椅子上伸了伸腰,将眼镜也摘了下来,朝严语说:“你说这阵子都怎么了这是,坏事不断的……” 严语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打了个哈哈:“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说不准的……” 齐院长点头认同:“人生无常啊……按说咱们行医的,早就该看惯了,可每回遇到这样的事,心里总归是有点难受的……” “严语,你老实告诉我,以后会不会还有更多的人……会……会遭遇危险?” 齐院长是本土人氏,在卫生院工作这么多年,从乡村里的赤脚医生,直到担任院长,这周遭的人,他都非常的熟悉,差不多都找他看过病,他担心这些人,也是人之常情。 也难怪这么多人尊敬这位院长,因为他心系百姓,百姓自然也就爱戴他了。 严语不想制造恐慌,但他不希望欺骗齐院长,尤其在这件事上。 “凶手还没有落网,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动手,但非常时期,咱们还是要时刻保持警惕的……” 如果龙王庙火场里烧死的是剩下的全部跳傩大师傅,那么神秘人接下来要杀的,只能是唯一的幸存者,傅青芳。 眼下还没搞清楚他杀这些大师傅的动机,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对其他人动手,但此人心狠手辣,残暴冷血,极度危险,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 齐院长皱着眉头,将手里的香烟抽完,朝严语说:“谢谢你跟我说了实话。” “其实早先我也问过孟解放几个,不过他们都只是说些一定会保护人民安全之类的套话,我知道他们有他们的考量,不想闹得人心惶惶,但我也是知轻重的人,什么都不对我说,我心里也有些想法的……” 严语也没想到齐院长这么坦白,朝他说:“院长你也是担忧大家的安全,可以理解的,孟队他们是出于大局的考虑,只能说,相互体谅吧……” 齐院长呵呵笑了起来:“你虽然年纪不大,但想事情倒是挺稳重,还知道两面讨好,不错了,不过嘛,凡事不能两全,也不能太畏首畏尾。” 严语掐灭烟头,朝齐院长笑着说:“也是跟院长私底下这么一说,外头我不会这样。” 齐院长高兴起来,从桌底下取出那个袋子来,朝严语说:“这可是我第二次接手这个东西了,你现在拿回去呢?还是先存在我这里?” 严语见到这个袋子,总算是安心了,起码知道袋子并没有被搜走。 想了想,严语将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朝齐院长认真说:“我想先存在这里,但是……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院长,能帮我保密么?” 齐院长露出满意的笑容来,朝严语说:“只要你信得过我,我就帮你收着。” 严语也笑了:“好,那就麻烦院长了。” 齐院长摆了摆手:“我认识的人很多,但没什么朋友,你要不嫌弃,咱们就做个忘年交,以后叫我一声老齐。” “好,那我就不跟老齐你客气了,哈哈。”严语露出顽皮的笑容来。 其实他迫切想要研究一下那个面具,希望能够从中得到线索,但眼下并不是好的时机。 毕竟一会儿还要去见孟解放和于国峰,如果随身带着这个袋子,万一被揪出来就麻烦了。 齐院长收好了袋子,站起来,朝严语说:“我给你换药。” 严语赶忙推辞:“你忙活一天了,好好休息才是,我自己去换药就行,没大事……” 齐院长却已经走到前面来:“别跟我再客气,不然袋子你可自己拿回去了。” 严语也只好笑着应了,正要跟上去,却发现齐院长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 至于哪里怪,严语一时半会儿也没意识到,直到齐院长从他身边走过,严语见得他的肩头,竟然渗出一点血迹来! 严语的心弦陡然崩紧,飞速回想,洪大富此前说过,他击伤了神秘人,但具体击伤了哪个部位,并不是很确切,毕竟当时光亮并不足,而且又是死斗的混乱当中。 但严语是跟神秘人交过手的,那人虽然没有对严语下死手,但出于本能,还是会保护自己受伤的地方。 或者因为伤处的拉扯,而不敢用力,会导致一些招式无法施展出来,或者某些搏击动作无法完成。 严语此刻脑海里飞速运转,不断地回想他与神秘人的交手过程,一时间也是翻江倒海! 他甚至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来,如果他们的推测从一开始就错了呢?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如果神秘人并非隐藏在荒山野岭,而是隐藏在县城之中,隐藏在卫生院之中,甚至他有个院长的身份作掩护呢? 看着眼前带路的齐院长,严语的心头翻涌起惊涛骇浪,如果从一开始就先入为主,所有的判断都会被推翻! 心中的疑虑,终究化成了勇气和动力,严语终于还是朝齐院长的肩头伸出了手! “院长,等一下!” 当他的手接触到齐院长肩头那块血迹之时,他明显能够感受到,齐院长的整个身子都僵硬起来! 第七十一章 背面密文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的心中闪过无数的猜测,如果神秘人不在深山老林,而是隐藏在卫生院这样的地方,甚至用院长的身份来当掩护,那先前所有的推断都会奔向另一个方向! 当他试探着将手搭在齐院长肩上之时,他用力捏了下去! 齐院长身子一僵,触电一般,猛然扭过头来,朝严语问说:“怎么了?” 严语有些失望,因为他看到齐院长的脸上充满了惊讶,可惜并非惊吓,而且并没有痛楚的感觉,人体对疼痛的反应是本能的条件反射,会不由自主地保护自己。 所以这种反应是如何都隐藏不住的,可惜,或者说庆幸,齐院长并没有出现严语想象中那样的反应。 严语也有些尴尬,不过他早已做好了应对准备,此时朝齐院长说:“老齐,谢谢你。” 齐院长回过神来,朝严语笑了:“都是大老爷儿们,说得这么矫情多不好意思,走吧,给你换药。” 严语算是轻松掩饰了过去,齐院长给他的脸伤换了药之后,严语便来到了派出所。 督导组已经到接待所去了,孟解放和于国峰留在办公室里,默默抽着烟,满屋子都是沉闷。 严语的到来并没有改变这种氛围。 “怎么了?”严语坐了下来。 于国峰没有说话,朝孟解放使了个眼色,示意孟解放来说,严语就知道事情不太妙了。 因为孟解放擅长沟通,通常都会由他来告之坏消息。 也果不其然,孟解放先给严语倒了一杯水,这才开口说:“督导组的罗文崇组长建议我们这边谨慎调查,不能再惊扰群众,而且要避免再次出现大规模的伤亡事件……” “至于你,是不能再参与进来,不管是明面上的,亦或是私底下的,一旦发现你干扰案件调查,会正式以妨害公务罪拘捕你!” 这样的结果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严语点了点头,朝孟解放和于国峰说:“我明白,给你们添麻烦了。” 于国峰斜靠在椅子上,抽着烟,一只手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节奏,孟解放却满是歉意,朝严语说:“别这么说,多亏了你,咱们才找到新的线索,虽然现在线索断了,但好歹有个调查的大方向……” 当初如果严语没能坚持自己关于神秘人的说辞,只怕他们很难找到突破口,所以对于孟解放的感谢,严语也点头受领了。 “多派点人把傅青芳保护起来吧,火场那边的死者,虽然暂时没有确认身份,但谨慎起见,还是先保护起来,如果死者真的都是跳傩大师傅,那么傅青芳会是唯一的幸存者……” 虽然往后不能再参与他们的调查,但严语还是叮嘱了一番,孟解放点头说:“放心,我们晓得的。” 严语点了点头,看看于国峰,后者似乎没有太多说话的欲望,也就站了起来。 “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孟解放也站起来,与严语握手,于国峰此时才站了起来,将自己的烟盒丢了过来:“拿回去抽。” 严语本想拒绝,但看了于国峰的眼神,也就将烟盒塞进了口袋里。 走出办公室,来到门前,严语才将烟盒取了出来,打开一看,里头果真有个小纸条! 纸条上只有三个字:“秦大有”。 严语也是心领神会,虽然他不能参与调查,但毕竟住在村里,能接近秦大有,如果能从他的身上找到些什么,也是意外之喜,于国峰到底是不想浪费严语这么个资源。 龙王庙的大火是否果真是秦大有所为,于国峰等人断然是不会放弃调查的,而秦大有这个人绝非表面这般简单,严语往后也自是会留意。 但眼下,严语更关心的仍旧还是那袋子里的面具,那是从神秘人脸上扒下来的,是目今为止最直接的线索! 回到卫生院之后,严语找到齐院长,取回了面具,便关上了病房的门,细细研究起来。 这半截鬼面乃是黄铜材质,弥散着一股子铜铁的腥气,表面圆润,光泽温柔,看来并非压箱底的玩意儿,而是经常把玩。 面具的正面并无异常之处,反转过来,背面是波浪纹,应该是铸造之时所留,乍看之下,也没什么古怪。 虽然抱着极大的期望,但没有发现线索,严语也没有气馁,毕竟这只是面具,作用只是遮挡面容,又不是其他贴身玩意儿,没有线索也正常。 将面具丢到一旁,严语躺倒下来,心中寻思着法子,只是越想越是烦躁。 又将面具拿了起来,在灯下细看了一番,终究是没能看出个端倪,只能又丢回去,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日,醒来之时,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锡饭盒,齐院长就坐在床边,倒是让严语吓了一大跳,赶忙从床上弹了起来。 齐院长手里拿着那鬼面,正在端详! “院长……老齐,你怎么来了……” 齐院长呵呵一笑:“醒了?我看你睡得深沉,就没吵醒你,给你带了粗粮馒头,起来吃吧。” 严语坐了起来,目光却一直没从面具上挪开,其实是在暗示齐院长,这东西是私人物品。 齐院长也晓得:“这么小心,让我帮你存的,就是这个东西?” 严语故作心虚地说:“这是翁日优送我的,说是个古旧之物,老齐你也知道,考古队就在这里,这段日子我又跟派出所的同志走得近,万一被发现了,我也说不清楚……” 严语这借口倒也说得过去,齐院长点头说:“不用跟我解释,我家里也有不少老旧的东西,再说了,我听说你喜欢收藏旧书,放心,我嘴巴可严实了。” 听说齐院长也喜欢收藏,严语转念一想,便趁势说道:“老齐,你既然是个藏家,可看出什么来了?” 齐院长苦笑一番:“你这是要考我咯?” 严语也笑了:“可不敢,小老弟我眼拙,看不出个好歹来,这不是想借借老齐你的光么……” 齐院长点了点严语,摇头一笑,说:“这东西也没个标识,实在看不出来历,不过……这背面的纹路倒是古怪……” “纹路?那不是铸造的时候留下的吗?” 齐院长摇了摇头:“不像,我也收藏了一些铜器,除了浇铸之外,这些器物都会敲打圆润,这面具质地细腻,光泽柔润,绝非粗制滥造,即便是背面,也必然会修整打磨,这些纹路太过粗糙,依我看来,应该是镌刻上去的。” “镌刻上去的?类似铭文?” 严语顺势将面具取了回来,仔细观察背面的纹路,也果真有些比较深刻的痕迹! “不是铭文,这些纹路排布太密集,很容易造成错觉,但你看,这些条纹很像云水,极有可能是云书。” “云书?”经过齐院长这么一提点,严语仔细一看,还果真有三分样子,只是比他了解中的云篆更加的密集和复杂。 “倒是有些像云篆,不过太花哨了一些……” 所谓云篆,是从篆书转化而来的,但比篆书更加的繁复和难懂,那是道士们专用的一种密文,外行人根本就无法解读,民间也将云篆称之为“天书”! 齐院长有些讶异:“我听说小老弟你见多识广,知识渊博,没想到竟然连云篆都知道……” 严语谦逊一笑,齐院长点头说:“应该没错的,这玩意儿乃是道家之物,不过……道人寻常不会藏头露尾,诸多道器之中,面具也比较罕见,这倒是个宝贝了……” 宝贝不宝贝的严语其实并不在意,他关心的是上面的云篆!这极有可能是个找出神秘人真实身份或者相关线索的突破口! “老齐,你能破译这云篆吗?” 严语满脸都是希望,然而老齐却是有些愕然:“我?你就别抬举我了,虽然我收藏了不少东西,但都稀松平常,狗肉上不得席面,哪里看得懂这天书……” 严语到底是有些失望,眼中的希望之光也冷了下来,便听老齐说:“你别失望,我倒是认识一些人,可以帮你问问,指不定有人能看得懂呢?” 听得此话,严语赶忙摇头:“不用,我知道找谁,老齐你帮我保密就成。” 齐院长也不再多问,只是语重心长地告诫说:“老弟,既然你认我这个忘年交,我也奉劝你一句,这种玩意儿,浅尝辄止,千万不要沉迷进去,旁门左道咱可不能走的!” 看着齐院长一脸正气的样子,严语也觉着好笑:“放心吧,老弟我不是那样的人,就是好奇罢了。” 齐院长这才放心下来。 严语吃了早饭,便借了齐院长的自行车,往老河堡方向去了。 他之所以不用齐院长帮忙找别人,一来是为了保密,不想消息外泄,二来嘛,他也不愿舍近求远,因为他有更合适的人选。 虽然他并不太情愿主动去找他,但要说到云篆天书之类的事物,相信没有人比他更专业,此人便是赵同龢! 只是严语心中到底是忐忑,因为面具与其说是自己硬扒下来的,倒不如说是神秘人故意留给他的。 若果真如此,会不会是神秘人故意将自己引向赵同龢? 第七十二章 云篆瑶章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虽然不情愿主动接近赵同龢,但这面具是仅剩不多的线索,严语也只好硬着头皮寻上门来。 齐院长或许能找到帮手,破译这些云书,但这面具是严语私藏下来的,消息万万不能走漏,如此一来,赵同龢确实是最好的人选了。 由于龙王庙的火场烧死了人,而且还是好几个,所以考古队的工作彻底停顿了下来,就连那些别村的雇佣工,也都遣散回家去了。 非但如此,考古队营地已经从秦家坳搬到了外面来,因为秦大有与村民们的抵触,考古队也不好接近村子,更别提安扎在村里。 也好在勘探队那边“收留”了他们,拨了几间营房给他们安顿下来。 严语打听清楚之后,便来到了勘探队。 许久不见,张顾霖也很是热情,徐傲的伤也好了,见得严语脸上包着纱布,几次想开口,都没好意思说出来。 不过他的表情似乎在说,好端端一个斯文老师,怎地隔三差五就挂彩。 与这些熟人寒暄一番之后,严语便在张顾霖的指点下,来到了考古队的营房区。 这些营房都是给勘探队的工人们住的,简单搭建起来的平板房,条件虽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很差,但有个落脚之地,已经不错了的。 郑君荣等人对严语的到来似乎并不热忱,严美琳还是怒目以对,张维昀和贺震霄等学生队员也都垂头丧气,整个营区都弥散着极其低落的气氛。 不过赵同龢却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气定神闲,仍旧好似一切并未脱轨,尽在掌握之中一般。 “你到底是想通了啊,可惜,现在的状况你也看到,暂时是下不去了,不过没关系,报告已经递上去,相信很快就有结果了的。” 赵同龢还是非常欢迎严语,不过他倒是想错了,严语可不是要加入考古队的。 “能不能私下谈?”严语扫了一眼,赵同龢也朝郑君荣等人点了点头,后者便带着学生出去了。 “想谈什么?”赵同龢似乎也察觉到严语的热情并不是很高涨。 严语也不啰嗦,将面具取了出来,翻转到背面,轻轻放在了赵同龢的面前。 “这是?”赵同龢一脸疑惑,拿起来看了片刻,也露出惊讶之色。 “三元五德八会之气,结成飞天之书,金科玉律,云篆瑶章,先万法以垂文,具九流而拯世,这是云书啊……” 严语可不跟他掉书袋,开门见山地问:“上面记载的是什么内容?” 赵同龢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眼中的兴奋与激动难以掩饰,啧啧称奇道。 “这可是行家手笔啊,这云书形似篆书,神似狂草,或杂以云气,或间以星图,气韵生动,造型奇异,飘逸自如,带着仙风玄韵,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呐!” 严语最见不得他这种卖弄的姿态,不耐烦地说:“爽快点,告诉我上面都记了些什么。” 赵同龢轻轻放下面具,朝严语笑道:“严语,你这就有点没礼貌了,这可不是有求于人该有的姿态啊……” 他靠在椅子上,伸了伸腰,取出个烟盒,捻起一张卷烟纸,放上烟丝,慢悠悠卷起烟草来。 严语忍了忍,走到前头来坐下,拿起卷烟纸,放好烟丝,熟练地卷好一支烟,递给了赵同龢。 “你这也不是有求于人的姿态,既然想让我帮你,你好歹得先帮我吧?” 赵同龢微微一愕,接过卷烟,呵呵一声:“你倒是学得够快呀……” 他抽了一口烟,抿抿嘴,吐出一点烟叶渣子,朝严语说:“灵宝始青,变化无穷……” “别再卖关子,我要上面的内容!” “这就是上面的内容……”赵同龢也很是无奈。 “你开什么玩笑,这么大一块云书,就只有八个字?” 赵同龢也摇头苦笑:“不是只有八个字,而是我只认得这八个字……” “你只认得八个?”严语也有些惊讶了,因为赵同龢这人虽然心术不正,但学术造诣却很高,尤其是道家修为,极其深厚,文化底蕴更是深厚无比,他竟然也只认得八个字? 赵同龢却很老实:“这八个字是比较常见的,所以我认得,其他的就辨认不出来了……” 严语也有些气恼:“你不是精通云篆么,怎么会不认得?如果只是为了给我好看,大可不必如此!” 赵同龢却严肃起来:“我赵某人又岂是小肚鸡肠之人,学问这一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说看不懂,那就是看不懂,骗你又有何用!” “这可不是普通的云篆,这是真正的云篆,比你见识到的那些更加的玄奥,莫说是我,放眼眼下这个社会,能解读出来的也没几个人了。” 听到此处,严语也有些失望,但并没有彻底放弃,而是朝赵同龢追问:“那我还能找谁?” 赵同龢哼了一声,说:“你该找你的父亲。” “找我父亲?” “是,他尽得老祖宗真传,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整个龙浮山,也就他看得懂真正的云篆。”赵同龢酸溜溜地说着,严语却恼怒起来! 他的父亲失踪之后,生死不知,而且龙浮山那边早已将他当成死人,多年的搜索,甚至还找到了不少“遗物”。 而父亲的出走,与赵同龢等人的“逼宫”脱不了干系,可以说没有他们谋夺掌教之位,父亲根本就不会出走。 如今赵同龢竟然还阴阳怪气,严语虽然不认可生父,但并不代表旁人可以随意调侃! “你放尊重些!” 赵同龢倒是笑了起来:“呀呀,嘴上骂着,心里倒是挺关心嘛,师兄也曾经教导过你,你仔细看看这些镌刻的笔锋,有没有眼熟?” 听他这么一提,严语倒是认真甄辨了起来,还别说,虽然云书造型怪异,但笔锋内敛,笔尾又压不住那股子萧遥豪放,还真有几分相似! “你是说,这些云书是父亲刻上去的?”得出这个结论来,严语也很是激动! 因为神秘人对他三番四次手下留情,而铁钱的出现,以及跳傩大师傅身上的伤疤等等,种种迹象都表明,父亲极有可能是牵扯到这里头来的。 如今神秘人脸上扒下来的面具,背面的云书又是父亲所镌刻,又如何不让人上心? 赵同龢也没把话说满:“有几分相像,不过云书太过复杂,而且有着固定格式,就像螺狮壳里做道场,只能凭借细微之处,以及大体风格来判断……” “这面具虽然古朴,但背面云书却显得有些新鲜,起码能看出个先后来……” “不过眼下的问题不是师兄为何要镌刻云书,也不是云书上的内容,而是这面具,你是何处得来的?” 严语皱起眉头来,将面具收回袋子,头也不抬地回答说:“这不关你的事。” 赵同龢颇为不满:“这就不厚道了,好歹我也帮你找出一些眉目来,再说了,你就不想知道上面的内容?” “虽然我不认得,但以我的人脉关系,想要找人解答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你,可就做不到了……” 严语其实早就打定了主意,既然知道这东西跟父亲有关,他就不能再让赵同龢插手,谁知道他安什么心。 “不用了,我自己会想办法。” 如此说完,严语就要离开,赵同龢却拦住了他。 “严语,我实话告诉你,可不仅仅只有你找到了师兄的踪迹,你师叔我可也没闲着的呀,你就不想知道?” 赵同龢竟然也找到了父亲的踪迹,严语说不好奇,那是骗鬼,但赵同龢的话,就能信? “如果你还想着让我帮你下去打前阵,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我不是他,我什么都不懂,我是不会跟你下去的。” 赵同龢反倒没有气恼,而是压低声音,朝严语说:“如果师兄就在下面,你要不要下去寻找?” “你说什么!”严语的眸光变得犀利了起来。 他隐藏在这里,就是为了调查父亲的事情,如果真如赵同龢所言,龙王庙地底下有父亲的踪迹,那他就要慎重考虑了。 只是赵同龢此人阴险狡猾,如果只是为了骗他下去打头阵,让他去当炮灰,又当如何? 赵同龢似乎有些得逞,笑着说:“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严语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说:“我凭什么相信你,总得给我一些证明吧?” 赵同龢似乎早有所料,站了起来,走到后头去,很快就取出一个袋子来,放在严语面前。 “要证明,你自己看吧。” 严语到底是有些紧张,不过还是强忍着手抖,将袋子打开来了。 但见得里头有一个黑色的铁碗,虽然略显斑驳,但他到底还是认得的! 这玩意儿叫“仙钵”,可以用来当法器,云游之时也可以用来采药捣药,甚至可以用来当锅子煮食。 而仙钵的底部,刻着一个小篆团样的“清”字,这正是父亲严真清的花押标识! “在龙王庙底下找到的?”严语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第七十三章 传统手艺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赵同龢拿出父亲的仙钵,也让严语感到非常的激动,一股悲伤不自觉地涌上心头,颇有些睹物思人,虽然这个人曾让他憎恨,但眼下他却决定为了这个人而孤身涉险。 仙钵是私人物品,必是随身携带,赵同龢不可能从龙浮山弄到,只能说明是后来找到的。 但到底是不是从龙王庙地下寻得,眼下还有存疑,毕竟赵同龢也是四处打探父亲严真清的下落,说不定是从别处得来的也犹未可知。 再者,严语仍旧记得当年之事,万万是不能被赵同龢牵着鼻子走,此时便压下激动的心情,朝赵同龢说:“就算是在地下找到的,我也不感兴趣。” 赵同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反问说:“既然不感兴趣,你来这里捱苦到底是为了什么?外面的日子不比这里好过?” 严语眸光冷淡:“这不用你管。” 如此说完,严语转身就要走,赵同龢果真有点坐不住:“仙钵也不要了?” 严语转头:“还是你留着吧,要是有线索,你又怎会送到我面前来。” 严语可不是故意说气话,赵同龢这老狐狸城府太深,心机太重,严语是如何都玩不过他的,倒不如敬而远之。 离开了考古队营地,严语思来想去,还是骑车离开,趁着天色尚早,奔七家砦方向去了。 云书的内容无法解读,严语只能另寻他路,除了齐院长,他能寻求帮助的人选并不多,而翁日优应该算是首选。 此人虽然做的是根雕生意,但严语早先见识过他家的藏品,也见过翁日优的手艺,既然是手艺人,那么对这个面具的制作应该是有些见地的。 即便无法说出确切来历,但多少能看出一些眉目来,眼下横竖没有头绪,严语也不愿放过任何机会。 对于严语的到来,翁日优也有些意外,不过还是非常欢迎,毕竟上回严语可是非常维护他的。 “老弟今日怎么得闲过来?”翁日优将严语迎进门来,笑容满面,很是亲热。 “只是路过,想来蹭碗茶喝。” 翁日优也是苦笑:“你上回路过,可把我吓出一身冷汗,今次不会旧事重演吧?” 严语也是尴尬:“但愿不会,哈哈哈。” 翁日优也呵呵一笑,果真拿出珍藏的茶饼来,一边泡茶一边朝严语问说。 “老弟你也别说客套了,七家砦这么偏,你不会是路过,说说,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严语也不客气,将袋子里的面具拿了出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劳烦老哥帮我看看这东西的来历。” “面具?这倒是稀有玩意儿啊……”翁日优家中就藏有不少古旧的东西,兴趣自是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这东西嘛,西方比较多一些,大多与宗教有关,咱们国内比较少见,但也不是没有,一些原生态的萨满或者苯教都会有,都是比较特殊的仪式用具……” “不过铜铁制作的比较少见,用在丧葬方面比较多,往年我也见过一些,是不法分子倒卖的地下冥器,这东西虽然精美,但不吉利啊……” 听得翁日优说起来头头是道,严语倒是生出期待来,说不定他还真能看出些什么来。 “看仔细一些,若是能找到出处,那最好不过的了。” 翁日优也是摇头苦笑,干脆将面具放了下来。 “我虽然是个手艺人,但不是很在行,造型啥的,背后涵义之类我是看不出来,不过这东西的工艺我还是知道的。” “说说!” “这看起来是铜的,但其实是黄涂之物。” “黄涂?” “嗯,就是鎏金的。”翁日优给严语倒了一碗茶,而后取出一些花生之类的干果,抬手请严语吃。 严语哪有这个心情,一脸的期待:“大哥你说详细一些。” “鎏金嘛,是传统工艺了,很常见的,过程也简单,首先要煞金,把金箔剪碎放到坩埚里融了,倒入汞混成银白色泥膏状的金泥。” “接下来就是抹金了,用涂金棍沾了金泥,与盐、矾之类的,涂在打磨干净的铜器上,边抹边推压,这就叫拴,所谓三分抹七分拴,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这第三步则是开金,说白了就是火烤,不过火候要掌握,温烤之下,汞会蒸发,黄金则固定在铜器之上,颜色也会从银白变成金黄,根据镀层的厚薄,这个过程可以重复多次。” 翁日优吹了吹,抿了一口茶,继续说:“最后一步嘛,叫压光,用毛刷沾了酸梅水来刷洗,在用玉石制成的压子来磨压,能让镀金层更加致密稳固,算是最后的打磨。” 翁日优果真是手艺人,虽然只是短短一番话,但流程清晰,条理分明,层层递进,也不乏味,严语便能够清楚地了解整个制作过程了。 “你能看出这东西是谁做的吗?或者说,能不能看他年份,又或者上面有没有特别的标识。” “你们手艺人不都喜欢把自己的名号刻在器物上么?菜刀剪子这些寻常东西上都有字号,这面具或许也有,只是内行人才看得出来?” 严语提出这个倒也并非没有道理,只是翁日优很快就摇了摇头:“或许有,不过我并不是内行人,跟你一样,也看不出太多来……”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严语也只剩下一声轻叹了。 这厢正有些沮丧,翁日优却又开口说:“老弟你也别灰心,虽然我看不出来历,但黄涂这手艺,因为要烘烤汞,这可是有毒的,寻常人也不太乐意学这个干这个,不过我倒是知道有人曾经做过这个。” “你知道?”也真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听得此言,严语又重拾了希望。 “这人是谁?能给老弟我引荐一下不?” 翁日优呵呵一笑:“这倒是不用引荐,因为这人你也认识,只是这是他年轻时候做的行当,眼下很少有人知道,我也是听岳父说起,才知道的……” “我也认识的人?” 严语沉思了片刻,实在想不出这样的人选,只好朝翁日优投去了询问的眸光。 后者也不含糊,压低声音,朝严语说出一个名字来:“秦大有!” “秦大有?他会做这个?这东西不会就是他做的吧?”严语也吃了一惊,绕了一大圈,最后又绕了回来,难道这天底下的破事,就全都落在老河堡这个一泡鸡屎就能盖过的小地方了? 翁日优摇头:“这面具有些年头了,鎏金层都有些斑驳脱落,应该不是他做的,但他精通这份手艺,你可以拿去让他帮忙看看,或者让他帮你把镀层给刮掉。” “刮掉镀层?”严语也是双眸一亮,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节的。 面具是老旧的东西,镀层可能新一些,镀层上没有标识,不代表面具本身没有标识,或许重新鎏金,就是为了掩盖面具原本的样子呢? 严语越想越兴奋,也不喝茶了,匆匆离了翁日优,迫不及待又往老河堡赶来。 因为火烧龙王庙的事,虽然秦大有事后矢口否认,但仍旧需要接受调查,是万万不能离开村子的。 严语到了秦家,秦大有也是垂头丧气,一家人都沉浸在极其失落的凄凉气氛当中。 对于严语的到来,秦大有也没什么好脸色,毕竟是严语阻拦了他们,而且还告发了他纵火的事情,使得他被调查。 不过秦钟反倒对严语友善客气了许多,或许是因为严语好歹把他老爹给救了回来的缘故吧。 父子俩的态度转变,倒是让人感到有些好笑。 严语不是来攀交情的,也就不必在意这些,待得秦钟出去之后,便取出面具来,朝秦大有说。 “你可认得这东西?” 秦大有瞥了一眼,面皮微微抽动了一下,若不是严语死盯着他,怕是就要错过这细微的表情变化了。 “不认得,你严老师眼下可是风头人物,英雄得很,何必再来找我老头子的麻烦!” 严语看他这等姿态,知道好好说话是不能让他出手的,想了想,突然便伸出手去,抓住了秦大有的手腕,一把将他的袖子给撸了上去! 袖子被撸上去之后,秦大有触电一般下意识缩手,将袖子又拉扯回来,可惜他晚了一步,根本没法遮盖小臂上那块铜钱大的伤疤! 严语其实早就有所怀疑,跳傩大师傅的身上都有这太乙钱的烙印,身为当事人,甚至是牵头人,秦大有也极有可能有这个烙印! 也果不其然,见得这伤疤之后,严语的心里反倒踏实了很多,朝秦大有说。 “有这烙印的应该死得差不多了吧?你就不怕?” 秦大有脸色煞白,怒视着严语,但这种愤怒并没能持续太久,很快就转变成了深深的恐惧! “怕,又能怎么办?” 这算是间接承认自己跟这个事情有关了,严语反倒将面具的事情暂时放一旁,朝他问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跟我说说吧。” 秦大有突然站了起来:“你快走吧,别逼我赶客!” 秦大有的态度虽然强硬,但线索就在眼前,严语又岂会轻易放弃! 第七十四章 旱獭带路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虽然是“突然袭击”,但其实“蓄谋已久”,证实了秦大有也是带着烙印的人,除了有些兴奋,严语更多的还是担忧。 这就意味着秦大有也是神秘人的目标之一,甚至那些参加求雨的人当中,极有可能还有人带着同样的烙印! “除了你,还有别人么?” 面对严语的问题,秦大有摇了摇头:“应该没有……” 他也是下意识回答,没经过太多思考,说明他讲的是实话,应该没有其他人带有烙印,亦或者有但他确实不知情。 秦大有此时也反应过来,朝严语斩钉截铁地下了逐客令:“我不会再说半个字,你赶紧走!” 严语又岂会离开:“跟你说实话,这面具是我从那人的脸上扒下来的,你帮忙查出那人身份,才能避免被他杀了灭口,你好好想想!” 漫长的等待之后,秦大有仍旧无动于衷,严语也只能轻叹一声,转身正打算离开,秦大有却终究是动摇了。 “等等!” 严语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虽然语气仍旧不好,但秦大有的态度显而易见了 严语将面具递了过去:“我想知道这面具的来历,想从面具上获取主人的身份信息,你帮我把镀层刮掉,看看上面有没有留下字号标识。”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秦大有将面具收下,不客气地说:“你后天再来吧。” “后天?不是说很简单么,就刮个镀层,需要这么久么?” 秦大有冷哼了一声:“两天已经是最短的了,我丢下这行当这么多年,什么家伙什儿都没有,这鎏金是一层层包上去的,都快融到一块儿去了,你以为拿把刀子就刮得下来?” “再说了,想要保护表面的字号,你敢随便乱刮?” 严语早听翁日优说起秦大有是行家里手,此时也只好回家等待,毕竟这事儿干系到秦大有的小命,他比谁都急,当日宁可死守祖坟,估摸着一部分原因也是知道自己横竖是要被杀人灭口的。 离开了秦家之后,严语倒是想去林小余家看看,只是想起上回的尴尬,又有些迟疑起来。 眼看着天色暗下来,也只能先回自己的小屋。 将自行车停在门边,正打算开门,严语却陡然定住,因为他听到,屋内竟传来翻箱倒柜的动静! 虽然家中没什么财物,米缸里只剩下几日的口粮,但眼下这时节,竟还有人敢行窃,这可是忍不了的! 轻手轻脚走到一旁,操起一根铲柄,严语深吸一口气,轻轻打开了房门。 外头尚且有些光亮,严语眯起眼睛用力一瞧,书柜旁边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严语直以为是个孩子,心头一软,便将铲柄放了下来。 “我是严老师,你是哪家的孩子,是不是饿了?” 对方也定住了,似乎有些发抖,只是光亮太暗,严语也看得不甚清楚,只好耐着性子说。 “你出来,老师给你煮点米汤喝。” 严语这么一说,对方果真摇摇晃晃从里头走了出来,不过严语看清楚之后,却是傻了眼。 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孩子,而是那只胖乎乎的土拨鼠! 这家伙嘴里叼着严语的一只破鞋,似乎在嗅闻严语的气味,越发靠近严语,速度就越快,最后连破鞋都丢了,跑到这边来,在严语的脚边磨蹭起来! “原来是你这家伙!”严语也是惊喜,自打李准猎户小屋的事情暂告段落,这小家伙就失去了踪影,没想到隔了这么久,他竟然找到了这里来! 严语心里也是惊讶万分,因为猎户小屋在深山老林里,距离老河堡起码也有几十里地,这小东西竟能凭借微弱的气息找到这里来,简直堪称神奇! 正打算蹲下来抚摸一下这土拨鼠,严语却又停了手。 因为野生土拨鼠是鼠疫病源之一,身上可能会携带鼠疫病菌,或者它身上的跳蚤之类的寄生虫,可能会携带有鼠疫病菌,这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鼠疫是最恐怖的传染病,另一个赫赫凶名正是曾经夺走三分之一欧洲人口的“黑死病”! 无知无畏,严语读的书多了,自然也就谨慎,不敢再直接碰触这个小家伙。 这家伙颇有灵性,似乎感受到了严语的冷漠,反倒更加热情地贴上来。 严语有些于心不忍,想想那些血鼠妇这么凶猛都怕自己,这小家伙身上的跳蚤啥的,应该也不敢咬自己,便蹲了下来。 刚伸手出去,严语还是缩了回来。 鼠疫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这传染病爆发开来,会害死成千上万的人,那可是万万不能抱着侥幸心理的。 “来,给你吃点东西,你从哪来就回哪里去吧。” 严语家里也没啥东西可以喂它,想了想,米缸里还有一小块豆饼,就拿了出来,水壶里倒点水泡软了,没想到这家伙还真就吃了起来。 这壶水还是出发前挂在自行车上,是齐院长给他贴心准备的,严语没怎么舍得喝,现在倒是便宜了这小家伙了。 这家伙精得很,吃完之后,又可怜巴巴地盯着严语,一双小爪子举着,人立起来,想在祈求,严语只好将剩下豆饼都泡了给它吃。 “再要也没了,吃完赶紧回山里去吧。” 屋子里空幽幽的,有这个小东西陪着,也很是暖心,这么讨人喜欢的动物,却有可能携带着最恐怖的病菌,也着实让人感慨。 不过严语也想过,它既然吃豆饼,又极有可能是李准媳妇的宠物,也就意味着,它有可能是家养的,而不是野生的,如果有病菌,李准一家早就暴毙了。 这说明小家伙应该是干净的,并未携带病菌,但这种事可万万不能抱有侥幸的心理,严语也是谨慎惯了。 早先在猎户小屋与它接触,因为事态紧急,严语也没有多想,回头想想才知道后怕,现在就更不能自以为是了。 看着它吃完豆饼,严语便用铲柄将它推出了门口,这胖乎乎的家伙竟是舍不得走,抓着地,拖出一条长长的爪痕来。 严语也是哭笑不得,不过还是将它“拒之门外”了。 戴上手套,严语将它接触过的东西都收了起来,也亏得它手短,书柜里也没什么东西,所以也并不费力。 将东西都包好,严语打算一把火烧个干净,打开门一看,这家伙还可怜巴巴地守在外头,如何都不肯走。 严语点了火,噼里啪啦地烧着,小家伙黑豆一般的眼睛,就这么盯着火焰,突然朝严语窜了过来! 它的速度实在太快,严语没来得及反应,它已经咬住了严语的裤腿,拼命往前拽着严语。 严语下意识要踢飞出去,但又不忍心,任由着它用力拉扯,往前走了几步。 小家伙松了口,严语赶忙停下来,小家伙盯了严语一阵,又过来咬裤管,严语总算是明白过来。 “你要带我去哪里?” 土拨鼠没有太多反应,转头往土路上蹦跳,严语也不及多想,将自行车上的绿色布包扯下来,便跟了上去。 因为起火的事情,村里也大受打击,夜里也没人点灯,早早睡觉,睡了能扛饿,所以路上也没什么人。 严语一路跟着土拨鼠,越发觉得不对劲,因为土拨鼠带的路,似乎通往……通往秦家坳! 这地方被烧成一片焦土,出了人命,已经被封锁,虽然没有人执勤看守,但村里也没人敢再进去,考古队也都撤了出来。 土拨鼠从深山老林里走出来,怎么会认得秦家坳的路? 严语越发疑惑,亏得今夜月圆,又有土拨鼠带路,他甚至不需要取出包里的手电筒,以免被村民发现自己的踪迹。 土拨鼠还果真将严语带到了秦家坳来,此处已经无人,月色虽亮堂,但也看得不甚清楚,严语没了顾虑,便打开手电筒来。 这小家伙走了这么长一段路,也不再蹦蹦跳跳,但黑豆眼睛中却爆发出兴奋的眸光,也不见疲态,反而有些兴奋。 考古队围起来的挡板已经被烧毁,龙王塑像底下的入口,被几块新的木板遮挡保护了起来。 废墟仍旧没有完全清理干净,一人一鼠就这么来到了挡板前,严语的心情也紧张了起来。 虽说赵同龢已经向他证明,严语可以完全无惧血鼠妇,但想起那密密麻麻的虫子,严语仍旧是心有余悸的。 越是靠近洞口,严语的心情就越是紧张。 反观土拨鼠却截然相反,这家伙是越接近,速度就越快,精神也就越是亢奋! 严语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粘稠,心头有些发堵,呼吸都有些不顺畅,空气中仍旧弥散着火灰气味,严语没有携带什么自卫的工具,心里头也没底。 正紧张之时,夜风渐起,一阵沙沙的声响传来,就好似地底下有无数的螃蟹在嚼食贝壳,严语顿时汗毛倒竖! 然而土拨鼠却眼露凶光,可爱讨喜的形象全然不见,双眼都似乎变得凶残嗜血,仿佛地底下正住着致命天敌,它的毛发都如同发怒的刺猬一般竖了起来! 第七十五章 仙葫莲池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龙王庙的地下入口处,仿佛通往阴间的无尽深渊,散发着阴森与恐惧气息,严语打从心底渴望逃离这个地方。 土拨鼠如临大敌,眼露凶光,身子弓起,一阵蓄力之后,竟以严语难以想象的速度,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 严语尚未回过神来,土拨鼠已经从挡板的缝隙钻了进去! 那缝隙不过半只脚掌那么大,土拨鼠肥硕的身子宛若无骨,竟果真能挤进去! “危险啊!”严语快步上前,打算掀开挡板,将土拨鼠给捞上来,然而挡板实在是太沉重,严语费了好大力气,才抬起了一丝缝隙。 挡板刚抬起,一股凉气便窜了出来,这凉气就如同一根根银针,刺在了严语的小腿上! 严语嘴里咬着手电筒,惊叫也都只能压在心底,猛地低头,手电筒的光圈之中,无数黑色的虫子如喷涌的墨汁,从挡板的缝隙汹涌而出! 这玩意儿可不是血鼠妇,而是洪大富曾经被咬的那种黑虫子,而且个头更大,身上似乎长了甲片,如同土鳖虫,又像是黑色的金龟子,哗哗啦啦,让人头皮发麻! 虫潮的速度实在太快,严语根本没反应过来,虫潮便淹没了严语的双脚,顺着双脚往上爬,严语很快就成了“虫人”! 这种感觉极其细腻,就好像无数的小电流在皮肤上游走,虫子虽然没有咬破皮肉,但内心的恐惧却比这黑夜,比这黑色的虫潮还要更深重! 虫群右下而上,眨眼间就淹没了严语的身体,眼看着只剩下双眼,那些虫子似乎碰触到了严语脸上的伤口,又瞬间退了回去! 严语就像突然穿了一件虫衣,又突然脱了下来一般! 虫群退下之后,严语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想起赵同龢的警告,生怕虫子会带来灾难,也顾不得土拨鼠还在里头,轰隆一声就将挡板重重放下! 虫潮被挡板截断,但仍旧有不少四面散了出去,它们就如同月光下的阴影,消散到夜色之中,再没有半点声响! “遭了!”严语下意识退开很远,手电筒四下扫了一番,并未发现半只虫子,就仿佛适才只是他的错觉,虫潮从未出现一般! 但他的皮肤仍旧在发麻,鼻腔中还残留着虫子带来的那股子铁锈腥气,这种感觉太过真实,不断提醒着严语,适才根本就不是幻觉! 正当此时,挡板下传来土拨鼠吱吱的叫声,那叫声太过急促,严语的脑海之中不断浮现一个画面。 肥硕的土拨鼠只怕被虫群淹没,啃得只剩下骨头了! 等了几秒钟,那叫声仍旧在持续,而且频率越来越高,叫声越来越急,严语想着,土拨鼠应该还有救,便咬牙将挡板再次抬了起来! 一道黑影从缝隙中窜了出来,果真是那肥硕的土拨鼠! 严语生怕虫子再涌出来,赶忙将挡板放下,手电筒一照,土拨鼠已经冲进了一旁堆积着的废墟之中! 那废墟尚未来得及清理干净,都是些烈火燃烧过后的残余之物,堆积如小山一般。 严语的手电光极力捕捉土拨鼠的身影,只是它的速度实在太快,与先前肥硕笨重的形象完全判若两样! 此时的土拨鼠就像一只发怒的猫,正追逐着自己身后的影子,又如同发了疯一般原地打转,不断扑着地上的黑影! 严语正要过去安抚,才走了几步,便倏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发现土拨鼠的影子竟然在不断地变化,就像一个鬼影一般! 眯着眼睛再细细一看,严语也是头皮发麻! 因为那可不是土拨鼠的影子,而是四面八方涌出来的黑虫子,正在与土拨鼠进行厮杀! 土拨鼠就好像啃着铁豆子一般,将这些黑虫子一个个咬碎吞下,严语此时才明白,它早先那种兴奋,并非如临大敌,而更像饿鬼见到了最钟爱的食物! 天下万物,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土拨鼠虽然讨人喜欢,但身上有有可能携带最恐怖的鼠疫病菌。 赵同龢口中会给人类带来灾难,让人误以为早已灭绝的黑虫子,却又成了土拨鼠嘴里的食物! 很难想象,呆萌的胖家伙,此时却如闪电貂一般迅捷,如毒蛇出洞一般精准,也不消片刻,竟将那些逃散出来的黑虫子,吃了个一干二净! 它就好像吃撑了一般,打了个饱嗝,竟是吐出一口雾气来! 严语也是看呆了,只是土拨鼠仍旧不断打嗝,不断地吐出烟雾,就好像那些黑虫子是一枚枚火种! 土拨鼠变得烦躁起来,不断地刨土,好似要挖出水源来解渴,扑灭体内的火焰那般。 它变得狂暴,严语也不敢靠近,过得一会儿,土拨鼠终于是忍耐不住,鼻子不断嗅闻,又飞快地窜了出去! “又去哪里!”严语赶忙追了出去,不过他的心中也越发变得凝重,因为土拨鼠今次的路线,竟是往里头走,再往前面可就是秦家的祖坟禁地了! 亏得秦大有等一群老头子以死捍卫,消防队又及时赶到,秦家祖坟才算是保了下来。 此时深更半夜,又出了这么多事,祖坟这边也无人再来看守,严语便大胆地追了进去。 可即便如此,严语心中还是充满了不安,虽然头顶月光如雪,但毕竟是坟地,他倒不是怕什么神神鬼鬼,而是担心会有黑虫子之类的未知生物。 土拨鼠的速度太快,严语追了几分钟不到,就已经越过了老头子们曾经盘坐的地方。 那是祖坟的界线,再往里头去,就是祖坟禁地了。 严语毕竟是外姓人,从未踏足此处,此时也被眼前的景象给好生震惊了一番。 也难怪秦家祖坟轻易不让外人进入,这祖坟竟然还有神道,神道两侧是等人高的石像,若是放在古代,这根本就是帝王将相的规格了! 很难想象,贫穷偏远的老河堡,竟然有着如此气派的祖坟之地,若是古代,这就是僭越,即便是眼下这个时节,就凭着这个祖坟,老河堡只怕也要掀起举世震惊的新闻来了! 土拨鼠不断往前狂奔,严语也只能“走马观花”,粗粗扫视四周环境,饶是如此,他仍旧是被周遭的建筑给好生震慑。 此时又突然听到了一声水响,噗通! 严语更是大吃一惊,往前追去,便见得前头出现一个石头堆砌的莲池,池里虽然没有莲,但却有水,而且是清澈干净的水! 土拨鼠正泡在水里,咕噜噜畅饮,莲池的上方,是个硕大的石头仙葫,涓涓细流,正从葫芦口流下来,水线不是很大,但渐起水花如一颗颗夜明珠! 严语终于明白为何干旱多年,老河堡的人却始终没有被渴死,也终于明白,为何老河堡的男人们,总能够找到水,虽然只能配比供给,但好歹是能活命。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男人们如何都不乐意去寻找水源,原来祖坟这里就有水! 虽然能够明显看到,仙葫口流出来的水并不大,莲池里的储水也不算多,但救活老河堡,那可是绰绰有余的了! 一切的迷雾,仿佛一下子就被拨开,难怪秦大有禁止闲杂人等进入祖坟禁地,原来还藏着这么个好宝贝! 或许秦大有在村里拥有这么大的威望,除了他的为人处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个莲池。 因为他把持了水源,就等于扼住了全村人的性命,他也终于明白秦大有为何反对他寻找水源了。 因为找到了新的水源,村民们就不再受到他的制约,秦大有将完全丧失自己对村民们的控制筹码! 当然了,又或许秦大有只是想保守这个秘密,若是传将出去,附近村落的人都会来这里取水,可这里的手并不算多,也只是堪堪足够救活老河堡的人。 若让人发现了,只怕要引发争斗,到时候谁都别想占到便宜。 种种的一切,在这个水源出现之后,又被彻底打乱,必须重新来考量。 如果不是土拨鼠,严语根本就发现不了这个地方,更不会发现这个水源! 只是严语有些不明白,当日秦大有是如何说服消防队的人,不让他们进入这里,难道只是因为他口才了得? 秦大有能够保守这个秘密这么久,想来也有着他的本事和手段,严语也不去多想,他倒是对这个莲池和仙葫,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因为无论是莲池,还是仙葫,都是道家的东西,这就不得不让严语产生一些联想了! 当严语走近了一些,手电光照得更清楚,他也是倒抽一口凉气。 因为他终于看清楚,这仙葫可不是孤零零的仙葫,仙葫只是一小部分,仙葫上头还有一个长须飘飘的仙人之像,只是已经破败了,半截身子已经坍塌,下半身则埋在了土里,仙葫则挂在仙人的腰间! 这么一看,年代感可就扑面而来,仿佛将严语带回到了上古时代了! 秦大有总是劝说严语,说他老河堡传承千百年如何如何,严语一直没有当成一回事,如今看来,这可并非秦大有信口开河,更不是夸大其词,这老河堡,果真是有点东西的! 第七十六章 落星笏板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土拨鼠在莲池中撒欢,严语看得心热眼红,恨不得马上跳进去,可他不能污染了这水源。 既然黑虫子不怕自己,严语也不需要再担心土拨鼠会把病菌传染给自己,或许也正因此,上天才安排了这小家伙来到自己的身边,因为只有他才能与土拨鼠亲近。 这种念头一起,就再也难以压下去,严语果断将土拨鼠从莲池之中抱了出来。 这家伙吃饱喝足,一脸的满足,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能够在严语怀里磨蹭,它也很是乐意。 严语将土拨鼠放了下来,走到前头,手电筒照了一圈,发现仙葫旁边竟然有道平滑的横板,看起来像是仙人向天帝奏表所用的笏板,比仙葫的位置要高一些。 不过这笏板却有些古怪,寻常笏板上窄下宽,但这个笏板却是打横了的,造型极其生动,仙人在天庭上挥斥指点的形象跃然而出,带着极大的桀骜和不敬! 这反常的造型,加上隐藏在这山坳之中的诡异,严语不得不心生猜疑。 再加上严语也很好奇,这葫芦口的水流到底是从何而来,而且这仙人半截入土,实在太大,极有可能是中空,若是里头暗藏玄机,严语自是不能放过,毕竟这极有可能关系到他的父亲! 四处观察了一番,也没个落脚之处,笏板的下端残留着半截绳梯,已经腐烂发脆,应该是被毁去很久,也没法上去。 而且笏板光溜溜的,就算能上去,也没法站住脚。 严语深吸一口气,一脚踩在莲池边沿,纵身一跃,便挂在了葫芦腰的飘带上,顺着飘带攀到顶,站在了葫芦肚上。 葫芦肚与笏板相隔该有三四米,手电光一照,笏板的边缘凸出有半个脚掌的宽边,除非能像壁虎一样粘在墙壁上,否则很难保持平衡。 不过此时严语已经将笏板看得真切,笏板表面并非完全光滑平整,而是布满了刻纹,虽然已经被灰尘填埋了不少,但仍旧能看出个大概,应该与面具上的云书相差不多! 找到这样的关联,对于严语来说,实在是太让人兴奋与激动了! “要是能靠近些就好了……”严语一边想着,一边用手电筒仔细寻找,还果真让他发现了一个落脚之处! 仙葫这边的绳梯虽然只剩下半截,但笏板的背面却有一人多宽的缝隙,正面无法站住脚,但背面却可以上去,因为背面留有一截锈迹斑斑的铁链子! 仙葫的顶部距离地面该有四五米,若是跌落下去,也是伤得不轻,想要跳跃三四米的距离,精准地抓住铁链子,也不是轻松之事。 况且,这铁链子锈迹斑斑,也不知道历经多少年月,若是断裂,摔落下去,怕是要出人命。 但严语终究是抵不住诱惑,解下裤腰带,又把挎包的背带给扯了下来,包里还有一截绳子,是方便捆绑自行车后座之物所用,三样东西接驳起来,勉强算是做出一根安全绳来。 只是长度并不太够,无法捆绑自己的腰部,严语只能一只手抓住安全绳,一只手去抓那条铁链子。 虽然冒险,但严语也愿意尝试,将安全绳的一头绑在仙葫这边残留的绳梯铁环上,抓住另一头,深吸一口气,终究是往笏板那边跳了过去! 严语一把抓住铁链子,便感受到铁链子的坚固,想来并未锈蚀太多,也就放心下来。 惯性往前,眼看要将严语砸在仙人石像上,严语松开安全绳,双手抓住铁链,用脚一撑,总算是稳了下来,也不停留,爬了上去。 他就像一只壁虎,贴着仙人像的腰部,从笏板与腰带之间的缝隙,爬到了笏板的上方。 笏板也就一尺来的厚度,堪堪能站在上面,严语将铁链子收上来,又从正面扔下去,顺着铁链子滑下去,便挂在了笏板正面,用衣袖擦了擦灰尘,也算是看清楚笏板上的刻纹,还果真是云书!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在严语眼中,这些云书每一个都相差不多,他也没法确定这云书与面具上的内容一样。 既然无法找相同,那就只能找不同。 可惜面具留在了秦大有那里,也无法拿来对比,严语转头,控制着手电光,四处打量一番,当光圈照到笏板右边之时,严语的双眸陡然一亮! 这笏板是打横的,所以云书的文字也应该跟着打横,但右侧的笏板上,却刻着两行顺着的文字,而且还是严语认得的繁体字! “三山御兴镇,福海涌洪波。” “若得此门者,速退免灾祸。” 见得这两行文字,严语也是心头激动万分,这是他父亲留下来的,因为文末刻着父亲的花押云书! 前面两句乃是龙浮山的字辈排行,他父亲俗名严真清,但却与赵同龢一样是“御”字辈,剩下的几个字,几乎涵盖了龙浮山所有弟子。 也就是说,龙浮山的人若是见到,务必撤离,才能免除灾祸,这是在警告龙浮山的人千万不要碰触! 但严语却将这个警告抛诸脑后,他的关注点放在了一个字上,那就是“门”! “这个笏板是门?难道是通往仙人像内部的门?”严语顺其自然地生出这样的猜测,但笏板似乎是整块石板,除了云书,也没别的缝隙,又怎么会是门? 严语顺着铁链子又爬了上去,将笏板上方也搜查了一番,但双手所能触及的地方,都没有发现入口的存在。 “难道真是笏板有玄机?”严语又爬了下来,这次用衣袖将笏板再度擦拭了一遍,奈何仍旧看不出什么玄妙。 这爬上爬下的,严语也是累得一身汗,本想下去喝口水,再做打算,却发现刚刚自己太大意,松开了安全绳,如今只能跳回到葫芦顶部。 仙葫的顶部是葫芦肚,圆滑光溜,三四米的距离,也没个缓冲,一个站不住脚就会摔下去,严语也是被自己的愚蠢给气急了。 光想着爬上去,却忘了留退路,笏板这么高,又不可能直接跳下去,铁链子也只是垂到笏板的底部,就算抓住铁链子的末端,距离地面也起码还有三米多的高度。 三米多说高不算太高,但说矮也不矮了,严语也犹豫要不要尝试一下,总比跳到葫芦肚要好一些。 严语实在太累,说干就干,顺着铁链子就爬到了末端,手电筒一直咬在嘴里,腮帮子胀得厉害,口水都流出来了,严语也顾不得这许多。 正打算松手跳下,此时仰头一看,月光照耀之下,笏板却是折射出一道道银光! 这些银光乃是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线,将整个笏板切割成棋盘一般,只不过格子错落杂乱,更像是许多积木堆累起来的一般! “是公输落星盘!”严语也是心头一紧,眼眶顿时就湿润了起来。 当初父亲接他回龙浮山,央求老祖宗传艺给严语,严语因为不认可他这个父亲,如何都不肯学,老祖宗就用各种玩具来逗他,也算是寓教于乐。 他其实没对赵同龢说谎,他确实没跟父亲学过东西,因为教他的并不是父亲,而是后山的老祖宗! 这公输落星盘其实是鲁班锁之类的小玩具,就跟外头的孩子堆积木一样,但鲁班锁可困难太多,而落星盘比鲁班锁还要更复杂。 严语当时极其孤僻,但他是个好奇心极重的孩子,因为没有父亲陪伴成长,养成了极其要强的个性。 被老祖宗用了激将法之后,严语反倒能耐得住性子,而且记性极好,几百块碎片拼接起来的落星盘,他最后都能够破解出来。 眼下看到这落星盘一样的笏板,严语想起了山中的日子,又岂能不感慨? 落星盘,再加上父亲刻上去的警告,似乎都在证明一件事,只怕父亲就在这仙人的肚子里! 而严语之所以湿润了眼眶,除了因为找到父亲的直接证明而激动外,也有一些抱怨和忿忿。 父亲将龙浮山上下字辈涵盖的人,都警告了,让他们远离灾祸,但这却并不包括严语这个儿子! 若照着规矩,严语被收入山门,要么只能获得最低级的弟子,从基层混起,要么让赵同龢这样的师叔伯收他为徒,是万万不能当父亲的弟子的。 而父亲与赵同龢明争暗斗,师叔伯也都被赵同龢拉拢过去,根本就没有人愿意收严语为徒,父亲只好将严语交给了早已不问世事的老祖宗,由老祖宗来传道。 虽然老祖宗不过问俗务,但地位超然,他收严语为徒更加不合规矩,所以名义上,严语算不得老祖宗的徒弟,否则就比他父亲的辈分还要高了。 也就是说,严格意义上追究起来,严语根本就不算是龙浮山的弟子,只能说老祖宗偷偷教过一些东西给他。 所以他没有在父亲的警告名单上,可笏板上的落星盘,又似乎在向严语说着,只有他能来破解,父亲让整个龙浮山的人都远离这个危险,却让自己的儿子来破解此门? 这也正是让严语感到忿忿的原因了。 他的父亲,即便失踪了,即便多年不见,即便疑似被害死了,但仍旧还是那副自我牺牲的“伟大”形象,这才是最让严语气恼的事情。 照着他父亲的说法,当年他正是为了他所谓的伟大使命,才离开了自己的妻儿,使得严语渡过了极其凄惨的儿时! 想起这些,严语反倒赌气起来,既然你这么想牺牲你的儿子,那我就进去看看! 第七十七章 白骨砥柱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公输落星盘的出现,无疑带来了新的希望,但也让严语陷入了纠结之中。 他感到不平,为何父亲警告所有龙浮山的人,不要进入凶险之地,却没有包括自己的儿子。 而且入口的机关是落星盘,也难怪赵同龢会不厌其烦地邀请严语加入,此刻的严语总算知道了原因。 或许这里才是龙王庙地底的真正入口,赵同龢之所以力邀严语,并非因为严语不惧怕血鼠妇,而是因为严语是龙浮山除了老祖宗之外,唯一还能解开落星盘的人! 严语讨厌父亲的“伟光正”,总是牺牲自己,去完成他口中极其虚无缥缈的“使命”,甚至要“牺牲”自己的儿子。 但严语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他是万万不能就此离开,他好强的性格,从一而终的做事风格,不容许他临阵脱逃。 更何况,父亲严真清除了抛弃他与母亲,其他事情上对严语可谓百依百顺,而且看得出他在拼命补偿严语。 在所有人都拒绝严语,想要将严语这个“外人”赶下山之时,是父亲顶住了压力,将严语留了下来,甚至宁可放弃掌教之位。 而且从未打破过规矩的父亲,唯一破例的一次,就是为了严语,他将严语极其不合规矩地送给了老祖宗来教导。 当然了,严语也不是没想过,或许父亲将他送到老祖宗那里,只是为了让他学习落星盘,他早就预料到严语一定会再回来,也一定会追查到这里。 之所以让他学习落星盘,只是为了有朝一日,严语能够打开这道门罢了。 这种想法让严语感到非常的愤怒,他一度想要丢下一切,不再探查关于父亲的一切,远走高飞,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然而他的注意力又全被落星盘给吸引住了,就好像一辈子都在研究同一道题的老学究,遇到了题目,便不想放过。 严语张开手掌,按在了星盘中心处,用力一推,果真传出咔咔的机括声响,月光照耀之下,道道银线开始闪烁不定,上面的云书刻纹也在不断扭曲,就好似古人在排列活字板一般。 他知道,这果真是落星盘无疑了。 这是老祖宗最用心教导的一项技艺,严语拥有着极大的信心,然则信心跟实力终究是两码事。 严语尝试了一会,发现这个落星盘比他想象之中要更难解,并非块数太多,而是轨迹太过复杂,环环相扣,一个不慎就会被逼入死角。 他曾经是个极其孤僻的孩子,在龙浮山上,他没有任何朋友,只有落星盘能够解闷,也正是这种性子,才让他得以突飞猛进。 或许他太在意门后面的东西,心态上有些着急,严语停住了手,冷静下来,闭目冥想,调整了情绪,这才又开始移动上面的格子。 眼看着东方发白,严语也加快了速度,因为他知道,秦大有等人或许不会守夜,但白天一定会派人来查看,届时被发现可就麻烦了。 米粒大的汗珠不断从他额头上冒出来,渗透了脸上的纱布,刺激着他的伤口。 但他进入了忘我的境界,终于在某一刻,听到了期待已久的“咔嗒”一声,就好似盗贼在开锁,经过无数次尝试,终于碰触到了机璜一样! 星盘终于排列出一条笔直的中线,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严语将手掌按在了星盘中央,用力一压,中线分开,门打开了! 一股水汽扑面而来,黑幽幽的门后头就好像装着几个柴油机,轰隆隆响个不停。 响声似乎在一个很大的密闭空间里不断回荡增强,混响很重,阴冷潮湿的空气不断往外喷涌。 严语却没有感到恐慌,他心中满是激动与兴奋,因为他能够感受到,里头应该是奔腾的地下暗河! 如果能够找到,非但能够解开谜题,还能够彻底解决十里八乡的干旱问题! 眼看着天要亮起来,严语也不停留,打起手电筒,便钻了进去。 门后头是一道横梁,用的是铁木,也就半米宽,摇摇晃晃的,两侧也没护栏,像是一座吊桥,手电筒一照,四周黑乎乎的,也看不到边界。 脚底下传来呜呜风声,水声却像是从头顶传来,严语也感到诧异不已。 这仙人像虽然很高,但半截入土,半截留在地面上,严语从腰带的位置进入,距离地面也就三四米高,水声从头顶而来,也就意味着暗河横跨自己头顶? 虽说仙人像的上半身靠在山体上,但水往低处流是常理,这暗河即便是横跨山体,也该往下流,除非有人力改道,否则根本就不科学。 脚下深不见底,严语也是心惊胆战,顺着横梁吊桥往前走,约莫十来米之后,手电光终于是照到了一个台子。 台子上是一条巨龙,龙头低垂,水声哗哗,严语离开吊桥,上得台子来,终于是看清楚,原来水流从头顶下来,顺着巨龙,从龙头处喷出,有个石槽接住了水流,引导到了外头的仙葫口中。 而前方那一幕,让严语满心震慑,脚步都有些迟疑起来。 龙头底下,是一具尸骸,因为空气潮湿,尸骸已经严重腐朽,不少地方露着白骨。 这人用自己的身躯扛着龙头,似乎想要将龙头抬高,以保持水流能够流入石槽之中。 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个人撑着龙头,水流会直接流到脚下的无底深渊,仙葫也就没水了! 这龙头乃是巨石所刻,以人力很难支撑起来,而且尸体都快腐朽了,但却没有被碾压破碎。 那是因为尸骸手持一柄巨剑,正是那柄巨剑,撑住了龙头! 这巨剑也不知是何材质,虽然严重弯曲,但却不见锈蚀,而且能够支撑沉重的龙头,绝对是罕见的宝物! 不过严语根本就没考虑这些,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具尸骸之上! 虽然身上衣物早已破烂不堪,但严语仍旧能够大体判断出,那是一件道袍! 而这柄巨剑,正是赵同龢一直让严语交给他的龙浮山镇山之宝纯阳剑,那是只有掌教才有资格保管的神器! 这也就意味着,眼前这具尸骸,极有可能就是他的父亲,龙浮山掌教,严真清! “难道你的使命就是到死了都扛着这龙头,为的只是给老河堡的人保住这一点可怜的水源?” 严语的心中充满了悲愤。 他并不希望自己的推测成为事实,因为根本就不值得! 如果真是这样,父亲拼死保住的水源,甚至死了之后仍旧像磐石一样,保持着半跪的姿态,死死扛着这龙头,只是为了保住这点水源,那也太可悲了! 他拼死保住的水源,让秦大有用来控制村民,保持自己的威望,因为这个水源,秦大有可以沉迷在求雨的游戏当中,可以忽悠村民,可以大搞封建迷信,却不让村民帮忙寻找新的水源! 父亲拼死捍卫的这个村子,非但不知觉醒,反而变本加厉,变得麻木不仁,他们认为这是老天眷顾,却不知道在这无人知晓的黑暗世界之中,有一个人,即便化成了白骨,仍旧在守护着愚蠢的他们! 若果真如此,严语会为父亲感到可悲,感到不值,他打从骨子里不愿接受,这白骨会是他的父亲。 虽然他的父亲一直以来都有着悲天悯人的高尚情怀,一直四处奔走,想要完成那可笑之极的使命,但严语并不知道他确切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如果抛妻弃子,奔走天涯,只是为了这么一个可悲的水源,那也太可笑了。 而且严语的母亲不明不白地死在老河堡,严语认为秦大有等人都脱不了干系,父亲反倒为了这么一个村子,甘愿牺牲自己? 尸骸虽然没有被压碎,但已经严重变形,若不是巨剑支撑,只怕早已被龙头压成齑粉,严语也无法辨认仔细。 强忍着走到前头来,严语蹲下,手电筒直照之下,细细搜索着,可惜除了这柄巨剑,尸骸并没有留下什么具有标识性的物品。 这也让严语稍稍感到宽慰,只要不是他那个“愚蠢”的父亲,就尚存一丝希望。 否则严语真不敢保证自己会放弃一直以来的目标,再也不愿为父亲奔走调查了。 台子四周悬空,不知道底下会不会有支撑,好似连在巨龙之上,而巨龙盘踞在上方,一切都好像悬浮着的,严语也不敢走到边缘,没法了解其中构造。 但头顶轰鸣的水声,在加上龙头处的接驳,让严语做出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只要将龙头抬起来,上面的暗河或许能够全部引导出来,到时候可就不是一个莲池的储水,而是奔腾的地下河水! 可这个地方实在太过古怪,这么庞大的地下工程,到底是什么年代建造的,又是何人建造,用途又是什么,贸然开发这里,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严语不得不谨慎考虑,如果这个地方真能开发,或许父亲早就带人来开发,也不必苦苦支撑这个龙头,只为了保持那一点点可怜的“漏网”水源了。 当然,这具尸骸到底是不是他的父亲严真清,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第七十八章 血肉之躯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潮湿的环境之下,细菌滋生,尸骸已经高度腐败,仅仅通过残留下来的衣物,根本无法确定身份。 严语仔细搜查了一番,只在落在地上的那一堆头发里,找到了一根银镶玉的发簪子,造型简洁,略带风雅,见得此物,严语的心便揪在一处。 严真清克勤克俭,生活极其节制,并不会穿金戴银,但这根簪子却一直戴着,据他说,这是他与严语母亲的定情之物! 手握着簪子,看着这尸骸和宝剑,严语也是悲愤难当,心中难免控诉起来。 “就为了这么一点点东西,你抛家弃子,为了这一点点东西,你东奔西走,为了这一点点东西,你不惜把我丢在龙浮山,为了这一点点东西,你不惜,不惜丢掉性命,值得么!” 严语原本只是内心控诉,然而情绪实在太激动,最后到底是将心中的话全都吼了出来! 控诉的话语在黑暗的空间之中回荡,而后又被头顶的水声压制下来,被水汽淹没。 他的声音似乎惊醒了黑暗之中的某种存在,这一刻,他的耳朵嗡鸣起来,仿佛地震的前兆,又仿佛时间停止了流逝,甚至于头顶的水声都短暂地消失了! 然而只是短短的一刻,就好像他的大脑停机了一秒钟那样,能够明显感受到,却又说不出这种细微的变化。 这似乎是父亲的亡灵在责备他这个不敬的逆子,但严语根本就不在乎! 他指着尸骸和宝剑,赌气地说:“我今天就毁了这东西,看你还拿什么来牺牲!” 严语本只是赌气地踢了那巨剑一脚,谁能想到,台子突然摇晃起来,果真如强大的地震一般! 粉尘碎石簌簌落下,那巨大的龙头竟又有了往下倾斜的势头,甚至能够明显看得出来,巨剑弯曲的弧度正在增加! “好大的架子,我发发牢骚都不行是不是!”严语大骂了一句,然而震动仍旧没有停息。 眼看着那巨剑越来越弯,再这么下去,只怕要断裂,龙头一旦倾斜下去,掉落深渊之中,再没有引导的渠道,头上的水流会直接奔入脚底深渊,无法落到石槽,仙葫口就会断流了! “我只是发发牢骚,用得着这么大的脾气么!”严语跳脚骂道,然而他心中浮现出来的,却是过往村子缺水之时的窘迫! 为了寻找水源,他缠着张顾霖,踏遍了方圆的大小山谷,探洞都不知标记了多少,又挥舞铲子打了多少个探洞。 他忘不了孩子干裂的嘴唇,忘不了妇人们带着孩子四处挖掘根茎的苦难,忘不了汉子们也躲在墙角处,因为家人们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而偷偷抹眼泪。 这一刻,他没有太多迟疑,咬了咬牙,便蹲下身子,钻到了龙头之下,用肩头顶住了龙头! 手电筒被他咬在嘴里,铁皮都要出牙印子,电池都受到了挤压,电筒光芒闪烁不定,似乎随时会因此而熄灭! 他的裤子都因为用力过度而崩开,他终于感受到了龙头下坠之时的巨大碾压力,根本是人类无法抗衡的! “别生气了,我理解你,我理解了!”严语的心头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这句话。 在他蹲下来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明白了。 即便这个村子有再多的肮脏龌龊,即便整个村子都是恶人,但面对这样的选择,根本就无法做出拒绝! 他或许不是好人,但绝不是坏人,断绝了水源,会害死整个村子的人,包括村子里的孩子,他们可都是无辜的! 或许父亲也知道,这个村子里有些人并不值得同情,但大部分的人,哪怕只有孩子是无辜的,都无法眼睁睁看着这水源就这么断绝了! 许是严语的加入,多少分摊了一些压力,巨剑得到了一丝缓解,又或许巨剑的上下两端有所松动,此刻竟是因为方向的改变,而弹射了出去! “嗡!” 空气之中还残留着剑刃颤鸣的声音,巨剑射到对面,竟是插入到了落星盘之中! “遭了!” 落星盘乃是极其复杂精妙的机关,被巨剑如此强硬地刺入,只怕要毁掉其中的机簧,若是因此而损毁,再难开启,严语就会被彻底困在这里头了! 也果不其然,落星盘响起咔咔嚓嚓乱响了一通,竟是开始缓缓运转起来! 严语的心中充满了挣扎,没有了巨剑的支撑,他根本无法阻止龙头落下来,此时龙头虽然缓慢下滑,但他根本阻止不了,再不走的话,他就会被压成齑粉了! 他不是父亲,他可以花费一整个夏天来寻找水源,他相信即便没有这个仙葫和莲池,老河堡也仍旧渴不死人! 他的心中打定了放弃的主意,但脚步却仍旧没有挪动,就好像心底涌出一股力量,让他无法脱身而去,又或者,他的父亲,也遭遇了同样的挣扎。 他不是半途而废之人,不到最后一刻,他都想拼命坚持下去,眼看着落星盘要彻底混乱,严语终于感受到肩头的压力一瞬间消失了! 龙头似乎被卡住了! 严语松了一口气,此时他早已全身酸软,但他不敢停留半步,飞快地跑了出去。 横梁吊桥仍旧摇摇晃晃,而且经历了适才的震动,就好像钟摆一般,但严语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几乎脚不沾地,飞快地掠过了横梁,到了落星盘这一边,他一掌猛拍在了星盘的中央处。 虽然那条中线已经不再笔直,甚至有些参差,但严语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还是推开了门户! 巨剑松动,眼看要落地,严语握住剑柄便将巨剑一并拖着,冲了出去。 身子刚刚擦过,落星盘轰隆闭合,上面的方块呈现极其不规则的咬合,陷入了无法再破解的“死局”之中! 落星盘毕竟是机关,只要是机关,就会有无法再解开的状况,就如同打绳结也会打成死结,除非老祖宗这样的人物亲自动手,否则以严语的本事,只怕再难打开这道门了。 严语心中也是懊悔至极,适才生死一线,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将尸骸一并带出来,这道门一旦再度锁死,那尸骸只能沉沦在黑暗之中,无法入土为安。 只是眼下的状况,同样没有留下太多思考时间给严语,因为落星盘外头只有半只脚掌宽的笏板边缘,而严语冲出去的速度实在太快,根本就没办法停下来! 他的身子凌空而出,双脚踏空,心中已知不妙,瞬息之间便滑落到了笏板最下端的边缘! 电光石火之际,严语几乎是发自本能,用力将巨剑往上砍了一刀! 纯阳剑乃是龙浮山的镇山之宝,举重若轻,极其趁手,刀刃锋利堪称削铁如泥,这一刀砍在笏板上,刀刃果真卡在了石缝之中! 严语抓住剑柄,双脚悬空,只是一低头,手电光照着下方,距离地面尚且有二米多高,不过严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小心地摇了摇剑柄,剑刃松动,严语总算是稳稳落在了地上。 松开早已胀痛的嘴巴,手电筒落在地上,严语瘫坐下来,也是大口喘气,过得好一阵才缓过劲头来。 此时旭日东升,总算是天亮了。 因为仙人像背靠山脉,所以严语此时能够见到太阳,说明太阳已经升起很高的位置了,再不走的话,老河堡的村民要来巡视,被发现可就说不清楚了。 严语攒了些力气,跳起来将“安全绳”扯了下来,连带手电筒都收进了包里,又脱掉外衣,将巨剑包裹起来,背在了身后。 正准备离开,严语下意识回望了一眼,眉头却皱了起来。 因为龙头又下滑了不少,喷吐出来的水大部分都直接坠落深渊,能够引导到石槽里的就更少。 此时仙葫口的水流已经断断续续,若说早先还能够勉强让老河堡的村民保住性命,不至于被渴死,只怕今次只能另寻生路,光靠这莲池来续命,怕是无法继续下去了。 想到莲池,严语不由想起了那只圆滚滚肥嘟嘟的土拨鼠,可此时再看莲池之中,那肥家伙又不见了踪影。 这家伙就好像只能活在夜里一般,一到白天就玩失踪,严语此刻也无暇兼顾,只能快步离开了祖坟之地。 也亏得他走得及时,到了龙王庙火场这边,便已经见到秦钟带着二狗等几个年轻村民,往祖坟之地的入口走来。 经过了烈火焚烧,龙王庙附近能遮遮挡挡的地方已经不多了,严语只好躲在了废墟后头,才算是躲过了秦钟等一行人。 待得他们路过,严语才冒头,趁早溜回到了自家的小屋,也来不及放下身上的东西,便躺倒在床上,再也不想爬起来了。 这种疲乏固然是来自于体能的消耗,但更多的却是心理上的冲击和情绪上的影响。 他从兜里取出那根银镶玉的簪子,脑海里浮现的,全是父亲的音容笑貌。 这时间之事,总是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此时回想,他能回忆起来的,竟全是父亲对他的好,难免悲从中来,再想想父亲以血肉之躯,近乎愚蠢地扛着那重于千斤的龙头,严语的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他对父亲的了解其实并不多,但昨夜,他似乎已经开始看到一些,父亲的光辉,遗憾的是,他只怕再也见不到父亲的脸了。 第七十九章 祠堂质问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经历了昨夜的冒险,严语实在太过累乏,躺倒在床上没片刻就睡了过去,直到被外头的喧闹吵醒,已经是中午了。 龙头下沉,水流被断了半截,仙葫口的水源几近断绝,这关乎到老河堡的生死存亡,严语也早料到会产生爆炸性的后续。 将巨剑藏好之后,严语走出屋子,便见得好些邻居纷纷往村中祠堂去了。 林小余带着俩孩子,正好路过,见得严语,也有些意外。 “这是去哪?”严语有些明知故问,林小余也如实相告:“听说有人闯进了祖坟,坏了东西,村长要大家在祠堂集合,揪出那个人来!” “我也去看看。”严语本不想再掺和,毕竟他是“罪魁祸首”,但他并不想别人因他而受到牵连,更何况,他不想因为此事在闹出什么惨剧,如果可能,他很愿意提出一些解决困境的补救办法。 祠堂是仅次于祖坟的地方,平日里妇人和外人都不能进入,但秦大有将地点选在祠堂,也是为了彰显威严,只要是在祠堂讨论的是,都是宗族内部的事情,他就拥有着决策权。 严语跟着林小余等人来到了祠堂,虽然大家都集合在祠堂门口的空地上,但见得严语现身,秦大有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走到前头来,朝贴身保护两个孩子的小卢说:“卢同志,这是咱们的内部会议,能不能请您稍微回避一下?” 小卢毕竟是派出所的人,若让他听了去,多有不便,而且有小卢在,极有可能会影响他对事件的掌控。 小卢是个亲和之人,横竖人这么多,俩孩子因为不会有危险,他也就退到了外围去。 秦大有面带笑容表示感谢,可转头看向严语,脸色有冷了下来,毕竟严语白日里带来了面具,请他出手帮忙,夜里就出了这事,也未免太过蹊跷了。 “是不是你搞的鬼?”秦大有压低声音,盯着严语质问。 “搞鬼?搞什么鬼?”严语一脸的疑惑,用光明坦荡的姿态回应着秦大有的眸光。 “别装傻,你是不是进了祖坟!” 严语松了一口气:“不会就为了这个,让大家都过来吧?” 秦大有的脸色更加阴沉:“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严语故作讶异:“承认啊,干嘛不承认,你看,我鞋底还留有烟灰呢……” 如此说着,严语便翘起脚来,鞋底还果真全都是黑灰。 秦大有一把便抓住了严语的领子:“那地方也是你能去的!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这一番拉扯,众人都看在眼中,自然也就全都迁怒到了严语的身上,原来是这个外姓人做的好事,差点连累他们吃村长的骂。 严语既然敢来,就早已有所准备,当即解释说:“我就是想看看,你们这群老头子拼死也要守着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秦大有气得脸色铁青:“快说,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严语轻轻掰开秦大有的手:“我该问你做了些什么才对吧?我说呢,怎么就不愿意让村里人帮我找水源,原来里头藏有水,还真有你的!” 如果说秦大有刚开始还怀疑严语只是说气话,此时却已经是百分百确认,果真是严语闯入了祖坟之地了! “你到底干了些什么,那水为什么快断流了!”祖坟里有水源,这是村中的不宣之秘,毕竟谁都不想走漏了消息,以免其他村子过来抢夺。 祖坟里的秘密水源,也只有几个核心人物知道,其他人虽然不知道内情,但这四里八乡他们都踏遍了,村长却能源源不断配给饮水,傻子都能猜测到七八分。 当然了,他们也只是猜个大概,万万是不知道详情的,而他们的心思都一样,是不可能将这个消息传播开来的,因为这关乎到他们的切身利益,而且还是生死利益。 秦大有虽然将声音压得很低,但他的情绪实在太过激动,以致于周围几个人都听到了这番对话。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从秦大有的口中,证实祖坟之地里有水源的消息! 秦大有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扭头给身边几个人投去警告的眸光,几个人也噤若寒蝉,纷纷退避开来,不敢再靠近。 严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不慌不忙,因为他知道,这水源是个秘密,秦大有万万是不可能高调处理这个事情,否则也不会将众人都召集到祠堂来。 “先让他们都回去吧,搞得这么热闹可不好……”严语这么一提醒,秦大有也脸皮抽搐,但还是让秦钟将众人都解散了回去,毕竟这个事情不宜宣扬,既然已经抓到了严语,就没必要与其他人多掰扯了。 村民们有的愤慨,有的释然,愤慨的是,秦大有抓住严语不放,应该是这个外姓人闯进了他们的祖坟之地,释然的是,坏事的是严语,遭受村长惩罚的就不会是他们。 严语也不会让秦大有抓住主动,而是抢先朝他问说:“村长,我倒是很好奇,那葫芦里的水还有多少,都是从哪儿来的?” “如果能找到水源,开发出来,那岂不是能够解决所有问题了?” 笏板上的公输落星盘,严语相信无论是秦大有还是村中其他人,都没法解开,也就意味着,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仙人像内部的情况。 即便有,那也只是秦大有之类的少数人,秦大有断然不会相信,严语这么个外人,能打开落星盘,更不可能知道内部的情况。 他之所以愤怒,仍旧停留在严语闯入祖坟的层面,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严语有本事闯入仙人像当中,断绝了水源。 亦或者只怕是秦大有自己都不知道这仙葫的水是从何而来,或许连他这个村长,也不知道仙人像会内有乾坤。 也果不其然,严语抛出这个问题来,秦大有的脸色虽然仍旧难看,但语气上已经缓和了不少。 “那是我秦家的祖坟,你个外姓人闯进去未免太不敬,现在你也看到了,原本水流是很大的,现在却成了这么个样子,想养活村人已经很艰难,你老实跟我说,你进去的时候,水流就只有这么大了么?” “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事?” 这么一问,便彻底证实了严语的猜想,秦大有的自大,不容许他相信严语能够了解到水源的更深层秘密,他根本就不相信严语会是破坏水源的那个人。 “可疑的人?那倒是没有,我也只是进去看了一眼,不过那仙人像是真的气派,这么老的东西,可别让考古队看了去,否则他们不挖龙王庙,反倒要来挖这仙人像了!” 严语正正戳中了秦大有最忌惮的痛处,他千方百计阻挠考古队,甚至死守祖坟,可不就是为了不让考古队发现真正值得挖掘的地方在祖坟么! “你敢说出去半个字,我让你好看!” 严语呵呵一笑:“放心,我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否则赵同龢几次三番邀请我加入,我早就答应了。” “你有这个心思,不如早点帮我处理那个面具,我好出去调查那个杀人狂,也省得留在村里惹你厌。” 秦大有没好气地说:“我现在哪还有心思弄那个,水流变小,咱们村是真要陷入困境了这回!” 严语提议说:“往日里我要打探洞找水源,你仗着这口葫芦,有恃无恐,如今正好,也不用这么半死不活地吊着命,让大家伙都去打探洞找水吧。” 秦大有却冷嘲道:“当初你去找张顾霖的时候,我就跟你们说过,这方圆十几里都没有水源,你打过这么多探洞,找到水了么?我可曾骗你?” “我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你以为就只有你想到要打井?这里里外外早不知道被翻了多少遍,凭什么你就认为自己比所有人都聪明,比所有人都幸运?” 严语也正色回答说:“我并不比你们聪明,也不比你们幸运,我只是不想坐以待毙,与其苟延残喘,何不放手一搏?” 秦大有针锋相对:“你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无用的努力,再如何付出都没有回报,为何要浪费这个力气?” 严语哼了一声:“那你现在也看到了,葫芦总有干涸的一天,眼下只是水小了些,但如果有一天,真的没有水了,你会四处挖井,还是坐着等死?” 秦大有被严语顶得哑口无言,许久才闷闷地说:“如果龙王爷想让咱们死,那咱们就死,天无绝人之路,咱们虔诚供奉,龙王爷是不可能弃咱们不顾的……” “龙王爷?哈哈哈,庙都烧成平地了,你的龙王爷现在住哪里?” 秦大有青筋暴起:“不许亵渎神灵!” 严语也不跟他再吵,转而压低声音说:“我倒是有个想法,葫芦里有水,这事说起来太蹊跷,搞不好你们的龙王爷就住在仙人像里,要不咱们让考古队挖挖看,说不定真能挖出水来,到时候我亲自给龙王爷上柱香!” 严语虽然只是装作半开玩笑,但秦大有却脸色大变,显得紧张起来,色厉内荏地朝严语说:“你敢!” 他正要继续警告严语,秦钟却从外头匆匆走进来,朝秦大有说:“考古队的教授和那个老道士来了……” 秦大有的脸色有些煞白起来:“这么快?” 他的眼光投向了严语,严语赶忙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刚睡醒,眼屎还没来得及擦就过来了,不信你自己看!” 秦大有:“……” 第八十章 请求帮助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听说郑君荣与赵同龢来了,非但秦大有,就连严语心中也难免起疑,难道他们在村里安插有眼线,也收到了消息? 至于考古队知道祖坟里有古怪,这是毋庸置疑的,郑君荣或许是个搞研究的,但赵同龢却是个捞偏门的老狐狸。 他三番四次邀请严语加入,也绝不仅仅只是因为血鼠妇,而是因为他解不开公输落星盘! 所以可以确定,他们知道仙人像才是真正的入口,此时过来必然是探口风了! 其实细想起来,虽然不清楚秦大有与考古队之间的博弈过程,但他只是个村长,但却能够阻挠考古队这么久,让他们迟迟无法进行挖掘,也绝对是个强人的表现了。 “你先回去,往后不许再跟考古队往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严语也有些哭笑不得,这秦大有也实在是有些自信过了头,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资本来警告和威胁严语。 不过严语也不会占口头上的便宜,毕竟还等着秦大有帮他处理那个面具,也就不去触这个霉头。 见得严语也在祠堂,郑君荣似乎有些意外,赵同龢却没有惊讶,反倒露出高兴的笑容,他可是巴不得严语能掺和进来的。 “你怎么也在这里?”或许因为严美琳的缘故,郑君荣对严语素来充满了敌意,或许又有别的原因,只是严语没法知道罢了。 严语也赖得理会,只是打了个哈哈:“村长让集合,我想不来都不行啊……” 虽然秦大有警告过,此时也已经在用杀人的眼神看着严语,但严语还是朝赵同龢问了一句。 “这次来又有什么图谋?” 赵同龢已经习惯了言语的冷嘲热讽,毕竟当初与严语的父亲明争暗斗,他确实联合了其他长辈,严语也成为了争斗的牺牲品,他也不怪严语对他的不敬。 “纵火案的报告已经提交上去了,龙王庙那边的工作只能暂停,只有取得村民的谅解,由他们主动提出,咱们才能继续进行下去,这不是来缓和一下关系么……” 赵同龢坦率到了极点,似乎从不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但正是这样的人,才更加的危险,更值得警惕! 严语呵了一声:“你不会成功的。” 毕竟他太清楚秦大有的态度了,眼下正是气头上,再来谈这个事情,根本就没有可能。 但赵同龢却非常的乐观:“这倒未必的,所谓危机,危中有机,就看你能不能抓得住了。” 严语也不跟他打机锋,离了祠堂,回到小屋中,倒是有些犯愁了。 他这屋子是村里安排的,他也没什么私人财产,平日里甚至都不锁门,这巨剑该藏在哪里? 秦大有既然已经起了疑心,必然会暗中来调查,若让他发现这巨剑,即便再不可能,秦大有也要怀疑到严语头上了。 再说了,即使秦大有不查,赵同龢也不会放过自己,他对这把纯阳剑可是觊觎垂涎太久太久了! 他倒是想让林小余帮自己藏着这柄剑,但林小余曾经放过在龙王庙放过一把火,又是诸多事件的当事人,加上她和严语的关系,绝不是个好人选。 至于小卢,那就更不可能,交给小卢就相当于交给了孟解放和于国峰这边,严语就必须解释巨剑的来历,会把仙人像的事情全都牵扯出来。 思来想去,严语竟发现自己没法保全这把剑,他倒是想过齐院长,但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自己发自本能产生了排斥,这种直觉很危险,严语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且齐院长在卫生院长住,地方太过公开,加上他又帮过自己藏匿过面具,三番两次让他帮忙藏匿这些古物,实在太过可疑。 翁日优那边倒也可以考虑考虑,但严语已经用翁日优当过两三次挡箭牌,如果孟解放等人调查起来,只怕会露出马脚。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督导组虽然让严语远离案子,并没有对严语展开调查,但这些都是暂时的,否则蒋慧洁也不会私底下警告严语了。 龙浮山的镇山之宝就在手中,却无法保全,偌大个村子,严语竟然找不到地方来藏点东西,就好像自己被暴晒在阳光之下,根本就藏不住任何秘密。 他不喜欢这种感受,因为他一直活在自己的秘密当中,父亲的事情刚刚有点眉目,他万万是不能被揪住的! 正苦苦思考之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一声叫唤。 “严语,在家没,你出来!” 严语一听这声音,也是摇头苦笑,打开房门来,朝已经跨下来自行车的蒋慧洁说。 “蒋大法医莅临寒舍,蓬荜生辉啊,不过喊这么大声,让邻居们看到了可不太好哦。” 蒋慧洁咬了咬牙,气恼说:“当我没来!” 严语赶忙拉住了她的自行车把手:“别啊,你踩车这么远,不累啊?进来坐坐,休息一下再走。” 也不由分说,严语已经把自行车推到了墙边,径直走进了房间。 蒋慧洁犹豫了一下,到底是走了进去,但又刻意将门口推开了一些,让外头的人能够看到屋内的情况。 这本是为了避嫌,然而严语却转身回来,做贼也似地往外张望了一圈,而后轻轻关上了门,还反锁了起来! “你……你这是干什么!我只是过来给考古队取样,齐院长说……说你没回去换药,让我顺便来帮你,换完药我就走,你……你关门干什么!” 这年代毕竟要避嫌,孤男寡女,而且还是大白天的,房门紧闭,多让人羞臊的事情。 严语的眼中露出略显“阴险”的笑容,贴近了蒋慧洁,朝她低声说:“我有件事要求你……” 蒋慧洁与严语从来都是争争吵吵,哪里有过这么温柔的时刻,见得严语眼光古怪,蒋慧洁的一颗心也是扑通乱跳,脸都红到脖子根儿了! “你……你有话就说,贴这么近做……做什么!快开门!”她下意识推了严语的胸口一把,只觉得严语浑身发烫,就更是慌乱了。 蒋慧洁转身要开门,严语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这件事真的只能求你……” 蒋慧洁发自本能缩回手,但严语却紧紧抓住,她低着头,满脸通红挣扎着:“有什么就说,再动手动脚,我……我就走了!” 严语却没有松开手,拉着蒋慧洁往床那边走:“你跟我来……” 蒋慧洁再也忍不住,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你……你下流!我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 严语也被打懵了:“我……我下流?我怎么就下流了!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的宝贝!” 蒋慧洁听得此话,脸红得都快滴血,气得直跺脚,返身就要冲出去。 严语猛然醒悟过来,也是尴尬到了极点,赶忙走到床边,从床底抽出了纯阳剑来。 “你可误会了,我说的宝贝……不是那个宝贝,是这个宝贝!” 他唰一声将包裹着的衣服扯开,露出了纯阳剑的真身! 蒋慧洁见得此状,知道闹了个大乌龙,也是尴尬到了极点。 此时只好转移话题,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巨剑之上:“这……这是什么?你……你不会是投机倒把,干了什么违法的事吧!” 严语白了她一眼:“你再打我耳光,我就真要干违法的事情了。” 这话只是开玩笑,但放在这里却并不合时宜,蒋慧洁刚刚才转移的尴尬,似乎又被他强行扯了回来。 严语也不敢再多说,只是沉默了片刻,朝蒋慧洁说:“我的父亲叫严真清,这是他的东西,又或许,这可能是他的遗物……” 提到“遗物”二字,蒋慧洁便将刚才所有尴尬的想法和情绪都抛开了。 因为她早就知道,严语的父亲很可能已经不在了,早先严语就透露过,蒋慧洁就因此而心软,帮了他一个忙。 但这次可有点不一样,这可是一柄大剑,而且一看就是极其古老的东西,可不是谁家老头子能随便收藏的东西。 “你父亲到底是干什么的?” 严语很想如实相告,但这个口子一开,往后只怕是什么都瞒不住,只能半真半假地回答说。 “我也不知道,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我找了他好多年,每次找到的东西,我都跟你一样很吃惊……” 严语确实很吃惊,而如今,这份吃惊之中,又糅杂着一份悲伤与懊悔。 这种情绪没办法掩饰,都表露在了脸上,蒋慧洁从一开始就将严语当成了自家弟弟的化身,虽然现在有了些许微妙变化,但终究难免心生疼惜。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严语见她应承,也高兴起来:“我有父亲的物品,应该有他的指纹,你帮我从这柄剑上提取指纹,看看是不是我父亲的……” “另外……我……我还想你帮我暂时保管这东西,而且……而且决不能让别人知道,毕竟这是我的私密,我只信你,除了你,我不想让别个知道……” 严语此话一出,蒋慧洁也是呼吸急促,毕竟这种独一无二的信任,谁都会感到“荣幸”,心中会产生优越感。 她正要开口,外头却传来了声音:“严语,你在吗?” 是林小余! 第八十一章 莫名急症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门外传来林小余的声音,严语顿时有些窘迫,蒋慧洁下意识四处扫视,似乎要寻找躲藏的地方。 严语也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要干嘛?咱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躲什么躲……” 如此一说,严语便大大方方打开了门。 林小余手里提着一个篮子,一脸的笑容,然而发现严语屋里还“藏”了一个蒋慧洁,脸色当即冷了下来。 不过她脸上那种“愤怒”,很快就变成了自卑,而后挤出苦笑来。 “蒋小姐也在啊……” 严语尚未来得及解释,蒋慧洁已经走到前头来,朝林小余说。 “现在是新社会了,没有小姐,只有同志。” “蒋同志也是留过学的,我听说外国人不也流行小姐的叫法么……” 严语没想到,两人会纠结在这个称呼上,而且**味十足,蒋慧洁也就罢了,她是从不吃亏的性子,倒是林小余让严语感到颇为意外,因为她从来都是个与世无争的人。 严语此时就随口说了一句:“不管是小姐还是同志,都太过见外了,大家都是熟识的,姐妹相称不是更好?” 严语本想打个圆场,缓和一下气氛,谁知道无论是林小余还是蒋慧洁,竟然都出奇一致地愤怒了起来,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你以为你是谁!”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看向对方,似乎都明白对方的意思,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严语却是一头雾水,心里还在嘀咕着:“我只是说了个姐妹相称,有什么不对?” 林小余将篮子放下,蒋慧洁做贼一般抱着那巨剑,两人竟然都不再理会严语,而是径直走了…… 屋里就剩下仍旧一脸懵的严语。 “女人心,海底针,说得是真不错啊……”严语摇头自嘲,也不再去想这许多。 打开了篮子,虽然都是粗粮窝头,但林小余特意加了一些小果子在里头点缀,也是花了心思的。 毕竟是过日子的女人,总能利用最简陋的食材,制造出一些小小的惊喜。 吃过之后,严语也没有留在家偷懒,思来想去,又来到了勘探队营地。 倒不是为了找赵同龢,这次他是来找张顾霖的。 他并非不相信秦大有,或许秦大有曾像他一样,不知疲倦地四处寻找水源,又或许果真如他所说,这方圆之地内,根本就没有水源。 但严语并不会因此而放弃,因为仙葫和莲池的水源,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才几近断绝,他必须做出补救。 而最好的补救方式,就是寻找新的水源,为村民们寻找一条新的出路! 到了勘探队的办公室,队员们都不在,唯有徐傲在当值,因为是老相识了,严语也不客气。 “徐同志,你好啊,今天就你值班?” “呀,严老师啊,好几天不见,你怎么……”徐傲头上的纱布早就拆掉了,严语这段时间却是小伤不断。 摸了摸脸上的纱布,严语也是摇头苦笑,适才蒋慧洁莫名其妙就走了,还没来得及给自己换药。 “前两天磕碰了一下,没事的,张教授在吗?” 徐傲也不多打探,摇头回答说:“教授身体不舒服好些天了,应该在自己营房里歇息吧,我带你去。” 严语连忙摆手:“不用,办公室就你一个人,我还是自己去吧。” 徐傲也尴尬一笑:“那我就不跟你客套了哈,考古队那边有些工作需要协调,我就不陪你去了。” 严语跟他笑了笑,便来到了张顾霖这边。 虽然是教授,是领队,但张顾霖与其他队员一样,住的都是平板营房,此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可还是房门紧闭。 “张教授,在么?我严语啊。” “教授?” 严语喊了两声,没人应答,适才听徐傲说他有点不舒服,心里难免有些担心,又提高了声量。 “教授?你方便的话我进来了哦。” 话音一落,严语便推开了门。 张顾霖的小床上盖着大棉被,被面上竟然还堆满了衣服,张顾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正迷迷糊糊地打着寒颤。 “教授!”见得情况不对,严语快步往前,摇了摇,张顾霖呢喃了两句,竟是没醒过来! 严语伸手一摸,他的额头烫得能煎蛋,翻开眼睑一看,整个人都不怎么清楚了! “徐傲!徐傲!”严语赶忙跑出去,朝办公室那边大喊,徐傲也跑了过来。 “这……这是怎么了!”徐傲也紧张起来。 “去开车,送医院!”严语当机立断,徐傲也后知后觉,赶忙去开车。 严语将衣服被子都掀开来,抱起张顾霖之时也是大吃一惊,这才几天不见,张顾霖竟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轻飘飘如一个纸人! 张顾霖本就有些清瘦,但常年奔走,身子骨很是硬朗,此时却仿佛风中残烛一般! 上了车之后,严语也向徐傲了解情况。 “教授是几天前开始有些咳嗽,精神不振,总是说想休息,外出的任务也停了。” “起初咱们只是以为感冒了,队医给开了一些药,教授总是犯瞌睡,咱们以为这段时间太累了,也没去打扰……” “昨天见他还好好的,这才一晚上,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严语也不知道张顾霖的病史,毕竟他跋山涉水也习惯了,小病小痛都是扛过来的,没引起大家的警觉也是正常。 但张顾霖这个情况却很严重,刚刚掀开被子的时候,严语差点没吐出来,因为他的被窝里全是便溺,张顾霖已经到了大小便失禁的地步! “队里还有其他同志出现这样的状况吗?” 徐傲摇了摇头:“目前倒是没发现……严老师觉得是……是传染病?” 严语谨慎地说:“不好说,只是教授这情况,有点不妙……路上人少,你开快一些吧。” 徐傲应了一声,汽车像回光返照的老人一般咆哮往前。 趁着这个空当,严语取出手绢来,包住了自己的口鼻。 倒不是他怕脏,而是为了公众着想,如果真是传染病,他可不想成为传染介质,这会害了其他人。 此时张顾霖却突然伸出手来,死死抓住了严语,睁大了眼睛,嘶哑着惊叫:“都死了!都死了!” “都死了?”严语心头一紧,赶忙问道:“什么都死了?教授?教授!” 张顾霖喊了两声,身子紧绷,一口气上不来,口吐白沫,竟是出现了惊厥的症状! “教授!”严语赶忙掐他人中和合谷,过得一会,张顾霖的身子才软了下来,又陷入了迷迷糊糊的状态之中。 他的手终于松开,垂落一旁,严语随手将他的手收回被子里,然而此时却发现,张顾霖的手臂上,竟全都是疱疹! 严语警惕起来,撸起张的袖子和裤管,又查看了他脖颈和身体,发现张顾霖身上几乎都是疱疹,一个连着一个,水汪汪的,不少已经被磨破压破,黄水横流,与衣服粘连在一起! 更让人肠胃发寒的是,这些脓疱的中心处,都有个洞,严语没有戴手套,也不好去仔细检查,但他心中已经升起了极度的不安! 好不容易捱到了卫生院,严语却没有马上下车,而是让徐傲先把齐院长找了过来。 “先把口罩戴好!”严语朝齐院长这么一说,后者顿时心领神会,连手套都戴了起来。 “只怕是烈性传染病,最好准备隔离!”严语之所以不让张顾霖进医院,也有这方面的担忧。 齐院长上前来检查了一番,也是满脸担忧:“我让人准备隔离病房,你也暂时不要接触别人,咱们随时准备转到上一级医院去!” 严语点头应下,不多时,医院里已经清场,医护人员一个个“全副武装”,小心地将张顾霖和严语护送到了隔离病房。 所谓隔离病房,也无法做到多么严谨的隔离层级,毕竟只是卫生院,只能说是一般的应急措施罢了。 “咱们的生化室没有高级设备,赶紧取样,给蒋慧洁那边的办公室送去,他们的设备先进一些!” 其实那边的设备比卫生院更老旧,所谓的先进设备,那都是蒋慧洁这个顾问带下来的,也仅仅只是生化分析而已。 饶是如此,分析技术方面,蒋慧洁可比卫生院这边更管用,医院方面也是运转起来。 严语心中却一直想着张顾霖惊厥之前的喊话。 “到底是什么都死了呢……会不会跟教授的病有关?” 严语并没有想太久,齐院长就让人给他做全身消毒,不过手段比较“朴素”,用的是洗澡粉,撒了严语一身,而后不惜动用水喉,给严语上下冲洗了一番。 洗澡粉是用来消毒杀菌的,气味当然不会好闻,但严语许久没能洗澡,被水喉冲洗这一阵,倒是有点爽快。 自己的衣服是没法穿了,严语只是套着消毒过的病号服,老实呆在了隔离间。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蒋慧洁匆匆赶了过来,不过她并没有戴口罩,朝严语骂道。 “你可真是个惹祸精!” 严语也吓了一跳:“不会真是烈性传染病吧?” 第八十二章 疑似疫情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缝,更何况现在连水都没得喝了,竟然还麻烦不断,严语也是无奈。 蒋慧洁说他是惹事精,其实并不切确,毕竟这些事都并非因他严语而起,他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 若果真是烈性传染病,起码严语还有一点值得庆幸,那就是他提前做了防备,不至于让疫情传播开来。 蒋慧洁没有进来,隔着门朝严语说:“什么烈性传染病,你以为现在还是以前那个年代呢,安心观察两天,就滚回去继续惹事吧!” 蒋慧洁白了严语一眼,语气颇为鄙夷,但严语却发现她眼眶通红,虽然她已经很努力,但仍旧掩饰不住。 她经常挤兑严语,也时常争争吵吵,但绝不是这种情绪。 严语从小没有父亲的陪伴,受尽冷眼,因为曾经孤僻的性子,他养出了极其敏感的直觉,所以蒋慧洁根本就瞒不过他。 蒋慧洁素来严谨且专业,无论是虚惊一场,亦或者果真是传染病,相信她都会如实告知严语,而且会说一大通原理以及应对措施。 但她只是跟严语开玩笑,这就说明,这非但是烈性传染病,而且还是极其麻烦的那一种! 严语想起了那只肥嘟嘟的小家伙,但心中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虽然看破,但严语并没有说破,而是朝蒋慧洁问:“张教授情况怎么样了?” 蒋慧洁果真只是打了个哈哈:“他刚刚高热惊厥,还在寻找病因呢,暂时给他补液,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如此说着,蒋慧洁便要转身离去,似乎又想起什么来,朝严语说:“那件东西……我暂时还没有提取指纹,不过……我会帮你保管好的。” 说完,她竟然还补了一句:“说到做到!” 严语心里也有些堵,眼看着蒋慧洁匆忙要离开,他便喊了一句:“喂!” 蒋慧洁不敢扭头,严语隔着门,望着她的背影,说了两个字:“谢谢。” 她最终是没有扭头,径直离开。 严语坐回到病房,也没多久,便有人在外头喷洒消毒液,窗子也被封了起来,隔着窗子,他能够看到一阵阵白色的烟尘升涌而上,应该是他们在泼洒消毒粉了。 外头响起敲敲打打的声音,即便隔着门,严语都能听到吵闹喧嚣的声音,应该是医院开始疏散人群了。 他所料应该不差,张顾霖应该是染上了烈性传染病,只怕此时勘探队里跟他有过接触的人,都会被隔离起来观察。 烈性传染病通常没有太长的潜伏期,很快就会进入到爆发期,严语仔细关注着身体的变化,但坐了一个下午,并没有出现什么明显的症状。 这种情况下,严语也尽量保持着清醒,横竖也没法睡着,只是透过玻璃窗,看着外头“全副武装”的医务人员来回穿梭,一个个如临大敌。 到了傍晚,蒋慧洁又来了。 在门口,她与齐院长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不过距离太远,严语也听不太清楚,最终齐院长败下阵去。 蒋慧洁端着治疗盘,踏上了不算太长的走廊,走廊的两侧已经用塑料薄膜彻底封锁起来,她就像走向另一个世界那般凝重。 严语急了,赶忙要开门,却发现房门已经锁上,便拍打着门扇,朝外头的蒋慧洁大喊起来。 “你走开,别进来啊!” “我并没有出现症状,不需要治疗!” “你别进来!” 毕竟只是卫生院,隔离措施没有那么严密,隔音更是不好,何况严语就差没把门都给拍烂了,蒋慧洁自然是听得到的。 然而她就像全然没听见,径直走了过来。 严语握住门把手,身子顶在了门板上。 虽然他暂时没有出现症状,虽然他不怕血鼠妇,虽然黑虫子都绕着他走,虽然土拨鼠也没有传染给他,但他并没有办法万分确认自己就是“百毒不侵”。 他与张顾霖有过身体接触,是他清理张顾霖的床铺,是他把张顾霖抱上车,送到了医院来。 他甚至沾碰过张顾霖被污染的衣物等等,如果说张顾霖得了烈性传染病,那么被传染可能性最高的一个,就只能是他严语! 蒋慧洁没有明说,估摸着也是为了稳定严语的情绪,但这种事不可能瞒得住,以她的性格,与关锐等人一样,必然会冲在最前线。 但严语并不想她做无谓的牺牲! 卫生院毕竟条件有限,这种重大的突发疫情,必须第一时间上报,让更高一级的卫生防疫部门来处置,以防止疫情扩散,有时候远离才是负责! 蒋慧洁推不开门,也急了,朝严语说:“你别任性,快开门!” “虽然我们尚未查明病原,但我会给你注射广谱抗生素和抗病毒药,这是为了你的生命着想!” 严语却摇了摇头,背过身去,不再说话。 蒋慧洁带着哭腔骂了起来:“你逞什么英雄!现在是逞英雄的时候吗!” 严语并非逞英雄,此时他并没有出现明显症状,尚且没有证据证明他已经被传染,按说做些预防措施是最稳妥的。 但严语更多考虑的是,自己如果真如赵同龢所言,对血鼠妇之类的毒物有着“免疫”的能力,那么就不需要太过担忧。 虽然自己经过了消毒处理,但效果绝非百分百,身上肯定还带着传染源,自己倒是不怕传染,但蒋慧洁等人却不一样的。 在上级防疫部门的人没有抵达之前,不管是蒋慧洁还是齐院长,严语都不会让他们靠近! 因为卫生院的防疫层级不够,他们的条件有限,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隔离,远离传染源! “不要再来我这里,除非抢救,否则在上级部门的人抵达之前,千万要避免接触张教授,这是对所有人的警告!” 严语丢下这番话,任由蒋慧洁再如何哭求,他都只是死死顶住房门。 蒋慧洁拍着门,从激动到愤怒到疼惜,最后还是平静了下来。 她靠在门上,与严语“背靠背”,虽然隔着门板,但似乎能够感受到彼此的温度那般。 “那一年,也是这么一个初秋,他还差一个月零七天就满十八岁了……” “他说有些事只有他能做到,他就这么走了,再没回来……” “父亲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所以我能理解你,自从弟弟也没回来之后,母亲就再没笑过……” 蒋慧洁有一句没一句,具体的事情发展也不得而知,没有原因,她总是在说结果。 因为有些事情的结果,造成了永久的伤害,再追问原因和过程,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就好像她不会问严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她只是想尽力挽回,不要再造成永久伤害的结果。 严语就这么听着,有好几次,他都想转过身,透过窗户,看看蒋慧洁说话之时的眼睛。 但他终究没有这么做。 蒋慧洁吸了吸鼻子,似乎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也不再落泪,不再叨叨絮絮,只是温柔地劝说。 “严语,如果你认我这个朋友,就打开门,好不好?” 严语终于转过身来,透过玻璃窗,他看到了蒋慧洁。 此时的她防备工作还算做得不错,只能看到她的眼睛,而且还是戴着防护镜的。 单是这防护镜,已经是不错的装备,卫生院方面连防护镜都没有,或许这也是蒋慧洁坚持由她进入隔离区的原因之一吧。 她的眼中充满了关切和焦急,也不再刻意去掩饰她对严语的关心,但严语仍旧是摇了摇头。 他靠近了些,朝蒋慧洁说:“正是把你当成了朋友,我才不会让你进来,你听我一句,赶紧离开,我不会有事的。” 蒋慧洁又要发火,但话到嘴边,却又变得柔软了下来。 “严语,你不是神仙,疫病不会绕着你走的,无论如何,让我进去给你注射,就算没有传染,做个预防也是好的。” 严语也不倔强了,耐心地给她解释,因为他知道,说不清楚,蒋慧洁是不会服气的。 “我是第一接触者,虽然衣物已经销毁,身体已经消毒,但头发,指甲等等部位,能隐藏病原的地方实在太多,我不能让你进来,你的防御装备不够,等上级部门的人手和医药以及器械设备等等都到了,你再进来,我绝不拦着你。” 蒋慧洁本以为严语只是无脑地逞英雄,但此时看他言语有理有据,思路清晰,大局观也有,便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一旦出现什么状况,一定要第一时间按铃,我就在外面守着,这样总该成吧?” 严语这次没有拒绝:“好,我答应你。” 蒋慧洁看了看严语,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需要……需要我通知林小余吗?” 严语苦笑了一声:“你觉得呢?” 蒋慧洁愣了愣,点头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谢谢。” 蒋慧洁摇头:“休息吧。”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背影渐行渐远,严语才收回了目光,他此时倒是想去看看张顾霖。 因为他想知道,张顾霖去了什么地方,又是如何感染的,他清醒之时惊叫出来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若张顾霖死了,怕是又会成谜了。 第八十三章 冒死采访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医院的夜晚会格外的安静,尤其是缩在隔离室之中,更是如此。 严语本想撑着,毕竟要随时关注自己身体状况的变化,但不知不觉中还是睡了过去。 待得他醒来之时,一对大眼睛正盯着自己,而且距离非常的近,以致于严语下意识往后退,脑袋就撞在了床头板上。 “你谁啊?” 严语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看到她脸上的面罩,才意识到可能是上级防疫部门的人下来了! 然而下一刻,他崩溃了。 那人拉下面罩,朝严语笑道:“是我啊,叶晓莉,严老师还记得我不?” 她又赶紧将面罩拉了回去,严语却几乎要跳了起来。 “你疯了!你进来干什么!” 叶晓莉很严肃地说:“我是记者,想要真材实料,当然要进来,不进来怎么给你做采访。” “要什么真材实料!采什么访!你不要命了!谁批准你进来的!”严语没想到叶晓莉竟是一副全部当一回事的姿态。 叶晓莉仍旧不以为然:“我是记者,采访当事人,报道时事热点,还原真相,这是我的天职,还需要谁批准?” 严语知道跟这么“天真”的人没法用一般的方式来沟通,只是压着怒气问她:“那你采访完了要不要出去?” “你什么意思?”叶晓莉疑惑道。 “我极有可能感染了,你靠这么近,想要出去是不太可能的了。” 叶晓莉似乎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否则也不会溜进来,此时听严语这么说,也有些紧张了。 “你这不是活蹦乱跳的么,我到张顾霖那里看过了,他的情况很不妙,你却什么事都没有,应该是没感染的……” 原来她也懂得“趋吉避凶”,以为严语没有受到感染,才进来采访,想到这里,严语更是气恼了。 “我只是暂时没有出现明显的症状,按照紧急防疫的预警方案,你想要走出这个房间是不可能的了。” 虽然看不到叶晓莉的脸色,但从她的眼神之中,严语读出了惊恐,不过奇怪的是,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而且竟是大咧咧坐了下来,取出笔记本,开始向严语问话。 “严老师,你见到张顾霖的时候,是怎么个情况,都跟我说说,越详细越好。” “眼下是非常时期,咱们要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就指望着咱们能在报道上做些引导,你好好说。” 严语也是心中苦笑:“你不怕?” 叶晓莉呵了一声:“当然怕了,谁不怕?” 然后她正色说道:“但咱们既然选择了记者这一行,赴汤蹈火不也得去么?” 严语摇头:“你奋不顾身那是你的事情,但你想过没有,减少一个感染者,这疫病就少一份传染媒介,每一个感染者,都关乎到成千上万人的生命,这可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事!” “报道固然重要,但生命才是第一,你有权决定个人安危,但不能因为自己的崇高使命,而使得别人陷入危险,这样看起来很伟大,实则很自私。” 严语几乎不留情面,叶晓莉也哑口无言,过得许久,才有些忿忿地问:“你说话一直都这么刻薄么?” 严语可不打算客套:“这不是刻薄,而是事实!” “你不会因为我是督导组的人而故意挤兑我吧?”叶晓莉擅长采访话术,很快将矛盾转移到了另一边。 严语却摇头说:“督导组是督察,更是引导,对基层工作是有非常巨大的帮助的,我虽然不是系统里的人,但我也清楚这一点,我为什么要挤兑你?” “我知道群众工作的重要性,但这不是你进来隔离室的理由!” 叶晓莉也不再跟严语争辩:“既然你明白,又不是挤兑我,那就好办了,我们还是开始采访吧。” 严语气得快要动手打人:“我不会接受你的采访,防疫部门还没有下来,具体是什么疫病都未曾确认,没什么可以采访的,你现在发的每一份报道,反倒会引发不安和恐慌。” 叶晓莉也气恼了:“你这人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大不了我不出去,不就传染不到别人了么?现在可以回到我的采访问题了吧!” 严语反倒哭笑不得了:“你们记者都是这个样子的么?” 严语不是没见过记者,但彼时的记者并没有叶晓莉这么激进和开放的思想,写的每一份报道都是小心翼翼,谨而慎之,但叶晓莉的身上却有着一种天不怕地不怕,只求真相公允的精神。 这种思想颇有些“西方式”,估摸着这叶晓莉应该是留洋归来的那种人。 不过她这种“豁出去”的精神,反倒让严语没法生出恶感来,只好回答了她几个问题。 正说着,外头起了动静,一大波身穿防护服的人,轰隆隆涌了进来,防疫部门的人终于是赶来了。 他们才叫真正的“全副武装”,在他们的装备面前,蒋慧洁那身行头,只能算是寒碜。 “你们不要紧张,也不需要恐慌,接下里我们会做一系列的检测和防控措施,也希望你们能配合。” “虽然不知道这位女同志是怎么进来的,但既然进来了,就好好配合吧。” 叶晓莉见得这些人,才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说话也有些不太利索了。 “你……你们……要我怎么配合?” 领队似乎已经做过环境调查,朝二人说:“这里条件太差,没办法再建立另一个隔离间,咱们只能在此基础上,加强防护级别,在外围设立隔离带,所以,你们只能呆在这个房间里,直到安全警报彻底解除。” 叶晓莉睁大了眼睛:“能说得明白一些吗?” 领队也耐心地解释说:“简单来说,在没有查清楚具体疫病,以及确认你们的感染状况之前,你们只能待在这个房间里,什么时候搞清楚了,才能离开,明白了吧?” “我……我要跟他一直待一起?” “是这么个意思。” “不能住另外的房间?” “这是隔离区,不是旅社酒店。” “不能再弄个单独的隔离室?” “条件不允许。” 领队思路明确,干脆果断,叶晓莉也终于是不再多问,只怕心里也是各种忐忑不安。 “明白了就请好好配合,衣服先脱下来,我们要提取样本,然后给你做全身的消毒。” “脱……脱衣服?” 叶晓莉摘下口罩,惊愕与羞臊全都写在了脸上。 严语反倒有些于心不忍,主动朝其他医护人员说:“我到帘子后头去,也给我做个检测,同时进行会快一些。” 因为之前做过一次,严语倒也没有感到不适,提取样本等流程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当医务人员撤去帘子之后,他便见得叶晓莉穿着与他一样的病号服,缩在床上,彻底安静了。 严语站在门口这边,背靠着墙壁,朝她说:“不要有心理负担,或许真如你所说,我并没有被感染,也根本没什么疫病呢?” 叶晓莉沉默了许久,直到严语快放弃等待她的回答之时,她才开口说。 “下来之前,我有个朋友,说你是个有趣的家伙,现在看来,你并没有很有趣,反倒是个讨厌鬼!” 严语闻言,是既疑惑,又有些警惕:“你有朋友认识我?” 叶晓莉抬起头来,眼神很有压迫感,愤愤地说:“你明知道自己不会被感染,为什么还要我遭这个罪!” “我并不知道……”严语本想解释,但他很快就听出了叶晓莉的话背后的深意! 当初考古队的雇佣工被血鼠妇噬咬,严语才发现自己的血液不怕这些虫子,这还是十几天前的事情。 而素不相识的叶晓莉,竟然会知道严语“百毒不侵?” “你怎么就确定我不会感染?也是你那个朋友告诉你的?”严语小心翼翼地套着话。 叶晓莉却阴险一笑:“想套我话?你还嫩了点哦。” 难怪她这么放心的进来,原来心里早已有了认知,认为严语绝不可能会感染! 先是有人给自己担保,如今叶晓莉爆出这么个所谓的神秘朋友,甚至连严语“百毒不侵”的体质都一清二楚,这些到底都是什么人! 这种事情连严语都是后知后觉,他们反倒一清二楚,严语感到自己就像皮影戏里的人偶,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仿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被人引导,甚至被人操控! “除了我不会被感染,你还知道些什么?跟我说说吧,横竖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严语知道不可能套话,只好放软了语气。 叶晓莉却只是用尾指挠了挠头皮:“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我那朋友说督导组任务的地方,有个神秘的家伙,会带来很多惊喜,我就下来了。” 严语可不相信,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她就敢冒着生命危险进入到隔离室,也太不合理了。 更让严语感到不安的是,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盯着他,又有什么图谋? 这个叶晓莉进入督导组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第八十四章 虚惊一场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叶晓莉虽说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来,但与严语被困在隔离室里,心中到底是不安的。 罗文崇和陈经纬稍后也来到了医院,只是隔着远远的,正在斥责齐院长,因为在走廊尽头,相隔太远,透过窗户只能依稀看到,却无法听到他们的对话内容。 不过也不消多想,应该是在责备齐院长这边太过松懈,让叶晓莉溜进了隔离区。 而齐院长也在据理力争,似乎并不想背这口黑锅,毕竟叶晓莉已经是成人,有着独立自主的判断,她擅闯隔离区会带来巨大的风险,甚至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如今却来斥责齐院长,反倒显得不合理。 严语在窗户那里看了一会,直到感觉脖颈上有热气,才发现叶晓莉也探着头看着外面。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赶忙罗文崇很疼你啊。” 叶晓莉绝非简单之辈,严语说话也就不需这么客气,叶晓莉又开始卖弄神秘:“我们的世界,不是你能懂的,不该打听的就不要瞎打听了。” 严语呵呵一声:“你们什么世界?到头来还不是跟我共处一室,透过同一个窗子巴巴守着外头?” 叶晓莉白了严语一眼:“你这人真是没劲,亏我朋友还说你有趣……” 严语很好奇她口中这个朋友到底是谁,毕竟自己接触过的人其实并不算太多。 但他知道叶晓莉一定不会透露,也就懒得浪费口水,叶晓莉颇有些自讨没趣,撇了撇嘴,就大咧咧躺在了床上。 “我先睡一会,有人来了叫我一声。” 严语实在有些看不透这姑娘,刚刚眼中还透着一些不安和忐忑,眼下又大咧咧躺下要睡觉。 “有人来了。” 叶晓莉刚躺下,严语便说了一句,他也没好意思回头,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该是叶晓莉在翻身。 “哟,都学会逗人玩了,没用的,有趣也不是这么个有趣法,有些东西是学不来的,想跟我开玩笑套近乎,省省吧!” 严语也很是无语,但也不再提醒他,往后退了一步,隔离室的门就这么被打开了。 叶晓莉穿着宽松的病号服,终归有些不太得体,此时抱着一个枕头,缩在了被窝里。 罗文崇与陈经纬怒瞪着叶晓莉,而旁边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应该是此次防疫应急小组的领导,不过他只是挂着一个听诊器,连口罩都没带。 这三个人各有各的气度,但他们都不得不靠后站着,领头进来的是个老熟人,确切来说,是严语的老熟人。 “你们可以走了。” 应急小组的领导开口说了一句,似乎带着一些些怒气,叶晓莉也愕然:“可以走了?就这么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何种疫病,搞清楚了吗?过程是怎么样的?又是怎么确认了?咱们真的安全了吗?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罗文崇也是眉头紧皱,低声喝道:“跟我回去!” 叶晓莉却瘪了瘪嘴:“穿着这身衣服,怎么出去,劳烦领导大驾,帮我找一套衣服来?” 罗文崇脸皮抽搐,但又无从反驳,只好朝陈经纬使了个眼色,后者只能去给叶晓莉取衣服。 严语不知道赵同龢做了些什么,但此时终于是能体会到他在外头的世界有多么吃得开,非但考古队对他言听计从,如今连防疫小组都听取他的意见! “张教授呢?情况如何?” 赵同龢没有说话,反倒是防疫小组的领导发话了。 “严语同志,这件事已经被列为机密级,我现在代表组织正式通知你和叶晓莉同志,决不能再谈论这件事,希望你们能够严守纪律,不要辜负了组织对你们的信任!” “列为机密级?”这是彻底断绝了严语继续探听的念头。 “我只想知道张教授的安危……” 防疫小组的领导有些愠怒,不过赵同龢却是朝严语说:“他情况比较严重,还要继续观察,这边已经正式被定为隔离区,你们快点离开吧。” 赵同龢虽然只是简单几乎话,但其中的信息量也是非常庞大。 不管是何种疫病,起码已经确诊是疫病了,否则也不会正式列为隔离区,张顾霖需要继续观察,其他预防措施应该也会进一步实施下去。 但在这种情况下,严语却能够脱身,想来应该是赵同龢的“功劳”。 严语朝赵同龢压低了声音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同龢也没隐瞒:“我这次可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考古队。” “为了考古队?” “龙王庙火场出了人命之后,考古项目只能暂停,我主动帮他们解决疫情的扩散,就是为了能够得到上头的支持,重启龙王庙那个项目。” “重启龙王庙的项目?”严语顿时皱起了眉头。 “我知道你进去过,对不对?” “进去?进去哪儿?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赵同龢呵呵一笑:“公输落星盘被毁,我相信不是你的本意,但如果是从外部毁损,必然有入口,而公输落星盘仍旧紧闭,只能说明是从内部破坏。” “能进去那个地方的,目今想来,也就只有你一人而已,你可别再瞒我了。” 严语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玩意儿,既然是为了考古队,那就别怪我这次不领情了。” 赵同龢也不气恼:“不领情也没关系,不过好歹我是帮了你,往后跟我说话能不能客气一些?就算你不认我这个师叔,毕竟我年纪也比你大,尊老重贤总归是要的嘛……” 严语也懒得跟他掰扯,病房里也没什么随身物品,严语丢下这些人,便孤身走了出去。 叶晓莉倒是嘟囔着骂了一句:“没义气!” 严语走到半途,见得陈经纬拿着一个背包与自己擦肩而过,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了叶晓莉不满的抱怨声。 “我要换衣服,你们也不出去吗?” 严语摇头一笑,走出了隔离区。 眼下这个情况,估计自己是真的没有被传染,叶晓莉也排除了危险,但张教授没有脱离危险,隔离区也仍旧没有放开。 这意味着,传染性还是存在的,只是传染源到了他身上,已经被消灭了。 或许自己的血液真的能“百毒不侵”,又或许是因为及时消毒的缘故。 对于“百毒不侵”,严语是不太相信的,但他看过不少书,也见识过一些现实生活中的例子。 有些人的血液中有着特殊的抗体或者某些成分,是旁人所无法拥有的,这些人通过鲜血来帮助病人抵抗病毒或者疾病的入侵,有些人的血液甚至能拯救成千上万,甚至上百万人的生命。 这是有科学根据的,他不能不信。 但他从不认为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因为如果他足够幸运,父亲就不会离开,母亲也不会早逝。 但赵同龢似乎不断在做同样的事,就是为了证明他严语就是这样的人。 走出隔离区之后,严语正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却见得齐院长带着整个卫生院的员工,都在外头守着,脸上带着无比落寞的表情。 见得严语走出来,员工们下意识后退,反倒是齐院长主动走到前头来。 “你小子怎么跑出来了!” 严语赶忙解释了一番,得知严语排除了危险性,众人才安心下来。 “院长,你们这是?” 齐院长有些无奈地说:“咱们的技术水平有限,只能从旁协助,防疫工作已经正式交给防疫应急小组了。” “这样也好,毕竟这件事确实超出了咱们的能力范围,有更专业的人来做,反倒更好。” 严语也点了点头,安慰说:“齐院长能这么想,也是大局为重,放心吧,总会解决的,我都能走出隔离区,想来没有那么严重。” 齐院长也只能苦笑:“但愿吧。” “不说这个了,我带你去找身衣服,总不能一直穿这个,你的随身物品也消过毒了,不过防疫小组建议销毁……” 严语也不可惜:“销毁就销毁,还是稳妥一些。” 齐院长也点了点头,正要走,严语却见到院外守着不少警察同志,严语便问起。 “院长,他们这是?” 齐院长看了一眼:“哦,领导决定设立隔离区,勘探队营地那边也已经设置了疫区,严禁任何人出入,这守卫工作,需要大量的人手,所以他们都调集过来了……” “于国峰和孟解放他们全都调过来了?” 齐院长点头说:“是,据说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他们说手头上有任务,但督导组建议还是疫情比较重要一些,案子和任务都可以先放一放……” “当然了,我也只是听说,具体情况怎么样,我也说不好……” 虽然只是齐院长的小道消息,但严语却无法安心,因为于国峰等人都调集到这里来,又是谁在保护傅青芳? 眼下手上还有烙印的,也就只有秦大有和傅青芳。 秦大有似乎不是很担心,但傅青芳随时可能会醒过来,神秘人也随时有可能杀人灭口,又如何能放松警惕! 严语甚至都有些怀疑,张顾霖染病,设立隔离区等等,说不好都是神秘人的把戏,为的就是将于国峰等人全都死死按在隔离区这里,他好对傅青芳下手! “傅青芳转到哪家医院去了?”严语朝齐院长如此问道。 第八十五章 姐弟情深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听说警力都被调配到隔离区这里来,严语也担心傅青芳的安危,怀疑张顾霖的病症,有可能会是神秘人调虎离山的计谋。 趁着督导组的罗文崇和陈经纬还在隔离区里,严语赶忙找到了在外围坐镇指挥的于国峰。 “于队,人都调到这里了,傅青芳那边怎么办?” 于国峰见得严语,也万分惊喜,因为他得到的消息是严语正在隔离当中。 不过见得严语没事,他也不多问,朝严语回答说:“放心,我让洪大富和王国庆留守在市医院了。” 严语心中稍安,但仍旧是有些不太放心:“我过去看看?” 于国峰下意识看了看隔离区的方向,也有些犹豫,毕竟督导组已经“三令五申”,不准严语再插手调查。 但严语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洪大富已经与神秘人交过手,于国峰也知道神秘人有多厉害,严语好歹也是神秘人手下的“幸存者”,战斗力也是有的。 可如果严语真的卷入到搏杀之中,万一出了事,麻烦可就大了。 所以对待这件事,于国峰的谨慎也并非没有道理。 见得于国峰久久没有点头,严语也看得出他的担忧,主动说:“我只是去市医院看看脸上的伤,顺道去探望一下病友,仅此而已。” 于国峰也只好苦笑一声:“你要去看病是你的自由,不过我们这里没法提供车辆,你只能自己解决了……” 严语也是哭笑不得,他是去帮忙的,结果于国峰这边倒好,连车辆都要自己解决,也未免太抠了吧。 市医院毕竟很远,严语总不能踩自行车去,于国峰和孟解放这边没办法出车,严语自己如何解决? “我一个穷老师,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严语佯怒地问了一句。 于国峰想了想,“指点迷津”说:“防疫队有很多车,往返市区运送物资……” 想起防疫队领导的脸色,严语也有些为难:“防疫队还是别想了,我刚刚才从隔离区出来呢……” 于国峰笑了笑:“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终究是需要一个成功女人的支持的……” 严语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于国峰也不回答,只是朝隔离区那边使了一个眼色,严语放眼一看,蒋慧洁正从里头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银光闪闪的密封箱。 “她这是干嘛?” “她与齐院长是最先接触感染者的医务人员,取样工作是由他们来完成的,从疫区采集的样品需要送回市里化验分析,你家蒋慧洁同志也是其中一个……” 于国峰总喜欢拿蒋慧洁来打趣严语,他也懒得跟于国峰开玩笑,当即朝蒋慧洁走了过去。 蒋慧洁见到严语,也是头疼,视若无睹,转身就要上车。 “喂,别啊,怎么见着我就跑!”严语一把拉住她的白大褂,蒋慧洁甩开,还怕脏一般掸了掸衣袖。 “严语同志,请注意你的作风,大庭广众,别拉拉扯扯……” 蒋慧洁说得大声了一些,车厢里等待的防疫同志便大声问了一句:“蒋慧洁同志,需要帮忙吗?” 蒋慧洁也有些尴尬,朝那位男同志说:“这是我弟,闹着玩呢,抱歉哈。” 蒋慧洁身材高挑,气质冷艳,长得又漂亮,那位男同志也想“英雄救美”,没想到却是一场乌龙,也就呵呵两声,不再说话了。 “我可不是你弟……”严语知道,蒋慧洁的弟弟已经死了,很多时候,蒋慧洁都将弟弟的影子投射到严语的身上,对严语有着另类的关心。 严语希望能成为她的朋友,但绝不是她弟弟的代替品。 蒋慧洁将严语拉到一旁来,忍不住解释了一句:“那还不得怪你,你有话说话,拉拉扯扯做什么,你见哪个……哪个朋友之间会拉拉扯扯,说你是我弟,别人才不会……不会误会……” 严语对蒋慧洁自是不会气恼,但眼下有求于她,又怕她不答应,就故意生气说。 “哼,怕别人误会,行啊,以后在你面前,我都是个弟弟,成了吧!” 这就有点小情侣之间故意赌气的气氛了,蒋慧洁心里却有点着急,反倒更像惹恼了女友的糙汉子,不知道自己错了哪里,也不知道该如何哄女友。 “我……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几个意思!”严语也没想到蒋慧洁会这么慌乱,心说有戏,便继续演起来。 “我真没那个意思,拉拉扯扯确实不好……说你是我弟,才没有……” “是你弟就可以拉拉扯扯了对吧?”严语邪恶一笑,就要伸出“魔爪”去拉蒋慧洁。 后者红了脸,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也仅仅只是一步,就停下了。 “你……你怎么跟小孩一样的,别……别闹,这样影响不好,我还要去市里,你赶紧走吧……” 严语嘿嘿一笑:“我姐要去市里,我这个土包子弟弟当然要跟着去见见世面了!” “我是去工作,你跟着去干什么!”蒋慧洁也有些哭笑不得,严语却一本正经,指了指自己的脸。 “这里都成隔离区了,我总要找个地方看看我的脸吧,要是毁容了,往后讨不到媳妇,你这个姐姐负不负责?” “我负责?我负什么责……” “再说了,就算你脸皮都没了,那个小寡妇也不会嫌弃你……”蒋慧洁酸溜溜地说道。 她也是无心,但小寡妇三个字可不是什么好话,见得严语沉默,她也知道自己说错话,当即说:“算了,是我说错话,你等会!” 她转身便走到车头,与副驾驶上的人说了几句,那人探出头来,看了严语一眼。 严语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那人也就微微点了点头。 蒋慧洁脸上带着些许兴奋,也不消她多说,严语嘿嘿一笑:“谢谢姐姐。” 蒋慧洁也笑了:“姐你个头!还不快上车!” 严语也不啰嗦,爽快地上了车。 车厢里那个男同志似乎对蒋慧洁很上心,一上来就很热心地问东问西。 “慧洁同志,我看你弟弟长得很帅气啊,跟你挺像的。” 严语不由暗赞,这小哥是个会说话的,这马匹拍得毫无痕迹,表面上是夸严语,实则是在赞蒋慧洁长得漂亮了。 蒋慧洁也不知道是不领情,还是没反应过来,朝那男同志说:“你厉害啊,绷带绑了半边脸,你都能看出他帅气。” 男同志也不觉尴尬,估摸着以为蒋慧洁没明白,又加大了火力,更加直白地说。 “是看不到,不过慧洁同志长得这么……这么漂亮,弟弟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毕竟是同一个妈生的嘛……” 这就非常的“露骨”了。 虽说蒋慧洁曾经留学,不是那么封闭的女孩子,但环境不同,说话的分寸也需要把握,这男同志此时的话语,已经算是非常出格的了。 许是意识到男同志对自己的追求意向,蒋慧洁并未羞涩,反倒有些生气,竟突然挽住了严语的手臂。 “这你可就说错了,我只说他是我弟弟,可没说是同一个妈生的。” 男同志也有些尴尬,但仍旧没有放弃,就好像较劲一样,一定要把这个马匹拍成功! “同父异母啊,那你们的父亲应该是个大帅哥了。” 蒋慧洁更加的烦躁,不客气地说:“我跟他是异父异母的姐弟!” “异父异母?”男同志也被噎住了,下意识问了一句:“异父异母也叫姐弟?” 蒋慧洁似乎释放了顽皮的天性,这个冷艳的姑娘竟是开始睁眼说瞎话了。 “他是我家收养的,当然是异父异母了。” 男同志适才颇为失望,见他们举止亲密,又异父异母,心中已经很是不爽,此时听说是收养的,也是如释重负一般。 拍马屁的心又熊熊燃起:“这也是有道理的,我听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长相也会渐渐变得差不多的……” 这已经是在“牵强附会”“生拉硬扯”,这男同志为了拍个马匹,也实在是不容易。 不过无论严语还是蒋慧洁,都看得出来,这人的套路怕是“死缠难打”,往后蒋慧洁可就麻烦了。 蒋慧洁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挨到了严语的肩膀上,有些羞涩地朝那男同志说。 “你说的这个情况,应该就是人家常说的夫妻相吧?” “夫……夫妻相?你们……你们……” 男同志彻底沉默了下来,蒋慧洁似乎要将戏码演到底,并没有松开挽着严语的手,只是嘴角翘起,强忍着笑意,若不是这男同志还坐在对面,只怕她要笑破肚皮了。 严语也没想到,素来高冷的蒋慧洁,会这么逗弄这个男同志,但还真别说,她调皮起来,可比正儿八经的时候,可爱太多了。 不过那男同志可就有点受不了,小声嘀咕着骂了一句:“无耻!” 他本只是无声发泄一下自己的失望,没想到却让蒋慧洁听了去,她当即怒道。 “怎么还骂人了!你这位同志思想不要太肮脏,瞎想什么啊都是,我弟没满岁就进我家,比亲弟还亲,请你不要在用你那龌蹉的脑子,猜测我俩纯洁的亲情!” 男同志只好道歉,也亏得此时车子在哨站停了下来,男同志便借口上厕所,逃下了车。 严语稍稍偏头,便见得他溜到车头去,也不知道与副驾驶那位领导说了些什么,灰溜溜走了,直到车子发动,都没再回来。 第八十六章 协助守夜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市医可不是乡镇卫生院所能比较的,不管是规模,还是技术,亦或者是就诊秩序。 毕竟此时交通并不算太便利,小病小痛要么忍着,要么找赤脚医生,要么自己照着偏方捋一把草药熬水。 若是自己解决不了,便到了卫生院去诊治,大病重病才会到市医院来。 此时市医院的候诊大厅中,无论是病患还是家属,都非常安静地坐着等待叫号,诊室里偶尔会传来病患家属的吵闹声,但也很快就会被医生劝慰下来。 医院门口蹲着一些人,许是为了医药费发愁,许是为了亲人的病情而担忧,默默抽着烟,有人抽着抽着,就忍不住哭起来。 市里虽然也有疾控和防疫,但市医的设备最先进,样品分析也在市医进行,或许这也是领导同意捎带严语过来的原因之一。 严语也没有跟车进去,在市医大门口就下了车。 他也并未说谎,先前蒋慧洁忘了给他消毒,如今脸颊发烫,似乎有感染的迹象,他也不敢大意,所以这次过来,除了打听傅青芳的情况,也确实需要诊治一下自己的脸部。 市医虽然规模很大,人手充足,但抵不过病患太多,严语又不好挂急诊号,只能耐心等待着叫号。 到护士台去问了一下,估摸着要两三个小时才轮到自己,严语也就先往住院部去了。 干等着毕竟浪费时间,到了住院部,严语报上傅青芳的名字,护士还有些警惕,似乎并不愿意将病房号告之严语。 严语也不气恼,毕竟安全起见,估摸着洪大富也叮嘱过,不能泄露傅青芳的信息。 可眼下又没办法联络洪大富,住院部都进不去,这可就有点尴尬了。 虽然严语道明了自己的身份,但他没有身份证,也没有介绍信,住院部护士站这边也没理由相信他。 既然进不去,就只能等待里头的人出来了。 在住院部外头的候诊区坐了一会之后,严语也算是放弃了。 因为洪大富是那种蹲点能蹲成化石的人,轻易是不会离开自己的目标人物的。 思来想去,严语只能去找蒋慧洁这个便宜姐姐帮忙,可技术楼已经被封锁,他更是进不去。 除了秦大有,傅青芳是仅剩地带着烙印的人,而傅青芳的刑侦价值,比老狐狸秦大有自是高太多了的。 因为傅青芳极有可能是目击者,他是见过那个神秘人的,而且差点被神秘人杀死。 所以保护傅青芳也就变成了当务之急。 严语也担心张顾霖染病可能会是神秘人调虎离山的计策,所以才赶过来协助洪大富。 或许在武力值上他比不上洪大富,但事实已经证明,洪大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拿下神秘人,反倒是严语,神秘人似乎对他留手。 基于这些考虑,严语是万万不会因为无法进入住院部就放弃,回到候诊区等了大半个小时,洪大富和王国庆没有出来也就罢了,连傅卓玉这样的家属,都没有走动。 眼看着到了中午,估摸着也该轮到自己的了,严语只好起身,准备先去看一下医生,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口。 可正要离开之时,王国庆却从住院部走了出来! “国庆同志!是我!这里这里!”严语挥了挥手,王国庆也是一脸的惊喜。 “严老师?你怎么来了!” 严语微微一笑:“我不放心傅青芳,过来看看,他醒了没?” 王国庆摇了摇头,欲言又止,但还是开口说:“严老师,上头已经下了死命令,不准你再插手,再说你也不方便,怎么就过来了?” 严语解释说:“放心,我已经得到于队的许可,今次情况不同,你们的同志都抽调去疫区了,这里保护不够,我也担心凶手会趁虚而入……” 听说得到了于国峰的首肯,王国庆也就放下了顾虑:“那人极其危险,虽然得到了于队的允许,但严老师还是谨慎一些,注意安全,万一出了岔子,有督导组看着,咱们谁都讨不了好……” 严语点头:“放心,我有数的。” 王国庆也不再迟疑:“我让他们放你进去,正好我要出去买饭,你先进去跟大富同志聊一聊吧。” 走到护士站来,王国庆悄悄跟当值的护士长说了一会儿话,又介绍了严语,护士长也是恍然,不好意思地给严语道歉,严语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到了住院部里头,严语才发现,医院方面特地将重症监护室隔离开来,除了医护人员,其他人等都不准进入这个区域。 护士长输入了密码,才打开了重症监护室区域的铁门,放了严语过去,防卫做得如此充足到位,严语也放心不少。 “你这个脸上有伤口?”面对护士长的问题,严语也坦然回答:“是,缝合有两三天了。” 护士长取了口罩和防护帽以及无菌衣,交给了严语:“监护室有洁净度要求,穿戴好了再进去吧。” 严语照着护士长的引导,将这些东西都穿戴整齐,这才走进了重症监护室。 洪大富就守在病房外头,很是焦躁,瘦弱的他穿戴这些东西,活脱脱像个急需救治的患者。 “替我守一会儿?” 洪大富可不像王国庆那样,对严语的到来感到讶异,他显得很平常,就好似预料到严语迟早要来一般。 严语知道他烟瘾犯了,否则也不会这么烦躁不安,便朝他点头说:“你去吧,我守着就成。” 洪大富快步要出去,护士长却有点愠怒,到底是朝洪大富抱怨说:“同志,你这烟瘾也太大了,进进出出太频繁,咱们的无菌衣都不够你换了……” 洪大富也不藩蛮,少见地陪着笑脸说:“嘿嘿,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我保证……” 护士长摇了摇头,但还是无奈地放了洪大富出去。 严语走到病房来,隔着玻璃,见得傅青芳就躺在病床上,依赖着呼吸机来维持,各种电子设备滴滴答答运转着,看起来情况并不太妙。 许是严语给了他一些空闲,洪大富也希望把烟瘾都满足了,一个多钟才回到监护室。 王国庆已经买了饭,三个人就在外头的更衣室里,把午饭给吃了。 严语倒是想着去看看自己的脸,但这都进来了,也就把这事儿暂时搁下。 若是只有前门,只消守住前门也就罢了,但监护室为了方便运输设备以及器材,还有个员工通道,所以要兵分两头来防守。 洪大富早已习惯了这种枯燥到极点的工作,加上烟瘾太大,一直都没开口,只是闭目养神。 王国庆是在基层跑工作的,当然耐不住寂寞,不过与严语聊了一会儿之后,也没了话头,再加上毕竟是监护室,也不宜喧哗,三个人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好不容易捱到傍晚,王国庆要出去买饭,如同坐了十几年牢,第一次被放出去一样,欢喜雀跃就出去了。 洪大富又到了过烟瘾的时间,两个人出去之后,没一个小时怕是回不来。 严语也习惯了,闲来无事,将贴在墙上的治疗规程以及设备介绍等宣传画报反反复复地看,就好像读书之时不愿意放过任何一张带字的纸一般,差点就将内容全都背下来了。 也果真熬了一个小时,王国庆和洪大富才回来,又到更衣室去吃了晚饭,洪大富便坐到员工通道口那边,前门留给了严语和王国庆。 严语便将自己心中存疑很久的问题给问了出来。 “王同志,这监护室里头只有两个出口,咱们为什么不在外面守着,而是守在里面?” 毕竟监护室里有洁净度要求,每次进来都要更换无菌衣,非常的不方便,如果守在外头,可就简单多了。 王国庆也不隐瞒:“早先于队他们也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们顾虑的是,如果凶手在外面设计各种假象,或者制造混乱,很容易将咱们的看守引走。” “但把咱们关在里面就不会轻易被引走,而且也能打他个伏击,就算他真的搞到了密码,进来之后,会被咱们弄得个措手不及。” 严语也恍然。 夜间的监护室更加的安静,外头几乎没动静,里头除了设备的滴滴声,以及呼吸机的声音,打个哈都像地震似的。 照着洪大富的说法,夜里才是最难坚持的,而且夜里也是凶手行动的最佳时机,但这种环境下,也是最容易犯困的。 严语打起十二分精神,一直熬到了凌晨,外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洪大富三步并作两步,从员工通道那边闪了过来,也把当值的护士长吓了一大跳。 “哪位……哪位是王国庆同志?有电话找……”护士长被洪大富吓得不轻,赶紧把话说完,她好溜出去。 “我的电话?” 王国庆也有些愕然,不过很快就释然了:“估摸着疫区那边有情况,又或者督导组要询问情况,我出去接电话。” 此时护士长已经径直走了出去,王国庆也懒得自己开门,赶紧就跟了上去。 然而他才刚刚走到门口,就如同被失控的火车头撞上了一般,沙包也似地倒飞了回来! “嘭!” 王国庆整个人重重地砸在玻璃墙上,裂纹如蛛网一般四面八方延伸开来! 第八十七章 红色暴雨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王国庆可不是洪大富,他的抗击打能力没那么强悍,被一脚踢飞回来,狠狠砸在玻璃墙上,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知觉,再没能起来! 洪大富如同一头发怒的病虎,助跑三五步,一脚踏在墙上,高高跃起,一拳当头砸下! 神秘人抬起头来,此时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衣,面上戴个口罩,头上戴着手术帽,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 面对洪大富如此大开大合的攻势,神秘人没有半分畏惧,反倒露出一丝欣赏,眼中满是好斗的兴奋,一掌便抓了过来! 洪大富的拳头从他面门错开,神秘人一把摁住洪大富,竟如抓了一个轻飘飘的布偶,将尚未落地的洪大富凌空便锤在了地上! 严语没见过高空坠落的惨状,但此时的洪大富,发出的撞击声,就如同一个人从十八楼摔到地面一般! 洪大富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口鼻耳朵流出血水,两只眼睛充血鼓起,就好像下一秒就要爆开! 神秘人今番来势汹汹,仿佛上一次的枪伤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严语也被他的雷霆手段给好生震慑了一番,心头惊骇,手脚发抖,但见得神秘人往监护室去,严语没有半点犹豫! 监护室外头有一辆器械车,车上载着监护仪之类的仪器,严语一把抓住车腿子,将整辆车都抡了出去! 神秘人的眼神依旧犀利,气势如虹,无可阻挡,他的身形更似鬼魅一般飘忽,稍稍闪身便躲过了车子,快步而来,伸手要抓严语胸膛! 严语见过洪大富的下场,若是被他抓住,还不知结果如何,当即后退了几步。 然而神秘人却停了下来,一只染血的手,如铁箍一般抓住了他的左脚踝! 洪大富抬不起头来,鲜血从他身下流淌出来,他完全是下意识抓住了神秘人的脚。 见得这一幕,严语也是心头滴血,他的脑海之中,闪现过无数个画面,都是这神秘人万般冷血残忍,要么一脚踩断洪大富的手,要么一脚踩烂他的脑袋,就像踩踏一个熟透的西瓜! “别杀他!”情急之下,严语只能大声喊了出来。 神秘人看了看严语,蹲了下来,一根接一根掰开了洪大富的手指,而后拍了拍洪大富的肩头,低声说:“你尽力了,保住命吧。” 这还是严语第一次听到神秘人的声音! 也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充满了一股神奇的力量,温和沉重,没有半分戾气,就像隔壁家慈祥睿智,历经一世沉淀的可敬老人! 严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来神秘人对自己真的会格外留情,说不定能劝说他“改邪归正”!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涌起,就被彻底打碎了! 神秘人嘲讽一般看了严语一眼,而后抓住洪大富的后领,轻轻吸了一口气,竟是将洪大富扔了出去! 奄奄一息的洪大富砸在了王国庆适才砸出来的裂痕上,玻璃墙终于支撑不住,哗啦啦碎裂开来! 在灯光的照耀之下,如同撒开万千颗碎钻,发出清脆的声音,洪大富像个破枕头,滚落到监护室的地板上,身子抽搐,指尖轻颤,片刻就没了动静! 严语彻底惊呆了! 转变实在是太快,适才还想着神秘人会手下留情,下一刻希望就被彻底打灭。 除了恐惧,随之而来的是愤怒! 严语的体内似乎有股力量被激发了出来,模糊了他的理智,四处已经没有能拿在手的器物,严语嘶啦一声将无菌衣扯开,兜头盖脸丢向了神秘人。 无菌衣在半空中铺展开来,严语早已欺身而上,一拳打了出去! 靠着无菌衣遮挡视野,严语一拳打在了实处,拳头过电一般发麻,虽然隔着无菌衣,但这一拳必是击中了的! 然而当无菌衣落下,严语却绝望了。 神秘人极其精准地抓住了严语的拳头,将无菌衣往严语头上一撩一包,严语陷入了短暂的黑暗之中! 他下意识要后退,但拳头被死死抓住,就像被焊死在水泥里一般,根本无法抽离! 只是眨眼的功夫,下腹传来剧痛,就仿似肠子全都绞在了一处,又被绞肉机一寸寸绞烂! “嘭!” 严语的后背砸在了监护室的金属门框上,整个门框都严重变形,严语感觉自己的脊柱碎成了好几截! 神秘人走到严语的面前来,就好像看着一条可怜虫,但他终究没有对严语下死手,而是一步步走进了监护室。 他就好像踢开一条死猫一般,将洪大富踢到一旁,而后走到了傅青芳的床边。 严语想要站起来阻止他,尝试了几次,手脚发麻,不听使唤,根本就无法动弹,一口气提不上来,如同坠入了梦魇之中,想要呼喊,却如何都喊不出声来。 神秘人很快就走了出来,严语也没法看到监护室里头的状况,但嗡嗡的耳朵,还是听到原本滴滴作响的监控器,此时发出了持续的长鸣,傅青芳应该是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整个过程也就短短几分钟,神秘人再度走出来,这次没有半点停留,径直往门口走去。 眼看着要出门,他却又停了下来! 严语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野之中,一袭白衣蒙上淡淡的光晕,如同下凡的天使。 蒋慧洁手中端着治疗盘,穿着无菌衣,就这么站在监控室的门外。 严语并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她显然是被眼前的场景给吓傻了! 神秘人伸出手来,在治疗盘里翻了翻,拿起了一把小小的手术剪来。 蒋慧洁浑身发抖,也不敢说话,神秘人却似乎来了兴趣。 “你打算给他换药,那就进去吧。” 蒋慧洁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神秘人却是将手术剪轻轻放回到了治疗盘上,就好像鼓励着自己第一天上班的孙女儿,就好像给第一次约会的孙女儿打气一样。 “去吧,去吧,没事的。” 神秘人让到一旁,蒋慧洁有些木然地尝试着走了进来,见得神秘人果真没有阻挡,便颤抖着跑到了严语的跟前来。 “严语!” 蒋慧洁有些说不出话,双手颤抖,眼泪不自觉地滑落着,她捧起严语的头来,却发现严语耳朵在流血,鲜血染了她一手! 严语的心中没有半点庆幸,因为他刚刚才见识过神秘人是如何对待洪大富的! 他不会对蒋慧洁“法外开恩”,他不会区别对待蒋慧洁,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假象! 他用力地摇着头,想让蒋慧洁快躲起来,但又喊不出声来,只能颤抖着手,抓起了那把手术剪。 正当此时,一道高大的人影出现在蒋慧洁身后,笼罩了她整个身子! 他的阴影投在了严语的脸上,就好像要碾碎人间的巨魔! 他弯腰下来,在蒋慧洁的耳边说:“你喜欢他,是不是?” 蒋慧洁已经没法说话,只是颤抖着点头,这已经是她的本能反应了。 “很好,这就很好啊……” “你想不想知道他喜欢你多一点,还是林小余多一点?”神秘人就好像在探听孙女儿的恋情,似乎对少女那点心思很感兴趣。 然而严语的心中却涌起极大的危机感! 蒋慧洁又点了点头,神秘人似乎很满意,仍旧在蒋慧洁的耳边说:“好,能面对自己的内心,是个诚实的孩子。” “不过……人生之中有意义的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心疼你,那么,也付出一点代价吧。” 听得付出代价这几个字,严语已经意识到不对了! 尚未反应过来,神秘人已经将严语手中的手术剪给夺了过去! 与其说是夺走,不如说是拿走,因为严语此时浑身疼痛,手脚无力,根本就没办法拿稳那把剪子! 他就像是恐惧魔王一般,死死将蒋慧洁震慑着,他慢慢张开了剪子,甚至用指肚试了试剪子的锋利程度! 蒋慧洁不敢回头,她看不到神秘人的眼神和动作,但严语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就这么张开剪子,试过了锋利程度,便将剪子的刃,轻轻贴在了蒋慧洁的脖颈上。 冰冷的剪子让蒋慧洁身子一紧,整个人都僵住,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滑落。 严语的嗓子眼被淤积的气血堵住,根本无法发出半点声音,他也再没有能力阻挡神秘人。 他只是无声落泪,用自己的表情,用自己的眼神,来乞求神秘人! “你这样就不好了,千万别求人,一旦求人,自己就再没法赢了。” 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而后便轻轻将剪子从左往右划拉了一下! 他就像在手术台边钻研了一生的主刀医生,手指没有半点颤抖,刀线笔直,细细的红线在蒋慧洁雪白的脖颈上延伸,而后渐渐变粗,最后鲜血喷薄而出! 严语的视野中就像下了一场红色的暴雨,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依稀能看到蒋慧洁捂住脖颈,张大着嘴巴,却叫喊不出声音。 他心如刀绞,悲痛欲绝,却又无法动弹,这种感受,就好像被丢到炼狱之中,饱受几千年的折磨! 在陷入昏迷之前,他唯一记得的,是神秘人离开之时,留在地板上的血脚印。 一步,两步…… 第八十八章 谨慎提防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如高山一般顶天立地的黑色恶魔,身上被巨大的铁链束缚,行走在烈焰的海洋之中。 他的身躯如黑色的岩石,他的体内充满了烈焰,身上遍布裂痕,不断往外喷吐着火舌与烟雾。 他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肆虐人间。 严语的灵魂漂浮于天空之中,看着恶魔肆虐,心中充满了恐惧,却又有着一股难以压抑的兴奋。 这怪诞的梦境,让严语感受到了炽烈的温度,就如同置身于炼狱之中,但这些烈焰燃烧了他的躯壳,使他的灵魂得到升华,又有着难以言喻的快感。 直到雷霆击碎了黑夜,冰雪便如仙人倾倒人间的大海,将烈焰压制下来,这片红色才从严语的梦境之中消退。 那股灼热滚烫的感觉,也随之而消失。 严语感受到了身体的冰冷,尤其是手腕上的冰冷,以致于他终于醒了过来。 他的手腕上戴着手铐,皮肤已经被手铐磨出了血,再看身上,竟被重重绳索捆绑着,用五花大绑已经无法形容,自己都快被绳索缠绕成了木乃伊。 清醒之后,疼痛便如潮水一般涌来,这种疼痛非但没有让他再度昏厥,反而使得他更加的清醒了。 周遭是一片白色,他躺在病床上,床边的生命监控仪还在滴滴作响,这让他想起了傅青芳。 于国峰和孟解放等人正在玻璃门外交谈着,严语倒是想发声,只是脸上疼得厉害,嘴巴干燥得要冒烟,从嘴巴到肚腹,仿佛成了燃烧过后的铁管,通通透透,感受不到声带与喉咙的存在。 他知道自己伤得不轻,但并不明白为何要把他绑起来,而且捆得如此的严实。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严语攒了些力气,扭动了一下身体,虽然疼痛难忍,但他还是用脚踢了踢床尾。 输液杆就在床尾,输液瓶被严语踢得晃荡起来,磕在金属输液杆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于国峰和孟解放等人听得动静,脸色却并不好看,于国峰带头,七八个人全都涌了进来,他们的手就摸着枪套,如临大敌。 严语心中非常的迷惑,不知道他们为何要这样,难道他们将自己当成了伤害洪大富与蒋慧洁的凶手? 于国峰和孟解放应该不会这么对他才是,究竟发生了些什么,难道自己昏迷之后,遭到了神秘人的陷害,伪装现场,栽赃给严语? 想起这些,严语的头就更疼,也就懒得去想,眼下的他,心中只有一个渴望,那就是喝水。 他就像追日的夸父,感觉自己能将大江大河都喝干! “水……水……” 严语的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到,于国峰等人也是面面相觑,想要上前,似乎又有些害怕。 最后还是于国峰抬起手来,让众人保持冷静,自己走到前头来,凑过耳朵,才听到了严语的声音。 “严语,你听到我说话吗?听得到就眨眨眼!” 严语也不明白于国峰为何要这样,但还是眨了眨眼睛,又听得于国峰问:“你现在能保持冷静么?” 难道因为自己不冷静,所以才将他严语捆绑起来?但严语浑身疼痛难忍,他能够明显感觉得到。 脸上缝合的伤口已经彻底崩开,甚至于身上其他部位已经愈合的旧伤口,此时也都已经全部崩开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没有马上给严语治疗,却只是将严语捆在监护室里,这就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所以,于国峰的问题虽然有些奇怪,但严语还是眨了眨眼睛。 于国峰似乎松了一口气,朝身后的人大声吩咐:“快叫医生!快把医生都叫过来!” 一边说着,于国峰就倒了一杯水,递到了严语的嘴边,但想了想,又缩了回去,沾湿了棉签,涂抹在了严语的嘴唇上。 “医生说不能胡乱给你喂水,你先忍一下,等医生看过了再做决定……” 于国峰颇为“体贴”地解释着,严语却更加的迷糊,为何他们要这么对待自己? “蒋……蒋……” “讲什么?” “蒋……蒋慧洁……”严语虽然已经用尽全力,但说话对此时的他而言,仍旧非常的困难。 他的神志分明非常地清醒,却偏偏无法控制身体,就好像灵魂与身体的链接都被破坏了一般。 于国峰醒悟过来,脸色并不是很好看,但还是朝严语说:“蒋慧洁没事,你别说话。” 蒋慧洁没事? 蒋慧洁怎么会没事? 严语可是眼睁睁看着她被神秘人割了喉的! 难道是于国峰为了稳定自己的情绪,才对自己说了这个善意的谎言? 实在有太多太多的疑惑,任严语如何去想,都没办法想通其中一二。 不过医生们很快就涌了进来,主诊医生查看了严语的状态,又问了几句话,这才松了一口气,朝其他医生说:“给他松开,抓紧治疗!” 医生护士们才从器械盘里取出剪刀来,七手八脚将严语身上的绳索全都剪断,此时严语才感受到凉飕飕的,原来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烂不堪。 “同志,请把他的手铐也解开了吧。”主诊医生这么一说,于国峰也没有太多犹豫,便将严语的手铐都打开了。 直至此时,严语才终于明白,为何医生们可以任由他们将自己捆绑住,而不必担心严语会失血过多而死。 因为他身上的伤口确实全都崩开了,但奇怪的是,伤口竟是全都被灼烧碳化了,根本就没有鲜血流出来! 就好像他曾经在书上和一些电影上看到的那样,或许有人在伤口上撒了**粉,又点燃,通过灼烧伤口来止血一般。 当然了,严语没有试验过,并不知道这种方法是否有效,更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当时神秘人给蒋慧洁割喉,洪大富与王国庆已经丧失意识,傅青芳已经被杀死,监护室里再没有其他人。 难道说神秘人离开之后,有人进来给他止血? 但这又不合乎常理,因为严语不是在野外,而是在医院,想要止血,该找医生护士,而不是用这种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方法。 所以,确切发生了什么事,目前为止,严语还是一无所知的。 他只知道医生们观察着他的伤口,就好像看一只六只脚的蛤蟆一般,一个两个充满了好奇与惊讶,还有不解。 “水……我要水……”许是松开了捆绑,严语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虽然仍旧疼痛难忍,但呼吸顺畅了,感觉也有些力气了。 主诊医生拿来一个塑料软瓶的药水,插上了吸管,将里头的药水挤到严语的嘴里。 “这是电解质溶液,你慢点喝。” 这溶液带着淡淡的甜味,入口清凉,严语很想大口饮用,恨不得将瓶子一并吞进去,但那医生拿捏着主动权,严语用力吸的时候,他就会将瓶子拿开。 好不容易喝了些,医生却将瓶子收了回去。 严语感觉身子都被掏空了,喝了一点之后,才好似将灵魂摁回到身体当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于……于队……蒋慧洁……”虽然说话有些费力,但想起昏迷前的场景,严语又不得不问。 于国峰走到前头来,朝严语说:“她脖子被割了,没有伤及动脉,你就安心躺着吧。” 主诊医生后头的一位年轻医生似乎有些激动,插话说:“那位女同志的情况其实很惊险的,差点就伤到动脉了。” 旁边一个却又反驳说:“我觉得行凶者应该是咱们的同行,分寸把握得这么好,估计咱们的主刀都未必能做得到……” 主诊医生扭头呵斥道:“胡说什么!” 两人赶忙闭嘴,主诊医生朝严语说:“你虽然流血不多,但身体状况非常的差劲,我们需要进行全方位的检查,才能制定具有针对性的治疗方案。” “在此之前,我们会暂时给你补充电解质,以及处理表面的烧伤,会给你外用一些药膏,然后内服一些止痛药,以减轻你的疼痛。” 严语听到刚才的对话,终于能够确认蒋慧洁没有生命危险,这才安心下来,朝医生道谢说。 “谢……谢谢医生,给……给你们添麻烦了……” 主诊医生轻哼了一声,似乎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确实添了**烦……” “您说什么?”严语难免问了一句,主诊医生却知道自己失言了,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你安心休息,有什么不舒服就按铃。” 下了医嘱,他又朝于国峰等人说:“他身上有烧伤,极有可能会带来感染,你们都不要进来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哦,但你们也别走,都在外门守着,免得……” 严语听得一头雾水,但又似乎听出了一些什么来,很想知道他们为何这么警惕自己,但无论主诊医生,亦或者于国峰和孟解放,似乎没有人愿意告诉他。 主诊医生带着医护人员出去,于国峰和孟解放颇有些同情,又有些迟疑地看了严语一眼,竟果真走到外头去,守在了监护室外面。 “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严语尝试着努力回想,但连那个火红色的噩梦都有些模糊起来。 第八十九章 丧失理智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已经记不太清楚,这段时间到底有多少个夜晚是在医院里渡过的。 医院的夜,那份寂静总是带着忧郁与前途未卜的烦乱,严语服了止痛药之后,疼痛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很快就睡了过去。 醒来之时已经是下半夜,走廊里只剩下小灯,于国峰和孟解放等人都已经去休息,只剩下一位脸孔有些陌生的同志在守夜,估摸着应该是市局的人。 严语没法再入睡,心里满是疑惑,便尝试着下了床。 输液杆上的盐水瓶刚换过不久,严语需要补充体液,也没有拔下枕头,将输液杆取下来,支撑着便走出了监护室。 身上已经换了干爽的病号服,虽然夜里有些清凉,但严语感觉舒服了很多。 那位同志也是太过辛苦,并未察觉到严语起床的动静。 绕开了他之后,严语轻轻走到了外头来。 虽然外头的灯都灭了,但走廊里还有感应灯,严语往前走一步,就有一个灯随之亮起来。 黑暗的面纱被一层层揭开,严语心头的惊愕也是一寸寸变重。 眼前这么一幕实在是太让人难忘! 虽然已经清理过,但走廊两侧的墙壁满是伤痕,就好像一头巨型的钢铁野兽闯进来,横冲直撞,四处践踏过一般! 见得此景,严语越发有些凝重,再往前走,护士站也破烂不堪,一个老头子正在加班加点地清理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严语心中更是疑惑,这等场景,仿佛发生了一场上百人的大混战一样。 虽然是偷溜出来,但严语还是忍不住朝前面走去,向其中一个工人打了声招呼。 “师傅,你们这么晚还加班啊?” 几个人也不敢大手大脚,只是收拢一些杂物,擦洗墙壁和地板,桶里的水红黑红黑的,抹布上却看得清楚,应该是清理墙和地板的血迹。 “你可吓死我了……” 老头子埋怨了一句,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加上严语还挂着吊瓶,他也没发火。 老头子看着面善,人也温和,通宵加班,谁都受不了,但他尽量放轻手脚,生怕吵到病人,足见是个老好人。 严语也道歉说:“对不住,吓到你了……” 老人家将抹布丢到水桶里,坐到了旁边去:“不碍事,横竖也想歇一歇的。” 老人家应该是烟瘾犯了,从口袋里取出烟盒子来,但下意识看了看,又收了回去。 这里毕竟是医院,抽烟终究是不好。 见得老人如此善解人意,严语也主动朝他问说:“老哥,我憋了好几天了,身上带烟了吗?” 老人家正愁没法子解烟瘾,见得严语主动开口,也开心起来。 “有!” 他取出小小的铁皮盒子,撕下卷烟纸,放上烟丝,熟练地捻了捻,卷起来,递给了严语。 严语也不客气,待得老人家又卷了一根烟,才点燃了,陪他一起抽。 烟雾驱散了老人的疲乏,也消解了严语的不适,严语趁机朝老人问了起来。 “老哥,这发生了什么事?怎地搞得这么狼狈……” 老人家有些讶异:“你第一天进来?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没听说?” 严语尴尬一笑:“倒不是第一天进来,而是睡在里面,也没人跟我说说话……” 老人家也是恍然,啧啧说了句:“我跟你说,这可是闻所未闻的怪事,说了还怕你不信呢!” 严语也是激动:“你倒是说说。” 老人家舔了舔嘴唇,将唇上的烟渣子抹掉,神秘兮兮地低声说。 “前晚夜里,有个歹徒偷溜进了医院,杀了一个病人,又把一个姑娘的脖子给割开了,派出所的同志都躺下俩,听说现在还在抢救……” 严语一直关心着蒋慧洁,倒是忘了问洪大富和王国庆的情况,此时听说他们还在抢救,心里也有些愧疚。 此时又听老人家咋舌说:“啧啧,这歹徒也是个猛人,几个人都制服不住他,真的是来去自如。” “他就这么大摇大摆走了出来,医院的保安和赶到这里的同志,都拿他不住,听说还开了几枪……” 严语没想到,自己昏迷之后,还发生了一场大战,难道说,眼前这一切,就是这场大战给破坏的? “这些东西都是他们打烂的?”严语有些迫不及待地问。 老人家却摇了摇头:“若只是这样,那又什么好奇怪的……” 他又捻起了烟丝,只是放在卷烟纸上,都忘了卷起来,凑过来说:“那歹徒害了一个年轻人,听说还是一个老师……” 严语心头一紧,因为这个年轻老师,说的可不就是他么。 “然后呢?” “说了你也不信……” “老哥你可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老人家嘿嘿一笑:“原以为这老师已经被歹徒打死了,可谁能想到,他突然从里头冲了出来,浑身是血,跟那歹徒打了起来!” “打了起来?” “可不是么,当时我没在场,都是老伙计们跟我说的,你现在看到的这些,就是那老师搞出来的……” “等等!你是说,这……这些东西全都是老师打烂的?” 严语有些坐不住了! 他陷入昏迷之后,一直在做着一个梦,直至此时,连具体的梦境都忘记了,当时他眼睁睁看着蒋慧洁被割喉,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搞出这么大的破坏来! “我就说你不会信的了……” 老人家显得颇为得意,又点了一根烟给严语,兴致勃勃地说:“老伙计们可是亲眼见着的。” “那老师一身都是血,但跟疯狗一样凶猛,把那歹徒打得都不像人样了,鲜血涂了一路,东西全都打烂了……” “那歹徒呢?抓着了吗?”严语这么一问,老人家竟笑了起来。 “要不怎么说是千古怪事呢,就这么个打法,那歹徒竟没被打死,最后还逃了!” “逃了?”严语也惋惜,于国峰和孟解放没有主动提起,他就知道,这次又没能抓住那个神秘凶手。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陷入昏迷,又怎么可能跟神秘凶手死战一场? 难道说自己陷入昏迷之后,丧失意识,发了疯? 也难怪于国峰等人这么警惕,难怪自己被绑在病床上,也难怪身上的新伤旧痛全都崩开了,只怕老头子说的都是真的! 老人家说到兴头上,也没察觉严语的心思,接着说:“可不是么,就这么逃了,也是可惜,不过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精彩的?” “嗯呐,那年轻的老师疯了一样,局子的同志都拦不住,伤了十几二十来号人,说起来,这地板和墙上的血……啧啧,有不少可是被误伤的,这都上新闻了!” “你说什么?!!!” 严语终于明白于国峰等人为何要这么对待他了! 老人家笑了起来:“有趣吧?这可从没听说过,一个疯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我听老伙计们说,这年轻老师懂得邪门歪道,又有人说是鬼上身,医院里惨死的,全都附了他的身……” “反正邪乎得很,现在所有人都谈论这桩事,我老伙计可都告诉我了,那老师还住在这里,我都想偷溜进去看看他长什么模样了……” “哦对了,你刚刚说你住里头?要不你去看看?” “伙计?” 严语还没能从震惊当中抽离出来,直到老人家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自己手上纵横的口子,知道老人家说的怕都是实话了。 想起神秘人割喉之前对蒋慧洁说的那番话,难道是蒋慧洁被害,激发自己丧失了理智,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当时自己已经半死不活了,又怎么可能发疯成那样,敌我不分地胡乱攻击? 想起来也着实可怕,他对这事一点印象都没有,若是以前自己也曾经发疯过,伤害过更多的人呢? 如果严美琳的哥哥,也是被发疯之后的自己伤害了,自己却毫不知情呢? 这样的事情只是这么想起来,都足够让人发疯了! 在自己不知情的状态之下,他严语还做过什么事情,根本就无法想象,这样的状况仅仅只是因为神秘人的刺激,还是说以前也发生过多次? “我……怎么会这样?”严语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之中,他甚至有点不认识自己,甚至产生了一种令人疯狂的念头,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哲学终极三大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这是让人疯狂的问题,如果考虑起来,会让人怀疑自己的存在感,是没办法深思下去的。 “小伙子?” 老人家又喊了几声,严语才从思绪中抽离了出来。 “那些受伤的人都没事吧?” 面对严语的问题,老人家也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听说都在治疗,虽然是误伤,但被追打的那个歹徒才真是够呛,老伙计们说,那人都快被打烂了……” “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那歹徒比疯子老师更疯,这样都能让他走出去,你说邪不邪乎?” 老人家还在叨叨絮絮地说着,严语却是没心思再听了。 第九十章 全城焦点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也未曾想到,自己昏迷之后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老头子不过是个值夜班的清理工,又不认得自己,万万没有说谎的道理。 思来想去,这桩事越发离奇,也给自己带来了极大的困扰,但却又无人能给他一个满意的解答。 真要继续深究下去,严语也担心自己会陷入疯狂,自我认知会受到极大的挑战,当下也就暂时放下了心理包袱。 他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但若不放下这个包袱,自己会被彻底击垮,甚至会产生人格分裂都说不准。 “小哥,你说你住里头?要不你带我进去看看,说不定咱们能见着那个老师呢!” 面对老人家的请求,严语也有些哭笑不得。 正要回答,值班室的红灯突然闪耀起来,警铃大作,打破了寂静,严语也是心头大惊! “遭了!” 严语是偷溜出来的,本只是想看一眼,没想到让老头子一番话给吸引了,只怕此时,守夜的同志已经发现自己“失踪”了! “我先回去了老哥!”严语也来不及解释,撑起输液杆就要往回走,老头子还在抱怨:“小伙子你可真小气,只是让你带我偷溜进去看看……” 话未说完,后头的走廊便传来一声大喝:“别动!” 扭头一看,严语也是头疼。 守夜的同志举着枪,正警惕着自己。 严语赶忙举起双手,朝他解释说:“我只是出来透透气,没别的意思,别紧张……” 这才眨眼的功夫,于国峰等人,率领着七八个同志,轰隆隆就涌了进来。 这些人一个个睡眼惺忪,满脸疲倦,见得严语,却一个个都打起了精神来,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他们或掏出手枪,或摸出警棍,一个个如临大敌,也把那个老头子吓了一大跳。 “小伙子……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老头子好歹跟严语抽过烟,见了这场面,也是吓得不轻。 严语也是苦笑:“没错的话,我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疯子老师……” “你……你?”老头子彻底傻了眼。 严语也不吓唬他,只是转头朝于国峰说:“于队,我只是出来溜溜弯,不至于吧?” 于国峰见得严语神志清醒,说话清楚,也就让人去关掉了警报器,朝众人说:“没事,都别紧张。” 他走了过来,搀扶着严语,见得严语如此平静,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严语扫视了一眼,朝于国峰问说:“这场面都是我搞出来的?” 于国峰没有回答,严语又问:“我说我一点都不知情,你信吗?” 严语本没打算能够得到于国峰的回答,但后者这次却开口了:“我信。” 反轮到严语有些诧异:“你信?” 于国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不过市局那边不好解释……所以咱们只能暂时把你监控起来。” 严语也是无奈:“这种事情确实不好说,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国峰沉默了许久,终究是朝严语说:“或许你该去问问赵真人……” “赵同龢?” “是,他已经去见过市局领导了,虽然不知道谈话内容,但领导们似乎已经放松了一些,估摸着是他给你求情了。” 于国峰所言不差,或许赵同龢真的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一回事。 毕竟自己曾经在龙浮山住过,自从母亲死后,父亲严真清把自己带回到龙浮山,如今老河堡的人都不认得他严语了,也唯独龙浮山的人,能回答这些疑惑了。 “赵同龢在哪里现在?” 于国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先养伤吧,这些事情往后再说了。” 将严语搀扶回到监护室,于国峰也没打算留下来,严语赶忙拉住了他。 “蒋慧洁现在什么情况?洪大富和王国庆还好吗?那些……那些误伤的……都怎样了?” 于国峰挤出一个微笑来:“放心吧,都没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过……你确定一点印象都没有?” 严语摇了摇头:“我当时已经陷入昏迷了,你可以向蒋慧洁求证的,这个事情我也急着弄清楚……” 于国峰点了点头:“放心吧,医院方面已经制定了方案,明天会有几个专家来给你做诊查,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也会一样样解决的。” 严语苦笑说:“谢谢了,于队……” 于国峰摆了摆手:“那凶手也是够狠,伤成那样,竟然还让他跑了出去,不过应该跑不远,现在全城搜查,出入口也在盘查,应该是走不出去的。” 严语点了点头:“张教授那边呢?疫情控制得怎么样了?” 于国峰轻叹一声:“张教授还是没醒,不过疫区已经开放了,疫情没有扩散,除了卫生院那边的隔离区没有撤销,其他倒是没什么……” “看来真的是他的调虎离山计……”严语下意识接口,于国峰也无奈:“目前看来,应该是这样。” “此人心思缜密,诡计多端,反侦查能力又强,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厉害的嫌疑人……” 严语也安慰说:“于队也别担心,咱们已经越来越近了,下一次,一定能捉拿归案!” 于国峰有些感激地看着严语,但欲言又止。 “于队,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当然了,如果还能跟我说的话……” 于国峰也打消了顾虑:“捉拿归案是一定的,只不过这么一闹,督导组那边的反应会更加强烈,以后你是不能再插手了……”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严语也能猜得到,即便有赵同龢求情,但严语误伤群众是不争的事实,即便没有造成极其重大的伤亡,但影响却非常的恶劣。 罗文崇带来的是陈经纬和叶晓莉,这两个人都是搞宣传的,最重视的就是群众影响,严语这次怕是真的难了。 但严语却没有气馁:“我知道的,于队你也不要有负担,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只是……那人在我眼前伤害蒋慧洁……我是万万不可能放过他的!” 严语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因为往后要自己行动,必然会造成冲突,所以还是提前给于国峰打过招呼比较好一些。 私自调查属于个人行为,但目标人物却是同一个,如果因为自己的行为而影响了办案,可就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那是要吃官司的。 于国峰也了解严语的个性,此时说:“我知道你不会罢手,但还是不要冒险,你也知道那个人的厉害,如果有线索,我还是希望你能交给我……” 严语摇头自嘲说:“我这样的状况,十天半月是别指望好起来,暂时是做不了什么了……” 于国峰闻言,似乎也有些憋闷,不再多说什么,拍了拍严语的肩膀,起身就要走。 严语又问了一句:“于队,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争取一下,我想……我想看一看蒋慧洁……” 于国峰转头,认真地回答说:“放心,这个我还是能做到的。” 严语也不再客套,点头致谢,目送于国峰走出了监护室。 想起蒋慧洁,严语又内疚起来,他甚至在想,如果不是故意刺激自己,那人应该不会对蒋慧洁割喉。 或许正是因为他,才给蒋慧洁带来了灾祸。 如果自己老老实实去换药,蒋慧洁就不会深更半夜惦记着自己脸上的伤,她没有过来给自己换药,就不会遭遇这一切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过来,如果没有自己,神秘人也不会对她下手,毕竟除了洪大富和王国庆,神秘人并没有伤害其他人。 这么一想,严语心中更是难受,也是如何都睡不着,直到护士又来给他换了输液瓶,不知道是不是添加了安眠的药物,严语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病床前围拢了好些人,又白发苍苍的老教授,也有稚气未脱的医学生,似乎都将他当成了研究和教学的对象。 监护室的玻璃外头,也围拢了不少穿着白大褂的人,甚至还有记者在旁边记录着些什么。 严语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但自己误伤了不少人,这个问题亟待解决,他也希望能够得到答案,当然很配合。 这里头有内科病理专家,也有外科,甚至是运动医学的专家,间中还有精神科和心理学的医生来做各种鉴定。 有理化检验,也有评估问卷等等,各种形式,一整天下来,几乎能做的检查,严语都配合着完成了。 只是目前尚未有人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来。 严语心里还想着去探望蒋慧洁,可接下来的四五天,都是这么一个状况,甚至还有其他省份的专家学者过来。 严语也关注着那个神秘人的情况,每天都会向于国峰打听进展,不过后者似乎有些敷衍。 罗文崇和陈经纬叶晓莉也来过,但似乎是在向有关领导检讨问题,对严语并不是很客气。 叶晓莉倒是无所谓,与关锐来过一两次,还好好“嘲讽”了严语一番,许是记者的天性作祟,她也向严语问了不少古古怪怪的问题。 这样的节奏让严语有些受不了,毕竟他是在孤僻之中成长起来的,一下子成为焦点,他非常的排斥。 但这一天,终于没有人过来打扰,严语总算是能去看一看蒋慧洁了。 第九十一章 病人七号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专家们会诊的这些天,严语尽力在配合,也不知道是专家们的会诊起了效,还是别的原因,严语的伤势恢复速度竟是出奇的快。 对于严语来说,这是一件好事,但也是一件苦事,因为专家们认为这种程度的恢复速度,根本就不科学,少不了又要把严语当成小白鼠研究起来。 这天也是奇怪,专家们就好像约好了似的,都不来了。 严语也乐得空闲,瞅准了机会就打算偷溜出去。 他早已向于国峰打听清楚蒋慧洁与洪大富等人的病房号,今天正好去探望一下。 不过严语也没有穿着病号服,而是换上了自己的衣裳。 因为这些天他已经成了“名人”,除了那些个专家,病房外头无时无刻不是人头攒动,人人都想见一见他这个“疯狗”,甚至还有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病人7号”。 因为他受伤之后,病号就是7,虽然已经极力在保护严语的隐私,并没有泄露出姓名之类的具体信息,但八卦之心人人都有,大家很快就都知道他的病房。 很多人都认为严语拥有超人的能力,一些小报纸和厕所杂志更是传得神乎其神,以致于每天过来“朝圣”的人络绎不绝,甚至有些狂热的年轻人,不惜硬闯进来,就为了亲眼见一见这个病人7号。 最近甚至传出一种说法,说严语这个病人7号是军方改造出来的超级战士,加上专家会诊团进进出出,竟也传得有鼻子有眼。 虽然几次换了病房,但每次都很快被人找出来,医院方面也加派人手,可谓“严防死守”。 而官方报纸几次出面辟谣,非但没有浇灭这些人的八卦之心,反倒被人认为是“欲盖弥彰”,这也给严语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专家们也是脑壳疼,最后在医院方面的支持下,将手术室旁边一个闲置的消毒室暂时改成了一个“单间”,才把严语“藏”了起来。 虽然不像前几天那样有人在外头“看守”,但医院方面还是强烈建议严语不要走动,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骚乱与麻烦。 严语换了衣服之后,先打开门张望了一番,发现没人在外头,才溜了出来,没想到才刚刚到了走廊这边,就让孟解放给逮了个正着! “孟队,我想去看看王国庆几个……”在孟解放面前,严语也不需要隐瞒。 孟解放自是不会阻止,只是当下朝严语说:“先别急,外头有个人要找你,说是有东西要交给你。” “有人找我?” 严语有些讶异起来,因为最近麻烦不断,来找严语的人实在太多太多,甚至有人冒充严语的亲戚等等,但几乎都被拒之门外了。 孟解放没有将这个人打发走,应该是身份有些特殊,但绝不会是熟人,因为严语的朋友并不多,来探望自己的无非就是林小余这几个,但消息应该没有传回老河堡,就算传回去了,交通不便,加上林小余又拖着两个孩子,也不可能上来探望。 严语也懒得费脑子,既然过了孟解放这一关,那就见一见了。 跟着孟解放过了走廊,便做贼也似地溜进了医生值班室,里头的医生护士起初还不觉意,认出严语之后,一个个也都偷偷看着严语。 他们都恪守着自己的职业道德,并没有像外头的人那么狂热,但他们是亲眼见识到严语那场“狂暴”的人。 一些年轻人,尤其是年轻小伙子,下班之后,脱掉了白大褂,也会借机会进来向严语问东问西,不过最后都失望而归罢了。 多亏这些白衣天使照顾着自己,严语也不会感到厌烦,只是从中也能看出,专家会诊团应该是对自己的诊疗过程进行了保密,否则这些内部医务工作者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情况。 值班医生干咳了两声,用眼神镇住了“蠢蠢欲动”的医务人员,严语也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 孟解放很快将人带了进来,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 “你就是严语?” “是,您是?” “我是蒋慧洁的大学同学顾敏芝,在同和鉴定所工作……”这姑娘穿着简约,英姿飒爽,气度干练,看起来应该与蒋慧洁很合拍。 “鉴定所?”蒋慧洁的同学来找自己,严语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但听说鉴定所三个字,严语就有些警惕起来了。 也难怪孟解放会放她进来,原来是鉴定所的。 “慧洁……”这同学姑娘正要开口,严语赶忙抢先说:“孟队,我能不能跟顾同志私下……私下谈两句?” 孟解放和于国峰一样,知道严语跟蒋慧洁之间不像表面那样争争吵吵,顾敏芝是蒋慧洁的大学同学,眼下又找过来,关系应该不错,说不定有些什么私事要聊,也是人之常情,他也就点头,朝值班医生问说:“医生同志,注射室能不能暂时借用一下?” 值班医生正为同事们偷看严语而烦恼,当着面又不好骂,不骂吧又没法专心工作,还巴不得赶紧把严语赶走,当即便点头应承了。 注射室是个半封闭的小隔间,不过外头都是人,顾敏芝和严语也不会显得尴尬。 里头有张病床,外加一把凳子,两人也都默契地不客套,都这么站着。 人好歹是个姑娘家,严语也不好独处太久,便开门见山地问:“敏芝同学,是不是鉴定结果出来了?” 顾敏芝松了一口气,从挎包里取出一份档案,递给了严语:“是,因为我见不到蒋慧洁,所以只能送到你这边来……” 其实听到鉴定所三个字之后,严语就已经知道了顾敏芝的来意,这也是他要私下与她交谈的主要原因。 因为他知道,蒋慧洁必定是委托她这位大学同学,帮她鉴定纯阳剑上的指纹了! 蒋慧洁是个心思缜密又有专业精神和职业操守的人,她知道私藏这把剑不是她该做的事,私自鉴定更是违背了她的职业操守。 而且在所里鉴定的话,报告是必须存档的,这样一来,她也没法守住严语的秘密。 所以严语推断,这家同和鉴定所,应该是第三方机构,顾敏芝来到这里的意图也就显而易见了。 “麻烦您了……”严语对纯阳剑的指纹鉴定结果,自是非常感兴趣的,此时的心情也很紧张。 但当他准备要打开档案之时,手却停住了。 “你刚才说,你见不到蒋慧洁?”严语皱起眉头,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顾敏芝也是一脸担忧:“是,我一路打听过来,她在监护室,但目前还不能探视……” “不能探视?”严语的心情越发沉重。 早先于国峰跟他说过,蒋慧洁只是伤了表皮,并没有损伤动脉,这样的皮外伤,应该比严语的伤势更轻,也更容易恢复。 其实严语这些天都期待着蒋慧洁能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仍旧像以前一样争争吵吵。 可现在看来,蒋慧洁的情况应该比实际情况更加的严重! 或许于国峰是为了让他安心接受治疗,才故意隐瞒了蒋慧洁的伤情? 而且顾敏芝刚刚也提到,蒋慧洁仍旧在监护室当中,如果是一般皮外伤,根本不可能在监护室里住这么久吧! 想到这些,严语也就暂时没心思去查看那个鉴定结果了,而是朝顾敏芝说:“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顾敏芝眉头紧皱,摇头说:“我试过了,他们就是不让进……” 严语有些气恼起来,紧握拳头说:“你跟我去,他们不让进,我就是硬闯也要进去,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她!” 顾敏芝一直担心蒋慧洁,听得严语这么说,也是心头温暖,由衷地说了一句:“她一直都是冷冰冰的,而且是个死脑筋,从来不会打破自己的原则……” “这次他为你破例,不惜让我帮忙,看来……她没看错你……” 严语有些愕然,也有些感动,心头那股子怒气更盛,走出注射室,就朝孟解放问说:“蒋慧洁到底怎么了!” 孟解放大吃一惊,表情根本掩盖不住,只是支吾着敷衍:“她没事……过两天就出来了……” 严语也不吃这一套:“那我现在就去看看她!” 孟解放大惊失色,赶忙阻拦说:“别啊,医生叮嘱她要好好休息,你现在过去打扰她,不利于恢复,还是过两天,过两天吧……” “孟队!”严语气恼之下,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值班医生赶忙抓起电话,医务人员似乎又想起了那个恐怖而血腥的晚上,对严语的好奇瞬间又变成了惊恐! 孟解放还在为难之时,严语已经带着顾敏芝往监护室那边去了,孟解放赶紧追了出来。 “严语你别冲动,你听我跟你说……严语!” 此时的严语可不听这些,脚步越来越快,眼看着重症区就在前头了,没想到于国峰就守在外头! 难怪于国峰这几日都不见人影,原来守到了蒋慧洁这边来。 见得于国峰在此,严语心中就更是担忧了! 第九十二章 无法体会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见得于国峰守在重症区,严语的心头涌起一股不安来,后者似乎也有些心虚。 “你怎么来了?” 严语没有拐弯抹角:“我来看看蒋慧洁和洪大富。” 于国峰呵呵一笑:“没事的,你赶紧回去,让人看到了又惹来麻烦,这里有我看着呢。” 严语皱起眉头:“不是说快康复了么,怎么还在重症监护?怎么还需要于队你看着?” 于国峰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沉默了片刻。 “这不是怕凶手会卷土重来么,况且他们的亲属都没来,我身为队长,应该在这里守着的……” 对于这个借口,严语可并不认可,照着众人相传,那凶手可是被严语揍得够呛,短时间内哪里还敢来。 至于亲属没来之类的,严语就更是不信,若于国峰守着洪大富,那还说得过去,蒋慧洁是个女同志,即便亲属没来照顾,也有护士照顾,于国峰一个大老爷儿们,守在这里实在没道理。 严语也懒得跟他耍嘴皮子,指着顾敏芝说:“辛苦于队了,这位顾敏芝同志是蒋慧洁的朋友,正好过来看看她,我们就先进去了。” “别啊……现在她……刚好睡着……” “不碍事,我们就在旁边看一看。”严语近乎无礼地打断了于国峰,便快步走了进去。 于国峰只是轻叹一声,伸出手来,但终究没再阻拦。 严语走在不算很长的走廊上,越是靠近那间病房,心头就越是紧张。 当他来到病房前,隔着玻璃,便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蒋慧洁,周遭的监控机器,口鼻上以及身上插着的管子,所有的这一切,都说明蒋慧洁的状况并没有于国峰所说的那么好。 “你们是干什么的,这里是重症监护室,怎么能随便进来!快出去!” 一名护士从旁边的小房间急忙走了出来,阻拦了严语二人。 顾敏芝也是个心细的,知道严语出面的话并不是很方便,就赔笑说:“里面是我的好姐妹,我们就是想看看她……” 护士打量了一番,又朝门口看了一眼,严语稍稍扭头,见得于国峰露出半个头来,似乎在朝那护士点头示意。 护士也就勉强应了一句:“那你们可要快一点,她的情况刚稳定下来,无菌衣就不用穿了,鞋子得换,别在里头待太久,也千万别乱动仪器。” 顾敏芝赶忙道谢,严语照着护士的指示,换上了干净的拖鞋,这才走了进去。 蒋慧洁的脸色很苍白,人也瘦了好多,颧骨都凸了出来,眼窝深陷,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脖颈处缠着纱布,氧气罩的水雾忽隐忽现,可以看到她呼吸的频率并不快。 见得此状,顾敏芝当下就落了泪,一旁的护士也于心不忍,毕竟是女人,心头软了,就安慰说:“她已经脱离危险,过几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去了,别伤心了……你这样吵醒了她反倒不好的……” 顾敏芝生怕吵到蒋慧洁,也不敢再哭,但一看蒋慧洁的脸就忍不住掉眼泪,站了一会儿就走到门外去,不敢再看。 护士许是觉得严语是蒋慧洁的对象,摇头叹了口气,也退到了外头去。 严语想起凶手在他面前割喉的场景,再看到蒋慧洁这个样子,心里也是难受到了极点。 凶手之所以割喉,目的是为了刺激严语,可以说若不是因为他,蒋慧洁根本不会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仪器的声音单调枯燥而有节奏地鸣响着,严语不由想起了前些天他看到的一个场面。 他低低地朝蒋慧洁说。 “那天,我先偷溜出来……看看你……” “到了走廊,看到一对小夫妻,应该是在排队候诊,脸上笑着,低低聊着,想来是谈起以后抚养孩子的幸福日子……” “他们的穿着并不算光鲜,但笑容很满足,很……很让人羡慕的……” 严语微微笑了起来,似乎小夫妻的笑容格外珍贵。 “后来,有个护士走了出来,说是医院里新来了一样设备,能让男人感受一下女人分娩的痛苦,她们正在寻找调查对象,就问那些孕妇愿不愿意让她们的老公试一试。” “孕妇们都笑了,觉得很新鲜,也有人觉得不太相信,护士就拿出一条腰带来,解释给他们听……” “很多孕妇都有些幸灾乐祸,想着丈夫如果体会了这种痛苦,往后应该会更加疼爱自己,不少当场就填了表格。” “也有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丈夫的脸色,最后只是沉默……” 严语轻轻吸了一口气:“轮到了那对小夫妻,妻子听明白之后,却果断地摇了摇头……” “护士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她说……” “她说……他也没让我体验他身为一家之主,养家糊口的辛苦,他整天在外面奔波操劳,我也没法体会……” “那个男人啊,当时只是懵了,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但我看到,后来他自己一个人,跑到卫生间里洗脸,对着镜子哭得一塌糊涂……” 说到这里,严语停了。 过了许久,他才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朝蒋慧洁说。 “我想啊……躺在这里的,如果是我,那就好了……” 他本来只是想跟蒋慧洁聊聊天,而这段见闻,也是他这么多天以来,唯一记住的一段,印象尤为深刻,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忘记。 明明是一对小夫妻的事,他知道跟蒋慧洁这么说起,并不是很合适,但他就是想聊一聊。 说完之后,严语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垂下头去,手就撑着额头。 直到他想站起来离开,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手背上。 严语猛然抬起头来,见得蒋慧洁微微睁开了眼睛,朝他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见得蒋慧洁醒来,严语也是欢喜,她的手本就纤细修长,如今就更是像竹枝一般。 严语抓住她的手,在掌心里捂了捂,只是短短片刻,又放进了被窝里,用被子盖了起来。 蒋慧洁似乎想说话,不过她的嘴里还插着管子,稍稍动一动,眉头就皱了起来。 严语赶忙将食指放在嘴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朝蒋慧洁说:“快点好起来吧,我这个异父异母的臭弟弟,还等着跟你吵架的……” 蒋慧洁的眉头又舒展开来,似乎安心了,此时顾敏芝似乎也见到了,快步走了进来。 “醒了?” 严语点了点头,起身让位给了顾敏芝,后者伸手到被窝里,握住蒋慧洁的手,强忍着哭泣,跟她说起话来。 严语也不打扰她们,便退了出去,找到了门口的于国峰。 “到底怎么回事?” 于国峰知道瞒不住,就朝严语坦白了。 “那凶手并没有割破她的颈动脉,脖子上只是皮外伤,但她本身有很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惊吓过度的情况下,诱发了心脏病,差点就没救过来……” “当时你的情况也不好,所以就没有告诉你,她也是昨晚才脱离危险的……” 严语也知道自己错怪了于国峰,颇有些歉意,但话未开口,于国峰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都没事就好,已经是万幸了。” 严语也就不再扭捏,朝他问说:“洪大富和王国庆呢?” 于国峰笑了笑:“都没事,王国庆的肋骨断了几根,已经转到普通病房去了,洪大富是老战士了,现在也不知躲哪个厕所里抽烟呢……” 在医生们的眼中,严语的康复速度已经算是“奇迹”,已经将他当成“怪胎”在研究。 但在严语看来,洪大富的抗击打能力才真叫怪胎级别的! “我先去看看他们。” “我带你去吧。”于国峰这么一说,严语赶忙摆手:“不用,你留在这里吧,一会儿替我送一送顾敏芝……” 严语还捂着那份鉴定报告,于国峰随行的话,他也怕被眼尖的于国峰给察觉了。 好在于国峰没说什么,点头应承下来,严语也趁势离开了重症区。 到了卫生间,严语闷头就走了进去,取出那份鉴定结果,细细看了起来。 其实他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因为指纹的保留时间是非常有限的,除非在特定的环境当中,否则短的保存三五日,长的也就三五个月。 而且保留时间与材质也有直接关系,如果是纸张之类的,保留时间也会长一些。 空气湿度和温度等等,也都会影响保留时间的长短。 这纯阳剑也不知在那里放了多久,上面应该是不会留下什么指纹,严语起初拜托蒋慧洁帮他保管,也只是觉得她能够利用职务之便,顺便帮她检测一下。 谁想到蒋慧洁这么固守原则,并没有利用职务之便,而是委托给了顾敏芝。 即便如此,严语也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 然而当他打开鉴定结果之时,却着实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惊喜,或者说,惊愕! 这巨剑上面竟然保留有新鲜的指纹! 这些指纹自然不可能是严语的父亲留下的。 但也说明,除了严语之外,起码是近期,还有别人,进入过那个地方,碰触过这柄剑! 而指纹竟然还是一个熟人的! 第九十三章 督导终至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一直以为,能够打开公输落星盘,进入到那个仙人像腹中的,除了极有可能成为尸骸的父亲,也就只有他,即便是秦大有和赵同龢之流,都没能力进入其中。 然而当他看到这份鉴定报告之时,却彻底惊住了。 诚如他早先所想,最初只是想让蒋慧洁帮自己保存这柄剑,检验也只是顺手为之,并未抱有太大的希望。 可谁能想到,巨剑上果真检出了指纹,而且还是新鲜的指纹! 由此可见,那个地方,最起码在近段时间,是有人进入的! 而这个人,可以说是最陌生的熟悉人,因为指纹竟然与杀死李准等人的凶手相吻合! 也就是说,严语苦苦追索,几度交手,在严语面前割喉蒋慧洁的那个人,也能够进入那个地方! 严语有理由相信,他不仅仅只是碰触了这柄剑,如果搜检其他地方,应该能够发现更多指纹,甚至那个地方,极有可能就是凶手的藏身之处! 当然了,这也只是严语的初步猜测,因为除了公输落星盘的那个入口,严语暂时尚未发现其他入口。 但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如果那里果真是凶手的藏身之处,那必然还有其他出入口! 严语将检验报告捏在手里,心头却是苦笑不已。 若照着这条线索,只要再进入那个地方,多少能够搜索到凶手的踪迹。 但即便搜索到了踪迹又如何? 他与凶手打了这么多次照面,交手也不下一次,对方甚至有可能故意将面具留给了他。 可每一次,严语都没能将他捉住。 强悍如洪大富,也被此人一脚踢飞,为了刺激严语,他甚至用了割喉的方式,而且自信满满,来去自如,就好像所有的追捕和封锁,于他而言都形同虚设! 严语不知道这人的真正目的,他杀死了孙立行,又把跳傩大师傅一窝烧死,如今又来给傅青芳补刀。 若说还有人能够触摸到他的杀人动机,也就只剩下一个秦大有了。 可秦大有是个撬不开的铁嘴,不见棺材不掉泪,目前为止,严语尚未能够问出什么东西来。 搞不清楚动机,就无法推测他的下一步行动,只能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跑,无法做到先发制人,更无法阻止他再次杀人。 让严语更加担忧的是,如今傅青芳也死了,参与那场求雨仪式的跳傩大师傅,也正式宣告“团灭”。 如果凶手已经达到了他杀人灭口的目的,往后不再出手杀人,就此隐匿起来,那就更难追捕了! 照着这样的思路,那么秦大有就成为了围堵这个凶手的最后关口,凶手如果还有目标,秦大有的可能性就是最大的! “必须尽快回去看看……”严语对秦大有的观感其实并不好,但如果秦大有也被杀了,那么大小双极有可能也会陷入危险之中。 因为直到目前为止,兜兜转转,死伤这么多人,又发生了这么多诡异古怪的事情,严语仍旧没有弄清楚,大小双为何会成为最初的目标。 这对孩子是随机被选出来的,还是有着什么样的挑选特征?如今事情发展到这样的程度,大小双的危机仍旧未能解除,这才是让严语最担忧的。 想起这对孩子,严语也收起了思绪,他要把手头上的事情都囫囵处理一下,找个机会回老河堡,无论目标是秦大有还是大小双,那个地方是必然要尽快回去的。 这是蒋慧洁私自委托顾敏芝做的检验,严语也不想留下把柄,将报告撕毁,丢到厕所里,便走了出去。 刚到走廊,正准备去普通病房,却是被人拦了下来。 罗文崇带着陈经纬,似乎早已等待多时,见得严语,一点都不意外,以致于严语都要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一直监视着他。 “罗组长,陈同志,这么巧啊……”严语故作不知,打了声招呼。 罗文崇却一脸的严肃:“不巧,正等着你呢。” “等我?” “是。” 陈经纬也在一旁说:“我们本来打算等你的伤势好一些了,再通知你,不过现在看来,你恢复得还挺快。” “通知我?” “严语,等你出院,我们将正式对你展开调查,希望你能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 “对我展开调查?哪方面的调查?”虽然严语早有心理准备,但从眼前这两人口中听到确切的答案,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早先督导组下来之时,蒋慧洁就已经暗示过,提醒过严语,只是事态不断发展,督导组也迟迟不见动作。 如今看来,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事,督导组终究还是坐不住了。 “哪方面的调查?当然是这一系列的案子。” “这些案子?难道那个逍遥法外的人还不足以让你们信服?”严语到底是忍不住。 毕竟那个神秘人抛头露面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按说这个人的存在,已经彻底洗清严语的嫌疑,不该再调查到严语头上来。 可督导组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这个人固然重要,但你的嫌疑也不小,我们办事从来都是实事求是,也不跟你玩儿虚的,有一句讲一句,如果换做是你,会不会怀疑?” “纵观整个事件的发展过程,每一个关键的地方,都必然有你严语的出现,也有你的推波助澜,可以说,除了你,没有任何一个人,从头到尾贯穿整个事件!” “你总能比别人更早到达现场,总能够未卜先知一般走在前头,但又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这样的行为,难道还不足以引起我们的重视?” 陈经纬可以说非常的坦诚,对严语可谓已经是知无不言,将他们的想法毫不保留地抖了出来。 平心而论,他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抛开所有,单从他们的角度来考虑的话,连严语都觉得自己有点可疑了。 再加上神秘人用割喉来刺激他,严语彻底失控的事件,此时的严语也有些心虚。 万一真的是自己在失控期间做了某些事情,或者说这一系列事件当中的某一件,甚至于某几件呢? 陈经纬似乎有备而来。 “至于你说的那个神秘人,似乎也是你首先提出的,而且也是你证实了这个人的存在,但从头到尾,同志们的调查都被你牵着鼻子走,这一点你敢否认?” 陈经纬颇有自信,似乎已经看穿了严语所有的秘密一般,根本不需要隐瞒,诚如他一开始所说的,他果然不玩儿虚的。 “还有,你敢说自己没有对咱们的同志隐瞒案情?许多情报和信息,如果你早早提交上来,一些冲突完全可以避免,甚至一些抓捕的机会,也完全可以提前把握。” “但你却没有这么做。” “你需要咱们的同志作为导向,让你介入案件的调查,但你在整个事件当中,动机却是不够的。” “为了自己的两个学生,就干做出这么多大事来?我要这么说,你会信吗?” 陈经纬还要再说,罗文崇却抬起手来,似乎觉得陈经纬说的已经太多了。 他们根本没有给严语回答和解释的机会,或者说,他们根本不需要严语的解释,他们只是通知严语,而他们对自己的调查能力,拥有着绝对的自信。 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甚至能够读到他们早晚会把严语钉死在法典上的决心一样。 罗文崇看着严语,只问了一句话。 “你来老河堡村,到底有什么企图?” “企图?”这已经戳中了严语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此行的最终目的,但严语面上却故作惊愕。 “我能有什么企图,我是教师,来这里教书,这是我的天职,不是企图。” 罗文崇不置可否地呵了一声。 “教书么?既然是教书,为什么你这么主动地参与调查?你到底在隐瞒一些什么?” 严语也忍不住了,朝罗文崇说。 “既然你们这么有把握,罗组长你倒是说说看,我的目的是什么?” 陈经纬生气起来:“你不要太得意!” 罗文崇却摆了摆手:“严语,早先关于你的身份调查,有人从中阻挠,有人给你担保,这次你误伤群众,又有人给你背书解释,甚至有人向我施压,如果你真的只是一个乡村教师,你告诉我,这背后这么多人,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这也是严语一直疑惑的问题,直至此时,他都不知道为自己担保和解释的,到底是什么人。 他知道即便问罗文崇,后者也不可能告诉他,因为他在严语面前提起这些人,仍旧讳莫如深,严语是万万问不出什么来的。 严语本来只是为了父亲的事情,才来到老河堡,但打从接到教育局任命书的那一刻开始,事情就充满了诡异的气氛。 这些都是他始料未及的,也是他暂时触碰不到答案的。 他无法回答罗文崇的问题,也无法向他们解释什么,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尽量做自己仍旧能够去做的事情。 “我也很想知道,如果可以,还请罗组长告诉我内情,不过我想,罗组长应该是不会说的了。” 陈经纬抢先说:“算你还有点自知自明,识趣的就早点交代自己的问题!” 严语摇头苦笑:“既然不肯告诉我,那就恕我不奉陪了,我累了,要回病房休息了。” “你……你敢不配合我们!”陈经纬站出来一步,拦住了严语。 严语也懒得再解释:“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怎么配合?我也希望你们能查出个答案来,到时记得告诉我一声。” “你!”陈经纬指着严语,气到无语,严语却不理会,径直往病房走了。 才走出两步,他已经听到陈经纬有些发狠地声音:“你别嚣张,过几天办出院了,看你还得意!” 第九十四章 同学旧友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虽然关于严语的调查被督导组重启,而且姿态也很是强硬,但严语并没有太过担忧。 许多自以为是的所谓“内情人”,都认为他害死了严美琳的哥哥,而后冒名顶替,进入到老河堡教书,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严语确实有着自己的秘密,但在身份上,却并未作假,他确确实实叫严语,而严美琳的哥哥,也确实叫这个名字。 在严语主动请缨,要到老河堡任教之时,他对严美琳哥哥得到同样调令的事,是一无所知的。 虽然在后来的调查过程中,严语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他一直留在老河堡,也没有时间,更没有能力去调查。 如今督导组介入,确实会给严语带来不少困扰,但严语并没有做伤害别人的事,也不怕他们去调查。 如果督导组真能调查出一些眉目来,严语反而是乐见其成的。 但严语也并非完全放心,毕竟他也很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之所以到老河堡去任教,是因为那是严语和母亲生活了几年的地方,是严语成长甚至是性格养成极其重要的一个地方,那里还是父亲失踪前的最后一个地方。 严语本是主动去那里调查,甚至为了调任而做了很多准备,但如今看来,有人已经提早一步,为严语挖了个大坑。 如果有可能,严语当然想查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幕后到底是谁在操控,又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但眼下秦大有需要保护,大小双也需要保护,他不知道秦大有是否从面具上得到了线索,巨剑上的指纹,也需要及时去调查。 那个最后时刻逃掉的神秘凶手,仍旧逍遥法外,没有人敢说自己就一定是安全的。 疫区虽然已经放开,但张顾霖还没有脱离危险,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张顾霖是否知道些什么,都需要去了解。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督导组却将工作重心放在了严语的身上,似乎有点抓不住重点。 难道调查严语比追捕那个神秘人还重要? 严语并不担心他们的调查,但却着实无法理解。 或许在督导组的眼里,严语和整个事件都有关联,只要将严语调查清楚,事情的脉络也就清楚了。 但严语的每一步行动,似乎都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动,这一点却是他们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忽略掉的。 督导组已经先入为主,围绕着严语的嫌疑而展开调查,无论结果如何,势必对严语造成影响。 旁的不说,单说调查期间,严语会受到监管,这样一来,严语就无法再参与于国峰等人的调查,以及对大小双和秦大有的保护。 所以,在督导组调查期间,严语决不能“坐以待毙”,严语此时已经在心里打定了这样的主意! 回到病房之后,严语便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 他必须想个法子,在出院之前,做些甚么,否则一旦出院,督导组正式展开调查,自己就无能为力了! 虽然眼下他的身体状况并不好,但行动能力还是有的,只要能走,就决不能干坐着! 想清楚了思路,严语穿好衣服,便要出门去,然而到了门口,却发现穿着制服的同志,把守了门口! “严老师要出去?” “你是?” “哦,我是市局监察室的马有良,罗组长交代过,住院期间要我保证严老师的人身安全,所以……严老师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保证我的人身安全?”严语也是心中苦笑。 监察室属于党风廉政建设和纪检监察的工作范畴,通常来说是监督同志们工作作风和纪律的。 但此时却守住严语的门口,估摸着于国峰和孟解放等人也要接受调查,严语想要单独行动,怕是做不到了。 而且马有良寸步不离地跟着,什么调查也做不了,严语只能讪讪一笑:“只是出去买点生活用品……” 买了生活用品回来之后,严语也陷入了苦恼之中。 虽然明知道督导组的介入,会给自己带来困扰,原以为会在出院之后,没想到现在就开始了这种“优待”。 思来想去,严语只能找来纸笔,写了一封信,投递了出去,虽然速度会慢一些,但也只有这么个办法了。 也好在,这里是市区,信件应该一天就能到。 也果不其然,到了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人找到了严语的病房来。 严语也是刚起床,便听得外面的对话。 “同志,这里是严语的病房么?” “你是哪个单位的?” “哦,我是教育局人事处的,昨天收到了一份关于严语作风问题的投诉,所以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投诉?” “是。” “必须面谈吗?” “同志,教育局负责教师队伍的建设,尤其是偏远地区,教师素质与作风是大问题,咱们必须了解具体情况,做出必要说明,免得失去了群众对咱们的信任。” 马有良似乎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朝那人说:“既然是这样,麻烦你登记一下吧。” 对方应了一声,又过了一会,便推门进来了。 此人约莫二十七八岁,面黄肌瘦,头发凌乱,没什么胡子,下巴像个鸡屁股,戴着一副黑框大眼镜,活像个潦倒的落榜生。 见得此人,严语也露出笑容来,自己的信算是寄对了。 不过严语的笑容很快就凝住了,因为马有良也跟着走了进来。 见得严语不笑,这人扭头一看,也有些不悦:“同志,这是教育局内部的人事问题,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能不能请您回避一下?” 马有良看了一眼,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到底还是出去了。 那人顺手关了门,才走到病床来,朝严语说:“你小子真能跳了,怎么就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严语笑了:“淑芬同志,你的黄疸咋还没好?” “淑芬你个头啊淑芬,你行啊你,骚扰村里大姑娘都敢写,要不是我拦下,让上头看到,可就真的弄巧成拙了!” 何书奋,严语的同学,外号“淑芬”,因为患有肝病,面黄肌瘦,又不爱卫生,所以时常被同学取笑,但偏偏他性格极好,那些取笑过他的,通常都会成为他的朋友。 许是因为这样的交际能力,他从师范学院毕业之后,实习期才刚结束,就已经被看中,做起了人事工作,最后进入到教育局任职。 当初严语要去老河堡,就是何书奋从中争取,帮了他一个大忙,严语想去教育局调查,主要也是找他了解情况。 既然没办法离开,就只能用投诉信的方式,引了何书奋过来。 何书奋与他的交情自是不用说,是严语为数不多的死党,而且在人事处抓的是教师轮换与表彰奖惩,以及负责信访投诉等具体事务。 所以严语相信,只要他看到这封投诉信,必然会找上门来。 因为严语是何书奋顶着压力推荐到老河堡任教,如果严语出了事,最后还是要算在他何书奋的头上来。 面对“淑芬同志”的质问,严语也是嘿嘿一笑:“你还不了解我么,我怎么可能干那种事……” “淑芬”哼了一声:“我还真不了解你,当初咱们班的大美女莫以琳还不是让你小子给霍霍了,还有脸说,那可是我的梦中女神!” 严语也是尴尬:“往事就不要再提了,找你说正事儿呢……” “淑芬”将公文包打开,从里头取出一包牛肉干来,丢给了严语:“这是同事出差带回来的,大西北特产,爷吃不惯,赏你的。” 严语接住沉甸甸的牛肉干,包装新鲜,右下角的价格标签似乎刚撕掉,还留着一点点纸皮,一看就是刚在医院门口的商店买的,但严语也不戳破。 这年头牛肉干可不便宜,何书奋还费了心思,准备好借口说辞,就是为了与严语没有那股子客套,也难怪他能在人事的位置上混得风生水起。 严语也不客气,撕开包装,此时何书奋往门口扫了一眼,又从包里取出一小瓶黄酒来,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哟,还配了小酒,这服务可是太周到了!”严语一把夺过来,便拧开了瓶盖。 他不爱喝酒,但何书奋却是个好酒的,但严语知道,他的肝病已经很严重,再喝酒的话,身体怕是很难承受,便果断地将酒抢了过来。 “就知道你小子要抢!”何书奋抱怨着,啃起牛肉干来,不过嘴角还是忍不住笑意的。 严语撕了一点牛肉干,嚼得满口香,此时朝何书奋问说。 “淑芬,严美琳这个名字你有印象么?” “严美琳?什么人来的?不会有要我介绍工作吧?你可饶了我吧,别看我混得人模狗样,其实整天如履薄冰,当初给你搞这个事,就已经了不得了,你可别再坑我了!” 严语皱了皱眉,但还是朝何书奋说:“这个严美琳,有个哥哥叫严语。” “你妹啊?我怎么记得你是个孤儿……你蒙谁呢!” 何书奋跟严语是多年死党,别人不敢在他面前提的词儿,他也可以无所谓,但这次,严语的表情却并不轻松。 “他有个哥哥叫严语,也调到老河堡当教师,而且时间跟我一样,但你知道,我没有妹妹。” “什么?还有个严语调到老河堡?” 何书奋张大了嘴巴,似乎电影画面定格了一般,眼珠子往上,大脑疯狂运转,回想着这些年自己曾经见过的无数名字与事件! 严语点了点头:“是,而且,根据他妹妹严美琳所说,这个严语还莫名其妙死在了路上……” 何书奋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 第九十五章 多方求助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在何书奋面前,严语也没必要隐瞒什么,毕竟他也是知情人,而且严语还需要靠他来调查。 当听说还有另一个同名的严语之时,何书奋也惊讶不已,虽说同名同姓的人不少,但想想就知道,这绝非巧合! “教育局这边的人事都是我在负责,不可能出现这么低级的错误……” 何书奋虽然看起来是个好说话的,但做事并没有看起来这么轻浮,相处容易,公事却认真,这也是他能得到领导肯定,又能团结同志的原因。 他说没有,那么严美琳的哥哥,应该就不是走正常程序的了。 “我知道不会这么明显,所以才想让你去调查一下。” “为什么要调查?” “严美琳在考古队当实习生,在老河堡见过我,她咬定是我害了他哥哥,然后冒名顶替,眼下督导组要调查我,如果抓住这件事不放,我的嫌疑最大,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督导组要查你?”何书奋也有些惊讶。 “你老实跟我说,你到老河堡到底想干什么?”何书奋虽然是死党,但严语并未向他透露过真正的目的。 眼下要他帮忙调查,必然要让他知道个底细,也不再隐瞒。 “我……老河堡是我父亲最后出现的地方,我原本是打着调查的主意去的,但任教这段时间,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 “你……你父亲?!!!你不是孤儿么……”何书奋也没想到竟还有这等内情。 严语没有再说话,何书奋也默契地不再深究:“我知道了,我会帮你查清楚的。” 严语笑了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 何书奋抬起手来:“我只是说帮你查,能不能查到我可不敢保证的……” 严语嘿嘿一笑:“哟,咱们淑芬同志啥时候变得这么谦虚了,反正我等你好消息,我知道你一定能查到的!” 何书奋摇头苦笑:“我也只能做做这种幕后工作,哪里比得某些人,报纸头条都挂了好几天……” 严语也尴尬:“又不是什么好事,就不要再提了……” 何书奋也不再聊这个话题,迟疑了许久,颇有些心事,严语看不过去了。 “心里有事?怎么,连我都不说?” 何书奋到底还是开口问:“那些人……那些人真是你伤的?” 严语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自嘲地说:“听说是这样的,不过我当时昏迷了,对此是一无所知的……” “所以,你……你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伤了这些人?” “看来是这样的……”严语也没什么好隐瞒,这件事已经多方求证,总不至于所有人都在骗他。 何书奋恍然,似乎想起了过往:“难怪了……” 见得他情绪有异,严语免不了多问了一句:“难怪什么?” “没……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事来……” “淑芬,你跟我都十几年的老伙计了,还有什么不能说?” 严语盯着何书奋,后者也抵挡不住严语的眸光,只好回答说。 “当初,你……你是怎么跟莫以琳分开的?” “我们?”听到这个名字,严语也仿佛回到了那个充满阳光与花香的夏天。 “你觉得我在不知情的状态下,伤害了她?” 当年的莫以琳没有任何解释,就离开了严语,甚至直接转学,就仿佛彻底消失了一样。 严语毕业之后,还曾经多方打听,但终究没什么结果。 如今想来,何书奋的推断也并非没有道理。 这使得严语更加担忧起来。 当他得知自己误伤了医院里的人,他就曾经想过这个问题,若这不是自己的“初犯”,说不定他还曾经伤害过其他人。 难道莫以琳就是自己的受害者? 何书奋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莫大美人也不知道在哪里,更没法求证……” 严语心里也难受,他一直在怨恨莫以琳的离开,认为她嫌弃自己低微的出身,如果真的是因为自己伤害了她,那这种怨恨,就直接变成愧疚了。 “我也只是瞎猜,你别多想……” 面对何书奋的安慰,严语也挤出笑容来:“没事,我会查清楚的,总不能往后也这样,万一再伤到别人……” 这也正是严语积极配合治疗的原因,他自己也渴望能够得到一些答案,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会诊的专家们似乎并没有向他分析病情的意思。 “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严语也只能这么回应。 与何书奋聊了一阵,后者便离开了病房,毕竟调查要紧,或许他自己也很好奇,到底是否存在另一个严语。 如果真的存在,那就是他的重大工作失误,他是如何都要弥补起来的。 何书奋离开没多久,外头又来人了。 虽然很多人都想溜进来看看严语,但马有良很称职,把守在门口,绝大部分的人都只能吃闭门羹,闲杂人等渐渐也就失去了这种热情劲头。 就这么过了几天,严语曾好几次向医生询问病情,但对方都只是含糊其辞,严语愈发觉得有些不对劲。 直到这一天,孟解放进来探望,严语才托他将消息带回了县里。 老河堡虽然消息闭塞了一些,但这都快大半个月了,而且有人出来县里的话,这么长时间,足够把消息带回到村里了。 当然了,严语也不是要让林小余担忧,更不希望她带着孩子来看望自己。 毕竟那人还逍遥法外,小卢保护着孩子已经非常吃力,洪大富都拿不下的人物,小卢估摸着也够呛。 之所以让小卢护着,也只是警示作用罢了。 严语让孟解放带消息回去,确切来说,是将消息带给一个熟人。 又过了两天,那个熟人果真是来了。 “老齐,你总算是来了!” 见得齐院长进来,严语也是欢喜。 “怎么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齐院长将礼物放下,也满脸关切地问了起来,他显然是知道了所有消息。 严语也不跟他罗嗦:“我也很想知道……想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但医生们都不跟我说,似乎有意瞒着我……” “所以你就让孟解放把我找来了?”齐院长的笑容也有些苦涩。 “我是赤脚医生出身,虽然在临床一线工作了大半辈子,但你这种病情,我可不是什么专家,没法给你有用的信息……” 严语也笑了:“我可不是让你给我看诊,我是想……老齐你也算是交游广阔,县卫生院又接受市医的技术指导,老齐你肯定认识一些人,能……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 齐院长也恍然:“原来是为了这个……” 泄露病患的个人信息以及具体病情,这并不符合医学道德和职业操守。 “这……这是违背职业操守的事……” 严语也能够理解,只是劝着说。 “老哥,我知道这不合道理,但我是病人,我是当事人,我有知情权的……他们向患者隐瞒病情,这就相当于剥夺了我的知情权,这样也不对吧?” “再说了,我一直积极配合诊疗,他们每天给我用的什么药,我却不知道,换做谁都不会放心吧?” “我虽然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我总不能让人当成小白鼠,随便用来做实验吧?” 齐院长终于点头应承了下来。 “好,你等我消息吧,我尽力去打听。” 严语欢喜起来:“我就知道找你是找对了!” 齐院长也摇头笑了:“我可没打包票,你做好心理准备才好。” “无论如何,你愿意为我打听,我就感激不尽了。” 齐院长摆手,示意严语不要客套,也不多呆,很快离开了病房,严语也只能静候佳音。 不过到了下午,齐院长都没有回来。 等不到齐院长回来也就算了,罗文崇和陈经纬再度来到了病房这边。 陈经纬给罗文崇搬了一张凳子,自己也坐了下来,取出笔记本,朝严语说。 “我们今天来梳理一下事情经过,希望你能实话实说。” 马有良守在外头开始,严语就知道他们会提前展开调查,没想到终究还是来了。 虽然地点不对,但这也算是正式问讯,严语不得不谨慎对待,毕竟自己的每一句话,都极有可能影响他们对自己的判断。 但严语还是将心中顾虑都压下,朝二人点了点头。 “那么就从孩子的失踪开始谈起吧。” 陈经纬定下这个时间点,严语也松了一口气,起码没有一上来就问任职的事情。 眼下何书奋还没有带来更多信息,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要追究教育局这边的事情,严语就有点难应付了。 孩子失踪的事件线还算是比较清晰的,当时虽然迷雾重重,但回头来看,想要梳理也不难。 严语将基本的过程说了一遍,罗文崇在一旁听着,陈经纬会在某些问题上停下来,重点挖掘。 但这一段严语却是没有什么可隐瞒,只是在交谈中,试探和回应,都想抓住对方的关键信息。 问讯虽然是陈经纬主导,而且他们也掌握了不少信息,但严语也并非完全被动,哪些该保留,哪些该丢出来,严语也一直在权衡。 在严语看来,这场对话可比与那神秘凶手打架要更加的提心吊胆。 第九十六章 磨人问讯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走廊的灯亮了起来。 病房反倒显得有些暗,罗文崇将电灯打开,严语的眼睛都有些刺痛。 首次问讯,从午后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医生护士几次来催促严语休息,都被罗文崇挡了回去。 陈经纬也是口干舌燥,事情的经过几乎都梳理了一遍,但他反反复复纠结的,仍旧是那几个疑点。 “你发现了龙王庙那边的情况,为什么没有及时报警?” “你发现了猎户小屋,发现有人被囚禁,却没有等待救援,而是擅自行动,随后造成了人员的伤亡,你是什么动机?” “你是如何发现孙立行和傅青芳的?” “所有的事,你都走在警方的前头,都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后果,但最后都将自己包装成受害者之一,你就没什么可说的?” 严语捂住头,抹了一把脸,再次耐心解释说:“陈同志,我都说了好几遍了,事实就是这样,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你说的未免太巧,照你这么说,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操控,那么请你告诉我,是什么人在操控,为何偏偏挑了你,你又有什么值得被人操控的?” 严语也是哭笑不得:“我也想知道啊,这不就是你们需要去调查的么,怎么要问起我来……” 陈经纬重重地合起了笔记本,极其严肃地呵斥道:“严语同志!请你认真对待这件事!” “你再不配合,再不讲实话,我们完全有理由拘留你!” 严语也有些耐不住了:“我要是不配合,能坐到现在?我这是不是有问必答了?难道让我承认我就是幕后凶手,你们才满意?” 陈经纬有些气结了:“你怎么说话!你这么说,就是在指控我们针对你呗?” “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说的。”严语是乐意配合调查的,但也知道这些事很难说清楚。 原本还能耐着性子,也确实有问必答,但陈经纬对他的说辞却又满是怀疑,认为太过巧合,严语当然忍不住。 陈经纬见得严语“油盐不进”,也恼火了,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证物袋,放在了严语面前。 “那你倒是告诉我,你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龙王庙的火场!” 严语放眼一看,也皱起了眉头来。 证物袋里正是当初他在龙王庙前的火堆里,搜找出来的优秀教师纪念章! 这个纪念章他一直小心保管在身上,只是几次与凶手打斗之后,也不知什么时候遗落了。 毕竟是小物件,严语也是过了好些天才想起来,没曾想竟然到了陈经纬的手里! “这是我送给孩子的礼物,当初在龙王庙的火堆里找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遗失了,你这是要怀疑我纵火吗?龙王庙那边起火的时候,我在县派出所,孟队等好几个人都能给我作证。” 这个答案显然无法让陈经纬满意:“你既然已经在火堆里找到孩子的东西,为什么没有上报?又有谁能证明这件东西是你在火堆里发现的?” 当时发现纪念章,严语偷偷收了起来,因为他怀疑秦大有等人将孩子当做祭品给烧了。 但后来,他还是给林小余看过这件东西,如果有人能作证,也只能是林小余了。 “林小余可以给我作证。” 陈经纬更加的气恼:“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鉴于林小余和你的特殊关系,我们不会采纳她的证词!” 严语也针锋相对:“既然你们承认了我跟她的特殊关系,我出于对她的孩子的保护而四处奔走,这是合情合理的,你们怎么又不信?” 像这样的争论,已经持续了一整个下午,陈经纬想要发作,但到底是让罗文崇给拦了下来。 “今天就到这里吧。” “可是……”陈经纬一开口,就被罗文崇一个眼神给压住了。 后者走到床前来,取出烟盒,拿了一根烟,刚要放嘴里,想了想,递给了严语。 罗文崇从头到尾并没有说几句话,都是陈经纬主导问讯,他也只是冷眼旁观。 此时给严语点了烟,朝严语说:“严语同志,不管怎么样吧,有一点我想告诉你。” “咱们呢,都是为了工作,最终也是为了查清楚事实真相,也不是针对你,希望你能够理解和配合。” 严语抽了口烟,朝罗文崇苦笑说:“该说的我都说了,除了承认自己是凶手,我真不知道要怎么配合你们。” 罗文崇嘴唇翕动,突然说了句:“那你就承认自己是凶手吧。” 严语微微一愕,而后笑了:“我要是凶手,宁可早早承认,也不愿被你们这么问来问去的,可惜啊,我不是。” 陈经纬气得脸都变色了,罗文崇却露出笑容来。 严语看了他一眼,问了句:“就算我承认了,罗组长会信吗?” 罗文崇意味深长地看着严语,许久才说了句:“那事情可就更麻烦了……” 严语笑了笑:“精力还是不要放在我身上,多耽误事情,不是么?” 罗文崇不再说话,带着忿忿不满的陈经纬,总算是离开了病房。 刚休息了片刻,齐院长从外头回来,给严语从医院食堂带了饭,朝严语说:“外头守门的又换人了,这是两班倒,全天候监控啊,你到底惹了什么麻烦?” 严语也是苦笑:“不说也罢。” “打听到了吗?”严语一边打开饭盒,一边朝齐院长问起。 齐院长也是摇头:“我这都跑了一天了,也不让我先喘口气?虽然是朋友,但也不能当牛马来用啊……” 严语见他打趣,想着事情该是有些眉目了,便开口催促说:“回头再报答你,还是先跟我说说具体情况吧。” 齐院长也不隐瞒,不过面色并不是很好,估计情况不容乐观。 “专家团队现在出现了一些分歧,也没法下个精确诊断,不过大体情况我还是了解到了一些。” “根据这些天的诊查,目前能确定的是,你的脑里有个血栓,出现在额叶部位,会影响到你的精神状况,但这个血栓很小,而且状态稳定,全面压制意识的状况应该不至于出现,可又解释不了你丧失理智的症状……” “因为血栓稳定,不会诱发其他症状,所以没有开颅手术的必要,专家团正在与精神科的医生们讨论,下一步会跟你做心理诊断,病理方面的研究可能会暂告一段落……” 严语听着也有些沮丧:“也就是说,他们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呗?” 齐院长干脆地点头:“是,因为身体状况的病理影响比较小,所以下一步的重点会放在心理层面。” “你自己小心应对吧,我听说督导组已经开始向专家团取证,如果证明你心理没问题,那么只有一个结果了……” 严语自是知道齐院长的意思。 身体没毛病,那颗小血栓不会导致严语丧失理智,如果心理层面也没问题,那么严语的行为就不能定义为误伤了! 可自家事自己知道,严语确实没有意识,甚至于对于事件经过都没有半点印象。 看来将希望寄托在这些专家的身上,并不是个靠谱的主意,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只能另寻他路去探查了。 严语这边沉默下来,齐院长也安慰说:“眼下的医疗技术有限,也未必能查出来,我相信你不会做这样的事,你不要有太大的负担。” 严语下意识问了句:“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嗯?” 面对有些惊诧的齐院长,严语认真地再问了一次。 “我是说,老齐你为什么愿意相信我,如果抛开咱们的交情,只从客观因素出发,是什么让你做出这样的判断?” “客观因素?”齐院长一时半会儿也有点语塞,沉思了片刻,才朝严语说。 “第一,你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 “我向孟解放打听过,当时你已经受了伤,而且奄奄一息,突然暴走,从生理层面解释不了。” “第二,如果你是恶意伤害,那么监护室里的医务人员离你最近,他们应该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然而他们并没有受到伤害。” “再来嘛,根据现场目击者的描述,你是追打那个凶手,医院方面的其他人为了避免骚乱而劝阻,结果被你……被你不分敌我,无差别对待……” 齐院长看来不仅仅打听了严语的病情,连这几日的事情也都打探清楚,甚至有些细节,连严语都不知道。 不过知道齐院长并非盲目信任自己,严语也稍稍安心了一些。 因为齐院长只是个医生,而不是专业的刑侦人员,连他都能考虑到的问题,督导组应该不至于想不到吧? 那么问题就来了。 督导组如果真的考虑了各种客观因素,为何还要找严语麻烦? 虽说整件事情严语的参与度比孟解放等人都要高,而且一些关键节点,也只有严语一人参与,但都能分说清楚,而且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支撑他们对严语的怀疑。 综合这种种情况,严语得出了一个大胆的推论。 如果照着这样的分析,督导组应该不至于死盯着严语不放,只能说明,有人在背后给了督导组足够的理由! 这个推论是建立在一个极具说服力的基础上的。 督导组下来的时间并不长,案件参与度也没有那么高,甚至是大后期才加入到调查当中的。 他们第一次出现,是在龙王庙起火的现场。 所以,那枚纪念章,他们是如何得来的? 他们希望用这枚纪念章来打开严语的突破口,但与此同时,也正是这枚纪念章,让严语推导出来,有人在背后挑唆督导组对严语进行调查! 那么这个人又是谁?督导组为何愿意相信这个人?这个人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第九十七章 多线调查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如果真的有人背后挑唆,可就不是清者自清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这个人既然能弄到严语那枚纪念章,鬼知道他还能不能弄来其他足以栽赃陷害严语的东西来。 若不能抢先把这个人揪出来,严语怕是很难摆脱督导组的调查,甚至因此而背了黑锅! 送走了齐院长之后,严语也认真思考起来,这个问题已经是当务之急,只是该如何解决? 严语已经被监控起来,也没办法离开,一旦办理出院,展开正式调查,自己估摸着会被羁押起来,到时候可就更加麻烦了! 至于能求助的人,刚刚离开的齐院长显然不行,他需要回去卫生院,而且他总不能去反调查督导组。 经历了割喉的事情,严语不会再让蒋慧洁帮着做些甚么,更何况她也是刚刚脱离危险。 于国峰和孟解放自身难保,王国庆还躺在病床上,让这些系统内部的人员来帮助自己反调查,也有些不切实际。 严语正为难,房门被打开了,一个高瘦又沧桑的身影就这么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严语也有些惊讶,没想到洪大富吊着手臂,一只脚打着石膏,就这么拄着拐过来了! 洪大富的头脸也被绷带包起来大半边,闷声应了句:“过来坐坐。” “他……他没拦你?”严语往门外瞅了一眼,原先换班把守的那位同志,此时闷闷地坐在排椅上,眼神复杂地看着这边。 洪大富扭头扫了一眼,那同志赶忙低下了头,也不敢与洪大富对视。 洪大富也不理会,打着石膏的脚磕了磕门板,将门给带上,严语赶忙将凳子推了过去。 大咧咧坐下之后,洪大富取出烟盒来,递给严语一根烟,自己就噗噗地吞云吐雾。 过得许久,他才朝严语问说:“那人到底什么来头,这么猛……” 很显然,神秘凶手对洪大富的打击着实很大,以致于这位硬汉仍旧耿耿于怀。 更让他感到郁闷的或许还有另一层原因,那就是与神秘凶手的对决中,严语这个“文弱书生”似乎比他更能打。 “我也不清楚……”严语本以为凶手会对他手下留情,事实也确实如此。 当严语被打倒之后,他完全有能力杀死严语,但他没有这么做,反倒故意刺激严语,似乎早就知道严语遭受刺激会陷入迷失心智的疯狂状态一样。 当然了,严语却同样确认了另一个事实,那就是此人对严语手下留情,但也只对严语手下留情,对待其他人,几乎是同样的残酷冷血,尤其是亲近严语的人! 其实想想,与其寄希望于那些专家,倒不如问一问这神秘凶手,不过下一次能不能再见到都成了问题,见到之后必然又是一场生死搏杀,此人肯不肯开口也是更大的问题。 严语的回答没能让洪大富满意,或许他也早有预料,并不纠结,只是朝严语问:“你打算怎么办?” 严语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说当初调查是为了保护大小双,不得不去涉险,那么严语此刻的动机就更加充分,因为这个人伤害了蒋慧洁,而且是因为严语才故意为之。 无论如何,严语都必须要抓住他! 可因为督导组的介入,莫说再去追捕此人,便是严语自己的人身自由,都成了问题。 严语也不打算隐瞒,朝洪大富说:“督导组拿到了一个物证,并不利于我……但督导组才来几天?” “你怀疑有人在背后搞鬼?”洪大富可不是那种只懂用拳头,而不用脑子的。 “是,如果不能揪出这个人,督导组怕是要被带到坑里,我也很难再洗脱嫌疑了……” 洪大富抬起头来,微眯着双眼,压低了声音:“你想让我帮你查背后那个人?”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严语也不遮掩:“是,于队和孟队比较敏感,其他人估摸想查也不敢,也接触不到核心信息……” “你的身份不尴不尬,但却又游刃有余,而且咱们好歹是过命一场,你总该是信得过我的……” 洪大富摇了摇头:“给我个信你的理由。” “理由?还需要理由?”严语想了又想,也实在想不出来,因为在他看来,洪大富绝不是听信一面之词的人。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相信自己的判断来过活的人……”严语其实并没有说错,洪大富曾经做过几年卧底,并非所有关键时刻,都有足够的理由让他思考,他必须在短时间内做出最利于存活的判断。 长久以往,洪大富应该已经养成了相信自己判断的习惯。 当然了,如果仅仅靠着自己的判断,或许他也没办法活这么久,这种判断并非直觉,而是基于自己的推测或者调查。 严语早就知道,于国峰和洪大富曾经调查过自己,而且对自己的担保人也很清楚。 所以在严语看来,洪大富问他要理由,就显得有些迷了。 饶是如此,洪大富仍旧看着严语,似乎在坚持。 严语也只好摊开双手来,展示了自己的伤势:“这算理由么?我可是比你还惨……” 洪大富微微一愕,但很快就微微翘起了嘴角:“起码你不用拄拐……” 严语哭笑不得:“现在是要比惨吗?真要我脱光了给你看一眼不成?我身上就没一块皮是好的……” 洪大富将烟盒丢下,拄着拐杖站了起来,也不说话,就这么离开了病房。 虽然他没有明确答应,但严语知道,这件事算是妥了。 翌日,督导组没来问讯,严语到病房去看过,洪大富似乎也不在,想来应该是出去打听消息了。 想起洪大富拄着拐杖的样子,严语自己都有些于心不忍。 不过洪大富不是个闲得住的人,让他留在医院,比死了还难受,严语提出这样的请求,也算是“帮忙”了。 到得傍晚,严语正为晚饭发愁,“淑芬”同志及时雨一般出现在了病房。 这次他带来了一些小菜,似乎打算跟严语小酌两杯。 “淑芬你可真仗义,巴不得我死啊这是,你难道不知道病人不适合喝酒?” 何书奋白了严语一眼:“你不是病,是伤,这是两码事。” “多少人为了治伤连药酒都喝,你这点皮外伤算啥?” 严语也是摇头苦笑:“你怕不是还在纠结上回没能喝吧?” 何书奋佯怒道:“还敢跟我提,带来的酒一口没得喝,这次怎么地也得喝两口吧?” 严语也是无奈,摆下了饭菜来,何书奋颇有仪式感地举起了饭碗里的酒,先嗅了嗅,而后抿了一小口,便闭上眼睛细细品尝,就好像在回味初恋一般,满脸都是美好。 “真有这么好喝?” “不爱喝酒的人体会不到,跟你说也白搭。” “是是是,没得过肝病的人也没法体会肝病的痛苦。” “你闭嘴!” “哈哈哈!” 两人一边打趣,一边吃喝,不知不觉也就这么过去了。 何书奋虽然好酒,但自制力极强,莫看他用饭碗来喝酒,似乎很豪迈的样子,但喝起来就像做化学实验一样精准,就差没用量杯了。 “托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就知道你猴急……” “知道我急还不赶紧说!” 何书奋夹了一筷子菜,细嚼慢咽,放下筷子,不紧不慢,似乎在故意气严语。 严语举起筷子来,后者才抬手,朝严语说:“别这么粗鲁,说还不行么!” 何书奋嘀咕了一句,便说:“我回去翻了一下记录,就只有你一个严语的人事调动……” 虽然有所预料,但严语仍旧难免失望。 对方既然躲在幕后,这种工作必然做得极其隐秘,应该是不会留下纸面证据的。 正失落之际,又听得何书奋说:“不过嘛……” 严语一筷子丢了过去:“耍我是不?一口气说完会死啊!” 何书奋嘿嘿一笑,将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边嚼边说。 “不过嘛,还是让我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当初有个双选意向会,我们这边递交过不少表格,都留了底的,教师报到之后,单位会将回执发回到咱们单位来盖章确认……” “但有个地方并没有收到回执,你才是哪里?” 严语根本就不需要猜:“老河堡?” 何书奋摇了摇头:“老河堡没资格给咱们发回执,是你们县里发少了一份回执,我查对了一下,确实是老河堡。” 严语顿时有些激动起来。 因为他到了老河堡之后,分明有将回执寄到县里,按说存根应该是有这份回执的! 眼下却没有,那么就说明,那个幕后之人,太过谨慎,想要消除严美琳哥哥的记录,却误将严语的回执也一并拦截了! 严语其实心里也疑惑,如果严美琳的哥哥严语果真出了事,连报纸都登了,寻人启事四处散布,为什么没有到教育局去调查档案? 他们到了教育局去,教育局拿不出来相关的纸质文件,难道家属就不起疑? 还是说,这里头还有些事情,严美琳和家属们知道,所以才没有去教育局吵闹? 真如何书奋调查的这般,又是谁拦截了自己的回执?这个人会不会还在县里? 无论如何,这也是一条线索了,只是让谁去调查好? 念及此处,严语便将眸光投向了何书奋,后者下意识捂住了胸口。 “你不会让我去你们县里查吧?” 严语“阴险”一笑。 第九十八章 东窗事发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一直认为问题出在教育局,没想到最终还是绕回到了老河堡。 何书奋能不能在县里查出些眉目,成了目前为止的突破口,严语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只可惜,督导组似乎并不打算给严语喘息的时间。 仅仅只是停了一天,他们又找上门来了。 罗文崇仍旧是老神在在的姿态,而陈经纬则同样是大言炎炎的派头,颇有些咄咄逼人。 “严语,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还不打算交代情况吗?” 陈经纬这样的态度,严语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他心里也清楚,这是他们问讯的手段,陈经纬先给严语大一棍子,再让罗文崇来摸摸严语的头,算是一软一硬,软硬兼施。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还是抓紧时间去缉拿凶手,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了。” 严语也并非要“祸水东引”,而是因为神秘凶手被他打伤之后,肯定没法跑远,这是追捕的最佳时机。 然而督导组却将时间都浪费在了严语身上,殊为不智,也殊为不值。 陈经纬却并不这么认为,或许在他看来,抓到严语,才是案子最大的进展。 他走到前头来,取出一个袋子,轻轻放在了严语的面前。 “你先看看这个,再决定要不要坦白吧。” 严语也好奇,见得这袋子的轮廓,心中已然涌起一股不安,打开袋子一看,也是咬起了牙根。 袋子里的东西,竟是那张面具! 这可是他委托秦大有帮忙清理的东西,上面极有可能隐藏着神秘凶手的信息! 没想到啊,秦大有最终还是将自己卖给了督导组! 严语确实有些心虚起来,因为这件东西,连于国峰和孟解放都不知道,从头到尾都是严语在私藏着的! “怎么?心虚了?” “那个嫌疑人有没有杀人还不确定,但他伤人无数这是毋庸置疑的,而你每次都让他从手中逃脱,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你连这东西都有,是不是可以说,你跟嫌疑人是认识的?你们是不是同谋,还不打算交代么!” 东西一出现,严语心里就意识到,陈经纬必然会将他和神秘凶手联系起来,这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但如果回答这个问题,严语还需要谨慎思考。 因为陈经纬显然已经先入为主,自己的回答极有可能决定了他们对自己的判断,也会落下口实。 “这是打斗过程当中,我从嫌疑人脸上扒下来,我认为凭借这个东西,能找到关于嫌疑人的信息,就委托了一些人来帮忙分析。” “所以,你承认没有把这个证物交给于国峰他们咯?” “是。” “为什么?我是不是可以以此判断你是故意隐藏物证,妨害调查?” “因为……” “因为我信不过他们。” “你信不过谁?于国峰?孟解放?还是咱们所有的同志?”陈经纬没想到严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简直是对他们的侮辱! 严语本不想“反咬一口”,但如果不这么做,自己会先被陈经纬摁死在第一嫌疑人的座椅上,这会增加他被羁押的风险,对往后的调查更加的不利! 再者,严语也并非空口白牙地“诬陷”,倒也不是说他怀疑于国峰他们的立场,而是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神秘凶手屡屡逃脱,嚣张至极,堪称来去自如,里头的原因也不少,绝不仅仅因为他武艺高强,胆识过人。 且不说他如何能够做到神出鬼没,单说他能够及时掌握情报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怀疑,或许在同志们这边,他也安插了自己的眼线。 眼下这个局面,严语感觉幕后的黑手真正能够“只手遮天”,无论是自己身份这件事,亦或者是大小双失踪,龙王庙大火,这桩桩件件纠缠在一起,也很难去厘清。 “我只是更相信自己,严格来说,这件东西是我拿到的,到底算不算物证,还两说,因为那人也只能说是嫌疑人,在没有抓到他之前,都没法定性成凶手,所以说是物证还为时过早,自然没有藏匿证物的说法。” 陈经纬怒了:“少在这里抠字眼!耍小心机对你没好处!” 严语并不在意他的怒气,因为他心里想的是,到底是秦大有出卖了自己,还是齐院长,亦或者翁日优,甚至是赵同龢? 这四个人都见过面具,如果说仅仅因为面具最终落到秦大有的手上,就将责任都推到秦大有身上,并不公平,也不客观。 许是严语不说话,陈经纬怒气更盛,正要继续逼问,罗文崇却早早“出手”了。 “严语啊,我知道你喜欢看书,可能也看过一些罪案题材的书,你知道文学作品跟现实最大的差别在哪里吗?” 罗文崇与陈经纬一软一硬,严语对他的“友好”态度已经不会那么“感激”了。 “文学作品里头,讲的更多的是动机,甚至有人提出,有了动机,就能够找到嫌疑。” “但在现实当中,我们只讲一样东西,那就是证据。” 罗文崇指着面具:“正如你眼前这样东西,它到底算不算物证?到底是不是物证?这个不是你认为它不是,它就不是,这么说你能明白吧?” 严语抬起头来:“您的意思是,你们说这是物证,这就是物证?” 罗文崇笑了笑:“到底是不是物证,要找到其中的关联才算,你之所以四处托人分析,是因为你没有足够的手段和技术,所以你认为它不是物证,这不怪你。” “但你所欠缺的,我们都有,我们有足够的技术,通过分析,我们找到了它与嫌疑人的关联,所以……是的,我们认为这就是物证!” 罗文崇此言一出,严语顿感不妙。 也果不其然,他没有再给严语辩解的机会,而是朝严语下了最后的通牒。 “现在我给你最后的机会,要么坦白交代,要么我们只能对你下发羁押令了。” 罗文崇确实“老谋深算”。 首先,他说凭借技术上的优势,他们已经找到了面具与神秘凶手之间的关联,但这个关联到底是什么,他没有说,他也有权对严语保密,严语根本就没有资格知道。 他也有可能并没有找到关联,只是用这个来“吓唬”严语,因为如果他们真的找到了关联,当务之急就应该是去追索神秘凶手,而不是在严语这里耗时间。 当然了,这也只是严语的猜测。 无论他们是否找到关联,严语都没办法交代,因为他没什么可交代的,因为他本就不是神秘凶手的同谋,又谈何交代? 严语仍旧没有说话,罗文崇的脸色也不再和善可亲,而是朝严语说:“好,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们也不勉强了,羁押令审批下来之后,会正式拘留你!” 如此一说,罗文崇便带着陈经纬离开了。 或许他们早就设计好这个流程,为的就是给严语足够的震慑,希望严语能够“迷途知返”。 严语却没有在意这件事,虽然拘留他,会造成很大的影响,但严语考虑的是更重要的事情。 面具已经被发现,那么纯阳剑只怕迟早也要保不住! 他不知道蒋慧洁将纯阳剑藏在哪里,但这个节骨眼上,他必须抢先一步,将纯阳剑藏好! 否则罗文崇和陈经纬一旦找到纯阳剑,就会牵扯到秦家坳祖坟,到时候就更加说不清楚了! 不管面具是谁泄露出来的,目的都非常明显,那就是要针对严语,用严语来搅混水,混淆督导组的视线和思路! 所以一定还有后招,而从中也可以看出,幕后之人对严语的情报掌握,远远超乎想象,很难保证纯阳剑不被人所知。 既然已经要“撕破脸”,严语也不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来到了蒋慧洁这边来。 虽然马有良跟在后头,但他也不好意思进入监护室。 蒋慧洁已经好转很多,管子也都拔掉了,虽然没法开口说话,但神志清醒,精神状态也恢复得非常好。 严语的到来,仿佛给她注入了强大的活力,她甚至露出一个笑容来。 也来不及罗嗦,严语凑到她跟前,压低了声音问说:“那柄剑藏哪了?” 严语的表情很严肃,蒋慧洁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抬起手来,点了点严语的手背。 严语也知道她的意思,如果找来纸笔,会被外头的马有良发现,严语便集中精神,任由蒋慧洁在他手背上写起字来。 蒋慧洁的手有些冰凉,动作也僵硬,而且因为是倒着看,稍有失神,还真没法分辨她到底写的是什么。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也好在蒋慧洁写得很慢,似乎担心严语漏掉信息,写得也很重。 写了一遍之后,她又用眼神询问严语,虽然已经掌握了信息,但保险起见,严语还是朝她微微点头,让她再写了一遍,这才算是确认了下来。 严语默记在心里,便打算回去,如何都要想办法转移这柄剑,可他刚要走,蒋慧洁却急得拉住了他的手。 她知道出事情了,她也在为严语担忧着急,虽然严语没有对她说起详情,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严语的焦虑。 严语感受到她的关心,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而后果决离开了监护室。 有了面具的前车之鉴,严语不再假托与人,这件事,他必须亲自去做! 这就意味着,他必须摆脱马有良的监控,离开医院,但又必须及时赶回来,而且不能让马有良发现,否则他就是畏罪潜逃,更加说不清楚了! 第九十九章 慰问家属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蒋慧洁在他的手背写下了自己的地址,这并没有让严语感到太意外。 因为蒋慧洁并没有将纯阳剑带回到科室去分析,而是委托了第三方,自己的大学同学顾敏芝来做这件事,足见她有意在帮严语保密。 所以纯阳剑自然不可能放在单位,也就唯有藏在她的家中了。 虽然知道了纯阳剑的下落,但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医院,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从监护室回来之后,严语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于国峰和孟解放似乎有意躲着他,也不来探望了,即便来了,这两个人也没法用上,因为这件事严语瞒住了所有人,万万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让他们知道。 何书奋已经出去调查截留回执的人,短时间内是没办法出现在此,洪大富帮忙调查为督导组提供纪念章的那个幕后之人,也没法再帮忙,齐院长已经返回县卫生院。 目前的严语陷入了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 如果没人配合,仅凭他自己,想要瞒过马有良,逃出医院,藏好纯阳剑,再返回来,是非常有难度,甚至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思来想去,严语也只想出了一个十分不愿意去尝试的办法。 他走到门口,朝马有良说:“马同志,我有话要交代。” 马有良顿时面露喜色,转身要去找罗文崇和陈经纬,但很快又停住了脚步,似乎在说,你小子想诓我还嫩点,这是调虎离山么! 严语却只是笑了笑:“放心,我不会跑,跑了就不清白了,是不是?” 马有良换位一想,也就释然,不过严语接着又说:“不过,我只跟于队长说话,你要找的话,把于队长找来。” 马有良皱起眉头,但想了想,总比严语守口如瓶的强,早点结束,他也不需要再守在这里了。 他的动作还是很快的,十分钟的样子,就带着于国峰,满脸喜色地回来了。 于国峰的脸色却并不好看,看着兴奋激动的马有良,总有点想笑,估摸着也知道这位同志还是嫩了点,上了严语的当。 “你在外面等着吧,我进去问问。” 听得这一声,门就被推开,于国峰走了进来。 “说吧,找我什么事?”他取出一根烟,丢给了严语,自己也取了一根,在手背上敲了敲,叼到嘴里,点燃。 他知道严语不是要交代问题,可能他也相信严语没有什么问题可以交代,因为严语根本就不是调查的对象。 但也足以证明,他确实在躲着严语,颇有些“明哲保身”的意思,眼下躲不过了,也只好光棍地过来了。 严语不跟他罗嗦,开门见山道:“我想去看看傅卓玉……” “傅卓玉?”于国峰倒是有些讶异。 “是。” “督导组的两位领导已经给我下了最后的通牒,一旦出院,不是展开调查,而是正式拘留我,趁我现在还有时间,我想去看看傅卓玉,起码道个歉,毕竟……傅青芳是在咱们眼皮底下被杀的……” 严语这么一说,于国峰也叹了口气,但又看了看门外的马有良,颇有些迟疑。 严语趁热打铁说:“于队,傅卓玉一旦闹将起来,影响不好也就罢了,还会暴露我们的一些信息,无论对声誉还是调查,都极其不利,我相信督导组的领导也能理解的……” 于国峰抬起手来:“行了行了,我去帮你说说吧。” 若是以往,于国峰肯定大手一挥,说这是小事一桩,直接带严语过去了。 可眼下他却需要去请示督导组,可见他的情况也并不乐观。 于国峰出去没多久,就带着罗文崇和陈经纬回来,这次连叶晓莉也一并来了。 “你到底想搞什么鬼?”陈经纬面色不悦地质问严语。 严语一脸坦诚:“能搞什么鬼,如果以后真被拘留了,就没办法去祭奠和道歉了,再说了,我也是为了你们的宣传工作着想,不是么?” “你会为我们着想?为我们着想就赶紧交代问题!”陈经纬加重了语气。 罗文崇却摆了摆手:“行了小陈,咱们一起过去吧,于队你比较熟悉内情,也跟着过去,尽量安抚家属,不好再节外生枝了。” 罗文崇一锤定音,陈经纬也不敢再多说,拿出个手铐来,往严语这边走。 于国峰眉头一皱,上前挡住了:“不至于,也没必要。” 陈经纬眉头一挑,颇为不满地瞥了于国峰一眼,后者却分毫没有退让。 此时叶晓莉倒是少见地替严语说了句情:“他要想跑的话,刚刚马有良去找于国峰的时候,他就跑了……” 陈经纬更是不爽,瞪了叶晓莉一眼,似乎在说,连你也帮着他? 不过他到底是将手铐收了回去。 严语虽然能够走动,但也是小心翼翼,动作不敢太大,在几个人的簇拥下,出了医院,登上了车子,便来到了傅卓玉的家中。 傅卓玉在市区开了个诊所,名气也是不小,不过家里出了这个事,诊所也暂时关张,设置了灵堂,门外摆着花圈,只是没什么人来祭奠。 见得严语几个过来,披麻戴孝正在跪着的傅卓玉马上跳了起来,堵在门口便沉声喝道:“你们还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们!” 见得此状,陈经纬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又偷偷将罗文崇给扯了回去。 他们将目光投向了严语和于国峰,此时估摸着终于是意识到,这趟确实来对了,否则等傅家人从悲伤中回复过来,也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动静来。 毕竟是保护不力,极其重要的唯一人证死了,家属问难也在所难免,罗文崇等三人不是主要参与者,确实也不好出面。 于国峰也是愧疚,只是心里有些发虚,这种群众工作,早应该让孟解放来做,毕竟孟队比较擅长一些。 严语也不让他难堪,走到前头来,朝傅卓玉说:“我也不说能理解你的心情,这件事确实……” 严语毕竟不是那边的同志,而且当初没有严语的话,他的父亲早就死了,所以对严语,傅卓玉也骂不出口,只是眼泪一下就掉落下来了。 “我爹他……他原本能活的……” 严语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傅卓玉见得严语抬手都困难,又见得他一身的伤,更加不敢苛责了。 “死者为大,别的话往后再说,先让咱们拜祭一下老爷子吧,带着诚意来的,好歹也……” 傅卓玉抹了抹眼泪,回头走到灵堂,母亲和家属们都默默地跪着,抬起头来扫了一眼,也没太多表示。 严语带着几个人进来,点香鞠躬,气氛沉重肃穆,鞠躬完毕之后,罗文崇便与家属说了些慰问的话。 罗文崇不是当事人,又是陌生面孔,领导气派十足,家属们的怨气也消了不少。 傅卓玉眼下主事,也不好在灵堂这里说气话,到底是将几个人引到了隔壁的诊室来。 “拜也拜过了,我这里没什么好招待,没事你们就回去吧。”傅卓玉下了逐客令,陈经纬几个如蒙大赦,严语却急了。 “你别急,领导同志这次是带着诚意来的,这位陈经纬同志和叶晓莉同志,是负责宣传工作的,对于老爷子遇害这件事,他们可以在舆论方面给些支持,毕竟你也不希望老爷子死了还让人说闲话是不是?” 傅卓玉眼前一亮,虽说他接受新式教育,但骨子里到底是有着老思想的,人死了就死了,但需是体面一些。 傅卓玉一大把年纪了,莫名被杀死,街坊邻居四处传着各种说法,无论对死者,还是对家属,都是一件非常糟心的事。 如果真如严语所说,这两位负责宣传的同志能够出面澄清,那可就是件大好事,可比一万句慰问的话要来得实在啊! 陈经纬和叶晓莉也没想到严语会这么自作主张,当下也傻了。 他们是负责宣传工作,但他们不是为某个人服务的,而是为了人民群众的利益服务的,又岂能公器私用! “真的?”傅卓玉眼光灼灼地看着陈经纬和叶晓莉,尤其是叶晓莉,她的装扮一看就是记者,可信度更高一些。 陈经纬和叶晓莉见得这眸光,也不好当场戳穿严语,只能为难地看向了领导罗文崇。 罗文崇也是一脸的为难,更不知该如何应对傅卓玉的眼神,毕竟他刚刚也看到,傅青芳的死,对家属的打击也确实极大。 此时严语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罗组长,这件事对咱们同志的形象有影响,杀人狂魔如入无人之境,杀死杀伤又成功逃脱,人民群众会对咱们失去信心的……” “所以在宣传上,这件事尽量低调,对谁都有好处,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家属都同意了,而且也不算是虚假报道,咱们只是有选择性地报道事实……” 严语的思路极其清晰,话语又有条理,连各种理由都找好了,罗文崇想了想,也就露出个笑容来,朝傅卓玉说。 “是,这件事我们考虑了很久,不过……具体如何操作,咱们还需要斟酌商量……” 傅卓玉大喜:“是是是,是要商量商量,各位先坐坐,我去泡点茶!” 严语松了一口气,上前拉住了傅卓玉:“不用这么麻烦……” 说话的空当,严语却是捏了捏傅卓玉的手臂,后者突然抬起头来,有些惊愕地看着严语,但很快就会意,朝严语说:“还是要的,来者是客,我去去就来。” 见得“危机解除”,罗文崇等人也松了口气,安心坐了下来。 罗文崇脸色并不好看,正要斥责严语两句,此时却又见得傅卓玉在门外露出半个头来,做贼一般朝严语招了招手。 “严老师,麻烦你过来一下……” 他这个模样,是人都看得出来,他有些话想私下对严语说。 严语心中也暗笑,这傅卓玉到底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一百零零零章 寻求掩护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若不是严语提出来,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傅青芳的家属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傅卓玉起初的表现,更是证明了严语的先见之明,几个人其实都有些庆幸,亏得严语还有良心,要过来祭奠死者,否则他们的宣传工作,就要出现重大失误了。 一旦傅卓玉等家属闹腾起来,这件事就会很难看。 严语不是官方身份,所以在安抚家属情绪方面,比他们要有优势,效果也显而易见。 此时傅卓玉让严语私下出去谈话,估摸着也是心里没底,罗文崇等人更没有多想,点头同意,严语便走了出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严语一出来,傅卓玉便皱着眉头问了起来。 严语也不拐弯抹角:“我想让你帮我做件事。” “我?帮你?”傅卓玉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仿佛在说,我老爹都死了,你竟然还让我帮你做事? 严语却很认真:“是。” “我也不跟你说虚的,宣传上的事情,是我帮你争取来的,你知道这对老爷子多重要,更何况,逝者已逝,生者仍需继续,你们也不想别人总是指指点点吧?这诊所往后还怎么开?” 严语这番话正说到了傅卓玉的心坎上,但他却更加不高兴。 “我还没追究你们的责任,你反倒拿这个事要挟我?难道宣传这个事,不是你们该做的么!” 严语摇了摇头:“不是要挟,宣传是他们的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难道你就不想抓住那个凶手,给你父亲报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难道不应该将凶手绳之以法?” 傅卓玉露出嘲讽的表情,哼了一声:“真有这个本事,就不至于让人打成这个样子,我爹也不会……” “这些同志都没办法做到的事,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做到?” 傅卓玉确实说到了关键点,严语却也不妄自菲薄,朝他解释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是他们体制里的人,为什么我会跟他们一起行动,而且受伤的也是我?” 傅卓玉顿时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才抬起头来,朝严语问:“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严语总算是松了口气:“你一会就说让我帮忙写悼词,让我到隔壁去,然后你跟他们泡茶,详细聊一聊宣传上的事,给我争取点时间,打个掩护,我要离开一会……” “你想离开就离开啊,要我打什么掩护,何必搞得这么神秘……”傅卓玉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不过他不是蠢人,很快就反应过来。 “你……你到底……” 严语若说自己被督导组调查,傅卓玉哪里还肯信他,只好折中一下,对他说:“督导组已经不让我插手这个案子,但我手头有个极其重要的线索要去查证……” 傅卓玉半信半疑,严语加大火力:“你也应该看出来了,这几位领导是主抓思想和宣传工作的,难道真要靠他们缉拿真凶,给老爷子报仇?” “你是最清楚的,我从一开始就介入调查,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个事情了……” 严语这么一说,傅卓玉终于是放下了心中的顾虑。 “那你可要快一点,我可不敢保证能拖住他们,而且,我不想再惹麻烦了……” 严语心头大喜,傅卓玉便硬着头皮走了回来。 “领导,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罗文崇站了起来:“有什么要求,你说。” 傅卓玉也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这两天我一直沉浸在丧父之痛中,没来及给父亲写个悼词……说起来也怪不好意思,我想请严语老师帮忙写,只是刚刚问他,他说要问领导的意思……” 严语也适时地露个头,故意装出并不愿意做这个事的姿态,朝罗文崇说:“我跟他说了,陈经纬和叶晓莉同志也是抓笔的,文采应该不错,让他们帮写就成了。” 这也是严语的小心思,若是旁人的悼词也好说,但傅青芳是个很老派的人,悼词讲究以前的规矩,可不是新文艺,这种民俗的东西,又岂是陈经纬和叶晓莉能写出来的。 也果不其然,罗文崇皱了皱眉头,朝陈经纬和叶晓莉问:“你们能写吗?” 陈经纬和叶晓莉经常外出采访,对各地民俗都有了解,悼词写不好,那是对死者不敬,他们哪里敢轻易包揽下来。 陈经纬只是难为情地摇了摇头,叶晓莉却大咧咧地说:“一事不烦二主,严语能写,就让这家伙写呗,反正我们也要讨论宣传内容。” 叶晓莉倒是做了件好事,非但成功把这个事情推给了严语,连接下来的事情都替严语和傅卓玉安排妥当了。 罗文崇不说话,傅卓玉便当他是默认了。 “那我带严语老师去隔壁书房写,你们坐,我一会过来泡茶……” 严语一听这话,心里也有些不安,若太过明显,难免让人怀疑,当即朝傅卓玉说:“你拿纸笔过来,我就在这里写。” 人总有些逆反心理的,罗文崇等人见严语坚持要在这里写,估摸着担心他听了他们关于宣传内容的讨论,反倒主动说:“你还是到隔壁去写吧,何必麻烦人家……” “再说了,我们在这里讨论,你能安心写好悼词?” 严语故作不满,但也“只好”走了出去。 到了外头,傅卓玉将一串钥匙丢给了严语:“坐我的车去,快一些,我拖不了多久。” “可我不会……”严语正要解释,但傅卓玉根本就没给他这个机会。 严语本不想泄露自己会开车这件事,可眼下情势紧急,他也顾不了这许多,收了钥匙,便往后门去了。 傅卓玉开了这么多年诊所,积蓄颇丰,虽然只是一辆很旧的皮卡,但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了。 这段时间以来,严语也有过几次坐车的经历,但从未暴露自己会开车。 可别小看了开车这件事,这个时期,懂得开车这项技能,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因为能够学习驾驶,说明你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和人事背景,所以严语也尽量低调,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眼下没法子,只能驾驶傅卓玉的皮卡,往蒋慧洁的家里去了,毕竟争分夺秒,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蒋慧洁的租房就在市区里,不算太远,驾车也不过十分钟的时间。 她的租房是一栋私人房子的二楼,但问题来了,严语并没有钥匙,她当时也没告诉严语是否有备用钥匙,备用钥匙又藏在什么地方。 直到走到一楼,严语才明白细心的蒋慧洁为何会漏掉这个信息。 一楼是房东自住的,此时房东太太正在门前晾晒自家做的干菜,见得皮卡停在门前,也是一脸好奇。 “同志,你有什么事?” 房东太太很是热情,但并没有太多的警惕,想来能开车的应该都不是坏人,起码在她的印象中,应该是这样的。 严语笑着走了过去,朝房东太太说:“大婶,我是市医院的护工,蒋慧洁同志受伤住院了,让我回来给她取几件衣服……” “医院里的护工?护工不都是女同志么?”房东太太并没有惊讶,想来她已经知道蒋慧洁受伤的事情,反而对严语的护工身份感到好奇。 严语也没想到房东太太会有这么缜密的心思,一下子就要戳破他的谎话,顿时有些尴尬起来。 正要寻找说辞,房东太太却是直勾勾地审视着严语,似乎已经看穿了严语一般。 “小伙子,你是慧洁的对象吧?” “我……我是她对象?”严语也有些哭笑不得,难怪房东太太会用这种眼神来看他了。 “慧洁可是个好姑娘,十里八乡没比她更好的了,你眼光是不错,看你斯斯文文的,人也俊俏,笑容也好,倒是挺般配的……” 严语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大婶您别这么说……” 房东太太“阴险”地笑了起来:“小伙子你倒是挺懂事,不过你瞒不过我的,要不是她对象,她能让你来取衣服?” “人家大姑娘的衣服,也是随便哪个小伙子都能来拿的?” “再说了,慧洁在我这里住了这么久,可从来没见她带过谁回来,你可是头一个!” 严语还急着赶回去,慢了傅卓玉要露陷,也不好跟房东太太纠结这个问题,只好讪讪一笑,应付过去了。 跟着房东太太到了二楼,严语朝房东太太说:“慧洁没给我钥匙,我到楼下去等着,大婶你帮我挑几件衣服吧。” 严语这么一说,房东太太自是放下了戒心:“我进去算什么呀,还是你进去吧,你知道她喜欢穿啥衣服,也知道她穿啥衣服好看,你去你去!” 房东太太的八卦之心在熊熊燃烧,严语也不跟她客气,等她打开了房门,便略显羞涩地走了进去。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清香,让人一下子就想起一身白衣的蒋慧洁,然而严语的脑海之中,很快就涌现出她被割喉的血腥画面,所有的胡思乱想也就都收了起来。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可以看出蒋慧洁的个人生活其实很单调无趣,但小桌上堆着的书,又让人觉得她其实过得挺充实。 只是不大的房间一目了然,纯阳剑又能藏在哪里? 第一百零零一章 箱底鞋子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蒋慧洁的房间很简单,一目了然。 一张小床,一张小桌子,桌子上堆着书,小阳台上有个晾衣架子,上面没有衣物,只有两条毛巾,地上放着一个白锑桶,和一个塑料盆。 这种摆设,严语只在两个地方见过,一个是军营,另一个是监狱。 她对生活的需求简直到了零点,仿佛能够活下去就已经很满足了。 又或许她并不愿意从失去弟弟这个唯一亲人的悲痛中走出来,不愿意外物来诱惑自己,哪怕一点点装饰,都会将她从悲痛中带回到现实生活。 也正因为这份简单,严语很快就将目光锁定在了床底下的一口红色箱子上。 那里应该是唯一能够藏东西的地方了。 箱子上有把小锁头,不过并没有锁上,想来她的衣物也放在里头,方便藏取。 严语蹲到床边来,撑开双手,尽量遮挡门外房东太太的视线,这才打开了箱子。 里头确实是蒋慧洁的衣物,以及一些卫生用品,还有一些药物。 当然了,严语一眼便看到了箱底用布包着的剑,掀开一个小角,便确认无误了。 看到这东西,严语也松了一口气去,但很快又为难起来。 取走之后,这柄剑又该藏到哪里去,才能不被督导组找到? 督导组还在傅卓玉的家中,为了避免露陷,严语必须及时赶回去,是没法再到别的地方去了。 眼下这种状况,严语说不好只能将剑交托给傅卓玉,等自己摆脱了困境,再另作打算了。 主意已定,严语便想找个合适的袋子,装几件衣物,也好骗过房东太太,只是这剑很长,外形又惹眼,很难瞒过去啊…… 目光扫视,房间里也没袋子,严语往箱子里一瞧,发现箱底露出一个旅行袋的角儿来,便伸手扯了扯。 旅行袋不是很鼓,摸了摸外头,严语确认里头是装有东西的。 翻看姑娘家的东西,毕竟不礼貌,严语也将旅行袋放了下来,此时想想,不如找个借口,整个箱子带走作罢了。 正要关上箱子,严语却又停了下来,目光又投到了旅行袋上。 “她的卫生用品这么私密,都只是放在箱子里,这旅行袋里头究竟装的什么?” 严语到底是抵不过心中的好奇,因为最私密的用品,都已经放在箱子里了,只能说明旅行袋的东西很重要,但绝不会比那些卫生用品更私密! 将旅行袋拉出来一些些,严语还是拉开了拉链。 就在旅行袋被打开的一瞬间,严语的手定格在了半空之中,就好像一道闪电突然击中了他的灵魂一般! 旅行袋里都是些证物袋,里头装着各种东西,有毛发,有血样,有试管,也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物件。 严语并不明白,身为一个极其专业的法医官,这些证物袋难道不应该放在所里么?蒋慧洁为何要私藏?难道她有这种恋物癖? 他曾在书里看过,一些杀手会收集受害人的物品来当成战利品,通过这些战利品,能够沉浸在犯案过程当中,重新体验犯罪时的快感,以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 但蒋慧洁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如果是,她也不会把地址告诉严语了。 亦或者说,她有足够的信心,能够让严语即便看到这些东西,也不会怀疑自己? 当然了,这些东西也真的不足以让严语对她产生怀疑,但最终的结果,严语却真的对她产生了怀疑。 而让严语产生怀疑的,是其中一个证物袋。 这个证物袋里头,装着一只小鞋子,一只手缝的小鞋子,曾经在老河堡引起了巨大争议的小鞋子! 小双的另一只鞋子,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小双的鞋子曾经将作案嫌疑引到了好几个人的头上,直至后来找到孩子,仍旧没有找到,没想到却会在这里! 蒋慧洁是凶杀案发生之后才来到这里,并没有参与孩子失踪的案子,她又如何得到的这只鞋子?她又为何留着这只鞋子? 一个个疑问,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几乎要打翻严语对蒋慧洁所有的既定印象。 然而这个节骨眼上,严语却并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和推理,他只是默默地拉上拉链,关上箱子。 “大婶……我也不知道挑啥衣服合适,她的衣服也不多,里头还有一些……一些个人用品,我就将箱子都带回去给她吧。” 房东太太在外头伸着脖子瞅着,严语这么一回头,她就像做贼一样缩了回去。 听严语这么说,她也尴尬一笑:“箱子拿去也好,姑娘家的东西,拎在手里确实不太好看……你倒是想得很周全了……” 严语心中充满了疑惑,也不跟房东太太瞎扯,扛起箱子便走,将箱子放上车,打了声招呼,便赶回到了傅卓玉这边来。 车子就停在后门,他也不理那箱子,快步回到书房,拿起笔就写起悼词来。 刚写到一半,傅卓玉就在外头大声抱怨:“还没写好吗!” 他知道是傅卓玉在“示警”,抬起头来,便见得陈经纬出现在了门口,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也就缩了回去。 严语心里也庆幸,亏得及时赶回来,否则就要露陷了。 傅卓玉额头上全是汗,快步走了进来,压低声音抱怨道:“你怎么才回来,我差点就架不住了!” 严语也不罗嗦,朝他叮嘱道:“我在你车上放了个箱子,你先帮我藏好,过些日子我再让人来取。” 傅卓玉急了:“我可不做这个事!” “我跟你说过,再不想惹麻烦了!” 严语安抚说:“你别着急嘛,是法医官蒋慧洁的行李箱,她还在住院,让我帮她取几件衣服,你也看到了,这几个人盯着我,我怎么拿回去……” “先放你这,她会叫其他人来拿的,这点事能有什么麻烦。” 听闻此言,傅卓玉才放心下来,但仍旧有些诧异:“你搞这么大阵仗,就为了给蒋慧洁拿几件衣服?” 为了打消他的怀疑,严语也只好故作尴尬地说:“我……我跟她的关系,并不想让别人知道……” 傅卓玉也恍然大悟:“原来你们……这是搞地下工作啊……” 严语只是讪讪一笑,后者也就不再追问,这件事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傅卓玉那边已经与叶晓莉等人讨论完毕,罗文崇等人也走了过来,看着严语将悼词写完。 叶晓莉和陈经纬探着头,默念悼词的内容,陈经纬一脸的嫉妒,叶晓莉却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 “没想到,你这家伙这么有才,窝在村里实在太可惜了……” 陈经纬哼了一声:“有什么可惜的,你也不想想,他为什么愿意窝在村里……” 罗文崇瞪了陈经纬一眼,又往傅卓玉那边扫,示意陈经纬不要在无关人等面前说这些话,陈经纬也就闭嘴了。 严语心里满是对蒋慧洁的各种猜测,也懒得理会他们,事情做完之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傅卓玉一眼,傅卓玉对他点头,他才放心下来。 这边又是讲宣传策略,又是写悼词,再加上傅卓玉已经接受,家属那边也就相安无事了。 回到医院后,罗文崇有意无意地朝陈经纬吩咐说:“你去跟主诊医生说一下,今天外出,严语同志的情况似乎好了很多,问他什么时候能办理出院手续。” 他故意让严语听到,想来也是给严语施压,但严语却没有这个心思看他耍小伎俩。 严语只希望他们能够赶紧离开,他好去蒋慧洁那里,解决自己心中的重重疑惑! 严语被带出去大半天,马有良得了休息,心情似乎也好起来了,跟着严语到了监护室,就只是站在外头。 护士们都认得严语,也没阻拦,到了床边,严语反倒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 因为蒋慧洁还无法开口说话,即便回答严语,也只能靠写。 虽然严语带来了纸笔,可如果被马有良发现,没收了去,纸上的所有内容,都将成为证据。 严语不得不考虑,自己该如何问,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最想要的信息。 最好的方式当然是让蒋慧洁只回答是或者否,也可以点头和摇头,所以严语对自己要提的问题,也进行了长时间的思考。 许是严语久久不说话,蒋慧洁也皱起了眉头,想来她也该知道,严语应该是发现了的。 诚如严语早先所想,她既然能够把地址交给严语,就说明她并不怕严语会发现这些东西。 这也起码能说明,她并不会心虚,或者说,她能够给严语一个合理的解释。 无论如何,这些物证都不是蒋慧洁能私藏起来,一旦被揭发,对她而言也是不小的麻烦。 但为了严语的纯阳剑不被搜走,她宁愿让严语发现她的秘密,她对严语如何,也就足以证明了。 其他的事情严语可以不在乎,但那只鞋子,他必须搞清楚来龙去脉,这才是严语的重点。 蒋慧洁是如何得到这只鞋子的?是她自己搜证,还是别人交给她的?又是在什么时间点? 第一百零零二章 心理医生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对于如何提出关键问题,严语确实费了一番功夫。 蒋慧洁也意识到严语此行的目的,或者说,从她将地址告诉严语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了。 她伸手轻轻敲了敲严语的手背,示意严语不需要顾虑太多,想来也是早就想好了答案。 对于她毫不隐瞒的态度,严语也放心了不少。 正要开口,身后传来脚步声,却是关锐来了。 “你要问什么,我回答你就好。” 关锐此言一出,严语反倒有些讶异起来。 “你也知道?” “是。” “因为东西都是我交给她的。” 看来关锐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既然是这样,那就咱们聊聊吧。” 关锐摇了摇头:“其实也没什么好聊,鞋子不是案发之时找到的,而是发生疫情之后,清理张教授的房间,从里面找到的。” “张教授?”严语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一个答案! “是。当时防疫应急小组还没有下来,我就抢先交给了蒋慧洁,让她帮忙检验,排除了危险性,才做刑侦检测。” “这么说,张教授说了谎?”严语还记得,根据徐傲当时的描述,有人袭击了他,抢走了鞋子,谁能想到鞋子最终会在张教授手里? 关锐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法确定,毕竟张教授昏迷不醒,无法取得口供,不过……” “不过根据现场调查来看,鞋子与一些机密文件放在一起,应该是张教授主动藏匿起来的,旁人怕是无法打开保险柜,也就没有了栽赃他的嫌疑。” “张教授为何藏起这只鞋子?”严语顺着思路想了想,关锐却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我认为他是在保护你。” “保护我?” “对,因为除了鞋子,你应该也发现了,还有不少物证,基本上可以判断,他将现场中关于你的一些东西,都藏了起来。” 严语沉思片刻,摇头反驳:“张教授并没有第一时间到达现场,他甚至没有去过现场,又怎么能收集到这些东西?” “再说了,抵达现场的没人比我更早,除了我,应该没人比技术科的同志更快了……或许这些东西并非他所藏,又或者是他后来收集的?” 关锐坚持己见说:“不,不会的。” “技术科的同志绝不会放过任何一点物证,如果他是后来才去的现场,估计毛都捡不到一根。” 他变得有些谨慎,几次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开口说:“其实你刚才说的也不对,还是有人比你更早出现在现场的。” “谁?” “凶手!” “凶手?你认为张教授会是凶手?我跟凶手交手这么多次,那人绝不会是张教授,而且张教授得了疫病之后,凶手仍旧继续出现,这并不合理。” 关锐挑了挑眉:“那是因为受了你的影响,咱们从一开始就断定凶手只有一个人,如果凶手是两个人,就能做到同一时间出现在不同的地方,案件脉络就更容易梳理清楚了。” “两个人?”想起张顾霖与自己不辞辛苦地寻找水源,严语也是迟迟不愿接受这种推测。 关锐也察觉到严语的情绪变化,此时说:“即便他不是凶手,能拿到这些东西,也足以说明他跟凶手脱不了干系,这应该是毋庸置疑的吧?” 关锐盯着严语,神情冷峻:“关键问题不在这里,而是要问,不管是张教授还是凶手,为什么要把关于你的东西都藏起来?” 严语心头一紧,眉头皱了起来:“你还怀疑我?” 关锐没有躲避严语的目光:“或许督导组并没有想错,所谓旁观者清,他们虽然晚来了一些,但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来看待问题,或许比我们这些当局者更加的清楚!” “可我没有动机……”严语正要说出这句话来为自己辩解,可到了嘴边,他又咽回了肚里。 因为他记起了罗文崇对他说过的一段话。 或许在文学作品里头,作案动机是破案的关键,但在现实生活中,证据才是首要。 严语确实没有动机,但关于他的这些证据,都被好好地收集到一处了! 就好像幕后之人在印证罗文崇这句话一般,既然找不到严语作案的动机,那就收集他的证据! 从这方面来说,张教授将这些东西藏起来,确实可以说是在保护严语,否则这些东西足以将严语列为第一嫌疑,这一点,关锐并没有说错。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严语看着关锐,认真地问。 关锐也认真地回答:“你知道我的,我当然会竭尽全力调查,虽然你参与了不少事情,但你别忘了,打从一开始,你就是我的第一嫌疑人!” 严语当然知道,这种事情没法用嘴去辩解,只好苦笑着说:“那就只能祝你调查顺利了。” 关锐对严语的态度也不会诧异,更不会气恼,只是伸出手来,朝严语说:“也祝你早日摆脱嫌疑。” 严语微微一愕,而后表情严肃地与他握了握手。 病床上的蒋慧洁眉头紧皱,似乎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但或许她也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严语朝她微微点头:“好好休息。” 回到病房之后,严语不得不认真思考起来。 他将蒋慧洁的行李箱放在了傅卓玉那里,照着这个形势,必须尽早取回来,否则纯阳剑被发现,自己更加说不清楚。 而且自己发现了鞋子,这条线已经暴露,关锐必然会回去取走其他证物,一旦发现行李箱不见了,就会追查到严语这里来,毕竟房东太太的嘴巴可不牢靠。 即便他找不到行李箱,单凭房东太太的供述,严语陪同督导组慰问傅卓玉等人之际,趁机偷溜出去的行为,也会被关锐知晓。 何书奋还在调查严语的回执,张教授那边也需要去调查,神秘凶手仍旧逍遥法外,秦大有和大小双的危机仍旧没有解除,所有的事情都亟待解决。 然而严语自己的麻烦也不小,关锐盯上自己不是一两天,此番又再度重点“关照”严语,必定是寸步难行。 而督导组这边,随着严语的身体状况快速康复,拘留严语也被提上日程,严语反倒希望自己不要太早出院了。 因为一旦出院,就会被限制自由,届时就什么事情都没法去做了! 严语身体上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如今要等精神科专家的诊断报告,一旦报告证明严语没有问题,就只能出院了。 如此一想,严语倒是在考虑,要不要装疯卖傻,拖延几天再出院。 当然了,在专业的精神科以及心理医生面前,想要装疯卖傻并不容易,严语也不喜欢用这样的手段。 正寻思之时,一名医生走了进来。 她虽然穿着白大褂,但脚下却是一双高跟鞋,高跟鞋再往上则是肉色的袜裤,这在市里并不多见,尤其是医务人员普遍朴素严肃的装束要求,她这样的着装实在有些惹眼。 这位医生没有戴口罩,能够看到她精致的五官,头发盘起,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干练又典雅,胸前捧着一堆表格,就好像严肃的外语老师。 “你是严语?” “是,您是?” 这女医生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用“七号”来称呼严语,似乎对称呼病人的名字有种格外的认真。 “你好,我是省立医院的精神科副主任医师梁漱梅,以后就是你的主诊医生。” 梁漱梅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几岁,竟然做到了副主任医师,可见她在专业领域的成就了。 “梁医生您好,那以后就拜托您了。”严语微微点头示意,然而梁漱梅却伸出手来要握手。 严语有些讶异,毕竟是女医生,这种握手礼仪还是要谨慎一些,但女士主动伸手,严语也不能拒绝。 她的手很软,也很暖,给人一股力量,以及安全感,这是严语从来未曾在其他医生身上感受过的。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其他医生只是将严语当成研究对象,但梁漱梅却将严语当成需要去保护和治愈的孩子。 她的举动虽然有些大胆,但却又很有分寸,短暂握手就松开了。 “患者对自己的病情有着知情权,所以我也跟你说实话,你这个情况并不多见,甚至可以说非常罕见,这也是我从省立医院借调过来的原因。” “因为病理上的检测都已经做过好多,所以接下来的方案,我更着重于心里层面。” “我这里有一堆的量表评测,有咱们自己的评测标准,也有外国一些先进的理念,比如这个MMPI,明尼苏达多相人格问卷等等。” “这里头涉及到4、6、8、9表,从病态人格,偏执,精神分裂,轻躁狂等等多个方面来综合评测。” “这是一件非常严肃和严格的专业工作,希望你能够认真对待……” 严语正为即将要出院而发愁,没想到来了个梁漱梅,如果真如她说言,自己少说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出不了院的了! “是,我一定配合。” 梁漱梅满意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说:“你的态度很好,这决定了咱们诊疗的质量,做得非常好。” 梁漱梅非常的直白坦荡,在她面前,只比她小几岁的严语,反倒像个被表扬的学生一样。 严语害羞地笑了笑,梁漱梅却唰唰唰写下了她的第一张处方,撕下来交给了严语。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所以……这是你的奖励。” 严语接过处方签,梁漱梅又伸出手来,严语愣神,与她握了握手,后者已经走出了病房。 严语往外头一看,马有良也盯着梁漱梅的背影,眼神有些发直,察觉到严语的眸光,才收了回来。 严语拿起处方签,只见得上面写着一行字。 “我们终此一生,就是要摆脱桎梏,告别迷惘,找到真正的自己。” 第一百零零三章 寻找自我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梁漱梅的出现,可以说暂时解除了严语出院的危机。 不过也未必全都是好事。 翌日,梁漱梅便将严语带到了她的诊室。 这房间似乎经过了精心的装修,无论是环境还是摆设,疑惑是氛围,极力营造着安静舒适,仿佛将外界的纷纷扰扰都隔绝了起来。 “随便坐吧。” 沙发很柔软,严语就像陷入一朵云里头一样,很是舒服。 外面阳光很好,从窗户照进来,又被薄薄的窗纱挡住了锋锐热烈,只留下温暖。 既不会让人感觉自己被暴露,又不至于太过暧昧,即便两个人共处一室,关门闭户,也不会让人心猿意马。 这种氛围的营造也显示出了梁漱梅的专业,因为整个环境既让人感受到安全和隐秘,又不会觉得尴尬,看起来很专业,但又没有被拷问的那种压迫。 梁漱梅坐在了严语的对面,也不像其他医生那样,拿着厚厚的病案,只是捏着一个速记的小本子。 “今天找你来,是想做个初步的心理咨询。” “心理咨询?” “是。简单来说,今天就是来找找你的问题。” “我哪有什么问题……”这句话到底是让严语压在了心底,没敢说出口来。 要不是出院就会被督导组拘留,他还巴不得赶紧出院,但另一方面,他又确确实实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 在自己丧失理智的情况下,发生伤害他人的事情,严语也确实想知道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自己会不会真像医生们所推测的那样,得了精神病。 严语这边不说话,梁漱梅也接着主动说了起来。 “一般来说,到我这里来就诊的,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他们在认知,情绪或者行为上,已经出现了一些障碍,程度也有所不同,有些只是人际交往或者沟通的问题,也有严重到自我认知都找不到的……” “总之,我今天的计划是先了解了解你,尤其是你的童年记忆。” “童年?” “是的,童年时期的经历,对人格塑造至关重要,甚至会影响人的一生,想对症下药,就必须了解童年经历,找到心理障碍的应激点或者说转折点。” “我……我童年挺好的,这方面没什么影响……”严语起初只是以为会按照梁漱梅所说的,通过那些什么量表评测之类的,没想到只是聊天,而且聊的还是严语的童年,这就不太好了。 嘴上虽然说得轻松,但严语自己都知道,童年那段经历,给他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 在这个层面上,梁漱梅适才那番话是一针见血的,童年非但塑造了严语的个性,还在他成长之后的人生目标上,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 梁漱梅看着严语,也不气恼,仍旧柔和地说。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是专业的医生,会对你的一切言论保密,你大可放心。” “我们正在做的这个咨询,首先要建立信任,你对我的信任,这是整个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环,如果你无法信任我,那也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我可以马上放你出院。” “不过你自己也可能已经知道了,你在丧失意识的过程中,产生了极具攻击性的行为,会有伤害他人的危险,这个后果需要评估,就算我同意给你办出院,出去之后,你可能也会受到监管甚至暂时的拘留和观察,直到确认你没有危险性,才会得到你的自由。” 梁漱梅确实没有带给严语任何的压力,她是个非常称职的倾听者,而且给人一种极大的安全感。 但讲诉过往,无疑将严语暴晒在阳光之下,这是严语万不得已都不会去做的事情。 “建立信任之后,咱们才能进行分析和认知问题,我才能针对问题给出建议,引导你进行重建和巩固。” “这会是比较长的一个过程,你先考虑考虑吧。” “比较长是多长时间?”严语不免发问,梁漱梅微笑起来,似乎严语愿意开口,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进展一般。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心病最是难医,不过只要有信心,又有足够的信任和积极乐观的态度,也不会太久,一般来说几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也都有的。” “这个要看个人的配合程度以及接受能力,毕竟是个互动的过程,说得越多,就越能发现问题,从而解决问题。” 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对于严语来说,确实是迫切需要的,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撑到督导组解除他的嫌疑。 “只了解童年阶段?”严语试探着问了一句。 这反倒让梁漱梅皱起眉头来了。 “严语,想找回自己,就必须卸下所有的秘密,如果换做别人,我会跟他说,如果信不过我的专业,我可以跟你签个保密协议,但现在是你,我只是想问你,如果你下次再失去理智,伤害别人,怎么办?” 梁漱梅似乎看到了严语善良的本性,他确实不愿意自己再伤害别人,可卸下所有的秘密? 这只怕很难做到。 即便是林小余,严语也没有对她袒露过心中的秘密。 这个梁漱梅虽然很专业,但要对一个陌生人说出心中所有秘密,这确实是件很难的事情。 “什么时候开始?”虽然有些艰难,但严语终究是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梁漱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仿佛这样的场面她已经见过太多次。 “你准备好了就可以开始了,其实这是个倾诉的过程,而倾诉能缓解和释放压力,对你来说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严语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想了很久,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因为那段日子他并不太愿意回忆,如今想来,记忆最深刻的,竟然是母亲的一双手。 “我娘过得很苦……在干活的时候,她的手是最坚硬有力的工具,但安抚我的时候,又变得温暖柔软……” “太早的事情我已经记不起了,都是些零零碎碎的记忆,我只记得有一年冬天,很冷,干冷,大半夜的起风,她走出屋子,到外头去找柴火……” “她回来的时候,满手都是血,我当时吓坏了……” 严语有些口干舌燥,就像含了一口强力胶水,迟迟没能说下去,梁漱梅认真听着,也不记录,给严语递过来一杯水。 润了润喉咙,严语继续说:“那时候我还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母亲自己把手包了起来。” “她跟我说是让柴堆里的蛇给咬了,我也没多想,直到我长大了些,才知道大冬天的,蛇都睡了,是不会咬人的……” “我不知道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只是想起来,她一身狼狈,不像被蛇咬了,更像是跟熊打了一架……” “再后来,每当我看到村里那些男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总会想起那个夜晚,感觉他们都是那头熊……” 严语稍稍停了下来,朝梁漱梅问了句:“我能抽烟吗?” 梁漱梅仍旧带着微笑:“抽烟对身体不好,不过你想抽就抽,在这个房间,你可以尽量选择能让自己舒适的方式,想坐就坐,你也可以睡在沙发上,或者那边那张小床上。” 严语将洪大富留给他的烟拿了出来,点上一根,抽了几口,心里定了不少。 “打那以后,我心里就有个愿望,我希望自己能一夜长大……我不需要朋友,因为那些孩子,都可能是那头熊的崽子……” “后来,我娘一到晚上就紧锁房门,她想把镰刀放在床边就手的地方,但又怕我乱摸会伤到我,就在旁边放了一根擀面杖。” “那根擀面杖就像我娘的手一样,让我怎么都忘不了,我在想,人能弱小无助到何种地步,只能依靠一根擀面杖来保护自己,是多么的绝望……” “是什么样的一根擀面杖?”梁漱梅似乎突然来了兴趣,又或者只是为了唤起严语更深层次的记忆。 “什么样的擀面杖?”严语却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他猛抽了几口烟,将烟头掐灭,想要抹一把脸,却差点将脸上的纱布给抹脱下来。 他的手无处安放,就好像做不出考题的孩子。 脑海中的画面在闪现,擀面杖上滴落着粘稠的鲜血,门外就像有着十几头凶猛巨兽,在粗鲁地冲撞着单薄的房门。 母亲用后背死死顶着门,带泪的目光看着幼小的严语。 他似乎将手伸向了那根擀面杖,却再也记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严语就像一缕烟气,在这些画面之中不断被撕扯,记忆就像照相时的闪光灯,只暂留了瞬间,留了个印象,却想不起任何细节。 他闭上了眼睛,心里很痛苦,却又不知道这份痛苦从何而来。 等他睁开眼睛之时,自己却莫名其妙地躺在了病床上,梁漱梅坐在旁边,在本子上记着些什么。 “我……我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严语想要坐起来,可脑袋却有些胀痛,下意识抬手,却是一阵刺痛,差点把针头给拉扯掉了,而且他的手被铐在了床架上。 马有良和几位同志就在门外守着,此时也快步走了进来,然而梁漱梅却抬手,示意他们出去了。 她走到严语前面,朝严语说:“没什么,你太紧张了,心理压力太大,一下子晕了过去,这种事并不少见的。” 虽然她的穿着没什么变化,可当她弯腰检查严语手上针头之时,严语很清楚地看到。 她雪白的脖颈上有一道非常明显的勒痕! 第一百零零四章 陌生人名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看到梁漱梅脖颈上的勒痕,严语心中也是咯噔了一下。 此时他的状况就像上次一样,失去意识,醒来之后被铐在床上。 难道自己再度失控,差点勒死了梁漱梅? 梁漱梅并未说实话,或许是担心会扰乱严语的心态,以致于失去了治疗的信心。 但她的包容,也让严语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如果不能找到原因,如果不抓紧治疗,只怕他还会伤害到其他人! 无论伤害的是陌生人,亦或是亲近之人,都是严语无法接受的! “梁医生,我是不是……是不是又发作了?” 梁漱梅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朝严语问说:“你对刚才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 严语努力回想了一下,但头疼得更厉害,只能摇了摇头。 梁漱梅也不勉强,安慰严语说:“你先休息,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显然,她也知道严语肯定能够猜到发生了些什么,只是不在严语面前提起罢了。 梁漱梅刚离开,严语便发现,适才她弯腰给严语检查针头之时,速记的小本子竟然落在了床上! 严语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将本子捡起来。 梁漱梅记录的次数并不多,很大一部分时间,都静静听着,这也给了严语一个很宽松的倾诉环境。 但与此同时,也让严语对她记录的内容产生了好奇,他很想知道,什么样的内容,才值得梁漱梅记录在案。 没有考虑太久,严语就翻开了本子。 本子里是严语的一些基本情况,算是个人信息,包括一些喜好之类的零碎内容。 严语也并不感到奇怪,因为心理咨询之前,梁漱梅已经对严语做过背景调查,将一些关键性的信息记下来,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但本子里的一页,到底还是引起了严语的兴趣。 整张纸就只写着一个大大的人名,还用笔重重地圈了起来。 “赵恪韩?” “这是什么人物?” 从前面的内容来看,严语基本可以肯定,整个本子应该都是记录关于严语的一切。 但这个名字却来得很是突兀,自己可从没提及到人名,他对这个名字就更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正疑惑之时,梁漱梅突然推开门,严语赶忙将本子合了起来。 “您的本子落下了,正打算让他们给您送过去呢……” 严语虽然差点被撞破,但一点都不心虚,毕竟他在老河堡伪装这么久,对这样的突发状况也早已习以为常,所以面上可以做到波澜不惊了的。 梁漱梅有些欲言又止,严语将本子递过去,朝她笑着问:“梁医生觉得我是那种乱翻别人隐私的人?” 梁漱梅有些严肃:“这不是我的隐私,也不是别人的隐私,而是你自己的隐私。” “虽然不是什么要紧内容,但这会造成你胡乱揣测医生的用意,对诊疗有着不小的影响,所以,不管你有没有翻看,我都希望不要有下一次了。” 梁漱梅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状况下,都给人一种云淡风轻的柔和感,使人如沐春风,相处起来非常的舒服。 所以严语也没能见识到她严肃认真的一面,此时她这么一说,严语也不敢再嘻嘻哈哈,朝她应承说:“好,我记得了。” 梁漱梅仍旧皱着眉头,将本子拿过去,也不再说话,就这么出去了。 严语仍旧处于疑惑当中,这个本该记录他的本子,却有个莫名其妙的陌生名字。 “赵恪韩……这到底是什么人?” 正寻思着,洪大富从外头走了进来,嘴里叼着一根烟,马有良等人也不敢阻拦他。 他脚上的石膏还没有拆掉,但手臂吊带已经取了下来,脸上也只是打着几个创可贴,恢复速度也实在是惊人。 “查到了?”严语也不跟他客气,早先让他调查到底是谁将纪念章交给了督导组,以洪大富的作风,如果没有查到,应该是不会过来的。 果不其然,洪大富干脆地点了点头,坐到旁边来,将打着石膏的脚搁在了椅子上,尽量伸展开来。 “督导组对这个事情很谨慎,我只是从外围打听,不过消息准确率还是挺高的。” “提供物证的是考古队,因为他们想重启龙王庙那个考古项目,所以在尽力配合调查,除了那枚纪念章,他们还提供了不少其他物证,不过具体是什么物证尚且不得而知……” “考古队?”严语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考古队,与其说是考古队,不如说是赵同龢! 这个道人一直很关照严语,希望严语能够加入到他们的项目当中,可当他知道严语不会加入之后,马上又调转枪头来给严语挖坑! 原本严语以为他这个师叔是在顾念旧情,差点就相信了他,此时看来,自己的坚持是对的,这个师叔仍旧禀性难移,仍旧是唯利是图的嘴脸! “考古队那边也只是一些零碎证物,要紧的是,有人向督导组举报,说蒋慧洁藏匿了关于你的不少东西,现在督导组已经去查抄蒋慧洁的住处了……” “要查抄蒋慧洁的住处?”严语也是大惊失色,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朝洪大富看了过来。 后者感受到严语的目光,也是叹了口气:“说吧,我能做什么?” 严语本想让洪大富去傅卓玉家中,将蒋慧洁的行李箱藏起来,以免督导组顺藤摸瓜,最终将行李箱给摸出来。 可想了想,严语终究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洪大富之所以帮助他调查,完全是个人喜好,是他对严语的个人好感,但个人好感并不能支撑所有的信任。 他是于国峰的人,这么多年来,和于国峰的交情,绝对不是跟严语这三两次并肩作战所能比较的。 一旦他发现了行李箱以及纯阳剑,也就代表着于国峰肯定会知道,这个事情就很难再瞒得住。 如今严语还能以接受心理咨询的借口,赖在医院里,死活不出院。 可这些证物要是曝光出来,督导组根本不需要等出院,就能马上对严语展开调查和拘留! 秘密一旦告知给第二人知晓,就会慢慢传开,真正的秘密,只能自己知晓,才能保藏起来。 洪大富既然已经主动开口,严语如果拒绝,反倒给人一种心中有鬼的感觉。 于是,严语朝洪大富说:“你能帮我查一个人吗?” “查人?” “嗯,这个人叫赵恪韩,我对此一无所知,所以你能查到多少都是收获。” “赵恪韩?”洪大富的诧异也是真心实意,想来他对此人也毫无印象。 “还有别的事么?”洪大富应承下来,又朝严语问了句。 严语知道,洪大富是在试探,蒋慧洁跟严语的关系很好,她家被督导组查抄,严语一味“漠不关心”,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严语也不再避讳,苦笑着说:“事情倒是有一堆,不过都不是我能插手的了……” 洪大富也不再追问,将一包软盒香烟丢给了严语,便径直走出了病房。 严语看着这盒烟,再看看拖着“石膏脚”慢慢走出病房的洪大富,心中也颇不是滋味。 他已经深刻体会到刑侦工作的不容易,站在对方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督导组对自己产生怀疑也无可厚非,展开调查也不能质疑什么。 如果自己不是当事人,站在客观角度,认真分析起来,连严语都认为自己的嫌疑要比那个神出鬼没的神秘凶手还要高一些。 所以他对督导组并不反感,只能说阴差阳错,自己参与进去,就只能面对这样的麻烦罢了。 眼下已经不容多想,严语朝外头喊道:“马同志,能不能帮我打开手铐?” 马有良走了进来,皱着眉头说:“小便的话用尿壶。” 严语摇了摇头:“我不是要小便,我是想摇个电话……” “你要打电话?”马有良有些谨慎起来,严语如今是监管对象,如果他打电话给同谋又如何是好? 严语也知道他们会有这样的顾虑,但严语此时还没有被正式调查,更没有限制他的自由。 马有良等人看守在外头,也只是防备严语会出现再次发疯的状况,就如同他对梁漱梅那样。 严语笑了笑说:“怎么?我连打电话的权力都没有了?” 马有良咬了咬牙,但也不能否定严语的权力,只是说:“当然有,只是我要确认你现在的状态,才能打开你的手铐。” 严语也不跟他罗嗦:“可以,你去找梁医生问一问吧。” 马有良快步走了出去,严语知道,他未必就是去找梁漱梅征询意见,或许是去征求罗文崇的决定了。 督导组正在查抄蒋慧洁的家,马有良应该是联系不到,届时说不定会用各种借口来拖延时间,不让严语打这个电话! 马有良离开之后,严语便按了护士铃,护士急匆匆赶到病房,严语便朝她说:“我有点急事要跟梁漱梅副主任说,能不能麻烦您一趟?” 严语可是鼎鼎大名的“七号”病人,如今再度犯病,又成了焦点,是重点关注的对象,护士可不敢大意,赶忙点头应下,便去找梁漱梅了。 拜托梁漱梅让自己打个电话并不是难事,难就难在,这个电话该打给谁,才能及时保住傅卓玉家里那口行李箱? 第一百零零五章 第二人格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虽然不知道她手头上还有多少个病人,但梁漱梅对严语还是比较上心的,很快就来到了病房里。 “哪里不舒服?”梁漱梅的态度很好,仿佛严语翻看她本子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严语迟疑了一会,终究还是开口说:“梁医生,我想先跟您说声抱歉,因为……因为在治疗的过程当中,我……我说了谎……” 梁漱梅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来,毕竟严语能说实话,就是她取得的最好治疗效果了。 要取得别人的信任,同样是个漫长的过程,严语渐渐敞开自己的心扉,对于梁漱梅而言,就是最好的回报了。 “你能这样说,说明你还是想信任我的,我很高兴,坦诚地面对自己,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但你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恭喜你。” 梁漱梅的话很是振奋,严语将眸光投向了一旁的护士,梁漱梅知道严语接下来要说的是隐私,便让护士出去,顺便把门关了起来。 “你想说什么,可以随时找我。”她坐了下来,从白大褂里取出小本子来。 严语生怕马有良随时会回来,也不拐弯抹角,朝梁漱梅说:“我……我一直保存着母亲留下来的遗物……” “这些遗物对我来说很重要……关于母亲的记忆,全都寄托在了这些遗物上……” 梁漱梅也是恍然:“难怪了,相关的物品能够不断唤醒和激活记忆,这也是你一直无法走出这段悲伤的原因……” 严语摇了摇头:“我并不想走出来,我不想抛下这段记忆,我只是想跟这段记忆和谐相处,终有一天,我能够心平气和地去看待这些遗物,这样对吗?” 梁漱梅眼中有光,怜惜的光。 “想要寻求和解,而不是对抗,这种态度是非常值得肯定的,不过这是个理想化的状态,总得有个接受的过程,你现在能平静谈起,就是个很好的开始。” 严语也笑了笑:“昨天谈过之后,我觉得这些东西会对我有帮助,所以……所以我想……” 梁漱梅也有些高兴:“你能发扬主观能动性,这非常好,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东西在哪里?我让人帮你取过来。” 严语摇了摇头:“不用,我想打个电话,让我朋友送回来就好了。” 梁漱梅也知道,这些东西对严语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他有这样的顾虑,不想陌生人去拿也是正常。 “好,我让他们帮你打开手铐。” 严语摆了摆手:“不用,麻烦您帮我打这个电话就好,就说让他把东西送过来。” 严语伸出手来,梁漱梅将本子和笔递了过来,严语麻利写下了傅卓玉的号码。 傅卓玉是个聪明人,知道那个行李箱牵扯很大,他三番五次跟严语说不愿再牵扯到麻烦。 这个电话又不是严语亲自打的,傅卓玉应该能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万万不会乖乖送过来,即便要送,也会把里头重要的东西都藏起来,这才是严语真正想要的效果! 梁漱梅作为心理医生,能够得到严语的信任,是非常具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当下也不疑有他,快步走出去打电话去了。 严语也没想到,傅卓玉夜里就赶到了医院来。 “你犯了事?外头怎么有人守着?”傅卓玉显然是费了一番口舌才进得病房来,语气也相当不悦。 “我跟你说过,千万别再给我惹麻烦,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再经不起折腾了!” 傅卓玉将那口红色旅行箱放了下来,不断朝严语抱怨。 严语心里却是紧张起来,傅卓玉不会傻到什么都带过来了吧? 也不管这么多,严语先打开了旅行箱,看过之后才放心下来。 里头的东西果真让傅卓玉藏了起来,唯独剩下蒋慧洁的衣物。 “你还不放心?”傅卓玉看着严语的举动,也有些气恼,估摸着自己让严语当成傻瓜来看待,他也不乐意。 严语呵呵一笑:“不会有事的,过些天我就去把东西拿回来。” 傅卓玉压低了声音:“那些东西都见不得光,你赶紧拿回去,过些天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我可不敢冒险了!” 严语也连连宽慰,这边刚刚安抚下来,送走了傅卓玉,罗文崇已经带着陈经纬叶晓莉闯了进来! 也亏得傅卓玉前脚已经走了,否则见到傅卓玉在此,就颇有些“人赃并获”的意思了! “严语,你可是狡猾得很啊!”陈经纬有些阴阳怪气,但目光很快就集中在了那口箱子上。 “还果真是你拿的!”他走到前面来,就要打开箱子,严语却也不妥协。 “里头都是女同志的衣物,陈同志不好翻看吧?” 陈经纬的手定格在了半空,脸色也很不好看,扭头朝叶晓莉说:“晓莉,你来!” 叶晓莉有些迟疑,但还是依言照办,走到前头来,严语仍旧阻拦说:“即便是女同志,没经过主人的同意就随意翻看,也不好吧?” “什么不好!我们这是在查案,是办案需要!” “你别以为我们好糊弄,我们什么都知道了!” “你哄骗傅卓玉,说是写悼词,实际上却去了蒋慧洁的家!你也别抵赖,我们又房东作证的!” 严语不置可否,他也知道这个事情瞒不了多久,做了这个事,自己的嫌疑必然会更重,但东西太要紧,他也顾不得这许多。 “想必你们也了解蒋慧洁和我的关系,她是我异父异母的姐姐,她受伤成这样,我这个弟弟总要照顾一下她,你们又派人守着我,我溜出去给她拿几件衣服,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没什么大不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状况有多严重,你难道还没有搞清楚么!我们的同志夜以继日地守着你,你是被监管的对象,随意脱离监控,难道不是做贼心虚么!” “我是被监管了吗?当初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记得你们说外头的同志是保护我人身安全的吧?” “要真的监管我,劳烦先拿文件出来给我看看,非法限制人身自由,这可是犯罪行为吧?” “你……你!”陈经纬被严语这一番说话给辩得哑口无言,脸色极其难看。 虽然严语被监控已经是事实,但毕竟没有正式文件,只是心照不宣,如果严语认真计较起来,道理还真不在他们那边。 不过陈经纬等人在蒋慧洁家里扑了个空,听说是严语从中作祟,更是怒不可遏,眼下也是急不择言,被严语抓住了痛脚。 罗文崇眉头紧皱,低声呵斥了一声:“够了!” 陈经纬还待要说,见得罗文崇面色,也就闭上了嘴巴。 罗文崇朝严语说:“首先我要郑重声明,目前阶段确实不是监控,是保护,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到位。” “但你脱离我们的保护,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个箱子既然是蒋慧洁同志的衣服,那就让叶晓莉同志帮你送去给蒋慧洁,这样行吗?” 严语知道罗文崇才是一锤定音之人,陈经纬不是糊涂虫,更不是狐假虎威之人,他只是在扮演“恶人”的角色,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罢了。 “我也累了,需要休息,叶同志能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严语躺回到床上,偷看了一眼,罗文崇并没有太多的欢喜。 想来他心里也知道,严语答应得这么爽快,他们应该是没什么收获的了。 但他们终究是忍不住,叶晓莉拖着箱子,他们也跟着出去了。 在严语这里行不通,他们一定会征得蒋慧洁的同意,打开箱子来查看。 虽然没有跟着过去,但严语已经知道结果,经过这件事,督导组必然会加快进度,也加大力度来控制自己。 如果不是他们太过心急,等到正式文件批复下来,严语偷溜出去的后果会更加严重。 今次还算能糊弄过去,但下一次罗文崇绝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严语甚至推测,今夜过后,只怕罗文崇会催促进度,很快就会搞到正式批文,到时候才叫真正的寸步难行! 何书奋调查了两三天尚未回来,也不知道遇到什么阻碍,洪大富倒是翌日便回来了。 毕竟是专业的,又是系统里的人,洪大富的效率可太高了。 当然了,一番对话之后,严语也知道他为何这么快就结束了调查。 因为,查无此人。 是的,根本就没有赵恪韩这么一个人! 或者说,户籍档案等等,他所能想到,所能调用的资源,都没有找到这个人。 “既然没有这个人,为什么梁医生要写在本子上?” “她既然能写在本子上,必然是跟我有关系的,顺着这个思路,并不难找才对的……” 洪大富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疑惑,而是朝严语问说:“你对当天的事情就果真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严语也只能无奈摇头,便听得洪大富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应承了要帮你查吗?” 严语倒是想过这个问题,但并没有太过上心,此时才认真起来,思考了片刻,朝洪大富说:“得到了于队的首肯吧?” 洪大富没有隐瞒,点头说:“是,但不是于队的意思,而是梁医生委托了于队,要查赵恪韩,所以我才顺水推舟答应了你。” “梁医生让于队帮查?”梁漱梅要更深入了解严语,通过访谈和倾诉显然并不足够,委托于队进行背景调查虽然不合适,但目的却是好的,严语也不会因此而反感。 让他吃惊的是洪大富接下来的一句话。 “梁医生之所以让于队帮查,一来是因为你对此事毫无印象,二来,你失去意识之后,并非昏迷状态……而且具有强烈的攻击性,更重要的是,你自称赵恪韩……” “梁医生初步判断,这个赵恪韩是你的第二人格!” 第一百零零六章 另辟蹊径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什么?赵恪韩是我的第二人格?!!!” 洪大富带来的信息,让严语感到震惊,更感到极度的不安! 尤其是第二人格这个名词,虽然只是初步诊断,但如果情况属实,也就意味着,严语确实有着人格分裂的症状! 严语对此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自己是否曾经犯过病,又或者以赵恪韩的人格,做过些什么事,这才是让严语感到恐惧的真正原因! 如果自己真的发展出了第二人格,那么督导组调查自己就无可厚非,甚至连严语都想好好去调查一下自己了! 当然了,严语虽然自己不知情,但人是社交动物,雁过留声,大环境必然会给严语一些反馈。 可这么多年来,严语却没有收到过任何这方面的反应。 简单来说,如果自己顶着赵恪韩的人格做过一些什么事,即便自己不知道,但周围的人多少会知道。 以前都没有人反应过这件事,说明严语极有可能并没有发生过这种状况,而是因为神秘凶手给蒋慧洁割喉,才刺激到自己,发生了这样的情况,应该也是“初犯”! 如果是严语的第二人格,那么必须有个基础,那就是这个人格的知识同样来自于严语。 虽然严语看过太多太多书,但细细回想起来,却对这个赵恪韩没有半点印象,这并不正常。 因为人格要发展起来,必须有个框架,通常来说,都是对严语产生过极大影响的人或者事。 严语一直觉得千头万绪,需要调查的事情实在太多,甚至有点不知道该如何着手。 但这个赵恪韩的出现,让严语找到了重点。 此时想来,神秘凶手未必对蒋慧洁起了杀心,或许他只是想激活严语的这个第二人格,才会对蒋慧洁做出割喉这样的举动来。 因为他完全可以用其他更加直接有效的方式来杀死蒋慧洁,但他最终却只是选择了这种方式,看起来很残忍很极端,但却颇有分寸地没有去割破动脉。 所以他的目标就能够非常明确,就是在诱发和激活严语的第二人格。 而从这个方面来推测的话,他必然是知道严语有人格分裂。 这个事情连严语自己都不知道,如果不是被他激发出来,严语甚至永远不会知道。 如此一来,神秘凶手可不仅仅只是认识严语,而是非常了解严语! 严语从小跟母亲生活,因为这段经历,他养成了比较孤僻的性格,所以朋友并不多,甚至可谓屈指可数。 到了龙浮山之后,除了父亲和后山的老祖宗,也没有别的更加亲近的人,如果用排除法的话,老祖宗已经死了,父亲极有可能是仙人像里头那个撑着龙头的尸骸。 那么剩下的人,也就只有赵同龢以及龙浮山的一些内部人士了。 赵同龢对严语的态度反复无常,时好时坏,因为与父亲严真清有着恩怨纠葛,所以嫌疑比较大。 而且赵同龢为人阴险,又是带艺之人,功夫了得,居心不良,如果结合种种考量,难道说赵同龢会是这个凶手? 但赵同龢几次的出现时机,与案发时间又有交叠,他也有着不在场证据,实在有些不好确定。 当然了,这些都是严语自己的推测,并没有真凭实据,也有待进一步的确认。 但这无疑给了严语一个方向。 因为神秘凶手故意激发严语的第二人格,必然有其目的性,如今看来,最有可能的就是他需要这个第二人格! 也就是说,神秘凶手非常清楚赵恪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么反过来,如果能弄清楚赵恪韩,是不是就能够知道神秘凶手的目的,从而顺藤摸瓜,找出他的真正身份? 无论如何,这都比毫无头绪要好,而且值得去尝试! 想到了这些,严语也有些着急起来。 因为洪大富必然用心办事,他既然查不到,那么就说明这个赵恪韩真的太过隐秘。 而严语既然能衍生出这么一个人格来,记忆之中必然是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的。 只是该如何才能挖掘出记忆深处,自己的潜意识刻意压制着的这个人格? 答案似乎就在眼前,梁漱梅就是个极好的人选,但严语能信得过她吗? 赵恪韩这个人格隐藏着令神秘凶手都心动的秘密,甚至有可能会对严语不利,如果梁漱梅知晓了,会不会让她陷入危险? 如果她将得到的信息公开了,会不会造成更大的麻烦和影响? 这些都必须要考虑进去,因为严语不想再因为自己而伤及无辜,所以必须要更加的慎重。 严语这边思考得入神,洪大富也不多留:“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我在从其他方面打听一下消息吧。” 严语点头,送了洪大富出去,却是辗转反侧,如何都睡不着了。 反反复复地回忆这些年的经历,这是一件让严语感到非常痛苦的事情,毕竟他人生的前半段并不算美好。 但为了人生的后半段,他不得不去揭开这些伤疤。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地躺了一夜,实在是困乏,严语便睡了过去,可这才刚闭眼,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梁漱梅早起来查房,先由一般的医务人员给严语做了身体的常规检查,以及给身上的伤口换药等等。 做完这些,已经快到了中午,这是严语每天都要接受的治疗。 中午休息了一下,下午严语便来到了心理咨询师,再次接受梁漱梅的访谈。 只是这一次,为了安全起见,门外站了不少人,甚至连罗文崇等人,都守在了外头。 尤其是罗文崇,他与梁漱梅私底下谈了很久,似乎还发生了争执。 对于严语来说,发生争执是个好事情。 因为罗文崇的目的并不让人意外,必然是想知道访谈内容,而梁漱梅也必然会谨守职业道德和职业操守,对谈话内容进行严格保密。 只是梁漱梅回到房间之后,神色和情绪都恢复如常,严语也没法从她的言行举止中,看出她与罗文崇争执的结果。 但无论如何,这都没法让严语再相信梁漱梅了。 他并不怀疑梁漱梅的专业,更不会质疑她的职业道德,但罗文崇已经盯上了,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得到谈话内容。 已经出现了这个风险,严语就不能再轻易去尝试。 梁漱梅或许也察觉到了严语的情绪变化,但并没有太在意,因为严语昨天才发生了暴走的状况,出现心理负担也很正常。 “你母亲的遗物取回来了吗?” 她并没有太刻意去探究严语的心理,只是拉家常一样,想来也是不想再给严语额外的负担。 毕竟心理治疗是个漫长的过程,最忌讳操之过急。 人是感情动物,无论是面对还是接受一件事物,终究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通常而言都是非常缓慢的,梁漱梅显然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 “找不到了……”严语心里还在考虑自己的事情,只是随口应了一句。 梁漱梅也有些失望,但还是安抚严语说:“你的心态一直很好,希望这件事不要给你造成太大的影响,东西可能找不到了,但记忆是一直都在的……” “就看你愿不愿意重新找回来。” 听得此言,严语也抬起头来。 他心里想说,这正是他目前最想要的,他就是想梁漱梅帮助他找回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关于赵恪韩这个人格的记忆! 然而这样的状况之下,严语到底是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 或许梁漱梅是最佳人选,但眼下却并非最佳时机,或许等罗文崇等人放松了警惕,才是完成这件事的时候吧。 严语的谈兴不高,情绪低落,梁漱梅也只是例行询问,并没有勉强严语。 回到病房之后,严语又有些心急,这种状态对于他来说,是非常难捱的。 他甚至想过,等梁漱梅下班之后,利用她的私人时间,来进行心理咨询,如此应该能够躲过罗文崇等人的眼睛。 但他眼下被看得更紧,想要找到这个机会并不容易。 而且根据洪大富的消息,关锐已经前往教育局,似乎已经着手调查严语的过往。 这些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仿佛有一张网,撒在了严语的头上,正在慢慢地收紧,严语的活动空间会越来越小,最终只能被困住! “必须想法子打破这个僵局,否则什么事都干不成了……”严语如此想着。 这是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但解决的方法却迟迟没能找到,因为凭借他一己之力,想要摆脱督导组的监控,是非常不容易的。 身边又没有能够信任的人,信得过的眼下又没有帮助他的能力,如何才能逃脱监控,这是当务之急,同时也是最为难的地方。 而就在严语一筹莫展之时,有个人,走进了医院,来到了严语的病房。 他与洪大富一样,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走进了严语的房间,而且他还带来了严语一直想见,却又一直不敢见的人。 “他们早听说了这个事情,一直想要过来看看,我正好上来,就把他们都带上来了。” 赵同龢指着林小余和大小双,朝严语这么解释。 严语看着赵同龢,心中也是举棋不定。 第一百零零七章 师叔来访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多日未见,林小余也清瘦了不少,想来也并不意外,毕竟带着两个孩子,整日提心吊胆,任谁都放心不过的。 小卢同志仍旧贴身保护,看他状态也并没有丝毫放松,医院的袭击发生之后,他们反倒更加的警觉。 虽然严语的伤势已经养得差不多,脸上也只是贴着小块的纱布,但林小余见得他这样,仍旧免不了眼眶发红。 严语也知道,早先没有让她来探病是多么正确的选择了。 她似乎有体己话要说,眸光转向了赵同龢,后者也知情识趣,笑了笑:“嫌我碍事了?让我带你们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你这是过河拆桥了……” 虽然在打趣,但赵同龢还是走了出去。 林小余放心了一些,朝严语埋怨说:“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严语只是讪讪一笑:“都是皮外伤,这不都快好了么……” 林小余却用力摇头:“这太危险了,不如……不如我们离开这里,再不回来了……” 说出这番话,林小余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虽然距离赵江海离世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但她心结仍旧是有的,她与严语的关系也从未挑明来说,但这一次却不一样,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示要跟着严语。 听了这话,严语心里也很是愧疚。 不管是关锐还是罗文崇,都曾经问过严语,质疑过严语,难道你积极参与调查,就只是为了两个孩子的人身安全吗? 严语当时给了肯定的回答,而且面不改色。 可如今想来,自己还真的并非全都为了这两个孩子。 如果只是为了孩子的安全考虑,他应该答应林小余,带着他们远走高飞,就不需要整天提心吊胆了。 但严语之所以会去老河堡教书,是为了调查父亲的事,如今他正一步步靠近,而且身处迷雾之中,卖力地寻找着答案。 这个节骨眼上,他又岂能一走了之? 再说了,此时在看看,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是奔着他来的,无论他走到哪里,只怕都不得安生。 与其东躲西藏,不如正面迎击,问题是如何都躲避不开了,只有解决了问题,才能得到真正的安乐。 严语知道林小余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但他不得不摇头拒绝了。 “小余,逃并不是个好法子,那人神出鬼没,一点消息都没有,而且神通广大,咱们又怎么逃得掉?” “留在这里,起码还有人保护孩子,我也可以抓住那个人,一旦咱们走了,脱离了同志们的保护,以我们的能力,很难保护孩子……” “而且……即便要走,也是我一个人走……” “你一个人走?”林小余的目光黯淡了下来,或许在她心中,一直有着自卑,毕竟自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而严语帅气斯文,又没结过婚,嫌弃自己也正常。 严语看出了林小余的心思,也不顾孩子在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瞎想什么呢!” “这段时间的调查,我发现那人的目标应该是我,所以我一个人走,反倒能引开他,孩子自然也就安全了……” 听了严语的解释,林小余的眼光这才重新亮了起来。 严语也不打算隐瞒下去,轻叹一声说:“从这个角度来讲,是我拖累了孩子,要不是我,孩子也不会受到伤害……” 林小余摇头:“不关你的事,都怪那个人太坏了。” 其实严语也并不确定凶手的目标到底是什么,但几次接触下来,似乎对他的目的性更强一些,而且似乎知根知底,严语才会做出这样的推测来。 因为在老河堡,严语最关心的就是林小余和大小双,所以他拿孩子来做文章,把赵江海等人也算计了进去,最终是要引严语入局,这也是说得通的。 也就是说,这个人连严语进入老河堡的真正目的也都一清二楚,那么可以得知,凶手对严真清的事情,应该也是深知内情的! 严语也不再去理会这些,朝林小余叮嘱说:“我已经找到方向了,相信很快就有眉目,你安心照看孩子,尽量不要跟我接触,知道了吗?” 林小余欲言又止,但到底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严语也很满意,正要跟孩子说两句话,林小余却朝外头看了眼,压低了声音。 “那天我向秦钟打听了一下你的消息,然后他无意泄露了一件事……” “秦钟?”严语也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向他打听消息,问问小卢同志不是很好?” 说完这话,严语才意识到,自己醋意大发,不过林小余却嘴角泛笑,显是有些高兴。 “小卢同志总是含含糊糊,似乎有意瞒着我,我也没办法,只能问秦钟,谁让你也不捎个信回来……” 严语也是苦笑,跟女人可没有争论的意义,因为到了最后,都会是自己的错。 “秦钟到底泄露了什么消息?” 林小余凑了过来:“秦钟说,村长悄悄将一样要紧东西交给了督导组,还说你很快就要蹲号子,下半辈子都出不来了,让我对你死心,跟他过日子……” 严语下意识捏了捏拳头,心中怒气顿起。 因为林小余不知道,但他却一清二楚,这个节骨眼上,秦大有交给督导组的要紧东西,应该是严语交托给他的那个面具! 难怪督导组对自己穷追猛打,而且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有着最大嫌疑,原来自己的担忧都成了现实,太多东西暴露给了督导组! 这些原本是有利于追捕凶手的证物,如今反倒成了加重严语嫌疑的最有利证明! 严语本还觉得现在逃走会增加自己的嫌疑,但面具一旦暴露,督导组是万万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了。 因为面具是从神秘凶手脸上扒下来的,洪大富和于国峰等人都见过这个面具,严语藏了这个面具,动机就说不清楚。 也难怪于国峰和孟解放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搭理自己,怕是连他们也动摇了对严语的信任。 而关锐直截了当地告诉严语,要调查严语,估摸着也是因为这个,也亏得林小余告之,否则严语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严语倒是想问一些细节,确认这个事情,毕竟秦钟只说秦大有上缴了一样东西,未必就一定是面具。 但看样子,林小余应该不知道具体,毕竟秦大有为人深沉,秦钟又是个直肠子,秦大有一定会隐瞒细节。 严语正寻思,赵同龢却走了进来。 “探视时间快到了,总得留给老头子我一点说话时间吧?看你们腻腻歪歪的,我都不忍心啊……” 林小余当即羞红了脸,又瞪了赵同龢一眼,毕竟有孩子在场,他又是个长者,说出这样的话真的不是很体面。 赵同龢却视若不见,走到前头来,摸了摸大双的头说:“跟娘亲先出去,我有话要跟严老师说。” 严语朝他们点了点头,林小余才带着孩子走了出去。 “你现在情况不妙啊,身为你的师叔,我看着都心急,真不要我帮忙?” 若是以前,严语确实想过接受他的帮助,但赵同龢这个人隐藏太深,严语现在是越看越糊涂。 而且所有的事情纵横交错,怎么看都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要将严语往黑暗里拖扯,这个时候接受赵同龢的帮助,真不知道他是要把严语拉出来,还是要把严语推下坑。 “不劳费心了,我自己能解决。” “啧啧,你说话还是这样啊,要是有你父亲一半的心机,也不至于落到今日的田地了。” 赵同龢是个老狐狸,严语没有否认自己存在的麻烦,只是不想接受他的帮助,一句话也就能听出来了。 严语并不想跟他打机锋,话里有话的伎俩也不想跟他玩耍,开门见山地问说。 “你到底有没有份?” 赵同龢面无表情,似乎已经算是一种答案了。 “所以,你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严语看着他这张老脸,心里也很厌烦。 如果赵同龢知道那人的身份,但一直做着壁上观,又如何能不让人愤怒! 赵同龢今次却摇头否认:“有怀疑的对象,但并不肯定。” “你怀疑谁?” 赵同龢看了看严语,别有深意,呵呵一笑:“时候还未到,你不愿接受师叔的帮助,有骨气,那就自己查咯。” 严语咬了咬牙:“你我没什么可说的了,我要休息,你走吧。” 赵同龢似乎 也有些气恼起来:“你这脾气倒是丑,没礼貌也就算了,还假清高,跟你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即便父亲失去音讯多年,但赵同龢并不想掩饰他对自家师兄的嫉妒和憎恨。 以前他还会在严语面前假惺惺,但现在却不屑于这么做了,或许他真的掌握了一些足以决定严语命运的东西,否则也不会“原形毕露”。 严语扭过头去,不再理会,赵同龢却是摇了摇头:“你越是这样,就越是吃亏。” “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没有你,我也会挖开那个地方,师兄一定会重见天日的!” “重见天日?”严语听得这四个字,心头顿时一紧,这也意味着,赵同龢对严真清被困在仙人像里的事情,是一早就知道的! 难道那具骸骨,真的是自己的父亲? 第一百零零八章 先进设备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与先前处心积虑拉拢严语有所不同,如今的赵同龢似乎已经找到了法子,不再需要严语的帮助了。 严语本还有些庆幸,认为考古队并不知晓仙人像的事情,此时看来,自己是太过天真。 赵同龢这样的角色,带着极其强烈的目的性过来,又怎会不知道那个地方的存在? 或许也正因此,秦大有才坚决反对他们挖掘现场,一旦项目重新启动,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守护的祖坟之地,怕是要被挖开。 掘人祖坟,这种事可是最缺德的,但赵同龢似乎并不在意,再说了,那里到底是不是祖坟,算不算祖坟,认真计较起来,还真没法分说清楚。 不过严语已经看穿了赵同龢的用心,如果他真的不再需要严语,今天又为何而来? 他完全可以抛开严语,自己带着考古队进去,何必多此一举,将林小余给带过来? 赵同龢本就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今次若只是向严语展示一下肌肉,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你既然这么有信心,那就去做吧,祝你们进展顺利。” 严语也不会表现太过迫切,虽然他心机没有赵同龢这么深沉,但也不会任由赵同龢戏耍。 赵同龢微眯眼睛,朝严语问说:“看来你并不是很好奇,也并不意外,是不是可以说,你已经进去过了?” 在赵同龢面前,否认并没有任何意义,但严语也不会承认,只是朝他下了逐客令:“我累了,你走吧。” 赵同龢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兴奋:“你果真进去过!” “难道他的目的只是来试探这个?这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些吧?”严语心里也有些嘀咕。 但不可否认,如果能证实严语曾经进去过,也就意味着,他们并非没有进去的能力和可能性! “你到底想干什么?”严语终究忍不住问了一句。 赵同龢并没有得逞之后的得意,反倒变得有些深沉起来。 “你以为我真的只是为了找那柄剑?” “不怕告诉你,我确实想要掌教的位子,但我更想找回师兄!” 严语不会相信赵同龢的说辞,他巴不得将父亲赶走,当初就是他联合其他人,逼得父亲严真清下山,眼下又说要找回师兄之类的话,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亦或者说,严真清的手里,握着什么要紧的东西? 严语摇了摇头,看着赵同龢,认真地说:“你不会找到他的。” “你是不是在里面看到了些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赵同龢终于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严语却没有回答,沉默许久,才朝赵同龢说:“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赵同龢有些讶异,但还是郑重而严肃地否定了严语:“不,我是不会放弃的,而且,不管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都不要相信。” 严语没再说话,赵同龢也不再追问,只是说:“你等着吧,我迟早会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在乎龙浮山,谁才真正在意这人世间!” 说起这番话之时,赵同龢正气凛然,不知道他过往的人,必然会以为他是个伟大傲岸之人,即便是严语,在那么一刻间,也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但错觉终究是错觉,赵同龢这样的人,只知道钻营人脉,唯利是图,与大公无私根本就沾不上边儿。 赵同龢离开之后,严语又开始发愁了。 如果督导组已经拿到了面具,那么自己就很难脱身,想要调查赵恪韩就更是不可能,至于神秘凶手的调查,更不消多提了。 “这老神棍到底什么来头啊?怎么连咱们领导对他都客客气气的?” 严语正惆怅之际,叶晓莉走了进来,瞄了赵同龢的背影一眼,朝严语如此问说。 严语也是双眸一亮,朝叶晓莉“阴险”一笑:“你想知道?” 叶晓莉是记者,好奇心自是比其他人还要重的,当即凑了过来:“你知道?” 严语点了点头:“我非但知道,我还知道他跟龙王庙那场火有关系,当时所里的重点怀疑对象,除了秦大有,就是考古队,而他就是考古队的灵魂人物,连领队郑君荣教授都对他言听计从呢!” “真有这样的事?考古队的领队,要听一个外人的话?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严语趁热打铁:“可不是么,不过他明面身份是特别顾问,这也无可厚非,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眼下不管是所里还是市局,亦或是你们督导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如果你能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叶晓莉也是目光灼灼:“那我就是功臣了!” 她也是太过激动,说出这句话来,赶忙往外头扫了一眼,似乎有些心虚。 “快告诉我,他做了什么值得怀疑的事!” 叶晓莉是个大咧咧的性子,生怕被外头的马有良听到,干脆坐到了严语的病床上来。 严语却撇了撇嘴:“我说有什么用,我自己都是嫌疑犯,我的话又不能成为证词。” 叶晓莉气恼了:“那你还说这么多废话!” 严语眼看她要走,赶忙拉住:“别急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虽然说话不算数,但他亲口承认的话,可就铁板钉钉了!” 叶晓莉又燃起希望来:“你能让他亲口承认?” 严语摇了摇头:“未必能做到这个地步,但能从他的谈话里找到线索,就已经非常不错了,不是么?” 叶晓莉点头认同:“你说的没错,下次他来了,你一定告诉我,我就躲在这里偷听!” 严语白了她一眼:“这房间这么小,你能躲哪里?再说了,你偷听的能作为证词?” 叶晓莉顿感失望:“那你说怎么办?” 严语嘿嘿一笑,凑近了说:“我听说你们记者有一种录音设备,是不是?” “你想干嘛?”叶晓莉有些警惕起来。 严语心中却觉得稳了:“只要你把录音设备借我用,我就能把谈话录下来,到时候不就能作为证词了么。” 叶晓莉睁大了眼睛,而后一巴掌拍在了严语的肩上:“你可真是个人才啊!” 严语伤口一疼,也是呲牙咧嘴,叶晓莉却爽快跳下了床:“你等着!” 这姑娘家风风火火跑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手里捧着个小皮包,跟捧着个千年宝贝一样,朝严语说:“这可是我托同学从国外带回来的,体积很小,用的是小卡带,能录音也能播音,我好多独家报道都靠它!” 严语伸手要去拿,叶晓莉却一巴掌拍在严语的手背上:“这也是你随便能摸的?” 严语也是一阵无语,叶晓莉“呲啦”拖开拉链,将那台小巧玲珑的黑色录音机取了出来。 “你看到这个小红点了没有?摁下去就是录音,旁边那个三角儿是播放键,最上面这个小洞洞是收音口,千万别挡住,记得了吗?” 严语自是将各个功能键都记了下来,叶晓莉又取出一张小小的空白卡带,交给了严语。 “这玩意儿很贵的,千万别乱用,否则饶不了你!” 叶晓莉就像把自家孩子送出去的母亲,叨叨絮絮了好久,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病房。 严语拿着这台录音机,想的当然不会是如何套取赵同龢的口供了。 赵同龢确实有嫌疑,但就算再多人来套话,只怕也很难抓住他话里的漏洞,毕竟这是千年老狐狸一样的人物。 严语之所以向叶晓莉借这部录音机,是为了接下来与梁漱梅进行的心理咨询! 眼下他要调查赵恪韩,连洪大富都毫无头绪,能依靠的只有梁漱梅,他必须清楚知道,自己失去意识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可自己丧失意识之后,对发生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梁漱梅又没有跟他坦白,所以他只能将整个过程录下来! 就算梁漱梅已经向罗文崇妥协,会将谈话内容透露给罗文崇,起码自己也知道内情,方便应对。 他一直顾虑这这个问题,以致于并不能很好地配合咨询。 今次有了这设备,就能够放心大胆地进行更深层次的对话,他相信只要自己愿意,梁漱梅有着足够多的方法,唤醒他的第二人格。 只要录下第二人格赵恪韩的话语,自己就不需要四处去调查,搞清楚了这件事,说不定就能够找到神秘凶手,乃至于赵同龢的目的所在了! 这件事必须抓紧时间去做,因为赵同龢似乎并没有欺骗严语,如果他真的要进入仙人像,严语是万万不会坐视不理。 赵同龢千方百计请严语出手帮忙,严语自是不会去,可如今不需要严语的协助,赵同龢也要进去,严语又不能袖手旁观。 看似矛盾,但却又完全合理,严语不愿帮助赵同龢,是因为无法相信这个人,严语不能任由他们进入仙人像,同样是因为无法相信这个人。 主动和被动,有着天壤之别。 严语到底是哄骗了叶晓莉,也担心叶晓莉会突然明白过来,又担心她会反悔,当下也不再迟疑,摁了护士铃,让她帮着向梁漱梅预约心理咨询去了。 第一百零零九章 催眠疗法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梁漱梅的眼圈很重,一脸的疲倦,但走进病房之后,还是面带着微笑。 无论是齐院长,还是蒋慧洁,严语见过的医务人员,似乎都谨守天职,任劳任怨,而这种可贵的品质,在梁漱梅的身上,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今晚为什么这么着急?”梁漱梅坐在床边,随意问了一句。 严语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因为上一次访谈并不顺利,严语只是一味敷衍,没有太多实质性的进展。 “心里堵得慌,睡不着……就想找人说说话。” 梁漱梅笑了笑:“这是好事。” 她将本子拿了出来,动作很是随意,就好像本子已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不会给人带来突兀的观感。 如果换做叶晓莉和陈经纬,拿出本子来,估摸着很多人都会变得非常紧张。 “要到咨询室去吗?”严语看了看外头的马有良,虽然关了门,但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他贴着门板偷听的样子。 梁漱梅意味深长地看了严语一眼,便合上了本子:“还是去咨询室吧。” 严语点了点头,梁漱梅走过来,搀扶了一把,虽然梁漱梅是医生,但年龄差距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严语赶忙婉拒:“我自己能行,能行……” 梁漱梅却有点认真:“这里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只有医生和患者,在必要的情况下,甚至没有男女之分,没关系的。” 听闻此言,严语反倒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羞愧,由着梁漱梅轻轻搀扶自己,走出了病房。 未等马有良开口,梁漱梅已经说话了。 “我要给他做个紧急咨询,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等在咨询室外头,但中途不要进来打扰,会影响效果。” 梁漱梅话语间充满了专业与权威,马有良的那些说辞都被逼回到了肚子里,赔笑说:“好的,我来扶他过去。” 梁漱梅倒是没有拒绝,严语也没说什么,到了咨询室,马有良果真识趣地退了出去。 “医生,我在书上说,有种催眠疗法,是真的吗?”严语率先打破了沉默,倒是让梁漱梅有些诧异。 “有是有,但实践比较少,尤其是目前的医疗环境,精神学科本来就比其他学科要滞后一些,这种实验性的治疗方法,很少能够得到实践,临床经验也有所欠缺。” 严语有些振奋起来:“您有这方面的经验吗?能不能尝试一下?” 梁漱梅严肃起来:“医学上的事情是不可以随便尝试的,无论是医疗技术还是药物,经过多少动物实验,才能用在人身上……” 严语顿感失望之时,又听梁漱梅说:“不过,我确实有过不少这样的病例,也积累了一些经验,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想要尝试这么冒险的疗法?” 鉴于梁漱梅已经与罗文崇交涉过,所以严语也无法如实相告,只能说:“我再不想伤害别人,尤其是像医生您这样的人……” 梁漱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如果说先前她还有些犹豫,此时已经算是下定决心了。 “好,那我们就试试,不过这个疗法必须建立在足够的信任度上,你,能完全相信我吗?” 严语沉思片刻,点头说:“我信。” 梁漱梅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又回来了。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很难进入状态,你先服用辅助药物,尽量放松。” 严语将药片吃了下去,又依照梁漱梅的指示,睡到了沙发上,甚至还盖上了一条小毯子。 咨询室里没有矮凳,梁漱梅干脆将茶几移开,坐在了地毯上,就挨着严语。 躺了约莫半个钟,梁漱梅只是跟严语寻常聊天,严语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微闭着眼睛,竟是生出一些困意来。 “如果让你说一段最美好的记忆,会是什么样子的?” 严语想了想,轻声说:“那应该是个冬天的早晨,快过年的时候,早晨起来,穿着新衣服,衣服上的气味很好闻,太阳晒着,暖洋洋的,人都懒了……” 严语越说,声音就越轻,梁漱梅也在一旁鼓励:“很好,有风吗?” “啊?” “晒太阳的时候有风吗?” “应该是没有,记不清了,只知道旁边蹲了一只猫,就在我的脚边,热乎乎的……” “那只猫是不是在打呼噜?” “嗯,很安静,在打呼噜……” “你现在仔细听猫打呼噜,除了呼噜声,再没别的声音了……” “是……只有呼噜声……” “嘘……别说话,仔细听,呼噜声会带着节奏,你的呼吸渐渐跟随猫的呼吸,呼气……吸气……” “猫也很暖,它也快睡着了,当我数到十个数,它就会睡着,你也会睡着的……” “它的呼吸很轻缓,很平和,你的呼吸也很轻松,你感到很舒适,眼皮越来越重了……” “我要数数了,10……9……8……” “猫的呼噜声越来越轻了,呼吸也慢了……7……6……” 严语的世界里只剩下梁漱梅的声音,已经那只猫的呼噜声,渐渐的,呼噜声越来越小,便只剩下梁漱梅的数数声。 当她数到一的时候,严语真的睡了过去。 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很轻很轻,就像陷在一朵云里,暖洋洋的,随着微风,轻轻的荡啊荡啊…… 直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小雨,该起来了。” 他突然记起,母亲说过,他出生在一个雨天,原本叫严雨,后来三岁多都没开口说话,才改成了严语,希望他口舌能便利一些。 这个声音曾经让他魂牵梦绕,那是母亲的声音。 严语睁开眼睛来,阳光有些刺眼,母亲的脸,浸在阳光之中,也看得并不真切,只是带着柔和的光环,忽远忽近。 “娘……”严语伸出手来,想要抓住母亲的手,一股风却将母亲的身影吹得飘忽,就像湖面上的涟漪。 严语急了,想要爬起来,却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腿和身体,只是迫切想要靠近,就如同快被冻僵的人,渴望火堆一样。 风越来越大,扭曲着空间,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 一个黑影出现在了母亲的背后,带着冰冷与恐惧,像个抽象的恶魔! 这个黑影要吞噬母亲的光辉,严语心急如焚,却什么都做不了。 危急关头,他看到一个背影,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像极了母亲描述中的父亲。 “救救娘亲!救救娘亲!”严语朝那个背影大喊,却如何都喊不出声音,那个被背影并未回头,而是渐行渐远。 严语急得要发疯,伸出手去,拼命抓取一切真实可靠的东西,可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 “不!” 严语用尽了全力,终于哭喊了出来! 他感受到了双腿和腰身的力量,猛然坐了起来,光怪陆离的场景渐渐被真实的白色所取代。 他的眼泪还没干,自己已经回到了病房,手被铐在了病床的铁架上。 “又发作了么……”严语也是一声轻叹,也好在录音机贴身藏着,希望不会被发现。 严语对催眠过后的场景,记得已经不是很真切,只是母亲的光辉和形象,仍旧残留在心里。 至于赵恪韩之类的信息,是半点也没有。 他满怀期待地将手伸到衣服底下,想要取出录音机来,想要弄清楚整个过程。 然而却摸了个空! 录音机被发现了?!!! 严语也有些焦躁起来,这本是为了挖掘自己第二人格,才向叶晓莉借来的,甚至可以说是骗来的。 可现在被搜走了,里头的内容就会被督导组知晓,反倒要对自己不利了! 正着急之际,病房的门被打开了。 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进来的竟是叶晓莉! 想来她也是不放心自己的录音机,亦或者她发现了严语骗走她的录音机是为了记录心理咨询过程,这下是要来算账了。 不过她脸色并不是很难看,反倒有些轻松。 她朝走廊那边扫了一眼,而后朝严语问说:“这老神棍到底什么来头啊?怎么连咱们领导对他都客客气气的?” “老神棍?”严语心头咯噔一下,只觉得这对白实在太熟悉了! “是啊,刚走那个老道士,不是叫赵同啥的吗,不管是孟解放还是考古队的郑教授,于队,就连咱们罗文崇大组长,都对他客客气气的,搞什么鬼嘛……” 严语的心绪千回百转,赵同龢刚刚才离开? “你不是来要录音机的?” 叶晓莉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有录音机?不对,你个土包子怎么会知道录音机这么高端的设备……” 严语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 叶晓莉不是来要录音机的,看样子,自己甚至还没开始骗她的录音机! 这意味着,自己找梁漱梅尝试催眠的事情,尚未发生! 可自己分明进入了催眠状态,难道此时的他,还在催眠的状态当中? 严语听说如果是做梦,就不会有同感,此时暗自掐了自己,却隐隐作痛,不似梦幻! 他没有经历过催眠,不知道催眠状态是否跟做梦的感受一样,但无论如何,此时的他已经有些怀疑自我了! 第一百一零零章 时间跳跃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无论是大小双的失踪,亦或是接踵而至的各种事件,严语都尽量克制,保持着冷静理智的心态。 然而这一次,严语是如何都冷静不下来了。 因为这已经涉及到了自我存在的认知,就好像某一天,你突发奇想,这个世界上为何会有你这样一个人,对自己感到很陌生一样。 他有些后悔,太过轻易去尝试催眠疗法,但事已至此,他也不断告诫自己,万万不能迷失其中! 他就是他,无论在催眠状态,亦或者是清醒的世界,这是根基,如何都不能动摇,一旦动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严语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自己的心绪,开始分析整个过程。 此时的叶晓莉,开口便问赵同龢的来历,再看看自己的处境,确实好像回到了自己袭击梁漱梅之后的时间段。 但也有可能自己骗取录音机,与梁漱梅进行催眠疗法,只是自己的一个想法,而非真实。 至于那一段才是真实经历,这是严语急需判断的问题,也是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该如何去分辨真假与虚实,看似简单,但实则已经上升到了哲学形态的层面,严语也不愿去多想,因为越想会越崩溃。 “你真有录音机?”严语抛开了所有问题,朝叶晓莉如此问道。 叶晓莉捂住胸口,有些警惕:“你想干嘛?” 她的反应未免太过夸张,严语也笑了:“你不是想知道赵同龢是什么来路吗?” “如果我告诉你,前面的案件,他都有牵扯不清的干系,甚至与我一样,有着不小的嫌疑,你信不信?” “他?这老神棍古古怪怪的,就算没嫌疑,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好人……” 做宣传,尤其是记者,本应该实事求是,而且抱着严谨的态度,但叶晓莉似乎没有这方面的觉悟,或者说她在严语面前并不想掩饰。 所以对赵同龢的第一印象并不好的情况下,她自是没有什么好话的了。 “我知道孟队和于队的压力都不小,你们督导组就更不用说了,人人自顾不暇,难道你就不想做点什么,替他们分担一下?”严语照着先前的套路,开始诱导叶晓莉。 后者也颇为“配合”:“有话直说好了!” 严语也不含糊:“你把录音机借给我,下次赵同龢来了,我把他的话都录下来,如果他真的有古怪,相信你一定能够听得出漏洞吧?” 叶晓莉有些迟疑:“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不太好吧?” 严语加大了力度:“对付见不得光的家伙,就得用见不得光的手段,你们不也打着保护我的幌子,让马有良天天守着我么?” 叶晓莉咬了咬下唇,到底是朝严语说:“要是抓不到他的把柄呢?” 严语见她动摇,也松了一口气,横竖他也没想过真的要监听赵同龢,当即打包票说:“如果录不到他的漏洞,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放心好了!” 叶晓莉仍旧有些犹豫,严语趁热打铁说:“即便失败了,他也不会知道,对你也没什么损失,但如果真让你抓到些什么的话嘛……” 叶晓莉终于两眼放光:“那我可就是功臣了!” 严语听到这句似曾相似的话,心中也觉得好笑,虽然过程不同,但到底是“殊途同归”,叶晓莉终究是叶晓莉。 也不等严语回应,叶晓莉很快就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将录音机带给了严语。 叶晓莉宝贝也似地摸着录音机,教导严语使用方法,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因为有着前番一段相似经历,严语也不消她多罗嗦,打发了叶晓莉之后,严语摁了护士铃,通知梁漱梅过来。 事情果真如严语猜测的那般,仍旧照着这个节奏进行着,甚至后续的对话都相差不多,即便严语刻意去引导,最终的结果仍旧还是走向了一致。 就好像谁都抵不过历史的大潮流一般,无论你如何扭曲,终究要走上同样的道路。 当严语躺在沙发上,梁漱梅坐在地毯上,给严语做催眠之时,严语偷偷按下了录音键。 这一次,他很快就进入到了催眠的状态。 仍旧是母亲的形象,仍旧是撕心裂肺却又束手无策的痛苦,即便再经历一次,仍旧让人伤感且无助。 但这一次,严语有了心理准备,不再那么迫切,反倒像个第三者一样去旁观,他想看清楚那个黑影,更想看清楚那个见死不救的背影! 他终究没有看清楚那个背影,但这一次,他看清楚了渐行渐远的那个背影,那确实是他父亲离开之时的情景! 就仿佛他很小的时候,仍旧不懂事的时候,父亲离开的场景,已经记录在了他的脑子里,只是自己没法回忆起来。 此时有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从他的潜意识之中,将这段记忆撕扯了出来一般! 幸福值得怀念,但令人刻骨铭心的,往往是痛苦。 这段痛苦的经历,塑造了严语的个性,更成为了严语如何都不愿去碰触的一段记忆,是自我保护的机制在作祟。 而催眠状态下,因为对治疗师完全信任,敞开了心扉,放松了心里戒备和防御,这种痛苦的记忆,才有可能重见天日。 只是严语这次也没能坚持太久,当那个黑影袭击母亲之时,他还是被惊醒了。 他往四处扫视,自己仍旧躺在病房之中,但环境又大为不同。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饭盒,齐院长坐在床边。 严语伸手一摸,录音机没了,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得很漂亮的纸,摊开一看,是蒋慧洁给自己的画像! 严语已经确定,自己确实在催眠状态之中了。 如果说他早先无法分辨,到底有没有发生过催眠的事情,那是因为时间间隔太短。 但这一次却不同,这一次将时间点大大地往前推了好长一段距离。 从蒋慧洁给自己绘像,到暴走住院,受到督导组的调查,这当中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经历实在太过复杂和漫长,这根本就不可能是想象得出来的! 只是又该如何醒来? 梁漱梅说过,当她数数完毕,严语就会陷入催眠的状态,而当她再次数数,严语就会从催眠状态之中觉醒,回到现实世界。 可严语根本就不想再经历一次,因为整个过程充满了伤痛,尤其是蒋慧洁被割喉的那段,他是如何都不想再尝试了。 齐院长在说着话,严语却没有认真听,耳中嗡嗡作响,就好像耳朵上罩着一个海螺,他在寻找,他在努力倾听,倾听那只猫的呼噜声! 然而齐院长的声音太吵杂,阳光又太刺眼,严语根本就听不到猫的呼噜声。 他的内心只有一个声音:“我需要那只黑猫!” 他的眼睛微微睁开,见得窗台上果真停了一只黑猫,只是这黑猫的双眼,散发着奇异的光芒,并没有被阳光剥夺! 它的身体边缘轮廓很模糊,仿佛要与阳光融合,又似乎不断散发着黑暗,要撑开阳光,吞噬光明! 它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大,遮挡了阳光,如同黑色的魔影,笼罩着严语,渐渐幻化成人形,幻化成了那个袭击母亲的人! 它的黑暗在成长,严语的愤怒也在积攒,如一把火炬投入了沸腾的油湖! 严语猛然从床上跳起来,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扼住了那人影的脖颈! “一!一!我……数数完毕了,咳咳!严语……你……你快醒过来!咳……” 梁漱梅的声音终于冲破了阻隔,进入到严语的耳中,他猛然睁开眼睛,眼前的黑影却已经不见了。 他仅仅只凭着一只手,扼住梁漱梅的脖颈,将她压在了沙发上! “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你!”严语的心中也充满了惊愕,然而此时,房门被“嘭”一声撞开,马有良冲了进来! 他一边高呼着,一边反扭严语的手臂,将严语掀翻,一只脚踩在严语的手上,将严语的脸死死摁在了地毯上! 其他人闻讯赶来,七手八脚扑上来,将严语压得根本就透不过气! 严语只能看到梁漱梅的脚,她的高跟鞋已经掉落一旁,修长纤细的脚,脚趾头就像一个个剥了皮的白葱头。 他感觉自己就像背负了一座山,压力越来越大,喘息也越来越困难,终究还是昏了过去。 也不知在黑暗之中漂浮了多久,严语只是觉得手腕冰凉,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被铐在了床上。 “又回到了这里?”严语摸了摸,录音机没有在身上,此时应该是他第一次接受心理咨询,陷入暴走状态之后的事情了。 这一次,严语的思绪更加的混乱,但他知道,催眠状态应该还没有真正解除。 因为梁漱梅被他勒脖子,仍旧发生在录音之前,只是时间点的突然跳跃,让他感到有些迷失了。 严语心里很着急,他越是想脱离这种状态,似乎就越容易陷进去。 他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不能再刻意强求。 如此一想,他反倒变得缓和了下来。 他反倒有些期待赵同龢的到来了。 因为赵同龢到来之后,叶晓莉就会过来,就会重复骗取录音机的事件,他很好奇,这次又会将自己带到哪个时间点! 当然了,他心里也有着一种想法,如果这个状态能够将他带回到更早的时间点,他会不会回到大小双失踪的时间,能不能当场将拐骗大小双的人抓获,甚至回到过去,揭开所有谜团! 第一百一十一章 虚幻现实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下意识摸了摸裤兜,触碰到录音机那坚硬的边角,才略略安心下来。 他又躺上了沙发,并且很快就陷入了那种让他有些期待且兴奋,又有些排斥的状态。 这一次他很用心地去感受。 他并没有被送回到大小双失踪的那个时间段,但又似乎并没有远离。 眼前的场景光怪陆离,又李准被枪杀的惨状,有龙王庙在跳傩的场景,有孙立行的被杀现场。 看不清楚细节,只有颜色的变幻,满眼充斥着血色,似乎连血腥气都能够嗅闻得到。 严语曾在书上看过,严格来说,嗅觉并不算是心理层面的感受,而是身体上的刺激。 所以身处梦境当中,可以看到颜色,但嗅闻不到气味,你永远无法做一个充满气味的梦。 从这个角度来说,催眠状态比梦境要更加的真实。 梦境是意识的投射,所以才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说法,但催眠则是唤醒你潜意识当中的画面。 而潜意识的画面,是真实存在的! 人的本我意识只是潜意识的冰山一角,只是无法解读罢了。 举个简单的例子,人的眼睛就像一部照相机,你扫了报纸一眼,相当于给报纸拍了照,然后储存在潜意识当中。 但由于我们的脑力有限,解读的能力也有限,所以扫视的瞬间,或许我们只能记住报纸的头条或者大字,亦或者上面的图片。 可如果我们进入催眠状态,挖掘潜意识中的信息,就能够将报纸上的内容完整地回忆起来! 所以,每个人都是全才,因为我们看过的,听过的,全都记录在潜意识当中,只是每个人的解读能力有差异,才造成了人的能力差距。 此时的严语正是陷入到了这样的一种状态当中。 他就像在浏览着自己的潜意识,各种记忆冲刷着他的感知,但他无法在短时间内全都记住,甚至无法抓住焦点。 但他又能够确切地感受到,这些知识和信息的存在! 他不知道具体的详情,但起码可以确认一个事实。 那就是他真的经历过这些,只有经历过,才会存储在潜意识当中,而之所以没能回忆,只是被压制了,被死死封在潜意识之中罢了。 这也说明,第二人格的所作所为,也全都记录在了潜意识当中,如果他能够解读,可比录音机要更加直接且高效! 各种画面仍旧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现,严语却如何都抓不住,即便他努力在平复自己的情绪,也无法抑制这种狂躁! 他就像漂浮在彩色的光芒海洋之中,他感到无比疲惫,感到无比痛苦,除了眩晕,还有各种负面情绪,如怒海狂潮一般涌来,将他死死包围,无法超脱。 他又想起了那只猫! 当那个黑影再度出现之时,严语短暂醒来,发现梁漱梅被他压在了沙发上,她的眼中充满了惊恐,却又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兴奋。 严语又陷入了昏迷之中,他生怕醒来之后,又是单手扼住梁漱梅咽喉的场景。 值得庆幸的是,这次并没有。 他好像真的回到了现实世界当中。 因为,叶晓莉来找他索要录音机了! “你个死骗子,说了要监听老神棍,竟然拿我的录音机去做心理咨询!” 叶晓莉的怒火让人难以承受,但对于此时的严语而言,她近乎咆哮的发怒,却是世间最悦耳的音乐! 因为他终于从催眠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了! “录音机呢?” “你还敢问,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叶晓莉气鼓鼓地坐到了床上。 “梁医生没收了卡带,我不管,你得想法子要回来!” “梁医生没收了卡带?”严语也有些惋惜,原来自己到底还是被发现了。 梁漱梅将卡带留下,也并不是意外的事情,因为她连本子的记录内容都不让严语知晓,又岂能让严语录制咨询的过程。 严语迟迟没反应,叶晓莉也是无处发泄,突然凑近了,朝严语问:“喂,你这家伙可真是色胆包天,竟敢对医生做那样的事,人家不告你算是万幸了!” “我?色胆包天?我做了什么?”严语心头顿时一紧,脑海中闪现几个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的画面来。 “这得问你自己了,我可是听马有良那家伙说了,梁医生……反正她已经请假三天了,你赶紧交代问题,否则真要去坐牢了!” “请假了三天?意思是我……我昏迷了三天?”严语更是诧异。 “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寻思着自己?真是个坏透了的混蛋!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装疯卖傻,四处为害了!” 叶晓莉差点就戳着严语的鼻子在指责,严语也无从辩解,此时罗文崇等人出现在了门外。 叶晓莉顿时紧张起来,朝严语低声说:“录音机的事情别给我说出去!” 严语也有些愕然,本以为事情已经“败露”,此时看来,暂时应该只有叶晓莉知情,他自然不会主动说破了。 罗文崇带着陈经纬走了进来,瞥了叶晓莉一眼,也懒得说她,陈经纬甩出一张批文,差点戳到严语的鼻尖来,昂首说。 “呐,你要的批文,现在满足你的要求了!” 严语一看,果真是“监视居住”的正式批文! 罗文崇朝陈经纬干咳了一声,脸色颇有些尴尬,似乎也为陈经纬的“小人得志”感到羞愧。 他一本正经地说:“严语,因为案子的特殊情况以及办案的需要,机关正式对你执行监视居住的强制措施,为期六个月,请你务必配合。” “在监视居住期间,未经批准,不得会见他人或者通信,如有传讯,必须准时到案,如果有必要,我们会临时检查你的通信,明白了吗?” “强制措施么……”严语叫苦不迭,没想到终究是没等到出院就走到了这一步。 这个监视居住基本上已经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而且期限六个月,是监视居住的最长期限了。 “罗组长,我也读过书,我怎么记得监视居住的适用条件是犯罪嫌疑人已经符合逮捕条件,但出于身体状况或者其他不可抗力才执行的措施?” 罗文崇也没想到严语竟然还精通法律条文,不过他似乎已经见惯不怪,不痛不痒地回复说。 “这只是适用条件,不是必要条件,监视居住是为了保证侦查、或者起诉工作能够顺利进行,责令犯罪嫌疑人不得离开指定区域,并对其活动进行监视的强制措施。” “当然了,如果你一定要抠字眼,那么我们也不嫌麻烦,可以先羁押你,等羁押期满了,如果还没有进展,再给你执行监视居住,你来选?” 严语摇头一笑,自嘲道:“不用劳烦罗组长,有人守着也不错,这可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待遇。” 罗文崇欲言又止,到底是坐了下来,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 “严语啊,我看过你的履历,也做过背景调查,你是个难得的人才,不该将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的。” “我们呢,掌握的线索很多,但不瞒你说,难度也不小,以我个人而言,我也不愿相信你是凶手,但我认为你确实藏匿了证据,阻碍了调查,如果你仍旧执迷不悟,不愿配合,那么我即便再如何惜才,也只能看着你沦落下去了……” 严语也认真起来,朝罗文崇说:“罗组长这么坦诚,我很感激,但打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了,你们找错了方向,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还不如干点别的实在一些。” 罗文崇的好脾气似乎被消耗殆尽,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朝陈经纬和马有良说:“照章办事吧!” 如此说完,一行人到底是愤愤离开了。 严语说的其实也是实在话,如果转换立场,设身处地想一想,自己也并非没有嫌疑,但却并不是重点,他实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督导组将工作重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甚至于连关锐,都开始调查自己,莫非这背后还另有隐情? 无论是纪念章,还是面具,甚至尚未被发现的纯阳剑,这些所谓的证物,都没办法钉死严语的嫌疑人身份。 “除非……” 除非有人向督导组提供了足以证明严语涉嫌凶杀的确凿证据! 但如果真的有这样的证据,他们根本没必要耍这样的花招,直接拘捕严语就足够了。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有人向他们举证,但证物只是指向性的,又或者只是证言,而非证物! 那么除了秦大有之外,向督导组举报自己的,还能有谁? 这个问题如果能搞清楚,严语就有了针对性,能够加大洗脱自己嫌疑的效率。 但这并非当务之急,眼下还是找梁漱梅要回那张卡带! 而且叶晓莉说梁漱梅已经请假三天,似乎还受到了严语的“伤害”,这才是严语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更是他最担忧的事情。 虽然监视居住规定不能会见他人,但梁漱梅是医生,严语需要接受治疗,到底还是能见面的。 可严语已经丧失了主动权,为今也只能被动等着梁漱梅来找自己了。 如果自己真的“伤害”了梁漱梅,她撒手不管,事情也就难以再进展下去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难以原谅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侵犯,指的是以伤害他人或者他物为目的的行为。 一个人字旁,一个爪字旁,大概是人做出了禽兽的行为吧。 梁漱梅也不知该如何表述严语对她的行为,更不知该如何去定义。 在身体上,他却是有些过分的举动,但并没有到达让严语坐牢的地步,而且这还是严语处于催眠状态之下,严语对自己的行为应该是没有主动控制的意识的。 但在心理冲击上,严语却极其野蛮地侵入到了她的心理防线,让她陷入了崩溃之中。 窗帘拉得很严实,以致于没有太多的光能够照射进来。 梁漱梅穿着宽松的毛衣,在这个初冬的早晨,仍旧觉得有些冷。 她已经好些年没有抽烟了,自打她进入学院之后,就戒掉了这个坏习惯。 然而三天前,她从诊室回来之后,又忍不住将梳妆台底下藏着的烟盒拿了出来。 她是个有洁癖的人,即便以前抽烟,都是在室外。 可如今,她任由烟雾充斥整个房间,烟头的火,成了黑暗之中唯一的光,给她带来仅有的温暖,却无法让她的心解冻。 三天了。 她终于将电话线重新插上。 她将手里的卡带放下,抹了抹鼻子,终于拿起了电话。 “喂?哪位?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渐渐有些不耐烦,而后陷入沉默,而后便传来了隐约的啜泣声。 “阿梅?是你吗?是你吗!” “阿梅,你说话啊!” 梁漱梅待得对方不再催促,她才鼓起了勇气。 “你知道自己并不合格,甚至很恶劣,让人讨厌,我甚至再不想跟你说话。” “但是……是的,我原谅了,我原谅你了……”十多年了,梁漱梅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她的眼泪滚滚落下。 “我原谅你了……” “妈妈。” 电话那头已经泣不成声。 放下了电话,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的人生就像风中之羽那般的轻松写意,心头通透舒畅。 她劝慰过无数的人,让他们去倾诉,但自己却没有相信倾诉的力量,她从不认为,简单的原谅二字,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直到她听到了严语催眠状态之下的自白,她才发现自己曾以为最悲惨的人生,是那么的幸福。 她曾开导过太多沉沦在情殇之中无法自拔的年轻人,她总是对他们说一句话,也总是取得不错的效果。 她说,你们要想一想,无论男人女人,第一滴泪,总是为妈妈而流,不管是委屈,幸福,还是感动。 但这些年来,她从没为妈妈流下那一滴泪,直到今天。 她终于拉开了窗帘,光线投射进来,她才发现烟雾已经浓郁到遮挡光线的地步。 推开窗户,清冷的晨风驱散了烟雾,她的脑子也顿时清醒,下意识扯紧了衣裳,双手抱在胸前。 她拿出了笔记本,上面已经写满了一行行潦草的字,这是三天以来,她断断续续,才将卡带上的内容,记录到了本子上。 随便打开一页,内容都让她感到心疼。 “我想一双鞋子,我想走在夜里,走到尽头。” “我想要一斤的力气,我想要一把火,烧掉这个世界。” “我想穿一件风衣,迎着风奔跑,我恨冬天。” “我想要一把刀,杀掉那个男人……” “我想要你活着……” “我的妈妈。” 梁漱梅合上了本子,就像那是一本魔典,看了就会迷失本心的魔典,又像一本福音书,传递着痛苦又伟大的爱。 她走进浴室,洗了个冷水澡,换上干爽的衣服,如同平常那样梳理头发,盘起干练的发髻。 她拿起挎包,准备开门,却又转过头来,看着桌面上的卡带,竟有些迟疑了。 正当此时,敲门声突然响起,把她吓了一大跳,身子都颤了颤。 她快速地抄起桌上的卡带,放到了衣兜里,朝外头警惕地问:“谁?” “梁漱梅同志,您好,我是督导组的罗文崇。” 梁漱梅并没有太过讶异,因为三天来,这已经是督导组第三次来敲门了。 整理了一下衣物,梁漱梅第一次为督导组打开了家门。 饶是如此,她还是将挎包抱在了胸前,直到看见叶晓莉也跟着来,她才将挎包挂在了衣帽架上。 “进来坐吧。” 罗文崇是个非常有礼貌,甚至有些优雅气度的人,朝梁漱梅点头致谢,却停在了门口,眼睛盯着地上的拖鞋。 梁漱梅露出微笑:“不用换鞋,别客气,都进来。” 仿佛这三天的事情从未发生,即便房间里的烟气直至此时都尚未散发干净。 “那我们就失礼一点了哈。”罗文崇此时才走了进来。 “先坐一会儿,我给你们泡茶。”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这么麻烦……”罗文崇赶忙摆手,但梁漱梅却像在医院一样,一旦做出了决定,就充满了权威性。 水是普通水,茶却是好茶,加上宽敞明亮的房子,光线充足的采光,简约却大方的装修,发亮的地板。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说明,年纪轻轻的梁漱梅,已经成为了社会的精英人士。 茶杯很精致,不像老医生桌上满是茶垢,印着“为人民服务”的大茶盅,她还端出了一些果脯和饼干等茶点。 水晶玻璃的烟灰缸,甚至贴心地将打开了盒子的香烟,摆在了罗文崇和陈经纬的面前。 罗文崇是见过世面的,但还是被梁漱梅颇具西式风格的做派给弄得手足无措。 听说东南地区已经开始享受国家政策的红利,风气也变得开放起来,远的不说,单说身边的叶晓莉,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无论从穿着打扮,还是行事作风,叶晓莉似乎都成了这样的代表人物。 可在梁漱梅面前,叶晓莉的眼里只有各种羡慕嫉妒恨。 梁漱梅穿着长裙,但坐下之后,还是顺手捧起一个保温杯,放在了膝盖上,保持着优雅。 “这两天让大家担心了,在这里给大家道个歉。”梁漱梅似乎已经习惯了掌控说话的主动权。 “这是我们的工作,应该的。”罗文崇只是笑了笑:“梁医生这是打算去哪里?” 见得罗文崇并不纠结于吃了两天闭门羹的事,梁漱梅也不再拖泥带水去提起。 “休息够了,也该去上班了。” 罗文崇点了点头,而后认真地说:“梁医生应该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吧?如果有需要,又或者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让叶晓莉同志跟您单独谈的。” 梁漱梅微微一愕,而后同样认真地说:“我没有什么要谈的呢,如果是因为严语来的,只能说给大家添麻烦,让大家白跑一趟了……” “梁医生,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我们必须要及时处理,以免还有其他人受到同样的伤害……” 梁漱梅有些不悦:“我知道罗组长的意思,是我这两天的举止,给大家带来了误解,这是我的责任,我今天回医院,就是打算向医院方面解释清楚的。” “所以,严语并没有对您……”陈经纬有些急,但话到这个份上,也不好点明来说。 梁漱梅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严语在咨询的过程中确实出现过情绪不稳定的状况,而且与上一次一样,也出现了失控的情况,甚至还有些暴力倾向……” “但这些都是可控的风险,他还没有到达限制人身自由的标准,我对他的治疗,仍旧有着足够的信心。” “如果您问的是这个,那么这就是我的回答了。” 陈经纬颇感失望,此时梁漱梅已经站了起来,送客的意思也再明确不过。 “梁医生……”陈经纬还要开口,却已经被罗文崇拦了下来。 “行,没事就好,那咱们就不打扰了。”罗文崇干脆地站了起来,带头往外走,到了门口又朝送客的梁漱梅说:“梁医生如果想找人谈谈,我们是随时欢迎的。” 梁漱梅点头:“好的,再次感谢。” 罗文崇苦笑一声,也就不再多说了。 倒是叶晓莉,并没有跟上去,待得罗文崇和陈经纬走远了些,才压低了声音,问梁漱梅:“梁医生,你……” 梁漱梅看着罗文崇的背影,也柔声朝叶晓莉问:“录音机是你的吧?” 叶晓莉顿时有些兴奋:“是,如果可以的话,梁医生能不能把卡带……” 梁漱梅当然明白叶晓莉的意思。 “那张卡带录制了严语的咨询过程,内容涉及隐私,我必须替他保密,这是我的职责,希望你能够理解。” “我已经拜托朋友去打听了,会买同样规格的新卡带还给你,但愿没有给你带来太大的麻烦。” “新卡带?”虽然卡带是进口货,但叶晓莉已经看得出来,梁漱梅说买那肯定是能买到的。 但她也确实有些失望,因为她也很想知道卡带的内容。 梁漱梅此时又说:“你放心,我会私底下还给你,我想罗组长这么忙,应该没必要知道这件事的。” 这番话很是贴心,但叶晓莉听来,却已经算是隐晦的“威胁”了。 咬了咬牙,叶晓莉只好朝梁漱梅说:“那就先谢谢梁医生了。” 梁漱梅露出职业微笑,转身要回屋,叶晓莉到底是提醒了一句。 “梁医生还要去见那个家伙吗?这次可得小心一点,要不要我陪着您?” 梁漱梅意味深长地看着叶晓莉,而后稍稍扯开脖颈上的围巾,朝叶晓莉问:“你确定?” 叶晓莉的瞳孔突然放大,而后又突然收缩,再不敢说话,快步追上罗文崇,有点像……像逃走。 第一百一十三章 精神病人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梁漱梅的到来,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 “梁医生……”严语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但梁漱梅的脖颈被围巾裹着,想来是要遮掩脖颈上的痕迹。 梁漱梅没有像往常那样坐下来,只是站在床边,朝严语说:“这里的咨询治疗看来要暂告一段落了……” “终究还是这样么……”严语顿时有些失望。 本还想着梁漱梅能够继续治疗下去,如此一来,他还有些机会给自己洗脱嫌疑。 如果梁漱梅放弃了治疗,督导组会全盘接管,到时候自己就真的半点挣扎都做不到了。 然而梁漱梅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让严语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只是说这里的咨询暂停,可没说放弃你。” “什么意思?” 梁漱梅也不卖关子:“我们要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什么地方?” “省立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严语刚刚雀跃起来的心情,一下子又被砸落谷底。 谁都知道精神病院是什么地方,那里对病人的监管,可比督导组的监视居住要更加严格! 严语沉默不言,梁漱梅终究是坐了下来,从口袋里取出了那盘卡带。 “这是你的东西吧?” 严语有些尴尬,但事已至此,也只好点头承认了。 “我……只是想搞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 梁漱梅抬手打断了严语的话:“我知道的意思,现在要跟你讨论的,是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 “这卡带确实记录了你的第二人格,但同时……” “同时,里面也记录着你的不在场证据,督导组质疑你的地方,这里头都有完美的解释!” “在国外,测谎已经开始纳入取证的范畴,虽然咱们国家还没有采纳,但催眠状态下,很难会说谎。” “如果我向督导组公开这盘卡带,他们也许会相信你是清白的。” “但这样一来,你的精神疾病也会得到确诊,所以只能转院到省立精神病院去。” 严语总算明白梁漱梅的意思了。 要么继续保密,在这里接受督导组的监视居住,继续接受督导组的调查,要么承认自己是精神病患,摆脱督导组,但住进精神病院。 这确实是个两难的选择。 一旦成为精神病患,自己的言行举止就会受到更多更大的质疑,以后只怕也没人敢信他。 而且卡带里的内容能不能被督导组采信,还是两说,毕竟不是国外,测谎之类的新鲜事物,很难被人接受,更别提督导组了。 严语沉思之时,梁漱梅也在一旁劝说:“无论有没有督导组,你的精神状况都不妙,这一点你自己也不会否认,你确实需要治疗,这应该没问题吧?” 严语当然不想再伤害无辜的人,没多想便点了点头。 “既然是这样,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如果你担心督导组会继续调查你,那你可以放心,我有自信能够说服他们。” “你能说服他们?怎么个说服法?”严语到底是动摇了。 梁漱梅也松了一口气:“催眠疗法是我的专业领域,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如果连他们都无法说服,以后我还怎么推广这个疗法?” 严语也不再追问,转了话题:“那卡带的内容……” 梁漱梅今次却果断地摇了摇头:“里头的内容不适合你,或者说,暂时不适合你。” “为什么?”严语也感到有些意外,因为这样一来,似乎所有人都能知道,唯独他被蒙在鼓里。 自己说过的话,大家都听了,却独独他不能知晓,这种待遇并不会让人感到快乐。 “因为对你的病情不利,你会受到严重的错误引导,对自我认知产生质疑,这是非常危险且不专业的事情。” 严语苦思良久,终究是点了头。 “我知道了,就照您说的办吧。” 梁漱梅似乎早已料到严语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显得很是欣慰,能够积极主动去解决问题,这才是治愈的关键,如果自己都否认,甚至自暴自弃,治疗会更加艰难。 走到门口的梁漱梅突然又停了下来,朝严语说:“我会说这卡带是我的,你也不要提及叶晓莉同志,以免节外生枝。” 严语也心知肚明,自己骗了叶晓莉这一次,幸好没有给她带来什么麻烦,当然会守口如瓶,当下点头应承了。 梁漱梅出去没多久,罗文崇就带着陈经纬来到了病房。 他看了看严语,又看了看梁漱梅,终究是开口了。 “严语同志,我会给上头打报告,申请解除你的监视居住,这段时间给你带来了困扰,我也给你道个歉。” 罗文崇到底是光明磊落,敢作敢当,严语也颇为佩服,毕竟此人一点架子都没有,如今看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讨厌。 “都是为了工作,我能理解的,这段时间给大家添麻烦了,道歉的应该是我才对。” 严语这么“给面子”,大家都有好台阶可下,罗文崇也笑了起来。 “这样就很好,也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 罗文崇这句话就显得很是客套,而且严语已经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一直很活跃的陈经纬,这一次老老实实待在罗文崇的身后,脸色并不好看,叶晓莉就更是明显,分明用看怪物的目光在偷偷打量严语。 严语知道卡带里的内容必然会非**爆惊人,只是具体内容又不得而知,如今再看这些人的神色反应,就更加确信这一点了。 罗文崇没有多留,慰问了几句就带人离开了,想来他也知道在严语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现在要去追赶调查进度了。 没想到啊,连日来最大的困扰,就这么被梁漱梅给解决了,而且还是因为一盘阴差阳错的卡带。 梁漱梅也是雷厉风行的个性,并没有留给严语到别的时间,到了下午,就让人安排严语转院,严语甚至没能去看一看蒋慧洁等人。 省立精神病院虽然也在市里,但距离城区很远,地处郊外,想来也是为病人考虑,毕竟他们都需要安静的环境。 “梁医生,你会跟进我的治疗吗?”严语也有些不安,毕竟是精神病院,不是旅游疗养。 “对我就这么没信心?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梁漱梅就坐在严语对面的座位上,拿着本子在记录着什么,此时抬头朝严语一笑,严语也就不再觉得憋闷了。 这家医院虽然偏远了一些,但门前有条商业街,店铺也不少,走动的人也多,并没有给人压抑的感觉。 医院里宽敞明亮,设备先进,医务人员不紧不慢,充满了专业的自信。 严语看过不少书,对于精神病院的印象并不好,可到了这里才发现,其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病房也与市医院差不多,甚至条件更好,房间里没有任何硬物之外,环境非常的舒适。 他们也没有限制严语的人身自由,很快就将严语安顿了下来,并且重新做了一系列的检查。 严语自是积极配合,梁漱梅也一如她所承诺那般,并没有离开。 不过到了咨询室,严语就发现不太一样了。 这里的咨询室可没有梁漱梅的咨询室那么舒适,更像是审讯室一样,连墙壁都贴上了软软的防撞层。 房间里只有灰白色的沙发躺椅,梁漱梅只能坐在小墩子上,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摆设。 而且,在咨询之前,医务人员竟然给严语穿上了束缚衣,将严语的双手全都绑裹了起来。 “严语,这次咨询氛围可能紧张一些,所以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才能进入状态,我打算给你开个处方,你同意吗?” 严语也苦笑:“不同意也不成啊……” 梁漱梅笑了笑,开了处方之后,没多久就有护士拿了药来。 严语吃了药之后,紧张了一会儿,很快就放松了下来,有些昏昏欲睡了。 梁漱梅仍旧照着以前的节奏,朝严语说:“咱们老规矩,先想想以前快乐的回忆。” 严语有些为难:“哪有那么多快乐的回忆,我的人生就是一场噩梦……” 梁漱梅摇了摇头:“会有的,也正因此,才更显珍贵,你多往深处想想吧。” 严语听得她的声音,一时间有些恍惚,感觉像是母亲在对他说话一样。 他想起了那些年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虽然艰苦,但确实如梁漱梅所言,还是有着不少温馨感人的瞬间。 母亲的记忆,总跟温暖有关,一旦觉得暖起来了,严语也就想睡了。 这个念头涌起来,严语很快就睡着了。 是的,他就像十几年没睡过安稳觉一样,闷头就睡了过去。 直到有人呼喊他,不断呼喊,甚至摇晃他的身体,他才幽幽醒了过来。 头痛欲裂,严语浑身湿哒哒,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脑袋,身上的束缚衣没了! 抬眼四望,地上的手电筒忽明忽灭,发黄的光,没射出几米,就被黑暗吞没了。 四周黑漆漆,脚底发出呜呜的风声,前方是个巨石龙头,龙头下,一个人正死死扛着龙头,仿佛能够听到他的脊梁骨发出咔咔的声音,随时可能会被压扁! “回到了这里?”严语本能地认为自己的意识回到了仙人像探险的记忆里。 可当他伸手要捡起手电之时,却如触电般缩回了手! 第一百一十四章 黑暗意识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本以为自己进入催眠状态,回到了仙人像的内部,这段记忆对他而言也同样是极其重要的。 因为那个支撑着龙头的人,极有可能是自己的父亲严真清! 正打算好好“复盘”这段记忆,严语却被身边的场景吓了一跳,因为梁漱梅正躺在一旁! 严语想要去摸手电筒,却碰触到了梁漱梅! 虽然她还在昏迷之中,但身体传来的温度,却极其真实,并不像是催眠状态! 到底是在催眠状态之下,还是自己又陷入了“暴走”状态,将梁漱梅一并挟持到了这里? “梁医生,快醒醒!” 梁漱梅的额头被打破,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牙关紧咬,面容颇为痛苦。 严语推了推她,并未醒来,便将她的围巾松开,以免阻碍了她的呼吸。 然而当严语扯开围巾之后,却见得她脖颈上并非勒痕,而是一片接一片的暗红色痕迹,就好似她前些天刚刚经历了一场极其“狂野”的亲密关系! 严语心中很是愧疚,因为自己极有可能就是留下这些痕迹的坏蛋,想想这样的经历,对一个女同志到底会造成多么恐怖的心理阴影,严语是非常不好受的。 再想想梁漱梅隐瞒着实情,仍旧保持着笑容,甚至没有放弃他,为他洗脱嫌疑,又帮他转院,继续治疗,严语心中就更是内疚难当。 这空间黑暗又冰冷,而且极其不稳定,更难以预料会发生什么危险,是万万不能久留的。 严语没有多想,按压梁漱梅的合谷穴,约莫一分多钟,梁漱梅果真醒了过来! “啊!” 她下意识挣脱严语的手,拼命往后退,严语也急了:“梁医生,是我!严语!” “严……严语?”梁漱梅总算安定了一些,然而她刚刚退避太急,已经退到了平台边缘,杂物落下,竟是半点声响都没有! “小心!” 严语也顾不得这么多,一把扯住梁漱梅,将她用力拉了回来。 “这是什么地方?”梁漱梅惊魂甫定,双眸之中满是恐慌。 “我们怎么来到这里的?”严语也不知该如何描述这个地方,只好转移了话题。 梁漱梅微微一愕,而后努力回想,却是捂住额头,估摸着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久久没能给出答案,只好朝严语摇了摇头。 本以为唤醒梁漱梅,起码能够搞清楚状况,此时看来却并非如此。 梁漱梅的头被磕碰受伤,或许影响了她的记忆,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 “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严语到底是不想放弃,只是梁漱梅仍旧摇头:“咱们先离开这里吧……” 严语对这个地方虽然不算熟悉,但到底是来过一次,出口在哪里也是知道的。 到了公输落星盘前头来,却发现落星盘完好无损! “应该是在催眠状态之中了……”严语松了一口气,因为上次他来的时候,公输落星盘已经被损坏。 如今却完好,应该是进入到了催眠状态之中。 但如果是催眠状态,梁漱梅又是怎么一回事? 严语也不容多想,毕竟这不是什么好状况,能离开这里总是没错的。 正当他要走向公输落星盘之时,身后却传来了沙哑的声音! “孩子……别走……” 严语的心头顿时发紧,头皮发麻,转动手电筒一照,身后再没别人,梁漱梅也吓住了,死死抓住了严语的手臂! “这绝不是幻听!”因为梁漱梅的反应,完全可以看得出来! “你也听到了?” 梁漱梅用力点头,此时哪里还有半分权威的医学专家姿态,躲在严语身边,就如受惊的兔子。 严语用手电筒来回照射,最终定格在了龙头底下! 蒙尘的尸骸突然轻颤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凌乱的头发开始颤抖起来,而后稍稍分开,露出一双苍白的眼睛来! 这双眼睛就像海底的盲鱼,因为深陷黑暗太久,早已丧失了视力,连眼角膜都变成了毛玻璃一般的浑浊灰白色! “孩子……我的孩子……是你吗?” 声音很小,断断续续,但严语已经有了熟悉的感觉,那是……父亲的声音! “难道这龙头底下真的是父亲?” 严语不敢确定,因为明知道是催眠状态,那么就是他潜意识的活动,而他一直怀疑这尸骸是父亲的,所以催眠状态下,尸骸变成父亲的模样,也是有可能的。 “我……我好累了,孩子,该你了,轮到你了……” “轮到我?” 严语想要走到前头去,梁漱梅却拉住了他,朝他拼命摇头。 严语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了一下,便走到前头来。 手电光之下,严真清抬起头来,双眸虽然已经蒙满了白翳,脸瘦得皮包骨,比骷髅强不了多少,但确确实实是父亲的容颜! 他从未想过,曾经意气风发,道骨仙风,儒雅俊逸的父亲,竟会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这是我们严家的宿命,没人……没人能逃得过,我已经不行了……是时候轮到你了……” “严家的宿命?”父亲从没说起过这些,严语也实在不明白,父亲是龙浮山掌教,为何会下山,为何会与母亲生下他,又为何要抛妻弃子。 正当此时,黑暗中传来一声满是嘲讽的冷哼。 “宿命?现在才说他是严家的子嗣,未免太晚一些了吧?” “是谁!”严语将手电筒转了过去,黑暗之中渐渐走出一个人影来。 此人笼罩在黑暗之中,却是在严语的催眠状态下出现过不止一次两次,正是死死拉扯着母亲的那个阴影! “你到底是谁!”严语激动了起来。 梁漱梅此时却浑身颤抖,惊呼出声来:“他……他是赵恪韩!” 这还是严语第一次从梁漱梅口中亲耳听到赵恪韩这个名字! “你就是赵恪韩?!!!”眼前便是如何都查找不到的那个人,严语自是好奇万分,但对于此人,严语骨子里发自本能产生了排斥,如何都不愿去看他的眼睛。 虽然他笼罩在黑暗之中,也看不清楚的他脸面和眼睛,但严语是如何都不愿正面去看他。 “严语,你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严真清抛妻弃子,你和母亲因此吃了多少苦头,难道你都忘了吗?” “到了这个节骨眼,却跟你说什么宿命,你不觉得太好笑吗?” 他的声音仿佛从历史的长河之中传来,空灵沧桑,就像隔着一个世界那么遥远。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家事?”严语虽然不情愿面对他,但同样希望能够从他口中得知更多的信息。 “哼,我知道一切,关于你的一切。” “你可知道这个宿命,就是让你接替他的位置,扛着这个丑陋的龙头,死在这个鬼地方!” “为什么要扛着这个龙头?难道就只是为了给老河堡的人留下一点点水源?”严语朝赵恪韩问起。 黑暗之中的赵恪韩嘲笑说:“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又怎么可能劳动龙浮山掌教的大驾……” “那又是为什么?”严语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黑影却同样后退了一步。 “孩子,我的孩子……如果只是为了给老河堡的人留下水源,你愿不愿意接替我?” 赵恪韩没有回答,严真清却率先朝严语发问了。 严语摇了摇头:“难道你不知道他们对母亲做了些什么吗?如果可以,我宁可饿死渴死这个鬼地方的所有秦姓人!” 严真清沉默了下来。 赵恪韩却哈哈大笑,鼓掌说:“好!好啊!这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气度!” 他从黑暗之中走过来,伸出一把刀,竟是严语在山神庙那里见过的卡卓藏刀! “斩破这一切,找回属于的生活,掌控着一切,不要给别人当棋子,你可以做到的!” “斩破这一切?” 赵恪韩已经很靠近,他脸上的黑雾虚幻地蠕动着,但却给了严语一股极其熟悉的感觉。 “你不会告诉我,你没有看穿这一切吧?这只不过是你的臆想,不是么?” “哦,对了,用这位女士的话来说,就是催眠状态,我说的对吧?” 严语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简直太骇人听闻了! 这自然是催眠状态,但作为意识的主人,严语应该是绝对的掌控者,就像身边的梁漱梅,也应该是严语寻求安全感,才将她的形象带到了催眠状态来。 从这个层面来说,他极度渴望知道赵恪韩的信息,却又一无所知,这个形象的出现,也是理所当然的。 严语渴望着能解开一切谜团,所以塑造了赵恪韩这个全知全能的角色,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此时看来却并非如此。 这个赵恪韩竟然像拥有主动意识一般,他竟然能够意识到自己身处严语的催眠世界里! 这就好像,好像并非严语带他进来,而是赵恪韩侵入到了严语的催眠世界之中! 严语接过卡卓藏刀,没有任何犹豫,便斩向了赵恪韩! 他只是黑影,似乎并没有实体,一刀下去,甚至没有泛起任何的涟漪,就好像砍在了黑暗之中! “哟?还是老脾气啊?”赵恪韩嘲讽了一句。 “别做没用的事,你就是太软弱,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干脆些,拿出点男子气概来,杀了梁漱梅,杀了严真清,彻底打开心结,外头就是你严语的世界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孰强孰弱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赵恪韩似乎早已料到严语接下来的选择。 当严语将卡卓藏刀砍向他之时,只有一声嘲讽,回应了严语。 “弱啊,到底还是没有看清楚啊……” 他显得有些恨铁不成钢,忿忿地朝严语问:“我的存在,就是因为你自觉不够强大,才塑造了我,现在我给了你选择,你又不要,真是可怜又可恨!” 严语没想到这一刀竟然没有斩掉赵恪韩,他的心绪已经有些动摇了。 “这是我的内心世界,我是主宰,我要你死,难道你不应该死么?” 赵恪韩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竟是捂着肚子笑不出声来。 “你想要我死?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怎么死?” 他停下大笑,变得严肃,气氛都冰冷了。 往前走了几步,赵恪韩停在了严语的面前,沉声喝道:“你还是现实一些,好好看清楚我的脸吧!” 赵恪韩脸上的黑雾透出几个金色的光点,就好像穿透了阴霾的烈日,而后连成一片金光,竟有些刺眼! 严语微眯双眸,仔细一瞧,那金色竟是一张面具,而这张面具,严语是认得,正是他从神秘凶手脸上扒下来的那一张! “这……这不可能!我不是凶手!”严语心头大震,他实在不愿相信,神秘凶手就是赵恪韩,是自己的第二人格! 严语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细思一番,也确实不太可能。 因为自己曾与神秘凶手搏斗过几次,而且有于国峰和洪大富等人目击,根本不可能是与自己的幻想在打架! 赵恪韩是他的第二人格,自然与严语心灵相通,也同样能够察觉到严语的想法。 “真是愚蠢啊,你我虽然不是凶手,但你羡慕凶手的强大,想要把我塑造成他的样子,我,就是你想要的自己,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连一个凶手的力量,你都这么渴望,如今我给了你变强的机会,你真的不要?” 诚如赵恪韩所言,他是严语塑造出来的人格,是严语渴望的那个强大的自己,但为什么严语对此一无所知? 这是否说明严语对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亦或者说,严语还没有找到能让自己变强的方法? 如果真的照着赵恪韩的指引,自己真的能变得强大起来吗? 这个念头一经生出,他甚至能感受到赵恪韩的笑意,显然他对严语这样的想法很满意。 然而严语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赵恪韩能不能让他变得强大,严语尚且不能确定,但如果真照着他的去做,自己一定会变坏,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你所谓的变强,就是抛却所有的良知?” 赵恪韩摇头叹息:“还是太嫩啊,怎么就想不通呢?” “如果没有我,你根本就活不到现在,你以为凭借你自己,优柔寡断,妇人之仁,能几次三番在那人手底下幸存?” 严语指了指梁漱梅的脖颈,朝赵恪韩质问:“强人就是这么个做派,只会欺负弱小?” 赵恪韩不以为然:“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要不是你阻三阻四,哼……” 严语的心头有些发寒:“我若不阻止,你果真要杀她?” 赵恪韩也不含糊:“我不是你,没有你这种软心肠,软心肠注定了是软骨头,永无出头之日,蒋慧洁被割喉,就是最好的证明!” 严语曾怀疑这个人格正是因为蒋慧洁被割喉才被唤醒过来的,因为那是他人生之中,除了母亲被害之外,最绝望的时刻。 赵恪韩此时说:“你总算是想对了一次,如果不是你软弱无能,根本就不会有我的存在,梁漱梅差点被杀,也是因为你,而且你别忘了,我只活在你心里,动手的,始终是你哦……” 严语恨透了赵恪韩,但更痛恨自己! 这是个可以视之为敌人,却无法轻易消灭的存在,想要消灭赵恪韩,就必须变得强大,但此时的他又要依靠赵恪韩才能强大起来。 “我真的要靠他才能强大起来吗?不!” 严语赌气一般的念头升涌起来,便丢下了卡卓藏刀,走到了自己父亲的前头来。 这是他第一次向父亲低头,不是为了承认父亲的地位,更不是为了向父亲致敬,而是要接过父亲的宿命! 他钻到了父亲的身下,却不是寻求父亲的庇护,而是撑起父亲的天! 龙头很重,比想象中要更重更重,严语几乎要将后槽牙都咬碎,拼命往上顶,知道力量渐渐从父亲的肩头,转移到他的肩头! 他痛恨老河堡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鬼地方,他和母亲不会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委屈,母亲更不会因此而被害。 但老河堡也有外姓人,也有林小余这样的孤苦人家,也有其他无辜的人。 他不是赵恪韩,在撑起这份重量的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父亲的“愚蠢”,因为肩头是生命的力量! 然而赵恪韩却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这样就算是有担当了?简直愚蠢!你根本就没弄清楚事实,就胡乱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不是无私,是愚蠢!” “你知道这些人并不值得救,再说了,即便没有这水源,他们一样能活,这群肮脏的东西,就像爬虫和蟑螂,祸害遗千年,是不会轻易灭绝的。” “你只是跟你的父亲一样沽名钓誉,只是想活得伟大,却无视人间的公平!”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这个道理都不懂,读再多的书,也只是死脑筋,永远不会变得更强,最后辛苦的还是老子我!” 赵恪韩叨叨絮絮地抱怨着,然而严语却再也听不进去了。 他感受着父亲多年来一直承受着的重量,终于能够体谅父亲,他知道没有人愿意承受这样的痛苦,父亲也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伟大。 如果可以,他宁愿选择陪伴妻儿,试问谁会抛妻弃子,而选择被压在龙头之下? 严语想跟父亲说两句话,或者听父亲给自己说两句话,但父亲轰然倒塌,只剩下一堆烂衣服,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呜呜的黑风席卷而来,扬灰而去! 关于父亲,严语从来都只有愤怒,而没有悲伤,即便回到这里,调查父亲的事情,也是为了平息自己心中的愤怒。 他想知道,父亲为何要抛弃他和母亲,为何要放弃龙浮山掌教的崇高地位,为何要放弃他的一切,来到这个鬼地方。 他必须搞清楚,才能理所当然地去恨他的父亲。 可现在,他第一次产生了关于父亲的悲痛,这份迟来的悲痛,并不比母亲离去之时要轻多少。 虽然他也知道,所有的这一切,都发生在催眠状态之下,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潜意识里的猜想或者幻想,都未必是真的,但此时此刻的情绪,同样是真切到骨子里的。 严语产生的悲痛,对赵恪韩似乎是一种侮辱,他再也忍受不住,停止了叨叨絮絮的抱怨,而是走到了前面来。 他捡起了脚下的卡卓藏刀,朝严语说:“你这个样子,真让人讨厌,烂泥扶不上墙,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让我来再扶你一把!” 严语从他的话语之中感受到了无穷尽的恶意,仿佛整个黑暗的世界,都是赵恪韩制造出来的,或者说,他就是周围这一切的化神! “你想干什么!” 赵恪韩没有回答,而是冷笑一声,走到了梁漱梅的旁边。 他阴险邪恶地笑着,梁漱梅已经吓得无法动弹,他撩拨梁漱梅的长发,放到鼻子下嗅闻了一番,而后啧啧称赞:“你可真香啊,真是有点怀念呢……” 严语的脑海之中突然闪现过好些画面,那是他暴走之后,对梁漱梅近乎“轻薄”的侵犯! 他一直对此不知情,此刻赵恪韩似乎故意将这些记忆还给了他! “你……你敢!” 严语想要阻止,但此刻的他已经被龙头死死压住,胸中怒火滔天,却再也无法动弹半分。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父亲的无奈,外面的世界有着太多太多事情需要他去完成,但他却只能被压在这里,连灵魂都无法逃脱出去! 赵恪韩见得严语发怒,反倒更加来劲,他撩起梁漱梅的长发,露出雪白的后颈来。 “跪下,别乱动,否则刀口不好看哦。” 梁漱梅睁大眼睛,眸中满是惊恐,竟万分顺从,果真跪下,引颈就戮! “不!不要!你不能这样!我命令你!给我消失!消失!快消失!” 严语疯狂地大喊着,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挣脱龙头的压制,但他却如何都挪动不了半分。 赵恪韩双手紧握刀柄,将卡卓藏刀高高举起,手电光的照耀之下,刀刃散发着朦胧的银色光芒! “噗嗤!” 一摸红色喷溅到严语的视野之中,红线渐渐化为红色的长河,席卷而来,将严语彻底淹没! 他就像幽魂野鬼,在红色的世界里飘荡,就像落单的无脚鸟,飞翔在血海的上空,看不到尽头,也找不到出口,更无法停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全面禁锢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也不知道在血红的海洋之中飘荡了多久,严语终于看到了一片陆地,他拼了命要往那边靠近,却无处着力。 正绝望之际,那片陆地竟然主动往严语这边靠近,严语也总算是心头大定。 越是靠近,他便发现,岸边竟然站着一个人,又是赵恪韩! “上来吧。” 赵恪韩朝严语伸出手来,他戴着那张发着金光的面具,如同强大的神灵。 严语下意识伸出手去,却又停在了半空。 他的注意力从所未有地集中起来,朝赵恪韩大喊道:“这是我的世界,你做不了主!你做不了主!” 心念一动,严语的手中突然多出一柄剑,一柄大剑! 用尽全力,严语将纯阳剑挥砍出去,赵恪韩的金色面具咔嚓一声裂开,裂缝迸发刺眼的金光! “还是执迷不悟啊,不过你放心,我会等着你的!” 他的声音仍旧空灵飘忽,不过金光大盛,将他黑色的身子撑开,化为碎片。 光芒,占据了严语的视野。 周围一片纯白,仍旧是那个房间,但隔音板和防撞层已经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就好像有上百只发狂的豹子在房间里撕咬过一般。 痛疼袭来,鲜血啪嗒啪嗒低落,严语低头一看,双手的指甲已经没剩下几个! 身上的束缚衣已经被撕扯成碎片,躺椅也被拆烂,房间地板上全是血迹,也不知道是谁的。 梁漱梅已经不在房中,严语走到单向透视玻璃窗前面,但终究是没有开口说话。 因为他似乎能够感受到,玻璃窗另一边聚集着人群,当严语醒来,走到玻璃窗前的那一刻,即便隔着玻璃,这些人都发自本能地后退,想要离严语远远的。 过了许久,严语只好坐了下来,捡起地上散落了棉花,包在了自己的指头上。 这些棉花都是躺椅沙发里的,并非无菌棉花,不过聊胜于无,总好过血流不止。 包扎到一半,房门终于是打开来。 梁漱梅一身白衣,出现在了严语的面前,她手里端着治疗盘,朝严语确认:“你现在冷静了?” 严语见得梁漱梅并未受伤,总算是安心了一些。 “冷静了。” 梁漱梅点了点头,便走过来,蹲下,给严语清洗指头,十个指头如今只剩下四个指甲,所谓十指连心痛,严语紧皱眉头,梁漱梅的手都有些抖。 “谁受伤了?” 听得严语的问题,梁漱梅下意识往地板上的斑斑血迹扫了一眼,而后摇头:“除了你,没人受伤。” “没人受伤?”严语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庆幸起来:“那还好……” “发生了什么事?”严语一直沉浸在催眠状态之中,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也不清楚,梁漱梅是他唯一的渠道。 “我准备进来给你做咨询的,到了门外被人挡了下来,房门已经关闭,我只能跑到单向玻璃那边去观察你的行为……” “什么?”严语这次有些意外了。 因为他分明记得,梁漱梅进来给他服了药,而后才进入的催眠状态,此时听她这话,她竟是没有进来过! “所以你没给我吃药?”严语有些凝重地问,梁漱梅摇头:“没有,而且,没有我的批准,没人敢私自给你开处方的……” “那我是怎么进入的催眠状态?” 梁漱梅想了想,朝四下扫视:“或许是环境造成的,可能你只是自然入睡……” “意思是,这环境太舒服,我自己睡过去了?” 梁漱梅点了点头:“现在看来应该是这样的……” 严语更是担忧,如果自然入睡也会进入催眠状态,往后他还怎么安心睡觉? 梁漱梅一边给严语包扎,一边安慰他说:“目前看来,你的状况越来越严重,不过我已经给你安排了CT扫描,等收拾干净了,去做个CT检查吧。” “CT?是什么?” 梁漱梅耐心地解释:“这是一种能够扫描身体内部构造的高端设备,在国外也属于先进高端的技术,早些年我们国家成功引进,不过咱们全省就只有这里有,用来扫描脑部病变。” “你认为我的脑子出现了病变?” 梁漱梅摇了摇头:“目前只是猜测,检查了才知道的。” 严语也不再多问,梁漱梅忍了忍,还是问了句:“照你这样折腾,身上没一个零件是好的了,所以我打算给你做更加全面的保护措施,你同意吗?” “保护措施?”严语看了看地上被撕烂的束缚衣,心中也了然,这意味着,他会被更坚固的东西束缚,自己真的成了一个疯子。 但今次是值得庆幸,梁漱梅没有进来,也没有其他人进来,如果有人在场,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好。” 严语果断同意了梁漱梅的提议。 处理了指头的伤口之后,梁漱梅便把严语带回到了病房,不过这次的病房却换了。 病房也就几个平方,里头什么都没有,跟坐牢差不了多少,而且连防撞层和隔音板都已经被扣掉,四壁是坚硬的水泥,连瓷砖都没贴。 几个高大强壮的男护工走进来,等严语进食之后,便给严语穿了好几层强制束缚衣,就像看管野兽一样,给严语戴上了皮制的禁食口罩,包住了严语的嘴巴。 如此一来,严语连牙齿也用不上了。 强制束缚衣对正常人而言,是一种近乎“刑罚”的折磨。 因为双手被束缚衣死死绑住,挠痒都做不到,而且这种束缚,会带来极其强烈的束缚感和压迫感,心理素质不够强大的,总觉得浑身瘙痒,这种发痒感觉会越来越强烈。 再加上狭窄的空间,严语感到极其不适,甚至有些明白梁漱梅为何要让他转院到这里来。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照着这个待遇的标准,他确实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了。 但严语愿意配合治疗,只有早点治愈,才能将赵恪韩赶走,才能恢复正常。 这么一想,他心里反倒舒服了不少,没有了排斥心理,束缚衣带来的不适感也就没那么强烈了。 只是到了晚上,走廊外头熄灯了,整个房间就暗了下来。 严语靠在墙根,却是如何都睡不着。 因为指头开始钻心地痛,身体似乎在恢复,他能够明显感受到指头的最细微变化,仿佛神经末梢的一丝变化,他都能够清晰感应得到。 整个世界安静下来,他仿佛能够听到血管的血液在流动,这种安静让他有点恍惚起来。 黑暗之中,他隐约听到一个声音。 “可怜啊……啧啧,现在你跟父亲一样伟大了,为了不伤害别人,自己吃着苦头,这个世界就缺你这样的人,愚蠢透顶还自以为是的人!” “赵恪韩!” 严语每次都在失去知觉的情况下,赵恪韩才会出现,但带着梁漱梅的形象进入催眠状态之后,赵恪韩却终于“正大光明”地面对严语。 这次更过分,在严语清醒的状态下,他都敢现身了! 严语不做回应,对赵恪韩的声音更是不理会,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幻听! 然而越是这样想,赵恪韩的声音就越是清晰。 “你就这么信任梁漱梅?你就没想过,从一开始,她就当你是个疯子?她是蓄谋已久,要把你关起来的,否则凭她一个医生身份,能让罗文崇放弃对你的调查?” 严语没有回应,也不敢回应,赵恪韩却在继续蛊惑。 “你被关在这里,外头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但那个人却没有被关起来哦。” 严语心头一紧,赵恪韩似乎感受到严语的情绪波动,冷笑说:“知道紧张了?” “你的偶像可没有被关起来,等他伤势恢复了,你觉得他要先杀秦大有,还是那对孩子?亦或者是蒋慧洁?” “赵同龢想来已经开始怂恿考古队展开行动了,那个地方也没法再藏下去,所以的一切,都跟你无关,你除了变成困兽和疯子,什么都做不了!” “赵同龢是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一旦他进入那个地方,刻意隐瞒的话,你父亲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你难道就坐视不理?” 赵恪韩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如果都摆脱不了,严语想要捂住耳朵,但双手却被紧紧束缚。 原本变得平和的情绪,也就这么被点燃了起来! “闭嘴!我不需要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严语的内心在呐喊,而后心中的呐喊,变成了咆哮,即便戴着禁食口罩,他仍旧大喊大叫起来。 当他发现这一切没有任何作用的时候,严语只好用自己的头,一下又一下地撞击水泥墙! 因为撞击带来的暂时眩晕,能够使得严语变得不清醒,能够让他听不到赵恪韩的唠叨! 这种撞击感带来的清静,仿佛能让人着迷上瘾,严语一次次撞击,力度也一次次加大,直到他感受到温热的鲜血顺着皮肤,流到他的脸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严语的声音越来越小,脑子也越来越迷糊,他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而此时,鲜血已经顺着脖颈,流到了身上,但他终于听不到赵恪韩的声音。 只是他心中还有担忧,不知道自己下一次醒来,是否还在病房里,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出现在一个不该出现的地方…… 第一百一十七章 强人弱点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门顶的小窗传来隐约的吵闹声,有人哭喊,有人咆哮,有人模仿各种动物的叫声,也有急促的脚步声,物品掉落和惊呼声。 外头应该是个吵闹的早晨,却和严语无关,他甚至没能看到阳光。 严语尽量不去想赵恪韩的话语,但又不得不思考,梁漱梅是否真的故意将他引到这里,关起来? “即便关起来,对我和对别人都是好事,她没做错。”严语在心里不断这么重复着。 但似乎到底受到了赵恪韩的影响,一股无明业火时时刻刻在灼烧着自己的灵魂,让他像个大火中炙烤着的铁皮**桶,随时有可能爆发。 头上的伤口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严语看不到,也摸不着,直到护工进来查看之时,这才发现,鲜血粘着头发,已经板结在一处了。 护工赶忙把梁漱梅叫了过来,为了方便清创,不得不将伤口周围的头发剪掉,严语想了想,朝梁漱梅说:“剪光头吧,省得下次再剪,反正我也没法子洗头,剪了干净。” 梁漱梅停了下来,朝护士说:“去把周师傅叫过来,帮他剃头。” “可是……” “没事的,他伤口已经止血,不在乎这点时间。” 严语朝梁漱梅笑了笑:“谢谢。” 梁漱梅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微微点头,严语忍不住问了一句:“我短时间内是出不去了吧?” 梁漱梅脸色有些难堪,但到底还是朝严语宽慰说:“治疗效果未必会如愿,治疗过程也可能会很漫长,但只要你有信心,一定能出去享受阳光的。” “所以她早知道我进来这里会见不到阳光么……”严语难免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不过严语也没再多问,不一会儿,周师傅就到了。 这个周师傅该有六十来岁了,秃顶,两耳还留有一些灰白的发茬子,慈眉善目,像个温顺的老牛。 严语被束缚衣层层包裹,还绑着七八条皮带,连下半张脸都被黑色的禁食口罩给遮挡了。 但周师傅似乎并没有被这副“尊容”给吓住,想来是经常来理法,疯子也见过不少,见惯不怪了的。 他的手艺很出色,动作也快,刮头皮的声音很清爽很干脆,严语很快就感受到了头皮发凉。 “好了。”周师傅留下两个字,朝梁漱梅等人点头示意,而后又走了出去。 梁漱梅也不多说,帮严语做了清创,而后朝严语问说:“你这个状态,CT检查还能坚持吗?” 严语点头:“可以的,我还想着早点出去呢。” 梁漱梅也点了点头,走到门口,朝外头吩咐了一句:“我要带他去做CT扫描。” 两个男护工走了进来,竟是给严语戴上了脚铐。 严语也是苦笑:“没这么夸张吧……” 梁漱梅摇头:“从前几次的观察,我分析你的发作与幽闭恐惧有关,所以防备措施还是有必要的。” “幽闭恐惧症?我以前从没有过啊……”严语自然知道幽闭恐惧症,这是一种对封闭空间的焦虑症。 如果你没听说过,那么你想想,一个活人被困在地底下的棺材里,是什么样的心情,大概就能体会那种恐惧了。 严语并没有幽闭恐惧症,这不是他胡乱说的,也不是他从未体验过,因为在龙浮山之时,他曾跟着老祖宗修行,在后山禁地,他被关过好些天。 梁漱梅并没有接受严语的说法,而是谨慎地说:“或许幽闭空间是刺激点也未必,咱们不能冒险,只能委屈你了。” 严语也不再多说,任由那两个护工给他戴上脚铐,哐哐当当拖着链子,来到了放射科。 放射科的医生见了这场面,也大皱眉头。 “咱们要把他身上带金属的东西全部除去,否则照不了……” 梁漱梅似乎早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换成绳子,就好,他扫描的是头部,影响不大。” 放射科医生也有些不耐烦:“省里就只有咱们医院这一台CT机,排队单子有多长你也是知道的,不少贵宾也都在排队,他插队也就算了,还搞这么麻烦,太耽误时间了……” 梁漱梅也有些气恼:“老陈,在病人面前发牢骚,你觉得合适么?这是院领导同意特批的,你有意见去跟领导说去!” 放射科的医生嘀咕了两句,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严语被带到更衣室,又有几个护工过来“支援”,五六个人战战兢兢解开严语的束缚衣。 严语笑了笑:“不用害怕,我又不咬人,这不是清醒得很么?” 当他说出“不咬人”这三个字之时,皮制的禁食口罩还没解下来,护工们以为他说反话,手都抖起来了。 严语也是哭笑不得,此时梁漱梅从外头走了进来,朝几个护工说:“放心,他现在很清醒,动作都快些,别让陈医生多等,不想再听他 唠叨了。” 护工们这才放心下来,七手八脚将严语的衣服都给扒了,换上宽松的病号服,又用绳子把严语给捆了起来,抬到了担架床上,直接推进了CT房。 房间中传来轰隆隆的机器声,虽然不算太刺耳,而且很是低沉,但总给人一种紧张感。 严语被护工从担架床转移到了CT床,护工便散开了。 梁漱梅也不知道在外头与放射科医生商量什么,再没见他进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忘记了严语的存在。 机器低沉迟缓的轰隆声,反倒让严语感到格外的“安静”,他看着灯光,突然便听到了赵恪韩的抱怨声。 “这鬼地方太讨厌了,你最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只好你离开这里,马上离开这里!” 严语想知道的实在太多太多,如果赵恪韩肯说,那最好不过,但严语此时却没有着急。 因为他能听得出赵恪韩的恐慌! “你不是说自己如何强大吗?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赵恪韩暗骂了一句:“你个蠢蛋!你要是做了这个检查,可就下不来床了,你要是死了,我也跟着遭殃的!” “只是做个CT而已,怎么会死?” 赵恪韩骂道:“真是个木头脑袋!正常人做这个检查当然没问题,你脑子里有个肿瘤,做了检查就会爆开,不死才怪!” CT检查相对于国内而言,此时仍旧是新技术,接触的人并不算太多,严语并非全知全能,虽然看书很多,但不看国外医学期刊之类的,是没法得知这类信息的。 对于赵恪韩的话,他也保持着谨慎的态度。 赵恪韩知道的事情很多,比严语要更多,这是毋庸置疑的。 这件事关乎到严语的生死,赵恪韩不是轻易低头的人,如今服软,严语也难免会心生疑虑。 心绪一动摇,赵恪韩就更是来劲了。 “你不信我也没关系,但我告诉你,谁都没有第二条命,这种事情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么!” 赵恪韩此时还要再说,但厚厚的金属推拉门突然被打开,赵恪韩的声音也倏然消失了。 梁漱梅走进来,把严语的禁食口罩给解了。 “一会你听从陈医生的引导完成检查就行,我在外面等你,尽量放松,但也别睡着。” 严语终于忍不住:“梁医生,这个CT检查有没有危险性?” 梁漱梅皱了皱眉头:“你说的危险性指的是哪方面?” 严语也不隐瞒:“如果我脑里有肿瘤,做这个检查会不会死?” 梁漱梅微微一愕,而后有些好笑,但笑容很快又消失了。 “说实话,我自己也没体验过CT检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你的紧张是很正常的。” “严格来说,医学检测和治疗都存在风险,只是看风险高低罢了,目前为止,尚未发生过这样的案例,但我们也不能武断地说完全没有风险……” “我只能说,CT检查的风险评估很出色,这是风险最低,效果最好的检查手段,目前为止,是这样的。” 梁漱梅没有拍胸脯说不可能,反倒更加的可信,但严语心中到底是不踏实。 倒不是因为CT的风险,而是因为越来越看不懂梁漱梅了。 她就像一架从不出故障的机器,只要涉及到医学方面的事情,她总能够保持着最淡定最专业的姿态与情绪。 就好像她穿上白大褂之后,就完全抛掉了自己的角色身份一样。 梁漱梅轻轻捏了捏严语的肩膀,宽慰说:“你放松些,不要太紧张,一会儿就好了,没事的。” 在严语看来,这已经是她最“出格”的举动,可见她也是煞费苦心,希望严语做这个检查。 严语心中总觉得怪怪的,此时心血来潮,又或者灵机一动,突然朝梁漱梅问说。 “梁医生,你穿上白大褂是一个极其专业的医生,真不知道脱掉白大褂又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么?”梁漱梅有些恍惚,双眼放空,陷入了短暂的呆滞,就好像除了上班,她就再没有私人生活了一样,需要回想很久,才找到一些关于生活的细节。 见得梁漱梅不回答,严语又问了一句。 “梁医生,你有没有对自己产生过怀疑?” “怀疑?你指的是?” “如果你也有双重人格,一个人格是极其专业的精神科医生,而另一个,则是生活中的你呢?” 梁漱梅有些惊愕,因为严语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她在上班之时与生活当中,完全判若两人,是不是也算不同的人格? 虽然医学上早有定义,但界限其实有时候可以很模糊,标准分界线又在哪里? 更值得关注的是,严语为什么在这样的关头,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梁漱梅看着严语,心中的警惕,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一分分堆高起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另有所图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梁漱梅或许没有想到,严语会在这个时候,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短暂的惊愕之后,梁漱梅打算严肃地回应严语,因为她不想破坏医患之间这份难得的信任。 “你说的状况确实存在,但这只能算是双重性格吧,与双重人格还是有所区别的,如果认真计较起来,甚至连双重性格都不算,只能说我喜欢专注于某样事情罢了。” “我一直没有好好跟你说一说,既然你问起,那我们就先谈一谈吧。” 梁漱梅正说着,放射科医生已经有些不耐烦地敲门了:“好多人还等着呢!” 梁漱梅瞪了他一眼,那医生只能嘀嘀咕咕走回了操作室,不敢再来打扰。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被催眠吗?”梁漱梅率先抛出这么一个问题,严语自是摇头。 “因为容易被催眠,也是双重人格患者的一种特质,而这种特质,正是与某个关键因素有关,这个关键因素叫做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顾名思义,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是指无法识别分离出来的亚人格,以你为例子,你分离出了赵恪韩这个亚人格,但你并不知道他的来历,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双重人格是具有两个相对独特并互相分开的亚人格,是癔症性的分离性心理障碍,而我知道我在医院该做什么,也知道在家里做了什么。”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严语并不是要跟她抬杠,只是赵恪韩适才的暗示太过强烈,严语难免产生了动摇。 严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梁漱梅似乎觉得严语还没有放下顾虑,便继续解释说。 “这么说吧,我已经确诊你是双重人格,这点你应该没有疑虑吧?” “那么我是怎么判断的呢?这里有个标准,我也跟你讲讲吧。” “首先,你存在两种不同身份的人格状态,如果你不信我的笔记本,那么录音卡带可以作证,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放给你听。” “当然了,也不排除你还有第三重人格,甚至更多,但以目前的观察就结果来看,两种人格是已经确认无误了的。” “接下来的一个特征是,你没法回忆重要的个人信息,你并不知道赵恪韩做了什么,两种人格轮流,或者说周期性地控制着你的行为。” “第三个,也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通常来说,这种症状并非某种物质的直接生理作用,比如药物影响,更不是一般性的躯体疾病引起的。” “我推断的原因有几种,一种是创伤性的生活事件,结合事实来看,有可能是蒋慧洁受到伤害,刺激了你。” “又或者是成长过程当中防御能力的增强,当你无法自我保护,失去了外部支持的时候,就会催生出一个更加强大的亚人格来保护自己。” 梁漱梅如此认真详实地解释病情,尚且是第一次,严语心里也算是有些踏实了。 “我知道你过得很辛苦,甚至痛苦,你情绪有波动,也属正常,但只要咱们相互信任,一起努力,就一定能渡过去,你还有什么疑虑,现在就可以告诉我。” 严语沉思片刻,朝梁漱梅露出笑容来:“没了,谢谢你,梁医生。” 梁漱梅也笑了,扶着严语的后背,让他平躺到CT床上,便走了出去。 机器运转起来,轰鸣声更明显,严语的紧张感却消除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他心里仍旧有些不安,仍旧觉得这机器随时可能会将他吞没,但已经没有太多抵触了。 过程也并不漫长,甚至有些短暂,当严语适应了之后,护工已经进来,将严语架到更衣室,又将束缚衣层层包裹严语。 戴上了禁食口罩之后,护工们才如蒙大赦,一个个汗流满面,也不知心里承受着多大的恐慌。 看着他们的表现,严语心里也有些难受。 曾几何时,他强忍着心中孤僻,努力融入社会,伪装也好,假扮也罢,他都成为了具有亲和力的老师,尤其是孩子们,对他都非常的喜爱。 但现在,人人视他如怪物,这种心理落差,若说还能坦然接受,那根本就是骗人的。 回到病房没多久,梁漱梅就拿着报告回来了。 她的脸色并不好看,朝严语说:“片子已经初步看过了,你脑部有个占位性&病变……” “占位性&病变?是什么?” 梁漱梅皱着眉头:“极有可能是肿瘤,不过性质如何,要做开颅定向活检才能确认……” “我脑子里有肿瘤!”梁漱梅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炸得严语头皮发麻。 倒不是因为这个肿瘤,而是因为没做CT之前,赵恪韩就已经提醒过严语,梁漱梅此时的话语,正正应了赵恪韩的话! 严语在发汗,视线有些模糊,对于梁漱梅接下来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到,只看到一道模糊的黑影,出现在了梁漱梅的背后。 “我刚刚跟你说什么来着?这回你该信我了吧?” “他们非但说你有肿瘤,还要切开你的脑壳,切开你的脑壳啊!蠢货!” 严语的内心仍旧在否认,他朝赵恪韩问:“不会的,她为什么要害我?她切开我的脑壳又有什么目的?” “你终于想了解这个女人了吗?你这蠢货就是太相信女人,否则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就像父亲一样,要不是因为女人,他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你别胡说八道!”赵恪韩已经在诋毁严语的父母亲,严语哪里能忍得住。 赵恪韩也知道适可而止,不再刺激严语,而是诱惑说:“你想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必须先从这里逃出去,否则什么事都干不成,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严语在接受督导组监视居住之时,就曾有过这样的念头,因为凶手还逍遥法外,秦大有和大小双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调查。 但发生了“暴走”伤人的事情之后,严语也冷静了下来。 查案还有别人去查,可自己一旦失控,伤害到无辜之人,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眼下赵恪韩却告诉他,连梁漱梅都不是好人,感觉他认识的每个人,都另有所图,都要害他一样。 “不会的,这应该只是巧合,我不信!”严语的内心在否认,赵恪韩却冷笑了起来。 “你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验证的。” “验证?我怎么去验证?” 赵恪韩双手搭在梁漱梅的肩头,嗅闻着梁漱梅耳边的头发,表情颇为沉醉,回味良久,才朝严语说。 “这个女人为什么没拿拍出来的片子,而只是拿了一份报告过来?” “因为报告可以随便写,但片子却是实实在在的结果!你现在问她要片子,看她肯不肯给你,一切就都清楚了。” 赵恪韩的话就像一颗颗铁钉,打入到严语的脑子里,严语终究是抵不过。 梁漱梅还在说着些什么,严语却突然开口问:“梁医生,我可以看看片子吗?” 梁漱梅微微一愕,似乎有些吃惊:“CT的阅片是非常严谨和专业的一件事……” “怕我看不懂?你可以给我讲解,不是么?”严语听得梁漱梅推搪,心里就更加失望。 “我确实可以给你讲解,不过报告结果已经出了,就在我手里,现在就可以给你看,报告一目了然的……” 严语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我还是想亲眼看看,脑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梁漱梅迟疑了片刻,终究点头说:“好,不过这里是精神病院,片子已经转给市医院肿瘤科的刘主任了,等他看完了,我再拿过来给你讲解吧。” “这么快就转出去了?”严语心里如此想着,但到底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朝梁漱梅笑着说:“那就麻烦梁医生了。” 梁漱梅微微点头,但严语看得出来,她的情绪并不是很好,有些悻悻地要离开。 严语看着她的背影,又问了一句:“哦对了,梁医生不是说过,我的双重人格并非躯体上的疾病造成的,那么,拍这个脑部CT的临床意义在哪里?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严语说出这个话的时候,赵恪韩的阴影就站在梁漱梅的身边,对严语的举动似乎非常满意,给严语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就好像在说,你个蠢货终于上道了! 许是赵恪韩的出现,让严语的气质发生了变化,梁漱梅也越发不安起来。 她没有正面回答严语,只是敷衍说:“你要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都是很有必要的,你想知道,这也很正常,我会慢慢解释给你听的。” “不过不是现在,我要先去参加会诊,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做一下心理建设吧。” 梁漱梅如此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严语看来,她这样的举动,就跟落荒而逃没有太大的区别,此时再看赵恪韩,严语觉得这个亚人格的存在,也未必都是坏事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说逃就逃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梁漱梅的逃避,让严语感到更加的忧虑,但他不得不警惕赵恪韩,因为这个赵恪韩戴着神秘凶手的面具,只崇尚力量,即便伤及无辜也在所不惜。 其实严语也知道,严语是他,赵恪韩也是他,或者说是他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崇尚力量,甚至不惜伤及无辜的,同样是他严语,或许只是内心深处的恶念,跟每个人一样,都有着阴暗面,只是正常人的恶念会被道德观一直约束罢了。 赵恪韩对严语这样的想法似乎很不屑,梁漱梅前脚刚走,他就出现在了严语的面前。 “你知道自己最令人讨厌的是什么吗?” 严语心烦意乱,或许这也是赵恪韩能够随意出现的原因,他的情绪太不稳定,以致于这个亚人格渐渐占据了主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最开始的时候,只有严语陷入昏迷,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这个亚人格才会出现,如今他却已经来去自如,这也反应了严语的状况越发严重了。 “你太优柔寡断,不干脆利索,还在被所谓的仁义道德束缚,这些都只能削弱你,除了虚名,什么也得不到,等你明白了,就不再需要我了。” 严语不想跟赵恪韩讲道理,因为赵恪韩是他催生出来的,那么这些道理,赵恪韩必然都懂,说了也白费力气。 “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关心这个,顾虑那个,你能做成什么事?”赵恪韩越是气恼,严语就越是沉默。 赵恪韩似乎也发现了严语的意图,此时也不再嘲讽,而是朝严语说:“你信不信我能帮你把片子弄来?” “你想干什么!”严语顿时警觉起来。 因为赵恪韩要去找片子,必然又要控制他的身体,这个亚人格每次控制严语的身体,可都没有好事发生! 赵恪韩发出阴险的笑声来,面具上的金光在蠕动,似乎情绪都通过面具金光的波动来表现。 “别紧张嘛,我趁你睡觉的时候偷偷溜出去玩玩,你不是觉得自己本事大吗?今晚可别睡着哦,睡过去了的话,我可要出去大开杀戒了……” 赵恪韩说完,朝严语挥了挥手,就消失不见了。 严语本不想跟他讲道理,但赵恪韩要去拿片子,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来,他本想劝说,赵恪韩却仿佛看透了严语的心思,竟直接隐匿了起来。 严语没法主动召唤赵恪韩现身,虽然他很努力去尝试,但根本做不到。 照着梁漱梅的讲解,双重人格有分离身份识别障碍,不同的人格会周期性地掌控主导地位,而且互不干涉,也不会察觉到另一个人格的存在。 但严语现在明知道赵恪韩的存在,而且还清楚地意识到,赵恪韩就是自己的亚人格,这种状况又该如何解释? 有时候严语甚至认为,赵恪韩根本就不是自己分裂出来的亚人格,更确切地说应该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人物,臆想症与人格分裂可是有着区别的。 赵恪韩消失之后,严语一直警惕,也不敢轻易睡过去,护工过来给他解开禁食口罩,喂了食物之后,便如蒙大赦一般逃了出去。 他被强制束缚衣层层包着,身上还勒着七八条皮带,只能躺着,也动弹不得,早先还觉得浑身发痒,难受得紧。 可渐渐适应之后,束缚衣就像坚硬而紧贴的壳,而且越来越暖和,困意不断侵蚀,严语只能强打精神。 许是赵恪韩从中作祟,又许是环境太过安静和枯燥,人就难免胡思乱想起来。 墨菲定律说,越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发生的概率反而越大,就好像新手踩着自行车,看到前面有个坑,心里不断呐喊着千万不要掉坑,最终反倒掉坑里。 而在心理学上,也有个类似的原理,叫做白熊效应。 简单来说,就像某部电影里的一句话:不要去想一只大象。 当你有这个念头的时候,你的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象一只大象了,大脑越是不让想的事情,反倒会不自觉地想起来。 此时的严语正是受这种心理效应的折磨,赵恪韩越想让他睡,他越是不想睡,但身体反倒越困。 他越不想去思考,脑子里就越是回想更多的记忆,而且会陷入恶性循环,使得自己越来越困乏。 严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屋顶挂着一盏25瓦的白炽灯,显得有些昏黄。 自己正躺在一个板床上,盖着一条小毯子,周围是些木头和工具,充斥着一股子木头的清香气味。 让他吃惊到一下子彻底清醒的是,身上的束缚衣竟然不见了,赵恪韩控制了他的身体,逃出了精神病院! 严语想要坐起来,肩关节却疼了厉害,竟是脱臼了,而且两边肩关节都脱臼了! 严语也曾想过如何才能摆脱束缚衣,没想到赵恪韩这么狠,竟然将自己的肩关节弄脱臼,来逃脱束缚衣! 当肩关节脱臼之后,能够极大地增加活动的角度和空间,以此来挣脱束缚衣,但正常人想要将自己弄脱臼,即便有这个勇气,也没这个法子,赵恪韩如何能做到,严语根本想都不敢想。 也难怪严语会怀疑赵恪韩并非亚人格,因为如果是亚人格,应该如严语这般爱惜自己的身体才对。 但手指的指甲刚刚被抠掉也就算了,现在为了逃出来,连两侧肩关节都弄脱臼,这就太过分了。 严语本只是想坐起来,没想到肩关节脱臼,疼痛之下,滚下了床来。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敢呼救,只能挣扎着坐在了地上,靠在床边喘气。 也好在地上全都是木屑,倒也没摔着,饶是如此,牵扯之下,肩关节也是疼得他呲牙咧嘴。 严语吃苦太多,这种程度的疼痛还是能够忍受的,但能忍并不代表不痛,更何况,严语还在担心,为了逃出来,赵恪韩是否伤害到别人了。 不过眼下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除了肩关节脱臼,似乎没有其他血迹或者痕迹,倒也让严语稍稍宽心下来。 “难道是翁日优的家?” 这位老兄是搞根雕手艺的,这里这么多木头和工具,又遍地是木屑,想来该是翁日优的家里。 由此也可以看出,赵恪韩能够分享严语的信息,严语知道的,他都知道! 这就再次违背了梁漱梅曾经讲解过的标准,两个人格应该是相互独立,存在识别障碍才对,但赵恪韩却能提取严语的知识和信息,而严语却并不知道赵恪韩在想些什么。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严语甚至怀疑,赵恪韩才是第一人格,他只不过是分裂出来的亚人格罢了,否则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但这就意味着严语本就是恶人赵恪韩,如今这个严语,不过是分裂出来的好人亚人格。 这是个深思会发狂的问题,是万万不能碰触的,严语果断收回了自己的思绪。 此时房门吱呀打开,进来的却不是翁日优,而是傅卓玉! “怎么会是你?” 傅卓玉也来气:“我还想问你呢!你大半夜找到我这里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可听说你被关到精神病院里头去了,你现在……” 严语想了想也就释然了,因为赵恪韩是个精明鬼,傅卓玉是个医生,肯定能够帮他处理脱臼的问题。 “先别说这么多,帮我把关节接上。” 傅卓玉迟疑了片刻,朝严语问说:“你不会对我动手吧?要真动手,我可不接。” 严语苦笑:“行了,我现在喘气都没力……” 傅卓玉朝严语的指头扫了一眼,想来适才也检查过严语的状况,当下也就不再啰嗦了。 他走到前面来,朝严语说:“一般肩关节整复术起码需要两个人配合,三角发力,通过牵引来复位,现在就我一个人,只能用老头子的土办法了。” 严语又没得挑,只是点头应下。 傅卓玉脱了鞋,双手拉住严语的小臂,单脚站立,另一只脚卡在严语的胳肢窝,朝严语说:“深呼吸。” 严语依言呼吸,傅卓玉却突然发力,双手往后一拉,脚往胳肢窝里用力一顶,喀嚓一声,关节头就这么滑回去了! 严语整个人都松了下来,休息了一下,傅卓玉又照着这法子,将另一侧的肩关节也复位回去。 “在这里等着。”傅卓玉丢下一句话便出去,不一会儿端来了饭菜。 严语在精神病院里都是吃流食多,牙齿都快松了,此时见得硬菜白饭,也是双眼发亮,虽然十指受伤,包裹成一个个萝卜头,但还是爽快地吃了起来。 一边吃着,严语一边试探着问:“我带来的那张片子,你懂看吗?” 严语这也是假设赵恪韩搞到了CT的片子,没想到傅卓玉只是冷着脸,过得许久才挪动了屁股:“我是你的仆人还是怎地……” 虽然这么抱怨,但他还是出去,拎着片袋回来了。 “要不是看了你这片子,我才懒得理你……” 严语听的这话,心里也咯噔一下,难道他知道自己脑子里有肿瘤,没救了才可怜自己? “什么意思?”严语有些紧张,但傅卓玉却放松了:“片子什么异常也没有,起码能说明你脑子没问题,不然我敢安心把你胳膊接回去?” “什么异常都没有?没有肿瘤?”严语本以为自己会惊喜,然而认真想想,却是半点惊喜都没有,反倒愤怒起来! 因为这证明了赵恪韩的话,梁漱梅在欺骗他严语! 第一百二十章 寻求共存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当赵恪韩阻止他做CT检查之时,严语的疑虑尚未发酵,此时听得傅卓玉看片子的结果,严语感觉自己的信任都被击溃了。 原来赵恪韩并没有欺骗他,真正欺骗严语的,反倒是他付出了所有信任的梁漱梅! “这个片子不会有假吧?”严语仍旧有些不死心,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来,梁漱梅骗他到底有什么动机。 傅卓玉摇了摇头:“你看,CT的片子上有你的姓名、编号和年龄等信息,这是出片的时候一起打印出来的,所以是原始片子。” 傅卓玉的答案,彻底打灭了严语最后一点点希望。 在他的眼中,梁漱梅从来都是个专业至极的人,但身为一个医生,竟恶意误导患者,竟然告诉严语他有脑瘤,这是极其不专业,甚至别有用心的恶劣行径了! 更让他愤怒的是,梁漱梅辜负了他的信任,这才是最让他在意的! 因为背负着心中的秘密,他很少相信别人,很多事情就算林小余和蒋慧洁,他都从未提及。 但为了不伤及无辜,他选择了相信梁漱梅,也不知道自己催眠状态之下都说了些什么,可以说毫无条件地选择了信任,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你现在怎么打算?”严语心思翻滚之时,傅卓玉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啊,现在该怎么办? 梁漱梅帮他洗脱了嫌疑,却将他困在了精神病院里,而且此时看来,她同样是目的不纯,严语并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精神病院那边已经给他下了诊断,他现在是具有危险性的精神病人,会被采取强制措施,也就意味着,严语并不能光明正大地回归生活,只能躲躲藏藏。 这样的生活确实不是严语想要的,但他必须搞清楚,梁漱梅为何要骗他,这背后到底又有什么企图! 可如果不回去的话,最终还是要想办法靠近梁漱梅,思来想去,严语还是决定返回精神病院。 “麻烦你送我回去一趟吧……” “回去?精神病院?”傅卓玉也有些意外,严语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你等等,我去准备一下,把车子开出来。” 傅卓玉离开之后,严语沉默了下来,昏黄的灯光下,墙角的阴影波动起来,而后形成了赵恪韩的身影。 “现在可以信我了吧?” 严语迟疑了片刻,终究是问:“现在该怎么做?” 赵恪韩的面具金光大放,显然非常的得意:“你睡一觉,让我来做就好。” 严语没有摇头拒绝,反而问说:“你打算怎么做?” 赵恪韩哼哼了两声:“怎么做你不一样会反对?但片子要还回去,而且还不能被发现,你做得到?你知道精神病院的布局和路线?你知道我是怎么逃出来的?” 严语沉默了许久,而后严肃地朝赵恪韩说:“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赵恪韩不屑地“切”了一声:“你这种货色,凭什么跟我谈条件?关键时刻还不是要我救火?还不得我来给你擦屁股?” 严语也不跟他争辩:“我要是乖乖回去吃药打针,随便他们折腾,你能出得来?” 赵恪韩面具的光芒黯淡了下去,算是妥协了。 严语早就想好了,此时开口说:“第一,往后不能再伤害无辜,如果这条都做不到,我就算把脑子切了,也不会让你再出来!” 赵恪韩有些不耐烦:“你怎么就知道那些人是无辜的?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无辜的人!” “我不是在跟你讲道理,这也不是请求!”严语不想再啰嗦,因为跟赵恪韩谈条件,对他而言已经是巨大的失败了。 赵恪韩也并没有得寸进尺:“反正你就是这样的伪君子,我都习惯了。” 伪君子三个字很刺耳,但严语没有就此争论,跟自己争论实在不明智,赵恪韩说得出口,说明他潜意识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第二,我必须知道你的举动,我必须保持清醒。” 赵恪韩仿佛听到了笑话:“梁漱梅虽然骗你,但她说得没错,你跟我,只能同时存在一个,我说的话你又不信,这个做不到的。” 严语却坚决地摇了摇头:“你也别否认,你需要我,如果没有我的退让,你控制不了身体,我好,你才能好,否则你怎么会帮我做这么多事?” “咱们想要搞清楚整个事情,就必须想到共存的办法。” 严语从一开始全盘否认赵恪韩的存在,直到此时想要共存,虽然是妥协,甚至失败,但未尝不是新的方向。 毕竟赵恪韩也是自己的亚人格,彻底摧毁,就相当于毁掉自己的一部分,“诏安”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然而赵恪韩却似乎并不买账:“喂,这就是你的狭隘之处了,鼠目寸光的你,根本就没想过,我要的不是搞清楚整个事情,而是活下去!” “你总以为智珠在握,总是自信满满,但每次都遍体鳞伤,从来就没有危机意识,你的自以为是,才是最大的隐患!” 严语也没想到,赵恪韩已经将事情上升到了生死存亡的程度,这只能说明,赵恪韩知道许多严语并不知道的事情。 从这个方面来推测,赵恪韩的出现绝不是三次两次,否则他根本不会知道这么多严语无法得知的内情! 严语曾经最担忧的就是,赵恪韩这个人格,背着他做了多少事情,如今算是彻底验证了。 “你的说法我现在接受,所以,要活下去,我们必须合作,而不是争执,你同意么?” 赵恪韩浑不在意:“就你这样的蠢货,不拖我后腿就谢天谢地了,如果让我掌控身体,你早就做出一番事业来,何必这么潦倒落拓。”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严语听得出来,赵恪韩算是点头了。 此时傅卓玉从外头进来,朝严语说:“车开到外头了,咱们可以走了。” 严语往墙角一看,赵恪韩已经消失不见,但声音却传了过来:“让他给你几片强心苷。” 严语迟疑片刻,还是朝傅卓玉说:“有强心苷吗?给我几片……” 傅卓玉眉头微皱:“你有心律失常?” 严语哪里知道这些药物,只是点了点头:“前两天做了全面检查,医生给我开的……” 傅卓玉不疑有他,只好带着严语到了诊室,取出一盒药来。 严语扫了一眼,赵恪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是***,要洋地黄甙。” 这一次赵恪韩声音响起时,严语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几乎同时将赵恪韩的话复述了出来。 “洋地黄甙?”傅卓玉有些为难起来,因为***不是处方药,但洋地黄甙却是需要谨慎使用。 虽然不知道具体作用,但赵恪韩想要让主人格和亚人格共存,这个药物应该是关键,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严语也不含糊,朝傅卓玉说:“放心,我不会乱吃药。” 傅卓玉也就不再多想,从白大褂里取出钥匙,打开抽屉,取出一个小瓶子来。 “吃三粒。” 严语拿过瓶子,照着赵恪韩的指导,倒了三粒,干咽了下去。 “再吃三粒。”赵恪韩的声音再度传来,严语迟疑片刻,又倒出三粒来,傅卓玉却伸手阻拦了他。 “这个药的治疗量与中毒量差距非常的小,寻常人每次给药0.1,一粒就够,你这么吃会中毒的!” 严语也没想到这个药的效果会这么强,心中疑虑一起,赵恪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不是要跟我共存吗?这个药的副作用会引起幻觉,傅卓玉这里毕竟只是诊所,精神类药物是受管制的药物,他没资格使用,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严语闻言,也只能朝傅卓玉说:“放心,我有数的,还没傻到毒死自己的地步……” 如此说着,也不顾阻拦,严语又吞了三粒。 “走吧。” 想着往后估计还能用上,严语便将瓶子放进了自己口袋。 傅卓玉仍旧一脸的担忧,像看个怪物一般看着严语,但到底还是想抓紧把这个麻烦精给送走。 上了车之后,严语只觉得浑身发热,恶心想吐,晕眩得很,更要命的是头疼欲裂。 傅卓玉放慢了车速,朝严语说:“要不要停车休息一下?不如回我那里住一晚吧……” 严语想开口回答,但却如何都张不开嘴,反倒是后座上传来了声音。 “不用了,回去只能给你惹麻烦,还是赶紧把我送走吧。” 赵恪韩吊儿郎当地坐在后座上,他一发话,动的却是严语的嘴! 药效果真有用,严语仍旧保持清醒,但赵恪韩能控制他的嘴巴说话了! 而且这分明就是赵恪韩的说话风格。 傅卓玉虽然每次都嫌麻烦,巴不得严语离他远远的,但每次都会给严语提供必要的帮助。 赵恪韩此时这么说,大大伤害了傅卓玉的感情,他本还关心着严语,此时却是赌气起来,一脚踩下,轰了油门,车速反倒更快了! 这么极端的说话和做事方式,严语总算是见识到了。 赵恪韩却不以为然,将双脚搁在前面的靠背上,朝严语哼哼说着:“别大惊小怪,事儿多着呢……” 严语此时倒是有些后悔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开始表演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失去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看着赵恪韩放肆发挥,就像青春期做的一场荒谬的梦,既有些厌恶,又无法压抑心中那股子躁动。 赵恪韩的人格魅力和严语截然不同,他刻薄又冷漠,却又洞察人心,三言两语就能够一针见血,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和目的。 傅卓玉本是关心严语的状况,被赵恪韩一句话顶了一肚子的气,将严语丢在精神病院门口,便调转车头愤然离开了。 “你打算怎么回去?”严语朝赵恪韩问道,因为现在他无法掌控身体,而赵恪韩看样子竟是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当然是走回去了?难道还会飞不成!”赵恪韩漫不经心,严语也是气得不行,再不过问。 门诊部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赵恪韩径直走到住院部门卫岗。 “喂,蠢蛋,到了这里,好好看我的表演,好好学学吧。”对于赵恪韩自信满满的话,严语也懒得回应了。 到了门口,安保人员马上快步出来,将严语拦了下来。 “喂喂喂,这位同志,是看诊还是探病?看诊请到门诊楼,住院楼不能随便出入,探病必须先到门诊楼去登记拿牌。” 因为这栋楼是重症病人的监护区,安保措施非常严格,安保人员也异常的警惕。 赵恪韩满不在乎地说:“我回来睡觉,要拿什么牌。” “回来睡觉?”安保人员有些狐疑地扫了一眼,而后双眸大睁,探头回值班室,盯着墙上的人像一会,又细细打量严语,反复对比。 赵恪韩指着自己的脸,不紧不慢:“没错,看仔细一点是对的,我就是严语,昨晚逃走那个。” 安保人员的脸色顿时大变,下意识去摸腰间的警棍。 这人看样子该有四十岁了,胡子拉碴,头发估摸着几天没洗了,都黏在了一起,但眼神犀利起来,却如发怒的掉毛老狗,年轻时候应该也是在江湖里摸爬滚打过的狠辣角色。 赵恪韩却仍旧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大家都是斯文人,别动手啊,你是想一辈子蹲在这小格子里当看门狗,还是想吃香喝辣?不如我给你一个机会?” 安保人员对看门狗三个字很是敏感,顿时怒了起来:“我现在也给你一个机会,伸手出来让我绑好!” 赵恪韩点头笑道:“不错,还有些骨气,我就做点好事,拉扯你一把。” 如此说着,赵恪韩便走进了保安亭里,四处扫了一眼,目光停留在了墙壁的画像上。 “还真别说,这照片还挺好看。”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满意又自恋。 “你到底想干什么?”安保也不敢进来,毕竟保安亭空间太小,严语又是极度危险的重症疯子。 “你是聪明人,我给你这个机会,一会儿你带我进去,你可以跟领导是我是你找回来的,这可是大大的功劳,你要不要?” 安保人员微微一愕,有些不知所措,手却有些颤抖起来。 这分明是诱骗别人说谎,但他就像诱惑亚当夏娃吃苹果的毒蛇,一旦动了这种心思,就很难再淡定了。 赵恪韩坐在椅子上,将双脚搁在桌面上,就像个主人。 “昨天因为我逃跑,你们安保科的科长受了责罚,领导对他印象已经非常不好,你今天把我带回来,这是大功一件,虽然没办法让你直接取而代之,但足够你调到监护区里当值。” 安保人员双眸微眯,挣扎了许久,最后终于松开了警棍,朝赵恪韩问:“我在哪里找到的你?” 赵恪韩哈哈一笑:“好,有胆色!” 虽说如此,他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朝安保人员问:“你叫什么名字?” “程荣达。” “程荣达……嗯,我掐指一算,你发达的日子也该来了,不过我现在饿了,想吃牛肉面。” 程荣达脸皮微微抽搐,但到底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他这样一个工作,收入应该是不会太高,这种困难的时期,牛肉面估摸着他也是三五个月才敢吃一次。 但赵恪韩这么一说,他就去摸自己的口袋,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见得程荣达转身要走,赵恪韩又提醒了一句:“你就不怕我跑了?把亭子的门锁起来吧。” 程荣达摇了摇头:“你不会跑。” 赵恪韩啧啧一声:“不错了,没看错人,不过我不喜欢别人打扰我,再说了,要是你同事过来,难免要抢你功劳,还是锁起来吧。” 程荣达果真取下了腰间的钥匙,正要锁门,赵恪韩又拉了拉抽屉,朝他说:“抽屉给我打开,我要看看来访登记表。” 程荣达皱起眉头,为难起来。 “放心,我就是无聊,随便看看,我一个精神病人,看个来访登记又能生出什么麻烦来?” “我喜欢看书,没点东西读一读,很容易狂躁,狂躁起来,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了。” 在严语看来,赵恪韩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然而这个念头刚升起,程荣达竟然果真过来,打开了抽屉!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严语终究是忍不住问了起来。 赵恪韩却卖了个关子:“一开始我就让你仔细看,认真学,你又仔细看吗?有认真学吗?” 严语受不了他的自恋,但心中却好奇,看起来老实巴交,落拓潦倒的程荣达,怎么就像吃了他的迷魂汤一样。 当程荣达伸手打开抽屉锁头的时候,严语认真一看,便见得他露出的手腕上,竟有一处被刮掉的刺青! “嗯,不错,你总算有点上道了。” “不是我给他灌迷汤,而是他本就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你别看这老小子一副蔫了吧唧的鬼样子,年轻时候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 赵恪韩给严语解释的时候,程荣达已经锁上了保安亭,快步往外走,应该是去买牛肉面了。 赵恪韩将厚厚的登记本打开,逐条浏览起来。 他的浏览速度极快,这表明他的目标非常的明确。 “你想找什么?” 赵恪韩朝严语“嘘”了一声,又默默翻找,过得片刻,点了点簿子,惊喜地叫道:“抓到老鼠了!” 严语往簿子一看,赵恪韩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名字上:“赵同龢!” 赵恪韩点了点头:“这老小子三天两头往这里跑,你觉得会是什么用意?” 严语一看,登记表上果真有好几次记录,而且非常的频繁! 本以为赵同龢彻底放弃了自己,专心去搞他的考古项目,没想到他只是表面敷衍,让严语放松警惕,私底下却仍旧没有放过严语! 非但如此,严语还在表格上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诸如罗文崇陈经纬,甚至关锐和于国峰孟解放等人,都登记在列! “他们一直没有放过我!”严语得出这个结论,怒火中烧! 原本因为梁漱梅的背叛,严语已经感到非常的失望和难过,如今看来,竟仿佛被全世界背叛了一样,所有的人都瞒着他,欺骗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别生气,光生气又有什么用,冷静下来才有想法,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赵恪韩此时就像人生导师一样,全局在握,却又谆谆善诱。 虽然他的姿态高高在上,但他的话并没有错,生气是没有用的,想对策才是正经事。 严语不是赵恪韩,没办法短时间内调整自己的情绪,虽然他已经极力在压抑,但终究是做不到。 想起于国峰等人与他的过往,再想想梁漱梅,他是如何都摁不住这股怒气。 赵恪韩冷哼了一声:“别光想着这些使坏的老鼠,你看看这两行,都是晚上的记录。” 严语一看,上面竟是齐院长和洪大富的名字,他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们都是晚上才来,说明他们是避开了其他人,偷偷过来打听自己情况的。 至于他们为何要躲着罗文崇等人,用意也就非常明确了,因为这两个人跟罗文崇他们的目的并不一样,也不想让罗文崇等人知道他们来过,起码他们是真的在关心严语! 这么一想,严语的心绪果真平静了下来。 人就是这样,在自以为失去全世界的时候,突然又有了支撑,即便只是一根稻草,能让你抓住,都不至于沉沦下去,反倒再度涌起了希望与斗志。 赵恪韩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消消气,先把这些记录背下来,稍后我们要去看看,这些时间点,他们都干了些什么,这样就能弄清楚他们的真正目的了。” “为什么让我来背?” 赵恪韩朝严语眨了眨眼睛:“你不是说咱们要同进退共存亡么,当然要共享信息,再说了,你背东西比我厉害,还是你来吧。” 严语也不再多说,当即将记录逐条默记。 此时程荣达已经从外头回来,果真将牛肉面给买了回来,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大块酱牛肉,裤带宽面,浮着红油,清脆芳香的葱花,热气腾腾,无一不在挑逗,味蕾都一颗颗躁动了起来,舌底的口水就像泉眼一样喷涌出来。 “啧啧,下了血本啊老弟,我就不客气了。” 赵恪韩用袖子擦了擦筷子头,闷头大口吃面,而程荣达则仍旧留在亭子外头,反倒四处警觉,看起来他更像逃跑的贼,赵恪韩则是这里的安保。 第一百二十二章 真正面目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一大碗热腾腾的牛肉面下肚之后,赵恪韩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而后打开抽屉,取出了程荣达的劣质香烟,点了一根,看着保安亭外的程荣达,又抽出一根递给了他。 程荣达竟然有些意外,就好似他真的接受了角色的转变,赵恪韩才是主人一样。 严语对此也颇感疑惑,但转念一想,如果程荣达果真是赵恪韩所说的那一类人,一直在等待翻身的机会,如今机会出现,他自是死命抓住,如此也就不算太意外了。 “走吧,带我进去。” 程荣达此时终于挺直了腰杆,像个得胜将军一般走在前头,领着赵恪韩走进了住院楼。 “先去放射科,把这个片子给还了。” 程荣达点了点头,便往前引路。 此时的放射科显得有些冷清,平日里排着的长队都消失不见了,医护人员个个忧心忡忡,想来片子不见也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是不是他?” “看着很像啊……” “快告诉陈主任!” 赵恪韩的现身到底是引起了注意,有人将程荣达悄悄拉了过去,低声耳语,而后马上变了脸色,躲避瘟疫一般退避三舍。 赵恪韩却不以为然,朝程荣达问说:“这种感觉是不是很爽?” 程荣达稍稍抬起头来,算是回答。 放射科的陈主任就是先前接待严语的那位,从办公室里快步走出,也是怒火中烧,朝这边奔了过来! “你威胁医技人员,强夺CT片,怎么还敢来!” 赵恪韩没有说话,反倒是程荣达上前去,压低声音劝着说:“陈主任你稍安勿躁,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找回来,他情绪不太稳定,主任也该知道,还是不要刺激他的好……” 陈主任也咬牙切齿:“你蠢啊!这么个疯子,你竟然没铐起来,万一发起疯来,你说怎么办!” 程荣达有些为难:“陈主任你知道的,我只是看门,又不是警察,哪里能随便铐人,就算他是病人,要采取强制措施,也要安保科其他同事来做……” “你……”陈主任终究是把话收了回去。 “你带他来这里干什么?” 程荣达将手里的片子交给了陈主任:“这是他来的时候拿着的,我觉得应该交给主任……” 陈主任抽出片子一看,脸色大喜,总算是放心下来。 “谢天谢地,哦不,该谢谢你,总算是找回来了!” 程荣达谦逊地说:“这本就是我的工作,没什么好谢的……” 如此说完,转身要走,陈主任却拉着程荣达说:“你把他拖在这里不要走,我去通知其他人,把他捆起来才好办!” 虽然极力压低了声音,但赵恪韩还是听到了。 “陈主任,你这就有点过分了。” “要不是我把片子拿回来,火该烧你屁股了吧?转眼就恩将仇报,你这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陈主任稍稍后退,躲到了程荣达的身后来,朝严语说:“还不是你夺走了片子,才闹到这个地步的么!” “这本就是我的片子,你们藏起来本就不对,剥夺了患者知情权,闹起来烧屁股的不止你一个人吧!” 赵恪韩此言一出,陈主任脸色大变,心虚地说:“我……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 “他又开始胡言乱语了,老程,快把他绑起来,快!” 赵恪韩瞥了他一眼,眼神如刀:“你是在说我是疯子咯?” 话音一落,赵恪韩便冲了上去,作势要抓陈主任,程荣达一把将赵恪韩摁在了地上! “快去叫人!”程荣达朝陈主任大声求助,整个放射科都乱了起来。 过得一会,一群人涌进来,不由分说就将赵恪韩给绑了起来,甚至将禁食口罩也戴了起来。 赵恪韩此时朝程荣达投去一个眼神,后者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充满了感激。 经过这么一手,程荣达好歹是有了往上争取的资格了。 严语朝赵恪韩问:“你为什么要帮他?” 赵恪韩白了严语一眼:“还不是为了你么。” “为了我?” “你不可能逃外面去,但也不可能在这里住一辈子,我知道,你住这里就是想消灭我,但你不会得逞的。”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你不该除掉我,灭了我之后,你只能生不如死,被人当成真的疯子,一辈子也走不出这里!” 听得赵恪韩的话,严语也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这跟你帮助程荣达又有什么关系?” 赵恪韩忍不住骂了一句:“蠢,以后你想进进出出的,还不得找个内应?” 严语恍然大悟,如果程荣达成了内部安保人员,往后他想要逃出去,就有人能帮忙了! “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 赵恪韩不以为然:“我计划的东西还多着呢,像程荣达这样的人,可不止三五个,以后你就知道了。” 严语完全没想到,本以为帮助程荣达只是赵恪韩一时兴起,此时看来,他似乎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但更让严语感到不安的是,赵恪韩能做出这么多事,他却毫无察觉,只能说自己失去意识绝不是一次两次,赵恪韩背着自己做过多少事,做过什么事,自己完全不知情,想想都可怕! 内心对话之时,严语已经被人送回到了病房,梁漱梅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此时严语无法控制身体,只能继续观看赵恪韩的表演。 “你为什么要跑出去?” 梁漱梅的脸上没有了笑容,只有不满和愠怒,这种神色变化,严语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得不说,这样的梁漱梅才有人情味,以往的梁漱梅反倒像一台没有感情的医疗工具。 赵恪韩的嘴角翘了起来,朝梁漱梅说:“你过来些,我只对你一个人说。” 梁漱梅看了看周围的安保人员,到底是走到前面,稍稍蹲下,将耳朵凑了过来。 “呼……” 虽然隔着禁食口罩,但从细微的声音,能听得出来,赵恪韩竟然朝梁漱梅的耳朵吹气! 梁漱梅耳后细细白白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脸色通红,就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你……你不是严语,赵恪韩你到底想干什么!” 虽然全身被束缚衣包裹,连脸上都戴着禁食口罩,但仅仅只是凭着一个举动,梁漱梅就已经得出了判断。 “看来你们的互动和交流不少啊……”严语倒不是吃醋,而是因为赵恪韩与梁漱梅的互动,他是一点都不知情的,因为梁漱梅直到此时为之,都没有将录音卡带还给他。 赵恪韩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看人永远不要看表面,比如这个女人,别被她的笑容骗了。” 赵恪韩也不再分神和严语交谈,而是朝梁漱梅问:“你这样骗他可不好,他要是发现了,你就不怕他崩溃?” 梁漱梅面无表情:“我没有骗他。” 赵恪韩也不纠结,而是继续说:“你们伪造报告,这总该是事实吧?要是事情捅出去,你们违反了诊疗规程,轻则吊销执业资格,重则承担民事责任,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梁漱梅仍旧如石头一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并没有伪造报告,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报告。” 赵恪韩啧啧一声:“虽然是耍赖,但不得不说,你耍赖起来的样子才有人味,还别说,真有几分动人啊……” 梁漱梅脸色难看起来,但并没有生气离开,而是强人怒气,朝赵恪韩问说:“他睡了多久?你为什么要回来?” 严语心里也颇不好受,梁漱梅欺骗他的事情,已经确凿无疑,此时再看,她与赵恪韩这个亚人格的沟通,反倒更加直接和坦诚,完全将自己的人格当成傻子一样戏耍! “你到底是关心他睡了多久,还是关心我为什么要回来?”赵恪韩略带戏谑地问,梁漱梅却有些气恼。 “你不说就算了,反正你回得来,就再不会放你出去了!” 得不到答案的梁漱梅果断站了起来,眼看着要离开,赵恪韩却又开口:“喂,我还是劝你一句,把录音卡带还给他,或者将实情告诉他吧,看他一直蒙在鼓里,我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严语知道,赵恪韩这番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但他对梁漱梅的答案仍旧十分的期待,他想知道梁漱梅的态度。 然而梁漱梅的回答,终究只能让他更加的失望:“这不可能,一旦让他知道,后果如何,你比我更清楚,你就是因为要保护他才会存在的,难道你想自寻灭亡?” 严语没想到的是,梁漱梅为了隐瞒,竟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 赵恪韩呵呵一笑,而后冷峻严肃起来。 “确实如此,我是为了保护他才存在的,保护他就是保护我自己,这是我的宿命,有时候,为了完成使命,不惜自寻毁灭,这叫做死士,父亲是这样,他是这样,没准儿我也是这样呢?” 听得赵恪韩这句话,严语也有些动容,然而又听得梁漱梅摇头说:“不会,你不是这样的人。” 如此说完,梁漱梅就离开了房间。 待得所有人都出去之后,赵恪韩才朝严语问:“现在,你该看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 严语沉默许久,而后朝赵恪韩说:“我想了解的不是她的为人,而是她的真正身份和目的!” 赵恪韩哈哈笑了起来:“总算是有点意思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蛊惑人心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听了梁漱梅与赵恪韩的对话之后,终于放弃了幻想,对梁漱梅的信任也最终土崩瓦解。 正如他对赵恪韩所说的那样,他并不想了解梁漱梅的真正性格,他想了解的是她的身份和目的! 但如今他被关在精神病院里,而且还是手背最森严,监控等级最高的病房,又如何能调查梁漱梅的背景? 于国峰等人虽然会来访,但既然他们都瞒着严语,想必动机也不会这么单纯,严语也不可能请托他们去调查。 洪大富和齐院长虽然也偷偷来打听过严语的情况,但只是从来访登记表上推测,而且也没法主动联系他们。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严语几乎想到了所有的可能性,但希望之门却全都关上了。 关键时刻,赵恪韩还是开口说:“你别忘了,我还有个人可以用的。” “程荣达?” “对,也不让他做什么事,只要他给洪大富或者齐院长通风报信就行。” 赵恪韩显得信心满满,但严语却眉头大皱:“他只是个门卫,根本没资格进来这里,就算他能进来,医生也不可能让他跟我接触吧?” 虽然已经知道了赵恪韩的用意,之所以帮助程荣达,就是为了安插他作为内应。 但在严语看来,这个事情非常的困难。 只要医院领导不是蠢货,就绝不可能因为一次立功,就重用程荣达。 或许会对他改观,往后有更好的工作机会,说不定也会想提拔一下,但绝不可能今天立功,明天就给你升职,毕竟是困难时期,工作并不好找。 再说了,医院工作即便只是门卫,也比外面要强很多,而且因为是公立医院,工作岗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即便领导想提拔,也不可能专门为了程荣达而踢走其他员工,硬生生腾出一个“坑”来。 这种想法只是在脑海里闪现而过,但赵恪韩却很是欣慰的样子。 “你的脑子还是很活络的,只是有点拐不过弯来罢了。” “没错,医院领导不可能为了程荣达这么一个小小的门卫,就随便踢走其他人,但我们可以帮他啊!” “我们帮他?怎么帮?”听得赵恪韩的语气,似乎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当中,甚至连这一步,他都早已想到了。 也看得出,他想要帮助程荣达,并非一时兴起,但严语很是好奇,赵恪韩如何能够做到这一点? 赵恪韩很是得意,走到后头来,捏了捏严语的肩头,在严语的耳边说:“明天那些保安会进来,解开你的禁食口罩,喂饭给你吃,到时候你随便咬死一个,不就腾出一个空缺来了么?” “眼下工作不容易找,医院是公立机构,想要招聘新人,程序很麻烦,审批要很久,再说了,刚咬死了一个,谁还乐意来应聘?这种情况下,就只能从内部找人来填补空缺,你觉得谁的机会最大?” “当然是刚刚立了功的程荣达了!再说了,他这次立功,正是因为把你抓了回来,说明他有对付你的手段,这不正合领导的意思了么!” 赵恪韩说得头头是道,但严语却是白了他一眼,因为到了他嘴里,咬死一个人就像吃饭喝水一样。 虽然听得出他是调侃,但严语并不喜欢赵恪韩这种漠视生命的姿态。 “我不会这么做的。”严语果决地终结了这个话题,而且马上醒悟过来,又郑重警告说:“你也不许这么做,否则我就算把自己饿死,也要灭了你!” 赵恪韩却不再调侃了,而是认真地朝严语说:“这是你向外界传递消息的唯一办法,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梁漱梅会亲口给你解释吧?你你已经别无选择了。” 严语是非常能体会程荣达那种心情的,因为赵恪韩仿佛有种洞察人心的能力,他的言语总是充满了诱惑性与煽动性,而且往往一针见血,戳破你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致命弱点。 但严语并不打算妥协:“不,没有人别无选择,每个人都有选择,我宁可选择自己疯掉死掉,也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赵恪韩咬了咬牙根,戳了戳严语的后脑,骂说:“简直就是死脑筋!” “我可以告诉你,安保科里有个叫陆为霖的年轻人,是家里请托关系安排他进来的,但他自己非常反感这份工作。” “反感到什么程度呢?反感到他可以假装受伤请病假,反感到他故意去接触那些有着暴力倾向的重症病人,为的就是能够甩掉这份工作。” “当初你进来的那一天,因为你有七号病人的恶名,没有多少人敢来你的病房,但陆为霖却主动请缨。” “就这么一个人,你随便咬他一口,他就会像程荣达一样抓住机会,拼了命甩脱这份工作,程荣达就能够进来补缺,这不是伤害无辜,这是帮助了一个无助的年轻人!” 严语也没想到,赵恪韩竟然会丢出这样一番言论来。 首先,他并不确定陆为霖是否真有其人,其次,即便真有其人,赵恪韩又怎么能了解到这么一个保安? 就算能够了解到这个保安,他又如何知道年轻人心底的真实想法? 即便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但严语也不认为,咬他一口就是帮助了陆为霖。 帮助有很多种,或许咬人也是其中的一种方式,但如果带着明显的私人目的,那就不是帮助,而是利用。 在这件事上,如果严语没有任何动机,只是为了让陆为霖摆脱这份工作,才咬他一口,那就叫帮助。 但如今是为了让程荣达进来补缺,是为了帮他严语传递消息,才咬了陆为霖,这就不叫帮助,而是恶意伤害! 严语并非别无选择,但确确实实是走投无路,可即便如此,他也不会为了自己,而伤害别人,这是底限,这也是他与赵恪韩最大的区别,如果他真这么做了,那么就会被赵恪韩彻底取代了! 赵恪韩是彻底被惹怒了,素来老神在在的他,此刻几乎要跳到了严语的鼻子上,绕到前面来,指着严语骂道。 “你知道这个医院是省立精神病院,全国各地的疯子,甚至连杀人狂魔都被送到这里来么!” “你知道这些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吗!” “你也想步这些人的后尘是不是!” “你想死也别拉上我!” 骂了一通之后,他又突然叹了口气,蹲到严语的面前来,苦口婆心地柔声劝了起来。 “你呀,就是心太软,否则你就不会打小被欺负,母亲不会死,你在龙浮山也不会被排挤,只能躲在后山,跟那个老家伙学东西……” “你这小半生过得多苦,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吧?多少个晚上,你骂天骂地骂自己,为何不骂别人一句?” 赵恪韩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总能够将对方内心深处最触动的东西拿出来当谈资。 然而严语却知道,这不过是他蛊惑人心的惯用手段罢了。 赵恪韩却仍旧没有放弃,又转了一个姿态,站起来,背着手,望着门外,就好像他是悬在上空,掌控着整个医院的主宰一样。 “这个医院是个巨大的系统,旁的不说,单说安保工作,这里的保安承担了整个区域,包括门诊和住院、医技、后勤等等各部门,以及大大小小出入口的值守和安保。” “他们需要二十四小时严防死守,维持治安,守护医患,巡逻站岗,突发应急,甚至日常消防等等。” “这些工作是外人很难看到,也很难体谅的,很多人只以为他们站着看门,人模狗样,又能拿很高的工资,说出去也够面子,但谁知道他们的辛苦和危险?” 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有些跑题了,赵恪韩又强行拉了回来。 “所以,对于陆为霖而言,这不是工作,这是折磨,是灾难,是恨不得马上逃离的地狱!” “只要你咬他一口,只是一小口,他非但不会恨你,反而要感恩戴德,说不定通风报信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程荣达,陆为霖就可以帮你完成了!” “难道你不想像我说服程荣达一样,让陆为霖心甘情愿为你做事,又不会伤天害理么?” “这是双赢的事情,是皆大欢喜,不会有人因此而受伤,你有什么理由不接受?” 如果不是赵恪韩先前伤害无辜的恶劣行径,让严语看透了他的邪恶本质,就凭他这番话,就是石头也要开花了。 严语虽然没有改变主意,但到底是有些动摇了。 只是这么一瞬间的动摇,赵恪韩就像闻到了鸡蛋裂隙的苍蝇一样凑了上来。 “我也不要你马上答应下来,明早他们来喂食的时候,你自己问问陆为霖,如果发现我有半句假话,我就绝口不再提这件事,这样总可以吧?” 严语知道,赵恪韩在某种程度上,也体现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这种想法既然已经浮现出来,就再也压制不住,就像早先所言的白熊效应那样,再难从脑海中抹去了。 他不敢睡觉,因为担心赵恪韩会控制他的身体,做出可怕的事情来。 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些期待天亮,这份期待,与以往不同,因为他真的有点想见一见这个陆为霖。 他想问一句,他想知道,赵恪韩是否真的没有说谎,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又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途径或者什么人,了解到这些信息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彻底崩溃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陆为霖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虽然戴着口罩,但一双剑眉如刀削斧凿,眼睛清澈如泉,看得出是个俊俏的年轻人。 几个看护小心翼翼,似乎都不太愿意伺候严语,唯独陆为霖接过了餐盘,走进了房间。 他大咧咧地解开严语的禁食口罩,一如赵恪韩所言那般,似乎很希望严语能够伤到他。 严语并不想伤害任何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终究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多大了?” 陆为霖有些惊愕,但很快就露出怒容,往身后扫了一眼,压低声音骂道:“你个死疯子,不要瞎打听!” 严语并不清楚他是故意激怒自己,还是品质就是这么坏,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因为一句话,就改变自己的主意。 陆为霖咬了一勺饭,就往严语嘴里塞,就好像在投喂一头牲口。 说实话,不管他是什么目的,严语都有些生气,任谁被这么对待,心里哪能没点怨气? 严语的脸上还留着粉嫩新鲜的疤痕,因为心中有气,疤痕便红了起来,眼色一冷,陆为霖就不敢硬塞了。 “看来你并不喜欢这份工作。”严语试探着问了一句,陆为霖却眉头紧皱:“干你什么事!” 提起这份工作,似乎勾起了他很不好的回忆,陆为霖这次捏住了严语的嘴巴,将一勺饭硬生生塞进了严语的嘴巴。 赵恪韩此时出现在了严语的身后,在他的耳边说:“你看看他这样子,分明就是故意激怒你,趁机咬他一口,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年轻人,被咬一口又有什么关系?他这么对你,你心里的火气都快把我烧着了,还能忍多久?” 赵恪韩就像个善言的恶魔,在一步步诱惑严语步入黑暗的深渊。 严语原本却是对陆为霖产生了反感,赵恪韩这么一说,虽然他心生警惕,不断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冲动行事,但对陆为霖的印象却更加的不好了。 “你不喜欢这份工作,可以辞职,没必要拿病人撒气,你这样对工作不负责,也是对自己不负责。” 严语“苦口婆心”的劝说,实在是太过老派,听起来就像他已经七老八十,对于叛逆的年轻人而言,就好像听到了父母的唠叨一般反感。 陆为霖也顾不得这许多,朝严语骂道:“老子就不辞职,老子就喜欢这样,要你多嘴多舌!” 似乎想要证明他的话,陆为霖拼命往严语嘴里塞饭,巴不得将严语的嘴全都堵上。 严语用舌头将嘴里的食物一寸寸往外推,呼吸才顺畅起来。 陆为霖见得严语竟不气恼,反倒像是羞辱了他一样,转身朝其他看护说:“你们到门外抽根烟吧,这里我收拾就行了。” 几个看护本就有些不耐烦,而且严语又是极具危险性的重症患者,他们顿时如蒙大赦,朝陆为霖竖起大拇指:“算你小子仗义!” 几个看护离开之后,陆为霖取出手绢来,将严语嘴边和胸前的饭菜渣滓擦了擦,态度反倒缓和了下来。 “听说你发起疯来,连女医生都不放过,是不是真的?” 严语顿时皱起眉头,陆为霖却不以为然:“你们这些混蛋明明是想作恶,只是找精神病当脱罪的借口罢了,你爽的时候会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反正我是不信……” “像你这样的人,被关一辈子都不冤枉,我这么对你,你觉得恼火,那些被你伤害的人,就不恼火?” 严语本还怒火中烧,但陆为霖这番话说出来,严语反倒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 是啊,无论自己是否知情,他伤害过别人,这是不争的事实,虽说是赵恪韩这个亚人格操控了身体,但自己就真的无辜吗? 这么一看,这个陆为霖倒也不全是装出来,故意激怒他,而是对严语存在真的敌意和仇视。 严语冷静了下来,但陆为霖反倒显得很失望,他啧啧说:“呀,难得还有唾面自干的忍耐,可惜啊,你这不是有风度,而是缩头龟,懦夫行径罢了!” 陆为霖继续挑衅激怒着:“被骂还能这么坦然,你就没有半点羞耻心吗?” “我终于明白你的母亲为何忍气吞声了,因为她的儿子不中用啊!村里的孩子骂你野种的时候你没有反抗,他们欺负你的时候没有反抗,你母亲被人侮辱的时候,你也没有反抗!” “你不敢报复那个抛弃你们母子的男人,你不敢做这做那,只是抱着可笑之极的所谓的善良,其实就是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罢了!” 严语可以忍受他的挑衅,可以忍受他的辱骂,但涉及到母亲,严语是万万忍受不了的! 一股子怒火从心底燃起,就好像在沸腾的油锅里丢下一把火炬,轰一声便喷薄而出,将严语的理智彻底淹没! “啪啪!” 皮带被崩断,严语从半躺着的床上弹出去,一个头锤砸在了陆为霖的脸上! “咔嚓!” 他能听到陆为霖鼻梁骨断裂的声音,因为手脚被禁锢,严语倒在了陆为霖的身上,将这个口无遮拦的年轻人压在了身下! “哈哈哈!被我戳中了痛处,恼羞成怒了吧!你就是野种,你就是个懦夫,你母亲被欺负的时候,你也只能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床板有没有磕着你的头,一下两下,一下两下?” 严语彻底被愤怒占据,压在身下的年轻人,言语如刀,一下一下切割着严语的心头! “嘭!” 严语又是一个头锤,鲜血在陆为霖的额头喷溅起来,糊了他一脸,温热的鲜血让严语更加的狂热! “嘭!” 又是一个头锤,陆为霖却仍旧抬起头来,噗一声,将半口牙齿和血水吐在了严语的脸上! “懦夫!懦夫!懦夫啊!” 他满口含血,仍旧叫骂着,严语的头锤一个接一个,陆为霖已经面目全非,就好像绞肉机里混合在一起的血团! 他的眼睛在血色之中泛起光芒,却不是求生的欲望,而是比严语更炽烈的狂热! “来啊懦夫!来啊!继续啊!”他的牙齿已经完全被打断,虽然有些模糊不清,但仍旧在叫骂着。 严语的头锤一个接一个,他不知道眼前是陆为霖的血,还是自己的血,他只是想让这个讨厌鬼闭嘴,闭嘴! 年轻人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但他的叫骂却如刀似剑,刻骨铭心,直抵灵魂深处! 眼看着他的眸光渐渐黯淡下来,严语才停止了头锤撞击,鲜血滴滴答答落下,严语粗喘着,周围都是鲜血,就好像泡在血泊之中那般。 年轻人的眸光在这一瞬间,突然亮了起来,他发出了狂妄的嘲笑声。 “哈哈哈!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他的声音变了,严语听到这个声音,突然惊慌起来。 是的,陆为霖血肉模糊的脸,渐渐清晰起来,他的眼睛也发生了变化,只是眨眼间,他就变成了赵恪韩的样子! 严语猛然抬头,周围仍旧是一片漆黑,门外的看护们也消失不见了! 赵恪韩从他身下消失,地板上一个血坑,严语双手仍旧被束缚衣紧紧包裹,闷头趴在地上,这一切都是幻觉! 赵恪韩蹲在了他的面前,轻轻地躺下,就躺在严语的旁边,他枕着双手,就好像漆黑的天花板就是夜空,他透过天花板,能够看到满天的繁星,就好像小时候,他与母亲在院子里纳凉。 “你终于看到了吧,我是你创造出来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保护别人的是你,伤害别人的也是你!我就是你呀严语,哈哈哈!” 严语默默地趴在地上,突然悲从中来,眼泪冲刷血液,低低的抽泣,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 赵恪韩已经消失了。 刚才他头锤地板,此时又嚎啕大哭,哭了好久,走廊外头的灯终于渐次亮了起来。 仓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打开了铁门,只是瞅了一眼,便大喊起来,警铃大作,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严语能感受到身子凌空,就好像灵魂漂浮了起来,他的视野很模糊,知道有人在眼前手忙脚乱,有人拿着钳子,用针线为自己缝合。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些,但都没有聚焦到这些事情之上。 他的内心只有一个声音,他在呼喊,他希望赵恪韩能够再次出现,他希望能够与他解释和争辩。 然而赵恪韩,却再没有出现过。 天光大亮的时候,严语还没有睡着,即便用了麻药,他都非常的清醒。 梁漱梅等人都过来看过,不断地询问,严语却懒得发话。 直到中午的时候,几个看护走了进来,推着一辆小推车,虽然没有散发香味,但严语能看到,应该是给他送食物来了。 严语看了看几个人,并没有昨晚那个年轻人,或许是赵恪韩幻想出来的形象吧。 所有的一切,都是赵恪韩设下的圈套,仅仅只是为了让他看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暴力倾向,只想让严语承认,赵恪韩就是他严语,他要为所有的伤害,背负罪责。 看护们一个个战战兢兢,他们甚至穿着厚厚的防咬服,将严语当成了一条凶猛的狗。 其中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人走到了前头,不顾同伴们的示警,脱掉了手套,端起食物,走到了严语的面前。 他的眉毛很浓,眼神也很清澈。 “告诉我,你的名字。”严语看着这个年轻人问。 年轻人有些不耐烦:“关你什么事!” 严语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么,还是有希望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死守底线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年轻人不耐烦的语气,让严语仿佛又回到了夜晚的幻境之中。 他也不再询问他的姓名,因为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严语可以确认,这个年轻人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工作,不管他是陆为霖,还是李为霖周为霖,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该做的事情,严语必须要去做了! “一个学西洋画的,来当保安,给疯子当保姆,心情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说什么?”年轻人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严语的眸光停留在了年轻人的双手上。 他的双手修长白皙,没有茧子,而且端盘子的动作很别扭,可以看出他即便不是锦衣玉食,也是娇生惯养。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好,但指甲缝里有黑色的碳粉,指甲盖上还残留有铅笔的划痕。 “怎么?我说的不对?”严语试探地问了一句,年轻人闷头打开饭盒,用木勺搅了搅已经冷掉的米粥。 “嗯,看来我猜对了哟。” “从小被人伺候,长大了反倒要伺候别人,你就不生气?”严语又问了一句,年轻人有些忍不住,赌气一般,舀了很大一勺粥,塞到了严语的嘴里。 因为严语的头脸受了伤,他的粥又太多,一下子就流淌出不少,滴落到了束缚衣上面。 “年轻人,这样可不好,你的人生不是我做主,不是我让你来当保姆的,拿我撒气可没用,干一行爱一行,这个道理你不懂?” 年轻人横眉冷对,仍旧在忍耐。 严语嗅了嗅鼻子,又试探地朝年轻人说:“昨晚跟对象幽会去了吧?劣质爽身粉的气味,你对象的家庭条件应该不是很好,家里应该也反对你们交往吧?” 年轻人将木勺丢到了推车上,朝身后的看护们说:“哥几个先出去,我来伺候他就成。” 看护们并没有竖起大拇指,夸这年轻人仗义,而是谨慎地叮嘱了一句:“小陆,你可小心一点,这人已经是最高级别了……” 年轻人点了点头:“放心,我有数,你们出去抽根烟。” 看护们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还是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不多时就传进来一股劣质卷烟的气味。 年轻人盯着严语,也没有重新拿起木勺的意思。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严语知道,自己通过细微观察得出的推断结果,全都对了。 “有烟吗?” 年轻人不为所动,严语也笑了笑:“也对,自己的理想没法去实现,自己爱的人也没法去交往,想抽的烟么,当然不会有了。” 年轻人紧握拳头,怒视着严语。 严语却没打算停下:“可怜啊,二十好几的人了,就像个木偶,任人摆布,学习工作生活爱情,没有一样能够做主,要是我,真是要崩溃了。” “你不会到现在还母亲帮你洗澡换衣服吧?” “啪!”年轻人双眸血红,一个耳光打了过来,严语的嘴角很快就挂了血。 “哟,还会生气,你要这么硬气,对象早就娶回家了,你对象必定是很体贴的女孩子,善解人意,嘴上说没事,她能等,但你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吧?” “是啦,你一定知道,她肯定会想呀,我这对象也太没用了,都二十好几了,什么都听家里的,就跟……就差没继续穿着开裆裤了……” “啪!” 又是一个耳光,严语的耳朵嗡嗡作响。 “打人的力气是不小,就是不知道那方面的力气怎么样,我可听说了,像你这样的小男人,床上基本硬气不起,你对象表面上很享受,心里应该很不满吧……” “啧啧,身为男人,真是可怜啊……” 年轻人终于忍不住,巴掌变成了拳头,一拳就砸在了严语的眉角上! 严语昨晚才头锤撞地,刚刚经过缝合,被他这一拳砸下去,整个人都快昏了过去。 但严语嘴上却没停:“就这么点力气?你对象可不满意哦……” 又是一记重拳! “嗯,这下有点意思了,你对象该配合着喊两声了。” “不对,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只会咬着嘴唇红着脸,是不会叫出来声来的,这让你很不爽吧?” “嘭嘭嘭!” 拳头接二连三地砸下来,严语却放声大笑了起来! 年轻人已经气喘吁吁,严语却大笑不止,年轻人的动作太大,撞到了推车,车上的粥碗摔落下来,啪嗒一声碎裂开来! 走廊外头的看护们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全都涌进来,用力拉开了年轻人。 此时的严语伤口崩裂,满脸是血,就像昨晚的幻境重现,但角色却对调了过来。 医生们很快就赶了过来,年轻人也冷静了下来,怒视着严语。 医生护士手忙脚乱地拆解严语头上的纱布和绷带,严语却将眸光投向了年轻人,朝年轻人说:“你会感谢我的。” 冷静下来的年轻人微微一愕,目光茫然,但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眼中浮现出一些懊悔。 医生护士解开了他的束缚衣,给他处理伤口,严语舒展了一下手臂,抬起手来,做了个画画的动作,照着年轻人的轮廓,像在虚空为他画像。 年轻人的眼眶有些湿润,甩开了同伴,刚到走廊,许是碰到了领导,有些责骂声传来。 严语透过余光,看到年轻人脱下防咬服,狠狠地丢在了领导的脸上。 他走了,就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走廊的尽头,仿佛就是他理想的开始。 虽然身体很疼,但严语很是欣慰,露出了“老母亲”一般的笑容。 他到底是做到了。 他并没有咬年轻人一口,没有按照赵恪韩的意思去做,他用自己的方式,让一个怀揣梦想的年轻人,离开了并不愿意接受的工作岗位。 当然了,也给了程荣达一个机会。 他相信,程荣达这样的人,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不消等到明天,程荣达就会出现在自己的病房里了。 不过在此之前,梁漱梅先来到了病房。 她皱着眉头,看着严语,一脸的心疼,朝严语说:“你这样对治疗很不利,你要学会克制,我会尽快安排咨询,为你疏导情绪,你也稍安勿躁。” 虽然明知道她在做戏,但严语还是朝她笑道:“谢谢梁医生,我会尽量平复的。” 梁漱梅露出有些勉强的微笑,就好像一个知心大姐姐在心疼一个误入迷途的小弟。 严语觉得有些虚伪和可笑,但并不打算再说些什么。 当医护人员再次处理完伤口之后,他们又给严语穿上了束缚衣,不过禁食口罩是没法佩戴了。 没有禁食口罩的包裹,严语可以肆意呼吸,整个人都舒服自在了不少。 当所有人都离开,房门关闭的那一刻,赵恪韩出现在了门后。 严语却没有感到意外。 他本以为赵恪韩永远不会再出现,因为赵恪韩就是他,他就是赵恪韩,起码昨晚发生的事情,极好地说明了这个事实。 但经过了今天的事,严语还是向他证明了自己。 他严语和赵恪韩还是有区别的,他宁可自己受伤害,也不愿去伤害别人,哪怕只是无伤大雅咬别人一口,他严语也不会去做。 赵恪韩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甚至有些沮丧,也有些头疼。 他蹲在地上,取出一根烟来点上,扶着额头,就好像在面对一个如何都教不好的孩子。 “你这样的话,就很难办了。” “难办?我不觉得呢,目前为止,进展还算顺利吧?程荣达应该很快可以补缺了。” 赵恪韩叹了口气:“你身上还剩下几块完整的皮肉?这么下去,你能扛多久?” 严语长长地呼吸,享受着短暂且有限的自由自在。 “你不会明白的。” 赵恪韩摇了摇头:“正是因为我太明白这种感受,知道这不对,才会换一种活法,这也是你想要的。”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就是你想要的自己啊!” 赵恪韩激动起来,走到床边,朝严语吼了起来。 严语的手穿透了束缚衣,从赵恪韩的手中拿过香烟,慢慢地抽了一口,将烟气吐到了赵恪韩的脸上。 “我知道,我想要的自己,有千百个,你只是其中一个,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会出现,可当我不再需要你了,你却仍旧赖着不走,这就不对了。” “所以,不管梁漱梅是什么身份,也不管她有什么目的,我都必须接受治疗,因为我想赶走你,已经不再需要的你!” 赵恪韩哈哈大笑起来。 “难道你就没想过,如果没有她给你吃药,我或许早就不在了么?” 严语手中的香烟消失,连他的手,也被重新禁锢到了束缚衣里头。 香烟再度出现在了赵恪韩手里,他有些得意,将烟气吐到了严语的脸上。 “没有我,你做不成的。” 严语的表情凝重起来,又听得赵恪韩说。 “哦对了,你有空还是抓紧想一想,既然我是你,你是我,为什么你叫严语,而我叫赵恪韩?” 赵恪韩将手中烟头丢过来,严语下意识躲避,但烟头却炸开一团火树银花,就像他小时候,唯一一次与母亲一次看的春节焰火一样。 第一百二十六章 情报反馈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没有估计错误,到了晚饭时分,送饭过来的看护之中,果真出现了程荣达的身影。 他忙前忙后,一脸的喜色,其他看护却像看个小丑一样,将事情全都交给了他这个“冤大头”。 程荣达推着车子进来,看护们似乎要跟中午那个年轻人撇清关系一样,都不太愿意走进门来,生怕一进门就会变成暴打严语的年轻人的同伙。 这反倒给了严语谈话的空间。 “先生,先吃饭吧。”程荣达看似很客气,但眼神却在征询严语的意思。 严语总算有点明白,为何赵恪韩会选中这个中年人了。 不过这也并不代表他全都认同赵恪韩,此时他就朝程荣达说:“下班之后帮我找个人,让他来探视我,陪我说说话。” 程荣达迟疑了两秒,就点头答应下来。 “好。” “他叫何书奋,在教育局宿舍,相信不用我教,你都能找到吧?” 程荣达爽快地点头:“先生放心。” 严语也就不再多提这个事,程荣达给他喂饭的时候,严语又问:“这附近有没有图书馆?” 程荣达微微一愕,但很快就回答:“图书馆要到市中心,不过医院里面就有一个图书室,不过……” “不过是给那些轻度病人……先生……” 严语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程荣达给严语喂了饭,又打了热水,要给严语擦洗,严语拒绝了,他才走出去。 到了走廊外头,他还给一起来的看护们递烟,却不是廉价的劣质卷烟,而是带过滤嘴的高级香烟了。 看到这一幕,严语心里生出一个想法来,这个程荣达,往后只怕真要有所作为了。 “现在相信我的眼光了?”赵恪韩的声音再度传来,只是这次他并没有现身,只是躲在阴影之中。 “你没有选洪大富和齐院长,而是选择了何书奋,为什么?” 严语没有隐瞒:“因为洪大富和齐院长是你的建议,不是我的真实想法。” 赵恪韩沉默,而后渐渐隐入了黑暗之中。 严语似乎睡了很美的一觉。 最近一段时间很少睡得如此的安稳。 到了第二天,程荣达送来早餐,许是昨晚跟同事去喝大酒了,看护们没在留走廊外头,反倒跟着程荣达进来,一同分担工作,而且隐约有种以程荣达为首的样子了。 严语也不再感到诧异,因为程荣达这样的人,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罢了。 他没有跟严语多说什么,一切都照足了规程来做,但他只是一个眼神,严语便知道,消息算是送到了的。 看护们离开之后,梁漱梅来到了病房,先由医护人员做了体检,以及处理了额头上的伤口,而后才进入正题。 “我想制定一个咨询时间表,将咨询提上日程,因为最近你频繁失控,光靠口服药物已经没法很好控制病情,你能理解吗?我需要你的同意。” 严语看了梁漱梅许久,而且还刻意用赵恪韩那种略显轻浮的眼神来看梁漱梅。 后者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耳朵都有些发红,但眼中到底有些疑惑,估摸着她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确定,自己眼前到底是严语,还是赵恪韩。 这让严语感到很舒爽,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 “梁医生,我听说医院里有图书室,如果可以,我能借阅书籍吗?” “你想读书?”梁漱梅也显得很是意外。 严语微微一笑:“梁医生你也该知道,我唯一的爱好就是读书,这段时间有些荒废,心里一直不舒服,我想,如果能读书的话,会好很多的……” 严语没有立刻接受咨询的提议,而是提到了读书,这是在向梁漱梅提条件,聪慧如她,不可能听不出来。 也果不其然,梁漱梅举起手中的表格,朝严语扬了扬。 “如果咨询的效果好的话,我可以让他们解除强制束缚,给你读书,不过……还是要接受监管,一旦出现失控,往后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严语也配合着笑了:“好,那就拜托梁医生了。” 梁漱梅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先给你两三天时间,把伤养好,如果这段时间能保持平稳,我们就可以进行咨询了。” 如此说完,梁漱梅就离开了病房。 早上十点的样子,何书奋终于是来到了病房。 “淑芬同志你总算是来了,你再不来,我可就真要惨了……” 何书奋眉头紧皱:“你怎么折腾成这个样子了……” “我今天可是用了正经身份,费了好多唇舌,动用了咱们领导的关系,才得了探视的许可……” 严语知道,何书奋是个“明哲保身”的“胆小鬼”,很少会用自己的官面身份。 但他的眼中如何都掩饰不了对严语的心疼,嘴上这么说就显得有些“无力”了。 “行了行了,别再装了,想哭就哭出来。” 严语这么说,反倒逗笑了淑芬同志:“去你的吧,谁他娘的要哭你,爱折腾就折腾,疯了算球!” 严语也不跟他笑闹,毕竟探视时间有限。 “查到了么?” 何书奋也严肃起来,朝门外瞥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镇上虽然没留有书面记录,但我托了点关系,还是打听到了一点内幕。” “当时你的批文回执确实到了镇上,不过让人从中截留了。” “知道是谁吗?”严语也有些紧张起来。 “是镇上人事科的科员梁文韬。” “梁文韬?”严语虽然很努力去搜索记忆,但对这个人名却半点印象都没有,实在想不出对方有什么企图,要截留自己的回执。 “这人什么背景?”严语知道,何书奋迟迟没有回复自己,必然是做过调查的,这才符合他的作风。 也果不其然,何书奋点了点头:“这人跟你确实没有什么瓜葛干系,但这是三年前,现在倒是有点联系了。” “什么联系?”严语稍稍抬起头来。 “梁文韬的家庭在本地名声不小,他有个堂姐是留学归来的医学硕士……” “梁漱梅是他的堂姐?!!!” “是。” 严语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因为这些情报,似乎都在印证赵恪韩的信息! 梁漱梅对他到底有些什么图谋,严语还没有弄清楚,但从何书奋带回来的情报来看,这根本就是蓄谋已久的了! 因为批文回执被截留,严语背上了杀害严美琳的大哥,冒名顶替,成为乡村教师的嫌疑。 也因为这个嫌疑,督导组对严语展开了背景调查,而后就是接踵而至的各种事件,同时,梁漱梅才有机会介入到严语的心理治疗! 如果说,梁漱梅从三年前就布了局,只是想想就觉得可怕了! 但严语也感到非常的困惑,梁漱梅为何如此处心积虑地算计他? 严语自问身家清白,虽然童年悲惨,但并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如果真要牵扯起来,那就只有父亲那件事,难道说,梁漱梅算计自己,是奔着父亲来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能够解释,为何赵同龢也牵扯其中,三番四次偷偷摸摸来访了。 严语起初还以为赵同龢是来探听关于他的消息,此时看来,或许赵同龢的目的并非这么简单,还关乎这个老道士与梁漱梅之间的联系了! 所有人似乎都在打同一个主意,而他们都非常一致地希望能从严语身上得到一些什么。 难道仅仅因为自己能解开公输落星盘?亦或者说,他们早已知道自己进入过那个神秘之地? “你是不是想到了些什么?”严语还在愣神沉思之时,何书奋倒是有些焦急起来。 因为探视时间真的非常有限,他可不希望严语耽搁了正经事。 严语当即问:“赵同龢与考古队那边有消息吗?” “考古队?” 何书奋想了想,朝严语说:“前几天报纸上说了,有个科研小组,想找个地方实施人工降雨,同事们好像说地点定在了老河堡。” “人工降雨?”这可是非常先进的新技术,简直就是人定胜天的逆天之作。 这样的技术,搬到西北地区来,需要花费多少关系和人力,也就不必多提了。 “他们想以此来换取考古项目的推进?” 何书奋想了想,点头说:“应该是这样吧,听说不少人都同意,但一些老人出面阻拦,说这是违反天道的行为,会惹怒龙王,遭遇天谴什么的,闹腾了好些天了……” 严语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赵同龢仍旧没有能够进入那个地方,也难怪他会来联系梁漱梅了。 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看起来严语都是关键人物,至于自己到底有什么关键作用,严语还真的不知道。 还在寻思之时,外头的看护大声提醒:“同志,探视时间到了。” 何书奋回头赔笑:“知道了,这就走,这就走了。” 严语趁着这个空当,朝何书奋说:“给我再查一查赵恪韩。” 何书奋也是苦笑,不过到底是点头应承下来,拍了拍严语的肩头。 “你可要顶住了,再这样下去,难道要一辈子蹲在这医院里?” 严语认真地回应说:“不会的,买好酒菜,等我出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转换策略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何书奋离开之后,严语开始冷静地考虑自己的处境。 这是最基本的问题,只有分析自己的处境,才能找出问题,从而解决麻烦。 正如先前被督导组监视居住一样,严语当务之急是如何走出这家医院。 目前看来,想要逃走的话,并不是很困难,因为有程荣达这个内应。 但这并不是严语想要的方式。 而接受治疗,想要治愈之后,堂堂正正离开这里,此时看来又不太现实。 原本万分信任的梁漱梅,竟伪造CT结果,甚至三年前就让堂亲对严语的事情进行过干涉。 如何才能离开这个医院,关键点还是在梁漱梅的身上。 但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先调查梁漱梅,搞清楚她的真正意图,可被困在医院里,又没法调查,依赖旁人帮助调查又无法掌控主动。 而且更重要的是,除了何书奋,严语没有太可信的人,此时的他已经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老祖宗常说螺蛳壳里做道场,细微处才更见真章,既然没法出去,那就在医院内部调查,未尝不是一个法子……” 经过深思熟虑,严语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都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 梁漱梅既然将严语带到这里来,说明她在这里有话语权,不管她对严语有什么企图,将严语从督导组手里夺过来,必然会放在她能够掌控的地方。 也就说,这医院即便不是梁漱梅的“大本营”,也必然是她极其自信的地方,反过来看,这里也同样能够调查到梁漱梅的事情! 有了这样的考量,严语也就开始筹谋更加缜密的计划了。 如今他没办法离开,漫说踏出这间病房,就是双手都没能自由,挠痒都做不到,想要内部调查梁漱梅,只能通过看护以及医务人员。 当然了,梁漱梅本身也是个很好的对象,但她是个极其警醒的人,严语想要确认她的信息真实性,想要从与她的对话中提取有用的信息,需要大量的分析和比对,没有足够的信息库支持,很难做到客观。 但无论如何,这终究是个办法,而且是目前为止,为数不多能够实现的方法。 刨掉梁漱梅的话,严语必须要将所有能够利用的资源,都尽量利用起来,绝不浪费。 虽然不太愿意去承认,但严语还是由衷地觉得,赵恪韩的思路是对的,必须要在医院里寻找一个内应。 程荣达可以做事,但他是赵恪韩找来的内应,严语到底是不能放心去用。 “怎么才能找到自己的内应?” 严语回想起赵恪韩笼络人心的那一套,颇有启发,自己能否经过改良,总结出自己的法子来? 如此一想,严语便开始细心观察所有与他接触的人,横竖现在他挠痒都做不到,能动的就只有眼睛,观察起来反倒有种极其专注的奇效。 许多平时未曾去关注的细节,此刻都变得格外的敏感与清晰,严语也涨了不少自信。 可惜时间还是不够,有些人即便踏入婚姻,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够了解另一半,更漫提严语只是隔空观察,再加上人人对他保持着戒心,严语能够了解到的信息并不多,进展不是很顺利。 三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严语仍旧没有急着去寻找内应,越是紧要关头,反倒越要沉得住气,需知欲速不达,心态上就必须要接受。 梁漱梅如约来到了病房,今日要给严语做咨询了。 对于此次咨询,严语反倒很放松。 因为他已经与赵恪韩达成了共识,以后会共享信息,也就意味着,就算进入了催眠状态,赵恪韩与梁漱梅的对谈内容,严语都是可以知道的,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一无所知了。 梁漱梅对严语的状态也很满意,让人解开了严语的束缚,再度躺在软沙发上,严语甚至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先说说你现在的感受吧。”梁漱梅翻开本子拿起笔,推了推眼镜,又回复到了专业的姿态当中来。 “感受?”严语放松下来的情绪又紧了紧,但还是决定坦诚。 “我并不喜欢这里,很不喜欢。” 梁漱梅并没有意外,反倒松了一口气,或许内心在庆幸,严语仍旧愿意对她讲实话。 “为什么?”梁漱梅开始了引导式的谈话流程。 严语却不打算按照她的步骤来走了。 “这里太压抑,氛围不好,自打来到这个地方,我的病情加重了好多倍。” 梁漱梅微微一笑:“环境的改变,会让你没有安全感,这些都是正常的,有时候适当的压迫,反倒能够激发释放。” 对于梁漱梅的强行解释,严语并不能接受,他摇头说:“我并不想要这样的压迫,我更喜欢以前那种自在随心的治疗方式。” 梁漱梅的笑容没有了,而是认真地朝严语劝导说:“不同的阶段,治疗方式也会有所不同,这些都是正常的,可以接受的范畴,你要尽力去接受,而不是抵触,因为这样对你的康复没有好处。” 严语坚持己见:“不,如果我没法由衷去接受,治疗效果也会大打折扣,难道不是么?” 梁漱梅的面上终于显露出不悦之色:“所以,你觉得怎么样的方式你才能由衷接受?” 严语看着梁漱梅,同样认真地说:“很简单,你问我问题,我也要问你问题,只有这样我才有足够的安全感。” “你要交换式的沟通?这不符合诊疗规程。”梁漱梅的脸色有些难看,果断地摇了摇头。 严语从软沙发上坐起来,同样不让步:“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你还是把我当成疯子,一直关着吧。” 梁漱梅从未见过严语如此不配合,一时间也气恼起来了。 “这样对你没好处的。” 严语也不否认:“是啊,对我半点好处都没有,所以我忍不住在想,你到底是想治好我,还是说只是想关着我?” 梁漱梅的神情变得很复杂,过得片刻,正色回应说:“如果你能恢复到之前的状态,降低攻击性,那么你随时可以离开,可以自行选择医院和医生,但现在你表现出极强的攻击性,出于安全考量,医院方面暂时没法帮你转院。”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并不是要关你,如果你认为我别有用心,那这样的关系维持不下去。” “打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你,咱们的治疗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那就是你对我的信任,失去了信任,那么任何治疗都没有意义了。” 严语直勾勾地盯着梁漱梅的眼睛,试探着问了一句。 “所以你告诉我,现在,我还能信任你吗?” 梁漱梅有些警觉,朝严语问:“你是不是对我产生了什么误解?你现在可以说出来,我会回答你,只有解开了这些误会,才能重新建立信任,否则治疗只能中断,等待你情绪和状态的回暖。” “误解?”严语故作疑惑:“我该对你产生误解吗?我只是凭直觉,现在的我完全与世隔绝,没有信息来源,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对你产生误解?” 梁漱梅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微微一笑说:“是你想太多了……” “这样,你的情绪状态不适合谈话,咱们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梁漱梅合上了本子,站起身来,显得很是失望。 严语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朝梁漱梅追问说:“那梁医生还会按照约定,给我适当的自由吗?” “总是穿着束缚衣,让我很压抑,放开我的话,对我的恢复反倒有好处,您也想尽快恢复咨询,不是么?” 梁漱梅回头看了看严语,似乎在权衡,过得许久,才叹了口气:“我去跟院长商量一下吧。” 严语笑了笑:“那就先谢谢梁医生了。” 梁漱梅也是苦笑:“别高兴太早,你得答应我,不能再有激烈的反应,否则再把你绑起来,就很难松开了。” 严语如同乖巧的孩子一样,点头说:“我会珍惜这个机会的。” 梁漱梅摇了摇头,转身要走,严语又追了一句:“哦对了,梁医生,咱们说好的,我能借阅图书了么?” 梁漱梅脸色严肃起来:“不要得寸进尺了,这不是什么可以讨价还价的事情。” 严语摇了摇头:“对,这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事情,而是我的权利。” “你的权利?”梁漱梅倒是有些讶异。 她的表情让严语很不爽,因为这正正反映出她对严语的真实定位! “对,我的权利,我不是犯人,我只是病人,看书难道不是我该有的权利和自由吗?” 严语从软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梁漱梅的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 “还是说,你们一直将我当成了犯人,连看书这点权利,都给我剥夺了?” 梁漱梅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将本子抱在了胸前。 严语朝她胸前的本子瞄了一眼,梁漱梅反倒有些手足无措,躲避着严语的眸光,低头说:“你想看就看吧,把你的书目告诉看护,他们会给你送过来的。” 话只说一半,梁漱梅已经快步离开,就像逃也似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剪报老儿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梁漱梅并未食言,严语翌日一早,便将书单交给了看护,不过程荣达很快就回来了。 “图书室那边的管理员说了,你要的书……没有……” 严语虽然早有所料,但也难免失望:“一本都没有?” 程荣达摇了摇头:“一本都没有……” “报纸呢?” 严语要的都是一些杂志期刊,这年头杂志期刊比较贵,医院图书室没有也是正常,但报纸总该有的。 毕竟他要调查的是赵恪韩这么一个人,只能从杂志和报纸里找,书里怕是不会有,而且除非是人物传记,否则一般书里,都会隐去真实姓名。 再说了,他对赵恪韩这个人物半点了解都没有,简直如同大海捞针也似。 之所以选择期刊杂志报纸,也只是想碰运气罢了,谁又能想到,连报纸都不能借阅。 “报纸只能到图书室去读,因为报纸容易被私藏……”程荣达颇有些难为情,毕竟只是严语交代他办点事,没能办好,他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严语点了点头:“你去跟梁漱梅说,让我去图书室读报……” “这……”程荣达有些为难起来。 “怎么?搞不定?”严语挑起眉头来,程荣达咬了咬牙,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尽力。” 程荣达出去没多久,便回到严语这边,神色却有些复杂。 “要什么条件?”严语并不认为梁漱梅会轻易答应下来,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果不其然,程荣达有些迟疑地说:“梁主任说……读报可以,但必须绑起双手,戴口罩……” 严语没再多说,伸出手来:“绑吧。” 程荣达也不含糊,用束缚带把严语的双手绑了起来,又将禁食口罩给严语戴上,这才将严语带到了图书室来。 图书室并不是很大,靠墙是书架,中间是桌椅,报架就在门边。 此时的报纸并没有多少家,大部分都是官媒,而且发行量也不多,每家的报纸也只有两三份,更新频率也不高,有些报纸甚至已经泛黄了,仍旧堆在墙角的一张桌子上。 对于旁人而言,这些报纸早已失去了价值,但在严语眼中,这些旧报纸反倒比新报纸更有意义! 图书室里没几个人,几个老头子在桌椅上打牌,虽然已经是大冷天,但一个个穿着拖鞋,袜子露着脚趾头,脚趾甲像老旧的牛角,里头都是黑硬的污垢。 严语也不再多看,抓紧时间将翻起报纸来,程荣达则小心翼翼陪着,寸步不敢离。 严语也不在意,程荣达表现得越是敬业,他才能有机会再进来图书室。 但这一路翻下去,严语很快就皱起眉头来了。 这些都是旧报纸,但一张张就像渔网一样,用千疮百孔都没法形容,里头一张图片都没有,想来图片都被抠了下来。 “这都是谁干的?” 严语将报纸丢下,朝程荣达问。 “应该是胡光中那老头子……” “胡光中?是哪个?打牌的?” 严语本没抱什么希望,因为程荣达一直做门卫,并没有办法进入到图书室来,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的清楚。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毕竟门卫才是最了解内情的人,这进进出出招呼寒暄的人不少。 如果你想了解某个单位的机密内情,门卫或许一无所知,但如果说到边角八卦,小道消息,那么找门卫就对了。 程荣达指了指牌桌上坐东的老头子,压低声音说:“就是戴眼镜叼着烟斗的那个,不过……这老头有点怪……” “怪?不怪能住精神病院里?”严语也是露出笑容,随口又问了句:“他是怎么个怪法?” 程荣达欲言又止,但还是朝严语如实回答:“他说自己是干过反清复明的勾当……” “反清复明?”严语也是哭笑不得,反清复明发生在明末清初,距离此时少说也二三百年了,能活到现在,岂不是活神仙? 不过严语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这胡光中或许是个精神病人,但绝不是蠢笨之人。 想要塑造一个活了二三百年的人物,必然要对各种事情了如指掌,而报纸和书籍就成了他的信息来源,也难怪他喜欢抠报纸了。 严语本还因为报纸被毁而失望,甚至有些气恼,如今看来,反倒能捡个便宜了! 胡光中为了塑造自己二三百年活神仙的形象,必然对这些搜集得来的信息熟记于心,搞不好他真知道些什么! 念及此处,严语便走到了牌桌边上。 观棋不语真君子,加上又是有求于人,严语也不敢唐突打扰,只是静静看着。 这些老头子打的是长牌,也叫叶子牌,算是很古老的一种纸牌,全国各地都有这种纸牌的流行,但各地的纸牌样式都不同,规则算是大同小异。 纸牌的花样也不少,每副牌的数量也有所不同,诸如南通长牌之类的,上面还绘制一些人物形象,有西游记里的角色或者妖怪,也有三国水浒的人物等等。 胡光中等几个老人打的长牌上面,就是水浒传的人物,线条简单,却颇有神韵,充满了民间艺术简朴的风格。 几个老人输得很惨,将私藏的香烟等赌注丢给了胡光中,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胡光中老神在在,叼着烟斗,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但对桌面上散落着的“战利品”却似乎并不看重。 “看了这么久,要不要玩一把?”胡光中颇有些挑衅的意思。 严语摇头说:“不了,打不过你……” 胡光中哼了一声:“怂!” 严语坐到对面,压低了声音说:“我只有两只手,哪里能赢得了三只手的您老人家?” 胡光中眸光犀利起来:“年纪轻轻的胡说个甚啊!” 严语往后一靠,指了指胡光中的衣袖:“用两副牌打人家一副牌,想输都难吧?” 胡光中下意识捏了捏自己鼓鼓的衣袖,瞥了严语一眼,却不敢大声争辩。 他用烟斗拨了拨桌面上的东西,将其中半包烟推到了严语的面前:“我不爱抽卷烟。” 严语见他服软,也不客气,将他的烟斗拿过来,点了一根烟,美滋滋地抽了一口。 “我想找个人,但报纸全被抠成了窟窿,不知道老哥有没有什么法子?” 胡光中满不在乎地嘲讽了一句。 “报纸上只有讣告,除非找死人,否则只能是缘木求鱼。” “讣告?”严语也没想过这一节,他一直以来,先入为主地认为,赵恪韩这个人物是现实人物,可如果不在世,或者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呢? 如此一来,也难怪何书奋和洪大富通过户籍系统查找不到! 胡光中只是随口一说,但却打开了严语的新思路! “老哥,我听说您干过反清复明,必是见多识广,您有没有听说过赵恪韩?” 胡光中闻言,身子前倾,有些神秘兮兮地朝严语问:“你不会想告诉我,你叫赵恪韩吧?” 严语略一沉思,认真地回答说:“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胡光中愕然,一口烟憋在胸中,剧烈咳嗽了起来,而后哈哈大笑,指着严语说:“没想到你这小子比我病还狠啊!” 严语有些疑惑:“这话又怎么说?” “老头子我只是干过反清复明,你小子可比我还老了!” 严语也是惊诧:“我比你还老?” 胡光中咯出一口痰,“啊推”吐到了地上,磕了磕烟斗,朝严语说:“如果我没老糊涂,记忆里叫赵恪韩的唯有一人。” “此人乃是南明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佥事赵神通,表字恪韩,那可是个通天彻地的大人物!” “你说你是赵神通,老头子我今日是见了大头鬼了!哈哈哈!” 严语闻言,也是一脸蒙圈,本以为打开了新思路,赵恪韩未必是在世之人,谁能想到胡光中这老骗子竟能扯这么鬼远! “是我打扰了。” 严语将手中香烟掐灭,起身要走,胡光中也有些意犹未尽,他是铆足了劲想要卖弄见识,严语却不配合,他哪里肯放过。 “别走啊,坐下来跟我说说你的事啊!” 严语皱起眉头:“你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啥好说的了。” 胡光中撇了撇嘴:“吃干抹净不认人啊,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现实了吗,只怕你是个西贝货,怕被我拆穿吧?” 严语也是哭笑不得:“说得好像您就是真的干过反清复明一样样的,大家半斤八两,还是别说穿了的好。” 胡光中摇了摇头:“我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但你么,绝不会是赵神通,我没说错吧?” “为什么?” 胡光中哼哼了一声,抽了口烟斗:“你若是赵神通,又怎么会在报纸上四处找?” 严语没想到这老头子脑瓜这么清灵,也懒得跟他废话,抬腿就要走,却又听得胡光中阻拦说:“别走啊,你不知道,那就由我来说,婷婷赵指挥的故事,总比关在号子里强吧?” 虽然很鬼扯,但毕竟是第一次听到跟赵恪韩有关的事情,严语想了想,横竖没有头绪,听听也无妨,便又坐了回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鬼扯秘闻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本以为能从胡光中口中找到一些消息,谁知道这老头子竟然扯这么远。 不过有一句话他倒是没说错,与其一无所获,听他说说传奇故事也没坏处。 胡光中显得很满意,故作深沉地开始讲诉起来。 “这个赵神通嘛,原本是大西北祖庭之地龙浮山的一个道士,据说得了仙法,在大西北那是地仙一样的人物。” “你说什么?龙浮山?”严语猛然坐了起来,膝盖磕碰到桌子,差点没将桌子都给掀翻了。 “你这么激动作甚,坐下坐下。”胡光中朝图书室外头扫了一眼,很是抱怨,想必也怕惹来看护,将他们赶回逼仄的病房。 “当时可不叫龙浮山,应该叫浮屠山,原本是和尚庙,北周武帝灭佛的时候给荡平了,好不容易恢复一点元气,到了唐武宗灭佛,又给踏平了。” “据说当时天降仙箓,黄龙下凡,紫莲遍地,就改建成了道庭,并改名龙浮山,历任掌教都是一方巨擘,以赵氏为嫡系,福泽百世,直至今日。” 对于龙浮山的这段过往,道士们都讳莫如深,严语也没兴趣了解,还真不知道,只知道赵同龢是嫡系,所以才不满父亲严真清担任掌教,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当然了,让他吃惊的绝不是这些,而是原本以为赵恪韩是什么鬼指挥佥事,距离自己实在太过遥远,简直就是鬼扯。 可胡光中一开口就扯到龙浮山,指不定赵恪韩还真是那个赵神通啊! 胡光中对严语的反应也有些察觉,但似乎并不太在意,继续讲着他的故事。 “明崇祯皇帝死了之后,老朱家的孩子建立了南明朝廷,还苟延残喘了四十来年,最后一任皇帝是永历帝朱由榔,咱们天地会私定谥号出帝。” “这永历帝也是命途多舛,原本盘踞广州,后来被满清鞑子四处追赶,被迫逃到云南,吴三桂打下云南之后,他又逃到了缅甸,可惜最后还是被俘杀了。” 严语皱起眉头来,他可不想听这段历史,因为他都知道。 “这又跟赵神通有什么关系?” 胡光中也看得出严语的不耐烦,好整以暇,直奔主题说:“赵神通是永历皇帝的老师,或者说叫他最后一任国师也不过分。” “当时无论是对抗满清,还是出逃缅甸,靠的都是赵神通保住他的性命。” 这种事情实在太过牵强,严语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既然赵神通是地仙一样的人物,仙法高强,神通广大,为何最后保不住朱由榔?” 胡光中哼了一声:“云南被击破之后,赵神通将皇帝送到缅甸,就离开了。” “离开了?” “是,照着天地会的先贤们传下来的秘文,说是永历帝知道南明气数已尽,想了个釜底抽薪的法子,要做最后一搏,所以就把自己最得力的仙师派遣了出去。” “釜底抽薪?” 胡光中抽了口烟:“满清发迹于白山黑水,龙脉在北,南明盘踞南方,东面是海,永历皇帝就想让赵神通往西去,将西北的龙脉给截断,只要截断了龙脉,满清就不能大一统我华夏大地了!” “赵神通到西北去断龙脉?”严语顿时想起了那尊仙人像,想起了仙人像里头的巨大龙头! “说是断龙脉,其实是让龙浮山自毁根基……” 胡光中抬起头来,变得很严肃:“因为西北龙脉,同样干系到龙浮山的气运,也正因为有龙脉,龙浮山才能延续,让赵神通断了龙脉,无异于将龙浮山的气运也截断!” 说完此言,胡光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严语忍不住催促:“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了。” “赵神通到了西北之后,彻底销声匿迹,有人说他已经羽化飞升,也有人说他舍不得断龙脉,众说纷纭,也没个论断。” “那他到底断了龙脉没有?” “断了龙脉的话,咱还用干反清复明的勾当?还能让满清窃据二三百年?现在还能有龙浮山?” 胡光中宣称自己反清复明,这种极端和偏激的言论,也无可厚非,严语对此也不予置评。 但关系到龙浮山的这段事情,严语不得不去认真考虑。 在他的记忆之中,他从未了解过关于赵神通的事,又怎么会催生出赵恪韩这么一个亚人格? 但从赵恪韩的言行举止来看,确实有点符合“全知全能”的角色定位,倒也算是个神人。 难道说这个亚人格一直都存在,只是自己被身份识别障碍所影响,一直不知情而已? 可如果是这样,自己必然会丧失意识,可记忆中自己并没有昏迷的现象。 唯一能够解释的是,就像那个民间故事一样,一对兄弟买了一双鞋,约定了兄长白天穿,弟弟晚上穿! 也就是说,白天由他来掌控,而到了晚上,自己以为入睡了,实际上却是赵恪韩这个亚人格出来活动的时间? 当然了,所有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严语的猜测,虽然胡光中言之凿凿,但听起来就足够玄幻,如何都是难以置信的。 严语陷入沉默之时,胡光中也饶有兴趣地看着观察着严语。 “小子,你又是怎么知道赵恪韩这个名字的?” 严语回过神来,回答说:“只是听说过罢了……” “只是听说过就费尽心思来找?” 他的眼中充满了好奇,就好似要挖开严语的脑壳,读懂严语的精神一般。 他的目光投在严语的束缚带上,又转移到禁食口罩,而后意味深长地说:“看来你病得不轻啊……” 严语苦笑:“你不也一样么……” 胡光中摇了摇头:“我可不一样,我还能坐在这里打牌看报纸,你今天是头一回被放出来吧?” 严语沉默。 胡光中递过来一根卷烟,帮严语点上。 “看在咱们都是大明余孽的份上,我就拉你一把,如何?” “你拉我一把?”严语微眯双眸,仔细地看着胡光中。 这老头子已经秃头,头皮上都长了老人斑,但一双眼睛却如孩童一般清澈,丝毫不见浑浊,就好似腐朽的躯壳里住着崭新的灵魂一样。 “你让赵神通跟我说说话,我帮你想办法离开这里。” 严语心头一紧,但面上却镇定如初。 “这老头子是真的知道我有赵恪韩的亚人格,还是说只是试探?” 严语当即摇头苦笑:“我不是你这样的神仙人物,没办法让赵神通给你讲话。” 如此说完,严语当即站起来要走,但手腕一紧,胡光中已经扯住了绑着严语双手的束缚带,硬生生拉住了严语。 他凑近来,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严语,压低了声音说:“你骗不过我的,我看得出来……” 在这么一瞬间,严语便感觉胡光中的双眸仿似深不见底的蓝色大湖,正在吞噬着他的目光,却又如何都挣脱不了! 他的目光被吸入到蓝色的湖中,泛起的涟漪就像打开了时空的隧道,将严语的理智不断往蓝色深渊里拖扯! 眼看着要眩晕过去,此时赵恪韩的声音终于在耳边响起! “这老头子不简单,让我来对付吧。” 严语拼命抵抗着:“不行!我不会再让你出来!” 这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进入图书室的权利,如果让赵恪韩再出来闹腾,只怕所有的努力都会被抹杀掉! 然而赵恪韩的形象却渐渐显现出来,占据了身体的掌控权! “你放松,就在旁边看着好了,我不会乱来。” “不可能!”严语断然拒绝,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拉着他的不是胡光中,而是赵恪韩,他就好像拎着小鸡一样,要将严语从身体中抽离出来! “我不会再说第二遍,给我滚出去!”赵恪韩也怒了,猛然用力,竟是将严语甩出了身体! 严语如同幽魂野鬼,只能死死抓住躯壳,最后悬浮在了身后,就像赵恪韩先前几次一样,趴在自己身体的后背,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角色的转换,让严语感到极度不安,他生怕突然刮起一阵风,将自己的灵魂吹散,再也回不到这具身体! 他就像在狂风之中死死咬住残枝的鸟儿,随时可能被卷走,不得不用尽全力,抓住最后的生机! 然而赵恪韩占据了身体的控制权之后,却并没有再压迫严语,反倒将严语拉了回来,让严语靠自己更近一些。 赵恪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禁食口罩的空气都来不及涌入,发出嘶嘶的声音。 他陡然睁大眼睛,似乎在适应身体,而后又微眯着眼,看着胡光中的手。 “你不过是个骗吃混喝的下三滥,就凭你也想跟我说话?” 赵恪韩刻意改变了声线,加上禁食口罩的影响,使得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就仿佛穿越了历史长河,从古时穿越而来的声音! 胡光中闻言,如遭雷击,猛然缩手,目瞪口呆,瑟瑟发抖! 此时的严语,就如同金光大放的高山,遮挡了他所有的视野,让他感到蝼蚁一般的渺小卑微! “你……你到底是谁!”胡光中的烟斗掉落在地,却如何都不敢去捡,只是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第一百三十章 太虚镇世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人,因为有了恐惧,才催生出了各种鬼怪,因为有了各种鬼怪,又催生出新的恐惧。 说起鬼怪,古往今来的鬼还真是名目众多。 有上吊而死的吊死鬼,有落水而死的水鬼,有止儿夜啼的小儿鬼,有在墓地里吓人的墓地鬼,还有身穿红衣的大厉鬼等等。 此时的严语就像一个鬼,一个吊靴鬼。 吊靴鬼嘛,夜里喜欢偷偷跟在人的身后,当你回头的时候,他又快速躲起来,就像跟你躲猫猫一样。 他们喜欢恶作剧,会趴在你的后背,朝你的耳朵和脖子吹凉气,或者在你的后背上留下“爪印”,又或者故意发出脚步声。 不过他们都是“善良”的鬼,只是想跟你玩耍,并不会伤害你的性命。 饶是如此,这么多鬼怪之中,似乎最容易催生恐惧的,反倒是吊靴鬼。 严语看书很杂,看看自己此时的境遇,想起这些鬼怪异闻,也难免苦笑。 他这个“吊靴鬼”只能拽着自己的身体,眼睁睁看着赵恪韩掌握主动。 虽然赵恪韩掌控身体的时候,诸般事情似乎都没有解决不了的时候,但严语还是非常讨厌这种感觉。 以往他无法识别赵恪韩这个亚人格,两人是相互分开,各自独立行事,对于赵恪韩如何掌控,他一无所知。 但上次协商,吃了洋地黄甙之后,算是找到了共存的办法,加上约法三章,也可说和谐相处。 可这一次不一样,赵恪韩打破了盟约,近乎粗暴野蛮地将严语赶出了身体,夺取了主权! 严语非但没有余力去“口诛笔伐”,反而只能如同吊靴鬼一样,亦步亦趋跟在后头,生怕永远无法再次回到身体之中。 也好在赵恪韩并没有继续“驱赶”严语,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胡光中的身上。 仅仅只是一声呵斥,赵恪韩便让胡光中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此时的胡光中就像假李鬼碰到真李逵,忐忑战兢,双膝发软,差点没给赵恪韩跪下来。 赵恪韩说他是下三滥,适才还老神在在的胡光中,竟没能生出半点怒气来! 说实在,严语并不能完全理解,仅仅只是一两句话,又或者气度上的改变,胡光中的态度为何转变得如此的快速而突兀? 直到赵恪韩再度开口,严语总算是明白了。 “装疯卖傻在疯人院里混吃等死还沾沾自喜洋洋得意,你的脸皮都让狗子啃了?” 胡光中自问无人能识破他的伪装,医生们做了各种测试,充满现代先进感的各种表格问答,他都一一通关,而且没有让人绑起来,关起来,优哉游哉,有滋有味地过着他的小日子。 可当严语的眸光突然发生了变化之后,仅仅只是一瞬间,仅仅只是一眼,仅仅只是一句呵斥,他就仿佛被扒光了所有衣服,暴晒在了阳光之下,行走于大庭广走之中那般不堪! 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谎言说了一千遍也会变成真理,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开始相信,认为自己拥有着能骗过所有人的本事。 但在那一刻,根本不需要开口,他就被赵恪韩一个眼神给拆穿了。 这种感觉是完全性的压制,就好像这个男人来自于另一个世界,比这个人间更高一个等级的世界! “是……老头子我也是无奈,行骗一生,落得个孤苦寒的下场,混迹医院,只是求个寄生之所,并没有为非作歹的……” 赵恪韩坐回到座位上,胡光中马上触电般僵直了身子,就好像凳子突然刺出了几十根银针一样。 赵恪韩将被绑着的双手轻轻放在了桌面上,看着胡光中,轻声说:“你想要做到出入自由,应该没问题吧?” 胡光中微微一愕,而后木然点头:“是,是,没问题,没问题的……” 赵恪韩沉默了片刻,竟也不再追问这件事,反倒朝胡光中问说:“以后跟着我,也没问题吧?” 胡光中猛然抬起头,眼中竟微微泛起激动的泪光来,激动地回答:“没,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严语实在不明白,赵恪韩到底拥有这怎样的魔力,无论多么厉害的角色,到了他面前,根本不需要任何花招,只要一个眼神,他就能收拾得服服帖帖,只消往那里一站,各种小弟纳头便拜。 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严语只能暗中观察,说不定赵恪韩有着某些细节,只是无法发现罢了。 但看来看去,严语也确实找不出什么猫腻端倪来,只能朝赵恪韩问:“他为什么会怕你?” 赵恪韩没有回头,朝严语说:“你看看桌面。” 严语探头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桌面上留了一个痕迹,是赵恪韩用烟头画的,那不过是个圈圈,圈圈里是个草叉,看起来像个举起手来的小人,整体看又像个圆形的“困”字图章。 “这……这是太虚镇世钱?” 这个图案严语也只是见过一次,还是老祖宗给他展示的,当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图案的意义,为何赵恪韩会知道?难道说老祖宗还将其他东西教给了他,只是不是严语的人格,而是赵恪韩的人格? 太虚镇世钱与太乙钱一样,是龙浮山最隐秘的几个符号之一,同样只有掌教能够修习和使用! 赵恪韩知道这个东西,还有些说法,可胡光中并非龙浮山的人,为何他会因为桌面上的图案而“俯首称臣”? 赵恪韩也不啰嗦,算是对严语的一种解释,朝胡光中说:“给我看看你有没有追随我的资格。” 胡光中连忙点头,掀开了自己的袖子来。 因为打牌要左臂,他穿着稍显宽松的长袖衣服,此时掀开了衣袖,便露出了手臂上的烙印! “太乙钱!” 严语是如何都没想到,胡光中与秦大有等人一样,手臂上同样留有太乙钱的烙印! 虽然他的疤痕已经很老旧,但依稀还是能辨认,但这也说明,他的太乙钱痕迹,是很早的年岁就已经打下的烙印了! “为什么有太乙钱的烙印,就会对赵恪韩俯首称臣?”这才是严语真正该思考的问题! 为何同样拥有太乙钱烙印的秦大有,对自己非但没有言听计从,反倒要百般阻挠,而到了赵恪韩这里,烙印就像个奴隶的印记一样,任由他指使操控? 严语生出这样的疑问来,赵恪韩马上就能感知到,嘲笑严语说:“怎么?你想知道?你也想体验一下这种高高在上掌控他人的权势?” 严语迫切想要知道原因,但赵恪韩这样的语气,严语也知道他不可能会告诉自己。 与他共存,已经让严语懊恼不已,如果能重来,严语绝不会吃下那三片洋地黄甙。 如果再用自己来交换答案,身体的掌控只怕会彻底交给赵恪韩,往后就再没有严语,他会被自己的亚人格彻底取代,彻底迷失自己! 严语的沉默,并没有勾起赵恪韩的兴趣,他不再理会严语,而是朝胡光中说。 “我有大事要做,你就跟着跑跑腿吧。” 他就好像施舍一样,但胡光中却面露大喜之色:“是,老头子一定尽心卖命!” 赵恪韩没有太多表示,就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朝胡光中吩咐:“你这两天出去一趟。” “是。”胡光中也很干脆。 赵恪韩扭过头来,颇有些挑衅的意思,扫了严语一眼,似乎在说,你就看好戏吧。 “你到老河堡去,找村长秦大有,他跟你一样,都是下三滥。” 胡光中满目惊诧:“竟然还有老兄弟在世?” 赵恪韩有些鄙夷:“祸害遗千年,说的不就是你们这群下三滥么,有什么值得惊喜的?” 胡光中马上冷了下来:“是是是,仙师说的是。” 赵恪韩敲了敲桌面,胡光中识趣地拿起烟盒,但很快又放下,伸手入怀,掏出一包香烟来,麻利拆封。 这盒烟应该价值不菲,包装完好,但盒子都快起了包浆,说明连他都舍不得抽,该是珍藏了许久,而且随身携带,宝贝一样,稀罕得紧。 将香烟递到赵恪韩嘴里,又恭敬点上之后,胡光中又如同宠物狗一般听话地坐回到原位。 赵恪韩吸了一口烟,露出喜色来:“不错,能混得这么好,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胡光中嘿嘿一笑,就像被老师夸奖的小学生。 赵恪韩朝程荣达扫了一眼,程荣达马上识趣地后退,守住了图书室的门口。 赵恪韩回过头来,朝胡光中说:“老河堡那里要搞什么人工降雨,你去跟秦大有说,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和手段,必须阻止人工降雨,否则……” 胡光中听得否则二字,脸色顿时煞白,仿佛忆起了人生之中最恐怖的噩梦一般。 他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是是是,老头子我今晚就出去,连夜赶去老河堡!” 赵恪韩这边没有任何表态,严语却心头大惊。 虽然赵同龢动机不纯,想用人工降雨来换取考古项目的重启,但不得不说,人工降雨切切实实能带来好处,是造福一方的好事。 然而赵恪韩竟要阻止人工降雨,他为何要这么做! 第一百三十一章 拒绝服药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是的,赵恪韩又收服了一个小弟,胡光中。 这让严语感到非常的震惊,但同时也感到担忧。 早先他还需要服用洋地黄甙之类的药物,进入精神防御的虚弱状态,才能够让赵恪韩掌控身体,而且严语必须有这个意愿。 可这一次却不同,赵恪韩强横地将严语“驱赶”出了身体,是硬生生将身体的掌控权抢过去的! 从图书室回来之后,严语仍旧没能夺回身体的掌控权,虽然他很想重新钻回去,但赵恪韩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察觉到严语的意图,反倒生出一股无形的力量来,将严语往外推,他距离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远,就像飞远了的风筝,只剩下一线联系! 再这么下去,严语将彻底失去身体的掌控权,连和谐共存都做不到了! “我一定要让他滚开……” 严语的内心正在呼喊,赵恪韩却嘲讽:“你说什么?” 严语咆哮:“我要让你滚出去!” 这一声吼出来,赵恪韩果真被震出了身体,严语仿佛倦鸟归巢,又回到了温暖的身体之中,整个人仿佛重生了一般。 赵恪韩被震到墙上,碎裂成一片黑雾,软泥一般落在地上,而后又重塑出自己的形象,他的面具金光黯淡,就好像受伤了一般。 “哼,你就是个怂包,就像在外面是懦夫,到家里就作威作福,家人帮你把麻烦全都解决了,你又来拿家人出气!” 赵恪韩在抱怨,也同样是嘲讽。 “我是你的一部分,只有你需要保护的时候,我才会出现,只有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才出现,其实你自己心里非常清楚,为什么要将气撒到我的身上?” 严语的脸色并不好看,因为或许赵恪韩所言,正是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潜意识! “难道自己真的是个懦夫?真的是个伪君子?” 虽说怀疑自我是精神病人常有的现象,但严语并不认为这就合理,因为他尚且能够清楚地思考。 “我再也不需要你了,再也不需要了!”严语不断反复对自己说着,再度抬起头来,赵恪韩果真在眼前消失了! 此时严语已经浑身大汗,疲乏到了极点,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但他如何都不愿睡去,生怕睡过去之后,赵恪韩又要操控他的身体。 他坐在地上,感受着地板的清凉,整个人才算是清醒了些。 铁门哐当一声打开,梁漱梅走了进来。 “找到你想要的书了么?” 她的态度很好,就好像昨天的争执与不快根本就没发生过一般。 也不知为何,严语第一次觉得她笑得很假,第一次厌恶她的表演。 “如果是赵恪韩,你应该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吧?” “什么?” 梁漱梅的惊愕,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严语不是没想过,梁漱梅与他进行了几次咨询,但如今总结起来,严语从中得到过什么好处? 看问题要看本质,严语出了咨询过程中断片,丧失意识,就再没有别的收获。 那么梁漱梅为何要坚持咨询,而且表现出极其强烈的意愿? 如果严语丧失了意识,那么梁漱梅在咨询过程当中,必然跟赵恪韩产生了接触与沟通,而他们所交流的内容,严语却是一无所知。 也就是说,比较起来,梁漱梅之所以渴盼咨询,与其说是为了治愈严语,倒不如说,她迫切想跟赵恪韩对话! 严语打从一开始就做出了决定,提出的交换条件也是错误。 他不该用问题来交换问题,因为自己这个本位人格,在梁漱梅的眼中,与赵恪韩的看法没有任何区别,梁漱梅也觉得他的人格毫无价值可言! 说到底,她最想要的交谈对象,不是严语,而是赵恪韩! 严语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梁漱梅的表情来回答了他心中的疑惑。 “我要听卡带。”严语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自己的新条件。 梁漱梅却仿似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表面上却仍旧微笑如常:“你知道的,这对你的治疗非常不利,我认为还不是时候。” “我不要你认为,这是我的权利!” 梁漱梅坚决摇头:“这不是你的权利,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有权规划你的治疗方案,对病情不利的一切因素,我都不能放任你接触!” 她已经懒得假笑,颇有些撕破脸的意思,严语也就不必跟她讲道理,因为这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所以,CT造假也是为了治好我咯?” 梁漱梅皱起眉头:“这是你的妄想,是你在拒绝接受现实,你有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等你冷静下来再跟我说话吧。” 梁漱梅站起来要走,严语却是笑了起来:“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打算用这套说辞来迷惑我么?” 她的身子稍稍一僵,但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严语突然来了一句:“我已经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梁漱梅转身:“你知道了什么?” 严语露出稍显邪恶的笑容来,尽量模仿着赵恪韩的神色和语气,朝梁漱梅说:“行了,给你开个玩笑,你这么认真干什么,过来陪我坐坐吧。” 梁漱梅直勾勾地盯着严语的眼睛,过得片刻,却摇了摇头:“你这样不好,模仿他会让你迷失自我。” 严语自然知道,赵恪韩确实强大,如果自己有样学样,或许也会变得同样强大,那样的话,就真的不再需要赵恪韩这个人格了。 但这么做的话,严语会彻底变成赵恪韩,与赵恪韩掌控他的身体,根本没区别,甚至更加的恶劣。 他只有坚守本心,才不会被赵恪韩吞噬与融合。 只是他不明白,自己的伪装已经堪称完美,梁漱梅为何能够识破?难道说她与赵恪韩之间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约定暗号? 严语的迟疑,让梁漱梅嘴角露出笑容:“好好休息吧,别再多想了。” 对于一名精神科医生来说,让病人不要多想,这简直就是最不专业的表现了。 很显然,她也已经厌倦了在严语面前表演。 严语也不再跟她拐弯抹角:“我要听卡带,这个要求不能满足的话,我保证你再也见不到赵恪韩了!” 此言一出,梁漱梅双眸微眯,瞳孔收缩,虽然很快恢复了常态,但还是让严语察觉到了! “如果我再见不到赵恪韩,那就说明你已经康复,到时候我会亲自给你办出院手续。” 梁漱梅虽然带着微笑,但严语还是能够听得出她在克制自己的气恼和嘲讽。 “那你就等着给我办出院吧!” 严语也不再多说,转过身去,拒绝交流。 过得片刻,铁门哐当一声关上,梁漱梅的脚步声笃笃笃地响彻走廊,听得出来,她的情绪并不好。 梁漱梅离开之后,程荣达与看护们走了进来,护士端着治疗盘,朝严语说:“服药时间到了。” 以往严语都是穿着束缚衣,药物直接喂到嘴里,但今天他被放开了手脚,禁食口罩虽然还戴着,但其实摘下来也无妨。 严语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给程荣达使了个眼色,后者走到前头来,将严语的禁食口罩摘下,看护们和护士见得严语如此平和,才放心下来。 这也是严语让程荣达来动手的目的,他必须表现好一些,才能继续享受这样的待遇,因为他需要自己的双手。 严语左手捻起药片,右手一抓,丢到了嘴里,一口水便灌了下去,正要吃第二片,护士却走到前头来。 “你先张嘴。” 严语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张开了嘴巴。 护士仔细查看,又用棉签检查了口腔,确认严语将药片都服下,才放心地让严语继续服药。 服药,检查口腔,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才算是彻底完成了整个过程。 当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严语摊开左手,里头赫然是十几粒药片! 若是那些人在场,只怕要惊掉下巴,其实这只是一个小把戏,严语学了些,当初只是为了在课堂上活跃气氛,拉近与学生的距离,增强自己的亲和力。 这种手法在魔术里叫做“法兰西落币法”,常用来表演硬币消失的魔术,当然了,也可以用在其他魔术流程里,是用途最广的基本功之一。 当严语伸出右手去抓药片之时,左手稍稍松开,药片落入掌心之中,隐藏起来,但观众会认为严语将药片抓了丢嘴里了。 这些当然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严语决定不再服药! 因为服药会让他松懈,反倒会将赵恪韩释放出来,他决定尝试一下,如果停药之后,赵恪韩不再出现,那么就可以反证一个事实。 梁漱梅给他的药,不是为了治好严语,而是为了释放赵恪韩出来! 所以她才会这么笃定严语无法控制赵恪韩! 这些虽然都是严语的猜测,但严语必须去证明,根据药物的半衰期来计算,药效时间应该不会太长,真相到底如何,到了明天晚上,应该就能够见分晓! 严语一直信任梁漱梅,也积极接受治疗,这是他最为大胆,也最为出格的一次尝试,他固然也有自己的忧虑,但事到如今,必须试一试! 第一百三十二章 幕后担保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读书到底有没有用,这是个经久不衰的话题。 唐朝尚武,所以会有“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到了宋朝,崇文抑武,风向又变成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而到了严语这个年代,物资匮乏,生活艰苦,读书的话题也被重新提起。 因为想要读书,必须先能吃饱饭。 所以越穷的地方,就越是觉着读书无用,但多半只是因为没有读书的条件罢了。 而越富的地方,同样觉得读书是晋升的唯一途径,但他们内心里又认同读书并非首位,到底还是将人脉关系等等其他因素放在第一。 这么一对比,实在有些嘲讽。 严语从不认为读书无用,所以他“好读书而不求甚解”,只要带文字的纸片他都愿意读一读,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用上。 正如此时,如果没有“法兰西落币法”,他想找个法子拒绝服药都难。 有了这个小手法,再加上程荣达的掩护,他才能够成功躲过护士和看护们的监视,达到了不吃药的目的。 如此过了两三天,体内的药物残留也被分解代谢得差不多了,严语也迎来了最关键的验证时刻。 严语向程荣达求证过,甚至通过其他人来互证,这才确认,自己果真没再发生过“夜游”之类的无意识行为,赵恪韩也没再出现过! 梁漱梅虽然表面上全是赞赏和鼓励,但严语也看得出来她的焦躁,这就更加证实,她给严语服药,并非为了治疗严语,而是为了制造严语的人格分裂! 她真正需要的,是赵恪韩! 严语虽然有“法兰西落币法”,但到底只是小伎俩,从第三天开始,护士对服药的监控更加严格,不再让严语用手碰触药片,而是亲自将药片喂入严语的口中。 严语起初只能等他们都离开,才抠喉咙将药片吐出来。 但这样的效果并不是很好,有时候能吐出来,有时候吐不出来,整个人备受折磨,人都清瘦了许多。 直到他找到了一个新法子。 药片放入口中之后,严语并没有吞咽,而是用舌根将药片喉咙里推,药片会停留在舌根后与喉咙之间,等他们走了之后,像咳痰一样,就能把药片咯出来。 (PS:这是可以实现的,很多人都会,作者君本人就会,小的如花生米,大的甚至连个头小一些的红枣都可以暂时藏着。) 又过了几日,严语的状况日益好转起来,再加上消瘦的模样,梁漱梅应该是发现严语拒绝服药,便让严语服药后喝下大量的水。 这样一来,严语没法再用这个法子藏药片,只能抠喉咙。 不过他知道,梁漱梅发现自己的意图之后,必然会找人来守着,不让严语手动催吐。 也果不其然,今日里服药之后,梁漱梅便让程荣达等看护着严语,也亏得严语让程荣达骗走了其他看护,才顺利将药片催吐了出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到时候如果您还是这个样子,她一定会怀疑到我的身上,您有没有什么人可信的?我可以出去给你搬救兵……” 严语也有些迟疑,眼下自己还是精神病人的身份,而且还是妄想症这一类,拒绝服药也是精神病人的常态,为此很多病人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 最典型的就是被害妄想症,而被害妄想症的“凶手”往往是医生。 所以他此时揭穿梁漱梅,是没人会相信他的,反倒会引来梁漱梅更加强力的“镇压”。 程荣达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这种情况下,寻求外援是唯一的途径,单靠严语是翻不了身的。 “上回让你联络的何书奋还记得吧?” “记得是记得,不过……我前两天跟您说过的,这两天他也有来过,但被拒绝探视了……” 严语自然是记得,他本想让何书奋让他帮忙调查赵恪韩,但眼下已经从胡光中那处得知了赵恪韩这个人物的来历。 虽然很是鬼扯,严语自己都不太相信,但又隐约有所关联,严语也算是有了初步的了解。 严语本以为赵恪韩会让胡光中帮他逃离此地,谁知道赵恪韩最终让胡光中去破坏人工降雨,这老头儿是指望不上了。 虽然何书奋没办法进来,但消息却是可以送出去的! 严语也顾不得这许多,朝程荣达说:“我写一封信,你帮我交给何书奋。” “您直接告诉我就行,我去转告他,写在纸上,容易被人抓住证据……” 严语却是摇头:“你拿纸笔来给我。” 程荣达虽然有些皱眉头,但到底还是拿来了纸笔。 严语思来想去,便在纸上写了起来。 为了防止纸张落入医院的手里,严语用了弗吉尼亚密码加上凯撒移位来隐藏真正的内容。 倒不是他信不过程荣达,虽说程是赵恪韩亲自招募的人,但赵恪韩最近都没有再出现,程荣达又不清楚赵恪韩和严语是不同的两个人格,对严语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严语也不必隐瞒他。 程荣达只是扫了一眼,虽然没有表现出不满,但严语出于尊重,还是给他解释了一番。 “这件事很重要,里面涉及到一些关键内容,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免得你丢了工作……” 程荣达有些“受宠若惊”:“我的工作是您给的,丢了也就丢了……” “不过,一切还是为了您的事情能够顺利,该如何就如何,我照做就是……” 严语也不再多说,专心写起密文来。 想要用上弗吉尼亚密码和凯撒移位,最方便的办法就是用内容来反推,严语将内容先写下来,照着密码规则打乱之后,重新抄写,而后将草稿吃掉。 他跟何书奋是死党,读书年代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读书,两个人都是出了名的书呆子,读的书同样是驳杂多样,也喜欢涉猎一些别人眼中“不务正业”的偏门知识。 但凡接触过密码的都知道,弗吉尼亚密码和凯撒移位是最简单的保密措施,但对于没有学过解密的人来说,却是如何都找不到入口的。 将密信写好之后,严语便交给了程荣达,让他连夜送了出去。 他并不担心何书奋,他一定能够解读出内容,也一定会帮助严语,但能不能找到言语的援兵,严语心里也没底。 到了这个地步,严语能找的援兵不多,因为于国峰等人虽然都密切关注这件事,但似乎被梁漱梅蒙蔽了。 否则他们也不会对严语“坐视不管”。 而齐院长等人虽然关心严语,但相信也只是有心无力,至于傅卓玉等人,那是不能指望的。 过了这许久,蒋慧洁的情况应该已经好转,但她没有来探视过严语,再加上严语不想再连累她,也不是求援的好对象。 思来想去,被严语列入求援名单的,只有一项。 当初给严语做担保的那个人! 先前关锐等人调查严语的背景,上报给了于国峰,差点将严语抓起来,正因为有人给严语做担保,严语才躲过了麻烦。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严语一直都记着这件事。 且不管这个人有什么目的,单说他能够为严语担保,就说明他拥有足够的能量。 连于国峰等人对他都有些忌惮,只要这个人知道严语的情况,必然会来精神病院,把严语救出去! 只要能出去,严语就能查清楚梁漱梅的身份和目的! 当然了,如果这个人愿意继续帮忙,说不定能就此揭穿梁漱梅的真面目也是不一定的。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何书奋能不能查出这个人来。 这人给严语担保,于国峰等人都知道,市局里应该也瞒不了,打探消息应该是不难的。 但何书奋毕竟只是在教育局里做人事工作,贸然打听这种消息,只怕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和关系。 严语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如果再没人来施以援手,梁漱梅必然会采取强制措施,让严语服药,甚至变本加厉! 严语虽然已经表现出好转的迹象,但梁漱梅这些天却以各种说辞来迷惑严语,对此,严语也是一清二楚。 这种行径就差没有“撕破脸皮”,严语的境况也是迫在眉睫,能不能翻身,就看何书奋的了! 翌日,程荣达送来早饭,用目光告诉严语,他已经完成了任务,严语也松了一口气。 饭后服药,梁漱梅果真亲自来到病房,在她的眼皮底下,让看护给严语服药。 而且服药过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场监控,确保药物被消化,才放心地离开。 严语知道此时催吐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这已经是“正面交锋”,如果不能继续停药,只怕赵恪韩又得到喘息之机了! 何书奋绝不至于这么快,如果不能拿出有效的预案,到时候就算何书奋搬来救兵,严语也会恢复到原先的状态,赵恪韩冒头搅局,想要把严语救出去就更难了! “怎样才能停药?”严语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起码要拖延几天,为何书奋争取一些时间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急性出血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如何才能停药,作为一个精神病人,这是一个大问题。 严语能够想到的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自残。 这不是值得推荐的方式,但目前为止,只有自己的身体出现其他紧急状况,才能够达到暂时停药的目的。 但很明显,在这样的环境下,在这么严密的看管之下,严语就算有勇气自残,只怕都很难做到。 一来房间里空无一物,漫说利器,便是床都没有,墙壁上都贴着厚厚的防撞层,连撞墙都做不到。 二则自己的指甲都没有了,指头的伤口还没好,除非脚趾甲能杀人,否则根本就做不到。 至于从自己身上那些旧伤口入手,又太过痛苦,严语只是想寻找停药的方法,可没有自残自虐的倾向,没必要自讨苦吃。 如何才能在不伤害自己身体的安全状况下,制造出最大的意外,足以让自己停药的状况,这实在是太难了。 自残是对生命的不尊重,严语素来反感,也不会去做这样的错误引导,自残的方式即便只是想想,都觉得大腿根发酸。 “不能伤害自己,看起来又很严重……”严语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之中,整个房间都变得死寂,直到他双腿发麻,才睁开眼睛,露出自信的笑容来。 到了中午,严语估摸了一下时间,听得外头推车的声音,应该是看护们给各个房间的病人发放午饭了。 他便盘腿坐下,双眸微闭,开始打坐。 打坐? 若是往前,连严语自己都感到有些无法接受,因为在龙浮山的时候,他最讨厌的就是打坐。 因为打坐总给人一种假模假式的观感,虽然老祖宗传授的都是正宗内家心法,但对于严语而言,这无异于赶鸭子上架。 而且严语尝试了几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虽然老祖宗也说这是水磨功夫,没个十几年看不出什么效果来,但严语最终还是选择了不信。 今次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否则严语根本就不会尝试。 道家打坐无非两样,一个是冥想静心,另一个就是呼吸吐纳,当然了,呼吸吐纳也是为了沉浸到内心世界,遁入太虚逍遥游,这是主要目的。 呼吸吐纳的引导之术,玄之又玄,信者奉为圭臬,不信的又嗤之以鼻,严语也只是抱着尝试的心态。 不过他今次却想来个倒行逆施! 严语不爱打坐吐纳,老祖宗也不勉强,但对于呼吸吐纳的各种禁忌,还是跟严语说起过,而且比吐纳的心法还要说得更细。 此时想想,老祖宗虽然话不多,而且总是板着脸,但对严语是非常好的。 此举的目的应该是防止严语胡乱修炼,导致不可预料的一些后果。 而严语现在要走的,就是将这些禁忌全都用上,他需要的正是这些不良后果! 外头正在依次打开铁门,相信很快就会轮到严语这边,他也就不再迟疑。 严语深呼吸了几次,调整了状态,做足了心理建设,便开始了自己的倒行逆施之举。 但见严语舒展腰身,用尽全力吸入空气,整个人就像鼓胀的蛤蟆,当他用尽全力吸气之时,整个脑袋都有些晕乎起来。 眼看着到了极限,他却仍旧没有停止,继续吸气,凡事过犹不及,超过了极限之后,吸气跟窒息其实相差不多。 外头脚步声响起,严语已经支撑不住,运起吐纳之功,一个喷嚏猛然打了出来! 这一个喷嚏就好像气囊爆炸一般,找到了突破口之后,磅礴的气量喷薄而出,严语血溅当场! 鼻血就如同炸开的一朵红牡丹,撒落在地铺的洁白床单上,堪称触目惊心! 原本窒息一般的感觉让严语有些晕乎,但他还是努力保持着清醒,因为他知道,一旦昏迷,只怕赵恪韩又会出现。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故作昏厥,此时听得铁门哐当打开,脚步凌乱,显然这种场面也是吓坏了看护。 “这……这是怎么了!快叫医生!快!” 程荣达不知道严语的计划,此刻也是吓坏了。 护士们手忙脚乱地检查严语的身体状况,惊慌失措地指挥着看护,将一些检查仪器搬进来。 也不多时,梁漱梅领着两个医生赶了过来。 护士们将仪器都接上了,梁漱梅又翻开严语的眼皮来检查瞳孔反应,严语的鼻孔还是血流不止。 严语尽量伪装,即便梁漱梅将针刺检查都用上,他仍旧没有“醒”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生命体征正常,也没有其他症状,怎么就突发出血?不会是白血病或者癌症吧?” 护士们显然被吓傻了,想想平日里对待严语不够温柔,此时内心都有些愧疚。 梁漱梅瞪了一眼,护士们也就噤若寒蝉了。 “凡事讲科学,不要瞎猜,你们是专业的医护人员,怎么跟门外汉一样!” 护士们纷纷低头,哪里敢多说半句。 “先给他止血,抽血送到检验科,让耳鼻喉科的施主任过来,给他做个鼻腔检查。” 医生护士们有了主心骨,纷纷行动起来。 “还有,去放射科排个号,必要的时候给他做一下CT检查。” “又做CT?他一个人可占用了不少资源……”一名随行医生也是下意识提了一嘴,却被梁漱梅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严语的鼻孔血流不止,即便用棉花塞住,又摁住鼻梁上方,鲜血仍旧止不住浸润了棉花。 “你到底干了什么……”梁漱梅摁住严语的鼻梁,低声说着,严语甚至能够嗅闻到她的气味。 此时,护士在后头小心翼翼地问:“梁主任,中午的药……还没来得及给他服用……” 梁漱梅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都这样了,还怎么吃药,往后延!” 护士也不敢多说,只好退到了一旁。 又过得一会,耳鼻喉科的施主任赶了过来,虽然没有看见他的样貌,但严语能够嗅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和茶的混合气味,再听他的声音,想来年纪也不小。 他将棉花扯了出来,温热的鲜血便流了下来。 “奇怪了……这倒是少见,怎么会血流不止?” 其实严语心里也犯嘀咕,他本只是为了制造一个“惨烈”的现场,为的是暂缓服药,拖延到何书奋搬来救兵。 可没想到自己“倒行逆施”,却产生了无法控制的效果。 虽然只是流鼻血,但血流不止还是让人惊慌的,严语此刻就如同老祖宗说过的那样,打通了某些经络,感觉身体从上到下像个漏水的直管,通透得吓人。 不过严语不可能中途而废,仍旧“昏迷”着,任由施主任摆布。 施主任手电筒照了照,但血流太多,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只好朝梁漱梅说。 “先想法子给他止血,物理止血不行的话,就用药物,市医那边有一台内窥镜可以做鼻腔镜检查。” “把机器借调过来只怕不容易,如果可以,还是送他去市医做检查吧。” 梁漱梅沉默了片刻,而后有些烦躁地问:“有这个必要么?” 施主任干咳了两声:“他这种急性出血的状况有些古怪,必须做全面检查,找出病因,别说鼻腔镜了,CT什么的也都可以做做。” 梁漱梅又陷入了沉默,想来她也认同施主任的意见,否则她也不会刚刚就让人去预约CT了。 “他是重症病人,转院的话很麻烦,我先看看能不能把鼻腔镜的机器借调过来,实在不行再讨论转院的事吧。” 施主任那边没了声音,没过多久,又有人走进来,给严语手臂消毒打针,想来应该是止血针之类的。 严语本只是假装昏迷,然而一直闭着眼睛,加上失血,又尽量克制呼吸,避免被人发现。 也不知是种种情况的压力催发,亦或是打针的缘故,严语竟小睡了过去。 待得醒来之时,房间内仍旧留有不少人,一个酒糟鼻老头子正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端着茶盅,哧溜哧溜地抿着茶,想来该是那个施主任。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严语感到一阵反胃,鼻血逆流,凝固在鼻喉间,让他非常的不适。 程荣达等人都在,严语也稍稍宽心:“我昏迷了多久?” 施主任站了起来,走到地铺前,朝严语安慰说:“放心,只是半个小时左右,针剂看来还是起效了。” “等梁主任跟市医那边联系妥当,我们再做进一步的诊疗,你放宽心一些,不要被吓着。” 严语知道赵恪韩没有在昏迷过程中释放出来,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有些弄巧成拙的意思,差点把自己也吓到了,但好歹是达成了停药的目的,也算是值得庆幸。 严语还是希望市医那边“吝啬”一些,不要借调设备到这边来。 这样的话,严语就能够转院到市医,会得到更多的自由,也能够进行更多的接触,法子也会渐渐多起来。 当然了,梁漱梅必然会想尽办法借调机器,即便借不到机器,只怕她也会犹豫要不要将严语转到市医去。 无论如何,目的算是达到了,不过这也只是权宜之计,想要彻底解决问题,还得看何书奋能不能尽快搬来救兵。 否则他严语总不能三天两头用这个法子,到时候弄假成真可就惨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撕破脸皮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本对老祖宗传授的那一套并不相信,如今“倒行逆施”,没想到收到了“奇效”,若不是施主任打了止血针,严语都要后怕起来。 梁漱梅也果真是下了大力气,没曾想真的将鼻腔镜给借了回来。 要知道这种先进设备唯有市医这么一台,其他医院都没有,甚至于临近几个省份的省立医院都没有! 梁漱梅虽然年轻有为,三十来岁就已经是副主任医师,在这个时期来说,确实不容易,甚至可以说万里挑一。 但让她享负盛名的是专业领域,而非行政方面,从几次突发状况的处置来看,梁漱梅在医院行政管理方面,竟然也有着如此庞大的能量,倒是让严语感到意外。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越是这般,就越证明梁漱梅“居心不良”! 施主任见得鼻腔镜借了回来,也很是惊讶,第一时间给严语做了检查之后,他就更加惊讶了。 严语虽然是憋气之后用力打喷嚏,按说鼻腔里的粘膜应该是破损的,但施主任却说检查结果并无异常! “难道真的打通了什么经络?”这次连严语都感到好奇了。 因为他素来相信科学,而经络理论尚未有科学解释,牵扯到这个方面,科学仪器的检测,就像在反证经络的存在一般。 施主任也只是无奈:“检查结果正常,极有可能是其他方面引发的并发症状……” 梁漱梅也有些气恼,毕竟她千辛万苦借来了仪器,本以为能够排除疑难,谁又能想到会更加复杂麻烦? “施主任,您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施主任皱起眉头:“你也是医生,你也已经是副主任医师了,你倒是来说说,有没有这个必要?” 对于施主任带着明显嘲讽语气的回应,梁漱梅很是不悦,但她没敢反驳,因为身为医者,她非常清楚,莫名突发流血不止,是个很大的征兆,如果不能找出原因,对患者极不负责任,而且也是极不专业的表现。 严语趁机朝施主任说:“无所谓的,横竖我也走不出这个地方,检不检查又有什么关系……” 严语故意这么一说,就是为了火上浇油,就是为了挑拨和激化二人的分歧。 果不其然,施主任闻言,生气地朝严语说:“什么叫无所谓,事关生死,也能无所谓?如果对生命都没有了敬畏之心,还当个什么医生!”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梁漱梅听的,后者虽然脸色难看,但还是朝施主任说:“我一会就安排下去,明天让他做全面检查吧,这方面施主任是专家,就由你来接管?” 施主任站了起来,朝梁漱梅说:“我当然会管!” 如此说着,就将处方笺和检查单放在桌面上,唰唰地书写起来。 外头走进来一个护士,朝梁漱梅说:“梁主任,晚间的服药还继续么?” 梁漱梅看了看严语,有些迟疑,倒是施主任开口呵斥。 “明天要做各种检查,晚间连食物都不能吃,还吃什么药!你是第一天来工作么,学校没教么,还是说连这知识点都记不住!” 护士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眼泪都冒出来了,可怜兮兮地看着梁漱梅。 梁漱梅走到前头来,轻轻拍了拍护士的肩头:“你先出去吧。” 小护士低头快步走了出去,施主任也知道自己太激动,此时有些懊悔,但到底是没有多说,继续开单子。 梁漱梅走过来,朝施主任说:“你下次再敢骂我的人,就滚回你的科室,以后别妄想还有什么课题给你申请!” 施主任本就觉得懊恼,不该对护士撒气,谁想到梁漱梅竟还威胁他,愧疚反倒被愤怒取代了! “精神病人就不是人了?”他指着严语,大声吼道,脖子都粗了。 “他这个症状,做什么检查都不过分,这是我的工作,也是身为一个医生的责任和使命!” “我倒是好奇,他明明是你的病人,你反倒一点都不关心,到底是年轻,取得一点点成绩,尾巴就翘起来,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忘记了!” 梁漱梅没有对骂的意思,就好像贵妇和街上的泼妇对峙,只是微微一笑,将检查单和处方轻轻递给了施主任。 “单子我自己开就好,今天麻烦你了,还请你回去吧。” 这一笑,与她刚才的低声威胁,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施主任一时半会儿也是愣住了。 “神经病!都是神经病啊!” 稳重的老医师破口大骂,将单子甩回到桌面上,快步走了出去。 严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有些担忧起来,他之所以煽风点火,就是想让施主任暂时做他的保护伞,能够避免服药。 可施主任被梁漱梅就这么气跑了,梁漱梅到底作何决定,他心里也没底。 “拒绝服药,这就是你的办法?”梁漱梅捡起地上的单子,做到了严语的床边来。 严语被梁漱梅一语点破,却没有慌张,而是反问:“让我服药,就是你的目的?” 梁漱梅故作讶异:“我是医生,为了治好你,当然希望你能服药,这有什么错?” 严语点了点头:“这个自然没错……但是……” 他抬起头来,微眯眼睛,眸光如刀,盯着梁漱梅,掷地有声地反问:“但是,如果我没病呢?” 梁漱梅脸色一变,但很快就叹了口气:“你知道精神病院里的病人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严语没有回应,梁漱梅有些心疼地看着严语:“就是这句我没病。” “起初你还能积极配合治疗,这是好事,当你自觉没病的时候,说明情况已经恶化到非常严重的程度了。” 严语凑近了些,盯着梁漱梅的眼睛,说:“你刚才跟施主任说话的时候,前后不一,感觉跟我差不多,你是不是也吃点药?” 虽然是嘲讽,但也确实是严语心里的真实想法。 严语一度怀疑梁漱梅才是人格分裂,在医院的时候是一个人格,私底下又是另一个人格。 这句话却似乎戳中了梁漱梅的软肋,她脸色难看起来,朝严语说:“为了明日的检查,我本想先给你停药,但你展示出了极强的侵略性和攻击性,现在看来,停药带来的后果有点大了。” 严语不会天真到以为梁漱梅就这么给他停药了,她赶走施主任的那一刻开始,严语就知道,她是不可能停药的了。 所以也不会认为是因为自己嘲讽她,惹恼了她,才给自己惹来了麻烦。 “你真的是医生吗?”严语突然问了一句,倒是让梁漱梅诧异了。 严语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就好像目光扫描着她的每一条面部肌肉,甚至连每一个细微的毛孔都没有放过。 梁漱梅皱起眉头:“看来我们之间的信任算是彻底崩溃了……有点遗憾啊……” 严语苦笑一声:“是啊,确实很遗憾……” 梁漱梅站了起来,走到门外去,朝护士们吩咐说:“照常服药,让看护们都进来,必须百分百确认。” 严语早有所料,停顿了一会,又听得梁漱梅说:“哦对了,先去把看护都找过来,束缚衣和禁食口罩都戴上,如果他反抗的话……就采取强制措施吧。” 经过这么一番对话,虽然没有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但也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虽然严语没有得到具体的信息,但梁漱梅的态度和立场,他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 无论如何,他必须离开这个地方! 如果何书奋没能成功搬来救兵,就算是逃,严语也必须尽快离开! 程荣达等一众看护很快就涌了进来,严语知道现在反抗是没有用的,便将枕头抱在了胸前。 一名看护见得此状,便过来拉扯严语的枕头,严语并没有松手。 “晚上冷,让我抱着吧。” “抱着怎么穿束缚衣?” 程荣达赶忙劝阻同事:“伙计,由着他吧,看着怪可怜的,这大冷天的,包在里面就包在里面吧,起码能暖和一些……” 严语适才流了这么多血,脸色苍白得很,而且他的状况大家都非常清楚。 看护的人心也是肉长的,他们平日里对严语倒不是讨厌反感,而是惧怕,生怕他发起疯来会伤人。 此时听得程荣达的劝说,也就看向了护士。 在场的护士是女孩子,原本被施主任骂了一通,心里很是难过,本想迁怒于严语。 但她到底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心想着梁漱梅让严语服药,说明他明天就不再接受检查了,这突然出血的病,找不出原因来,不知道会不会复发。 如此一想,她也就心软了下来。 “那就让他抱着,一并包起来吧。” 护士这么一说,看护们也就不再阻拦,任由严语将枕头抱在胸前,双手交叉,束缚衣穿在了外面。 严语也感激,听话地将药片服下,这小插曲也算是这么过去了。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枕头,正是严语为自己留的后路! 如果何书奋最终没能搬来救兵,能救严语逃脱这里的,就只有这个枕头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毅然出逃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看护与护士们在病房里留守了大半个小时,等到严语的药物消化,再也无法催吐出来,这才安心离开。 药效的副作用显而易见,严语很快就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 严语倒是很想了解一下自己服用的药物,但都是些药片,并没有外包装盒子或者说明书,严语也没法更进一步去了解。 只是这段时间的服药经验,让他总结出药物的诸多副作用,除了畏光,恶心,眩晕等症状,最让严语困扰的就是嗜睡。 当然了,也有可能院方担忧严语会暴走,开的药也针对性地选择了安定之类的药效作用。 严语知道,出现昏昏欲睡的状况之后,便说明药效开始发作,自己再不行动起来,只怕真的要陷入沉睡,届时赵恪韩会不会再度出现,那可就难说了。 眼看着自己多日来的努力就要白费,严语也站了起来,开始挣扎和跳跃。 这么做除了让自己清醒,也是希望能够加快代谢,通过出汗等方式,尽可能将药物排出体外。 可惜的是他不能自由随心地喝水,否则大量饮水的效果会更好一些。 而严语这么做,还有着另一个原因。 他想通过身体不断的扭动和跳跃,将束缚衣底下的枕头震落下来! 逃脱术是魔术师们最常表演的节目,而传奇魔术师胡迪尼最常表演,也最擅长的节目,便是逃脱! 逃脱术惊险刺激,惊心动魄,最能够牵动观众的心绪,最引人入胜,所以尤其受欢迎。 而胡迪尼将精神病人所用的束缚衣作为道具,穿上了束缚衣,外面还绑着锁链,锁链上挂着铁锁。 将自己置身于刀箱或者水底等危险之地,又加上各种限时的道具,在限定的时间内如果无法逃脱,就会丧失性命。 严语并未看过影像,但从一些书籍里曾经读到过,或许很多人认为读书无用,但严语坚信书到用时方恨少,平日里读书的习惯,给他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帮助! 魔术师们逃脱的诀窍有很多,但魔术师们不是魔法师,他们无法改变事实,他们只能“歪曲”事实。 正如同他们无法突破束缚衣的捆绑,一旦被束缚衣捆绑解释,除非有缩骨功,否则很难逃脱。 魔术师们通常的做法是,在穿上束缚衣之时,尽量将双臂的间距扩大一些,就好像抱着一个虚无的球体一样,留下足够的空间。 当束缚衣捆绑之后,他们就抱紧双臂,这样的话,束缚衣就会因为空间变小而松动,他们就能够轻易解放双手了。 打个比方,如果有人要捆绑你的双手,那么你应该尽量撑开双手的距离,等捆绑结束,只要将双手合上,绳索自然会松动,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可是,因为严语不是魔术师,看护们也不是魔术师的助手,所以在穿束缚衣之时,会用力勒紧,不会给严语留下足够空间的机会。 严语只能改变策略,用一个枕头来拓展空间,只要通过身体不断扭动和跳跃,将枕头震落到腹部的位置,双手的空间就会得到解放,他就能够将双手从袖套中抽离出来了! 当然了,赵恪韩的人格掌控身体之时,是用蛮力挣脱肩关节,这样的方式本质上也是为了解放双手,但对身体的伤害太大。 而且身体的每个关节都有着极强的牵扯力,严语不是赵恪韩,他没办法单靠个人的力量来达成脱臼,也不可能会这么做。 不停地扭动和跳跃,使得严语非常疲累,但枕头的位置也在发生改变,严语渐渐能够感到双臂与胸膛之间留出了一些空间来! 也好在病房里的枕头都已经老旧,棉絮都很结实,重量也不轻,与身体也不算太贴合,终究是滑落了一些! 仅仅只是这么一点空间,但对于严语来说,已经是极其珍贵了! 严语的双手往后收缩,虽然到了极限,但他仍旧不断努力着,就像有成千上万个虱子蚂蚁在身上噬咬,严语发了疯一样胡乱扭动着,终于是将双手解放了出来! 束缚衣脱下,丢到地上,严语又趴在地上做起俯卧撑,尽可能通过出汗,将药物排出体外。 适才也是为了脱掉束缚衣,他才选择了动静很大的跳跃,此时已经达成目的,他可不想动静太大而引来看守。 直到他的头发和衣服全都湿透,就好似从蒸笼里爬出来,严语才停了下来。 他的营养摄取本来就不足,加上流血过多,此时也已经到了体能的极限。 但他接下来面临的问题,才是最为艰难的。 脱掉束缚衣只是第一步,逃出去才是最终的目标! 但病房的铁门是从外头锁着的,铁门上方有个小窗,除此之外,严语根本没可能接触得到锁头,即便他懂如何开锁,也是无用。 既然出不去,那就只能等着别人进来了。 照着往日的估算,每隔两个小时,都会有看护过来巡夜,当然了,他们也只是通过铁窗往里扫一眼。 因为铁门紧锁,巡夜的看护也只有一个,根据班次轮换,未必就是程荣达。 即便是程荣达,也不可能让他帮忙逃走,因为这样一来,他要背责任,到手的一切都会丢掉,程荣达的帮助也会有个限度。 思来想去,严语也就打定了主意。 他在门后坐了一会儿,积蓄了一些力气,听得外头传来脚步声,而且越发临近,他便轻轻拍了拍铁门,而后躺倒,趴在了地板上。 若只是让看护见到被脱掉的束缚衣,看护必然会第一时间呼唤同事过来,但让他看到严语昏迷在地上,看护就不会感受到威胁,二十号第一时间进来救人。 也果不其然,看护惊呼一声,便咔嚓嚓打开门锁,推开了铁门! 在他看来,严语只能轻轻拍打铁门,说明并非发疯暴走,而是身体出了问题,变得极度虚弱。 严语正是抓准了他的心理,待得看护俯身搀扶他之时,严语突然暴起,扣住他的双手,将看护侧摔于地,双腿夹住他的腰肋软处,一手捂住他的口鼻,另一只手则摁住了看护的颈动脉! 缺氧,会让看护暂时昏阙过去,但不至于掐死他,不过这需要仔细把握,严语心里其实也没底。 见得看护拼命挣扎,双腿乱蹬,严语心里也在担忧,会不会真把这看护给捂死了。 也好在看护并没有挣扎太久,约莫两三分钟,就果真昏迷了过去。 严语松开手来,将铁门关上,将自己的衣服与看护对调,又给看护穿上束缚衣,在他嘴里塞了一只袜子,戴上禁食口罩,整个人绑在了床上。 他换上看护的衣装,同时还得到了看护腰间的一大串钥匙! 严语平日里也是见过的,出于卫生因素,或许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保证看护们的安全,所以看护都会戴着口罩。 此时巡夜,看护放松了些,并未佩戴口罩,严语往口袋里一摸,果真摸出一个口罩,果断戴上,遮蔽了脸面,又将卫生帽戴上,只露出眼睛,这才走出病房,将铁门重新锁了起来。 严语站在门外,回望病房中的看护,又扫视了一番,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是自由的气味! 走廊昏暗且幽深,一盏电灯忽明忽暗,两侧每个几步就是一个铁门,贴门上方的窗子透出幽怨与绝望。 严语停了一会,迈开脚步往前走,但走了六七步,他又停了下来。 他停在了隔壁的隔壁的铁门前,他突然想看看,重症区里关的都是些什么人,虽然时常听到惨叫或者怪笑,但这么长久,却从未见过这些病人。 好歹都说同病相怜,严语就要脱离苦海,看他们一眼也是正常。 然而当他透过窗子,却看到病房里空空如也! 严语心头有些疑惑,取下大手电,往里头四处照了照,还果真没人! “难道搬走了?”想起自己时常听到的惨叫和怪笑以及梦呓一般的自言自语,严语心中也是疑窦顿生。 他又走到临近的铁门处,往里头一照,没人!没人!还是没人! 走廊两侧差不多十几个房间,竟然都空空如也! 他分明在服药的时候,还能听到护士和看护们依次打开铁门,甚至能听到病人们反抗的声音和动静,怎么到了夜里就没人了? “有点不对劲啊……” 严语又往回走,将整个重症区的病房都检查了一遍,竟然全都没有人! “这些人都去哪儿了?难道梁漱梅打算对我展开什么行动?才提前将这些人都送走?” 严语实在想不出梁漱梅接下来会对自己做什么,因为她要的是赵恪韩这个亚人格,只要继续服药,赵恪韩就会出现,她的目的就会达到,何必如此劳师动众? 无论如何,这都是非常不妙的兆头,既然无法推测梁漱梅的意图,走才是上策! 严语也不及多想,将口罩往上拉了拉,闷头便往外走。 到了护士站,严语便放慢了脚步。 护士站留着一盏小灯,但护士小姐却不见踪影。 严语走到护士站前,也是满怀疑惑,正要离开,却一眼瞥到了桌面上的病案! 那病案上竟是白纸一张,上面半个字都没有,只剩下一些胡乱涂鸦的痕迹! 严语快速翻了翻,桌面上堆叠着的病案和文件等等,竟然全都是白纸,没有任何内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三十六章 左右为难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病房里没有病人,护士站的档案都是白纸一张,饶是严语再如何淡定,此刻也是满心狐疑了。 原本一心要逃走的严语,此时反倒不急着走,终究是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从护士站出来,严语便看到住院部大厅里空空如也,再往外头是铁栏门,透过铁栏门,可以看到一张桌子,三个看护在桌子边喝着酒,小声谈着天。 严语又转了回来,溜到医生值班室瞄了一眼,里头同样没有人,桌上同样堆叠了不少病案和文件。 严语随手翻开几本来看了看,全都是只有封皮的假货,有些“大部头”太厚,干脆连白纸都不浪费,用粗糙的报纸来增加厚度! 手电筒往墙上扫了一圈,值班室正中央是一块大大的黑板,黑板上贴满了照片,照片之间用红线连接着。 严语走近一看,心头顿时发紧! 黑板最中央是严语的证件照,以严语为圆形,红线发散出去,连线的都是与严语有关的人,诸如林小余蒋慧洁,甚至于连秦钟等人,全都包括在内! 黑板前面的讲桌上,散落着一些资料,有从其他部门借调出来的正式文件,包括教育局的批文等等。 也有一些小纸片,上面字迹潦草至极,就好像狂放的诗人突然来了灵感,随手扯一片纸来记录一样。 另外还有一沓装订起来的病案,记录的都是关于严语的生活日常,连排便几次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严语的心头越发沉重,值班室里来来回回,里里外外,快速观察了一番。 严语又来到后勤室和更衣室等等诸多科室,情况与先前别无二致,所有人仿佛放工时间一到,如蒙大赦,避只有恐不及,全都不在岗位,但所留下来的东西,都跟严语有关,而且只跟严语有关! 一路搜寻下来,严语隐约得出一个结论,就好像整个重症区其实根本没有别的病人,所有人相互配合,就只是为了他! 或许自己的病确实很严重,所以整个区域都只是为他服务,生怕他误伤无辜,将其他病人调走,也属正常。 但为什么还要制造尚且有其他病人的假象?难道只是为了让严语心安? 即便这样能够说得过去,那块黑板上的资料又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仅仅只是为了治病,甚至于为了研究严语的病症,为何背景调查细致到如此的地步,连跟严语接触的所有人都不放过一个? 难道真如梁漱梅所说的那样,他严语这个病例是极其罕见的,所以才凝聚了这么多人力物力来研究? 黑板前的讲桌上,甚至还有于国峰等人送来的案件卷宗,所有跟严语有关的案件详情,这些都是机密,为何要提供给一个医疗机构? 难道说于国峰等人偷偷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这是不是意味着,所有人都将他严语当成了最为罕见的精神病患者?亦或者这背后有着其他秘密? 严语停了下来,关掉了手电筒,坐在医生值班室的地板上,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确实有点累了。 打从大小双失踪到现在,案件频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且严语都有着莫大的牵扯,他几次陷入嫌疑的麻烦,甚至成了第一嫌疑,又几次三番洗脱嫌疑。 到了现在,他竟然成了“众矢之的”,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更让他感到心寒失望。 “现在该怎么办才好?”严语不得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他真的是极度危险的重症患者,值得几个部门配合起来研究他,那么严语打算退回病房,不再逃走。 因为他终究不想伤及无辜。 但如果这一切都是假象,或者说还有着其他不为人知的阴谋呢? 自己到底有没有病,这是一个问题。 自己该不该走,是第二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直接影响第二个问题的决定,归根结底还是一个问题,自己到底有没有病? 当然了,还有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所有的一切,到底是为了研究他的病,还只是说为了研究严语这个人? 铁栏门外头喝酒谈天的看守不是问题,严语只要想走,就算是打翻他们,也能走出去。 阻拦在严语面前的不是铁栏门和看护,而是他自己! 该如何分辨自己到底有没有病? 严语仿佛陷入了一个精神病人的悖论之中,如果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成了疯子,那么他自认为的正常,就不会客观,意味着他已经丧失了判断的能力。 但在所有人都不值得信任的情况下,又有谁能来给严语下这个结论,判断严语正常还是不正常? 严语如果仔细翻阅这些资料,或许能够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甚至能够找到直接的证据,来证实他们研究的是病,还是人。 或许有人会认为,研究人,也是为了研究病。 其实在严语看来并非如此,研究病,出发点重在病,了解病人的人生经历,确实有助于找到应激点,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精神病人的病症并非全是心理因素,很多时候大多是病理性的,所以才必须使用药物来治疗,这些药物才能产生效果。 如果只是心理性的,那么应该进行精神疏导,药物等治疗手段的效果就不会太好。 所以说,这些研究,最起码来说,已经超过了那个限度。 严语根本不需要去翻阅,都知道这不是正常的病理研究行为,如果是为了研究人,而不是病,就说明他们的企图和动机不纯! 严语不是一个自恋的人,不会自大到认为整个世界围着他转,自己也没有伟大到需要几个部门的人联合起来,仅仅只是为了他一个人。 于国峰等人无论为了案子,还是说私交,都是非常不错的,但他们瞒着严语进来这里,如果不是为了研究严语的病,那么严语又有什么值得他们这么做? 不可否认,严语在这些案子当中,都有些说不清楚的纠葛,罗文崇等人认为有嫌疑,严语也可以理解。 但也不至于嫌疑大到需要这么大的阵仗来坐实严语吧?有这功夫,有这般的人力物力财力投入,还不如去搜捕那个神秘凶手了! 兜兜转转,思来想去,还是回归到一个问题。 到底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别人的问题,又该由谁来掌握这个标准? 严语已经没有信得过的人了,如果硬要说有,也不在这里,而当下必须做出一个决定。 在这种情况下,严语再也不想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上! 他开始翻阅这些资料,资料上的记录也很客观,附上的证据链也非常完整,于国峰等人提供的资料,无论是案情描述还是证据清单等等,都非常详实,可以用无懈可击来形容。 但这才是最值得质疑的问题。 既然证据链客观详实,为什么以罗文崇为首的督导组,还是将嫌疑安在了严语的头上? 他相信罗文崇和于国峰等人的职业操守,他们万万不会给机关抹黑,因为他们的工作态度和工作状态,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那么就只有一个结论,或许他们跟严语一样,都被梁漱梅给欺骗了! 如果始作俑者是梁漱梅,以同样的借口,即严语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为由,骗取他们的信任,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她通过塑造严语的亚人格,让严语背负着这一切,罗文崇等人也能给这个案子找到一个合情合理而且证据确凿的结果! 那么梁漱梅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她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思考到了这一步,严语的决定也就顺理成章了。 梁漱梅在这个精神病院里,就算不是“王”,也是“后”,她完全能够凭借自己的一句话,做出最关键的决定。 严语就是这里的“囚”,一天不逃离,他就无法逃脱梁漱梅的掌控,更没办法弄清楚事实真相! 严语在适才的翻阅过程中,已经将自己认为有价值的关键内容,全都截留了下来,此时揣入口袋,终究将目光转向了铁栏门外的看护! 铁栏门是不是锁着的,严语没法确定。 如果没有上锁,他可以冲出去,与看护们大战一场,有一半的把握能够硬闯出去。 但如果铁门上了锁,自己一旦现身,就会暴露,看护们毫不费力就能发出示警,所有的一切都成为白费功夫。 但想要确认铁栏门是否上锁,就必须靠近,一旦靠近,就会暴露。 所以他必须在不靠近的情况下,确定铁栏门是否上锁,或者在不靠近的情况下,让铁栏门不至于被锁上! 如何才能达到这个目的? 严语可以勒昏进来的看护,但眼前三个看护隔着铁栏门,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 严语虽然身手不错,学识也好,办法也多,但伤害他人的事情却没有做过,或者说在这方面,他仍旧有些“妇人之仁”。 这也是赵恪韩一直“诟病”他的一个问题。 想起赵恪韩来,严语不由在想。 是啊,如果是赵恪韩,这种状况之下,他会怎么做? 严语沉思了片刻,而后抬起头来,毅然走向了铁栏门! 这一刻,他的眼神就如同毛遂自荐之时跟平原君所说的那样,像藏在布袋里的锥子! 第一百三十七章 寻找出路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并不想用赵恪韩那一套,是担忧赵恪韩会吞噬自己的自我意识,但眼下尚且能够控制,经过了这些天的停药,即便今夜被迫再次服药,赵恪韩这个亚人格也并未出现。 有鉴于此,严语才有了些底气。 赵恪韩有一点并没有说错,自己的本我意识确实懦弱了些,之所以塑造出赵恪韩这样的亚人格,可能是梁漱梅的主动引导,也有可能是严语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或许连他都早已意识到,自己确实很懦弱,在某些方面,真的需要赵恪韩这样的强硬一面,才能干脆利索地解决问题。 铁栏门就在前头,严语却突然“噗咚”一声栽倒于地! 看护们也吓了一大跳,啪嗒嗒丢下手中酒杯,也来不及开走廊灯,打开手电扫了一扫,顿时乱了起来! “怎么回事!” “开门!快开门!” 严语听得看护们慌张的声音,心头大定。 因为他与看护换过了衣服,此时栽倒在地,门外看护必然以为同伴发生了意外! 三个看护打开铁栏门,冲了进来,要将严语搀扶起来。 严语低着头,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却是指向了自己的病房方向。 看护们脸色顿时大变,知道严语病房出了事,纷纷往病房跑去。 严语抓住时机,从地上弹起来,冲出铁栏门,便往大门去了。 看护们一旦进入病房,发现假严语被捆绑在床上,必然会有一小段时间的安心和松懈。 待得他们发现假严语其实是他们的真同事,应该需要时间,至于时间长短,严语也拿捏不准。 但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必须趁着这个空当逃离,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从重症区出来之后,严语也是眉头大皱,因为前面竟然还有一重重的铁栏门! 虽然他从看护身上得到了一大串钥匙,但毕竟不熟悉,每一道门都要一把一把钥匙地尝试,这将消耗他逃跑的黄金时间。 也好在看护是个恪尽职守的人,钥匙的排列顺序没有太乱,严语虽然耽搁了一些时间,到底是将一重重铁栏门打开来了。 眼看着到了最后大门,严语又停了下来。 因为外头竟然还有一个关卡,旁边是个值班室,隐约能够看到里头的人。 严语咬了咬牙,迈步往前,心中期盼值班的是程荣达。 此时自己已经与看护换了衣服,做了伪装,程荣达即便认出他,也可以故作不知,这种情况下放走自己,程荣达也不必担忧会受到牵连。 然而上天到底是没有眷顾严语,值班室里的并非严语,但也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曾经看守过严语的督导组马有良同志! 严语早知道罗文崇和于国峰等人都参与了这件事,甚至怀疑他们也受到了梁漱梅的蒙骗,但没有想到他们的参与度竟会这么高,手底下的人竟亲自当守卫! 马有良曾经看守过严语很长一段时间,对严语很熟悉,严语是万万不能出声。 尚有一段距离,严语猛吸一口气,大口呼吸了好一阵,差点缺氧晕过去,额头上都冒汗了。 这才装出慌张之极的姿态,撞撞跌跌跑到了值班室来,趴在门上,用力拍着门。 马有良也吓了一大跳,打开门来,严语便顺势“虚弱”地瘫倒于地,打算故技重施。 马有良一边搀扶,一边朝严语急问:“什么情况!” 严语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用手指了指里面,而后捂住了胸口。 马有良破口大骂:“这姓严的就不能安生一晚了是吧!” 严语知道马有良对自己的观感并不算太好,态度也没有很和善,但听到马有良这么抱怨,严语心中也没有气恼。 因为马有良会像其他看护一样,焦急地过去帮忙,从而为严语留下“方便之门”! 然而严语到底是想错了。 马有良毕竟是督导组的人,也多了一个心思,拍了拍严语的肩头说:“你先喘会儿,我摇电话!” 严语实在是忍不住,只能压低了声线,借着粗喘掩盖自己本来的声音,催促说。 “马同志,那小子要逃走,你还摇什么电话,赶紧去帮忙!” 马有良有些鄙夷地回应道:“你是不是被吓傻了!外头都是咱们的人,整个住院楼都已经封锁,苍蝇都飞不出去,他还能逃?” 严语是万万都没想到,重症区已经足够森严,他们竟是连整座住院楼都全面封锁! “马同志!他即便逃不出去,但不进去帮忙,兄弟们还不知道要被他伤成什么样!” 马有良已经拿起听筒,飞快转动腰杆来蓄电,正要拨号,听得严语这么说,竟有点冷嘲。 “既然担心兄弟受伤,为啥你要自己跑出来?” 严语本不想多说,可实在是忍不住了。 “好歹有个人通风报信吧?不然马同志您又怎么能知道里头发生了突发状况?” 严语毕竟还是担忧被马有良听出来,所以必须假装情绪波动大,生气是最好的方式。 不过他还是忽略了一个问题。 马有良虽然表面镇定,但拿着听筒的那只手却在颤抖,可见他也是心绪不安,紧张至极,这种情况下,他哪里会仔细分辨,更想不到眼前这个“胆小鬼”看护就是严语! 马有良也知道轻重缓急,不再多言,又要去拨号。 严语见状也是急了,若是让他打了这通电话,外头的人都涌进来,他逃不出去也就算了,反倒要打草惊蛇,往后对他的看管会更加森严,只怕连解放双手的待遇都不会再有了! 如此一想,严语当机立断,一头撞进了值班室! “有人!有人出来了!” 这故作慌乱的一撞,打断了马有良的拨号,后者也是吓了一大跳,听筒啪嗒一声便摔落在地! 听筒盖子都摔开了,零件散落出来,严语生怕组装起来还能用,又趁势大力踩了一脚! 马有良哪里会注意到这个细节,虽然嘴上嘲讽,但关键时刻他还是展示出了自己的职业操守,将严语一把拖到自己身后,下意识往腰间摸了摸。 从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严语也看得出来,马有良平日里应该是有配枪的,只是今夜严语运气算好,马有良竟没有配枪! 马有良摸不着趁手的家伙,只好抓起桌上的烟灰缸,探头往外一看,一道道铁栏门并未打开,但偶尔能听到吱吱嘎嘎的声音,似乎被打开了一般。 严语适才本想将铁栏门都锁上,如此就能够为自己拖延一些时间,但锁上同样需要消耗自己的时间,也就不费这个劲了。 没想到无心之举,此时到底是帮了自己一个忙。 马有良朝严语问:“人呢!在哪?” 严语不敢抬头,只是用手指了指走廊那边,马有良又探头去看,却又不敢上前去。 “你去检查一下最后一道门,只要最后一道门还是锁着的,就不怕他出来!” 严语也是哭笑不得,刚刚心中还赞许了马有良,谁想到此刻就让他顶在前头去了。 不过严语也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马有良一定会把自己给喊回来。 也果不其然,严语刚刚走出值班室,马有良就气急败坏地骂了起来:“干啊!电话怎么摔成这样了!” 严语心中窃笑,便听得马有良压低了声音吼道:“你给我回来!” 走到半路的严语故作没听到,鬼鬼祟祟往铁栏门那边走,马有良急了,掏出烟盒丢了过来,严语这才回头,捡起烟盒跑了回来。 “电话坏了,我出去找人,你给我守在这里!” 马有良看来此时也绷不住了,早先还有电话可以连接外面,现在可就急了! 严语也不担心他会被马有良发现,因为这种状况下,马有良心乱如麻,哪里还会多想这些! 留下此话,马有良就要往外走,严语也松了一口气。 他自然不会留守在值班室里,好歹要找一条出路,骗走马有良一点意义都没有。 马有良的脚步很快,严语也不敢跟太紧,到了前头,果然发现整个住院楼都被封锁了起来。 这个封锁可不仅仅只是拉一条警戒线这么简单,而是建起了简易墙,拉上了铁丝网的! 若非早先知道这里是个医院,严语还以为到了某个军事基地里头了! 更重要的是,严语先前入院并未见到这些基础设施,而这些设施可不是小工程! 严语不由去想,要么这些东西是后来建造的,要么就是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转移到了一个类似军事基地的地方,早已不是先前的那个精神病院了!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严语愿意看到的。 他此时隐藏在暗处,看着马有良往前方的值班岗走去,抬头一看,左侧的楼房里有一个窗户亮着灯,似乎有个人临窗而立,正看向自己这边! 严语虽然穿着看护的衣服,但这个节骨眼上,即便是看护出现在这里,也不是正常现象,所以他也不敢冒头,只能躲在阴影之中,快速观察着四周地形,寻找着出路! 第一百三十八章 指挥中心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前方大楼上的大玻璃窗应该是监控口,视野开阔,能看到整个出入口,严语也不敢再往前,只能躲在阴影之中。 而身后就是马有良的值班室,出入就这么一条路,再往前还必须穿过简易墙,想要翻爬也不太可能,因为铁丝网极有可能通了电。 严语虽然与看护换过衣服,但在病区里戴口罩还说得过去,出来再戴着口罩,反倒有些欲盖弥彰,形迹可疑,很容易被发现。 而且估摸着会遭到盘查,一旦被发现,后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四处观察了环境,得出这样的结论,多少让严语有些失望,如此一看,自己能逃生的路途只有一条,想走捷径是不太可能,蒙混过去不太可能,硬闯的话还有些机会,但成功率不高。 连马有良都派来岗哨执勤,外头的防守估计会更加森严,严语虽然拳脚尚可,但拳脚再好,一枪撂倒,根本没用。 寻思之时,马有良该是将消息带了回去,透过窗户,能看到大楼里人头攒动,整栋大楼都被急促的脚步声震得摇晃起来。 穿着墨绿制服的同志从大楼里鱼贯而出,正往严语这个方向奔来! “难道要退回去?”严语心里也有些发紧,而雪上加霜的是,随着“咔嚓”一声响,警铃大作,楼顶的探照灯也打开了! 大功率探照灯一打开,灯头雾气缭绕,即便隔了这么远,似乎都能够感受到灯头的热度! 整个病区都亮了起来,探照灯开始往这边旋转,若严语再不转移,便无处遁形了! 咬了咬牙,严语只能猫着腰往回走,只是才走了一段,铁栏门已经被依次打开! 看护们搀扶着那个穿着严语病号服和束缚衣的同事,从里头走了出来! 前后路都被堵死,严语已经走投无路,只能一头冲进了马有良的值班室。 他本想将值班室的门关起来,但想了想,反倒将门打开,自己则藏在了桌子底下。 吵吵杂杂,人来人往,他能听到这些人仓促慌乱的对话,各种指令,各种疑问,各种建议等等。 有人发号施令,有人唯命是从,有人穿过铁栏门,重新回到病区去搜查,也有人到前头去提前布防。 严语屏住呼吸,就好像自己只是塞在桌子底下的一张椅子。 过得半刻钟,外头脚步声没了,严语探头出来扫了一眼,正要出去,却见得一双高跟鞋出现在了地板上,严语赶忙又缩了回去。 严语认得这双高跟鞋,也认得这纤细白皙的脚,更认得那纤细修长的腿。 “指定是他!你怎么会认不出来!”梁漱梅走到桌子前,白大褂底下的裙摆,差点就撩拨到严语的鼻尖,一股子淡淡的香水味,令人心旷神怡,却又像母豹的气息,让人感到危险的临近! 马有良的声音有些颤抖:“当时太急了……而且谁能想到他会跟看护换衣服……这小子太贼了简直!” “病区里都搜索过了?” “还没搜索完,虽然咱们的演员都撤出来休息了,但区域毕竟有点大……” 梁漱梅沉默了片刻,而后说:“不必这么大张旗鼓,先把警铃关了,探照灯也灭掉,他肯定还在病区里,只要彻底封锁,他是出不去的。” 马有良没有说话,估计是点头回应了,而后便快步离开。 严语也不敢大口喘气,但看着梁漱梅纤细的脚踝,总有一股冲动,想要将她扯倒打昏,只是形势所迫,也只能强忍。 严语的手蠢蠢欲动之时,梁漱梅到底是迈开了脚步,但足尖又转了回来。 “严语……” 听得这声儿,严语的心头也是咯噔了一下,正要现身,又听得梁漱梅说:“你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原来只是自言自语,虚惊一场,亏得严语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梁漱梅感叹了一声,便往外走去了。 躲在值班室只是权宜之计,并非久留之地,一旦病区搜索完毕,所剩的地方就不多了。 再者,值班室外头人来人往,迟早是要被发现的。 严语没有多留的意思,爬出来之后,往外探头一看,探照灯果然关了,稍稍片刻,警铃也不响了。 梁漱梅大步往前面的简易墙去了,只是到了前方,突然转了个弯,身影就消失了! “还有路!” 严语适才躲在暗处观察,一直认为没有其他出路,没想到简易墙旁边竟然还有路! 也不及多想,严语将口罩摘了下来,大步就跟了上去。 此时探照灯已经关了,他穿着看护的衣服,如果带着口罩,反倒更加可疑,干脆光明正大地追上去。 临近简易墙的时候,有几个穿着制服的同志迎面而来,严语也不低头,平视前方,故作匆忙,甚至停步与他们点头示意。 严语的“坦荡”,也让这些同志没有任何的怀疑,他们甚至没有正眼看一看严语的脸。 这些同志错开之后,严语便继续快步往前,到了拐弯处,果真见到一条楼间的巷子,梁漱梅已经走到尽头,又是转弯。 再度丢失了梁漱梅的背影,严语小跑了起来。 到了尽头处,便见得梁漱梅走进了前面的一座三层小楼。 小楼黑灯瞎火的,看起来像个趴在泥地里的癞蛤蟆,并不显眼,严语走到前头,只是见着挂了个木牌。 木牌上用红漆写着几个字:“应急指挥中心”。 严语原本以为简易墙后面那栋大楼才是指挥中心,那个明亮的大窗户就是指挥中心的眼睛。 谁能想到指挥中心竟是这么不起眼的小楼! 再者,这木牌红漆太低档,看起来像街边的小摊小铺,没有半点格调可言,并不像梁漱梅那种精致小资的风格。 按说指挥中心应该灯火通明,精英荟萃,热火朝天。 然而这小楼却如一潭死水,仿佛外头的纷乱都与之无关,严语确信里头应该是没有人的,看见楼道的灯亮了起来,便大胆跟了上去。 梁漱梅的高跟鞋磕在地板上,在楼道里回响,反倒让严语感到安心。 严语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到了二楼,并没有见到梁漱梅的身影,但三楼的楼道并没有亮灯,可以确认梁漱梅停在了二楼。 探头扫了一眼,空荡的走廊还在回响梁漱梅的脚步声,她已经走到了走廊中段,转身走进了一个房间,房门并没有关起来,灯光很快投在了走廊的地板上。 严语从楼梯出来,看着两侧的办公室,贴着的门牌也都是手写的,有后勤,有特别行动处之类的,可以确认这里就是指挥中心了。 严语随便推开一间办公室,进去扫了一眼,与病区里一样,里头的事物,都与他有关,似乎在向他证实一件事,所有人聚集在此处,就是为了研究他一个人! “梁漱梅不去跟进我的搜查进度,反而回到这里,不会在这里藏了什么要紧东西吧?” 由不得严语不这么想,是人都有这种心理,梁漱梅虽然自信满满,认为严语逃不出来,但终究是不放心,要来看看自己最关心的玩意儿。 如此一想,严语也就不在这些寻常办公室浪费时间,放轻脚步,往梁漱梅那个房间去了! 他与梁漱梅虽然没有直接交锋,但与撕破脸皮没什么两样,与其再这么打哑谜,不如当面锣对面鼓,将所有疑惑都解开! 严语心中也有着自己的猜测,梁漱梅到底在担心什么,她有什么东西是害怕严语取走的? 目前为止,严语认为那盘卡带,应该就是她最关心的东西。 因为那盘卡带记录了严语的咨询过程,那是她与赵恪韩这个亚人格直接交流的整个过程。 如果他们要研究严语,那么这盘卡带的研究价值应该是最高的! 而且梁漱梅三番四次推搪阻挠,就是不愿意归还,更不想让严语知情,这也极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关于赵恪韩这个亚人格,严语当然也会好奇,但他现在要做的是尽快离开这里。 挟持梁漱梅这样的主意,严语是万万不会去打这个算盘,但如果能问出点什么来,或者说直接揭穿梁漱梅,事情或者出现新的转机也是可能的。 眼下横竖是走投无路,这就是机会,严语万万是不会放过的。 严语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拳头,快速扫了一眼,正打算冲进去,然而他很快又缩头,而后又探头。 “她去哪儿了?” 办公室里的灯仍旧亮着,却不见了梁漱梅的身影! 严语本想与梁漱梅正面交锋,没曾想梁漱梅却不见了。 许是刚刚严语检查其他办公室之时,梁漱梅去了别处,或许只是去了其他房间,亦或者去了三楼。 但她一定还会回来,这是毫无疑问的,否则她也不会留着灯,门也没有锁起来。 严语也不多想,溜进房间,快速翻找起来。 时间不多,梁漱梅随时可能回来,在此之前,他必须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才有跟梁漱梅正面交锋的资本和筹码! 当然了,如果实在搜找不到,严语还有最后的底牌,只是这种天赐良机,又岂能放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正面冲撞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梁漱梅的办公室并不算很大,摆设也一目了然,更没有保险柜之类的东西,严语快速翻找了一番,桌面上的文件也来不及细看。 他的目光集中在了书桌的抽屉上,如果有什么值得隐藏,应该就藏在里面了。 抽屉上还挂着钥匙,灯光的照射之下,钥匙发出蒙蒙的光,圆润如玉,可见梁漱梅应该是随身携带,仿佛还能够感受到梁漱梅残留在钥匙上的体温。 严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梁漱梅如此匆忙地离开,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给严语留下了极佳的机会。 然而当严语打开抽屉之后,在那一瞬间,他惊诧到呆住了! 抽屉里静静躺着一物,在灯光的映照之下,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可不正是严语从神秘凶手脸上扒下来的那张鬼面么! 这张面具上有独特的天书刻纹,严语曾让翁日优帮忙,可惜没法解读出来,最终还是拜托给了秦大有,没想到竟到了梁漱梅的手中! 严语曾经产生过各种怀疑,担忧秦大有会将面具交出去,但如何都没想到,最后却是落到了梁漱梅的手里。 不过这起码能说明一个问题,梁漱梅绝不可能只是精神科医生这么简单!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证明,她确实是冲着严语来的! 严语尚且没来得及多想,外头已经响起了脚步声! “严语,我知道你在里面,咱们该好好谈谈,你现在能冷静吗?” 梁漱梅的声音仍旧如以往那般温柔亲和,但严语此时听在耳中,却半点真诚也无,充满了矫揉造作,让人厌恶! 严语走到门口,快速地探头出去扫了一眼,五六个穿制服的同志手持警棍,站在了梁漱梅的前面。 梁漱梅或许在担心严语会发疯暴走,所以才确认严语的状态,如果能和平解决,自是最好。 但对于严语来说,和平解决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出了逃跑的事情之后,如果严语现在“束手就擒”,往后就会丧失所有的自由,梁漱梅是万万不可能再放过他,严语只能穿着束缚衣,任由她摆布,甚至看管得更加森严。 届时严语就再没有重见天日的可能了! 他尚未调查清楚,梁漱梅究竟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但有一点是可以明确的,梁漱梅真正需要的,或许不是严语,而是赵恪韩。 确切来说,不是梁漱梅想从严语身上得到什么,而是她想从赵恪韩身上得到什么! 但无论严语还是赵恪韩,两个人格都是严语的一部分,是如何都不能再被关起来了。 房间很小,没有藏身之处,即便有,也没有任何意义。 严语正打算推开窗户,毕竟是二楼,从窗户跳下去的话,应该能承受。 可他刚刚靠近,强烈的灯光已经照射了过来,也不消多想,窗户下方肯定也汇聚了人手。 严语顿时打消了跳窗的念头,甚至连窗户都懒得去开了。 “看来只能正面冲出去了!” 严语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因为他不是崇尚暴力的人,如果没有发生的这一切,他也希望能够和平解决。 但眼下这个形势,让严语意识到,或许正是自己的忍让,才导致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 赵恪韩有一点是没有说错的,严语或许并不像赵恪韩所断言的那般懦弱,但他确实一直在逃避。 他或许早已意识到自己确实发生了问题,但一直在找借口,而不愿意正面去解决。 因为一旦他去面对,就必须承认一个前提,承认赵恪韩的存在,就相当于承认自己真的有病。 可他已经发现,或许赵恪韩这个人格,都是梁漱梅硬生生激发出来的,而且恶意给严语服药,来诱导赵恪韩这个人格的出现。 所以严语决定,这次不再逃避了! 房间里也没啥能趁手的家伙,严语扫视了一下,抓起了桌面上一个烟灰缸,扯下衣帽架上梁漱梅的围巾,将整个拳头连同烟灰缸都包了起来。 他终究留有底限,能不伤害无辜之人,就必须尽量去避免。 正当他要走出去之时,门外那群人却突然涌了进来! 严语确实有些恼怒了,因为他意识到,梁漱梅适才不是安抚他的情绪,而是在欺骗他! 她想让严语放松警惕,为的只是给门外这群人争取先手的机会! 或许他们太过相信梁漱梅,又或许严语毫无动静,给了他们一些错觉,几个人见得严语露了后背,便扑了过来! 现实生活当中可不似电影,没有那么多花拳绣腿,一拥而上,将目标摁在地上,这是最为行之有效的措施。 所以很多人看到新闻上的警察蜀黍通常都是几个人扑倒一个,有些七手八脚,会下意识认为警察蜀黍没用,或者说没有他们想象中单打独斗之时那么勇猛。 但事实上这才是最好的策略,才是最有效,也是最安全的法子。 不过他们也忽略了一点,严语并非全无防备啊! 严语是不想伤及无辜,但更不想再落入梁漱梅的手里,更不想一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病房中,无法知晓对方的意图,只能任人宰割! 他紧握烟灰缸,拳头绷起来,仿佛要将围巾都给撑爆开来,充满了力量! “咚!” 围巾包裹着的烟灰缸猛然挥舞出去,砸在了其中一人的大腿上! 大腿虽然肉厚,但遭受猛击会发酸发软,那人登时倒在地上,想要站起来却又重新倒了下去。 严语一脚踹了出去,正中一人的膝盖侧面,那人的膝盖相互撞击,下肢发麻,同样倒了下去! 但他们也非常的无畏,连滚带爬也要扑过来。 其余两人没想到严语这么猛,举起警棍就往严语这边打! 让严语感到有些烦躁是,他们击打的部位同样是大腿之类的非致命之处。 或许梁漱梅曾经交代过,担忧严语头部遭受击打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也可能是他们不想伤害严语。 无论是哪一点,按说严语都该感到欣慰与庆幸,自己为何会感到烦躁? 如果严语有足够的思考时间,答案应该很简单。 他们若是击打严语的致命要害,严语反击的话就不会心生愧疚,也不必像现在这般束手束脚,毕竟严语才是陷入被动的那个人。 但他们没有对严语下狠手,体现出了他们的善意,严语就更不能伤害他们了。 只是反过来也证明,严语还是有着不顾一切后果想要冲突出去的意愿和冲动。 当然了,形势紧迫,也不容严语多想这些,烟灰缸挥舞出去,严语又击倒了一人,趁势往前冲撞,顶在剩余一人的怀中,将此人掀翻,撞飞到了走廊! 交手只在短短的瞬间,严语已经“干翻”了五个! 梁漱梅见得此状,或许会认为严语已经陷入了发疯暴走的状态,但事实上却并没有! 走廊的那一头,梁漱梅脸色极其难看,她的身边还剩下三个人,见得严语冲撞出来,尤其是同伴狠狠摔倒在走廊上,也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严语想要往前冲,但突然又折回了办公室。 地上的人还在努力站起来,甚至飞身扑向严语,但都被严语或躲避或挡了回去。 严语跑到办公桌旁,将抽屉里的鬼面拿了出来! 身上也没什么地方能装这个鬼面,严语只好叼在了嘴里,右手拳头连同烟灰缸被围巾包裹,严语左手捡起一根警棍,再度冲出了走廊。 这才一冒头,两个人便夹攻了过来! 梁漱梅已经意识到严语的强大,这一次没有让他们留手,其中一人当头打了一棍,严语偏头躲过,警棍敲在了严语的肩膀上。 也亏得严语不是娇生惯养,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他的肩膀尚且算是厚实,但遭受猛击,脖子和太阳穴一阵刺痛,半个身子都有点发麻了。 左手的警棍差点就失手掉落,幸好严语忍了过去,右手的烟灰缸“咚”一声砸在了那人的右臂上,那人警棍都飞了出去,砸在墙上,反弹回来,打在那人鼻梁上,鲜血顿时喷溅而起! 只是严语到底失了先手,虽然瞬间解决一人,但还是被另一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那人一头撞在严语的身上,硬生生将严语掀翻在地! 严语的后脑勺“咚”一声磕在地板上,就好像有个巨灵神砸碎了天空的蛋壳一般! 也亏得严语有着先见之明,因为那张鬼面太重要,严语不能松口,一旦松口,鬼面就会掉落。 正是靠着这股子念想,严语紧咬着牙根,死死支撑着,才能够保持清醒! 而撞击严语的那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的面门磕在了地板上,门牙都断了,鼻子更是血肉模糊,涂了一脸! 但这人也是个狠角色,猛地摇晃着脑袋,尽量保持清醒,头这么一甩,倒是甩了严语一脸的鲜血。 他一把抓住了严语的头发! “咚!” 他将严语的头,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 严语原本还能保持清醒,被他这么一砸,牙关一松,鬼面哐当掉落在地,严语感觉自己的双眸在充血,整个视野都变得血红起来。 第一百四十章 模棱两可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后脑遭遇撞击也不是一回两回,每次丧失意识之前,视野模糊的状况都有些“习惯”了。 但这一次却不同,他仿佛能够感受到双眸充血,血色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那般,慢慢从四周围向中心处蔓延,最终占据了他整个视野! “呼……” 鬼面掉落的那一瞬间,严语得到了彻底的放松。 他就好像为家庭打拼了大半生的老农,在某个冬日的早晨,懒懒地晒着太阳,恨不得睡个两三千年。 可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叫醒了他。 “睡吧,怂狗!” “赵恪韩!”严语猛然睁开双眼,无形的眸光就仿似投入血湖的巨石,将血色都推开,露出了清明之色,视野又恢复了澄清透彻! 赵恪韩仍旧戴着金色的面具,如同救世主一般,居高临下,睥睨着地上的严语。 “让我来吧,否则你跑不掉,再被关起来的话,就再难见到阳光了。” 赵恪韩骂了一句怂狗之后,就再没有冷嘲热讽,而是有点苦口婆心地耐心劝说严语。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了,严语确实有些怀念,但内心又是庆幸的,因为赵恪韩的存在,根本就不正常! “你走吧,快点消失吧!”严语的内心在呼喊着,然而赵恪韩却冷笑了起来。 “别逞强了,你要想一想,我为什么会出现?” 赵恪韩的话,让严语陡然清醒了一些。 是啊,赵恪韩总是在自我意识最薄弱之时出现,也就是说,现在的严语,正处于昏迷的边缘,自我防御最是脆弱,赵恪韩才会出现。 赵恪韩本就是保护机制催生出来的人格,应该潜意识感受到了危机,赵恪韩这个“保护神”才会现身。 按理说,严语应该让赵恪韩来接管,如此就能够逃脱危险了。 但严语不想再这样,此时他正游走于昏迷的边缘,赵恪韩是来救急的,而非早先商量过的那样,共存的现象是没法实现的。 也就是说,赵恪韩接下来的所作所为,严语会一无所知,如此就仿佛又回到了早先在市医院那样。 “怕了?怕了就让我来吧,缩回你的乌龟壳里,我会让你好好欣赏我的表演!” 如此关键时刻,严语仍旧是优柔寡断的性子,赵恪韩也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严语知道赵恪韩在用激将法,但这也同时说明,自己的内心深处,是渴望赵恪韩来接盘这局麻烦的。 他不能再放任这个邪恶的亚人格继续下去! “我呀,算是想明白了。”严语在内心之中朝赵恪韩如此说着,虽然看不到他的脸色,但从他金色面具那忽明忽暗的光亮,可以看得出赵恪韩的情绪波动。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只要我承认这一点,那就什么都好办了。” “起初我总不愿意这么做,是生怕变成你这样的人,但是……” “但是,我突然就想啊,凭什么就一定是我变成你,而不能让你变成我这样的人?” “凭什么只能被你同化,而不能同化你?毕竟我才是主人啊!” 说到此处,严语看得到赵恪韩面具金光大放,或许他在恼怒,又或许他只是虚张声势,越是张狂的外在,反而彰显他怯懦的内心! “你说的没错,我一直在害怕,我害怕自己会变成你这样的人,现在的我不会再害怕,因为我绝不会变成你这样的人!” 严语陡然睁开眼睛,赵恪韩被金光湮没,彻底消失在了眼前。 身上那人似乎无所畏惧,还在死死压着严语,拼命呼喊着同伴,要将严语彻底制服。 赵恪韩消失的那一瞬间,他们的声音涌入到了严语的耳中,让严语变得更加清醒! 这大半年的时间,严语大大小小负伤好多次,旧伤口都不知被撕裂多少次。 但伤痛从来就不会因为习惯了就减弱,只是因为你做足了心理准备,能够花费更坚韧的意志去承受。 严语浑身上下都觉得疼痛,尤其是后脑勺,早先就受过伤,连头发都被剃了,如今感觉自己的脑袋被削掉了一半,脑子暴露在空气之中那般,凉飕飕的。 不过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不是让人研究的小白鼠,他无论如何都是要走出这里的! “赵恪韩,赵神通,呵,神通……”严语内心没来由讥讽了一句。 他想起了老祖宗对他的教导,猛然吸了一大口气! 这口气绵长如虹,磅礴似鲸吞,狂烈若虎噬,仿佛将附近的空气都抽干了一般! 严语的身体都有些鼓胀起来,就好似将所有的力气都汇聚在了体内! 正常人在孤注一掷之时,尤其是垂死挣扎,都会爆发出巨力,或许严语正是到了这等危急时刻了吧。 他将所有的一切都抛诸脑后,猛然挣脱,将身边想要制服他的那几个人,全都掀翻在地! 严语仍旧没有泄气,他仍旧还有余力,而且磅礴的力气正在他的体内狂暴,如怒海狂潮,似狂风骤雨! 不远处的梁漱梅也惊呆了,她愣了愣神,而后脸色苍白地朝严语喊说:“赵神通,我们可约好了的,你不能……你不能伤人!” “赵神通?呵呵,看来真是约好了,不过嘛,还差那么一点点……” “还差一点点?你什么意思?你想反悔不成!你答应过不离开这里的!” 梁漱梅有些焦躁,脸上又无法掩饰恐惧的神色,只能无力地后退。 严语往前走了一步,缓缓蹲下,而后伸出左手,解开了右手的围巾,捡起了地上的鬼面。 他将鬼面覆在了脸上,用围巾绑了起来,而后朝梁漱梅说:“好了,现在是一点都不差了,你跟赵神通做了些什么约定,要不要跟我说说?” 严语用的是她的围巾,将鬼面绑在脸上,再加上血迹溅射,显得尤为骇人,梁漱梅双腿发抖,竟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你……你到底是谁!” 严语哈哈笑了起来,梁漱梅一直以来都能够区分他和赵恪韩的人格,但当严语戴上这个鬼面之后,竟连她都没法分清楚了。 这是神秘凶手留下的鬼面,严语一直认为,赵恪韩是自己塑造出来的强者人格,而神秘凶手的强大,无疑给严语留下了最深刻的影响。 所以塑造亚人格的时候,会下意识将神秘凶手的特征,映射到亚人格的身上,这就是赵恪韩为何戴着同样面具的原因。 可现在严语反倒有些质疑了。 赵恪韩即便出现,也只是掌控严语的身体,用严语的形象来与梁漱梅沟通交流。 赵恪韩戴面具这个事情,只存在于严语的精神世界之中,梁漱梅又如何知道赵恪韩是戴着面具的? 从她惊骇的表情可以看得出,她对严语戴鬼面这个形象,绝非第一次见到! 难道说,她与赵恪韩这个人格交流之时,赵恪韩戴着这个鬼面?亦或者说,梁漱梅从秦大有那里搞来这张鬼面,就是为了给赵恪韩所用? 可这是神秘凶手留下的面具啊,赵恪韩为何要戴着?梁漱梅会不会将赵恪韩当成了神秘凶手?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严语一直认为逍遥法外的那个神秘凶手,正是赵恪韩,于国峰等人与梁漱梅合作,不是为了研究他严语,而是为了研究神秘杀手——赵恪韩! 但这里头有个悖论,因为赵恪韩是严语的亚人格,轮流掌控身体的,也就是说,严语和赵恪韩不可能同时出现,即便找到共存的法子,也只能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发生。 可在现实世界之中,严语和神秘凶手是出现过同时存在的情况,而且还发生过激烈的搏斗! 如果神秘凶手果真是赵恪韩,那么就意味着,凶手就是他严语啊! 他用赵恪韩的人格来犯罪,却用严语的人格来主持正义,于国峰等人又怎么可能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短短的一瞬间,各种可能性如狂风暴雨一般冲刷着严语的心绪,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严语走到前头来,梁漱梅大气不敢喘。 “你倒是说说,我们约定的事情,你都完成了么?”严语歪着头,用带着血迹的左手,轻轻抬起了梁漱梅的下巴。 他不想成为赵恪韩,但他知道,这样的举动,能够迷惑梁漱梅,让她无法区分自己眼前站着的,到底是严语,还是赵恪韩! 如果他直接询问约定内容,梁漱梅必然会知道他不是赵恪韩,所以严语用模棱两可的话语来试探和下套。 也果不其然,梁漱梅嘴唇翕动,却如何都说不出话来。 严语尚且无法得知约定的内容,但可以确定的是,梁漱梅并没有按照约定内容来执行! 如果她真的履行约定,那么赵恪韩也不会收服程荣达和胡光中,想要借助这些力量来离开这里了。 梁漱梅非但欺骗了严语,连赵恪韩也被她骗了! 而这件事,在严语逃出来之后,将会成为梁漱梅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 因为她知道,没人能承受赵恪韩的怒火! 陷入发疯暴走状态的严语,到底会做出什么事,到底能做什么事,这些都是无法想象,甚至不敢去想象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敌友并非难分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被撂倒在地的守卫们纷纷爬了起来,虽然各有伤势,但还是强忍着要扑上来,仿佛他们得到了死命令一般。 然而梁漱梅却抬起手,制止了他们的行动。 严语此时与她近在咫尺,而且手就抬着她的下巴,她那雪白纤细的脖颈露出来,仿佛稍稍用力就能够掰断! 染血的围巾胡乱包着暗金色的鬼面,只露出两个眼睛,以及长出了浓密发根的脑袋,此时的严语看着亦正亦邪,让人捉摸不透。 严语也不期望自己的问题能够得到最直接的答案,他只是想从只言片语之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一些信息。 可梁漱梅似乎并不打算这么做,她虽然身子轻轻颤抖,但还是非常的谨慎。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严语有些失望,叹了口气,朝梁漱梅说:“果然还是这样……” 回头扫了一眼,严语又扭过头来,将手搭在梁漱梅的肩头,就像热恋期的爱人一样,在她耳边说:“走吧,把卡带送给我,就当是我出院的贺礼吧。” 梁漱梅双眸大睁,而后又快速回复常态,她摇头说:“你还想着出去?这是不可能的……” 严语稍稍用力,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梁漱梅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能不能出去,还不是梁医生一句话的事?” 梁漱梅此时贴着严语,甚至能够感受到她皮肤的温度,以及嗅闻到她内心恐惧的味道。 她到底是往前走,带着严语来到了办公室。 “这里想必你已经翻了个遍,卡带并不在这里,而且,卡带,并不是你主要问题,你又何必纠结这个?” 严语呵了一声:“你的话是不是得反着听?你说问题不在这里,那么卡带必然就是最大的问题。” “而且……你说不在这里,那肯定就在这里了。” 说话间,有个守卫偷偷摸了上来,从后头环抱住了严语,大声疾呼:“快上来!一起上!” 门外的看守也都纷纷往房间里冲! 严语将手指插入守卫的指缝,咔嚓掰住他的尾指,看守吃痛,松了手,严语往他裆部一兜,将之横扛了起来,奋力往门外丢了出去! 那守卫一把抓住严语的衣服,奈何只抓住了外衣,呲啦一声将外衣撕裂开来,但他仍旧是被丢了出去! “嘭!” 一阵惨叫顿时响起。 这可不是拍电影,现实当中,一群人闷头冲进来,迎面被成年男人的身体撞回去,几个人摔作一团,磕磕碰碰也不知几次,一时半刻想要起来也有点难了。 严语也不理会,正要扭头,脖颈却传来刺痛! 余光一扫,他竟看到梁漱梅趁机抓了桌面削铅笔和割纸的美工刀,刀锋此时抵住了严语的脖颈! “别乱动了!”梁漱梅的刀锋就顶在严语的左颈动脉,位置精准至极,严语能够感受到动脉搏动之时,敲击着刀锋,就好像钢琴的琴槌敲击着琴弦。 严语没再扭头,而是淡然一笑:“梁医生,你的手在抖哦,你不是这样的人呢……” 如此试探着,严语就要扭头,但梁漱梅的刀锋却往前一顶,颤抖着声音,激动地说:“你并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严语也不敢再试探,只是笑着说:“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是什么样的人?” 梁漱梅沉默,严语继续说:“想必你还记得,我曾经要跟你做交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还记得吧?” “你想……你想说什么?” 严语停顿了一下,认真地回答说:“我想了解你。” 梁漱梅的刀锋松懈了一些,严语尝试了一下,终于是将头扭了过来,正视着梁漱梅。 “不管我是严语,还是赵神通,我都想了解你。” 梁漱梅从愕然之中回过神来,刀锋又往前顶:“赵神通,你哄不住我!” 严语从来就不是轻薄之人,若是他的正经人格,万万不会说出这样的挑逗话语。 之所以这么说话,正是为了混淆梁漱梅的判断! 此时梁漱梅该是确认自己面前的并非严语,而是赵神通的人格了! 达到了这个目的,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你该知道,我赵神通可从来不哄人,尤其……尤其是女人。” 梁漱梅有些恼怒:“女人怎么了!你还不是被我关起来,只能暗无天日!” 严语的眸光极具侵略性,在梁漱梅的上半区扫了一眼:“三十来岁就取得这样的成绩,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虽说现在时代进步了,思想也开放了,但你想必受过不少欺负,不如就拿我出出气?” 梁漱梅的眼中闪现一丝幽怨,但很快又变得坚毅。 “如果你想扰乱我的心绪,那算是找错对象了,这可是我的工作!” “嗯,如果是找对象,确实找错了,身材脸蛋都没话说,就是太过高冷,孤芳自赏的女人,可没人敢高攀,你该像对待严语那软蛋一样,虽然笑容假了些,但大部分男人都看不出来的。” 严语肆无忌惮的品头论足,让梁漱梅感到羞臊,同时也感到愤怒。 虽然只是言语上的侵略,但严语的话每一句都戳中她的心窝子,即便她知道这是严语的话术,是为了扰乱她的心绪,但仍旧免不了烦躁起来。 “你们快进来呀!” 她不再理会,而是大声求援。 门外那些守卫从地上爬起来,冲到了门口,却又有些迟疑。 因为严语已经转过身来。 他张开双臂,朝守卫们说:“是啊,快来抓我,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正是这片刻的迟疑,让梁漱梅更加的气愤:“你们到底在怕什么!还不如我一个女人么!” 梁漱梅或许颐指气使惯了,说话也极具威严,守卫们只是稍稍迟疑停顿,就往前扑了过来! 然而严语之所以转身,正是为了挑拨,梁漱梅说话的空当,严语突然转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用力一扭,梁漱梅发出一声惊呼,美工刀已经被严语夺到手中! 严语旋风一般转身,已经闪到了梁漱梅的身后! 严语咔哒哒将刀刃收了回去,只用刀头顶住梁漱梅的后腰。 梁漱梅的身子陡然一僵,便不敢再动了。 守卫们哪里还敢前进一步! “你知道的,我讨厌这种局面。”严语确实讨厌这种局面,他不想假扮赵神通,但这是他离开的唯一方法。 因为贴着梁漱梅,说话的时候,他能看到梁漱梅后颈的绒毛都竖了起来,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地泛起。 “卡带。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你知道我的为人。” 严语不再啰嗦,梁漱梅这次没有半点犹豫,伸手指了指桌面上的台历。 严语瞥了一眼,那台历挺厚实,如同三脚架相框一样,放倒之后,翻开来,卡带果真被贴在了背面! 严语将卡带扯了下来,塞进裤袋,正寻思着如何破局,如何走出这里,此时身后却传来了“嘭”一声巨响! 饶是严语事先将刀刃收缩了回去,但此时还是下意识将刀收了回来,他并不想因为受到惊吓而误伤了梁漱梅。 “嘭!” 严语刚扭头去看,一道人影已经从窗台扑了过来,撞入严语怀中,将严语狠狠地掼在了桌面上! 这木桌子实在是厚实,严语仿佛从几层楼的高处摔落下来一样,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睁眼看时,一张熟悉的脸孔,正俯视着自己。 “洪大富!” 这个掉毛老狗一般的男人,性情隐忍,打架拼命,狠辣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严语曾以为洪大富和齐院长一直在暗中调查自己,帮助自己,只是洪大富此时从窗台进行突袭,实在让严语感到失望。 严语对洪大富的打架风格很了解,若不雷霆出手,自己一点机会都没有! 也不做多想,严语张手便抓向了洪大富的面门,大拇指摁在了他的眼睛上! 洪大富下意识闭眼,但严语的大拇指一旦用力,说不得要将他的眼球给挤爆! 他本想压制严语,此时也只能偏头后退,严语趁机从桌面上弹了起来,一脚踹向洪大富的下腹! 洪大富尚未站定,只能伸手格挡,却被严语一脚踢到了书架上! “轰隆!” 书架轰然倒塌,书籍簌簌落下,将洪大富掩埋其中! 然而未等严语更进一步,洪大富已经从废墟堆里冲撞而出,一拳轰向了严语的太阳穴! 严语从不敢松懈,因为他知道,与洪大富交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偏头一躲,严语又是一脚,同样踢他下腹! 洪大富也怕严语的疑兵之计,不知他真踢还是假踢,毕竟是人都有这样的心理。 他稍稍后退躲开,却是抓住了严语的脚踝,将严语一把拖了过去,严语伸手一揽,洪大富更狠,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竟是抱着严语,从窗户推了出去! “嘭!” 也亏得楼下有个自行车棚,两人摔落在棚顶,铁皮棚顿时凹陷下去。 凌空之时,严语尽量让洪大富垫背,没想到洪大富并未反抗! 此时严语从棚顶的凹坑抬头一看,楼下的守卫竟然荷枪实弹,全副武装! “想出去就继续跟我打!” 洪大富的声音很小,但严语还是如遭雷击! 他顿时明白过来,洪大富之所以选择从窗台突击,就是为了制造与严语打斗的机会,只有他和严语不断缠斗,这些守卫才不敢开枪! 第一百四十二章 硬闯最后关头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当你与陌生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被对方的外表或者气质所吸引,乐意与之交朋友,那么应该是有眼缘。 眼缘这玩意儿其实很微妙,有些人只是一眼,就知道是值得去交往的朋友,而有些人同样只是一眼,就明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照着这么说,严语和洪大富其实是有眼缘的。 但眼缘也分两种,一种是一时眼缘,也就是说一时冲动,初次印象觉得不错,但深入了解之后,发现并非如此。 严语和洪大富虽然交往不多,但毕竟并肩作战过。 男人嘛,想要相互了解,最佳的方式还是要并肩作战,正如俗语所说的那样,想要关系铁,必须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 在严语看来,洪大富是个经历极其丰富,人生又极其曲折的男人,他的眼里无乐趣,心中有故事。 所以严语愿意去相信洪大富,因为他知道洪大富与他一样,从不轻易相信别人。 在督导组调查严语之时,于国峰等人都纷纷避嫌,唯有洪大富帮着严语调查事情,这就足够了。 当然了,这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洪大富虽然跟着于国峰做事,但身份比较尴尬,角色定位也比较边缘,或许与他曾经的卧底经历也有关系。 而严语同样经历过这些,所以能在洪大富的身上找到共鸣,相信洪大富也能够从严语身上感受到同样的东西。 爷儿们也不需要矫情,更不能全凭感受来处事,但嘴上虽然不说,两人心里还是有些惺惺相惜的。 当洪大富从窗户突袭之时,严语心中该多么失望是不言而喻的。 可当他们跌落车棚之上,洪大富低声提醒他之时,严语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洪大富。 即便楼下是荷枪实弹的守卫,洪大富仍旧冒险上来,为自己寻求一条出路! 严语曾经相信过梁漱梅,但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他已经不再轻信别人,但此刻,他愿意相信洪大富一次! 心思还在流转之时,洪大富已经急了:“还愣什么神!” 严语被声音一震,也回过神来,抓住洪大富,两人便滚落到地面上。 洪大富后背砸在车棚上,受伤应该是不轻的,但他仍旧奋力与严语扭打,两人你来我往,守卫们果真只是警戒,而不敢开枪。 当然了,他们也不会轻易开枪,毕竟严语还没有达到要被射杀的地步。 但有枪在手,就是最大的震慑,如果没有洪大富,严语只能束手就擒。 两人从车棚一路打出来,守卫们虽然都跟着,但也不敢轻易上前。 一来怕误伤洪大富,二来也是怕严语夺枪。 如果严语夺了枪,事情就变得更加的棘手,局势会变得更加的炽烈而不可控制! 有时候,尤其是和平年代,持枪并不是力量,反倒是累赘。 因为不能随意开枪,又担心枪支会被抢走,会变得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洪大富似乎已经提前计划好了路线,与严语追打着,摸爬滚打,也是真的用力,两人各有伤势,如同笼子里死斗的野兽。 但到底是打出了简易墙,到了后门这边来。 后门是用来运送后勤物资的,诸如食堂等部门,物资都从后门进来,所以守卫并不是很严。 但从简易的后门往外头扫了几眼,严语顿时有些惊愕了。 省立精神病院虽然偏远些,但仍旧地处市区与郊区的边缘位置,严语早先过来的时候是看过沿途风光的。 可现在一看,外头竟是荒山野岭,这地方就好像一个深山里的军事基地一般! “果然转移了地方!” 严语早就有着这种猜测,要么梁漱梅改造了精神病院的住院病区,要么就是趁着他昏迷的时候,给他转移到了别处。 此时看来,应该是后一种可能了。 他们费劲心力,到底是为了什么? 严语没有太多心思考虑这些,因为守卫们都还跟着,而洪大富似乎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我没力气……把我丢回去吧……” 洪大富就像一只病虎,像掉毛的独狼,每一次你以为他走投无路,你以为他精疲力竭,他总会重新站起来,继续战斗。 可这一次,他竟是这么说了。 严语心中也有些不好受,但也深知不能让洪大富的努力白费。 “我就不罗嗦了,谢谢!” 此时两人已经逼近后门,门旁站岗的安保人员只是拎着警棍,哪里敢上前来阻挠。 严语一把扣住洪大富的腰带,奋力将他往后推了出去! 洪大富撞入守卫人群当中,严语便发力往后门冲突而去! 安保人员一老一少,老的约莫五十来岁,矮小各自,穿着旧军装,提着一条白手电,小的也就十七八的样子,脸蛋发红,双眸中甚至露出好战的神色。 严语可不想伤到老胳膊老腿,直奔那年轻人去了。 年轻人举起手中警棍便打了过来! 这家伙也是狠辣,有些力气,想来该是在街头混过,动作简洁直接却有效。 严语往后一躲,横臂冲拳,打在他的大腿内侧,年轻人一声惨叫,警棍飞出,人也半跪了下去。 正要打开后门,老保安却是将手电筒投掷了过来! 严语万万没想到老人家竟还有这等魄力,毕竟适才见他眼中满是慌乱惊恐。 这老头儿虽然身子骨脆弱,但却非常敬业,关键时刻,终究是没有忘记自己的工作和责任。 手电筒挺沉,也硬实,想来应该是手电头砸中了严语,正好砸中了脊椎骨的棘突,严语也疼得厉害,一个踉跄,差点没往前仆倒。 严语内心被激怒,扭头扫了老保安一眼,他却是啊一声叫了起来,往守卫方向跑了。 严语也不再追击,捡起手电筒,打开了后门,外头虽然一片漆黑,只有远山的轮廓,但他还是毅然而然地走了出去! 自由的空气是甜的,初时读来,或许显得矫揉造作,但此时严语的感受,确确实实如此! 然而仅仅只是下一刻,甜丝丝的空气之中,渐渐弥散一股危险的气息! 严语将手电筒打开,尚未照射,一道人影已经从值班岗的后头闪了出来! 手腕一疼,手电筒已经飞了出去! 严语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已经中了一脚,被重新踢回到了大门之内! 手电筒哐当落下,照射着一双皮鞋,锃亮。 挡道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左边有个断眉的伤疤,寸头,穿着旧军装,紧抿着薄薄的嘴唇,高颧骨,瘦黄脸蛋。 此人朝严语吐了口唾沫,似乎有些晦气,轻轻说了句脏话:“阿西吧!” “朝鲜语?”严语也有些懵了,怎么会冒出个讲朝鲜语的中年人出来? 严语基本上可以确认是朝鲜语,因为这个年代,国家与米国人以及南韩的关系都非常紧张,而亲近的则是鸭绿江对岸那个国家。 那场战争虽然过去了好些年,但咱们国家已经开始搞经济,那个国家却还在搞军事,人民生活有些窘迫,时常有人逃难过来。 这逃难者之中,也不乏一些人民军的成员,这些逃难士兵连命都可以不要,而且都是在战争之中千锤百炼出来的,那可是武器级别的打手! 只凭着他简单粗暴的这一手,就足够严语喝一壶的了! 严语知道不能与之正面交锋,但身后的守卫已经追过来,自由的世界就在眼前,仅仅隔着一道门。 不,这道门都已经打开了,只隔着一个人,这个突然出现的中年人! 心底一股渴望就这么涌了上来。 就好像自觉不爱财的人,突然看到金山银座,口味清淡的人突然尝试了红烧肉的滋味,洁身自好的人突然经历了一场旖旎艳遇。 当曾以为遥远,甚至有些不屑的东西,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之时,人的内心就会滋长出贪欲来。 严语被关得太久了,穿着束缚衣,连挠痒都成问题的那段经历,让他的渴望瞬间被放大了几百倍! 他知道中年人像被放出笼子的饥饿猛兽,危险十足,但为了自由,他愿意去尝试! 脚底发热,严语紧握拳头,便朝中年人冲了过去! 夜风轻抚,残留着梁漱梅香水味的围巾,已经变得寡淡,鬼面之下的眼眸之中,严语散发出从所未有的杀气! 他必须逼迫自己下定决心,因为眼前这个中年人太过危险,如果自己没有拼命的觉悟,就会被瞬间解决掉! 他或许不会打死严语,但这个人绝对有一万种法子,能够制服严语,而且还是极度痛苦的法子! 这种念头一旦升涌起来,严语就变得更加的冲动,他也不知道这股自信打从哪儿来,他只知道,面对这样的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嘭!” 严语一拳打在了对方的胸腹隔膜,这地方在中医上叫做中脘,是胃等重要脏器所在部位,重力击打,伤害极重,往往能够让人失去行动能力,甚至产生不可逆的损伤。 严语不想伤及无辜,但刚刚中年人一脚踢中的,也同样是严语的中脘部位! 他若连这点都看不开,也就没必要去闯这道门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假亦真真亦假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眼看着就要逃脱生天,自由唾手可得,却又遭人横加堵截,而且还是极其强大的敌人,这种滋味自是不会太好受。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严语却并不打算放弃。 严语这一拳凝聚了九成力气,正中对方的中脘,但那人却并没有防守,而是一脚踢在了严语的膝盖内侧! 人体就像一栋建筑,双腿是承重的柱子,而膝盖内侧乃是最脆弱的承重点,就好像高高堆砌的积木,抽出底下某一块,就会彻底倒塌一般。 中脘是极其要害之处,严语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不闪不避,而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奈何已经出拳,如果中途收回,非但没法全力,自己也会受伤,反倒得不偿失。 中年人被严语一拳击退,但严语听得咔嚓一声响,膝盖关节处似乎被踢断了一般,整个人半跪在地! 本以为这一拳就能结束战斗,谁曾想到对方竟浑然无事,咔咔咔扭动脖子,就好像刚刚将筋骨活动开,适才被严语大一拳,就好似热身! 严语早知道对方狠辣棘手,却也未曾想到会这般棘手! “呃……阿西……”中年人打了个嗝,吐出一口浊气,又骂了一句,快步上前,一把抓了过来! 严语倒是想站起来,但膝盖和大腿酸软胀痛,勉强硬撑着,刚起来一半,瘦黄脸突然加速,抬腿又是一脚! 严语双臂横挡,整个人被踢飞了出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洪大富与那些守卫已经转到后门这边来,距离严语也不过二十来米,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但形势比严语预料中还要更加的艰难,瘦黄脸就像不知疲倦,没有感情的机器,严语这刚刚停下,他已经跑到了身前来,一把抓住了严语的腰带,硬生生将严语丢了出去! 此人与洪大富身材相似,但洪大富像披着狼皮,混在狼群中的狐狸,而此人却像是一只遍体鳞伤,却仍旧敢在独自面对狼群的豹子! “咚!” 严语再度摔在了地上,尘土飞扬,与鲜血凝结在一处,严语唯剩两道眸光,在黑暗中散发着坚强的求生之光。 严语心里也清楚,这个人可以轻易杀死自己,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他的目的应该同样是生擒严语。 但他又没有任何怜悯,似乎不在乎严语残不残废,只要保住严语最后一口气,他就算完成任务一样。 他的眼中没有半点人性可言,对待严语就像技术高超的拆卸师傅。 严语呼吸有点困难,想要扯开围巾来透透气,但瘦黄脸又出现在了严语的面前。 他呲了呲牙,那表情似乎在对严语说,你再不想想办法,可就要废在我手里了呢。 严语下意识地想起了赵恪韩,如果是大佬赵神通,此时自己应该不会这么狼狈吧? 只是这种念头一生出来,严语就警惕地压制了下去。 他虽然戴上了鬼面,假扮赵神通,骗过了梁漱梅,但并不代表他渴望赵神通的回归。 恰恰相反,他要占据绝对的主动掌控权,让赵神通再也无法出现! 此时他如果不反击,如果不拼命,就会被这个瘦黄脸彻底打残,这已经无关赵神通,即便他不是赵神通,也必须做出强有力的回应,否则不死也残,还谈什么思想境界! 心思流转之际,瘦黄脸露出鄙夷的神色,似乎在讥讽严语,都这个关头了,严语竟然还分心开小差。 他似乎失去了兴趣,一脚便朝严语的面门踢了过来! 若是这脚被踢个结实,严语少不得昏厥过去,满嘴牙被踢落、鼻梁被踢断那都算轻的了! 严语浑身炸毛,往旁边一滚,躲过这一脚,却没有半点停留,又滚了回来! 瘦黄脸自以为这一脚足以结束战斗,哪里料到严语会在这个时候反扑。 严语抓住了这个机会,一个扫堂腿,将瘦黄脸撂倒在地! 瘦黄脸也有些惊愕,但惊愕过后却是变态的兴奋,就仿佛老师父见到弟子终于要觉悟了那种神色。 这让严语感到了羞辱! 将瘦黄脸撂倒在地之后,严语没有任何停顿便扑了上去,骑在他的身上,挥拳朝他脸面砸落! “嘭!” 鲜血喷溅,撒在严语的面具上。 瘦黄脸却发出怪笑,舔了舔嘴上的血迹,腰身如弹虾那般往上拱,双脚从严语背后反剪,要环住严语的脖颈! 严语知道,若是脖颈被他双脚夹住,必是死定了,当即低头来躲。 本只是想躲避对方的攻击,但低头的那一霎那,严语又看到了瘦黄脸嘲讽地怪笑! 一股子怒气从心底升涌而起,就好像火山喷发一般! 严语提了一口气,陡然加速,一个头锤便砸了上去! 他戴着厚实的鬼面,这一头锤下去,瘦黄脸的鼻梁都凹陷了下去,鲜血糊了一脸,也不知道是哪里喷溅出来的血迹! “哈哈哈!阿西……”瘦黄脸竟大笑起来,血沫不断从嘴巴里喷出来。 他却像被注入了无穷尽的活力一般,左手朝严语的面门抓了过来,右拳却猛击严语的软肋! “咔嚓!” 严语伸手去拨开瘦黄脸的左手,却听得骨折的声音,肋间却一阵剧痛,左边的内脏似乎都被绞碎了一般疼。 严语一口气呼吸不上来,瘦黄脸已经又轰出一拳! 严语彻底抛开了心中的诸多疑虑,稍稍抬起膝盖,用力跪了下去,将瘦黄脸的右手压在了地上! “咔!” 严语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上面,加上自己的力气加持,瘦黄脸的右手似乎是断了! 他终于不敢再张狂大笑,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慌乱。 严语却没有停止动作,双手捏住他的左手,又是一个反扭! “咔!” 严语硬生生这么一扭,瘦黄脸的左手也如同断线木偶一般,垂落地下,再也举不起来了! 他的双脚仍旧在奋力要夹严语的头颈,但严语就像在狂风暴雨中骑着烈马一般,低低伏在他的身上,拳头却是毫不留情地砸在了瘦黄脸的头上! “咚!” “咚!” “咚!” 严语也不知道自己砸了多少拳,只知道拳头上的感觉渐渐发生了变化。 就好像最初砸的是一个冰冻过的硬面团,一拳一拳砸下去,面团渐渐变得软熟了一般! 守卫们已经抵达,但一个个愣在当场,并没有人敢上前来阻拦。 此时的严语面具上全是血迹,仍旧一拳接着一拳地砸着,就好像在制作番茄酱。 他想停手,但却心生好奇,对这种手感,或者说此时的感受,有种依恋,就像沉浸在了人生最美妙的时刻当中,无法自拔。 眼前的这一片血红之中,他唯独留意到瘦黄脸的嘴角,他的嘴角仍旧挂着嘲讽的笑,就像在不断地讥讽严语,仍旧不够用力。 严语的怒气熊熊燃烧,就仿佛在灼烧着他的灵魂,他的拳头更加的用力,但拳头却砸在了一块坚硬的钢板上一样,发出哐哐当当的声音! 鲜血不断飞溅,露出了暗金色的金属,瘦黄脸的面上,竟覆盖着一块面具,而这块面具,竟与严语脸上的一模一样! 严语吓得停了手,从他身上逃开,下意识往脸上一摸,他的鬼面不见了,围巾也不见了! 往下一看,他身上也并非穿着看护的衣服,而是病号服! “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那个瘦黄脸突然坐了起来,伸手敲了敲自己脸上的鬼面,朝严语说:“你终于醒了。” “我……我醒了?”严语整个人都陷入了迷惑当中,根本就无法接受眼前这一切! 因为坐在他眼前的,不是瘦黄脸的朝鲜逃兵,那人身上也未曾穿着旧军装,而是穿着老旧的道袍,可不正是那个神秘凶手么! 严语再往四处扫视,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各种场景就好像无形的神之手,在快速堆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形成。 洁白的墙壁上到处是凹坑和血迹,走廊的地板上拖出一道道骇人的血路,地板砖都被砸裂。 不远处不敢靠近的守卫们,都变成了医院的保安、医务人员、病患家属等等,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惊恐,看着严语,就如同看着一头发疯的怪兽! 严语终于意识过来,仿佛时间拨回到了他在医院发疯的那一段场景! “这只是幻觉!”严语的内心在呼喊,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陷入到这个幻觉当中。 又或许自己已经被瘦黄脸打败,陷入了昏迷状态之中,周围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他的梦境罢了。 可这一切又这么的真实,严语又回到了那个无法分辨真假的状态! 他曾一度寻求方法,该如何区分自己所经历的场景,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此时他的内心当中,也在拼命地努力,希望能够找到蛛丝马迹,来证实自己的世界! 他毕竟经历了太多太多,如果眼前这一切是真的,那么梁漱梅就不存在,精神病院这一段经历也只是他的想象,所有的事物都是虚幻! 可如果眼前这一切是假的,那只能说明他败给了瘦黄脸,他会被抓回去重新关起来,等待着他的,将是暗无天日的痛苦!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试探诱骗回归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适才被他一顿暴打的瘦黄脸朝鲜人,眨眼间变成了神秘凶手,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严语在医院发疯的场景。 这如何都显得太过离谱,严语几乎可以确定,这并非现实世界,而是幻境! 他停了下来,举起右手,低喝一声:“来!” 天空似乎被雷霆刺破,一道闪光从天而降,严语伸手一捞,纯阳剑便被他抓在了空中! “确实是幻境!” 因为在幻境之中,并不需要遵循物理规律,你可以为所欲为,可以实现所有的想象! 但严语并没有就此打住。 因为这有可能是他的幻境,也有可能是赵神通的幻境! 按说他就是赵神通,赵神通就是他,那么区分到底是谁的幻境,就失去了意义。 但严语却不会这么认为。 如果是他的幻境,那么一切都是他来做主,可如果是赵神通的幻境,掌控权就会在赵神通的手中,自己会失去控制,只怕要做出早先的暴行来! 如何才能确认是他严语的幻境,还是赵神通的幻境? 毕竟赵神通对他似乎了如指掌,但他对赵神通却知之甚少,除了胡光中那近乎天方夜谭的传奇故事,就再没有其他关于赵神通的信息了。 无论如何,眼下自己处在幻境当中,也就意味着,自己已经被瘦黄脸击倒,陷入了昏迷的状态。 如果无法及时醒来,等待他的将是更加严厉的囚禁! 随着思绪飞快流转,严语周围的世界开始崩塌,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缥缈虚无,周遭影影绰绰,远处乌云重重,雷蛇电蛟在乌云之中闪耀着不屈的光! “如何才能区分……” 他似乎听到了赵神通的嘲笑声,越是着急,这笑声就越大,仿佛那个可恶的亚人格,又要来争夺掌控权了一般。 “你或许能碰触到我所有的记忆,但我跟你不一样,我的感情,跟你不一样!” 严语终于抓住了突破口! 赵神通或许能够共享他的记忆,但在个性和情感方面,完全判若两人。 严语喜欢的人或者事物,赵神通未必会喜欢,而且严语可以肯定,赵神通甚至会呲之以鼻! 念及此处,严语便将手伸到了口袋之中,指尖很快碰触到了平滑又略显尖锐的一个小角,取出来,摊开,正正是蒋慧洁给他绘制的肖像! 这张肖像画的小纸片,已经不在严语身上,但严语心念一动,画纸出现在口袋中,那么便可以肯定,这是赵神通在掌控这个幻境了! 因为赵神通极具欺骗性,他要压制严语,不让他冲突出去,必然要安抚严语,让严语沉迷其中,而毫无察觉! 所以当严语想起这张画像,身为掌控着,赵神通可以随意地让画纸出现在口袋之中。 唯有能够改变这个幻境世界的人,才是真正的主宰! 适才的环境能够随着严语的心念而改变,这一切都是赵神通为了麻痹严语才做出来的罢了! 发现了这一点,严语感到有些悲凉。 他之所以模仿赵神通的一举一动,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蒙蔽梁漱梅,更是为了证明自己,证明他能够让赵神通彻底消失,证明他永远不会变成赵神通那样的人! 可此时,到底还是赵神通胜了一筹! 被严语死死压制着的神秘凶手,此刻面容再度发生了变化,竟变成了洪大富! “回到现实了么?”严语嗅闻着空气中的细微气息,却闻不到任何的气味,他知道,并没有回归现实。 周遭的场景变成了医院的后门,在那里,神秘凶手曾经出逃,与洪大富交手,而后与严语打斗,最后让严语扒下了那张鬼面。 此时暴打洪大富的,却是严语,赵神通的用意不言而明,他这是要告诉严语,神秘凶手就是他赵神通! 但严语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神秘凶手与洪大富交手的时候,严语是目击者,而且严语曾与神秘凶手交手,也就是说,他们曾经同时存在,赵神通不过是严语的亚人格,而非分身,这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但严语细细一想,却又发现不对头了。 严语跟神秘凶手搏斗之时,洪大富已经陷入昏迷,而后他们追击神秘凶手,却是半点踪影也没见着。 当时的神秘凶手已经遭受到枪击,鲜血流了一地,又怎么可能眨眼就逃掉了? 而在医院之时,神秘凶手在严语面前将蒋慧洁割喉,王国庆和洪大富同样是昏迷状态! 也就是说,所有严语跟神秘凶手互动之时,都没有清醒的第三者在场! 除了……除了被割喉的蒋慧洁! 如果自己真的是神秘凶手,那么蒋慧洁必然目睹整个过程,她又岂会再帮助严语,将家中行李箱里的证物交给严语?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蒙骗我罢了!”严语坚定了心中的猜测,虽然神秘凶手对他屡屡手下留情,但绝不会是他的亚人格幻化出来的人物! 这个念头坚定了之后,身下的洪大富又发生了变化。 他的面孔渐渐虚化,而后又变成了那个瘦黄脸的朝鲜人! 此时朝鲜人满脸都是鲜血,早已奄奄一息,而洪大富和那些守卫,一个个被打倒在地,后门的铁网都被撕开了好几个破口,就仿佛有发狂的猛兽横冲直撞了一番那般! 警报声终于传入到了严语的耳中,使得严语清醒了过来。 他浑身疼痛,就好像被拆解了无数遍又重新组装了起来那般。 不远处的洪大富发出低沉的哼声,严语赶忙跑了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严语已经有了预感,朝鲜人估摸着威胁到了自己的性命,赵神通在昏迷之际,掌控了自己的身体,才造成了眼下的局面。 但他还是希望能够从洪大富的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 洪大富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提醒他说:“趁着这个机会,快走!” “金允浩是个只会杀人的疯子,要么你杀了他,要么就赶紧逃,否则他不会放过你的!” “你怎么知道他叫金允浩?” 严语一直以为洪大富被排除在了核心机密之外,否则他也不需要偷偷摸摸进入住院楼来查探严语的消息。 可此时看来,洪大富能够从窗户突破进去,对周遭布防又如此了解,甚至连这个瘦黄脸金允浩的来历都一清二楚,只怕洪大富知道的内情要比严语预想的更多! 洪大富催促道:“来不及了!要杀他,还是要逃!” 严语是亲身体会过那种痛苦的,金允浩是个狠人,杀掉他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否则自己必将亡命天涯,被这个狠人四处追杀,永无安宁! 可即便如此,严语也没办法狠下心来,毕竟他从未杀过人,金允浩虽然出手狠辣,或许也不是什么好人。 但严语对他了解并不多,或许在他的家乡,他的老婆孩子正在村口眼巴巴地守望着,等待他的归家…… 又或许有人挟持了他的家人,所以他才如此狠辣地做事。 种种猜测,终究只是猜测,因为不了解。 也正因为不了解,所以严语最终还是选择了逃! 一声哀叹传入耳中,严语面前的洪大富,突然变成了赵恪韩。 “你到底还是优柔寡断的伪君子啊……这次,我也没办法帮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赵恪韩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倒了下去,又变成了奄奄一息的洪大富。 而严语身后的金允浩,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原来洪大富一直处于昏迷状态,适才是赵恪韩化为洪大富的模样,为的只是试探严语,是想诱骗严语杀掉金允浩。 只要严语杀了人,就会迷失本性,就会彻底变成赵恪韩这样的人,那么赵恪韩就能彻底掌控他的身体,将严语的人格,彻底推进无尽的深渊之中,再也找不到自我了! 也好在严语恪守了本心本性。 但现在他也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而迎接危机了。 周遭的场景没有再变化,空气中弥散开来的血腥味,也扑入严语的鼻腔,一切都回归到了现实。 赵恪韩适才掌控了身体,确实将洪大富以及那些追兵给彻底解决了。 甚至连金允浩都身负重伤,严语并不知道赵神通是如何做到的,但他相信赵神通一定可以做到,这是毋庸置疑的。 如今赵神通因为严语恪守本心而丧失了控制权,严语只能独自面对金允浩了。 这个瘦黄脸看来也是受伤不轻,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走路的姿势都摇晃踉跄,仿佛一阵风就能够吹倒。 而后门已经大开,就好似严语一把能推倒这个“油尽灯枯”的狠辣男人,从而逃脱生天一样。 但昏暗之中,金允浩那双眼睛,就好像射出两道血红色的光芒,那杀机如刀锋一般锐利! 严语知道,这最后一关,并不容易闯过去。 如果不是赵神通,他早就废在了金允浩的手中,眼下赵神通又将机会交还给了他手中,即便严语再遭受致命的危机,只怕赵神通都不会再出现了。 如果要拼命,那就该是现在了呀……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人格化为分身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金允浩有多狠辣,严语是早有领教,虽然不知道赵恪韩是如何打伤此人,但再次面对他,严语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严语刚刚站定,金允浩已经发力奔了过来! 他的动作并不是很大,但速度却飞快,猫着腰,就好像头顶有枪林弹雨在倾泻一般。 或许是出于习惯,他就像在战壕里奔命一样,眨眼间到了前头,一拳就扫了过来! 若是直拳,倒也易躲,他这一拳连手臂都抡了过来! 严语低头,一拳朝他腹部直捣,后者半转身,拿住严语手腕,闪到严语身后,手臂便箍住了严语的脖颈! 金允浩的膝盖在严语腘窝一顶,严语便往后摔倒,金允浩死死扼住严语脖颈,双脚环住严语腰肢,竟是要锁死严语! 缠斗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金允浩将关节技发挥到了淋漓尽致,地板技术仿似发自本能那般自然而有效! 严语伸手要抠他尾指,想要解套,但金允浩半点机会都不给,更加用力,就好像要将严语从中夹断一般! 腰腹被对方双腿压制,根本提不上气力,脖颈又被死死扼住,呼吸都接不上来,仅仅只是一个照面,严语就陷入了生死危机! 严语的双脚倒是能动,但姿势尴尬,此时如四脚朝天的乌龟,金允浩躲在他身下,这是触之不及的盲点区域,严语的手脚总不能反张。 严语的双手只能拉住金允浩的双臂,否则早就被对方扼死当场了! 如此情势之下,严语能动的就只有头部,想要攻击金允浩,只能用后脑勺撞击对方的头脸。 但严语的后脑勺受过两次伤,刚刚才被撞击,抗击打能力实在太弱,如果硬要这么做,没被金允浩勒死,自己就先昏死过去了。 虽然严语知道这是脱困的唯一方法,但仅仅只是这稍稍的迟疑,已经被金允浩抓住了先机! 他陡然加大了力度,严语透不过气来,视野都变得模糊,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缺氧,再不改变现状,就只能陷入昏迷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人影突然闪了出来,朝严语低喝:“偏头!” 严语下意识将头往旁边一偏,砂煲大的拳头已经砸落下来! “喀嚓!” 严语不知道金允浩被打成什么样,但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双臂突然松懈了。 温热的鲜血喷溅而起,流到了严语的耳朵里头,温温热热,又有点发痒。 拳头再度砸落,严语感觉身子都下沉了三分,就好似金允浩整个人都被砸到了地面之下! 那只拳头又拔了起来,鲜血滴滴答答落在严语的鬼面之上,此时严语才终于看清楚了来人的形象。 但严语的瞳孔陡然收缩如针孔,因为来救他的,竟然同样戴着鬼面,无论身量还是眼神,都异常的熟悉! “赵恪韩!这不可能!” 思绪如潮,在严语心中翻滚不定,他是如何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赵恪韩是严语的亚人格,只有在严语丧失意识,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赵恪韩这个亚人格才能接管严语的身体,做一些严语并不知情的事情。 而此时严语尚且清醒,赵恪韩是人格,不是分身,又岂能同时出现,甚至对金允浩展开实体攻击? “难道我已经被金允浩勒昏了?这些都是幻觉?” 这种念头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逃命之际,争分夺秒,金允浩被接连拳击,双臂已经松开了。 赵恪韩一把将严语拉起来:“别发愣,先走!” 他的声音与赵恪韩一般无二,将严语拉起来,便往后门狂奔而出! “快阻止他们!”梁漱梅尖厉的叫声在身后响起,哒哒哒的枪声接踵而至! 只是这枪声有些发闷,严语正好奇之时,后门岗哨的玻璃窗已经被打了个稀烂,碎玻璃四处溅射,墙壁也被击打得墙皮翻飞! “别怕!快走!是橡胶子弹!” “橡胶子弹?”严语其实早该想到,梁漱梅等人不会使用致命武器,橡胶子弹虽然有橡胶皮包裹,但里头是铅,百米之内若被击中,虽然有所缓冲,但还是极具杀伤力的! 可问题是,赵恪韩根本就是脱口而出,他如何能提前得知对方使用的是橡胶弹? 严语尚未来得及思考答案,后背便中了一枪! “噗!” 虽然只是一声闷响,但严语感觉后背的肋骨都被打断了! 剧痛和大半个背部的撕裂感,让严语喘不过气来,往前仆倒,就再没力气爬起来。 他只记得昏迷之前,赵恪韩将他扛在了肩上,视野开始摇晃,耳中充斥着追兵的叫喊。 待得严语醒来,床铺温暖,灯光柔和,床头小桌上的相框已经被放倒。 严语拿起相框一看,一张合照,普通的父亲,穿着军装的儿子,略显严肃,但父亲不然自然的笑容中,还是弥散出一股慈爱和自豪。 严语不认得照片中的儿子,却认得那个父亲,那是年轻时候的齐院长! “赵恪韩!” 严语没想到赵恪韩会将他带到齐院长这里来。 赵恪韩对自己的事情一清二楚,或许他也认为齐院长是可信之人。 虽然后背仍旧疼痛难忍,但严语还是挣扎着想要下床,因为他知道,赵恪韩极有可能又要“逃走”! 然而当他发出响声之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齐院长已经走了进来。 “先别起来!你的肋骨可能断了,不能再动了!” 他将严语摁回了床上。 “送我来的那个人呢?”严语着急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个赵恪韩极有可能回答他所有的问题,揭开所有的疑问! 齐院长尚未说话,门外已经传来了声音:“我在呢……” 严语抬头一看,竟是傅卓玉! “怎么会是你?” 傅卓玉白了一眼:“你以为我乐意啊,既然你醒了,我可就走了,省得惹麻烦!” “等等!” “是你救的我?”傅卓玉不是很高,身量与严语并不相近,声音也不像,严语并没有奢望,但当时自己意识模糊,有可能出现一些误判也指不定的。 傅卓玉还是摇了摇头:“我哪有本事救你,三更半夜,有人敲了门,把你丢在我家门口,我又没胆子收留,只能把你送来这里了。” 严语顿感失望,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 赵恪韩之所以将自己丢给傅卓玉,因为傅卓玉懂得疗伤,而他的诊所就在市区,距离也比较近。 傅卓玉不想惹麻烦,将严语送到了县里,交给了齐院长,这也符合他的为人处世风格。 不过有次也可见,傅卓玉既然能把严语送过来,说明以他的判断,严语的伤势并不致命,甚至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你可看见那个人了?”严语仍旧没有放弃,傅卓玉却像见了鬼一样,摆手推辞说:“你可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再掺和进来。” “他就没留下点什么?”严语又问,傅卓玉真的气恼了:“你够了!总说要查明真相,给我父亲一个清白,但每次都惹麻烦,我家人的安全你真的认真考虑过吗!” 傅卓玉丢下气话,就怒气冲冲地走出了房间。 “先休息,万事等恢复些了再去想,再去查。”齐院长没有过问严语的事情,只是尽力劝慰。 严语下意识往相框看了一眼,似乎有些明白齐院长为何对自己这么好了。 齐院长顺着严语的眸光,看到了相框,面色稍显痛苦。 “那是我儿子,死在谅山附近的高马山上了……” “越南?”严语心头一紧,下意识问了一句,但马上又后悔了。 齐院长点了点头,沉默下来,不再多说,只是递给严语一根烟,两人默默抽了起来。 正当此时,傅卓玉又走回到了门口,他似乎并没有走远,因为脸色缓和了太多,想来也听到了齐院长和严语的对话。 他走了进来,将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放在了桌面上。 “这东西是我在家门口捡到的,应该是那人掉的,其他就真的一无所知了。” 如此说着,他便又走了。 “谢谢。” 严语说了一句,傅卓玉停顿了一下,又不回头地走了。 严语拿起那东西一看,是个铭牌,上面刻着“S.T.D”三个字母。 “这是什么东西?”齐院长看了一眼。 严语端详了一番,面带惊喜:“这是皮鞋上的铭牌,一般代表鞋子的出厂商家,生意人叫做商标还是什么的!” “这……是那人掉落的?” 严语点了点头:“是!” “这又有什么用……”齐院长有些不以为然,严语却有些兴奋。 “当然有用!院长你的皮鞋有这玩意儿吗?” 齐院长有些不好意思:“我穿的是小作坊的便宜货,哪有什么商标……” “正是啊!只有高档皮鞋才有商标,而且商标是英文字母的缩写,这可是纯正的进口货!” “眼下这时节,进出口贸易很难,怎么可能会有进口货?” 严语的眸光亮了起来:“所以啊,这不是在咱们这里买的,而是他从自己国家穿着过来的!” “你是说,救你的是个外国人?”齐院长也有些诧异。 严语心里也很好奇,因为赵恪韩从口音来听,没有半点生涩! “院长……我想拜托你……” “放心吧,我知道的,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就拿去鞋行帮你打听,这是什么牌子的鞋,哪里有卖,或者从哪里来……” 严语顿时放心下来,若果真能找到,说不定真能揭开这个赵恪韩的身份! 第一百四十六章 好院长坏院长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齐院长答应帮忙调查皮鞋铭牌之后,严语也能安心休养几天。 虽然与金允浩恶斗了一场,场面极其凄惨,但好歹赵恪韩接管了一阵,严语也没有伤筋动骨。 被橡胶子弹打中的部位仍旧隐隐作痛,因为不敢上医院去拍X光,所以齐院长坚持让严语卧床。 齐院长对严语的照料也是非常的周到贴心,熟练得足以让人产生错觉,就觉着他反倒像个事事操心的“老母亲”。 三两天过去,严语的情况也好转了很多,但齐院长一直没能打听到铭牌的来历。 严语经过了长时间的思考和推敲,对这样的结果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的意外。 毕竟眼下连南方地区都是刚刚开放,许多人跃跃欲试,但到底只是胆大的在试水,大西北这种地方,仍旧相对闭塞。 此人能假扮成赵恪韩的形象,足见他知道绝大部分的事情,但严语并不认为他真的就是赵恪韩,只消深入想一想就经不起推敲了。 如果这个人是真的赵恪韩,就意味着严语是正常的,并没有罹患精神病症,只是在药物作用下,让严语陷入迷糊的状态,而后让此人出来假扮严语的亚人格。 这需要太精致的演技,以及对严语的足够了解。 这种了解绝不是背一背资料就能够做到的,必须对严语的心理层面有着足够的研究。 可如果不是,为何他要用这样的形象出现?在最后关头,他为何要救严语? 按说他应该是梁漱梅的人才对,没有任何征兆就把严语救出来,会不会是梁漱梅的阴谋? 如果是这样,那么现在的自己,应该仍旧处于梁漱梅的监控之下吧? 严语整日里卧床,也只有脑子能活动,各种可能性都反复想过,但仍旧还是没能得出一个靠谱的结论。 此时,齐院长快步溜进了房间,有些紧张地朝严语低声说:“外头来人了!” “来人?什么人?” 这两天也不乏有人来打探,齐院长并没有征询严语的意见,而是找借口将这些人打发出去。 “说是你的朋友,姓何,叫什么何淑芬,长得鬼鬼祟祟的……” 严语也是哭笑不得,谁能想到淑芬同志竟然能找到这里来。 “是我朋友,让他进来吧。” 齐院长有些迟疑:“信得过?” 严语认真点头:“信得过。” 齐院长也就不再啰嗦,出去了一会,便将何书奋给带进了房间。 何书奋还有些不满,朝齐院长嘀嘀咕咕,又向严语抱怨:“你行啊,绝处逢生,这是拍电影啊?关键时刻总有个人能救你,还处处维护,你这是妥妥的男一号了!” 严语摇头一笑:“行了行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何书奋大咧咧坐了下来:“放心吧,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没人跟踪我。” “我打听到了消息,本想带回去找你,结果精神病院那边翻脸不认人,说根本就没有你这么一号病人……” “不承认?”严语想了想也就明白了,早先省里精神病院只不过是掩护,是为了麻痹严语,到了后来,已经将严语转移到昨夜那个“基地”里头去了。 不过严语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已经知道是这么一回事,深思也没意义,让他感兴趣的是,何书奋的消息! “你查到那个人了?” 当时严语拜托何书奋去调查那个给自己作保的人,希望那个人能伸出援手,何书奋既然有了消息,说不定就是转机了! 何书奋扭头扫了齐院长一眼,有些“阴阳怪气”地抱怨:“哎呀,只是把严语当儿子来宠,对客人嘛……就一般般了,连水都没有一口……” 齐院长虽然看不过何书奋的猥琐样子,但知道他们要谈及机密,自己避一避也好,便转身出去倒水了。 严语责备说:“你别这样说话成不成?人齐院长又不图我什么,尽心尽力地帮我,你以后说话给我注意点,不然我可揍死你!” 何书奋撇了撇嘴:“他这是把你当成他儿子的代替品,难道你就没这种感觉?” “换成是我,反正是受不了……”何书奋一脸的嫌弃,此时看到桌面上的相框,赶忙将相框倒扣在了桌面上,低声骂了句晦气。 严语皱起眉头:“你这样可不好。” 房间里头只有他与何书奋,可不是闹着玩,何书奋的嫌弃是货真价实的,这让严语感到非常的不高兴。 何书奋却没有这个觉悟,朝严语说:“自打他儿子自杀之后,这老头就格外关心年轻人,被他关心过的年轻人,没一个有好下场,几年来都自杀俩了,你想变成下一个?” 严语心头发紧:“你说什么?他儿子是自杀的?你怎么知道!” 何书奋也严肃起来:“他是不是跟你说他儿子死在了越南谅山?” “谅山附近的高马山……” “那就对头了!” 何书奋有些忧心忡忡,朝严语说:“因为他儿子参加过南方那场战争,所以消息没有外人知道,咱们这些体制内的也只是从小道消息听过一些。” “他儿子是个英雄,在战场上负伤才退回来的,只是在家也不敢胡乱走动,整天窝在家里,又有什么PTSD之类的,脑子渐渐有点不灵光,就自杀了……” 何书奋的消息最是灵通,他既然这么说,应该是真的了。 “自打儿子死了之后,齐院长就变得有点不太正常,整天失魂落魄的,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大半年,这才肯将儿子的骨灰接回去……” “我再听到他的消息,是因为公安部门的同志来咱们局里调取资料。” “调取什么资料?” “有两个年轻的教师自杀了,驻地都是咱们县附近……人事方面都是我们科里经手的……” “自杀关他什么事?” 何书奋往门外扫了一眼,朝严语问:“你觉得他身为县卫生院的院长,为何孤家寡人,连个朋友都没有?” “虽然是自杀案件,但俩年轻人都是精神崩溃,而之前他们接触最多的就是齐院长,说是提携后辈,忘年交啥的,就跟你现在的状况差不多……” “但最后……唉,有人怀疑他是诱导杀人,但没有任何证据罢了,所以你也得小心……” 严语有些愕然,但很快摇了摇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儿子死了,难道不应该对其他人的儿子好些么?这有什么不对?” 何书奋略带讥讽地哼了一声:“人心如海,又哪里能看得透?说不定他儿子死了,他巴不得所有人的儿子都陪葬呢?” 想起齐院长看着照片之时那种隐藏在表情之下的痛苦,严语还是不愿相信,转移话题问说。 “别提这个了,你倒是说说,为我作保的那位到底是什么情况?” 何书奋本想提醒严语小心些,但看严语的表情,也只好作罢,寻思了片刻,朝严语说。 “那人神秘得很,似乎来头太大,上头都不愿松口,我也只是从我师娘的口中得知了一点点眉目。” “她也不知道那人身份,只是听说那人帮你是为了报恩,上头很多领导都羡慕你,说什么能得到那人的一个人情难能可贵,稀罕得紧……” “报恩?”严语想了想,也实在没有头绪,虽然他乐于助人,但大多是小事,怎么会有人为了报恩而给他做担保? 再说了,连何书奋的领导都羡慕这份人情,那人可见是位高权重,这样的人,严语又何曾施过恩? 严语思来想去,实在没有人选,也只好作罢。 何书奋却说:“这样的人愿意帮忙,事情会顺利很多,他既然能为你担保,我找不到他,但他一定可以找到我,如果我把消息散发出去,他知道我打听他,一定会主动联系我……” “只是这样一来,难免要暴露我,而且……对你来说也不安全……” 严语知道何书奋虽然是个“胆小鬼”,但在帮助自己这件事上,从来就没怂过,好吧,有时候嘴巴上是挺怂的,但做事绝不会含糊半句,他确实是在为严语设身处地考虑了。 “眼下我还算安全,就暂时放下这件事吧。” 虽然严语不知道是什么恩情,但这么一位大人物的人情,严语也不想浪费,说不定以后的日子更苦,起码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说不定这人还能雪中送炭。 何书奋还要再说,此时齐院长端着水进来了,他也就收了口。 “现在怎么个情况?”何书奋喝了一口水,便问了起来。 严语将皮鞋的铭牌递了过去:“现在嘛,我想查一查这个东西?” 何书奋将铭牌拿在手里看了看,眼中竟然露出羡慕的光来。 “这可是高级货啊……法国都彭,男士们的奢侈品牌,万恶的资本主义啊……啧啧啧……” 严语朝齐院长看一眼,后者的眼中同样是惊诧。 “你知道这个牌子?” 何书奋稍稍昂头,有些卖弄起来。 “这东西可不是你这种土鳖能见识的,一两百年的老牌子了,除了皮鞋,还有皮包,衣服,皮带,配饰,甚至打火机和钢笔文具等等,那都是高级货来的……” 没想到何书奋竟然果真知道,而且知之甚详,虽然没能查到担保人,但说不定铭牌这件事上,他靠谱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强迫症皮鞋狂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何书奋竟然认得这皮鞋铭牌,严语也感到尤为惊喜,自是将调查皮鞋铭牌的事情交给了他。 只是接下来的几天,严语心中也颇为忐忑,在齐院长家里住得并不是很安心。 何书奋是自己的死党,算是仅有几个可信之人,在解决问题的方面,他的可信度甚至超过了林小余等人。 所以严语并不认为何书奋是捕风捉影,齐院长或许不是那样的人,但这样的事情或许真的有发生过。 齐院长似乎也察觉到了严语的变化,几天下来也并未与严语谈心,但照料仍旧周到体贴。 严语很快就恢复过来,他并不想一直藏匿在齐院长家中,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梁漱梅等人必然会四处搜捕他,而他总不能躲一辈子,他必须主动出击,调查梁漱梅的身份,搞清楚这些人到底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才能够一劳永逸。 当然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梁漱梅煞费苦心,与其说对严语有所图,不如说她想要的其实是赵恪韩这个亚人格。 而对于赵恪韩,严语的了解仅限于胡光中的胡说八道,想要真正了解内情,或许这个皮鞋铭牌的主人,就是最好的对象! 这个人假扮赵恪韩,而且无论身形还是声音,都极其相似,严语甚至一度产生了错觉,认为此人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若非他遗落了皮鞋上的铭牌,让傅卓玉捡到,严语真不敢相信果真有此人的存在。 而严语早先也分析过,这个人的存在是极不合理的。 但经过了这些天的思考,严语渐渐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这个人能够在基地里将严语救出来,对所有事情又了如指掌,说明是梁漱梅的内部核心人物。 这样的人物,又假扮赵恪韩,结论就不难得出来了。 梁漱梅想要诱导和唤醒严语的赵恪韩人格,必须使用各种方法,服药使得严语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这是基本前提。 但严语未必每次都能激活亚人格,所以他们就请了这么一个人,假扮赵恪韩,在严语迷迷糊糊的时候,给严语灌输各种思想的种子。 也就是说,这个把严语救出来的赵恪韩,只不过是个引子,在严语的亚人格无法唤醒的时候,他就会假扮赵恪韩,让严语误以为那是他的人格现身! 如此一想,严语跟此人打交道应该不少,只是迷糊状态之中,无法分清他是真人,亦或者是人格幻象罢了。 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如同严语早先所想,此人必然对所有事情都知之甚详,否则会在严语面前露出马脚。 虽然找到了思路,但严语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他已经饱受这种痛苦久矣。 也果不其然,何书奋经过了几天的调查,带回来的消息却并不乐观。 “虽然是奢侈品皮鞋,国内没有多少人穿,但想要查这个还是有点难……” 其实不消他说太多,严语也能够明白。 世界这么大,想要凭借一个皮鞋名牌去找到一个人,实在是太过勉强。 虽说已经缩小了范围,但到底是有些乏力。 “我们这边倒也有外事局,对入境者的搜检也严格依照标准流程,但对于皮鞋之类的随身物品,却没有太多的管控,更别说注意到皮鞋的牌子了……” 何书奋虽然辛苦奔忙了几天,可见得严语有些失落,仍旧免不了宽慰了一番。 “我再去跑跑,说不定能有其他收获的……” 严语也感到暖心,但他并没有像何书奋认为的那么悲观。 或许真如何书奋所言,确实如同大海捞针,但也并非一点机会都没有,只是没找对路子罢了。 “淑芬,咱们市区里有外贸鞋经销商店或者高档进口鞋的**店吗?” 何书奋有些疑惑:“咱们毕竟不是东南地区,哪有这么高档的地方,补鞋匠倒是有几家出名的,你问这个作甚?” 严语双眸发亮:“那咱们就去补鞋匠那里瞧一眼!” “你觉得那人会去补鞋?”何书奋似乎并不太认同这种观点。 严语却自信满满:“是,他一定会想方设法修补他的鞋子!” 严语也并非盲目自信,之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也是有着他的推理依据的。 这个人假扮赵恪韩,衣着上很古旧,法国奢侈皮鞋就显得格外违和,格格不入。 而且他能把严语救出来,必然是经过了内心挣扎和深思熟虑,穿皮鞋又怎么能行动自如? 由此可见,这人要么对自己的着装,或者说品味,有着执拗顽固,要么只能说明,他没有其他鞋子可以替换。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低,因为他能穿得起这种奢侈皮鞋,又怎么可能没有鞋子可替换。 所以严语更倾向于第一种可能,这个人心理对穿皮鞋这件事,有着近乎仪式感的执着,甚至已经是强迫症! 皮鞋的铭牌是镶嵌在鞋面上的,并不会很容易掉落,这也说明在带着严语逃亡的过程中,他的皮鞋受损严重。 虽然这里没有进口皮鞋**店,但他既然这么看重皮鞋,必然会想方设法修复,他又是个注重品位的人,那么只能退而求次,去求助于本地技艺最好的补鞋匠了! 何书奋并不了解这些,不过他仍旧想帮助严语,好歹死马当活马医,便打算带着严语去查一查。 “你要出去?”严语跟着何书奋出去之时,齐院长到底是忍不住。 “嗯,这些天给你添麻烦了……”由于这几天没有太多交谈,此时显得客套又尴尬。 齐院长却摆了摆手,朝严语说:“出去走走也好,想回来了,就回来。” 这语气倒像是拦不住想要出去闯荡天下的儿子才说的,齐院长说这话的时候是那么的自然,似乎早已将严语当成了他的子侄辈。 想起因为何书奋的消息而对齐院长产生的各种猜疑,再看看此时齐院长的落落大方,严语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但爷儿们之间也没有那么矫情,严语真诚地点了点头,便提起简单收拾的背包,跟着何书奋出去了。 面具啥的都装在了背包里,严语只是做了简单的伪装,戴一顶毛线冬帽,加上这几日特意没刮胡子,又戴上何书奋为他更换过镜框的眼镜,此时严语活脱脱就是个落拓的,被生活蹂躏成窝囊废的知识分子。 何书奋作为“地头蛇”,对市区实在是太熟悉,眼下也不是什么慌乱年代,不会有成群结队的人来挨家挨户搜捕严语。 只是严语仍旧需要防备,见到形迹可疑的人,都会刻意躲避过去,尽量避免抛头露面。 饶是如此,结果还是让严语感到有些失望。 市区里的补鞋铺子都是老字号,补鞋匠都是富有匠心的手艺人,除了技艺精湛造诣高超之外,为人处世和待客之道也都遵循着老规矩。 用何书奋的话来说,这些老行当的人,对来来往往的各色客人,那都是有着极其深刻的印象的。 打开门做生意,如果连察言观色都不懂,对来往客人也不注意,那就甭想着回头客了。 这些铺子里的人,甚至在客人第二回上门,就能认出客人,说出客人喜好,甚至记住姓名,如同老熟人一般寒暄。 所以只要这个人来过,手艺人是一定有印象的。 只可惜,接连逛了几家,都没有符合严语描述的人。 那个赵恪韩不可能戴着鬼面,严语未曾见过他的长相,也只能通过高矮身量来描述。 不过他的皮鞋是进口货,这就是最大的特征。 何书奋对这些似乎很精熟,又或许进行过调查,所以能与手艺人无障碍沟通,对那个牌子的皮鞋似乎也有些了解。 但手艺人都未曾见过有人来修补这样的鞋子。 从鞋匠铺子出来之后,严语也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而何书奋也有些泄气。 “与其大海捞针一样找这个人,倒不如好好想想你的出路吧……” 严语仍旧沉默着,摸着脸颊上浅浅的伤疤,对何书奋的话有些充耳不闻。 何书奋并没有放弃:“要不我再去打听打听那个为你作保的大人物?” “一旦能找到这个人,你就有了庇护,也不必像现在这样藏头露尾了……” 严语仍旧没有回应,就在何书奋要发火之时,严语双眸一亮,拍了拍额头:“糊涂了!” 何书奋一脸狐疑,严语却朝他急问说:“城里有打银铺子么?” “打银铺?你问这个干嘛……” 严语没有回答,目光灼灼,何书奋想了想,也是醒悟了过来。 “你是说,他想修鞋,先要把这个铭牌做出来?” “正是!”严语露出笑容:“这个人就像强迫症一样,他即便想要修鞋,也要修复到原来的样子。” “所以他第一件事不是来找补鞋匠,而是要把丢失的铭牌找回来!” “找原先丢失的铭牌不太可能,因为他要重走旧路,太过危险,所以……” 何书奋也是挥舞了拳头:“所以他会去找打银铺,重新打一个铭牌!” 这铭牌上面是英文字母,辨识度更高,特征也更加明显,只要拿着这个铭牌去打银铺问一问,是否有人来打过同样的铭牌,也就一清二楚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贵介公子气度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这年头比较艰苦,而且市场经济的政策才刚开始没几年,大西北相对闭塞,商业气氛并没有那么浓,银铺也就没多少家。 虽是市区,但金银首饰的铺子很少,高档的就更少,所以目标并没有太多。 何书奋熟门熟路,带着严语走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消息! 这家“喜福”老银铺的老板也是手艺人,祖上都是开银铺的,只是停当了十几年,也是这两三年才重整旗鼓。 严语二人带着皮鞋铭牌过来,老板一眼就认了出来,朝严语二人自嘲说。 “那客人让我做这个牌子的时候,我还觉着纳闷,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牌子……” 老板将铭牌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也是啧啧称赞:“这手艺不错啊,不过锻打的工艺好像有点不同……” 何书奋比严语还着急:“行了行了,你就别看这个了,那人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可留下什么能联系的门路没有?” 老板挠了挠头发稀疏的脑袋,苦笑着回答:“咱这也不是一锤子买卖,比方说你买个镯子吧,磕磕碰碰的,总会变形,那就得敲敲打打修复一下,寻常都会来铺子里修……” “不过你也知道,现在生意难做,所以咱们会上门服务,通常会让他们留下住址,当然了,也要人家愿意……” 何书奋有些激动,但严语却没抱太大希望,因为那人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也果不其然,何书奋急忙问:“他留下住址了?” 老板摇头苦笑:“那人啥也没留下……不过他打造的只是个小铭牌,也用不着修复啥的……” 何书奋失望了,下意识抱怨了一句:“你怎么做的生意,这是对顾客不负责任啊……” 老板也无奈:“大家都有隐私,人不愿意,我能怎么办?” 他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总不能硬逼人家吧……” 何书奋也知道自己语气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板似乎意识到一个问题:“不是,我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问这个作甚,保护顾客隐私才叫负责任吧?” 何书奋也有些尴尬,但他到底是机灵鬼,将自己的工作证拿出来虚晃了一下:“工作上的事情,调查一下。” 毕竟是红本本,老板见到,便误以为何书奋二人是来查案的,态度也就缓和下去了。 “这个我是真的帮不了你们……” 何书奋讪讪一笑,转头朝严语问说:“现在怎么办?” 严语也沉思了片刻。 这人没有任何遮掩,想来也知道大隐隐于市的道理,他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信息,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啥时候来取的这个?” 老板微微一愕,而后回答说:“就今早……” “今早?”严语下意识握了握拳头,朝何书奋说:“走!” 何书奋跟了出去,问说:“去哪儿啊?” “去补鞋铺子!” “咱不是刚去过么……” 严语沉默不语,加快了脚步。 何书奋猛拍额头:“是啦!他做好了铭牌,当然是要去补鞋了!” 但他很快又问了:“不是,他会去哪一家啊?” 严语闷头快走,激动地回答:“当然是最显眼最高档的那家!” 这人抛头露面,既然要大隐隐于市,必然不会去藏头露尾的小门店,他越是正大光明,反而越不会被盯上! 严语的脚步很快,到了后头几乎要小跑起来。 因为他知道,这人虽然抛头露面,但绝不会留下任何的信息,如果错过了,就真的再难找到了! 到了门口,何书奋到底是将严语拉住了。 他气喘吁吁地问:“你又没见过他,怎么认得出?怎么是不是得商量一下?要不我在外头接应你?” 严语瞥了何书奋一眼:“你是不是怂了?” 何书奋挺起胸膛,涨红了脸:“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怂过!这叫战略,战略你懂不?这是兵法家的事,怎么就是怂了?” 严语也不跟他调侃,伸出手来:“牌子给我,我自己进去,你在外头盯着吧。” 何书奋这才将铭牌交给了严语,四处扫视了一圈,似乎在搜寻趁手的家伙。 严语哭笑不得:“行了,不用找了,大庭广众,他不会动手的。” “再说了,他也没有动手的理由,是不是?” 何书奋心虚了:“怎么就没有!” “他要是想动手,为啥还要救我出来?” 何书奋严肃起来:“他救你出来是良心发现,但这是在他不被发现的前提下,如果你再跟他接触,会暴露他的身份,那可就不一样了!” 何书奋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不过严语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拍了拍何书奋的肩膀,就大步走进了补鞋铺子。 老师傅正在敲打着鞋毡,也不消严语多问,因为老师傅敲打着的,正是与严语手中铭牌一模一样的银牌子! 严语往店里扫了一眼,只寻得一个背影。 这人戴着一顶软帽,抽着烟,看着架子上的样鞋,就好像在画廊里欣赏艺术家的大作。 他的高矮胖瘦果真与严语相差无几,甚至于连抽烟的姿态都非常的相近,就好似模仿严语的一举一动已经成为了他骨子里的执拗,就算日常生活当中,也脱离不出这个角色。 严语走到前头,靠在架子边上,注意力却封锁了出口的方向。 “你的品位倒是不错啊……” 烟灰突然掉落在他的西式长衣上,那人也不转头,只是掸了掸烟灰,而后取出烟盒,竟是一个银质的高档货。 他将香烟递了过来,远远便闻到了香气。 严语接过,点燃,吐出一口烟雾来。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低沉沙哑的烟嗓,与严语的声音反差极大,很难想象他扮演赵恪韩之时,声音为何会与严语如此接近。 严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该我问问题才对吧?” 那人轻轻摇了摇头:“我不会回答你。” “为什么?” “因为我会死……” 严语有些怀疑:“没这么严重吧?” 那人终于转过头来,严肃地说:“这不是开玩笑,他们真的会杀人!” “你知不知道为了你,他们伤害了多少人?” 这人留着一字胡,脸颊消瘦,嘴唇和下巴跟严语有七八分相似,若是戴上鬼面,还真的难辨真伪。 不过他有着极其漂亮的双眼皮,一身的贵介公子气。 “你是日本人?他们怎么会找到你?”严语抬起手,烟屁股上几个日文。 像他这样的人,穿皮鞋都这么讲究,从头到脚一身考究铭牌,香烟应该也是严格要求的。 “是,我叫羽田贵臣,是声优,他们找到我,是因为我能模仿别人的声音。” “可你我并没有见过,你怎么就能模仿我的声音?”严语心中突然激动起来,因为他似乎发现了意外之喜! “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没有见过?他们安排我暗中观察你,听你的声音。” 严语看着羽田贵臣的眼睛,而后肯定地摇了摇头。 “不,你没有见过我,也没有旁听过我的声音,你听的是记录了我声音的卡带!” 严语说出这话之时,集中所有注意力观察着他的微小变化,从羽田贵臣嘴角的微微抽搐,他就能肯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就是严语适才预感到的意外之喜! 虽然他从梁漱梅的办公室找到了卡带,但与金允浩的打斗过程中,卡带已经遗失,这曾让严语懊恼不已。 没曾想,现在不仅仅找到了“赵恪韩”,这人竟然还听过卡带的内容! 但诚如羽田贵臣所说,这件事干系到他的生死存亡,想要从他嘴里抠出有用的东西,只怕不容易。 “你很聪明,我确实听过,但我不能告诉你,除非你像他们一样,用我家人的性命来威胁我,你是这样的人吗?” 严语摇了摇头:“我不会威胁你,但是……” 严语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所以你为什么要救我?若是让他们知道了,你的家人,甚至是你,都会陷入危险……” 羽田贵臣抬起美丽的双眼皮,朝严语说:“不,恰恰相反,我救你,反而是为了家人和我自己。” 严语有些转不过弯来:“这又是怎么说?” 羽田贵臣迟疑了一番,似乎在对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要挑挑拣拣。 “因为我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一旦他们从你身上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一定会杀掉我和家人灭口,我不能让他们得逞!” “所以你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由不得严语不激动了! 羽田贵臣将烟头放在茶盅里,熄灭之后,便取出手绢,将烟头包起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你自己去找吧,我不能再说,否则你轻而易举达到目的,他们一定会怀疑到我的头上。” 他走到补鞋匠这边,将临时穿着的棉鞋脱了下来,却是要让补鞋匠给他穿上皮鞋。 补鞋匠是手艺人,他只补鞋,可不是仆人。 但羽田贵臣仿佛出身贵胄一般,自带那股子高贵气,补鞋匠真的就半跪下来,为他将皮鞋给轻轻套上了! 他试了试鞋,取出一沓钞票,双手递给了补鞋匠:“你的手艺非常高超,你是个有诚意的匠人,非常感谢,给您添麻烦了。” “要不了这么多……这不行的……”补鞋匠摆手推辞,但与刚才穿皮鞋一样,他竟好似失去了拒绝此人的力气。 羽田贵臣转头朝严语说:“哦对了,我救了你,你必须报答我,那就努力活下去,救出我的家人吧。” 严语:“……” 请假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第一百四十九章 龙浮山玉虚宫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口技,想来应该发源于上古时期,当时的人没什么战斗力,所以才想到这样的法子,模仿野兽的叫声来骗取野兽以充当食物。 我泱泱中华,善口技者自古有之,且流传千百年,能人辈出,严语实在想不通,梁漱梅为何要找一个如此装腔作势的日本人,来模仿他的声音。 但羽田贵臣的做派实在让严语感到有些厌烦,这个时代的国人,对日本人的仇视是发自骨子里的。 羽田贵臣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实在是让人很难接受。 不过严语也是恩怨分明的人,虽然羽田贵臣自称是为了自救才救了严语,但结果就摆在眼前,没有羽田贵臣,严语也逃不出来。 且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其带来的结果,到底是为严语争取到了自由。 事情关系到他自己与家人的安危,羽田贵臣不想说,严语也不好勉强,设身处地换位思考,若是自己,只怕也不会轻易泄密。 严语本想阻拦,但当羽田贵臣走出门口之时,严语到底是忍住了。 羽田贵臣将严语的小动作看在眼中,似乎颇为满意,甚至有些瞧不上,只是哼了一声,便昂首大步地走出去了。 作为大日本国首屈一指的声优,他可并非仅仅只是模仿人的声音,他经常出入上流社会,甚至成为皇室的常客,优越感自是有的。 他的表情让严语感到了羞辱! 眼看着羽田贵臣就要走出去,严语突然干咳了一声。 何书奋仿佛接收到了命令信号一般,从外头闯进来,直接与羽田贵臣撞了个满怀! 羽田贵臣和严语的身量几乎一样,消瘦颀长,有些文弱,又毫无防备,哪里经受得住何书奋的冲撞,一屁股坐在地上,脸庞顿时羞红,这简直太失礼了! “你……你怎么走路的!”羽田贵臣快速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四处扫视,也很是尴尬。 何书奋却没有半点觉悟,一把抄起架子上用来擀鞋皮的圆棍,指着羽田贵臣就跳脚骂了起来。 “你有没有杀过中国人!” “什……什么?!!!” “你没有?那就是你爹杀过!你爷爷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现在什么年代了!我大中国已经崛起,屹立于世界之林,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你个小日本竟敢趾高气扬在这里撒野,你以为还是那个年代么!” 羽田贵臣也懵了:“我……我不是……我没有……” 他虽然是日本名流,但两国建交也就十来年,因为国际形势等原因,外交关系也时好时坏,颇为敏感。 他之所以能来中国,是因为有人从中斡旋,也是费了极大力气,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破坏了两国邦交。 当然了,或许这样的想法有些夸张,但你无法体会个人在国际关系敏感之时所能爆发出来的能量。 有时候就是这样,只要是政治需要,即便是很小的平民事件,也能够掀起惊天动地的国际浪潮和风暴。 羽田贵臣游走于上流社会,眼界颇高,而且对国际形势更加的了解,何书奋一上来就将问题上升到了这个局面,几乎没有给他任何后退的余地! “好一出秀才遇到兵!”严语心中也是窃笑不已。 何书奋和严语是同一所大学毕业,个人素养自是有的,在教育局任职多年,不说面面俱到,那也是久经考验。 虽然长相猥琐一些,但他的个人素养还是非常高的,此时无赖泼皮的一面,自是故意为之。 何书奋其实也是真的气恼。 刚刚他在外头,将严语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早已经很是不爽,一个小日本鬼子,竟然在大爷面前搞什么优雅风度,简直不知好歹! 羽田贵臣是个中国通,知道欲盖弥彰的道理,所以才选择正大光明地出行。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能够肆无忌惮,若是让梁漱梅的人发现他和严语私下接触,他救严语的事情一旦曝光,将给他和家人带来灭顶之灾! 这也是他架子全无,满心慌张的原因之一。 他敢在严语面前摆谱,是因为他曾经扮演赵恪韩,将严语的性格摸透了,知道严语不可能如此鲁莽,更不会大肆张扬。 但何书奋就不一样了,半路杀出这么个程咬金来,若果真闹起来,吃亏的可是自己啊! 何书奋颇有些得理不饶人:“你还不承认!你们是不是想否认历史,歪曲历史真相!南京大屠杀你承不承认!靖国神社你有没有拜过!” 羽田贵臣:“?” 何书奋抬手就是一棍子! “你……你怎么还打人!” 何书奋跳起脚来骂:“我 肏 你个小鬼子,你认不认!” 羽田贵臣若不是中国通,也听不懂这地道的脏话,此时也是哭笑不得,手臂被打了一棍,用力揉搓着,呲牙咧嘴,却又赶忙解释。 “这都是……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是新时代的人,跟我没关系吧……” 何书奋昂首挺胸:“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谁知道你偷偷摸摸在咱们国家是想干什么,我要举报你!搞不好你就是个间谍!” 羽田贵臣不是蠢人,只好扭头看着严语。 “有必要吗?” 严语忍住心中笑意,朝何书奋摆了摆手,何书奋扬了扬手中棍子,守在了门口,嘴里还骂骂咧咧:“干你个小日本……啊推!” 羽田贵臣倒是想出去,只是何书奋这个门神在把守,他只能退了回来。 补鞋匠也是看愣了,他原本并不知道羽田贵臣是日本人,此时回过神来,只觉得口袋里装了一块发红的烙铁一般。 他将钞票掏出来,哗啦就丢到了羽田贵臣的脸上,而后朝羽田贵臣的脚唾了一口! 羽田贵臣应该早听说过中国民众对他们的仇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激烈,几乎到了全民激愤的地步。 他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朝严语说:“你们这样并没有什么好处的……” “美国人在我们的国家投掷了两颗***,杀死了无数人,其中包括老弱妇孺,这种屠杀,我们也同样毕生铭记,但我们绝不会像你们这么做……” 严语见他主动开口,也问了一句:“那你们怎么做?” 羽田贵臣双眸露出精光,充满了野望。 “我们会低头,会弯腰,会用尽全力学习他们的技术,要比他们更加的强大!” “朝那些美国大兵吐口水,根本就于事无助,只有埋头忍辱负重,埋头学习,才能等到报仇雪恨的那一天!” “美国人是狮子老虎,而我们呢?” “你们是狼?” “不,我们是蛇!” 对于羽田贵臣的坦诚,严语也多了一份敬意,起码他没有遮掩这一点。 “我一直在研究中国文化,在我看来,你们中国人不是龙,而是雄鹿,大度高雅,没有锋芒毕露,但头角华丽,雄壮威严。” 严语听得这么一番言论,心里自豪感油然而生,可马上就警觉了起来。 “行了,别用好听的话来拖延,还是说说我想知道的吧。” 羽田贵臣摇头苦笑:“我说过了,这些机密一旦泄露,我和家人都有性命之忧……” 严语凑了过去,盯着他说:“你想让我救你和你的家人,就必须帮助我,如果我真的能凭借一己之力对抗他们,也就不需要你救我出来了。” 羽田贵臣沉默,迟疑了许久,这才开口说:“当时他们到了日本,并不是为了找我,而是找到了神宫……” “神宫?” “是,他们到了伊贺和伊势,找了大神官,是大神官出面,我才答应了中国之行……” 严语嘲讽地笑了:“那些地方不都是旅游胜地么?大神官什么的能信?” 羽田贵臣摇了摇头:“旅游胜地什么的只是表面功夫,真正的神宫是隐藏起来的,只有那些真正的有能之士才能知晓和接触的地方。” “我相信你应该知道,这种情况在你们这里也一样,龙浮山不也一样吗?” 羽田贵臣提到了龙浮山,严语也认真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个羽田贵臣,实实在在是知道内幕的了。 “你们的人到了神宫来,说是龙浮山玉虚宫的祖师留下了预言,二百年后会有预言之子降世,但必须要找人给他开窍,否则预言之子也只能泯然于众人……” “预言之子?开窍?这又是开的什么玩笑……”严语心说这羽田贵臣比胡光中还要故弄玄虚! 但羽田贵臣的表情,并不是在说谎! “我们的神宫是真正的帝国支柱,是精神领袖,早几十年还想着截断你们中华民族的龙脉,当时就是被龙浮山玉虚宫从中阻挠,才没能成功……” “神宫方面害怕这个预言之子真的降世,所以就派我过来执行秘密任务……” “这么说,你还真是个间谍咯?”严语没想到,羽田贵臣连这个都告诉他。 他完全可以有所保留,不需要暴露自己的真正目的,亦或者说,他是故意这么说来迷惑严语,取信严语? 羽田贵臣不置可否,继续说:“我来到了之后才发现上了当,他们早就识破了我的身份,所以跟你说也无妨,事成之后,他们是怎么都不可能放过我的……” 严语哼了一声:“难道你觉得我就会放过你?” 羽田贵臣摇了摇头:“我不是让你放过我,而是跟你做个交易。” 严语的双眸爆发精芒,严肃而冷酷:“我们中国人,从不跟日本人做交易!” 第一百五十章 潜在者不开窍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并非没有妥协过,他与赵恪韩做过交易,但不是眼前这个假货赵恪韩,更不可能跟一个来路不明,目的不纯的日本人做交易。 虽然不清楚羽田贵臣为何要坦承自己的目的,但严语到底是从他口中,得知了让人惊诧不已的内幕情报。 眼下也不好判断羽田贵臣所言的真实性,但如果照着这个前提,顺着思路推想,那么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龙浮山玉虚宫的祖师爷曾经预言,二三百年后会有预言之子降世,会重整局势,或许时辰已到,如果没错的话,他们口中的预言之子,应该就是严语! 严语一直不明白,无论是赵同龢,亦或者是梁漱梅,到底看中了严语身上的什么价值。 除了父亲是龙浮山玉虚宫掌教真人之外,严语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苦难孩子,并无出奇之处。 但如今却成为了人人追索的“宝贝”,除了自己是预言之子,严语真找不出其他理由来了。 而梁漱梅之所以给严语服药,用尽各种手段,逼出严语的亚人格,想来就是他们所说的要给预言之子“开窍”。 也就是说,赵恪韩才是预言之子的本体,或者说是预言之子的灵魂,只有严语彻底被赵恪韩占据,才算是真正的预言之子! 严语想不明白的是,预言之子降世,这应该是个好事,所以人人期盼着他能够“开窍”。 可如今是承平年代,他们为何这般迫切地需要预言之子?又是为了什么,只要能让他“开窍”,不惜伤害他的本体? 照着羽田贵臣的说法,日本鬼子是非常不愿意看到预言之子降世,更不愿意看着严语“开窍”。 从这一点来看,严语可以稍作推断。 羽田贵臣也说过,日本人曾想截断中华民族的龙脉,而龙脉的说法在胡光中那里也得到过佐证。 胡光中与羽田贵臣应该没有太多交集,起码严语目前没有了解到这一层。 但两人在这个说法上,竟有着巧合一般的吻合。 那么假设这件事是真的,也就意味着,日本人曾经计划截断中华龙脉,但被龙浮山玉虚宫阻止,为何还需要预言之子? 或者说,日本人已经成功,或者成功了一半,亦或者龙脉随时有可能会被截断,所以赵同龢等人才迫切地需要预言之子来挽回和拯救局面? 如果真是这样,为何他们不能晓之以大义,跟严语好好说,而非要用这种蒙骗的方式?亦或者说他们另有所图? 由此也看得出,赵同龢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内情,他需要的不是纯阳剑,更不是掌教之位,他需要的是严语这个预言之子! 那么赵同龢与梁漱梅是否抱着同样的目标?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从一开始就联手起来了? 严语本只是过着平静的日子,到老河堡来任教,只是想调查父母亲当年之事。 他在老河堡也有两三年的时间了,一直以来平安无事,自打大小双失踪之后,就卷入了这一切。 那么,大小双失踪是突发事件,亦或者说是这一切事情的源头?如果是源头,会不会是阴谋的一部分? 如果他们为了让严语“开窍”而谋划了这一切,那么大小双失踪,李准和赵江海等人之死,孙先生以及傅青芳等人的死,是否都与他们有关系? 神秘凶手又在这当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虽然羽田贵臣带来了震撼的爆炸性的情报,但仍旧有着太多太多的未解之谜。 诚如严语和关锐讨论之时所说的那样,动机乃是破案的关键,是一切谜团的钥匙。 那么,这些事情背后,很多节点的动机并没有办法完美解释,有些不合情理,甚至有些相悖。 而关锐同时也说过,相较于动机,他更相信证据。 羽田贵臣又是否有着足够的证据来验证他的信息? 严语相信此人应该是有所保留,甚至会刻意误导自己,但有时候就是这样,错误的信息所带来的并非全都是错误的引导,真正智慧的人,能够从错误的信息中,筛选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重要的不是这些信息,而是这些信息背后代表着的意义,从这些错误信息的指向性,能够反证出一些东西来! 严语很珍惜这样的机会,所以对于接下来的问题也变得更加的谨慎。 思来想去,严语朝羽田贵臣问出了自认为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那么,赵恪韩到底是什么人?” 羽田贵臣抱怨了一句:“我说的太多了……” 抱怨归抱怨,但他看了看门外掂着棍子的何书奋,到底还是回答了严语的问题。 “赵恪韩又叫赵神通,是你们南明的地仙国师,南明朝廷北镇抚司指挥佥事,浮屠山,哦不对,现在应该叫做龙浮山玉虚宫的掌教。” “什么?”严语也没想到,羽田贵臣的答案,竟然与鬼扯的胡光中是一致的! “你认识胡光中吧?” 羽田贵臣有些讶异,表情茫然地摇了摇头。 严语对微表情有着不浅的研究,因为性格孤僻,内心敏感,又担负着秘密,所以他格外喜欢观察别人的表情。 从此时羽田贵臣的反应来看,这个表情是做不得假的,这个小鬼子是真的不认识胡光中那老神棍。 互不相识的两个人,却说出同样的答案来。 要么他们都收到了错误的信息,要么只能说明,这份信息是真实的了。 严语的沉默,使得羽田贵臣感到了嘲讽一般。 他似乎迫切想要得到严语的信任,严语的每一次迟疑,于他而言都是嘲讽,乃至于羞辱。 “赵神通的传说在你们这里应该并不算秘闻,但凡能够接触真正修行界的人,都久仰大名,你尚未开窍,存在质疑也是正常的。” “而且……” 听得羽田贵臣还有下文,严语又暂时放下了思考,不愿错过每一个字,以及此人表情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而且,自打初代羽化飞升之后,龙浮山的每一任掌教,或者说,每一任开窍的掌教,最终都会冠以神通之名……” “你是说,每一任开窍的掌教,都叫赵神通?”严语也有些讶异,这小鬼子比胡光中那个老神棍还能扯啊! 开窍,每一任都叫赵神通,这种传承方式,颇有些藏地佛教的套路,听起来就极其不靠谱! 羽田贵臣此时却摇了摇头:“规矩确实是这样,但并非每一任掌教都能够成功开窍,否则也就不会沉寂这么久了……” 严语不得不打断了他的话:“也就是说,像我这样的情况,并非第一次发生,甚至发生过很多次?” 羽田贵臣微微点头,嘴唇翕动,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开口说:“据我所知,最近一任开窍的掌教,是你的父亲严真清……” “我父亲?我父亲是上一任赵神通?!!!” 严语终于有些淡定不下来了! 因为胡光中虽然是个鬼扯的老神棍,但有一件事他并没有说错。 那就是龙浮山的继承问题。 龙浮山的每一任掌教,几乎都是赵氏嫡系,历史上非赵姓的掌教屈指可数,为何父亲能够担任掌教? 或许这就是答案。 严真清之所以能够破例成为掌教,是因为他开了窍,成为了预言之子! 可如果是这样,这些人还不得把父亲当成宝贝一样捧在手心,为何赵同龢等人还要联合整个玉虚宫来排挤父亲,甚至最终将父亲赶下了山? 而且,此时困扰在严语心头的,是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这个开窍……这个规则,能不能同时存在两个,甚至更多的开窍人?” “又如何判断这个人是真的开窍了?” “毕竟像你这样的,对赵恪韩的事迹一清二楚,足以假扮赵恪韩,可说是以假乱真,又如何判断真假?” 羽田贵臣意味深长,又有些同情地看着严语,一脸的于心不忍。 “你是想问你的父亲是否还在世吧?” 严语不置可否,但心跳有些加快。 “非常抱歉的告诉你,你的父亲应该已经不在世了……” “照着多年传下来的说法,开窍者仅容一人,你是这个时代的预言之子,是等着开窍的人,那么只能说明,你的父亲已经……” 严语其实在发问之前,就已经早有所料,但听得羽田贵臣这么说,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发凉。 不过他并没有承认这种说法。 因为他尚未开窍成功,虽然他尚未清楚开窍成功的标准,但他对赵恪韩仍旧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这就足够说明问题。 或许他到头来都未能开窍成功,就是因为他的父亲还活着,因为这条规则在起作用,因为父亲这个开窍者还在世,所以严语无法开窍! 至于这个所谓的开窍,在严语看来,与其说是玄之又玄的灵魂觉醒,倒不如说是科学的信息灌输! 他们不是在唤醒潜在者的前世记忆,而是用科学的手段,利用人格分裂之类的卑劣手段,强行将赵恪韩的信息,灌输到潜在者的脑子里! 这一点,严语已经充分见识,这些人在用科学的手段,延续一个荒诞的传说,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人工降雨事故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羽田贵臣不能外出太久,未免暴露,严语终究是放他离开了。 且无论真假,羽田贵臣带来的信息都是严语前所未有的,虽然比胡光中更胡扯一些,但却又显得更可信一些。 或许是潜意识作祟,羽田贵臣是名流声优,而且充满现代感,胡光中却声称自己是反清复明的志士。 再加上胡光中住在精神病院里,这么一对比,谁更可信也就没太多悬念了。 当然了,胡光中也有可能跟羽田贵臣一样,只是梁漱梅等人为严语安排的演员而已。 目的也都是一样的,就是为了混淆严语,让他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从而灌输赵恪韩的人格,让严语被动“开窍”。 然而当严语回到齐院长的家之时,他终于是知道,胡光中未必只是演员这么简单了! 齐院长一脸的焦急,见得严语回来,赶忙迎了上来,但很快又意识到些什么,顿时又收住了话。 严语自是看得出来,朝他说:“我现在这状况,也没法更糟了,有啥就直说呗。” 齐院长这才开口说:“老河堡那边出事了,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出事?出啥事了?” 齐院长轻叹一声:“我也是刚刚听说的,原先考古队不是找了相关部门,要在这个地区进行人工降雨作业么……” 严语点了点头。 这个事情他是知道的,赵恪韩当时还让胡光中离开病院,就是为了破坏这场人工降雨。 “进展不顺利吧?”严语这么一问,齐院长也有些愕然:“你怎么知道的?” 严语只是摇头,齐院长便接着说:“刚刚有一批伤员送到了卫生院来,询问病史的时候,我多问了几嘴,才了解个大概情况。” “听说老河堡的村民对人工降雨非常的抗拒,说这是在龙王爷嘴里抢食,是亵渎神灵的做法,所以全村人都在抵制,双方也不知怎么地就发生了冲突,还动了家伙,伤了好些人……” 严语也没想到,这胡光中虽然神神叨叨,但办事这么牢靠,还真就让他破坏了人工降雨的进度。 不过这还是让人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老河堡以及周遭区域饱受旱灾的折磨,人工降雨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进行,本身就是个难得的机会,需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而且也需要一些必要的条件,若是天上水汽不充沛,就算打炮弹上去,也没太大的作用。 这几乎可以说是凝聚了科学力量,综合了各种因素,才能够做到“人定胜天”,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对于久旱的老河堡而言,还有什么比一场雨更让人心动? 然而他们却拒绝,甚至为了抵制而发生了冲突,这就让人看不懂了! 严语是亲身体会过的,但此时仍旧免不了感叹一句,封建迷信的思想一旦根深蒂固,这些睡着的人就很难再被叫醒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严语暂时放下了自己的感慨,向齐院长了解具体的情况。 齐院长眉头紧皱:“这也是让人疑惑的地方了……前头送来的伤员,是械斗造成的,但后面送来的……” “说是工作队那边不愿浪费这个机会,村民虽然愚昧,但他们不能一般见识,只要成功作业,雨水降下来的那一刻,村民们就会对他们感激涕零……” “于是有人不顾反对,坚决发了炮弹,谁知道……” “怎么了?”严语知道事情必然不会这么简单,否则齐院长也不会欲言又止。 “炮弹是打了,雨水却没降下来,反倒是……山体滑坡,埋了不少人……” “山体滑坡?” 严语也吃了一惊:“不会是秦家祖坟那里的山吧?” 齐院长又一次震惊了:“你怎么都知道!” 严语也是恍然,赵恪韩先前让胡光中去破坏人工降雨,想来就是担忧炮弹会引发共振,又或许担心山中的仙人像会被发现或者遭到破坏。 此时看来,赵恪韩对这些事情也果真了然于心。 严语是不太相信灵魂传承或者“开窍”之类的事情,这有悖于科学规律。 所以,赵恪韩知道这些事情,那么梁漱梅等人也知道,而从赵同龢偷偷与梁漱梅这方面往来的情况来看,赵同龢只怕是梁漱梅的信息来源。 也就是说,赵同龢一直都知道,也一直看到了风险的存在! 早先他还极力拉拢严语,想让严语加入他们的考古项目,可后来却信心满满,似乎不再需要严语了。 本以为他有着什么后手,谁想到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此时看来,赵恪韩担心的事情,何尝不是赵同龢的担忧? 一旦引发山体滑坡,祖坟里的仙人像就极有可能被掩埋,增加了挖掘的难度,甚至有可能遭到不可逆转的破坏! 如果真像羽田贵臣说的,那么龙脉极有可能隐藏在仙人像之中,或者说仙人像这个地方,是镇压着龙脉的关键之地。 这样的地方,按说应该好好保护起来才对,为何赵同龢一直想要进去? 他进去的目的又是什么? 龙浮山玉虚宫是赵神通的后裔,按说应该守护龙脉,但赵神通最初的计划是截断龙脉,葬送大清国对汉人的统治。 可眼下时代不同了,眼下民族大团结,以前那些老思想要不得了,而且现在的人可不再相信龙脉之说。 这段陈年往事,就该隐藏在故纸堆和老头子们的肚子里,赵同龢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挖掘出来? 难道说跟羽田贵臣那边的人有关?毕竟羽田贵臣也向严语坦承过,战争年代,小日本也想过截断龙脉。 倒不是说他们现在还想继续这种事,但有些思想激进的民间组织,或者非官方的神秘组织,想要潜伏进来搞破坏,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这时节,两国的外交关系比较紧张。 大国外交,越是气氛紧张,就越是要息事宁人,反倒是这些民间组织,从中捣乱,巴不得马上掀起战火。 政治和外交上的事情,严语也不多想,更不是他能改变的,他只是想搞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确保自己以及关心之人的安全。 “我想去老河堡看看,有办法吗?”严语朝齐院长问说,后者也是摇头苦笑,似乎早已料到严语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那边被掩埋的也没统计出来,救援队还在作业,医疗队是市医组织的,我们卫生院没有足够的人手,只是从旁协助,你跟着去吧。” 齐院长一边说着,一边进屋去,翻箱倒柜,取了一套衣服出来,动情地摸了摸,眼眶顿时湿润了。 “这套衣服你先换上,戴上口罩帽子啥的,应该不容易被认出来了。” 这是一套稍有点褪色的墨绿色工作服,弥散着一股卫生球的清香,想来齐院长也是精心保管。 一旁的何书奋眉头紧皱,私下朝严语摇头,似乎在对严语说,千万别让这老头将你当儿子,否则你迟早也是自杀的下场! 严语又想起了何书奋关于齐院长的那些传闻,但想起齐院长对自己的帮助,再想想床头那张父子合照,严语到底是无视了何书奋的提醒和暗示。 他朝齐院长点了点头,而后换上了衣服,跟着齐院长出门去了。 卫生院这边已经整装待发,齐院长也不敢耽误时间,毕竟救人如救火,与严语到达之后,便跳上车出发了。 出发之前,严语还交代何书奋尽可能去调查羽田贵臣的来历和背景,验证他的说法。 何书奋并不喜欢抛头露面,虽然担心严语,但到底是没有跟着一起去老河堡。 再度踏上这条路,严语也是思绪万千。 虽然从梁漱梅手里逃了出来,但他并不能保证于国峰等人不再抓他。 好在市医和救援队那边提供了物资,队员们都戴上了防尘防毒的面具,这种面具是全封闭的,想来不会有人再认得出严语。 躲在防毒面具的背后,严语也有了安全感。 车子一路颠簸,路上也碰上了不少救援的车辆,因为路面狭窄又坎坷,加上路况不好,时不时要让车,所以花费了一些时间,才成功抵达了老河堡。 此时村子里哀嚎哭叫,村民匆匆奔忙,操着家伙就往山上跑,也有人从山里被送出来,现场很是忙乱。 救助队进来之后,先在村里忙了一阵。 严语虽然不是医务人员,但救助队也并非全都是医务人员,很多男人都是过来做搬运之类的体力活,也听从上一级救援队的指挥和调遣。 严语也总不能一来就奔向目的地,到底是需要寻找机会,暂时就在村里帮忙。 也好在他很快就见到了林小余和孩子们,总算是安心了不少。 此时村民都在相互救助,林小余也加入了队列之中,大小双也跟着跑跑腿。 平日里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能拎着菜刀镰刀干仗的左邻右里,此时会为同村的受伤而落泪,或许到了生死之际,他们才意识到这份人情的重要吧。 严语也没有与林小余相认,他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不过让他担忧的是,孟解放先前派到林小余身边保护大小双的小卢同志,此时却并不在身边。 难道说神秘凶手久久不露面,他们就放松了警惕? 这样可不太好…… 一股子不祥的预感,顿时充斥心头,渐渐弥散,让严语感到非常的担忧……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事故纷争不休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曾几何时,老河堡只是个宁静的村庄。 村里的叔伯兄弟们虽然也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吵吵闹闹,甚至大打出手,展示着大西北彪悍的民风,但打架之后喝一顿酒也能和好如初,喝了酒没几天,又能因为谁多瞟了谁媳妇儿一眼而再次干仗。 严语在这里任教两年多,大家对他这个外姓人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他们对严语会有敬意,毕竟严语是个先生。 但这种敬意也只是流于表面,无论大家对他如何友善,严语终究有种感觉,自己始终无法融入这个集体。 他们就像是固步自封的“桃花源”,铁板一块,不愿接受任何一个外人的加入。 甚至于村中年轻人的嫁娶问题,都必须经过老人们的一致同意,莫看他们生活不充裕,但就好像某些皇室一样,渴盼着保持血统的纯正一样。 严语也在暗中调查当年母亲的死因,以及父亲为何会在老河堡这个地方失踪,再没有现世。 但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却毫无头绪。 一部分原因是他心有顾虑,担忧自己的秘密会被曝光,而更多的是因为村民们守口如瓶,对他这个外姓人始终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林小余虽然已经被认可,但她到底只是嫁进来的女人,又是个寡妇,她丈夫赵江海同样是外姓人,旁人处处防着她,她不知情也并不意外。 饶是如此,这个村庄仍旧保持着平静,就好像外头的纷纷扰扰与他们毫无关系一般。 起初之时,他们甚至连自行车都要排斥,他们从骨子里希望能够延续古老的生活方式。 这种思想在严语看来非常的不好,即便县里时常派人下来做思想工作,但老河堡的村民却不为所动。 大小双的失踪,就好像在这平静的小村落里投下了一颗***,大大小小的凶案接踵而至,时至今日仍旧无法平静。 而村民们誓死捍卫着的那块祖坟之地,也同样经历了这些风波,甚至差点被烧成废土。 如今,因为一场人工降雨,那座山终于塌陷,掩埋了他们誓死捍卫的地方。 村民们不断被送回来,混在救助队里的严语,亲眼目睹了让他动容甚至震撼内心的场面。 他们放下了平日里的龃龉,相互救助,不分彼此,充分体现了血浓于水的宗族情谊。 但与此同时,他们又向世人们展示了他们捍卫传统的决心。 男人们多半是双手受伤,但都并非意外,他们之中很多人的指甲全都剥落了。 这是因为他们徒手挖掘,想要将被掩埋的地方尽快清理出来! 人死如灯灭,又说入土为安,老祖宗们已经被埋在了地下,即便山体塌陷,仍旧是埋在里头,只不过被埋得深一点罢了。 打不了再废墟上立碑纪念就完事了。 可他们却并不这么认为。 他们觉得山体会镇压先祖的灵魂,无法再庇护和指引他们,就好像他们抵制人工降雨,因为人工降雨发射炮弹的声音,仿佛会惊醒地下的亡魂一样。 思想,能够引领时代的进步,但禁锢时代进步的,同样是思想。 严语突然觉得,这种不愿前行的思想,就好像漫天的黑云,笼罩在个地方,如同一种诅咒,比那个杀人的凶手,还要更让人害怕。 他原本还想去探查一番,但见识了这一幕幕伤痛,也就暂缓了下来,全身心投入到了救助当中。 灾难使人更加的团结,他吃住在救助队的营地里,大家都没有闲谈的时间,饿了就吃干粮,渴了喝凉水,实在撑不住了就席地而睡三两个小时。 每个人都浑身泥尘,防尘面具被蒙住了就胡乱擦拭一下,虽然头盔里都是水汽,闷得厉害,但没人摘下来,因为他们要保持最好的状态,才能救助更多的人。 戴习惯了之后,面具就像身体的一部分,也没有心思刻意去理会,严语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在被人追捕。 起初救助昏迷的村民之时,他还会刻意改变一下声线,来呼唤昏睡之人,可到了此时,他也没再下意识去掩饰自己的声音。 救助持续了整整四十八个小时,清点了人数之后,才总算是告一段落。 因为是人工降雨造成的山体滑坡,严格来说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是作业事故。 所以无论是县里市里甚至是省里,都派遣了人手,有应急小组在研究方案,在发挥指导作用,也有强有力的执行队伍。 虽然受伤的人很多,但值得庆幸的是,并没有人在事故当中身亡,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救助尚未结束,营地就发生了冲突,这是让严语始料未及的。 因为救助之时那种不分彼此,大家都是兄弟姐妹的情谊实在太过感人肺腑。 可眼下救助才刚告一段落,就开始了矛盾冲突,瞬间就打灭了严语对人与人之间那种美好的幻想。 因为他就在救助队的营地,所以也能够第一时间了解到事情的原委。 虽然事先征询过老河堡村民的意见,得到了否定的答案,村民们一致反对人工降雨。 但人工降雨作业惠及的是周边大大小小十几个村落,可不仅仅只是为了老河堡。 所以在少数服从多数的情况下,人工降雨的计划还是要进行下去。 而人工降雨的原理虽然简单,但却需要经过考察和计算,考虑到水汽量等等因素,最终还是将地点选在了老河堡。 老河堡能够方圆村落的中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们是有着地理优势的。 即便他们不愿意,但作业计划必须执行下去。 这就产生了分歧。 不愿妥协的老河堡村民,决意要造福更多人的工作队,双方的矛盾不断激化,最终形成了僵局。 而之所以造成这么大的伤害,是因为工作队想要趁着夜间的时候,悄悄进行作业。 但没想到老河堡方面一直在监控着工作队的动静,当他们开始行动之时,老河堡的村民集体阻挠,甚至有人像秦大有那帮老头子一样,进入到山坳之中,要用身体来阻拦行动队的脚步。 与上一次大火不同的是,人工降雨的炮弹是往天上打的,不会伤到山坳里抗议的村民。 所以工作队几乎没太多顾虑,就开始了作业。 万万想不到的是,炮弹产生的爆炸声,居然就这么巧地引发了山体滑坡,最终整个山体都崩塌下来。 眼下是“秋后算账”,工作队方面认为老河堡的人应该为自己的安全负责,他们如果不进入到山坳之中,就不会被掩埋。 而老河堡的村民则认为,工作队罔顾他们的反对,强行作业,才是这次事故的“罪魁祸首”! 因为祖坟之地被掩埋,他们几乎已经无法用群情激愤来形容,这种怒气无处发泄,只能将工作队当成了发泄口。 而工作队确实是为了一方百姓谋福利,这是大好事,反倒是老河堡这些封建遗留思想作祟,阻碍工作不说,如今反倒“恶人先告状”,这是典型的“刁民”行径! 各方救助队马不停蹄,虽然清点了人数,但也不敢确保有没有其他人进入这个区域,所以还在清理和排查。 不过队员们到底是得到了轮休的机会,严语是卫生院方面的人,对本地情况比较了解,轮休排在了最后。 救助队只负责现场救援,对双方的争执也没兴趣加入,甚至有些避而远之的意思。 随着时间的推移,虽然领导小组也加入了调和斡旋,但双方的矛盾冲突却越来越激烈。 到了最后,老河堡的人“倾巢而出”,阻止任何人再进入现场,救助队的工作才算是暂告段落。 虽然不讲封建迷信,但老百姓的精神生活也是需要尊重的,一些民风民俗,需要忌讳的地方,也不好违背。 救助队停歇下来,工作却没有宣告结束,只能等待各方的协调。 严语也怕闲下来,因为闲下来之后,就要脱掉防尘面具,就要与人交流沟通,这无疑会成为他的**烦。 跟着齐院长回去,这是最好的办法。 但严语今次过来,可不仅仅只是救助这么简单,他还想探查山体崩塌的原因,还想知道赵同龢等人是不是故意为之,这到底是不是巧合,背后是否存在阴谋。 如果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也就一无所获了。 再者,救助队只是暂停工作,并非结束工作,因为组织上纪律严明,救助队的队员们也不能离开驻地。 思来想去,严语就只好跟队长扯了个谎,说自己的家眷就在附近,偷偷溜了出来。 这个节骨眼上,他必须进去看一看,查一查,否则一切尘埃落定,就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老河堡方面已经封锁了那块区域,男人们自发行动,分成几个小组,甚至还有站岗的,巡逻的,可说是“严防死守”。 也亏得严语对地形熟悉,毕竟来过几次,而且比他们更清楚内部区域的情况。 饶是如此,山体滑坡造成的掩埋也比想象之中更加的严重。 严语在外围走了几圈,因为要尽量避开村民,所以也没能太靠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进去的路,也有些焦躁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一支队伍打着亮堂堂的灯光,竟是往这边来了! 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严语隐约听到了人声,躲到路旁的灌木后头,趁着他们路过之时,微眯眼睛用力一瞧,打头的可不正是赵同龢么! 第一百五十三章 神秘人再现身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夜色昏暗,无星无月,以致于手电光在黑暗中格外的刺眼,这些光线就如同一条条寻找血腥气的鲨鱼,使得严语紧张至极,躲在灌木丛中不敢露头。 只是匆匆一瞥,严语便发现了打头的赵同龢。 这老头子今夜穿着中式短褂,有点像练功服,想来该有大动作,为了方便行动才没有穿着道袍了。 老河堡方面与工作队发生冲突,此番也是对祖坟之地严防死守,这个节骨眼上,赵同龢带着大队人马,竟有些“招摇过市”的阵仗,想来该是与老河堡这边商量妥当了。 或许秦大有也意识到,一旦废墟彻底被清理,里头的秘密就必须见光,与其大白于天下,不如与赵同龢做一笔交易,说不定还能保住里头的东西。 当然了,这些都是严语的猜测,双方之间到底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严语也无法得知。 饶是如此,严语仍旧能够意识到形势有多么的严峻。 因为赵同龢的身后,今番跟过来的,都是熟悉面孔! 有刚刚才接触的羽田贵臣,也有将严语哄骗得团团转的梁漱梅,更有于国峰等一干老熟人! 严语并不知道赵同龢用了什么手段,能够将这些身份不同,阶层不同,各怀鬼胎的人都联合起来。 但他知道,祖坟里的东西,对于这些人,都非常的重要! 大潮退去,就能知道谁在裸1泳,而人工降雨的一声炮响,就如同退潮的信号,山体滑坡就像退潮,往时无论是老神在在,亦或是明目张胆的人,在这个时候都坐不住,纷纷跳了出来。 只是严语并不明白,他们完全可以“各自为战”,为何要结成统一战线? 或许,这祖坟之下太过危险? 可严语孤身一人就曾经进去过,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地出来了,难道说这就是赵同龢需要严语帮忙的原因? 严语已经无暇是思考这些,他此时在暗处,又穿着救助队的制服,带着防尘面具,这是他的优势所在。 可一旦发生冲突,亦或者到了不可避免的地步,只要他一出手,戴不戴面具其实意义并不是这么大。 无论如何,他的优势暂时还是在的,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先暗中观察。 严语不是洪大富这样的人,跟踪不是他的强项,所以也不敢靠得太近。 跟在一行人后头,悄悄摸到了祖坟这边来,严语却见到了他如何都想不到的一幕。 赵同龢的人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将老河堡的男人们全都打翻在地! 这也就意味着,赵同龢今次并没有与秦大有交易,而是选择了霸王硬上弓! 秦大有仍旧还是那个倔强的老人,无论对象是考古队,还是于国峰孟解放等人,亦或是赵同龢梁漱梅。 他坚守的理念根本就没有改变,无论对方是谁! 仅仅只从这一点,秦大有就足以让人佩服,顽固到了极致,或许并非一种美德,但必然有着可敬之处。 虽说没有机会阻挠赵同龢前进的脚步,但严语今次看得更加的清楚了一些。 因为老河堡的男人们在山坳入口处生起了火堆,所以严语看得特别的清楚。 赵同龢一行人除了全副武装之外,还用人力车拉着一口老旧的棺材。 这棺材玄黑色,上面应该是刻着符文,在火光的照耀下摇曳不定,就好像无数黑蛇在表面蠕动,给人一种玄乎其玄的感觉。 “照!” 赵同龢一声令下,身后之人咔咔咔打开了电闸,探照灯的光强烈刺目,将前方照了个通透亮堂! 他们的准备也着实充分,竟带了容量极大的蓄电池,足以支撑大功率的探照灯。 灯光往前一照,废墟也就一清二楚。 仙人像仍旧埋在土里,但由于山体滑坡,地形改变,却是倾斜了极大的角度。 仙人像的肚腹呈现出一个大裂口,尘土弥散,里头幽深黑暗,似乎还冒着冷气,仿佛裂口的另一面就是冰雪世界。 “坏了,公输落星盘彻底被毁了!” 严语也担忧起来。 他先前来的时候,公输落星盘已经被破坏,他是在最后关头才勉强逃了出来。 本以为落星盘损坏之后,就再也无人能打开这个地方,谁知道一场意外,竟使得整个山体都遭到了破坏。 “又或许,这只怕并不是意外……” 严语并不是一个阴谋论者,但此时的由不得不去这么想。 赵同龢需要严语的帮助,才能进入这个地方,但从他与严语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况来看,他显然已经不再需要严语的帮助,就自信能够进入此地。 而后便传来了考古队要帮助老河堡进行人工降雨的消息。 这里头的逻辑也很清晰。 赵同龢寻求人工降雨的真正目的,并非仅仅为了帮助一方百姓,更多的是利用人工降雨的炮弹,引发山体共振,而后彻底摧毁仙人像的外壳,以此来绕开落星盘! 或许他无法再打开落星盘,但他完全可以彻底毁掉! 这就好像你无法打开一把锁,那就把整个锁连带门板都挖下一块来,是一个道理! 但想要通过人工降雨的炮弹,引发山体共振,这是一个极其复杂且庞大,却又精细非常的工作。 必须经过缜密的计算,以及大量的试验。 这里头需要数量庞大的工作团队,需要高级的技术人才来支持,而对于山体研究,严语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老教授张顾霖! 难道说张顾霖正是帮助赵同龢研究了山体共振所需要的条件,而后又被赵同龢灭口,才遭遇了那场仍旧无法定论的疫病? 严语已经没有时间去验证这些猜想,但有一点他是非常清楚的。 无论是赵同龢,还是梁漱梅,他们都通过自己的方式,来靠近严语,正是想最终拉严语进入这个地方。 严语不知道里头有些什么秘密,但站在自己的立场,不让这些人进入其中,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适才他也亲眼所见,赵同龢今次带来的人都是高手,只是一番拳脚,老河堡那些精壮的男人们,就已经被打翻在地,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严语虽然不是这些村民所能比的,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就这么贸然冲出去,根本就于事无补。 阻挠不了这些人也就罢了,只怕要反过来被他们揪住,一并带到那个地方里面去! “要阻止他们进去啊,这怎么办好……” 严语的心思如同流星一般高速飞转,人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严语读的书已经不算少,但此时却仍旧束手无策。 兵书读得多固然是好事,但手底下没有可用之兵,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严语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口棺材之上,那就是突破口! 这些人虽然全副武装,但连赵同龢都穿起了练功服,就是为了方便行动。 可他们偏偏带着一口沉重累赘的棺材,这就显得非常的格格不入,足见这棺材乃是必需之物。 他无法击败赵同龢这边的人,那么能不能在这口棺材上做文章?只要让他们投鼠忌器,说不定就能够四两拨千斤,抓住他们的痛脚了! 这已经是严语所能够想到的最好法子,但思来想去,仍旧是不行。 因为这些人也都是有备而来,棺材被他们围在核心之中,严语根本冲突不进去! 眼看着他们要进去,严语也是心急如焚,而正当此时,严语脖子后头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下意识扭头,严语便见得一道身影渐渐从黑暗之中显露了出来! 火光映照之中,那暗金色的面具散发出神秘而强大的光芒! “是你!” 严语没想到,神秘凶手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 而更让严语想不到的是,这个人竟然背着一并巨剑,虽然光线不是很充足,但严语仍旧认得出来,那正是纯阳剑啊! 兜兜转转转,这柄剑竟然出现在了他的手里,严语由不得思绪万千,若照着往常,各种可能性必然会像炸毛的猫一样,在严语心中不断涌出来。 然而此时,严语却一点想法都没有,就好似那柄剑本来就属于这个人,他背着这柄剑,就好像天经地义,根本不需要任何的理由,也不会有任何的违和感! 神秘凶手朝严语扑了过来,严语下意识抬手做出防御的姿态,然而那人却低低地开口说。 “别乱动,千万不能让他们进去,你得帮我!” “我?帮你?”严语也有些愕然。 此时神秘凶手已经走到严语的三步开外,严语甚至能够嗅闻到他身上的气味! 说来也怪,严语跟这个神秘凶手接触也不是一次两次,但每一次似乎都没怎么注意过他身上的气息。 但眼下,严语却嗅闻到一股子檀香的气味,仿佛听到了梵音仙唱,根本生不出半点敌意来! 神秘人并没有回应严语,而是一边往前冲,一边朝严语闷声说:“你打开那口棺,记住,打开那口棺!” 严语也是欲哭无泪:“我怎么打得开……喂!” 神秘人已经从黑暗中冲了出去,严语喊到嘴边,又只能缩了回来。 那口棺这么多高手把守着,就算有神秘人冲撞阵型,严语也没有半点把握能在混乱之中打开那口棺啊! 他如此笃定地要严语打开,难道棺材里有什么古怪?难不成还是个千年老僵尸不成!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人确不可貌相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人类对黑暗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天性,也正因为对黑暗的恐惧,所以才崇拜太阳,所以才寻找和制造火种。 但有些人,注定了要沉沦于黑暗之中,享受黑暗,更享受黑暗所带来的力量! 严语虽然喜欢夜晚多过白天,但他喜欢夜晚的原因并非黑暗,而是喜欢夜晚的静谧。 他是个向往阳光的人,所以当他看到神秘人在黑暗之中的种种行为之时,才如此地感叹这股强大的黑暗力量! 严语没有见过太多的凶猛野兽,虽然早先也与那只土拨鼠接触过,但尚未近距离观察过大型的野生动物。 此时在他的眼中,神秘人就好似脱掉了人类外皮的一头猛兽,而且还是活在黑暗之中的猛兽! 他在黑暗之中疾行,无声无息,但速度奇快,他就像一阵夜风,在黑暗之中游弋,到了前头,突然又像黑色的炮弹一般冲了出去! 背上的纯阳剑已经拔下,被他倒拖在地,磕碰着地面上的小石子,竟迸发出点点火星子! “谁!” 洪大富警觉起来,扭头一看,神秘人的大剑已经挥击而来! 洪大富一个铁板桥躲过,拖着棺材的木板车的车栏啪嗒一声就被击碎! 于国峰掏出手枪,大声警告:“放下武器!” 虽然枪链系在皮带上,但他的出枪速度也是极快,并无半点生涩,想来也是常常遭遇到危机。 相较之下,孟解放这样的基层同志,对枪械有着一种恐惧,就像刚开始学习驾驶摩托车的新手,跨上车座之前的那种心理,有些雀跃,又有些排斥。 神秘人却没有放下武器,更没有停下动作,他突然闪身,一把抓住一人,便往于国峰那边丢了过去! 于国峰是如何都没想到,神秘人的单手力量竟如此的恐怖,这只怕在电影里也难以见到,更何况现实当中! 这倒霉蛋穿着墨绿色的旧衣服,想来是考古队员,惊叫着在空中飞行,胡乱挥舞着手。 于国峰赶忙将枪口往下压,用手臂将那人挡了下来,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处,才算是停了下来。 于国峰在骂骂咧咧之时,站在梁漱梅身旁的狠辣男人已经上前来! “是金允浩!” 严语在暗处看得清楚,对于这个朝鲜雇佣兵,严语的印象可谓极其深刻。 在他看来,金允浩有着一种不惜命的打拼劲头,只怕洪大富也不相上下。 金允浩没有半点迟滞,上前就是一拳! 然而让严语吃惊的一幕再度发生了! 神秘人脚尖往前一点,膝盖一提,竟好像预算到了金允浩的动作,彻底封死了他的下一步行动! 金允浩并非花架子,他的搏斗功夫都是生死之间修炼出来的,可即便如此,也逃不脱神秘人的预判! 金允浩彻底放弃了计划,改变了策略,突然往前一扑,似乎要用自己的性命来制服神秘人! 然而他到底是看错了人,神秘人可不是现代文明该出现的人,他可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面对金允浩的无畏,神秘人一剑便斩了下去! “阿西吧!” 金允浩也是没见过如此决绝狠辣的人,赶忙缩了回去,用朝鲜话大骂了一句。 洪大富此时从地上弹了起来,从后头扑来,拦腰将神秘人抱住,如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要将神秘人来个反向抱摔。 可神秘人却只是伸出左手拇指,往肋后方向一戳,也不知戳中了洪大富身上哪个部位,洪大富惨叫一声,瘫软在地,想要爬起来,却脸色憋得青红,如何都提不上气! 于国峰将考古队员推开,再度抬枪,神秘人却将手中大剑投掷了过来! 大剑刮起呼呼风声,旋转着,就像暴走的收割机,于国峰大骂一句,往旁边滚开,哪里敢停留半刻! 大剑从他头顶刮过,就好像死神手里收割灵魂的死亡镰刀,就差那么一丝丝,于国峰就要当场毙命! 他来得实在太快,出手迅捷如雷,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眨眼功夫已经将整个队伍里的精锐都打趴下了! 关键时刻,一直护在梁漱梅跟前的羽田贵臣突然动了! 他朝前走了几步,竟是从兜里取出一道符来,口中念念有词,闪身上前,便贴在了神秘人的面具之上! “他竟这么快?”严语也没想到,当初被淑芬同志拿着棍子一通乱打的日本神棍,竟还有这么一手好本事! 神秘人身子一僵,便停在了原地! 所有人的眸光都定在了他的身上,难道……难道这神秘人是什么邪祟妖怪,与日本神宫渊源颇深的羽田贵臣一出手,竟真就震住了? 然而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神秘人抬起左手,将符箓撕了下来,只是扫了一眼,充满了轻蔑,抬头看着身前的羽田贵臣。 后者瑟瑟发抖,咬着牙,用地道湖北口音大喊:“千千神将,万万神兵,六丁六甲……急急如……” 才喊到一半,神秘人一巴掌拍过来,将他直接拍飞了出去! 本以为羽田贵臣能够出奇制胜,谁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众人也是愕然不已。 洪大富挣扎了几次,如何都爬不起来,金允浩飞身上前,被神秘人一刀逼退,再想出手,神秘人已经欺身而上,又是一刀劈下! 此时金允浩的脚根都尚未落地,凌空无法变向,只能大声呼救,只是可能他的中国话并不熟练,亦或者根本就不懂中国话,开口都是朝鲜话。 虽然听不懂,但声音中那种恐惧,是听得出来的。 眼看着他要被劈死,严语也暗暗捏了一把汗,虽说神秘人莫名其妙要让他帮忙,可就凭他这般滥杀无辜,严语也是见不得的! 严语对这些人没有任何好感,但他并不想这些人血溅当场,更不想成为神秘人的帮凶。 以他的性子,当下就要冲出去,如何都要阻拦神秘人当场杀人。 然而严语到底是收住了脚步,倒也不是他改变了注意,而是已经有人抢先一步,挡下了神秘人的剑! “赵同龢!” 在严语的印象中,赵同龢这么一个秃头矮胖子,不像修道之人,更像是某位地方上的领导,而且还是常年盘踞,“根深蒂固”的那种“土皇帝”。 当年他们联合起来,将父亲严真清排挤出龙浮山之时,严语年纪尚小,而且这么多年,并未见过赵同龢动手动脚。 严语跟着老祖宗修炼了呼吸吐纳之后,偶尔也会觉得赵同龢的呼吸方式有些与众不同,但从未往其他方面去想。 总觉得这老头子只会勾心斗角,如果龙浮山成为景区,让赵同龢去经营,未必不能成为少林寺那样的武林圣地,必然会将旅游生意做大做强,做成全国首屈一指的旅游胜地。 但若说与人打架,就是一百个赵同龢也未必能打得过一个年轻人。 然而此时,严语对赵同龢的印象被彻底推翻了! 赵同龢手里只有一柄小匕首,横握在手,左手抵住右臂,横挡之下,竟如同“螳臂当车”,将纯阳巨剑给挡了下来! “浮屠山赵同龢在此,何敢造次!” 赵同龢用的不是龙浮山,而是几百年前浮屠山的名号,而且在这个年代,喊出这样的话来,并没有将人带回古代的感觉,只是给人一种极其荒诞可笑的念头。 可他的行为是有效的,那柄巨剑可是货真价实的,但凡偏那么一分半分,就有可能将他这个秃头给砍成两半了! 非但如此,赵同龢“得寸进尺”,挡住之后,双脚一拧,吃住地面,闷哼一声,发力往前一顶,竟将巨剑顶开,他的身体就好似笼罩在一团金光之中的猎豹,迅捷得出人意料! 小匕首就这么往前一刺,神秘人竟后退躲避了! 严语虽然没有认真研习过武功,但也知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的道理。 然而赵同龢却以小吃大,只凭着小小的贴身匕首,就逼退了挥舞着大剑的神秘人! 这不是别人,而是曾经制造了几场凶案的神秘人,这个所向披靡的神秘人啊! 洪大富和金允浩,无论哪一个,在严语看来都是足以徒手杀人的狠辣人物。 可他们在神秘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甚至无法让神秘人后退半步! 这样的事情,竟然让赵同龢做到了! 神秘人似乎也没有恋战,又或者更像是战略性撤退,竟真的在赵同龢的进攻节奏之下方寸大乱,一步退,步步退! 于国峰也不敢再动枪,而是将洪大富搀扶起来,朝金允浩等人大声下令:“还不去帮忙!” 几个人又积攒了力气和勇气,朝着赵同龢与神秘人的方向追了过去! 郑君荣等一众考古队员以及梁漱梅等人,也都纷纷取出防身的家伙什,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跟了过去。 虽然神秘人没有任何表示,但严语知道,他之所以引走这些人,就是为了给严语制造机会! “打开那口棺!” 严语又想起了神秘人的叮嘱,趁着此时无人,他终于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 他曾幻想过无数次,这口棺材里到底有什么,是否真的关着千年僵尸之类的东西,为何神秘人如此的忌惮。 棺材上的花纹清晰可见,上面甚至贴了镇魂符和镇棺符以及压煞符等等,充满了神秘而诡异的气息。 但严语终究还是费力地拔出地面上的纯阳剑,轻轻地攘进了棺盖的缝隙! 第一百五十五章 保孩子问缘由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虽然神秘人的动机尚且不明,但他引开了赵同龢等人,严语得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果打开这口棺材真的能够阻挡这些人进入仙人像的计划,严语并不介意尝试一下。 捡起了纯阳剑,严语也不再犹豫,因为他知道,以赵同龢多疑的性格,迟早会察觉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棺盖有些沉,也好在置于车上,保留着一点点的坡度,严语将纯阳剑攘进缝隙之中,用力一撬,棺盖便松动了! 虽然贴着镇棺符和压煞符之类的玩意儿,但棺盖并没有钉死,想来也是为了方便他们再度开启。 棺盖往下一滑,便露出棺内泛黄的内衬,严语暗自吸了一口气,集中注意力,到底是将棺盖移到了一旁。 然而当他往棺内一看,心头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孩子!” 棺内竟然是大双和小双! 此时大双将妹妹紧紧拥在怀里,虽然是沉睡的状态,但他们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他们在棺内经历过何等样的恐惧,也就可想而知了。 严语将孩子抱了出来,整个过程他们都没有苏醒过来,严语又摇晃了他们的身体,却仍旧不见醒来,该是梁漱梅等人给他们吃了什么药。 见得两个孩子被藏在棺内,严语心中的怒火顿时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本以为神秘人对大小双感兴趣,所有这一切都是神秘人在背后谋划。 可如今看来,赵同龢等人却将大小双藏于棺内,想要带到仙人像里头,且不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单是给孩子服药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们并未取得林小余的同意,而是强行将孩子抢到这里来的! 自打大小双失踪的案子发生之后,风波就未曾断过,小卢同志贴身保护了一段时间,本以为孩子已经脱离危险。 谁又能想到,绕了这么一大圈,事件的焦点又回到了孩子的身上! 他们为何要带着孩子进去?难道因为孩子能取代严语的作用? 这俩孩子又不曾在龙浮山修行,更不懂得落星盘之类的机关,要力气没力气,要知识没知识,又有何用? 严语来不及思考这些,难怪神秘人让他打开棺材,倒不是因为棺材里头有什么千年老僵尸,而是因为他知道,严语对这两个孩子有多么的在意! 于国峰和孟解放等人都是人民卫士,怎么可能会绑架两个孩子,让这两个孩子承受如此恐惧的一段经历? 严语也不敢再细想下去,或许是梁漱梅与赵同龢蒙骗了于国峰他们,又或许这其中另有隐情,这些都已经来不及多想了。 趁着这个机会,严语将大双背起来,又抱起了小双,想了想,又暂时将小双放下来,将纯阳剑插在了后腰的皮带上,这才抱起小双,往老河堡去了 他不知道神秘人与赵同龢等人会如何,他只是想尽快将孩子送回去,让林小余赶紧离开! 今夜的老河堡很安静,经历了坍塌事故,村民早已疲乏不堪,除了一些伤员在夜里呻0吟,便再没有其他声音。 路过的民房里,夫妻俩许是因为白天的事情,想要吵嘴,可只是嘀咕了两句,就再没有力气,仿佛抓紧时间睡觉,才能度过明日的艰难一般。 严语快步走到林小余家,远远就见得林小余家还留着灯! 透过门窗的剪影,他见到林小余在房中来回踱步,甚至能够听到低低的抽泣声。 “小余!” 严语也不敲门,压低了声音呼唤了一句,他很快就听到了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打开,林小余满脸都是泪水,见得严语一背一抱,将俩孩子送到了门口,她死死捂住了嘴巴,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我的孩子!” 她将小双抱了过去,有点语无伦次都说:“快进来快进来!” 严语背着大双进房,将他放在了床上,林小余已经将小双放下,又赶忙将房门关上,反锁,想了想,又吹灭了油灯。 黑暗中,严语能听到林小余抚摸孩子背部的声音,听到她细微的声音,在安抚着在梦中惊慌失措的孩子。 黑灯瞎火的,严语也不好乱动,只是守在一旁。 林小余将孩子安抚了一阵,而后朝严语问:“你怎么把孩子带回来了?” 严语一听这话,心中顿感不妙,很显然,林小余是知情的! 所以他反问说:“你怎么能把孩子交给他们?” 林小余也很懊悔,或许她也没想过孩子会受到这样的影响。 “是……是他们说,孩子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不如用孩子引那凶手出来,只有抓住那凶手,他们才能正常过日子……” 她有点激动起来,伸手要抓严语,但最终还是抓住自己的手:“他们向我保证过的,他们一定会保证孩子的安全!他们绝不会让凶手伤害孩子一根头发丝!他们保证过!” 严语哼了一声:“保证孩子的安全?他们让孩子吃了药,藏在棺材里,这就是保护?” 林小余终于忍不住,一把抓到了严语的手臂来:“你说什么!” 严语感受到手臂一紧,林小余的手都在发凉,而且轻轻颤抖,严语本想安慰两句,但此时却陡然警觉了起来! “你赶紧收拾东西,我带你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林小余早就盼着能离开这个地方,早先因为赵江海尸骨未寒,她心中到底有些迟疑,可如今事情愈发扑朔迷离,局势紧张严峻,已经刻不容缓。 “好!我们走!” 她显得有些激动,正要松开严语,此时严语却抓住她的手,凑了过来。 他本想与她耳语,但黑暗之中也把控不了距离,嘴巴贴在了她的耳旁,轻声说:“上床!” 林小余的身子一紧,整个人都凌乱起来。 严语却突然推了她一把,而后抽出纯阳剑,发力往房门刺了出去! 林小余家的房门乃是木门,上半部是木格子,贴的是窗纸,严语这一剑刺透而出,一拧剑柄,横扫,冲撞了出去! 房门咔哒哒四分五裂,严语如同蛮牛一般冲撞出去,便见得院子里站着一人,身穿古旧的黑色道袍,戴着暗金色的鬼面,可不正是那个神秘人么! “很好,够警觉,但你的敌人不是我,你应该已经想到了。” 严语皱起眉头:“你想干什么?” 神秘人也没有拐弯抹角:“我要带走孩子。” 严语也是懊悔不已。 照着林小余的说法,赵同龢等人要用孩子将神秘人引出来,而神秘人只是一句话,就让严语成了他的帮手。 他引走了赵同龢等人,严语把孩子救出来,他再来夺严语手里头的孩子,毕竟严语只有一个人,更容易一些。 “我真是蠢到头了……”严语自嘲地摇了摇头,他始终搞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相信神秘人,就好似与生俱来的好感,如何都阻挡不了。 “为什么?”严语本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终究还是要问一问。 神秘人却似乎没有守口如瓶的想法,稍稍扭头扫了一眼,在估算着赵同龢等人追踪到此处的时间一样。 而后他才朝严语回答说:“只有我才能保住这两个孩子,其他人不行,我也信不过。” 严语继续问:“这两个孩子到底有什么特别,为什么要保护他们?” 神秘人有些迟疑,而后摇头:“你不知道会更安全,你信我,就把孩子交给我。” 严语坚决地摇头:“我不信你,我为何要信你?” 神秘人呵呵一笑:“你要是不信我,刚刚为什么要配合我?” “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我真想伤害这两个孩子,他们早就死了好几回,我没有这个必要。” 严语紧握剑柄:“如果是以前的你,确实没有这个必要,但现在的你应该也伤得不轻吧?” 在医院的那一场战斗,严语发狂之后,神秘人被打得遍地是血,严语相信这人应该是受了极重的伤势的。 然而神秘人却摊开双手来,朝严语哈哈笑道:“你太高估自己,也太相信他们了。” “你觉得你能把我打伤?你就没想过,他们能蒙骗你这么久,所有的一切都是演戏,你伤害我的事情,就不是你的幻觉?” 严语心头一紧,但很快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只是幻觉,那么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神秘人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呀,还是太自以为是了。” “他们导演的这出戏,是为了骗你,但骗不过我。” “他们为何要骗我?”严语是万万不能放过这次发问的机会。 然而神秘人却不愿多说:“我时间不多了,赵同龢这个老狐狸一会就会追踪到这里,把孩子交给我吧。” “还是说……要我亲自动手?” 神秘人话音刚落,严语已经冲了过去,举起巨剑就是一记横扫! 严语一直在等待时机,他在密切关注着神秘人的呼吸,以及他关注的焦点。 他知道从神秘人嘴里套取不到太多有用信息,他根本就没抱有太大的希望,之所以一直在问话,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为了分散神秘人的注意力! 神秘人提到赵同龢之时,下意识扭头往外看,正正是严语等待已久的出手机会!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最好死缠烂打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一直在追问,就是为了等待出手机会,此时神秘人分散了注意,严语又岂会放过! 纯阳剑太过沉重,严语又不懂剑术,也不指望能一招制敌,之所以用剑,只不过是幌子罢了! 剑锋挥舞,严语便撒手,箭步上前,一拳便直捣黄龙! 神秘人也有些惊诧,本来已经失了先机,又错意了严语用剑的企图,当下有些慌乱。 仅仅只是这一瞬的慌乱,躲过飞舞过来的巨剑,他的腹部已经中了严语一拳! 这一拳打得用力,然而严语却感觉像打在了一个泄气皮球上一般,感觉有些诡异。 就好似此人的肚腹之中没有半点内脏一样! 神秘人有些感叹:“虽然他们装神弄鬼,造了个赵神通出来,不过你到底还是学到一点东西了。” 严语可不废话,左手扣住他的肩膀,要去拿他锁骨,右手顺势扣住他的腰带! 神秘人却云淡风轻,就好似跟小孩子玩耍一般,手掌一拧,拿住严语手腕,左手这么一抬,顶起严语肘关节。 仅仅只是一拿一抬,严语就被迫转了半个身位,因为那已经是关节扭转的极限! 这神秘人虽然一身古朴之气,但扭打的手段却颇具科学气息,好像将人体力学研究透彻了一般。 他打斗起来依靠的不是玄之又玄的神功,反倒是数据推算出来的各种现代扭打格斗技巧,充满了物理力学的美感! 严语左肘顺势往后撞击,神秘人又用膝盖顶在了严语的腘窝,严语身子一矮,肘尖根本就碰不到对方! 这神秘人如同掌握了人体的奥秘,出手轻巧迅捷,却一剑封喉,总能够拿捏到最关键的部位,有着四两拨千斤的功效,处处充满了巧思与创意! 严语却不管这许多,因为他知道,自己在格斗技巧和境界上,是如何都不可能比得过这神秘人。 他唯一能起效的,就是死缠烂打,拖延到赵同龢等人赶过来! 想到此处,严语也颇感嘲讽。 早先他还将赵同龢等人当成敌人,转眼间又期盼赵同龢等人来对付这个神秘人了。 其实这并非严语反复无常,而是因为审时度势,大家做出的判断是一样的。 就如同神秘人经过权衡,判断出严语比赵同龢等人更容易对付一样。 严语想要保住孩子,就必须寻找帮手,而形势所迫,最佳的人选也只能是赵同龢。 相较之下,赵同龢这帮人,比神秘人,更让严语安心一些,这就是审时度势做出的判断。 既然要拖延时间,当然要死缠烂打,严语跟神秘人相比,唯一的优势就在于,神秘人愿意开口说话,就不会伤害严语的性命。 只要不会伤到性命,严语想要拖延时间,还是不难的。 被扭被拿都只是一时受困,神秘人的目标是孩子,想要带走孩子,就必须放开严语。 也果不其然,他将严语往旁边一丢,便朝房间奔了过去。 严语摔落在地,滚了一圈,立马弹了起来,从后背扑了过去! 在此人面前讲什么搏斗技巧那都是多余的,王八拳才最有效果,严语扑上去就死死抱住。 神秘人也有些无奈,掰住严语的手指,一脚踢在严语的下腹,将严语顶了出去。 他甚至没有用力踢蹬,严语就更加确定,此人并不愿意伤害他! 或许正如此人所言,严语发疯暴走,伤及无辜,那些都是梁漱梅与赵同龢等人导演的一出戏,真实情况未必如此。 难道说神秘人割喉蒋慧洁也只是一场戏?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蒋慧洁也配合着演戏,也就意味着,她也欺骗了严语? 虽然不愿意接受这个推论,但想起于国峰和孟解放与赵同龢等人同行,严语认为也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但这里就产生了另一个方向的结果,那就是严语没有发疯暴走,那么这个神秘人也就没有伤及无辜了。 当然了,这个伤及无辜也是有限度的。 或许他没有伤及医院里的无辜人们,但猎户的死,孙先生以及傅青芳等人的死,仍旧还没有搞清楚,神秘人仍旧是第一嫌疑人! 严语没有受到伤害,就更是肆无忌惮,再度扑将过去,神秘人却是受不住了。 “你太放肆了!” 他是真的焦急了,今次一把将严语甩飞了出去,严语重重摔倒在地,头昏脑涨,但很快就爬了起来。 他的口鼻全是泥土,但并不在意,胡乱抹了一把,就往前冲了过去。 “想要孩子,那就打死我!” 他确实在挑衅,他想知道,神秘人对他的忍耐限度在哪里! 神秘人又是一掌,摁住严语胸口,而后突然发力,就好似有无形的力量从他掌心喷吐出来,像爆炸的冲击波一般,未见他手掌如何前推,严语已经凌空飞了出去! 严语一直不相信内功之类的说法,许是这神秘人将人体力学的技巧运用到了极致,所以看起来才如此的玄乎。 这里头的原理也来不及细想,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真的不愿意伤害严语! “你到底是谁!你认得我对不对!” 严语一边往前冲,一边大声质问。 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他没有刻意压制自己的声音,就是为了给赵同龢等人示警。 黑暗的村中,严语近乎咆哮的质问声,使得夜里那些窃窃私语都瞬间消失了。 村落显得更加的静谧,直到片刻之后,又如同寒冬过后的蜇虫,渐渐开始骚动起来,有人点亮了灯火,有人故意大声说话,在给自己寻找胆量和勇气。 神秘人也越发焦急起来。 且不说赵同龢等人会追踪到这里,单说村民们一旦涌出来,他想走也未必这么容易,就更别提将孩子带走了! “你迟早会害了自己!”神秘人说起这句话来,竟有三分“苦口婆心”的意味。 但这也仅仅只是片刻的功夫,眨眼间,他已经将严语再度丢了出去! 这一次他可没有手软,严语终于也试探到了他的底线在哪里。 那底线就是他必须带走孩子,如果有人阻拦,即便是严语,他也会不惜代价。 也就是说,这个人或许对严语手下留情,但严语如果真的坏了他的事,他其实也未必一直不会伤害严语。 也不知道他将赵同龢等人引到了什么地方,这都拖延了这么长时间,赵同龢等人仍旧没能赶过来。 严语心中也有些焦急了。 “难道他将赵同龢那群人都引到仙人像里头去了?” 也由不得严语不这么想,因为如果不是进入到那个地方,只怕赵同龢那伙人早就该赶过来了。 可如果赵同龢等人真的进入了那个地方,这个神秘人应该肆无忌惮了才对,他又在害怕什么,为什么急着要带孩子离开这里? 无论如何,继续拖延他的时间,是最正确的思路。 既然他不再对严语留手,严语也不再试探了! 快步上前,小跑变成了狂奔,严语一头撞了过去,神秘人转身就是一脚! 严语却抱住了他的腿,趁着冲势,将神秘人撞入了房间之中! “啪嚓!” 原本就老旧的桌子,被两人碾压成了碎片,粉尘飞扬,让人鼻头发痒。 严语翻身将神秘人压在身下,后者却是鲤鱼打挺一般,瘪瘪的肚皮就好像瞬间充满了气的车胎,将严语往上一拱,趁势坐起来,整个腰身如同弹簧,将严语弹射了出去! 严语顺势站了起来,脚根尚且不稳,那人使了一个肩靠,肩膀只是一抖,将严语靠飞了出去! 严语倒退三五步,脚掌顶住门槛,又如同撞墙的像皮球一般反弹了回来! 房中漆黑,但接着外头的光,严语还是能够分辨神秘人的位置,抡起拳头来就是一记摆拳! 这摆拳也不抱希望,摆拳扫出去,严语的膝撞已经接踵而至! 神秘人有些欣慰,也有些惊讶:“挺狠,可惜,力气不够!” 他往后退了半步,一脚踢在了严语右腿的内侧! 严语此时单脚站立,右脚承重,中了一脚,当即就往外摔了出去! 神秘人知道严语像牛皮糖一样甩不脱,也不横着要孩子,几步追上,严语刚抬头,又被一拳打倒在地! 严语的腮帮子肿胀酸痛,脑袋磕在地面上,也是眼冒金星,耳朵嗡嗡叫个不停! 此时神秘人已经一脚踩在了严语的脖子上,居高临下,睥睨着地上的严语。 “别以为我不想对你动手,再拖三阻四,我杀了你!” 这就是严语适才试探出来的底限了。 然而严语却似乎没有这个觉悟,朝神秘人说:“你以为赵同龢他们被你骗走,就再没有其他人了吗?” 神秘人的金色面具之下,也不知是何种表情,但他踩着严语的那只脚,下意识地松开了一些。 他警惕地四面扫视,又侧耳倾听,这才安心下来。 “想骗人?这功夫还得多跟赵同龢学学才行。” 严语却哈哈笑了起来。 “你应该知道,我根本就看不上赵同龢这样的人,不过嘛,怎么,你认为除了赵同龢,我身边就没别人了么?” 神秘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举起拳头就朝严语的面门砸落下来! 若这一记老拳打落下来,只怕严语要当场昏厥过去!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震慑彻底打破了宁静,让神秘人的拳头硬生生定格在了半空! “住手,否则开枪!”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亲手摘下面具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突如其来的一声震喝,显然打乱了神秘人的节奏,同时也让严语感到惊诧,但在此之余,也同样感到舒心。 严语其实也只是猜测,眼下实在是别无他法,才想着诈唬一下神秘人,没曾想果真召来了援兵! 当他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之时,严语心中其实已经了然。 无论在那个伪装成精神病院的神秘基地,亦或是现在的队伍当中,他都发现了于国峰或者洪大富。 今夜连孟解放王国庆都来了,但唯独缺了一人,那就是关锐! 早先关锐还信誓旦旦,一定不会放过严语,一定会继续追查严语。 严语一直就在纳闷,口口声声要调查自己的关锐,到底去了哪里? 虽然一直警惕着,但严语一直没发现关锐的动向,此时想想,关锐之所以没有现身,原来是一直跟着他! 严语本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关锐果真在关键时刻出现了! 此刻的他表情冷峻,紧抿着嘴唇,举着手中的枪,瞄准了神秘人。 他想来跟严语同样的想法,第一句便是:“摘下你的面具!” 听到这句话,严语莫名感到舒畅万分,因为对于这个神秘人的身份,严语实在是隔靴挠痒一般,若非打不过他,严语早就想扯下这张该死的面具了。 神秘人稍稍举起双手来,朝关锐呵呵笑了。 因为鬼面遮蔽的原因,他的笑声有些忽远忽近,给人一种并不太真实的感觉。 “你就这么想看我的脸?” 关锐大声呵斥:“少废话,摘下面具!” 神秘人略带嘲讽:“我不摘你还开枪不成?” “砰!” 关锐朝天开了一枪! “嫌疑人请听从指示,摘下口罩!” 神秘人跟严语一样,被猝不及防的枪声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反而有些散漫起来。 “与其说是警告我,不如说你想把其他人吸引过来吧?” “其实你不必这样,我不会伤害这些村民,也不会对你们怎么样,我只是想带走孩子,你何必怕成这样?” 关锐握了握枪柄,昂起头来:“你是犯罪嫌疑人,我是警察,邪不压正,该是你怕我才对!” 神秘人却是往前一步:“就算我是嫌疑人,你也没必要因为一张面具就朝我开枪吧,我现在可是手无寸铁,你倒是过来铐我啊?” 他举起双手,朝关锐亮了亮。 虽然落了困局当中,但他对人心的把握仍旧发挥到极致,看准了关锐和严语好奇于他身份这件事,偏要拿这件事来扰乱关锐的心绪。 关锐自不可能因为他不服从摘面具的指令而开枪,但心里确实烦躁到了极点。 “你站住!” “严语,铐他!” 他没有转移目光,将手铐摸下来,丢在了地上。 严语从地上爬起来,绕开神秘人,走到关锐这边,将地上的手铐捡了起来。 他从侧面走到神秘人的身边,冷声说:“手!” 神秘人将双手背了过去,关锐顿时紧张起来:“放前面!” 神秘人又将手伸到了前面来,嘴里却仍旧在嘲讽:“如临大敌呀,两位小朋友也真是太小心了。” 严语也怕迟则生变,快步向前,咔嗒一声铐住了神秘人的右手,正要将左手铐起来之时,神秘人却突然发难,闪电出手,严语已经来不及了! “咔嗒!” 手铐的另一头铐在了严语的左手上! 神秘人形如鬼魅,严语根本没看到他如何出手,已经被他推到前面,挡住了枪口! “嫩啊,不由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啊……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关锐也是脸色铁青,极其失望又有些担忧地看着严语。 若非他清楚神秘人的实力,就该怀疑严语故意被神秘人劫持了。 也幸好他刚刚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着严语跟神秘人的搏斗,知道严语倾尽全力,并非神秘人的帮凶。 这趟追查的重心,他自是放在严语身上。 这一路跟踪,他几乎算是倾尽全部,因为他没有及时拘捕严语,而是任由严语逃亡,打着放长线钓大鱼的思想,但也是剑走偏锋,极其危险。 也好在,此时算是能洗脱严语的嫌疑,知道严语跟这个神秘人并非同伙。 可饶是如此,他对神秘人的身份仍旧一无所知,而眼前就是绝佳的机会,但到底还是棋差一招。 “别动!”关锐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紧张地快速回头,可终究没有人过来支援。 神秘人呵呵笑了起来:“刚刚你不敢开枪,现在就更不敢。” “我要带走孩子,我还要带走严语,你现在能怎么办?” 这是直戳心头的挑衅,然而正如他有恃无恐的那样,关锐根本就毫无办法! 是的,关锐一筹莫展,但并不代表严语要坐以待毙! 他一直无法接近神秘人,但现在,他跟神秘人铐在了一起,而神秘人是不会杀他的,想要拖延时间,可不要太容易! “你想走,也得问问我吧?” 严语突然这么一发声,神秘人的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话音未落,严语已经反扭身子,朝着神秘人的下腹就是一个膝撞! 神秘人一推严语的肘关节,又要用他那招四两拨千斤的关节技,若严语没有收脚,必然要扭伤手臂! 然而严语这次却没再退缩! 他想起了精神病院里的经历,虽然此时他已经知道,赵神通的人格只不过是梁漱梅给他创造的一个虚妄世界,扮演者乃是羽田贵臣,再加上各种药物辅助,才给严语制造出了这样的幻觉。 而他们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让严语相信这一切,给严语灌输赵神通的各种信息,让严语被动地成为那个预言之子。 虽然他们动机不纯,严语也被蒙在鼓里,但不得不说,这段近乎梦幻的经历,也同样让严语学到了不少东西。 而必要的时候,懂得放弃,正是严语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笔经验! 严语咬紧牙关,突然爆发力气,肩关节咔嚓一声闷响,手臂已经脱臼! 他选择了承受疼痛,选择放弃这条手臂,但膝盖终于撞到了神秘人的腹部! 有所不同的是,神秘人的腹部不再是空壳子一样,而是皮球一般鼓囊囊的! 严语这一膝盖撞了个结结实实,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的内脏被挤压在一处,受到冲撞而内部出血的情景! 神秘人被强大的冲击力撞了出去,手铐又拖着严语往前,在他倒地之后,也将严语往他的身上拉扯! 严语顺势而为,骑坐在了神秘人的身上,被铐的手已经脱臼,经过刚才的拉扯,疼痛难忍。 但严语的右手还是自由的,还是充满力量的! 他已经没有任何迟疑,凝聚了所有力量,右拳就如同机床的舂锤一般,朝着神秘人的脑袋砸落了下去! 严语舍弃一条手臂换来的反击,也让神秘人感到意外,此时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 毕竟他也是人,受到如此重击,一时半会儿能保持清醒就已经着实不易了。 这才刚刚缓过一口气,严语的拳头已经砸落在脸面上! “哐!” 严语的拳头砸在了面具上,一拳就将面具砸歪了。 他不能趁着这个时间去摘面具,他必须先将神秘人彻底击倒! “咚!” 神秘人的头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甚至还反弹了两下! 尘土四起,神秘人艰难地抬起头来,喉咙里发出桀桀怪笑,似乎并非因为疼痛,笑声中充满了快意。 这份快意,对严语来说简直就是嘲讽! 严语又是一拳砸落,面具反倒又被震回到原来的位置,神秘人仍旧保持着清醒,倔强地又抬起了头来! “用力啊小朋友!” 这一句嘲讽使得疲乏不堪的严语再度充满了力量! “咚!” “咚!” “咚!” 一拳又一拳,神秘人的脑袋就好像敲击着大地心脏的一只榔头,然而他始终保持着清醒,仿佛这种击打,会给他带来别样的快感一般! “疯子!” 严语右臂毕竟已经脱臼,疼痛难忍,而且经历了这一晚上的事,他已经有些精疲力尽,正打算用自己这迅若风雷的几拳,了结这件事。 可谁知道神秘人的抗击打能力竟如此的强悍,对于严语的拳击,就好似挠痒一般无所谓! 反倒不断嘲讽严语,刺激着严语! “关锐,快过来啊!” 许是看不清楚状况,又生怕神秘人会暴起夺枪,关锐一直有所忌惮,此时听得严语呼喊,才跑了过来。 “收枪!制住他!” 严语见得关锐还在警戒,而神秘人似乎没有了反抗之力,便一把扼住了神秘人的脖子。 关锐也没有太多空间,就压住了神秘人的双腿。 嘴上却催促严语:“摘掉他的面具!” 听得此言,严语也是激动起来! 经过了这么多的艰辛,总算是等来了今日,而且还是自己亲手抓住的神秘人,眼下又要亲手将他的面具摘下来了! 可就在此时,神秘人却哼了一声,虚弱地朝严语提醒了一句。 “严语,千万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你可要想清楚了……” 严语的手才伸到半空,听得此话,顿时停了下来,而后很快又摁在了面具上。 “后悔个球,老子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第一百五十八章 保住最后呼吸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神秘人终于被制服,这张暗金色的鬼面终于要被摘下来,严语也有些压制不住内心的紧张与激动。 但诚如关锐的意图一般,严语也生怕节外生枝,即便神秘人提出了警告,严语也不再啰嗦,果断地将面具扯了下来! “不!不可能!怎么会是你!” 这张脸实在太过熟悉,严语用力眨了眨眼,眼前的场景却没有任何变化,一旁的关锐也一脸的惊愕! 何书奋看起来仍旧有些猥琐,但此时的他显得很不在乎,朝严语笑着说:“别这么看我,我可提醒过你哦。” 严语唯一值得信任的淑芬同志,竟然就是神秘人?!!! “这不可能!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打壶热水都要人家帮你拎着,怎么会……” “怎么会这么能打?”何书奋的笑容有些诡异,而后陡然变得严肃起来,眸光一冷,朝严语大吼道。 “知道不可能是我还不快点醒来啊!快醒来!” 这一声大吼如同空谷回音,在严语的脑海之中回荡不息,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虚幻起来! 黑暗如同一道道魔影,从地底下钻出来,就好似嗅闻到了鲜血的鲨鱼群,四面八方涌过来,将仍旧惊愕的关锐彻底吞没,而后化为一道道黑色的触手,爬上了严语的身体。 这片纯粹的黑暗吞噬着严语的身体,仅剩下严语的双眸,而后又爬到眼珠子上,由外而内地占据,最终将严语的瞳孔也吞没了! 黑暗。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熟悉,严语曾经好多次体验过。 在他被赵神通的人格压制,或者说被梁漱梅喂下药物之后,他都会进入到这样的世界当中。 他的身体开始摇晃,背部的触感很坚硬,伸手一摸,是木板,空气中充斥着陈旧的木头气息,有点像泡发的蘑菇。 虽然没有半点光亮,但凭借着黑暗中的碰触,严语也能意识到,自己被关在了……棺材里! 严语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根本就没能抓住神秘人!或许连关锐都没有出现过,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幻觉! 神秘人引走赵同龢,让他打开了棺材,他在棺材里看到了大小双,这些他都无法确定是否真实发生过!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他打开了棺材,而后又被关进了棺材! 那么把他关进棺材里的,是去而复返的赵同龢等人,还是原本被关在棺材里的东西? 棺材在晃动,可以感知到在不断移动,不知要带到哪里去。 也亏得在动,所以才没有引发幽闭恐惧症,如果没任何动静,反倒让人害怕和绝望。 严语只是有些轻微的头疼,上下摸了摸,身上并没有受伤,也算是值得庆幸了。 到底过了多久,也没法确切说清楚,严语只感觉有一段时间突然出现了悬空感,而后重重摔下,磕碰到棺木,浑身散架了一般。 而后又是天旋地转,又似乎漂浮在水中,随波逐流,外头惊呼惨叫不断,似乎在经历着生死危机,惊心动魄,命悬一线。 待得一切平静,严语只是听到隐约的水声,他尝试着推了推棺木,却仍旧坚固如初。 早先见得这口棺之时,虽显得老旧古朴,但厚重感十足,想来虽历经沧桑,但仍旧稳固,如今看来也确实如此。 严语顿感失望之时,一条冰冷的小蛇竟钻入了他的裤裆! 严语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奈何棺内的空间实在太小,根本无法腾挪。 也好在,过得片刻,严语才意识到,那并非小蛇,而是水流! 这口棺虽然坚固,但经历了这么多次的撞击和磕碰,估摸着出现了缝隙,竟有水渗透进来! 而且严语的裤裆很快就湿润,水流似乎越来越大! 偏偏这水流的位置在严语的死角,除非他懂得软骨功,否则根本就无法调转身体,更没办法从这个缝隙打开棺材! 水流不断涌进来,而且流量越来越大,很快就泡过了严语的身子! 此时棺材封闭,如果水流充满整个棺材,严语会被活活淹死! 即便棺材里有空气,水流不会彻底淹没严语,仅剩的这一点点空气消耗干净,严语也会因为缺氧而死! 密闭的空间会给人类带来多大的恐惧感,严语算是彻彻底底体验了一把! 严语本还想静观其变,先掌握外界的环境,才做出应对。 可此时也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如果再不拍打棺材进行求救,只怕他淹死憋死在棺材里头,都没人会发现! 严语抬手要拍打棺盖,然而外头却传来了叫骂声! 严语又停了手,此时水流已经浸泡了他的身子,他就只是露着鼻孔,连眼睛耳朵都泡在了水里。 也因为泡在水里,耳中充满了各种奇怪的声音,但棺材似乎与其他东西相互接触了,他能够听到声音通过固体传播,而后又在水下传来,形成了一种极其新鲜却又怪异的听觉感受。 就好像……就好像在母胎之中听见父母亲对话,就像生病的时候趴在父母亲温暖的后背,听着他们哄自己一样。 让人感到安定。 原本只露着鼻孔,努力保持呼吸,让严语感受到了极度恐慌,可水下的声音传来之后,严语反倒安宁了下来。 他听到了。 他听到有人在试图打开棺盖,听到那人因为无法打开棺盖而大声叫骂! 他能够感受到重物不断撞击棺材的声音,就好像外头正有无数人为了将他救出棺材而努力。 而这口棺如同铁打钢铸一般,便只是纹丝不动! 他的鼻子开始发痒,那种细微的感受又别有一番意思,他能够感受到水在触碰自己的鼻毛,一点点进入鼻腔。 这种细微的感知,比身处瀑布的冲击之下,还要让人感到恐慌! 相较于被人一刀枭首,用小刀子一片一片割下你的肉,会更加的痛苦,正是这样的道理! 严语吸进了最后一口气,鼻孔终于彻底没入了水面之下。 没有什么比窒息更让人恐惧。 严语的胸膛似乎都要炸开了,但他仍旧憋着最后一口气,他回想老祖宗的呼吸吐纳之法,蠕动着腹部,要将体内每一个空气分子都挤出来。 老祖宗说过,人体的呼吸也有着极限,但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让身体分解出所需的氧气,用科学人的话来说,就是形成一个内循环。 但万物守恒,有得必有失,这么做会损伤内部脏器,甚至产生不可逆的伤害。 严语早先是不相信这一套的,因为这有点像神棍们所说的龟息法或者胎息法之类的鬼话。 但严语后来上大学的时候,爱书如痴,他曾在一本破旧的外国杂志上看过,有个外国人能够在水下憋气十几二十分钟,简直让他难以置信。 为此他还专门泡在图书馆大半个月,就为了求证这个事情。 不过结果让严语感到欣慰。 因为学术界认为人类闭气的极限应该只有四五分钟。 当然了,这里有个前提,就是单靠肺部吸入的空气量,闭气的极限应该是四分钟左右。 但如果测试者通过其他辅助手段,就能够延长时间记录。 比如闭气前吸入的并非空气,而是纯氧,又比如他的心理素质极其出色,能够在闭气的时候平静下来,保持舒适,使得心率降低到30以下,减少代谢。 而通常来说,水下闭气比空气中闭气更长一些,这也是有着心理建设之后的结果。 寻常人出于恐慌等原因,或许在水下闭气更短,但如果是专业的测试者,水下的这种环境压力,反而更能让他们产生闭气的动力。 而且水下环境与人类与生俱来的母胎环境相似,所以只要保持一种冷静的心态,会闭气更长时间。 严语起初是不信的,因为闭气时间太长,会造成脑损伤,这是不可逆转的伤害。 到了后来,严语又在一些书上看到一些资料。 诸如有些人拥有常人无法拥有的能力,在闭气之时,肝脏会将储存着的糖原之类的,分解出氧气来,所以比别人闭气更久。 严语无法去证实这些,之所以脑子里浮现这些信息,只是为了给自己打气,让自己拥有生存下去的信念!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暇顾虑真假,他只是照着老祖宗的法子,渐渐进入了平静的状态,就好像一个守着米缸底的灾民,整日数着米粒下锅过日子。 他就好似能够感受到体内还剩下多少氧气一样,小心翼翼地释放和消耗。 这是一段无法确切估算的时间,或许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有三五分钟。 但严语心中已经没有了恐慌,反倒渐渐地习惯了这种“体内呼吸”的方式。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呼吸,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把自己的脏器全都分解掉。 严语此时的心中就只有一个想法,想活下去,就千万不能开口,一旦开口吞了水,那么就彻底完蛋了! 外头的动静仍旧很大,但严语已经不再去关注,就好似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只是沉浸在这种呼吸方法当中。 保住最后一口气。 在数千年的历史进程当中,这句话拯救了无数生命,也缔造了无数的传奇故事。 而现在,这句话同样成为了严语生存下去的信念! 第一百五十九章 地下秘密基地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并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他只知道,一旦张口,任由水灌入口中,便是彻底完蛋了。 他紧闭着口鼻,放松了下来,到了最后,甚至嘴唇微张,如同一条睡着的大鱼,心跳缓慢到随时可能停止。 他的身体就仿似进入了休眠,尽量减少消耗,虽然消耗很缓慢,但他也意识到,若再无人来救,只怕温水煮青蛙,自己会因为心脏彻底停跳而死去。 眼看着已经将身体内能压榨的都榨干了,严语再也忍受不住之际,棺盖终于哐当一声落地! 严语陡然从休眠之中醒过来,双眸大睁,“哗啦”一声便从水底冒了出来,大口呼吸着空气! 他第一次感受到,空气是有甜味的,这种甜味就好像饿死鬼走进了盛宴厅堂,甚至于让他产生了一丝醉意。 当严语停止贪婪呼吸之时,他才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一群人正围拢着他,又下意识往后退缩。 他们都穿着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护目镜上全是汗水凝聚的水汽。 他们的手里端着手枪,正一脸警惕地防备着严语。 严语放眼一看,周围灯光亮堂,是个极其宽敞的厂房,有些机器尚且在运转,噗噗往外吐着蒸汽,周遭有不少玻璃棺材,不过里头空空如也,只剩下翠绿色的液体。 照着适才在棺材里的感知,严语认为这口棺经过一路历险,应该是进入到仙人像的深处了。 可眼下这宽敞明亮的厂房,又给人一种错觉,毕竟那座山并不算太大,山腹怕是容不下这么大一个基地。 只是回头望时,棺材正躺在地下暗河的出口处,周遭是被炸开的迹象,碎石和泥土四处溅射,汹涌出来的河水继续往前奔腾,涌出来的与那些沙石泥土混成了泥泞。 棺材就卡在这个被炸开的出口处,至于赵同龢等人,却是未曾见得。 好歹是见了人,严语心中稍安,但看这些人的装束,又不得不警惕。 他们穿着防护服,似乎在做着什么研究,自己又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难保他们不是梁漱梅的人。 严语虽然对枪械并不在行,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这些人的防护服已经很老旧,无论从款式还是成色,都充满了 一种极其过时的气息。 而他们手中拿着的手枪,竟是鼎鼎大名的鸡腿撸子,也就是民间俗称的****,那是抗日战争时期,产自日本的南部十四式手枪! “日本人?” 严语下意识问了一句。 穿着防护服的这些人有些面面相觑,为首一人朝严语问:“支那人?” 严语的心头顿时厌恶起来,昂头挺胸,正色回答:“中国人!” 那人有些惊讶,而后又看了看同伴们,才朝严语说:“中国人,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虽然只是短短的对话,但严语已经找出了不少重要信息。 首先,赵同龢将大小双关在棺材里,如果真是为了吸引神秘人,那也就罢了。 可如果万一不是呢? 无论是大小双,还是神秘人,亦或是严语,赵同龢这群人,必然想要其中之一。 他们的目的绝非抓捕神秘人这么简单,否则也没必要带着沉重的棺木。 带着这口棺木,他们的目的是想进入这里! 也就是说,这群日本人,知道有人在找他们,甚至知道想找他们的是中国人! 而此时的他们,正是将严语当成了赵同龢等人的同伙! 这也意味着,赵同龢等人或许也已经进入到这里,只是此时已经逃散,所以他们才将严语当成了同伙! 这群日本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又是什么地方,这些暂时无法弄清楚,严语也放下不去思想。 单凭适才这日本人的污辱称谓,严语就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好感,此刻指了指棺材,朝那日本人回答说。 “你觉得我想进来的么?” 日本人看了看棺材,又看了看严语,似乎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心,摇头说。 “你们中国人都是狡猾的,我不信你,你现在听从指令,跪在地上!” 他举起手枪,朝严语下达了指令。 严语冷哼一声:“你们拿枪指着我,我还能做些甚么,想怎样还不由着你们?想让我下跪,还是别想了。” 日本人骂了一句:“都是顽固的硬骨头猪!” 言毕,他朝旁边使了个眼色,马上有人拿出一副手铐来,旁边又有人提醒说:“他在棺材里都死不了,是个古怪的人,我们必须小心!” 拿着手铐的守卫并脚昂首:“大日本帝国的天皇庇佑,吾等皆向死而生,不怕这些愚蠢又阴险的中国人!” 严语听了这些人的对话,也是一头雾水,这不会是在拍戏吧? 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这样的军国主义思想? 即便这些日本人偷偷潜伏进来,要搞什么秘密实验,也不可能穿着这么老旧的装备,口吐这么僵硬的说词吧? 难道说,这些人一直生活在这里,根本不知道抗日战争早已经结束了? 再说了,他们明明都是日本鬼子,怎么会说这么流利的中国话? 严语很快就联想到,只怕这又是梁漱梅找来演戏的,她到底还是不死心,说不定把严语关在棺材里之前,已经给严语服了药,眼前这一切,很有可能都是幻觉! 但严语搞不清楚的是,梁漱梅再如何高明,或者说药物再如何高效,也只能让严语陷入昏迷状态,或者产生幻觉,又怎么可能像造物主一样创造幻觉? 梁漱梅可以让严语陷入幻觉,但绝不可能有指向性地去创造幻觉里的世界! 严语是个坚定的爱国主义者,仇日心理也是有的,但产生这样的幻觉,没有任何先兆,难免有些说不过去。 又或者,严语仍旧是清醒状态,而这些人只不过是梁漱梅找来的演员罢了! 既然是演员,严语就没必要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只是,梁漱梅找了这么多演员来,煞费苦心,又想干什么? 严语没有想通这些问题,那个日本人已经走过来,将严语的双手给铐了起来。 不得不说,梁漱梅也着实是舍得下血本,这黄铜手铐充满了年代感,两头是锁头铐,像极了马镫子,中间由铁链相连,叮叮哐哐,很是复古。 这人的动作并不快,接近严语之时,能够嗅闻到他身上一股馊水味,而且看他体态和动作,并不是很利索。 严语好几次都产生了反抗的冲动。 即便是找人来演戏,也应该尊重同胞的民族尊严和情感,又岂能让这些演员骂出刚才那种侮辱性的字眼? 严语本想着配合他们演戏,想弄清楚梁漱梅的意图,但终究是气不过,见得这守卫动作迟缓僵硬,便突然发力,将他撞了一把! 那人扑通一声往后摔了过去,瘫坐在地上,竟哎哎呀呀地叫唤了起来,仿佛散架了一般! 严语也未曾想到这人如此不禁打,为首的日本人却如临大敌,拉动枪栓,“砰”一声,开枪了! 子弹打在了严语的脚下,溅起火星,严语耳边响起“嗡”一声,就好像有人在吹着薄如蝉翼的剑刃! “是真家伙!” 本以为这些人都是演戏,谁能想到,他拿的竟然是真枪! “梁漱梅呢,让他出来见我!别再演戏了!”严语暗骂了一句,朝那日本人怒道。 那日本人却将枪口顶在了严语的额头上。 “这不是演戏,你要么服从,要么被杀,你选!” 虽然隔着护目镜,但严语能够感受到此人的杀气,虽然他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浑浊,但眼球上爬满的血丝,反而让他显得更加的肃杀! 严语也不再火上浇油,而是朝他说:“差不多就得了,你告诉梁漱梅,她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谈条件,没必要搞这些鬼把戏。” “梁漱梅是什么人?是你的敌人?这不是什么鬼把戏,愚蠢的中国人!” 那日本人骂骂咧咧,用枪顶着严语,踢着严语往前走。 严语往四处一看,这里应该是个研究基地,分出了很多车间,里头摆满了各种仪器和设备,一些同样穿着防护服的人,正热火朝天地做着实验。 若不是前一刻还在祖坟之地,还被关在棺材里,严语一度以为自己走进了一家医学研究机构。 这里的基础设施已经很老旧,想来梁漱梅应该是找了一个荒废的基地,经过改造,才搞出这样的场面来。 但只是想想都觉得可怕了。 想要改造这么大的基地,得动用多少人力物力,梁漱梅如此兴师动众,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就只是为了演戏给严语看?这未免也太浪费了吧? 这种念头直到严语被押到了前方的牢房,才算是彻底打消了。 因为他见到了牢房里的阶下囚,正是衣衫凌乱,灰头土脸的梁漱梅,以及同样垂头丧气的羽田贵臣! 这两个人都被抓了,而且梁漱梅似乎受到了殴打,眉角都爆开了,血珠子就挂在她那好看的眉梢上。 这就不像是演戏的了。 因为严语对梁漱梅还算有些了解,她有着极其可怕的洁癖,就算要演苦肉计,也不会这么彻底地放下自己。 毕竟洁癖这种东西,算是一种心理疾病,可不是说主动克服就可以的了。 可如果不是演戏,这群日本人又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六十章 基因药剂技术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牢房里的梁漱梅已经毫无光彩,她的脸上仍旧挂着泪痕,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些什么。 严语进来之后,她和羽田贵臣都站了起来,也是满脸错愕:“你怎么也进来了?” 羽田贵臣的发问,倒是让严语有些哭笑不得。 “外头不都是你的同胞么?这个问题该我问你才对,你们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羽田贵臣下意识看了看梁漱梅,后者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羽田贵臣也只是冷哼了一声,似乎并不太愿意回答。 严语也不着急,防护镜也不知遗落到了何处,他不紧不慢地将身上的防护服给脱了下来。 因为长时间闷着,他全身都湿透了。 牢房虽然逼仄,基地又处于地下,但通风却似乎做得非常好,似有微风吹过,挥发着汗水,严语顿感清凉,十分舒服。 “外头都是哪里找来的演员?这么大的阵仗,也是难为你们了。” 严语坐到了梁漱梅的身边,后者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又掖了掖裙角。 “不是演员。” “胡光中和这位日本朋友也不是?” 梁漱梅抬起头来,咬了咬嘴唇,并没有反驳。 严语抬起手来,梁漱梅下意识往后躲,严语却只是笑了笑,将她的眼镜摘了下来,用衣角搽拭干净,又给她戴了回去。 梁漱梅有些恼怒:“你到底想干什么?” 严语也认真起来:“今天倒是奇怪了,你们怎么都问本该由我来问的问题?” 梁漱梅扭过身子去,不再理会严语,倒是羽田贵臣开口了。 “他们不是演员,都是遗留下来的日本军医部的研究员以及一部分宪兵……” “你开什么玩笑,抗日战争都结束三四十年了,你跟我说他们是真的小鬼子?” 这确实是严语的心声,只怕任谁都难以置信吧。 羽田贵臣却神情严肃:“战败之前,军部下达了命令,只是半路被你们的军队截住了。” “你们的军队想过来剿灭这个基地,但找不到入口,就找了龙浮山的人来帮忙。” “基地里的人为了自保,就发动了机关,彻底关闭了整个基地……” “他们……一直在等待援军……” 严语也惊诧万分:“基地彻底关闭,他们怎么能活到现在?” 他也总算是明白,这些人为何都手脚不利索,不是因为他们受伤,而是因为他们都老了啊! 羽田贵臣扫视了一眼,有点自言自语地说:“这个是军部最机密的基地,里头储存的物质足以让他们一直生活下去,别说三四十年,就算困到死,也饿不死他们……” “所以,你就是援军?或者说,你只是给援军探路的先锋?”严语警惕地看着羽田贵臣。 后者却摇了摇头,过得许久,才长叹一声说:“我只是想来告诉这些可怜的人,战争已经结束了,他们可以回家了……” 严语也是极其震撼,谁又能想到,这些人被困三四十年,竟然还记得自己的使命? 他们没有因此而发疯,反而保持着极其旺盛的工作经历与认真的态度,适才路过之时,他们都在做着实验,就好像外界的三四十年,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那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难道不应该高高兴兴地跟你回家吗?” 羽田贵臣摇头苦笑:“这里就是他们的家啊,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们要完成了任务,收到了军部的正式命令文件,才肯相信。” “完成任务?什么任务?” 严语往前凑了凑,羽田贵臣的脸色却有些羞愧了起来。 “战争时期,对两国都是灾难,我们都是爱好和平的人,只不过想要更好的生存环境……” “行了行了,别来这一套,说重点!”严语抬手打断了羽田贵臣的“洗白”。 “日本的军队来到中国之后……” 严语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羽田贵臣也改了口:“日本军队统治了这里之后,开始推行奴化教育,就像在其他亚洲国家推行的那样,让民众学习日本的语言和文字,以及推行我大和民族的文化精髓……” 日本人的奴化教育严语自是听说过的,亚洲一些国家直到现在仍旧受到这种教育的影响,认为自己就是日本人,甚至以日本血统为荣,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在其他国家行之有效的教育方式,到了中国人这里,却收效甚微。” “中国人也有唯利是图,亲日的人,但绝大部分中国人都是宁死不屈,即便他们表面上接受着教育,可到了关键时刻,都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为自己的国家而战死……” “他们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就有狂热的军医开始想方设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这个基地的建立,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是。” “怎么个解决法?” “给中国人换血,换日本人的血!” “换血?” “对,推行教育需要几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才能起效,军医们认为,只要发明一种药剂,服用之后,就能变成日本人血统,根本不需要教育,他们就会以自己的日本人身份为荣!” 严语早知道战争会催生疯子,无论是日本还是德国,都曾经出现过很多“黑科技”狂人。 这些人“异想天开”,开创了很多让人难以置信的想法,甚至很多都已经付诸行动! 而日本人在中国的研究实验,是华夏民族的伤痛,更是日本人的滔天罪恶! 只是让严语感到吃惊的是,战争时期的科技并没有这么发达,这些狂热的鬼子已经想到了基因药剂。 只要服用药剂,就能从根本上改变人种,这种想法实在太过超前,也难怪这个基地会如此神秘,甚至物资储存如此惊人,只怕他们下定了决心要研究成功的!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达到彻底征服中国的邪恶目的了!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严语终究是有些难以置信,羽田贵臣却有些理所当然。 “战争时期虽然很多人客死他乡,也有人流离失所,但这么大的一个研究基地,还是有秘密档案的……” “既然有秘密档案,你们就不能光明正大,通过外交渠道来解决这个问题?” 羽田贵臣如同看待一个傻子一眼,瞟了严语一眼:“外交渠道?这种事能公诸于世?如果药剂研制成功了呢?这可是不亚于核武器的战略性武器!” 严语微眯双眼:“这么说,你们还想着把这个技术带回去咯?” 羽田贵臣摇了摇头:“能带回去固然最好,带不回去就只能毁掉,绝不可能让这项技术面世!” 严语也不跟他争吵:“既然有机密档案,为何要搞这么复杂,直接找过来不就好了?” 羽田贵臣哼了一声:“还不是多亏了你们龙浮山!” “龙浮山?” “当初你们的军队找不到基地的位置,让龙浮山的神官们帮忙,神官们没法找到确切位置,就在基地上面修建了地宫,截断了所有的出入口!” 听到此处,严语也是恍然大悟,忍不住要为龙浮山的前辈们鼓掌了。 只是问题来了。 所有的出入口都截断了,现在又是怎么个情况?他们又是怎么进来的? 羽田贵臣似乎看出了严语的疑惑,也不消严语发问,继续解释说。 “想要研究换血,就需要实验对象,而最好的实验对象,是……是孩童……” “大小双!”严语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大小双的样子,难道说他们的失踪,就是与这些日本人有关? 羽田贵臣并不等严语发问,继续说:“起初这里的军医炸开了一个缺口,时不时让宪兵出去抓人进来研究……” “但为了保密,不可能大张旗鼓,只能装神弄鬼,最后干脆动用了类似你们的人工降雨技术,假扮成龙王,让这里的人心甘情愿地献祭孩童……” “真有献祭!”严语顿时愤怒起来,羽田贵臣却摇了摇头:“要对你们的同胞有信心,他们并没有上当,每次只是献祭一些动物……” “宪兵们没办法,只能强行掳掠,因为基地太过隐秘,这么多年来并没有被发现。” “只是孩子太少,所以有时候他们也会抓一些成年人,而且……他们的年纪也渐渐大了,一些日常工作,也需要苦力来做……” “赵江海就是被抓进来的,他说能够为军医们找到孩子,所以才放了他出去,没想到惹出这么多事来……” 兜兜转转,终究还是绕回到了原点,谁又能想到,赵江海失踪这么多年,竟是被虏到了这个秘密基地里头来! “你怎么知道赵江海就是被抓进这里来的?他们都跟你说了?” 羽田贵臣有些为难,此时外头的牢门被哐当打开了。 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军医又走了进来,不由分说就将严语捆绑了起来。 严语也没有反抗,因为没有意义。 但见得其中一人,从盒子里取出了一支巨大的金属注射器,摁在严语的手臂上,咔嚓一声,便将绿色的药剂注入到了严语的肌肉之中! 虽然有些刺痛,但过后却没有特别的感受,真正让严语感到吃惊的,是注射过后的痕迹! 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个圆形的灼烧痕迹,与傅青芳等人身上发现的太乙钱伤疤,一模一样! 秦大有也有这样的伤疤,是否可以说,身上带有伤疤的人,都曾经被关押在这个地方?!!!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守护者的秘密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手上被打上了“烙印”倒是小事,不知道这些日本军医给自己注射了什么药剂,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那才是最可怕的! 梁漱梅已经在发抖,严语走过去,撸起她的袖子一看,她果然也被注射过! “这就是他说的药剂?这东西有什么科学依据吗?我之前看过一本医学杂志,提到过基因药剂,会不会是这个玩意儿?” 梁漱梅终于有些动容:“你还知道基因药剂?你看的都是些什么书?” 她的惊讶表情,也让严语有些纳闷,他看的书确实驳杂,也确实四处托人寻找五花八门的书籍,但她是个医生,而且还是留洋的,不至于这么没见识吧? 许是严语的表情略带嘲讽,梁漱梅也被刺激到了。 “这个基因药剂的技术,目前权威的期刊都没有发表过,我也只是听一些导师说起过,有个美国人提出过这样的观点,基因技术目前是最前沿的科技,甚至还没有成型……” “还没有权威发表过?那我看的是啥?”严语也有些哭笑不得。 梁漱梅瞥了他一眼,继续说:“这些日本人的思想确实超越了时代的禁锢,他们是战争狂人,这种狂热催生出来的创意,抛开别的不谈,确实是天才级别的。” “所以,这些真的是基因药剂?”严语也吃惊起来。 “我也不清楚,但我觉得他们不会成功的。”梁漱梅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难掩一脸的担忧。 “为什么这么自信?”严语坐到了她的旁边,这次她倒是没有排斥。 “我看过他们这个基地,基因技术是非常细微级别的研究,他们的基础设施达不到要求。” “他们的设备已经很老旧,再超前的思想,也必须有相应的设备和仪器来完成,他们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虽然吃喝不愁,但设备却没法更新换代。” “你跟我说用几十年前的设备和仪器来研究制造现在都尚且只是雏形的技术和药物,成功率能有多高?” 梁漱梅虽然有些惊怕,但心思到底还是清楚的。 听得她这么一分析,严语也镇定了下来,不过还是免不了问了一句:“那他这个药物会不会带来什么副作用?” 梁漱梅白了一眼:“我又不是他们的人,我跟你一样都是小白鼠,我哪里知道这么多……” 严语撇了撇嘴:“您这么大的能耐,把我耍得团团转,原来还有您不知道的事啊……” 梁漱梅也有些恼,但到底是窘迫,朝严语说:“你也别说风凉话,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再任由他们搞下去,真要成功了,可就是灾难了!” “怎么出去?这个问题为啥要问我啊?”严语能够感受到梁漱梅的用意,但他实在不知道,梁漱梅和赵同龢一样,为何都认为严语有办法扭转局势。 事实上,严语对此根本就束手无策,对自己的能力更是清楚得很,又或者说,对他们寄托厚望的能力一无所知。 他看着梁漱梅,虽然没有逼问,但梁漱梅似乎意识到隐瞒已经没有意义,当下开口解释了起来。 “我们一直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只是一直找不到,赵同龢虽然不是掌教,但却是龙浮山嫡系传人,他知道内情……” “照着他的说法,我们只有找到预言之子,才能够进入这个地方,所以才故意给你灌输赵神通的人格……” “你们为什么认定了我就是预言之子?就不能好好跟我商量,一定要用这种阴谋诡计?你知道你们伤害了多少人么!” 不提也罢,说起来严语就怒火中烧。 然而梁漱梅却摇头:“我们没有伤害任何无辜之人,你所看到的那些,都只是表演罢了……” “那蒋慧洁呢!她也是演员么!”严语见到她这种表情,更是愤怒! 然而梁漱梅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严语,严语的心中突然有点慌了! 他没有仔细检查过蒋慧洁的伤口,只知道她被割喉了,而神秘人曾经告诉过他,神秘人并未伤及无辜人,严语还不相信,此时心中到底是动摇了。 “她……她也在骗我么……”曾几何时,严语认为蒋慧洁是唯一值得信任的人,可眼下看来,根本就没有可信之人! 这种被全世界欺骗的感受,简直让人崩溃发狂! “就不能好好跟我说?好歹是对付这些鬼子,该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 梁漱梅看了看羽田贵臣,迟疑了许久,到底还是继续说。 “我们要骗的不是你,而是另一个人……” “你什么意思?”严语觉得越发糊涂了。 “预言之子不会知道这里的入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进来,否则我们又何必灌输给你,直接照着法子和路线进来就好了……” “那预言之子又有什么用?为什么这么重要?”严语就更是纳闷了,感觉被梁漱梅带到了迷宫里一样。 “当年龙浮山的先辈彻底截断了出入口,经过这么多年,已经绝大部分不在人世了,唯独一人,还留守在此处,替龙浮山把守着……” “他老了,没法进来杀光这些人,又不能让这些邪恶的人出去,所以就想找个接班人……” “预言之子?” “是,他把龙浮山祖上预言之子的传说给用上了,他只相信预言之子,也只会让预言之子来代替他的守护者位置……” “为了预言之子,龙浮山才发生了篡位的事,将掌教严真清给逼走了……” “他们想让我当预言之子,父亲不同意,所以他们才逼走了父亲?”严语的血液都要燃烧起来,对赵同龢的痛恨就仿佛怒海狂潮! 然而梁漱梅的下一番话,却又彻底浇灭了仇恨之火,让严语愧疚到脸庞都火辣辣的。 “不,是你的父亲主动提出要让你来做这个预言之子,而赵同龢为首的龙浮山道人都不同意……” “你父亲早年在外奔波,出入老河堡,都是为了寻找这个守护者,为了调查这个事情,也因为顾全大局,让你跟你母亲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赵同龢与龙浮山的道人们认为掌教的付出与牺牲已经太多,不忍心再让你来承受这份责任,严真清却说他跟守护者已经商议妥当,除非是你,否则没人能得到守护者的信任……” “他……他真的这么做了……”严语的心中充满了失望,甚至愤怒,他虽然能够明白严真清的伟大之处,但作为他的儿子,而且还是亏欠他这么多的儿子,严语始终是非常不平衡的。 “是,虽然他是掌教,但私自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不允许的,因为这不仅仅干系到龙浮山,你也看到了,这些人有多么的狂热,即便已经年纪很大了,但他们仍旧不眠不休地进行着研究……” “我们还无法确切得到研究进展,更不知道药剂的作用与威力,一旦让他们面世,将会带来怎样的轰动,甚至是灾难?” 严语抬起手来:“大道理就不要再讲了……我父亲……他……” 梁漱梅也轻叹了一声:“他被赶下山之后,就来了老河堡,想要找到守护者,接替守护者的位置,但他再没出现过,所以赵同龢才会过来寻找……” “在这一点上,你确实误会了赵同龢……” “所以,假调令的事也是你们做的?那个严语也是你们杀的?”严语有些咄咄逼人,一下子接触到全部的真相,他反倒有些着急了。 “不,那个严语并没有死,从两三年前开始,我们就已经在为这件事做准备了。” “之所以让你留在老河堡,是为了让守护者主动来找你,我们就不用费尽心思把你塑造成赵神通了……” “就不能直接把赵神通的事全都告诉我,让我来假扮赵神通?”严语也是郁闷到了极点。 梁漱梅却不以为然:“你以为我们没有试过?为了得到守护者的信任,赵同龢失去了自己的儿子,还有一个赵氏的嫡系侄子……” “守护者只相信天然觉醒的预言之子,再高明的演员也会被看穿,不管你准备有多周全!” 严语没想到赵同龢竟付出了这么多,心里也有些发堵。 “这算哪门子守护者……” 梁漱梅严肃起来:“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等你知道这个基地里有多少邪恶,或许就能明白,守护者顾全的是大局,他守着的是一方百姓,更是数千万甚至数亿的人!” 严语环视了一圈,咬牙说:“就不能彻底毁掉这里?或者像龙浮山的先辈们一样,堵死这里不就好了么?” 梁漱梅轻轻吸了一口气:“这不正是我们的目标么?要不是基地被打开了,我们也不会这么拼命……” “基地被打开了?不是你们打开的?”严语的问题听起来有些蠢,但梁漱梅并没有再隐瞒。 “赵江海都从这里出去,你觉得呢?” 严语不由陷入了深思,而后朝梁漱梅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梁漱梅似乎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问题,她第一次这么主动地凑了过来,压低声音朝严语说。 “你必须找到守护者,并取得他的信任,这才是我们的希望!” “我?”严语的心头变得沉重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药物的副作用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终于明白梁漱梅为何要向他坦承真相了。 因为绕到最后,所有的担子还是丢给了严语。 这个事情干系重大,严语即便再厌恶梁漱梅等人的手段,大义当前,他也不可能推辞。 但如今他是阶下囚,如何能逃脱出去,又如何能找到守护者? 他对赵神通虽然知道了个大概,但根本就没有完成他们所谓的“开窍”觉醒,又如何能够取得守护者的信任? 再者,这些都是往后的事情,当前的麻烦已经开始出现了。 自打被注射了药剂之后,严语就开始有些发冷,而后又是发热,整日里呕吐不止,甚至已经开始掉头发了! 因为头部曾经遭创,严语已经剃过一次头,现在伸手一摸,满手都是发茬子,甚是骇人! 非但如此,严语的皮肤开始起疹,嘴角和口腔也开始起燎泡,整个人就像身处烈焰,脱水症状非常的严重。 这些日本人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每日给严语输液补液,又给严语服用各种药物。 严语虽然很是抵触,但也不敢不吃,因为他发自本能地意识到,这个药物的副作用,极有可能会使他丧命! 相较之下,梁漱梅却没有太大的症状,而奇怪的是,她竟然能用日语来跟羽田贵臣以及那些日本人沟通了! 当然了,梁漱梅本来就懂得日语,更古怪的还在后头,就仿佛药剂起了效果一样,梁漱梅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动态气质,都渐渐有了日本小女人的样子! “难道说这个药物真的能起效?”面对彪悍不再,日渐温顺的梁漱梅,严语的心中也充满了惊讶。 赵同龢等人仍旧没有露面,或许他们还在外头,又或许被关押在其他地方。 不过基地里的日本人也是如临大敌,那些老宪兵加强戒备,四处巡视,守备越发的森严。 通过服药和补液,严语的身体状况渐渐有所缓解,这些日本军医也不再在他面前说中国话,而是开始说日语。 严语起初只是觉得日语突然变得好听了,亲近了,过得几天,竟能够从他们的手势和表情,大致听出他们的对话意思了! 这就仿佛药物给予了他一种天赋,能够让他领会到另一门语言一样! 严语正担忧自己会像梁漱梅一样,服药之后会从根子上变成日本人,此时又来了突发状况。 严语开始出血了。 他的皮肤变得极其脆弱,只是挠痒也能够让他血流不止,打个喷嚏能喷出一大蓬“血雨”,咳嗽都能引发咯血,甚至眼睛睁得大一些,都会出血! 日本军医们又改用中国话,询问严语的情况,调整药物,似乎将梁漱梅当成了对标,通过梁漱梅服药过后的表现,来判定严语体内药物的效果。 严语的出血状况越发严重,这使得他变得极其虚弱,想要逃脱就更加困难。 鬼子军医将他的手铐也给摘下来了,因为手铐会磨损他的皮肤,造成他的出血。 到了后来,严语简直比早产的婴儿还要脆弱,衣物摩擦都能够磨破他的皮肤,造成出血。 军医们只能将他的衣物都除去,将他泡在了严语早先见到的那些装满了绿色液体的池子里。 症状虽然得到了缓解,但严语也彻底丧失了行动能力,他的骨骼好像泡在了浓度极高的醋里,都被泡软了,连抬手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 这天晚上,鬼子都休息去了,整个基地变得极其安静,梁漱梅找到了严语这里来。 她已经不再佩戴手铐,也不被限制自由,但她的中国话已经非常的不流利了。 “我……我坚持不了多久了……” 她的眼中充满了羞愤,就好像被剥夺了灵魂一般。 “你必须……你务必尽快逃离,一定要逃!” 严语也是苦笑:“我……我这个样子,怎么……怎么逃?” 梁漱梅四处张望,而后低声说:“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这么笃定你是预言之子,现在……我信了!” “因为只有你……只有你能够不受药物的影响!” “我?”严语突然想起,早先血鼠妇爆发之时,唯独他根本就不怕血鼠妇,难道说,这些血鼠妇,也是受了他们实验的影响,才发生了变异? 如果是这样,那么血鼠妇就是实验污染的产物! 这些日本鬼子虽然都是军国狂热者,是极端的科学狂人,有着极其严格的规程,遵循着铁打一般的纪律,但他们毕竟年纪大了。 出现实验污染,就意味着他们产生了漏洞,而他们此时尚且不知! 仔细联想了一番,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实验的废料,必然特殊处理,或销毁或掩埋,但这种生化物,销毁的可能性不高,通过另外的渠道存放又太过危险,毕竟这里是封闭的空间。 唯一的办法是,他们必须将废料排放出去,而排放的过程中,鼠妇接触到了废料,所以才产生了变异! 也就是说,他们的排放渠道,是鼠妇能够接触到的! 鼠妇生活在地下,喜欢潮湿的环境,那就意味着,或许他们排放废料的渠道,能够通往外界! 这个药物对严语并不起效,但并不意味着严语就不怕这个药物的毒害,从这几天的表现来看,药物的副作用简直是致命的。 可严语已经服了药,如今已经没有了顾忌,只要能找到这个排放废料的渠道,严语愿意冒死一试! 只要能出去,就能够毁掉这里,那么危机自然就能解除了! 谁能想到,曾经带来恐慌的血鼠妇,在这个危难关头,给了严语一线生机! 当然了,这里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严语必须恢复足够的行动能力,否则一切都白搭。 “有没有……有没有办法让我站起来?” 梁漱梅似乎早已料到严语不会拒绝,又许是知道自己时间已经不多,当即开口说。 “你的身体在对抗药物,所以才产生了这么多可怕的症状,他们给你的药物,不是为了治疗药物带来的副作用,而是削弱你身体的抵抗力,只有这样,才能让药物成功起效……” “也就是说,只要我不吃他们的药,就能恢复身体的力量?”严语其实早该想到这一点,但副作用带来的威胁实在太大,一时间他也没法拒绝这些药物。 此时梁漱梅的话,再次给他带来了希望! “是,但有一个问题……如果你没有药物的削弱,身体的反抗机制会触发,就好像两支军队在你体内打仗,短时间内还能够承受,如果不能及时找到救助,你……你会死……” 严语想笑却笑不出声来,只是挤出一个笑容:“我现在比死还难受,还怕这个?” 梁漱梅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也不知为何,严语觉得她这个笑,是最真诚的一次。 趁着这个机会,严语终于将心中迷惑已久的事情问了出来。 “能不能告诉我,那盘卡带的内容?” 虽然卡带是严语的录音,但严语一直不知道其中内容,虽然他从梁漱梅办公室里搜到了卡带,但逃亡的过程中又被损毁了。 现在,梁漱梅等人的意图也都搞清楚了,所谓的亚人格,只不过是他们的一场戏码。 但对于卡带的内容,严语仍旧抱有期待。 梁漱梅稍稍抬头,仿佛透过厚重的基地,目光穿透地面,看到了外面的星光。 “你说你遇见了一个女人。” “女人?” “是。” “然后呢?” 梁漱梅收回了目光,她眯着眼睛笑起来,很好看。 “然后就是……严语,你真的是个很浪漫的男人……” “我……浪漫?”严语有些愕然,本以为卡带里的自己会说出什么惊天大秘密,所以梁漱梅等人才这么严防死守,将卡带当成宝贝一样。 可此时听来,似乎严语在催眠过程中,给梁漱梅讲诉的却是自己和林小余的交往故事…… “既然这么无关紧要,为什么你要这么紧张那张卡带?”严语到底是有些不信的。 梁漱梅却毫无往时的权威,笑容都略带着顽皮,就好像药物将他变成了一个少女。 “因为……因为那是你最珍视的一段记忆,如果让你听到了,会让你坚定自我定位,我们想要灌输赵神通的人格,就不可能实现了……” 严语也是摇头:“你们还真是处心积虑了……” “大义当前,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能理解吗?” 严语本想说,大义当前确实没错,但为了大义而牺牲严语这个无辜之人,他们心中就没有愧疚? 严语自然会义无反顾,但自己做出选择,与被人当成棋子和牺牲品,是两码事。 如果他们可以跟严语协商,严语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们,可鉴于守护者的特殊要求,他们又不能向严语袒露真相。 思来想去,严语到底将自己的抱怨给憋了回去。 他朝梁漱梅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梁漱梅微微一愕,而后盯着严语的眼睛,**地说:“我永远是中国人!” 话没说完,她已经泪流满面。 第一百六十三章 土拨君他来了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梁漱梅一直给人一种冷艳之感,可当她流着泪,向祖国“表白”之时,却又那么的深沉坦诚,严语也被感动了。 这个时刻,她先前所做过的那些事,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严语想要抗拒用药并不容易,药片可以用以前的伎俩来瞒骗过去,但除了药片,还有各种药水和注射。 甚至于他此刻躺着的绿色液体到底是什么,有没有药物作用,严语都尚未清楚。 梁漱梅离开之后,严语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当初老祖宗还教过他闭关之法,据说能隔绝外物,但他尝试了一番,并没有明显作用,只觉得绿色液体仍旧不断往毛孔里钻,渗透着他的身体。 “早知道就好好跟着老祖宗学一学了……”严语心中也在感叹。 当初他确实有着抵触思想,认为老祖宗和他父亲都是封建迷信,并不太愿意去学习,更别提修行了。 虽然父亲也是煞费苦心,但最终也没能说服严语。 严语也只是当成修身养性,所以只是浅尝辄止,都只是学了些皮毛,自是没什么明显变化,没有变化,严语就觉得无用,心中的抵触,甚至鄙夷就更深,也就更加不乐意去学了。 若非老祖宗年纪大了,严语抱着尊老的心态,跟着学了一些,只怕现在连皮毛都摸不到。 闭关之法无用之后,严语只能依靠藏药片的小伎俩,将药片隐匿了下来,但药水和注射剂却没法拒绝。 如此过了三天,他才积攒了一些力气,而此时的梁漱梅,已经戴上防护服,加入到了鬼子军医的行列当中。 见得她麻木的双眸,严语才切身体会到鬼子这种药剂有多恐怖,也难怪梁漱梅等人“不择手段”也要破坏这个基地! 羽田贵臣也来过几次,他带着些许内疚,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但严语还是察觉到这只是他的伪装。 他的真正目的是要劝说严语放弃抵抗,接受自己的变化! 虽然这些都是药物作用,心理抵抗并没有实质性的作用,但严语如果变得顺从,或许身体的抵抗也会因此而下降。 所以,严语察觉到他的意图之后,也打消了最后一点点幻想,不再对羽田贵臣抱有期望了。 赵同龢等人还没有现身,严语想要逃出去,想要寻找守护者来解决这一切,就只能靠自己。 也好在,四五天之后,严语渐渐攒起了一些力气,看来药片的作用还是挺大。 梁漱梅也没有欺骗他,拒绝服药,果真能恢复他的力气! 只是她对这种法子的预判同样没有错,严语说不好就真的会因此而死。 因为停药之后,严语能明显感受到身体的拮抗,之所以生出力气,是身体要对抗药物,此消彼长,如果他不能控制,身体内的两支军队会将他的内部彻底搞垮! 他已经开始出现不自主的痉挛,甚至失去对手脚的控制! 到了第六天,严语出现了严重的强直症状,整个身体如同羊水中的胎儿一般蜷曲着,根本就无法动弹! 这是一段最为艰难的时刻,因为严语孤立无援,只能依靠着一点点的努力,靠着坚若磐石的意志力,独自面对各种身体状况。 但他并未惧怕,更从未想过退缩。 因为他亲眼见到这药物的恐怖效果,他亲眼看到这些鬼子军医的狂热,他能清楚地预想到,一旦这东西流传于世,会给同胞们带来多大的灾难! 他也终于明白,父亲当年为何要离家出走,在这份大义面前,小家的利益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这天夜里,严语又发生了强直性的痉挛,他就像躺在了无形巨人的魔掌之中,任由巨人揉捏,骨骼发出咔咔的响声,似乎已经处于崩碎的边缘。 他努力伸展着身体,一点点,一点点,努力支撑着,虽然他心里很清楚的意识到,那个时刻快要到了,体内两支军队的交战已经到了最高峰。 他再不想办法跳脱这种状态,逃脱出去,就再没机会,只能死在这个绿水池子里了! 基地很是寂静,严语尝试着伸直手臂,尝试着伸展自己的手指,去攀住池子的边缘。 这一切都带来了天大的痛苦。 他就像破茧而出的花蝶,需要撕裂自己的蛹衣,他像血肉模糊的新生物,需要撕裂身体,才能塑造出人形。 而痛觉神经就像一层层蛛网,覆盖了每一处最细微的地方,即便最轻微的动作,都能带来最大的痛苦! 严语无法发出声音,更没法缓解这种痛苦,他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若非心中的意志与信念在支撑,他早已陷入昏厥,从而死在池子里。 正当此时,寂静的夜里突然传来了声音! “哐当!” 也不知道是什么物件被打翻,严语神经紧绷,听了一阵,声音消失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再没有任何异动。 这个基地虽然在地下,但严语从未见过蟑螂老鼠,甚至连蚊子苍蝇都没见过一个。 这些狂热的军医保持着基地的洁净度,已经到了极致的地步,仿佛空中的浮尘都可能会影响实验结果。 所以严语并不认为那声音是老鼠发出来的,或许是哪个老宪兵巡逻之时,不慎撞翻了什么东西,又快速掩盖了自己的失误。 想到此处,严语又有些失望起来。 正打算继续努力之时,他却听到了一声叫唤:“吱吱!” “真有老鼠!” 严语听得真切,努力地将头抬高出水面来,侧耳一听,又再没声音了。 “难道是幻听?” 严语毕竟有过幻听幻觉的经历,心中难免没有底气。 可正在此时,一只小脑袋突然从旁边闪了出来! “原来是你这个小家伙!” 严语是如何都没想到,许久不见的土拨鼠,竟在这个时候现身了! 至于这家伙为何能出现在这里,严语是半点也不奇怪的。 这家伙无论体型还是智慧,都与寻常土拨鼠不同,必然是变异了的,也只有这家伙能接触到这个基地,才有可能产生这样的变异,就如同那些血鼠妇一样! 严语虽然打算从废料渠道逃走,但对此尚未做过探查,眼下可好了,如果这土拨鼠能带自己离开,那堪称完美! 不过这家伙似乎并不想离开这里。 此时他趴在池子边上,猩红的小舌头闪电出动,呲溜溜地喝着池子里的绿水! 对于这绿池子,严语简直“深恶痛绝”,可对于这家伙,绿水就好像是世间美味,是灵丹妙药,根本停不下来! “嘿,兄弟,别吃了,我在这儿呢!”严语本想用积攒的力气来逃跑,此时不得不浪费点力气来说话。 虽然不知道土拨君能不能听得懂,但毕竟是“老熟人”,声音应该能唤醒它的记忆吧? 土拨鼠果真停下了喝水,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似乎对严语早已掉光了发茬子的大光头感兴趣。 它噗通跳进了池子里,竟然开始舔严语的光头! 它的舌头很冰凉,就好像一条带电的小蛇,但严语漫提多高兴了! “行了行了,别亲热,先想法子帮我逃出去啊,出去,你听得懂吗,出去,晒太阳,你喜欢晒太阳,对不?” 严语无法转头,但土拨鼠短暂的停顿,让严语感觉它似乎听懂了严语的意思。 然而很快,严语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土拨鼠并没有从他身上下来,而后开始啃噬他的头皮! 严语感受到了疼痛,而且真真切切! 它的牙齿就好像精细的手术刀,将严语的皮肤一寸寸切开,一点点吃掉! 严语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极其血腥的一幕,自己的皮都被这胖乎乎的家伙啃了个干净,就只剩下粉红的肌肉,像一具,像一具活着的人体标本! 这画面便只是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兄弟,别动嘴啊,你忘了咱们的交情了么!是我啊!大哥,是我啊!” 严语也是欲哭无泪。 然而土拨鼠却并未停下,非但如此,它又跳了出去,也不知道触动了什么开关,绿池子的水位开始疯狂下降! 水位下降,严语反倒没了安全感,浑身冰冷,就好像剥了皮被暴晒了一样难受。 然而水位下降之后,他也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鬼样子”! 由于长期泡在水里,他又没了行动能力,连转头抬头都困难,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此时水位下降,他终于看到了,也终于明白,为何土拨鼠要啃他的皮肤! 刚刚想挣脱之时,严语有想过“破茧而出”这个词,却从未想到自己是真真在破茧而出! 估摸是绿色液体的作用,他的身体表面包裹着一层半透明的冻胶,活像一个琥珀里的掉毛猴子。 虽然不知道冻胶是什么物质,但很显然这些冻胶已经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 土拨鼠在啃噬这些冻胶之时,严语竟然能感受到疼痛! 但无论如何,严语总算是明白,土拨鼠并非“六亲不认”,它不是在啃噬严语的皮肤,而是在啃这些冻胶! 严语之所以痛苦,原来不是错觉,他一直在挣脱的,正是这层冻胶的包裹! 土拨鼠将绿色液体放掉之后,又跳回了池子来,继续啃噬这些冻胶。 当然了,严语也不敢肯定它聪明到愿意帮助严语,亦或只是这些冻胶是绿色液体的精华所在,它只是在吃更精华的东西。 无论如何,严语想要逃脱出去,也总算是看到一点点曙光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标准救助程序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身为大型啮齿类动物,土拨鼠的啃食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很快就将严语体表的冻胶都啃舔了个一干二净。 但整个过程与凌迟也差不了多少,严语几乎像被剥皮了一般,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支撑过来的。 不过结果到底是好的。 没有了冻胶的束缚,严语果真能伸展手脚了! 这冻胶就像是正在消化着他身体的有毒蛛网,这池子又想蟒蛇的胃部,将严语消化了一半那样。 饶是如此,严语还是花了大半夜时间,才渐渐适应过来。 他几天积攒下来的力气,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艰难地爬出池子,严语又有些后悔了。 因为地板就好像是烧红的铁板,非但如此,他所接触过的东西,就连池子,都好像被烧融了一般,仿佛任何东西都能烧伤他稚嫩的皮肤! 也好在,这里是实验基地,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物资。 严语先找来柔软的绷带,将自己包成了木乃伊,保护着自己“新生”一般的皮肤,而后才穿上纯棉的柔软内衣,再穿上防护服,戴上防毒面具,将自己整个保护了起来。 有了这些装备,严语才算是舒适了下来。 靠着土拨鼠这个嗅觉敏锐的“地头蛇”,严语又找到了罐头食品,虽然他并不感觉到饿,但还是硬逼着自己吃喝了一些。 “土拨鼠老表,是时候带我出去晒太阳了!” 严语打开了一个牛肉罐头,放在了土拨鼠的面前,它对这种食物却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趣,眼中满是失望。 或许在他看来,严语才是最美味的食物,严语穿了防护服,就像拆散了它与它的专属美食一样,令鼠失望。 土拨鼠有些依恋地望着空空如也的绿水池子,吐了吐粉嫩舌头,似乎有点意犹未尽,目光又投向了基地前面那些绿色的储存罐。 严语生怕它贪吃误事,便抚摸它,催促说:“咱们是不是先离开?外头可以晒太阳哦?晒太阳,你最喜欢对不对?” 土拨鼠看了看绿色储存罐,又看了看严语,到底是不情愿地往前走了。 严语心头大喜,赶忙跟上,然而走了一段,严语又想笑了。 他知道这老表很聪明,甚至有些难以置信的聪明,可没想到它竟这么体贴,将严语带到了军械库来! 严语对枪械不了解,更没有实操经验,架子上的春田步枪等等,他都不想去碰,因为不懂枪械,拿上反倒更加危险。 但防身之物又不能没有,望着“琳琅满目”的枪械架,严语反倒有些选择困难了。 不过他好歹知道时间紧迫,粗扫一眼,见得有个牌子写着“一番拳銃”,便起了兴趣。 日语借用的中文通常有着相近的涵义,所谓“一番”,应该是“一号”的意思,“拳銃”应该是“手枪”,也就是说,这个架子上陈列的是一号手枪,应该是好东西了! 严语近前一看,整排都是****,不过造型有些复古,中折式填弹,枪管很长,颇有点像海军所用的游骑兵重管****。 其实严语并不知道,他看到的是二战时期大名鼎鼎的史密斯威森三号****,经过日本人改造之后,成了二六式手枪。 严语没有多想,连枪套一并佩带在身上,又拿了一盒子弹,本想多拿一盒,但想想太重太累赘,又没这个必要。 匆匆取了枪,严语便催促土拨君继续往前,这家伙竟然又将严语带到了作战室来。 房间挂着稍显古旧的地图,一面军旗格外刺眼,军旗下供奉着一把军刀。 严语心生厌恶,将军旗扯了下来,撕了个粉碎,临走之时,又把那把军刀给带上了。 跟枪械相比,还是刀械更趁手。 走出作战室之后,土拨君又继续往前走,竟然把严语带到了配电室来,面对着闪闪发亮的指示灯,严语也是一脸懵,朝土拨君问:“不对呀老表,你这是一条龙服务,是不是常规项目?” 严语确实怀疑,这土拨君再聪明,也不会想得这么周到,逃走前竟然还想让严语使坏。 这更像是它被训练过,这些都是机械式的引导程序! 难道说,土拨君早先还将其他人带出来过,而且每个人都执行这套“标准”? 严语也不得不产生这样的怀疑,否则以土拨君这等表现,简直就成了精,毕竟建国之后不能成精,所以只能是后面那种解释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土拨君曾经带谁逃离过这里? 会不会是秦大有那群人?毕竟他们的手臂上也有注射药剂留下来的疤痕。 但药剂的效果何等惊人,严语是亲眼见识的,连梁漱梅都无法抵挡,秦大有等人会不会已经变成披着中国皮的日本鬼子? 若是这样,那么神秘凶手杀这些人,会不会也因为他知道内情,不想让这些二鬼子再祸害百姓? 亦或者说,秦大有等人接受注射之时,药物并未研制成功,他们只是失败的案例,才被鬼子主动抛弃的? 这些谜题如果不去调查,是如何都想不出真相来的,更何况,这些人若不调查清楚,也是隐患,严语说不得要去求证一番的。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逃离这里,严语也就放下了心里的疑虑。 配电室里的设备虽然老旧,但仍旧在工作,而且极其复杂,严语也不会使用,不过主电闸还是太显眼,严语本能想去拉电闸。 但临了又停了手。 他并不知道赵同龢等人身处何方,正在遭受何等困难,如果贸然断电,会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再说了,此时静悄悄地走,也无人得知,但如果断电,必然会惊醒这些鬼子。 思来想去,严语到底是放弃了搞破坏的念头。 土拨君果然是经受过训练的,严语不拉电闸,怎么催促,这老表都不继续往前走了,只是一味盯着配电盘,又拖着严语的裤脚。 严语也是无可奈何,机械训练毕竟是机械训练,无法临时应变,严语只好做了个假动作,这才骗过了土拨君。 见得它有些抱怨的姿态,严语也觉得好笑。 到了前面,果真出现一条隧道,风声呜呜,应该是流通的,严语顿感兴奋! 土拨君在前头带路,严语才刚刚踏入其中,头顶突然亮起了红灯,警铃大作,震得他耳朵刺痛! “遭了!” 严语没想到这条通路会有示警的机关,也难怪土拨君一定让他断电,如果断电的话,估计就不会触发警报了! 不过此时后悔也晚了,严语催促土拨君往前跑。 土拨君似乎对警铃声有着极强的恐惧,变得狂躁起来,丢下严语,一溜烟就跑进了黑幽幽的隧道之中! 身后传来了叫唤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连枪械上膛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严语暗骂一声,也来不及为自己刚刚的自作聪明而懊恼,拔腿就往隧道深处跑去,若能追上土拨老表,还是有可能逃出去的! 然而还未走到中段,前头已经冒出一队宪兵来! 严语下意识去拔枪,但枪套的扣子太过老旧,一时半会儿竟是解不开,只好转了个身,指向了宪兵们的身后。 他已经够急智,本以为自己穿着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能骗过这些宪兵,让他们以为严语是来追击逃犯的。 这些宪兵起先也下意识这么认为,转身就要追,可队伍尾巴的一人却停了下来。 他用日本话朝严语问了一句,严语虽然感到亲切,大概知道他是在确认身份。 但严语不是梁漱梅,药物对他没用,他又不会说日本话,哪里能应答! 宪兵也急了,正要发问,但眼光很快就停留在了严语腰间的佩刀上! 这柄军刀被供奉在军旗之下,必然是他们奉若神明的宝贝,严语带着这柄刀,就无异于自曝身份了! 这个宪兵行动并不快速,但眼中充满了凶狠无畏,咔嚓嚓就给十四式步枪上了膛! 严语也不再去捣鼓枪套,抽出军刀就往前冲了过去! 因为身后的追兵很快就会追上来,出路就只有这么一条,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积攒了几日的力气瞬间爆发开来,但到底是有所欠缺,严语刚冲出五六步,对方已经开枪了! “砰!” 枪声在隧道里回响,久久不散,严语只感觉耳朵刺痛,想来子弹从身边飞过。 但他已经无法停下脚步,一旦停下,就是死路一条! 严语猫着腰冲了过去,那宪兵没法再上膛,举起刺刀就迎了上来。 日本鬼子拼刺刀是非常凶狠而且有效的,他们拼刺刀的成功率也极高,步枪本来就长,鬼子又精通刺刀术,严语心里也有些发虚。 但眼下生死攸关,哪里由得他迟疑半点! 严语没学过刀剑之术,但好歹跟父亲和老祖宗学过拳脚功夫,而且还是内家功法,他也深谙搏杀全拼一口气的道理,当下摒弃了所有的杂念! “我要出去!一定要出去!”严语的心中在呐喊,手中的军刀无情地劈砍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拼刺刀跳断桥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敌人的步枪虽然老旧,但刺刀却锃亮发寒,可见时常保养,是个刺刀狂人。 严语的军刀挥舞出去,同时偏身躲避,刺刀挑破他肩头,呲啦一声就往他脖颈横抹! 严语闪退,吓出一身白毛汗,军刀再度挥出,却是砍在了枪杆上,火星子迸溅,复一刀,速度太快,鬼子宪兵只好抬起**来挡,刀刃却是卡在了木头**里。 鬼子一头撞过来,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就往严语肚子捅,严语无法抽刀,只能松手,往后退了两步,用力一掰,也亏得枪套老旧,连扣环一并将枪套盖子给掀开了。 左轮很是沉重,也很趁手,不过扳机却有些锈住了,严语将**掰了回来,这才算是打了一枪。 由于近距离直射,就如同天狗食月,子弹将鬼子的脑袋啃掉了半个,一蓬血雾连带各种杂碎喷溅了出去! 若非生死关头,严语也不想开枪,这一枪虽然打死了鬼子,但被骗走的那群宪兵却回头了! 严语一脚踩住步枪,终于将军刀给拔了出来。 也没二话,严语发力就往前冲撞! 因为他知道,只有撞入人群之中,这些宪兵才会投鼠忌器不敢开枪,而选择赤刃相搏。 但他还是想错了。 这些鬼子悍不畏死,甚至视死如归,也不在乎同伴的安危,只想打死严语一般! “砰砰砰”! 枪声接连响起,枪口喷吐的烟雾都快笼罩人群,不少人应声倒地,严语也是头脑空白,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打死! 也好在,此时传来一声大喝,而后便是吵杂之极的呵斥声,追兵已经到了身后,但估摸着见这些宪兵开枪,都在呵斥,让他们别伤了严语的性命。 其实这也很合理,因为严语是他们最重要的实验对象,为了保住严语的命,他们给严语用药,将严语泡在绿水池子里,种种一切都足以说明,严语还是有活捉的价值。 鬼子宪兵却似乎陷入了一种疯狂,几十年未曾听到过的枪声,似乎激活了他们好战的基因一般。 追兵见得宪兵们没有听从命令,竟然果断开枪,而且枪声更加密集,好在打的是空枪,碎屑和粉尘簌簌落下,蒙了一头一脸。 这些陷入狂热的宪兵总算是停止了射击! 严语经历了脑子空白之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咬住舌头,强行镇定下来,军刀挥舞出去,前方的鬼子来不及拔出军刺,就被削掉了半个下巴! 严语抬起左轮又是一枪,一名鬼子身体一震,背后却炸开一个碗口大的枪洞! 严语没想到这左轮的威力会如此巨大,即便是近距离射击,这样的场景也是足够惊骇了! 生擒活捉的难度显然很大,更漫提严语手里有刀有枪,宪兵们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但他们悍不畏死,竟是七八个人一拥而上! 严语挥舞军刀,那人举起步枪来格打,严语毕竟是单手,力气不够,刀刃被反弹回来,严语顺势往旁边一抹,冲上来的一人帽子连同头皮都被削去了一块! “砰砰砰!” 严语将剩下的几发子弹全部打光,一边打一边往前冲,他只见得宪兵纷纷倒下,也不顾他们的死活。 身后的追兵也在放枪,或许是想射击严语的腿脚,但严语在快速移动,他们并没有击中。 地板上,墙壁上,都是枪眼,都是子弹射击迸发出来的火星和碎屑,严语就在这枪林弹雨之中往前奔命。 后面有人“八嘎八嘎”的骂着,潮水一般追赶,隧道的灯忽闪忽灭,竟一分为二! 严语也是脚底发凉,头皮发麻,他可不是土拨鼠,根本不知道哪条是生路,哪条是死路! 只是稍稍这么一迟疑,停了片刻,一颗子弹就擦着他小腿的皮肉,“砰”一声打在了地上,子弹弹起来,严语耳朵又是“嗡”一阵响! 严语一个踉跄站不住,摸爬起来要走,追兵已经涌了上来! 严语抬枪要打,“咔咔咔”已经弹尽,将左轮往人群一砸,便举起了军刀! “砰砰砰”! 又是一梭子弹打在了他脚边。 严语知道自己逃走的机会已经渺茫,随便选条路总比坐以待毙要好,当下就往左边撞了进去! 因为左边没有灯火,而右边有亮光!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身影突然从右边通道闪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严语的后领,将严语拖了回来! “这边!” 严语扭头一看,灯光下,暗金色的鬼面显得格外的狰狞! “是你!” 严语早知道这人神出鬼没,可饶是如此,关键时刻出现在此,严语还是有些意外的,毕竟赵同龢等人现在都杳无音讯。 “你为什么把我骗到棺材里!”严语本想质问,但这种念头很快就被隧道里的动静给打灭了。 追兵又涌了上来! 神秘人将严语拉到右边隧道内,朝严语说:“一直走,到了前面会有个断桥,往下跳。” “断桥?往下跳?”严语还在惊诧,神秘人已经将他手中军刀夺了过去。 “别罗嗦。” 严语尚未开口,神秘人已经走了出去。 惊叫惨叫顿时响起,严语甚至能看到鲜血喷溅到地上墙上,就好像粉刷匠打翻了油漆桶! 枪声密集如战场,子弹打在墙上,火星子如同烟火一般,整面墙都被打碎了一层,面目全非! 严语甚至没能探头出去看一眼,咬牙往前狂奔起来。 隧道里很长,枪声惨叫声混响着,仿佛身后就是炼狱! 严语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前方突然传来水声,水汽扑面而来,地面也变得湿滑,隧道两侧长满了苔藓。 由于太过湿滑,严语只能放慢了速度,可耳中的水声却仍旧越来越大。 到了前方,隧道的灯光变得越来越微弱,严语果真见到了一条断桥。 断桥上空漆黑一片,断桥对面也看不清楚,脚下河水咆哮,声势浩荡,让人胆战心惊。 “就这样,往下跳?”严语也迟疑了起来。 虽然他进入过仙人像,那里同样有暗河,而暗河就是老河堡的救命水源,这个基地在仙人像底下,出现地下河也并不奇怪。 可声势如此浩大,严语真要跳下去,只怕不死也残啊! 严语回望隧道,又看了看脚下的断桥,顿时陷入了迟疑当中。 连蒋慧洁都配合梁漱梅演戏,他已经没有信得过的人了,更何况还是这个神秘人,只凭一句话,就把自己的性命交给神秘人? 严语知道自己的犹豫不决时常给他带来麻烦,但这个节骨眼上,却不得不考虑清楚。 日本军医没有杀他的意图,虽然被当成研究对象会生不如死,但眼下他们却不会杀严语。 神秘人对严语同样没有杀人动机,否则之前几次早就要了严语的命。 即便早先几次的经历,都有做戏的成分在其中,但神秘人的存在却是实实在在的。 严语还在迟疑之时,一道人影已经出现在了隧道之中,他的速度很快,奔到严语面前之时,严语才看清楚,他已然浑身是血! 面具上的血迹滑落下来,滴滴答答,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抱怨,手中军刀都快卷刃成锯子了。 “你不会把他们都杀了吧?” 严语吃惊地问,然而此时,隧道的另一头,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此人穿着日本武士的传统胴丸,鹿盔铠甲,手里是差不多二米多长的太刀,就仿佛穿越了时空,从古时走过来的武士! “这……这是什么鬼!”严语没想到鬼子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也亏得神秘人来救,若让自己撞上,哪里还能走得脱! 神秘人也没有了往时的潇洒,将手中军刀往那武士的方向投掷而出,根本就没再去理会,抓住了严语的肩头,大喝一声:“跳!” 严语心头大惊:“这……这就跳了?” “啊!” 严语才喊出半句,就闭了嘴,尽量吸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底下有多深,暗河又通往何处。 但地下暗河总有封闭的地方,若是封闭的地方太长,他们就无法冒头呼吸,更何况,被卷入这等奔腾的河水之中,即便再熟悉水性,也只能随波逐流,想冒头换气都难! 也果不其然,严语在空中坠落了好几秒,便感受到了强大的冲击力,河水瞬间将他卷了进去,就好像被人塞到了洗衣机的滚筒里,瞬间迷失了方向。 也亏得他穿着厚厚的防护服,神秘人一直死死抓住他肩膀的衣服,但适才严语的衣服被刺刀挑破过,严语很快就感觉到河水灌入到了防护服之中! 严语被河水夹裹着,根本就做不了什么,也果真如早先所料的那般,连冒头换气都做不到! 虽然严语在棺材里也有长时间闭气的经历,也积攒了一点点经验,但此时的环境又有所不同了。 被河水夹裹席卷,不断冲击,简直比平静的棺材里要恶劣千百倍! 若非神秘人一直不松手,仍旧抓住严语,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严语只怕更加的不淡定。 只是水下与黑暗一样,甚至给人的恐惧更甚,严语心中也在祈祷,希望能够尽快度过这生死危机! 第一百六十六章 揭面具见真人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在水下的感觉实在太过熟悉,在短短的时间内,严语已经体验过两次,虽说今次被河水夹裹席卷,但在心理上,他已经有了应对的“经验”,好歹不会再如此惊慌了。 但有经验和不慌张是另一回事,被夹裹着随波逐流,又是黑暗的环境当中,他到底是体力不支,陷入了昏迷当中。 待得他醒来,潮水已经远去,水声也变得很细,脚底下涓涓细流,将他的双脚都泡白了。 头顶漏下微光,能看到层层叠叠的杂物,似乎是在某处废墟底下,严语本就是在黑暗之中,对这种柔和的光线很快就适应了过来。 神秘人就靠坐在旁边,似乎也陷入了昏迷,严语心头咯噔一下,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摘他的面具。 然而当他看到神秘人后背靠坐着的东西,严语却是更加的惊诧,已经忘了去摘面具。 因为那东西是黑色石质,有点像黑曜石,但表面粗糙,有着磨砂的质感,重要的是,这是一只龙角的造型! “这是龙王庙的底下!” 严语没有判断错,这正是大小双被赵江海藏匿的地方! 当初将大小双解救出去之后,因为秦大有等人的阻挠,对于这个地下空间,并没有进一步的搜索。 谁能想到,里头竟另有乾坤,而且能通往鬼子的地下基地! 如此想来,赵江海如何从基地里逃出来,也就可想而知了。 会否秦大有等人也同样是从这条通道逃出来的,所以他们才极力掩盖,不让人探索? 如果是这样,神秘人知道这个通道,是否证明他也曾从里面逃出来? 严语心念一动,便将神秘人左边的袖子撸了起来,伸手一摸,平滑,再撸右边袖子,果真摸到一个圆形的疤痕! 严语难掩失望,因为他一直怀疑神秘人就是守护者,如果是这样,倒能省去他一番功夫,不必再去寻找传说中的守护者了。 可守护者是何等高深的存在,万万不可能被这些鬼子抓获过。 无论如何,眼下正是揭露他身份的时候了。 严语伸手扣住面具,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与兴奋。 然而此时,神秘人突然抬手,抓住了严语的手腕,他的手虽然很瘦,但力气奇大,如同铁箍一般,严语的手就像焊在了铁墙上,根本就无法动弹半分! “真有这么重要吗?” 神秘人的声音充满了疲累与虚弱。 “老夫拼了命把你带出来,尚且不足以获取你的信任?” 他的话有些文绉绉,就好像还停留在清末或者民国初,严语不得不怀疑,此人或许跟里头的鬼子一样,都是隔绝于世许多年。 严语迟疑了片刻,将手收了回来。 “孙先生和傅青芳这些人,是不是你杀的?” 神秘人摇了摇头,开口说:“那个猎户是我杀的。” “他该死?” “他该死。” 严语点了点头:“你知道守护者?” 神秘人长长地吸了口气,又重新躺回到了龙角上。 “那只是你们的叫法,我们老一辈人都叫他‘匡’,匡扶的匡。” “匡?”严语没想到会有这么个古怪的名字,不过他这里有新的信息,说明他比梁漱梅等人要更了解这个守护者了。 “你能找到他?” “他还不想见你,你还不够格……” 严语心里有些不舒服:“都这样了,他还不现身?” “哪样?” “他们的药已经成功了,这些老鬼子一旦被放出来,会是多大的灾难!他既然是守护者,就要继续守护下去,不是么?” 严语有些激动,但神秘人却只是挪了挪身体,躺得舒服一些,而后朝严语无力地说。 “他们的药并没有成功。” “那梁漱梅又怎么回事?” “梁漱梅?你相信她?”神秘人略显失望,不过很快就继续说:“也对,你还年轻,年轻人总容易被女人欺骗,不怪你……” “你是说她还在骗我?” “你有没有想过,所有人统一行动,为何只有她和羽田贵臣关在一起?” “这……或许……” “不用替她找借口,没必要,我再问你,你知道她在日本留的学吧?” 严语宁愿相信梁漱梅那大义凛然的眼泪,神秘人没有太多的证据,更没有犀利的话语,只是两三个问题,却动摇了严语对梁漱梅最后一点点信任。 “都这个时候了,她骗我又有什么目的?” “她并没有骗你……” “那你还……” “我只是让你不要绝对信任一个人,不管是梁漱梅,还是其他任何人,包括你即将要寻找的守护者……” “那我该相信谁?难道要我相信你么……”严语不由摇头苦笑。 神秘人也自嘲地哼了一声:“为什么一定要相信别人?相信自己不是挺好的么?如果你无法独当一面,就算找到匡,他也不会让你继承任何东西……” “所以我才说,你还不够格。” 严语也有些自怨自艾:“我?我能干成什么,要不是你三番两次救我,早就死了……不够格就不够格吧……” 神秘人久久不见说话,过得许久,他才叹了口气:“你……你可以的……你起码还能……给我收尸……” “什么?”严语就好像听错了一般,过得一会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这空间虽然并不狭窄,但光线很是不足,只有头顶漏下的一些微光,严语只好试探着拖了拖神秘人,他果真没了力气! 严语将他拖到微光之下,此时靠近了才嗅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见得神秘人捂住自己肚子,便伸手摸了一把,却是满手温热,全都是血! 诚如神秘人所言,严语不该信任任何人,但严语还是愿意相信神秘人适才所言,他既然承认了杀死猎户李准,就没必要否认其他案子,而且他神通广大,如同方外之人,根本就没有否认和撒谎的必要。 他不知道李准为何该死,但他并不觉得神秘人是什么大恶之人,否则他也不会拼命进去救严语! 严语有些慌了,深吸一口气,稳下神来,撕扯开衣服,便见得一个枪眼,适才在水下,因为水压的关系,失血也没那么严重,如今上岸了,又变得血肉模糊起来。 更要命的是,被击中的是腹部,是否伤及重要脏器尚且不知,不过强悍如神秘人这般,都说出了让严语帮他收尸的话,只怕情况不容乐观! 严语的防护服已经被扯掉,只好将外衣除了,扯下白背心,死死地摁在了伤口上。 神秘人已经开始有些喃喃自语,由于戴着面具,也听得不太清楚,严语本已经没有太大的兴趣去摘面具,可又担心面具阻碍了他的呼吸,想了想,还是将面具摘了下来。 然而当面具摘下的那一刻,借着头顶上漏下的微光,严语总算是看清楚了神秘人的面孔! “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齐院长的脸色很苍白,双眸紧闭,似乎沉入到自己最不愿面对的噩梦当中。 严语早先就怀疑过,神秘人极有可能是齐院长,但最终对比分析之后,很多时间节点没能相互验证。 可眼下的情形并不同了,因为神秘人并没有伤及无辜,很多所谓的事实,都是梁漱梅给严语服药之后强行灌输的。 刨除了这些,齐院长与神秘人同时出现的时间节点错误就不复存在了! 想起这一点来,严语也总算是明白,齐院长为何适才提醒严语不要相信梁漱梅,不要相信任何人了。 齐院长对严语好,三番几次救严语,又清楚守护者的来历,所以目的应该与梁漱梅一致,都希望严语能够得到守护者的认可。 但梁漱梅却利用各种法子来制造假象,让严语认为神秘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甚至对蒋慧洁割喉。 由此可见,梁漱梅和齐院长并不是一路人,甚至有着敌对的关系。 无论如何,到了这个节骨眼,严语也不再多想这些,漫说他是齐院长,便是其他人,严语也万万不能任由他死在面前的! “你撑住,我找出路!” 严语将齐院长的手摁在了白背心上,而后站起来,尝试着去扒拉头顶的杂物。 因为龙王庙被大火烧成了废墟,虽然经过几次清理,但秦大有一直想要掩盖这个入口,没有彻底封死已经算是侥幸了。 严语尝试了几次,都没法子抠下哪怕半块石头,心头自是焦急起来。 此时齐院长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他抬起手来,似乎在虚空之中看到了些什么幻象,想要拼命地抓住。 严语于心不忍,便抓住了他的手,左手摁住了他的肚子。 齐院长睁开了眼睛,但似乎有些失焦,就好似看不到严语,而是看到了他梦中的幻象。 “孩子……我的儿……我的儿啊,别再走了,爹……爹追不上了……” 严语想起了齐院长家的房间里,床头那张照片,眼眶顿时湿润了起来。 “我在……我在的!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我不走,不走!” 齐院长死死地抓住严语的手,但力气却越来越小,喊声也越来越弱…… 严语抬起头,看着五指山一般的废墟,又四处扫视,可哪里才是出路,哪里才有生路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 拼了命找出路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没想到齐院长竟会是神秘人,这确实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力。 何书奋曾经告诫过,让他不要太相信齐院长,他当初并未放在心上,不过此时想想,何书奋阅人无数,或许没有什么直接证据,但做出这样的判断,多半也是他的直觉。 无论如何,眼下必须要救他的命,否则齐院长说不得要命丧此处! 然而严语四处一看,头顶漏下来那点点微光,就好像无尽暗夜中的星光,渺茫到没有半点希望。 “怎么办……怎么办!” 虽然经历过太多危险,但严语还是免不了慌乱了一阵,深呼吸了片刻,这才冷静下来。 “不对,这废墟早就被掩埋,齐院长不可能不知道,但他还是带我来到这里……” “所以,这里必然还有其他的出口!” 严语双眸顿时一亮,又看到了生的希望! 齐院长这样老谋深算的人,既然有心要救严语,万万不可能将他带进另一条死路。 更何况,这条死路还是用命换来的,如果是死路,根本就不必冒险跳下断桥! 可生路在哪里? 严语已经观察过,除了头顶的废墟杂物,就只有脚底涓涓细流,再往前就是漂流而来的暗河了。 只是这里是暗河的尽头,到了此处水流已经近乎断流,散入到数不清的石头缝隙之中,不可能从这里再漂流到其他出口。 “到底是哪里……”齐院长万万没道理会把严语从一个绝地带到另一处绝地,既然是这里,必然会有出路! 严语思来想去,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那根龙角之上!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即便可能性再低,那也必须是答案。 人在丧失意识之前,总会做出一些具有指向性的举动来,齐院长知道自己中了枪,必然会给严语留下出去的线索,而他最后的位置,是靠在那根龙角之上! 严语适才已经将齐院长挪到了微光之下,此时走到龙角前头来,也抓紧时间摸索起来。 这龙角是黑色的石质,具有磨砂的质感,摸着反倒没有太多冰凉之感,就仿佛石头只是外壳,里头保存着血肉,触摸久了甚至有些温热。 当初严语等人就是从上方,将大小双救了出去,只是并未来得及进入地下来搜查。 如今严语总算是有机会了,却迫在眉睫,摸索了一番之后,并没有玄妙之处。 严语又尝试着用力推动,转动这根龙角,但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是死物……” 严语确实很失望,而且焦急万分,可越是焦急,就越是乱了方寸,他不得不再次调整自己的情绪,直到他彻底失去耐性! “废物啊!我真是废物!”严语自怨自艾地骂了句,用力朝那龙角踢了一脚,没想到的是,这一脚就好像踢到了承重柱一般,头顶上的杂物开始簌簌下落,怕是要将严语和齐院长压死在里头! 也好在,杂物纷纷落下,一会就趋于平静了。 严语此时倒是希望这些东西能够倒塌下来,说不定还能改变格局,找到出路,可惜,这仅剩的一点点希望,都被打灭了。 “咳咳咳……”齐院长咳嗽了几声,严语蹲下来,垫高他的头,让他尽量舒服一些,可他的嘴角挂满了血迹,已经开始咯血。 严语又清理了他口鼻里的异物,让他保持通畅呼吸,齐院长虽然没有醒来,却用力抬起手,而方向正是龙角! 严语的猜测并没有错,这龙角应该是出路的关键,可适才他几乎摸遍了每一寸地方,仍旧找不到什么机关啊!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哪里呢……”严语喃喃自语,揉着太阳穴,而后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中回忆起当日见到大小双的场景,拼尽全力去回想每一个细节。 而后他突然大睁双眼,后退几步,快步往前冲,踏踏踏便爬上了龙角! 是啊! 当日他记得清楚,大小双是在龙王庙底下,积水泡着他们的双脚,而此时,涓涓细流从严语脚底流过,水位却没有这么高! 再者,当时的龙角也并没有这么高,这么尖锐,严语爬上去之后就更加肯定,这个龙角就好像从地上生长出一截,拔高了不少! 严语尝试过推拉和旋转,却没有想过将龙角往下压! 严语虽然身材颀长高瘦,但好歹有些肌肉,爬上去之后就拼命往下蹬,凭借自己的体重以及那股子惯性,用力下压,那龙角果真有点松动了! “喀喀喀……” 地底下发出沉闷的声音,就好像沉睡在地底的巨龙在翻身,在伸懒腰,而后龙角缓缓地下沉! 随着龙角的下沉,龙角支撑着的上方开始砸落石头和废物,严语赶忙跳下来,护住了齐院长。 过得片刻,龙角彻底下沉,而整个废墟也即将崩塌,严语脚底下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他又再次听到了水声! “院长,我一定带你出去,你撑住!你撑住了!” 严语将自己的防毒面具给齐院长戴上,而后背起院长,用腰带捆绑在身上,毫不犹豫就跳入了洞口! “噗咚!” 水流并不似先前那般湍急,也没有奔腾激荡,反倒显得平静不少。 严语冒出水面,保持着齐院长的呼吸,借着水流的力量,顺着漂流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脚突然触了底,水底都是淤泥,又软又滑,搅起一片浑浊,但他仍旧能够感受到底下是平滑的通道,就好像……就好像小孩子玩耍的滑梯! 严语没有太多疑虑,既然是齐院长拼死找到的生路,他就没什么惧怕的了。 将齐院长反手箍住,严语便一屁股坐下去,顺着这弯曲的石质滑梯溜了下去。 滑梯的弧度时而平缓时而突兀,但由于淤泥和水流的作用,摩擦力反倒很小,滑溜得很,忽高忽低,也让人心弦紧绷。 到了前面,滑道突然收紧,出现了一个出口! 严语抓紧了齐院长,“豁”一声便从出口冲了出去,而后落入到了一个池子里。 这池子很浅,严语摔得屁股都疼,也好在他死死护住齐院长,并未磕碰到齐院长的头。 周遭有风吹来,严语浑身一紧,感受到寒冷。 放眼一看,虽然是夜里,但能够看到头顶的夜空,他们竟然出来了! 再往身后一看,严语顿时大吃了一惊! 这……这不正是仙人像么! 严语万万没想到,竟然从仙人像的葫芦口冲了出来! 仙人像里头是龙头,龙头会喷水,而他们所处的是龙角,难道说,这祖坟之地与龙王庙的地下,整个区域都是相连的巨龙? 那得多大的一条龙! 早先严语就知道,仙人像这边因为人工降雨引发的共振,发生了坍塌事故,本以为仙人像已经被掩埋。 而后跟着赵同龢等人进入祖坟之地,也没亲眼看到这些,没想到竟然还留有,也难怪秦大有会派了这么多人来守着! 如果彻底被毁去了,试问他们还有看守的必要和意义吗? 此时严语也不再多想这些,既然已经重见天日,他就必须抓紧时间救治齐院长! 将齐院长背了起来,严语就放开了脚力,在夜里小跑起来。 赵同龢等人应该是进入到了地下基地,而且意图也已经搞清楚,即便撞见他们,严语也不会担心他们会对自己如何。 心里没了顾忌,加上渐渐找到了出去的路,严语的速度也就越来越快了。 到了前方,严语终于是走上了“正轨”,认出了这是出入祖坟之地的必经之路! 眼看着老河堡就在不远处,只要走出山坳,就能够到村子里求救,严语也就咬紧牙关,拼命往前! 进入山坳的路途严语已经非常熟悉,就算是龙王庙被烧毁,祖坟之地又发生了坍塌,他也能够认得。 好在他在基地里积攒了些力气,加上齐院长又是昏迷状态,如同软软的沙包一般,也减少了很多麻烦。 只是眼看要走出山坳,前头却突然亮起了火光! “是人是鬼,出声!” 严语听得这声音,也是浑身一紧,试探着喊了一声:“秦钟?” “是你吗秦钟!”严语又加大了声音,前方的火光摇曳起来,几个人影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 借着六角马灯的光,严语总算是看清楚了来人,赫然便是秦钟带领着几个村里的年轻人! 只是他们后背都背着老旧的鸟铳,也有人拿着镰刀和柴刀,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 “是我,严语,我是严语啊!别愣着,快过来帮忙!救人!”严语见得秦钟仍旧警惕地站立在原地,赶忙大声求援。 然而秦钟等人却不为所动! 他们甚至将背上的鸟铳给取了下来,用通条开始填弹! “秦钟!你这是干什么!我严语啊!”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我肏!”严语好不容易找到了生路,又搞不清楚秦钟等人到底为何这般,心里焦急,脏话都骂出口来了! 秦钟到底留了几分情面,朝严语说:“严语,俺爹叮嘱过,千万不要跟里头出来的人说半句话……” “我念你几分情面,劝你还是原路返回,不要再出来了!” “原路返回?我他娘的去哪里啊!别罗嗦,快救人!”严语气得直跳脚,然而秦钟的脸上却刻满了坚毅,如同不开窍的顽石! 第一百六十八章 胡杨林小树屋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并不知道秦钟等人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会出现在这里,但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 严语对这个村子并不算陌生,毕竟在这里住了两年多,与各家各户也都有过不浅的接触。 虽然是外姓人,又因为与林小余的关系,而遭到不小的排挤,但严语自诩还是了解这个地方的。 毕竟他也是抱着目的进入其中,平时也有留心打探各种消息,可秦钟等人背着鸟铳出现之时,严语还是很讶异。 因为他的印象当中,这样的东西,不该出现在老河堡。 在这一刻,严语产生了一种感觉,或者说失望的情绪,始知自己根本就没有深入了解到这个地方的秘密。 齐院长的呼吸很弱,严语也不敢保证他能支撑多久,秦钟此时却如厕所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 严语也不顾他的警告,背着齐院长就往前走。 “我要救人,你有胆子就开枪打我!” 严语虽然已经知道,手臂上留有伤疤的秦大有极有可能是从鬼子基地里逃出来的,但对秦钟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的。 最了解你的有时候未必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作为合格的“情敌”,严语对秦钟的了解都是建立在两人的日常冲突之上,而愤怒之时见人品,秦钟是不会对他开枪的。 也果不其然,严语越是往前,秦钟便往前逼近,不断大喝警告,可当严语走近了,他又后退了。 “你……你背的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 严语已经很累了,被泡在绿水池子里养着,虽然也积攒了些力气,但毕竟受到药剂的影响,他能够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是我问你才对,你他娘的要干什么!”严语没好气都骂了一句。 秦钟有些心虚:“我……我爹……” 严语懒得看他扭扭捏捏:“我知道,你爹让你不要放出来任何一个人,我知道了,你开枪打我啊你个怂货!” “你……你怎么知道!” 严语白了他一眼:“你都刻在额头上了,我想不知道都不成。” 秦钟下意识要去摸自己额头,严语一脚就踢了过去:“过来帮忙啦蠢!” 秦钟这才放下了鸟铳,帮严语把齐院长给放了下来。 “这……这不是卫生院的齐院长么!他怎么会……”秦钟也很是惊诧。 严语不耐烦:“先别啰嗦了,找个僻静地方,让我跟院长躲两天,你这些兄弟哥们留在这里继续把守就成。” “可是我爹……我爹说……” 严语唰一声扯开外套:“你要开枪打我吗?” 秦钟恼了:“我……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啊!” 严语将鸟铳捡起来,朝村里青壮说:“好好守着,别让人出来,今晚的事可以打小报告,反正害的是秦钟,你们要说就随便去说,一会就赶紧回去说!” “你!”秦钟一张老脸憋得通红,骂道:“你吃定了我是不是!老子什么时候怕过你!” 严语用鸟铳当拐杖,迈步就走,听得此言,回头骂了一句:“滚过来带路!” 秦钟看了看一脸蒙圈的小弟们,又看了看严语,只好背着齐院长,拎起马灯来,往前走了。 几个小弟想阻拦,但秦钟扭头瞪了一眼,诸位又老老实实回去了。 严语走在前头,依稀能够听到秦钟警告他们不要打小报告,心里又觉得好笑。 “你想去哪里?”秦钟毕竟有一把子力气,背着齐院长走着,大气都不喘,就好似穿了一条冬衣那么轻松。 严语本想去猎户小屋,那里曾经发过案子,又被仔细搜查过,潜意识里,应该是不会被人想到。 但那里毕竟太远,齐院长怕是撑不住。 “找个近的地方,不要被人发现就行,最好能遮风挡雨。” 秦钟咬了咬牙,闷头往前走。 严语也不多问,走了约莫半个小时,终于是到了秦家坳的南麓山脚下。 南麓与沙棘林隔着很远的距离,但有一片活着的胡杨林,黄叶漫天,很是漂亮。 只是因为这里闹鬼,所以老河堡的人都不来这个地方,连孩子都不来玩耍。 秦钟偶尔会进来打兔子什么的,也只有他敢涉足。 虽然这里不会有人来,但遮风避雨怕是困难,不过好歹有绿植,运气好说不定能找到些草药,严语也就不再质疑了。 没想到的是,进入胡杨林之后,严语所见,足以震撼他的内心! 胡杨林的中间已经被清理出一片空地,在一颗上百年的老树之上,竟然搭了个鸟巢一般的树屋! “你搭的?” 秦钟有些羞涩,嘀嘀咕咕说:“当然是我,不然怎么找到这里……” 严语没想到,外在粗犷的秦钟,心里竟然这么细腻柔软,对他也就另眼相看了。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背着齐院长上了树屋,又放下马灯,严语便给齐院长处理伤口。 这小屋里竟然有些存粮,而且被铺啥的成色都很新,严语将薄被拆开,里头是新打的棉絮,柔软干净。 虽说洁净度达不到医用脱脂棉的标准,但这个节骨眼,有这些东西能用就谢天谢地了。 因为不是贯穿伤,子弹肯定留在了体内,严语没办法取出子弹,只好先止血。 秦钟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朝严语说:“我出去烧点水,混点糊糊给他吃。” 这个地方足够僻远,又有胡杨林遮挡,也不怕生火,严语便点头应允,待得秦钟走出树屋,严语忍不住说了声:“秦哥,谢了。” 秦钟微微一愕,而后骂了一句:“怂球!” 骂完翘着嘴角就走出去了。 严语也会心一笑,专心给齐院长处理了伤口,想了想,又用缝衣针给他将伤口缝合了起来。 他并不知道体内的创伤程度,若是缝合起来,会不会引发更坏的后果,但他知道,如果不缝合,暴露在空气中,感染的话会更要命。 齐院长毕竟是专业医生,等他醒过来,自然会有办法,自己只是救急罢了。 也亏得肚皮的真皮很薄,而且柔软,缝合起来的难度也不是很大,不然这缝衣针还真不行。 然而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严语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 秦钟搭建这么一个树屋已经是很娘炮的举动了,为何树屋里头还有针线这种更加娘炮的东西? 此时严语才空闲下来,有了心思查看这个树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问题就来了。 因为这树屋更像是女人住的! 秦钟的媳妇已经去世好些年了,难道说这莽夫口口声声喜欢林小余,对林小余死缠烂打,背地里却树屋藏娇? 严语的心头涌起一股不安,他没来由想起了李准媳妇儿当宠物养着的那个年轻女孩子。 难道说,秦钟也禁锢了一个女奴! 这种念头一旦升腾起来,就再也压抑不住,严语开始搜索这个树屋。 还真让他在柜子里发现了几件女人的衣服,甚至还有内衣,更重要的是,他还发现了一双布鞋! 正是这双布鞋,让严语心头翻滚不定,再难平静下来! 因为布鞋的鞋面上绣着蝴蝶,这正是林小余的个人标识,她最喜欢在鞋子和衣角上绣纹蝴蝶图案! “林小余曾经在这里住过!”严语看着柜子,心绪久久不能平复,直到秦钟端着一个小铁锅从外头走进来,他才匆忙关上了柜子。 秦钟将锅子放在一旁,取出皱巴巴的烟盒,卷了一根烟,递给了严语。 严语揉了揉鼻子,接过了烟,点燃,有点呛。 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秦钟有些怀念从前一般,点着烟,自顾说着。 “要不是你突然出现,我跟小余早就成亲了……” “你没来之前,她时不时会带着孩子来这里玩一阵,这是我跟她之间的秘密……” 严语心里也堵得慌,他已经不太在乎到底谁才是真心实意,连蒋慧洁和洪大富都能配合着梁漱梅,演戏欺骗他,严语已经不再奢望相信任何人。 但在他心底,他仍旧保留着最后的希望,那就是林小余,就算整个世界都欺骗了他,起码还有林小余。 可此时,他万万没想到,最后的希望,都被无情打灭了。 似乎意识到严语的沉闷和失落,秦钟也赶忙解释起来:“你别多想,我……我没有跟她们一起,只是在旁边看着陪着……” “那个时候,小余不开心了,就会过来,我把水粮都准备好,看着她和孩子们玩一阵,心里就很快活了……” 严语心里好受了些,摇头苦笑:“你是真心的……” 秦钟没有气恼反驳,而是认真点头:“是,我是真的稀罕她,你要是真的在意,就把她让给我吧,这世界上没人能比我对她更好了!” 严语严肃地说:“秦钟,你要明白,感情这种事,从来都是两情相悦,而不是一厢情愿,更不是对她好就能走在一起的!” 秦钟昂起头来:“你就是个书呆子!日子不是书上的风花雪月,不是嘴上的甜言蜜语,日子是踏踏实实的,是明明白白的,是实实在在的,而不是口头上说说,她迟早会明白,我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只要……只要你别再去惹她,她一定会看到我的好!” 严语看着秦钟,竟有些无言反驳了。 正当此时,齐院长突然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一百六十九章 做好人做到底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齐院长终于转醒,严语哪里还有心思与秦钟讲那些个儿女情长,赶忙给齐院长喂了些水。 虽说已经醒来,但齐院长的状况并不好,毕竟失血过多,能脱离危险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院长,子弹没办法取出来,我就先把伤口缝合了,有没有信得过的地方,咱们去避一避?” 齐院长抬起眼皮,仿佛眼皮有十斤重,但眼中却闪露着欣慰,朝严语问说:“你不怪我?” 严语嘴唇翕动,最终只是一声轻叹:“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们还要阻止那些疯狂的鬼子……” “鬼子?什么鬼?”秦钟在一旁听得,也是一脸的惊愕。 严语也不便多说,齐院长也不多提,将头后仰了三分,喃喃着说:“我太累了……先睡一会儿……明天……明天再说吧……” 这才一分钟不到,他已经睡了过去。 也好在,他发出了轻轻的鼾声,呼吸不再似先前那般微弱,严语也总算是放心下来。 秦钟端着那锅子糊糊,朝严语说:“他不吃,你吃吧。” 严语也不客气,将锅子里的糊糊都喝了个一干二净。 “你爹为啥让你们把守,不让人出来?” 秦钟听得这话,顿时警惕起来,摇头说:“你别问我,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 严语瞥了他一眼:“你知道?就你这德性,你爹会告诉你?你知道个屁!” 若是往常,严语这般相激,秦钟必是恼怒,可此时他眼中只有失望和挫败。 “看来他是真的不知情……” 一直以来,秦大有这老狐狸都是深藏不露的家伙,即便经历了几个案子,他仍旧稳若泰山。 不管是孟解放还是于国峰,亦或者是考古队和督导组,但凡来到老河堡这个地方,都拿秦大有毫无办法。 他就像个“土皇帝”,看着卑微,实则牢牢把控着这个地方,不容许任何人插手染指,哪怕一星半点都不行! 严语基本上可以确定,秦大有和傅青芳等人都是从鬼子基地里逃出来,或者是鬼子故意放出来,就好像李准那样,为鬼子掳掠孩子作为实验品。 这也足以说明,为何秦大有与李准有往来,而齐院长只是承认杀掉了李准,因为李准有着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个猎户是个掳掠孩子的十恶不赦之徒。 齐院长没有杀秦大有,更不是杀死傅青芳等人的元凶,那么凶手还另有其人。 而这个人必是知道当年内情,只是又不像齐院长这么了解,所以才会误以为傅青芳等人也做了坏事。 当然了,又或许这个凶手比齐院长了解的更多,傅青芳等人确实参与过掳掠孩子的勾当,所以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无论如何,秦大有必然是知情人,甚至连亲生儿子都要隐瞒,他的秘密必是极其要紧的! 严语本想趁着这个空当,去找秦大有要说法,但又不放心将齐院长丢在此处,虽然秦钟不会对齐院长如何,但就怕他抵不过父亲的叮嘱,万一把齐院长带回去交给秦大有,就又是一桩麻烦了。 当务之急是等到天亮,尽快给予齐院长紧急救治,其他事情都可以暂时放一边。 严语也是困乏,疲累不堪,若不是那一小锅热乎乎的糊糊,他还真支撑不住,当即倒头就睡了。 本以为自己能信得过秦钟,但严语刚睡下没多久,就突然醒了,而且还格外清醒。 潜意思是里到底是警惕着秦钟的。 秦钟也并未留在树屋里,这树屋是他为林小余搭建的,就算里面住的不是林小余,他似乎也不敢越雷池半步,只是留在了外面,靠着树干,披着毯子。 胡杨林里也不安全,或许担心有毒蛇,他没多久就起来抽抽烟,想来是用烟气驱赶蛇虫。 严语没法子再睡,心思免不了活络起来。 “守护者既然默守陈规,一定要找龙浮山赵氏的嫡系,那么他自己应该也是嫡系,所以说,他的名字应该叫赵匡?” “赵匡……赵匡……”严语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脑子里也在翻找相关的阅读记忆。 然而如何都想不到相关的信息,反倒是放松了警惕,困意渐渐袭来,思考速度也放慢了。 然而就在此时,严语又陡然睁大了双眸! 赵匡若是慢点读,那不就是赵恪韩了么! 严语其实早该想到,梁漱梅等人如何都要将他变成赵恪韩,只怕真的是为了让严语能够得到这个守护者的信任! 既然已经逃了出来,寻找守护者就成了严语的任务,毕竟他也没办法放任这些鬼子在地底继续做研究。 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上报,应该会有相关部门来处理。 但梁漱梅也曾经告诉过他,眼下是外交敏感时期,这种事情万万不能捅出去,更不能放到台面上解决,否则她们也不会费尽心机来低调处理。 严语也就放弃了上报的想法,没有了外援,想要自己解决,便也只能照着他们的思路,寻找守护者,得到守护者的信任,用守护者的法子来解决这个问题了。 虽然并不知道守护者拥有什么能力,为何这么多人都认为他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扭转局势,力挽狂澜,但严语愿意去试一试。 如果守护者真有这样的本事,这本该是他的职责,难道他不应该早早就解决了这些鬼子么? 这似乎有些不合情理,既然他不愿意露头,严语又怎么能够找到他? 思来想去,问题的出路最终还是回到了齐院长的身上来。 严语确实毫无头绪,但齐院长必然知情,只要齐院长愿意帮忙,应该是可以找到守护者的,到时候就什么都揭开了! 如此一想,严语也就安心下来,靠在床边,渐渐就睡了起来。 这一觉并不长,似乎只是闭了一下眼,严语就让秦钟给唤醒了。 “快起来了!” 严语被秦钟踢了踢,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要走就趁着天没亮走,天亮了麻烦……” 秦钟的提醒也是有必要的,虽然严语已经警告过那些村民,但严语相信他们该打小报告还是打小报告的。 秦钟应该也是一样的想法,所以才会把严语和齐院长带到这个树屋来,毕竟这个树屋就像他心中的圣地,是专属于林小余的,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带任何人进来,更别提严语这个“情敌”了。 严语也不多说,当即唤醒了齐院长。 齐院长虽然有些迷迷糊糊,但到底还是能发声:“先回我家……” “回你家?这个时候回你家?” 严语也有些愕然,齐院长交代完之后,整个人又迷糊起来,严语倒是有些不好办了。 家是避风港,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下意识想到自己的家。 可齐院长的家并没有医疗条件,回去又有何用?倒不如去找傅卓玉。 只是严语到底还是照着齐院长的话,在秦钟的带领下,走出了胡杨林。 “咋办?齐院长的家可是在县里……就靠两条腿?只怕撑不到回去……” 严语想了想,还是下了决定:“去翁家,他有车。” “翁日优?”秦钟皱了皱眉头,朝严语说:“我……我还得回去,不然我饶不过我……” 严语白了他一眼:“你不会觉得我能背着他走到翁家吧?” 秦钟咬了咬牙:“我又不是你的奴才,这是你的事,凭啥使唤我?” 严语也有些烦了,朝他说:“你爹的事你少掺和,我是看在你对小余真心好的份上,才给你提个醒,走吧,大老爷儿们啰嗦个没完,有什么意思。” 秦钟或许真的不知道父亲到底在搞什么鬼,但让村民拿着鸟铳把守路口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他应该也能察觉到些什么的。 但他毕竟是倔,坚决摇头:“不管他做什么,他到底是我爹,而你呢?你抢走了小余!” 严语知道激将法已经没有用了,但凭借自己,是真没办法把齐院长送到翁家,语气也便软了下来。 “秦钟,我了解你,你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否则你不会带我们去树屋,帮人帮到底,送他到翁家,我再不强求,你若不愿意,我也不怪你,你问问自己的良心,要不要走这一遭吧。” 秦钟低下了头,迟疑了片刻,终究是迈开了脚步。 虽然他曾经给自己使过绊子,也用过一些小手段,但大是大非,大善大恶面前,秦钟到底还是保住了底限。 严语此时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来,自己卷入这一切,会连累到林小余以及大小双,若林小余也有这个意愿,她跟着秦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要躲躲闪闪,再加上齐院长的情况越来越不妙,这一路也走得快,不多时便来到了翁家。 为了避开耳目,严语来到了后门处,敲门了好一阵,却没人来应门,严语不得不心生不安。 “你在外面先等一等,我进去看看。” 秦钟饶是壮实如铁牛,走了这一趟路,也已经累得满身是汗,本以为到了这里就解脱了,谁想到还有这么多事。 只是没来得及抱怨,严语已经从矮墙翻进了院子! 第一百七十章 又一个下一个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齐院长已经没有说谎的动机与必要了。 如果真照着齐院长的说法,那么凶手就应该另有其人。 连齐院长都对付不了的人,必然会更加的棘手,与严语接触过的这些人,若真的成为凶手的目标,也并非没有可能。 翁日优曾经帮助过严语,此时敲门无人应答,严语自是担心,也警惕了不少。 这才刚刚翻下来,一道黑影便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 “臭流氓!臭流氓!” 严语将扫帚横格开来,下意识要出拳,听得这声音才倏然停了手。 “嫂子别打,是我,是我,严语!” 翁日优的妻子听得声音,这才停了手,丢了扫帚,一脸的尴尬,但很快又板起了脸。 “严语?你来干什么?为什么要爬墙头,我……” 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双手下意识地交叉在胸前,展现出自我保护的姿态。 严语也是苦笑:“我是来找翁大哥的,敲了半晌的门也没见有人应……” 翁妻听着这话,可就更尴尬,只好讪讪解释说:“那口子早晨才回来,正补觉呢,我在厨房烧饭,所以……没听到敲门声儿……” “大哥今早才回来?” “嗯,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说他两句就不乐意,倒头睡了……” 抱怨了两句,翁妻才意识到并不是很妥当,当即扯开话题:“你进来坐吧,我喊他起来。” 严语摆了摆手:“不坐了,我在门口这里等着就行,有个事想请翁大哥帮一帮……” “还是进来吧……” “真的不用……” 翁妻也不再客套,扭头往主屋走去。 严语心中疑惑起来:“昨晚……昨晚发生的事情可麻烦啊,翁大哥彻夜未归,会不会……” 念及此处,严语便走到了院子里,绕着翁日优那辆皮卡,粗粗检查了一圈。 这皮卡其实并不算太旧,只是乡村路上到处跑,成色并不算太好,泥尘斑驳,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个端倪来。 只是严语用手摸了摸排气口,尚且温热,可见翁日优的车子跑的并非短途。 大半夜的,翁日优到底干什么? 正寻思之时,翁日优已经从房里快步走了出来,虽然双眼通红,眼圈很重,但还是一脸讶异。 “你怎么来了?” 严语试探着问了一句:“大哥觉着我不可能来?” 翁日优眸光闪烁,似乎有所掩饰,有些尴尬地应付说:“怎么……怎么会……这不是许久不见了么,一大早的……” 严语盯着他的眸光,能明显察觉到他的心虚,顺势说:“有点急事要赶去县里,不知道大哥能不能送我走一趟?” “送你去县里?有什么急事?” 严语没有直接回答:“翁大哥不方便?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翁日优赶忙说:“方便方便,也没什么事做,等你嫂子做了早饭,一并吃了就走?” 严语摇了摇头:“还有个朋友在外头等着,大哥要是能扛得住,这就走吧……” “朋友?这么急?” 翁日优下意识往门外瞟了一眼,不过并未看到什么人影。 “也行,你等我一会,我给车子加点油。” 如此一说,他便跑到杂物房里,提出来半桶油。 趁着加油的空当,严语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大哥这车子跑了不少路啊……” 翁日优身子一僵,动作也停顿了片刻,汽油都洒了一些出来。 虽然仅仅只是片刻,但还是逃不过严语的眼睛! 严语趁机走过去,说:“大哥刚起来有点迷糊,我帮你弄吧。” 一边说着,严语便去接手,趁机撸起了翁日优的袖子,他手臂上的圆形印记当即暴露在了严语的眼中! 翁日优脸色大变,将油桶顺势往严语身上一推,便要去抓车斗里的柴刀! 严语早有防备,将油桶往翁日优的身上一泼,便将火柴盒取了出来,咔嚓一声,火柴燃着了! “刀放下!” 翁日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刀却仍旧举着。 后门外的秦钟听到动静,也背着齐院长闯了进来,翁妻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见得这架势,也吓傻了,大声喊道:“这……这是要干啥子呀!” 翁日优全然没有了平日的和善,朝妻子吼道:“滚回去,关门!” 翁妻见得此状,急得要哭,跺了跺脚,慌乱地回到屋里,嘭一声将门关了起来,而后又开了一道门缝,焦急地看着院子里。 “放下刀吧,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翁日优有些迟疑,但还是摇了摇头:“你没有问题要问,你不会问,我不会让你问!” 如此说着,他便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 “你敢!” 翁日优盯着严语,笃定地说:“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做不了这样的事。” 这台词可就有点熟悉了。 严语下意识朝秦钟瞟了一眼,后者也有些幸灾乐祸,严语用在他身上的手段,倒是让翁日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严语一声叹息,将手中的火柴给吹灭了。 “我确实不是这样的人……” 然而他突然抬头,眸光变得如刀锋一般,沉声说:“但我也绝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翁日优心头大骇,举刀要砍,严语已经欺身而上,扣住手腕一拧,柴刀落地,严语反手将翁日优扭转过来,右手抓住他脑后头发,朝着车斗挡板便撞了过去! “哐!” 翁日优的脸面砸在挡板上,口鼻喷血,糊了一脸! “啊!” 翁妻惊叫一声便从房中冲了出来,将严语撕扯开,抱着自家汉子一个劲地大哭。 虽然听说过严语在医院发疯伤人之事,也见识过严语的身手,但秦钟似乎从未想过,严语出手竟也能这么狠辣! 翁日优整个人都软了,再无反抗之意,妻子又护着,严语便将他丢在了地上。 他从地上爬起来,啊推一声便吐出一口血水来,捏了捏鼻子,也很是惨淡。 翁妻赶忙摘下腰间的围布,擦拭丈夫脸面的血迹,却被丈夫一把推开了。 “咋呼什么,去看看孩子,别让孩子过来看到。” “可你……” “快去!” 看着丈夫不容置喙的凶狠表情,再想想孩子,翁妻还是果断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严语,一口唾沫就吐到了严语的脚边。 待得翁妻离开,严语才蹲了下来,朝翁日优说:“进去换身衣服,然后开车去县里吧。” 他自是有很多问题要问,也质疑着翁日优的身份,但当务之急却不是这个,而是齐院长迫切需要治疗,不能再拖延。 “你就不怕我跑了?”翁日优有些惊讶,又略带嘲讽。 严语却认真地摇头:“刚刚咱们动手,你先想到了妻子,不忍让她看到,而后想的又是孩子。” “这个节骨眼上还顾念着妻儿的人,我不信你会跑,你若跑了,就当我真的看错人了吧。” 翁日优看了看严语,也不再多说,走回到房里,又扭头看了看妻儿所在的前院,这才窸窸窣窣换了衣裳。 再次走出来,他怀里抱了条垫被以及一张毯子,将车斗里的杂物都卸了下来,铺上垫被,帮着秦钟将齐院长放进车斗,用毯子盖好。 严语看了看,朝秦钟说:“你坐后头看护一下吧。” 他是想趁着行车的时间,好好问一问翁日优,但秦钟已经不情愿了。 “你饶了我吧,我一直不回去,还怎么跟老爹交代,我家里还有孩子等着的……” 话只说到一半,秦钟已经往门外去了。 严语也不再强留,朝翁日优说:“送我们回齐院长家吧。” 翁日优嘴唇翕动,但最终没说什么,取出烟来,掰成两截,堵住鼻孔,给自己点了根,又给严语点了根,便钻进驾驶室,发动了车子。 严语爬上车斗,默默抽着烟。 许是听到了车子的轰鸣声,翁妻带着孩子,追出了门口来,翁日优倒了车,朝妻子说:“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孩子就交给你了。” 翁妻抹了一把泪,又恶狠狠地瞪着严语,翁日优被烟熏得眼睛眯着,没再罗嗦,开着车子上路了。 许是车子太抖,又许是毯子盖着,日头晒着,暖和了起来,齐院长竟是醒了。 “跟我一口……” 严语将嘴里的香烟塞给了齐院长,后者长长吸了一口,仿佛回复了些力气。 “别担心,他没被杀,说明不是坏人。” 严语皱起了眉头:“你知道他的事?” 适才撸起翁日优的袖子,看到伤疤的场景,唯有严语,连秦钟都看不甚真切,可见齐院长早就知道翁日优与秦大有一样,曾经在地下基地待过! “我知道的不多,但应该比你多一些,放宽心吧。” 齐院长又用力抽了一口,这才满足地眯起眼睛来。 严语想了想,又问:“秦大有也没有被杀,所以他也算是好人咯?你是不是知道还有其他人?都是谁?” 齐院长久久不回答,烟灰掉落在他的胸口,眼看着香烟都要掉出来,该是又睡了过去。 严语赶忙将香烟取下来,透过后窗的玻璃,看着驾驶室中的翁日优,心头很不是滋味。 又一个,他认识的人当中,几乎大部分都被推翻了既往印象,似乎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好像在他面前演戏一样,下一个,又会是谁? 第一百七十一章 笔记本有甚用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已经不想再去探究,甚至有些心灰意冷。 虽然从梁漱梅的口中已经得知,他们看中他的重点在哪里,也知道预言之子的使命,但他仍旧有些无法理解,真的有必要搞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在针对他严语吗? 不管是谁,都在他的面前戴着面具,都隐藏着令他刷新三观的秘密,甚至有些还充满了恶意。 这令他感到心寒,甚至感到了恐惧。 所以他有些懒了,不想再绞尽脑汁去做长远考虑,既然前方一片迷雾,那就脚踏实地,解决当前一个又一个困难,相信总能看到结局。 当务之急就是先救治齐院长,他醒来过,并没有改变回家的主意,这说明他非常笃定,回家一定有办法,严语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听从他的安排。 整个路途之中,翁日优甚至没敢回头看严语一眼,似乎有些心虚,就好像车斗里坐着两只大鬼。 到了齐院长家门前,翁日优主动下车,帮着严语,把齐院长背到了家里来。 齐院长虽然已经很虚弱,但回到家仿佛恢复了元气,就好像安泰俄斯又脚踩大地,得到了无穷力量那般安心。 “我儿子的房间有个相册……相册后面藏了一把钥匙……” 齐院长也不废话,指了指房门,朝严语如此说。 严语没想到他竟将钥匙藏在相册,更没想到他一点都不忌讳翁日优。 那个相册严语是见过的,甚至曾经好好地看过,谁能想到钥匙会藏在相册里? 更令人好奇的是,既然有钥匙,那必然有另外的门了! 严语也不啰嗦,走进房间,果真发现一把钥匙用胶布贴在了相册的隔层里。 取了钥匙之后,齐院长便让严语和翁日优将他连同椅子一并抬到了书房来。 严语也曾经在书房里待过,但没想到书房的地毯掀开,竟露出了一个地下室的门板! “打开吧。” 也难怪齐院长要回家,原来他的家里竟还有地下室,而且地下室造在了书房地下! 不过想起齐院长是蒙面神秘人的事,严语似乎又觉得并不值得讶异了。 毕竟他身手了得,又时常涉险,必然留有后手。 到了地下室,严语就更是放心了,因为下面竟然通了电,打开了电灯之后,整个地下室也就展露在眼前。 这哪里是什么地下室,简直就是手术室! 各种器械和药物都存放在架子上,而且光洁如新,玻璃柜里存放环境也非常的洁净。 “这个地方这么隐秘,怕是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难道每次受伤,他都自己处理伤口?” 严语也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朝齐院长问:“接下来呢?” 齐院长双手撑着挪了挪身子,朝他说:“架子上有个笔记本,你看一看。” “笔记本?” 严语走过去一看,果真有个厚厚的大本子,满心狐疑打开一看,也愣了。 “这是学习笔记?”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学习笔记,更像是齐院长的经验积累,上面记录的都是手术的规程,一二三四五罗列出来,条理清晰,步骤明白,甚至还配了图。 “等等!你不会是想让我……”严语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齐院长也笑了:“我这个状况,是没办法自己动手的,你不总不会让这个砍树头的来给我动刀子吧?” 严语冷汗直冒,心中也是叫苦不迭。 虽然他看过不少医书,但就像其他技能一样,都只是停留在理论层面,从未有过实践经验。 他之所以读书,最初也只是抱着技多不压身,以备后用的想法,毕竟当时他也不知道父亲遭遇了什么事情,既然要展开调查,自己需要处理方方面面的诸多问题和麻烦。 但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学得驳杂了自然就没法专精,最大的优点是什么都懂一点点,但最大的缺点也同样是什么都只懂一点点。 如今齐院长让他动刀子取弹头,这可就强人所难了。 严语其实早该想到,齐院长之所以回家,是因为枪伤,若是去了医院,必然要被报案,到时候他的身份就可能会泄露。 之所以回到他家,必然是家中拥有替代品,他家中也确实齐备了各种物资,但问题是空有物资,无人懂用,这就更麻烦了。 严语也是头大,人命关头的事情,可不是拿个小白鼠来做实验。 没有贯穿伤,弹头必然留在了体内,位置尚且不知,深浅未明,是否伤及脏器也不清楚。 这种程度的手术就连卫生院都没有条件去做,就算在市医院也是重大的手术,让他这个从未拿过手术刀的人来做,而且只凭借一个笔记本,这不是拿生命开玩笑么! “院长,要不我们还是去市医吧,我会替你掩护身份的……” “翁……翁大哥,咱们去市医!” 严语也不想留时间给他反驳,但齐院长却抓住了严语的手。 “就算有法子掩盖身份,也来不及了……我已经出现内出血,必须打开腹腔,找到出血点,止住内出血,否则我很快就不行了的……” “可我什么都不懂,也没有任何的手术经验,腹腔环境又复杂,我根本做不到,这无异于送死啊!” 齐院长有些急了:“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没送到市医,我就可能半途死了,留给你来做,起码还有一点点可能,这不是个好法子,但却是唯一的法子了!” 这句话严语曾经多次想到过,他又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这是个需要心理建设的过程,这种逃避不是说马上就能够解除的。 齐院长已经有气无力,摇了摇头:“你不愿做,我也不勉强,那就让这个砍树头的来做吧,说实话,我也不想死在你的手里,横竖都是死,还是让他来沾染我的血吧……” 翁日优脸色一变,抬手要拒绝,但齐院长只是瞥了他一眼,翁日优就老实地低下了头。 想来齐院长不仅知道他的秘密,还让翁日优如此敬畏,这其中必然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严语也没心思再想这些,相较于翁日优,他还是有着优势的,局面已经无法改变,既然没有了其他选择,他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还是我来吧……” 此言一出,翁日优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齐院长露出笑容来:“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的,快点吧,我快支撑不住了……” 严语也知道时间不多,但他还是快速翻看这笔记本,因为他知道,一边看着笔记一边做是不现实的,必须大体掌握整个流程。 因为手术过程中会出现突发状况,而且具有连贯性,不可能让你看一步做一步,只有了解大概的流程,将关键的细节都记下来,才有可能成功。 齐院长一直在勉力支撑,没多久就昏迷过去了。 这样的手术,是没办法使用局部麻醉的,必须全麻,严语也没指望齐院长能够在手术过程中给予指导。 可齐院长昏迷过去,还是给严语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时间不等人,他必须尽快动手,不能再拖了! 严语闭上眼睛,反复地回忆着适才速记下来的流程和配图等等,脑海中尽可能模拟出手术的画面来。 翁日优却急了:“快点吧,院长怕是不成了!” 严语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便照着手术的笔记,清洗消毒,穿戴卫生防护服。 因为没有麻醉设备,只能选择静滴给药,对于剂量到底该用多少,严语也是倍感头疼,用得少了,起不到麻醉作用,或者时长不够,齐院长会中途醒来,用得多了,又怕伤到齐院长。 也亏得齐院长的笔记都写得很清楚,严语没有办法,只能照着去做了。 给齐院长备皮消毒之后,严语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饶是如此,他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这是本能,做再多的心理建设和再充分的心理准备,他也没办法克服。 他又用上了老祖宗的呼吸吐纳之法,稍稍稳住了心神,便将自己缝合的伤口拆开了。 当他将缝线剪断,用镊子抽拉出来之后,能够明显看到伤口已经非常的鼓胀,缝合处就好像煮得太熟的地瓜,从中爆裂开来! “啪!” 伤口被内压崩开,黄色的液体便往外“呲呲”喷射了出来! 严语下意识要去摁住,但想起笔记本上的内容,疏解内压才是最好的应对,当下放弃了摁压的念头,抓紧了手术刀,深吸一口气,摒除所有杂念,闭上眼睛默数倒计时。 当数完最后一个数,严语睁开眼睛,手术刀尽量保持稳定,就好像画家在纸上画出一条平滑柔和却又不缺力度的线条一般,划开了齐院长的肚皮,造了一个切口! 黄色的液体渐渐混着血红色,严语没有抽吸设备,只能用大量的棉花来吸收,尽量保持手术的视野和环境。 自打划下这一刀之后,严语就仿佛被打开了心中的所有顾虑,进入了他的节奏。 他是个极其专注的人,一旦进入到状态之中,就很难被外界干扰,最难的是迈出第一步,一旦迈开了脚步,他就会努力前行,甚至卖力奔跑! 这一次他也必须卖力奔跑,与自己作斗争,跟时间去赛跑,将齐院长从鬼门关拉回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逃难者放逐者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已经很久没有认认真真晒过太阳了。 此时他坐在小阳台的藤椅上,但仍旧晒不到,哪怕阳光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非常时期,他不敢抛头露面。 虽然赵同龢等人去向不明,梁漱梅也坦承了他们对严语的真正意图,应该是没有敌意的了。 但齐院长不是凶手,就意味着真正的凶手尚且逍遥法外,并潜伏于暗处,严语不能掉以轻心。 按说凶手与齐院长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也就是杀掉那些已经注射过药物,并且彻底陷入邪恶的人。 但严语也吃不准凶手会不会对他或者齐院长动手,因为自己被注射了药物,而齐院长此时又没有脱离危险。 照着笔记本进行手术,这简直就是拿生命开玩笑,但形势所迫,严语又不得不去做。 耗费了五六个小时,严语到底是完成了,但齐院长的麻药没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严语能做的之后守护和等待。 翁日优也不敢逃走,只是靠着墙根坐着,捧着个茶盅当烟灰缸,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闲着也是闲着,你要是愿意,就跟我说说吧。” “说什么?”翁日优虽然是下意识地警惕,但他当然明白严语的意思。 严语不会强迫他,毕竟齐院长不介意他留下来,也算是给翁日优担保了。 见得严语并没有强势逼问,翁日优也轻叹了一声。 他终于将鼻孔里止血的烟嘴拔了出来,仿佛瞬间置身于纯氧的世界之中,舒畅到了极点。 “你交给秦大有的那张面具,不是秦大有交出去的,是我……” “面具是你交给梁漱梅的?”翁日优也是语出惊人了。 严语对秦大有一直抱有警惕,因为这个老狐狸实在太狡猾了,没想到自己一直误会了他。 如此说来,翁日优算是“泄密者”,也难怪严语之后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入梁漱梅的眼中了。 他曾经信任过翁日优,是真心信任,也信任过傅卓玉,翁日优已经暴露,傅卓玉是不是也要步他的后尘? 严语没有再想下去,将注意力又转回到了翁日优的身上。 他把面具交给梁漱梅,这就意味着,就算不是同伙,他也是梁漱梅的“帮凶”。 “为什么要帮她?” 翁日优终于敢直面严语:“因为她真的想救人,她的心眼不坏,至于做事的方式,那也只是迫于无奈……” 他既然为梁漱梅开脱,就更加证实一点,他应该不止是外围人员,而是能够接触到核心的了。 “他们筹划了多久?” 翁日优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嗯,这个计划已经延续了两代人了,原本是军方牵头,后来外交关系发生了变化,军方就退出了,只有一些编外的人在苦苦支撑……” “最后只能委托民间组织来做这个事,龙浮山一直是最大的助力,到了这些年,确切来说不是梁漱梅,而是赵同龢在主事……” 严语其实早该想到,龙浮山在整件事中的重要作用,占据主导地位也就并不奇怪了。 “你是什么时候被抓进去的?” 终于问到了关键处,翁日优眉头顿时紧皱起来,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当中。 “七八岁吧,不太愿意去想这些事情……” 他被抓进去的年纪跟大小双差不多,这也是严语能够预想到的,毕竟那些鬼子军医对研究的对象应该是有着一定标准的。 “怎么逃出来的?” 翁日优摇了摇头:“不是逃出来的,是放出来的……” “放出来的?”这就有些出乎意料了。 “是,也不止我一个,我们这些人,不算是失败品,但也没有成功,被放出来是因为那些鬼子认为我们有传染性。” “传染性?” “严格来说是遗传性……” 严语也惊诧起来:“他们放你们出来养育后代,然后观察后代是否能变成日本人?”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但我们是失败品,但凡失败的,都没有生育能力,或许他们也想验证这个吧……” “没有生育能力?那你的孩子……” 翁日优苦笑:“那孩子不是我的,媳妇跟我是二婚……” “怎么会是二婚!”严语就更是惊讶了,因为当初了解到,孙先生的女儿加给翁日优,那是人人都羡慕,没曾想还有这等内幕。 “也不能说是二婚吧,当时她已经怀孕了,但那个男人跑了,她生怕事情败露,坏了名节,遭人耻笑,一时想不开,就要寻死……” “是我救了她,然后她就央求我,让我娶她过门……以掩盖这桩事情……” “当时我一直不愿成亲,因为我害怕自己还有机会生育,万一生出个……生出个怪物来,我就是罪人……” 严语心中不由肃然起敬:“所以你们一直是假夫妻?” 翁日优又是自嘲地苦笑。 “怎么可能……我也是正常的男人,日子这么处着,渐渐也把持不住,我把实情告诉了她,她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就算生下个日本人,也能把他教成纯正的中国人……” “她还说了,历史上这么多外族入侵,甚至入主中原,最后不都得学怎么的话,写咱们的字,穿咱们的衣服,取咱们汉家的名字么……” 严语也没想到,朝他脚下吐口水的翁妻,竟有这么高的觉悟,或许这就是老百姓最朴素的爱国情怀了吧。 “我也觉着有道理,媳妇又故意激我,说我不是男人,故意编了个故事来哄她,不喜欢她,嫌弃她,与其如此,日子也不要过了之类的……” “我对她也确实喜欢,就……” 听得他的陈述,严语也终于明白齐院长为何要给翁日优做担保,因为他本心本性都不坏,而且大是大非也认得清。 至于他到底有没有生育能力,只看他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就能知道了。 似乎察觉到了严语的心思,翁日优又说:“其实她怀过两次孩子,第一次流产了,第二次刚出生几天就夭折了……” 丧子之痛乃是人生大悲,翁日优说到此处,也难免悲恸,可见此事对他的打击也是非常巨大的。 这种事情也比较矛盾,若是孩子能保住,会担心药剂是否起效,可孩子毕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 严语也不好再牵扯这个问题,当即转口问说:“秦大有是逃出来还是被放出来的?” 如果秦大有也是放出来的,那么他同样没有生育能力,他的孩子又是什么样的故事? 翁日优却是摇了摇头:“他们是老一辈的人,他们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不过……他们应该也是被放出来的吧……”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推论?可有足够的论据?” 翁日优变得有些紧张:“因为他们把人放了的目的是验证这些人是否具有遗传性,所以他们必须暗中观察……也就是说,我们一直在他们的监控之下。” “如果是逃出来的,必然会被他们的人杀掉……” 严语心头顿时一紧:“也就是说,傅青芳和孙先生等人,极有可能是被他们的人杀的?是否意味着凶手有可能是他们的人?” 严语一直认为,傅青芳等人被杀,是因为他们起了药效,而神秘凶手与齐院长的目标一致,都是为了惩恶,清除这些从根骨上已经变节的人。 可翁日优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凶手如果是鬼子基地的人,那很多人都会陷入危险之中,而秦大有等一众尚未被杀的人,反倒又成了真正“变节”的人! 对于严语的推断,翁日优也是毫无头绪,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严语沉思了片刻,又问说:“他们为什么放你们出来?你们已经知道基地所在,这岂非增加暴露的风险?” 翁日优摇头回答:“他们蒙住了眼睛才放我们出来的,对于路线,我们一无所知,至于为什么放我们出来,是因为……因为基地里都是老人,没有足够的女人……就没办法验证遗传性了……” 严语也是恍然,想了想,翁日优既然愿意开口,那就问到底了。 “所以,你昨晚到底去了哪里,又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翁日优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决定坦承。 “我收到了一封信,让我去基地的周边寻找赵同龢等人的下落,如果有可能,必要的时候给他们提供帮助,协助他们离开……” “信?谁给你的信?” 翁日优摇了摇头:“不知道……” “信呢?” 翁日优同样摇了摇头:“信已经没了……” “没了?怎么会没了?” 翁日优有些尴尬:“我自己摧毁的……” “你为何要摧毁这个信?因为你心里对写信的人有了大概的推断人选么?” 翁日优否认:“不,因为我怕这个信会给妻儿带来杀身之祸……我已经被卷进来,就不想让妻儿再受到牵连……” “所以,你不知道写信的是谁,但收到信之后却愿意听从他的命令去冒险?” 严语到底是有些不信。 翁日优却很坚决:“是。” “为什么?” “因为救的是赵真人,我可以怀疑这封信,但却要救赵真人!” 严语已经知道翁日优算是梁漱梅一伙的,这个解释也勉强能说得通,但翁日优对赵同龢的敬称,似乎又牵扯到过去的辛秘了。 在这些时间中,赵同龢的占比越来越高,这让严语产生了更多的好奇与疑惑。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多年老友救助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虽然是照着剂量给药,但齐院长迟迟无法苏醒,严语心中也紧张,时不时去监控齐院长的呼吸和脉搏。 翁日优也没有提出要回家,倒是跑出去买了食物,许是向严语坦承了秘密之后,心里也舒坦了。 严语也不敢睡,守了一夜,每个一个小时就出来透气抽烟,跟翁日优闲聊几句,总算是捱到了天亮。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送市医吧。” 之前没办法送去市医是因为枪伤,到时候医院方面报警,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齐院长亲口承认自己杀死了猎户李准。 但现在不一样了,弹头已经取了出来,伤口也已经缝合,但预后治疗是严语无法做到的。 翁日优也没有太多的意见,帮着严语将齐院长抬到了车上,便送到了市医院来。 梁漱梅被抓了,赵同龢等人不知所踪,除了暗中潜伏着的那个凶手,严语也没有其他的威胁,大白天的也不需要藏头露尾。 到了市医院来,急诊科的接诊护士也不当一回事,看到缝合的伤口,才慌张起来。 齐院长整晚高烧不退,严语担心他出现内部感染,所以才这么着急送过来。 事实证明,他的担忧是对的。 急诊科的医生赶忙召集人手,将齐院长送进了抢救室。 严语早知道单靠一个笔记本胡来是不成的,但形势所迫,当时没有更好的法子,他内疚懊恼的是,不该等候这一夜,应该连夜就送过来。 当时他只是想着等齐院长醒来,听听齐院长的意见再做决定,他终究还是那个唯唯诺诺优柔寡断的人,彼时的他都有点看不起自己了。 不过眼下也不是懊恼内疚的时候,因为急诊科的医生开始向严语询问病史,严语总不能说是枪伤,只能用车祸来解释。 但医生显然不是好糊弄的,又问起伤口处理的事,让严语提供相关的病例和医疗资料,严语哪里会有这些东西,只好推脱说救人要紧,没来得及带过来。 医生也急得跳脚,说必须要拿到,否则不知道齐院长的救治过程,而且缝合伤口很不规范,初步推测体内应该是出现了极其严重的感染,应该涉及到医疗过失之类的事情,希望严语能够重视云云。 严语可没想过这么多,一时半会儿答不上来,医生又开始怀疑严语的身份,希望严语能提供病人与他的身份证明等等。 严语想起齐院长曾经找市医的朋友帮过他的忙,就跟医生说起了这个,让医生先救人,翁日优也在一旁催促,那医生才气冲冲地进入了抢救室。 饶是如此,他还是让严语留在护士站,让护士叫了个医院的保安来盯着,防止严语逃逸。 严语哪里有逃逸的道理,过得一会儿,许是那个医生让人去调查了,果真有一大拨医生匆匆赶了过来,其中一个还瞪了严语许久,表现出极大的敌意,不用想也知道,此人应该就是齐院长的市医朋友了。 这人五十来岁,与齐院长一样,头发没剩下几根了,稀稀拉拉地梳到一边去,虽然尽力了,但还是遮不住发亮的头顶。 “你是严语?” “嗯,是。” “我叫蒙鸿铭,跟老齐几十年的交情,你要信得过我,就把事情都告诉我吧,不然救不了他。” 严语迟疑了片刻,看了看这老儿,到底是开口说了实话。 “他中枪了……” “谁做的手术?”蒙鸿铭对齐院长中枪的事情似乎并不惊讶,想来这几十年的老交情并不假,他应该多少是知道些内情的。 “我……”严语咬了咬牙,也不敢隐瞒:“我照着他给我的笔记本做的……因为他发烧……” 严语还没说完,蒙鸿铭抬起手来:“其他的不用说,我们会进行检查,你把手术过程告诉我,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蒙鸿铭拿出胸袋里的笔记本和自来水笔,就好像冲出战壕的战士。 严语哪能忘记,每个动作,每一样东西,都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因为这干系到齐院长的生死。 “是。” 从消毒开始,严语仿佛又重演了一遍昨夜的事情,蒙鸿铭会停下来发问,有时候反复确认,而后记录在本子上,才让严语继续。 虽然听起来繁复,但由于严语将手术的步骤事先背过,而且又严格按照本子上的规程来做事,所以条理很清晰,并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 蒙鸿铭合上了本子,朝严语说:“留在这里,不要离开。” 严语点头应下,他便走向了抢救室,过得一会,医护人员将齐院长推了出来。 严语赶忙上前,蒙鸿铭一脸的担忧,朝严语说:“我们要送他进手术室,你跟我来吧。” “好。” 到了手术室,蒙鸿铭朝两名护士说:“给他换衣服,他要协助手术。” 护士点头应下,便让严语跟着去更衣室,严语才有些惊诧起来。 他本以为蒙鸿铭只是让他在外头等候,跟他聊一聊齐院长的情况,谁能想到他竟是想让严语进手术室! “蒙……蒙医生,这……这不好吧……” 蒙鸿铭正要说话,此时正在更换手术衣的一名医生开口了。 “蒙院长,他不是本院医生,甚至根本不是医生,让他进去会增加手术感染的风险,而且……有可能会违反纪律,咱们是不是……” “院长?”严语也没想到,这老头儿竟会是院长,因为当初齐院长似乎说过,他的朋友在市医并没有太大的能量。 蒙鸿铭朝那医生说:“这个事情我来负责。” 那医生一脸正气,扯下口罩,坚定地说:“我是外科主任,手术室是我的地盘,这是技术问题,不是行政问题,我不同意!” 蒙鸿铭朝那外科主任说:“我很尊重你的专业,也佩服你的品格,但现在都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他知道详情,会对我们的手术提供不小的帮助,如果你再不同意,我就只能临时撤掉你,换一个同意的来做这个手术了!” “你……你这是滥用职权!” 蒙鸿铭不再理会,朝护士说:“给他换衣服。” 护士们从愣神中反应过来,严语也只好任由摆布,手术室里头也在做着前期准备。 一切妥当之后,蒙鸿铭朝严语说:“进来吧,你只是旁观,就当自己是个实习生吧,如果不顺利,我们会问你,所以你时刻集中精力,不要碰里头的器械就行。” 严语点头,跟着蒙鸿铭走了进去,眼看要关门,蒙鸿铭才朝那个外科主任说:“我问你最后一次,要进就赶紧进来,不进来就滚出去!” 外科主任脸皮抽搐,但终究是走了进去。 说实话严语心里是有些失望的,他多希望这个外科主任能将自己的原则坚持到底。 外科主任在手术室里宣读规程还是什么的,与医护人员进行着沟通,严语免不了朝蒙鸿铭说:“蒙院长,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蒙鸿铭似乎不是很乐意解释,但最终还是朝严语说:“他的为人我很清楚,恪守原则也值得敬佩,我刚才的话也是真心实意,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医生的本职是救死扶伤,这永远排在第一位。” 严语听了这话,似乎有点明白蒙鸿铭为何能与齐院长成为几十年的老友了。 外科主任的专业技术过硬,又有蒙鸿铭亲自指导,所以手术过程也很顺利。 饶是如此,当他们将齐院长体内的积液抽吸出来之时,严语也免不了后怕,也亏得及时送了过来,否则齐院长怕是真的保不住。 手术完成之后,外科主任已经满身湿透,走出手术室,扯下手术帽狠狠丢到了废料桶里。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恶狠狠地瞪了严语一眼,大声斥责:“简直是拿人命开玩笑!” 蒙鸿铭沉默不语,也没有给眼色回应,外科主任才气鼓鼓地离开了。 直到他走出去,蒙鸿铭才朝严语说:“没学过医,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错了,形势所迫也是可以理解的,老齐还需要观察,如果能熬过今晚,才算脱离危险,你就把他交给我吧。” 蒙鸿铭对外科主任的强硬,与对严语的温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但这并没有让严语好受一些。 走出手术室之后,蒙鸿铭又说:“你要是没地方可去,就暂时在值班室休息吧,老齐安全了我会让人通知你。” 也不等严语回应,他已经吩咐护士给严语带路了。 他甚至没有给严语一个道谢的机会。 到了护士站,严语朝护士问:“我能不能带个朋友去休息?” 护士知道蒙鸿铭对严语的态度,便回答说:“值班室有点小,不过你们愿意挤一下也没问题的。” 严语便把翁日优也叫上,两人到了值班室,总算是能轻松下来,但心里记挂着齐院长能否熬得过去,也没有交谈的心思。 翁日优坐了一会,抽了根烟,就出去买晚饭,两人草草吃了,也就这么等着。 眼看着到了半夜,蒙鸿铭来敲门,脸色却并不好看,严语的心难免提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保人终于露面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蒙鸿铭的脸色并不好看,严语也紧张来。 “状况很不好?” 蒙鸿铭不置可否,只是朝严语说:“把他交给我吧,你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这两天救治齐院长就是当务之急,突然让严语离开,他瞬间感到有些茫然。 他本想问问齐院长的具体情况,但蒙鸿铭没有回答,严语也就不再去问。 因为他知道,就算齐院长脱离了危险期,接下来也将是不短的恢复期,甚至很漫长。 严语也总不能一直守在这里,他确实还有很多要紧的事情去做。 而且蒙鸿铭虽然没有明说,但严语也已经考虑到了他提出这个要求的动机。 齐院长眼下没有自保能力,如果那个凶手要来杀他,齐院长就只能坐以待毙。 严语虽然能保护他,但毕竟有限,而且总不能天天守着,吃喝拉撒总是要的,也不能寄希望于翁日优,因为翁日优的功夫底子实在是太差。 蒙鸿铭之所以让严语离开,其实是为了将凶手引开,这样反倒保护了齐院长,比贴身守着的效果会更好。 只是严语并不敢确定能够引走凶手,因为凶手并没有对他出手,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凶手的目标。 万一凶手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齐院长,那严语一旦离开,齐院长反而更加危险。 蒙鸿铭似乎看出了严语的心思,朝他说:“你放心交给我,老齐不会有事的。” 严语摇头一笑:“说实话,我还真的不放心……蒙院长你或许不知道……” 未等严语说完,蒙鸿铭已经抬起手来,打断严语说:“不,我都知道,你没必要多说,放心做你的事就好。” 严语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因为他确实认为蒙鸿铭有些盲目自信了。 当初齐院长要托关系帮助严语,但最后还是没有查到梁漱梅的底细,这便足以说明,蒙鸿铭根本就拿梁漱梅毫无办法。 如果他真的这么自信,就不可能让梁漱梅把医院当成欺骗严语的舞台了。 “那你告诉我,你的信心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关系到齐院长的生死,严语不能单凭他一句话就彻底放心,所以必须追根究底。 蒙鸿铭也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解释,反倒是下意识想要往门外看。 这个细微的表情到底是瞒不过严语的眼睛。 严语放轻脚步,走到门后,突然就打开了房门。 门外之人没有惊慌,他交握着双手,垂在圆鼓鼓的腹部,脸上保持着笑容,眯着眼睛,像个乐呵呵的和气大叔。 此人也就四十来岁,矮胖,油光满面,梳着大背头,穿着旧色的中山装。 “严老师你好。” 他主动要跟严语握手,严语只是下意识抬了抬手,他已经将严语的手拖过去,轻轻拍拍严语的手背。 “这段日子辛苦了,老齐就交给我们来照顾吧。” 虽然此人活像个弥勒佛,一直保持着笑容,甚至给人一种他的眼睛从未睁开过的感觉,但严语总觉得心里发毛。 “你是谁?”严语将手抽了回来,语气也并没有太客气。 那人却没有丝毫气恼,仍旧笑眯眯的,回答说:“我跟蒙院长一样,都是老齐的朋友,哦,应该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是吧蒙院长?” 蒙鸿铭的脸色并不好看,也没有接这个人的话,分明就是睁眼说瞎话。 严语扫了他一眼:“你是哪个单位的?” 那人停止了笑容,睁开眼睛来,但也只是露出一条小缝隙,透出两道阴沉的眸光。 “是什么让你产生这样的想法?” 严语朝他的胸袋努了努嘴:“虽然你把自来水笔收了起来,但胸袋上夹水笔的痕迹也太明显了。” “这痕迹的颜色明显要深很多,说明你常年夹着自来水笔,应该是文职工作。” “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教育局的领导,知道我跟何书奋的关系,生怕我看到自来水笔,看出你的来历,才收了笔,对吧?” “眯眯眼”啧啧了两声,轻轻鼓掌赞了一句:“严老师果然是聪明人,这都让你推理出来了,佩服佩服。” 严语可没有感受到半点诚意,虽然他话语温和,但总给人一种披着人皮过日子的感觉。 严语也不跟他打哈哈,试探着问了一句:“当初于国峰等人要调查我的时候,是你给做的担保?” 那人哈哈笑了起来:“严老师刚刚也说了,我是文职,只是个办公室里跑腿的苦哈哈,哪有这样的本事……” 本以为他“打太极”的功夫了得,但到底还是让严语抓住了。 “所以你是知道这件事的咯?今天来也是给那人跑腿?” “眯眯眼”不笑了,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一套似乎并不管用,起码严语并不吃这一套,这似乎伤了他的自尊。 “严老师的推理果真如传说中这般犀利,不过却不像别人说的那么有礼貌哦……” 他的语气透出一些些不悦,就好像他一辈子都在职场上夹缝求生,不管说话做事都习惯了把握分寸。 严语也不跟他罗嗦:“行了,你要是真的看重自尊心,就不会干这行了,别废话,带我去见见他吧。” “眯眯眼”终于有些恼怒了。 “他还不想见你。” 严语反倒笑了起来:“他要不想见我,就不会让你露头,既然让你来这里保护齐院长,对我的事应该是一清二楚。”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蒙院长刚刚让我离开,其实是你上头那位有事要我去做,你连上司的心思都猜不出来,只怕再如何不顾自尊,也很难再伺候下去了哦。” 严语这么一说,“眯眯眼”的脸色就更是难看,紧握着拳头,强忍着怒气。 严语走出门外,拍了拍他的肩头说:“别生气,我也是对事不对人,带路吧。” “眯眯眼”突然松开了拳头,又眯起了眼睛来,朝严语说:“难怪严老师能让那位出面担保,这眼神也是够毒的……而且……嘴巴更毒呢……” 严语呵呵一笑,搂住他的肩头,在他耳边说:“偶尔当一回诤臣,能让上司更喜欢你哦,一味顺从反倒显得没主见,关键时刻没有拿出好点子来,上司不会太喜欢的……” “眯眯眼”啧啧了两声:“严老师要是到系统里头来,只怕很快就能爬上去了……哪里还有咱们的活路……” 严语搭着他的肩头,引导着往前走,笑着说:“我就是个教书匠,对那些事情不感兴趣的……” “眯眯眼”也不再说话,而是将严语带到了院长办公室来。 到了门口,“眯眯眼”将严语的手推开,双手垂下,变得恭敬起来,敲了敲门,朝里头柔声说:“严老师来了。” 如此说完,他便退到了一旁,低着头,不再说话,就好像自己只是把守门口的石头狮子一样。 严语见得他这么紧张,对办公室里的人就更是好奇了。 毕竟蒙鸿铭是个很强势的人,从他对待外科主任的态度就可见一斑,但此刻他甚至跟上来都不敢,仿佛这根本不是他的办公室,只是在走廊尽头远远看着。 “终于要露脸了么……” 为自己作保的到底是什么人,其实一直困扰着严语,因为照着严语的推测,这人应该不是梁漱梅这边的。 调整了一下心绪,严语便推门而入。 办公桌后头坐着一个人,正埋头批阅书桌上的文档,他的两鬓已经斑白,鼻梁上架着老花镜,头很低,但仍旧能看到高挺的鼻梁,颇为儒雅。 严语轻轻关上门,也没来得及细看此人,因为他进门之后,发现旁边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 这女孩子也就十来岁,男孩头,看起来清爽又帅气,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目光灼灼地看着严语。 见得严语进来,女孩子突然便站了起来,但很快又意识到些什么,看了看办公桌那边,又坐了下来。 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但严语还是认出了她。 而且心里已经隐约知道,办公桌后头那个人,为何要给自己做担保了。 因为这女孩子,可不正是严语从猎户李准的家里救出来的那个“假小子”么! 自打案子发了之后,严语就再没见过这个女孩子,无论是于国峰还是孟解放,亦或是关锐,都讳莫如深,没有给严语提供任何的信息。 严语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她,没想到啊,现在看到办公桌后的男人,严语似乎有些能理解,为何再听不到这女孩的消息了。 他朝女孩子露出笑容来,后者也一脸的感激和亲近,就好像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 严语也能理解,当时的严语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在她最恐惧最无助最危险的时候,是严语的怀抱,给了她生存的希望,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也给了她依赖。 不过严语也没有主动开口,而是静静地站着,等待着办公桌那位写完东西。 过得一两分钟,那位终于是抬起头来,扫了严语一眼,用手中的笔指了指沙发。 “先坐几分钟,稍等我一会。” 女孩子赶忙往旁边挪了挪,想了想,又紧张地给严语倒了杯水,目光中充满了羞涩与期待。 第一百七十五章 暂时代理顾问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时间好似静止,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推开空气都有些艰难,唯有自来水笔与纸面缠绵发出的沙沙声,是仅剩的动态。 女孩子羞涩地低着头,过得许久,才将水杯轻轻往严语这边推了推。 严语朝她尴尬一笑,拿起水杯来,也不敢喝太大声,除了喝水,也没别的事情能缓解尴尬。 女孩子除了倒水也没别的能做,一个倒水一个喝水,就这么来来往往,严语都有些尿意了,办公桌那位才停了下来。 他看着空了大半的磨砂玻璃水壶,嘴角也挂起了笑意。 “让你久等了。”他走过来与严语握手,严语也站了起来。 他的手很温暖,也很有力量,给人一种掌握着权力的压力,似乎充满了决断的能力。 他的声音很柔和,但又透着一股子不容置喙的权威之感。 此时严语才意识到,在办公室外头,他可以嘲讽“眯眯眼”,可以肆无忌惮,可到了这个房间,就好像承受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变得有些手足无措,甚至有种卑微之感。 他从来不是奉承权贵的人,也不会因为对方的地位或者权势,就点头哈腰,这一点从他对待于国峰和罗文崇等人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 但这个男人似乎拥有一种魔力,他的气场笼罩着整个房间,就好像进入了他的世界当中,他就是主宰一样。 当然了,或许也有那个女孩子的缘故在里头,毕竟也是惊喜,严语也不想破坏这种氛围。 心里这么一想,严语就显得有些迟钝,对方却仿佛没有察觉,自然而然地松开手,便稍稍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别站着,坐着说。” 严语发自本能要坐下去,可在这一刻,他却涌起一股不安来。 这种不安的感觉,就好像每一次他陷入幻觉当中的警惕,他不能让这个男人掌控着这个氛围! 严语又挺直了腰,故作尴尬地摸了摸头:“刚刚没事做,也不好说话打扰您,所以水喝多了,您先坐一会,我去个洗手间。” 对方也是满脸愕然,严语不等他发话,已经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眯眯眼”似乎听到了对话,在外头瞪着严语,严语也白了他一眼:“怎么?只准我等他,不准他等我?要不是他让我等,要不是他摆谱,我也不至于喝这么多水,现在怪我咯?” “切!”严语摆了摆手,径直走到了洗手间,也不理会“眯眯眼”咬牙切齿的姿态。 到了洗手间,严语解决了问题,又洗了把脸,这才冷静下来,感觉浑身轻松,呼吸都舒畅了不少。 再度回到办公室门前,“眯眯眼”仍旧守在外头,见得严语,快步上来,朝严语低声提醒:“什么都可以问,但唯独不能问姓名。” 严语有些讶异,但想想也觉得合理,也不回复他,推门走了进来。 坐到了沙发上,严语主动开口说:“让您久等了,刚刚失礼了,还没来得及请教您的尊姓大名……” 严语话音刚落,“眯眯眼”已经开门,一脸怒容,这才刚抬脚,那位抬头看了他一眼,“眯眯眼”又缩了回去,老实关上了门。 严语也不紧不慢,那人似乎并没有在意刚才发生的事情,朝严语说:“是我失礼才对,本人姓胡名耀祖,这是我的女儿,名叫婉约。” 这女孩儿的名字倒是挺直白,也符合她的性格,似乎被人正式介绍名字有些不习惯,女孩儿的头就埋得更低。 然而严语关注的焦点可不在女孩儿的名字上,而是这个男人的名字! “胡耀祖?胡光中……光宗耀祖……难不成……”严语本只是小声嘀咕,但没想到被男人听了去。 “是,胡光中是我的大哥。” “那个胡光中?” “对,精神病院里那个胡光中。” 严语的脸色有点难看了。 “所以你跟梁漱梅到底还是一伙的咯?” 胡耀祖摇了摇头:“虽然她的动机是好的,但做事方式不太好,我也不能说是她的同伙吧……我只是不放心你,所以才让大哥进去看看情况,免得她对你太过分……” 严语恍然大悟,也难怪胡耀祖会这么帮助自己,毕竟严语救了他女儿胡婉约的命。 但从胡耀祖的语气上,便可以听得出来,他对梁漱梅似乎没有任何的忌惮,甚至有些不放在眼里,也难怪“眯眯眼”如此毕恭毕敬了。 “谢谢胡先生的帮助,不然我的麻烦可不小。” 胡耀祖摆了摆手:“还多亏了你,我才能找到女儿,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 严语看了看胡婉约,她的脸色有点苍白,似乎对过往的经历仍旧存有阴影,一刻也不愿再想起。 严语也赶忙带了过去:“都是小事,只是我不明白……胡先生应该是……应该是有能力的,为什么一直没有找到胡小姐的下落?” 胡耀祖笑了笑:“现在是新时代,大家都是好同志,可不能胡乱称呼什么小姐,叫她婉约吧,她没少念叨你,就当她是个小妹妹好了。” 严语也尴尬一笑,胡耀祖继续说:“我也不瞒你,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也在追捕那个掳走她的恶徒,只是谁能想到,会藏在深山老林里……” “基层的同志其实也组织过大量人手,进行了几次大规模的搜山,只是那个猎户的反侦察能力极强,好几次都没有显露踪迹,这个失踪案也就一直悬着……” 胡耀祖捏了捏女儿紧握着的手,后者才感到了安全。 “不说这个了,今天本来只是想过来看看你,婉约央求着要来,也就一并带来,本想着偷偷看一眼就好……” 说到此处,胡耀祖也开起了玩笑:“可不是我忘恩负义,对你不客气,实在是婉约有些怕羞,对人群仍旧有些恐惧……” 严语本以为胡耀祖想让他离开医院,又派了“眯眯眼”过来,是想引导他去做些什么事,没想到目的这么单纯,严语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事,当时的情况,我相信谁遇着了都会伸出援手的……” 胡耀祖摇了摇头:“要是每个人都这样,婉约她就不会被人掳走了……” 似乎察觉到自己如何都绕不开这个话题,胡耀祖总算是彻底终结了这个话题。 “不说这个了,虽然吃了不少苦,但好在婉约到底是回家了,这就是好事。” 严语也不再多说,开门见山的问:“除了这个事,胡先生还有没有别的事要我去做?” 胡耀祖饶有兴趣地看着严语,反问说:“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严语也有些尴尬,自嘲说:“是我想太多了,像胡先生这么有本事的人,又有什么需要我这个小人物去做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严语站起来要走,胡耀祖却发话了。 “其实婉约想见你是一回事,我也是来对你进行考察的……” “考察我?”严语又站住了。 “是。”胡耀祖指了指沙发,该是要说正事了,严语也坐了回去。 “你应该知道,赵同龢已经失踪了吧?” 严语点了点头。 “你会不会去找他?” 严语想了想,慎重地说:“如果对大局有帮助,我会去找他。” 胡耀祖点头说:“好,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放心什么?” 胡耀祖也不绕弯子:“你应该知道,赵同龢赵真人是宗教局的特别顾问,他的失踪,虽然算是编外人员,跟体制内没有太大关系,但他的人望很高,影响也很大的……” 严语反倒摇了摇头:“我不是因为他是什么顾问才去找他,也不是因为他是什么真人……” 梁漱梅曾说过,赵同龢是反对把严语当成预言之子的,因为预言之子要冒险,他反倒牺牲了两个儿子,从这一点上,严语其实是误解了赵同龢,他是钦佩赵同龢的为人的。 但他并不想因为个人的印象而影响了他的判断,他需要去找赵同龢,首要的原因是为了解决那个地下基地的问题,化解一场即将到来的灾难。 胡耀祖的眸光也变得欣慰起来:“能保持客观和理性,这很好,也只有你这样的心思,才能能做大事,所以……” “……所以我想让你暂时代理赵同龢的位置。” “让我做那个什么宗教局的顾问?” 严语也有点懵了,毕竟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接替赵同龢,毕竟赵同龢走到哪里都备受崇敬,这是他亲眼所见的。 胡耀祖却没有在意严语的惊诧和心思,继续说:“我不能随便帮助你,否则有徇私之嫌,但如果你接替赵同龢的位置,我就能够名正言顺地调动资源,为你所用。” “调动资源?什么资源?” 胡耀祖往后靠在沙发上,稍稍昂起头来,带着十足的自信:“人力,财力,物力,但凡你想要得到的帮助,我都可以提供,如果你想像梁漱梅那样搞些花样,我一样可以帮你做到。” 严语早知道胡耀祖有本事,可从未想过他这么有本事! 可是问题也随之而来,严语已经习惯了单打独斗,有时候也确实迫切渴望帮助,但当这一切就摆在眼前之时,他又有些迟疑了。 因为他担忧自己的能力并不足以调动和充分利用这些资源,届时反倒造成不必要的浪费,效率也不会太高。 面对眼前的“诱惑”,严语优柔寡断的**病又犯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小助理大尊严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对于胡耀祖的提议,严语确实陷入了疑虑当中。 他不是一个拥有领袖气质的人,对大局观也没有太好的把握天分与能力,资源统筹和分配等等,更是他的短板。 可他眼下面对的是一个仍旧躲在黑暗中的凶手,还有一个明知道在地底,却无路可入的鬼子基地。 单靠他一个人,漫说摧毁鬼子的邪恶计划,就连齐院长的安全,他都未必能够保障。 他确实习惯了单打独斗,但这个局面已经不是单打独斗能够解决的了。 他不是什么救世主,也不敢奢望能够力挽狂澜,但这个事情干系到他父亲是否还在世,他又已经是预言之子,是如何都不能独善其身的了。 但他只是个无名之辈,并非赵同龢这等德高望重的真人,就算胡耀祖让他担任顾问,他也怕自己难以服众,到时候真要调度起来,阻力也不小。 无论如何,突然遭遇这样的帮助,严语生出种种顾虑来,也是无可厚非的。 胡耀祖也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并不急躁。 严语最终决定,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他朝胡耀祖说:“胡先生能提供这么大的帮助,当然是最好,不过我才疏学浅,又籍籍无名,突然担任什么顾问,只怕也没几个人愿意听我的话……” “再说了,我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教书匠,让我调度各种资源,也有些勉强……” 胡耀祖似乎看穿了严语的心思,保持着微笑,问说:“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好?” 严语也笑了,指了指门外:“让门外那位老哥给我当助手,我想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胡耀祖微微一愕,而后哈哈大笑起来,朝外头说:“田伯传,你进来吧。” “眯眯眼”走了进来,脸色更加的不好看。 严语心中也窃笑,本以为自己如此推崇,田伯传的心情应该会好一些。 毕竟严语看中了他的能力,也在表明早先对他的调侃只是玩笑话。 但从他此时的表情来看,他对担任严语助手这件事,似乎看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胡耀祖却似乎很享受田伯传受委屈的模样,对严语将担子撂到田伯传的肩上,似乎也早有预料,对严语的表现也很满意。 如果严语大咧咧接下这个任务,反倒要给他一种不靠谱,贪恋权势又眼高手低的印象了。 “胡局……我……”田伯传也是一时心急,说漏了嘴,但很快就收住了。 不过严语还是听到了他对胡耀祖的称谓,虽然不好细问,但好歹知道胡耀祖为何如此自信能调动资源了。 “严老师看上你了,你还不乐意?刚才气鼓鼓的,又是为什么?”胡耀祖虽然坐在办公室里,但仅仅只是从田伯传的表情变化,便能够推测出适才发生的事情,也着实是厉害。 田伯传讪然一笑:“我还是给您跑跑腿好一些,毕竟做顺手了,让我去做什么助理,坏了大事就不好了……” 胡耀祖指了指沙发,田伯传也坐了下来,只是半边屁股沾了边,不敢坐实在。 “老田啊,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下放你去挂职锻炼吗?” 田伯传摇了摇头:“我没那么大的野心,做做杂务就挺好……” 胡耀祖没了笑容:“如果连这点野心都没有,也就不配留在我身边了。” 田伯传脸色大变,又要站起来,被胡耀祖一个眼神又压了下去。 他斜眼看了看严语,有点敢怒不敢言,胡耀祖也是气得直摇头。 “田伯传,拿出点男儿气概来,如果你不愿意去,就直说,顶撞我一次,让我看看你的骨气!” 严语也有些惊愕,因为这是他刚刚在门外搂着肩膀对田伯传说的话,没想到胡耀祖竟然说出同样的心思来! 胡耀祖并没有顺风耳,办公室外就是走廊,也万万没人监听他与田伯传的对话,只能说这个儒雅男人的心思城府实在是太深了,令人可怕! 严语看着田伯传,后者也在看着他,似乎也在惊诧于胡耀祖说出了严语对他的提醒。 他的脸色憋得很难看,紧握着拳头,内心似乎在挣扎,到底要不要站起来,拒绝这次任务。 过得许久,他终于松开了拳头,叹了口气,朝胡耀祖说。 “这句话,刚刚他就对我说过……” “哪句话?” “他劝我偶尔忤逆一下上司,当一回诤臣,更容易讨上司欢心,因为上司不会喜欢只知道阿谀奉承而没有主见的人……” 胡耀祖也诧异起来,看着严语,眼中颇为欣赏,朝田伯传调侃说:“那你决定听他的劝吗?” 田伯传摇了摇头,但又点了点头。 “我并非没有主见,他只是个老师,根本就是门外汉,哪里能主持大局,这也是我不愿意协助他的主要原因。” “您是他的保人,他坏了事,您也会受到牵累,与其如此,倒不如不让他坐这个位子……” “这么说,你拒绝咯?”胡耀祖也看不出个喜怒来,只是眼神看起来就好像第一次真正认识到田伯传这个人一样。 “不,我会做他的助手,不是因为我懦弱,不敢顶撞,而是因为我看到他的潜力,我本以为就算拼了老命帮他忙前忙后,也不会成事……” “但他劝我的那番话,与您刚才说的一样,说明他起码有您一半的格局观,这应该就足够他成事了……” 严语听了这话,回味了许久,忍不住要拍大腿赞叹一句。 因为田伯传虽然表面上看似在顶撞,在倾诉自己的真心想法,但实际上却是拐着弯拍了一个大马屁,而且还是拍马屁的最高境界,完全不露痕迹! 胡耀祖果然很高兴,一脸的欣慰:“这还是你第一次这么严肃地推心置腹,这很好,有你协助,事情会变得简单很多,你放心,等你完成这个任务,你要是愿意,我就下放你去挂职。” 田伯传却认真起来:“我想得很清楚,挂职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能做成一件事,才有成就感,挂职不也是为了做点实事么……” 胡耀祖哈哈笑了起来,点了点田伯传,说:“你这就有点浮夸了……” 田伯传也有些心虚,嘿嘿赔笑起来。 “如果刚刚我不答应,您会怎么做?”田伯传虽然年纪比胡耀祖小不了多少,但在他面前就好像个青涩的新丁。 胡耀祖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你不答应,今天就是你最后一天上班了。” 田伯传对胡耀祖的性格应该是很了解,听了此话,冷汗都冒出来。 不过他很快就转向了严语,伸出手来说:“那还得谢谢严老师,要不是你的提醒,我今天可是要丢了饭碗,家里上老下小的没着落了……” 严语本想说,你要是听了我的,顶撞胡耀祖,那才真是掉饭碗,眼下能保住饭碗,完全是他巧妙回旋,才不失尊严又能保住工作。 严语之所以没有再反驳他,是因为这是田伯传在向他示好,毕竟已经决定要当严语的助手,那么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就要共事,甚至可以说,严语暂时就是他的小上司了。 田伯传的办事能力还没有机会去验证,但他对心思的揣度功夫,绝对是一流的,这也是严语看重他的最重要一项能力。 因为无论是调度还是服众,或者其他事情,都是跟人在打交道,严语不是不能跟人打交道,而是因为他的年纪和资历摆在那里。 但田伯传却不同,他是胡耀祖派下来的“钦差大臣”,而且又擅长与人沟通和交际,有这样的人在身边,严语才不怕接下顾问这个头衔。 所以,对于田伯传的示好,严语也就“厚着脸皮”受领了下来。 “老哥可别这么说,往后咱们还要一起工作,就让我们好好合作,让我也体验一把你所说的成就感。” 田伯传见得严语如此识趣,也笑了起来,两人紧紧握手,在胡耀祖的面前上演了一出“将相和”。 胡耀祖哈哈笑了起来:“好,这样很好啊。” 事情定下之后,胡耀祖说:“顾问这个事,要走一下手续,要正大光明,不能留下任何的话柄,所以需要两三天的时间……” 严语点了点头,胡耀祖拍了拍大腿,笑容也变得柔和,说:“好了,公事说完了,中午一块吃个饭,就在医院食堂,咱们聊一下私事。” “私事?什么私事?”严语跟他交谈了这一会儿功夫,就好像经历了一场勾心斗角,现在都后背发凉,突然听说还要吃饭,也是头大。 胡耀祖却不以为然,扫了女儿胡婉约一眼,朝严语说:“刚刚我跟你说过,今天是婉约要跟着来看一看救命恩人,总该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请救命恩人吃一顿便饭吧?” “这……这就不用了吧……”严语也有些难为情,但一直羞涩的胡婉约突然露出失望的神色,严语也有些于心不忍。 胡耀祖的笑容也有些凝滞:“严语啊,你也该知道,婉约是个害羞的孩子,她轻易是不开口的,虽然是借花献佛,在医院食堂吃饭,但好歹也是她一片心意……” 严语哪里还敢推辞:“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有点……有点受宠若惊而已,我正好也饿着呢……” 听闻此言,胡婉约的嘴角才露出了笑容。 第一百七十七章 给个解释机会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这样困难的时期,能在食堂吃大锅饭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胡耀祖也不搞特权,起码展现出两袖清风的品德来。 严语答应一起吃饭,这让胡婉约很是高兴,虽然仍旧躲在胡耀祖的身后,但目光却并未离开过严语。 胡耀祖有些舍不得,但似乎也很理解。 其实严语心中也能体谅,因为他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当你一无所有,当你孤立无援,当你丧失希望之时,突然出现的那个人,无私地救助你的那个人,往往会变成你绝望的无尽黑暗之中唯一的光。 那种依赖的心理是无法抗拒,也无法理性去分析的。 田伯传高高兴兴地打开房门,然而却没有走出去,而是一脸不悦地问:“你找谁?蒙院长在医生值班室,你可以去那里找到他。” “不,我刚从那里过来,我是来找严语的。” 一道熟悉的女声从外头传来,严语有些惊喜,但很快又陷入了愠怒之中。 他不知道蒋慧洁是如何得知消息的,他也不关心,因为他此时脑子里只在两个画面间快速切换。 一个画面是蒋慧洁趁他打盹儿的时候给他画像,另一个画面则是她被割喉。 可惜,梁漱梅已经告诉严语,割喉不过是表演。 他一直认为蒋慧洁是个独立自主,特立独行,具有着明显自我风格的女孩子,成熟又坚韧,万万不可能骗他。 田伯传看向了严语,又看了看胡婉约,似乎也在替严语捏一把汗。 胡婉约的愉悦神色渐渐有些凝固,胡耀祖的脸色似乎也不太好看,可以看得出他对这个女儿是真的心疼,是巴不得弥补女儿所受过的苦难。 严语也知道蒋慧洁的性格,他不出面,田伯传再油滑,只怕劝不走蒋慧洁,毕竟她已经过了蒙鸿铭那一关,直接闯到办公室来了。 走到前头来,严语终于见到了久违的蒋慧洁。 只是她仿佛变了个人一样,清瘦得太多,而且脸色憔悴,往日的干练成熟也不复存在,就好像个被心事折磨了好几天的女孩儿。 “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你……你没事吧?”蒋慧洁有些激动,往前走了一步,严语甚至能嗅闻到她身上的香气。 严语的反应很冷淡,目光停留在了她的围巾上,如今天气已经转暖,但她还是系了一条丝巾。 蒋慧洁似乎也察觉到了,下意识要伸手去捂住丝巾,但严语已经抢先一步。 他将蒋慧洁的丝巾扯了下来,蒋慧洁也不敢阻拦。 丝巾之下是高领的线衫,严语又将她的领口拉低了些,她的脖颈雪白而细腻,但没有任何伤疤,也未留下任何伤愈的痕迹! 若是以往,严语绝不会对一个女孩子做这么亲密甚至有些侵犯嫌疑的举动,但他对蒋慧洁是真的投入了真正的信任,把她当成真正的朋友。 甚至于,他已经接受了蒋慧洁在自己人生中的角色,有时候甚至想着,蒋慧洁要把他当成亲弟弟,那他就接受她这个姐姐。 可事实呢? 蒋慧洁却帮着梁漱梅,欺骗了严语! 这种欺骗,是严语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蒋慧洁眼眶通红,嘴唇翕动,而后急忙说:“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严语轻叹了一声:“你住院的时候,我真的好难过,我守着你的时候,你闭着眼睛装睡,心里是什么感觉?” 眼泪已经夺眶而出,蒋慧洁拼命摇着头,但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这个头。 此时,胡耀祖也走到了门口来,他仍旧保持着大度的笑容,朝严语说:“是朋友?既然要叙旧,一起去食堂,一边吃一边聊。” 蒋慧洁赶忙扭头,擦掉了眼泪,吐到嘴边的话语,又全都缩了回去。 严语也收拾了情绪,朝胡耀祖说:“是,是朋友,不过她比较害羞,就不跟我们一起了。” 蒋慧洁顿时失落,头埋得很低。 胡婉约本是躲在胡耀祖身后的,胡耀祖上前来,她就下意识躲到了房间里,毕竟还是恐惧人群。 此时她走到前头来,也不敢抬头,不知道是向蒋慧洁挑衅,还是认错了人,她竟从后面扯着严语的袖子。 蒋慧洁陡然抬起头,与胡婉约相视一眼,似乎在仔细辨认,想来也是认出了胡婉约就是李准一案的幸存者,目光再移动到严语的手袖,很快又低下了头。 严语扫了一眼,看到胡婉约小半截手指头,突然有些做贼心虚,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田伯传呵呵一笑,朝蒋慧洁说:“既然这位女同志不去,那咱们就先过去吧,你们是老朋友了,晚些叙旧也可以,但咱们要赶时间回省城……” 蒋慧洁有些愣神,仍旧挡在门口,此时胡耀祖却拉了拉女儿,朝严语说:“我们先去食堂等你,也好让食堂准备准备。” 蒋慧洁听得此言,才退到了旁边去。 胡婉约有些不舍地松开严语的手袖,跟在父亲的身后,时不时还回望一样,直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这三个人离开之后,蒋慧洁终于抬起头来,也不躲避严语的目光,反倒让严语有些慌乱起来。 是啊,明明是个并不复杂的事情,帮着梁漱梅骗他严语的也不止是蒋慧洁一个,为什么自己要区别对待? 为什么就偏偏对蒋慧洁这么生气?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严语心里也知道,自己或许真的有些太在乎蒋慧洁了。 想起蒋慧洁适才落泪,再想想她看着胡婉约之时那种幽怨的神色,想起她之前是何等雷厉风行,何等英姿飒爽,再看看此时憔悴的她,严语到底是有些于心不忍了。 此时四目相对,严语心头的气也消了大半。 偷瞄了一眼,四下无人,严语便伸出手来,替蒋慧洁整理好领子,而后把丝巾重新给她戴了回去。 “你先回去,吃完饭我去找你。” 许是严语帮她系丝巾的举动太过亲昵,蒋慧洁也是脸庞发烫,此时眼眸中终于是闪露出喜色,甚至有些雀跃和期待。 她点了点头,便快步离开,到了走廊拐角,还有手轻轻扇了扇发烫的脸颊。 严语之所以主动去找她,一来是不忍心,到底是想跟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二来也想从她那里探听具体的情况,说不定能找到新的线索,方便以后的调查工作。 心里想着这些,跟胡耀祖等人吃的这一顿饭,也就没什么味道了,若不是田伯传活络气氛,还真有些尴尬。 虽然在食堂吃饭,但食堂方面还是安排了一个小隔间给他们,饶是如此,胡婉约也会时不时关注外头的动静,像个受惊过度的兔子,所以也没说过一句话。 胡耀祖是见过世面的人,举止得体,泰然自若,并没有什么不自在,离席之前,已经贴心地让食堂的员工早早打包好了一些食物,让严语带回去。 严语曾经到蒋慧洁的租屋拿过东西,路还是认得的,虽然没有路灯,但街道两侧的人们也是饭点时间,所以路上很亮堂。 到了这个小楼,严语迟疑了一下,还是去敲了门。 房东大婶并没有来应门,开门的是蒋慧洁。 显然,她一直在这里守着,因为严语敲门之后,她马上来开门了。 她没有再戴丝巾,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不再包裹着脖颈,头发似乎也细心梳理过。 “进来吧……” 她说话很小声,话音刚落就羞涩地往上楼去,就好像瞒着父母与对象偷偷约会的小女孩子。 严语心里一直在自我提醒,但仍旧有些紧张起来,尤其是他关上门之后,竟然也学着蒋慧洁,轻手轻脚地踏上了楼梯,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楼道里没有灯,蒋慧洁的房间没有关门,透出稍显昏黄的灯光,那道门就仿佛弥散着一股子诱惑,严语甚至生出一个马上逃离的念头来。 还是那个小房间,并不是很大,蒋慧洁站在屋子里,有些拘谨。 严语走进房间来,也不敢关门,拎起手里的饭菜就说:“你还没吃饭吧?这是给你带回来的……” “我吃过了……”蒋慧洁脸上的喜色又消散了些。 严语只好说:“这是我买的,不是他们送的,这么小气干嘛……” 蒋慧洁这才又高兴起来,搬来了小饭桌和小凳子,想了想,到底是把门关上了。 严语有些尴尬地看着她,蒋慧洁也脸红了。 “让人看见了不好……” 严语也是哭笑不得:“不让人看见更不好吧?” 许是见得严语跟往常一样对她说玩笑话了,蒋慧洁也没那么拘谨了,似乎又找回了以往那种脾气,朝严语说:“要开你自己去开。” 严语瞪了她一眼,站起来,走到了门口,手刚碰到门把手,扭开了门,便感受到后背一阵温暖。 心脏突突地跳了起来,严语的体温就好像爬升的火箭,突然就觉得浑身发热。 严语的脑子有些空白起来,他的手已经不听使唤,把刚刚扭开的门锁松开,门锁复位之后,严语又用力一扭,彻底把门反锁上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得其门而入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早晨的太阳很暖和,严语甚至觉得有些热起来。 他回到医院的大门,很想回值班室躺一会,但终究是没有进去,在台阶上坐了一会,一辆绿色吉普便开了过来。 田伯传从车上跳了下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铝制食盒。 “这么早?昨天口口声声撂挑子,现在却巴巴等在门口,看来严老师比我还急,不厚道啊……” 面对田伯传的调侃,严语也有些尴尬:“医院里太闷,出来晒晒太阳。” 田伯传的小眼睛往严语脖颈一扫,眼神犀利如刀,仿佛要穿透严语的衣服。 “严老师对天气有点不敏感啊,都回暖了还穿高领毛衣……” 严语也不理会他的小心思,转移话题说:“今天来有什么指教?” 田伯传也知道分寸,不再调侃,认真说:“今天去宗教局看看,反正你接任顾问是铁板钉钉的事,咱们提前去做好准备工作,熟悉环境和人员。” 严语站起来拍拍屁股便往车里钻:“那就抓紧吧。” 到了驾驶室里,严语又扫了一眼饭盒,田伯传将饭盒递了过来:“这是婉约给你做的,你可不能辜负人家小姑娘的心意……” 严语也是饿极了,可听了这话,倒觉得饭盒有些烫手了。 田伯传有意无意地说了句:“放心,小姑娘嘛,心思就像这天气,一天一个样,她只是把你当救命的哥哥,心生崇拜罢了,长大些就变了。” 田伯传的话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吴耀祖的态度,严语闻言,也就安心了不少。 严语也着实太饿,仿佛整个身子都被掏空了,埋头吃饭,等他吃饭,车子已经驶出了市区,越走越是僻远。 “这是去哪儿?我记得宗教局不是在市里么?” 田伯传看了司机一眼,压低声音朝严语说:“去了就知道了。” 严语也会意,不再多说,虽然他很想保持清醒,也好认认路,但昨晚实在太累,摇晃颠簸实在太催眠,不多时他就打起了瞌睡。 等他醒来,车子已经停了。 “走吧。” 田伯传下了车,朝司机说:“你就在这里等着。” 严语下了车,抬头一看,竟是到了一个小村庄的,村前的丘陵上种着一大片苹果树,抽着小小的绿芽,倒也不像其他地方那般了无生气。 “这是哪里?” 田伯传也不再往前走,朝严语说:“宗教局就在前面的村子里。” “宗教局不是在市里么?”严语有些疑惑了。 “那个只是管理宗教事务的宗教局,村子里这个是方外之地,管理的才是真正的有能之士,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能叫宗教局,内情人称这个地方为敦煌山。” “敦煌山?”严语放眼一看,这地方倒是有两座小山,但绝不是什么名山大峰,想来这个山,代表的是山阁,就跟龙浮山一样,龙浮山的山,指代的不仅仅是一座山,更指一个组织。 但这么一来,总给人一种故弄玄虚的印象,这所谓的方外之地,难道真藏有真正的有能之士? 这么一想,严语反倒迫切想进去见识见识了。 “那就进去看看吧。” 田伯传却没有抬脚,而是朝严语说:“那就走啊……” 严语也有些懵:“前面带路啊,还等什么?” 田伯传却摇头苦笑说:“是你带路,我没这个本事进去……” “我带路?我怎么带路,我这是第一次来啊……”严语也是哭笑不得。 田伯传的表情却很认真:“你是龙浮山的人,我只是个凡夫俗子,哪里有本事带你进去……” 严语白了他一眼,抬脚就往前走,穿过这苹果林就能进入村子,又有何难? 大大方方走进了苹果林,严语认准了方向,便快步往前。 这些苹果树造型有些怪异,似乎并不如何修剪,一个个张牙舞爪,虽然没有叶子,但由于林子不小,苹果树也不矮,进去之后就被遮蔽了视野,完全看不到那座小村子了。 由于是在丘陵之上,地势高高低低,走了约莫十分钟,严语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因为在外头目测之时,应该用不着五分钟,就能穿过这片苹果林了! “难不成真有什么玄乎?”严语心中生疑,田伯传却已经脸色苍白,一头的冷汗。 正疑惑之时,前头豁然开朗,严语也笑了起来。 “还以为鬼打墙,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看,这不是走过去了么。” 如此一说,严语便快步走了出去。 然而他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了。 他们确实走出了苹果林,但并未成功进入村子,而是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田伯传的脸色更加的不好看,朝严语苦笑说:“你现在有所体会了吧?” 严语往后退了退,爬上小山坡放眼一看,对整体地形倒是有了足够的了解。 虽然老祖宗教过他堪舆之术,但他并没有实践经历,当时也没有太用心,但仍旧能看出一点猫腻来。 这周围虽然没有大山险峰,但丘陵就好像两条盘踞的地龙,合抱一处,相互纠缠,村落就好像一颗龙珠,被地龙拱卫在怀中。 抬头看了看太阳,辨别了一下方位,严语又回到了苹果林前头来。 “再试试,刚刚有点懵,方向感没把握好。” 对于严语的解释,田伯传似乎并没有太乐观,只是苦笑一声,抹了一把汗,便跟上了严语。 严语这次长了个心眼,不是抬头看太阳,但不知道是日近中午,还是苹果林的遮蔽,总感觉太阳就在头顶,细微差别,也不好判断。 借用向阳而生的生物特性,严语又通过苹果树的枝桠生长方向以及树冠状态来判断,但这些苹果树似乎脱离了对阳光的依赖,一个个发疯似地野蛮生长,张牙舞爪,造型各异,根本就没有规律可言。 折腾了十来分钟,严语又回到了原点! “不能啊……” 田伯传已经不太乐意开口,但此时还是安慰严语说:“胡局既然选得你来做,你就一定能做,这小小的一片林子,阻碍不了你的,静下来想一想就能过去了。” 田伯传一直很忌讳将胡耀祖成为胡局,但此时连这个都顾不上,可见他是真的着急了。 毕竟他要协助严语,如果连敦煌山都进不去,还谈什么接任顾问的职务? 不得其门而入也就算了,门口就在眼前,你却连进去的本事都没有,也就没资格来接任,或许这也是敦煌山的人对严语的小考验,也是最基本的考验吧。 严语固然也知道,这或许只是第一步,往后还有更多更难的考核等待自己。 他本不想接任顾问,更不稀罕去接受考核,但眼下却激发了他的好胜之心,就算不接任,他也要走进去看一看,里头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有刀吗?” 田伯传脸色一变:“你想干啥?我只是个文职,怎么可能带刀……” 严语白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只是想沿途做个标记,方便找路……” 田伯传这才从腰间摘下钥匙链,将一把小小的折叠刀递给了严语。 折叠刀很是精致,应该是用来削铅笔的,足够锋利,严语也不多说,又一头钻进了林子里。 他沿途在苹果的树干上做标记,转了一圈,果真又回到了标记的地方,他又做了不同的标记,可这次更惨,他连回到原点的路线都找不到了! 在里头昏头转向了半个小时,周围每棵树似乎都做了标记,严语放弃了辨认标记,闷头往前,这才又回到了原点。 “真就这么邪乎?” 田伯传已经失去了希望,连劝勉严语的心思都没有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吁短叹,抱怨说:“连个门都进不去,有点打击人啊……” 严语也是一身的汗,正要将毛衣脱下来,突然又有了主意。 “别急,让我这个忒修斯再试一次!” “忒修斯?”田伯传微微一愕,而后苦笑起来:“只怕里面没有公主,只有牛头怪啊……” 严语说的是希腊的一个神话,王子忒修斯为了拯救百姓,进入迷宫去刺杀牛头怪,被囚禁在里面的公主交给他一个线团,王子才没有迷路。 虽然身上的毛衣是蒋慧洁送给他的,但眼下救急,严语再舍不得也要用一用了。 他将衣角的毛线拆开,拉扯出来,便绑在了苹果树上,此时的他就像个向前滚动的线团,一边走,一边将毛线绑在沿途的树上。 然而转了一圈之后,严语也是放弃了这个办法。 因为他真的成了一个线团,沿途留下的毛线将四周围都拦了起来,根本就没法子找到出路! 严语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毛线都收了起来,这次大胆尝试,他闭着眼睛往前走,果真又回到了原点! 好端端的一件毛衣,此时就只剩下半截,手里是一团乱糟糟的线团,严语也是摇头苦笑。 “都快傍晚了,这怎么办才好……”田伯传抬头看了看天时,也有些焦躁起来。 严语自是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若是现在放弃,就相当于考核失败,往后就更难服众了。 可大中午的都走不过去,若是到了晚上,只怕更难,严语不得不转换一下自己的思路。 “靠科学的野外求生办法看来是行不通了……” 严语趺坐在地上,微微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老祖宗传给他的那些知识,虽然不知道管不管用,但好歹要试一试。 第一百七十九章 看透山山水水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老祖宗说三山五岳有格局,一花一水皆灵性,严语当时毕竟只是孩子,虽然能够照着吩咐死记硬背,但对于这些理论终究没有太多理解。 待得长大一些,离开了龙浮山,接受了现代教育,对这些东西更是不屑,甚至一度认为是封建迷信的余毒,心中很是抵制。 此时到了用时,严语才有些后悔,这些年杂七杂八的书看得太多太多,甚至连国外的医学期刊都想法子找来看,为何就独独丢掉了老祖宗传授的东西? 尤其遭遇了这一连串事件之后,正是靠着老祖宗教的这些东西,才使得他多次化险为夷,哪怕自己记得的仅仅只是一些皮毛,仍旧能够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不过懊恼归懊恼,眼下也不是汗颜的时刻,严语静下心来之后,又开始搜刮那些早年不愿去碰触的知识。 禅宗曾经有个说法,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禅中彻悟,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 禅宗说的是大概是境界,凡夫俗子看到什么就是什么,所见即所得,到了第二境界,受了教育,见识了世界,自认为有些本事了,心思也多了,看什么都会参杂自己的想法,所以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而到了第三境界,历经沧桑,面对风雨,看透了红尘俗世,又返璞归真,山也就仍旧是山,水还是水了。 老祖宗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语,但解释却有些不同。 照着老祖宗的意思,普通人当然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而一些自诩高明的风水师或者堪舆大师,自以为有些道行,就运用各种典籍来分析解释山岳水脉的格局,所以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可须知各家典籍从古流传下来,多有谬误,而且本来就奥妙玄虚,艰涩难懂,模棱两可,如此一来,很多人自信满满,都认为自己是正宗,但同样的山水格局,却又出现不一样的解释,又如何分辨谁对谁错? 严语难免想起了老祖宗常对他说的一句话。 “小子,我知道你不想学,我也不想教你,但我既然接了这个担子,就一定倾囊相授,而且只挑最上乘的教你,等你长大了,懂事了,有资格听闻你师祖爷爷的故事了,就该感谢我了。” 是的,老祖宗教的东西,都是精挑细选,而且确实是上乘的。 他就像一个武道宗师,教的不是“术”,而是“道”。 “术”嘛,通俗来说就是技术、技巧,而“道”是直指本质的东西,虽然是理论,但却能提高境界。 打个比方,“术”是鱼,“道”就是钓鱼的技术,“术”是钓鱼技术,“道”就是为什么要钓鱼。 “术”是具体的知识,“道”则是学习方法,“术”是语数英理化,那么“道”就是哲学。 想起这些,严语的思路也开阔起来,想得有些远了,又压下心思,将自己的神思扯了回来。 如果他的师父是赵同龢等人,那么此时的他或许只会念咒画符开坛做法,此时看着这村子和周围的丘陵,那就是半桶水的“看山不是山”,但他的师父是老祖宗,格局和境界就高太多了,此刻已经超脱了第二境界,到了看山仍旧是山的地步。 跑开堪舆之术的风水分析,严语睁开眼睛来,世界在他眼中变得越来越简单,仿佛去掉了绿色的植被,去掉了突兀的山石,就好像剥掉了血肉,只看到骨架。 山如骨架,水就是流淌的血脉,能够直观的看到,村子正守着两条地龙一般的丘陵保护。 从科学角度来讲,这个村落的选址是经过精心计算的,能保证村子不受风沙侵蚀,因为山脉阻挡风沙,又因为丘陵而不是石山,所以能保留地下水,所以才会出现绿植,村前的苹果林才得以存活,村里人才不至于像其他地方那么缺水。 敦煌山那些人想用林子来迷惑入门之人,但严语此时连林子都刨除掉了,他看到的是整个村子以及周围的地形构架! 如果张顾霖在这里,或许会被严语的想法给吓一跳,因为作为地质学家,勘察的行家里手,他一辈子研究的正是这些东西啊! 苹果树是正经的苹果树,并没有什么玄虚在里头,真正使严语迷失方向的,是地形! 高高低低的地形,再加上树林里一些精心布置的诸如山石之类的东西,就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感。 简单一点来说,一个人如果闭着眼睛走在平地上,一直往前走,那么他的大方向通常会向右偏,如果地面足够广阔,如果走路的人体力足够好,一直走下去,最终就会回到原点。 当然了,这个除了受到地砖偏向力等地理因素的影响之外,还有个人的生理因素,比如人体不是对称的,又比如,有人是左撇子,有人是右撇子,方向感也有强有弱,这些都有影响。 但严语刨除了那些“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因素之后,他可以确定,之所以会迷失方向,就是因为林子里的地形被人为改造过! 那些道人们奉为至宝的堪舆之术,认为能够解开山川河流奥秘的高深学问,此时却被严语当成了排除的因素。 但凡这些人认为有可能造成这种后果的原因,都被严语排除掉了,那么剩下的就很简单了。 这些敦煌山的人,在种植这片林子之前,事先改造过林地的基础,营造出高高低低的地形来,进入之后,便深一脚浅一脚,再加上林子遮挡视野,必然会丧失方向感。 在外头看,林地是平整的,但刮掉这些苹果树,整个林地的地基却像个倾斜的盘子,人就好像一颗珠子,如果不用力逆行,最终就会被倾斜的盘子引导回到原点了。 这也正是为何严语走不出林子的时候,只要放弃所有努力,闭上眼睛,听从感觉,就能够回到原地的原因了! 看透了原理,想要找到解决的办法,也就很容易了。 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之所以难,不是找不到方法,而是发现不了问题,只有找到正确的问题,才能得到正确的答案。 严语现在看清楚了地势,自也就找到办法了。 “这是要我迎难而上了……” 从这一点来说,这确实是个考核,而且还是个关于品格的考核。 当毫无头绪的时候,严语之前总是选择了放弃,听从自我感觉,最终回到原点,这是人的本能,总希望回到最安全的地方。 但破解的办法却是,当你走到倾斜盘子的顶端,只要你再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比最高点还要高出一些,那么你就能跳脱这个盘子了。 这是在教会应考者,再最难的时候,也要迎难而上,只要再努力一点点,就能够站得更高,看见更美丽的风景! 严语本以为这些人只是故弄玄虚,但现在看来,他们确实下了功夫,倒不是苦心布置了这个林地,而是这个林地背后的考核意图,他们是真的在寻找德才兼备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进入他们那道门! 想透了这些,严语突然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虽然站在平地,但他似乎能够越过这片林地,看到更高远的风光。 他站了起来,朝田伯传说:“走吧。” 田伯传一脸的失望:“也只能先回去了,明天再来吧,咱们找些指南针之类的小玩意,再努努力,应该能走进去的。” 严语也没理会他,径直走进了林地,田伯传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赶忙跟了上去。 严语同样是微眯着眼睛,也不再费心去辨认方向,不去做标记,他只要逆着自己的感觉走,相信就一定能走出去。 从这一点来说,倒是有点像心理学上走出舒适区的观点了。 人总习惯于听从天性,所以才会有拖延和懒惰,所以才会自我安慰自我开脱自欺欺人,只要抛弃这些消极的想法,就会得到品格上的提升。 从这个层面来说,这个林地的设计者确实耗费了心机,即便是再没有见识,再浑浑噩噩的人,只要发狠走出这个林地,他都能够得到精神上境界上甚至是品格上的提升! 逆风而行,抵抗自己的内心感知和意识,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很难,但对于严语却是小菜一碟。 且不说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早已习惯了这种心理,单说梁漱梅等人装神弄鬼,要将他塑造成赵神通的经历,就已经让他产生了蜕变。 别的或许严语不行,但要说到跟自己的精神对抗,严语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严语心中自信淡定,可田伯传却无法得知严语的想法,虽然觉得严语闭目坐了一会,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甚至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但他心中仍旧有着疑虑和担忧。 毕竟他们已经尝试过太多次,严语也可谓用尽了办法,这次到底能不能成功走出去,他其实并没有那么乐观。 饶是他常常跑腿,此刻也烦躁不安,身体上的疲累和精神上的折磨,让他几次三番萌生了退意。 他知道严语应该也面临着这样的困境,但每当此时,严语总能够打起精神来,或许,这也是吴耀祖看中严语的原因吧。 “但愿这次能成……”心中如此想着,田伯传再看严语,只觉得这个背影突然高大了几分。 第一百八十章 勿做不速之客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田伯传已经到了极限,几次想开口把严语劝回去,但严语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其实严语也能够感觉到他的烦躁不安,因为他自己也同样累乏,同样想放弃。 虽说只是一片简单的果林,但由于地形经过了改造,所以显得异常的吃力,但也正是这种吃力,才能走出去,如果想要舒服,最终只能回到原地。 也果不其然,严语仿佛摸到了法门,本着逆水行舟,迎难而上的想法,终于突破了心中的弱点! 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终于走出了林地! 当看到前方袅袅升起的炊烟,听见偶尔传来的虫鸣鸟叫,田伯传激动得跳了起来! “我们成功了!哈哈哈!成功了!胡局果真没看错人!” 严语心中也激动,但相较之下,田伯传显得更加的兴奋,因为在他看来,严语并非方外之人,他田伯传才是真正的凡夫俗子。 所以在成就感方面,他必然会比严语更加强烈。 严语并没有太多的表露,因为他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或许人事周旋,各种事务都可以交给田伯传来做,但接受考验,必须是他自己来完成。 早先他以为宗教局是外面那个机构,但事实上并非如此,这个敦煌山与龙浮山一样,仿佛并不属于人间。 所以并非胡耀祖一句话就能够解决的问题,或许他们可以让严语担上顾问这个头衔,但也仅仅只是外面那个宗教局的顾问,而非敦煌山。 想要得到敦煌山的认可,那才能够真正接掌赵同龢手中那份资源! 仅仅只是开始,也只是个入门,就如此艰难,往后的考核难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自打走出林地之后,严语也得到了洗涤,确实不敢再懈怠,更不能因为通过了入门考核,就沾沾自喜洋洋得意,他必须上紧发条,才有可能得到敦煌山的认同! 此时已经傍晚,炊烟袅袅,很难想象这是干旱大西北的一个村庄,更像是静谧的江南之地。 嗅闻着柴火的气味,才能将自己拉回到人间。 村落不是很大,毕竟被两条地龙环抱,也就二三十户人家,居中是一座带着檐角的大屋,隐约能够看到一座牌坊,想来该是祠堂之类的建筑。 其他房屋都是木瓦结构,但造型上却没有大西北的坚韧,反倒多了一份道家的圆柔。 “走吧,正是饭点,说不定还能蹭口吃的。”严语朝田伯传如此说,虽然嘴上轻松,但心里却从未敢放松半点。 村前似乎是田地,种着的也不知道是青稞还是粟米,眼下这时节都只剩下干枯的根茬,偶尔能见到灌溉的痕迹,想来也是水源不足以浸润田地,所以无法翻耕。 穿过了田地,便是大大小小的菜地,就好像行走天下的穷和尚身上的衲衣,拼拼凑凑,却又不显杂乱。 菜地里倒是还有些没有挖掘的老萝卜,或者老成精的肉菜芥蓝葱蒜韭菜之类的东西,虽然暮气沉沉,但对于严语而言,能见到这些绿色,已经非常养眼了。 “看来这里小日子过得不错啊,咱们去哪家?”田伯传也是饿得肚皮贴后背,见得这炊烟,舌底生津,肚子咕咕直叫唤。 严语却没敢贸然,只是说:“先走一圈看看,问问。” 也不等回应,严语便走进了村子。 村中道路都是小石子铺就,踩着沙沙作响,房前屋后显得格外的干净,也没有乡村里污水横流,牛粪鸡屎遍地的脏污。 说来也奇怪,这一圈走下来,严语就更不敢放松了。 因为这里家家户户都开着大门,能够看到里头的人在忙前忙后,有人在刷锅煮饭,有人在劈柴烧水,有人在收拾晾晒的菜干,与寻常乡村并无二致。 可村子里静悄悄地,连鸡鸣狗叫都听不到一声,这些居民漫说争争吵吵,连窃窃私语都没有,整个村子给人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 锅灶冒着水汽,咕噜噜的声音格外真切,但这种声音反而显得更加的死寂。 居民们的动作呆滞,表情麻木,对严语和田伯传这两个“不速之客”,竟有些视若无睹,也无人出来招呼,偶尔有人转过头来,就好像瞎子聋子,哪怕目光正对,也呈现一种失焦的状态。 严语甚至觉得他们有些像……像行尸走肉一般。 “严老师,这走也走了,看也看了,我看条件都差不多,咱们是不是随便挑一家?我看前面那家就挺好,我都能闻到腊肉的香味了!” 田伯传搓了搓手,眼中流露出兴奋来。 严语却摇头:“你不觉得有点古怪吗?” “古怪?哪里古怪?” 严语指了指他:“你这穿着在乡下地方应该不是很常见吧?若是平日里你下乡,老乡们见着了,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田伯传稍稍昂起头来:“虽说我只是个文职,但要知道,文职在乡下可吃香了,老乡们那可都是欢迎之极的……” 说到此处,田伯传也停了下来,似乎意识到不对劲了。 “可能他们没接触过外人,群众工作是我的强项,我上去问问,你等着。” 严语总觉得哪里不对,心思分神之时,田伯传已经踏入了院子,敲了敲门板,便跨过了门槛,朝里头的人打招呼。 “老乡,你们好啊,在做着饭呢?我是市里来考察生活的,我进来看看可行?” 屋里头的人齐刷刷看向了田伯传,目光呆滞,动作划一,形同木偶,却无人回应田伯传的话语。 田伯传也有些尴尬,但他已经夸下海口,当即走到前头,撸起了袖子,朝众人说:“我可是个烧火的好手,我来帮帮忙!” 严语赶忙头皮有些发麻,四处环视,只觉得家家户户大开着的门口,就好像另一个世界的通道,阴森诡异,让人脚底发凉。 他似乎能够感觉到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却又无法确切感受到人在哪里。 “不妙啊……” 严语看着田伯传,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田伯传成了“不速之客”了。 虽然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打开着,但没有主人的邀请,是万万不能进入别人的家宅,这是非常忌讳的事情! 不请自入,这可是大错! 许是田伯传感受到了些什么,他走到外头来,朝严语说:“严老师,你也进来吧,锅里煮着饭呢,可香了,我都看饿了……” 严语摇了摇头:“他们不跟你说话,你就不觉得奇怪?” 田伯传心虚地说:“可能都是残障人士吧……要知道,咱们之前也去考察过一些这样的村子……” 田伯传的回答实在是太蹩脚,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严语也不认为,聪明如田伯传,会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古怪。 严语的沉默,让田伯传感到压抑,便压低声音朝严语说:“古怪是古怪,但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锅里的饭菜热气腾腾,这些可都是真的……” “敦煌山的人想要试探你,考验你,那是你的事情,可跟我无关,他们都是超脱世外的高人,怎么会跟我这个凡夫俗子计较?” “再说了,胡局让我协助你,这种打先锋的事情当然要我来做,我虽然没本事走出林地,但群众工作,探察人心,可是我的强项,让我进去试探他们的底细,也好帮你的忙不是?” 严语早知道田伯传不是傻乎乎的人,原来他心里早有了主意。 可饶是如此,那股子不安的感觉,总是笼罩心头,如何都挥之不去。 “我在外头等着吧。” 田伯传知道严语的性子,也就不勉强,又笑呵呵地走进了厨房,主动找话攀谈起来,虽然没有回应,但田伯传还是言笑晏晏,就好像顽石也能让他“感化”一般。 过得半个小时,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各家各户也没有点灯,只有灶火的光,由于丘陵遮挡,这个村落就显得更加的昏暗了。 而且空气中突然弥散一股子潮气,薄雾渐渐浓厚起来,雾气中充斥着一股子烧焦的火气,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 严语用袖子捂住了口鼻,仍旧没有踏入院子半步,他恪守着没有主人的邀请,绝不贸然闯入的原则。 田伯传倒是端了香喷喷的饭菜出来,只是没有走出院子,便让严语打发回去了。 严语看着他们吃饭,田伯传的眼睛也在滴溜溜四处打量,这些人连吃饭的时候都是机械式的动作,没有任何表情,如同着了魔一般! 虽说已经知道敦煌山绝非平凡之地,但这一幕也太过诡异了。 严语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但绝不是好兆头。 田伯传也懒得旁敲侧击,他甚至伸手到这些人眼前晃动,在他们的耳边打响指,甚至戳了戳他们的手臂。 可这些人仍旧毫无回应。 田伯传也有些害怕了,丢下饭碗便快步走了出来。 “严老师,这不对劲啊……” 他放眼四看,周遭浓雾重重,阴森清冷,灶火在噼噼啪啪烧着,屋里的人目光呆滞,突然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朝田伯传招起手来,就好像呼喊他回家吃饭一样。 但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们的表情僵硬,动作迟缓机械,实在是让人汗毛直立! 第一百八十一章 装神兼且弄鬼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村民们纷纷走出家门,朝着田伯传招手,一个个两眼无神,动作机械,在这重重迷雾当中,更是诡异骇人! 田伯传吓出一身白毛汗来,躲在严语的身后,声音颤抖着求助:“这……这怎么办好……” 严语见得这场景,也警惕起来:“先退出去!” 拉着田伯传要走,严语扭头一看,却吓了一跳! 因为菜地已经被迷雾笼罩,就仿似缩地成寸,迷雾之中影影绰绰,张牙舞爪如百鬼夜行,可不正是那片苹果林地么! 更要命的是,横亘在他们与苹果林地的中间,赫然是一条奔腾的黑河! “啪!” 田伯传一巴掌就打在了自己的脸上,整张脸都红肿起来。 “不是做梦!我的个娘亲,撞鬼了这是!” 此时村民们已经纷纷走出家门,他们的表情仍旧僵硬,眼神仍旧麻木,迷雾中亮起一朵朵绿莹莹的眼光,就好像暗夜里的猫! 他们缓缓而来,但目标却只有一个,那就是田伯传! “严老师,救救我!” 田伯传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吓得瑟瑟发抖,两脚一软,整个人都快趴在严语的身上了! 一名老人伸手来抓田伯传,任他如何叫唤,老者却是充耳不闻。 他们的动作并没有太强烈的攻击性,就好似只是想拉田伯传回去继续吃饭。 严语试着推了他一把,那老者就像木桩一样摔倒在地,奇怪的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就好像,好像他们轻飘飘的并没有任何重量一般! 又有一名老妇走了过来,同样伸手,同样的动作,同样要抓田伯传,其他人家的村民也纷纷涌了过来! 严语带着田伯传节节后退,终究是踩到了黑河的边缘! 脚边是无声奔腾着的黑色河水,严语尝试着将一块石子踢了过去,石子淹没在黑色之中,悄无声息。 “这……这是画地成河!” 严语惊讶之余,反倒放心了一些。 白日里他沉思着老祖宗传授的东西,仿佛进入到了当年学艺的状态,不少知识都重新温习了一遍,此时便想起了老祖宗曾经说过的话。 一些“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半吊子道人,时常喜欢故弄玄虚,施展一些把戏来蒙骗外行人。 这其中就有画地成河,看着吓人,其实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就比如此刻的场景,迷雾之中充斥着一股子火星气,保不准就是有人背后捣鼓出来的迷烟。 而这个所谓的黑河,想来应该也是刻意营造出来的。 再加上夜晚无光,严语二人的心理暗示作用等等,将这些因素都综合起来,就能够起到装神弄鬼的效果了。 “走!” 严语拉了一把,便与田伯传踏入了黑河之中。 也果不其然,所有的河水都是假象,就如同舞台上的干冰烟雾,根本就虚得很! 心中正窃喜,身后那些鬼影突然冲撞了出来,兜头盖脸就是一张大网罩了下来! 这些房子本就没有掌灯,只靠着灶火来照明,离得远了,哪里还看得清楚,严语和田伯传被大网罩住,村民们当即上前来,将他们又扛回了屋子里。 严语的双脚被绑死在凳腿上,双手却没有受到限制。 这家是一对老人,正是田伯传不请自入的那户人家。 老人拿来了碗筷,装了好高一碗饭。 虽是小米饭,腊肉配晶莹剔透的酸菜头,但不得不说,看得人食欲大增。 严语知道这些人没有恶意,也不啰嗦,端起饭碗,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倒是田伯传已经吓傻了,只知道打抖,却不敢再吃,直到老人无神的眸光朝他转过来,他才端起饭碗,却像是吃沙子那般难以下咽。 既然是画地成河,便是道家功夫,应该就是敦煌山的人布置下来的,自然也就没有恶意。 可惜老祖宗认为这是下乘的“术”,严语要追求的是更高境界的“道”,所以并没有教给严语,自然也没有破解之法。 不过老祖宗也说过,所有的“术”,都必须建立在“道”的基础上,“道”才是灵魂,没有“道”的术,便是歪门邪术,容易使人堕落。 只要在“道”上修炼足够的火候,境界提升了,所有的“术”就不攻自破,根本伤不到你半分。 严语放心吃饭喝茶,主人家也没有表示出满意,仍旧麻木,收拾了碗筷之后,便回到了卧室里。 严语和田伯传被绑在凳子上,这次连双手都被绑了起来,任是如何叫唤,主人家都再无回应。 外头大雾弥漫,屋里静谧无声,严语和田伯传面面相觑,后者朝严语问:“严老师,这些人到底怎么一回事啊……难道是中了邪?还是说,他们本身就是……就是……鬼!” 严语看着田伯传脸色苍白,也笑着调侃了一句:“老哥你不是擅长群众工作么,刚刚自信满满地进来,这工作的成果怎么样?” 田伯传急了:“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笑话我了,赶紧想想办法吧!” 严语伸了伸腰,打了个饱隔:“想办法?想什么办法?这是敦煌山,他们万万不会对我们怎样,安心睡吧。” “安心睡?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睡?这……这怎么睡!” 严语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头垂了下来,微微闭上了眼睛。 “困了累了,再怎么着都能睡的……” 若不是被绑着,田伯传都要跳脚骂人了,可见得严语这么放松,又想想严语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敦煌山虽然不是外面的宗教局,但到底还是要看胡耀祖的面子,既然胡耀祖能让他们进来,这些人当然不会伤害他们,打不了入不得他们的法眼,最终还不是得放他们回去? 如此一想,田伯传总算是安心了些。 只是外头大雾弥漫,鬼影重重,夜风不时溜进来,黑暗中仿佛无数眼睛在盯着,他浑身发毛,哪里能睡得着啊! 严语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放松,虽然闭目养神,但他一直暗中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敦煌山的人从一开始就在营造神秘的气氛,似乎想要将他们塑造成真正的方外之人。 严语有理由相信,这还仅仅只是开始,往后说不得还有更诡异的事情发生。 而他们的动机,严语也考虑过,无非就是想让严语见识他们的厉害,拔高他们的能力,超脱于世,这样才能彰显他们的强大。 虽然尚且没有见过面,但严语对这帮人的印象已经好不到哪里去了。 心里头这么一寻思,严语的注意力也发散开来,细心听着里里外外的动静。 要弄这么大的动静,必然需要不小的人力,而且暗中必然有人观察着严语的表现,只要用心留意,一定能够抓住他们的破绽! 然而严语才没寻思多久,被绑在对面的田伯传已经开始打鼾了! 严语也是哭笑不得,刚刚还怕得瑟瑟发抖,叫着喊着睡不了,这才多久,就睡成了猪。 心中这么一想,严语顿觉不妙! “不该这么快睡过去啊……” 不安的预感袭来,严语顿时嗅闻到一股子檀香的气味,他赶忙屏住了呼吸,然而为时已晚,他的视野渐渐模糊,不多时也陷入了昏睡当中。 严语对这种被动陷入的睡眠状态,实在是太过习惯,也不知睡了多久,严语便醒了过来。 头有点胀痛,这种感觉也非常的熟悉。 严语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要迷倒自己,许是怕他挣脱绳索,半夜逃脱出去,又许是为了方便他们撤走那些布置吧。 又或许他们还有后招,只有迷昏了严语,才能布置下一步的障眼法。 用力晃了晃脑袋,严语彻底清醒过来,外头晨光烂漫,已经天光大亮。 空气清新,有些清冷,严语下意识摸了摸脑袋,这才意识到,手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双脚也不再被束缚。 田伯传趴在饭桌上,口水都把桌面给泡软了。 “醒醒,起了。” 严语摇了摇,田伯传也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朝严语说:“天亮了呀……” 此时他才意识过来,四处一扫,人都不见了! “人呢?”田伯传弹了起来,推开卧室一看,空空如也,又跑到厨房去,灶火已经冷了。 严语也站了起来,往村里走了一圈,家家户户仍旧大门开着,里头同样没有人。 严语又回到了老夫妇家,里里外外搜寻了一遍,并无太多异常。 “看看还有没有吃的东西……”田伯传走到厨房去,掀开米缸扫了一眼,又去掀锅盖。 严语的注意力却被灶里的东西给吸引过去了。 灶火虽然已经冷了,但灶炉前却留下了一些灰烬,严语捻了捻,该是草灰,但比草灰还要细腻一些。 “纸灰?” 严语又走到别家的厨房看了看,似乎家家户户都有这样的纸灰,直到严语走到最后一家,总算是看出一些猫腻来了。 这一家似乎走得有些匆忙,并未完全烧成灰烬,可以看出明显的人形剪纸,没有燃烧完全的残纸上,甚至还留下了一些朱红色的颜料! “这闹得够凶啊,剪纸成人?” 田伯传身子一紧,说话都不利索了:“什么?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仙术剪纸成人撒豆成兵?难道昨晚那些老乡,都是纸人变的?这不能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扯虎皮作大旗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画地成河,剪纸成人,这可都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半吊子修道人最热衷,也是他们眼中最上乘的“术”,这就是传说中的豆人纸马了。 所谓豆人纸马,在民间传得神乎其神,即是撒豆成兵,剪纸成人,斩草为马等等。 老百姓视之为仙术一般的存在,但严语却不认为这是真的。 就好像昨晚一样,这些村民可以伪装成纸人所化,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梁漱梅找来的演员,可比这些人更高明,演出的戏码比他们还要更玄乎。 田伯传却深信不疑,此时吓得瑟瑟发抖,毕竟昨夜里他跟这些纸人有过“亲密”的接触! “难怪我摸他们的时候感觉有些凉,只怕真是这些东西啊!” 田伯传已经六神无主,拉着严语说:“严老师,我看咱们还是先……先回去?找好了对策……再……再来会不会好些?” 严语却不以为然,他抬头看了看那栋大屋的檐角,朝田伯传说:“老哥,你知道为啥有些人干啥啥不成吗?” 田伯传苦笑了一声:“这都啥时候了,严老师您就别讲那些道理了,我都懂的,但懂归懂,这些可都活生生发生在我的眼皮底下,不信不行啊!” 严语仍旧摇头:“要解决麻烦,最难的是找到正确的问题,没有正确的问题,就找不到正确的答案,敦煌山的人也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他们会用这些那些看起来很玄乎的东西来误导我。” “他们想用这些来彰显力量,但恰恰相反,搞这些东西,恰恰反映出他们不够自信。” “他们没有给出正确的问题,但只要反其道而行之,咱们反倒能找到正确的答案,你说他们会不会气死?” 田伯传有些不太乐意:“怎么个反其道而行?” 严语看了看大屋:“他们搞这么大的阵仗,又是装神又是弄鬼,目的是什么?是想彰显他们的强大,证明我没资格接替赵同龢的位置。” “所以你要拿出自己的本事来,让他们看看你够格?” 严语摇头:“不,如果真要这么做了,不就等于变相承认他们是主人,需要得到他们的认可,我才能接任,他们仍旧掌控着决策权,往后就算我接任了,他们也不会听我的调度……” “可是你不表现自己,连接任都做不到,岂不是更糟糕?” 严语笑了起来:“这正是我找你来的原因了。” 田伯传更疑惑了:“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带着些许抱怨:“我又不是内行人,连你都做不到的事,我怎么可能做到……” “你当然做不到。”严语此话一出,虽然是顺着田伯传的意思,但田伯传并不会太高兴。 不过严语接着说:“但是你的胡局能做得到啊!” “胡局?”田伯传也是双眼发亮。 严语点头说:“我说句实话你可别生气,借势而为一直是你的本事,甚至是强项,说不好听就是狐假虎威仗势欺人……” 田伯传也尴尬:“借势而为是有,狐假虎威我也认,但仗势欺人是真没做过……” 严语哈哈笑了起来:“我的意思是,不能当了那什么又要立牌坊,既然要狐假虎威,这虎皮大旗咱们就要扯到底!” “横竖一开始我是不乐意接受这个提议的,是胡局给我打了包票,我才同意的。” “他们在高,也不敢不给胡局面子不是?” 田伯传双眸一亮,恍然大悟。 “是这个道理,就是你说话也太难听了,我也是做实事的,哪有这么不堪……” 严语呵呵一笑:“你看,你又开始立牌坊了……” 田伯传白了严语一眼,后者却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那栋大屋说:“这也是你的本事,你就将这个牌坊立在他们的眼前!” 严语看得很清楚,他根本不需要接受他们这些所谓的考核,因为他背靠的是胡耀祖! 对方的出招严语完全可以不接,一旦接招,就等于变相将自己放在卑微的位置上。 他要高调,他要扯起胡耀祖的虎皮,对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装神弄鬼视而不见,置之不理,这才是最高明的解决办法! 回答得再满分,也是别人出题,严语完全不答这个题才是最好的应对! 想通了这个问题之后,严语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 正如他苦心积虑要通过苹果林,其实从一开始,他留在外面,让田伯传自己进来,后者一定能够毫无阻碍地进来,因为他代表的是胡耀祖! 正因为自己走错了第一步,才让敦煌山的人觉得他接受了自己的定位,才开始装神弄鬼。 严语想通了这些,就朝田伯传说:“你去那边大屋,有多蛮横就要多蛮横,谁敢说半个不字,你就跳脚抽他耳光,看谁敢拦你。” “抽……抽耳光?我可不敢……万一让胡局知道了,可不得收拾我……”田伯传有些心虚。 严语却搂着他的肩膀说:“放心,胡局非但不会收拾你,还会好好奖励你!” “怎么可能……”田伯传刚说出口,但双眸一转,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哈哈笑了起来,朝严语说:“老弟你要是早早干我这一行,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正如严语所说,他现在代表的是胡耀祖,敦煌山的人可以不给田伯传面子,但却不能在胡耀祖面前故作清高! 严语说的没错,有人敢阻拦,损的不是田伯传的面子,而是看不起胡耀祖! 若真发生了这种事,田伯传一个个耳光打出去,那是维护胡耀祖的威严,出门在外,维护上司的尊严,胡耀祖还真要好好奖赏他! “老弟你等着,我让他们出来接你,不说八抬大轿,好歹让他们列队欢迎!” 田伯传一扫先前的谨慎和心虚,连严老师的称呼都改成了老弟,昂首挺胸便往大屋方向去了。 田伯传前脚刚走,严语便回到了院门口,放松了脚步,丈量着往前走了十来步。 适才他并没有诓骗田伯传打头阵,之所以让田伯传硬闯进去,确实是狐假虎威,仗胡耀祖的势来压人。 但更要紧的原因是,他需要田伯传去打掩护,只有这样,他才能验证他的推测! 如果豆人纸马都是假的,必然会留下破绽。 纸人已经被烧掉,因为是砂石路,足迹之类的也无法追踪,但昨晚的画地成河绝不是幻觉。 想要制造这种类似大雾的效果,必然有个“发生器”。 严语也早想过,之所以要迷倒他们,是因为敦煌山的人要撤走所有的东西,以防止严语探查出来。 但想制造这种规模的大雾,绝不是用个烟头浸泡一点辣椒水或者烧烧牛粪就能够做到的。 应该是某种舞台美工道具之类的大型装置,即便不是现代器械,就算是他们自制的,个头应该也不小。 严语丈量着距离,停在了菜园子与房屋之间的乡道上,这就是昨晚那条黑河所在的位置。 虽然当时严语没有刻意去丈量距离,但菜园子里还有菜没来得及采摘,菜畦也都在,踩踏上去是不会平整的。 菜畦和菜的存在会使得他们暴露,所以他们不会选择那个地点。 菜园子边上用小石头堆砌了一道“围栏”,像路牙子,而家家户户的房屋前面都是篱笆。 篱笆和围栏构成了一条“沟渠”的形态,这么一来,黑河的雾气就不会弥散开来,就像被渠道约束住,才能形成奔腾的效果。 严语只消顺着这条渠道,应该就能够找到源头了。 也果不其然,严语顺着乡道往前走,虽然有些弯曲,但两边的距离越来越大,活像一个喇叭口。 严格来说,应该像个漏斗口,源头散发出来的雾气,滚滚涌出来,经过这个渠道的收束集中和压迫,能够起到一个加速的作用,就好像雾气从漏斗倒进去,漏斗口喷出来的力气就大一样的原理。 虽然前头呈扇形渐渐分散开来,但想要找到“发生器”的位置,并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他发现了前面是一排草房,正好处于扇形位置,门也没关,远远能看到屋子里的架子,应该是风干房。 大西北这边气候干旱,风干就成为了存储食物的最佳方式,青菜可以风干,水果可以风干,肉类也可以风干,药材之类的东西同样可以风干。 严语走进其中一间屋子,发现架子上还放着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草药,另外的房子则是一些菜干之类的东西,每个房子都有烟熏的痕迹。 严语并不认为烟熏足以证明制造黑河大雾,因为这些烟熏的痕迹比较老,应该是他们烟熏肉类,制作腊肉的时候留下来的。 严语没有检查其他地方,进门就走到架子边上,蹲了下来。 理由也很简单,想要摆放制造雾气的设备,这些架子必须要移开,就算他们原封不动地摆放回来,也不可能分毫不差。 这些架子很笨重,平时应该不会经常挪动,房间的地板又不是水泥,而是泥夯的,笨重的架子很容易留下凹坑。 只要找到新鲜的凹坑,就能证明架子确实被挪动过,严语根本就不需要去找那些设备! 第一百八十三章 真人同出一脉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从风干房走了出来,只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 他的脸色并不太好看,关于自己心中的推测,也不敢说验证了没有。 虽然找到了一些证据,但与此同时,又出现了另外一些诡异的线索,倒是让他有些不好下定论了。 心里寻思着,正打算再到别处去看看找找,田伯传却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搞定了!”田伯传满面春风,就好像刚从洗头房出来一样。 他的眼睛本来就不明显,此时连眼缝都看不见了,搓着手朝严语说:“好久没这么长出息了,哈哈哈!” 就算他本来对严语的能力有所怀疑,从昨天到现在,尤其是严语刚刚给他分析出应对法子来,田伯传也该对严语有了改观了。 虽然是狐假虎威,但很显然他并不经常这么干,胡耀祖能这么信任他,田伯传到底是有个有底线的。 “怎么了?”严语还在想着刚刚发现的线索,难免有些提不起兴致,被田伯传这么一问,才回过神来,摇头说:“没事,走吧,我看看他们是不是列队欢迎。” 田伯传哈哈一笑,搂着严语的肩膀说:“放心吧,严老师,这肯定是你没见过的大场面!” 听得此言,严语倒是真的来了兴趣。 因为在他看来,田伯传就算真的把胡耀祖这座大山给搬出来,敦煌山好歹是方外之地,这里的人清高得很,就算妥协,也是勉为其难,列队欢迎这种事本就只是玩笑话。 可从田伯传此时的话来看,敦煌山的人似乎真的要列队欢迎? 直到严语走到大屋前面,才知道他所谓的大场面到底有多大。 场面确实很大,而且确实吓了严语一跳! 这个大屋果真如严语猜测的那样,是祠堂之类的所在,队伍从牌坊排列到了祠堂的大门台阶前。 约莫有二三十人,全都穿着彩色羽衣,戴着沉重的木质傩面,这身装束严语再熟悉不过了! 这不正是秦大有请来求雨的跳傩大师傅么! 严语是如何都想不到,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最终又绕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他本以为跳傩大师傅只是民间的道工,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职业,所以他们才会隐藏身份。 但如今看来,他们竟还有个组织,而这个背后的组织竟会是方外之地的敦煌山! 这么说来,这些跳傩大师傅可就不是寻常的神棍,而是敦煌山的大神棍啊! 跳傩大师傅是敦煌山的人,却又接连被杀,幕后凶手又毫无头绪,赵同龢是敦煌山的顾问,是否可以说明,凶手是冲着敦煌山来的? 早先的受害人除了是跳傩大师傅之外,手臂上的印记也证明他们是从地下基地逃出来或者被放出来的。 严语本以为逃出来或者放出来的只是少数,但翁日优暴露身份之后,严语才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如今再看,这么多跳傩大师傅,里头又有多少个是从里面逃出来或者放出来的? 他们是否仍旧还是凶手的目标?躲在这个方外之地是不是为了自保? 太多的疑问笼罩在心头,以致于周围敲敲打打,跳得火热,严语却仿佛屏蔽了外界的所有一样。 昨天的豆人纸马,也让严语感到诡异,或许敦煌山的人也不想暴露跳傩大师傅,但为了掩盖昨晚的装神弄鬼,所以才迫不得已戴上了面具? 因为严语和田伯传见过昨晚那些村民,但他们都是纸人,如果今天再见到这些面孔,必然会被认出来。 村子就这么大,如果这些村民都藏起来,人数太少,不合常理,所以让他们戴起傩面,就完美地解决了问题? 这些都只是猜测,严语总不能一个个扯下傩面来辨认。 这些想法快速从心中闪过,直到严语走到祠堂前头来,严语才抽离出来,回归现实世界。 此时传来的锣鼓敲打声显得很是刺耳,甚至有些俗气,与眼前有些超凡脱俗的祠堂显得格格不入,更像是敦煌山的人故意做出来戏耍严语二人的一样。 这座祠堂很是古朴,无匾无联,祠堂里也没有供奉什么先祖,好似一个空壳子。 但总给人一种并不属于凡间的感觉,就好像几百上千年来,这座屋子都游离在人间之外,悬浮于现实与虚幻的灰色地带,唯有历史冲刷掉他的皮肉,只剩下一个苍白的骨架。 几个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年纪已经很大,头发稀疏,留着胡子,但满面红光,如果不是头发少了些,倒也可以称得上鹤发童颜了。 为首一人穿着长褂,如果在别的地方看到,严语少不得认为他在拍戏,但此时看着,却又自然得体,就好像他生来就该穿这样的衣服。 田伯传走到前头来,朝长褂长者介绍说:“赵真人,这位就是严语,是胡局今次推举的顾问。” 长褂长者双手背负在身后,连点头示意都没有,只是面含微笑地打量着严语。 田伯传难免有些尴尬,朝严语介绍说:“这位是敦煌山的赵同玄赵真人,与赵同龢真人同出一脉……” “与赵同龢同出一脉?既然是赵氏嫡系,为何不留在龙浮山,而是搞了个敦煌山?”严语心中也有些诧异,不过面上却仍旧保持着平静。 “原来是赵家的长辈,不知道该尊称您一声师叔,还是师伯?” 严语早先是不接受赵同龢的,似乎也没有叫过他一声师叔,但打从梁漱梅口中得知了赵同龢的故事,严语的敬意也是油然而生,对赵同龢早已改观。 毕竟是长者,严语放低姿态也是理所应当,不过赵同玄似乎并不领情,只是冷哼了一声。 “赵某人只是龙浮山的弃徒,谈不上什么辈分,你要是想尊老,叫我一声道长就好。” 他的语气并不和善,严语也早有所料,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是正大光明的嘲讽了。 “不过嘛,您是胡局钦点的人选,往后是要担任顾问的,我们这些老东西都得听你指挥,你要是直呼其名,赵某人心里反倒舒坦一些。” 虽然早料到这其中必会有一段陈年往事,但严语没想到赵同玄并不介怀,直接就明说了。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关于称呼,严语还是看得很重的。 尤其是发生了昨晚的是,田伯传就是坏了不请自入的规矩,才会落入他们的考验当中。 虽说如此,但严语毕竟是来接任的,赵同玄明显看不上严语这个年轻人,嘴上已经不饶人了,严语也不可能示弱。 他掏了掏耳朵,朝田伯传说:“锣鼓太吵了……” 赵同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抬了抬手,让锣鼓停了下来,跳傩师傅退了下去。 严语呼出一口气来,满脸轻松,朝赵同玄说:“师叔刚刚说什么?” 虽然赵同玄的年纪看起来比赵同龢要大一些,但赵同龢是敦煌山顾问,显然压了他赵同玄一头。 再者,赵同龢虽然年纪大,但辈分上,严语的父亲却高一些,而且又是龙浮山掌教,严语叫他一声师叔,也不算占便宜。 毕竟往后还要共事,严语万万不会将他们当成敌人,更不会用强硬的手段,但也不会任人拿捏,只能说保持有礼有节,不卑不亢就好了。 赵同玄的脸色虽然仍旧难看,但严语这一声师叔,也确确实实让他没法子再说些难听的话。 “既然叫得我一声师叔,那便进来坐吧。” 话音一落,他便转身走进了祠堂,田伯传打算给严语前面开路,却被周围的中山装老头子给拦了下来。 他们鱼贯而入,但一个个似乎都有些谨慎,甚至有些如履薄冰的意思。 严语在外头一看,堂屋里的地砖中间是个混元图,最中央自然是阴阳鱼,次一层则是绽放的黄莲,最外围则是八卦演化出来的六十四卦大圆盘。 堂屋里就只有一张太师椅,赵同玄只是站在椅子旁边,其他老头儿也没有就坐,只是分散两侧站立。 只是他们的站位看着整齐,却又有些分散,一个个看着倒也算自然,可总有点说不出的紧张感。 严语早料到他们还会继续故弄玄虚,但看着这个充满了玄奥气息的地板,严语下意识也不敢贸然踩进去。 严语并不喜欢这种考验,他跟田伯传所说的也都是真心话,一旦接受了考验,就相当于承认了他们比自己更有资格。 但除非一直依仗胡耀祖的权势,否则严语根本就没办法做事,只是利用强权来指挥,是万万做不成事情的。 如何才能既不接受考验,又能够服众? 这是严语当下最需要思考的一个问题了。 严语没有急着走进去,田伯传瞄了一眼,似乎也被这个地板给吓了一跳,再看看老头子们一个个表情严肃,他也不敢再多话。 严语站在门槛前面,只要迈一步,就能走进去,但脚步却重若千斤,这门槛就好像隔开了两个世界一般。 严语不得不再次寻思老祖宗的话,这些人都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严语必须要比他们的境界还要高,才能够服众! 怎样才能展现出自己的高境界,这才是最大的问题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答题不如出题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与先前的苹果林一样,对于敦煌山给出的难题,严语的态度仍旧没有发生改变。 既不接受他们的考验,也要让他们服众,要展现出自己更高的境界,这个问题严语已经想得很清楚。 老祖宗说的没错,这些人“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而他教给严语的,期盼严语能够做到的,却是更高的境界,要么彻底不学,要学就学最上乘的! “不要尝试去答题,而是要知道怎么出题,出题者才是真正的上乘!”虽然不是老祖宗的原话,但却是老祖宗的精髓。 就好似严语曾经与田伯传说的那样,只有发现正确的问题,才能找到正确的答案。 那么,该给他们出什么题,才能服众呢? 老祖宗教的东西虽然不多,但都是上乘东西,严语思来想去,便走到了大门边上。 这大门两侧虽然没有门联,但悬了两道幡,幡上画了符,严语倒是认得这符。 符咒也是上乘的东西,但到底是“术”,严语不会拿这个来做文章。 闭目沉思了片刻,严语便捻起了幡下的流苏样窄不条。 “这……这是做什么……”赵同玄眉头皱了起来,其他老头子却一脸的不悦,因为感觉严语有种登门摆擂的姿态,这可是真正的班门弄斧啊! 严语此时在做的,行当里叫做结幡,最是寻常可见,但又最是玄妙神奇,只要接触过的行内人,基本上都会,但真正高深的人又凤毛麟角。 所谓结幡嘛,就是在布幡的末尾留有一些分开的窄布条,通常来说是五条,但也并非全是如此。 在布条上打结出珠子形状的结,如果这些结不需要动手就能自己绞在一处,那说明结幡者道法高明,反之就是半吊子。 严语没有踏入堂屋,反倒在门口结幡,在赵同玄等人的眼中,这根本不是挑战,而且已经超越了挑衅,这是嘲讽了! 再者,他们的幡是祖上传下来的,与外头的普通货色不同,布条一共有十五条,那是三五之数,因为数量越多,结幡就越是困难,这也是他们直到现在都未曾结幡的原因之一。 严语在他们的眼中连半吊子都不如,竟敢轻易乱动祖上的东西,这就无异于一个市井的无赖汉挑衅内行大宗师,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到了极点! “你干什么!快住手!”赵同玄尚未站起来,其他老头子已经涌上来阻止严语。 然而严语的动作飞快,甚至到了看不真切的地步,老头子们到了前面来,一个个的手都定格在了半空,一个都不敢轻易阻挠! 严语全情投入,此刻已经不理会这些老头子了。 早先在龙浮山也是无聊,毕竟是小孩子,生性好玩,老祖宗就拿绳子叫他打结,他是个执拗的孩子,闲来无事,就练习打结来玩耍,各式各样的绳结他早已了然于心。 但为了服众,严语还是选择了最高难度,就像老祖宗所说的那样,要么不学,要学就学最上乘的! 赵同玄显然也被老头子们的表现搞懵了,走到前头来一看,胡须都有些颤抖起来! “这……这是……天罗地网!” 也不知道是昨晚的迷烟药效还残留,还是严语一时太过消耗的精力太多,当最后一个结打完之后,严语感到一阵眩晕,差点就支撑不住。 幡结就好像变成了铅坠一般,布幡一震,灰尘簌簌落下,幡上的符文显现出来,就好像散发着柔和的光,异常的清晰,就好像刻上去的一样! “呼……”严语撑着门框,喘了口气,而后朝田伯传说:“累了,找个凳子给我坐一坐。” 田伯传并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只见得严语随手打了几个结,一堆老头子大眼瞪小眼,他心里也犯嘀咕。 不过这些老头子刚才仍旧没有给严语面子,就等于没有给胡耀祖面子,田伯传心中也气恼,走进了堂屋,将那张太师椅给搬了出来。 严语也是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想了想,还是走到了太师椅边上,撑着扶手,正要坐上去,赵同玄终于忍不住了。 “进来吧,别坐外面。” 他伸手就去扯那张椅子,显然并不想让严语坐上去。 严语却压住了椅子,稍稍抬头,直视着赵同玄说:“我先坐着休息一下,你们什么时候解开这个结,我就什么时候进去。” 如此说完,严语便大大方方做到了椅子上。 “你……!”赵同玄气恼起来,甩开了手,但终究是加入了老头子们当中。 几个人也不敢动手,不断窃窃私语,对着幡结指指点点,一个个眉头紧锁,搜肠刮肚,显然被难住了。 看着老头子们束手无策一筹莫展,严语心里总算是舒坦了,还真别说,这太师椅坐着就是舒服! 然而就在此时,远方的天空上,云朵突然被炸开,发出一声轰隆的闷响! 众人纷纷抬头,但见得晴空万里,一个个顿时脸色大变! 轰鸣声久久回荡,过得十来秒,整个地面都震动了一下,老旧的祠堂便好似老骨头翻身,灰尘碎屑簌簌落下! “不能吧……”严语虽然仍旧坐着太师椅,但也是心头震撼,心说他虽然知道老祖宗的东西好用,但也不至于这么玄乎吧! 赵同玄等人更是脸色苍白,再看严语的眼神,就变得炽热起来了! 严语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不是赵同玄等人,也不认为这是上天对他的认可,更不是什么真仙归位的征兆。 这是远处的地下发生了爆炸啊! 大西北有不少实验场,发生爆炸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有鉴于最近的情势,最有可能发生爆炸的,只怕是那个鬼子的地下基地! 这极有可能是被困的赵同龢等人闹出来的动静,无论如何,身处地下,不到万不得已,谁会选择这种玉石俱焚的法子! 这就意味着,赵同龢等人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 赵同玄等人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认定了天生异象,是注定了要让严语来接管敦煌山,此时巴不得把严语供起来。 虽然他们整日里神神叨叨,但这种状况只怕也是第一次见识,这世间之事就是这样,骗别人的同时也在骗自己,久了也就连自己都深信不疑了。 “师侄儿,先进来坐,进来坐!”赵同玄没有开口,其他老头子已经一个个要把严语簇拥到屋里去了。 严语哪还有心思理会这些,本想着到了敦煌山,整合了人力资源,做好准备再去援救赵同龢等人。 如今看来,已经迫在眉睫了! “师叔,你们这边有多少人能用?” 严语也不再装腔作势,朝赵同玄开门见山地问道。 赵同玄愣了愣,而后认真地说:“你想用都可以用,我们这些老家伙也都还走得动。” 严语点了点头:“那就召集人手,马上出发!” “出发?这是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救同龢师叔了,情况很是不妙啊……” “去救同龢?你怎么知道情况不妙?”赵同玄好歹是这里的实际掌控者,到底是要搞清楚状况的。 严语也不想跟他们解释,因为一旦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无异于将他在老头子们面前的光环给打灭,这些老头子会不会再听命于自己,还得两说,又是麻烦。 “只是预感,如果师叔们信得过,就抓紧时间做准备吧,毕竟同龢师叔他们被困在底下,抓紧一刻是一刻……” 赵同玄也点头表示认同,不过他话锋一转,说:“出发之前要先找个人帮忙,没有他,只怕有些不成事。” “找人?谁?” “张顾霖。” “张教授?不是已经死了么?”严语也吃了一惊。 赵同玄却摇头:“他怎么得的疫症你应该还不知道吧?” 严语陷入了沉默之中。 张顾霖是第一个帮助他的人,最早的时候,他们一个勘探,一个挖坑,合作了好久,情谊也是有的。 只是这段时间,严语接连遭遇变故,一直没能关心到这位老教授,更没有时间去调查这个事情,没想到最终还是绕回到了这里来。 所有的事情似乎就是一个圆环,总能将严语带回到原点。 “他进入到了基地里?”这个原因并不难推测,尤其是从赵同玄的口中说出来。 “是,当时的疫症严格来说并不算疫症,但他们必须给他做检测,排除他的危险性,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些老鬼子到底放出了什么毒物……” “所以张教授是自己逃出来,他能够带我们进去!”这是顺藤摸瓜一样的推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想得出来。 “那就去找张教授,情势已经迫在眉睫,刻不容缓了。”严语确实担心赵同龢等人的境遇,但与此同时,他也迫切想要见一见张顾霖。 赵同玄却不慌不忙:“我的人手都在这里了,也让你见一见,混个脸熟吧。” 此言一出,外头的跳傩大师傅们一个个摘下了面具来。 严语放眼看去,难免有些皱眉头,因为他并没有发现昨晚的熟悉面孔。 “都在这儿了?” 赵同玄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微眯着眼睛盯着严语,而严语也在等待着他的回答,因为他的回答,能够验证严语心中的推测。 第一百八十五章 老头和神行符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摘下傩面之后,这些人当中并没有昨晚的熟悉面孔,要么赵同玄没有说实话,有所隐藏,要么证明昨晚那些人确实是纸人所化的幻象。 或者说赵同玄仍旧想要证明昨晚那些是剪纸成兵。 无论哪一种,显然都不能让严语感到高兴。 严语已经展示了自己够格的能力,但赵同玄仍旧想在他面前故作神秘? 这显然不是推心置腹,也并非坦诚相待的方式。 不过严语也不强求,毕竟刚刚认识,没有深入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总不可能让人家打从开始就彻底放开。 就算同甘共苦的老夫老妻,仍旧有着各自的秘密,也不必去要求每个人都对自己掏心掏肺。 赵同玄迟疑了片刻,到底是朝严语说:“还有一些人正在执行任务,眼下是没办法集合过来的。” 严语对这个折中的回答倒也算满意,朝他点头说:“能来的尽量来,不能来的就算了,收拾一下出发吧。” 赵同玄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老头子们跟跳傩师傅都退出祠堂,各回各家去准备。 严语朝田伯传吩咐说:“麻烦老哥坐车回去,就跟胡局说情势急迫,计划有变,筹措全局的指挥权交给你,务必给我带援兵过来。” “我……我指挥?我从来都是打下手,可没主持过大局……”田伯传有些慌了。 严语搂着他的肩膀说:“老田头,这就是你的机会了,吃肉还是喝汤,就看你表现了……” “我……我的机会?”田伯传跟所有人一样,都有“成功恐惧症”,当足以改变自己命运的机遇到来之时,总会先产生自我怀疑,而后才是跃跃欲试。 严语很理解这种心情,给了他足够的思考时间。 田伯传并没有迟疑太久,小眼睛只是愣了愣,而后朝严语苦笑说:“老田头?这算哪门子称呼……” 严语知道,他进入状态了。 “哈哈,去吧,记得去市医院找翁日优,你应该知道的,那天他跟我一起送齐院长入院的,他知道路线,召集了援兵,让他给你带路。” 严语虽然没有刻意加重语气,但赵同玄听到翁日优这名字之时,眼神仍旧闪露出一丝惊讶来,只是这微表情也没逃过严语的目光。 田伯传没有在意这些,朝严语说:“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好,我就欣赏你这样的做事风格,只问任务,不问方法,不提要求。” 严语不加掩饰的赞赏,让田伯传心里美滋滋的,毕竟胡耀祖身居高位,轻易不会夸奖一个人,就算夸奖也不会这么直接。 田伯传顿时生出了良禽择好木,良臣遇明主的知遇之感,屁颠屁颠就往外去了。 偌大的祠堂就剩下赵同玄和严语,前者看着田伯传的背影消失,忍不住朝严语问:“结幡也是老祖宗教你的?” 严语没有隐瞒,点了点头:“是。” 赵同玄捏紧了拳头,眼中满是忿恨。 严语看在眼里,调侃了一句:“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啊。” 赵同玄脸色更难看:“不需要!” 如此说完,便扭过头去,走到门外去搬那张太师椅,不再跟严语说话。 严语也是窃笑。 赵同玄不加掩饰,严语很容易看得出来,他必然是跟龙浮山有过什么龃龉,否则也不会自称弃徒。 瞧他这模样,对老祖宗将这等本事教给严语是非常嫉妒的,严语刚才故意激他,也并非心理扭曲,而是想从他口中挤出一些内情来,不过赵同玄似乎并不入套。 在祠堂里等了一阵,其他人便纷纷集合过来。 他们不像郑君荣的考古队那样全副武装,身上最明显的是黑色的乾坤袋,鼓囊囊的,也不知道里头装了些什么家伙什。 赵同玄见得人都差不多了,便走进祠堂去,没过多久就走了出来。 严语看到他的装备,也有些哭笑不得。 他背着一个剑包,手里也拎着一个剑包,看起来就像是晨练的老大爷。 他将手中的剑包交给了严语:“这是你的。” “我的?” 严语接过剑包,也是心头一紧,纯阳剑没想到已经到了敦煌山的手里,此时正式交给严语,算是对严语的认可了。 也不知道他们故意营造这种气氛,还是这个地方真的与世隔绝,总觉得跟他们接触之后,就像跳出了文明社会,回到了某个历史时期。 “没有更厉害的家伙?” “什么家伙?” 严语比了个手枪的样子,毕竟地下基地的鬼子可都是全副武装,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武功再高,一枪撂倒,难道他们打算用桃木剑来挡鬼子的子弹? 这简直就是找死啊! 赵同玄果真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来,朝严语说:“你根本不了解这个世道啊……” 严语哭笑不得,他可是差点挨过子弹的,什么豆人纸马,装神弄鬼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可不值得。 “咱们能现实点不?”严语撇了撇嘴,赵同玄却不以为然,朝其他人说:“差不多就走吧。” “就走了?”严语也是叫苦不迭,但他们已经出发了,严语也就只好跟了上去。 心说这次只能靠老田头来“救驾”,如果他不能及时带着现代化的援兵赶到,他和这群老家伙怕是都要被打死。 也好在他们再没有在苹果林里装神弄鬼,一群人就这么走到了村外。 “车呢?” “车?什么车?” 跟田伯传坐车过来的时候,严语估算过距离,这要是没车,得步行一个多小时才能走出去,这一群老头子,走一个多小时就算不累死,也没力气干架了吧? 然而赵同玄等人已经麻利地从乾坤袋里翻出了几道黄符,开始分发,人手一张。 老头们将黄符贴在了小腿上,一个个脸色正经得很。 严语拿起黄符一看,也愣了:“神行符?” 严语是真的要哭了。 《水浒传》里有个人物叫神行太保戴宗,据说有人传了他一个神器,叫做“甲马”,绑在腿上能日行八百里。 水浒传里还有个比戴宗还夸张的,他叫马灵,跟哪吒一样有风火轮,跑得比戴宗还要快。 非但如此,水浒里有个更夸张的,那就是罗真人,据说他有个神器叫“神帕”,只要念咒,就能够瞬间移动。 严语没想到今天碰到这群老神棍,竟搞了神行之法这么玄乎的玩意儿! 严语心里暗骂之时,赵同玄已经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个布包,取出一根银针,便扎在了一个老头儿的后颈之上。 那老头儿浑身一紧,长长吸了一口气,竟就这么往前走了! 他并没有跑起来,就跟竞走运动员一样,活像个短腿乌龟拼命往前,那频率高得双脚都幻化出虚影来了! “我肏!这是什么鬼!”严语素来斯文,饶是如此,都被眼前这一幕逼出了一句脏话来。 赵同玄就好像放狗出笼一样,扎一个,跑一个,老头儿们很快就溜得没影了! 轮到严语,赵同玄取了一根针,便要去扎,严语下意识退了一步。 “也对,你深得老祖宗真传,哪里需要我这等微末来动手……” 赵同玄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严语的后肩,赵同玄已经就这么闪出去了! 原地只剩下烟尘,严语一脸的懵。 “这……” 他本想让他扎一针,也想体验一下,看看到底是黄符起作用,还是扎针刺激了潜能,只是赵同玄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看了看手中的神行符,严语吐了一口唾,就拍在了小腿上:“走起!” 然而过了一分钟,半点反应都没有。 “干!” 严语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 老头们走得实在是快,但严语其实挺替他们担心的,因为事实证明黄符并没有产生作用,让他们走得快的应该是后颈那一针。 人的体力毕竟有限,又都是老人,即便这一针是激发潜能的,走得这么快,消耗也快,还不得把这几个老头儿榨得一滴不剩? 不过严语很快就发现,与其担心这些老头儿,还不如担心一下自己。 因为他竟然跟不上了! 虽然他奔命了好几天,但好歹是个大小伙子,竟然跟在一群老头儿后面吃屁? 这可不能忍,严语发力就跑了起来,可跑了一阵,喘气都有些接不上了…… 他不得不运动老祖宗教给他的吐纳之法来调整呼吸,这一调整倒是好受一些,渐渐也适应了,反而变得轻松起来。 也不知道是跑得太凶,脑子缺氧,还是运作吐纳之法的缘故,严语竟觉得自己身轻如风,路边风景变得虚幻起来。 “不至于吧?真有这么神?”严语都快要自我怀疑了! 因为他的速度竟然跟了上来,而且他本想停下来看看状况,可小腿根本不听使唤,就好像被控制了一样,只能不断往前跑! “不能够啊……”严语看着小腿上巴着的黄符,下意识摸了摸后颈,赵同玄也没给自己扎针啊…… 虽说速度快了,但严语确实感受到了疲累,额头开始冒汗,心里发虚。 他伸手抹了一把汗,心里寻思着,难道靠着神行符和老祖宗的呼吸法配合,也能达到这种效果? 严语回想了一番,赵同玄也没给自己扎针啊…… 想到此处,严语脸色顿时一变,伸手往自己的后肩摸了一把。 第一百八十六章 劫后还有余生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赵同玄简直就是个老狐狸,许是担心严语只用黄符无法看到效用,竟趁着拍肩头的空当,给严语的后肩上扎了一针! 偏生这些老家伙走得飞快,严语若是拔针,只能掉队,跟田伯传过来的时候,严语又在车上睡了一会,根本认不得路。 咬了咬牙,严语到底是没有拔针,只能任由双脚不听控制地往前跑。 虽然已经确定,是赵同玄的扎针在发挥作用,所谓神行符根本就经不住推敲。 但严语也体验到了另一种感觉,那就是跑了这么久,他竟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疲累! 本以为这一针会把老头子们给榨干,如今看来倒也未必。 事实也在验证,待得他们到达之后,老头子们果真没有气喘吁吁,只是纷纷从乾坤袋里取出水壶来,咕噜噜大喝了一通。 赵同玄也给了严语一个水壶,尝了一口,应该是草药熬煮的,带着一股子清甜,舌头有点淡淡的发麻,像过电一样。 “这是什么东西?”说来也奇怪,严语喝了几口之后,顿觉精神百倍,浑身的力气都回复了。 “老祖宗没教你这个?”赵同玄终于找到反击的机会了。 他颇有些得意地炫耀说:“这是我自己炼制的大力牛黄丹,用牛黄珍珠虫草等珍贵药物炼制成蜜丸,也可做成散丸,融水来喝,服用之后能固本稳元,催生新力。” 虽然药效不错,但赵同玄这副神棍姿态,严语也实在是吃不消,赶忙抬手阻止了他的话头。 “行行行,你厉害,你最厉害还不成么……” 虽然严语只是敷衍,但赵同玄却似乎很受用。 严语不知道的是,十几年过后,有个商人买到了赵同玄的大力牛黄丹配方,而且还是半个方子,然后就做了一款饮料,能够快速回复能量的饮料,风靡全球。 严语这么应付,完全是因为他即将要再次见到张顾霖了。 这里并非勘探队的营地,严语并没有来过这里,像个小村子,但路上并没有见过几个人。 一行人走进村子,倒是有人探头出来张望,见了他们的装束,有人走出来,恭敬地行礼,想来该是敦煌山的地盘。 顺着村里的泥路走了几分钟,村中间有棵大槐树,树下一个大磨盘,几个老人正在抽着旱烟晒太阳,快活地聊着些什么。 见得赵同玄等人过来,这些老人赶忙从磨盘上跳了下来,接下来的举动简直让严语大开眼界。 他们竟然给赵同玄这一行人下跪! 这都什么年代了,这是新社会啊老哥哥们! 让严语更可气的是,赵同玄等人竟欣然接受,并无半点脸红! 他们颇为高傲地点头示意,就这么走过去,也没有搀扶这些老头子,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简直愚昧!”严语心里虽然有气,但他也知道,老头子们就跟秦大有一样,封建思想根深蒂固,顽石一样,并非三言两语,一两句痛骂就能够叫醒的了。 不能跟老头子们计较,严语只能“迁怒”于赵同玄。 “看样子你挺享受别人跪你嘛?” 赵同玄没有停下来,也没有看严语,只是意味深长地回答说:“不是我需要,是他们需要。” 这话虽然有些道理,可还是难免甩锅之嫌,只是严语也懒得跟他计较,因为赵同玄装神弄鬼,跟这些老头子根本没什么差别。 “所以你这么故弄玄虚,也是因为你需要咯?” 赵同玄终于停了下来,皱着眉头,脸色并不是很好看,回答说:“不是我需要,而是你需要。” 严语看到他这等故作高深的姿态就来气:“老子才不需要!” 赵同玄并没有退让:“需不需要不是你说了算。” “我自己的思想当然是我做主,我说不需要就真不需要!” 赵同玄欲言又止,但还是认真地朝严语说:“他们能选得你来,想必你也知道是什么原因吧?” “难道你天真地以为胡耀祖是局外人?他只是为了报恩?还是因为你真的本身了得,才让你来接任顾问?” 严语听他话中有话,也皱起眉头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同玄走近两步,逼视着严语,毫不留情地说:“我想说的是,他们选你不是因为你的能力,而是因为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我什么身份?” “当然是预言之子的身份,难不成因为你是老师么!” 严语恍然,心中顿时感到很悲凉,更多的是气愤! 他一路走到今时今日,历经凶险,虽然也有老祖宗传艺的功劳,但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是靠自己的能力支撑过来的。 可现在他终于明白,在这些人的眼中,自己根本就一无是处,若没有了预言之子的身份,严语在他们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对严语而言,这无疑是个打击。 但严语这么多年承受的打击还少吗?他又岂会因为赵同玄这三两句话就妄自菲薄! “不是我需要你们,而是你们需要我,如果连这个问题都搞不清楚,事情也不用再做了。” 赵同玄微微一愕,但还是摇头:“还真不是我们需要你,这个事情干系有多大,你应该清楚,你到底是为了谁才做这件事,你也清楚。” 严语没想到这老神棍思想境界倒也挺高,严语可以反驳其他话题,但这句话确实无从反驳。 如果认真计较起来,所做的这些,确实是为了阻止地下基地爆发出来的灾难性后果,不仅仅只是严语,包括赵同玄等人,都是同样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老百姓! 许是发现严语备受打击,赵同玄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别想这么多,想太大反而不好,你们不是常说么,一步一个脚印,做好眼前的事才最踏实,未来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赵同玄总算说了句中听的话,严语也就暂时放下了思想包袱,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到了村西头的一个院子前,赵同玄终于停了下来。 “你先进去跟他聊一聊吧。” 严语有些诧异,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 张顾霖跟他一样,都是相信科学多过迷信,对赵同玄这群老头子的做派,应该也是不喜欢的。 院子里种着一些花草,不过早就枯死,房门并没有关上,通过虚掩的房门,能看到张顾霖正伏案疾书,只是他埋着头,只能看到一头花白头发。 严语也没有出声打扰,轻轻推开门,也被眼前的场景给惊了一下。 房间里贴满了图纸,拼拼凑凑,有些也没办法连接,想来张顾霖是在努力回忆路线。 旁边的短腿矮桌上放着饭菜,不过气味不是很好闻,也不知放了多久,许是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也因为太投入,以致于严语进来他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看着张顾霖这样的状态,严语心中顿时有些羞愧起来,张顾霖尚且如此,他又何至于跟赵同玄争论这么多? 严语也没有突兀打断他的思路,只是在房间里等着,张顾霖却一直没抬头,严语便研究墙上那些图纸。 这么一看,还果真是地下基地的图纸,张顾霖可不是半吊子,他是专业的勘探教授,画出来的图纸非常的直观且详尽,严语甚至能认出其中某些部分的建筑构造。 “别乱动东西,饭菜放旁边就出去吧。” 张顾霖并没有抬头,该是把严语当成了给他送饭的村民。 严语终于忍不住开口调侃:“饭放在这里也是浪费,反正你又不吃。” 张顾霖眉头一皱,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笔,正要发火,却见得严语,赶忙摘下了厚重的眼睛,惊喜地走了过来。 “是你小子!我说呢,早几天被我骂了一顿,哪还有胆子过来惹我!” 直到他站起来,严语才发现张顾霖已经瘦成一条藤了,心中难免有些酸楚。 张顾霖一直从事勘探工作,而且亲力亲为,用双脚丈量大地,虽然年纪不算小了,但身体素质一直很好。 可遭遇了这一场变故之后,却成了这般模样。 “教授……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张顾霖拉着严语坐了下来,两人点了烟,他才叹息了一声。 “当时不是要找那对孩子嘛,我也没闲着的,后来在龙王庙那里找着了,秦大有这老家伙又不准开挖……那里头可是发现了水源的!” 严语顿时恍然:“你偷偷进去了?” 张顾霖有些后怕:“虽说我是地质勘探,但大部分时间都只是指导工作,年轻那会儿到大西南勘探过喀斯特地貌,也下过不少天坑和溶洞,为了躲开把守的村民,就自己进去了……” 张顾霖心有余悸,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严语也为他捏了一把汗,直到他逃脱出来,才松开了拳头。 烟已经快烧到手指,张顾霖才回过神来,朝外头看了一眼,表情有些鄙夷了。 “他们来做什么……” 严语有些不忍开口,但还是如实相告。 “赵同龢他们想摧毁那个地方,不过进去之后就再没出来过,所以……” 张顾霖有些警惕:“你们想进去?” 严语点了点头,张顾霖又问:“想让我带路?” 听了他的经历,再提这样的要求确实挺残忍,但严语还是点了点头。 张顾霖陷入了沉思之中,再点上一根烟,只是打了几次都没打着火柴…… 第一百八十七章 老头子坏得很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对于张顾霖的迟疑,严语是非常理解和体谅的。 没有经历过生死变故的人,无法体会夜里的恐惧,要再度直面这种恐惧的根源,需要多么巨大的勇气。 然而严语并不认为张顾霖会拒绝,因为他要是真的怕,便只会躲藏龟缩。 但看着满屋子的图纸,就可以知道,张顾霖一直在反抗,他并未低头! 严语拿过火柴,帮张顾霖点上了一根烟,后者猛吸了一大口,而后朝严语说:“等我吃点东西?好几天没吃了……” 他甚至没有问几时出发,多少人一起去,怎么去,所有的细节他都没有问,他只是决意要去。 严语将饭菜端了起来:“这些馊掉了,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走到门外,赵同玄拦住了他:“你不熟,让他们去吧。” 他自然而然将饭菜接了过去,手底下一个老头子端着馊掉的饭菜离开,不多时便换上了热腾腾的饭食。 大米饭,上面盖着腊肉蒸梅菜,看着就舌底生津。 张顾霖是个对物质生活要求很低的人,狼吞虎咽,才几分钟时间,便填饱了肚子。 他朝严语说:“让他们都进来吧。” 赵同玄等人都走进了房间,张顾霖也不看他们,开始指着墙上的图纸,介绍地下的路线。 这些都是他照着自己的记忆拼凑出来的,由于出逃的时候太过慌张,所以有些区域没办法衔接得上,但大体的路线还是描绘了出来。 “出口在哪里?从图上看有点远啊……”赵同玄点了点红圈标出来的出入口。 张顾霖朝严语说:“在老山里那个山神庙……” 严语并不知道张顾霖和赵同玄之间有什么样的龃龉,不过张顾霖并非小肚鸡肠的人,他这么讨厌赵同玄,甚至连跟他说话都不愿意,想来赵同玄真的做得太过分。 不过他并没有多想,因为山神庙这个地点让严语感到非常的惊诧。 那是李准夫妇常年拜祭供奉的地方,供奉的山神乃是一具尸体,而且是个年轻人,严语曾经推断那是李准的儿子,为了不让儿子消亡,他们将儿子当成山神来供奉。 严语还曾经在那里得到过一把卡卓藏刀,所以印象极为深刻。 “那里是一棵空心树……难道说……” 张顾霖点头:“是,树洞下面被老鼠之类的动物挖空了,底下有个水源,而且旁边有石头堆砌,形成一个井口模样,因为是人为制造的……” 严语也恍然,因为李准也是从基地里出来的,或许这个出入口,就是李准搞出来的了。 “那咱们就试试吧。” 严语没有耽搁太久,张顾霖从桌面上拿起了自己绘制的总图,交给了严语:“带着吧,能用上。” 严语也不啰嗦,将地图接了过来。 张顾霖走到小床边,从床底拖出一个旅行包来,背在了身上,朝严语说:“差不多就出发吧。” 他一直打包着这个旅行包,想来做好了时刻离开的准备,可见他在这个村子里并没有一丝安全感。 桌子底下有矿工帽,帽子上扣有矿头灯,门后面还有一把矿工镐,张顾霖全都带上,也算是“全副武装”。 走出门外,众人也一言不发,到了村口发现停了一辆手扶拖拉机。 “坐车去吧。” 赵同玄想来也是考虑到张顾霖的身体状况,又或许心里清楚,对待张顾霖万万不可能像对待严语一样,因为张顾霖是不可能给他扎针的,就算偷偷耍滑也不行。 众人坐上了车斗,赵同玄对开车的中年人说了几句,那人便摇响了发动机,噗噗往前去了。 气氛尴尬,路上也没什么交谈,张顾霖想来也是不眠不休太久,经不住颠簸,靠着车斗就睡了过去。 严语等他发出轻轻的鼾声了,才朝赵同玄问说:“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赵同玄也有些忿忿不平:“他出来的时候被血鼠妇咬得没一块皮肉是完整的。” “医生用镊子一只只夹,但每一个都只是夹爆了头,无可奈何,我们就用土法子帮他治……” “不止这样吧?是什么土法子?”如果只是帮他治疗,通情达理的张顾霖是万万不可能这么生气的,问题必然出在这个法子上。 赵同玄却不愿再透露实情,只是敷衍说:“是山中秘术,反正不是老祖宗教给你的那些上乘道法。” 赵同玄这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一样计较,对老祖宗亲传严语这件事耿耿于怀,眼下又拿出来说事,严语也就不再多问了。 车子很快就路过老河堡,严语远远看着,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只觉得自己像个外人,格格不入。 “不进去看看吗?可以先停车等你。”赵同玄没有看严语,似乎随口问了一句。 严语想起林小余和大小双,再想想秦钟为林小余造的那间充满了公主气的树屋,又想起蒋慧洁,终究是摇了摇头,缩到了车斗里,扯下帽子盖住脸,打起瞌睡来。 赵同玄只是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说。 严语本只是躲避一下,没想到还是打起了瞌睡,醒来之时已经停车。 “车子上不去了,只能靠走了。” 严语来过这个地方,知道路不好走,车子是万万进不去,把张顾霖叫醒,众人便往山里去了。 虽然张顾霖走在前头,但赵同玄等人似乎并不陌生,甚至比张顾霖还要熟悉路径。 严语难免想起当初只有秦大有和秦钟知道进山的路,这里对外人或许是神秘之地,但赵同玄等人似乎清楚得很。 “秦大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趁着走路,严语又朝赵同玄试探了起来。 赵同玄沉默不语。 “他是放出来的,还是逃出来的?”严语没有放弃,赵同玄也有些烦躁起来。 “他的情况不一样,跟谁都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严语就更是好奇了。 赵同玄却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结,只是冷冷地朝严语回答说:“别打听了,谁都动不了他。” “动不了他?你也动不了他?” 赵同玄的眼神有些古怪,就好像张顾霖刚刚听说要重返地下的那种眼神。 “你不信邪可以试试,试试你就知道了……” 严语本以为秦大有只是个贪恋权势的老头子,一直想要当老河堡的“土皇帝”,此时看来,这个老头子想来身负大秘密,甚至连赵同玄都讳莫如深,不愿多谈! 赵同玄是多么高傲的人,严语是深有体会的,可谈到秦大有却没有掩饰自己的忌惮。 “地下那些老鬼子也奈何他不了?”严语又试探,赵同玄这次却没有掩饰:“对,老鬼子都拿他没办法……” 严语摇头了:“这不对,老鬼子如果拿他没办法,他手臂上的伤疤又是怎么来的?” 赵同玄突然严肃起来:“不,是他自己进去,要求老鬼子给他试药的,药物对他不起作用,他就大摇大摆走出来了……” 严语也是愕然:“难道说,秦大有就是赵神通?” 如果秦大有是守护者,或许才有这个本事,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然而赵同玄却摇头否认:“并不是,他不是龙浮山的人,更看不上敦煌山……” 严语此时突然想起了赵同龢对待秦大有的态度,难怪他拿秦大有毫无办法,只能用各种方式,甚至像人工降雨之类的事来争取进入地下。 原本以为是赵同龢跟秦大有的交易,此时看来,更像是赵同龢在“讨好”秦大有了! “既然他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不让他带我们进去?老鬼子他都不怕,搭救赵同龢与梁漱梅他们不就是小事一桩么?” “再说了,如果他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又岂会让老鬼子胡作非为,祸害人间?” 目前看来,秦大有最在意的是老河堡,如果老鬼子们出来作祟,首当其冲就是老河堡,秦大有果真有这么大的本事,万万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吧? 赵同玄却摇了摇头,眉头紧皱:“他的心思,谁也猜不到,我们也不是没请过,没人能说得动他……” 严语倒是有些后悔了,刚刚路过老河堡的时候,完全没想过秦大有,脑子里全是林小余和大小双。 若早早知道这个情况,他横竖都要去找秦大有,能不能说服是一回事,探听一下口风,摸摸他的底细还是可以的。 赵同玄似乎察觉到了严语的心思,当即提醒说:“你也别太高看自己,他连龙浮山都不放在眼里,你这么个预言之子,还不够格的……” 严语有些不服气:“不过一个糟老头子,他是长了三个头还是六条臂膀?就把他能成这样了?” 赵同玄的神色变得冷峻起来,抓住了严语的衣领,郑重警告道。 “严语,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千万不要去招惹他,不要给龙浮山带来灭顶之灾!” 严语也被赵同玄的反应给吓了一大跳,赵同玄这才松开了衣领,仍旧不放心地朝严语警告说。 “还有,今天跟你说的一切,藏在心底就好,千万不要泄露半分,否则谁都救不了你!” 严语难免想起了秦大有表面圆滑,内心狡诈的样子,如何都不太愿意相信,这么个糟老头子,为何就这么令人忌惮? 第一百八十八章 山重水复无路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赵同玄是个极其清高的人,他对秦大有如此忌惮,必有着他的道理,严语也不再去寻思。 一行人到了山神庙来,严语也颇有些感慨,虽说老生常谈,但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确实像一个闭环,总要将严语带回到最初的起点。 树洞里的尸骸已经被关锐等人收掉,树洞中就只剩下神龛,外头则是胡乱堆砌着一些石头。 敦煌山的人三下五除二就将乱石搬开,黑幽幽的树洞也就暴露在眼前了。 “终于要进去了……”严语说不上兴奋,也说不上激动,只是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赵同玄也是一脸凝重,伸出手来,当即有人递过来一个绑着红绳的葫芦。 他手摁葫芦口,便将葫芦里的液体撒在同伴的身上,张顾霖竟然也没有拒绝。 一股子药酒的气味扑鼻而来,严语难免皱眉头:“这又是闹哪出?” 赵同玄只是冷冷地说了句:“你不需要,不信我就别多问。” 严语撇了撇嘴,也就不跟他争吵。 “走吧。” 张顾霖将头灯打开,便率先要走进树洞,只是他难免有些紧张,亦或者发自内心的惊慌,摁了好几次,又拍又打,才把头灯给弄亮了。 赵同玄见得此状,走到前头说:“还是我走前头吧,你跟着我,指指路就成。” 张顾霖却似乎受到了莫大屈辱,昂首说:“我还不至于弱到这个地步!” 如此说完,他便钻了进去。 赵同玄只好跟在了他后面,严语也尾随而入。 这树洞从外头看来并不是很大,里头有些潮湿,长了苔藓,很是滑溜,就像一道滑梯,一屁股坐下去,滑出约莫半分钟,前头便豁然开朗。 头灯的照耀之下,钟乳石折射出绚烂的光,底下竟然是个山洞,气温骤降,严语甚至哈出一口白汽,与地面上简直两个世界。 严语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因为地面竟在晃动,就如同湖面上的波澜,自己就像站在一块风中的飞毯上一样! “点火!” 赵同玄一声令下,敦煌山的人点起了火把,一股子松香和艾草的气味弥散开来。 他们的乾坤袋虽然不大,但装的东西还挺多,严语甚至一度怀疑这个乾坤袋是不是真的内有乾坤。 可惜他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因为火把的照耀之下,他终于明白为何地面会摇晃! 抬头看,钟乳石绚烂无比,就如同仙境,可脚下却如同地狱,密密麻麻的血鼠妇一层铺一层,正在蠕动着! 严语终于明白他们为何要在身上喷洒葫芦里的药酒了,正是为了驱赶这些血鼠妇! 张顾霖当初所谓的疫症,估摸着也是赵同玄解决了问题,所以在这一点上,他相信赵同玄。 而赵同玄之所以说严语不需要,是因为严语根本不怕血鼠妇! 若是密集恐惧症患者,见得这场面,必然要当场吓死,也亏得火把散发出的光芒和气味,逼得这些血鼠妇纷纷逃散,钻入到石缝当中,眨眼间就退散得一干二净。 “抓紧时间走吧,火把撑不了多久。”赵同玄这么一说,张顾霖虽然有些颤抖,但还是往前迈步。 溶洞里滴滴答答,都是头顶落下的水,冰凉得很,除此之外,便是血鼠妇蠕动的沙沙声,让人心底发毛。 洞里怪石嶙峋,也分不清方向,张顾霖走走停停,头灯照着这些怪石,寻找着上面留下来的标记。 他能从地下基地逃出来,找到溶洞这条路,经历了多少艰辛和凶险,也就可想而知,难怪他不愿再回到这个地方。 当时的他没有药酒,没有被血鼠妇啃得骨头都不剩,估摸着也是有火种,若没有火,只怕他根本就走不出去。 这样的状况之下,他还能想着留下标记,过后端掉这个基地,不得不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照着标记一路往前,脚下渐渐潮湿,踩得踏踏作响,而后清凉的水便没过脚踝,又泡到了膝盖。 走了十几分钟水路,水位都快要升到胸口,张顾霖才朝众人说:“前面有个水底有个下水道的滤网,拆掉之后,通过管道,就能潜入基地的排水系统了……” “整个过程大概需要一分钟的时间,你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水下憋气一分钟,对常人而言算是极限,但对于水边的孩童等等精熟水性的人,却不算什么。 张顾霖年轻时候常常实地勘探,也不是一直呆在办公室里的书呆子,而敦煌山的人就更不消说了。 众人早已将乾坤袋套在了防水袋里头,此时也没太多需要准备的,赵同玄朝张顾霖说:“我先进去看看情况吧。” 张顾霖有些抱怨:“信不过我就换别人来,这条路我还是记得的。” 赵同玄也没有气恼,耐心地解释说:“这地下的环境千变万化,鬼子又诡计多端,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看看也安心些,横竖不差这一分钟。” 如此一说,他也不等张顾霖回应,一头扎入水中,便不见了踪影。 一分钟可以很短暂,也可以很漫长,严语按住自己的脉搏,一秒一秒地默数着,然而过了差不多一分半钟,赵同玄都没有出来! 众人焦急之时,水底突然冒出大量的气泡来,水流翻滚,变得浑浊不堪! “我去看看,你们等着!”严语不由分说就要潜入,张顾霖却拉住了他,解下了自己的头灯给严语戴上。 “水流太浑浊,戴着头灯去。” 严语也不推辞,虽然有了头灯,但水里杂物太多,他的眼睛很受刺激,难以睁开,只能眯着眼,能见度非常的低。 往前潜了一段,严语也是心头大骇。 因为张顾霖所说的入口已经被塌陷,巨大的石块压住了赵同玄,后者虽然还在闭气,努力搬开石头,但显然根本无法做到! 严语哪里还敢耽搁,赶忙过去帮着托住那石头,然而赵同玄的脚被死死卡在其中,根本就拔不出来,石头也没办法挪动! 也好在赵同玄并未泄气,仍旧鼓着腮帮子,毕竟是龙浮山出来的,又是敦煌山的话事人,赵同玄在呼吸方面的造诣还是非常了得的。 严语估摸着时间还来得及,便潜了回去,冒出水面,把敦煌山的人都叫来帮忙,七八个人合力,才将赵同玄给救了出来。 赵同玄咳嗽了一阵,便恢复了常态,朝张顾霖说:“入口已经坍塌,进不去了……” 张顾霖很是失望,又很是愤怒:“怎么就会塌了!” 赵同玄刚刚死里逃生,也没忍住火气:“你这么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弄塌的,我进去的时候已经塌了,我想试试能不能搬开,结果被压在下面,差点没死了!” “你不动怎么会塌!刚刚动静这么大,分明就是刚刚塌的,横竖只有你进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张顾霖也没好气。 严语却摇了摇头,朝张顾霖说:“不是他弄塌的,应该是老鬼子们自己炸的。” “老鬼子炸的?你怎么能肯定?”张顾霖可以看不上赵同玄,但对严语并无敌意,而且他也知道,严语没道理维护赵同玄而不是他。 严语其实也不敢肯定,但他在敦煌山结幡的时候,远处传来的闷响,应该就是这边发生的爆炸。 虽说这个入口被炸塌,他们没办法进去,但也有着好的一面。 早先严语推测,是赵同龢等人发生了危险,可如今看来,如果只是老鬼子为了堵住这个出入口而引爆的,反倒说明赵同龢等人还是暂时安全的了。 “我也不确定,但他没有理由堵住咱们的路,不是么?”严语这么一说,张顾霖也就闭了嘴。 身后的老头子们与赵同玄“同仇敌忾”,只觉得张顾霖蛮不讲理,也不看这边,朝赵同玄问说:“山主,刚刚看着石头太多,这条路怕是彻底走不通了……” 赵同玄也只是摇头,看向了严语。 严语哪有什么办法,当初他是从祖坟之地逃出来的,此时就朝众人说:“我知道一条路,但不知道能不能走得通,不过入口在老河堡那边,秦大有未必让咱们进去……” 若没有赵同玄跟自己说的内幕,严语认为老河堡那里的入口还是可以争取一下。 可赵同玄透露了秦大有另有身份,又不能招惹,这就有点难办了。 赵同玄明白严语的意思,当即否定了严语的想法:“秦大有那边就不要想了,想都不要想!” 严语并不知道赵同玄为何如此忌惮秦大有,但他这么孤高的一个人,想来是没道理轻易向人低头的。 张顾霖也意识到眼前的困顿,长叹一声,朝严语问说:“难道真的没办法了么?” 严语也明白,劫后余生的张顾霖惊魂甫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心中的失望自是不言而喻的。 可眼前这样的状况,如何才能找到其他的出入口? 众人沉默,许久之后,赵同玄终于是开口了:“没法子,先回去吧,这地方并不安全,火把撑不住的话,能不能顺利返回都是个问题……” 赵同玄这么一说,众人便纷纷往回走到浅水区,从防水袋里翻出火把来,就要铩羽而归。 严语却站住了。 他朝众人说:“等一等,我有个办法,但不知道能不能奏效,不过好歹要试一下……”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了严语。 第一百八十九章 神秘硕鼠带路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众人一筹莫展之时,严语突然的举动也是让人生出无限的期待来。 然而他接下来的动作,却又让人惊诧又摸不着头脑。 但见得严语朝赵同玄身后的老头子要了一把小刀,竟是在自己的手掌上划了一刀! 这一刀可是结结实实,鲜血当即便涌了出来! 严语走到暗河边上,将手掌泡入水中,便不再动弹了。 “这又是在干什么!这河水这么污浊,伤口会感染的!”张顾霖想要阻拦,却被赵同玄拉住了。 等了许久,严语眉头紧皱,口中喃喃自语:“没道理啊……” 直到他不再流血,刀口都被泡得发白了,严语才收回了手,从乾坤袋里取出纱布来缠在了手上。 河水仍旧平静,甚至连水中的淤泥都渐渐沉淀,四周却仍旧没有任何动静,严语期待的东西到底是没有出现。 “没办法了,只能去找秦大有,或者等田伯传把翁日优带来,但愿他知道另外的出入口……” 严语这番举动可以说有些莫名其妙,众人根本就不明其意,眼下听说要走,自是非常失望。 正当众人要离开之时,黑暗的河道之中突然出来了哗哗的水声! 众人顿时戒备起来,然而严语却非常的兴奋与激动! 这等环境之下,突然传来这么大的动静,众人不紧张才怪,严语却是跑到了河道旁边。 等得三四分钟,水声越发大起来,河水咕噜噜分开,一个胖乎乎的脑袋噗一声露出水面,呲一声吐出一条水线,可不正是那只土拨鼠么! 虽然相隔的时间并不算太久远,可这个家伙竟然又长胖了一圈,原本只是跟兔子那么大,现在都跟一头小熊猫那么大了! 在场众人可没见过这么大的土拨鼠! “这……这么大的老鼠?!!!” 严语伸出手来,土拨鼠爬上岸,带着贪婪和依赖地嗅闻着严语的手掌! “这不是老鼠,是土拨鼠。”严语笑了起来,抚摸着土拨鼠湿漉漉的脑袋,这肥家伙也很是享受,啪嗒嗒甩了严语一身的水。 甩水之后,它的毛发根根竖起,在头灯的照耀下,每一根毛发竟然都通体银白! “你怎么就肯定血液能引来这老鼠……土拨鼠?”张顾霖也很是好奇,毕竟是搞科研的。 严语尚未回答,赵同玄已经在一旁接话说:“不是鲜血,是严语的鲜血才能引它出来……” “为何只有严语的鲜血才能起效?大家的血液组成大同小异,这土拨鼠又不是精密仪器……”许是刚刚一起经历了危机,张顾霖也没再与赵同玄怄气。 赵同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那为何血鼠妇都攻击我们,唯独不敢攻击严语?” 张顾霖难得放下了成见,赵同玄又没好气地说话,两人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严语赶忙说。 “师叔,有没有同龢师叔留下的东西?给我一件。” 赵同玄隐约有些明白了严语的用意,老头子们便拿出了一柄拂尘,递给了严语。 严语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玩意,也是感到好笑,心说好歹出来探险,乾坤袋的容量毕竟有限,物资当然要挑紧要的带,怎么连拂尘这么随性的东西都给带出来了。 不过眼下也不是调侃的时候,严语将拂尘伸到了土拨鼠的鼻子前面,朝它说:“带我去找找这个人,你能找到的,对不对?” 土拨鼠似乎很不情愿,嗅闻了一下之后,竟伸爪子扇了扇鼻子,就好像闻到了恶臭一般,还吐了吐粉红的舌头,很是厌恶。 严语只好拆开了手里的绷带,土拨鼠竟双眼发亮,用舌头舔舐严语的伤口。 说来也怪,它的舌头温热得很,就好像释放了某种物质,激活了流血机制,原本已经止血的手,又开始涌出鲜血来。 严语感觉整条手臂都在发紧,就好像自己的身体是一罐饮料,能够明显感觉到饮料正被飞快地吸走,水位下降得厉害。 土拨鼠的毛发都竖立了起来,银白色近乎透明的毛发就好像一根根透明的玻璃针管,里头竟散发出血色的光来! 严语感到有点头晕,赶忙推开了土拨鼠,收回手掌,此时伤口却没再流血,就好像封闭了一样。 饶是如此,严语还是将绷带重新缠了起来,再看土拨鼠,此时它打了个饱隔,就好像喝醉了,脸颊都泛红了! 它终于认真嗅闻那个拂尘,而后便摇摇晃晃地往河道上游走去。 众人见得此状,也是愕然不已,但也不好多问,只是跟着往前走。 下水道的入口已经坍塌,上游的怪石也倒塌了不少,只能从狭窄的石缝之间穿行,有些地方分明看不到任何的出路,可土拨鼠兜兜转转,总能够绕过去。 如此走了约莫两三个小时,漫说严语和张顾霖,便是一向高傲不服老的敦煌山老头子们,都已经湿透了衣服,气喘吁吁了。 也好在土拨鼠在前头终于是停了下来,它回到了严语的脚边,蹭了蹭严语,仿佛在讨赏,严语知道,目的地已经抵达。 可当他用头灯照了一圈之后,又为难了。 前方是一处坍塌的废石堆,严语走到前头,蹲了下来,捡起地上的碎石,看了看,又闻了闻,顿时脸色大变! 这些碎石棱角分明新鲜,上面还带有灼烧的痕迹,一股子**味都没发散干净! “这就是爆炸的地方了!” 赵同玄等人也纷纷上前来,一番搜索之后,有人竟然捡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难道说,赵同龢那一部分人,被埋在了石堆里头?”严语提出这么一个假设,也将众人吓了一跳! 爆炸发生在白天,就是严语结幡的时间点,如果有幸存者被埋在里头,那么此时尚且不会被饿死。 但如果这个爆炸不是白天发生的,而是赵同龢等人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炸了的,过了这么多年,就算没被石头砸死,只怕也会被饿死渴死了! “师兄!师兄!你在里面么!你还活着么!”赵同玄等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纷纷上前去扒拉那些石头。 严语却没有这么做,他从张顾霖的手中拿过矿工镐,朝赵同玄等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众人安静下来之后,严语便在石头上有节奏地敲了起来。 敲击声在空旷的溶洞里传开,又回荡,混响悠扬,仿佛敲响了历史的隔膜。 赵同玄等人是大气都不敢喘,严语敲敲停停,希望能够听到废墟堆里能够传来一声回应。 然而如此反复尝试了七八次,他们仍旧没有听到任何回应的敲击声,严语甚至趴到了石头上,仍旧无法听到。 众人的心思也沉重起来,照这么来看,只怕里头的人生还的机会非常的渺茫了。 赵同玄也是一脸悲痛,几个老头子也不再说话,走到前头,又开始扒拉那些石头。 可就在他们的手抬起石头的那一刻,一声沉闷的敲击声,仿佛直接敲打在了众人的灵魂之上! “笃——笃笃!” “笃笃——笃!” “笃!笃!笃!” “笃笃笃!” 敲击声的节奏越来越紧凑,只是从节奏的变化,便能够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敲击之人的情绪波动! “师兄!” 赵同玄等人眼眶顿时通红起来,也来不及抹眼泪,纷纷上前去,将废墟一点点扒开! 严语也是惊喜,很快就加入了队列之中。 石头有大有小,小的很轻易就能清理掉,大的却需要两个人合力甚至四五个人才能抬开。 自打早上出发到现在,众人都没有如何休息,尤其是跟着土拨鼠寻找到这里的过程,更是辛苦且煎熬。 然而此时谁也不敢休息半分钟,如同不知疲倦的永动机一般清理着废墟,赵同玄更是不停喊着话,给予被困者生存下去的希望。 忙活了大半天,张顾霖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严语走到前头去,便看到了一只脚,一只早已苍白冰冷的脚! “果然在里面,快快快!” 众人仿佛被点燃了一般,压榨着最后一点能量,喊着号子将旁边的石头搬开。 严语也不敢乱动,在一旁朝那人喊着话,过得许久不见回应,便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小腿。 “还有温度!活的!是活的!” 这句话又给众人注入了无穷的动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是将这个人给拖了出来! 此人被石头压得血肉模糊,但喉咙间发出微弱的声音,似乎正在跟死神做着最后的争吵。 严语将他脸上的血迹一抹,也是惊呼出声来:“洪大富!” 严语惊喜之余,心中更是担忧。 因为在他看来,洪大富就是打不死的铁蟑螂,他能活到现在,并不奇怪。 可也正因为他的生命力最顽强,连他都变成了这个样子,其他人生还的希望只怕更加渺茫了…… 不过有人还活着就存在希望,众人也不敢停歇,赵同玄将大力牛黄丸分发给众人,强抬精力,又开始了挖掘工作。 严语给洪大富喂了一点点水,后者咳嗽起来,适应了之后,又喝了一点点。 他表现得很理智,也很克制,说明头脑已经清楚,也难怪他能够活下来。 直到他攒了些力气,长长呼出一口气来,终于睁开了眼睛! 第一百九十章 救援又遭突袭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洪大富的生命力有多么顽强,严语心中是有数的,见得他转醒,严语也是安心下来。 他也没想到严语会出现在此地,抓住严语的手臂,激动地说:“快……救他们!” 此言一出,严语也能够断定,其他人都被困在这里头,朝赵同玄等人喊道:“人都在这里!” 洪大富仍旧不肯放手,却又说不出话来,严语安抚着他:“放心,会全部都救出来的!” 然而洪大富反而抓得更紧,憋了半天,终于爆出两个字来:“小……心!” 这两个字耗尽了他的力气一般,洪大富又昏迷了过去。 严语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受伤很严重,尤其是左腿,已经是开放性骨折,整条腿都发烫,应该是严重感染了。 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将腿固定好,严语正打算加入挖掘大军,老头子们却喊了起来:“又一个!又一个!” 严语跑到前头去一看,是于国峰! 虽然奄奄一息,但于国峰身上却很干净,没有太多的伤势,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抬了出来。 赵同玄用银针扎了人中合谷等穴位,于国峰突然惊了过来,又是喂了水,安抚了一阵,于国峰才冷静下来。 “严语!”于国峰也惊喜万分,再看看赵同玄等一众援兵,平素里的硬汉子,此时都忍不住眼眶通红。 “赵真人几个还在里头!咱们本想着炸开一个入口,没想到老鬼子也在那边炸了一个,引发了塌方……” 于国峰挣扎着要站起来,严语赶忙拦住:“你先缓口气。” 拿出干粮给他吃了些,于国峰也恢复了力气,此时头灯扫到了地上的洪大富,于国峰也吓了一跳。 “这……是谁?” 他挪到前头一看,脸色顿时大变,拼命地往后退! “怎么了?”严语难免要起疑心,此时于国峰又突然往前,扑在了洪大富的身上,摇着洪大富喊道:“大富,你不能死啊!” 严语拦住了他:“没死,只是昏迷过去了。” 于国峰这才冷静下来,又抓住严语的手臂问说:“那个东西呢?” “东西?什么东西?”严语也是摸不着头脑,于国峰的脸色却变得越发苍白惊恐。 “我们被袭击了,多亏大富拼死抵挡,我们才没有受伤……那东西……”于国峰正说话之时,旁边的土拨鼠突然烦躁不安起来! 它咬着严语的衣服,拼命往外拖,不停地上蹿下跳,严语和于国峰相视一眼,心头也慌了起来! 于国峰用尽了力气要逃:“快跑!它来了!来了!” 严语尚未反应过来,土拨鼠已经冲了出去! 一道黑影从后面的黑暗之中闪了出来,如同一股子黑旋风,腐臭味扑鼻而来! 土拨鼠凄惨地嘶叫一声,被狠狠地撞在了石壁上! 张顾霖将头灯一扫,尚未定住,已经被撞飞出去,头灯飞起老高,咔嗒落在地上! 老头子们纷纷抽出道剑来,然而火把很快就被打得四处乱飞! 这东西的速度实在太快,根本就看不清楚,如同一道虚影四处冲撞,就仿佛有好几个东西同时存在一般! 严语不敢乱动,只能护住洪大富和于国峰,毕竟他们太虚弱,再也经受不住更多的伤害了。 然而这东西四处乱撞,如同一个无头苍蝇一般,很快就朝严语这边冲击了过来! 亏得火把还有一两支没有彻底灭掉,借着些许微光,严语终于是看到了这东西的真容! 这东西佝偻着身子,却又四肢着地,身上黏黏糊糊,活像个剥皮猴子被烧过之后又在泥水里滚了滚,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 严语早先还嫌弃纯阳剑太过笨重,此时倒是庆幸起来,拔出大剑,将于国峰挡在身后,这东西散发出幽幽的绿色眸光,稍稍停顿便抓了过来。 严语甚至能够看到它那锋利的爪子! 严语举起大剑的同时,赵同玄也已经闪身上前,一柄道剑斜刺而来,攘入了它的肋间! 这似人似兽,非人非兽的东西发出惨烈的叫声,伤口处竟冒起黑烟来! 这一幕看着玄乎,但严语并没有心情再去计较这许多,因为赵同玄以为得手,竟让那东西甩飞了出去! 这样的机会严语自是不会放过,大剑挥舞出去,就要斩断这东西的手爪! 然而受伤之后,这困兽更是凶狠,闷头便撞入了严语的怀中,将严语掀飞了起来! 刺鼻的恶臭令得严语烦躁不已,怪物与他贴身,更是令他惊慌失措! 可这已经是拼命的时候,但凡怯懦半分,性命可就保不住了! 严语没有多想,在纯阳剑被打飞的瞬间,一拳便砸向了怪物的脑袋! 就好像打在了一团淤泥上,严语的拳头竟是滑脱了出去! 这等打击力度,非但伤不了这怪物,反倒让怪物更加的狂暴! 严语摔倒在地,怪物便死死摁住,张开嘴巴便朝严语的脖颈咬了下去! 毕竟离得近,严语看着它那参差不齐的长牙,也是吓出一身白毛汗来,可如何都挣不脱,只能抬起手来撑住怪物的下巴。 这怪物力大无穷,又丧失了理智一般,黏糊糊的皮肤又滑溜,若不是严语手中缠着绷带,增加的摩擦,还真就撑不住! 严语适才也只是胡乱缠绕了手掌,此时绷带很快就被扯脱,连伤口都被拉扯开来了。 这种疼痛也是钻入骨髓,可生死当前,严语也只能强忍着,即便感受到鲜血又流了出来,他也不敢放松半分半毫! 然而怪物到底是力大,动作又迅捷,死死压制着严语,又是一口咬了下来! 严语无可奈何,只能伸手来挡,尖利的牙齿刺入肌肉的感觉实在太过惊骇,就仿佛每一根细微的痛觉神经都被刺激到一样! “兹兹……” 就好似凉水泼到了发红的铁刃上,怪物的牙齿在接触严语的血液那一刻,竟同样冒起黑烟来! 若是往常,严语必然会认为这太过玄幻,但此时的严语却没有这样的想法了。 因为他见过的怪事一桩接一桩,实在是见惯不怪了。 严语早知道自己的血液能压制血鼠妇,但之后他又被老鬼子注射了药物,此时也不知道是血液的作用,还是药物的作用。 但无论如何,那怪物突然忌惮起来,触电一般松了口,哗啦一声呕吐出一大滩墨绿色的黏液来! 怪物仿佛受了莫大的伤害,疯狂后退,而后噗通一声跳入水中,竟然逃走了! 这一番交锋也仅仅只是眨眼间的功夫,赵同玄等人从地上爬起来,发现不见了怪物的踪迹,也是惊魂甫定。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张顾霖眉角都出了血,捂住额头,也是心有余悸。 众人脸色煞白,也说不出话来,收拾整顿了一番,也好在受伤的不多,伤势也并不算很重,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也亏得严语吸引了怪物的火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没事吧?”于国峰将严语扶了起来,此时严语的手掌又开始流血。 “没什么大碍,小伤。” 于国峰也很是诧异:“那怪物怎么就走了?你做了什么?” 严语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摇了摇头,重新包扎了手掌,朝众人说。 “这怪物不知道会不会去而复返,咱们还是抓紧时间救人先……” 众人也不再多言,又开始挖掘废墟。 奈何工具上实在是有些无力,只能徒手清理,效率并不会很高。 严语毕竟受了伤,稍作休息之后,才算是回复了一些力气,马上又加入到了挖掘工作之中。 大家的状态都不是很好,一来早先的出入口被封死,好不容易找到了路,又拖出了半死不活的洪大富,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希望,又遭遇怪物的袭击。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大家都已经到了极限,可于国峰的信息又表明,赵同龢等其他人就在废墟堆里,众人又没法子停下来歇息,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折磨。 也好在这些付出都得到了回报,越来越多的人被救出,而且状态都不错,马有良和孟解放等人见得严语,也是欢喜不已。 这也验证了于国峰早先的话,除了抵挡怪物的洪大富,其他人并没有受到太多的伤害。 严语反倒生出一个猜想,赵同龢等人炸毁这里,是为了制造入口,还是为了躲避怪物? 溶洞里也不分昼夜,虽然孟解放等人稍作休息和补充之后,也加入了挖掘队伍,施救的效率越来越高,但直至目前都没有救出赵同龢,敦煌山的老头子们也焦躁起来。 “赵同龢确实跟你们一起行动的吧?”严语再次向于国峰确认,后者也坚决地点头:“是,一定在里面。” “当时我们寻找入口,被困在了这里,实在没办法,就想炸开,没想到那怪物一路追杀……” 于国峰仍旧有些后怕,但严语总觉得他有所隐瞒,忍不住问了句:“你们引爆这里,是为了制造入口,还是……还是壮士断腕?” 于国峰听闻此言,神色也变得极其痛苦。 第一百九十一章 真人不见踪影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并不想问得这么直接,但越是生死危机,就越要坦诚相待,唯有知根知底,才能够相互信任,只有相互信任,才能通力合作,增加生存的希望。 于国峰的表情很痛苦,不需要言语也足以回答严语的问题。 洪大富确实是留下来殿后的,他牺牲了自己一个,保全了其他人,而且爆炸应该是他自己引发的,只是没想到地形地貌的关系,发生了连锁反应,把其他人也埋了。 这也说明,当时的情势已经非常严峻,才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其他人全都救出来,严语也就没有再多问,虽说众人合力,但毕竟太过疲累,效率也下降得厉害。 饶是如此,众人连续奋战,到底是将所有人都救了出来。 也诚如严语所想,因为爆炸发生的时间比较近,所以虽然被掩埋,但所幸并没有人死亡,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当见到关锐等一众熟悉面孔一个个被救出来,严语也长舒了一口气。 可令人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因为他们最终并没有见到赵同龢,根本找不到赵同龢! 待得大家都缓过劲来,一个个问下去,都说当时太混乱,自顾不暇,也分不清谁是谁。 敦煌山的人大部分是为了救赵同龢,眼下不见人,自然不会干休,又是一轮全力挖掘。 然而直到里面是坚硬的山体,再也无法挖掘下去,仍旧是不见赵同龢,敦煌山的人也急了。 “怎么会不见了师兄?” 赵同玄将眸光投向了于国峰等人,诸人也是摇头。 “被怪物盯上之后,我们在地底下四处逃亡,最后没办法,到了这里已经无路可走,赵真人就当机立断,要炸落石头来阻挡,毕竟他知道进出的路,我们也就没疑虑了……” “谁想到**放得太多,把整个洞口都给炸塌了……” 严语抓住了关键:“师叔带你们进去,敢炸毁洞口,里头必然有出入口,难道他先出去了?” 此时火把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也亏得于国峰等人的装备被找到,从里头翻出了不少手电来。 众人听了严语的分析,也散入到废墟之中去寻找出口。 适才他们已经清理了废墟,眼下发了疯一样寻找,但终究是地缝都没找到一条。 “先休息吧,大家也不是铁打的,于队他们也需要休整一下的……” 敦煌山的老头子们出奇的坚韧,不过考虑到洪大富和于国峰等人,毕竟是被埋了这么大半天,也就暂时冷静下来,吃些干粮喝点水。 于国峰等人准备充足,物资准备得也齐全,倒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几个人相互清理包扎一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严语找到了赵同玄,跟他商量说:“这些人没多少力气了,再加上洪大富这么一个重伤员,是不是让他们回去一部分?” 赵同玄很是牵挂赵同龢,眼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可见得这等场面,也有些于心不忍,点头答应说:“你来做主吧。” 严语也不再多说,走到这边来,征询于国峰的意见:“于队,洪大富这个样子,怕是不能再往前走了,不如你们送他出去,先回去接受治疗?” 于国峰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朝严语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就让孟解放带着几个伤势重一些的出去吧。” 严语说:“好,那就劳烦于队去做他们的思想工作,鉴于洪大富的伤势,最好能快点离开……” 于国峰点头应承,就要过去分配人手,却又站住了。 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严语知道他的意思,当即朝他说:“以前的事情咱们出去再说吧,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去呢……” 于国峰有些感激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婆婆妈妈。 孟解放虽然没有关锐于国峰这样冲劲,但他常年在基层,后勤组织能力非常了得,很快就安排妥当,带着一部分伤员和物资,往回撤退去了。 对于关锐等人的留下,严语也没再多说,众人得了喘息之机,也集合起来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这里或许有出口,但咱们的能力范围之内,能找的都找了,再这么下去也是徒劳,只能寻找别的出口了……” 虽然田伯传已经去找援兵,而且还有翁日优这个“领路人”,但 严语并没有原路返回的意思,否则刚刚就建议大家跟着孟解放等人一起回去了。 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赵同龢还没有找到。 “说得容易,咱们前前后后都换了几次路线了,要不是那只肥老鼠,咱们连这里都找不到,哪里还能找到下一个出口……”敦煌山的人心里着急,语气上难免烦躁起来。 严语自然也能理解,赵同龢虽然神通广大,但与诸人一并被埋,此时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又岂能不着急。 而且这话也并没有什么错处,因为刚刚怪物的突然袭击,把土拨鼠给吓跑了,眼下想要再找其他出路,自是万分困难。 老鬼子的地下基地严密得铁桶一般,可严语被抓进去之后,却跟着土拨鼠逃了出来,非但如此,翁日优和张顾霖等人,也都有着出来的路线。 如此一看,这地下基地就好像是地下的蚁巢,出入口绝非一个,而是非常的多,只是他们无法找到罢了。 可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么问题就接踵而来了。 既然有这么多出路,为何老鬼子要被困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如果他们知道这些出入口,为何没有出来为祸人间? 亦或者说,他们只是不想出来,等到药物研制成功,才会出来撒播到人间大地上? 如果是这样,是不是可以说明他们的药物还没有成功? “这些大局的事还是先不要去深思,解决眼前的麻烦最要紧……”严语摇了摇头,摒除了杂念,开始寻思,赵同龢到底去了哪? 毕竟他不可能人间蒸发,坍塌的洞穴里也没有留下他任何的痕迹,诸如他的衣物或者随身物品等等,尽皆没有发现。 赵同玄也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甚至与敦煌山的人在窃窃私语,严语隐约能够听到什么“土遁”“神游”之类的鬼话,老头子们不断摇头,显然连他们都不相信。 严语也亲自去查找过,几乎算是一寸一寸地搜索过这个坍塌的洞穴,确确实实再没有别的出口了。 赵同龢难道真如他们所说,要么土遁出去了,要么神游太虚,瞬移出去了? “于队,你们进来的时候,赵真人在什么位置?会不会他根本就没有进来?” 于国峰也有些为难,摇头说:“当时我们被怪物追着,每个人都疲于奔命,又无暇兼顾,只是听得赵真人指挥咱们往前的声音,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位置……” “这么说来,他有可能根本就没进来这个洞穴?”面对严语的问题,于国峰又朝关锐等人看了过去。 关锐回忆了片刻,又将目光投向了罗文崇,叶晓莉毕竟是个女孩子,惊吓过度,已经由陈经纬护送,跟着孟解放等人回去了。 罗文崇虽然仍旧镇定,但一直是沉默着,此时见得关锐的目光,也朝严语回答说。 “引爆之前,赵真人就在我的身边,因为叶晓莉吓得无法走动,他担心会发生危险,所以一直保护着她……” “引爆之前?”严语还是抓住了关键点,罗文崇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想来也有着自己的推测。 “是,因为引爆的时候洪大富已经跟怪物在搏斗,同志们乱作一团,哪里还能注意到赵真人……” 说到此处,罗文崇的脸色并不好看,或许在他看来,最值得依赖的赵真人,应该是临阵脱逃了。 “或许他是为了引开那个怪物……”严语并不是给赵同龢开脱,因为如果洪大富一直缠着那怪物,被塌方掩埋的时候,就该跟那个怪物一起被掩埋。 而事实上被掩埋在洞口外面的就只有洪大富,这就说明赵同龢应该是发现洪大富极有可能被怪物所杀,生死之际,选择了引开怪物,否则洪大富不被压死,也会被怪物生撕了。 “师兄说有出路,或许并不一定就是这里,看这个山洞,应该只是带他们进来躲避怪物,只要找到师兄,他应该还是知道出路的……” 赵同玄这么一解释,于国峰等人并不会很高兴,因为赵同龢分明说这里有出路,他们才亡命夺路而入,结果差点全被埋在里面,若不是严语等人过来,只怕他们都得死在里头! 当然了,也有可能赵同龢对自己有着十足信心,他有把握能够再次回到这里,把于国峰等人都救出来! 严语也同样想到了这个问题,朝众人说:“或许师叔还会回来,他不可能把大家丢在这里等死的。” “这地下的路线太多,地形太过复杂,如果咱们贸然找出去,未必能够知道师叔,所以我们先在这里等一等他?” 听得严语为赵同龢解释开脱,赵同玄显然也很感激,毕竟于国峰等人的不满是写在脸上的。 这等节骨眼上,最怕的不是突如其来的危险,而是内部最细微的裂隙! 第一百九十二章 无法使用罗盘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在诸多决策之中,等待,无疑是最被动,也是最无用的一个。 但有时候又是形势所迫,剩下的只能是等待。 起码对严语来说,这已经算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不过赵同玄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等不是办法,万一师兄陷入什么麻烦,未必能回来这里,咱们还是得主动去找……” 赵同玄的话也没错,如果赵同龢真的无碍,早该回来救于国峰等人了,迟迟不回来,必是陷入了麻烦之中。 “怎么找?”这才是问题所在。 如果土拨鼠还在,或许还能找到,可土拨鼠已经被怪物吓跑了。 而且这里头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只是严语一直藏在心里罢了。 那就是土拨鼠分明是嗅闻了赵同龢的拂尘,循着气味找过来的,但赵同龢并没有在里面,也未曾遗落什么随身物品。 也就是说,赵同龢留在此地的气味应该是非常微弱的,但土拨鼠没有带领严语等人去找赵同龢本人,却来到了这里,又是什么原因? 土拨鼠虽然很有灵性,但还不至于能分析局势,更没聪明到知道严语要救人这个地步吧? 所以,要么这群人中有人暗藏了赵同龢的物品,要么赵同龢并未走远,还在这附近! 这也是严语并未声张的原因,大家都在商量对策,但有人暗藏了赵同龢之物,却没有主动提出来,只怕里头还有隐情! 无论如何,赵同玄如果有办法找到赵同龢,见了本人,那么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赵同玄对于怎么寻找他家师兄,似乎并没有很担忧,朝严语说:“师兄心思缜密,考虑周全,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只是咱们找不到罢了。” 赵同玄也不再啰嗦,在乾坤袋里摸索了一番,取出一件法器来。 严语凑过去一看,却是个小小的手骨,五指齐全,像是猴子或者婴儿的整个掌骨,想来整日里把玩,包浆圆润,通体精英,表面呈现玉质。 “这又是什么……”严语对赵同玄的举动虽然已经见惯不怪,可这等节骨眼上,他又要装神弄鬼,严语心里到底是不喜欢的。 赵同玄却没有回答严语,而是取出符咒来,又开始喃喃念起咒语,敦煌山的其他老头子则一脸的狂热和崇拜,仿佛看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一般。 严语听得不是很真切,但隐约能听得懂咒语的内容,想起老祖宗的教导,严语也吃了一惊。 “这……这是五鬼搬运之术?!!!” 赵同玄陡然睁开眼睛,看了严语一眼,但很快又重新专注于念咒,倒是敦煌山的老头子们,一个个将目光转向了严语。 其中一人问:“师侄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惊诧甚至是嫉妒,可严语心中却是苦笑,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或许是高深的道法,但老祖宗当初要教严语的时候,口诀和咒语都编成了童谣,只是教给严语消磨时间…… 也亏得他们不知道当年之事,否则又该痛心疾首,大骂严语暴殄天物,不懂珍惜了。 赵同玄这边不断念咒,而后取出黄符来,剑指只是这么一点,符纸顿时自燃起来! 这一手倒是让于国峰等人汗毛倒竖,毕竟活生生发生在眼前,这种视觉冲击力可是异常强大的! 黄符燃烧起来之后,赵同玄结束念咒,口喝一声:“去了也!” 将黄符往前一掷,原本并不通风的溶洞之中,突然刮起一阵微风,就好像无数只无形的小手,戏耍着,围绕着黄符,四处游荡,溶洞深处甚至隐约传来孩童的嬉闹声! 这一幕可是诡异到了极点,便是严语都产生了一些自我怀疑! 不过严语已经没有心思去质疑,因为黄符仿佛充满了灵性,在众人的身边盘旋环绕,最后落在了罗文崇的脚下! 罗文崇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而赵同玄也阴沉了下来,朝罗文崇沉声道:“拿出来吧!” 罗文崇心虚地支吾道:“什么……什么拿出来……” 赵同玄走到前头:“这火烧眉毛的节骨眼上,我不管你有什么鬼心思,都给我先放下,师兄的东西先拿出来!” 罗文崇的脸色极其难看,只是沉默不语,过得片刻,到底是支撑不住,从背包里取出一物来。 “这是赵真人的东西,但不是我偷的,是他交给我的……” 赵同玄拿过来一看,是个表盘极其复杂的黄铜罗盘,不过中心处的指针已经定格在了某个位置上。 “刚刚我们四处搜找,你怎么一声不吭!”敦煌山的人也很是忿忿,罗文崇却摇头说:“不是我刻意隐藏,是赵真人有言在先,万万不能交出来……” “我们又不是外人,凭什么连咱们都防着!”敦煌山的人仍旧在抱怨。 罗文崇却很坚决:“不,赵真人说过,这个东西只能私下交给严语,谁都不给知道……” “交给我?”严语也有些愕然,因为他根本不懂罗盘,交给他也没什么用,倒不如交给赵同玄。 只是赵同龢为什么要防着敦煌山的人?亦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过胡耀祖会让严语接管敦煌山,更没想过严语能够让敦煌山这群老头子心悦诚服? 赵同玄听得此言,也有些委屈,但还是将罗盘递给了严语。 严语却把罗盘推了回去,朝赵同玄说:“我信得过你,师叔留下这个,必然是提供了寻找他的方位,还是你来看吧。” 赵同玄倍感温暖,这次没有再冷嘲热讽,而是麻利地研究起手中的罗盘。 溶洞里不辨方向,赵同玄四处走动,那罗盘的指针却仍旧定格在一处,他只好朝罗文崇问说:“师兄有没有留下什么叮嘱?” “叮嘱?”罗文崇想了想,皱眉摇头说:“赵真人只是说,务必要私下交到严语的手里,其他就什么都没说了……” 赵同玄也陷入了沉思之中,严语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是什么时候交给你的?” “什么时候?具体我也说不清,我们迷失了方向,真人有些担忧,就在前面不远,他匆忙塞给我的……” “他叮嘱我说,如果发生了意外,一定要把这个交给你……” 严语又问:“交给你的时候怪物出现了么?” 罗文崇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我们本来跟着梁漱梅和羽田贵臣一起进来的,后来遭遇了袭击,大家离散了,我们只好另找出路……” 严语点了点头,心说,如果是这样,那么赵同龢应该是有所预料,难道说他早知道怪物会袭击?或者说,他要防备的是老鬼子? 严语本以为赵同龢是为了引开怪物,才离开这里,但如今看来,说不定赵同龢早就有了单独行动的计划,否则也不会提前把这个东西交给罗文崇。 赵同玄端详许久,也是摇了摇头:“这罗盘并没有留下什么……” 他将罗盘交给了严语,严语也看不出个好歹来,只好朝罗文崇问说:“你能带我们回到他给你罗盘的地方吗?” 罗文崇放眼一看,因为爆炸,周围地形改变了不少,但好在他们沿途留有记号,当即朝严语点头说:“可以。” 严语也不再多说,众人跟着罗文崇,又回到了怪石嶙峋的区域,在乱石之中穿行了许久,总算是回到了原先的地方。 许是太过仓促,他们留下的记号并不是很清晰,有时候只是随手划出一道痕迹来,所以路上也耗费了不少时间。 众人原本就很疲累,虽然短暂休息了一阵,可到达这个地方之后,也闷热到不行,一个个气喘吁吁。 “就是这里了……” 严语端起罗盘来一看,罗盘的指针仍旧定格着,也没有什么变化,但他心中却涌出一股不安,总觉得拎着一颗心,无法落到实处。 赵同玄和敦煌山的人不知疲倦一般,又四处检查了一番,最后朝严语摇头说:“并无古怪之处……也是奇怪了,师兄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严语扫视了一圈,总觉得周围影影绰绰,心头甚是不安,沉思了片刻,便端起罗盘来,四处慢慢踱步。 “他在干什么?”老头子们这么一问,赵同玄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众人的眸光都投在了严语身上,仿佛他就是此刻的出路。 严语走了一圈,又折了回来,这次的注意力已经不再周围的环境,全都放在了罗盘上。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严语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找到了找到了!” 众人也吃惊,赵同玄凑过来一看,罗盘上的指针竟然疯狂旋转起来! 他猛然低头看了看,脚下竟画了一个圈,虽然痕迹很浅,但应该是用刀剑所画! 再看看四周围的怪石,赵同玄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到底是师兄,谁又能想到!” 严语也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知道手里的罗盘飞快旋转,而后渐渐减速,最终指向了左侧的一个方向! “不是罗盘坏了,而是在外围才能使用,一旦踏入了老鬼子的基地范围,罗盘会受到影响而无法再使用!” “这也是为何赵同龢必须提前把罗盘交出来的原因了吧!” 找到了这一点,无疑给严语等人接下来的行动,提供了方向,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们又有了继续前进的希望! 第一百九十三章 师叔温情一面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发现了罗盘的秘密之后,众人也很是兴奋激动,赵同玄没有半点迟疑耽搁,赶忙接过了罗盘来。 指针有了指向,他就好像重新找回了信心,口中喃喃自语,又掐指计算着,很快就带领大家往前走。 他的步法有些怪异,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根据指针的转向不断调整,也慢慢深入到了怪石深处。 “在这里!” 敦煌山的老头子们放灯一照,怪石上泼撒着一些血迹,也是触目惊心,地下也有不少血点。 再往前走了一段,血迹已经成为了寻路的面包屑,赵同玄虽然仍旧没有放松对罗盘的观察,但大部分注意力还是转移到了血迹上。 兜兜转转走了一阵,场面也越是惊骇,一些个乱石甚至被打碎,就好像有两头狂暴的巨兽发生过殊死搏斗一样! 再往前,血迹终结于一处乱石堆,一只脚露在了外面,黑色的布鞋格外显眼! “师兄!” 赵同玄丢下罗盘,众多老头子汹涌上来,便发了疯一般扒拉石头,于国峰等人也赶忙加入其中。 看着样子,应该是赵同龢无疑。 想想赵同龢素来都是云淡风轻,信心满满,此时却不知生死地埋在乱石堆里,严语心中也颇不是滋味。 也不消多想,见得这场面,赵同龢必是经过了一场恶战,而且破坏力惊人,难以想象是他这么个半百老头子搞出来的阵仗。 人多力量大,也不消多时,石头堆里的人就被抬了出来,抹掉脸上的血迹一看,还果真是赵同龢! 赵同玄赶忙取出银针来治疗,老头子们又是清理又是包扎,也有人将丹丸融了,灌入赵同龢的口中。 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赵同龢虽然看着惨淡,可也保住了老命,见得严语和赵同玄等人,也激动起来,双眸之中露出精光,仿佛瞬间恢复了不少元气。 “你们……终于是来了……” 赵同玄也很是自责:“师兄,是我们来晚了……” 赵同龢摇了摇头,朝于国峰等人扫视了一眼:“其他人呢?都安全了吧?” 于国峰点了点头:“是,先让他们护送伤员回去了……” 赵同龢很是欣慰:“这很好,这……就很好啊……” 说完这句,他又昏厥了过去,待得赵同玄又用银针扎了穴位,他睡了约莫一个多小时,而后又醒了过来。 严语等人趁着这个空当也休息了一阵,有些人实在撑不住,就地睡了过去。 严语可不敢睡,毕竟那怪物不知跑哪里去了,万一又跳出来,只怕大家都危险。 见得赵同龢醒来,严语赶忙走过来给他喂水,趁机朝他问说:“那到底是什么怪物?” 赵同龢也生怕自己再昏过去,朝严语说:“是老鬼子的初代实验品……当时老鬼子没有实验对象,就用自己人试药,大部分人没能活下来,有些能活下来的,就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严语也吃了一惊,想起自己被注射了药物之后的状况,下意识就捏了捏手臂,扯衣袖挡住那个针口。 若不是他撑了过来,只怕自己也会变成黏糊糊的怪物了! 也难怪自己被注射之后,开始脱皮掉发,牙根发痒,这些老鬼子的药物是真的可怕到了极点。 “于国峰他们走的是死路,张顾霖曾经出逃的下水道也被炸塌堵死了,现在咱们剩下的只有翁日优逃出去的路,他还没赶过来……” 严语把情况跟赵同龢简单说了点,他却摇了摇头:“翁日优找不到路的,他是被放出去的,根本不知道路……” 严语其实也有过这方面的疑虑和担忧,但毕竟再没其他办法了。 “那剩下的就只有秦大有那边了……可……” 赵同龢看了看严语:“看来师弟跟你说过了,那我就不罗嗦了,千万不要轻易去招惹秦大有,切记……” 严语没想到赵同龢也是这么个态度,倒是想多套一点话。 “我先前可没少招惹他,也没见他如何厉害……” 严语也没有夸大其词,因为当初祖坟差点被烧掉,秦大有带着老河堡的老头子们,宁死不屈,宁可跟祖坟陪葬的情景直至此时仍旧是历历在目的。 赵同龢却抓住了严语的衣袖:“千万不要被表面欺骗,这个人非常的可怕!” 他的反应有些过激,严语也不再调侃:“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们这么怕他?” 赵同龢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朝严语说。 “你来老河堡,最初是为了什么?” 严语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知道,赵同龢这是明知故问,他来老河堡,是为了调查父亲严真清的下落。 而赵同龢刻意提起这一点,潜台词无非是在说,父亲的失踪,跟秦大有脱不了干系! 在父亲失踪这件事上,秦大有并非没有嫌疑,严语曾经陷入了不断怀疑他,又不断被他洗清嫌疑的节奏当中。 如今赵同龢提起,嫌疑又落到了秦大有的头上! 这个老头子深藏不露,也不知是敌是友,但此时从赵同龢的反应来看,秦大有是敌人的成分反而要多一点。 就算不是敌人,也绝不会是朋友! “所以,秦大有是知道我父亲的下落咯?”严语显然是不会放弃,赵同龢却不肯再多说:“现在的你还不够格,离得越远越好……” “父亲会不会在老鬼子的基地里?”严语打从祖坟之地发现了纯阳剑之后,就一直怀疑,父亲藏在地下,可又没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赵同龢没有回避:“我也有过这种怀疑,只是现在尚且没法确定……” 严语想了想,最终还是问道:“师叔觉得父亲现在……是死是活?” 赵同龢变得认真起来,严肃地说:“掌教神通广大,必是活着的,说不定他正在某个地方看着你呢!” 此时的赵同龢与当初在龙浮山排挤严真清的那个人,完全就判若两人,严语忍不住又问:“你跟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同龢也有些痛苦:“我比掌教年纪大一些,小时候情同手足,没有谁比我更维护他,只是老祖宗决定让掌教坐上那个位置,我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这又是为什么?”严语更是不解。 “正因为我维护他,所以才不能让他继续做这个掌教!” “如果是我做掌教,现在失踪的就是我,承担这一切的就是我,而不是你的父亲,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说到此处,激动的赵同龢竟然湿润了眼眶。 严语心中也颇为感动,对赵同龢仅剩的那一点点坏印象也荡然无存了。 “师叔,你把路线告诉我,我带人进去救梁漱梅,剩下的事情都由我来做,我让于国峰几个护送你回去。” 赵同龢挣扎着坐了起来,很欣慰地笑了:“刚见到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对我的呢……” 严语也有些赧然:“不知者无罪嘛,谁知道你跟父亲两个大男人还有这么肉麻的故事……” 赵同龢哈哈笑了起来,本想跟严语玩笑几句,但笑声还是把其他人给惊醒了。 “师兄!”赵同玄等人又围拢了过来。 赵同龢也不再与严语闲谈,朝众人说:“等我再歇息一会,恢复一点元气,我带你们进去,今番务必要将这老鼠窝掀翻!” 他完全将严语适才的建议抛到了脑后,不过见得他豪气干云的姿态,严语也没再多说什么。 让严语感到惊讶的是,一向关心着师兄的赵同玄,今次并未提出反对意见,也没有坚持要把赵同龢送回去的意思。 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子,取出里头的丹丸,双手奉给了赵同龢。 赵同龢迟疑了片刻,便将丹丸塞入口中,嚼烂服下,而后盘膝打坐起来。 赵同玄等人所谓的道家秘术或许有些装神弄鬼的嫌疑,但道家很多人都精通歧黄之术,炼制出来的药丸还是实实在在的。 也果不其然,如此又打坐了半个小时左右,许是丹丸起了功效,又许是赵同龢恢复了力气,他重新睁眼之后,整个人一扫颓唐,平添了许多生气! “前路还远,那些怪物也不知还有多少个,大家都要做好心理准备……”赵同龢简单说了两句,虽然听起来有些担忧,但好歹也算是动员了。 严语等人没有说话,但表情和姿态早已说明了他们的坚决心意! 赵同龢满意地点了点头,呵呵笑道:“很好,有这样的心志,今次必然成事,咱们走吧!” 他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竟还果真能走路了! 路过之时,他扫了罗文崇一眼,意味深长又好似随意地说了一句:“辛苦你了。” 罗文崇有些“受宠若惊”,赶忙摇头,也说不出话来。 赵同龢捏了捏他的肩膀,也没再多说,想来罗文崇在此间的表现,也得到了赵同龢的认可吧。 众人打起灯火,簇拥着赵同龢,再度踏上了凶险未知的征途! 至于严语,他的想法从未改变,这种祸害人间的地方,能一把火烧掉,他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历尽艰辛,终究还是要正面交锋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潜入又是为难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赵同龢估摸着也担心自己支撑不了多久,所以一鼓作气,走得很快,虽然地底环境复杂,但他好似自家后院一般,饶是如此,走走停停,也一个多小时才将严语等人带到了目的地。 此处同样是一条水流,周遭环境与先前相差无几,严语等人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差点以为自己又兜转回到了原先的地方。 不同的是,这里的水流稍微湍急一些,而且流向也不一样,简单来说,张顾霖那个地方是出水口,而这个似乎是入水口! 也果不其然,赵同龢缓了口气,朝众人解说道:“这里是地下基地的入水口,通道虽然宽大,但很长,尽头还有几道滤网,所以没有潜水装备的话是进不去的。” 严语早先也有过担忧,自己和赵同玄等人,或许闭气的时间比常人更长久一些,但也不可能像鱼一样在水底穿行。 也好在赵同龢早就计划好了这条路线,所以于国峰等人都带着潜水装备,虽然都是小号的氧气瓶,呼吸面罩也非常的简陋,但应该是够用了的。 孟解放等人虽然回去了,但装备却留了下来,平摊下来,也绰绰有余。 赵同龢看起来像是强弩之末,但此时也不再休息,就好像在沙漠中艰难前行的迷失者,若停下脚步就再也起不来了。 由于装备比较简陋,众人穿戴起来也没花太多时间,赵同龢咬住呼吸嘴,率先踏入了河道之中。 随着不断前行,入水口的汇聚效果还是显现,越是接近入水口,水流的吸力就越大,严语等人根本不需要用力,只消放松,就会被水流往前拖着走。 到了后来,入水口的前方竟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因为咬着呼吸嘴,也没办法说话,众人任由水流将自己抽进了管道之中! 管道却是很宽,但表面吸附了很多寄生的生物,角质化或者石化之后,全是尖锐的刺,碰撞刮擦也是非常的危险。 严语只能保护着头部,就像个蜷曲起来的刺猬,随波逐流,而后碰撞到另一个人身上,大家撞成了一团! 由于众人阻挡了水流,吸力和压力都相当的大,耗费了极大的力气,严语才挣扎着推开了众人。 前方是个巨大的铁风扇,扇叶如同一把把巨大的铡刀,这是一架依靠水流为动力,用于粉碎大体积垃圾的粉碎机! 也亏得赵同龢与于国峰等人果断阻拦了众人,否则怕是要被这粉碎机斩断了! 赵同龢应该是有过研究,此时将严语的纯阳剑拔了下来,又用背包裹起来,几个背包与纯阳剑裹在一起,顺着水流放下去,这才卡住了粉碎机。 众人大松一口气,提心吊胆从粉碎机的空隙钻过去,背包却被叶片缠住,再没办法取回,严语只好将纯阳剑给拔了出来。 几个人继续前行,越是靠前,水流的冲击力就越大,甚至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以致于众人都撞作了一处,再度停滞了下来。 原以为又是一个粉碎机,结果却还好,因为阻挡他们的是一面滤网。 于国峰显然与赵同龢商量过这个计划,他和关锐等人很快就拿出工具,开始拆卸巨大的滤网。 这个滤网是钢铁所制,螺丝钉早已被铁锈咬死,水下又难以发力,而且压力太大,把他们不断挤压在一起,连手脚都很难伸展开来。 虽然几个人合作,但随着时间流逝,滤网并没能成功拆除! 他们携带的都是小号的氧气瓶,容量并不算很大,若长时间无法突破滤网,体力消耗过大不说,氧气也撑不住。 若此时回头,氧气或许还足够,但吸力太大,连手脚都很难舒展,也就更别提逆流而上了。 严语相信众人都非常清楚,此时此刻已经没有退路,要么打开滤网,要么死在通道里头! 于国峰与赵同玄等人尝试了十几分钟,螺丝钉似乎已经被铁锈融为一体,纹丝不动,水里敲击也是无力得很,众人越是焦急起来! 氧气瓶只有手臂那么大,虽然是压缩气体,但也经不起长时间的消耗,严语自己也感受到呼吸嘴的气流渐渐有些弱了。 他拍了拍赵同玄的肩膀,又抓了抓于国峰,朝他们做着让开的手势。 于国峰等人也不理解,严语管不得这许多,双脚撑在管道两侧,手脚并用,开始逆流而上! 众人想来以为严语要回头,一个个想要阻拦,但严语却不管不顾地往前逆行。 他的手已经被割破,劣质的手套早已破碎,原先缠着伤口的绷带也被割开。 约莫逆行了三五分钟,虽然距离并不太远,但他感受到了压力小了些,便松开了手脚,保住了头部,调整好位置,任由水流将自己冲击下去! 众人终于是明白了严语的用意,纷纷退开来! 借着水流的推动,严语双脚用力往前一蹬,借力之下,滤网剧震,滚起一阵阵浑浊! 严语的双脚疼痛到麻痹,但还是没有停下,继续逆行! 众人体会到了严语的用意之后,也纷纷跟了上来,几个人汇聚作一处,由于堵塞了管道,冲击力就更大了! 严语带头松开手脚,众人也跟着被冲了下去! “嘭!” 一声闷响,滤网的边框还在,但滤网却终于被冲开了一个破口! 大家也是欢喜,纷纷从破口钻了过去,然而当严语钻过去之后,前头的管道开始收紧,变得狭窄逼仄。 他们更加没办法操控身体,就好像水龙头里的苍蝇一般被冲了出去! “哗哗哗!” 严语就好像从瀑布跌落到了深潭,当他冒头之时,发现是个巨大的水池子,头顶上则是哗啦啦的水柱。 他们终于是从入水口,顺利来到了储水池。 储水池的旁边还有几个池子,应该是净化池之类的,看来这里就是地下基地的水源了。 不过头顶上出现了人造的穹顶,应该是进入到基地内部无疑了。 也亏得在管道里豁出性命,否则氧气根本撑不过,到了这池子里,氧气也耗尽。 严语他们是上午出发,折腾了这许久,此时应该是晚上,也不知道是基地里已经休息,还是储水池这里不会有人把守,此刻四周不见人影,唯有水声哗哗。 众人从池子里爬出来,也是累乏到了极点,各自躺倒喘气休息。 赵同龢却没有,甚至连盘腿坐着都不敢,只是撑着水池边的柱子,喘着粗气。 严语知道,他只剩下这一口气,一旦这口气泄了出来,只怕很难再站起来了,心中也是莫名的悲伤。 也正因此,严语没有休息太久,站起来朝众人说:“趁着老鬼子都在睡觉,咱们抓紧时间吧……” 赵同玄等人比严语还关注赵同龢的状况,自是不敢再耽搁的,纷纷站起来,搀扶着赵同龢,继续往前走。 赵同龢推开了师兄弟们,强撑着往前走了一段,出了水源之后,朝严语等人说:“前面就是基地的后勤处,进入之后,应该会有老鬼子把守了,一定要小心。” “照着咱们先前的计划,必须兵分两路,你们去寻找梁漱梅,羽田贵臣可以不管,但梁漱梅一定要救出来……” 他咳嗽了几声,强忍着一口气,继续说:“我……我还有事要做,你们不用管我。” 严语听得此言,心头顿时起疑,倒不是怀疑赵同龢的动机,而是那种不安如何都挥之不去! “师叔,你老实告诉我,你要做什么事?” “你别管,时间来不及了!” 严语可不吃这一套:“你不说,我们是不会走的,怕浪费时间,就老实交代!” 赵同龢对严语的性子也了解,只是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说:“我要去他们的库房……只要炸掉库房,就能够彻底摧毁这里! “炸毁库房!”严语也大吃一惊,因为这是地下,一旦爆炸开来,确实能够将老鬼子全都埋在里面,连他们研制出来的药剂,以及这所有的设备,都深埋地下,再无可能泄露出去。 可这也意味着,炸库房的人必是有去无回,这无异于同归于尽! 除非……除非他们有延时引爆的装置,可背包已经被绞到粉碎机里了,而此时所有人的装备也都非常的简单,万万不可能真有延时引爆的装置! 难怪赵同龢如何都不愿停歇,更不愿泄掉这口气,他从被救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打定了把自己留下的主意! “这不行!”赵同玄当即表示了反对,毕竟他们历经千辛万苦,不就是为了把赵同龢救出去么! 赵同龢却也严肃起来,大声斥责道:“我还没死,说话就不管用了是么!” “其他事情都管用,这件事就是不行!”赵同玄也硬气了起来。 赵同龢不罗嗦,从怀中取出一块铁牌,朝众人大声道:“敦煌山所有人听令不听!” 赵同玄等人热泪盈眶,赵同龢却一步步往前走,再不回头! 严语如何都没想到,一块铁牌竟有如此巨大的威慑力,他没有多想便跟了上去! 他严语可不算敦煌山的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又要功亏一篑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赵同龢今次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见得严语跟上来,心中颇为欣慰,终于是停下来一会,撑着墙边,朝严语说。 “来扶我一把。” 严语将他搀扶住,赵同龢却是顺势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你还记得赵济阳吧?”赵同龢拆开乾坤袋的防水层,从里头取出了烟盒与火柴,严语有些意外,赶忙帮他点上烟。 在他的记忆里,赵同龢很少抽烟。 赵同龢只是抽了一口,呛得咳嗽起来,摆了摆手,将香烟递给了严语。 喘顺了气,他又接着说:“记得你刚上山的那一阵,山上的道童可都不怎么喜欢你,尤其是赵济阳……” “我还记得你到底是忍不住,打了他一拳,把他的乳牙打落了一颗,从此往后,就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严语心里很不舒服,因为赵济阳是赵同龢仅剩的一个幼子,而他在不久之前,从梁漱梅的口中得知,赵同龢的这个儿子,也因为这个事情而离世了。 许是感受大了严语的情绪,赵同龢主动安慰说:“没必要愧疚的,那是他自己选的路,就像你现在的选择一样。” 严语抽烟的手有些抖,欲言又止,嘴唇翕动了许久,才幽幽地朝赵同龢说:“师叔,你说……赵济阳那时候害怕吗?” 赵同龢眼眶湿润:“你现在怕了?” 严语点头承认:“怕……” 赵同龢没有失望:“那你要回去吗?” 严语摇了摇头,赵同龢笑了笑:“师弟一世英雄,生了你这么个儿子,也是英雄。” 严语发自肺腑地说:“师叔才是真正的英雄。” 赵同龢一脸的苦涩:“我倒不想做这个英雄,我只想要儿子,在山上混吃等死,颐养天年……” “咱们在这里,山下才会有更多人能混吃等死,能颐养天年……” 赵同龢认真起来:“你跟着他们去吧,就当自己是我的儿子,替我和那两个儿子好好活下去,这里有我就足够了,你没必要承受这些……” “你还要找到师弟,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一个是死,两个也是死,为何不能只死一个?你相信科学,这么简单的算术应该还是懂的。” “你能陪我走完这一段,师叔就已经很欣慰了……” 许是他知道,赵同玄等人需要花费时间才能救出梁漱梅,所以才坐下来跟严语闲聊这许多。 赵同龢终究还是不可能让严语陪着他去死的,因为无论如何看,这都是完全没必要的事情。 严语也点头:“是啊师叔,我都想过,确实没必要两个人一块去死,不值得的……” 赵同龢露出了笑容来:“我还以为你跟师弟一样,都是九头牛拉不回来的脾气,现在看来,你比他有趣,师叔很欣慰了……” 严语丢了烟头,便站了起来,而后将赵同龢背了起来。 “我自己能走,你出去吧。”赵同龢有些急了,但他很快就发现,严语不是往前走,而是背着他往后走! “你……你真是个蠢货!师叔已经老了,而且伤势无可挽回,简直愚蠢啊!” 他挣扎着要下来,但严语却紧紧地箍住了他的双腿,赵同龢早已通红的眼眶顿时热泪盈眶。 严语又将他背到了池子边上,赵同玄就等在那里,他知道,严语是个聪明人,万万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回来! 他对严语纵使有着千万不满意,当他看到严语把赵同龢背回来的那一刻,都早已化为烟云了。 “同玄师叔,务必带他出去!”严语将赵同龢交到了赵同玄这边,于国峰也从旁边闪了出来,原来他们一直都没走,而是在这里等着! 或许他们知道,严语必定能够将赵同龢带回来! “一群蠢货啊!横竖我也活不了了,让我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你们的脑子都进水了么!” 仅凭着一口气支撑到这里的赵同龢,此时也是落泪叫喊着。 然而赵同玄却没有理会,他朝严语说:“你们都是一样的人,只知道计算,而我们不一样,敦煌山的人从来都只是看天意。” “天意?”严语也没想到,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还讲什么天意。 赵同玄却露出神秘的笑容:“是,简单来说,我们只是抓了个阄,来决定谁留下。” 严语顿感不安,未等他反应过来,于国峰等人已经一拥而上,将严语绑了个结实! 严语也被抓了个措手不及,回过神来已经被绑住,他愤然骂道:“这不是天意,我还没抓阄,你们抓我干什么!” 赵同玄摇头:“只有你知道梁漱梅被关在什么地方,所以你不用抓阄,除非你认为梁漱梅不值得救,那干脆大家都死在这里好了,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就这么想死么?” 赵同玄这么说完,也不等严语反应,便让于国峰等人带着他和赵同龢离开了。 显而易见,所谓的天意,最终留下的是赵同玄! 严语知道这么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便朝于国峰说:“松开我吧,我自己走。” 于国峰迟疑了片刻,朝罗文崇投去了眸光,后者点头,便把严语松开来了。 从水源地出来之后,严语便领着众人来到了基地内部。 许是最近没有人来骚扰,老鬼子们也都入睡了,守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森严,严语很快就找到了牢房,果真见到了梁漱梅! 不过梁漱梅很是凄惨,她的脸都已经抓破,衣衫褴褛,羽田贵臣已经不在牢房里。 见得严语等人出现,梁漱梅就好像痴呆的老人突然见到了亲人一般,眸光变得有些炽热起来。 严语知道,梁漱梅还有自主意识,她没有忘记自己是谁! 众人将梁漱梅救了出来,严语便带着他们来到了隧道,那是他曾经逃生的地方,虽然要跳桥,但应该是可以出去的。 出口虽然被秦大有把守,但这么多人出去,他不可能见死不救,而且这也是唯一的出路了。 至于田伯传和翁日优的援兵,照着赵同龢的说法,他们是没办法再进来的了。 今夜的老鬼子们也有些奇怪,整个地下基地静悄悄没半点声响,虽然心中有些疑虑,但严语也没多想。 到了隧道断桥这边,脚下河水轰轰奔腾,严语朝众人说:“这就是我上次逃出去的地方,只要跳下去,顺流而下,就能出去了。” 众人见得这奔腾的地下河,也有些害怕,但与随之而来就要发生的大爆炸和坍塌而言,跳下去也就不算什么了。 不过严语并没有行动的意思,他将似乎还在等待,因为赵同玄那边迟迟没有动静! 等了约莫半个小时,对众人来说已经足够漫长,严语终于忍不住了。 “可能碰到麻烦了,我要过去看看。” 赵同龢马上阻止道:“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要果断些,还是离开吧……” 听起来很无情,但确实是最明智的决策。 然而严语却摇头说:“如果同玄师叔无法引爆库房,就算咱们出去了,往后还得再来,而且老鬼子必然会警惕,只怕要提前行动,咱们就再也挡不住他们了!” 严语话音一落,已经不顾阻挠,往库房那边走去。 不过他很快就听到了脚步声,梁漱梅跟了上来,朝他说:“我……跟你去……” 于国峰也走到了前头来,显然也不想落后。 严语知道没有时间罗嗦,当即与二人快步来到了库房这边。 只是眼前的一幕,让严语三人大吃了一惊! 库房与通道中间隔了一个绿色的水池子,他坐在池子边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烧烂,双手双脚全是黏糊糊的黑色污迹,浑身颤抖,就好像刚刚从大火里逃生出来一般! “师叔!”严语跑到前面来,于国峰想要将赵同玄搀扶起来,后者却大声阻止道:“别碰我!这水有腐蚀性!” 于国峰到底是晚了一些,他刚刚接触到赵同玄,手掌便滋滋冒烟,那些黏液就好像液体火焰一般,一下子将他的衣袖都给烧着了! 于国峰赶忙扑打,最后将整条袖子撕扯下来,丢到绿色池子里,顿时升腾起绿色的火焰! 仅仅只是几秒钟时间,他的手臂已经被灼烧掉皮了! “这……这是必经之路,可惜,我怕是走不到对岸就会被烧死……”赵同玄咬紧牙关,语气中充满了忿恨与绝望。 “老鬼子真的太狠毒了,这么一来,根本无人能碰他们的库房!”赵同玄颇有些功亏一篑的绝望。 诚如严语早先所推测的那样,如果只是他们逃脱,而无法利用库房来炸掉整个基地,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费。 非但如此,还会引起老鬼子的反扑,他们提前释放药剂的话,严语等人一直担忧的灾难,也就算是彻底开启了! 只是这绿水池子横亘在眼前,赵同玄已经试过,根本不可能抵达对岸,进入库房,这又该如何是好? “还……还有办法的……”梁漱梅迟疑了许久,到底是忍不住开口,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严语。 严语看着她充满了痛楚的眼神,顿时明白了些什么,心头一震,涌起一股子悲壮之气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是否画上句号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明白梁漱梅的目光,因为他曾经在绿水池子里泡过几天,可以说是绿水池子救了他的命。 梁漱梅所说的办法,最终是要落在严语的身上。 难道这就是预言之子的命运?赵同玄等人所说的天意,最终由他严语来承载? 严语碰触了赵同玄,并未受到伤害,他便大胆地赵同玄清洗,撕开防水层,从乾坤袋里取出布带将赵同玄暂时包裹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严语便开始脱衣服,将所有衣服都脱下来,走到了绿水池子边上。 如同洗澡试水一样,掬水试了试,果真没有受到灼烧,反而有些清凉的感觉! 他将一根香烟夹在耳朵上,而后朝于国峰说:“把他们带出去吧,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半个小时之后,我来完成剩下的事情。” 于国峰自然知道剩下的事情意味着什么。 他的表情充满了痛苦,几次三番想要说话,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朝严语说:“有什么话需要我带出去的吗?” 严语想了想,如此时刻,他想起的第一个人,不是父亲,不是母亲,也不是林小余,更不是齐院长,而是蒋慧洁。 “把我的东西交给蒋慧洁,让她好好生活。” 于国峰的眼眶通红,咬紧了牙关,将严语的衣物和随身物品全都塞进了袋子里。 严语将火柴盒叼在嘴里,扭头看了看梁漱梅,后者并没有躲避他的眼神,严语朝她眨了眨眼睛,露出阳光的笑容来。 梁漱梅忍住眼泪,帮着于国峰,搀扶着赵同玄,便离开了。 严语松了口气,但又有些怅然若失。 自打母亲死后,他等同于失去了一切,好不容易接受了父亲,此时又觉得,这一段时间所得到的一切,又快要失去了。 他没有跟赵同龢说谎,他确实怕,而且很怕很怕,好几次他都想,跟着梁漱梅他们逃走算了。 但他还是留了下来,仿佛内心深处有一道声音呼唤着他,挽留住他,让他无法逃脱。 将身子泡到池子里,严语感觉整个人都舒服起来,连身上的伤口都被填充,快速地恢复,整个人也充满了力量,就好似养分从他的每个毛孔钻进去,将他的身体填得满满当当。 他这一辈子就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健康强壮,而且充实。 正因为他内心深处不想死,所以严语一直在寻找方法,活下去的方法。 如今看来,躲在这个池子里,或许能够活得长久一些。 因为大爆炸发生之后,这里必然要坍塌,也必然会被掩埋,但这个池子能够保证严语不会被烈焰烧成骨灰。 或许真的是老天爷选定了他这个预言之子,只有他才能拮抗药剂,因为拮抗了药剂,他被泡在池子里也毫发无伤。 而因为毫发无伤,他就成了引爆库房的最佳人选。 转回头来说,或许这个池子真能给他带来一线生机! 饶是如此,严语心中还是很害怕,等了约莫半个小时,他终于游到了池子那头,来到了库房的前面。 旋转绞盘,将库房的闸门打开之后,严语也是倒抽一口凉气。 他早知道库房是地下基地的仓库,里头储存着的东西,足够老鬼子再活个几十年,却从未想过这个库房竟这么大! 因为里面储存着面粉等物资,所以库房里异常的干燥,严语将一袋面粉撕开,哗哗倾倒,粉尘便弥散开来。 严语尚且不放心,又打开了几包,在空中挥洒,使得粉尘不断往库房深处弥散蔓延。 这等密闭的空间,又干燥,粉尘弥散,只需要一颗烟头,就能够引发粉尘爆炸,而爆炸会引爆那些弹药,这么大的库房,漫说炸塌这地下基地,只怕引发地震都有可能的! 半个小时早已过去,严语甚至隐约听到一些动静,想来赵同玄他们跳桥逃走,也引起了老鬼子的主意。 而且这种动静越来越大! “是时候了!” 严语也担心老鬼子们会跳桥追击赵同玄他们,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只怕要有一部分老鬼子逃得出去。 既然已经选择了玉石俱焚,严语就万万不可能放走一个老鬼子! 本以为进来之后会有一场惨烈恶战,没想到老鬼子们却没有那么警惕,几乎兵不血刃就救走了同伴。 可同样让严语没想到的是,他必须把命留在这里,才能消灭这些老鬼子以及这个地下基地! 回想往事便是恍如隔世,严语越想就越是恐惧,与其如此,他也就不再去多想。 走到库房门口外头,严语将耳朵上夹着的香烟取了下来,将嘴里叼着的火柴盒拿下,点着了一根烟。 因为是最后一根烟了,所以严语很用力,甚至近乎贪婪地大口吸着,享受着肺部充盈的感觉。 他慢慢滑入到池子之中,高举着双手,最后看了一眼,而后将烟头丢进了库房之中! 当他彻底没入池子之前,他仿佛看到了一轮太阳! 水位疯狂下降,就好像水底有头万年的巨鲸,一口喝干了池水,而后又喷吐出来! 强大的冲击力就好像几万头发疯的大象从他身上践踏而过,要将他撕裂成一颗颗微尘! 严语就好像躯体已经被打碎,只剩下灵魂,滋养在冰凉的绿色池水之中,流向另一个世界的缝隙。 他心中仍旧保留着生存的希望,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放弃了这个念头,陷入了黑暗之中,就再无法看到阳光了!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只能用老祖宗传授的呼吸吐纳之法,唯有这样,才能感受到自己仍旧存在。 这种混沌的感觉,让他终于体会到了老祖宗关于“元”的理论,他曾经将这些高深玄妙的理论,当成无稽之谈。 只是说来也可笑,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严语所能想到的,却只有老祖宗传授的那些东西。 也只有这些东西,才能支撑着他,让他没有彻底泯灭于混沌的世界当中。 他就像被黏液包裹着的小鸡,困在蛋壳之中,整个世界都在旋转,震荡,冲击,撕扯。 也不知经历了多久,这一切才渐渐消停,严语能感受到的只有窒息,他曾想与黑暗和谐相处,可在这一刻,这莫名的恐慌,终于让他受不住最后的清醒,陷入了昏迷之中。 当严语醒来之时,他再没有其他感想,只是高兴,甚至狂喜! 他还能看到光,这就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 不过光线被一层薄膜遮挡了起来,严语不得不撕开这层厚厚的薄膜,才看到了真正的光线! 这薄膜黏糊糊的,想来应该是绿色液体凝结而成,严语就像一只成熟的蝌蚪,撕开了卵膜,才伸展出手脚来。 而当他看到自己的手脚之时,也是目瞪口呆! 绿色的药膏黏液之中,他的手脚皮肤稚嫩如新生,连一根黑毛都没有! 他感受到了极度的饥饿,却又无法开声说话,浑身软弱无力,骨头都被醋泡软了一般。 这种感觉就像……就像他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也好在他的手脚和身躯仍旧是成人模样,再摸一摸脑袋,连头发都长出来了,也不知道自己在绿色的黏液蛋壳里活了多久! 正吃惊之时,一道声音遮挡了光线,不过严语的视野有些模糊,无法看清楚这人的面孔。 用柔软舒适的毛巾擦拭严语的身体,用温水洗涤,还给严语用了平时很少见的爽身粉,而后给严语穿上了干爽的麻布衣。 严语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热泪当即夺眶而出,虽然他没有看清那人的脸,却张嘴想要呼喊一声,只是如何都喊不出来,甚至有点难以睁开眼睛,只能保持着一道眼缝。 那人对他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清理干净之后,又端来香喷温热的小米粥,小勺小勺地喂入严语的口中。 日子就这么过着,严语可以感受到阳光的温暖,他知道自己活了下来,也逃离了地下,至于如何逃出来的,他也不清楚,记忆中没有太多的画面。 有时候他会做噩梦,噩梦之中,当自己被卷入黑暗之时,有人拖着他的脚,将他硬生生从死亡的黑暗之中拉了回来。 或许就是眼前这个一直照顾着自己的男人,在最关键的时刻拯救了他。 严语曾经想过,这个人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守护者,但他身上的气息实在是太熟悉太熟悉! 有好几次,严语都想开口喊他一声,父亲! 可每当这个心思浮现出来,那人又给严语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严语对自己的猜测也就产生了怀疑。 无论他是守护者,还是自己失踪的父亲,严语总算是活了下来,以他如今的恢复速度,或许很快就能行走在阳光之下! 他可以去河边,去田野,去吹夏天的风,去闻夏天的花和青草! 更重要的是,他还可以见到那个穿着碎花裙的女子! 兜兜转转这么久,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事情或许已经画上圆满的句号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就都值得了! 只是严语仍旧有些不敢奢望,因为秦大有的面孔,又浮现在了严语的心上。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又是孩子失踪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晨光温柔,晒得骨头都发软了。 外头的树林里,不是会有黑色的鸟在唱歌,虽然吵闹了些,但严语却很喜欢听。 远处一人,抱着柴火慢慢走了过来。 他也就四十来岁,扎着头发,留着络腮长胡,穿着粗布衣,颇具古风。 早几天前,严语恢复了说话能力,与他长谈过一次,不过结果让严语感到有些失望。 这人名叫谢长春,也是个苦命人,恢复高考之后,他曾想过读书改变命运,可惜落榜了。 由于背负着家人的所有期盼,他的压力也很大,一时想不通,就离家出走了。 没想到这么一走,他就遁入了山林,本只是想避一下风头,等家人们原谅他了,再回去。 可住下来之后,他就再没有勇气出去,就一直住在了山里。 他说自己从河边捡到了严语,本以为是一条死去多时的大鱼,后来才发现严语被包裹在一团黏糊糊的东西里,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严语救上岸。 严语也去那条河看过,河道延绵到山里,也有些难以追索。 不过那条河很清澈,水量充沛,周遭林木森森,完全不像老河堡方圆地貌,问了问才知道,这里距离老河堡起码几十公里。 严语没想到自己非但没有被埋在地底,还顺着地下河漂流到了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询问了日期才知道,自己被包裹在绿色“蛋壳”里该有十几天了。 被谢长春救下来之后,又昏睡了五六天,醒来又花费了十来天才恢复说话能力,而后又是十几天才恢复些力气,否则想挪出来晒晒太阳都做不到。 前前后后粗略算了一下,两个月就这么过去了,他也没法站起来走路。 也好在谢长春是个好人,而且在山里种植了不少东西,甚至还养了鸡鸭。 严语起初还有些疑惑,后来问了才知道,跟谢长春一起生活的还有一个女人。 这女人是附近村子的,因为受到丈夫家暴,撕扯之时误杀了丈夫,才逃到山上来。 后来发现丈夫并没有死,但她又不敢再回去了,就留在了这里,谢长春收留了她,两个人渐渐就生活在了一起。 他们也并非完全与世隔绝,跟外界还是有沟通的,之前也有不少外头的人来做思想工作,希望他们搬出去,但他们并不愿意。 一开始他们还有些害怕,因为严语像个掉毛的猴子,而且这么多天都没死成,常人有些难以想象。 后来严语能开口了,他们才知道严语是正常人,谈起外头的事物,渐渐也就熟络起来。 严语一度想留下来生活。 因为外头的人一定以为他被埋在地下,早已死去了,而老鬼子的基地应该不复存在,威胁也已经解除了。 只是严语仍旧有些东西放不下,他还没有找到父亲,秦大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有搞清楚。 再者,蒋慧洁或许还等着他回去。 昏迷期间,他也曾依稀回忆起一些画面,在绿水池子里拖着他的脚,把他从大爆炸里救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守护者出手相救,严语也不好确定。 心思流转之时,谢长春已经走到前头来,将柴火放下,在旁边的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咕噜噜就喝了个清清爽爽。 “谢大哥辛苦了,今天有点力气了,明天试试说不定能帮你干点活了……” 谢长春摆了摆手:“我又不图你能干活,这山里虽然好,但能跟你聊天很愉快,毕竟你读过书,而且看过的书又多。” 这一点倒不是客套,他确实喜欢跟严语聊天,尤其是对书籍,非常的痴迷,之所以跟外界沟通,大部分的原因也是为了搜集书籍。 他女人没什么文化,山里有没什么娱乐,先前他还教他女人读书写字,不过后来还是放弃了。 严语不太好意思问原因,后来还是谢长春主动谈起,说他女人想要个孩子,不过年纪有点大了,虽然经常折腾,但肚子就是不见动静。 年纪越大,她就越是焦急,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严语也颇为感慨,这山里日子虽然萧遥,但清苦寂寞,若是有个孩子,必然欢乐不少。 再者,有了孩子,他们也就多了寄托,也多了一份希望。 不过这些都是女人的意思,谢长春似乎不太愿意配合,照着他的说法,虽然现在饿不死,但想养活一个孩子,并不容易,何必将他带来这个世界受苦。 正说着话,山道上突然吵闹了起来! 谢长春和严语一眼看过去,也是脸色大变! 一群人推推搡搡,抓着他女人,便往山上来了! 早上女人下山去交换东西,还是一脸高兴,此时脸皮都被抓破了,身上脏污得很,眉角也裂了,凝固着血迹,左脸又红又肿,嘴角也挂着血!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她!” 谢长春操起旁边的柴刀就冲了过去! 严语也努力站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夫妻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过,山下的人对他们有些歧视,甚至将他们当成野人,精神病。 “谢长春,快把孩子交出来,不然我们把这疯女人抓去坐牢!” “孩子?什么孩子?”谢长春也一头雾水,看向自己的女人,后者却是拼命摇头。 人群中为首的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穿着白短褂,外面披了件褪色的绿军装,踩着黑布鞋,手里拿着个烟杆子。 “长春啊,你们住在这里,乡亲们可没亏待过你们,油盐酱醋也没少你们的,知道你们想要个孩子,但也不能偷不能抢吧!” 严语顿时恍然,原来是村民怀疑谢长春媳妇偷了他们的孩子! 谢长春也急了:“村长,别人不了解,您还不清楚我么,当年我来的时候,可曾拿过你们一针一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干过偷鸡摸狗的事?” 村长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烟杆子指着长春媳妇说:“你不会,但她会啊……长春啊,你回头看看,她连孩子的衣服都缝好了,你能说她没有这个心思?” 谢长春心头发紧,因为他媳妇确实缝了孩子的衣服和小鞋子,就晾晒在外头,大家此时都看在眼里呢! “村长,她虽然一直想要个孩子,但她不是这样的人,她也吃过苦,万万不可能做这样的事!”谢长春也是焦急分辨着。 但村长仍旧摇头:“长春啊,她早些年还好,这两年想孩子都快魔怔了,我不客气的说,她脑子已经不清楚了的,你自己没发现么!” 谢长春与媳妇相依为命,说其他可以,说他媳妇是疯子,那万万是不能接受的! “村长你可不能这么说话!你说她偷了孩子,孩子呢!就事论事,你现在已经是人身攻击,这可不对的!” 村长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时半会儿也皱着眉头,吧嗒吧嗒抽起烟杆来。 一名汉子三十来岁,应该是孩子的父亲,黑脸膛,敞着胸口,胸膛像钢铁打的一般强壮,上来就指着谢长春骂道。 “这里就你们两个是外人,这个瘫子又动不了,不是你,那就是你媳妇,今天不把孩子还回来,我就把你们这破房子烧了,抓你们去坐牢一辈子!” 谢长春也急了:“咱们根本就没做这个事,拿什么还给你,说话要凭良心,要讲证据,将心比心,我谢长春身正不怕影子斜,什么时候干过坏事!” 那汉子暴怒,冲上来要打,他女人却拖住了他,朝谢长春哭着说:“长春啊,你也见过我家娃儿的,小老虎一样高的男娃,那可是咱家的命根子啊,算我求求你们,还了孩子,往后我家只要有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你们两口子可中?” “他婶啊,你这话说得……我们真没偷孩子啊!”谢长春都快急哭了,想要过去,却又被汉子们拦住,只好远远朝自家媳妇喊话说:“阿玉,你说句话,去过哪里,见着谁了,谁又见着你了,都说出来,咱们清清白白的!” 她媳妇显然被吓傻了,毕竟经历过家暴,心理阴影怕是被勾起,只是一个劲儿流眼泪,浑身发抖,哪里还能说出半句话来! 那家汉子急了,到旁边拾了一把柴,当场就点了起来。 “她不说话就是认了,今天我见不着孩子,就放火!” 众人又是劝又是哭,顿时乱成一锅粥。 严语一直关注着场面,心中也颇不是滋味,因为他卷入这一切的开始,正是孩子的失踪,失踪的还是林小余的孩子,他能够体会这对夫妇的感受。 但他也相信谢长春夫妇,他们是万万不会干出这种事来的。 而且村长说得也确实有点过分,谢家媳妇确实求子心切,但头脑清楚,绝不是什么疯子,更干不出偷抢孩子的事情来。 严语想了想,终究是开口说:“村长,我能不能说句话?” 严语住在这里也两个多月了,村里的孩子经常上山来看他这个“野人”,朝他丢些杂物,大胆的甚至拿弹弓来打他,所以村民对他也不算陌生。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旧事幸未重演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村民们还是比较尊重文化人的,否则谢长春也不可能在这里躲藏这么多年,毕竟村落都有排外的警惕心理。 严语虽然是谢长春收留的“怪人”,但他身上到底是拥有着文化人的气质,眼下双方对峙,争执不下,严语算是半个第三者,他站出来说话,村长想来认为可行,便点了点头。 严语好整以暇,也不废话:“无论孩子是走丢了,还是被拐被偷,找回的黄金时间原则上是二十四小时。” “不管是被偷被抢,寻找孩子都应该放在第一位,如果真是她抢走了孩子,不可能什么都没留下,谢大哥是个善良的人,如果你们不信,相信他会允许你们搜查,不过我个人认为意义并不大,只能浪费时间罢了。” 严语这么一说,在村民们看来,可就非常专业了,专业代表着权威,他们也都认真起来。 “照着村子的地理环境,车子很难进来,想要出去,需要步行很长一段山路,这也增加了孩子离开的时间,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孩子最后出现的地方。” “孩子最后出现的地方?”村长转头朝夫妇二人问:“你们最后见着自家娃是啥时候?” 妇人抹了把眼泪:“早晨就跑出去,四处撒野,哪里见过……” 村长也大皱眉头,不过村里孩子不似城里这么金贵,基本上都这么“放养”,也属正常。 严语不得不问了句:“既然这么放心孩子到处乱跑,又是什么让你们认为他被阿玉嫂子偷走了?” “我家娃子身子不舒服,这些天都在喝药汤,这孩子虽然顽皮,但吃药这个事情还是很听话的,这都快中午了,他都没回来吃早晨的药汤……” “我家婆娘心里着急,四处都找过,没见人,问了村里的娃子,全都说没见过,这才着急起来。” “大家发散了去找,就见这个疯婆子……就见她在河边,洗着我家娃的衣服!” 妇人又要哭,将自家儿子的衣服展示出来,也是让人揪心。 严语撑着躺椅,挪到了谢长春这边,将他的柴刀夺了过来,朝他说:“大哥你去安抚一下嫂子,问问她衣服怎么回事。” 谢长春走了过去,阿玉便扑到他怀里,虽然仍旧发抖,但比刚才好了许多。 在这么多人面前搂搂抱抱,确实很羞人,但他们夫妇在山里独处惯了,早已肆无忌惮,而且眼下又缺失安全感,这也是本能反应,众人也并不觉得如何。 严语朝谢长春说:“外头人多,嫂子心不安,你带她回屋里问。” “这不行!万一他们跑了怎么办!”汉子当即要阻拦,严语却说:“你们都在这里,下山的路都堵住了,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也不由分说,他朝谢长春说:“去吧。” 谢长春感激地点了点头,便扶着阿玉进入了屋里,过得几分钟,他便走了出来,朝众人说。 “阿玉说衣服是在河边捡的,她这几天都在缝孩子的衣服,见着这衣服好看又厚实,就捡了起来……” 那汉子又叫起来:“你说捡的就是捡的么!把她交出来!” 严语抬了抬手:“同志,你的心情咱们都能理解,不过这个时候更需要冷静,她要抢孩子,肯定连人带衣服抢走,还洗什么衣服?” “这……” 汉子无话可说,妇人却又哭了起来:“这可怎么办……” 显然,她心里应该也知道,阿玉真的只是捡了衣服而已了。 看起来有些可笑,甚至愚蠢,但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在遭遇剧变之时,会抓住任何一丝可能,并铁板钉钉地认定这就是事实。 严语看着也有些心酸,想起大小双失踪之时的场景,很是不忍,便说。 “阿玉说衣服在河边捡到的,那么孩子就在河边出现过,还是到河边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其他的一些线索。” “对对对!去河边!”汉子见得自家媳妇只知道哭,是既心疼又恨铁不成钢,严语这么一说,就好像给他们提供了新方向。 村人也都不敢拿主意,但又想帮忙,自是纷纷附和,眼看着又要散去,村长却上前来说:“谢谢您了同志,还不知道您的姓名……” “我叫严语,是个老师,出来走走看看,没想到迷路了,又摔下了山,多亏谢大哥救我……” 村长的目光也变得尊敬起来:“原来是严老师,难怪说话这么有文化。” “严老师,你看咱们这个情况,大家都有些六神无主,你要是能跟着去看看,比咱们这些糙汉子有用很多的……您看……” 严语苦笑一声:“我倒是乐意帮忙,不过现在是个瘫子,走不动道了……” 此言一出,那汉子也是羞臊难当,毕竟是他们骂了严语是瘫子。 “我背您去!” 汉子也是耿直,严语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就一把捞起,背着严语往前去了。 这河边有很长的河滩,村民用石头堆砌,在岸上淘米洗菜洗衣服,孩子们也可以在浅水里洗澡戏水。 村民们到了就要分散去找线索,严语赶忙阻止:“都别动,别动!” 这么多人踩踏下去,怕是什么线索都留不下来。 村长赶忙大喊起来:“都退回来!别乱跑!” 村长的威望还是在的,众人也都停了下来,严语便朝汉子说:“给我找根棍子,我下去看看。” 汉子找来一把锄头,严语撑着,就走到了河岸来。 河滩上的石板已经被踩踏得光滑,一目了然,也不太可能留下什么,严语往左侧的泥地走去,驻足搜找了一遍,目光最终还是停住了。 在河岸的泥地上,又不少小脚印,都是光脚,是孩子们的脚印,这里应该是孩子们平时戏水的地方。 严语走过去一看,河滩上的几块大石头,晾晒着一些拇指头大小的泥丸,顿时有些激动起来。 这些泥丸是孩子们从河底淘出白泥,揉捏成一颗颗弹丸,晒干了之后就能用作弹弓的子弹,是用来打鸟的! 严语可是被孩子们拿弹弓打击的苦主,对这些弹丸实在太熟悉了。 他蹲下来,捏了捏弹丸,这些弹丸才刚刚成型,应该是早晨才捏的,并没有干透变硬。 但旁边的一块石头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圆形的印记,也就是说,孩子提前拿走了一部分没变硬的弹丸。 如果是被抢走,不可能还顾着他的“子弹”,匆忙拿走,只能说明孩子不是被抢走,而是“狩猎”去了! 联想起今早看到的不知名黑色鸟儿,严语便朝村长说:“孩子应该是进山打鸟了,你看这弹丸,应该是孩子拿走的。” “进山打鸟?不能啊……咱们虽然放任孩子四处玩,可山里万万不能去,这都是千叮万嘱的!” 众人的脸色也变了:“这山里怎么找!” “怎么找,都散进去找,就是把地皮刮一遍也给我找出来!”难得严语找到线索,村长也立刻紧了起来。 严语想了想,朝村长问:“村长,有一种鸟儿,黑身白脸儿,你们这里叫什么?” “鸟?应该是灰雀吧……” “这灰雀是不是一群一群的?” “是,这跟孩子有什么关系?” 严语点了点头:“孩子喜欢打鸟,你看这精心制作的弹丸就知道了,而且没鸟可打的时候,还打我……” 村长也尴尬,严语并没有继续调侃,而是朝村长说:“喜欢打鸟的孩子,见到成群结队的灰雀,又岂有不追的道理,灰雀应该喜欢吃果子,看看山里哪块的果子多,就去哪里找孩子。” “当然了,我也只是猜测,也不知道灰雀是不是喜欢吃果子,或者它有其他喜欢吃的东西,应该会聚集在一处,找到鸟群,就差不多找到孩子了。” 村长听得此话,赶忙吩咐下去,众人顿时散了去。 这倒好,把严语晾在了河滩上。 横竖是晒太阳,严语也是无聊,便取了些白泥,捏了个丑丑的人偶。 谢长春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朝严语问说:“你也有孩子吧?” 严语摇头笑了笑,倒是想起了大小双来,两个多月过去了,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或许林小余应该跟秦钟在一起了吧。 秦钟是个好男人,对林小余也真心,也疼爱孩子,生活应该会不错的。 在河滩上等了一个多小时,村民们终于是回来了,欢天喜地地回来了! 夫妇二人拖着那孩子,走到严语跟前来,哭着道谢,差点没给严语跪下来。 那孩子一脸的恐慌,被父母骂着,村民们也在埋怨,严语就朝那对夫妇说:“找回来就好,教育教育是好事,可别打骂他,孩子小时候都记仇,长大了还会记得的。” 那孩子还真如父母所言,虎头虎脑的,只是他拿弹弓打过严语,孩子被打骂也是常用的是,严语却为他说好话,他的眼光也有些发亮。 夫妇二人当然是答应下来,妇人抱着孩子又是一阵哭,村民们见着了,也是鼻头发酸。 过得许久,才要请严语去家里吃饭。 严语硬撑着下山来,早就累乏了,他又不想抛头露面,便让谢长春扶着他回到了山上。 夫妇二人又是劝又是求,严语本也想去村里凑热闹,只是他心头到底是有些不安,感觉自己被盯上了一眼。 虽然回到了山上,但这种感觉更加的强烈。 第一百九十九章 门外邪恶警告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被人盯着的感觉更像是本能,确切说不上来,只是觉着心里发毛。 虽然过了两个多月,严语又像重生了一般,但这两个多月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地下基地到底有没有彻底摧毁,老鬼子是否全都被消灭。 赵同龢最终有没有存活下来,他们还有没有其他后续的计划等等,他全无所知。 这样的状况下,严语再度出现不安,他又岂能不警惕? 也正因此,夜里他都不敢睡得太死,如此过了两三天,这天早上终于还是出事了。 因为是山里,所以显得格外静谧,也正因为太过静谧,才使得阿玉的尖叫声更加的凄厉! 严语拄着谢长春为他制作的手杖,拖着沉重的身子便走到了屋子外头。 谢长春此时抱着惊吓过度的阿玉,退到了屋子里头来。 “怎么了?”严语走出来,谢长春眉头紧拧,也不说话,只是往屋外使了个眼色。 严语走到门口,也是吓了一跳。 他们的门前,洒落着一个个血淋淋的毛丸子,约莫有十来二十个,细看之下,全都是一个个鸟头! 鸟头的脸颊是白的,正是当日“帮助”村民找到孩子的灰雀! 严语蹲下来,捡起来一看,鸟头的颈椎和气管等都有残留,甚至于整条气管都连带着,这说明鸟头是被硬生生扯下来,手段极其残忍! “这是警告了……” 严语固然知道这是警告,甚至是威胁,但究竟是谁做出这么没人性的事? 严语不是圣母,爱护野生动物自是很好的事,也值得提倡,但在眼下这等贫乏的时期,鸟类等动物也是最重要的食物来源。 你可以用弹弓来打,在山里布下捕网或者陷阱,你可以煎炸烤煮,都无可厚非,但硬生生将鸟头撕扯下来,丢到别人家门口,这就非常的不人道了! “这些孩子太过分了,长大还了得!”谢长春的想法也能理解。 这些孩子平日里就喜欢作弄严语这个“怪人”,投掷杂物,用弹弓来“偷袭”已经是常态,甚至还有人放死老鼠或者死蛇之类的东西。 原本他们就喜欢作弄谢长春夫妇,不过时间长了就会腻,严语这个新鲜“怪人”,无疑成为了他们的新“玩具”。 严语早几天帮他们找到了孩子,村民们断然不可能用这种手段来赶走严语。 严语虽然替孩子说了好话,但孩子回家之后,估摸着还是免不了被父母一通打骂,这已经是乡村生活的一部分。 若是这样,孩子迁怒于严语,用这种方式来吓唬严语,也是说得通的。 但严语并不认为这就是事实。 因为他见过孩子们烧烤小鸟来吃,他们将小鸟烤得焦黄香脆,因为体型比较小,烤了之后就更没多少肉,所以最受孩子们欢迎,最合口味的,反倒是嚼起来嘎嘣脆的鸟头。 虽然弹弓用得娴熟,但鸟儿却不常用,这也是孩子为何追赶灰雀鸟群的原因。 所以如果孩子们真的打了这么多灰雀,即便没有兴匆匆拿回家,博取父母的欢心和赞赏,也不会浪费最好吃的鸟头,只是为了作弄严语这么一个怪人。 而且摆放在家门口,充满了邪恶的仪式感,与其说是恶作剧的作弄,更像是一种满怀恶意的诅咒! “简直太过分了,我找他们理论去!再不管教,可就要长歪了!” 谢长春对阿玉心疼得紧,平时的恶作剧还能忍受,但这次实在太过分,他又怎么能忍! 他将鸟头都包了起来,就要下山去找村长,严语却拦住了他。 “还是我去吧。” “你刚能走点路,还是好好休息,我去说就行。” 严语心头一暖,朝谢长春说:“谢大哥,我可以的,他们欠我一个人情,我的话比较管用一些,还是我去吧。” 这么一说,谢长春也认同了:“我陪你去吧,走累了我还能搀扶一把。” 严语笑了笑:“谢大哥你什么好东西都舍得给我这个废物吃,早就好多了,留下来陪着嫂子吧。” 阿玉虽然不像村民们认为的那样发疯,但精神确实很脆弱,甚至已经开始有点神经质,此时惊魂甫定,谢长春也就不再坚持了。 严语拄着手杖,鸟头包起来挂在手杖上,就慢慢走下了山。 到了河滩上,几个孩子正在跳水,在河里摸鱼抓虾,几个小女孩留在河滩上,帮着哥哥们捏白泥弹丸。 严语看到了那天失踪的孩子,孩子们也见到了严语,一个个突然停了下来,仿佛时间定格了一样。 严语走到前头来,那群孩子哇一声就逃开了,几个来不及逃的,就躲在了水里,只露出半个头,咕噜噜吐着水,对严语显然还是很惧怕的。 严语没有理会这些孩子,而是走到了河滩的石头边上,孩子们的衣服就晾晒在上面。 伸手揉了揉,衣服是干的,并没有洗过。 如果是孩子扯下的鸟头,必然会喷溅上鲜血,但衣服上并没有血迹,也没有清洗过。 那虎头虎脑的男孩子见得严语去翻他衣服,也急了,从水里窜了出来,想要抢回衣服,严语却抬起手杖,指向那男孩。 虽然长得比其他孩子强壮,但毕竟年纪小,这小男孩也不敢再动。 “昨天打鸟的地方,能带我去吗?”严语毕竟是老师,亲和力一旦散发出来,小孩子哪里能抵挡。 这山村里的孩子,都被打骂惯了,想严语这样询问的语气,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已经长大,终于获得了大人的尊重,自然是开心的。 也果不其然,这男孩子点了点头,严语收起了手杖,他便飞速地捡起衣服,撒腿就要跑。 严语大声喊了一句:“男子汉说话要作数的哦!” 男孩子又跑出去一段,最终还是停了下来,穿好裤子和小褂,又掏出弹弓,将河滩上晒着的弹丸塞进口袋里。 “我带你去!” 严语伸出手杖拦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子有些愕然,嘀嘀咕咕回答说:“我叫小鱼头。” 严语摇了摇头:“我不是问你的外号,你大名叫什么?” 男孩子似乎不太懂,就好像从来没人在意过他的真名,表情有些复杂地回答说:“我不告诉你。” 严语笑了笑:“只有知道了名字,才能交朋友,我才能信任你。” 小鱼头撇了撇嘴:“我才不跟你做朋友,我又不会骗你。” 严语呵呵一笑:“刚刚想跑的是谁?” 小鱼头昂头说:“谁让你是怪人!” 严语反问:“谁说我是怪人?是你自己觉得我是怪人的好吧?” 小鱼头憋得脸都红了,嘀嘀咕咕,严语也听不清楚。 “这样吧,你告诉我名字,我教你写你的名字。” “你会写字?”小鱼头的双眸亮了起来。 严语点了点头:“我不但会写字,我还会写很多字,你想学,我可要教你。” 严语用手杖在沙地上写了三个字:“你看,这就是小鱼头三个字。” 小鱼头充满了好奇地盯着地上那三个字,过得许久,他却突然抬脚将沙地上的字迹全都抹除了! “你爱信不信,要走就走,不去就算了!” 他如同生气的小牛一样往前走,严语也只好慢慢跟了上去。 村里的孩子,脾气都差不多,但小鱼头对沙地上字迹的态度,却让严语感到有些心痛。 严语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是村民所为,适才检查了衣服,又跟小鱼头对话,也确定不会是孩子所为。 如果不找出这个人,危险的不仅仅是他,有可能会危及他的恩人,谢长春夫妇,所以严语不得不去寻找答案。 既然有鸟头,又是灰雀,那么去灰雀栖息的地方找线索,应该是没错的。 灰雀是非常警醒的一种鸟类,想要捕捉十几二十个,不是简单的事情,必然会留下痕迹。 严语心里这么一想,也就追赶了上去。 不过小鱼头似乎心里有气,故意在前面走得飞快,严语有些追不上,便开口喊道:“你走慢一点!” 这个人能如此没人性地扯下鸟头,应该是有着一定的危险性,严语也怕伤及无辜。 小鱼头却仍旧在赌气,不说也就算了,越说他反倒走得越快。 严语知道孩子都是这样的心性,当即朝他喊道:“你再走这么快我就不去了!” 小鱼头没有回应,小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树林子里。 严语有些担忧,又大喊:“你再这样我可就回去了!” 严语是想利用孩子的逆反心理,可站着等了一会,半点声响都没有传回来,严语心头更是不安了! 万一小鱼头果真遭遇了什么危险,可就糟糕了! 严语虽然腿脚还有些麻木,但此时也顾不得这许多,加快速度往前蹭着,只是走了十来米的样子,小鱼头终于再次出现了! 但见他飞快地跑了出来,一个不慎就摔倒在地,膝盖都磕出血来,却不管不顾,爬起来又跑,与严语错身而过,跑开很远才大叫起来! “有鬼啊!有鬼!” 严语见状,心头顿时紧张起来。 他不相信白天有鬼,但他知道,前方必然有不同寻常的东西! 看着小鱼头跑回到河滩那边,严语才安心下来,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手杖,走进了林子里! 第二百零零零章 又见纪念徽章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林子里一片死寂,不过严语已经习惯这种氛围,走到前头去,便见得林木间一道模糊的人影! 这人影就像吊死在树上的吊死鬼一样! 严语依稀能够看到破烂的衣服,以及衣服上的血迹! 加快了脚步,严语将紧握手杖,走到前面来,又是一阵惊愕,而后松了一口气。 树上并非吊死鬼,而是一个穿着烂衣服的稻草人。 不过稻草人的身上涂抹着血迹,也难怪小鱼头会被吓跑。 严语没有急着检查,而是先观察了地面。 稻草人的底下有个火堆灰烬,并没有刻意掩埋,火堆旁边留有一些足迹,但并不完整。 严语倒是嗅闻到一股子毛发被烧的焦臭味,用手杖扒拉一下灰烬,发现里头有些残留下来的骨头,能分辨出是鸟的骨架。 “看来就是这里了。” 不管是谁干的,估摸着此人应该是将鸟头扯下来,身子则丢到火堆里烧掉了。 只是这个稻草人有些古怪。 因为稻草人的作用正是为了驱赶一些啄食稻谷的鸟儿,稻草人立在这里,鸟儿又怎么能成功诱捕? 所以,这里应该是第二现场,也就是说,这里只是处理鸟儿的地方,而诱捕鸟儿应该是在别处。 这说明此人对周围地形必然是非常熟悉的,但这个稻草人吊在这里又是什么用意? 严语此时走近了一看,稻草人衣服上的血迹并不算很多,而且浸润范围也不大,想来应该是用鸟血涂抹上去的了。 他没有刻意掩盖痕迹,甚至故意留下同样拥有着警告意味的稻草人,说明他并不怕严语找到,甚至故意想让严语找到这里。 在山上之时,严语还不敢确定,这个人针对的可能会是谢长春夫妇,但到了这里,严语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人就是冲着他严语来的! 因为谢长春只会怀疑到孩子的头上,只有严语这样的性子,才会顺藤摸瓜,找到这里来! 这个人非但针对严语,而且一定对严语非常的了解! 自打死里逃生之后,严语一度有想过与谢长春一般,隐居山林,亦或者偷偷潜回去,先打探一下消息,看看后续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他甚至想得更加长远,如果自己不再现身,就等同于隐形人一样,回头调查秦大有到底怎么回事,那将会非常的便利。 但此时看来,很显然已经有人知道他还活着,而且给他发出了这样的信息,不管是威胁,还是警告,对严语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严语还在沉思之时,小鱼头已经带着村长和几个村民,跑进了林子来。 见得严语,村长和村民们也有些惊讶,到底是念着严语的恩情,关切地问说:“严老师您没事吧?” 严语也是心里温暖,朝众人说:“没事,就是过来看看。” 村长几个见了这场面,也是眉头大皱:“谁搞这玩意儿,真是邪乎!” 严语有些惊讶:“村长没见过这个?这稻草人不是村里的?” 村长摇了摇头:“不是,我们这边种玉米,已经膝盖这么高了,没时没候的,谁会捣鼓这些玩意儿……” 严语想了想,还是将手杖上的树叶包取了下来,交给村长说:“这是今天早上丢在谢大哥屋子外头的东西……” 村长带着疑惑打开了树叶包,也是皱起眉头来,吐了口唾沫,骂道:“谁他娘的这么缺德,干这种事!” 众人探头来看,也是满脸的鄙夷,窃窃议论说这也太邪乎太恶毒了。 村长有些紧张:“严老师不会怀疑是我们村里的人干的吧?” “严老师你别看村里人都粗鲁,心地还是好的,否则谢长春住这么多年,咱们也没干过这种缺德事的,一个个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不会干这种事的!” “别看嘴上骂的厉害,该救济的东西一样不缺,不然谢长春两口子也活不到现在……” 严语自是信得过的,虽然村里鸡毛蒜皮的事情多,邻里间也多有龃龉,耍泼骂街也常有,但关键时刻,还是能够见到人间真情的。 “村长你不用紧张,我只是过来看看,没别的意思,只是村长,这稻草人不是你们这里的,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村长见得严语没纠结到村民身上,也松了口气,想了想,说:“前两天我们来找小鱼头的时候都没见着……应该是这两天才搬过来的吧……” “至于从哪里搬来的,这就有些为难了,因为这玩意儿简单得很,随便蒙上一件烂衣服就能做……” 严语点了点头,又检查了一遍稻草人,确实没能再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只好朝村长问说。 “村长,要是想诱捕这么多灰雀,哪个地方最合适?” 村长也是双眸一亮:“还是严老师心思细,找到这样的地方,说不定就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干的了!” 如此一说,村长又朝村民们问了起来,几个人相互讨论了一下,便朝严语说:“咱们先四处看看吧,这样的地方还真不少……” 严语也知道,灰雀虽然成群结队,但散入林子里,也未必扎堆,想要精准找到确切地点,也着实不太容易。 跟着在林子里走了一圈,几个地方都不见异常,又往深处钻了钻,还果真找到了一些痕迹! 虽然不太容易察觉,但最终还是被严语发现了。 那是一些撒落在地上的炒米,应该就是诱饵了! 炒米周围有几个手指粗的小洞,四面都有,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个人是用炒米做诱饵,将罩网布置在四周,等灰雀飞下来吃炒米,就拉动绳索,罩网落下,一网打尽! 严语粗粗测算了一下几个小洞的距离,大概能算出罩网的面积,这么大的罩网,必须用框架来支撑。 框架可以临时组装,携带起来也不算太难,只是如此煞费苦心,就为了抓些鸟儿来吓唬人? “这附近还有村子吗?” 面对严语的问题,村长也有些迟疑,但还是回答说:“附近倒是有几个村子,不过跟咱们往来不太融洽,村里小伙姑娘都不通婚,说是世仇也算是吧……” “不过他们不敢来咱们这里胡搞的,就算要吓唬人,那也是吓唬村里人,谢长春性子好,也没招惹谁,不会有人这么对他的……” 严语想想,也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他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个人大概率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虽然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既然开了这个头,这个人必然还有下一步动作,严语要做的就是加紧防备。 “没事,我就是问问,大家都回去吧,最近让孩子们别往里面跑了,也不知道这人什么用心,小心一点还是好的。” 严语这么一说,众人自是认同的,虽然纷纷打道回府,但到底是有些放心不下,一个个都还在议论。 严语正打算离开,村长突然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但见他往前走了几步,树上挂着一个陈旧的布袋子。 “先别动!” 严语赶忙阻止,走进前来,细细观察起来。 这布袋子有些陈旧,也是普通的袋子,有点像村民们所用的米袋,不过要小一些,只有巴掌大小。 观察了布袋表面,严语并没有找到什么,这布袋就这么挂在树枝上,生怕别人看不到一样。 严语也有些奇怪,如果想让人发现,放在炒米那边不是更好吗?为什么又放到深处来? 疑惑之时,严语四处查看,这才发现,原来脚下竟然留有一条细绳,只不过被落叶掩埋了半截。 “难怪了……” 这个人应该是留着这个细绳当成线索,严语只需找到这个细绳,顺藤摸瓜,就能够找到这个袋子! 严语渐渐摸到了这个人的思路,他似乎是在跟严语玩个游戏一样,与其说吓唬严语,更像是在戏耍严语! 将袋子取下来,打开之后,严语的脸色变了。 因为袋子里装的东西,严语再熟悉不过了! 正是那枚教师纪念章! 这是严语的东西,曾经在龙王庙被火烧过,后来辗转又回到了严语的手里,而后被蒋慧洁藏在红色的箱子里,当成了证物。 最后又流入到了梁漱梅的手里,严语在梁漱梅办公室找到录音卡带之时,就见过这枚纪念章! 可如今,这枚纪念章又被装在袋子里,送到了严语的手里! 见到这个东西,严语百分百可以确定,这个人针对的是他,跟村民和沈长春等人都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警告的意味也就更加的清晰起来。 如果严语再不离开这个地方,只怕要连累这些村民和谢长春两口子了! 他不是在玩游戏,而是在展现自己的爪牙,是想让严语看到他的能力! 严语将纪念章捏在手里,再看这深深沉沉的林子,总感觉危机四伏,影影绰绰,就好似那人并未离开,而是饶有兴趣地暗中观察着自己的反应! 这已经不是恶作剧的范畴,这个人完全掌握着严语的个人经历,乃至于所有的细节,他都一清二楚! 而知道这些内情的人,在严语看来,并没有几个! 第二百零零一章 回来感觉真好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夜已深,没有灯,严语躺在床上,黑暗中把玩着手里的纪念章,辗转反侧,也想不出个头绪来。 他无法了解外界的消息,不清楚后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所以很难确定这个人可能会是谁。 当然了,最大的可能永远都是那个凶手。 即便不去探究秦大有的真实身份,严语也必须找到这个凶手! 这一夜未眠,严语却没有太多的疲累,休养这两个月,这一天天的睡睡吃吃,严语早已有些厌倦。 “谢大哥,我该走了。” 虽然昨夜就已经跟谢长春说过,谢长春也极力挽留,但他也知道,严语终究不属于这里。 严语心里也很清楚,眼下还只是灰雀的头,如果自己再不走,还不知道会给村民们惹来多大的麻烦。 对方已经很明确地表达了态度,甚至连纪念章这么明显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无论是谢长春夫妇,还是山下的村民,都是淳朴而善良的人,严语又怎可能连累他们。 阿玉虽然有些神经质,但并不是疯子,早早就给严语准备好了一个背包,里头除了几个窝头和水壶,还包了几张皱巴巴的纸币。 严语又趁他们不注意,将那些钱放回到了桌子上。 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村长也不是蠢人,他同样意识到了些什么,只是严语本就来历不明,如果能够保护村民,他自然愿意协助严语离开。 村子里虽然没有手扶拖拉机,但村长家有一辆破旧自行车,便让村里的小伙子,搭着严语到了隔壁村。 严语又坐上隔壁村的手扶拖拉机,因为是赶集日,村民们将一些鸡鸭和草药之类的东西,全都搬上了车斗,十几个人挤在车斗里。 柴油机喷吐着黑烟,仿佛随时支撑不住那般,拖着沉重的车身,在凹凸不平的路上艰难前行。 到了镇上,也才九点多,各地赶圩的人,将散货野货都摊在路边售卖,镇上的小摊子热气蒸腾,卖着风味小吃,各地村民们蹲在小摊前面,大口大口地吃面喝汤,满头是汗,却又爽快不已。 这样的氛围,瞬间将严语从山野世界拉回到了文明社会,再摸摸自己扎起来的长发和络腮胡子,也难怪这些人会把他当成疯子了。 要不是谢长春送的衣服漂洗得非常干净,早在拖拉机上就让人赶走了。 严语扫了一眼,便派出所去了。 他本想去找齐院长,但不知道齐院长是否已经回来,毕竟当时他还在住院,思来想去,还是去找孟解放更直接一些。 这地方还是老样子,不过公告栏上却张贴着一张素描画,画上的年轻人方脸剑眉,形象逼真,神情生动,可不正是严语的画像么,画像下面还留着电话号码和联系地址。 可见他们并没有认为严语已经死了,甚至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严语! 这让严语感到心头温暖,非常的温暖! 严语撕下一张画像,便走了进去,却被保安给拦了下来。 “同志,您要办事的话可以去前头的政务厅,这里是办公区,请您出示一下证件。” 严语知道,自己现在这模样,保安没有赶他出去,已经是非常友善的了,便拿起手里的画像,朝保安说:“我见过这个人,想来找孟队长提供线索的……” 保安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激动起来,就好似见惯不怪了一般,朝严语说:“这样啊,这个告示已经撤下来大半个月了,大厅那边征集线索的办公室也撤掉了,要不你进来坐一坐,等孟队回来?” 严语闻言,也有些失望,本以为他们没有放弃寻找,原来到底还是把公告撤下来了。 “好的,那就麻烦您了。” 严语走了进去,也不好走进办公楼,只是在一楼的椅子上坐着,翻看着架子上的报纸,可惜报纸上并没有任何关于那件事的报道,一则关于他的寻人启事,半个月前的报纸,几乎每一期都刊登着,只是最近的报纸已经没有了这则寻人启事。 如此等到中午,孟解放还没回来,严语取出水壶来喝水,保安提了热水壶,几次过来给严语添水,并未因为他的外形而有半点的歧视或者厌烦。 这保安年纪不算小了,午饭就放在铝质的保温盒里,走过来要分一些给严语吃,严语到底是婉拒了。 政务大厅那边忙忙碌碌,吵闹得很,即便是中午也没有休息,倒是办公区这边有些冷清,人员似乎都派出去做事了,即便是中午,也没见人回来。 一直到了下午,眼看着要下班了,同志们才拖着疲惫的脚步,一个个从外头回来。 严语见到了小卢同志,正要上前去打招呼,孟解放却是从外头走了进来! 这位基层老同志瘦了好几圈,头发更少,摘下帽子,抓着头皮痒,嘀嘀咕咕抱怨道:“又白跑了一天……” 严语正要上前说话,一辆吉普停了下来,孟解放脸色并不好看,似乎有点害怕见到这辆吉普。 “田伯传!” 从驾驶室里跳下来的是田伯传,胡婉约就跟在后头,一脸的悲伤和担忧。 “今天怎么样?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孟解放看了看胡婉约,而后还是摇了摇头:“这十里八乡都被咱们掘地三尺,但连严语一根毛都没找着……” 说到此处,孟解放又看了胡婉约一眼,有些不忍心,朝田伯传说:“咱们明天再出去找找吧……” 胡婉约低下了头,田伯传却很感激:“孟队,真的太辛苦你们了……要知道,上头都已经结案了,这不是你们的分内事……” 孟解放摆了摆手:“要不是严语,咱们根本出不来,这种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哦,不过你也让胡局放心,所里的工作都派了人过来加班,人手也够,并没有因此而耽误正常的工作秩序……” 田伯传眯着眼睛笑起来:“胡局心里有数,孟队放心吧,大大小小的案子,你们都可以报给于队那边,帮你们分摊一下压力。” 孟解放点了点头:“于队那边也不轻松,他和洪大富都半个月没着家了,听说嫂子都到队里报案,说自家丈夫丢了……” 田伯传也是苦笑:“大家也都是想尽快找到严语嘛……” 孟解放也点头,轻叹一声说:“可怜蒋慧洁,把工作都辞了……听说这些天又病了,整天在外面跑……” 说到此处,田伯传干咳了两声,孟解放下意识朝胡婉约那边看了一眼,也就不再说话。 胡婉约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她的眸光往外延伸,一直跟随着,渐渐转到近处。 蒋慧洁不多时就出现在了门口。 “孟队,田副,婉约也来了……” 她整个人都清瘦得让人心疼,长发随意挽着,怀中抱着一沓传单,可以看到严语的画像。 她的鞋子沾满了灰尘和泥土,裤脚也很脏,想来走了一天,该是走村窜巷散发传单去了。 严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是眼眶湿润。 上头有自己的考虑,这种事本就不能大肆宣扬,结案也是理所当然,好在大家都没有放弃他。 照着常理来推测,严语再没有生还的可能,他们完全可以放下这一切,继续自己的生活。 可他们中的每个人,似乎都没有放弃。 看着他们碰头交谈,分享信息,互通有无,没有放过任何一丝线索,想来每天都是这样了。 尤其看着蒋慧洁,听到孟解放说她连工作都辞了,严语更是难受,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人群这边来。 伸出手里的画像,朝众人说:“听说你们在找他?” “你有线索?”孟解放下意识回了一句,抬头看到严语的脸,整个人都呆住了,眼睛唰一下就红了! “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胡婉约已经撞入了严语的怀中,泪流满面,仿佛重新找回了生活的意义! 田伯传等人也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而辛苦了这么久的同志们,也一个个露出激动的笑容! 严语倒是被胡婉约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因为她有些创伤后遗症,平时开口说话都难,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可见她内心多么的高兴了。 不过胡婉约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很快就松开了严语,抹了抹眼泪,将目光投向了蒋慧洁,仿佛自己抢了别人的东西,充满了歉意。 蒋慧洁眼泛泪光,看了看严语,而后又看了看胡婉约,朝胡婉约笑了笑,将她拉入了怀中。 胡婉约抱着蒋慧洁,高兴地哭了起来,而蒋慧洁抚摸着胡婉约的头发,就这么看着严语,所有的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严语笑着,此时看到关锐和叶晓莉等人,也纷纷从街道上回来,他们的手里都拿着同样的传单,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并没有走近,只是默默地红着眼眶,生怕走近一点,严语就会消失在眼前一样。 严语举起手来,朝关锐等人挥手致意,后者露出了一个嫌弃的眼神,但激动和欣喜同样难以掩饰。 回来的感觉真好。 第二百零零二章 同样手法再现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蒋慧洁的出租屋本来就不算很大,洗手间就更逼仄,不过她有洁癖,洗手间非常的干净。 她拿着剪子,正在帮严语剪去长而杂乱的头发,咔咔嚓嚓,发丝落在严语满是伤疤的身上。 从镜子看着身后的蒋慧洁,严语也说不出话来。 将头发剪短之后,蒋慧洁又帮严语把络腮胡给剃了,而后舀水帮严语洗头。 严语感觉自己轻了两三斤,整个人卸下了所有重担,稍微跳高一点,就能起飞一般。 虽然是温水,但热气蒸腾,镜子都有些模糊起来,严语转过身,让蒋慧洁坐在了凳子上。 “我帮你洗个头吧。” 蒋慧洁脸色一红,但还是点头:“好。” 蒸汽越来越浓,弥散在卫生间里,散发不出去,镜子上留下两个手印,一大一小。 蒋慧洁在厨房里擀面,严语在一旁轻手轻脚地剁着饺子馅,偶尔相视一笑,眼中满是幸福。 “听说你辞掉了工作?” “嗯……倒也不算,是停薪留职而已……” “明天回去上班吧……” “这么急?我还想偷懒几天……” “那就偷懒几天……” 严语这么一看她,她的脸颊又羞红了起来。 两人合力下了饺子,就在房间的小桌子上吃着,谈起各自的经历,严语也没有隐瞒。 “所以,那个人还在盯着你?”蒋慧洁又有些担心起来。 严语本不想告诉她,就是怕她担心,不过这个发出警告的人敌我未分,若不告诉身边的人,放松了警惕,严语也担心会伤及无辜。 “我本想过些天再回老河堡看看,打探一下秦大有的底细,不过现在看来,要提前去找他了。” “你要回老河堡?”蒋慧洁皱起了眉头来。 “怎么了?” 蒋慧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说:“孟队早些时候跟我提过,好像是……好像是秦钟拿着证明过来搞户籍……林小余……” 严语顿时恍然,他本以为自己会很失落,可惜没有,反倒轻松起来。 “这很好啊,秦钟看起来有点霸道,但心地挺好,而且也真心疼爱孩子……” “你……”蒋慧洁有些意外:“没关系的,心里不舒服的话可以跟我说的,我能理解……” 严语反倒笑了:“我真没事,这一路我也想得很清楚了……” “我一直没跟你认真说起过这个事,我的母亲……其实就死在了老河堡……” 蒋慧洁也有些惊愕,严语接着说:“我不会再瞒着你,放心吧……” “我小的时候跟着母亲在老河堡生活,确实很苦,后来母亲死了,父亲把我带走,上了龙浮山……” “当我为了调查父亲的行踪回到老河堡,是林小余对我时常照顾,我也喜欢她,但后来才意识到,或许她只是母亲的一个投影……” “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母亲的样子,所以想照顾她和孩子,不希望他们母子再像我跟母亲一样……” 严语很少袒露心迹,但蒋慧洁不是别人,他可以放心地跟她说起这些事,而且说出来之后,也确实如释重负。 蒋慧洁却瘪了瘪嘴:“难怪你喜欢我帮你洗头搓背……你不会又把我当成了什么母亲的投影吧?” 严语瞪了她一眼:“我又不是变态,乱说话!” 蒋慧洁笑了,笑得跟个小女孩子一样,即便她在严语面前,一直像个独立坚强的成熟大姐姐。 很显然,她也拔掉了心中那根刺,嘴上说不在意,当严语解释清楚之后,她又显得那么的高兴。 吃完饺子之后,收拾了东西,蒋慧洁看了看不堪重负的那张小床,便将床铺都搬到了地上。 “睡吧,明天我陪你去老河堡。” 严语摇了摇头:“你回去上班反而安全一些,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 蒋慧洁钻进被窝,红着脸朝严语说:“明天再说吧……” 严语朝她眨了眨眼:“没用的,明天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蒋慧洁哼了一声:“还不一定的。” 如此说着,她把灯给关了…… 严语从未觉得如此温暖,如果没有这一切,这样的日子,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只是这场梦,很快就被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 房东太太在外面敲着门,压低声音喊道:“小蒋,外头有同志找你,很急的咧!” 严语要开灯,蒋慧洁拉住了他的手,窸窸窣窣穿好衣服,这才打开了灯,打开门一看,房东太太也有些抱怨。 毕竟大半夜的被吵醒,而且还有其他的租户,不过看到严语站在蒋慧洁旁边,她的态度又缓和了些,不太方便说些什么,只是说有人在一楼下面等着。 严语和蒋慧洁下了楼来,便见得于国峰和洪大富等着了。 “你小子可不仗义,也不去看看我们!”于国峰一脸的惊喜,洪大富仍旧蹲在门外抽烟,闻声扭头,只是给严语丢过来一根烟。 “等我收拾一下。” 于国峰有些讶异:“我还没说话呢……” 严语苦笑道:“这大半夜的,你们总不会是来叙旧……” 严语走回房间,蒋慧洁也收拾起来,忙着扎头发,严语抓住她的手:“你安心睡你的觉!” 蒋慧洁坚决摇头:“我要跟你去……” 严语将她的头发散开:“放心,我跟于队他们在一起,安全得很,你记得锁好门。” 蒋慧洁还要坚持,严语嘴巴飞快地点在她的额头上,也不容她再说话,便快步下楼去了。 “看来你早有准备了,肯定有些事咱们不知道的吧?”于国峰见得严语下来,便赶忙问了起来。 严语没有回答,反倒问起:“是谁?” 于国峰这才有些压低声音说:“是羽田贵臣……” “他?他不是没带出来么?怎么会……” 于国峰四处看了一眼,敲了敲房东太太的门,朝她道歉,走出大门,才朝严语说:“当时我们跳桥也没在意,出来之后发生了爆炸,里头走漏了几个人,不过都死了,唯独羽田贵臣活了下来……” “你们就把他带回来了?” “是,咱们给他做了全面的检查,工作由梁漱梅同志来主持,都是秘密进行,羽田贵臣的状况也恢复得挺好,只是刚刚收到电话,他……被杀了!” 一直没说话的洪大富朝二人说:“上车再说吧,抓紧时间。” 于国峰和严语上了车,严语才将自己的经历告诉了他们,于国峰这才明白,严语为何早有预料。 “凶手的动机极有可能是要杀掉所有知情人啊……”于国峰也不敢乐观。 如果是这样,赵同龢与梁漱梅等人反而应该是第一目标,羽田贵臣毕竟是老鬼子那边的人,亦或者,这个凶手并不是老鬼子的人?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就来到了郊外,地点正是严语早先那个伪装的精神病院。 外头的警戒仍旧没有太多松懈,回想自己在这里头的经历,严语也颇不是滋味。 在地底之时,于国峰没有机会解释,到了这里,他几次想开口,但严语也知道,解释并没有太多意义。 “闲话就不用多说了,你们信任梁漱梅,我就没问题。” 虽然当时被整得差点疯掉,但毕竟他们的动机是好的,严语也就不再去追究了。 于国峰也不再多说,车子一路放行,很快就进入到了主楼里。 梁漱梅仍旧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就跟以前那么专业而权威,见到严语,她也很是惊喜。 “你果然回来了!” 严语笑了笑:“是,回来了。” 梁漱梅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朝严语说:“稍后给你做个全身检查吧,是例行检查,从里面出来的人,我们都会做检查。” 严语点头说好,梁漱梅也不再多说,把于国峰和严语等人带到了羽田贵臣的病房前面。 房门口有人把守,不过离得有些远,并没有靠近现场。 五六个技侦同志正在勘查现场,带队的是关锐,不过他们都穿着防护服,显得很小心。 严语走近一点,便发现门口一滩水迹,从房间里头延伸出来。 里头的灯开着,扫了一眼,羽田贵臣靠在病床上,已经被泡得发白,技侦人员刚刚才把他脸上的木质鬼面取下来。 “同样的手法?” 这样的场面实在太过熟悉,当初的孙先生和傅青芳等人,都是这样被杀死了。 “是,初步推断,应该是同一个人!”关锐有些凝重。 “为什么这么确定?”严语有些讶异,关锐却递过来一个文档。 “因为没有指纹,任何指纹。” “没有指纹?羽田贵臣的指纹该有吧?”严语有些迷糊了。 凶手不留指纹,符合之前的调查结果,但关锐强调任何指纹,也就意味着羽田贵臣的指纹也没有。 关锐稍稍抬起羽田贵臣泡得发白的手指,严语也恍然大悟,因为羽田贵臣的手指已经没有任何指纹! 严语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指肚,光滑细腻,同样没有半点指纹! 严语早就发现这个问题,但他是在绿水池子里泡过,指纹已经被灼烧掉,而后又如同重生一般,头发也重新长了出来,只是指纹再也没了。 难道说羽田贵臣也被绿水池子泡过?或许因为这样,他才躲过了生死劫难? 这是不是意味着,严语会成为下一个被杀的目标? 第二百零零三章 分化逐个击破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同样的现场,同样的没有留下半点线索。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但又偏偏指向了同样的凶手,因为这已经形成了他独特的作案方式! 如果是他给严语留下了警告,那么他必须占据交通上的便利,否则要从山村出来,不可能比严语快这么多。 因为这个秘密基地守备森严,他不可能来去自如,必然要做不少前期准备,除非他早已做好了筹谋,随时可以作案。 亦或者他拥有一辆自己的车,才能够做到这一点,如果严语现在赶回到山村,能否在周边走到车子留下的痕迹? 严语站在房门外,看着脚旁的水渍,这几乎是凶手留下的唯一东西,他的作案主题似乎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水! 严语避开地上的水渍,在房间里检查了一圈,在某一刻,似乎有些古怪的声音,敲击在了他的心弦之上! 滴答……滴答……滴答! “嘘!” 严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众人也都安静了下来,滴滴答答的水声更加的清晰! 关锐有些皱眉,蹲下来,弯腰一看,是床上的水滴落下来,他伸出手掌,接住了水滴。 然而就在此时,滴答滴答声仍旧没有停止! 严语侧耳一听,便走到了窗户旁边。 出于安全起见,窗户已经用铁围栏焊死,严语隔着铁围栏,看着玻璃上,滴答,滴答,一滴滴水珠打在了窗户上! 严语打开锁扣,伸出手去,水珠不断打在他的手掌上! 整个基地似乎一下子沸腾起来,人人都往外跑! “下……下雨了!下雨了!” “哈哈哈!” “下雨了!” 外面的人欢呼起来,他们毫无顾忌,没有打伞,也不怕淋湿,跑到空旷之地,张开双臂拥抱夜里的大雨,有人张开嘴巴,品尝着雨水的甘美! 没有什么比久旱逢甘霖更让人欢欣雀跃,或许每个人此时此刻的心情都一样,仿佛昏暗房间里的凶杀案,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对于普通人而言,没有什么比长久干旱之后的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更让人激动,但对于办案人员而言,大雨是最大的敌人,因为大雨会将所有的痕迹全都冲刷干净! 严语的心头陡然一紧,朝于国峰急促问道:“同龢师叔在什么地方!” “你怀疑赵真人是下一个目标?”于国峰也紧张起来,但他又摇头说:“凶手连续犯案的可能性并不高啊……” 毕竟谁也没见过这么疯狂的凶手,杀害羽田贵臣并不容易,想要不留下半点痕迹更是难上加难。 想要在同一个夜晚再杀一个人,几乎是难以完成的。 “早不下雨晚不下雨,下雨能掩盖罪恶,如果他预料到今晚有雨,那么早早就会筹划妥当……” “就算他无法预测到今晚的雨,他也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因为他每次作案都有仪式感,而且主题都是水!” 严语这么一分析,梁漱梅也有些害怕起来:“你怎么能确定下一个目标是赵真人?曾经参与过那件事的我们,都应该是他的目标吧?” 严语的表情变得有些冷峻:“因为……因为羽田贵臣被杀,我们一定会聚集在这里,而赵师叔行动不便……” 于国峰等人也是脸色大变,当即行动了起来:“走!去赵真人那里!” 严语跟了上去,因为长久不下雨,更没有雨衣,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去翻找,众人冒雨出了大楼,但见得雨幕如瀑,就好像天顶被巨灵神捅了个窟窿,天河里的水直接倾倒在人间一般! 根本不需要两秒钟,只是打开车门的空当,早已浑身湿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那些开开心心拥抱大雨的人,也躲了回去,因为雨势实在是太大了! 这才几分钟不到,皮卡的车斗已经全是水,就跟一个泳池一样,不得不将后斗门打开,才能把积水排出去,否则车子负重太大。 洪大富跳上了副驾驶座,严语和梁漱梅挤在了后排,虽然打开了雨刷,但根本就看不清楚前面的路! 关锐等人也上了另一辆车,打开了车灯,但车灯穿透能力太差,根本照不了几米远! “这样开车太危险了!”于国峰尚未说完,关锐那台车已经传来被雨声盖过了大部分的轰鸣声,撞入了雨幕之中,这才几秒钟,便连尾灯都看不见了! “慢些开吧,雨这么大,路上应该没什么人,一直鸣笛,应该没问题。” 洪大富如此一说,于国峰才发动了车子,鸣笛往前。 虽然家家户户少见地亮着灯,都在为这场雨而欢喜,但很快,人们就陷入了恐慌之中,因为停电了! 这才下了不到半个小时的雨,从刚开始的欢喜若狂,渐渐已经变成了人心惶惶。 车子的速度虽然已经很慢了,但仍旧看不清前方的路,于国峰也是忧心忡忡。 可正当此时,雪上加霜的事情还是来了! “哐!” 于国峰到底是急了些,突然便发生了碰撞,车头顿时冒起烟,却又瞬间被雨水压了下去! 后排没有安全带,梁漱梅下意识抱住了严语,严语也伸手去保护梁漱梅的头! “没事吧!”于国峰也是惊魂甫定,洪大富已经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车灯忽闪忽灭,严语依稀能看到前方的景象,没曾想竟是撞上了关锐那台车! 严语低头一看,梁漱梅也快速地从严语怀中退开。 严语也没多说:“留在车里,千万别下车!” 言毕,他已经跳下了车。 这场雨实在太大,严语就好像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实在有些举步维艰,毕竟他的身体才刚刚复原一些。 到了前头来,关锐那台车的车门打开着,里头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绕到前面一看,车子的挡风玻璃已经被砸烂,一块大石头落在驾驶座的底下,表盘和方向盘上残留着一些血迹,眼看就要被雨水冲刷干净! “车里有手电!” 于国峰跑回到车里,很快就取了一条手电,只是手电比车灯更弱,哪里能照得多远! 雨水打在脸上,睁开眼睛都有些难,更何况要进行搜寻! “于队,你带严语回车里,照看好梁主任,我去追!”洪大富当机立断,于国峰也不啰嗦,严语却拒绝了。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梁漱梅不是普通女同志,把她带上!” “你这身体撑不住,还是跟梁漱梅留在车里吧!”于国峰可没有因为着急而失去判断力。 严语又何尝不是如此! “凶手是想分化我们,逐个击破,只要我们不分散,他就有忌惮,不敢下手的!” 关键时刻,还是严语的话比较有道理,或许在刑侦或者追踪技术上,于国峰和洪大富经验丰富,但对于凶手的心理揣摩,他们却不如严语! 于国峰咬了咬牙,便跑回到车边,把梁漱梅也接了过来,也亏得梁漱梅穿着白大褂,否则这么大的雨,她也撑不住。 洪大富从关锐的车上扯下一块帆布来,披在了梁漱梅的身上,朝她大声说:“跟着严语,千万别离开!” 雨势太大,说话声都被盖了过去,洪大富不得不吼着,梁漱梅也是脸色煞白,走到了严语身边来。 四个人快步往前,才走了几步,便见得地上躺着两个人,翻过来一看,正是跟关锐同车的同志! 由于雨水冲刷,血迹根本无法凝固,其中一个额头上的伤口就像张开的大嘴,不断有鲜血涌出来,但瞬间又被雨水冲刷干净! 而另一个左胸有一处刀伤,也不知道是否造成了肺部贯穿伤! “快救人!” 于国峰和洪大富将二人扶了起来,只得又回到了车上,好歹有个挡雨的地方。 照着严语的推测,凶手是想要分化他们,逐个击破,但现在问题来了。 这两位同志必须及时救治,若回去叫人过来,必定耽搁,性命不保,若是送他们回去,便只能是于国峰和洪大富,因为严语的身体尚未康复完全,梁漱梅又没那么大的力气,自身都难保! 可如果这样,便只剩下严语和粮漱梅,他们若是追过去,一旦凶手再来袭击,只怕两个人很难抵挡,毕竟凶手在暗,他们在明,有心算无心,也是凶险! 若是严语和梁漱梅都跟着回去,关锐又没了援手,落单之下,关锐同样危险! 洪大富到底是老辣一些,朝于国峰说:“于队,让严语和梁主任负责小耿,老刘就交给你,我去追关锐!” 严语和梁漱梅虽然力气不济,但护送头部受伤的小耿应该没问题,而肺部贯穿伤的老刘交给于国峰,这应该是当下最优的方案了! 而且洪大富的战斗力在他们四人当中是最高的,如果真遇到了凶手,也最有把握能抓住凶手! 毕竟人命关天,一刻也耽搁不得,于国峰对这个方案也表示了认同。 “好,你自己小心一些,我们把人送回去,马上带着同志们来支援你们!” 如此说着,他便背起了肺部受伤的老刘,梁漱梅试着接过小耿,但对方已经陷入昏迷,差点没把她拖倒。 “严语,别愣着!”见得严语短暂发呆,梁漱梅也催促起来,但严语心中的不安如何都挥散不去! 第二百零零四章 凶手猖狂无比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快过来啊!发什么愣呢!”见得严语没有动作,梁漱梅也是急火攻心。 雨势太大,她喊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严语只是短暂的失神,因为他心里想的是,这个凶手极有可能是冲着他来的,如果这只是分兵之计,凭借自己和于国峰,加上一个梁漱梅,只怕根本无法抵抗! “严语!”梁漱梅是真的急了,于国峰已经快要消失前方雨幕之中,洪大富也往前去了,她一个人苦苦撑着小耿,便如暴风雨中的柳条一般无力。 眼下已经没法改变,洪大富已经往前去了,严语也只好快不过来,与梁漱梅一道,左右架起小耿,便往回走。 肺部贯穿伤非同小可,于国峰也是救人心切,早就走得没了人影,严语和梁漱梅在大雨之中挣扎,力气也在飞速消耗。 估摸着于国峰也考虑过这种情况,之所以这么快,也是希望尽快赶回去,让人过来支援严语二人。 大风大雨中,严语也是勉力支撑,小耿毕竟是头部受创,可不仅仅只是皮外伤,按说原地不动,等待救援才是最正确的方式,可偏偏又遇到这样的大暴雨。 走了一段,由于能见度太低,只能顺着街道走,眼睛难以睁开,又没有光照,太过模糊,就好像在黑暗的海底摸索一般。 这种大雨兜头泼下的感觉,就如同水刑一般让人难受。 虽然不会让你窒息,但就好像洗澡的时候长时间冲淋面部,呼吸系统会条件反射地抵抗,从而产生窒息和恐慌,这是一个道理。 正艰难走着,道旁一个店铺的雨棚不堪重负,突然崩塌下来,积水哗啦啦冲刷,梁漱梅一个踉跄就要倒下,严语赶紧将小耿抱住,也不知道抓住她哪里,总之用力将她拖了起来。 梁漱梅被蛇咬了一般后退,过得片刻才回缓过来,又过来帮忙,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她已经到达了极限,冷得浑身发抖,也使不上太大的力气。 “要抓紧回去,我……我快支撑不住了……” 严语也是有心无力,若是往常,他完全可以像于国峰那样独当一面,可他本就刚刚恢复行动能力,勉强下山来,此时也已经将潜能压榨得一干二净了。 正要继续走,又是一团积水当头泼了下来! 就仿佛天河直接灌入人间,冲刷他们的头顶一样! 严语和梁漱梅再也支撑不住,只能顺势将小耿放了下来。 “我来背,你在后面扶着就行!” 严语咬紧牙关,将小耿背了起来,只是双腿发软,膝盖就好像老旧的部件,似乎能够感受到吱吱呀呀的声音! 又走了一段,已经彻底陷入黑暗,两边的民房也已经消失,毕竟伪装成精神病院的基地,地处郊区,要命的是,水泥路已经走到尽头,前面全都是泥地,大雨冲刷浸泡,一片泥泞,坑坑洼洼,就好似沼泽地一样! “再坚持坚持,快到了的!”梁漱梅对路线和地形比严语要熟悉一些,而且她现在的负担也小了很多,也就一边走,一边努力分辨方向,寻找道路。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几步,严语踩到一个坑里,差点又把小耿给摔下来,也亏得梁漱梅用身子把他撑了起来! 严语经历过太多艰辛和磨难,可从未有过此时的无力感,既要不了你的命,没有那种命悬一线的惊心动魄,却又着着实实能把你耗死! 严语实在是走不动了,一点力气都榨干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他想起了曾经的赵同龢,一旦停下来,也就再难前行半步了。 恍惚之间,他看到前方的水幕亮起莹莹的光,似乎是基地的探照灯打开了! 探照灯的光穿透雨幕,投射到水洼上,又折射回来,使得整个雨幕都亮了起来,他和梁漱梅就仿佛行走在蒙蒙的柔光之中。 “于队肯定是到了,很快就会有人出来帮我们了,再坚持坚持!”梁漱梅自己也已经透支,但她是心理专家,知道如何鼓舞人心。 有了灯光,似乎就看到了希望,严语举步维艰,却又只能维艰举步。 然而就在此时,前方的雨幕之中,却出现了一道突兀的人影! 这道人影就好像毛玻璃上的黑铁丝那般清晰,就好像雨线多躲避着他,将他勾勒得格外的真切! 这个人戴着鬼面,穿着一身黑道袍,可不正是失踪许久的那个凶手么! “你看到了么!”严语几乎贴着梁漱梅的耳朵,因为他不能大声喊叫,又怕梁漱梅听不见。 梁漱梅曾经用这个凶手的形象,来制造严语的幻象,给严语灌输人格分裂的意识。 严语也以为自己是消耗太大,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但梁漱梅的回答,却让他意识到,这不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严语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这个凶手用车祸,伤了两位同志,引走了关锐,而后又分化了严语和洪大富的四人组合,如今更是趁着于国峰先走一步,到底是要向严语出手了! 严语心里有些疑惑,这个人明明有能力杀死自己,为何在山村之时没有动手? 他只是用鸟头来警告严语,把严语吓回到了文明世界。 眼下又要处心积虑地杀严语,这显然并不合理。 唯一的解释或许是,警告严语的那个人,并非眼前这个凶手,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 可用鸟头来警告严语的那个人,手段残忍不人道,而且把严语逼回到现实社会,严语就必须面对凶手,所以他们就算不是同一个人,应该也是同一个阵营的人! 也就是说,这个凶手的身边,还有帮手! 这也能完美解释,他们为何能够引开关锐的同时,还能够出现在这里! 严语一直以为凶手只是孤身一人,可得出这个推测的结论,心中就更是慌乱了。 一个凶手就已经难以招架,如今又出现了一个帮手,就更加麻烦了! “他先前到底有没有真的袭击过我?”严语必须要确认这一点。 因为他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哪一部分是梁漱梅制造出来的,哪一部分又是他与凶手的真实接触。 如果无法得到确切的答案,他就无法确定凶手对他到底会不会手下留情。 梁漱梅显然也是慌乱到了极点,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而后朝严语说:“我不知道你私底下有没有接触过他,但无论是医院发疯,还是洪大富等人追杀凶手,甚至是割喉蒋慧洁,都是……都是假的……” 严语也心慌了。 因为梁漱梅所说的这些,几乎就是他与这个凶手的全部接触经历,也就是说,他一直接触到的,只是梁漱梅安排的人,除了第一次在老山区的冲突之外! 在老山区里,严语受到过袭击,但凶手放过了他,可严语并不敢确定,眼前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当初放他一条生路的人! 凶手就这么挡在前头,似乎也不担心于国峰带人过来支援,更不担心严语会逃走。 此时的严语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便想逃走,也已经有心无力。 而他丝毫不担心于国峰会带人过来,只能说明他还有别的计划,他有自信能够将于国峰挡住,才这么肆无忌惮! 严语从未见过如此张狂的凶徒和罪犯,他是那么的自信,甚至俨然将自己当成了主宰一样。 他掌控着整个局面的主动,就好像随时能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与其说他想杀严语,更不如说,他在享受严语无力反抗的样子! 他一步步走过来,踩着水洼,却异常的轻松,就好像双脚浮在水面上一样! 严语和梁漱梅都已经没有了力气,此时距离很近,能够看到他比严语还要高半个头。 梁漱梅的个子也不矮,几乎跟严语差不多了多少,可他就这么掐着梁漱梅的脖子,将梁漱梅提在了半空之中! 这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力量! 梁漱梅双手抓住他的手臂,却无力去踢他,那人的声音隔着面具传了过来。 就好似大雨对他半点影响也没有,仿佛他的声音穿越了时间空间与实物的阻隔,直接传进了严语的灵魂之中那般。 “给你一个选择,你会选哪个?” 他果然不是为了杀人,与其说他享受杀人的快感,不如说他享受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至高优越感! 严语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选择,他不会做出选择,只有弱者才会做出选择! 咬紧了牙关,严语再度动用老祖宗教给他的那些东西,无论是呼吸法还是其他玄乎其玄的东西。 然而半点用处也没有,他已经彻底没有力气了! 他背着小耿,一头撞向了那人,凶手却一脚将严语踢飞了出去,就好像丢一袋垃圾一般,将梁漱梅丢到了水坑里! 他走到严语的面前,用脚踩着严语的脸,严语的口鼻浸泡在水洼之中,只能闭气。 饶是如此,严语还是听到了凶手的声音。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无法改变的,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想抓我?你可以再努力努力的。” 他松开了脚,又朝严语说:“管理这个世界的,白天是太阳,晚上是月亮,没有月亮的时候,是我。” “当然了,下雨的时候,这个世界,也是我的!” 第二百零零五章 拼命掌握之物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大雨还在瓢泼,严语的口鼻被踩在水洼之中,听得凶手张狂到了极点,竟说下雨之时,他就是世界的王者,也是怒火中烧! 严语先前没有刑侦的经历,也没曾见过太多的罪犯,但在他的印象之中,罪犯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到底心存忌惮。 可眼前之人却全然没有这样的觉悟,他的高高在上,与先前的神出鬼没截然不同。 就好像地下基地被毁之后,他就敢从暗处跳出来,行走在人间世界,不再躲躲藏藏了一样! 严语一度怀疑,这个凶手极有可能一直被压在基地里,基地的毁掉之后,他就像解开了封印的恶魔一样! 严语甚至于认为,老鬼子真正祸害人间的不是药剂,而是这个凶手! 无论如何,这个凶手都是严语接下来必须要解决的麻烦,也是大家要解决的目标! 可此时严语的性命就捏在对方的手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因为窒息,严语抓住凶手的鞋子,努力往上顶,凶手终于是抬起脚来。 他将严语从水洼里拎了起来,充满了嘲讽地问:“你似乎不太相信我的话?” 严语的口鼻不断咳出污水,他的右拳却死死捏住,并没有示弱。 凶手看在眼里,沉默片刻,而后又说道。 “这样吧,这场雨要下够七天,我每天杀一个人,你可以试着阻拦我,好处就是我会把你留到最后再杀死。” 他没有说这场雨会下够七天,而是说要下够七天,不是预测,而是仿佛下雨是他能控制的一样! 严语从未见过如此自负的人,连环杀手很大一部分都是自恋型的人格,随着心理状况不断发展,自恋会变成自负,甚至有些连环杀手会将自己塑造成神祗一样的存在。 由此可见,这凶手并非初犯,甚至有可能是个隐藏了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杀手! 对于这样的人,挑衅才是最正确的应对方法,只有挑战他的权威,才能最大程度激发他的自负,也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并抓住他的破绽! “用不着七天,等我身体恢复了,一定会抓住你!” 也果不其然,严语说出这句狠话之后,凶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我本想杀掉这两个人,给你一点激励,现在看来,你倒是激情满满,倒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将严语丢回到水洼之中,凶手又扫了梁漱梅一眼。 “你真是失败,本来任你摆布的玩偶,现在却一句话救了你的命,真可怜。” 他如此说着,便好似梁漱梅连被他杀死的资格都没有,能被他杀死反倒是看得起对方一样! 凶手又融入到了雨幕之中,再没有任何痕迹,就好像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梁漱梅并未受到打击一样,爬起来便去搀扶小耿,朝严语说:“快过来帮忙!” 她是医生,救死扶伤到底是深入骨髓,严语也爬了起来,却只是单手挽起小耿,梁漱梅也怒了:“两只手!用全力!” 严语却仍旧紧握着右手拳头,朝梁淑梅说:“帮忙放到我背上,别罗嗦!” 梁漱梅不知道严语为何要这样,她完全无法理解,但她知道严语固执的脾气,也就不再多言。 饶是如此,严语的体力也支撑不下去,双腿打抖,仿佛雨水再大一些就会把他压垮。 眼看着严语就要支撑不住,前头终于是出现了几道身影! “在这里!在这里!”梁淑梅见到手电光,激动地哭了出来。 于国峰带着基地里的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赶忙将小耿接了过去,他要搀扶严语,严语却仍旧紧握着拳头,如何都不肯松开! “于队,快把蒋慧洁找过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你的女人!”小耿被接走,梁漱梅留下来帮着于国峰搀扶严语,却没想到严语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小蒋并没有参与这个事情,应该不是凶手的目标,你是担心凶手迁怒到她的身上?”于国峰还要再问,严语已经没有力气再回答了。 回到基地之后,严语便躺在了地板上,大口喘着气,朝于国峰说:“送我去实验室!” 于国峰更是惊诧,梁漱梅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但又不好再问,老实将严语送到了实验室。 “把蒋……把小洁找过来……”严语找来一个真空袋,将自己的拳头都包了起来,这才靠在试验台上喘气。 于国峰见得此状,赶忙吩咐了下去。 梁漱梅的脸色并不好看,因为洪大富和关锐还在外头,基地的人手应该全派出去搜寻他们才对。 可严语不知道卖什么关子,这么关键的时刻竟一味坚持要把蒋慧洁找过来,她一想到蒋慧洁就一肚子火。 严语也不理会,靠着休息了一会,回复了些力气,就朝梁漱梅说:“你去收拾一下吧,别着凉了。” 梁漱梅这才面色稍霁,低头一看,白大褂的扣子早已被扯掉,敞着胸口,因为早已湿透,确实不太雅观,也就离开了实验室。 过得十来分钟,她还是抱着干爽的衣服回来了。 “只有病号服,你先换上吧。” 将衣服放在试验台上,梁漱梅就走出去,关上了门。 严语听得她的脚步声并未远离,知道她守在门外,但却没有任何动作。 过得几分钟,梁漱梅就在外头大声问:“你好了吗?我帮你检查一下身体状况……” 严语也觉得好笑:“你进来吧。” 梁漱梅推门进来,却发现衣服仍旧完好地放在实验台上,脸色顿时不悦。 “严语,你到底想搞什么鬼!” 严语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朝她说:“我有些冷,要不你去找点热水?” 梁淑梅并不知道严语为何不换衣服,又将拳头都包了起来,但她知道严语不想说的话,她再问也是问不出来的。 咬了咬牙,梁淑梅只好走了出去。 又等了大半个小时,蒋慧洁终于从外头冲了进来! “严语!” 她奔了过来,见得严语脸色死白,尚未开口就眼眶通红了。 严语挣扎着坐直了身体,朝她说:“小洁,我有点东西需要你分析一下。” “分析?这都什么时候了,先换衣服再说!”蒋慧洁要去拿试验台的衣服,严语却摇头。 “不能换,换了就毁了!” 蒋慧洁顺着严语的目光,停留在了他的右拳。 “你手里握着的东西?” “是,这是我从凶手鞋底抠下来的泥土样本,小心些搜集,一点都不能放过!” 也亏得于国峰和梁漱梅不在场,否则就能解释心中的疑惑了。 蒋慧洁却有些心疼地骂道:“这样的鬼天气,凶手到处乱跑,雨水冲刷,哪里会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你真是傻瓜!” 鞋底的泥土样本拥有着极高的刑侦价值,通过分析鞋底泥土,有可能确定凶手曾经去过的地方,有时候也能够成为侦破的关键。 然而她说的一点都没错,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下,鞋底泥土的样本很难保存。 更何况基地在郊区,周边全是泥地,更容易破坏鞋底的泥土样本。 严语却一根筋似的,朝蒋慧洁说:“这是唯一的一点点线索,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咱们就万万不能放过!” “我知道基地周围都是泥地,很容易污染样本,但咱们反过来想,这些泥土粘在鞋底,对鞋底纹缝里的泥土,同样是一种保护,有这些泥土粘着,反倒不容易被雨水带走!” 蒋慧洁知道严语轻易不会改变主意,也就只好找来工具,将严语拳头里的泥土团全都搜集到袋子里,甚至用刮片刮过一遍,又浸泡在水里,一丁点都没有放过! 做完这些,严语才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开之后,他就好像突然被抽干了所有能量。 “小洁……我有点冷了……”如此说着,严语便陷入了迷迷糊糊的状态之中。 蒋慧洁看了看试验台上的衣服,跑到外头走廊喊了几声,也无人应答,适才去接她的男同志也都出去搜救了。 咬了咬牙,她只好将实验室的门关了起来,把灯也转了个方向。 梁漱梅端着热水走到实验室门口,正想推门,却发现实验室那叠衣服不见了,再往里头一看,只看到江湖姐的一点点头发和背影,脸色顿时羞红起来。 她咬着下唇,背靠着墙壁,默默地等着,抓着水壶把的手,却指节发白。 过得十来分钟的样子,蒋慧洁将灯光重新转了回来,走廊外头变亮了,梁漱梅才敲了敲门,推门进去。 “这里有点热水,给他喝点吧。” 蒋慧洁也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接过了水壶,朝梁淑梅道谢。 而后朝梁淑梅说:“帮我抬他到沙发上吧。” 梁淑梅微微一愕,而后便过来搭手,把严语放在了沙发上,蒋慧洁又取了消毒箱里的白大褂,盖在了严语的身上。 她自己穿上褂子,将灯光移到了试验台上,一副要进入工作的样子。 梁淑梅难免皱起眉头来:“还是照顾他要紧,工作缓一缓吧,眼下停电,这个灯是蓄电池的,省着点用……” 蒋慧洁却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梁漱梅见得她神色与刚才的严语一般无二,心里也是气急,却又无可奈何。 第二百零零六章 终于有了进展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从沙发上醒来之时,已然是第二天的早上。 蒋慧洁还在试验台边上忙忙碌碌,桌面上摆了几十个玻片,标着号等待筛查。 外头仍旧下着大雨,丝毫不见停雨的迹象。 “醒了?”蒋慧洁停下手头的工作,给严语倒了一杯水。 睡了一夜,严语恢复了不少力气,看着蒋慧洁发黑的眼圈,疲惫的神色,憔悴发黄的脸蛋,也很是心疼。 他把蒋慧洁的发梢撩到耳后,柔声说:“辛苦你了……” 蒋慧洁温柔一笑:“我刚完成了取样,马上就可以进行观察和分析,你先去看看其他人的情况吧。” “其他人?”严语陡然回过神来,赶忙问:“关锐和洪大富回来了?” 蒋慧洁点了点头:“受了点伤,不过没什么大问题,正在诊室里休息。” “那我先去看看,顺便给你找点吃的。” 严语双手放在蒋慧洁的肩上,帮他揉捏了一会,力道适中,手法温柔,蒋慧洁脖颈后头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脸色顿时通红。 “行了行了,快去吧。” 严语朝她笑了笑,便离开了实验室。 他是真的饿极了,浑身发软,腿脚打抖,到了诊室这边,梁漱梅等人也都在。 洪大富就在门外抽烟,见得严语到来,也只是点了点头,将烟头踩灭,跟着严语走进了诊室。 “没事吧?”严语见得关锐的眉角都裂开了,用绷带吊着左臂,也有些担忧。 关锐摇了摇头:“没事,脱臼而已……一会适应过来就好。” 严语见众人都在,就朝于国峰说:“于队,有没有办法把师叔他们都接过来?” 于国峰也是疲乏到了极点,毕竟在大雨里奔命了一夜,此时只是靠着香烟来提振精神。 此时他也皱眉说:“有点难……他们在敦煌山,这么大的雨,路不好走,进不了山,而且今早我已经打过电话,说是那边山洪暴发,发生了泥石流……” “发生了泥石流?”严语先是一惊,不过很快倒是庆幸起来。 很显然,梁漱梅已经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于国峰,否则他听到严语要把人都接过来,必然会问起原因,既然没问,该是知道了。 泥石流虽然阻断了于国峰等进去接人的路,但同样也阻断了凶手进去杀人的路。 也就是说,赵同龢与赵同玄等敦煌山的老家伙们,应该是暂时安全的了。 凶手的目标是曾经参与过摧毁地下基地的人,当时孟解放等人已经率先离开,进入其中的只有敦煌山和于国峰的人,除此之外,便只有严语。 眼下这些人都在基地里,只要抱团警戒,凶手应该是找不到杀人的机会的。 “安全起见,把孟解放他们都接过来吧。”严语到底是不放心,毕竟凶手极度自负,如果在严语这边找不到机会,不排除他会胡乱杀人。 至于民间的无辜人员,严语倒是不必担心,正因为凶手太自负,如果随便杀一个平民,自尊心是不允许他这么做的。 于国峰点了点头,便让洪大富安排下去了。 他又问说:“分析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很显然,梁漱梅把知道的全都说了,也省得严语再废话一遍。 摇了摇头,严语回答说:“刚刚才完成取样,正准备观察分析,不过……” 于国峰紧张起来:“不过人是铁饭是钢,饿了啥也干不了……” 似乎没想到严语还有心情开玩笑,于国峰也笑了起来:“吓我一跳,以为是什么大事,你先去食堂吧。” 严语也笑了。 倒不是他心大,而是凶手扬言要一天杀一个人,眼下已经天亮,也就是说,凶手随时可能会杀人,他又怎么可能轻松得起来。 只是担心害怕都没有用,抓紧时间恢复力量,才是应对凶手的最好法子。 许是因为下雨了,大家在庆祝,又或许是大敌当前,需要振奋士气,伙食非常不错,严语打了饭,就回到了实验室来。 蒋慧洁很注重细节,一丝不苟,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才坐下来跟严语匆匆吃了一顿饭。 饱餐之后,血糖浓度增高,严语开始有些犯困,甚至有些懒得动,但他又不能这么做。 于国峰的人已经把其他人都接了回来,毕竟是白天,可见度比晚上要高很多,又早有准备,倒也算是顺利。 张顾霖等人也被接了过来,再次见到严语,也是悲喜交加,毕竟所有人都认为严语不可能生还。 劫后余生,久别重逢,严语自然也非常的高兴,与众人聊了一阵,说起目前的状况,众人多少也有些恐慌。 对于凶手的身份,此时没有更多的信息,甚至可以说毫无头绪,连嫌疑人选都没有。 一群人默默思考着,紧张的氛围也渐渐弥散开来。 “都先休息吧,基地方面已经加强了戒备,而且我已经打电话给胡局,会增派更多的人手过来。” 于国峰也不希望制造无谓的恐慌,反倒是做好安全保障才是当务之急。 “咱们就集中在住院楼,出入口全都已经封锁,凶手除非能隐身,否则是进不来的,大家也不要太害怕。” 于国峰的话多少带来了一些安慰,但严语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因为这根本就是角色的对调。 他们本该主动出击,追捕凶手,如今却反过来,因为凶手的威胁,他们只能被动防守,这会带来极大的挫败。 可外头瓢泼大雨,凶手又没留下半点线索,想要主动出击也无从做起。 唯一能寄以希望的,便是蒋慧洁的分析结果了。 只是严语见过试验台上密密排列着的待检玻片,一时半会儿想要出结果是不太可能的。 梁漱梅倒是可以帮助蒋慧洁,严语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倒不如好好休息,恢复些力气。 严语本只是在沙发上等着,渐渐就睡了过去。 等到他醒过来,外面已经傍晚,天又暗了下来,仿佛又进入到了另一个黑暗世界一样。 茶几上放着饭菜,应该是其他人送过来的,并没有吵醒他,想来其他人也没什么紧急情况。 梁淑梅和蒋慧洁还在忙活着,见得严语醒了,蒋慧洁就说:“先吃饭吧,是我没让他们叫醒你的……” 严语有些尴尬,毕竟梁淑梅也在场,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快速吃完了饭。 “有什么进展了没?” 蒋慧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刚刚筛选了几个不同的样本,用了基地周围的泥土样本来对比,找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但现在还不能确定,你再等一等。” 听说有了进展,严语也有些激动,哪里还敢休息,便守在旁边等着。 梁淑梅认真工作起来也是“毫无人性”,与蒋慧洁一样,进入到工作状态之后,便“六亲不认”了。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严语打算去看看其他人,此时梁漱梅却拿起了试纸,在指示条上对比了之后,朝蒋慧洁说:“你看!” 严语听得声音,又收回了脚步。 “怎么了?” 蒋慧洁查看了分析结果,面色凝重地说:“有一个样品氯超标……” “氯超标?”严语不是这个专业的,当然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但梁淑梅和蒋慧洁却深谙背后的意义! “消毒剂里通常含有氯,你们在医院闻到的气味,以及自来水的一些气味,就是因为氯……” “也就是说,他给自己的鞋子消过毒?想要清除痕迹?”严语也有些失望,因为这意味着,凶手不可能留下更多的信息了。 然而蒋慧洁却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如果是给鞋子消毒,不会是这么低的剂量,最大的可能是,他去过消毒过的地方。” “消毒的地方?”严语的思绪飞速运转,一个想法如雷电一般击打在他的心头! “医院!他一直在基地里!所以才会这么自信!他早就预料到我会把所有人都集中起来!” 严语没有半点迟疑,便跑了出去。 于国峰等人也不敢睡,此时都聚在一起,将以往的卷宗都拿出来分析,重头审视,并没有坐以待毙。 “搜查整个基地,他可能就躲在基地里!”严语撞进办公室来,众人听闻此言,也都紧张起来! 因为人手都收了回来,又是全神戒备,于国峰当即安排了下去。 “你们都别出去,别中了他的圈套!”于国峰如此说着,便带着洪大富和关锐快步离开。 张顾霖等人听说凶手就藏在基地,也都紧张起来。 半个小时过去,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于国峰终于有些垂头丧气地回来。 “全都搜查过了,并没有异常……” “外围呢?”严语也有些凝重。 于国峰摇了摇头:“出入口全都封死了,如果在外围,他是进不来的,你怎么确定他在基地?” “梁漱梅和小洁在样本里发现氯超标,他应该是到过消毒的地方,最有可能就是医院……” 于国峰等人听了分析,也不敢放松:“我再让他们重新搜索一遍。” 可当他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了下来:“如果他在自己的老巢,而他的老巢也是医院呢?” “凶手确实在医院,但并不一定是这里!”严语反反复复地喃喃着这句话,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遭了!齐院长呢!齐院长呢!” “齐院长还在市医!在市医啊!” 第二百零零七章 门口倒吊之人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车子在大雨中疾驰,一如昨夜的场景。 大雨仍旧在瓢泼倾泻,全无停雨迹象,仿佛那凶手便是掌控雷雨的龙王,说到必然要做到一样。 严语坐在驾驶室里,看着挡风玻璃上的雨幕,也是忧心忡忡。 虽然终于找到了线索,但他的一个疏漏,还是让他陷入了慌乱之中。 他将所有人都考虑其中,甚至把孟解放等人都接到了基地来,却独独忽略了齐院长! 当然了,此时回过神来,非但齐院长,便是翁日优也有着生命危险! 有鉴于此,他们也只能兵分三路,一部分人留守基地,以免凶手调虎离山,而关锐带着一部分人,前去保护翁日优。 至于齐院长这边,则由严语和洪大富来负责。 于国峰毕竟要坐镇中枢,同一调度,洪大富身手非凡,又是个舍得拼命的,而且今次也带了武器。 严语倒没有很担心自己,因为凶手极度自负,他说把严语留到最后,那么七天之内,严语应该是安全的。 而且作为这场“游戏”的主角,严语是凶手的对手,无论严语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都应该不会有事。 昨夜若非凶手阻拦,也不会发生车祸,今次虽然心急了些,但严语料想凶手不可能再在中途堵截了,便让洪大富踩大油门。 虽说是市区,但本来拥有车子的人就不多,由是大雨,路上根本就没人,车子很快就停在了市医前头。 因为大雨,就诊的人本该很少,但此时市医却忙乱作一团,候诊大厅里全都是泥水,哭声一片。 严语和洪大富跑进来一看,不少伤员被送了过来,挤得满满当当,走廊里全都是加床。 “这是怎么回事!”洪大富也吓了一跳。 “估计是山洪暴发,发生了泥石流……” 也不消多时,二人边见得救援队又送来了不少人,一个个被泥水浸泡着,家属跟在一旁哭喊哀嚎,场面也让人心碎。 医护人员来回穿梭,忙得不可开交,各科室都被动员起来,全力施救。 这种混乱状况之下,凶手想要混进来实在是太容易了! “齐院长在哪个病房?” 面对严语的问题,洪大富也是摇头。 “听说蒙鸿铭找了个加护病房,我们都不清楚……” 严语也不敢逗留,与洪大富相视一眼,便往里头走,到了办公室,却不见蒙鸿铭。 “同志您好,蒙院长呢?”严语拉住一个护士,问了一句。 那护士也是忙得团团转,回答说:“现在都没空,院长在手术室救人呢!” 这么一说,护士便匆匆离开了。 严语只好走到护士站去,想要问齐院长的病房号,护士站更是忙乱,严语根本插不上话。 好不容易得了个空当,护士长也生气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又不是没看到,都在忙着救命的,就不要再来添乱了,不是紧急情况就改天再来探病吧。” 严语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可凶手极有可能袭击齐院长,同样也是人命关天! 关键时刻,洪大富还是掏出了证件,朝护士长说:“同志,我们在办个紧要案子,能不能把住院患者名单给我,我们自己找?” 护士长一看证件,也就不再坚持,将档案交给了洪大富。 两人细细查看下来,竟没有齐院长的名字和房号,又从头检查了一遍,仍旧是没有! “同志,加护病房在哪里?”严语也没法子,有了证件,护士长也没隐瞒。 “在住院楼的四楼。” “谢谢了!” 道谢之后,严语和洪大富便奔出了门诊楼,适才下车的时候就已经被淋湿,此时也没什么顾忌,在大雨中疾奔到了住院楼来。 住院楼同样是人满为患,大家都忙着施救,保安正在安抚家属和维持秩序。 洪大富也没等保安开口阻拦,便掏出证件来,朝他说:“我们有个紧急情况要处理,麻烦了!” 保安硬生生把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给二人放了行。 严语和洪大富往左边一拐,便往楼梯上跑。 因为停电,又需要救治病人,楼梯底下放了几台柴油发电机,此时轰轰作响,整栋楼都有些抖。 二人三步并作两步,上得四楼来,发现走廊里仍旧挤满了人,医生护士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也来不及多问,严语和洪大富挤在人群里,一个个病房去找。 照着常理,这么多人,凶手应该没有下手机会才对,可严语心中却尽是不安,因为这个凶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而且他是个极度自负的人,越是人多,反倒越有成就感! 两人不厌其烦地借道,用力往前面挤,家属们也是抱怨起来。 正当此时,前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顿时引发了骚乱! “走!” 严语脸色大变,再没有那么多顾忌,洪大富近乎粗暴地推开这些人,带着严语冲到了前面来! 加护病房区的护士站前,一个男人浑身是泥水,手里拎着一把柴刀,对面的医生眼镜都掉了,正举起双手,安抚着这个男人。 洪大富二话不说,突然加速,从背后抱住那男人,一把就将他摁在了地上! 严语上前去,一脚踩住那人的手,将柴刀给夺了下来! 护士们早已被吓得花容失色,一楼的保安也纷纷跑了上来,协助着将那男人给绑了起来。 那男人兀自在哭着,一脸的狼狈,严语问了才知道,原来是个伤员家属,因为亲人没法抢救过来,而情绪失控,迁怒到了医生护士的身上。 也亏得洪大富和严语及时制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这场骚乱,那些伤员家属也终于全都被赶了出去,加护病房才算是清净了一些。 趁着这个空当,严语又向那个医生问起齐院长的下落,那医生却摇头说:“我知道这个病人,不过不在我们这里,他的加护病房在住院楼西区。” 严语闻言,更是紧张,正要去西区,那被绑的男人突然笑了起来! 他一边笑着,口鼻竟开始涌出清涕,就好像身体里全是水一样! “快,把他送进急救室!” 医生护士们也没见过这等场面,赶忙将抽搐着的男人抬上推车。 若没有这一幕,严语还不必如此担心,这诡异的一幕像极了凶手的作风! “他在哪里!那个人,他在哪里!”严语跟着推车,拼命问那个男人。 然而这男人只知道傻笑,口鼻仍旧不断冒水,眼神之中满是癫狂! 严语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凶手一定在这里! “去西区!” 也不敢再有半点耽搁,严语便快步下了楼。 谁知道那些家属竟然全都堵在了楼道里,阶梯上坐满了人,有人靠着墙,一个个都守在加护病房外的楼梯上! “都走开!走开!”洪大富抢到前头来,将这些人都推开,好不容易才下了楼。 谁知道,因为保安全都上楼去处理危机了,一楼的人又全都挤进来,整个一楼又乱哄哄一片! 场面越乱,严语就越是担心,两人冲破人群,正要前往西区,此时门廊下的人群却突然爆发出尖叫,人人都往楼里逃,甚至有人不顾瓢泼大雨,往外头跑! 人潮冲涌进来,严语和洪大富也挤不出去,竟被人潮推到了大厅里。 直到这些人都惊慌失措地往两边散开,严语和洪大富才有机会跑到前面。 然而刚刚跑出人群,严语的脚步就定住了! 柴油发动机如同老牛拉破车,还在拼命嘶吼,供电不足以致于楼里的点灯忽明忽暗。 住院楼的大门上,倒吊着一个人,雨水冲刷着鲜血,不断从他身上落下,地面上就仿似绽放着一地的血色牡丹,而他的脸上,绑着一个木质鬼面。 那鬼面狰狞,由于倒吊着,本是哭丧脸的面具,此时看起来更像是极其诡异的笑容! “上楼!” 严语和洪大富没有半点由于,便冲上了二楼! 二楼的平台上,窗户大开,风雨不断拍打,窗户吱呀吱呀地开合着。 二楼走廊里的人纷纷站起来看热闹,满脸都是恐惧,严语朝人群咆哮道:“人呢!刚刚的人呢!” 人群也是一脸懵懂,似乎并不知道严语为何要这么大吼大叫。 严语跳上平台,目光越过人群,快速扫视,但见得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低头往走廊尽头的楼道走去! 如果是正常人,这种混乱场面,加上严语的咆哮,必然会回头来看,可这个医生却只顾着低头猛走! “站住!” 严语跳下平台,便撞开了人群,往走廊尽头那边追赶,洪大富已经抢先一步冲了出去,掏出手枪来,朝那人警告。 “站住!否则开枪了!” 人群见得手枪,纷纷尖叫着躲避,严语快步追上,然而那个人却仍旧没有停止,只是一个闪身,便推开安全门,走进了楼道! “操!”洪大富骂了一声,将嘴里早已湿透的烟头吐掉,拔腿就追了上去! 严语眼见此状,扭头往来时的楼梯跑去,卖力分开人群,想要从一楼的另一边去堵截! 到了一楼,人群早已退开,医生护士们也吓了个半死,谁也未曾见过如此场面。 保安们搬着梯子,从外头的瓢泼大雨中跑过来。 严语想要停下来看看这个倒吊人的情况,可他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追堵去了! 第二百零零八章 塑造凶手人格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冲下楼梯,便撞开走廊里的人群,往后门追了过去。 洪大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朝严语喊到:“左转左转!” 严语没有片刻停顿,往左边走廊冲了过去,那医生正好从安全门冲出来! 脚底发力,严语的速度爆发开来,从背后扑了过去,将那医生摁倒在地! “啊!” 那医生发出惨叫,严语顿感不妙,因为如果他是凶手,万万不可能这么容易制服,更不会发出惨叫! 也果不其然,医生的头脸磕在地板上,门牙都断了,口鼻冒血,却挣扎着喊道:“有**,快走开啊!” 严语将他翻了过来,果真见得他怀里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给我!” 没有半点犹豫,严语将盒子夺了过来,便丢出了后门! “快走快走!” 将医生拖了起来,两人回到走廊,朝那些人狂喊道:“快走开!快走开!有**!” 医生这么一喊,人群更乱,有人被推倒,有人被踩踏,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医生也是着急,完全没有任何想法,严语却清楚,大喊说:“都趴下都趴下!” 然而这等节骨眼,谁听他的话! 洪大富掏出枪来,朝天鸣了一枪:“全都趴下!” 他本想用枪声来震慑这些人,尽快制止骚乱,谁想到枪声一响,场面就更乱了! 这些伤员患者和家属,已经陷入了恐慌之中,一个个往前门冲撞,全都跑到了雨中! 那些个保安刚刚登上梯子,想要把前门的尸体放下来,可此时滚落下来,也同样逃了出去! 整个大厅顿时清净,唯有医生护士还躲在护士站,瑟瑟发抖! 严语和洪大富只能趴下,等了一会,却不见发生爆炸,洪大富探头一看,那盒子仍旧安安静静地躺在雨中! “不对!中计了!” 严语爬起来,又往楼上跑,楼上的人稍微好些,在医生护士的指挥下,都躲到了病房里,就好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得满满当当。 可走廊里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严语走回到一楼,也是忧心忡忡,他往后门走了过去,要去捡那个盒子,洪大富一把拉住他。 “等防暴队!” 严语摇了摇头:“那不是**,他不屑用的。” 也不顾洪大富阻拦,严语走到雨中,捡起那盒子,打开一看,里头只是个烟灰缸! “让他跑了……”严语很是失望,但也无能为力,适才的状况实在是太过混乱,根本就没留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 将盒子盖起来,严语回到大厅,此时人全都跑到了外头去,他迟疑了片刻,还是走到了梯子前头来。 洪大富拦住了他:“还是我来吧……” 严语摇了摇头:“让小洁他们过来吧,这是现场,不能破坏……” 刚才急着追击凶手,差点让保安们破坏了,严语此时哪里还会去碰。 然而就在此时,头顶倒吊着的人突然哼了一声! 严语陡然转头看向了洪大富,后者也是脸色大变,赶忙登上了梯子! 严语也是懊悔不已! 凶手要在七天内,每天杀死一个人,这已经烙印在了严语的心头,在他看来,这个倒吊人无论是谁,都已经是死人了! 然而保安们却没有这么想,医生护士们也没有这么想,他们想着的是这个人或许还有救,所以他们才会登上梯子,想把这个人放下来! 严语想的只是保护现场,但在他们的眼里,这个人可能还活着! “快过来帮忙!” 严语适才是担心人潮再涌回来,所以才没有告诉他们**是假的,此时要救人,便把护士站里的医生护士都拖了出来。 几个人合力,协助洪大富,终于是将尸体放了下来。 然而护士们瞬间尖叫着往后躲,连医生都皱起眉头,捂住了嘴! 被倒吊着的确实是齐院长,因为雨水冲刷,他的脸面很干净,也很好认。 他的其他部位都没有受伤,但让人不忍直视的是,他的胸腔已经被打开,肋骨从中折断,反张着撑开,就好像……就好像翅膀! 因为黏连组织没有破坏,他的心脏就这么暴露着,尚且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着! “快去叫人!”严语催促之下,那医生才回过神来,将脚软的护士推了出去! “先别动,把担架床推过来!” 医生回过神来之后,也镇定了情绪,虽然手脚有些发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一面,但只要人还活着,他们就必须救治! 无论对于严语洪大富,还是在场的医生护士,这都是一场心理素质的考验! 谁都没想到,齐院长竟然还活着! 但胸腔已经被打开,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洁净度无法保证,若不及时救治,无法及时消除感染,那也是必死无疑的! 大批医护人员冒雨前来,冲到了大厅里,见得此状也是面色大变,试问谁又见过如此血腥如此残忍的场面! “快快快!手术室!” 外科主任只是扫了严语一眼,似乎在说,怎么又是你小子,不过他并没有耽搁,朝值班医生大声喊了起来。 严语尚且记得上一次蒙院长要带他进手术室,正是这位外科主任极力反对。 此时也正是这位主任,临危不乱,仍旧能发号施令,虽然情况很是紧急,状况也从所未见,但在这位外科主任的眼里,似乎并没有那么可怕。 护士长却焦急地回答说:“主任,已经没有空闲的手术室了!” 外科主任近乎咆哮道:“把骨折外科的挪一个出来,给你十五分钟!” 那护士长也吓坏了,赶忙跑了出去。 “把生命支持设备都推过来,小心一些,移床!”外科主任指挥着医生护士,而后又朝洪大富说:“守住门口,别再让闲杂人等进来!” 正当他们要移床之时,齐院长却突然睁大了眼睛,抓住了外科主任的手臂! “肾……肾上腺素!” 外科主任也惊了:“我肏!这是什么恶魔才干出这样的事来!没打麻药的!这是没打麻药的!” 平素里儒雅斯文的外科主任,此时被逼得骂了脏话,因为齐院长意识清醒,竟是没有被打麻药,他是在清醒状态下被如此折磨,这根本是个恶魔才做得出来的事! 如果只是麻醉剂量不够,齐院长才清醒过来,也不可能记得这么清楚! 这个人将齐院长腹腔打开,肋骨从中剪断,而后反张,整个开胸做得精准无比,连里头的组织都没有破坏! 但齐院长的意识是清醒的,这个人用了肾上腺素来保持心脏的跳动! 然而外科主任却迟疑了。 他是个极具原则性的人,他坚守着原则,想要照着诊疗规程来操作,可这种情况,想必那一本诊疗规程中都未曾见过吧! “主任!他没有家人,我就是他的家属,你做决定,不会承担任何责任,我都同意!” 严语看出了他的顾虑,赶忙在一旁说道。 “给0.5的肾上腺素,快!”外科主任看了看严语,终于是咬紧牙关,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出现错误,齐院长就无法再挽救,这位主任还是选择了当机立断! “你们留在外头等着!”外科主任朝严语这么一说,便让医生护士把齐院长推走了。 严语没有干等,他的心思在飞速流转,不断思考着。 他不知道凶手是谁,但能把齐院长整成这样,必是故意做给严语看的! 这是个凶残到了极点的连环杀手,他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他已经在搞仪式感,他将杀人当成了一种乐趣,普通的杀人手法已经无法满足他极度自恋的人格需求。 他就好像掌控着下雨的天气,如今他又把齐院长弄成这样,无非是想塑造他的外在形象! 他把肋骨反张,弄成翅膀的样子,是想告诉严语,他不是凶手,而是掌控着天气和生死的人! “他是想告诉我,他是龙王爷啊!”严语心头陡然一震,便朝洪大富说:“走!去老河堡!” “老河堡?”洪大富也一脸茫然,不过他没有太多迟疑,便跟着严语冲入了雨中,往停靠在前门的车子跑去。 严语的想法很简单,凶手骗了医生,用**的谎言吸引严语和洪大富的注意,这才趁机逃走。 他剩下的六天还要杀人,所以他不会这么快离开市区,即便要离开,他也要有车子。 而更重要的是,他给自己塑造的是龙王爷的形象,严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秦大有! 只要抢先到达老河堡,如果秦大有不在,那么他就是嫌疑人,起码是严语心中的第一嫌疑! 无论如何,能排除秦大有的嫌疑,也是一件好事,尤其在这种没有线索的情况下。 想到这里,严语到了门诊楼来,又靠着洪大富的证件,给基地摇了个电话。 凶手能把齐院长折腾成这样,必然需要工具,因为手术室爆满,唯一可能动手的地方,就是在齐院长的加护病房,这条线索万万不能断。 所以他前往老河堡的同时,让蒋慧洁等人过来加护病房勘查现场,这应该是最稳妥的方案了。 第二百零零九章 找到新的出口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给基地摇了电话之后,严语没再多停留,与洪大富钻进车子,便往老河堡去了。 外头仍是大雨,就好像真的如那凶手所言,他不叫停,大雨就永远不会停! 出了市区之后,道路极其难走,车轮陷入泥水之中,就好像开船也似。 车头盖不断冒出蒸汽,也已经到达了极限。 如此行驶了两个多小时,总算是到了老河堡的地界,车子尚且能撑得住,但路已经走不通了! 因为干旱太久,山体疏松,持续大雨引发了泥石流,道路已经被截断! 严语也没想到各地都发生了泥石流,此时道路被阻断,车子没法继续前行,他和洪大富只能下车来查看情况。 进去的路本来就狭窄,两边都是土山,随时可能会爆发泥石流,也是凶险之极,一旦被掩埋,怕是半点生还的希望都没有。 如果是山洪,还有可能支撑一时半刻,或者被水流卷走,还有得挣扎一下,但泥石流可不会给你挣扎的机会! “回去吧,这不是赌运气的事……”洪大富打起架来绝不是怕死的人,但面对天灾,谁都没有这个自信,把命堵在运气上,可跟勇敢没有半点关系。 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严语看着前路,内心也陷入了挣扎。 凶手想要塑造神格,不惜向严语发出公然的挑战。 而严语被视为预言之子,如果要塑造神格,严语好像更容易一些,既然是预言之子,运气应该不会太差。 但严语不是这样的人,他没有凶手那样的极端自负,甚至于连预言之子那一套,他都从未相信过。 雨水不断打在头脸上,就好像一颗颗小石头,砸得生疼,严语站了一会,到底是回到了车里。 洪大富尝试着打了好几次火,才发动了车子。 回到距离市区不远的地方,车子终于是撑不住,彻底熄火了。 “走回去吧,别管车子,天亮了再开车过来拖回去。”洪大富将驾驶室锁了起来,便和严语往回走。 远处的市镇不见一点轮廓,两人靠着一支手电,在大雨中走了大半个小时,才回到了市区。 虽然在实验室得到了短暂的休息,但在医院追逐凶手之时,严语消耗了极大的体力,如今又在大雨中步行,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 也亏得洪大富搀扶着,才回到了市医。 关锐等人已经回来,说是把翁日优一家顺利接到了基地,听说这边发了案子,于国峰也跟着过来了。 技侦人员正在二楼勘查现场,搜集物证,而蒋慧洁带着一部分人,到了西区的加护病房,寻找严语预想中的作案现场。 严语先到了手术室前,询问了一下,手术还在进行,目前的情况也不得而知。 在外头等了半个钟头,抓住一个出来取血浆的护士一问,才知道手术可能还要持续几个小时,也就转头来到了西区。 为了寻找这间加护病房,他和洪大富也可谓几经波折,此时总算是见到了,心中反倒有些郁闷。 蒋慧洁和技侦人员正在里头忙活,严语一身湿哒哒的泥水,也不好靠近,便跟洪大富在旁边等着。 约莫十来分钟,于国峰也来了。 见得严语和洪大富没有主动说话,他也知道该是没有其他线索,便朝二人说:“走吧,我找个地方,先把衣服换一下。” 于国峰带着二人到了员工宿舍,找来干爽衣服换上,严语这才算是舒服了不少。 洪大富烟瘾犯了,也不等于国峰,自己动手从于队长的口袋里取出了烟盒,又递给了严语一根。 “医院内外都在搜查,但大雨滂沱,踪迹全无,眼下城里内涝,积水过膝,啥有用的都不会留下……” 严语早知道大雨会带来极大的阻碍,但没想到的是,大雨果真一刻都没有停歇。 仿佛老天爷要将这两三年欠下的雨水,一次都偿清了一样。 “我想把齐院长接回到基地,基地里的条件允许吗?”严语抽了一口烟,朝于国峰问道。 于国峰微微一愕:“为什么要接回基地?” 严语也不隐瞒:“凶手说每天杀一个人,他是个自负的人,不会留齐院长活着,所以明天入夜之前,他一定还会对齐院长动手……” “市医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除非咱们把所有人手都召集过来,否则很难保护院长……” “可如果基地的人都调来这里,基地里的人又危险……” 于国峰也有些愤怒:“把人折腾成这样,简直比死还难受,他还要杀齐院长?” 严语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默默抽着烟。 他也曾想过,凶手之所以跟他玩这个游戏,只不过是为了彰显他掌控主动的权柄,这么对齐院长,正是能展现他的能力。 他完全有机会杀掉齐院长,却留了他活命,就好像在展现自己高超的外科技术一样。 与杀死齐院长相比,这样更能满足他的自负。 但也正因为他是极度自负的人,所以他说过的话必然要做到,说杀死就绝对不会留活口。 严语甚至认为,在没有彻底杀死齐院长之前,他是不会去动第二个目标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基地的人应该是安全的,把所有人调集过来也不怕。 但这都是严语对凶手心理的揣测,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想法,而用这么多人的生命安全来打赌,就好像他没有强行前往老河堡一样。 于国峰没有等来严语的回应,只好说:“那个基地本来只是个伪装,空有个外壳,只怕没办法照顾好齐院长……” 严语也明白,那个基地伪装成精神病院,是方便梁漱梅给他灌输预言之子的分裂人格,条件或许真的没想象中那么好。 “能给胡局打个电话吗?”内部人手不够,寻求外援也是正常,严语能想到的办法,也就只有这个了。 于国峰却摇了摇头:“昨天我就已经打过电话了,胡局并没有做出明确的答复或者指示……” “没有明确的答复?为什么?”严语也有些诧异。 于国峰眉头紧拧:“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田伯传透露了一些口风,说是胡局被调查了……” “被调查?”严语难免失望起来。 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地底发生大爆炸,又接二连三出现这种事,胡耀祖被调查,也不值得意外,可这个节骨眼上,无异于断了严语的求援之路。 “于队这边也没法子?罗文崇呢?” 于国峰倒是有些气愤起来:“不能摆上台面,人人都要保守机密,上头是不会再加派人手的……” “否则当初我也不会偷偷摸摸跟梁淑梅合作,上头的意思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罗文崇就不必说了,田伯传的消息说,胡局被调查,就是罗文崇写了报告……” “罗文崇写了报告?”严语也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如果只是单纯的连环凶杀案,也不能加派人手来调查?”严语仍旧没有放弃。 于国峰却摇头苦笑:“别人也不是傻子,追究起来,单是基地就没办法保密,更何况咱们这么多人,关联太大,再加上罗文崇的报告,能瞒得住才见鬼了……” 严语心中愤慨,免不了问了句:“胡局上头的人呢?” “胡局上头?这就不是我们该打听的了……”于国峰也谨慎起来,压低声音告诫严语:“你往后也不要再深思这个问题,对你对咱们都没有好处……” 严语其实很想知道,主持整件事情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很显然,于国峰这个级别还没资格知道,胡局不是最终的决策者,那么牵扯会更大,这件事背后的意义也就比想象中更加深远。 这毕竟不是当务之急,严语也就暂时放下了心中的顾虑,正要说话,外头有人来报告。 “于队,加护病房那边找到了些线索!” 严语也是心头一紧,赶忙踩灭了烟头,和于国峰等人跑到了加护病房这边来。 蒋慧洁等人已经完成了勘查,虽然还有不少样本没有进一步检测,但很显然,他们找到了线索! 蒋慧洁看了看严语,知道他没事,也放心下来,专注于公事之上。 “根据现场勘查的结果,凶手一个人是没法完成开胸的,他还有一个助手!” “或者说,起码一个助手!” “还有帮手!”严语早就想过,凶手应该是有帮手的,因为他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早先的事情也一样,除非凶手有速度极快而且便利的车子,才有可能完成。 如今看来,还真有帮手! 这确实是个极具价值的线索,甚至能够成为一个突破口! 因为帮手肯定比凶手要弱一些,也不可能像凶手那样“万无一失”,再者,多了一个人,就多一分线索。 再者,凶手必须同样精通医术,甚至有可能,动手的不是凶手,若是帮手! 再毫无头绪之时,这条线索无疑会带来新的出路! 想到这里,严语甚至怀疑,凶手或许跑了,但帮手未必能够跑得掉! 因为凶手这么自负,肯定会给严语制造假象,而且他不会带着凶手,增加他被追踪的危险! 所以,帮手极有可能还留在医院里! 第二百一零零章 是否雷霆之力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如果凶手真的有内应,而且还是医院里的内应,那问题可就更加复杂了! 但凶手是个十足自负的人,从不留下任何线索,这个帮凶就有可能是最佳的突破口了! 严语没有多想,因为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去找蒙院长! 先前他与洪大富来的时候,花费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法找到这个加护病房,所以知情的人应该不会很多。 凶手和帮凶是在加护病房里行凶,这里是第一现场,凶手除非提前踩点,否则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个地方。 而凶手想要不留痕迹,必然不会轻易抛头露面,有了医院里这个内应,他能省却很多麻烦,也就是说,帮手是知道这个地方的! 楼下已经恢复平静,严语到了护士站,便问说:“蒙院长还在手术吗?在哪个手术室?” 也不等严语发话,于国峰取出证件来,跟护士长简单说了两句,护士长也就没了疑虑。 “蒙院长就在东区的三楼,C1手术室。” 严语没有多耽搁,很快就来到了手术室外头,不过里面的护士已经在整理东西,为下一台手术做着准备。 “同志您好,蒙院长呢?”于国峰主动取出证件来,正打算让众人别进去的护士也将话咽了回去。 “蒙院长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办公室?还是……” “我也不知道,手术刚开始的时候他就走了……” “什么?手术不是蒙院长做的?”严语也是心头一紧,因为刚开始他与洪大富来找人的时候,所有人都说蒙鸿铭在做手术! 蒙鸿铭为什么要离开?难道是用手术来给自己打掩护?他不会就是那个帮手吧! “分散人手,都去打听打听,务必要找到齐院长!” 于国峰当即发下了命令,严语却朝护士问说:“你们医院内部想要找院长的话有没有广播之类的?” 护士下意识点头:“有的,广播站在一楼值班室……” 严语没有再耽搁,辗转来到了一楼广播站,让广播员发了广播。 各栋大楼的喇叭都传来广播声,便是卫生间和手术室里都能听见,蒙院长如果没出意外,应该是会来的。 可等了半个小时,蒙院长都没有出现! 严语也不能干等,正打算离开广播站,关锐却一头撞了进来! “天台!在天台!” 没有半点迟疑,严语跟着关锐,一口气跑上了七楼,通往天台的铁门已经被撬开。 被撬掉的卡扣就落在地上,少许铁锈撒落在地,可见平时这里是关闭着,不会随便让人上天台的。 外头仍旧大雨,天台的引流似乎被堵住了,整个天台的水都泡到了脚踝,就好像楼顶上的一泊小湖水。 天台上没有其他东西,拉着几根铁线,估计是用来晾晒衣物的,不过已经变形,有一些从中断开,应该是许久未曾使用。 旁边的围栏上是接地用的铁条,中间则是避雷针,而蒙院长正靠坐着避雷针,低着头,摊开了手,似乎在拥抱天上的闪电! 他的身上胡乱缠绕着铁丝,看样子应该是从晾晒的架子上拆卸下来的,铁丝将他与避雷针绑在了一处! 他的头发已经烧焦,卷卷曲曲贴着头皮,大雨冲刷之下,有些头皮都露了出来,头皮上有严重的灼烧痕迹,甚至于头皮都裂开来! 他身上的衣物也没剩下多少,看上去该是被人强行捆绑在避雷针上,遭遇了雷击! 蒋慧洁带着技侦人员前后脚赶来,见得这场面,也是眉头紧拧。 严语的心中颇不是滋味,因为他忽略了蒙院长,蒙院长极有可能也是知情人之一,如果他真的知情,那么他同样也是凶手的目标! 早先他就怀疑过蒙鸿铭知道的事情应该比他想象中还要多一些,他应该是知道齐院长的秘密的。 然而严语当时只考虑到了齐院长,并未想过蒙院长也会成为凶手的目标! 如果是这样,蒙院长已经死了,凶手每天杀一人的目标就达到了,齐院长是不是能够活到明天? 与齐院长一样,蒙鸿铭的死,也充满了仪式感,这应该是天罚,准确来说,与凶手一直想要塑造的形象也符合,凶手极度自负,这是要将自己塑造成神灵,塑造成龙王爷! 蒙院长的脖颈上绑着一根红色绸带,并未受到灼烧,应该是蒙院长遭受雷击之后才绑上去的,也并未绑死,甚至有些松松垮垮的。 民间祭祀龙王,通常会在极品上系上红色绸带,凶手这是将蒙院长当成了祭品! “现场环境太复杂,搜集不到什么了……想要明确死因,还是送回实验室,如果可以的话,联系一下家属,征得同意,做个尸检……” 大雨倾盆,蒋慧洁大声朝于国峰喊道,不过风雨声很快就盖过了他的声音。 于国峰捏了捏严语的肩膀,摇头道:“让他们来处理吧……” 严语抬头,任由雨水打在自己的脸上,看着天上的乌云,心里在想着,印象之中到底是何时开始打雷? 打雷是偶然事件,而且并非所有的雷都会延伸到地面,避雷针也只是防备而已,并不是每次打雷都会打到地面来,凶手难道真的能操控天地之力? 如果不是,他就必须等待雷霆,而且雷电击中避雷针的几率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只有落**的时候才会。 他为了等待这个雷击,到底把蒙院长绑在这里多久了? 蒙院长曾经去过手术室,手术开始之后才离开,所以雷击必须发生在这段时间内。 难道凶手真的能控制雷电? 严语自是不信的,他走到前面,朝蒋慧洁说:“雷击和电击的区别大吗?” 蒋慧洁自然明白严语的意思,他想问的是雷击和电击的区别是否能用肉眼看出来,而不需要经过实验室。 “如果是家用电,区别还是挺大的,但如果是高压电,就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了……” 严语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因为现在医院停电,他们用的是柴油发电机,如果用电击蒙院长,必然会造成发动机超负荷或者短路之类的问题,即便不是,也会对电路的使用产生影响。 因为刚刚他们追击凶手的时候,点灯忽明忽暗,应该是发电机出了问题。 但发电机的电压电量跟家用电又有所不同,但可以确定的是,必然比不了高压电。 如果能够确认蒙院长致死的原因是家用电,那这里就不是第一现场,而是被电死之后才转移到这里,伪造出这种仪式感的假象。 再者,即便不是发电机,也必须要用电,去供电局打听一下,就知道附近哪个区域有电,起码能够锁定第一现场的大概范围。 不过蒋慧洁却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从他头部的痕迹来看,家用电的可能性不大,不是雷电就是高压电……” “高压电?”严语基本上不会考虑雷电,因为他根本不相信凶手能够操控天气,更不可能掌控雷霆之力。 他抬头四望,想寻找高压电线的位置。 毕竟是医院,耗电极其严重,所以应该有专用的分电站或者独立的变电器。 也就是说,高压电线是可以延伸到医院这边来的。 从蒙院长离开手术室到现在,最多也就三四个小时,这三四个小时里,凶手要把蒙院长劫走,用高压电杀死之后再弄回来,搞出这么个充满仪式感的现场。 非但如此,他们还要给齐院长“开胸”,从时间上来判断,应该是不够的。 所以这个第一现场,应该还在医院里! “有消息了第一时间告诉我。”给蒋慧洁留下这句话,严语便快步下楼了。 “你去哪儿?”于国峰追上来问道。 “我要去看看医院这边的输入电路在哪里……” 于国峰不是蠢人,自然看得出严语的意图,当即朝他说:“我还是让大富跟着你去,他有证件,方便一些,毕竟是医院,电工那边也需要沟通一下。” 严语点了点头,洪大富也跟了上来,两人下了楼,问了配电室的方向,便加快了速度。 “这不是你的错……” 雨水溅射,雨点不断打进来,就算是走廊,也泡着水,走起路来踢踢踏踏。 洪大富的声音不是很大,但严语还是听得真切。 虽然他没有表露出悲伤,可心中却是被大石压着,但他不会因此而耽搁半分钟。 因为齐院长还在手术室里,生死尚且不知,而凶手即便杀了蒙鸿铭,下一个目标仍旧是齐院长! 如果他不能在一天之内找到凶手,或者揪出医院里的内应,下一个死的就会是齐院长! 他对生命并非没有敬畏,蒙院长虽然与他不算是深交,但帮助过他和齐院长。 早先若是没有蒙鸿铭,齐院长也无法对严语伸出援助之手,或许正是因为这层关联,蒙鸿铭才会成为凶手的目标,才会惨遭毒手。 严语不是麻木不仁,更非铁石心肠,又岂会没有半点愧疚? 洪大富是个外粗内细的人,听得他的安慰,严语也有些暖心,此时抬起头来,朝洪大富郑重地说。 “帮我阻止他,拜托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找到作案车子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心急火燎赶到医院后方的配电室,电工又不在,大门紧锁,严语只能在外头等待,洪大富又出去找人,过得十来分钟,才带着电工匆匆赶了回来。 “实在抱歉了,两位同志,整个区域都停电,我还得去帮忙检修其他单位的发电机,没法守着这里。” 电工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矮胖男人,穿着雨衣,头发湿湿哒哒地贴在前额上,脱下雨鞋,哗啦啦就倒出一瓢水来。 严语见他一身疲累,顶着个大大的黑眼圈,眼球上布满了血丝,想来也是日夜奋战,心中颇为不忍。 “麻烦您了……” “配电室里头不安全,我就不请你们进去了……” 听得电工这么说,严语也有些奇怪:“现在是停电,配电室里应该断电了,怎么会不安全?” 电工呵呵一笑:“不是说咱们不安全,是为了保证设备的安全……” “咱们都是一身水,进去的话雨水到处流淌,设备会进水,容易留下安全隐患……” 严语本想看看配电室里头是否留有线索,但听的这么一说,也就作罢了。 “给您添麻烦了……只是想问您几个问题……” 电工摆了摆手:“之前洪大富同志都问过了,当时急着赶回来,也没心思去想,这一路也理出了个头绪,就把知道的都讲讲吧。” 他往门口里头缩了缩,从口袋里取出烟盒来,一人发了一根,点着了,满足地吸了一口,似乎缓和了一些。 “咱们这个是低压配电室,开闭所并不在这里,也就是说呢,拉闸的权力并不在我手上,不过我们这里是因为变压箱炸了,所以才停了电……” “我已经报给上级,不过眼下大雨,变压箱又不好运过来,工程师也没办法过来修,毕竟还有其他地方要兼顾,所以两三天内怕是解决不了问题……” 说起职业内的事情,电工也有些叨叨絮絮,严语却听不出重点来,当即打断说。 “我们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电工又摆了摆手:“同志你别急,听我说完嘛……” “因为变压箱坏了,开闭所又不在这里,所以我也不清楚高压线还有没有通电,我只是例行维护人员,连变压箱也不敢打开来看一眼……” “至于有没有人私接电线,我认为不太可能的,因为直接从高压线私接电线,是非常危险的事,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普通花线根本承受不住,就算有高强度的电线,也只能采用远远挂搭的方式,也同样很危险……” 他总算是说到了正题上,严语赶忙问:“如果真有人敢这么做,您觉得哪里比较合适一点?” 毕竟输入电线这么长,大雨瓢泼,冲刷痕迹,严语这一路寻找过去,怕是也很难找到痕迹,毕竟他不是专业人员。 就算是专业人员,只怕也很难确定。 “这个就难说了,咱们这边虽然是市区,但郊区外头也有工厂,还有一些研究所,这些都是耗电极大的单位,都有各自的配电所,高压输电线在野外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真的不好追索……” 严语有些失望,但到底是没有放弃。 “这附近呢?只说这个区域,您应该熟悉一点吧?” 蒙鸿铭先前还在手术室签到过,手术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最多不超过四个小时。 也就是说,这三个多小时之内,凶手不管是骗也好,劫持也罢,打晕了再带走都好,必须将蒙鸿铭带走,电死之后再带回去,还得花时间摆造型搞仪式等等。 虽然无论是门诊楼还是住院楼,都是人满为患,伤员被络绎不绝的送来,如果凶手扛着蒙鸿铭,多半也不会太惹人注目,毕竟扛着人进医院,在这两天里可不是什么稀罕事,估摸着也让人麻木了。 但无论如何,私接电线,电死蒙鸿铭的地点,应该不会太远,否则太过麻烦,凶手的时间也不够。 电工也有些不耐烦了,似乎有种对牛弹琴,鸡同鸭讲的意思,朝严语说:“你要确实想找,变电箱那边应该是最合适的了。” “怎么讲?” 电工指了指不远处的变电箱,朝严语说:“喏,连梯子都不用,变电箱坏了,直接爬上变电箱,找根电线往上一抛,想不死都难……” 虽然他带着不满和调侃,但严语却认真起来,将雨衣帽子扯上去,便走到了变电箱这边来。 “同志,同志!您别过去啊!我就这么一说,那边很危险的!” 电工走到前头来要阻拦,毕竟他也不知道变电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虽说已经短路被烧,但还是存在着过电的可能,周遭又全都是水,通电性可不要太好,走近一些怕是多危险! 严语也不敢拿生命开玩笑,走到近处就停了下来。 变电箱其实安装在挺高的位置,饶是雨水冲刷,仍旧能看到表面残留着焦黑的痕迹,散热片的内部缝隙尤是如此,或许电工也是根据这个判断是被烧坏了。 当然了,如果他在配电室里值班,或许也是亲眼见到或者听到变电器坏掉。 如果是凶手或者他的帮手,这么高的位置想要上去其实并不难,毕竟凶手的身手严语是早有领教的。 但如果带着蒙鸿铭,那就只能像电工所说的,采用挂搭电线的方式,将高压电引到蒙鸿铭的身上。 高压电可不像家用电,高压电很容易击穿空气,即便是在附近,都有触电的可能性。 严语很快就放弃了这里,转而走到了路上来。 正如电工所言,想要这么搞,普通设备是做不到的,所以凶手必然要做足准备,或许会有某些自制的装备。 既要节省时间,又要制服蒙鸿铭,还要携带设备,如果不坐车子,怕是做不到! 变电箱连这里的电工都不愿靠近,所以普通老百姓就更不可能靠近,附近的道路除了凶手的车子,应该不会有太多人走过,只要能找到车辙,就多少能说明问题了! 也亏得当初搞基建的时候考虑比较周全,变电箱附近虽然也有积水,但积水比其他地方要浅很多。 严语弯腰找了十来米的距离,还果真找到了车辙! “大富,这边!” 洪大富可是追踪痕迹的好手,过来一看,又趴了下来,仔细摸了摸痕迹,便往前追了上去。 严语压抑着内心激动,老实跟在后头。 虽说这片区域人流量很小,但由于暴雨冲刷,痕迹消散也快,也亏得这是三四个小时前的事情,尚且留下些许痕迹,若是再来晚一些,怕是什么也不会留下了。 饶是如此,过得变电箱和配电室的范围之后,地势开始走低,积水更深,车辙就更难找。 走了一段,车辙完全消失了,洪大富又四处寻找,才有接了上去。 两人就这么走走停停,洪大富时不时又到周围去寻找痕迹,相互佐证,得出自己的推断,这才继续往前。 “彻底没了……” 绕了大半圈,洪大富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因为前面几乎变成了大水塘子,旁边民居的大门都被水泡了一半! 严语抬头一看,这里已经到了住宅区,前面就是市区里的大街小巷,即便没有水塘子,也是水泥地面,确实要断了。 “回医院。” 严语没有多想,便作了决定。 其实他心里一早就有这个打算,只是想循着凶手的路线,能了解到更多的信息。 因为这已经是非常明显的事情。 凶手把蒙鸿铭送过来,电死了之后,下一步必然是回到医院去摆造型,就算车子不进去医院,也必然会藏在医院附近。 只是知道他们的行前路线,能了解他们对区域的熟悉度,进一步确认他们的身份。 洪大富没有了解严语的深意,但他也知道,凶手的下一站必然会是医院,此时也不多问,跟着严语回到了医院。 两人并没有先回去见于国峰,而是趁热打铁,来到了医院的停车场。 停车场并不大,毕竟这年代拥有车子的人并不算太多,而且停车场只是个车篷,只给医院内部员工使用,外人的车子都是随意停靠在医院外面。 想要便捷地进入医院,扛着蒙鸿铭到天台去,车篷显然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停在外头,必然会被人目击,凶手如此谨慎,万万不能做出这种事。 当然了,也不排除他们故意为之,因为凶手是个极端自负的人,做出什么事来都不会太过意外。 不过严语和洪大富很快就在车篷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那一辆皮卡的轮胎上还挂着烂泥,车斗盖着防雨毡布,严语只是掀开一个小角,便看到了里头的线圈,竟果真有高压缆线! “就是这个!快把小洁他们找来!” 虽然车子被雨水冲刷,但驾驶室还是干燥的,里头应该能找到线索,严语也不敢乱动,只是守着,而洪大富已经跑去找技侦的同志们了! 看着车上的东西,再想想蒙鸿铭的惨状,严语心中也颇为压抑,这样的死法,实在是太过痛苦,这样的凶手,更是毫无人性! 若不尽快抓住他,接下来的六天还不知道他会想出多么邪恶的办法和手段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 祭品必须纯净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蒋慧洁那边的技侦人员还在分析加护病房里搜检的证物,此时听说又有线索,也是有些忙不过来。 但分析工作可以靠后,取证却需要及时,蒋慧洁让他们暂时放下工作,又来到了车篷这边。 车后斗的东西虽然盖着毡布,但装卸之时遭受过雨水冲击,也没留下什么指纹之类的痕迹。 驾驶室就成了取证的重点。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员来执行,这是严语亲身体会过的一条道理,他也只是静静在旁边等着。 关锐似乎也收到了消息,急匆匆赶了过来,问了些情况,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朝严语说:“手术室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齐院长……” 严语心头一沉,便快步往手术室这边赶了过来。 此时手术室仍旧亮着警示灯,外科主任却走出了手术室,在更衣室里暂作休息。 严语没有换衣服,也不敢进去,只是开着门,隔着一段距离,朝外科主任问说:“主任,情况怎么样了?” 外科主任面色很难看,握拳打在了大腿上:“暴露时间太长,感染是避免不了的,就看他能不能扛过去了……毕竟年纪也不小了,而且还有严重的基础病……” 严语似乎听何书奋说起过,说是齐院长活不久了,但当时并没有太上心。 “什么基础病?” “应该是肝癌……虽然他的肝脏被切去了一半,但从剩下的一半来看,应该是癌症无疑……” 严语有些迷糊了:“你都没做检测,就切了他一半肝脏?” 外科主任眉头紧拧:“不是我们切的,是凶手切的,是凶手切掉的肿瘤!” “凶手切掉了肿瘤?”严语就更意外了。 按说齐院长是第二个目标,过得今晚,就会进入被杀的执行名单,在凶手的计划里,他是活不过明天的,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将他的肝脏肿瘤给切掉? “是,非但如此,他身上的囊肿也被切掉了,而且……而且齐院长有个六趾畸形,并趾的尾趾头也被切掉了……” “畸形趾也被切掉?还有没有其他的?” 外科主任的脸色很差,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事情,想了想,朝严语说:“他嘴里的牙被拔掉了四五颗,应该都是臼齿或者假牙……” “臼齿都拔掉了?” 外科主任点了点头:“看不懂啊……与其说这人是在杀人,不如说是在修理,就好像修剪一棵树一样,将不正常的地方全都修整了一遍……” “修整?”这个词让严语感到心里发寒,但他想了想,或许并不该用修整这个词,而是用清理! 严语朝外科主任说:“你一会召集所有人,一定要高调地下个医嘱,护理记录上也要写上。” “什么医嘱?我用你来教我下医嘱?” 严语也不跟他争辩:“要防止感染性休克,DIC和多脏器衰竭,给他用抗菌药物。” “DIC?手术其实挺顺利的,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危险……”DIC是弥散性血管内凝血,而且严语提出的这些,似乎都想要制造一个假象,那就是齐院长得了败血症! 严语一把抓住外科主任的手:“我现在没时间给你解释,你也想救他,想救他就照我说的做!” 外科主任虽然对严语的言行非常不爽,但到底是点了点头。 严语也不再逗留,快步出去,找到了蒋慧洁便问:“蒙鸿铭的尸检开始了没?” 蒋慧洁摇头:“哪有这么快,家属的授权书都还没拿到……” 严语也并没有失望,对这个结果似乎也早有所料,又问说:“体表检查总该做了吧?” 蒋慧洁点了点头:“怎么了?” 严语赶忙问:“蒙鸿铭身上有没有畸形?这些畸形有没有被清除掉?” “畸形?”蒋慧洁想了许久,而后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 “不应该啊……”严语竟有些失望起来,蒋慧洁也是一头雾水,并不知道严语为何会突然这么问。 正当严语失望之际,蒋慧洁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来,拉着严语便走。 “跟我来!” 因为大雨,尸体没办法运回实验室,此时暂停在了医院里,蒋慧洁也不由分说便把严语带到了停尸房来。 戴上手套,拉开尸袋,蒋慧洁用镊子指了指蒙鸿铭的耳朵,朝严语道:“你看看这里!” 严语弯腰一看,蒙鸿铭的耳朵旁边有个灼烧点,能够明显看到一处小小的伤痕。 这是一处略圆形的伤口,就在耳屏前方! “这……这是小耳朵!” 蒋慧洁点了点头:“应该是,之前我们以为是擦伤,被电击之后,伤口灼烧收缩,所以没有仔细检查。” “刚刚听你这么说,这个位置应该是附耳,是畸形,也就是你刚刚说的小耳朵,只不过……” “只不过被切掉了!”严语有些激动起来。 蒋慧洁点了点头:“要不是你刚刚提起,我们还没怎么在意,现在看来,应该是这样了,可凶手为什么要切掉他的附耳?” “因为他爱干净!” “爱干净?”蒋慧洁更是迷惑了,因为严语跟凶手并没有更近距离的接触,又怎么能得出这个结论? 严语没有看蒋慧洁,而是微闭着眼睛,似乎想通了什么。 “确切来说,不是他自己爱干净,而是要求他的食物必须干净!” “食物?什么食物?”蒋慧洁只觉得越来越听不懂了。 严语转过头来,双眸放光:“凶手极度自负,想要塑造神格,或者说,他把自己当成了龙王,那么这些祭品……” “就是他的食物!”蒋慧洁见到蒙鸿铭脖颈上绑着的红绸带之时,就觉得格外的诡异,令人心里发毛,毕竟这种极具仪式感的东西,很容易引发内心的联想。 “正是!” 严语紧握拳头:“在他眼里,不管是蒙鸿铭,还是齐院长,亦或是接下来他的目标,都是他的祭品,他的食物!” “在诸多民间传说里,每当祈雨,愚昧的人们就会献上童男童女给龙王,为什么是童男童女?” “因为……因为干净?” “是,就是因为干净!” “不仅仅是蒙鸿铭的附耳,齐院长的肝脏肿瘤和六趾都被他切掉了!” “在某些传说里,如果龙王或者其他神祗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会削弱他们的法力,越是纯净的东西,就越是能够增强他们的力量!” “咱们这些人都不是童男童女,他要当成祭品,就必须清理干净,就好像吃东西之前要清洗干净一样!” 严语总算是验证了这一点! 刚刚他让外科主任下医嘱,制造齐院长患了败血症,就是在拖延时间! 对于这些所谓的神祗而言,血液是否纯净也非常看重的,如果齐院长得了败血症,说不定他会延后,齐院长就不会是下一个目标,这样就能够打乱他的计划! 虽然这样会增加抓捕的难度,因为齐院长如果是下一个目标,他们还能做出针对性的埋伏或者抓捕行动。 可临时更换了目标,就不知道凶手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反倒更加麻烦。 但这么做也并非没有好处,反而利大于弊。 因为凶手对整个计划都已经成竹在胸,可以说无论是严语还是于国峰等人,一直被牵着鼻子走,一直跟在凶手的身后,丧失了主动性,只能被动防守。 这样一来,没有主动权,他们永远无法抢先一步。 更重要的是,凶手对此信心满满,这种掌控感,会极大地满足他的自恋自负,让他更加膨胀,让他更加得心应手。 而严语这么做,他必须临时更换目标,这将打乱凶手的整个计划,会挫败他这种自信! 只要能挫败他的自信,凶手就会失去掌控感,从而产生心理上的波动甚至恐慌。 凶手一旦乱了阵脚,必然会做出对应的调整,而从他的作案方式来看,每一个目标他都会谋而后动,做出极具针对性的杀人方案。 这样一来,凶手必然不会再蛰伏不动,这就增加了他暴露自己的可能性! 这些都还只是其次,眼下与其说是斗力,不如说斗智,凶手想要的是心理层面的比拼。 他要在心理上彻底压死严语,让严语眼睁睁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死去,如此才能彰显他的强大,才能确立他掌控着他人生死的权柄! 再者,严语没有让人四处宣扬齐院长得了败血症,而只是通过护理要点来泄露,让凶手自己猜。 凶手是个谋而后动的性格,他轻易是不会更改计划,所以必然会派他的帮手来确认,齐院长到底是不是真的患上了败血症。 如此一来,严语这边仍旧顶着齐院长,说不定就能够守株待兔,等着那个帮手来上钩! 其实严语敢这么做,也是因为这个帮手,或者凶手的技能。 他们能给齐院长开胸,能切除肿瘤,说明有着极其深厚的医学背景,最起码也掌握外科知识,而且还是强大的外科技术。 严语本就怀疑帮手仍旧潜藏在医院里,如果做好准备,说不定还能借着这个机会,把这个帮手抓住! 只要抓住了这个帮手,就能进一步挫败凶手的自信,将他逼得自乱阵脚,他就会暴露更多的破绽! 第二百一十三章 细微处找线索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帮手还在医院里,这念头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在严语的考量当中。 而随着不断的调查,种种迹象似乎也在佐证严语的这个推测,难题就在于,医院的人并不少,该如何去排查? 严语等人的到来,必然引起了帮手的警惕,他会隐藏得更深,在这种情况下,他仍旧没有选择逃离,或者到底有没有逃离,这些都是该考虑的问题。 如果他没有逃离,说明他的身份掩藏得很好,不舍得放弃这个掩护,往后还想着继续使用。 而如果他已经逃离,那么应该很容易确认。 可这就像薛定谔的猫,不去排查的话,不知道凶手还在不在,一旦进行排查,打草惊蛇,凶手必然会逃走,亦或者狗急跳墙,再次犯案杀人! 严语还在寻思,于国峰已经找了过来,朝严语说:“技术科那边已经从驾驶室提取到了指纹!” 他有些激动,继续说:“指纹一共有两枚,经过初步对比,有一枚是属于蒙鸿铭,足以证明那辆车确实是凶手的交通工具!” “至于另一枚,咱们需要在医院里采集样本来对比排查……只是难度有点大……” “你想封锁医院?”严语自然明白于国峰的意思。 想要做这样的对比排查,必须将医院全部员工都进行指纹采样,这样一来必然会引起帮凶的警觉。 只有封锁医院,才能彻底将那个帮凶关在医院里! 可眼下医院的情势很紧急,也非常的复杂,那些因为泥石流而就诊和住院的人实在太多太杂,封锁医院的话,会引发混乱。 再者,各地还在源源不断送来伤员,想要控遏出入口需要人手,想要维持秩序,想要采样,想要排查,这些全都需要人手。 于国峰无法借用上一级的人力资源,单靠着身边这些人,就算把基地里的人全都召集过来,估计也不够用。 更何况基地也需要留下一些守卫力量,毕竟还有其他人躲在基地里,防备凶手对他们犯案。 严语沉思片刻,朝于国峰问说:“驾驶室里没有别的痕迹?比如血迹之类的?” 于国峰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按说凶手和帮手应该是两个人一起去的,因为单靠一个人的力量,怕是没办法做到,但三个人只留下两种指纹……” 严语也觉得有些疑惑:“这极有可能是凶手故意留下来的,为的就是误导我们……” “怎么能肯定?” “这个帮手对凶手而言应该有着不小的价值,他还有六个目标需要去杀,这个时候应该会保护帮手……” “凶手从不留下任何痕迹,更没有留下指纹,所以不可能连这一点都顾及不到,他必然会叮嘱帮手做好措施,不会轻易留下指纹……” 严语的推测很符合常理,但终究只是推测,没有证据支持,这样的结论也不能拿来用,该做的检测和排查还是要做的。 严语是从凶手的心理层面来推测事情的发展,但大量的工作,还是由技侦刑侦人员来完成,也算是一种相互佐证,相互配合的过程。 照着自己的推理,指纹不会是帮手的,也就是说,帮手应该没有留下更多的信息了。 “等理化结果吧……” 严语走出停尸房,又去了手术室,守了齐院长一会,蒋慧洁便找到了他。 “化验结果出来了,蒙鸿铭体内并没有不正常的药物成分,也没有其他打击伤或者创伤,是被电死的……” “没有药物成分,又没有打击伤或者创伤?”严语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又问蒋慧洁:“防御伤呢?” 在他看来,蒙鸿铭如果是正常状态下,被挟持去配电所,过程中不可能没有任何反抗,只要有反抗,应该会留下防御伤。 然而蒋慧洁却摇了摇头:“体表检查的初步结果也出来了,并没有明显的防御伤,连捆绑的痕迹都是死后才留下的……” “也就是说,他没有反抗?这意味着凶手可能用语言来威胁,或者哄骗,亦或者凶手跟蒙鸿铭是熟人?” 面对严语的推测,蒋慧洁也摇了摇头:“就算之前没有反抗,被推上变电器的时候不可能不反抗吧?” 严语顿时眼前一亮:“蒙鸿铭指甲缝有过取样吗?” 蒋慧洁没有太多的迟疑:“有,是我取的样,不过还在排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分析……” “先检测这个,我跟你去等结果!” 见得严语这么上心,蒋慧洁也没有多说,两人去找于国峰说了一声,便赶回到了实验室来。 严语虽然有些累乏,但还是在沙发上等着,不敢睡过去,离心机的声音有点大,牵动着他的心弦。 又过了一个小时,蒋慧洁激动地说道:“找到了!” 严语赶忙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找到什么了?” “是皮屑和血样!”蒋慧洁兴奋地继续说:“应该是蒙鸿铭反抗的时候,抓伤了凶手!” “我们必须马上告诉于队,排查带着抓痕的人!” 严语却拦住了她:“不,这样会吓跑帮手的……” “那……那怎么办……” 严语考虑了一下:“能鉴定血型吗?” “血型?”蒋慧洁摇了摇头:“太少了,未必能做到,如果不成功,这个样本就毁了……” “试试吧,如果做不出来,留着也没有实际价值,这些现场搜证不就是为了找到更多的信息么……” 听了严语的话,蒋慧洁的顾虑也没有打消:“我必须征求于队的意见……” 严语坚持道:“没有足够的时间,你是技术科的领头人,你有权做这个主,当然了,这需要你的客观判断,不要因为我们的私人……私人感情而影响你的判断……” 蒋慧洁本就是个干练的人,雷厉风行,遇到严语之后却是变得“软弱”了一些,此时也重拾信心,朝严语问说。 “这么做的依据是什么?或者说你有什么有力的支持?” 严语也不隐瞒:“指纹排查不太现实,因为采样会引起帮凶的警惕,会打草惊蛇。” “但血型就不同了,如果能知道血型,咱们就能够做个初步排查,画出一个大概的嫌疑人范围来,甚至能够初步筛查出一个名单!” “比对血型也需要采样,一样会打草惊蛇,甚至比采集指纹更麻烦哦……” 严语摇头:“不需要的,市医一定会存档内部人员的个人资料,上面一定会有血型,即便个人资料上没有,市医也该留有员工的体检报告,只要找到这个,就能够进行对比筛查!” 蒋慧洁也是眼前一亮,正要转身去做血型鉴定,又停下脚步来,扭头问:“然后呢?” 严语想了想,话到了嘴边,但还是忍住了,只是说:“做出来再说,有了初步筛查结果,就有头绪了。” 蒋慧洁也不再多问,麻利去做血型鉴定。 其实严语心里有着自己的计划,他并非信不过蒋慧洁,只是怕实验室隔墙有耳罢了。 这个帮凶应该拥有出色,甚至堪称高超的外科技术,这样的人在市医应该不会太多。 常见的血型只有四个,初筛名单应该会很长,但有外科技术,必然是医生,而且技术出众,这个筛查条件能够将名单大大缩短,甚至能集中到个位数之内! 找到这几个人之后,只需要找个借口,验证他们身上的防御伤,就足够了! 想要验证这一点,也并不算很难。 严语早先已经让外科主任散布了消息,齐院长已经是败血症,此时只要说齐院长已经发展成脓血性败血症,而且引发并发症,进行紧急手术,就能够将这几个嫌疑人纳入手术名单之中。 想要进入手术室,必然要消毒,不管是洗手还是换衣服,都有机会查看他们身上是否留有抓痕! 而且手术室相对封闭,一旦发现这个人,他必然是插翅难逃! 不过这一切目前都只是严语的计划,而且还有些想当然的成分,过程中仍旧存在着不小的变数。 比如帮凶如果密切关注齐院长的情况,就会发现败血症未必是真,到时候要进行手术,帮凶就会警惕。 再者,如果他要畏罪潜逃,也就相当于暴露了自己,虽然增加了抓捕难度,但起码身份是可以确定了的。 当然了,如果蒙鸿铭抓伤的不是帮凶,而是凶手,凶手根本不在医院,也并非医院的人,那这个努力同样白费。 只是无论如何,在目前这种困境下,这都是一个值得尝试的方案。 眼下就看蒋慧洁能不能从极少量的样品之中,鉴定出帮凶或者凶手的血型了! 其实严语更倾向于前一种可能,因为凶手太过谨慎,不太可能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而且他是个自恋狂,之所以找一个帮凶,就是不想自己动手,所以动手的应该是帮凶,那么蒙鸿铭抓伤的就极有可能是帮凶,而不是凶手。 但也诚如先前所言,严语的这一切都只是建立在对凶手的推理层面,最终还需要科学的分析结果来支撑。 心里忐忑之时,蒋慧洁也惊喜地叫道:“严语!成了!” 血型拿到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信任来之不易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带着蒋慧洁来到院办,很快就拿到了档案,照着严语的计划,进行了对比,得到了初筛的名单。 也没有太过意外,虽然是O型血,相较于常见,但最终还是在外科筛查出三个人来。 但又遇到了阻碍,因为外科主任周东华同样是O型血,也就是说,他已经被列入嫌疑人的名单之中。 这个计划需要周东华的配合,而且他才是关键,但如果无法率先排除他的嫌疑,那么就再难进行下去! 非但如此,严语散布齐院长败血症的事情,唯一知情的就是周东华,也就是说,如果他是帮凶,严语就犯了个极大的错误! 刚走出院办的严语,此时又折了回去,朝办公室主任要了一份排班表。 他必须搞清楚,案发之时,周东华是否有不在场的证据,这也应该是洗脱周东华嫌疑的最快方法了。 排班表一行行看下来,只知道周东华当天没有手术安排,这使得严语有些失望。 因为泥石流爆发,不断有伤员送过来,连蒙院长都被安排了一台手术,身为外科主任的周东华,竟然没有手术任务? 再看看各科室的排班,都没有周东华的记录,而他又是在岗,并没有休假,那么周东华去了哪里,又做了些什么? 原本想先一步排除他的嫌疑,如今这么一查,周东华反倒成了嫌疑最大的一个。 因为对比了其他人的排班,另外两个人都有查房记录,转换一下思路,如果周东华真的是帮凶,反倒不用再搞得那么麻烦了。 但如果他真的是帮凶,作为齐院长的首诊医生以及主治医生,他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齐院长,而且还能利用这个机会,伪装成齐院长的并发症,根本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回手术室!” 严语想到此处,心头也是慌张,带着蒋慧洁赶回到住院楼,这才刚刚爬上楼梯,已经看到医生护士在走廊里慌乱穿行! “怎么了!”严语拉住一名护士,那护士认得严语,还以为严语是齐院长家属,也不隐瞒。 “病人的情况危急,要马上进行第二次手术,你做好心理准备!正好跟我去签个字吧。” “快去找于队!”听得严语低声吩咐,蒋慧洁也不多问,当即跑了出去。 严语想了想,还是在知情书和授权书上签了字,上面写的原因是手术后的休克。 蒋慧洁很快就带着于国峰过来,严语也不啰嗦:“于队,我要让小洁进手术室,请你帮帮忙。” “让小蒋进手术室?为什么?”于国峰也有些讶异,但蒋慧洁应该是知道严语用意的。 “我回头给你解释,先让她进去!” 于国峰眉头紧皱,权衡一番之后,还是按了员工通道的紧急铃,一名护士开了门,眼里尽是不满。 也不知道于国峰跟她说了些什么,护士快步走了回去,想来是征询手术医生的意见,过得一会又回来,朝于国峰点了点头。 “小蒋,进去吧。” 蒋慧洁看了看严语,严语朝她点了点头,她便走进员工通道,开始更换手术服。 严语是担心周东华会趁机杀掉齐院长,他和于国峰等人都是外行,万万是看不出什么来,唯有蒋慧洁能够做到。 “蒙鸿铭死了,手术这边归周东华管,我刚刚也是忙不讲理了一会,先斩后奏,现在要去院办说明情况,你跟我去吧,路上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严语看了看手术室,想了想,便点头,跟着于国峰前往院办。 他将手里的档案交给了于国峰,将自己的调查过程,以及计划全都告诉了于国峰。 “如果是这样,刚刚来不及安排另外两个嫌疑人进手术室,还得想法子排查?”于国峰也没想到严语会进展到了这一步,此时他们还在等待皮卡驾驶室里的详细报告呢。 “等小洁出来吧,能趁机排除周东华的嫌疑还好,如果不能,还得另想法子……” “必须排除周东华的嫌疑,才能进行这个计划,否则根本没有意义……” 于国峰点头表示认同,到了院办,于国峰也有些苦笑:“你在外头等一下吧。” 虽然隔着一道门,但严语还是能够清楚地听到院委领导的声音,无外乎于国峰等人干预了医院正常的诊治秩序,会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对人民群众的生命不负责任之类的。 于国峰没什么声音,也知道理亏,只是应付着,也好在蒋慧洁有医学背景,影响并没有那么大,如果是严语等人进去,可就不是这么容易过关的了。 过得一阵,于国峰还是走了出来,朝严语笑着说:“搞定了,回手术室吧。” “于队……”严语到底是有些过意不去,于国峰却阻止了他的话头。 “都是为了工作,别在意。” 走了几步,于国峰又说:“再说了,你本来没必要这么拼的……这些本应该是我们的工作,倒是让你辛苦又冒险地扛了大头……” 严语摇了摇头:“咱们这群人谁都逃不过的,若不拼命,下一个死的是谁都难说……” 虽然这话有点丧气,但却是事实,于国峰也不反驳,只是觉得气氛沉重了些,调侃了一句。 “你这个预言之子倒是起了效果,好歹是有了作用,若不是你,咱们此时还停滞不前,不知所措……” “预言之子?”严语听得这个词眼,倒是生出了恍如隔世的感慨,仿佛这个身份已经过了许多年。 因为地下基地被摧毁之后,这个事情本该盖棺定论,彻底结束,可如果凶手真的跟地下基地还有牵连,那么这个事情就远远没有结束。 再加上仍旧搞不清楚底细的秦大有,事情就变得更加的复杂。 也难怪严语对预言之子这个身份感到排斥,因为这会提醒他,事情还没有结束,越是有关联,就越是复杂,严语实在是感到疲累了。 于国峰或许只是下意识随口这么一说,但严语心头又生出想法来。 正如他一样,其他人应该也是一样的想法,认为地下基地的事情已经结束,预言之子这样的说法,也不应该再被提起。 可于国峰却仍旧纠结于这一点,无论有心无心,他该是认为尚未结束的。 那么,他又为何能这么肯定?为何还认为其中有关联? 严语本就觉得疏漏了周东华,从败血症这个假消息开始,他就错信了周东华这个外科主任,下意识没有将他列入到嫌疑人的名单之中,这才使得自己再度陷入了被动。 此时看来,于国峰该不该相信?万一又是错信,又该如何? 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到底该相信谁?亦或者说,谁都不相信?凭直觉还是讲证据? “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什么发现?” 见得严语没有回应,于国峰又问了起来。 “没,于队,你认为凶手和这个帮凶,还跟老鬼子有关系吗?” 严语也只是试探,于国峰却有些谨慎起来:“羽田贵臣逃了出来,而后又被杀死,这个事情不是偶然,背后必然有着他的动机。” “羽田贵臣的身份你是知道的,所以我觉得,帮凶或许有可能是外围的人,但最起码凶手应该是一直存在,一直知情,一直有关联的!” 本以为于国峰只是随口调侃预言之子,但此时看来,也并非全无根据,甚至还挺有道理。 这似乎又印证了赵同玄和梁漱梅等人早先的推测,只怕地下基地掩藏的真正秘密未必就是那个什么鬼药剂,反倒是为了镇压凶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守护者真正要防备的就不再是地下基地,而是这个凶手了! 可无论在地下基地,还是逃离出来之后,传说中的守护者都没有出现过。 难道这个时候不正是发挥他守护者作用的最佳时候了吗? 这个守护者从未露面,会不会只是一个传说,或者他早已经死了? 打从接触这个案子开始,各种猜想就不断涌现出来,又没有更多的证据来验证,严语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 “你认为呢?”于国峰说完,又问起严语的意见,严语心绪不宁,也没听到,于国峰一把拉住了他。 “严语,你真该好好休息,太累了反而欲速则不达,手术室那边我去盯着吧,周东华那边我也想想办法,调查他昨天的行程就交给我来吧。” 于国峰有着先天优势,调查一个外科主任的行程,应该比严语更方便快速,但严语心里还在纠结,到底该不该信任于国峰。 要知道如今的情况一环接一环,其中一个步骤发生错误,会直接影响接下来的计划,如果错信了于国峰,那么排除了周东华的嫌疑,整个计划都会受到影响,毫无意义已经是最轻微的后果,严重的会导致线索全断,再也没法阻止凶手。 信任就好像多米诺骨牌,一旦推倒一块,剩下的也会跟着一块块倒下。 因为于国峰是梁漱梅计划里的关键人物,如果于国峰信不过,那么梁漱梅也不能信,而梁漱梅与赵同龢等人又牵扯不清,如果不能信梁漱梅,那么赵同龢与敦煌山该不该信? 面对于国峰平常到了极点的提议,严语却陷入了无穷尽的纠结与挣扎。 到底该不该相信?亦或者该信任谁,又不该信任谁? 第二百一十五章 陷入自我怀疑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外头仍旧下着雨,仍旧像极了永远不会停。 严语从候诊大厅走出来,洪大富正靠着骑楼的墙壁,抽着烟,见得严语出来,便给他点了一支烟。 “你信于队吗?”严语吸了一口,迟疑了许久,才问了出来。 洪大富有些讶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对严语这个问题似乎也有些情理之中。 “你信吗?” 问题抛回来,严语有些接不住,就好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说实话,我不信他,但我信你。” “为什么信我?”洪大富这次是真的有点“受宠若惊”了。 “因为梁漱梅关我的时候,你仍旧愿意违背命令来救我……”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当你找不到证据的时候,只能靠动机来推理,动机也很重要……”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于队有让你不信任的动机?” 严语略略沉思,而后摇了摇头:“正是因为没有证据,也没有动机,但自觉却告诉自己不要轻易相信,这才麻烦……” 洪大富没有说话,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证件,递给了严语。 证件拿在手里,严语一脸疑惑,洪大富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打开。 严语打开证件,却是心头一紧。 因为曾经带着他和洪大富畅行无阻的证件,竟只是个空壳红皮子,里头空空如也,连照片都没有! “或许你信我也完全因为直觉呢?” 严语捏着手里的证件,一时半会儿有些茫然了。 洪大富默默抽着烟,过得半晌才略带幽愤地说道:“我做过卧底,暂时没有取得组织的信任,这个我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你的怀疑也正常,既然直觉里可以有怀疑,那么直觉里的信任,应该也可以有,你觉得呢?” 严语知道洪大富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即便再紧急的状况下,也并不多话。 今次特意提起这个事,甚至还用自己的经历来举例子,应该算不枉严语对他的信任了。 “需要我帮你盯一下吗?” 严语曾经错信过其他人,而且不止一次,但这不是能因噎废食的事,如果连于队都不值得信任,那他为之努力甚至拼命的这一切,还有多大的意义? 严语笑了笑,似乎想开了。 “不用了,陪我坐一会就好。” 洪大富扯起嘴角,似乎在笑,严语还是第一次见。 大雨还在继续,严语甚至觉得,就算天河的水倾泻下来,这两天也应该抽干那条天河了,打从记事开始,他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也没见过持续这么长时间的雨。 “你见过这么长时间的大雨吗?”严语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有点闲谈的意思。 洪大富却陷入了回忆之中那般,过得许久,才略带伤感地说。 “我没见过,但我经历过一段黑暗的日子,跟这场大雨相差不多……” 严语欲言又止,本想问问他的经历,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坐着抽烟看雨。 也是累乏了,严语靠在墙上,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待得于国峰找过来之时,就感觉自己只是闭了一下眼,却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我们到各个科室去查过了,周东华和另外两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明,时间线上没有问题……” “都有不在场证据?” “是,在案发的期间,其他两人长时间呆在手术室里,而周东华虽然没有手术安排,但他被临时调去管院感工作了……” “院感?” “是,因为忙前忙后,在各部护士站都有现身,所以可以确定他没有离开过医院,起码没有长时间离开,或者说,离开的时间并不足以往返医院和作案现场……” 严语听完,心里也有些失落。 因为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血迹这条线索,并筛查出了嫌疑人,本以为能够凭借这一条线索,找出那个帮凶。 可谁知道,计划还没开始执行就已经胎死腹中。 虽说有些失望,但这也让严语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展开调查这一方面,尤其是人员排查等等实际工作,还是于国峰等人更加高效。 或许自己的优势仅仅只是对凶手心理层面的推测,但实际工作中,这种推理也只能是辅助,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想到这里,严语更是心灰意冷,他愿意付出自己的努力,但如果自己的努力会阻碍整个事情的进展,甚至产生负面影响,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于队,那就辛苦你们接着调查了……我……我去看看齐院长……” “严语……你也别灰心……”于国峰正要劝,却被洪大富偷偷拉住,朝他摇了摇头。 于国峰也就不再多说,看着严语进入走廊,那落寞的背影,二人也有些说不出的郁闷。 严语回到手术室外头,坐着等了一个多小时,因为适才于队的消息,让他睡意全无,便只是这么干等着。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眼看着都要天黑了,洪大富过来找他,跟他去食堂吃了些东西,回来的时候,齐院长已经被送回到重症监护室了。 周东华从病房里走出来,见得严语等得焦急,跟护士长商量了一下,就朝严语说:“你可以进去看看他……” “真的?”严语知道,进去的话要换衣服,其实会给医护人员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看着周东华诚挚的目光,他只是由衷地说了声:“谢谢!” 换了衣服之后,严语便走进了病房,声明监控在有节奏地滴滴作响,病房里头安静得要命。 护士查看了输液,也走了出去,只留下严语和齐院长。 齐院长仿佛衰老了很多,说得难听一些,看起来就像死人一样,毫无生气。 严语就在旁边坐着,他实在说不出话来,总觉得太过扭捏,太过矫情。 他只是摸了摸齐院长冰冷的手,心里默默地说了四个字:“活下去吧……” 因为他已经尽力了,真的尽力了。 他开始产生了自我怀疑,觉得或许打从一开始,他就错估了自己的能力,如果从一开始就交给关锐等人,自己不插手,或许就不是这样的结果。 如果自己没有这些表现,或许就没有所谓的预言之子这一套了。 那么所有的一切,或许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但他毕竟还是人,总有沮丧的时候,同样也有迷惘的时候。 陪着齐院长这么坐着,他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他也希望能从齐院长的身上,找回继续前行的力量。 时间就这么过去,一旦到了天黑,估摸着凶手又要出来犯案,而这个目标极有可能就是齐院长,他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下意识往窗外扫了一眼,于国峰和洪大富等人也都渐渐聚集到了这里来。 或许他们的想法跟严语一样,既然下一个目标是齐院长,那么就应该严防死守,决不能让凶手再次得逞,只要打击他的自信,凶手就会露出破绽来! “同志,我们要挪一下,给他做治疗,麻烦你出去一下。” 护士们走了进来,严语也站起来:“辛苦你们了……” 严语退到一旁,护士们开始给齐院长的缝合伤口消毒换药,眼看着严语要走出门口,他却扭头看了最后一眼。 也正是这一眼,却让严语身子一紧,心头发沉! 他分明看到齐院长的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抓痕! “他是什么血型!” “什么?” “我是问,他的血型!” 护士也一脸疑惑,扫了病案一眼,回答说:“O型血呢……怎么了?” “O型!” 严语心头为之一震! 他曾经怀疑过,或许蒙鸿铭会是那个帮凶,但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蒙鸿铭跟齐院长有着过命的交情。 但如果蒙鸿铭不是被害,而是被灭口呢?如果他就是那个帮手呢! 他想过周东华等人的嫌疑,却偏偏忽略了这个! 而此时看来,如果蒙鸿铭指甲缝里的血迹,是因为抓了齐院长,那么蒙鸿铭和齐院长,到底谁才是受害者,谁才是帮凶? 两个人都是充满了仪式感的受害方式,如果蒙鸿铭是帮凶,那么齐院长就是目标。 可如果齐院长是帮凶,那下一个目标就不是齐院长,而是基地里的某个人,或者敦煌山那帮老家伙了! 如果相信自己的直觉,齐院长不太可能会是帮凶,蒙鸿铭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齐院长仍旧是目标,可如果不是,那么其他人就有受害的可能了! 严语走到外头来,脸色并不好看,于国峰等人也察觉到了。 “怎么了?” 严语决定相信于国峰等人,把自己的发现和想法都告诉了他们。 这又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他们必须分兵行动,这样会削弱他们的力量! 于国峰想了想,朝严语等人说:“如果能把目标都集中起来,我就不信凶手还能下手!” “可齐院长这个样子,基地的医疗条件都不允许……”严语说到此处便停了。 于国峰抬起头来:“我们回去,把基地的人全都接过来,就住在重症监护室对面,彻底隔离起来,我就不信他还能杀人!” 严语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但敦煌山的人呢?又该怎么办? 第二百一十六章 毅然进山援助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敦煌山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会不会遭遇凶手的袭击,这是个无从考量的问题。 但可以确定的是,医院这边已经有了周全的计划,可以保证众人的安全。 只要将孟解放等一众知情人都聚集起来,可以让凶手无机可乘,与此同时,他们也能够相互守望,更能够保护齐院长。 这样的策略相当于将猎物的力量都凝聚起来,反倒从猎物变成了猎手,这是化被动为主动的好策略! 但这么做也有个坏处,那就是这里无机可乘的话,只能把凶手逼迫到敦煌山那边! “于队,这里要交给你们了。” “你……你不会是?”于国峰不是蠢人,更何况他和严语共同经历了整个事件,所以对严语的行事风格和心思想法都有了足够的了解。 严语也不隐瞒:“是,我要去敦煌山。” “这太冒险了!”于国峰没有提出异议,蒋慧洁已经率先反对了。 严语却摇了摇头:“这里已经安全,敦煌山极有可能会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我必须要去。” “泥石流把路都截断了,你怎么去!”蒋慧洁的担忧显然没有半分减轻。 严语却坚持己见:“我相信会找到路的,因为凶手刚在医院这边犯案,他想要去敦煌山,必要要找到路。” “如果我们找不到路,说明凶手也无法找到路,那么敦煌山应该还是安全的,起码能够排除这一点,大家也能够安心下来,将防守重点放在医院这里。” 严语这么一分析,于国峰也点头表示认可,见得蒋慧洁还要反对,洪大富也在一旁说:“我会陪他去,你放心。” 蒋慧洁撇了撇嘴:“你又不是本地人,去了就能找到路?” 于国峰劝道:“大富同志擅长侦察,没问题的。” 蒋慧洁仍旧摇头:“这种大雨天气,再擅长侦察也没用,怎么可能留下什么痕迹……” “小洁……这是公事,不能用私心来思考……”严语将蒋慧洁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劝慰。 蒋慧洁却顽固地说道:“我也不单纯是出自私心担心你,我也同样站在客观的角度来看问题的……” 许是担心自己被严语说服,她故意提高了声量,显得有些“蛮不讲理”。 眼见这个情况,严语正要再劝,旁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放心,我给他们开车,这里我熟,真有路能去的话,我一定知道,也一定能把他带回来。” 众人扭头一看,却是同志们把孟解放等人都带了过来。 孟解放常年主持基层工作,而且对辖区了如指掌,有他带路,确实算是稳妥。 蒋慧洁自然开心不起来,严语朝她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会注意安全,便朝孟解放说:“那就辛苦孟队了。” 虽说孟解放同样是目标人物,但他与洪大富还有严语一起行动,安全应该能够得到保障的。 就算凶手故意制造假象,为的就是吸引严语出去,三个人结伴,也不怕凶手搞半路截杀。 无论蒙鸿铭亦或者齐院长是帮凶,此时都能证明凶手只剩下孤身一人,除非他在外面还有帮凶。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会有些危险。 但以凶手这么自负的性格,应该不会有太多帮手,一来是不屑,这样会削弱他强大的自尊,二来帮手太多了,反倒容易泄露他的身份。 只不过这些都是严语自己的推测,并没有办法去验证,万一错了,外头还有帮手,那么他们三人就要陷入危险。 当然了,这也可能是一次验证他到底还有没有帮手的机会,只是必须以身犯险,才能得出结论来。 孟解放似乎没有想这么远,决定了就去执行,这就是他在基层工作这么多年的经验,也是最行之有效的。 三人出了住院楼,孟解放和洪大富又跟着于国峰去补充装备,毕竟有着危险性,极有可能需要与凶手正面交锋,所以必须配备杀伤武器。 有了武器,也就有了底气,三人拿了车子,就往敦煌山去了。 因为大雨还在继续,又是天黑,下了两天雨,路更难走,所以速度也快不了多少。 也亏得孟解放了解乡间道路,尽量挑好走的坚实的道路,否则半路就被困住了。 然而到了敦煌山外围,车子还是停了下来,因为道路被截断了,就跟老河堡那边的情况差不多。 “只能步行了……” 有孟解放这个地头蛇带路,严语和洪大富也没有提意见,只需要跟着他就好了。 不过泥石流不是可以碰运气的事情,孟解放也很谨慎,选择路线的时候也考虑很久。 他前前后后都探查过,虽然道路损毁严重,但高处没有受损的地方,还是能够看出一些通行的痕迹。 “这里应该有人进出过,可能里头有人受伤,所以开辟了这条路出来求救……” “敦煌山的人?”严语也警惕了起来。 “这倒未必,要往前面走一走,看看路径从哪里延伸出来……”孟解放仍旧严谨,又往前走了一段,果然分了几个岔路。 “都是周边的,不排除敦煌山的人也从这里经过……” 严语却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是敦煌山的人……” “怎么确定?”孟解放也疑惑。 “如果是师叔他们,必然会来找我们求助,我们不可能不知道……” 孟解放点头表示认可,但很快就皱起了眉头。 “如果不是出来求援,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有人进去了!”洪大富接口道。 “走!”孟解放也不再拖延,带着严语和洪大富,便从这条开辟的泥路往前走。 也亏得孟解放带路,三人果真顺着开辟的新路,来到了苹果林的前头! 两天的大风大雨,苹果林被摧残得一片狼藉,但因为大水冲刷,地形走势更加的明显,也果真如严语早先所断定的那样,是个倾斜圆盘的地形构造。 有了上次的经历,严语也没费太大功夫,带着二人便来到了村子里。 因为是夜里,又是大雨,整个村子都被黑暗吞噬,也见不到光亮,给人一种死亡侵蚀的氛围。 想起赵同龢尚未痊愈,赵同玄等人一帮老头子,严语也担心起来。 不过他们好歹是敦煌山的,懂得严语所谓的“装神弄鬼”,应该不至于被凶手得逞。 只是看着眼前这黑暗,严语打从心底生出直觉,就好像凶手在黑暗之中盯着他,就等着他的到来! “先去山堂看看。” 严语本想带路,洪大富却走到了前头,手就按在枪套上。 显然,他也察觉到了危机的临近,而孟解放经历过地下那桩事,也变得有些“鹤唳风声”“杯弓蛇影”,老实跟在了严语的身后。 虽然看起来有些怯懦,但严语知道,这是孟解放选择的阵型,只有他们两个配枪的,将严语保护在中间,才是最安全的阵型。 山堂里仍旧没有灯,山堂后头是师叔和老头子们住的僧舍,大堂里虽然没人,但三人也并非全无发现。 尤其是严语,一进来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早先他在山堂里结了幡,可此时手电筒照射之下,幡上的结已经被人解开了! 严语本以为师叔们都是“装神弄鬼”的好手,所以面对凶手的袭击,应该有些自保之力。 此时看来,凶手同样有着这样的能力,他甚至把严语的结都打开了! 凶手是个极其谨小慎微的人,无论哪一处作案现场,都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唯一的线索还是严语“忍辱负重”从他鞋底硬抠下来的! 山堂里这么显眼的地方,他把幡结打开,绝非没想过,这是故意留给严语的! “他就在这里!”严语现在可以万分确定,凶手就在敦煌山里! 压低声音示警之后,洪大富也更加的如履薄冰,孟解放几乎背靠着严语,警戒着后方。 严语想了想,大声喊道:“师叔,我是严语!我来了!” 他的声音很大,虽然大雨砸得屋顶很嘈杂,但严语的声音还是回荡在整个建筑里头。 按说静悄悄进去,能够取得先机,说不定还能趁机抓住凶手。 但严语转念一想,光明正大地进来,才是最佳选择! 因为凶手极有可能在行凶,如果不出声制止,敦煌山的人会惨遭杀害。 但严语发声之后,凶手会有所忌惮,而且他是个极度自负的人,被严语追到这里来,会挫败他的自尊,说不定会因此而放弃杀人。 无论是震慑,还是心理施压,严语都必须去做,这也是为了给老家伙们争取时间! 山堂里除了太师椅和神龛,就再没有其他东西,甚至连祖师塑像和神位都没有,只有一个跟龙浮山有关的祭司牌子。 严语搭着洪大富的肩膀,孟解放与严语背靠背,三人颇有些“狼狈而行”的姿态。 外头大雨隆隆,三人打着手电,穿过山堂的走廊,往后门的僧舍去了。 上回严语没能走进里头,更没有去过僧舍,今番却终于是要进去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师叔故布疑阵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僧舍这边同样黑灯瞎火,严语想了想,便将手电筒灭了,三人摸着走廊往前走。 “师叔,你们可在?”严语仍旧大声喊着,一边往前摸。 因为凶手在暗,他们在明,这会非常的危险,只有将手电筒灭掉,才能够保证安全。 “我严语啊,我来看你们了!” 严语仍旧不断喊话,为的就是吸引凶手的注意,因为凶手没有杀掉七个人之前,是不会杀严语的。 然而没人回应,只有大雨打在瓦顶,噼里啪啦,让人感到极度的烦躁与不安。 到了僧舍这边来,仍旧没有回应,严语只好打开了手电筒,推门一看,里头空空如也。 接连推开几个房间,情况都差不多。 “人都去哪了呢……” 严语走进房间快速观察了一番,床铺有些乱,显得有些仓促。 因为敦煌山里都是修道之人,过着戒律日子,对生活需求很低,寻常都会整理得一干二净,此时分明是睡到一半,而后仓促离开了。 “你跟着严语,我四处看看。”洪大富朝孟解放交代了一句,便自行离开了。 “带火了没?” 孟解放点了点头,掏出火柴来,严语便点亮了灯,四处搜查了一番。 师叔们的乾坤袋还留在房中,一些个道剑之类的东西,也都未曾动过,甚至床边还留着布鞋,可见他们离开得极其匆忙,甚至有点逃难的意思。 可外头倾盆大雨,他们又能去哪里? “孟队,会不会咱们一开始就想错了,那条道不是凶手开辟了进来的,而是师叔们自己打通出去的?” 孟解放也有些迷惑:“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你也说过,如果他们离开这里,应该会第一时间找咱们求援才对啊……” 严语也陷入了沉默,喃喃自语道:“或许他们就是要找咱们求援,只是……只是中途耽搁了……” 洪大富此时也从其他房间回来,朝严语摇头道:“没什么线索,只是东西都没带走,像是被人赶走的一样……” 严语也担忧起来:“师叔们都是**湖,不会这么仓促的,只怕真的遇到了危险,才不顾一切地离开……” “他们都是神通广大的人,尤其是赵真人,凶手就只有一个人,怎么会把他们吓成这样?”孟解放也很是不解。 严语也不再多想:“先别管这么多,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师叔他们。” “孟队,如果他们没能去基地,附近还有没有别的去处?” “别的去处?那可就多了……虽然我没进来过敦煌山,但听说敦煌山能连通福地,不过都是传说,也不知真假……” “你没进来过?哪你怎么知道这里?”严语本以为于国峰会把内情告诉孟解放,没想到孟解放竟是不知道。 “这种地方不是我们能来的,于队只是让我带你们到外围这里来,寻常时节是找不到入口的,要不是你带着我们进来,我哪里找得到……” 严语回想一下,也确实如此,孟解放只是带路到了外头,能走进来确实凭着他严语来带路。 可对于孟解放所说的那些什么福地之类的,严语是半点想法都没有,而且他也不太相信。 或许不会存在道家福地之类的异度空间,但保不准会有山洞之类的存在。 就好像这个敦煌山,其实就是隐蔽在山里,在外围借助了地势,栽种了植物,改变了地貌,以此来达到了所谓的阵法效果。 不过那都是外围,是为了防止外人进来,做这些都是为了隐蔽山堂和住宅。 在敦煌山内部,他们应该没必要隐瞒自己人,所谓的福地洞天,入口应该很容易找到才对。 如此一想,严语便朝孟解放二人说:“咱们找找入口吧,他们既然躲起来,必然有个避难所之类的地方。” 孟解放苦笑道:“就算有这样的地方,只怕也找不到,我都没进来过,是半点头绪都没有的……” 严语走出僧舍,往后头望了一眼。 “这山堂和僧舍背后就是山脉,应该是山洞之类的,咱们绕到后头去看看。” 如此说着,严语便领头往前走,洪大富却拦住了他。 “还是我来吧,这里地势高,两旁又全是灌木,应该会留下一些痕迹。” 严语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虽然雨水冲刷,不会留下足迹,但他们沿途会踩踏灌木或者折断树枝之类的,应该会留下一些痕迹。 洪大富也不耽搁,打起手电筒,便往僧舍后头绕了过来。 到了后山这里,他们才发现情况并不乐观,虽然敦煌山选址不错,背靠的是石山,但山洪倾泻下来,就好像远古巨兽在山体上划下一道道爪印,哪里能找到什么人迹。 搜寻了半天,洪大富彻底放弃了,因为山洪不断奔腾下来,他们甚至连上山的路都找不到。 “应该不在山上……”洪大富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朝严语大声喊道。 三个人只能又退回到了山堂来,暂作休息。 外头风雨大作,就好像发怒的龙王就盘踞在破败的山堂上空作威作福一般。 严语也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咱们走得这么艰难,师叔们应该也不容易,大概率不会在山上……” “既然不在山上,那就只能在这个地方了……” 严语站了起来,再度细细地扫视着四周。 “会不会他们走出了外围,但担心给我们带去危险,所以到别的地方避难去了?”孟解放提出意见来。 “也不是没可能,但如果他们打定了主意不去找我们,那么至少会带上防身之物……” “即便再仓促,也不差这一点时间的……” “之所以不带,想来他们躲藏的地方应该足以给他们带来安全,而且不需要长距离的跋涉就能够到达,所以才没有带走这些贴身的东西……” 严语这么一分析,似乎就变得明朗起来了。 “所以……师叔们一定还在这里,只是咱们找不到罢了!” 洪大富也认同这个想法:“如果连你都找不到,凶手也未必能够找到……” 严语心头顿时一紧:“所以你觉得,凶手此时跟我们一样,还在寻找师叔他们?” 洪大富点了点头:“而且,刚刚你进来的时候,已经打草惊蛇,凶手未必找得到,只怕现在正在暗处观察咱们……” “或许他想跟着我们,就等着我们去找那个入口!” 听闻此言,严语更加的谨慎,放眼往外一看,只觉得四处影影绰绰,每个地方都有可能藏着那个凶手! 如果真如洪大富分析的那样,此时倒是不好再去寻找入口,免得引狼入室,给凶手铺路。 但又如何能找出凶手? 敦煌山里头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尤其还有大雨在掩护,这么多民房,三人分兵行动又削弱了防守力量,会被凶手留下可乘之机。 如果按兵不动,凶手也不太可能就此放弃。 “不能出奇制胜,那就一家一家找,追捕工作不可能靠运气,更不能靠灵机一动,还得踏踏实实。” 对于洪大富的建议,严语也非常认同,三人仍旧保持着前后攻守的阵型,走出了山堂来,往左侧的民居搜索过去。 严语对这些民居还是比较熟悉的,因为他与田伯传曾经在这里被赵同玄用甲马纸人的伎俩糊弄过一次。 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确认,那到底是不是把戏,装神弄鬼的过程又是如何。 到了第一间民居,严语也傻眼了。 因为房间里头,竟然出现了人影,也是当场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孟解放差点就扣动了扳机! 也亏得洪大富警觉一些,捏住了他的保险。 房间里头确实有“人”,不过并非真人,而是等人高,照着真人比例做的纸人! 这种风雨大作,乌漆嘛黑的夜晚,房间里头放着等人高的纸人,还是民间殡葬所用的纸扎人,孟解放也是发毛。 早先也只是被凶手盯着的紧张感和危机感,纸人出现之后,氛围突然就变得阴森诡异起来了。 不过对于这些纸人,严语却没有了先前的抵触。 且不说他对赵同龢等一众敦煌山老人的印象发生了改观,单说眼下这样的状况,为了应对凶手,敦煌山的老家伙们再如何故弄玄虚,在严语看来反倒成了好事。 洪大富在房间里检查了一圈,又示意严语往前走。 接连走了几家,房间里头都有纸人,虽然各不一样,但诡异阴森的气氛却越来越沉重。 “严语,房间里头没有仓惶忙乱的迹象,更像是……” “更像是他们提前布置的!” “提前布置的?”严语也有些吃惊。 洪大富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凝重:“现在看来,或许我们的担心有些多余……” “怎么说?” “种种迹象看来,这些敦煌山的真人不像逃难,反倒像是在等待……” “等待?你是说,他们等着凶手上门?”严语也有些不安。 如果角色对调,不是凶手在追杀敦煌山的师叔们,而是师叔们等着凶手上门入彀,那么刚刚自己出声示警,非但不会起到警示师叔们的作用,反倒要把凶手给吓跑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玄之又玄幻境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见得民房之中的纸人,严语三人也是惊愕不已,如果真如严语所想,现在已经角色对调,敦煌山的老头子们从猎物变成了猎人,那么严语刚才的示警,产生的效果也同样会发生变化。 这不再是对赵同龢等人的示警,而是打草惊蛇,提醒了凶手! 只是眼下无论敦煌山的师叔们,还是凶手,都未曾露面,更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这形势就相当于猎人和猎物都潜伏在暗处,都在等待出手的机会,这个节骨眼上,严语三人就好像突然闯进了战场的羊! 这是一个进退两难,不尴不尬的状况。 严语自然想帮助敦煌山,把凶手抓住,但敦煌山这边又不能露头,如果他们马上退出去,又担心敦煌山的人对付不了。 这么一来,严语三人反倒像是多余的,而且还成了敦煌山师叔们的累赘。 可此时退出的话,无异于告诉凶手,师叔们已经设下了埋伏,正在守株待兔! “这……这是怎么回事……”基层工作是孟解放的优势,但与此同时,常年接触基层,使得他对一些群众的迷信思想,也没法坚定立场。 见得这等场面,他内心比严语二人更加的慌乱一些。 毕竟不知道凶手藏在什么地方,严语也不好跟他解释,只是安慰说:“师叔们就是这样,之前我跟田伯传进来的时候,也是这么个样子,不用害怕的……” 孟解放这才讪讪一笑,但仍旧是免不了有些发抖。 见得此状,严语也摇头苦笑:“不然我们先出去透透气吧。” 孟解放赶忙点头:“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然而就在此时,孟解放突然双眸大睁,就好似有一道闪电突然击中了他的灵魂,整个人眼神发直,木桩一般倒了下去! 严语赶忙要去扶,可孟解放就好似虚影一般远去,严语也有些头昏目眩,身后噗咚一声,洪大富也似孟解放一般,倒下了! 严语只觉着天摇地动,低头一看,地板就好像融化的蜡,扭曲变形,想海浪一般绵软,不断变幻! 他就像站在了一条巨大的软泥怪背上,根本就站不住! 眩晕感越发强烈,严语几乎是发自本能,就想起了老祖宗的宁神定心之法,赶忙默念玄经,稳住了心神。 可此时非但地面,连房间都开始变形,他就好像被封在了一个梦幻泡泡之中,放眼看去,所有的场景都在扭曲,不断变幻着形态! “都是幻觉!” 也亏得严语被梁漱梅当成人格分裂的精神病人来折腾,反倒使得他对幻觉的抵抗力比其他人更强一些。 饶是如此,他也只能蹲下来,双手抓地,不敢站立。 他的双脚突然被吸住,地面软绵绵地塌陷,就好像鼻涕虫的嘴巴,要将严语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孟解放和洪大富的身体就好像掉入了沼泽里,已经被彻底吞没! 虽然明知道是幻觉,但严语却如何都不能放弃抵抗,因为一旦放弃抵抗,就相当于失去了意识,现实世界中就呈现昏迷状态。 这样一来非但无法追踪凶手,反倒要给凶手可乘之机! 虽说凶手未必会杀掉他,但孟解放和洪大富都是目标,凶手杀不了敦煌山的人,一定会杀孟解放和洪大富! 无论如何,严语都要抵抗这个幻觉,重回清醒,否则孟解放和洪大富就危险了! 再者,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中招的,也不知道是落入了凶手的陷阱,还是敦煌山的陷阱! 但无论哪一种情况,都非常的糟糕! 如果是敦煌山的陷阱,那么就是用来埋伏凶手的,严语三人就相当于帮助凶手踩雷,还将孟解放和洪大富送到了凶手的嘴边。 而如果是凶手设下的陷阱,他就不需要再费尽心思去捕猎师叔们,而是杀掉孟解放和洪大富,就能全身而退! 严语不断默念着老祖宗传授的心经,死死抵抗着昏睡的冲击,这种虚幻的压迫感,会让人极度难受。 但严语曾经体会过这种感觉,而且还是三番四次,多少已经积攒出了一些经验,抵抗力要强大很多。 咬着舌头,努力保持清醒,然而软塌塌的地面突然伸出无数只腐烂的手,抓着严语的脚,不断往他身上拉扯,就好像无数恶鬼要将严语拉入地狱! 冰冷阴森的气息四面八方涌来,湮没了严语,他的衣物已经被撕烂,这些手开始撕扯他的皮肤,而后是肌肉! 严语就好像被一层层剥去了血肉,这种感觉简直比凌迟极刑还要痛苦! 但同样的痛苦,严语并不陌生,因为他被注射了药剂之后,也感受过类似的痛苦! 这种经历,让严语仿佛回到了被注入药剂之后的那段时期,他的内心涌出无尽的怒火,和坚定如磐石的意志! 他又想起了逃生的那一次,绿色的液体包裹自己的身体,就好像自己的身体不断被毁灭,又不断聚合,不断恢复,而后又被彻底毁灭,而后又重组。 这种毁灭又重生的感觉,会让人彻底崩溃,或许孟解放和洪大富也同样承受着。 无论如何,严语不能再耽搁,否则孟解放二人即便身体毫发无损,精神也会被彻底摧毁! 想到此处,严语生出力气来,撕扯着地面,就好似要将一个混沌世界撕扯开来! 这跟他被救的经历一样,就好像破茧成蝶,忍痛撕开蛹衣,才能重获新生! “剑!剑!剑!” 严语心中默念着,纯阳剑果真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就好像做着一个噩梦,总想着自己能够成为主宰,能够掌控梦境,当纯阳剑出现的时候,严语知道,他已经拥有了对抗幻觉的资格! 劈开了地面,严语总算是走到了外头来。 大雨还在瓢泼,雨水却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就好像雨滴都充满了灵性,避开了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蒙着炽烈的光环,整个人像刚接受炼化的钢铁,雨水碰触到身体,就会蒸发成水汽。 雨中的阴影渐渐实质化,变成一个个高大的怪物,朝严语冲了过来! 严语挥舞纯阳剑,将怪物一个个劈开,怪物化为黑雾,消散在雨中! 咆哮和嘶叫不断传来,冲击着严语的感官,所有的一切是那么的真实,但严语不断告诉自己,幻觉就是幻觉! 他的力气用之不尽一般,挥舞着纯阳剑,斩杀着怪物,但严语知道,一旦陷入这样的死循环,只能把自己困死在幻境之中! 他高举手中纯阳剑,乌云黑压压地盖在头顶,严语大吼一声:“雷!” “霹雳!” 一道雷矛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了纯阳剑上,雷蛇电蛟疯狂缠绕,而后灌注到了纯阳剑之中! “破!” 严语往前一斩,几乎要将纯阳剑撑爆的雷霆之力,就如开天辟地一般喷吐而出! 眼前所有的黑暗都被斩破,怪物化为黑雾消散,严语站在雨中,双手仍旧保持着握剑的姿势,只是手中并没有纯阳剑。 雷声轰隆,大雨滂沱,严语站在了房间外头,扭头看时,孟解放和洪大富就在房间里头躺着! “孟队,大富!”严语快步往房间里跑,今次却屏住了呼吸。 因为他们没有碰触太多的东西,所以中了幻觉应该是吸入了甚么东西,他必须比先前更加的谨慎。 然而就在他要奔入房间之时,院子里却出现了一道人影! 这个人有些高瘦,身上的道袍已经破破烂烂,借着闪雷和地板上的手电光,严语总算是看清楚了他的下半截面容。 “同玄师叔!” 严语没想到会是赵同玄,也是心头大喜。 “同玄师叔,快过来帮忙!” 赵同玄木然地往前走了几步,严语看得更加清楚,可正因为看清楚,严语才心头发紧! 因为赵同玄脸色苍白,泛着死亡的紫绀,他的眼睛上粘着两颗铜钱,张嘴之时,被口水润湿的糯米从嘴角流了出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严语几乎可以断定,自己已经脱离了幻觉,可赵同玄的出现,又打破了他的想法! 在某些地方的丧葬风俗之中,人死了之后,会用铜钱盖住眼睛,用煎蛋盖住嘴巴,或者往嘴巴里塞糯米,是为了吸收尸气。 据说人死之前,会吸入最后一口阳气,而后利用这口阳气,才能做到七日还魂。 所以要用煎蛋,或者糯米封住嘴巴,才能保住这口气,否则七日之后无法还魂,就会成为幽魂野鬼,再也认不得回家的路了。 虽然只是丧葬习俗,但此时用在赵同玄的身上,只能说明赵同玄已经死了! 但如果他死了,为何还能站立,还能行走? 严语只觉着自己仍旧没有脱离幻觉,但从另一个方面来想,他也陷入了**烦之中。 如果幻觉之中出现的是凶手,那么可能就是凶手的幻觉。 而幻觉之中出现的是赵同玄,只能说明严语闯进了敦煌山的陷阱,他到底还是替凶手踩了这颗**! 虽然与敦煌山同出一脉,都是龙浮山的道统,但严语没有坚定的道心,甚至一直没有相信这一套,又哪里懂得破解之法! 眼看着赵同玄朝自己一步步逼近,严语也是心急如焚! 因为在幻境里逗留越久,洪大富和孟解放就越危险,说不定现实世界之中,凶手已经开始动手杀人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凶手再度作案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虽然赵同玄呈现一副死人状态,但严语还是开口朝他喊道:“师叔,我是严语,我是严语!” 若万分确认自己仍旧处于幻觉之中,严语完全可以无视,就好像对付那些怪物一样,将赵同玄消灭就能够破除幻觉。 然而他心中总感到不安,因为感官上太过真实,他实在有些无法区分。 当然了,雨水落不到他身上,这并不科学,所以他心中更偏向于仍旧是幻觉,但赵同玄跟那些怪物不一样。 自己大概率是帮凶手踩了雷,落入了敦煌山的陷阱之中,万一灭掉赵同玄,对现实当中的赵同玄会不会产生不好的影响,严语并不清楚。 而且敦煌山一旦发现落入陷阱的是严语三人,而非凶手,应该会想办法解除幻觉,说不定赵同玄的出现,就是这么个作用。 赵同玄歪着脑袋,似乎听到了严语的呼喊,只是他眼睛被铜钱粘着,歪头的动作看起来更加诡异。 他有些僵硬地抬起手来,拳头对着严语,而后摊开了手掌,他的掌心之中有着一道古怪的缝隙,就好像…… 严语心头发毛之际,那缝隙突然打开,竟是他的眼睛! 他将手掌伸了过来,就像个扫描探头一样,用手掌里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扫视着严语。 这诡异的一幕实在让人心底发寒,严语确认是在幻觉之中,但诚如他所想,应该是敦煌山的人想将他从幻觉之中释放出来! 赵同玄手臂一震,破烂的道袍之下,手袖四分五裂,手臂上竟然排布着十几只眼睛! 那些眼睛似乎并非同一个人的眼睛,充满了各种情绪,但每一只眼睛都死死地盯着严语。 他们的情绪仿佛透过眼睛,传递到了严语的心里。 喜怒哀乐一下子全都涌入心中,严语感觉自己像被撕扯开来,雨水渐渐变成了流星一般下落的光线,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 他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眼里唯有光芒,就好像被烈日包裹,炽烈到无法承受,即便闭着眼睛,也无法阻隔这种光芒。 就仿似身躯已经被融化,灵魂被投入了光芒的海洋之中,直到他的精神疲乏,再也坚持不住,才陷入了昏迷之中。 这种被光芒湮没的痛苦,似曾相似,地下基地爆炸的时候,严语也经历过,甚至产生了熟悉的感觉。 甚至于后续的发展,都有些类似,昏迷之后,绿色的浪潮又席卷而来,包裹着严语,使他感到清凉舒适。 严语心中很是害怕,他担心自己醒来之后,会出现在谢长春的山中小屋里,最近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想象。 这让他想起了被梁漱梅当成精神病人来折腾的时期,那段经历到底是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甚至让他疑神疑鬼。 也好在,当他睁开眼睛之时,外头仍旧下着大雨,而孟解放和洪大富就躺在他旁边的床上,赵同龢与赵同玄就陪在他的身边。 “师叔!你们没事就太好了!”严语坐了起来,只是身子发软,又要倒下。 赵同玄条件反射一般扶住了他,严语顺势抓住他的手臂,赵同玄如遭雷击,身子一紧,面容都有些扭曲,显得很是痛苦。 严语感觉不妙,拉开了他的袖子,但见得他手臂上布满了一道道刀口,虽然已经止血,但尚未来得及缝合,如同一道道眼缝! “师叔,我踩了你们的陷阱?凶手可抓到了?” 赵同龢也是面色凝重,显得有些痛苦,摇了摇头,看向了孟解放和洪大富。 严语心头一震,一股子悲愤和愧疚当即涌上心头,只怕凶手已经杀了他们! 似乎察觉到了严语的心思,赵同龢赶忙解释道:“他们没死,只是……只是……” “我们的陷阱本是用来抓凶手的,外头又封路了,并未想到你们会过来,所以用药重了些,手段也犀利,只怕他们想醒过来,需要……需要很长的时间……” 严语也早有所料,没死就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此时朝赵同龢问道:“师叔,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影响他们的记忆或者智力么?” 赵同龢沉默了片刻:“倒是不会有这方面的影响……” 严语也松了一口气,但他发现赵同龢的脸色并没有变得更好一些,仍旧愁眉不展,而赵同玄和身后的老人们,也没有半点生机与活力。 严语只是扫视了一眼,便能发现他们眼中的悲愤,忍不住朝赵同龢再问:“师叔……这是怎么了?” 赵同龢没有说话,倒是赵同玄用力架了一把:“起来,一起去看看吧……” 严语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虽然腿脚发软,但还是硬撑着站了起来。 隔壁的房间里,地板上全是水渍,一张草席上,躺着敦煌山的一名师叔,大家都叫他老钱。 他的眼睛睁大着,即便用铜钱盖着,仍旧能从眼角,看到毛玻璃样的浑浊。 而他的致命伤也很明显,脖颈两侧各有三道平整的刀口,应该是被极其锋利的工具割开的。 仍旧是凶手的仪式感。 这左右各三道刀口,看似与水没有关系,但细想一番也就明白了。 凶手并没有采用割喉的方式,而是割破左右侧的颈动脉,看起来更加的干净利索。 但在他的作案模式当中,必定跟水有关系,毕竟他要将自己塑造成龙王的神格。 而在老钱的身上所体现的手法,看起来像是给老钱开了两侧的鱼鳃! 是的,老钱的伤口就像是鱼鳃! 敦煌山布下了陷阱,凶手或许进入之后就发现了,即便没有发现,严语三人到来,加上严语无意的示警,想必也已经打草惊蛇。 可即便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他仍旧没有忘记,没有舍弃他所谓的仪式感。 诚然,割破左右颈动脉,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杀害老钱的目的,而且这样并不会惊动其他人。 但他还是刻意弄成鱼鳃的样子,虽然有些牵强,但他仍旧想要跟水元素沾上关系。 无论是病态,还是强迫症,亦或是走火入魔,这凶手都已经进入到了一种极端固执的状态之中。 “有凶手的踪迹么?” 赵同龢摇了摇头:“那人隐藏极好,不过我们已经封锁了出路,他走不出敦煌山的!” 严语曾经进出过敦煌山,虽然这地方有些门道,但凶手不也潜进来了么,既然能潜进来,应该就能出去,赵同龢又哪来的底气? “师叔为何这么肯定?” 赵同龢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敦煌山是咱们龙浮山一位先辈亲手打造的,格局上与外头不同,如今八门尽封,别说凶手,就是咱们自己也走不出去……” “什么?”严语也没想到,赵同龢会如此果决,竟是将他们连带凶手全都封死在了敦煌山里! 虽然他对所谓的八门只知道个大概,想来应该是苹果林之类的阵法,但赵同龢如此自信,应该是有些独到之处的。 而且从大局上来讲,这也是一件好事。 只要凶手被封死在这里,那么他就孤立无援,而且无法伤害到医院里的同志们。 敦煌山的这些人,比外头的人更强大,也更难对付,就算不去主动追击凶手,只要捱过一天,凶手杀不到人,就完不成目标,他与严语的赌局就已经输了。 或许他已经病态,无法用常人的思维去衡量他的三观,或许他并没有严语所想那般,为了自己的自负,会自动送上门来。 但无论如何,只要他还被封在这里面,抓住他的机会就变得很大很大,比以往都大! 不过这必须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下,那就是赵同龢所谓的八门尽封,是真的能够将凶手封在敦煌山里。 因为严语跟洪大富孟解放追踪之时,发现僧舍后头还有路,只不过山洪阻隔,没办法登山罢了。 也就是说,这个地形并没有赵同龢所说那般严密,万一让凶手找到出路,也就白费了。 就算他真的被封在这里头,他也会想方设法再次杀人,而敦煌山的人能够主动设下陷阱,就说明他们具备抓捕凶手的能力! 当然了,老钱的死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凶手同样不是什么束手就擒的人物。 众人聚合在一起,等待凶手送上门,应该是最稳妥的计划,但万一凶手没有选择正面交锋,而是寻找出路,那就等于给了凶手逃走的机会。 思来想去,严语还是朝赵同龢问道:“哪里发现的老钱?第一现场在哪里?” 凶手的作案模式很明显,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凶手杀的人,但严语想通过现场勘查,看看凶手是否留下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哪怕只是找到蛛丝马迹,也比干等着凶手上门,或者留给凶手逃走的机会要强。 赵同龢等人虽然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但从他们的眼神之中,能够看出他们的悲愤,而且敦煌山是他们的地盘,是他们的老巢。 如果在八门尽封的情况下,仍旧需要等待凶手送上门,他们是万万无法接受的。 “我带你去吧。”赵同玄显然明白了严语的意图。 第二百二十章 急欲关门打狗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一直不明白,既然有心设了陷阱,就等着凶手上门,为何老钱会单独行动。 到了现场来,也总算是知道原因了。 虽说师叔们喜欢装神弄鬼,但到底还没有飞升成仙,到底还是凡夫俗子,到底还是要吃喝拉撒睡。 眼前这座小竹屋,就是他们解决生理问题的所在,左侧是冲凉房,放着几个木桶,右侧则是厕所,并未见脏污,也没有臭气熏天,反倒显得很干净,里头甚至还有熏香的残留气味。 厕所里放着一桶草木灰,可见这群老头子虽然对物质生活要求很低,但对洁净却很讲究。 厕所地面是砂石,踩着很舒服,看起来也很干净,血泊已经融入到砂石里头,泡得饱和。 严语走进来一看,也很是诧异。 因为现场并没有搏斗的痕迹! 老钱是敦煌山的老人,身手不凡,怎么就没有一点点抵抗? 就算没有大打出手,被放血之后,腿脚抽搐之类的,必然会留下痕迹,毕竟是砂石地面,小石子都很松动。 严语蹲下来一看,地面也没有被平扫过的迹象,种种迹象都表明,老钱确实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半点挣扎! “为何没有反抗?”通常来说,除非是熟人作案,但这也仅仅只是没有反抗,被杀死的过程中,多少会有挣扎,即便是抽出,蹬腿等等动作,都会留下痕迹,哪能这么干净? “难道用了药?” 如果凶手先把老钱迷昏,而后再杀害,如此一来就不会反抗,但到底有没有用药,需要尸检来确认。 以严语对凶手的心理侧写,如此自负的人,应该是不屑用药的,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用药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毕竟齐院长也是在无法动弹的情况下,被凶手开了胸,如此一想,凶手对用药应该是没有心理负担的了。 但用药的话没有那么迅速,除非是氯仿或者**之类的强效化学药,可此时又嗅闻不到残留的气味。 一如凶手惯有的风格,厕所里头再没留下任何痕迹,严语又走回到房间,翻看了老钱的脖颈,一节一节摸着他的颈椎。 “师叔,你比较熟悉一些,你摸摸看。” 赵同龢走过来一摸,便朝严语点头说:“你的猜想应该没错,是手刀先打昏,才下的手……” 严语一直认为是药物,但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被击昏的。 当然了,最惯常的方法是猛击后脑,但如此一来,很容易会直接打死目标。 而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文学和影视作品里比较常见的,往脖子上一斩,就能把人击昏。 不过这需要极大的力度,而且需要掌控好力道。 猛击之下,压迫颈动脉,短暂的脑部供血不足,会造成昏厥,可如果力道掌控不好,同样会致命。 这凶手就是掌控不好力道,以致于颈椎都发生了错位。 虽然厕所里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但这个颈椎错位,却并非没有任何意义。 或许在寻找凶手上,没有刑侦价值,但在心理侧写方面,却意义非凡! 一直以来,严语的优势就在于对凶手的心理侧写,凶手近乎病态的自负,是严语紧咬不放的一个关键。 进入敦煌山之后,凶手到底是怎样一种心理状态,也直接影响着严语等人的应对策略。 正如颈椎错位这种事,按说是不会发生在凶手身上的。 凶手精细到给齐院长开了胸,却仍旧保住他的命,又有着极强的外科和人体解剖学知识,按说能够轻松击昏老钱,不至于打到颈椎错位。 发生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凶手也架不住敦煌山的压力,他已经不再像以往那样泰然自若,甚至可以说他有些乱中出错的慌张了。 这种自负会给他带来极大的自信,让他冷静镇定,有条不紊地作案,可一旦被挫败,自负被打破,那么他的破绽会越来越多,甚至会因此而崩溃! 而想要让他更加慌乱,将他逼入崩溃的状态,就必须持续刺激他! 想到这里,严语便朝赵同龢说:“师叔,我想打开八门。” “打开八门?你要放他走?”非但赵同龢,其他人也有些着急起来。 “这人杀了老钱,咱们又岂能放走他!” 一直以来,凶手都有机会杀掉严语,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反倒跟严语定了赌约,七天之内杀死七个人,最后才杀掉严语。 这全在于他的自负,这是塑造他神格的最关键一环,就好像在说明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因为他就是掌控天气和人命的神祗。 但他在杀老钱的时候,忌惮于敦煌山的实力,还是先击昏了老钱才下手,由此露出了破绽,让严语看到了他的慌乱。 敦煌山关闭八门,固然能够给他施压,将他封锁在里头,就好似瓮中捉鳖。 赵同龢等人对敦煌山了如指掌,只需等到天亮,不需要掘地三尺,应该都能把此人给揪出来。 严语提出要打开八分,这无异于将凶手放走! 但在严语看来却并非如此,打开八门,不是要放走凶手,而是要挑衅他,是在刺激他! 如今的敦煌山,凶手陷入了被动,严语这边明显占据优势,如果放开八门,凶手会产生疑虑。 一来他会担心打开八门的举动后面隐藏着杀招,会摇摆不定,二来,就算他明知道没有诈,一旦从八门出去,就等同于接受了严语的施舍,而拒绝了严语的挑衅,相当于对严语认输! 铩羽而归,灰溜溜地走,从来就不是自负的凶手想做的事情! 所以在严语想来,即便打开八门,凶手也不会从此离开,反倒会因此而感到被严语羞辱,从而怒火中烧,主动来进行第二次作案! 如此一来,敦煌山方面根本不需要掘地三尺去找他,只需要守株待兔,等着他上门就好了! 凶手的优势就在于隐藏在暗处,永远不会正面交锋,从大雨和黑暗之中现身,杀了人,又隐入到大雨和黑暗之中。 如果打开八门,能够逼迫凶手来一次正面交锋,那是非常值得的! 当然了,这一切毕竟都是严语对凶手心理的揣摩和侧写,一旦出错,亦或者凶手没脸没皮地耍赖,那么就相当于放过了一次凶手。 接下来凶手所杀死的每一个人,严语都将背负良心上的责任! 赵同龢也在思考,沉默了许久,谨慎地朝严语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严语没有回答,反问道:“如果正面对上,几位师叔有几成把握能拿住凶手?” 敦煌山虽然都是老家伙,但都是厉害角色,这些人独守空山,心中意志坚定,老兄弟们可以说已经情同手足,老钱被杀,早已激起他们的怒火。 如果凶手果真敢正面交锋,他们便是豁出性命也绝不会让凶手走掉。 “只要他敢来,应该是走不掉了的。”赵同龢虽然没有把话说满,但严语分明能够感受到敦煌山的底气。 严语点了点头:“如果打开八门,我认为他九成不会走……” 虽然心里笃定了凶手不会走,但凡事都有例外,而且严语到底不是凶手,也不清楚凶手躲在哪里,更不清楚凶手现在是什么状况,哪里敢说百分百。 九成其实已经很高了,但别说剩下一成的机会,就算是剩下0.01的机会,放走了凶手,让他四处杀人,那都是极其不负责任的。 赵同龢与赵同玄几个人嘀嘀咕咕商议了一阵,一时半会儿似乎也没能打定主意。 孟解放和洪大富还在昏迷之中,虽然他们都有配枪,但严语也不敢擅自动用,完全靠敦煌山的人,没有震慑性的武器,想要制服凶手就只能凭借拳脚手段。 赵同龢等人也在迟疑,几个人由窃窃私语变成了大声的争论。 严语虽然没有刻意去偷听,但依稀还是能听到一些,看来赵同龢是唯一支持自己的。 其他人认为如今已经占据了上风,瓮中捉鳖,没必要拿外头的人来冒险。 赵同龢不是专权独断的人,结束了商议之后,走过来,朝严语摇了摇头:“大家还是认为关门打狗比较稳妥一些……” 严语也是苦笑一声:“可以理解的,这是正常考量,只是这么一来,凶手会更加的兴奋,他就喜欢这样的游戏……” 赵同龢也无奈:“兄弟们都愿意试一试,那就先让他们试一试吧。” 严语本想争取一下,可见得众人的神色,也就把话咽回了肚子里:“那就先试一试吧……” “只是这样一来,就只能一味到底,现在不打开八门,那就只能坚持到底,就算只剩下最后一人,也决不能再打开,否则凶手会越来越膨胀,再也没法遏制他的杀念了……” 赵同龢也是眉头紧拧,扭头看了看老弟兄们,终究是一声轻叹。 “大家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早已情同手足,老钱就这么死了,他们总归要拼一把,由得他们去吧……” 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话太过悲观,赵同龢也转了话题:“你先歇息一下,他们会出去查看八门的情况,你也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既然决定关门打狗,今次是如何都要抓住他!” 第二百二十一章 动机究竟为何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或许赵同龢等人并没有想到,这漫长的一夜就这么安静地过去了。 在严语看来,这并不奇怪,因为凶手说了每天杀一人,老钱已经死了,今日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就算要杀人,也要等到天亮过后,而下一次杀人,应该同样是夜晚,因为八门尽封,敦煌山如铁桶一般,白天杀人的难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师叔们也陆陆续续回来,连斗笠蓑衣都来不及脱掉,便朝赵同龢急道:“师兄,有人进来了!” “有人进来?这怎么可能,不是封了八门了么!”赵同龢也有些惊诧,毕竟敦煌山可以说是他们毕生的心血,更是先辈们精心筹建,这么多年下来,格局上早已固若金汤。 “是,而且……而且是两个人!” “两个人?”严语也万万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还会有人进来,而且还是两个! 因为在他看来,凶手的帮手无论是蒙鸿铭还是齐院长,此时都不可能出现,也就意味着,凶手是孤身一人。 谁又能想到,竟然一次性进来两个人! 赵同龢与赵同玄也紧张起来:“从哪个门进来的?” “这也奇怪的很,一个从生门进,一个从死门进……” “生门和死门?”赵同龢眉头紧皱,朝严语问:“你怎么看?” 严语沉思了片刻,而后说道:“应该不是帮凶,起码有一个不是帮凶,如果两个都是帮手,必然会从同一个门进入,何必多费力气……” 赵同龢点头表示认同,又问说:“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严语好整以暇:“能够从生门进来的,必然对八门,对敦煌山,乃至对龙浮山有着极其透彻的了解,再不济也是内行中人,而且还是个道行高深的老怪物,否则找不到生门……” 赵同龢等人也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认同严语的推测,之所以从生门进来,说明是同行,而且不愿破坏敦煌山的格局,从生门进来,其实就是在表达善意了。 “死门那个呢?” 严语也很是慎重:“死门这个就麻烦了……” “能从死门硬闯,不可能是庸手,而且这么多个门,杜门景门伤门等等,他完全可以挑选一个更安全更稳妥的,可却偏偏选择了死门……” 众人刚刚松懈下去的神色又凝重了起来。 “也就是说,咱们与凶手,各自来了一个帮手?” 严语轻轻摇了摇头:“这些都是推测罢了,凶手狡猾奸诈,难保不是他故布疑阵……” “现在怎么办?”众人听了严语的话,也有些不知所措,赵同龢看了看严语,而后朝赵同玄说:“你和两位师弟留下来保护他们三个,我们出去找一找。” “找谁?去哪儿找?”赵同玄也有些担忧。 不等赵同龢回答,严语便主动说:“我跟师叔一起去吧,先去生门附近找一找,既然表达了善意,应该会露面……” 赵同玄摇头,质疑道:“如果他是来帮咱们的,为何不直接登门?” 严语眉头一皱,正要说话,赵同龢却说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只怕他不是不想来,而是来不了!” 严语深表认同:“咱们得抓紧了……” 赵同玄也意识到情势紧急,不再多说,点了两个人跟他一起留下来,保护洪大富和孟解放,其余人则跟在赵同龢身后,走出了屋子。 蓑衣穿在身上,有着一股子干稻草的香气,但又总感觉有小虫子在背后爬来爬去,不过遮蔽风雨倒是效果不错。 严语并不清楚八门的布局,只能跟在赵同龢等人的身后。 村落的砂石路并不算太长,到了前面就是土路,因为连日大雨,早已泥泞不堪,赵同龢等人连布鞋都换了下来,此时穿的草鞋,也不怕打滑。 严语原本穿着解放鞋,可出发之前还是换上了草鞋,否则还真的跟不上这群老家伙。 走了约莫十来分钟,前面果真出现了一座土楼,严语本以为八门只是虚指,谁知道竟还真的存在着这么一座门楼! 这门楼虽然是土楼,但历经沧桑,仿佛古代的关口城门一样,不过这城门却没有门扇。 说来也奇怪,外头都是积水和泥泞,可门洞里头竟然是干燥的! 这门楼就好似一处废弃千年的古迹,穿过这道门,就能够回到远古的时代一般。 严语跟着走了进去,才发现门洞的壁上绘满了各种符文,用的都是砂石颜料,虽然岁月冲刷,却仍旧没有褪色。 符文上涂抹着一些血迹,尚且新鲜,看起来虽像是随意挥洒,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玄妙之感。 赵同龢往前一看,脸色都是有些发白,而后竟热泪盈眶! “走!跟我走!” 严语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也诧异,没来由生出一股子激动的情绪,却又不知为了哪般,只是跟着赵同龢,快速往前而去。 返回到半路,赵同龢掐指一算,又折了一个弯,往后山方向走去。 正如严语和洪大富等人早先探查的那般,后山都是倾泻下来的山洪,能走的路并不多。 饶是如此,赵同龢还是领着众人,穿梭在雨林之中,也不多时,前头竟是出现了一个山洞! 这山洞的洞口很是干燥,里头涌出一股闷热的气息,洞口的两侧堆砌着两座龙虎模样的镇兽,镇兽上挂着幡子,贴着的黄符已经被大雨冲刷,仅仅只剩下些许丹红的痕迹。 赵同龢上前去摸了摸镇兽,脸色大变:“进!” 嘴上这般说着,他将身上背着的道剑取了下来。 将剑鞘留在了洞口外头,其他师叔也纷纷取出法器,个个如临大敌。 严语也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什么都没带,身上也就只有一条手电筒,那还是昨晚没放下,走得匆忙,才带过来的。 洞里光线还可以,并没有太过昏暗,也不需要手电筒,倒是不知道光亮从何而来。 众人往里头走了一段,便见得一人躺在地上,浑身是血,赶忙奔到了旁边来。 “秦钟!” 严语认出地上躺着的人,心头也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敦煌山已经八门尽封,秦钟要么是凶手,要么是帮凶,要么就是那个从生门进来的! 秦钟在老河堡出生,严语早先调查父亲之时,已经调查过秦钟,他与龙浮山没有半点瓜葛,所以应该不是从生门进来的人。 也就是说,秦钟要么是凶手,要么就是帮凶! 记忆如外头的大雨一般冲刷着严语的思绪,所有的一切如同电影画面一般闪现而过。 如果秦钟是凶手,是一直隐藏在背后的那个人,那么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经解释得通了! 当初在猎户小屋,袭击严语关锐和秦钟的,一直没有找到,严语根本没有怀疑过秦钟,而秦钟明知道严语不会是嫌疑人的情况下,仍旧指证严语,为的并不是陷害,而是将嫌疑焦点从他身上转移开! 打从大小双失踪开始,严语一直怀疑秦大有,却从未想过,秦钟也是全程参与者! 因为秦大有吸引了所有的怀疑,才导致秦钟从未被列入嫌疑人的名单! 这一切的一切,就如同流星一般闪现而过,一幕幕相互交叠重合,相互印证,严语心潮澎湃,根本就无法抑制! 奄奄一息的秦钟睁开了眼睛,严语赶忙将他扶了起来。 “是谁!” 秦钟露出笑容来,白牙浸泡在满嘴鲜血中,他没有半点戾气,仍旧憨厚如初,没有任何一点点特征是符合严语心理侧写的! “谢……谢谢……谢谢你的成全,我是真的……真的稀罕林小余……” 秦钟似乎在说着人之将死的话语,严语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刚刚的想法是错的,直到……直到秦钟说出了下一句话。 “抱歉了……剩下的人,我……我杀不了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这应该是严语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人证物证动机,这三样必备的元素,严语最想知道的,就只有动机这一项,因为其他的都可以再去调查,可秦钟若是死了,就很难再了解真正的动机了。 秦钟的呼吸已经很窘迫,张嘴好几次,最终只是吐出了几个字。 “我……我只是想……只是想守住……村子……” “守住村子?”严语下意识扭头,看向了赵同龢等人。 他们都是秦钟的目标,秦钟的杀人动机是要守护村子,反过来是否证明他们的存在,极有可能毁掉村子? 就算赵同龢等人会这么做,严语也万万不会这么做的啊! 亦或者说,严语一直在调查父亲的事情,如果父亲真的是被老河堡的人害死的,自己会不会毁掉村子来复仇? 或许他不会累及无辜,不会这么做,但如果秦钟认为他一定会这么做,那么严语在他的目标列表之中,也就并不奇怪了。 当然了,也不排除这个神秘的村子还有着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有的这一切,在秦钟发直的眼神之中,渐渐消亡,如他失焦而后扩散的瞳孔,消散在了人间。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一切皆是虚妄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发现秦钟的第一时间,严语便问出了最渴望知道的问题,到底是谁伤了他。 但秦钟并没有回答,而是对严语表达了感谢,这并不符合他的性格,更不符合严语对凶手的推想。 严语心中充满了唏嘘。 这个将整个事情搅乱得一塌糊涂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却只是留下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就好像你费尽千辛万苦打造了一座超级无敌大炮台,结果只打到一只蚊子,令人难受。 秦钟已经死了,死前他曾亲口承认,他没能杀掉剩余的那几个人,也就相当于他亲口承认自己就是凶手。 也就意味着,山洞里剩下的,应该只有那个从生门进来的人,而杀死秦钟的,正是这个人! 如果照着严语等人的推断,从生门进来的人是跟龙浮山有渊源的,是对他们抱有善意的,那么杀死秦钟之后,应该暂时解除了危险,他为何不直接出来见面? 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人遭遇了意外情况,没有办法出来见面! “往前走!” 严语将秦钟放了下来,与赵同龢等人相视一眼,继续往山洞深处走去。 没走多久,便听到了打斗声! “快!” 这才走了几步,前方出现一间斗室,周遭全是诡异的壁画,而两个人正盘腿对坐着,就好像入定了一般! 严语心里着急,迫切想要看清楚他们的面容,一脚便踏进了石室之中。 “别进去!”赵同龢一声急叫,正要拉住严语,然而为时已晚! 一股子檀香和艾叶的气味扑鼻而入,地面便开始发软! “又是这一套!” 严语和洪大富三人经历过,此时已经意识到,这是幻觉! 虽然不清楚这种幻觉是如何产生的,但每一次陷入其中之前,严语都能够嗅闻到奇怪的气味。 他并不清楚对方用的是什么药,也不知道什么药能产生这种效果,但他对产生幻觉这种事,似乎已经习惯了。 同样的头昏目眩,同样的大地和场景在变幻,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的熟悉。 唯独前方对坐着的两人,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两团颤抖着的黑影,他们的速度都极快,身影飘忽,一个脸上金光大放,一个则是魔焰熊熊,都无法看清楚面目。 “斗法!” 严语曾听老祖宗说过,道行高深的修行人,能够用意念斗法,对于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严语自然是不信的。 就算药物能够使人产生幻觉,但这是身体受到了伤害,又怎么能操控幻觉里的一切? 严语并不相信这两个人在斗法,与其说这两个人在操控着幻境,倒不如说这是严语的潜意识在作怪。 与这两个人相比,严语更容易操控幻觉里的一切,因为这是他的幻觉! “都给我停手!”严语大喊着,可一点用处都没有,他又了冷静下来,心里不断用力去想象,可仍旧没有半点效果。 如果照着他的想法,从生门进来的人代表着善意,那么脸上金光大放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从生门进来的。 而对面被黑蓝色魔焰掩盖面容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从死门进来的人。 严语很想知道他们的身份,但认真比较起来,严语更希望先知道生门之人到底是谁。 可无论他如何用力去操控,都没办法改变幻觉里发生的事情,似乎在证明,这个幻觉并不能由他来控制。 这并不合理,也不符合科学规律,但严语已经不会感觉奇怪了。 因为这一路的历险,他遭遇过更难以解释的事情,他并不认为科学无法解释,只是自己还找不到解释罢了。 心里如此想着,前面的打斗已经升级,生门之人已经浑身散发出炽烈的火焰,而死门之人则魔云喷张,简直就是神仙打架! 幻觉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严语虽然惊诧万分,但还是不断告诉自己,务必要确定这一点,否则自己很容易被影响。 “纯阳剑!” 是的,生门之人将手伸入到腹部,拖出来的竟然是纯阳剑! 严语终于明白,为何这柄剑叫做纯阳剑,因为生门之人的手在剑刃上一抹,那剑刃便燃起火焰来! 而死门之人发出刺耳的尖啸,手中多了一条龙鞭,那龙鞭就好像一头黑色的恶龙。 黑龙的躯体是黑色的魔云,散发着恶臭,一正一邪,泾渭分明,很容易一眼看出来。 当赵同龢在门洞中看到那一抹血色,从他惊愕而激动的反应之中,严语就隐约能够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也是他渴望看清楚生门之人的原因之一。 纯阳剑的出现,更是坚定了他这一想法! 因为纯阳剑是龙浮山掌教的法器,而龙浮山的掌教,直到此时,仍旧是他的父亲严真清! 如果不是突然想起,严语都有些忘记父亲的面容了。 他苦苦追查的那个人,反倒变得越来越模糊,这是让人非常沮丧的一件事。 他不管这些所谓的斗法,横竖只是幻觉。 可他也知道,一旦自己的精神在幻觉之中受到伤害,既有可能无法再醒来,就好像孟解放和洪大富一样。 所以他也不得不谨慎应对,不敢太过放肆,只是躲在角落里,不敢插手这场战斗。 这更像是光明与黑暗的对战,分明只是狭窄逼仄的山洞斗室,可严语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无限的空间之中。 斗法的两人施展神通,水火不容,光彩躲避,声势浩大,就好像两尊远古巨神在拼命! 他们各显神通,战斗充满了史诗感,而且是那么的逼真! 因为撒落下来的烈焰和冰霜,带给了严语极其真实的感受,这些飞散出来的余烬,甚至给了严语灼烧感! 他不敢靠近,生怕自己会像孟解放和洪大富那样,落得同样的下场而无法醒来。 但他心中又迫切想要看清楚两人的脸面,想要知道他们的身份。 或许因为心中的想法太过迫切,意愿太过炽烈,死门之人终于发现了严语的存在! 他朝严语扭过头来,一双黑色火焰的眸子,就好像一道闪电,鞭打到了严语的灵魂之中! 严语顿感痛苦,黑色烈焰的鞭子如同毒蛇,缠绕着严语,让他无法呼吸。 他的皮肤开始被灼烧,黑色的烈焰就好像硫酸,在腐蚀着严语的皮肉,更像是长满了尖牙细嘴的怪兽,正在不断啃噬着严语! 生门之人无暇顾及这边,因为他在战斗之中落入了下风,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余力来兼顾这边,更是没法分心。 “既然是幻觉,既然是斗法,那么……”严语下意识就动用了老祖宗传授给他的吐纳之法。 是的,既然是幻觉中的斗法,虽然他担心精神会受到伤害而无法醒来。 但他同样可以防御,甚至发起主动的进攻! 周围的空气被他疯狂吐纳,就好像空气都成为了实质,随着严语的吐纳,空间好像被抽干,变成了真空一般! 无论是生门之人的金光,还是死门之人的黑色烈焰,都被严语吸收了过来! 生门之人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当他转头之时,脸上的金光闪烁不定,忽明忽暗,情绪的波动极大! 他没有发出声音,但严语似乎能够听到,只是这种言语不属于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 严语此时已经心无旁骛,因为他发现呼吸吐纳能够抵消烈焰灼烧所带来的痛苦! 而且不断吐纳,他就感受到自己不断变得强大,也更加的自信! 呼吸吐纳起了作用之后,严语的自信增强,回想起老祖宗传授的一切! 猛然睁开眼睛来,严语仿佛能够洞穿一切虚妄! 他的目光穿透了金光,穿透了黑色的烈焰,终于看清楚了斗法的两个人。 只是,严语并没有惊喜。 因为两人的真身并没有骨肉! 还是敦煌山那一套,无论是生门之人,还是死门之人! 生门之人的真身是个纸人,严语甚至连纸人身上的符文都看得一清二楚。 而死门之人的真身则是一个黑色的陶泥人偶,人偶上粘着牙齿和头发,显得更加逼真,也比纸人更加的坚实。 严语无法看到自己的脸,否则他就能看到,此时的他双眸散发出的光芒,就如同刺破夜空的雷电一般犀利! 所有的光芒和烈焰都变得那么可有可无,身上的灼烧感也不再出现,严语的心中涌现出强大的自信,就好像拥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他从未想过,老祖宗传授的这些东西,会变得这么有用,变得这么的强大。 或许这就是老祖宗曾经跟他说过的那样。 冷静的内心,才是力量的源泉! 只要保持内心的平静,才能拥有强大的洞察力,才能判断局势,才能看清一切! 刚才惊天动地的战斗,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严语甚至能够看到对坐者的那两个人! 而那两个人似乎也感受到了严语的目光,他们从入定之中醒了过来! 死门之人率先察觉到了严语的目光,他终于转头,看向了严语! 第二百二十三章 摘下面具可否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一个金光大放,一个魔焰滔天,虽然潜意识里会认为是一正一邪,一善一恶,但认真计较起来,还真不一定能确认,到底哪个才是生门之人,死门之人又会是哪一个。 毕竟眼前这一切都是幻觉,而只要是幻觉,都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想。 严语利用老祖宗所传授的静心之法,终于看穿了虚妄,直透本质,起码在他看来,应该是这样。 因为那人脸上的金光已经消散无踪,露出了真容。 严语的心头如遭雷击,又如同被无形的大手用力地揪了一把! 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似乎很久远,却又魂牵梦萦,有记恨,也有思念,有埋怨,也有理解。 他的眉头微蹙,眼神之中满是悲天悯人,就好像他是菩萨的灵魂,投胎到人类的身躯之内。 “父亲……” 严语一直在寻找与父亲有关的一切,他甚至认为,这一任的守护者,就是父亲严真清。 或许适才他金光大放,也确实符合守护者的形象定位。 但严语不敢再贸然去相信。 父亲同样在看着他,他无声地喊着,严语能看到他的嘴型,似乎在喊着:“快跑!快跑!” 许是见得严语无动于衷,父亲又将目光转向了对面那个人。 严语顺着目光投望而去,但见得那人的魔焰已经熄灭,可脸面却仍旧看不清楚。 他的面目不断在变幻,时而是死去的孙先生等人,时而又是齐院长和蒙鸿铭,时而又是秦钟等人,就好似严语曾经怀疑过的对象,全都集合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无论如何,严语心中都应该警惕起来。 因为父亲的面容已经展现出来,但那人仍旧保持着神秘,极有可能幻觉的掌控者,是父亲对面那个人。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掌控者太过狡猾,幻化成父亲的样子,为的只是欺骗严语! 这种情况下,严语根本无法区分,本以为自己已经洞彻虚妄,谁知道仍旧是一团迷雾,就好像他一路的经历一般,永远有嫌疑,却又找不到答案。 父亲很是焦急,他又将眸光投向了另一个地方。 严语顺着他的目光朝外头往了出去,但见得赵同龢等人全都乱了套。 有一个人冲撞到人群之中,正在与师叔们搏杀,没有奇幻到极点的斗法,只是寻常人的拼命。 那人手里拎着一柄卡卓藏刀,一刀便斩断了赵同龢的道剑,将赵同龢的半截手掌都削落在地。 整个山洞全是血迹,喷溅到山壁的图画上,赵同玄等人同样命悬一线。 他们在遭遇着最大的危机,即便他们人多势众,抱团围攻之下,仍旧无法制服那个人,甚至被那个人大开杀戒! 或许父亲是想告诉自己,严语已经被幻觉迷昏了,他所看到的,才是外头真正在遭遇的危机,他是在提醒严语赶快醒过来! 然而此时,父亲的脖颈已经被对面之人死死扼住! 那人的身形拔高了几倍有余,就好像巨人一般,父亲根本无力再抵抗,更没法再反击。 这是自己一直苦苦追寻的人,严语发自内心想要去救父亲,可另一头,外面的战斗也同样血腥惨烈,而且师叔们还落了下风。 他分不清哪头是真,哪头是假。 眼前这一幕实在太诡异,没有人能够像巨人一样高大,但父亲给他的感觉,又那般的真切。 外头的场景也未必就一定是真的。 可相较之下,严语更愿意相信,眼前的父亲是真的,因为他希望能多看父亲一会儿。 只是眼前这一切是幻觉的话,外头的师叔们,或许真的在遭受生死危机。 更重要的是,自己根本无法醒来! 严语不再迟疑,也不再观望,他捡起了父亲遗落在地上的纯阳剑,没有片刻的停顿,手指在剑刃上一抹,烈焰果真燃烧了起来! 熊熊燃烧着的烈焰之剑,便这么刺入了巨人的后腰! 那巨人转过头来,看着严语,面容仍旧在不断变幻,只是速度越来越慢,就好像一个渐渐成型的塑像。 严语心中有期待,他希望最终能够看到他的真面目。 可惜,当这个人冷却下来,身形缩小成正常的形态,他的脸上却罩着木质傩面,就好像在仪式中死去的那些人们一样! 面具底下开始滴水,外头电闪雷鸣,就好像他杀掉的是龙王爷,天地失去了掌控,天气也陷入了狂暴一般。 严语将面具摘了下来,面具底下的容貌,却如同龙王庙里的龙王塑像一般! 严语已经失去了耐性,就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被人戏耍,看着龙王塑像的脸,就好像戴着一张假脸皮。 手指捏着耳边的皮肤,严语用力一扯,便将龙王塑像的面皮给扯了下来。 然而底下却出现了细细的龙鳞,湿润而有质感,将面皮一块块撕扯下来,下面的龙头便活了起来一般。 这样的玄幻场面就好似永远没有尽头,严语扭头看时,父亲的脸已经变得死白,双瞳已经浑浊发灰,虽然嗅闻到不到腐臭味,但父亲的躯体正在渐渐腐烂。 他的皮肤开始变黑,身体膨胀,面目也开始变形,苍蝇从他的眼睛鼻孔嘴巴钻进爬出,而后便是胖胖的蛆虫。 在短短的瞬间,他就见到了一个人从死亡到腐烂的全过程。 “不!” 严语的情绪也不由自主地波动,从再见到父亲之时的惊喜,到如今的悲痛欲绝。 就好像做了一场噩梦,明知道是梦,却无法改变,心情仍旧要随着梦境的变化而变化。 他又拼命念起了心经,又开始呼吸吐纳,但一切都只是徒劳。 手中的纯阳剑已经渐渐熄灭,产生了冰冷的感觉,就好像能够嗅闻到铁锈的甜味。 严语咬紧了牙关,反握纯阳剑,抵住自己的腹部,用力往腹部刺了进去! 疼痛由点及面地发散开来,严语闭上了眼睛,他的耳朵终于听到了声音! 山洞隔绝了外头的大雨声,厮杀声却在山洞里震荡回响,严语猛然睁开了眼睛来! 他的手中拿着一柄匕首,已经刺入到腹部,只是刺破了表皮,出血也不多,更没有伤及内脏。 而匕首的刀刃却被一直枯瘦的手,死死地抓住! 顺着这只手,不断往上看去,他终于见到了这个人的真容! “父亲!” 严语几乎要哭出声来。 因为他的鼻腔里充斥着山洞里特有的闷热气味,他甚至能闻到父亲身上的木香气味! 父亲的样子,就跟适才的幻觉一样,就跟他记忆中的一样,跟他无数个夜晚所梦想的那样! 不过父亲的状况并不太好,他的身上伤痕累累,肩头和大腿上甚至还有枪伤,子弹射击之下,大半个肩头血肉模糊,大腿幸亏是擦伤,否则连站立都困难。 之所以确定是枪伤,因为这种伤口是巨大的冲击力造成的,严语见过,还是能够判断出来的。 只是他们当中没有人携带枪支,为何父亲身上会有枪伤? “我掩护你,你快逃出去!” 父亲的话语带着毋庸置喙的坚定与威严,严语下意识就要跟着他往外跑。 可这才走了几步,便发现师叔们全都躺在了地上,唯独赵同龢与赵同玄还在勉力抵挡! 严语只看到那个行凶者的后背,他很想看看他的正面! 脚步的迟滞,让父亲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两人在山洞里诡异地重逢,却来不及叙旧半句,更没办法解释其中的内情。 “只有活着,才有机会了解真相,你迟早会看到,也迟早能看到他的真面目的!” 严语的心中感受到了委屈,更产生了质疑! 但他表面上却没有反应出来,扭头走了两步,突然紧握匕首,朝着父亲刺了过去! 父亲也是大惊失色,往后退了半步,却露出狰狞的笑容来! 雨水打落到严语的脸上,一滴两滴,哗啦啦全都倾泻下来,他的前方,他的脚下,就是悬崖! 也就只是一步之遥,他差点就跌落悬崖,万劫不复! 抬头看时,父亲的面容已经发生了改变,他的脸上,戴着傩面,山洞的入口就在远处,依稀能够看到师叔们躺在地上。 严语心中满是失望,也充满了愤怒!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愿意露面吗?” “到了这个地步,你觉得还有必要吗?” 严语的语气很是冰冷,比这雨水还要冰冷,雨水打在傩面上,对面的人却无动于衷,如同一块石头。 “你不敢说话,是因为我认得你的声音,对不对?” “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你的自负已经荡然无存,再矜持下去,还有必要么?” 严语并不清楚对方的本事,他更愿意用言语来刺激他,扰乱他的心绪,如此才能找到制胜点。 然而对方却没有半点波动,他甚至没有睁开眼睛,许是生怕严语认得他的眼神。 严语冷哼了一声:“既然不想让我认出来,那就跑吧,把后背露出来给我,看我能不能抓到你!” “死了一个秦钟,对你来说就没有半点意义可言?从秦钟死的那一刻开始,你已经输了,还在矜持什么?” 严语提到秦钟二字,那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第二百二十四章 露出本来面目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严语也相信,他能够认出此人的眼睛,否则他不会这么躲躲闪闪,可当他睁开眼睛之时,严语还是惊住了! 严格来说,严语只认出了一只眼睛,此人的左眼,确实很熟悉,应该就是秦大有没错了! 然而他的右眼,却又那么的诡异! 此时秦大有的右眼竟如稀罕品种的猫咪一样,通体金黄,而且还是竖瞳,有点像猫科动物或者蛇的眼睛,而不是人的眼睛! “秦大有,你果然是凶手!” 这个几次染上嫌疑,又几次洗脱嫌疑的老村长,终究还是站在了严语的面前。 他能够进入到敦煌山,说明他能离开老河堡,先前医院里发生的惨案,也就有可能是他做的。 而如果严语没推想错误,秦钟不过是他的帮手罢了。 虽然秦钟能说出凶手和严语的那个赌约,但秦钟身上没有任何跟仪式感有关的东西。 但秦大有的身上却出现了! 傩面,是每一个受害者脸上覆盖着的东西,极具仪式感,而且又贯穿了整个事件。 至于他的眼睛,就更是明显。 虽然不清楚他用什么法子,改变了自己瞳孔的颜色,甚至形态,但很显然,秦大有想要将自己打造成人间龙王,这与凶手一贯以来想要塑造神格的动机是一致的! 或许也正因此,他才大费周章,分明可以轻易杀死在场之人,却每次都故弄玄虚,要制造各种各样的幻觉,为的就是塑造他的神格! 严语喊出这句话来,他也不再躲躲藏藏,大大方方将傩面摘了下来。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大雨却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严语几乎可以断定,自己已经脱离了幻觉,可这根本就不合情理! 秦大有花白的头发都已经变黑变浓密,他的半边脸甚至长出了细小的鳞片,就好似一半是人,一半却是龙! “我们的赌约要提前结束了……”秦大有的声音很平淡,像在话家常,而且情绪也没什么波动。 他下意识往身后扫了一眼,严语随着一看,赵同龢等一众师叔四五人,只怕秦大有将他们全都杀掉,以完成赌约! “为什么不杀我?难道只是想让我看着你如何从人变成神?为什么是我来见证这一切?” 秦大有看着严语,没有太多迟疑,就好像一切已经木已成舟,无法再改变结局。 “不是变,而是回归,你是老师,用词该谨慎一些。” “回归?”严语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秦大有竟然在跟他抠字眼。 严语的意思是他从人变成神,而秦大有却用了回归,也就是说,他是从神落入凡间,如今只是重新变回神祗,他已经病入膏肓,迷失了心智! 他不知道秦大有如何才能把自己弄成这么个鬼样子,但想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因为秦大有也在地下基地待过,而且早先严语已经得到过消息,秦大有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既不是被放出来的,也不是逃出来的。 严语同样受过药物的侵害,但过后的这些时间,他并没有感觉到明显的影响,就好像药效已经消散,对他再也造不成任何的损伤或者补益。 只是严语不明白,秦大有在老河堡之时好端端的,没有任何迹象,到了这里却变成人不人鬼不鬼。 细想下去,也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能主动控制这种效果! 也就是说,或许他身上还有药,需要改变自己的形态之时,便服用药物! 如果是这样,或许他跟地下基地的老鬼子们是合作的关系,亦或者这些老鬼子研究这些药物,根本就是为了秦大有服务! 而因为大家毁掉了这个基地,才成为了秦大有必须杀掉的目标! 若果真是这样,那么所有的事情都能解释得通了! 大小双的失踪,是秦大有为地下基地提供临床试验的小白鼠,只是没想到让赵江海给救了下来。 接下来的所有发展,只要照着严语的思路,套用进去,所有的疑问都能解开! “你为什么要杀孙先生和傅青芳他们?是因为他们不忍看着大小双被老鬼子当成实验品,所以协助赵江海救走了孩子吧?” 秦大有眸光清亮:“你既然都想明白了,也省得我再解释一次,不如我来问你,你认为赵江海为什么要杀李准?” “李准?”严语顿时想起了那个老猎户,以及他那死去的妻子,还有被囚禁的胡婉约。 “李准也是你的人?” 秦大有没有回答,只是眼中充满了鼓励:“你再好好想想。” “他想成为你的人,但没有这个资格?你认为我有这个资格,你留着我,想让我给你当帮手?” 秦大有哈哈笑了起来:“秦钟要是有你一半聪明,也就不会死了……” 看着秦大有一点悲伤也没有,甚至冷血到了极点,严语心中充满了厌恶。 “秦钟可是你的儿子啊,难道你就这么看得开?” 秦大有停下了笑声:“他不是我的儿子,我是神,他是人,严格来说,你才是我的儿子,好歹你也是预言之子嘛……” 这种近乎病态的话语,让严语感到异常的恶心:“你不会告诉我,预言之子这一套也是你搞出来的吧?” 秦大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我把你引来老河堡,就是为了看看你的成色,当年要不是严真清把你带走,你会一直留在老河堡,现在躺在地上的就不会是秦钟,而是你。” 秦大有这么一说,严语心头顿时发紧,他本以为秦大有说他是儿子只是一句玩笑话,此时听来,给人感觉真有其事了! “这不可能的!”严语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断地否认,脸上就有些掩饰不住了。 秦大有哼哼一笑:“别紧张,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见你资质尚可,我这么老了,生不出你这样的儿子,放宽心放宽心。” 严语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问说:“赵师叔他们其实早知道你深不可测,为何还坚持要挖掘龙王庙,这显然不合理……” 秦大有颇为自信地回答说:“他们只知道我有本事,但万万想不到我会这么有本事,即便到了现在,能看到全部格局的,你应该是第二个吧。” “这群蠢蛋只知道我不好惹,仅仅只是本能里的忌惮和惧怕,他们又能知道什么?” 严语吸了一口气:“所以你认为自己是老河堡的王,一直呆在老河堡,因为老河堡是龙脉所在,而龙脉就是你的老巢,是这个意思吧?” 秦大有啧啧赞叹道:“赵同龢这些老东西只知道我不好惹,却不知道我有多不好惹,我知道你聪明,却没想到你这么聪明,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让严真清把你带走了……” 如此说完,他又转了话锋:“不过嘛,现在也不晚,只要你把地上这些人给杀了,往后跟着我吧,这个世界并不值得你留恋,也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严语没想到秦大有会如此直白地发出邀请,但他还是坚决地表明了态度。 “我跟你不一样,我们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为什么这么确定?”秦大有倒是生出了兴趣来。 “因为你有病,而我脑子正常,即便你有老鬼子研发的药物,能改变你的外形,但你终究是人,不可能变成神。” “等你归案了,我会让梁漱梅好好研究,你才是真正的精神病人!” 严语这般一说,秦大有的脸色便难看了起来。 诚如严语所想,他已经神格化,将所有的一切都踩在脚下,他的心智已经不正常,他也容不得严语用话语来刺激他! 严语看似罗嗦,一直在套他的话,但心里也一直在思考着对策! 他不知道药物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但从秦大有此时的状态来看,自己想要将他抓捕归案,并不容易,甚至没有可能做到。 在这种情况下,严语能做的就只有不断扰乱他的心绪,刺激他的理智,让他失去缜密的思考,如此才能够找到一丝希望!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啊……”秦大有一副痛心疾首的姿态,朝严语说:“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何他们挑中的是你吗?难道就仅仅只是因为一个预言之子?” 严语有些不安:“你什么意思?” 秦大有露出阴冷的笑容:“因为他们知道,你跟我是同一类人,你明不明白,为何你能在大爆炸中活下来,你想过没有?” “是你救的我?这不可能!”严语本以为是那个守护者救了自己,甚至他想过,或许是一直藏在暗处的父亲,救了自己,谁能想到,是秦大有这个凶手救了他! 而秦大有救他的原因也很简单,就因为他想要严语当他的帮手,甚至当他的接班人! 严语本想刺激秦大有,却没想到只因为秦大有一番话,自己反倒激动了起来。 只是他不明白,秦大有到底在忌惮些什么。 严语刺激秦大有,是为了削弱秦大有的心理防御,是为了寻找他的弱点,秦大有反过来刺激严语,难道也想寻找严语的弱点? 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秦大有忌惮?难道说他不是不想杀自己,而是没把握杀他严语? 第二百二十五章 悠悠清风在吹 - 第一嫌疑 - 离人望左岸 秦大有为何没有杀自己,这是严语一直想不通的地方,难道真的仅仅只是因为欣赏自己? 他是个现实主义者,是个利己主义者,只有对他有用,才会留下,连秦钟死了,他也不会流一滴眼泪,为何要留下严语? 严语尝试着往前走了几步,绕过了秦大有,走到了赵同龢等人的身边。 “师叔!” 虽然他们都已经奄奄一息,却没有被杀死,仍旧还有着呼吸,这又是为什么? 是因为时间不够?秦大有需要制造仪式感?不想把他们就这么“简单”地杀死? 严语决定不再去猜测,毕竟正主就在眼前,只要试探一番,就什么都清楚了! 捡起赵同龢的道剑,严语目色一冷,便朝秦大有背后刺出了一剑! 正如同他先前也做过的一样,他要试探秦大有的底限到底在哪里! 道剑只是寻常铁剑,而且还没有开锋,严语虽然懂些拳脚搏击的法子,但却不会剑术,只是凭着一身力气罢了。 也果不其然,秦大有只是紧皱眉头,挥手格开,叮当一声,反握的匕首磕开了铁剑。 “何必做这种徒劳无谓的挣扎?安安静静跟我聊会儿天不是更好么?” 秦大有似乎从未将严语放在眼里,只是他这一句话,倒是让严语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在拖延时间!” 严语实在不明白,秦大有将赵同龢等人全都打倒在地,严语对他又无法造成实质性的威胁,他分明占据了优势,掌控了局势的主动,为何还要拖延时间? 虽然想不通,但严语已经有了对策,既然他要拖延时间,那就反其道而行之就好了! 一击不成,严语便往山洞外头跑! 秦大有一直是个神秘感十足的人,轻易不会吐露内情,今日却一反常态,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严语,而且还承认了自己所做之事,现在看来,一切都是为了拖时间! 他似乎很希望严语一直待在这个山洞里! 秦大有似乎也没想到严语会这么果决,当严语跑出去的那一刻,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身上的光环也陡然发亮! “找死!” 秦大有怒叱一声便追了上来,然而严语却不管不顾地往外头跑。 他早已将山洞的路线记在心中,也不消多时,便跑到了洞口来,只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秦大有的速度似乎有些跟不上。 雨声越来越大,山洞外的光亮越来越耀眼,严语冲出洞口,当雨水打在脸上身上之时,他陡然为之一冷,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师叔!” 严语终于明白,为何在山洞里,秦大有仍旧能够不受雨水影响,仍旧能够散发光芒,仍旧能够展现种种“神奇”的迹象。 也终于明白秦大有为何要将自己拖在山洞里,因为在山洞里,仍旧是幻觉,直到此时他跑了出来,才算是彻底脱离了幻觉! 整个山洞弥散着的那股子气味,就是秦大有布下的药物,只要进入山洞,就会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他不知道秦大有如何做到这一点,但如果真如严语先前所推测,整个地下基地都在为秦大有服务,那么研制出这样的药物来,也并非没有可能的事情! 此时赵同龢与几位师叔正在围攻着秦大有,他身上不再有光环,也没有魔焰滔天,在泥泞之中挣扎厮斗,显得颇为狼狈。 不过让严语感到意外的是,虽然他身上已经收掉了所有的光芒,但他的瞳孔仍旧没有变色,他的半张脸,仍旧长满了鳞片,仍旧保持着半人半龙的状态! 严语没有再做任何考虑,手中的道剑虽然消失了,但严语没有意外,捡起一块石头,紧握在手中,便冲了过去! “咚!” 秦大有偏了一下头,石头砸在了他的后肩上,他被严语一石头打了出去! “还是让你个狗崽子跑出来了!” 秦大有如此一说,严语更加确定,他就是想把严语拖在山洞里,为的就是阻挠严语出来增援! 赵同龢挥舞手中道剑,踩着泥泞,又冲了上来,然而秦大有却一卷袖袍,挥洒出一颗水炮,直接将赵同龢打飞了出去! “这不可能!到底何时是个尽头啊!”严语已经有些厌倦,本以为冲出山洞就摆脱了幻觉,没想到秦大有仍旧能够施展如此“玄幻”的神通。 他讨厌一重又一重的幻觉,这种装神弄鬼的事情,到底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每一次他都以为自己走出了幻觉,可每一次都似乎在向他证明,他只是从一个幻觉走进了另一个幻觉,根本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这股子怒气从心底涌上来,严语再也控制不住,一头朝秦大有撞了过去,他这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的! 秦大有似乎也没想到严语会如此果决,被严语拦腰抱住,一把摁在了泥地里! 严语可没打算留手,抓起手里的石头,照着太阳穴就砸了下去! 虽然打定了主意,可当石头要砸下去的那一刻,严语还是迟疑了。 这是石头,不是拳头,砸下去会把脑壳砸开,严语不是凶手,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眼看着石头要落下,他又将石头丢掉,肉拳落下,一拳又一拳,饶是如此,还是把秦大有眉角砸裂,雨水冲刷,血水如滴入水池的朱丹一般散开。 秦大有只是睁着眼睛,嘴角含着笑意,就好似这种程度的打击根本没有给他造成任何伤害,反而在鼓励严语更狠辣一些。 严语被他的眼神刺激,拳头力量越发大了起来,然而秦大有却无动于衷。 他甚至还在嘲讽道:“还是不行啊……” 严语气喘吁吁,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咬了咬牙,终于将旁边的石头捡了起来! “严语!不要中计!你不是这样的人!”赵同龢此时已经被打倒在地,他已经再也没力气站起来,但仍旧大声制止严语。 他也知道,秦大有可以制服,但不能杀死,没有人能滥用私刑,处决别人,就算他罪恶滔天,也该接受法律的审判。 一旦严语砸落下去,把秦大有打死,严语就会像秦大有一样,成为凶手! 严语到底是迟疑了,而也正是这一刻的迟疑,给秦大有带来了机会! 他突然伸手,张开手掌,抓住严语的胸口,一把将严语丢了出去! “婆婆妈妈,成不了大事啊……” 他站了起来,只是用手摸了摸眉角,全当无事,又抬头看了看天,享受着雨水打在脸上的感觉,舔了舔雨水。 “是时候了……” 捡起了地上的道剑,他便往严语这边走来。 赵同龢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秦大有没有半点怜悯,一脚踢在了赵同龢的门面上,赵同龢后脑着地,咚一声,当场晕了过去! 严语刚要爬起来,秦大有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一脚踩在他的胸膛,将他重新摁回到了泥地里。 雨水瓢泼而下,溅起泥水,严语就像溺水一般难受。 秦大有双手握住了铁剑,高高举起,对准了严语的左心口。 “你一直在试探我,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老河堡就是我的家,有人来到你家,在你家里随意窥探,这里摸摸那里摸摸,这是对主人的不尊重啊……” “即便你是我请来的客人,也不该对我这个主人三番四次地试探,这是你的不对,我也是个讲道理的人,不是么?” 严语已经无力挣扎和抵抗,他只是哼了一声,彻底躺了下来。 “哼……你讲的只是你的道理,不是这世间的道理,你杀了这么多人,都是你的道理,你只活在你的世界里……” 秦大有啧啧两声:“这就是我为什么看得上你的原因了,只有你才知道,这个世界或许属于所有人,但老河堡,就是我的世界,只属于我!” 他抬起头来,享受着雨水的冲击,就仿似他出生在水里,只有水才能让他活下去。 严语突然问了一句:“既然是你的世界,既然你能操控雨水,为何要让老河堡干旱这许多年?那些被干旱害死的人,岂不是都死在了你的手里?” 这句话就好像触动了秦大有最脆弱的神经,戳中了他最在意的痛点! “没有人可以质疑我,包括你!不听话就要接受惩罚,你也一样!” 他的表情很是凶戾,面容都有些扭曲,双手颤抖着,积蓄了力气,铁剑的剑尖对准了严语的心脏位置,眼看就要扎了下去! 严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终于放下了心中所有的挣扎。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这么放弃生存下去的希望,他从来没有为反抗而挣扎过,无论人生的何种阶段,他都从未放弃过反抗。 他挣扎的是要不要杀死秦大有! 如今秦大有要将他置之死地,他就再没有任何顾忌了! 他知道自己无法制服秦大有,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他不能就这么引颈就戮,因此而杀掉秦大有,他一点心理负担都不会再有! 他终于伸手摸向了后腰,然而此时,秦大有却突然改变了方向! 他将手中的铁剑往身后甩了出去,就好像他的背后长了眼睛一样! 铁剑打着旋儿飞了出去,而后传来叮当一声,铁剑被磕飞了出去! 大雨之中,一道身影渐行渐近,而后露出了真容来。 “父亲!” 严语比秦大有更加的激动,他万万没有想到,父亲严真清到底还是出现了! 这不再是幻觉,他终于明白秦大有的心思! 这个人留着自己不杀,不完全是因为欣赏自己,而是在等待! 是的,秦大有之所以不杀他严语,就是为了把严真清引出来! “躲了这么多年,你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啊,徒弟……” “徒……徒弟!”严语哪里会想到,秦大有竟然会是父亲的师父! 严真清手持纯阳剑,缓缓走了过来,一脸心疼地看着严语,眼神之中是道不尽的内疚。 他没有任何话语,越走越快,疾行便狂奔,践踏起泥水,便朝秦大有冲了过来! 秦大有也屏息凝神,纯阳剑挥舞开来,秦大有双掌夹住剑刃,一脚踢向严真清的腹部,后者一个旋转,松开剑柄,双拳齐出,将秦大有击飞了出去! 他没有任何停留,秦大有凌空之时,他已经赶到,抓住秦大有的腰带,将他狠狠掼在了地上! 秦大有哈哈大笑起来:“就该这样!” 他一个扫腿,将严真清扫倒,从地上弹起,一掌摁在严真清胸口,只是手掌一震,便将严真清击飞了出去! 严真清伸手一抓,拖住他的手腕,双脚咬住地面,只是一沉,双腿都陷入了泥泞之中,如老树一般扎根地面,腰身一拧,又将秦大有借力抱摔! 两人就如同拼命的老狗,都在用尽最后的力气,拳拳到肉,几乎在拼着生命力! 然而严真清到底是棋差一着,竟被秦大有压制在身下,秦大有摸到了纯阳剑,这次没有半点犹豫,噗嗤一声,纯阳剑刺入了他的下腹! 鲜血从他的后腰渗出来,染红了地面! “父亲!” 严语被这一抹血红激起了杀心,他只觉得自己浑身在燃烧,生出无穷无尽的力气来! 捡起了地上的铁剑,严语没有任何犹豫,踉跄着冲撞过去,铁剑抵住秦大有的后背! “去死啊!” 一声狂吼,没有开锋的剑刃,就这么刺入了秦大有的身体! 秦大有就好像被蚊子咬了一口,扭头看着严语,一脸的不可思议,但很快就展露出笑容来。 他朝严真清说:“他终于是上道了……” 严真清说不出话来,双眸却充满了悲伤,比看着严语受伤更要悲伤! 严语突然感到一阵发痒,低头一看,他的手背上开始生长细细的鱼鳞,就好像……就好像秦大有一样! 或许他终于明白,为何地下的老鬼子们给他用这种药,秦大有又为何将他视为接班人! 伸手摸了摸脸庞,滑腻的鳞片还带着丝丝血迹,就好像体内有个怪兽,正在刺破他的皮肤,想要撕开他这个外壳,展露出本体一般! 秦大有摸了摸从胸前刺出的剑尖,一手的鲜血,便涂在了严语的脸上。 “往后……老河堡归你,别……别让人进来了……” 他软倒在一旁,呼呼喘着气,头顶的雨水却渐渐小了下来,而后彻底停了! 严语也有些难以置信,难道秦大有真的能控制天气?亦或者只是巧合? 乌云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开,而后雨过天晴,当阳光洒落下来之时,严语脸上身上的鳞片就好像冬天的蛰虫一般,又钻回了体内。 严语感到无尽的虚弱,体内的力量潮水般退去,就好像要抽干他所有的能量。 他趴在了父亲的身上。 自打从龙浮山离开之后,他就再没见过父亲,此时父亲已经油尽灯枯一般。 他轻轻抚摸着严语的头,朝他说了一句:“孩子……父亲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 雨水已经停了,但他的脸庞却仍旧是湿的,两道清泪不断从眼角滑落下来。 什么守护者,什么龙王爷,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严语只是趴在父亲的胸口,就好像他骑着自行车,把自己从老河堡带走的那一天一样。 他还记得那天,他走在父亲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充满了怨恨,恨他将母亲留在老河堡,恨他的一切。 可心里却又忍不住,忍不住想要更靠近他一些。 此刻,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经实现了,所有他不敢去做的事,所有无法去实现的事,都已经实现了。 可惜,他趴在父亲的胸口,却听不到父亲的心跳! 父亲仍旧有表情,眼中仍旧充满了愧疚,仍旧在流泪,他的手仍旧带着温热,他甚至还在道着歉。 可他却一直没有心跳! “我不会让你走他的老路,你放心,孩子你放心,父亲不会让你变成他这样的!” 严真清挣扎着,推开了严语,就在严语离开他胸膛的那一刻,严语仍旧万分确定,父亲是没有心跳的! 可他就这么站了起来,捡起了纯阳剑,拖着脚步,往山下走去。 严语伸出手来,哭喊着:“不要再离开了……不要再离开了!” 然而父亲却扭头朝他笑着说:“我从没离开过,你知道么……” 严语心头一震,只觉得父亲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就好像,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实在太累了,看着身旁躺倒着的秦大有,他终于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 当他醒来之时,秦大有已经被担架抬了起来,赵同龢等人也在接受救治,他则躺在了蒋慧洁的怀中。 “我……我父亲呢?”严语朝蒋慧洁问了一句,后者的眼泪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你会见到他的……会的……” 严语想起了父亲的背影,就好像在老河堡的时候一样,可当痛苦传来,严语还是撕裂一般难以忍受。 他伸手摸了摸,他的下腹是铁剑的剑尖,他的整个身体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只是这样……”严语似乎明白了什么,蒋慧洁如何都忍不住眼泪。 “我累了,想睡……想睡一下……”严语抬起手来,想抹干她的眼泪,却抹了她一脸的血。 “你别……你别睡,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严语笑了,他从未听过蒋慧洁的歌声呢…… “好,我喜欢你唱歌……” 多年以后,严语坐在老河堡的小山坡上,仍旧能够回想起这首歌,这首歌是这样唱的。 “我劝你早点归去……” “你说你不想归去……” “只叫我抱着你……” “悠悠海风轻轻吹冷却了野火堆……” “我看见伤心的你……” “你说我怎舍得去……” (全书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