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粉玉香包 - 无聊小珂 () 第一章 1,粉颈上的血手印 郭井村的阿广,至今仍然记得,他的名字前面是怎么被人加上一个“傻”字的—— 他依稀记得,九岁那年,他正在村子后面的一所不完全小学读三年级。学校里当时只有三间校舍,三个年级,两个老师,七八十个学生,都是附近几个村子里的半不大哩孩子。稍大一点的,都到五里之外的带帽中学“杨桥”读四、五年级和中学去了。 那时,村里识字的人不多,教他们语文课的,是老是一不小心总会在黑板上把字写成繁体的郭井村的严朝贤。严老师的父亲解放前是这一带很有名的私塾先生。严老师会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chūn节里他给每家每户写个门对子,谁家盖房上梁时请他给写个楹联啥的,所以,他才被村里人称做“老门学”——也许是因为他父亲解放前曾是个“老私学把子”的缘故吧。 教阿广算术的,是下放到郭井的一位知青。 记得有一年的秋天,学校门前的一片麦茬棒子还没熟透,樱须刚刚由青泛红,几间低矮的校舍仍然埋伏在深不见影的玉米地里,孩子们还没玩尽兴。。。便又要开学了。 刚开学头一天,阿广发现,班里突然多了一位新同学,而且还是个女生。 听人说,她是离这儿很远的一个叫“邬粪堆”的村子里的。 阿广听说过这个小村子,但却不知道它为何会叫“邬粪堆”。但他知道,很多村子的名字,其实都是有故事,而且源远流长,耐人寻味的,就像他们村,之所以会叫郭井,也是有讲究和有故事的一样。。。。 这个插班生女孩,据说是因为家庭成分高,在她们那儿的学校里老受人欺负,呆不下去了,才仗着她家祖上跟严老师家过去有点拐弯磨角的亲戚关系,转到这里来读书的。 女孩来的那天,严老师没跟他的学生做任何介绍。她被安排在倒数第二排的一个位子上,正好在傻广前面。 女孩很安静、很老实,一天到晚,除了听课外,总是耷拉着个脑袋,一个字也不说。一头黑黑的长发,一身粗布的补丁衣服。同样留的长长地汗灵子,把她的小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阿广知道,像他们这般大的孩子,大都很快乐,会玩会疯会打会闹。只有一种人才整天低着头不说话,那就“黑五类”的狗崽子。果然,不久阿广便听人说:女孩的母亲的娘家姓姬,解放前是个大地主;父亲姓邬,是个老实巴交的佃富农。严老师的父亲“老学把子”,解放前曾在姬老爷家教过这个女孩的母亲断文识字。女孩的母亲的娘家,和郭井村解放前就逃到台湾去的大财主郭敬轩一样,都曾是这一带有名望的大财主。 女孩名叫邬姬萍。 就在开学的第二天,班里的张华子便和堂弟张金豆等几个张姓的爷们弟兄一起,给这个女孩起了个外号,叫她“小乌鸡”。 因为张华子的爹张庭山,是郭井村的大队长,在村里算得上是头号有头有脸说话算数的人物。张金豆也是小会计张庭海的宝贝儿子。所以,严老师听说后,再怎么不高兴,也只能背地里骂他们几句“贼羔子,长不成的贼羔子!”而已。 “贼羔子”是严老师的口头禅。只要一遇到有学生让他不高兴,他就会骂“贼羔子”。傻广不明白严老师为何单单只喜欢骂学生们“贼羔子”,而不像村里的其他大人们那样,骂孩子“狗崽子”“猪儿子”“龟孙子”啥的。——可能是“贼”跟“猪、狗、王八”啥的比起来,显得斯文吧?——这些大人们的心思多、城府深,谁知道他们心里整天想的都是些啥呢! 自从女孩有了这个“外号”之后,严老师再点名喊到她名字时,下面便开始有人捂着嘴偷笑。接下来的几天,严老师又点叫了几次,下面的偷笑声变得越来越放肆。见这个名字已经叫不下去了,只得改叫女孩的rǔ名——“粉妮”。 粉妮真的名副其实。 阿广第一眼看见这个女孩时,便被她那粉白如雪般的皮肤给吸引住了。也许是女孩那总是善于隐藏的粉白的如同过年才能吃到的白面馍一样的脸蛋,和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幽香——这香气到底来自哪里?是怎么发出来的?傻广说不上来,只觉得香气中有一种母亲用艾叶熏蚊子时发出来的清香味儿——吸引的他吧! 粉妮的黑发、白皮肤和身上散发的清香,很快也吸引了班里其他女孩的注意,她们也把目光全集中在了这个陌生女孩的身上。不久,因嫉妒,有女生又在背后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她“粪箕子”。因为在这里的乡下,“粉妮”和“粪箕”叫出来的音几乎完全相同。 倒不是因为女孩长得白,身上又有香味,大家才给她起外号,其实,像她这种人,别说给她起外号,就算是有人公然打她骂她,也不算过分。所以,时间一长,严老师也就听之任之了。 严老师有个女儿叫玉米,跟粉妮差不多大。看到别人都欺负粉妮,她也和父亲一样,视若罔闻。可能也是羡慕,抑或是嫉妒粉妮的香白吧?而且,她和粉妮的界限,一向划得很清,从不过问发生在她身上的哪些是是非非。班里几个调皮的男生,于是更得寸进尺起来,开始打粉妮的歪主意。 有一天,在课堂上,严老师正趴在黑板上写生字,坐在阿广身边的张华子和另外几个男生,先是在一起交头接耳了一阵,然后,趁着前排的粉妮没注意,张华子突然在粉妮那雪白的脖子上,用力拧了一把。 女孩只轻轻的“哎呦”了一声。 严老师听到粉妮的声音,回过头,见后面几个调皮的男生,一个个正襟危坐的在看书,便继续在黑板上书写生字。 阿广只觉得像拧在自己脖子上一样,感到浑身不自在。而且,他看到,粉妮的脖子上被华子拧过的地方,先是变红,接着泛紫,快到下课的时候,甚至已经发黑了!他不知道是因为女孩子的皮肤太薄太娇嫩,还是张华子的手劲太狠。总之,那个紫红的血印,深深地刺疼了他的眼睛,甚至痛到他幼小的心灵里去了! 那天的整个一节语文课,他什么也没听进去,只呆呆的望着粉妮脖子上的那块紫sè手印,心里一直想着:它有多痛?会痛多久?什么时候才能再好起来?还跟原来一样的白。。。。 然后,他用眼睛狠狠地瞪着张华子。心里说:只要你敢再把手伸过去,我就抓住你的手,不让你再碰到她。他不会让那本来完美无瑕的粉白颈项,再留下一丝伤痕! 那天,直到放学后回到家,他满脑子里还是粉妮脖子上那个血手印。。。。 2,被欺负后还想笑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粉妮的头勾的更低,汗灵子把她整个脸,阿的严严实实。 阿广发现,今天的粉妮,不但雪白的脖子上又添了几处血印,隐隐约约的,他还看见,她的小脸上也新添了几个紫sè的血印! 他正奇怪着,突然,听到旁边的几个男生头抵头的在一起说说笑笑,指指点点。阿广很快便听出来——他们分明是在议论争执——说粉妮的脸和脖子上的血印,哪一处是自己的杰作呢! 原来,昨天的课堂上,华子因为怕严老师骂他们是“不好好读书的贼羔子”,又见阿广用眼睛使劲的盯着他的手不放,华子就没敢过于放肆。放学后,他和几个同学约好,又偷偷的来到女孩回家的路上,躲在她必经的一座小桥旁等着。等到粉妮过来,然后一哄而上,截住她,又在她的脖子和脸上,每人拧了一把,才肯放她走。 所以,今天粉妮来上学的时候,脖子和脸上,就青一块紫一块的又舔了几处淤血的伤痕。 尽管今天的粉妮表现的若无其事,看上去一点不痛不痒的样子,但阿广的心里却极度不能忍受那些伤痕对自己眼睛的伤害。而且,这种伤害很快蔓延到他的心里,此刻,他的心比女孩的伤还要痛,痛的他脸都变了形! 他不能容忍张花子这样欺负一个弱小无辜的女孩子,哪怕她是“狗崽子”也不行!“狗崽子”也是人呀,人干吗要互相欺负呢?而且欺负的无缘无故,无冤无仇! 他讨厌哪些整天没事就跟大人学着整别人的学生。 阿广突然想站出来保护这个女生。 因为他发现,严老师和玉米都不能也不愿意去保护她。他们分明也看见了女孩脖子和脸上的伤痕,心里也知道是谁人所为,却都沉默不语,不闻不问。他们可能是惧怕张华子的父亲吧!但阿广不怕。就像他那人称“四爷”的父亲任怀端,不怕队长张庭山一样。 于是这天,捱到放学之后,阿广便悄悄的跟在粉妮身后,护送她回家。 果然,当女孩又走到小桥旁时,张华子、张东风等几个家伙,再次从旁边的棒子地里钻出来,嬉皮笑脸的上前拦住粉妮,又要对她动手动脚。 阿广这时急忙跑上前,挡在粉妮前面,说:“不准你们再欺负她!” 张华子站在阿广跟前,腰一卡,说:“不准欺负她?——好啊,那我们欺负你,行吗?” 说着,用力推了一下阿广。 阿广一个趔趄。等他再次站稳后,说:“行,你们来欺负我吧,只要不欺负她,怎么都行。” “好,”张华子说,“这可是你自找的。咱先声明,挨过揍回去不准告诉严老师,也不准对家里大人讲。” 阿广说:“不讲就不讲。” 这时,粉妮乘机跑开了。 阿广望着粉妮跑远的身影,笑着对华子说:“来吧。” 于是,几个家伙,便在阿广身上,每人象征xìng的拧了一把。然后,便作鸟兽散了。他们其实并不敢真欺负阿广,因为他们不相信阿广说的话,怕他回家后对父亲讲。阿广的父亲可不是个好惹的主,还有任家的一大帮堂兄堂弟们,若是知道了,也会来找他们姓张的麻烦。 阿广见几个家伙跑没影了,掀开自己衣服,看了看被他们拧过的地方,虽说也有点点疼,但不红也不肿,跟没拧过一样。于是,他用手轻轻拨拉了一阵刚才被拧过的地方,不一会,便觉得一点疼痛感也没有了。心里这时反而有一种胜利的快感! 他又回头,望了望伸向远处的那条通向邬村的幽远的小梢路,见粉妮早已跑得没影无踪。想到她那像只受惊的小燕子一样逃跑的身影,阿广心里笑了。他觉得这个女孩,虽然生在一个成分高的“狗崽子”家里,没想到却长的如此身娇肉贵,一点经不起折腾。 这时,阿广的周围只剩下静静的青纱帐了。没有人为他的胜利欢呼喝彩。但他却觉得,那些快要成熟的棒子,此刻一个个正探出头来,咧着嘴,呲着牙,对着他笑呢。 他第一次感到——棒子和人一样,也会笑! 于是,他也对着它们傻笑。。。。 3,“四爷” 让阿广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放学后,在护送粉妮回家的路上,张家那帮小兄弟见阿广真的没把昨天挨打的事告诉他爹,于是,一个个的胆子开始大起来。当阿广再次放走了粉妮之后,就开始拿他杀讹气,下手也狠起来,不再留情。 在乡下,男孩子欺负男孩子,可不想欺负一个女孩子那样,仅仅只是流于口头和形式,你若是任着他们来欺负,甘愿忍受他们的欺负,他们就会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而且见天见还不带重样的。 今天,他们又开始换花样了。 张华子见阿广茶壶夜壶满不在乎,甚至还有点得意的样子,他们几个人相视一笑后,华子说:“想英雄救美,可没那么容易。今天,非让你小子尝点苦头不可,看你还敢不敢管闲事。” 说完,问身边的几个同伙:“今天,咱哥几个怎么玩?” 有人建议说:“给他揭‘黄裱纸’。” 揭“黄裱纸”,就是用大拇指在人耳门处的头皮上,用力向上搓。特别是小孩,皮嫩,玩揭“黄表纸”会很疼的! 张华子和几个兄弟,轮翻在阿广头皮上搓了一阵之后,又都跑开了。 阿广的头皮被搓的生疼,他呲牙咧嘴的忍着火辣辣的疼痛!但他坚强的忍着,一声不吭。望着已经跑远了的粉妮,他又笑着回家了。 第三天,几个家伙又给他吃“疙瘩梨”——在他的头上,用中指使劲的弹,用力的敲,一下比一下劲大,一个比一个手狠!疼得阿广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等这帮人走后,阿广摸了摸自己的头皮,发现竟然起了几个小疙瘩。这时,他还是没忘了再望一眼已经远去的粉妮,见她又安全的逃走,才下放心来。然后,忍着痛,心里还是想笑,但这次却没能笑出来。 虽然这次身体吃了亏,但他并不想退缩。因为,跟自己头上的这些疙瘩比,粉妮脖子上的那些血印,更让他感到心痛!他决不会再让华子拧到她,不管自己吃多大的苦,受多大的罪,他都会忍着,不退却,也不求饶。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阿广一直这样忍着,坚持了下来。 一天,阿广实在让他们折腾的不想动弹了,就坐在地上,想等疼痛过去之后,再回家。没想到,不一会,玉米领着他母亲崔兰芬,匆匆向这边走过来。 原来,粉妮偷偷的把几天来阿广为了她挨华子打的事,悄悄告诉过玉米。玉米把这事也告诉过父亲。严老师抓住那几个小子,骂了几句“贼种羔子,学啥不好,学欺负人!”之后,就不再过问了。华子知道严老师不敢把他怎么样,继续我行我素,欺负阿广。 这天,玉米悄悄的跟在阿广后面,见这帮人又在欺负阿广,把他痛打了一顿之后,阿广坐在地上,疼的直吸溜嘴。于是,玉米就跑到阿广家,把阿广挨打的事告诉了他娘。 阿广他娘把阿广领回村里,找到阿广的父亲。阿广的父亲任怀端,此刻正领着一铺子泥水匠,在给心宽家的新房打地功。 阿广的父亲任怀端,村里人称“四爷”。大家为何都叫他“四爷”呢?说来话长—— 当年,任家两兄弟任兴典任兴田,来这个村子里给人盖房子,看到村里的郭老爷是个仁义之士。而且,听说这个村子又兴外姓人。于是,就从数里之外的任寨来到郭井,在村西头买了郭家一片地做宅基,从此在这里安家落了户。 村里原来有个大户人家姓郭,郭老爷是个大善人,大财主。但据说,郭员外很迷信。很久以前,郭家曾被来村里看风水的两兄弟——张殿风,张殿水——给算计了,“老张殿”兄弟俩也是泥水匠,略懂风水。自从他们兄弟俩来到郭井后,在郭家老宅和坟地里,偷偷动了些“手脚”,使了“窝角”。郭家老弟兄仨,五年地里就伤了两个,十年头上绝户了两门!郭家在郭井很快就衰败了下来。到郭敬轩这辈时,就只剩下他和两个儿子在支撑郭家门户了。郭敬轩知道郭家引狼入室,信风水反而害了自己。为了保住两个儿子,不惜重金把他们送到外面去读书,远离郭井。一个在城里经商,开钱庄;一个托亲戚读了军校,后来还做了国民党的军官。等到快解放时,郭敬轩被他儿子带出去,一起逃到了台湾。 相反,在郭井村里,外来落户的张姓,任姓,粉坊的崔姓等,都相继兴旺起来。从五里之外的任寨来到郭井的任家兄弟,更是后来居上。 阿广的爷爷任兴典有四个儿子,分别是任怀诚任怀忠任怀正任怀端。任怀端在兄弟之中年龄最小。在任家小一辈的十几个堂兄堂弟跟前,任怀端是四爷。于是,郭井西头半拉村子的姑娘媳妇小子们,见了任怀端,都管他叫“四爷”。 不仅如此,任怀端因为能说会道,又知情达礼,通晓风俗人情礼数,从二十郎当岁开始,便在村里当起了“大总”(这里的乡下,把问红白喜事的人,称作“大总”)。加上他又会一手祖上传下来的泥水匠手艺活,一年到头,从chūn头到秋尾,替生产队里家家户户盖个房,搭个屋,还是个掌夯舵拎瓦刀的“线头”,是泥水匠里响当当的“老师”份的人物。 村里人最佩服他自编自唱的打夯调子。只要谁家一盖房,他领着夯舵,一路唱起来,比村里那些风sāo的小媳妇子唱的“拉魂腔”还好听。所以,他是村里最受人尊敬的举足轻重的人物。 不知从何时起,全村老少见了他,也不再管辈分,都一sè乎哩称起他“四爷”来了。——其实这个称呼是大家打心眼里对他的尊敬。 崔兰芬把阿广领到“四爷”跟前,对他说: “你整天就知道在外面瞎喊瞎唱,孩子被人打成这样,都不知道管管问问!——看看咱广都让人给欺负成啥样子了?你还在这儿壮哩跟个人物样呢。还不去赶紧问问,都是谁家的野种,有人生没人养哩,打的咱广。领着儿子找他家去,问问他爹娘,孩子是咋教咋养哩。。。。” “四爷”平时最讨厌女人在人物当场里跟自家男人对哚落,嗲咾空,最磕烦女人在众人面前数落自己男人。媳妇这么一闹腾,他本来一肚子火,怎奈崔兰芬现在正身怀六甲,生不得气,只好又忍下。 “四爷”本来有三个儿子,但没想到,前年个二儿子在一个夏天的雨后,到村西头沟沿上的小树林里摘木耳,一棵碗口大的已经死了好几年又被天牛打了一身洞的椿树上,爬满了又大又肥的糙木耳。他摘着摘着,越摘越高兴,越爬也越高,没想到,被虫子掏空了的树侉子突然断了,他一头栽下来,摔死了。 而“四爷”的死对头张庭山家,也有三个儿子,他怎会甘心。张庭山一向仗着自己是村里的队长,在村里什么都想压任姓一帽头子。村里的队长、会计、民兵排长,都是他张姓的人。就连村里发展党员,都没有姓任的份。 “四爷”心说:村里能管住的都让你张庭山给管住了。可生孩子这事,你总管不住吧。你张庭山有三个儿子,我也必须有三个。于是,就花二十块钱,偷偷让人给媳妇拿掉了环,不久,崔兰芬又怀上了。 “四爷”看在媳妇肚子里“儿子”的份上,只得压了压火气。然后瞪了一眼崔兰芬: “有话回去再说,甭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其实,儿子在外面受欺负的事,“四爷”近rì也有耳闻。 几天前,放工的时候,他遇上严老师,“老门学”把张家几个孩子拦住广欺负的事,对他讲了。但他并没搁到意上。问过严老师为何之后,以为这点屁大的小事,他就出面,跑人家里去计较,大可不必。甚至,他在心里还为儿子能站出来打抱不平,感到自豪呢!没想到,这个在家里总是闷不作声,平时石滚都压不出个屁的儿子,还真长出息了! 严朝贤不止一次的告诉他,让他抽空出面管管,说他不方便过问此事。因为粉妮跟自己有点拐弯亲戚,他出面管人家会说他护短,向着自己人。 “四爷”其实心里明白,严老师是胆小,怕得罪张华子他爹。不管怎么说,这事还没到他出头露面的时候,他不急,他心里有数着呢。 但崔兰芬这会儿却急了,继续嚷嚷着说: “孩子都让人家给打好几顿了,你真不问?还是假不问?今个人家在外面偷偷的打,明儿就会搁你脸面前打,后天说不定就该欺负到咱家里来了。。。这事看着是小孩子家不懂事,叫我看——都是大人搁背后指使哩。——咱就是不能让。要是让高着头,他能骑到咱头上来屙尿。。。你任怀端怕,愿意当鳖,愿意叫人欺负,我崔兰芬可不怕。回头我叫上俺几个娘家侄——大喜二喜三喜四喜五喜——都去给广出气去。恁姓任的好欺负,俺粉坊崔家可不是好惹的。。。。” “够了!”四爷把手中的夯往地上一贯,“你个娘们家,懂个糗旦?嘴痒痒搁南山墙上cāocāo去!多大个事呀?也值当哩你搁这儿没完没了的瞎嚷嚷?广咋啦?——这事我早就知道。我还得谢谢那些打他的孩子呢。要不是他们,广咋能恁结实?再说了,咱广又不是纸糊哩,泥捏哩,三下两下就给折腾散架了?破小子就跟这盖房子一个样,你越舍得用力锤打他,他就越牢靠越结实。。。我干嘛还要再去找人家大人哩麻烦?感激他们还来不及呢!” 然后,又指着广,瞪着眼问:“广,你给我说,哪儿疼,哪儿痒了?” 广能从爹的眼神里,看出父亲想让他说什么。赶忙说:“不疼,也不痒了。” “四爷”继续对媳妇说:“你看,孩子这不是好好哩吗?没折骨头没少肉哩。我就说吗,越折腾越结实,对吧?” 旁边的伙计们,马上也都跟着附和,说“四爷”不护短,会做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是不能跟小人一般见识,等等。。。 崔兰芬见儿子也跟男人一类,不站在她这边,向着自己说话,气的她一甩袖子,不再管阿广,转身扶着腰,走了。 4,,小调 崔兰芬走后,“四爷”再次抓起夯把,喊起号子,把手中的夯扬得更高,号子喊的更响。半截庄子的地,都被“四爷”的夯给震得咚咚响。 阿广没跟着娘回家,而是就坐在父亲旁边,听爹边打夯边喊唱“打夯号子”。众人也都齐声的跟着应和: “兄弟们呦,”——“夯唻!” “这不平呦,”——“夯唻” “使点劲呀,”——“夯唻” “扬起来呦”——“夯唻”。。。。。 阿广喜欢听爹的打夯号子。他觉得,爹唱的打夯号子,比村里那些浪娘们唱的软不拉几的“拉魂腔”,好听多了,能听得人身上一股嘟哩都是劲!不像那拉魂腔,不是把人唱哭,就是让人犯困。 “四爷”放工,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扯着阿广回了家。 一路上,“四爷”什么都没说,只是哼唱着自己编的略带点拉魂腔味儿的小调。他知道,儿子喜欢听他唱的调子。他要把这些调子潜移默化到儿子的骨髓里,心灵里去,让儿子长大后成长为一个对他对自己对别人都有益的人。 “四爷”其实也是在用他的小调,安慰受了委屈忍着疼痛的阿广,而不是简单的用讨回公道的方式来庇护儿子。他觉得,要教会儿子怎样做人,首先,要让他学会大度,有度量才能成大器。其次,要让他学会忍耐,能够吃亏。尽管吃亏并不只是一味的忍耐,而是有限度的,但忍耐有时可以积蓄更大的力量,厚积薄发,最后把对手彻底击败。 “四爷”边走边唱: “我喊一声号子定乾坤 我扬一叉泥巴起高墙 我挥一把热汗给你一个家 呀儿呦儿嗨—— 要得结实,还得‘老门学’的对子扶起梁 咦儿呀儿呦。。。。” 阿广当初瞒着父亲,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挨打的事,是怕父母知道他“多管闲事”后,会反对他这么做。自从知道父亲不反对他这样做之后,他便放心大胆的继续做下去了。每天放学后,他都会不远不近的跟在粉妮的身后,看着她走过小桥。这儿离她家邬村,已经不远,华子他们不敢再往前追她了。 其实,张华子他们现在的心思,并不在这个女孩身上。他们成心要在阿广身上找茬,逞强欺负他。能有一个小子,天天让他们像揉‘马宝(一种野生果)"一样的抟弄来抟弄去,他们乐不思蜀,干吗还要去招惹一个纤弱的女孩呢? 粉妮其实只是他们假以欺负阿广的一个借口而已。他们的乐趣,其实就是辖制和欺负阿广,拿他来取乐。 张家的大人们也早就听说了此事,却没一个出来阻止的,一个个还在心里偷着乐呢。 阿广并没意识到,大人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会波及到他身上。他这么做,其实只有一个理由,也很简单,那就是不想让粉妮这个柔弱的女孩,再受到欺负,他要保护她。至于为什么这样做,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心里只知道,每天若是不能亲眼看着这个女孩平安的回家去,他就会走不安坐不宁。只要能望着粉妮的身影,在自己眼前的青纱帐里行走,然后消失在小桥的那一头,他心里就会觉得很满足,很踏实,睡得才安稳。 渐渐地,女孩回家的脚步,比以前平静多了,不再那么慌乱。对这样的脚步,阿广感到很满足,满足到想唱歌。想唱歌的时候,他想起了父亲经常唱的那首小调。于是,便扯开嗓子,唱了起来: “我喊一声号子定乾坤,我杨一叉泥巴起高墙。。。。。” 粉妮听到阿广的小调,回过头来。她对着阿广笑了笑,然后跑开了。 ——这是她来到郭井小学后的第一次笑! 看到粉妮那雪亮的笑脸,阿广像半路上捡了个大元宝一样高兴。他知道,是父亲教给他的小调,博得了这个女孩的欢心,她才给了他一个让他忘掉了所有委屈和痛苦的舒服的回眸一笑的。 原来,小调竟比他挨打还能博得这个女孩的欢心!于是,他站在小桥上,又高声的唱了起来,声音更高更亮,传得更遥远。。。。 5,“老门学”的对子 每天,例行公事似的捱过一顿屈辱之后,阿广就会到心宽家去看父亲盖房子。然后,扯着父亲的大手,听着父亲唱着小调,再回家。 渐渐地,阿广唱的小调也越来越像他父亲了。 但他不明白的是,小调中的那句“要得结实,还得老门学的对子扶起梁”是什么意思? 这天,心宽家的房子该上梁了。 阿广知道,上房梁会放炮仗。于是,挨了顿揍之后,他便赶紧往心宽家跑。赶到那儿一看,见严老师此刻正端坐在一张八仙桌前,书写着贴梁头上的对子。只见对子上写着: “夯基符地利 上梁合天时” 对子贴上梁之后,“四爷”又一阵吆喝,梁头被众人抬起,放在高高的墙上。接着,便放起了阿广期待已久的鞭炮。 阿广这时,终于悟出了父亲小调里那句“要得结实,还得老门学的对子扶起梁”的意思了。 房梁上好之后,心宽家便摆了一桌好酒好菜,招待给他家盖房的这些人。八仙桌上,很快端上来了大公鸡、红鲤鱼、小猪肘子、高粱烧,四可口,样样有,十道大菜一盆汤,摆了满满一桌子。 阿广也被心宽拉到桌角子旁,不让回家,也在这儿吃了顿大餐,解了一回馋。 严老师喜欢喝酒,但他却不是个盛酒的家什,沾酒便醉。 自从年轻时殇了妻子之后,他怕自己心疼的闺女玉米受后娘虐待,决定这辈子不再续妻,打算和女儿就这么相依为命,苦度余生。整rì里,他孤灯作陪,以酒为伴,看破红尘,半醒半醉。 四两烧酒下肚,“老门学”严朝贤觉着晕了。他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说要回去。他边走边用沙哑的嗓门哼唱着荒腔跑调的拉魂小调: “酒是那高粱酒呀,它是个好东西,我顿顿来它二两半,晕晕乎乎像驾云。。。像驾云。。。咦儿呀儿呦——” 心宽把严老师扶出院门外。说:“严老师,喝好了没有?” “好啦。” “喝醉没有?” “醉了。” 心宽接过他刚才的唱腔,也唱道: “醉了!(唱)那你就去弄那小娘们,咱不管她是侄媳妇,还是小婶子,咦儿呀儿呦。” 严老师甩开心宽的胳膊,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以为我是你爹呢?整天满嘴里仁义道德,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 心宽说:“是是是,严老师你是谁呀,为人师表,你当然不是那种人了。就算小媳妇子光着腚躺怀里挠烫你,你也能坐怀不乱,比咱村的‘横肚子’还能扛呢——我说的对吧。。。。” ,6,叠人塔 自从听说阿广的父亲不管不问阿广之后,在张华子的窜唆下,郭井小学里敢欺负阿广的学生越来越多,方法也rìrì翻新。渐渐地,阿广成了大家的出气筒。只要跟张华子一类,谁都可以对他拳脚相加。 阿广在被别人欺负的过程中,渐渐学会了忍让,学会了大度。时间一长,他反而觉得这样很好,能让他早早的认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当然,一个才九岁的孩子,他这时也只能用这种最直接的方法,把人简单的分成两类:一类是欺负过他的“坏人”;一类是没欺负过他的“好人”。 他甚至还从这些人的行为中,看出了谁狡猾,谁怯懦,谁歹毒,谁凶狠。。。这些大人们之间才有的肮脏的东西,也开始在这些“坏孩子”中间泛滥流行。 阿广有时也感到过委屈。但他无怨无悔,不会放弃。他觉得,只要每天能看着粉妮平安的回到家,再大的屈辱也是值得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欺负他的人越来越多。他没想到“坏人”竟然会那么多,而且,还在一天天的增加——原来坏也是会传染的,而且像疟疾一样,传的很快。 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时,学校里的同学和村里的大人们,都开始说他傻,叫起他“傻广”来。 但这些都没挡住他继续去做那件“傻”事。 一天,张华子和一群居心叵测的学生,跟随在他的身后,趁他不备,突然把他按倒。接着,一个个便跳起来,趴上去,压在阿广的身上,玩起来“叠人塔”。 阿广猝不及防,被压在了人堆底下。他只觉得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好像眼珠子都要被挤压出来似的!身体里的血液,也开始膨胀,骨头像要被压碎似的。。。 他极度惊慌害怕,开始大叫大喊。但身上的重量仍在不断的增加,直到他快失去了知觉,不再叫喊,人群这才四散逃去。 阿广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直到听见有人在耳旁喊他的名字,他才醒过来。 睁开眼,他看见喊他的竟是玉米。 玉米此刻正蹲在他身旁,喊他,摇他。见他醒过来,玉米说: “广,你真傻!干吗要这么让他们欺负?走,我领你回家,告诉你爹妈,到华子家告状去。” 阿广拉住玉米,不让她去。说: “不,我愿意。要是找他们家大人,他们还会来欺负粉妮。” “那你活该!” 玉米说完,转身走了。 玉米走后,阿广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身子骨,慢慢觉得,呼吸也开始顺溜了,便自己回了家。 第二天,阿广仍然去护送粉妮回家。 当他又走到小桥旁时,张华子领着人再次赶到这里,把他按倒在地上,又要玩昨天的“叠人塔”。阿广顺从的爬下去,双腿跪在地上,然后用双手抱住头,缩成一团,像一只乌龟伏在地上。他想:这样也许就不会伤到自己了。 不一会,背上的人越压越多,越叠越高。广咬着牙,吃力的坚持着。 这时,高高的人塔突然倒了,小会计的儿子张金豆,从最上头摔了下来,肩膀着地,幸亏有书包垫着肩。但不幸还是发生了——他的花布书包里的一根铅笔,竟然穿透书包,刚好从他的肩狎骨下面扎进去,然后从后背里穿了出来。 金豆顿时疼的大声嚎叫。 人群见闯了祸,都惊慌的四处逃散,各回各家去了。 金豆只得自己扛着杆铅笔,也哭着跑回家了。 当天晚上,小会计的媳妇,张金豆哩娘,围着村子zhōng yāng的那个大水塘,骂了整整大半夜,全村也没有一个出来认账的。 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到桥头上来欺负阿广和粉妮了。 第二章 - 粉玉香包 - 无聊小珂 () 1,任寨老家 早年间,每逢chūn节中秋,郭井任姓的老一辈人,都会带上孩子,回老家探望。后来,跟老家的人都渐渐疏远,甚至断往了。 郭井任姓的老家,在七八里之外,一个已经没落的小村寨子里。 之所以说它“没落”,是因为它不知为何,人口越来越少,由从前的一个很大很有名的任家寨,现在几近灭绝,仅剩一户人家了。那里的“老家”,现在被郭井村任姓小一辈的人,称作“小庄”。 它衰败原因据说很复杂——甚至很神秘。 最能让人信服的一种说法是:据说,解放前,任家寨附近曾经有一帮以“贾秃子”为首的土匪,在这一带活动猖獗所致。 “四爷”任怀端至今还记得,小时候,父亲就曾告诉过他:说当年有一帮土匪,在一天夜里,突然闯进他家里,把他爷爷给绑票绑走了。要他们第二天拿三百块大洋去赎人。他们家东挪西借,好不容易三天才筹够了赎金,然后到三里地之外的一个柏树林子里去接票。结果,土匪头子“贾秃子”收了钱之后,却说他来晚了,人已经“撕票”,就这么把任怀端的爷爷给杀害了。任怀端的nǎinǎi又气又怕,大病了一场,不久也一命呜呼。临终前,她还没忘记嘱咐儿子——离开这个鬼地方。。。。 郭井小一扑棱的任姓年轻人,都快把这个“老家”给忘记了。就连“怀”字辈的老人行里,也都很少再有人年年回老家了。只有“四爷”,是个念旧情不忘本的人,没忘记每年过年过节时,带上媳妇,称上二斤红糖,包上两包餜子,回老家去看看。 这一年的中秋节又到了。 “四爷”决定,今年不但要带上快生产的媳妇,还要带个儿子一起回老家,去看望老家的兴旺叔和兴旺婶。他觉得,得让儿子也学会认祖归宗,不能忘了本。别人他管不了,但他不能让郭井姓任的都忘了祖宗。别人嫌弃老家,说那儿又穷又荒,但他不嫌弃。他要让他的儿子也不嫌弃。他曾经几次试图让大儿子任盛跟他一起回趟老家。但无论他怎么生拉硬拽,大盛就是不肯去。 “四爷”觉得,今年广已经九岁,快懂事了,长的虎头虎脑,越来越像个大人,正是培养他热爱老家的时候。他在大儿子身上的努力已经白费了,于是决定,寄希望于二儿子阿广。 阿广一向听话,虽不爱讲话,但凡事心中都有个数,一点也不憨不傻。而且,像他一样,能吃苦,有度量。“四爷”决定,今年带阿广回老家。 一天,“四爷”叫过阿广,问他:愿不愿意跟他回趟老家? 阿广望了望父亲的眼睛——他看到的是父亲无限期待的眼神。这眼神深不见底,神秘而悠远,慈爱而威严!像是在说——他要把阿广带到一个充满宝藏的神奇的地方去一样。。。。 于是,阿广朝父亲点了点头。 四爷高兴的立刻从屋里推出一辆半旧的平时舍不得骑的飞鸽自行车,支起后撑,又把两条帆布口袋平展开,放在车的后座上——可能是怕硌着快要临盆的崔兰芬把——然后,把车子推到大门外,小心翼翼的让挺着个大肚子的媳妇坐在车后座上。 当“四爷”想让阿广也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时,竟发现儿子不知何时竟长了个如此的大块头,硬是塞不上去他了! 四爷犹豫了一下。 阿广又从父亲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难为情。于是,他对父亲说:“我不坐车。你带上娘在前面骑就行了,我在后面跟着跑。” 四爷说:“你真能跟得上?” 阿广没再说话,却已经快步跑了出去。 “四爷”满意的望了儿子一眼,说了句:“俺广真懂事!” 然后,推着车,紧走几步,一骗腿骑上去,赶上了儿子。他边骑边跟在阿广后面给儿子“加油”,一路向着老家方向而去。 2,光武庙与赵王河 距离任寨老家不远,曾经有一座大庙,叫光武庙。 据说,这座庙远可追溯到汉唐时代。但现如今,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一些破庙的残垣断壁,还能让人时常想起它曾经真的存在过。里面的那些神像,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那些砸烂后,被扔的到处都是的雕刻jīng美又残缺不全的石头,还在向人们诉说着它曾经的辉煌。 眼看就快要到老家了,“四爷”招呼满头大汗的儿子,让他停下来歇歇脚。 于是,他们三人便在河边找了块破石板,坐在上面休息。石板上雕刻jīng美的佛像,早已经被砸的面目全非。 阿广不明白——大人们既然建造了这么好的东西,干吗还要毁掉它?——大人们所做的事,有时候真让他不可思议! “四爷”这时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说: “我小的时候,这里还立着一座大庙呢,看上去很结实、很大气、也很好看。里面放的神像,有老佛爷,有菩萨nǎinǎi,还有关公。。。据说他们都很灵,总是有求必应。庙的前面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上三天一集,仨月一会。每年的三月三,六月六,九月十九,三个大会,正月十六这天更热闹。每到逢庙会,就会有好几个省的外地生意人,来这里做买卖交易。加上到庙里来上香还愿的,还有那些演大戏的,唱小曲的,耍把式卖艺的。。。。场面别提有多热闹了! “听老人们说,从前,这座庙里还住过一位落难的皇帝呢。据说很久以前,有一个当时还是平民的皇帝,被贼臣王郎追杀至此。只因人困马乏,再也走不动了,就在庙里休息。到了晚上,庙里有很多蚊子,咬的这位落难皇帝睡不着觉,于是他随口说道:“要是这儿的蚊子不咬人就好了。”话音刚落,蚊子果然不再叮他了,他美美的睡了一觉。等他醒来,发现自己的坐骑累死了,便开始发愁自己天亮后骑什么?一回头,看见庙前的一棵树上拴着一头又高又大的骡子,心想,若是能骑着它赶路,一定能逃过贼臣的追杀。可他再定睛一看,发现这头骡子正大着肚子,快要生产了,只得叹了口气,说了句:“要是骡子不能生就好了。”没想到,他刚一转眼,骡子的肚子真的变小了,从那以后,骡子就不再生小骡驹了。他心里一阵高兴,就到庙里焚香许愿,拜了三拜,然后出来,等着天亮继续赶路。但因为害怕王郎的追兵追上来,越等心里越着急,又随口说了句:“若是现在鸡能打鸣就好了”,士兵们听到鸡打鸣,会以为天快亮了,便会起来,和他一起赶路。谁知他话音刚落,旁边村子里的公鸡真的叫开了。士兵们听到鸡叫,都起了床,跟着他,骑上那头骡子,向南逃去。后来,他真的做了皇帝,也没忘了派人来修缮这座大庙。” “四爷”所讲的,其实就是鲁豫皖一带,民间流行很广的“王莽赶刘秀”的故事,一说“王朗赶刘秀”的。 后汉主光武帝刘秀,是否真的曾经落难于此?笔者没考证过。但却又听说:因为这座庙里的神仙真的很灵,待到宋朝时,名声甚至传到了赵匡胤的耳朵里,他还曾经微服私访,从汴京乘水路,再换坐小船,一路来到这座庙里,上香祈福,保佑大宋江山。所以,大庙旁边的这条小河,又被当地人叫做“赵王河”——也就是本地地图上标的宋河。 阿广问父亲:“大庙那么好,神仙那么灵,那为啥还要把大庙拆了呢?” “四爷”继续说:“解放前,这一带经常闹土匪,领头的是一个叫‘贾秃子’的土匪头子,他经常来抢劫赶庙会的各地客商。有一次,抢得最多,还杀了不少人,却怕被庙里的神仙看见他做了坏事,于是就一把火把庙也给烧了。等大火熄灭后,只剩下青砖墙和这些石头梁子了。但不久,那个土匪头子还是遭到了报应——被解放军抓住,先是游街示众,然后一枪给毙了。不久,大庙又被重新修好了。可谁知,前几年又被一帮红-卫兵连根给掘倒了,就连这些石头,也都给砸烂扔到河里了。” “四爷”拍着屁股下的石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阿广没想到,他心目中的那些风光无限的英雄——红-卫兵们——竟然比土匪还具有破坏力! 这个世界,究竟应该怎样来评判谁是真正的英雄呢?不光要看他破坏了什么,还要看他创建了什么,如果他所创建的比他破坏掉的更多更好,他便是真正的英雄。如果创建的比他破坏掉的还不如,他就是个蠢货。如果只破坏而不创建,那他只能称得上是个败类了! ,3,白娘子 “四爷”又指着不远处的一片高地,对阿广说:“看,——那便是咱姓任哩老家!” 阿广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望去,见不远处的那片高地,被一圈长长的海子(水沟)围着,像一座高大的土丘。海子上,静静的躺着一座小石桥,石桥由青砖筑墩,石板铺就,看上去已经很古老很久远的样子。巨大的土孤堆上,大片大片的荒草,只有中间一小块地方,种着已经快成熟的棒子。在土堆最高的顶端,隐隐约约好像还有一处旧屋顶,正沉默在一片玉米地里,远看很像一只乌龟的壳。。。。 “四爷”说:“小时候,我听父亲说,老家原来叫任家寨。从前,这个寨子很大很大,这一片海子里住着的,都是我们任家的祖先,有几百上千口子人呢!但后来,任家寨却毁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阿广曾经听老辈人讲过:解放前,这一代兵荒马乱,还闹过土匪。“小庄”就是吃了大马子土匪的亏,才败落荒废了的。今天,他还是第一次听父亲说——老家是毁在一个女人的手上呢!禁不住好奇的问爹道: “那么大一个寨子,怎么会毁在一个女人手上呢?她是女响马吗?她是长着三头六臂的狐仙妖怪吗?” “四爷”说:“她既不是武功高强的土匪,也不是神仙鬼怪,而是一个走乡串户唱拉魂腔的戏子。” “戏子怎么能毁掉一个大寨子呢?” 阿广不信。他望着父亲的眼睛,渴望马上能得到回答。 “四爷”说: “一百多年前,这个寨子还很大,姓任的一大家族人,都住在这个寨子里。海子外的几千亩地,也都是我们任家的产业。周围几个小庄子上住着的,都是给我们任家种地的佃户,当然,其中也有一些私通土匪的内jiān劣民。 “有一年,寨北的大庙里三月三逢庙会,时值chūn暖花开,地青人闲。庙前唱大戏的、唱大鼓的、唱拉魂腔的、唱花鼓的、唱二夹弦的,有好几铺子。不过,听的人最多,最让人喜欢听的,要数唱拉魂腔的一个妙龄女子了。 “这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唱拉魂腔的外乡女子,艺名‘白娘子’,长得眉清目秀。人长的好看自不必多说,戏唱的更是让人神颠魂倒,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孤男寡女。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寨子里有一个小少爷,名唤“泥鳅”的,听了‘白娘子’三天的拉魂腔不当紧,竟然迷上了这个唱戏的外乡女子。自从听了”白娘子“的拉魂腔后,就义无反顾的喜欢上了她。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个女子也痴心不改的喜欢上了‘泥鳅’。两人情投意合,还偷偷的在大庙里的神像前私定了终身,一个说非她不娶,一个说非他不嫁。不久,‘泥鳅’就把要娶戏子“白娘子”为妻的事,告诉了他爹娘。 “‘泥鳅’的爹娘却坚决反对。 “三月三哩会一毕,‘白娘子’便把自己身上佩戴的一块粉玉,送给了泥鳅,作为定情物。嘱咐他早rì来迎娶自己过门。泥鳅对她说:一定会尽快说服自己的父母,然后娶她进门。之后,‘白娘子’便离开戏班,在附近的一个村子里住下,焦急的等待着。每天,她都会来到小石桥旁,等着‘泥鳅’的佳音。等啊等啊,边等还边唱她那哀怨缠绵的拉魂腔。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年。。。 ,4,琉璃井 “在这一年来,‘泥鳅’的父母一直把‘泥鳅’锁在家中,不让他出门。并且,无论寨子里谁家办喜事,‘泥鳅’的爹娘都会让寨子里的人,在白娘子面前故意跟她说,是“泥鳅”结婚。想骗‘白娘子’离开这个寨子。 “那一年,寨子里一共迎娶了十房新媳妇,‘白娘子’也被骗了十次。每次受骗对她来说,都是一次沉痛的打击。后来,她终于崩溃了,变成一个疯子。每天,不分昼夜的在寨子附近游荡,围着海子唱着拉魂腔,希望她的情郎哥“泥鳅”能出来见上她一面。谁知,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不慎从小石桥上滑落,掉下水淹死了。 “‘泥鳅’得知‘白娘子’死在了桥下的消息后,不久也跳入了村里那口琉璃井里,黄泉路上追随他的‘白娘子’去了。而这口井,竟是寨子里唯一的一口吃水井。 “关于这口琉璃井,还有一段神奇的传说。 “相传,当年任家寨的祖先们,挖好海子,筑起寨子之后,却为吃水发了愁。原来,这里的土地都是深厚的沙质土壤,为了防范土匪和窃贼,他们不得已才挖了一圈深海子,垫高了寨子。寨子现在是抬高了,能看到远处的庄稼和来侵犯的土匪了,而且还能防洪排涝,看着是件好事,谁知寨子里的地势抬高几仗后,地下的水位也跟着变深了。村里人想了很多办法,掏过好多眼深井,不是掏着掏着井塌了,就是刚掏好不久,一遇上下大雨便又辄了下去。而且,因为掏井,也没少伤人。结果,却连一口能用的井也没掏成。就是因为上面刚垫起来的是宣土,不撑架,这些没黏xìng的沙土很容易坍塌。 “无奈,全村人最后只得到庙里烧香拜佛,祈求神灵,帮他们建一口吃水井。 “没想到当天夜里,下了一夜暴雨,又打了半夜的炸雷。第二天早上,村里有人说:夜里看见有一条龙在天上,对着村里的一口井喷火。于是,大家就开始找那口井。果然,很快便在寨子里发现了一口琉璃井。只见井壁从上到下,竟然都变成了黄橙橙的琉璃,坚硬、结实又光滑,井水深的够不着底,打上来的水清洌而甘甜。从那以后,村里人再也不愁井会塌,没水喝了。从此,任家寨也开始人丁兴旺,五谷丰登。。。 “再说‘泥鳅’,发现他投了井,寨子里的人赶紧打捞他的尸体。但奇怪的是,寨子里的人费了好大的劲,捞了好多天,无论怎么打捞,也没能捞上来”泥鳅“的尸首。而是只捞上来一块系着红线绳的粉玉! “不久,井水便臭的不能再喝了。寨子里的人,又只能到很远的村子里再去担水喝。平时淘米做饭洗衣服,也只能到寨子外的海子里去,用那儿的水淘洗。因为海子里的水脏,疾病也开始渐渐流行。有一年chūn天,寨子里还发生了瘟疫,死了不少人。打那以后,任家寨的人丁就开始不旺了。 5,一个女人毁了一个寨子 “仅这些,还不足以说明是‘白娘子’毁了这个寨子,而后来发生的事,却让寨子里的人不得不承认——就是这个女人彻底毁了任家寨!——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据村里老辈人们讲,‘白娘子’死后,在石桥下变成了一条白蛇。这条蛇不想看到再有女人嫁到寨子里来,于是,自打‘白娘子’死后,再有花轿从这座桥上经过时,新娘子就会突然经神失常,变的跟‘白娘子’一样疯疯癫癫。渐渐地,就没有谁家的女孩敢再嫁到寨子里来了。于是乎,寨子里的寡汉条子越来越多。谁家儿子若是侥幸找着了对象,想娶媳妇过门,也只能偷偷的从海子里背过去,连接回门走娘家都不敢再打石桥上过,而是让男人背着,从海子里进进出出。 “就这么小心谨慎着,寨子也还是不得安生。据说,寨子里经常闹鬼,半夜三更,有时能听到一对男女又哭又笑一唱一和的在唱拉魂腔——人们都说那是‘白娘子’和‘泥鳅’的鬼魂在叫屈。而且,寨子里的女人到琉璃井去打水洗衣服的时候,大天白更经常会看到,井里有一个男人的身影!有人说——那就是‘泥鳅’! “更有人出来说,梦见‘泥鳅’死后,变成了一条黄鳝,游到桥下的海子里,和‘白娘子’相会去了。有人甚至还拿出了‘证据’来证实,说桥下不但真的有条神秘的大白蛇经常出没,而且那里的黄鳝比哪儿的都多。 “传说有一年,一个靠打渔摸虾为生的人,在石桥下面摸黄鳝,摸着摸着,感觉越摸越多,突然摸出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头上来,那个女人头还大睁着两眼瞪着他!吓得他丢下黄鳝篓子,慌忙跑回了家。。。还有人说,有一回,他在桥下捉的明明都是黄鳝,可回到家后,倒出再来一看,发现竟然全都是蛇! “而有一次更奇怪。说有一个公社干部骑车下乡,到任家寨来办事,自行车刚走到桥上,发现桥面上有一条小泥鳅,他当时也没在意,车子就从泥鳅身上轧了过去。没成想,他车的前轮刚过去,就听到身后有个女人骂道‘恁大个人了,没长眼睛吗?连个小孩都看不见!’。这个公社干部赶忙回头,却发现根本没人,于是他继续往前骑。谁知这时身后又传来更多人的声音,一齐骂他“没长眼睛”。等他再次回头,还是不见一个人影!正奇怪着呢,一不小心连车带人一起掉进了海子里。他从水里爬上来,进寨后,逢人便讲他刚才在桥上遇到的怪事。寨子里的人听了,心里跟明镜似的,却没人敢告诉他真相。” 其实,让这个寨子里的人rì子不好过的,并不仅仅是“白娘子”、“泥鳅”和“贾秃子”这些人,甚至还有周边村子里那些土匪的后裔们。他们伙同当地村民,不仅靠zhèng fǔ的土改政策,分割了海子以外原本属于任家寨的大片土地,后来又继续以众欺寡,恃强凌弱,蚕食寨子以外的属于任家寨村民的土地,偷盗他们地里的庄稼,欺负寨子里的村民,致使寨子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少。时至今rì,任家寨已经名存实亡,只剩下一个空壳了。就连海子以里的那些靠天吃饭的少数庄稼,也常常被周围村子里的人偷去。 从民国时起,寨子里的轻壮年男人,都开始到外面的世界讨生活去了。“四爷”的父亲任兴典,就是那个时代逃出任家寨,来到郭井村落地生根的。如今,寨子里只剩下一户人家——两个老人和他们唯一的儿子小龙了。 阿广今天终于知道了,他眼前的这个寨子的兴衰,跟庙,跟桥,跟井,跟蛇,跟贼,跟土地,跟庄稼等等,都有关系,而不单单是一个会唱拉魂腔的女人! 6,阿广意外得粉玉 歇息了一会儿之后,“四爷”两口子和阿广,起身继续往前走。过了小石桥,沿着越来越高的田间小路,不一会便来到了“老家”的所在。 阿广此刻才发现,父亲故事里所讲的那个神秘的任家寨,现在正呈现在他的眼前——却只不过是几间破房子和一个低矮的小院而已。——眼前的情景,跟父亲故事里讲的“任家寨”判若两地!阿广心目中“老家”的摸样,远不该是这个样子!这里也丝毫没有父亲讲的故事里描述的神秘气息。就连父亲之前说的,小庄还有一个可以跟他一起玩的英俊小叔子,他也没见到。于是,他心里开始怀疑父亲刚才说过的那些话。 但阿广站在寨子zhōng yāng的高地上,的确感到,视野是那么的开阔,比他在郭井的任何地方看到的都要远、要新奇,空气也特别的清新、透彻、明亮。 阿广觉得,这里最让他感到满足的,是没有那些整天欺负他的同学,所以,这儿让他感到很轻松、很舒畅。 “四爷”这时走上前敲门,然后对着院子里喊道: “兴旺叔,开门,我来了,——怀端哪!” 不一会,门开了,走出来一位看上去背有点驼的老汉。把阿广的父母让进了小院里。院子是用一些捡来的旧砖头散着垒起来的矮墙,外面再用干棒子秸围着挡风。 阿广没跟着爹娘一起进院子。他突然想在周围走走,寻找父亲故事里的那些东西。但他很快发现,周围除了那些长的并不算好的高矮不齐的棒子,和地上那些凄凉**的不知何时倒塌的房屋废墟外,哪里像是有过豪宅大院和人马喧嚣的太平盛世的迹象呢?难道父亲刚才给他讲的那些话,都是假的,骗人的? 阿广不相信父亲会欺骗他,因为在村里,“四爷”从不骗人。他继续在小院附近寻找,想通过寻找,来证实父亲刚才说的那些话。终于,在离小院后面不远的地方,他找到了父亲说的那口琉璃井! 看到这口井,阿广完全相信了父亲的话,原来这儿真的像父亲所说的——神秘而繁荣过。 他好奇的趴在井口上向下看,发现这口井很深很深,里面真的有一个人影在下面晃动。他想: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泥鳅”吧? 在阿广郭井的家后面不远,也有一口青砖砌就的老井。与那口井一模一样的老井,在郭井村里一共有两眼,分别管着东西两头的村民的吃水用水,洗衣做饭喂牲口。还有,村里“粉坊”的崔家做粉条,“磨坊”的刘家淘芝麻,“染坊”的陈家洗涤布匹。。。用的都是这两口井里的水。 这两眼老井是解放前跟儿子一起逃到台湾去的大地主郭敬轩家留下来的。据说,郭家临逃走前,除了家里的老坟地外,把地都卖给了村里的佃户。只有这两口井,没作价变卖。所以,后来这个村子就由“郭家庄”改叫“郭井”了。 阿广常常趴在他家后那口井旁的光滑的青石板上往下看,那里面也会晃荡着人的影子,但他知道,那些影子就是他自己。而这口神秘的琉璃井里的影子,到底是谁的呢?如果按照父亲故事里所说,那这口井里的人影就应该是“泥鳅”。可故事里明明又说,“泥鳅”已经变成黄鳝,游到海子里去找白娘子了呀? 阿广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井里的影子到底应该是谁?是他还是“泥鳅”?于是,就对着井里的人影,大声的喊道: “你——是——谁——?”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声音在井里立刻变得震耳yù聋,就像趴在村里的大喇叭上听广播一样。而且,余音袅袅,经久不息。那些声音从他的嘴里掉进琉璃井后,像突然变活了一样,有了生命的声音在井下到处乱飞乱撞,有的还飞出了井外,飞到了空中,然后钻进玉米地里,继续在井的周围盘旋萦绕。。。 阿广突然感到,这个地方真的好奇怪,非同寻常的神秘莫测! 兴旺爷和父亲听到声音,一起走出了院子,朝这边的阿广喊道: “广儿——,快回来——,别在那井沿上玩!”。 阿广兴冲冲的跑回了小院。然后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样,依偎在兴旺nǎinǎi的身旁,问这问那。他其实还是想求证父亲刚才讲过的那些故事。好奇心让这个一向不爱说话的孩子,此刻也变得话多起来。 崔兰芬说:“你看看这孩子,在家像个腌菜缸似的,整天闷头闷脑一句话没有。今儿这是咋啦,见了恁二老咋恁多话哩?——都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兴旺爷说:“不见外好啊,本来咱就是一家人吗!” 两位老人可能是很久亲近过孩子的缘故,他们一人拉着阿广的一只手,这个摸他的小脸,那个他的摸大头,亲热哩跟见着自己久别重逢的亲孙子似的。 阿广接着问兴旺爷: “俺爹说,‘白娘子’把她的那块白玉送给了‘泥鳅’,是真的吗?” 兴旺爷说: “咋不是真的!你不信哪?不信我拿给你看看。” 说着,兴旺爷站起身,又是翻箱又是找柜,终于找出一块系着根红线绳的白玉来,递给阿广,让他看: “你瞧,这就是那块玉。俺还是第一次拿给像你这么大点的小屁孩看呢!” 阿广接过那块玉石,看过来,看过去。 乍一看,他觉得这块玉像是从一根白sè蜡烛上淋下来刚凝固的蜡,没有刀子刻过的痕迹,像是一块浑然天成的尤物。再细细的用心看下去,突然觉得,它又很像一个被挤压在了一起的,扭曲变形了的光屁股女人!女人的头贴在盘曲着的腿上,很像他第一次被压在“人塔”下面时的样子。而女人的脸上还挂着一点红,像是一滴血红的泪珠,正从女人的眼睛里流出来似的! 等阿广翻过来玉石再看时,女人便消失不见了,只有粉-白——粉-白的一片,纯净无瑕而温润灵透。看到这块粉-白的玉石,阿广突然想起了粉妮,还有她脖子上的那枚血指印。。。 不知为何,阿广心里立刻喜欢上了这块玉。他爱不释手的把玩着,不肯还给兴旺爷。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强烈的去喜欢一件别人的东西,喜欢到甚至想要占有它! 他之所以会如此的喜欢它,是觉得它太神奇了。神奇之处在于——它让阿广第一眼看到它时,眼前竟然浮现了粉妮的摸样,甚至凭空看到了她的粉颈,她的黑发,她的明眸,还有她那汗灵子下面的粉面桃花。 这种感觉是在没见到这块玉之前,阿广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于是,它才让他感到痴迷,兴奋,激动,感动于那飘灵的幻影——这便是他感到这块玉的神奇之处。他相信它真的有着与众不同的魔力。正是这种魔力,让他产生了yù望——想拥有这块玉。而想拥有它的原因,是希望能像今天这样,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看到玉就想到粉妮的倩影。 阿广分明想说什么?但已经张开的嘴,最后还是又合上了。然后,他依依不舍的把那块玉还给了兴旺爷。 兴旺爷笑着问阿广: “广,你是不是很喜欢它呀?” 阿广点点头。 “我都看出来了。能告诉我,你为啥这么喜欢它吗?” “因为,因为我一看到它,就像又看到了粉妮!” “粉妮是谁?” 母亲崔兰芬这时笑着,她从头到尾道出了阿广这些天来做的“傻”事。 兴旺爷听了,点点头说: “嗯,好!那就把这块玉送给你吧。以后要是真遇着了喜欢的女孩,就把这块玉送给她,讨她个欢心,她一定会也对你好的。。。当年,‘泥鳅’就像你这样,只要是一看到这块玉,就像看到了白娘子,会想起她,才对她痴心不改的。今天,你看到这块玉,也想起了一个女孩,说明你跟这块玉有缘。希望它能帮你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 阿广接过玉,满心欢喜。他说: “我不会白要你的东西。” “那你想帮我做什么?” “等我长大了,要在这儿给你盖一座漂亮的大房子,让你来住。” 说着,阿广站起来,唱起了父亲教给他的那首小调: “我喊一声号子定乾坤, 我扬一叉泥巴起高墙, 我甩一把热汗给你一个家,咦儿呀儿呦。。。” 兴旺爷听了,笑道:“好,唱得好,这孩子长大肯定有出息!可等你长大了,能给我盖起大房子的时候,我恐怕已经老的没有了。” 阿广想了想,又说: “那我来帮你种庄稼,帮你逮偷棒子的小偷吧。” 7,“贾秃子” 任怀端问兴旺叔: “今天怎么没看见小龙兄弟?” 老人叹了口气: “哎,这事——不说憋得慌,说出来吧——更让人伤心。。。。” 原来,兴旺爷真的有个小儿子叫任怀龙。小龙平时也算是个孝顺孩子,一家人的小rì子过的还算顺当。只是,这小龙的脾气不太好,受不得别人欺负。兴旺爷为了守住这根独苗,让任家的香火在小龙这儿能一脉相承下去,老两口子一辈子可以说是早出晚归,省吃俭用,年年辛苦,总算略有了些积蓄。本打算靠着攒下来的这些钱和粮食,给儿子娶上来个媳妇,好让他传宗接代。谁承想,去年迎秋,一帮偷棒子的贼天天闹的人夜夜不得安生。 一天半夜,小龙听见地里又有人在偷掰他家的棒子,忍了几忍,一时没忍住,翻身从床上跳起来,到厨房里摸了把菜刀就往外跑。兴旺一把没抓住,儿子一头钻进了玉米地。不一会,兴旺就听到玉米地里传来了杀猪般的嚎叫声。接着,小龙拎着菜刀也出来了。兴旺爹瞅见儿子刀上有血,知道他闯了大祸。 原来,小龙见贼人怎么赶都赶不走,就恼了,抓住一个掰棒子的窃贼,把他的一条胳膊给砍掉了半截。兴旺赶忙连夜让他躲到一个远房亲戚家里,想让他过一阵子再回来。 兴旺接着说: “我不说恐怕你们也知道,这一带过去就是个土匪窝,民风差。特别是‘贾秃子’那一伙人,一年到头就以偷抢为生。虽然‘贾秃子’解放时被zhèng fǔ枪毙了,但不久,他儿子又把自己的头也剃成了个秃瓢。那时,人们便知道——他爹其实并没死,‘贾秃子’又活了!因为这一带的人都知道,贾家世世代代都是土匪,而他们做贼的标志就是留光头。现在,他儿子也剃了光头,其实就是想继承他父亲的‘遗志’。这一带的一个又一个“贾秃子”们,领着当地的土匪,又偷又抢了不知多少辈。‘秃子’就是他们的形象标志。就连这一方的大人吓唬孩子,都会说‘别哭,再哭贾秃子就来了。’ “后来,这个又剃光了头的‘贾秃子’,还被当地村民选举当上了贾店子的民兵排长。不久,因为他贼xìng不改,偷生产队仓库的东西被人发现,撤了职。接着,他又做起了杀猪宰羊的屠夫,看上去只是以屠宰牲畜为生,背底里仍然领着一帮贼人,四处偷抢,甚至杀人越货。乡下闹饥荒那几年,他可没少祸害人,见着外地来逃荒的,一不小心就成了他的刀下鬼。那几年,他经常到光武庙前的集市上来卖肉,他说自己卖的是猪肉,其实那年月,人都吃不饱,哪来的猪?篮子里一块凡布底下盖的,全都是煮熟的人肉!他自己就是一个吃人肉不眨眼睛的恶狼! “后来果然不出我所料,没过几天,‘贾秃子’就领着一伙人找上门来,指着他那被砍去了半截胳膊的侄子说:要拿小龙的命来偿还他侄子的那条胳膊!我说:‘小龙不在家,吓跑了,不知道跑哪去了。要偿命我替他来偿’。‘贾秃子’说:‘你这的老命不值钱。把你家里的钱和粮,全都拿出来,这事就算过了。不然,啥时候见着小龙,啥时候砍他,非要了他的小命不可’。 “不得已,我只得把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和粮食,都给了他们,只求他能放小龙一条生路。原以为这事就这么算过去了,谁知,他侄子没过多久,又找上门来说:‘他没了胳膊,这事还不能算毕。’ “我想,这个仇从此算是结下了,以后他们若是见着小龙,肯定不会轻饶了他,那还有小龙的好果子吃呀?于是,就托人捎信,让小龙跟着他在外地跑生意的亲戚,远走他乡,去了东北,谋别的生路去了。” 8,阿广捉贼 这天下午,四爷要带阿广回家。 阿广说他不想回去,要在这儿多玩一天。“四爷”有些犹豫。崔兰芬对他说: “孩子想出来多玩一天,你就让他在这儿玩呗。这些天,他在家可没少受委屈,出来散散心,明天再回去也好。。。你先回吧,我在这儿看着他,不会出啥事的。” “四爷”听媳妇这么一说,放心的先走了。 阿广这时觉得,自己更zì yóu了。于是,他在院子的里里外外,到处踢蹦溜猴着玩耍。一会又爬上一棵树,放眼眺望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已经成熟的棒子。这些棒子,虽然叶子青着,但玉米穗却已经泛黄,开始成熟。 阿广喜欢这些棒子,也特别喜欢吃棒子。嫩棒子可以用水煮着来吃,甜丝丝的;可以带着皮和红薯一块儿放在土窑里闷烧,又香又甜;到了冬天,还可以剥下来爆玉米花,香喷喷的更好吃。。。。 从树上下来,他又一头钻进玉米地,撵那些野兔子去了。 阿广甚至还听父亲说过,寨子外海子边的茴草棵里,还有野狐狸呢! 太阳快落下的时候,阿广又走出玉米地,沿着海子边寻找,想找到野狐狸的窝。 走着走着,看见海子沿外有几个人,没事正在闲逛。阿广发现:其中一个人长相特别凶狠,煞气很重,而且还是个秃子!他旁边的那个人,竟然晃着一只空袖筒子!——他们不正是兴旺爷说的“贾秃子”和被小龙叔用菜刀砍下半只胳膊的贼吗? 阿广想,这帮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准确的说,他们一定都是贼,而且是大胆妄为的贼!穷凶极恶的贼!小龙就是被这些贼给逼的有家不能回的。他们肯定是在“打眼”,看哪块地里的棒子长势好,准备夜里下手来偷吧? 阿广恨透了这些贼! 他突然又开始犯傻,竟走到“贾秃子”的面前,对他说: “我知道,你是想来偷棒子的。我现在让你打我一顿,怎么欺负我都行,就是不准你们再偷兴旺爷家的棒子,好吗?” 阿广不知道,跟贼商量让他罢手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在他——一个孩子看来,——偷东西等同于欺负别人,都是恃强凌弱做坏事。自己可以用被他们揍一顿来交换,让他们不再来偷兴旺爷家的棒子。就像他可以让张华子欺负,换来了粉妮的平安一样。他企图用孩子的这种极其天真的幼稚想法,来阻止这些贼的偷盗行为,却不知道,这样做,对于一个贼来说,他简直可笑的像个大傻瓜。 “贾秃子”不耐烦的对他说道: “哪儿蹦出来个傻**孩子?滚开!敢管老子哩闲事!看我不扒了你小子的皮!” 阿广还想继续跟他讲道理。这时,听到母亲崔兰芬在远处喊他: “傻广——,快回来——” 声音很远,却听的很清晰。 阿广知道,这声音是从琉璃井里发出去的,带着生命跑过来,然后才钻到他耳朵眼里来。这些声音也钻到贾秃子的耳朵里。他笑了,说道: “原来真是个傻子呀!哈哈哈哈。。。” 阿广望着仰面大笑的‘贾秃子’,却说: “我不会让你再来偷兴旺爷家棒子的!” “贾秃子”说: “凭什么?就凭你这么个小屁孩?回去先跟你家老子打听打听,让他告诉你——“贾秃子”是谁?——等你知道后,再看见我恐怕就要尿裤子了,哈哈哈哈。。。” 阿广说: “不用问我也知道——‘贾秃子’就是个贼,偷东西的贼。我不怕你,我就是来捉贼的。” 就在这天夜里,阿广睡至半夜,突然醒来,发现睡在身旁的娘不见了。而且,隐隐约约的,他还听到远处传来“嗑叭嗑叭”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掰棒子。这声音让隔壁的兴旺爷和兴旺nǎinǎi的梦,都做的翻来覆去,咳声叹气。 阿广知道,肯定是贼又来偷兴旺爷家的棒子了!于是,他悄无声息的溜下床,顺着声音摸过去。当他悄悄走到声音跟前,借着月光,正想大声喊”捉贼“的时侯,却发现:那“贼”竟然是他的父亲——“四爷”!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