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息竹山,檀济寺。   时值初秋,幽竹依然青翠,兀自萋萋摇影,夕阳漫照下,山林里暖霭飘尘,因早晨淡淡地落了一层秋雨,所以寺里的姑子们纷纷添了衣裳,以此来抵御山间的寒意。   薄暮昏冥中,日渐西斜,禅房里的姑子们也渐渐出来做晚课了。   梵呗声悠悠响起,如是妙音,歌呗佛德,周遍远闻。   此时,在寺中一隅,带发修行的慧空并没有出来,她依旧无声无息地呆在一间小小的禅房里,若不是她的身份实在太显赫,她的命途实在太传奇,恐怕这些姑子们也会日渐忘记她的存在。   是的,她的确身份显赫,也的确命途传奇,不过,在这些字的前面,应当再加上一个“曾”字。   在这个盛世王朝,她的确曾荣宠至极,权倾后宫。   先帝曾为她冷落六宫,廷杖朝臣,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先帝曾与她并肩沙场,执手生死,情比金坚,誓三生箴言。   可惜,琉璃骤碎,彩云弥散,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无法长久得到。   如今,先帝已仙逝数日,而她――林月央,早在先帝辞世之前,就遭到了先帝的厌弃。   若非如此,先帝怎么会一纸诏书,不顾太后的懿旨,就将她废为庶人。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先帝居然不将她囚禁冷宫,反而将她送到了这儿静修。   这一直都是这些姑子们心中的疑惑,不过天家的事复杂的很,再多的内幕重重,也与她们没有关系。   禅房中,林月央正在写诗,她这两日写了很多的诗,白纸用了一叠又一叠。   主持是个心善的,许是怜她孤苦,倒是缺了短了什么的,都会叫人补上。   林月央其实也不是那么想写字,她只是一颗心怎么也静不下来,内心躁郁不安,便只能寄情于书画,但求这书香墨宝,能予己心一方净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整个人的魂魄就像是飘浮着,心里头空落落的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一点儿一点儿地蚕食,痛苦如同苦涩的药汁一般无可遏止地逼入心间,肆恣流溢,日夜翻腾。   她的唇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冷笑,因着神色郁郁,便倒更像是苦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又何必装傻呢!不就是在那人的丧钟声震耳传来的时候开始的吗!   她清楚地记得,因为每一声都敲痛了她的心,那么疼,那么疼,整整响了九十九声,在大祁,除了帝王龙驭殡天,谁人的葬礼能,让人的葬礼敢敲九十九声丧钟。   所以,毫无疑问了不是吗?可她为什么还是不肯相信他会死呢?   他是天子,天子不都是会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吗?那样尊贵的他,怎么会死……怎么可以死!   脑海里思绪翻涌,各种念头如浪席卷而来,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似的。   忽然,外面有声音传来,“慧空,宫里头来人了,说是来传先帝的遗诏,你快出来见见。”   林月央一愣,手指轻颤,啪地一声,狼毫笔便掉在了洁白的纸上,墨痕渐染,洇湿了那句诗。   柔肠一寸千万缕,往事伤魂泪千行。   林月央神情恍惚地推开了门。   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她的表情发生了剧烈的变化,由恍惚变为了震惊,再由震惊变成了悲恸,曼绿的娥眉下,热泪盈眶。   她感觉自己的脚轻飘飘的,竟如置身云端一般,不知道如何迈开步子了。   经年再见,有泪如倾。   遥远的天际,此时笼罩着一片瑰丽的霞光,光华流转中,云蒸霞蔚,一如深闺少女们的心头绮梦。   他站于庭院里,长身玉立,恰似芝兰玉树,卓然于世,身后有霞光流溢,那样艳丽的颜色,此时近乎奢华地照在他的身上,直将他衬得如竹染清露,风华无双。   他其实一直都是这样卓然的,清俊的男子,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   此时此刻,林月央骤然明白,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坏,至少他的好能抵掉那些坏,而她之所以把他想的那么坏,不过是怕自己丧失理智,怕自己抵挡不了他的深情,然后再一次沦落苦海。   可是,爱情本来就是苦乐参半的,她曾因他而快乐,那么为他而痛苦又如何呢,当然,她得到的快乐应该要比得到的痛苦多,毕竟,爱一个人,是应该感到幸福的,而不是怀抱痛苦饮泣。   想到这些,林月央忽然顿悟了,她凝着他,凝着他那清远的修眉,凝着他那深情的眼睛,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挪开脚,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   看着她走近,他的唇角缓缓漾出了一抹明澈的微笑。   那样纯净的笑容,如月光下流动的泉水,缓慢的,而又坚定不移的流进了她的心田。    一、未央柳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大祁王朝,承德三年,恭顺皇后殡天后的第二年,孝明太后撤帘罢政的第一年。   后宫御林苑东南角的未央宫是一处僻静的所在,颇具江南园林的风格。   极目望去,亭台接水榭,曲径连幽竹,蕉叶萋萋摇绿,桃花漫漫飞红。   走过小桥流水,绕过画栋走廊,就是未央宫的小厨房。   按照大祁宫规,妃位以上的都可以增设小厨房,而未央宫的主位是堇华夫人,所以这也很是寻常。   然而,这寻常的小厨房却发生了不寻常的事,从一品宫妃林月央居然在下厨。   “娘娘,您做的这是……”贴身婢女丹书望着锅底那一层黄色的粉未,疑惑不解地问自家主子。   而另一个婢女青画却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心道“这粉未由鸡油烧制而成,香气馥郁,该当是调料之类的,不过这种调料从未见过,想来又是娘娘做的新鲜物什。”   一边将黄色粉未铲到手中的圆口瓷瓶里,林月央一边脱口道:“鸡精。”   转瞬又想到丹书会听不懂,又添了句,“说了你也不知道。”   穿越者就是比古人有先天优势,随便搬出点现代的东西,就够杀死他们一片脑细胞的了。   思及此,林月央不免有些得意,正准备跟丹书上上跨时空远程教育,还没开口,柳姑姑的声音就从厨房外传了进来。   “娘娘,圣旨来了,快快去宫门前接旨啊!”   声音刚落,柳姑姑疾走进厨房,催促着众人前去接旨。   一路上,林月央百思不得其解,她只是被太后接入宫里当花瓶的,这两年来,她连皇上是胖是瘦都不知道,活脱脱就是个无宠宫妃的标本,怎么今儿却有圣旨下来,但愿这只是皇帝陛下一时高兴,大封六宫的旨意,要是传召她侍寝,她就真的是想死啊!   作为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新女性,她一直追求的都是人身自由以及婚姻平等,她实在做不到笑着献身给任何一个陌生的男人,至少现在做不到。   未央宫门前,宦官督领侍许敬忠身着正二品宦官紫袍,头戴衫帽,面色沉肃地宣旨。   “堇华夫人林月央,灵敏淑德,仪庄态媛,出挑兰芝,温和周全,德行娴静,深得朕意。着立为皇后,于三日后行册封大礼,入主中宫,钦矣。”   林月央跪伏在地上,脑子有些乱,皇后!她想过会是召寝,却没想到居然是立后,真是万万没想到。   伏于广袖间的秀美容颜上,露出了一缕凄然的笑意,可人如何能跟大环境抗争呢!除了接受和死之外,她并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臣妾接旨,谢陛下隆恩。”林月央静默片刻,终是抬起头来,恭敬地展开双手迎上圣旨,她承受住了封建王朝统治者的安排,只因为,她还不想死。   许敬宗望着恭然接旨的林月央,目光诡谲深邃,心下慨叹:“在这宫里头,有靠山就是不一样些,堇华夫人不过是太后的族中庶女,竟然一步登天,越过了贤、良、淑、德四妃,扶摇直上登临凤位。”   林月央自然是不知道这位大太监的心思,不过她本就深谙人情世故,再加上这又是宫中,心想多打赏点银子总是错不了的。   忙转身向青画,丹书使了个眼色,青画,丹书也是极伶俐的丫头,连忙都笑着走到许敬忠面前,一人一大袋银子地递了过去,许敬忠见状假意推辞了两下,片刻功夫后,也全部收下了。   未央宫内殿,雕花长窗内透入了清晨的第一抹阳光,那样轻柔明媚的光影如丝似缕,覆在了林月央的容颜上,为她平日里略显苍白的肤色,染上了几分柔媚可人的光泽。   林月央坐在菱花镜前,将镜中的自己瞧了一番,朱唇含笑,显然也是十分的满意。   青画侍立一旁,望着自家娘娘的绝色姿容,不由心下暗暗赞叹:发似流动的泉水,眉如清远的春山,头上松松挽着一个飞仙髻,除却发间的兰花玉钗之外别无饰物,虽然简素到极点,但却半分不失美丽,反而清丽淡雅,如一朵皎皎的木兰花。   丹书同样也在打量林月央,她瞧见自家娘娘如此装扮,总觉得太素了些,心道:都是要当皇后的人了,这样素净可不行,这后宫佳丽如云的,不打扮地艳一些,可留不住陛下的心。   思及此,丹书上前一步,笑着劝道:“娘娘,要不要再戴上一支瑞珠赤金寿字步摇,或者是并蒂海棠花步摇也好,哦!还有耳环,再戴上一对金丝圈垂珠耳环吧!您都多久没戴耳环了,今后您可就是皇后了,不打扮地贵气点,怎么镇得住那起子狐媚子。”   林月央闻言神色淡淡,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丹书旁边的青画倒是皱了皱眉头,她将脸一板,反驳道“丹书,你又来了,你难道还不知道娘娘的性子,她哪里是那爱盛装打粉,不华丽逼人不能出门的人,还有说话时嘴巴谨慎点,各宫妃嫔可是你能议论的。”   丹书见青画这样数落她,心里不免郁郁,小嘴一撇,生起了闷气,也不再说话了。   林月央见丹书,青画斗气了,也不由一笑,心道:“这两个丫头实在是有趣,性格差距也太大了,一个活泼率直,心思单纯,一个沉着灵巧,内敛恭谦。”   她想了一下,决定带这两个丫头去梨园散散步,好缓和一下两人郁闷的心情。   听丹书,青画说去梨园的路程并不远,林月央一路且走且停地观赏着景致,走过青石桥,穿过百花丛,听水入清池而响余音,风过幽篁而起长吟。   在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之后,她们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梨园。   一进入这个小小的梨园,林月央,丹书,青画就猛然地吸了一口凉气,神色震惊,仿佛是一群误闯仙境的凡夫俗子。   只见千树梨花,竞相争艳,清风扫枝叶,琼瓣渐飘零,堆积似雪,暗香幽幽传来,一行人不曾饮酒,已是迷醉不知归乡。   ~~~~~~~~~~~~~~~~~~~~~~~~~~~   题外话:欢迎加入与我安然,群号码:546463440    二、 雪海逢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娘娘,这儿真的好美啊!奴婢从前也只是听说过,想不到这儿这么美?”丹书一脸神往地望着眼前的梨园,向一旁的林月央慨叹道。   林月央也一脸陶醉的望着眼前的梨园花海,根本就无暇去回答丹书的话。   她望着无边无际的梨花,就好像陷入了一片凝香聚雪的海洋,眼中迷醉之色愈发浓烈。   脑海里蓦然浮现起了曾经背过的一首词,思及此,林月央不由轻轻地吟诵出声。   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丹书乍一听自家娘娘吟诵诗词,有一些意外,她偏过头盯着林月央,连梨花都顾不上看了。   “娘娘,您以前不是最讨厌诗词什么的吗?怎么如今倒背起诗来了,这诗叫什么名字啊?听着怪好听的。”丹书是个性子急的,心中有疑惑,就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青画在一旁插嘴道:“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让娘娘怎么回答你。”   林月央见她们两个丫头又斗了起来,顿时没了念诗的雅兴。   她背着身子朝两个丫头举肘摆手道:“你们两个丫头就接着吵吧!我且逍遥快活去。”   话音刚落,人已经走了几步远,渐渐的,消失在了丹书、青画的眼前。   林月央随心所行,渐渐地步入了梨木深处,忽然,她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剑啸声,自梨花林中隐隐地传了出来。   有人在练剑吗?她心下觉得好奇怪,不由好奇起来,心道:也不知古人舞剑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比武侠片里的大侠舞得好看得多,要不就远远的过去瞧一瞧,以后当皇后了,可就没有这么自由了。   心思转动间,不由向梨花林深处走去,待得走近,果然如林月央所料,真的有人在梨花树旁舞剑。   舞剑的是一个广袖长袍的男子,他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可奇怪的是,寻常男子若披头散发,总难免要带几分疏狂,可是他这样却显得清雅如仙,宛若天人,远远望去,只见那人玉带当风,白衣孤清,将一柄三尺软剑舞得银光耀眼,剑气浩然。   林月央伫立一旁,有些入迷了,她觉得眼前男子的剑舞十分好看,淡化了兵刃的肃杀之气,反而像书法一样写意自然。   思及此,不由暗道:能将杀人夺命的剑术舞得如此惬意,想必这人也是个率性洒脱的。   正自想着,清悦的剑啸声停了下来,花林里顿时万籁俱静,愈发清幽。   林月央微微一怔,只见刚才还在舞剑的男子转过身来,在望向自己的那一刹那,他淡静的神情瞬间破碎,脸上不可思议地露出了惊讶,欢喜,怅惘,迷茫……   哐啷一声,三尺青锋突然落地,声音余响刚止,那男子大步流星地疾走到林月央的面前。   这样的情况,林月央始料不及,她微微愕然后,理智地转过身子意欲离开。   这个人很不对劲,林月央觉得自己还是赶紧离开的好,毕竟后宫里头人多眼杂,她如今身蒙皇恩,怕是有很多人都在眼巴巴地盯着她,不怕她出错,就怕她不出错。   要是被人撞见这一幕,然后泼她一身私会外男的污水,那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纵然心思转动如轮,可偏偏有人不让她如愿,刚迈出去一步远,林月央的手臂就被人抓住了,不用想,除了那个舞剑的男子之外还能是谁。   “雪海,是你吗?”那个男子神色焦灼,一把抓住了林月央的手臂,迫使她停下了脚步。   林月央突然被一个男人抓住了手,心里有些慌乱,只顾着挣开了手臂,倒是没有将对方的话听清楚。   正在此时,有一个青裳的姑娘冲到了林月央的身旁,一下子就把林月央挡在了身后。   青画打量着面前这个一身白袍的男子,见他既不像太监,又未穿侍卫的服制,一时也摸不准这个人的身份。   不过她早已打定了主意,不管这个人是什么来头,都不能让他对自家娘娘再有什么不轨的举动。   因此,青画张开双臂,挡在了白袍男子的面前,她将脸一沉,怒斥道:“大胆,竟敢对我家娘娘无礼,看我不禀了陛下,摘了你的脑袋。”   其实青画这样说也只是吓唬吓唬眼前这个人,她压根就没想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更别提是禀报给陛下了,毕竟一个男子对自家娘娘动手动脚的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是传了出去,于自家娘娘的清誉可是大大的不利,说不定就前途毁于一旦了,她可不敢冒这个险。   也许是青画的威胁起到了作用,那白袍男子神色一变,像是醒悟了过来。   他连忙躬身朝林月央道歉,口中道:“微臣方才一时糊涂,误以为娘娘是微臣熟识的一位故人,多有无礼之处,望娘娘见谅。”   -------------------   注解: 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此词名为《无俗念・灵虚宫梨花词》,是金元时期全真教掌教丘处机所写的一首词。   此词把梨花独特超群的气质,写得生动鲜明,让人有清新脱俗、灵秀异常的感觉,词人所选取的歌咏之物,往往是个人内在性情与艺术风格的表征,因此丘处机歌咏浩气清英、仙材卓荦的梨花,可以看出其清新脱俗的风格、灵秀异常的神人气息。    三 、艳凝香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林月央见眼前的男子自称微臣,猜测他的身份应该是宫中侍卫或太医之类的。   而他神色诚恳,料想也不是说谎,便也不再计较了,道了一声无妨后,便随青画匆匆离去。   在梨园的外面,百无聊赖的丹书见林月央、青画出来了,便急忙迎了上去。   三个人聚首说了几句闲话,丹书是个不记仇的丫头,不多时已与青画相谈甚欢,那其乐融融的画面,半点都看不出她们之间曾闹过别扭。   林月央见此情景,不由微微一笑,心道,这才是好姐妹嘛。   一行人说说笑笑,分花拂柳而去,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已回到了未央宫中。   甫一踏入未央宫,柳姑姑就匆匆迎了出来,她着一身墨菊锦纹女官服制,腰间系着三品黄色束腰长带,可别小看了这不起眼的束腰长带,它们可是宫婢们身份的象征。   在大祁后宫,不仅妃嫔们等级森严,就连宫婢亦不能例外。   宫婢们的束腰长带是按颜色红橙黄绿青蓝紫来分级的,红色束腰即代表一品,接着按颜色顺序往下分,紫色束腰即代表七品,居于未流。   林月央刚刚入宫的时候也搞不明白,也是偷偷问过了柳姑姑才知道的。   林月央见柳姑姑步履匆匆,心中不免一惊,秀眉微蹙,恰如春山聚。   她亦向前两步,询问道:“姑姑,何事如此惊慌?”   柳姑姑见自家娘娘发问,忙向自家娘娘解释了起来,原来贤淑德三妃,以及各宫的小主们全到未央宫道喜送礼来了。   林月央听柳姑姑所言也不感意外,她早已料到会有宾客盈门的一天,毕竟后宫里的人向来都是趋炎附势的,她们不来瞧瞧她这个皇后,那才奇怪呢!   未央宫正殿里,瓶插含苞花蕊,炉焚宁神熏香,一群莺莺燕燕闲座饮茶,纵茶香馥郁,她们也是尝不出味道的,因为她们都在各怀心思地等候着堇华夫人的到来。   终于,不负众望,一袭月白宫裙的林月央盈盈走来,她发似流泉而动,目若黛玉流华,朱唇含笑,神色淡然,身后缀着两个宫婢,以及三品女官柳姑姑。   甫一入殿,林月央就赢得了所有粉黛们的注目,她见此情形,心下暗道:那道封后的旨意怕是已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上了,从那一刻起,避世不争于我来说已是万万不可能的奢望了。   正自想着,已有宫嫔上前行礼,都是些位分比她低的,林月央一摆手,让她们都平身各自落座。   待一群莺莺燕燕回座后,林月央走到了刘贤妃,顾淑妃,张德妃的芳座前。   她如今尚未行册封大礼,位份仍属从一品夫人,自然是要向这几个正一品宫妃行礼的。   林月央低眉浅笑,欲朝刘贤妃行礼,还未有所动作,刘贤妃已站了起来,握着林月央的手急忙道:“妹妹这是干什么?立后的旨意都下来了,妹妹如此可不是折煞姐姐了吗?”   刘贤妃可不敢让这位准皇后给自己行礼,她一大早的往这儿跑,可是来讨堇华夫人欢心的,毕竟堇华夫人将会是后宫之主,与其处好关系总是有益处的。   林月央哪里明白刘贤妃那山路十八弯般的心思,她只知道自己如今名位未定,且无宠无子,所以还是要懂分寸,该守的规矩一个都不能落。   思及此,她也不顾刘贤妃的拦阻,实实在在地行了一礼。   接着就是顾淑妃了,林月央也不含糊,她望着面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微微一笑,也是曲身一礼。   顾淑妃也没多加阻拦,只是凤目微眯,淡然受礼,待林月央起身后,方闲闲开口:“妹妹忒懂规矩了,难怪陛下属意妹妹做皇后,想来也是有缘由的。”   这话说的颇有深意,林月央岂会听不明白,顾淑妃表面上说她懂规矩才得陛下恩遇,可实则后宫中守规矩之人多如过江之鲫,顾淑妃不过是借这话暗讽自己无德无能而已。   林月央心里澄明如镜,面上却仍是淡静如初,她不卑不亢地回道:“娘娘过奖了,说到规矩,娘娘是宫里的老人了,妹妹自是不及娘娘万一的。”   林月央的声音淡淡的,柔软如一汪碧水,可说出来的话却也让众人微微一惊,尤其是那顾淑妃,美艳的脸上微微一怔,旋即神色暗转为一丝愠怒。   顾淑妃将手中茶盏轻轻一放,然后深深地盯了林月央一眼,不过她并没有开口说话,因为林月央所言俱是实情,让她根本找不到话来驳回去。   也是,林月央说她是宫里的老人并没有错,难道她还说自己仍是新人吗?红颜弹指老,这是无法辩驳的事儿,不过,林月央如此言语,还是让她心里很不畅快。   林月央当然是知道顾淑妃心情不快的,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都不希望被说人老珠黄之类的,这一点,林月央同为女子,自是懂的。   张德妃见林月央轻轻巧巧地一句话,就把一向精明老辣的顾淑妃给噎住了,不由有一些意外。   她见林月央又来朝她行礼,忙起身扶住了,口中道:“快快免礼,姐姐受之有愧。”   “姐姐位份尊贵,妹妹理应如此。”林月央笑语嫣然,曲身一礼道。   张德妃闻言笑意难掩,满头珠翠耀动,璀璨如夜空上的星河。   一时,众宫嫔都盛赞林月央大方得体,堪当国母,陛下,太后如何慧眼识珠云云。   盛赞过后,即是送礼了,刘贤妃给林月央的是一柄白玉如意,那如意通体莹润,洁白无瑕,一看就并非凡品,是实实在在的宝物,这刘贤妃还真是舍得。   顾淑妃也是送的玉器,不过她给的是一樽青玉观音,张德妃则送的是纯金打造的项圈,说是给未来的太子做玩意儿的。   林月央也没有细看,只让一旁的柳姑姑将她们三人的礼物都记好入库,至于来的几位才人、婕妤等等送的礼物,也一并入库房放着。   如此这般,一上午过去了,莺莺燕燕们终于一一散了,将她们送出去后,林月央累得暗吐了口气。    四、风满楼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轰然一声,墨玉般的天空被奔雷闪电劈开了一道道口子,雪亮的电光如一双双上苍的眼睛,在黑暗中霍地睁开,使后宫中的树木现出了原形,那些枝叶乱颤的树影被白光一闪,明灭间好似四处噬人的鬼魅。   林月央立在寝殿的雕花长窗前,望了一眼头顶上乌沉沉的天,“这天气真是见鬼了,中午还是艳阳天,怎么一下子就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   她从小就不喜欢雷雨天气,每次听到打雷都心里闷闷的,这次也是一样,她的情绪有点不安,闻着空气里那略带花香气的土腥味,一股强烈的不详感在她心里狼奔豕突般地疯狂躁动。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林月央转身时,看到了脸色微白的青画,她鬓发尽湿,粘附在秀丽的脸上,双目惶惶,往日平静的脸上难掩恐慌。   林月央有些奇怪,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青画走近林月央,微一咬牙,方正色看向自家娘娘:“许公公在外头候着,他说陛下下旨让您去兰林苑一趟。”   “兰林苑!”林月央皱着眉头沉呤一声,旋即盯着青画的眼睛道:“还有什么,无论好坏,一并说与我。”   青画见林月央盯着自己的眼睛,有一丝不自在,她垂下眸子,犹豫了一下,方低声道:“还有……许公公让我告诉您,三皇子夭折了,昌平夫人在三皇子的枕头里发现了夹竹桃干花,而且刚刚有人已经去陛下那自首,说……说是您让她放的。”   青画说完担忧地瞧了下自家娘娘的神色,但见她秀眉颤动了一下,目光从惊愕转为凌然如新雪的寒凉。   大殿一时静了下来,殿中的烛台上烛影摇红,曳着一抹如血的残照,大门洞开,有冷风灌了进来,似乎有着席卷一切的力量。   “自首的人是谁?”林月央的声音冷冷的,沉浮在风中,和窗外捶打蕉叶的夜雨一样,噼里啪啦地使人心乱如麻。   青画闻言忙跪地道:“是丹书,之前她与我告假,说是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入宫做了太监,她要去见见,我未曾多想便允了。”   林月央俯身扶起青画,不忍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也怪你不得,别动不动就跪。”   待青画站稳,林月央松开了扶着青画的手,她转身朝殿门外走去,行动间,风吹起了她那淡紫色撒花九尾凤裙,衣袂纷飞的那一刹,颇有几分临危不乱的气势。   兰林苑,大祁皇子、公主们幼儿时的居所,此时,苑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各宫妃嫔齐聚一堂,而皇帝夜少琛则高高坐于堂前大椅子上,他头饰白玉冠,身着双龙戏珠的常服,眉目森然,一张棱角分明的俊容晦暗不明,瞧不出他的喜怒。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跪在地上的丹书终于艰难地把该说的话说完。   夜少琛微一抬眸,目光淡淡,仿佛不甚在意地看了林月央一眼:“堇华夫人,你有什么话要说的。”   林月央闻得皇帝发话,心中不由一松,至少皇帝还愿意听她辩解,她还有机会反击回去。   暗吐了口气,林月央看向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丹书,只见她双肩狂抖,好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林月央见状不由讽刺地一笑,你委屈,那我呢?我难道就不冤枉。   这样想着,她目光中的幽冷锋芒更甚,一张脸也冰冷地如同冰封三尺的湖面。   “丹书,本宫且问你,上有赵良妃的大皇子明治,昌平夫人的二皇子明泽,我何以偏偏要除掉一个贵人生的三皇子?”   这话问的突然却也有道理,一时众妃哗然,连皇帝也转了转手中的玉板指,偏着头打量起了伏地而跪的丹书。   青画见形势渐转,心中稍定,她大着胆子朝皇上叩首:“丹书所言漏洞百出,实非铁证,望陛下明察,不然,我家娘娘此身便不能分明了。”   此话一出,荣贵人面色一白,有些心虚地绞了绞帕子道:“陛下,此时堇华夫人嫌疑最大,望陛下为臣妾做主,洵儿死得那样惨,若不能使真凶伏法,臣妾也不活了。”   荣贵人说着说着就一阵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面色凄然,实在是可怜的紧啊。   众妃子见荣贵人哭了起来,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有几个与荣贵人要好的忙上前劝了起来。   昌平夫人见皇帝神色愠怒,心里一惊,呵斥道:“案子都没有查清,你们这是干什么?”   见昌平夫人发了话,众妃连忙闭口不言,一时屋子中的气氛又诡异了起来。   见场面控制了下来,昌平夫人又道,双凤纹步摇垂下的璎珞划出一抹弧度,如剑锋刀口处幽冷的锋芒。   “堇华夫人,你的话虽听着有理,却更像是狡辩,谁不知道你即将成为正宫娘娘,自然是希望皇子越少越好,难道这个不足以证明你有杀人动机吗?”   林月央见好不容易拼出来的生路被昌平夫人生生斩断,不由心中暗恨,她的目光如野狼一般扑向昌平夫人的脸,仿佛在恨恨道:“你为何要这般步步紧逼?”   昌平夫人也狠狠的盯着林月央,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谁也不肯退一步。   忽然,皇帝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他的声音带着点疲倦,仿佛是厌倦了后宫里头的各种事端。   “堇华夫人,朕只问你一句,这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林月央一怔,旋即摇头道:“臣妾可以指天发誓,臣妾绝没有做过这件事,若有半句虚言,则五雷轰顶,不得善终。”   林月央的话刚刚说完,昌平夫人的金线红凤裙角一转,便跪地正色道:“陛下切莫相信堇华夫人的话,若发誓即可脱罪,那三皇子可真是枉送了性命啊!”   荣贵人一听昌平夫人提及三皇子的枉死,脸上微微变色,只将银牙暗咬,伏在丽贵人的肩头嘤嘤哭泣了起来。   这哭泣声触动了夜少琛内心的柔软之处,他的眼底漫上了一片湿润,轩长的剑眉也皱了起来,就连眉梢都凌厉地如同冷峭的山峰,林月央望着皇帝愈发冷酷悲愤的脸色,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终于,她在恐惧中等到了皇帝最终的宣判。   “来人,将林氏押进冷宫!贴身侍婢青画即刻杖毙!余者流放南疆,丹书功过相抵,朕不再追究,自行离宫去吧!”   天子一言定乾坤,无人可以扭转。   昌平夫人精致的脸上愈发光彩夺目,而之前嘤嘤哭泣的荣贵人也不复悲戚之态,只是冷眼望着跪在地上任人宰割的林月央。   就在众人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立在嫔妃堆里的婉嫔温良玉走了出来。   她着一袭玉白色的宫裙,妆容淡雅,腰系绿带,清丽似一枝风荷。   盈盈拜倒在皇帝的面前后,温良玉目光清明,通透如水“陛下,臣妾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五、兰香毒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婉嫔突然开口说话,众妃嫔不由好奇地看向婉嫔,而之前冷眼望着林月央的荣贵人亦是惊讶不已,她实在想不明白温良玉到底要干什么?   昌平夫人见状不由皱眉,她凤眸一横,不耐烦道:“婉嫔好没眼力见儿,陛下正在处置堇华夫人,你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说。”   婉嫔神色自若,无惧昌平夫人的疾言厉色,只坦荡地对视高座上的夜少琛:“陛下明鉴,臣妾此举正是为了堇华夫人。”   “哦,说来听听看。”夜少琛身形一正,饶有兴味地望着婉嫔,转眼之间,又扫视了一下诧异不解的林月央,以及她身后的青画。   “陛下,臣妾可否察看一下三皇子的身体?”温良玉突然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   此言一出,众妃又是一片哗然,而一旁的荣贵人更是反应古怪,她的脸色青白交加,手中芍药绣样的帕子也被绞得皱巴巴的。   夜少琛审视了荣贵人一眼,面上微见冷意,只见他淡淡对婉嫔道:“朕准了。”   温良玉见夜少琛准了,正色一拜:“谢陛下。”   夜少及众妃随温良玉走到了三皇子的床前,昌平夫人见到温良玉掀开了三皇子的被子,芙蓉秀面愈发恼恨。   温良玉只作不知,她指着三皇子的脚底道:“陛下,请看。”   夜少琛顺着婉嫔所指方向看去,顿时龙颜一震,他大呵一声:“这是怎么回事!宣太医,把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全部给我叫来。”   许敬宗在门边转了进来,唱诺了一声,便匆匆离开了。   青画、林月央见皇帝发怒,也朝三皇子的脚底看去,只见那稚嫩的脚上有一个深且黑的印子,显然是被什么动物咬的。   一盏茶的功夫后,太医院的太医们齐齐聚在兰林苑里,他们检查了一番三皇子后,其中须发青白的刘太医进言:“陛下,微臣以为夹竹桃干花虽有剧毒,但其气味并不足以使一个孩子夭折,最多使三皇子昏迷而已,若微臣的判断没有错,三皇子应该是死于金冠蛇之毒。”   此言一出,众妃不由议论纷纷,林月央见皇帝面上疑色渐重,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在一旁紧张观望的青画的脸上,也渐渐地有了几分血色,跪在地上的丹书也抬起了头,不过她没有站起来,脸上的泪水渐渐干涸,她的神色显得复杂难言。   夜少琛狐疑地朝婉嫔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三皇子的死另有蹊跷?”   “陛下是知道的,臣妾的父亲曾是太医院院使,臣妾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就比平常人多识得一些毒花草药,所以臣妾才能在一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了灵脂兰的气息,而这灵脂兰有剧毒,最是吸引蛇虫之类的毒物”   夜少琛闻言点了点头,是啊!他怎么忘了呢!婉嫔可是已故太医院院使温良初的女儿。   思及此,夜少琛吸了吸气,果然闻到了一丝丝微弱的异香,如兰似麝,诡异极了。   夜少琛大手一挥,示意许敬忠搜查兰林苑,许敬忠拂尘一甩,忙不迭地带着一大群太监满屋子找起来。   一盏茶过后。   夜少琛将许敬忠递给他的灵脂兰花盆递到了荣贵人的面前。   荣贵人不敢去瞅皇帝的脸色,可又不能不接,她的心疯狂地跳动,一下又一下,剧烈到让她呼吸困难,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荣贵人再蠢也明白,陛下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而她身为一个小小的贵人,帝王的怀疑就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夜少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他轩长的眉毛皱成了一个川字,一时整个屋子充斥着风雨欲来的气氛。   “啪”得一声,灵脂兰花盆被夜少琛摔成了一地的残片碎渣。   林月央一怔,望着怒色难掩的皇帝,脑子里全是糨糊,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这转变也太快了吧!她狐疑地与青画对了一下眼神。   不过看着青画的呆呆样子,林月央也知道,对方跟自己一样是丈二的和尚。   不过皇帝接下来的话,让她瞬间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的,这灵脂兰是南兆国送来的贡品,皇帝见荣贵人生子,即日便赏给了她。   这灵脂兰只此一份,只有荣贵人有,此时却被人从三皇子的偏房里搜了出来,皇帝生疑动气也是正常不过的。   林月央心里也很疑惑,不过她并不觉得荣贵人会用自己孩子的性命做筹码,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武则天。   而且最最关键的是,这样做太划不来了,荣贵人斗倒了自己,也很难成为皇后,毕竟她是花房宫女的出身。   相反,她留下这个孩子,假以时日,母凭子贵,或许还能混个皇妃当当。   夜少琛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不过荣贵人的反应实在是太可疑了。   他望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荣贵人,目光越来越冷了。   昌平夫人见皇帝的眼神深邃阴冷,心也突突地跳个不停,不过她并不敢出声,这个时候,还是明哲保身为好。   果然,皇帝也不再给荣贵人时间了,他以雷霆之势叫来了兰林苑的管事姑姑和全部乳母。   呼啦啦地跪倒一片,众宫人山呼万岁,一个个紧张地伏在地面上,连头都没人敢动一下。   夜少琛目射寒芒,将一众宫人扫视一圈,沉肃道:“朕在三皇子的房里搜出了引蛇虫毒物的灵脂兰,你们日夜守在三皇子的身边,想必不会说不知道吧!”   也许是久居上位,威势难掩,夜少琛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如雷贯耳,响彻在每个宫人的耳畔。   管事绣春姑姑怎么说也是宫里头的老人啦!平时八面玲珑的紧,此时竟被龙威震慑地无言应对。   皇帝这话问得实在是难倒她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她没有办法告诉皇帝真相,可是她又不能说自己不知道,她一说便难逃失职之罪,反正横竖卷进这种宫闱风波,她就难免要遭受池鱼之殃。   林月央见这一群宫人个个木偶泥胎似的不说话,心里不免郁闷道。   你们倒是说话!不然我这一身污水该怎么洗白啊!   就在她觉得事情陷入僵局的时候,忽然又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一个乳母装扮的圆脸妇人从地上爬到了皇帝的面前。   她将头不停地往地上撞,怦怦的叩头声顿时响起。   随之响起的,还有妇人颤栗恐慌的声音。   “陛下饶命,陛下恕罪啊!老奴也是被逼的,老奴什么都说,不敢有半句欺瞒,但求陛下饶过老奴一条贱命。”    六、胭脂泪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那妇人的话甫一出口,众人便惊讶地互相对视,一时莺莺燕燕哗然不已。   林月央敏锐地察觉到了众妃嫔中荣贵人的异样,只见她神色慌乱,眼神空洞洞的,摇着头后退了一步,手中的帕子也随着动作掉在了地上,可她却没有半点儿感觉,仿佛是失了魂魄一样。   不对劲!林月央蹙眉,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心思暗转,疑窦丛生。   她将目光胶着在那个圆脸妇人身上,只听那妇人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   “陛下,是她……是……荣贵人,是她让我在三皇子的脚上抹灵脂兰的花汁的,是她命人给了我一条蛇,让老奴去害三皇子的,老奴也是被逼的。陛下,老奴该说的都说了,陛下饶命啊!”   那妇人大着胆子说完,便趴在皇帝的脚边悔恨痛哭,她是真的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初荣贵人许她尚宫之位,说只要能借三皇子除掉皇后,她就会为自己铺就青云之路,反之,她将会让自己死无全尸。   在后宫这样的地方,奴婢向来都是命如草芥的,嫔妃害死一个奴才,就好比踏死一只蚂蚁,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儿,所以,她为求自保便答应了。   而此时,既然东窗事发了,她就要拉着荣贵人下水,墙头草又如何?在这宫中数十载,她又何尝像个人。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惊诧不已,与荣贵人熟络的几位贵人,才人纷纷询问起来,可荣贵人却只作未闻。   当皇帝步步逼近荣贵人的时候,她才猛地抖了一下,像是刚缓过神来。   天上电光忽闪,透过雕花长窗的明纸映了进来,直照的荣贵人面如覆雪,惨白的有点儿吓人。   “咚”地一声,荣贵人伴着窗外惊雷之声跌坐在地上,她的手扯着皇帝的云海盘龙纹袍角,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抓紧了一根救命稻草。   “陛下,饶命啊!臣妾也不想的,洵儿那么小,身子软软的,臣妾…臣妾不想的,可臣妾也没有办法。”荣贵人颤着声道,眼泪不停地流,秀丽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哪里还有往日的姿容丽色。   夜少琛没有再动怒,只是一点点地将那被荣贵人抓紧的袍角拽了出来,他的目光如瓦片上的薄霜,清冷的,淡漠的,可透入瞳仁深处,又仿佛覆盖上了一层失望的,厌倦的痛楚。   已经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了,到此为止吧!再查下去,又不知要挖出多少腌臜恶心的东西来。   夜少琛的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恶寒,他再也不看荣贵人一眼,只旁若无人地坐回自已的长榻上。   气氛胶凝住了一般,林月央望着高座上富拥四海,权倾天下的皇帝,忽然觉得他其实也很可怜,很孤独。   是的,虽然他拥有六宫粉黛,却没有一个是单纯对他的,美人如狼,再多也是一种悲哀。   也许,这就叫高处不胜寒吧!   此时的夜少琛并不知道,有一个女人正在可怜自己,他只沉默了会儿,方下定了处置荣贵人的决心。   当然,在处置荣贵人之前,还有一个人不能忘了——宫女丹书。   夜少琛将目光在林月央与丹书的身上转了一圈,方淡淡的说道:“宫女丹书,你还有机会说实话,此时不说的话,就永远不要说话了。”   丹书闻言惊恐地抬起头,也顾不上哭了,只爬到了皇帝面前,哀声道:“陛下,荣贵人以……以奴婢表兄的性命相挟,奴婢是被逼的,望陛下饶了奴婢。”   荣贵人见丹书墙头草出卖自己,也不恼怒,只静静地站着,眸光沉沉,仿佛一潭死水,再也不会有波光潋滟的时刻。   夜少琛听丹书所言亦未动容,只是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堇华夫人,朕乏了,这人是你宫里头的,就由你自行处置吧!”   林月央曲身一礼:“臣妾遵旨,谢陛下。”   林月央礼毕起身,只听皇帝又淡淡的说道:“贵人李氏,谋害皇嗣,枉为人母,又攀诬从一品夫人,其心可诛, 着褫夺封号, 即刻打入冷宫,择日赐死。”   荣贵人听到皇帝最后一句话,眼睫毛极快地颤动了一下,她咬了咬下唇,颇为挣扎的,十分依恋的,将目光转向了大大摇篮里的小小婴孩。   泪,无声地,迅疾地自她眼中落下,一滴、二滳、三滴……   数不清的泪水破坏了精致艳丽的妆容,那些被粉饰妆扮了的痛楚此时流露出来,一如脸上那被泪水染湿的胭脂红痕,鲜明地令所有人无法忽视。   皇帝也没有强行让待卫将荣贵人带走,他转过脸,唤来许敬忠:“芍华居上下近身侍候李氏者流放岭南,余者贬为庶民,逐出皇宫。至于害死三皇子的乳母,即刻拖出去杖毙。”   许敬忠唱诺,忙不迭去办了,一时守在门外的寒甲侍卫、太监们也走了大半,浩浩荡荡地朝李氏的芍华居而去,留下的侍卫也将那个乳母拖了出去。   “委屈你了。”皇帝拍一拍林月央的肩,以示安慰,话落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林月央行礼恭送,望着皇帝的身影,消失淡如泼墨的夜色中,总觉得透着些许莫名的孤清。   这个皇帝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有情,亦或无情,若有情,又怎会狠心赐死曾经同床共枕的枕边人,若无情,又怎会为死于非命的三皇子悲愤不已?   身旁有两名带刀侍卫走过,荣贵人木然地跟着他们,一步步地离开了林月央的视线。   林月央转身走到了丹书的面前,有些心寒,她声音冷冷地道:“青画你带她先回未央宫吧!本宫回去自会处置。”   青画领命,叫了侍卫将丹书押出了兰林殿,林月央倒是没有随青画即刻回宫,她环视了众妃嫔一圈,然后将目光定在了昌平夫人脸上。   在与昌平夫人四目相对的时候,林月央十分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眼神有那么一瞬的闪躲。   记得在大一的时候,她曾在一本书中看到过,一个人眼神闪躲不安,十有八九是因为心虚,而昌平夫人为何会心虚,这还用说吗?   林月央压下心里的思量,朝昌平夫人萧如壁露出了一个得体的微笑:“幸得婉嫔妹妹施以援手,不然妹妹在姐姐眼中,可就成了十恶不赦的毒妇了。”    七、颐清宫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林月央这话的语气淡淡的,甚至有那么一点调侃的意味,然而萧如璧听了却有一些紧张,心脏狂跳了一下后,她佯装讪笑:“姐姐也是可怜三皇子早夭,关心则乱,一时糊涂险些冤了妹妹,妹妹就不要跟姐姐计较了。”   林月央不料萧如璧三言两语就搪塞了过去,望着面前那张笑语嫣然的脸,林月央心里浮现起了一些细碎如冰碴般的恶心。   她强压下心头的厌恶,走至温良玉面前,眉眼俱笑地道:“今日要不是有妹妹在,本宫怕是早就没命了,在此本宫就多谢妹妹了。”   温良玉其实对林月央施救也是有私心的,忙道了几声不敢当。   两人唠了几句闲话,林月央便与婉嫔一同出去了,不过婉嫔去的是东六宫的碧凝馆,而林月央则是回了自己的未央宫。   未央宫,瑶光殿,烛影摇红,宫人云集。   林月央闲闲地坐着,身侧伴着青画和柳姑姑,座下方跪着神情凄惶的丹书,而丹书的后面,则站满了未央宫的宫女、太监。   这些宫人们是柳姑姑叫进来的,林月央知道柳姑姑的意图,她是希望自己严惩丹书让这些宫人瞧瞧,好让他们心里警醒些,别跟丹书一样行差踏错,背主忘恩。   可,真的应该严惩丹书吗?严惩那个给自己带来无数欢乐与温暖的丹书。   丹书看出了自家娘娘的犹豫不决,心里的愧疚更加深重了。   娘娘真是个难得的好人,若是换了别的主子,她早就被拖出去杖毙了,记得曾经柔倾苑的宫女背主求荣,可是直接就处以板著之刑,死得极为凄惨。   丹书咬咬牙,神色坚决:“娘娘不用替奴婢为难,奴婢是自作孽不可活,娘娘便是打死奴婢,也是该当的。”   “打死你又如何?我又能得什么好处。”林月央无奈地望着丹书,又道:“这件事真是荣贵人主使,还有没有其他人?”   这个才是林月央最关心的事,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弄清楚更多的内幕。   “娘娘,是荣贵人的贴身宫女澜翠忽然找上奴婢,奴婢若不按她说的做,奴婢的表哥就活不成了。”说到这里,丹书望向青画:“青画,你是知道的,我的表哥在芍华居当差,我实在是怕啊!”   青画没有接丹书的话,也没有斥责丹书,她明白丹书实在是有自己的苦衷,可她还是有些怪她,因为她的背叛,自家娘娘险些被打入冷宫。   冷宫那样的地方,简直就是后宫嫔妃们的噩梦,多少红颜成枯骨,幸好娘娘没进去,幸好……   “你喜欢你表哥吧!”林月央宊然道,她的目光从丹书脸上缓缓流转。   丹书一惊,慌张地看着自家娘娘,犹豫了片刻方道:“是,娘娘,奴婢知道这样有违宫规,但……”   话未说完,林月央打断道:“你没有错,男欢女爱,也是人之常情。”   柳姑姑眉头一皱,进言道:“娘娘,丹书背主,这样无情无义的家伙,娘娘可莫要轻纵了她。”   林月央知道柳姑姑是想让她在宫人面前立威,遂朝柳姑姑笑道:“丹书对你我确实无情,因为她选择了对她表哥有情,情非得已两难全,她也有难处。”   话至此,林月央眉目一冷道:“不过,错了就是错了,丹书,未央宫是容你不得了,看在主仆一场的情分,柳姑姑,你送她出宫吧!”   当晚,皇帝在勤政殿宣了几位大臣进宫商量三皇子的丧事,虽说三皇子尚未成年,但幼年夭折,皇帝格外怜惜,故丧仪也堪称隆重。   ?三月初二日,皇三子明洵遗体盛入“金棺”,诸多王公大臣及公主、王妃等皆云集致哀。   初四日,皇三子“金棺”移至京都城外七里屯暂安,沿途设仪卫护送。   初六日,皇帝赐皇三子明洵谥号,谥号为“琮慧皇子”。   初九日,皇三子明洵出殡,那日,林月央望着浩浩荡荡的抬棺杠夫队伍出神,那些人均穿着绿缎绣狮团花衣,头戴着插有红翎的帽子,一行人长龙似的走着,排场极大。   可排场再大又有什么用呢!人死不能复生,这些终究也只能称之为哀荣。   因为三皇子丧事的缘故,立后大典只能往后推迟,许敬忠来到未央宫传口谕,说是立后事宜定在了下月初十,也就是一个月之后,对此,林月央完全没有意见。   许敬忠前脚刚走,太后宫里的桑兰姑姑就来了,林月央接了谕旨,随桑兰姑姑往颐清宫而去。   这是林月央第三次独自来颐清宫,对于这个后宫最尊贵的女人——太后,她其实没有半分了解,更别说是摸透太后的心思了。   就拿此时来说吧!林月央就实在想不通太后召她来是为了什么事?不过这也正常啦!像太后这样一个垂帘听政多年,斗倒无数嫔妃的人精,她能看透那才怪呢!   正想着,桑兰姑姑已掀开了珠帘,目光所及,太后正坐在佛龛前诵经,她穿着一件缂金仙鹤团寿单氅衣,发上与耳上都是一色的翡翠饰物,太后髻上的九展凤翅金步摇此时正微微晃动,那华丽的金步摇在灯火的映照之下,流转着暗沉不定的光华,竟也和太后这个人一样,让林月央感觉到暗沉沉的捉摸不透。   微微吸了口气,林月央莲步向前,裙裾翩翩而动,依足了规矩行礼道:“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放下了手中的经书,桑兰忙不迭走过去扶了太后起来。   太后如今也老迈了许多,体力有些不济,念了会儿《金刚经》,脸上微现疲态,桑兰见状,忙扶了太后坐下,轻轻地为太后揉着肩。   林月央犹豫了一下,也走到了太后身侧,照葫芦画瓢般地跟着替太后揉肩解乏。   太后按住了林月央放在她肩头的手,淡淡道:“你停下,揉肩是宫女的活儿,你的心思不应该放在这儿。”   声音虽然很淡,但隐隐有几分冷意,林月央心头一颤,忙垂下双手,恭声道:“谢太后教诲,臣妾定当谨记于心。”   太后温和浅笑,抚了下手腕上的碧玉镯子道:“那好,你就跪下,好好听听我这个孤老婆子的教诲,记住了,我也就只说这么一次。”    八、红粉残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林月央一怔,目光轻轻掠过太后精致却难掩沧桑的脸,微微感到诧异。   堂堂一朝太后,权倾朝野,竟然称自己为孤老婆子。   心思暗转,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跪下了,林月央自己有时候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适应力,好好的一个现代人,这下跪行礼却越来越顺溜了。   太后的容颜在红烛光影下颇有了些许暖意,虽未见喜色,声音却有了几分柔和:“你也不用紧张,哀家虽也有狠心的时候,但到底也不是洪水猛兽。”   林月央闻言,放松了之前紧握的双手,但恭敬的态度却也未有所减,她倒是想态度随便些,可没办法,眼前这位太后娘娘气场太强悍,她有些扛不住。   太后肃容道:“兰林苑里发生的事哀家也知道了一些,真相如何现下已不重要,你也该吃一堑长一智,警醒些才是。”   “多谢太后娘娘教诲,臣妾愚钝,遭人构陷,让太后娘娘费心了。”林月央正色一拜。   太后将左手五指上的镂花凤纹金护甲一个一个取下,然后又百无聊赖地开始套上,一边套着护甲,一边和颐浅笑道:“但凡这宫里头的人,下至宫人,上至主子,人人都有愚钝的时刻,也人人都有遭人构陷的可能,但只要能保得一条命在,那就还不算是走到绝路。”   言罢,太后瞥了一眼林月央:“现在不明白也不打紧,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林月央不知如何应答,只能低眉顺眼,洗耳恭听。   太后朝桑兰招了招手,桑兰会意,附身聆听,太后在桑兰耳边低语了一会儿,桑兰便转身步入了内殿。   林月央有些疑惑,直到看到桑兰自内殿走出来,方明白过来。   白绫,鸠酒。   这是要干什么?   如果林月央不是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得罪太后,那她几乎会以为太后这是准备要赐死她。   可如果太后决定要赐死的不是她,那么又会是谁呢?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林月央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荣贵人,会是她吗?   太后见林月央目光中带着几分了然,不由澹澹一笑:“皇帝到现在还没有赐死李氏,你是知道的吧!”   林月央一怔,旋即稳住心神,道了声是。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呢?”太后神色带点玩味地俯视林月央,旋即接过桑兰递来的大红袍茶,呷了一口。   林月央一惊,额上微微盈汗,太后这是要她去冷宫赐死荣贵人吗?   那可是活生生一条命啊!虽然她也厌恶荣贵人这样的阴险小人,但真要让她亲自杀了荣贵人,她又有些不忍。   “怎么?要哀家教你吗?”太后打量了一下林月央的神色,眸中闪过一抹异光,声音亦难辨喜怒。   林月央闻言亦不再犹豫,她猜想太后不喜过分柔弱的女子,故用极为清坚的语气回答:“臣妾不敢,李氏罪大恶极,理应即刻赐死。”   太后这时方放下了青花缠枝茶杯,和颐一笑:“既如此,桑兰,传哀家懿旨,与堇华夫人一道去红消苑赐死李氏。”   红消苑,在九重宫阙深处的一个幽僻的角落,林月央虽入宫两年,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未央宫里混吃等死,所以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样的地方。   这个冷宫的名字也挺贴切的,虽然残忍了点儿,不过冷宫本来就是个残忍的地方。   踏入红消苑,目光过处,皆是没膝高的荒草,青黄一片的,一派凄凉。   那些曾经妍姿艳质的嫔妃们,到得此处,皆如同化作了宫墙上的墙皮、角落里的苔痕,一个个发髻凌乱,目光呆滞,或坐在门扉边,或躺在草堆里,哪里还有个人的样儿。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啊!突然地,林月央想起了《红楼梦》里的一句诗。   在红消院管事妈妈的引领下,林月央同桑兰姑姑穿过了荒芜的庭院,便来到了幽禁荣贵人的屋子。   管事妈妈很是懂事,替两人推开了门,便悄然退下。   林月央一进屋,便见到了荣贵人,不!不!不!应该称之为李氏了,如今的她哪里还像个贵人呀!   李氏曾经那一身茜色绣桃花纹的广袖长裙华美不存,从上到下沾满了污垢,而她浑不在意,只那么麻木地靠在墙角边。   桑兰见此情景,表情漠然,好像司空见惯了一般,她走过去踢了李氏几脚,肃然道:“李氏,白绫、鸠酒,你选一样上路吧!”   李氏的瞳仁猛地紧缩了几分,但转瞬又回归平静,眸色如一片幽深的海,深不见底。   只有她自己知道,绝望如同一碗碗的苦药,正无穷无尽灌入她的心间,直将整颗心都苦透了。   子渊,子渊,我要走了,你千万保重。   李氏缓缓地站起,毫不犹豫地,带着几分悲壮地将手伸到了鸠酒的杯子边。   “停”林月央止住了李氏的动作,同时向桑兰耳语了几句,桑兰会意,携带着白绫、鸠酒,悄然退到了屋外。   桑兰让屋外随同的几个太监守在门边,吩咐了他们屋中一有异动,就冲过去护堇华夫人周全。   李氏漠然地站着,完全不把林月央当回事,无非就是想在她临死前折磨她一番,那又如何呢!左右不过是一条性命罢了。   林月央展眉一笑,容色生辉:“荣贵人当日说自己是没有办法才对付本宫的,不知是否属实?”   李氏冷笑:“堇华夫人当真好生执着,你都已经赢了,还待如何?”   林月央对视李氏的双眼,沉声道:“本宫只是自觉自己赢的太险,又不想来日会输,所以特意来请教一下。”   李氏不答,林月央继续道:“你也不想三皇子死对吧!若有人以手段逼迫你杀子设局,你怕是也会恨毒了对方对吧!”   林月央的声音柔柔的,如一绦绦新翠的垂柳叶儿,拂动了李氏的心绪。   林月央见李氏的表情松驰了几分,再不复之前的僵冷,嘴角也噙了一抹笑意。   “那么,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你报不了的仇我来报,你解不了的恨我来解,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林月央决不让三皇子枉死,也决不让恶人逃脱。”    九、香魂远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红消苑里,林月央与荣贵人相对而立,颐清宫内,太后和温良玉对弈下棋。   捏着一粒白子,温良玉佯装丧气地落下:“哎呀!太后怎么不知道让让人家,这回可是又输定了。”   太后澹然一笑,心思通明,知道婉嫔是刻意逗她开心的,也是,活到了如今这个岁数,人生中所有的明艳与阴霾都一一历经,若没有个可心的人儿在跟前逗趣,还真是很难开心起来啊!   “谁说哀家没让你,哀家若是倾尽全力,你还指望能跟哀家下到这会儿?”太后望着棋盘上的一大片黑色山河,难得地卸下了威仪端肃的面具,露出了一点戏谑的神色。   温良玉微微惊讶了一下,此刻的太后分明与以往不一样了,容貌未变,但整个人就好像突然真实了起来。   对,就是真实起来了。   以往的太后威严肃穆,如同莲台上的菩萨,被装饰的金光灼灼,叫人不敢逼视,而这时的太后,仿佛脱离了金身,从莲台上走了下来,与这尘世上的平凡妇人别无二致。   “良玉,兰林苑的事儿,哀家还得多谢你,亏得你人警醒细致,不然哀家的苦心就要付诸东流了。”太后突兀地开口,打断了温良玉的思绪。   心口一慌,温良玉连忙道了一声:“太后言重了,臣妾愧不敢当。”   太后知婉嫔素来谦让,也不再多言,心里却感到欣慰,她是真的喜欢良玉这孩子,可惜啊!可惜啊!这样好的人儿怎么就偏偏入了宫了呢!   温良玉不知道太后此时的心思,她只是凝望着那一片黑白纵横的棋盘,感觉到了一丝丝难解的愧疚。   其实她救堇华夫人是有自己的私心的,为了三个目的,她这才最终决定了救下堇华夫人,哪怕结果是与昌平夫人结仇。   目的一,堇华夫人与太后系出同门,先皇后死后,太后一心想扶持堇华夫人,好维系家族荣华,帮了堇华夫人,来日堇华夫人封后,执掌六宫,她就有了一个较为稳固的靠山。   目的二,很显然已经达到了,那就是借此得太后倚重,来日若是四面楚歌,也许能使皇帝看在太后的份子上,给她一条活路。   至于目的三,如果她的猜测没有错,那么堇华夫人或许还能帮她守护她想要守护的东西。   温良玉眸子里漾起了温柔的笑意,这样的温柔神色,使得她美好的面容更加动人心魄,皎洁的似一轮满月,完美的如一阙宋词。   红消院外,春色撩人,红消院内,荣贵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兀自凄风冷雨,心比黄莲苦。   “你的意思是昌平夫人在你的芍华居里安插了眼线,然后那个眼线发现了你的秘密,她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昌平夫人,而昌平夫人以此作为把柄来威胁你,所以你才与其合谋来构陷本宫对吗?”林月央用心听完李氏那有点语无伦次的一番话,理清了思绪后徐徐道。   “不是合谋,不是!”李氏突然动了怒气,她柳眉倒竖,面孔狰狞地大叫道。   “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会合谋杀害他,怎么会?是萧如璧那个毒妇,那个贱人,她用子渊的性命威胁我,她把我往绝路上逼啊!”   李氏状若癫狂地竭力怒喊,声音隐隐带上了一点哭腔,就像寒夜里桀桀怪叫的枭声,猛地一下子听见,直叫人毛骨悚然。   林月央本来还想问李氏子渊是谁,但见她疯狂过后又沉寂下来,也只能作罢,再加之她觉得这个人也不重要。   只要明确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就够了,记得《麻辣女兵》中的有一句这样的话,我汤小米从来不记仇,一般有仇,我当时就报了。   很巧,她林月央也是这样的人。   当林月央回颐清宫复命时,婉嫔已经离去多时了,李氏自然是死了,她的死讯于太后来说无关痛痒,不过是深宫禁院里多了一缕幽魂而已。   此时的太后穿着一件不起眼的香色绣重瓣雪莲的常服,闲闲坐在榻上,听完林月央与桑兰的回复,只是肃穆如常。   “对了,月央,哀家听闻皇帝这几日总是在勤政殿里批折子,御膳房换着花样上了许多菜肴,皇帝也没有胃口,这样吧!哀家命人做了些水晶肴肉,你替哀家送去勤政殿吧!”   太后抚摸着衣袖上绣重瓣雪莲的图案,突然朝林月央吩咐道。   林月央闻言心里有些抗拒,但面上依然是淡淡的,她行礼如仪柔柔道:“臣妾遵旨,定不负所托。”   太后很满意,命人送了一个精致华美的食盒给林月央,林月央接过来拿着,感觉有些沉沉的,心想这食盒里估计不只一道菜,皇帝你任性你不思饮食,倒连累我做搬运工。   桑兰看了看林月央手中的食盒,笑得眉眼弯弯:“风光无限数今朝,更爱京口肉食烧,不腻微酥香味溢,嫣红嫩冻水晶肴。说的可不就是这水晶肴肉,这御膳房的御厨们真是有心了,老奴记得以往御膳里可没有这道江南名菜,想来是近日新学的。”   太后闻言一乐,瞅了桑兰一眼打趣道:“就你懂得多,都快赶上上书院的张太傅了。不过还真被你给说中了,确实是御膳房的厨子们新学的,也算他们尽心了。”   桑兰一笑,容光焕发:“那太后可得好好赏赏他们。”   “那自然,还用你来教?哀家可是赏了不少呢!”太后拿起炕几上放着的一卷经书和几挂碧玺珠串,笑容可亲。   将碧玺珠串转了转,太后向一旁的林月央笑道:“ 这食盒里还有一道燕窝‘万’字金银鸭子、一道燕窝‘年’字三鲜肥鸡、一道燕窝‘如’字锅烧鸭子,皇帝若是肯吃,你也就一道在勤政殿用膳。”   林月央一怔,有些意外,她隐隐感觉到了一点不寻常,但还是笑着答应了。   这太后莫不是想让她与皇帝培养感情,林月央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勤政殿。   殿顶的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亮丽的光芒,殿前的高檐下悬着“勤政殿”三字的贴金匾额,宽大恢宏的御道两侧依次罗列着五大瑞兽巨石。   林月央穿着一身浅竹色的广袖流仙裙,裙角以银线绣出木兰的纹样,如瀑的青丝也只用一只木兰玉簪松松挽住,妆容素雅,眉目清澈,耳垂上是一对木兰玉坠,整个人站在金堆玉彻的殿外,显得颇为清新,恰如一缕太液池上飘过的荷风,令人心旷神怡。    十、帝王哀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许敬忠远远地瞧见林月央过来,先是愣了一下神,旋即尖尖的老脸上溢满喜色,拂尘一甩,匆匆地上前迎驾。   互相客套了几句闲话,许敬忠就明白了林月央的来意,瞥了一眼她手中提着的食盒,面露难色:“娘娘,不是老奴不帮忙,是陛下下了死命令,说是这两日谁也不让见。”   林月央无奈,只得道:“是太后心系陛下龙体,特意命本宫来给陛下送膳食的,若实在是不成,也不知太后她老人家是否会伤心?”   许敬忠闻言脸色微变,稍作思量,便引了林月央入殿,既然是太后的意思,他也就不怕皇帝怪责了,横竖有太后顶着呢!   林月央甫一入殿,便怔住了,目光过处,有金丝楠木所制的梁栋,皆以平金开彩描绘,地面由金砖铺就,走在上面,光可鉴人。   林月央犹豫了一下,方缓缓移动脚步,踏在金砖地上的感觉也没什么奇特,与踏在石板上的感觉并无不同。   林月央心想,若是换作是她有这么多的黄金,一定不会拿来当地板,简直太浪费了,浪费到了可耻的地步。   如此想着,林月央对皇帝的印象又坏了几分,不过转念一想,历朝历代的皇帝莫不如此,也就见怪不怪无所谓了。   许敬宗进入内殿去通传去了,林月央往御座上一看,顿时有些吃惊,那么多的折子、奏章,堆得跟个小山似的,难怪电视里常常说皇帝要日理万机什么的,果然如此啊!   “娘娘,陛下说让您进去。”许敬宗走出来禀告林月央,林月央收回目光,笑道:“有劳公公了”   言罢,林月央提着食盒,踏入内殿。   比之正殿的富丽奢华,皇帝的内殿就要显得素雅多了,一排书架边,只在几上摆了个青花瓷瓶,瓶子里也没有插花,只随意的装了几卷书画。   林月央也没有多看,旋即朝榻上闲坐的皇帝行礼道:“臣妾拜见陛下,陛下圣安。”   夜少琛此刻未着金龙冠,只简单地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长袍,那袍子正面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做工精细,尊贵无匹。   他慢慢收回了胶着在白玉棋盘上的目光,望了一眼林月央,见她穿一袭浅竹色流仙裙,裙摆上又绣以素雅的木兰花纹样,不由觉得有些赏心悦目。   澹然一笑,眉目温雅,夜少琛那如月下流泉般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平身吧!”   林月央闻言起身,旋即淡淡道:“陛下,太后命臣妾送了些吃食来,您现在要用些吗?”   夜少琛扫了一眼她手中的食盒,有些兴致索然 ,指了指殿中央的圆桌道:“你先放下吧!”   林月央巴不得皇帝不吃,她一点儿也不想和皇帝共进午餐,他不吃,她也就不用陪着吃,就算太后知道了,也怪不到她身上。   这样想着,林月央朝皇帝看了一下,目光里全是感激之色。   皇帝此时正低头看着棋盘,目光有些古怪,虽然盯着棋子,但又好像透过了棋子,在想一些难忘的,怀念的旧事。   棋子怎么是这样摆的?林月央目光扫过棋盘,便发现了古怪。   认真地再看了一眼,她吃惊地张了张嘴巴,眸中尽是惊讶之色,仿佛是活见鬼了一样。   五子棋!   五子棋!   皇帝在下五子棋!   这是怎么回事啊!难不成皇帝也是穿越过来的,他与她是同道中人?   也不一定,或许是巧合呢!林月央又有了另一种推测,她想了想后,先是将食盒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呢!决定试探一下皇帝。   林月央离开了桌子,走到了皇帝的旁边,犹豫了下方道:“陛下真有兴致,自个儿跟自个儿下棋,不知道陛下下的是什么棋?”   夜少琛一怔,偏过头看了林月央一眼,旋即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的声音很清新雅致,没有吵吵嚷嚷的烟火气,如江南竹林里的雨雾,洒在青青的竹叶上,带着点儿出尘的感觉。   所以,哪怕是皇帝的表情有些不耐烦,但他的声音却没有什么杀伤力,林月央凝望着皇帝,继续道:“是五子棋吗?知道中国是什么地方吗?”   林月央的话刚刚说完,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因为她看到皇帝的表情,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皇帝先是一怔,旋即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话,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林月央有些无语,见皇帝呆住了,不由觉得他应变能力有待提高,这样子怎么行呢!要是遇到外邦攻打,还不得吓成傻子。   不过让她更无语的是――皇帝的一句话。   “你跟朕的母妃一样,是从另一个时代来的对吗?”突然,皇帝的口中冒出了这句话。   林月央有点儿诧异,听柳姑姑说过,皇帝的母妃静怡夫人曾是先帝爷的宠妃,在皇帝年龄尚幼时,就将他送给了当时膝下无子的皇后抚养,也就是如今的太后。   而如今听皇帝的意思,他母妃静怡夫人也是一个穿越过来的人,那么,皇帝他岂不是――穿二代。   皇帝见林月央有些出神,不由长眉一蹙,清俊的脸上有些不耐烦,他耐着性子再问了一遍:“你跟朕的母妃一样,都是从另一个时代来的对不对?”   林月央听出了皇帝声音的不悦,微微敛下了心中思量,平静地道了一声是。   反正皇帝都发现了,索性就承认了吧!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藏着掖着。   夜少琛见林月央承认了,也没有再多问,不一会儿,他的目光幽幽地转向了窗外的蓝天。   天空是那样的湛蓝,纯净地如同一块上好的青玉、一汪清澈的春水,他的目光从下往上移动,幽远地仿佛透过了天际,到达了某个让他神往的地方。   望着这纯净的天,这柔美的云,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母妃――静怡夫人。   同这天空云朵一样,他的母妃也是一个温柔纯净的人,虽然他也曾恨过她,恨她在他九岁的时候将他送给太后抚养,但是他还是没有办法忘记她。   没有办法啊!   没有办法忘记她的音容笑貌。   没有办法忘记她的柔声软语。   甚至也没有办法忘记她做的长寿面啊!   “你会做长寿面吗”夜少琛收回目光,转身朝林月央问道,因着神色怅然,语气也不免有些悲凉。    十一、朱色寒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林月央颇觉意外,她不知皇帝为何这样问,犹豫了一瞬间,还是决定老实交代:“回陛下,臣妾会一点儿。”   夜少琛眸光微闪,灿若星芒,带着点儿怀念的口气道,“如此甚好,就有劳夫人为朕煮一碗热汤面了。”   林月央面容微微一僵,旋即行礼清声道,“臣妾遵旨。”   “许敬忠。”夜少琛提高声音唤了一句,转眼间,许敬忠便从外殿躬身入内,他头低垂着,纱帽之下,神态恭谨。   夜少琛也不瞧他,只闲闲摆弄着棋子,“你带堇华夫人去御膳房一趟,朕今日要吃她做的长寿面。”   许敬忠闻言抬头看了皇帝一眼,旋即唱诺了声,径直带着林月央去了御膳房。   林月央那边正在为皇帝服务,忙碌个不停,太后这里却清闲的很,倒是叙起闲话来了。   桑兰陪侍在大后跟前道,“老奴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太后慵懒地抬抬眼皮,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吧!”   桑兰笑了笑,眼角细纹愈发深了,“娘娘似乎很看重堇华夫人,可是娘娘族中适龄女子并不是只她一人,娘娘为何独独属意她为皇后?”   在桑兰看来,堇华夫人虽然很好,恬淡冷静,但仍是欠缺了一点儿狠劲,这样的女子,若为公主,配以青年才俊,从此琴瑟和鸣,执手白发,自是再好不过的。   可若是入主中宫嘛!当年太后何等的杀伐果断,一路走来,尚艰苦难言,若是换作堇华夫人,她还当真是为她捏一把汗啊!   太后知道桑兰的心思,她将目光转向窗外,笃定道:“琛儿会喜欢她的。”   桑兰一愣,不解道:“娘娘的意思是?”   太后没有回头,目光幽且远,通透如水,恰如天外那片湛然的蓝。   “因为哀家想给琛儿娶一个妻子,而非皇后,她的确不是最合适的皇后人选,但若琛儿喜欢,她便是最合适的妻子人选。”   太后的声音戛然而止,湮灭在颐清宫的袅袅香雾里,檀香弥散中,太后的表情难辨喜悲。   还有一句话是她所没有说的——林月央的性子像极了傅涟歌,琛儿纵然不会爱上她,也绝不会厌弃她,她一定会是地位最稳固的皇后。   她当年接林月央入宫,一则是自己的亲侄女不中用了,需要有人来后宫顶替,二则她曾偷偷观察过林月央,她是个冷静温柔的孩子,很像一个人……   …………………………   夜少琛下了龙榻,端坐在内殿前的圆桌前,他忽然有些紧张,迟迟没有动箸。   林月央也没劝他,反正面也做了,他爱吃不吃,与她何干。   终于,在一阵寂静的沉默中,夜少琛开动了。   林月央望着夜少琛吃面的样子,不得不有些慨叹,她也算是历经两世的人了,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吃面是这个样子的。   不是样子难看,而是太……好看了。   萧疏轩举,湛然若神,长的好也就罢了,连动作都如此优雅,似月华流照,又似霞染澄江,处处透着天家贵冑的清贵之气。   啪嗒一声,夜少琛放下银著,抬头望向林月央。   林月央登时纳闷了,好吧!就算她的长寿面比不上御膳,可也不至于差的吃不下吧!   她思索了片刻,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夜少琛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后道,“没什么?朕乏了,你且退下吧!”   这就是他的回答,林月央觉得皇帝很古怪,但也没有多在意,只行礼道,“臣妾告退。”   “等等。”皇帝在她转身之际,又冒出来一句话。   林月央回头一看,只见夜少琛神色淡淡,拿着一卷画走过来,温言道:“这是朕闲时画的翠竹,你拿回去挂着吧!算是酬谢你的一番辛苦。”   林月央接过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这个皇帝也挺有意思的,虽称不上有多好,但感觉也不像铁血君主。   她捧着画谢恩了一遍,便转身退出了勤政殿。   ------------------   章华宫,昌平夫人的内殿。   一小太监打扮的人匆匆走到了宫女盈袖的身边,小声说了几句后,便一路退到了殿外。   盈袖微微思量了一下,然后悄悄地走到萧如璧的身边蹲下。   萧如璧此时正默然地靠在贵妃榻上,塌边的小几上摆着一盘冰过的荔枝肉,新鲜白嫩的,十分诱人。   这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都放在这多时了,可萧如壁一点儿兴致都没有,只是神色郁郁地发着呆。   盈袖大着胆道:“娘娘,小松子有消息传过来,您要听听吗?”   萧如璧虽听到了盈袖的话,但脸上依然没有什么神采,“说来听听吧!”   盈袖轻声道:“娘娘,今儿个陛下见了堇华夫人了。”   萧如璧听得此话,面色顿时一变,她凤眸攸地一冷,扫了一眼盈袖,“那贱人是不是在陛下面前诋毁本宫来着。”   盈袖心头一凛,连忙道,“她那敢诋毁娘娘您呢!,只是……”盈袖说到这儿却是止住了。   “只是什么?”萧如璧不耐烦地横眉竖眼,盈袖吓得赶紧道:“只是陛下让她下厨煮面,还赐了她一幅御笔所画的画呢!”   萧如璧霍然坐起,芙蓉秀面上满是惊怒之色,“可是真的?”   她实在是不相信这是真的,当今陛下是什么样的性子她很清楚,那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于饮食这一块是讲究的很,御厨的菜都未必会放在眼里,怎么会随随便便就……   她这里还没想清楚,盈袖却笃定地回答,“娘娘,小松子向来谨慎妥贴,想必是打听清楚了的,不然他也不敢回啊!”   萧如璧闻言也醒悟过来,既然如此,想来是真的了。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儿,她偏过头望向一旁的盈袖,面色惊疑,目光隐隐透着一股儿慌张,“盈袖,你说兰林苑一事,陛下是不是已经疑心本宫了。”   不待盈袖回答,她又接着推测,“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不然怎么自兰林苑那晚以后,陛下就再也未踏足过本宫这里,甚至是本宫带着泽儿去正阳宫请安,他也是不太与本宫说话,只一味地教泽儿画画、陪泽儿下棋。”   盈袖见自家娘娘沉浸在自己的疑虑里,忙安慰她,“娘娘多虑了,陛下素来爱重娘娘,又疼二皇子,应是不会疑心娘娘的。”   “是吗?”萧如璧眉眼一冷,自嘲的一笑,“陛下对本宫只不过礼遇罢了,又哪里称得上爱重。”   她言罢心里一惊,望向盈袖的目光紧张极了,“盈袖,你说陛下是不是爱上那个贱人了。”   盈袖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干笑道,“娘娘多虑了。”   萧如璧置若罔闻,担忧道:“万不能让她得陛下宠爱,不然她以后执掌六宫,又深得帝心,为报兰林苑之仇,只怕会是本宫的心腹大患。”   盈袖闻言一笑,似是胸有成竹,“娘娘英明,依奴婢愚见,既是心腹大患,就当及早诛戮铲除,以免养其贼势,悔不当初。   萧如璧明白她的意思,哦了一声笑道,“又有什么好法子,说与本宫听听。”   盈袖道了一声是,忙凑到萧如璧耳边细细道来,萧如璧听了一会儿,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   她徐徐抚摸着自己那丝丝不乱的凌云髻,面若桃花,笑容却阴寒可怖,“林月央,本宫不在乎君恩,不在乎情爱,本宫只在乎凤仪宫的那个位子,别怪本宫狠心,谁叫你不知死活挡了本宫的路。”    十二、沉浮累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瑶光殿的内室里,挂着一幅画,画上画着几杆翠竹,细看,竹身上凝着几痕清露,远观,翠竹拔地而起,劲节凌云,煞是清雅出尘。   林月央观赏着壁上的翠竹图,目光中流露出几许赞赏。   想不到这个皇帝还挺有才华,她虽然不懂画,但是看着就觉得这画好,颇对她的眼缘。   正感想着,柳姑姑走到了身侧,“娘娘,热水已放好,娘娘可以沐浴了。”   林月央转身,目光投向珠帘内的那热气氤氲的浴桶,“那好,你退下吧!”   柳姑姑闻言,平静地退下了,她知道自己娘娘的习惯,这两年来,娘娘从来都是自行沐浴更衣的,虽然她觉得这样不妥,可身为奴婢,她也不好有什么异议。   青画也一样,她随着柳姑姑一道出了内殿,反正她留下来也没事儿干,自家娘娘是个顶执拗的性子,她是不会让自己伺候的。   林月央轻解罗裳后,泡在热水里闭目养神,周身雾气缭绕,她的神色在白雾中若隐若现,竟带着淡淡的悲哀与怀恋。   此时的她,情绪得到了完全的释放,她在这个独自一人的空间里,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自己的过去。   在最初,在那个回不去的时代,她的身份是军医,而不是从一品夫人。   她其实还挺怀念自己当军医的那两年,虽然苦了点、累了点,还时不时地需要冒着枪林弹雨去抢救伤兵。   但是,真的,比起做这个帝王的妃子自在多了,至少不用逢人就行礼下跪,说句话都要警惕万分,做件事都要瞻前顾后。   她是真的累了,好想就这样睡到天昏地暗,再一睁眼,就回到了现代。   在那里,身为老师的妈妈依然会在她面前唠叨。   “小央啊!你要多看书,以后考上大学了就能找份好点儿的工作,有份好工作,再嫁个好男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妈这颗心啊!也就能少操些。”   那时候的她还很不懂事,很不耐烦,“你就不能不操心吗?”   “天下的父母,心都长在儿女身上,哪里是能不操心的。”   身为军人的爸爸依然会对她发火,“林月央,就因为你他妈的怂了,我的一个同志就活生生的被你给耽误了,你说,你这个军医是怎么当的?枪伤的处理你全忘了吗?”   “我没忘,我只是……第一次见到那么恐怖的伤口,我手抖。”   “没忘?骗鬼呢!没忘就赶紧背给我听。”爸爸面红耳赤地怒吼。   “先用大块衬垫或粘贴膏包住子弹穿出的伤口以止血或预防感染。如果伤在胸部,应该用一块不透气的东西,比如像塑料布盖住伤口,最后将伤口包扎固定。”   林月央不舍得睁开眼,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以前的她很讨厌爸爸的严苛,可没想到如今倒是怀念起来了。   那样痛心疾首的斥责,似乎还回荡在她耳边,那么动听,好想再听一回,再多听一回……   帘外有人影渐近,青画站定后焦急道:“娘娘,许公公来了,说是传陛下旨意,召您去重明殿见客。”   重明殿!   那不是接见使臣的地方吗?柳姑姑曾经说过,周边各国入朝面圣时,都是在那里设宴接风的。   思及此,林月央的面色凝重了几分,她匆匆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坐在菱花镜前,青画稳而快地替她梳妆,枊姑姑也在内室替她选衣服,她趁着还有时间,向青画问道,“许敬忠可还有说旁的什么吗?比如陛下接见的是谁?”   青画一边熟练地替她盘发,一边道:“说是南兆国送质子入京面圣,南兆国的妹英公主也来了,现下都在重明殿呢!”   林月央哦了一声,还是有些不解,她真的不明白这事儿跟她有什么关系,皇帝这又是搞哪一出啊!   想到好不容易能静下来想些心事,如今又被皇帝给搅和了,林月央就对皇帝有了怨念。   收拾妥当后,林月央坐上轿辇随许敬忠前往重明殿,因皇帝没说只准一人前往,故林月央也带上了柳姑姑和青画。   如今已三月十五了,临近初夏,缕缕春风吹拂着云鬓,那风褪去了往日里的温润,带着夏日将至的凉爽气息。   重明殿已至,林月央扶着青画的手落轿,她随着许敬忠的带领,徐徐地拾阶而上。   面前是两扇朱漆鎏金大门,门上铜钉烨烨,赫然入目,只觉大气磅礴,天家气派显露无疑。   渐至重明殿的正殿,夜少琛远远地看见了林月央,他将手一扬,乐师停止奏乐,舞姬敛裙退下,一时间,歌舞升平的画面徐徐落幕,大殿中一派寂静。   林月央行礼如仪:“臣妾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身后的柳姑姑与青画亦行礼叩见,“奴婢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夜少琛此刻高坐在龙椅中,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克尽至尊,龙袍正面绣着明珠游龙的图样,图案密密织以金线,镶以东珠,衣饰的华贵,无处不彰显着他尊贵无匹的身份。   夜少琛道了一声平身后,朝林月央一笑,他指了指席中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女道:“这位是南兆国的妹英公主。”   林月央早就注意到席中有个女孩,见皇帝如此说,连忙转身朝妹英公主温和地笑,“公主远道而来,本宫不胜欢喜。”   妹英公主一向爽快率性,她见林月央口中说着欢喜,眼神却淡淡的,不由心生不喜,她生平最讨厌这种惺惺作态之人。   因此她也就只是扯唇一笑,应付了过去。   林月央见她如此态度,也没有动气,倒是皇帝看见妹英公主如此轻视林月央,心中浮现起一丝丝的不悦。   沉默了片刻,夜少琛长眉微挑,笑道:“公主旁边那位便是入京为质的三皇子李云焕了。”   夜少琛特意在“为质”二字那里加重了语气,显然是心里不舒坦,借此发泄刚才的不悦。   妹英公主面色一僵,秀眉轻蹙,但碍于天威,到底是不敢发作,只能忍气吐声了。   一旁的李云焕在听到那句话时,乌眸愈发幽深,里面苍茫一片,仿佛氤氲着浓郁的悲哀,那样悲凉的神情,此刻浮现在他那宛如白壁的脸庞上,隐隐有金销玉碎的凄美。   林月央被李云焕的表情惊了一下,她沉默地打量了他一眼,用非常真诚的声音道:“三皇子,此行身离故国千里,又不知归期何夕,万望珍重。”    十三、娇娥剑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林月央其实也挺意外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奇怪,总要等某件事做了之后,才惊觉原因。   比如现在的林月央,她说完了那句话后,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对他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与她很像。   一样的身负家族重担,陷入这四四方方的牢笼。   一样的身离故土千里,来到了这完全陌生的天地。   李云焕当然也从林月央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怜惜,以及浓浓的怅惘。   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动容,然后很快的,转化成了淡淡的疏离,甚至漠然。   他讨厌任何人对他露出悲悯的目光,更何况,面前的人还是个女人。   有一种人就是这样的,他们往往极度矛盾,他们既希望得到他人的怜惜,又痛恨他人对自己的同情,他们既渴望温暖,又伤害每一个给他们温暖的人。   “娘娘既然是后宫嫔妃,言行就应当堪称世间女子典范,对一个陌生男子说出这样的话,怕是有些不太妥当。”   李云焕站起身朝林月央恭谨地一揖,然后声音无波无澜地响起。   林月央没想到他会这样回应,顿时愕然地细看了一下他的神情,旋即道:“本宫失礼了。”   其实要说林月央失礼纯属鸡蛋里挑骨头,大祁朝素来民风开放,没有所谓的男女不同席,只要不偷偷私会,男女一起游湖、骑射、下棋、都是被允许的。   夜少琛听到了三皇子的话后,面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僵冷。   就在这时,妹英公主突然发话了,“皇帝陛下,既然您的妃子已经来了,那就进入正题吧!也好让我们见识一番啊!”   林月央闻言一怔,她的目光在妹英公主和皇帝的身上转了转,“陛下,请恕臣妾愚钝,妹英公主此言所为何意?”   林月央心思暗转,隐隐约约地感到不安,她沉默地等待着皇帝的解释。   夜少琛清澈的声音自上方澹澹流淌,传入了林月央的耳中,“是这样的,这位妹英公主一直想见识一番我朝的剑术,但碍于她是女子,也不便让宫中侍卫与她切磋,所以便召了你来。”   未等林月央有所回应,夜少琛又继续温润如春风地说,“你们同为女子,切记点到为止,不可伤人,只须打落对方手中的木剑即可。”   林月央的表情有些无语,是的,无语。   她实在没想到召她来是比剑的,若说比射击,比如枪法,她绝对有把握赢,但古代的剑术嘛!她是真的一窍不通,她真的搞不明白,这皇帝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召她来这斗剑。   青画与柳姑姑听了皇帝的解答,脸色俱是煞白,她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自家娘娘,但见她的表情也呆呆的,不由地心下一沉,只能各自在心里祈求满天神佛,切莫出什么岔子才好。   林月央的心情何尝又不紧张,但她见皇帝已命许敬忠拿出了比试的木剑,也就只好哑口无言了。   缓缓接过许敬忠递来的木剑,林月央只觉得剑身沉沉,手腕有一些酸,其实这把木剑很轻巧,之所以觉得沉重,只是她的心理作用而已。   同样是拿剑,妹英公主就比她要专业大气多了,剑身一横,妹英公主将剑握在手里朝她正色道:“娘娘不用担心,本公主剑法向来精准,绝不会误伤了娘娘的。”   林月央自然知道她不会误伤自己,她只是不想输,所以有点儿忐忑不安。   妹英公主代表的是南兆,而她则代表着大祁,胜负不同于个人切磋,这是关乎国家颜面以及皇室威严的,所以,她不能输。   可又能怎么办呢!   妹英公主见林月央还没有开战的意思,秀丽的小脸上渐露讥讽之色,她美目流转,眼神中藏着几分掩盖不住的得意,“娘娘可是怯战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妹英公主的话一说出来,青画与柳姑姑两人便更紧张了,她们实在是怕自家娘娘丢了陛下的脸,从此惹他厌恶,再无蒙受恩宠的机会。   一个女人,且还是未来的皇后,若是得不到丈夫的宠爱,那余生就只能守着空房孤枕眠了。   夜少琛无奈地望了一眼林月央,温言说道:“你不必惶恐不安,朕也没说要你必须赢,只要试试就好。”   皇帝的语气很轻柔,却在一瞬间惊醒了林月央,她转身看了看重明殿内护驾的黄金卫,他们皆佩戴着青锋利刃,那剑寒光凛然,点亮了她的眼睛。   有了,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林月央在所有人诧异不解的目光下,以非常快的速度冲到了一个黄金卫的面前。   “借刀一用。”林月央朝那黄金卫莞尔一笑,然后不待对方回应,她就将黄金卫腰间的剑拔了出来。   剑光如电火忽闪了一下,林月央当即用左手的宝剑砍掉了右手比试用的木剑。   木剑的剑身落地时,沉闷地响了一声,声音惊醒了众人,夜少琛最先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下,然后自龙椅中站起身来。   “堇华夫人,你这是干什么?”   林月央将宝剑还给一脸冰山状的黄金卫,旋即转身向皇帝解释,“陛下,臣妾斗胆,想用断剑与妹英公主比试,因为臣妾从未学过剑术,用断剑比才公平些,请问陛下意下如何?”   夜少琛被她的解释搞晕了,仔细地想了想,才明白了她的意图,不由哑然失笑。   这个林月央,还真是个妙人儿,也不知脑袋里装的是什么,竟然能够想出这样奇妙的办法,当真是剑走偏锋,兵行诡道,妙极!妙极啊!   “好,朕准了。”夜少琛悠哉乐哉地坐下,眉目生辉,朝林月央乐个不停,平日里沉稳的脸,此刻竟带着几分孩子气。   林月央呆呆地看着高处的皇帝,心里漫上了一股奇异的感觉,此刻皇帝的眼睛像一片倒映着璀璨星空的海洋,纯净而明亮,竟让她觉得很……可爱,对,可爱……   “皇帝陛下,她这明显就是耍赖啊!她那断剑剑身都没有,击中都很难,怎么可能打得掉,若是这样,本公主岂不是输定了,还说什么公平,哪里公平了。”   妹英公主先前还搞不明白林月央到底要搞什么鬼,现在想明白了她的意图,她实在是忍不住心里的闷气,所以当场就不顾一切地抗议。   天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女人。   妹英公主说完了还在闷闷地腹诽,她看向林月央的目光充满了鄙视。   夜少琛听完妹英公主的抗议,神情仍是淡淡的,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然后朝底下怒火攻心的妹英公主道:“耍赖又如何?朕惯的,公主可是有意见?”    十四、春波皱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呆了,席间几位南兆国的使臣更是面面相觑,彼此大眼瞪着小眼。   李云焕的神情淡漠如初,只是望向皇帝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这个皇帝很有意思,跟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当然,这个堇华夫人更有意思。   妹英公主此刻对于皇帝的感觉只有十个字,没有最无赖,只有更无赖。   她深吐了口气,平缓了一下抓狂的心情,“皇帝陛下,妹英不敢异议,只是如此比试,难以服众啊!”   林月央从皇帝的话里缓过神,她目若星子,熠熠生辉,忽地义正辞严地说,“公主莫不是忘了,陛下只说不伤及对方,击落木剑即为胜,可没说不能用断剑。”   你……   妹英公主被她的话堵得胸口疼,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可不是嘛!比试前也没有规定不能用断剑,还真被她钻了空子。   “你这是投机取巧。”妹英公主实在气不过,还是忍不住说几句出出这口闷气。   林月央见妹英公主小脸红红的,显然是郁闷的狠了,于是她放缓了语气,淡然从容地回应。   “汉高祖刘邦暗渡陈仓难道不是投机取巧?忠武候孔明草船借箭难道不是投机取巧?可这又如何?还不照样流芳百世,千古称颂。”   夜少琛望着大殿中从容应对的林月央,唇角的笑意愈发深远,“公主,堇华夫人言之有理,好好想想,现下比是不比?”   妹英公主没想到好好儿的一场比剑,竟会演变成这个局面,一时望了望皇帝,又转过身子朝自己的三哥看去。   李云焕青丝如墨,有一绺碎发突兀地落在额边,益发衬得他肤白如雪,唇若桃花。   此刻的他见妹英望向自己,先是表情凝滞了一下,然后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眸光沉如秋水,凝着她静静地摇了摇头。   林月央其实也不是想要赢妹英公主,她只是不想输而已,所以对方若是罢战,她举双手赞成。   想了想,她心念一动,“公主,请听本宫一言,兵戈易起,战祸难消,你我各自代表着国家的立场,而你南兆已臣服我朝百年之久,还是化戾气为祥和的好。”   这时,席中的几名南兆使臣亦出列道,“公主,大宴之上,当欢庆为好,舞刀弄枪的话,不如择日。”   他们这么说,是考虑再三的,他们觉得大祁皇帝很宠爱这位堇华夫人,而公主来这有自己的使命要完成,若是因此惹怒了皇帝,那可就不好办了。   见几个使臣都这么说,妹英公主眉锋一利,横了他们一眼,“好了,不比就不比,谁稀罕啊!”   突然,门外有小太监匆匆进殿,是皇帝御前得脸的竹风,他跪下道:“陛下,德妃娘娘求见。”   夜少琛目光穿过大殿,果然在殿外看到了德妃张瑶。   她穿着一身碧玉色的宫装立于阶上,裙裾翩然,广袖舒展,妆容精致,清丽绝仑。   夜少琛离张瑶较远,看不出她的神情,但他知道,她必然紧张而热切地在等待着,没有来由的,他就是知道。   轻叹了口气,夜少琛无奈地说,“送德妃回桐黎宫吧!就说朕今晚便去看她。”   林月央也看到了重明殿外的张德妃,她与张德妃也不算是陌生人了,初进宫在合宫宴会上她们就认识了。   印象中的张德妃总是大方得体,几乎对所有人都温和周全,唯独在皇帝面前,才会露出几分娇羞的、盼望的女儿态。   所以,张德妃也算是六宫妃嫔中少有的真心人儿,因为她求的不是宠,而是爱。   张德妃听到了小太监竹风的回话,又是高兴,又是紧张,她美目流转,带着三分喜悦、六分期盼、一分苦涩,就这样望了望皇帝的方向,三步一回头地走远了。   林月央收回目光,刚想告辞,就看到了南兆使臣们齐齐跪到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陛下万安,我王欲将八公主妹英献给陛下,不知陛下可心仪南兆献给陛下的礼物?”   一众使臣恭敬极了,他们谈及本国的公主,用了一个“献”字,仿佛那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玩意儿一样。   妹英公主的脸刷一下就变的煞白,她神情呆滞,目光惊惶不安地盯着地上的使臣。   他们怎么敢这样?谁给他们的胆子。   心里有个声音在怒吼,然后她转眼便明白了过来。   是啊!除了自己那敬爱的父王,谁能给他们这么大的胆子,原来如此啊!父王他竟这样将她献给了这个皇帝。   其实身为王室,自小长于宫廷,她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婚事不能自已做主,她甚至想过自己会像历史上很多公主那样,为了家国安危去和亲。   但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的父王,她最敬爱的父王,那个临行前对她殷殷嘱咐,与她窃窃私语的父王,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把她献给了别人。   夜少琛看了看跪着的南兆使臣,又打量了一下妹英公主苍白的脸,他心生不忍道:“公主年幼,又是南兆王独女,朕不忍夺人所爱,此事不提也罢。”   仿佛有一朵,又一朵的焰火自心底绽开,那样轰烈,那样热烈,那样……美好。   妹英公主的耳边此刻只萦绕着夜少琛的声音。   那声音温润,如江南烟雾中最柔和的一掬春水。   那声音动人,似荒凉古道上最深情的一支离歌。   她曾在徐夕宫宴上听过最悦耳的丝竹,她曾在天目山顶上听过最缠绵的情歌,可就在这一刻,那些声音在她心尖上繁华千落,只留下耳边这声音扰乱了心波。   南兆的使臣仍然在游说,他们奉王命而来,必然要倾尽全力促成此事,不然的话,他们根本没有胆子回去交差。   不过,不幸的是,任凭他们说破了天去,皇帝也没有答应纳妹英公主为妃,最后被劝得烦了,也只是说留妹英公主在宫里小住。   一众使臣相互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最终都没有再坚持劝下去。   他们见事情有了转机,心里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毕竟自己公主也算是个绝色美人,皇帝也是男人,日久天长,难免不心思浮动,到时候……可想而知啊!    十五、惊澜起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妹英公主喜欢上皇帝了。   当日在重明殿里,林月央只是怀疑,而现在却是确定以及肯定了。   自从妹英公主在宫里头住下以后,她便时不时地来未央宫串门子。   与其说是串门,不如说是察探敌情,哦,不,应该说是察探情敌。   对此,林月央表示很无奈,她跟皇帝连手都没牵过,算是那门子情敌。   妹英公主应该去找赵良妃、昌平夫人才对啊!她俩可是替皇帝生了孩子的,怎么样都是秒杀她的重量级头号情敌。   这一日,妹英公主正在游说林月央教她长寿面,忽然,柳姑姑引了一人进了瑶光殿。   林月央一瞧来人,表情有一瞬间的阴冷,而一旁的青画,脸色也有了一些难看。   昌平夫人只做不觉,上前欲与林月央见个平礼,林月央也只能强压下心头的厌烦,草草与她见了个礼。   昌平夫人今日穿得与平时不同,相对端庄朴素一点,凌云髻上只有一支赤金扁簪,脸上也是化的淡妆,这让林月央不免觉得奇怪。   还未想明白呢!昌平夫人与她的侍女盈袖就整齐划一地跪下了,那动作,说是行云流水都不为过。   妹英公主见了眼前这一幕,不由皱了皱眉,语气有点冷,“这位是……”   林月央看着跪下的两人,心里警惕了起来,她见妹英公主发问,解释道:“这是宫里的昌平夫人。”   说完又去扶昌平夫人,“夫人与本宫是同品级的,这跪在本宫面前实在是……”后面的话林月央没有说下去,她只是在心里加了句不要脸。   林月央以前也认识昌平夫人,不过那时只是觉得她虚伪,而后宫的女人,大多都虚伪成性,一个个堪比戏子,这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   可如今昌平夫人已经突破她的忍耐底线了,林月央不得不承认,她对眼前这个人是有一些恨意的,不多,却不容忽视。   就是因为这个人,三皇子无辜惨死,那样稚嫩的生命,尚在襁褓中,还未学会走路,就已命丧黄泉。   还有自己,还有青画,还有未央宫上下二十多个宫人,就因为这个人,差一点,差一点就……   对了,还有丹书,如果没有这个人,自己与丹书之间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林月央脸上的笑意渐渐冷淡了下来,她不想再掩饰了,她不想让这个像是黄金笼子一样的皇宫,将她厌恨谁的权利都剥夺。   昌平夫人仍是恭敬地跪着,低垂的脸庞上,带着一点明显的忍耐。   “姐姐今儿个是来向妹妹赔罪的。”昌平夫人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哦,林月央冷眼扫了她一下,一旁的青画有点儿意外,正狐疑地打量着反常的昌平夫人。   妹英公主也不插话,反正她也不喜欢后宫里的这群女人。   因为实在是太多了,跟御苑里永远也开不完的似锦繁花似的,一朵谢了,又有更多的花接着开,实在是讨厌的很。   她真的挺糟心的,为什么皇帝的女人这么多啊!   昌平夫人不顾妹英公主在场,厚着脸皮道:“姐姐这几日心内愧疚,夜不能寐,总觉得对不住妹妹,若不是婉嫔替妹妹向陛下言语了实情,妹妹岂不是要受姐姐所累,从此就毁在冷宫里头了。”   林月央暗自好笑,说她不要脸,她还真的就再接再厉了。   “所以呢?”   昌平夫人听出了林月央话中的讽刺意味,不由暗咬了一下银牙,“所以妹妹若是肯原谅姐姐,就让姐姐给妹妹奉茶赔罪吧!”   林月央没有拒绝,既然昌平夫人想玩,那她就奉陪到底,她也很想看看这昌平夫人又要耍什么花样?   于是,林月央吩咐青画去偏殿沏茶,不一会儿,青画就将茶端到了昌平夫人的面前。   林月央瞄了一眼,但见那青花缠枝的茶盏里芽芽直立,幽香四溢,一看就是内务监送来的雨前龙井,跟平时的例茶有明显的不同。   以前的她并不懂茶,就是再好的茶放在她面前,她也看不出来,说不定还会觉得没有桶装纯净水解渴。   来到古代七年,深居后宫两年,日日都有下人奉茶,加之自己的二哥林修尧又是精通茶道的,耳濡目染之下,自己也算是懂茶的行家了。   此刻青画这是在昌平夫人面前给自己长脸吗?很明显是的。   果然,昌平夫人与那盈袖看了一眼那茶,面部表情明显地有了一丝僵硬。   盈袖瞟了一眼自家娘娘的脸色,心头一颤,忙伸手去接茶递给她。   手离茶还有半寸远,就被青画制止了,“夫人既然诚心想向我家娘娘请罪,定是要自己来的,你可不要逆了你家夫人的意。”   盈袖尴尬地扯了个笑脸,收回了手后,紧张地看向自家娘娘。   昌平夫人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一个小小宫婢居然给她软钉子碰,心中不由暗恨,看向林月央的目光愈发深幽。   林月央,你可真会**人啊!今日之辱,我萧如璧记住了。   林月央只当昌平夫人不存在似的,笑容淡淡,眉目盈盈,仿佛也挺支持的。   当然支持,她可不是什么纯善的圣母白莲花,对于给这个心机女添堵的事,全力支持是她的服务宗旨。   昌平夫人也不再心塞,她接过茶后,妩媚一笑,眼角藏着点儿冷意。   林月央觉得不对劲,可她也不怕,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其实还是有一点不安的,当昌平夫人膝行到面前时,她的心到底是狂跳了一下。   “姐姐给妹妹赔罪了,妹妹请用茶。”昌平夫人恭敬地奉上手中的茶。   茶香馥郁,林月央觉得好闻,正准备伸手去接。   就在这时,昌平夫人的手一抖,茶盏突然翻落,那热乎乎的茶水就洒在了她的脖颈上。   纤美的脖颈忽地变得通红,昌平夫人惊叫了一声,然后拿着帕子捂着脖子直呼痛不已。   注:什么叫做雨前龙井呢?雨前龙井是属于西湖龙井中的一个种类。   雨前指的是在谷雨这个节气前采摘的制造龙井茶,故而称之为雨前龙井。还有种是清明前采摘的茶叶称之为明前龙井。    十六、花事艳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林月央神色震惊地望着面前这个凄凄惨惨呼痛的女人,秀眉轻轻地一皱,内心是极度无语的。   这……这算是碰瓷吗?   青画先是一愣,然后慌张地与林月央对视一眼,目光中透着隐隐的不安。   林月央没有说话,她的目光柔柔的,像带着草木清香的春风,把青画不安的心绪给吹得宁静踏实。   正当青画想去扶昌平夫人时,殿外传来了一声稚嫩的惊呼,听声音分明是个小孩子。   众人望向殿外,只见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跑了进来,他身后的一个宫女尾随着也跟了进来。   眨眼功夫,盈袖与那小男孩以及另一个宫女就把昌平夫人扶了起来。   昌平夫人拿帕子捂着脖颈,她站起来后又马上跪下来哀声道:“姐姐不知哪里惹恼了妹妹,但请妹妹明言,泽儿还小,妹妹有气只往姐姐身上来,切莫迁怒了孩子。”   身后的盈袖也盈盈一拜,梨花带雨地哀求,“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啊!”   妹英公主只作壁上观,横竖是林月央摊上事儿了,跟她李妹英可没有干系。   林月央她不是很厉害吗?她还真想看看她怎么收拾这残局呢!   就在这时,盈袖见林月央不说话,看着自己一伙人像看耍猴儿似的,心里也有些慌了。   她这么像是不在乎似的?   盈袖狐疑地打量了面前这对主仆一眼,接着对二皇子明泽道:“小主子,你别怕,奴婢带你去陛下那儿去,陛下会护着你的。”   林月央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目光清明地看着面前这出粉墨登场的好戏。   她还以为萧如璧有多大的能耐呢!不过这一招虽然不高明,但胜在够损,若是二皇子现在跑到皇帝面前告她,说不准皇帝还真的会处置她呢!   按照她萧如璧的意思,最好是皇帝因此认定她不贤,收回那道立后的旨意。   明泽听了盈袖的话,也有了主心骨,他底气十足地霍然跳起,指着林月央愤愤道:“你敢欺我母妃,父皇是不会饶了你的。”   林月央有一瞬间的愣神,她望着二皇子那憋得通红的小脸,思绪渐渐飘得远了。   来到后宫两年,曲意逢迎的脸见过,笑里藏刀的脸见过,但像这样赤诚的,充满了怒意的目光却是难得一见的。   盈袖带着二皇子走出了未央宫,那个叫红袖的婢女留在了昌平夫人的身边。   柳姑姑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她与青画一样,就那么静静地陪在林月央身边。   她们相信,自家娘娘不会有事的。   终于,在紧张的气氛里,默默的对峙中,皇帝陛下带着三皇子驾到了。   不过令林月央感到意外的是,除了皇帝以外,还有一个人也来了。   顾淑妃跟在皇帝身后走了进来,她耳垂明珰,身着一袭牡丹色浮光锦制成的流仙裙款款而至。   本来雍容华贵的面容此刻沉如凉夜,静若秋池,她望向林月央的眼睛,藏着凝霜聚雪的寒意,发髺上的金步摇垂下的南海明珠粼粼闪动,随着她的款款姿态,划着一道道淡若无痕的冷酷光芒。   林月央欲起身行礼,却被妹英公主给抢了先,她只能慢半拍地行了下礼,但愿皇帝不会因此而介意。   昌平夫人见皇帝入了瑶光殿,原来干涸的“横波目”忽然化作了“流泪泉”,那眼泪跟水漫金山似的,若不是林月央知道她的真面目,可能还真以她是有一颗玻璃心。   “陛下,看昌平妹妹哭的真可怜,莫非是谁让她受委屈了。”顾淑妃凤目流转地看着皇帝,那语气分明是意有所指。   夜少琛直接无视顾淑妃,只是扫了一眼地上的昌平夫人,不耐烦地说,“好歹也是一品宫妃,这样趴在地上哭哭啼啼地成什么样子。”   趴!昌平夫人欲哭无泪,她分明是跪着的好吧!陛下怎么这样……   她后悔了,陛下这样子分明是厌透了她,那么她接下来的千般算计怕是要落空了。   满屋子里的人都是愣了一下,林月央也感觉自己被雷到了。   皇帝说趴,这个词用在楚楚可怜的萧如璧身上,真是妙绝啊!妙绝啊!   昌平夫人只能尴尬地起身,明明很窘迫,却还要装成落落大方,仪态万千的样子,真的是有够窝火的。   红袖向前扶了扶昌平夫人,脸上倒是瞧不出什么窘态,显然是个沉稳的性子。   明泽没太听懂父皇的话,他见母妃起来,忙站在她的面前,指着她的脖颈道,“父皇,你看,母妃的脖颈都被茶水烫红了。”   说完,明泽的眼神充满怒气,双目圆睁地看着林月央道:“就是这个女人,是她拿茶水泼母妃来着,父皇,你快让人打她几板子,给我母妃出出气。”   夜少琛“嗯”了一声,温言询问:“堇华夫人,你有什么话说?”   林月央眉眼平静如初,心里却被这句话给触动了一下。   在兰林苑,他也这样问她,现在仍然如此,只是她的话他会信吗?   她定定地望着皇帝的眼睛,薄唇轻启,“我没有做过。”   时光仿佛凝滞,夜少琛静静地凝着她的眉眼,一时无话。   他穿着一身素净常服,外套一件薄如蝉翼的月影衫,姿容逶迤,目色如霭。   微绯的唇流淌出浅浅的笑,他笃定道:“我相信。”   林月央心神恍惚,不知是因为他的信任,还是因为他的笑容。   妹英公主见此一幕,心里不禁涌上一股酸楚,她今日可是用心打扮过的,可皇帝却看都不看她一眼。   其实妹英公主的容貌半分不失色于林月央,而今日的她明显还要更胜一筹。   一身艳红色的金线绣牡丹宫裙繁复美丽,而裙摆处亦点缀着朵朵红色的玫瑰,那样艳烈的颜色,仿佛轻轻一吹就能燃起火来。   虽然她身段不若江南女子般弱柳扶风,容貌却胜似十里桃花灿若烟霞,那胭色娇俏的妆容,愈发显得她容光胜锦,明艳不可方物。   可惜了,女为悦己者容,可妹英公主的悦己者,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她的容貌如何。   妹英公主望着皇帝脸上的温润笑意,直感到万分刺眼,可无奈的是,心底却交织起丝丝缕缕的迷恋与倾慕,那样强烈的情绪仿佛自脚下缠缚而上,好似连魂魄都被捆绑,再也不得自由。   原来爱一个人,并不是件自由的事,她从来不想做一个为爱情卑微的人,可为了他,她的心已经卑微到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十七、怜芳心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父皇,儿臣没有说谎,你为什么相信这个女人?”二皇子委屈的声音打破了林月央与皇帝之间的暧昧气氛。   昌平夫人心生退意,她见明泽还不肯罢休,顿时肃然一呵,“泽儿,你学的规矩都还给教习姑姑了吗?她是你堇华娘娘,刚才你的话多失礼啊,还不快去给你堇华娘娘赔不是?”   明泽被呵得一愣一愣的,待回过神来,小脸已是委屈伤心的不行。   “哼,儿臣没错,儿臣为什么要赔不是,是她先欺负母妃的。”   明泽是被皇帝和昌平夫人宠大的,说完双眼一红,气呼呼地跑了出来。   这一跑可惊了众人一跳,昌平夫人面色一变,忙让盈袖,红袖紧追了出去。   待盈袖,红袖追上了二皇子,昌平夫人方收回目光,轻吐兰息,松了一口气。   “陛下,泽儿这孩子不知事,臣妾身为人母,教养不善,望陛下怒罪。”昌平夫人面色惶恐地行礼赔罪。   夜少琛目若沉霭,难辩喜怒,“小孩子爱娇些也是寻常,朕只问你,当真是堇华夫人烫伤的你吗?”   夜少琛话是这样问,但心中早有定论,没有来由的,他就是相信,林月央不是这样的人。   林月央静静地等待着昌平夫人的回答,夜长洺亦如是。   “没有,是泽儿误会了,臣妾是想着兰林苑一事差点冤了堇华妹妹,所以前来奉茶赔罪的,可不曾想,臣妾这头有些晕,自己没拿稳茶盏,幸好没烫伤堇华妹妹,不然臣妾万死也难辞其咎。”   昌平夫人目光中的阴霾愈浓,可眉梢眼角却又带着愧色,仿佛是多么诚心地在忏悔一样。   夜少琛懒得看她在跟前唱戏,眉梢一动,淡淡的说道:“无事便好,那你回去吧!”   无事便好!   昌平夫人被这话气得面色一冷,她都烫成这样了,他居然说无事便好。   果然,君恩是最靠不住的东西,还好她一向不觉得君恩最紧要,否则,这一刻还不得心如死灰。   转眼间,昌平夫人已是笑生两靥,眉眼凝春,她以最得体的面目向皇帝一福身,“陛下圣安,臣妾告退。”   见昌平夫人意欲离开,顾淑妃也随之一同退下,一时间两人双双而去。   林月央望向昌平夫人与顾淑妃离开的方向,眸光闪过着几许冷意。   萧如璧这是唱得那一出啊!   妹英公主之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在昌平夫人离开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也应该离开了。   她抚了抚髺上那一支玉髓步摇,眸光如沉沉的夜色,带着浓重的失落。   这是她母妃给她的及笄礼,她之前一直舍不得戴上,如今为了他,她日日戴在髻上,可他却不肯多看她一下,哪怕只一眼。   从来都是她看不上别人,可如今竟是倒过来了,老天爷,你这是在惩罚我吗?   时光的冰河忽然逆转,她想起十四岁那年,她拒绝了右相公子孟元麒的示爱。   那是个春天,青山耸翠,绿水凝碧,元麒站在天目山下,捂着胸前痛苦地看着自己,“妹英,你知道吗?你的话让我的心很痛?”   很痛!   妹英公主痴痴地想,她现在也和当年的元麟一样,心很痛,很痛。   妹英公主颓然地放下髻边的手,忽然很难受,她也不告退,就这样跑出了瑶光殿。   夜少琛见妹英公主匆匆离去,沉静的眼睛里微起波澜,但转眼,又化作了平静。   林月央瞧了下远去的李妹英,又瞧了下皇帝,不由在心里感叹。   这男人要是长的太好也是个祸害,一不小心就伤了一大波无知少女的芳心。   不过好在她不是什么无知少女,所以就算是皇帝长得“皎若玉树临风前”那也是没用的。   林月央正想着呢!皇帝的目光便扫了过来,她的心忽而漏了半拍,仿佛是一脚踏空了似的。   夜少琛目色柔软如一掬清水,他长身玉立,姿容逶迤,声音淡淡的,嘴角渐渐漏出了笑意。   “在想什么呢?”   林月央一愣,对上他的眼睛,“没什么。”话方说完,她转念一想,又道:“臣妾想家了,父亲年初倒是见过,只是二哥已经快两年未曾见过了。”   夜少琛眉目舒展,笑容明朗,昭昭如日月,他爽朗道:“这有何难,朕圣谕一传,你兄长还不得乖乖进宫与你叙旧。”   他唔了一声,接着又道:“对了,你二哥是叫林修尧吧!你大哥朕知道,跟你父亲一样,是朝中的御史。”   林月央附和道:“陛下好记性,正是。”她没有说陛下英明之类的话,因为她觉得那样的话实在是有辱夜少琛的智商,同时也不像她的作风。   夜少琛澈然一笑,如明月流光,滟滟千里,眉梢眼角尽是深深的喜悦。   “你是不知道,朕最烦的就是这些个御史,什么他们都要说上一说,偏偏朕骂也骂不得,怒也怒不得,实在是讨厌极了。”   林月央闻言有些发愣,此刻的夜少琛冰绡素袂,玉带当风而动,十足十的清姿玉质,宛若天人,可他的话却又是那样的孩子气。   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如此奇怪,简直像是冷漠与爽朗,沉稳与稚气的结合体。   “御史身为言官,谏言陈情,难免忠言逆耳,还望陛下为社稷计,为百姓福泽计,多加体谅一二。”林月央沉默了一下,说出了自认最得体的话。   夜少琛皱眉,“别跟朕打官腔,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夜少琛一边说着,一边向林月央逼近了一步,他双目内蕴光华,似星汉灿烂夺目,而他玉冠下的墨发此刻松松散开着,临风飞扬,像墨菊千丝,带着惊心动魄的美感。   林月央被他的举动弄得心口一慌,不自觉的就后退了一步。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像妖孽啊!她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林月央沉默地看了夜少琛一眼,但见他笑容满面,像是十分期待她接下来的话。   好吧!既然他诚心诚意地要求,那她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陛下,臣妾觉得你身为天子,要胸襟宽广,御史之言还是要听的,不能太幼稚了。”    十八、两相欢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夜少琛目露惊奇之色,她还真敢说啊!   他呆了一下,用手指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反驳,“你说我幼稚 ,我那里幼稚了。”   一时激动,夜少琛竟然忘了自称朕。   林月央一愣,无语地对上他的眼睛,不是你让我说实话的吗?   夜少琛见林月央不说话了,也有点尴尬,他摆摆手,“算了,不说这个了。”   话刚落地,夜少琛脑中灵光一闪,笑着提议:“不如你陪朕下棋吧!就下五子棋好了,我们这里除了我和你,估计也没什么人会下。”   林月央笑着答应了,下棋而已嘛!其实她也挺喜欢下棋的,以前的战友林风酷爱下棋,她还经常跟她切磋呢!不过好像从来没有……赢过。   随皇帝到了勤政殿后,两人在偏殿的榻上相对而坐,林月央端坐在棋盘边,心里有点小小的激动。   天知道她有多久没碰五子棋了,整整八年多了,刚来古代的时候也学过棋,不过那是围棋,她学了几天就彻底放弃了,真的很难,还是这种简单易操作的五子棋更适合自己。   夜少琛执黑子,林月央自然就是执白子喽!当然,夜身少琛为男子,又是受过皇家教育的,自然是让她先下了。   对此林月央很满意,有绅士风度的男人,她一向很欣赏。   她朝皇帝展眉一笑:“那臣妾先下了。”   林月央将棋子放在棋盘的中间,然后等待皇帝落子。   皇帝随意地将子落在了她那白子的旁边,意态闲适,眉目舒朗,似乎是难得的惬意。   林月央也感觉很惬意,她觉得跟这个皇帝下棋也没什么好心惊胆战的,因为他与她印象中的皇帝形象很不一样,如果条件允许,她与他成为朋友也并非不可能。   想到这里,林月央微微摇头,唇边漏出一丝苦笑,条件怎么会允许呢!他是皇帝,她是皇后,他和她只能是夫妻,纵然她千不甘,万不愿又如何,这宫禁森森,这天家威势,她逃得掉吗?   而且就算逃掉了又如何,脱离了现在的身份,她就是一介草民,无依无靠,无权无势,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所以,她还是认清现实比较好。   夜少琛见她不再落子,心里纳闷,但见她神色有些古怪,仿佛在思量着什么,旋即问了句,“想什么呢?”   林月央不料他突然出声,微微一惊,脱口而出道:“关你什么事。”   此话甫一出口,林月央便吓得背脊生寒,汗湿衫衣,她心道不好,连忙去偷偷地瞧皇帝的脸色。   皇帝神色倒也瞧不出什么怒意,只是有微微的惊愕,但林月央还是不放心,她冷静地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向皇帝认错,毕竟皇帝手掌着她的生杀大权,在他的面前,她没有任性的资本。   硬着头皮向皇帝行礼,林月央用一副忏悔的表情说道::臣妾失言,望陛下恕罪。”   林月央说完在心里祈祷,但愿皇帝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饶过她,林月央只能这样自己安慰自己。   夜少琛望着林月央紧张的样子,之前的不悦一扫而空,此刻只感到十分的有趣。   这还是第一次有妃子敢这么跟他说话呢!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把他众星捧月地捧着,敬着,偶尔被人当作寻常人一般地冒犯一下,其实感觉也挺不错的。   这样想着,他的唇边扬起好看的弧度,如月牙儿一样美好。   “平身吧!知错就好,下次看你还敢不敢。”   林月央闻言松了口气,抬头看向皇帝时,却发觉他好像并不生气,恰恰相反,他的唇边好像还隐含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看着朕干什么?继续陪朕下棋啊!”夜少琛催促道。   林月央见皇帝似乎把刚才的事情忘记了,顿时更加放心。   她双眸亮如星子,笑道:”臣妾棋艺不精,不敢再与陛下对弈,不如陛下放臣妾一马,让臣妾陪你去御花园赏花如何?”   林月央提议陪皇帝去御花园赏花,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吃一堑长一智,她可不想再在下棋的时候说错话,也不知怎么的,自己如今一下棋就爱走神。   夜少琛虽不料她来这一出,但也没有拒绝,反正他最近心情不好,有人陪着去散散心也好,往常可都是由许敬忠陪着的,他毕竟是个下人,总是小心翼翼,恭谨无比地跟着,实在乏味得很,一点意思都没有。   御花园位于皇宫正中,离勤政殿并不远,夜少琛并没有让许敬忠跟着,而是只身与林月央同往。   两人一步入御花园,便有一股淡雅的清香幽幽传来,林月央闭目深吸了口香气,只觉得心旷神怡,灵台清明。   御花园中多假山石,相比赏花,夜少琛更爱这些巧夺天工的石头,他将目光投注在园中最高的假山上,眼中心味十足。   林月央顺着皇帝的目光望过去,"这块假山石真漂亮。”   林月央也说不出具体好在哪里,只是觉得这块假山石很美。   夜少琛见她感兴趣,便兴致勃勃地为她讲解个中巧妙。   “这石名毓秀峰,乃由上百名能工巧匠,呕心沥血,耗时半月而成,是我们祁宫一大瑰宝,它是诸石之首,合乎“透”“漏”“瘦”三大要求,以其玲珑透瘦闻名天下。”   林月央听皇帝说了一大堆,还是有些不太明白,她对这一方面一向没有研究。   沉默了片刻,她将目光从毓秀峰上移开,投注到旁边波光潋滟的碧澜湖。   碧澜湖面,天光水影交织成碧色湛然,碧澜湖中,粉荷白莲,凌波竞艳,尽显嫣然可爱之态。   如今还未到盛夏,莲花、荷花却悉数绽放风华,令她感到有些意外。   此刻,一湖莲花菡萏开放的如雪似霞,在这如玉的凉风中,望之令人心醉。   可在这样的美景前,林月央却突然听到了大煞风景的哀求声。   “盈袖姑姑,盈袖姑姑,奴婢不是故意的,求您饶了奴婢,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送奴婢去刑正司啊!奴婢去了那,可就没有活路了。”    十九、绿娇影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夜少琛自然也听到了这大煞风景的声音,他长眉微微一蹙,与林月央不约而同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片木兰花丛中走出来几个宫人和侍卫,那两个侍卫腰佩长剑,身穿锦衣,正押着一个哀哀哭泣的绿衣宫女,而那宫女衣料普通,装扮简单,想必是个粗使宫人。   至于另外两个宫人,林月央是知道的,那个纤腰如束,玉肤赛雪的粉衫宫女是红袖,另一个体态丰腴,正在呵斥绿衣宫女的是盈袖。   林月央与皇帝对视了一眼,目光中皆流露出了疑惑之色。   盈袖,红袖愈走愈近,她们一行人紧接着就看到了前方的皇帝与林月央。   红袖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拉了一下盈袖的袖子,示意她噤声。   盈袖正骂得起劲,兴味十足,见红袖居然莫名其妙地打扰她,杏目一横,正欲发怒,可转眼间又发现了皇帝在前面。   她连忙随同红袖拜倒在地,一时间,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其时莺歌穿柳,天上玄燕斜徊,四下里一片寂静,听不到一点儿人声。   林月央不得不感叹帝王之威的历害,简直比消音器还管用。   这时皇帝从容自若地走到那几个人的身边,仿佛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很拽。   可林月央跟在他后面,却有了点儿狐假虎威的感觉。   就在这时,那个穿着绿色衣裳的宫女膝行上前,一把抓住皇帝的袍子,眼圈红红的哀求起来。   “陛下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摔碎送给昌平夫人的那盆花的,奴婢……奴婢只是得了风寒,体力有些不济才会导致失手的,求陛下饶命啊!”   夜长洺见这位宫女哭得实在可怜,自然也动了恻隐之心。   他神色柔和,温言道:“别哭了,快起来吧!如果你所言属实,朕会从轻发落你的。”   那宫女闻得此言,如蒙大赦,高兴地又哭又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皇帝磕头谢恩。   林月央站在一旁看着这位小宫女,忽然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她目光轻轻落在小宫女的泪容之上,心里不免唏嘘不已。   这些做宫女的当真是命如草芥啊,只不过摔碎了一盆花,竟然也会有性命之虞,相比之下,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处境也没有那么艰难了,毕竟她好歹也是主子,还没有人敢为了一盆花,就可以决定她的性命。   看来幸福真的是靠比较出来的,没有所谓绝对幸福的人,只有相对幸福的人。   在林月央感慨的这会儿,这位宫女已经向皇帝说清了自己的事情。   是这样的,这位宫女名叫绿娇,乃是御花园的粗使宫女,平日里负责一些给各宫主子们送花的活计,今儿因为身体抱恙,手脚绵软,从而不小心失手打碎了一盆花,而倒霉的是,那盆花是昌平夫人最钟爱的黑牡丹,因此,昌平夫人大怒之下,命人将她打入刑正司施以板著之刑。   林月央奇道:“你既然身体抱恙,为何不让人找个太医瞧瞧病呢!”   话刚一出口,林月央就知道自己错了。   因为不论是皇帝,还是绿娇以及旁边的一堆人,都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她,用21世纪的流行语来说,那就是……被雷到了。   在这样的“瞩目”下,林月央忽然想到,在大祁,粗使的宫女以及低等的太监是无权受诊的,若是得了病,生命力强的熬过去了就继续操持杂伇,生命力差的死过去了就往火场一扔,然后化作骨灰被撒进幽深的枯井,至死都不能踏出这重重宫宇一步。   林月央沉默了,她的目光幽幽地流转过这偌大的宫苑,然后停在绿娇黯然的容颜上,久久不言。   夜少琛握拳抵住口鼻,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莫名其妙的,林月央的话触动了他的心绪。   难道在她的心里,下人主子都是一样的吗?   蓦然间,他想起了儿时母妃说过的话:“琛儿,你知道吗?在我那个时代,人人都可以掌握自己的生命权,而不是由上位者任意操纵,虽然人们有着背景,地位的差距,但在生命面前,还是有一定的公平性的……”   接下来的话,如今的夜少琛记不清了,但当时他挺震撼的,但这种震撼在尊卑分明的日月里渐渐消弭,如今想想,忽然觉得人分三六九等,尊卑贵贱的制度是错误的。   为什么宫女太监们就没有资格看诊呢?   林月央见夜少琛神色有点怪异,不由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绿娇!”   她将目光定在他的脸上,希望他帮绿娇主持公道。   夜少琛回过神来,看到林月央的眼神中有希冀的光芒,不由心神一荡,缓缓道:“朕就免了绿娇的罪,你看如何?”   林月央一愣,皇帝这是在问她的意思吗?   她心里莫名有些乱糟糟的,口中却道:“陛下仁德,乃苍生之福,大祁之幸。”   夜少琛眉心微皱,眼皮间的一颗黑痣显露了出来,他眼神有些不悦,也不知为何,他有些不喜欢林月央一本正经地说话。   林月央善观人眉目,也察觉到了皇帝的微小情绪,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他的那颗黑痣所吸引。   极淡极小的黑痣,若不离得十分近,压根就看不出来。   林月央盯着那颗痣,心绪飘得远了,她忽然想起了“白璧微瑕”这四个字。   不过有瑕疵也很好嘛?这样才显得更真实。   盈袖见皇帝轻易地恕了绿娇的罪,心里着急地不得了,这下惨了,回去可怎么向夫人交差。   红袖仪态谦卑,面上一派自然,横竖盈袖才是昌平夫人跟前的红人,有什么事也是她首当其冲。   “都起来吧?”皇帝笑道。   一群人诚惶诚恐地平身,绿娇眉眼含春,目光盈盈地偷瞧了一眼皇帝,转瞬间,又羞涩地低下了头。   林月央正在想一件事,丹书已经离开皇宫了,她如今身边亲近的人也就只有青画和柳姑姑,青画是从府里就跟着她的,所以她绝对相信她,但有一个心腹并不够,她还是要再培养一个,可是这个绿娇靠得住吗?   会不会又像丹书一样呢?   宫闱争斗防不胜防,她不得不谨慎一点,否则下一步就是死地,她还没有天真到以为每一次都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二十、水波兴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陛下,不如就让绿娇来臣妾的未央宫当差,臣妾倒是挺喜欢她的。”   思量了良久,林月央还是决定收了绿娇,毕竟绿娇得罪了昌平夫人,不让绿娇来未央宫,昌平夫人肯定会暗地里害她,她一个小小宫女,怕是死了也没人知道。   要一个宫女而已,皇帝自然是没有不允的,就这样绿娇进了未央宫当差,成了林月央的贴身婢女。   皇帝很守信,第二天,林月央的二哥林修尧果然受召进宫了。   林月央见了二哥自然高兴,她没有急着给林修尧安排任务,而是跟他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着近况。   林修尧年方二十,已经到了行冠礼的年纪了,在宗庙加冠,取字,拜见君长之后,他便接旨进了皇宫。   听到二哥说自己已经取了字,林月央立马来了兴趣,“不知父亲给你取了个什么字,说来听听。”   林修尧生来朗目疏眉,此时一身青衫广袖衬得更加俊逸,他含笑道:“就叫士林。”   看他好像很满意,林月央疑惑了,“这个字有什么深意吗?”   林修尧眸如墨玉,有得意的神采在其中流动,“士林是指士大夫阶级,叫你平日里多看点书你不听,连这个都不知道。”   林修尧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连连叹气个不停。   林月央朝他白了一眼,内心是极度无语的。   想她在现代苦学十多年,好歹也是个知识分子,可是在古代竟变成了半文盲,果然穿越小说都是春秋大梦,古代哪有那么好混。   林修尧见自己的妹妹此时毫无后宫妃嫔应有的仪态,不由扶额苦笑,“都快是要当皇后的人了,你就不能端庄点。”   林月央端正了一下身子,抗议道:“我在外人面前很端庄的好吗?”   林修尧点点头,唇边漾起一抹笑意,他用修长的四指轻敲着光洁的额头,眼中有着温柔的光影。   也是,他这个妹妹从小就会装,在外人面前那叫一个温良谦和,可是私底下……   林月央用手指戳了他一下,“想什么呢,我有事跟你说?”   林修尧放下额头边的手,看向林月央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林月央闻言,慢慢将自己的谋划告诉了二哥,她一脸慎重,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什么?“林修尧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又接着补上一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心机了?“   林月央神色一黯,低低道:”如果你也曾被人害得在生死边缘徘徊,那么你就能明白了。“   林修尧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眼里微见痛色,他一时心情激荡,抓住妹妹的手道:”你放心,我虽不喜与人争斗,但那什么昌平夫人竟敢害你,那你哥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林月央眼睛有些湿润了,以前的她是独生子女,小时候总想有个兄弟姐妹,可惜这个愿望在现代并没有实现,好在现在她有哥哥了,而且还是两个,这得是多大的福气啊。   “想什么呢?”林修尧伸出食指在林月央面前晃了晃,笑容可亲。   林月央被他的笑容触动到了,她温柔地笑着,只看着林修尧不言语。   林月央被妹妹看得有点不自在,他摸了摸鼻子,没话找话道:“你怎么会想到让我去查对萧家不利的证据呢?”   林月央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你掩饰的很好吗?”   林修尧摸不着头脑地询问,“什么意思?”   林月央也不卖关子,揶揄道:“您林少爷可是光风霁月阁阁主的朋友,我不找你找谁。”   林修尧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我都是大半夜才出去的。”   他扶额长叹了一声,转而担心地问道:"连你都知道了,父亲不会也知道了吧!“   林月央见他似乎很在意,也敛了笑容,”放心,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况且我也不觉得你与江湖中人来往有何不可?"   林修尧连连点头,笑的谄媚,“就是就是,要是父亲有你一半开明就好了。”   林月央无视二哥的讨好,忽而好奇道:“二哥,我很好奇,那什么阁主是男是女?”   突兀的话令林修尧忽而一慌,他呼吸顿停,面色发红,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猛地紧缩成拳,他想从容自若地回答林月央,可喉咙干涩,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月央被他的剧烈反应给弄的惊讶不已,莫非那阁主是女的,而且还是二哥的喜欢的人。   不对,不对。   就算是,也不至于反应怎么大,一定还另有原因。   不过是什么原因林月央并没有问,不是她不关心自己的哥哥,而是向皇帝谢恩的时间到了。   许敬忠在前面领路,兄妹俩正缓步向正阳宫方向行去。   至正阳宫前,林月央的目光被周围的建筑吸引,正阳宫的露台两侧皆筑有石台,石台上各设一座鎏金铜台,铜台如亭子一样,上安有古雅的宝顶,一眼望过去,只觉气象万千。   许敬忠眼明心亮,见堇华夫人目光落在那铜台上,连忙谄媚地笑道:”夫人喜欢这亭子吗?这左边的叫江山亭,右边的这个叫社稷亭。“   林月央点点头,许敬忠笑容更深:”这是象征咱陛下江山社稷永握手中的意思。“   ”哦,想不到还有许多的深意。“林月央笑了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她回头见林修尧在后面默默跟着,神色郁郁,好似心事重重。   ”二哥,你说那是什么?“林月央等他近了,指着远处一个圆饼状的东西问道。   林修尧揉一揉眉心,淡淡地看去,”那是日晷。“   林月央忽然想起来了,学历史的时候老师曾说过,日晷是古代的一种计时工具。   ”那西边那个是什么?“林月央好奇宝宝一样又问了起来。   林修尧耐心解释,”那个叫嘉量,计重量的,这两件陈设象征陛下是公正无私的,对天下百姓都是坦诚、平等的。“   林月央有点想笑,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她朝林修尧轻轻地说道:”也只是象征而已,怎么可能就公正无私了。”    二十一、相思雨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林修尧听到她这么说,淡淡的表情终于松动了,“小点声,这样大不敬的话,是能说出口的吗?”他看着林月央,墨玉般的眸子愈发黯然了,她这个样子,可怎么在后宫中生存?   正阳宫,正殿。   许敬忠当先一步进殿,拂尘一甩,高声唱诺。   林月央,林修尧闻声而入,举止端肃,渐近御前。   早有宫女向前在两人脚边铺了暄软坐垫,两人心领神会,立即跪倒在垫上谢主隆恩,三呼万岁。   夜少琛命两人平身,然后赐了座。   林月央落座后,方朝皇帝看去,但见他头戴赤金通天冠,一身装束极为正式。   林月央暗忖,看来皇帝很看重这次召见,不知这算不算重视她娘家人。   思及此,林月央忽而摇了摇头,暗怪自己想太多了。   谢恩完毕,两人退出了正阳宫,在宫外与二哥道别后,林月央准备折返回自己的金窝未央宫。   回窝途中,林月央经过了皇宫胜地太液池。   太液池周边的风景甚好,白堤上烟柳垂下的绿绦,柔美如少女们的缕缕长发,池中碧叶亭亭玉立,或如玉盘滚珠,或似白贝翻卷。   林月央被这美景所吸引,故而走得愈发慢了。   且走且停,林月央又见到了一些梅树,此时自然不是梅花开的季节,但那些梅树或傍石,或临池,姿态各异,倒也别具风骨。   隐隐有争执声传来,林月央走过去一看,却是见到了丽贵人与妹英公主。   丽贵人封号虽然漂亮,可长的却有点对不起观众,倒不是说她五官丑陋,而是她的眼神太锋利,脸上脂粉也太厚实,嘴巴又小又肥的,偏偏还喜欢抹口红,所以难免让人看着别扭,也许相由心生吧!虽然她五官还算端正,但却给人一种恶俗的感觉。   妹英公主就不同了,皇室的身份给了她高贵的气质,明艳无比的容颜又令她神仪明秀,林月央暗自平心而论,不得不承认,这个妹英公主确实比她漂亮,甚至比她洒脱。   “你们在吵什么?”林月央缓步而来,淡淡的说道。   见堇华夫人来了,丽贵人尖酸刻薄的声音才停了下来,她忙躬身行礼,而妹英公主始终临风而立,一动不动。   林月央已经见识过了妹英公主的傲慢,所以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丽贵人,你给本宫说说,你们为何事争执?”   丽贵人闻言恨恨地瞪了一眼妹英公主,“夫人,臣妾只不过是提醒她不要在宫中吹淫词艳曲,她倒好,竟不知好歹地骂臣妾。”   “淫词艳曲!什么淫词艳曲?”林月央问丽贵人。   丽贵人更加得意,“就是《绾君心》,前朝名妓薛滟的成名作。”   一直默不作声的妹英公主忽而冷冷道:“薛滟可是清倌,你嘴巴给本公主放干净点。”   “清倌又如何,还不是残花败柳,而且她还去刺杀前朝的皇帝,如此祸水,说她又怎么了。”   “她刺杀前朝皇帝是为夫报仇,此种情义,想必你这个刻薄的女人是无法理解的。”妹英公主纤眉一挑,语气铿锵地回道。   丽贵人气极,怒道:“《绾君心》是闺怨的曲子,公主还未嫁人,怎么就成了怨妇了呢!莫不是看上哪个侍卫,人家却瞧不上你。”   其实丽贵人知道妹英公主被皇帝当众拒绝的事,她是故意这样说的。   林月央自然也知道丽贵人是故意的,所以她觉得丽贵人说的话有些过了,堂堂一国公主,被人说成怨妇,实在屈辱。   正当林月央想让丽贵人闭嘴的时候,有人却抢先了一步。   “啪”地一声,丽贵人的脸上赫然出现一个巴掌印,这一掌把丽贵人打懵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妹英公主,尖锐了语气道:“你敢打我?我堂堂天子嫔妃,你居然敢打我。”   李妹英对她的话不屑一顾,她信手将自己的玉笛系在腰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月央看着妹英公主离开的方向,颇觉奇怪,总感觉她的脚步急且快,哪里是离开,分明是落荒而逃。   夕颜阁,午时将至。   李妹英忍着眼泪跑回了自己的居处,她毕竟是个才十七岁的姑娘,且生来金贵,是被父母娇惯大了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污蔑。   一进屋,她便把门闩了,一堆宫女瞬时隔绝在外。   门外檐下雨潺潺,不知何时,泼天的雨落了下来,雨丝在风中缠绵成线,丝丝缕缕,纠缠不休。   李妹英觉得自己的心里也下了一场雨,而她就立在雨中,任凭风雨袭身,却无处可逃。   她顺着门身滑坐在地,双臂环膝,竟感到说不出的孤独。   孤独,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呢!以前哪怕在宫中长日无聊,她也只是感到无趣而已不是吗?   难道喜欢一个人就会感到孤独吗?那么,她可不可以不去喜欢一个人呢!   如果她不喜欢他,她就不会去吹那什么《绾君心》,更不会被人嘲笑。   如果她不喜欢他,她就不会满怀希冀地渴望见到他,更不会因他的不重视而感到失落。   如果她不喜欢她,她也就不会这么痛苦。   如果她可以想不喜欢他就不喜欢,那该有多好啊!   李妹英伸手解下了系在腰间的玉笛,她温柔地抚摸着笛身,目光温软,且哀伤。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举起了手中的玉笛,欲狠狠地掷出去。   手刚举过头顶,转眼间又渐渐地落了下来,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将玉笛放在了地上,而目光中更多的是不舍。   想了想,她拾起玉笛起身,将玉笛放在枕下后,便自壁上取下了一把剑。   此剑名唤木兰,因为她自小就敬佩花木兰这位巾帼女英雄,可惜,她没有花木兰那般潇洒,终究还是被感情困住了。   剑光一荡,如一泓秋水映寒光,李妹英心中郁结难舒,只好借这剑发泄,她将剑猛地一翻转,招式忽而变幻莫测,劈,斩,抹,刺,迅猛如风,可她神容淡漠,纤姿飘逸,倒是一点杀气都没有,反倒颇具侠客名士的磊落风骨。   这时的她并不像是在练剑,反倒似在春风中曼舞,任周身剑气如纱缭绕,她自风月静好,足不沾尘。    二十二、君与臣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辰时已至,朝霞滟滟流照着重重宫宇,益发衬得祁宫富丽堂皇,有如天上仙宇,海底龙宫。   午门击鼓声平地而起,文武百官闻之纷纷噤声,然后列队齐整地从午门左右的掖门进入,并按自身等级分列于奉天门前两侧等候。   随着御门中皇帝的宝座升起,鸣炮声亦震耳传来,鞭炮齐鸣中,文武百官从容地进行一跪三叩大礼。   礼毕,众大臣平身,夜少琛朝许敬忠使了个眼色。   许敬忠向前一步,朝御门之下的文武百官望去,“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平西将军萧洐双手抱拳出列,“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夜少琛一身玄色朝服,斜倚着龙椅而坐,一听这话,只好无奈地坐正。   他实在讨厌这个凡事喜欢指手画脚的萧洐,要不是他手掌兵权,又党羽众多,他才不会让他处处掣肘。   当然,身为帝王,个人喜恶如何能重过朝野大局,所以,夜少琛温言道:“爱卿请讲?”   萧洐头一扬,眼神锋利如一柄钢刀埑地,“臣听闻近日昌平夫人在未央宫中受到屈辱,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夜少琛未料他言语如此直接,微微一愣后,隐隐有不悦之色。   “此事纯属误会,爱卿不必多言。”   萧洐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眉眼阴冷,压抑着怒意说,“此事究竟是误会,还是陛下希望它是误会。”   此话一出,朝野俱惊,丞相薜离猛地转身,朝萧洐愤然道:“将军忘记了为人臣子的本分了吗?”   萧洐面无惧色,粗犷的面庞上亦无愧意,他目光忽地一冷道:“萧洐我一介武夫,自然比不得丞相,丞相何必大惊小怪地直跳脚呢!”   “你……”薛离见萧洐口行无状地顶撞自己,直气得白胡子都在发颤,他捏紧了拳头,只憋出了一个字。   “好了,好了,二位可都是朝中重臣,这吵吵嚷嚷的实在不成体统”   夜少琛见局面有些失控,只能无奈地跑出来当和事佬。   “陛下,昌平夫人无辜受辱,这件事您不能不管啊!”萧洐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也就是说,他想让皇帝处罚堇华夫人。   夜少琛听到这句话面色转冷,心中暗忖,你这是想逼朕册封你妹妹为皇后啊!朕若是答应了你这件事,以后你还不得牵着朕的鼻子走。   “将军此话是要逼朕吗?要不要朕这个皇位也让将军来做啊!”夜少琛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   萧洐被皇帝这句话问的心惊肉跳,他忙正色道:“陛下说笑了,臣不敢。”   说着他又跪下道:“昌平夫人是臣嫡亲的妹妹,臣只是想为她作主而已,堇华夫人实在刁蛮,又是庶出,臣及众位同僚皆认为,此女难当大祁国母的重任,陛下不如另择他人。”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的紧,夜少琛听到后几乎都要冷笑出声了。   紧接着,一大半的朝臣都跪下谏言,“大将军言之有理,臣等恳求陛下另择国母。”   声势浩大,从御门之下的露台上迫近御座,许敬忠微微变色,心中暗忖,这平西将军的胆子越发大了,所谓伴君如伴虎,如此嚣张不知进退,怕是这煊赫富贵也快到头了。   夜少琛双手抚摸着御座扶手上龙腾虎跃的精致印纹,他暗自咬了咬了牙,告诫自己要忍耐。   他的眼睛似笼上了朦朦寒气,幽幽的,暗暗的,因为看不清他瞳仁里的情绪,倒显得更加可怖。   萧衍以为皇帝沉默是因为动摇了,他粗眉一展,更加得意。   正当他准备再次谏言的时候,皇帝却先他一步站了起来。   夜少琛走到许敬忠身边,许敬忠不明所以地看着皇帝走近,不由道:“陛下。”   夜少琛还未等许敬忠把话说完,便将他甩在臂上的拂尘抢了过来。   拂尘破空而出,砸在了萧衍旁边的一块汉白玉石板上。   “啪”地一下,拂尘的落地声惊呆了群臣,谏言声戛然而止,群臣纷纷讷闷,面面相觑,皇帝这是发脾气了吗?   萧洐也是微微一怔,他惊讶地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年轻帝王。   他眉如剑,面似铁,身姿如松,一身金丝银线织就的龙袍使他霸气侧漏,隐隐有气吞山河之势。   皇帝变了,他再也不是初登基时那个眉眼青涩的小子,此时的他,已非池中之物,早晚得飞升成龙。   思及此,萧衍脸上闪现挫败的神色,看来他的算盘要落空了。   “陛下恕罪。”沉默片刻,萧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四个字。   众大臣一听平西大将军都向皇帝服软了,心中大是不安,他们忙不迭地磕头,山呼万岁,求主恕罪。   见形势大转,许敬忠僵硬的面孔上也染上了一丝喜色。   皇帝毕竟是皇帝,是九五之尊,你权力再大,兵马再多,那也是皇帝给的,君臣之别,有如天埑,是无论如何也越不过的。   夜少琛冷冷地扫了一遍地上跪着的朝臣后,他将目光钉在了龙图阁大学士以及兵部尚书的身上。   “龙图阁大学士范哲良,兵部尚书李钰各廷杖二十,退朝。”   夜少琛扔下这掷地有声的一句话,便拂袖而去,一场早朝,就这样闹得不欢而散。   比起前朝的不愉快,林月央的生活就显得惬意多了。   青画端了一大盘西瓜片送到了林月央的桌前,林月央虽看书看得认真,但也听到了身后有脚步声。   她回过头一看时,正好瞧见了一块块新鲜解渴的西瓜,这西瓜可是无籽的,虽然在现代多的是,但是在古代可不容易得到,所以林月央觉得自己很幸运。   拿了一块西瓜尝了起来,甜甜的,口感极好。   她招呼青画,“你也拿些尝尝,还不错。”   青画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拿着吃了,她吃了两口,忽然高兴地道:“娘娘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什么?”林月央疑惑。   “娘娘还不知道吧!今儿早朝平西将军联合一大堆大臣逼陛下处置你,气得陛下大发雷霆,廷杖了两个大臣以示惩戒。”   林月央闻言一愣,心里漫上几许柔软的感觉,似是感动,又似是虚荣。   “哪两个大臣?”林月央来了兴趣,“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反正陛下重视娘娘,娘娘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林月央没有回青画,她捧着手中的西爪看着也不吃,竟是痴痴地出了神。    二十三、慕少艾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这几日心里颇不宁静,大抵是因为帝后大婚的时日已近了,林月央本坐在一丛青翠的竹下,但见了院中月色极好,便想着出去走走。   她支开了青画,说是要一个人坐坐,待青画远了,便悄悄地走向一个隐蔽的小门,带上门后,微微地笑着走了。   林月央走进了一条铺着青石的小路,路两旁都密密种着些树,是些绿柳,以及些道不出名的树。   今晚月色却好,不然这密密实实的树荫遮着路,难免就有些怕人。   林月央步着皎洁的月色,倒是觉得十分的惬意,凉风过处,衣袂翩然若举,她合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顿时就觉得通体舒畅了。   “啪嗒”,有瓷器破碎的声响,在静谧的夜里,不免有些怕人。   她睁开眼睛,朝不远处的凉亭望去。   亭中,玉白色石桌下,有一小堆破裂的瓷片,桌边,一白衣广袖的男子静静地坐着,头靠在石桌上,似是睡得深了。   林月央犹疑了一会儿,还是步入了亭中,离得近了,她才发觉这男子有一头极黑的发。   他的一头墨发顺着背宛若流泉般淌下,丝丝夺目,就连发梢都乌黑润泽的令人艳羡。   这是一个男人的头发?   林月央压下了心头的震撼,再看了一遍他的头发。   确实是真的,她又将目光落在自己胸前的头发上,仔细地比了比,发觉还是人家的头发好些。   这时,男子忽然脸侧转了过来,林月央吓了一跳,而那男子的脸就这样突兀地展露在了她的眼前。   在见了他的脸的瞬间,林月央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湖面上的雪,非得是那样纯白的雪,才可以勉强比拟此人的肤色。   遗憾的是,他是合着眼睛的,不然,容光似雪,且五官美绝的他,该是怎样的美啊!   是的,这样精致的男人,已经不能用是帅来形容了,非得用美才行。   噫,林月央走近,忽然发现他的右眼底下,有一滴淡淡的泪痣。   一个男人若是有泪痣,想来命途会多舛。   林月央低声地嘀咕,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会在将来的某一天一语成谶。   这个人怎么这么眼熟?林月央仔细地看了看他,忽然有了这样的感觉。   他是上次在梨园见到的那个人吗?虽然那个人的长相她没有看清,但没有来由的,她就觉得他是。   一股酒气涌到了鼻端,林月央这才发觉他是喝醉了。   好奇怪,他喝醉了脸怎么还这么白,不会是酒精中毒了吧?   林月央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她下意识地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好烫,有点儿发烧。   出于医生的本能,林月央觉得自己有必要送他去看太医,可转眼又想到,这样做不妥当,再怎么说她也是妃子,送一个陌生男子去太医院难免会惹人非议,到时候可就说不清了。   无奈地抬头望天,林月央努力压抑着心中的郁闷,但这种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感觉还是让她很不好受。   叹了口气,林月央低眉看了他一眼,“喂,你醒醒!”   石桌边的男子睁开迷离的眼,他忽然呢喃了一句,像是醒了。   “什么?”林月央凑近他,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男子目光朦朦的,蕴着浓浓的情意,语气温柔中又揉进了痴迷,“雪海,我又喝醉了,你来管管我吧!你一管我,我就不会喝醉了。”   声音轻的听不真切,林月央有点儿懵了,她摇了摇他的肩,正欲说话。   忽然感到手上一凉,那男子竟抓住了她的手,林月央慌了神,心忽然跳得历害,然后面上一热,似乎连耳朵都在发烫。   她的手温热,他的手冰凉。   她的面色酡红,他的容光似雪。   虽然两人一坐一站,手紧紧相连,却又仿佛是两个世界,有着最遥远的距离。   林月央恍惚了一下,随即抽出自己的手,可谁知用力过大,竟将他甩在了地上。   林月央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将他扶起来,这凉亭临着碧阴阴的湖,断黑之后湿气最重,他要是在地上躺一晚,说不准就冷死了。   林月央吃力地将他拖到亭中的椅子上,还没撒手呢,他便抱住了她的腰,害得她脚跟不稳,就这样跌进了他的怀中。   他的怀中有淡淡的梨花香气,林月央微微一怔,忽然感觉耳朵被什么温软的东西轻轻一碰。   她浑身一怔,连忙挣脱了开去,脚步有些乱,心里也有些乱,但她还是跑出了凉亭。   等跑得远了,林月央回头,只看得见高高低低的树影,凉亭早已不知何处。   迎面走来一批侍卫,他们见了她,忙跪下道:“叩见娘娘,娘娘万安。”   林月央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面颊,干笑道:“平身。”侍卫们起了身,林月央忽然吩咐,“后面凉亭里有人在发酒疯,夜里听到怪吓人的,你们把人送到太医院去醒醒酒。”   侍卫们听了赶紧去了,林月央看着他们远了才回宫。   悄悄地入了未央宫,本想着不惊动宫里人,却在一回身就瞧见了青画,不,还有柳姑姑以及一大群宫女,太监。   以前未央宫是没有这么多宫人的,可自从立后的旨意下来,内务监就拨了一大批的人过来,所幸未央宫屋宇众多,不然她还真怕会住不下。   入了寝殿,林月央就坐在床边托着脸颊发呆,就连青画问她何时浴身都没有听清楚。   青画看她怪怪的,与平日里完全不同,顿时感到了异样,莫非娘娘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但娘娘她又不说话,那么她也就不好问了。   林月央完全不知道青画此时在想什么,她现在只感到心里一片茫茫然的,似乎千头万绪纠葛着,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在想。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有种神魂颠倒晕乎乎的感觉呢,太奇怪了。   想到这里,她赶紧用手拍了拍自己还有点烫的脸,拍了两下之后,她又想起了那个带着淡淡梨花香气的怀抱,以及耳朵上那温热的触感。   她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耳垂,内心竟不可思议地柔软了下来,就好像是花瓣跌落在了一池春水里,渐渐的,舒展了开来。    二十四、你和我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四月初十,帝后大婚。   这一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碧空如洗,白云疏淡,钦天监报了吉时后,乾安门也鸣起钟鼓。   陛下至奉先殿后降舆,丹陛大乐队同时奏起了“清平盛世”的喜乐。   一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合宫里的太监、宫嫔、婢女们皆来观礼,场面顿时热闹得不得了。   林月央伫立在凤仪宫的仪门外静候,午时正是一天里最濡热的时候,她只是稍微动了动身子,便已是汗湿重衣。   她忍住想要擦汗的冲动,纵然热得滴汗如雨,她也只是轻轻的吐了口气。   没办法,她如今是一国之母,该端庄得体才行,这众目睽睽的,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举动而成为后宫众人的焦点。   林月央的身后缀着青画,绿娇等人,而近身处则站着温良玉。   温良玉穿着向来都是一例的清浅颜色,因今日帝后大婚,她也稍稍施了脂粉,着了件桃色的衣裳,而髻上也斜斜地插了只玉簪子。   此时,她向前方弥望了去,眼尖地瞧见了天子的仪仗。   她靠近了林月央,低低道:“娘娘,陛下到了。”   林月央听了沉默了一瞬,方勉强地朝温良玉笑笑。   她转过头,正巧看见了皇帝的的身影,他的身后缀着彩衣云袖的宫娥,以及吹拉弹唱的乐师。   真的是声势浩大啊!她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婚礼,可为什么这样豪华的婚礼竟然无法令她期待呢!甚至,连一点儿的虚荣感都没有。   难道……   她忽然不敢深想下去了,她才不要胡思乱想呢!她一定不会是爱上了那个人,一定不会是。   日光耀花了眼,她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朝缓步而来的皇帝看去。   金光幻影里,皇帝的衣袖徐徐而动,而面容却笼在光里头,倒是看不真切了。   终于,皇帝走到了她的面前,她这时才看清楚他的脸。   他的手伸向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心。   他的手温软极了,不像那个人的手,凉凉的。   皇帝牵着她,眉目疏淡地如天外薄薄的云,瞧不出一点儿兴奋或是欢愉。   也许,他也并不喜欢她,娶她,亦不过顺太后的意,或是需要一个国母。   奉先殿中,梵呗声悠悠回荡,她和他拾级而上,步履从容,很快就入了殿中。   有身穿袈裟,头印戒疤的僧人向帝后递香,林月央和夜少琛各自接过,道了声有劳大师。   在祖先牌位前拈香祭拜的太后回过身来,朝他们和蔼地笑了。   林月央淡淡的跟着一笑,心里却茫茫然的一片空白,她随着皇帝朝祖先牌位望去,同时跪倒在地,齐齐行三跪九叩大礼。   礼毕,林月央落下举香的手,同皇帝一起站了起来,一僧人向前一步,手里捧了一支烫了金字的红烛,她见皇帝就着烛火点了香,也就跟着一同点燃了香,上香过后,就该是听训了。   首先是引礼女官引导林月央跪在拜位前,然后是侍仪女官面向她宣读册文宝文,宣读完了,林月央方接过金册金宝,同皇帝拜别太后。   两人出了奉先殿后,便携手共乘去往正阳宫,正阳宫宫门洞开,早有宫娥大监跪迎在地。   待得帝后的仪仗渐近,他们连忙高呼着恭贺帝后之类的吉祥话,林月央弥望着一大片跪倒的人影,心想,这场大婚,荣光都是皇帝和她的,这些太监宫娥们得到的,始终都是卑微。   他们怎么可能真心祝福着她,所谓的盛世婚嫁,亦不过是个没有人祝福,甚至没有人幸福的仪式。   人果然不能放任自己自哀自怜,她就这样子想一想,眼睛就酸得不得了。   深呼吸了一下,林月央的眼睛好受了一些,她下了地,同皇帝越过一大堆宫人,踏着红毯,朝正阳宫的西暖阁走去。   西暖阁是皇帝睡觉的地方,按照大祁帝后大婚的规矩,帝后大婚后的前三天,皇后是要和皇帝同住的,并且此后的每个月,头三天都是要搬来和皇帝同住的。   进了西暖阁,早有宫女跪在门边相迎,皇帝牵起她的手,她会意,跨过那高高的门槛。   刚一进门,林月央就发现了暖阁中还有其他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挑起了珠帘,转眼间,一个男子走来出来。   “皓泽。”皇帝唤了那男子一声,而林月央在看到那男子的一瞬间,几乎忍不住想转身就走。   可仅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   她和他得是有多深的缘分,居然在洞房里遇见了,可是,注定没有结果的缘分,也不过是徒添伤感。   杭淇风自然也见到了林月央,今日的她穿一身大红色的喜服,肩披半臂,腰系玉革带,与在梨园见到时大不相同了。   他感到了深深地茫然,其实林月央与雪海只是身形相似,气质也有些像,他也搞不懂那天他怎么就认错人了?   杭淇风广袖如雪,腰系玉带,他长身一揖,向帝后二人行礼。   “臣参见陛下,参见娘娘,祝陛下与娘娘执手白发,福运绵绵。”   夜少琛展眉一笑,高兴地扶起他,“皓泽,想不到你这冷淡淡的性子,竟也会说些吉祥话,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啊!”   林月央始终没有说话,她知道这样不合适,但她没有办法,喉咙像是已经被堵住了,怎么样都开不了口。   夜少琛看了林月央一眼,怎么看怎么觉得她怪怪的。   平时那种淡然的气度哪儿去了,不会是见了皓泽这样的美男子就神魂颠倒了吧!   不会的。   夜少琛在心底里否定了这个可能。   他也长的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好吗?怎么也没见她这样子,可能是被日头晒晕乎了吧!   还是这个可能要大一些,林月央应该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杭淇风见帝后两个都愣愣的站着,一时也有些尴尬,这皇帝跟皇后是怎么了?   “陛下,请同娘娘入暖阁喜帐中静坐,臣这就准备为你们画像。”杭淇风想了想接着道,笑容一如雨后初霁的天空,清远而纯净。    二十五、情谁诉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原来他是来替皇帝和她画像的,那么,他是宫中的画师吗?   可如果仅仅只是个画师,皇帝应该也不会待他如此亲厚。   杭淇风亲自为他们挑起珠帘,夜少琛率先进入,林月央紧跟其后。   林月央甫一进入,就看见了所谓的龙床,不过让她感到意外的是,皇帝的龙床亦不过是个精致的木坑。   不是应该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吗?   她将龙床打量了一圈,龙床的外面围着紫檀木镂空雕花的通顶木床罩,床身为长方形,有三面屏式床围。   值得一提的是,皇帝的龙床很大,就像一个小房间一样。   夜少琛见林月央盯着床发呆,看都不看他一眼,不由有那么一点尴尬。   他用手抵住自己的口鼻,轻轻咳了一下。   林月央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   有尚仪女官肃立在龙床一侧,她身着青鸟纹样的锦服,领着两个宫女笑容得体地唱诺,“帝后坐账。”   唱诺完毕,又接着唱起了《偕老歌》,其意在于祝福帝后二人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夜少琛和林月央在这悠悠动人的歌声中执手相望,含笑着坐到了喜帐中。   纱帐绯艳中,一对璧人并肩而坐,相互执手,男子头戴通天冠,冠上垂珠落于胸前,女子五官清妍,身姿纤秀,只那眉眼却是不露风情。   杭淇风见着帝后二人已端坐好了,便也拿起了羊毫,沾了墨,细细地描摹着二人的脸形轮廓。   皇帝五官轮廓棱角分明,所以他采用了工笔法一丝不苟地画,而林月央脸形比较柔和,他便用了旁的法子去画。   杭淇风此刻正画得认真细致,林月央却是感到无比的煎熬。   她此时最想做的事便是合上眼,只要合上眼,她就不用面对眼前这个人了。   可是,她不能,所以她就只能任由这个叫皓泽的人,在她的眼里愈来愈清晰。   他的一头墨发披散着,一如往日里的乌黑润泽。   夜少琛握着林月央的手忽然紧了紧,他刚刚在想,这幅画画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就这么想一想,他的手心就有些出汗了,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那么一点儿紧张。   奇怪,他又不是没有成过婚,可他第一次成婚的时候并没有这个样子啊!   就在夜少琛疑惑不解的这会功夫,一柱香的时辰已经过去了,窗外的日光愈发势弱,渐渐收敛了锋芒。   杭淇风停了笔,朝皇帝温和一笑,“回陛下,娘娘,可以了。”   夜少琛率先下了地,他跑到杭淇风身边拿了画细赏,瞧了瞧后,他转过头,“你怎么不过来看看?”   林月央见皇帝都这样说了,也不好不去,于是,她正了正衣襟,凑到皇帝身边去看画。   画中的她好看是好看,但眉宇间总像是笼了一缕愁烟,倒是皇帝神采更好些。   “你觉得如何?”皇帝忽然问了一句,林月央得体的说:“画的极好。”   “那是自然的,皓泽的画工向来精湛,朕画的画也都是他教的。”   林月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下去,夜少琛接着笑道:“给你介绍一下,皓泽是他的字,他姓杭名淇风,是教朕下棋的棋博士,也是朕的谋臣。”   见林月央没什么反应,夜少琛又补上一句,“你不用拘谨,朕把他当兄弟一样,也算是一家人了。”   林月央勉强地笑了笑,而杭淇风神色淡淡的,从容地不得了。   --------------   一轮皎洁的月亮,静静地浮上了苍穹,月华如水,遍泻天下,又如黄色的细沙,细腻的淌过重重叠叠的宫殿,为那些隐隐约约的宫檐,染上了些许雪白的光影。   天色已经完全断黑了,太液池中时有白鹭飞过,池水碧阴阴的,丧失了白日里的波光粼粼。   张瑶站在太液池边,心也如同这池水一般苍凉,她的目光幽幽地转向正阳宫的方向,看着那里热闹非凡,繁华如梦境,一种难以名状的孤寂缠上了她的心头。   热闹是属于他们的,繁华也是属于他们的,从头至尾,她不过是孤身一人。   从初入东宫做太子侧妃时她就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爱上他。   他是太子,将来是帝王,身边永远有着三千佳丽供他依红偎翠,爱上他,就是爱上一只断了线的纸鸢,馀生都会陷在痴痴的盼望里。   可是,爱这个东西啊!无影无形,偏又是那样的无孔不入,哪里是她想避就避得开的。   纵然……他碰都没碰她一下,可她还是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他。   最初的时候,是满心地期待着见到他,日子久了,失望的多了,心酸的麻木了,也就不那么期待了。   可是,她清楚的知道,她还是有一点不死心,那一点点的不死心,成了她无可救药的痛。   正阳宫里宫灯如海,红绸遍布,一片繁华声里,依稀如梦中仙宇。   相较起来,夕颜阁就冷清多了,蓊蓊郁郁的树影一例都是淡墨般的颜色。   李妹英在树影底下舞着剑,夜风吹地她的红衣猎猎飞扬,远远弥望着她,倒像是夜色中绽放的一朵火莲,炽烈而微弱,仿佛随时都要被夜风吹灭了去。   李云焕在她近处的亭中饮酒,他一边喝一边想,自己今夜为何会如此惆怅,是因为她……   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一双淡静无波的眼睛,那眼睛内蕴光华,藏着珍贵的悲悯与善良。   呵呵!他似在冷笑又像是在苦笑,将酒壶随手一扔,就这样任由它咕噜咕噜地滚下了凉亭。   李妹英自然也听到了凉亭里的动静,不过她并没有停下舞剑的动作,因为,她怕自己一停下来又会胡思乱想。   他成不成婚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胡思乱想啊!更何况胡思乱想又能如何呢!他能感觉得到吗?   她为他辗转反侧,她为她柔肠百结,她为他思念成灾,而他呢!此时只怕是痴痴地看着云鬓花颜,与旁人春宵苦短呢!   不公平!这不公平,这对她不公平?   心中的悲愤愈积愈深,眼睛也愈来愈酸,李妹英几乎都快管不住自己的泪水了。   终于,两行清泪缓缓滑下脸颊,伴着咸湿的感觉,彻底地暴露了她此时的痛楚。    二十六、花烛夜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林月央坐在盖着红绸的圆桌前,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快得简直让她感到措手不及。   圆桌前摆着一个酒壶,两樽薄酒,用途已经很明显了,这是让她和皇帝喝交杯酒用的。   夜少琛见林月央也不说话,只静静的坐着,心里忽然又有了一点紧张,他一边扯着通天冠上垂下的碧玉珠串一边发呆,他这是怎么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夜少琛还是决定主动开口说话,毕竟他是男人不是吗?   他清了清嗓子,用自认最最温润动听的声音道:“那个,你既然已经跟朕成了婚,那朕以后就叫你月央好了。”   他说完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目光中藏着希翼的光芒,好像生怕她会说不好。   林月央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不自觉的就避开了他的目光,现在这气氛真的是好暧昧啊!   “陛下说的是。”林月央勉强地笑了笑,一脸的不自然。   夜少琛也温柔地笑了,他又接着道:“那你以后就叫朕子皙吧!”   林月央有些意外,谨慎地道:“这样叫不妥吧!”   夜少琛就知道她会这么说,连忙道:“这有什么不妥的,私底下叫叫而已。”   林月央听他这么说,心中也释然了,他想这么称呼就这么称呼吧!她有说不的权利吗?   没有,从来都没有。   暖阁中红烛高烧,烛影摇曳着淡淡的红光,为洞房平添了几分暖色。   月央的脸上也映上了淡淡的光影,这为她往日里略显苍白的脸颊增加了几分胭脂色,夜少琛看得痴了,眼神灼热的有些吓人,双手也激动地握得更紧了。   林月央自然也发现了他的情绪变化,不用想都知道皇帝这是怎么了?   欲/火焚身,最是难耐,夜少琛到底是没忍住,他舔了舔有些发白的唇,猛地伸手将林月央揽进了自己的怀中,林月央吓了一跳,她用手顶住皇帝的胸口,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了,就让她任性一次吧!能拖多久是多久,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陛下,还没有喝交杯酒呢!”林月央自皇帝怀中挣脱,鼓起勇气说道。   夜少琛本以为可以抱得佳人在怀,却没想到落了空,只得压抑着自己的欲望,他摸了摸鼻子,面红耳赤地低着头道:“是,是,是,交杯酒还没喝呢!”   林月央见他没有异议,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将酒杯递给皇帝,皇帝接了酒后,她也拿起了桌上的另外一杯酒。   两人双手交缠,将酒共饮了干干净净,烈酒入喉,林月央借着酒壮了壮胆,她忽然不再害怕了,大不了从此被皇帝厌恶,反正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去讨他的欢心。   林月央打定了主意后,就决定立刻实施,她怕自己如果不一鼓作气,转眼就会没了这样的勇气。   她故意用手摸着额头,装作一副喝醉了的模样,”头好晕。”   林月央用一种迷迷糊糊的声音来增加自己醉了的可信度,她希望借此蒙混过去,最好是她借着这一次机会打皇帝一拳,让皇帝对她永永远远有心理阴影,再也不敢碰她一下。   夜少琛此时一点儿都没看出林月央在玩把戏,他只觉得自己太倒霉,而林月央酒量太差。   "你不会是喝醉了吧!"夜少琛无奈地看着林月央。   可就在他刚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林月央以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了。   天啊!夜少琛恨不得仰天长叹。   她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没那么夸张吧!那是酒又不是迷/药,早知道就不让她喝了。   夜少琛用手推了推她,"林月央,你不会真喝醉了吧!你喝醉了朕怎么办?"   林月央虽然将头埋在桌子上,但还是清楚的听到了这句话,现在她无比庆幸自己想出了这么个办法,这皇帝果然是个色胚。   “算了,朕抱你到床上去。”夜少琛见她没有一点反应,也只能怎么做了,总不能让她在桌子上睡一晚,那样万一她受凉了呢!   可林月央却误会了他的意图,她禁不住想,他抱她到床上去干嘛!她都已经醉了好不好,他不会还想干那回事吧!   这样一想,林月央都快要装不下去了,不过她还是冷静了下来,先静观其变,皇帝这人还是很有绅士风度的,应该不至于这么变态。   因此,在皇帝抱她去床上的那一刻,她选择了不反抗。   夜少琛轻轻地抱起了林月央,然后将她放在宽大的龙床之上,龙床很大,林月央静静地平躺着,忽然,夜少琛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头上的凤冠应该要取下来,这样戴在头上睡觉会很不舒服的。   林月央才不在乎这凤冠会不会让她睡得不舒服,她此刻最在乎的是皇帝接下来会不会兽性大发,如果会,她是该以死明志,做个贞洁烈女,还是该暴打他一顿,光荣地成为反封建烈士。   好像哪一种选择都是死路一条啊!该怎么办呢!   正在林月央胡思乱想头脑风暴的时候,夜少琛开始了他接下来的行动。   他静静地坐在了林月央的旁边,正徐徐地卸掉她凤冠上的东西,这凤冠应该很沉,上面有很多饰物,她戴在头上一整天,想必很辛苦吧!   林月央此时是彻底惊呆了,皇帝在卸她的凤冠,他想干什么已经昭然若揭了,她还要忍下去吗?   "啪"的一声,躺在龙床上的女子霍地张开了双目,她眼神一厉,突然打掉了床边男子的欲伸向她的手。   不管了,死就死吧!   林月央鼓足了勇气,从床上快速地坐了起来,她在皇帝惊愕的目光中下了地,然后深深拜倒在他的面前。   夜少琛还没从这个意外中反应过来,他嘴巴张了张,明显是被林月央吓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喝醉了吗?难道她刚才是在装睡吗?她为什么要装睡呢!   她不会是不想让他宠幸她吧!应该不会啊!别的妃嫔可是巴不得让他宠幸,除非她是疯了。   "你为什么要骗朕?"夜少琛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月央,愤怒地朝她大吼。    二十七、不同榻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正阳宫外,东西六宫喜乐喧嚣不止,其声浩大,响遏行云。   而正阳宫里的暖阁内,镂花长窗紧闭,但立在外面的宫娥,还是隐隐约约地听到了皇帝充满怒气的声音。   烛光摇曳中,林月央身着一袭大红色的金丝织凤穿牡丹的九尾凤裙,她那裙摆此刻正长长地拖在地上,映着红光,色泽一如绯艳的万里流霞。   此时她虽仍是跪着,但姿态已变成了不卑不亢的淡然,正如她裙上的凤凰一样让人无法轻视。   她的头微微仰着,露出了她莹白如玉的脖颈,也正因为抬着头,使得她眉心的金萡花钿此刻完全呈现在了烛光之下,那花钿映着红光,愈发地光华夺目。   但是,它再夺目也比不上它主人此刻的眼神。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呢!明明淡静地好似一湖清水,但在那平静的水下,却又仿佛有着一股强大的不甘与顽强在如汐暗涌……   夜少琛震住了,他怔怔地凝着林月央,忽然产生了一种极为荒谬的念头,之所以说它极为荒谬,那是因为这样的念头是帝王所不该有的。   这一刻,他高高在上地站着,她卑微若尘地跪着,可他却觉得跪着的她与站着的他并无差别。   这样的认知是前所未有的,他第一次觉得,他应该尊重她,虽然她是女子,但女子也是有骨气的,她们的铮铮傲骨,亦不容男儿轻视。   夜少琛的眼神逐渐变得柔和,他闷声道:“你先起来吧!别跪了。”   “什么?”林月央以为自己耳朵幻听了,皇帝他不是应该大发雷霆才对吗?   夜少琛无奈道:”你喜欢跪着是吧!那就继续跪好了!当朕什么都没说。“   他说完这句话,也不等林月央反应过来,就走到一边的衣架旁换衣服,林月央见他脱得只剩一身明黄的寝衣,连忙站起来问道:”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夜少琛将换下的衣服放在高高的衣架上,回头看向林月央无奈地说,”朕要上床睡觉了,不然你以为朕要干什么?千万别想太多。”   林月央被皇帝的这句话给呛住了,一时只得低头沉默。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皇帝已经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躺好了,林月央偷偷地看了皇帝一眼,发现他已经合目而眠,似是睡了。   林月央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一下子自在多了,坐到旁边的圆桌前,准备就靠在桌子上睡一觉,反正以前在学校午休的时候,也是这么睡的,习惯习惯就好了。   林月央又偷偷地看向皇帝的侧脸,忽然有了些感想,其实皇帝这人也挺不错的,身为一个男权社会的统治者,还能尊重她的自由,已经是很难得了。   她记得他的名字叫夜少琛,琛,珍宝也,也许他真的是块珍宝,可惜,她不爱。   -------------   窗外漏进了初晓的光,缕缕晓光拂在脸上,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简直舒服的快要冒泡泡了。   这一觉睡得极好,怎么睡在桌子上也这么舒服啊!   林月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似乎是躺在床上,而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被子。   这样的情况几乎把她吓傻了,她连忙用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好,还好,衣服一件都没少,快吓死她了,虽然失身了她也不会去寻死,但莫名其妙的失了身这种情况,她打死都不想遇到。   掀开被子,林月央坐了起来,她一下子就看到了皇帝,他此时正靠在桌子上睡着,也许是从来没有在桌子上睡过,他看上去睡得并不安稳。   林月央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想必是皇帝把她抱到床上的吧!林月央突然有一点恍惚,她竟不知嫁给他是幸运还是倒霉了。   但她无比确定的是,此时此刻,她不是不感动的,也许,面对这样的男人,天生感性的女人都会感动吧!   林月央轻轻地走下床,她推开窗看了看天色,太后定了巳时请安,换算成现代的时间,也就是上午九点,那么,应该还两个多小时。   她关上了窗,目光纠结地转向睡着的皇帝,该不该叫他到床上去睡呢!   她一边想一边朝皇帝走去,皇帝的头发有一点乱了,乱发散落在脸边,哪里还有平时的贵气与威仪,简直就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   也许是皇帝的这个样子让林月央彻底心软了,她轻轻地拍了拍皇帝的肩膀,“子皙,你到床上去睡吧!”   夜少琛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那人的声音很温柔,让他忍不住想看看究竟是谁。   睁开眼后,夜少琛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是林月央吗?她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了。   林月央见他醒了,又道:“离给太后请安还有一个多时辰,要不你去床上睡会吧!”   夜少琛这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他坐起来看了看林月央后,便走到床上去睡了。   林月央看他去睡了,又想起来一件事,她在暖阁中到处走动,忽然看到了南墙边的紫檀木书架,而书架上摆满了书。   她想了想,便转身走到了皇帝的床边,“子皙,这床大的很,以后我把这床中间用书隔着,你就在床上睡吧!”   夜少琛根本就没有睡着,他满脑子都是林月央刚才温柔叫她的样子,那么美,那么好。   此时听到她的这句话,不由心头一震,他压抑着心中的震惊,用闷闷的声音道:“随你吧!”   林月央愣住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傲娇,说一句好的会死吗?   巳时渐近了,有两个宫女推门进来,伺候林月央梳妆打扮,那两个宫女见皇帝此时仍然躺在床上,不免产生了误会,双双低头羞红了脸。   林月央将两位宫女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先还感到有些奇怪,可看了看皇帝之后,她瞬间明白了过来。   天啦!你们可是土生土长表里如一的古代人,思想能不能纯洁点!    二十八、风云变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娘娘,陛下怎么办?可别误了时辰。”宫女云晓谨慎地说道。   林月央想了想,“等一下本宫自会去叫他。”   两个宫女听了这句话,顿时心落在了肚子里,忙不迭地替林月央梳妆打扮。   林月央穿衣打扮好了之后,走到了龙床边,她忽然发现,皇帝的耳朵很小巧,萌萌的,看上去很是可爱呢!   “陛下,是时候去太后那儿请安了。”林月央轻轻地推了他一下。   夜少琛顿时醒了,虽眼神还是朦朦的,但到底还是起床去准备了。   宫女云晓、星沉欲上前替皇帝更衣,刚走了一步远,夜少琛却忽然高声道:“有劳皇后替朕更衣。”   云晓、星沉脚步一停,忙退到一旁站好,低着头偷偷地抿着嘴巴笑。   看来陛下很喜欢皇后娘娘呢!如今做什么都离不开她了。   此时,夜少琛穿一身明黄寝衣张开臂站着,林月央看了他一眼后,开始认命地帮他换衣服。   没办法,人家是资本家,供她吃供她住,怎么样也要顺着点,就当交房租吧!   终于,夜少琛的行头也穿妥当了,于是,两个人带着云晓、星沉往太后宫中而去。   颐清宫此时宫门大开着,桑兰姑姑领着几个小宫女早早的就在门外等着了。   桑兰一见到帝后二人,忙领着一帮宫女跪地相迎,林月央和夜少琛都很客气,立即让她们平身,还给了她们每人一袋赏银,当然,桑兰姑姑得到的赏银最为优渥。   桑兰接过赏银时,高兴地眉毛都快要飞起来,其实这赏银多少她并不很在意,在宫中这么多年了,她什么没见过,关键还是个体面,这样多的赏银,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   她收下了荷包,忙引了帝后二人进去,林月央见到太后时,太后正在榻上坐着,她的榻边摆着个镂花香炉,炉子里浮着袅袅幽香。   夜少琛与林月央并肩站着,向太后行了礼,太后笑得合不拢嘴,连忙叫宫女给二人赐了座。   二人坐在太后的跟前,听着太后的教导,无非是一些夫妻相处之道,林月央虽觉无聊,但还是很给力地在听,边听还边得体地笑,笑得脸都酸了。   正在笑呢!一旁的夜少琛忽然道:“母后夜里可是不能安枕?怎么瞧着精神头不好。”   林月央停止了笑,仔细地瞧了瞧太后,这才发现她眼底鸦青一片,显然是失眠了。   太后倒不以为意,只淡笑道:“上了年纪的人都这样,不比你们这些年轻人,沾上枕头就能睡。”   夜少琛一听这话,忙安慰道:“母后可别这样说,您在儿臣眼中可还年轻的很呢!”   太后闻言微微一笑,眼神却淡淡的,她徐徐地抚了抚鬓边的丝丝白发,忽然将目光钉在了林月央的脸上,“皇后你说哀家是不是老了?”   林月央感觉太后的目光在她脸上厉厉的刮过,不由觉得奇怪,可她没有时间多想,只能谨慎地回道:“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怎么会老呢!”   可这样的话并没有让太后满意,她淡淡地看了一眼林月央,目光似深海里的水,将所有的心思深藏。   夜少琛并没有看出太后有什么异样,他接着与太后闲聊些家常,而林月央则在想太后为什么忽然怪怪的。   太后似乎想起来一件事,“琛儿,过几日便是你生母的祭日了,虽说你父皇不允许祭拜,但你也不能忘了私底下给她上柱香。”   夜少琛低头,恭恭敬敬地说了声是。   林月央暗想,果然是君恩如流水啊!当年先帝那么宠着静怡夫人,可当遇到倾国倾城的琯华夫人妹娆后,还不是照样忘个一干二净。   由此可见,滋养一段爱情的并非是时间,而是感觉,神魂颠倒的感觉,没有这种感觉,爱情往往难以为继。   其实琯华夫人也很可怜,虽然她集宠于一身,但又何尝不是集怨于一身,当年太后执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筑九重玄塔,将其囚禁于塔上,永世不得出。   关于琯华夫人还有一首诗:   有女绝颜色,艳名天下扬。   顾盼昙花现,曼舞鸾凤翔。   一个女子得如此盛赞,既是福,也是祸。   太阳太耀眼,太光芒毕露了,所以被后羿射掉了几个,可见为人不能太出挑,还是平凡一点的好。   太后瞥了林月央一眼,忽然对皇帝道:“皇帝先回宫吧!哀家想留皇后说会儿话。”   夜少琛不疑有它,很懂事地退下了。   一时就只剩下了林月央、太后,桑兰三个人。   林月央不知太后要干什么,只得陪笑道:“母后可是有什么要教导儿臣的。”   太后摸着榻上那金线镶边的垫子,平静地如一谭死水,“皇后可愿随哀家去一趟奉先殿?”   林月央浑身一凛,直觉告诉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稳了稳心神,可袖子底下的手指却下意识地收紧了。   “母后有令,儿臣自然是没有不允的。”   太后点点头,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那就好。”   桑兰立即快步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道:“摆驾奉先殿。”   ………………………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自颐清宫出发,所经之处,宫人无不避道跪迎。   不知不觉,奉先殿已近在眼前了,还是和上次见到的一样,桂户雕梁,大门洞开,殿中梵呗悠悠,蔚为壮观。   太后降舆,僧人们纷纷出门相迎,太后眉目森然,命僧人们退出大殿,非诏不得靠近这里一步。   林月央在听到太后说出这样的话时,心里也忽而一窒,仿佛被塞满了硕大的石块,沉闷的透不过气来。   林月央渐渐有了点儿恐惧感,这个太后实在是太让人琢磨不透了,面对她,就好像是面向一口幽深的井,越往下看,就越是看不清楚。   她到底要干什么?   太后回头看了一眼林月央,桑兰守在了殿外,像是不准备进殿了。   林月央深吸了口气,赶紧跟了太后进殿,算了,来之应之,有什么好怕的。   林月央稳住了自己的阵脚,所以神色又从容了下来。   她伫立在太后的身后,泰然自若地面对着接下来可能会卷起的风浪。    二十九、见真情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奉先殿的上空,大风忽起,卷起红云如浪,林月央红裳耀眼,云鬓堆鸦,身后是风起云涌,而面前是太后的背影。   良久,太后转身,她的目光在林月央面上厉厉地刮过,“给哀家跪下。”   林月央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面色如常地跪了下来,“太后息怒。”   太后见林月央平静极了,不由冷笑连连道:“不愧是哀家选的好皇后,到现在居然还能稳得住,难怪敢在洞房花烛夜让皇帝睡桌子。”   林月央放在地上的手捏的更紧了,她感觉自己的背上仿佛有冰冷的蛇在爬,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感让她不寒而栗。   太后果然是知道了,她真的是好天真,居然还抱着侥幸心理,以为皇帝不计较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林月央仰起头,向太后看去,太后忽然感慨地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哀家真的是看不懂你,你实在是不像后宫中人,或许哀家当年让你入宫,是错的很了。”   林月央忽然特别想冷笑一声,她也知道错了吗?当年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决定了她此后的人生,现在说什么可能做错了,真的是好可笑。   太后说完这句话,眼神又变得冷了起来,“不要以为哀家这么说就是认同你,身为林家人,就要有为家族牺牲的觉悟,别妄想既有荣华富贵又有自由,应知世上没有鱼与熊掌兼得的道理。”   林月央忽然低垂了眉眼,她的心里仿佛有两股念头扭打在了一起,鱼与熊掌,面包与爱情,到底哪个比较重要?   或许永远也想不明白吧!这对于女人来说,简直就是千古艰难的问题。   算了,不想了,还是活着最重要。   林月央再次抬起头,姿态谦和,目光清明,她双臂落地深深拜倒,“臣妾知错,请太后责罚。”   太后是不会废了她的,大祁朝蒙不起这个羞,林家也丢不起这个人,毕竟刚刚大婚皇后就被废黜,实在是难以向天下臣民交待。   果然,太后的脸色和缓了一些,她抚了抚髻上的点翠鸾凤簪,平静地望着殿中那一排又一排的先祖灵位。   “那好,哀家就罚你在列祖列宗的面前长跪至子时,希望你在跪的时候能想好怎么改过。”   太后的声音如切金断玉一般明脆,她言罢徐徐转身,自有万千风华,那一身翟凤出云礼服的裙摆在金砖上一转,瑰丽如暮色苍茫中恣意流溢的霞光。   太后走了,桑兰自然也走了,林月央孤身跪在大殿中央,眼睛盯着面前的一方金砖,心思却纠葛了起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真的要跟夜少琛圆房吗?可她不爱他啊!没有爱怎么耳鬓厮磨!   她并非是一个极其保守的人,她只是有自己的执着,她希望自己的身体与心灵都能够自由。   殿外的日光愈发弱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跪了多久了,只知道自己的膝盖已经痛得麻木了。   此时,她有一种奇怪的念头,她感觉自己的双腿是跟地连在一起的。   于是,她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腿,又摸了摸地上的砖,这才确定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忽然,她从地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谁。”她回过头,这才发现身后的人是青画。   青画见到林月央,平时说话玲珑的她却张不开嘴了。   她也不说话,连忙跑到林月央的身边跪下,替林月央揉着那双麻木的腿,但愿她的绵薄之力,能减轻自家娘娘的苦楚。   林月央感受到了青画的关心,她握住了青画的手尽全力地笑道:“青画,我没事,你先回宫去吧!我等到了子时自然会回宫的。”   说完林月央还觉得不够,她怕青画不听劝,又添了一句,“青画,太后只让我一个人在这思过,你留在这里不好,我怕太后会迁怒你知道吗?快回去吧!我真的没事儿。”   青画哪里肯听呢!她只知道不能让林月央一个人在这受苦,林月央曾在青楼门外救过她,若不是林月央,她这一生都要困在秦楼楚馆里了。   青画摇了摇头,“娘娘,就让奴婢在这陪着你吧!奴婢不想回去。”   林月央无奈地推开了青画的手,“你怎么就这么不听劝,我说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   青画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她赶紧解释,“不是的娘娘,奴婢只是想在这陪着你。”   “你想跪就跪吧!膝盖痛了可别怪我。”林月央正了正身子,神色僵冷,再也不去看青画一眼。   青画低垂着头,暗自思量,娘娘不会是生气了吧!   就在青画心中忐忑不安的时候,林月央忽然转过身来看着她,用一种极其诚恳的语气道:“青画,谢谢你”   青画大感意外,她又惊又喜,心里五味杂陈,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她只得道:“这都是奴婢应该的。”   林月央笑着摇头,但她没有再说话,这个谢谢她应该说的,来到古代这么久,她已经很少说谢谢了,她不想让自己连感恩都忘记。   青画其实不是不动容的,虽然她还是觉得林月央向她言谢有些不合规矩,但她也莫名地感到欢喜,或许她心里已经把林月央当成姐妹了吧!   天已经断黑了,夜色淡如泼墨,洇透了重重叠叠的宫殿,远远弥望着,大祁皇宫好比一幅浓墨重彩的画。   青画也跪得双膝麻木了,她强忍着想去揉腿的念头,只将身子挺得直直的,咬着牙根子继续坚持。   林月央的情况比她还厉害,先前的麻痹感已经没有了,如今双腿竟是刀刮一般的痛,这样的痛实在难忍,林月央只能任由自己半跪半坐的瘫软在了地上。   青画看到林月央忽然撑不住了,顿时大惊失色,她连忙扶起了林月央,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娘娘,你别吓奴婢,你怎么了?”   林月央小脸苍白的吓人,虽然头晕得厉害,但她还记得不能让青画担心,于是,她竭尽全力地绽开一个笑容,“没事儿,很快就到子时了,一会儿就能回去了。”   就在林月央一边说,一边想再起身接着跪的时候,近处的金砖上,却有一条黑身白头的蛇渐渐逼近。    三十、风不云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林月央本来四肢乏力,可猛地瞧见了大殿中的蛇,顿时浑身一凛,她来不及多想,忙抓紧了青画的手臂道:“快躲开,后面有条蛇。”   青画大惊失色,她刚想站起来,忽然感到小腿一麻,紧接着,就是一阵尖锐的刺痛,“啊?”青画大声尖叫,吓得跌坐在了冰冷的地上,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冰冻着了,想动都动弹不得。   林月央定睛一看,青画的腿此时正被那蛇死死咬住,她突然有些手足无措,哪怕是被太后责难时也不曾如此慌张。   她的大脑已经完全一片空白,来不及想什么好的办法了,她神色一冷,将发髻上的凤钗狠狠拔下,任由一头青丝披散着,全无了皇后该有的风仪。   林月央将手中的凤钗高高一举,便迅速的朝蛇的七寸刺去,她也不知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竟然能将那蛇活活扎穿在了地上。   丢开了手中的钗子,林月央立马掀开青画的襦裙边,青画的小腿上有一个乌黑的细小牙印,看样子那蛇有毒。   林月央额头开始滴汗,她俯下身,连忙用嘴替青画过毒,青画尽全力睁开了眼,泪水忽然模糊了视线,恍惚恍惚的,她看到了一张不甚清晰的脸,但她知道,那人是林月央。   不要,不要救我。   这是青画此刻最想说的话,但她喉咙哽咽的开不了口,只能任由自己泪雨滂沱。   等林月央将毒血吐干净了,青画也已经陷入了昏迷,林月央连忙将她扶起,准备送她去太医院。   虽然很晚了,但太医院应该还有值班的太医,虽然古代没有抗蛇毒血清,但她想古老的岐黄之术,也许会有办法救青画一命。   林月央一边思考着,一边把青画扶了起来,刚扶着青画走了两步路,她就有些支撑不住了,如果不是心里挂牵着青画的性命,她真的好想倒在地上歇一会,可是,她不能。   咬了咬牙,林月央一把抓紧了青画的肩膀,拼尽全力地往前挪动,一步,又一步,终于,她带着青画一步一步地挪出了奉先殿。   太医院在御花园的前方,林月央带着青画走到了御花园附近,忽然感到了一阵晕眩。   她赶紧摇了摇脑袋,以防止自己昏倒,人命关天,何况那人还是青画,她决不允许自己此刻掉链子。   与此同时,远处有一列银盔铁甲的羽林卫正在巡逻,他们队伍整齐,步伐稳健地朝林月央这边行来。   林月央见有人过来,也顾不上什么了,她尽全力地喊:“来个人帮我一下。”   羽林卫统领林山忽然撞见了狼狈不堪的皇后,惊讶之余亦不敢怠慢,他打了个手势,让后面的羽林卫停住。   未等林月央走近,他当先阔步向前,对林月央不卑不亢地行了礼,林月央也不跟他废话,立刻让他扶住青画,她实在是没力气了。   林山虽年方十八,但却是个只知习武练功的粗人,当青画的身子突然倒在他身上时,他到底还是面红耳赤了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送人去太医院啊!”林月央推了推呆呆站着不动的林山。   林山恍然大悟,立马背起青画疾步而行,当他经过那一列羽林卫时,有几个捂住嘴在笑,林山反应过来,当下瞪了他们一眼。   …………   太医院里,今日是钟太医、刘太医当值,本来当林山背着青画过来求诊时,他们是很困的,可当林月央后脚跟来的时候,他们又一下子精神抖擞了起来。   帮青画把了脉,看了伤,前前后后忙活了一阵工夫后,两个太医双双向林月央摇头叹气,意思很明显了,生死有命,他们已经尽力了。   当林月央见到两人摇头的那一瞬间,她的反应是不相信,“怎么会,你们可是太医?”   钟太医早已见惯生死,看淡离别,他淡淡的看着林月央,“太医也是人,是人就有无可奈何之事,望娘娘节哀。”   “什么蛇的毒这样厉害,连你们都救不了。”林月央犹不死心地问道。   钟大医无奈一笑,“按照这位宫女的中毒症状,咬她的蛇应是白山黑蛇,此蛇之毒世所罕见,并无解法。”   林月央默然,她又何尝不知钟太医所言非虚,只是她难以接受罢了。   都怪她,是她连累了青画,这蛇明显是有人故意用来害她的,如果不是她,青画现在一定还好好的。   青画此时正一动不动地躺在软榻上,她的旁边站着林山,林山惋惜地看了看青画,又瞧了一下林月央,目光纠结,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   林月央吸了吸鼻子,忍住将落未落的眼泪,她一步又一步艰难地走到青画的旁边,然后,她感觉自己双腿疲软,一种剧烈的无力感压上了心头,她再也支撑不住了,就这样缓缓地跌坐在了青画的榻前。   她以前是军医,在军队里,在战斗中,她想的最多的是怎样救人,她从来没有害过人的。   她知道有太多人眼红皇后这个位置,可也不是她要当这个皇后的,就算是她妨碍了她们,可关青画什么事,为何死的人要是青画,为什么?   两位太医见林月央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纷纷摇头长叹,林山却半跪在林月央面前低声说了句话。   林月央愣了愣,“你说的是真的?”   林山用力点了点头,林月央不再怀疑,她想了想,又道:“可我并不知道光风霁月阁在哪里,你可是知道?”   “我曾去过那里一次,那阁主名唤风不云,性情很是怪异,也不知他肯不肯救人。”林山担忧地回答。   林月央管不了那么多,她霍然从地上站起,毅然决然地看着林山,“无论如何我都是要试试的,你就带我去走一趟。”   林山好心提醒道:“回春丹可解百毒虽真,但娘娘也别抱太大希望。”   林月央勉强地笑笑,“这我知道,你先带我去求药吧!”   林山又道:“娘娘就在宫中好生歇着,求药之事就交给未将吧!”    三十一、疑无路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林月央不肯,青画是因为她才中毒的,她不可以袖手旁观。   林山一怔,从未见哪个当主子的对自己的宫女那样好,这个皇后还真称得上是有情有义。   林山向来重义气,轻生死,见堂堂皇后能有此义举,大感佩服,他拱手道:“既然娘娘执意前往,那未将不敢不从。”   两个太医在旁边面面相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了太医院。   两人出了太医院之后,林山从别处找来了一辆马车,等林月央上了马车,他便扬鞭驱马往忠武门而出。   到了忠武门,林山剑眉微挑,亮起腰牌,守门的侍卫见是羽林卫统领,忙不迭地侧身让道。   “吁”,林山马鞭一飞,带着林月央绝尘而去。   林月央掀开车帘,但见玉兔悬空,月华如练,皇宫已是离得远远的了。   她放下帘子,在心里默默祈祷,她是香港人,而香港那有很多教堂,她从前会去教堂祈祷天父,所以现在她也自然而然的祈祷天父保护青画平安,给她一世护荫。   林山策马奔腾,往光风霁月阁而去,光风霁月阁是个什么地方,江湖人都知道,江湖外的人也多有耳闻。   简单点说,它是一个神秘的组织,门徒众多,高手齐聚,这个组织的主人风不云是个离经叛道的人,生平最厌繁文缛节的束缚,最恨鱼肉百姓的昏官。   十多年来,光风霁月阁为天下除掉了不少的贪官污吏,已然成为朝野上下人人忌惮的地方。   说来奇怪,也有不少官员买通杀手培养死士欲秘密将之灭门,可这光风霁月阁仍然是屹立不倒,而且还堂而皇之地建在了京城,实在是令人佩服啊!   ……………………   光风霁月阁到了,林山跳下马车,同时也欲扶林月央下车,林月央忽然瞧见他伸出来的手,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她摇了摇头。   就在林山诧异的目光中,林月央恣意地一笑,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林山看着这样子的林月央,不由笑了,她似乎从来不把自己当成皇后呢!不仅如此,她也全无大家闺秀的仪态,倒像是……平凡人家的女子,虽不够优雅,不够高贵,但却像月光下的花树,倒也有一种别具一格的风致。   林月央、林山在一名青衣小僮的指引下,一步步地往风不云的居所而去。   林山每走一步,心里的赞叹就多一分,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却仍然被阁中的布局所惊艳到,阁中假山花木,舞榭歌台都极尽巧思,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走着走着,林山却越来越谨慎了,因为他惊奇的发现,这里所有的布局都暗藏着一种古老的阵法,若无人带路,极有可能就困死其中。   终于,林月央、林山见到了传说中的光风霁月阁阁主风不云。   此时,月已移上中天,它淡淡地将如水的月光浸入静谧的阁楼,使得此处晶莹剔透,不似人间。   风不云正负手临窗,背对着二人,他一袭青衣如春水潋滟,在夜风中翩翩而动。   比衣更美的,是他的如瀑长发,简直称得上是青丝鉴人。   林月央感到有点恍然如梦,她深吸了一口气,面向风不云道:“这位可是风阁主?我二人有要事相求。”   风不云徐徐地转过身子,他一双眼睛纯澈如明玉春水,在林月央和林山的身上缓缓流淌。   林月央正想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风不云却笑道:“来这里的人哪个不是有事相求,可我也不是什么事都帮的。”   “人命关天的事,不知风阁主帮是不帮?”林山向前沉声道。   “哦。”风不云揉了揉眉间的一点诡艳红痣,清冷冷地一笑。   “你们是想让我救人吧!可以啊!但我先声明四点。”   “阁主请讲。”林月央恭恭敬敬地回道。   风不云薄唇轻启,淡淡的说出了一长串的话,“第一点,皇亲国戚不救,第二点,昏官奸臣不救,第三点,作恶多端者不救,第四点,看不惯的人不救。”   林山一听此言,顿时炸毛,他指着风不云,“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看不惯的人不救?”   林月央的心也凉了半截,但她还是抱着希望的,于是,她制止了林山对风不云的无礼。   风不云倒是不在意地看着林月央,“不用紧张,我不会生气的。”   林月央闻言讨好道:“阁主大度,自然是不会跟我们计较。”   风不云突然神色一冷,好似隆冬欲雪般,带着股肃杀之意,“有话快说,要耍嘴皮子的话恕不奉陪。”   林月央见他动气,连忙止出了话头,这个人的性子还真是古怪,实在是难以琢磨。   林月央不敢再多说话了,她开门见山的说道:“我的一个朋友被黑山白蛇咬了,如今危在旦夕,望阁主垂怜,卖我一颗回春丹。”   林月央说完这句话,林山又补上一句,“要多少银子,你尽管说。”   林月央听到这话后默默地想,她身上可没有多少银子,不管了,林山身上应该也有不少吧!   正当她这样想着,风不云忽然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你们似乎忘了告诉我你们的身份?”   林月央一惊,犹豫了一瞬方道:“这位是皇宫里的一个侍卫,而我是他的妹妹。”   风不云诡异地笑了,笑得一双眼睛灿若星芒,而他的眼白里隐隐的透着一丝冷蓝色,端的是摄人心魄,冷艳如月下花妖。   林月央被他的笑声弄得心惊肉跳,“你笑什么?”   风不云停止了诡笑,勾了勾唇角道:“既然只是侍卫,那他怎么系着统领的腰牌,谁来给我解释一下。”   林月央向林山的腰间看去,果然见到那腰牌上,刻着“总统领”三字。   “不用解释了,我是羽林卫的总统领,而她是陛下新立的皇后。”   林山见他识破了,也不打算隐瞒,就这样坦坦荡荡的告诉了风不云。   风不云微微感到诧异,但转瞬恢复了神色,他抚了抚垂落于胸前的如瀑青丝笑道:“那就不好意思了,恕不远送。”   就在这时候,林月央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小风,这个忙你可不能不帮。”    三十二、天公妒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林月央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来人一身青衣,目如墨玉,鼻梁挺直似刀削成,唇瓣分明有如菱角,不是她二哥林修尧又是谁。   刚想叫一声“二哥”,风不云却抢先了一步,他越过林月央,林山二人,飞身向前,一把拉住了林修尧的手臂,“您可算是来了,害我一阵好等。”   林修尧听了这话,立马堆起满脸笑意道:“好好,是我错了,任君处置。”   风不云秀眉舒展,这才满意地勾唇浅笑,“这可是你说的?”   林修尧笑着拱手附和他,“贤弟说的是。”   “那好,本公子我就罚你下次不许迟到。”   林修尧连连点头,墨玉般的眸中不觉露出了一丝宠溺的笑意,“多谢贤弟手下留情。”   林修尧的声音向来清冽,此时入人耳中,只觉如夏夜里的清荷滴露般动听。   林月央看见这二人如此亲密,一时也不好插话打扰他们,不过,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两个人的关系未免也太好了一点,莫非……   林山见到他们两个男人在旁边唧唧歪歪的,不由感到一阵肉麻,这两个人也太过娘们儿了。   “士林,此二人跟你有何干系吗?”风不云奇道。   林修尧指了指一旁的林月央,“她是我家小妹,那位兄台我却是不认识的。”   林山见林修尧提到自己,立马向前抱拳道:“末将羽林卫统领林山见过国舅爷。”   风不云听到这番话,立马向林修尧的胸口轻捶了下,他打趣地看着他,美目流转间竟是别具一番风流情态。   “好你个林修尧,几日不见,你都是国舅爷了。”   林修尧也不躲闪,实实在在地受了那一拳,他斜睨了林月央一眼道:“没办法,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   林月央心心念念的是青画的性命,她根本就没有心情去听这两人废话,想了想,她再次请求,“风阁主,请卖我一颗回春丹吧!我的朋友实在没有时间再等了,望阁主救她一命。”   风不云看了看林月央,又看了看一脸笑意的林修尧,“好吧!看在你是士林家小妹的份子上,这回春丹我就卖给你了。”   林月央听到这句话,心中的大石也就落了地,她向风不云询问,“不知要多少银子?”   风不云乐呵呵地笑着,姿容却绯丽惑人,他看向林月央道:“要什么银钱啊!那多俗气,我们可都是风雅之人,不如就让你哥过几日陪我去游湖吧!”   林月央无语了,她想静静不说话。   林修尧为了自家妹妹,也就只能委屈自己答应了风不云。   …………………   明月何皎皎,宫殿上的琉璃瓦在月光中幻丽流华若云海染霞。   夜已深了,太医院中一片寂静。   林月央细心地将回春丹置入杯中磨成粉末,再倒入一些温水搅拌,待搅拌均匀了,她便小心翼翼地将药喂入青画的口中。   而在这一过程中,林山一直站在旁边紧张观望,   “太医,她怎么还没有醒?”林月央等了一会儿功夫,见青画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便心急地向两位太医询问情况。   钟太医解释道:“娘娘莫急,药虽好却也不是仙丹,总要些时候的。”   林月央点了点头,她怎么忘了呢!她可是学过医的,果然是关心则乱啊!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青画终于有了一点起色,她的手动了动,想抬起来却无力地放下。   林月央见她眼睛微微地睁开了,忙扑上前问道:“青画,你终于醒了,现在感觉如何了?”   青画努力扯开了一个无力的笑,她看着林月央,心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了。   最后,她只得说了一句自认最适宜的话,“娘娘,这是哪儿?”   林月央低垂了头,眼中有盈然的泪水,奇怪,青画如今没事了,她怎么却还哭了呢!   林山见林月央情绪失控不方便说话,便向前一步,替她向青画解释,“这里是太医院。”   青画见旁边突然出现一个男子,先是微微一惊,缓过来方道:“娘娘,这位是?”   林月央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来说道:“这位是羽林卫统领林山,你应该听说过的。”   青画点了点头,这位统领她确实是听说过的,据说他十四岁便成了武状元,虽出身寒门,但却武功高强,侠骨丹心,压倒了一大堆的名门公子,成了陛下御前的最得力的人。   眼下能与他比肩的,也只有棋博士杭淇风,他与此人一武一文,简直就像是陛下的左右手。   林月央又解释道:“多亏了林统领送了你来太医院,又带着我去宫外替你求药,否则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青画并不知道林月央出宫的事,她疑惑地问道:“出宫求药?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林月央不知从何说起,于是道:“等明日你好些了再说,到时候我一五一十的跟你解释。”   青画懂事地点了点头,她眼皮愈发沉了,好想睡一觉。   林月央见到她这个样子,知道她实在是太累了。   “钟太医,叫个药童帮我把她送回凤仪宫吧!”林月央吩咐道。   钟太医领命,忙叫了个药童过来送青画回去。   回宫前,林月央觉得自己有必要向林山道声谢,毕竟若是没有林山相助,今日这一劫她或许就熬不会过去了。   “林统领,今日之事多亏了你,大恩不言谢,来日你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鼎力相助,绝不推脱。”林月央语气清坚地说道。   林山眸子闪过一丝异彩,他没想到林月央会说出这样豪气的话,她明明就是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可怎么骨子里却仿佛透着股清刚之气。   忽然,林山莫名的有些感怀,他轻声道:“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娘娘若为男子,想必也是睥睨男儿的一代豪杰。”   林月央愣了愣,她被林山的话给弄的好尴尬,一时只能道:“周瑜确实是一代豪杰。”   林山眸光一亮,极其赞同,“是啊!可惜天妒英才,一代英雄却死的那样早。”   林月央不以为然,她接口道:“其实仔细想想,周瑜早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自古美人名将都是不许见白头的,他若活到老死,届时雄姿英发不再,或许不仅痛苦,也难以保全他的后世英名。”   林山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不由双目亮起惊艳之色,他自叹弗如,拱手道:“娘娘妙思,是末将愚昧了。”    三十三、樊笼里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将青画送回凤仪宫后,林月央匆匆赶回了正阳宫。   暖阁中,夜少琛已经睡了,他的身侧堆着高高的书,书的旁边还留有一大快地方,显然是留给她睡的。   没想到他真的按我说的做了。   林月央有点儿意外,她坐到床边,脱掉了自己的鞋子合衣而眠。   红色的纱帐高悬而落,林月央看着帐子发呆,虽是倦得狠了,却怎么也没有睡意。   她并没有择席的习惯,只是受到了太大的冲击,一时心有余悸罢了。   她并不愿意花时间去想是谁在害她,她只是有点担心,担心自己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活下去。   因为有了这样的忧虑,长夜漫漫,就显得那样的难捱。   夜少琛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穿过书的缝隙,落在了辗转反侧的林月央身上。   她不是一向都很冷静吗?欺君的时候都能稳得住,怎么今日却如此躁动了,莫非在母后宫里头遇到了什么事儿?   耿耿星夜,暖阁中那云纹织锦的帷帐绯丽惑人,两人虽是同床,却是各怀心思。   夜少琛今日一直都在勤政殿批折子,所以他并不知道林月央经历了怎样的危难,他之前还以为是母后留了她一整天呢!   不过似乎没那么简单,他有点担心了,所以他在犹豫了一会儿后,直接开腔问她。   “你怎么了?耿耿不寐,似有隐忧啊!”   林月央正想得入神,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转过来道:”你还没睡?我以为你睡了呢!“   章华宫。   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可此间的主人却并不能安眠,萧如璧靠坐在床上,笑容冰凉如薄薄的利刃。   笑着笑着,萧如璧忽然用右手颤抖着地去摸自己的脸,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惶恐,”你说我是不是太过狠毒了?“   盈袖正在萧如璧的殿外守夜,她打了个地铺在地上,但一直省着神的,所以一下子就听到了萧如璧的声音。   “娘娘,您怎么了,是否是渴了?”盈袖诚惶诚恐地跑到萧如璧的床边。   萧如璧的心绪被她打断了,回过神来后,她的表情已经是十分的平静了。   沉默了下,她淡淡的道:“无事,退下吧!”   盈袖愣了愣,她仔细的看了一下萧如璧的神色,见她眉间似有哀意,不由想错了开去。   娘娘莫不是又在想那个戏子玉折春了,真是可笑,当年堂堂的将军府嫡女,居然会爱上一个抹土搽灰的戏子,这也就算了,居然到现在还没忘掉。   难怪老爷会被她气得一病不起,实在是太有辱门风了。   …………   正阳宫中。   林月央一五一十地将奉先殿的事儿告诉了夜少琛,反正她也瞒不过他。   “什么?你在奉先殿碰到了毒蛇,不对,那里怎么会有蛇呢!”   夜少琛先是大惊,然后皱眉思索,他怀疑有人故意要害林月央,毕竟这种阴损的事儿宫里已经发生太多了。   林月央沉默不语,夜少琛又道:“一定是有人故意纵蛇要害你。”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又没有证据。”   夜少琛也不说话了,后宫里头这么多人,无凭无据的,确实很难追查。   林月央眼睛死死地盯着帐子,“你说宫里头的人为什么总是你暗算我,我毒害你的,她们难道就不会厌倦吗?”   林月央说这话也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她没有想到夜少琛却认认真真的回答了她。   夜少琛也默默地望着帐顶,云纹织锦的纱帐绣纹繁复,做工精美,却一丝都没有落进他的眼里。   他的眼睛空茫茫一片黑暗,那是对现实的无奈,“这跟在钵子里斗蛐蛐是一样儿的,钵子那么小,蛐蛐儿想争夺多一点的地方,便只能弄死钵子里的其它蛐蛐了。”   夜少琛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了林月央的耳中,她闻言一愣,却又感到奇怪,“为什么一定要在小小的钵子里呢!外面的世界多辽阔多自在,只要跳出去,就能在月光下,在树梢上尽情放歌了,那岂不是比斗来斗去有意思多了。”   夜少琛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心脏。   跳出去!   她居然说要跳出去,她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她要放弃这荣华富贵,放弃这母仪天下的权势,她是真的不在乎吗?   林月央啊林月央,你又让我感到意外了,也许你和母妃一样,注定是同我们不一样的人。   “我忽然很好奇,你们那个国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夜少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然后问林月央。   林月央有些意外,“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夜少琛很执着,“你就说说呗!”   林月央犹豫了下,毕竟跟个古代人说现代的事实在怪怪的。   “你怎么还不说?”夜少琛难得急躁了起来。   林月央无奈,只能说了,“我们那里只要有钱就可以看病,没有什么身份限制的,我们那里女人也能参军,不像你们这女人不能当官,不能从军,甚至还不能行医,太不公道了。”   夜少琛也没有异议,他哦了一声,“还像是有点不公道。”   林月央接口道:“你现在才知道啊?”   “还有什么?”夜少琛来了兴趣,他想多了解了解母妃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还有……”林月央眼睛往上看,想了一会儿,“还有一些你们不知道的学科,比如生物,地理。”   夜少琛不耻下问,好奇道:“生物是什么?”   林月央无语了,怎么跟他解释呢!想不他也是个好奇宝宝。   “生物包括很多方面的。”林月央准备敷衍他,反正说了他也不会明白,他们之间可是有几千年的鸿沟呢!   夜少琛怎么可能就这样罢休,他继续问她,简直就是个让老师头疼的小学生。   “比如哪些方面呢!”   天啊!林月央扶额,她耐着性子道:“比如生物多样性,我打个比方吧!假如我是一只美丽的蝴蝶,而你是一只飞蛾,我们进行杂交之后呢,生出来一个新的物种……”   林月央还未说完,夜少琛急急打断她,他有些不高兴了,“为什么你是一只美丽的蝴蝶,而我却是飞蛾呢!至少我也应该是一只美丽的飞蛾吧!”   林月央无语了,她再一次扶额,“你见过有美丽的飞蛾吗?”   夜少琛被她的话呛住了,他在心里纳闷,为什么我们不能都是蝴蝶呢!    三十四、温良玉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第二天,东窗发白,屋里已经亮堂堂的了,林月央醒时,皇帝已经起身多时了。   他正抱起一堆书准备收入书架,林月央瞧着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能让他帮她干这个呢。   “我来就可以了。”林月央赶紧坐起来说道。   夜少琛没接她的话茬,他看着她反问道:“可以跟我解释一下,母后为何要罚你到奉先殿长跪吗!”   “因为我不小心顶撞了母后。”林月央脸不红心不跳地应答如流。   夜少琛显然不相信,“算了,当我没问。”   林月央猛地一怔,心颤不定,但还是沉默以对。   夜少琛将书都搬到了书架上之后,回过头来又道:“婉嫔已经有孕三个多月了,你身为皇后,应当去碧凝馆看看她。”   林月央虽然意外,但还是很替温良玉高兴,“那是自然的,我今日一定去。”   林月央说到做到,她早膳就一小碟豌豆黄和春卷吃了,便马不停蹄地回了凤仪宫。   青画因着还未痊愈,柳姑姑特许了她几日休沐,此时尚在自己房里休养。   林月央也没有去后苑里头瞧她,怕扰着她就不好了。   柳姑姑和绿娇正在礼库里头搜罗适宜的礼物,林月央发了准话,礼物一定要好,要贵重,毕竟婉嫔是她们未央宫的恩人。   礼物择出来了,绿娇捧着一堆华丽丽的首饰走过来,她长的很好看,丹唇素齿,蛾眉染翠的,置于珠光宝气边儿上,倒也未见逊色一分一毫。   绿娇笑吟吟地拿起一长串珠链子,“娘娘,这个是孔雀绿翡翠珠链,婉嫔娘娘生得美,素雅如水里明月,清妍似雾中竹影,戴这个翡翠的链子最匹配了。”   绿娇言罢,又觉不妥,忙道:“自然,娘娘也生的极美。”   林月央淡淡一笑,眉梢眼角却未见激动之色,她随口道:“宫里头的女人哪个又是笨拙丑陋的了,本宫知道本宫也不算拔尖儿的。”   绿娇讪笑着,不知如何接这话茬子。   林月央又道:“你像是读过好些书的,这倒难得。”   绿娇一愣,“别人可不这么说,我娘说嫁人相夫教子才是正理儿,别的都是白瞎。”   林月央笑着摇头,“喜欢就多读些,嫁了人也要有自个儿的嗜好,把全身心都拼却给了别人可不好。”   绿娇呆呆地点了点头,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儿的话呢。   “这个是什么?”林月央指着另一件首饰道。   柳姑姑在一旁解释,“这是赤金盘螭巊珞圈,给婉嫔将来的孩子戴的,旁边的分别是宝蓝点翠珠钗、慧心累丝珠钗……”   “好了,再带着一樽玉佛就行了,咱们早些去吧!可别给耽搁晚了。”林月央吩咐两人道。   绿娇、柳姑姑齐齐应了声是,忙不迭地去准备了。   碧凝馆地处偏僻,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气象,林月央甫一踏入,便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这儿的清幽。   馆中有一个很美的莲花池,池水是清亮亮的,水上碧荷舒卷,粉莲飞香,远远弥望着,犹如工笔画卷。   而温良玉就置身其中,静静抚琴,琴声时而清澈,犹如月皎波澄,时而激越,恰似玉瀑珠溅,林月央竟听得入了神。   温良玉也看到了林月央,她连忙起身,疾步向前相迎。   林月央看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不由有些嫉妒,她这么走个路都这么好看。   温良玉盈盈而来,她风髻露鬓,娥眉淡扫,粉腮边两缕青丝随风拂面,颇有几分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的味道,而一袭水仙散花绿叶裙,让本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的她愈发纤姿动人。   林月央今日也是穿的绿色,淡绿色的长裙边,用银丝线勾出了几朵祥云,下摆则是密麻麻的一排海水祥云图,虽说不是很华贵亮丽,但也很是清雅呢。   “你身子重,就不要讲究这些个虚礼了”林月央连忙制止了温良玉的举动。   温良玉温婉一笑,“娘娘体恤,可臣妾不能不懂规矩。”   林月央知道她一向很端庄知礼,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绿娇和柳姑姑也向前对温良玉行礼,“婉嫔娘娘金安。”   与此同时,柳姑姑笑着将准备的礼品交给了温良玉,   温良玉一边让宫女露浓收下,一边忙不迭让她们起身,然后对林月央歉然道:“我可是糊涂了,怎么能让你们在外头站这呢。”   林月央指着那一片莲池笑笑道:“外头风光好,日头也明晃晃的,我倒是喜欢的很。”   绿娇在旁边凑趣,“不如就拿些鱼食来,两位娘娘在这莲池边儿喂喂鱼可好?”   林月央眼睛一亮,赞同道:“如此也好,不知婉嫔意下如何?”   婉嫔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   约莫一会儿,婉嫔的宫女露浓就递了鱼食过来,那宫女眼睛又大又亮,如含了一池春水似的,林月央奇道:“你这眼睛可真水灵。”   露浓乍一听这话,可着实吓了一跳,她忙扯出一个笑脸,“娘娘说笑了,奴婢蒲柳之质,恐污了娘娘的金眼。”   林月央不料她是这般反应,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这个时代的等级太过森严了,两个身份差距大点的人,连好好说句话也不成。   温良玉盯着绿娇看,她发自真心地赞叹道:“若说水灵,你这婢女我瞧着就很好,是个美人胚子。”   绿娇听到这样的赞扬,不免眉梢眼角都是喜色。   林月央和柳姑姑都认同这一点,绿娇确实要比青画等一众宫女长得好,算得上是宫女们之间翘楚了。   林月央扬手洒了一把鱼食,池边儿立马涌过来一群鲤鱼,林月央笑着看向温良玉,“你这儿的鱼可是锦鲤?瞧着比寻常的鲤鱼漂亮的多。”   温良玉低头看着那些个鲤鱼,一边喂鱼一边道:“娘娘好眼光,确实是锦鲤。”   “听陛下说你有孕三个多月了?”   温良玉颔首,林月央奇道:“那怎么之前没听到信儿,我记得你是有些医术的,怎么会这么晚才知道呢!”   温良玉恭谨地回道:“臣妾是想等娘娘大婚之后再说。”   林月央了然一笑。   沉默了片刻,温良玉又道:“臣妾想求娘娘一件事。”   林月央一愣,看定她,“你尽管说,力所能及,必无不应。”   温良玉松了一口气,她笑道:“只是求娘娘照拂我腹中孩儿,毕竟宫中人心险恶,娘娘也是有切身体会的。”    三十五、询往事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林月央明白她的一片苦心,她看定她的眼睛,“虽然我自己的处境也并不好,但我保证,我一定会帮着你的。”   “谢娘娘。”温良玉说完又疑惑道:“娘娘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林月央也不隐瞒,她简单地将在奉先殿遇到的事告诉了温良玉,当然,太后罚跪那一节就遮掩过去了。   温良玉默然,想了想,忽然坚定道:“如果娘娘想扳倒谁,或是怀疑谁,臣妾愿意竭力相助。”   林月央笑着摇头,“我确实是想扳倒一个人,也确实是怀疑一个人,但我并不想让你卷进去,而且这事儿也急不得,须得徐徐图之才行。”   温良玉朱唇露出了一抹苦笑,她无奈的道:“娘娘想让臣妾独善其身,可眼下却是不能了,只怕宫里头所有人都已经把臣妾当作娘娘的人了。”   林月央沉默不语,确实是的,如今她与温良玉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凤仪宫。   离开了碧凝馆,林月央就想着回去看看青画,于是她就跟绿娇,柳姑姑一道进了青画的屋子。   青画正坐在圆桌边吃饭,她刚夹了块焖兔肉,那兔肉黄灿灿的裹满了油,勾的她胃口大开,正准备享受,林月央就忽然冒了出来。   “可见你是真的好了,胃口不错嘛。”   青画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油香四溢的肉便掉在了桌子上。   她也顾不上收拾了,忙不迭地就要起身行礼,林月央快步向前拦阻了她,“坐着吃饭就行了,天大地大,病人最大。”   青画犹豫了一下后,便不安地坐了下去,她到底还是有些放不开。   林月央也不管她怎么想,反正她肯坐着吃就好了。   柳姑姑真是个厚道人,给青画这么好的菜,她记得平常青画的例菜并没有那么丰富。   林月央看了看那盘焖兔肉,黄灿灿的很是诱人,她咽了咽口水,然后看向青画,“你快吃啊!这么拘谨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青画一听,赶紧小心翼翼地夹了块抓炒鱼片,林月央的目光又瞬间被抓炒鱼片吸引了,这鱼片炒得很酥,外面又浇了一层油,简直就是色香味俱全啊。   不行了,她又饿了,美食的诱惑实在强大,林月央一瞬间就从淑女变成了吃货。   “柳姑姑,绿娇,你们去小厨房再做几样小菜,我也想吃了。”林月央一点都不感到羞耻地吩咐。   柳姑姑向前一步,恭敬道:“敢问娘娘想吃些什么菜?”   绿娇也附和着笑道:“是啊!娘娘说些平时喜欢吃的菜吧!”   林月央愣了愣,她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菜,一般好吃的菜她都喜欢吃,可不能这样说,一旦说了,她们肯定是要在心里笑话她的。   林月央想了想,“就炒个煎糟鱼,五香烤子鱼,再加一个绿豆芽炒韭菜就行了。”   说完了,林月央又道:“给我舔个碗筷,我要蹭青画的饭。”   青画抬头看向林月央,一脸愕然,绿娇也是同样的表情,而柳姑姑就很冷静了,脸上一点波动都没有。   就这样林月央一边蹭着青画的饭,一边等待着厨房的菜出锅。   虽然等待的滋味很苦逼,但林月央有东西吃倒也不觉得怎么样。   她今天就吃了一些春卷,眼下是真的饿了,她也不讲什么客气,直接就埋头苦吃起来。   青画看着旁若无人的林月央,都不怎么去夹菜了,平时娘娘虽然胃口也顶好,但也没有这么能吃,是近来心情不好吗?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挺喜欢吃东西发泄的。   林月央见青画停了箸看着她,不免讷闷,“你怎么不吃呢,等下可还有不少菜?”   青画回过神,赶紧去夹那盘虾仁豆腐,林月央也将包银食箸举起来,给自己夹了块油光可鉴的兔肉。   煎糟鱼,五香烤子鱼,绿豆芽炒韭菜这三样菜做好了,林月央招呼柳姑姑、绿娇一起坐下吃。   她和青画两个人怎么可能吃得完,本来要求做多点菜就是为了让她们也一块吃的。   不过意料之中的是,绿娇和柳姑姑都婉拒了,借口无非是不合规矩之类云云。   对此,林月央也只能表示无奈了。   吃了一些五香烤子鱼,林月央感觉非常好,比以前她吃的要更美味了,有时候她真的怀疑柳姑姑是御膳房出来的大厨。   “柳姑姑,我问你一件事儿?”林月央忍不住开腔。   柳姑姑向前一步,面容平静:“娘娘,请讲,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林月央放下手中的碗,“柳姑姑当真以前没有在御膳房当个差?”   柳姑姑看着前方的圆桌不卑不亢道:“奴婢确实没有在御膳房当差过,奴婢自打一进宫就是服侍各宫娘娘的,奴婢也曾有一段时间服侍过先帝时的静怡夫人。”   林月央一愣,她忽然问道:“陛下是在什么时候离开静怡夫人的?”   柳姑姑想了想,语气怅然道:“大概是九岁,静怡夫人将陛下送给太后抚养,也就两个月之后,她就在随御驾去避暑山庄的时候病逝了。“   林月央默然,难怪夜少琛对静怡夫人有那么大的眷恋,毕竟他跟了她九年时间,想必静怡夫人去世那段日子,他也曾在深夜里饮泣,感受着漫长的思念与孤独。   吃饱喝足了,林月央也就离开了凤仪宫,刚出宫门没多久,她就碰到了宫里头的专有人员……太监。   可这个不是什么普通的太监,他是内务监的副总管,长的细眉尖脸的,眼睛总是转个不停,一看就是个人精。   此时,副总管高福也见到了林月央,远远的就跪迎了她,林月央虽不喜欢跟这些人精们打交道,但身在其位,这也是避不过的。   “高公公请起。”林月央笑着唤他,高福也起了身,他身后的一个宫女此时还跪着,她眉眼低着,但她还是看见了这宫女眉心那一点朱痧。   林月央赶紧让她也起身,那宫女紧张地站起来后,林月央问高福,“公公这是要去办什么大事儿?”   高福忙不迭回答她,说是拨这宫女去服待婉嫔。   温良玉有了龙裔,虽眼下还是个嫔,但一旦生了,循例肯定是要晋位份的,内务监定然是要给她添个人手,送点东西什么的。    三十六、痴儿女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林月央虽然已经是皇后了,但对这宫里头的琐事并不上心,她随便问了高福几句话,便回到了正阳宫。   甫一踏入正阳宫,林月央就见到了熟人,许敬忠也同一时间见到了她,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许敬忠一边行礼一边着急地看着林月央道:“娘娘,您可算是回来了,本来老奴还打算去找您呢。”   “发生什么事了?”林月央道。   许敬忠忙不迭地回答,老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出大事儿了,陛下他得了喉痹,太医们开了药他又不肯喝,可愁死老奴我了,哎哟,我的陛下,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奴我也……”   “停……停……”林月央打断了他越来越肉麻的话,太监也算男人吧,一个男人说这样的话,她真的是有点受不了。   许敬忠一脸愕然,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心里想着,我表忠心表错了吗?是不是不够卖力啊。   林月央想了想,问道:“陛下不肯吃药,是因为他怕苦吗?”   “是啊,陛下从小就怕吃药,总嫌那药味儿太苦了,可他又不肯让人跟太医说。”   林月央心里想笑,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还怕吃中药,想当年她中药当水一样喝好不好。   许敬忠见她沉默,小心翼翼地开了腔,“娘娘可是有什么好办法。”   林月央思索了片刻,还真想出了一个办法,夜少琛不是怕苦嘛,那西瓜霜散应该可以了吧!就是不知道在太医院里面有没有。   “你去太医院帮本宫拿些西瓜霜散,对了,还有压舌板。”林月央笑着吩咐,眼睛清亮的如一泓泉水。   许敬忠一愣,但还是领命去了。   许敬忠办事效率还挺快的,约莫一会儿,他便拿了该拿的东西过来,林月央一看,见东西挺齐全的,便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一抹喜色。   在许敬忠的陪同下,林月央往勤政殿的方向行去。   天碧如水,但日头却是大,林月央坐在凤辇上,虽有罗伞遮蔽天日,却仍是热的直冒汗。   远远地有两个宫女行来,林月央烦躁的瞥了一眼,见两宫女一个红裳,一个绿裳,分明是盈袖和红袖。   真是赶巧了。   盈袖可不觉得赶巧,她只觉得惊悚,双目圆睁地盯着愈来愈近的凤辇,脸上写满了震惊。   怎么可能,影卫们可说听到了尖叫声,分明是有人被蛇咬了,她怎么可能一点事儿都没有。   难道被咬的不是她,而是青画,可青画被咬了,她也不可能逃得掉,除非……她能杀死那条黑山白蛇……   不……不,怎么可能,她又不像那个妹英公主精通功夫,听说当初比剑都是她耍赖才赢的,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盈袖快要疯了,这可是她给主子出的主意,要是这一次又搞砸了,少不得又要挨打。   红袖已经跪道迎驾了,可盈袖还是一脸被雷劈的样子,她呆呆地看着凤辇,脑袋里一片空白。   许敬忠上前呵斥,“大胆贱婢,还不跪下,是想挨板子吗?”   红袖如遭电击,浑身一抖,立时跪倒,林月央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忽然开口,“板子就不用了,许公公,赏她十巴掌吧,也好让她记得,本宫拿得起凤印,也就压得住她们,由不得她们放肆。”   所谓杀鸡儆猴,就是这般吧!   啪……响亮的掌掴声一声高过一声,等打完了,林月央坐着凤辇扬长而去,根本就不屑看盈袖一眼。   既然因为这个皇后的宝座历经磨难,那么,就该好好享受当皇后的特权,打几个耳光而已,小意思,她要做的可不只是这个。   勤政殿内,夜少琛一边喝茶一边捏着嗓子,看样子是喉咙痛得厉害。   许敬忠进殿行了礼,然后道:“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夜少琛默了一下,“宣。”   林月央进殿时,夜少琛正在批阅奏折,他抬头道:“何事?”   林月央立时道明了原由,可夜少琛犹豫了,林月央连忙补充道:“真的不苦。”言罢,林月央觉得自己像是哄一个小孩子。   终于,夜少琛同意了,林月央行近御前,准备替他上药。   她曾经用过这个方法给别人瞧过病,所以很自然地道:“张开嘴。”   夜少琛一愣,机械化地张开嘴唇,林月央熟练地将压舌板探入他的口腔。   一入口腔,她迅速而轻柔地用压舌板按压住他的舌根,里面果然红肿,她转身吩咐许敬忠去拿淡盐水。   “要淡盐水干嘛?”夜少琛疑惑不解看着许敬忠走远,林月央搪塞道:“反正是为你好。”   夜少琛默了片刻,方恍然道:“你在你那个国家是医女吧!”   林月央看定他,“我声明一下,我是一名医生。”   夜少琛不吭声了,他暗自思索,医生和医女有什么分别吗?   约莫一会儿,许敬忠便回来了,他将一碗淡盐水递给了林月央,林月央接过递到夜少琛面前,“漱一下口。”   夜少琛面无表情地漱完后,林月央满意的一笑。   夜少琛再一次机械地张开口,他的目光胶着在林月央光洁的脸上。   只见她目光沉静无波,十分自然地将西瓜霜散洒在压舌板上,然后,就轻轻地替他上了药。   她的手法很老练,上药的时候喉咙竟然一点儿也不疼,夜少琛觉得很舒服,这确实比吃苦的要命的药汤好。   “怎么样?不苦吧!”林月央问道,夜少琛摇摇头,许敬忠向前一步,他将林月央手中的东西,以及桌案上的瓷碗收了下去。   夜少琛没话找话道:“你这个有用吗?”林月央见他怀疑她,不由气笑道:“陛下不相信算了。”   夜少琛揉了揉眉心,“不是说私底下叫我子皙吗?”   林月央一愣,他怎么这么执着?静了会儿,林月央方道:“下次一定注意。”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这样不牵扯原则的小事,还是听他的好。   夜少琛见她低头静默,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忽然心口一慌,他解释道:“不要以为朕是喜欢你,朕只是尊重你罢了。”语气虽平常,可声音却隐隐有些干涩。    三十七、照落花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月央忽而心头一颤,那种感觉太微妙了,让她险些失了神,最后,她只得讪笑。   正欲退下,忽然有个清瘦的小太监进了殿,那小太监正是竹风,竹风在夜少琛面前默了片刻,然后道:“陛下,太后头风病发作了,此刻正疼得厉害,太医们都在那,可却束手无策……”   竹风的话还未说完,夜少琛便截断道:“既然太医院那帮人没有办法,那就给朕悬赏千金,招天下名医进宫,朕就不信了,这天下之大,还找不到会治这病的人。”   林月央默然地看着夜少琛,目光仿佛要穿过他的身体,想不到他还挺孝顺的,不过古代重视孝道,他只是做做样子也未可知。   果然如竹风所说,太医院的太医都聚到了颐清宫,林月央到的时候,就见到寝殿内乌压压地跪满了人,一帮太医全都低着头噤若寒蝉,一副臣有罪,臣该死的表情。   夜少琛目不斜视地穿过那群太医,在太后的床边坐下,林月央身为皇后,也只能陪着夜少琛站在一旁。   太后虽然虚弱地闭着眼睛,但夜少琛一坐到床边,她那紧蹙的眉便舒展了一点儿,夜少琛正欲开口,她的手忽然抓住夜少琛的手,“琛儿。”   夜少琛一愣,而太后忽然松开了他的手,她将两只手按压在自己欲裂的脑袋上,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痛苦。   此时此刻,林月央的心情很复杂,她看着这样强势的太后,在病魔面前却软弱如斯,不由又是同情又是哀伤。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得承受的煎熬,轮回六道,各有各苦,任你是达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谁也躲不掉。   夜少琛急得不得了,他一把抓住太后的手,安慰道:“母后,您先忍着点,我已经让人去寻天下名医了,您一定会没事的。”   太后疼的说不了话,而桑兰姑姑也在一旁抹眼泪,林月央见此情形,于心不忍道:“陛下,让臣妾为母后推拿一下,或许能缓解母后的疼痛。”   一众太医纷纷抬头,一脸惊讶地看向林月央,夜少琛沉默了一会儿,看了下太后,又看了一眼林月央,“你果真会推拿之术?”   林月央笑着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亮亮的,闪着自信的光芒。   夜少琛知道她没有说谎,连忙起了身,林月央也不迟疑,立马坐在夜少琛之前坐过的地方,太后竭力地睁开眼睛,她看着林月央的脸,目光复杂,但转瞬间,她便闭上了眼睛。   林月央认真地想着之前学过的推拿方法,点揉风府、天柱、风池、曲鬓、角孙、率谷、太阳穴等穴,按揉外关、合谷、阳陵泉……   后面的记不清了,林月央不再多想,决定先试试再说。   伸出手,林月央轻柔地替太后点揉、按揉穴位,她已经很久没有练习这个了,所以自觉手法有点生涩。   然而,夜少琛却没有发觉这一点,他是个外行,所以瞧不出其中的门门道道,他此时只是觉得认真起来的林月央还挺美的,身上仿佛笼罩着圣洁的光。   太医们也凝望着前方的林月央,他们的表情怪怪的,有点无奈,又有点懊恼。   其实他们也看了一点点推拿方面的医书,只是碍于太后身为女子,不然他们也可以试试的。   林月央一边替太后推拿一边想,可惜推拿只能暂时缓解太后的头痛,对于根治头风病,她与这些太医一样束手无策。   算了,她是穿越过来的没错,但她也是凡人,量力而行,但求无愧于心便好。   林月央想着想着,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她看向夜少琛,直视他焦灼的双眼,“陛下,不如您下旨找几个医女进宫,臣妾可以传授她推拿之术,这样臣妾不在的时候,那几个医女也能轮流照顾太后。”   夜少琛闻言立刻下了旨,虽说宫里头原是没有医女的,但为了母后,开个先例又如何。   林月央松了一口气,有人帮忙就好了,不然只有她一个人会推拿,还不得累死啊。   不过林月央心里虽然是这样想,但替太后推拿的动作依然认真,因为此时的太后在她眼里只是个病人,对于病人,她从来不敢马虎。   太后的表情不再狰狞,可见这推拿是有效果的,夜少琛眼中的焦灼渐渐消褪,他转身大手一挥,让那些个太医全部回去了。   桑兰站在林月央身后,目光却全放在太后一人身上,她见太后的脸色好看了一点,也渐渐停止了淌眼泪。   太后再一次睁开了双眼,林月央发现她的眼神少了几分威慑,倒显露出了一丝丝柔软,看着这样的太后,林月央竟感到十分陌生。   “琛儿,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皇后说。”太后突然看向夜少琛,林月央一愣,只见夜少琛默默地退出了大殿。   皇帝都出去了,那群太医那里还敢留下,忙不迭地也退出了寝殿。   太后唇如白蜡,眼神却很清明,她默默地看着林月央,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林月央静静地替她按着穴位,也是沉默不语。   太后是一定有话跟她说的,林月央在心里做着准备。   果然,太后说了声停,林月央松开了手,静静地听着太后的话,“你可知道琛儿喜欢你?”   林月央心头一颤,她愕然地看着太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后看定她,“怎么?不相信?”林月央猛地摇头,没有,她相信夜少琛对她是有好感的,可惜,她的心……   太后看到了她眼中的黯然,不由轻叹了一口气,她的目光迷茫如雾,透过林月央看得更远。   无爱也好,爱这个东西太过虚无了,它曾经那样炽烈,可回头看时,却是满眼苍凉。   “罢了,罢了。”太后从黯然神伤中回过神来,无力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林月央疑惑地问,“什么?”太后无力地闭上眼睛,仿佛要与俗世隔绝。   林月央以为她不愿说话了,可默了片刻,她又再次道:“我不会逼你们圆房了,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个儿做主吧!若真有缘,你们命里结缡,兜兜转转也还是会走到一块儿去的。”    三十八、杭淇风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太后的头痛好了很多,她挥一挥手,示意林月央退下,林月央也不再逗留,默默退出了寝殿。   夜少琛并未离开,他一见到她便问,“你怎么出来了,母后她怎么样了?”   林月央如实上报,夜少琛俊眉舒展开来,他望了一眼寝殿的里面,“母后可是歇下了?”   林月央点了点头,夜少琛不再多问,直接道:“朕已找到了几个医女,现下正在汀兰馆候着呢!你去那教教她们吧!”   林月央一愣,看向他,“这么快?”夜少琛笑了笑,“朕还嫌慢呢!”   这还慢,简直神速好不好,林月央看向前面,只觉任重而道远。   “走吧!”夜少琛率先迈开了几步,林月央不再乱想,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林月央走路快,不一会儿已与夜少琛并肩而行,“你亲自陪我去?”林月央疑惑地看着他,有些不敢置信。   夜少琛俊眉一扬,丢给他一个“你傻”的眼神,“不然呢!你替朕办事,朕给你带路不行吗?”   林月央一脸愕然,气笑道:“能不能不要这么傲娇?”   夜少琛一愣,瞥她一眼道:“傲娇是什么意思?”   林月央哪敢告诉他,她立即糊弄他道:“就是有傲骨的意思。”   夜少琛白了他一眼,冷着脸道:“你又想骗我。”   林月央接口道:“你被我到骗了吗?”夜少琛哼了一声,“朕堂堂天子,怎么会被你一个小女子骗到。”   林月央忽然双眸一亮,莹然生光,清澈的眼波如水如月华。“那你说我骗你。”   夜少琛一愣,“你……”可这话还没说完,他忽而挑起一边眉毛,看向了前方,林月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呆愣住了。   是他,杭淇风。   杭淇风缓缓走了过来,今日的他仍然是一身白衣,但林月央极细腻地发现,他的白袍袖口用银线密密绣着大朵大朵的梨花,梨花如雪,而人色若春晓,徐徐而来,自成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各自见了礼,夜少琛笑着问他,“你这是准备去哪?”杭淇风轻声地:“回陛下,臣有要事相告,本欲去勤政殿,不知陛下这是要去?”   夜少琛闻言神色微变,“可是查到了什么?”说完紧盯着杭淇风的双眼,杭淇风点了点头,似乎不便多言,夜少琛会意,正色道:“你且去勤政殿候着,朕晚一点去找你。”   林月央站在一旁默然不语,她神情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二人,仿佛失去了魂魄。   杭淇风已经走远了,夜少琛转过身来,见林月央表情怪怪的,笑睨她一眼,“想什么呢?”   林月央的脸一下子滚烫,“没什么,没什么……”   夜少琛眉梢一动,撇撇嘴,“没什么就没什么,那么紧张干嘛!”   林月央闻言也不恼,她黯然地看了他一眼,就转身向前面走去,夜少琛以为她会拿话堵他,却不料她这般反应,一时也摸不着头脑,最后反应过来,她人已经走得远了。   “等等,没有朕你怎么去啊!”   ………   汀兰馆中,有八个青春少艾的医女正在等待,那些少女都是京都药堂里郎中的女儿,虽然医术不精,但天天跟药材打交道,故也通些医理,让她们来照顾太后是最合适的了。   夜少琛将林月央送到汀兰馆,便转身回了,林月央进了馆中,开始传授推拿,那些医女都很聪慧,悟性极高,林月央粗粗教了一遍,她们就会了七七八八了。   勤政殿。   书房的一间密室中,室内一灯如豆,红烛高烧,照的杭淇风琼姿翩翩,玉貌丹唇,宛若天人。   夜少琛就坐在杭淇风的对面,他们中间隔着一条矮桌,矮桌上放着一个香炉,未见青烟袅袅,显然是很久没用了。   夜少琛穿着一身精绘章纹的玄衣纁裳,虽未带金冠,却颇显威势,两人默了一会,杭淇风淡淡出声,“青龙使受伤了。”   夜少琛微微一惊,身子不自觉地前倾,“你说青龙受伤了?”夜少琛有些不敢置信,青龙可是御龙四使中武功最高的,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他受伤呢。   杭淇风抚了抚袖口处的朵朵梨花,解释道:”是被萧衍的影卫伤的,昨夜青龙在萧府发现了一封匿名的信函,据他所言,此信的内容是有人要拉拢他叛国,而他只看了一半,便被人发现了。“   夜少琛眸光阴沉不定,他的声音中夹杂着丝丝怒气,“他回信了没有?”   杭淇风知他问的是萧衍,于是点了点头,夜少琛再次开口,“可是答应了?”   杭淇风沉默了一下,温言道:“这个我问过青龙了,青龙说他的态度很暧昧不明,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直接答应,像是持观望态度。”   夜少琛冷笑连连,他洁白如玉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半响才昂然立起来,愤然道:“好你个萧大将军,果然是老奸巨猾。”   他的声音忽然失却了往日里的清澈,带上了一种类似金石般的质感,但又好似冰河乍破时湍急的流水,使得杭淇风莫名地心生一股寒意。   …………………   相比较夜少琛,林月央的心情就美丽多了,她从汀兰馆出来后,就直接回到了正阳宫。   云晓、星沉等等宫女一见她回来,忙不迭地行礼,林月央大手一挥,直接把她们清理出去,等她们都散了,林月央大吐了一口气,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把被子掀开,林月央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享受这难得的一人世界,昨天晚上她根本没有睡好,被夜少琛缠着问了好多问题,她第一次发现这个皇帝是个超级大八卦,要是在现代,绝对是一流的记者。   对了,今儿个是大婚的第二天了,那不是意味着很快她就要回门了。   她隐隐有些期待,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也不知父亲母亲是不是还在冷战,大哥的孩子长得可不可爱,哦,她的院中还种着棵桂花树呢,那还是当年和青画一起种下的,如今想必已是亭亭如盖了吧。   不过,夜少琛也要跟她一起回去。   林月央拖过被子盖住自己的头,后天少不得要在家人面前秀一场恩爱了,想想就头痛啊。    三十九、回门喜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天方破晓,暮色刚刚褪去了几分,御史府便热闹了起来。   门外府内处处都是张灯结彩,有云袖招展,纤腰束素的侍女穿梭在府内,好似花间飞舞的蝴蝶,而园中的花卉亦盛开地如粉堆霞涌,似乎也跟着在凑热闹一样。   最惹人注目的,是庭院中那一棵桐树,桐花犹如紫雾蒸腾,时有飞花坠香飘落,软软地铺了满地。   林月央与夜少琛被御史大人林厚德与其妻子苏氏等人众星捧月般地迎进了花园。   花园中挂满了胭红色的羽纱,宴席摆在里面,仿佛置身于一个如梦似幻的桃源。   夜少琛穿一身赤红团蝠龙袍,头上戴着玉冠,玉冠中简约的插着一只古拙的玉簪,他目若朗星,姿容逶迤,俊朗地如日月之昭昭。   林月央今日也穿戴的格外隆重,身上是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行头,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个戏台子上的戏子。   她有点羡慕自己的大嫂简云素,穿着虽然也不算简便,但比她好太多了,就是一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别提多轻松了。   而且大嫂本就生的美,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尤其是笑声好听,如娇莺初啭,动人心魄。   林月央转过目光笑睨着大哥林修齐,“大哥,你可是好福气,能娶到大嫂这样颜如舜华的佳人,可得好好对人家,莫要辜负了上天玉成的美意。”   林修齐清声道,“臣谨记。”林月央见他古板也觉无聊,便不再说话了。   倒是简云素话语玲珑,湊过来说了好些话,林月央想起了大哥的孩子,忙问道:“宝树呢!如今也该两岁了吧!我记得我入宫前,你便已经怀上了他,怎么不带出来让我瞧瞧。”   苏氏身着勾勒宝相花纹服,站在一旁搭话道:“宝树在后院里头睡着呢!小孩子精神短,等用完膳臣妇带娘娘去瞧瞧。”   林修尧与林厚德正忙着招待夜少琛,林月央也跟了过去,虽然客套话说得好没意思,但总不能杵着不动吧。   入了席,夜少琛坐在林月央的旁边,他用一双文犀辟毒箸给林月央夹了块熊掌,林月央一愣,两只眼睛只盯着那只又肥又大的熊掌。   他是故意的是吧!这么大一块让她怎么吃,她是皇后,要端庄要淑女的好不好,吃这个东西还有形象可言吗?   夜少琛双眼里盛满粼粼如光影般的笑意,可唇边却含着一缕腻死人不偿命的温柔笑容,他的声音如玉瀑珠溅般动听,“月央,快点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刹那间。   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林月央的身上,简云素笑生两靥,神情又是开心又是羡慕。   苏氏与林厚德相视一笑,林修尧笑睨了林月央一眼,而林修齐则是面色微变了变。   林月央心里顿时郁闷得不得了,不过面上仍是扯着一抹笑,她默默地看了一眼碗里头的熊掌,终究是认命吃了起来。   珍馐美馔食罢,宴会也就接近了尾声,林月央心里头记挂着宝树,便让简云素带她去后院。   苏氏听了这话,便也要随她们一起去,孙子可是她的心头肉,一会儿没见心里就空落落的不踏实。   林修尧性格爽朗,劝酒什么的都来者不拒,不一会儿就是浑身的酒气,连耳根子都烧红了。   苏氏见到了也不放心,嗔怪了他几句,便让两个丫鬟把他送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夜少琛见林修尧走了,一时也没有了再喝酒的兴致,当得知林月央她们要去后院看孩子,不由嚷嚷着也要去。   皇帝要去哪!谁还敢拦着,何况这还是无上的荣耀,苏氏,简云素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   ………   一行人到了简云素的松竹院,林月央一进了屋子,便一把接过了奶娘抱来的宝树。   古代的孩子学走路学得晚些,因此宝树虽然快两岁了,也还是由人抱在手里。   一两岁是小孩子生得最可爱的时候,林月央越看宝树的小脸越觉得喜欢,恨不得自己也生个如他一般可爱的孩子才好。   屋里燃着手臂粗的烫金字红烛,红烛的光影照了林月央一身,她的发在光晕里显得乌黑亮丽,而眉目亦温软,连唇边都似乎泛着柔光。   夜少琛此时就站在林月央的旁边,他怔怔地看着她,目光中带着点炽热。   他的眼微微晕眩了,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蔓延全身,让他神魂颠倒。   苏氏也凑过去逗宝树,简云素连忙站在一边瞧着,林月央舍不得把孩子还给简云素,于是,她抱着孩子继续说,“大嫂,你家宝树的睫毛好长”   简云素低头细看,“刚生下来就是这么长,许是像我多一些。”   苏氏笑睨着林月央,目光中带着点怀念,“娘娘幼时睫毛也很长。”   林月央眨了眨眼睛,“娘,这么久的事你还记着。”   苏氏忽然怅然道:“一眨眼,你哥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果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林月央、简云素见苏氏感伤,忙劝住了她。   夜少琛不好总是干站着,便笑着对林月央道:“把孩子给朕抱抱。”   林月央迟疑了一下,便小心翼翼地将宝树送到他怀里,说来也奇怪,一到了夜少琛的怀里,宝树便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林月央有些吃醋了,她点了点宝树肥嘟嘟的脸,“好你个小宝,刚才我抱了你那么久你都不笑,下次再这样,小心我生气哦。”   夜少琛俊眉一挑,满脸的得意掩都掩不住,他一边逗宝树一边嘲笑她,“谁让你抱的人家不舒服了,人家当然不乐意笑了。”   林月央根本懒得理会他,她张开了的双手准备接孩子,“那你就让我再试试看,我怎么可能连孩子都不会抱。”   夜少琛眉心微拢,似乎很不乐意,“不,不,不,朕还没抱够了,有本事你自己生个孩子去抱,抱人家的孩子算什么本事。”   林月央一愣,脱口道:“你抱着的不也是人家的孩子。”   夜少琛抱着宝树笑睨她一眼,“你莫不是在暗示朕该和你生个孩子了。”    四十、祸惊心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帝后回门之后,林月央就不用再跟夜少琛一起居住了,这样子林月央自然求之不得,于是她一大早地就搬回了自己的宫殿凤仪宫。   按着皇后的排场,一道又一道珍馐美馔被端上了桌,美丽的宫娥鱼贯而入,和一碟一碟的菜一样令人眼花缭乱。   吃过早膳之后,宫娥们也退了出去,林月央无聊之下,忽然起了出去逛的兴致,她想了想,一脸关心地问青画,“你的身子好多了没?”   青画正在寝殿里修剪一枝墨兰,兰花上沾着刚洒的水珠,她盯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回道,“早就已经没事了,谢娘娘关心。”   林月央眉目俱笑,凑到青画的身后,“那就跟我出去走走吧,整天呆在宫里头都快要闷死了。”   青画摆好那盆清雅脱俗的墨兰,放下了手里的金铰剪子后,含笑答应了。   …………   御花园里头风光正好,池水是清澈见底的纯净,几株枯荷沉影于水面,倒是添了几许萧瑟的秋意。   而池中几尾锦鲤悠哉悠哉地游着,时不时有几只鱼甩尾巴拨了一下水面,便漾起一阵又一阵的水波。   林月央走在池边游目四顾,青画安静地跟在后头,两人时不时地说几句话。   忽然,林月央的目光定住了,而青画也直直地看着前面。   “娘娘,是林大人呢。”青画凑近压抑着兴奋道,林月央点点头,目光却胶着在林山后面的那个人身上。   林山身后跟着的是棋博士杭淇风,杭淇风还是一如既往地步履从容,神仪明秀。   他一头墨发简单地由一顶玉冠约束着,笑容淡淡,丰神朗朗,一身白衣如雪光似月华,比之林山一身甲胄的英武之气,他便更多了几份清雅出尘的风华。   杭淇风越来越近,近到林月央都能依稀看到他眼下的那滴泪痣,其实除了泪痣,林月央还注意到了更多。   比如他腰间佩着的那一柄青锋剑。   比如他脚上穿着的那一双素锦云纹墨莲图案的靴子。   他似乎很喜欢……白色。   林山早已向前,他向林月央行礼道:“末将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杭淇风意态疏淡,亦随之行礼问安,“微臣参见娘娘,娘娘金安。”   林月央怔了怔,随后移开落在杭淇风身上的目光,她淡淡笑了笑,“林统领,杭博士这是要往哪里去?”   林山朗朗一笑,“臣等是有要事求见陛下,正欲前往正阳宫。”   杭淇风闻言亦温言附和,“回娘娘,正是。”   林月央努力使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优雅自然,她暗自握紧了袖子里的手,“既是如此,二人快些去吧!可别因为本宫耽误了大事。”   林山粗眉一挑,“无妨。”然后目光转向青画,他犹豫了一下,方不自然地道:“不知青画姑娘的伤可好些了?”   青画不防他有此一问,俏脸一红,“难为大人还记得奴婢,奴婢已经全好了。”   林山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杭淇风与林山对视一眼,然后向林月央再次行礼,“臣等告辞。”   林月央与青画先后转身,目送着二人离开。   杭淇风一袭白衣,连带着那一双素锦云纹墨莲图案的靴子一起。 渐渐消失在了林月央的视线里,茫然远顾,再无觅处。   也许她和他之间的缘分实在太浅,浅到他无知无觉地转过身离开,而她只能无声无息用目光相送。   可人生有时就是这样的令人无奈,要么情浅缘深相怨怼,要么情深缘浅留遗憾。   林月央黯然转身,“走吧!”青画偷偷瞧了瞧她的神色,然后道了声是。   娘娘一定是有什么心事?可是身为奴婢她也不好问啊。   还有,那个林大人怎么这么关心她,他不会是喜欢………   思及此,青画立即低下了头,一颗心在胸腔里呯呯呯地跳个不停,这还不算完,紧跟着小脸通红,连耳根子都火辣辣的痒。   天啊!她这是怎么了?   青画头愈发低垂地厉害,心慌意乱之间,险些踩到了林月央身上的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   啊!   青画小声地惊呼一声,等看到自己并没有踩到那裙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林月央还以为青画出了什么事,她连忙转身,但见青画面红耳赤地立着,不由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青画立即猛摇头,否认道:“娘娘,奴婢没什么。”   林月央显然不相信,她再次打量青画红红的脸蛋,“那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别告诉我是被风吹的。”   青画竭力保持冷静,她若无其事地看着林月央,“许是被日头晒的吧!”   林月央抬头看了看天,见日光熹微,太阳都躲到云层里了,不由失笑,“太阳都看不见了,你就不能编个好一点的理由吗?”   青画一愣,忙抬头看天,果然是一点太阳都没有了。   她旋即低垂着头,选择什么话都不说了。   林月央见她低垂着头,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不由走过去笑着说,“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青画还是不说话,林月央无法,只得道:“那好,我们回去吧!”   话音刚落下,后面浩浩荡荡地来了一行人,听到脚步声后,林月央愕然转身,青画亦抬头望前面看。   这是干什么?   只见夜少琛坐着金辇缓缓行来,那金辇高一丈五尺,盖高一尺九寸,饰盖用泥金衔冠金圆顶,远远看着,辇下宫人云集,实在是声势浩大。   不过,他们走的也太急了吧!好像是赶着去救火一样。   林月央再仔细看了看,发现夜少琛的金辇后面还有一大堆人。   后面跟着的人坐的是魨明黄色的翟车,盖饰金翟,好不威风,隐隐约约瞧着是几个妃子,但隔的远,林月央并没有看清是哪个宫里头的妃子。   青画谨慎道:“娘娘,可是出什么大事了,奴婢瞧着这么大的阵仗,觉得很不寻常呢?”   林月央回道:“不会又是哪个皇子出事了吧!良妃的孩子是良妃亲自抚养的,且又在兰林苑里头,按理说不太可能啊!”   林月央目光变了变,神情愈发凝重,她寻思道:“等下陛下过来我们去问问?”    四十一、玉成尘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御驾渐进,林月央、青画齐齐行礼,夜少琛举手唤停。   “陛下这是去哪?”林月央一边说一边瞥了一眼后面的昌平夫人、张瑶等人。   夜少琛沉声道:“婉嫔失足溺水,如今太医正在急救。”   林月央、青画俱是大惊,夜少琛言罢也无暇顾及她们,立即命太监起驾。   待御驾行了几步远,林月央才勉强回过神来,她一把抓住青画的手,“走,我们也去瞧瞧,可别出什么大事才好。”   一边走,林月央一边在心里祈祷温良玉母子平安,她可是说了要帮温良玉的。   到了碧凝馆,林月央直奔温良玉的寝殿,甫一进门,就被屋里头的阵势给惊住了。   只见十几个太医乌压压地跪了一地,屋子里几十个人,竟是一点声儿都没有,寂静地就跟一滩死水一样。   林月央缓了缓神,忐忑不安地走到了夜少琛的面前,但见他愁眉深锁,面如死灰,刚刚还满肚子的话,竟然全部都堵在了喉咙里。   默了一会,林月央举步维艰的走到了温良玉的床边,她轻轻地坐下,却迟迟没有去探温良玉的鼻息。   温良玉的脸色白得诡异,白得就像鱼儿垂死时口边的白沫,她昔日红润的唇,此时亦苍白如蜡。   林月央深吸了一口气,她缓缓的探到温良玉的鼻尖,果然……她还是来晚了。   青画默默地站在林月央的身后,而青画的身后,是泪流满面的露浓,以及新拨来的宫女脂玉。   林月央也听到了宫女们的哭泣声,她皱了皱眉,猛地回头,”哭什么哭?谁来跟本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一惊,纷纷看向林月央,昌平夫人在于林月央对视的时候,目光一变,瞬间迸出一丝丝冷意。   林月央平静地扫了昌平夫人一眼,然后看向露浓,“你来跟本宫说一下,婉嫔溺水的情况。”   露浓向前一步,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了,原来今日婉嫔在湖边喂鱼,露浓见鱼食少了便回去拿,拿了回来时,就见到脂玉跳下水救婉嫔,而紫玉不会水性,没救了婉嫔,自己也差点溺死。   林月央静静的听完,眉毛微微地皱了皱,事情真的是这样的吗?一切都是意外,可这个宫里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意外。   “皇后娘娘,该问的您都已经问完了,如今婉嫔人都去了,您身为后宫之主,是不是应该想想怎么处理她的后事,毕竟,死者为大。”   昌平夫人抚了抚髻上那光华璀璨的鎏金掐丝点翠花卉小簪,然后语气凉凉地开口。   林月央冷冷瞥了一眼她身后的盈袖,“夫人还是好好想想怎么管教好下人吧!”   盈袖心虚地低垂着头,昌平夫人气结,只得狠狠剜了盈袖一眼。   张瑶越众而出,柔声道:“臣妾愿效绵薄之力,望娘娘成全。”   林月央对张瑶并无戒心,于是答应了,多一个人帮忙也好,这样她就可以有时间去调查婉嫔的死因了。   夜少琛走到林月央近前,紫金冠下的脸透着难掩的挫败与苍凉。“皇后,婉嫔的后事就交给你了,朕实在无力去操持这些事。”   张瑶忐忑地靠近夜少琛,她眉目低垂,“陛下,不知可要追封婉嫔?”   夜少琛只能看到她的侧脸,默了一会儿,他才轻轻道:“就追封为菡夫人吧!”   张瑶小声而卑微道了声是。   菡,荷花也,如今已是荷花香残的时候了。   ………………   按照皇帝的旨意,婉嫔追封为菡夫人,而她去后,碧凝馆中的婢女尽数进了昭觉苑或者祥福宫。   昭觉苑是宫中婢子们养老的地方,而祥福则是女官养老之所在,无论吃穿用度,居处殿宇有多大差别,结局都是一样,那就是渐渐变成一抹哀怨、淡薄的影子,与后宫中所有女人一样,在漫长的等待中耗尽芳华,油尽灯枯。   有张瑶协助,温良玉的丧事也顺风顺水地过去了,人死如灯灭,寂寂深宫,似乎已经没有人记得温良玉是谁了。   来日吏书工笔,大概她的一生会归结为廖廖几句,某年某月,婉嫔逝,帝追封为夫人,赐封号“菡”。   没有人会记得,她曾衣染药香,手捧医书,是不谙世事的闺阁少女。   也没有人会记得,她曾蒙君恩宠,身怀龙裔,却终究与后宫中大多数女子一样,碾身为尘,死于非命。   ………………   张瑶静静地坐在林月央的对面,看着她黯然地怔怔出神。   她已经这个样子好一会儿了,也不知是不是在因为婉嫔的事情伤心,可是……她真的有这么善良吗?   张瑶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位皇后娘娘了,就像她不懂不明白陛下一样。   也许,她和陛下是同一类的人,都是这样的令人琢磨不透,时而令人觉得性子冷,时而又让人觉得好生善良,或许,这就是陛下对她格外不同的原因吧!   张瑶心头一颤,她定了定神,阻止自己再继续想下去。   不能,再继续想,她一定会忌妒地疯掉。   “娘娘在想什么呢?”张瑶没话找话,林月央回头,扯出一抹笑,“没什么?只是精神短些,有些想睡觉罢了。”   张瑶笑道:“娘娘若是乏了,臣妾立马回宫,可别叨扰了娘娘才好。”   林月央揉了揉眉心,转眼又道:“本宫身子不济,害妹妹白跑一趟实在不好,改日一定亲自去桐黎宫拜访妹妹,还望妹妹不要怪罪。”   张瑶心头一慌,忙道不敢。   林月央面带歉意,让青画亲自送了张德妃出去,约莫一会儿,青画回来复命。   青画今日穿的是一身翡翠撒花洋绉裙,裙边系着牡丹缕金的宫绦,面如芙蓉,粉腮青瞳,而且眉宇间似有笑意积盈,竟比平日里要俏丽了几分。   林月央笑着打量她,“怎么如今这么会打扮了,女会悦己者容,可是有心上人了,说与我听听,本宫替你做媒人。”   青画俏脸一红,目光闪烁不定,“哪里有什么心上了,娘娘可别拿奴婢打趣。”   林月央正欲再说,却听脚步声呯呯响起,绿娇气喘吁吁地奔进来,“不好了,西苑的井里头冒出来个无头的女尸,好吓人。”    四十二、悬明镜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绿娇的话甫一出口,柳姑姑就疾步跟进来呵斥她道:”绿娇,你这样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不快向娘娘请罪。“   绿娇被吓了一跳,她连忙向林月央赔罪,林月央不以为忤,她笑着让绿娇起身后,问道:“你说什么?可是西苑那边出事了。”   绿娇小心翼翼地瞥了柳姑姑一眼,犹豫了一下方向林月央解释,林月央静静听完后,眉心微微拢起。   按照绿娇的描述,事情是这样的,羽林卫统领林山巡逻完后,就地在西苑的一口枯井边坐着休息,然后一不小心,自己的腰牌掉到了井里,他命人去找腰牌的时候,发现了井中有一股腐尸的味道,然后接着就从井中拉上来一具尸体,最惊悚的是,那具尸体并没有头颅……   林月央沉思了一会儿,青画在一旁道:“娘娘,此为宫中发生的命案,娘娘身为后宫之主,该当去瞧瞧的。”柳姑姑亦认同青画的话,绿娇则立在一旁等待林月央的决定。   林月央心中仍有疑惑,她目光清明,看向绿娇道:“这定是一场谋杀,只是有个疑点,凶手为何会割掉她的头,割掉她的头能掩饰什么?”   绿娇听着林月央头头是道的分析,却是一脸茫然,林月央又道:“陛下在哪吗?”   绿娇连忙道:“林统领早命人去禀告陛下了,想来陛下也在。“   林月央起身,“摆驾,去西苑。”   西苑。   林山正在观察两名仵作验尸,那两名仵作都是从天牢里调配进宫的,他们左看看又看看,最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死者是十五六的少女,死亡时间大概是在十天之前,死前曾有过激烈的挣扎,死前成中毒,死后才被人以刀割断头颅。   可是,既然人已经死了,为什么凶手还要割断她的头颅,难道仅仅是为了隐藏死者的身份吗?   正自苦思冥想,忽见周边的羽林卫纷纷跪地,林山抬头,先是看到了林月央,然后目光又胶着在青画的脸上。   青画见林山的目光转到了自己身上,俏脸忽然一红,如霞光晕染,有如桃花沾露,羞涩欲滴。   林月央走到林山的面前时,林山才缓过神来,行了一礼。   林月央率先问,“林大人,可有查出了什么?”   林山俊眉一扬,“死者约莫死于十天前,死前已中毒,死后又被凶手割掉了头颅。”   林月央扫了一眼地上半盖着白布的尸体,她眉心微微一拢,沉吟道:“十天之前,也就是婉嫔溺水之前。”   林山目光一变,敏锐地心生一念,他犹疑道:“娘娘的意思是,这位死者与婉嫔之死有关。”   “没有。”林月央下意识的否认,话刚脱口,她又心思如电忽闪,她再一次凝视着那具赅人的女尸。   也许,真的跟婉嫔溺死有关联呢,毕竟,时间也太巧合了。   “陛下驾到。”许敬忠的声音忽起,众人纷纷行礼迎驾。   夜少琛端坐于雕龙刻凤的金辇上,身后有手持日月扇的宫装待女,旁边千年不变地立着许敬忠。   夜少琛头戴束发的紫金冠,身着锦绣华服,腰系着一枚青玉司南佩,整个人姿容丰朗,眉若刀刻,唇如桃花。   缓缓下了辇,夜少琛一只手负在身后,平静地走向林山、林月央。   “皇后,你怎么也到这来了。”夜少琛含笑看着她,唇线柔软如一瓣春花。   “后宫中出了如此大的事情,臣妾身为后宫之主,理应前来查明真相,以正六宫法纪,然臣妾无能,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林月央目光一闪,避开了夜少琛的唇边笑容。   不知怎么了,在他面前,她总有一点点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可是这算什么?他和她又不是真正的夫妻,她就算是喜欢上了别人,也算不上是背叛了他吧!   夜少琛敏感地察觉到了她对他的疏离,他亮若星火般的眸子渐渐黯淡,淡漠地扫过她的脸,夜少琛看向林山,“林大统领,你可有什么发现?”   林山歉疚地垂下眼,将之前说过的发现告诉了夜少琛。   夜少琛眉心拢着,唇也抿得更紧了,想了想,他才道:“也就是说到现在还不能确定死者的身份。”   林山颌首,“末将无能,不能迅速破案,望陛下多宽松几天,末将一定不辜负陛下期望,将凶手绳之以法。”   林月央忽然想出了一个办法,她向忤作问道:“死者身上可有什么遗物?”   忤作忙将一个银手镯递给了她,林月央接过后向林山道:“林大统领,你命画师画几张这银手镯的图纸,然后分发给东西六宫管宫女的女官,以及管太监的宦官,看看有谁认得此物。”   林山一怔,木然接过这个银手镯,青画在一旁提醒他,“这手镯上的花纹很是罕见,对了,这镯子背面好像有字……”   经青画一提醒,林山也发现了,他仔细看了看银手镯,果然见到背面有两个字,似乎是“欧阳”二字。   ………………   林山很快就按照林月央的吩咐去办了,夜少琛见查案仍需费些工夫,便摆驾回了勤政殿。   林月央左右也无事,便与青画留在西苑等结果,林山让羽林卫在西苑的一间凉亭备了茶水吃食,忙邀林月央前往小憩。   林月央自然欣然前往,有茶有水有点心,凉亭纳凉好悠闲,整个就是贵宾级待遇,她怎么可能拒绝呢。   林月央一边毫无形象地猛灌茶,一边递给青画一块芙蓉糕,青画偷偷瞧了林山一眼,立马摇头。   林月央无语,刚想说青画不懂享受,一名羽林卫便领了一个太监进来。   那太监瘦得像根竹竿,胆子也小,一进来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哪里有半点男人的样子,不,连人样都快没有了。   林月央皱起眉看着地上卑微若尘的小太监,她的脑海浮现起了军队里的那些英姿飒爽的士兵,他们身板硬朗,眉宇间英气十足,令人为之侧目。   也许,生活环境与社会制度真的可以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你认识那个手镯的主人?”   小太监低头紧张而惶恐道:“那手镯是奴才……奴才的。”    四十三、朱砂痣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林月央正了正身子,林山愕然道:“什么?你说哪个镯子是你的。”   小太监忽然抬起头,一脸正色,“大人,那镯子确实是奴才的。”林月央凝着那小太监,“那镯子是你送给死者的。”   小太监眼中涌现泪光,郑重点头,林月央一愣,忽然明白了,“你喜欢她?”   小太监浑身一颤,仿佛心口遭到重击,但与此同时,他毅然再次点头。   经过一番问话,林月央终于知道了死者的身份,是这样的,死者名唤脂玉,是今年初入宫的一个宫女,之前是在兰林苑打杂的,而在兰林苑期间,这个太监安禄喜欢上了脂玉,而脂玉也与他私交甚好,因此安禄就将自己母亲留给他的手镯送给了脂玉。   林月央了解到这里,忽然惊道:“你说她叫脂玉。”安禄木然点头,林月央看向青画,“婉嫔有个贴身宫女是不是也叫脂玉?”   青画想了想,“是,是有个叫脂玉的,露浓好像说了,她还下水去救婉嫔了,不过没救成。”林月央蹙眉,“安禄,你认识的那个脂玉可是入了碧凝馆?“   安禄点头,”对,高公公前段时间把她调到碧凝馆去了。“林月央心中疑窦丛生,她语气清坚道:”林大人,替本宫去一趟昭觉苑,将宫女脂玉召来问话。“   林山面色一正,忙领命去往昭觉苑。   半柱香功夫后,林山带着脂玉过来,安禄一看见脂玉就激动的站了起来。   可脂玉目光闪躲,并不与安禄说话,她跪下行礼,“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林月央并不让她平身,而是开口道:“把你的两只手露出来。”   脂玉挼起衣袖,露出了一双没有饰物的手腕,林月央盯着她道:“安禄送给你的银手镯呢!”   脂玉咬字清晰,淡然道:“奴婢前几日丢了?”   林月央平静地看着她,口吻严肃认真,“到底是几天前?”   犹豫了一下,脂玉双手不自觉握紧,林月央的目光锁定在了她紧握的手上,然后,脂玉坚定了语气道:“是在八天前丢的?”   “你撒谎?”林山俊眉一冷,逼近脂玉一步,脂玉浑身一颤,但仍坚持道:“奴婢并没有说话,望大人明察。”   “哦,是吗?”清冷的声音乍起,林月央勾唇浅笑,目光却有慑人的寒芒,她扫了脂玉一眼,“西苑挖出来一具无头女尸你可知道?”   脂玉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她拼命维持平静,“奴婢并不知道,望娘娘明示。”   林月央冷笑一声,“那好,本宫就让你死个明白。“她看了林山一眼接着道:“那具尸体死于十天之前,而她的手上就戴着安禄的那个镯子,这个你怎么解释?莫不是人死了还能捡到你的东西。”   脂玉面色顿时一变,她吸了一口气,急忙解释道:“娘娘息怒,是奴婢不好,奴婢记错了,是在十天之前丢的。”   青画插话道:“刚才不是说的很肯定吗?”安禄帮忙说话,“兴许就是一时记错了,还望娘娘明察。”   林月央忽然想起了那手镯上的花纹,她淡淡地一笑,“脂玉,本宫再问你一件事,你可知道那手镯上刻的是什么花纹?”   脂玉一愣,旋即面如死灰,她咬了咬牙,吃力地开口道:“是……祥云花纹。”话音方落,安禄不敢置信的盯着地上的脂玉,忽然觉得她是那样的陌生,好一会儿,他才道:“你到底是谁?”   脂玉颓然地跌坐在了地上,她知道自己赌输了,但不到最后,她依然不死心,“我就是脂玉啊。”林月央见她还不承认,于是吩咐林山,“林大人,你去把她的人皮面具揭掉。”   林山弯下挺拔的身子,手伸向脂玉的脸,脂玉也不躲闪,她任由林山去动自己的脸。   奇怪,林山俊眉一拢,他转身回复:“娘娘,她的脸是真的。”   林月央沉声道:“林大人,你确定?”林山重重地点了点头,青画奇道:“她如果是脂玉,怎么会不知道那手镯上的花纹呢!”   安禄疑惑地问:“对啊,那你怎么会不知道那手镯上的花纹?”   脂玉闻言,立即坐直了身子,她刚想辩解几句,忽听见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其它人自然也听到了声音,林月央连忙向前迎驾,青画、林山等人也跟着行礼。   脂玉低头跪在地上,根本就不敢去看夜少琛,林月央平身后立刻问道:“陛下不是有事要办,怎么也到这来了?”   夜少琛眉心拢着幽幽寒意,他淡淡地看着她,“皇后是觉得朕不该来吗?”   林月央被他的话搞蒙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一副吃错药的样子。   “没有,陛下多虑了。”   夜少琛唇边划过一丝冷笑,“皇后是在怪朕冤枉你了吗?”   林月央面部僵硬,笑意生生夭折,你还来劲了是吧!真当自己是高富帅,位高权重钻石王老五了,还给她耍大牌。   心里是这么想,然而也只能是想想而已,林月央心自抱怨几句,但还是很有女士风度道:“臣妾不敢。”   夜少琛冷哼一声,不再吭声了,她还说不敢,笑话,他就没见过比她还敢惹他的女人。   夜少琛不说话了,林山立即向他禀明了无头女尸案的案情发展。   夜少琛听完点了点头,兀自沉思了起来,这个案子还真不好破,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林月央也在想这个案子,她才没有时间因为夜少琛而生气,死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脂玉,如果是,那活着的这个脂玉又是怎么假扮的呢,林山可说了她没戴人皮面具。   除非……   除非活着的脂玉与死掉的脂玉是一对双胞胎,那么一切也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林月央忽然看见了脂玉眉心那一点鲜艳夺目的朱砂痣,这痣红得发亮,红得诡异啊。   脂玉见林月央打量自己,心虚地低下了头。   林月央见她如此心虚,脸上疑色更重,忽然,一个想法从心头掠过,林月央唇边绽开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兵不厌诈,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四十四、苦肉计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脂玉,你的朱砂痣怎么掉了?”   脂玉一听这话,慌张地去摸自己眉间的朱砂,刹那间,那颗鲜艳欲滴的朱砂痣就被她碰得掉了下来,直接落到了地上。   脂玉猛地在地上看见那颗朱砂痣,只觉脑中轰然一响,刹那间,如同泥胎木偶一般僵住了。   林月央冷冷扫了脂玉一眼,夜少琛沉声道:“你究竟是谁?”林山也向前一步,将脂玉拖到夜少琛的脚下。   林山冷喝道:“陛下面前,还不快从实招来。”脂玉吓得魂飞魄散,连头都不敢抬起。   林山见她只是发抖而不吭声,立刻又呵斥了一句,那脂玉见实在躲不过去了,便硬着头皮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全部抖露了出来。   林月央静静地听着,面上的寒意也愈来愈重,她的唇边划过一抹幽绝的冷笑,萧如璧,你是在报复当初兰林苑的事吗?你是恨温良玉帮了我而坏了你的好事吗?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你是如何害得婉嫔就不要再说了。”林月央忽然道,脂玉一愣,林月央又道:“那死在井里的人到底是谁?人是不是你杀死的?”   脂玉闻言有些激动,她着急道:“我怎么可能杀她,她可是我的亲妹妹。”   林山恍然道:“我明白了,你们都是昌平夫人安排进宫的棋子。”言罢,他疑惑不解地蹙眉,“可是是谁杀掉了你妹妹呢,总不会是你们自己人杀了你们自己人吧!”   脂玉冷冷地苦笑,声音也变得尖锐了起来,“怎么不可能?”   林月央想了想,惊讶地看着脂玉,“难不成是你妹妹不忍心去谋害婉嫔,所以昌平夫人就命人杀她灭口。”   夜少琛眉拢阴寒,目色如霭,他优雅地坐在玉白色的石桌旁,静静地等待着脂玉接下来的话。   脂玉闻言一愣,她冷冷地瞧着面前一身锦绣的林月央,瞬间面目狰狞了起来,“说对了,看来皇后娘娘也是精于此道的高手。”   脂玉的话刚刚落地,一道凛冽的银光就从她的头顶划过,冰冷的剑锋抵住她雪白的脖子,有鲜艳的血迹从剑锋下若隐若现,脂玉的的神情霎那间僵住了,有深深的恐惧在她的眼中涌动。   林山眉眼凌厉,拿剑的手背有青筋鼓起,“你再敢对皇后娘娘不敬,小心我手中的刀剑不长眼。”   夜少琛忽然看着林山,淡淡道:“林爱卿,把剑放下,让她继续说。”   林山依言将剑收回剑鞘,退到一旁,林月央见状,开口让脂玉继续说。   脂玉愣了愣,接着道:“我叫芷兰,我妹才叫脂玉,我们是萧府培养的棋子,前不久昌平夫人安排我妹入宫,后来我妹就不见了,她又安排我进宫,说我妹暴露了身份,被皇帝处死了,然后就要我假扮成她,入了碧凝馆,接下来的事,我不说你们应该也清楚。”   林月央默然,脂玉又道:“我当时就觉得昌平夫人在骗我,果然,是她害死了脂玉。”   林月央目光从心如死灰的芷兰身上停下,她怅然道:“如果你妹妹当初将一切都禀明陛下,或许之后的那些不好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芷兰听了这句话,也是感慨良多,不过她却只得淡淡地叹了口气。   林山向夜少琛请示如何处置脂玉,夜少琛淡淡道:“押入刑正司,画押后即刻处死。”   林月央心里大定,既然要画押,看来萧如璧这一次是无法逍遥法外了,很好,很好,本来她以为这一天要等好久呢,想不到她自己作茧自缚,果然是多行不义者……   必自毙。   …………   正阳宫。   夜少琛高坐在雕龙刻凤的大椅上,林月央侧坐于一旁,她的裙裾长长曳地,华美的如流光溢彩的云霞,然而,她的神情却清冷如空山新雪,眸光凉凉地扫过脱簪待罪的萧如璧。   萧如璧被林月央的眼神所摄,纵银牙紧咬,心里恨不得将她活活撕碎,面上却是不敢露了不敬之色,现在是林月央为刀俎,而她为鱼肉,她已经没有嚣张的资本了。   夜少琛见萧如璧面无愧色,顿时眉眼凌厉地站起,将一纸供书狠狠地扔到了她的脸上,“铁证如山,你还不速速认罪。”   萧如璧狠狠咬着唇,竭力承受这种屈辱,她美目盈盈含泪,哀声道:“陛下息怒,切莫气坏了身子,臣妾只知罪孽深重,定然以死谢罪,只是在臣妾死之前,臣妾要陛下答应臣妾两件事。”   夜少琛眉心的怒气渐渐平息,他缓和了语气道:“你说吧!那两件事。”   林月央见夜少琛一下子缓和了脸色,不由唇边冷凝了一个讽刺的笑,男人就是喜欢怜香惜玉,就这么哭一哭,他就心软了。   萧如璧情深意切道:“第一件事是陛下一定要保重龙体,因为臣妾希望陛下身体康泰岁岁平安。第二件事是求陛下善待泽儿,他是无辜的,求陛下不要因为臣妾而厌弃了他。“   夜少琛静默了,他的目光在林月央与萧如璧之间流转不定,林月央面容平静,与夜少琛的目光相撞,她眼中有冷意拢聚,因为她知道,夜少琛一定不会杀了萧如璧,一个男人若是念起旧情,就很难再下狠心了。   萧如璧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她神色一变,心思转动如轮,也许她还有一个办法可以用,那就是苦肉计。   心思一动,萧如璧也不再迟疑,她梨花带雨般地无声落下了眼泪,一双美丽的眼眸深情款款的凝视着高高在上的夜少琛。   “陛下,您不用为难,臣妾现在就撞死在这大殿上,以谢陛下多年恩遇。”悲凉的声音自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幽幽响起,林月央心中一惊,她忽然明白萧如璧要干什么了,这个女人实在是无所不用其极,居然想用自尽来勾起夜少琛的怜悯,好以此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好,快拦住她,林大人。”林月央定下了心神,昂然而立,朝大殿中的林山吩咐道。   此时,萧如璧已经站了起来,她整个人像支离弦的箭,以雷霆之势向殿中那金丝楠木的梁栋撞去,林山大吃一惊,他一个箭步飞身过去,却只来得及碰到她的衣袖。    四十五、萧才人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呯,撞击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萧如璧缓缓地倒在了金砖地上。   鲜红色的血在金丝楠木梁栋上蜿蜒滑落,萧如璧的额头上,也有鲜血汨汨流出。   金色的地砖,红色的血液,对比鲜明,触目惊心。   林月央没有想到,她会撞地这么狠,眼前的惨状,只怕可以消弭掉一个男人心中大半的厌恨。   夜少琛沉默的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终究是开腔了,“请太医。”   林山犹豫了一瞬,然后行礼退出了大殿。   既然皇帝都让人去请太医了,那许敬忠也不能在一旁干看着,他连忙让两个宫女把萧如璧给抬到了偏殿。   在此过程中,林月央一直都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即使她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她虽然是皇后,但也是臣,君臣有别,妄图去扭转夜少琛的决定,无疑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偏殿,明黄的纱帐中,萧如璧无声无息地躺着,钟太医等几个太医也都到了偏殿,他们给萧如璧上了药,包扎好了头部。   钟太医向夜少琛回禀道:“陛下,臣已经为夫人上了药,包扎好了伤口,夫人大概一个时辰之内就会醒来,请陛下放心,夫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夜少琛面显疲态,他摆摆手,淡淡的说道:“有劳太医了。”   钟太医见皇帝无意多言,也很识相地带着那几个太医退了出去。   钟太医一边退出大殿一边想,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好端端的昌平夫人会去寻死呢。   不过好奇归好奇,他是不会去向人去打听的,这样的宫闱秘事,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夜少琛目光转到萧如璧的身上,他叹了一口气道:“许敬忠。”   许敬忠闻言立刻凑近,“陛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夜少琛犹豫了一下,“命几个人将昌平夫人送回章华宫吧。”   许敬忠平静地答了后,并着手命人将昌平夫人用凤鸾车送了出去。   林月央始终不曾说话,夜少琛眼眸黯然,如幽深的湖底,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看向林月央,“皇后,朕有事跟你商量。”   林月央淡淡一笑,“陛下可是要从轻发落了昌平夫人?”   夜少琛默然,俊容上竟流露出丝丝内疚的神色,林月央看着他的脸,忽然不知说什么好,她一下子释然了,一个男人念旧情,总好过铁石心肠。   她轻声道:“你不用为难,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夜少琛一愣,他的眼睛像是暗绿色的湖泊,里面漂浮着十分复杂的神色,纠结、惊讶、内疚、疑惑……   林月央平静地与夜少琛对视,夜少琛的目光与她的目光相撞。   她的眼睛像是一片澄澈的清水,干净通明,然而,又是那样的深,仿佛眼底涌动着很大很大的漩涡,可以将他的目光给一点一点的吸引进去。   林月央转了目光,她在夜少琛的凝视下,忽然感到心慌。   她再一次想起了杭淇风,如果……她是说如果夜少琛是他该有多好,可惜,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奈,爱她的,她不爱,不爱她的,她又忘不了。   “忘”字是由“亡”和“心”组成的,那是不是就说明了,要忘掉一个人,必须要死掉一颗心才可以,可人死容易,心死却太难了。   夜少琛见她神色复杂,于是心里有些不安,他声音暗哑地道:“在想什么呢。”林月央放开了纷杂的思绪,她微微笑了笑,“没什么。”   夜少琛迟疑了一下,“朕准备将昌平夫人降位为才人,你看如何?”林月央得体地笑道:“陛下决定就好。”   夜少琛没有后话了,林月央低头间心思转动,降位为才人,虽然太便宜她了,但一向心比天高的萧如璧被连降这么多级,也算是报了她的一箭之仇。   不过……   温良玉的仇还是要从她萧如璧身上讨回来,既做恶事,必常恶果,她萧如璧要杀人,自然也要跟着陪葬,老天爷不收她,她收。   ……………   天气越来越酷热难当,凤仪宫中的花亦盛开的如火如荼,远远望去,绚烂华美的好似一匹徐徐展开的浮光锦缎,映着那落落日光如碎金洒下,璀璨的令人睁不开眼睛。   林月央这几天都是宅在家里头,今天天气热,她胃口也不好,所以也就没有传膳。   青画怕她饿着,就在门外劝她,林月央无法,只得开门让她进来。   林月央等青画走了进去,便随手关了门,她沉默了一会儿方道:“青画,我只是心情不好,你不用担心的。”   “娘娘,你可是为了昌平夫人……哦,不,萧才人的事儿不高兴?”   林月央摇摇头。   青画一愣,脱口道:“那是为了什么事?”   林月央耳垂上的翠玉耳坠似阳春三月里的柳叶般碧幽幽的,而那脸上未及消散的愁云又仿佛溶化在了胭脂水粉里,青画愣愣地看着她,忽然觉得眼前的林月央身上有种凄艳至极的气息。   林月央看着青画的眼睛,脸上尽是疲态,“青画,我觉得好累,我只想过简简单单的日子,可是在这个杀机四伏的宫里头,这么简单的愿望却成了奢望。”   顿了下,林月央的目光忽然飘忽了起来,“我从来没想过害人,可是却有人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你知道吗?我讨厌这种算计人防范人的日子,不过没有办法,我想我这辈子都要活在这样没完没了的暗斗中了。”   青画静静地听着林月央说话,她也不知该如何劝她,只知道听她倾诉就好了,宫里头的日子那样漫长那样难捱,总要有个听听自己的心事的人。   林月央说了好一通话,青画也就听了好一通的话,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忽然外面有人在敲门,“皇后娘娘,奴婢有事情要禀告。”   林月央一愣,青画随即道:“是绿娇。”   树木葱茏,日光炽热,透过窗,光影如淡淡的一层金色粉末,洒落在了林月央苍白的脸上,面前的长窗外有一丛如雪堆玉积的木兰花,林月央静静地看着花丛上那明媚的光影如水波一般漾动。   她的心情忽然舒畅了很多,唇边的笑意也如碧莹莹的水波荡漾了开来,“让她进来吧。”    四十六、章华宫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寝殿中的青花缠枝大缸里堆着大大的冰块,青画站在林月央的身后,手里拿着一柄竹骨桃花扇缓缓扇着,而在她的旁边,十扇绣着鸾凤莲花纹的风轮也吹得呼呼作响。   林月央让绿娇先去把窗户关上,绿娇关好后静静地站在了林月央的面前,似乎正在酝酿着措辞。   林月央信手将一瓶木兰花露倒在了旁边放冰的青花缠枝大缸里,青画见状用力地扇了几下,顿时幽香如云雾蒸腾般四散开来,一时沁香扑鼻,林月央不由闭上了眼睛。   “你不是有事要讲吗?”林月央深吸了一下香气。   “娘娘,刚刚奴婢听人说萧才人疯了。”   青画扇风的手一顿,她错愕地看着绿娇,轻斥道:“别嘴上没个把门的,太医不是说她没事吗?“   林月央没有说话,只是睁开眼睛看着绿娇的脸,绿娇解释道:“许公公去章华宫宣旨,甫一进门,就看到了萧才人蓬头散发地在庭里头唱歌,一向她身边的盈袖、红袖打听,才知道她一大早就这样了。娘娘,你说是不是她害死了菡夫人,所以就遭报应了。”   林月央没有回答绿娇的话,她沉声道:“陛下知道这事了吗?他怎么说?”   “许公公已经回了陛下,陛下也没多说什么,就是让太医去瞧瞧。”   林月央摆摆手,示意她退下,绿娇一愣,然后默默地退了出去。   青画一边扇扇子一边道:“娘娘,奴婢总觉得萧才人是在装疯。”林月央淡淡一笑,“我也这么觉得,想必陛下也这么觉得吧。”   青画拿竹骨桃花扇的手停了停,“娘娘何以见得?”林月央看着那十扇绣着鸾凤莲花纹的风轮,诡秘的微笑道:“我猜的呗。”   青画一愣,顿时没后话了,林月央眼眸中光华流转,她朝青画吩咐,“你去告诉柳姑姑让她准备凤鸾雕漆朱轮车,我今日要去一去章华宫。”   青画疑惑地看了林月央一眼,但还是忙不迭地去办事了。   林月央看着青画出去,眼中划过一抹幽绝的冷意,萧如璧,但愿你是真疯了,不然这欺君之罪可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   七匹汗血宝马缓缓拉着金顶凤鸾雕漆朱轮车向章华宫而去,所经之处,宫女太监被吓得跪了一地,“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青画、绿娇两人行走在金顶凤鸾雕漆朱轮车一侧,林月央掀开了缀金描花纹的红玮,一下子就看到了她们,绿娇伶俐地告诉林月央,“娘娘别急,约莫一会儿就要到了。”   青画温和地劝林月央,“娘娘,外头日头最毒了,您还是把红玮放下吧。”林月央看了看天,信手将红玮放了下来。   马车穿过金安门,在章华宫门外停住,帘幔的流苏在暖风的吹拂下曼曼晃动,青画向前掀开了锦绣帘幔,林月央穿一身大红色广袖宫装,头戴点翠鸾凤金钗,腰系玉革带,她从车上探出身子,然后踩在垫木上缓缓而下。   拢一拢云鬓边的细细碎发,林月央静静地站在了章华宫的门口,有鲜艳夺目的牡丹花堆锦簇地绽放在了她的裙裾上,发上的点翠鸾凤金钗亦在粼粼日光中闪动。   章华宫的宫门外,内监、宫女跪了一地,唱诺声浩浩荡荡地响起,“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千岁千千岁。”   林月央越来越习惯这样的阵仗,她昂然而立,面容端庄娴静,“平身。”话音方落,林月央便从容不迫地穿过那一群太监宫女。青画、绿娇、柳姑姑在后头跟着,也是一样的平静从容。   忽然,林月央在高高的门槛边停下,她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盈袖、红袖,“萧如璧如今只是个小小才人,为何还会有这么多的宫女、太监?”   盈袖面色发白,不敢开口说话,红袖见状,只能替她出头,“回皇后娘娘的话,陛下并没有让人撤掉章华宫的宫人。”   林月央淡淡地一笑,然后道:“你带本宫去见你家主子。”红袖低头道了声是。   红袖在前头带路,林月央问她什么她便答什么,其余的话一个字都不多说,看来是个嘴上有把门的。   到了萧才人的寝殿,林月央就让红袖下去了,红袖虽然犹豫了一下,但到底还是很懂分寸。   林月央好整以暇地正一正发髻上那一支鸾凤穿玉步摇,“青画,你陪本宫进去。”青画向前一步,答了声是。   林月央目光又转向柳姑姑,她的脸干干净净脂粉全无,“柳姑姑,你过来,本宫有事要拜托你。”   柳姑姑向林月央凑近,林月央悄悄地地将自己的事儿交代给了柳姑姑,林月央的声音很轻,所以没有任何人听到她对柳姑姑的吩咐,只是她的笑容却让绿娇感到不寒而栗。   那笑容好似剑尖上淌下的一抹猩红血光,透出令人胆寒的的狠意。   “绿娇,你在外头守着。”林月央说完就带着青画进去了。   萧如璧虽然被降位为才人,但到底还没有迁宫别居,所以寝殿里应有尽有,一样物件都不少。   青画替林月央挑起水晶珠帘,林月央好整以暇地走了进去,她一眼就看到了萧如璧。   萧如璧还是同以往一样华衣美服,她着一袭珊瑚红的孔雀纹锦裙,目光呆滞地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百褶孔雀纹裙摆长长曳至地面,裙摆上绣着美丽的红霞云纹以及大朵大朵的并蒂莲花。   有两个宫女正守着她寸步不离,而她背对着那两个宫女,仿佛要把自己与世隔绝起来一般,林月央走过去让那两个宫女退下。   那两个宫女一抬头见是皇后娘娘,立马行了礼,然后恭恭敬敬地匆匆退下了。   坐在脚踏上的萧如璧像是感应到了那两个宫女的离开,忽然眼睛迅速的动了一下,但是很快,很快她又是一脸呆滞的表情,雪肌青瞳,面色发白,沉静的像一潭死水。   章华宫的寝殿里燃着香,镂雕福禄寿三星报喜的香炉里焚着上等的云浮香。   林月央静静地站在离萧如璧一步远的地方,她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殿中浮起的袅袅青烟,那烟淡淡地萦绕在林月央的眼前,像是山川上的云海,让她生出一种不知此身何处的恍然。    四十七、玲珑心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萧如璧袖中的手一点一点攥紧,可她的手心里明明空无一物,有巨大的恐惧感席卷全身。   也许等待暴风雨的来临比直面暴风雨来的更加令人恐惧,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感觉自己快要装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林月央忽然走到了萧如璧的面前,她的脚步声沉而有力,一步一步,像是踩在了萧如璧的心上。   萧如璧纤细的睫毛一颤,如寒鸦恐慌地扑簌着翅膀,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面上依然是呆呆的。   林月央将萧如璧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她勾唇冷笑,缓缓地俯下身子。   萧如璧目光呆滞,茫然地与林月央对视,仿佛从来不曾认识她一样。   林月央唇边的笑意更冷,甚至还带着一点愤怒,她微微抬起萧如璧的下巴,与她的目光相撞。   林月央的声音似短兵相接,铿锵有力,“萧如璧,如果你是真的疯了,那我就放你一马,我林月央不跟疯子计较,但是……”   她话锋一转,眉眼凌厉,“如果你是装疯,那我会让你连疯着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萧如璧不愧是深宫沉浮中浸淫多年的妇人,面对这样的威慑,居然还能够稳得住。   她忽而用手捂住耳朵,尖叫了一声,然后从脚踏上滚到了地上,她惊慌地直摇头,嘴里含糊地说些胡话。   青画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退开了两步后,她绕过发疯的萧如璧,凑到林月央的身边。   犹豫了一下,青画才小声道:“娘娘,莫非萧才人是真的疯了?”   林月央瞥了一眼地上疯疯癫癫的人,诡秘地笑道:“她是真疯还是装傻,我自有办法知道,你别急,会有好戏看的。”   青画不知林月央在说些什么,但她心里绝对相信林月央,于是便也不再多问什么了。   萧如璧的叫声非常大,自然也引来了寝殿外的宫女、太监。   不过皇后娘娘在寝殿里面,他们做下人的是绝对不敢进去的,于是一个个都只敢偷偷地在寝殿外面观望。   可外面的“守门神”绿娇也不是吃素的,她见一大帮子人涌了过来,连忙尽职尽责地把他们清了出去。   林月央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朝青画恬淡的一笑,“绿娇的嘴上功夫可比你厉害多了。”   青画有些羞愧,低声道:“奴婢确实是说话欠玲珑。”   林月央不以为然,“你这是说话谨慎,有时候说的多也错的多,像你这样也好,至少不会祸从口出。”   正自说着话,柳姑姑就回来了,她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嘴角含笑地向林月央行礼。   林月央忙扶起她问道:“事情可办妥了?”   柳姑姑走得急,额头上还淌着汗珠,林月央看到了,忙向青画要了条白色绢布,没办法,谁让她没有随身带帕子的习惯。   柳姑姑见状,眼中隐隐有光芒闪过,她放柔了声音道:“请娘娘放心。”   林月央含着笑,给柳姑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柳姑姑躲闪不过,只能满脸愧疚地生生受了。   萧如璧此时已经停止了说胡话,但仍然一脸惊恐,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林月央向柳姑姑看去,柳姑姑连忙将木箱里的药拿了出来,林月央伸手接过。   这碗药汤还是温热的,汤色极深,不知道的人根本瞧不出里面的的玄机。   林月央诡秘地一笑,她瞥了一眼青画,“你去把她给我捉住。”   青画闻言大惊失色,她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道:“娘娘,你让奴婢去捉住萧才人?"   林月央点了点头,青画见她神情肃然,也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但愿是她想岔了,娘娘并不是要毒死萧才人。   虽然萧才人是罪有应得,但娘娘如果不经过陛下的同意,就私自处死了她,怕是会招致陛下的不满。   青画迟疑了一下,然后走到了萧如璧的旁边,萧如璧一见有人靠近,立刻又尖叫了一声。   青画心头一颤,差点被她吓到,稳了稳心神后,又准备朝萧如璧靠近。   这次萧如璧的反应就更加激烈了,她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如受惊的小鸟一般扑到了寝殿的角落里。   青画见她这个样子,脚步一顿,回头看着林月央,“娘娘,这……”   林月央抚了一下髻上的玉垂扇步摇,转向柳姑姑道:“你留在这儿,看着她喝完药才能回凤仪宫,记住,一定要让她喝完。”   柳姑姑笑着接过了林月央手中的药,“奴婢遵命,定不负娘娘所托。”   林月央又看向一脸愕然的青画,“走吧,同我回宫。”   两人出了寝殿,绿娇一眼就看到了她们,“娘娘,您可是要回去。”   林月央不说话,青画道:“别问了,一起回宫吧。”   绿娇一愣,疑惑地向寝殿里头张望,她本来还想问柳姑姑怎么没有跟着出来,但一想到青画刚才的话,也就只好忍着当哑巴了。   在一群宫女、太监的恭送下出了章华宫,林月央坐着朱轮车原路返回。   陷阱已经挖好,接下来就要看萧如璧会不会跳下去了。   坐在朱轮车里,林月央思绪纷乱繁杂,虽然她这一招有点不够光明磊落,但为了对付萧如璧,她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就让自己卑鄙这一会吧。   朱轮车缓缓停下,林月央忽然停到了李妹英的声音,以及李云焕的问安声。   她连忙掀开红纬,只见李妹英、李云焕恭恭敬敬地在车外行着礼。   愣了一下,林月央才让两人平身,两人随之平了身后,林月央少不得寒暄几句,“李皇子,公主近来可好?在宫中住着可有什么不妥的。”   李云焕定定地看着林月央,眸中似有火焰燃烧。   李妹英见兄长不说话,只得回道:“谢娘娘关心,我与兄长一切都好。”   林月央有一点儿意外,今日的李妹英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往日里张扬的做派全然不见,眼神平静,仪态大方,倒有几分皇族公主的样子了。   只是,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不好……   她其实挺欣赏李妹英的性格,敢爱敢恨,毫不做作,比那些见面扮笑脸,背后捅刀子的人不知道要好多少,可惜,她现在好像跟以往不同了。   也许爱情不仅仅能让一个不知愁滋味的少女忧愁,更能让其成长成熟。   只是这样的成长,不知道要熬过了多少个思念成灾的漫漫长夜。   ?    四十八、醋坛子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各自见了礼之后,林月央便坐着凤鸾朱轮车往风仪宫方向驶去。   李云焕的目光胶着在那辆凤鸾朱轮车上,直到它隐没于重重宫墙中,方才收了回来。   李妹英无意中发现自己兄长的神情,与平日里的漠然有些不同,竟好像是隐隐有些……黯然神伤。   如果是以前的话,她或许不懂,但此时此刻的她,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莫非,三哥他喜欢……   不可能,她可是皇后。   这样否决之后,李妹英又想到了自己,有什么不可能,她喜欢的还是皇帝呢。   “三哥,你刚才怎么不回答皇后娘娘的话?”李妹英试探他的反应。   李云焕拂了一下额边的一绺碎发,佯装平静,“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妹英不信,质疑道:“你可是堂堂南兆国的皇子,怎么可能连客套话都不会说。”   李云焕眉心微拢,向前行去,将李妹英抛在身后。   朱轮车在凤仪宫外停下,一众宫人出来迎驾,将林月央一行人迎进了凤仪宫。   到了寝殿,青画怕寝殿中热,便在青花缠枝大缸里多加了些冰块。   林月央感觉一阵凉意袭来,不由通体舒畅,头脑也清醒了很多,她笑睨了青画一眼,“等会儿陪我去见陛下。”   青画一愣,笑道:“娘娘怎么想起去见陛下了,估摸着现下陛下正在勤政殿里头批折子呢,怕是不得空儿。”   林月央恍然大悟,暗道自己太心急了,怎么样也得等晚上夜少琛回了正阳宫再说,一次又一次地去干扰皇帝处理政务,可不是贤后所为。   “也是,那就晚点去正阳宫吧。”   打了个哈欠,林月央揉一揉干涩的眼睛,有点想睡觉了。   “娘娘可是困了?”青画关切地问。   林月央点点头,青画忙道:“奴婢扶你去床上歇着吧。”   林月央并没有拒绝,搭上青画的手,走到床上睡了。   青画将拢在帐钩中的帐幔放下后,目光却落在了帐钩上,这帐钩做工精细,乃镂空线刻而成,上刻着象征夫妻相爱美满的和合二仙。   和合二仙为一持荷一捧盒相向而舞的两位和尚,跟幼时所见并无不同。   小时候的她在父母的房中见过这样的帐钩,那个时候娘亲告诉她,和合二仙常于婚房中悬挂,象征夫妻相爱美满。   可是,娘亲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满眼蓄泪,连声音都像是在苦水里头浸泡过,那里有什么美满的样儿。   那个时候,她还很小,娘亲也还很年轻,可是令她不解的是,还未满三十的娘亲头上,就有了好多白头发。   刚开始有白头发的时候,娘亲又紧张又害怕,总是对着镜子一根一根的拔掉,拔完了就让她帮她看看,生怕拔得不够干净。   后来她也不拔了,因为父亲又纳了两房小妾,在父亲和妾侍们的欢声笑语中,娘亲日益衰老。   以前她不明白娘亲为什么会老得那样快,现在她忽然明白了一点,能让女人衰老的,不仅仅只有岁月的无情,还有男人的无情。   青画的目光从帐钩上移开,她看着静静睡着的林月央,暗暗地叹了口气。   但愿娘娘的夫君,不会是一个无情的男人,可一个帝王真的能做到有情有义吗?   ……………   林月央睡醒时,柳姑姑已经从章华宫回来了,林月央听到寝殿外的动静,连忙让柳姑姑进来。   “事情可办妥了?”   柳姑姑神秘的一笑,“娘娘放心,萧才人这一次算是真的完了。”   林月央放了心,声音缓缓道:“天罗地网已经布下,只等着收网了。”   夜凉似水,月华如练,天上星子漫天,洒在幽蓝如海的夜幕中,美不胜收。   凤仪宫中,绿娇、青画正在为林月央梳妆打扮,青画一丝不苟地帮林月央拢发、箍发、盘发,手法娴熟,神情专注,那绾好的凌云髻翩然有致,绿娇则为林月央画着远山眉,画完之后,两眉果然如远山隐隐,曼绿含翠。   不多时,林月央已然打扮停当,镜中的人肤若新雪,发似浮云,当真是仪态万方。   林月央看着镜子,忽然想起了佘诗曼在《宫心计》中德妃的扮相,不知现在自己的扮相和她是否有的一拼。   摇了摇头,林月央打消了这乱七八糟的念头,她朝柳姑姑等人微微一笑,“凤鸾朱轮车备好了,我们就走吧。”   朱轮车驶过长街,在正阳宫外停下,林月央下了车,站在宫门边的琉璃宫灯之下。   许敬忠忙出来将她引进了正阳宫的昭明殿,林月央一走进去,就吓了一跳,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早知道就晚点来了,她心里懊恼万分,可不受控制的,她的目光凝在了杭淇风的脸上。   烛光隐隐中,他的眼睛好似星辰一般璀璨,可也是如星辰那样遥远而模糊,明明她和他之间只有几步远的距离,可却又像是隔着千山万海。   “娘娘,您怎么了?”许敬忠提醒道。   林月央回过神来,这才往前走去,正在下棋的君臣二人自然也见到了林月央。   杭淇风微微一愣,便下榻向林月央见礼,林月央将唇边的苦涩凝成一个美丽的笑容,“杭大人与陛下的兴致真好,本宫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还望杭大人不要怪本宫讨人嫌才好。”   杭淇风淡淡一笑,“娘娘言重了。”   夜少琛见林月央无视自己的存在,笑语嫣然地跟杭淇风聊了起来,不由气闷,“皇后不必挂怀,皓泽没有你想的那么小家子气。”   林月央愣愣地看向夜少琛,她怎么觉得夜少琛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奇怪了,太后还说他喜欢自己,有这么喜欢人的吗?   林月央也不回夜少琛的话,一时场面有些尴尬,杭淇风无奈出来圆场,他广袖一展,拱手道:“既然娘娘来看陛下,那微臣也不便多留,就此告退了。”   林月央一听这话,忽然感到一丝紧张,她下意识地道:“我……不是……”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夜少琛截断,“你不是来看朕的,那是来干什么?”    四十九、皇后谋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此话一出,昭明殿中立时变得鸦雀无声,杭淇风抬头看向夜少琛,表情微微一变,目光中暗藏深意。   林月央则是一愣,嘴巴微张着,开合间却无一丝声音漏出。   杭淇风目光闪过一丝了然,他很识趣的告退了。   许敬忠也很有眼色,忙不迭地将杭淇风送出了昭明殿。   回身返还,许敬忠刚一进来,林月央就吩咐,“公公先出去吧,本宫有要事跟陛下商量。”   许敬忠唱诺了一句,很自然地就退下了。   夜少琛见许敬忠走了,眉毛一挑,拿腔拿调着道:“说吧,有什么事情非得找朕不可。”   林月央淡然地在夜少琛的榻边坐下,“我想让你三天后陪我去一趟章华宫。”   夜少琛奇道:“去章华宫干什么?”   “你想不想知道萧才人是真疯还是假疯?”   夜少琛迟疑了一下,点头,林月央淡淡一笑,“我有办法让你知道,不过你必须去一趟章华宫才行。”   “你又想玩什么花样?”夜少琛蹙眉,林月央不打算解释,“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说完她又想起一事,“你到时候召钟太医跟你一起去。”   夜少琛无奈的笑道:“好吧,要求还真多。”   既然他答应,那她也没有什么其它事了。   于是林月央起身行礼道,“臣妾告退。”   低着头,林月央等待着夜少琛的那句“平身”。可等到脖子都僵了,那句话还是迟迟不来。   林月央疑惑地抬头,但见夜少琛高冷地坐着,完全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   这个皇帝之前脾气不是很好吗?现在这样子是个什么鬼,难不成转了性子,想要去模仿秦始皇当暴君。   要不要这样没有人性啊,还好她刚才让许敬忠出去了,否则就丢死人了。   “那个……臣妾是不是可以起来了。”林月央小心翼翼地问。   夜少琛点点头,林月央见状刚想起来,夜少琛又道:“不过……”林月央起身的动作一顿,“不过什么?”   夜少琛接着道:“不过朕想听吹笛子了怎么办?”   林月央身子僵硬,心情郁闷,他不会是想让她给他来个笛子独奏吧,心里明镜似的,可她还是选择装糊涂,因为她……不会。   “那个……陛下是不是想传召乐师过来,臣妾这就去让许公公去办。”林月央急中生智。   话音方落,林月央就急忙站起,正准备转身溜出去,可夜少琛明显不准备给她找个机会。   林月央刚迈开一步,夜少琛就接着道:“皇后误会了,朕是想你吹笛子给朕听。”   躲不过去了,林月央在心里默哀了一分钟,如果可以罢工,她宁愿默哀半个小时。   转过身来,林月央笑容僵硬地看着夜少琛,“可臣妾没有笛子啊。”   夜少琛带着玩味地一笑,然后神采奕奕地将一把玉笛放到他面前的紫檀木小桌上,林月央盯着那把笛子,心一横拿到手中。   反正难听也是他让她吹的,不关她的事。   将玉笛凑到嘴边,林月央用力地吹,夜少琛在听到笛声的一刹那,瞬间后悔了,让林月央吹笛子,是他今年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难怪她刚才那么不情愿,他还以为是她谦让,原来真的是藏拙。   林月央还在忘情地”献丑“,许敬忠在殿外探头探脑,看到是皇后娘娘在吹笛子,顿时吓了一跳缩了回去。   ”停。“夜少琛实在忍不了了,林月央平静地将笛子递给夜少琛,丝毫没有扰民的觉悟。   “那臣妾可以回宫了吗?”   夜少琛毫不留恋,摆手道:“回去吧,朕以后还是听皓泽的笛子算了,跟你一比,他的笛声简直就是天宫仙乐。”   林月央一愣,杭淇风又会画画又会吹笛子,而她呢,琴棋书画样样不沾边,他和她,果真是两个世界的人。   三日后。   夜少琛携林月央降临章华宫,钟太医也一同前往,盈袖、红袖隐隐觉得不对劲,但都无力阻拦。   进了萧如璧的寝殿,林月央立马吩咐柳姑姑在殿中搜了起来。   不一会儿,柳姑姑便在一个开着黑牡丹的花盆前停下,“娘娘,这里有好多串松香草的苗子。”   林月央朝夜少琛看去,“陛下不过去瞧瞧?”   夜少琛不解其意,“你到底要干什么?”林月央淡淡一笑,朝一旁的钟太医使个眼色。   钟太医心领神会,朝夜少琛拱手道:“陛下,是这样的,娘娘曾命人向微臣要了一剂药。”   “什么药?”夜少琛蹙眉,他疑惑地看着林月央。   钟太医顿了一下,“就是一剂普通的补血补身的药,不过在药里,娘娘命微臣加了一些串松香草的草籽。”   夜少琛听完钟太医的话,感觉像是明白了什么,又感觉像是什么也没明白。   林月央笑睨了一眼柳姑姑,“姑姑给陛下解释一下吧。”   柳姑姑回身,恭敬道:“陛下,是这样的,奴婢拿着那碗药来到章华宫,然后娘娘让奴婢将药端给萧才人喝,萧才人发疯不敢喝,娘娘便离开了章华宫,可奴婢却没有走,因为娘娘要奴婢看着萧才人喝完才能走。”   夜少琛恍然大悟,“然后萧才人趁你不注意将药倒到了花盆中对吗?”   柳姑姑赞道:“陛下英明,正是如此,不过奴婢当时就发现了萧才人的举动,只是萧才人浑然不知而已。”   林月央见夜少琛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经过,顿时雷厉风行起来,她转身朝身后的盈袖、红袖斥道:“还不把你家主子从床上弄醒。”   盈袖、红袖本来就站在一旁胆战心惊了,被林月央突然这么一斥,更加是吓得面色泛白,她们连忙手忙脚乱地奔到了萧才人的床边。   迟疑了一下,红袖正准备开口叫醒萧如璧,可没有想的是,一只洁白的手霍然地掀开了她面前的月影纱。   红袖呆了一下。   盈袖站在一旁张着嘴,可开合间却是没了声音。   一身珊瑚红色的锦衣女子从帐中施施然走去,她直接将面前的两个宫女推开,然后昂然地逼近了林月央。   她的目光如铁片般从林月央的脸上厉厉刮过,而林月央只含着一丝凉薄的笑意相对。    五十、无欢殿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萧如璧见林月央一副无畏无惧的模样,更加忿恨,她眉间有滔天的怒气涌动,眼神锋利如刀。   “林月央,算是我萧如璧从前小觑了你,今日之事我认栽,可后宫中工于心计之人不只我萧如璧一人,你林月央有多大的本事,可以确保自己算无遗策,我告诉你,不要以为自己赢了,能笑到最后,那才叫本事。”   林月央唇边露出一声冷笑,她忽然迫近面前的萧如璧一步,目光紧钉进她的眼中,“能不能笑到最后,本宫确实不知道,但至少本宫现在可以笑,而你萧如璧……”   她顿了一下,然后用刀切斧凿般清坚的声音缓缓道:“连笑的机会都没有了。”   萧如璧本就愤怒到了极点,此刻听到这样的话,哪里还能忍得住,她银牙紧咬,抬手就想扇林月央一个耳光。   青画惊呼一声,急的扑过去想拦住萧如璧,可就在青画跑过去的那一刻,萧如璧的手已经被紧紧人抓住了。   林月央单手用力,轻轻松松的就将萧如璧举起的手牢牢禁锢,她目光一冷,厉声道:“萧如璧,欺君之罪还嫌不够吗?你有几个脑袋,敢冒犯本宫。”   萧如璧浑身一颤,瞬间失声。   现在还不是跟林月央撕破脸的时候,她还没有到非死不可的地步,如果她再继续闹下去,纵然皇帝再好的性子,恐怕也不会再对她心慈手软了。   父亲说过,做人除了要狠,还要会忍耐,能狠人所不能狠,忍人所不能忍,方能夺得更大的权力,爬上更高的位置。   青画见萧才人不再张狂,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刚才萧才人要打娘娘的时候,她都快吓死了。   林月央抓住萧如璧的手松了几分,她疑惑地看着她道:“怎么?你刚才不是很嚣张吗?”   萧如璧闻言立即跪倒在林月央的脚下,“皇后娘娘息怒,嫔妾一时冲动,罪该万死,望娘娘责罚。”   林月央冷笑一声,转身向夜少琛道:“陛下,臣妾不敢越俎代庖,她还是交给你处置吧。”   夜少琛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这时才道:“萧如璧,朕平生最恨有人欺骗朕,你好大的胆子。”   此话一出,如平地一声雷,萧如璧浑身一抖,深深拜倒在夜少琛的脚下,“臣妾知罪,望陛下严惩。”   盈袖、红袖等宫女早就跪倒一片,静静地在等待着皇帝决定他们的生死。   夜少琛稍一沉吟,“才人萧氏,欺君罔上,冒犯中宫,目无法纪,德行有失,即日起,贬为庶人,囚禁无欢殿,非死不得出。”   此言之重,如五雷轰顶,萧如璧一瞬间心神俱裂,她抬起头,面色如土,目光灰暗,那是被浇过水的火灰,是最为彻底的绝望。   萧如璧的眼睛空洞而茫然,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在一个冰冷的、破落的地方,没有丈夫,没有孩子,没有爱情,没有亲情,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一个行尸走肉的自己。   然后,跟冷宫中所有的女人一样,在枯等中耗尽韶华,面目模糊,遭人遗忘。   父亲,你一直教导我,让我狠心,让我去争去斗,让我去为了家族荣华费心筹谋,可是,到头来我又得到了什么。   如果能不入宫门,如果当初她能放下一切跟折春一走了之,那么她的日子会不会简单快乐的多……   有侍卫向前,将萧如璧押走了,她在临出门的那一刻,忽然向夜少琛说了一句话,“陛下,如果可以,请你亲自抚育泽儿,我纵然千错万错,但孩子总归没错,他也是你的骨肉,请你一定要善待他。”   这一次,她没有自称臣妾,叫臣妾有什么好,又是臣又是妾的,太卑微了。   夜少琛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他之前就有过这样的思量,虽然亲自抚育皇子在大祁并无先例,但是他并不想顾忌那些,皇帝也是人,难道他就不能稍微放纵一次吗?   萧如璧被侍卫押走后,殿中一时静地可怕。   夜少琛眉心微拢,可见心里头也不舒服,他将处置章华宫一众宫人的事交给了林月央,然后带着一大帮子人离开了。   林月央默然。   她的目光从地上的宫人背上扫过,是的,她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因为他们都害怕地不敢抬头。   算了,本来就是自己跟别人的恩恩怨怨,何必牵连到他们身上。   为人奴伇,本就可怜,再受到主子连累,天理何在。   就让这怨从何处开始,就在何处调零吧,何苦无休无止的,牵扯出是非无穷。   “起来吧。”   没有宫人敢起来,他们的头埋的更低了。   林月央无可奈何,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她朝柳姑姑道:“姑姑,你等会儿去趟内务监,让高公公今日将章华宫一众宫人放出宫。”   柳姑姑迟疑了一下,才诺了一声。   可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这样做陛下会不会不高兴,毕竟陛下是想娘娘处置他们的。   可这样算处置吗?说是恩赐也不为过吧。   一众宫人的头纷纷抬头,一张张脸上,全部都是又惊又喜的神色。   出宫……这不是在做梦吧。   …………   萧如璧被打入无欢殿后,夜少琛果然亲自抚养起了明泽。   他将明泽接到了正阳宫,而明泽骤然失去母妃的陪伴,一时也难以承受。   夜少琛想尽法子逗他开心,也挤出大把的功夫来陪他,可没想到原本纯真顽皮的小孩子,变得像是一块又冷又硬的玉石,怎么捂都捂不热。   桃酥鸡糕、芙蓉糕,官燕、春卷等等美味佳肴摆了一桌子,可明泽却是动不了几下筷子。   夜少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为了这个儿子,他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的后面,林月央正坐在象牙镂花小圆镜旁看脸上的痘痘。   青画拿着一把泥金真丝绡麋竹扇给她扇着风,而绿娇则将新摘的一束木兰花送进殿中。   含苞待放的木兰素净美丽,其中一枝挑着花骨朵煞是可爱,珐琅彩婴戏双连瓶色彩斑斓,愈发衬托着这木兰出尘脱俗,天然去雕饰。   “青画,这殿中又是冰又是风轮的,按理说我不会上火才对,怎么一大早起床,脸上就长痘痘了。”林月央向青画抱怨,没办法,女人都爱美。   青画柔声道:“娘娘别急,擦一点冰肌玉骨膏就好了。”    五十一、曲中情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林月央一听青画这样讲,顿时蒙了,“我们这有冰肌玉骨膏吗?”   青画无奈道:“娘娘,你忘了,那是咱们刚迁到风仪宫的时候,内务监副总管高公公亲自送过来的,除了冰肌玉骨膏,还有玉肤粉等等一大堆香粉胭脂呢。”   林月央认真的回忆,她怎么就不记得了呢,明明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不过想了一下她也就作罢了,反正她一向对这些穿衣打扮的事情不上心。   青画也知道她这一点,所以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将那一瓶冰肌玉骨膏拿了出来,然后递给了林月央,林月央接过拿在手里,轻轻道:“冰清玉骨清无汗,这个名字取得好,也不知当不当得起。”   擦了冰肌玉骨膏后,林月央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凉凉的很是清爽,忽然的,猝不及防的,她又想起了那一晚凉亭中,烙在了她耳朵上的那个吻。   心头一颤,有句话脱口而出,“青画,内教坊里可有教人吹笛子的乐师?”   此话问的突兀,青画一愣,想了想方才道:“杭博士就曾在内教坊教过宫女吹笛子,现在不知他还有没有在那里教?”   林月央心念一动,她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有些吃力地说了出来。   “那个……那个……我能不能让杭大人……来凤仪宫教本宫吹笛子。”   说完,林月央佯装平静地看着青画。   青画一愣,琢磨了一下方才道:“娘娘,杭大人毕竟是男子,会不会不太妥当啊。”   林月央不以为然地道:“太医不也是男人吗?太傅也是男人,他们不也都能踏足后宫嫔妃的宫中,我光明正大的传召一个臣子,又是为了公事,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青画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松了口,“那好,奴婢这就去传召杭大人。”   青画的话甫一出口,林月央便眼前一亮,“你知道杭大人住在哪里?”   青画纳闷,回道:“一般棋博士不都是住在正阳宫附近的松玉阁中吗?”   松玉阁?   林月央满脸的茫然,她怎么不知道后宫中有这个地方。   只能怪她太不上心了,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都不知道。   不知怎么的,她感到特别的懊悔,也许是因为自己关心不够的……是他。   青画已转身走了,林月央盯着殿中那一束素净的木兰花出神,然后仿佛灵魂出窍般的自言自语。   松玉阁。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个名字取得好,取得真好。   …………   瑶光殿。   林月央让绿娇沏了上好的明前龙井,青花瓷盏中,绿芽静静舒展,在碧莹剔透的水中绽开,如同一朵朵绿色的花,煞是清新可爱。   她混乱的情绪,随着茶叶的浮浮沉沉平静了下来。   望向端雅地坐在梨花木圈椅中的杭淇风,林月央又有了一点儿恍惚。   他的眉毛真的很好看,清远的如山一样,低眉饮茶时,那不动声色的淡然神情,实在是令人不忍心打扰。   可越是美好,就越是致命,这样的他,就像是一杯穿肠毒药,而她正在含笑饮毒,却甘之如饴。   杭淇风放下清香浮动的茶盏,方才平静的看向林月央,“不知娘娘想学些什么曲子?”   语气淡淡的,像是例行公事一样的询问,杭淇风的表情也并无一丝激动的神色。   林月央仔细地去揣摩他的神情,却是一无所获,他也许并不想……   林月央心里头如降了一场大雪,瞬间冰凉到了极点。   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道:“本宫不似大人雅擅音律,对一些有名的曲目一无所知,不如大人随意挑个,本宫必无异议。”   杭淇风眉心微拢,洁白无瑕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不如这样,臣就教娘娘一首苍族名曲吧!”   “苍族?”林月央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杭淇风笑道:“苍族是大祁西部的一个异族,离边关的护城很近,那个族中的青年男女都会功夫,因此投军守卫边防的人也比较多,其中不乏女子。”   林月央惊讶地看着他,“女人不是不可以从军吗?”   杭淇风解释道:“起初是不行的,可陛下都同意了,那些个硬石头也就不得不同意了。”   林月央更加惊讶了,夜少琛居然同意了,他的思想什么时候这么前卫了。   杭淇风不愿意再闲扯,他直接道:“这曲名叫《阔别》,臣先教娘娘记下此曲背后的一首词,好让娘娘能更好的明白《阔别》的曲意。”   林月央眉眼含笑,提议道:“不如大人用笔书下。”   杭淇风点了点头。   青画让几个小太监在殿中摆了个书案,杭淇风拿下羊毫笔,沾墨,走笔,龙飞凤舞之间,一首词墨迹宛然地书于一张宣纸之上。   鲜衣怒马,谁伫倚高楼盼吾还。   伊人香逝,忆红颜如花悲白发。   持枪策马,血染了黄沙。   刀光剑影,惊散了流霞。   南征北战,扬名天下。   得了功名利禄在,却失了她。   ……   林月央看着眼前的这阙词,脑海中不禁浮现起了一幕幕这样的画面。   一位将军历经生死,飞渡千山,快马加鞭回到故里时,发现家中早已是荒草丛生,而昔日伫倚高楼等着他归来的女子,也已是山间的一堆黄土白骨。   往昔如梦,哪堪回首。   沉思良久,林月央轻声道:“这词写得真好,想必曲子也是一样的哀凉婉转吧。”   杭淇风默然片刻,然后命青衣待从将笛子递给他。   林月央明白他的意思,便退开坐在椅子上凝神细听。   杭淇风修长的手指握住玉笛,笛身一横,淡粉的唇对上玉笛的孔。   长眉微蹙,双眸微垂,十指缓动间,哀婉的笛音幽幽荡起。   林月央缓缓闭上眼睛,耳畔萦绕着的都是那曲《阔别》。   笛声如泣如诉,忽而如雪夜中的穿林打叶声,带着几分孤寂与苍凉,让人大生浮生茫茫,无人可依之感。   忽而又像是陷入了如梦似幻的回忆里,余音袅袅,动人心魄,让听者的耳畔,仿佛激荡起了最美丽的浪花。   也不知过了多久,笛音戛然而止,杭淇风放下玉笛,将之递给身旁的侍从。    五十二、杀机现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林月央睁开眼睛,开口赞道:“难怪陛下说你的笛声是天宫仙乐,果真是如此。”   杭淇风拱手,姿态谦和,“娘娘过奖。”   林月央忽然有些跃跃欲试了,她向青画看去,“快把本宫的玉笛拿来。”   青画闻言,忙不迭交到她手上。拿过笛子,林月央便跟杭淇风学了起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林月央也学了个七七八八,而杭淇风毕竟只是个臣子,总不能留在凤仪宫用膳,于是他便向林月央告辞。   林月央虽有不舍,但也没有挽留,她还没有疯,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她还是知道的。   望着杭淇风的背影在眼前渐行渐远,林月央忽然感觉心里很苍凉,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原来是会如此苍凉的。   青画向前一步,“娘娘,学的累了,不如就去床上午睡吧。”   林月央回转过身子,摇摇头,“不了,你陪我去御花园走走吧。”   青画微微笑道:“那好,奴婢去拿把伞。”   林月央拦阻了她,“不用了,外头日头也不算毒,就当是晒晒太阳。”   御花园里头还是一如既往的繁花似锦,花木葱茏,牡丹、木兰、菊花、桂花等等妍姿艳质,美不胜收,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林月央觉得心烦,便移开了视线,跟青画聊起天来。   “青画,柳姑姑是去见亲眷去了吧。”   青画笑了笑,“不止柳姑姑去了,绿娇也一早就去福祥门口等着了。”   福祥门是宫人每年一度会见家眷的地方,好像是夜少琛登基的那一年立下的规矩,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宫中的人的一年里头才有了一点儿盼头。   当然,宫人会见亲眷的时间并不长,也就是短短的一个时辰,也许夜少琛觉得时间已经够长了,但于那些一年只能与亲眷见一次面的宫人来说,想必依然是短暂如朝露。   这样一想,林月央忽然有些伤感,她抬头望向无边无际的天空,眼中饱含热泪。   她们还可以与亲人一年见一次面,而她呢,她与现代的父母隔着的可不是一道高高的宫门,而是无涯的时空。   忽然,前面有三个小宫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按理说这些个宫女都是经过教习姑姑训严格导过的,不会这般莽撞才对。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林月央目光一凛,向青画道:“你去问问她们?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青画将这三个宫女拦住,“出什么事了,这般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三个宫女都吓了一跳,纷纷跪倒,其中一个恐慌的解释道:“那边死人了,平西将军打死了一个宫女,哦,不,是个女官。”   女官?林月央心头一颤,她一把抓住那小宫女的手腕,厉声道:“穿什么衣服?”   小宫女被林月央吓得面色发白,一张嘴都在发颤,“奴婢吓得魂都快没了,没有……看清……看清。”   青画也很担心,“娘娘,不如我们过去瞧瞧吧。”   林月央闻言一愣,旋即松开那宫女的手,大步流星的向前面走去。   ………………   耳边是青画低声的惊呼,林月央的脚步也越来越沉。   虽然她早就料到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但亲眼目睹这血淋淋的一幕,她还是感到呼吸一窒。   难受,真的很难受,好像胸腔里灌满了雪水,又冷又痛。   柳姑姑那样端**谨的人,此时极为不雅的倒在了地上,她面色煞白,嘴角淌血,令人触目惊心。   绿娇正跪在柳姑姑的尸身边哭泣,而她们的周围,站了好多低声议论的侍卫,他们七嘴八舌,可在看到林月央的时候瞬间噤声。   林月央走到绿娇的身后,颤抖着声音道:“别哭了,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绿娇惊愕地回头,看到林月央的那一刻,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主心骨。   “娘娘,是平西将军,是他杀了姑姑,是他……”   还未说完,绿娇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显然是害怕的厉害。   “他凭什么?柳姑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林月央怒火中烧,气愤不已。   绿娇止住了眼泪,可喉咙还是哽咽,她带着哭腔道:“奴婢与姑姑回来路上撞见了平西将军,因为柳姑姑知道他的身份便向他问安,可是……可是……可是……”   绿娇一连说了三个可是,却还是说不出来。   林月央截道:“到底可是什么,快说,你是想急死我吗?”   “可是平西将军故意说自己经过御花园时掉了枚玉佩,然后又诬陷柳姑姑捡到了他的玉佩不还,最后,他竟然一掌打死了柳姑姑,还说她是刁奴,贪财不算还出言不逊, 可是姑姑根本就没有捡他的东西。”   林月央拧紧眉心,她凄然道:“你不用解释了,我相信柳姑姑不是那样的人,这一切不过是他萧洐对我的报复,他是想杀了柳姑姑给他妹妹出口气。”   顿了一下,林月央又悲愤地说道:“可关柳姑姑什么事,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她何其无辜,她只不过是听命于我而已,你他妈的有本事就冲我来呀。”   四下里寂无人声,只听得到莺歌穿柳的声音,一群侍卫,包括绿娇皆目瞪口呆地看着林月央,满脸的不敢置信。   林月央才没有心情去管别人的眼光,她吩咐绿娇,“你回一趟宫中,开库取三百两白银过来。”   绿娇点了点头,林月央又转身看向青画,“你去一趟内务监,让高公公过来一趟。”   青画听完,忙不迭地疾步而去。   林月央叹了口气,她抬头看了看天,忍住眼中的泪水。   柳姑姑,这是我唯一可以为你做的,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你本来可以安安稳稳地活到老的,可是因为我,你的安稳人生彻底毁了。   对不起。   我发誓,我一定不会让害你的人好过,冬天,最迟冬天,我就会让他不得好死,血债血偿。   ………………   柳姑姑的后事林月央已经安排好了,是她的弟弟进宫接的灵柩。   灵柩送出宫的那一夜,林月央给了柳姑姑的弟弟三百两白银,还有柳姑姑的遗物、积蓄、首饰也一并交到了她弟弟手上。   从此,柳姑姑与这大祁皇宫没有关系了,她自由了。    五十三、梦里人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天色已经完全断黑了,林月央草草的吃了点晚膳,正准备起身到院子里去消消食,可不凑巧的是,这时候皇帝却来了。   大殿中的人顿时跪到了一片,林月央一愣,忙放下手中的筷子,恭恭敬敬地向夜少琛行了礼。   夜少琛道了一句平身后,说的第一句话是,“用完晚膳了吗?”   林月央微微感到惊讶,“回陛下,臣妾用过了。”   夜少琛的语气淡淡的,眼晴却亮得惊人,“既然用过了,就陪朕出去走走吧。”   林月央稍一迟疑,便也答应了。   刚刚走到了夜少琛的面前,林月央便脚步一顿愣住了。   她的心扑通一跳,眼睛盯着伸到了自己面前的手。   夜少琛的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主。   他的唇边含笑,林月央迟疑了一下,便将自己的小手放进了他的大手里。   他的手心很温暖,不,温热,而且还有了一点汗湿。   他的手心怎么冒汗了,难道是因为紧张了,应该是她想多了吧,牵个手而已,她都不紧张,他一个大男人应该也不至于。   两人携手而行,不多时便到了御花园。   夜色如水般沁凉,天上稀疏的缀着寒星,四下里静悄悄的,树影淡如泼墨,一眼弥望过去,皆是碧阴阴的。   夜少琛的手紧了紧,林月央一愣,停住了脚步。   夜少琛装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你这凤仪宫里头总不能一直没有管事的女官,这样吧,朕安排一个尚宫给你。”   其实内务监不是没有安排人到凤仪宫,可是全给她驳回去了。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妥当,但是,一想到柳姑姑的死,她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她不想再连累别人,跟着她这样无用的主子有什么好,她都没有办法保护她们。   “多谢陛下美意,只是凤仪宫里头并不缺人。”林月央语气委婉,一副皇后应有的仪态。   夜少琛眸光一黯,“你是在怪朕没有去惩罚萧衍。”   林月央摇头,她是希望夜少琛治萧衍的罪,但一个将军杀一个奴才,而且还是事出有因,在这个朝代算哪门子罪。   所以,她要求夜少琛这样是难为他,她有什么资格怪他呢。   “现在二皇子在陛下宫里头还好吧。”林月央关切道。   虽然她讨厌萧如璧,但稚子无辜,她不希望二皇子受到太大的影响,甚至伤害。   夜少琛神色黯然,”泽儿如今瘦了一大圈,平时话多的让人嫌烦,如今却是话少的让人害怕。   林月央沉默了,她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她也算是二皇子的仇人,那里来得资格去关心他。   夜少琛见她沉默了,自己也默默地往前走,两人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宫里头的日子虽然无趣得紧,但一日一日的流逝,一眨眼也过了十来天。   林月央这段时间都在宫里头闷着,青画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几天她也没有睡好,眼底乌青不说,连嘴巴边都长了泡。   这不,青画见今日天气颇好,便劝着林月央出去走走。林月央知道她是怕她把自己闷坏,便也答应了。   过了大大小小的宫门,林月央便觉得累了,好在离御花园中的清凉亭已经很近了,约莫着只有一箭之地。   林月央刚想快些走,迎面便看到了萧衍,电光火石之间,她与萧衍打了个照面。   萧衍面色一变,有一瞬间的惊讶,然而很快的,他便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林月央袖中的手紧越来越紧,青画见此情形,心道不好,忙将林月央的手拉住。   “娘娘,这日头太大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林月央被她这么一拉,理智瞬间回笼,她朝青画笑笑,“放心,我有分寸。”   丢下这句话,林月央昂首阔步的朝萧衍的方向走去。   萧衍见林月央逼近,得意的笑容一敛,他迟疑了一下,向林月央行礼。   “微臣参见娘娘,皇后娘娘万安。”萧衍拱手,姿态谦卑,脸色却十分僵硬。   林月央扫了一下他的脸,心中冷笑,她好整以暇地抚了抚自己的耳朵上的玉环。   声调清冷,可林月央的笑容却很是明媚,“萧大将军近日可还能睡得安稳?”   萧衍愣了愣,瞬间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他心中冷笑,面无愧色,口气强硬道:“劳娘娘关心,微臣夜夜睡得安稳。”   林月央笑容一敛,“哦”了一声,口气质疑道:“是吗?”   萧衍语气带上了一点讽刺,“怎么?娘娘觉得臣不应该睡得安稳吗?”   “萧将军多心了。”林月央也不想在这跟他笑里藏刀,话里有话,他不累,她却嫌累的慌。   萧衍也一向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所以他比林月央还要不喜欢这种绵里藏针的交锋。想了想,他准备告辞。   林月央见他意欲开口告辞,当即截断道:“萧将军,本宫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萧衍眼神一冷,隐隐有些不耐烦,“娘娘但讲无妨。”   林月央诡秘一笑,目光在萧衍的脸上流连,他的头上有很多雪亮的白发,虽然大多都被压在了黑发里头,但林月央还是敏锐地发现了。   并且他说话的时候,林月央意外发现他的舌头诡异的发红,还有他的脸色未免也太白了一些,这些不寻常的症状,勾起了林月央对疾病的探索兴趣。   如果她没有猜错,萧衍很有可能是……   林月央脸上的笑意更深,“萧将军,本宫瞧你舌苔发红,面色苍白,实在担心,你可一定要保重身体,须知道纵欲伤身。”   萧衍万万没想到林月央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脸忽然涨红,一双眼像是要喷火,“皇后娘娘请自重。”   林月央无视他的怒气腾腾,笑的一脸无辜,“本宫说错了吗?将军莫非是害臊了。”   青画向前一步,紧张的拉住了林月央的袖子,“娘娘。”   林月央朝青画摇了摇头,便向萧衍看去,“将军乃是我大祁之栋梁,本宫也只是替陛下关心关心罢了,希望将军不要生本宫的气才好。”   萧衍如何能不生气,他这辈子都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更何况给他这种耻辱的还是个女人。   若是个地位低下的宫女倒也罢了,他可以立马杀了她泄愤,可偏偏这个女人还好死不死的是个皇后,这让他即使怒火中烧也只能在心里烧,手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萧衍气得根本不想多看眼前这个没羞没臊的女人一眼,他口气生硬的道了声告辞。   刚走了一步远,林月央便阻挡了他,“萧大将军留步。”   林月央笑颜如花,唇边勾着一丝冷笑,就这样挡在了萧衍的面前。   萧衍脚步一顿,一张脸像是被人用脚踩过,难看的无以复加,他额头边的青筋突突地跳,彻底泄露了他的愤怒。   难怪有人说,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以前他还不相信,现在他算是彻底信了。   “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林月央温婉一笑,“将军,本宫幼时熟读医书,知道一些补肾健体的药,不如本宫让人去太医院抓了让将军试试。”   青画瞬间呆滞,娘娘幼时哪里熟读医书了,她不是最讨厌看书的吗?   萧衍面孔扭曲,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用麻烦娘娘了。”   林月央像是个热情好客的主人,“不麻烦,不麻烦,将军不必客气。”   林月央转身吩咐青画,“青画,你去一趟太医院,就说给萧大将军抓药,一共三种,海参,冬虫夏草,肉苁蓉,知道了吗?”   青画重复确认,“海参,冬虫夏草,肉苁蓉对吗?”   林月央点点头,青画立马前往太医院,而林月央站在萧衍的面前,丝毫没有打击男性尊严的自觉。   太医院里御花园很近,青画很快就回来了,她恭恭敬敬地将一大包药递给萧衍。   “将军,您的药。”   萧衍极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他气呼呼地将青画手中的药接下,匆匆向林月央告辞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月央一脸的笑意瞬间消散,青画担忧道:“娘娘,这要做真的好吗?”   林月央转身,“好不好我不知道,但起码这样我会很爽。”   青画呆住,“……”   经过林月央的那一折腾,外加青画在太医院大力宣传,萧衍肾亏的这一件事瞬间成为京都最大的新闻,茶楼酒肆,后宫前朝竟没有这消息的死角。   夜少琛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在饮茶,还没听完就一口茶喷了出来,杭淇风正巧立在一旁,瞬间来了个透心凉。   好在夜少琛有个怪癖,除了冬天,他都是不喝热茶的,杭淇风一边用绢帕擦拭脸上的水,一边向夜少琛道:“你就一点儿都不生气?”   夜少琛憋住笑,一脸愕然,“生什么气?”   杭淇风好整以暇地将眉梢边的水珠擦掉,一派从容道:“你难道就不觉得皇后娘娘这样做有失体统吗?”   夜少琛闻言沉思,默默想了一会儿,可他左思右想,就是找不到要生林月央气的理由。   半响,他轻轻吐出一句话,“她开心就好。”   杭淇风擦拭鬓发的手一顿,思绪瞬间飘得远了。    五十四、春庭月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冬雪飘零,碎琼乱玉似的簌簌落下,雪地里,两个穿着白色棉袄的少年男女在躲闪追逐。   少女的脸红彤彤的,那颜色便是春日里的桃花也要落了下风,不知道是被这寒风冻的,还是因为她追逐的那个少年。   少年如少女一样一身纯白,他忽然停下,目光含着几许柔情,“雪海,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啊。”   少女与少年的目光相触,她的脸瞬间更红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她忙将脖子上的衣领拉得高高的,衣领上的风毛茸茸的,正好将她的脸遮住。   少年笑容青涩,目光纯净地打量面前的女孩,他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一张脸也渐渐红了起来。   少女见他直勾勾的盯着她,不由紧张的更厉害了,她忽然抓起一把雪,就朝少年的身上丢去。   少年一愣,下意识地转身躲开,可他的身后是一个小湖,雪球是躲开了,可人却不可避免的掉到了湖里。   “啊,淇风。”少女先是大惊失色,然后着急地喊着少年的名字。   少年身上是有些功夫的,在身子陷入湖里一大截的时候,他迅速的反应了过来。   提气运功,少年双臂一展,宛如一只白鹭,从湖中飞身而出,然而,他的年纪到底不大,功夫自然也没有练到家。   于是,落地的时候,他下盘不稳跌倒在了雪地上,少女见他狼狈的跌倒了,心疼得不得了,她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淇风,你没事吧,都怪我不好,我一定是疯了……”   是的,她刚才一定是失心疯了,不然她怎么舍得伤害……她的淇风。   少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他打了个喷嚏,然后笑笑道:“没事,你开心就好了。”   回忆太过遥远,杭淇风的目光也渐渐迷离,仿佛灵魂飞渡,回到了那一年,回到了那个少女身边。   夜少琛突然道:“皓泽,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杭淇风一惊,脸上的平静瞬间破碎,眸子里难掩疼痛,“陛下这话怎么说?”   夜少琛不想跟他打太极,直接道:“你就说你有没有吧?”   杭淇风默了一下,“没有。”   夜少琛一副捡到宝的表情,“这可是你说的?既然如此,朕就给你做个媒。“   杭淇风一愣,刚想说话就被夜少琛截断,”这样吧,你如今也十九了,而我家六妹灵襄年方十七,她又正好对你倾心,不如朕就给你二人赐婚,让你们择日成亲。“   杭淇风微微错愕,”灵襄公主哪里对我倾心了。“   夜少琛瞪了他一眼,“人家堂堂金枝玉叶,对你倾心难道还要昭告天下吗?当然要矜持的藏在心里,懂不懂?”   杭淇风扶额,显然是被夜少琛的解释给弄得无语了,他想了想,还是选择沉默以对。   皇帝应该是说的玩笑话,且不说他身份与灵襄公主不堪比配,就算是皇帝不在意这些,难道太后还能允许吗?   灵襄公主可是太后膝下唯一的子嗣,那可是要经过凤台择婿的,想必皇帝如今也无权决定她这个六妹的婚事。   夜少琛见他不吭声,也觉得无趣,他意兴阑珊的看着杭淇风,“好了,不逗你了,来陪我下盘棋。”   杭淇风微微点头,而此时许敬忠疾步走了进来,他一见夜少琛便跪倒在地,“陛下,太后她老人家晕过去了。”   皇帝得到了消息后立马赶往颐清宫,林月央身为皇后,自然也没有不知道的理儿。   她听闻夜少琛已经去了,也就顾不上梳洗一番,青画连忙给她换了件淡颜色的衣服,毕竟是去见病危的老人,断没有盛装前往的理儿。   林月央心里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也就由着青画,到了太后宫中,林月央不得不庆幸自己换了身衣服,因为来这的那些个妃嫔们一个个穿的都很朴素,简直都有点不像皇宫里头的女人了。   德妃张瑶与一群妃子们都聚在太后的寝殿外面,看来夜少琛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她们这一堆美人并没有被允许进入。   这样一想,林月央也站在了外头守着,德妃她们向她行了礼,林月央也例行公事般地跟她们客套了几句。   林月央意外发现,顾淑妃如今对她的态度好的不要不要的,那低眉顺眼的姿态还真让她有点儿不适应呢。   张瑶一直都对她很尊敬,林月央对她虽谈不上多喜欢,但到底并无反感,于是在这一堆人里头,林月央与张瑶说的话是最多的。   顾淑妃默默思量,这张瑶怎么一下子与皇后如此亲厚了。   不过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夜少琛便自殿中走了出来,张瑶眼睛总是时不时的看向寝殿的方向,所以她是第一个发现夜少琛出来的人。   一袭淡绿色长裙划过地面,张瑶盈盈行礼,“陛下,太后她老人家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大碍?”说话间目光流转,脉脉含情。   可夜少琛如今焦头烂额,哪里有心思去顾及女儿家的似水情意,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喜欢张德妃,她越是对她一往情深,他就越是觉得有亏欠感。   世上最难还得是情债,尤其是感情的债,所以他宁愿欠人情,也不愿意欠深情。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回去休息吧,站在外头也怪热的。”   这话的意思是要她回去,可她想回去又怎么会来,她一点也不想呆在那个冷冰冰的桐黎宫,她只呆在他的身边,无论做什么都好,可是,他让她回去……   敛下心中悲苦,张瑶静静告退,其他妃嫔见德妃都吃了闭门羹,也不情不愿的走了,好在她们也都习惯了,谁让她们这个皇帝从来就不是流连后宫的主。   林月央傻掉了,她看着刚才还一大波的妃子们一个一个退场,心里再一次感叹夜少琛的变态。   夜少琛,你可是皇帝啊,稍微展现一下皇帝的本色好吗?倚红偎翠,雨露均沾才是正道,你再这样高冷下去,她们会变成活寡妇的,活寡妇是很危险滴,一不小心就……一枝红杏出墙来啊出墙来。   思及此,林月央浑身一个激灵,她心里咯噔一声,天啦,她是有病吗?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这些有的没的。   “陛下,那有什么是需要臣妾帮忙的吗?臣妾身为皇后责无旁贷,一定不会推脱的。”对了,这才是一个皇后该说的话,林月央在心里为自己赞一个。   夜少琛刚才看她在哪里发愣,有点好奇,不过他并不打算问她,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   沉吟了一声,夜少琛道:“太后至今还在昏迷中,所以朕觉得理应前往普照寺为太后祈福,不知皇后愿不愿意随同?”   林月央一愣,他又在问她的意见了,能不能不要这么有礼貌啊。   “愿意,当然愿意。”林月央点点头,人家一个皇帝都这样说了,她根本没有不愿意的理由好吗?虽然她觉得生病就去祈福什么的太迷信了,但是夜少琛孝心可嘉,还是值得肯定的。   夜少琛笑道:“那好,日子就定在这个月十五吧,到时候带上几个嫔妃一起去。“   林月央一愣,问道:“带上哪几个嫔妃,陛下心中可有什么人选?”   夜少琛蹙眉,目光纠结,似乎并没有什么想带的妃子,林月央见他沉默,便提议:“不如带上德妃,淑妃以及贤妃吧。”   林月央心想这几个的身份高贵,不如全部带上,要是带这个又不带那个,少不得又会平地起波澜。   这个提议最终被夜少琛采纳,他答应的很爽快,爽快到让林月央觉得在他的心里带谁都一样。   离去普照寺的时间愈来愈近了,林月央这几天忙得很,因为她下旨让张瑶、顾淑妃、刘贤妃随御驾前往祈福,所以呢,人家投桃报李来的格外的殷勤。   林月央一天就接了三回客,貌似……这话有点……   其实她也就是做个顺水人情而已,谁让她们亲爱的皇帝陛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要是让她们知道夜少琛对她们是这个态度,不知道她们会不会眼眶蓄泪,瞬间变成凄凄惨惨戚戚的深宫怨妇呢。   不过林月央就是这样子坏坏的想一下而已,毕竟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青画在一旁看着林月央莫名其妙地笑,看着看着,她都有些忍不住想笑了。   林月央被青画的笑搞的一头雾水,她疑惑道:“你没事傻笑干什么?”青画忙敛声屏息,装出一副“我没有笑,刚才是你眼花”的表情。   绿娇在一旁打趣,“姑娘是不是有心上人了,最近这些日子奴婢常看着你一个人傻笑呢。”说着绿娇有摇了摇头,“不不,你这样偷偷地傻笑可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青画本来还想板着脸继续装,一听绿娇这句话,瞬间就急了起来,“绿娇,你瞎说什么了,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一天到晚尽是说些不着调的话。”   气呼呼地说完,青画还是觉得不够,她看了看大缸中的冰块,连忙道:“殿里的冰快不够用了,你快去冰库里取些冰过来。”   绿娇过过嘴皮子的瘾也就满足了,她可不敢把青画逼的狠了,虽然青画姑娘不是什么阴毒不好惹的主,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还是揣着小心才好。   五十五、欢乐趣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绿娇退下后,青画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她悄悄地去观察林月央的神色,但见她神情如常,并未有什么变化,不由舒了一口气。   林月央见状,心里好笑,她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故意道:“青画,本宫知道你的心思,所以想提醒你一下,林统领身为羽林卫的统帅,他的婚事是由陛下做主的,本宫怕是也无能为力。”   青画闻言一惊,扑通一声跪倒在林月央的面前,她抓着林月央那一身绣着木兰的素锦百褶裙急忙道:“娘娘,奴婢知错了,可奴婢并未有什么非分之想,奴婢只是……奴婢只是……只是……”   青画的声音渐渐微若蚊呐,她的脸也开始愈来愈红,林月央见状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越看越觉得此刻的青画可爱的厉害。   “娘娘,你……笑什么……”青画一愣,被林月央的笑声搞的莫名其妙。   林月央拼命地忍住笑,好整以暇地正了一正头上那一只紫凤纹鎏金穿玉坠绿珠步摇,然后黛眉轻扬,薄唇轻启道:“我逗你玩儿呢,瞧你紧张的那样子。”青画一愣,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什么叫逗她玩。   林月央正色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林统领的,不要告诉我你是对他一见钟情。”   青画紧张地解释,“没有,就是后来慢慢的……反正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是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也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喜欢上他,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遇见他,爱上他是她的天命。   林月央打量着青画的脸,见她一副神情恍惚,眉眼含春的样子,心里瞬间明白过来,这丫头心里估计是正在各种少女怀春中,爱情是风花雪月的东西,陷入其中的男男女女,都免不了做一场无边春梦,直至回身无路。   “那林统领喜欢你吗?”林月央问道。   青画沉默了片刻,方道:“他……他应该喜欢我吧。”   林月央扶额,“你说的肯定点好吗?譬如他有没有说要娶你之类的话。”   青画一愣,静静地咬着唇,她低头想了想道:“没有,但是他说他喜欢我。”   林月央先让青画起来,待青画在椅子上坐好后,她才严肃地道:“如果你们是两情相悦的话,我去求陛下赐婚给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得想清楚,他是否值得你托付终身。”   青画一脸茫然,“奴婢从来没有想这些,只要他喜欢我就好了。”   林月央目光冷静地盯着青画的眼睛,“你不能什么都不去想,婚姻不是儿戏,对女人来说更是相当于是第二次投胎,他喜欢你固然重要,但他的品性也很重要。”   青画脸上的茫然渐渐消散,她的眼神变得慎重起来,“奴婢明白了。”   林月央欣慰的点了点头。   正欲说话,一个穿着红衣裳的小宫女进殿禀道:“娘娘,妹英公主来了,正在大殿中候着呢。”   林月央心里疑惑,面上却不露声色,她站起身道:“青画,随本宫去见见客人。”   青画点点头:“是。”   瑶光殿,窗明几净,花香盈室。   李妹英正侧着身饮茶,一身桃红色绣着牡丹的撒花长裙虽然活泼娇艳,但她神容平和,像青青柳枝摇曳之下的深秋湖畔,有一种极致的宁静。   林月央刚刚踏入殿中,李妹英便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她气质高贵,端然生华,在林月央面前盈盈一拜,头上的蝴蝶坠玉珠金步摇粼粼闪动着光华,“妹英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林月央本来笑得很从容,可见李妹英的态度如此之好,不由感到有些不适应。   嘴角抽了抽,林月央忙让李妹英起身,两个人互相客套里几句便双双落座。   林月央接过青画递来的大红袍后,便捧了在手里细细地看,茶水温凉但还不是能喝的时候,她一向习惯冷了再喝,柳姑姑以前总是说让她改一改习惯,可她性格有点固执,到底是没有改过来。   “公主来找本宫可是有什么要事?事无不可对人言,公主但说无妨,本宫能帮的一定不会推辞。”林月央凝着浮香如雾的茶,口吻平淡,如叙家常。   李妹英一怔,犹豫了一瞬方道:“皇后娘娘既然这么说,那妹英便直说了。”   林月央淡淡的颔首,一缕青丝自耳边垂下,发稍笼罩在幽浮的香雾里,微微有些湿意。   “公主请讲。”   李妹英目光闪烁了一瞬,青瞳乌眉,似笼愁烟,“我想去普照寺,原因娘娘你是知道的,我便不再赘述了。”   就让她再任性一次吧,她快要回南兆了,回去之后就再也看不到夜少琛了,所以他想陪他走一段路,哪怕这条路上不只她和他。   将一缕青丝拢到耳后,林月央心思转动如轮,静静的也不开腔。   李妹英一双青瞳如玉灼华,此刻却灰暗下来,满脸的挫败。   “娘娘不愿意?”   林月央见她失望,于是告诉了她自己的想法,“不是本宫不愿意帮你,而是此次随御驾前往的都是妃子,若是公主也一同前去,怕是会惹得朝中言官非议。”   “灵襄公主不是也随御驾一同前往吗?”李妹英脱口而出,不过转瞬间她便停止继续说下去。   她怎么这么笨呢,自己跟灵襄公主是可以相提并论的吗?灵襄公主是皇帝的妹妹,而她什么也不是。   秀眉一展,林月央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不如这样吧,本宫下旨让公主与李皇子一同前往,就说你们二人想顺道一起去普照寺拜佛,如此名正言顺,想来朝中大臣是不会有什么非议的。”   李妹英眼睛一亮,瞬间有了一点苦涩,她眉如水墨,染着几许清愁。   沉默了片刻,李妹英方轻轻道:“谢谢你。”   林月央哑然,看着这样的李妹英,就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李妹英爱着一个不爱她的人,她又何尝不是呢,以前总觉得爱情是一种圆满,其实仔细想想,制造了更多遗憾的,往往就是爱情。   李妹英离开后,林月央便让青画去云浮殿、夕颜阁传口谕,青画二话不说就往云浮殿方向行去,一路上有一批又一批的宫女太监向她行礼,青画虽然有些不适应,但面色却是一如往常。   她如今穿着二品青鸟图案的女官朝服,腰间系着一枚青鸟玉佩,玉佩上又缀着流苏,一身行头十分夺目,就是想低调都不行。   虽然林月央没有接受皇帝的安排,让一个尚宫来凤仪宫当掌事姑姑,但偌大的一个宫殿,少不得要有个管事的人,所以林月央就自然而然的将这个重担交给了自己最信任的青画。   青画对于这份宫女梦寐以求的殊荣没有向往,更何况柳姑姑刚刚过世,她就顶替了她的位置,虽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但青画总有几分踩着死人上位的感觉。   这样胡思乱想了一路,直到到了云浮殿才停止了念头,见到李云焕时,他正在院子里浇花。   一身绣着墨竹的广袖锦袍卓然立于花间,花堆锦簇之中,穿着清雅的李云焕愈发显得出尘脱俗,有如天外谪仙人。   想不到李皇子也是个惜花之人。   青画向前一下,轻声道:“皇子殿下,奴婢前来传皇后娘娘口谕,殿下请听旨。”   李云焕一愣,手中的盛水的瓷壶随之掉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云焕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忙跪地听旨,青画将林月央的口谕复述了一遍,便离开了云浮殿。   出了云浮殿,青画便准备前往夕颜阁,穿过玉祥门的时候,青画意外地碰到了一身锦衣的林山,两人打了个照面,青画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也只是一步,接下来她便没有了其他动作,似乎……似乎也不是那么想走。   林山倒是坦坦荡荡的,他如剑的眉变得柔和,面上露出了掩不住的青涩笑容,他都好几天没有见到她了,如今她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却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什么呢,好像在做梦一样。   林山大步流星的朝青画走去,激动不已道:“青画,你……这几天过得好吗?”青画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红着一张脸看着她。   林山有些手足无措,他紧张的挠起了自己的后脑勺,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流下,就连眉毛上都染着汗水。   青画看在眼里,心里忽然充斥着一种强烈的感觉,她隐隐有一种冲动,想要帮他擦汗的冲动。   手一点一点在缩紧,正当她想去怀里拿帕子的时候,林山憋出来一句话,他喉咙有些干涩,所以青画听得不甚清楚。   “你这几天有没有想我啊?”   青画一愣,然后呆呆的看着他,像个哑巴一样。   林山耳根子都烧了起来,张开口却说不出话“……”   她怎么不说话,难道她不想他吗?她为何不想他呢,难道他有什么地方惹她生气了,林山越想越烦,整个脑子都快要乱成一团麻。   五十六、生死间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京都。   虽然今夜还只是十四,但月亮却已经很圆了,它如一枚玉镜般悬浮于青空之上,在这满月的光里,京郊的密林愈发清幽,处处充斥着诡异的气息。   忽然,山道深处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行人马穿林而过,扬起漫天尘土。   “吁――吁――”带头前行的蓝衣少年忽然拉缰停马,他长眉入鬓,面如冠玉,此刻正转身问自己身后的随从。   少年的声音非常平和,并无久居人上的架势,只听他道:“我们先到京都城里找间客栈住下,明日再去普照寺,大家也累了,须养精蓄锐,以备明日之战。”   他的随从一身书童打扮,头戴着儒巾,面孔青涩,此时听到主子的话,忙不迭道:“是,公子。”   少年身后一群带刀佩剑的男子也听到了这句话,其中一位身着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策马向前一步,他身后的一群男子也跟着他一样徐徐向前。   蓝衣少年气质温文,此时露出一丝笑意,“暗夜使有话要讲?”   被唤作暗夜使的男子正是南兆国风冥谷的左护法,此次来大祁一来是为利,二来是为义,至于为利为义去干什么,会为此陷入这样大的危险中并不重要,反正自从入了风冥谷,他那一天不是在危险之中度过的。   哪怕因此丧命又如何,他孤家寡人一个,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人为此掉一滴眼泪,一个人活成这个样子,死亡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暗夜的脸遮在了斗笠投下的阴影里,没有人能看清楚他的喜怒哀乐,他的音调冰凉,仿佛带着煞气,“孟公子,教主说让你尽可能不要亲自出手,所以明天你最好还是留在客栈里头,刺杀的事就交给我们风冥谷的人吧。”   蓝衣少年温文的笑容一敛,目光中透着不容改变的坚定之色,“暗夜使不用担心,本公子自幼习武,虽称不上什么武功高强,更不能与你们风冥谷的人相比,但我想保命还是可以的。”   少年的书童允文策马走近,一脸的担忧,他看着自己的主子,明知道无法劝动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少爷,要不您就留在客栈里头吧,毕竟我们此行所做之事非同小可,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您若是因此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办?相爷就您这么一根独苗,他一定会撑不住的,您可不要让他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蓝衣少年的神色微起波澜,他抬首遥望着天边一轮明月,目光纠结,允文仔细打量着蓝衣少年的脸,就在他以为自己的规劝起了作用时,蓝衣少年却突然眼睛缓缓一闭,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经有了取舍。   坚定地摇摇头,在允文以及一群黑衣人的诧异目光中,蓝衣少年毅然转身,策马向前缓缓行去。   天方破晓,光芒万丈,旭日缓缓升起,才到中天万国明。   林月央与夜少琛早早的就换上了朝服,众妃也是严妆华服,坐着香车随御驾出宫。   朱色的宫门洞开,千人跪地恭送,仪仗队长龙似的穿过重重宫门。   杭淇风在御辇旁策马而行,御辇两侧亦有宫女分别手持日扇和月扇缓缓跟着,林月央静静坐在御辇之上,与夜少琛相对无话。   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好尴尬,林月央目光一躲,便向妹英公主的锦缎香车上看去。   锦帘被双鱼银钩扰着,所以林月央一眼便看到了妹英公主以及李云焕。   李妹英也一直将目光胶着在前面的御辇,所以林月央一转移视线,李妹英便目光闪过慌乱地朝她微笑。   林月央回之一笑,便打量着香车中端然而坐的李云焕。   李云焕自然也看到了林月央,他的淡漠神情如冰湖乍破,眼神闪烁不定。   林月央见他表情古怪,不由惑然地深深看定他,他这个表情是笑还是哭啊。   李云焕表面还维持着平静,但内心已经是乱作一团麻,愣愣的,他挤出了一个“艰苦卓绝”的笑容。   林月央心里奇怪,但也回之一笑,其笑恬淡,观之心怡。   林月央一旁的夜少琛面孔越来越僵硬,他酸酸地道:“皇后,你在看什么呢?”   林月央一愣,老实巴交回答,“看李皇子啊。”   夜少琛心中气结,面上却仍端着架势,他拿腔拿调,准备好好教诲面前这个走上“歧途”的女人。   握拳抵住口鼻,夜少琛沉吟了一声道:“你身为皇后,应当仪态端庄,岂能游目四顾,到处乱看呢。”   林月央无语,“……”   夜少琛见林月央不说话,一副愣愣地样子,他又用一种教化学子的语气道:“不要不把朕的话放在心上,朕说这些可是为了你好,知道吗?”   林月央这次不再无语了,她知道自己再不说话,夜少琛是一定会让她的耳朵起茧子的。   吸了一口气,林月央硬着头皮笑道:“臣妾知错了,陛下说的是。”   夜少琛轻柔地在林月央的肩头拍了拍,一脸孺子可教也的笑意。   林月央微低着头,压抑住了想要揍他一拳的冲动,算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忍。   夜少琛见她低下了头,还以为她这是害羞了,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很开心,笑容也是更加的灿烂了,如日之丽天。   御辇之中,皇帝一只手搭在皇后的肩头,而皇后微低着头,蛾眉如翠,像是害羞带怯一般,皇帝低头看着皇后,目光专注,笑容满面,远远看着,辇上艳色的流苏飘荡着,说不尽的旖旎风光。   这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就是**裸的秀恩爱啊。   李妹英的香车离御辇很近,她自然也就看到了这一幕,虽然早已预料到夜少琛会其他女人亲热缠绵,但想到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的鼻子越来越酸,眼睛也仿佛被眼前的这一幕刺痛,但不知怎么了,她已经没有从前那样想要痛哭的感觉了,或许她已经越来越适应了一件事,也越来越明白了一件事,他是不属于她的。   李云焕在看到林月央低头的那一刻就迅速的移开了目光,他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向外面的风光。   官道一侧有一河流,河水清澈,仿佛一条流动的碧玉带子,可是看着看着,他的心里忽然涌上来一阵痛楚,终究是避无可避,弥足深陷啊。   林月央抬起头,与夜少琛的灼灼目光撞了个正着,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听到了林统领林山的高声断喝,“羽林卫,有刺客,护驾,保护皇上。”   林月央脑中轰然一响,简直感觉快要窒息了,有刺客,不会吧。   惊了一瞬,林月央忙准备探身出去看看,刚刚有所动作,一支黑翎的长箭破空而来,“嗖”的一声,自她的面门射来。   电光石火之间,林月央只觉得自己已经魂飞魄散,就在逃生无路的那一刻,夜少琛将她揽在了怀里,她惊呼一声,却发现御辇响了一下。   夜少琛用力拉动了御辇之中暗设的机关,于是御辇的四个面迅速落下了一层玄铁所制的防护罩,林月央看到御辇之中忽然一暗,方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早有防备,还好,还好,他们暂时安全了。   不过这样子躲着会不会显得很没用啊,就像是一个缩头乌龟一样。   黑暗中,林月央看不清楚夜少琛的脸,只能感觉到他怀里的温度,不同于杭淇风身上的梨花香,他的身上没有什么香味,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只能说是有一点淡淡的体香。   忽然,林月央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过度亲密,她的脸忽然红了起来,耳根子也烧的有些发痒。   幸亏四下里漆黑一片,不然夜少琛非得笑死她不可。   轻轻推了推夜少琛的手臂,之所以轻轻地推,是因为夜少琛刚刚也算是救了她一命,她总不能过河拆桥。   夜少琛蹙眉,“你要干什么?”   林月央耐着性子解释道:“能不能放开我。”真是的,这还用解释吗?   夜少琛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他耍起了赖皮道:“你要出去送死吗?这怎么行呢,朕可不能害你。”   说完这句话,夜少琛再黑暗中露出了狡猾的笑容。   林月央心中郁闷,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这里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她想送死也出不去好吗?看着人模狗样的,其实骨子里就是一小人,卑鄙,无耻,下流……林月央用尽一切不好的词汇来形容这个抱着他不撒手的男人。   御辇之外,完全是另一翻天地,短兵相接,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之中,林山以及羽林卫正与一群蒙面的黑衣人展开厮杀。   林山持剑在手,势不可挡,刀光过处,便将一个黑衣人见血封喉,顷刻间,那个黑衣人便跌落尘埃,血溅五步之远。   在一群黑衣人,一个蓝衣的男子尤为显眼,他正施展轻功向御辇的方向飞身而去,手中一柄钢刀高举,刀光带着罡气,如雷霆万钧朝御辇砍去。   此次随御驾前往普照寺的不止羽林卫,还有棋博士杭淇风,他一直都策马守在御辇左右,近身保护帝后二人,猛然看见危险逼近,他也是惊了一跳,因为此刻他的手中并无兵刃接住那扑面而来的一刀。   五十七、离别苦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杭淇风的心里飞过很多个念头,他伸手入怀,好像是要去拿什么东西出来。   而就在下一瞬间,杭淇风的手却停了下来,因为一道红影如鹞子一般从一辆车中跳出,她手持一把青锋剑,以鬼神莫测的速度,将蓝衣男子的刀接了下来。   顷刻间,火花四射,“当啷――当啷――当啷――!”的声音震耳欲聋。   蓝衣男子之前蒙着黑巾的脸上充满杀气,可就在看到李妹英的那一瞬间,神色突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先是一愣,然后眼睛发亮,若不是戴着面巾,那一脸的惊喜与激动根本就无从掩饰。   李妹英虽然平时有些冲动,但到底不是个粗心的人,她隐隐的觉得这个蒙面人有些奇怪,不过她没有多想,因为她此刻心心念念的事是夜少琛的安危。   秀眉一蹙,三尺青锋剑再次朝蒙面人的要害刺去,剑气如虹,蒙面人堪堪接住,可表情已经有些吃力。   李妹英面露疑惑之色,想不到这个蒙面人的武功居然如此平庸,就这样还敢来刺杀皇帝,简直是嫌命太长来送死。   而且最奇怪的是,他居然与她对招时很明显的分了心。   按捺住心中疑惑,李妹英继续进攻,她的剑招变幻莫测,刺、挑、劈运转灵活,不懂武功的人一看都知道她是个用剑的高手。   “你到底是谁?”李妹英忽然觉得他的身手很熟悉,不由蹙眉问道。   蓝衣男子这才想到要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可转念一想,又有了另一个念头,不管这么多了,先将妹英带离这里再说。   于是,蓝衣男子并不回答,而是向前抓住李妹英的手,李妹英未防他有如此举动,就这样被他轻易拉住。   “跟我走,离开这里再说。”隔着面巾,蓝衣男子的声音有些模糊,李妹英根本就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放开我。”李妹英怒斥,同时她也挣扎了一下,可她虽剑术高超,终究也只是个女子,力气自然比不过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所以这种挣扎只是徒劳。   杭淇风见事件不妙,连忙将手再次伸入怀中,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雕花小木盒,木盒一侧有一机关,杭淇风面色如霜,将那机关轻轻一按。   木盒中轻轻一响,顷刻间,白花花的几根闪着冷光的毒针穿空向蓝衣男子袭来。   李妹英吓了一跳,见银针不偏不倚正中蓝衣男子方才定下神,蓝衣男子中了毒针,闷哼一声后,面色瞬间惨白。   李妹英见他毒发,连忙趁机将他推倒在地,而杭淇风也早就将祖传的宝物收将起来,此时他见蒙面人已经被制服,连忙疾步走了过去。   将蒙面人的面巾摘下,杭淇风只是平静地站了起来,可李妹英却是有如五雷轰顶,瞬间变了神色。   她颤着声道:“元麒,怎么会是你?你……你不是在……”   声音渐渐哽咽,李妹英忽然像是变成了哑巴,再也说不下去了。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受控制的往下掉,泪痕满面,李妹英的五官甚至开始有些扭曲,此刻的她并不算好看。   可落在孟元麒的眼里,此刻的李妹英美得让他目眩,美得让他都舍不得就此死去,因为他爱的女子,此刻正在为他落泪。   可是在感到幸福的同时,他的心口又好疼好疼,因为他舍不得让她哭,哪怕那眼泪是为他而落的。   “不要哭了好不好?”孟元麒忽然低低的柔柔的说了一句话,说完之后,他的目光渐渐迷蒙,往事如烟,在他的心上幽幽浮动。   这句话是小时候的孟元麒经常说的,因为小时候的妹英是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动辄便喜欢哭鼻子,而他身为相府公子,自然比较懂事,所以劝她别哭的责任就落在了他的肩上,每当妹英哭泣闹脾气的时候,他都会在旁边说,“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那时候年纪小,也不会说什么逗人的俏皮话,来来去去就这一句话,后来妹英听得烦了便道:“不要说了好不好?”   他从小就听她的话,所以后来她哭的时候,他便翻跟头给她看,她自小便是个野性子,特别活泼爱玩闹,一见到他翻跟头便破涕为笑。   这样的好时光过的太匆促了,孟元麒心中感伤,但他也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小时候了。   李妹英还在哭,她身子不停的在颤抖,许是支撑不住了,她忽然扑通一声跪坐在了脏兮兮的地上,“元麒,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一定不会来这的,你一定还是好好的……“   “当――当――当――!”兵刃相接的声音愈来愈烈,震耳欲聋。   自顾不暇的允文忽然大叫一声,带着哭腔道:“公子,公子……”话还未说完,就在他分神的那一刹那,便成了他的死期。   一柄钢刀势如破竹,自他的肩头劈下,其力之大,竟将他活活劈死,“啊!”只来得及惨叫那么一声,小小的文弱书童允文便已没了生气,倒在了血泊之中。   可这还不算最惨,那个羽林卫见他倒地,不仅没有丝毫的怜悯,反而露出了一个阴寒的笑,一个完全不带人类感情的笑。   就在这样的冷笑之间,他随手将地上的小小书童乱刀分尸,而在另一边,林山正与暗夜使兵刃相斗,打的难解难分。   在一片腥风血雨之间,在无休无止的打斗之中,孟元麒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可是他的脸上并没有倦意,反而流露出了满满的笑意,他的唇轻轻地上扬,仿佛沉浸在了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里。   李妹英见孟元麒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都惊呆了,她一瞬间面如死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   李妹英一脸茫然地爬到孟元麒的旁边,先是不知所措,后来忽然激动了起来,她一边喊一边摇着孟元麒的胳膊。   ”孟元麒,孟元麒,孟元麒你给我醒过来,你快给我醒过来,本公主不准你死,你听见没有……呜呜呜……”   喊到了最后,李妹英终于忍不住了,她再一次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杭淇风本来一脸平静的站在李妹英的身边,此刻闻得如此悲恸的哭声,也不免触动了恻隐之心。|   他犹豫了一下,方带着劝慰的语气道:“公主请节哀,逝者已矣,生者还应保重。”   李妹英仿若没有听到,而此时李云焕也走到了她的身边,他漠然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孟元麒,然后叹了一口气。   “妹英,孟公子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他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如此为他伤心的。”李云焕极少说什么劝慰人的话,所以表情看上去有那么一点不自然。   李妹英是跟自家三哥一起长大的,所以很容易就从他平静的话里头听到了深深的关切,李妹英睁着泪眼看着自己的三哥,久久不语。   李云焕不忍心看到妹妹眼眶边的眼泪,于是他撇开了视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就从自己的怀里探取了一方白绢帕。   拿在手里后,他俯下身子,将李妹英眼眶边的泪珠一点一点抹去,李妹英怔怔的看着自己的三哥,心里忽然涌上温温热热的感觉。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沉浸在夜少琛不爱她的悲伤里,渐渐的她开始忽视身边还有爱她的人,想来三哥见她一天比一天憔悴,心里也一定不好过吧。   林山与暗夜使斗得你死我活,双方都无可避免的负了些伤,杭淇风见林山的肩头已经在流血了,并且连拿刀的手都开始有些轻微的颤抖,于是他也飞身而上,同林山并肩作战。   暗夜使纵然武功高强,但先前与林山打斗已消耗了大半体力,如今以一敌二,很快就露出了败势。   这群人来历不明,杭淇风还想留个活口,以便查出幕后主使,所以与林山一样并没有下死手,可暗夜使也是老江湖了,怎么会不明白眼前二人的用意。   他见败局已定,也不愿再做垂死挣扎,反正任务失败回去也不会有活路,倒不如死在自己手里,也算是全了自己的一点颜面。   主意已定,暗夜使便咬碎了口中老早就种下的毒,杭淇风发现时已是为时已晚,暗夜使早已口吐污血,栽倒在地。   林山怕他装死,还是谨慎的向前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站起身来后,林山颇为惋惜道:“到算是条好汉,可惜了。”   只不过短短一柱香的时间,这里就已经变成了修罗场,到处都是尸体,横七竖八的栽倒在地上,有黑衣的,有锦衣的,杀光了敌人的同时,羽林卫也折损了不少精英。   夜少琛时刻关注着外头的动静,听见打斗声渐渐停止,他立马开启了机关,一瞬间御辇就敞亮了起来。   林月央被突如其来的光刺得半眯着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光亮,却又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尸体如拦腰斩断的麦苗一样,密密麻麻的倒在了地上,林月央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她感觉有那么一点晕眩。   有多久没有见到过这么多尸体了,太久了,久到她都快忘了自己曾经是一名军医,闻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林月央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五十八、云来居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不,不,不,不是恍如隔世,而是已经隔世了,林月央在心里茫茫然的想着,心里也蔓延着一种既酸楚又怅然的情绪。   夜少琛伸出一只手在林月央的面前晃了晃,轻声道:“想什么呢,不会是刚才那场面被吓到了吧。”   林月央心中好好的伤怀情绪被夜少琛一下子就给破坏了,她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就是算被吓到了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夜少琛刚想说话回敬一二,杭淇风与林山二人十分大煞风景的走了过来,夜少琛不等二人行礼,便直接问道:“可查出来是什么人干的?”   林山羞愧的低下了头,杭淇风则保持一贯的平静淡淡道:"刺客头目已经服毒,而其余的刺客不死的也都自尽了,所以微臣暂时还不知道谁是幕后主使。不过……”杭淇风忽然沉吟了一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夜少琛询问道:“不过什么。”杭淇风并不回答,而是将手指向李妹英的方向。   夜少琛定睛一看,疑惑道:“你是说妹英公主知道刺客的身份?”   杭淇风一边走一边回道:“问问便知道了。"   林山、夜少琛和林月央三人跟着杭淇风走到了李妹英的面前,杭淇风知道妹英公主现在没有心情回答他的问题,便朝李云焕长身一揖,姿态不卑不亢道:“敢问李皇子这蓝衣刺客究竟是谁?还望李皇子不吝赐教。”   李云焕眉心微微一拧,他慎重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孟元麒,迟疑了片刻方才道:“此人乃我国丞相之子孟元麒,与舍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听到这一节,杭淇风隐隐明白了这位刺客的动机。   果然情之一物,害人不浅啊!怕是这位孟公子知道妹英公主被皇帝留在了宫中,亦或是听到了什么皇帝要强迫妹英公主为妃的流言,所以才千里迢迢来这里设伏,可惜了,皇帝对妹英公主并无什么心思,不然他也算是为爱而死,如今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只能算是无辜枉死。   杭淇风能想明白的事,皇帝自然也能想明白,他看着地上年纪轻轻就死去的孟元麒,又看了看一脸茫然地坐在地上的李妹英,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山倒是没什么感触,在他心里,胆敢弑君作乱就是死不足惜,所以他率先想到了一个现实的问题,看了看皇帝的脸色,“陛下,这个刺客该怎么处理?”   夜少琛闻言低头想了想,一时也犯了难,就在这时,李妹英忽然神色一变,她毅然决然地跪在了夜少琛的面前,向夜少琛郑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仰起脸,有风徐来,它吹干了李妹英眼角的泪痕,可同时也吹乱了她的如云鬓发,“陛下,妹英求您一件事。”   夜少琛呆了一瞬,方道:“你说吧。”   “妹英请陛下允许妹英送元麒的尸身回南兆,妹英来大祁打扰多日,也是时候该回去了,望陛下恩准。”李妹英一边说,一边与夜少琛对视,她的眼泪已经被风吹干,但神色依然悲恸。   夜少琛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月央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李妹英,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李妹英十分的骄傲,可此刻看着她那被眼泪浸花了的妆容,林月央才隐隐明白,她除了是一国公主,更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   出了这样不吉利的事,大多人身上又是伤又是血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不能再去普照寺祈福了,一行人只能徒劳无功的返回皇宫。   夜少琛在回宫之前,命林山留下来替李妹英处理孟元麒的后事,而李云焕也没有跟夜少琛他们一道回宫,毕竟他是李妹英的兄长,自然是应该留下来陪自己的妹妹。   林月央回到宫中后不久,就在青画与绿娇的口中知道了妹英公主的消息,李妹英果然很快就随使臣团回南兆去了。   除了这个消息,林月央还收到了自己二哥林修尧的信,信上说有要事与自己密谈,问自己能不能想办法去云来居一趟。   林月央轻轻地将手中的信卷起,并命青画端了手臂粗的红烛过来,看着信被付之一炬,林月央的眉头也一点一点的蹙了起来。   青画小声问,“娘娘,可是出什么事了。”   林月央淡淡一笑,看着青画道:“没什么,陪我去一趟正阳宫,我有事要去请示一下陛下。”   青画点点头,然后问道:"娘娘,要不要传步辇?“林月央答应了一声,于是青画备好了步辇,林月央乘坐步辇很快就到了正阳宫。   看到夜少琛时,他正坐在一架花棚下的石桌边看书,疏疏落落的光影照在他的身上,一身白袍的他看上去虽然少了点威慑力,但气派却十分的悠然自得,倒有几分像是一个隐居山林的隐士。   或许,在这个坐拥四海,手掌天下的男人心里,也有一份隐居山野,与世无争的渴望。   林月央用眼神示意青画在花棚外等着,然后自己轻轻地走到了夜少琛的身旁,夜少琛手中拿着的居然是剑谱,林月央一愣,他难道是要学武功吗?   林月央还没想明白,夜少琛便已经将手中的书合上,“偷偷摸摸的想什么呢。”   林月央忙不迭行礼,夜少琛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随口道:“坐吧”   林月央依言坐下,开门见山的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夜少琛脸上并无惊讶的神色,“你想回家一趟?”   林月央摸不准他说这话的意思,只能低声回道:“是。”   夜少琛将手中的剑谱随手丢在石桌上,然后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块纯金打造的令牌,那令牌正面有字,底端还坠着一条明黄色的流苏。   就在林月央想说话的时候,夜少琛便已将那快黄金令牌递到了她的面前,“拿去吧。”   林月央大概猜到这个金光闪闪的东西是什么了,她接下令牌后道:“这个是自由出入皇宫的令牌?”   夜少琛丢给她一个白眼,“不然呢。”   林月央眼里只有手中这个能让她出宫的令牌,哪里还看得见夜少琛的白眼,她激动地将令牌收好,然后起身谢恩。   林月央谢恩之后准备离开,可又觉得拿完东西就走,有那么一点过河拆桥的感觉,于是她又在夜少琛的身边坐下,带着几分讨好道:“你在看剑谱吗?身为皇帝有那么多人保护你,其实不学这些也行。”   “自古以来,皇帝都重文轻武,其实武功也很重要,毕竟无太平之天下,山河板荡,朕若懂些功夫,也能在危急存亡之际御驾亲征,保家卫国。”   夜少琛的语气很平淡,可神色却颇为凝重,林月央见他一脸认真,不由在心里对他添了几分敬意。   能够居安思危,他倒也算是对得起自己这个位置了。   不经意将目光落在了那一本剑谱之上,林月央忽然动了心思,想起那天惊心动魄的刺杀,她不由在想,如果自己也会武功的话,那么就不用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御辇里了。   夜少琛见她盯着剑谱发呆,于是用一只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就是在想自己也会武功的话会怎么样?”   夜少琛目光一变,“你想学武功?”林月央低头不语,就算她学会了又如何,难不成还能离开皇宫,仗剑天涯。   将手中剑谱闲闲翻动,夜少琛状若无意的说道:“其实你想学也不是不可以,朕正准备跟皓泽学剑术,你可以跟朕一起学,反正在我大祁学武术的女子,你林月央也不是第一人。”   林月央闻言愕然,看着夜少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让我跟你一起学武功?”   夜少琛见她一脸的傻样,不觉莞尔,双眼如星子般明亮。   林月央又意识到一个问题,皓泽不就是杭淇风吗?思及此,林月央的心忽然跳个不停,仿佛胸膛里藏了个兔子。   “好,我跟你一起学。”林月央佯装平静的说道。   凭借着夜少琛给的令牌,林月央得以光明正大的出了皇宫。   一辆马车自皇宫的侧门驶出后,以最快的速度直奔京都城里久负盛名的酒楼――云来居,林月央按照信上的话,与青画二人上了楼。   在两个丫鬟的带领下,进了一个独立的雅间,透过重重珠帘,林月央看到了正在吃鸡翅的林修尧,林修尧自然也知道她来了,忙不迭扔下筷子,好整以暇地站了起来。   林月央撩开了帘子,与青画缓缓的走到了林修尧的面前,林修尧一见到林月央,便是长身一拜,姿态恭敬至极,可是他的脸上却是与恭敬并不相称的笑意。   “修尧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林月央知道他是闹着玩的,也就不让他起来,她自顾自的在他对面的桌前坐下,她想不用她叫他,她这个活宝哥哥自己也会起来的。   果然,不出林月央所料,林修尧转眼间就站了起来,他起身冲着自己的妹妹抗议道:“你这架子摆的也忒大了吧,果然当了皇后就是不一样,现在连我你也不放在眼里了。”   五十九、轻似梦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林月央笑笑也不说话,没有去理会林修尧的这句牢骚,倒是青画看了一眼林修尧,小心翼翼地道:“二少爷,您与娘娘有事商量,奴婢还是不在这打扰你们的好。”   林修尧想了会儿,便准备要让青画出去,这时林月央截住他的话道:“不用了,就让青画在这吧。”   林修尧一愣,然后想到青画也算是林月央的心腹,便也默认了,反正都是自己人。   林月央此刻也没有心思饮食,于是她直接问,“二哥,可是有萧家的消息?”   林修尧点了点头,复有抬眸凝视林月央,“清风霁月楼的人确实是查到了一些东西,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林月央目光一凛,严肃地盯着林修尧的眼睛,林修尧见她一脸认真,便赶紧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她。   林月央静静地听完后,陷入了沉默中。   萧衍麾下的神机营长史萧邱明强掳少女充当军妓凌虐致死,萧衍的侄子林琥强拆民居,并将一户人家活活烧死,萧衍的部下卖官鬻爵……   全部是萧衍的亲随犯的罪,没有一个是萧衍自己本人的错处,而且这些事情她目前手中一点证据都没有,好吧,就算是有,这些事情也重创不到萧府的根基。   林月央有些头疼,她看着自己的二哥,皱眉道:“就这些,难道就没有一些实际的证据吗?比如人证、物证。”   林修尧对此表示很无奈,他摊开手道:“没有了,我知道的就这些。”   “光是知道这些有个什么用。”林月央心里郁闷极了。   林修尧笑着安慰道:“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着急,萧衍的手下犯了错,那就是萧衍他自己犯了错,你以为陛下就真的一无所知,而且萧家在朝堂上很是不知收敛,如今他是势头正盛,保不准那天就盛极而衰了,所以你就放宽心,好好当你的皇后知道吗?”   林月央一愣,然后仔细想想,也觉得着急没有用,能决定萧衍生死的只有夜少琛,她还是把希望寄托在夜少琛的身上吧,可是夜少琛会去打压萧家吗?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林月央当然不会把时间全部浪费在萧衍这个人身上,她一边吃着面前的蟹黄豆腐,一边询问家里面的情况。   “二哥,父亲近来身体可好?”   林修尧看着林月央,将筷子伸向了手边的盐酥鸡,“父亲好像近来总有些目眩,不过人老了好像都会这样吧,你不用担心。”   林月央放下了筷子,“有没有去看大夫?”   林修尧想了想,复有垂下了眼睛,“父亲不愿意去看大夫。”   林月央瞪了正在吃东西的某人一眼,然后道:“你是死人吗?难道还不知道劝劝。”   林修尧正准备大声喊冤,忽听到雅间外有吵吵闹闹的声音,他忙不迭地跑到外面去看,林月央也跟着他一起走出了雅间。   雅间外,一位身量娇小,皮肤白皙的年轻公子正在与小二争执,他一身素锦广袖的长袍,下着一双流云纹的镶边靴子,看上去就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大少爷。   可这个大少爷骂起人来也不含糊,直把那小二说的抬不起头来,小二低垂着头,只求这个小祖宗快点骂完好离开。   年轻公子不忿道:“为何本公子要一个雅间就这么难,本公子又不是没钱,反正我不管,我就要你们这里最好的雅间,你们要是不给我安排好,信不信本公子让京兆尹封了你这云来居。”   小二苦着脸道:“客官,不是小的不给您安排,而是因为我们这云来居店如其名,客似云来,雅间通常都是预定好了的,您一来就要上好的雅间,我们实在是为难啊。”   林月央将目光落在那年轻公子的身上,见他眉如翠羽,唇如朱丹,俊秀的恍如是画中仙,便知道他可能是女儿身,而且越看越觉得他面熟,这人怎么这么像玉姝公主?   她曾在中秋宫宴上见过玉姝公主,当时玉姝公主就跟在灵襄公主的身后,因为灵襄公主是太后的嫡亲女儿,而玉姝公主的母妃却是个殉葬的小小宫嫔,所以大家都众星捧月的围着灵襄公主,自然就把这位玉姝公主给冷落了。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玉姝公主并不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她依然该吃吃该喝喝,观赏歌舞,自得其乐。   当时她就在想,玉姝公主这样洒脱的性子是不是装的,不过如果眼前这位是玉姝公主的话,那么她应该不是装的,在这个年代,敢女扮男装确实是很特立独行。   “你可是玉姝?”林月央走向那一位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一愣,疑惑地指着自己的脸,“你认识我?”   林月央含笑点了点头,然后只听玉姝公主捂着嘴巴,用一种不敢置信的语气道:“你是皇……”   忽然意识到林月央的身份不宜公布,她连忙止住了话,然后打量起了林月央身边的林修尧。   “这位是?”玉姝放柔了声调道。   林月央连忙替玉姝引见,“这位是我家二哥,年方二十,字士林,玉姝妹妹若是不介意,我们到里面去说话。”   玉姝虽然冲动,但也知道为难小二是没有用的,见林月央诚心邀请,便也就毫不客气的答应了。   雅间内,林月央与玉姝公主倒是交谈的很愉快,而林修尧坐在一边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听两个女人闲聊,简直是人生一大灾难。   林月央好久没有跟同性这么愉快的聊天了,她兴致勃勃地问,“公主今年多大了?”   谈及年龄,玉姝的脸红了起来,粉面染霞地小声道:“今年十六了。”   林月央见玉姝这么容易就脸红,于是忍不住笑道:“十六了,那可是已经到了婚配的时候了,喜欢什么样的公子哥就跟我说,我好留意着,替你物色一个才貌双全的好驸马。”   玉姝嗔道:“皇嫂,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再乱说的话,我就不理你了。”   玉姝瞪了林月央一眼之后,又飞快的扫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林修尧。   夜少琛今天比较清闲,一直都呆在正阳宫里,他在书案边看了会儿《姜之要术》后,感觉自己有些心不在焉的。   于是他便让许敬忠退了出去,自己宽衣解带躺到了床上,看着帐子上的繁复花纹,夜少琛忽然就毫无睡意了。   因为他想起了林月央,其实他让林月央跟着他一起跟皓泽学武,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如果每天晚上都要一起到松玉阁去习武的话,那么他岂不是每天晚上都能见到她了,其实自己也可以让皓泽到正阳宫来教武功,但怕那些个御史说闲话,所以也只能去松玉阁了。   夜少琛突然觉得自己很聪明,怎么就想到让林月央跟着自己一起学武了呢,这个决定简直是太明智了。   自从与玉姝公主在云来居一见,林月央就感觉在宫里面时常能看到玉姝公主了。   玉姝公主如今还在上学,不过她们这些个公主上学要比现代的学生容易,太傅只会教些简单的诗词,亦或为人处事什么的,哪像现代的学生要背要记的东西可多了。   林月央不由有些感想,老天爷,你直接让我做个古人不好吗?害得我白在现代背了那么多烦人的东西,什么元素周期律、数学公式啊,这些东西在古代完全没什么用好吗。   “娘娘,想什么呢。”青画在一旁关切地问道。   绿娇插话进来,“青画姐姐,你就别问了,娘娘肯定是想陛下了。”   青画一愣,显然是没有往哪方面想,林月央白了绿娇一眼,也没有心情去讲她。   只能怪自己御下不严,现在连绿娇都敢开她的玩笑了,看来当主子还真不能太老实,一老实就容易奴大欺主。   “陛下驾到。”   绿娇脸上的笑还没散尽,听到这声音忙不迭向前迎驾,林月央倒是很平静,与青画二人在殿门前行礼如仪,“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夜少琛含笑道:“平身。”殿中众人忙不迭地起身。   敬茶,上点心,绿娇、青画忙的脚不沾地,林月央亲自将一杯茶端给夜少琛,“陛下请用茶。”   夜少琛含笑接过茶,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温文儒雅,“跟朕去松玉阁一趟,朕答应你的事一直记得呢。”   林月央掩不住脸上的喜色,“现在就去吗?”   夜少琛将茶盏轻轻放下,然后率先站了起来,“走吧。”   坐着御辇与夜少琛来到了松玉阁,刚一进门,林月央就感受到了这个地方的清幽。   阁中有一个荷塘,塘中碧水莹莹,枯荷亦沉影于碧波之上,因为夏季已近尾声,所以松玉阁中隐隐透着秋意。   许敬忠早早的就被夜少琛给打发回去了,此时此刻,林月央的身边就只有夜少琛一个人。   林月央将目光落在夜少琛的身上,今天的他头上并没有戴冠,不过依然穿的很华贵,腰间亦斜挂着一条金绶带。   夜少琛见林月央目不转睛的打量自己,于是心情忽然大好,他唇边露出一丝丝笑,配上雪白的牙齿,倒是很好看。   林月央一愣,被他的笑搞的心里发虚,“你笑什么?”   夜少琛不知为何也有点心虚,他捂了一下嘴巴,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荷塘,“没什么。”   林月央四下里看了看,却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夜少琛大步向前,“他应该在竹居,看来我们只能去找他了。”   六十、状元楼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正如夜少琛所料,在松玉阁的一间竹屋里,林月央果然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杭淇风。   杭淇风见夜少琛过来来并不意外,可在看到夜少琛身后的林月央时,不由抬眉,微有惊讶之色。   见了礼,夜少琛便向杭淇风道明了来意,林月央本以为夜少琛早就与杭淇风说好了,却不料他现在才讲学武的事。   不过夜少琛是皇帝,不管怎样杭淇风都是不会拒绝的,更何况他们俩的关系看上去还不错。   杭淇风毫无疑问的答应了,他走进竹屋,出来时手中拿了两把木剑,林月央将木剑接下拿在手中后,心里忽然紧张了起来。   她是真的可以练剑了,而且教她的人是杭淇风,这让她怎能不紧张呢。   想到自己将来也可以如妹英公主一样,林月央就觉得激动的不行,真是太威风了。   “陛下跟娘娘都是第一次学剑,这样吧,你们先拿着木剑定姿势,从最基础的开始学吧。”杭淇风一本正经的开始安排任务,仪态从容,很是一代宗师的感觉。   林月央与夜少琛同时一愣,然后面面相觑,杭淇风先摆好了一个标准的动作,然后让他们两人依样画葫芦的跟着学。   手里拿着剑,脚提起,挺胸,收腹,林月央身体僵硬地站着,保持着杭淇风刚才教的姿势,夜少琛当然也一样,他看着林月央的样子,又想到自己,不由唇边带上了笑。   接下来的几天完全可以用魔鬼训练四个字来形容,林月央与夜少琛从站姿、剑招、再到扎马步、练内力,怎一个辛苦了得。   林月央本来觉得杭淇风这个人看上去清雅出尘,斯斯文文的,可没想到他非常严格,夜少琛对此居然毫无意见,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帝都没有说什么,她就更不好提了。   唉,只能自认倒霉了,谁让她脑袋一热就跑过来学武了呢,当然要付出点代价。   松玉阁的竹屋周围倒是很清凉,清风徐来,吹来让人通体舒畅。   林月央扎了好一会马步,身上都没有出多少汗,夜少琛在一旁关心的问,“月央,你还行吗?实在撑不住了要跟我说。”   林月央冷汗自额上流了下来,是他自己快撑不住了吧。   想了想,她笑容明媚的回看夜少琛一眼,促狭道:“劳陛下挂怀,臣妾觉得还好,陛下若是身子弱挺不住了,就跟杭大人一起去竹屋里面休息吧,臣妾没事的。”   夜少琛被林月央这话说的心口疼,他眉梢一动,把马步扎的更稳当了。   “朕也觉得还好,皇后无须担心。”夜少琛实在忍不住丢出这么一句话。   杭淇风不知何时已经从竹屋里走了出来,他今日穿的依然是一身白袍,脚下着一双云海花纹的靴子,此时他正不疾不徐的走到二人面前。   林月央见他走进,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脸上除了认真还是认真。   “陛下,今日京都城里肯定到处都是进京赶考的各地学子,你不准备微服出宫看看吗?或许这次你能再寻到一匹千里马。”杭淇风淡淡的一笑,如同风月般静好。   夜少琛闻言乐了,“你不如直接说寻到像你这样的千里马。”   杭淇风将目光转向林月央,没有回答夜少琛的话,夜少琛站了起来,“皇后,你也跟我们一起微服出宫吧。”   林月央霍地站起,“我可以吗?”   嘴巴上虽然这样说,可林月央的心里却已经很雀跃了。   天啊,她又可以出宫了。   京都城中,状元楼上。   一间临窗的雅间中,坐着两个年轻公子,以及一个美丽的女子。   两位年轻公子,一个身穿蓝领广袖锦袍,正是夜少琛无疑,另一个身着一袭干干净净,连花纹都没有的白袍,这当然是杭淇风了,至于美丽的女子,好像只能是林月央了。   从林月央的角度往楼下看,正好对上一排画着玉兔、嫦娥、牡丹,描着仕女、鲤鱼等图案的花灯,因为还没有到晚上,所以这些花灯全部都是暗的。   林月央心想,这些花灯要是全部点亮,一定会非常的美,就好像是梦里的星河。   突然,楼下人头攒动,大家都密密麻麻的挤在了一起,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大声道:“我赌萧将军的外侄萧巨伯高中,我赌五十两。”   又一个声音激动道:“我也赌萧巨伯,我赌六十两。”   其余人纷纷附和,“我也赌他,我赌八十两。”   杭淇风与夜少琛将楼下那一幕尽收眼底,夜少琛目光一变,神色间难辨喜怒,杭淇风依然温文儒雅,脸上不见阴寒。   林月央懒得再看楼下那群疯狂的人类,她转过身,朝一旁夜少琛道:“这里面有你的千里马吗?”   夜少琛淡淡一笑,“这里面全是萧衍萧将军的好马。”   林月央又问,“这次科考的监考官是谁?是萧衍的人吗?”   夜少琛不料林月央会问这些,默了一会才道:“这几年的监考官都是萧衍的人。”   林月央低头,垂下了眼睛,如果这样的话,萧衍在朝中的势力岂不是大的可怕,用权倾朝野来形容都不为过,用什么办法能让朝中多一些公正的官,而不是全是他萧衍的走狗呢。   对了,弥录滕封,古代哪个朝代好像曾用过这个方法来防止学子作弊。   林月央眼睛一亮,激动的敲了一下桌子,“我有一个防止作弊的方法。”   夜少琛一愣,杭淇风也疑惑地看着林月央,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林月央连忙将心中的想法告诉了他们,“弥录滕封听过没?就是考生在进入考场前,必须先领取各自的考牌号,进入考场后呢,在答卷上只能写上自己的考号用来区分,考生考完再由专门的官员对所有考生的答卷进行滕抄,原卷则存封入库,不给任何人看,抄写考卷的考官不知道考生的考号,连主考官都不知道谁的卷子是谁的,如此一来,作弊就变得很难了。”   夜少琛静静地听完后,与杭淇风深深地对视了一瞬,然后夜少琛激动地站了起来,他如获至宝样的看着林月央,“月央,你真是太聪明了。”   林月央额头上开始冒汗,心里弱弱的道:“其实这个不是我想出来的。”   天地可鉴,这个真的不是她想出来的,她以前好像看了本野史书,然后在上面看到了这个方法。   夜少琛得了这个弥录滕封的方法,当然要立马实行,那天晚上,他便召了几个大臣,让他们去推行这个方法。   这个消息一出,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当然是那些无权无势又没有钱去贿赂的寒门学子了,这个办法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他们顿时觉得寒窗苦读又有了意义。   而那些靠关系的贵族子弟,一个个把脸拉得老长,他们本来光明的前程就这样子断送了。   萧府,萧衍的书房中传来一声怒喝,“滚,没有本将军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来。”   几个红衣婢女被吓了一跳,她们诚惶诚恐地退出了书房,完全不知道是那里触到了萧衍的逆鳞。   萧衍气呼呼地在书案前坐下,一想到皇帝推行的那个弥录滕封他就头疼,想不到这个皇帝现在行事这么老辣,一下子就把他的路给活活堵死了。   萧衍单手扶额,太阳穴突突的跳,还有林月央那个贱人,害死了自己的妹妹也就算了,还把自己肾虚的事情给抖露了出来,现在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自己的这件丑事,哪怕他权势滔天,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讲什么难听的话,可光是想想他们知道了这件事,他就已经是觉得奇耻大辱了。   他萧衍发誓,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恨过一个女人像恨林月央这样,不过他不会让她得意太久,他会让她知道什么叫锥心之痛的。   是夜,萧衍召集了自己暗中培养多年的影卫,在书房中,萧衍向他们交代了一个任务,那个任务跟林月央有关。   颐清宫。   林月央与青画一起来到颐清宫请安,桑兰姑姑一见到林月央,苍老的略带憔悴的脸上,方真切的有了一丝丝笑容。   “娘娘来了,有失远迎。”桑兰姑姑恭敬的向林月央行礼,林月央赶紧扶起桑兰,脸上带着真切的愧意,“姑姑快快请起,是本宫来的少,原应该多来看看太后娘娘的。”   桑兰一边把发白的发拢到耳后,一边含笑道:“自太后病了之后,就免了东西六宫的晨昏定省,娘娘已经算来的勤了。”   林月央但笑不语,桑兰看到林月央身后的青画,连忙道:“青画姑娘多日不见,愈发生的俊俏了,这身段,这眉眼,就是比起后宫里头的妃子也是不差的。”   青画连忙向桑兰行礼道:“担不起姑姑的赞赏,奴婢只是还不算笨生丑陋罢了。”   寒暄一番,桑兰带了青画去偏殿喝茶吃点心,林月央则走进了太后的寝宫。   太后因为在病中,所以寝殿里头的陈设好像换了一番,看上去都很是素净。   坐在太后的床边,林月央轻轻唤了一声,“太后。”   六十一、林家灭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太后双目闭阖,面容平静,林月央见她像是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退出了空荡荡的寝殿。   离开颐清宫后,林月央与青画直接回到了凤仪宫,刚一回宫,林月央就发现了绿娇的异样。   林月央见绿娇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居然往后躲,顿时觉得诡异,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青画也觉得奇怪,她向前一步,问道:“绿娇,你这是怎么了?”   林月央也走到了绿娇的面前,她站定后盯着绿娇的眼睛,道:“绿娇,是发生什么事了,给本宫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绿娇摇摇头,活像一个拨浪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林月央见状,疑窦丛生,心里更加疑惑了,她凝眉道:“你到底说不说?”青画也跟着附和,“绿娇,还不快说,小心主子生气。”   绿娇被这两人给弄得心慌意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扑通一声,她就跪在了地上,“娘娘,青画姐姐,你们就别问了,陛下让奴婢暂时不要告诉你们。求求你们别问了。”   林月央一愣,整个人僵站了原地,她的手指有些发颤,越往下想越害怕,到底是什么事情,夜少琛为何又要瞒着她。   思及此,林月央霍地转身,绿娇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她惊呼道:“娘娘,你不要去找陛下,他是为你好。”   林月央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她一步都没有停下,因为她想知道答案,她不想被人瞒在鼓里。   一路直奔正阳宫,幸运的是,她来的还正是时候,夜少琛今日就呆在正阳宫里,那里都没有去。   林月央一见夜少琛,就忍不住想冲过去问他,可到底还是怕坏了规矩,所以她走到夜少琛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夜少琛打量了林月央一眼,也发现她的神色有些不正常,他将手中的书卷丢开,声音温和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林月央起身,不疾不徐道:“臣妾没事,臣妾只是有话要问陛下。”   夜少琛的身子不由坐正,他目光复杂的看着林月央,仿佛在酝酿措辞,默了一会,夜少琛道:“你知道什么了吗?”   林月央摇摇头,她就是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才来这里的。   夜少琛明白了她的来意,“你想我告诉你?”   林月央点点头,夜少琛拍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位置,然后向示意,“先坐下再说吧。”   林月央犹豫了一下后,在夜少琛的旁边坐下,刚一坐下,夜少琛的声音就从她的耳边传来。   “林家昨夜失火,火势非常的大,你的父母,包括你的大哥,大嫂全部都藏身火海,你二哥林修尧的尸体府尹刘温还没有找到,现在生死未卜,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他也有可能当时不在府中,说不定没事呢。”   夜少琛说完还自己笑了笑,可笑完之后发现身边的人根本没反应,他一愣,忽然感觉自己哑巴了,完全说不出话来。   林月央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夜少琛,仿佛要用目光在他的身上戳出一个大洞来,“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最好不要骗我。”   夜少琛被她的表情吓到,他愣了一下,方才点点头,最后垂下了眸子,躲开了林月央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目光。   他原本以为她会哭的,可没想到她会是这个比哭还要吓人的样子。   林月央只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可心口处的疼痛告诉她,一遍又一遍残忍地告诉她,这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大哥死了,大嫂死了,父亲母亲死了,二哥可能也死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啊。   林月央在心里大喊,她的眼泪终于挣脱了眼眶,彻底暴露了她心中的悲伤。   夜少琛低着头,忽然听到了极小声的哭泣声,他一愣,抬起了眸子,定定地看着林月央。   她的脸上布满泪痕,两只眼睛红红的,里面饱含热泪,这样的林月央,还是夜少琛第一次见到。   她不是一向都很冷静的吗?连被人诬陷的时候都没有哭过,现在这样的她忽然让他觉得陌生,但同时又让他觉得很真实。   因为这样才像是一个正常的姑娘家嘛。   夜少琛不知为何感觉心里很乱,前所未有的乱。   他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擦拭了一下林月央眼角的泪珠。   “别哭了,会把眼睛哭坏的,别落下迎风流眼泪的毛病才好。”夜少琛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温柔地说着。   林月央怔了怔,两眼忽然又涌出了泪花,她一边打掉夜少琛的手,一边带着哭腔道,“哪里会那么容易哭坏眼睛。”   夜少琛的手忽然被林月央打落,他愣了一下,然后看着自己那沾满了眼泪的手指发呆。   眼神一暗,夜少琛的语气也有些黯然,“你还别不信,到时候后悔了可别怪朕没有提醒你。”   林月央渐渐止住了眼泪,她也知道夜少琛说那样的话完全是为了她好。   于是她用手抹干净眼泪,放柔软了声音道:“我知道了。”   夜少琛疑惑地追问,“你知道什么?”   “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林月央补充。   夜少琛一愣,然后眼神明亮了几分,他拿腔拿调地道:“这还差不多。”   忽然想到了自己的二哥,林月央问道:“陛下,你可有命人去寻我二哥的下落。”   夜少琛面有愧色,“府尹刘温派人将整个京都城都翻遍了,可到现在都还没有你二哥的消息。”   林月央默然,她低着头,心乱如麻。   但愿二哥没事,可是没有看到他这个人四肢健全,生龙活虎的站在她面前,她的这一颗心就永远不会放下。   二哥究竟会去哪里呢,林月央开始在脑海里思索他可能会去的地方,说实话,二哥的朋友她知道的并不多,除了风不云,那个性格古怪的光风霁月阁阁主。   二哥会不会是去了光风霁月阁呢,林月央开始在想有没有这个可能性,风不云跟二哥交好,会不会是他知道林家出事了,所以将二哥他留在光风霁月阁。   林月央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站了起来,向夜少琛道:“可否让羽林卫统领林山来见我?”   夜少琛没有多想,立刻吩咐许敬忠去传林山,林山一到正阳宫,林月央就走到了他的面前,林山向她行礼,“末将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向皇后行礼之后,林山又拜见了夜少琛,林月央等到一切繁文缛节都结束了,方才向林山道:“林大人,本宫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林山一愣,然后道:“娘娘但讲无妨,末将力所能及之事,断没有推脱的道理。”   林月央便道:“是这样的,本宫的兄长林修尧至今下落不明,陛下派府尹大人也没有找到,然后本宫想,他会不会在光风霁月阁,你也知道,我家兄长与那阁主关系颇好,所以本宫想让你再带我去一趟光风霁月阁。”   林山一早就听说了林家的事,他本来就挺同情林月央的遭遇的,如今她有需要自己的地方,林山想都没想就满口答应了。   林月央与林山二人到光风霁月阁时已经很晚了,天色已经断了黑,月色如细腻的银沙一样流泻在寂静的街道上,穿过街道,林月央与夜少琛进入了光风霁月阁。   在青衣小童的带引之下,林月央再一次见到了风不云,风不云此时正临窗而立,而在窗前,有一只乌黑发亮的海东青在他的面前低飞斜徊。   那只海东青目光锐利如剑,在看到有陌生人走进后,立刻展开翅膀,朝林月央飞扑了过来。   林月央被这海东青突如其来的敌意吓了一跳,林山见林月央有危险,心中也是一惊,凭借自己超乎常人的警惕与反应能力,林山在一惊之后,很快的拔出了腰间的剑。   剑光一闪,在林月央惊恐的脸上晃过,就在海东青离林月央只有一个手掌的距离时,忽然有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黑曜,不得对我的客人无礼,还不速速退下,自个儿玩去。”   说来也奇怪,那只海东青仿佛颇通人性,在听到风不云的这一句话之后,它迅速掉转了自己的头,一下子便飞的不见了踪影。   林月央看到那只海东青消失了踪迹,方感觉自己的魂魄归了位,风不云幽幽转过身来,一头青丝在夜风里飞舞,如同墨菊千丝,美得让人目眩。   天啊,这个人简直是雌雄莫辨,五官完美的堪称妖孽。   风不云自然看到了林月央眼中的惊艳之色,不过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对于一个长相出众,丰神俊秀的人来说,他不会怕别人看,只会怕别人不看。   风不云用纤美的手指将头发拢过耳朵,然后不疾不徐道:“在下的黑曜不懂事,惊到了皇后娘娘的凤驾,实在是不好意思。”   林月央见他面色如常,甚至称得上是笑靥如花,反正是一点都没有看出他那里不好意思,不过现在不是注重这个的时候,她来这鬼地方可是来找人的。   与风不云双双客套了一番,林月央表明了来意,“风阁主,请问我二哥是否在你这里?”   六十二、祭先人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风不云闻言也不觉意外,只徐徐向前,对林月央露出了一个诡秘的微笑,“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他。”   林月央闻言一愣,然后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地,看来二哥是真的没事了,她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   林月央与林山跟着风不云来到了阁中一间精致的厢房,在这个厢房里,林月央见到了自己的二哥。   看见林修尧好生生的站在房中,林月央的鼻子忽然一酸,眼眶也红了起来,她走到林修尧的面前,轻轻唤了一声,“二哥,你还好吗?”   林修尧见到林月央也有些激动,他一把抓住林月央的肩膀,神色急切地问道:“月央,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之前就一直觉得很奇怪,不云怎么莫名其妙地就不准他回去了呢,还把他强留在了光风霁月阁,现在看到林月央,他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家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林月央不料林修尧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一时被问的哑口无言,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这么说,因为她一开口就想哭。   林修尧被林月央的沉默给弄得心乱如麻,心中充满了疑惑,他情急之下,用力地摇了摇林月央的肩膀。   林山见林修尧如此激动,也只好出来主持大局,他将林修尧放在林月央肩头的手给按住,语气平静道:“林公子,你先冷静一点,听末将慢慢给你解释。”   林修尧见此人这么说,又看着自己放在妹妹肩头的手,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激动了,他松开了林月央的肩膀,点了点头。   见林修尧冷静了下来,林山就慢慢的给他解释道:“林公子,林家昨夜走水,府中所有人都被大火烧死了。”   轰然一声,林修尧只觉得脑海中炸了一个响雷,他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山,好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你说什么浑话,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林山见到他的反应也不觉意外,他面色平静地道:“林公子,节哀顺变。”   林修尧还是不相信,好好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全部死了呢,虽然心里隐隐明白眼前这个人没有骗他,但他还是选择自欺欺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林修尧自言自语,状如疯癫。   林月央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本来不想哭的,可现在又想哭了,她忍着不让眼泪落下,然后张开双臂将心神俱裂的林修尧紧紧抱住,“二哥,二哥,其实我也不想相信的,可是它偏偏就是真的。”   林月央的眼泪终究没有忍住,大颗大颗的在脸上滚落,洇湿了林修尧衣襟上那用银线密密绣出的墨竹枝叶。   看到林月央在自己的怀里哭成了泪人,林修尧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捧着林月央的脸,说了一大堆安慰人的话。   林月央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一会儿便止住了眼泪,她见二哥的衣襟上全是自己的眼泪,忙用手轻轻地擦了擦。   “月央,好端端的,家里怎么会走水呢。”林修尧隐隐约约的觉得不对劲,虽说如今已经入了秋,正是天干物燥的时候,可以前那么多年秋天都好端端无灾无难的,怎么今年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而且林修尧记得很清楚,自己家中的每个院落中都备了两个青花纹鲤鱼为底的大水缸,按理说就算是走水了,也不至于火势大到全家人都葬身火海,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蹊跷。   林月央被林修尧问的一愣,其实她也觉得奇怪,这一场飞来横祸来的太蹊跷了,可是无凭无据的,她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黑幕,但愿真的是天灾吧。   林月央想了想,抬起了眸子,“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哥,你是不是怀疑谁?”   林修尧在厢房里的一条梨木红漆圆凳上坐下,风不云静静地坐在他的旁边,林山则站在林月央的身后,林月央等着林修尧开口,却听到了林修尧的一声叹息。   “我连他们的死讯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那里会有什么怀疑的人,我知道的东西可能都没有你多。”   林月央默然,看来二哥对于自己的最后知道这事,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林山见大家都沉默不语,清了清嗓子,开了腔,“林公子,你不如想一想,令尊在朝堂上可有得罪什么人?”   皇后娘娘的父亲身为御史,肯定有时候要说一些权臣们不喜的话,林山觉得这件惨剧也可能是一些人犯下的滔天罪行。   林修尧一脸茫然,“平时父亲从不跟我们这些晚辈讲朝政上的事。”林月央点点头。   讲到这里,林修尧又意识到一件事,他连忙问道:“月央,父母,大哥,大嫂的后事可有办妥?”   林月央一愣,暗怪自己不当心,居然忘了问夜少琛这件重要的事了。   正当林月央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时候,林山忽然道:“娘娘您不用担心,陛下已在符山建好陵墓,您的家人现下全部已经入土为安了,娘娘如果此刻想去祭拜,末将立刻去准备瓜果冥钱,我们晚些就可以出发去符山。”   林月央愣愣的想,原来夜少琛将一切都打理好了,她如今真的是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林修尧听闻家人的后事已经打点好了,便也稍稍松了一口气,他道:“准备瓜果冥钱的事就不麻烦这位大人了,就让我这个不孝的儿子,去尽自己最后的孝道吧。”   林修尧的眸光一黯,他看了林月央一眼,便起身往外走去,林月央连忙道:“二哥,我跟你一起去。”   林修尧脚步一顿,立定等林月央过来,两人出了光风霁月阁,走在街道之上,林月央见天色已晚,心中不由起了担忧,这大晚上的,不知道瓜果冥钱还有没有的卖。   皇天不负有心人,两人在寂静的长街上兜兜转转了一大圈,终究是将瓜果冥钱寻了来。   回到光风霁月阁,林山说天色已晚,明日再带林月央去符山祭拜父母,林月央对此倒是没有异议,今日夜深,去山上确实是不太好。   想到父母,想到大哥、大嫂以及他们那可爱的小宝树,林月央不禁深深叹息,人生实在是聚散无常,难道离别竟是生命的常态。   第二天早晨,天刚刚蒙蒙亮的样子,林月央一行人便乘马车来到了符山,马车在山脚下停下,林修尧将马车用绳子缚在了一棵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上,他拍了拍手,穿过一大片草丛,朝林月央走了过来。   林月央正低头看裙摆上沾染的草屑及水珠,山上草木极为茂密,清晨又是露重的时候,沾染上这些东西倒是没什么奇怪。   只是她好久没有脏过衣服了,至于爬山涉水更是久违。   林修尧站定,“走吧。”林月央回过神来,看到二哥已经越过自己朝山上走去,忙不迭地了跟上去。   山道上白雾缭绕,林月央在高处弥望着山底,只见天地间一派空濛,林山走在林月央的前面,有他带路,她与林修尧很快就见到了家人的陵墓。   在父母的坟茔前跪下,林月央与林修尧深深拜倒,磕头,磕头,再磕头。   林山站定在二人的身后,他轻轻地将手中的一篮瓜果放下,林月央与林修尧双双站起,他们开始上香,上完三炷香之后,林山开始将宣读手中的祝文。   林月央手也没有停下,她将两碟瓜果摆好,再献帛、献酒、献馔盒、献胙肉、献嘏辞,林修尧等林山将祝文念完后,再作了一揖,从他手中接过祝文,然后在陵墓前焚化。   林月央退开了一步,她静静地看着祝文化为灰烬,神色平静,眼角还闪着泪光,表情没有一丝不耐。   如是这般,她又与二哥一起拜祭了大哥、大嫂,以及其他的亲人,待一切都做好,太阳都已经升上了中天。   山林中雾气渐渐消散,高大的树木显出了轮廓,树影皆是碧阴阴的,日光耀目如金,在树阴处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月央一行人穿过树林,步行至山脚,坐着马车在山道上缓缓归去。   马车中,三个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林月央将帘子揭开,探出半个身子,最后一次凝望着高高的符山。   符山周边的雾气淡淡的萦绕着,而她的家人将永远在这个地方长眠。   放下帘子,林月央突然静静地看着林修尧,“二哥,家如今你也回不去了,不知道你可有什么打算?”   林修尧一愣,眉心微拧,显然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林山在一旁开口道:“陛下之前说让人重建林府,可现在一时半会儿林公子也住不了,不如先跟着娘娘回宫吧,看陛下如何安排。”   林月央点点头,她也觉得这样挺好,经过那样突然的噩耗,她现在可不敢让二哥住在外面。   林修尧听了默了一会儿,然后也没有说什么不同意的话,现在林家都已经没了,他还能怎么样,况且皇帝也算是他的姐夫,他住在皇宫里头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也不是说不过去。   注解:嘏辞:意思是古代祭祀时,执事人(祝)为受祭者(尸)致福于主人之辞。   胙肉:祭祀时供神的肉。《东周列国志》第七十九回:“及祭之期,定公行礼方毕,即便回宫,仍不视朝,并胙肉亦无心分给。”   六十三、燕云台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林月央一行人回宫之后的当晚,夜少琛便在燕云台设宴,特地为林修尧这个国舅爷接风洗尘。   林修尧入宫后,内务监将他的居处安排在了太液池正中的清夙殿,那里虽偏僻,却是个极好的去处。   林修尧在清夙殿门前接到圣旨之后,连忙去换上了一身体面的衣服,头上戴着紫玉冠,冠中亦横插上一只古拙的白玉簪。   他对着铜镜仔细一看,见自己这一身行头都无不妥,便赶忙随着前来的宦官、宫女前往燕云台赴宴。   燕云台乃是大祁皇宫之中最高的地方,为立朝之初所建,本来只是一个方便钦天监观测星像的高台,后来因为历代皇帝都曾在这里接见过重要的人物,所以这燕云台又扩建修缮了几次,如今燕云台已经今非昔比,气势恢宏,令人望之豪情满溢。   台前翠柏夹道,有阶石可登台上,进入燕云台的一个圆拱门,林修尧目光所及,皆是画栋雕梁,重檐兽角,所谓天家富贵,可见一斑。   燕云台上,夜少琛与林月央比肩而坐,林修尧依足了规矩拜见帝后,等到皇帝赐坐,方才在一袭彩衣云袖的宫女的带引下,在一块暄软坐垫上缓缓坐下。   夜少琛见林修尧行动有些拘谨,便微微笑道:“此乃家宴,就内兄与我夫妻二人,所以还请内兄不要见外,只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才好。”   林修尧愣了愣,不料皇帝如此亲切,他看了一眼高座上的林月央,方道:“修尧知道了,谢陛下隆恩。”   林月央偷偷地流转目光,打量了一会身边的夜少琛,心想他未免太客气了,一点天子的架势都不要了,好亲民的感觉。   夜少琛目光也不经意的偏转,正巧与林月央的视线相撞,他眉梢一扬,黑瞳深处蕴着隐隐的笑意,仿佛在说你看什么呢。   林月央心口一颤,忙将脸转向林修尧的方向,然而她面色虽平静,心里却已经乱成一团,天啊,她在紧张什么,她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夜少琛见到林月央将脑袋撇到一边,黑瞳深处的笑意更重了,林修尧见状心知皇帝对自己妹妹爱重,唇边也不免露出一丝笑来。   接下来皇帝又对林修尧说了好一会的话,林月央偶尔也搭上那么一句两句,正言笑晏晏,夜少琛忽然放下青铜双耳酒樽,朝许敬忠使了个眼色。   许敬忠会意,从袖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布帛,林月央见状一愣,林修尧率先反应过来,忙不迭将手中的玉箸放下。   许敬忠将圣旨一展,说了一大堆文绉绉的话,林修尧早已跪地接旨,面色凝重,大声道:“臣林修尧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月央等林修尧接了圣旨回座,方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二哥被封候了,而且还是正六品的煊阳候。   这恩宠也来得太突然了吧,林月央怔怔的看着一脸平静的夜少琛,这时许敬忠前来锦上添花道:“恭喜皇后娘娘,恭喜煊阳候,如今煊阳候可是我大祁最年轻的侯爷呢,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当真一点错都没有的。”   林月央微微一笑,“公公过奖了,是多亏了陛下肯照拂而已。”   夜少琛给了林月央一个贱贱的眼神,林月央看到他一脸欠揍的表情,瞬间说不出话来。   夜少琛见林月央不再搭理自己,忽然有些兴味索然,他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看着林修尧,“不知内兄可有定亲?”   林修尧一愣,恭敬回道:“回陛下的话,臣尚未有婚约在身。”   夜少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既然如此,内兄的婚事就包在朕的身上了,你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千金贵女,便告知朕一声,朕替你赐婚,若是没有心仪的女子,朕也可以帮你留意着,朝中大臣家中多的是适龄的女子,其中也不乏才貌双全的淑女。”   林月央傻眼了,夜少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管闲事了,居然上赶着要帮她二哥牵红线。   林修尧也是微微一怔,他的眼神忽然黯淡了几分,一双黑瞳也如浓墨一般幽深,“谢陛下体恤微臣,但微臣现下并无成家的打算,陛下日理万机,朝政繁忙,就不要去理会微臣这陈芝麻烂谷子   的事了。”   夜少琛展颜道:“内兄见外了,这怎么能算是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呢,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林月央见自己二哥是真的没有娶妻的打算,便道:“劳陛下费心了,这种事容来日再说,今日大家是来这宴饮的,可别光顾着说话了。”   林修尧闻言亦附和。   林月央拍了拍手,便有数十个面若桃花,身着彩色上袄,及一身月华裙的宫娥翩然而入,宛若飞舞花间的蝶一般,为这夜宴平添了几分亮色。   待宫娥上完佳肴,斟满美酒之后,三人便推杯饮酒,共度良辰。   林月央将一个青铜双耳的酒樽捧起,含笑对着夜少琛敬酒道:“陛下,臣妾多谢您对家兄的恩遇,请陛下满饮此杯。”   夜少琛沉沉的目光盯着对面的美人,亦是一派春风细雨的温和状,“爱后的酒,朕自然喝的一滴不剩。”   林月央的温婉笑颜瞬间僵硬,默了一忽儿,她勉强挤出一丝丝笑意,起身将手中的酒呈给夜少琛。   夜少琛目色如霭,在看到她那明显勉强的笑容后,眼神黯了一黯。   接过林月央手中的酒樽,夜少琛仰首神容一窒,举杯饮了个干干净净,因为喝的有点急,甚至有清凉的酒水自他唇边溢出。   林月央目光凝在夜少琛的唇边,但见他喝的那样急切,心里忽然颤了一颤,好像有什么东西漫上了心扉。   就在她还没有将这种感觉想的通透时,忽然想起了他刚才的那一句“爱后”,眼角陡然一抽,什么鬼,这这这……林月央抬头望向那高高的廊柱,只觉得无语至极,他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啊……   …………   月上中天,冷月清辉中,林月央孤身离开了燕云台,因着赴宴并未带上青画与绿娇这两丫头,夜少琛说要亲自送她,她又推脱说不用,所以此刻她一个人步着皎皎月色,徐徐往凤仪宫而去。   今日月光极好,清亮如水,在这满满的月光里,四下里的一切都显得静谧而安适。   林月央抬头望着月亮沉与天际,心里忽地又将夜少琛那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想了一遭。   这一遭之后,林月央心头又是一颤,她扶额一叹,心道这么还在想那句见鬼的话,她这是怎么了,何必对他的话那么在意呢。   举步往前方大步走去,林月央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急迫,仿佛在逃避什么令她害怕的东西似的。   御花园中有一株梨树,这株梨树倒也好生奇怪,到如今那梨花还未完全凋零,依稀缀着的那些梨花瓣,一朵一朵的颤抖在枝头上,清风徐来,片片催零落。   林月央在路过那株将谢未谢的梨树时,脚步忽地一顿,仿佛再也迈不开腿似的,默了一忽儿,她缓缓向那株梨树走去。   虬枝笼月华,梨花拟霜雪,林月央站在梨花树底下,仰首看着忽然掉落的一片梨花出神。   梨花的清香幽幽萦绕,林月央心神恍惚,忽然忆起那夜的凉亭中,那个怀抱里淡淡的梨花香。   收回落在梨花之上的目光,就在这时,她感觉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渐近,回过头,只见一个身穿珊瑚红色上衫,下着百褶裙的宫女从梨花树旁经过。   见林月央的眼睛瞧了过来,那宫女忙不迭地在铺着青石的宫道上跪了下来,面上却不见一丝慌乱,目光平静,口齿清晰地道:“皇后娘娘万安。”   林月央深深地打量这跪在近前的红衣宫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觉得眼前这宫女平静的有点诡异。   默了一忽儿,林月央方淡淡道:“平身吧,你是哪个宫的?”   那宫女用一种清坚如玉的声音回道:“奴婢在绀香苑当差。”   林月央神色一怔,“哦,绀香苑啊,那你回吧,本宫在这里再赏一会儿花。”   林月央言罢便转过身子,可目光却没有落在梨花树上。   她根本不知道绀香苑是个什么地方,位于后宫何处,想起了还真是好笑,她大概是这世上最糊涂的皇后了吧。   正自想着,忽然感觉身后有人迫近,急转回头时,只见一把寒光森然的匕首直往面门刺来,林月央大吃一惊,好在反应够快,她迅速侧身躲过那致命的一击。   堪堪避过那把匕首,林月央方才看清那把匕首的主人是谁,竟然就是方才还跪在她面前的那个红衣宫女。   那宫女见一击不中,忙迅速发起第二次攻击,林月央见她匕首一横,再次朝自己刺来,忙不迭边后退了一步,再大声说出两个字,“刺客。”   那宫女神色一凛,出手迅疾如风,一副想要速战速决的样子,转眼间,那匕首的刃口离林月央的脖颈处就只有半个指头的距离。   注解:内兄:妻子的哥哥。   出处:“时瞻宪臣重,礼为内兄全。” ――韦应物 《送郑端公弟移院常州》。   六十四、愁不眠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危险的逼近反而让林月央冷静了下来,她目光一凛,霍地转身,动作一气呵成,很轻易的就将那红衣宫女的手抓住。   那红衣宫女见自己握匕首的手被林月央突然控制住,惊讶了一瞬后,她便立刻用另一只手迅速地掐住了林月央的脖子。   林月央抓着那红衣宫女的手忽然无力地一松,她突然感到呼吸一窒,于是就下意识地想去扳开那个掐住自己脖子的手。   可那个红衣宫女手上的力道大的出奇,林月央此刻感觉到自己的脖子都快要断了,心中忽地一寒,林月央的后背冷汗涔涔而流,几乎要将她的里衣给湿透,难道她今夜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想不到自己也这么怕死啊,林月央木然地想,忽然不合时宜的想要笑,可她的脖子被人死死地掐住,她现在连笑一声都是一种奢望。   就在林月央心中绝望至极,想要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那一瞬间,掐住自己脖子的那个毒手忽然无力的一松,紧接着她就愣住了,因为那个刚刚还犹如罗刹鬼魅的红衣宫女此刻竟然就这样栽倒在了地上。   林月央紧紧盯着那红衣宫女的脸,见她的面皮发青、嘴角也在流血,当即明白她是中了毒。   这时,身旁忽然有人走来,在地上投下了一片淡墨般的影子。   林月央看见那个投在地上的黑影,忽然浑身一颤,显然是惊魂未定,可她转眼便看到了杭淇风,默了一忽儿,林月央才想起一遭事,应该是他救了她的命,她应该跟他道谢的。   刚想开口,杭淇风便了然于胸地道:“娘娘,这是微臣应该做的。”   林月央眼神一黯,心中忽然感伤难言。   她呆呆地站在梨花树下,站在这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男子面前,只感觉周遭的天地变了颜色,就连苍穹之上的月亮都淡了光华,此刻那皎皎月光流照在这一方天地,可落在她的眼中,却只是像朱门旁一堆惨白的积灰。   杭淇风见林月央的神色很奇怪,他与她的目光相触,心中忽然掠过了一个闪念,这个闪念虽然转瞬即逝,却让他隐隐地明白了一些东西。   “杭大人,这个宫女的尸身该如何处置?”林月央强压下心头的千愁万绪正色道。   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杭淇风默了一忽儿道:“便叫林统领送往刑正司,让司里头的忤作仔细察看,或许能发现一些线索。”   点了点头,林月央眉目平静,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便有劳杭大人了,本宫有些乏累,这就躲懒回宫了。”   杭淇风俯身一揖,俊颜在月光中愈发的光洁如玉,他的声音亦如风动珠玉般悦耳,“微臣恭送皇后娘娘。”   黯然转身,徐徐上前,林月央的裙摆拖过干净的青石板,她的身影在冷月清辉中透着深深的落寞。   冷月无声,千古荒凉依旧,淡看世间情路,白云苍狗,坎坷难言。   是夜,林月央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柔肠百结,青画就在她的寝殿的内间守夜,林月央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但一想到夜已深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约莫着青画已经睡了,她悄悄起床,在圆桌前静静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捧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整个人像是失落了魂魄,心有千千结,没个分明处。   第二天一大早,林月央刚刚起床洗漱,绿娇便进来禀报,说是陛下到了。   林月央闻言一愣,转瞬又明白他或许是为了昨天晚上自己被刺杀的事,匆匆洗漱梳妆之后,林月央换上一身珊瑚红色系襟纱衣,然后再配一条同色的百褶裙后,便带着青画匆匆出去见驾。   夜少琛一见到她便道:“昨夜吓坏了吧,要不是皓泽恰好经过救了你,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林月央见他神情柔和,甚至带上了一点脆弱,而眉头微微皱着,情深意切溢于言表,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默了一忽儿,林月央轻声道:“陛下言重了,臣妾这不是没事嘛。”   “是啊,你不是没事嘛,是朕多虑了。”夜少琛语气有点自嘲,甚至感伤。   夜少琛身后站着一个宫女装扮的少女,林月央一进来就看见了她,她身着一袭赤红色的宫装,眉梢处有一道褐红色的伤痕,眼神淡漠,哪怕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夜少琛的身后,也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感觉。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宫女!   “陛下,你身后的宫女臣妾好像从未见过。”   夜少琛微微一笑,朝那个赤红宫装的女子使了个眼色,“朱离,还不快见过皇后。”   朱离闻言向前一步,平静地拜倒在林月央的面前,“朱雀使朱离拜见皇后娘娘。”   林月央正欲说话,夜少琛忽然肃颜道:“朱离,在这宫中,你应该自称奴婢。”   朱离按在地上的手指一紧,然后声音清坚如初道:“是,陛下。”言罢再次朝林月央一拜,“奴婢朱离拜见皇后。”   林月央到这一刻还有些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疑惑道:“陛下,你这是……”   “朱离是御龙山庄四使中的朱雀使,她的武功极好,为了避免你再遇到昨儿个那样凶险的情况,朕便让朱离入宫来做你的贴身侍婢,明面上是伺候你,可实际上她是你隐形的保镖,所以从今以后你无论去哪里或是要干什么,都必须要带上朱离,知道了吗?”   夜少琛气定神闲的将这一堆话讲完后,便悄悄地去打量林月央的神色,见她神情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不由感到一阵失落,他在心中咒道:“这个小没良心的,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林月央本来是有些动容的,可听到以后无论去哪里后头都要跟着个人,她这心里就有些郁闷了,为了不让夜少琛看出来,她便故意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见夜少琛沉默了下来,林月央心里犯起了嘀咕,他又怎么了啊,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嘛。   “那个……林统领可在那刺客身上查出来什么?”林月央没话找话。   夜少琛淡淡回复,“没有。”   “那个……刺客是不是绀香苑的人?”   夜少琛一愣,然后脸色骤冷道:“宫里头有这个地方吗?”   林月央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她讪笑道:“哦,没有啊,没有。”   将脸侧向一边,林月央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可恶,她居然被耍了,失策,真是失策。   夜少琛目光落在林月央耳边那绿色的水滴形耳坠上,忽然道:“你说幕后真凶会是谁?”   林月央一愣,脱口而出道:“我怎么知道,想害我的人那么多。”   夜少琛不料她如此反应,被碰了满鼻子的灰,青画在一旁干着急,拼命地向林月央使眼色。   林月央自作未觉,仍然淡淡的笑着,青画顿时一愣,心道:这就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   在凤仪宫的附近,有一座宫殿,名唤奚玉殿,那里居住的不是皇帝的妃嫔,而是皇帝的妹妹――玉姝公主。   奚玉殿中有一株高大的广玉兰树,树的枝干很苍翠,花朵也是硕大的如一个个白玉制成的小碗,那花瓣轻轻地落下来,软软地铺了一地,像是软玉堆砌的一般,让人不忍心踩上去。   玉姝公主此刻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这株广玉兰树下荡秋千,她的身后远远地站着两个婢女,她也不让她们在后面推她,可见这个公主不喜欢下人伺候。   玉姝今日穿着一身儿浮光锦对襟衣衫,下系着一条拖地的烟笼梅花月华裙,她耳垂上戴着镶金蓝宝石坠子,此刻在日光的流照之下,闪动着如海浪浮光一般的潋滟光华。   换上红妆的玉姝公主,眉不染而翠,唇若含朱丹,芙蓉绣面虽不施粉黛,却是明艳不可方物。   玉姝一边摇着秋千,一边回想着与林修尧初遇的那一天,想着想着,她的心里忽然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咬噬着一般,想到林修尧明明在宫里,自己却不能与他相见,那种感觉还真是要命啊。   是夜,玉姝偷偷地离开了自己的寝殿,并且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的一身行头不再是浮光锦对襟衣衫,并一条烟笼梅花月华裙,而是一身淡绿色的百水裙,头上梳着个丫髻,哪里还有一星半点儿金枝玉叶的样子,活生生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   寂无人声的长街,玉姝低垂着头,从一排侍卫面前经过,夜色深重,天上一片薄云遮蔽了月光,再加上玉姝公主这一身不打眼的装束,所以她轻易的就躲过了侍卫们的巡逻。   到了太液池,玉姝不由眸光一亮,心中的紧张感忽然一扫而空,她向四下里看了看,见周遭并无人影,也没有什么动静,便提着百水裙,一溜小跑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太液池边儿上。   太液池的岸边停泊着一叶扁舟,那舟在绿波里微微有些动荡,好像是有人呆在那船舱里头,玉姝想都没想就一脚踏上了船,整个人一下子钻进了那个小小的船舱。   因为钻的急切,再加上那船舱里头幽幽暗暗的,视物便有些困难,玉姝一个不小心便踩到了里头那人的袍摆。   六十五、知我意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把你踩在我衣服上的脚挪开。”一道风动碎玉,水淌溪石般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   玉姝低头看了看,虽然看的不甚清楚,但脚下的感觉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踩到东西了。   忙不迭将脚挪开,玉姝干干的笑了两声,然后道:“九哥,我真不是故意的,这不天太黑,我没看清嘛。”   而就在玉姝挪开脚的那一刻,夜长亭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把袍摆扯了过去,他在怀里摸出一块蓝白印花手帕,然后用它十分认真地将自己的袍摆擦了起来。   擦了一忽儿,他还孜孜不倦,玉姝本来知道她九哥有洁癖,也准备好了耐心等待,可此刻她心里急的跟火烧似的,见九哥也擦得差不离了,便催促道:“行了,行了,衣服已经够干净了,咱们还去不去啊,你不会是打算在这船舱里擦一晚上衣服吧。”   夜长亭也不说话,仍然认真的擦着衣服,只用微若蚊呐地应了一声。   玉姝一听,瞬间便坐不住了,她站了起来,先是气得用手指他,后弱了语气道:“你别吓我?你之前可是答应的好好的,出尔反尔可不是君子所为,你可比我读的圣贤书多,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夜少琛闻言将手中的手帕丢到了船外,然后道:“好了,走吧,就你话多,整个一长舌妇。”   玉姝见他愿意走,心里也就松了口气,她不在乎九哥说的话,反正他们自幼互相斗嘴惯了,他什么不好听的话她没听过。   施施然地坐下,夜长亭很负责的担当起船夫的作用,他坐在船舱外,将木浆双双划动,泛起碧波粼粼。   玉姝坐在船舱里头忽然感觉闷得慌,她将头伸出了船舱,两只眼睛仿佛盛满了星月的光,她看着池中清晰可见的水草,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一叶扁舟在清夙殿外的岸边停泊,夜长亭转身对玉姝道:“我就不进去了,你自己进去吧,我在这船舱里头等你,记住,可别让我等太久。”   玉姝一愣,疑惑道:“九哥,你不是说要陪我一起去吗?”   夜长亭淡淡道:“我就不去了,我跟人家也不熟。”   “我跟他也不熟。”玉姝一边说一边带点羞怯的跺跺脚。   夜长亭难得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由唇角上扬,“你跟人家不熟吗?你跟人家不熟怎么还大半夜的往人家那里跑。”   玉姝闻言跺脚的动作一顿,她狠狠地瞪了夜长亭一眼,恨不得将他的嘴给堵上,缓了缓心中的怒气,玉姝一脸倔强道:“好,我自己去就自己去,还怕他吃了我不成。”   夜长亭本来也只是开玩笑,听到她这样说,愣了一下方道:“有骨气。”   玉姝哼了一声,便昂首阔步地朝清夙殿走去,可还没到殿门口呢,她的脚步就忽然一顿,仿佛再也迈不开似的。   玉姝不由自嘲的一笑,心道:“我平时不是胆子挺大的嘛,怎么如今见个人都打起退堂鼓来了,真是丢人。”   在原地默了一忽儿,玉姝最终是咬咬牙,硬着头皮往清夙殿方向去了。   “本公主要拜访煊阳候,麻烦你们通传一下。”玉姝向两个侍卫吩咐道。   那两个侍卫见是玉姝公主芳驾,忙不迭道:“公主驾临,哪里还用通传,我们兄弟二人带公主进去便是,煊阳候是不会见怪的。”   玉姝看了看面前的这两个侍卫,想了想,道:“如此也好,倒省却了不少麻烦。”   玉姝跟着那两个侍卫,很快就见到了林修尧,那两个侍卫在前面打前站,一见到林修尧便道:“侯爷,玉姝公主来了。”   此时林修尧正坐在一张罗汉床上翻阅书卷,他身穿一件墨竹印纹的暗青色长袍,长袍的袖口密密地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而他的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且镶嵌碧玉的锦带,头上则戴着一个素白纱冠。   他初初一见玉姝来临有些发愣,回过神来后,便忙不迭将手中书卷放下,对着玉姝公主行了一礼。   “修尧见过公主,玉姝公主千岁千千岁。”他的语气寻常淡然,不亲切热络,也不冷淡疏离。   玉姝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林修尧的身上,此刻哪里还能听出他的语气如何,她一见林修尧向她行礼,心里便有些慌乱,忙不迭道:“你不用多礼的,我就是顺便过来。”   林修尧闻言抬起头来,他的脸上全是疑惑。   顺便!   清夙殿在太液池的中心,周围并无其他的宫殿,她是去哪里顺的便。   玉姝见他满脸的疑惑不解,心里也知道自己是说错了,她找了一个最蠢的理由,说出来简直是三岁小孩都不会信。   林修尧见她有些紧张,便也不再纠缠这件事,他向旁边的一个婢女看去,吩咐道:“你去给公主准备茶果点心,点心就准备点芙蓉糕、一品官燕、玉盏龙眼、荷花酥、还有莲子羹、豌豆黄。”   言罢,林修尧转身询问玉姝公主,“公主,这些可是不够?要不要加一些,你有什么喜欢吃的点心吗?”   玉姝吞了吞口水,然后非常矜持地微微一笑,“不用了,我吃不了这么多。”   林修尧朝婢女挥挥手,那婢女便步履匆匆的出去准备了。   林修尧于是邀玉姝去院中小坐,清夙殿的院中有一条从外引入院中的清溪,溪水清澈见底,在皎皎月色中波光粼粼,仿佛是一条用天上繁星制成的玉带。   玉姝在院中的一个白色石桌前坐下,林修尧则坐在她的面前,终于见到他,她又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只能静静地坐着,等待着对方开口。   林修尧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他的目光越过面前的玉姝,落在了她身后的那条小溪之上。   静默了一忽儿,便有婢女前来布置瓜果点心,玉姝的目光首先被面前的荷花酥吸引住,荷花酥被放在一个青瓷大盘中,玉姝刚想拿筷子,又想到林修尧在一旁,于是矜持道:“煊阳候怎么不吃呢。”   “我没想到居然在这看到了青瓷,不过皇宫里头什么没有,这里有青瓷也不奇怪。”林修尧忽然眼前一亮,盯着桌上的那个青瓷盘。   “你喜欢瓷器?”   林修尧摇摇头,对玉姝一笑,“不,我就是只喜欢青瓷,它青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简直已经不是一种器具,而是巧夺天工的瑰宝。”   玉姝虽然对青瓷一窍不通,但见林修尧如此盛赞,便附和道:“你说的是,我也觉得这青瓷挺好看的。”   “是吗?”林修尧意外,然后带点遗憾道:“我家就只有我喜欢青瓷,我妹对瓷器那是一窍不通……”   说到这里,林修尧的话生生断裂,他眼神冰凉而阴郁,放在桌边的手忽然紧握成拳。   玉姝刚想开口,见状哑然,好半响才隐隐明白,他应该是想起了家人吧,听说他们家……   思及此,玉姝忽然心酸难言,就好像自己也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一样,这就是所谓的息息相通吧。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纵然玉姝依依不舍,到底还是离开了清夙殿。   夜凉如水,船在太液池边停泊,夜长亭上了岸,他回头一看,但见玉姝还立在船头,目光在清夙殿的方向流连不去。   叹了口气,夜长亭蹙眉,“别看了,该回去了。”   玉姝幽幽转身,上了岸,两人相对了一忽儿,谁都没有说话。   忽然,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两人一愣,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圆脸的宫装女子扶着一个婢女的手款款走来。   那女子夜长亭并不认识,但玉姝却一眼就认出了她是绿琳馆的苏婕妤,她心中一紧,知道自己有麻烦了,因为这苏婕妤是这宫里头最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物,被她撞上,准没好事。   强自镇定下来,玉姝笑逐颜开地迎了上去,并行了个礼方道:“苏娘娘,可真巧,你也来太液池这边散步啊。”   苏婕妤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意,她一把握住玉姝的手,“本宫是来这太液池散步,可公主就不一定了吧,本宫刚才还看到你从清夙殿方向过来呢。”   玉姝笑脸一僵,她冷了口气道:“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婕妤面色不变,仍然笑地明媚动人,她紧了紧握着玉姝的手,道:“公主别急嘛,本宫就是关心一下你。”   玉姝懒得跟她绕圈子,她霍地挣脱了被苏婕妤亲切握着的手,冷着脸蹦出三个字,“不必了。”   苏婕妤见她变了脸色,便用绢子压着唇瓣笑了笑,她眼神盯着玉姝,声音娇柔地道:“公主好大的气性,怎么还跟本宫急了呢,本宫可是没有半分的恶意。”   玉姝看了身后的夜长亭一眼,见他静静的站在她的后面,并没有开口的打算,便又转眸深深地看着苏婕妤。   “你到底想怎么样,说吧。”玉姝不耐烦地说道,显然是不相信苏婕妤的话。   苏婕妤淡淡一笑,“本宫好久没见陛下了,可又没什么借口去正阳宫求见,所以如果公主真的是对煊阳侯属意,本宫倒是很愿意为你们牵线搭桥,做一次月老。”   玉姝一愣,一脸愕然地道:“你说什么?你就是为了这个。”   六十六、鸳鸯错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苏婕妤莞尔而笑道:“公主不必多心,公主是陛下的妹妹,你我之间又并无什么嫌隙,本宫难不成还会害你。”   玉姝神色一动,心思也转动如轮,倒是真没想到苏婕妤要害她的理由。   目光一转,玉妹向一旁的夜长亭望去,夜长亭蹙眉,思量了好一忽儿功夫。   用手抵着手肘处,夜长亭淡淡道:“如果你真的想嫁给煊阳侯,这样做也未尝不可,不过这可是牵系一生的大事,你可要思量清楚。”   苏婕妤见夜长亭不反对,心里头更有底了,她笑生两靥,顺着夜长亭的话道:“王爷说的正是这个理儿,公主好生想想看。”   言罢,苏婕妤又话锋一转,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道:“本宫瞧着公主也是爱慕煊阳侯的,不然也不会夜里行舟去那清夙殿,说句公主也许不爱听的话,像煊阳侯这样少年封侯,宠命忧渥的青年才俊,不知会有多少名门闺秀盼着要嫁呢,你虽然是金枝玉叶,但前头还有一个嫡亲的灵襄公主呢,你要是不为自己筹谋筹谋,说不准就错失了这天赐的良缘。”   苏婕妤的话像柳条一样拨动了玉姝的心思,她眸光一暗,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是的,苏婕妤说的没错,她是喜欢林修尧的,要不然也不会按捺不住思念的煎熬,大晚上的跑到这偏僻的清夙殿来。   而且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与林修尧之间的距离,她只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前面还有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亲公主在呢,哪怕是陛下要赐婚煊阳侯,想来也是轮不到她的。   她该怎么办?   苏婕妤见她已经动摇了心思,唇边不由露出一抹笑来,“公主,你可是想好了?”   “就按你说的做。”玉姝目光坚定,心里充斥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   苏婕妤是个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几天后,她找准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便向夜少琛说起了这件事。   她能见到夜少琛可不容易,那可是足足求见了五次才进的正阳宫,好不容易能够得见天颜,苏婕妤自然是好生装扮了一番的。   可见到夜少琛时,他一脸淡漠,眼神压根就没有在她那一身衣服上多看一眼,这一身锦衣出行,是注定要被辜负了。   将心里的苦涩压下,苏婕妤开始向夜少琛讲玉姝公主与煊阳侯的事。   其实苏婕妤根本就不知道煊阳侯对玉姝公主的心思,但为了做个媒人,她却使出了浑身解数,将两个清清白白的人说成了两情相悦的一对璧人。   什么一见钟情啊,玉姝公主与煊阳侯泛舟太液池上,宛若一对神仙眷属,自己见此良缘,便决定玉成此事都给她捏造了出来。   夜少琛蹙眉,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涂脂抹粉的女人,“你说关于煊阳侯的事就是这个。”   苏婕妤一愣,抚了抚头上戴着的那一支蝴蝶坠明珠金步摇,道:“臣妾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夜少琛扫了苏婕妤一眼,忽而冷笑了一声。   他冷冷道:“煊阳侯家中刚出了那样惨痛的事,你觉得他会有心思在这个当口去成亲。”   苏婕妤面色一僵,一张艳若桃李的脸瞬间变白,她张开口,默了一忽儿,方才勉强带了一丝丝笑容道:“这个……家里出事了,煊阳侯固然难过,但这成亲是大事,它也不能就这样耽误不是吗?”   “上次在燕云台设宴,朕已经问过他了,他自己也说自己没有成亲的打算,这么就一下子他又央托你来给他说亲呢。”夜少琛的语气充满质疑。   “不是他,是玉姝公主,不如陛下传召玉姝公主前来问问。”   夜少琛眉心微拢,想了想,便命人去奚玉殿传召玉姝。   这个皇妹他也许久没见了,儿时还经常一起玩,自从当了皇帝,政务越来越繁忙,他经常呆在勤政殿里头,有时连膳食都是在那里用的,对这个妹妹的关注自然也就越来越少。   如果她是真的喜欢林修尧,那么他也愿意成全她的心意,毕竟她也大了,太后又不喜欢她,自己这个做哥哥的若是再不管她,那她的婚事指不定就被耽误了。   如此想着,待玉姝过来拜见他时,他便率先询问道:“玉姝,你可是对煊阳侯动了心思。”   玉姝不防夜少琛他如此直接,一时愣住,粉面飞红地点了点头。   看来是真的了。   夜少琛与苏婕妤对视了一眼,然后含笑道:“玉姝,那煊阳侯的心思你可知道。”   玉姝被这句话问的愣住,这个……她确实是不清楚,但林修尧愿意陪她吃东西,应该也不会不喜欢她吧,既然不是不喜欢,那么应该就是喜欢了吧。   苏婕妤见玉姝在这当口居然哑巴了,心里头立刻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她扯了扯手心里的手帕,道:“公主可是害羞了,快说啊,再不说这好好的姻缘可就要断送了。”   苏婕妤一边说一边向玉姝使眼色,玉姝被她的话给搞的心慌意乱,她一激动,便脱口而出道:“他……跟皇妹的心思是一样的。”   苏婕妤闻言松了口气,而夜少琛则是眉飞色舞,他拍拍手,道:“好,既然你们是情投意合,那朕这就给你们赐婚。”   ……   林月央知道夜少琛给二哥赐婚后,立马去了清夙殿,她没看出自家二哥对玉姝有什么意思,而且她心里有个谜团,她怀疑二哥喜欢的人是风不云。   见到林修尧的时候,他正把自己关在昏暗的寝殿里,林月央将朱红色大门彻底推开,外头的天光照进大殿,但却驱散不了殿中的阴郁与荒凉。   林修尧也不知道在这暗沉沉的殿中待了多久,光忽地照了他一身,他好像有些不适应,苍白的手挡在眼睛前面,然后微眯着眼,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来了。”   林月央心里一酸,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二哥,一点往日里的洒脱都没有,好像失了魂魄一样。   徐徐向前,林月央在林修尧的面前站定,却一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酒壶。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林月央心里一紧,眼中闪过怒意,她大致数了数,地上至少有六个酒壶,他这是想醉死过去吗?   林修尧苦笑,没有说话。   林月央见他如此颓废,又是心焦又是心疼。   这夜少琛好端端的赐什么婚啊,赐就赐了,好歹也问问她的想法吧,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怎么着也要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林月央心里来气,不免将矛头对准夜少琛,亏她之前还觉得他跟古代的皇帝不一样,其实还不是一丘之貉。   林修尧见她沉默,便道:“月央,你回去吧,我没事。”   “这叫没事?那什么叫有事。”   林修尧哑然。   林月央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是不是喜欢风不云?”   大殿忽地安静的诡异,林修尧愕然抬头,对上林月央的眼睛。   他的唇被牙齿死死咬住,好半响,他才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又一声。   仿佛林月央说的话是个天大的笑话。   可他眼睛里又充斥着自嘲与绝望,仿佛自己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林月央见此情形,心中了然,看来她猜对了。   在心里深深的叹息了一忽儿,林月央望着他面若死灰的脸,故作轻松道:“喜欢男人也没什么,这个很正常的,你……不用太难过。”   林修尧闻言一愣,眉头微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什么叫没什么?”   他的语气很重,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怒意。   林月央的心沉沉地往下坠,她知道自己刚才那明显不合时宜的话激怒了他。   林修尧见她沉默,也稍微冷静了一点,他无奈而悲哀地道:“算了,你怎么可能明白我的感受。”   言罢,双肩往下一垮,整个人像是散了架一样,他坐在地上,神情麻木,颓废的像个行将就木的孤寡老人。   林月央的心里也腾腾的冒着火气,她实在看不惯自己二哥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不就是断袖嘛,这有什么呢,还没有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病入膏肓,就不算大事,一辈子还长着呢,以后肯定还有美好的事情降临,到时候你就会发现,这些都会过去。”   林修尧愣愣的看着林月央,眼神复杂,一副欲言又止地样子。   林月央继续道:“我知道你伤心,遇到这样的事,谁都很难接受,可伤心是伤心,不是你颓废的借口,如果你要把伤心当成颓废的理由,那么害你痛苦一生的不是断袖之癖,而是你自己。”   林月央的话充满了力量,一个字一个字的刻进了林修尧的心里。   日光照进了空荡荡的大殿,林修尧的眼睛直直的望出去。   殿外有成群结队的大雁飞过,红云如浪翻涌,渲染了高远的天空,如给它披了一件美丽的衣衫。   一切都是那样美好,再抬头看看金丝楠木的梁柱,流云纹的图案精美如画,而他的身上,是一身素锦制成的雪莲纹长袍。   这样的衣服,需要七个绣娘一天一夜赶制才能完成,他已经拥有这么多的东西,难道还不能有点缺憾吗?   有得必有失,这世上的芸芸众生,谁都不能幸免。   六十七、终须去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林修尧与玉姝公主的婚期定在了十月初七,据说那天宜嫁娶、安床、纳采、交友,是个黄道吉日。   可是让两个不相爱的人在一起牵绊一生,再好的日子也没有了意义。   林月央这两天搬到了正阳宫居住,她虽然不愿意,但这是宫中的规矩,她也没有办法不照办。   只是如此不情不愿的进入正阳宫,她的心里肯定不痛快,她这一不痛快,对夜少琛的态度自然也打了个对折。   正阳宫中,两人正在用早膳,长长的桌子将林月央与夜少琛隔得很远,夜少琛本来吃的好好的,但见对面的林月央离自己那么遥远,忽然就有些意兴阑珊。   该死的,怎么会有这么长的桌子,夜少琛扔下银著,在心里低低的咒骂了一句。   林月央倒是不觉得这桌子太长,她将面前的一盘蜜汁烧鸭拖了过来,开始兴奋的准备享受美味的飨宴。   虽然跟夜少琛“同居”让她很不爽,但也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吃饱了,才比较有力气生气。   而且她不得不承认一点,夜少琛这里的膳食特别的丰盛美味,就连最寻常的蜜汁烧鸭都比她宫里的要美味得多。   难怪有那么多皇子阿哥拼却性命都要争那把龙椅……   林月央吃东西的动作一顿,她微微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好像皇子阿哥们争夺皇位不是为了吃,因为这毕竟也太肤浅了。   可不是为了吃,难不成是为了嫖,毕竟皇宫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妓院……   “想什么呢?”夜少琛见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就没往他这边看,不由闷闷地道。   林月央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妓院。”   在一旁为夜少琛夹菜的小太监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话,他神色一愣,手一抖,一块肉就不小心掉到了桌子上。   低头一看,他立马吓得魂不附体,跪倒在夜少琛的脚边拼命磕头,连句饶命的话都说的断断续续。   夜少琛眼神明亮,笑容满面的让小太监退了下去。   转眼间,殿中就剩下夜少琛和林月央两个人,他们大眼瞪小眼,气氛顿时尴尬的要命。   林月央强压下心中的懊恼,淡淡道:“你看着我干嘛,快吃饭啊,再不吃菜就凉了。”   夜少琛置若罔闻,抓住刚才的那句话不放,他笑了笑,“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想去妓院吗?”   什么鬼?   林月央被夜少琛的话雷到,有这么曲解别人的话的吗?   可一想到自己刚才嘴抽的话,好像也难怪他会误会自己的意思。   该怎么解释呢,算了,她没义务向他解释。   眼神平静如初,林月央一脸云淡风轻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想。”   “那你是什么意思?”夜少琛满脸不解。   八卦!   林月央在心里狠狠的骂出这两个字。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八卦的男人。   可他是皇帝,这个也不好得罪,想了想,她无奈的站了起来,满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你要干什么?”夜少琛疑惑。   林月央盈盈一笑,夹了一块醉虾放到了夜少琛的碗里,“多吃点,你最近瘦了。”   言罢,林月央立刻转身去了暖阁,留下夜少琛一个人面对一大桌珍馐美味。   夜少琛愣愣地看着那抹纤瘦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面前,他想到她刚才的话,不由自主地去摸自己的脸。   他真的瘦了吗?好像没有啊。   ……   煊阳侯府已经建成,位于京都城的西大街,占地很大,门外有两座大石狮子,林月央与林修尧一同下了朱轮马车,站在门外看着牌匾出神。   牌匾上书“煊阳侯府”四个烫金大字,笔走龙蛇,气势恢宏。   林月央收回目光,黯然伤神地低着头,这里再好,终归也不是过去的那个家了,二哥住在里面,想来也会感到孤独吧。   林修尧望着牌匾,默了一忽儿,道:“走吧。”   林月央默默地跟着他进了府,可刚走了两步,林月央便感觉自己身后有人,她疑惑地回头,便看到了一个素冠青衣的少年郎。   “风阁主,你怎么在这?”林月央惊声道。   时间仿佛瞬间凝滞,周遭静的出奇,林修尧脚步一顿,耳边只能听到风的声音,以及那一声“风阁主,你怎么在这?”   转身,回头,林修尧一步一步地向风不云走去。   他的表情很复杂,脸上浮现出悲伤、激动、痛楚、恍然的神色。   在风不云的面前站定,望着他那张熟悉却陌生的脸,林修尧心中一痛,他声音干涩地道:“不云,你怎么来了?”   风不云黯然而立,一袭白袍如千古荒凉的月光,凄清入骨,他闻言逼近了林修尧一步,神容冰冷而脆弱。   静静的与林修尧对视了一忽儿,风不云忽然充满自嘲地说了一句,“我来干什么?是啊,我究竟是来干什么呢,你都要成亲了,我还来这里干什么呢。”   林修尧闻言心里某个地方更是犹如被刀割裂,他眼神中痛色难掩,刚想说话,却被风不云阻止。   风不云那冰凉的指尖柔柔的覆在他的唇上,林修尧一愣,千言万语皆无语凝咽。   风不云的眼睛里含着莹莹水光,他的唇色苍白的有些吓人,林修尧能感觉到他覆在自己唇上的指尖在无声的颤抖。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我原是不该来的。”风不云凄凄道。   抬头望了望天,将眼泪逼回眼眶,风不云心中酸涩,却向林修尧绽放了一个美丽的笑颜。   “可我不死心啊,我还是想来看看你,来之前我还傻傻的想,只要我来这告诉你我喜欢你,你就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带我远走天涯,然后在我耳边柔柔地说,不云,我只要你就够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我要带你去西湖看雪,在那里煮酒吟风,茶盏浮香,你看我想得多美。”   顿了顿,风不云强压下锥心的痛楚,接着道:“可就在刚才,我忽然明白,我根本不必跟你说我喜欢你,因为爱一个人的眼神是根本藏不住的,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林修尧早已眼睛通红,他含泪点头。   风不云忽然苦笑了一下,似是释然,又像是无声的自嘲。   “我就知道。”风不云失神了一忽儿,突然低声呢喃了一句。   “本来很想问一句你喜不喜欢我,可忽然觉得也没必要了,因为我心里已经有答案了。”风不云云淡风轻的一笑,然后放下了覆在林修尧唇上的手指。   林修尧见他放开了手,忙情真意切地道:“是,不云,我是喜欢你的。”   风不云神色平静,林修尧不由着急的抓住他的肩膀,道:“不云,是真的,我喜欢你很久了,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便没有想过要跟你做兄弟,我只想跟你做夫妻……”   忽然发现夫妻那个词用的很不合适,林修尧哑然,唇边蔓延着绝望而痛楚的苦涩。   风不云也无奈地苦笑,“你喜欢我又如何,不喜欢我又如何,你又不会跟我一起共度余生,在往后的岁月里,陪伴你的将是另一个人,难不成我要为了一段没有归途、没有来日的爱,从此在求而不得的宿命中苦苦等候吗?不,我不愿意,林修尧,哪怕是为了你,我也不愿意。”   风不云的眼睛里虽然含着泪光,但却也十分的清明,他清醒的知道,他跟林修尧是没有来日岁月的。   林修尧浑身一震,望着风不云久久不语,他这就打算放弃了吗?   用袖子拭干眼边的泪痕,风不云眼神里的痛色渐淡,他拍了拍林修尧的肩膀,强笑道:“就当我是来向你告别的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不是吗?”   林月央走到了风不云的面前,有些唏嘘,“你要离开京都?你准备去哪里?”   从那句话里回过神来,林修尧同样神色焦灼地望着风不云。   风不云看了看林月央,又看了看林修尧,眉眼平静,与平时乖张不驯的他很不一样,“去也终须去,去哪里并不重要。”   林月央默认,他说的也有道理,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这不就是人生嘛,总有别离时。   可林修尧并不这样想,他只觉得风不云是在躲他,眉梢蹙成了一个“川”字。   喉咙一涩,他神色痛苦地道:“你在躲我?”   风不云的一头青丝在微风中轻轻舞动,翩然若蝶,他的容颜色若春晓,依然是那样的美,可他的眼眸深处,却无可避免的染上沧桑。   “没有,我只是累了,疲倦了,在这片江湖里浮浮沉沉多年,是到了该隐退的时候了,离开这里,我会在江南寻一处僻静的地方,然后在那里的院中栽一片如粉如霞的桃花,闲时我就在桃树下读读诗经,亦或出门出,在幽静的湖边弹弹琴,这样多好,那时我会忘了你,哪怕偶然想起,你也遥远的像是故乡里的一片河流,河流是急是缓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因为我的心里一定另有一片山河存在。”   风不云的唇边溢出了笑,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悠然神往,他的声音伴着清风的轻吟在空中低回。   林月央听着听着也不觉含了一丝无声无息的笑,这样也好,纷纭世事,他们曾经相遇,激荡起最美的爱火,而后转身,从此相忘于江湖,这场相逢,是劫是缘并不重要,因为缘本来就是劫。   六十八、夜少琛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自从那日在煊阳侯府外与风不云诀别后,林修尧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木然的回了清夙殿,此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林月央不放心,便带着青画、朱离来到了清夙殿,果然不出她所料,林修尧的状态确实不好。   他一个人孤然地跌坐在地上,面容麻木,脸上根本就没有人类该有的表情,失魂落魄的像块木头,他的下巴上全是青青的胡渣,头发凌乱,衣衫上也沾染了一大片水痕。   林月央看到他脚边的那一个又一个的酒壶,便明白他衣服上的水痕是酒。   这是喝了多少啊?林月央蹙眉。   她想了想,便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林月央准备将他手中的酒壶拿开。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林月央抬起头,便看到林修尧那憔悴的面容。   林修尧仍然抓着林月央的手,他的眼神迷离而黯淡,一开口声音就绵软无力,“好妹妹,你就让哥喝一点吧,哥这……心里头难受啊。”   林月央一愣,心里忽然酸涩不堪。   林修尧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这里好痛,喝醉了就不痛了。”   林月央眼圈一红,手也无力地松开,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哥,我陪你。”   林月央随即拿起了地上的另一壶酒,强笑道。   最后林月央也喝醉了,林修尧更是醉的不省人事,青画见状也顾不上什么了,忙与朱离将她带回了正阳宫。   刚进正阳宫,就撞上了正要去上朝的夜少琛。   青画吓了一跳,正不知如何是好,夜少琛早已经疾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夜少琛神色焦灼,冷声道:“青画,朱离,她这是怎么回事?”   话刚出口,忽然闻到林月央有满身的酒气,夜少琛脸色更冷,他一把将林月央横抱在怀里,然后朝朱离喝道:“她喝酒了,跟谁喝的,你还不快说?”   朱离面容平静,声音清坚,“回陛下,皇后娘娘是在清夙殿跟煊阳侯喝的酒。”   夜少琛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他扔下一堆人,径直往正阳宫的暖阁方向而去,他的步子迈的又快又急,许敬忠见状忙不迭地跟上去道:“陛下,您还要上朝,文武大臣可都等着您呢。”   夜少琛闻言脚步一顿,他看了看怀中的林月央,目光纠结,可神情依然很担忧。   许敬忠疾步凑到夜少琛的身侧道:“陛下。”   夜少琛忽然转首,目光中有着不容扭转的坚定,“你就说朕病了,将他们都打发了。”   许敬忠一愣,“这……”他就不明白了,刚才陛下不是还犹豫了吗?怎么一下子就又不管不顾了。   撞开暖阁的珠帘,夜少琛将林月央轻柔地放在了床上,看着她因喝酒而变得酡红的脸,他忽然恍了恍神。   青画在一旁守着,见夜少琛不说话,便道:“要不奴婢去太医院拿碗醒酒汤来吧。”   夜少琛才想起这回事,忙道:“还是你记得,快去吧。”   等青画将醒酒汤拿过来,夜少琛便准备亲自喂林月央喝下,青画见状忍不住道:“陛下,还是让奴婢来伺候吧。”   “不用了,你们出去吧。”夜少琛大手一挥,没有理会青画的话。   青画与朱离依言退下,一时暖阁中便只剩下了帝后二人。   虽然碗中的浓汤触手生温,但夜少琛还是低眉往汤面上吹了一忽儿,待感觉差不离了,便一只手将林月央扶起,另一只手准备去喂她。   好像不行。   夜少琛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站了起来,准备先将碗放到脚踏上,刚刚放好,手却被另一只手紧紧拉住。   浑身一震,夜少琛回头,只见林月央秀眉紧紧皱着,十分不舍地将自己的手拖住。   脸上的惊讶褪去,夜少琛忽然忍不住眉眼俱笑,他的唇轻柔地上扬,好像一个如愿以偿的小孩,终于尝到了梦寐以求的冰糖葫芦。   “不要,我不要,你有什么好呢,我不要。”   林月央忽然低低呢喃了起来,夜少琛一愣,他只听见林月央说了什么不要啊之类的话。   “你不要什么?”   林月央忽然热泪盈眶,哽咽的说不话来。   夜少琛纳闷,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呢。   他见她哭的很难过,忽然心乱如麻,他捉住林月央的双肩,将她轻柔地抱在怀中,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好像是在呵护着一个举世无双的瓷器。   “你别哭啊,别人喝酒都是耍酒疯,你怎么倒是哭了呢。”   夜少琛的话刚刚出口,林月央却忽然像是疯了一样地推开了夜少琛,夜少琛本来抱着温香软玉,脸上也是柔情似水,可转眼间,就被怀中的人推倒在了床下。   他整个人狼狈不堪,连头上的通天冠都有些歪了,愣了愣,他闷闷道:“你干什么?”   林月央根本没有注意到地上的人,她头脑混沌,整个人轻飘飘的晕眩。   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满满当当的塞满了,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忽然,她想起了一首曾经唱过的歌,是梁静茹的《不翼而飞》,不受控制的,她心血来潮便唱了起来。   爱情有给过你什么。   最后带走的一定更多。   你为何,愿意为一秒飞翔   余生在堕落。   爱情有给过你什么。   你沉默,再苦笑的反问我。   有什么花火,不是栽一生。   一闪就散落。   ……   她的声音很轻,夜少琛根本听不清楚,他从地上爬起来,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莫名其妙地歌唱的女人。   林月央依然在忘我的纵情歌唱,她的声音慢慢的有些不清晰,夜少琛认真的听了半天,还是一句都没有听懂。   夜少琛叹了口气,刚想把她拉回床上,可就在这时,林月央的声音忽然带上了哭腔,她跌坐在地上,看上去楚楚可怜。   夜少琛神色一僵,大声地“啊”了一声,天啊,女人耍起酒疯来真可怕。   夜少琛蹙眉,一把将林月央从地上拉了起来,林月央的脸瞬间离他的脸很近很近,她的脸色很红,秀发有些凌乱的贴在雪白的耳朵边上,她的鼻子上也有一圈淡淡的红晕。   夜少琛的唇离林月央的鼻子很近,他想他只要稍稍低头,就能吻上她的鼻尖。   喉咙干得厉害,夜少琛的喉结激烈的动了动,他的眼神愈来愈炽烈。   林月央对夜少琛的这些变化一无所觉,她半眯着眼睛,痴痴笑道:“你是谁?你为什么有两个脑袋?”   夜少琛一愣,看着她天真的脸,欲念渐渐消弭,心中泛着柔软的感觉,他抬手敲了敲林月央的额头,声音充满压抑感地道:“你是疯了吗?”   就在夜少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月央忽然身体一软,将夜少琛扑倒在地上。   气氛立时变得诡异而旖旎,林月央一把捧住夜少琛的脸,口中呢喃道:“怎么一下子又变成一个脑袋了,还有一个脑袋呢。”   言罢,林月央还十分不要命的挤了挤夜少琛的脸,夜少琛的眉头顿时如黑云压城,他看着林月央那张天真无邪的脸,默了一忽儿,方才稳住荡漾的心神。   他一把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林月央,然后坐起身闷闷地道:“林月央,你这是在玩火你知道吗?”   …………   林月央酒醒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刚刚在玩火,她都喝断片了,脑袋混沌一片,压根就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脑袋里又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   她之前好像在唱歌,而且好像还有个男人站在自己面前看着她唱歌,谁啊,林月央头痛欲裂,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男人是谁?   游目四顾,林月央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暖阁中,这是正阳宫里吗?   “青画。”林月央大喊了一声。   青画忙不迭进来,林月央问,“是你把我送回来的?”   青画点头,林月央怕自己喝酒耍酒疯,于是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没说什么胡话吧,陛下他不再这里吧。”   青画犹豫了一瞬间,才道:“陛下他……娘娘你好像在为陛下唱歌。”   林月央一愣,这时夜少琛走了进来,他站定在林月央的床前,脸色阴沉,林月央仰视他,有些忐忑地道:“那个,如果我刚才说胡话了,你就当没听见,我那时胡说八道的。”   夜少琛唔了一声,摸着下巴道:“你说的胡话我可以当作没听见,但你推到朕这笔帐总不能这样算了吧。”   推到!   林月央一愣愕然,她回过神来,干干笑道:“那个我不记得了,我喝醉了,我不是故意的。”   林月央说完用一种极其真诚的目光看向夜少琛。   夜少琛的眼睛里忽然盛满了明亮的笑意,他的唇轻轻勾着,笑的一脸纯良无害,林月央神情一变,心里忽然闪过不祥的预感。   “你可知道,你除了推到朕,你还压在朕的身上想要……”夜少琛话说到一半,就被林月央急切地截断。   林月央手紧紧地抓着被子,她耳朵红通通的,样子看上去紧张极了,“你……你别说……我要睡了。”   林月央说完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假装自己已经很快睡着了。   青画也是一脸的僵硬,她站在一旁,想说几句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夜少琛见林月央一副心虚的样子,不由乐不可支,他走到了林月央的床侧,轻轻坐了下来。   “朕只是想说你压在朕的身上想要摸朕的脸,皇后可不要想歪了。”   六十九、水中月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朱红色的雕花糊纱大门紧闭,匾上垂下的喜绸红的耀眼,林修尧身穿一袭大红色的深衣,被两个家丁一起扶到了婚房外。   林修尧的身上此刻只有满身的酒气,而没有半点所谓的喜气,他的脸上一片潮红,而在他的那双眼睛里,却只有幽深深的灰暗。   望着大红色的喜绸,林修尧忽然麻木地笑了一声,两个家丁见煊阳侯的笑容怪怪的,心里不由也有些发怵。   他们俩面面相觑了一忽儿,在对方的眼神里都看到了疑惑。   其中家丁福生心下纳闷,“好好的大喜日子,怎么侯爷他看上去并不欢心啊,就连这一笑都跟哭似的,那有半点新郎官的样儿。”   林修尧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两个家丁,福生一愣,踉跄着退了一步,与另一个家丁瑞生撞成了一团。   “唉,我的脚……”福生怪叫了一声,将踩到自己脚的瑞生给急急推开。   林修尧身形不稳地走到婚房门边,“吱呀”的一声门开了,他推门而入,像个无主孤魂一样幽幽飘荡进了喜气洋洋的婚房。   福生素来机灵,见状尖尖的脸上露出笑来,他也不跟瑞生计较那些,忙不迭跑上去关好了大门。   喜房之中,幽香醉人,烛影摇红。   玉姝且喜且惧地坐着,大红盖头之中,是艳若桃李的云鬓花颜;目若春波,顾盼流转,唇如桃花,容色动人。   她的手紧紧攥着,听到脚步声愈来愈近,她心中的弦也越绷越紧,从没有过这样紧张的时候,玉姝屏息以待,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柄青色的玉如意忽然出现在眼前,下一刻,大红盖的头滑落在床上。   玉姝一下子慌了神,她一把将滑落在被子上的红盖头抓了过来。   可抓过来之后,她便愣住了,手中的红盖头忽然像个烫手山芋,她面红耳赤地坐着,浑身都不自在。   她该干什么呢!   方尚宫的话忽然钻进脑海,“公主,女人出嫁要从夫,尤其是床第之间的事,一定要顺着夫君来,不能拒绝,但也不能一味迎合,要懂得半推半就,欲迎还羞。”   思及此,玉姝的脸更红了,完全是一副春心萌动想郎君的模样,望着林修尧的眼神更是柔的能滴出水来。   刚刚对上他的眼,玉姝便低了头,一副害羞带怯的模样,她暗暗的想,这样算是欲迎还羞了吧。   林修尧木然地看了她一眼,完全没有任何倚红偎翠的念头,他随手将玉如意丢到了檀木脚踏上,然后面无表情地开始宽衣解带。   刚刚解开腰间的玉革带,一双白腻如玉的手便落在了他的衣领上,玉姝既欢心又忐忑地杵在他面前,准备服侍自己的爱郎。   林修尧木然的表情一变,眼神忽然比窗外的月光还冷,他微微错开了身子,迅速避开了那双白腻如玉的手。   玉姝的手僵在了空中,失落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向她袭了过去,使得她整个人如置身在隆冬的风雪中,连心间的热忱都被冻成了冰块。   林修尧将解下的衣袍丢掷在高大的龙门架上,自己一个人侧身而睡,只留给玉姝一个看得到摸不着的背。   ……   “你不需要给本宫什么承诺,你只要记住青画以后是你的妻子,无论世事如何多变,你都要与她执手到白发苍苍就好。”   林月央望着情深意切地跪在自己面前的林山,用一种严肃到极致的语气缓缓道。   林山正色,声音铿锵有力道:“是,末将牢记在心,永志不忘。”   青画闻言欣慰不已,美眸中泪光点点,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林月央心里叹息了一声,但也仍然为青画高兴,她笑睨了青画一眼,道:“有林统领这句话,你总该放心了吧。”   青画瞥了林山一眼,声音有些急切,“奴婢本来就没什么不放心的。”   林月央唔了一声,佯装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她的目光在林山与青画之间游动,“好,本宫知道了,你早早的就把一颗心放在他身上了,当然没什么不放心的,倒是本宫糊涂了,不解风情。”   林山懵,“……”皇后娘娘您……不正经啊!不厚道啊!   青画闻言更加激动,她小脸通红道:“娘娘你……”   林月央大乐,青画的样子真是有趣。   笑了一忽儿,林月央才微微正色,她说起了正事,“那本宫今晚找个时机去跟陛下说道说道,省的你们着急。”   “谢娘娘恩典。”林山扑通一声跪倒,这样才正经啊。   青画见状也夫唱妇随起来,她与林山并肩跪在林月央的跟前,宛若一对璧人。   ……   暮色四合,正阳宫外的宫灯早早点亮,掌灯的宫娥静悄悄地回身,并未发现宫门外不远处的张德妃。   林月央答应了青画与林山要帮他们说和亲事,自然要来正阳宫一趟,她倒不担心夜少琛不答应,以她对他的了解,夜少琛是个懂得成人之美的君子。   走到正阳宫附近,林月央忽然觉得膝盖处酸痛得厉害,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轿子坐多了也不好,身体素质直线下降啊。   想当年她在军营训练的时候,五公里越野对她来说都是小儿科,单兵战术、五千里徒步也是她的强项,那时候有好多男兵完成不了的任务她都能完成,如果不是最后当了军医,那么她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女兵。   思绪越扯越远,林月央无可避免的怀念起了现代生活,不过怀念也没有什么用,在这个时代,她只能是一个被困于朱墙之中的深宫妇人。   张瑶幽幽转过身来,将那座只能望而却步的宫殿抛在脑后,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迎面便与林月央打了个照面。   “皇后娘娘万安。”张瑶曼声道,声音娇软动人。   林月央便走过去与张瑶闲话,她看了一眼正阳宫的大门,心中了然。   “德妃妹妹是来见陛下的吧,陛下可在?”   张瑶美眸微微黯然,她低垂了头,温言道:“臣妾就是在这附近闲逛,也不知陛下在不在正阳宫,不过陛下近来朝政繁忙,许是如今还在勤政殿里头批折子呢。”   林月央十分配合的嫣然一笑,“那不如我们一道去求见陛下吧,或许我们运气好,能赶巧碰上陛下也在。”   张瑶的脸上闪过犹豫,但很快她便微笑着拒绝了。   “既然如此,本宫就去见陛下了,妹妹路上小心。”   张瑶福一福身子,姿态谦卑,“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见到夜少琛时,他正在庭院中的一丛绿竹间舞剑。   时有清风徐徐,吹动了他的墨发,月色皎皎,他的发丝在如水的月光中丝丝分明,今日的夜少琛与往日不同,他穿着一身白袍,那是完完全全素洁到底的一身衣服。   林月央静静地在那一丛青翠的绿竹外看着他,目光迷茫而又神往。   当初在梨园,那个人也是这样的一身白衣如雪,而自己则静静地站在一株梨花树下,望着舞剑的他痴痴出神。   大朵大朵的梨花从虬枝之上惊落,地上的落花如软玉堆积,少年将剑舞得银光耀眼,落花平地而起,在风中纷纷扬扬,翩然若蝶,复有无声无息的落下。   回忆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回忆里的人却各有一方天地。   突然,一把青锋剑遥遥指向林月央的面庞,剑光一晃,破坏了林月央一脸的忧伤。   夜少琛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他将剑遥遥对着林月央,目光复杂,“你干嘛一副这样的神情,好像丢了三魂七魄似的。”   言罢,目光带着探究地从她的面上滑过。   林月央被他看得心里发憷,忙拢了一下耳后的头发,可心里却是空落落的想着,她刚才的样子很失魂落魄吗?   夜少琛见她又不说话了,不由感到一阵无力,他眸底暗沉沉的一片,看不清情绪。   将剑入鞘,夜少琛走到石桌前坐下,他也不说话,只将俊眉一挑,朝林月央冷漠以对。   怎么回事?一下子就变成了冰山脸,她说错了话吗?   林月央一脸懵圈地在夜少琛的旁边坐下,“你怎么了?”   夜少琛面上像是笼了一片寒雾,“没什么。”   “哦――”林月央忽然感到失落,想了想,她将青画与林山的事情说了出来,夜少琛静静听完,不置可否。   林月央仔细看了夜少琛一忽儿,心中纳闷,我的万岁爷,这事成不成您倒是给句痛快话啊,这可是她第一次当媒婆呢。   憋不住自己焦急的情绪,林月央开口了,“他们俩的婚事你觉得如何?”   夜少琛突然站了起来,他的身材很高大,长身而立,一站起来就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此时,他低头俯视着她,眉心微拢,清俊的脸上满是阴郁之色。   林月央一愣,抬着头与他四目相对,深深望进他的眼睛,不知为何,她的心忽然颤了一下,脑子混沌成一片空白。   此时的夜少琛分明很忧郁,他的眼中藏着脆弱的神色,虽然一闪即逝,但还是被她看了出来。   “你……怎么了?”稳住心神,林月央小声问道。   夜少琛忽然大力地抬起她的下巴,然后用一种哀伤且愤怒的目光逼视着她的眼睛,“你找朕就只是为了这个?”   林月央的手紧张地抓着桌沿,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闪烁了一下眼神后,她实在是受不了这样暧昧的对视,于是很“胆大包天”地将头不受控制的偏了过去。   他就是为了这个生气?   不会吧,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画风完全不对好吗?   现在该怎么办?   推开他?可会不会显得很矫情啊,毕竟人家也没有对她做什么啊。   可不推开,这样暧昧的姿势又是什么鬼?   七十、牵红线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正当林月央在考虑推开还是不推开的时候,夜少琛忽然挺直了背,放开了抬着她下巴的手。他神色平静,好整以暇地复又坐下,好似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林月央先是整个人懵住,然后僵硬的身躯慢慢放松下来,随即她死里逃生一般地松了一口气。   画风终于正常了,这样就对了嘛。   拢了拢耳后凌乱的头发,林月央也佯装平静地坐了下来。   可大脑还是一片空白,林月央的心里突然乱糟糟的,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里面爬,根本停不下来。   该说什么呢,总不能就这样干坐着吧,气氛好压抑啊。   林月央决定打破这古怪的氛围,她酝酿了一忽儿措辞,道:“陛下,不如明晚我们一起去镜湖游湖吧。”   话音刚落,夜少琛便刷的一下盯着她,那一眼里有惊也有喜,林月央一愣,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他的目光要不要这么强烈啊,好像要把她整个人都吃掉一样。   其实她是这样想的,张德妃不是喜欢夜少琛嘛,而夜少琛貌似对自己有意思,那么她可以去撮合夜少琛与张德妃,这样如果成功了的话,夜少琛也就不会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身上了。   “怎么样?”林月央满脸期待。   默了一忽儿,夜少琛才拿腔拿调地说:“既然皇后你诚心相邀,那朕便给你一点面子,准了,你不用谢恩了。”   林月央本来就没有打算谢恩,见他这么说,展颜一笑,正合她意。   于是,她也就这样坐着,道:“想不到臣妾在陛下那居然会有面子。”   “怎么?你深受感动。”夜少琛的手无意识地搓着袖子,他从小一紧张或激动就会有这个小动作,此时他虽然面上淡淡的,但心里头却并不平静。   林月央面上一僵:“……”他是怎么联想到的?好吧,她错了,她不该嘴欠。   “有一点感动。”林月央挤出笑来违心说道。   “只有一点?”夜少琛不满,双眸紧紧地盯着林月央。   林月央无奈,只得顺着这个皇帝陛下万岁爷,“还要再多一点。”   夜少琛眼睛仍然盯着她,貌似还不满意,林月央无语:“……”   自掘坟墓了吧,被自己蠢哭。   ……   第二天一早,林月央便带着青画、绿娇以及朱离前往张瑶的桐黎宫。   林月央本来是不打算带着朱离来的,无奈朱离搬出夜少琛这个巨型令箭,就是要跟着她一起去,林月央知道这肯定是夜少琛授意的,于是也不再坚持己见。   朱轮车在桐黎宫门前停下,林月央掀开华美的红纬,向一旁的青画吩咐:“青画,你前去通报一声。”   放下红纬,林月央静静地坐在朱轮车里,现在她毕竟是一国皇后,当然要等张瑶出来接驾,若不如此,她这正宫皇后的威严岂不是荡然无存。   约摸一会儿,朱轮车外响起了浩浩荡荡的请安声,绿娇与青画将林月央扶下车,朱离随侍左右,神情凛然,身姿挺拔,虽是红妆,却活像一名带刀的侍卫。   “都起来吧。”林月央大手一挥,便随着张瑶进了桐黎宫。   桐黎宫的正殿中,林月央与张瑶一起品茗,两人都是动作优雅,意态娴静,而青画与绿娇等人皆是一声不吭地随侍一旁。   林月央放下茶,“明晚本宫准备去镜湖游湖,不知德妃妹妹可否赏脸一同前往?”   张瑶一愣,半响方展颜笑道:“皇后娘娘相邀,臣妾不胜荣幸,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   张瑶言罢,又嫣然一笑,略带歉然道:“皇后娘娘的兄长煊阳侯不久前大婚,臣妾还未向娘娘道喜呢。”   林月央不由想起二哥情场失意的样子,忽然便有些不自然,“德妃妹妹客气了,你可是已经往我凤仪宫送了不少好东西了,光是那一柄玉如意,就不是凡品。”   “煊阳侯少年封侯,无上荣光,臣妾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张瑶笑着笑着忽然眼神微变,但很快的,她便又是一脸喜色。   陛下对皇后娘娘还真是好啊,好的很,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还真是言之有理,林修尧不过才刚刚行冠礼,一无功名在身,二在朝野上也毫无建树,居然就这样轻轻巧巧地当上了侯爷,靠的是什么谁不知道,不过是他那国舅爷的身份罢了。   ……   暮色四合,星子隐隐挂在苍穹之上,辉芒闪烁,眼看就要到用晚膳的时间了,许敬忠默默地立在一旁,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断皇帝,问问他现在需不需要传膳。   夜少琛下朝之后就一直在勤政殿中批折子,他坐在龙椅上,忙得额头上全是汗。   虽然手腕已经有些酸痛了,但夜少琛手上的动作却半点都没有停歇,因为他要尽快解决完这一堆政务,然后好全无后顾之忧的去赴林月央的约。   这还是她第一次约自己呢。   夜少琛想想便有些激动,他长吐了一口气,连忙将自己那激荡不已的心情给压下来。   他现在手里头处理的可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要是因为分心而导致出了差错,那可不是闹出人命那么简单。   可是,他现在好像已经分神了……   夜少琛无奈的扔下笔,默了一忽儿,他用手撑着脑袋,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可在那俊秀的眉头下,一双墨玉般的乌黑发亮的眼睛里却突然有了莹然的笑意。   渐渐的笑意从俊秀的眉眼传到嘴角,一瞬间,夜少琛整张脸都变了样儿,那眉梢眼角的欢喜神色简直都溢出来了。   许敬忠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的脸一僵,竟是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了,他看到什么了?   皇帝居然像是个……   想到这里,许敬忠忽然头脑里一片空白,好一忽儿,他才魂魄归位,心里重新冒出个念头。   就像……许敬忠忽然想起自己在入宫之前发生的事,年少时,那些个青头小子趴在墙头偷看自家妹妹时也是这样的笑容。   一个个眉欢眼笑的,看上去傻里傻气……   许敬忠忽然在心里头暗骂了自己一句,陛下哪里会跟那些傻兮兮的青头小子一样,他真是疯魔了不成。   可是,许敬忠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皇帝,他这分明……就是思春的样子啊,难道自己现在是在做梦吗?   思及此,许敬忠心头念转,他立马偷偷地拿指甲掐了手背一把。   疼,看来是真的啦。   夜少琛忽然瞥见门边有人影,他心里一慌,忙不迭地端正姿态,旁若无人一样地肃容拿起笔。   扫了一眼,见是常德,他蹙眉道:“杵在那干嘛。”   常德忙不迭向前跪下回禀道:“陛下,皇后娘娘身边的朱离姑娘来了,说是皇后娘娘已经出发往镜湖去了,问陛下您还去不去?”   夜少琛霍地站了起来,控制住自己的怒火,但脸上还是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样子。   好啊,我在这里累死累活的,她居然自己一个人不管不顾地先走了,这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吧。   夜少琛愈想愈气,于是他又重新坐了下来,常德一愣,谨慎道:“陛下,您还去吗?”   夜少琛长眉一挑,冷冷地吐出两字,“不去。”   常德闻言只好看了一眼许敬忠,许敬忠眼中颇有深意,常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正准备退下,只见皇帝忽然又站了起来,常德傻眼,“陛下,您……”   夜少琛心里有些尴尬,于是只好瞪了一眼常德,没好气地道:“叨叨什么,陪朕去镜湖。”   月光如一匹匹白练,在镜湖的上空流转,湖边泊着一艘画船,船上挂着数十盏六方宫灯,宫灯外绷彩绘玻璃丝纱绢,典雅华丽,宫灯下垂着红色流苏,口饰金边,宫灯的六角处亦悬有彩色的穗坠,看着就觉得十分精致。   林月央与张瑶并肩立在六方宫灯之下,张瑶仰头指着头顶的宫灯,赞叹不绝。   林月央对宫灯一向没有概念,也是听张瑶在耳边说了一大堆话才知道船上挂着的是六方宫灯,正觉得内务监果然很给面子,却忽然看到夜少琛往这边走来,身后还缀着许敬忠并两个小太监。   立马拉着张瑶前去见礼,夜少琛见到张瑶时明显愣了一下,等她们行完礼,夜少琛便深深地盯着林月央,眸色幽暗,带着淡淡的质疑。   林月央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忙偏转了目光,张瑶见帝后二人有些古怪,却也说不清是哪里古怪。   她朝皇帝嫣然一笑,平时清秀的眉眼忽然流转着说不尽的温柔婉约,那一张如花的笑颜,有着最具情致的诗经也比不上的柔情蜜意。   此时星光幽幽,月华皎皎,张瑶的容颜霍地呈现在夜少琛的眼前,她的脸仿佛一下子被笑容点亮,忽然变得像是明珠一般光华夺目。   林月央看在眼里,心中暗喜,她刚刚明明从夜少琛的眼中捕捉到了惊艳之色,她就知道天下没有不爱美色的男人,只是分程度不同而已。   张瑶自然也从皇帝的眼中看出了端倪,她神情一变,整颗心都激动地快要跳出喉咙,她袖中的手紧紧握着,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陛下终于注意到她了。   林月央见大功告成,立马准备功成身退,她扶着头,一副疲倦地要死要活的样子,“陛下,臣妾昨夜许是没有养足精神,现在困得要命,就失陪先走了。”   夜少琛目光愈发阴冷,从林月央的脸上刮过,“你约朕来,现在是打算爽约是吗?”   七十一、妾断肠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林月央一愣,强自镇定道:“陛下,臣妾实在是身子不适。”   张瑶大概也明白林月央约她游湖的目的了,可她还是有点不敢置信,哪里有把自己的夫君往妾侍身边推的道理啊,难不成她要拉拢自己,也没有这个必要啊。   夜少琛眉心微拢,目光如剑般锋利,林月央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一时之间非常后悔自己这故作聪明的决定。   又自掘坟墓了吧。   夜少琛忽然收回凌厉的目光,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道:“那皇后就赶紧回宫吧。”   林月央心中一定,只见夜少琛搂着张瑶的纤弱细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的视线。   回到凤仪宫,林月央一声不吭地跑到床上,青画见她面无表情地把自己关在寝殿里,不由担忧地问道:“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林月央依然坐在床上不说话,她的眼神落在身下那床金线牡丹浮光锦的被子上,青画见里面安静地可怕,不由拔高了声音,又唤了一声。   林月央心里莫名有些烦躁,但她还是应了青画一声,青画见她没有什么事,便也静静地离开。   林月央的手轻柔地从锦被的牡丹花样之上抚过,她茫茫然地想,她这是怎么了?   深夜时分,林月央已经沐浴净身了,她褪下一身儿锦绣华服,除去了钗环发簪,从屏风后出来时,身上只有一身素色的寝衣,刚洗过的头发半干未干的垂在两侧,乌黑润湿,配上素净的面容,清秀的眉眼,有一种清妍到极致的美丽。   夜少琛一进来就看到了这一幕,本来怒气腾腾的他一瞬间就消气了一大半,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快要忘了自己来这里是来干什么的了。   “林月央,你今天是什么意思?”夜少琛走近一步不忿道。   林月央只顾将耳边的头发拢到耳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还站着个人,突然听到夜少琛的声音,她吓了一大跳。   回过头,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些紧张地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夜少琛冷笑一声,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嘲讽道:“放心,朕可没有偷看你的兴致,就你那瘦骨嶙峋的身子,脱光了都没人愿意看。”   林月央不由气结,他刚刚是吃火药了吗?   冷冷地看了夜少琛一眼,林月央自己走到床边坐下,她一双莹白如玉的手从乌黑润湿的发中穿过,然后,她眉眼低垂,静静的将自己的一头黑发理顺。   夜少琛见她完全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心里也生出了闷气,他霍地在林月央的身边坐下,冷冷道:“你难道就不想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吗?”   林月央理头发的手一顿,夜少琛身上的男性气息忽然逼近,让她的心很不淡定的漏跳了一拍。   手不自觉地捏紧头发,林月央一脸淡然,声音平静,“臣妾不是解释过了吗?身子不适还望陛下体谅。”   夜少琛明显不信,他质疑道:“哪里不适,要不要传太医来给皇后您瞧瞧啊。”   林月央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他这有完没完啊,一个大男人有必要跟她斤斤计较吗?   忽然,林月央灵机一动想到了个主意。   她故意低垂了头,装作一副含羞的模样,然而声音紧张而羞怯地道,“臣妾那个……来了,还望陛下体恤。”   夜少琛整个人都懵了,那个来了,哪个来了啊。   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林月央,目光单纯,要不是林月央见他的样子实在是纯洁地像个无知少年,此刻必然要怀疑他是故意装出来的。   他真的不知道?   林月央的眼角一抽,心里那叫一个欲哭无泪啊,算了,豁出去了。   “就是那个月信来了,陛下明白了吗?”   按月而至,如潮有信……   夜少琛傻眼,“……”   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耳根瞬间通红,表情僵硬中透出一丝丝羞涩。   林月央无语,她都不觉得羞涩,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羞涩的。   正在这时,绿娇与青画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绿娇走在前头,一进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皇帝与皇后娘娘正你侬我侬的坐在床头,皇后娘娘身着一身儿寝衣,身段柔美,而皇帝眼神怪怪的,两边耳朵红的像火烧云,一副羞涩的愣头青模样。   绿娇一愣,然后瞬间机灵了,她一把推着青画往后走,小脸上满是盈盈笑意,青画被她推得一愣一愣的,然后看到皇帝与林月央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看来她们来的不是时候啊。   林月央听到有动静,一转眼就看到了往外退的两个活宝丫头,她们的脸上都带着诡异而兴奋的笑意,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林月央眼角一抽,内心是崩溃的。   她们是什么时候来的,不会全听见了吧。   夜少琛见两个宫女匆匆离开,也瞬间明白过来,他站起身,两只手紧紧地捏着衣边,看上去十分尴尬。   “陛下,臣妾要睡了,就不留你了。”林月央掀开被子立马躺在床上不动了。   夜少琛哦了一声,林月央有种翻白眼的冲动,哦是什么意思,你倒是快走啊。   深吸了口气,林月央温柔地再次提醒,“陛下,臣妾要就寝了,陛下也去睡吧。”   夜少琛闻言这才退了出去。   “陛下,您今夜不留宿吗?”绿娇见皇帝一出来,便忙不迭地问道。   是啊,凤仪宫本来就君恩稀疏,当然,整个后宫都君恩稀疏,凤仪宫已经算好的了。   夜少琛闻言俊眉一蹙,眸光黯淡,“伺候好你的主子就行。”   绿娇一愣,青画忙瞪了她一眼,皇帝这是暗责她逾越了自己的本分。   绿娇也醒悟过来,忙道:“奴婢失言,求陛下恕罪。”   夜少琛扬长而去,只留给绿娇一个黯淡的身影。   他也想留宿,可也要她肯收留才行,而且他很贪心,他不仅仅想留在她的寝殿里,还想留在她的心里。   正自胡思乱想,忽然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陛下,请留步。”   夜少琛脚步一顿,愣了愣,方才回转过身子,他的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笑意,容颜如同一块清朗的明玉,徐徐地流动着清艳的光辉。   林月央也愣了愣,看着夜少琛的笑颜有些目眩,不过想到青画与林山的婚事,她很快就回过神来。   她提着嗓子道:“陛下,青画与林大人的婚事你还没有给我答复呢。”   夜少琛俊眉一蹙,又是为了这事。   林月央看到的表情,心里忽然忐忑不安,可没想到听到了满意的回答。   “朕明日就给他们赐婚,并且晓谕六宫,这样你总满意了吧。”   林月央欢喜地行礼,“谢陛下玉成。”   ……   张瑶自从那日见了夜少琛之后就郁郁寡欢的离群索居起来,平日里极为注重妆容仪态的她近日却素着一张脸,宫女凝香与欢宜提议要帮她在眉间点上绿梅妆,她也表现的兴致索然。   欢宜大着胆子笑道:“娘娘,不如奴婢为你画远山眉,娘娘眉毛生的好,画上就更好看了。”   欢宜话音方落,张瑶就一个箭步坐到了铜镜边上,铜镜中的人确实眉毛生得好,不仅如此,还面容姣好,明眸皓齿,记得小时候母亲说过,她这样好的相貌,父亲又是户部尚书,生来就是帝王妃的胚子。   如今,她确实是众望所归地成了天子妃嫔,可那都是表面的风光,如同一件锦绣华衣披在身上,遮掩了内心的凄凉,个中苦楚只有自己知道,也只能自己知道。   她双目无神地伸出手,慢慢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忽然悲伤涌上心头,她哀哀道:“画地再好看又如何,他又不会来,画了眉也是白画。”   欢宜的笑容一僵,“他”自然是指的陛下了,可陛下不来,日子还是要过啊,她父亲曾夜夜宿在姨娘房中,她母亲不也把日子过下来了。   凝香见自家娘娘郁郁寡欢,忙劝慰道:“娘娘,您这是何苦呢,旁的先放放,自己过的舒心才是要紧的。”   张瑶对凝香的劝慰置若罔闻,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她的心里满满当当的全是苦涩。   昨天她以为她终于打动他了,看着他陪自己进了画船,她整个人像是置身于梦境中,她小心翼翼地走着,深怕一不小心这个美梦就醒了。   可没想到还是醒了,他在林月央走后迅速地抛下了自己,她本来想挽留他的,但是她又清楚的知道留不住。   凭什么林月央对他不冷不热就能夺走帝王心,自己倾注心力却是一场空,凭什么?老天爷太不公道了,这世上可还有公道二字。   她现在有些恨林月央了,如果没有林月央,陛下也许就不会这样对她了,如果没有林月央,她也许就有机会了。   而且,林月央帮她亲近陛下的行为已经深深地刺激了她,那样地将陛下往她身上推,简直就是对她的施舍甚至侮辱。   她林月央是皇后又怎么样,不过是个没有母家依靠的可怜人罢了,兄长也不过封了个侯爷的名头,在朝堂上并无势力,哪里比得上她父亲在朝为官多年,势力遍布朝野,她林月央有什么资格施舍她。   张瑶的神情愈来愈阴冷,本来不染烟火气的如水双眸此刻也变得诡异,欢宜与凝香把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她们的眼中流露出惊诧,两个人对视一眼,皆是心惊肉跳。   七十二、艳无双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夜少琛向来言出必行,果然很快地就给林山与青画赐了婚,青画与林山双双向夜少琛谢恩之后,便一个呆在凤仪宫中待嫁,一个焦急而又欢乐地等待着婚期的临近。   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林山便请了杭淇风来酒楼喝酒。   杭淇风本来只是应付着小喝几口,后来想起了一些往事,心中一时怅然,便也不管不顾地大喝起来。   林山一张脸通红,又将自己的杯中倒的满满当当,他看着杭淇风潮红的面容,不由痴痴笑道:“想不到你酒量可以啊,平时怎么不见你喝这么多。”   杭淇风眼神一暗,然后又拿着酒杯灌了几口,酒入愁肠,令他心情更加苦涩。   林山丝毫没有看出来,仍然打趣道:“给我说实话,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杭淇风虽然面色红润,但神情依然是清冷如初,他听到林山的话,倒酒的动作顿了一下,不过眨眼间,他又一派清雅的笑了笑,对林山的问题不置可否。   林山爽朗地一笑,也不再追问不休。   与此同时,酒楼外有一台轿子经过,杭淇风不过往外面瞥了一眼,便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轿子中的女子挑起帘子,露出了自己的芳容,依然是清艳绝俗的眉眼,只那盈盈水眸却仿佛染上了烟尘,美目流转间,丽色生春,风情无限。   雪海?是她吗?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杭淇风却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他的心茫茫然如置雾气氤氲之中,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像是一场梦。   林山揉揉眼睛,却发现面前的杭淇风已经跑得没影了,他摸了摸后脑勺,完全搞不清状况,这是怎么一回事?   杭淇风一口气冲了出去,迎着风不顾所谓的礼仪,连头顶的素色纱冠都跑得有些歪了,眼见着轿子越来越远,他也急切地大喊道:“雪海,是你吗?我是淇风啊。”   轿子中的女子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她的心猛地一颤,这声音……是淇风吗?   思及此,江雪海一颗心狂跳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下意识的想要掀开帘子,可手才刚刚触到锦帘,她那纤秀的手指就不可遏止地颤了起来,心慌意乱中,她的手指紧紧地捏紧了帘布边。   好想看一眼是不是他,好想好想……   她的手指捏在帘布边上,此刻仿佛有千斤之重,她心中的勇气也一点一点消弭殆尽。   唇角露出一丝丝凄然的苦涩的笑,她现下这个样子怎么去见他?当他问她这几年都去了哪里,她又该如何回答呢。   总不能告诉他说,她这几年都在京都最大的烟花之地为歌妓吧,她难道傻到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吗?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江雪海了,现在的她是落玉阁的红牌歌妓――艳无双。   而他呢,他又是谁?他可还是当初那个一袭翩翩梨花白,眉眼清华的少年郎,他可有娶妻生子?可有仍然惦念着与她那一点点情分?   她回心一想,其实他惦念她又如何,不惦念她又如何,他们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他当年碍于父命不能娶她,现在不也一样吗?而且时过境迁,转眼经年,说不准他早就已经放下她了,甚至说不准她听到的声音都只是幻觉。   在风月场所浸淫多年,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这些年来她见多了负心薄情的男人,他们难道不曾喜欢过自己的结发妻子吗?可还不照样是流连烟花之地,日日倚红偎翠的视女人如玩物。   思及此,她也硬了心肠,只稍作思量便朗声道:“轿夫,且快些走,可别让李大人等急了。”   抬轿的轿夫一身青衣小帽、短褂快靴的打扮,一看就是高门大户里头出来的,此时四个轿夫乍然听见轿子中女子的娇弱声音,都不由心神荡漾了一下。   不愧是落玉歌的红牌,那声音仿佛是在春水里头浸洇透了一般,轻柔灵动到了极致,难怪自己大人红粉知己无数,还心心念念地惦记着这位艳无双姑娘, 挥霍千金也要做这位艳无双姑娘的入幕之宾。   “得嘞,姑娘。”四个轿夫拨高了声音回道。   此刻的杭淇风离那台轿子只不过是一箭之地,但他却忽然停了下来,眼见着那台锦绣红纬的轿子愈来愈远,直至消失不见。   杭淇风颓然地蹲在了大街上,他的容颜像是寒冬天空中的第一朵飘落的新雪,白的无暇,也白的不见丝毫血色。   不是她,如果是她的话,不会不停下来的,可笑,自己这是疯了吗?居然在大街上疯跑了起来。   ……   婚期将近,青画要忙得事儿也就多了起来,可她虽然忙碌,但脸上却满满都是幸福的笑意。   织造局已经精心做好了青画的喜服,林月央将那喜服翻看了一忽儿,不由感到眼花缭乱,喜服的广袖边缘细密地绣着鸳鸯红石榴图案,喜服的前面领口处则是系着一个镶嵌红玉石的簪花锦扣,这样鲜艳华丽的大红色耀花了一众宫人的眼睛,也将凤仪宫的气氛渲染的喜气洋洋。   宫人们都用艳羡的目光看着眉梢眼角都是喜色的青画,她们在心里郁郁地想着自己的将来,也不知道以后自己是不是也能穿上这样美丽的嫁衣,其实嫁衣还在其次,关键是为谁穿上嫁衣,如果是为像林大统领那样英武俊朗的男子穿上,那么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好美的喜服啊,你看这件品红双孔雀的金缨络霞帔,那上面的孔雀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真的是让人佩服,不愧是织造局出来的东西。”绿娇也忍不住摸了摸霞帔,那眼珠子好像粘在了上面一样,怎样都无法移开目光。   林月央看见绿娇这副模样,不免暗觉好笑,但转眼又发现一众宫人皆是这般模样,那眼睛里都像是泛着光。   青画将腰封拿了起来,那腰封很长,垂下来时直接拖到了地上,林月央低头一看,那描银销金的腰封上绣着云鹤以及青鸟的华美镶边,做工精致,美不胜收,这绣工也太好了吧,果然能人都被皇宫承包了。   正当青画准备去试穿嫁衣时,一个小太监疾步来到了凤仪宫,林月央认识这个小太监,他是在正阳宫当差的,林月央见过几次,对他还有还有印象。   “小夏子,可是陛下有什么旨意?”林月央含笑道。   七十三、不同死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那小太监一噎,吞吞吐吐地道出了一个天大的消息,昨夜林统领暴毙家中。   青画手中的腰封忽然坠落,那华丽鲜艳的颜色一寸一寸地在她的眼中灰败了下来,林月央木然地看向青画,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绿娇刚想劝慰青画几句,就只见青画冲了过去将那小太监一把拽住,她眼神涣散,声音凄厉地令人心悸,“怎么会,怎么会呢,你骗我的是不是,你说啊,你说你是骗我的,我不会怪你的。”   她的话问的急切,但她脸上又隐含恐惧之色,小夏子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先是整个人都蒙住,然后反应过来才拼命扯开她的手,“姑娘有话好好说,拽着奴才作甚。”   小夏子的话让青画清醒了一点,她立时松开了手,就在林月央松口气想去劝她的时候,青画又疯了似的跑了出去,她的满头钗环瞬间掉落,叮叮当当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让一众宫人心惊肉跳,一时竟然忘了去拦住她。   “快去拦住她。”林月央推了绿娇一把,心中焦急,见绿娇追了出去,自己也坐不住了。   青画一路狂跑,竟然很快就跑到了神武门,林月央多年不曾跑步,哪里追的上发疯一样的青画,绿娇跟在她的后面跑,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   林月央眼见着青画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她的心忽然一悸,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了强烈的不安,仿佛隐隐知道接下来自己的生命里会失去什么似的。   见到青画的时候,林月央神情一窒,一双脚忽然虚软无力,再也无法迈开步子了。   跟在她身后的绿娇乍然一见浑身是血的青画,整个人像是五雷轰顶了一样,她楞了一下,才发觉自己已经满脸是泪。   林月央面沉如水,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神武门两侧的侍卫,那两个的脸上难掩惊慌,他们低垂着头,避开了林月央那凌厉的视线。   宫规有令,凡强行擅闯神武门者,杀无赦……   林月央忽然想起这句话,她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如果她之前想到了这一点,那么她无论如何都会拦着青画的,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绿娇慢慢地走到青画的面前蹲下,将她那双睁开的眼睛给合上,林月央的目光死死地落在了青画的脖颈上,那里有一道长而宽的刀伤,皮肉翻卷着十分恐怖,到现在还鲜血淋漓……   就在一刻钟之前,这个人还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喜滋滋地将那一身喜服左翻右翻,然后朝她傻笑。   可现在不过转眼之间,她就……   林月央紧紧地闭上眼睛,防止泪水从自己的眼睛里汹涌而出,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清楚的知道青画将永远离开她了,就像柳姑姑一样,永远离开了。   那两个侍卫见皇后娘娘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他们是真的不知道擅闯的这个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不然就是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啊。   两个侍卫齐齐跪倒在林月央的脚下,他们其中一个带头解释道:“皇后娘娘,下官实在是没有法子啊,这位宫女疯了似的要闯出去,下官实在拦不住,只得按宫规处置了。”   另一个侍卫也忙不迭地附和道:“皇后娘娘恕罪,下官们也实在是有难处啊。”   林月央冷冷地看了地上的金甲侍卫一眼,然后用清冷彻骨的声调道:“如果擅闯的人是本宫呢,你们是不是也会一样按宫规处置?”   两个侍卫闻言皆是一愣,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个侍卫想了想,立刻谄媚地笑道:“下官不敢,娘娘乃是后宫之主,身份尊贵,下官怎么会将娘娘与宫女相提并论呢。”   果然是这样。   林月央心中冷笑,目光厉厉地从两个侍卫的面上刮过,“宫女?你们是瞎了眼了还是如何,她可是堂堂二品宫令,岂容你们一介小小侍卫随意打杀。”   二品宫令……   两个侍卫闻言皆是一惊,他们真的是不知道啊,他们是近日才调进内宫的,对宫里的情形还没摸清楚呢,现在好了,闯了大祸了。   就在两个侍卫哑口无言的时候,一个武官打扮的人走了过来,那人头戴皮革制成的盔帽,盔帽的盔盘中间竖有一根红色的插缨枪,盔帽的后面垂着石青色的丝绸护领,身上则是配有护心镜的铠甲,一身行头与地上这两个侍卫大不相同,想必是这些侍卫的统领。   林月央扫了那人一眼,淡淡的道:“你是?”   那人行礼后回禀道:“臣羽林卫副统领萧荣参见娘娘,娘娘金安。”   林月央蹙眉,萧荣,又是姓萧……   萧荣见地上躺着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面上闪过一丝惊愕,他转向那两个侍卫道:“这是怎么回事?”   当两个侍卫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他之后,萧荣才明白过来,他心里冷笑个不停,这还真是误打误撞了,不知道将军知道此事后会如何,应该会很高兴吧。   “娘娘,这宫女为何硬闯神武门?宫中明明有规定,没有出宫令者皆不得擅闯,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绿娇一听觉得不对劲,连忙擦了一把眼泪,朝萧荣怒视过去,斥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们娘娘御下不严吗?”   萧荣微微一笑道:“臣不敢。”   林月央懒得再在这里跟他们东拉西扯,便道:“算了,绿娇,现在不是争这些的时候。”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她要让青画风风光光的入葬,还有林山的死因,她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   青画的丧事过后,林山的死因还是没有水落石出,虽然对外是说因为暴毙,但人人都知道绝没有那么简单,林月央不会相信,皇帝更不会相信。   京兆尹的衙门里,林月央与夜少琛一身便装,正坐着看仵作验尸,这个仵作是从民间找来的,衙门里的仵作不顶用,夜少琛只能自己去另请高明了。   林月央有些奇怪,夜少琛身为皇帝,这么对江湖上的事也怎么了解,还能找到世外高人。   就在林月央满心疑惑的时候,那位世外高人也停下了手上的事,他用温水净过手,再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一块光滑如水,薄如蝉翼的丝绢,那丝绢上绣着红色的两个字“无尘”。   他用那块丝绢擦了手,才将清淡如水的目光转向夜少琛的方向,夜少琛微微含笑地迎向无尘的目光,也不催促,默了片刻,林月央才听到那位世外高人道:“死者胸前的心口处有一个极细的针孔,针孔洞穿直入心中,针孔中积有水珠,所以我推测死者死于冰魄针。”   冰魄针,什么鬼东西?怎么有点武侠的感觉……   林月央一脸诧异,夜少琛解释道:“冰魄针是一种杀人于无形的暗器,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不过少有人见识过,想不到真的有这种东西。”   林月央眼皮微微一掀,目光中掠过一抹惊讶。   你是皇帝还是武林盟主,怎么什么都知道……   夜少琛的眼神从她的面上扫过,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他的这个皇后看上去精明,甚至还有点心机,但其实跟有些妃子比差远了,至少在伪装做戏这方面,她绝对没有办法胜任,这是个缺点,但也是个难得的优点。   因为他很喜欢……   “陛下,我的任务已然完成,也该功成身退了。”无尘甩开手中的一把玉为骨墨竹为扇面的扇子,然后淡淡地说道。   他是江湖中人,并非夜少琛的侍从,自然不需要向他行礼,而且他生性不羁,从来都视礼教如无物,哪怕夜少琛让他行礼,他也是不会理会的,当然,夜少琛不是那样的人,不然他们也不会成为朋友。   夜少琛的思绪被无尘的一句话拉了回来,他顿了顿,便笑看着无尘说道:“别急嘛,又不是佳人有约,这么着急干什么。”   说到这里,夜少琛又看了一下林月央,他面带犹豫,目光闪烁了一下,“这样吧,你最爱风雅之事,金银珠宝这样的俗物也入不了你的眼,不如朕带你去落玉阁听听小曲享受一下。”   无尘闻言一愣,看了看旁边的林月央,见她神色如常,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微微诧异,他默了片刻,笑道:“如此便谢过陛下了。”   夜少琛此人最是知恩图报不过的了,他若是不答应,只怕他这一辈子都会过意不去。   林月央面上虽然很淡定很淡定,但心里却浮想联翩起来。   落玉阁,不会是传说中的青楼吧!听听小曲,就只是听听小曲,真的不干别的……   还有案情还没破呢,他们现在这是要去温柔乡里享受嘛,不带这样的。   认真的思考了一忽儿,林月央提醒他们,“案子还没有破呢,你们这是……”什么鬼卡在喉咙里,憋屈死了。   夜少琛忽然之间眉开眼笑,那张脸简直就是魅惑众生,“谁说没破,已经破了。”萧衍的手里就有一个会使用冰魄针的人,而林山死了,就是萧家的萧荣顶替林山的位置,这样一来案子也就再清楚不过了。   林月央一愣,“破了吗?凶手是谁?动机又是什么?”   夜少琛不准备告诉她这些,一个女人还是不要牵涉到朝局之中才好,那毕竟是个凶险万分的地方,他太清楚了。   七十四、啼红怨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你就这么关心别的男人?”夜少琛不答反问,还佯装一副吃醋的样子。   林月央一噎,“……”什么跟什么嘛。   无尘插话,“你这么快就知道凶手是谁了,看来是真的没有我什么事了。”   林月央不会再说,只得沉默。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去落玉阁吧,听说那里的红牌叫什么艳无双的,唱曲乃是一绝。”夜少琛斜睨了林月央一眼,然后对着无尘说道。   林月央腹诽,他还了解的挺清楚的,平时一定没有少去吧,身为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不够嘛,还要去青楼听小曲,渣男……   这是林月央第一次这么评价夜少琛,而且还跟他打上了渣男的烙印,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计较和介意,这委实不是她的作风。   夜少琛见林月央一脸阴郁,心里愈发高兴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就说她不可能一点都不介意,果然如此。   夜少琛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有点眉飞色舞,他继续笑道:“月央,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一旁的京兆尹闻言顿时瞠目结舌,他扶了扶自己头上的乌纱帽,然后擦了一把虚汗压压惊。   这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陛下居然叫皇后娘娘去落玉阁,那可是青楼啊,别的男人要去那种烟花之地,可是费劲的瞒着家中的妻子,他倒是好,邀自己的妻子同去……   林月央闻言也很惊讶,她甚至怀疑夜少琛哪根筋搭错了,愣了片刻,她淡淡的说道:“陛下说笑了,你们且去吧。”   带她去干什么?而且她也不想去青楼这样的地方,不是因为觉得青楼这种风月场所脏污,要说脏污,后宫也未必比青楼干净,而是因为不忍心去,那里是男人享乐纵欲的地方,也是制造女人悲剧的地方,多少红颜如花沦入风尘,她没有能力改变那些女人的悲惨命运,但也不会残忍到去观赏她们的曲意承欢,亦或忍辱卖笑。   ……   煊阳侯府门前,玉姝在婢女如意的搀扶下上了一辆金顶马车,马车的帘子放下,玉姝端庄地在垫子上左好。   眉眼明明还是一模一样,但不知为何却多了几分沧桑,她的头发如翠羽一样乌青,但仔细一看却又会发现她的鬓角边有了一点点零星的白发,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她身上的少女气息荡然无存,从前的青涩天真也从她的脸上匆匆流逝,一去不复返了。   没有人知道,她现在还是完璧之身,就算是有人知道了,也是不会相信的吧。   她也不想相信,可是这又是血淋淋的事实,她太想这一切是为什么了。   在林修尧那里是得不到答案了,她都不记得问了他多少次了,他只是沉默。   她试探地问他,“修尧,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他眉毛都没动一下,默然不语,那样子既像承认,又像否认。   她按捺不住再问:“你是不是心里早就有其他人了?”   他还是沉默。   是不是男人都喜欢沉默?   “夫人,宫门快到了。”如意在外面提醒道。   很快就能见到皇后了,也许一切都能有答案吧……   凤仪宫中,秋光如画,可林月央却没有观赏风光景致的闲情逸致,她望着窗外的一株玉兰树,只见碗口般大小的花瓣幽幽飘落,目光却一丝丝变化也没有。   “娘娘,玉姝公主来了。”绿娇语调平静地说道。   “哦,知道了。”林月央淡淡的回眸,神情不悲不喜。   凤仪宫的一处亭子里,玉姝终于又见到了林月央,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现在的林月央与之前不一样了,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总之就是莫名的沧桑了不少。   回心一想,玉姝忽然想笑,自己不是也变了吗?别人自然也会变。   行了礼,玉姝却发现了异样,“娘娘,你身边的青画姑娘呢,怎么不见了人影?”   这话一说出来,绿娇刷的一下变了脸色,林月央只是略微愣了愣,然后就淡淡笑着不说话了。   只是……玉姝分明瞧见她的笑意是不达眼底的。   宫里莫不是出了什么事?青画怎么了?她们为何都怪怪的。   玉姝是真的不知道,她这几天在府里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加上她心里郁结难消,自然也就没有心思去理会外面的风风雨雨。   “嫂子,你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林月央不答反问,青画是她心里的隐痛,不说还可以年年岁岁的忍下去,一提及就心痛如绞,哪里还能够忍得住。   玉姝闻言沉默了一下,她轻咬朱唇,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怎么了?”   玉姝见林月央柔声询问,一时也触动了肝肠,她的眼泪莹然而落,喉咙也变得干涩,就好像干旱多年的田地一样,正在一寸一寸的裂开。   好半响,玉姝才哽咽着开了腔,“娘娘,修尧他是不是早就已经有心上人了?”问是这样问,但她自己心里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   林月央闻言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她就知道他的二哥不可能跟玉姝好好相处,他们两个人真的是鸳鸯错配啊……   看见玉姝一脸凄然的望着自己,林月央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这种事情瞒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告诉她真相吧,是和离还是坚持这一段婚姻,这都应该让玉姝公主自己做主,二哥应该不会怪她的。   思及此,林月央朝绿娇使了个眼色,“绿娇,帮本宫去御花园采几朵木兰,然后放在本宫寝殿的那个青玉梅花瓶里。”   绿娇心领神会,忙不迭退下了。   一时亭子里就只剩下了林月央与玉姝公主两个人,林月央酝酿了一忽儿措辞,然后正色道:“我二哥他有断袖之癖。”   声音不大,却很有力量,神色肃穆,由不得人不信。   玉姝公主手中的茶盏忽然一斜,她吓了一跳,整个人像是魂飞魄散了一样,好半响,她才勉强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的手指被烫后,她连忙将茶盏扔到了桌面上。   望着那个嗡嗡震颤茶盏,她满脸的不敢置信,也许是为了拒绝承认这种可能,她拼命地摇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喜欢男人,他喜欢男人……不可能。”   七十五、苦寒行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林月央见玉姝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也没有什么不解,玉姝当然没有那么容易相信真相,因为相信真相就是承认自己的错,也是承认她自己一点被二哥爱上的希望都没有,太残忍了,然后接受。   “嫂子,你冷静一点,我知道这很难接受。”林月央柔声宽慰她。   说到底,也是他们林家对不住玉姝公主,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样所托非人了……   玉姝稍稍平静了下来,不平静下来还能如何,为这件事发疯吗?这样岂不平白惹人笑话。   “我不怪他,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造成的。”玉姝自嘲地苦笑,没有比她更傻的人了吧。   可是,哪个女人面对爱情是不会犯傻的。   林月央一愣,显然没有想到玉姝能想的怎么开,想了想,她问道:“打算怎么做?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话,是可以跟我二哥协议和离的。”毕竟你是公主。   玉姝有些惊讶,她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想过要离开林修尧,她那么爱他,怎么可能做得到,她舍不得。   平复了一下情绪,玉姝迟疑道:“我还没有想过,我……”   林月央默然,看来她是选择苦苦守住这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了,女人啊,一旦嫁了人,哪个会愿意离婚呢。   ……   日子平淡无奇的流逝,转眼已是寒冬,林月央望着雕花红漆长窗外,有零星的白雪絮絮地飘落。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看到雪了,鬼使神差的,她便从榻上滑了下来。   绿娇穿着一身窄衣领花绵长袍及一条软银轻罗百合裙,她安静的站着,正在拨弄炭火,见林月央好像是要出门去,便着急道:“娘娘是要出门吗?且慢些披身狐裘大衣再走。”   林月央到门口也觉得冷得很,一个冷风扑打过来,她便打了一个哆嗦,这天是越发冷了,风好似都能把脸给冻裂。   她回头看向绿娇,“陪本宫一起去吧。”   绿娇向前给她披上一件狐裘大衣,又细心地将狐裘大衣边儿上的宝蓝色绣如意云纹的带子系上,林月央心中一暖,握着绿娇的手,和颜悦色地道:“你也去披件貂皮大衣,本宫记得本宫上次给了你一件,那件大衣也很厚实,穿着应是再暖和不过的了。”   绿娇回房披了身大衣,便与林月央二人踏雪而去,走着走着,林月央忽然心生感伤,要是她们都还在多好啊。   飞雪如碎玉般漫空落下,枝头的梅花打着花苞,淡红的如同少女娇羞的容颜,两人双双没入花影之间,任风雪迎面,衣袂盈香。   夜少琛与杭淇风并肩而行,从远处徐徐走来,杭淇风眼睛一斜,便瞧见了梅林中的主仆二人。   林月央身上是一袭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因为天冷气寒的缘故,她还穿着一条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那锦裙的裙摆之上绣着清丽脱俗的昙花,随着人的行动,那雪白的昙花也好似在人的脚下绽放开了一般。   走在漫天飞雪之中,她便好似那冰雪做成的人儿,让人移不开目光,难怪皇帝那么喜欢她……   夜少琛自然也看见了林月央,他招招手,示意她过来,杭淇风看了看夜少琛,发觉他的眼中也闪过一抹惊艳。   林月央与绿娇忙不迭向前行了个礼,正巧他们要去暖香阁中围炉用膳,于是夜少琛便邀请了林月央同去,林月央并没有推脱,因为可以跟他一起度过……   暖香阁中,处处洋溢着炉火的暖意,众人坐在室内,隐隐闻到了外面的梅话的幽香。冬天,原本是个被视为寒冷的季节,林月央此时却觉得安然、温暖。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上的穿着的狐皮绣花暖靴,那上面还积着晶莹剔透的雪珠,这是外面的皑皑白雪所化。   夜少琛身上穿着明黄色的锦绣龙袍,那上面镶嵌着金色盘龙的图案,头上则是带着一顶玉白色的缁布冠,望着这身行头,林月央突然意识到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心下恍然,什么时候自己竟然没有把他当皇帝了吗?   “在想什么?”夜少琛见林月央盯着自己,一脸促狭。不会是在想他吧……   事实上,皇帝真的是想多了。   “没什么。”林月央微微摇头。   夜少琛也不恼,只是眸子忽然黯淡了几分,杭淇风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暗觉好笑。   看来皇帝是真的喜欢皇后娘娘……   林月央望着静静不语的杭淇风,眸光也黯然了,心中苦涩难以形容。   夜少琛忽然道:“萧衍现在越来越嚣张,而且朕已经找出了证据,证明林山就是被他所害。”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林月央懵了,而杭淇风也是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皇帝会把这种朝堂上的事告诉皇后娘娘。   “林山是被他害死的。”林月央用了肯定的语气,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他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夜少琛点头,林月央心中愤恨顿生,“那你打算怎么办?”最好杀了他以死赎罪,不,死都没有办法赎清他的罪孽……   夜少琛闻言心中顿生无力之感,他早就杀了萧衍,可是他手中握有兵权,没有极大的罪过而杀了他,他手下的将领必然会造反,届时江山动荡,生灵涂炭,受苦的还是百姓。   林月央见夜少琛忽然沉默,顿时气结,“你说话啊。”   杭淇风将目光从窗外的银白新雪中转了回来,他的脸庞如空山白雪一般洁净,望着一脸急色的林月央,“娘娘,陛下也有他的难处,毕竟兵权胜于皇权,陛下为大局计,不能不顾忌着萧衍。”   林月央一噎,“……”兵权果真胜于皇权吗?   默了片刻,林月央冷冷道:“你们可以找个由头杀了他。”   夜少琛玉杭淇风对视一眼,皆是一惊。   “什么办法?”夜少琛惊疑道。   “譬如引诱他上御道,然后让弓箭手设伏,他一踏上御道,我们就把他射杀当场。”林月央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虽然阴险了一点点,但为了青画,为了柳姑姑,也为了林山,她不介意变得阴险,不阴险怎么送阴险的人下地狱呢。   想到这里,林月央的眼中闪过一抹诡秘的光芒。   有穿着如意云纹衫的几个宫女过来倒酒,夜少琛见了,忙挥手让她们几个人退下。   七十六、太后逝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翌日,许敬忠受到皇帝的旨意前往萧府传旨,萧衍也接旨入了宫。   过了神武门,许敬忠便带着讨好地笑道:“将军,您可知陛下召你入宫是为何?”   萧衍被这话勾起了兴趣,“公公就别卖关子了,请公公直言。”   许敬忠顿了顿,面带喜色道:“将军,陛下是准备要封你为异性王啊,那晋封的圣旨都已经拟好了,就等着将军你入宫受封了。”   萧衍一愣,停下来看定许敬忠,见他面不改色的样子,倒像是真的了。   审视了他片刻,萧衍才半信半疑道:“公公莫要诓本将军,可是真的?”   许敬忠神色丝毫未变,他依然笑道:“将军太看得起老奴了,老奴如何敢诓将军你呢。”   萧衍一想也是,不由心中狂喜。异性王啊,那是何等尊贵的权位?对权势的渴望一下子就迷乱了他的心智。   见他果然上了钩,许敬忠继续絮絮说道:“将军,陛下还说了,会给你一个恩典,你一生为了陛下血战沙场,击退外敌,立下赫赫战功,理应有此殊荣。”   萧衍听着心思活络,一时也有些飘飘然,他耐住急切道:“哪里哪里,是陛下宽厚。”然后看着许敬忠,等待他的下文:“将军,陛下特许你以后进宫可以走御道,这可是无上的荣耀啊。”   御道!   萧衍心下一惊,那可是皇帝才能走的道,他也能走?   许敬忠见他惊疑不定,忙道:“前朝皇帝不也特许宰相薛礼走御道吗?薛礼可是前朝皇帝的拜把兄弟,由此可见陛下对将军有多看重。”   萧衍闻言稍微安心,也是,有此先例他怕什么?   离御道越来越近,许敬忠怂恿他,“将军不若上御道走走。”   萧衍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有抵挡住这种强大的诱惑,他看着面前这条自古以来就只有皇帝才能走的御道,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终于,他一步一步的踏上了象征着皇权的御道。然而,才走了几步,他就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无数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萧衍的眼睛霍然圆睁,表情恐惧到极致。   箭矢刺穿皮肉的声音霎那间响起,闻之令人胆寒。许敬忠早就退到了安全的地方,望着被射杀在御道上的萧衍,他一瞬间感到毛骨悚然。   他入宫多年,也见过不少可怖的场面,却还是被这一幕给震慑到了,鲜血在御道上汩汩流淌着,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果真是不假啊。   林月央并没有去见证萧衍的死亡,那样血腥的场面,她已经见得够多了……   这几天她都在凤仪宫中宁静度日,绿娇告诉她萧衍死了之时,她正坐在床上发呆。   听到那句曾经很想听到的话,她只是觉得心中掀不起一丝丝波澜,她不是应该感到快乐的吗?   她的仇人死掉了,柳姑姑与青画的仇也报了,她们在天有灵会感到安慰的。   可是,她清楚的知道,她并不快乐。   就在这样不快乐的情绪下,春天来了,林月央望着庭院中桃树的虬枝上绽开了一朵朵嫩绿的新芽,那样清新动人的颜色打动了她那枯燥已久的心。   枯木逢春犹再发。她想,悲哀总会过去,快乐总会重来,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   绿娇轻轻的走到了林月央的身后,刚刚皇帝宫中的小太监来报,说是太后娘娘性命垂危,怕是不好了。   想了想,绿娇正色道:“娘娘,太后娘娘怕是不好了。”   林月央的目光从桃树上瞬间收回,她的声音带着惊疑,“不好了,什么意思。”   绿娇谨慎地回复她,“这个奴婢不敢妄言。”   林月央也明白了,她定了定神,决定去太后宫中看看情况。   到了太后宫中,林月央就蹙了眉,以为那些个妃嫔一个个的都在小声的哀泣。   林月央可不会认为她们是真的伤心,因为她们的脸上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倒是温良玉一脸的愁云,看着倒像是真的为太后感到哀愁。   一众妃嫔向她行礼,林月央说了句话,掷地有声,“都被哭了,一个个在这哭像什么样子,也不怕惹怒陛下吗?”   丢下这句话,林月央径直进了太后的寝殿,夜少琛看到她进来,便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她,“你来了。”   一句话,似有千斤重……   林月央看着他那红肿的双眼,便知道他一定哭过,说实话,夜少琛真的不是一个凉薄的皇帝,相反他还很重情义,这样的男人,是值得很多人喜欢的。   恍了一下神后,林月央点了点头,“太后怎么样了,太医们呢。”此时,整个寝殿中一个太医也没有。   夜少琛眸子愈发阴郁,他的唇如白蜡一般,没有丝毫血色。   “母后有话跟我们说,你过来听。”   林月央一愣,也和夜少琛一样跪倒在太后的床侧,太后睁开浑浊的眼睛,用一种极为欣慰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儿,他们是那样的登对……   默了片刻,太后终于说话,“琛儿,如果你的生母还活着,你会去找她吗?”   夜少琛眼中闪过惊疑之色,愣了愣道:“母后,您说什么?”   太后闻言虚弱而宁和地一笑,然后她用自己那只苍老的手拍了拍夜少琛的手背,“琛儿,你没有听错,你的生母还活着。”   顿了顿,她又看了一眼林月央,“当年你的生母生下你之后没有几年就失了宠,她是个倔强的女人,对你的父皇也就死了心,所以陛下要我随御驾前往避暑山庄时,她央求我帮她逃出皇宫,并且愿意把你交与我抚养,你知道我被人害的无法生育,因此面对这样的机会不可能不动心。”   太后说着说着叹了口气,夜少琛默然,心里却满满都是震惊以及无法理解,震惊是因为他的母亲并没有去世,无法理解是因为他的母亲居然为了自己的自由抛弃了他,她怎么可以这样,那时候他才多大啊,她怎么忍心这样对他,她有没有想过他心里会难过啊。   夜少琛心情难以平复,林月央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想一想夜少琛的生母是现代的人,也就稍微可以理解了,只是她这不顾一切的逃走,可就苦了夜少琛了,毕竟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孩子。   太后的气息愈来愈微弱,她的脸色像是灰扑扑的土一样,不带一丝一毫的生气,瞧着让人心惊肉跳,林月央都不敢将目光在她的脸上多作停留。   夜少琛心中五味杂陈,他痛苦地用手按着头部,“母后,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事?你难道还希望我去……找她吗?”   太后的眼睛愈来愈浑浊黯淡,声音也愈来愈轻柔:“琛儿,母后知道你娘是你心中无法弥合的痛处,所以母后要告诉你她的下落,至于你愿不愿意去寻她,这个由你自己做主。”   许是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太后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她的脸色愈发白了,林月央眼疾手快,忙不迭把她扶坐起来,然后用手轻轻的帮她顺着气。   太后面色好转,嘴角浮现柔柔笑意,她忽然握住她的手,老怀大慰地道:“哀家没有看走了眼,你的性子很中正,是个心地好的。”   林月央被她的话触动了心肠,一时有些恍惚,太后又道,“琛儿,你的母亲曾说要到衡州隐居,如果你想见她,去哪里也许有缘得见。”   夜少琛的表情很凝重,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挣扎,总之,林月央看得出来,他动摇了。   就在夜少琛举棋不定的时候,那只握着林月央的手轰然垂下,无声而又无力地落在了锦衾之上。   林月央悚然一惊,“母后。”说完就去探太后的鼻息。夜少琛被林月央的惊呼声吓了一跳,见太后眼睛都闭上了,顿时心神俱裂。   “母后,你醒醒啊,我是琛儿。”夜少琛跪倒在太后的床边,满脸悲痛。他死死攥紧太后的衣袖,无力地摇晃着太后的手臂。可惜,太后并没有醒过来,人死如灯灭,任你人世间多少悲哀,任你活着的人多少呼唤,她都再也不会知道了。   太后丧礼那天,黑云积压在天上,让整个皇宫即使金碧辉煌,也显得死气沉沉,瞬间黯淡了颜色。   夜少琛跪在大殿中的蒲团上守灵,他的身后停着太后的棺椁,林月央将脚下的蒲团拉到了夜少琛的脚边,她默默的挨着他跪在高大的棺椁之下。   夜少琛愁眉深锁的看着眼前的一方金砖,见旁边的人挨了过来,也只是无悲无喜的看了她一眼。   林月央毫不意外他的反应,自从太后辞世之后,他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看不出有多痛苦,但却麻木的有些恐怖,那双眼睛无悲无喜,无波无澜,仿佛一潭死水似的。   林月央想安慰他,可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别人也是一件艰难的事,说的不好,就是戳入痛处,说的太好,又怕别人觉得你假惺惺。   想了想,林月央轻轻的拍了拍夜少琛的肩膀,夜少琛愣愣的看着她,脸上总算有了一些正常人的情绪。   酝酿了一忽儿措辞,林月央开始安慰他,“你别这样木着一张脸,我知道你心里头不好受。如果哭出来你会好过一点,你就尽情哭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七十七、南巡记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林月央说完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小心的打量了一下夜少琛的神色。   夜少琛面上带着惊愕,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他默了片刻,忽然道:“抱我一下。”   林月央一愣,脱口道:“什么?抱你。”夜少琛见她这个样子,心里顿时不是滋味,他瓮声瓮气地说道:“不愿意就算了。”   好吧,她投降。林月央心软了,她无奈地张开手,将他揽在怀中。   一个拥抱而已,她曾经也抱过一些受伤的军友,又不是没有接触过异性。   虽然这样想着,但一经接触,她的心还是恍了一下神。   夜少琛本来满脸霜寒,但突然被人揽入温软的怀抱中,一瞬间就闹了个大红脸,满脸的冰霜消融成春水。   “可以了吧。”林月央见抱的也差不离了,便低眉看向自己怀中的可怜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抱着他的时候,她居然一点都不反感,虽然她从不奉行什么“男人授受不亲”那一套,但抱着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总该有点不自然吧。可奇怪的是,她极其自然,仿佛抱着的不是一个异性。   林月央被这个想法搞的悚然一惊,她心颤不定,惶惑不已,忙不迭将怀中的夜少琛推了开来。   夜少琛满脸的潮红顿时消退,变得极其难看起来。他是洪水猛兽吗?抱一下他有那么恐怖?   林月央莫名其妙地感到心虚,她见夜少琛铁青着脸,不免有些惧意,又意识到自己自己跟他靠得太近,于是后知后觉的将蒲团拉开,自己忙不迭离他远远的坐着。   暮春将至,转眼间太后已经仙去一月有余。夜少琛虽然伤怀,但也只能将悲恸藏在心底,这些天他都政务缠身,连林月央与他的见面次数都没有超过七次。   直到有一天,林月央听到了夜少琛要南巡的消息。   她问正在绘制花样的绿娇,“绿娇,衡州可是在南方?”   绿娇一愣,回禀道:“娘娘,正是在南方。”   朱离正在庭院里练剑,她的剑术已经很是精湛了,可她尤为知足,长日里在庭院中练习起来,许是习武之人总有些痴处吧。   她的剑术都已经落下来了,自从夜少琛不再去杭淇风那里,她就再也没有拿过剑了。   一晃眼,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好像很久没有看到杭淇风了,可是,她却没有以前那么想念他了。   虽然并没有全部忘记,但他的样子却愈来愈模糊,渐渐的不再分明。   也许,她并没有自己自以为的那么爱他吧。   张小娴曾说过,暗恋,是不需要对象的,我们不过站在河边,看着自己的倒影自怜,却以为自己正在爱着别人。   她的暗恋是否也是怎样的呢。   绿娇见林月央神情呆滞,也不说话。便疑惑地问道:“娘娘,你怎么了?”   猛然醒过神来,林月央望着绿娇然后说道:“没什么。”忽转了话题,“绿娇,陛下真的让本宫伴驾?”   她有点不想去。夜少琛去衡州是去寻亲,她去有什么意思,而且最关键的事,她晕船。衡州那么远,肯定要坐船,她到时候肯定会晕死在船上的。   可是绿娇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娘娘。”说话时眼角眉梢都飞舞着喜色。   林月央无语凝咽。想了想,她又问道:“那朝政大事交给谁了,你听到消息了吗?”   “陛下让两位丞相监国,昨儿个就已经安排好了。”   两位丞相?林月央忽然明白了,是左丞相和右丞相两个。   “还有杭大人也跟着一道儿去呢。”绿娇自说自话。   杭淇风?心弦微颤,林月央的心里不停地回响这这个名字。   不是不想他了吗?还这么大反应干嘛。她有些懊恼自己:“林月央,你争气一点行不行。”   这一天晚上,林月央翻来覆去了好一忽儿才睡着。她有些疑惑了:“自己以前不是很想跟杭淇风见面吗?怎么现下可以见面了,自己却有些不想见到他呢。”   …………   三日之后,皇帝以“眺览山河之佳秀,民物之丰美”为由而巡视南方。随同御驾前往的有正宫皇后、棋博士杭淇风、小王爷曾钰等等。   站在船舷边,林月央的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海面激荡着雪白的浪花,鱼儿慢悠悠地游动,忽然又一下子跃出水面,随心所欲地打了个旋儿,一转眼又钻到了海底。   海底想必也是一片自由的天地。   “皇后娘娘在看什么呢。”曾钰从船舱里钻了出来,见到林月央站在那儿发愣,不由脱口而出。   “就是看看鱼。”林月央转头。   “哦,我瞧瞧。”曾钰也来了兴致,他凑了过去,趴在栏杆之上东看看西看看。   见只有几条灰溜溜的鱼儿在海里游来游去,也没有什么特别。他一下子就扫了兴致,“这鱼有什么好看的,我家荷塘里头的名贵锦鲤可比这要好看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林月央,目光中带着疑惑,像是不明白她一国皇后居然会对这种灰溜溜的鱼儿感兴趣。   林月央又不傻,自然从曾钰的目光中看出了他心底的潜台词。不过她也不觉得奇怪,曾钰可是旭王的独子,而旭王又是大祁唯一的异性王,他的儿子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小什么稀罕东西没见过,怎么会对这种普通的海鱼感兴趣呢。   正想着呢,林月央便感觉到身后有人,那人离的很近,身上似乎还有一股花草的清香。那味道很好闻,林月央不由吸了吸鼻子,好好地感受了一把那淡淡的幽香。   不会是夜少琛吧?   林月央忽然想到了他。   这时,曾钰一见皇帝来了,忙抖了一下宽大的衣袖,拱手为礼说了一声:“陛下,你不是要在榻上小憩一番吗?”   林月央回过身子,连忙行礼。她的表情怪怪的,引得夜少琛多打量了她一番。   林月央的心里乱糟糟的,她怎么会记得夜少琛身上的味道,不会是对他有点意思吧。   刚刚想到这里,林月央就在心里否认了。不!不!不!不!她一个现代人,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后宫佳丽三千的古代皇帝。   夜少琛不再看她,径直走向了曾钰,他拍了拍曾钰的肩膀,温文尔雅地笑了笑:“睡不着躺着也是无趣得紧,不如出来走走。”   停了停,他又说:“此处离衡州不到十里,今日黄昏之前我们一行人就能驻跸衡州,舟车劳顿,届时大家都能好好休整。”   林月央回过神来,凑过来说了一句:“这么快就要到衡州了啊,谢天谢地,我终于可以重新脚踏实地了。”   刚刚说完,林月央的笑容就僵住了,她忽然感到自己的头疼得厉害,胸口也闷闷的,一阵难受的恶心感涌上喉咙,然后……她悲催地吐了。   形象掉了一地啊。   不过在吐得满眼热泪之后,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终于吐完了,她刚刚胸口好受了那么一点,突然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稀里哗啦的呕吐。   恍惚间,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她没有心思回头看,也没有脸回头让别人看她这副狼狈的样子。于是,就这样任凭那个人握着呢,其实不用回头看她也知道是谁。   夜少琛,谢谢。   夜少琛的眼睛里充溢着关切与紧张,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月央的脸,好像是怕她会突然间晕过去一样。她的脸色惨白,根本是一点血色都没有,让人瞧见都心里一揪一揪的。   早知道就不让她跟出来了,也免得遭这份罪,都怪他。夜少琛的眉峰紧紧蹙着,渐渐拧成了一个“川”字,他的神色显得极其凝重。   一旁的曾钰见此情形不由暗暗失笑,他在心里腹诽:“皇帝陛下会不会太紧张了,皇后娘娘只是晕船而已,他那副表情像是皇后娘娘快要生孩子了一样。”   想到这里,曾钰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他是不懂皇帝陛下的心,但他再傻也明白一点,那就是皇帝陛下真的如同宫外传言一般,那是真真儿宠爱着这位新晋的皇后娘娘啊。   林月央整个人都吐糊涂了,她下意识的抓过身边的一截衣袖,然后下意识的拿那截衣袖擦嘴巴,最后被这个下意识的举动搞的悲催了。   因为她抓住的那一截衣袖是皇帝的。   夜少琛看着林月央手中的衣袖,以及衣袖上那不堪入目的脏污,他的眉峰蹙的更加紧密,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他的衣服从来都没有这么脏污过。   林月央看着衣袖上那明显是麒麟纹的图案,整个人懵了一忽儿,回过神来,她赶紧松开了那衣袖,她居然拿皇帝的衣袖擦嘴巴。天啦,林月央现在心里头又开始难受了。   曾钰已经叫来了几个婢子,他一摆手,那几个婢子就忙不迭将林月央搀扶了起来。林月央的腿现在已经是软的了,一是因为站的久了,二是因为心虚……   曾钰瞧了瞧皇帝陛下铁青的脸色,以及他左边衣袖上那一块格格不入的脏污,默了片刻,曾钰方压抑着唇边的笑意道:“陛下,这里有我就好了,你快去换身衣裳罢。”   夜少琛一愣,他瞧见曾钰脸上那快要藏不住的笑意,顿时感到郁闷。他起身往船舱走去,一步步走得纹丝不乱。   “许敬忠。”   许敬忠闻言打了一个激灵,忙跟在夜少琛身后亦步亦趋地躬身道:“是。”   七十八、掌中雪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转眼间衡州已至,在码头下船后,帝后一行人在衡州大小官员的恭迎下,驻跸在了衡州知府孟昭的府宅之中。   林月央一走进这孟昭的府中,就不可避免的惊讶了一把。因为这孟大人的家宅内虽然十分精致,但却一点官家的奢华大气都没有,直到这位孟大人引得他们一行人走到了正堂。   一幅“锦绣江山龙凤祥”的大型画十分夺目,林月央一进入正堂之内,便被这幅巨画给闪到了眼睛,她在心里头偷偷地腹诽:   “这得花多少钱啊,估计是看皇帝来了,想要投其所好,毕竟皇帝爱画这个事儿也不是个秘密。”   大型画之前已经端端正正地放了一张两人位的锡金透雕九蟠龙红木大几子和两张梨花木椅子,铺着明黄色绣蟒龙纹鹅羽软垫的椅子自然是给皇帝准备的,铺着正红色绣着百鸟朝凤翠羽软垫的椅子是给皇后准备的。   林月央看着那华美无匹的坐垫,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这些人拍马屁会不会太过分了。   目光轻轻一转,林月央看向旁边一张透雕五蟠龙的红木椅子,这个应该就是给小王爷曾钰的吧。   夜少琛见林月央呆呆的站着也不动,不由轻轻的咳了一声,他眸光温柔如水,眼神向那张铺着正红色绣着百鸟朝凤翠羽软垫的椅子望去。   林月央如梦方醒,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她微微含了一抹笑,神情十足十的庄重。   见皇帝在那张铺着明黄色绣蟒龙纹鹅羽软垫的椅子上面落了座,她也缓缓地在那张铺着正红色绣着百鸟朝凤翠羽软垫之上坐了下来。   曾钰见帝后双双落座,也就端着仪态坐在了那张透雕五蟠龙的红木椅子上面,杭淇风只是臣子,于是便在下手的一张红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孟昭见帝后二人已经落了座,忙携妻子姚氏与一众家眷跪下叩首,口中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大祁江山千秋万代!”   夜少琛对这种情形习以为常,他淡淡地笑了笑,便朗声道:“你们都起来,没那么多规矩了,别朕来了你们这里,还要拘束你们。”   孟昭与姚氏与一众家眷忙不迭起身,口中谢恩个没完没了,林月央听着都觉得无语了。   这样热火朝天的场面一直维持到了夜晚。夜深幽而辽阔,一轮明月悬浮在青天之上,挥洒下如水的月华。   林月央走出了房间,却听到了一阵如泣如诉的笛声,一抬头,便见他积石如玉、列翠如松的风姿映着身 后那莹莹水光般的月华,含笛于唇边,吹出心底的丝丝缕缕。   林月央知道是杭淇风,她幽幽转身,将杭淇风遗落在了身后。杭淇风感觉到身后有人,便静静地放下了手中的笛子,他一转身,便见到了幽幽而去的林月央。   她的锦衣华服尽皆换下,此时此刻她的身上是一件月白色绢布对襟上衣,一头如瀑的青丝只用了一根玉簪将顶部的头发绾起,余下的发就这样散着,透着一种随性而恣意的美丽。   杭淇风只觉恍然如梦,这样的她,真的很像雪海。   林月央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深处,杭淇风忽然感到一阵怅然若失,他微微苦笑了一下,便重新拿起了笛子,将满腔愁绪付与清音。   碧云江上,三人立于船上,衣袂翩然若举。一叶扁舟往山水深处荡去,晓春乍暖还寒,群山中浅浅深深的绿一层层地铺展开来。远处有钟鼓声漏过青山悠悠传来,余音袅袅,盘桓在人的心上。   在这青山绿水之间,风光如画一般秀丽,江畔的杨柳枝上有黄鹂在婉转低回,而高处的峰峦之上,则雾气蒙蒙,青山隔着淡淡的白雾,愈显神秘。山风微微拂过江面,漾起一圈圈涟漪。   顶棚里,夜少琛自怀中拿了一块芙蓉糕出来,揭开包糕点的白色丝帕,他捏了一块递给了林月央,林月央一愣,迟疑着不去接。   夜少琛便淡淡道:“从宫里头捎带出来的,这里想吃还没有呢,你也尝尝。”   林月央这才接过他手中的芙蓉糕,咬了一口,便冲着夜少琛嫣然一笑,似从碧波荡漾的水中忽然绽放出一朵娇美的莲花 ,生生地就把宛若青玉的春水给比了下去。   杭淇风忽然看向了夜少琛,含了一抹温文的笑道:“公子,怎么我没有吗?”   因为皇帝要去佛光寺上香,所以特特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为的是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现在大家都得叫他一声“公子”。   夜少琛不以为忤,扔了一块芙蓉糕给他,见杭淇风险险才接住,便打趣道:“可得接稳当了,掉了可再没有了。”   林月央一边吃芙蓉糕一边想着一件事,夜少琛不去找他母亲来这佛光寺干什么?   忽然,她明白了,这种宫闱秘辛当然不能让外人知道啊,所以他一定是暗中吩咐了人去寻找他生母的下落了。她真的是笨啊,怎么现在才晓得。   夜少琛见林月央一个人愣愣地发呆,便问:“想什么呢,这样的入神。”   杭淇风也搭了一句,“可是因为绿娇姑娘留在府中没有随身过来,夫人有些不适应了。”   林月央回过神来,方才知道杭淇风是在叫自己。“夫人”这称呼她才是真的不适应好吗?   忙摇了摇头,林月央赶紧道:“没有。”她哪里有那么娇气,他也太不了解她了。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好没道理,他是她的谁,为什么就一定要了解她呢。   到了佛光寺山脚下,林月央默默跟在夜少琛的后面,听着前面两个男人的闲谈。忽然,夜少琛的目光被路边的蒲公英所吸引,他兴冲冲地走过去,口中囔着一句话,“瞧瞧,那花多漂亮,像是雪花一样。”   杭淇风停了下来,望着夜少琛淡淡一笑,蒲公英有什么稀奇的,果然是皇帝啊,奇珍异宝见得多了,那些个平凡的东西反而更能吸引他的注目。   林月央此刻也是这个想法,不过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夜少琛摘下一株雪白的蒲公英,他观赏片刻,便递给了林月央。   “我将这些掌中雪送你,你瞧,像不像团团的雪花,颜色好不好看?”   林月央默默的看了杭淇风一眼,迟疑了一瞬,终究是接过。   她低眉笑了笑,“谢谢,很漂亮。”   身畔恰有一对母子路过,林月央注意到了,目光被他们所吸引。   是个妇人背着一个幼童,那妇人约摸二十年华,生的明眸皓齿,身段窈窕,在现代也就是个大学生,可她已经嫁作人妇了,还有个五六岁的孩子。   孩子靠在妇人的背上,额头滴着汗珠,脸色却如白蜡一般,显然是病的厉害。   夜少琛与杭淇风自然也看出了那孩子的异样,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既然生病了,为何不赶紧去求医问药,反而跑到这山上来呢。   林月央代替他们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她走进一步,关切道:“夫人的孩子像是生了病,既然如此为何不去求医问诊呢。”   那妇人闻言一愣,见眼前这位女子身着的衣裳很是不凡,容颜气度也不像寻常百姓家的,便带了一丝疑惑。   妇人默默看了她身后的两位男子一眼,方回复道:“奴家并非不想去找郎中,可乡野地方连间药铺都没有,找个赤脚大夫还被骗了银钱,现下实在是没有钱去镇上求医了,听闻佛光寺的菩萨最是灵验不过了,这不就只有上山来求菩萨保佑,但愿菩萨垂怜我儿疾苦,让他早就没病没痛。”   林月央忽然说不出话来,古代居然只有镇上才有药铺,那么那些村民看病岂不是十分困难。   想到这里,林月央忙不迭将身上的银两尽数给了那妇人,妇人狐疑地看了林月央半响,方才将银两接过。   她抚摸着手中的银两,仿佛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如果不是因为恩人还站在自己面前,她一定会咬一下那白花花的银两的。   妇人终于舍得将目光从白花花的银两之上移开,她看了看远处的寺庙,有一点犹豫不决。   夜少琛明白这位妇人的想法,他举步向前,道:“夫人还是赶快去镇上找郎中吧,这菩萨我看是没有必要去拜了。”   妇人背上的那个小孩忽然痛苦地**几声,林月央的顿时心里一揪一揪的,见那小孩一边隐忍的哼哼一边按着自己的肚子,便知道他可能是腹痛。   林月央看了夜少琛一眼,犹豫片刻,方一手搭上了那小孩的手腕,凝神把了一忽儿脉,她的眉头轻轻的皱了起来。   他这是腹皮痛啊,而且还挺严重的。   杭淇风见林月央居然在替小孩把脉,不由感到惊讶,她会把脉?这也太奇怪了。   林月央的神情十分的肃穆,她在心里分析了一下病因,便不疾不徐道:“他这是腹皮痛。《诸病源候论》之上说,由腑藏虚,寒冷之气客于肠胃膜原之间,结聚不散,正气与邪气交争,相击故痛。他是不是之前得过风寒?”   七十九、观世音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妇人被林月央这一堆专业术语给搞的一愣一愣的,听到她询问自己,迟钝地回道:“小姐是怎么知道的,我儿之前确实是得过一场风寒,现在估摸着都还没有好全呢。”   林月央低头沉吟了一声,然后道:“那就对了。风寒之邪直中他的经脉则寒凝气滞,而经脉受阻,不通则痛。”   默了片刻,林月央又询问道:“可伴恶寒发热,恶心呕吐的症状?”   妇人见林月央问的有模有样,心想她一定懂些医术,不由一股脑儿的全说了出来。“我儿倒是没有恶寒发热,恶心呕吐的症状,但是他总说他的肚子皮痛的厉害。怎么肚子疼还会肚子皮也痛。”   林月央想了想,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位妇人解释。腹痛拘急,疼痛暴作,痛无间断,坚满急痛,遇冷痛剧,得热则减者,为寒痛。这位妇人的孩子估摸着就是寒痛了。   看病情不容耽搁,林月央速速让那位妇人下了山。   佛光寺近在眼前了,林月央却没有了游玩的心思,倒是夜少琛兴致颇高,一见到寺庙就是眼前一亮。   这座古老的寺庙掩映在几棵苍劲的梧桐树下,树下有三三两两的僧人拿着扫帚在扫落叶,他们头印戒疤,身着納衣,一下一下地扫着地,神情**而肃穆。   寺庙的外面风光很好,杭淇风环顾一圈,只见古木参天,松柏森森,秀竹郁郁,芳草青青。环境清幽至极,果然是个修心养性的好地方。   林月央抬起头,只见门上“佛光寺”三个赤金大字,赫然醒目。跟随夜少琛他们走进大雄宝殿,映入眼帘的是三尊大佛像,佛像的金身担露胸膛,双膝盘坐,当真是惟妙惟肖,生趣盎然。   走过大雄宝殿便是大士殿,这里供奉千手千眼观世音。这是林月央第一次看到观世音的金身,不由被那种庄重的神圣感给震慑住了。   有沙弥递过香火,林月央接过,然后沙弥又把香火递给了夜少琛和杭淇风。夜少琛神情沉静,率先往观世音金身前的蒲团上跪下。   林月央和杭淇风一道跪在夜少琛的两侧,皆举起香火朝观世音拜去。   林月央在拜倒的那一刹那向观世音娘娘许了一个心愿。   一愿杭淇风岁岁安泰,长命百岁。   二愿夜少琛心想事成,福运绵绵,早日找到自己的母亲。   …………   一行人从佛光寺回到孟府,夜少琛刚刚踏进房门,林月央便跟在后面大声说道:“我有事跟你讲。”   夜少琛愕然,她有事?   然后静静的停在原地,夜少琛用眼神示意她讲话。林月央壮壮胆,小心翼翼地道:“你也看到那位妇人今日的情形了,他们乡野地方没有药铺和诊所……”   刚说到诊所,林月央便停了下来,他估摸着听不懂吧。   想了想,她便解释道:“诊所便是求医问诊的地方。”   夜少琛心领神会,微微笑了笑,“这是你们那儿看病的地方的称呼。”   林月央立刻点点头,然后她接着说:“不如我们让衡州知府孟大人在衡州各个乡野地方建立诊所,方便村民们看病,免得他们被那些个没有医德的赤脚大夫欺骗。”说到赤脚大夫欺骗村民,林月央便感到一阵气闷。   夜少琛见她愤愤不平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这个样子的林月央真的是有趣。   见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林月央不由心里没底。她问道:“你觉得如何?”   夜少琛觉得林月央言之有理,便准了她的提议。择日便与孟昭说了这件事,孟昭忙不迭应了下来,满口答应一定会办好这件事。   这一天清晨,夜少琛与林月央一同前往清河村,随行的还有小王爷曾钰以及杭淇风、绿娇和朱离。   几辆马车在清河村的村口停下,林月央一掀开帘布,便见车外人头攒动挤满了人,如果车外不是有衙役把守,想必那些村民们就要挤到车边来了。   一行人下了车,见此都有些震惊,不过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夜少琛忙摆手让村民平身,那些村民们激动的语无伦次,口中万岁爷叫个没完没了。   好不容易那些村民平静了一点,林月央的面前又有个村妇激动的不行,她忙不迭地跪下,口中道:“听闻为我等卑贱之躯设置诊所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奴家在此跪下来谢谢娘娘。”   林月央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她忙不迭让绿娇将那妇人扶起来。绿娇见那妇人激动地又是哭又是笑,便道:“夫人不必如此,你们都是娘娘的子民,娘娘庇护你们是应当的。”   朱离则谨慎地朝林月央挨近,神情戒备,好似是怕那妇人扑过来吓到她的主子。   夜少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的唇边似有春风拂过,温柔极了。看来自己派给林月央的护卫很是忠心可靠。这样他没有在她身边的时候就要放心多了。   来到清河村中的诊所,林月央欣慰的笑了。心道:“孟昭这个人办起事儿也是不错,这个诊所确实是像模像样。”   离开清河村时已是傍晚。天上乌云蔽月,四下里便幽暗起来,有冷风呼呼的刮过,挤进马车内便让人遍体生寒。   林月央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她身子一抖,夜少琛便伸手抱住了她。林月央这下被他给吓蒙了,她回过神来,便连忙用手抵住了夜少琛的胸膛。   刚刚按上他的胸口,林月央的手便是缩成了拳头,她的脸憋得通红,而夜少琛的胸膛也炽烈无比,那种暖意简直可以将她融化。   “你……干什么?”林月央恍了一下神,才紧张地说出这番话。   夜少琛邪邪一笑,“抱抱你而已,你想什么呢。”   不用吧。林月央在心里说出这句话,不过她没有再推开他。   抱就抱吧,反正她是他的妻子,他抱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虽然他并非她心甘情愿嫁的夫君。   其实她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认识杭淇风在前,她会不会爱上夜少琛?不过这种事永远不会有答案,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如果这回事。   就这样被夜少琛抱在怀里,直到林月央发现他的手开始不老实了。   “啪嗒” 一声打掉他的手,林月央恶狠狠地看着他,天啦,她早该想到会这样。   夜少琛有一丝尴尬,他的喉结不停地滚动,眼中的那炽烈的**还在熊熊燃烧,林月央真的很头疼,之前一切不都是好好的吗?现在他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之前完全不是这种风格,说好的傲娇呢。   八十、痴成缠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正当林月央正襟危坐之际,及时雨曾钰打破了这种极度尴尬的情形,但同时也让夜少琛将曾钰恨得牙痒痒。   车帘忽地被掀开,曾钰策马凑了过来,完全没有撞破人家风月好事的自觉。他一见马车内的夜少琛便呵呵笑道:“陛下,今天晚上我准备去茶楼听书,你跟不跟我一起去啊。”   夜少琛看都不多看曾钰一样,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场面顿时又尴尬起来。曾钰很受伤地看向林月央,目光中带着疑惑以及小可怜。   林月央只能给他一个同情的目光,谁让他这个时候来凑热闹呢,这个简直就是作死啊。   默了片刻,夜少琛俊眉微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去。”   林月央一愣,在心里替小王爷默哀。陛下,你还是不说话吧,你这话太伤害人家青少年了,小心人家玻璃心啊。   可曾钰并不是什么玻璃心,他现在已经适应了眼前这个忽然变得高傲冷酷的皇帝了。   想了想,曾钰扯开嘴巴笑道:“其实你不去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回去不告诉我父王就行。”   原来他的主要目的是这个。林月央恍然大悟地看了曾钰一眼。   夜少琛还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他的唇紧紧抿着,然后方吐出三个字,“看心情。”   曾钰气结,他闷闷地哼了一声,道:“你们真没有意思,淇风不去也就算了,他一向附庸风雅,最爱诗词音侓,连你也不去,早知道我当初就不巴巴的求着你们带我出来玩。”   曾钰虽然看着像个小大人一样,但骨子里头毕竟是个少年,所以也顾不得礼仪尊卑,丢开车帘就策马往前方奔去。   却说他们一行人打道回府后,便在孟大人的带引下到正堂用膳,用膳之后,林月央随同夜少琛一道回到房间。   没办法,谁让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呢。既然是夫妻,自然就应该一起同居,不住在一处像什么话。好在她已经适应了与夜少琛同居的日子。   许是夜少琛今日个心情不好,晚膳之后他便向孟大人要了一壶汾酒,是很大一壶的那种。此时夜少琛正在饮酒,他仰着脖子对准壶嘴就把酒水倒进了自己的口中,然后酒水顺着下巴滑落打湿了他的衣襟。   林月央被他喝酒的样子吓了一跳,他这是怎么了?默默看了他片刻,林月央便看着镜中的自己,绿娇正在为自己卸掉钗环,将首饰一件一件地放好在妆盒中,绿娇便偷偷地看了夜少琛一眼,她回过头来对林月央道:“娘娘,许公公呢。”   林月央淡淡道:“陛下让他回房休息了。”   “那陛下喝成这个样子该怎么办?娘娘要不要去劝劝,喝多了伤身子啊。”   林月央站起身来,“无妨。”   然后绿娇也不再多想,反正她家娘娘都不管了,她就更管不着了。伴君如伴虎,她还是不要强出头的好,宫里头还是明哲保身为上。   林月央转入那扇雪影寒梅浅浮雕屏风,将夜少琛抛在了脑后。绿娇将一瓢瓢冷水往浴桶里倒,然后又试了试水温,觉得有些烫人后,她又倒了几瓢冷水。   林月央将身上的衣裳一件件脱好后,就静静的坐在浴桶里面泡澡。水面雾气腾腾,朦胧了她的眉眼,只依稀露出她那姣好的面容。   皎然如玉的肌肤,漆黑如墨的头发。绿娇看了林月央一眼,心里不由觉得羡慕,不过想到自己长相也挺好,便也立刻感到释然。   林月央见绿娇还站在她的身边,不由蹙了蹙眉头,她是真的不适应别人在她泡澡的时候站在一旁的,那样她会觉得浑身不自在。也不知道古代人是不是思想病态,这么会让人侍候自己洗澡。   “绿娇,你可以出去了。”淡淡的声音传入绿娇的耳畔,绿娇身子一颤,立刻回过神来。她赶紧退了出去,一边出去一边懊恼自己的错失。   她怎么会忘记退出去呢,又不是第一天侍候娘娘了,居然忘了她的习惯了。   当绿娇退了出去,林月央整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她闭上了眼睛,想要泡一会儿再洗澡。   忽然,林月央听到了“砰”的一声响动,好似是浴桶前的那扇雪影寒梅浅浮雕屏风被人撞了一下。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霍地睁开眼睛,她便看到了醉醺醺的夜少琛。   他浑身上下都是酒气,就这样浓烈的扑面而来,熏得林月央赶紧屏息静气,都不敢大声呼吸了。   夜少琛又朝林月央走近了一步,他的步伐不够稳,但眼睛却极其坚定地看向林月央的胸口。林月央这时才突然回过神来,她赶紧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胸口。   这时候林月央特别后悔一件事,那就是她为什么不养成在浴桶的水里撒花瓣的习惯,如果水面有足够多的花瓣的话,至少可以挡住胸口的重要地方,这样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被看了个精光。   稍微冷静了一下,林月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目光澄明地看着夜少琛,压抑着内心的紧张。   夜少琛抿唇不语,目光仍然痴痴地盯着她的胸口,那一片春光虽然被那如玉的手臂遮掩住,但却依然带着致命的诱惑,夜少琛的脑袋是一片空白的,他此刻只想将林月央抱起,然后将头埋在她那温香软玉一般的胸口处,那是这样的温柔乡啊。   可惜,他还不够疯狂,他知道这样做可能会让林月央恨他,恨一个人是痛苦的,他不希望林月央痛苦。可是欲望又是如此地令人感到煎熬,他的理智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忽然,一道冷冷地声音传入耳际,“夜少琛,如果你想要得到我,我愿意,但是,请在我泡完澡之后,现在请你出去。”   这声音太冷太淡,和窗外的月色一般令人感到清冷入骨。夜少琛忽然清醒了过来,他懊恼地抓了一下自己头发,然后看都不敢看林月央地跑了出去。   林月央泡在温热的水里,身上却在不停地冒冷汗,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冷汗,只见那汗珠像是冰冷的虫子一样滑过她的肌肤。   八十一、春风夜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窗外的月光愈来愈清冷入骨,西窗外尽是一片冷清清的白色。林月央望着雕花长窗外的月色默默出神,她好半响才回过神来。是的,她现在没有选择,她不得不这样,反正她是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么她这辈子就注定是他的人,是早是晚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时间问题。   并且,夜少琛是个不错的人,更何况她跟杭淇风是没有什么可能的。   身子一点一点回暖,林月央这才感到浴桶里头的水还是温热的。她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感觉全身毛孔都舒张开来了,整个人连骨头都被泡的柔软了,当真是舒服啊。   别想了,顺其自然吧。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夜少琛坐在床边等候,他的双手紧张地抓着膝盖,仿佛正在经受巨大的煎熬。不经意地转过头,他的目光重又变得灼灼逼人起来,那眼睛里好似有两簇火焰在疯狂地燃烧。   夜少琛现在身上的衣服并没有脱下,他依然是正正经经地穿着一件雪白色的直襟长袍,那直襟长袍的质感极其的光亮精致。他的腰间束着一条月白祥云纹镶边的玉带,玉带上坠了一块玉质极好的青玉司南佩。   林月央的目光只落在那块古朴的青玉司南佩之上,她的外表看似沉静如水,但她的心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可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话都已经说出口了,难不成出尔反尔。   夜少琛见她笔直的站在屏风旁边,脸色苍白,连眼睛都不敢看他。心里不由觉得好没意思,他想了想,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月央,你若是实在不愿意,大可以跟我说,我虽然也有独断专行的时候,但终究是不会强迫你的。”   林月央愕然地抬起头,仓促之间都不知道他刚才说的是真是假。夜少琛见她明显有些不可置信,又开口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说的绝对是真的,我是天子,从来都是一言九鼎的,你何时见我骗过人?”   这个倒也是,林月央的目光又落在了夜少琛腰间束着的那一条月白祥云纹的玉带之上,她的心里茫茫然的想着,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默了片刻,林月央忽然咬了咬牙,她的目光坚如磐石,直直地望着夜少琛,那目光太过强烈,将夜少琛吓了一跳。   然后夜少琛便听到这样的一句话,“我愿意,我们本就是夫妻,哪有不圆房的道理。”   心剧烈的颤抖了一下,然后砰砰砰地跳了起来。夜少琛感到一阵呼吸困难,冷静片刻,他才反应过来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林月央麻木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她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好像觉得跟夜少琛圆房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林月央静静的走到夜少琛的面前,她身上的少女香气愈来愈强烈,也离夜少琛愈来愈近。   夜少琛伸出颤抖的手,迟疑了一下,才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将头埋在她的脖颈之间,夜少琛只觉得销魂荡魄,那软玉一般的肌肤,简直让他的整颗心都要陶陶然了。   芙蓉帐暖,烛影摇红。这一夜颠鸾倒凤,自然是说不尽的旖旎风光。   西窗发白,晴光明晃晃的将房间照了个通彻,昨夜的蜡烛已然燃尽,只剩下烛泪红艳艳的一片媚色,如同床上那一抹初夜的嫣红。   夜少琛早早地就醒了,他将脑袋支起来,此刻正饶有兴味地瞧着熟睡的林月   林月央的眉色如同青黛,说不出的娟秀动人,此刻她的眉头舒展着,神容安逸而静好。夜少琛的目光又落在她的朱唇上,她的唇轻轻的抿着,隐隐还有那么一点上扬。她的唇色并不十分娇艳,而是呈淡淡的红色,可这样的唇色却吸引住了他,他好想好想再一次吻上她的唇,然后肆无忌惮的一亲芳泽。   忽然,正在熟睡的人儿睁开了美丽的眼睛,那双眼睛慵懒而略显风情。夜少琛被那双眼睛一看,便有那么一瞬紧张,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一件稀世的瑰宝。   林月央的脸隐隐有些发烫,耳根也像被火烧着了一样。愣了愣,她立刻将目光看向帐子。他盯着她干什么?林月央顷刻间心乱如麻。   夜少琛此刻**着上身,他将林月央紧张地不敢看他,不由眉欢眼笑起来。那双墨玉般乌黑的眸子顷刻间明亮起来,有不尽的隐隐笑意在眸底流溢而出。   嘴角漾开了笑意,夜少琛将脑袋凑了过去,然后说道:“你害臊了吗?难得啊,昨天晚上是谁主动的……”   林月央闻言尴尬的不得了,她咬牙切齿地冒出一句话,“你给我闭嘴。”夜少琛立刻乖乖闭嘴。听她那声音明显是恼火了,他可不敢惹恼她。   林月央见他乖乖闭嘴,便道:“你还不起床吗?”夜少琛闻言只能乖乖地起床,他将身上的一件黄绫寝衣拢住身子,又随意地将寝衣的带子系好。见林月央并不朝他这边看,不由感到失落。   他笑嘻嘻地说了一句,“那我下床了啊。”林月央只觉无语,重重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怒气。   夜少琛赶紧下床着装,就在夜少琛穿衣服的时候,林月央忽然开口了,“你的母亲找到了吗?”   夜少琛正准备去拿龙门架上那一身玄色窄袖的蟒袍,闻的此言,那去拿玄色窄袖蟒袍的手便是一顿。默了片刻,他将那件玄色窄袖蟒袍穿在了身上。   就在林月央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他那淡淡的声音,“没有。”青龙使他们暗中找了几天了,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或许他的母亲已经隐姓埋名隐居了起来,又或许她早就已经过世了。   他会不会太执着了。佛家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他又何必执着与镜花水月的虚空中呢。   无声地叹了口气,夜少琛茫茫然地想着,有些事情心中很明白,可要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这一天,夜少琛等人微服来到了衡州的文昌书院。这文昌书院乃是衡州最有名的书院,云集着衡州最具文才的学子,自从书院落成以来,出过的状元不胜枚举。   因为是微服私访,林月央打扮作了男子模样,她身着一件素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玲珑玉佩。而她的一头黑发被羽冠固定住了,羽冠下一张脸白白净净,青黛色的眉下,一双眼睛光华夺目。   因为来之前孟大人有跟书院的山长交代过,说他们一行人是皇帝的暗卫,来这里是为了视察民情,一睹莘莘学子风采的,所以山长便亲自迎到了书院的大门外。   那位山长约摸已到不惑之年,身穿一件青色的广袖袍子,他一见到一行人便笑容得体地拱手为礼,“几位贵客莅临本院,老夫有失远迎。”   夜少琛迟疑了一忽儿,然后没有回礼。那山长的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林月央见场面不对劲了,忙回了一礼。   “山长严重了,本就是我们前来打扰,还望山长多多海涵才是。”   林月央与山长客套了一番,便向山长介绍身后的夜少琛,“这位是我家少爷。”正当林月央准备去介绍杭淇风时,夜少琛忽然长臂一拉抱住了她的肩膀,林月央瞬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只见他俊朗的脸上露出促狭的笑,“这位是我夫人。”   山长瞬间回过神来,“公子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夫人则是琼姿花貌,般般入画,你们二位可谓之一双璧人啊。”说着他摸了一把胡须,感慨十足地叹了一口气。   林月央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便不再看那位抽风的“公子”,她转身又介绍了杭淇风与随行的小王爷曾钰。   曾钰最不喜读书,见这位山长酸了一大堆话,隐隐感到不耐烦。好在山长很快便引着他们去往学子读书的地方。   刚刚走到读书的地方,林月央便听到了一阵朗朗的读书声。   学子们读的正是一首《绮怀诗・几回花下坐吹箫》: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林月央初听到这首诗便觉得熟悉,原来自己以前曾经背过,在军营里有一段时间,她疯狂的迷恋上了古诗词,整日里一有时间就捧着一卷书,还为了看诗词不惜拉下脸问一位老兵要了一本纳兰容若的《饮水词》。   杭淇风也在窗外听到了这首诗,他的身子忽然一颤,然后整个人就愣在那里了,阳光从他的前面笼住了他的身子,他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老长,林月央正站在他的身后,只觉得他的背影好像忽然之间变得寂寥起来。   注解:《绮怀・几回花下坐吹箫》是清代诗人黄景仁创作的诗词,在《绮怀》之中,笼罩着隐隐约约的感伤。   “绮”本意为“有 花纹的丝织品”,后来引申为“美丽”,“绮怀”自是一种美丽的情怀,对清代诗人黄景仁来说,这种美丽来自一种爱情失落无处寻觅的绝望,因而更加凄婉动人。   我最喜欢的是其中一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今夜已非昨夜,昨夜的星辰下,是花下吹箫的浪漫故事,而今夜的星辰,却只有陪伴自已这个伤心之人。多么伤感啊,美好的回忆最难消受。   八十二、红尘伴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文昌书院的一间讲堂内,学子们正在晨读,此时他们中已经有人看到了外面的一群陌生人。有三三两两的学子朝这边看过来,但很快他们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书卷上面。   夜少琛唇边不由勾起一抹笑意,他举步踏进讲堂,林月央和杭淇风、曾钰也跟随他一起走了进去。林月央环顾了一下学子,见他们的脸上并没有表露出很大的惊讶。   夜少琛站在讲台上,然后居高临下地看向其中一名学子,他随手一指,颇具威势。“这位学子站起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那学子迟疑了一下,然后坦然无惧地站起身。与夜少琛对视一眼:“请问?”   “你对书院的作息有无不适?”   那学子不假思索道:“书院的安排极好,我们没有任何不适。”   林月央听到这里,便知道夜少琛问不出什么名堂了,这个学子估计之前就被山长点拨过,不,应该是这群学子。   果然,夜少琛又问了几个问题,那位学子都回答的非常好,简直是滴水不漏,夜少琛问到最后也觉得好没意思,所以很快就终结了这样的对话。   退出讲堂,曾钰不耐烦地走到夜少琛的旁边,他满脸讨好地看着夜少琛,朝他挤了挤那一双桃花眼。“公子爷,我们别玩了,打道回府吧,这里有什么意思。”   山长闻言不由大觉疑惑。林月央在心里头想:“我们哪里是出来玩的。”   夜少琛直接无视曾钰的提议,他转身便让山长带他去拜孔子。孔子像在文昌书院的文庙,山长立刻带着一行人前往。   文庙位于文昌书院的右侧,门户独立,自成院落。由照壁、门楼、大成门、大成殿、两庑、崇圣祠、明理堂等部分组成。   林月央一进入崇圣祠便看到了孔子,孔子像雕塑的栩栩如生,远远看着就是一个身着长袍,拱手而立的老者,他沉静肃穆,若有所思,十分传神。   夜少琛素来尊师重道,他一见孔子,便神容一肃。在香炉里拈香,夜少琛郑重其事地拜了下去。林月央等人也随之。   一行人拜了孔子之后,便遂了曾钰的心愿早早的回到了孟府。接下来的几天,夜少琛又干了几件大事。他在书房召见了孟昭,与其商讨衡州的民生,又谕免了苏、浙、湘三省三十一年前所积欠钱粮,又免浙江漕银三十余万两白银。   这一举动大得民心,令夜少琛这位皇帝的威名在百姓心中水涨船高。之后夜少琛又提议要去衡山,孟昭见陛下喜欢,哪有不应承他的道理,于是一天没有睡个安稳觉,为这位万岁爷鞍前马后忙不停。   衡山,又名南岳、寿岳、南山,是衡州最高的山岳。衡山之所以命名为衡山,据志书记载,是因其位于星座二十八宿的轸星之翼,“变应玑衡”,“铨德钧物”,犹如衡器,可称天地,故取名为衡山。   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朝霞在雾气蒙蒙的山岳间流光溢彩,那幻紫流金的霞光如同锦缎一般,又好似天女挥舞的彩带,林月央不由看的痴了。   夜少琛站在她的身后,却无心那如同织锦一般的彩霞,他的目光满满的投注在了眼前的女子身上,她的脖颈之上有一圈茸茸的寒毛,那寒毛被流照下来的霞光所渲染,像是镀上了一层层金色粉末。   杭淇风却是站在夜少琛的身后,他见夜少琛无心美景,眼睛直直的看着面前人,不由含了一抹笑意。“陛下,这么美的霞光都吸引不了你吗?”   夜少琛不假思索道:“美景虽好,奈何秀色可餐啊。”   此话让林月央好好的心情都给破坏了,而杭淇风则是十分温文的笑了笑,曾钰则不然,他被这话逗得笑弯了腰。   远处有几户人家,一家子跪在屋外,仿佛是在拜什么神仙。他们一行人好奇便去问了问,才是拜的是火神祝融。   这火神祝融,他居于衡山,曾在远古的时候教民用火,化育万物,死后葬于衡山山中,所以被当地的百姓们尊称南岳圣帝。而他则成了百姓心中非常有分量的神仙。   那户人家中的一位长者,长年在山上见到游客,今日又见到了林月央一行人,便循例邀请他们坐下喝茶。夜少琛也不推辞,大马金刀地坐到了院中的石桌旁,林月央见堂堂天子都如此厚脸皮,也不矫情了,他们都一起坐了下来。   那户人家的女儿进屋沏壶茶,然后便端出来一一敬茶。许是山中少有青年男子居住,那少女将茶杯递给夜少琛时,忽然就粉面飞霞羞红了脸,夜少琛对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了,倒是表现地淡然从容。   少女面朝曾钰笑了笑,然后将茶杯递给他,曾钰在家里什么名贵茶叶没有尝过,所以接过茶杯却只是捧着,杭淇风接过了茶杯,又是十分温文尔雅的一笑。   夜少琛一闻,便对长者说:“这可是云雾茶?”   长者答:“公子好眼力,正是。”   夜少琛喝了一小口,便神清气爽地道:“唐代陆羽《茶经》中记载:茶出山南者,生衡山县山谷。今日我算是喝到了也赚到了。”   长者又道:“这里可以见到祝融峰呢,公子,你望那里看。” 说着长者指向某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众人忙不迭望着那座山峰,杭淇风见那山峰便脱口而出一首诗:“果然如韩愈说的那样,真是万丈祝融拔地起,欲见不见轻烟里。”   林月央忽然想到,这是韩愈写的《游祝融峰》中的一句诗。   曾钰见杭淇风掉书袋,也不落人后地来了一句,他咳了一声道:“万丈祝融插紫霄,路当穷处架仙桥。上观碧落星辰近,下视红尘世界遥。”   大家听到这首诗,纷纷赞扬他文采风流,曾钰笑着全部接受,还显然的很是受用呢。   见到别了那户人家,一行人又去往其他地方游玩,这一路风光秀美,大家都有些陶然欲醉了,所谓世外桃源,这里也不外如是。   ――――――――――――   注解:韩愈《祝融峰》,全诗如下:   祝融万丈拔地起,欲见不见轻烟里。 山翁爱山不肯归,爱山醉眠山根底。   山童寻著不敢惊,沉吟为怕山翁嗔。 梦回抖擞下山去,一径萝月松风清。   八十三、凤还巢 - 第一御宠夺心皇后 - 未知 这几日去了很多风光秀美的地方,在夜少琛的计划里,仿佛就剩下了著名的素心湖没有游览过了。 初四的早晨,天气晴朗,碧空如被人用清水洗过一样明净。素心湖畔,几树道不出名字的白色花朵正开的极好,那素洁的花瓣点缀着树尖的绿意,远远望着,倒像是一树芳香的雪花。 而此时的湖面上升腾起了一阵飘飘渺渺的白雾,雾气蒙蒙下的素心湖,好像一个清丽美人被轻纱遮住了容颜,反而透出了淡淡的神秘感。 远处的山色如同女子青黛的眉,绿莹莹的山峰若隐若现,时而雾散,山峰的轮廓清晰地浮现,时而雾气弥漫,就无声无息地把山峰给湮没了,化成了淡淡的一片墨绿。 林月央举目远眺,然后又将目光转向了船上。此刻船上只有四个人,夜少琛和杭淇风正在闲话,大概是讲些诗词歌赋之类的文艺事,曾钰小王爷今日死活都不肯到素心湖来玩儿,说这里没什么意思,倒是绿娇非常积极,也激动万分地跟着游湖来了。 其实,这也是她第一次游湖,在现代成天都在军营里头,每天能见到的风景就是绿化树,要是遇到野外生存的训练,才有可能看看山景。在古代就别说了,古代女子向来是没有必要抛头露面的,能跑出去买个金银首饰就算是难得了。 绿娇见自家娘娘看向自己这边,便以为有什么事,便走到近前道:“娘娘,你冷了吗?这湖面上寒气重,要不要奴婢去给你拿件披风来。” 林月央摇摇头,然后又慎重地说道:“你说话警醒着点,在外可别叫娘娘,实在不行就叫我夫人。” 舟在湖心中的一座宽阔的大亭子旁泊下,一行人与亭子里的三个少年郎打了个招呼。 三个少年郎皆是书生打扮,一个个都生的眉清目秀,其中一个少年郎气质出众,他穿着一身儿交领右衽的宝蓝色纱袍,感觉很是贵气。而且旁边的两位书生都称赞他为大才子,看来那气质出众的公子文才也十分过人。 夜少琛从桌边捡起他的诗稿,禁不住连连点头。他一下子便对那少年郎刮目相看,走过去拍了拍少年郎的肩膀,由衷地赞叹道:“公子果真是文采风流,这几首诗都写的非常好。” 杭淇风也凑过去看了看那几首诗,见果真是佳作,字字句句都情真意切,便也心下佩服,高声地连连说了几个好。夜少琛又问那少年郎叫什么名字,那少年郎回道:“在下傅明德,敢问阁下姓甚名谁?”夜少琛也很大方地自报家门,当然这个家门是虚构的。 林月央也随手拿起了那诗稿,细细看了几行,目光便微微一变,她又看了一遍,神情忽地严肃非常。杭淇风便问道:“怎么了?这些诗稿有何不妥吗?” 林月央看着杭淇风,心里又是一阵恍惚,酸涩的感觉立刻重上心头。“没什么。”她迅速低下了头,将自己的注意集中在那些诗稿上面。 虞美人 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夕阳何事近黄昏,不道人间犹有未招魂。 银笺别梦当时句,密绾同心苣。为伊判作梦中人,长向画图清夜唤真真。 又 曲阑深处重相见,匀泪偎人颤。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半生已分孤眠过,山枕檀痕涴。忆来何事最销魂,第一折技花样画罗裙。 又 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又(秋夕信步) 愁痕满地无人省,露湿琅玕影。闲阶小立倍荒凉。还剩旧时月色在潇湘。 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 —————————————————————— 林月央匆匆看了一遍诗稿,心中疑惑更加深重。她转头望向那位叫傅明德的少年郎,正巧傅明德也朝这边看来。林月央的目光与傅明德的目光在口中相撞,傅明德有些不明所以,连忙偏转过了头。 他不会是现代人吧,还是跟夜少琛一样是个穿二代。 林月央之所以会这样想,完全是因为这些诗稿上的诗词全是纳兰容若的《饮水词》里面的,他这是今学古用啊。 夜少琛还想在亭中与傅明德交谈,可林月央却十分强硬地表示要回去,所以夜少琛只能乖乖的回府了。 一晃眼来到衡州已经快要半月有余了,林月央来的时候倒是觉得还好,但是现在却觉得无聊透了。衡州什么好玩的地方他们都去了,什么好吃的他们也都尝了,看来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可是,夜少琛的母亲还没有找到,这是个问题。 衡州的一家酒楼中,夜少琛端坐在一张竹案边,案首放着茶筅茶具等物,杭淇风正卷起云袖在一旁煽风炉煮茶。这本来是店小二该干的活计,但他有两三年没有煮过茶了,所以便独个儿揽了过来。 夜少琛抬头望了望窗外,但见碧落星辰点点。他心道:“星子都上天了,怎么青龙还没来?”他侧转过身子,刚想跟杭淇风说话,便见有一个青色身影在面前出现。 青龙使穿着一件石青色圆领襕衫,见到皇帝端坐于竹案,便屈膝跪倒在地。夜少琛未等他开口,表赶紧让他起身。 青龙使起身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皇帝的追问,“现在有消息了吗?” 青龙使者面露羞惭之色,道:“回陛下,青龙无用,有负陛下所托,求陛下重惩。” 杭淇风还半蹲在火炉旁煽风煮茶,茶壶上飘飘渺渺地浮着香气,煮茶声悦耳地响起,好似静夜里的松风。 夜少琛的目光掠过袅袅香雾,默了片刻,他的声音淡淡的传来:“终究是无缘,怪不得你。”心里茫茫然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是怅然若失吧。 青龙使者愣在那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杭淇风一手摇着蒲扇一边朝青龙摇头,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好。 茶壶盖咕嘟咕嘟地浮了起来,看来是煮开了,杭淇风拿过天青色莲叶纹茶杯,给夜少琛倒了一杯茶。夜少琛将茶杯捧在手心里,却是专注地盯着那茶杯上面的莲叶纹,默了片刻,他才低低地说了一句话,“看来是该回去了,明天就启程回京吧。” 一行人在衡州歇息了一个晚上之后,到了第二天早晨的卯时一刻,南巡的船队便扬帆起航。海面之上大船的速度比较来时显得和缓,天空高远,白云悠悠,路程就这样渐渐结束了,到达京城中枢时,文武百官皆跪在宫门口迎接皇帝的御驾。 宫门洞开,朱漆的宫门在如血的夕照下显得更加威严。曾钰早在路过旭王府时便已离开,现在唯有帝后二人和杭淇风等人走进了宫门。 林月央不再宫中的这段时间,宫廷内务皆是张德妃张瑶打理。林月央在宫中没有什么朋友,倒是对张瑶还有几分好感,所以当要决定代掌宫闱的人选时,她第一个便想到了张瑶。 回到凤仪宫,林月央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请张瑶过来闲谈,顺便问一问这段时间宫中发生的事情。她既然做了这个皇后,总不能真的不管这些事情。 在其位,谋其政。是林月央一向信奉的准则。 林月央站在廊下,见庭中牡丹盛开,湖心芙蓉灼灼。她犹豫了一忽儿,才放弃了让绿娇去摘几朵牡丹的想法。 就让那些花儿尽情地绽放吧,它们的美丽实在是太过短暂。其实短暂的又何止花草,人生不也一样吗?我们都像是在梦中,不知道此身是客,我们生活的地方,其实多么像是异乡啊。 偏转过头,林月央轻飘飘地吩咐:“绿娇,你去桐黎宫一趟,让张德妃来凤仪宫,本宫有事要找她聊聊。” 绿娇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福。林月央说了声:“去吧。”她才起身前往桐黎宫。 绿娇的脚步声轻不可闻,就在林月央以为她已经走远了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愈来愈近,渐渐变得十分清晰,而且还不只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林月央将目光从湖心中那一片田田的荷叶之上移开,静静地转过了身子,她的裙裾在青色的石板之上打了一个旋儿,裙裾之上的木兰花瓣在阳光下泛着微光,那织锦的料子也显得光华夺目。 ———————————————————————— 注解: 愁痕满地无人省,露湿琅玕影。 闲阶小立倍荒凉。还剩旧时月色在潇湘。 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 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 ———————— (1)“愁痕”:指青青的苔痕。“琅玕”:一种美玉。“潇湘”有竹子的地方,代指伊人旧时居所。 “旧时月色”:宋姜夔《暗香》词:“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潇湘”则出自唐刘禹锡《潇湘神》词:“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瑟怨,潇湘深夜月明时。” (2)上阕前两句写景,写自己秋夕信步,看见月色下苔痕深浅,露湿青竹,站在空无一人的台阶上遥遥看那已经空落的屋子,想起已经离开的恋人,心中倍觉凄凉。 下阕前两句自叹为情所累,为情所苦,似有不甚唏嘘之意,后两句又翻转前意。想起当年和她一起在灯前写字的情景,往事历历在目,其实安能望却前情? 萌萌哒的作者菌说:本章节中诗词全部来自著名清代词人纳兰性德的《饮水词》。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