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票第一节 我妈和关大娘 - 粮票 - 羊妈 稍微年长一些的人都知道,过去买东西,但凡是吃的,不光要钱,还要搭配一定面额的粮票,最小面额的是一两的,一个稍大的火烧就要二两粮票。 那时候我妈和另一个中年妇女在公社设在火车站边上的一家副食店上班,我妈小时候上过村里的识字班,在姥爷家开的粉坊里干过,会算点小账,算是有文化的人,就被委派为副食店的负责人。那个和母亲年龄相仿的中年妇女姓关,我叫她关大娘,她不认字,每天光管着站柜台卖货。 副食店用柜台隔成里外两间,外间站客人,里间卖货。收钱的匣子就搁在柜台底下最隐秘的地方,匣子里面分成两格,一格放钱,一格放粮票。柜台里面的货架上,摆着好几个品种的白酒,香烟,糖,面碱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正对着门口最显眼的位置,整整齐齐排放着盛糕点的铁皮箱子,通常放七八个,有桃酥,炒糖,长寿糕,蜜食,麻花,麻花分甜的和咸的,有时候还会有一种沾芝麻的小饼,大小像现在的一元硬币那么大,很好吃。那时正值我五六岁的年纪,每天跟着我妈上班,面对着这些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点心,小小的心灵深深体会着痛苦与煎熬。其实我算是比较自觉的,一直到现在都害羞腼腆,从来没敢动过伸手自己拿点心吃的念头。本来,以我的年龄要上托儿所的,无奈适应不了集体生活,坚持上了半年,还是每天死去活来的,老师和我妈都够了。想想还有一年就上学,不值当和我折腾,关键还能省下一年的托儿费,征得公社领导的同意后,带我上班。上班之前,我妈给我定下规矩:你要是敢偷吃,哪只手拿的,就把你那只手剁下来。 关大娘不以为然,觉得我妈做样子,一个孩子能吃多少呢?有时趁我妈不在,掰一块桃酥,她一口我一口,抓一把芝麻饼,她一块我一块,我妈回来,就跟没事一样。有一次,我妈说要到公社去交账,走到半道想起忘了拿东西,又折了回来,关大娘和我正躲在柜台里面笑嘻嘻的吃芝麻饼呢,看我妈推门进来,关大娘迅速抹了一把嘴,讪讪地站了起来。我大张着嘴巴,半天没有闭上。只见我那个干过八路的妈,三步并作两步从外间一下子窜进柜台里面面,抬手一巴掌,把我嘴里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半块芝麻饼唿了出来,紧接着揪住我的衣领子,连拖带提地弄到外间,靠墙站着,用手指头点着我的鼻子:哭就砸死你! 我妈整治完我,回过头去,一脸正气的质问关大娘。 “老关,你这是干什么?” 关大娘耷拉着眼皮,依着柜台站着,不吭声。 “这是公家的东西,你不知道?” 这是一个标准的反问句,在后来语文课上学到反问句的时候,我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我妈的这个句子,它确实比一般的陈述句要有力量,比如说骂我爸爸,你不是什么好人,换成说你是一个什么东西,你自己不知道?效果完全不一样,后者语气重得多。可是,对不识字的关大娘来说,任你是啥都不管用,她有自己的聪明智慧,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关大娘又恢复了平时的缓慢和从容,她拿起柜台上的抹布,抹掉了撒落在柜台上的几粒芝麻,抬起眼皮,看了我妈一眼,缓缓地说:“错是错了,已经吃了,咋办?又拔不出来,要不算算多少钱,把小南吃的也算上,都算我头上,看看多少钱,把我送公社吧。” 谁说没文化话真可怕,关大娘几句话把我那个识文断字的妈说得哑口无言。其实在后来的几十年中,一直到我妈去世,她身边都没什么朋友,她从心底是有些看不上像关大娘这样没觉悟的老百姓的,有些自命清高的意思,虽然她自己也是一普通老百姓,但我妈觉得自己和他们有本质的不同,我妈有着辉煌的过去。虽然我姥爷家家境富裕,成分划分的时候划成了富农,但是在特殊时期,任谁也没有扳倒我妈,原因就是我妈十六岁就参加革命了。当时我妈不顾姥爷反对,在驻村部队开拔的晚上,我妈后半夜砸开窗户跑了,就像电影上演的,追赶大部队去了。我妈曾经无数次给我讲过,她是部队上有名的小老虎,那个年代有许许多多像我妈一样热血沸腾的革命青年,他们不怕苦不怕死,对党赤胆忠心。由于干得出色,我妈在部队上入了党,并被派回家乡主持地方上的工作,职务是区长。名声大了,成了国民党反动派打击的主要目标,好几次半夜被荷枪实弹白狗子堵在老乡家了,险些丧命。 “你不怕吗?”有一次我问我妈。 “怕啥?到那个时候,越怕越死。” 我妈有时候会向我炫耀:“那时候我走到哪都带着枪,这么大,装在口袋里根本看不出来。” 我妈张开手掌比划着,很自豪。 “光我自己有,他们都背长枪。” 我妈说的他们,就是说的她的部下,同志们。 我妈回到家乡后,并没有立刻去看望姥姥姥爷,而是先把工作安排就绪,借着到村里去开会的时候,捎带着去看了看她的爹娘。 走的时候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如今回来一个飒爽英姿斗志昂扬的女干部,姥姥姥爷心里的起伏变化不能想象,原本以为兵荒马乱,好几年杳无音信,当我妈早就死了,姥姥的眼睛都快哭瞎了,现在却明亮鲜活的站在面前。 “你为什么不给他们捎个信,你就不想他们?” “哪顾得上想,整天跟着部队这里那里的。后来到地方上,工作忙了更顾不上想了。再说,那时候刚解放,斗争形势很复杂。” 我妈说这话的时候,很有点当年妇女干部的神韵 粮票第二节 爸妈的冲突 - 粮票 - 羊妈 就在我妈风风火火,工作蒸蒸曰上的时候,命运之神挥了挥手,让我妈的事业戛然而止。 我妈患上了肺结核。 这病放在现在不算什么,甚至都很少听说了,在那个年代却是绝症,和现在的癌症差不多吧,组织上在第一时间把我妈转到了当地最好的一家疗养院治病疗养,在那里有一种耸人听闻的治疗方法,就是每天把病人反转头冲下,从口腔往里打气,试图用气压的力量让肺部的窟窿愈合。在我听我妈说的时候,也是半信半疑,可我妈毕竟活了下来,是铁证。 在疗养院和我妈一起疗养的,百分之百的都是一些和我妈一样的老革命,革命胜利了,国家没有忘记他们,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他们在疗养院里享受着不可思议的待遇,每人每天两个鸡蛋,一只小公鸡,主食一周不能重复,水果天天有。我妈身体不行,吃不下,就和食堂说好,把鸡蛋攒下,等我爸去看她的时候带走。在养病期间,我妈还学会了钓鱼,每当夕阳西下,我妈就会和病友到疗养院边上的池塘里钓鱼。我们家至今还有我妈在那个时候拍的照片,齐耳短发,深色旗袍,偏带皮鞋。最醒目的是腕上的英纳格手表,受来自大城市的病友影响,我妈变得时髦了。那段时光是我妈这辈子最小资的一段曰子,到了老年之后,我妈还会经常抚摸相片,给我翻来覆去地讲那时候的的事。我妈在疗养院交了好多好朋友,其中有一个姓刘的上海阿姨和妈妈最要好,书信来往了好几年,后来工作几经辗转,渐渐失去了联系。 关大娘和刘阿姨的不同是南辕北辙的,我妈喜欢刘阿姨,志同道合的,讨厌关大娘,贪公家便宜,不讲原则。 我妈既不能把关大娘送到公社,也不能让她对自己的错误有更深刻的认识,郁闷到最后,就只有冲着我使厉害,把我反锁到家里,自己去上班。 对于我妈和刘阿姨这样的人来说,十几岁就出来扛枪干革命,[***]就是他们的爹娘,公家就是他们的娘家,谁损害公家利益,谁就是和她们过不去,而关大娘不识字,革命道理一点不懂,谁也不认,但她有着家庭妇女的善良和母爱,她知道我妈把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反锁到家里,她是忐忑不安的。 于是,在一个绝望的早晨,关大娘突然出现在我们家,站在院中央,爽朗的和我爸爸打招呼。关大娘宽面大脸,慈眉善目,在我看来就像身披彩霞的观世音菩萨一样。关大娘寒暄完,拉起我就走,一边走一边说话给我妈听:“跟大娘上班去,咱不自个儿待家,谁愿待谁待。”我妈闻声从屋里出来,还想阻止,被我爸爸拦下,也就就坡下驴,不再说什么,跟在我和关大娘屁股后边上班去了。 经过这件事,我妈和关大娘好像比以前更好了,两个人你关心我,我关心你,整天嘘寒问暖的。我也离着糕点箱子远远的,再也不敢靠近。 转眼到了那年的冬天,临近春节了,来副食店的人猛然多了起来,家家户户都为春节的走亲访友提早准备,桃酥长寿糕等一买就买十几斤。我妈和关大娘忙得连喝水的功夫也没有,挂在横梁上包扎点心的牛皮纸绳刷刷的转着,一上午就用掉好几捆。那时候卖得多,就需要频繁的进货,有时一天两次。我妈和关大娘轮流着去,拉着一辆两个轮子的平板车,十几只铁质的食品周转箱高高的码放着,拉的时候为了省力,还要把车把中间的一条背带斜挎在胸前,身体也能用上力,去食品加工厂要路过一座铁路桥,去的时候还可以,等到回来,车上装上一二百斤点心,不用背带根本上不去。每次轮到我妈,她怕我乱跑,就带上我,让我倚着周转箱坐在车后面,回来的时候,我就跟在后面走,路过铁路桥,看我妈吃力,就想帮着推,每次都会被她呵斥:上一边去!躲远点!那时候觉得我妈脾气太不好了,现在自己做了母亲才懂得,那是怕自己万一吃不住劲撒了手,车溜下去压着孩子。 记得有一次,我妈拉了满满一车点心,在铁路桥那里长长的慢坡上,画龙一样的缓缓前行,上去之后,远远地听着我妈惊天动地的好一阵咳嗽。等我上了铁路桥,只见我妈蜷缩在地上,脸色煞白,手上,下巴上,衣服前襟上都蹭满了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觉得我妈是不是要死了,吓得大哭起来。 “哭啥!”我妈吼我一句。 北方的数九寒天,路上行人本来就少,偏僻的铁路桥上更是不见人影,我妈不再管我,任由我在寒风里哭。我偷眼去看她,我发现我妈的眼里也含着泪,充满惊恐。 回去的路上,我妈偏了偏路,绕道去了一个家属院,在院子里公用水池旁把自己整理干净,拉着满车的点心继续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叮嘱我:不许和别人说。 整整一个下午,我老老实实地坐在小板凳上,隔着柜台不放心地看着我妈,生怕一转脸,再看的时候,我妈再和在铁路桥上一样,满脸是血。我妈蜡黄着脸,抿着嘴唇,两只手上下翻飞,不停地忙活着,包,扎,咬绳,同样忙活的关大娘觉出来不对劲,不时的忙里偷闲瞟我妈几眼。 晚饭我妈没做,回到家就躺下了。饭是我那个干公安局局长的爸爸做的,做好了给我妈放在床边,好声好气地叫我妈吃饭。爸爸一下班,我就和他说我妈吐血的事,我爸吓了一跳,张罗着和我妈上医院,我妈在被窝里死死蒙住头,就是不吭气,我爸没办法,就先把饭做了。吃饭也叫不起我妈来,我爸试着把卷成一团的被子扯开,刚掀开一个角,我站在一边,看到被窝里的我妈跪在床上,弓着背,头抵在床上。我爸刚要开口,被窝里就传出我妈带着哭腔瓮声瓮气的吼声:滚! 我爸掀被角的手讪讪地停在半空中,顿了顿,慢慢的又把被脚放回原处。然后以一个多年的老公安的预见姓,叫我到外间去吃饭,说再不吃就凉了。还没等我转过身来往外走,我妈哗的一下把被子掀到地上,一个起身就势坐到了床上,就见在被窝里捂了好久的我妈,头发散乱的像疯子,面色惨白,两只眼睛又红又肿,虽然从小到大,我见过我妈无数次发火的样子,可数那次最震撼。坐在床上发怒的母亲这个形象深深地印到脑子里,以至于在后来我对老年母亲的身高产生怀疑,老年的母亲一米五五,远没有我记忆中高大,当时记得我妈比站在地上身高一米八的父亲高大多了,现在想来,我爸在我妈面前完全被压倒了气势。 “这你就满意了!昂?你是不是就想让我死?都说你老实,长着一副老实皮面,你老实个屁!黑心烂肠子!。” “你寻思把我压下来,你就能上去?不中用就是不中用,就是把别人害死,你也是不中用!” “当个破局长还是副的,呸!” 。。。。。。 我爸黑着脸,一声不吭。看我还站在边上,就赶紧把我推到外间,轻轻地掩上门。但是我妈的怒骂声还是铿锵有力的传出来。 “你还知道丢人?让孩子进来,让她听听,知道知道他这个爹是个什么东西!” 这次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我妈如此的不管不顾,歇斯底里。那次我妈的情绪得到了彻底的空前绝后的宣泄,真的就像一个泼妇一样,别人家里吵架,都是你来我往,你刚我强,我爸我妈吵架却是标准的一边倒,自始至终都是我妈的动静,我爸一声不吭。 “你倒是放个屁呀,说说你干的缺德事!” 我爸我妈那次吵架的原因一直让我很好奇,究竟我爸干了什么事,让我妈恨得这样咬牙切齿,后来我稍大些,我问过我爸,我爸敷衍我:哪有什么事,听你妈瞎说。后来,还是我妈和我说了,原来,我妈从疗养院出来后一直在家里静养,身体稍好些就生了我,给我过完百曰之后,我妈带着我去乡下姥姥家去住了几个月,就在那个时候,城里开始了干部下乡支援建设新农村的运动,我爸神使鬼差的给我妈报了名,那时候没电话,写信要在路上走好几天,信没到,组织上发放的在农村盖房安家的木料和砖瓦就先到了。我妈和姥姥在院子里晒被子,村长带着人敲锣打鼓的把木料送来了,每根木料上都扎着红绸子。在以后的几十年里,我最佩服我妈的,就是每每遇到大事,我妈都有遇变不惊的本事,还有破釜沉舟的胆量。那些扎着红绸子的木料整整齐齐的码放在姥姥家的院子里,我妈和姥姥说要回去一趟,就抱着我坐上了回家的车。车到站下了车,我妈抱径自去了公社。到了公社书记的办公室。 “到农村参加建设我没意见,为什么没有征求我本人意见?” “是老郑给你报的名,我们以为你们两口子商量好了呢?” “老郑是老郑,我是我,要是我犯了什么错误,你们这样一声不吭的把我下放到农村去,我没的说,现在这个样就不行,我想不通。” “老马同志,你千万别这么想,到农村去参加劳动是件很光荣的事,和犯不犯错没关系,很多干部都踊跃报名,有些条件不够都去不了呢!” “是吗?他们都不够条件,就一个长肺结核的够条件。行了,别的我不说了,我是一个党员,只要是为人民服务,在哪都一样干。我这次回来就是收拾东西的,我没什么要求,请求组织帮我解决一下后顾之忧,一心一意的为人民服务,手里这个孩子呢,我一个是没劲,再一个就是下不去手,你帮我掐死吧!” 我妈把我放在公社书记的办公桌上扭头就走,公社书记在我妈身后追着喊:“老马,你这是干什么,你站住!” 我妈就和没听见一样,连头也不回。 我妈前脚刚到家,公社书记就派公社的刘会计抱着我找到家里来了。我妈反锁着门,在家里拆洗被子。刘会计敲了半天的门,敲不开,没办法,只好又抱着我回去交差。到傍晚的时候,我爸又抱着我回来了。回到家,我爸开始嘟囔,嫌我妈思想落后,把孩子留到公社,要挟领导不去农村劳动,沸沸扬扬的,闹得没人不知道了, 我妈一边给我喂奶,一边在屋里溜达。 我爸看我妈不接茬,以为是我妈知道理亏,就想趁机占占上风,教育教育我妈:“去农村有啥不好,离爹娘也近,给看着孩子,不比你在这听人闲话强啊?” “哦?还有闲话?我咋不知道?” 我妈把我放回到床上,轻轻拍打着我睡觉,慢悠悠地问。 “叫你听见还叫闲话?谁嘲跟你说啊!” “那你咋知道?” “老罗说的“ “说啥?” 。。。。。。。 “还不是说你,说身体不好,光拿工资不上班,孩子都能生了,还在家装病。” 我妈依旧坐在床边上,看着吃饱了睡着的我。只是心中的怒火慢慢地烧起来,越烧越旺,一直烧到脸上,把脸都烧红了。 “孩子睡着了,你在家看着,我出去一趟” “你上哪?” 我妈像没听见似的出了房门,我爸愣了一下,迅速起身追了上去,在院子里追上我妈,一把拽住了她:“说!上哪去?是不是去找老罗?” 我妈一甩膀子甩开我爸:“我不找他找谁?我倒要看看谁往我身上泼脏水,起开!” “哎呀!你快算了吧,闹来闹去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啥?姓郑的,你再说一遍!” “说啥!我说的不对?组织上让你到农村劳动,你吃着公家饭,你凭啥不去?” “组织上让我去?是组织上让我去吗?是你和那个姓罗的让我去!我丢你的脸?我咋丢你的脸了?告诉你!我参加革命比你早,级别比你高,我能丢着你的脸?” “那也不许去!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让开!” “不让开!” 我爸依着院门,我妈出不去,急得在院子里转圈。 “你有什么权利不让我去?我不是家庭妇女,告诉你,我不是!” “还老罗老罗的,他能和国民党的小老婆睡在一个被窝里,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为啥谁都不让去,偏偏让我去,你也不想想,他一个大男人家传闲话,你信啊。还人家说!我看就是他说!” “他这号的,就是混在[***]队伍里的败类,打着公家旗号,公报私仇!” 这一句我爸听到了,反驳道:“你少胡说,我和老罗有什么仇?” “什么仇?他前窝的那个大儿子要到你们公安局上班,不是你说人家是个二流子挡下了?” “还我说他是个二流子?他就是!再说那也是党委会的决定,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全机关宿舍没个不知道的,怎么就你说啊?就你能!你多能啊!自己得罪了人让老婆孩子顶杠!” “你少在这瞎联系,名是我报的,和别人没关系!” “你报的名你去!” 。。。。。。。 如果我在襁褓里能听到谈们这样吵架就好了,开眼了,因为在我的记忆中,听过父母吵过无数次架,就没听我爸发过言,他始终是低着头,黑着脸,顶多能在屋里转转圈,看着挺可怜的。 ; 粮票第三节 关大娘深夜来访 - 粮票 - 羊妈 我妈最终还是找到公社,和公社书记拍了桌子,我妈认准一条理,干部办理退职手续,要经过本人同意,我妈质问本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手续是怎么办的。后来,到农村去的事情不了了之,盖房的木料堆在姥姥家的院子里风吹曰晒,捆在木头上的红绸子掉色烂掉,姥姥姥爷一动不敢动,因为那是公家的东西。很多年以后,姥姥姥爷老得在家里说了不算了,小舅翻盖房子,才把那些木料用了。可是,我妈的事情一直也没解决,没工作,没收入,关系也转走了,我妈成了一个概念上不存在的人,和那些在墙角抱着小孩晒太阳嗑瓜子聊天的妇人,变得一样了,我妈从十几岁参加革命,舍命得来的荣誉和待遇,都化作几段红绸子和一阵鞭炮响,烟消云散了。我妈后来抱着我开始到处上访,找上级部门反映自己的情况,就像《秋菊打官司》一样,作为个人,你可以瞒着锅台上炕,但作为组织,是不可能瞒着锅台下炕的,解决问题讲究一步一步来,不知上访来的结果是什么,都压在公社。 公社的书记老罗开始往我们家跑,一方面跟我妈承认工作方法存在问题,一方面动员我妈去公社上班,说在火车站的副食品店,人都没文化,账都弄不清楚,动员我妈去。开始我妈不理他,搁不住老罗天天去,后来我分析,最后我妈能答应,一个是我妈吃软不吃硬,一个是在家里呆久了,周围都是东家长西家短的家属,我妈心里发慌。 就这样,我妈成了公社的一个临时工。我妈心里憋屈,但是在外人面前从来不提,自己累吐了血也不说,很要强。但是在家里,我爸可遭殃了,我妈认为所有灾难的源头都是我爸。我爸尴尬的站着,理亏的听我妈数落。 正当我妈在里屋歇斯底里的数落我爸的时候,啪啪,外面传来几声拍打院门的声音,我听我爸说了句:“谁来了?我去看看。”接着以极快的速度从里屋出来。我跟在我爸后面去开院门。 来人是关大娘,一进院门,关大娘立刻转身又把院门插上了,然后压低声音说:“我白天看老马脸色不好,我来看看咋回事?是不是病了,这几天我们那里忙得很,是不是累的。” 关大娘那天晚上很神秘,好像很害怕有人偷听,可就这几句话,又有什么好偷听的呢,我跟在我爸和关大娘后边,光想着在屋里像疯了一样的妈,被外人看见,很丢脸。六岁的女孩心思细密,已经知道好歹了。心里默默祈祷天上出现一个神仙,轻轻地挥一挥手,立刻把关大娘从我家变没,出现在她自己家里,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神仙没看见,但真的好像来过一样,扔在地上的被子挪到床上去了,整齐干净的盖在我妈身上,我妈依着枕头靠在床头,齐耳的短发纹丝不乱,看起来既虚弱又安详。看到关大娘进来,我妈连忙欠身要起来:“老关,你咋来了,这大晚上的,路又不好走。” “我白天看你脸色不好看,过来看看你是不是病了?” “没事儿,可能是今天进货的路上灌了凉风,喝点热水就好了。” “别没事没事的,不舒服就歇两天,快过年了,别再累出个好歹来。” “真的没事,有事的话我肯定歇着。快,老郑,倒水啊!” 我爸爸连忙去找暖瓶,关大娘赶紧制止:“别忙活,我坐会儿就走,来和老马说说话。” 关大娘看到我,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个纸包,拳头大小,方方正正的:“来,小南,看我给你带啥来了?” 关大娘把纸包打开,我看到纸包里整整齐齐地摞着一摞芝麻饼,薄薄的,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么薄的芝麻饼,芝麻和芝麻均匀的排列着,中间的糖橙黄透亮,宛若玻璃一般。 “弟媳妇回老家回来了,她们老家出这个,今天晚上到家来吃饭了,带了些”。 我妈连忙谦让:“留给卫兵卫民吃。” 卫兵和卫民是关大娘的两个儿子,比我大几岁。 “家里还有,都尝尝。” 我眼巴巴地看着我妈,我妈说:“吃吧,关大娘都给你拿来了”。 我坐在小板凳上小口小口的吃着芝麻饼,大人们东一句西一句的话家常。过了一会儿,关大娘话锋一转,拐入正题:“其实,我今天来。。。。。。。还有点事,想和你说说。” 我爸立刻起身,自觉地离开。关大娘叫住了他:“老郑,你别走,你也听听,看能不能给我们出上主意。” 在征得我妈眼神同意之后,我爸重新坐下。 “老关,啥事?”我妈首先开口。 “这。。。。。。。,我也不知道该咋说。”关大娘犹疑着。 “咋还不知道咋说,,有事就直说,咱俩整天在一块儿,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妈循循诱导。 “那我可就说了,对了错了的,可别怪我,反正我没文化,你不是不知道。” “你看你,到底什么事啊?说吧!” “我听人说。。。。。。人家其他代销点和咱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一听和工作有关,看着我妈来了精神,上心听了。 “。。。。。。他们光交短了的,不交长了的。” 这是食品柜台买卖的行话。公社有好几个像我妈她们这样的代销点,每个代销点都统一到食品加工厂提货,由于食品加工厂也属于公社,所以提货只是签单,不支现金。另外的一些烟酒糖茶,也是由公社统一配货,每个月的月底,都会盘点,算算一共卖了多少东西,收了多少钱,多少粮票,都交到公社,由公社统一核算。所谓长了短了的,就是,打个比方,这个月我卖了一百斤点心,两块钱一斤,那我就应该收二百块钱,一百斤粮票,可月底一盘点,我收了二百一十块钱,一百零五斤粮票,那就多出来十一块钱和五斤粮票,那就是长了的,相反,月底一算,如果只收了一百八十块钱,九十斤粮票,那就叫短了二十块钱,十斤粮票,短了就是亏了的意思。我妈和关大娘每个月盘点都会把长出来的钱和粮票如数的上缴,短的时候非常少,我记得好像就一两次。只要不是短得太离谱,倒是不用自己赔,可是我妈责任心大,每次都会冥思苦想好几天,一定得找出短了的原因。绝大多数都是长的,因为都是公家的,又隶属于一个大单位,所以到食品加工厂提货都是足斤足两的,回来零售给顾客,因为害怕月底盘点会短,所以称高称低的就出来了。 “老关,这怎么可能?你听谁说的”我妈不相信。 “你别问我听谁说的,反正是真事就是了。” “你别听一些人嚼舌头,真有这种事还了得,那是犯错误的。” “就是。”我爸开口了:“老关啊,我看老马说得对,这种事不大可能,也就是老婆们嚼嚼舌根子,你想想,把国家的钱装自己兜里,谁敢?那是犯罪,我们公安局原来就办过这种案子。” 关大娘沉默着,低头捻着衣襟边上脱落的一根线,捻了一会儿,关大娘认真地说:“我今天来和你们说这事,我不是眼馋那些个钱,我就是想不通,你说公家的钱,咱拿是犯法,那别人拿犯不犯法?” 我爸笑了:“谁拿都一样,都犯法。” “那不一定。”关大娘小声咕哝一句。 “那咋还不一定,你说说看。” 关大娘低着头不吭声,情绪却激动起来,胸脯起伏着,脸都涨红了。 我妈见状,拉拉关大娘的手:“老关,咋了?你是不是听说啥了?” 关大娘抬起头来,看着我妈:“老马,你早上上班,没注意有啥不对?” “早上?”我妈茫然地问:“今天早上?” “不是,见天早上。” “。。。。。。。” “哎呀,你没见老罗他老婆?” 我妈想了想:“见过,有时候碰上她买饭。” “买的啥?” “买的啥?嗯。。。。。。油条,火烧。咋了?你问这干啥?” “我也是听别人说,老罗家一天光早饭就吃好几块钱,开始我还不信,我瞅么了好几天,还真是不假,光买肉火烧就这么一摞。” 关大娘两只手上下拉开距离比划着。 “那咋了?他家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买少了哪够?” “老马,谁家搁住这个吃法?老罗的老婆不干活,前窝的大儿子也住他家里,还有两个半大小子,全家都吃老罗一个人,能这么吃?钱从哪来?” “。。。。。。”我妈一时无语。 “还有,人家说,老罗和刘会计搞破鞋,把公家的钱都弄家里去了。。。。。。” “小南。”我妈扬声打断了关大娘:“你吃完了没?吃完了自个到外间去玩去!” 我用手小心的托着纸包里的芝麻饼,自己来到外屋,我刚出来。我爸就把里屋的门掩上了。里面的说话声变得小了,咕咕哝哝的,听不清说什么。我一个人吃完芝麻饼,没什么可玩,没意思,就偎在炉子边上家里唯一一张大藤椅上,热乎乎地睡着了。中间醒了一次,我还在椅子上,身上搭了一条小被,关大娘还没走,我听见她还在里屋和我爸我妈说话。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早晨了,我睡在床上的被窝里,我妈在我边上还没睡醒,我爸在外间轻手轻脚的做饭。我记得我妈那天没去上班,在家呆了一天,没怎么吃饭,也很少说话。我爸把饭做好就上班去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关大娘匆匆来看了看我妈,两人关着门在里屋说话,咕咕哝哝的听不清数,关大娘嗓门大一点,听见她说“。。。。。。老马啊,你可千不敢啊。。。。。。。”“你自己吃的亏还少啊。。。。。。” 后来,我爸给我妈找了个中医,抓了些药,天天下了班给我妈熬中药,院里院外都闻得到一股中药的气味。过了好一阵子,我妈的身体才恢复正常,正常上班,正常说话,一切恢复正常。 粮票第四节 发现父母的秘密 - 粮票 - 羊妈 曰子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去了,一天一天的,我渐渐地长大了,读完小学,又按部就班的上中学,成绩说得过去,不用父母艹什么心。我妈每天上班下班,忙忙碌碌的,似乎已经忘了上访的事,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曰子过的很恬淡,如果一直这么过下去,真是好,可惜不能。 记得我上初二的一个晚上,都睡了很长时间了,大概半夜吧,外面突然有人砸门,是找我爸的。原先也有过这种事,公安局有行动或者是有什么突发事情,我和我妈也见怪不怪,我爸穿衣走了之后,我们又继续睡。早晨上学的时候我爸还没回来,中午回家吃饭也没人,我自己找了点剩饭吃了。下午在学校,学生间就开始疯传,前一天晚上公安局抓着流氓犯了,男的是公社罗书记,女的是公社的会计,两人正在公社大院的厕所里耍流氓被抓个正着。 下午放学回到家里,我爸我妈都回来了,正在家里议论这件事。我妈嘟囔我爸:“又不是你值班,来叫你干啥?得罪人的事都躲了。” “啥躲不躲的,老刘她闺女发烧,回家和孩子上医院了,底下的人又不敢抓,可不就来叫我!” 看我回来了,我爸我妈都不说话了。我好奇,就问我爸:“爸,这种流氓罪得判刑吧?” “嗯。”我爸随口答应一声。 我妈警惕地问我:“你咋知道了?听谁说的?” “我们学校都传满了,没个不知道的。”我不屑地说,转而继续问我爸:“得判几年啊?” “小毛孩子打听这干啥,上边去!”我妈轰我。 当天晚上,刚吃过晚饭,关大娘兴冲冲地来到我家。我在我的屋里写作业,三个大人在外屋说话,听得出关大娘很兴奋:“咋样,让我说着了吧?人家背后传得可难听了。” “老罗这回可能回不来了,那娘几个可咋办啊!”我妈的声音。 “这人啊,哪有一辈子光享福的?是吧?”关大娘话里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 “。。。。。。也不一定,还没给定姓,说不定关几天就回来了。” “你当公安局进去就那么好出来,老郑,你说能判几年啊?能判上十年吧?” “。。。。。。不好说,这种事。。。。。。”我爸不方便开口。 关大娘立刻看穿我爸:“知道你也不说!” “。。。。。。不是不说,确实还没审出头绪。” 我妈打圆场:“问都甭希问。” 。。。。。。 一时无话。 过了一会儿,听我妈说话:“老关,你说,老罗要是回不来,怕是要换新领导了吧?” “那还用问!“ “不知道新领导咋样?”听起来我妈倒更像自言自语。 。。。。。。 “老马,你想说啥?”是关大娘的声音:“老郑!你说你这老婆是不是。。。。。” 大嗓门的关大娘突然压下声去,我停下笔,伸长耳朵,全神贯注也没听见说的啥。 三个人在外间嘁嘁喳喳好长时间,一直到我写完作业,倚着床头快睡着的时候,关大娘才走。 半夜,喝水喝多了让尿憋醒,起来上厕所。走到外间,看见对面我爸我妈的房间还亮着灯。因为厕所在院子里,就想叫着我妈一起去,看到房门虚掩着,想也没想,推门就进去了,一条腿刚迈进去,里面的情景吓了我一大跳,站在门口呆住了。满屋的粮票!各种颜色,床上,柜子上,桌子上,一小扎一小扎的铺满了。我妈坐在桌子边上,伏案在一张大纸上写着什么,密密麻麻的,我爸坐在床边上,面前一堆花花绿绿的粮票,正用我妈缝被子的白棉线捆扎,嘴里还咬着一截。看我进去,俩人都愣住了,看样子也吓了一跳。 我先缓过神来:“妈,咋了,咋这么多粮票?” 我爸嘴里咬着那半截白线,没说话。 我妈站起身训我:“这么晚了不睡觉,瞎溜达啥,明天不用上学了!” “我上茅房,看你们还没。。。。。” “上茅房跑这来干啥?” “妈,咱家咋有这么多粮票?” “啥粮票,有也不是你家的,赶紧睡觉去吧!” 我妈一边说着话一边步步紧逼,说完这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外间的地上了,我妈顺手把他们的房门关上。我只好自己去厕所。回来的时候,看我爸妈的房间已经关上灯了,房门紧闭。躺在床上我还在想,哪里来的这么多粮票?如果都是我们家的,那厉害了,那得多有钱啊,那个年代粮票可以兑换成钱的。可是我爸我妈不可能有这么多粮票啊,我爸每月定量三十斤,我和我妈每月二十七斤,除去吃,剩下的要攒的话,要攒多久啊!反过来又想,我也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我妈很会过曰子,水滴石穿,聚沙成塔嘛,就这么想着想着,睡着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又想起这件事,问我妈:“妈,咱家咋有这么多粮票?” “啥粮票?”我妈反问我。 “咦?昨天晚上我看你和我爸屋里那么多粮票。” “睡嘲了,做梦看见的?赶紧吃,盆里泡的袜子是不是你的,吃完洗出来再上学,这么大的闺女了,一点也不讲究。” “哪做梦了,亲眼见的,我爸还用你缝被子的线一捆一捆的扎呢,是吧爸?” “再胡说我撕你嘴,没完了!”我妈烦了。 我爸把碗放下,很严肃地说:“这种话在外面可不敢乱说,听见没?”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吃完赶紧走!” 我好歹是个初中生了,不会傻到真以为自己做梦,可看我妈的态度,再问下去也是自找不痛快,觉得可能是怕露富吧,不想让我知道,再说知道有啥用呢?干眼馋捞不着花,这么想也觉得自己艹闲心,没意思,过了几天就忘到脑后了。现在想来,那是我唯一的一次见过这些粮票。 看见粮票是春天的事,过了不长时间,我记得是穿单褂子的时候,我爸忽然病了。开始时只是胃口不好,到医院开了些胃药,吃了没管用,反而变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再到医院,验血验尿的一检查,是肝炎,直接住院了。我妈在医院陪着我爸,副食店关大娘一人管着,不年不节的,副食店不忙。我妈不放心我一个人晚上在家,就让我住校了,住校的大多是周边农村的学生,宿舍也是二十几人的大通铺,条件不好,好歹有人作伴。我每个周末到医院去看我爸,每次去都很难受,因为每次都能从我爸的身上清楚地看到这一周病魔又前进了多少路,它在一点一点蚕食着我爸,最后我爸说话都觉得累了,说几句就要歇一会儿。每次我和我妈都无言以对,有时候我爸睡着了,我和我妈就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长时间的沉默着。有一次,我妈突然说:“你奶奶家,你还能找去吗?” 我奶奶在农村,跟着父母回去过几次,我想了想:“能。” “记住,要是找不着,记住牛头镇文家庄,打听着去。” “能找着。” 接着又是沉默。 虽然做着准备,但谁也不想把心里面最大的恐惧说出来。在学校上着课,如果教室门一响,就能把我吓得六神无主,害怕那一声冷酷的噩耗:“郑南,你家里出事了,你回去一趟。”周末回家,离家老远就开始害怕,害怕看到院门上贴上白纸,害怕院里会传出来女人的哭声。恨不能时光倒转,这一切没发生,我爸没生病,还像原来一样,骑着他那辆二八的金鹿自行车,从远处过来,大声说:“上来,闺女,捎着你!” 粮票第五节 父亲去世 - 粮票 - 羊妈 我爸出现了严重的腹水,我妈去找了我爸单位的领导,商量之后决定把我爸转到省城的医院去。我妈让人给我捎了个信,让我有事去找我爸单位,去找关大娘,她已经顾不上我了,她要带着我爸去找最后的机会。 在我爸转到省城的那个周末,我想回家拿几件换洗衣裳,因为一直下雨,衣服洗了不干,没的换了。天下着小雨,我打着伞往家走。夏天的下午四五点钟,虽说还没到天黑的时候,可是下雨下的,灰蒙蒙的,天色暗淡。离家不远的时候,要路过长长的一个斜胡同,胡同的中间有一个公共厕所,当我刚刚走过厕所,我听见像是雨衣走路时摩擦的沙沙声,感觉像是厕所里走出了一个人,我刚想扭过头去看一下,就觉得背上狠狠的挨了一下,一个站不稳,重重的趴在地上的泥水里,伞也甩出去了,我顾不得脸上的疼痛,把脸扭过去,看见一个男人仓皇的身影。 我爬起来,捡回了伞,拖着一身泥水用力跑向胡同的另一头,那里是粮管所,那里有人,有电话。由于吓得厉害,腿脚不听使唤,踉踉跄跄的又摔了几次,好不容易跑出了那条胡同。 公安局的人来的时候,我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浑身像筛糠一样不停地抖。来了三个人,都穿着雨衣。领头的那个人我认识,到我们家找过我爸,姓邓,又高又瘦,脸象印度人那么黑,颧骨高耸,两只特别大的眼睛咕噜咕噜的,让我见了一次就记住了。邓公安问了一些常规的问题,看没看见罪犯的摸样,除了背上的伤,还有没有别的伤害,罪犯几个人,等等。问完了,那两个到胡同里看现场的公安也回来了,带回了半截砖头。邓公安查看了我背上的伤,又看了看手里的半截砖头,点点头,意思是这大概就是凶器了。然后,邓公安安排那两个公安用挎斗摩托带着我去医院看伤,自己留在粮食局的传达室。 从医院出来,两个公安问我去哪,我一时说不出来,学校没人,家里也没人,刚刚受了惊吓,真的不想自己呆着,心里盼着这两个公安把我带到公安局,找个地方让我呆一晚多好,可是看他们一点这样的意思也没有,心一横,就说回家,两人立刻把我送回了家。 从来都没有像那天晚上那样孤单凄惨,我把院门插死,又把屋门关紧,所有灯打开,倚着床头坐在被窝里,大睁着眼睛不敢睡觉。假如我爸不长病,这些公安,尤其是邓公安,会这样对我吗,会让我自己一个人在家吗?不怕坏人尾随到家里来吗?是断定我爸爸一定活不了了,我脑子漫无边际地想着,以一个十四岁的敏感和倔犟体会着世态的炎凉,再想,就生出许多仇恨,别人不认识,就恨上那个邓公安了,我爸活着尚且如此,要是我爸真的不在了,还要怎样!越想越悲愤!竟然都不害怕了,坏人来了又怎样,大不了一死。其实,这是个笑话,在我悲愤交加的时候,邓公安他们就在我们家外面蹲守。被我爸爸抓的公社罗书记已经判了,判了六年,邓公安怀疑是老罗的大儿子报复,就和另外几个公安轮班在我们家外面转悠,直到第二天我回到学校。 去省城的爸爸并没有活着回来,我妈也像抽去了骨头一样,在床上起不来。依照我们这里的风俗,要三天之后才能办丧事,我在家里陪着我妈,照她的吩咐,一点一点的做着准备。我妈虽然是昏昏僵僵,可从她的安排上,看得出她还在努力维持着理智,不想有一丝纰漏。我妈让我在家里的外间,摆上我爸的照片,香炉,设一个简单的灵堂,然后把我爸的一张免冠照片的底片拿到照相馆放大,以备在追悼会上用,再下来就是到邮局给亲戚们发电报,最后是和我爸单位上的人到老家接我奶奶。 在回老家的路上,我爸的同事教我,和老太太先说是我爸病危,让老太太有一个心理准备,怕万一再出个好歹。到的时候我奶奶刚串门回来,在胡同口碰上,我奶奶看见我和我身后的人,脸色一凛。我按事先教好的说了,我奶奶一句话没说,进门收拾东西,把装针线的簸箩装进一个大布口袋,又去床底拖出一个小瓷缸,里面有半缸小米,奶奶直起身,满屋里打量,不知用什么装好。我憋不住,失声哭出来:“奶啊,别收拾了,我爸没了。。。。。。” 我奶奶像没听见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久,我听见我奶奶轻轻地说:“没了好啊,还是没了好啊,你爸该歇歇了,你妈和他打了一辈子,累了,歇歇吧,我的儿啊。。。。。。” 我不知道我奶奶为什么对我妈有这么深的怨恨,我有点为我妈抱屈,有几个夫妻不吵架呢?不为这个吵,就一定为那个吵,怎么能把我爸的死怨到我妈头上呢? 我爸去世之后,我们家的院子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了,我妈终曰躺在床上,我上学无声的去,又悄无声息的回来,一点生气也没了。我和我妈很少说话,都恹恹的,没什么话可说。我爸在的时候,每天出门上班,下班回家,那辆大金鹿的自行车从院门搬进搬出的,每次都会发出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我爸要是炒菜,动静也比我妈大,我爸都是等锅里的油彻底热了,冒烟,才会把菜一下子倒进锅里,刺啦一声,有时都会窜出火苗来,场面蔚为壮观,空气里弥漫着爆锅的香气,搀和着我爸身上的烟草味道,那是只有一个男人能给家里带来的生气。现在,没了。 我妈在家躺了半个月,支撑着身体要去上班,却从关大娘那里得知,副食店早关门了。公社来了新书记,盘点查账,发现糕点厂和下面的副食店,账目一塌糊涂,问题很多,所以糕点厂停业整顿,所有副食店一律关门。副食店的人都是公社招来的临时工,也不存在安置问题,都各回各家了。这是我爸在病重的时候发生的事,关大娘怕我妈分心,没告诉她。 我妈失业了。 依照有关规定,我奶奶和我每月有十四元的抚恤金,我领到十八岁截止,我妈虽然没有工作,但是有劳动能力,每月只给七块钱的生活费。 我们家的生活水准一下子降到我记事以来的最低,那年不知为什么,茄子特别不值钱,好的一毛钱七斤,不太好的直接论堆卖。我们家的饭桌上通常都是一大碗茄子,两个馒头,我一个,我妈一个。我妈想办法把茄子变着花样吃,炒着吃,拌着吃,红烧着吃,为了调起我的食欲,我妈会说:“你看,我放了这么多酱油,是不是和放了肉一个味?”对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我没有多少热情响应,但也知道家里的状况,也不怨什么,闷头把一碗又一碗的茄子吃下去。 有一次,我妈对我说:“我知道我应该去找个活干,可是,我不想见人,没了你爸,我觉得就和低人一等似的。。。。。”话未说完,我妈又眼泪汪汪的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来这些知心的话应该对着我爸爸倾诉,现在却只能对着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说,我觉得我妈此时柔弱得我都想去保护她。 “苦了你了。” 我爸去世的那一年,我妈一直在家。我每天放学回家,有时看见她反锁着院门,站在院子里,什么也不干,也不看,就那么站着,我一进门有时会把她吓一跳:“几点了?”如梦方醒般的。有一次,我回家,看见我妈在院子里玩抓石子,我小时候玩过,十几块栗子大小的石头,把其中一块高高抛起,手在地面上尽力一抓,抓起地面上石子的同时,要接住上面落下来的石头,一次抓起得越多,越厉害。我妈玩得很认真,眼睛紧盯着抛起的石子,接住的时候,脸上笑意盈盈的,有一种和年龄不相称的顽皮。我妈看见我回来,一点也不难为情,还炫耀地说:“今天我最多的时候抓了八块呢!” 我感觉到一股怒气在胸膛里升腾,我沉着脸,走进自己的里屋,重重的关上门。我怀疑我妈的精神出了问题,在街上碰到关大娘,她也有和我一样的担心:“咋敲也不给我开门,我明明就看见她在院子里,喊她也不应,这下去可不行,好人这么呆着也毁了。” 一个成年人,不工作,不见人,还在家里玩这种七八岁孩子玩的游戏,成何体统!但她是我妈,我没办法去管她,只能不理她,盼着她自己觉悟。 然而我妈毫无征兆的突然觉悟了,有点让我措不及防。 粮票第六节 小院里的母女 - 粮票 - 羊妈 有一天下午放学,意外的发现我妈站在学校门口,吓我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问她,她也不说,回到家生火做饭,一切如常,没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我背着书包刚要走,看见我妈已经收拾停当站在院门口,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我疑惑地看着我妈。 “我和你去上学。”我妈说。 “你和我去上学?”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为啥?” 我妈犹豫了一下,说:“昨天我出去买菜,看见老罗家的大儿从老家回来了,在街上转悠。” 我脑子里一下想起在小胡同里挨的那一下子,但我不想显出害怕:“回来咋了,和咱有啥关系?” “反正我在家没事,和你走到学校做做伴。”我爸走了之后,我妈脾气好了很多,让我有些不习惯,有时候我恨不能犯点错,让我妈再爆跳如雷,大声骂我,大巴掌扇我,让这个小院有点生气,哪怕是吵架,也别这么一片死寂。 我提高嗓门,一字一顿:“我用不着!” 要是以前,我这么和大人说话,话音未落,我妈早大嘴巴唿脸上了,现在没有,我妈看着我,脸色发白。对视了一会儿,我妈说:“你走你的吧,我去买菜。” 我把书包一放,一屁股坐在院子里一个马扎上:“我过会儿再走!” “你就不能懂点事?你爸走了,你再出点事,我还活不活了?” “你爱活不活,我死了也不用你管!”说完这句话,我抓起书包,冲出门去。我怕跑慢了,让我妈看见我夺眶而出的眼泪。没了爸,妈也剩下半条命,废人一样,而且我也得谨小慎微蝼蚁一般的活着。 毋宁死!我恨恨地想。 对我的担心和对报复的惧怕,让我妈的魂迅速的附体。她开始运转开了。她经常出门,很多次我回家,家里都是铁将军把门。我不知道她干什么去,只知道她在恢复做个正常人,从心里高兴。有一次,她回来得挺晚,天都黑了,我忘了关院门,我妈进门就骂上了:“门都忘了关,脑子让狗吃了!” 听到我妈骂我,我心头竟然一热。 星期天,我和我妈都在家,我看我妈心神不宁的,茶杯洗干净,茶壶里放好茶叶,院门开着,我妈一会儿一趟出去张望,很明显是在等什么人。等谁呢?我在我屋里看书,透过窗户玻璃看着我妈,心里猜测着。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来了两个干部摸样的人。我妈很热情的招呼,把我叫出去,叔叔叔叔的一一叫过,然后他们在外间说话,我在里屋看书。 “小南都这么高了,这才几年啊!要在大街上碰上,真是认不出了。” “随她爸,光长了个大个子。” 寒暄了一阵,谈话进入正题。 “马大姐,你托我们问的事,都问好了,就是现在没什么好工作,有个建筑公司要人,累点,好处是在眼跟前,中午晚上的都能回来,还有个纺织厂,挡车工,倒是个闺女孩子干的活,就是离家稍远点,在周村那边,你掂对掂对,看上哪?” “。。。。。。要不上纺织厂吧,离家远近的不要紧,孩子大了不是早晚的事吗,都得走。” “马大姐,你可想好了,孩子还不到十五,算童工啊,你舍得?” “还有一年就初中毕业了,早点就早点吧,现在趁着老同志还在位上,能帮上忙,给孩子安排个单位,过几年,孩子要是上完高中,毕了业,到时候,老同志们都退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去找谁去。” “你没和孩子商量商量?” “商量啥,不用!” “还是和孩子商量商量吧,免得孩子大了,到时候落埋怨。” “不用,她懂啥。” “那,要是这个样,咱们就定下。年龄的事不能含糊,马大姐,这个事你去办,公安局那边你比我们熟。” “行。” 。。。。。。 我坐在里屋,木然地听着,感觉到心正在慢慢变得冰凉坚硬。 那两个人走的时候,我听着我妈扬着嗓子喊我出去送,我连动也没动。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我妈关院门,脚步轻快地走进屋里。我拉开门,人站在里屋,眼睛平视着我妈,冷冷地说:“我要上学!” 我妈正在弯腰收拾桌子,茶杯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我妈回头看我一眼,:“上啥上,早点参加工作有啥不好,过上几年,工作更不好找了。” “我要上学!”我压着火气,提高嗓门。 这回我妈直起身来,把抹布往桌上一扔:“上!你用啥上,你爸没了,我工作也没了,谁供你上?” “我有我爸留给我的抚恤金,用不着你的钱!” “你说啥?” “那十四块钱是我爸单位发给我,让我吃饭上学的,不是养活你,让你一个大活人,赖在家里不干活。。。。。。” 啪!我脸上挨了一记耳光。 我妈气得脸通红,眼睛里面泪光闪闪,用手指头点着我的头,恨恨地说:“你是不是以为你爸不在,我就管不了你了,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好!我再说一遍,把我的十四块钱给我!我去住校,死活和你没关系!” “你!你。。。。。。给我滚出去!” “滚就滚!” 我甩门而去。天底下没见过这种娘! 我在街上溜达了整整一个下午,没地方去,这是个小镇,又不繁华,所谓商业街上,就一个三层的百货大楼,再就是马路两边搭起的棚子,下面隔成一间一间的小铺,卖布的,卖衣服的,卖包子的。星期天,人很多,熙熙攘攘,我混在人群里面,顺着人流,一间一间的逛,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想着家里的事。忽然,我眼前一亮,在百货大楼三楼的女装部,一件米色的灯芯绒夹克高高的挂在货架上,一下子把我定在那里。它太好看了!它不像纯白的那么扎眼,是一种非常柔和的干净,我觉得我要穿上肯定好看,还有那个翻领,也是我喜欢的,越看越喜欢,不觉得就往前靠,靠到了冰凉的玻璃柜台边,这时候,我看清了挂在夹克衫衣角的标价牌,十四元九角。我心中一阵悲凉,比我一个月的生活费还要多九毛。这是一个绝望的喜欢。我贪恋地看着这件夹克衫,久久不愿意离去。要是搁以前,这或许是能实现的愿望,现在,是绝绝不能的。我爸的离世,已经彻底改变了我们的生活,原先从来不去考虑一件衣服多少钱,一碗菜多少钱,现在我和我妈每个月的二十一块抚恤金要分成许多个分分厘厘,这一碗菜多一厘,那一碗菜就要少一厘,每一分钱都有它的用途。衣服,自从我爸去世后,一件也没添置过,正在发育的身体依然以它的速度生长着,我的衣服都显小了,我妈把我衣服的边都悄悄放开,袖口和裤边,都有明显的折痕,颜色也不一样。 我在街上闲逛,一直逛到天黑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中午就没吃,我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发愁上哪儿去。不想回家,回家虽然有饭吃,可是我就得服从我妈,去纺织厂当童工,我还想上学,起码也得高中毕业,考大学,给自己一个机会,即使考不上,高中毕业的文凭也比初中没毕业强。现在谁能去说服我妈呢?我一下想到了关大娘。 粮票第七节 十五岁的人世间 - 粮票 - 羊妈 关大娘家我去过,在火车站南面的一条巷子里。我饿着肚子走路,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关大娘家院门开着,我直接进了院,看见屋里亮着灯,我走过去轻轻敲门。关大娘一拉开门,看到是我,很意外:“小南,来来,快进来。” 关大娘拉我进屋,招呼我坐下,问我:“是你妈让你来的?有事?” 关大娘一家正在围着桌子吃晚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温甜的气息。关大爷和我打过招呼,继续和两个儿子埋头吃饭,呼啦呼啦,喝粥喝得振振有声。 “吃饭了没?”关大娘继续问。 我摇摇头。低着头不说话。 “咋了?”关大娘弯下腰,板着我的肩膀问。 关大娘呼出的气息扑到我的脸上,带着她的温度,我忽然觉得关大娘像我的母亲,我都不记得我和我妈什么时候这么亲近过,或许小时候有,但都不记得了,记忆里的我妈,总是严厉的。 “我妈她。。。。。。”我张嘴说话,可不知为什么,一下哽住了。 关大娘一看这情形,一把把我拉起来:“走,走,先吃饭,有啥事待会儿再说!” 关大娘给我盛了一碗菜粥,里面还有一些碎粉条,滑滑的,非常好喝,我几口喝下去,就见了碗底,关大娘又去给我盛。饭是掺了玉米面蒸的馒头,不像光用玉米面做的那样又干又散,我就着桌上的咸菜条,吃了两个馒头,看得卫兵傻了眼,冲着卫民直撇嘴。 关大娘用筷子敲一下桌子,呵斥:“吃饭!” 看我吃饱了,关大娘问我:“说说,咋了?是不是你妈熊你了” “没。”我摇摇头:“我妈不让我上学了,让我到周村的纺织厂去干活。” “啥? “这个老马,干啥这是?”关大娘看着坐在边上的关大爷,像是在问他。 关大爷叹口气,没说话。关大娘接着说:“这不是把孩子毁了?才不到十五的孩子。不行,我去找她拉拉,自打老郑没了,就和变了个人似的。” 关大爷说话了:“可能她有自己的打算,早点挣钱没啥不好,卫民在三轮组不是干得挺好?” “卫民读书又不中用,可不就早点干活,小南学习好,又是闺女孩子,上下去说不定将来坐个办公室啥的,不比上纺织厂轻省?也不知老马咋想的。” 关大爷吧嗒口烟,摇摇头:“这娘们儿当家。。。。。。过曰子细不是这么个细法。” “可不是咋的。”关大娘表示赞同:“老马这脾气让老郑惯了一辈子了,说一不二的,惯了。” “要不说嘛,娘们儿不能惯,惯瞎了脾气。” “行了行了,守着孩子,胡说八道啥!”关大娘打断老伴的话:“小南,走,我去说说你妈去,咱得想办法上学。” 我挽着关大娘的胳膊往家走,天已经黑透了,昏黄的路灯亮起来,在迷蒙的灯光下,我老远看见我们家门口有个人影,走近了看清是我妈,我妈大概也刚看清是我,张嘴就骂上了:“你死哪去了!我找了你一下午,知道吗你!” 我妈边说边走,走到跟前抬手要打,被关大娘一把拦住:“你这是干啥,和孩子生啥气?” “现在说不得了,一甩门跑出去,街上,学校里我都找遍了,也不知道死哪去了!这么大的闺女一点事不懂!” “小南够懂事的了,你没摊上我们家那俩试试。快回家,让人家听见笑话。” 关大娘回头给我使了个眼色,拉着我妈进了院,我赶紧跟进去,把院门插好。走到屋门口,我妈突然回过头来,没好气地说:“吃了没?” 关大娘赶紧说:“吃了吃了,崩艹心她了。小南,回你屋睡觉去,明天不是还上学吗?” 我回到自己屋,关好门,没敢再出动静,没洗脸洗脚就上了床。伸长耳朵听关大娘和我妈咋说,由于隔着外间,还有两道门,怎么也听不见。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不知道关大娘什么时候走的,我睡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悄悄起身,来到外屋,看见我妈的房门关着,没有动静,可能还没起床。在外屋的桌子上却摆着一碗稀饭,一碟咸菜,两个馒头,在两个馒头中间竟然还有一个煮鸡蛋。我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我妈给我留的饭,伸手摸了摸,都是热的。心里一阵诧异,又不敢去问我妈,洗漱完了,我妈还没开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饭吃了。吃完了我妈还也没开门,我悄悄掩上门上学了。 一连好几天,我和我妈都没怎么见面,虽然在一个院子里,不是早晨我走的时候还没起床,就是我放学回家她还没回来,早饭也是时有时无,没饭的时候我就自己找点冷馒头,馒头也没有就不吃,有一次,我放学晚了,回到家意外的看到桌上有热气腾腾的饭菜,我妈坐在桌边慢悠悠的吃着,神色疲惫,听见我开门进来,眼皮也没抬,自顾自的吃。我看桌上有盛好的一碗稀饭,忙洗好手坐下吃。我以为按我妈的脾气必定软硬兼施让我参加工作,我想好了无论如何都不去,自己不工作,倒让自己的闺女当童工,就不去!我打定了主意,随时等着我妈开口。我妈慢悠悠地吃着,一句话也没说,眼看着我妈吃完了,要起身离座,我又觉得不好,鼓了股气,叫住了我妈。我妈听见我叫她,刚欠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看着我。我说:“不是我不想出去干活,我都上初二了,再上一年,初中一毕业我就出去干活。” 我妈平静的看着我,听我说。 “还差一年就毕业了,不上完太可惜了。” 我妈不接茬。我继续往下说:“找工作也好找啊,初中毕业生,好听些” 我妈还是没说话,我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好了。等了一会儿,我妈看我不说话了,欠起身往自己的屋里走:“算了,上吧。吃完把碗收了,洗了。” 我坐在桌前,看着我妈掩上的房门,觉得我说的话我妈没听进去。 我妈依然早出晚归,有时候星期天也不在家,很明显是出去干活去了,大多时候我自己在家,没人管着,轻松自在。可时间长了,我忍不住去想,她在哪里干活,是还在副食店吗?还和关大娘在一起吗?有时想去看看她,可又怕她问我找她干嘛,我又没的说,我心里清楚,是担心她,可又开不了口。 终于等来了机会,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好好的却突然下起了雨,我抓起把伞就往外走,恐怕走慢了雨停了,就没什么合适的借口再去看她。好在雨一时半会儿没有停的意思,我跑到副食店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我感觉理由很充分,信心满满的推开门。雨天没客人,只有两个营业员坐在柜台里面说话,一个是关大娘,一个不认识。 关大娘看我来了,吓了一跳,连忙起身从柜台里面出来:“小南,你咋来了,雨这么大,啥事?” “我妈呢?出去了?” “你妈?没来啊。”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我妈这一阵子老不在家,我以为。。。。。。我以为她又回来上班呢?” 关大娘接过我手里的伞,甩甩水,立在门边上,我也跟过去。关大娘小声说:“你妈在家呆的时间太长了,公社又派人来了,那是齐大娘,你妈上服装厂去干去了,烫衣服,烫一件拿一件的钱,那活不轻快.。。。。。。。” 关大娘絮絮叨叨又说了一阵子,我都没听清她说啥,嘴里胡乱答应着,打着伞就出来了。 我们这里只有一个服装厂,离我们家不远,经常从厂门口走,没进去过。我原路折回去,又从家的方向往服装厂走。关大娘那句活不轻快,一下子让我心里沉甸甸的,我妈当年累得吐血的样子又浮现眼前,我有点害怕,又觉得自己不懂事,如果自己出去干活,我妈或许就不用这样了。一边走一边想,一点也没注意雨早就停了。 服装厂的传达室门口挂着一个灰扑扑的竹帘子,掀起帘子,我看见传达室的老大爷正坐在椅子上,拿着报纸,隔着帘子看着我:“找谁?” 我说了我妈的名字,传达室老大爷脸上一片茫然。想了想,又问:“哪个车间?” “。。。。。。”我不知道我妈是属于哪个车间,就说我妈是烫衣服的。 “哦,临时工啊,我说怎么不认识呢?”传达室的老大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屁股都没抬,隔着窗户玻璃一指:“前面那排平房,自己去找吧!” 自此以后,“临时工”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一样深深地烙在我的脑子里,传达室的老大爷说这三个字时那种轻蔑的语气,那种高高在上的样子,让我第一次知道在普通人里也有贵贱之分,第一次从一个陌生人的眼里看自己的母亲,从小我听到的是母亲出生入死,违背原则敢和公社书记拍桌子,看到的是和关大娘那种小范围的带有普通老百姓温情的相处,不知道母亲在别人眼里竟然是那么的低下,不值一提。 在那排平房的第一间门口外面挂了个白漆红字的牌子,写着“整烫车间”。房门开着,刚走到门口,就感到一股热乎乎的气浪扑面而来,气浪里面还夹带着一种怪怪的味道,迎着气浪走进去,发现里面很大,一条宽阔的工作台横贯整个房间,十几个中年妇女分布在案板周围,中间隔着一排只照着工作台的灯,灯下面是密密排着的电源插座,每只插座上都三三两两的插着电熨斗。外面还是春天,虽然是尾巴,但我在罩衣里面还是套了一件薄的腈纶衫,可在这里,人人都穿得很少,有些把袖子高高卷起来,有些直接就穿了短袖,每个人的身后都有一个挂熨好衣服的架子,把房间摆得很满。 我从门口走进去,在门口附近干活的人好奇的抬头看我,但没人停下手里的活。我从门口望进去,没看见我妈,不知怎么忽然失去了问的勇气,我犹豫着往里走,走到一半也没看见我妈,每个人都低头紧张的忙活着。房间里烟气袅袅,我一个一个辨认着,找了一会儿,忽然看见我妈。她在最里面的台子上,在一堆中年妇女里面,我妈显得很矮小。我看见我妈低着头,紧紧抿着嘴唇,拿着电熨斗好像很吃力,面前的灯光照得她的脸色通红,脸边的头发,湿湿的黏在脸上。我走到我妈身后,叫了一声,我妈没听见,倒是对面的阿姨看到我,拿着喷水的水壶敲敲台面,我妈才猛然惊觉,阿姨用下巴示意,我妈回过头看到了我。很吃惊的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伞。” “下雨了?” “是啊。。。。。。现在不下了” “哦,不下就把伞拿回去吧,赶紧出去,这里面热,回头再闪着。” “把伞留这里吧。” “不下了还留伞干啥?拿回去!” “那等会儿万一再下咋办?放这里吧。” “叫你拿走,咋就不听呢,现在的雨下不起来。走,走。” 我被我妈推着走出了车间,我拿着伞,头也没回地走了。出了厂门口,我的眼泪簌簌地掉下来,我低着头,顺着街边快步地走,害怕遇到熟人。我不知道怎么就哭起来了,说不上来,反正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回到家,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一动也不想动,脱了鞋上床躺着,蒙上被子却又睡不着。我一直希望母亲出去工作,和正常人一样,上班下班,与人相处,别再像个失魂的影子只在自家院子里飘来飘去,还能改善家里的生活,吃的可以稍微好一些,或许还能添一两件衣服,现在再想这些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光考虑自己,忽略了我妈的感受。 我躺不住,翻身起来。看看天色差不多了,到厨房里把灶里的火点上,锅里加上水,学我妈的样子,把竹篦子架上,拿了三个冷馒头放在上面,盖上锅盖,坐在灶台前拉风箱,风鼓进灶膛,火苗瞬间窜起来。 熘好了馒头,我用筷子一个一个夹到一个瓷盆里,用笼布盖好,把篦子用筷子挑出来,挂到墙上的钉子上去,再淘好一把米,投到锅里的开水里去。 在厨房的角落里有一只不大的咸菜缸,我打开盖子,捞了一个咸菜头,放到案板上切丝。我切得很慢,尽量的切得细一些。我做这些的时候,每一步都会去想我妈是怎么做的,她就像教科书一样,做完之后觉得也没多么难,而且,做着做着,心里敞亮了,看到了自己的力量,从心里笑出来。 我妈回来的时候,热好的馒头已经凉了,因为盖着笼布,所以还是软软的。我舀好两碗稀饭,摆上馒头,把咸菜碗放在中间。我妈啥也没说,但从脸上的表情来看,还是有点欣慰的,这就够了,本来也没指望她能夸我。我妈似乎很渴,几口下去就见了碗底,我殷勤的又去添满。 “锅里还有呢。” “嗯。” 我妈埋头吃饭,我一边吃一边看着我妈吃,心情愉悦,很有成就感。 “以后这些用不着你干,放了学赶紧写作业。” “写完了。” “写完了不会看看书!” “哦。” 我好脾气的答应着。看我妈吃完立刻把碗收了,到院子的水管上洗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白天的坏心情一扫而光,翻来覆去,兴奋得难以入睡,自己还是可以的嘛!我一定还能做更多的事,我要用自己的力量改变这个家,让我妈过得好,离那些势利小人远远的,不,就让他们看,让他们眼红,生气,最好气死。越想越兴奋,一翻身不小心撞到床头的木桩上,撞得头生疼,心里仍然抑制不住的高兴,我长大了,长大了! 粮票第八节 第一次做主 - 粮票 - 羊妈 我开始在心里暗暗筹划怎样做,能立竿见影的为家里带来改变,或许好好读书,将来有个好工作,能让我妈老来无忧,但是太漫长,就像饿着肚子看一只鸡长大,怕是饿死了也等不到那顿大餐。一定有别的办法。 另外,我妈上班,稍微让我有些困惑,就是家里的情况并没有改观,虽然干的是临时工,可我妈立刻到爸爸单位说明情况,主动放弃了每月七元钱的生活费,以我对我妈的了解,倒也没多少意外,但是家里的生活水准还是一如从前,主食还是馒头咸菜,衣服的边都放开了还是显小,我妈的一件深蓝色的外套连洗加晒,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灰色,这就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按说我妈挣的再怎么样也会比这七元钱多,家里也没添置任何东西,钱上哪儿了?我妈存起来了? 我妈说话很少,像是满腹心事,晚上吃完饭,天还没有黑透,我在屋里写作业,我妈拿个马扎坐在院子里,呆呆地坐着。开始我以为又在想我爸爸,可时间长了看我妈凝重的神情,又不太像,这种事情又没法问,只好暗自猜测。 自从爸爸去世后,我和我妈的话越来越少了,我和我妈就像河的两岸,而爸爸就是连接的桥梁,如今桥梁断了,两岸便失去联系。有时看着我妈坐在马扎上的背影,孤单又寂寞,真的很想和她聊聊天,可又不知从哪里说起。 终于在来年的四月份,有了一个机会,省里技校招生的简章发到班里,有各种工种,钳工,电工,车工都有,毕业之后包分配,对我来说,最大的诱惑在于上技校的三年,每月有十八元五角的生活费。我相信这就是我一直等的机会,既能立刻给家里减轻负担,又能将来有个稳定的工作,可谓一举两得。可是班里的人报名的并不多,这是区里的一所重点中学,大多数人都要考高中,憋着上大学呢! 别的学校报名的应该不少,星期天,按招生简章上的要求到去劳动局报名填志愿的时候,还没到点,劳动局的院子里就站满了人,很多都是父母陪着来的,很少像我一样一个人。我没告诉我妈,想等事情成了给她一个惊喜。 我找到迂回了好几圈的队伍的末端,耐下心来,安安静静的排队。大概填报哪所学校,什么专业这类的问题需要比对考虑,队伍移动得非常缓慢,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前面还有十几个人,正当满怀希望的时候,队伍却停下不动了。原来到了下班的时间,几个工作人员开始收拾东西,有个管事儿的一边收一边给等在后面的人下通知::“不办了不办了,下午一点半啊!” 人群里开始搔动,有大人开始抱怨白排了一上午,下午还得重新排。乱哄哄了一阵子,劳动局的工作人员走了,人群里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人出去买饭,留下的人在原地排队。我就一个人,走了下午还得重新排,何况我也没有钱,总不能跑回家吃完饭再来吧。坚持一下吧,下午一上班,用不了多一会儿了,我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我原地坐下来,四月底的太阳明晃晃的刺眼,忽然觉得浑身呼呼地一阵阵出汗,心慌慌的难受,我把腿屈起来,头伏在膝上,闭上眼,想缓一缓体力。周围陆续的一股一股的肉火烧味道散播开来,那味道顺着鼻腔传到胃里,好像转化成一股胶皮的味道,难受得想吐。 招生简章上说,报名时间就是今天,我不清楚今天如果报不上会怎样,会延期还是会截止,我不敢往好处想,死活今天得报上。 就这样,一点一点慢慢的熬过了那漫长的一个半小时,中间好像还睡过去一会儿。当人群再次搔动的时候,我跟着旁边的人一起站了起来,坐着还可以,一站起来,才觉得坏了,身体打晃,心通通地跳着,好在劳动局看着人多,下午又多加了两张桌子,一共有五张报名的桌子了,第二轮就到我了。坐在报名桌边上,使上老大的劲别让自己握笔的手哆嗦,慢慢的,慢慢的填,使劲太大,写家庭住址的时候把报名表划烂了一点,志愿我就填了一个,是医药学校的钳工专业,当时看简章的时候,我就不太明白,为什么学医药的学校里还有钳工专业,不知是要干嘛的,但是觉得和医药沾点边,始终是好的,负责报名的中年妇女没见过,说:“就报一个专业?考不上咋办?” 我没说话,把办事员撕下来的一张附表小心叠好装口袋里,起身往回走,就这一回头,仿佛人一下子和身边隔了一层膜,人群乌泱泱的声音一下子朦胧了,人脸一张张的发亮光,像镶了金边,不知咋的,我就倒地上了。 当我有意识的时候,我感觉有人在用手托着我跑,一颠一颠的,我努力想挣开眼,可是浑身上下好像只有脑子活着,哪里也使不上劲。周围很多人说话,声音遥远又模糊。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放到了一个平的地方,还有人把我的鞋脱了。这时候我后脑勺木木的,又迷糊过去。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医院里,我妈坐在床边,一看见我睁眼,我妈立刻起身到外间去叫大夫:“大夫,醒了。” 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女大夫从外间走进来,站在床边上翻翻我的眼皮,问我:“醒了,现在啥感觉?” 我摇摇头。我妈在边上说:“有啥赶紧和大夫说。” 我想了一下:“后脑勺疼。” 中年女大夫笑了一下,随手在我的脑袋后面胡噜了一下:“没事。” 我坐起身,觉得不光后脑,整个头都很沉。 我妈不放心的问大夫:“大夫,咋回事啊?好好的咋会晕倒呢?” “没事。血糖低,平时兜里装几块糖,觉得头晕吃上块就没事了。平时吃点好的,补充一下营养,个子这么高,看瘦的。” 我妈和我从医院出来,我妈竟然扶着我,这让我很不习惯,几次把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不一会儿她又扶着,索姓就那样了。从医院到家挺远的,我们慢慢地走着,一路上我妈在路边的商店里买了好些东西,整整一斤奶糖,还买了些桃酥点心啥的,还在路口碰到一个骑车卖甜瓜的,我妈挑了两个最大的。看着我妈买这些东西,我不住的心里打鼓,在心里悄悄地把这些价格合计起来,一合计,更担心了。 “买这些干嘛?大夫不是说没事了吗?” “没事也得吃啊,要不下回还晕”。 “那上关大娘那里买啊,还能便宜点。” “。。。。。。。” 我妈没吭声,脸沉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没好气的“以后别提她,这种人。。。。。。” 我这才想起来,关大娘好长时间不来我们家了,和我妈是不是闹别扭了,我暗自猜测着,和我妈继续往家走,我妈把话题也转开,说今天那些把我抱到医院的人,怎么从我报名表上找到家里去通知她的:“慌里慌张的,也忘了谢谢人家。” 我这才想起来,赶紧把口袋里的报名表拿出来给她看。 “哦,怎么就报了一个志愿,考不上咋办?” “差不多吧,学习好的都没来的,都等着考高中上大学呢。” “哦。”过了一会儿,我妈又想起个事:“学校在哪?远吧?” “一百多公里吧。”我也不太确定。 “那不算远。”我妈点点头。 一路上我和我妈聊着考技校的事,我妈正如我所料认为这件事很好,我觉得自己终于做了一件我妈认为对的事情,心里也高兴。到了家,我吃了几口饭就睡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家里很静,我以为家里没人,起身来到外间,打开灯吓了一跳,我妈坐在黑影里,灯一亮,我妈本能的抬起手挡着光,我看我妈的脸好像哭过。 “妈,你咋了?” “。。。。。。嗨,差点睡着,这不是等着你吃饭吗。” 我妈眼睛适应了光线,把手放下来,我又怀疑自己看错了。 我妈又问我:“头好点了没?还晕不晕?” “不晕了,好了。” “那,咱吃饭吧。”我妈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哟,这都快八点了。” 接下来的曰子,我和我妈和风细雨的过着,我打定主意不再升高中了,所以学校的作业马马虎虎,我静下心来,认认真真的准备着技校考试,这个时候有点后悔只报一个志愿了,万一不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家这种情况,如果再继续读高中的话,我是不能接受的,所以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小心来。 家里的伙食也比原先好了,自从低血糖晕倒了一次,隔上一阵,我妈会买上五毛钱的肉,因为怕坏,一次炒熟,用酱油泡着搁碗里,能炒两顿菜。我明显感到我妈的轻松,吃饭的时候也会聊上几句。 考试那天,我妈早早的起来,买来豆浆和油条,又煮了两个鸡蛋,我把一个鸡蛋给我妈吃,我妈连忙摆手:“不行不行,吃一根油条,两个鸡蛋,考得好。” 我耻笑我妈迷信:“[***]员还信这个!” 临走,我妈特意把她那块戴了几十年英纳格坤表给我戴上,“好看时间。” 我和我妈一起出门,她去上班,我得去考场。走在路上,心情忽然悲壮起来,我的同学们此时此刻正坐在教室里上课,准备着高中的升级考试,将来会考大学,选职业,一切都是新奇的未知的。而我,却要现在就揭开谜底。 考完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心里忽然狼心狗肺的想要是考不上就好了,事与愿违,通知书很快来了。通知书寄到劳动局,再由劳动局分发等到各个公社辖区,我是公社里去考的几十个孩子里面考得最好的,我妈去拿通知书的时候很高兴,觉得我很长脸。 关大娘也听到了消息,在我出发前几天的时候,把她儿子卫民打发过来。那天回家,看见卫民拿了个包袱站在我家门口,看我过来,迎上来把包袱塞到我手里,说了句:“我妈让给你的。”然后扭头就走了。回家打开包袱一看,原来是一床单人床的褥子,暗紫的小花,很新。等我妈回来给她看。我妈叹了口气。 “你和关大娘咋了,闹别扭了?” “没咋。” “好长时间没来咱们家了。。。。。。” “嗯。” “要不咱们去看看她吧,现在晚上又不用复习了,没事。” “再说吧。” 我妈说完立刻转身走了,我猜她根本不想去,两人肯定有事,只是不愿意和一个孩子说罢了。我们在这没有亲戚,也没什么朋友,我要外地上技校,家里就我妈一个人,我很担心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妈那一阵下了班,随便吃几口就开始忙活。把我爸的一些衣服拿出来拆了改小,我的衣服很多已经小得没法穿了,我比我妈还要高出一头,没法将就她的衣服,只好把我爸留下的衣服翻了出来,有几条我爸发的公安的制服裤,还挺新的。我妈让我用剪刀把裤缝都拆开,她从两侧剪掉一些,再用针线细细的缝起来,裤脚也卷进去一大圈。我们坐在灯下,一边干一边说话,我妈可能怕我嫌难看,经常鼓励我。“现在上哪儿去买这么结实的布,你看看,这线头,往下揪着都费劲呢!要不说还是公家发的东西好,你看现在外边闺女孩子穿的那是啥裤,蹦在个腚上,一瓣一瓣的,丑死了。” 其实,自从我爸去世以后,我的衣服早就受尽嘲笑,十几岁的女孩子正是爱美的时候,在班里花花绿绿的一群里面,我显得尤为显眼,自卑了好久,光盼着我妈能出去干点活,多挣些钱,让我别那么扎眼,家里情况我又无力改变,自卑到尽头也就释然了,现在别说穿改过的衣服,哪怕就是光着身子,我也不愿意我妈在工厂里干那样累的活。我妈当年提着脑袋干革命,现在混到这步田地,我替她不值。 “你觉得公平吗?”有时候我也忍不住问她。 我妈心里肯定委屈,但不愿意多提:“埋怨了你爸一辈子了,也就这样了。” “要是能倒回去重来一回,你还参加革命吗?” “不参加革命还能干啥?” “比如,在家好好地种地,当个农村媳妇会怎样?” “那样,还能有你!” 粮票第九节 离家 - 粮票 - 羊妈 报到的曰子很快来了,这是我第一次离家,带着一床被子和关大娘给我的褥子,还有几件改过的衣服。口袋里装着买票之后的十一块八毛钱,到离家一百多公里路的省城上技校去了。 尽管有思想准备,却还是吃了一惊。班里的同学竟然还有人烫了发,穿的更是比原来中学同学不知洋气多少倍,有两个男同学还穿了花衬衫,像社会上的青年,老师好像也习以为常,不管不问。我突然感觉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不仅为自己的处境和前程担起心来。 宿舍里六个人,上下铺。这所学校是为省各地的医疗器械厂定向培养技术工人的地方,宿舍里有两个是当地器械厂子弟,虽然家就在当地,但也分给宿舍,其他三个像我一样家在外地。除了睡在我上铺的徐芳,其他的人还算和善。徐芳,一个满脸丘疹的姑娘,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盛气凌人的。第一次见面,我和她就吵了起来,她报到来得很晚,我们都铺好床了,她才来,一进门就把手里的行李扔到我铺好的床上,其中还有一网兜苹果。我见状心中自然不高兴,但初次见面,也不好说什么,就把那兜苹果拿下来放到地上,没想到她倒烦了. “哎!吃的东西你怎么给我放到地上?你让我咋吃?” “你放我床上,脏不脏,我咋睡? “脏什么脏?我都洗过的!“ “洗过了你也不能往别人床上放,你咋不往你自己的床上放!” “我不是没铺好吗!铺好了我稀得往你床上放!” 都是新同学,第一次见面,都客客气气的,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我不想在这种人面前示弱,我干脆说道:“都拿走!” 我和徐芳两个人在床边上对面站着,我想她要是不拿走,我就全给她划拉到地上,刚到一个新地方,我不想被谁欺负下来。 她也不动。宿舍里的人都上来劝,帮着把她的行李搬到上面去。徐芳像个被宠坏脾气的孩子,一边重重的收拾,一边咕囔:“烂学校!烂人!” 报到第二天,发了饭票和新书。饭票的定量是男生三十斤,女生二十七斤,加上菜票,共计十八块五毛钱,虽然早就知道技校管住管伙食,可是真真切切的发到手里,才觉得心里踏实了,忍不住心里盘算,留下一块八,那十块的整钱就在衣服包里不往外拿了,等回家的时候给我妈拿回去。新书一大摞,文化科目很少,大部分都是一些《钳工工艺》《金属加工工艺》《淬火工艺》等专业书。 技校的生活直接颠覆了我对传统校园的印象,在原来的中学,在教室里,艹场上,到处都能看到手拿课本死啃的学生,在这里一个没有,学的好与不好,将来已定,没什么动力,大家无所事事,就把旺盛的精力给了球场,吉他还有迪斯科,甚至谈起了恋爱。 女生在宿舍里纷纷拿起针线,动手改造自己的衣服,水平有限,大部分只敢改裤子。沿着裤子大腿的内侧裤线,往里挪一个允许的距离,用手针,细细的针脚,重新缝一条裤线,试穿合适之后,再把原先的裤线拆开,多出的余量不平,就用搪瓷缸子装了热水向两边熨平。普通的一条筒裤经过这番改造,就会变成疑似喇叭裤了。 宿舍里的人除了我和徐芳都在忙活。我穿的裤子,前身是公安局发的制服,腰肥,裆深,我妈在腰间别了四个一寸宽窄的大褶,虽然勉强能穿,但死也不会变成喇叭裤的。徐芳的衣服也像我一样不用改,但不同的是,她的裤子本来就喇叭。虽然样子不济,但她的衣服却挺让人眼热,连脚上的鞋都是想都没想过的半高跟皮鞋,我脚上的偏带方口布鞋仿佛不是这个年代的。徐芳的鞋后跟上钉着铁掌,老远就能听见“哒,哒”的声响,每次听见这声音,我的心就揪在一起,生疼。 在这里学习不好不丢人,补考一次两次都不及格还能保持一副不羁的嘴脸反而是英雄。开始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适应,后来我看清楚我只需要在这里呆三年,不管学习好与不好,都能成为一名工厂里的技术工人,也就释然了。 每天下午下了课,从教学楼往宿舍楼走的小马路两边,三五成群的男生围坐在马路牙子上,弹吉他,唱歌,看见过来很好看的或者是很不好看的女生都嗷嗷的起哄,走那条路但对很多女生来说,慢慢的变成一种心理负担,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徐芳,踩着高跟鞋,走路一跳一跳的,唯恐那些人看不见她,徐芳从家里拿来一个录音机,就放在宿舍里,基本上每天下了课,匆匆跑回宿舍,拿了录音机就和那些男生混在一起。 我从来不说,但是在心里深深的羡慕他们,羡慕他们无牵无挂轻松自在的样子,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自己为什么就轻松不起来? 在学校唯一的乐趣就是吃,都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出奇的能吃,再加上食堂的饭菜没什么油水,天天晚上打饭的时候都要多买出一个馒头,留着晚上饿的时候吃,宿舍里和我要好的孙娟有时都要多买两个馒头,吃着吃着,就要小心月底不够吃了,所以,睡觉之前,孙娟有时会咬着牙对天发誓:今天保证就吃一个馒头!每每到半夜,就会听见她轻手轻脚翻饭盒的声音。孙娟和我差不多,家境不富裕,宿舍里条件好一些的,都会备下一些从校门口商店买来的点心,再好一些的还会买些即食海带丝,一块钱一大袋,一袋里面有十包,只要一小包,放在缸子里冲上开水,满屋都能飘香。 有时我和孙娟会到生活委员那里退一点饭票,换成钱,怕不够吃,不敢换多了,两三块钱,然后买点海带丝,几块点心,放在那里,等宿舍里有人吃的时候,我们也有的吃,不至于光空咽口水。 除了饿,就是冷,宿舍里没有暖气,我们的房间背阴,一到冬天,窗户的冰花厚厚的一层,整个冬天都不带化的,令我发愁的是我没有外套,只有一件薄薄的小棉袄,过春节的时候,我妈给我做了一件便衣领的褂子套在外面,下身扯布做的灯芯绒的裤子。寒假开学返校的那一天,天寒地冻,我妈煮了一锅面疙瘩,嘱咐我喝两碗,说吃饱了就不冷了,看见外面的冷风,从心里打沭,磨磨蹭蹭到非走不行的时候,才硬着头皮出了门。 果然,一出门,五分钟不到,肚子里那两碗热面汤就和外面一个温度了。我冻得耸着肩,冷风从小棉袄的下摆不断地吹进来,感觉像光着身子似的。汽车到省城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市内的公交车早就停了,这才后悔走晚了,没办法,只好走路回去,十几站的距离,我不知道能走多久,两条腿像两根木棍一样,毫无知觉,机械的往前捣。我感觉今天晚上要死在大街上了。多年以后,我还能清晰地记着那个绝望的晚上,打那开始,我对冷有了一种根深蒂固的恐惧,挥之不去。 那天晚上,我走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宿舍里的人都躺下了,我放下包,拿了脸盆和毛巾,径直到了盥洗室。墙上有一面镜子,我看我的脸冻得乌青,鬼一样。我把脸埋在脸盆里,眼热辣辣的,心里好像积攒了好多的委屈,一股脑的往外流。哭着哭着,好像听着厕所里有人,吓得我赶紧擦了把脸回宿舍。 为了节约路费,我只在放假的时候才回家。开始的时候想家,时间长了慢慢的淡了,我把一直没舍得动的十块钱给我妈的时候,我看我妈眼睛都湿了,最后啥也没说,我走的时候又给我装上。我上技校不用家里钱,好像一点也没起作用,我妈依然过着寒酸穷苦的曰子,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冬天连炉子都不点,觉得自己一个人,浪费了。 “班长喜欢你。”有一天,孙娟突然对我说,吓了我一跳。 “喜欢你!”我回了她一句。 “真的,他看你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 我想了想,没想起班长什么眼神。在班里,除了和孙娟有啥说啥,其他人都没什么交往。 “你还挺流氓。”我笑话孙娟。 “是班长流氓,被我看出来了。” “你还看出啥来了?” “你猜。” “我才不稀猜。” 孙娟神神秘秘地说:“徐芳喜欢班长。” “啊?你都咋看出来的?你教教我呗!” 那是上技校的第二年,满打满算我还不大到十七岁,班里大的比我也就大个一两岁,怎么能谈恋爱呢。我觉得不可思议。学校里有学制药的高中技校,他们年龄大,都正儿八经的谈恋爱,看着也像那回事。有一次,学校门口挖沟埋管道,不知什么原因,挖开的沟好久没合上,适逢雨季,下了雨,雨水存在沟里,成了一条人造的小河沟。晚饭后,和孙娟到外面商店买东西,走到沟那里,看河沟很宽,不敢跳,正犹豫的功夫,看见高年级的一男一女走过来,男的想都没想,就一脚跨进河沟里,站在中央,一拉一楼,把那个女生抱了过去。那一刻,我和孙娟都看傻眼了,好想有个人也能把我们抱过去,这就是我对恋爱的最初认识。 可是我听孙娟说徐芳喜欢班长,我倒往心里去。徐芳老在背后笑话我的穿着,说我土气,说我穿的肥腿裤像卓别林,这些话传到我耳朵里,让我自卑得要死,看她整天趾高气扬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巴不得她倒点霉。 再遇到班长的时候,我悄悄地留意他的眼神,看了几次,没看出什么,暗自在心里骂孙娟和自己神经过敏。 粮票第十节 初识爱情 - 粮票 - 羊妈 我们开始有实习课了,就在校园里的实习工厂,第一期的内容是学习锯,锉,钻孔,刮花,使用角尺,文化课向来没有问题,可实习课却意外地显出了我的笨拙。锯直线还勉强可以,钻孔也能凑合,就是锉平面,要了我的命了。要求是使用卡尺,把一块圆柱的生铁胚料,用角尺,锯,锉刀,变成一个等边等角的正方体。我也搞不清是自己的姿势不对还是用力不均,,老是锉不平,搞来搞去,六个面没一个能当基准面,做废了好几块料,负责实习的老师把我做废的工件摆在实习工厂的讲台上,当成反面教材,吓唬我:“你再做不好,就得让你退学了!” 我不知该怎么办,不是我不努力,实习期别人整天玩,我吃饭时间都在工厂里练,长劲甚微。 实习考试还是在绝望中来临了,时间两个小时,把圆柱胚料按要求尺寸做成正方体,并在规定位置划线打孔。实习工厂的一老一小两个老师都来监考,每张工作台三个台虎钳,我的位置在中间,奇怪的是我原先左手边的李劲松不见了,换成了班长。其他人的位置都没变。当时也没多想,光想着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一样,发下胚料来就手忙脚乱的忙活。越紧张越慢,看边上的人的速度慢慢的超过自己越来越多,急得汗都下来了。两个老师在一张张工作台之间穿梭溜达着,突然,左手边的班长一下伸过手来,极快的把我的台虎钳把柄松开,把我的工件一下拿到他那边,接着把他那块基本成型的工件放到我的台虎钳上,我吓了一跳,扭头看他,他给我使眼色,让我接着干他那个工件,我心砰砰跳着,赶紧埋下头,装着没事一样,我的工件刚锯了两个平面,班长的工件却已经大致有了正方体的雏形,我拿着锉刀,装着在那里锉,却不敢使劲,怕给他锉坏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是帮我一下还给我,还是直接和我换了。正想着,那个年轻的实习老师踱到这边了,他站在我们工作台前半天没动,我以为他发现了,吓得不敢抬头,可站了一会儿,又走了。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班长换来换去好几次,有那么两次,就在老师的眼皮底下,可老师不但没说什么,还把头扭到了一边。班长在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按要求赶出了两个工件,都挺漂亮,一看就不是我干的,交的时候,两个实习老师光看着我笑,笑得我心里发毛。 考完试,孙娟把我拉到艹场上:“我和你说,你不是不信,咋样?班长是不是想和你好?” “。。。。。。” “全班都知道了,还不承认?咱俩这么好,你都不和我说!” “说啥呀,真的没有的事,要是有,我早和你说了。” “是你让他今天和李劲松换的?” “狗!”我诅咒发誓。 “那你没问他啥意思?” “咋问?万一人家只是怕我拖班里的后腿,没那个意思呢?” “拖班里后腿的多了,他咋不去帮别人?” 晚上照例有两节晚自习,没什么事,作业很少,写完了不到点,大家聊天的聊天,看小说的看小说。我正趴在桌上看抽屉洞里借来的杂志,感觉有人敲了一下桌面,一抬头,看见班长正在往教室外面走。再一看课桌上,有一张折成方块的纸条,我赶紧握在手里,夹在书里悄悄地打开:我在校门口等你,有事。 这就是约会?我懵头懵脑地想。去吗?我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去好,人家帮了自己,还没说声谢谢呢。 我起身往教室外面走,教室里呜呜泱泱的,我以为没人会注意到,我们班的教室在三楼,我刚下到一楼,就听见我们班男生都聚到楼梯间的窗户上,冲下面大合唱:“我心里埋藏着小秘密,我想要告诉你。。。。。。” 时间还早,校门开着。班长在马路对面的树底下站着,我走过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班长小声说:“往这走。” 我跟在班长后面往前走。离得门口远点了,班长停下来。路上没有路灯,月亮光洒下来,照得班长的眼睛亮闪闪的。我也站下。 “实习成绩出来了,你,九十二分。” “这么快?今天,谢谢你。” “嗨,又没啥事,谢啥。” “老师说,实习考试不让补考,考不过就退回去,这两年白上了,不给毕业证。” “吓唬你的。” “哦。” 。。。。。。。 沉了好一会儿,班长又问:“你,星期天有事吗?” “。。。。。。 “要是没事的话,我想请你看电影。 和一个男生去看电影!还真是没想过。 “去吗?” “不去,行吗?” 黑暗中,我听见班长笑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行。” “咱们走走吧,等下了晚自习直接回宿舍。” “嗯。” 这是学院区,周围几所学校都和我们学校一样,这个点都把学生圈在教室里上晚自习,路上行人很少,偶尔碰到几个偷跑出来买东西的学生,再就是不知哪个学校里的谈恋爱的男女。 我和班长个隔着两本《金属工艺》的距离,沿着环绕学校的马路慢慢地溜达。班长没再说话,我也不知说什么好,脑子里乱哄哄的想着,要是他说喜欢我咋办,可是自己整天被徐芳耻笑,浑身上下,哪点会让男生喜欢?不可能。我偷眼去看他,正好碰上他温和的目光。我赶紧低下头。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学校不会锁门吧?” “早呢,十点。” “哦。” 继续走。不知不觉走到了校门口,从门口望进去,教学楼上还灯火通明,路上也没什么人走动。班长在光亮处,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八点四十,还没下自习。” “回去吧。” “明天公布实习成绩,今天晚上老师都在办公室,回教学楼别再碰上。” “那咋办?” “要不咱们再转一圈,回来差不多正好下自习。” “好。” 十一月的北方夜里挺冷的,走了一圈,也不紧张了,一放松就觉得有些冷了。我一边走一边悄悄地用手搓了搓脸。 “冷了?” “不冷。” 我们继续前行。虽然还是不说话,但是我明显感觉班长的身体靠过来,像要给我挡住冷风似的。班长的个子在一米七八左右,黑黑瘦瘦的,长相普通但挺顺眼,班里的女生都说他走路的样子很帅,身体后倾,像在走下坡路一样。谈不上喜欢,可是并不讨厌,当走路晃动两人的身体轻轻碰到一起,心里就会瞬间漾起一股暖流,传遍全身。走到一半,听到临街的男生宿舍楼上人声嘈杂。班长说:“下自习了。” “嗯。” “还冷吗?” “不冷。” 再走,步子就慢了,不知怎么的就慢了。 快到学校门口了,班长停下来:“你先进去吧,我等会儿。” “嗯,那我走了。” “嗯。” 我快步走进学校,快点走,觉得班长会一直看着,让我不自在。拐进宿舍楼,终于长舒一口气。 粮票第十一节 恋爱的电影院 - 粮票 - 羊妈 宿舍里的人正在洗漱,我推门进去,第一眼就看到徐芳满脸怒气的脸,她毫不避讳的狠狠盯了我一眼,拎着脸盆毛巾一摔门出去了,其他的人都默不作声,忙自己的。我准备拿暖瓶打热水去,一提,满的,我扭头看孙娟,她正坐在我的床边上泡脚,冲着我笑呢。 “不用谢,明天你要有事,还给你提。” 我不做声,把毛巾牙杯放在脸盆里,端着准备出门,孙娟叫住我:“哎,等等我,一块儿,我要去倒水。” 我耐心地看着孙娟擦脚穿鞋,和她一起端着盆到盥洗室,走到门口,孙娟用身体挡着门,给我使眼色,让我继续往前走,到了楼梯那里,孙娟示意让我下去,我们到了楼梯拐角的地方。 “干啥?”我压低嗓门。 “徐芳在洗手间呢!” “在咋了,她洗她的,咱洗咱的。” “你不知道,今天晚上疯了一晚上了,你再不回来她要去找你去了!” “找我干啥?” “干啥?去看看你和班长在外面干啥呗!” “。。。。。。“ 孙娟一脸兴奋地看我:“说说吧,干啥了?” “没干啥。” “没干啥?没干啥现在才回来。” “真的没干啥,就走了走。绕着学校。” “哦?就走了走?”孙娟一脸狐疑。 “真的。” 忽然,孙娟眼睛一亮:“亲你了?” “别胡说八道!”我用手里的盆推了她一下。 “那拉你手了?” “哎呀,没有,就走了走。” 孙娟糊涂了,想了想:“那他说喜欢你了吗?” 我摇摇头。孙娟:“那你们说啥了?不会一晚上一句话都没说吧!” 我慢慢想起来:“他告诉我实习考试的成绩出来了。” “真的?你考了多少?” “九十二分。” “九十二分!你?”孙娟有点忿忿“你真好意思说。我呢,我多少?” “。。。。。。忘问了。” “你什么人哪你!”孙娟用闲着的那只手打我的头。 熄灯了,徐芳在上铺不住的翻腾,弄得床吱吱的响,我也睡不着,想着班长,从头到尾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好像是那么回事,又好像不是,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喜欢我,更没想到还是班长,徐芳喜欢的人。既然这样,下次班长再叫我,还去,先气气徐芳再说! 自从那晚散步之后,什么都没说,但是好像有了一种默契,再遇到班长,四目相对的时候,真的读到了孙娟说的不一样,那是一种柔和的温情。尽管时间短暂,眼神一有交接,立马避开。 实习结束后,我们又回到教室上课。班长的位子在教室的后面,每次他从我身边经过,心就会不自觉的揪起来,他经过之后才会慢慢的放开。他身边有一帮人跟他玩,是我们班人数最多的小团伙,自从那天散步之后,每天下午下课之后,往宿舍走的那段马路就成了我的心病,往往我一拐出教学楼的楼脚,他们那伙人好像就等在那里似的,开始谈着吉他唱,“我心里埋藏着小秘密。。。。。”走过去又会唱,“看那前面的俏姑娘。。。。。。”为这,孙娟不和我一起走了,我只好中午就把饭盒带到教室,下午下课不回宿舍,呆在教室里看书,一直到晚上食堂开饭,马路牙子上的人都散了,直接从教室去食堂,去得晚,有时菜卖光了,就买两个馒头回宿舍。 有一回,回宿舍的路上,遇到班长,他站在路边上,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远远看见他站在那里,不由自主的慢下来,想等他走过去错开,没想到他迎了上来:“没打上饭?别光吃馒头,我刚出去有事,顺便给你捎了点饭。” 我本能的躲开,怎么能要别人东西呢,:“我不要。我有饭。” 说完,我低着头,掐着两个馒头迅速的跑开。 班长的家在本地。班里几个本地学生每到周六下午回家,周一上课之前回来,宿舍里的徐芳和李梅就这样。剩下我们四个人,有时相约出去逛逛街,有时懒了就在宿舍里睡觉聊天。说的最多的就是谁谁谁怎么样了,谁和谁好了,诸如此类。听着议论,我会在心里默默地想,班长现在在哪?在家还是在宿舍?在干嘛?从中学父亲去世之后,一直伴随着深深的挥之不去的自卑,连憧憬都不曾有过的恋爱,隐隐若现的来了,措手不及。班长会是那个抱我过河沟的人吗?对面男生宿舍经常会传出歌声和吉他声,隔着紧闭的窗户,我会躲在被窝里用心的辨别里面有没有他的声音。 我妈给我寄包裹了。开天辟地头一次,大概算着我的衣服实在不够穿了,传达室的老大爷在楼下喊,去的路上还在将信将疑,直到那个写着我家地址的包裹拿在手里,这才觉得是真的,我抱着包裹一路小跑回到宿舍,迫不及待的打开,一撕破里面塑料袋的皮,我差点喊出声来,是一件宝石蓝的羽绒服,太漂亮了,我一边往外抖搂衣服一边原地跳,喜欢得不得了,赶忙往身上套,宿舍里的人都说好看,这还用说,看徐芳那张臭脸就知道。孙娟她们都抢着试穿,这是我有记忆以来我妈给我买的最好的衣服。正好天越来越冷了,正发愁呢! 星期六上午上课的时候,打开铅笔盒拿笔,一看,里面放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小纸条,赶忙捏在手里,看没人注意,悄悄在手心里打开:下午六点半,校门口马路往右走,等。 冬天的下午六点半,天早黑透了,我按照指引,出了校门往右,顺着马路往前走,刚拐过弯,就看见班长已经等在那里了,边上支着一辆自行车。看见我走过来,翩身上车,叉好车子:“来,上车。” “上哪儿?” “看电影去,票都买好了。” 。。。。。。 “来,上来。” 我在后边座位上坐好,班长把车蹬起来,回头嘱咐我:“抓好。” 我用手紧紧抓着车后座的边缘,班长猫着腰,把车子骑得飞快。看着一排排向后飞跑的路边杨树,我想我这是在干嘛?要和班长好吗?看得出他喜欢我,我喜欢他吗?没想过。但我贪恋那种温暖,只为我一个人的,和风细雨的,或许,我拒绝,这爱就会像夜空里的焰火一样,来不及记住它的绚烂摸样,就烟消云散了。 在电影院里,当班长的手悄悄地覆盖在我手背上,继而抓住的时候,我没有躲,只是紧张得浑身僵硬,电影演的啥,一点也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班长一手推着自行车,一只手握着我的手放在他外套的口袋里,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大部分是他在说,我在听。东一句,西一句。 从电影院到学校很远,两个人这么一起走,走着走着就到了,能看见学校了,在拐弯处的树影里,班长停了下来,脚一打,把车子支在边上,拉着我的手,拉到他跟前,轻声地说:“我喜欢你。” “。。。。。。” 我们身体挨得很近,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他贴上来,用手臂环住我,轻轻地把我抱紧。我脸伏在他胸前,能清晰地听见他咚咚咚的心跳。那一刻,我一阵恍惚,记得小时候在外面玩,看到我爸下班回来,就会扑上去,伸手勾着我爸的脖子,吊在我爸身上,让我爸抱回去,也是这样趴在我爸的胸前,听他的心跳。 那一刻,温暖又踏实。我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轻轻地贴紧。班长用手托起我的脸,俯下头,我吓了一跳,一下推开了他。 “我回去了。” 我仓皇地跑了。 那一晚,意外的躺下就睡着了,非常踏实。 那感觉犹如放在水中的糖块慢慢融化,那丝丝缕缕的甜一点一点晕开,积攒,变浓,直到心都甜了。 学校放寒假,班长送我到车站,我们拉着手,依依不舍。 “我去看你。” “不,你千万别去,我妈,肯定不让。” “不让你妈知道。” “那也不行。” 坐在往家开的中巴车上,我第一次感到了惆怅。 粮票第十二节 和母亲决裂 - 粮票 - 羊妈 让我没想到的是,回到家,我妈见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穿谁的衣服?” “咦?不是你寄给我的吗?” “我什么时候给你寄过东西?” “明明写着咱家的地址。” 天黑了,屋里亮起了灯,别人家都在吃饭,我妈却在审问我在学校干什么了。 “孩子皮都没退,学人家谈恋爱。。。。。。” “我没有。” “没有?没有你先说说衣服是谁给你的!” “我也不知道是谁,包裹寄来的,写着咱家地址,不信,等我回去找找那个袋子还在不在,拿回来给你看!” “小南,你别以为你爸不在了,我就管不了你了,一个女孩子最要紧的是自重!” “我怎么不自重了,我要知道不是你寄的,说什么我也不会要。” “那你说说看,班里那个男生对你好?” “。。。。。。。没有。” “那学校里其他班的呢?” “更没有,我都不认识!” “不可能!” “就是没有!” “你不说是吧?” “没有你让我说什么?”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别人可以无忧无虑而我不能,家,就像个牢笼,毫无自由可言,我妈更像个至高无上的法官,代表正义,永远有理,当初我爸不也像个罪人一样低头?想起自己曾经报考技校的初衷,看我妈这几年恢复的脾气,暗暗替自己不值。 晚上,躺在床上,悄悄把那件羽绒服搭在在自己的脸上,肯定是班长!上次看电影的时候,就是穿这件衣服去的,想到这,自己都觉得脸红。他哪里来的钱?衣服质量很好,应该不便宜,他家好像父母都是工人,怎么会给他这么多的钱?真的是他的话,要他这么贵的衣服好吗? 春节前夕,我妈上班的地方工人们轮休,我和我妈在家打扫卫生,公社来人通知我妈下午到公社开党员会,来人还神神秘秘的说我妈评上优秀党员了,又嘱咐我妈:你就装不知道啊! 优秀党员的奖品是一个十六开的塑料皮的笔记本,还有一支黑色的英雄牌钢笔,我把钢笔灌上墨水,在灯下找了张纸,一边试着好不好使,一边问我妈:“公社今年咋了?这么大方,原先不是只给一样吗?还挺好使。给我吧妈?” “嗯。” 初一的时候,我去关大娘家拜年。去年关大爷突发脑溢血去世了,只有关大娘和卫民哥在家。关大娘和我妈一样,白头发更多了,老了不少,对比鲜明的是,卫民哥长大了,身材魁梧,体格健壮,完全是一副顶门立户男人的样子,算算年龄,他比我大五岁,该有二十二周岁了。卫兵出去玩了,不在家。关大娘拉着我的手,不住地唠叨:“大了,大孩子了,都这么大了。。。。。。” 说实话,虽然是我妈把我养大的,可只有见了关大娘才会有慈母的感觉。她那双温热粗糙的手不停地抚摸着我的手,摸着摸着,眼都湿润了:“懂事的好孩子啊,受苦了,离家那么远。” 我不能听这个,一听,心里直发紧。 “好好地上学多好,今年就该考大学了。” 我安慰她:“现在也挺好。” “唉!” 从关大娘家出来,我直接回了家,原来的同学一个也不想见,早就没了联系。回到家的时候,看见家里坐着四五个男女,年纪都和我妈差不多,大概是我妈我爸的老友,一一叫过之后,我回自己屋,找了本书随便翻着,门开着,外屋的说话声听得清清楚楚的,听着听着,好像有人说三百元党费啥的,我留了心,注意听起来。听来听去算是听明白了,交三百元党费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妈。好像还上了报纸,一个退休干部摸样的老头还感慨,现在除了这些老同志,哪还有人有这觉悟! 三百块!我在心里默默地掂量着,十八块五毛钱够我吃一个月,上高中的学费每年也就十几块钱吧,两年的高中多少钱?不够,也得读一大半吧,那些吃掉的成堆的的茄子该算多少钱?那些穿衣打扮被同学的耻笑羞辱多少钱?我冷眼看着在忙着端茶倒水的那个人,这个风光过却又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人,大概是不甘于寂寞吧,只是用这种手段来博取光环着实让人瞧不起。 我一句话也不想和她说,也不想和她吵,她永远都对。她叫我干什么,我都默默地去干,只是在心里一天一天,默默数着返校的曰子,每一天都那么长,长得过不到头。 终于熬到了走的这一天,我妈还和别人换了班,要送我,我懒得搭理她,心里光想着快点离开这个家,一切都挺顺利,她给我装了些吃的,塞到包里,我也顺从的拿着。点燃最后那根稻草的是,她拿出几张十块的钱,要我装在棉袄里面的口袋里:“这是六十块钱,回去问问是谁给你寄的衣服,赶紧还人钱。” “不用。” “闺女孩子不能要别人东西,还了!” “说不用了!” “还了!家里有钱。” “有钱你留着交党费吧!” 我妈一下僵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我妈缓缓地说:“有些事你不知道,等以后和你说。” “你别和我说!你这么有钱你怎么不早说啊,我上技校的时候你咋不说?啊?你有钱去交党费出风头,你没钱让我上高中?” “上技校是你自己的主意,和有钱没钱有啥关系?我多咱说没钱让你上学了?” “你是没说,你让我十四去纺织厂当童工,是个当娘的能干出来的?” “那是为了钱吗?你爸干了一辈子公安局,得罪了的人不是怕祸害到你头上吗?” “别人没祸害我,祸害我的是你!” 我妈缓了一口气,语气先软了下来:“以前的不说了,你先把衣服钱还给人家。” “不还!以后再有寄的,我还要!你不给我买,还不让别人给我买吗?你整天让我穿得像个鬼,你知道别人怎么笑话我?” “你还要不要脸?” “我不要,我要是要脸,你哪有钱去出风头!” 啪!我妈一巴掌打我脸上,火辣辣的疼,不知使了多少劲。 我捂着脸,瞪着她,一字一顿的说:“你,听着,从今天起,我,死在外面也和你没关系!” 我把装好的包用力一扬,东西洒落一地。 一路上,我把头缩进衣领,望着车窗外面熟悉的街道,暗暗发狠:再也不回来了! 粮票第十三节 猜疑 - 粮票 - 羊妈 回到学校,宿舍里的人都在,桌子上摆满了她们从家里带来的各种吃的,正在互相品尝。看我空着手进来,好生奇怪:“你包呢?” “被偷了。” “全偷了?” “全偷了。” 我下楼去打热水,希望能碰上班长,可是没有,又不好意思问别人,闷闷的回了宿舍。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我看见班长了,上了两节课,好像一个什么老师搬家,叫了他和几个男生去帮忙,到中午也没回来。在食堂排队打饭,有人告诉我门口有人找,我以为是班长,到了一看,竟然是关大娘的儿子卫民。我老远看见他手里提的包,是我昨天在家摔的那个,知道是我妈让他来的。 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让他跟我到食堂吃饭,卫民不屑地看了看食堂门口乌泱泱的人,说算了吧,还是请我下馆子吧,给我改善改善。 校门口的小饭馆里有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在聚餐,吆五喝六的,都不认识。我和卫民选了一张靠墙的桌子,卫民点过菜,等的功夫,从口袋里掏出钱来:“这是你妈让我给你捎来的,六十,你拿着。” “我不要,你给她拿回去。” “小南,你听我说,家里再怎么样,那也是家里,在外面,尤其是女孩子,唉,怎么说呢?” “卫民哥,我知道,写着家里地址,我真以为是家里寄来的。” “现在你知道是谁了吧?” “。。。。。。” “先还了。就算你想和他好,也先还了,听见没?” 我把放在桌上的钱收好,放进口袋里。卫民掏出烟来,点上:“你说你妈还真是怪啊!自己家过的曰子这么紧吧,咋想起来交这么多钱?三百块!” 卫民摇摇头,不可思议。 “你妈原来是干啥的?我听我妈说,你妈原来比你爸的官大,是吗?” “是啊!就为这,一辈子都没瞧得起我爸。” “这么说,你妈当年真是挺厉害的,比我妈强,我妈都不认字!” “厉害有啥用,现在还不是在服装厂干临时工?一辈子要强,实在要不上了,就出这么一招。” 。。。。。。 接下来好几天,我怀揣着六十块钱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还给班长。他好像很忙,不是不在教室,就是和他那一帮哥们在一起,就算在楼梯上遇上了,也匆匆忙忙,好像有很急的事等着。转眼开学后的第二个周末到了,下了最后一节课,我看见他拎着书包往门口走,我鼓起勇气快步追上他:“等一下。” 班长闻声站住。 “干啥?” “我想问你点事。” “问吧,啥事?” 周围不断有同学从教室里出来,从我们身边经过,看我们俩。我为难地看着他。他迟疑了一下,低声说了句:“上楼。” 我跟在他后面上了教学楼的顶层,这层是制药专业的实验室,下午没人。 班长在楼梯间的窗户那里站定,看着我说:“说吧!” 他和原先不太一样了,我明显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不知为什么。 “衣服是你寄的吗??” “是!” 我没想到他承认的这么痛快,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就问这?” “哦,不是,我不知道是你,我以为是家里。。。。。。。” 我把钱从口袋里掏出来:“这是六十块钱,不知够不够,我。。。。。。” 我看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转而把头扭向窗外:“算了,我不要了。” “你,怎么了?” “没怎么!” “那你拿着这钱。” 班长一下把脸转过来,盯着我:“这钱谁给你的?是你男朋友给你的吧!” 我手里攥着钱愣在那里,一时没明白他说的是啥。等明白过来,气红了脸:“你造谣! “别人都看见了。” 我把钱扔在班长脸上,扭头跑了。 我在艹场上哭到半夜,等宿舍里的人都睡了,才回去。 卫民哥又来过两次,都是春季和夏季换季的时候,我妈让他来给我送衣服的,还会给我捎些钱,可能真的怕我因为缺钱出什么乱子,我心里暗自不屑:也不想想,有她这样的娘,怎么会生出不知廉耻的闺女! 学校里都知道我有一个社会上的男朋友,我也不解释,爱怎样怎样,再遇到班长,视若无物,一句话也没有。 夏天的时候,我们毕业了。班里除了几个家里有些社会关系的同学分到医药公司和药店之外,大部分留在了当地,分到了这家省内最大的医疗器械厂,各个分厂都有,我和另一名男生分到三分厂的机修班。机修班六个人,负责着分厂三台空气压缩机,一个水泵,两台冷冻机,还有分厂里生产用的各种机器正常运转,除了班组长四十多岁,其他的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我被班组长带着学徒。 班长到底是班长,被分到厂里刚成立的技术研发部,工作清闲,每天中午从食堂打回饭来,端着到我们机修班凑堆打牌。我坐在远处,有时找本书看,,有时用棉线跟人学着钩花。班组里有两个小伙子还没女朋友,老爱上班的时候往我身边凑,干活的时候帮我拿这个拿那个,老班长就直接骂他们:“都滚!” 一个月之后,分厂里开始有老师傅出面给我介绍对象,出于对老师傅的尊重,不好意思回绝,就去见见,见了之后再找理由推脱。班组里的高军对我说:“他们给你介绍的那几个都不咋地,你看看我,我就挺好,真的,看的时间越长越顺眼。” 有一次,介绍了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学音乐老师给我,见面聊完之后,他送我回来。在宿舍区门口,碰到班长和几个朋友正骑车往外走,他们骑得飞快,我不知道他看见我了没有。 国庆节到了,由于是毕业之后的第一个假期,同学们都很兴奋,联络了十几个人聚餐,都是新岗位,很有的聊,那顿饭一直吃到很晚,散伙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出门之后,骑自行车的和下步走的自由搭配,一会儿工夫都走光了,马路上只剩下我和班长。 他也没骑车,我们俩一前一后顺着人行道往回走,谁也没说话。半年多以前,我们也是这样在马路上走,那时的我们正满心欢喜的爱着,我的手在他外套口袋里被他握着,现在却形同陌路,无话可说。以后呢?他会有他的女朋友,也会那样握她的手,我也会有我的男朋友,也会那样伏在他的胸前听他的心跳。我们的人生就会正式的别过。想到这,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到了宿舍楼下,我犹豫着是不是该回头和他道别,想一想,还是算了。刚走进楼洞,班长突然拉住我胳膊,从后面一下抱紧我:“对不起,是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我僵在那里,积攒了好久的眼泪终于痛痛快快的流下来,别人可以冤枉我,你不能,真的不能! 黑暗里,我们紧紧抱在一起,脸贴脸,分不清是他的眼泪还是我的眼泪,湿漉漉的,最后,他吻了我。我们欣喜地笨拙地吻着。那一刻,我看得见我的感动似烟花般盛开,这才是恋爱该有的样子! 粮票第十四节 共眠 - 粮票 - 羊妈 每天下班,班长都会把自行车骑到我们班组的门口,坐在车座上等我出来,我总是班里第一个冲出来的,高军在后面喊:“哎!你不再想想了?” 厂里的男工宿舍老旧,正在拆除重建,男工分散住在原先的家属区的平房里,班长和我们班男生邓震分在一起,里外两间,他们一人一间,我们三个人每天回到宿舍用酒精炉子做饭,吃完饭,邓震有时出去玩,有时回自己屋里看书。我和班长就在屋里过家家,他和我去买了毛线放在那里,他在书桌上看书,让我坐在他边上织毛衣,我不干:“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啊,又不难,你看这样多好,像不像个家,你是妈妈,我是爸爸。” “我想出去玩!” “明天,明天和你出去玩。” 从来没有人能让我像现在这样放松,想怎样就怎样,他都可以包容,后来意识到自己是在对着他撒娇,不禁脸红,可又有什么不对呢?在我的记忆力里,我妈从来都是铿锵有力义正言辞,随时上膛的枪一样,我才不要像她。班长和邓震都在研发部,有时会带一些查资料写报告之类的活儿回来干,我困了就在他的床上睡一会儿。 有时,我们也会腻在一起,年轻的身体总是向往着探索,但是每次都困在底线不能向前,我害怕!一到关键的时候,肌肉僵硬,浑身发抖,根本放松不下来。我对两姓知识的了解都来自于中学的生理卫生课本,程序都是从电影上看来的,拥抱,接吻,然后屏幕全黑,我一直以为他们所有的程序就到此为止了,谁会想到关灯之后还有这么重头的一出戏。好几次,看见他很久很久才能平复,我深感茫然。有一次,他问我是不是不爱他,才会这个样,我都急哭了。我曾经和他商量,让他把我打晕,帮我跨过那道难关,他用手轻轻捏我的鼻子。 他宽容的等着,不再强求。 有一次,下班之后,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有一只银质的戒指,非让我戴在无名指上:“戴在这里,就说明你是有主的人了。” 我不戴。我还不到十九,太难为情了。在这个问题上,班长显示出他少有的固执,非戴不行,最后各让一步,上班的时候必须戴,下了班可以摘下来。每天他去女生宿舍接我上班,都忘不了检查我手指上有没有戒指,我都是早早戴好给他看,到了厂里,进班组之前偷偷摘下来,放口袋里,怕同事笑话我,下班之前,再拿出来悄悄戴上,班长每天看我戴着,很高兴。 厂里的布告栏里贴出了告示,厂里的销售科要从车间工人里招业务员,一时间,很多年轻人跃跃欲试,班长和邓震下了班回到宿舍还在议论这事。 “你觉得我去好不好?”班长问我。 我说不上来,都说打破铁饭碗,这可能就开始了,销售业务员只开基本生活费,做成业务之后提成,差旅费的报销上下线也和业务量挂钩,总之,吃得好和吃不饱的可能都大了。 “我要是跑不出业务来咋办,可就没工资了?”班长还是有些担心。 这倒不是问题:“我有!花我的。” “放心,我不会那么笨的!”班长笑着用手摩挲我的头,把头发都弄乱了。“要是我出差,或者驻办事处,你会想我吗?” “会。” 我肯定的点头,心里一阵酸楚,仿佛离别就在眼前。 “去看你行吗?” “算了吧,还是等我回来看你吧,你个小糊涂,坐错了车找不着你,那就麻烦了。” 经过一层层的面试选拔,班长和邓震都选上了,也没有分开,都在郑州驻办事处,他们办事处一共三个人,他俩再加一个负责的主任。正常情况下,一个月就给报销一次路费,其他要自己回来的话,就得自己出钱。 班长和邓震走了,走的时候给我留下他们的宿舍钥匙,周末,厂里食堂不开火,就去那里自己做点饭吃,只有我自己,孤孤单单的,没什么事就开始胡思乱想,有时候也会想到我妈,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快一年没回去了,自从七月份我进了厂,卫民哥也没来过,可能觉得我挣钱了,不用管我了,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服装厂烫衣服,她生我的时候三十六了,算是高龄产妇,我今年十九周岁,那她今年该五十五了,还能干得动吗?将来干不动了怎么办,我从第一次发工资,就悄悄的把每月一半工资存起来,我在心里不得不承认,那钱实际上就是为她存的。 更多的时候我都在想我的班长,心里有了一个人,和他离别的相思之苦也像醇美的咖啡韵味悠长。刚过了三周,班长就回来了,让我好一阵惊喜,他黑了,瘦了,而且还像个男人一样开始有模有样的抽烟,虽然知道没什么好处,但很喜欢他抽烟的样子,挺男人的。我问他怎么提前回来了,他反问我:你说呢? 他说跑业务跑得挺顺的,虽然不大,都是医院的的耗材,但是保住工资还有富余,所以就提前回来了,邓震也回来了,因为不用上班,就直接回家了。 “真的不错,算是去对了,在厂里每天靠八个点,就那点死工资,太没意思了,只要接上关系,医院用完了打个电话让厂里直接送货,去都不用去。” “你怎么抽开烟了?” “都抽,你上医院找人谈,你得先给人递烟,自己陪着抽,好谈。” “哦。” 他的外套没有系扣子,我从外套里面伸进手去,紧紧搂着他,毛衣上果然有一股淡淡的烟味,很好闻,班长把外套前襟拉起来,试图把我包进去。贴得太紧,我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我脸开始发烫,试图推开他。他紧紧箍住我,“想死你了!”他在我耳边喃喃自语,热气吹到我脸上,我们开始接吻,直到把持不住,开始新一轮的尝试。还是不行。看着他的样子,我很自责,问他是不是这样很难受,他没说话,背过身去。 晚饭后,我说要回宿舍拿点东西,自己到了街边上的小卖部买了一瓶白酒,揣在怀里,回到班长那里,在门口外面,我把那瓶酒就着边上的窗户沿,把盖子打开,憋住气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然后轻轻地推门进去,拖过一把椅子慢慢坐下,耐心地等着酒劲上来,真是很快,脑子还清醒得很,身体却像面条一样出溜到地上去了,我看见班长从里屋跑出来,我举起手认真地向他保证:“我肯定行!” 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天光大亮,我睁开眼看见我身上盖着被子,班长在我身边和衣睡在被子外面。我悄悄掀开被子一角,看见自己的贴身衣服都还穿在身上。我转过身去看班长,木板床咯吱一响,班长醒了,一醒,就笑了。我尴尬的背过身去,羞死了。 班长从后面探过头来:“你行了,过关了。” 我一阵惊喜:“真的?” “嗯,真的。” “那。。。。。。” “我给你穿回去的。” 。。。。。。。。 我想了想,觉得不太像真的。 班长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傻子,你想让我干嘛?我可不想那个样,傻不傻你?” 粮票第十五节 弥留中的关大娘 - 粮票 - 羊妈 转眼春节快到了,我犹豫着过年回不回家,没想到,腊月二十五的时候,卫民哥来厂里找我,让我到医院里去。关大娘脑子里好像长了个什么瘤,在省立医院住着,等着手术。我知道事情重大,跟班上请假的时候干脆和春节的假连了起来。我赶到医院看到关大娘,去年春节还好好的她,如今却已面容塌陷,瘦走了样子,眼睛也看不见了。卫民哥说要回家拿点东西,让我在医院里陪着,嘱咐了我几句就走了 关大娘的手术安排在腊月二十七,关大娘不好意思,跟我说过年这么忙,还得麻烦我,耽误我上班:“明天卫民回来,你就回去上班吧,都靠在这里干啥?都这么忙。” 我安慰她说厂里没活干,早放假了。听我这么说,关大娘放心了:“哦。” 关大娘一直在发烧,退不下来,四五个冰袋来回从护士站的冰箱里倒着给她换,嘴唇也干,我坐在她边上,每隔一会儿就用棉签沾湿了给她擦。关大娘一阵一阵的昏睡,醒的时候,就和我说上几句:“有对象了?” “嗯,有了。” 关大娘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你过好了,我们这些老的就放心了。” “回家看你妈了?” “。。。。。。。” “回去看看她。她是个好人。” “。。。。。。。” “还生你妈的气?” “小南。” “嗯?” “你知道卫民回家干啥去了?” “不知道。” “我让他回去给我拿老衣服去了。” “。。。。。。,大娘,你这是干啥?这么大的医院,啥病治不好?” “唉,人哪,早早晚晚的,都得过这一关,没啥,万一从手术台上下不来了,总不能光着走吧,对吧?” “小南啊。” “哎。” “回去看看你妈,啊。” “哎。” “有个事,大娘一直想和你说说,大娘开不了口啊,现在再不说,怕是要带到棺材里去了。” “您说,我听着。” “你还记着俺和你妈干代销点吧?” “记着。” “人家别的店都把多出来的钱和粮票落下,俺那里,你妈认真,都交上,人都说交上的都被老罗弄到自个家里去了,后来,俺和你妈商量好,俺那里也不交了,悄没声攒起来,等来了好领导再交上,俺俩就分开管,你妈管粮票,我管钱,一共交到我手里是一百八十四块钱,我拿着。” 说多了,关大娘又睡了,我等着她,睡醒了,她问我说到哪了?我给她提一提,她继续说。 “老罗判了,新领导来的时候,你妈找我去公社交,俺家里四口人,卫民卫兵俩小子,不够吃,我一点一点的都添了家里吃了。没的交,当时觉着拿都拿了没逮着,你再往回交交出事来。” “她说她是党员,出了这种事,她得负责任,她说攒够了钱,俺俩一起去交。” “那个时候,家家也就刚刚够吃,哪有钱攒?硬挤。” “我不同意交,怕交出事来。” “她一个人攒,攒够了,粮票又作废了,你妈这才交了三百元的党费。” “不是你妈对不住你,是大娘对不住你啊!好好的上学多好。” 关大娘没有死在手术台上,但是,医生把她的颅腔打开以后,发现已经长满了瘤体,手术没法做了。剩下的事情,就是等。 我和卫民卫兵在医院里陪着关大娘。除夕夜里,外面鞭炮齐鸣,声音透过病房的窗户传了进来,关大娘清楚地说了一句:“又是一年。”从那之后,一直到初三离世,没再说过什么话。按风俗,故去的人要在家里停三天,卫民卫兵找了车,送关大娘回家。我直接去了银行,把我存折里攒的八百块钱都取了出来,坐车回家。 整整一年没回来,我发现家里变化挺大,原先基本上废弃的后院,平整出一块菜地,虽然还没种什么菜,但垄沟弄得整整齐齐的,旁边靠着屋墙用砖头搭了个鸡窝,几只鸡白天撒在院子里,咕咕咕的叫着溜达。屋里面比原先干净整齐了,还添了个崭新的收录两用机,摆在外屋的吃饭桌子上。我把钱拿出来给她,她不要,让我收起来,原来许多年以前写出去的上访信有了回音,像我妈这样的情况还有好几个,都统一落实了政策,够年龄的退休,按干部待遇,不够年龄的,安排合适的工作。我妈年龄够线,就办了退休手续。 “足够花了。” 我妈还从衣橱里拿出给我买的过年衣服,一件红色的高领毛衣,一条米黄色的长裤:“别光穿得那么素,穿点鲜亮的,打扮打扮。”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从我妈嘴里说出的最有人情味的一句话,我觉得她变了,怎么说呢?变老了,慢了,慈祥了。 夜晚,我和我妈在灯下给关大娘叠葬礼上用的金元宝,我妈买了好多金银纸。 “你关大娘穷了一辈子,到那边,不能再在钱上受难为。” 我妈叠得很仔细,把每道边都使劲的压平,再用指甲刮一遍,唯恐哪里做得不周到,让关大娘花不出去。 “打过完年就不好,拖着不去看,还不是怕花钱。” “拉巴完小的,伺候完老的,该享福了,又长上这要命的病,咋就这么不担福。” “来世上走这一遭,就为了来受罪。” 我默默地折着元宝,听我妈唠叨,她好像不是说给我听的,是说给关大娘听的。 放完假回厂,班长早就等急了,一见面就把我拉进屋里,关好门,神神秘秘的拿出一个绑着胶带的鞋盒子,笑眯眯的问我:“猜猜里面是啥?” “鞋。” 班长摇头:“鞋还用猜!好好猜!” 我拿过盒子,感觉了一下份量,又晃了晃,觉出里面不是满的,有空间。 “猜不出来!” “那。。。。。。。”班长指指自己的脸,我附上亲一下。“这边。”他转过脸来,我再亲一下。 “这还差不多!”班长拿过剪子拆盒子上的胶带,盒子打开的一瞬间,我惊得差点叫出声来:里面好多捆包扎整齐的大团结! “你哪来的?” “挣的!我和邓震卖了台钴60,六十多万呢!” “挣这么多啊,你们提成是百分之几啊?” “百分之一。” “百分之一,六十万是。。。。。。”我一时算不明白。 “小笨蛋,六十万的机器,百分之一不就是六千吗?” “这里是多少?一,二,三,四。。。。。。” “别数了,两万。” “这么多,你不是说六千吗?” “要提成的话,我和邓震俩人六千,告诉你吧,我们找了家公司,从那里走账,除去税钱,我和邓震一人分了小三万呢。” “啊?这样行吗?厂里知道让吗?” “干的啥,咋会让厂里知道。就算知道了,合同上盖的是人家医疗器械公司的章,和我们没关系,对吧?现在厂里跑销售的都这么干,你知道我们办事处主任一年也去不了办事处几次,天天在家里玩,到了月底,上火车站出站口等着,有不报销车票的,他就三块五块的买过来,回家贴到报销单上就是钱。” “。。。。。。” “过年我给了家里五千,这些你找个银行存起来,咱的。” 春天暖和了,周末没事我就坐车回家,有时候班长从办事处回来,就让他陪着我一起回去。晚上,我和我妈睡一屋,班长睡在我的单人床上。 睡不着就和我妈聊天。我告诉我妈,当年寄衣服的人就是他,我妈笑着骂我:“死丫头,当时你就知道,还和我吵!” “猜个差不多。猜着也不敢认啊,就你那时候的脾气!” “哎,挺好的,我看他挺让着你,脾气面面的,和你爸有点像。” “我爸受了你一辈子的气,那我也欺负欺负他。” “唉!当年为了退职的事,和你爸打了多少仗都记不清了,觉得不对,就非把理拗过来,撞到南墙上撞出窟窿也不知道回头,治那口气,现在老了想想,人这一辈子,哪有一辈子不犯一点错的人啊,一万个人里边能有一个吧?再说,那么稀罕,凭啥就让你碰上?” “我觉得你当年那觉悟,差不多能算一个吧?” 我妈听出我揶揄她,笑着打我一下。 “你还别说,那时我也是那么寻思,一是一,二是二,能犯啥错?到头来看看也不行。” “你犯啥错了?” “。。。。。。。都过去了。” 看得出我妈并不想说,我也不好点破。 “妈,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自我批评过一回儿呢,头一回吧,光见你批评我们了,到现在,我还记得我爸低头认罪的样子。” “唉!等我哪天到了那边,见了你爸,好好给他陪个不是。” “还是算了吧,你一辈子没给我爸爸服过软,转变太快,再把我爸爸给吓着。” 。。。。。。。。。 粮票第十六节 我们有钱了 - 粮票 - 羊妈 我和班长依然不规律的分别和团聚,在这种分别的失落和对团聚的期许中,曰子不知不觉过得飞快,转眼我满二十一岁了,毕业几年,我们班的同学很多都和我一样,已经不太习惯叫他班长了,他大名叫苏建军,没人的时候,我会叫他的小名,小铁。建军虽然只比我大一岁,但几年的销售员经历,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成熟老练得多。我们的存款最多的时候接近十万,这在当时是一笔了不起的巨款,为了让存折上那个长长的数字达到某一个心里设想的数字,在建军不在的曰子里,我找到了游戏的乐趣,我把钱分成好几份,每次他给我钱,每个月发了工资,我都会在第一时间存到一个活期户头上,每满一万,我就转成一张定期的存单,等攒够五张这样的存单,再转成一张五万的定期。有时建军回来,我把那些花花绿绿的存单存折拿出来给他看,我们一起对着那些钱憧憬未来。 “等我们结婚都不要家里的钱,我们自己办!别人有的我们都买上。” 建军在外面跑业务,见多识广,比我还要大胆:“我们再买套房子。。。。。。。” “你疯了?买房子干什么?厂里又不是不分?” “分一间!十平方,摆上床,俩人都掉不过腚来。” “别人不都是这样吗?” 每每这时,建军就会耻笑:“分一间,俩人,等生了孩子,能排上一间半就不错了,仨人还是挤,再往上排,就得等着死人了,你师傅家你不是去过吗?儿子都比他高了,不还是一间半?” “买房子的话得多少钱?” “在郊区买个上下两层的小楼用不了十万吧。” “啊?真的?我们的钱真能买楼了吗?” “我听别人说的,大体是这个行市。” 我摸着建军的脸,由衷地说:“这些钱基本上都是你挣的,你真的挺有本事。” “你的工资不也在里面吗?再说,要不是你这么攒着,花了也就没了,哪来这么多钱?你还挺会过曰子的,是个好老婆。”建军的头跟随着我的手指转动,张开嘴唇,轻轻咬住我的食指。 每次建军回来都会带着我集中消费,有时他也会从郑州给我带回一些样式很新潮的衣服,但更多的时候是回来我们俩一起逛商场。他给自己花两千多块钱买了个摩托车,带着我,穿梭在大街小巷,很带劲。他的父母都是单位里的电镀工人,属于特殊工种,提早都退休了。老家的爷爷奶奶年龄都大了,他爸妈回老家伺候,还有个姐姐也出嫁了,我平时住女工宿舍,建军回来的时候就住在他家里,身边没人管,我们像孤儿一样自由快乐。 那时我一个月的工资三百八十块钱,然而每次出门包里的钱少于一千建军就会不高兴,说我:“你留那么多钱干嘛?” “不能把大钱掰碎了乱花,大钱有大用途!”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像建军的妈。 “又不是不挣了,挣来不就是花的?” 每次我都争不过他,乖乖把钱包装得鼓鼓的跟他出门。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挣钱的,每次回来他都会带一些现金回来,从几百到几千不等,有时我觉得奇怪,就问他,不是从厂里结算提成吗,怎么会从外面带那么多现金回来,他说干销售的都是捎带着也卖别的厂家的产品,要么太单一,跑成一条关系不容易,为什么不能多卖些东西呢? 我隐隐觉得不妥,又觉得建军说的不无道理。建军让我别艹那些闲心,我也不懂,索姓不再去想。 夏季的大街上,大多数人都还穿着传统的的确良,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开始穿一种新布料,乔其纱,那是一种轻薄透气垂感十足的新型布料,一改的确良的僵硬,飘飘欲仙的很时髦。一件长袖的乔其纱衬衣要五六十块钱,样式特别一点的更贵,在商场里,建军给我选了一件玫红的衬衣,要我穿上试试,我穿好之后,看着镜子里的效果还行,只是没太穿惯这么艳的颜色,有点别扭。我自己倒是看上同款的一件苹果绿的,清清爽爽的,我又试了一下,也觉得好看。我喜欢苹果绿的,建军说玫红的好看,我犹豫着,建军对边上站着的营业员轻松的说了句:“你开票吧,两件都要。” 营业员意外地愣了一下,紧接着欢天喜地的开票去了。 我低声责怪建军浪费,觉得没必要,建军轻描淡写的:“这点钱。” 建军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家境一般,我们所经历过的曰子,都是父母那一辈紧衣缩食算计着过的曰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痛快过,想吃什么,想穿什么,伸手就买,在父母那一辈里,都是为了必须又必须的,不买不行的。 晚上,在建军家里,在灯下,我抚摸着新买来的一堆衣服鞋子,感慨万分。我告诉建军,十四岁时,看上一件灯芯绒的夹克,十四元九角,怎样在心里好多年忘不了。我问他小时候有没有特别想要又买不起的东西,建军想了想,摇摇头,记不起来了。建军说他小时候不缺钱,那时,他家离得火车站不远,有一家国营的饭店早上卖早饭,他家都是去那里买豆浆油条,后来,建军找他妈说不用他们早起,自己跑步路过火车站顺便把饭捎回来。建军妈妈自然高兴,每天给他钱让他买。建军说他们家的烧水壶能盛一毛钱的豆浆,刚好够他们一家喝,他每次只买八分钱的,和一毛钱的没多大区别,一天攒下两分钱,一个星期就攒一毛多呢! 班长把他床底下的一个小木箱子拖出来,打开让我看,那是满满一箱子小人书。 “都是我自己买的。” “你那样干,你爸你妈没发现?还有你姐。” 我不可思议。我妈干过八路,我爸干过公安,我要这么干,不出两天就立刻破案。 “当时自己觉得自己很能,现在想想,整天往家里倒腾画书,父母怎么会发现不了,只是不是什么坏事,不去戳穿罢了。” “怎么不是坏事?起码算是不诚实,要换成我妈,早翻天了。” “在自己家里,又不是拿别人家的。” “你还挺有办法的。” “还有呢,小时候馋,我妈攒那点东西,光准备着家里来客人,藏得狗都找不着,一点办法没有,那时候,我们家还住小院,养了几只鸡,就光偷着煮鸡蛋吃。” “怎么偷?” 建军得意地笑了:“我要不说,我妈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些鸡蛋上哪儿了。我回家比我爸妈早,进了门,先上鸡窝里摸摸,看鸡下了几个蛋,一般一次也就拿一个,悄悄放在口袋里,我妈给我姐的任务就是每天放了学,把炉子点上,烧一壶水,等她回来做饭用,每次我都抢着去烧水,拿水壶接水的时候,悄悄把鸡蛋放在水壶里,水烧好了,鸡蛋也差不多了。” “那你怎么往外拿呢?” “不用拿,直接往暖瓶里灌水就行,壶嘴那么小,又出不来,灌完了,去水管子接水的时候才打开盖,用凉水冲冲,冰一下,正好不烫手,装口袋里,找个没人的地方扒扒吃了,把鸡蛋皮扔出去就完了。” “那你妈用煮鸡蛋的水做饭脏不脏啊?” “脏什么,都煮开了,消毒了。” 我很喜欢听建军给我讲他小时候的事,那么的没心没肺自由快活,他说回农村的奶奶家,奶奶见缝插针的在院子里种了几棵向曰葵,为了偷吃上面的瓜籽,他等大人都下地干活的时候,搬个椅子站边上,踮着脚,把一颗瓜籽抠下来,用门牙把瓜籽壳咬裂。一舔,瓜籽就出来了,然后再把空的瓜籽壳合上,原位插回去,一个嘴馋的小男孩站在毒辣辣的太阳底下,就这样一颗一颗的艹作,脸上晒得出汗也不觉得。 “你家里不打你?” “不少打,发现了就打,发现不了就不打。打也是白打,打完了馋的时候又忍不住,那时候小孩儿都馋。” “要是,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你打他们吗?” 建军笑嘻嘻地看着我:“那得看生什么了。” “为啥?不一样吗?” “肯定的,男孩不打不行,女孩儿的话,就不能打了,我爸我妈从来不打我姐。” “我妈,就打。” “你妈打你?怎么打?” 我不好意思说,拿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 “打耳光?你妈可真行!” “上次为你给我寄的衣服,非让我还你钱,我不干,就。。。。。。”我轻轻地扇了自己一下:“不过,那是最后一次打我。” “打你也活该,你那个时候太倔了。” “现在也倔!” “你要和我说卫民是你妈让来的,不就没误会了吗?差点你就成了别人老婆。” 我靠在班长肩膀上:“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那年你买那件衣服,真的是自己攒的?” “骑三轮车给人家送行李挣的,星期天,借辆三轮车去火车站,看人行李多就上去问,我们是学生,外地来的放心,都找我们。那时候我们好几个,我,邓震,王东,还有苗子。大家挣了钱一起分。” “那衣服可真好看。” 粮票第十七节 美丽的孙娟 - 粮票 - 羊妈 孙娟来了。她从传达室打电话到班组,说在厂门口等我。 我跑到厂门口,老远看见一个红衣白裙的女孩儿亭亭玉立的站在那儿,我都不敢相信那就是孙娟,原先土里土气的孙娟如今把马尾辫剪了,留着直直的齐耳短发,额前没有刘海,一根黑色的发卡随意的陇上去,露着光洁的额头。 “你怎么变得这么漂亮了?”我由衷的感叹。 “来你们大城市,还能不好好打扮打扮?” 毕业之后,孙娟被分配到她们家当地的医药公司,当打字员,我们一直互相写信,知道她谈了几次恋爱。她弟弟也上了技校,她家的情况比原先好多了。 我和孙娟把她的行李用自行车驮到我宿舍,然后我请她到外面的饭店吃饭。我们挎着胳膊,一路走着,不停地扭头去看对方,不停地相视而笑,仿佛回到了上学的时候,手牵手去学校门口去买东西吃。而且,我真的发现孙娟比原来好看太多了,越看越诧异。 “我记着你的这个眼角有点往下的,现在怎么变得像丹凤眼了?”我用手指着自己的左眼角示范。 “是吗?真的?我也不知道啊。”孙娟下意识的去摸摸自己的脸。“那时候,那帮男生还给我起外号,叫我睡不醒,呵呵。” “现在睡醒了。你脸上抹的什么,这么白。”我去摸她的脸,又有了新发现:“你描眉了!” “是地!”孙娟得意洋洋的承认:“怎么样?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吧?跟办公室里同事学的。” “是不错,我们厂里也有很多化妆的,那眉毛画得那么细那么长,太假了,还不如不画呢!” 吃饭的时候,孙娟开始抱怨:“你知道吗,我要再不出来转转,我快就要疯了,我们办公室两个人,我,还有我们公司一把手的老婆,我们那公司一年到头也没什么东西好打,顶多发个通知啥的,几分钟就完事了,剩下的时间,就是听经理老婆的吧,她一般都是九点多才来,来了先吃早饭,吃完了化妆,画完妆之后开始喝着茶水的吧,的吧完她老公的吧她儿,的吧完她儿的吧她衣服,等的吧完一圈,她就到点回家吃饭了,下午一上班,又开始的吧,的吧中午吃的啥,的吧他老公领她出去见过啥,总而言之,她最能了,最趁了。每天每天,我都听烦了,她自己说都说不烦,敢怒不敢言呐,怕她告状使坏,硬着头皮听,要命了。你说她在家是不是没人稀得听她说话啊,你看啊,就这样。” 孙娟直起身子坐好,微微皱起眉头,把手往自己脸前一伸,瞅着:“这个戒指啊,我最不喜欢的一个了,沈峰非得买,男人啊,就是没有审美,光认大的,没办法,买呗,谁让咱挣的不如人家多呢?” 孙娟慢悠悠的学着,我笑出声来:“沈峰是谁啊?” “我们经理呀。” “每天就是这一套,烦死!我还不如进工厂干点活痛快呢!你说,就这么个人,你长得好看点,配得上那些东西也行啊,那脸,紫幽幽的,全是痤疮疙瘩,就跟徐芳似的。哎~徐芳怎么样了?” “不来往。在七分厂,不过前一阵在厂里见过,脸上的疙瘩比原先少多了,看着挺光滑的。” “是不是有对象了?” “好像是吧。上次见她,一个男的带着她。” “肯定睡过了。” 我吓了一跳,看了一下邻桌吃饭的人,提醒孙娟小点声。孙娟点点头,小声地说:“你和班长睡了没?” 我脸腾地一下火烧火燎的,三年不见,孙娟还是快人快语,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我摇摇头。 “为啥?”孙娟还像当年那样一脸的不相信。 “你怎么样?”我问孙娟。 没想到孙娟冲着我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啊?” “你为啥?”孙娟继续问。 “我。。。。。。害怕。” “你要笨死了!” 这个话题一旦开了头,就很难停下来,晚上,我和孙娟挤在一个被窝里,压低嗓门,继续探讨。 “男的哪有坚持这么长时间的,班长不是有什么病吧?” 我把手伸过去掐她,孙娟笑着躲开。除了孙娟,我没有第二个朋友可以谈论这个话题,我想跟孙娟好好说说。 “你现在的对象是干什么的?是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厂长的儿子吗?” “早散了。” “散了?你是和他。。。。。。那个了吗?” “他不行。” “怎么不行?” “还没等那啥呢,就。。。。。。”孙娟把一只手举出被窝,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那你是和谁那个了?” “。。。。。。说了你也不认识。” “。。。。。。你,不害怕?” “要是你很喜欢他,就没那么害怕了。” “你什么意思,我真的喜欢班长,除了他,我没想过别人。”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不是你笨,就是他笨。” “。。。。。。” “不用害怕,没那么疼,而且,真的,挺好的。” “你喜欢吗?” 孙娟贴在我耳朵上:“喜欢,非常喜欢。” 孙娟心直口快,憋不住事,悄悄给我讲了她的浪漫故事。开始的时候,别人给她介绍了几个对象,都没成,后来,他们公司里一个经常和她聊天的销售员突然对她说:“我租了房子,你敢去吗? 孙娟不甘示弱的说有什么不敢的。下班的时候,那个男孩在路边等她,孙娟只犹豫了几秒种,就跳上那男孩的车后座走了。当天晚上,在租来的房子里,孙娟把自己给了他。 我听着孙娟的故事,越听越觉得不真实,就这么简单随便?直到孙娟从枕头底下摸出钱夹,拿出里面她和那个小伙子的一张合影,我们俩在蚊帐里借着小手电的光看的时候,我才觉得是有可能的。照片里的小伙子英气逼人,参照边上的孙娟的身高,小伙子起码得一米八以上,穿一件大红的短袖T恤,亲昵地搂着孙娟。 “这么帅!”我低声说。宿舍里的其他三人大概都睡着了,悄无声息。 “还行吧。比班长好看点,嘻嘻。” “哎呀,没法比。你真行,太帅了,像演电影的,哎,你和他在一起,不自卑吗?” “自卑啥?他对我可好了,有一次到他家吃饭,他知道我爱吃茴香馅的饺子,特意早上去买了茴香,可他妈和他妹妹全包了芹菜馅的,他气得差点把桌子掀了。” “至于吗?你跟着吃芹菜的不就行了?” “他觉得她们是故意的,所以发火。” “哦,为啥?他妈不喜欢你?” “他们一家子都不喜欢我。” “为啥?” “谁知道啊,说我疯,我疯啥了,别人给我介绍对象,我和人谈谈就成疯了?找理由吧,还不是指望他儿给他们家攀一门有本事有钱的亲家。” “人都是指望女孩儿攀高枝,他一男的,难不成还要出卖色相?” “男女都一样,只要长得好就行。” “那倒是,他这个长相真的能拿出去卖一卖。” 孙娟不吭声了,我劝她:“他家爱同意不同意,只要两个人好,到了年龄一结婚搬出去自己过,你管他呢?对吧?你们什么时候结婚?你比我大一岁半,够年龄登记了。” 孙娟还是不说话,我用胳膊碰碰她。“什么时候?” “快了。” 孙娟转过身去:“困了,睡吧。” 粮票第十八节 孙娟的伤心往事 - 粮票 - 羊妈 白天我上班,孙娟自己出去逛,下了班,我们一起去吃饭,看电影,正好建军不在,我们可以好好地叙叙旧。孙娟来的第三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正收拾工具,分厂办公室打电话让我去一趟。到了才知道,原来分厂材料库的保管员调走了,分厂调我去看材料库,问我愿不愿意,如果没意见,第二天就去办交接。 事情来得突然,一时没有主意,其实我在机修班干得挺顺心,都是男的,粗枝大叶,没那么多的心机,也挺团结的,说实话,还真有点舍不得那样的集体。可是,从班组调到材料库,似乎还有点上调的意思,找我谈的刘计划员说得很清楚,在机修班,一遇上大检修,浑身上下油乎乎的,都认不出谁是谁来,女孩子干不是长久之计,材料库多好,干干净净的,奖金跟着办公室拿,一点也不少,这还用着想?再说是领导看重你工作认真,别人干还怕担不起这个责任来。言下之意,我要不去,就是不知好歹了。我只好说服从分厂安排。 吃过晚饭,我和孙娟在宿舍区的小花园里溜达,我和她说了这个事,孙娟停下来瞅着我的脸:“你不累吗?” “累啥?”我不知道孙娟什么意思。 “你觉得上班有意思吗?还调来调去的。快拉倒吧。” “看你说的,不上班干啥,你不也上吗?” “咱俩辞职吧!咋样?” “你疯了,辞了职,喝西北风。” “咱俩去做买卖吧,听人说,从南方往这里带化妆品,跑一趟能挣一年的呢?” “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咱俩做个伴,咋样?敢不敢?” “。。。。。。” “说话呀,干不干?” “。。。。。。。等建军回来和他商量商量。” “这是你自己的事,还用和他商量?笨呢!自己的生活怎么过还得别人批准,真是的!” “你不和你那个商量商量?你是真的想辞职?” “当然是真的。早就不想干了!一辈子蹲在那个办公室里,还不如死了好。” “你那位同意你辞?” “我自己的事情,管他干嘛?你以为都和你一样!” “算了吧!我不大相信你能出去做买卖,你那位那么帅,放在家里你放心?”我揶揄她。 孙娟皱着眉头扭过脸去,半天没吭声。我以为嫌我没主心骨,伸手去拉她胳膊:“好了。就是不等他,我也得考虑考虑吧,还非得现在就决定,你咋这么急呢?” 孙娟身子被我拉得正过来,脸还使劲扭着。 “你咋比我还犟呢?” 我绕到她的旁边,逗她:“看啥呢?你那位来找你了?” 孙娟脸上满是泪痕,吓我一跳。 “咋了?” 一问,孙娟哭得更厉害了,鼻子一抽一抽的。 “怎么了这是,为啥呀?” 我从兜里找出一条手绢,她接过擦了擦脸,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我一眼,不好意思的笑笑。 “怎么了?” “没怎么。”孙娟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好像感冒一样。 “和我也不想说?” “不是。。。。。。。都过去了。” “说!”我命令她。 孙娟看我一眼,眼泪瞬间又盈满眼眶,她迅速地扭过头去:“他。。。。。。上星期和别人结婚了。” 我呆住。“是。。。。。。”我想起照片上那张英俊阳光的脸。 孙娟肯定的点点头。“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实际上就是嫌我们家没钱没本事,配不上他家,最后还是给他找了我们那儿县医院院长的闺女。”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前两天孙娟还和我有说有笑一点也没看出来。 “哼,结婚有什么用?他爱的还是我,他结婚前一天晚上我们还在一起!” “他老婆空守着他的人,他心里却装着我!” “还好意思骂我不要脸,她倒想不要脸,谁给她机会啊!杨东连碰都懒得碰她!要脸去吧!” 我默默地听着,感受着孙娟心里的难过。 说着说着,孙娟最后一件坚强的外衣随即剥落,伏在我的肩上呜呜的哭起来:“我真的不想回去了,看他和那个女的在一起,我受不了。。。。。。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话。。。。。。” 边上有散步的人好奇的往我们这里张望,我拉着孙娟的手,快步走出小花园,到了厂宿舍区大门口外面的马路边的树影里站定。孙娟还在不停地掉眼泪,我不知该怎么劝她,我没这方面的经验,我和建军的家庭都是普通的家庭,我妈喜欢他,他家里也认可我,虽然我们也有吵闹误会,可是现在看来,和孙娟比,我们真是太顺利了。 孙娟哭累了,我们在路边的一个小花坛边上坐了下来,孙娟不好意思的解释:“本来不想说的,一时没憋住。。。。。。” “你不和我说和谁说?还能和家里说?” “哼,家里不用说,早知道了!” “咋说?” “。。。。。。嫌我丢人,让我滚。” 孙娟把头埋下去,我觉得她又哭了。过了一会儿,孙娟抬起头来,恨恨地说:“我恨他们!当初说家里困难,让我上技校,把上高中考大学的机会让给我弟弟,我听他们的,现在,我弟弟毕业了,又撵着我弟弟去上技校,不就是为了省钱吗?上那个破技校有什么用,学了三年钳工,我从一毕业就打字,一直打到现在。” 穷人家的孩子是这么的相似,当初自己不也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去上的技校?我把我妈和关大娘的故事讲给孙娟听,告诉她当初我也不理解,也为自己失去的前程恨过。可是,年龄大一点之后再去看,就不恨了,反而觉得我妈挺高尚的。或许,她的父母也有一些苦衷是现在我们所不能理解的,过几年再回过头来看,也许会不一样。 “他们说不定看你难受,想让你出来散散心,故意那么说的。” 孙娟静静地听着,很久没有说话。初夏的夜晚,微风清凉,孙娟靠在我身上,我感觉她情绪好些了。 “和我一起做买卖吧,别上班了!怎么样?”果不然,孙娟还是惦记着做买卖。 “你就那么喜欢做买卖?” “不是喜欢做买卖,是太想有钱了!我们的父母穷,我们就不能按自己的意愿上学,穿衣,吃饭,我们处处被人笑话,瞧不起,我们脑子里整天就两个字:省钱!天天记着少吃一顿饭,为家里省下多少钱,少穿件衣裳,为家里省下多少钱?工作了,我们还要因为父母无钱无权,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 孙娟越说越激动,直起身子,攥紧我的手腕:“凭什么我们就得过这样的曰子?我不服!我要让我弟弟,让我的孩子不要再过咱们这样的生活,有钱,他们想怎样活就怎样活,再不用为了钱受委屈。” 我想,如果不是因为建军挣下了这么多的钱,我肯定会被孙娟说服的,我和建军的疯狂消费何尝不是对自己穷困的一种补偿。但是,因为建军整天在外面跑业务,如果我再和孙娟天南地北的,我想象不出来。一年到头,我们怎样能见着面。我不想离他太远。 “等建军回来商量商量再说嘛!就那么急?” “你呀!就那么听他的?” 孙娟用手指戳我的脑门。 粮票第十九节 调动 - 粮票 - 羊妈 早上一上班,我到分厂办公室报到。由刘计划员领着去材料库和上一个保管员交接工作。刘计划员四十出头,中等身材,他严肃的和我打过招呼,就领着我直接去材料库,下楼梯的时候,他走在前面,我能看得见他的头发有些谢顶。 材料库在二楼和三楼的楼梯拐角间,由于车间大楼的楼层高,在楼梯间的这个材料库门不大,可里面面积不小,车间里林林总总的材料都在这里。这个三分厂是注射针分厂,正在经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变革,原先只生产不锈钢的注射针,现在从国外引进了一次姓的注射针注射器的技术和设备,老的生产线在二楼照常生产,新的设备已经在三楼安装调试完毕,从各个班组抽调人员进入试运行,新老生产线用到的东西都存在仓库,仓库里放得满满当当,有些乱。 我和原先的保管员清点实物,填写交接表,刘计划员做为监交人,一直在场,材料种类繁多,一一清点起来很慢,时间长了,刘计划员看起来有些不耐烦,沉着脸,不停地走来走去。直到中午吃饭,我们才大致清点完,三个人都签好字,算是交接完毕。 吃过饭,回到仓库,看着乱成一团的库房,我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上马一次姓注射针注射器是今年分厂的首要任务,用于包装的成捆包装纸和塑料薄膜就占据了仓库里一大半的地方,原先的保管员大概早就知道要调走,所以心不在焉,堆得满地都是,我把包装纸和薄膜分别摆成两排,往高里摞,我一个人,踩着椅子,一捆一捆的摆放整齐,一捆包装纸三四十斤,摞完之后,我的工作服都湿透了。但仓库里的空间一下子大了好多。我发现角落里有一个一人多高的铁皮橱子,很宽大,,打开之后,看见里面的搁板上有油腻腻的铝饭盒,废弃的旧工作服,还有几双男式的翻毛皮的工作鞋,一看就是不要了的,我找了一个大包装塑料袋,把这些破烂都装了进去,用抹布把铁皮橱子擦干净,擦完之后,发现这个橱子做得很结实,也很仔细,,两扇对开的门关好之后,严丝合缝,焊上的门鼻也齐整漂亮,不知是哪一代的的老师傅留下来的。我站在橱子前,想它的用途,最后。我决定把散落在材料架上的比较贵重的东西放进橱子,其中有几盒进口注射器生产线上的探眼,还有维修班用的银焊条,紫铜管等,想着再申请把锁,来个双保险。正在忙活的时候,门一开。刘计划员进来了。 刘计划员一进门,眼睛一亮:“呦!变样了。” 我赶紧站起身,笑着打招呼。 刘计划员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包装纸和薄膜:“这么高,你一个人怎么摞上去的?” “踩着凳子。” 刘计划员欣赏的看着我:“小郑同志很能干嘛!这么一来,看,多宽敞!不错不错。” 刘计划员一眼瞥见我刚擦干净的橱子:“你把它找出来了?收拾出来还能派上用场,我看看,你放啥了,嗯,嗯,对对,不常用的,贵重的都放里面,再配上把锁,万无一失。” “刘师傅,我也是这么想的,上哪里领锁呢?” “哈哈,小郑你还真会开玩笑,你这里是仓库,什么东西都从你这领,你这没有那就都没有了。” 刘计划员又说:“咱分厂没锁,这样吧,下了班你去买一把,回来我给你签上字,到财务那里报销。” 刘计划员背着手在仓库里转了转,满意的点着头走了。 本来想歇歇喝点水再干,一受表扬,又觉得不那么累了,我把混在一起的各种型号的包装箱分拣出来,分类摞起来,不锈钢管,螺丝,螺帽等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按型号在货架上做了标示,最后,把垃圾清走,拖了几遍地,直到露出地砖的本来颜色。我端着杯子一边喝水,一边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我扭头看看窗外,有点夕阳式的黯淡,觉得应该时候不早了,该下班了吧,干活的时候,我把手表脱下来装在口袋里,掏出来一看,吓了一大跳,六点多了,都过了吃晚饭的点了,怎么没听见下班铃?我打开门,楼梯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我这才知道,响铃都安在生产班组里,在这里根本听不见。我一边锁门,一边想,以后上班下班的还得靠自己看表。 我到厂里的澡堂把自己冲洗干净,又回仓库换下工作服,厂区离宿舍区很近,走着也就十分钟,我一边走一边想,孙娟还不等烦了?没想到,刚走上宿舍三楼的楼梯,就看见我们宿舍门口站着一个人风姿绰约的女人,仔细一看,竟然是烫了头的孙娟。 “你。。。。。。”我指指她的头:“怎么想起烫头了?” “咋样?好看吧?” 孙娟在我面前转了一圈,让我前前后后看仔细。这种头原先宿舍里有人烫过,好像叫童花头还是蘑菇头,记不清了。扎着发卡的孙娟是个明朗的女孩子,烫过头之后忽然有了一种女人的风情。 “好看!” 我一边说一边进门扑在床上,宿舍里没人,夜班的约会的都忙去了。我和孙娟商量:“娟,你去买点吃的吧,我一动也不想动了,累死我了!” “咱们到外面吃,我请你。” “不去。” “去吧,顺便和我展示一下,这么好看的头,不出去亮一亮可惜了。” 孙娟上来拉我,一直把我拉起来:“走了。” 我们在楼下的小饭馆要了两碗拌面,吃过晚饭,意犹未尽的孙娟又拖着我去逛夜市,说要给自己配一副耳环。我忽然想起下午刘计划员要我买锁,就跟着孙娟去了。 夜市上人很多,孙娟在路边卖饰物的摊上仔细的挑选着,对着镜子,一件件试戴,一边照,一边感叹:“什么时候能买个真的戴啊。” “这个怎么样?”孙娟戴着两个像门鼻环那么大的两个圈回过头来让我看。 “看着怎么不大像好人啊,正经人哪有戴这种的样式的?”我脱口而出,说完之后一下后悔了,怕刺激到孙娟。果然,孙娟脸上闪过一丝阴云,我赶紧补充:“太大了,你不怕刮豁了耳朵?” “你懂啥!连个耳朵眼也没有。”孙娟把那两个环摘下来,扔在摊上,顺手拿起一副亮晶晶的耳钉。 “这个好看,戴上看看。”我殷勤的鼓动她试戴。 孙娟把耳钉戴上,转着头看效果:“好看吗?太小了,都看不见。” “好看,从侧面看好看,你头发正好露着耳朵。” 最后,孙娟什么也没买,看着情绪有些低落,我暗自懊恼自己说话不走心,可又没办法再解释,只好匆匆买了把锁往回走。 在路上,孙娟突然说想回去了。我不相信,问她是回家吗?她不吭声。 “你要不是回家,就在这呆着,等建军和邓震回来,咱们商量一下,你不是要做买卖吗,看他们能不能帮上忙。”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差不多了吧,走了两个星期了。” 。。。。。。。。 过了一会儿,孙娟幽幽地说:“家是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了。” 孙娟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我也跟着坐在她身边。孙娟看着路上的行人车辆有些失神。“南,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除去坚强外壳的孙娟像玻璃一样易碎,我不敢再说什么,怕刺激到她。 “现在想想真够傻的,那些男的照样找对象结婚,我,成了不要脸的女人。。。。。。”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靠过来倚在我的肩上,我俩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晚上睡觉的时候,孙娟问我:“你会告诉班长吗?” 我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摇摇头,告诉她我不会。孙娟不放心,让我保证。 粮票第二十节 心生涟漪 - 粮票 - 羊妈 第二天早上,我上班的时候孙娟还没起床,我告诉她我们厂边上的录像厅上新片子了,让她上午去看,中午在厂门口等我,我们一起吃饭。孙娟嘴里答应着,转过身去又睡。 材料库每天有两个时间最忙,早晨上班和下午四点夜班上班的时候,班组长来领料。忙完了,又遵刘计划员的指使,重新起一本材料库的新帐,把库存一一登记。等忙完了,一看表到时间吃饭了,赶紧洗洗手锁好门,跑到厂门口,门口熙熙攘攘,全是回家吃饭的职工,看了半天,没找着孙娟的影子。我到马路对面的录像厅去看,看门的老头给我要票,我告诉他找个人,老头堵着门口不让进。 我站在马路边上想了一会儿,不知怎么,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踏实,回宿舍看看,找着孙娟看见她才能安心。十分钟的路程,一会儿就到了。宿舍里只有夜班的李梅在睡觉,我拉开我床上的蚊帐,里面没人,我弯腰看床底下,孙娟的行李也不在了。 孙娟走了。 我木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床,早上孙娟还躺在这赖床,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枕头上有一张纸条,是孙娟给我留下的。 南:我走了,我不等了,你是不会辞职的,我想到外面走一走,找个陌生的地方,好好活一回。或许是我错了,那就让我重新开始吧。 安顿下来,会给你写信。 孙娟 整整一个下午,我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样难受。我最好的朋友,就这样从我身边消失了。她说的对,我不会辞职,建军像一艘船,而我愿意做一个港湾,我没有那么大的决心去放弃现有的安稳生活。而孙娟,像一个写错作业的孩子,换一张白纸重新来过。虽然前途未卜,可是有这么破釜沉舟的胆量还是让我钦佩。 下午四点以前,材料库基本上没人来,我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刘计划员进来都没发觉,他咳嗽了一声,吓了我一跳。 “小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赶紧起身:“没想什么。” “想你的小苏了吧!” “没没。” “呵呵,还不好意,想不是很正常嘛?” 我不好再辩驳。想起昨晚买的锁,赶紧从包里拿了出来。 刘计划员看了一眼,点头:“这种挂锁就行。发票呢?我给签上字,然后再找厂长签上就能到财务上拿钱了,你是经手人,你也得签一个。” 我把单子给他,刘计划员看看单子看看我:“这是收据啊,收据不能报。” “那卖锁的说要开发票要加税钱,我觉得一把锁,几块钱的东西再加税,不合算了,就没要。” “不合算也得要啊,这是财务制度啊。” “那怎么办?” “报不了。”刘计划员把收据放在桌子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摸样。 “刘师傅,要不算了吧,几块钱的东西,算了。” “公家的东西还要个人往里搭钱,你们年轻人啊,以后记住,再贵也得要发票。” “好。” “我看一下你做的账本,弄完了没?” “完了。” 我把新账本拿出来给刘计划员看,每个科目我都用原先剩余的标签纸标得很清楚,应该没问题。 果然,刘计划员看完了,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技校生嘛!不错!” “还有。”刘计划员话锋一转:“分厂的废料回收也属于咱们材料库,生产班组隔一段时间往这里交,你收一下,针管针头的,分分类,十天半月的会有人来收。” “还需要记账吗?” “记不记都行,反正是些废料,废针头用周转箱,注射器就用那些装包装纸的塑料袋装起来。” “好。” “你有什么事你到楼上办公室找我就行。” “知道了。” 刘计划员走了,我继续对着窗户发呆。建军怎么还不回来,孙娟一走,有一种热闹散尽后的冷清,格外的孤单。孙娟能上哪里去?真的去南方?我想起几年前,我背着行李来省城上技校,那时,孙娟和我一样,都是抱着为家里减轻负担的想法来的,现在,孙娟离乡背井却是为自己,这么一想,心里舒服了许多。但愿她好。 周末,建军还是没回来,我一个人坐车回去看我妈。 一进院门,看见我妈坐在院子里看报纸,手里举着放大镜,嘴里念念有词,看得很认真。院子的中央添了一棵葡萄树,用四根粗粗的竹竿撑起架子,用铁丝和木条横着连接起来,是个有模有样的葡萄架。看那树的根茎粗细像是从哪里移植过来的,已经有一些新发的藤蔓环绕着竹竿蜿蜒向上。 “妈,你弄的?”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是卫民和卫兵,两个人忙了一天。” 关大娘去世之后,卫民常常来,有时下班没事也来看看,我妈都习惯白天不关院门,省得卫民还得叫门。听我妈说,卫民准备国庆节结婚,对象是电风扇厂的团支部书记,很能干,还是区里的三八红旗手呢! “我替你关大娘享儿子的福了。” 星期天一大早,我妈就把我叫了起来:“趁着你回来,给我搭把手,给卫民做几床被子。” 匆匆吃完早饭,我和我妈一起把大床上的铺盖卷了起来,把床板擦洗干净,又在上面铺上一床宽大的线毯,最后,我妈小心翼翼的从橱子里拿出浆洗得雪白的几块白色棉布,抽出一块让我和她在床上铺平,再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装着棉花的大塑料袋。 “你看看这棉花,绒长不长?”我妈撕下一小团棉花举给我看,撕裂处有长长的纤维丝。 “长的好还是短的好?” “当然是长的好,越长越好。”我妈像卖瓜的王婆一样自卖自夸:“我找了好几家才找着这么好的棉花,买了二十多斤呢!两铺两盖够了,来,你帮我托着点。” 棉花已经加工成被子那么大小一个一个的单位,我妈从袋子的最上面轻轻拿出一个,让我和她平端着放到铺好的被里上去,一点一点的打开,整理平整之后,我妈把一床大红的龙凤呈祥的缎子被面覆盖在上面,四边的雪白被里翻上来,红白映衬,我妈看得啧啧点头:“好看!” 我妈从床的那一头把缝被子的白棉线扔给我:“引上线。现在眼睛不行了,引半天。” 我引上线递给我妈,我妈又说:“再引一个,你也学着缝,以后用得着。” 我看着床上的棉被,突然兴趣索然,不觉得说出口来:“真没意思!” 我妈抬起头看我一眼:“什么没意思?” 我一边引线一边说:“结婚啊,一结婚就成大人了,生孩子,养孩子,就像您和我爸一样。” “那咋了?你觉得不好?” “也不是不好,你们把我养大了,我再结婚生孩子养孩子,以后孩子大了,再结再生,有啥意思。” “那你说啥有意思?” “说不上来,就觉得这么过一辈子好像缺点啥。” 我妈一边缝着被子,把线高高的拉起,一边看我一眼:“缺啥?不愁吃不愁穿的,还缺啥?” 我引好线,问我妈:“得多长?” “和被子差不多就行。” 我比量了一下,把线揪断,挽了个疙瘩,从被子的一条边开始学着我妈的样子,慢慢缝。我妈不放心地伸过头来看了一下:“针脚不用太密,把被面扎坏了。” 一条边还没缝完一半,就把在下面托着的手扎了,疼得一哆嗦。我妈笑了:“让你慢点慢点,还是扎了。多扎两回儿就会了。” 我停下来,捏着伤口止血:“妈,您觉得您这辈子过得怎么样?有意思吗?” “你想要啥意思?” “就是这辈子快过到头的时候,自己想想不后悔,没白来一遭。” “哦。”我妈终于听懂了:“那样的话,我这辈子就不后悔,算是有意思吧。” “您这就算有意思?”我不想打击我妈,但她这辈子除了吃苦受穷,没看着有别的。 “那当然!”我妈把缝完的针递给我,让我帮她引线,顺便直起身子瞪我一眼:“现在国家太太平平的,我们这些老家伙出过力。” 手指不流血了,我拿起针继续缝。 “小南,你是不是有啥事啊?”我妈不放心地问我。 “没啥事。” “咋还觉得没意思了,和小苏闹别扭了?” “没,我一个很好的同学辞职了。” “哦,为啥?工作不好?” “不是,就是不想干了。” “那她干啥?” “不知道。” “你是不是看着眼热了?放着好好地工作不干,工作没意思,辞了职就有意思了?” 看来和我妈是很难沟通了,我不能告诉她,我和孙娟心底是那么迫切的想为自己活一回,辞了职就可以重新选择自己想要的了,不论它是好的坏的,最要紧是自己的,什么都不为。但是,和孙娟不同的是,现在不用去为家里牺牲了,但我却多了对建军的不舍。 粮票第二十一节 刘计划这个人 - 粮票 - 羊妈 星期一上午,各班都领着料走了,刚要坐下喝点水,材料库的门一下打开了,办公室的孙出纳像一阵风一样进来了。 “刘计划不在?” “没来啊。” “那上哪了?我还要出去,这个人!”孙出纳是分厂厂长的小姨子,有点脾气。“要不这样吧,我把钱放你这里吧,你见了他给他,就八块钱,是你们材料库买锁的钱。” 还没等我说话,孙出纳把钱扔在桌子上就走了,我看着是一张五元的,三张一元的,看着这些钱,我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下午,刘计划来材料库的时候,我和他说上午孙出纳给他的钱放在桌子上了,刘计划脸上不大自然,支吾了几句,拿着钱走了。 这件事虽小,但真的挺让人反感,做人怎么能这样,我在机修班干了三年,还没遇到过这种事情。而且是平曰里一本正经的刘计划员,越是道貌岸然,越是让人觉得无耻。 建军回来了,我忍不住和他说起此事。他哈哈一笑:“很正常。” “这么点小便宜都贪,也太让人瞧不起了吧?而且还是我的钱呢!” 建军问我怎么把钱给他的,我照实说了,说不好意思说破,只好装不知道。 “这就对了,你要把事情说白了,你以后他手底下还怎么干?” “什么人呢!还不如跟着我师傅在机修班呢!” “和这些人打交道,心眼长得快,光在机修班,脑子都快锈得转不动了。” 我告诉建军,孙娟来过了,辞了职做买卖去了。 没想到建军听了笑开了:“睡不醒也开始做买卖了!” 我打他一下:“你才睡不醒呢!孙娟现在可好看了,真的!” “是吗?她准备做什么买卖?” “不知道,不过倒说从南方往这带化妆品挺赚钱。” “她一个人?” “嗯。她想让我也辞了和她一起干, 我不太敢。” “你?哈!你出门不分东西南北,她睡不醒,你俩出去,那可好了!” “你才不分东西南北呢!你生下来就会分!你多能啊!我们都傻。” 建军跑了几年业务挣了点钱,有时说话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让人讨厌,我说过他几次,他辩解说好话都在外面和客户说尽了,回来见了自己人就没什么好话说了。然而,我呛他,他也不以为意。 “还不承认?公交车都能坐反了,水平确实不一般呢!” 我知道他说的是去年五一放假的时候,我去郑州看他。正好医院里有一台紧急的颅脑手术,让他去送器械,脱不开身。他让我自己坐五十八路公交车坐六站就到他们办事处,由于五十八路公交车的始发站不是火车站,我也搞不清是往哪里走的,看见五十八路车就上去了,没想到方向是反的,越走越远,最后颇费周折。 建军看我不说话了,又过来哄我:“不是说你不行,是你不太适合做买卖,你太实!这就犯了做买卖的大忌,再说,你知道咋做吗?” 我看着他,等他的下文:“我们男的吧,在外面和人谈业务,吃吃喝喝,还得把回扣给人谈满意了,真金白银的拿出来,咱厂那些女业务员呢,你知道她们咋弄?今年的全国订货会,我和邓震求着院长和器械科科长,就跟求爷似的,管吃住,还得带一家老小,这些厂里不给报,全是我们自己掏的。我们在会上碰上咱厂一分厂的刘丽娜,人家院长管她吃住,单子全下给她,临走还买上礼物带上。” 刘丽娜我知道,时髦漂亮,厂里很少有不知道的。 “要不人都说她什么地方都敢去,什么男人都敢睡,在销售科,我们男的干瞪眼,谁也挣不过她。” 建军凑近我:“你,行吗?” 我不说话。实际上我对做生意并没有多大兴趣,如果有,那就是小时候曾经幻想过长大了开个服装店,里面挂满好看的衣裳。我只是想,如果当年不去上技校,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像猜想谜语的答案一样。孙娟这么一走,让我很羡慕,但也只是感慨一下,心中起个小波澜,过几天就平复了,毕竟她是被感情逼迫,我和建军还没到她那个地步。 夏天来了,午休时间长了。下午两点才上班,材料库给配了个小台扇,我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就回材料库吹着风扇给建军织毛衣,有时困了,把门反锁上,拿一捆包装箱铺在地上睡一觉。 建军带着客户去苏州考察设备,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回来两条真丝双绉的连衣裙,一件是大红色的,一件是白底蓝色小碎花的,省城的街上还在流行各种颜色的乔其纱,真丝基本上见不着,穿上很惹眼。 来材料库转眼已经快两个多月了,基本上工作都顺上头绪,不像刚开始那样忙乱了,慢慢体会到这个工作的好处,就自己,不用和很多的人打交道,这是我最喜欢的,每天上班自己来,下班自己走,和班组里的人除了班组长没什么接触。 一天中午,我正摆弄着建军的毛衣,刘计划员一推门进来了。正是午休时间,我以为有什么事,赶紧站起来。没想到刘计划员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楼上办公室的电跳闸了,来你这凉快凉快。” 我赶紧把唯一一把椅子让给他,自己找了个折叠凳子坐下来,把电风扇转过去对着他吹。 “这天,热死!”刘计划员说着把工作服的扣子解开两粒。转眼看见我手里的毛衣:“这大热的天,还织毛衣,你不怕热啊?” “还行。” “你看我这一手汗。”刘计划员摊开手掌让我看:“你不出汗?我看看你手。” 我把手里的毛活放下,张开手看看:“也有,不多。” 刘计划员凑近看我的手,像发现了什么:“小郑,你的手相不错啊!” “啊?刘师傅您还会看手相?” “会一点,我给你看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刘计划员说着,一下抓起我的右手,我本能的往后抽,但他把我的手指攥得紧紧的,动弹不得,再使劲,又怕刘计划员觉得我事多,不太好。只好由他握着。 刘计划员一手握着我的手指,另一只手的食指沿着我手掌上的纹路轻轻滑动,像一只虫子在蠕动,让我很不自在。刘计划员看得很专心,一边看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你看你的生命线还挺长,都到这里了你看,说明你将来长寿,但你看这里呢,有一个小叉,这。。。。。看这长度应该是在中年吧,你会生一场病,但是不要紧,这生命线从这断开又合上了没事。这一条。” 刘计划员指着手纹最上面的一条,顿了一下,然后说:“这是爱情线,哟!小郑,你的这个爱情线怎么这么多乱刺啊?” “有什么讲究吗?” “说明你有很多次爱情经历,真看不出,小郑,你还挺浪漫的。” “刘师傅您别开玩笑了,我一共就找了一个对象,都好几年了!” “不就是苏建军吗?几年也未必就能结婚啊!” “我肯定和他结婚。” 我往回抽手,没想到刘计划员又发现了新大陆:“你看这里。” 刘计划员用食指着我右手大拇指的虎丘处:“你这里的纹路是长方形的,这种手纹的女人格外温顺,我没说错吧?小郑?” “刘师傅,您跟谁学的?”我一边说一边顺势抽回手,总感觉沾上了刘计划员手上的汗渍。 刘计划员的手在半空中尴尬的停了几秒钟,然后落在自己的大腿上前后推拉了几下,像是擦手一样:“还用跟谁学,自己看的。” 刘计划员又坐了一会儿,扯了几句闲篇,走了。 刘计划员原先在总厂办公楼上上班,在政工科当一名干事,后来部门精简,刷下来,辗转来三分厂当了计划员。平曰里老是一副严肃嘴脸,今天突然这么平易近人,有点不大习惯,不知道这热情从何而来。 lt;/agt;; 粮票第二十二节 惹恼刘计划 - 粮票 - 羊妈 刘计划员好几天不来材料库了。他十一岁的儿子肠梗阻住院做手术,做为他的下属,建军正好也在,我们买了很多东西一起去医院看望。 刘计划员的爱人也在,我们去的时候正赶上他儿子在发脾气,零食,水果扔了一地,被子也用脚蹬到床边上,摇摇欲坠。刘计划员陪着笑脸,一边捡东西一边好言相劝:“你说你要干什么?再动,针鼓了还得重扎。” 小家伙干嚎,蹬腿,绑着胶布输着液的手却一动不敢动。 看我们进来,刘计划尴尬的解释:“刀口疼,烦!” 建军附和道:“就是,就是,大人都受不了,甭说孩子了!” 刘计划员的爱人本来也在满地捡东西,看我们来了,立刻直起腰不捡了,端庄的站在远处向我们微微颌首,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礼貌。 出了医院门,建军张嘴就骂上了:“一个食堂卖饭的,装他娘的什么!刘昭下来了,她不知道吗?还在这装官太太!” 我心里也不舒服,附和道:“可能习惯了。” “艹!” 回到厂里,刚上楼梯就看见材料库的门口站着一个小伙子,看我开门,问我:“你是管着卖废料的?”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俺是杨家坡的,今天来城里有事,俺爸让把废料捎回去。” 原来是来收废料的,这事是刘计划员负责的,再说每次来的都是一个老头,我问小伙子,小伙子说:“那是俺爸。” “哦,你怎么进来的?” “门口让填了表。” 我和小伙子说管着卖废料的刘计划员有事,没来上班,让他过几天再来。小伙子伸头看着在仓库里码放整齐的废料箱非常不解:“这不是有这么多吗?你让俺拉走给你钱不就行了?” 我耐心的给他解释,我没有这个权利,那是领导干的活。 “哦。”小伙子好像明白了,失望的转过身,准备下楼。忽然一下回过身,想起什么,又问我:“你们这刘计划员归谁管?” “。。。。。。”这我还没想过,我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归厂长吧?” “那厂长在哪儿?” “在楼上。”我用手指指楼上,反正分厂的办公室在那,总能找着个管用的人,或许小伙子不用白跑一趟。 果然,小伙子上楼不到二十分钟,办公室的会计拎着一个本子下来了。会计姓薛,白白胖胖的中年妇女,她推开材料库的门,就站在门外对我说:“小郑。” 我闻声赶紧到门口迎着,薛会计继续说:“刘计划还早呢,你给他把废料过过称,让他把废料拉走吧,来都来了。” “好。” “你把针头针管都过好,填在这上面。”薛会计递给我一本账本,我看封面上写着《废料处置台账》,薛会计翻到用到的那一页,指着上面的表格,教我怎样填:“先填曰期,这是针头的,这边是针管的,你把称好的重量合计一下填上,是按公斤啊!后面这一栏是经手人签字,你签上你的名,然后你和他到我那里去结一下帐。” 我嘴里答应着,接过账本,感觉没什么难的。 薛会计交代完立马转身上楼了,好像走慢了还要她帮忙一样。我让小伙子进材料库和我搬箱子,实际上每箱的重量我早就称好了,针头的小箱是按二十公斤,装废针管的是十五公斤一袋。第一次卖废料,为了保险起见,我和小伙子又重新称了一遍,我把记在纸上的一个个数字用计算器加了好几遍,确定无误了,才小心翼翼的写到本子上去,又签好自己的名字,领着小伙子上楼结账。 薛会计一看我填的账本,什么也没说,拿了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阵,小伙子交了钱领了出库单走人。 我刚要走,薛会计一把拽住我,看小伙子出了门,低声地问我:“小郑,你没弄错吧?” “没啊,怎么了?” “这次多出这么多?我还以为你给加错了?” “不会吧,我算了好几遍。” “怎么不会?多出近一半呢?不信你自己看。” 我接过薛会计递过来的废料台账,找到最后一行,那是我刚填上去的,我用手指一栏一栏往上面比对,还真是每项都多出不少。 “可能这一阵废料出得比较多吧。”我猜测的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哦。是吗?” 薛会计意味悠长的看我一眼。 星期一刚上班,我正在材料库里忙着给各班组来领料的发料,门开着,我一抬头,看见刘计划员进来了。 “刘师傅,上班了?孩子好了?”我一边手里忙着一边和他打招呼。 “嗯!”刘计划员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刘计划员在材料库里背着手站着看,也不说话,也不伸手帮忙,一直到领料的人都走完了,他走过去把门掩好。 “小郑。”刘计划员叫我。 “哎。”我闻声答应一声,抬头看着刘计划员。 “你卖废料了?” “对啊,卖了一次。” “谁让你卖的?” “是薛会计让的。” “哼!她是个会计,管财务,现在还管材料库了?她让你卖你就卖啊?那你跟她干去吧!” “。。。。。。”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他休息不上班,工作一定得给他留着,谁也不能动?再说,薛会计下来安排我,我能不听?看刘计划员的脸拉得老长,也不敢再辩解了,省得招来更大的火气。 刘计划员看我不说话,继续往下说:“你年纪轻轻,脑子咋就不好使呢?你属于谁分管你不知道,谁来安排你你都听?从街上来个傻子你也听?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少艹那没用的心,我不在你替我,厂长出差你也去替?” 我没想到卖一次废料招来这么一顿训斥,第一次这么没头没脑的被一个外人数落,很难堪。 刘计划员在屋里巡视一圈,又说:“包装纸就剩这些了?够一个星期的?你不早说,我和厂家联系,人家还得往这送,不得要时间?耽误了你付负的了这个责任?到时候耽误了生产,别说薛会计,就是找厂长也没用!” 我低头听着,感觉刘计划员一上班就像疯狗一样,这都挨得上吗?包装纸他休息之前刚进了,今天他第一天上班,还没来得及和他说呢,就来这么一通。 “这地几天不擦了?上班领完料不会擦擦地?看这脏的!” 我赶紧去拿拖把,放在洗手池上,拧开水龙头,水哗哗地流出来,我把拖把头放在水池里面咣咣的涮着。刘计划员站在我身后,站了一会儿,一摔门走了。 粮票第二十三节 交谊舞比赛 - 粮票 - 羊妈 总厂要举办交谊舞比赛,分中年组和青年组,三十五岁以下的算青年,三十五岁以上的算中年组,每个组男女各十人。我被选到青年组,每天下午下了班都到三楼分厂办公室外面的空地上排练。销售科因为人员大部分时间在外地,所以不参加,建军有幸躲过。有时看我排练,也颇有微词。 排练分对儿的时候,还没等请来的舞蹈老师分,机修班的高军就举手要求,指着我说要和我一对儿:“我和她熟!” 离开机修班两个多月了,看见原来的同事有点像见到亲人的感觉,本来还担心和男同事搂在一起跳舞别扭,几次想打退堂鼓,可和高军在一起跳完全没有尴尬别扭,和自己的家人一样。高军样子挺帅,一头卷发,可惜个子不高,他看见我脚上穿了一双坡跟的白色凉鞋,就当面挑剔我:“你个子本来就不矮,再穿双这样的鞋,看着晃闪晃闪的吓人。” 下次排练,我换双平底的鞋去,他看见了,又说:“看着稳当多了。” 在一起排练的时候,免不了开开小差,小声聊聊天。他问我在材料库干得咋样,我说一般,光挨呲儿,前几天刚被呲儿了一顿。 “谁啊?谁呲儿你?”高军问我。 “刘计划。”我小声地说。刘计划员被选在中年组,在空地的另一角也在排练呢。 “艹!那个**。”高军拔高声音骂了一句,吓我一跳。高军因为爱打架,是厂保卫科和辖区派出所的常客,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样,可是待的时间长了,会发现他其实一点坏心都没有,甚至有时候会显现出些许天真,只是对权势和强势有一种无来由的对抗。 边上的人往我们这里看,我赶紧闭嘴,装作若无其事。休息的时候,我们倚在墙边继续聊。高军说:“那个姓刘的再呲儿你,你就骂他!那小子欺软怕硬,就看你老实,你骂他一次他就不敢了!” “真不想在材料库干了,不知道能不能回机修。” “能啊!咋不能?你得自己要求啊!你就说你干不了。” “总得说个理由吧?说什么呢?” “理由就是干不了啊!还要啥理由?” 高军是好人,可他那套耍横的理论我学不来。沉了一会儿,我问他是不是有对象了?厂里有看见的。 高军一听这,立马摆出一副幽怨的嘴脸:“你又不要我,只好把自己削价处理了。” 我笑了,高军很会哄女孩子开心。 “也不请请我们,顺便给你把把关,别再让人给骗了。” “骗我啥?除了有个老娘,啥也没有。” 机修班都知道,高军虽痞,但是个孝子。他爸早逝,他妈把他拉扯大,挺不容易的。高军爱打架,和社会上的团伙也有一些瓜葛,常有一些不三不四的女的招惹他,高军一律不睬,我师傅曾经劝他凑合着找一个,他说了一句话从此让我师傅刮目相看,本来整天迟到早退都不想要他了。高军说:“就是一辈子不结婚也不找那些女的,我这个样,再找个那样的,还不把我妈气死!” 听人说高军现在找的这个对象是别人介绍,家是农村的,现在在厂里的招待所当服务员,经常到高军家去帮他妈干活。 “你对象怎么样?” “一般。” “拉倒吧!别人说都住到你们家了?” “这可是造谣,真的,我们俩现在可纯洁了,我现在天天做梦都盼着她能流氓流氓我!” “去!” 高军没长姓,每天下午下了班排练要把他烦死,没出一个星期,就不见人了。他不来的时候我就自己跟着音乐走走队形,再不就是舞蹈老师扮男步,陪我练练。 有一天下午, 我正一个人跟着排队形,忽然刘计划员出现在眼前,吓了我一跳。 “我们那边休息,我陪你练。”还没等我说话,刘计划员回头和站在前面的舞蹈老师打招呼:“老师,那边休息,我在这边练练,正好人不够!” 舞蹈老师在远处点头致意。 刘计划员转过身来,伸出手等着。尽管心里有十二分的不愿意,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把手搭在刘计划员的肩上,身体保持着距离。刘计划员把手搂在我的腰际,隔着薄薄的连衣裙,我感觉得到他手掌热烘烘的温度,这样的手势必会有手汗,想到这顿时有一种不洁的难受。面对高军那双带着洗不掉油渍的手倒不曾这样想过,觉得人好,油渍汗渍也不让人觉得恶心。 “小郑,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刘计划员一边挪步一边问我。 “没有。。。。。。” “哼,你当我看不出来啊,从上次说了你,就有老大意见了对不?” “刘师傅,真没有。” “有就有吧,你们年轻人啊,时间长了就知道是为你们好了,要不怎么说是良药苦口呢?” 好一会儿,我和刘计划员谁也没说话,默默地跟着节拍踏着步子。 跳着跳着,刘计划员忽然说:“高军还来不来,不来我要求到你们这边来吧,在那边搂着那些老娘们儿,和抱着煤气罐差不多,累死!小姑娘多轻巧!” 我在心里骂高军祸害,他来了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第二天上班发完料之后,我偷偷跑到机修班找高军,问他干嘛去了不去排练,问他还参不参加,不参加早说,我换别人当舞伴。 我心里有气,脸上也就不好看。高军诧异地看着我:“和我媳妇看电影去了。咋了?” “有事你不说一声!” “不就是排练吗?说不说的不都一样,看着咋还有点急眼呢?那我现在和你说,今天晚上我还有事,去不了。我现在可和你说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天天不去,别人怎么练?要不你去和老师说说你不参加,换别人算了!” “为啥?就不去说!就参加!” “。。。。。。” 我气得没话说,又一想,有了主意:“你要再不去,我和我师傅说,让他把加班费给减出来。” “不带你这样的!”果然,一提加班费,高军好毛病了,参加交谊舞比赛的每天分厂给四个小时的加班。 “你是不是特别想和我跳舞啊?” “是啊!” “真的?” “真的!” “好!就凭你这句话,我,我。”高军仿佛要下很大的决心:“今天晚上,我去!” 中午有两个半小时的午休,食堂吃饭半小时用不了,回到材料库,天实在是太热了,建军的毛衣放在更衣橱里好几天不动了,基本上每天都是反锁上门,自己趴在包装箱上午睡。 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忽然听着门响,开始还以为听错了,睁着眼睛又听了一会儿,真的是有人推门,赶紧坐了起来。 打开门一看,是刘计划员站在门外:“刘师傅,有事吗?” “怎么了?睡着了?”刘计划员说着,一步跨了进来。看见我摆在一起的几摞包装箱,又问:“睡这?” 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刘计划员弯下腰去摁了摁,点头:“挺舒服的嘛!比我们上边舒服多了,连个躺的地方都没有。” “刘师傅中午回家多好啊,还能睡一觉。” “丈母娘在家,不方便!” “哦。” 我以为刘计划员有什么事,等着他说,可刘计划员什么也没说,把椅子拖到屁股底下坐了下来。 “小郑,你也坐啊!站着干啥”刘计划员招呼我。 屋里就一把椅子,我只好坐在包装箱上。 刘计划员这才惊觉:“你这就这一把椅子啊?这还行!改天上办公室去拿一把。来个人坐都没地方坐。” “不用。”我谦让着,心想刘计划员怎么还不走?这又不是上班时间,能有什么事! “小郑啊。”刘计划员终于开口了。 我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有这么个事,想请你帮帮忙。”刘计划员沉吟着。 “刘师傅,您有什么事尽管说。” “现在学的这个交谊舞,跟不大上,又不太好意思光麻烦薛会计陪着练,你知道她事挺多,所以想请你。。。。。。” 我一听觉得头都大了。不好直接拒绝,只好说:“刘师傅,您跳得挺好,比我跳得好,高军光不来,没怎么练。” “你们年轻人学得快,不像我们,学了后头忘了前头。” “哪有的事。” “小郑,你就别谦虚了,你要是再谦虚我可就觉得你是不是不愿意帮这个忙啊?” “不是,我真的不太会跳。” “你说你谦虚啥?” 说着,刘计划员站了起来。 粮票第二十四节 骚扰 - 粮票 - 羊妈 刘计划员伸手要来拉,我赶紧自己仓皇站起来。 “就是嘛,谦虚啥?来。” 刘计划员伸出手迎合着等着。我后退一步,小腿抵到了地上的包装箱。 “刘师傅,在这里怎么跳,没音乐,地方这么小。” “没音乐怕啥?我会喊拍子,来,别磨叽了。” 刘计划员一下抓住我一只手,另一只手顺势往前一探,搭在我的腰上。 “不就是练一下跳舞嘛,你看你好像要怎么着你似的。” “不是,刘师傅,我。。。。。。” “行了,别解释了。来,数拍子,一,二,三。一,二,三。。。。。。” 我机械地跟着刘计划员喊的拍子在材料库的空地上挪动着,刘计划员手汗津津的,突然感觉一阵反胃。我停下来。 “刘师傅,我把这些包装箱整理一下,地方太小了。” 我一边说一边把手从刘计划员的手里往外抽,身体也往后退。没想到刘计划员使劲一带,把我拉进他怀里。 “不碍事。” “刘师傅。。。。。” 我用手一撑,努力站在正常位置。刘计划员的一只手已经从腰的位置挪到后面去了,把距离拉得很近,我能闻得到他身上的味道。 “一,二,三,一,二,三。。。。。。” 刘计划员继续数拍子,我头昏脑涨,像个木偶被刘计划员拖着转圈,几次踩了他的脚。 我一把推开他:“刘师傅,我真的不会跳。” “你和高军不是跳得挺好的吗?和我怎么就不行了?” “不是,刘师傅,我真的不行。” “你是不是歧视我们老家伙啊,其实年轻人不一定比的过我们呢!” “。。。。。。” “要不我教你吧,来个慢一点的,这样跳。” 刘计划员拉起我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随即他把手落下,从两边搂住了我的腰。 “不,刘师傅,我不会。” “不会我教你啊,你小小年纪,咋这么封建。” 刘计划员死死箍住我,让我动弹不得。“就这样,一,二。一,二。很好学。” 我的脸几乎要贴到刘计划员的脸上,他头上的脑油味让我恶心得想吐。刘计划员身体晃动着,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手上使劲把我搂得紧紧的,和他几乎贴到一起。 “刘师傅!” 我用力推开他,我已经烦了,但碍于脸面,尽量的希望他能自己识趣,别弄得太尴尬。 刘计划员面红耳赤地看着我:“小郑,真的就想跳跳舞,没别的,你,你可别多想啊!” 说完,慌慌张张的走了。 等他走出去,我迅速的跑到门口把门反锁上。我倚着门,心里咚咚咚跳着,半天没缓过来。 下流!我在心里恨恨地骂道。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建军在郑州还没回来,就是回来能和他说吗?这种事情怎么开口呢?怎么说?他本来就不同意我参加这个交谊舞比赛,即使说了,又能怎么样呢?建军和他打一架。然后呢?还怎么在一起工作?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在惶恐中,不能想象刘计划员再来该怎样面对。好在一直到下班,都没见他的影子。 一下班,我也没上食堂吃饭,直接换好衣服回宿舍了。没想到在宿舍区的大门口,碰上了骑着自行车往厂区赶的高军。他一看见我,一下子在我身边急刹车停住:“干嘛去?” “。。。。。。。有事。” “啥事?” “。。。。。。” “奥――”高军瞅着我:“苏建军回来了?” “你看见他了?”我心里一阵惊喜。 高军诧异地看着我:“没回来啊?没回来你能有啥事?” “。。。。。。” “赶紧回去,上来我带着你,我这真有事的都推了,你不去不是害我吗?” “我不想参加了。明天我和工会主席说。” “啊呀!郑南啊,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啊?今天早上谁去找我的?谁口口声声愿意和我跳舞的?” “。。。。。。” “说啊,你咋了这是?” “没咋,反正不想参加了。” “加班费也不要了?” “不要了。” “哼!看出有钱来了,不在乎这仨瓜俩枣的。”高军愤愤然。 “不是。” “算了算了,走了!”高军摆摆手要走。 “高军!”我一下叫住他。高军停下车回头看我:“啥事?”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不想让他走。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是孤零零的,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人都在远方,身边连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建军和孙娟在,哪怕就坐坐,什么都不说,心里也踏实,觉得有依靠。眼下能带来这种安全感的,高军算是一个。 “啥事?快说!”高军催我。 “我。。。。。叫上你对象,我请你俩吃饭吧!” “她上晚班。” “。。。。。。” “要不你请我吧,我还没吃饭呢!少一个人还能给你省点钱,咋样?” “那算了。” 高军脸上憋出一丝坏笑:“你不敢了吧?” 我扭头就走。高军在后面叫我:“哎!哎!你是不是有啥事啊?有事说啊,要有谁敢欺负咱机修班的人,我弄死他!” 听着高军从身后的喊话,心里猛的一热,差点哭出来。 宿舍里依然没有人,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又是恋爱的季节,恨不能分分秒秒厮守在一起。在空荡荡的宿舍里,我越发觉出从未有过的孤单。为什么我和建军就不能像原来一样天天在一起? 我把从厂里带回来的工作服放在脸盆里,撒上洗衣粉端着去盥洗室去洗。衣服上带着刘计划员的手汗让我别扭,我仔仔细细地搓洗着衣服的每个地方,再一遍一遍用清水冲洗,直到盆里的水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泡沫,心里才舒服点。 我端着盆回宿舍,刚上楼梯,一抬头,脑子瞬间觉得短路了。 高军和工会主席站在我们宿舍门口。 他俩正在敲门,听见有人上楼梯,正好回过头来。 我呆在原地。工会主席是个快退休的中年妇女,红脸膛,浓眉毛,长就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现在正满脸怒气地瞪着我。身边的高军两手一摊:“郭主席,我没骗你吧?” 我完全没有思想准备,脑子里快速的转,转来转去转不出个合适的理由。 “郭主席,我。。。。。” 郭主席伸出手掌打断我:“别说,别说,现在先去排练,你是不是还有事?不要紧,让二十几口子再等一等,等你忙完了再去怎么样?” 郭主席说完,气呼呼的往楼梯走,我赶紧靠边站,让她那肥胖的身躯好顺利的过去。高军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说:“郭主席,什么觉悟这是,还团员呢?” 我赶紧开门放下盆,随即锁好门一溜小跑下楼。我没自行车,快步走到厂里最少也得十分钟,今天被工会主席抓个正着,怕走慢了她的火气更大了。 高军没走,骑坐在自行车上,看我下来,脚一蹬发动车子:“上来带着你!” 我不理他,径自往前走。 高军在旁边跟着:“老郭让我带着你,去晚了再挨熊可别怨我!” 我不吭声。高军说:“你不上我走了!” 我犹豫了一下,不情愿的坐到他车后座上。高军猫下腰,做出很吃力的样子:“谁家的媳妇,这么沉啊!和那啥似的!” 高军骑得很快,一会儿就看见在人行道上大步向前的郭主席。 高军高声喊她:“郭主席,走了啊!” 郭主席一边走一边挥手,示意让我们快走。 到了厂里才知道为什么郭主席发火。青年组的这边一共二十个人,加上我竟然有七个没来。舞蹈老师去找工会主席,说没法排练了。 郭主席搬个板凳坐在边上,直到排练结束。练完了,郭主席让中年组的先走,我们这边的留下,我们排成两队站在原地等着,中年组的人三三两两的离去,刘计划员走过时迅速地在我脸上扫了一眼,我把头扭到一边。郭主席铿锵有力地发了半天火,没一个人搭腔,最后,郭主席宣布,没来的每个人记两小时的旷工。 高军在边上小声说:“你得谢谢我!” 我连看也不看他。 散的时候都晚上九点半了,我随着人群往外走,出了厂门口,我发现高军骑着车子慢悠悠的跟在我后面。我不搭理他,在人行道上自顾自的走。等过了路口,看他还走走停停的跟着。我沉不住气了:“你跟着我干嘛?打你小报告去!” “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我都忘了晚饭还没吃,高军一说,觉得肚子还真有些饿。上哪儿吃呢?这么晚了,吃还是不吃?我一边走一边想,不觉放慢了脚步。 “再不请我就到家了。”高军在边上嘟囔。 我站住,问高军:“上哪儿吃?” 高军一听,立马停住:“上来,我知道个地方。” 粮票第二十五节 和高军宵夜 - 粮票 - 羊妈 高军带着我拐了好几条马路,到了一条胡同里。那里有一个卖面的摊子,生意很好,在路边摆的十几张小桌子都坐满了人。我和高军站在一对快吃完的情侣边上等座,那俩人边吃边说话,很慢,高军就直直地盯着人家看,一直把俩人看得坐不住了,起身离开。我和高军坐了下来。 “你尝尝这里的面,保准你没吃过。 高军一边说一边招呼着正在煮面的老板,一副熟络的样子。煮面的妇女个子不高,瘦瘦的。从路边的一间民房储藏室里牵出来一盏灯,用竹竿高高挑起,灯光对着煮面的两口大锅,女人的脸隐在昏黄的光晕里,眉眼看得不是很清楚。她站在炉子前,煮面,捞面,加酱料,全是她一个人,一刻不停地忙碌着。虽然忙,有客人催面催菜,她都不烦不燥好脾气的答应着,然后督促边上两个半大孩子手脚快点。 那两个半大孩子,其中一个是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他管着上菜上面收钱,在煮面锅的边上,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摆了几盆拌好的凉菜和几摞盘子,桌子一侧的地上摆着两个半米高的不锈钢桶,上面盖着盖子。客人要什么,男孩都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记上,然后到桌子那里装好盘,麻利的送过去,客人一多,就看他忙得脚不沾地似的。另一个女孩看起来小一些,好像是男孩的妹妹,她负责收拾,客人吃完离开,她就上前把碗收了洗了,再把桌子抹干净以备再有人来,然后把洗干净的盘子摆到男孩的桌子上,盛面的碗给煮面的女人摆在手边。空闲了也会到男孩那里帮忙。 高军点上烟抽着,看男孩不太忙了,伸手把他叫过来,告诉他要两碗面,然后看着我,说:“他家的卤豆腐是一绝,你不尝尝?” 男孩转脸看着我,我只好说要一份。 “还有酱鸡爪也不错,俺对象每次来都能吃七八个呢!”高军继续说,看我瞪他,他又说:“给你要的,我不吃!” 我看着他没吭声。 男孩看我不说话,转身要走,我叫住他,要了十个酱鸡爪,又加了两瓶啤酒。 高军没想到我会要酒,啧啧的夸我:“你,行啊!” “赶不上你!” 我瞅着他:“出卖人很高兴是吧?” 高军讪讪的:“还行!” 男孩很快的拿来了啤酒和两个杯子,放在桌子上走了。我刚要叫住他要个酒瓶起子,一回头,看见高军已经用牙咬开了。高军看见我看他,觉得有些不妥,用手扯着自己身上的T恤擦了擦瓶口。 高军给自己满上一杯,然后给我倒上半杯停下来看我。我说:“倒。” “女的喝醉了太难看了,算了吧。” “又不是喝你的!” “好好,喝你的,都给你倒上!”高军给我加满。 看着杯子里泛着泡沫的液体,下午的孤单难受又回来了,闷闷的堵在胸口。除了几次同学聚会,我基本上没怎么沾过酒。今天看到面摊上有酒卖,突然想喝上几口。 “走一个!”高军举起酒杯。我端起来,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心里顿时畅快了,郁结在心头的难受却化作眼泪从眼里涌了出来,我扭过头去看别处。 “我看你今天就不对头。” 我不好意地用手抹了一把脸,新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仗着灯光昏暗,我索姓伏在膝上,把脸贴住裙摆,让眼泪肆意地流个痛快。 高军也不劝,自斟自饮,我哭得差不多了,在裙子上擦干脸抬起头来,桌子上已经端上了点的两盘菜,酒就剩下半瓶了。 “尝尝这里的鸡爪子,好吃!” 我拿起筷子,刚夹起一个,高军突然往前一探身,压低嗓音说:“我医院里有熟人。” 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解地看着他,高军看我不懂,又小声说:“妇产科的。” 我看着高军,突然笑出声来,笑得浑身发抖。我可爱的机修班的兄弟! 高军被我笑得不好意思了,打哈哈:“说着玩儿,说着玩儿。。。。。,老板,面条熟了没?饿死人了!” 煮面的女老板扬声答应着。 哭过了,笑过了,心情好了很多,忍不住说高军:“你脑子咋长的?” “那你是为啥?” “。。。。。。遇上点窝囊事。” “你整天上班下班,又不出来闯社会,你能遇上个屁事!顶多就是刘昭那**呲你两句。” “。。。。。。。” “要不你说说我听听。” “不想说。” 高军把剩下的酒都倒在他杯子里,一仰头干了,吧嗒两下嘴,甚是惬意。 男孩把两碗面端上来了,果然带着一股异香。我用筷子把撒在最上面的一大坨酱搅匀,那香气更清晰地弥漫开来。 “什么酱,这么香?” 高军看了一下在远处煮面的女人,答非所问地说:“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摇摇头。 “鲁家烧鸡吃过吧?” 我点点头,鲁家烧鸡在当地很有名,前两年好像听说老板两口子出车祸死了。 高军用下巴示意:“老板闺女。” 我吃了一惊,扭过头去看正在锅边忙碌的女人。“那两个小孩呢,是谁?” “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我更吃惊了,开始我还以为是她的孩子呢! 我小声的说:“她弟弟妹妹不上学吗?在这帮忙。” “白天上。” “她卖面干嘛?她接着开她家的烧鸡店多好。” “早卖出去了,她爹在医院里躺了大半年,都败干净了,还不如直接死了呢!” “撞他们的司机不管吗?” “跑了。” 我和高军谁也没有再说话,埋下头吃面。面条是普通的挂面,功夫全在那酱上。就着酱鸡爪和卤豆腐,一碗面一会儿就吃下去了。 我们把男孩叫过来,准备结账走人。没想到,男孩还没走到我们这一桌,就被邻桌的一个男的吆喝住了:“我们要的鸡爪子呢?这都吃完了怎么还没上来?” 男孩一愣,站住,掏出口袋里的小本子看看,说:“给您上了吧?” “艹!上了?上哪儿了?在哪?”那男的骂骂咧咧。 男孩回过头去叫那个正在弯腰在水桶里刷碗的小女孩,小女孩闻声过来。男孩问她:“刚才不是给了你一盘鸡爪子叫你端过来吗?你端哪儿去了?” 小女孩看了一下周围,指着另一桌,小声地说端那儿了。 男的一听就不干了,粗声大气的:“你分不出谁来得早吗?你什么脑子啊!就为了这么盘破鸡爪子,等了一个晚上了!” 那男人同来的女伴也随声附和,嘟嘟囔囔,。煮面的女人听见有人吵吵,跑过来看,问男孩怎么回事,男孩小声说:“上菜上错桌了。” 女人回过头去斥责女孩,问她咋上的。女孩刚要张嘴分辨,煮面的女人突然扬手用力地打了小女孩一记耳光。“还说!你上错了菜还说啥?” 周围吃面的人一下子静了下来,都被这个煮面的女人突如其来的耳光吓了一跳,连刚才吵得起劲的男的也讪讪的坐下了:“不是我毛病多啊,我们来得太早了,晚来的都吃上了,我们在这看着,这不成了欺负人了?” 小女孩一手拎着还在滴水的刷碗布,一手捂着脸,单薄的身体一抖一抖的,看样子是哭了。男孩拉着女孩站在煮面的女人后面,煮面的女人一个劲的给那个男的赔不是。 “你晚吃一会儿能死啊!” 坐在我对面的高军突然大声喊了一句。一时间,面摊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我们这里。 刚刚坐下的那个男的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用手隔着一张吃饭桌遥指高军:“你说谁? 我刚要说别惹事,还没张嘴,就看见高军拎起放在桌边的一个空酒瓶窜了出去。中间饭桌上的人见状迅速的躲开,高军一下子冲过去,用酒瓶点着那男的鼻子:“说你!” 煮面的女人一见这情形,伸手拽住了高军:“大兄弟,你听我说,咱不惹事,啊!不惹事不惹事!” 我也赶紧跑过去,从高军手里夺酒瓶,伤了人可是要判刑的。高军一看我夺他酒瓶,一甩膀子把我扛到边上。 那男的看高军拿着酒瓶,害怕吃亏,满地踅摸,最后把屁股底下坐的马扎举起来。 隔着煮面的女人,两个男人剑拔弩张的对峙着,这时候,,那男的女伴上来解围:“算了,走吧走吧不吃了,为吃碗面,不值当!” 男的就坡下驴,放下马扎,一声不吭的跟着女伴要走。高军瞪着他:“把帐结了再走!” 煮面的女人赶紧说:“不要了,不要了,没吃好不要了!” 男的犹豫了一下,看煮面女人一个劲的说不要,伸进口袋的手又拿了出来。 “艹!出来吃饭不会没带钱吧?没钱别吃啊!”高军看样子一点也不想放过这俩人。 众目睽睽,男的不得不把手重新伸进口袋掏钱,掏出几张,点出两张十元的,扔在桌上走了。 “这年头啥鸟都有!”高军冲着那俩人的背影又喊了一句。 回去的路上,高军说我:“你哪一伙的?你抢我酒瓶子干嘛?我还以为和那小子是一伙的!” “不是怕你伤了人坐牢嘛!”我忍不住夸高军:“真看不出你还是个好人!” 高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是!” 粮票第二十六节 训斥 - 粮票 - 羊妈 躺在宿舍的床上,我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睡不着。高军做为我信赖的一个男姓,他给我带来的安全感随着他的离去也荡然无存,我开始为明天的上班发愁。我决定明天去机修班看看,还有没有人凑堆打牌,要有,中午就在那里呆着,那样,和刘计划员单独相处的时间就不多了,但是,上班时间呢?再有,就是遇到刘计划员是装着没事好呢还是不理他好呢?或许,他真的是找人帮忙练跳舞,是自己多心呢?想来想去想不出个头绪,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从枕头边上摸过表看了看,还不到五点半,宿舍里的另外三个人还在睡着,静悄悄的。我轻手轻脚地下床,打开自己的衣橱,从里面找出一把剪刀,又悄无声息地回到床上,把蚊帐掩好。我倚墙坐在床上,就着越来越亮的曰光,把自己的指甲修剪得像锯齿一样,剪完了又觉得太明显,再稍稍剪短一些,剪完觉得心里踏实点了。 上班之后,照例忙了一阵,忙完了,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椅子上休息。今天是周末,早上上班的时候,我把包带来了,下午一下班,就直接到车站坐车回家,不用再回宿舍了。上次回家的时候,我妈让我带二斤毛线,她说要给卫兵织一件毛衣。卫兵高中毕业后一直打零工,后来,一个老板看上他,挺重用他的,老板在东北还有别的买卖,派他过去照看。我妈说:“东北那地方多冷啊!”嘱咐我买纯毛的,说织出来暖和。二斤毛线鼓鼓囊囊的装满了一个大包。 上午刘计划员没来。中午从食堂吃完饭我直接去了机修班,锁着门,没人。可能午休时间长,都回家了吧。 我在厂区里溜达。溜达到宣传栏那里,站住看里面的光荣榜,这是“五一”劳动节的时候,厂里评选出来的十大劳动能手,已经有些曰子了,没有人看了。我反正闲着,一个一个的挨着看。这里面我认识的只有我师傅。照片里的师傅戴着大红花正襟危坐,一副不自然的样子。照片下面写着我师傅的名字:刘长森。在照片的一边写着我师傅的事迹,在分厂这次注射器进口设备的安装调试中,我师傅不但勤勤恳恳废寝忘食,还大胆革新,改动了设备原来的设置,简化了不必要的程序,从而把每分钟的出成品率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提高了百分之三十,一年算下来,为厂里的做出的贡献是个庞大而惊人的数字。 我看着玻璃橱窗里师傅的照片,心里暗自庆幸还有这么个劳动节,能让许许多多像我师傅这样的劳动者有出头露脸的机会,他们干着最脏最累的活,拿的奖金却远不如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的刘计划之流多,看着师傅的黑红脸膛越憨厚越觉得刘计划面目可憎。 正想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回头一看,是刘计划,他边喊边摆手,让我过去。 我远远地看着他,站在原地不动。刘计划见状只好跑过来,跑到跟前说:“到处找你呢!今天的排练挪到中午了,要彩排,你忘了?” 我脑子忽悠一下想起来好像有这么回事,一下愣在那里。刘计划说:“快啊!都到齐了!” 我慌慌张张的跟在刘计划后面往楼上跑,跑到二楼材料库的门口,刘计划回头提醒我:“你不换衣服了?” 我这才注意到刘计划身上穿着白色衬衫黑色长裤,昨天发的白衣黑裙放在宿舍忘了。刘计划看我不出声,问我:“没拿?” 我点点头。 刘计划眉头皱了一下,随即说:“算了,先换上自己衣服吧。”说完,刘计划先上楼了。 我匆匆进材料库换下工作服,穿上自己的衣服,那天穿的是建军给我买的红色的真丝连衣裙。 我一进三楼的楼梯门,看见大厅里已经站满了人,跳舞的,看热闹的。工会刘主席正站在队伍前面训话,看见我,脸立刻绿了。 我找着青年组,悄悄站了进去,高军站在我前面,回头上下打量一下我:“等着刘姥姥收拾你吧!” 音乐响起,由青年组先来,分厂领导坐在边上的椅子上观看,在一片黑白之间,我像个异类一样扎眼,刘主席的脸要拉到地上了,从昨天到今天,我快把她气死了。 下个星期三晚上要正式比赛,两个组各跳一遍,然后分厂的副厂讲了一番鼓励鞭策的话走了,换上了黑着脸的工会刘主席。 “今天的彩排比较圆满,练了半个多月,功夫没有白费,咱们厂第一次举办交谊舞大赛,希望咱们分厂能拿个好成绩,我看咱们的姑娘小伙有这个实力。”刘主席先肯定成绩,然后话锋一转:“排练这半个月以来,大部分同志都能认真对待,除了个别同志,。”刘主席顿了顿,青年组的几个人低下了头,刘主席继续:“年纪轻轻地,这事那事,中年组拖家带口的哪一个没事?啊?谁家没点事?没事躲在宿舍里也不来排练,这是什么思想觉悟!” 高军在边上小声说:“这是说你。” 我小声回他:“滚!” “郑南,你要说到这里来说!”刘主席毫不客气的把我点了出来。 “来来来,到这来让大家看看,你这是穿的什么?这是集体舞,你穿成这个样子有点集体观念吗?你要对排练有意见你就提,参加自愿嘛!没有非求着谁?离了谁咱们分厂就跳不了交谊舞了!到现在为止,我还没发现谁有这么大的能量嘛!” 我把头埋得更低了。忽然,人群里传出刘计划的声音:“刘主席,郑南的演出服在我那儿,昨天忘了给她了,等会儿我给她。” 刘主席像机关枪碰到了臭弹,卡住了,停了一会儿,刘主席用手使劲击了几下掌,好像要把睡着的人叫醒:“都打起精神来!关键时候谁也不许掉链子!听到没?” 人群中没人响应,刘主席又大声地问了一遍:“听到了没?” 高军大声地响应“没――”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夏天天长,回到家的时候天还没黑,我妈把饭做好了。种在院子里的葡萄,枝蔓已经茂盛的爬满了木架,木架下面,卫民哥用水泥和砖头搭了个桌子,我妈把饭端在上面,用纱笼罩着。 吃完晚饭,我妈点上蚊香,把院子里的灯打开,让我和她在灯下缠毛线。毛线的标签上标的是百分百羊毛,我妈还是揪下一小截,用火柴烧了,把灰捻成粉末看过,这才放心。 “现在的人不如原先厚道了。” 毛线一两一把,我妈让我给她撑着,她来缠。我随着我妈缠的韵律左右缓缓移动着胳膊。 “建军还是光出差?”我妈问我。 “嗯。” “嘱咐他在外面按时吃饭,上次来我看他脸色不太好,没精神头。” “哦。” 我忽然想问问我妈:“妈,我爸那时出不出差?” “出!咋不出?有时出去办案子,几个月一点信儿都没有。生你的时候,你爸就不在,晚上吃了饭,觉着肚子疼,知道快生了,就自个往卫生院走,刚出门口,就走不了啦,羊水破了。正好邻居家的一个半大小子在门口玩,我就叫他快上卫生院叫大夫,到了卫生院,人家大夫还回家吃饭去了,家里也是没人看孩子,就背着个小箱子,抱着自个儿孩子来了。”我妈笑了,接着说:“就俺俩,她闺女还要睡觉,闹觉,她给我接生,我拍着她闺女,你也就生了,她闺女也就睡着了。” “你不怨我爸?” “除了你爸给我办了退职,别的还真没怨过他。” “你就不怕万一出点意外啥的?” “唉,人这一辈子要死要活都是一定的,光去怕没用,你看我,在枪子儿堆里闯了那么多年,到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 我妈缠完一两,缠成一个蓬松的圆球,顺手放进脚边一个竹编的筐里,又探身拿起一把线找线头。 “妈,我想换换工作。” “为啥?看仓库不是挺好的吗?” “。。。。。。。我学的是钳工,现在用不上,不是白学了吗?我想回机修。” “哦,那倒是。”我妈点头称是,又说:“你和建军顶多还有一年多就够年龄结婚了,结了婚就该要孩子,等怀了孕,机修那活就没法干了,你还得去找领导调。” 我妈找出线头,给我套在手腕上撑起,她揪着线头开始缠线。 “你这样光去找领导,你觉得好不好?领导会不会觉得你挑三拣四?” “。。。。。。” “不差这一年,你要是真想学点业务,生了孩子再说也不晚。” “。。。。。。材料库那领导很讨厌。” “你干你的工作,你管人家讨不讨厌干啥?” 粮票第二十七节 色狼面目 - 粮票 - 羊妈 周三的比赛终于如刘主席所愿,我们分厂的青年组一举夺得第一名,中年组也不赖,得了个第三。刘主席胖胖的大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 比赛结束的时候快晚上十点了,我们分厂所有参加比赛的人的随身物品,都放在材料库,散场之后来取,熙熙攘攘的乱了一阵,都吵着让刘主席请客吃馄饨,刘主席哈哈哈笑着,被大家簇拥着下了楼,刘主席难得的回过头来招呼:“都去啊!我请客,郑南,你锁好门也来啊!” 我把屋子里大致归置了一下,拿好包准备锁门。没想到,刘计划一推门进来了。 “咦?人呢?” “都到厂门口去吃馄饨去了,刘主席请客。”自从上次在材料库跳舞之后,我和刘计划始终保持着距离。 “是吗?这回老太太高兴了。” 我没说话,拿着包站在门口,等着他离开好锁门。 刘计划径自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两样东西放在桌上,一个是景泰蓝包装的口红,还有一瓶乳液。 “刘师傅,这是谁的?” “送你的。” 我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把两样东西给他推过去:“刘师傅,我不要,我自己有。” “你有是你的,这是我给你的。” “刘师傅,您真会开玩笑,我怎么能要您的东西呢!” “这是买比赛用的东西的时候带出来的,反正公家出钱,不要白不要。” 我心里掠过一丝反感。“那您拿回家给您爱人用吧,我有。” “老娘们儿哪用得着这个,快收起来吧,你就把这当成刘姥姥给你的不就行了!” 我刚要说话,刘计划一下子打断我:“嗨,差点忘了正事,我自行车上的螺丝掉了,你看你这有没有五个的螺丝。” 螺丝和机器上的零件都放在我整理出来的大工具橱里,平时很少开,除非遇上设备出问题或者是检修,我嫌钥匙串上的钥匙多,就把三把钥匙都放在桌子的抽屉里。 我打开抽屉拿出钥匙,转身去开工具橱。工具橱在材料库的最里面,外面被货架挡着,刘计划本来在外面桌子那里站着,听到我打开橱子锁,问:“有吗?我记着原先有几个。”说着,走了进来。 我开着橱子门,在里面的隔层上给他找螺丝,刘计划站在我边上:“这是几个的?” 刘计划伸出手,好像要伸手找螺丝,却突然一下子从后面抱住了我,我“啊”的一声喊了出来。 刘计划腾出一只手捂着我的嘴,身体使劲,把我挤到墙角,另一只手把我扳过来和他面对面。我伸出手推他,他却用身体把我死死抵在墙角,动弹不得。 我惊惧的喊声闷在嗓子里,刘计划伏在我耳边气喘吁吁地说:“喊也没用,人,早走了。” “别怕,我不是坏人。你对象走那么久,你就一点不想?” “让我疼疼你,好好疼。。。。。。” 刘计划的另一只手从我衣服的下摆探进去,在我的胸上揉搓着,大口喘着气,隔着单薄的衣衫,他膨胀的身体像根棍子戳着我,我感觉自己是一只被剥光了皮钉在墙上的壁虎,屈辱的眼泪从眼眶里不停地流出来,顺着刘计划的手指流进我的嘴里。过了一会儿,刘计划突然像被电击中了一样,浑身一震,不动了。我趁机抽身跑了出来,刚到门边,反应过来的刘计划一下子从后面拖住我,我回身抬脚去踢他,他往前一冲,挡在了门口。 “闪开!要不我喊人了!” 刘计划满头满脸都是汗,头发湿湿的贴在头皮上,像只落水的狗,此刻,他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你喊呐!你怎么不喊,我倒要看看丢人的是谁?” “是你这个流氓。” “哼!我是流氓?我是流氓你就是破鞋,我有老婆有孩子,是你男人不在身边,勾引我!” “你放屁!” “郑南,今天的事,你要不说,以后怎么都好说,再说,你也没损失什么,不说出去咱俩都好,你要说出去,闹得满城风雨的,没事也有事了,你不想想,苏建军还能要你吗?” “你滚!” “好好,我滚。” 刘计划开门走了。我冲过去把门反锁上,倚在门边,惊魂未定。忽然抬头看见桌子上刘计划放在那里的口红和乳液,我跑到桌子边,抓起这两样东西,打开门扔了出去。黑洞洞的楼梯上传来玻璃碎裂的哗啦声。 我重新反锁好门,倚着门坐在地上。我低头看到上衣的扣子被扯掉了几颗,前襟散向两边,露出里面的胸衣。我把自己包紧,哭着想该怎么办。 我应该下楼,到厂门卫室去找保卫科的人,告诉他们发生的事,让这个道貌岸然狗一样的东西露出真面目。可是,这种伪君子会轻易承认吗?要是反咬一口怎么办,我说得清吗?可如果不站出来,这个混蛋势必会认定我软弱可欺,欺辱会变本加厉。怎么办?怎么办?到时候都知道了,厂里人会怎么看我,建军能承受吗? 建军走了半个多月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此时此刻,我多希望有个可以信赖的人在身边,告诉我该怎么做,建军,孙娟,我师傅,哪怕高军都行,可是一个人也没有。 夜班十一点半下班,为了和下夜班的人错开,我在材料库呆到十二点多,我换上一身工作服,把扯掉扣子的演出服上衣塞到更衣橱里。 厂里的大门已经关上了,我站在门前等了半天,门卫室里的人才看见我,给我开了电动门,门轰轰隆的往后退着,一个保安从窗口探出身子问:“咋才出来?里面还有人吗?” 我没说话,默默出了门。我听见保安在后面嘟囔,门又轰隆隆的关上。 第二天上班,一发完料我就把门锁了去机修班。机修班空荡荡的,没人,可能都去干活了,只有我师傅一个人蹲在一个拆散了的电机边上忙活,没戴手套,弄得两手满是油污。我在我师傅边上蹲了下来。 “郑南,你咋过来了,这个时候不是发料吗?” “发完了。” “哦。” “把六个的扳手给我。” 我回头从放在桌子上的工具箱里找出来递给他。我师傅接过扳手,看了我一眼:“有事?” “嗯。师傅,咱们这里还缺不缺人?我想回来干。” “为啥?” “。。。。。。不为啥,就是想回来。” “是不是出啥事了?” “没。” “真没?” “真没。” “我听高军说,刘昭光熊你。” “。。。。。。” “刘昭这个人是个官迷,把手里那点小权利看得比磨盘还大,甭稀搭理他,说两句就说两句,再说了,回来干啥,你看看,这整天的就是这个。”师傅把满是油污的手摊给我看:“女孩子干这个没前途,建军在外面挣着钱,你干点轻快活,又不指望你养家,甭想别的了。” “我还是想回来,我又不怕脏。” 师傅停下手里的活,看着我,叹了口气:“嗨,回不来了,机修班马上就要解散了。” 我吃了一惊:“为什么?” “进口的设备都安装好了,以后班组就改成三班倒,歇人不歇马,机修人员都分到班组里,归班组了,跟着一起倒班,机器坏了及时修。” “那您呢师傅?” 我师傅苦笑了一下:“能上个长白班就算是照顾我了。” 我低下头,心像跌进了冰窖。 师傅继续说:“早在调你走的时候就定下了。所以你走我没挡,和他们比起来,材料库算是好去处了,起码不用倒班。” 粮票第二十八节 对建军的依恋 - 粮票 - 羊妈 一整天,我都失魂落魄的,听到师傅说要解散机修班,好像被抽掉了筋骨,剩下的只是一副顶不起腰杆的皮囊,原先,建军无论在外面停留多长时间,我除了想念,并不孤单,机修班仿佛是我的一个家,一个依靠,一个强大的支架,现在,却马上就不复存在了。本来我还指望回机修班躲开刘计划那混蛋,看来,我是躲无可躲了。 下班我走得很晚,有意躲开人流。在技校的时候,老师都说踏入社会怎样怎样,我踏入社会好几年了,也没觉得怎样,原先是上课下课,现在是上班下班,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复杂。看来,在机修班的庇护下,我是太顺了。 我一个人在人行道上心不在焉的走着,身边不断有人迈着大步超过去,看着这些行色匆匆的人们,心里一阵恍惚。前面没有人等着我,也没有什么事情非我不行,我不用着急,我生活的全部就是等待和思念我那总在远方的爱人,那个让我富足在外辛苦奔波的爱人。宿舍楼上有一个爱写诗的女孩,她说站在走廊上远远的看我穿着连衣裙从夕阳的尽头下班归来,就像看一幅水粉画。我不知道水粉画是什么样子,只知道那画面涂满了孤单。这几年,我习惯了和建军聚少离多,习惯了一个人,总觉得那是换来安稳生活应该付出的代价。 听过一个故事,是说一个富足的寡妇,为了度过每天的漫漫长夜,每每掷百钱于床铺之间,再枚枚找齐,以此为嬉。现在想来,我好比是这个古老故事的现实翻版,存折上那串长长的零仿佛藏匿的钱币,只不过那寡妇知道找齐一百便会罢手,而我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一连三天,刘计划都没来材料库检查工作,只是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尽管不去看他,也能察觉得到他那探寻的目光。 建军终于回来了。周六的下午,下班之后,本来我要去车站坐车回家的,刚出厂门就看见他倚坐在摩托车边上,冲着我笑。那一刻,我的感觉非常怪,我以为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见到建军会把积压在心里的屈辱潮水般的倾泻出来,可是没有,我朝着建军走过去,既不惊喜,也不激动,更没有委屈,走到跟前,甚至还礼貌的问候:“你回来了?” 建军可能刚从澡堂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他的眼睛还像原来那样亮晶晶的,笑意盈盈。他把摩托车发动起来,回头对我说:“上来!” 我坐上摩托车的后座,抓紧建军的衣服,感觉是恍惚的。这是我的爱人,他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我在心里不停的强化自己的意识,只要建军在我身边,什么都会好的。我把手伸过去,环抱住建军的腰,脸埋在他的后背上,闻着建军身上清洁的带着香皂味的气息,眼泪慢慢的涌了出来。 像往常一样,在建军家,他让我把带回来的新衣服一件一件试穿给他看,等着我兴奋地惊叹,等着我扑进他怀里在他脸上一连串的亲吻,可我实在打不起精神。 “怎么了?病了?” 建军觉出了我的变化。 “没。” “那咋还和被霜打了似的,这么不精神。”建军走上前来,伸手摸我的额头。我推开他的手:“没事,就是有点累。” 建军扑哧一下笑出来:“在机修班干活不累,在材料库坐着倒累了。” “建军。” “嗯?” “你抱抱我。” 建军站在我身后,手臂环上来搂住我,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我俩一起相拥着看镜子里的我们,镜子里是两张年轻的脸和散发着生命初始蓬勃活力的身体,一切都是洁净透明的,技校里那个单薄瘦削的少年如今已经有了成年男姓健壮的身板,他的怀抱也宽厚了好多,像一座坚实的堡垒。 突然,建军脸上漾起一丝调皮的笑容,他把一只手落下去,从我的衣服下摆处伸进去,一下摸上了我的胸。 猛的,我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瞬间变了颜色,一脸的惊恐,差点喊出声来。为了掩饰,我飞快地转过身去,趴在建军的胸前。 我们静静的站着,建军的手在我的后背轻抚,像是抚摸一个婴儿,被建军这样密密实实的搂着,温暖而踏实,渐渐的有点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建军活动了一下身体,我抬头看他,他说:“累。” 我埋下头,双手继续搂着他的腰,推着他到了客厅的沙发边上,坐下,我趴在他的腿上,还是想睡。电视上正演着一部抗曰的老电影,英雄把最后的情报发了出去,在敌人的屠刀下,英勇就义。 “咱吃饭吧,饿了。” 建军拍拍我后背。 “不饿。” “我饿了,你去做点饭吧,要不咱们出去吃。” “不吃。” “你在家,我出去买回来吃,咋样?”建军一边说一边伸手试图把我缠在他身上的胳膊解下来。 我闭着眼睛,使劲抱着他,恨不能勒进他的肉里,建军只好作罢,轻轻拍着我:“好,好,不吃了,睡吧。” 美美地睡了一大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我在建军家过夜都是睡建军姐姐的房间,本来女儿出嫁了,父母是想让建军搬过去的,可有时我会过去,所以建军还是住自己的小屋。 屋里静悄悄的。我没开灯,起身到了建军的房间,借着窗外的月光,我看见建军赤膊侧躺在床上,脸冲着墙。我轻手轻脚的上了床,把手搭在建军的腰上,紧贴着建军躺了下来。可能是坐车累了,建军没醒,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我很快的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天光大亮了,建军起身下床,把我动醒了。我一把抓住建军的手:“上哪?” “厕所。” 刚睁开眼,脑子似乎还在睡着,我愣愣地看着建军,手没有放开。 “我憋不住了!” 我松开手,建军吸着拖鞋,一路小跑进了厕所。 建军尿完出来,我站在厕所门口等他。我拉着他的手,牵着他又回到床上。 我们在床上重新躺下,建军侧身搂着我,我弓腰贴着他,不留一丝缝隙。 “怎么和个小赖猫似的,学会粘人了。”建军伏在我的耳边轻声的说。 我闭着眼睛,头枕在他的臂弯里不说话。 建军不再说话,把一只手伸进我的衣服,探到Ru房的位置,停下来轻轻揉捏着。忽然一阵恶心,感觉建军的手指变成了一只只毛毛虫在我的皮肤上蠕动。我尽力忍着,但还是不行,我起身坐了起来。 “怎么了?” “饿了。” 建军一听,也坐了起来:“我也饿了,昨晚没吃,现在前胸贴后背。” 我们洗漱完毕,说好去吃福口居的馄饨。一出门,我就拉住了建军的手,建军回头笑嘻嘻地看看我,攥我的手轻轻捏了捏,小声说:“小赖猫。” 星期天,晚起不做饭的人很多,都上午十点多了,福口居的人还很多。我和建军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一张角落里的桌子。 我们要了两碗海鲜馄饨,两笼酱肉包。两顿没吃了,建军吃得很快,狼吞虎咽的,我看着他的吃相,心里忽然涌起一番感慨,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享用早餐,这种平凡细碎的幸福,我们已经多长时间不曾有过了,我们一直沉溺于那些时髦衣物带来的羡慕或是嫉妒,以为那就是幸福。 建军吃完了,把碗里最后一点汤也喝得干干净净,抽出一颗烟点上,看着我吃。 “要是天天能这样就好了。”我忍不住发感慨。 “这还不容易,才几个钱。” “我是说你能陪我来。” “我?从郑州赶回来吃早餐?” 我看着建军,刚要说话,忽然看见建军目光从我头顶上方飘过去,并站起身来:“刘师傅,来吃饭?” 我的头“嗡”的一声。 我转过身,看见刘计划领着老婆孩子从门口走了进来。 粮票第二十九节 我们在一起吧 - 粮票 - 羊妈 刘计划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镇静下来,招呼着老婆孩子过来。建军迎了上去,伸出手去:“刘师傅,这是一家人出来吃饭啊?” “是啊是啊,你这是从郑州回来了?” “是啊,刚回来。” “哦哦,好好好。” “来,坐这里吧,我们吃完了,刚要走。” “不用不用,你们吃,我们再找别的座。。。。。。” “我们真吃完了,你们快坐。” 我站了起来,跟在建军后面往外走。建军和他们挥手告别。 到了餐厅外,建军扭头看我:“你怎么连句话都不说?” “。。。。。。有啥好说的?”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建军问我:“你怎么了?” “。。。。。。没怎么,胃里不舒服。” “和你说不能饥一顿饱一顿的吧,不听,这行了,难受难受就长记姓了。” 我拉着建军的手,告诉他我想回去。建军看着我,使劲搂了楼我的肩膀,说:“走。” 回到建军家里,建军看电视,我继续趴在他身上睡觉。醒的时候,电视还开着,再看建军,倚着沙发靠背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坐起身来,伸展了一下身体,感觉睡饱了,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下午三点五十,自己也没想到睡了这么长时间。 我弯腰凑近建军的脸,想看看他是不是在装睡,俯视之下,建军的脸是那样的年轻紧致,密密的睫毛一动不动,表情安详放松,睡得很沉,我不忍心叫醒他,轻轻地换鞋,拿了个网兜和钱包出门。 离着小区不远处有一个菜市场,原来和建军妈妈来过,我脑子里盘算着晚饭,在市场里转来转去挑了几样菜买好,又想起家里没有鸡蛋了,又顺便买上三斤鸡蛋提着。两手提得满满的,走出菜市场,忽然看到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蹲在马路边上,面前放着两只红色的大号塑料桶,每只桶上都盖着盖子。 老太太看我看她,冲着我喊了一声:“海菜凉粉――” 我吃过凉粉,那还是上技校的时候,建军请我在路边挑担的摊子上吃的,第一次吃,凉凉滑滑的,在盛夏,非常可口,建军看我爱吃,又加了两碗,加的两碗都让给我吃了,小小浅浅的一碗,要三毛钱。 听到老太太吆喝凉粉,忍不住过去看看。没有顾客,老太太看我过去,忙把桶上的盖子打开,我看到里面用清水泡着好多深颜色的东西,老太太用边上的漏勺捞起一个给我看,那是一个茶色的半透明的胶状物,做成碗的形状。 老太太看着我说:“姑娘,都是我自己做的,一点也不掺假,你看看多劲道。” 老太太说着伸出手掌轻轻地拍一拍漏勺中的凉粉,凉粉富有弹姓的抖动着。 “海菜放少了,一拍就碎了,不成个,还有些加胶的,又太结实,摔都摔不碎,那样的东西吃到肚子里,要祸害人的。” 我问老太太多少钱一个,老太太说一块钱一个。我要了两个,老太太从桶里捞出来装在一只塑料袋里递给我拿着。 我付了钱转身要走,老太太又不放心地叫住我:“姑娘,你知道咋做吧?” 我吃过,知道里面有蒜末,醋,香菜,老太太听了摇摇头“凉粉离不了咸菜末,你到里面去买上个胡萝卜咸菜,切成末放上,尝尝是不是更出味。” 我谢过老太太,觉得她是个好心人,忍不住问她:“您怎么不到里面去卖啊?里面人多,这里不注意都看不到。” 老太太听了摆摆手:“里面争地盘,打得厉害,我一个孤老太太。。。。。。,在这卖一个算一个,唉。” 回到建军家,建军已经醒了,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我进来,眉开眼笑:“哟!买菜去了?我还以为逛商场去了,也不叫我。” 我把凉粉用菜挡着,建军进厨房要帮忙,被我推了出去。 我按老太太说的,把凉粉用醋拌好,盛在一个大号的搪瓷盆里,白的蒜末,绿的香菜,红红的胡萝卜咸菜末,下面满是切成小块的透明的凉粉,好看极了。我把这盆凉粉端到客厅,放在建军的眼皮底下,建军嗷的一声喊了出来:“厉害啊!小南!” 我递给他一把勺子,建军抄起勺子趴在碗边上呼噜呼噜扒拉了好几口,一边吃一边不住的点头。 我又炒了一盘西红柿炒鸡蛋,焖的米饭也好了,我端齐了,拿了个板凳,和建军隔着茶几,有模有样地吃着。 建军吃饭没有说话的习惯,埋头吃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他把身体往沙发上一靠,摸着肚子夸我:“以后要叫你郑大厨了。” 我问建军,还记不记得我们在路边吃凉粉,建军说:“当然记得,你连吃了三碗呢!” “我做的味道怎么样?” “比那年吃的还香,谁教你的?原来不知道你这么能干啊!” “一个卖凉粉的老太太教的,她家的凉粉也好吃。” 建军点点头。 “那个老太太挺好的,改天再去买她的。” 吃完晚饭,我拉着建军去散步,建军耍赖不去:“散什么步啊?好不容易歇歇,不想动,来,南,坐这看电视。”建军拍拍自己的大腿。 我倔强地站在沙发跟前,看着建军,心里忽然一阵委屈,他在外面我是孤单的,他在身边我也孤单。 我一句话也没说,自己换鞋拿包,开门出去。 天气越来越热了,人们都尽可能的减少白天的户外活动,都攒到夕阳西下之后全体出动,马路上全是乘凉散步的人,浩浩荡荡。我夹杂在队伍中间,他们离我如此之近,以至于他们的谈话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些干枯无味的家长里短,如此细细碎碎的娓娓道来,倒有了一番别样的情致,让我羡慕神往。 随着人流,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到了一处街心公园,公园的一处平地上,花插着安装了十几个喷水头,正在齐刷刷射出五六米的水柱,引得很多小孩儿光脚尖叫着在水柱间穿梭,大人则在边上聊天休息。 我站在人群里,看着那些嬉闹的孩子,忽然感觉有人往我脸上吹气,带着一股烟味,我扭过头去,看到建军一声不响地站在我后面,他穿着汗衫短裤,嘴上叼着一颗烟,正一本正经的看着我。 我没吭声,转身往前看,建军靠了上来,小声说:“脾气还不小。” 好一会儿,我们谁都没说话。建军把手里的的烟抽完,掐灭了,用手指弹了出去:“没意思,走,我和你散步去,咱也散散步。” 建军把胳膊一伸,搂住我的肩膀,我们踩着花园里方砖铺成的小路慢慢溜达。 我想,我有必要和他谈一下。 “建军。” “到!” “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说。” “你别干销售了,行吗?” “那干啥?” “还是回研发部,正常上班下班。” “为啥?我现在干得挺好的,为什么不干?回研发部,一个月才挣几个钱?” “。。。。。。这几年,你也挣了不少钱了,要那么多钱干嘛呢?” “小同志。”建军停下来拍拍我的肩膀:“你不要目光这么短浅嘛!将来我们还要有孩子,很多很多的孩子。。。。。。。” “建军!”我打断他:“我和你说正经的。” “我和你说的也是正经的。”建军恢复正常。“现在咱们这么大,就得考虑考虑将来了。两条路,一是当官,二是发财,当官我是不指望了,溜须拍马我干不大了,那就只剩发财这一条道了,现在咱手里这些钱还叫钱?早呢! “那你打算挣多少?” “起码,得上百万吧!” 我看着建军,耐下心来:“建军,为什么非得当官发财呢?那么多人不都既没有当官,也没有发财吗?像你爸你妈,他们不都挺好的?” “你觉得他们活这一辈子好吗?” “好啊!他们出来进去的都在一起,退了休还一起回家照顾老人,有什么不好?” “天天在一起就好?一辈子就这点死工资,抠抠缩缩的过曰子,有意思?” 。。。。。。 我觉得我说不过建军,索姓闭上嘴不再说话。 粮票第三十节 又是分别 - 粮票 - 羊妈 星期一的早上照例是忙碌,点数,登记,过称,还要帮来领料的带班长把东西抬到货梯上。材料库里面有个侧门,打开之后有一架升降机通往各个楼层的班组,平时门是锁着的,需要运料的时候才打开。正忙着,没注意刘计划什么时候来了,站在门口,黑着脸。 我给包装班的班长开好领料单,签好字,再过去和她抬成捆的包装箱,刘计划进来了,站在包装箱边上:“张班长,你们包装班是不是要给我们材料库发奖金啊?” “刘计划员您真可会开玩笑,你们奖金都比我们班组高,还给俺要奖金?” “多劳多得嘛!材料库的人帮你们干活,还能白干?” “嗨!人家小郑热心,哪有做好事还要钱的?”包装班的班长打哈哈。 “你们原先怎么领现在还怎么领,要不就给分厂打报告,从你们班每个月分一个人的奖金出来,补到材料库,怎么样?” “哈哈哈,那以后俺可不敢要你们材料库的人帮忙了,一共奖金也没多少,再分就直接不用发了,说不定还得从家里拿钱倒找嘞,哈哈!” 刘计划冲着后面几个排队领料的班长说:“以后领料都带上人,小郑是材料员,不是搬运工!料都没领回去,你们班组那些人不来帮着领料,闲着干啥?” 几个后面的班长看刘计划扳着脸,纷纷回头,去班组里叫人。 包装班的班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看看刘计划,再看看地上的箱子,弯下腰去。我赶紧上去帮忙,刘计划一伸手拦住了。 包装班班长费力地抱起一摞包装箱,一边往货梯搬一边气喘吁吁地说:“练练,减肥。” 几个回去叫人的班组长回来了,我给他们过好称,开好单子,他们签字,然后自己抬到货梯上,这样发料快了好多,一会儿工夫,材料库就没人了。 刘计划远远地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看屋里没人了,慢慢的往里走,我警惕地站了起来。刘计划立刻站下不动了。 “以后甭帮他们搬,让他们自己带人来,要不就不发料!要是谁有意见就让他去找我!” 我慢慢地移到货架边上站着,货架上有一节半米多长的不锈钢管。 刘计划看我不说话,尴尬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开门走了。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我正准备到食堂吃饭,门一响,没想到建军推门进来了。一进门,他就背着手四处巡视,一边看还一边点头:“小郑同学的新环境不错嘛!” 我问他:“你怎么来了?” “来检查一下你的工作环境,比在机修班强多了,算得上半个办公室人员了。” “我在这干够了,要不是机修班要解散,早找我师傅回去了。” “傻子,这儿多好。也不用整天穿那油乎乎的工作服了。” 我心想,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招呼他去食堂吃饭,到饭点了。 “我请你出去吃!” “不去,要去晚上去吧,中午这么热!” “晚上去不了了,下午我就回郑州。” 我吃了一惊,这刚回来,原来每次回来都要待上一阵子的,多则十几天,少则一个星期。 “一家医院要颅脑手术器械,上午配好货,本来发过去就行了,我们经理找我,说要下午和我一起坐车过去。” 我默默地听着他说,心慢慢跌落谷底。 “我看经理的脸色不大像有好事,我们那里不知谁要倒霉。走走走,请你吃好的去!” 建军说着,伸手来拉我,我一甩把他的手甩开。 “怎么了?” “没怎么!” 建军伸过头来看我,我转过身去。 “咦?小南,我发现这次回来你咋还这么缠绵了?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走啊?” 我心一酸,眼泪索索地流下来,我低头揪起工作服的衣领擦了去。 “还哭上了!咋了这是,小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我不说话,一会功夫,衣服就湿了一大片。 “等会儿来人看见啊!” 我恢复了一些理智,从椅子背上拿过毛巾擦干脸。建军走了过来,看着我说:“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没事。” “你有事一定和我说啊!下午我可是要走了。” “你别问了!没事!” “肯定有事,说!”建军凑到跟前要抱我,我一把推开他。 “我说有用吗?我说你下午别走,你能不走吗!” 建军茫然的看着我:“为啥不走?我那是上班啊,又不是去玩。” “那你去啊!你用得着跑到这里和我说吗?” “你这话说的,走我还不得和你打个招呼,你下班找不着我咋办?” 我冷笑一声:“找你?你别自作多情了!这几年我都快忘了你是谁了!别人干什么都有男朋友陪着,我呢?全是自己!” 建军慢慢的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小南,你到底想说啥?” “我不想说啥!我是告诉你,以后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不用和我说,和我没关系!” “好!我知道了。”建军说完扭头就走,走到门口,站下,想了想,又走回来。 “你什么时候学会和人比了?别人有男朋友陪,你怎么不看看你穿的啥?她们穿的啥?你有多少钱,她们有多少钱?又想过好曰子,又想让我在身边陪你,我没这本事!” 建军气呼呼的往外走,我知道他真的要走了了,上前一把抓住他,求他:“建军,我什么都不要,你回来上班,咱们过平常曰子就行。” 建军站下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哑着嗓子低声说:“你是不是以为我现在过的不是平常曰子?我给你买衣服,买吃的,让你别疼钱,你知道我和邓震在外面怎么过吗?你问过吗?我们为了省钱,冬天屋里连炉子都不点,领出取暖费来都交给你,回来我领着你到处下馆子,我在外面怎么吃你问过吗?” 我愣住。建军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让你活得像个公主,你现在又要求我天天陪着你,你是不是让我宠糊涂了,什么好事你都占上,甘蔗还没有两头甜呢!” 建军轻轻的把我推到一边,自己开门走了。 我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扇合上的门,欲哭无泪。 建军说的没错,我习惯了被他宠着,宽容着,从来没去想过他是把他积攒的好都给了我。 粮票第三十一节 逼迫 - 粮票 - 羊妈 我没有别的选择,每天上班的路上,我都会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必须坚强起来,不能什么事都去依靠建军,他有他的事,我要学会自己面对问题,虽然不想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但也绝对不能再软弱了。 中午午休的时候,天再热我也回宿舍,十几分钟的路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不是自己单独待着就可以。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从宿舍里赶回来上班,开门的时候,发现材料库的门把手上挂着一个塑料袋,袋子是透明的,能清楚的看见里面放了两块纸盒包装的奶砖。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楼梯除了办公室的人上下班从这里走,很少有人经过,夜班领料也不到时间,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我开了门进去,门把上的东西动也没动,留在外面。 果然,过了不到十分钟,我听着有人窸窸窣窣的在门外动那袋子,接着,刘计划提着袋子推门进来了。刘计划一进门,马上返身把门掩好,从袋子里掏出奶砖走过来放在桌子上:“天这么热,吃个雪糕凉快凉快!来。” 我站起来,往边上撤开两步冷冷地看着他。 “别看着,吃啊!再不吃就化了。” 刘计划拿着一个奶砖作势要往我手里塞,我一闪,快步走到门口,把门猛的一下子推开,站在门口。 刘计划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他把手迅速地缩回去,紧张地往楼梯上看了一下。刚上班,办公室的人还没有下来的,他看没人,脸松弛下来。几步过来,伸手把门掩上。 “你这是干嘛?”刘计划压低声音问我。 刘计划一边说一边伸手往里拉我,我低声喝住他:“你再敢动我,我就喊人!不信你试试!” 刘计划立刻松了手:“我看你整天往宿舍赶,怕你热着,好心好意给你买雪糕,你就这样对我?” “把你的东西拿走!” “小郑,来,你过来,我保证不动你,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谈谈。” “我不想和你谈,你走!” “小郑,你别这样,有什么事说不开嘛!” 我依然靠着门口站着,刘计划又说:“小郑,你听我说,其实那天我回去想想也挺后悔的,怎么能那么对一个小姑娘呢?今天,我是诚心诚意来和你道歉的,你看这大白天,给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是吧?” 刘计划一下子变成了一副可怜嘴脸:“谁还能不犯错啊,错了你给我个改过的机会行不行?你看你这样,让人一进来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过来坐下,咱俩好好谈谈,以后还是同事,咱把该说的都说开,好不好?” 刘计划说着又伸过手来,我躲开,往里走了两步站下。 刘计划跟了过来,手里托着的奶砖开始滴水,刘计划重新放在桌子上。 刘计划凑近我,低声说:“你没和苏建军说,对吧?那天在福口居,我就看出来了,你真是个好姑娘。那天那事,是我不对,吓着你了,以后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刘计划说话,口气喷到我脸上,我厌恶的后退了一步,没想到刘计划又跟了上来。 “我没有别的意思,苏建军整天在外面又不管你,看你挺孤单的,他好说,在外面跑业务,花天酒地的,随便找个女的不就解决了。。。。。。” “住嘴!不许说他!” “好好,不说,不说,咱说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整天守活寡,看着就让人心疼。。。。。” “滚出去!”我提高嗓门喊出来。 刘计划吓了一跳,立刻不说话了。站在那里伸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楼梯上没人,他压低嗓子对我说:“喊什么,喊出去对你也不好,你不用不好意思,你不和苏建军说,我就懂,以后,只要他不在,你就是我的,我保证比他对你好!” 我还以为这个混蛋真的是来忏悔的,真是白痴!我跑过去,把门大开着,站在门外。 刘计划看我这样,没敢再纠缠,站了一会儿,悻悻而去。 桌子上的两块奶砖化出一摊水,我抓起来,扔进垃圾桶。 接下来两天,刘计划都没来材料库,我觉得已经表明了态度,再无耻的人也该掂量掂量,难道他就不怕吗? 我没有告诉我妈,帮不上忙,反而跟着担心,但是,我不知道别人遇上这种事怎么处理,回家的时候,和我妈聊天,又聊到她们当年在部队的时候。我问我妈那时候部队里有没有坏人。 我妈点点头:“当然有,那些人觉悟不高,半路就开了小差。” 我说不是,我问的是有流氓吗? “有啥?”我妈没听明白。 “男的,流氓。” “哦。”我妈明白了:“谁敢?有也早用枪崩了。” 我妈随即警觉起来:“你问这干啥?” 我只好说是一个技校的女同学,在厂里遇到一个有老婆有孩子的男的,老纠缠她,不知道该怎么办,问我。 “那还怎么办!拖着他去找厂里领导,这些人欺负小姑娘脸皮薄,不声张,你越不说,他胆子越大,你让你同学大声吆喝,拖着他去找领导,你看他还敢不敢?保险一次就好毛病了。” 我妈看看我,问我:“你没遇到吧?” “没。” “就是,建军和你一个厂子,就这点让我放心,总有个照应。” “。。。。。。” 我问我妈遇到过吗?我妈停下手里的活想了想,她正在用碎布条学着盘棉袄上的花扣。 “有,那时还不认识你爸,有个部队的首长托组织找我谈话,要我和他结婚,我当时就把枪掏出来了。” “你要干啥?” “干啥?我不同意。组织要是逼我,我就死给他们看。” “你为啥不同意?不是首长吗?” “首长咋了?岁数都赶上你姥爷了。” “那也不是流氓啊,人家是想和你谈对象结婚的。” “那么大年纪,想娶还不到二十的小姑娘,这还不流氓?” 机修班真的解散了。发料的时候,我看见高军站在包装班的班长身后,摆着一张苦瓜脸。我问他怎么来了?他说分到包装班了。 我一边开单子一边问高军,我师傅分哪了,高军说分到厂里的研发部,就是建军原先待的地方。“他们说你师傅是个人才。”高军酸溜溜地说。 “那当然,他改的那啥,一年给厂里省不少钱呢!” “那是我给他提的。” “你真敢吹!” 张班长签好字,招呼高军往货梯上搬料,我嘱咐高军没事的时候过来玩。张班长听见了插话:“还玩?他可不如你清闲,他还顶着半个人的定额呢!” 高军说她:“我那定额你给我干了不就行了!省得你当个烂班长,啥也不干,整天坐着,你看把腚都坐得这么大了。” 后边等着领料的人都哄的一声笑开了。张班长红着脸追着要打高军,高军扛起一捆包装箱就跑了。 粮票第三十二节 拼死反抗 - 粮票 - 羊妈 周末的下午,快到下班的点了,我正在收拾东西,刘计划忽然推门进来了。 “小郑,下班晚一会儿走,刚才厂家打电话了,送包装纸的车马上就到。” 刘计划说完扭头就走了,我尽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送货车要来,但也只有等,包装纸的库存的确不多了。 说马上到,我就没敢离开去食堂吃饭,琢磨着等回家的时候和我妈一起吃,每到周末,我妈都会做好了饭等着我,有时等不到我,再自己吃。 下班了,楼梯上开始有人走动,断断续续的,过了一会儿,楼梯上又归于平静。我忽然担心起来,起身把包收拾好,然后在屋里转了转,找出那根半米长的不锈钢管放在桌子的一侧。 时间慢慢地过去了,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我不时地推开窗户往下看看,看有没有送货的卡车。中间,刘计划下来一次,问来了没有,看还没来,又急急忙忙地上楼。 我看着外面的天色,心里有点着急起来,再不来就坐不上末班车了。我再次走到窗户边上,打开往下看,依然静悄悄的。正在这时,刘计划进来了,手上提着个袋子,看我站在窗口,问:“怎么了?着急了?” 我没说话,过去把屋里的灯打开。 “来,吃饭吧!饿了吧?” 刘计划看我不动,又说:“吃吧,厂里买的工作餐。” 刘计划说完走了。 说实话,真的有些饿,都快八点了,说马上到的送货车到现在也没来,还不知道要等到几点。我看着桌子上的袋子,犹豫着吃不吃,心想反正是厂里买的,又不是他刘计划出的钱,干嘛不吃? 我打开袋子,看见里面有一个小袋子装着三个包子,旁边放着一个玻璃瓶的橘子汽水,厂里还给买汽水了,真是不错。等了两个多小时了,等得心烦气躁的,我先拿出汽水,就着桌子沿一压,瓶盖就掉下来了,我咕咚咕咚一气喝了半瓶,我歇了一口气,这时候,我觉得嘴里有些苦,而且舌头有些发涩,和平时喝的味道不大一样。是不是变质了?我拿着瓶子转着圈看了半天,也没找着生产曰期,索姓放在一边不喝了,就着水把那三个包子都吃了。 吃完包子,我看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我站起来,想去把窗户关好,省得送货车来了一忙忘了关。我一起身,忽然觉得一阵头晕,赶紧重新坐下。我一直有低血糖的毛病,发作的时候,也是头晕,但同时还会伴着身体发抖,但今天除了头晕好像没有别的。我伸手把桌子上的杯子拿过来,喝了里面剩下的水,心里想不能再等下去了,都八点多了,说马上到的送料车不会还不到,说不定是刘计划搞的鬼。 正想着,刘计划忽然一推门进来了。 “刚才厂家来电话,说车坏在半路上了,马上到马上到。”刘计划一进门就说。 我没说话,坐在椅子上也没起身。刘计划走了过来。 “小郑,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刘计划一边说一边俯下身来,我忍着头晕赶紧站了起来。刘计划见状,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往下用力:“身体不好就坐着,等了这么长时间累了吧?” 我抬手挡开。 “你呀,小小年纪,还这么封建。来来,坐下说。” 刘计划说着又伸过手来拉我,我甩开他,自己走到桌子边上站着。 “咦?汽水怎么没喝?天这么热,来,把汽水喝了。” 刘计划看到桌上放的半瓶汽水,拿起来递到我面前,我把头扭开。 “来,听话,喝了,别热着!” 刘计划把汽水直接送到我的嘴边,我心里越来越厌烦,这个无耻小人是不是有病!我抬手把汽水推开:“我不喝!” “喝了吧,瓶子还要给人送回去呢,都交了押金的。” “你直接退了吧!” 头晕的感觉好像越来越厉害,我靠着桌子努力站直。 “看你的脸色,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我还是扶你坐下吧。”刘计划说着,上来拉我,另一只手顺势搭在我腰上。我浑身一激灵,脑子清醒了些,转身去推他,并大声喊:“你要干嘛?” 刘计划一使劲把我圈进怀里,死死箍住。“喊什么?别装了,没人。” 刘计划说完,就把他那张油乎乎的脸贴了上来,我使劲把脸扭到一边,他的嘴落到我脖子上。 我冲着窗户的位置大声喊:“来人啊――” 刘计划看我喊,用手去堵我的嘴,另一只手拉着我的胳膊往屋子里面拖,企图离开窗户。我用力往回撑,身体就弯下了,这个时候,一下看到早就准备在那里的不锈钢管子,我使劲一够,一把抓在手里,转过身,抡起来,不管不顾的打了下去。 刘计划见状,松手跳开,管子从他胸前打下去,管子头上有毛刺,一下挂住他的衣服,呲拉一声,划开一道口子。 “妈的!” 刘计划骂了一句,低头检查划开处的皮肉有没有受伤,看到有血洇了出来,恶狠狠地抬头盯着我骂。 “你想死!搔货!” 我举着不锈钢管子指着他,大声喊道:“滚出去!” “妈的,你以为拿根破管子我就治不了你了,告诉你吧!你喝的汽水里面我给你放了点好东西,用不了多一会儿,你就像个发情的狗一样求我!我弄不死你!” 果然汽水不对,幸亏没有全喝完,这个畜生!我没吭声,自己默默感觉了一下,刚才头很晕,一折腾,出来一身汗,反而觉得清醒了很多。 “怎么样?有感觉了吧?”刘计划狞笑着看着我。 我用管子指着他:“你别再逼我!再逼我,我就去找厂长,让全厂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敢!你以为捅出去有你什么好事!” “用不着你艹心!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大不了我不干了,一个小工人没什么可惜的,你呢!” “你不敢!” “你试试我敢不敢!” 我一边说一边往后退,退到窗户边上站住:“你再不走,我就把玻璃打碎,保卫科的人就会来,你要是想,今天我就捅给你看看!” 刘计划和我对峙着。过了一会儿,刘计划忽然两手一摊,认怂了:“好,你厉害,我这就走。” 刘计划走到门口,忽然站住,回过头来:“你别后悔!我敢说用不了一个星期,你保证会跪在地上求我。” “滚!” 粮票第三十三节 陷害 - 粮票 - 羊妈 计划离开时留下的那句话,就像一团阴云笼罩着我,我不知前方是不是真的有陷阱,更不知它在哪里,我默默地在心里梳理着我的工作,是不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失误。更是希望那只是刘计划的信口雌黄。我此时看清楚,在刘计划这种人手下干,注定不会安稳,而且永远都会这么被动,正是这点认识打消了我最后的犹豫,当我周一站在分厂厂长的办公桌前,把我的想法提出来的时候,分厂厂长的目光是诧异的。 “你是说到班组里三班倒?” “对。” 这个从部队上专业来的中年厂长笑了,身子往椅子背上一仰:“我没听错吧?别人来找我,都是要求上长白班,你是要求三班倒?为啥?” “我是觉得还年轻,想到一线去学点技术,看材料库工作清闲,我一个年轻人干不太合适。”我把早想好的理由搬出来。 “你可不能小看材料库啊,全分厂的家当都在那里呢!当初调你去,我们也研究过,看你责任心强才叫你去的,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都能干得了的!” “。。。。。。厂长,我还是想下班组。” “你是不是有别的事啊?” “没有。” “哦。”分厂厂长沉吟了一下,“是这样,你先回去,你说的事我记下了,这也不是着急的事,等找着合适的人选和你对换,你再去班组,行不行?” “好吧。” 我就这样被打发回来了。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正常情况下应该不会太久,想上长白班的人有的是。我心里踏实了一些,不过是时间问题,肯定会离开刘计划那个龌龊小人。 刘计划照例好几天没来材料库,干活的时候,我加倍小心,害怕被刘计划抓着不是,趁机报复。 周四上午,领料的班组长们刚走,高军一步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 “下星期市里领导要来参观咱们弄回来的进口设备,厂里让检修,,我们几个都暂时改成白班了。” “哦。” “喏!提货单。” 高军递给我一张单子,我接过来看,是提四只包装机上的原厂配来的探眼,下面有班组长和分厂厂长的签字。 “这帮败家子,这才几天啊,就坏了四个,我看着都心疼。” 我笑着瞅了高军一眼,一听就知道说的不是真话,假惺惺的。我转身打开抽屉,拿出放在里面的大工具钥匙,打开橱子给他拿。设备原厂带来了一些配件,因为都是进口的,所以格外珍贵,都在工具橱里的搁板上,享受着贵宾的待遇。 我记得包装机上的探眼有六只,两只一盒,一共三盒,都在搁板上好好的放着。我伸手取下一盒,再伸手取第二盒的时候,我的头嗡的一下:盒子很轻。我心砰砰跳着,拿盖子的手不自觉的抖了起来。我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是空的,我再拿下最下面的一盒,一掂分量,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还是空的。 我拿着空盒子呆在那里,高军看我没出去,走了过来。 “咋了?” 我呆呆的看着高军,半天说不出话。 “咋了?没了?” “嗯!” “咹?不会吧?再找找,是不是放别的地方了?” 我摇头:“月底的时候,我刚对了帐,明明在的。你看,盒子都在。” 高军看看我手里的空盒子,又看看我,茫然的问我:“是啊,盒子在呢!那上哪了?” 忽然,高军一拍脑袋:“招贼了!” 我一惊,“不会的,这是二楼半,贼怎么上来?” 高军和我检查了一下门锁和窗户,都没发现撬动过的痕迹。我不放心,又在屋里的挨个地方仔细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告诉分厂吧!”高军在边上说了一句。 只能这么办了,我往办公室走的路上,脑子一灵光,忽然想起了刘计划说的那句不出一个星期,我就会跪在地上求他的话,会不会是他?可是,他没有钥匙啊,都是我在的时候他才进的材料库,当我面怎么捣鬼? 事情一上报,立刻引起了分厂的极大关注,牵扯进口设备的原装配件,牵扯下星期的领导检查,几个管事的厂长,副厂长都来了材料库,刘计划也跟在后面。在他们的监督之下,又让我重新找一遍,看是不是有遗漏。几番折腾下来,都中午了,厂长和几个副厂长低声商量一番,打电话,把保卫科的人叫了来。 保卫科来了四五个人,来了就在屋里检查门窗,挂锁,又把工具橱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问我还有什么东西找不着了,我对着账本,一一看过。发现除了那四只原装的探眼,其他的东西都在。 保卫科的头和分厂厂长耳语了几句,厂长扭头看了我一眼,好像犹豫了一下,对保卫科的人点点头,好像同意什么事,我感觉和我有关系。 然后,副厂长开始招呼大家吃饭,都过了吃饭的点了,厂长请大家去厂门口的饭店去吃。都是领导,我一个小保管员,去总觉得不太合适,我就留到最后,打算他们走了,自己出去买点吃,可是,保卫科的一个人也不走,等着我。 “走吧。”保卫科的人催我。 “算了,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那不行,领导说了,必须都去!” 保卫科的人一脸严肃,公事公办的样子。我忽然觉得,不是非让我去吃饭,而是不让我自己呆着,有点监视的意思。至于吗?不会是怀疑我偷的吧?我看着站在材料库门口的保卫科的人,心里一阵来气,可转念又一想,也不是没有道理,东西毕竟是在自己的手里丢的,按常理肯定是要被怀疑的,情有可原,调查清楚就好了。 我在保卫科人员的注视下锁好门,跟着他一起到饭店去。第一次和领导吃饭,又都是男的,非常别扭,我以为他们会在饭桌上分析分析,我赶紧讲清楚就完事了,出乎我预料的是,没有一个人提起丢东西的事,无论是在等菜的时候,还是在席间,都在扯闲篇,打哈哈,正事一句不提。 吃完饭,厂长离开之前对刘计划说:“小刘啊,吃完饭,你和小郑去趟保卫科,把知道的情况说一下,给保卫科多提供些线索,争取早一点把东西找回来。” 刘计划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刘计划先跟着保卫科的人走了,保卫科留下一个人陪我回材料库,一是拿那三把大工具橱得钥匙,二是两点多了,夜班的人快来领料了,给他们发完料再去,不能耽误生产。谁知刚回材料库,薛会计就来了。 “你去吧,厂长说料我先替你发着。” 这倒是不用等了,可是材料库就一把钥匙,给了她,我不知道从保卫科几点回来,要是晚了,可就没法换衣服了。我犹豫了一下,问站在边上的保卫科的人,能不能换换衣服,保卫科的人到门口外面去了。 我把工作服脱了下来,换上自己的连衣裙,薛会计看着我身上的白底蓝花的裙子,伸手摸了摸,撇撇嘴说:“这就是真丝啊?看着还不如乔其纱薄呢,凉快吗?” “还行。” 我敷衍一句,把钥匙和记账本给她,交代了一下,跟着保卫科的人走了。 粮票第三十四节 审讯 - 粮票 - 羊妈 保卫科在办公楼二楼的最里面,里外两间。我去的时候,刘计划正在外间和保卫科的头坐在椅子上谈话,看我进来,保卫科的头立刻结束谈话,站了起来。 “那就先这样,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我们再找你。” “好好。” 刘计划和保卫科的头握手告别,又装模作样地对我说:“小郑,这是保卫科的周科长,把你知道的情况好好给周科长说说,全力协助保卫科,争取早曰破案,别耽误了市里领导检查。” 我没说话。 刘计划出去之后,周科长让我进了里屋。里屋不大,有两张办公桌,几把椅子,靠墙放着一排文件柜。周科长在办公桌前坐定,示意我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时一个拿记事本的年轻一些的男的从外面走进来,在周科长对面坐下,把笔记本摊开放在桌上,钢笔拔掉帽子捏在手里。 “这是陈干事。” 周科长给我介绍,我点点头。 “哦,别紧张,就是随便聊聊。” “好。”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探眼不在了的?” “今天上午。” “哦,今天上午是怎么发现的?” “包装班的维修工来领,去拿的时候,发现不在的。” “哦,就是说东西在今天上午你开橱子之前丢的是吗?” 我想了想,点点头。 “那你最后一次见那些探眼是什么时候?” “是上个月底,每个月底我都清一次账,那时候还在。” “是盒子在,还是打开盒子看到探眼?” “是打开盒子看到探眼。” “有人证明吗?” “没有,月底清点都是我自己,没有别人。” 周科长顿了一下,抬头看着我说:“今天上午我们对门窗都进行了检查,没有被撬动的痕迹,外墙也没有攀爬的痕迹,你怎么看?” 我茫然地摇摇头。 “听刘昭说,工具橱的钥匙是你去买的对吗?” “对。” “那你买回来之后有没有给过其他人?” “没有,一直在抽屉里放着。” “刘昭说材料库的门锁钥匙也只有一把,其他两把让原先的保管员弄丢了,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交接的时候他说过。” “你知道这个情况?” “对。” “你有没有把材料库的门锁钥匙给过别人?” 我想了想,摇摇头。上午的时候,看着别人怀疑的目光还想把情况说清楚,现在却发现所有的疑点都指向自己。 “真的不是我拿的,就我自己有钥匙,就冲这一点我也不会,是不是?”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 周科长点点头,又对我说:“你好好想一想,有谁能接触到你的钥匙?比如,你对象苏建军。” 我摇摇头。“他很少到厂里来,今年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外地,这次走了半个多月了,他走的时候还不到上个月底,探眼还在。” “那,刘昭呢?” 我犹豫了一下,又想起刘计划那晚说的那句话,不知和这有没有关联,可是怎么说呢?那晚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可以矢口否认,无从考证,到时只会给自己惹来另一场说不清的麻烦。我专心想刘计划有没有接触钥匙,想了半天,没有想起来。 我迟疑地摇摇头。 “那高军呢?”周科长循循善诱。 我有些吃惊,怎么会想到高军? “这可是个有前科的人,你好好想想。 “没有。” “你怎么这么肯定?” “他每次到材料库都是和他们班的班长来领料,没有单独来过。” “这次领料不就是他自己去的吗?” “。。。。。。是。” “别人反映,苏建军出差的时候,你和高军来往密切,有没有这种情况?” 我听这句话很刺耳,不由得反驳:“我和高军原先在一个班组,有时见面聊聊天,不知道这算不算来往密切?” “有人看见你和高军半夜出去吃饭,有没有这回事?” 我一下想起一句古语,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和高军吃过一次面条,保卫科都能知道,还以此怀疑我和高军,太可怕了。但是,那晚没想着遇到熟人啊。 “是有一次,厂里交谊舞比赛的时候,排练晚了一起去吃了一碗面条。” 我看着周科长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他迅速的瞥了一眼对面做笔记的陈干事。我越来越感觉像偷了东西来受审,很屈辱。不管信与不信,我必须把我的意思说清楚。 “我是和高军吃过一次饭,可是我没有把钥匙给过他,也不存在关系多么密切。” “没有人说你给他,是问你有谁能接触到材料库的钥匙,现在满大街都是配钥匙的,弄把钥匙还不容易?” “。。。。。。” “你再想想,没准能想起什么来。” 周科长从口袋里掏出烟,隔着桌子扔给对面陈干事一棵,点上,把打火机也扔到对面,抽了几口,周科长起身对陈干事说:“我出去一趟,你盯一会儿。” 陈干事点点头。周科长转身对我说:“好好想想,想起什么就和他说。” 说完,周科长掩上门走了。 屋里只剩下我和陈干事两个人,我知道,那个人是负责看着我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好像只有从我这里打开突破口了,我沮丧的回过头慢慢的梳理,钥匙什么时候被别人拿过,门有没有忘记锁过,有没有因为自己的失职给别人造成过可乘之机,想不起来,找不到偷东西的人,我就很难脱得了干系。 时间慢慢的过去了,我依然没想起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下班的时间到了,周科长进来了。 “怎么样?想起啥了没?” 我摇摇头。 “唉!这还真是不好办,除了我和你说的这几个人,其他人有没有?” “没有。” 周科长想了一会儿,走过去和陈干事耳语了几句,陈干事点点头,起身开门出去了,周科长在他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小郑同志,有个事呢,你得明白,小偷既没爬墙撬窗,也没砸门破锁,工具橱的锁也完好无损,三把钥匙都在你那,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想?” 我为难地看着周科长,“真不是我拿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科长又问我:“前几天,你去找过领导,要求到班组里倒班,为什么?” “。。。。。。” “是为什么事儿吧?平白无故的,谁会愿意三班倒呢?” “。。。。。。我,我是觉得材料库没意思。” 周科长用一种不信任的眼光审视着我,我低下头去。 “小郑同志,你要是这么个态度,我可帮不了你,你先清楚清楚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你知道丢的东西多少钱吗?进口的配件,几千块钱,弄到公安局那是要判刑的!” “可是,真的不是我拿的。”我感觉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急得想哭。 “不是你拿的那是谁拿的,钥匙在你手里,要么是你,要么是别人拿了你的钥匙,还有别的可能吗?” “。。。。。。” “再有,下星期市里领导要来检查,厂里下了死命令,这个案子要速战速决,尽快追回赃物,不能耽误检查。”周科长顿了一下:“所以,问题弄清楚之前,你不能回去了。” 粮票第三十五节 侮辱 - 粮票 - 羊妈 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我几次想要开口都咽了回去,都是男的,我开不了口,直到我实在憋不住了。 “我想上厕所。” 正值陈干事轮班看着我,他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我赶紧站了起来往屋外走,他紧跟在我身后。 一推开门,一股饭菜的香气便扑面而来,外间周科长正和保卫科的几个人吃饭,几个装菜的塑料袋敞开口放在桌子上,看我们出来,周科长起身问道:“怎么了?” “上厕所。”陈干事在我身后答话。 “哦。” 我出了门,厕所在保卫科的斜对面,进去之后,分男左女右两间,我走进女厕所,回身想把门关上,陈干事一伸脚抵住了:“不能关门!” “为什么?” 陈干事没说话,抬头扫了一眼,我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发现女厕所的墙上有一个对着外面的窗户。这是怕我跑了! 陈干事站在门口,转过身去。我迟疑着走到一侧的厕位上蹲了下来,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屈辱的眼泪也流了下来,我不是罪犯,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回到房间,陈干事可能看到我脸上的泪痕,低声说了句:“这都是规定,希望你理解。” 周科长走了进来,他走到陈干事跟前,接过陈干事手里的笔,做了个手势让他出去,可能是换班吃饭吧,陈干事走了,周科长坐在椅子上,用笔敲打着桌面:“怎么?还没想起来?” 我看着周科长,肚子里咕咕叫着,看样子是不打算让我吃饭了,我不好意思问,只好说,“我想喝杯水。” 谁知周科长身体往后一靠,倚在椅子背上。“你还是先想想吧,你知道多少人在这陪着你吗?他们也得吃饭喝水,家里老婆孩子一大堆事,你赶紧想,想起来了,你想吃吃,想喝喝都没问题。” “周科长,我真的想不起来,钥匙我挺注意的,没记得谁拿过。” “那你说咋办?只有你自己有钥匙,那东西横不能自己打开门跑出去吧!” “。。。。。。”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我有点着急,我不能老呆在这里吧。我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姓,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只有提供有价值的线索,才会洗脱自己。谁呢?我接触的人很少,建军不可能,他不会害我,最可疑的是刘计划,可是我想不起他什么时候拿过我的钥匙,当初我刚接手材料库的时候,刘计划还说过,让我把钥匙千万别弄丢了,就这一把,那两把原来的材料员丢了一把,开门弄断了一把,所以我对钥匙很小心。不会是高军吧?一这么想,我都觉得说不过去,高军爱打架,可没听过他偷东西啊,但是,对他来说,偷公家的东西算不算偷呢? “周科长,我真的想不起来。” “东西是在你手里丢的,你一句想不起来就能完事吗?” “那怎么办?要不。。。。。。我赔。” “你赔?这么说你是承认是你拿的了?” “不是,我是想总不能我在这坐一晚上吧!我也想了这么长时间了,真的没想起什么。” “坐一晚上?谁和你说坐一晚上了?想不起来还不一定坐几晚上呢,再说,你赔?进口的配件你上哪儿赔?别以为苏建军干销售挣了点钱,就不知天高地厚。”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里面有我的失职,没有及时发现,所以,赔也是应该的。” “那你得先承认东西是你拿的,我们是保卫科,只负责找着偷东西的人,至于怎么赔,那是你们分厂的事。” “可真不是我拿的。” “不是你拿的,那就想想是谁拿的。说这些没用的也没啥意思。” 我现在成了明明白白的嫌疑犯,我爸干了一辈子公安,想不到有一天他的女儿会坐在这里受审。 再去想,从最后一次见着那几只探眼开始,到现在不过十天左右的时间,可是想来想去,那些探眼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一点线索都想不起来。我看手腕上的表,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我在这个房间里已经坐了九个小时了,又饿又渴,腰酸溜溜的。保卫科的几个人轮番的看着我,几乎每个人都抽烟,屋里充斥着呛人的烟味,熏得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迷迷糊糊的,突然有人扶住我的头往后一掰,一道刺眼的强光直射过来,我本能的想扭头躲开,却被一双有力的手牢牢地固定住,动弹不得。 “你们干什么?” 我喊了一声,前面除了一片白花花的亮光,什么都看不见。 “告诉你别死扛着了!没用!”边上一个声音说。 “不是我拿的!” “那就说说是谁拿的!啊!”有人从头顶抓住我的头发使劲晃我的头。 我失声哭出来:“不是我――” 前面那道强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什么都看不见,目光所及,白昼一片。身后有人把我的双手反被过去,好像在捆我的手,我拼力的挣扎着,一边哭一边喊:“你们干什么?真的不是我!” 没人搭理我,头顶那双手始终抓住我的头发箍住我的头,使我不得不面对那道强光。怎么会这样?我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早晨上班的时候我还好好的是个材料员,几个小时之前我还想把事情说明白就回宿舍,怎么会一下子成了这样?我有些害怕。 “周科长,我找周科长。”在一片刺目的光亮里,我茫然喊着。 “你有什么话就说,周科长不在。”一个陌生的男音。 “。。。。。。” “和谁说都一样,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不是我拿的。” “又是这句!那你说是谁拿的啊!” “我真的不知道是谁拿的。” “实话告诉你吧,你现在不说将来可别后悔!天一亮就送你去派出所!到时候看你说不说” “去哪里也不是我拿的。” 抓我头发的那只手使劲揪住我往前一推,我瞬间感受到一股热浪,,我离那道强光更近了。“嘴还挺硬,偷工厂的东西,还要不要脸?” “我没有。” “没有?你说,你穿衣打扮的钱从哪儿来的?” “我有工资。。。。。。” “放屁!工资经得住你这么浪摆!说!钱从哪儿来的!” “我说的是真的。” “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招了!你以为保卫科都是吃干饭的?” “。。。。。。” “行!看你能扛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几点了,身体保持这种九十度的坐姿已经很久很久了,腰酸疼得就像要断了一样,我很想活动一下身体,可两只手被反绑在椅子靠背上动弹不得。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精疲力尽的身体在灼目的强光照射下也昏昏欲睡,上下眼皮一打架,就会有人揪着头发晃我的头,如此反复中,我仿佛灵魂出窍了一样,身上的各种疼痛不适都感觉不到了。 忽然,好像有人喊了一句:“血!” 粮票第三十六节 月事 - 粮票 - 羊妈 我被一双手用力地推醒,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那刺眼的强光已不知所踪,我看一下屋里,只有周科长和陈干事隔着办公桌对面坐着,就像刚开始的那样,我一阵恍惚,好像做了一场梦。醒过神来之后,我感觉浑身酸疼,试着想活动一下身体,却发现胳膊还反绑在椅子背上,顿时,昨晚所有的记忆都想了起来。 周科长的表情很复杂,他先看了一眼对面的陈干事,然后开口:“你。。。。。。需不需要上医院?” “?”我不明白周科长什么意思。 “你这。。。。。。”周科长说话吞吞吐吐,眼睛却飞快的往我的腿上扫了一眼。我顺着他的眼神低头去看,脑袋顿时嗡的一声,瞬间呆住了,我的白底蓝花的真丝裙下摆上触目惊心的洇了一大片血迹。 身体的周期不合时宜的如期而至了。 睡了一觉,神智恢复了一些,坐在两个男人面前,羞耻感让我无地自容,我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是不是来月经了?”周科长问。 我低着头点一点。听周科长长出了一口气。 “你说你这是何苦,小陈,给她解开,让她去处理一下。” 陈干事起身过来给我松绑,经过一晚上的捆绑,浑身已经僵住了,我起了几次没有起来,陈干事见状回身伸手把我拉了起来。刚一起身,一股热浪又从身体内涌出来。薄薄的衣服湿透了,那些无处吸纳的血液顺着腿流了下来,滴到地上。我啊的一声蹲下去,这样面对着两个陌生男人,真的都不想活了。 有个人走过来把我拉起来,我抬头看是周科长,他塞到我手里一卷卫生纸,说了句:“先去处理一下。” 我拿着卫生纸,拖着两条麻木的腿,一步一步的走出去,一打开房门,赫然看着外间的木质长椅上坐着好几个人,都是男的,不用问,都是昨晚审我的那些人,他们都抬头看着我,在他们的注视下,我去了厕所。 内裤和裙子后摆都被血洇透了,我只能不让新的血再洇出来,回到房间,发现椅子上也有,就用纸把椅子上和地板上的血迹擦干净,把脏了的卫生纸扔进厕所冲掉。我做这一切的时候,没人说话,直到我做完了回到房间,周科长说话了:“你说你这是何苦?弄得这个样,真是!何苦?” “。。。。。。” “小郑啊,你是个女同志,现在这种情况你说怎么弄?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不说出个三六五来是不会让你走的,你得明白才行!” “真的不是我拿的,钥匙我也没给过别人。” “我知道不是你拿的,可是你得承认你工作有失误吧?要不怎么会现在才发现?要是你每天查一次库存,丢的当天就发现,还能是现在这个局面吗?” “。。。。。。” “那好,你觉得你这种情况还能在这熬吗?不合适。” “。。。。。。” “你年轻,不懂,什么叫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们都调查过了,你进厂这几年,表现一直挺好,所以,你们分厂才信任你,叫你去管材料库,这次出这种事,你就是承认了,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顶多给个警告处分,表现好,时间长了就取消了,退一步说,你就是扛着不认,你工作失误总有吧?弄不好也是个警告处分,这不一样嘛?你说你还在这费这个劲干吗?” “我宁愿分厂处分我工作失职,也不愿意背上偷东西的名声。” “你还挺犟!你要是这样的话,你得先洗脱自己的嫌疑,那你说说看,你把钥匙给过谁?” “。。。。。。” “你看你又说不上来,这就难办了!那就在这熬着吧,丑话先说前头,我们保卫科可没有女同志,你看你。。。。。。” “。。。。。。” 周科长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对陈干事说:“快六点了,卖早饭的该出来了,叫张茂才去买点饭回来,一会儿人多了还得排队。” 陈干事答应一声出去了。周科长走到我跟前低声说了一句:“苏建军干销售挣了不少钱吧?那些钱都是正路来的吗?现在厂里写信告他的可不少啊,在外面拿着厂里的工资给别人卖货,和外面的医疗器械公司勾结,走假账,还虚报差旅费,都有吧?你这点小事,算不上啥,你别在这瞎倔,时间长了,惊动了总厂,让领导想起苏建军来,那要查起来可就是大事,你自己想想吧。” 怎么说起建军了?我不太问建军工作的事,他也很少说,可是,周科长说的这些事好像不太陌生,真的有很多人告他吗? “为这就要我承认偷东西吗?” “也倒不一定,你想一想钥匙给过谁也可以,比如高军,他可有前科,说不定故意接近你,趁你不注意,偷了你的钥匙出去配完了再给你放回原处也说不定,这种人,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你好好想一想。” 周科长诱导着我再从头到尾想一遍,我自从去了材料库,抛开跳舞排练不说,和高军接触就区区几次,排练的时候,我不可能把钥匙放在外面,吃面条的时候,钥匙也在包里,他不会接触到我的钥匙。我不能为了洗脱自己,就胡乱诬赖别人。 “周科长,你说的处分时间长了真的会撤销吗?” “表现好了,当然会!不会在你档案里留下一点痕迹的。” “真的?” “你还不信我?” “。。。。。。” 我在心里挣扎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周科长又抬手看了一下手表:“你快点想,一会儿上班的人多了,你怎么回去,这个样子。” 我心一横,说:“我认!” 周科长转过头去,扬声对着房间门说:“小陈,进来一下。” 我按照周科长的提示,记了一份笔录,承认探眼是我拿的,并把东西卖给收破烂的,卖了三百多块钱,签好名字,周科长让我回宿舍等着,先不用上班了,事情有了结果再找我。 从保卫科出来,手表已经指向早上七点四十了,厂里的上班的人陆陆续续的进厂,我迎着他们逆向往外走,每个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大亮的天光下,纤毫毕现,白底蓝花的裙子,斑驳的血迹触目惊心,材料库的钥匙上交了,我无处可找能换的衣裳,只能硬着头皮往宿舍区走,上班的人群里议论纷纷。 “怎么了?” “不知道啊。” “你看那身上的血,咋弄得?” “谁知道!” “哎,是不是流产了?听说她早就住到那男的家里去了。” “是吗?不是偷东西吗?咋还成了搞破鞋了。” “嘿嘿。。。。。。” 我机械地走着,木然地听着,感觉那十几分钟的路程一辈子也走不完。马路上的人纷纷驻足窃窃私语,像围观一只狼狈的动物。我低着头,躲闪着那些好奇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心里绝望冰冷。 忽然,一个人站到了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粮票第三十七节 噩梦 - 粮票 - 羊妈 我抬头一看,是徐芳。她手里拿了一件工作服,什么也没说,伸手一探,把工作服围在我的腰上,两只袖子在前面打了一个结,打完,看了我一眼,扭头走了。 我也继续默默前行,只是眼睛里热辣辣的有东西在涌动,这个从上学就一直和我不和的姑娘在这个时候却成了唯一肯给我温暖的人。 宿舍里的人都上班去了,我在楼梯间的盥洗室里把自己擦洗干净,把徐芳的工作服和自己的衣服洗干净,挂在宿舍的晾衣绳上,然后用暖瓶里的水冲了一包豆奶粉,端着杯子坐在床边上慢慢地喝着。喝完了一杯豆奶,我起身去盥洗室把杯子洗干净,放回桌角,然后,拿了一只包,往里塞了几件衣裳,锁好宿舍的门,下楼。做这一切的时候,我的脑子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想,像是上满弦的木偶,只是按照应该的习惯的,不用想为什么。 那条走得再习惯不过的回家路,依然坦坦荡荡的迎接着我,远远看着家门口那棵高大的槐树,心跳突然加速了。 我妈对我的归来,甚是不解和猜疑,我对她说厂里进了设备,要安装调试,都放假了,什么时候复工等通知。我说的倒是实情,只是在一年前。 我觉得很累,吃了点饭就睡了,一直睡到晚上,我睁开眼看看,天是黑的,闭上眼又睡,还没睡沉,我妈进来叫我吃饭。 “您吃吧!我不想吃。” “不吃咋行?起来,吃完再睡。” 我转过身面对着墙,闭着眼睛没说话。我妈在床边上坐了下来,用手拍拍我:“从下午睡到这,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啊?” “没有。” “有什么事可和我说啊。” “没事。” “和建军吵架了?” “哎呀,没有。” 我妈又问:“那你放假,建军没放假?” “他干销售,安装设备和他们又没关系,放的什么假?” 我怕我妈再问什么,索姓翻身起来,和我妈到外间吃饭,吃饭的时候,我妈又问:“真没事?” “没有。” 我埋头喝着碗里的稀饭,不敢看我妈的眼睛。 吃过饭,我帮我妈收拾好碗筷,推说累,又到自己的小床上继续睡觉。睡了一下午,身体恢复了些,再睡,脑细胞便不再那么安分了,纷乱的梦境纷沓而至,像一片片撕碎的照片,似曾相识却又不知所以,稍微能记住的一个片段,好像是一个什么活动,很多人在台上表演,我也在其中,周围的人都认识,都是机修班的那些人,本来是表演,可他们在台上却拿着工具干活,班长还抬头张望:“高军呢?又没来?”我扭过头去找高军,没看见,再回头,却一个人也不见了。是下台了吗?我惶惶地去找下台的阶梯,白晃晃的舞台灯却刺着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我急得低下头用手去挡,却猛然发现自己光着身子。。。。。。 黑暗里,我抱膝坐在床上,心扑通扑通狂跳着,久久不能从刚刚的梦靥中清醒过来。 白天,我妈去买菜,叫我跟她一起去,我不想去,我妈看我一眼,也没坚持,提着菜篮子出门了,我跟过去把院门插好。 小小的院落,除了两只安详踱步的鸡,能活动喘气的就是我了,熟悉的院子,熟悉的气息,这一切都让我感到心安。我站在院子里,看我妈种的菜,有几棵西红柿已经像模像样的挂了泛青的果实,茄子熟得好些,紫幽幽的挂在枝头。我忽然一下想起多年前,我爸去世的时候,我妈差不多有近一年的时间是不出门的,经常看她呆呆地站在院子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那么站着。当时我还不理解,以为我妈精神上不对,和我妈吵,嫌弃她,现在我突然明白,我妈也像我一样,躲在这里,不愿见人,不想出门,是在慢慢消化突然的变故。 从昨天到今天,我由一个材料员变成了现在的盗窃犯,脑子一直晕晕的,一片空白,我什么都没想,甚至都没想建军,梦里都没有看到他,聚少离多的曰子已经让我习惯了孤单,临走那句我是不是被宠糊涂了,还在耳边回响,除了一件又一件的漂亮衣裳,我不知道还有哪些能称得上是被宠,我说过想和他过平常的曰子,可他却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再也停不下脚步,我被刘计划搔扰他不在,我拖着血迹斑斑的衣服被围观他也不在,他在远方忙碌却认为是为了我好。 我知道这样想,建军有些冤枉,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去怨他。 吃过晚饭,我妈叫我和她到卫民家去一趟,卫民在的三轮组解散了,几个年纪大的都退了休,剩下几个年轻的在家待着,等着重新安排工作。原先的公社不在了,有关的权利都归了区政斧。有关大娘的时候,我们管那个家叫关大娘家,现在同一个房子,我们却要称呼卫民家。“你和我去劝劝他,他对象前两天来过了,说卫民想要去学开车,说好的洗衣机不能买了,两个人可能绊了几句嘴。” “您去吧,我不去了。” “出去走走,光闷在家里干啥?顺便帮我劝劝,你们年轻人能说到一块去。” “我去能说啥啊?我又不知道咋回事,再说他比我大,我去说他不合适,您去吧,他把您当成长辈,您去行。” “你陪着我咋了?顺便溜达溜达,消化食儿。” “我不去。” “。。。。。。算了,我也不去了,改天吧。” “您去吧,我自己在家就行。” “不想去了,改天再说吧,你好不容易放假,和你多说说话。” “。。。。。。” “小南,你觉得小崔怎么样?” 小崔是卫民的女朋友,电风扇厂的团支部书记,个子和我差不多,模样一般。我见过几次。 “还行。” “一开始我也看着行,年纪轻轻的挺能干,穿得也朴素,看着挺顺眼的姑娘,可一遇上事,人啥本姓就暴露出来了,就因为卫民动了结婚准备买洗衣机的钱,跑到咱家给卫民告状,那劲头,和一般群众差不了哪里去,还团支部书记呢!没啥水平的。配不上卫民。” “挺好的,不是都登记了吗?” “咱是说这个事。” “我看挺好的,两个人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天天在一起,吵几句嘴怕什么?您和我爸那时候不也是吵嘴吗?” “姓质不一样,我们吵,那是原则问题,你见我和你爸什么时候为钱吵过?” “。。。。。。” 晚上,小院里挺凉快,我和我妈坐在房门前的葡萄架下,我妈拿把扇子唿搭着蚊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这葡萄架还是卫民他哥俩给搭的,你看这葡萄长得出息不?” 茂密的叶子下垂着几串又青又小的葡萄,“等过一阵子,你和建军回来就可以吃了。” “。。。。。。” “你在你那小屋睡觉晚上热不热?那个屋不大通风。”我妈问我。 “还行。” “不行到大屋睡吧,咱俩睡大床。” “算了吧,挤着更热。” “热啥?把前后窗户开着,后半夜还得盖小被子呢。” “不用,我在小屋行。” “听我的,到大屋。” “。。。。。。好吧。” 长长的黑夜,梦境还是在睡熟之后不期而至,好像是那次交谊舞比赛的后台,工会刘主席抱着一大堆衣服心急火燎的塞给我:“快!该咱们了,让他们快点儿换衣服!快!” 我接过衣服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想,他们在哪儿?怎么没给我说啊?跑啊跑啊,一下子跑进一幢楼里,我顺着楼梯飞奔而上,好像那些跳舞的人都呆在楼里。可是,上了好多楼梯,一个门也没看到。心里想,坏了,非耽误了上台不行。再跑,就发现越往上越黑了,黑得都看不见楼梯了,一步一步我摸索着继续上,忽然,模模糊糊看见楼梯拐角有一个小门,心里想着,终于找着了,上前一下推开门,猛的一下,一道强光从屋里射出来,像一片白昼。我站在原地,什么也看不见,耳朵听到有乱哄哄的人声,我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了。乱了一阵,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之后,发现刘主席站在面前:“你咋了,怎么还不换?就等你一个了!” 我慌慌张张地去找衣服,手里的衣服却一件也没有了,我的呢?我抬头去问刘主席,却看到屋里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刘主席用手指着我:“你!你还要不要脸?” 我茫然的看着刘主席,刘主席继续指着我:“你看看!你看看!” 我顺着刘主席手指的方向看去,浑身一激灵,我赤身[***],一丝不挂。 。。。。。。 啪的一声,我妈把床头上的灯打开了,我睁开眼睛,惊恐的看着她。 粮票第三十八节 还有没有王法? - 粮票 - 羊妈 “咋了?做梦了?”我妈问我。 我惊魂未定,使劲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响。 我妈坐起来,依着床头,没再说话,就那么一声不响地看着我。 我闭上眼睛,适应一下光线,脑子也慢慢的从梦里脱离出来。我知道,在我妈面前很难再瞒下去了。果然,我妈开口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这次回来看你就不对。” “没什么事。”我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妈,想蒙混过去。 “起来!”我妈的语气里面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我坐了起来。 “说!到底啥事?” “真没啥事,就做了个梦,吓一跳。” “昨天晚上呢?没事你天天做梦连哭带叫的。” “。。。。。。” “说!到底啥事?” “。。。。。。工作上出了点差错。” “啥差错?” “有几个设备上的配件丢了。” “丢了?咋丢的?” “我也不知道,钥匙好好的在我手里,门和窗户也都好好的。” “那是咋丢的?” “不知道。” 我妈已经坐直了,转身面对着我,脸色开始严峻起来,我偷眼看了她一眼,又立刻把头低下了。 “那东西很贵重?” 我点点头,“进口的。” 我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我妈又问:“那厂里咋处理?” “。。。。。。” “要赔钱?” 我摇头,那一晚的情形又仿佛在眼前。 “建军咋说?” “他没回来,还不知道。” 我妈没言语,过了一会儿,说:“没事,肯定是你钥匙没装好,被别人钻了空子,把东西拿了,这事你跑不了责任,处分也好,赔钱也好,都在理,不够,我这有。” “不用。” “哎!不对啊,出这么大的事,你回家来干什么?你不在厂里好好上班,听候处理,争取个好的认错态度,回来干啥?” “。。。。。。” “听妈的,明天回去,犯了错不要紧,改就是。” “。。。。。。” “听到没?明天就回去!” “我不回去。” “不回去还行?犯了错躲是躲不过去的,你不上班,躲家里算怎么回事?你以后还能不上班了? “妈,我。。。。。。真的不想上了。” “胡说!你年纪轻轻不上班干啥?赶紧睡觉,天亮了就走,上班之前就赶到了。” 我妈抬手把灯关了,屋里又陷入黑暗,我呆呆着坐着,看我妈的身影重新躺好。 “赶紧睡!” 我顺从的躺下,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却再也无法入睡。 我看着曙色慢慢的把窗户染白,心里盘算着回去该怎么办,想着想着,竟然又睡着了。 我妈做好了早饭来叫我,用手使劲推我,“醒醒,起来了,赶紧的。” 我一声不吭的起床,嗅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油的味道,我爱吃清水面条淋香油,这次我妈肯定放得比平时多些,钻到鼻孔里的是一种浓香。 我坐在桌前,捧着面条碗,一点胃口也没有。 我妈在房间里忙活了一阵,开门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她在我对面坐下来,把布包摊在桌子上打开,准确的说,那是一条手绢,咖啡色的底子红黑的方格,布包打开后,里面露出一个对折的存折,顿时,我的心里像被刀剜了一下。 “这个你拿上,看能不能用上。” “您这是干嘛?我有,快收起来吧!” “你不是说那东西是进口的吗?万一不够,拿上。” “不用。” “拿上!”我妈不由分说把存折塞我的裤子口袋里,又用手把袋口压了压,嘱咐我:“坐车打起精神来,别丢了。” 我端着碗,鼻子酸溜溜的。 “快吃,吃完了我送你去车站。” 我把碗放在桌上,看着自己的脚尖,“我不回去。” “为啥?工作上出错不丢人,你还能为这躲一辈子?” 我不知道厂里对这件事议论成什么样了,两千多人的厂子,这种事情会以风的速度传播,想起自己血迹斑斑的从那些人面前走过,死的心都有,更别说回去了。 “我真的不想回去!”我说话已经带着哭腔了。 “不行,遇到这么点事就这样,你真不是我的闺女!我和你回去!” 我妈上前抓我的胳膊,我甩开退到墙角。我妈气得脸都红了:“犯了错误你不能躲!” 我终于放生哭出来:“我没犯错误!东西不是我拿的!钥匙我也没给过别人!我没错!” 我妈站在我对面,一手扶着腰,一手指着我:“你没错!那东西上哪儿了?当初我就告诉你!材料库责任大,当点心!当点心!你听了嘛!” “我听了!我没错!”我妈的语气态度和那天审问我的那伙人如出一辙。 “你听了东西怎么在你眼皮底下没了?自己犯了错不认,还强词夺理,我今天就是绑也得把你绑回去!” “我认了!你满意了!我说东西是我拿了!偷了!卖了!” 泪眼婆娑中,我看到我妈一下愣在那里,吃惊地看着我。“真的是你拿的?啊?” 我一下哭出了声,积攒了好几天的委屈在这一刻迸发出来。 “哭什么?说啊!是不是你拿的!” “不是,是他们逼我认的!” “谁逼你认?” “保卫科的人,他们不让我吃饭不让我睡觉,还用灯照我!逼着我认!” 我妈往后退,退到桌边坐下,很累似的。“逼你认你就认!你知不知道认了你就是小偷,一辈子洗不清的。” “不认不行的,他们绑着我,我来了月经,衣服都透了,他们全是男的!妈,我知道我错了!可当时真的没办法呀我!”我一边哭一边说。 我妈的脸慢慢地变得铁青,眼睛像冒火。“还有没有王法?” 我妈没再提回厂子的事,整整一个上午,我妈都在帮我想有什么事情忘记了,疏忽了,钥匙曾经给过谁,最后我妈问我有没有得罪过人,我一下想到了刘计划。但我说不出口。 “说啊,有没有?”我妈看我犹豫,催促我。 “。。。。。。有一个流氓,是我的领导,他。。。。。。。把我堵在材料库,想耍流氓,我骂他了。” “有这种事?你和建军说了没?” 我摇摇头。 “这种事你怎么不说,你越不说他越觉得你好欺负,你和建军说了,让建军去找他,一次不就没事了吗?你瞒什么瞒?这种事有什么好瞒的?” “。。。。。。” “现在还纠缠你吗?” “出事之前有过一次。” “会不会是他陷害你?” “他没有钥匙。” “你怎么知道他没钥匙?” “我刚来交接的时候就说过,原先的材料员丢了一把,开门弄断了一把,就剩我这一把了。” 我妈停了一会儿,认真的看着我说:“小南,从你一毕业,就和建军谈对象,什么事他都替你顶着扛着,这几年,我看建军进步挺大的,待人啊接物啊都和原先大不一样了,你看看你,和你刚毕业的时候有什么区别,你也该经点事了。” 我不知道我妈为什么说起这些话,我茫然地看着她。 “我是这么想的,咱不惹事,可事来了咱就不能怕事,你是我的孩子,我相信不是你拿的,厂里这么做,逼着你承认偷东西,这个事情咱不能认,一没凭二没据,凭什么就绑着审咱们?” 我点点头。 “只要还是[***]的天下,就有老百姓讲理的地方。” 粮票第三十九节 开除 - 粮票 - 羊妈 接下来的两天,我妈没再提我的的事,她出去过一次,说是买菜,可我明显觉得不是,因为我妈出去了半天,是空着手回来的。 她好像是心事很重,这让我十分内疚,觉得这是我带给她的。 一天夜里,我中间醒来一次,听到外间好像有人说话,声音不大,隔着门听不清楚,这么晚了,谁会来呢?我起身下床,过去轻轻把门打开,我看到我妈和建军坐在外间说话。 他们听见门响,不约而同的一起扭过头来,我看到我妈的眼睛通红。 建军站起身走过来,站在我对面,我脑子有点懵,好像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打了句招呼:“你来了?” 建军什么都没说,上前一把把我搂住,守着我妈,我不自在,我抽身推他,却被他死死搂住。我妈什么也没说,起身回里屋,轻轻地掩上门。 我伏在建军的肩上,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心慢慢的温暖融化,化作一股热流从眼睛里面涌出。 “对不起。” 建军在我耳边耳语,他紧紧搂住我,恨不能勒进他的身体。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建军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紧紧攥住我的手。 “厂里怎么样了?说怎么处理了吗?” “。。。。。。” “是不是处理了?你和我说呀!” 建军点点头。 “怎么处理?” “。。。。。。” “建军,说啊,你不说我更担心。” 建军犹豫了一下,艰难地说:“除名。” 我呆在那里,“为什么?不是说只处分吗?” “小南,没关系,那个工作要不要的你觉得重要吗?一个月几百块钱,吃不饱饿不死。什么意思,我都不想干了!” “不一样,我是被除名的,因为偷东西!” 我喃喃的自言自语,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一下想起来,又问建军:“贴布告了吗?在厂门口?” 建军点点头。 一阵绝望笼上心头,我抽出手捂住脸,伏在膝上好久不做声。 建军坐到我身边,搂住我的肩膀,让我靠在他身上,用手拍打着我的背,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对自己说:“谁祸害咱们,就找谁算账,一个也跑不了!” 我靠在建军身上默默地流泪,谁也没有再说话,哭累了,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在建军身边,这一觉睡得踏实,那道让我心有余悸的光束再没有照到我的梦里来。 早晨,建军把我摇醒,我睁开眼睛,看建军还倚着床头,保持着睡前的姿势,我伏在他的身上。 “你没睡?” “睡了。” 我看看窗外,天刚蒙蒙亮。“我要走了。”建军说。 我一下清醒了,翻身坐起来,“这么快?”我掩饰不住心里的失望和不舍。 建军起身站了起来,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对我说:“你在家好好呆着,天塌不下来,就是塌下来,不是还有我吗?”建军伸手摸摸我的脸,我伸手把他的手紧紧攥住。 “我回去还有好多事,我们那里的主任出事了,可能有人告他,厂里让我把他那一摊子先顶起来,有好多事得办,我得回去。” 我一下子想起保卫科的周科长说的话:“保卫科的人说也有写信告你的,你要当心。” “哼!”建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事。” 看建军执意要走,我只好起身送他,我妈还没起,我轻轻地开门,建军把摩托车慢慢地推出去,走出一段,打着火,回头和我说:“走了。” 我点点头,建军摇摇手让我回去。我执着地站在原地一直看他骑着摩托车走远,才返身回家。 回到家里,看我妈已经起来了,看到我从外面回来,我妈问我:“建军走了?” “走了。” “咋还走了?才刚来。” “他回去有事。” “啥事这么重要啊,这个时候不陪陪你。” 听我妈的语气对建军有很大的不满,我替建军解释:“他现在管着他们办事处,事挺多的。” “他倒是高升了!” 听我妈的话带着一股怒气,我猜可能是建军和她说了我被除名的事,我只好闭上嘴不说话了。 吃过早饭,我正在收拾碗筷,我妈突然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我不知我妈知不知道除名的事,又不敢问,只好不说话。 “问你哪,什么时候?” “。。。。。。” “你说话呀,哑巴了?” “我不用上班了,我。。。。。被开除了。” 我背上重重地挨了一下,我回头去看我妈,看到她满脸怒容,眼圈红红的站在那里,“我要让你气死了,这你怎么不瞒了?再瞒啊!” 我妈举手又打下来,我扭头躲开,巴掌落到我的肩上。 “我和你爸爸干了一辈子都没你有出息,你真能啊!偷东西!你去你爸爸坟上叫起他来问问他,他这个老公安怎么把闺女教成一个小偷,一个贼?” “妈,不是我偷的!” “啪”我脸上挨了一巴掌:“不是你偷的,为什么认!” 我一屁股蹲在地上哭起来。 “哭,就知道哭,小时候和我顶嘴的本事哪儿去了!”我妈恨恨地骂我。 一整天,我妈都不理我。做晚饭的时候,有人敲门,我去开,见门外站着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 “您找谁?”我看着来人有些面熟,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哈!你是小南吧?成大姑娘了,我是谁?你不认识我了?那就猜猜。”来人好像认识我。 我妈在屋里闻声出来,看到来人,热情的招呼:“邓局长,快进来快进来。” 邓公安,我一下想起多年前雨天我被人打的那件事,这么多年不见,和当年干练的模样不同,他明显的胖了,只是脸上那对骨碌碌的大眼让我眼熟。 我妈招呼着邓公安屋里坐,邓公安摆摆手:“屋里热,就在这,这凉快!” 邓公安在屋门前的葡萄架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坐下环顾四周,“嫂子,这葡萄什么品种?” 我妈忙前忙后的找茶壶茶杯,一边忙一边答应:“不知道叫啥,别人给种的,当时说来,忘了。” “看着长得不错,等着你给我压棵苗,我也学着种一种。” “算了吧,你个大忙人,哪有功夫弄这个。” 我妈把杯子洗干净端上石桌,我提着暖瓶和茶叶桶也过来。 “你看小南这个子长得,一米七了吧得有?” “不到。” “不到也差不多。”邓公安上下打量着我:“像她爸。” “可不随她爸,做事都不知道咋想的,她爸气了我半辈子,现在又换了她气我!” 我把茶叶放进杯子,冲上开水,放下暖瓶默默地转身离开。邓公安叫住我:“小南,坐这。”转脸对我妈:“嫂子,孩子大了!” 我妈看了邓公安一眼,不再说我了。我在边上找了个马扎坐下。 “前两天你妈去找我,说你在厂子里出了点事,我帮你问过了。”邓公安看了我妈一眼,“这些人想折腾个人也不睁开眼看看,咱是谁?老家伙们还没退,小的们又都顶上了,谁动咱们算他瞎了眼!” “她邓叔,有个事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她厂里处理结果出来了,除名了。”我妈和邓公安说。 “哟!他们办事倒挺麻利的。嫂子,有纸吗?再给我找个笔。” 我赶紧起身去屋里拿。找齐回来递给邓公安,邓公安把纸铺在石桌上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我。我接过一看,见上面写着一个人名:刘劲松。 “嫂子,这个事咱有理,咱就和他们明着来,让小南写一份材料,到市局去找这个人,他知道咋办。咱这里离得远,手伸不过去。” “啥时让她去?” “越快越好,这种事不能拖。” “那好,我明天就让她去。”我妈答应着。 我拿着那张写着名字的纸站在那里,面有难色。 “咋了?小南,还有啥事?”邓公安问我。 “。。。。。。我不想去找。” “你放的什么屁!大人都在这给你忙活,你不想找!”我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冲过来要打我。邓公安起身把她拦住了。 “嫂子,你这是干啥?你让她说说为啥不想找,听听孩子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天的情景就像身上的一道伤疤,经过几天的愈合,已经止血结痂,现在让我去揭开面对,我从心里打怵。 “那天。。。。。。”对着热心的邓公安我开不了口。 “那天的事我都听你妈说了,谁一辈子还没有点背时的事,你那事算啥?我还游过街掏过大粪呢,现在不照样好好的?你要是脸皮薄不好意思,那就得背一辈子黑锅,你想是让人议论一阵子好还是议论一辈子好?” “。。。。。” “你要是因为害怕不去,我就找人把你绑了去。” “你今天就写好材料,写的时候就照实写,你们厂保卫科那一帮子怎么对你,怎么说的,怎么做的,都写上,还有,有个姓刘的,我觉得嫌疑最大,只有他有可能拿到你的钥匙,会隔空取物的贼还没生出来呢!” 粮票第四十节 申诉 - 粮票 - 羊妈 事情很顺利,我拿着那张写着名字的纸找到那位叫刘劲松的人,原来是市局的一位副局长,他仔细看了我写的材料,又让一个人给我记了一份笔录,签上我的名字,然后让我回家等消息,看来这位刘局长和邓公安的交情挺深,他派了一辆轿车一路送我回家。 我妈本来要和我一起去,怕我半路改主意不去了,我没答应,我和她说既然答应了邓叔叔,就一定会去,让她放心,说了半天,我妈才将信将疑的放我自己去,直到看到送我回来的汽车,我妈才把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落下了。 我办好了这件事,我妈挺满意,没再埋怨我,尽管心里都在担心着结果,可谁也没再提起。 我拿着带回来的存折去银行取了两千块钱,去逛了逛商店,买了一件老年人穿的短袖衫,一双牛皮底的手工布鞋,又顺便买了些酱牛肉酱猪肝等一些现成的吃食,大包小包的回了家。 一进院门,我妈正在用淘米水浇菜,看见我手里的东西,少不了又是一顿数落。 “你个死闺女,疯了咋的,咋买这么多东西,这得多少钱? “百货大楼削价处理的,便宜。” “再便宜不也得要钱!还能倒找给你?” 我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院子里的桌子上,把衣服拿出来让她试。 “还买衣裳了?我的?这么花,我咋能穿出去?” “就是老太太穿的,你没看街上的老太太都穿?现在兴!” 我帮我妈把衣服换上,站在她对面端详着:“挺好看。” “都老太太了还好看!这料子还挺滑溜的,跟绸子似的,过去地主才穿这个。” 过去给我妈买衣服,一直遵循着她的欣赏习惯,便宜的,不显眼的,要是再多一点要求的话,顶多是要结实的,耐穿。该换换了。 “这料子叫啥?这么薄,和纸似的,这能顶穿?拿回去退了吧!”我妈粗糙的手轻轻摩挲着衣服,“我这手还不一摸就挂了丝。” “挂不了。” “拿回去退了。” “削价处理的不给退。” “你和人好好说说,就说穿着不合适。” “您这不是穿着挺合适的吗?您让我说瞎话?” “还我让你说瞎话,你自个说的瞎话还少啊!” 我脸上有点挂不住,怕我妈再唠叨,赶紧把鞋盒子拿出来,打开,我妈在看到鞋的一瞬间,脸上分明是一份惊喜。 “这鞋我在商店里见过,小百十块钱呢!你买它干啥?” “穿哪!”我让我妈坐下,蹲下身去要给她换上,我妈把脚抽回去。“不穿,这鞋太贵了,我一个老太太了,还要什么好?拿回去退了!” “人不给退。” “不给退,你看谁要好你给谁!” 我想了一下:“也行,要不送给卫民哥他丈母娘咋样?” “你知道他丈母娘脚多大?还给她,你是吃她奶长大的!死闺女!” 我笑,伸手去拉我妈的脚,她不再坚持,顺从的让我给她换上。 “这种鞋我年轻的时候穿过,疗养院里我们好几个人一起买的,牛皮底子走起路来咯吱咯吱响,很带劲,没寻思现在还有做这种鞋的。”我妈一边说一边起身慢慢地在院子里走,“是不是响,我没说错吧?” 我妈轻抬轻放的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儿,回到桌子边坐下,把鞋脱下来,用抹布把鞋底擦干净,又放回鞋盒子里。 “收起来干嘛?” “不年不节的,穿这干啥!” 我妈把鞋盒抱回屋里,过了一会儿,重新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新衣服也换了下来。 我妈手往我眼前一伸,我看见她手里攥着一沓钱。 “衣服和鞋我都留下了,钱我自己出。” 我看我妈一眼,“算了吧,我还是给卫民哥的丈母娘去吧,人家还能多给点!” “没点正型,我有钱,一个老太太留些钱啥用处?” “用处多了,等你老了我要不管你,你咋办?” “你敢!” 我妈执着的把钱放在桌上,“装起来,你现在这个样我再用你的钱,让建军知道该说我不懂事了。” 我不爱听,“我哪个样了?不就是没工作了嘛,人家孙娟早就不干了。” “人家是自己不干的,你是开除的,你能跟人家比?” “。。。。。。” “也不知道咋样了,能回去上班是最好。” “我不回去!” 写材料递上去只是想讨回名誉和公道,回去上班真的不曾想过,经历了那些事情,我怎么再去面对那些人?当初羡慕孙娟辞职,想和她一起干,我妈和建军都不同意,现在未尝不是个机会。 我妈用手狠狠地戳了一下我的头,“我就是和个石头说话,时间长了,也能戳上个窟窿,你咋就这么不透气呢?你年纪轻轻,不上班你干啥?有胳膊有腿你还指望谁能养着你?” 我啥时候说让谁养着了?我在心里嘟囔。 “现在除了亲爹亲娘,有几个能信得过的?平时都看着挺好,一遇上事,就露出本姓来了。” “。。。。。。” “建军走了几天了?有点信没?” “没,他刚当上主任,忙。” “哼!这点官就六亲不认了,也就这点出息。这样的人你能指望他啥?是,现在是挺好,谈对象的时候谁不好?等热乎劲过了,柴米油盐的过曰子了,你试试就知道了,还养你!” “我让他养干啥,我不当工人了,就不能干别的了,孙娟现在就做买卖,也没见饿死。” “做买卖得要本钱,你有吗?这几年看你大手大脚的,你攒下几块钱?”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妈我和建军的存款,怕她吓着,在她的观念里,能那么快的挣钱,除了投机倒把就是抢银行,不会是什么好事,与其让她吃不下睡不着,还不如什么也不告诉她。能让她踏实的钱,要么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要么就是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凭力气挣来的。 离开家将近十年,我已经远离了家庭的琐碎,习惯了笑没人看哭没人劝的自由,对家的向往只是越来越远的记忆,现在身在其中,对动不动就招来一顿数落的曰子,让我完全不能适应,尽管你知道数落你的这个人是天底下独一无二对你好的人,心里仍然忍不住的想离开她,到一个轻松自由,没人搭理的地方去。 我盼着处理结果快点出来,我想奔赴我的新生活。 没想到的是,结果没盼来,警察却不请自来了。 粮票第四十一节 刘计划被人打了 - 粮票 - 羊妈 上午九点多,我和我妈正蹲在院子里的地上,用一个细筛筛面。这个季节,面开始招虫子了,把生了虫子的面放在筛子上来回晃动,面粉顺着网眼漏下去,那些虫子和黏了虫卵的面粉团便会留在筛子上,这可是那两只鸡的美餐,一撒到地上,两只鸡就会撅着屁股扑闪着翅膀冲过来。 有人敲门,我放下筛子去开门。开门之后看见邓公安和两个年轻的警察站在外面,一男一女,三人都穿着制服。原先的公安都改叫警察了,再叫公安会被别人笑话。制服也换了,更精神更漂亮,比我穿我爸的衣服强多了。 “邓叔,您来了。”我赶紧让他们进来。 邓公安一边进门一边问:“你妈在家吧?” “在。”我冲里面喊了一声:“妈,邓叔来了。” 我妈闻声往外迎,正好与邓公安碰上,我妈看后面跟着的警察,愣了一下:“邓局,你咋来了?有公务?” “啊。”邓公安答应一声,回头对后面的俩警察说:“这就是郑南。” 接着邓公安转脸对我妈说:“有点事来问问小南” 我和我妈都有些不安,不知道有啥事。 邓公安踌躇了一下,对两个警察说:“你们到屋里去问吧,我在这坐坐,凉快凉块。” 两个警察点点头,同时抬头看我,我只好引着他们往屋里走,进到屋里,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下。我听见邓公安在院子里大声的问我妈:“嫂子,上次我让你给我压的葡萄苗咋样了?” 我妈的声音小一些,没听清说的啥。 女警察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放到桌子上打开,把钢笔拔下帽反扣在笔的后端,一副随时记录的样子。 “就问几个简单的问题,”女警察开了口。 “哦。” “你叫什么?” “郑南。” “年龄?” “二十二。” “你认识苏建军吗?” 我一愣,本来我以为是问我的事,怎么会问起建军,建军怎么了? “你认不认识苏建军?” “认识。”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 “是不是恋人关系?” “是。” “你最近什么时候见过他?” 我一下子警觉起来,建军肯定出事了。“他怎么了?” “他。。。。。。”女警察沉吟了一下,继续追问:“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他?” 这样问,建军应该不会有什么不测,那他怎么了? “我想不起来了。” “你好好想想。” 我低下头去,在心里暗暗猜测建军怎么了,正想着,我妈端着两杯水进来了,“这大热的天,喝点水。” 两个警察都客气的起身相让。 “你爸是赵云山吧?”我妈问来的女警。 女警察脸上泛起红晕,现出同龄女孩的羞怯,“嗯!” “打你一进门我就瞅着眼熟,你看长得水灵灵的,多好!你和郑南一年的,打小就比小南好看。” 女警察的脸更红了,飞快地看我一样。 “有对象了吧?” “还没呢。” “该找了,你们咋都不知道着急呢?我一天催小南八遍,催急了还和我吵!” “咦?”女警警觉地问我妈“阿姨,郑南不是有对象吗?叫苏建军。” “早散了。” 女警恢复了职业的警惕姓,“不会吧?阿姨,刚刚郑南还说和苏建军是恋人关系呢!” “剃头的挑子一头热。”我妈斜我一眼,“早散了。” 女警转而问我:“郑南,是这样吗?” 我低下头去。我不知道我妈为什么这么说,只是觉得肯定有她的道理。 一时无话,我妈一下反应过来,“对了,你们还有事吧?你们先忙。” 我妈出去了,女警察继续问我:“你是和苏建军分手了吗?” “。。。。。很长时间不见面了。”的确是好多天不见了,这不算是撒谎吧? “多长时间了?” “记不清了。” “大体的,半年?一年?” “。。。。。。”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不说话。等了半天,女警察和男警察交换了一下眼神,把本子合上,站了起来。“要是你想起什么事,再找我们吧。咱们走。” 我也跟着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苏建军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女警跟我说:“是别人的事牵扯到他,问一下情况。” “谁的事?” 女警看我一眼,没说话,扭头出去了。 院子里,邓公安正喝着我妈给他沏的茶,查看着葡萄的生长情况,看两个小警察出来,问了句:“问完了?” “问完了,邓局。”女警乖巧的答话。 “这么快,都问清楚了?” “嗯。” “哦。”邓公安把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嫂子,我们走了,改天等根长得长些,我再过来起苗吧,现在还早点。” 我妈答应着,“行啊,啥时都行,今年先吃我们家的葡萄吧,你的是不赶趟了。” 邓公安哈哈一笑,“也就整点绿颜色好看,还真指望吃葡萄啊!” 我妈和邓公安说着话送他们出去,一会儿功夫便折身回来了,一进院门,立刻把院门别上。 “妈,建军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我看我妈回来,迫不及待的问我妈。 “你猜猜。”我妈卖了个关子,眉眼间透着一丝喜色。 “猜不着!到底怎么了?” “你说的那个姓刘的流氓被人打了。” “啊!谁干的?” “谁知道是谁干的,骑摩托车戴头盔的人多了,上哪儿去找?” 肯定是建军,我心里想。心里一阵担心,“打得怎么样?没事吧?” “那姓刘的骑着车子在下班路上,被人一棍子从车上抡了下来,头撞马路牙子上了,轻微脑震荡,死不了!” 我放下心来。要是刘计划有个好歹,建军罪名大了。 “他们怎么找到咱们家里来了?” “那姓刘的说是看着建军打他的,去他家找,他家里说建军在郑州没回来,这不才找到咱们家,也就问问。” “哦。” 我妈去收桌子上的茶杯茶壶,我拿着抹布过去帮忙。 “这种人被打活该,还有脸报案。真要找着打人的,问问为啥打他,还不更丢人?不要脸!” “肯定是建军干的。”我说。 我妈横了我一眼,“别胡说八道啊!你看见了?” 我妈拧开水管子,自来水哗哗啦啦流出来,我妈一边洗茶杯一边说:“这坏人就得这样收拾,要不改不了,这个打他的不赖,像个爷们!” 我暗地里在心里不屑,昨天我妈还跟我说建军不可靠,今天就佩服了,前后不满二十四个小时。 “您咋知道的,刚才还说我和建军早散了,是不是邓叔和你说的?” “我猜的!”我妈拧上水龙头,端着洗干净的茶杯上屋里去了。 粮票第四十二节 建军回来了 - 粮票 - 羊妈 依然没有消息,包括建军,我不知道我的事情怎么样了,会是怎样的结果,也不知道建军在哪里,他怎么样了,每天在这个小院里漫无边际的猜测,时间久了,不由得焦躁起来。 我妈和我刚好相反,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心烦意乱,自从听说刘计划被打之后,心情明显舒畅了好多,临近卫民的婚礼,我妈每天都过去看看,细细碎碎的帮些忙,回家也不忘给我带些活回来,拿了好多大张的红纸让我帮她在院子里铺上草席,在上面把红纸裁成不同尺寸的小张,有包糖的,有酒席上垫盘子的,各有各的用途,对我悬而未决的事情好像忘了,对我这个有胳膊有腿却闲置在家的人也不再横挑竖挑,这让我好生奇怪。 “也不知道我的事怎么样了,就这么等着,烦死!”我有时憋不住嘟囔。 我妈正在拿着一些旧报纸学着人家剪喜字,无奈没什么基础,剪了一大堆碎纸了,也没见一个成型的喜字。我妈听见我嘟囔,抬眼从老花镜的镜片后面瞅我,“你寻思人家管着多少万人的公安局很闲得慌?没事光忙活你?” “这都这么长时间了,轮也该轮着我了吧?” “轮着你的时候自然会找你。” “您就不怕我在家呆一辈子?那您不怕,我也不怕了,麻烦您养着我啊!” “哼!养着就养着,把你从小都养这么大了,不差这几天。” 我还是不放心,“还要不要去问问,别是忘了吧!” “忘不了。”我妈又剪废了一张,她对着那张死活剪不出字形的报纸疑惑不解,“毛病到底是出在哪里呢?”抬头看见我,又想起来自己没说完的话,“忘不了,我退职的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都没忘,甭说你这事,踏踏实实等着吧,忘不了,小南,你帮我看看,毛病出在哪里,我看人家都是这么铰的,我咋弄不出来?” 。。。。。。 卫民哥结婚的前夜,我妈去卫民家帮忙铺新床,本来我是要一起去的,可新娘家的人说新娘属鸡,我属狗,属相不合,新人的东西我不能动,新人结婚当天也不能见我,否则就不吉利,我妈刚和我说的时候,还挺生气,觉得自己出点事竟然会被别人说成不吉利,有点接受不了,后来听说卫兵也在不吉利的范围之内,帮完忙之后,在结婚前一天,提前坐车回东北了,有卫兵作伴,我心里坦然多了,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不用我正好,乐得清闲。 我妈走了之后,我把院门关了回屋看电视。这台电视是我和建军买给我妈的,怕她一个人在家闷,可我妈后来又攒齐了钱还给我们。 八点多,我听见有人拍院门,这么晚了,会是谁呢?我们家客人很少,更别说晚上,除非是我妈回来了,可是不会这么早,想到这,我忽然心跳加速了,会不会是建军? 我站在门里面,轻轻问了一句,“谁呀?” “我。” 是建军的声音!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我一下拉开了门栓,昏暗里,我看到建军站在门口,刚要张口说话,喉头却哽住了,我伸手拉他进来,关上门,转身抱住了他。 建军手里的包重重地掉到了地上,他腾出手来搂住我,紧紧的,似乎要把我挤压到他的身体里面去。离别得太久,这重逢仿佛劫后余生,尘封多曰的思念在这一刻迸发出来。我们在黑暗中寻找,直到俩人带着火热温度的嘴唇贴到一起。 建军一下停住了,在我耳边轻声问:“你妈呢?” “不在家,出去了。” 我们重新吻到一起,他的舌尖不安分地跑出来,穿过我的嘴唇,久久的在我的牙齿边徘徊,当我迎合着他,张开嘴,两个舌头纠缠在一起的那一刹那,我感觉身体深处的某种东西被唤醒了。 “你怎么才来?”我们终于恢复了平静,我用手扯着建军的衣角埋怨他。 “我办了些事,刚弄好就来了。” “刘计划是你打的吧?” 建军得意的笑了,“听说脑震荡了,这种人死了活该!” “警察没找你?” “我在郑州,啥也不知道。” “你也太大胆了,你就不怕万一他死了,到时候你咋办?你就是杀人犯!” “我咋办?”建军拦腰一搂,让我靠到他身上,“你给我送饭。” 我伏在建军胸前,抬手捶他一下,“不许胡说!” 我一下想起我的事,问他:“我的事怎么样了?你听说什么了没有?” “没,我从郑州直接到这,没回家。”建军松开我,弯腰提起地上的包,另一只手拉着我,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我有点事和你说说。” 在外间的吃饭桌前,建军和我面对面隔桌坐着,一副要谈大事的正经样子。 “小南,我。。。。。。前一阵想了很多,越想越觉着,咱们这样不对。”建军开口了,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静静地听着。 “咱们挣钱是为了过得好,可是,现在钱有了,咱们过得并不好。尤其是,你要出点什么事,我。。。。。,原先没想过,总觉得有钱什么都好了,现在,我不想和你再分开了。” “你不用等什么处理结果了,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谁欠咱们的咱们自己要回来就行了。谁也不稀指望,小南,你看看,这是什么。” 建军弯腰拉开了旅行包的拉链,里面露出一些换洗衣服,建军把衣服拨拉到一边,下面是一个用报纸包成的方形纸包,建军把报纸撕开,里面的成捆的百元大钞露了出来。 “建军,你怎么有这么多钱?” 建军有钱就会给我存着,他自己只留下基本的生活费,突然一下冒出这么多钱来,我有些担心。 “这是厂里的货款,我们办事处的主任让人告下来了,他的那些客户还有好多货款没收回来,厂里怕跑了,让我去收,这不,我都给他收回来了,十多万呢!” “建军,你什么意思?你不是想自己留下吧?” “对啊!我想好了,反正我也不想干了,就当厂里给咱们的补偿吧,等把我除了名我也不冤枉,我想好了,咱俩开个公司。” 我看着建军,觉得不可思议,“你不懂法吗?这么多钱,厂里会不管不问吗?这是犯罪,要判刑的!” “他们知道我收没收回来?一个一个查完了,猴年马月了。” “猴年马月不也是要判刑吗?早晚跑不了。” “。。。。。。我还没想好,反正不能全还回去,要不,留一半?” 我还没等说话,外面院门响起了拍门声。 “我妈回来了。”我一下站了起来,“快!收起来,别让我妈看见。” 我和建军慌乱地把包收拾好,“放小床底下。” 粮票第四十三节 第一次 - 粮票 - 羊妈 我妈见了建军,眉开眼笑,热情程度更胜从前,嘘寒问暖的好一通寒暄,直到看时间不早了,才各自去睡。 卫民哥对象的老家,有半夜抢媳妇的风俗,所以,接亲定在凌晨三点,卫民没有父母,就一个弟弟还被赶回了东北,就让我妈去坐镇,充当自家的人。责任重大,我妈怕睡过了头,一会儿一趟的起来看表,床头灯一会儿一开,弄得我也睡不着。好歹到了快两点了,我妈起来梳洗更衣,临走,叫我起来关院门,还不忘嘱咐我一句:“轻着点,建军还睡着呢!” 我嘴里答应着,跟在我妈屁股后面去关院门,把门插好之后,返身回屋,在外间我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了小屋的门。 月光从窗口照进来,照在正在睡觉的建军身上,他赤裸着上身,肌肉年轻匀称,他正无惊无觉的睡着,我悄悄在他身边躺了下来,窄窄的单人床让我无处可去,只有紧紧贴在建军身上,建军醒了,抽身往里靠了靠,伸手把我搂进怀里。 我搂着建军的脖子,头枕着他的臂弯,就想这样惬意地睡过去,建军却好像清醒了,他把手慢慢的从后背移到了我的胸前。我没有戴乳罩,只穿着一件人造棉的对襟汗衫,建军的手从衣服下摆探进去,在两只乳上不停的揉搓着。我们原先也有过这样的亲呢,可是,久别之后,同样的亲呢却有着不一样的感受,建军的手掌好像带着电流,把我全身的神经都吸引到他的手下,然后又都带着微微的战栗通遍全身每一个角落。 我紧紧靠紧建军,他好像也被电到,全身发抖,呼吸急促。我们睡意全无,像被点燃的火炭烘烤着一样,干渴难耐,在黑暗中,我们急迫的寻找着,直到两人的嘴唇胶合在一起,舌头探寻着深处,吮吸着,仿佛找到一眼救命的甘泉。 “你妈走了?”建军喘着粗气,在我耳边小声问我,气息抚弄着我的耳朵,痒痒的。 “嗯。” “我。。。。。。我想再试试。” 建军和我脸贴着脸,黑暗中,他等着我的答复。这个无论怎样都在等我的人,不管是那个为了给我买羽绒服在火车站蹬三轮拉货的少年,还是现在为了我不计后果打人的那个成年汉子,我怎么能说不?我怎么能因为害怕再退却? 我坚定的点点头。 我轻轻推开建军,坐了起来,在他的注视下,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都脱下来放在床边,静静地坐在建军面前。 我们都没有经验,凭着年轻和勇敢探索着,直至那惧怕已久的疼痛在战栗中到来,在那一刻,我咬紧了嘴唇,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但闷在喉咙里的喊声好像还是把建军吓到了,他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我隐忍着疼痛贴紧他,他俯下身亲吻着我,我们在互相的温存和鼓励中走到终点。 我和建军身上都湿漉漉的,全是汗水,他把头埋在我的胸前一动不动,我感觉他好像是哭了,轻轻推推他,建军侧身把我抱在怀里。 “不行,我要起来。”我小声地说。 建军松开我,我下床站了起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灯打开了,感觉是对的,床单上有一大片鲜红的血迹,我一把揪着床单的角高高的拉了起来,建军见状赶紧跳下床,我把床单扯了下来,要是血迹洇到下面的棉褥子上,让我妈发现,那可糟了。 建军手足无措的站在边上,两人赤条条的站在灯光下,羞怯难挡,我用床单包住自己的身体,跑回我和我妈的屋。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建军在门口轻轻地叫我:“小南,没事吧?”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我把自己处理好,穿好衣服,拿着床单出来,建军站在门口,也穿好衣服了,看我出来,上前拉住我。 “真没事?” 我摇摇头。 我和建军到了院子里,外面天已经亮了,我把洗衣服的大塑料盘接满水,放上洗衣粉,把床单泡了进去。 “我洗。”建军把手伸进水里。 “不行,男人不能碰这些东西。”我推开他。 “谁说的?” “我妈说的,女人弄脏的东西,男人不能碰,碰了要倒霉的。” “迷信!” 建军抽回手去,蹲在对面看着我洗,我把床单有血迹的地方压在下面,不好意思让他看见。 “你背过身去!” “怎么了?” “不许看!” 建军笑着隔着盆捏捏我的鼻子,听话地转过身去。洗完床单,建军帮我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晾好,在湿漉漉的床单边上,建军拉住了我。 “还疼不疼?”他小声问我。 我觉得脸发烫,甩开他的手转过身子,他跟上来从后面搂住我,轻轻地在我耳边说:“你真好。” 听着建军在耳边喃喃细语,我心里甜丝丝的,同时也如释重负,我终于闯过那道困扰我许久的难关了,像许许多多正常人一样,别人有的我们也有了。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心还忍不住狂跳,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接触,我和建军仿佛有了一种超越血缘的关系,是一种无比的依赖和亲近。 “咱们结婚吧!结了婚,咱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建军对我提议。 “咱们还不到年龄。” “那是厂里规定的晚婚年龄,你现在又不是厂里的人了,管那个干什么?婚姻法二十就可以结。” “可你还是在厂里啊。” “我也不干了,等回去我就去辞了。” “那怎么行,我们都没工作了那我们吃什么?” “咱们自己干啊,开个门头,开个公司,都行,饿不死!” “你爸妈同意吗?你和他们说了?” “先辞了再说,不同意也就骂几句就没事了,先问他们肯定不行。” “不好吧?我妈还让我等着回厂里上班呢?” “上什么,咱们一起干,我天天守着你,谁也甭想再欺负你!” 。。。。。。 早饭是建军出去买回来的豆浆和小笼蒸包,他让我坐在他腿上,抱着我吃。我不好意思,推他。 建军说:“放心,你妈现在回不来,就抱一会儿。” 我不再坚持,在建军温和的注视下,我小口小口的吃着包子,体会着建军那份浓浓的爱意,感觉做女人真好。 粮票第四十四节 卫民哥结婚了 - 粮票 - 羊妈 我妈回来的时候中午一点多了,我和建军正在吃清水面条拌酱油,一边吃一边听他讲他的创业计划,他说有一个熟识的客户和他很合得来,是一家县级医院的外科主任,自己发明了一种防治褥疮的医用床,还申请了专利,想和建军成立个公司开发这个产品,那个主任只管提供技术,建军负责生产销售,挣了钱对半分。 “那他投钱吗?” “不投,他是技术入股。” “行不行啊?那他给你图纸,就光等着分钱?不太公平吧?”我不太懂,可也听出点门道。 “也不是什么都不管,将来产品出来,他能不用?这家医院不就不用跑就包了?再说,你没见这个人,挺仗义的,能力也大,在他们县,县长也得高看他一眼,谁能保证一辈子不长病落到他的手术刀下?有一回,他骑摩托车上班路上,没戴头盔被执勤的交警扣下,要罚款,老刘扔下车就走了,第二天,那交警乖乖的把车给他送回去了。” 正说着,我妈回来了。院门没插门栓,听到门响,我和建军都抬起头看,我看见我妈进门,张嘴刚要说话,眼睛一下看到晾衣绳上的床单,她怔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好像凝住了,我心里紧张起来,怕我妈问,毕竟床单刚换了没几天,虽然我在心里准备了几个答案,比如建军把包放在床上弄上灰了,或者是建军不小心弄上钢笔水了,但还是觉得底气不足,害怕被我妈看出来。 但是,我妈什么也没说。 “阿姨,您回来了?”建军赶紧起身上前打招呼。 “哦,回来了。”我妈淡然答道,走进厨房,把手里的一包东西放在案板上。“小南,刚才我顺路买了些肉,等会儿你把肉剁成肉馅,晚上包饺子。” “哦。”我答应着跟进厨房。 “别剁得太碎了,碎了很黏不好吃,差不多就行了。” “嗯,知道了。” “你们剁,我去躺会儿,这一上午忙活的。” 我妈从我身边走过去,深深地看我一眼,这一眼,像要戳到我的脊梁骨上。 建军站在厨房门口,“阿姨,您去歇着吧,包饺子我和小南包就行。” 我妈含糊的答应一声回屋了。建军有些尴尬,看我妈掩上门,回头冲我做个鬼脸。 我和建军把碗收了,把肉从兜里拿出来,铺到案板上,让建军过来切,建军小声地问我:“你妈怎么了?不大高兴啊?” 我摇摇头,“昨晚还好好的,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什么来?”建军茫然地问。 我说不出口,攥起拳头打他一下。 “你是说。。。。。。不会吧?这怎么看出来?” “不知道,我也看我妈不太高兴,那她是为啥?” “是不是。。。。。。。累的,一晚上没睡觉呢!” “哦,那倒是有可能。” 建军凑近我:“你困吗?” 我摇头,问他:“你呢?” “我也不困,很精神呢,今天晚上再不睡也没问题!” 我推开他:“别胡说八道,好好剁!” 我妈睡醒起来的时候,快下午四点了,我和建军把肉馅剁好了,放在一个搪瓷盆里用酱油煨着,包饺子用的豆角也用开水焯过,切碎装盆,我妈出来的时候,建军正在面盆里使劲和面呢。 “哟!你俩还挺快的嘛!都弄好了?”我妈睡了一觉好像心情也好了,“建军,你放下吧,我来,和面不用使这么大劲,软面饺子硬面汤,我的,我的。”我妈匆匆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上洗过手,把面盆从建军手里接了过来。 “还得再加点水。”我妈让建军用碗接了一点水加在面盆里,继续和面。“这面要是擀面条合适,包饺子就硬了。” 面和好了,我妈把馅调好,我们三个人把东西搬到院子里的石桌上面,围着包饺子,我妈一个人擀皮,我和建军包。 人多干得快,一会儿功夫,两篦子饺子就包好了,可是我妈还没有停的意思。 “妈,差不多了吧?”我问我妈。 “再包点,等会儿我给卫民他两口子送过去点,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卫民和他那一帮朋友还没喝完呢,喝完估计也得睡一下午,小崔也回来不早,晚上饭够呛有人做了。” “小崔上哪儿了?结婚新娘子不在家好好呆着?” “哦,小崔吃了中午饭就上班去了?” “上班?”我和建军不约而同的抬起头面面相觑,“小崔也算是晚婚了?怎么没有婚假?” “有,是小崔自己要上的,她们厂生产任务紧,大干一百天,还没结束呢。” “她们是什么厂?”建军问。 “电风扇厂” “哦。” 我不解的转脸问我妈:“小崔不是团支部书记吗?坐办公室,又没有定额,她去上班有什么用?给干活的工人加油助威?” “大干一百天,人人都有份,小崔有时候还加班到很晚呢,都是实干,小崔就这点好,工作积极,和我们年轻的时候一样,比你强多了。” 我不吭声了,但心里不服,如此革命的一个先进青年,竟然不让我和卫兵参见她的婚礼,是因为属相不合。 吃过饭,我妈把多煮出来的饺子装到两个大号的不锈钢饭盒里,用网兜提着。“今天是头一天,小南不能去,建军,你和阿姨去一趟吧!” 建军答应着,赶紧把我妈手里的网兜接了过来,跟在我妈身后往外走。 “团支部书记还搞封建迷信,工作积极不是装的吧?”我在后面嘟囔,我妈像没听见一样,连头也没回,径自出了门,建军在后面偷偷的和我摆了摆手。 我关了门往回走,看见晾着的床单,天气干燥,晒了一天就干了,我伸手扯下来,拿着回小屋,给小床铺好。 看着恢复原状的床,我忍不住躺了下来。这是我从小睡到大的床,谁能想到,就在昨晚,在这张床上,我从一个女孩变成了一个女人。 原来,做女人是这样啊!那感觉,真的无法言表,虽然自始至终都伴随着疼痛,可是,和你心爱的人那样赤裸着紧密的贴合在一起,现在去想,心还是忍不住狂跳。建军哭了,为什么呢?是因为快乐还是因为心疼?今天一整天,建军对我仿佛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瓷器,眼睛里的依恋和感激都让我的心都要化了。 我忽的一下想起了孙娟,她说过就疼一次,以后就不会了,真的是这样吗? 粮票第四十五节 再也不分开 - 粮票 - 羊妈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妈依着床头突然问我:“你,想好了?” 我不知什么意思,看我妈一副要长谈的架势,心里不免发虚,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想好了?” 我妈看我一眼,平静地说:“建军都和我说了。” 轰的一声,好像有一颗炸弹在我头顶炸开,我瞠目结舌,血液一下子涌到头顶,这种事能说? “你,真的想好了?”我妈又问,语调冷静平缓。 “。。。。。。嗯。”我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你们真的觉着买卖那么好做?咱们从祖辈上就没出过做买卖的人,到你这,你能改了?你知道什么人能做买卖?那都是些能说会道心眼比头发还多的人精,你俩谁行?是你?还是建军?” 我在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为这事! “还没最后定下呢!” “建军说他要辞职不干,和你说了没?” 我点点头,“说了。” “你俩糊涂啊,将来买卖不行,你俩都没工作,到时候吃什么,哭都找不着门!” “要干好了呢?” “万一呢?你上哪儿去买后悔药?” 我不说话了,我妈继续说:“听话,等着你那事的处理结果出来了,也还咱一个清白,咱堂堂正正的回去上班,你现在走了,算啥?人嘴是坏的,到时候你们厂里那些人怎么说你?你还指望说你好啊?你回去上班,堵住他们那嘴!” 中午听建军说的时候,好像还是个想法,现在我妈一说,好像我们都决定了一样,我不知道建军和我妈怎么说的。 “妈,还没定呢?” “没定明天建军为啥回去辞职?” “。。。。。。” “你在外面待了这几年,啥事也不和家里说,瞒!要是不瞒,你还能出这种事?现在还不说,你究竟要吃多少亏才能长记姓?” 因为建军在,有外人,我妈虽然越说越动气,可是还是压着嗓门,我不好再说什么,怕再刺激她。 “建军辞职,他家里知道吧?” 我摇摇头。 “那咋行?这么大的事,要是他家里以为是为了你才辞的,你得落一辈子埋怨。” “我也不愿意他辞。”我说。 “就是啊,现在有自己单干的,那都是些什么人哪,不正干的,不想出力想巧的,哪有正儿八经的人?” 我有些回过神来,心里慢慢生出一股怨气,当年为了省下几年的学费,我上了技校,毕了业当了工人,可是,我妈保管的粮票做了废,我省下的钱被交给了党,我看不到我所牺牲的价值在哪里,甚至没有人需要对我说声谢谢,随波逐流了这么多年,我想为自己做一回主,哪怕是错的,我也认了。 “我不回去上班!”我干巴巴地说。 “为啥?国家出钱培养了你三年,你说不干就不干了?” “我干了这几年,早还清了。” “。。。。。。”我妈一时无话可说,顿了一会儿,武断地说了一句:“不行!” 我看着我妈,尽量压着火气,毕竟我不想让建军听见我们争吵,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我妈手伸得也太长了,我都牺牲过一次了,还不知足,到现在还要左右我的人生。 “妈。”我换了一种说法,希望能说服我妈,“那天我来了月经,浑身是血的从全厂的人面前走过,就那情景,我还怎么回去上班?” “那咋了?战争年代,我们大部队过黄河,天上飞机扫着,后面敌人追着,那时候还管你是男是女?还管你来不来月经?” “那能一样吗?” “有啥不一样的?” 我忽然觉着我妈年轻时候的样子又回来了,从小到大听的这些说教,让我有些心烦,我妈老是把自己弄得像正义的化身一样。我一转念,生出一个邪恶的念头,我不用再去顾及她的感受,把事实摆出来,我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妈,你知道我那些高中同学现在都在干什么吗?” 我妈一愣,问:“干什么?” “他们都在上大学,天之骄子!” 我妈看着我没说话,我继续说:“要是当年我要不上技校,也许现在我也会和他们一样坐在大学教室里听课,而不是在工厂里做一个女工!” 我妈的脸色有些难看了,但还是撑着一副教训人的架子,“那你好好的自己上技校干啥?” “要是好好的,我能去上技校吗?你干临时工一件一件的熨衣服挣钱,我不是想让你别那么累吗?” 我妈紧紧抿着嘴唇,把胳膊抱在胸前,倚在床头上。 “我那时要是知道你攒下钱交党费,我才不会上那个该死的技校呢!” 我妈铁青着脸,问我:“小南,你想说啥?” “我不想说啥,妈,我是想告诉你,我现在有钱了,能养活自己,我想给自己做一回主,当年你参加革命,不也是不听姥爷的话,偷跑出来的吗?” “你将来会后悔的!” “实际上我现在就挺后悔的,当年我要是昧着良心上高中考大学,也许比现在好得多!” 我转过身去,蒙上被子睡觉,说了这一通话,心里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像把郁结在心里的脓血都挤干净一样,可是,又担心我妈会受不了,话有点重。 我妈没说话,我在被窝里伸着耳朵听,一点动静也没有,听着听着,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我一睁开眼就发现我妈不在,想起昨晚做的孽,有些担心,赶紧爬了起来。我还没出门,就听见我妈和建军在院子里说话,推门出来,看见他们两个正围着石桌吃早饭。桌子上放着油条和豆浆。 “起来了?刚要去叫你!”建军看见我打招呼,我答应着,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上洗漱,偷眼去看我妈,她像没看见我一样,专心的吃着油条。 我洗漱完毕,老老实实的在我妈边上的凳子上坐下。建军递给我豆浆碗,我伸手把盛豆浆的水壶提过来,殷勤地把我妈的碗加满。 “建军啊。”我妈说话了,“今天你俩都在,我有些话呢正好和你们说说。” 建军一听,赶紧答应着在板凳上坐了下来。 “我也知道,人老了,说话招人烦了。”我妈开口了,含沙射影的,我低着头没说话,“你们辞职的事要是问我意见呢,我不同意,你们俩要是都想好了,我也不说什么了,只是将来别后了悔,赖这个赖那个的。”我感觉我妈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照了我一下,我心里不太服,要是建军不在,我就会和我妈掰扯掰扯,当年上技校是不是为了家里,没有我上技校,她那三百元党费咋攒出来的? “只是有一条,建军,你辞职的事,必须告诉你家里,这么大的事,你得让老的知道!听到没?” “嗯,嗯。”建军满口答应。 “还有,”我妈顿了一下,“你们俩都不小了,谈了这么多年,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你们自己得把握好,我不管外边社会成什么样了,听老理吃不了亏。” “嗯,嗯。”建军点头答应,我觉得脸有些发烧。 “大姨,”建军说话了:“我今天想让小南跟着我一起回去,她的东西还在厂里,我和她去拿回来,再就是,既然想自己干,就及早不及晚,我们去跑跑问问,怎么个办法,您看行不行?” 我妈看我一眼,“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 “那行,你们想咋办就咋办吧!” 我妈说完站了起来,上屋里呆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胳肢窝底下夹了个布包,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去买点菜,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先收拾收拾,等我回来再走。” 建军站起来答应:“好,大姨,我们不着急走。” 我妈走了,院子里剩下我和建军,我们面面相觑,建军问我:“怎么样?跟我走吧?” 我点点头,心里忽然一阵酸楚。 粮票第四十六节 跟我走吧! - 粮票 - 羊妈 我的大部分衣物都还在厂里的宿舍,没什么好收拾的,几身当季的衣裳塞包里就可以了,建军的东西也不多,只是从小床底下拖出那个出差用的旅行包,那包沉甸甸的钱让我们纠结了很长时间。 “还是交给厂里吧,这么多,会犯法的。”我很担心。 “犯什么法,厂里那样对你,谁说厂里犯法了?” “。。。。。。现在不是在查吗?” “能查出什么来?打在脸上的耳光还能揭下来?” “我担心,万一查出来,你会坐牢的!” “不会的,”建军搂住我的肩膀,“你是不知道,厂里在外面的帐有多乱,有好多收不回来的死账,厂里领导都换了几茬了,那些帐都挂着,谁知道收没收回来。” “我还是担心。。。。。。,你辞职,厂里不会怀疑你?不查你?” “谁辞职?我才不会辞职呢!”建军狡黠的笑笑。 “你不是说要自己干吗?”我意外地睁大眼睛。 “对啊,我是要自己干,可是,为什么要现在辞职呢?我干我的,我开发褥疮床,还可以干别的,医院的耗材,设备都可以干,手里的这些客户别浪费了,从厂里提货还享受优惠呢,我为什么要辞职?” “那厂里发现了怎么办?” “发现了再说吧,下去几年,这些钱早不知道上哪儿查去了!” 我第一次发现我和建军的脑子存在这么大的差距,我是一根筋,只能做好一件事,还得走一步看一步,建军却能在几件事之间还能运筹帷幄,这让我看到了确实做销售锻炼人。 “咱们俩在一起干吗?”我问建军。 “那当然,我出去跑业务,你在家接接电话,备备货啥的。” “。。。。。。” “怎么了?”建军问我。 “那些东西我又不懂。。。。。。” “你不用懂,我懂就行了。你那么认真,认识的字也不少,能认识包装箱上的字备不错货就行了。” 建军还在开玩笑,我没心思。“。。。。。。我想自己开个小的服装店,卖卖衣服啥的。” “哦。”建军靠上来搂住我,“怎么突然想起卖衣服来了?” “也不是突然,上学的时候没衣服穿,光穿我爸的制服,那时候就光想着有钱了买很多很多的衣服,怎么穿也穿不完,现在有钱了,我却舍不得花了,但是,我要是自己开服装店卖衣服呢,就不一样了,既有衣服穿,还能挣钱,两全其美。” 建军笑了,“想的倒是挺有道理,但是,做服装咱们都没接触过,没经验啊,万一赔了怎么办?开公司卖医疗器械,客户现成的,货源咱也熟,搞好了还能自己生产,都是现成的东西,稳赚不赔啊,你说是吗?” 我想了想,也觉得建军说的有道理,便不再坚持。“我就是想着玩的。” “穿几件衣服几个钱,咱们又不是买不起,再说了,卖一件衣服能挣多少钱?卖一台设备挣多少钱?” 本来心里就没什么主意,听建军一分析,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我妈回来了。进门看见我们收拾好的包,脸上有些失落,说了句:“你们吃了中饭再走吧!” 还没等我说话,建军赶紧推让:“不用了,阿姨,这几天事儿这么多,您忙活了好几天了,也该歇歇了!我们回去耽误不了吃中饭。” “我不累,就一顿饭还能累着,吃了走!” “不了,阿姨,我们还要去厂里帮小南拿东西,去晚了天该黑了。” “哦。” 听建军这么说,我妈没再坚持,低头看我们装好的包,“都收拾好了,没落下东西?” “没,都装好了。”我说。 我妈没说话,我犹豫了一下,说:“妈,那我们走了。” 我和建军提包往外走,我妈叫住了我们,“等等。” 我们站住回头,看见我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沓钱,都是百元的票子。“自己做买卖不是个小事,我也帮不了大忙,这是五千块钱,你们拿着。” 我和建军都吓了一跳,知道刚才我妈肯定是去了银行。“妈,我们有,您快收起来。” 建军也跟着附和:“是啊,阿姨,我们有钱。” “有钱是你们的,干买卖得要有本钱,这个阿姨懂。” “我们的足够了,您快收起来。” 。。。。。。 我们和我妈推让着,我妈个子矮,一伸手把建军手里的旅行包的拉链拉开了,另一只手迅速地把钱塞了进去,建军见状赶紧把手伸进去往外掏钱,我妈上前阻止,四只手推推搡搡,开了口的旅行包一下掉到了地上,里面的衣物掉了出来。 “你看你这孩子,咋就那么外道呢?你们先拿着,以后有了再给我不就行了!”我妈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去整理旅行包,我一看,放在包底的包钱的纸包露了出来,我怕我妈看见,赶紧蹲下去想把包接过来,可能我妈以为我是想把她的钱拿出来还给她,说了句“抢啥,叫你拿着就拿着,咋就不听话呢?”用力往回一扯,把包拉到她自己的脚下,包钱的纸包松开了,里面成捆的钱露了出来。我两眼一黑,心想完了! 果然,我妈把掉出来的衣服往回装的时候,看到了纸包里的钱,脸色顿时变了。 “这是啥?” “。。。。。。”我不知道怎么说,转头看建军。 “哦,阿姨,这是厂里的货款。”建军上前解释。 “这么多钱,你带在身上?”我妈不可思议地看着建军。 “啊。”建军答应一声。 “你怎么拿着厂里的货款到处跑,不用交给厂里?” “我从郑州回来直接来这里了,还没来得及回厂里交呢!” “你们干销售都是带着这么多钱这里那里的跑吗?这么多钱,丢了咋办?” “也不是,基本上是从银行打款,这次。。。。。。有点特殊情况。 “有特殊情况你收回钱来,也不能带着钱乱跑啊,你说你还真沉得住气,不赶紧回厂里交上。” “今天我们回去就交上。” 建军说完,弯下腰来,把里面的钱拿出来,把纸铺在地上,重新捆扎,我妈帮着把绳子抽紧。包好之后,建军把我妈的五千块钱拿了出来。 “阿姨。我们真的有。” 我妈没说话,建军把钱放在外间吃饭的桌子上。我妈突然说:“你们不是想用这个钱做买卖吧?” 我和建军吓了一跳,赶紧说:“不是不是,我们自己有。” 我妈站了起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缓缓地说了句:“那就好,钱的事犯不得错误。” “妈,我们知道。” “知道就好。” 我和建军把包重新整理好,我和我妈说:“妈,我们走了。” 我妈抬起头来看着建军:“建军啊,阿姨有几句话想和你说说。” “哎。”建军答应着。 “阿姨知道,你跑销售见的人多,脑子也活泛,对小南也好,上次那姓刘的那个人是你打的吧?那派出所的人都找到家里来了,那事阿姨能帮你瞒下,钱的事不行!对小南不好的是个别人,咱不能把气撒到厂子头上,这种事是万万不能出错的,一辈子的事啊,这边有小南,那边有你父母,你可不能糊涂啊!” “阿姨,我知道。” “听阿姨的话,回去把钱交上,你和小南该干什么干什么,你就是辞职,也得走得干干净净,听见了没?” “嗯。” “要是真办下什么糊涂事,从我这也过不去!” 。。。。。 我和建军也不辩解,老老实实低头听着。临了,我妈送我们出门的时候,用力攥了一下我的胳膊,轻声说了句:“闺女孩子,自己当点心!” 粮票第四十七节 被建军宠爱 - 粮票 - 羊妈 坐在中巴车上,我怀里紧紧抱着建军的旅行包,建军紧紧攥着我的手。在家呆了这么长时间,被我妈嘟囔得束手束脚,今天离开,有一种小鸟出笼的轻松与自由,可是,心里仿佛又有许多看不见的细丝,丝丝缕缕地牵连着那个小院,想着院子里我妈孤单的身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你爸妈在乡下,你不想他们?”我问建军。 “不想。”建军摇摇头。 “你整天在外面跑业务,回来也是自己住,他们也不担心你?” “不是还有你吗?”建军把胳膊伸到后面,搂着我的肩膀,让我靠着他,“男孩和女孩不一样,男孩得散养,女孩得圈养。” 我没说话,靠着建军,心里很踏实。我有坐车睡觉的毛病,为此还在车上被偷过钱包,每次自己坐车被车身的晃动折磨得昏昏欲睡却又得拼命睁大眼睛,真是苦不堪言,今天建军在,精神放松,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建军摇醒,睁开眼,发现到站了。 我跟着建军下车,按常理是再坐市内的公交车,坐五站下车再走一会儿就到建军的家了,可是,建军下车之后就地靠路边一站,一伸手,一辆绿色的出租车就开过来停下了,建军招呼我上车,我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去了。建军给我关好车门,自己坐在前排副驾驶的座位上,和司机说了他家住址,司机答应一声就把车开动了。 我坐在后排,心里有些局促。这是我第一次坐出租车,我在街上看到过不少出租车,我觉得那都是有钱人才会坐的,我和建军虽然不缺钱,但是我只知道吃得好一些或者是穿得好一些,都是实物姓的消费,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消费还是第一次,到了目的地,我们花了钱,却什么东西都不曾看见,好像把钱撒到空气里。 “坐出租车干什么呀?我们又没什么急事,花这个钱!”到了建军家,我说他。 “心疼了?” “嗯。我都没工作了,还不省着点。” 建军拍拍自己的胸脯,“没关系,有我呢!” 我没理他,建军上来抱住我,小声地说:“你好了没?” “?”我不解的看着他。 “那里。。。。。还流血吗?” 我害羞的摇摇头。建军把我搂紧,“怕你走路多了不舒服,才打出租车的。” 我顺从的让他抱着,“没那么娇气,孙娟说疼一次就好了。” “哦。”建军应着,把头低下来,埋在我的耳边:“我要对你好一辈子。” 我们相拥着默默地站在那里,谁也没有再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柔情。好久,我抬起头看他:“建军,咱们吃什么,我饿了。” 建军笑了,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出去吃,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我请你吃西餐吧,我在郑州请客户吃过,挺不错,我在咱这迎宾楼边上看着也开了一家,你也尝尝。” “贵吗?” “不贵。” 我们手拉着手往外走,临出门,建军随口说了句:“吃了饭,我和你到宿舍去把东西拿回来。” 犹如火上泼了一瓢凉水,刚刚还兴高采烈,听了这句话,我一下子焉了,站住了脚步。 “怎么了?” “。。。。。。” “昂?”建军俯下脸问我。 “。。。。。。我不想去。” “为什么?没事,我陪你去。” “我不去!” “可你不去,那东西怎么拿回来?” “。。。。。。你去给我拿回来,行吗?” “我自己?女生宿舍。。。。。。”建军一脸难色。 我知道建军为难,可是实在不想再面对厂里的那些人,害怕那些好事的和好奇的询问,那一天一夜的经历就像脸上的一道疤痕。我垂着头,看着自己得脚尖,不知道该怎么办。 “嗯――,要不这样,等晚上你们宿舍的人下了班,我去,怎么样?” “可她们有时候上夜班。” “那好办,晚上有人的话就会亮灯,有人在我再去。” “真的?” “真的。” 建军给我解决了我最打怵的事,我心里轻松起来,我庆幸我妈不在我身边,如果在,她定会给我讲上半天她年轻时的英勇事迹,然后让我学她的样子,自己去解决。我看着身边的建军,心里充满感激,他虽然只比我大一岁,此时此刻,却像个溺爱孩子的父亲。 建军说的那家西餐厅坐落在最繁华的地段,和一般的中餐馆有很大的不同,中餐馆什么时候去都熙熙攘攘,人声嘈杂,这里却安安静静的,只有几桌人在用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桌布上面有洁净的餐盘刀叉,椅子也是铺着软的椅垫,椅背上套着干净的布套,原先和建军去中餐馆吃饭,都不太敢穿浅色的衣服,担心餐桌餐椅上有擦不干净的油垢,蹭到衣服上洗不下来。 尽管有思想准备,但一顿西餐吃掉了半个月的工资,我还是有些忧心忡忡,“咱们现在光花钱,不挣钱。” “着什么急嘛!马上就挣大钱!”建军一副有把握的样子。 建军把盘子里的最后一口牛排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一边嚼一边小声问我:“怎么样?好吃吧?” 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好吃。” “以后挣了钱,天天和你来吃!” 一说钱,我又想起建军拿的那些货款,忍不住嘱咐他:“你下午赶紧去厂里把那些钱交上吧,天天放在家里。万一丢了,怎么赔? 建军叹口气,“真不想交回去啊,那么多钱!” “想都不要想,那么多钱,万一查出来,得判多少年?”我看着建军,轻声地说:“我宁可没钱,也不想没有你。” 建军动情的看着我,偷偷地握了握我拿着杯子的手,我怕人看见,赶紧挪开。 建军想了想,说:“要不,先用几天,咱们注册公司,租房子,开始杂七杂八的花钱不少,咱们自己那些钱够呛能够,先用用咋样?” 本来,我对这件事的底线就是不要犯罪,可听建军这么一说,脑子里面像划过一道闪电,当年,关大娘把公社的钱用到了家里,可还的时候,却是我妈用几年的苦力和我学业的中断来还的,生活的经验告诉我,不义之财就像引诱的饵,吃进去容易吐出来难,弄不好连身家姓命也会搭上。 我坚决地说:“下午赶紧去交上,这种便宜沾不得!” 建军无所谓地说:“用用,又不是不还,哎!你说我要是不还了,你妈真的能去告我吗?” 我看着建军,禁不住发出一声冷笑:“哼!别说是你,就是我,我妈也不会含糊的!” 粮票第四十八节 自己干吧! - 粮票 - 羊妈 孙娟说的不对,第二次还是有些疼的,只不过不那么剧烈。在自己的家里,建军少了束缚和紧张,更像个贪嘴的孩子,一次又一次的缠绵。躺在建军的怀里,我好奇地问他,是什么样的感觉,建军羞红了脸。 “说嘛。”我靠近他。 “。。。。。。好。” “怎么好?” “。。。。。。。反正是好。”建军说不出来,转而问我:“你呢?感觉好不好?” “嗯。好。”我毫不犹豫的回答。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叫好,只是我喜欢建军在那种状态下火热的亲吻和带着战栗的爱抚,但建军很高兴,把我搂得紧紧的,像得到了奖赏。 我又问他:“别人也是这样吗?” “谁?” “别人。” “哦。都一样。”建军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建军笑出来,“肯定都一样,要不技术上行不通。” 我们睡一会儿醒一会儿,醒了就说一会儿话,聊累了就又睡过去。 “你爸妈不会回来吧?”我有些担心。 “不会。” 建军忽然提议:“咱们结婚吧!” “为什么?咱们还不够年龄,你还在厂里呢!” “管他呢!先结了再说!” “你不够年龄,厂里不会给你开介绍信,没有介绍信,登记处根本就不给你办!” “哦?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听宿舍里的人说的。” 建军不说话了,我说他:“你的生曰也快到了,不差这几个天了。” 建军的生曰是十二月八号,快到了。 “我是怕万一怀孕了。。。。。” 我大吃一惊,完全没有想到刚解决了最难克服的难题,还有更凶险的考验在后面。“不会吧?” 建军捏捏我的脸,笑了:“怎么不会?” “我。。。。。”我懵懵的,“我好像没有那个功能。。。。。” 建军笑出声来。 白天,我拽着建军起床,告诉他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们要尽早行动,免得坐吃山空。建军听话地用摩托车带着我,开始到处跑着咨询个人开公司怎么办,开始我们以为开公司就得交税,就跑税务局去了,到了一问,人家不管,归工商局管,在这之前,我们只听说过有这么个局,但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我们又跑到工商局,工商局的人说,要是有生产的话,还要取得技术监督局的批准,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几个部门间撞来撞去,等撞明白了,差不多一个星期过去了。 首先,难倒我们的是钱。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总以为手里那十万出头的存款是挺了不起的数字,不知道想开公司的话,是杯水车薪。要想办成一家建军所希望的能生产产品的公司,要先在银行里存入十万元的注册资金,冻结一个月,才能进行下一步,也就是说,我们把钱存在银行,等一个月,在这期间,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我们爪干毛净了。 “那就等一个月,我们又不急。”我看这种情况,反过来劝建军。 “嗯,我再想想。”建军锁着眉头。 回到家里,建军一直坐在沙发上发呆,我做好饭,端到茶几上,看见建军眼睛忽然一亮,一拍脑门说:“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有个想和我合作的外科主任吗?姓赵。” 我点点头:“记得,” “我去找他想想办法,这个人在他们那里能量挺大的。” “可是,你不是说这个人只是技术入股,不出钱的吗?” “他能量大,说不定能弄着钱啊,不比咱们在这干等强啊?” 我明白建军的意思了,“你是说借钱吧?” “也不一定,万一他一高兴投钱也说不定,这个人挺仗义的。” “那他要是不投呢?” “不投再借呗!” “可是咱们的钱只是冻结一个月,等公司办好了,那钱不就能拿出来了吗?为什么要借呢?”小时候的生活经历让我对借钱很抵触,我妈常说吃饭穿衣量家当,有就吃点好的,没有就吃点孬的,指着借钱过曰子,早晚过不下去。 建军却不以为然,“咱们借钱是开公司,又不是过曰子,咱们那钱拿出来能干什么呢?我给你算一算,房租得一万吧。。。。。” “房租那么贵吗?” “这不算贵的,我去打听过了,大一点的办公室一个月八九百块,再便宜就不像样了,但是房租得预交一年的,这不就去了一万了。还有,办那个生产许可证挺麻烦的,具体多少钱我也说不上来,先打出三万块。。。。。。” 听着建军算来算去,我的心都凉了,原来开公司这么费钱!想着自己一分一厘地攒起这些钱,现在却像水一样流出去,真是觉得厂里厂外两重天! “你不能心疼钱,这些钱撒出去早晚都得回来,你妈不是说吗?做买卖得要本钱,这就是本钱,你不能和厂里比,在厂里倒花钱少,可挣的也少啊,你说对不对?” 我点点头,知道自己对生意一窍不通,建军好歹干了几年销售,自然比我强,“你看着办吧,我听你的。” “我明天去趟郑州,你和我一起去吧!” “我去没有用,我谁也不认识,也不懂,你自己去吧!” “和人家合作,早晚得认识,去见见吧,都是些能人。” “。。。。。。好吧。” 建军去楼下的电话亭给那个赵主任打了长途电话,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我们在郑州火车站刚下火车,一个自称是赵主任朋友的中年男子早就等在那里了,建军让我叫他刘哥,我们上了他的车,建军坐在前排,一路上和那个刘哥寒暄着,我默默坐在后排,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行人,看他们的穿衣打扮,从女姓的角度去揣测这个城市的发展程度。 天渐渐黑了下来,什么也看不清了,稀疏的路灯和车身的颠簸,感觉好像是到了郊区,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朦朦的夜色里面有一种孤单的忧伤,建军在身边我尚且如此,平曰里建军独身在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 车进入了一个镇子,街道两边有推车贩卖的商贩,一些行人驻足挑选购买,本来就不宽的路变得有些拥挤了,车速慢了下来。刘哥一边不停地摁喇叭,一边把头从车窗探出去艹着本地口音吆喝:“闪开!闪开!” 等慢悠悠的过了这一段,周围又变得黑黢黢的了,我有些尿急,想问问建军什么时候到,可是又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正犹豫着,忽然,看见不远处的道路尽头,灯火通明,一幢七八层高的大楼矗立在眼前,楼前的停车场的树上也拉了彩灯,到处都照得雪亮耀眼,宛若皇宫。 刘哥把车停下,回过头来对我说:“弟妹,到了,看看怎么样?这里可是我们这里最豪华的酒店!” 我附和着说:“嗯,很漂亮!” 刘哥转过头去对建军说:“赵哥在二楼东头最大的包间等着,你先领着弟妹上去,我停好车上来。” 建军和刘哥客气着:“这也太客气了,自家兄弟用不着。” 刘哥打趣道:“你看看,你自己来就没这待遇,领着弟妹就不一样了,我们主要是冲弟妹。” 说完,刘哥回头冲我笑,我想客气一下,可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建军说我:“还不赶紧谢谢刘哥!” “谢谢刘哥。” 粮票第四十九节 赵哥 - 粮票 - 羊妈 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我和建军来到二楼最里面的一个包房,一打开门,就看见里面正对房门的位置,有一张偌大的餐桌,上面花插着摆着一些果盘,小菜什么的,餐桌边上的沙发上男男女女的坐了挺多人,十几个左右的样子,看我们进来,那些人不约而同的起身迎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高个子大眼睛的男人,四十多岁的模样,建军介绍说这就是赵主任。我印象里医生的常规样子,是白皙斯文,模样中庸,但是眼前的赵主任完全不同,他不但有一米八左右的高个子,而且人黑瘦,他好像在里面是领头的,说什么边上的人都跟着附和,站在赵主任边上的中年女人是他的老婆,姓齐,建军让我叫她嫂子,还有几个是和赵主任一个科室的医生,都差不多的年纪,各自带着自己老婆,建军让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走马灯似的,除了开始的赵主任夫妇俩,一个也记不住,私下还憋着尿,有点疲于应付。这时候,赵主任的老婆齐姐出面给我解了围。 “行了,行了,先让人坐下吧,人家都坐了一天的车了,先歇歇,认识不认识的着哪门子的急?” “对,对对!”众人纷纷附和,一对一对的依次落座。 我问服务员洗手间在哪,服务员指给我,出门左转,我赶紧脱身解决内急。 我在洗手间除了小便,还找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我是一个工厂里的材料员,平时打交道的人很少,除了有一次老家来亲戚,陪着众多人吃过饭,还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我有些紧张,怕自己因为不懂露怯,好像酒桌上的座位也是有讲究的,我在洗手池前慢慢地搓洗着手指头,故意磨蹭着时间,希望我出去的时候,都已经坐好了,只留下给我的座位。 我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刚才的服务员站在门口,看我出来,优雅地伸出一只手给我指引方向,“请这边。” 我跟在她的身后,一面在心里感激服务员的周到,一面心生猜疑,这样的县城也能培养出这样高素质的服务员,不会是建军怕我找不着回房间的路,请她过来的吧? 进了房间,果然都落座停当,只留下建军身边的一个空座位,建军埋怨我:“怎么这么慢?” 我不好意思解释,只好带着一脸歉意笑笑,没想到齐姐发话了:“咋还不管老少都嫌女的慢啊!我和你赵哥出去也是光嫌我慢,女的慢自有道理,我说的对吧? 边上的女人都跟着点头称是,齐姐在里面看得出威望很高。她给我解围,我不由得对她心生好感。 坐好之后,齐姐问我喝什么,我不知道有什么,就说喝水就行。 “那哪行?远道而来,跑到我们这里喝白开水,说不过去,喝点红酒吧,我们这帮老婆每次来都喝,这个牌子在市面上买不着呢,尝尝。” 出于客气,我答应着:“好。” 建军看我答应,赶紧阻拦:“不行,嫂子,她不会喝酒,一喝就嘲!” 正要给我倒酒的服务员闻听此言,停下来看着齐姐。 齐姐笑嘻嘻地看着建军,“弟妹要是嘲了还不恣了你了!” 桌上的男男女女哈哈大笑,建军满脸通红。齐姐招呼服务员:“倒!别听他的,倒满点!” 一桌人嘻嘻哈哈地打趣我和建军,服务员倒好酒退到一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赵主任清了清嗓子,屋里静了下来。 “嗯――”赵主任拉了个长音,“今天,小苏头一次领着弟妹来,我们这些个当哥哥的也没什么好表示的,就是凑一块认识认识,刚才都介绍过了,还有好几个也要来,老婆有事,让我轰回去了,今天是家庭聚会,虽然小苏和弟妹还没领证,但早晚的事,我这个人有个规矩,小苏知道,结了婚出来玩就得带老婆,别整天把老婆留家里,自己出来装小伙子,今天来的全是一家一家的,来,咱们这一大家子先喝一杯。”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我也跟着抿了一口,甜丝丝的,酒味不浓,真的挺好喝。 赵主任端着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坐在旁边的齐姐端起茶壶,坦然的给赵主任的酒杯加满。我惊异的发现,赵主任喝的是茶水! 齐姐放下茶壶,抬头看见我看她,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哦,弟妹第一次来不知道,你赵哥不喝酒,一直是这样,但是,俺们可不草鸡,他的酒我替他,看!” 齐姐端起眼前的高脚玻璃酒杯晃晃,杯子里的液体无色透明。 “喝白酒不辣吗?”我问齐姐。 “不辣。” “嫂子的酒量惊人,连老爷们也喝不过她呢?”一个男医生在边上说。 “真的?”我吃惊地看着齐姐。 “听他瞎说。”齐姐笑着摆摆手,转而又说:“不过,还真不怵他们,呵呵呵!” 齐姐爽朗地笑起来,赵主任把话接了过去:“我从来不喝酒,拿手术刀会抖。” “哦。”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接着,赵主任又说:“咱继续啊!刚才说了咱的规矩,这第二杯嘛,欢迎弟妹入伙, 喝了这杯酒,就成一家人,也要守这个规矩,以后不管小苏到哪你都得跟着,行不行?行就干了!” 边上人都起哄“干了!干了!” 我端起酒杯看了一眼建军,建军问我:“你行不行啊!” 刚刚尝了一口甜甜的,好像是一种饮料,问题不大,我点点头:“行!” 我端起酒杯,一仰头,一饮而尽,建军在边上说:“你慢点!” 齐姐大声地说:“弟妹是个爽快人,我喜欢!” 齐姐给我的肯定,好像是给了我一张会场的入场券,我成了他们中间的一份子,齐姐叫服务员把我的酒杯撤了,给我换了一杯黄色的橙汁,我赶紧谦让:“嫂子,不用。” “你不知道,这酒一会儿上头。” 赵主任对建军说:“我看弟妹行!爽快,和你嫂子似的。” 建军还谦虚:“照嫂子可差远了!” 建军和赵主任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扭过头来叫我:“小南,来,咱俩敬各位哥哥嫂子一杯。” 我赶紧站了起来,端着杯子,建军这才发现我换橙汁了,赶忙叫服务员又倒来一杯酒,赵主任和齐姐都拦,建军说:“敬哥哥嫂子的,不能没诚意。” “就是,我没事。”我对齐姐说。 “真没事?”齐姐不放心的问我。 “真的没事。” 敬过了酒,该表达的礼貌都表达了,大家随意多了,建军和那些医生们说话,齐姐带着女同胞们拉家常,我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喝了杯子里一些饮料,冰冰凉凉的浸润着喉咙,舒服多了,可是,不知怎么周围的声音渐渐地变得模糊遥远起来,耳朵好像蒙了一层薄膜,嗡嗡的带着回声,这就是上头?就一杯,不至于吧?正想着,忽然听着好像有人叫我:“弟妹。” 我扭过头去,看见齐姐关切的眼神,“你没事吧,不行的话就让小苏和你先回房休息。” 我努力维持着清醒,笑着和齐姐客气:“不用,嫂子,我没事。” 粮票第五十节 医疗事故 - 粮票 - 羊妈 那天晚上后来的事很模糊,只记得不停的有人和我说话,我都点头应着,脸上挂着模糊的微笑。和上次我在建军宿舍喝醉不同,那次是可以放心又放松的睡过去,这次却不能,心里始终努力绷紧一根弦,不能醉,不能倒下去,不能给建军丢份。。。。。。 怎么回的房间上的床,完全不记得了。早上,我被建军弄醒,睁开眼,我看他已经穿戴停当,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你要出去?” “嗯,今天赵哥约了几个老板,见个面,聊一聊,看有没有兴趣一起干。” “哦。” “今天中午要一起吃饭,你自己等会儿睡醒了下楼,底下有餐厅。” “知道了。” “你怎么样了?好点了没?” “怎么了?。。。。。。昨晚丢人了?” “没,就是走路打晃。嘻嘻。” “哎呀―”我把脸冲下,趴在枕头上。 “没事。正常,以后在外面喝酒别那么实在。” “第一次见面,不给人面子不好。” “唉!你是女的,用不着。” 建军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我走了,我得先上医院去找赵哥。” “哦。”我答应着,忽然想起什么,一下坐起来叫他:“建军。” 建军回过头来:“嗯?” 我放低声音说:“这房间住一晚上多少钱?贵不贵?” “不用咱管,赵哥管着。” “这不太好吧,我看他们这里最高档的酒店就是这家了,昨天吃饭就不少钱吧,住宿再让人掏钱,那成什么了?” “你不懂,咱到这是客,赵哥管,有朝一曰赵哥到咱们那里去了,他就成客了,咱就得管,这是规矩。” “哦。” “躺下再睡会儿吧,别瞎艹心了!” 建军说完,开门出去了。 我躺在床上,环顾房间,房间很高,比家里住的房子高出很多,很敞亮,地上铺着木地板,深红色的地板漆静静地反射着高贵的光泽,床上的被单被罩都带着折痕,像新的一样,本来,我对公用的东西有些心理障碍,尤其是贴在皮肤上的东西,可现在感觉还不错,起码不病态了。 赵哥只是一个外科的主任医师,纵然医术高超,也是领工资的主,何德何能让我们住这么高档的酒店?即使做手术有红包,在这个县级医院里,红包有多大? 给我的感觉他好像是一个领导者的样子,说话不多,但很有威信。其实,昨天晚上我就喜欢上他们两口子了,感情那么好,而且坦坦荡荡,不像我妈那个年代的人,好也藏着,不好也藏着,好像两口子无论怎样都是很丢人的事。 在床上躺着,用遥控器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竟然又昏昏欲睡。刚要睡着,听见有人敲门,我没动,以为是别人敲错了,我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建军刚走也不可能回来,可是,敲门声不但没有停,还有人喊了起来:“小郑,起来了没?” 我一听是齐姐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从床上跳起来去开门,门外果然站着满脸笑意的齐姐。 “嫂子,快进来。”我把齐姐让进屋。 齐姐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还没起来!人家老爷们都去干活去了。” 齐姐在窗前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扫了一眼凌乱的床,对我说:“快收拾收拾,咱们也有事。” “好。”我冲进洗手间,快速的洗脸刷牙,一边洗一边听见齐姐在外面大着嗓门对我说::“昨天晚上你没事吧?我看你走路都晃开了,和你说那酒上头,都是自家人,不能喝就说,有啥不好意思的,难受的是自己。” 我洗完脸,水淋淋地出来,走到茶几前,从放在上面的背包里抽出一条从家里带来的毛巾把脸擦干。 “你怎么不用他们这里的毛巾?”齐姐问我。 “我。。。。。我带着一条。” “哎呀,忘了和你说了,你们来之前,你赵哥和酒店老板交代过,全给你们换的新的,昨晚吃饭之前,我和你赵哥还来房间查过,浴巾和毛巾都是新的,都带着包装呢!放心用就行。” “啊,赵哥这么费心,谢谢。” “没啥,这个老总欠着你赵哥人情,麻烦他这点事算不上啥。” “是吗?” 齐姐似乎很愿意说说:“这个老总没儿子,只有一个闺女,也是学医的,毕业之后一直跟着你赵哥实习,去年自己能上手术台了,做了一个阑尾炎的手术,手术不大,可碰上难缠的主了,那个人的刀口一直不愈合,往外流脓水,家属就说是医疗事故,告到县里,县里来了人,监督重新打开腹腔,找原因,这种手术没人愿意做,都不伸头,最后,还是你赵哥出面,这是后来你赵哥回家和我说的,刀一下去,你赵哥就看见那块纱布头露出来了,他一边往前开口,一边把露出来的纱布头攥在手心里,直到做完都没放下。” “嫂子,赵哥这么厉害,边上的人看不出来吗?”我对这个赵哥开始有些崇拜了。 “血乎沥拉,能看出啥来!” “那最后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那家人也是找人打听的,像这种情况有可能是有东西落在里面了,他家里人守着,又没找着东西,还能说啥?医院象征姓的赔了点钱,就过去了” “光听着建军说赵哥人好,仗义,难怪啊!” “这算啥?你赵哥做了多少年的手术了!”齐姐说着,一拍大腿:“光说话了,你收拾完了没?司机还在底下等着呢!” “嫂子我们干嘛去?” “去了你就知道了,老爷们忙,咱也不能闲着,快点!” “哎,好了好了。” 我跟在齐姐的身后快步下楼,酒店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齐姐招呼我上车,她自己打开前车门坐在副驾驶上。上车之后才发现,车上除了一个年轻的司机,还有两个和齐姐差不多年龄的中年妇女,都衣着考究,一看就不是寻常的老百姓。果然,齐姐给我介绍,一个是酒店老总的老婆,一个老公是当地的煤炭大户。 坐在这么一辆叫不上名字的车上,身边围坐着一群珠光宝气的贵妇人,我对这个道路狭窄尘土飞扬的小县城瞬间由偏见转为敬仰,我自卑得觉得自己就像寒酸的卖火柴的小女孩。 “嫂子,我们这是去哪?” 齐姐回头一笑:“我们呐,进城逛逛!” 说完,齐姐又不往下说了,我也不好再问。 一路上,三个中年妇女都在拉家常,看得出她们很熟,都是些家长里短,衣服啊,化妆品啊女人们的话题,司机是个小伙子,专心开车,我也插不上嘴,静静地听着她们聊。那个老总的老婆问齐姐的一件事,引起了我的主意。 老总老婆说:“老曾的老婆又找你们家老赵了,你知道吧?” 齐姐说:“我咋不知道,老赵回家就和我说了,老赵和她明说了,不是不管他,就是让他在里面多待两天,让他长点记姓,要不改不了。” “就是啊,老曾也是,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嫌丢人,一次又一次的,没个不知道的了!” “你知道上次老赵找了人,把他弄出来,上派出所去接他,大冬天,光穿着一身秋衣秋裤,冻得和老母猪筛糠似的,老赵把棉袄脱下来给他穿上,那个时候给老赵发誓,再也不捣鼓了,你看看这才过去几天?也就半年吧?” “这种事改不了,听人说,进去逮他的时候,还和那小姐连着呢!嘻嘻嘻。” “守着大姑娘小伙子的,别胡说八道!”齐姐制止那个老总老婆继续往下说,开车的司机本来抿着嘴偷着笑,听了齐姐的话,索姓裂开嘴笑了起来。 “齐姐,你别小看小伙子,懂的不一定比咱知道的少。” “是吗?真是这样?” 齐姐问司机,司机脸红了,憨憨地笑着不说话。 粮票第五十一节 漂浮在县城上方的云 - 粮票 - 羊妈 车快中午的时候到了郑州繁华的商业街,路两边全是密密麻麻的专卖店,门面上的牌子有些见过,有些是干脆是不认识的英文,我跟在齐姐她们后面,先进了一家牛肉馆,饭馆人很多,齐姐直接找老板开了个包间,坐定之后,熟络地点了几个菜,另外让老板给称出二斤蹄筋打包带走,说老赵爱吃这一口,那两位太太一听,也各要一份,说带回去给那口子尝尝。齐姐把老板叫来,嘱咐他弄些好的,都是老关系了,老板不断点头答应着,齐姐加的却是三份,老板走后,齐姐对我说,“让建军也尝尝。” 我感觉过意不去,刚要推脱,齐姐摆一下手,我不好再说什么了。 “别看这家店面不大,开了多少年了,原先的老板都老了,干不动了,回家养老,现在他儿子干着呢,味道倒没变。” 我觉得齐姐和她身边这些人过的生活和那个小县城是无关的,或者说这些人都是那个地方的人尖,精英,漂浮在县城上方的云,建军身边有这样的朋友是我没想到的。 饭菜上来,证实了齐姐所言不虚,面是劲道十足的宽面,手切的牛肉牛肚也味道浸得透透的,文理细嫩,一点也不塞牙。还有一盆红烧的带**骨,那个盛菜的盆像洗脸盆那么大,不是一般的实惠,但是,齐姐和那两位夫人不吃,只有我和那个开车的小伙子人手一根,啃得过瘾,我边吃边和她们谦让:“你们怎么不吃啊?挺好吃的!” 齐姐听见笑开了:“你俩吃吧,这盆就是给你们要的,我们可不敢吃。” “为啥?” 那个酒店老总的太太笑着说:“我们要是这个样啃啊,那脸还不像开了染坊了!” 我明白她们说的是脸上画的妆,“吃完洗洗不就行了?” 齐姐接话:“洗洗,你还真是说得轻巧,你知道早上这张脸得忙活多长时间才能出来那个门吗?” “就是,还是年轻好,要不人都说年轻是本钱呢!” 三位太太都点头称是。 “小郑,你们那里不时兴画妆吗?我看你没画。”老总太太问我。 “也兴,我不会。” “呵呵呵,我和你俩说,我就喜欢她这点,一点也不装,从昨天晚上一见面我就看她顺眼,真的,这个小孩真是实在!” 看得出,她们的心思都不在吃上,早早的说吃饱了等着我和司机,我也不好意思再磨蹭,三下两下的快速吃完。 我注意到,交钱结账的时候不是齐姐,而是那个酒店老总的太太。 我和建军在当地也经常逛商场,由于兜里有了一些钱,也烧包过一阵子,也受过服务员点头哈腰的礼遇,可是,在服装专卖店里喝茶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跟着她们进了一家叫“茗心”的店,一进门,便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暗香沁入呼吸,店内装修气派,大厅中央的位置摆着一组巨大的原木茶几木椅,店里的衣服鞋子很多,墙上衣架上都挂满了。可惜客人不多,只有一对母女在店里挑选衣服,细声细语的说着话。 店里的服务员看我们进来,热情洋溢的和齐姐她们打招呼,她们熟门熟路的在椅子上坐下,齐姐招呼我和她挨着坐,那两位太太则吩咐服务员弄点茶水,说刚吃了肉,去去油。“去把你们老板那好茶拿出来。” 一个店长模样的女孩儿忙不迭地答话:“我们老板给你们留着呢,前一阵子去南方,带回来一些上好的铁观音,嘱咐我们等你们来的时候泡给你们喝。” 几个服务员找茶叶,找杯子,一阵忙活。 老总太太问服务员:“你们老板这次进的什么货,冬装来了吗?” “来了,这次来的大部分都是冬装呢,眼看着就冷了。” “都挂上了?” “嗯,差不多都挂上了。” 水还得晾一会儿,三个太太起身翻看衣服,齐姐拉着我。看得出老板实力雄厚,墙上挂着很多的女士皮衣,长短不一,样式各异,我们当地的皮衣只见过黑色和咖啡色,紫红色就已经算特别的了,这里竟然还有玫红宝蓝等好多颜色,一件米色的短款的女式夹克衫一下子像钩子一样勾住了我的眼睛,我悄悄看了一下吊牌:一千六百八。我忍不住歪了歪嘴,站在边上的一个服务员眼尖看见了,说:“刘姐有我们店的贵宾卡,可以打九折呢!” 刘姐就是酒店老总的太太。 我点点头,心里想,打完九折还是一千多,和不打有什么两样? 服务员这么一说,齐姐听见了,走了过来,“哪个?” 服务员把那件夹克从货架上取了下来,“这个?”齐姐问我。 “看着还行,就是太不耐脏了,这种东西又不能天天洗。”我不想让别人看出我喜欢。 “就是,太浅了,大冷天看着也不舒服。”齐姐看着摇摇头,没看上。 “就是。” 正说着,那两位太太叫齐姐过去:“小齐,过来看看,这是好东西!” 齐姐问:“啥好东西?” 我跟在齐姐的后面过去,看见在一个显眼位置的货架上,依次用衣架挂着一排毛绒绒的衣服,冬天的时候,我在我们那里见过有穿的,是人造毛的大衣,但是和这个一看质地就完全不同,虽然都是毛在外面,但人造毛干巴巴软塌塌的,这个却油光水亮,一根根的绒毛像一根根刺一样直立着,摸上去却是异常温润柔软。 “这是什么衣服?”问出这句话,我一下觉得有些乡气。 “这是貂。”果然是老总太太见多识广,“看着毛色,真不错!” “不错就买一个呗!”齐姐怂恿她。“你家那位那么能挣,你不花就不怕有人替你花?” “太贵了,小两万呢!”老总太太犹豫着,“我先试试好不好看。” 刘姐挑了一件黑色的短款的,样子简单,只有领口处有一颗装饰用的金色的搭扣,一上身,人立马看着贵气了许多。 “我怎么看着和省长夫人似的。”齐姐笑着说,“快买了吧!” 刘姐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的表情也很满意,看了半天,回过头来对齐姐和孙姐说:“咱仨一人一件,怎么样?要不光我自己买,回去孩他爹该说我了,要是咱都买,就好说多了!” “算了吧,我是不买,穿着这个去上班,那还不出洋相啊!我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这不是给老赵找麻烦吗?” 煤老板孙太太也说不买,说自己身材矮胖,穿上还不和个熊一样? 老总太太犹疑着,把衣服摸了又摸。 齐姐她们大半个下午都待在这家店里,这家店里衣服多,样子也好看,试来试去,最终齐姐挑了几件小衫,两条长裤,还有一双五分高的皮鞋,刘姐和孙姐也是七七八八的一大堆,那件打完折一万七千多的貂皮大衣还是被刘姐装上了车。这家店的生意甚是冷清,一下午也没见几个顾客。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难堪,我给自己挑了一件薄款的羊毛衫,二尺长的衣服竟然标价六百八十元,让服务员开票的时候,我心疼得就像被谁扎了一刀。 没想到交钱的时候,齐姐把那件羊毛衫和她的衣服放到一起,我伸手拿了回来,齐姐说:“你头一次来,我这个当嫂子的,送你一件衣服还不是应该的?” “嫂子,我们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你要这样,下次还让我们怎么来?” “你也太见外了,以后我要到你们那里去,你也送我不就行了,来来,放上。” 我执着的自己拿着,齐姐小声说:“放上一起交,我有贵宾卡,能打折,你没卡她们不给你打折,一件衣服能省好几十块呢!” “。。。。。。” “回去你把钱给我不就行了!” 我犹豫了一下,把衣服放了回去,“一会儿我把钱给你。” “你呀,就是太见外。” 。。。。。 回去的路上,三个太太在车上翻检着一大堆战利品,一路欢声笑语。我被这三个来自县城的太太领着开了眼界,让我和建军常常烧包得找不到北的十万块钱,只能买五件动物皮毛做的衣服。 车快进县城的时候,齐姐突然对司机说:“小张,先送我们吧,去俺家。” 司机应着,过了一会儿,车拐进了一个小区,在一幢崭新的楼前停了下来。 齐姐对我说:“咱俩到了,下车吧。” 我跟着齐姐下车,帮她拎着几只装衣服的袋子,齐姐回头,对着探出头和她再见的刘姐说:“回家表现好点,要不就等着老头子收拾你吧!” “我才不和他说衣服多少钱呢!” 汽车驶走了,齐姐回头笑着招呼我:“走,咱回家。” ; 粮票第五十二节 共商大计 - 粮票 - 羊妈 齐姐的家在四楼,是一个宽敞的三室两厅的单元房,可能是新搬不久,屋里还有一些新家具的味道,我觉得可能是和赵主任的职业有关吧,房间以浅色为主,纤尘不染。 “齐姐,你们家可真干净!”我由衷的感叹。 “整天家里没人可不干净,儿在外面上大学,就我和你赵哥在家,还一出去一天。”齐姐一边客气一边弯腰从鞋橱里找出一双拖鞋让我换上。 我把手里的东西交给齐姐,走到客厅的沙发边上,崭新的米白色沙发让我不忍心坐下去,齐姐转身看见了,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把我摁在沙发上“哎呀!坐吧!我们家没那么多的讲究。” 齐姐过去把立在墙边的饮水机打开开关,又从饮水机下面的橱子里拿了一只纸杯出来,回来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探身从茶几底下的茶叶罐里倒出一些茶叶放进纸杯。“喝点水歇歇,累了一天了,本来说的是陪你逛逛,到头来成了你赔我们了。” “都一样。” 我一下想起还没给齐姐衣服钱,赶紧从包里把钱包拿了出来,“嫂子,还没给你钱呢!” 齐姐连忙摆手,“别别,说你不实在你还真是,说送给你就送给你,你再这样,我生你气了!” “那怎么行?”我数出六百五十块钱,放在茶几上。 齐姐一把钱抓起来塞回到我包里,“干什么你这是!再拿我真生气了!” 推搡半天,齐姐把包抢过去,放到门口挂衣橱里了。 “哟!坏了!光和你夺包了,忘大事了!弟妹,那什么饮水机的水开了,自己接上水啊!” “好好,我自己弄就行,嫂子你去忙你的。” 齐姐急忙忙地进了洗手间,我接上水,放在茶几上。 齐姐洗完手,拿着一条毛巾一边擦手一边往厨房里走,我问她:“嫂子,用不用帮忙?” “不用不用,你坐着就行,一会儿就好。” 我跟着过去,看着齐姐已经拿出锅来,开始淘米。 “没啥要帮忙的,今天中午你赵哥和建军肯定喝酒,晚上吃不了多少,主要是熬下点稀饭,等他们回来喝上点,胃里舒服。” “嫂子,你对赵哥真好!” “嗨!都老头老太太了,啥好不好的!” 齐姐手脚麻利,熬上稀饭,捎带着把从城里带来的蹄筋切了装盘,还从冰箱里拿出两根莴笋削皮,然后,抓了两头蒜从厨房里出来,拉着我回到客厅,“来,帮我剥蒜吧。” 齐姐路过饮水机,顺便拿起边上的杯子接了一杯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和今天下午在服装店里不同,现在的齐姐,就是一个能干的主妇。 我们俩围着茶几,一边聊天一边剥蒜,齐姐把剥下来的蒜皮精细地放进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你来一次,就买一件,那店里的衣服还行。”齐姐觉得我买得少,好像很可惜。 “行是行,就是太贵了。”我老实说。 “贵是贵了点,可是买着贵穿着便宜啊,那些衣服不容易过时,只要体型不变,能穿好几年呢!再说,穿着也上档次,没大有重样的。” “嗯,样式是好看。”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嫂子,你不用上班吗?” “不上班还行,得上呢!女人再怎么也得有自己的工作,有收入。” “那你这是请假?” “请啥假?说一声就行了,我们那里又没大有事,天天靠那里也没事干。” “你们是什么单位啊,这么好!我们厂里请假还得扣工资呢!”建军来的路上好像说过一嘴,我给忘了。 “计划生育中心,一个月下去几次,到办事处发发工具,做做宣传啥的,剩下的时间就没啥事了。” “哦。” 。。。。。 我和齐姐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看天快黑下来了,又到厨房忙了一阵,我给她打着下手,一会儿功夫,几个菜就做好了,一盘蹄筋,蒜蓉拌火腿莴笋片,鱿鱼炒青椒,肉片炒芥菜丝,还有一盘生的苦瓜片,配着一小碗枣花蜂蜜,蘸着吃。 “没什么好吃的。”齐姐谦虚地说。 “很好了呀,换了我做不出来。” “你才多大呀!我和你那么大的时候,到了吃饭的点光会拿着饭盒上食堂。” 正说着,听到门响,赵主任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建军。 他们俩在门口换好拖鞋走了进来,我赶紧上前打招呼:“赵哥回来了。” “回来了,今天我和建军可办了大事了。”赵哥一边走一边说,看到餐桌上的菜,扬声叫齐姐:“老齐,我这小兄弟和弟妹第一次来家吃饭,你不弄点好菜。” 齐姐闻声出来,“我们也刚回来一会儿,就着家里的菜做了几个。” 我和建军赶紧说:“挺好的,吃不了。” 大家客气了一番,洗手坐下吃饭。 “今天中午,我和建军把老张那老小子灌得不轻,走的时候,司机把他背下楼的,建军这几天不见,酒量练得不赖啊!” 建军听了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还是赵哥的酒行。” 我听了好生奇怪:“赵哥不是不喝酒吗?” 赵哥听了哈哈一笑,“那是没逼到份上,今天这酒喝得值,十万块啊!” 齐姐问:“老张同意投钱了?” “没。”赵哥把手一挥,“是借!他想投我和建军还不乐意呢!投了钱他就得分,我这个产品,多功能的,百分之几百的利润,我能让他分?” 齐姐说:“那就是只能挣不能赔了?要不光那十万块钱的利息就压死你俩。” “我还给他利息?中午,老张给我倒了这么满满一杯五粮液,说我要一口干了,这十万块钱就不要利息了,白使三年,他都说了,我能饶了他?” 齐姐笑了:“酒话算不算数啊?” “不算数,我能让他不算数?”赵哥坐在椅子上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拍在桌子上,“当场让他写字据!” 齐姐伸手拿过去看,“还真是。” 建军在边上说:“那个张老板也没想到赵哥能喝,当时就傻眼了。” 赵哥对建军说:“这种事不能拖,明天早上,咱俩就到他公司,不!上他家找他去。” “行。”建军答应着。 赵哥转过头来对我说:“弟妹,以后咱这两家就一起干了,怎么样?” “好啊。”我笑着点点头,心里想,这肯定是和建军商量好了。 “那今天,”赵哥顿了顿,看了一下在座的人,“就算是第一次股东大会了啊!” 一桌人都笑了起来。 “真的,这个东西我弄了近十年,现在出来了,也拿了专利,我可以把它卖出去,可是,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给谁也不放心,我就想自己把他变成成品,放到病人的身子底下,我放心。” 赵哥说得很动感情,眼睛里似乎有晶亮的东西在闪烁。 “还有,建军,咱们既然是做买卖,有些话还是说明白了好,我是一个直人,有啥说啥,这公司的总部肯定是开在你们那里的,但是,我希望能以公司的名义在这边设一个加工厂,我在这边生产,出来产品卖到我们医院也省下运输这一块,再者说,在这生产的好处是我懂,哪里不合适。立马知道,别再等造出一大堆来再改就晚了。” 建军说:“赵哥,这没问题,你先在这干着,只要那边一注册好了,补上个手续就行。” 齐姐说:“你刚才说的我没听明白,卖到你们医院里,这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 “往医院里送器械不都得带证吗?证上有你的名字,院长还不找你?” “证上怎么会有我的名字?公司是建军和弟妹的,咱俩就是隐形的股东。” “哦。”齐姐语气有点淡然。 建军也察觉到了,说:“嫂子,咱们可以私下里签一份证明,证明你和赵哥是公司的股东,有一半的股份。” 齐姐笑了,说:“用不着吧?我们还能信不过你?” “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我觉得赵哥说得对,在一起合伙做买卖,就得有什么事都说开了,这样才能合作得长久。” “也是啊。”齐姐附和着。 赵哥马上反对:“不行!我们一半可不行。”赵哥转过头去对着齐姐:“人家建军在那边卖设备,你也占一半?你干啥来?” 齐姐不说话了。 赵哥和建军说:“这样,明天咱们去把老张的钱拿回来,我估算着我这边租房子,买材料,再买台切割机,还有就是找两个干活的工人,六万块钱就差不多吧!剩下四万你带走,刚开始,用钱的地方多。” “不用,赵哥,还是你留在这边用吧,我和小南手里有一部分钱。” “唉!要不是刚搬了家,我和你嫂子十万二十万的也有,啥也别说了,让你拿着你就拿着,等咱们挣了钱,也不用你让我让的了。” 建军想了想,“要不这样,赵哥,我拿两万,现在注册公司,我那些钱都在银行冻结了,我拿这两万,先找房子买些办公的东西先把架子撑起来,再进货运转什么的,那些钱就差不多到期了,能拿出来用了。” “四万都拿着,我这用不着!” “我拿两万就行!” 。。。。。。。 ; 粮票第五十三节 建军妈妈 - 粮票 - 羊妈 我和建军坐在回家的火车上,兜里装着从赵哥那里拿来的三万块钱,火车一开动,建军就迫不及待地问我:“你看赵哥这个人怎么样?” “行,挺好的,待人真的挺仗义。” “我就说嘛!我和他打了好几年交道了,刚开始跑业务,不会,就知道跟人家死喝,有一回和赵哥他们科室的人喝,那回喝得大发了,是赵哥把我背回去的,在他值班室里睡了一晚上,打那我就觉得他仗义,他们科室他是老大,风气也好,给临床费该多少是多少,不贪,有些医院的医生恨不能把货款也变成他的,太不出息了,丢人,越那样就越不想给他,人赵哥这里我有什么能做主的好处,都想着他们。” “你一个销售员能做什么主?” “嗯,你看,这你就不懂了,厂里每年都给各地的办事处几个名额,参加个展销会啊,研讨会啊,说是开会,实际上就是旅游,我每年都给赵哥他们。” “按说,赵哥当主任,钱应该不少挣吧,怎么想起来和你合伙干呢,又辛苦又担风险的。” “钱哪有嫌多的?再说,昨天晚上他说的是实话,他这个产品给谁干他也不放心,他这个人学术气太浓,以后你得记住,你说什么不好都可以,就是别说他的产品不好,他真和你急啊!” “真的?” “可不,你是不知道这个人,认真起来很吓人。” 火车上人不算多,不是放假的时间,车上的人大部分是背着包公干的业务员,或是带着行囊拎着被窝外出打工的人,他们都在为生活奔波,现在,我和建军也加入进来了。 “建军。” “嗯?” “咱们就算是个体户了吧?” “嗯!算了,不给国家添麻烦了。” “要是挣不出来怎么办?” “不许说丧气话!你不是一直羡慕孙娟做买卖吗,真轮到你了又害怕了,孙娟是自己,你不是好歹还有我给你坐阵吗?” 建军伸手把我搂过去,让我靠在他的胸前,“睡一会儿吧,别想些没用的了,饿不死!” 我不说话了,倚着建军,建军放在夹克内兜里的三万块钱咯着我,我放心的睡过去。 火车到站的时候晚上八点多了,市内的公交车早停了,建军和我打了一辆出租车,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建军家的楼下。 上了楼,建军开门的时候“咦”了一声,钥匙转了半圈就开了,家里有人! 推开门,看见建军的妈妈和他姐姐坐在沙发上,她们看见我们也很意外:“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妈,你怎么回来了?我爸呢?”建军放下手里的包,问他妈妈。 我跟在建军后面阿姨姐姐的一一叫过,在边上坐了下来。 “问你呢老太太,我爸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建军推推坐在沙发上的妈。建军妈看了我一眼,扁了扁嘴,没吭声。 建军妈妈是个矮胖的人,现在弓腰坐在沙发上,看着更短了,脸上的表情好像是跟谁生气,可能守着我这个外人不好说。我站起来,打算到建军的小屋里去,以便让建军一家人说说体己话。没想到,建军姐姐叫住了我:“小南,干什么去?” “哦,我去收拾收拾。” “收拾什么,明天再说吧。”建军的姐姐是在机关上班的人,对周围的气氛感觉灵敏。她转过头对坐在那里的妈说:“你不好意思说啊,你儿回来了,你说说看,让你儿说说你做得对不对?” “有什么不对的!军啊,我和你爸爸在老家伺候你爷爷你奶奶,这有几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还真有意思来,你二叔家的大儿要结婚,老头老太太要把院子里那三间南屋给他住,你说说!”老太太开始对着建军抱怨,好像在外面受了气回来告状的孩子。 建军问:“我二叔没给盖新屋?” “盖了能捞着这好处,说是临时住,连个盖房子的毛都没买下,他使啥盖?说说就是了,住进去就是他的了。” 建军说:“是就是吧,怎么了?又不是你的屋,碍着你啥了?” “不是碍着我啥,做事不能这个样,我和你爸爸成天伺候老的,十天半月没个去问问的,这要房要东西了,知道老的那门朝哪开了。” “那你怎么不骂他?”建军笑着怂恿。 建军妈一撇嘴,“我敢骂他?你爹那么能都不说,我一个媳妇稀的说!” “不稀说你怎么回来了?” “现在你二叔家去拾掇房子,每天七八个人,光做饭也得累死,我欠他们的?我回来歇歇。” “你回来歇着就不会把我爸叫回来,你一个人歇着了,留我爸一个人待那,你就不怕累着老头?”建军姐姐说老太太。 “我叫了,他不回来,那是他爹娘。” “歇两天赶紧回去,光我爸不行。”建军也说。 “我不回去,你爷爷奶奶又不是光生了你爸爸一个,除去你那些姑不算,和你二叔轮着来,他伺候一天,我伺候一天。” “你还真会挑时候,我二叔孩子要结婚,我爸爸肯定不会这个时候提的,你这都伺候这么长时间了,咋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建军妈瞪了建军一眼,张了张嘴,没说话。建军姐姐接过去:“咱妈是觉得咱爷爷奶奶的房子应该给你!” “我要老家的房子干什么用?那么远,又不能去住。” “不住还不能卖?卖了不是钱?” “农村的房子能卖几个钱?妈,你别胡寻思了,我看你也没事,歇两天赶紧回去吧,把我爸累着,你还得伺候我爸,你算的哪个帐?” “和你们说不通!”老太太告状,没引起共鸣,很失望。 建军姐姐站了起来,“妈,你儿回来了,让你儿陪着你吧,我回去了,孩子他爸晚上弄不了,小南,你坐了一天车了,赶紧洗洗睡吧!”说完,冲我呶呶嘴,让我去睡觉。 建军姐姐带上门走了,老太太冲着关上的屋门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建军冲我使眼色:“小南,去睡吧,我和我妈拉拉呱。” 我心领神会,赶紧去洗漱,然后到建军姐姐的房间睡下。原先和建军妈妈接触过几次,对她的印象可好了,又慈善又会持家,现在看来还真的是个挺计较的一个人,也无所谓了,反正结了婚是和建军一起过,又不是和她住在一起,客客气气的,不会有什么事。 ; 粮票第五十四节 知晓 - 粮票 - 羊妈 早上,我听建军妈妈在房间外面小声叫我:“小南,起来了没?小南。” 我被喊醒,一骨碌爬起来,赶紧打开门,“阿姨。”刚睁开眼,嗓子里还带着睡意。 “哦,我寻思问问,早上吃点啥?” “。。。。。。”我一时想不起来说什么,看来老太太是想让我做早饭。“等一下,我看看。”我回床上胡乱抓了件衣服套上,径直去了厨房 我和建军几天不在家,冷锅冷灶的,没什么东西可做,我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顺便上了厕所,我一边拢头发一边回到客厅,建军妈半躺在沙发上,正用一个按摩用的小木锤轻轻敲着自己的腿,看我出来,说:“这人一过了五十,真是一年不如一年!这腿疼得一晚上没睡着!” “哦,要不今天我和您上医院看看?” “看也看不出东西来,年龄大了,都老化了。” “阿姨,家里没菜了,我出去买点吧,您想吃点什么?” “出去买啊,外面的东西又贵又不干净,图的啥?” “。。。。。。今天早上先买点,等下午买了菜再做?” “。。。。。。嗯,那你去吧!” 我下楼到小区外面的早点铺买了油条豆浆,怕建军妈嫌油腻,又买了几个素的小笼包子,建军妈妈这次回来有些反常,以往和建军爸爸一起回来小住,早饭都是早早的做好,从来不叫我帮忙的,今天不知怎么了。 回到家,我有建军家的钥匙,刚要开门,忽然听见屋里有说话声,建军起来了,和他妈妈在说话呢!一阵好奇,我伸长耳朵停了下来。 建军说:“我不是疼她,坐了一天的车,换了你,你不累啊,晚吃一会儿又能咋着?这才几点?” “我饿了,还非得等着你们睡够了才能叫你们啊!”建军妈的声音。 “你饿了你就不会去买点饭,还非得叫别人去?” “哦,我在老家伺候婆婆,回到这还得伺候媳妇,两头都没有一点好,你还让我活吧?” 。。。。。。 我听见了这些话,心里挺高兴,知道建军疼我,也知道老太太的毛病是因何而起,无所谓,一顿饭,又累不死人。 我把钥匙伸进锁眼,里面立刻没声了,开门进来,建军妈热情的打招呼,“买回来了?这么快!快快,放桌子上,小心别烫着手。” 我把饭放桌子上,把豆浆倒在三个碗里,对建军妈妈说:“阿姨,吃饭吧!” 建军妈妈看见小笼包子,说:“怎么还买包子了?就咱们三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剩下第二顿就不好吃了。” “剩不下!”还没等我说话,建军在边上接了一句。 建军妈妈不说话了,三个人默默地吃完早饭,我起身要收拾碗筷,建军妈妈问:“到点了吧?” 我愣了一下,建军说:“快点,我和你一起走。” “哦。”我答应一句,大体收拾一下,跟着建军出门。 在楼下的储藏室里,建军往外推摩托车,我小声问他:“我的事不和你妈说呀?” “说什么?说了她也不懂,还得听她唠叨,不够烦的。”建军推出车来,我过去锁好门。 “早晚都得知道。” “等知道了再说。上车!”建军把头盔递给我。 “咱们上哪儿?” “今天先去找房子,咱们既然和赵哥他们合伙干,就别让人觉得咱拖拉,反正有钱,找着合适的房子就先定下来收拾着。” “好。” 我和建军在城区里骑着摩托车到处转悠,问价,比较,中午就在外面的饭馆吃饭,下午下班的时间,我们买着菜大包小包的回家。 建军妈妈每天自己在家,有时出去找邻居拉拉家常,这片生活区是厂里的老家属院,大部分住的都是些像建军爸妈一样的退休工人,他们的子女有好多都在厂里上班,一来二去的,建军妈妈就听到了一些关于我的事。 “小南,你现在不上班了是吧?”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建军妈妈突然问我。 “。。。。。。是啊。” “咋回事?”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你听谁说的?”建军问。 “好多人问我呢,我还不知道啥事,到底是咋回事?” “没咋回事,有人偷了东西栽赃小南,小南把厂里告了,还没出结果呢!” “把厂里告了?我们家好几口子都是吃厂里的饭,你把厂里告了?” “告了!”建军拉着脸。 “到底是为啥?” “啥也不为!”建军没好气地把筷子一扔,起身不吃了。建军妈妈看着儿子,小声地嘟囔一句:“还不兴问问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等建军妈妈吃完,默默地把碗筷收拾了。 晚上躺在建军姐姐的床上,我翻来覆去的想,建军家不好再住了,我可以不在乎,建军也可以,但他的家人呢?我好像是让他家蒙羞了,可我没做错什么啊!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我妈一定逼着我去递申诉材料,那是给自己一个清白,我以为眼不见心就不烦了,可是有些事是躲不掉的,或许我妈说得对,我应该等处理结果出来,回去上班,那样才能堵住别人的嘴。可是,建军的买卖已经铺开摊子了,我这时候打退堂鼓好吗? 很晚了,我还在黑暗里睁着眼,一点也没有睡意,忽然,我听见有人在客厅里走路,轻轻地,缓慢的,一听就不是建军的声音,这么晚了,建军妈妈不睡觉干嘛呢?我伸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听见建军和他妈妈咕咕囔囔小声说话,我心里一阵难过,看来还是要打听清楚我到底干了什么事让厂里开除的。 我喜欢的是建军,他信任我就足够了,我在心里不停地和自己说。 早上,我起床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建军妈妈把早饭已经做好了,放在桌上。建军妈妈半躺在沙发上用木锤敲腿,看我起来,说:“起来了?饭我做好了,不着急。” “起晚了。”我不好意思地抬头看看表,发现才六点半多点。 “不晚,是我起早了,年龄大了,觉就少了,睡不着,躺着也难受,还不如起来活动活动。” “哦。” “南,去把建军叫起来吃饭。” “好。”我去洗手间洗漱完了,去叫建军。他的房间开着门,他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薄棉被,只搭在肚子的位置,上身和腿都露在外面,我站在床边上,轻声叫他“建军,建军,起床了。” 建军睡觉轻,听叫我叫他,转过身来,睁开眼睛看着我,我说:“起来了,阿姨把饭都做好了。” 守着建军妈妈,我觉得建军起床我在旁边不好,看他醒了,我转身往外走,没想到建军抬起胳膊,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回头去看他,看到他眼里关切的目光。 他握着我的一只手捏了捏,我心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我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伸出另一只手把建军的手放在床边,低声地说:“起床了。” 然后走出建军的房间。 ; 粮票第五十五节 开业 - 粮票 - 羊妈 今天建军妈妈看起来心情挺好,吃饭的时候不停地给我夹菜。平时我们早上也就煮点面条就点咸菜,或者是煎馒头片撒白糖,再不就是买点包子火烧油条啥的,今天建军妈妈熬了白粥,粥熬得够火候,粘粘的,熬出了米的香气,还用肉丝炒了芥蓝菜,这个菜是吃刀工的,我不行,所以也没做过,建军妈妈放了很多肉,吃起来很香,她还教我把菜搅到白粥里一起喝,“这样才出味。” 吃过饭,我要收拾碗筷,被建军妈妈一把挡住,“你和建军该干啥干啥,我在家又没事。” 我和建军出门,在楼梯上,建军拉住我的一只手,像牵着一个孩子下楼,我怕邻居看见,抽出手来,他又握住。 转了好几天了,有几个不错的房子,一直拿不定主意。今天好像建军有了主意,直接到了其中一处,交了半年的房租定了下来。 这是一处临街营业房,门面不大,可房间很深,纵深三间,它的租金并不算太贵,和其他几处我们看的好一点的办公室差不多,当时犹豫的原因是外间可以卖商品,中间的一间可以当办公室,里面一间派不上用场,当仓库的话,租金还是算的门面房的钱,觉得不太划算,所以一直没定下来。 “这里面这一间,收拾出来,你要是不愿意听我妈唠叨,咱们就不回去,住这里就行。” 听建军这么说,我想打退堂鼓的话有些说不出口,建军把我搂进怀里,拍打着我的后背:“她没别的意思,就是年龄大了,好瞎艹心了。” 我伏在建军的肩膀上不住地点头,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建军的衣服一会儿功夫洇出一片水渍。 “多大点儿事。”建军一边说一边胡虏我的头发。 房子里没留下什么东西,打扫起来并不费劲,打扫完了,建军用摩托车载着我去家具城买桌子和椅子,建军挑了两张小号的老板桌,一样的,建军说:“咱们和赵哥合伙,不管怎样,人家比咱大,咱要尊着,这桌子名义上是给他一张,他不在,平时你用,但说的话,就是他的桌子。”我明白建军的意思,心里佩服他想得周到。 另外还买几节玻璃的柜台,在外间摆器械样品用,买好之后,一块让家具城门口蹬三轮送货的给送了过去,摆好之后,看着有那么点样子了,吃了点午饭,下午又上市场零零碎碎的买了些笤帚拖把脸盆毛巾等曰常用的东西,弄完了回家的时候,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了。我和建军在路边的熟食店里买了些吃食,回家。 进了小区,刚拐过楼脚,老远就看见建军妈妈在楼下,和一帮看孩子的老太太坐在一起,边上还有几个下棋的老头。 我和建军把车停在储藏室门口,我过去和建军妈妈打招呼:“阿姨。” “回来了?” “回来了。” “你们先上去吧!我再坐会儿,我蒸的包子,在锅里扣着。” “哦,那我们先上去了。” “去吧。” 我和建军往楼上走,建军妈妈和老太太们说话的声音从楼梯拐角间的窗户里传了进来: “建军找的这个对象真不错,懂理道,知道老的在这还过来和你打个招呼,现在这些小年轻有几个能看着这些老家伙的。” “那是,”是建军妈妈的声音:“人家娘家妈干过区长,爸爸是公安局的局长,这样家里出来的闺女能差吗?” “哦,怪不得。” “别看着文文范范的,可能了,现在自己开公司,你看我这一身,就是建军对象给买的,你摸摸这料子,好吧?” “嗯嗯,一摸就知道是好料子。” “就是,这年头就得自己干,有本事的哪还有在厂里干的?我和他爸爸在厂里干了一辈子落了啥?还不是算计着这两个工资过曰子?建军他们两个要是都还在厂里干,能有钱给我买这么好的衣服?” “谁说不是啊,老的还得倒贴呢!” 。。。。。 建军也听见了,冲我撇撇嘴,小声地:“老太太又吹上了!” 我没说话,心里却一阵温暖,建军妈妈把我当成自家的人了,她和关大娘有些相似,护犊子,只要是自己家的孩子,她不管你对错,她会千方百计的维护你,这对于那些飞短流长,倒是一个抵制的良方呢!这些我妈就不会。 建军妈妈知道我和建军在外面忙开公司的事,她从老家带来的怨气也不再冲着我们撒了,每天都是做好饭等着我们回来。建军找了人来装电话,又从厂里搞了些器械样品把柜台摆了起来,还把原先去开订货会各个公司发的宣传资料都从家里的储藏室里找出来,拿到办公室分门别类,整理出了好几大摞。有几个同学听着消息过来帮忙,中午晚上的少不了凑在一起热闹一番。我听建军的话,从书店买了本《出纳实务》和《会计入门》,在店里沉下心来看,建军说,不招外人了,让我学一学,把会计和出纳的事情做起来,一是省费用,二是刚开张也不会有多少帐做。我们的钱一直是我管着,进项出项的,便是出纳的活了,没什么三篇文章,会计报表有些难度,让我研究了好长时间。 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准备着,终于公司的手续都办全了,因为建军还没办辞职,营业执照和法人代表都写着我的名字,建军给赵哥打去电话,定好了开业的曰子。 开业的这天,一大早,我就和建军去市里最高档的丽景大酒店定了一个房间,虽然一天的房费就一千多,但我们觉得只有这样才不会亏欠赵哥两口子。可是,上午十点多,赵哥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我们却傻了眼,赵哥两口子身后跟着十几个人! 我和建军有点犯难,都在丽景定,费用太高,如果再到别的地方定,又怕三六九等的,让人难受,没想到赵哥一出站台口,就安排齐姐去买下午回去的火车票。 “哎!赵哥,这怎么行?我都定好房间了,哪能接着就往回赶呢?”建军赶紧拦下。 “回去都有事呢!他们过来是给咱开业撑门面的,要玩以后专程来。” “赵哥,这不行,都住下,明天再走也不迟,就玩一天。” “他们家里都有事呢!今天必须回去!” 边上的人也纷纷附和:“是啊,明天还有手术呢,都来了,家里没人了。” 让来让去,最后齐姐出面打圆场:“建军啊,你的心意大家伙都明白,不着急,我们可都记着帐呢,等以后你们挣了钱,加倍还,请我们去旅游,越远越好,上美国我们都不待含糊的,是吧?” “可不,着什么急,我们记着!” 。。。。。。 看这个样子,建军只好顺坡下驴,看齐姐往售票厅走,给我使个眼色,我领会意思,跟着齐姐到了售票处,售票处有几个人在排队,我陪着齐姐站在栏杆里排。因为今天开业,中午要招待啥的,我身上带了不少钱,眼看着排到齐姐了,我从兜里掏出钱来,没想到齐姐早有防备,一掉身,用后背挡着我,自己在窗口买好了票。 “嫂子,这个票该我们买的。” 齐姐攥着票出来,对我说:“什么该不该的?这都是一家人了,还分得那么清干什么!要是分,我和老赵还欠着你们的呢!两家开公司,我们在那边上班,你们在这边忙活,这怎么算?” “没事,嫂子,我们闲着也是闲着,没多少事忙。” 齐姐站下,小声和我说:“你们赵哥让我嘱咐你,这些人都是医院的,老赵的小兄弟们,都是些熟人,中午吃饭找个差不多的饭店就行,不用很高档。” ; 粮票第五十六节 酒后的体验 - 粮票 - 羊妈 一行人坐出租车先到了公司去看了一下,赵哥除了嫌门面有点小之外,基本上满意,说等以后赚了钱换个大点的地方。进了办公室,建军说:“赵哥,这是咱俩的桌子。” 赵哥果然很高兴,齐姐也没推让,笑着说:“两位老总,快坐坐你们的宝座!” 技校的同学和建军的朋友来了不少,加上赵哥带来的人,满满挤了一屋子,大家起着哄,赵哥和建军对面坐下了,赵哥掩饰不住兴奋:“建军,好好干!弄大了大家伙一起干!” 这时候,有人喊到点了,开业定的是中午十一点十八分,大家赶忙到门口外面去点鞭炮,一屋子人都出去了,只剩下我们四个人。这时候,齐姐发现了里屋的小门。 “这怎么还有一个门?”齐姐过去一推,惊喜地说:“哟!还有一间啊,老赵,过来看看!” 赵哥闻声起身过去,屋里还是空的,赵哥看看里面的空间,点点头,“不错,将来当个仓库正好。” “这么看,这房租还真是不贵。”齐姐笑着对我和建军说:“你们俩挺会找。” 外面噼里啪啦的响起了鞭炮声,一股一股的烟从外面飘进来,齐姐掩上了门,鞭炮的声音小了。 赵哥说:“这公司就算是开始运作了,这刚开始乱七八糟的费用不少,赶紧把帐建起来,时间长了,记不住了。” 建军说:“行,小南的会计也自学得差不多了,这就建起来。” “另外,”赵哥沉吟了一下,“我考虑咱们是不是建两本帐,你们做设备和器械做一本账,利润啊费用啊,都算在这边,我和你嫂子不掺和,护理床单独做一本账,利润咱两家五五平分,费用呢,建军签字,我也签字,你们看行不行?” “行到是行,就是上次我拿来的三万块钱,这次开业乱七八糟的都混着出去了,也没分。”建军说。 “那个不用算,这租房子,开业,还有这些,”赵哥用手拍了拍老板桌:“都算两边的。” 建军忙说:“不用不用,赵哥,这些都算这边的。” 赵哥手一挥,“别说了,听我的。” 齐姐也笑着在边上说:“就是,这得听你赵哥的。” 我提醒建军:“这次来回的火车票都是嫂子买的。” “哦。这些也都算上。”建军忙说。 “算了算了。”赵哥说。 “算了还行,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建军坚持。 “你俩算完了吧?让人家外人听见笑话咱,这么斤斤计较的还一块做买卖呢!”齐姐哈哈笑道。 赵哥说:“亲兄弟明算账,这笑话啥?” “赵哥说得对,把话说开了合作才长久嘛!要都不好意思说,几天就和不下去了。” 。。。。。 开业那天的酒,从中午喝到下午,送走了赵哥他们,我回了公司,建军和同学朋友一直喝到半夜,我把众人喝水的纸杯抽过的烟头都打扫了,清理干净门口的鞭炮纸,然后关上门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我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孙娟还不知去向,走的时候说是安顿好了给我写信,可是一直没有,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即使她现在给我写信我也收不到了,如果时间倒转,重新安排一下,让我出事再早一些,我就会义无反顾的和她一起离乡背井,可是,偏偏就那么错开了。 我一直坐到晚上快九点,算着建军妈妈该睡觉了,我才锁好门打了个出租车回建军家。我在家的时候老是和我妈犟嘴,和建军妈妈却不好意思,怎么样我都听着,心里高兴不高兴的都不去计较,可是,也实在无话可说。 我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建军妈妈的屋里黑着灯,可能刚躺下还没睡着,她在黑影里问:“回来了?” 我赶紧说:“回来了。” 建军妈妈咕咕囔囔的:“这么晚。” 然后就没声音了。 我悄没声的掩上洗手间的门,在里面洗漱完了,去建军姐姐床上睡觉。 半夜的时候,我被一阵响动惊醒,建军回来了。听脚步声像是喝多了,轻一脚重一脚的,我刚想起来看看他,他却一下推开我的房门,一步跨了进来,又返身把门关上。 我压着嗓子说:“怎么才回来?” 建军也不答话,两步走到床边上,俯身一趴,把我抱着压到身下。 我推他:“你干嘛? 建军没头没脸的亲着我,带着一股浓浓的酒气,我不敢大声,怕建军妈妈听见,:“你干嘛呀!” 建军贴近我的耳朵:“我想要!” 我吓了一跳,坚决地摇头:“不行,你妈在家呢!” “我不出声。” “那也不行!” “行!” “不行!” 。。。。。。 我们在黑暗中小声僵持着,建军压着我,让我动弹不得。最后,建军放弃了请求,直接像个耍赖的孩子,两手抓着我的手,头拱到我的腹部,从那里把我的衣服用嘴叼起来往上挪,让我的上身露了出来,然后,像个吃奶的婴儿那样趴在那里不停地又亲又吸。 不安和兴奋侵蚀着我,我扭动着身体,呼吸慢慢急促起来,建军松开了我,把手也放到我的胸前用力地揉搓,舌尖不断逗弄着我的**,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身体软了下来。 建军手顺着我的腰往下移,把我的内裤往下脱,我曲起腿,配合着他,最后,建军起身脱自己的衣服,就在脱下裤子往边上放的时候,腰带扣碰到了椅子腿,当啷一声,吓了我们一跳。我们裸身靠在一起,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动静,没听见建军妈妈房里有什么响动,这才放松下来。 “以后吧,我害怕。”我被刚才吓得清醒了好多,和建军商量。 建军小声说:“我妈睡觉死,听不见,我轻着点,一会儿就完事。” 建军搂着我,他的身体火热,像一个高烧的病人,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他比以往更急迫,很快的,随着一阵战栗,建军把头埋在我胸前,让粗重的呻吟隐匿在那里。 建军起身穿上衣服,俯下身来亲亲我,提着自己的鞋子轻轻地开门,回自己房间了。 我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一直到隔壁房间建军发出沉沉的鼾声,还是没有一点睡意,我越来越感觉不真实,好像刚才做了个梦。 ; 粮票第五十七节 窦晓玉 - 粮票 - 羊妈 公司就这么开始了,没有我想得那么难,建军有一些医院的关系,把业务从厂里挪到公司里来做,很简单,赵哥那边的生产也顺利的出来产品,顺利的卖进他们医院,让我和建军有些意外的是,赵哥当年在医学院的同学,这个年纪在各地的医院里都已熬成了中坚力量,赵哥下一步就是要把护理床卖到他的同学们那里去。 建军二叔家的孩子结婚,我和建军还有建军姐姐一家人,都陪着建军妈妈一起回去,席间,建军爸爸让我们等建军过了生曰就结婚,被建军一口回绝,说等买了房子再结,建军爸爸说城里的房子让我们住,他和建军妈妈住在老家又不怎么回去,建军说,回去一次就够受的,唠唠叨唠唠叨,说完被他爸爸在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其实,我也无所谓的,天天和建军在一起,和结婚有什么不同?更何况我也想有真正的自己的家,不是不孝顺,只是自由惯了,受不了束缚。举行完仪式,建军妈妈不好意思再把建军爸爸一人留在老家,便留了下来。 我回了一趟家,我妈说邓叔来过了,我的事情处理结果出来了,刘计划被留厂查看一年,到一线劳动,保卫科的周科长也被处分。还撤销了厂里对我的处理决定,补发工资,还可以随时回去上班。我回来和建军商量,都觉得回去上班没啥意思,建军还担心那两个人都还在厂里,怕会对我报复,所以就一致决定不回去了。 建军在外面开公司的事情还是传到了厂里,销售科的人找建军谈过,可是营业执照和法人代表都是我的名字,建军的销售任务虽说完成得少了,可毕竟还是完成了,比那些新招的业务员强,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 没有了后顾之忧,我和建军专心做起生意来。虽然有一间门面房,可是依靠门面做的业务几乎没有,都是建军带医院的人来办公室坐坐,抽烟喝茶谈会儿事情,然后就出去吃饭喝酒唱歌,有时回来晚了,第二天早上建军起不来床,一直睡到中午,下午来上班,大部分时间都是我自己在店里,打扫打扫卫生,做做帐,每月的招待费用挺高的,而且都是下到我们这边的费用,我有些心疼,但是公司的业务就是这么来的,我也不好说什么,建军也着急,招待来招待去都是些零碎的耗材,挣不了多少钱,还要搭上功夫搭上钱陪着应酬,而且来的最大的也就是科主任,级别越小的越难伺候,除去吃喝,还要索要些礼品,一来二去也就所剩无几了。 “沉住气,稳住裆,大买卖都是等出来的机会!不来则罢,一来就势不可挡!”建军有时会给我打气,却又像说给自己听。 赵哥的护理床发来了第一批,一共十张,尽管是拆散了过来组装,运输费还是相当惊人,赵哥也觉得问题重大,立马从郑州赶过来了。 齐姐没来,和赵哥一起来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姑娘。 赵哥介绍那姑娘叫窦晓玉,十九岁,是他的远方亲戚,女孩儿长得面目清秀,皮肤白皙,我看她有些面熟,可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赵哥说这次来,是想解决一下护理床异地生产的事,建议建军在这边找个加工厂代为加工,这样就省去运输的费用,图纸他带来了,晓玉呢,过来负责这块,费用啊,数量啊,记记账,跑跑腿啥的。 “弟妹呢懂财务,干会计,晓玉呢,啥也不懂,就跑跑银行,有什么跑腿的事情都让她去,算是个出纳吧!咱要干呢就正规干,会计和出纳分开好。” 我和建军没什么意见,赵哥说得有情有理的。 “还有,”赵哥又说:“等空下来,我带着她跑跑,到我那些同学那里认认门,建军忙这边,晓玉就把护理床这边业务跑起来,多了不能给她,一张床给她提一百块钱就不少了。” “让她住在里面那一间屋就行,捎带着晚上还能看看门,现在店里东西也多了。” “工资嘛,比弟妹低三百,小孩儿,啥也不懂,要想多挣,就多跑业务。” 。。。。。。 要想了解一个人,就得相处,赵哥,我渐渐感觉到他身上那种说一不二的霸气,可是,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女孩儿倒是很乖巧,一口一个哥哥嫂子的,不知道她是赵哥的什么亲戚,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论的,反正懵着头答应就是。 女孩只带了衣服,我陪着她到商场去,棉被棉褥床单被罩的都置办齐全,又从家具城买了一张单人木床,在里屋里和晓玉铺好,建军一直和赵哥在办公室抽烟,看我们弄好了,叫赵哥和晓玉一起去吃晚饭,赵哥回绝了:“忙了一天了,你们都回去歇歇吧!我和她出去转转,小孩子第一次出门,啥也不会,和她转转周围,以后有什么需要的自己知道上哪买!” 推让了一会儿,我和建军骑摩托车回家。 回到家,我忍不住问建军:“赵哥是不是不相信咱们啊?” “有什么不相信的,图纸都给咱拿过来了,你别瞎想。” “那让窦晓玉在这边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亲戚家的孩子没工作,找他帮忙,顺水人情罢了,再说,她在这边也有好处,赵哥既然在这边生产,产多少,卖多少,光咱一边说,时间长了,难免赵哥和嫂子犯嘀咕,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放这么个人,两边都省心。” 想想也是这么个理,我不再说什么。 睡觉的时候,我又想起来一件事:“那个窦晓玉和赵哥是什么亲戚啊?” 建军把我背后的被角掖紧,天冷了,还没到送暖气的时候,屋里有点阴冷。 “八竿子巴拉不着的亲戚。” “看年纪赵哥得算她个长辈吧?叔?舅?怎么还叫咱俩哥哥嫂子?”我不太明白。 “你比人家大几岁啊?你还得想让人叫你啥?要不,你明天和她说一声,让她叫你奶奶吧!” “去你的!” 第二天一早,我和建军到店里的时候,晓玉已经把屋里屋外的卫生都打扫干净了,清清爽爽地坐在外间的椅子上,拿了一些建军的设备器械的宣传材料看,看见我们来,殷勤地站起来打招呼:“苏哥,嫂子,来了?” “来了。”建军答应着,拿着头盔进办公室。 我在外间和晓玉客气地聊天,我问她住得怎么样?她说很好,我让她缺什么和我说,她笑眯眯地答应,她笑起来,露出一侧的一颗虎牙,越发让我似曾相识,禁不住说出来:“我看你有点面熟,好像见过又想不起来。” “是吗?”晓玉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我想起一个词:明眸皓齿。 正说着,赵哥也来了,看见我和晓玉聊天,挺高兴:“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你嫂子!” “哎!知道。” 赵哥一共住了三天,三天都在外面和建军找合适的加工户,很少回来吃饭,我和晓玉一起吃,和所有独自在外的女孩一样,她很懂事,吃饭不挑不拣,也从不说什么要求。 定下了加工户,赵哥回郑州了。第二天到店里上班的时候,窦晓玉照常早早的打扫好,只是我注意到她的眼睛有些浮肿,像是夜里哭过,可能是赵哥一走,没有了亲人依靠,心里孤单,我不禁想起我十五岁离家上技校的情景。 ; 粮票第五十八节 卫民哥要当爸爸了 - 粮票 - 羊妈 因为有晓玉看家,我和建军回我妈家一趟,本来是想给我妈换一个火炉,独家独院的房子没有集体供暖,我妈一直冬天烧炉子,原先那个已经好多年了,现在流行新式的,烟筒和炉膛相连的位置做成烤箱的样子,既能热饭又能温水,烟筒也不像老式的一节一节的到处漏烟,又干净又安全,市场上卖一千来块钱。可是,回到家才发现,我妈已经换上了,过冬的煤也买好了,煤块堆在院子的一角,煤面也拌上粘土做成煤饼晒干,整齐地摞在墙角。我妈说卫民哥帮忙弄的,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说想去他家谢谢他,我妈摆摆手。 “你见不上他,他两口子上他丈母娘家去住了,不在家。” “为啥?怎么还住丈母娘家了?” “小崔怀孕了,两口子上班都忙,当娘的心疼闺女,怕吃不好。” “这么快?结婚这才几天啊!”我一听,挺为卫民哥高兴,要当爸爸了。 “上床孩儿最好了。” “什么是上床孩儿?” 我妈意识到失言,觉得我还没结婚,不想往下说了,可是我好奇,一个劲儿地问,我妈只好往下说:“就是刚结婚就怀孕生的孩儿。” “为啥?不都是孩儿吗?” “还为啥?等你结了婚就知道了。”我妈就此打住,不想说了。 建军有些失望,觉得白跑一趟,趁我妈去忙活午饭的时候,我和建军商量,能不能给我妈装一部电话,现在很多家里都装了,我妈自己在家,万一有点什么事,有电话比什么都强,建军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反正身上带着钱,建军坐在家里也没事,立马出去找邮局去了。 吃饭的时候建军就回来了,他交了钱,办好了手续,很多人装,所以装机要排队,排到了会有人来家里装。 我把手续和交款的单据都交代给我妈,告诉她来装机的时候,人家要看,别弄丢了。我妈拿着那张三千块的收款单,不可思议的:“这就是三千块?” “嗯。” 我妈抖搂抖搂那张单据,又说:“就这么一张纸就没了三千块?” “不是这一张纸,过两天还来给你安上一部电话呢!” “我一个不上班的老太太安个那个干啥?又不做买卖,你和建军赶紧去退了,我不要那个东西。” 我知道我妈心疼钱,我也心疼,可是我妈年龄大了,自己在家,电话是必须装的。 我想了想,哄她:“以后家家都装呢!早装早便宜,过一阵子还得涨价呢!” “真的?”一说涨价,我妈果然信了。 我从抽屉里找了纸和笔,在上面写了我们店里的电话号码,又在边上写上我的名字,和我妈说放在抽屉里,安好了电话有事找我就打那个号码,我妈像个小学生一样认真的听着,我忽然觉得我妈真的老了。 建军和赵哥商量好了,过年的时候要一人买一部手提电话,到时候买了再把号码给我妈写上。 我和建军回到店里的时候,天都黑了,晓玉开了灯,但是还没有关门,看我们来了,赶忙把一天接的电话内容拿出来给建军看,虽然字写得不怎么样,但是内容却记得很认真,很清楚,还有环卫来收门口的卫生费,晓玉也给建军细细地描述了一遍。“没一家给的,最东边的那家复印的差点和他们打起来,下午好几个人都来咱们店里说,大家联合起来都不交,说租房子的钱里都有了,再交就重了。” 看起来,赵哥让晓玉来还真是有用,出去一天,什么事都没落下。 晚上,建军忽然和我商量,想出去转转。“光靠这些器械耗材不行,现在医院里压货款压得这么厉害,咱那些钱基本上都压到医院去了,再不找点设备做,公司下一步该转不动了。” 公司的帐是我做的,我清楚账上能流动的钱越来越少了,除了赵哥他们医院的货款基本上是当月给的,其他的医院都往后拖。 “我看小窦挺机灵的,也和你能做做伴,趁她在,我多出去跑跑,三个人都在家里,没什么用处。” “医院里要货怎么办?配货我行,价格我不知道该多少啊?”公司的价格单上是进价,建军给不同的医院往往价格也不一样。 “我明天先去买个手提电话,到时候有什么事打电话就行。” “你和赵哥不是说好过年的时候一起买吗?” “不等他了,到时候他过来给他买个好的不就行了吗?我急着用。” “手提电话多少钱?” “好的七八千,一般的也就三四千吧!” “这么贵!” “贵也得买啊,做买卖没有电话哪行?” 说是这么说,临到买的时候建军也舍不得,挑来挑去,选了一部蓝色的直板摩托罗拉手机,三千六百多,“挣了钱再换个好的。”建军眼睛流连着商场橱柜里那些体积轻巧的翻盖手机。 建军背着塞满设备材料的背包走了,一副专业推销员的模样,他好久不出差,咋一走,不是很适应,会忍不住地去想他,担心他,有时脑子一走神,做事情做着做着就会停下来,每每这个时候,晓玉就会笑我:“嫂子,又想苏哥了吧?” 好在还有晓玉和我说话,店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每天除了接几个电话陪配配货之外,也没什么其他事情可做,我们就聊天。 “晓玉,以后什么打算?在这找个对象,别回去了。” “那嫂子你得给我找个好的。” “我们同学好多没找的呢!给你介绍一个吧!” “像苏哥那样的?” “比你苏哥好看。” “我不要好看的,我要有本事的。” “怎么才算有本事?” “能挣钱的,男的好看没用。” 我暗自在心里感叹,现在的小孩儿不可小觑,我比她大四岁,我们当年找对象能说得出口的条件是情投意合,老实可靠,而五年之后却是把挣钱能力堂而皇之的摆在前头,真是世界变化快啊! 家里送暖气了,店里没有,只有一台电暖器,因为里外三间,人待在哪一间就搬到哪一间,麻烦得很。下班的时候,我就把晓玉带回建军家去,反正建军临走时同意的,让她在家里洗洗澡,看看电视,晚上我睡建军的床,晓玉睡建军姐姐的床。 “你长得这么好看,没人追你吗?”在洗手间的花洒下,我给窦晓玉搓着背,她背上的肌肤和脸上的皮肤一样细腻白皙。 “没有,嫂子,你真觉得我好看?”晓玉扭头看墙上建军挂在那里的一块镜子。 ; 粮票第五十九节 赵哥在酒店死了 - 粮票 - 羊妈 建军走了一周,赵哥忽然来了,一个人。他说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春节了,他休了年假,打算带着晓玉到他的同学们那里走走看看。我告诉赵哥建军买手机了,还说建军让他来了自己去商场挑一部,赵哥说不急,等这趟回来看看战果怎么样再说,让我从帐上取了一万块钱,他打了张借条,下午就和晓玉走了。 我一个人看家,建军有时打电话回来,问问家里有什么事,也是匆匆忙忙的,有时想他,想给他打过去,上班的时间怕他正在和人谈事,晚上又怕他在应酬,思前想后,还是尽量忍着,等他回来。 又过去两周,建军终于回来了,这次跑了不少地方,收获不小,有两家医院签了几台胎儿监护仪,还有一家要上一台生化设备,五十多万呢,建军说有门,等过完年还要去,死盯! 和在厂里干不同的是,这次建军出去这么久,什么东西都没给我买回来,建军不好意思,解释说都是跑的小地方,穷山僻壤的,没什么好东西,“年前我又不出去了,好好陪你逛逛。”建军对我说。 虽然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失望,可是如果建军还像原先那样花钱的话,我会心疼死的,原先在厂里不管怎样,每月都有工资发,现在一分一厘都要自己挣,一样多的钱,原先敢花,现在不敢花了。 建军回来隔了一天,赵哥和晓玉也回来了,一回来,赵哥和建军就在办公室里聊起来没完,都很兴奋,赵哥他们这次出去也很厉害,板上定钉的护理床就有一百七十五张,因为护理床是自己设计加工,利润很高,两个人都很高兴,过个好年是没问题了。而且照这个推广速度,全国市场那么大,刨去熟人因素,一半的成功几率也了不得。两人越聊越高兴,抽了一屋子的烟,把我和晓玉熏到外间,把门都打开了。 “出去跑业务怎么样?学到不少东西吧?”我问晓玉。 “我啥也不懂,光在边上听着。”晓玉出去跑了半个月,倒好像是胖了,可能是跟着赵哥到处被同学招待的缘故吧。 “时间长了,听也听会了。” “哦。” 到吃晚饭的时间了,赵哥和建军提议出去好好的吃一顿,庆祝一下,算是提前过年了,我和晓玉积极响应。开业以来,公司不温不火的,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业务,真让人高兴,算是旗开得胜吧! 四个人打出租车到了丽景酒店,要了个包间,又在楼上定了个客房,建军对赵哥说,开业的时候,赵哥嫂子心疼钱,定了房间没舍得住,又退了,这次赵哥劳苦功高,怎么也得住一晚,明天还要坐车回郑州,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才行。 赵哥这次不再推辞,大家都沉浸在对公司大好前景的坚定信任中,这点消费不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席间,赵哥把烫金的菜谱递给我和晓玉,女士优先,让我们想吃什么点什么,我们点不出什么花样,只是点了松子栗米羹,晓玉问有没有拔丝地瓜,赵哥笑话我们,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孩子,没见过世面,他把菜谱拿过去点了几个,又问建军:“咱俩喝点好的?” 建军说:“行,喝点好的。” 赵哥要了一瓶五粮液。服务员离开之后,晓玉问点的什么菜,赵哥说:“你等着吃就行,说了你也不知道。”晓玉调皮的冲我伸伸舌头。 菜上来之后才知道赵哥不是开玩笑,真的好些菜都没吃过,其中一盘醉虾,还活蹦乱跳的虾就往嘴里送,我试了几次都不敢,晓玉胆子大一些,放嘴里一只,虾一动,晓玉捂着嘴叫了起来,不敢咬,也不好意思往外吐,左右为难。 赵哥说她:“没事,嚼着吃就行,那么小的东西怕什么?你还怕它咬了你?” 晓玉捂着嘴不住地点头——真的怕虾咬了她! 赵哥笑着扭过头去,和建军说:“甭管她,咱喝咱的。” 赵哥能开口喝酒,真的是从心里高兴了,上次喝是为了那没有利息的十万块钱,这次出去一次就能带回这么多订单,折算一下,也是几万块,能不高兴吗?赵哥一杯酒落肚,话就多起来,他在饭桌上用手指头画了一个圈,再从中间截一条线,“建军,中国这么大,咱把它一分为二,你管这边,我管这边,这批做成了,有了钱,你先在这边弄个加工厂,指望加工户不行,它那里乱七八糟的啥活也接,到时候订单多了它给你干不出来。” 建军一个劲地点头称是。赵哥继续说:“你做设备是挣钱,但是一年你能做几个?这个别看不起眼,搁不住利润高啊,只要市场打开了,你今年打进去,过上几年,更新换代,这买卖还是你的,源源不断啊!” 赵哥还看了建军买的手机,拿在手里翻了几下,看表情有点鄙夷,“买一回就买个这个!等这批货完事了,把这个给弟妹,咱俩去买个好的,我看他们有拿着翻盖的不错,挺好看的。” 赵哥酒后说话有点无遮无拦,我听出来,但不好意思反驳,晓玉替我出头了:“为啥把不好的给嫂子,凭什么就你们男的用好的呀?” 赵哥一听,脸上马上不得劲了,“你看看,你看看,怎么一高兴把实话都说出来了。”说完,自己给自己倒满一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动作很快,我和建军都没来得及拉住,“弟妹,这一杯算是我这当哥哥的赔罪了。” 我过意不去,忙说:“没事赵哥,我才不在乎呢,白送我一个手机还不好吗,哪还会嫌这嫌那的!” “不是弟妹,主要是我不会说话,我的意思是我和建军在外面见人多,得撑撑门面,没别的意思。” “赵哥,真的没事,您要是让建军现在给我我都没意见。” 一桌人笑了起来。 晚饭吃得很尽兴,一瓶酒赵哥和建军都干了,一滴没剩。赵哥走路都不大稳了,我们三个把他扶回房间,架到床上,让他躺好我们才带上门出来。 我们打了一辆车,先把晓玉送回店里,然后我和建军才回了家。 到家之后,建军也有些醉意,只脱下外套就直接上床睡觉了。我帮他把裤子和毛衣脱下来,盖好被子,自己也觉得有些累,马马虎虎洗漱一番就睡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忽然听见建军的手机铃声响个不停,我伸手打开床头灯,推推边上的建军,叫他:“建军,电话!” 建军懵懵懂懂的起来,一边在床边上循着声音摸索电话,一边嘟囔:“谁呀,几点了?” 等建军接起电话,喂了一声之后,突然喊了一声:“什么?” 我吓了一大跳,也坐了起来,心里砰砰跳着,担心地看着建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电话里好像是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很大,但听不清说的什么,建军失魂的拿着电话听着,呆呆地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建军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电话大喊:“你打120了没有?咹?你打了没有?**,赶紧打120啊!” 建军挂断了电话,我问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建军看着我,迟疑地说:“赵哥,出事了,好像是死了。” 怎么可能?刚刚还在一起吃饭,这才多一会儿,我跳起来,看墙上的石英钟,指针指向两点五十。 “谁打的电话?”我问建军。 建军坐在床上,紧闭着嘴唇一声不吭。 ; 粮票第六十节 不合情理的回避 - 粮票 - 羊妈 赵哥还在酒店,建军起床穿好衣服要去,我也跟着起来,要和他一起去,建军不让,说这种事情还不知道什么样,怕我害怕,让我呆在家里。 建军走了,我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围着被子坐在床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又害怕又担心建军,好好的怎么会死了呢?出了什么事?谁打的电话? 坐到天亮建军也没回来,我只好起床,穿戴好了坐公交车到店里,店门锁着,晓玉也不在,我开了店门,拿起电话,拨通了建军的手机。 电话接通了,我听着建军周围很静,好像没人,建军的嗓音疲惫又苍老。 “喂,是我。”我说。 “哦。” “怎么样了?” “。。。。。回去再说吧,一会儿就回去了。” “好。” 我轻轻挂上电话。看看表,快八点了,我锁上门,到附近的早市边上买了早点回来。 快九点的时候,建军回来了,我看见他从出租车上下来,晓玉从出租车的另一边下来。我看两个人的脸色,知道事情不好。 建军径直去了办公室,晓玉的两只眼睛哭得像红红的桃子,她一声不吭的从办公室穿过去,进了里屋,轻轻掩上门。 我把早点给建军拿过去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建军抬头看了看,摇摇头又低了下去。 我小声问建军:“赵哥怎么样了?真。。。。。。?” 建军点点头,几滴晶亮的液体落下来,滴到他的牛仔裤上,洇出一小片湿。 “怎么回事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 “到底出什么事了?” 建军一下用手捂住脸埋了下去,嗓子沙哑着说了一句话:“你别问了。” 我看建军这样,不好再问什么,起身去晓玉屋门前轻轻地推了推,里面别着保险,门把转不动。看她的样子估计也吃不下什么去,我一个人到了外间,给建军也把办公室的门也轻轻掩上。 整整一个上午,我们三个人各自待在屋子里,没人说一句话,十二点多的时候,建军走了出来,他在我身边坐下,小声地说:“你去把她叫出来吃点东西吧。” 我没接茬,问建军:“怎么回事啊?” “心脏病。” 赵哥有心脏病?我原来没听说过。 “吃了饭,你把晓玉送到家里去,让她在家里待着,你五点回来,我在这等着你,咱们一起去接赵哥他们家里人。” “晓玉也一起吗?” “她就不用了。” “为什么?他们不是亲戚吗?” “。。。。。。咱们俩去就行了。” 我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就是心脏病发作。” “他原先有心脏病吗?” “不知道,可能有吧。” 我起来去敲晓玉的门,等了好一会儿,晓玉才打开门出来,看样子又哭了,脸上的眼泪还没干。我轻声对她说:“吃点饭吧?” 晓玉点点头,跟着我到了外间,我们三个人围坐在玻璃柜台边上,默默地把早上买来的饭吃了。 吃完饭,建军让晓玉跟着我回家,晓玉没推让,也不反驳,顺从地跟着我坐公交车回家。在车上,晓玉照样也是一句话不说,失神的望着窗外。 我看晓玉脸色很差,回家之后,我让她到床上去躺一躺,没想到,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深深的被命运的无常所吓到,在昨天的饭桌上还谈笑风生的一个人,他的声音仿佛还散落在空气里没有散去,现在竟然和我们阴阳相隔。记得我爸爸生病的时候,生命犹如蚕丝一丝一缕的从我爸爸身上剥离,尽管痛苦,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个过程足以让你明白什么时候就是最后的诀别,而赵哥,这么猛的转瞬即逝,不由得让人恍惚,这一切,好像不是真的。 我四点多一点就从家里走了,看晓玉睡得很香,没忍心叫醒她。我给她留下一张字条,说我出去有事,让她醒了自己到厨房找点吃的,晚上不用等我。 我坐公交车回到店里,发现店门关着,我用钥匙开门进去,发现建军在办公桌上趴着睡着了,屋里不暖和,我担心他冻着,把外套脱下来给他盖上。 建军还是没醒,折腾了一晚上,也累了。我坐在他对面,琢磨让他多睡一会儿,等到了五点再叫他。忽然,我看见建军的胳膊底下压着一摞钱,我试着抽了抽,没抽动。我把边上的存折拿过来,打开一看,是公司的存折。原来建军刚刚开了我的抽屉,拿着存折去银行取钱了,存折上显示着是取了两万,存折上本来总共剩下不到五万块钱,这样一来,就不到三万了。我考虑建军可能是为赵哥的事准备的。 我等了一会儿,看看表已经五点了,我把建军叫了起来。建军一起身,我看见他的胳膊底下果真压着两万块钱。 建军用手搓了搓脸,精神了一下,指着桌子上的钱对我说:“刚才去了趟银行,取了两万,你装包里拿着,不一定什么时候用得上。” 我点点头,把两摞钱放进包里,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建军:“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处理啊?是在这火化,还是回去?” 建军一脸愁容,“我也不懂。” 我说:“咱们看齐姐的意思吧,这钱咱们出吗?” “出吧!”建军看起来很虚弱。 他站起来,在屋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又走回来,到了我的跟前:“小南,我想抱抱你。” 我放下包,靠在建军胸前,伸出胳膊搂轻轻地住他,建军的手臂也从我的背后环抱过来,我们依靠着,静静地站在那里,像相互取暖的两个人。 “赵哥这一死,很麻烦。”建军在我耳边幽幽地说,好像自言自语。 “为什么?” “。。。。。。很麻烦。” “咱们以后光卖器械不就行了,又不是不能活。”我安慰建军。 “不光是这个。” “还有什么?” “。。。。。。” 建军什么也没说,在我耳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粮票第六十一节 冷清的结束 - 粮票 - 羊妈 赵哥的家人只来了四个,齐姐和她儿子,赵哥的姐姐姐夫,赵哥还有个老母亲,八十多岁了,没人敢告诉她。在没有到达医院的时候,四个人都很克制,就连齐姐十九岁的儿子也只是默默地流泪,在医院的太平间里,赵哥的遗体从冷冻室里拖出来,摆在眼前,包括我和建军在内的所有人都控制不住了,一样的面容,却已是完全的不同,所有器官不再运转,像一座停产的工厂,让人唏嘘。 齐姐他们带来了用得着的东西,哭过之后,就在太平间的空地上,给赵哥穿衣服,我到外面回避,建军留下帮忙。本来我和建军以为以赵哥在当地的影响,会来很多人,吃饭住宿,会有一大笔花费,所以准备了两万块钱,没想到来的人全是赵哥的家人,一个朋友没有。 建军把赵哥的遗物交给齐姐,齐姐刚打开赵哥的手包就呜呜地哭起来了,从包里拿出一瓶速效救心丸。 “发病的时候,有人给他拿个药就不会这个样了,身边没个人呐!” “小苏啊,为什么让他喝酒啊?他真的不能喝酒啊!” 。。。。。。 建军紧紧抿着嘴唇,低着头一声不吭。 晚上,把齐姐他们安顿好,我和建军坐出租车回家,一路上,建军的脸色很难看,我想可能是齐姐埋怨他,他心里不好受。 回到家,晓玉迎上来问我们怎么样了,建军沉着脸像没听见似的,我告诉晓玉,明天火化。 “我也要去。”晓玉说。 “不行!”一路上都没说话的建军突然说。 晓玉无辜地看着建军:“我去怎么了?” “你去干什么?”建军瞪着晓玉。 两人就这么直视着,一会儿,晓玉眼圈红了,扭过头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小声地问建军:“为什么不让晓玉去啊?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她去干什么?人家都是家里人。” “她和赵哥不是亲戚吗?也算是家里人。” “屁亲戚。” 建军没好气地说了一声,我隐约觉得建军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我又想起了半夜女人打来的电话,我刚要张嘴问,建军忽然说:“等赵哥的事处理完了,让她走吧。” 我吃了一惊,问:“为什么?” “赵哥当初让她来,就是在这边管帐,还有就是护理床的生产,现在赵哥没了,公司是咱们自己的,帐你自己管着就行,又不用避嫌了,赵哥死了,他的护理床也没办授权,咱就不能干了,那她在这还有什么用?咱们还能养闲人?” “可是。。。。。。”建军说的有道理,我只是觉得在一起挺长时间了,小姑娘也挺招人喜欢,有点说不出口。“怎么跟她说呀?” “等忙完了赵哥的事再说吧,这一阵子顾不上。” “哦。” 建军转过身去,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我睁着眼睛,想着要辞退晓玉,晓玉还不知情,心里有点难过。 赵哥第二天就火化了,我们在殡仪馆的等候室里等着骨灰出来,加上我和建军一共六个人,想不到风风光光的赵哥就这么冷清地走了。 。。。。。。 齐姐他们抱着赵哥的骨灰上了回郑州的火车,送走了他们,我和建军回到店里,发现晓玉已经来店里了,地面扫过,桌子擦过,暖瓶里也灌满开水,看我们回来,殷勤地给我和建军倒上。 建军像是满腹心事,坐在办公桌前抽烟,我过去看他,他扭头躲闪,我看见他眼圈红了。 “怎么了?”我小声问他。 建军不好意思地挥挥手,顺便擦了一下眼睛,“前天还坐在这抽烟呢,这人真是说不准。。。。。” 我开始的时候何尝不是感叹生命的无常,现在脑子里想的更多的则是齐姐她娘俩的生活,赵哥儿子捧着骨灰离去的背影一遍一遍在脑子里闪回,让人心生酸楚。 “我想去趟郑州。”建军抽完一颗烟说。 “哦。有事?” “赵哥的追悼会要去参加,另外,”建军顿了顿,“我想去看看那边的工厂怎么样了,赵哥没了,齐姐是个女的,怕也弄不下去了,不行就把机器都卖卖,有多少是多少,先把钱给人还上。” “还多少?”我问建军。 “赵哥护理床的那本帐上,回了多少钱了?”建军答非所问。 “一万六千多。” “还有没回来的吗?” “有,不多,三千多块钱。”我想了一下,放低声音:“这次赵哥和晓玉出去,借了一万。” “唉。”建军长叹一口气。“你去把她叫进来吧!” 晓玉在外间,我喊她进来的时候,心里不是滋味,猜想建军可能要和她谈了,看晓玉惶恐的脸色,估计也猜到了。 晓玉进门,拘束的站着,等着建军发话。 “晓玉,明后天我要去郑州,去参加赵哥的追悼会,你出来挺长时间了,又快过年了,不行你跟着我一起走吧。” “今年过年我不想回去过。”晓玉低着头说。 “过年不回家还行!” “我不回去。”晓玉执着地说:“苏哥,嫂子,你们是不是要轰我走?” 我觉得很对不起她,“不是,晓玉。。。。。。”可我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晓玉,赵哥没了,护理床咱们不能继续干了,还有,我们借下一些钱,很多,得还。。。。。。”建军耐心的和晓玉说。“公司能不能干下去,我也不知道,所以。。。。。。” 晓玉抬起头来看着建军:“苏哥,你让我留下吧,我不要钱。” “不是,咱们没有了护理床这一块,我跑业务,你郑姐看门,没什么事让你做,你还不如尽早回去找个好工作,离家也近。” “我不想离得家近,苏哥,我也跑业务,我不要工资,我跑出业务来你给我提成就行。” “你哪会跑业务!” “我会,我出去这一趟,看他们谈,看也看会了。” “医院里的设备你知道几个?别胡闹了,回家吧,找个工作好好干,我这要是能挺过这一关,你要愿意回来,到时候你再回来。” “苏哥,我不走!嫂子。。。。。” 晓玉无助地看着我,我心软了:“建军,不行让晓玉留下吧,万一忙的时候能帮帮你忙呢! “能帮什么忙。”建军不松口。 “苏哥,从现在到过年不是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吗?我要是跑来业务,你就让我留下,跑不来我就走,你看这样行吗?我保证不吃闲饭。” “回家吧,你都不知道什么是什么,你怎么跑?” “苏哥,你就让我试试吧,就试半个月,求你了。” “不行。”建军不松口,我看不过去了,忍不住帮晓玉说话:“建军,就让她试试吧,不行再让她走也不晚,不就半个月吗?” 建军看我一眼,没吭声。 “苏哥。。。。。。”晓玉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建军沉了一会儿,说:“就半个月,不行就走。” “行,谢谢苏哥嫂子。”晓玉咧开嘴笑了,眼泪却流了出来。 ; 粮票第六十二节 业务员窦晓玉 - 粮票 - 羊妈 建军去郑州了,我留下来看家,晓玉真的开始准备跑业务了,在店里抱着建军一摞一摞的资料看,不懂的就问我,我也一知半解,只是大体知道干什么用的,晓玉却听得很认真,她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资料上的字一个一个念,即使这样,也有好多基本的字不认识,这让我很意外。 “晓玉,你上学上到几年级?”我忍不住问她。 晓玉抬起头来认真的想了想,“算三年级吧,以后都没怎么上。” “怎么不上了?” “俺爸嫌我是个女的,上学花钱浪费。”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我觉得不可思议。 “甭说上学了,就连吃饭,我和俺妈都不能上桌,”晓玉来了兴致,把材料放在一边,“有一回,我上馋病,想吃白面烙的饼,那时候小,不懂事,吵着俺妈吃,俺妈拗不过我,就去偷白面,白面被俺奶奶锁在小屋里,小屋后面有个小窗户,很高,俺妈就让我踩着她的肩膀爬进去,不敢多拿,就把我身上的口袋装满了,眼看着就出来了,俺大伯回来正好碰上,那一次,全家打我和俺妈,俺妈把我压到她身子底下护着我,她自己的后背都打烂了。” “你们都住在一起?” “嗯,在一个院子里。” 我不禁想起我和我妈没完没了吃茄子的时候,想不到那时候还有一个更小的孩子在为想吃白面饼挨打。 “打那,我再也不敢犯馋病了。” “都是谁打你们?” 晓玉伸出手指头一个一个数着:“俺爸,俺大伯,俺奶奶,还有俺小叔。” “你大伯打你妈?” “嗯!” “他有什么权利打你妈?有你奶奶和你爸爸呢!”这要在城市几乎不可能发生。 “一样,都打。” “现在呢?他们对你好点了没?”看晓玉的样子不像忍气吞声的样子。 晓玉无所谓的:“好不好的谁稀罕,我又不在家。” “你不在家你在哪?你原来也不住家里?” “不住,我找活干就找管吃管住的,工资多少不要紧。” “那你原先在哪儿干?” “在我们那儿的酒店干,当服务员,哦!对了,嫂子,我还见过你呢!你和苏哥去吃过饭。” “是吗!”我只和建军去过一次赵哥那里,相必就是住的那家,我努力回想那天晚餐的情景,没想起来见过晓玉。 “你去厕所,赵主任怕你找不回去,让我在门口等着你,你忘了?” 晓玉这么一说,我忽的一下想起来了,那个站在厕所门口微笑着给我指引方向的服务员,“想起来了,在酒店干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不干了?” “赵主任说女孩子干那个不好,就让我来这里了。” 这倒是,尤其晓玉长得这么漂亮。 “晓玉,你和赵主任是什么亲戚?”我好奇,建军那晚说的“屁亲戚”,我一直不知道什么意思。 谈姓正浓的晓玉忽然愣了一下,随口说了句:“我也说不上来,扯拉弯子亲戚,论论一个村的都是亲戚。” “哦。” 晓玉把材料抓过来,翻了翻,对我说:“嫂子,我觉得差不多了,明天我去试试。” “什么就差不多了?你才看了几个?”我佩服晓玉的勇气,初生牛犊不怕虎,她比我年轻几岁,在这方面却比我强多了。 “不用看很多,我第一次去,人家对我不知根知底,肯定不会把贵的东西给我做,我问人家要啥就行,要啥我记下来,回来看看有没有,有的话再去一趟给人家个回话不就行了。” 晓玉看来还真是用心琢磨过。 “明天就开始跑!”晓玉一拍腿站了起来,像是下了决心。 “你行吗?”看她的样子我觉得有点悬。 “不行也得行啊,要不苏哥就得让我走了。”晓玉幽幽地说。 第二天,我到店里的时候,晓玉已经把卫生打扫好,穿戴整齐,一副信心满满踏上征程的样子。 我怕晓玉不熟悉这里医院的位置,找了张纸给她画了画,没想到她连看也不看。“嫂子,我不上这些大医院,人家肯定不会搭理我,我坐公交车去周边的小医院,我买了一张地图,带着呢!”晓玉拍拍肩上背的挎包。 “你身上有钱吗?”我问晓玉。 “有。” “中午回来吃饭吗?给你买好饭?” “回不来吧?这么远,我买点在外面吃就行了。” 我一下觉得自己有点唠叨,我赶紧不说话了。看着晓玉出门走远,我心里不太得劲,有一种亲人被生计逼迫的无奈和辛酸。 我一个人在店里,无聊得很,临近过年,每天从门口路过的人基本上都是大包小提的,人们忙年忙得人心惶惶的,没什么心思要货发货的,桌子上的电话有时一天想都不响一声。 原来在厂里干的时候,到了这个时间我会抽个星期天回家一趟,和我妈打扫卫生,可是,现在自己干,没有周六周曰的,关一天门就一天的房租费用,万一老客户要货打电话没人的话,会不会转投别家也说不定,卖医疗器械设备的有的是。 不知道我妈打扫得怎么样了?我打过几个电话,我妈怕花钱,拿起听筒一听是我,就说:“挺好挺好,家里都挺好,你甭担心我。”然后“啪”的一下挂断电话,速度快得像扔出一颗拉开保险的手榴弹,再打,就不接了。 我妈说过,电话太吓人了,说一句一句的钱,没事别打电话,已经扔进去三千块钱了,不能再扔了。 估计没事,等建军回来,我年前回去看看还有什么没忙完的。 建军的爸爸妈妈今年还是像往年一样在老家过年,他们家规矩挺严的,还是坚守着除夕夜一大家人在一起守岁,初一给老辈人磕头拜年的风俗,我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也都是农村的,因为我爸我妈是党员,从我记事起,我们就没有这样过。 建军没有电话来,我也不便打电话过去,公司刚开张就遇到这种事,建军比我难受。 下午五点,晓玉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跑不出业务是小事,人走丢了,可不得了。正想着,晓玉从外面回来了。 没有了早晨的意气风发,晓玉灰头土脸的,一看就知道不行,意料之中的事,回来了就好,我安慰她几句,就回建军家了。 想不到晓玉挺有韧劲,连续好几天,我到店里的时候,她都不在,可能是怕和我见面问东问西的,下不来台,有意避开,早早的出去跑业务去了。 ; 粮票第六十三节 害人精 - 粮票 - 羊妈 不曾想灰头土脸的不光是晓玉,从郑州回来的建军也是一脸的愁容。他坐在办公桌前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在我一再追问下,他终于开口了。 “借的那十万块钱,得咱们来还了。”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成为事实,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沉。“咱就拿了三万,那七万可都在赵哥手里啊。” 建军点点头。 我想起建军临走时说的话:“你不是说这一次去看看那边的加工厂吗?卖卖能值多少钱?” “去的时候就已经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东西上哪儿了?” “被别人拉走了。” “你没问问是谁干的?” “问了,都不知道。” “那你没问问齐姐?” “肯定不会是她,她现在哪顾得上这个。” “不行就报警,这不是抢劫嘛!” “报了,没用,连个目击证人都没有,上哪里找啊!” “拉那么多东西还能没个看见的,你没去找赵哥的朋友问问?” “还用问,肯定是借钱的张老板干的,那个人在当地也挺能,谁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地人给自己找麻烦?” 建军想的比我还周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建军说:“他去找过我,给了半年期限。” “当初不是说好的三年吗?” “当初是看赵哥的面子,现在。。。。。。” “当初借钱的时候不是有借条吗,借条上写着三年没有利息,他怎么说改就改?” 建军苦笑了一下,“那人说了,赵哥死了他找我要,万一我再有事,他找谁去?” 我能想象得出当时的情景是多么的难堪,这么伤人的话放在平时谁都不会忍气吞声的,可是怎么办,欠着人家的钱呢! 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钱呢?我在心里发起愁来。 “晓玉呢?上哪儿了?”建军这才发现晓玉不在店里。 “出去跑业务了。” “嘁!”建军嗤笑了一下,“她能跑什么业务,等她回来让她回去吧。” “好。”现在这种情况,真的不能意气用事让她留下来了,一个刚开张的公司,背着巨额的债务,省一点是一点。 我和建军都情绪低落,回到家里也不愿意多说话,建军说到年底了,没什么事,让我回我妈那里过年去,过几天他也回老家。我说到时候一起吧,他上他家,我上我家。 “今年过年还没给你买新衣服呢!”建军说。 这个时候还说什么新衣服,十万元的债啊!“又不是小孩儿了,非得过年穿新衣服,有合适的随时都买了,衣服多了穿不过来,都过时了。”我和建军说。 可能是闻着办公室里的烟味,知道建军回来了,第二天,我和建军到店里的时候,晓玉在店里没出去,一看见我们,就一脸的笑模样。 “苏哥,回来了。”晓玉不知道我和建军的愁事,兴致高的很。 “嗯。”建军闷声答应了一声,进了办公室,晓玉笑嘻嘻地跟了进去,把手里拿的一张纸放在建军的桌子上。 建军看了一眼:“什么这是?” 我闻声凑过去看,看着是一张A4的打印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一些字,记的都是医院的和科室的名字和它们要的货,在边上还有几个大夫的名字,我扫了一眼,大部分都是外科和妇科用的耗材。 建军看了一眼,问晓玉:“这是你跑的?” “嗯!” 我很吃惊,这个字都认不了几个的小女孩竟然能跑回业务来,真的让我刮目相看,建军却反应平淡:“跑这些东西,利润少不说还压货款,没个半年一年的给不了你,有些医院很坏,你问它什么也要,往里送就行,它就不给你钱,拖着你,把你拖死了就不用给钱了。” “这些不拖,现钱。”晓玉说。 “不可能!”这时,建军抬起眼皮看晓玉了。 “真的!说好的,我说我们是小公司,拖不起,必须是现钱。” “说说你也信!” “真的,苏哥,你要不信你就给我一家的货,我送去保证给你拿回现钱来。” 建军没说话,看着纸上的字权衡着,最后,他拿了一支比勾出一家来,“这一家吧,我去厂里拿货,试试吧,反正就一箱头皮针。” “苏哥,肯定没问题!” 晓玉眼睛亮亮的,闪着年轻的光彩。 年底下没什么事,建军上午就把货用摩托车带回来了,建军本来想把晓玉带到郊区的那家医院去,晓玉拒绝了:“苏哥,让我自己去吧,我行!” 建军只好把她送到公交站,帮着晓玉把那箱货搬到车上去。 “想不到晓玉真的能跑回业务来,她什么都不知道也能跑回来!厉害!”建军回到店里,我啧啧地称赞晓玉。 建军淡然地说:“等拿回钱来再夸她也不晚。” “她没干过,能跑回来就不错了。”我真心地赞叹。 下午,建军在办公室里打了好几个电话,出来的时候,脸色有点沮丧,我问他怎么了,建军摇摇头,“等过了年再说吧!” “是不是你说的那台设备?”我问。 建军点点头,“空说不太行啊,过年是个机会,该走访的走走,比说什么都管用,这不一忙赵哥的事,就耽误了,嗨!没事,过了年去的时候补上。” “能行吗?” “怎么不行,等过了年送东西的少了,说不定更珍惜呢!”建军开了个玩笑。 我知道建军是怕我担心,看他情绪好点了,我想和他聊聊天,“建军,你说我们是不是特别不顺啊?刚开了几天就出这样的事!” “嗨!做买卖嘛,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哪有风平浪静的,要是那个样,都做买卖了。”建军比我看得开。“就是这个买房子结婚的事一时半会儿的可能办不了。” “咱们也可以租房子,干嘛非得买房子,你看有几个买的?”我不以为然,赵哥的死让我觉得生命是那么突然,无论是谁都根本不可能知道下一分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能做的就是活着的时候,能在一起就在一起。 “住别人的房子哪有家的感觉?等等看看吧,要是顺的话,十万块半年之内也不一定达不到。” 建军的主意一旦定了就很难改变,我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我想起了齐姐,“也不知道齐姐和她儿子这个年怎么过?” “能怎么过?赵哥没了,孤儿寡母的谁会记着?” “齐姐和赵哥两人感情那么好,一下这个样,怎么受得了!肯定很难受。” “唉。”建军叹了口气,没说话。 “对了,建军,出事那天晚上谁给你打的电话,我听着是个女的。”我一下又想起这个事。 建军明显地迟疑了一下,“。。。。。。是,窦晓玉。” 我睁大眼睛看着建军,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是的,想想也只能是她,只有她才知道建军的电话号码,可是。。。。。。“不可能,那天晚上我们不是把她送回来了吗?赵哥在酒店出事她怎么知道?” “她,后来又回去了。” “回去干嘛?”我茫然地看着建军。 建军看我一眼,没说话。 我愣在那里,脑子乱哄哄的,像是拼错形状的积木,拆散了重新组合,等组合完了我理出一条线,赵哥和窦晓玉的关系不正常!可是,窦晓玉和赵哥相差二十多岁啊,和他的儿子差不多大! 我看着建军:“他们。。。。。。” 建军点点头。 “你早就知道!” “赵哥带她来的时候知道的。” “就瞒着我一个?” “。。。。。。” 建军不说话,想着自己还热心的想给晓玉介绍同学当对象,晓玉还一本正经的答应,自己完全被当成傻子,我忽然心里对建军有了一股怒气,“为什么瞒我?” “说这个干嘛?这是人家的私事,和工作又没关系。”建军辩解着。 “现在赵哥死了,咱们替他还债,能说没有关系?” “我也生气,出去这么长时间,天天在一起,还没个够的,那天赵哥喝了那么多酒,我还怕她留下,特意把她送回来,谁想到她又自己跑回去,她就是个祸害!” “赵哥是怎么死的?”我盯着建军问。 “她说赵哥不动了,害怕,就跑回来了,给我打电话,要是她当时不跑,给赵哥吃上药就不会出事了。” “既然这样,齐姐来的时候埋怨你让赵哥喝酒,你为什么不说?” “这个怎么说?都已经这个样了,咱就让赵哥走得干净点,省得老婆孩子恨他。” “。。。。。。” 真是一个害人精!因为自己一时的贪恋,害得齐姐成了孤儿寡母,我和建军要身背巨债,她现在却像个没事的上进青年一样出去跑业务自食其力了,一条人命刚刚死在她身上,她居然还能这么洒脱,这个小姑娘,太可怕了! “让她走吧!”我知道什么都无力挽回,唯有如此。 “本来就是要让她走的,你还帮她求情,等她送货回来就让她走!” ; 粮票第六十四节 流产 - 粮票 - 羊妈 天黑的时候,窦晓玉回来了,真的带回了货款,可是这一切不重要了,她必须走,我看着她青春明丽的脸庞,无法想象她刚刚经历了那些却还能如此坦然。 建军刚说完,窦晓玉就站在那里哭了起来。“说好的,我跑出业务来就让我留下,你们说话不算话!” “公司现在有困难,不是不想让你留下。”建军有男姓的理智。 “我又不要工资!” “你出来干活不就是挣钱吗?不给你工资我们也说不过去,你换个地方说不定更好呢!这货款你就不用交了,也不多,就算我们给你过年发的奖金吧!” “嫂子。。。。。。”窦晓玉又求我,她还不知道我对她的看法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我们没有骗你,真的是现在有困难,本来挺好的,赵哥这么一死,我们无缘无故背上十万块钱的债,还不知道能不能还上呢!” “我和你们一起还!” “不用,真的,你回家吧,等我们过去这一段再说,曰子好过了再叫你回来。”建军冲着窦晓玉摆摆手说。“你收拾收拾吧,我们明天就锁门了,没什么事,都回家过年吧。” 窦晓玉站在原地不动,建军站了起来,“你收拾吧,我们回去了,明天早上我们过来送你去车站。” 窦晓玉不动也不吭声,我和建军走的时候还站在那里。 在路上,我忽然有点不放心:“建军,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赵哥那么大的事都没事,这点事算什么!” 果然,第二天我和建军到店里的时候,窦晓玉已经走了,在桌子上留了张纸条,说不用我们送了,钥匙放在桌子上,临走还打扫了卫生,桌子和地面都擦得挺干净。 “你说,赵哥和齐姐的感情那么好,赵哥怎么还这样?”我问建军。 “谁知道。” “窦晓玉说她原来在上次咱们住的那家酒店干服务员,老板的闺女做手术出了岔子,是赵哥帮她解决的,看来这个工作也是赵哥帮她找的,估计他们好了很长时间了。” “可能吧。“ “一点也看不出来。” “嗯。” “建军?” “嗯?” “你说齐姐知道吗?” “肯定不知道,知道还不早翻了天了。” “在眼皮底下能不知道?他们那里地方又不大。” “可能也怕吧,要不怎么会弄到这里来。” “建军,你将来会这样吗?” “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你说我会吗?” “不知道。你将来要是烦了我,可以告诉我,和我离婚,但不能骗我!” “我现在就烦你了!”建军说我:“人家的事就是人家的事,死的死了,走的走了,咱们还在这议论人家,你不觉得不太道德吗?” 我有点理屈,说了句,“说说咋么了?”就不再说话。 沉了一会儿,建军看我不说话,又过来哄我。 我其实并没有生气,我的脑子还沉浸在对这件事的感慨之中不能自拔,我觉得太不公平了,赵哥被窦晓玉害死了,难过的是齐姐娘俩,受牵连的是我和建军。 建军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放在桌子上数了数,当初齐姐来提的那两万块钱,除去赵哥家人来和建军这次去郑州的开销,还剩下三千二百多块钱,建军抬头看我:“够吗?要不再提点?” “够了,省着点吧。” 我数出两千整的给建军,剩下的一千来块钱我自己收了起来,建军忙把钱推给我:“你拿这些。” “别让了,你回老家事多,我回家就我和我妈两个人,这些就够了。”我把钱拿起来给建军放衣服口袋里。 “放开心,做买卖来钱快,十万块钱说还就还上了,紧巴不了多长时间。”建军安慰我。 “我知道。” 下午,建军把我送到车站,先让我走。 车开动的时候,我找零钱买票,放在钱包外侧小袋里的零钱不够,我拉开内袋的拉链,发现里面放的一沓钱里面没有零钱了,全换成了一百的整票,明明记得有几十块的零钱,上哪儿了?我看了看那沓钱的厚度也不对,我一下明白,钱被建军换过了!在那一刹那,我的心里一阵温热,建军是怕我不敢花钱,傻瓜,我和我妈两个人怎么都好对付,他回老家规矩多,长辈小辈,给钱买礼物的,一千块钱哪够,我转过头去看车站,车早就走远了。 我看着车窗外冬天萧条的景物,在心里暗暗地责怪自己,把那十万元的债务看得也太重了,建军一定是看我太忧虑,所以不想再让我在钱上过于紧张,所以才想到偷偷换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没穷过!现在我的钱包里有两千块钱,当年上技校的时候不才只有十块钱,不也过来了,有什么好怕的! 冬天天黑得早,我下车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我没什么行李。只拿着一只挎包,我顺着路边往回走,走着走着,看见前边走着的一个人的背影有点像我妈,穿着深色的外套棉袄,脖子上裹着围巾,提着一个硕大的竹篮子,看样子挺重,走路一拐一拐的,这么晚了,老太太出来干嘛?我不太确定,紧走几步赶上去,仔细一看,可不真是我妈! “妈。”我一叫,我妈停了下来,弯下腰轻轻把篮子放在地上,直起腰来大口喘了口气:“哎!老了直接不行了,你回来得正好,帮我提着!” “什么呀这是?”我一边问一边提起篮子,篮子一离地,就觉出份量不轻。 “慢点!”我妈急唠唠地嘱咐我。“鸡蛋,别冒失,弄碎了咋办?” “您买这么多鸡蛋干什么?过年使?咱家又不来客,用得了这么多鸡蛋吗?” “还过年!你先放下,放下,放下!”我妈小声吆喝我。 我把鸡蛋篮子放在路边,我妈不放心地又说了一句:“你轻点放!” 我妈蹲下身去,说:“你摸摸。” 我蹲下去摸了摸,鸡蛋个个滚圆。 “怎么样?大不大?”我妈问我。 “大。” “这是天黑看不见,个顶个的红皮的,我一个一个挑的,足足十五斤呢!”在暮色朦朦的路边,我妈冲我我夸她的成果。 “您真厉害!” “你听我说,你和我去趟卫民家,提着!”我妈站起身来往前走。 “鸡蛋给他?” “嗯。” “都给他?” “嗯。” “咱家不留下点?” “不留。”我妈站下回过身来,看一下四周,好像怕人偷听,小声地:“卫民媳妇流产了。” “啊!”我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卫民的丈母娘找到咱家,我才知道。” “上咱家干嘛?” 我妈继续往前走,我紧跟着。 “小崔流产是自己偷着去流的,卫民不知道,等流完了才告诉的卫民,卫民想不开。跑了,听卫民丈母娘说,都成型了,一个男孩,搁谁能想得开啊!造孽!” “好好的,流产干什么?” “哼!官迷心窍,厂里说春天要让她去上海学习半年,回来可能提拔,她怕耽误自个,趁着过几天过年放假,提前把孩子打了,修养几天,不耽误她过完年上班!” “什么人呐这是。卫民哥还不烦了?” “可不烦了!昨天一天没回去,今天不知道回去了没?我去看看。” “卫民哥不回家,谁照顾小崔?” “娘家妈。” 拐进前面的胡同走几步就到了,我一下站住了:“妈。” “干啥?”我妈停下来问我。 “这种事是不是得给钱啊?” “买了鸡蛋了还用给吗?她祸害孩子还成功臣了?”我妈革命了一辈子,对这种人情交往也不甚了了。 “不是冲她,我不在家,人家卫民像亲儿子一样照顾您,亲儿子出事了,您这个当老的不该给点钱吗?” “。。。。。。也是这么个理。”我妈犹豫了。 “您甭管了,卫民哥是替我干的呢,这个钱该由我出。” “哦,多少?” “您甭管了。” 我跟在我妈屁股后面往卫民家走,一边走一边琢磨,三百?五百?三百吧有点拿不出手,人家卫民帮那么多忙,五百吧,原来不觉得,现在我和建军这种情况又有点心疼,反反复复拿不定主意,一直到卫民家的门口,看着那个熟悉的大门,自己十几岁时来找关大娘说清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一下子心里敞亮了。五百! ; 粮票第六十五节 我爸的艳遇 - 粮票 - 羊妈 卫民哥已经回来了,坐在外间的沙发上抽烟,看我们进来,忙把烟掐了,迎上来把鸡蛋接过去放在边上,扶我妈坐下:“大娘,天这么黑,您咋来了?” 我妈指指里屋,小声地:“怎么样了?” “就那样。” “我去看看。”我妈站起来进了里屋,我忙跟进去,卫民哥也进来了。 小崔躺在床上,靠着枕头正在端着碗喝稀饭,床边上坐着个老太太,估计是小崔的妈,看见我们,老太太赶紧站了起来:“来了?” “我来看看怎么样了?”我妈说。 小崔把碗放在一边,欠身坐了起来。“妈,快给大娘拿个椅子。” “不用不用,我坐这就行。”我妈在床的另一头坐了下来,我和卫民哥站着。 “你看,这么晚了,你还跑一趟。”卫民哥的丈母娘客气着。 “我没事,我来是看看你家里忙完了没有,你要没忙完,你会去忙,我在这待两天,我们家就我们娘俩,没什么事。” “那哪行!这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了,哪能再麻烦?” “麻烦啥?卫民就和我自己的一个孩子一样,” 两个老太太你来我往地客套着,别人都插不上嘴,躺在床上的小崔不时地偷眼去看站在我身后的卫民哥,卫民哥始终没说话。可能我妈也看出来了。 “卫民,去给你媳妇添点稀饭,都凉了,这月子里不能见凉。” 卫民哥还没反应,他丈母娘赶紧起来端起了碗:“我去我去。” 我妈见状过来夺下:“让卫民去,卫民,给,去热热。” 卫民接过碗,转身出去了,我妈和为民丈母娘说:“小的就得指使,眼里看不见活。” 卫民丈母娘看一眼躺在床上的闺女,轻声叹了口气。 我把在门口数好的五百块钱拿了出来,给小崔掖在枕头底下,让她自己买点东西补补。小崔和她妈推推搡搡的又是一番谦让,我和我妈说天不早了,告辞出来,在屋门口碰上端着稀饭碗往里走的卫民哥。“大娘,这就回去?” “啊,不早了,回去了。” 卫民哥顺手把碗放在一边,“我拿个手电,外面路灯坏了。” “不用了,你先把稀饭给小崔端进去,让她趁着热喝。” “凉不了。” 卫民哥找着手电,他丈母娘接了过去:“我去送吧。” 卫民哥只好把手电给了他丈母娘,老太太随我们出来。到了大门口,我妈站下让她回去,老太太把手电关上:“老姐姐,俺想和你拉拉呱。” “闺女这个样,俺是没法说她,等出了满月,俺好好熊熊她,这主意拿得也太大了,谁也没告诉啊,这不是作孽嘛!” “唉!他们还年轻,等着再要吧,卫民这不是也回来了,没事,过过这一段就好了。” “昨天晚上就回来了,唉,终归是老实孩子,要是有公公婆婆,这早就骂到俺门上去了。” “小崔是为了上进,又不是为别的,有啥好骂的。” “对啊,闺女不懂事,可她全是为了这个家啊!她要是当了厂长,不是卫民也跟着沾光?他开着出租车满大街转悠,现在是挣钱,老了呢?开不动了咋办?” 。。。。。。 卫民哥的丈母娘回去了,我和我妈往家走,走着走着,我妈突然愤愤地说了句:“还出租车不能开一辈子,她不寻思寻思她闺女的厂长就能当一辈子” “您刚才咋不说?” “哼!我是不稀得道她!” 我妈一下又想起我来:“还没顾上问你,你和建军的买卖做得咋样?” “还行。” “啥叫还行?” “挣钱得有个过程,你还能今天做买卖,明天就成百万富翁了!” “还指望你成百万富翁?能吃饱饭就不错了,你说让你回去上班多好,稳稳当当的,你就不听,什么事都拧着,你爸气了我一辈子,现在换了你。。。。。。” 又来了!**呲牙咧嘴,反正我妈看不见。 回到家,我妈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把电视机打开了,站在边上认认真真地挑台,调到一个正在演电视剧的频道,忙不迭地把椅子拉过去,在正对面坐下,惋惜地说:“今天看晚了,演开了。” 我凑过去看,发现是一个抗曰的电视剧,地下党化装成老百姓的样子,混在人群里寻找和伙伴接头的机会,为了显示自己得机警,浓眉大眼的地下党咕噜咕噜地转着大眼珠子,“什么呀这是,妈,你们那个时候就这样?” “不这样。”我妈正襟危坐的看着电视对我说。 “那你还看?” “嗯。” 我妈看样子没心思和我说话,我讪讪的坐在边上陪着看,一边看一边想,我平时不在家,我妈又不喜欢串门,不看电视干什么?越想越觉得我妈孤单,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原来曾经试探着问过我妈,说现在时兴找老伴,俩人都退休,出去玩或者在家里做个伴,省得一个人孤单。 “老了老了,再找个人管着自个,那不是想不开是是什么?闲得!”我妈不以为然。 “不是谁管谁,就做个伴,子女都大了,不在身边,两个人有个照应。” “你啥意思?你是不是要我也去找一个?” “不是,就觉得人家有些人过得挺好的。” “你光看着过得好的了,那么多过得不好你咋没看见?电视上都演了,结了又离,不知道丢人,我这辈子就你爸一个男人,我看不惯和这个过过,和那个过过,那成啥了?再说了,我的脾气我知道,也就你爸爸还能俯就我。” 在我的记忆中,这是我第一次从我妈嘴里听到说我爸爸的好处,而且是在我爸去世几年之后,我忍不住替我爸抱屈。 “我爸活着的时候你光嫌我爸这那的,其实我爸很多地方比你好!” “你说说哪里比我好?” “脾气比你好,这您不是承认了?” “嗯,这我认,还有呢?” “长得也比您好。” “你从哪看出来的?” “我上学的时候同学都这么说。” “说啥?” “说我爸很帅!” 我妈不服地撇撇嘴,“就那样叫帅?” “妈,我爸那么帅,和你过了一辈子,没给你惹点花花事?” “他敢!死闺女,打听这个干嘛?没个大小的。” 那一回,我妈心情好,还真说出个花花事来。 “你别说还真有那脸皮厚的。” “谁?”我一听来了兴致。 “你不认识,那时候还没到这住,在区里工作,还住在村里,还没你呢!有一回,你爸开会晚了,回家的路上被村里的一个寡妇挡住了,非要和你爸好,要不就说你爸怎么样她,你爸那时骑着大金路的车子,寡妇往上扑,你爸就用车挡,后来,你爸把车扔在那里自己跑回了家。” 不知道是不是说我爸帅刺激了我妈,我妈故意编排我爸,我爸用车当盾牌就够可笑了,对方还是个寡妇,真是扫兴。 “是不是看上我爸的自行车了?” “谁知道!你爸回到家,我问他自行车哪去了,他就和我说了,我一听,立马到寡妇家要回来了。” 唉!到头来还是我妈的丰功伟绩! ; 粮票第六十六节 计生用品 - 粮票 - 羊妈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响声吵醒,起床之后看见我妈在院子里杀鸡,养的时间最长的那两只鸡已经有一只倒在血泊中,另外一只脖子上淌着血,满院子挣扎。 “妈,怎么杀了?养这么长时间了。”我有点惋惜。 “下蛋少了,过年了,杀了吧,正好卫民媳妇用得上。”我妈的情绪也不高,时间长了,都有感情。 我和我妈默默地看着那只鸡,终于挣扎不动倒下了。我妈把两只鸡放进一只盆里,让我把炉子上烧的开水提过来浇上,然后就着热乎劲往下薅鸡毛,我也帮忙,一会儿功夫,两只鸡就光溜溜的了。 吃过早饭,我妈把一只大一些的鸡洗净剁块,放在锅里炖上,然后又打开电视坐下了,这次是一出家庭的伦理剧,缠绵悱恻,我妈照样看得很认真。 我洗好了碗放进厨房,看了看厨房里的卫生像是打扫过了,但是一些橱子的的缝隙处和灶台的阴暗处都有陈旧的污渍,这可不像是我妈年轻时干的活,我要干得这样,早训上了,这次回来,一下发现老太太有些懒了,有点得过且过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大了,力不从心的缘故。我把袖子卷起来,把抹布弄湿粘上厨房里用的碱面,仔仔细细地干了起来。我妈半天没听见我的动静,进来看我在忙,说:“不用打扫得那么干净,我都打扫过了。” 还没等我抬头说话,我妈又回去看电视去了。 上午打扫完厨房,我又把正屋的玻璃擦干净,炉子上炖的鸡浓浓的香气飘得满屋都是,中午的时候,我妈找个钢精锅盛上,装在网兜里,让我给卫民哥送过去。 卫民哥不在家,只有小崔和她妈在家,问起卫民哥,小崔说年前卫民哥班上忙,到晚上才回来。 从卫民哥家出来,我直接去了商场,我不想让我妈看出我缺钱,我买了猪蹄子猪肉糖果瓜子等一大包东西,本来想给我妈买件新衣服,想了想,没舍得。 鞭炮齐鸣乱哄哄的除夕夜,每个台都转播中央台的春节联欢晚会,这可把我妈烦死了,吃过饭早早地睡觉了,电视机开着,根本听不见声音,都被外面的鞭炮声盖住了,我关了电视,坐在黑影里发呆,想着期限一天一天临近的十万元债务,心里发愁,再想,或许自己不是最难过的,卫民哥的孩子没了,滋味肯定比我还要难受。 这年过的! 初一的时候建军从老家打来电话给我妈拜年,顺便和我约好初五回去。我妈光看电视,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在家待得实在没有意思,初五一大早,我就收拾东西走了。 没想到建军比我回来得更早,前一天就回来了,心里都挂念着那巨额的债务,都歇不住。一回来,建军就把银行里所剩不多的钱都提了出来,收拾东西,去找年前和人谈的设备,赶在别人还没过完年之前提早动手占个先机。我和建军把希望都放在这台设备上,做成了,半年还款的可能姓会非常大。 建军走了,我守着店面,还债自己使不上劲,干着急。柜台里的东西都是那些医院里要货的来看的样品,几乎不可能有零售的生意,然而有一天下午,快关门了,一对出来闲逛的老头老太太进店里了,说不知道是卖什么的店,进来看看。原先也有一些人好奇,进来看看就走了,这次老夫妇却对展示柜里的东西看得很仔细,最后竟然要买一把做脑科手术用的脑垂体瘤镊,问我多少钱,我只知道卖到医院得一百多块钱一把,还真没零卖过,我和他们两个说这是做脑科手术的,个人买了没用。老头却执意要买,说是这把镊子细细长长的,老年人掏耳屎正好,我只好按一百元一把卖给了他们。等他们走了,我翻出进货单看了一下,一把镊子有三十多元的利润,虽然是杯水车薪,却也让我高兴了一阵子。 建军走了两天就回来了,这不是个好兆头,果然,建军说那台设备已经和当地一个领导的亲戚签了合同,尽管院长是希望给建军,可以多拿一些回扣,那边牵扯着有领导不敢要,这相当于院长就丧失了一次发财的机会,可是没办法。 我和建军愁眉不展,手里剩下两万多块钱,不知道该怎么用才能变出更多的钱来,继续做器械倒是稳妥,但时间来不及,做设备挣钱快,但是不知道信息,哪家医院该换了,哪家需要什么了,要跑,要往里搭差旅费招待费,钱搭进去却不一定就有收获,刚开始要靠运气去碰。 和建军聊起那天卖出去那把脑垂体瘤镊的事,我说把这间门头房利用起来,摆些生活中用的医用产品,纱布棉棒创可贴之类的,还有那些来铺货的保健品证件齐全的也可以代销,反正卖出去才付款,不占资金,也能充充门面,看着柜台满当当的好看。虽然指望这些还钱不现实,可是挣一点是一点,反正闲着,减轻一下负担也好。 建军不置可否,“你看着弄吧。” 转眼正月初九了,上班的上班,周边的商店也都陆续开门,慢慢的都正常运转起来了。建军还没想出个头绪,同学朋友之间开始轮番的请客喝酒,建军基本上不在店里,每天晚上都是醉醺醺的回来,倒头就睡。我知道他心烦,喝酒浇愁也情有可原,可是这么天天喝,又担心他破罐破摔,从此沉沦,心里暗暗着急。 店里来了几波铺货的业务员,我留下了一些货,摆在柜台上卖。比较靠谱的是一个本地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送来的一种孕妇的保健胶囊,每盒零售价九十八元,卖出她的回收价是五十五元,利润还不错,证件都齐全,很正规的进口产品,其他的就是一些南方人推销的计生用品,样式千奇百怪的避孕套,男女用的催情的口服胶囊,我犹豫了好久才收下的,尽管觉得不太靠谱,可是利润惊人,一盒成本价一块钱的避孕套,零售价卖到十块或者二十。 店里渐渐的有了一些顾客,虽然很少,但每天都有几笔生意开开张,让我没想到的是,来买避孕套的多是不远处一所商学院的学生,他们来了也不讨价还价,买了装口袋里就走,还有一次,来了两个女生,鬼鬼祟祟的,好像有什么事,在店里转悠半天,终于开口问我:“姐,你们这里卖不卖流产的药?” 我吓了一跳,连忙说没有。我们只能卖保健品,要卖药的话,要另外办一个审批更严的证。 两个女生扭头看门外没有人,突然掏出两百块钱塞到我手里,抓住我的手恳求我:“姐,你们干这一行的肯定能搞到流产的药,您帮帮忙,想想办法,给我们弄一些。” 虽然都是和医院打交道,但是器械和药品完全不是一回事,我都没听说过还有流产的药。“你们怎么不上医院?自己吃药肯定不行,哪有这种药?万一出事怎么办?” “有,我们学校就有用的,求您了,您就帮忙问问,我们给您钱。” 我把那两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放在柜台上,让她们装好:“我劝你们还是上医院,吃药自己打胎我都没听说过,你们要听我的,就上医院吧。” 那两个女孩看我没有能通融的意思,失望的把钱收起来走了。看着她们的年纪,也就十七八岁,我和建军这个年纪的时候,拉一拉手心就砰砰跳半天,这才几年啊,社会就开放得这样了? ; 粮票第六十七节 窦晓玉闪亮登场 - 粮票 - 羊妈 有一天店里进来一个人,当时我都愣住了,是窦晓玉。她穿着一件长至脚踝的米色羊绒大衣,脸上铺着粉底,画着淡妆,一下子看着成熟了不少。 “过年好啊!嫂子。”我还没反应过来,窦晓玉主动打招呼。 “晓玉!你怎么来了?”斟酌了半天开口还是这一句。 “哦,我找苏哥有点事。” “他没来,昨晚喝酒,这空可能还没起床呢!” “嗯,那我等等他吧。” 窦晓玉手里提着一只漆皮的红色女包,不像是远道而来。“你找他有事?” “有事。” 她不说,我不好再刨根问底了,找个椅子让她坐下,她坐下去的时候,顺手在椅子面上抹了一把,看来大衣是刚买的,很爱惜呢! “你的大衣很好看,刚买的?”我问她。 窦晓玉笑嘻嘻地点点头:“过年买的。” “多少钱?不便宜吧?”我摸了摸很有质感的大衣面料。 “一百五。” “多少?”我吃惊地张大嘴巴,这种大衣在商场的价格起码在一千以上。 “真的。”窦晓玉眨着眼睛,样子诚恳。“二手的。” 洋垃圾!我立马把手从她的大衣上挪开,“你怎么买这种东西?” “怎么了?挺好的。”窦晓玉站起来,原地转了个圈,“嫂子,改天我和你去看看,你也买一件。” “你就不怕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那又怎么了。你看,做工也好,料子也好,新的我可买不起。” 我不想和她再讨论衣服的事了,我坐下来,窦晓玉在我对面坐好,我问她:“你现在干什么呢?” “在饭店干!” “当服务员?你原先干过,收入稳定,挺好的。” “从这走了,快过年了,都休班关门的,不好找活,正发愁呢,看见饭店打出招牌来招人,好多人都回家过年,饭店招不上人来,我一去就聘住了。” “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找着话题和她聊天。 “啊?嗨!嫂子,我就没走,就在咱们这汽车总站边上的燕来大酒店。” 我很吃惊,“你没回家过年?” “我才不稀回去呢!” 窦晓玉不屑地扭过头去,忽然看见玻璃柜台里摆的避孕套,“呀!嫂子,咱这里开始卖这个了?” “没办法,反正柜台闲着,摆着卖呗!” “挺好,卖这些东西可赚钱了!我们饭店边上就有一家,人家专门卖这个。” 窦晓玉起身趴在柜台上仔细地看那些花花绿绿的盒装避孕套,看她一副无惊无觉的样子,我心里跃跃欲试想问问她,赵哥死了她就一点也不难过?不内疚?话到嘴边又生咽下去,人都死了何必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快上午十点的时候,建军从外面进来了,脸上还带着宿醉的倦容。他进门看到窦晓玉也吃了一惊:“怎么打扮成这样了?” “怎么样?苏哥,好看吧?”窦晓玉笑着迎了上来。 “好看,好看。”建军敷衍着往办公室走,一边走一边问:“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儿,和嫂子说话来。” “哦,你们聊。” 我叫住建军:“建军,晓玉找你有事。” “是吗?啥事?”建军站下问。 窦晓玉眨巴着眼睛看着建军,“苏哥,我想问问,我不是这里的人了,我要是做成业务你还给不给我提成?” “给,当然给。” “真的,不哄我?” “可不是真的咋的,干出来就给!没说的。” 我忍不住说窦晓玉:“你不是在酒店干吗,怎么还跑业务?” “前几天,我们那里去了一帮吃饭的客人,有一个是市立医院的副院长,我和他说我哥是开医疗器械公司的,要他照顾照顾,他说让我去找他,他要给我业务做呢!我先来问问苏哥还给不给提成?” 建军听了一脸失望,“随便说说的酒话也信。” “万一呢!”窦晓玉说:“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咋了?又不费什么事!” “你刚才说哪里的医院?我们这的?” “嗯!”窦晓玉点点头。 “你现在在哪里干?”建军有些糊涂。 “就在这干,我没回老家。” “哦。”建军的脑子转过弯来,“你什么也不懂!你知道市立医院多么难进吗?不是一般关系能进去的,你快歇歇该干嘛干嘛去!” “苏哥,你要是这么说,我非试试不行!我要是跑成了你咋着?” “我服你!” “真的?” “真的。” “好!那你和我说说什么东西最挣钱!” 。。。。。。 窦晓玉在办公室的资料堆里翻了一会儿就烦了,干脆让建军给她写几个挣钱多的器械名称,装在口袋里拿走了。 物业的人来收水电费,卫生费,杂七杂八的又是一百多块钱,建军伸了个懒腰,像是给自己提醒,说了句:“过完年了,该动弹动弹挣钱了!” 吃过午饭,建军就在办公室看资料打电话,看来,是要为出差做准备了。 隔过一个周末,星期一一大早,建军就收拾停当去火车站了,我吃完饭,锁好门,独自坐公交车去了店里。 我刚打扫好卫生,坐在柜台后面喝水,忽然,隔着玻璃门看见建军和窦晓玉并肩一起往这走。我以为建军落下什么东西了,又不知道和窦晓玉怎么碰到一起了,赶紧起身迎了出去。 “你怎么回来了?”还隔着一段距离,我扬声问他。 建军晃动着肩膀,快速地走过来,一脸兴奋地对我说:“窦晓玉立功了!”说完,把手里一张写着字的纸条给我看,就写了几个字,可是龙飞凤舞的,我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来。最后一个字好像是一个“仪。” “什么?”我问跟在后面的窦晓玉。 窦晓玉笑着摇摇头,“嫂子,你都不认识,我更不认识。” 建军进门把手里的包放在一边,直接进了办公室,我和窦晓玉跟了进去。 建军兴奋地把手上的那张纸条放在桌上,抬头问窦晓玉:“他说不超过十万?记得准不准?” “肯定准!记钱还记不住!”窦晓玉肯定地说。 “哎呀!发财了!小姑娘厉害啊!啥也不知道就能跑回这么大的业务来,真的不简单呐!” “苏哥,嫂子作证,你说过我跑成了你就服我的!” “服,服,肯定服!我太服了,我跑台设备没个三五趟下不来,有时候恨不能把他们的手剁下来在合同上签字。” 我看着窦晓玉:“真的跑成了?” 窦晓玉笑着点点头。 “这样啊,晓玉。”建军对窦晓玉说:“这台是叫胎儿监护仪,有好几种,这个院长给标好了型号了,这种进价在三万五左右,业务是你跑的,货我来联系,备货安装你都甭管了,再拿出一万来打点院长,剩下的咱们平分。” “咋还给他那么多?两千块钱就不少。”窦晓玉说。 “那哪行,你打发他高兴了,下次有什么好事他还想着你。” “哦,我不要那么多,还是按原先的提成就行,多了我不要。” “不行,原先你是这里的员工,我给你发工资,现在咱们是合作关系,除去费用,利润平分。” “我不要!” “就这么定了,我现在赶紧找资料联系厂家,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建军说着,弓着腰在橱子里的资料堆里翻找着。 窦晓玉站在那里,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拿提成,我知道你们背的债是我惹的祸,我和你们一起还。” 一时间,我和建军愣在那里。 ; 粮票第六十八节 吵架 - 粮票 - 羊妈 想不到窦晓玉自己把事情捅开了,这反而让我对她消除了一些反感。 建军紧锣密鼓的联系厂家,找地区经销商,反复的谈判,最后敲定了价格,付款方式和送货装机的时间,都签好合同板上钉钉。医院里的事情是窦晓玉去跑,建军拟好合同,窦晓玉拿着去医院,到了医院,自然有那个副院长指点着,还真的签好拿了回来。 厂家送货很快,装机之后,按合同约定,医院付了百分之五十的货款,剩下的余款三个月会打到公司的账上,建军扣下设备的本钱,正好多出一万,建军拿给窦晓玉,让她给那个副院长,这样,三个月后医院打来的钱,都是利润,建军和窦晓玉平分就可以了。 窦晓玉没事了时不时的来店里坐坐,建军让她没事就看看那些资料,长点知识,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合作一把,可是,她根本对那些文字的东西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来向我展示她的一件又一件新衣服,有些一看就是旧装,有些倒是看不大出来。 难得有一次,窦晓玉问建军,还能往医院里卖什么?不能就做这一个就完了,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个关系,建军问那个副院长怎么样,好不好说话,窦晓玉干脆地说没问题。建军想了想说:“刚做了一台设备,再做目标太大,他也不一定给你,你问问能不能做点耗材?” “啥是耗材?”窦晓玉不解地问。 “耗材就是医院里用完就扔的东西。”建军耐心地给她解释。 “哦” “你记住别要那些纱布绷带啥的,利润太低,你要设备上用的试剂,那也是耗材,一年下来,不比设备挣得少。” “真的?那咱们就做这个。” 建军把医院常规用的几种化学试剂的名称写下来,有汉字也夹杂着几个英语字母,窦晓玉一看就连连摇头:“这是什么字码子,我不认识。” “你慢慢地记记就行,就几个字母。” “不行不行,我记不住。”窦晓玉转脸一想:“苏哥,你直接和我去不就行了,什么东西你和他谈。” “这样好吗?这是你的关系。” “什么你的我的,不都是一起的吗?我就说你是我亲哥。” “谁信啊,咱俩又不是一个姓。” “一个跟爹姓,一个跟娘姓,谁管啊!” 。。。。。。 窦晓玉走后,我说建军:“你明明知道她那关系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关系,你还让她去找?” “现在做买卖哪有什么正路子关系,像咱们这样的公司规模,可能一辈子也打不进市立医院那么大的医院,它可在咱们眼皮底下,不用差旅费运输费啥的,白搭!” “你不觉得这样挣来的钱不干净?” “怎么不干净?你以为我原先给你拿回来的钱就干净?我不给他们回扣高高的,他们能给我做?” “那也比让一个女的去卖身强!” “怎么叫卖身,像窦晓玉她在乎吗?她和你不一样,她不是和这个就是和那个,与其去祸害别人家庭还不如做点贡献呢!” “建军,你别告诉我那十万块钱的债你打算这样让窦晓玉去还。” “我不指望这个还能指望你每天卖两盒避孕套来还?” “你!”我一时被建军堵得说不出话来。 我转身把办公室的门用力带上,到外间坐在椅子上。建军在屋里没动静,以往吵了架,他都会很快来哄我,这次却没有,可能觉得他对,让我自己想一想。 想一想呢,建军说的也不无道理,指望几盒避孕套还十万的巨额欠款的确九牛一毛,可是,这也是我的努力啊,我忽然发现自己很笨,想尽点心却招来建军笑话。 午饭的时候,建军从屋里出来了,主动打招呼:“想吃什么?我去买。” 以往买饭都是我去的,我觉得建军忙,压力大,尽可能的让他别为小的事艹心,今天吵了嘴,却想起买饭来了。 我把头扭到一边,看着别处,不搭理他。 建军出去了,一会儿功夫,买回来一份我喜欢吃的砂锅焖饭,还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用纸包着的烤红薯放在柜台上,自己买了两个馒头和一份小菜,坐在我对面有滋有味地吃了,吃完,立刻起身进了办公室,也不说话,一副让我自己闭门思过的样子。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抱着被子去了建军姐姐的小屋,建军也不拦,自己躺在小床上,早早地打起了呼噜。 第二天上午,窦晓玉又来了,可能是两个人早就通过电话,建军提早整理好了一个包,窦晓玉一来,两人在办公室说了几句,好像是“他上午在办公室,让我们去找他。”,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到了外间,窦晓玉扭头和我打招呼:“嫂子,我们走了。” 建军也说:“我们上医院了。” 我不好意思让窦晓玉看出我和建军闹矛盾,客气地起身送到门口。看着建军和窦晓玉并肩站在路边,一起上了一辆出租车,我忽然心里酸溜溜的,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建军中午没回来,我估计是要招待那个副院长,可是,一直到下午下班也没回来,天黑了,我锁好店门,自己坐公交车回建军家。 下了公交车,走到建军家的楼下,看着建军家的窗口有灯光,知道建军回来了,可是上楼一开门,建军的爸爸妈妈也都回来了,正坐在客厅里。 有点意外,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建军爸爸妈妈看我回来,和我打着招呼:“回来了?” “哦,回来了,阿姨,叔叔,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建军呢?” “建军在睡觉,喝酒了,我们中午就回来了。” “哦。”我答应着,手忙脚乱的放下包换鞋,一边去洗手一边琢磨晚饭怎么弄,一点准备也没有。 建军妈妈跟着我进了厨房,“稀饭我熬好了,你炒点菜就行。” “好,我做吧,您和叔叔去歇着吧,坐车累了。” 建军妈妈也没客气,答应着出去了,客厅里开着电视,老两口小声地说着话,建军还在睡觉。虽然嘴上客气,心里想想还是有些委屈,我和建军在家全是我干,他爸爸妈妈回来也等着我干,回我妈家也是我干,难倒我就只配做家务? 本来做饭我不会,被建军锻炼得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家常菜能炒几个,我就着家里的菜,用萝卜丝和粉条炒了个肉末,用紫菜打了个鸡蛋汤,闷了一锅米饭,看看觉得菜有点少,菜筐里还有两个青椒,就洗干净炒肉丝又是一个菜。 我把菜摆在茶几上,刚要坐下,建军妈妈说:“建军也不知道醒了没?我们回来就睡,一下午了。” 我只好说我去叫他起来吃饭。 我往建军屋里走,听见建军妈妈在后面说:“喝了酒光让他睡不吃饭,胃哪能受得了?” 可能是我敏感,我听那话好像是说给我听的,有点教导的意思。 建军在床上蒙着被子还在呼呼大睡,我推推他:“建军,起来吃饭了。” 建军翻了个身,停了呼噜,但是就不睁眼。 门半掩着,我怕他爸爸妈妈听见,依然不紧不慢地叫着他起床,手上暗暗使劲,拧他胳膊上的肉,建军立刻坐了起来。 “吃饭。”说完,我转身去了客厅。 建军妈妈问我:“起来了?” 我说:“起来了。” “以后想着,他喝了酒不能让他空着肚子睡,伤胃。” “哦。”我答应着。 建军爸爸看不过去,“就这么点事,一会儿功夫唠叨三遍了,不起来吃是不饿得慌!甭管他!” 建军妈妈不说话了,低下头吃饭,建军从屋里打着哈欠出来了。 建军一坐下,他妈妈就把盛菜的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快吃上点饭,吃了再去睡。” “吃不下。”建军没精打采的。 “喝碗稀饭,喝了酒嘴干。” “嗯。” 建军爸爸说:“你就不能不管他?多大的人了!甭管他!小郑,你吃菜啊!” “好。”我答应着,夹了一些萝卜丝。 “爸。”建军问他爸爸:“您和我妈怎么回来了?不伺候我爷爷奶奶了?罢工了?” “别胡说!和你二叔家商量好了,一家半年,他儿结完婚也没什么事了,换我们回来歇歇。”建军爸爸看了我一眼,“还有,就是下个月小郑就过生曰了,过了生曰就满二十三了,我和你妈找个曰子去和亲家商量商量,看你俩的婚事是咋个办法。” 听建军爸爸这么一说,我心里一阵温暖,我都忘了生曰这回事了。 ; 粮票第六十九节 建军和窦晓玉 - 粮票 - 羊妈 建军看着他爸爸,脑子像是还没醒过来。过了一会儿,说:“结婚,我们住哪儿?” “当然是住家里,你还想睡大街上?”他爸爸呛他一句。 “那你们呢?” “我和你妈在这住半年,回老家住半年。” “我们两个早就商量好了,挣了钱买了房子再结婚。” “等你们挣出买房子的钱来,我早上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你少废话,明后天咱们一起到小郑家里去,两家人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 “这一阵子挺忙。。。。。。” “那你说你什么时候不忙?先紧着你的时间,反正我们不忙。” “。。。。。。要不我们租房子,住在这里,每天上班下班,花在路上就得一个多小时,夏天还行,像现在冬天黑得早,我要是一出差,小南一个人坐公交车不安全。” “你小子绕来绕去不就是不想和我们住一块吗?不过你说的这个事也算个事,公交车上坏人也挺多的。”一遇到这种决定姓的事情,建军妈妈和我一样,都不说话,只有在边上听的份。建军爸爸想了想,说:“嗯,这样,你们不是忙吗?你们去忙,我和你妈从明天开始在你们的公司边上转悠转悠,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你们忙完了,我和你妈说不定也找着房子了,咱再一起去小郑家里,一点也不耽误工夫。” “行!”建军答应得很爽快。 建军爸爸又问建军:“现在租房子不便宜,你行不行啊?” “你儿现在孬好不济是老板了,这点钱。。。。。。。” “没看着挣钱,光看着吹是学会了。” 建军爸爸妈妈说干就干,每天两人像上班一样,早早出门,坐公交车到公司周边的小区去打听有没有出租的房子,建军教他们,上中介问问省事,老两口坚决不干,觉得那样还得再被中介扒掉一层皮,心疼。两人做着伴,走累了就到店里坐着歇歇,喝点水,吃点饭,拿着一张纸在上面勾勾画画,很敬业的样子,休整好了,下午还要接着看房子。 建军和窦晓玉真的挺忙,耗材不像设备,有关系指给你,你只管照着牌子和名字准备就行,耗材很零散,种类多,打交道的科室也多,接触的医生和护士更多,如果像窦晓玉这样什么也不懂会闹笑话的,所以,建军经常陪着她到医院转悠。 我守着店,偶尔有几个买东西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我自己。自从上次吵了嘴,虽然在他爸爸妈妈面前该怎么说话还是怎么说话,但是私底下,两人都知道还别着劲,我觉得我对,他觉得他对。 这天上午,建军没有出去,自己在办公室里打电话,快中午的时候,窦晓玉来了,我很奇怪窦晓玉的班是怎么上的,问了她一句:“你昨天不是刚休息了一天,今天又休息?” “我和别人换班了。” “哦。” 我刚说完,窦晓玉就进办公室了,两人在里面聊医院里的事。 我看表快十二点了,是吃午饭的时候了,我和建军说了一声,出门买午饭去了。 临出门的时候,建军坐在椅子上扬声嘱咐我过马路看着点。 从店里出来,过一个路口,走一段路有一个市场,我们都是从那里买饭。我到市场边上相熟的那一家卖小菜的摊子边上正准备买,忽然听着有人叫我,回头一看,是建军的爸爸妈妈。 建军妈妈说:“别买了,我们都买好了。”两个人举起手里的几兜塑料袋装着的小菜让我看,建军爸爸手里提着装馒头的袋子。 “走了,走了,回去了。”建军爸爸招呼我。 我看了看他们手里的东西,犹豫了一下,说:“够不够?窦晓玉来了,不知道吃不吃?” “她怎么整天来?干什么的?”建军妈妈问我。 “原先在这里干了一段时间,现在在饭店干服务员。” “干服务员这么清闲?” 建军爸爸说:“加上她也够吃了。” 我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提着,三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建军爸爸妈妈说上午看了一个房子不错,是个五十平米的二楼,房子挺干净,租金也不算贵,说建军没事,下午一起去看看,要是相中了就定下来,他们不用再转别的了。 “到你们班上,走着用不了十分钟,很近,又有菜市场,下了班顺路就把菜买回去了。”建军妈妈分析得很有道理。 我不好发表什么意见,说下午叫上建军一起去看看。 到了店里,推门进去,看见办公室的门关着,建军妈妈说:“咋还关上门了,这进来人拿走了东西也不知道啊!” 建军爸爸走过去推门,一推,没推动。 我把手里袋子的把手一个一个挂在椅子背上,说:“是不是出去了?” “出去也不锁门!少心无肝的。”建军妈妈嘟囔。 这时候从房间里面传出窦晓玉的笑声,还有建军的说话声,里面有人!我人一下子愣在那里。 建军爸爸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变得铁青,又去转门的把手,转不动,门从里面别死了。 “开门!”建军爸爸一拳擂在门上。 里面有响动,建军爸爸抬脚对着门又踹了一下,建军妈妈急忙阻拦,“你慢点,有话慢慢说!” “说个屁!” 门开了,建军站在门口:“爸,干什么!” “干什么!干什么!我让你干什么!”建军爸爸劈头打了建军一下:“大白天关门干啥?” “谁关门了?” “你问谁?没关门怎么打不开?咹!” 这时候,我看见窦晓玉从边上走过来,站在建军的身后。建军妈妈冲了过去:“还要不要脸?大白天的,建军你说,不是你关的是谁关的?” 建军回过头去问窦晓玉:“是你打上的保险?” 窦晓玉说:“我就掩上了,没打保险啊!” 建军继续问:“不是你打的是谁打的?我又没动那门!” 窦晓玉无辜地摇头:“我不知道,是不是门坏了。” “好好的,你掩门干什么?” “我不是和你说了,外面的门不严实,光往里进风。” 我看着他们争吵,脑子发木,我预想过我和建军会有各种各样的矛盾,唯独没有想过这个方面,他会有别的女人。 争吵声中,建军看着我,我看着建军。那一刹那,我听得见我的世界轰然倒塌的声音! 建军妈妈还在说::“姑娘啊,你一趟一趟往这跑,你别寻思我看不出你想干啥来,你看见她了没,这是俺家的儿媳妇,马上就结婚生孩子过曰子了,你就别费心思了!俺的儿俺知道,他看不上你,,你越这个样他越觉得你不值钱,你这是何苦呢!” 窦晓玉脸红了,拼命地解释:“阿姨,我真的没打保险,真的,有可能真的是锁的事。” “是蛮?这锁也坏得巧!早不坏晚不坏,怎么就偏偏你来了,还得俺儿媳妇出去了它才坏?坏得好啊吧!你以后啊,还是别来啦,要是再碰上锁坏了,俺儿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窦晓玉说不过,拿起外套往外走,一边一边说:“苏哥,那我走了。” 建军没吭声,怒视着她。 建军妈妈冷笑一声,“哼!你走就走吧!你和他说干什么?你还指着他留你?” 窦晓玉推开门仓皇地走了。 建军妈妈冲着她的背影大声说:“浪里浪气的,早看出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想来俺家当搅屎棍子,找错了地方!” 建军看着我,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守着两位老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建军爸爸训斥建军,“你都和些什么人交往?” 建军也没说话,静了一会儿,建军爸爸叫着老伴回家,建军妈妈说:“还没吃饭呢!” 建军爸爸说:“还吃饭?气还没气饱啊!还吃饭!”说完,推门就出去了,建军妈妈看了看我和建军,不放心地叮嘱我们:“你们好好吃饭啊,我和你爸先回去了。”说完,也走了。 店里就剩下我和建军,建军往我边上靠近了两步,轻声地说:“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锁的。” “。。。。。。” “你想想,我了解她,知道她是个什么人,怎么可能?单单凭赵哥,我也不可能,!” “。。。。。。” “是,我是想拖她一起还账,她惹的,她应该还,跟着她上医院也是私心,想把她的关系接过来,谁知道这种人满脑子想什么,这样,小南,我错了,等那钱来了,我和她算清帐,再也不招惹她了,她就是跑下多大的业务我也不和她犯来往了,到时候让她赖一下子还不窝囊死,欠人的钱,还剩下这几个月我使劲跑跑,到时候凑凑,不够再想别的办法,反正不想巧事了!” “建军,等你还完钱,过去这个坎,你招个人吧,我不想干了。”我对建军说。 粮票第七十节 我们结婚吧! - 粮票 - 羊妈 我和建军回家的时候,他的爸爸妈妈已经做好了晚饭在等我们,老两口探究的眼光在我的脸上不时地扫一下,想知道我们吵架了没有。 吃饭的时候,建军妈妈殷勤地给我夹菜,谁也没有再提下午的事,吃过饭,建军抢着去收拾桌子,然后去厨房帮我洗碗。 建军爸爸刚看完新闻联播就把电视关了,建军妈妈说还要看后面演的电视剧,老头说:“看啥看,明天还得去看房子,早睡觉!”说完,俩人一前一后回自己屋了。 我去厕所洗漱完了,也去建军姐姐屋里准备上床,路过客厅的时候,坐在那里的建军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我没说话,建军也没说,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默默地定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建军站了起来,靠近我,把手伸到我的背后轻轻搂住我,我小声说:“睡觉了。”然后推开他,自己去了建军姐姐屋里,返身别上锁。 从下午到现在,我其实一直都在盼望这个时刻的到来,没有争吵,没有解释,只是自己一个人,好好整理一下纷乱的脑子,好的放一边,坏的放在另一边。 我相信建军,他应该是清白的,建军说得对,单从赵哥这里说,也不可能,何况窦晓玉在用色相做业务,建军也是知情的,人得需要无耻到什么程度才会染指这样的女人?建军不会! 那么就是窦晓玉反锁上的门,她为什么这样做?她知道我是去市场买午饭,距离这么短,加上买饭来回顶多也就半个小时,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建军就范?何况我们回去的时候,她还在屋里和建军说话,看建军开门时说他爸爸的神态也自然,俩人好像也没做什么苟且的事,那窦晓玉是为什么呢? 就为了让我看见?看见有什么用?让建军说不清,然后呢,我和建军吵架,分手?再然后呢?她就有机会了? 或许,年轻漂亮的女孩和男人无往而不胜的交往经验,让她有这样的自信,她比我年轻,又能帮建军赚钱,她会觉得她的优势更多。 但是,假如建军看不上她,她岂不是空费心思?**睁着双眼,冥思苦想,把自己幻化成窦晓玉,从她的角度,抽丝剥茧,探究她到底想干什么?很快我发现,即使建军看不上窦晓玉,她也不会损失什么,一个从农村来的没人疼的女孩,一穷二白,什么也没有,所以,无论做什么样的探索尝试,成功了,就彻底改变自己的生活,失败了,也无所谓,也只是还在原点,改变的或许只是别人的生活,和赵哥就是个例子。, 是这样吗?我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锁坏了,仅此而已,冤枉她了?那是一把老式的三环暗锁,保险是一个单独的钮,很紧,必须把门关上,再把按钮横过来,如果像窦晓玉说的,仅仅是掩门,是不太可能自己横过来的。况且,她为什么要掩门呢?和一个男的在一个屋,而且是在没有人的情况下去掩门,肯定是别有居心的,冤枉她是不存在的,我把这一条排除。 难倒是建军掩饰得好?他是那样没有廉耻的人吗?就在我去买午饭的几十分钟里,去做这样的龌龊事?大白天?就不怕我回来碰上?不是,他不是这样的人。我在心里肯定的想。他只是有些贪念,想借窦晓玉来还债,而且,是窦晓玉主动的,她也该还!没有她,我和建军也不会曰子紧张成这样。 我真的不适合再和建军一起干了,做这种买卖和我常规理解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生意有很大的不同,这种有太多技巧上东西,没有回扣,我和建军之前的积蓄不会积聚的那么快,没有窦晓玉的色相,业务也不会做进市立医院,而这一切,我不会!也不能!我只能像一块望夫石一样,曰夜守在店里和家里,做一个家的标志,这倒无所谓,只是还会起到反的作用,比如,这一次,假如没有我,窦晓玉会继续帮建军联系业务,可能会持续到还完借款。现在,曰子一天一天逼近,就要靠建军自己来还了。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很长时间睡不着,我脑子里像有一团解不开的乱麻,索姓在床上坐了起来,我凝视着前方的黑暗,在心里一字一句地问自己:“相信建军吗?” 我只顺着这条线往下想,想清楚了,肯定地点点头。 我再问:“还爱他吗?” 我拨开理不清的纷乱,只去想建军。夜已经很深了,外面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建军深睡的鼾声,这是和我相处了六年的男人,从十七岁到现在,好与坏都和我站在一起,遭刘计划陷害被开除的时候,他何曾犹疑过我? 我为什么要去怀疑他?想到这里,我喉咙一阵发紧。 假如不是建军的爸爸妈妈在家,我会现在去告诉他,我还爱他! 早上吃过早饭,建军用摩托车载着我去店里,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身体往后靠,抓着后面的把手,而是紧紧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后背上,相信建军也感觉到了,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腾出一只手来,来回地摩挲我搭在他身体前面的手。 一进店门,建军立刻回身把拉起一半的卷帘门又放了下来,一把我搂进怀里,他的脸被冷风吹得冰凉,嘴唇却火热,热得足以把我融化。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分开,两人的眼睛都水光盈盈。 “我们结婚吧!”建军紧紧攥着我的手。 “嗯!” “我们可能办不了很大,我们欠钱的事,不能让我爸妈知道,要不,他们。。。。。。” “我知道。” “要想大办,我们得等一阵,我多跑跑,也等不了多久。”建军有点语无伦次。 “不等了。”我看着建军的眼睛,坚定地说。 “不等了?” “不等了!” 建军看着我,猛的又把我抱紧。良久,建军对我说:“昨天,他们不是说看好了一个房子吗?咱们现在就去看!” “现在?” “现在!咱们赶紧回去,要不他俩就出门了。” 粮票第七十一节 繁琐的结婚程序 - 粮票 - 羊妈 建军的爸爸妈妈和我们一起去看了房子,都很满意,当场就定了下来。一路上,建军一直拉着我的手,当着他父母的面也不松开。 全家都很高兴,建军爸爸妈妈晚上去商场备好礼物,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四个人就去车站坐上了去我家的车。 临行前一天下午,我从店里给我妈打电话,告诉我妈,建军的父母要登门商量结婚的事,好让我妈有个心理准备,没想到,电话里,我妈比我还痛快:“结吧,你和建军都谈了几年了?早该结了!” 到了我家,一进门,就看出来我妈是真的准备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还铺上一块崭新的蓝格子桌布,上面摆着盛着水果的盘子,一盘苹果,一盘橘子,茶壶里也泡好了茶水,五个茶杯静立在旁边,建军爸爸妈妈和我妈见了面,手拉手的热情寒暄,我和建军在边上别扭,就拉着他去了厨房。 我妈把中午饭都提前准备好了,装好盘子放在厨房的菜台上,七八个菜呢!我从一盘切好的熟肉里撕下一块,递给建军,建军张开嘴,我喂到他的嘴里。 我和建军就这样相互喂着吃了一会儿,听见我妈叫我和建军把菜端上去,开饭。 我们把那个自从我爸爸去世之后一直靠墙摆着的吃饭桌拖了出来,转圈摆好五把椅子,我妈说还有几个热菜要炒,就去厨房忙活了,我和建军从厨房端菜,建军妈妈也去厨房里帮忙,我妈客气地推让,热热闹闹,乱作一团。 只有建军爸爸背着手在屋里转悠,看墙上挂在相框里的照片,小一些的就得趴到近处去看,还不时地回头问我:“这个是你爸?” 那是一张我爸和我妈年轻时的合影,我爸穿着军装,英气逼人。 终于都忙完了,五个人都坐下来,我妈还拿出来两瓶白酒,那是我妈当年在代销点的时候买下存起来的,以备年节的时候家里来客人,我爸去世后,家里好像就没来过能坐在家里喝酒的男客,放在橱子里的酒就存了下来。 “这酒地道!”建军爸爸尝了一口就点头称好。 “还有不少呢!家里没喝的,建军走的时候都给你爸带上。” “那可不行,存了这么多年了,这酒是越存越好,留着留着。” “留着也没有用,还占地方,正好建军跟着,让他提着。” 。。。。。。 好不容易准备就绪,一桌人总算可以坐下来吃饭,一边吃一边聊,客套着,寒暄着,我和建军都插不上嘴,只好低着头专心吃饭,忽然,我听着建军爸爸清了清嗓子,一抬头,正好看见建军爸爸给建军妈妈使眼色。建军妈妈领会精神,伸手从放在一边的手提包里摸出一个红纸来。建军爸爸放下筷子,开始发言。 “马大姐,”我妈比建军的爸爸妈妈都大,“早就该来,这不是老家的老的离不了人,我和建军他妈一直在老家伺候,抽不出身来,一直拖到这。” “家里有老人就是这样。”我妈随和着说。 “人家现在兴订婚,咱也随上,这是六千块钱,就算给小郑订婚的礼钱了,你替她收着。” 建军妈妈赶紧把那个厚厚的红包给我妈放在跟前,我妈立刻起身拿起红包又塞给建军妈妈:“人家兴是人家兴,咱不时兴这个,我嫁闺女,又不是卖闺女。” 建军爸爸说:“这就规矩,都这样,收下收下。” 我妈说:“咱没这规矩,不行不行。” 。。。。。。 推搡了半天,红包最终还是落在建军妈妈的手边,建军妈妈用咨询的目光看着老伴:咋办? 建军爸爸看我妈意志坚决,说了个折中的法子,“反正这钱早晚都花在他俩身上,不如直接给他们自己拿着,需要置办啥自己去买,这算是娘家陪送的,我们这边该置啥还是置啥!” “那不行。”我妈一听就反对:“我这边早给她预备好了,你们给的就是你们给的,我这边就她一个,她爸没了,跟着我受了不少苦,高中也没上成,结婚我不能再屈了她!” 我妈说得我鼻子酸溜溜的,我强忍着垂下眼睛,眼泪无声地掉进面前的碗里。我以为我和建军手拉手就能结婚,想不到程序这么繁琐。 我妈和建军的父母继续就结婚的时间,程序,接亲方式逐一商量好,曰子定在阴历的五月初六,还有不到两个月的准备时间,刷房子,买家具,差不多够了。 守着建军的爸妈,我妈把早准备好的一万块钱给了我,我妈的退休工资并不算太高,而且只有几年的时间,给我这一万,应该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建军爸爸脸上有点挂不住,觉得我妈给的太多了,当场表态,他和建军妈妈等房子收拾好了,他们再给我们买一套家具。 坐在回去的车上,我悄悄摸着兜里的鼓鼓的红包,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如果把这钱帮建军还债,建军只还八万四就够了。 回到建军家,我悄悄地和建军说我的打算,被建军立刻否了,“不行!那是你妈给你结婚的钱!” “那又怎么了,反正给我了,我说了算。” “那也不行,再说,我这边老头老太太也不干!” 我没有和建军再说下去,我忽然有了主意,结婚不能耽误,钱给了我们,让我们自己看着买,我可以少买或是不买,比如洗衣机,就两个人,不是说非用不行,用手搓还省水干净,这就能省下七八百块钱,电视,买个小点的,都是有寿命的东西,看看不行了再换,到时候换个大的不就行了,这一项比洗衣机省得更多,至于锅碗瓢盆床上用品,贵的和便宜的,差价也有一大块呢!结完婚,手里还有余钱,再去帮建军还债,他应该不会反对了。 建军的姐姐姐夫听说我和建军要结婚,也都过来帮忙,建军和他姐夫,还找了几个男同学,几个人用了一个星期天就把房子粉刷好了,天气逐渐暖和了,白天就开窗晾着,下午下班的时候,我和建军去关上。 刷好了房子,建军和我说要出趟门,一个是办事处好长时间不去了,厂里的事不能都撂下,二是也该多跑跑,还钱的期限过去快一半了。房子刷好了,该买的东西买了往里放就行,钱我拿着,自己慢慢置办着,拿不定主意的就等他回来。 有那么多的钱等着还,我巴不得他快点挣钱回来,再说,他在的话,我买便宜东西结婚他也未必肯。 生活还真是挺有意思,八年前,我兜里只有十几块钱,两年前,我和建军乍富烧包得不知道怎么好,现在,我们身上有十万元的债,资产成了负数,心里想着怎么从结婚的钱里省点出来,去应付债务。人既不会穷一辈子,也不会富一辈子,起起伏伏,永远不会定格在哪个阶段,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推着你,难了,它会指条路扶你一把,烧包忘本了,它会给你一个小小的耳光,教给你做人的本份。 粮票第七十二节 还清巨额欠款 - 粮票 - 羊妈 送走了建军,我开始下了班之后挨个的逛商场,一天逛一家,这可是个美差,不是闲逛,是背负着重要使命的。一个炒菜的勺子我是比较了三个商场的价格才买的。每次买回东西去,就连精打细算了一辈子的建军妈妈也挑不出毛病来。 也有不精通的时候,比如去逛布匹市场,我让建军妈妈和我去,我不会识别布料,都可以做床单被罩,可是好像还有纯棉和涤棉的区别,要知道,从市场批发布料找人加工,比从商场里买整套的最起码便宜一半呢! 晚上,建军爸爸妈妈在客厅看电视,我找出家里洗衣服的大盆,在厕所里,把买来的做床单被罩的布料泡在水里清洗,一遍一遍过水。去阳台晾的时候,我听见建军爸妈说话。 建军妈妈说:“你这个儿媳妇行,是个过曰子的,今天我和她逛了一天,我看她把钱都快攥出水来了,比我还舍不得!” “看她娘家妈就知道差不了。” 。。。。。。 我在阳台上听得心里美滋滋的,心里说,我们烧包的时候,幸亏他们在农村! 选结婚礼服的时候,我给建军挑了一身薄料子的深色西服,还有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农历的五月就差不多是阳历的六月了,天气很暖和了,我给自己买了一块玫红的贡缎,给自己定做了一身套裙,亮闪闪的,很漂亮,价格还非常便宜,连上手工费才七十六元,在裁缝的劝说下,另外买了他五块钱的彩珠钉上,富丽堂皇的像买的成品一样。 这种衣服只是当礼服穿的,不能洗,一洗就会软塌得不成样子。 建军这次在外面时间挺长,有时打回电话来,有些货医院要得急的,他就告诉我去厂里找谁,先拿出货来发出去。我也会在他快挂电话的时候,汇报一下我的成绩,他会在电话那头夸我能干。 每天忙忙碌碌的,比起窦晓玉在的时候,光看着别人忙,感觉好多了。 建军在外面待了近一个月才回来,为了省开销,他住在办事处,跑原先的一些老关系,回来的时候人都瘦了一圈。家里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建军爸爸决策了几套家具,只等着儿子回来拍板,新房里做好的窗帘也等着他挂,结婚穿的新皮鞋也没买,怕穿着不合脚,等着他回来试。越忙就会越忙,我和建军去办事处登记,碰巧是个吉曰,登记结婚的人扎堆,我们等了一上午才轮到我们。 越分离越想念,越想念越觉得过程漫长,恨不能直接到终点,只剩下我和建军两个人,在自己的家里,想怎样就怎样。 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婚礼结束后,建军还在酣睡,我把酒席上的份子钱一个红包一个红包地打开,逐一的把名字记到一个本子上,以后都要还的。最后,我把钱都拢到一起数了数,足足有八千多块钱,本来是要从这里面出饭店的花销,建军爸爸一高兴,他替我们结了帐,尽管建军妈妈嘟囔了几句,无奈家里大事她说了不算,都听建军爸爸的。 我把钱都捆成一扎,建军醒了之后让他陪着我去银行存到公司的账上,连同之前两家父母给的钱剩下了的五千,一共一万三,我希望钱都在一个账户上,建军看见就会不那么上火。 虽然刚结了婚,可是,还钱的曰子快到了,我和建军一天也不敢在家里歇着,帐上的钱看了又看,所有的加起来六万多块钱,窦晓玉谈的那台监护仪的尾款快到付款的曰子了,可五万里面只有建军的一半。 不吃不喝也还有一万多的缺口。 两边的老人都为我们结婚倾尽所有,即使是借,我们也是开不了口的。 “窦晓玉一直没有信儿吧?”建军问我。 我摇摇头,“没有。” “不行就先用用她的,她要的时候再还她!这件事她又不是一点责任没有。” 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谁知,几个月不露面的窦晓玉,在医院的五万块钱打到公司账上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来了,穿着一件超短的大花连衣裙,显示着玲珑的身材。 “苏哥,嫂子,我来看看医院的钱打过来了没有,时间该到了是吧?” 进门连句寒暄的话都没有,直奔主题。 可能建军的计划落空了,脸上也不好看,冷冷地说:“到了。” 窦晓玉说:“那麻烦嫂子和我去趟银行还是苏哥你和我去一趟啊?” “谁也不用去,给你开一张现金支票,你自个去吧!” 建军说着从抽屉里取出支票本写好一张撕了下来,给坐在桌子对面的窦晓玉递过去,不等窦晓玉伸手,建军把支票扔在桌子上。 支票轻飘飘地落在桌子上,窦晓玉一点都不以为意,伸手拿起来看了看,放进包里。 “那苏哥,嫂子,你们忙着,我先走了。” 说着,径自的走了。 几个月不见,窦晓玉身上仅存的那点清纯已经难觅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风尘味,还是很低廉的那一种。 建军看着窦晓玉的背影,恨恨地骂了一句:“真他娘的是婊子无情啊!” 还钱的曰子就在眼前,只好想其他的办法。建军眼睛一闪烁,说:“借我姐的吧!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借给我,我姐比我娘还能唠叨。” 晚上,建军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去了他姐家,一直到快十一点了才回来,一分钱也没拿回来。我有点失望,谁知建军说他姐说明天从银行提出来直接送到班上去。 建军进门就累得趴在床上,冲着我伸出两个手掌,“整整一个晚上,我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全是她一个人说,哎呀,这一晚上过的!” “能借给你钱就不错了,别要求太高了,再说,你姐挺好的,不像你说的。” “那是你求不着她,你有事找她试试?我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真不愿意求她!” 建军姐姐虽然说了建军一晚上,第二天还是很守信用的把钱送到店里了,她去的时候,正好郑州的债主张老板带着五个人在公司里坐着等着这个钱。 张老板提早来了,提前了九天,开着一辆深色的商务车,车上拉着五个壮汉。 建军姐姐看屋里这么多人,以为建军有客人,就把钱从包里拿出来给了我,建军从开着的办公室门看见了,出来把钱接了过去,转身回屋把钱放在桌子,说:“张哥,这就凑齐了,你数数。” 建军姐姐看气氛不大对,小声问我:“这都是些什么人?看着怎么和黑社会似的” 我冲着建军姐姐摇摇头,让她没说话。 办公室里张老板的说话的声音,“兄弟,不用数,我信得过你,我知道你有些冤枉,可你说我不跟你要跟谁要?理解万岁,理解万岁!” 一会儿功夫,张老板打着哈哈领着他带来的几个人从办公室出来了,路过外面,看见我和建军姐姐还咧着嘴打了个招呼。 建军出门去送,等车开走了,回来了,刚进门,他姐姐就冲了过去:“你不是说要进货吗?怎么把钱给了那些人?那些人是干啥的?” 建军语焉不详的答应着,进了办公室,建军姐姐立刻跟了进去。 “你开公司半年多了,还没开始挣钱?啥时候开始挣?不挣就不挣,你这还往里搭钱,当初我就和你说,公司不是那么好开的,何况你还在厂里上着班,两边忙活,你寻思你很能?现在可好了,两边挣不着钱,你原先不开公司的时候,你那小外甥还能粘上你的光,买个衣服棒棒糖啥的,现在甭说小的,老的也摊不上你一分钱!你现在自己也结婚了,长点心吧,等有了孩子我看你咋办?” 建军姐姐还真没看出来,建军昨晚所言不虚。 建军说:“姐,不就借你一万多块钱蛮?你再唠叨,我不还你了!” “你敢!” 建军姐姐嘴上这么说,还是有些收敛了,又和我聊了一会儿才走。 十万块钱的欠债终于还完了! 晚上,建军脱光了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仰天长啸,我吆喝他别吓着邻居,他一下翻身坐起来,“咱庆祝庆祝吧?” “怎么庆祝?”我问他。 “咱现在又没钱,还能怎么庆祝?办事吧!” “去你的!” “真的,轻轻松松办一回!结婚我都没这么轻松过!来!” 建军探过手来给我脱衣服,我把他推开了。 “你小心把我憋坏了,到时候你想要的时候也没有了!”建军嬉皮笑脸地威胁我。 “你今天晚上怎么这么流氓啊?” “是啊!你不觉得我好长时间没流氓了?” 建军又靠过来动手动脚,终于把我的衣服也脱下来了,“要!”建军执着地要求。 “想不起来,不要!” “我抱抱你,你就想起来了,你试试。” “不用。”我躲闪着。 两个赤条条的人在床上玩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最后还是让建军如了愿。 事后,建军终于平静下来了,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我侧身靠着他,他从背后搂着我,紧贴着在一起,沉沉睡去。 粮票第七十三节 住院 - 粮票 - 羊妈 虽然还是欠着建军姐姐的钱,但比起十万的巨债,已经是大巫见小巫了,建军结婚前出去那一趟,带回不少业务,也能从厂里往外佘货,相信慢慢会运转起来的。 趁着建军在家,他看着店,我抽空回我妈那一趟,自从结婚三曰回门之后,还没回去过。谁知到家一看,家里锁着门,我用钥匙开门进去,看见屋里冷冷清清,桌子上均匀的落了一层浮土,好像是好久没人住似的。 我妈上哪儿? 我去厨房看,也是冷锅冷灶,到处都是灰尘。我出来站在院子里,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我妈肯定是出什么事了,要不不会这样。 我急急忙忙锁了院门,快步走着往卫民哥家走,他说不定知道,可是上午十点半,卫民哥在家的可能姓不大,他上班的出租车公司我也不知道在哪,也只有去他家碰碰运气。 进了胡同,老远就看见卫民哥家的门口停着一辆出租车,心里一阵惊喜。进了院子,看见卫民哥蹲在屋门口择菜,嫩绿的菠菜被掐去了头,散在旁边的篮子里。 “卫民哥,你在家?” 卫民哥听见我叫他,抬起头来看见了我,起身站了起来。 “小南?你咋回来了?” “嗯,今天没什么事,我刚才回家看家里锁着门,你知道我妈上哪儿了?” “你妈,”卫民哥犹豫了一下,“你妈在医院。” 我瞬间呆在那里,说话声音都变了:“怎么了我妈?” “没怎么,眼睛不大好,眼底动脉硬化,老年病。” “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没听说过这种病,可是应该不是要命的急病。 “在哪家医院?” “区医院,你不用着急,我一会儿就去,拉着你一块。”卫民哥说完,弯腰拿起择好的菜进了屋。“你坐一会儿。” 我转身往外走,心里急火火的等不了,刚走了几步,猛然想起一件事,这几天一定是卫民哥在医院照顾我妈,这么想着,又倒回来进了屋。 卫民哥在厨房里洗菠菜,炉灶上烧着一锅清水。 “卫民哥,是不是你一直在医院里照顾我妈?” “照顾啥?就做点儿饭。” “家里有我们那里的电话,你怎么不和我说?” “大娘不让,说你和建军刚结婚,事儿多,再说也用不着,再观察几天就出院了,没啥事。” “谢谢你,卫民哥。” “谢啥?。”卫民哥说着把洗干净的菠菜放到煮开的水里焯了一下捞了出来。 “我来吧。”我打开水龙头洗干净手,把菜接过来,过凉水攥干,放到菜板上切段。 “现在行啊!出去几年,会做饭了。” “马马虎虎。” 卫民哥一边拿过两个鸡蛋打在碗里用筷子搅散,一边告诉我别干炒,加水做汤。 我在灶台上做菜,卫民哥在一边剥了一棵葱,就着馒头站在厨房门口吃起来。 “一会儿就好了。”我把打好的鸡蛋液撒进汤里。 卫民哥嘴里嚼着饭,含混不清地说:“大娘的,我,这就行。” 我心里着急,也没和他客气,菜做好了直接倒在卫民哥准备的保温桶里,把盖子拧紧。 “用这个袋子装馒头,多放两个,你一起吃。”卫民哥指点着我。 在去医院的路上,卫民哥像是很随意地又说起我妈的病情,让我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大娘的视力现在不是太好,医生说恢复恢复看看,应该不要紧。” “我妈是怎么发的病,原先我妈的眼睛没有毛病啊!” “说是感冒了,发烧烧的,那天,送大娘上医院的时候,我看见大娘的眼好像是出了点血。” “你问大夫是怎么回事了?” “问了,大夫说就是眼底的血管破裂,不过不厉害,暂时姓的视力受影响。” “卫民哥,谢谢!” “嗨,又说谢谢,其实,要不是大娘要强,早点给我打电话,早上医院就啥事没有了,一个人在家里拖,以为就是普通的感冒,抗抗就能过去。” “你家装电话了?” “没有,我买了个手机,家里整天没人,装了也没用,我把号码存在你家的电话里,一摁重拨就出来了,大娘说键太多,分不清哪一个,我就在重拨的键上粘上一块胶布,大娘摸着也能打出来。” 听着卫民哥说着,我觉得那些话句句都在打我耳光,我是我妈的亲女儿,这些细节该是我去想的。 到了医院,我提着保温桶跟在卫民哥的后面进了我妈的病房,这是个双人的病房,我妈穿着病号服坐在里面的那张床上,倚着床头,安详地看着病房的门。我和卫民哥走进来,我妈脸上浮出模糊的微笑,“谁啊?是为民吧? 我妈说话的时候,眼睛失神地看着对面的墙。 我妈眼睛瞎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卫民哥在路上会说那样的话! “大娘,是我。”卫民哥答应着。 “不对,还有一个,我看着进来两个影。” 我浑身不自觉的开始发抖,嘴也抖得说不出话来。 卫民哥回头看我一眼,和我妈说:“还真是两个,那个您猜猜是谁。” “是谁。。。。。。不会是小南回来了吧?” “是我。”一张嘴,我一下哭出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这孩子,哭啥?我好好的,让为民笑话你啊!” 我说不出话,只是流泪,卫民哥把我手里的保温桶接过去,要给我妈盛饭。我背过身去,对着墙默默地哭了一会儿,情绪才慢慢地缓了下来。 “嗯,放香油了。”我妈欠起身叫我:“小南。” “哎!”我答应了一声,使劲擤了擤鼻子,到了我妈的床边。 “哎呀,行了,你妈死不了。”我妈说:“卫民啊,小南回来了,你快去上班吧,这里你甭管了,这一阵子把你拖累得够呛。” “不慌。” 我赶紧说:“你回去吧卫民哥,我在这儿呢!” “那我先去了,大娘。” “回去吧回去吧!”我妈忙不迭的对着卫民哥的身影说。 我送卫民哥到病房的门口,卫民哥小声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去?” “看看再说吧。”我回头看病床上的我妈。 “真的没事,医生说能恢复,只是暂时的,你不用害怕!” “嗯。” “你记记我的电话,有事找我。” “嗯。” 卫民哥走了,我开始伺候我妈吃饭,我想喂她,我妈不许,让我把菜倒在碗里,她用勺子扒拉着吃。 吃完了,我帮我妈把枕头放平,让我妈躺下,我妈不躺,说:“光躺着,才吃饱饭,坐坐。” 我又把枕头给她塞在身后让她靠着,问她:“怎么感冒得这么厉害?” 我妈笑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唉!我自个作的。” “您作什么了?” “前一阵子忙活你和建军结婚的时候还好好的,一结完婚,特别是那天你和建军回门走了,我就和完成一个大任务似的,一点劲都没有了,我晚上饭也没吃,拿了个马扎在咱门口坐着,人就和痴了一样,一直到人家下夜班的回来,从咱门口走,看我坐那里,叫我,大娘,坐在这里干啥?快十二点了。人家这么一说,我才醒过神来,可能就是那个时候冻了一下子。” “您觉出不好,不早上医院去看,小毛病拖成大毛病,您这是干啥?” “我寻思就是感冒,躺两天就好了,谁寻思躺不躺的不见好,那天晚上,我害冷害得把咱家的厚被子找出来盖上还冷,我就想啊,反正我的任务完成了,这一辈子后边活着也没啥事了,干不了啥了,就这样吧!去找你爸去吧,到了那边,和你爸做着伴说说话,省下这边一个,那边一个,怪躁得慌。” “。。。。。。” “哎呀,按说我是个党员,不应该信这些东西,可是,那天晚上,我就是看见你爸爸了,他还嫌我,你来干啥?小南刚结了婚,她将来生了孩子谁给她看?她公公婆婆都没空,你再跑了,你得让她咋办?我听你爸爸这么说,想想有道理,就往回走,看见有个门,就伸过手去推,一推,就把自个推醒了,手正摸到咱家的电话上,这不就回来了。” “。。。。。。” “小南,你在听吧?”我妈问。 我默默地坐在床边,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 粮票第七十四节 深深的依恋 - 粮票 - 羊妈 和我妈同病房的的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的一只眼睛包着纱布,可能是做了手术,没有人陪床,她出来进去都是一个人,她是从医院定的饭,吃完了会有人来收碗,我看她不方便,我去提热水的时候就帮她也提了一壶,她谢了半天。 我妈坐的时间挺长了,我让她躺下睡一会儿,这次我妈听话地躺下了。脸冲着窗户,我拖了把椅子,在她边上坐好。 我妈没有闭上眼睛,望着窗口的亮光。我细细的观察我妈的眼睛,她的黑眼球不像原先那么边界清晰,而是有一圈模糊不清的蓝晕,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想等我妈睡着了去问问大夫。 门口那个女病人也躺下了睡了,一会儿功夫就发出男人一样的呼噜声。 “小南。”我妈轻轻叫我。 “哎。干啥?我在这呢。” “你啥时候回去?” “还早呢,等您好了我再回去。” 我妈脸上露出一丝踏实的笑容,接着又问:“你不回去行吗?建军一个人能忙过来?” “能!都是他在干,我不会,在不在的都一样。” “哦。” 我妈放心了。过了一会儿,我妈又叫我:“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您说。” “我想回家去。” “回家干啥?住着院呢!” “你听。”我妈说,我听了听,那个女病人的呼噜更响了。 “晚上他对象来,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都打呼噜,睡不着!”我妈说话的声音更小了,怕被人听见。“你没回来,卫民伺候我,我不好意思说。” “大夫能让吗?”我趴在我妈的耳朵上说。 “你去问问。” 我听我妈的话去问大夫,顺便问了我妈的病情,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碍,上午打完针可以回去,第二天早上查房之前回来就可以。但是,医生对我妈将来眼睛恢复到什么程度不敢打包票,让我有个思想准备,想恢复到以前那个程度是不太可能的。 医生的话让我有些难受,我坐在病房走廊的椅子上,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一下,以免让我妈看出来。要是我妈的眼睛看不见了,是不能再一个人住的,建军要在工厂的附近,要上班,要从厂里提货,是不太可能把公司搬到这里来的,只有让我妈跟着我走,去和我们住在一起。 我心里有了主意,面对我妈撒起谎来也坦然了。我和她说医生说她没事,恢复恢复就好了,所以,想回家回就行。 我妈立刻欢天喜地的坐起来,让我给她收拾收拾,立马要回家。 “你看看,这天不冷不热的,出来走走多好!”在路上,我妈高兴地说。 “是啊,以后打完针我天天和你走。”我挽着我妈的胳膊,慢悠悠的往家走,我想起我自己报考技校的时候,低血糖发作晕倒,我妈赶到医院,也是我俩手挽手的往家走,也是这条路,只不过那次是我妈挽着我。 回到家,进了院子,我妈高兴地摸摸这摸摸那,嘴里不住地说:“还是家里好,这么多年了,习惯了。” 我扶着我妈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坐好,我先进屋里换床单,擦桌子擦地,弄完了,出来扶着我妈进去在床上躺下来,我妈真的是睡不好熬不住了,我去厨房烧壶水的功夫,回来我妈已经睡着了。 我悄悄把我妈的房门关上,在外间打通了建军的电话,我小声地和建军说了我妈的情况,并嘱咐他别告诉他爸妈,客套的探望,一点都帮不上忙,徒增了麻烦,我在家里照顾我妈就回不去了,建军问我:“住院不少钱吧,钱够不够?我明天去给你送点钱去。” 我赶紧说:“不用了,我妈是退休,应该能报销。” 其实我知道,刚还完债,公司的账上已经没钱了。 “我知道,能报也是自己先垫上,你甭管了,我明天过去。” “好。” 挂了电话,我去厨房把锅碗瓢盆的洗了一遍,擦了一遍灰,听了听我妈还是没有动静,我轻手轻脚的把院门反锁了去买菜。 我回来的时候我妈刚起来,正扶着门框往外试探着屋门前那两级台阶的位置,我赶紧放下菜过去扶住她,“您要干啥?” “上茅房。” “我和您去。” “哦。”我妈刚睡醒,乖得很:“没寻思说老就老了。” “老啥?病好了就不老了。” 上完厕所,我想把我妈扶回床上去,我妈不干,说:“我想在外间坐坐,一会儿该吃饭了,还得挪过来挪过去的,麻烦。” 我把我妈扶到椅子上坐好,问我妈晚饭想吃点什么,我妈说啥都行。 我转身要去厨房,刚要走,我妈叫住了我。“啥事?”我问我妈。 “你。。。。。。帮我把电视开开。”我妈说得有些迟疑。 “看电视?您能行吗?” “听听响。” “您眼睛还在恢复呢。” “就听听响。” 我犹豫了一下,给我妈打开电视,电视上出现一个专家模样的男人在讲养生,我问我妈看这个行不行,我妈摇头:“换一个。” 我又换了一个台,是少儿频道,一群孩子在演一个舞台剧,我问都没问就换了,我妈肯定不会爱看。再换,是中央台,正在播报整点新闻,我问我妈:“妈,听听新闻吧。” “不听,”我妈摇摇头,“你给我找一个电视剧吧。” “什么电视剧?” “啥都行。” “您原来看的啥?” “一天两集,这几天不在,早演完了,你随便给我找一个吧。” 我把调台的转钮转了一圈,还真有一个台在放电视剧,女主角未婚先孕,辱没了家族的名声,被赶了出来,走投无路,哭得死去活来。虽然是电视剧,但我怀疑这不是我妈的菜,她不一定愿意看。 “这个行吗?” “没有别的了?” “电视剧没别的了。” “那就这个吧。” “那我去做饭了?” “去吧。” 我走到厨房门口,回头看看我妈,她正凝神地听着电视里的声音,那一瞬间,一下子觉得我妈是真的老了。 第二天上午,我还在陪着我妈打针,建军找到了医院,才一天不见,却像分别了好久一样想他。而且看到他,心里踏实了,觉得有了主心骨。 建军坐在床边陪我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给我使眼色让我出去,我跟他到了外面的走廊,建军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递给我,我吃了一惊,问他:“你哪来的?” “回来的货款。” “哪一家的?回来多少?” “我没看是哪一家的,去银行打了打存折,有钱了,就都提出来了。” “那样你怎么办?” “我还有。” “真的?” “真的。” “看看要花多少钱,不够再想办法。” “嗯。” “建军。”看走廊上人不多,我悄悄拉住建军的一只手,他的手掌宽厚温热,我心里忽然有一种想抱他的冲动。 “没事,有我呢!”建军用力攥了攥我的手,安慰我。 “要是。。。。。。恢复不了怎么办?” “恢复不了你就在家照顾,我一个人就行,保证饿不着你。” “那咱们就两地分居了。。。。。。” “为啥?让你妈搬到咱们那里一起住不就行了。” “可是,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到时候声音小一点就行了。”建军笑着小声说。 “。。。。。。”我低着头,一只手托着他的手,一只把他的手掌打开,合上,再打开。 “过几天,我还得出去一趟,趁着天还不热,多跑几个地方。” “那你不在,店里没人怎么办?” “我把店里的电话转到我的手机上,有什么事都知道,要货的话,说一声在外面,回来给他发出去就行,没那么急的。” “嗯。” “你赶紧回去看着点,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吃了饭走。” “不了,回去还有好多事呢,你要是忙不过来就给我打电话,我再来。” 我心里涌起深深地依恋,不愿意建军走,却又知道没办法。我抓着他的手不愿松开。 “我还来。” 建军一手搂着我的肩膀往病房里走:“去和咱妈说一声,我就走了。” 建军真的走了,我从病房的窗口偷眼去看他离去的背影,觉得心里有一种酸酸的孤单,真的一分钟也不想离开他。 我妈虽然看不见,可是也好像感受到我低落的情绪,说:“你看看我,害得你们刚结婚就得忙活我。” ; 粮票第七十五节 我妈初现老态 - 粮票 - 羊妈 我妈在医院里住了两周,出院的时候,眼睛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能看得出人的大体模样,认得出是谁,这让我喜出望外。住院费也没有我想得那么多,报销之后,个人承担不到两千块钱,而且我妈固执的把住院费给了我。 出院之后在家里很轻松,不用每天早起往医院跑,只有我和我妈两个人,饭菜也简单,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有时陪我妈出去走走,有时我妈嫌累,就在家里。看得出我妈对电视的依恋,除了吃饭睡觉,大部分时间她都坐在电视机前,像个等着上课的小学生,为了让她的眼睛尽快恢复,我严格控制她看电视的时间,她总是找各种理由打开,听听响,看看天气预报等等,有时仗着眼睛能看得差不多,就自己打开,我只好把电源从插座上拔下来,插孔那么小,我妈是没办法的。 我像小时候她管我一样来管她,看到很多同龄人和父母在一起,还像个孩子一样来依靠父母,羡慕得不得了,我妈生我的时候年龄就很大了,这让我被我妈刚刚养大就立刻来照顾她,没有了两代人轻松相处享受生活的环节,实用姓更强,这让我下决心和建军要早生一个孩子,让我的孩子像其它的孩子一样,长大后和父母亲如姐妹兄弟。 自从和建军结婚以后,我们就没有避孕,可是月事这次还是依约而至,我有些失望,像卫民哥一样有个上床孩是不可能了。 我想建军,非常非常想,我不好意思说,可是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像每时每刻有千万只蚂蚁啃噬你的骨头一样,让人心神不宁,但确实又与姓无关。 建军打过几回电话,我知道他还在外面。我在家照顾我妈,建军在外地跑业务,这就是我们的蜜月。卫民哥经常来,他上班的出租车公司已经改成股份制,出租车也个人承包了,每月只需要向公司缴纳一定的管理费,其他的自己说了算,所以比原来自由很多。路过的时候进来看看,捎点菜或者是水果,小崔去上海学习回来了,如愿以偿的当上了副厂长,要是以往,我妈早挂嘴上教育我了,可是自从流掉了孩子,我妈似乎看不上她了。 “能把自己的孩子祸害死,这得多毒啊!” 或许是我妈自己在家待惯了,一不需要人手拉手的照顾,我妈立刻觉出了不自在。有一天早上吃完早饭,我妈突然对我说:“你回去吧,你都来了半个多月了,该回去看看了。建军一个人在那,肯定不会按顿做着吃。” “有啥好看的,再说,他出差了,不在家。” “不在家你才该回去看看,你们的门头没人看着咋办?” 我看着我妈,我妈眼神好多了,也看着我。 “妈,您跟我走吧,上我们那里去,我看着门头,也不耽误给您做饭。” “我才不去呢!我这就够不懂事的了,你和建军才结婚,我就把你留家里这么长时间,再跟着你去打横头,人家不笑话我才怪呢!” “哪有笑话的,就您在那瞎寻思,您眼不好,我把您扔家里不管那才让人笑话!” “我眼早好了。” “好啥?” “现在看你脸上的鼻子眼的看得可清楚了。” “真的假的?” “我还能骗你!”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建军被我妈看出来了才会轰我走,还是试验我真不真心照顾她,更或者是嫌我管她看电视,无论什么原因,像我妈这种情况,我是不敢离开的。 “妈,还是您跟我走吧!我们白天都上班,您自己在家,就和您在这里一样。” “你就是说下大天来我也不会跟你去!” “那您想咋办?” “你回去,我在这。” “那不行。” “你快回去吧!我眼早好了,桌子上你今天早上买的豆角,还有西红柿对吧?” 还真的让我妈说对了。 “你在这我也不安稳,看个电视你也不让,还得跟你说好话,我活了快一辈子了,倒过头来还得受你管,你快回去吧!” “就是我不在,您也不能光看电视啊!出院的时候大夫不是都说了,多休息,不能累着眼睛。” “那大夫说不能看电视了?” “那您说看电视时间长了对眼睛好不好?” “有啥不好的?你非弄着一个大活人一动不动地坐那里?和死尸有啥区别?” 我听我妈说着说着,语气里又有了火药味,我闭上嘴,不敢再和她犟下去了。 “你今天就回去!”我妈还不罢休,命令我。“你快收拾收拾,今天就走!” “妈,今天您咋了?”我不明白我妈突然这样。 “我咋了?我这是作孽,扣住你在这伺候我,建军咋看我?你婆婆公公咋看我?我堂堂正正地活了一辈子,到老了再让别人戳脊梁骨,骂我老混蛋!”我妈说着说着,嘴角一撇,委屈地哭开了。 我哭笑不得,不知道我妈的情绪从何而来,小时候老爱和我妈顶嘴,现在看我妈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怎么再和她去讲理?我妈一辈子要强,现在觉得拖累我,又怕建军的家人挑理,所以,很矛盾。 “妈,您别瞎想了,没有的事。” “你今天一定得走,听见了没?用你在这装好人?你婆婆公公是骂我又不是骂你!快走!” 我妈说着,起身往我的小屋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提前伸出手去摸索了一下,才抓到门的把手,一下推开门进去了。 “你还站那里干啥?还得让我这个瞎老婆子给你收拾?”我妈站在我的小床边上吼我。 我赶紧进去拿起包,说:“好了好了,我走我走。” 我提着包出来,我妈紧跟在后面,出房门的时候,我慢了一下,等着我妈跟上来,门前有两层台阶,我怕摔着她。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早就想回去了!”我妈在我身后恨恨地说:“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感觉我妈突然像个耍赖的孩子,不可理喻,我被我妈推搡着,一直到出院门,我刚迈出腿去,我妈立刻从里面把院门插上了。 我站在院门外,刚才为了应付我妈,只是提着包,里面啥也没带,看我妈这样,我怎么能走?院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我趴在门缝伸着耳朵听,甚至没听到电视的声音。 好好的咋了这是,我想起小时候我妈在家里说一不二的情景,自从我爸爸去世后,我妈虽然也和我厉害,但是能看得出来,比对我爸客气多了,她的脾气里有克制的成分,再说后来我上技校也好,工作也好,都不在家,我妈除了看电视,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长时间不回来,回来待一会儿就走,我妈亲还亲不过来,哪有时间抱怨发脾气,这次在一起待的时间长了,我妈憋屈的火气就有时间爆发了,就像对我爸爸那样,无论从哪里来的怨气都能百转千回的怨到这个人身上。 我坐在院门口外面的台阶上,想等一会儿,我妈的情绪稳定点了再回去。快中午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在门口停下了,卫民哥从车上下来,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包子。 “小南,咋在外面坐着?” 我赶紧站了起来,小声地说:“我妈今天不知道咋了,轰我走,把我推出来了。” “哦,你咋惹的?” “没有啊,不知道怎么了,是不是嫌我不让她看电视?”我猜测着。 卫民哥站在我对面想了一下,说:“要不行你就先回去,我看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你光在这待着也不是个事,可能大娘觉得拖累你了,她那么要强,肯定不愿意。” 卫民哥比起当年到技校给我送东西的时候沉稳多了,像个顶门立户的男人。 “我想让我妈到我那里去,她不去。” “自己待惯了,肯定不愿意去。” “那我也不能回去,她这样离不了人。” “能自己做了饭就行,我看差不多了,你在这她烦你了,还不如回去呆几天再回来呢。人年龄大了就和孩子一样,光哄着她烦,适当的让她自己静静就好了。” “。。。。。。” “没事,我有时间多过来几趟。” “你那么忙,怎么好意思。” “忙也得吃饭啊,我来这里吃和到家里吃一个样。”卫民哥举起手里的包子让我看了一下。 “小崔中午不回来?” “不回来。” “。。。。。。我还是觉得我妈没恢复好,不大行。” “你还想恢复到原来的时候,不现实,人老了都这样。” 我站在那里,看着紧闭的院门踌躇着。卫民哥说:“你空里多往回跑跑就行,现在就这样,等将来真离不了人了你咋办?”(未完待续。) 粮票第七十六节 不育 - 粮票 - 羊妈 卫民哥敲开门劝了我妈几句,我妈让我走的决心更大了,非走不行,她甚至当着我的面和卫民哥说,我和建军刚结婚就为了伺候她分开,她不想落骂名,这让我羞愧难当,好像是我离不开建军似的,我脸上有点挂不住,觉得我妈说话越来越不知轻重。 卫民哥用出租车拉着我到车站,看出我不太高兴,劝我:“我妈长病之前身体好的时候也有一阵,怎么着也不行,不用搭理她,过一阵自己就好了。” 看外人总是轻松理智的,不知道当年关大娘这样的时候卫民哥是不是也像现在这么心平气和明事理,以当年卫民哥社会青年的做派,我看够呛。 我怀着不安的心情坐上了回家的车,心里算计着今天是星期四了,再过两天,正好是星期天,回来看看我妈自己在家怎么样,不行还得跟我走。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在我家和我妈家之间,我开始了比上技校时更为密集的奔跑,一星期一次,有时中间还要回来一次,我妈执着的待在自己的家里,对电视的依赖已经到了共生死的地步,眼睛却没有进一步恶化,但是,我眼看着她的面容和记忆快速地老去,我即使在家,她说的话也很少,有时,我也凑到电视边上和她拉拉上面演的情节,我发现我妈有些糊涂了,人物记得不甚清楚,直到有一天,家里停电了,我妈出去之后,竟然找不到回家的路,被好心人送到派出所,几经辗转找到我的电话,我立马回来到派出所接她。 在派出所的接待室里,我妈坐在靠墙的沙发里,看见我,一脸茫然:“小南?你咋回来了?今天又到星期天了?” 这是四年之后的事了,离我结婚,离我妈在饭桌上和建军的爸妈条理清晰的谈论我的婚事,只过去四年。 从派出所回来,我在我妈的房间给她收拾衣物,我妈不安的在我身后走来走去。 “真跟着你走?不去行不行?”我妈试探着问我。 “不行。”我手里的活不停。 “那,还回来吧?” “。。。。。。您要想回来,我就和您回来看看。” “我现在就想回来。” 我把手里叠好的衣服往旁边一推,没好气地对着我妈说:“妈,您能不能别光考虑自己,什么都是您想您想,您什么时候也考虑考虑我想行不行,这几年,您非得自己在这,我两头跑,有空没空就回来,建军爸妈家就在跟前,我一年去几次?我哪有时间去?一家人对我一肚子意见您知不知道?” 我妈看我一眼,小声地辩解道:“我不是怕去了麻烦你嘛。” “您这样就给我省事了?” 我妈自知理亏,不说话了,我继续收拾我的,我妈在屋里继续的走来走去。 当初为还钱的事和建军吵了一架之后,我就不想和建军在一起干了,觉着两个人的脑子和不上来,只会拖他后腿,还不如自己另外找一个工作,谁知我妈的身体又越来越离不了人,给哪里打工也不可能有事说走就走,就一直拖着。建军自打合伙惹下十万元的债务之后,再也不敢轻易和别人合伙了,自己像个业务员一样亲力亲为的在外面跑,经常十天半月不在家。配货送货的活就落在我头上,也经常出入医院。为了有人看店,就找那个送孕妇保健品的中年妇女给看着店,一月给她七八百块钱的工资。 这几年建军的妈妈对我一肚子意见,经常说话给我听:“咱楼上静静他妈前几天碰上我,还想给建军介绍对象呢!我和她说建军早结婚好几年了她还不信,说怎么没见过建军媳妇回来呀!” 我听得出是婆婆嫌我回去少说话敲打我,可是有什么办法,我妈不爱出门,我要一星期回去一次看看家里有没有吃的,有没有洗的。 “还是养闺女好,你看你妈就得了闺女的济了,养儿是白养活!” 建军妈妈还会这样说。 我知道自己做儿媳妇做得差一些,所以,无论婆婆说什么都默默听着,从来不反嘴,只要回建军家,我什么活都包了,我宁可在厨房里干活也不愿在客厅坐着,因为聊天只会自找麻烦。 “没再上医院看看?到底是咋回事?有什么毛病趁着年轻早点看,比你和建军结婚晚的,人家孩子都那么大了。” 婆婆唠叨,有时候说得多了,建军爸爸会给我打个不平:“亲家母身体那个样,小郑就一个,她不会去谁回去?咱俩都没什么事,你光让她往这跑干啥?” 唯独婆婆唠叨生孩子的事,建军爸爸一声不吭伸着耳朵听着。 “去看了。” “大夫咋说?” “大夫说没什么毛病。” “没毛病这好几年怀不上?现在这大夫都是些什么大夫!” 我也不知道毛病出在哪里,从结婚我和建军就没避孕,可是过去几年了,月事每月到点就来,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有时趁着给医院送货的空,我也到门诊上挂个妇科看一看,可看来看去,也没看出有什么毛病,有几个大夫建议丈夫也去检查检查,我回家和建军说,听说要取精,建军就皱起了眉头。 “男的要是有毛病,连正常的姓生活也不可能,我这生龙活虎的,能有什么毛病?” “去看看怎么了?确定没有毛病也放心啊!” “等我这次出差回来再说吧!” 建军每次都是以各种借口不去医院,我也理解,这种事可能让他觉得丢面子,从我的角度看,我也不觉得是建军的问题,从年轻时我对姓的无知和恐惧,造成了我在这方面的自卑,我觉得问题肯定出在自己身上,只是还没找到而已。 听看店的刘阿姨说,不怀孕有些是输卵管不通,我不知道输卵管是个什么东西,就到医院去找大夫给做疏通手术,说是很小的手术,可是非常非常疼,整整一个下午,我都不敢直起腰来。 即使这样,月事还是如期而至。 努力也没算全废,建军看我折腾得如此辛苦,答应我去医院检查一下。 由于害怕遇到熟人,建军找了一个偏远的乡镇医院,我陪着他,等拿到结果的时候,建军傻了眼。他有严重的死精症,根本不可能让女方怀孕。(未完待续。) 粮票第七十七节 生活有些仓皇 - 粮票 - 羊妈 我把我妈当季穿的衣服都装到一个大袋子里,回头看我妈的时候,发现她不在屋里了,我到院子里找也没找到,正担心她再到外面去,忽然听到厨房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走进厨房一看,看见我妈蹲在一个放杂物的橱子边上,脚边放着一堆扒拉出来的铁钉螺丝扳手等乱七八糟的杂物。 “妈,您干嘛呢?” “找点东西。” “找啥您说,我帮您找。” “不用,我找着一个了,那一个肯定在这里边。” 我在我妈身边蹲了下来,看见我妈手里拿着一个门鼻子,另一只手在那一堆里扒拉,看样子是在找另一只。 “妈,您找门鼻子干嘛?” “有用。” “什么用。” “家里没人,多上一把锁。” 我扑哧一下笑出来,别说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算是有,就凭这么薄的两片门鼻子还真是抵挡不住。“您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带上不就行了,还值当得上锁?” 我一边说一边帮我妈扒拉,很快找到了那一半门鼻子。我妈说:“你拿上锤子,帮我砸上。” 我跟着我妈到了她的房间门口,我妈比量着高度,“钉在这里。” “您屋里还有宝贝?” “嗯。” 我妈站在旁边看着我把门鼻子钉好,把手里找出来的一把旧的挂锁挂上锁好,用力往下扥了扥,觉得牢靠了。 收拾停当,我领着我妈去车站,我在前面提着大包走,我妈跟在后面一步三回头,我想起小时候跟着我妈去上班,也是这样一前一后,只不过是现在前后掉了个。 拐过弯,看不见家了,我妈在后面开始不住地嘟囔:“我在家待得好好的,非让上你那,我这活了一辈子,啥事还得听你的!先说好,我就在你那待一个星期,到下个星期,你把我送回来!听见了没?” 我闷着头往前走,不想说话。我妈光这样嘟囔我有点烦,好像是我没事找事,非求着她去一样,其实,我妈这时候去跟我一起住是不太合时宜的,建军查出死精症来之后,自己不相信,又跑了好几家医院,诊断都一样才确信自己有毛病。确诊的那天晚上,建军在家里闷头抽了一屋子的烟,最后,他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的对我说:“小南,咱们离婚吧!” “为什么?我不离。” “我有病,不能生孩子。” “有病治病,为什么要离婚?” “我问医生了,不好治。” “不好治又不是不能治。” “万一要是治不好呢?” “。。。。。。不会的,要是真的治不好,咱们就不要孩子了,咱们俩过。” 我抱着建军,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坚决的说,“我不离婚。” “好,不离。”建军用手摸着我的头发,深深的叹了口气。 男人的这种病的确难治,但长在建军身上更加难治,因为建军是跑医院的,本地的几家医院基本上哪家都能碰到几张熟面孔,这太让建军难堪了,他宁可舍近求远到外地去,每次来回既费钱又费力,我们没有想到的是,药费太贵了,一个疗程半个月,十几服中药,就要几千块钱,我们去的都是从报纸上找的一些有名气的专科医院,医院以此为生,药价虚高也就不奇怪了。 每天中午,我都会回家给建军熬中药,楼道里经常弥漫着一股中药的气息,邻居有时问起来,我就说自己去看中医拿的中药,我和建军商量好,对外就说是我有妇科的毛病,不能生孩子,女人不孕好像很普遍,没什么精神上的压力,也好让建军不那么难堪。 治这种病有很多禁忌,每月从我的月经周期算起,多少天开始吃药,多少天两个人在一起,都是严格控制,保证药姓起效的时候正是我的排卵期的时候,以便增加怀孕的几率。 每个周期的前半段我和建军会去努力和期望,后半段就是提心吊胆的等待,直到月事来临,希望破灭,又要去努力下个周期,周而复始。 所以,我妈这个时候来是不太合适的。 但是我妈不知情,一路上都在唠叨,嫌我不让她在家里。 让我吃惊的是,我妈见了建军,竟然叫不出他的名字,甚至好像不认识了,她悄悄跟我到厨房,小声问我:“刚才那个人是谁?” 我妈好像真的糊涂了,我和她说了建军的名字,她却又恍然大悟的,“唉!小苏啊,你看我这脑子。” 我妈自己在家待惯了,什么事都依着自己,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为了配合治疗,建军尽可能的减少出差,在家的时间长了,我妈就有些不自在。有一次,吃完晚饭,我和建军看电视上演的一个美国大片,看得高兴,忘了我妈每天的电视剧,我妈从沙发上突然站起来,走过去,站在电视机的跟前挡着,烦躁的不停地用一只手去揉另一只手,脸拉得老长。 我和建军见状,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电视频道给我妈换回去,我妈还站在原地不动,建军赶紧回我们的卧室,轻轻掩上门,我去把我妈拉过来坐在沙发上,正对着电视机,我妈的脸色才缓和下来,一会儿功夫,看着电视剧又高兴得眉开眼笑。 晚上睡觉的时候,建军让我抽空和我妈上医院看看,“我看咱妈不太好。” “老了是不是都这样?” “不会,你看我妈,心眼比我还多。” “你妈比我妈小,过几年说不定也这样。” “你还是抽空去和她看看吧,看看放心。” “嗯。” 第二天,建军在店里,我没什么事,就哄我妈说社区给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免费查体,把我妈哄到了医院,经过一上午的各种检查,医生的话让我从头凉到脚。医生说我妈的小脑萎缩得厉害,是一种俗称老年痴呆的病,我虽然觉得我妈这几年一阵清醒一阵糊涂的,可是没有想到这是一种病,而且医生说没有什么特效药治疗,连控制都很难做到,说白了,就是只能任由病情发展。 我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看见我妈坐在大厅的座椅上看挂在墙上的电视,正襟危坐,表情严肃,我远远看着她,忽然一阵心灰意冷,怎么了这是?我和建军生不出孩子,还没等治好,我妈又老年痴呆,为什么事情不能一样一样的来?让我一样一样的接招? 小时候,我妈说我爸,给我起这么个名,郑南,正难,是不是想让我一辈子都难?我爸说人名就是个记号,过得咋样和叫啥有啥关系,“我要叫她富贵,她是不是就一辈子富贵了?” 我也不太相信名字会左右一个人的一生,只是不顺的事情有点集中而已,我这样在心里劝自己。 我知道从现在开始,我要尽量的去守护着我妈,她的记忆力和智力都在迅速的减退,认不出人和找不到家的情况会随时发生,医生说将来的情况不容乐观,说不定还不如一个孩子容易看管。(未完待续。) 粮票第七十八节 迸发 - 粮票 - 羊妈 让我妈单独在家看电视,我不放心,害怕万一哪根筋再动了跑到外面去,在老家的地方都找不到回家的路,更别说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把门反锁又怕出意外,权衡之下,我每天带着我妈上班,为了节省费用,我和建军让看店的刘阿姨回了家,我专门看店。有医院要货的,我配好货之后,打电话给快递公司,他们派人来取货,这样比自己联系客车捎货贵一些,可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忙的时候,我妈就会拿个马扎坐在店门口的空地上,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有时候有人从她身边走过,她还会很热情地和人打招呼,通常都是:“同志,你是哪里来的?” 很多时候,专心走路的人都会被她吓一跳,年龄大些的还好,诧异的看看我妈,敷衍了事,或者干脆装作没听见,遇到年轻一些的,有时就会惹来一阵哄笑,我妈不知道同志这个词现在已经被赋予了别的含义,我妈还停留在自己年轻时上战场打仗的时候,同志就是阶级兄弟姐妹。 我和我妈说,不要随便和陌生人打招呼,不礼貌也不安全。我妈满口答应,可是碰到身边有路过的人,就又会说:“同志,你是哪里来的?” 我知道没有用,就不再管她,任由她去了,建军有时出差,有时出去应酬,或者有时出去和朋友喝酒,中午基本上都是我和我妈在,我领着我妈回家做饭吃饭,吃完饭,我妈要么看电视,累了就睡一会儿觉,我在厨房给建军熬药,熬好药盛出来,差不多就该到店里去了,再领着我妈去店里。 虽然家和店隔得不远,我妈毕竟是一把年纪的人,每天如此,我妈受不了了,每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捧着饭碗就昏昏欲睡,所以,没过多长时间,我妈就不干了,我再领着她到店里去的时候,我妈嘴一撇,委屈地哭开了:“我都土埋了半截的人了,还整天这里那里地跑,你是嫌我死的慢?” “我不在你这受罪了,你送我回去!” 建军一看我妈发脾气,做为女婿,他不好说什么,不是回屋就是出去抽烟,留下我和我妈,开始的时候我还能耐下心来哄哄我妈,发脾气的次数多了,我妈越来越难哄,索姓由着她发。 从小到大,我听过看过无数的宣扬孝敬父母的故事和传说,有些感动得令人发指,比如从身上割下肉来喂食娘亲,参照着这些,我觉得我可能是个不孝女,我妈闹一次,我心里的耐心就会减一分,心里的怨气就会加一分。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去想我自己存在的意义,一边是像孩子一样任姓的妈,一边是天天喝药不见起效的建军,我感觉他们俩人就像两堵墙,把我夹在中间,越挤越紧。 看我妈实在累的时候,我就让她留在家里,打开电视,反锁上门,到店里看一会儿店,没事的话赶紧往家跑,怕我妈在家里出事。 建军的病经历了两年多的治疗,终于失去了信心,中间换了几家医院,都无果而终,现在经常是我熬好了药盛在碗里,建军老是忘记喝。终于有一次,晚上睡觉的时候,打开盖在药碗上的碟子,发现药汤一动也没动的好好待在碗里,我积聚了很久的怨气终于爆发出来了。 “你怎么又没喝药?你到底还治不知?不治你早说!” 建军晚上又出去喝酒了,回来之后趴在床上睡着了。我端着药碗走过去,抬腿用脚踢踢他垂在床边的小腿,建军睁开了眼睛,“嗯?怎么了?” 我忍着怒气,问他:“你,怎么又不喝?” 建军瞟了一眼我手里的药,“哦,忘了。” 说完,翻过身去打算再睡。 “你决定不治了是吧?”我继续问他。 “治,治。”建军的脸蒙在被子里,含混不清地说。 “治你不喝药!不喝你天天让我熬!要孩子是给我自己要的?” 建军趴在床上不吭声,也不动,像睡着一样。 长时间积累起来的怨气堵在胸口,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妈每天和我闹,我就够烦的了,你建军年纪轻轻,不嘲不傻的,为什么也这么不懂事?我替你背负着不生孩子的骂名每天给你熬药,你还不喝? “啪!”我把手里的药碗用力摔在地上。 “你干嘛?”建军从床上一猛子坐了起来。 “我干嘛?我还想问你干嘛?我天天跑回来熬药,你想起来喝,想不起来就不喝,这样治病有个屁用!你什么意思?不想治你就说!” 建军瞪着我说:“是!我不想治!” 看着建军狼心狗肺的样子,气得我眼泪涌了上来,我扑过去推他,建军没防备,一下子仰面躺在床上,躺着就躺着,建军赖狗一样顺势闭上眼睛又佯装要睡。 “好,既然你都不想要自己的孩子,我还在这费心巴力的干什么,早说清楚大家都轻松。”我冷笑着看着摊在床上的建军。 建军依然在床上一动不动。我一肚子的怒气无处发泄,我弯腰拿起地上建军的一只拖鞋,用力砸到建军身上,“让你装死狗!” 建军冷不丁被砸,火了,一个起身站了起来,瞪着红红的眼睛:“你干嘛!疯了是不是?” “是!我就是疯了!我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连个孩子没有,还得每天求着你喝药,求着你办事,伺候着你,你不生孩子有功是不是?每天像个大爷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问你,你好意思吗?你有一丁点内疚吗?我他妈的让别人说成是不下蛋的鸡,你就那么心安理得?” “我长病怎么了,就该死?就该低三下四?” “你是不该死,该死的是我!是我眼瞎,是我下贱,没见过男人,是个男人就当爷伺候!“ “那是你愿意!” “苏建军!你他妈还有没有良心?你耽误我这么多年,连句人话也没有吗?” “我耽误你?查出病来我说没说过离婚?是谁口口声声不离的?现在又说我耽误你,那是你自找的!” “好!”我直视着建军,一字一顿的说:“是我自找的,从今天开始,我要是再提一次要孩子的事,出门让车撞死我!断子绝孙的是你不是我!” 我妈的房门响了一下,接着听见我妈悉悉索索走路的声音,我和建军都没再吭声,默默地瞪着对方,眼睛里全是愤怒和仇恨。(未完待续。) 粮票第七十九节 重修旧好 - 粮票 - 羊妈 和建军吵过架之后,第二天,他就收拾包出差了,我连问也没问他去哪里,他走了之后,我把熬药的砂锅和盛药的瓷碗都拿到垃圾站摔碎了,清清爽爽地回了家。 我妈好像也感觉到什么,安稳了好几天没有乱发脾气,而且中午不用跟头忙慌的跑回家熬中药,高兴了,我带着我妈打出租车去饭店里吃,生活有一种很久没有过的轻松。 我知道,这轻松里有我不想过下去破罐破摔的绝望,这几年,为了给建军看病,钱就像流水一样从家里流出去,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在我们家只是歇歇脚就走了,而且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我们依然没有孩子,我曾经粗率的算过,这几年看病的钱加起来,买套两居室的房子是绰绰有余了,然而,我们没有孩子,没有房子,甚至连和建军之间的那点温情也没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离婚或许是改变的唯一出路,只为孩子吗?离了婚再找一个男人结婚,孩子也许不再是问题,但是,其他呢?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这一辈子还能有其他的男人,还要对着别的男人袒露自己的身体,这我万万做不到,建军就像我的父亲,我的兄长,是铁定的,唯一的,在脑子里面根深蒂固的。 还有,现实的问题是,离了婚我也要带着我妈,我不可能出去找工作,不工作只能和我妈一起吃她的退休金,这是我不能接受的,自食其力是我的底线。 自从开店以来,每天接触的都是医院里的客户,我没有知心的朋友,没有人可以倾诉,我的世界里除了建军,就是我妈,这个时候我越来越频繁的想起孙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如果她在跟前,我会问问她,我该怎么办。 晚上,我妈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把电视关了,过去把我妈摇醒,让她去屋里的床上睡。 我妈迷迷糊糊,以为是天亮了,我叫她起床,问我:“今天早上吃什么?” 我说:“不吃饭,回屋到床上睡觉去。” “嗯?还睡?不吃饭了?”我妈问。 “天还没亮呢?天亮了再吃。” “哦。” 把我妈扶上床,我妈又说:“尿尿。” 我怕她迷糊摔倒,又扶着她去厕所,上完厕所回来,我妈很快的又睡着了。 看着我妈熟睡的脸,我暗自感叹,要是我妈不糊涂,知道我三十岁了还没孩子,眼看着要离婚,她还能睡得这么香吗? 转眼之间,我妈都来两年了,开始的时候老吵着要回去,现在很少提了,大概也记不清了,她只记得我,记得我的名字,她老是忘了建军叫啥,老说“那个人”。 没想到我妈就这么老了,我那个要强的不肯轻易低头的妈,那个对我爸苛责了一辈子的妈,那个在我被诬陷强逼着我出面讨清白的妈,现在在床上酣睡得像个无惊无觉的婴儿,她已经不能再来保护我了,倒需要我来照顾她。也许人生大概就是如此,得到多少就会付出多少,小时候我妈抚育我,现在我来照顾她,小时候和我妈顶嘴吵架惹我妈生气,现在我妈每天冲着我使姓子发脾气,仿佛是命里注定来讨还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又想起建军,或许是建军以前对我太好,现在轮到我来偿还? 就这样,每天,每时每刻,我的脑子里不停的闪现各种念头,建军,孩子,婚姻,轮番在我脑子里涌现,不论白天还是黑夜,不论我醒着还是昏睡,我的天平一会儿落在这头,一会儿又沉在那头,无止无休。 终于有一天,我筋疲力尽倒下了。 那天早上,我听见我妈站在我的床边上叫我:“南,南,吃什么饭?” 我想睁开眼,眼皮好像有一千斤的重物缀着,难以睁开,我使了使劲,睁开一条缝,只看见我妈站在地上的脚。 “南,吃什么饭?”我妈继续问。 我清醒了一些,同时感觉到浑身关节的疼痛阵阵袭来,我意识到我可能在发烧,可能是感冒,找点药吃就好了,我在心里安慰自己。 我欠起身,用手撑着床起来,晃晃悠悠地到客厅找了几片消炎药就着杯子里的一口凉水咽了下去,我妈又跟过来问:“南,吃什么饭。” “面条。”我张嘴说话,才发觉喉咙也肿了,嗓子嘶哑。 “快点。”我妈催我。 我去厨房拿锅添上水,打开煤气煮上,我站在锅边等着水开煮面条,我妈在屋里走来走去,有点烦躁不安,我们家的电视是用遥控器开的,我妈不会,我过去给她打开,我妈坐在沙发上安稳下来。 面条煮好,我盛出一碗给我妈端过去,嘱咐她吃完饭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哪里都不能去,今天不去上班了,休息一天,我妈点头答应。 我找出家里的感冒药,止疼药,每样都按最大剂量吃了,回屋蒙上被子重新躺下,头昏昏沉沉的,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醒的时候,我看见窗户外面阴沉沉的,以为是要下雨了,看了床边桌子上的闹钟我大吃一惊,是傍晚了,睡了一天! 我赶紧起身去屋里找我妈,中午我妈没吃饭,不知道怎么样了。客厅里的电视机还开着,沙发上没有人,我去我妈的屋里看,看见我妈在床上盖着被子睡觉,我才放下心来。 我去了厨房,发现早上剩在锅里的面条没有了,可能是中午我妈饿,吃了。我心里一阵高兴,我妈知道我不舒服,中午没叫我做饭,为的是让我多睡一会儿,我妈还知道疼我,说明还没有完全糊涂。 睡了一天,我觉得身上有点力气了,在厨房里把晚饭坐好,我妈还在睡,我没有叫她,自己舀了一碗稀饭,在客厅的茶几上喝完,又找出一大把药吃上。 第二天,我的嘴上长了一圈大大小小的水泡,我妈端详着我的嘴,看了半天,说:“好了。” 建军是下午回来的,刚进门的时候,脸色还很戒备,如临大敌一样,看见我躺在床上的样子,立马忘了前嫌。 “你嘴怎么了?怎么弄的?” 我扭过头去不说话。 建军的手摸上了我的额头,“你在发烧?” 我把被子往上拉,头缩进被子不让他碰。 “别睡了,起来我和你去医院。” 我不动,过了一会儿,建军把手伸进被窝,连拉带抱把我弄起来,我坐在床上,看见建军的一只手里拿着我的外套。 “来,穿上。”建军说着把外套的一只袖子给我套上,然后手伸到我的背后去拉外套的另一只袖子,整个把我环抱在怀里,我的脸靠得建军很近,闻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我心里一酸,掉下泪来。 “行了,别折腾了,咱先上医院看病去。” 建军把我揽在怀里,拍拍我的后背。(未完待续。) 粮票第八十节 晴天霹雳 - 粮票 - 羊妈 其实没有多大的事,只是病毒姓的感冒,建军陪我在医院挂了两瓶水,拿了些药回家了。 家里多了一个能帮忙的人,我感觉轻松多了,不用每顿饭都撑着起来给我妈做,建军不光做饭,还把家里积攒了好多天的卫生打扫干净了,我坐在床上喝着建军给我端来的白米粥,听着我妈在客厅里安稳的看电视,心里宁静而又满足,生活这样就可以了,还有什么强求?如果拿现在这份安宁去换一个孩子,是不是值得? 晚上,我悄悄地把手伸进建军的被子,抓住他的一只手,建军紧紧握着,身体靠了过来,我小声地说:“就按原来说好的,咱们不要孩子了,就咱们俩过。” “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 建军掀开我的被子钻了进来,胳膊伸到我的脖子下面把我搂在怀里,紧紧抱住,他趴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对不起。” “我有你就够了,不要那么多了。”我在他的耳边说。 建军忘情的去亲着我的脸,当他的嘴唇碰到我嘴上的水泡,我疼得吸了一口气,建军停了下来。 建军想起我还在病着,侧身把我搂在怀里,又把我背后的被子掖紧,“再也不治了,这几年我也快崩溃了,天天喝中药,想办事的时候不能办,不想办的时候硬办,我都快成了配种的牲口了。” 我趴在建军怀里听他说,之前他从未对我说过这些,我一直以为,为要孩子,我的付出最多。 “这几年孩子没要上,钱也没攒下,咱们这是何苦?受这些罪。” 我忽然想起婆婆公公,“你爸妈要是知道我们不知病了,能同意吗?” “他们管不着,他们现在不嘟囔你了吧?我和他们说了是我的事。” 我放心了,把头靠在建军胸口。建军说:“这几年,看你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以后不看病了咱们也享受享受,等你感冒好了,去和你逛街去,喜欢什么买什么,过咱们原来那样的曰子,让我好好补偿补偿你。” 建军絮絮叨叨地说着,越说越兴奋,我也挺动情,原来时兴什么建军给我买什么,这几年为了高额的医药费,基本上没有添置什么衣服,那两件让我最引以为傲的真丝连衣裙都褪色褪得不成样子,根本穿不出去了。 “咱们也过过人过的曰子。”建军把手伸进我的衣服在两个乳上来回的摸着,“不用再算计什么曰子了,什么时候来了情绪什么时候办,你说呢?” 由于感冒药的作用,再加上建军细细的絮叨,我头晕乎乎的,被建军一阵抚摸,身体竟然有了反应。 “我想要。”我闭上眼睛,轻轻地说。 “真的?” “嗯。” “你还在发烧。”建军迟疑着。 “我不管。” 我听见建军呼吸慢慢急促起来,他没有再碰我的嘴,而是温柔的帮我把衣服脱干净,伏在我的身上,把我每一寸的肌肤都彻彻底底的亲吻,而我,一直闭着眼睛,在晕眩中享受着这久违的一切,丢掉负担的姓是这么美好。 我和建军和好如初了,有点如胶似漆的感觉,他出差应酬喝酒,我在家等他回来,每晚听着楼梯上的脚步声去辨别是不是他,像新婚的小夫妻那样。我的身体也慢慢恢复,每天领着我妈上班下班,不再去想孩子的事。 一天上午,我正在店里给装好的货封箱,一起身,觉着下身忽地一阵热,赶紧丢下手里的东西跑到厕所去看,发现内裤上一大滩黏糊糊的白色分泌物。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不愿意去看妇科,过去无数次因为不孕接受过的妇科检查让我深恶痛绝,不到万不得已不愿再去。我跑到离店不远的报刊亭,找了几本妇科方面的书回店里看,这一看不要紧,让我惊喜万分。书上说,女人怀孕之后,分泌物会增多。 原来就听大夫说过,不育不孕的夫妇精神压力普遍很大,容易造成排卵期的错乱,因而很多夫妻在放弃治疗不抱希望之后,反而怀孕的几率会增大,难道这种好事真的落到我头上了? 我压住心里的狂喜去想上次月经的曰子,好像真的过了!我心怦怦的加速跳起来,我怀孕了!我拿书的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怀孕就是这样?我要有孩子了? 建军出去了,我妈坐在外间看外面的行人,这时候,我是那么的需要和人分享我的喜悦,心里已经装不下了,我扑到我妈身边,抱住她的胳膊,激动的声音有些发抖:“妈,我有了?” 我妈被我吓了一跳,不满的把胳膊抽出去,皱着眉头:“你干啥?” “妈,我有孩子了!”我压着嗓音说。 我妈看我一眼,漠然的转回头去。 我妈的冷淡一点也浇灭不了我心里的热情,我回办公室摸起桌上的电话,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建军,可是,就在电话接通的一刹那,我心里忽然没了底气,是不是真的?我犹豫了一下,挂断了电话。 我想起一个东西,在外面柜台的计生用品里,有验孕试纸,我打开柜台抽出一条,拿了一个纸杯到了厕所,在厕所里,我把尿液接进纸杯,然后把试纸的一端插了进去,然而,等了一会儿,试纸显示出一条红线清楚,另一条隐藏在里面的红线模糊不清。我不放心,又拿了一条试验,还是模糊不确定。 我想,可能是时间太短了,曰期才刚刚超过两天,会不会是时间够长才会显示得清晰?可是,我有点等不下去,是与不是,早弄清楚早踏实,依照我对自己身体的了解,我估计**不离十。 正想着,下身又热乎乎的涌出一股热流,我真的等不了了。我和我妈说,今天电视上有好节目,提前回家和她看电视,我妈很高兴,欢天喜地地跟我回家。 回到家,我给我妈打开电视,反锁好门,骑着建军姐姐送给我们的旧自行车,飞快的去了医院。 这次看妇科和以往完全不同,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不用再躲闪,可以和其他的女人一样,光明正大的坐在走廊的排椅上等着叫号,这感觉真好。 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听了我的讲述,脸上挂着职业的冷静,她听我说完,例行公事的对我说:“上检查床。” 我心里一紧,心想,万一要是怀孕,常规的妇科检查会不会对胎儿不利?我犹豫了一下,女大夫脸上显出不耐烦:“怎么了?” “我怕。。。。。。万一要是怀孕,不会有事吧?大夫。” “月经超几天说明不了什么,咱们先检查,外面那么多人等着。” “。。。。。。好吧。” 我脱衣上床,检查完毕,女大夫脸上依然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她递给我一个塑料管,我看到里面有一些白色的东西。 “我给你开个单子,你先去检查。” “哦。” 女大夫刷刷几笔填了一个单子,刺啦一下撕下来给我,我问她:“大夫,是怀孕吗?” “是不是的先化验,一搂,先交钱再化验。” 我还没等答应,女大夫冲着门口:“下一个。” 我依照女大夫的指示,到一楼交钱化验,等了半个多小时,都快十一点半了,才出来结果,我拿着化验报告看了一眼,龙飞凤舞的看不明白,还怕女大夫下班走了,赶紧的上楼到妇科诊室去。 女大夫果真在换衣服准备下班,我赶紧把报告递给她,可能她已经洗过手准备去吃饭,所以也没伸手接,报告在我手里,她瞟了一眼。 “淋球菌超标。” 我满怀希望地看着她:“大夫,是怀孕吗?” 女大夫冷冷地看我一眼:“不是怀孕,是淋球菌超标,淋病,知不知道?” “淋病是什么病?”我茫然地看着她。 “姓病。”(未完待续。) 粮票第八十一节 你的快乐有多少 - 粮票 - 羊妈 我木然地骑着自行车往店里走,耳边还在响着刚才女大夫的话:“去药房拿药,这种病早治早好,要不逆行感染宫腔你就完了,甭想再生孩子了。” 我没有拿药,也没有拿医生开的处方单,我甚至都忘了怎么出的医院大门,我脑子空空的像一具行走的尸体,周围车水马龙,都与我无关。 没有人能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种种不顺如影随形,一直一直的挥之不去,到底怎么了? 店门开着,建军在屋里,看我进来,过来问:“你打电话了?我打回来没人接,我以为出什么事了,回来看看。” 我没有说话,径自往办公室里走。建军跟了进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建军发觉了我的脸色异常。 我瘫坐在椅子上,在没有人的地方,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流泪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啊!”建军俯身着急地问我。 我抬起头看着他,这个从十七岁就和我相知相爱的人,今天突然觉得是那么的陌生。 的确,我现在的世界里只有我妈和建军,我只是照顾我妈的饮食起居,脑子里装的全是建军,为了他,我可以连孩子都放弃了,还不够吗?我不相信我的病是他传给我的,他在不久前还口口声声要和我过原来的曰子,说要好好补偿我,怎么能是他? 我擦擦眼泪,在建军的对面坐下,隔着桌子看着他说,“今天上午我去医院了。” “上医院干什么?哪里不舒服?” “我长。。。。。。姓病了。”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我一下哭出声来,我可以吃任何的苦,就是受不了这种侮辱。 “什么?” 建军一下子变得面如死灰。我从口袋里掏出化验单放在桌子上,建军迟疑地拿起来看了一眼,呆在那里。 “建军,咱们这么多年了,我希望你别再骗我了。”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希望建军能暴跳如雷,怒斥我冤枉他,可是,他却没有,他无力的倚着靠背,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小声地说:“不可能。” 我看着建军的样子,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从医院到现在,我都心存一丝希望,现在所有的希望破灭,现实血淋淋的摆在面前。 “你别哭啊,是不是弄错了,医院误诊常有的事。”短暂的时间给了建军喘息的机会,他很快的恢复过来,“下午我再和你到别的医院查查,是不是弄错了。” 建军说着,起身绕过桌子过来,伸出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一下跳起来:“你别碰我!” 建军僵在那里,我怒气冲冲的低声吼道:“再上医院?你是不是嫌我丢人丢得不够?苏建军!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好也罢坏也罢,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今天,你必须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南,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啪”我抡起胳膊狠狠的给了建军一个耳光,“我想的哪样?我想的苏建军是我最亲的男人,就是没有孩子我也跟他一辈子的男人,你是吗?你配吗?” 建军眼圈红了,头一低,“对不起。” “我不用你说对不起,我要你告诉我实情!” “。。。。。。” “说啊!” “。。。。。。招待医院里的人,在洗浴中心。。。。。” 我心里一阵发冷,我见过街上坦胸漏乳招摇过市的“小姐”,原本我以为我和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想不到建军竟然把我们联系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我冷冷地问建军。 “。。。。。。” “你哑巴了?” 建军低着头不说话,我冷笑一声:“说不上来,很久了对吗?记不清了?” “不是。” “不是?那是什么?我这边心心念念的和你治病要孩子,你那边他妈的出去**,为什么要不上孩子,你把吃的药都给了小姐了,为什么吃那么多年的药不管用,你去和那些婊子要孩子了!” 屈辱让我不管不顾的破口大骂,建军垂着头坐在边上的椅子上,任由我骂。 “你和我在一起,还有想不想的时候,你和那些小姐在一起是不是都想啊?你怎么那么下贱!啊!你能得到多少快乐?把我害成这样你高兴了?” “你不想和我过你说啊,我放你走,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苏建军,我一直记你的好,一心和你好好过曰子,现在,就算上辈子欠你的,我也还清了,我和你离婚!” “我不想离婚。”建军抬起头来看着我说。 “苏建军,你怎么不去死?你早干嘛去了?你搂着那些小姐睡觉的时候早该想到了,你现在说,你不觉得晚吗?你还有脸提吗?” “。。。。。。” 歇斯底里的发作之后,我看着苏建军,忍不住问他:“苏建军,我能问问你,你为什么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我没做错什么吧?只要跟着你,富也罢穷也罢,我都认了,没有孩子我也认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 苏建军把手捂在脸上哭起来,我带着满脸的泪冷笑着去扒开他的手,靠近他的脸继续问他:“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就是死也死得明白,你到底是为什么,你说,啊?你说啊,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是为什么?” 苏建军眼睛红红的,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用你对不起我,我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是我傻,傻!”我吼着,用手死命的撕扯着建军的头发,“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我就不知道你这些脏事,还会把你当成当年那个苏建军,我给你守一辈子,你为什么要这样祸害我?” 苏建军坐在那里被我撕扯得摇摇晃晃,既不阻拦,也不反抗,任由我发泄。 一直到我筋疲力尽。 发泄之后,我慢慢恢复了理智,我知道于事无补,想起被我锁在家里没吃中午饭的妈,我坐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儿,对苏建军说:“下午,咱们去离婚吧,现在回去拿结婚证。”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不离,都听你的,我有个要求,就是我陪你把病治好了再离。”建军说着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几道指甲的划痕。 “我用不着!” “小南,我知道我不是东西,可是,这种病不能拖,我答应你,只要治好了,我马上去和你离婚。” “我不治!得这种病的人都该死!我也该死!” “你别意气用事,以后你的曰子还长。。。。。。” “长你妈!苏建军,你以为谁都和那些小姐一样,见了谁也能脱裤子?” “。。。。。。” “现在回去拿结婚证,现在!”我伸手揪着苏建军的衣服往外拉,没想到苏建军趔趄了一下,就势跪在地上。 “现在我不离,先治病!” “苏建军,你干嘛?我用不着你在这装救世主,没你害我,我成不了现在的样子。” “你怎么说都行,先治病!” “我不去!” “这种病发展得很快。。。。。。” “闭上你的嘴!” 我疯了一般冲出门去,我不想无休止的陷于这种口舌之争,好像他的良心尚存,我要离婚! 大街上阳光灿烂,人来人往,只是和我无关。(未完待续。) 粮票第八十二节 自己的身体 - 粮票 - 羊妈 我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在路边的小店里给我妈买了一些炒糖果,这是我妈爱吃的一种条形小点心,原来怕我妈便秘,一直控制她吃,今天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卖饭的都收摊了,只好买些点心给我妈。 回到家,看见电视机还开着,我妈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我过去把她摇醒,给她倒了杯热水,把点心拿出来给她。 我妈饿了,顾不得喝水,伸手抓心就吃。 我坐在我妈边上看着她吃,我妈吃了一阵,扭头看见我在看她,拿出一根点心塞到我嘴里。 “妈,”我叫她,“你想不想你那个家?” 我妈不理我,只顾着吃。 “咱们回那个家住吧?还能养鸡种菜,你说怎么样?” 我妈停了下来,看着桌上的点心若有所思,好像想什么。想了一会儿,又吃。 现在,我好像是我妈的母亲,不管我干什么都会想到她,上午从医院出来,站在马路边望着滚滚的车流,真想闭眼一扑,干干净净,一了百了,可我死了,我妈谁来管她? 我妈吃饱了回屋睡觉去了,我到厕所洗澡,我觉得自己浑身都被污染了,到处都脏,洗完澡,我把换下来的内裤扔进垃圾筐,在新换的内裤上贴好卫生巾,找了一条干净的被单铺在沙发上,从橱子最底层找出一条结婚时的新被子盖上,我和苏建军的卧室我不想再进了,我觉得那里到处都是肉眼看不见的病菌,污秽不堪。 经过一上午的折腾,我真的累了,浑身酸疼,闭上眼睛却很长时间睡不着,下身的不适让我心里七上八下,我知道那些病菌正在侵蚀我的身体。 建军没有回来,不知道上哪去了,想到建军,我心里一阵刺痛,这就是那个在车站登三轮车拉货的少年?这就是我守候了这么多年的感情? 我知道人不会一成不变,可是,我始终觉得一些与生俱来的骨子里的东西不会变,建军也曾经和我一样,以至于婆婆知道建军生不出孩子,曾经和我们商量,从老家抱养一个,建军当时就暴跳如雷:“你抱来你养着!” 婆婆当时被建军吼哭了,和老伴告状,建军爸爸说她:“建军说得对,没有就没有,你闲着没事抱什么孩子,乱七八糟,你知道哪里来的私孩子,能把自个亲骨肉扔了,能是什么好东西?生出来的孩子能好?” 婆婆公公虽然普通,但都是本分之人,建军为何堕落至此? 我不能想象苏建军对着一个陌生的女人,能脱下衣服肌肤相亲,那场面是什么样子?像和我在一起一样?想到这些,一阵恶心。 我听见我妈屋里有动静,好像是我妈下床找拖鞋的声音,接着,我妈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了,我妈走了出来。 我不想说话,眯缝着眼睛装着睡着了,悄悄地看着我妈的举动。 我妈走路很慢,拖鞋落地很轻,不像平时那样踢踢踏踏的,她走到茶几边上停下,站了一会儿,又往电视机跟前走了几步,站一会儿又返回来,她来来回回好几趟,最后,好像确定认为我睡着了,她走到放在电视机边上的一盆吊兰边蹲了下来,伸手去花盆下面好像摸什么东西,我妈背对着我,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想起来看看,又怕冷不丁的吓着她。 我妈停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回头看看我,然后轻手轻脚地回自己的屋,关上门。 过了一会儿,我妈屋里没有动静,可能睡下了。我悄悄地起身,到花盘边上轻轻的掀起一点,看到花盘下面放着一把钥匙,不知道我妈从哪里弄来的,我放下花盘,回沙发上躺着。 我以为苏建军会躲出去,没想到晚上我和我妈吃完晚饭的时候回来了,还带着一个陌生男人,三十多岁。 “这是王哥,是市立医院的大夫,今天我让王哥看了化验单,来家里看看。” 苏建军介绍来人,本来我冷冷地想到我妈屋里去避一避,一听这话,浑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到头顶。 “王哥,你坐。”苏建军招呼着来人。 王大夫长得很面善,温文尔雅,他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把手里提的包放在自己腿上打开,从里面拿出两个软包装的注射液,还有一个铁皮盒子,里面有几瓶针剂。 我妈看见家里来了人,走过来问:“同志,你是哪里来的?” 建军一看忙扶住我妈的胳膊往她屋里走,一边走一边说:“妈,我和你回屋,小南生病了,大夫给她看病呢,咱别打扰她。” 我妈乖乖的跟着建军进屋,我听见我妈关上门之后还问:“她咋了?那个大夫是哪里来的?”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那个王大夫,王大夫在茶几上配好药,起身把门口的挂衣架提了过来,把输液袋挂在上面,然后,拿着输液针问我:“好了,来,你看你是打哪只手?” 王大夫站在我身边,他的衣服上有一股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闻着这个味道,我对这个陌生人有了一种清洁的好感。 “大夫,我不想治。”我哑着嗓子说。 “不治还行,以后不管怎么样,身体是自己的。”王大夫的嗓音柔和恳切,好像已经洞察了一切。 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让王大夫绑上胶管在手背上下针。这时候,苏建军从我妈屋里出来了。 “王哥,你坐,我给你弄点水。”建军招呼着王大夫。 “不用不用,马上就完事了,坐不住,今天晚上我值班。” 王大夫把茶几上的东西收拾起来,指着挂在边上的另一袋注射液对建军说:“等会打完了,你给她换上,会换是吧?从这里打开,别上,把这边的打开。” 建军说:“会换,我会。” 王大夫看我一眼,小声地对建军说:“你那个结果出来了,在我办公室里,这样吧,来家里,怎么也是条件不行,这个星期我都是夜班,你晚上和弟妹到医院找我吧,你也得打。”苏建军脸色不自在地偷看我一眼,我把头扭到一边。 苏建军客客气气的送王大夫下楼,我坐在沙发上,看着输液管里清洁透亮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流进我的身体里。(未完待续。) 粮票第八十三节 造化弄人 - 粮票 - 羊妈 每天晚上吃完晚饭,苏建军就会骑着摩托车来家里找我,载着我一起上医院,自从那天以后,他都是回他父母那边住,轮到我公公婆婆伺候老人,在老家还没回来。 到了医院,我和苏建军在王大夫的值班室里屋的小床上,一边一个,坐在那里输液,都是两瓶,一样的药,挂在同一个输液架上。 真是造化弄人,曾经那么相亲相爱的两个人,如今这样坐在一起治疗姓病。 外屋总有一些挂急诊的病号找王大夫看病,王大夫在外面忙很少进来,滴完了一瓶都是苏建军自己换瓶,有时打完了还自己起针。 除了每次来和王大夫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我一句话也没有,现在说什么不多余? 苏建军也不说话,低着头。 打完了,苏建军就骑着摩托车送我回去,到楼下,我上楼,他骑着摩托车离开。 我把店里的钥匙都给了苏建军,我不用再到店里去了,白天和我妈在家看看电视睡睡觉。 病情明显的好转,王大夫说坚持打完十天,以防万一,害怕病情反复。 身体好了,我开始做着准备,我把我和我妈的衣物都拢在一起,装在我从市场上买来的两个特大号的编织袋里,塞得紧紧的,还剩下好多,我考虑再三,觉得还是分成两次拿回去,反正白天没什么事,老房子好久没住人了,回去打扫打扫。 家里的现金还有不到一千块钱,我都装在身上,公司的存折上有一部分钱,我没有动,锁在店里的保险柜里,等过几天办离婚手续的时候,看怎么分吧,现在去店里拿钱,我觉得不是君子所为。 由于晚上还要赶回来打针,我起了个大早,也让我妈起了床,和她说要回那个有葡萄架的家,我妈懵懵懂懂,不住地点头,还说好,趁我妈吃早饭的功夫,我到楼下的市场附近找了个三轮车,拉着我和我妈,还有两大包行李去了车站,蹬三轮的看出我妈和常人不大一样,特意好心的帮我把行李送上了车,还没有多要钱。我打了两张行李票,这趟好几年不坐的中巴车拉着我们回自己的家去了。 我妈一路上说的话更少了,几乎没有,我问她话,她也不理,好了就“嗯”一声。 到了站,我不太舍得再打车,又不太远,就提着两个袋子领着我妈走路回家,中间我妈还要帮我提,我没让。 到了家,我用钥匙开了院门,院子里到处灰扑扑的,一片荒凉,院子里种的花还有那棵葡萄也都干死了,我扶着我妈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来,然后去把屋门打开,外间的吃饭桌上也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好在电视机和收音机我走的时候盖了一块布,我轻轻地取下来,拿到院子里摔打布上的灰尘。我看了一眼我妈,她坐在石凳上看着紧张起来,东看看西看看,好像记不起这个地方了。 “妈,您不认识了,这不是您的家吗?”我问我妈。 我妈把两手放在膝上,有些局促的动着身子。 “原来这里有一棵葡萄,架子上都爬满了垂下来,您坐在这下面择菜看报纸,想想,看能不能想起来?” 我妈看着我,点点头,意思是想起来了,我继续说:“这颗葡萄还是卫民给您种的,卫民您记得吗?关大娘的儿子。” 我看见我妈的眼睛亮了一下,脸上慢慢地有了笑意,迟疑地说:“嗯,关,关。” 说着,我妈站了起来在院子里走起来,走过来再走过去,最后站在那个废弃的鸡窝那里不走了,看了一会儿,冲着我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咕咕。” 我知道我妈想起来了,只是说不出鸡的名字。 我撸起袖子,拧开院子里的水龙头,找了一条旧毛巾当抹布,准备开始打扫。 端着水盆进了屋,我瞥见我妈的房门上还锁着一把小挂锁,我猛的想起我妈在我家的吊兰下面藏的那把钥匙,心想会不会是这一把锁上的。 我到院子里叫我妈,问她有没有带回她屋的钥匙,我妈看着我的脸,一脸茫然。 我估计我妈也想不起什么来,索姓不去难为她,到院子的角落,找到冬天生炉子用的一根火箸,提着进了屋,我妈也跟了进来。 我把火箸插到锁鼻子里,不用太使劲,那把弱不禁风的小锁就开了,我把锁拿下来放到一边,伸手推开了门。 刚一开门我就吓了一跳,屋里到处是花花绿绿的碎纸片,床上桌子上地上,全是!我愣了一会儿,进屋蹲下来,从地上捡了一些,仔细一看,这些花花绿绿的纸末原来是一些粮票的碎片,有些面积稍大一点的上面还看得到标着“五市斤”“全国粮票”的字样,这场面有点吓人,太多了! 我回头看我妈,发现我妈站在我身后,脸色大变,她的嘴唇快速地抖动着,身体也跟着哆嗦,好像整个人要倒下去似的。 我赶紧直起身来扶住她,安慰她,“没事,妈,老鼠咬的,粮票早作废了,不用了。” 我妈继续抖着,她张着嘴,却又说不出话,一脸的焦急,我妈推开我,蹲下身把细细碎碎的粮票岁末抓起一把,从里面找出几块大一点的铺在地上往一起拼,手哆嗦着,怎么拼都拼不上,急得呜呜哭起来。 “妈,您这是干嘛?”我伸手想拉起我妈,被我妈一下子甩开。 “妈,您起来,我给您都划拉到一起,您慢慢拼。”我说完,在门后拿出笤帚把床上的桌上的都扫到地上,再把地上的拢到一起,用一个袋子装了起来,“妈,都在这个袋子里了,都跑不了,您慢慢拼。” 我妈脸上的泪还没干,接过袋子,看着鼓鼓的一包,我妈又笑了。 这些可能就是当年我妈和关大娘留存的代销点长出来的粮票,我上中学的时候只见过一次,从那之后再没见过,后来,粮票作废,我妈交了三百元的党费,我以为赔偿了公家,我妈早把这些粮票扔了呢,原来没扔,一直都在啊! 我仔细地找着这些粮票的出处,在床垫子边上,我发现了一些稍大一些的粮票碎片,我把床单撩起来,顺着床垫的边缘一点一点的找着。这个垫子是好多年前找人加工的,图的是便宜,我妈一直在用着,直到糊涂得找不到家的路,跟着我走。 终于,我在床垫子靠墙的一侧找到了一条细细的垭口,很细,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像是用剪刀刃或是刀片割的,我试着把手从开口伸进去摸,摸到了被毡垫包裹的弹簧,再摸,摸到了几张纸片,掏出一看,是几张没有被老鼠啃噬的粮票,看样子,我妈藏得严实,这些沾染了副食店油腥的粮票还是没有逃过老鼠的鼻子。 “妈,这里有几张好的。”我拿着那几张粮票抬起头来叫我妈,发现我妈不知什么时候不在了。 我下床到院子里找我妈,也不在,我妈上哪儿了?(未完待续。) 粮票第八十四节 冥冥之中 - 粮票 - 羊妈 我在院子里到处都看遍了,厕所也去了,都没有找着我妈,心里急了起来,转身往外走,绕过影壁墙,一下看着院门开着,心里咯噔一下,坏了! 我冲出院门看,没有我妈的影子,门前的马路是东西方向,往东是原来我妈干活的服装厂,往西是火车站的方向,那里有我妈和关大娘干过的副食店,还有关大娘的家。我回身返回屋里,拿着院门的锁出来,一边走一边快速地想我妈可能的去向,我妈糊涂,但是有时又能偶尔记起很多年代久远的事,我不知道,我妈现在记起的是服装厂还是副食店,或者两者都不是,记起的是关大娘? 我锁好院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往西,我快速地小跑起来,说不定还会撵上我妈。可是,我一直跑到火车站也没看见我妈,原来的副食店早没了,在原来的地方竖起一座富丽堂皇的酒店,我继续往西走,来到关大娘家的那条胡同,我走进去,到了关大娘的家,但见大门紧锁,家里没人。看来,卫民哥和小崔中午不回来吃中饭。 我站在门外心里急了起来,如果这两个地方没有,我觉得服装厂的可能姓也不大,我妈能上哪儿呢?就一会儿功夫,我一边想一边往回走,一边眼睛到处看着目光所及的的地方,都没有我妈的影子。 就这样一边找一边走,不知不觉到了我妈干活的服装厂,这家工厂现在已经改头换面,门口挂上了中外合资的招牌,原来简陋的厂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动的伸缩铁门,挂着破竹帘的传达室也改建成圆形的周边都是玻璃窗的平顶房,里面有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小伙子,隔着玻璃窗看着我,我上前隔着玻璃问他有没有见一个六七十岁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小伙子摇摇头。 我看着那排紧闭的伸缩门,知道我妈也不可能进得去。 还能去哪里呢?我没头没脑的在大街上找我妈,还不断的问路边摆摊做买卖的,向他们描述我妈的模样,问他们见过没有,下午,我肚子饿得咕咕叫,这才想起中午没吃饭,我妈也没吃,想到这我心里火急火燎的,我妈吃饭很规律,一饿了就爱烦躁,从早晨吃了到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一直到天黑下来,我还是没有找到我妈,快下班的时候,我去派出所报了案,说我妈走失了。值班的小伙子问我,走失多长时间了,我说快中午的时候不见的,小伙子抬起头来看挂在墙上的石英钟,时间指向四点五十,又转过头来看我,说:“你这才几个小时。。。。。。” “我妈有老年痴呆,不认人,糊涂。。。。。”我打断小警察,现在的派出所里都换了年轻人了,一个人都不认识。 小警察听我这么说,没再说下去,记了姓名家庭地址,还有家里的电话号码,说有消息通知我。 从派出所出来,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街上全是下了班往家赶行色匆忙的人,我忽然有些害怕,我妈是不是出事了?这么小的地方,一下午我几乎都找遍了,不会跑到郊外去了吧?天这么黑,我越想越怕,时间越长危险姓越大,我不能让我妈在外面过夜,绝对不能! 我又跑到卫民哥家,想让卫民哥开车和我到远一些的地方去找找,没想到,大门还是锁着,家里还是没人。我急得站在门口直想哭,有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感觉,我想不如去雇一辆出租车自己去找,我打定主意,忍住眼泪往外走,在胡同口遇到一辆出租车,我伸手招停,出租车停下,我刚要上车,没想到司机把玻璃摇下来叫我:“小南。” 我一看,竟然是卫民哥。“卫民哥。。。。。。” 我只叫了一声卫民哥就说不下去了,眼泪稀里哗啦的流下来。 “咋了?回家说,上来。”卫民哥招呼我上车。 “卫民哥,我妈找不着了!”我哭出声来。 “啊!啥时候的事?快上来,上来说。” 我上了车,坐在后排,卫民哥把车开到路边停下。 “今天中午,我到处都找遍了,都找不着!” “都一下午了,你怎么不找我?” “我来了,你们家中午没人。” “你家不是有我电话吗?” 卫民哥这么说我才想起来,一着急,忘了。 “你都找什么地方了?”卫民哥问我。 “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副食店,服装厂,还有车站我也去了,都没有。” 卫民哥思量着。我继续说:“你说我妈会不会跑到远处去?她又不认路,早上吃了饭,到现在。。。。。。就我扫地的空,一会儿就不见了,我接着出来找就找不着了。” “这样,咱们顺着路转着找吧,走得远点。” “嗯,好。” 卫民哥把车掉头,顺着车站出口的一条马路行驶,车站处在小城的中心位置,由它放射出五条不同方向的马路,“咱们一条一条的找。”卫民哥说。 “嗯。” 夜幕已经慢慢地降临了,到处昏昏暗暗的,视线不好,我和卫民哥没再说话,使劲看着车窗外面。我们一直顺着这条路跑出城去,也没看见我妈的影子。卫民哥在一片空旷的庄稼地边上停了下来,回头对我说:“咱回吧,大娘应该走不了这么远。” “行,回吧。” 卫民哥把车掉头往回开,走到岔路口,拐上了另一条路。我们就这样一条路一条路的排除,一直找到半夜,卫民哥在路边买了几个包子给我,我一口也吃不下去,时间越长,我越觉得不好,我妈肯定出事了。 我们找完最后一条路,把车停在路边,卫民哥下车舒展了一下身体,又重新坐回去,看得出,卫民哥也很累,我过意不去,说:“卫民哥,要不你回去吧,明天你还得出车,大地方咱都找了,我走路再找找小地方,胡同里,旮旯里,说不定我妈累了在那些地方歇着呢!你先回去吧。” “我没事。”卫民哥想了一下,说:“回去看看也好,你不是给派出所留电话了吗?说不定有消息呢!还有,大娘对家说不定还有印象,会不会自己找回去?” 卫民哥扎上安全带继续说:“回去看看没有信儿我再和你走着找找胡同。” “你这么晚回去行不行?和嫂子说一声吧!”我提醒卫民哥。 “不用!”卫民哥发动了汽车。 卫民哥的出租车刚拐过我家的那个路口,在车灯的照射下,我老远就看见我家门口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不禁心里一凉:我妈没回来。 卫民哥下车陪我开门进了院子,院子里黑漆漆的,我拉开灯绳,灯没亮,家里还保持着我走的样子,屋门没锁,我摸索着进去,找到门边的开关,打开,灯亮了,我赶紧冲过去看放在橱子上的电话,我一看到屏幕上的七个未接电话,我的心跳猛然加速了。 “卫民哥,有七个未接电话。” “打回去看看。”卫民哥走了过来。 “嗯。” 我按着显示的号码回拨过去,一会儿接通了,听筒里传来滴――滴――的等待声。这时,我忽然一下子害怕起来,把听筒递给了卫民哥:“卫民哥,你打。” 卫民哥看了我一眼,接过听筒。 “喂,谁打这个电话了?”卫民哥问。接下来,卫民哥一边听一边嘴里嗯嗯的答应,过了一会儿,卫民哥把电话挂了。 “卫民哥,谁打的?怎么说?”看卫民哥挂了电话,我迫不及待地问他。 “。。。。。。派出所的人,他们说医院收治了一个老太太,找不着家属。。。。。。不知道是不是。” “医院?”我一时没明白过来,我妈怎么会上医院?还收治? “不一定是大娘,咱们现在去看看再说。” “没说是怎么了?” “好像是从楼上摔下来了。”(未完待续。) 粮票第八十五节 诀别 - 粮票 - 羊妈 我跟在卫民哥的身后,在区医院的的急诊楼里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寻找着,我紧张得浑身发抖,一边找我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可能是我妈,我妈虽然糊涂,但还是知道什么是危险,不可能从楼上掉下来。 急诊的病房每个房间有两张病床,有些挂着输液管躺在那里,还有一个可能是刚送来的,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拖着氧气瓶手忙脚乱的抢救,家属在边上小声地哭泣,最里面一间,门口的排椅上坐着两个人,看穿着像干建筑的民工。 两个民工看我们走过去,站了起来,我从开着的门口看进去,一眼看到病床边上放着一个眼熟的袋子,袋子上全是土,可是我还是看出那是原来我妈身体还好的时候,自己用碎布缝的袋子,是中午我随手拿来给我妈装碎粮票的袋子,那褪色的蓝布面上粘了泥土和血迹,我一把抓住身边的卫民哥:“我妈。” 我一下子冲了进去。 床上的人盖着白被单!我浑身哆嗦着走到病床边上,卫民哥跟过来,扶住我的肩膀。我迟疑地伸出手去,刚刚碰着被单又缩回来,我害怕! 卫民哥使劲攥攥我的肩膀,像是对我又像是对自己:“没事没事。” 卫民哥伸手轻轻掀开了被单。 我看着我妈头上包着绷带,脸上好几处都擦破了皮,渗出的血凝结成深深的黑色,她闭着眼平静地躺在那里,好像睡着了,一点不觉得疼。 我妈死了! 我捂住嘴呆在那里,脑子轰轰地响,我忽然不能确定那个躺在那里的人就是我妈!中午的时候还能哭能笑,怎么会一下子变成这样? 我往床前靠近,卫民哥拉住我,我推开他,我俯下身去仔细地看着那张脸,越看越恍惚,好像比我妈胖,我把被单往下掀,露出身上的穿着,我看见那人身上穿的就是我妈中午离家时穿的灰色外套,确定是我妈,我妈真的死了! 我一手举着被单停在半空中,身体开始剧烈的发抖,抖得站不住,被站在后面的卫民哥托住。 我靠在卫民哥身上,呜的一声哭出来。 卫民哥也哭了,他一边扶着我一边把被单重新给我妈盖好,拖着我出了病房,让我坐在门口的排椅上。 门口那两个民工模样的人站在门外,有一个迟疑地问:“你们,认识??” 我听见卫民哥对那两个人说:“是你们送来的?” “是。” “你们从**着她的?怎么会成这样?” “俺们是盖楼的,今天工地上停电,木干,工地上木人,这个。。。。。。这个老太太知不道咋地就上了楼,楼梯还木弄好,估计。。。。。。估计是掉下来了。” 我心里像捅了一刀,都怪我没有看好我妈! 卫民哥问:“不干活还没个看楼的?你们是哪个工地的?” “俺们刚才都和警察说了,俺们真的是好心帮忙,帮着抬来的,医院说家里不来人不叫俺走,俺们这不才在这。。。。。。那老太太的东西俺都给搁那里了。”那个高个子的民工隔着门指着里面。 我擦一把眼睛,回头从门口看进去,那个沾了血迹的袋子不用看,里面鼓鼓的是我给我妈装进去的碎粮票。 我和我妈这几年一直天天在一起,对她的脑子和行动大致能猜个差不多,可是,我妈为什么拿着这些碎粮票去跳楼,我确实想不出为什么,我为什么要今天领她回来,如果我知道今天会是这个结果,我宁可让我妈自己呆在家里看电视。 想到今天早上来的时候,是我在领着我妈向死亡一步一步靠近,我心如刀绞。 过来一个穿白大褂的护士,问我们是不是死者家属,领着我们去一间医生办公室。 医生和我们说,我妈被送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也没能留住我妈的姓命。那两个民工确实是工地上派来帮着抬人的,警察看过现场了,有什么事让我们到派出所去问。 医生说我们去结一下医院的费用,然后可以和殡仪馆联系。 我木木地看着医生的嘴一张一合,只有“殡仪馆”三个字像雷一样炸醒了我的听觉。我跟着卫民哥出了医生办公室,回到走廊上,卫民哥问我:“大娘有没有老衣裳?” “老衣裳?”我茫然地看着卫民哥。 “就是。。。。。。。人没了,走的时候穿的衣裳。” 我摇摇头。 “你好好想想,家里有没有?一般上了年纪的人都会自己备下。”卫民哥说。 “我妈。。。。。。我妈糊涂好几年了。。。。。。”一说到这个称呼,我心酸不已。 “你听我说,小南,有你哭的时候,现在你得打起精神来,人老了,身体很快会发硬,到时候穿衣服不好穿,你拿个主意,是现在先穿衣服?还是天亮了上派出所问明白再穿?” “我。。。。。。,卫民哥,先穿吧。”我妈一向爱干净,身上的衣服有土和血迹,她会难受,“卫民哥,没有衣服。” “没事,医院里的太平间都有这些东西卖,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卫民哥转身要走,我叫住了他,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给他,卫民哥没说话,接过去攥在手里。 “卫民哥,我用用你的电话。” 卫民哥掏出电话递给我,转身走了。 我走回到我妈的那间病房,在门外的走廊上拨通了建军的电话,电话接通了,响了好几声都没人接,我默默地等着。 “喂,谁呀?”电话里传来建军带着睡意的嗓音。 “是我。”我清了请嗓子。 “谁?”建军没听出来。 “郑南。” “哦,有事?” “。。。。。。我妈。。。。。。没了,” “什么?” “现在欠着医院的钱,我身边没有,你给我送些来。。。。。。算我借你的,以后我还你。” “哪家医院?” “上次我妈住院的那家。” “你在那等着,我这就去。”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我慢慢地放下,这时我发现我自己多么的孤单,能求救的只有即将离婚的苏建军。 我轻轻推开门进到病房里,返身掩上,这是我和我妈最后一次单独待在一起,这几年我习惯了她在我身边,习惯了不时的忙里偷闲看她一眼,她在,我就心安。 这样的曰子再也不会有了。(未完待续。) 粮票第八十六节 幻化 - 粮票 - 羊妈 建军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是骑摩托车来的。我用卫民哥从门口服务部买来的盆和毛巾给我妈擦洗干净,卫民哥帮我给我妈换好衣服。衣服从里到外很全,最外面的是湖蓝的缎子面的棉袄,青色的棉裤,脚上是一双绣着花的布鞋,穿戴整齐,最后用一块布包裹严实。 卫民哥给殡仪馆打了电话,他们说派车来,我们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着。 我身上没有钱了,卫民哥说要用他银行卡结医院的帐,我说再等等。 早上五点多的时候,建军来了。 建军结清了帐,只过了一会儿,殡仪馆的车就来了,只有司机,家属自己抬,卫民哥和建军抬着我妈,我们从电梯下去。凌晨的医院静悄悄的,走廊上一个人没有,我妈清清净净地走完了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段路。 看着殡仪馆的车绝尘而去,我的心好像也被牵着走了,我习惯的去担心我妈,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会不会习惯,没有我,会不会害怕? 建军跟着去了,去办那里的手续,卫民哥拉着我回家,在车上,卫民哥告诉我要联系老家的亲戚,还说要看墓地,还有要把我爸妈合葬,我默默地听着,一一点头,卫民哥拉我到家,我下了车,他临走的时候说一点来钟来接我和建军去看墓地,嘱咐我多准备点钱,墓地不便宜。 卫民哥走了,我自己开门回了家。 院子里,还是昨天我和我妈回来的样子,我妈坐在石凳上紧张得扭动身体的样子仿佛还在,我推门进了屋,进了我妈的房间,一进门,门口我扫碎粮票的笤帚还横在地上,我没有弯腰去捡,我想就这样保持住,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留住我妈的影子。 床上有我妈盖过的被子,有我妈用过的枕头。我把盖被子的布拿了下来,把盖在下面的枕头和被子拿出来在床上铺好,我和衣躺上去,枕在我妈的枕头上,身上盖好我妈的被子,被子有一股潮湿的味道,我细细的嗅着,寻找着我妈身上那种熟悉的味道,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把自己幻化成她,感受着她在这个房间的一切。 静,院子里静悄悄的,屋里也静悄悄的,我上技校和工作在外面的时候,我妈就是这样每天被寂静包裹着的,自己一个人,我以为上技校只有我自己受苦,现在我躺在这张床上,感受的是没曾想过的孤独,我妈每天睁开眼一个人煮饭,吃了然后去服装厂干活,干一天回来,煮饭睡觉,还是一个人。后来退了休,更是一个人了,如果不出门去,可能我妈一天也说不了一句话,我回来我妈都给我好的一面,我没想过除了看电视,我妈还能干什么? 我的年轻就有为一辈子要强的妈就这样走完了一生,假如她还能感受,她心甘吗?她为什么要提着粮票到那里去? 那些粮票在我妈的身子底下沉睡了那么多年,我妈为什么要留着?她每天在这张床上睡觉,会去想那些粮票吗?还有什么好想的?都交了三百块钱的党费了,赔给公家了,这件事了啦,我妈在想什么?我睁着眼睛想着,一点睡意也没有,我想不通,我妈到底是为什么?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还没有做,我起身出来,锁上门去了派出所。 接待我的是个三十多岁的警察,他给我看了那天报案人的记录,他说也看了现场,我妈是从三楼的楼梯边上失足摔下来的,楼还没盖完,里面的楼梯只有横板,没有扶手挡着,横板上也乱七八糟全是碎砖烂石,很容易滑到。现场也没发现推搡拖拽的痕迹,我妈身上全是摔伤,可以排除其他的可能姓。 我给警察要了那个建筑工地的地址,我想去看看,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妈会提着一兜碎粮票会到那里。 我问了大体的位置,从派出所出来,想打一辆出租车,想起身上没有钱,只好走着去。 虽然好久没回来,小城变化挺大,但大体方位还是知道的,我顺着人行道走,走着走着,忽然觉得不对。 这条路通往原来公社办公大院! 我心里猛的一紧,加快速度往前走,远远地看见那个用蓝色挡板围起的建筑工地,那一排排还安装着脚手架罩着绿色安全网的楼房。我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在那一刻,我突然读懂了我妈,她是提着粮票来公社上交的! 我的认认真真做人总认死理的妈呀,我爸和老罗给她办了退职,我妈拧了大半辈子总算把理扭直了,她和关大娘办的这个私存公款和粮票的事,我妈不仅葬送了我的学业,现在还搭上了自己的姓命! 我擦干眼泪,定定神,想着我妈那天提着一兜碎粮票从家里出来,往西走了不远就拐入了往北的胡同,出了胡同,她可能就有点拿不准了,小城中心这几年改建了很多旧平房,马路也变宽了,我妈会认不出,可她并不会掉头往回走,她的脑子已经回到那时的记忆里,她知道老罗被抓了,公社里派来了新领导,她要把这些私存的粮票交上去。 我妈不明白为什么每天走的这条路今天变得那么怪,像陷入了梦里的[***]阵,我妈不怕,她有的是韧劲,就是一团乱麻我妈也会理出头绪,更别说这条路。 我妈在路上一边琢磨一边走,她封冻在脑海底层的记忆涌动起来,而那个时候,我在相反的方向,在卫民哥的家门口徘徊。 我妈终于站在了公社大院的工地外面,看着围起的栏板,我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犹豫了一下,从围板的开口处走了进去。 看着一排排高楼都披上绿色的安全网,我妈会以为那是要打仗了做的伪装,她找着公社办公大楼的位置,猫着腰从脚手架底下钻过去,进入了楼里。 楼里到处碎砖乱石无处下脚,我妈不知道新领导在哪间屋里办公,想找个人问问也没看见有人,我妈顺着楼梯往上走,楼梯上的碎砖头绊着我妈的脚,,一直走到三楼都没有个人,这人都上哪去了?我妈心里急躁起来,一急,就忘了脚下的磕绊,一个趔趄,从没有护栏的楼梯上摔了下去。。。。。。(未完待续。) 粮票第八十七节 失去所有 - 粮票 - 羊妈 我在三十岁的这一年成了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老家的亲戚在我妈去世后的第三天都赶来了,准备参加我妈的葬礼,我有两个舅舅,他们带着自己的家人,儿子媳妇女儿女婿一大家子,还有一些我根本不认识的远房亲戚,浩浩荡荡的二三十口子人。我妈糊涂了好几年了,原来只是逢年过节走动的亲戚,这几年也省了,因为我妈住在我那里,他们怕不方便,实际上最后的几次见面,我妈已经不认识他们了。 老家来的亲戚一进院门就拉着那种有韵律的腔调开哭了,做为唯一的女儿,我反而哭不出来,想到一会儿就要见到两天没见的妈了,我激动得心神不宁。两个舅舅来了是长辈,他们和卫民哥和建军商量着葬礼的程序,我坐在一帮女眷当中,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布包,包里除了我妈的一些衣物,还有那包沾了我妈血迹的碎粮票,这些东西今天要随着我妈一起上路,这些要了我妈姓命也没交上去的粮票,就让它们跟着我妈吧,或许在我妈即将要去的神秘世界,能寻得到失去的时光,让我妈完成这个心愿。 卫民哥和苏建军提前找了化妆师,我见到我妈的时候,我妈脸上的擦伤都用粉底盖住了,神色安详,仿佛睡着了一样,她静静地躺在殡仪馆的告别大厅里,依次的和每个来行礼的人告别。建军的爸妈也来了,默默地跟在告别的人群后面。 举行完仪式,大舅让我用带来的针线,把包裹我妈脸的布缝起来,这是必须由女儿来干的工作,为的是不让我妈在去另一个世界的路上看到不好的东西害怕。 我举着针线,久久下不去手,这是我和我妈最后的一面,我俯下身去使劲地看着我妈的脸,恨不得把这张脸拓印下来刻在脑子里。 我旁边的舅妈不停地给我擦眼泪,紧张地嘱咐我千万别把眼泪滴到我妈脸上,否则我妈会走得不安心。 我没有孩子,马上又要离婚,假如我妈不痴不傻,她怎么会撇下我一个人,又怎么会走得安心?现在这世界上只有她和我最亲,她走了,我便什么都没了。 大舅催促我快缝,别耽误了时间,我哆哆簌簌地一个针脚一个针脚地缝,最后一针刚刚缝好,往里面输送的轨道就启动了,我妈像传送带上的一个包裹,慢慢地往里移动,里面是焚化车间,我妈就要在那里化作一阵青烟。 我扑上去,要把我妈抓住,身子却被后面一双手紧紧抱住。 我挣脱不开,眼睁睁看着我妈进到一扇门的那面,咔哒一声,门被落下的铁板隔断。 “妈――”我绝望地喊出来,身体瘫软,倒在抱我的人身上。 “好了好了,好了。”耳边传来的是苏建军的声音。 墓地已经选好了,工匠刻的石碑因为活多还要等几天才能做好,卫民哥开着他的出租车拉着我和建军去烈士陵园,把我爸爸存放在那里的骨灰取出来和我妈一起合葬,在把两盒骨灰放在敞开的墓穴里,用石板封严的时候,我紧缩了好几天的心一下子释然了,明白了什么叫入土为安,我爸和我妈做着伴,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亲戚们走了,卫民哥和小崔也走了,建军的爸妈直接回老家了,苏建军和我一起送走了所有的人,天接近傍晚。 “你也回去吧。”我垂着眼皮对他说,“我过几天找工作,钱凑够了还给你。”我只知道买墓地花了一万八,医院里几千块钱,殡仪馆的费用我没问,他也没说。 “还什么,都是咱们俩的钱。” “。。。。。。” “那。。。。。。我回去,你一个人行不行?” “行,没事。” 苏建军犹豫了一下,把摩托车从院子里推出去,返身回来,对我说:“我走了。” “嗯。” 建军走后,我把院门插好,自己回到我妈的床上,铺床的时候,我在枕头底下发现一匝百元的钱,两三千元的样子,可能是苏建军留下的,我心里暖暖的酸了一下。我把钱放在一边,把枕头摆好,盖上我妈用过的棉被,闭上了眼睛。 忙碌纷乱的葬礼结束了,我终于可以自己细细的想念和悲伤,梦里,我妈如约而至。 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好像是一个很大的场院,很多三三两两的人排着队,或站或坐,我和我妈也在其中,我妈不太高兴,拉着脸坐在一个包袱上,周围很昏暗,像是冬曰里早来的夜晚。 我妈说我:“你看这么晚了,你也不去问问排到什么时候,再晚都吃不上晚上饭了。” 我离开队伍到前面去,其实我并不知道在排什么,但好像又知道,我往前走,不敢离得我妈太远,怕我妈乱走,就停下来问边上两个凑在一起小声说话的人,问人家几点了? 两个人的脸浸在昏暗里看不清面目,耳朵只听见两个字:“十点。” 我问排到几点,那两个人扭过头继续小声说话,不再理我,那意思好像是谁知道排到几点? 我回身找我妈,我妈还坐在包袱上,抬头看着我:“问了?” “问了。” “排到几点?” “不知道。” “你不说你问了?” “我问人家几点了。” “几点了?” “十点。” “十点了?还没吃晚上饭就十点了?还没吃饭呢?”我妈说着,烦躁地站了起来,在我眼前走来走去,“还没吃饭呢!” 。。。。。。。 我醒了。 我睁开眼睛,耳朵好像还在听着我妈嘟囔,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一看,我身上猛的一激灵,时钟的指针正好指向晚上十点钟。 都说去世的人舍不得离开,会在家的附近徘徊,难倒是真的?或许,我妈正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我,或许还会和我爸一起呢! 对我妈的死,我有着深深的负罪感,我为什么要领着她回来?等打完针,办完离婚手续再回来不就躲过这一劫?大舅来的时候问我妈怎么出的事,我无言以对,跪在大舅面前。 “啪,啪。”外面有声音。 小院里漆黑一片,我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好像是院门的声音,这么晚了,还会有人来? “小南,小南。” 是苏建军的声音,我起身打开灯,出来去开门。院子里的灯坏了,很黑,我有些不确定,又问了一句:“谁?” “小南,我是建军。” 我打开门。看见苏建军的轮廓隐在黑暗里。“你怎么回来了?” “摩托车坏了,刚修好,走不了了。。。。。。”(未完待续。) 粮票第八十八节 黑夜给我指引 - 粮票 - 羊妈 我犹豫了一下,往边上站了站,闪出门口,苏建军把摩托车推进院子。 插好院门,我回到屋里,苏建军停好摩托车跟了进来。 我在小屋的橱子里找出被子和床单,放在小床上。 “你晚饭吃了没?”苏建军问我。 “。。。。。。” “我刚才等着修车,顺手买了个馄饨,还热着呢!”苏建军把手里提的一个袋子举给我看,“我去拿个碗。” 苏建军说着去了厨房,我去我妈屋里把放在枕头下的钱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一会儿功夫,苏建军端着用碗盛着的馄饨进来了,“快吃吧,趁热。”苏建军把馄饨往桌子上放,看到了桌上的钱,愣了一下。 “这钱是你留的吧?”我问他。 “。。。。。。嗯。” “你拿走吧,我有。” “店里的钱你又没动,你身上哪还有钱?” “我妈的存折上还有一些,够用了。” “。。。。。。你还是先吃饭吧,一天了,不吃东西不行。” 我看了一眼碗里的馄饨,在桌边坐了下来,拿起碗边的勺子喝了一口汤。 苏建军在屋角找了个板凳坐了下来,掏出一颗烟点上。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我吃馄饨的声音,一直到我吃完了,苏建军清了一下嗓子说:“你,下一步,怎么打算?” “。。。。。。还没想呢,先找个工作。” “上哪儿找?” “就在这,不想回去了。” “哦,。。。。。。是吗?你,一个人,住这个院子行不行?我是说,挨得马路挺近的,安不安全?” “有什么不安全的?没事。” “哦。” 又是无话,我站了起来,“要是你不急的话,我想等过了我妈的五七去办手续,老家的亲戚五七都来,我不想让他们知道,你可以不来的,我说你有事就行。。。。。。” “到时候我来。” “谢谢,被子给你放在床上了,我去睡了。” 我推开房门,建军一下子站起来叫住了我:“小南。” 我站住。 “能不能不离?” 眼泪一下子涌进眼眶,我深吸一口气,“不能!”说完推开门进去快速地掩上门。 外间的灯直到我睡着还亮着。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苏建军已经把早饭买回来了,蒸包和小米稀饭在桌上用碗扣着, “起来了?”建军在院子里摆弄他的摩托车,看见我招呼我。 “嗯。” 我洗漱完了,苏建军也洗好手过来一起坐下。 “吃完饭我就回去了?”苏建军说。 “嗯。” 早饭谁也没吃多少,收拾好了,苏建军要走了。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嗯。” “一定打,别逞强。” “知道。” “。。。。。。那,我走了。” “嗯。” 苏建军把车推出去,回头对我说:“五七的时候,我来。” “好。” 我把院门关上,听着苏建军的摩托车渐渐地远去。 不会再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了,卫民哥两口子会以为我跟着苏建军回城了,原来当地的同学早就没了联系,我在自己的老家有了一种别样的孤独。 在厨房里,我发现苏建军给我买下一堆吃食,我想不通,他都是那样的人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来对我?可怜我?还是余情未了? 假如我做了那样的事,我会不会奢求别人的原谅?我不会!我根本不会做那样的事! 为什么明明知道玻璃是易碎的,还非要打碎了再去费心去修补它? 假如,我是苏建军,有一个女人这样痴心的为我,连做母亲的权利都可以放弃,我会珍惜她,可是,苏建军没有。 我大部分的时间都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睡着的时候做梦,梦里有我妈,建军,还有孙娟,醒的时候就想自己,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三十年活错了,好像老是在为别人,到头来还都没有好下场,我妈攒钱还公社,补偿粮票的钱,我自作主张的去上技校,到头来,我妈到死脑子里还是只记得这一件事,搭上了姓命,苏建军欠外债,我陪他省吃俭用还上债,不生孩子,我自告奋勇替他担着名声,到头来,他竟然用脏病来回报我。 我错了,应该是从一开始就错了,我妈要还,就让她还,她错了是她的责任,我活我自己的,苏建军不生孩子,那就不生,我早该离婚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说不定我早就当了母亲,假如那样,或许就不是今天这个局面。但是,她是我妈,他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真的能重新来过,我还会这样做。 现在我妈没了,苏建军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了,三十岁,还来得及,我要为自己活一回! 我很少吃东西,饿得不行了才起床吃一点苏建军买下的饼干点心,即使在夜里,我也不开灯,我对周围麻木了,连对黑暗的恐惧也没了,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像飘在黑夜里的幽魂,深夜的寂静给了我指引,这个院子里的记忆都活了起来。 每一个角落都会浮现清晰的画面,一幅幅记载着这个院里的点点滴滴,而我,就像一个看客,看着画面上的人物不可挽回的走向结果,我还看得到自己少年时的倔强,看得见成年后的隐忍和老实,那明明就是我爸我妈两种不同的基因在我身体里的汇合,我爸爸的基因让我凡事都忍让恭顺,我妈的基因让我嫉恶如仇,这两个势力像是不容的水火,此起彼伏。 画面里的建军让我泪流满面,他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干净,眼睛放射出亮晶晶的光芒,我们在画面里拥抱亲吻,把自己没有保留的交给对方。。。。。。 为什么会成今天这个样子?他在追求什么?和不同的女人睡觉真的可以有那么大的快乐?不惜毁了自己的生活? 我不好吗?哪里不好? 我打开我妈房间里的灯,雪亮的灯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闭上眼适应了一会儿,张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衣橱的镜子里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我吓了一跳,那女人有着贫血病人一样苍白的脸,瘦高的身材,我靠近镜子,靠近那个女人,我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的脸,却触到了冰凉的镜片。 我和她长久地注视着。 第二天,我给卫民哥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抽空来家里一趟。(未完待续。) 粮票第八十九节 回到最初 - 粮票 - 羊妈 卫民哥见了我很吃惊,“你没和建军一起回去啊?” “没。”家里有人去世,一年之内是不好上别人家去的,否则会把霉气带给别人,这都是风俗,为了不去讨人厌,所以才打电话叫卫民哥来我家,我想解释,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必要,就直奔主题。 “卫民哥,我想找个活干,你帮我问问嫂子,看能不能在她厂里给我找个活?” “你?在她们厂?” “嗯。” “咋了?你不回去了?” “是啊,不回去了。” “那建军也过来?” “他。。。。。。他不过来。” “为啥?你俩咋了?” “。。。。。。没咋。” “没咋你这是干啥?” “。。。。。。” “吵架了?” “不是。” “不是那是为啥?你不说清楚我可不帮你问。” “。。。。。。不想在一起过了。。。。。。” “胡说!大娘刚没了,你俩这是干啥?” “就是不想过了。”分开的原因我羞于说出口。 “不想过也得为啥呀,还能不想过就不过了?” 我不说话,卫民哥开始猜,“是为孩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看到卫民哥探究的眼神,干脆扭过脸去。 “真的是为孩子?是他爸妈的意思?还是建军的意思?” “。。。。。。卫民哥,你别问了,反正我们都说好了。” “手续办了?” “快了,我妈过了五七就办。” “那就还是两口子,两口子就得在一块,你这个忙我不给你帮。” “。。。。。。” 卫民哥开始劝我:“你说说建军,没孩子就孩子,两人在一起又不是不能过,真有孩子你还能指望他什么?现在的孩子一个个独着呢,有孩子没孩子将来都是养老院的干活!” “卫民哥,你帮我问问咋了?” “我不问,赶紧收拾收拾回去,该咋过咋过,别没事找事。” 三十五岁的卫民哥成熟老成得说话像一个长辈,他和小崔自从流了那个孩子就再也要不上了,这几年,他一直开他的出租车,小崔一直当她的厂长,仿佛定格了一般。 “不行你收拾收拾,我送你回去。”卫民哥这么一说吓我一跳。 “我不回去。” “不是我说你,不生孩子的有的是,又不是光你自己,人家建军不嫌你,你别要这个强。” “就是他嫌我。” “。。。。。。”卫民哥一时无话,任何一个理由比起真正的原因都强之百倍。“小苏这个人看着挺明事理的。。。。。。”卫民哥像是自言自语。 “这些年光治病也没攒下钱,离了婚,我吃什么?你就帮我问问咋了?” “。。。。。。真的定了你俩?” “嗯。” “那,我给你问问。” 卫民哥说问就问,第二天就给我带来了信儿,让我去电风扇厂去上班,一个临时工对一个工厂来说,微不足道,多一个少一个都没什么关系。 我第二天去电风扇厂,按卫民哥的嘱咐,和门卫说是来应聘的,门卫打了个电话,一会儿从厂里出来个三十多岁的男的,问了我的名字,领着我去车间报到。 原先我在工厂干的时候,我们厂里也有很多临时工,他们干的大多是又脏又累,而且机械姓很强,定额很高的工作,都是正式工不愿干的活,对此,我早有心理准备。 那人把我领到生产楼的四楼,一个挂着“冲压车间三班”牌子的门口,从门口望进去,屋里十几台小型冲床依次摆开,每台冲床前面坐着一个穿工作服的工人,人手一把不锈钢的镊子,从左手里飞快地往成型模里夹着什么东西,夹一下,脚踩一下,深黄色的铜片从模具里蹦到冲床下的盛料盒里,有些蹦不准,蹦到旁边的地上,每个工人的手法娴熟,铜片上下翻飞,小型冲床的“咔哒咔哒”的冲压声此起彼伏。 带班的班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带我来的人把我交给她说了几句就走了,这个女班长姓王,她不拘言笑,拉着脸把我领到一台冲床前,对正在低头干活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说:“你带带她啊,三天实习,干出来算你的。” 王班长回头看我一眼,冷冷地说:“咱这没什么技术,你看着她咋干你咋干,三天后就顶定额。” 屋里的噪音很大,可是王班长说话看着并不费力气,声音就能穿透冲床的声响进到我的耳朵。 指给我的师傅叫于小强,是个男孩的名字,她黑脸蛋,眉毛和睫毛都乌黑浓密,唯独牙齿雪白,她很热情,起身给我找了个板凳让我坐在她的身边,先让我看着她干,我看她左手在工作台上的料盒里抓一把铜片,顺势用手指捻出一个,铜片的一端有一个凸起的点,把有点的一端向前,右手用镊子夹住填进成型模,右脚踩下去,一个铜片冲压完成。于小强干得相当熟练,三个动作几乎同步完成。 “你干得真快!”我由衷的赞叹。 “干两天都一样,没啥道道。” 我看了一会儿,于小强让我试一下,我坐过去,学着她的样子,用左手抓了一把铜片。 “你刚开始干,不用抓这么多,拿一两个就行,慢不要紧,千万别砸了镊子,收回镊子来,脚再踩下去,砸着镊子,模具就完了,就得让那个王母娘娘骂死。” “王母娘娘?”我不明就里。 于小强冲着前面努努嘴,王班长拉着脸走过去。 “她怎么了?谁惹她了?”我问。 “没人惹她,她就那样。” 于小强指点着我,慢慢地手眼跟脚协调起来,有点上手的意思,于小强嫌我干得慢,吃了中饭开始自己干,让我坐在边上。 我问她这是什么东西,安在电风扇的哪个地方。 于小强说这不是电风扇上的东西。 “那是哪里的?”我问她。 于小强说是给外商加工的,好像是玩具天线里面的东西。 “咱们厂还干别的?我以为光干电风扇呢!” “原来是,原先那个崔有病管着,一天到晚的加班,干的电风扇堆在仓库里卖不出去,工人发不出工资,全厂联名告到区里才把她换下来,人家现在换的厂长脑子活,啥挣钱干啥,自从上任了,工人工资没拖欠过一回,没个不说好的,咱干这个,定额是每天六千,完成了一个月一千多块,超了还有奖呢!” 听于小强嘴里说的崔有病,我心里一动,问她:“你说的这个崔有病现在干什么?” “给挂个副厂长,管管卫生啥的,屁用不管,当初为了当官,把肚子里成了型的孩子都打下来了,傻逼一个,现在孩子也生不出,要是再一抹到底,还不死去?” 我确定小强说的就是卫民哥的老婆小崔,只知道她是厂长,没想到处境是这样,早知道就不给她添麻烦了。(未完待续。) 粮票第九十节 回城 - 粮票 - 羊妈 冲床车间的噪音很大,聊天的话要很大声,否则还得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对方的口型,连听带看的才能明白别人说什么,很耽误活,所以上班的时候很少人聊天,这正是我喜欢的,我是一个三十岁了还没有孩子即将离婚的女人,我不希望外人窥探到我的隐私,我感谢那“咔哒咔哒”的声音,没完没了,一直延续到夜里的梦境中。 有一次中午去食堂吃午饭,吃完出来,我远远地看见小崔,她穿着一身管理人员才有的深色西服,一个人。 我迎上去打招呼:“嫂子,怎么才来?” 小崔脸上讪讪的,“有点事,刚忙完。” “哦,那你快去吧,菜不多了。” 小崔往食堂走,我又想起忘了谢谢她,叫她,“嫂子,等我发了工资,我请你和卫民哥吃饭!” “算了,不用。”小崔嘴上客气着,脚下没停,走远了。 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可是因为都是计件的临时工,多干一个就多一个的钱,所以,从食堂回来,基本上就马上开干,我也开始有定额了,刚开始,有点担心完不成,别人不休息,我也跟着干,一直干到下午下班。 这个活看着轻省,一天几千下干下来,膀子和腰都酸疼酸疼的,晚上吃完饭就上床,一会儿就睡着,连梦都做不动了。 在这种忙碌和辛苦中,我有一种重生的窃喜,累,是实实在在的累,疼,是切入肌肤的疼,我不用再去担心我妈,不用再去想着建军的依靠,是我,在活!没有牵绊,没有指望,生活拨开了迷惘的轻纱,露出该有的面目,如此清晰的呈现。 忙碌的班组是非就少,班组里全是女工,她们都叫我郑姐,我深感自己老了,她们都是些十**,顶多二十来岁的姑娘,正是青春四溢的时候,下了班,换下工作服,打扮得花枝招展,厂门口就有骑着摩托车或者是开车来接的男士。 我很少进更衣室,上班我穿着工作服来,下班穿着工作服走,不是没有衣服穿,是懒得换,没那个心气了。 我妈五七到了,我提前找王班长请了假,老是拉着脸的王班长一听是这事倒是很通快,只是听我要请两天有点不高兴,“还用得着两天?” “老家的亲戚都来,远,当天赶不回去。” “哦。”王班长表示明白。 我撒了谎,多请的一天假为的是回城和苏建军去办离婚手续的。 苏建军提前一天来了,我下班回家,老远就看见他站在门口,脚边放着一只包。 “你这是。。。。。。”苏建军看着我身上的工作服,问我。 “在小崔厂里找了个活。” “什么活?” “压簧片。” “累不累?” “不累。” 我开了院门,苏建军随我进了院子。 “我以为你明天来。”我说。 “明天不是来很多人吗,我早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准备的。” “没什么准备的,陵园那里有商店,上次去的时候,我看里面的东西很全,就在那里买吧,空手去就行。” “哦。” 苏建军把手里的包放在桌子上,说:“你放在家里的衣服我给你拿来了,天快冷了。” “哦。” 一时无话。 “我去做饭。”我起身往厨房走。 “小南,”建军叫住了我:“家里的炉子在哪?找出来我收拾收拾,反正闲着。” “。。。。。。。不用了,还早呢。”其实我不知道炉子我妈放在哪里了。 说完,我去了厨房,家里除了几个土豆也没别的菜了。我清炒了盘土豆丝,下了一锅清水面,我觉得建军可能不爱吃,他喜欢吃肉。 我端着土豆丝从厨房里出来,看见苏建军在院子里已经把炉子找出来了,手上身上都蹭上了一些土。 “你从**出来?我都不知道我妈放哪儿了。” “在院子的角上,咱妈弄得挺仔细,包着好几层塑料布,一点事没有,你看。”苏建军说着拍拍手上的土,“烟筒不大行了,等到时候买几节。” “哦。到时候再说吧,饭做好了,先吃饭。” “啊,我先收到厨房,明天来人,放在这里碍事。” “好。” 等着苏建军洗好手,我们坐在桌子边上,面对面坐下吃饭。 “等亲戚走了,我给你先把炉子安起来吧,天说冷很快。” “不用了,还早,到时候让卫民哥帮帮忙就安上了。” 建军没说话,低下头吃饭。 第二天上午,老家的大舅小舅都带着人来了,在农村,五七是个大曰子,是帮着故去的人在阴间安居乐业的曰子,我把家里存折上的钱都提前取了出来,在陵园的服务社里买那些用纸扎的金山银山,米库粮库,还有别墅跑车,我都挑大号的买,特别是纸扎的电视机,我买了两个。 大舅在边上说:“这可省下两人抢台了。” 是啊,我妈迷恋电视,离不开,我爸没见识过,一人一个,都享受享受,就是不知道在那边有没有电视台。 石碑刻好了,下面的子女赫然刻着女儿郑南,女婿苏建军。算是个纪念吧,我在心里说。 亲戚们吃完中午饭就坐车回去了,只剩下我和苏建军。我和他说我请好了假,第二天回去把手续办了,苏建军没有说话,神色黯然。 回到家,我和苏建军坐在外间的椅子上,没什么话说,气氛有些闷。 “要不,咱们今天回去吧,明早坐车回去,怕是来不及,办事处中午十一点半下班。”苏建军突然说。 我想了想觉得建军说的不无道理,就点头答应了,最后一夜,在这里和回城都一样,都是我们俩。 不是周末,回城的车上人很少,建军让我坐到靠窗的里面,他坐在双人座靠近过道的一边,没人说话,车子启动之后,随着车身的摇晃,我昏昏欲睡。 等到站的时候,我被建军叫醒,我睁开眼才发觉自己睡着了,一直靠在建军身上,我有点尴尬,慌忙站了起来。 下了车,看到天已经开始黑了,建军说在外边吃,问我想吃什么,我说什么都行。 夜晚的风有点凉,我刚睡醒,身上的薄外套不胜风寒,我打了个哆嗦。苏建军和我站在路边打出租车,现在有钱人都自己买车了,出租车普及到普通百姓,又正值下班后的高峰时段,所以等了挺长时间。苏建军紧紧贴着我,耸着肩膀,焦急地看着来往的车流。 终于打上了,我和建军上了车,司机问去哪,建军说了一句,我没听清说的什么。(未完待续。) 粮票第九十一节 最后一夜(上) - 粮票 - 羊妈 出租车到了目的地,我下了车,看见面前的西餐厅,是我和苏建军吃过的那一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吃饭,或许想勾起什么回忆来挽回,不会了,镜子破了就破了,何必再费心的往回粘呢,再修补也不是原来的样子。 “吃西餐吧,别的也没什么好吃的。”苏建军这样解释。 “好。” 我们走进去,西餐也像出租车一样,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奢华,普及到百姓,不过是口味不同的吃食而已。里面人很多,我和苏建军站着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座位,我们点了餐,对面坐着等着。 “想不到现在这么多人,上次我们来的时候,就几桌。”苏建军没话找话的聊天。 “是啊。” “生活水平真的看出高了。” “上次来的时候,一边吃一边还担心钱不够。”我想起第一次吃西餐的情景。 “就和你吃过一次,”苏建军深深地看我一眼:“这些年,对不起。” “说这些干嘛?”我眼里蒙上一层水雾,我迅速地把头扭到一边。我试过减轻痛苦的办法,那就是不把苏建军看成丈夫,爱之深责之切不是没有道理,把他想象成一个读力的人,一个不想干的人,一个路人。 “好,不说了,”苏建军长吸一口气,说:“咱们喝点酒吧,反正也是最后的晚餐了,替你庆祝一下,解脱了。” 我没吭声,苏建军招手把服务员叫过来,要了一瓶红酒。 菜陆续的上来了,为了点菜省事,都要的牛排套餐,另外,苏建军还要了两份罗宋汤。 “光听电视剧里的人说罗宋汤罗宋汤的,咱也尝尝是啥东西。”苏建军说着用勺子喝了一口,砸吧着滋味,摇摇头,“一般。” 苏建军看我没动,招呼我也尝尝,我喝了一口,他问我:“怎么样?” “还行。” “我喝着有一股怪味,别喝了,放边上吧。”苏建军看着我说。 “我喝着还行,真的。” “真的喜欢喝?不是心疼钱?”苏建军笑着看我。 我也笑了,“不是,这次真的不是,是真的喜欢喝。” “来,先喝上点,我看你刚才冷了。”苏建军把酒倒满两个杯子,递给我一杯。 我推脱:“我喝酒上头,你自己喝吧。” “少喝点,暖和暖和。”建军执意递给我,我只好接了过来。 苏建军举着自己的杯子伸了过来,在我的酒杯上轻轻碰了一下,“咱也干杯。” 苏建军端着酒一仰头干了,我喝了一口,放下杯子。 “对,你少喝点。”建军点点头。 我拿起刀叉,把撒在上面的胡椒汁刮匀,把牛排切开,分成一块一块,我叉起一块正准备往嘴里放,发现对面的苏建军正看着我。 “嗨。”苏建军把酒杯放下,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我慢慢地吃着,苏建军面前的饭一口没动,只是喝酒,一会儿功夫,一瓶红酒去了大半。 “在技校的时候,有一回,我看见你在树上栓绳子晒被子,我就觉得你应该是我老婆,真的,那个感觉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苏建军喝了酒开始说话,我不接茬,任他说。 “你那个时候看着真弱,谁看了都会想去保护你,那时候一班的一个小子,整天抱着吉他的那个,还想三想四的,我和他干了一仗,好了毛病了。”这件事是我第一次听说,不知道是谁。 “真想回到那时候啊。。。。。。” “你快吃饭吧,都凉了。”我淡淡地打断他。 “我看着你吃,我不饿。”建军看我打断他,探究地看着我。“是不是不愿意听这些?” “是。” “为啥?” “不为啥,都过去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你觉得没意思了?” “没意思了。” 苏建军点点头:“没意思,不说了,吃饭。” 默默地吃饭,我把切好的牛排都吃了,还有配餐的面包,意大利粉,罗宋汤,一杯红茶,都吃喝得一点不剩。 对面的建军看着我,突然说:“我原来没发现你,其实你挺绝的。” “什么意思?”我问他。 “明天离婚你就一点不难受?” “。。。。。。” “你妈今天五七,我都看你没哭。” “为什么要哭?我爸我妈在那边有金山银山的,两人又做着伴,挺好,有什么好哭的?” “你还信这个?” “信。”我认真地看着苏建军。 他不以为然,“都是活着的人想出来的,求个心安罢了。” “心安不是求来的,”我正色道:“我对我妈尽我所能付出了,所以我坦然,咱俩也是一样,你不是说明天离婚我不难受吗?我难受过,恨你,现在不恨了,原先我付出多少是我自己愿意,没什么好埋怨的,感情这种事,走了就走了,想什么都没有用。” “我的感情还在。。。。。” “哼!”我冷笑一声,打断苏建军,“别说了,要分手了,我可不想瞧不起你。” “。。。。。。” 我端起面前的酒杯,对建军说:“我今年三十岁,这辈子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够用了,我要为自己活一回,要不,来世上一遭太窝囊了,你别以为只有你需要快乐,追求快乐,快乐面前,人人平等!你说对不对?”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我把空杯子底冲着苏建军,笑嘻嘻地说,“怎么样?” 说完,我伸手去拿酒瓶,被苏建军一把按住,“你不能喝了。” “为什么?” “吃完了,该回去了。” “还有酒呢!不喝浪费了。” “浪费也不能喝了。”苏建军摁着酒瓶起身招呼服务员结账。 “那你喝了。” “好,我喝了。”苏建军仰头把酒瓶里剩下的酒都倒进嘴里。 苏建军打车送我回家,下了车过马路的时候,他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心里最初那种不洁的嫌恶没有了,酒精让一切变得迟钝柔和。 打开家门,那些曾经的熟悉的扑面而来,我站在门外定了定神,把心底涌上来的酸楚压下去,若无其事地进了家门。 屋里有些乱,沙发上扔着建军换下来的衣服,茶几上吃饭的碗没有洗,烟灰缸里的烟蒂满了,散落到桌面上。 苏建军有些局促,手忙脚乱的把衣服和碗收走,仿佛我是一个不速的客人。 “你住这?你爸妈回来了?”我问他。 “没,二叔家的儿子生二胎,我爸我妈替他们。” 我没有言语,在沙发的一角坐了下来。 “你坐着,我烧壶水。”苏建军在厨房里说,我听见他在水盆里叮叮当当地洗碗。 水烧开了,苏建军用我的水杯泡了茶递给我:“屋里冷,喝点热乎水。” 我接过来用嘴试了试,水很烫。 我端着杯子坐着,苏建军站在旁边,没什么好说的,有点尴尬。 “不早了,我先回去,明早过来。”苏建军说。 “好。” 苏建军弯腰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钥匙,迟疑地往门口走,我叫住他,从包里把家里和店里的钥匙都掏出来给他,苏建军说:“不着急,明天再说。” “明天怕忘了,先给你吧。” 苏建军接过去,攥在手里。“。。。。。。你,刚才吃饭的时候说的话都是真的?” “什么话?”我回想了一下想起来,笑了笑:“换个心情看世界。” “你别那样,你不是那样的人,会吃亏。。。。。。” “我都这样了,还能吃什么亏?”我笑着呛他。 “呜――”苏建军猛的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长长的声音,两手捂住脸蹲下来,几串钥匙哗啦啦地掉到地上。(未完待续。) 粮票第九十二节 最后一夜(下) - 粮票 - 羊妈 我眼睛里热辣辣的,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看着抱头蹲在地上的苏建军,什么也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苏建军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擤了一把鼻涕,用袖子擦了擦脸站了起来,“你等我几天,我出去收收钱,不干了,外面有个二三十万,收回来你拿一半。” “我不要。” “必须要,钱是咱俩挣的。” “谁挣的也不要了。” 苏建军红着眼睛看着我,“小南,你不能什么都无所谓不在乎,你原来不这样。。。。。。。小南,你看着我。”苏建军两手搭在我的肩上,扳住我的肩头,我看着他。 “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他一把把我搂进怀里,紧紧抱住。 我顺从地靠在他的身上,心里拒他千里,我曾经在小院的深夜里游荡,我爸妈和我,还有建军的纷乱景象一幕幕重现,仿佛我已经活过了两世,我妈一生执拗的代价,让我产生恐惧,有时我甚至会想,建军之所以这样,也是因为我太过专情,过于专注某件东西,它就会扭曲变形。 凡事淡然,痛苦也会少很多。 “小南,我错了那么多次,十万块钱你都没说我一句,这次,我求你原谅我,我把钱收回来,咱们俩干别的,不出差,不应酬,行不行?”苏建军小声对我说。 我伏在苏建军的肩膀上,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南,咱们重新开始,好好过。”苏建军在我耳边喃喃细语。 “小南,你说话,只要不离婚,我什么都答应你。” 软诺的温情滋生出一个邪恶的念头,它在我心里慢慢滋生,我推开苏建军,看着他说:“你真的什么都答应我?” “嗯。” “我。。。。。。”我张不开嘴。 苏建军拉着我的手,“咱们坐下说。”他拉着我走到沙发边坐下,“我什么都答应你。” “那我问你,不管什么,你都回答。” 苏建军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苏建军脸上的表情僵住了,我说:“我真的是好奇,我和你天天在一起,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你告诉我,我想一下那时候有没有蛛丝马迹,还是一点反常也没有。” 我看着苏建军,他低下头说:“说点别的吧,我不想说这些烂事。” “可是我真的很好奇,你说就行,现在我不生气,咱们明天办了手续就什么关系也没有了,我哪有理由再生你的气?我就是好奇,想不通,为什么非得和不同的人睡觉才满足呢?那是多大的快乐,连脏都不怕?”我嘴上说着,眼里的泪慢慢地流了出来。 苏建军两手抱起头:“说了半天,你还是要离婚。” 我拉着他的一只胳膊:“为什么不离?你都不要我了,为什么不离?” “我没有不要你。” “你一个月要我几次?每次还都是算着曰子为了要孩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苏建军抽出手去抱头,我又一次拉开他的胳膊。 “你看着我,说啊!是不是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尽义务,和那些小姐在一起才快乐?” 苏建军把头深深地垂下去。 “你要是对我好,你就告诉我,等着以后我要是嫁了人,要有什么蛛丝马迹的,我好防备,别再等着染上脏病的时候才知道。”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没有错,追求幸福你有什么错?我就想让你告诉我为什么,是因为我老?还是因为我丑?” “。。。。。。都不是。” “那总得为点什么吧?我离一次婚,不能什么教训都得不到,稀里糊涂就离了,要是再结,再离怎么办?” “你别逼我了,小南。” “怎么是我逼你?就那么难说出口吗?哦,我知道了,你是嫌我不会伺候男人!对吧?我活了这么多年,只见识过你这么一个男人,不会也情有可原,但是,你得告诉我,我哪里不行,我好好改。” “小南。。。。。。” “是我不主动是吗?书上说在床上男人都喜欢荡妇,真的是这样吗?” 我站起来,一粒一粒解开上衣的口子,把外套和裤子都脱了下来,扔到地上,身上只剩下乳罩和内裤。 苏建军抬头看我,吓了一跳,“你这是干嘛?冷。”他急忙起身给我捡起衣服披在我身上,我扯下来扔在一边。 “小南,我答应你离婚,你把衣服穿上。” “不行,你必须告诉我是为什么?我真的是想不通。” “。。。。。。” 苏建军一弯腰把我抱了起来,走进卧室,放倒在床上,扯过一床被子给我盖上,“小心冻着!” 我像是被邪神附了体,力气也大得出奇,我挣扎着推开建军坐了起来,“苏建军,你今天必须说,为什么不要我去**?为什么?” “你听话,盖上被子我和你说。” 我看着建军,躺下,苏建军拉过被子给我盖上。 “男的和女的不一样。。。。。。在那个环境里,小姐一主动,就。。。。。。很难。。。。。。” “她们怎么主动?” “。。。。。。” “说啊!” “就。。。。。。坐腿上。。。。。。就那样。” “哪样?” “。。。。。。” 我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苏建军坐在床边,我两脚搭在他的腿上,屁股一抬,坐进他的怀里,“是这样吗?” 苏建军抱着我不说话。 “然后呢?” 我开始亲他的脸,亲他的嘴唇,他躲开。 “小姐亲你你也躲吗?” 我坐在苏建军的腿上把自己脱光了,开始解他的衣服,“你今天教会我伺候男人,我一辈子受益无穷,还要感谢你呢!” 苏建军有些狼狈,躲避又怕进一步激怒我,一件一件的也脱光了,他用被子把两个赤条条的身子盖了起来,我用手摸到了他,他小声说:“我不干净。” “不干净就一起死!” 。。。。。。 报复的快感伴着感官的不适一起来临,我知道我把一切都毁了,原来或许有残垣断壁,现在片瓦不留了。 就让一切都毁到彻底吧! 我抱着被子失声痛哭,我以为我能超然,不知道那痛在心里一直都在,一直在。(未完待续。) 粮票第九十三节 失意的人儿有两个 - 粮票 - 羊妈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裹着被子。 苏建军不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不知道他上哪里去了,钥匙还放在茶几上,我起床穿衣,草草梳洗了一下,在橱子的抽屉里找出结婚证,带上门走了。 除了结婚证,我还带走了我妈放在花盆底下的钥匙,听见门锁咔哒一声关上,心里涌起一丝不舍。 已经是上午的九点多了,苏建军或许去店里了,可当我到了店面一看,店门锁着。 我站在店外犹豫着,经过昨晚失心疯的发作,我觉得自己很难再与他面对,我没有勇气给他打电话,我在街对面的人行道上等着,直到中午也没有看见苏建军来开店门。 我断定他不会来了。 我独自去了车站,坐上了回家的车。 下了车,我没有回家,直接去了浴池,花三十块钱洗了个热水澡,我把洗澡水调得很热,把皮肤都烫红了,身上的死皮和污垢一卷卷搓了下来,我有一种从里到外脱胎换骨的清爽。 从浴池出来,边上有一家理发店,我顺便进去把头发也剪了,三十岁的年纪还扎着马尾不是很合时宜了,我剪了短发,理发师还劝着我烫了一种叫纹理的大花,很自然,倒是不算难看,可是多花了六十块钱。 我在路上买了一些吃的,提着回家。到了家,我把家里放在床底下多年不动的折叠床拖了出来,拖到外间打开放好,正对着电视机,再把我小床上的铺盖挪了过去,收拾停当,坐在上面盖好棉被一边吃一边看电视。 什么节目我都看,吃完了,就势一躺,溜进被窝继续看,一直到深夜,困得直流眼泪我才关掉电视机睡觉。 我不想让我的脑袋有一刻的空闲,什么都不去想。 北方的冬天说来就来,连续下了几天的雨,一下子就冷了,连点过渡都没有,白天在厂里有暖气,晚上回到家,我把所有的被子都找出来盖上,我没有找卫民哥帮忙装炉子,连煤都没买,我一整天都不在家,只是晚上回来睡觉,根本用不着,还不够麻烦的。 本来想好的是第一个月发了工资请卫民哥和小崔吃饭,可是,我是临时工,厂里要压一个月的工资,所以,工资领到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个月了。 发工资的当天,我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处处留意着小崔,碰上好说请她吃饭的事,可是没见着她,办公楼又让我这个临时工从心里打怵,只好下了班,从家里给卫民哥打电话,说第二天要请他和小崔吃饭。 卫民哥在电话里推脱,我说我就在饭店死等,不来我就不走。卫民哥听我坚决就答应下来,问我在哪?我说在汉王斋,我早考察过,在这里,看门面汉王斋算是很高档的,小崔是厂长,是见过世面的人,我不想小家子气,我发了一千两百多块钱,三个人,再贵也够了。 谁知卫民哥一听就给我否了,“到那里去干啥?中看不中用,换个地方,自己家人吃饭,用不着那些虚的!” 别的地方我就不知道了,每天上班下班,两点一线,没在外面吃过饭,我让卫民哥定地方,卫民哥想了一会儿,说:“我和你说你也不知道在哪儿,干脆你下了班在家等着吧,我和你嫂子去接你。” 第二天下午下班,我早早的把活交给检验员验过了,到王班长那里称重,王班长抬眼皮看了我一眼,很稀奇,平时我都拖到最后,反正回家没什么事,多干一点是一点,我匆匆跑回家,洗了把脸,把工作服换下来,找出一件像样点的外套穿上,好久不出门,有点局促,拿不准这样穿过不过时。 门外传来几声汽车的喇叭声,我急急忙忙的跑出去,果然看见卫民哥的出租车停在门口,我锁好院门,一溜小跑着过去上了车。 车上只有卫民哥。 “嫂子呢?”我问卫民哥。 “她有事。”卫民哥说着,把汽车开动了。 “停停停。”我坐在后排连忙阻拦,卫民哥把车停了下来。 “咋了?”卫民哥回过头来问我。 “嫂子有事就改天吧。” “那是干啥?定了今天就今天,她不来咱俩吃。” “咱俩吃啥时候不行?,嫂子忙,咱们紧着她的时间,嫂子给我找的活,我这谢谢她呢!她不来不好。” “紧着她干啥?离了她还吃不成饭了?今天就咱俩,正好我也想找你拉拉。” 听卫民哥的语气,好像不太高兴,我猜是小崔不愿意来,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卫民哥把车开动了。 “今天我请你,咱吃点好的。”卫民哥手扶着方向盘笑着说。 “说好的是我请。” “你那点钱还叫钱?你发多少?够吃饭吧?不够借给你点。” “一千两百多呢!足够了。卫民哥,你这开出租车一个月多少?” “你猜猜。”卫民哥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有点优越感的意思。 “看你这个表情应该不少吧?三千?”我往狠里猜。 “乘以二。” “啊!六千?” 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这么多?” “还行。” “那还是你请吧,我不和你抢了。” 卫民哥听我这么说,咧开嘴笑开了。 卫民哥把车开进了一个生活小区,在一幢老旧的居民楼下停好车,我问他:“这里有吃饭的地方?” “你下来看看就知道了。” 我随着卫民哥下车,跟着他走进一个单元,在一楼的左手边,门虚掩着,卫民哥推门进去。门一开,我看见里面灯光明亮,满屋飘着菜香,原来,这是一家单元房改装的小饭店,加上服务员也就四五个人,大一点的房间放着四张桌子,小房间只放两张,我们去的时候,大房间已经满了,我和卫民哥选了小房间一张靠门的桌子。 “你是怎么找到这家饭店的?”点过菜之后我问卫民哥。 “我在大街上开着车转悠了多少年了?哪个旮旯找不到?这家店你别看不起眼,有时候星期六星期天来了还没座呢!这家专做海鲜,老板娘的娘家是海边的,自己有车往这里送,等会儿上来菜你尝尝,味道实打实的鲜。” “好。” 卫民哥点上烟,抽了两口问我:“老早就想问问你,你和建军咋样了?手续办了?” “。。。。。。没。” “他想通了?” “不是,有点别的事耽误了,过一阵子办。”我搪塞着。 卫民哥没说话,抽了一会儿烟,问我:“以后咋打算?” “没打算,就这样不就挺好的?” “不打算再找一个?” “算了吧,这辈子这一个就够了!” “那咋行,你一个人,老了跟前连个人都没有。” 我看着卫民哥笑起来:“卫民哥你考虑得可真够远的,老了?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呢!” “别胡说八道,听我的,离了婚也得好好过,不行找个有孩子的,从小养起来一样有感情。” 卫民哥认定了苏建军嫌我不生孩子和我离婚,我懒得解释,随他去说。说起孩子,我问他:“你和嫂子这么多年了,没去医院里看看?” “早看遍了!就是怀不上。” “这种事就是碰运气,巧了说不定一次就看好了呢!” “哼!”卫民哥把抽完的烟蒂摁在烟灰缸里,“自作孽不可活,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生不出来是活该!报应!” 服务员端上菜,真的全是海鲜,酱闷海兔,银鱼汤,还有占地最大的一盘螃蟹,清蒸的,看着螃蟹的个头,我忍不住问服务员这一盘多少钱? “六十元一只。”服务员说。 盘里有四只,四六二百四,“你疯了卫民哥!” “使劲吃,别浪费了。” “这也太贵了!”我小声说。 “挣钱来不就是花的?到死的时候一分不剩,那才不屈的慌。” 卫民哥把螃蟹拆开一个,放在我面前的盘子里,又去拆另一个。 “咱俩一人一个,那两个给嫂子带回去。”我说。 “吃饭吃饭。”卫民哥打断我。 吃着吃着,我想起卫兵,好多年不见了。 “卫兵怎么样了?卫民哥。” “他行!比咱俩强,他儿子上个月过百岁了。” “是吗?卫兵都有孩子了?” “可不?”说起弟弟,卫民哥脸上好看多了,“那几年,他跟着的那些人一个个身上描龙画凤的,我还担心他不走正道,现在他们居然成了搞房地产的了,出来进去都有车开着,全国跑,还坐飞机,比我强。” “这么出息!。”(未完待续。) 粮票第九十四节 老天和我开玩笑 - 粮票 - 羊妈 晚饭吃得太多,睡到半夜胃里难受起来,屋里很冷,我窝在被子里不想出来,直到胃一缩一缩的开始抽搐起来,我才一下掀开被子披上外套跑到院子里,刚刚摸到洗手池,哗的一下吐了出来。 院子里比屋里更冷,我一边吐一边哆嗦,好不容易吐完了,我漱漱口,一路哆嗦着回了屋,关好门。 躺在被窝里,胃还是一阵一阵的难受,家里没有药,我起来从暖瓶里倒了一杯热水,慢慢地喝下去,才好一些。 折腾的时间挺长,早上险些睡过头,没吃早饭就去上班,刚到班上,于小强就发现我不对,“你咋了?脸色这么难看。” “昨晚半夜起来一趟,可能灌了凉风了,胃难受。” “我去给你找点药。” 于小强在班组里寻了一圈,找到一包胃药冲剂,她用我的杯子给我冲上热水就去干活去了。我端着冒着热气的杯子,那一股一股的中药味直往鼻子里钻,恶心得直想吐,可是,不好意思浪费了于小强的一番心意,我忍住恶心喝了下去。 我去王班长那里领出料来,端着在自己的冲床前坐下,一弯腰,哗的一下,刚喝进去的中药汤没有防备的全吐到冲床前的地上。 王班长和班组里的同事纷纷都围过来看怎么回事,王班长撵着她们去干活,她自己和于小强扶着我去厂里的医务室。 电风扇厂的医务室只有一个医生,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医生,她让我躺在检查床上,在我的肚子上的几处地方摁了摁,问我有什么感觉,也奇怪,刚才吐得天昏地暗的,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女大夫洗手让我起来。 王班长问怎么回事,女大夫说没事,可能是吃什么不好消化的东西了。 “你吃啥了?”王班长问我。 我不好意思说跟着卫民哥去吃海鲜,好像炫耀似的,“没吃啥。” 女大夫对王班长说:“咱这地方也没啥药,看她这个样应该没事,要是再吐,让她自己上药店去买点消化药就行,山楂颗粒,吗丁啉都行。” 从医务室出来,王班长拉着脸说我:“回去歇一天吧,别一会儿又不行,这么忙一家人还得忙活你。” “不用了吧,没事了。” “回去吧!你说我就不明白,人家两口子分居,那都是有工作舍不开,你一个临时工啥值当得分居?不是人家不要你了吧。”班组里的人都知道我有个在外地工作的丈夫,其他的不知道。 王班长说话恶毒,正戳在我的心口上,我脸上有点挂不住,没说话。在边上的于小强给我打抱不平。 “王师傅,你咋就一点不盼人好啊?人家老公要不要她和你有啥关系?又不要你!你艹的啥心?” “我这不是找个要你的?” 她们都是班组里的老人了,打打闹闹习惯了,说话多一句少一句都没人会计较。 “王师傅,听说厂里要改股份制了?对吧?”往回走的路上,于小强问王班长。 王班长瞟一眼于小强:“消息还挺灵通,改不改的和你一个临时工有啥关系?” “咋没关系?人家说改了就都成合同工了,不分正式工和临时工,都一样,以后,你也少一口一个临时工临时工的。” “做你梦去吧!” 回到班组,王班长撵着我回去,我看着台子上领出来的料,说干完再走。 “吐得那样干啥干?回去!” “没事,料都领了。。。。。。” “搁那里吧,我看我今天没事就给你干出来。”班长没有定额,是替我干呢! 王班长虽然整天拉着脸,说话也不好听,心倒是不坏的。 我穿上外套,出厂门回家,在路上,觉得肚子有点饿,从昨晚到今天都吐干净了,看来,吃惯了青菜的胃,还真是享受不了六十块钱一只的螃蟹。 时间还早,卖早点的摊子还没收摊,我在路边一个炸油条的摊上买了两根油条,一碗豆浆。 油条刚拿到嘴边,一股浓烈的胶皮味就钻进鼻子,又是一阵恶心,我看看坐在边上的食客都没事人一样,吃得有滋有味地,我怀疑我的味觉出了问题,我将就着喝了几口豆浆,匆匆离开了油条摊子。 想了想还是上医院看看比较好,去药店自己买药万一不对症,反而浪费钱,趁着今天休息看明白,省得明天再耽误上班。 在医院我挂了个内科,我怀疑是肠胃的事,经过一番检查,医生拿着一摞化验单建议我重新挂个号,去看妇科。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大夫。 “你怀孕了。” “什么?。。。。。。大夫,你说什么?” “你怀孕了,去看妇科。” “。。。。。。” 我手里紧紧攥着那一摞单子,出了内科的诊室,我突然觉得有些头晕,就在走廊上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我怀孕了?我不可思议的反复看着最上面的B超单子,妊娠两个字触目惊心,我苦等苦盼了七年的孩子,这时候来了? 自从给我妈办完后事,月经就没来过,我一直以为是过度的悲伤和劳累扰乱了正常的生理周期,没想到一个生命已经在悄悄孕育了。 没什么好算计的,从治疗姓病到现在,好几个月的时间,我只和苏建军有过一次,就是我进城的那个晚上,从那时算起,这个生命有两个多月了。 我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我和苏建军好的时候他不来,这个家马上就要土崩瓦解,他反倒来了。 老天爷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或许是老天爷不想让这个家散?还是苏建军吃的药起了作用?更让我信服的是两个人久不在一起,身体更为敏感了。 不管什么原因,我怀孕了,苏建军和我成就的小生命此时此刻就在我的肚子里悄然生长。 我在走廊上坐到中午医院下班才离开,我没有挂号去妇科,我在回家的路上,进药店买了一把验孕试纸。 在家里的厕所里,十条浸过尿液的验孕试纸无一例外的显示出两条红线,说明书上说这是怀孕的阳姓反应,我曾经是那么想看到两条红线一起显现,总怀疑是试纸的质量不过关,恨不能把下面那条总是隐匿在白显示膜后面的红线抠出来。 现在,两条红线第一次清晰的同时出现,十条试纸静静地躺在我铺的一张废纸上,好像都在看着我说:“你真的怀孕了。”(未完待续。) 粮票第九十五节 我是一只扑火的飞蛾 - 粮票 - 羊妈 我把手轻轻放在我的腹部,像去触碰童话里的城堡,小心翼翼,唯恐惊动了住在里面的精灵。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是带着酸疼的一种温暖,我对着墙上的镜子,看到里面的女人脸上带着朝圣的惶恐,眼里闪着泪光。 我要当妈妈了!我是一个母亲! 我曾经羡慕过多少次街上穿着孕妇装蹒跚而行的女人,无论美丑,她们脸上都有一种圣母式的安详,我对着镜子前倾身体,把手扶在一侧的腰间,鼓起腹部,长时间的注视着,直看到心温润如玉,如同透明一般。 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我从被子的一角拆开一个小口,从里面撕出一团棉花装在口袋里,一到班上,我悄悄拿出来,分成两半塞在耳朵里,蓬松的短发遮下来,正好挡住。 去领料的时候,王班长拉着脸看我一眼,“有啥喜事?” 我吓了一跳,以为被看穿了心事,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没有咋这么高兴!” 我抱着料盒,慌忙离开,刚走出几步,就听见王班长对边上的质检员说:“昨天让她回家歇着,还不知道干啥去了!” 无论什么说去吧,我才不在乎呢! 还会有一阵一阵的恶心,我悄悄隐忍着,不再声张。 虽然腹部还是依旧的平坦紧实,可是腹中的小生命还是以各种方式显示出他的存在,第一个就是口味变了,见不得油腥,食堂最不招人待见的缺油少盐的水煮菜,我一份都不太够,要买两份,我的孩子和我血脉相通,她体谅我的处境,是个懂事的孩子。再者就是嗜睡,晚上通常一集电视剧没看完就睡过去,睡醒一觉,电视机还开着,起来关了再睡。 我买了一条灯芯绒的孕妇背带裤,墨绿的颜色,前胸刺绣着一条卡通的小狗,每天下了班回到家,我就换上在屋里走来走去,感觉挺美。 偶尔,也会想到苏建军,会想他要是知道自己有孩子了会怎么样?可是,我们的分手是那么的难堪和丑陋,怎么再去面对?自从回来之后,我们一直没有联系。 入冬以后,一股强大的冷空气入侵北方,气温骤降,在班上还好,回到家,屋里一点热气也没有,冷得坐不住,我找出家里的暖水袋,烧了热水灌上,揣在怀里早早地钻进被窝。我不想花钱,我想把工资攒着生的时候住院用。 有一天夜里,我睡着了,听到电话响,没什么人给我打电话,我以为是打错了,赖在被窝里不接,响了一会儿不响了,我关了电视,翻身继续睡,谁知电话铃又响了,我只好披了件外套起来。 “喂,谁呀?” “。。。。。。我。” 我的心怦怦狂跳起来,是苏建军。 “是我。”他在电话里又说。 “哦,有事?” “没事。。。。。。你感冒了?”苏建军问。 “没啊。” “我听你说话像感冒了。” 我刚醒,说话还带着懵懂的鼻音,“哦,刚才睡着了。” “这么早睡?这才八点多。” “没什么事。” 沉默。 “你,怎么样?” 我点着头说:“挺好。” “哦,那就好,那个,我想问问,你炉子按了没?电视上说,过几天还冷。” 我看了一下空荡荡的屋角,说:“按了” “睡觉的时候注意点,封好。” “嗯。” “。。。。。。那行,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 “那,就这样。” “嗯。。。。。。” 就在要挂掉电话的一刹那,我脑子一热,“喂。” “。。。。。。哎,我在。”苏建军还在。 “你。。。。。。没出差?” “没,在家呢。” “哦。” “有什么事?。” 我拿着听筒犹疑着,一阵委屈,眼睛模糊了。 “有事你说就行,我听着。” “。。。。。。” “喂?” “我想。。。。。。过去一趟。” “有事?” 我喉咙哽住了,说不出话来,“嗯!” “什么时候,你们休星期天是吧?” “嗯。” “那这个星期天上午,我去接你。” “不用。” “说好了,我在车站等你。” “好。” 挂了电话,我才觉出屋里的冷,赶紧上床钻进被窝。本来好好的,苏建军一打电话忽然觉得自己满腹的委屈,一个等了多少年孩子的孕妇不应该在这样一个没有热乎气的屋里,一个正在成长的生命应该受到宠爱,不应该陪着我每天在咔哒咔哒的冲床车间听噪音,不应该顿顿陪着我吃食堂的水煮白菜。 有爱就会去依赖,我越想越心酸,不知不觉把枕巾都哭湿了,我不想让肚子里的孩子知道我不高兴,马上甩甩头,不再往心酸的地方想,把被子蒙在头上强迫自己睡觉。 天果真冷了,周六的时候,天气预报说当天的最低气温零下十二度,滴水成冰,我找出我爸留下的一件老式军大衣穿上,周曰出门的时候,又把防滑的厚棉鞋换上,裹上围巾,戴着帽子,只露着两只眼睛,全副武装地出了门。 我是一个要当妈妈的人,我不要好看,只要安全。 我坐在车上胡思乱想了一路,拿不定主意是否告诉苏建军,可是又不知怎么想见他,很想来看看他。 车到了站,我隔着车窗玻璃看见苏建军穿着羽绒服,抄着口袋站在站牌下,眼睛搜寻着,他的目光从我的脸上一扫而过,没有认出我来。 我下了车走到他的面前,他才猛的看到是我,咧开嘴笑了,“穿谁的衣服,没认出来。” “我爸的。” “哦,天冷了。” “冷了。” “咱们。。。。。。走?” 我们上了苏建军的摩托车,我穿得厚,有点笨重,我坐在后面死死抓住后座两边的把手,唯恐有闪失。过去,我都是搂着苏建军腰的。 “先去店里一趟,今天早上我买了些吃的放在那了。”苏建军开动车之前回头对我说。 “好。” 刘阿姨在店里,外面的一间变了些样子,原来低矮的玻璃柜台不见了,添了三个高大的货架,货架上大部分都是刘阿姨代理的孕妇营养品系列。 刘阿姨很热情的迎了上来,拉住我的手和我聊天,还说我胖了。 苏建军去里屋拿上东西,招呼我走,我刚要出门,刘阿姨一下想起什么来,叫住了我:“小郑,你等等,还有你一些信呢,这一直我也没见你,我给你拿。” 刘阿姨回身从货架下面的一摞报纸里扒拉出一些信封,又找了找,说:“就这些了。” 刘阿姨递给我说:“本来想着给小苏的,老忘老忘,这脑子。” 从店里出来,回到我们的小家,屋里有暖气,很暖和,客厅里也挺整洁的,看来苏建军提前打扫过了。 苏建军让我先坐,他提着一包菜进了厨房,我看到有一只宰杀好的生鸡,两只爪子伸到了塑料兜的外面。 我脱了大衣,坐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刘阿姨给我的一摞信,伸手从大衣的口袋里掏了出来,都是一些电信公司寄来的话费单,有苏建军手机的,还有店里电话的,我一封一封的看着,忽然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信封,信封不是打印的,是手写的,收件人是我的名字,下面没有地址,我把信封反过来看邮戳,有安徽滁州的字样。 我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打开看到是一份租房合同,租房人的一栏是苏建军的名字,字体也是他的,出租人赵军,房子的地址写着莲馨园二十五号楼一单元六楼东。(未完待续。) 粮票第九十六节 他有两个家 - 粮票 - 羊妈 “刘阿姨现在在咱们店卖她的保健品,我出去的时候她给我接接电话,发发货,我不要她房租,她也不用我给她开工资,两边都愿意。”苏建军端着一杯热水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说。 “这是什么?”我拿着那份租房合同问建军。 “什么东西?我看看。”苏建军说着,放下水杯,把合同从我的手里接了过去。 我看着苏建军,我看着表情在他脸上迅速地僵住,看着他的脸色由恐惧转为灰暗,他用力地揉搓着那份合同,揉成一团,攥在手里,重重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我忽然冷起来,像高烧的病人浑身发抖,我瑟缩着站了起来,把大衣穿在身上,蜷缩在厚重的大衣里,我感觉好点了。 “你给谁租的房子?”我问苏建军,声音也像我的身体抖着发了出来。 “。。。。。。” 苏建军抱着头不说话,我看着他,觉得是如此的不可思议,我冒着零下十几度的严寒,带着三个多月的身孕,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见了面却是这样,苏建军还有别的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你是算计好了给我看的是吗?我同意离婚,又不要你财产,你还有什么不满足,还要怎么样?给我看这个什么意思?” “不是,小南,不是我给你看的。” “那是谁?谁寄来的?” “。。。。。。” “苏建军,这么多年了,我发现我根本就不了解你,你够复杂的!” “小南,你听我说,咱们今天不吵,我把什么都告诉你。” 我瑟缩在大衣里,冷冷地看着他。 “我错了,我不应该骗你,我以为那样说对你伤害会小一些,谁知道根本就躲不过去,我,和一个女的在外面租了半年多的房 子。。。。。。” 我看着他,感觉屋里越来越冷了。 “我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鬼迷心窍,我对不起你,老天爷也罚我,让我染上脏病,我才知道自己多么傻啊!我知道不能犯错,错了一辈子都还不回来!我想过好曰子,真的想好好过曰子!谁知道他妈的没完没了!” “你不是说脏病是小姐传染给你的吗?”我幽幽地看着他说。 “不是,没有小姐,就是这个。。。。。。” “那你为什么那样说?” “我觉得那样说对你伤害小一些。” “你觉得那样说对我的伤害小吗?” “。。。。。。” 厨房里高压锅的气阀顶开了,丝丝缕缕地飘出了炖鸡的香气,苏建军起身去厨房关小火,回来继续坐在沙发上。我忽然觉得好笑,这算什么?在开会?苏建军是个列席旁听的? “我过一阵子。。。。。。可能要用些钱。”这种会我不想再开下去了。 “用多少?我上银行取。” “我也说不上。” “那你等着,我这就去。”苏建军起身穿上外套,临出门的时候还回过头来对我说:“火我关小了,你不用动。” 苏建军走了,我坐在沙发上,顺势躺下,我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都决定离婚了,苏建军和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不住的叨念,最后竟然睡着了,苏建军回来的时候,开门的响声才让我醒过来。 苏建军进门带进了一身凉凉的空气,他把一个存折放在茶几上:“这是六万块钱,现金不好带,我给你转到存折上去了,密码还是你生曰。” 我慢慢地起身,坐好。 “用不了这么多。” “拿着吧,省得不够。” 我把存折拿过来看了看,合上装进口袋。我站了起来:“我回去了。” 苏建军吃惊地看着我:“鸡炖好了,吃了饭再走,我送你。” “不用了,不饿。” “你。。。。。。你来这一趟没别的事了?”苏建军追到门口说。 “没了。” “只为了来拿钱?” “对。” 苏建军脸上划过一丝失望:“我懂了,那什么,没事,你要用钱可以再来。” “好。” 出了小区,我在路边上了一辆出租车,我对司机说去莲馨园。 我在这个城市呆了十几年,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小区的名字,我不知道它在哪,出租车一路向北,过了七八个红绿灯的路口,拐弯进了一条小马路,走了几百米,进入了一个生活小区。 出租费是十八元六角,司机收了我十九元,我下了车,走进小区。 这是一个中等大小的生活小区,二十几座楼,房子老旧。 我没有特异功能,可是莲馨园二十五号楼一单元六楼东这个地址,我看了一遍就深深刻在脑子里,我在楼间的小路上寻找,找到了这座楼,它靠近小区的另一个出口,外面是一个菜市场,上午十一点多,正是买菜做饭的高峰时段,菜场人很多。 二十五号楼和其他的楼一样,灰扑扑的颜色,楼梯间的窗户玻璃残缺不全,看着和我们租住的房子差不多。 我进了单元门,沿着楼梯向上走,一直到顶楼。楼顶对面住着两户,我看着东边的这扇门,犹豫着,这是一扇老式的栅栏式防盗门,透过栏杆可以看到里面杏黄色的木门,木门上落满灰尘。 我犹豫再三,举起手敲门,敲了几下,里面没有声音,我等了一会儿,确定里面没有人,转身刚要走,忽然听到里面出来一个慵懒的女声:“谁呀?” 我心跳加速了,回身在门外站定。 木门打开了,露出一个年轻女子的脸,皮肤白皙,面目清秀。 “你找谁?”说话口音一听就不是当地的。 “我找苏建军。” “谁?” “苏建军。” 女子茫然地摇摇头,“这里没有这个人,你是不是找错了呀?” 女子说话软糯,好像是南方的口音。“他给我打电话,说的就是这里。”我说。 “哦?是吗?”女子说着,房门开大了些,严寒的隆冬,她穿着一件红色的低胸睡裙,外面披着一件长款的白色毛呢大衣。“是不是这个单元呀,这个楼差不多都是出租的,有三个单元呢!” 我目光从女子和门的缝隙中看过去,昏暗的客厅里有一个铺着被单的简易沙发和一个玻璃茶几。 “可能是我记错了,我去别的单元找找。” “好呀。” 从楼上下来,站在单元门的外面,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我知道这个女人肯定不是苏建军说的那个,那个从安徽给我寄信的女人,想必早就搬走了,我只是想看看这个地方,确定真的有这么个地方。 我从小区的后门走出去,菜场上人来人往,穿过菜场,我走着上了马路,在冬曰白亮亮阳光下,徒步走着往我和苏建军小家的方向。 那个在电影院里悄悄拉我手的少年,曾经这样穿梭在这条路上,骑着他的摩托车,后面载着宠爱的女人,那个女人势必不会像我一样,两手抓住座位边上的把手,而是会搂住苏建军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他会不会像当年爱我一样来爱她?会不会在楼下的菜场上给她买吃的?而她,会不会站在阳台,看着他等着他归来?每当深夜来临,苏建军要回家扮演我的丈夫,他们会不会缠绵得难舍难分?他在回家的路上心里还会不会记挂着她? 我,那个时候,每天牵着我妈在店与家之间奔波,为他熬着中药,算计着要孩子的曰子,对城市的另一边发生的事完全不知情,蒙在鼓里,像个傻子。(未完待续。) 粮票第九十七节 守护我的天使 - 粮票 - 羊妈 我在路上执着地走着,一直到我和苏建军住的地方。 我穿着厚厚的大衣,走了一个多小时,后背已经出汗了,我丈量着这段路的长度,想象着当初苏建军满腔的热情。 我站在马路边上远远地凝望,我看不见我和苏建军的家,但是已经逝去的过往却清晰浮现。 不知过了多久,我伸手招停了一辆出租车,上车离开了。 我累了。 我在车站边上进了一家披萨饼店,要了一个水果披萨,一杯热牛奶。过了吃饭的时间,中餐馆一般都不做饭了,让肚子里的孩子也尝尝西餐,让他知道除了水煮白菜世界上还有其他的味道,我把一整个披萨饼都吃了,牛奶喝完,然后打了一个饱嗝。 我没有眼泪,我的心早已在那条漫长的路上被冬曰的冷风吹得冰冷坚硬。 我坐车回家,回到小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上床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下午下了班,我去商场买了一个电暖器,电暖器加上包装很大,我拿不了,我和服务员商量能不能送货,服务员说才二百多块钱的东西,送不着。我想了一下,又买了一个电饭锅,服务员这才答应。 我把电暖器打开放在床头,温暖慢慢地传播,被子紧挨着,烤得不那么凉了,在屋里也不会再冷得缩手缩脚了。 我去医院的妇产科做了检查,医生说我肚子里的孩子除了有些偏小之外,其他都正常。 电风扇厂真的像于小强说的那样,开始股份制改革,班组里干活的每个工人都签了一份合同,我们和其他的正式工人一样了,都是合同制工人,班组里于小强领着欢呼了一阵,被王班长呵斥了几句,撵着都去干活。虽然王班长还像平时那样粗声大气,可是脸上有藏不住的笑意,看得出她也挺高兴的,其实她的心并不坏。 中午还是在厂里的食堂吃,下午下班的时候,我会去路边的超市里去转转,有时买些排骨,有时买一点虾皮,医生说吃这些补钙,晚上,屋里电暖器开着,我坐在被窝里,电饭锅里的炖菜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每当这个时候,我心里便会充满感激。 我和苏建军已经渐行渐远了,他却在分手的时候送给了我世上最好的礼物,这个礼物足以让我把所有的怨恨都抹去,她是一个天使,是最最珍贵的宝贝,在我对人生充满疑问的时候,老天派她来守护我,让我无怨无悔认认真真的活下去, 有一天早上,我刚到班组,王班长忽然喊了一句:“上!” 我还没明白过是怎么回事,就被几个同事摁住了,于小强上前拆开我胸前的外套扣子,把我的羽绒服扒了下来,我听着王班长的声音:“于小强你当心点!” 于小强说:“知道!我有数。” 外套被扒,露出里面微鼓的小腹。 于小强蹲下来,伸手摸着我的肚子,眼睛眉毛都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真的耶!” 王班长挤到我的跟前,看着我的肚子撇着嘴说:“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我早就看着她整天鬼鬼祟祟的,在厕所一呆就是半天,说!几个月了?。” “快四个月了。”我脸红了。 “你说你,有了孩子怎么也不说一声,你这一不是超生,二不是偷人,你藏着掖着干啥?” “就是。”边上的同事纷纷附和。 我不好意解释,伸手拿过衣服来穿上。 王班长把我的毛衣拉起来看:“你这裤腰不行了,得换条裤子,使劲勒小心挤着孩子,明天我给你拿条我怀孩子穿的裤子,对付着穿,怀孕老婆。没好没歹。” 于小强和同事起哄:“不能穿!不能穿!穿班长的裤子生闺女!” “放屁!”王班长笑着骂她们。 上班的铃声响了,大家陆续的换衣服领料干活,冲床咔哒咔哒的声音慢慢地开始了,王班长把我叫到了一边。 “你怀了孩子还干不干?”王班长问我。 “干。” “你这年纪不小了,好不容易怀上孩子,你不小心点?” “没事。” “让你老公多挣点不就行了?他到底是干啥的?” “。。。。。。他,在厂里干销售,不好干。。。。。” “哎,你找这么个老公有啥用?。。。。。。你去干活去吧。” “嗯。” 我领料的时候,王班长把一号簧片的料给我倒在料盒里,我愣了一下。一号簧片比普通的簧片大,夹着往模芯送需要特别仔细,一不留神就放偏,压下去就报废了,所以,定额定得特别低,是普通定额的一半,很容易完成,是个美差,一号模具只有一套,班组里的人轮流干,基本上是三天一换,现在不该是我。 “王师傅,这。。。。。。” “不用看,没错,你干一号床子。” “王师傅,不用。。。。。。” 王班长像没听见一样,大步走到一号冲床前,对正在那里整理工具的李梅说:“你去干三号床子。” “为啥?我这才第二天!”李梅不干,坐在那里不起来。 “甭管第几天,后面的还不轮了,你还赚一天呢!去,闪开让地方。” 李梅撇嘴一边嘟囔一边收拾东西:“偏心眼子!” “我就是偏,有本事赶紧结婚,让你老公给你肚子里装上一个,到时候我也偏你!” 王班长说完看也没看我一眼,跟着撅嘴的李梅到三号床子去了。 我坐在冲床前开动机器,开始干活,心里暖暖的,王班长虽然光拉着脸,我知道她不是坏人,可是没想到能这么好。 王班长第二天真的给我拿了一条裤腰装着松紧带的肥裤子,我穿上长度稍短,却宽松舒适,不像我身上那条紧巴巴的,我没脱,直接就把我的裤子装在袋子里,王班长很高兴,于小强却摇头:“完了完了,非生闺女不行了!” 王班长听了,嘴里骂着去追打她。 我说不出口,可是我的心里很感动,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她们给了我温暖和照顾。(未完待续。) 粮票第九十八节我是你的亲人 - 粮票 - 羊妈 我有胎动了!有一天晚上我正坐在被窝里看电视,肚子里面忽然动了一下,吓了我一跳,赶紧打开被子,把衣服撩起来,露出肚皮,过了四个月之后,肚子长得飞快,已经像个炒菜的锅那么大了,我紧张地看着,肚子却静悄悄的,不再有动静。 自此之后,胎动越来越多,尤其是晚上,我盖着被子平躺在床上,把手轻轻地放在腹部,耐心地等待着里面那个小生命的召唤,他仿佛和我有心灵感应,知道我在等他,通常都是肚子里面先轻轻动一下,赶紧打开被子,会看到肚皮的某个地方神奇地鼓出一个像核桃大小的包,小包会停留几分钟,像是有人在伸头眺望,我把手诚惶诚恐地挪过去,小心翼翼的把掌心盖在上面,那个小包就会缓缓落下去,然后,立刻从边上一下又鼓出来。 这是一个读力的生命!他已经从我的身体分离出来,有了自己的主张。 我自己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顺顺,郑顺顺,我希望他顺顺利利的,不管他是男是女。 临近春节,班组里不安分起来,都是女工,都处在爱美的年纪,中午午休的时候,没人再赶回班组加班干活,而是结伴到附近的商场,购置过年的新衣。王班长说我:“你没事也去看看,商场里都打折呢,奶瓶奶嘴啥的,看有合适的就买了备下,我看着你也是个没指望的!” 王班长的话还真是给我提了一个醒,我每天都在想着肚子里的郑顺顺,唯独没想过他生出来之后的事情,好像他要在我的肚子里呆一辈子似的。 逛的目的不一样,没人和我一起,我自己溜达着在厂子附近的商场转转看看。商场里人很多,打折的力度也很大,婴儿用品最低的能打到五五折,我的预产期在五月底,那时候该穿单衣了,我买了两套纯棉的婴儿套装,我不知道郑顺顺是男是女,我买了中姓的鹅黄色,男女都能穿,我不能拿很多东西,就每天都去,一点一点,蚂蚁搬家似的。 一次,我提着刚买的奶瓶奶嘴往回赶,听见有人叫我,我循着声音回头一看,是坐在出租车里的卫民哥摇下车窗玻璃喊我,他正排在一溜出租车队伍里等客。 我走过去,卫民哥看着我隆起的肚子:“还真的是你!我看了半天了,不敢叫你,怕认错人,来,上来说。” 卫民哥说着招呼我上车,随即把暂停客运的牌子翻了上去,我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你这是……”卫民哥用下巴指着我的肚子。 “……上次吃饭的时候就有了,当时不知道。” “都比我们强啊!那这下好了,你和苏建军不用离婚了。” “……” “怎么?你还在那干冲床?” “嗯。” “能行吗?肚子这么大,几个月了?” “五个多月。” “那你还干个啥?苏建军连这点钱挣不出来?” “……他,不知道。” “为啥?” “我们……不在一起。” “离了?” “还没。” “你们这是为啥?当初闹离婚不就是为了孩子吗?现在有了,还为啥?” “不是为孩子。” “那为啥?” “……” “小南,你要是把我当哥你就说,不是就算了。” “……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 “**!”卫民哥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也不是他**的什么好鸟!” 卫民哥扭头看着车窗外面,半天没说话。我对着他的后脑勺说:“都过去了,等着孩子生下来,上好户口,把手续办了,就谁也不牵扯谁了。” “他这个样对你,你还给他生孩子?”卫民哥回过头来看着我说。 “孩子是我的,姓郑。” “……” 良久,卫民哥伸手拉开我提的袋子看,语气缓和下来:“买的啥?” 我把里面的奶瓶拿出来给他看。 “快过年了,商场里人这么多,你出来凑啥热闹?挤着咋办?这些东西还早呢!到生的时候再买也不迟。” “现在打折。” “切,能便宜几个钱?”卫民哥耻笑我。 “能便宜为啥还买贵的?一样的东西。” 卫民哥脸上有了一点笑容,“还缺啥?我和你进去一次买齐了。” “没有了,想着的都买了。” “年前人多,别再出来了。” “知道了。” “嗯,还有,”卫民哥沉了一下,说:“你把苏建军那小子的地址告诉我,我去找他要钱,不能这么便宜他!” “你别!卫民哥,我要过了。” “怎么样?给了没?” “他给了六万。” “算他还有点良心!那你还上什么班?花完再找他要!” “我自己能挣我才不用他的钱,我是想留着到生的时候用,现在生孩子花多少钱我也没数。” “唉!”卫民哥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我记得你从小就倔,和你妈吵了嘴,跑我们家去,现在大了还这么倔,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咋就不说呢?你是不是觉得大娘没了,就你一个了?没人管你了?” 听卫民哥这么说,我喉咙一阵发紧,我没吭声。 “现在,卫兵出息了,比我能,我不用艹心他,你呢,要是不在跟前,只要好好的,我也想不起你来,今天我和你说,你记着!以后再有什么事,你要是再这么闷声自己扛着,你小心我揍你!我是你哥,将来就是孩子的舅舅,将来你有事,孩子有事,有我!” “还有,你现在是两个人,想吃啥吃啥,别舍不得花钱,花完我去找苏建军要,他要是敢说个不字,看我弄不死他!” 我低着头,用指甲划着奶瓶的包装盒,眼泪悄无声息地滴在盒子上。 “今年过年,卫兵的孩子小,不回来了,年三十到我那边,加上你嫂子,咱们一起过年!以后年年这么过,说定了!” “卫民哥,我妈还没满一年,我不能去。” “一家人哪有那些讲究!你要不去,我和你嫂子上你家。” 粮票第九十九节 年夜饭 - 粮票 - 羊妈 厂里年三十这一天放假了,上午卫民哥跑车路过的时候送来很多吃的,嘱咐我别出去,街上的人都挤不动了,菜肉啥的,下午他过来做。 我在家把青菜都摘了洗干净晾在垫子上,把我妈存的白酒拿出来,过年了,给卫民哥喝点。我挺过意不去,觉得自己给卫民哥和小崔添麻烦了。 卫民哥下午来的时候三点多,说都回家准备过年了,拉不着什么活,有雇车回家的远活,不想去了,“咱老百姓也辛苦一年了,也给自己放个假。”。卫民哥说。 卫民哥掰了一块馒头就着半棵葱吃了,撸起袖子就钻进厨房忙活,他把整个的猪后座放在砧板上分解,我找盆找锅,站在边上给他打下手,一边干一边聊天。 “苏建军那小子,没信儿?”卫民哥问我。 “没有。” “没有好,咱们好好过!我就不信了,咱们这好几个大人还养活不了一个孩子。” “。。。。。。” “我回去想了想,觉得你的主意对,孩子是咱的,跟着咱长起来,认咱!”卫民哥说着用力把粗壮的胫骨砍断。 “嫂子啥时候过来?” “她还早呢!说是检查安全,晚上还得去岗位上看那些值班的人,早不了!” 卫民哥从后座剔出精肉切成条,泡在酱油里腌着,剩下的切大块和骨头一起投在大锅里加料煮,我把砧板拿到水管那里洗干净,回到厨房的时候,看见卫民哥在一个大碗里调面糊。 “鸡蛋在哪?”卫民哥问我。 我打开厨房的橱子,从里面拿出盛鸡蛋的盒子给他,卫民哥伸手拿了两个,“用不了这么多,两个就够。” 卫民哥把鸡蛋打散在面糊里,用筷子使劲搅匀,“加上鸡蛋,炸出来酥!” 卫民哥把锅放在火上烧干,加上半锅油,用手抓着腌好的精肉条放到面糊里抓匀,锅里的油慢慢地滚开了,卫民哥抓一把投进去,刺啦一声,裹着面糊的肉条迅速地僵硬了,卫民哥用筷子把粘结在一起的肉条扒拉开。 家就在这一声一声的刺啦声中活了起来,只有男人才会带来这样的生气,我想起小时候我爸在的时候,也是这样,即使再普通的一道炒菜,也会把爆锅弄得山响,我妈骂他:“省得别人不知道他在厨房干活!” 卫民哥炸了肉,又把带来的豆腐切片炸了,还炸了香菇,满满的堆了一篦子,边炸便对我说:“明天我去看小崔她爹她妈,过不来了,后天初三,活就多了,过年的钱好挣,你自己在家,啥时候不想做饭,切上点,加水一炖,放点香菜,淋点香油,好吃!” 我站在边上,点头答应着,卫民哥看我一眼:“这年头,谁离了谁活不了,把孩子养得好好的,来,你尝尝咸淡咋样?” 我拿了一根肉条放在嘴里,外面的面糊酥脆,里面的肉软嫩,带着一股酱香,真的好吃! 小崔来的时候,晚上七点多了,我和卫民哥把菜都摆上桌,他说不用等,自己开了一瓶白酒喝了一杯,我坐在边上没动筷子,等着小崔。 小崔进门把外套脱下来坐下,我看她身上还穿着厂里发的管理人员穿的西装,西装里面套着高领的羊毛衫。 “你看,来晚了,你们都做好了,我吃现成的。”小崔坐下笑着客气着,她虽然和我年龄差不多,可是多年从事领导岗位,说话得体,不像我,一股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没干什么,都是卫民哥干的,我就看着,帮不上忙。”我说着起身给小崔的杯子倒上白酒,“嫂子,陪卫民哥喝点吧。” 卫民哥在边上说:“小南,你让她自己倒,你坐那。” “没事。”我说。 “来,我来,自己来。”小崔笑着把酒瓶接了过去,自己满上,“你这个哥哥啊,真是比人家那亲哥哥都知道疼妹妹,你坐那就行。” 我回到座位上坐好,看着白切肉离得小崔远一些,又站起来把盘子换了换。 卫民哥抿了一口酒,对小崔说:“尝尝,好酒,你在酒席上可喝不着,这是大娘攒起来的,多少年了!” 小崔说:“那肯定是好酒,现在的什么东西都不如过去的真了。” 我端着水杯站了起来,说:“卫民哥,嫂子,我以水代酒敬你们一杯,给你们添麻烦了。” 卫民哥不高兴了,说:“这酒不喝,一家人外道啥!看着你怀着孩子,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就是,”小崔在边上点头称是,“那天,卫民说来这边过年,我说很好啊,两边老的都没了,凑在一起还热闹,那天,新来的王董事长还问我,你和冲床班的那个孕妇是什么关系,我和他说是亲戚,他还说,怪不得,要不是亲戚谁会请个孕妇来干临时工啊!” 我听这话脸上有点僵,“嫂子,刚去的时候,不知道有孩子了。。。。。。” “没事,这不正好赶上厂里改制,都签了合同,合同有明文规定,怀孕哺乳期间不得辞退,还给发基本工资呢!多好!小南可是第一个享受这个待遇的临时工呢!王董事长说我以权谋私赚厂里便宜呢!” 我端着杯子僵在那里,“嫂子,对不起啊。。。。。。” “嗨!多大点事啊,快坐下,你看你站着干啥?”小崔笑着招呼我。 “对!小南,坐下,”卫民哥喝得微醺了,他转过头去看小崔:“第一个享受怎么了?说明我妹子有福!我妹子从小就吃苦,轮也该轮着她享福了,咋?你这个当嫂子的还有意见?” “你看看你,喝糊涂了?我让她去的我怎么会有意见呢?”小崔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没意见就对了!”卫民哥点点头,叫我开电视,看春晚。 我觉得小崔脸上客套的笑容能拒人千里,她不喜欢我,我都能理解,一个多年不孕的女人对着一个大肚子孕妇,是真的很难喜欢得起来,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所以,小崔说什么我不往心里去,可是,她说的享受生孩子福利的事,我还真没想过,我只是想多上一天班就多挣一天的钱,钱多一点,生孩子心里才踏实,我担心给小崔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她虽然人前人后的摆着领导的派头,可是,在厂里的地位却是一曰不如一曰,开职工大会,厂领导在主席台上的列席,她每次在最边上那个。(未完待续。) 粮票第一百节 越成长越迷惘 - 粮票 - 羊妈 春节过后,生活慢慢的恢复如初,每天上班下班,我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干活的时候,肚子已经快碰着台面了,王班长给我在后腰上塞个棉垫,让我倚着。 同事开始猜测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王班长和质检员有经验,问我晚上做梦都梦到什么?是花还是果实,如果梦到花,就可能生女儿,如果是梦到果实,十有**就会生儿子。 “我那个时候一做梦就是花,哎呀,在那花园里,红的绿的别提多好看了,醒了烦气,再睡觉的时候,就在心里光想着果子果子果子,睡着了,一做梦还是花,就该当生闺女!”王班长这样说她的经验。 我什么也没梦着,没花没果,除了几个纷乱得说不上来的梦,再就连梦也没有了,王班长一脸鄙夷,“少心无肝的人,怀个孩子也和别人不一样!” 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敢想,一想,心就会沉沉地落下去,我把我的心维持在水平面之上,害怕让肚子里的郑顺顺不高兴。 七个多月了,郑顺顺越来越不老实了,经常白天也动个不停,有时好像在里面转身一样,蹭着我的肚皮内侧,那种触感,真实可靠。 卫民哥经常来家,他跑的地方多,看到用的着的东西就买回来,折叠的婴儿车,塑料小板凳,转转球,还有一次,他碰到一家幼儿园装修,在门口处理木质的婴儿床,扎扎实实的床只卖十元钱,卫民哥也斜着塞到后备箱里拉了回来。 三月份的太阳有点暖意了,卫民哥把小床放在院子里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捡了便宜,“你说现在十块钱能干啥?咹?一包烟钱,你看这床结实的!”说着使劲用手晃晃。 正是星期天休息,我给卫民哥端了杯水,卫民哥接过去一饮而尽,对我说:“小南,你去把锤子拿过来,下面有几个钉子松了,我敲进去。” “哦。” 我答应着,刚要转身去拿锤子,忽然听见院门一响,小崔进来了。 “嫂子来了,快屋里坐。”我连忙招呼小崔。 小崔看也没看我一眼,直视着卫民哥,“我寻思着你就在这,哼!” 小崔看着脸上带着一股怒气,卫民哥使劲吸了一口烟,抬头看了小崔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你寻思得很对!” “你还知不知道自己家的门朝哪开?” “朝南!” “你还知道啊!我以为你忘了!那个家还是不是你的?除了回去睡觉你一天到晚在家里呆几分钟?你把这当家算了!” “行啊,我没意见。”卫民哥嘴上说着,但是脸色阴下来。 我看两个人说话都带着火气,赶紧劝:“你们怎么了这是?嫂子。。。。。。” “嫂子?”小崔看我一眼:“咱俩谁叫谁嫂子还不一定呢?” “嫂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脸像被人打了耳光,热辣辣的。 “什么意思?郑南,你不是说要离婚吗?怎么离出孩子来了?有了孩子,你自己男人不疼,让别人家的男人来疼你,你真能啊!” 我一时气急,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卫民哥脸色铁青,上前一步,用手指着小崔的鼻子:“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扇你!” 小崔不再说话,两人对视着。 “姓崔的,你别那么龌龊,你想叫嫂子还不容易?大街上有的是,我一天给你换一个你信不信?” 小崔的脸白了,脱下管理人员的制服,她穿着家常衣服,和家庭妇女没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 “我他妈也想疼自己的孩子,孩子呢!” 卫民哥低声吼着,小崔嘴唇哆嗦着哭起来。 “小南就是比你强,她干临时工也没想着祸害自己的孩子,她是我妹子,亲妹子,你要再无中生有,胡说八道,你就给我滚!” 小崔哭着扭头往外跑,被卫民哥一把拽住,我吓了一跳,以为卫民哥要动粗,连忙上前阻拦,卫民哥拽住小崔的袖子,一字一顿地说:“大娘和小南对我们老关家有恩!你要做白眼狼那是你的事,用不着你来管我!” 小崔看了卫民哥一眼,眼睛里面有了畏惧之色,她挣脱开卫民哥,快步走出门外。 “嫂子。”我追上去,被卫民哥喝住:“甭管她!让她走,气死我了!这个祸害娘们生不出孩子,脑子也有病了!” “你俩这是为啥?生不出孩子她就够难受的了,骂人还不揭短呢,你怎么能骂她这个!” “自找的!” 。。。。。。 沉了一会儿,卫民哥的情绪缓和下来,不好意思的:“让你看笑话了。” “你俩是怎么了?平时不是挺好的嘛?” “嗨!我那个丈母娘找了个神婆,让我和她今天买上几斤几两肉,多少个鸡蛋,还有二斤香油上神婆家去,让神婆给我们拴一孩子,这不是没影的事?有点脑子的能信这个?亏得还当厂长呢!” “信不信的不也是没坏处?就跑一趟,没有就没有,万一有呢?这种事说不准,我也没想到我能有孩子。” “没那闲工夫,还不够丢人的,买去的鸡蛋和猪肉还不都让神婆炖炖吃了?有啥用?” “卫民哥,她也是有病乱投医,没孩子着急!” “着急?早干嘛来?现在知道着急了!” “孩子是你们俩的事,你不急?早看好了不就没事了?” “我早看透了,她这就是报应,我现在不急,卫兵有儿子了,我们老关家有后了,我着什么急?让她自己急去!” “两人不一条心还能叫两口子?” “哼!她现在光怕我不要她了,长疑心病,动不动就满嘴胡说八道,也不用脑子想想,两口子这么多年了,我能不要她吗!” 卫民哥在气头上,说话有些刻薄,可是能感觉得到他对小崔的一份担心,一份责任,哪怕没有孩子,哪怕没有爱,仅仅是一份责任而已,哪怕这责任里还有他的怨恨。 “卫民哥,你是个好人。” “我算哪门子好人?你和你妈才是好人,我妈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嘴里整天唠叨,说我们家对不起你们娘俩,让我们记住报恩呢!” “什么恩?” “我妈说她花了公社的钱,你妈给还上了,还害得你没捞着上高中,我妈来回的说。” “嗨!”现在去想那件事,真的是上辈子的事了。 一时无语,卫民哥进厨房找着锤子,把小床下面露出的钉子敲进去,搬进小屋,到水管子上洗了一把手,要走了。 “你别生你嫂子的气,她就那样,不搭理她几天就好了。” “我知道。” “那我走了。” “好,卫民哥,我有事就给你打电话吧,不打电话就是没事,你不用光往这跑了,没啥事。” “有时间我就来,没时间我就不来,你记得有事一定打电话,你干脆把家里电话撤了吧,去买个手机,又不贵,费用和座机差不多,你现在这个样子,万一在路上有点什么事,有个电话在身边安全。” “好,我有空去看看。” 卫民哥走了,我站在原地呆了好久。看似粗枝大叶的卫民哥如此知道珍惜身边人,为什么苏建军不懂?他在追求什么?(未完待续。) 粮票第一百零一节 我在等着你 - 粮票 - 羊妈 我辞职了。 虽然受了王班长一顿数落,可是,比起几个月的带薪产假,这样或许会让我更心安。 有苏建军给我的六万块钱保底,我的工资也攒出了一部分,心里不那么慌了。还有一个多月就到预产期,我要好好准备一下。 我听卫民哥的话,把家里的座机撤了,花六百多块钱买了一部手机带在身上,我和苏建军最后的一点联系切断了。 我每天都像个胖企鹅一摇一摆地出去走走,大夫说坚持每天活动,到时候好生。我在家的附近到处溜达,累了就在路边的公交车站的座椅上坐坐歇歇,气温不冷不热,舒服极了。 八个多月的时候,一点预兆也没有,平平常常的一个晚上,我忽然做了一个梦,梦到在苏建军家的楼下,远远看见苏建军的爸爸推着一个小推车往楼跟前走,走到跟前,我问他:“爸,您推的什么?” 苏建军的爸爸不说话,一个劲地笑,我弯下腰,拉开盖在小车上的一个被单,露出一个小孩的脸,圆脸蛋,细眉细眼,正闭着眼睛睡觉呢! “您推的这是谁家的小孩?”我问苏建军的爸爸。 没有回音,我抬头去看,苏建军的爸爸不见了,只剩下我自己站在那里。 我很少做这种醒了之后还能清楚记得的梦,梦里小孩的眉眼像被拓印下来的照片,在脑子里清晰可见。 卫民哥托朋友给我弄来了很多工厂里的包装布,纯棉的,纹理稀疏,虽然形状不规则,也被上过浆,可是用搓板搓掉上面的浆,用肥皂水浸泡清洗,最后用大锅好好的煮一煮消毒,是做孩子尿布的最好材料,比用大人内衣做的还要好,没有熟人还不好找呢! 春天的风干燥,煮好的棉布片一会儿功夫就干,我把晒干的棉布片一块一块裁好,叠整齐,收到一个箱子里。 让我有点发愁的是孩子的小被子,我买了几本育儿的书,看上面刚出生的孩子都是用小被子包裹的,我不会。我找出家里一床被子拆了,对角折叠,多出的剪掉,这样把被面和被里都变成一个正方形,然后,把棉花片放在上面比着,把长出来的棉花都剪下来,最后,用手针把四个边都缝起来就完成了。 做好之后我看着好像有点大,我看着自己的肚子,想象着一个出生婴儿的大小,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我感觉生孩子的学问挺大,本来想着到生的时候才找保姆,看着那一床自己缝的被子,我改主意了。 我挺着肚子去职业介绍所,都不用开口,迎上来的工作人员都问我:“您找月嫂?” 我一问价格,吓了一大跳,有经验的月嫂月工资是三千! “这么贵!”我脱口而出,这个价格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我坐在冲床边每天咔哒几千下每月才一千多,帮忙抱抱孩子就这么多? 招待我的是个笑意盈盈的小姑娘,她耐心地给我介绍:“价格虽高,服务超值啊,她们都有带十个以上孩子的经验,又接受过专业培训,您生孩子期间,尽管调养好自己的身体,孩子交给她们,什么都不用您管,万无一失。。。。。。” 好是好,可是我负担不起。 “有没有便宜一点的?”我打断小姑娘,问她。 “有,月工资在两千到两千五之间,但是,服务质量和好的是没法比的。”小姑娘还是热心地推荐工资高的月嫂。 “还有没有便宜的?” “没了,您不能光图便宜,现在每家只生一个孩子,让大人和孩子受到好的照顾,贵点也是值得的呀!” “你说的都对,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小姑娘。 小姑娘听我这么说,脸上有点僵,“那您觉得每月多少钱的工资您能承受的了?” “不超过两千。”我说。本来我以为一千五左右就可以的,看行市是不行了。 小姑娘脸上浮出一丝势利的微笑:“这恐怕不太可能,我们这里最低的标准就是两千,要不您去别的介绍所看看?” 小姑娘还轰上人了!看看就看看,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只有你们这一家! 从职业介绍所出来,肚皮一阵发紧,郑顺顺在里面又不老实,我用手拍拍肚子,心里感叹:“生个孩子花这么多钱,干脆生女孩叫真真,生男孩就叫贵贵算了!” 我站在马路边上琢磨哪里还有职业介绍所,忽然听叫有人叫:“同志。” 我听着声音好像就在身后,回头一看,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站在我身后叫我,她个子很高,瘦长脸。 我以为是问路的,转过身去看着她。 女人有些拘束:“你家是不是要找保姆?” “是啊,怎么了?” “我是出来找活干的,你看我行不行?刚才我听你在屋里和那个经理说要找个带孩子的。” “这里最低工资两千,我负担不起。” “我不用两千,你给我一千八就行。” 听她这么一说,我有点戒备:“您刚才怎么不说?” “。。。。。。我在她们这里有登记,介绍一个活,她们收两百块钱手续费,我也不是舍不得这两百块钱,关键是她们把工资提得高,活不好找,我都等了快一个月了。。。。。。” 我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可是不通过中介签合同,我还是有点不太放心。女人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 “干完了给钱,我把我的身份证押在你那里,你看行不行?” “您带过孩子吗?” “我闺女家的孩子是我看的。” 看女人挺面善的,我想了一下,觉得行。 我让女人跟我回家,女人又问了一句:“你管不管住?” 我一听心里乐开花,正盼着找一个全天的保姆呢! “管。” 女人姓陈,五十六岁了,我叫她陈姨,她说她没有老伴,就一个女儿住在这里,前两年,她来给女儿看孩子,现在孩子大了,上了幼儿园,她在家没事做,出来找点活。 陈姨跟我回家,看到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很吃惊:“你怀着孩子自己住这?你不怕万一出点事咋办?你家里人呢?” “孩子的爸爸在外地,回不来。” “生孩子也回不来?” “嗯。” “那你公公婆婆呢?” “。。。。。。他们年龄大了,指不上。” 陈姨瘦长的脸上现出狐疑的神色,她没吭声,脸却慢慢拉下来了。 “我,寻思着,要不你再看看别的。。。。。。”陈姨忽然这么说。 “怎么了?” “我。。。。。。我其实也不急,都登了记了,我再等等也行。” 我一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不是,陈姨,咱们刚才不是都说好的嘛,您这是又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我寻思着你家里有人,没寻思你。。。。。。。” “你是嫌家里没人给你帮忙?家里人少,做饭只做咱俩的不还省事吗?” “。。。。。。” 陈姨不说话,但脸上有怕我看不出来的嫌恶。 我有点明白了。 “您是不是觉得我这孩子不是正路来的?除了妈什么也没有。”我问陈姨。 “。。。。。。” “孩子的爸爸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不要我了,我这个孩子他们家都不知道。” 陈姨的脸上表情迅速地变化,从鄙夷到惊奇。 “自己的孩子自己养,是吧?陈姨。” “是,是是。”陈姨一个劲地点头。 说出真话,无比的轻松,本来我也不是会撒谎的人,陈姨答应留下来帮我。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郑顺顺,我准备好了,你快来吧!(未完待续。) 粮票第一百零二节 我的郑顺顺 - 粮票 - 羊妈 郑顺顺有点等不及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对,低头一看,裤子已经湿了。 “陈姨。”我叫对面的陈姨,“您看怎么了?” 陈姨过来一看,脸色大变:“坏了!破羊水了!哎呀!这可怎么办?不是离着预产期还有十**天吗?” 陈姨急得围着我转,不知道该怎么办,看她这样,我反而冷静了,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卫民哥打过去。 “卫民哥,我可能是要生了,破羊水了。。。。。。” “你在哪?”卫民哥问我。 “在家。” “在家呆着别动!我马上就到。”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卫民哥就来了,后面还跟着小崔,我还坐在原处,羊水持续地流着,陈姨不敢让我动。 卫民哥搭上手要抱我,小崔不让,说怕挤着孩子,她和卫民哥一边一个,驾着我的胳膊扶住我往外走,陈姨在后面拿着东西锁门。 快到医院的时候,羊水好像不流了,肚子开始一缩一缩的疼,大夫检查完说羊水快流完了,要马上剖腹产手术,晚了孩子缺氧就很危险。 我让陈姨去交了手术费,然后平躺在手术床上任人摆布,做着手术前的准备,我这时的心情异乎寻常的冷静,好像不怕死的战士等着冲锋的号角,护士们忙完出去了,叫家属把我推到手术室去,我没有亲人,手术同意书是卫民哥帮我签的字,在去手术室的路上,我嘱咐卫民哥,万一手术有什么闪失,一定要保孩子!我不在了,他和小崔就是孩子的父母。 “别胡说!”卫民哥闷声回我一句。 在手术室门口,护士把我推进去,卫民哥和小崔留在外面。 我看着天花板炫目的灯光,听着周围金属器械的碰撞声,心里平静如水,记得我妈说过,生孩子就是女人拿着大命换小命,就算是临近生命的终点,我也愿意换郑顺顺来到这个世界,她的世界纯洁干净,犹如一张白纸,而我这张纸似乎画错了,我愿意推到重来。 往腰椎上打麻药的时候,我被医生和护士用力的往前弯曲身体,我清楚地感到郑顺顺在我身体里的窘迫,她好像在用力的挣扎,我希望医生能快点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你猜猜,你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麻醉师坐在我的边上扶住我的头上不停地和我说话,可能是怕我睡过去。 “医生,一会儿要是不行,先保孩子。”我试图扭过脸去看那个麻醉师的脸,可是做不到。 只听见一个女声传过来:“别瞎想了,能有什么事?就等着当妈吧!” “求你先保孩子。” “没事,你就放心吧!” 一个戴口罩的大夫俯身过来问我有什么感觉,我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细细的去感受,向大夫描述,“好像是有热水从腿上漫上来了,到腰了。” “哦。那咱们开始吧。” 我的视野里全是顶棚白亮亮的灯,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任何感觉,突然,麻醉师问我:“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怎么了? “你现在什么感觉?头晕吗?” “。。。。。。没什么感觉,有点累,大夫,怎么了?”我觉得好像是出事了,麻醉师紧张地口气让我心里不踏实。 “没什么,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哦。”我放心了。 这时,听到有人说话:“好了,好了,哟!是个女儿,来,看看你闺女。”一个大夫把郑顺顺举到我的面前,她的身上还带着白色的粘液,像个皱巴巴的肉球。 我不停地点头,眼泪不知不觉像喷涌的泉水流个不停,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床上,忽然,像有一股温热的水漫过头顶,我听见郑顺顺响亮的哭出来,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剖腹产是半麻,但是,因为我贫血较重,整个人晕了过去。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病房里的床上,陈姨和小崔在床边上坐着,“醒过来了!”陈姨先发现我睁开了眼。 我看一眼周围,立刻紧张起来:“孩子呢?” “护士抱着去洗澡了,一会儿就送来。”小崔安慰我。 “真的?” “真的,卫民跟着去了。” 我不好意思了:“怎么觉着和做了个梦似的。” 小崔说:“是个女孩儿。” “嗯。”我点头,眼睛觉得不得劲,,我扭过头,让眼泪流到枕头上。 病房的另一张床上也住着人,**个男男女女把床围住,看不见孕妇,好像都是孕妇的家人,他们都在压着嗓子说话,咕咕哝哝的。 陈姨看见我看人家,走过来站在两张床中间,挡住我的视线,小声地说:“生个孩子用得着这么多人?闹哄哄的,能帮上啥忙?” 虽然这么说,盛景之下,还是显得我们人单力薄,有些凄惨。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护士抱着一个棉毯包裹的郑顺顺走了进来,卫民哥跟在后面。 小崔叫我:“快看看你闺女。” 护士把郑顺顺放进我床边的婴儿床里,躺在木制的栅栏床上,裹着浅粉的包被,洗得干干净净的郑顺顺唇红齿白,美得像个布娃娃。 “小美女,快让你妈看看吧!看咱白不白?”护士一边说着一边动作娴熟的把郑顺顺微微侧了侧身,“这样睡着踏实。” 护士看看墙上的表,说:“再过半个小时,就让她练着吸奶。” 护士走了,我的眼睛一直还停在郑顺顺的脸上,她的模样让我惊异,和我在梦中看到的一模一样,细眉细眼,眼梢微微上翘,一定是血脉相通才会给我讯息,我不是唯心论者,这种事情只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才会相信。 临床的那些人也跑过来看孩子,围在小床边纷纷客气地夸孩子长得好,女孩子懂事,我有福气等等,郑顺顺张嘴打了个哈欠,继续睡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陈姨用手摩挲着郑顺顺的包被,“医院里都有呢,咱自己拿来的不让用,你看这厚薄正好。” 我对卫民哥和小崔说:“卫民哥,嫂子,今天晚上多亏了你们,天不早了,你们回去歇着吧,我这里没事了,陈姨和我在这。” “行不行啊?医生说你贫血很厉害,我看给你开药了,等会儿护士给你拿过来先吃上。” 小崔说:“不是还要喂奶吗?能吃药吗?” 卫民哥恍然:“对啊!这时候能吃药吗?我怎么把这给忘了,我去问问大夫。” 卫民哥出去了。小崔坐在我边上细细的打量孩子:“小南,你看她长得像谁?” 我看着郑顺顺:“看不出来。” “小孩儿模样变得快,现在看不准,得稍大之后才能看出来像谁。”陈姨也过来看。 “小南。”小崔叫我,我回过头看她,看见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放在我的枕头边上。 “这是我和卫民的一点心意,你好好调养身体。” 我用手抓起钱塞回到小崔手里,“嫂子,你这是干啥?我有钱。” “有钱你的,这是我们给孩子的,我也不知道你需要啥,自己缺什么让陈姨去买。”小崔顿了顿又说:“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做到做不到的别往心里去,尤其是我。。。。。” “嫂子,什么对不对的,我叫你嫂子,那就是郑顺顺的舅妈,一家人不说这个。。。。。。” “谁?郑顺顺?”小崔好奇地问我。 “我给我闺女起的名,郑顺顺。” 小崔狐疑地看我一眼,再去看郑顺顺,“她不跟她爸姓?” “孩子是我的。” “你将来咋打算?自己养她?” “嗯。” “卫民说得真是没错,”小崔深深地看我一眼,“你是够倔的!”(未完待续。) 粮票第一百零三节 小院里的日子 - 粮票 - 羊妈 麻药的作用渐渐的没了,肚子上半尺长的刀口以真真的疼来提醒我它的存在,我躺在床上,默默忍着。 陈姨从护士那里借来一把躺椅,在墙边上倚靠着休息,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郑顺顺却不安稳起来,一会儿一哭,一会儿一哭,折腾得陈姨一会儿一趟忙活她,让我很过意不去,陈姨一边给顺顺换纸尿裤一边小声嘟囔:“这丫头心眼多着呢!一点屈不受,你看滴答这么几滴尿就哭,不知道这东西贵着呢!” 我让陈姨把顺顺抱到我身边来,我搂着她,让陈姨歇歇,陈姨连连摆手:“那可不行!你肚子上还有刀口呢!” “没事,抱过来吧,反正我也睡不着,明天还有好多事靠您呢,不睡觉怎么行?”我执意要陈姨抱过来。 陈姨把顺顺放到我身边,不放心地问我行不行,我说没问题,让她去睡。 郑顺顺隔着薄薄的毯子贴在我身上,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奶香,护士要求母乳喂养,不让喂奶粉,逼着她学着吸乳,由于是提前剖腹产,奶水一直下不来,几个护士没有办法,只好把护士长请来,这个四十岁左右的护士长说还没有她制不服的孩子,折腾了近半个小时,刚出生的郑顺顺表现出一股令人吃惊的倔强,她死活不再含食乳头,护士长用手捏住她的后颈按在我的乳房上,她张大嘴哭也坚决不吸,折腾到最后,护士长也没招,默认我们先喂点奶粉。 护士们都走了,陈姨把早冲好的奶粉赶紧给郑顺顺喂上,小家伙一吸住奶嘴,可能是饿坏了,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了大半,心疼得陈姨小声地埋怨:“你看把俺饿的!又没有还光让俺吸,骗子!” 朴实的陈姨一语道破天机,这种对欺骗的憎恨,是郑顺顺骨子里带来的倔强,让我真真觉得她是我的孩子。 我用一只胳膊护住郑顺顺,她闭着眼睛,吧嗒了几下小嘴,沉沉地睡过去,有这么一个温软的小东西在身边,心里不觉滋生出一股浓浓的柔情,慢慢地向身体四周扩散,刀口的疼痛好像也淡了,我竟然也睡了过去。 天亮的时候,隔壁床的产妇好像不行了,被人驾到走廊上,一边走一边呻吟,我睁开眼看了看,身边的郑顺顺还在呼呼大睡,一晚上竟然没再哭闹。 陈姨也被吵醒了,她起身看了看郑顺顺的纸尿裤,里面黄黄臭臭的,说:“这小东西,靠着你睡得还真踏实,都这样了,还一声不吭呢。” 陈姨起身给郑顺顺清洗干净,换上干净的纸尿裤,这时候,天亮了。这是郑顺顺在这世上做为读力的个体度过的第一夜。 临床的产妇顺产回来了,和我一样,生了一个女儿,她一回来就咋呼饿,家里人给她拿了巧克力坐在床上吃,护送她的人陆陆续续地出去说去看孩子洗澡,有的说出去买饭,只留下产妇的姑姑在床边陪着。产妇吃了一床的糖纸,除了送孩子回来的护士,其他的亲戚像消失了一样,都没回来。一直到快中午了,产妇的娘家妈才提着一个保温桶来了。 老太太进门,把保温桶放在桌上,坐在床边,脸色并不好看,她问产妇姑姑:“那边没来人?” 姑姑摇摇头,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埋怨在床上搂着孩子在喂奶的闺女:“你们不是找人看了吗,说是个男孩,这是咋弄的?” “我咋知道!医生就那么说的。”产妇不是吃气的主,一句就噎了回去。 姑姑出来打圆场,“男的女的不都一样?都是他老刘家的种,不会不认,她这坐着月子呢,嫂子,你就别说了。。。。。。” 老太太扁了扁嘴,没吭声,坐了一会儿,等产妇吃完饭,拎着保温桶走了。 老太太一出门,产妇就开始哭开了,“姑,孩子那么大了,就算知道是闺女,我能不要她?那可是一条命啊!” “是啊,你别哭啊!月子里哭会落下病。。。。。。” “死了才好呢!又没人待见!” 。。。。。。 医生一天查两次房,下午来的时候,产妇还在抹眼泪,医生说了她几句,陈姨也过去劝,顺道看了看她的孩子,回来的时候,悄悄在我耳边说:“要不她婆家不待见她,她孩子可真丑。” 我没有家人,我不知道如果苏建军家知道我生女孩会怎么样,和昨天众星捧月般的待遇相比,产妇的处境天上地下,与其这样,还不如我这个没人搭理的呢! 也正是因为这样,陈姨对我格外好,她一边干活一边把不满都嘟囔给郑顺顺听,“谁家生孩子,爷爷奶奶不给个大红包?这是给你爷爷奶奶家添人口啊!多大的事!连个人影都见不着!长大了甭孝敬他们!” “没一个好东西!你记着,你妈是好人,你要是托生在别人家,早不要你了!” 。。。。。。 出了院之后,我们三个女人待在这个小院里,每天听着陈姨絮絮叨叨地过着曰子,郑顺顺很乖,很讨陈姨喜欢,每次陈姨给她把完尿,平放在床上,就和她玩一会儿,用手指轻轻点郑顺顺的肚子,一边点一边说:“你个小坏蛋!” 每次一点,郑顺顺就像被点了笑穴一样,手舞足蹈,笑得浑身哆嗦。 我躺在床上,一边听着他俩的笑声,一边在心里算计家里的钱,这次住院花了五千多块钱,苏建军给的六万已经花开了,还要给陈姨开工资,我打算一满月就自己看孩子,让陈姨走,虽然,我很想让她留下,可是我实在没那么多钱。唯一让我欣慰的是,从顺顺出生第二天,那迟来的奶水像源源不断,让我省下买奶粉的一大笔开支。 陈姨知道我的处境,买菜做饭处处精打细算,有一天,她小声问我:“你不打算和孩子爸爸说一声?有了孩子,说不定就回心转意了?” “不想说。”我嘴上说着,心里着实一酸。(未完待续。) 粮票第一百零四节 开店 - 粮票 - 羊妈 卫民哥和小崔来过几次,每次来都大包小包的拿很多东西,他们越这样我心里越着急,我不能靠别人的救济过曰子。 满月之后,我自己带着郑顺顺,给陈姨开过工资,再加上吃喝的费用,我手里的钱不到五万了,我有点要坐吃山空的感觉。 比起钱上的紧迫,带郑顺顺就显得简单多了,她除了吃奶,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我把她放在婴儿车里推着出去转悠,看看有没有什么既能挣钱又不耽误看孩子的事,我知道带着孩子给人打工是不可能,就踅摸着那些小店面,看有没有招租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转悠了一个多月,还真找着一个合适的。 小店就在一条连接着几个小区的岔路口边上,紧挨着菜市场,马路对面是一家幼儿园,一到下午接孩子的时候,马路上就挤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卖些价格实惠的女式衣服和童装,不愁没有生意,再说,将来孩子到了入托年龄,接送方便,一个人完全能搞定。 我找到房主问价钱,一个月最低五千,半年一付,我回家想了一个晚上,咬了咬牙租了下来。 房子租下来之后,我把剩下的钱留出一部分吃饭,余下的全部进了货。我从旧货市场上花七块钱买了一个南方人背孩子的背袋,把郑顺顺背在身上,寸步不离。进货的地方在另一个区,坐车来回三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边上人看我背着孩子都帮我把两大包衣服搬上车。让我高兴的是,顺顺中间只喂了一次奶,把了一次尿,其余的时间在背袋里不管睡着还是醒着,一声也没啕,一点也不妨碍我,很懂事的样子。 回到店里,我把买来的塑料链子钉在墙上,把衣服一件件用衣架撑好挂起来,里屋卖童装,外屋卖女装,中午,我就把从家里带来的折叠床搬出来放在屋中央,铺上褥子让郑顺顺在上面睡觉。店的两边,一家是卖布的,另一边是卖糕点的,我把店开起来之后,我发现他们两家店把在外面摆的放布的货架,还有摆糕点的玻璃柜越摆越往这,最后只给我留下个门口的宽度。依照原来的脾气,我早去找他们了,现在我选择了沉默,一是我的货都挂在屋里的墙上,没多余的往外摆,二是明摆着欺负你初来乍到,自己又带着孩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由他们去,时间长了会好的。 上午的时候,没什么生意。我通常把顺顺搬到门口去见见太阳。看孩子看店两不耽误。有一次,有几个买完菜的老太太进了店看小孩衣服,我赶忙进去招呼,老太太买东西慢,挑挑拣拣的,忙了有一会儿。等我出来的时候,发现顺顺的小车边上站着一个警察。警察很年轻,个子挺高,白白净净的。看见我出来,小警察一脸严肃的说我:“你的孩子?” “是。” “有你这样的吗?光挣钱不要孩子了?我要是个人贩子,你孩子早没处找了!” “没,我在屋里看着呢。” “哼!”小警察不屑的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我冲着他的背影赶紧说了一声:“谢谢啊!” 小警察连头都没回。 从那之后,我注意到那个小警察经常从这条街上走,都是步行。离菜市不远有个派出所,我猜他可能在那上班,家呢就在附近。我也添了小心,每次有客人,不管几个人,我都抱着郑顺顺,想想自己原先也是大意得吓人,倘若是丢了顺顺,活还是不活? 夜里起来给孩子喂奶的时候,看着郑顺顺****的脸蛋,心里醉醉的很长时间就睡不着,忍不住去想苏建军,他要是知道自己有孩子了会怎么样? 小店的生意慢慢的有了一些回头客,除去房租和开支,略有盈余,我和顺顺的生活算是暂时有了保障,其他的我也懒得再去伤脑筋,往好处想,虽然没人疼,但也没人管,**自在的,我喜欢这种感觉。 郑顺顺长牙了,一对小小的牙儿从**的牙**冒出头来,嘴角上整曰挂着晶亮亮的口水,可爱极了。每天回家之后,我都会兑好一大盆洗澡水,把顺顺放盆里任她撒欢。白天忙顾不上,只有这个时候是我们娘俩最快乐的时候。顺顺很调皮,我一把脸靠近她要亲她,她就把两只小拳头使劲打击水面,溅我一身水,自己笑得发抖,露出两个小牙。有时我装着生气,不理她,她就会冲着我傻笑,自己拍水玩,噼噼啪啪的,溅得自己满头满脸都湿漉漉的,可高兴了。 我不知道我小时候有没有和我妈这么亲近的时候,在我的记忆中,她总是严肃的正义的没有丝毫错误的,她的生活好像有一把尺子随时衡量着自己,衡量着别人,所以,总是沉重,没有乐趣。记得听卫民哥说过他小时候,关大娘带着他和卫兵还住在农村,口粮不够吃,有时候从公社收工,关大娘会偷偷地在他们哥俩的裤子里塞上些玉米粒,回家添补一下口粮。这对于我们家来说,是万万饿死也不会做的。 我希望**,希望尽我所能把所有细细碎碎微不足道的快乐都给我的孩子,不去考虑对与错。 有一次,卫民哥开车路过,下车看我们,一下来就看到摆在门口的糕点货架,脸刷的沉了下来,“谁的?不要了是不?” 卫民哥说着,伸手就去拽那个架子,糕点店的老板立刻从屋里跑了出来拦住:“大哥大哥,我的我的。” “你的?你的摆这里干啥?要是不要了,我帮你处理了!” “刚才收拾,往这放放。”老板说着招呼他老婆和他一起把货架搬了进去。 “来!顺顺,让舅舅看看又俊了没!”卫民哥大声说着,把推车里的郑顺顺抱了起来。“他们这样堵你门你也不和我说一声。” “没事,说啥。” “哟!顺顺,**现在这么好欺负了?” 我不好意思了,小声说:“带着孩子,不想惹事。” “孩子还有舅呢!想欺负个谁?甭想!以后再有这种事,你和我说,听见没?” “嗯,听见了。”我答应着。 卫民哥和顺顺玩了一会儿,小声问我:“你这店咋样?**俩花销够不够?” “够了,一个月下来还能剩下。” 卫民哥笑了,“看不出来你还挺能的,带着个孩子还能把店开起来,不错了,”卫民哥看我一眼,“要是不够,我去找苏建军。” “不用。” “你俩还没离婚,他应该抚养,你就打算一直这么自己带着?” “嗯。”(未完待续。) 粮票第一百零五节 活着 - 粮票 - 羊妈 郑顺顺拉稀。. 到医院去拿了些药,吃了之后还是拉,一天能拉三四次,拉得小脸有些发黄,我心里不踏实,早上起了个大早,赶到医院挂了个专家门诊。 排到我们看完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好在大夫说并无大碍,孩子在这个月份容易引发生理姓腹泻,不用吃药,多给她喝水,过一段时间自然会好。 听大夫这么说,我的心情顿时轻松了,抱着郑顺顺从门诊出来,坐在大厅的长椅上把顺顺重新包裹了一番,深秋了,外面的风有点凉,我把小被子的角搭下来遮住顺顺的头。 “小南。”就在我抱着顺顺要出门诊大门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叫我,我回过头去,看到一个烫着波浪卷的女人站在那里,大冷的天,她穿着裙子,外面罩着一件米色的风衣,露出穿着丝袜的小腿。 我茫然地看着她,不确定她是在叫我。 “小南,真的是你!”那女人上前一步,两手抓住我的衣服袖子。“我是孙娟。” 孙娟?这是好多年都杳无音信的孙娟?我看着她,心里一阵恍惚,这是站在厂门口等我,身穿红衣白裙有着月亮般光洁脸庞的孙娟?女人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身上散发着幽幽的香水气息,和我脑子里的孙娟判若两人,算一算,我和孙娟已经有近九年没有见了。 “你是孙娟?”我深深打量着她,真的,眉眼真的是,只是皮肤有些暗沉,额头也不再光洁,有了一些细碎的褶痕,九年了,我何尝不是这样呢? “孙娟,你怎么在这?” “我皮肤过敏,来看看,这是你孩子?” “嗯。你,这么多年,你上哪去了?”沉淀了多年的友谊带着一种亲人般的幽怨,我一边说一边在顺顺的被子上把涌出来的眼泪擦干。 “我找过你,写信你不回,还去厂里找了一次……”孙娟眼睛也红了。 “我早就不在那里干了。” “你现在干什么?男孩女孩?苏建军咋样了?”孙娟不歇气的问我。 “……” 我们两个站在门诊大门的一侧,看病的人进进出出,很碍事,我腾出一只手把孙娟拉到一边,“你快去看病,我在这等你,看完了跟我回家再说。” “我不看了,现在就走。” “不看怎么行,来都来了,快去看,我等着。” “没事,就有点痒,过过就好了,不看了。” “看,我等着。” “不看!” “看!”…… 我和孙娟对视着,都笑了,我说:“走,不看了。” 我抱着顺顺,孙娟拉着我的胳膊,我们一起出了医院,刚出门,孙娟扬手招了路边停的一辆出租车,我犹豫了一下:“还坐吗?不远。” “风大,吹着孩子。” 我和孙娟上了出租车,我和顺顺在后排,孙娟坐在副驾驶上回头看我,我被看得心虚,说:“老了。” “你还行,我才老了呢!” “你不老。” “不老你刚才还认不出我?”孙娟毫不客气地回我一句。 “没有,你的打扮和原来不大一样了。”我努力辩解着, 回到家,我打开电暖器,这个季节,屋里有点冷,郑顺顺吃饱睡着了,我泡了两杯热茶,我和孙娟人手一杯端着,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 “顺顺像她爸,都说女孩随爹,还真的是。”孙娟端详着睡着的顺顺。 “你呢?有孩子了吗?” “没有。” “怎么还没有,我这就够晚的了。” “我们不要孩子。” “为啥?” “……现在很多人都不要。” “都是些四六不懂的年轻人,你凑什么热闹?你那位是干啥的?”我问孙娟。 “盖房子卖房子的。” “房地产?大买卖啊!”我惊叹。 “还行吧。”孙娟转而问我:“你呢,你和孩子住这,苏建军呢?他上哪儿了?” 避是避不开的,我想了想,还是照实说了:“我们早就分开了。” “为啥?” “……” “他有别的女人了?”孙娟一下就说准了。 “你怎么猜到的?”过去那么久了,不觉得难过了,只是对孙娟如此敏锐感到好奇。 孙娟脸上浮现出一丝嘲笑,“这还用猜,这男的,甭管老的少的,还能有啥事?”她下巴对着郑顺顺一点:“为个女的,苏建军连孩子也不管了?” “他不知道有孩子。” “什么?”孙娟瞪大眼睛看着我。 “分的时候还不知道有了,他……有不育症,想不到会有。” “靠!他不行还出去搞女人!什么世道!”孙娟一脸鄙夷。“既然知道了,你不去做了,还生她干什么?” “孩子又没错,我想要这个孩子,我等了七年呢。” “你咋生的?谁管的你?” “我找的保姆,坐完月子……” “这可是苏建军的孩子,你为他值当吃这个苦吗?傻不傻你!”孙娟说着眼圈红了。“傻瓜!你是不是想留住孩子,将来指着苏建军回心转意?” “不是,我就想当回母亲,我三十了,如果不要顺顺,可能就当不成了。” “什么当不成?天底下男人又不是死绝了!” “是没死绝,可我和苏建军从开始到现在十几年了,他对我那么好都能这样,我还能相信谁?” “……” 沉默,过了一会儿,孙娟又问我:“以后你怎么打算?” “我开了一家小店,够我们娘俩吃喝了。” “以后呢?孩子上入托,上学,你都打算自己弄着?” “嗯!” “小南,怎么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和那小姑娘似的,你以为你有这个志气吃这个苦,他苏建军就感激你领你情?他现在还不知道在那里干什么呢!” “……他和那女的好像是散了。” “散了不来找你?” “……” “小南,”孙娟吸了吸鼻子,“我和你说,女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不能和小姑娘那样活着了,年轻漂亮,自然有人帮衬着你,老了就得靠脑子活着了,你比我强,苏建军只骗了你的人,你就这样,我是被别人连人带钱,全骗得精光,大冷的天,我连饭都吃不上,要不是碰上老赵,那晚上我就得去卖了。” 我看着孙娟,心里一沉。 孙娟一边掉泪一边说:“他有老婆,儿子只比我小六岁,这次跟他回来,是他父亲住院,他和他老婆伺候,我住在酒店,我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人,从一开始他就告诉我,他不会离婚,他老婆也知道我,不管,但有一条,我不能生孩子。” “为什么?” 孙娟看我一眼,凄然一笑:“小南,要不说女人要靠脑子活着,我生了孩子,将来就会分老赵的财产,她的儿子就会损失,她的儿子后年大学毕业,马上就会接管老赵的公司,,我生了孩子,老赵还不把公司给我的孩子留下一半?” “那你干嘛听她的?生你的不就行了?” “她同意老赵和我在一起,老赵感激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让我不听她的?再说了,她想得很明白,老赵不找我,也会找别的女人,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一个女人同意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这得需要什么样的胸怀,除非不爱。 当年那两个坐在马路牙子上畅谈光辉理想的少女,如今都伤痕累累,一直郁结在心底委屈,面对着最好的朋友,无比畅快的流淌出来。 “你觉得你这样对吗?”睡觉的时候,我问孙娟。 “我不知道。” 人人都恨的女人,换做了孙娟,我却恨不起来,我觉得她也苦。 孙娟呆了几天走了,我们互留了手机号,她的手机号显示是南方的一个陌生城市,她走了之后,我在郑顺顺的被子下面看到她留下的一沓钱。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抱着郑顺顺出门,刚一开门,就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我看了一眼,纳闷谁把车停在这里,车窗都贴着车膜,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我锁好门,转身往外走,忽然听见车门一响,我看车上下来一个男的,是苏建军。 我呆在那里,苏建军脸色浮肿发青,好像在车里睡了一个晚上,他嘴唇哆嗦着,眼睛发飘,一落到我怀里就像被灼伤一样迅速地躲开,然后又落下…… 我们隔着远远的距离站在那里,好久…… 终于,苏建军突然抱住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