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忘前尘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许你一诺,必守一生!  纵然你的梦里已经将我遗忘,但只要你过得快乐,我还是愿守佛前,护你长生灯明!   心有大道者,当以一颗佛心,普渡众生;而我心中的大道,便是渡你一生平安!   若无法执子之手,共看星辰月华,那便在这同一片苍穹之下,愿你安好!   ----------------------------------------------------------------------------------------------------------------------  秋夜雨凉,劫后的长安城在这秋雨的席卷之下,变得愈发萧条。   街道两旁,所有人家都禁闭着门户,将秋雨的清寒阻拦在门外,整个长安城的街道皆是一片冰凉死寂。   “咚咚咚!” 一声声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雨夜的死寂,由远而近。   雨夜之下,一少年背着一浑身是血的小女孩,敲开了一家又一户的房门,希望里面的人家都够伸出援手,救救他背上的小女孩。   然而在看见小女孩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可能魂归故里的模样,每一个人都选择了拒绝,将少年无情的关在门外,关在这一片风雨之中。   浩劫之后,人心冷漠至此,当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盛世繁华,如今已无人记得!   “开开门,求求你们救救她!开开门……”   尽管碰了无数次壁,但少年任旧没有放弃,那声声乞求在雨夜之中,格外刺耳。   他求过,他跪过,他甚至给他们这些人磕头,然而他们还是选择了无情的拒绝。   当敲过这长街之上最后一户人家的门后,少年心中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   在一处屋檐之下,少年将背上的小女孩轻轻方下,紧紧的抱在怀中,他能感受到小女孩身上渐渐逝去的体温,然而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唯一能做的便是用自己的温暖,去留住这丝丝生机,希望能够撑到天明。   奈何夜太漫长,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   就如同一只扑向火苗的飞蛾,此刻的每一分一秒,都是她生命最后的脚步,直至终结。   “啊!” 当少年用尽一切办法,都没办法阻止小女孩生命的流逝之时,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的响彻夜空,无尽的痛心与恨意,都诠释着此刻少年究竟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他恨苍天无情,他恨世人无情,他恨自己无能,他恨这一切……恨到欲要用自己的双手毁灭苍穹!   然而就在此刻,一道身影却是悄然间出现在雨夜之中,似感受到了少年那心中的恨意,徐徐而来。   一袭佛衣袈裟,在黑夜之中,散发着微弱的金光,漫天雨水之中,虽未撑伞,却是滴水不沾。   待到身影走到少年身前站定,少年似乎才察觉到有人到来,顿时微微一愣,抬头间,却是看见一少林老者,顿时那本已绝望的双目又重新点燃了希望的光芒。   轻柔的放下手中的小女孩,如同放下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少年一步上前,在老者面前缓缓跪下,“求大师救救她!求大师……” 。   声声乞求伴随着那额头撞在石板上的磕头之声,纵然是少林老者那看遍众生疾苦的心,在此刻也竟有了一丝起伏。   然而奈何小女孩的伤势实在太重,少林老者也并非医者,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无奈的叹息道,“她的伤势太重,老衲虽有心救她,但也无力回天,你还是节哀吧!”   “不!不!大师您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只要您能救她一命,我纵然做牛做马,也必定报答大师!”   少林老者的话落在少年二中,却是字字诛心,少年唯有拼命的摇头乞求,因为这是她最后的一线生机!   “唉……罢了,念你心念如此,老衲索性帮你一把,老衲虽非医者,但也略通医理,她失血过多,体内经脉骨骼更是多出断裂,欲要救她,唯我少林达摩舍利方能生经续骨,然这舍利对于我少林极为重要,需以一颗佛心日日祭炼,坚持十年,在自己佛心涅槃的瞬间,方成一颗!但这样凝聚舍利的方式,自己的肉身,十之有七,都会消融在那涅槃业火之下,故而这舍利也是我少林重宝,绝不能随意使用!  所以你欲要老衲救她,老衲这颗舍利的便自当由你补偿,因此这其实说来就是一件以命换命之事,虽有机会,但却渺茫至极,你可愿意?”   少林老者从怀中缓缓拿出一个锦盒,握在手中,不急不缓的说出一个抉择。   “愿意!只要能救她,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惜!” 少年没有丝毫犹豫,点头答应道。   “还有一点,这舍利乃我少林高僧圆寂时涅槃转世所用,故而一旦服下,就如同涅槃转世,其所忆所想,一切成空,就算她醒来,也定然早已将你忘却,如此一来,你还愿意吗?”   少林老者见少年对于这小女孩执念颇深,也不作隐瞒,继续说道。   “遗忘吗?” 少年微微一愣,眼中有了犹豫,然而在看见那身后小女孩那即将逝去的生命之时,他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做下了这一个一生不悔的决定。   “少林不收女子,所以与其让她抱着念想,苦苦等候我数十载生死渺茫,倒不如让她遗忘,过得逍遥自在!” 少年苦笑一生,没有人知道此刻他究竟割舍了怎样的不舍,那种感觉,不亚于心间剜肉!   “大师,这世上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人恢复失去的记忆呢?” 少年看着小女孩,轻声开口询问道。   “相传苗疆五毒有奇蛊,名为迷仙引,可引人如梦,忆起前尘往事,若你真能在那涅槃之火中活下来,那便可以去寻得此物!” 少林老者略作思索,随后开口回答道。   “好!我答应你,不过这舍利之约能否请大师宽限两年,我要为她寻一处安生之地!” 在听见老者的话后,少年眼中也是有了一丝隐忍与期待!   “两年时间,无妨!正好两年之后是纯阳宫招收新弟子之时,老衲送佛送到西,助你将她送入纯阳宫吧!如此一来,你也好静下心来炼化舍利!”   “多谢大师!这一件事情,还请大师替我保密,她虽然年龄尚小,但对于事情却是观察入微,心智玲珑,我不想她看出破绽!”   “无妨!这两年内老衲不会来寻你,两年之后,你领她去纯阳宫便是!”   “好!对了,素闻少林弟子皆有法号,不知我的法号大师又该如何定夺?”   “渡我!”   “渡……我,” 少年一字一句念叨,随后目光望着小女孩,温柔至极,似要在这一瞬间,将自己十年的思念尽数倾泻。   “十数载的时间,不长,涅槃业火,燃不尽我的身躯,等我!” 寒夜长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八月秋高风怒号,然而今年的秋,却不仅仅只有秋风的怒号。   入秋以来,这长安城一带的秋雨就从未断过,弥漫整个天空的浓厚阴云,似彰显着这一场连绵雨落秋来寒。   昔日大唐江山最为繁荣昌盛的长安城,如今在这秋雨之下,也被韵染上了一层阴霾,使得整个长安城都陷入一片死气沉沉之中,宛如一个暮年老者,正一步步走完自己生命最后的一段时光。   从安禄山身死,狼牙军兵败长安,至今日已经过去了近半年的时间,曾经被狼牙军攻陷的一座座城市,也在唐军的反击下,再次回到了李唐王朝的手中。   然而,在经历了狼牙军的劫掠与战火的洗礼之后,这些繁华的城市,却是有大半成为了一片废墟,有的甚至更是干脆化为一座死城,剩下的只有枯藤老树昏鸦,唯有一些断壁残垣,似乎还能依稀看见昔日的模样。   长安城也不例外,作为天子之都的帝京长安,在这连天的战火之中也同样惨遭重创。   虽然比起那些化为废墟的城市好了许多,但却是无论如何也恢复不了昔日“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那样的太平盛世。   有人说,这一场连绵的秋雨,它不仅仅是一场雨,而是天的哭泣。   以那漫天冰凉的秋雨来洗涤这无尽的鲜血与杀戮,来熄灭这一场浩劫的战火……  在长安西南角,有一座偏僻的破庙,这里的庙宇,曾经也拥有过属于它自己的辉煌,只是这些早已经在战火的烧灼下,成为了过往云烟。   这破庙荒废已久,变得破烂不堪,屋顶的几个窟窿,更是让它连最基本的遮蔽风雨的作用都无法完成,屋内几根歪斜的柱子让这破庙看上去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一般。   然而即便破烂如此,这世间终究还是有人不会嫌弃它,毕竟再破烂的庙,它也是一座庙,虽不能完全遮蔽风雨,但也聊胜于无。   此刻在破庙的一处还算干净的墙角,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蜷缩为一团,几根干枯的稻草零散的覆盖在她的身上,成为了一床临时的“被子” 。   连绵的秋雨早在数日前,就已经透过这破庙屋顶的窟窿飘落进来,如今这角落,是最后一片还未被打湿的地方。   只是随着狂风的吹袭,这最后的一片地方,恐怕也不能坚持太久。   甚至已经有一些雨水渐渐顺着窟窿飘落在这蜷缩在角落的小女孩的脸上,冰凉的雨水,无情的散去她身体上的温度,使得这看上去单薄如纸的身子开始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了起来。   然而尽管身体一片冰凉,小女孩的双目却是紧闭,略显脏乱的小脸上时而淡笑如水,时而愁眉紧锁,似乎沉浸在一个遥远的梦中,将她与外界的一切隔绝开来。   “爹,娘,莲幽姐姐……还有……小羊……”   声声呓语呢喃从沈画歆口中缓缓吐出,似将这冰冷的雨夜,也笼罩上了一层睡梦的面纱,寂静无声。   凉夜惊寒意,秋雨入梦回。   此刻在破庙外的街道上,另一个瘦小的身影正顶着漫天风雨,一路踏破水花,狂奔而来,一身漆黑破烂的衣衫在秋雨的洗礼之下,已经成为了一条条破碎的布片,堪堪贴在身上,让人完全看不出这件衣服曾经的模样,但透过路旁摇曳的灯火,却是不难看出这在雨夜中疾行的身影仅仅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小男孩。   秋雨夜下,整个长安城都是一片迷蒙沉寂,屋檐下的零星灯火,在透过雨水之后还能够点亮道路的已经寥寥无几,他能够穿过大半个长安走到这里,几乎完全是凭借着自己的记忆,他已经数不清这一路上自己究竟已经摔了多少跤了。   又一个街角,路旁的灯火不知何时熄灭在风雨之中,使得这一整条街道都陷入一片漆黑之中,看上去格外可怕,在这种情况下黑暗往往可以吞噬人的勇气,动摇人的心志!   然而这冒雨前行的身影却并没有因此生出半点儿犹豫,仍旧一路狂奔,任由天空飘落的雨水,脚下踏起的水花溅满自己一身也不管不顾。   唯独其双臂死死的环抱在自己身前,似乎在拼命保护着什么。   眼看着这身影距离破庙越来越近,甚至已经能够透过夜雨,依稀看见那破庙歪斜的轮廓的时候,其脚下却是忽然间一脚踩空。   快速的奔跑再加上双手环抱,让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失去平衡,重重的摔在雨水之中,嘴角更是狠狠的磕在青石板之上,一股温热的腥甜瞬间注满他的口中。   但是即便如此,这小男孩也没有松开环抱在胸前的双手,其双手指节微微泛白,足矣看出这环抱的力度之大,似乎这世间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让此刻的他放开双手。   好不容易挣扎起身,男孩只觉得浑身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在冰凉的秋雨淋落下,不亚于一场酷刑,尤其是口中的腥甜与剧痛,更是让他觉得无比难受。   来不及查探自己的伤势,男孩慌忙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东西,虽然黑暗之中无法看得真切,但他还是能够感觉到自己怀中的东西似乎并没有有太大的损伤。   “呸!”   在检查完后,男孩微微偏过头,将口中混着泥水的鲜血吐了出来,随后忍着疼痛,继续向着破庙的方向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对着自己低声说着什么,似乎是在抱怨,又仿佛是在安慰自己。   “秦白衣,你说你这一天到晚好不容易拿到点儿东西,差点就这样被你摔坏了,真是笨死了!还好应该没什么问题,不然又得饿肚子了!咦?怎么说话有点漏风了,难道是太久没吃东西了。”   男孩的声音略带含糊,穿透丝丝秋雨,那稚嫩之中夹带着老气横秋的声音,使得这冰凉的黑夜,在不知不觉间似乎有了那么一点暖意,虽然很快就消散,但却是存在过。   而在方才男孩摔倒的地方,有一颗断掉的牙齿静静的躺在雨水之中,任凭秋雨将其上还有余热的鲜血一点点洗净,似在无声的述说着这男孩一路而来的艰辛……  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奇珍异宝,让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就连牙齿断裂的剧痛都能毫不在意的忍受过去。   亦或者是说,这样的伤痛,他已经承受过太多太多,以至于已经习惯了…… 借酒破愁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秦白衣带着一身冰凉的秋雨跌跌撞撞的冲进破庙之时,纵是乞讨多年,经历过无数苦难的他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环抱在胸前的双手微微颤抖,颤的是秋雨的冰冷,抖的是浑身那火辣辣的疼痛。   “呼……终于到了,画歆她应该早就入睡了吧,不过这么冷的天,可千万别着凉了” 。   秦白衣长舒一口浊气,用同样轻颤的声音小声的自言自语道,右手从胸前缓缓放下,却是一不小心将手臂上的伤口扯到,顿时一声刺耳的抽气声在这破庙之中缓缓回荡了起来。   破庙里的灯火在秋雨的寒意之中早已经熄灭,眼前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暗。   秦白衣很清楚,自己必须拿出腰间的火折子,否则在这黑暗之中他将寸步难行。   这倒不是说他对于这破庙的环境并不熟悉,而是他担心自己若是一不小心在黑暗之中撞到什么东西之后,会惊扰这雨夜的寂静,会敲碎某个迷离的梦。   想到这里,秦白衣死死的咬紧牙关,忍住伤口被拉伸牵扯的剧痛,将自己腰间的火折子一点点取下。   尽管在这个过程中他感受到右臂似乎又有一股温热涌出,顺着手臂低落在地面之上,尽管齿间同样有着深入骨髓的刺痛,但是这一次秦白衣至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整个破庙内,只剩下秋雨滴碎的细鸣与寒风带起的低啸。   秦白衣握住手中湿润的火折子,手指摸索间,轻轻一扭,顿时火折子的盖帽便滑落在地上,不知去处。   不过此刻他也顾不上寻找这火折子的盖帽,毕竟这破庙就这么大,只要天一亮,那盖帽便无处可藏。   缓缓低下头,对着自己手中的火折子轻轻一吹,顿时一点火光便骤然出现在这破庙的黑暗之中,宛如夜晚来临时那第一颗星星之火,给他心中带来点点希望的火光。   “还好没有打湿,不然今天晚上就麻烦了!” 秦白衣嘴角微微勾起,轻轻一笑,看着眼前这星火燃起之后,似乎连身上的疼痛都不再那么剧烈了。   一股暖意也悄然间从烛火上散发出来,顺着手臂流遍全身,使得他浑身的冰凉,有了那么一丝短暂的褪意。   随着火光渐渐撕裂这破庙中的黑暗,秦白衣很快就发现了那个蜷缩在墙角的瘦小身影。   当看着沈画歆那盖着的几根干枯的稻草身子在秋寒的侵袭之中瑟瑟发抖之时,秦白衣顿时只觉得心间宛如一把冰凉的利刃划过,不带点滴鲜血,却勾起一阵心痛,眼中怜惜更是瞬间消散了方才因为手中烛火而带来的喜悦。   秦白衣轻轻走上前去,缓缓蹲下,在他手中微弱的烛火映照下,沈画歆那因为寒冷而显得毫无血色的小脸竟渐渐有了点点玲珑剔透。   原本脸上的一些污垢也在悄然飘落而来的秋雨的淋湿下褪去,使得此刻这一张并不算绝美的小脸竟宛如细水清瓷,洁白无瑕,嫣然如莲。   被秋雨湿润的墨发静静的贴在沈画歆的耳边额前,更多的则是随着其微微轻侧的头顺着肩膀垂落而下,渐生出一种浑然天成的静怡秀美。   落墨若飞瀑,静颜似清瓷。   在昏黄的烛火的映照下,这一切更像是一幅陈年的墨笔丹青,一笔一划,都带着醉人心扉的韵味。   秦白衣看着眼前的沈画歆,一时间竟然看呆了,直到鼻尖蕴绕而来一股少女的清香,他才微微一愣,慌忙之中转身,咽下一口口水,脸上一抹红霞悄然而生。   “我这是怎么了……“,秦白衣猛的摇了摇头,消散了心中那一丝莫名的悸动,随后转身走向了破庙中间那满是尘埃的佛像前。  他自己的衣服已经如此破烂,已然不能给沈画歆当作被子用了,而这样寒冷的秋夜,若不给沈画歆找点衣物的话,那指不定又会着凉,所以思来想去,秦白衣也是把目光放在了破庙中间佛像身上披挂着的几块破布上。  “对不住了,形势所迫,借布一用,他日若有机会,必会偿还,还望佛祖莫怪!“  秦白衣站在佛像面前,双手合十,虔诚一拜,随后走上前去将佛像上的破布扯下,转身回到沈画歆身旁。  “唉,这么冷的天,你还能睡得这么香,看样子,应该又是做那一个梦了吧!“  秦白衣轻叹一声,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将手中的破布小心翼翼的盖在沈画歆的身上,随后转身坐下,在沈画歆身前,用自己满是伤痕的身体,挡住了从房顶窟窿飘落进来的秋雨以及萧瑟的秋风。  以我残躯,护你梦回。  雨夜在冰冷清幽中显得无比漫长,平日里储藏的一些柴火也在连日的秋雨下被打湿,无法生火取暖,迫不得已之下,秦白衣也只好拿出自己一直珍藏的酒,一来是为了清洗伤口;二来,喝酒也是可以取暖的。  酒是烈酒,在咬着牙清洗完伤口之后,秦白衣已是满头大汗,感觉浑身都是火辣辣一片,这倒让他屹立在风雨中的身体有了点点暖意。  而在他身旁,还有一个还算干燥的包裹,这包裹便是方才他踏破风雨,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的东西。  装在包裹里面的,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仅仅是几个馒头,是他乞讨了一天之后,才辛苦得来的食物。  看着包裹里的馒头,秦白衣想了想,抬手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随后终于拿起一个馒头放进了嘴中,他也是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若是再不吃点什么的话,很有可能他也会生病,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病倒。  将剩下的几个包好后,同样放在了自己身后,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这几个剩下的馒头不会也被秋雨打湿。  入口的馒头早已经因为寒冷的天气而变得枯燥坚硬,每咬一下,都会搁着秦白衣那断裂的牙齿,传来阵阵直入筋骨的剧痛,但即便如此,秦白衣还是很满足了,至少今天不用饿肚子了。  自从安史之乱之后,这长安城也不复往昔,就算是白天,街道上的行人也是寥寥无几,有时候他忙活一天,都未必能拿到一点东西。  想到这里,秦白衣轻轻一笑,拿起手中的酒坛,放在嘴边,合着鲜血与馒头,一口饮下。  距离两年之约越来越近,他心中没有想象中的紧张,反倒是一片平静,静静的等待着那离别之日的到来。  “你的梦,我会一直守护下去,以前如此,以后也如此!不过应该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不用这样受苦了!”  秦白衣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黑夜中那清澈的双目中有点点精光闪过,你我之间,能够在一起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拿起手中的酒坛,秦白衣喝下一大口,伴随着火辣辣的感觉入腹,秦白衣抬头看着屋顶漏洞里漆黑的夜空。  “愿酒能破愁,醉能忘痛啊!”  秋雨生寒夜,在这小小的破庙之中,一个少年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用血与酒的炽烈,挡住了所有的风雨,守护着身后那点点梦回,声声呓语。  “爹,娘,莲儿……还有……小羊……”。  沈画歆口中不断的重复着这句断断续续的话,其眼角之下,不知何时有了点点晶莹滑落而下,也不知是秋雨,还是……梦泪。  而在她说出小羊的呓语之时,秦白衣的身体微微一颤,良久,摇了摇头,又喝下一口烈酒,以此来压下心中的波动。  酒破的是相思愁,忘的是离别痛! 秋雨入梦回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人常道,梦是前尘的回忆,是一世的思念,但若梦错前尘时,又该如何?   清晨的阳光带着懒散的温润,点点滴滴的挥洒在这一片山水之间,山为青山,水为碧水,在这一片山水之间还有着一座小小的村落。   此刻正是清晨时分,村子里也是响起声声鸡鸣狗吠,伴随着缭绕的农家炊烟,好一幅山水中的世外人家。   在村子外,一片绿草茵茵的山坡之上,一大群白绒绒的小羊正在悠闲的吃着脚下的青草,在羊群旁边,还有几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正在追逐嬉戏。   随着朝阳渐渐升起,村子里忽然间响起了几声吆喝与呼唤,顿时原本还在山坡上追逐玩耍的几个小女孩便停了下来。   为首一个年岁稍大的女孩踮起脚尖,瞪大着乌黑发亮的双眼看了看村子的方向,随后对着周围的几个小女孩说道,“爹娘在叫我们了,小羊应该也吃饱了,我们回家吧!“  说完,女孩便拿起草地上的羊鞭,开始驱赶着自家的小羊朝着村子方向走去,其余几个小女孩也同样如此,将各家的羊赶往家中。  唯有一个小女孩,在细数了好几遍小羊的数量之后,却是愣在了原地,乌黑明亮的双眼中露出了一丝担忧与害怕。  “画歆?怎么了?“那为首女孩很快就发现了沈画歆的异样,一路小跑到沈画歆身旁,轻声询问道。  “莲幽姐姐,我……我们家的小羊好像少了一只!“沈画歆低垂着脑袋,断断续续的说道,小手更是不断的揉捏着裙角,似在害怕,又似在思索着办法。  “啊?!会不会是你数错了,要不我陪你去四处找找?“莲幽也是微微一惊,对于她们这样的村落人家来说,这些小羊就是养家糊口的根本,少一只小羊是多大的罪过,她想都不敢想。  “要不这样,我一个人去四处找找,莲幽姐姐,你先帮我把我们家的小羊看好!“沈画歆听到莲幽要陪她四处找找的时候,眼中也是猛的一亮,她们村子也就这么大,就算小羊要跑,也肯定跑不远,这个时候肯定能够找回来。  说完,沈画歆将手中的羊鞭递给莲幽,头也不回的向着远处跑去,身后的莲幽却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回她,只有无奈的摇了摇头,坐在草地之上,等她回来。  而事情也正如沈画歆猜测的那样,小羊并没有跑远,仅仅跑到了山脚下的草地之上,只是当她找到小羊的时候,却发现小羊的旁边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倒在草地之上。  沈画歆也是讶的一声惊呼,吓得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之上,从小在村里生活的她,何时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  在看见眼前一幕的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小心肝扑通扑通的,都差点跳了出来,好不容易平复了心中的害怕,脚下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往那少年身旁挪动了。  可是小羊偏偏跟她作对,呆呆的伫立在那里,任凭她如何呼唤都不肯过来,就仿佛那少年才是它的主人一般,不时还低下羊头,咀嚼着一旁的青草,淡定自如。  迫于无奈,沈画歆银牙一咬,强行按下心中的恐惧,好不容易一点一点挪到小羊身旁,本来打算牵着小羊就跑的她却是出于好奇,偷偷瞄了一眼那浑身是血的少年。  少年一身鲜血已经开始变得暗沉,以至于其衣衫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色彩,想来受伤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就这样静静的躺在草地之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最让沈画歆惊讶的是少年的容貌,一头清逸的墨发被一条蓝色锦带束缚着,静静的散落在苍翠的草地之上,单薄而又毫无血色的嘴唇的轻颤着,眉间紧缩,似乎即便在昏迷之中,他也承受身上伤势带来的极大的苦痛。  长长的睫毛下紧闭着的双眼虽未睁开,却可以让沈画歆轻易的联想到这眼睑覆盖下,究竟是怎样一双璀璨若星辰的眼睛。  静颜若星辰,清逸世无双。  此刻尽管少年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但就足矣让沈画歆一时间再也无法移动目光,从未出过村子的她,又何曾见到如此谪仙般的容颜,俊逸如画中之人。  兴许是少年那遗世容颜让这个小女孩心生出了好感,沈画歆开始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伸出粉嫩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探了探,似乎还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少年鼻尖那微弱的呼吸。  “还有救!”想到这里,沈画歆就好像忽然间变得一点也不怕少年那满身的鲜血一般,将少年轻轻的扶到自己背上,也不管小羊,就这样一步一步朝着村子的方向艰难的走去,她要救他!  没有人知道沈画歆究竟是如何把这样一个比她高出两个脑袋的少年带回了村子,只知道当沈画歆回到村子之后,没有丝毫休息,便去请来了村子里最好的郎中……  村子里的村民常年居住于此,性子也如青山绿水这般淳朴无华,这样的情况自然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硬是将少年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只可惜当少年苏醒之后,却似乎因为伤势的缘故,遗失了部分记忆,无论村民们询问什么,甚至于他自己的名字,他都只是摇头。  最后由于实在没有办法,沈画歆的父母也只好在沈画歆苦苦哀求下,收留了这个神秘的少年,而沈画歆也不知是年幼贪玩还是其它,却是自作主张的给少年取名为小羊,因为她就是在小羊身旁把他救回来的。  “小羊,今天跟我们一起去放羊吧,要知道可是它们带我救了你,爹爹常说,人要学会知恩图报……”,沈画歆看着眼前绝美的少年,甜甜的说道。  “小羊,今天跟我们一起去挖青菜吧,要知道这些天你可吃了我们家不少粮食,爹爹常说,人要有吃有还,这样才能不被饿肚子”,沈画歆的小手拽着少年的衣角,老气横秋的说道。  “小羊,今天跟我一起去山顶看月亮吧,爹爹常说……”,看着夜空中那一轮如玉的月华,沈画歆再次把狡黠的目光投向了少年。  “看月亮你爹爹也会说吗?”小羊轻轻一笑,宛如星辰般的双目中有了逗趣之意。  “额,这个不是我爹爹说的,”沈画歆面露尴尬,小手磨蹭着秀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哎呀,你去不去嘛,你要是不陪我去,我可不理你了啊!”  想了半天,沈画歆却是小脚一蹬,将小孩子的顽皮与无赖尽数施展出来。  “去,我当然去!”,小羊无奈的摇了摇头,眼中的笑意更浓。  山顶之巅,夜色无暇,迷离的月光挥洒在这静怡的小山村之中,让人分不清真假幻梦。  无数星辰悬挂,点缀着山脚下一潭清幽湖水,天上地下,竟同是星河流转,繁星无数。  月挂星起,山落林动,将两颗稚嫩的心,一同点入了这一片浩瀚苍穹之中。  “小羊,你看今晚的月亮真大,星星真多,实在是太漂亮了,”沈画歆抬着头,望着夜空,清澈的目光中一片沉醉。  “咦,你怎么不说话?”沈画歆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小羊的回答,转身却是看见小羊那星辰般璀璨的双目正痴痴的望着她。  望着那这在月光下,翩然回身的小小倩影,似要将这一幕永远镌刻于心。  “小羊,我们以后每天都来这里看月亮好吗?”沈画歆轻轻走上前去,伸出小手拉着小羊,一边轻摇一边问道,似在撒娇。  “好!只要你喜欢!”小羊轻轻一笑,感受着手心处的温润,坚定的点了点头,在心中将这一句承诺一笔一划虔诚刻画!  夜色如梦,然而梦终有苏醒幻灭的那一刻!  没有人会想到为何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会招来狼牙叛军的劫掠,整个小山村里的一切在一把大火之中付之一炬,如同一幅墨画,被焚毁之后,除了灰烬,再没有任何遗留。  沈画歆亲眼看着狼牙军手中无情的刀刃穿过一个个熟悉的人儿的身体,带起一片鲜血的同时,也带走了他们的性命。  她的爹,娘,莲幽姐姐,还有许许多多的小伙伴,村民,他们都没有逃过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劫。  唯有她自己,在小羊拼命的保护之下,被狼牙叛军一路追杀至村外山峰的山顶,最后在狼牙军那残忍嗜血的笑声之下,她与小羊一同被推下了山崖。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只是当她醒来之时,她却再也找不到小羊,找不到爹娘,找不到回家的路。  在那小山村里的一切,如同一场美丽的梦,在血与火之中,灰飞烟灭……  这样的梦,已经缠绕她整整两年,她也询问过秦白衣,但秦白衣也只能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实际上秦白衣心中有答案,这一切或许便与那舍利涅槃有关,只是无论是他还是当初那少林老者也都没有想到,在舍利之中,有一种舍利名为双生舍利……  涅槃浴火,心念双生! 离去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一夜秋雨连绵不绝,有人寒夜未眠,有人旧梦初醒。   沈画歆轻颤着那长长睫毛,一点一点撑开眼睑,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入手处,却有一片冰凉的湿润。   “在梦里,我又哭了吗?” 沈画歆轻轻按了按额头,努力让那**的睡意尽快消散了去。   这样的梦,已经伴随了她整整两年的时间,以至于她都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她在梦中,还是梦里有她!   “画歆,你醒啦,睡了一夜,肯定肚子饿了,来吃点东西吧!” 沈画歆的思绪还未完全从那梦中收回之时,耳旁却是忽然间传来了一阵再悉熟悉不过的声音,只是这声音今日听上去感觉似乎有些奇怪。   来不及细细思索,几个大白馒头便出现在沈画歆的眼前。   “喏,吃吧,这可是我废了好大劲才拿回来的,可不要浪费了!” 秦白衣将身后的包裹打开,然后将这他辛苦一天,搞得自己满身伤痕才得来的食物全部堆进沈画歆的怀中。   一句看似轻松的废了好大劲,便将他无数次摔倒在雨水之中,将他牙齿断裂的剧痛,将他这一夜的遮风挡雨,独对寒风全部带过。   “黑衣哥哥,那你呢,你不吃吗?” 沈画歆瞪大着双眼的接过馒头,尽管手中的馒头已经又冷又硬,但对于她们这有上顿没下顿的行乞日子来说,这已经抵得上一切山珍海味了。   “都说了多少次了,叫我白衣!秦白衣!” 秦白衣在听见黑衣哥哥这四个字的时候,顿时便不乐意了,伸出手重重的弹了一下沈画歆的额头,在沈画歆的吃痛间继续说道,“我已经吃过了,本来有八个馒头,现在只剩下三个,你可别怪我贪吃啊” 。   秦白衣一边愤愤的说道,一边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宛如破布的漆黑衣衫,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丫头便开始叫他黑衣哥哥,原因自然也是因为他每天都穿这一身破旧的黑布衣衫。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哪一个男孩子不希望自己能够白衣翩翩,玉树临风,但是那都是要钱的,对于他们这样的乞丐而言,每天都够不饿肚子就已经是万幸了。   想到这里,秦白衣伸手悄悄摸了一下肚子,其实昨天他一共就带回来四个馒头,他只吃了一个而已,之所以那样说,完全是为了让沈画歆多吃一点。   只是他虽不说,但这些细小的动作却是没有逃过沈画歆那清澈明亮的双目,那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在吃完两个馒头之后,沈画歆轻轻打了一个饱嗝,随后精致的小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将手中剩下的馒头递给了秦白衣,“黑衣哥哥,我吃饱了,这一个不能浪费,就给你了!”   “都说了叫我白衣!” ,秦白衣微微一愣,无奈的望着这个对自己扮着鬼脸,双目中满是狡黠的小女孩,随后接过馒头,咽下一口唾液,看着沈画歆问道,“真的吃饱了?那我就不浪费了啊!“  说完,秦白衣便开始慢吞吞的吃完手中的这个馒头。  其实此刻的他肚子里已然空空如也,此刻能够不狼吞虎咽,完全是为了作出一副自己本就吃得很饱的样子给沈画歆看,两年的相处时间,他很清楚这个八岁大的小女孩,有着一个细致入微的心,他不希望自己这一个善意的谎言被她看出破绽来。  但是秦白衣又何曾会想到,他在故作不饿,沈画歆又何尝不是?  善意的谎言,在两人之间悄然流转,秦白衣如此,沈画歆亦是如此。  稚女玲珑心,不道君善意。  看着秦白衣吃完馒头后,沈画歆这才注意到他右臂上那些伤痕,顿时伸出小手轻抚着秦白衣身上的伤口,一脸担忧的询问道,“黑衣哥哥,怎么你又弄得一身伤痕,一定很疼吧?“  手心过处,宛如抚过麦穗一般,有些搁手,也有些搁心。  新伤旧患,秦白衣身上的伤就从未有消散的时候,往往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只是在这乱世方尽,山河未定的日子里,他又能如何,能够活下去,就已经是上天给他最大的恩赐了。  当然,这样的日子,或许也是时候到头了!  “不碍事,小伤而已,昨天夜里秋雨太滑,不小心摔了一跤,这该死的秋雨,害得我牙齿都摔掉了一颗!“秦白衣咧嘴一笑,指了指自己断裂的牙齿,示意沈画歆不用担心,其目光看着破庙外依旧连绵的秋雨,抱怨道。  “唉,是啊,自从这场秋雨落下之后,整个长安城里的行人就变得更少了,再这样下去,我们有可能一连几天都讨不到钱了,“沈画歆顺着秦白衣的目光也看向了破庙外。  秋雨淋漓不尽,烟雨朦胧里,本是很有意境的画面,但却给两张小脸上韵染上化不开的忧虑,连肚子都吃不饱,又何来闲情逸致看这漫天秋雨?  “不过我们也不用太过于担心,昨天我在酒楼旁听见那些江湖人士说最近江湖上各个门派似乎都在招收新的弟子,以弥补战火带来的损失,我们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去试试,若是能够拜入那些门派之中,无论做什么,至少不用饿肚子啦!“  秦白衣一边说着,双目中忽然间精光连连,充满了期待与向往,他在长安城乞讨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往来的江湖侠士,对于江湖中人的生活,自是十分喜欢,仗剑江湖,自在逍遥,可是他心中一直以来的梦想。  而如今恰逢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这乱世之后,据说各派招收弟子的门槛都大大降低,这也就给了他们这样的孩子很大的入门机会。  “只要黑衣哥哥喜欢就行,我会一直跟着你的,不过江湖上这么多门派,我们拜入哪一个门派才好呢?“沈画歆看着秦白衣那越说越激动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赞同秦白衣的想法。  虽然她对于江湖并没有什么概念,但只要不会饿肚子,那便是极好的事情。  “嗯,这个嘛,距离长安城最近的便是江湖上六大门派之一的纯阳宫,要不我们就先去那里试试吧,而且我也听人说刚好纯阳宫招收弟子的日子就是几天之后,我们若是今日出发的话,应该刚好能够赶上!”  秦白衣原本还担心沈画歆会不愿意跟他一起涉足江湖,眼下见沈画歆并没有意义,自然是高兴至极,当即一跃而起,却是一不小心牵扯到伤口,顿时便疼得呲牙咧嘴,不过即便如此,秦白衣脸上的笑容也没有褪去半点。  能够摆脱这样有上顿没下顿的乞讨日子,还能圆自己心中的江湖梦,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值得他高兴的呢?  沈画歆看着秦白衣的样子,也是掩嘴浅笑,她不在意什么江湖,也不在意吃饱与否,只要活得开心,只要她在意的人高兴便好!  少年追逐梦想的脚步总是那么迅速,在决定离开长安城拜入纯阳宫之后,秦白衣也不耽搁时间,拿出自己珍藏的两壶好酒,去换了些许钱财,然后买了两件整洁的衣衫与一些干粮,便带着沈画歆,在这连绵的秋雨之中,两人相拥挤着秦白衣自己做的一把旧伞,一同出了长安城,离开了这个生活了数年的地方。  “等他日再回来的时候,我秦白衣可就真的是穿一身白衣,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狼狈,到时候我们一起看尽长安花,吃遍长安城!”  在长安城门前,秦白衣忽然间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这偌大的长安城,迎着秋雨,许下一番少年的豪言壮语。  沈画歆看着秦白衣那信心满满的模样,只是静静的伫立在一旁,浅笑嫣然,与长安城的秋雨一同见证这一切。  去时,少年一席陈旧的白衣,在秋风中微微卷动,还未完全褪去稚气的豪言,借着雨水,铭刻在长安城那斑驳的城墙上。  一旁,身着绿衣的少女在秋雨中婷婷而立,手中的雨伞虽旧,但却恰好为这本该稚嫩的一切,添画上一些岁月的痕迹,如窖中美酒,越陈越香…… 苍雪点青山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长安城以东,百里之外,有一片连绵数十里的山峰,在这群峰之中,更有五座山峰高耸入云,在这片群山中鹤立鸡群。   这五座山峰奇险无比,高不见顶,宛如五把锋利的长剑倒立在大地之上,欲以剑锋划破苍穹!   山峰之巅,终年积雪不化,仿若剑锋处的寒芒,令群山敬畏,飞鸟惊绝。   纯阳宫便修建在这五座山峰之巅,其内亭台楼阁,为了映这山峰积雪,也多以白玉色为主,遥遥望去,云烟皆在其下,惊为仙家宫阙!   江湖传闻,纯阳宫内高手无数,甚至更有人说自己曾亲眼看见纯阳宫上有真仙御剑而行,踏飞鸟入青云,视群峰如平地。   对于这些传闻,纯阳宫从未出面承认,也未否认,但越是这样,就越是让江湖中人对于这屹立在华山之巅的门派愈发敬畏。   曾经在纯阳宫最为鼎盛之时,江湖之中还流传过一句话――雪落纯阳惊仙动,剑出江湖莫不从!   江湖之中六大门派,都有着自己屹立江湖的基础,其中万花行医,救治天下;少林参佛,普渡众生;天策行军,保家卫国……而纯阳宫,便是以一个道字,纯阳悟道,心敛天下!   在安史之乱中,纯阳宫门下的弟子也为平定战火,救助天下苍生呕心沥血,立下汗马功劳,以至于如今纯阳宫发出了广收弟子的消息之后,各地都有人慕名而来,当然这其中大多都是十岁左右的小孩子,毕竟也只有这个年龄,其拥有的根骨资质,才是最完美的。   沈画歆与秦白衣经过数天的赶路风尘仆仆来到纯阳宫山脚下时,这里已经挤满了人。   其中不乏官宦富贵人家,在看出李唐王朝已然末路之后,便打算借此机会,将自己孩子送入纯阳宫,以此来寻求江湖的庇护,毕竟无论江山如何改朝换代,江湖却是不变的!   也有一些双亲惨死在战火之中的孤儿,在一些好心之人的护送下,前来这纯阳宫,以求有一个安定的未来。   当然也有不少如同沈画歆,秦白衣这般的以乞讨来维持生计的孩子,希望能在这里寻得一个温饱。   总而言之,想要拜入纯阳宫门下的人很多,远远超过了沈画歆的想象。   此刻虽是金秋时节,但纯阳宫山脚下已是雪花纷飞,寒冷如冬,那些富家子弟在这样的情况下,自有随行的仆从递上锦衣玉服,抵御风雪。   但是如同沈画歆,秦白衣这样的孩子就完全没有办法了,他们根本没有做好抵御风雪的准备,只能在寒风冰雪下,咬着牙,瑟瑟发抖的坚持着。   那些富家子弟,在这样的情况下,非但没有同情之心,反而一个个坐在马车之上,透过车窗,看着这些穷苦孩子的笑话。   甚至还有或是平日里被宠坏了的孩子,竟下令仆从用雪球去作弄别人。   所幸秦白衣与沈画歆所处的位置是人群的外围,一时间倒也没有受到牵连。   秦白衣为了应对寒冷,更是将手中的旧伞拆开,把其上的油布扯下,给沈画歆当作披风,至于他自己,就喝着腰间竹筒内私藏的酒,以此御寒,反正对于他来说,每一个冬天,都是这样过的。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周围的气温在风雪之中一点一点下降,但那纯阳宫的山门却是一直紧闭,若非门前两个迎客弟子执剑巍然屹立于风雪之中的话,恐怕不少人都会以为纯阳宫内已经没有人了。   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渐渐有一些人受不了寒冷,选择了离开,毕竟那门前的两个迎客弟子任凭众人如何询问也不曾开口说话,这让他们心中隐隐有被戏耍的感觉。   随着有人不断离开,这拥挤在纯阳宫门前的人群也是渐渐减少,当人群只剩下一半不到的时候,那纯阳宫紧闭的山门终于在众人望眼欲穿的目光之中,轰然打开。   一众蓝衣白衫,俊逸秀美的纯阳宫弟子从门内缓缓走出,随后立于大门两旁的道路上,为纯阳宫山门前清出一大块空地。   随后,门内又有一男一女纯阳宫弟子走出,在大门正中站定。   其中男子身形挺拔,俊朗不凡,嘴角一直挂着一丝柔和的笑意,一头长发随意的散落而下,自显清逸,白色长衫在蓝衣的衬托之下,轻轻飘动,使得其看上去不似一个江湖中人,反到更像一个腹有诗书的儒生才子,在这寒冷的风雪之中,如同春风一缕,让见者无不心生出好感。   而女子则是身段玲珑纤长,肤若凝脂,其双目中更有如同剑锋寒芒般的精光,带着淡淡的冰冷,宛如四周飘落而下的雪花,一头秀发被墨玉发冠束缚在一起,以一根青色发簪穿过,使得其头发整洁有致,仿若墨笔条陈,但在这墨笔陈规中,却有着几缕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头发,顺着其耳边悄然垂下,严谨之中,凭添几分清美。   当这两人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之时,整个山门之前,顿时皆是一片吸气惊叹之声,这二人如此容貌,如此风华,在他们眼中看来,纵然仙人也不外如此。   “在下枫以墨!曲九桃!我二人为今日纯阳宫入门试练负责之人,让各位久等,还望见谅!”   二人略一抱拳,在众人的惊叹之中,同时缓缓开口说道,语气不卑不亢,无论男女,皆自带一股大家风范,最让人惊讶的是,这二人的声音虽不大,但却可以穿透风雪,压下原本嘈杂的人群,使得他们的声音清楚的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枫墨气自华,九曲颜如玉。   一时间在场众人看向这二人的目光也渐渐带上了一丝敬畏,敬其行,畏其心。   但是有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些自以为是之人,认为他自己便是天下,故而不把一切放在眼中,认为这天下间所有人都必须顺着他的意去行事。   就在枫以墨与曲九桃说完话之后,人群之中却是忽然间响起了一句夹带着不满与嚣张的话语。   “小王我今日来你们纯阳宫,你们纯阳宫应该感到荣幸,结果你们非但不十里相迎,反而闭门不见,害得小王我在这风雪之中等了这么久,一句还望见谅就想打发我,未免太敷衍了吧!”   在人群正中,一辆只能用极致奢华的马车上,一个身体有些微微发胖的小男孩站在车头,在数名身披刀剑的侍卫的守护下,正一脸不满的望着枫以墨与曲九桃,方才那一句话就是从他口中说出。   这小男孩看上去最多也不过十岁,一身黑色锦缎华服上,绣着几条栩栩如生的金蟒,显然不知道是哪一个王侯将相家中的幼子,目光里的桀骜与张狂,似在场众人中,没有一人入得了他的眼。   “呵呵,官场权贵,在这纯阳宫门前,可不管作用!” 秦白衣与沈画歆同样清楚的看见了这一幕,顿时秦白衣发出一声冷笑,对着一旁的沈画歆小声说道。   想他以前乞讨的时候,可没少在说书人那里偷听江湖的故事,其中最让他感兴趣的便是江湖中人,无惧权贵,全凭自在逍遥这点了。   “哦?既然如此,那这位小友,不知道我们要如何做,才能让您谅解呢?” 曲九桃目光平静的看着这骄纵的小胖子,没有说话,反倒是枫以墨轻轻一笑,用柔和的声音,轻轻开口询问道。   “看你这人还算识事务,这样吧,你给小王我跪下磕三个响头,这件事情我就不作追究了!“小胖子看见这枫以墨似乎有给自己道歉的意思,抬手支起下巴,想了半天,却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哈哈!”枫以墨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但在这笑意之下,却是有了那么一瞬的凛冽,一如冰雪入衣,让见者忍不住浑身一颤,打了一个机灵。  只见枫以墨脚下轻轻一点,顿时便消失在众人眼前,再出现之时,竟然已经是站在了那小胖子的身旁。  不待那小胖子反应过来,枫以墨一把按在小胖子的肩膀之上,使得其扑通一声,跪在马车之上。  “你……你想干什么!”直到此刻,那小胖子似乎才从惊恐中反应过来,口中含糊不清的吐出一句话。  “嘿嘿,不干什么,就是想让你在我纯阳宫门前,学学何为礼仪,何为尊重!”枫以墨轻轻一笑,便按着小胖子的肩膀,使得其向着车板拜伏而下,一连三次之后,他才松开手,直到此时,这小胖子已经是满头冷汗。  外人只是看见他被枫以墨抓住,可却不知道枫以墨抓着他的那只手上,让他感受到多么可怕的气息,就宛如一把锋利的剑,在他喉间,一点一点滑过,仿佛随时都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想当年,就连武后都对我纯阳宫恭敬有佳,你这乳臭未干小娃竟敢在我纯阳门前如此放肆,若非看在今日是招收新弟子份上,可就不只是磕三个头这样简单了!”  枫以墨说完,脚下一点,整个人身轻如燕,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或赞叹的目光中,回到了纯阳宫大门前。  “今日之所以让各位在这风雪之中等候如此之久,其实也是为了考验各位的意志,纯阳宫上终年积雪,比之寻常之地,寒冷的数倍,所以,这门前等候,也算是入门试练的第一关,若是连这小小的寒冷都无法忍受的话,那也不用上山了,不若早点离去吧!”  随着枫以墨回到门前,那曲九桃也是轻轻开口说道,道出了为何山门迟迟不开的缘故,一时间在人群中又掀起了阵阵惊呼。  不少人都在庆幸着自己没有因为寒冷而选择离开,秦白衣与沈画歆也是对视一眼,两人皆能够看见对方眼中的喜悦,似乎他们这第一关算是通过了!  “下面,请各位欲要拜入我纯阳宫之人依次排队随我二人进入山门,随行家仆皆在外等候,若试练失败,我纯阳宫自会将人完好无损送出!”  在众人为自己通过第一关试练而感到欣喜的时候,曲九桃也是再次开口道。  顿时人群便纷纷涌向山门处,不过这一次无论之前如何争抢排队位置,但只要到了山门前,便立刻不在争抢,毕竟方才那小胖子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纯阳门前,谁敢放肆!  秦白衣与沈画歆由于本就在比较靠外的位置,因此排到的队伍也就稍微靠后了一点。  但是他们也并不着急,毕竟队伍再长,总归要进入山门的,也不急于这一时。  不时沈画歆还会抬头看看头上那一望无顶的山峰,看着那飘落的风雪,心中默念:这数年的苦难,终于可以结束了吗? 荡雁破天地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沧澜剑峰下,谁言天地宽!  每一个走过纯阳宫山门之人,当他们面对眼前那顶天立地的巍然青山时,心中的敬畏都会如同江海一般升腾澎湃,席卷而来。   更有甚者,在这山峰浩然之下,竟不敢直立,唯有屈身贴于地面,才能让那山峰铺天盖地而来的压迫感减轻一些。   世人敬畏天地,畏的是那天的浩瀚无穷,敬的是那地的广袤无垠,在天地之中,万物皆蝼蚁!   然而在这里,他们也会体会到,除却天地之外,这纯阳峰之下,他们同样是蝼蚁。   几乎所有进入山门的孩子,此刻都是挂着一张苍白的小脸,再加上在风雪之中,天寒地冻,这对于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志,都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沈画歆更是如此,幼时所经历的劫难,那沉迷多年的梦,都使得她的心志变得比常人更加脆弱,在踏过山门的那一刻,她更隐隐有一种眼前山峰即将崩溃倒塌的错觉,使得她顿时膝下一软,险些晕厥,若非秦白衣察觉了她的异样,及时把她扶住的话,或许她已经瘫倒在地。   “我们纯阳宫的入门试练不比其他门派那样复杂,只要你们能够攀上这荡雁峰,走到我纯阳宫大殿门前,你们便拥有了拜入我纯阳宫的资格!”   看着众人脸上的苍白与敬畏,枫以墨轻轻一笑,风轻云淡,不急不缓的说道,但明亮的双目中,倒是忽然间有了那么一点追忆的神色。   想当年,他在这荡雁峰下,也曾如同眼前这些孩子一样,面色苍白,驻足不前,但如今,他已是纯阳宫内举足轻重的人物,数载江湖,一如大梦一场,往昔之事,恍若昨日,至今仍历历在目。   只可惜,那些曾与他一同攀登这荡雁峰的少年,如今已经所剩无几。   回首望当年,荡雁峰下苍雪青山犹在,唯故人已成空。   “好了,规矩就这么简单,现在你们可以开始攀登这荡雁峰了,我呢,就和你们的九桃师姐先行一步,在大殿门前,等着你们的到来,当然,这也是有时间限制的,明日午时之前,若还未到达者,则视为试练失败!”   枫以墨摇了摇头,一声喟叹悄然消散在风雪之中,随后转身,脚下一点,整个人便冲天而起,步踏飞雪,直奔山顶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一旁的曲九桃见状,脸上却是露出了无奈之色,使得原本英气逼人的她,竟有了那么一丝小女儿家的气息,她与他共事多年,对于他的性子极为了解,眼下枫以墨更是连话都没说完就跑了,实在让人头疼。   不过她也没有办法,这入门试练是她二人共同负责,若是出了差错,那她二人都会遭到责罚。   想到这里,曲九桃看着众人,用清冷的声音,继续补充说道,“你们若是在途中遇到危险,可大声呼救,自有弟子前来救助,不过那样的话,也视为试练失败,现在,若你们还有疑问,可以提出!”   “那个……请问一下,这冰天雪地之中,有的人身穿锦衣华服,风雪在其面前,几乎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如我这般的贫苦人家,就没有这样的衣物御寒,这样的话,那这试练岂不是很不公平!”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秦白衣。   其实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倒不是他自己惧怕这严寒,而是他担心沈画歆的身体不能坚持下去,再加上周围本就有不少如同他这般的衣着单薄的孩子,此刻皆在这风雪之中瑟瑟发抖,别说攀登这荡雁峰,就是让他们再在这风雪之中多站一会儿,都是莫大的煎熬。   所以他才在众人沉默之中,说出了这一番话。   曲九桃听完秦白衣的话,英眉微颤,眼中精光闪动,深深看了秦白衣一眼,随后用那依旧冰冷的声音,对着秦白衣说道,“若你想要公平,那我只能遗憾的告诉你,江湖之中,没有公平;而且即便你眼下看见的不公,也未必是对你们的不公!”   曲九桃说完,也不再停留,同样转身,破空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以及那还未从她话语中反应过来的秦白衣。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倩影,秦白衣口中喃喃,“江湖之中,没有公平……” 。   一旁的沈画歆仰头看着秦白衣此刻出神的模样,心中自然以为秦白衣是在担心她无法通过试练而头疼,便开口轻声安慰道,“黑衣哥哥,要不我就不参加试练了,就在这里等你,反正只要你通过了试练,是肯定不会让我饿肚子的吧!“  沈画歆一边说一边眨巴着那一双可爱明亮的眼睛,细腻的睫毛轻轻扇动,在那一张因寒冷而变得微红的小脸上绽放出让人凝目的美丽。  “没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带你一起踏过这荡雁峰,就算真的失败了,不能拜入纯阳宫门下,大不了我们又回到长安城,继续乞讨罢了!”秦白衣伸出手轻揉着沈画歆的秀发,望着前方那盘桓在荡雁峰上的狭窄山路,眼中充满了坚定。  上山的道路只有一条,一条宽不过两尺的狭窄山路。  在风雪之中,山路之上已经凝结上一层厚厚的冰,一眼望去,不用尝试,便知道这山路必定十分湿滑,稍有不慎,便可能会跌落下万丈悬崖。  山路一圈一圈的盘旋这荡雁峰上,宛如一条银龙,绕山入长空,在目所能及的最顶端,更有着层层云雾缭绕,使人根本看不到这条山路的尽头。  或许即便此刻有人告诉这些孩子,这山路通往那传说中的天宫,他们都不会太过惊讶吧。  天峰势荡雁,踏龙欲登仙。  当然,现在沈画歆她们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脚步,在这漫天风雪之中,一步一步,走完这一条登仙道,方能拜入纯阳宫!  这样的事情,对于成年之人尚且无比困难,更何况是一群不过十岁左右的孩童,如此的道路,在他们面前,宛如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还未开始,就已经心生退意。  但正所谓人各有异,也有那么一些孩子,因为曾经所经历的磨练,使得其心志,坚韧如磐石,在众人面面相觑之中,终是有人缓缓踏上了这条登仙路。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踏上这条无比崎岖的山路,向着他们心中的仙境,向着他们向往的江湖,一步一步,艰难而上。  沈画歆同样在秦白衣的搀扶之下,压下了心中的恐惧,开始走上了这一条山路。  不知为何,当她踏上这条山路的时候,脚下那小心翼翼的挪动,让她忽然间感到一股莫名的熟悉,心中的恐惧也是渐渐消散了去。  一如当年梦中,她也曾压下心中的害怕,一点一点接近那浑身是血的少年。 夜色无暇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苍雪青峰上,瀚海阑干处,冰路万丈,沈画歆与秦白衣相互搀扶着,向着那看不见的终点,一点一点挪动着自己的脚步。   越往上攀登,山间的风雪也就越发呼啸凛冽,带着无情的严寒,欲要将每一个试练的孩子击溃,脚下的路已经完全成为了光滑的冰面,每一脚下去,稍有不慎,便会滑倒,甚至有可能因此摔落山崖。   至少,到目前为止,沈画歆已经看见了不少同样参与试练之人,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滑落山崖。   虽然每一次都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纯阳宫弟子将其救下,但一旦摔落悬崖,也就意味着试练失败。   所以越靠近山顶,每一个参与试练之人都会越发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此刻沈画歆手中还握着一块山岩上脱落下来的石块,石块的棱角极为锋芒,宛如利刃,只需要轻轻用力,便可以刺入脚下的冰层之中,如此一来,便可以保证自己下一步前进有了依靠,不会因为冰面太过光滑而一不小心摔落山崖。   秦白衣手中也同样握着这样一块石头,这还是在他看见别人用这样的方法来攀登山路之后,才如法炮制而来。   不得不说,这一块小小的石头,虽然看似简陋,却给他们的攀登带来了巨大的帮助,否则这一路,他们会走得更加艰难。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夜幕在悄然间缓缓临近。   沈画歆与秦白衣已经攀登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尽管距离荡雁峰顶还有着很大一段距离,但这样的高度,却是已经足矣一览众山小。   荡雁峰下,群山环绕,远处一轮许久未见的落日出现在天边的尽头,即将坠入群山的墨绿波澜之中。   千峰过处,落日平沙。   这片天地里的一切都韵染上一层点点红霞,那席卷了一整天的风雪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小,无数细腻的雪花,在这落日之中,被覆上醉人的酒红。   入眼处,似万千桃花缤纷落下,在无数青山墨笔之中,勾勒出一幕天地为轴的绝世之画。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一路走来,实在太累需要休息一会儿,还是因为一旁的景色太过美丽,不少参加试练的孩子,竟然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依靠着山岩,一边休息,一边痴痴的望着这群山中的诗画斜阳。   沈画歆与秦白衣也不例外。   “黑衣哥哥,你看那斜阳真美,就连雪花都被染成了粉色了耶,” 沈画歆伸出小手,轻柔的接住一片飘落而下的雪花,感受着手中的丝丝冰凉,甜甜的说道。   那雪花在沈画歆的注视下,很快化为一点雪水,只是此刻,就连这雪水都呈现一片醉人的粉红,宛如一朵桃花,在她的手中缓缓盛开。   沈画歆那满是疲惫的小脸,也因为手中的雪落桃花,洋溢起天真可爱的笑容,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之下,沈画歆的小脸变得一片通红,竟生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虽没有酒香,但却迷醉人心。   “嗯……的确……很美” ,秦白衣小声的回应着沈画歆,那谨慎的模样,就仿佛害怕自己若是声音太大,会一不小心吹散眼前这一幅绝美的画。   只是其目光却并没有看着天边的斜阳,也没有在意这漫天雪若桃花,他的眼中此刻只映着她,映着那一抹醉人的红霞。   夜晚来得很快,也来得很急,当斜阳收起最后一道霞光,黑夜彻底吞噬了群山,吞噬了大地,吞噬了这荡雁峰上的一切。   风雪也随着黑夜的降临,再次席卷而来,越来越大,这无疑是让前方的道路,雪上加霜!   在这无尽的黑夜下,置身于漫天冰雪之中,对于这一群十岁左右的孩子而言,这样的试练,只能用残酷二字来形容。   呼啸的风雪,不时卷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让人心头微微一颤的同时,也宣告着一个孩子的失败。   黑夜之中,荡雁峰上白日里蕴绕的云烟不知何时消散开来,露出了其上那座座亭台楼阁,似仙家宫阙,其内点点灯火,成为了那些此刻还在咬牙坚持的孩子们心中的一盏明灯。   世人皆羡纯阳宫上,仙境如画,可又有人几人知道,这登仙之道,是如此的艰难。   夜色渐深,山间里的风雪每一次席卷而过,都会让沈画歆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在这山路上坚持了一整天,此刻她已经是又累又饿,手脚皆是一片刺骨的冰凉,若非秦白衣在一旁不断的鼓励她坚持下去,或许她早已经放弃。   沈画歆伸出那冷若霜雪的小手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油布,随后把手放在嘴边,呼出一口体内所剩不多的热气,使得自己的手指不再那么僵硬。   尽管此刻她感觉到无比难受,却还是咬着牙,死死的坚持着。   她对于纯阳宫本没有太多的向往,但若是此刻她选择放弃的话,那么秦白衣也势必会与她一同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秦白衣的江湖梦化为泡影。   所以无论接下来的路途多么艰辛困难,她都会一点一滴坚持着走下去!   黑夜渐入墨寒,一轮清冷的皎月,在夜空之中,冉冉升起,银色的月光倾泻而下,一时竟让这一方天地同时有了风,花,雪,月!   风是山间那呼啸的寒风,花是那银月下飘落的雪花。   月色迷魅中,那些飘落的雪花,渐渐泛起点点银白的光华,似夜空里闪耀的无尽星辰,从云层之中缓缓坠入凡间。   风花雪月处,叹夜色无暇。   只可惜如今几乎所有参与试练的孩子都已经筋疲力尽,任它月色如华,也无心去欣赏这绝美风华。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那月光的照耀下,这山路之上的冰层渐渐泛起一层晶莹湛蓝的光华,如梦如幻。   也为这些试练的孩子们,在黑夜之中带去一点希望,使得前方的道路,不再漆黑一片。   沈画歆与秦白衣相互搀扶着,相互鼓励着,一步一步,向着山顶,似要一同走到天涯海角。   这一晚,对于这荡雁峰山路上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无比的艰难,一分一秒,宛如流年不动,寒夜漫漫…… 仙道难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清晨幽寒,漫天刺骨的风雪在昨夜里不知何时悄然退去,远处天边,那群山的尽头,朝日出墨青,霞光天外来。   就连这荡雁峰山路上覆盖的积雪,都开始渐渐融化,使得剩下的路,不再那么艰险困难。   沈画歆活动了一下僵硬酸痛的双臂,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渡过这一夜天寒地冻的煎熬,但无论如何,她终究是迎来了日出。   脚下的绣花小鞋早已经在冰层上磨破,十个粉嫩的脚趾头此刻更是一片血肉模糊,之前在冰雪的寒冷之下,到还没觉得如何疼痛,可现在冰消雪融的同时,也使得本已没有太多知觉的脚趾恢复了些许感知。   以至于每一步的迈出,踏在山路青石之上,都犹如利刃剜肉,痛彻骨髓。   沈画歆那小脸上,更是一片惨白,豆大的汗珠从光洁的额间点点落下,偶尔一两滴汗水还会滴落在脚趾之上,无异于伤口上撒盐,令她忍不住浑身微微一颤。   没有人知道,在沈画歆那小小的身躯之下,究竟有着怎样的信念,才支撑着她走到了这里,让她以那一身麻布薄衾硬生生熬过了昨夜里的五更深寒。   而一旁的秦白衣此刻的模样更是凄惨,他身上那些原本就有的伤口,在昨夜的风雪之中,大都凝结成冰,而如今这些凝结的伤口却在那阳光之下渐渐融化。   使得其伤口上本来已经凝出的血痂被尽数撕裂开来,每一步踏出,都会牵动这些伤口,痛痒难忍。   但秦白衣的一只手,却是由始至终死死的握着沈画歆的小手,从未放开,他要带着她一同踏上这荡雁峰,一同拜入纯阳宫门下,他绝不会再让她独自一人在寒夜之中,如同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蜷缩在墙角,在寒风席卷下,瑟瑟发抖!   她咬着银牙,在这山路之上,为了不成为他的累赘,拼命的坚持着;他咬着残牙,借着唇齿间传来的阵阵疼痛,借着让她衣食无忧的信念,同样死死的坚持着。   脚下云雾渐多,让人仿若步踏长空,置身云海之中,抬头望去,那昨日还遥不可及的亭台楼阁,已然历历在目,近在咫尺。   身旁山间里不时有几只仙鹤振翅飞过,扇动那黑白分明的羽翼,带起缕缕微风,霞光映照下,在山岩上刻画下一个个栩栩如生的鹤影。   流光落仙道,鹤影随山行。   当沈画歆她们一点一点挣扎着攀上这荡雁峰的同时,在荡雁峰一旁,另一座更高的山峰之上,两双充满睿智与沧桑的眼睛轻轻扫过,将这群孩子的一切行迹尽收眼下。   此峰名为朝阳,其峰顶并非如同寻常山峰那样孤立入云,而是宛如有人用一把开天巨斧将此山从中劈开,一分为二,使得这一座山峰同时拥有了两个峰顶。   每当清晨日出时分,万道霞光都会在两峰交汇处聚集,其流光若耀华,仿佛另一个耀阳初升,尽显天地苍茫,故而取朝阳出险峰之意,将此峰名为朝阳!   此刻在这朝阳峰南面的山峰之上,其山顶有一座不大不小的亭子,似宝塔之顶,屹立在朝阳南峰之巅。   亭子之内,有两个苍老身影端坐其中,其中一人鹤发童颜,一身白玉道袍在山风的吹拂下轻轻卷起,使得其上那宛如墨笔勾勒而出的墨青纹绣也随之点点浮动,流转变幻,似有书画大家正在一张铺展开的白纸之上,挥动狼毫,笔走龙蛇,刻下字字苍劲剑锋。   老者眉宇间自有一股长期居于高位者的威严,却又不失和蔼慈祥,尤其是那浩瀚无波的双目之中,蕴泰山崩于前而不惊之意,揽天地日月于内,虽看似平静无波,但实则目动惊仙!   坐在老者对面那人,则是一身佛衣袈裟,在山风之下,这一身佛衣仿佛静止在这一片天地之中,没有丝毫浮动之感,惊为不动如钟,大佛内敛,宁静以致远。   其沧桑的双目内同样内涵乾坤,目光过处,似阅尽人间疾苦后,大彻大悟,亦无悲无喜,唯见一颗佛心,但求普渡众生!   在两人身前,那古朴的石桌之上,还有一局未完的棋,此棋自昨日开始,期间黑白纵横交错,各有所长,至今日,仍未分出胜负,只是从眼下局势来看,却是道袍老者占了上风。   “玄正大师,这一局棋,你我自昨日始而鏖战于今,眼下你似乎越发举棋不定,显有心事,这样的话,那或许就要让贫道我侥幸取胜了哦!” 那道袍老者一子落下,宛如一笔画龙点睛,使得原本扑朔迷离的局势瞬间云开月明,黑白分明间,已然占尽优势。   “让李掌门见笑了,你纯阳宫上豪杰辈出,后继有人,你这一身百年功力更是早有了继承人选,故而于这世间无牵无挂,道心已然圆满,可惜老衲的衣钵继承人选,却还遥遥无望,眼下正值江山不定,即将易主之际,我少林弟子更在战火中死伤惨重,如今竟寻不出能挑大梁之辈,这让老衲的佛心如何不显破绽!”   玄正轻叹一声,万般无奈下,摇了摇头,执起手中一子,也不再作思索,随意落下,却是使得自己棋中困局,更入三分。   “原来如此,说来这也得感谢当年方丈所赠送的那一颗舍利,否则我哪来的后继人选?不过似乎这一次通过试练之人,比以往要多出许多,倒也是经历一番风雨之后,自有春笋拔地而起,想老夫年少时,也曾卧雪而眠,执剑迎风,这寻道一途,非心志坚定者,不能大成!” 那纯阳宫掌门闻言也是微微一笑,抬起手轻捋花白的胡须,谈笑间执白子落下,既定大局。   “玄正方丈,这一局你输了!” 。   这一子落下,犹如一锤定音,将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黑子连线瞬间斩断,犹如大河决堤,一泻千里,彻底溃败。   一局棋胜,李姓老者也知道玄正此刻心绪不宁,无法再弈,索性缓缓起身,走到亭边,浩瀚深邃的目光看向那荡雁峰上一个个正在山路上挣扎前进的孩子。   “午时已然不远,不知终有几人能拜入我纯阳宫?”   此刻在荡雁峰上,沈画歆在与秦白衣相互扶持之下,用尽彼此最后一丝气力,一点一点的接近着那荡雁峰顶。   朝阳已然临近正空,有些耀眼刺目,沈画歆与秦白衣在眼花缭乱之中,也终是踏上了这荡雁峰的山顶。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是险些让他二人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纯阳宫的大殿距离他们已经不过百尺,甚至都能清楚的看见那枫以墨与曲九桃正站在大殿门前,等待着他们这些试练者的到来。   只是让人近乎绝望的是,那大门却不在这荡雁峰,而是在荡雁峰旁的另一座山峰上。   连接着这两座山峰的只有一条手臂粗细的漆黑铁链,在山风吹动下,在两峰间轻轻摇晃,其下,便是那万丈悬崖!   时值此刻,方能让人深深体会到,何为咫尺天涯…… 铁索寒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千山日下,寒铁如霜,将两座山峰紧紧相连在一起。   这样的铁索,或许对于习武之人而言,以轻功行走于其上,完全是如履平地,但对于一群十岁左右的孩童而言,其难度,不下于再走一次荡雁峰上登仙道。   更何况,在经历了一夜艰辛之后,每一个达到山顶的孩子,都几乎耗尽了精力,纵然心志再如何坚定,此刻面对这铁索,也只是强弩之末罢了。   “黑衣哥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沈画歆望着眼前这一条连接彼岸的铁索,惨白的小脸上,一片愁容。   “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是天塌下来,都还有你黑衣哥哥我呢,更何况这小小的山涧,别担心!” 秦白衣看着沈画歆忧心忡忡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还算让人心安的笑容,伸出右手,将沈画歆紧锁的眉间轻轻抚平。   只是尽管说是这样说,但是望着那数十尺长的铁索,以及其下深不见底的悬崖,秦白衣的心中也同样没底。   “经历了千辛万苦,都走到这里来了,说什么也不能放弃!” 秦白衣在心中默念,被沮丧侵蚀的目光中竟再次爆发出斗志的光芒,而且他也看见,在对面山峰上,纯阳大殿门前,已经有不少试练者渡过铁索。   既然别人能够通过这山涧,那么他们又为何不可?   想到这里,秦白衣心中一横,拉着一旁的沈画歆,走到荡雁峰悬崖铁索边上。   再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其内云雾升腾,如同江潮激浪,席卷整个山涧。   由于临近正午时分,距离规定的时间已然不远,所以此刻在铁索之上,还有几个试练的孩童正在一同攀爬,试图到达对面那纯阳宫的大殿门前。   这悬挂在山间的摇晃铁索,对于这些孩子而言根本没有在上面直立行走的可能,所以每一个通过铁索的孩子,都是身体俯靠在铁索之上,以双手的力量,使得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向前挪动。   以这样的方法前进,虽然慢,但至少不会轻易摔落山崖,倒不失为一种稳妥办法。   只是那些原本身穿厚实的御寒锦缎的试练者,在面对这铁链时,却是反而变得危险了起来。   没有人会想到,昨日帮助他们抵御风雪严寒的衣物,在这里会成为他们最大的累赘,衣物越多,要想攀爬过这铁索就越困难。   相反那些如同沈画歆,秦白衣这般没有厚实衣物的孩子,在这铁索前便图得一个轻便,在铁索上攀爬起来就明显变得轻松了许多。   甚至那些因为气力耗尽而无法支撑掉下悬崖的,也大都是着衣厚实之人。   “即便你眼下看见的不公,也未必是对你们的不公!” 秦白衣望着这一幕,脑海里忽然间想起了昨日那曲九桃对她所说的话,顿时眼中便有了些许明悟之色。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同样也没有绝对的不公平,江湖之中,便是如此!” 。   “害怕吗?” 看着眼前的悬崖铁索,秦白衣转头望着沈画歆,轻轻一笑,正午的阳光直射而下,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泛起一层清逸的霞光,一时间竟使得沈画歆看呆了。   之前与秦白衣一起生活的日子里,两人皆是以行乞为生,故而大多数时候都是灰头土面,沈画歆还从未觉得,原来秦白衣也能拥有如此俊朗的相貌。   这些年来,若没有秦白衣尽心尽力的照顾,她或许早已经饿死街头,更别提如今还有机会拜入这纯阳宫门下,那曾经一同在街角乞讨,一同在破庙躲避风雨的日子,虽然清苦,却让沈画歆永生难忘!   因此秦白衣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一直都很高,除了那逝去的爹娘之外,或许他便是她生命中最依赖的人,无论前路如何,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便是安心。   “只要有黑衣哥哥在,我就不怕!” 沈画歆深吸了一口气后,将自己的小脸憋得通红,还记得爹爹曾经教她,人在害怕什么东西的时候,只要憋足一股劲,便可以把自己心中的勇气全部激发出来。   在过往的无数个寒夜之中,她也曾用这样的方法,使自己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   百丈峰前,苍云如浪,两个小小的身影,带着各自心中的执念与梦想,一同踏上了这条山间铁索。   “黑衣哥哥,万一我不小心摔落山崖,你会抓住我吗?”   沈画歆缓缓蹲下身子,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攀上铁索,头也不回的小声问道。   虽然她口中说着不怕,但只有当真正踏上这铁索之时,才会明白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惧,竟无孔不入,她心中小小的勇气在山风的吹动下,随着铁索的晃动,摇摇欲坠。   沈画歆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双手,在这铁索上不受控制的轻颤着,使得本就不多的力量更是所剩无几。   她曾摔落山崖,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山崖的过程,在人的心中,究竟会生出怎样的痛苦与难受。   所以当沈画歆攀爬上铁索那一刻,她便感受到手脚上的力量在迅速逝去,心中生出无端的恐惧,曾经的噩梦更是不断的浮现在脑海之中,使得她根本无法集中精力看清楚前方的道路。   “相信我,我会抓住,至死不放!” 就在此时,秦白衣那一声坚定有力的回答,破开了她心中的恐惧,为她的黑夜里,带去温暖与希望。   就如同昔日在那破庙之中,无数个寒夜里,他也曾用自己瘦弱的身躯,迎着风雨,为她撑起一个温柔安宁的梦乡。   疲惫的双目中,清明再复,沈画歆猛的咬了咬牙,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开始向着铁索的彼端,一点一点爬去。   在她的身后,秦白衣同样俯身而下,紧随其后。   荡雁悬寒铁,落手触云端。   天空中的耀阳越升越高,在那纯阳宫大殿门前,一鼎古朴青铜香炉屹立,蕴绕着一丝岁月的痕迹,其内有一根巨大的燃香,此刻已经燃至末尾,仿佛随时都可以熄灭。   与此同时,在一旁的朝阳峰上,那两道充满睿智与沧桑的目光,在这最后的时刻,也都放在了这条铁索之上。   “李掌门,老衲看你这纯阳宫前的铁索,倒是与我少林门前的梅花木桩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玄正看着那一个个挣扎在铁索上的小小身影,若有所思,用苍老的声音,缓缓开口道。   “哈哈,让方丈大师见笑了,寻佛者,求一世本心,法随心变,法随心现,若连小小的梅花木桩都无法秉持本心踏过,那又有何资格去追寻大乘佛法。  我纯阳宫亦是如此,家师曾言,闻道者,朝生夕死,当无惧天地,方可寻道,而眼下,贫道只是在让这些孩子去学会克服心中的恐惧罢了。”   纯阳宫掌门畅然一笑,道出了他纯阳宫的寻道之理,“其实无论过与不过,在贫道看来,也不过一个机缘巧合,万事皆由天定!” 。 回首莫望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正阳当空,耀光似剑,为这荡雁峰顶的皑皑白雪染上一层淡淡金光。   铁索上昨夜凝结的寒冰在山风的吹动下,渐渐脱落,倒是让沈画歆与秦白衣的攀爬变得轻松了许多。   这条铁索,其实要说来也不过数十尺之长,若真能平心静气,稳扎稳打,一点一点攀爬而过,即便这些孩子不会武功,要想通过,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困难。   万事开头难,只怕有心人。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沈画歆与秦白衣很快就爬到了铁索的中央,此刻距离对面的山头,已经不过十数尺,仿佛只要轻轻一跃,便可以走到那大殿门前。   同样的,越是靠近中间,铁索就越发容易晃动,尽管每一次的前行沈画歆都是小心翼翼,力求平稳,但还是让这铁索渐渐晃动了起来。   而且两峰中间,呼啸的山风时不时席卷而过,让人如坠冰窖的同时,更是让铁索的晃动更加剧烈。   只不过如今沈画歆心已既定,任它山风如何呼啸,任它铁索如何晃动,她都咬着牙,一点一点向着对岸挪动。   在她身后,秦白衣紧紧跟随,目光更是死死的盯着前方的小小倩影,只要有任何情况,他便会立刻伸出手抓住她,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以她二人眼下渡过这铁索的速度来看,虽然很慢,但若是没有意外的话,那么必定可以赶在正午之前,踏足纯阳宫大殿门前,拥有拜入纯阳宫的资格。   只是,世事难料,在沈画歆与秦白衣踏上这铁索之前,就已经有几名试练者挣扎在铁索之上。   而他们之中最末端的那人,也不知道是气力耗尽还是太过于害怕,竟然在这铁索的正中停下,双手死死的抱住铁索,不敢再前进半点。   那一身墨华锦缎,金蟒加身,不是那之前在纯阳宫山门前被枫以墨狠狠教训了一顿小胖子又是谁?   不过看这小胖子之前那嚣张跋扈,娇生惯养的模样,居然也能攀上这荡雁峰,倒也是让人颇为惊讶的一件事情了。   然而无论之前如何,眼下他却是停在了这铁索中央,阻断了沈画歆二人前进的道路,看其脸上那惨白的面色,以及细微的抽泣之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害怕而不敢前进。   但是不管怎样,只要他不前进,那么在他身后的沈画歆二人也无法通过这铁索了。   一时间三人皆是僵在这铁索中央,不知道如何是好。   要知道在这铁索之上,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巨大的勇气和力量去支持,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摔落山崖,眼下却是停在这铁索中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让人无比头疼。   “唉,你倒是往前面爬啊,你这样在中间一动不动,不是故意挡我们的路吗?”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耀日已然无限接近正空,秦白衣也终于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开口说道。   若非是因为沈画歆在他前面,他说不定早就一脚把这小胖子踹下山崖了。   可别看他在沈画歆面前是如何温柔,想当初在长安城内乞讨之时,他打架斗殴的次数还少了吗?   而且几乎每一次都是他取胜,即便是面对着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孩子他也从未退缩,反正打架不就是比谁对自己更狠一点吗? 那么他就索性跟你拼命,看到底谁怕谁!   虽然自从救回沈画歆之后,他已经很少与人打架斗殴,但骨子里的好斗心却还是在的,此刻本就是时间紧迫,在这铁索之上偏偏遇见这么一个小胖子,秦白衣心中自然是极为不爽了。   “你……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我只是腿麻了,” 小胖子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山风中倒也是显得极为可怜,完全没有了昨日那嚣张跋扈的气焰。   “我不管,反正你要是再不让我们过去,我就一脚把你踹下山崖,到时候可别说我不近人情!”   多年的艰苦日子让秦白衣看上去比同龄孩子要成熟了许多,但即便如此,他也终究是一个九岁大的孩子,眼下也不管有理无理,便开口威胁道,吓得那小胖子更是浑身颤抖,死死的抱住铁索,生怕秦白衣真的会从身后给他一脚。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既然你实在是不能动了,那要不你先趴下,抱住铁索,让我们从你身上爬过去可好,这样一来,你可以继续不动,也不会耽误我们的时间,你看可好?” 看着小胖子那一副死也不要掉下去的模样,秦白衣在这铁索之上也没有太大的脾气,无奈之中,想出了这样一个迫不得已的办法。   “你要是敢不答应,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踹下去!” 在小胖子满脸犹豫,似乎在思考秦白衣提出的办法是否可行的时候,秦白衣威胁的话语却是再次传来,吓得他一个激灵,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他堂堂镇北王之子,何曾被人这样威胁过,这倒也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平日里向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分,谁料天理循环,因果报应,今日却是他为鱼肉,人为刀俎。   无奈之下,小胖子也只好死死的趴在铁索之上,让沈画歆与秦白衣从身上爬过去,其脸上满是憋屈,宝宝心里苦啊……  所幸身上的厚实的锦衣华服,再加上他那本就略胖的身材,要从他身上爬过去,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困难,至少以沈画歆那娇小的身躯,算是很轻松的就越过了他。   然而秦白衣就没这么轻松了,秦白衣的年岁本就比沈画歆稍大一些,在爬上小胖子背后的时候,顿时身下就传来了杀猪般的哀嚎。   “哎哟,你怎么这么重啊,这铁索搁得我好痛,完了,要抱不住了……” ,伴随着一声惊呼,小胖子身体猛的一斜,再也承受不住秦白衣的重量,就这样直直的摔下了山崖,临于半空,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蓝色身影闪过,踏破长空,将他救下,但也同样宣告着他的试练失败。   因为小胖子的摔落,秦白衣也失去了平衡,但却凭借着他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而锻炼出来的身手,在落下的瞬间,伸手抓住了铁索,以至于没有直接跌落下去。   沈画歆早在听见惊呼的瞬间,就已经停了下来,此刻眼见秦白衣陷入险境,更是想要转身去帮助秦白衣,只是这铁索宽不过数寸,一直往前尚且困难重重,要想在上面转身,谈何容易?   “不用管我,你继续往前走!” 秦白衣见沈画歆欲要转身帮助他,却是猛的一声大喊,制止了沈画歆的动作。   他很清楚,在这铁索上转身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情,更何况以沈画歆一个小女孩的力量,就算转身,也绝对不可能把他重新拉回铁索之上,甚至更有可能把两个人一起搭进去。   “不行,我绝不会丢下黑衣哥哥你一个人的!” 令秦白衣没有想到是,平日里极为听他话的沈画歆在这紧要关头却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倔强,猛的摇了摇头,依然想回身救他,小小的身躯在这铁索上摇摇欲坠,险象环生!   “你听好,我们两人中,一定要有一人拜入纯阳宫,这样以后我们才不会饿肚子了,所以现在你不要管我,赶紧往前面爬,如果你现在不听我的话,那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   眼看着沈画歆执意要来救自己,秦白衣也是猛的一咬牙,心中一狠说道。   顿时沈画歆便愣在了原地,只觉得自己脑海里“嗡” 的一声炸响,一团乱麻。   秦白衣那一句“我会抓住,至死不放” 的承诺更是回荡在她的耳边,可是眼下即将**山崖的却变成了他,而他却让她不要回头,甚至说出了从未对她说过的狠话,沈画歆的心顿时拧作一团,仿若一根带刺的荆棘,在她的心间一点一点滑过,带起一片血红的痛!   山风在这一瞬也很不识时务的席卷而过,使得铁索晃动的同时,悄然间带起一片晶莹的涟漪,消散在山涧之中。   沧澜起云海,上有遗泪人;谁言稚子心,不明豆蔻情。   沈画歆望着身后的秦白衣,滚烫的泪珠从脸颊上缓缓滑落,在这铁索上的短短数息,竟比昨日整整一夜的风雪刺骨更加难熬! 百丈峰前心如浪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从当初那安静祥和的小山村在大火中化为灰烬,至今已经渡过了两年的时光,在这两年的时间里,秦白衣就如同沈画歆的亲人一般,一直以来都尽心尽力照顾她。   在这段缺衣少食,朝不保夕的日子里,秦白衣宁愿自己饿肚子,宁愿自己受冻,也会第一时间把食物,把衣物让给沈画歆。   每当她问秦白衣为何要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的时候,秦白衣总会哈哈一笑道,“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所以你整个人也是我的,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而每次在这个时候,沈画歆都会撇开那通红的小脸,虽不说话,但心中却是比吃了蜜还甜。   如今在这荡雁峰上,秦白衣却是让她抛弃自己,即便心中知道有纯阳宫弟子守护,秦白衣也只是有惊无险,但沈画歆心中还是有千万个不愿意。   然而在秦白衣那灼灼的目光下,沈画歆也很清楚,在这铁索之上,她的力量是没有任何机会把秦白衣重新拉回铁索之上。   所以她只能不辜负秦白衣的期望,所以她只能向着前面的山峰一点一点爬去,每前进一点,她都仿佛觉得秦白衣在慢慢离自己远去,直到末路……  这剩下铁索上只有短短十数尺不到,但沈画歆却觉得比整个荡雁峰的山路都还漫长,漫长到沈画歆宁愿一辈子也爬不到那铁索尽头。   纵然她年岁尚小,但他待她的好,她岂会不知道。   此番拜入纯阳宫,除却想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除却想让自己心中的江湖梦圆满之外,秦白衣最大的原因,便是想让她过得好一点,想让她那小小的梦乡,从今以后是在温暖的被窝里面渡过。   但是不管怎么样,此刻的沈画歆,就如同这铁索,一旦踏上,就没有回头的路,她没有更多的选择,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让秦白衣失望。   想到这里,沈画歆猛的一咬银牙,随后头也不回的,向着对面山头爬去,一时间这剩下的十数尺距离,竟然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就渡过了。   当沈画歆的脚稳稳落在对面山头上之时,那古朴香炉里的檀香,也刚好燃尽了最后的烛光。   经历了千辛万苦,她终于通过了试练,有了拜入纯阳宫的资格,但是她此刻心中却是没有半点喜悦,惊慌回头的瞬间,却正好看见秦白衣那紧紧抓着铁链的手,在筋疲力尽之后,一点一点松开,随后掉落山崖。   至始至终,秦白衣的目光都紧紧的跟随着她,直到看见她稳稳踏在对面山头,秦白衣才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这一番纯阳宫之行,无论如何,他算是没有白来。   而在他**山崖的瞬间,秦白衣脑海中也忽然间浮现出一个疑问,如果这一切不是试练,如果这万丈悬崖下并没有人可以救他,那么他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吗?   答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只是让秦白衣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山崖的瞬间,却是忽然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托住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往上升。   就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抓着他缓缓托起。   于是在包括沈画歆在内,那所有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之下,秦白衣竟然凭空而起,扶摇直上,然后问问的落在了沈画歆的身旁。   一时间竟让整个纯阳大殿门前,陷入一片死寂,每一个人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呆呆的望着秦白衣。   而此刻在朝阳峰上,那玄正抬起的右手才缓缓放下,随后望着那大殿门前,睿智的目光中露出了追忆之色。   “玄正大师,这却是为何?” 纯阳宫掌门沧桑的面容之上,同样充满了疑惑,方才那铁索上原本**山崖的孩子本理应由他们纯阳宫弟子前去救下,却不想这玄正竟是忽然间出手,以一手少林绝学拿云式,在相隔如此远的距离下,将秦白衣硬生生抓回纯阳大殿门前。   “唉,老衲本以为拜入佛门多年,早已经清心寡欲,忘却前尘往事,谁料这滚滚红尘,竟是如此难以割舍!” 玄正一声长叹,使得那一身原本不沾丝毫尘土的佛衣袈裟,竟在刹那间有了俗世繁华之气。   “罢了罢了,如此往事,还是莫要再提,倒是让李掌门见笑了,” 玄正苦笑着摇了摇头,望着山下,却又忽然间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方才那孩子,与我有缘,他本跌落山崖,想来也不算通过你纯阳宫试练,不知李掌门可否割爱,将这孩子交予我带回少林如何?”   “哈哈,此事既然是玄正大师有求,莫说这孩子没有通过试练,就算通过了试练,老夫也会同意,能够得到玄正大师的青睐,这自是他的福气,就是不知道这孩子自己意下如何!” 纯阳宫掌门点了点头,笑道。   能够以一个还未入门的孩子,换一次少林方丈的人情,这笔买卖,他又岂会不同意?   只是这李忘生却从未想到,这个人情在多年前就早已定下!   此刻且不说这朝阳峰上如何,那纯阳大殿门前到是炸开了锅。   枫以墨与曲九桃皆是满脸惊讶的打量着秦白衣,以他们的武功修为,自然还看不出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一时间皆是认为此乃天意,亦或者是秦白衣自己一直深藏不露。   只是无论他们怎么看,秦白衣都不像那种习武多年的之人。   本就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单凭一己之力,在不借力的情况下,凌虚踏空,扶摇直上。   要知道,在他二人的记忆力,这样的轻功,恐怕除了他们纯阳宫掌门以及几位长老之外,再无其他人可以做到。   故而枫以墨与曲九桃也在纠结,这秦白衣到底算不算成功通过试练,虽然早在秦白衣**山崖之时,那计时檀香就已经熄灭,可是在秦白衣身上发生了如此诡异的事情,让他们一时间竟无法取舍。   当然这些事情,此刻秦白衣与沈画歆都不知道。   在秦白衣稳稳落在山峰上的瞬间,沈画歆就一头狠狠的栽进秦白衣的怀抱,泪水犹如决堤一般无法抑制的喷薄而出。   很少会有人明白,在此刻那一种弥足珍贵的失而复得,究竟会给人带来怎样的感觉!   秦白衣感受着怀中因为啜泣而轻轻颤抖的身躯,嘴巴微微张开,本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竟一个字也无法吐出,唯有化作一声无言的叹息,抬起伤痕累累的手臂,轻抚着自己颚下那散发着点点清香的秀发。   他怎么能够如此狠心,怎么可以让沈画歆独自一人承受着这一切,爬过这条冰凉的铁索?   早在攀登这荡雁峰之前,秦白衣就曾猜想过自己若是能够成功护送她站在这纯阳宫大殿门前,又该是如何的欣喜若狂,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当自己真正站在这里是,心中竟是这一一片酸楚与痛心,痛到他几欲泪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同门之争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正午的山风扑面而来,略带清寒,阳光映照着纯阳宫上的皑皑积雪,隐隐间,透来一点雪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   兴许是感受到周围那无数异样的目光,在短暂的拥抱之后,沈画歆便从秦白衣的怀抱中退出,随后抬手拭尽脸上的泪珠,白皙的小脸上却是一片羞涩的红霞,明艳动人。   尽管此刻已临近初冬,但沈画歆那可爱的模样,落在秦白衣的眼中,却宛如春风几度,酩酊眼波。   “咳咳!” 似察觉到周围气氛有些不对劲,那枫以墨忽然间轻咳两声,打破了这山峰上的沉寂,“好了,现在正午已过,还请试练失败者随我纯阳弟子下山,另外也顺道将那些还滞留在荡雁峰上的人也一并送下山吧!”   “至于……” ,枫以墨说完,顿了顿,其目光投向了秦白衣身上,说实话,这些年来,他目睹过的入门试练很多,其中也有不少引人注目之人,但如同秦白衣身上发生的这样诡异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定夺。   “罢了,凡事皆需循规蹈矩而来,在你踏足这纯阳宫大门之前,那计时的檀香已然熄灭,正午已过,你的试练算是失败了!” ,与一旁的曲九桃相视一眼,枫以墨也是明白规矩不可乱,无奈之下,尽管心中对秦白衣充满了好奇与探究,却也只能宣布秦白衣的试练失败。   当秦白衣听见枫以墨宣布自己试练失败的消息之后,其眼中顿时也是充满了无尽的失落,本来他还以为之前发生的一切是神灵保佑,但是没想到到头来却还是算作失败,这样的感觉无异于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拿着一个诱人的鸡腿,刚要吃下的时候,却一不小心把鸡腿掉在了地上。   只是尽管听见自己试练失败的消息,但心中倒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过,甚至还有一丝欣慰,虽然他是失败了,但沈画歆却有了拜入纯阳宫的资格,不用再跟着他一起风吹日晒,受苦受难了。   “谁说他试练失败了?在我眼中,他就算通过了试练!” 就在此时,忽然间一声冷厉的男子之声缓缓响起,使得所有人都微微一惊,目光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向了大殿房顶之上。   在那里,一道墨色身影迎阳而立,其胸前的衣衫上更有几朵精致的寒梅刻画,在那房顶上还未消融的积雪映照下,犹如一株墨梅,在风雪中,孤傲独立。   男子最多不过双十年华,一头清爽的短发,其上不着发冠,自有一股朴实无华之气,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在平日里总会敛尽锋芒,但一旦坚长剑出鞘,必定惊天!   俊逸的脸庞上带着一丝暗沉,显有不悦,那深沉的双目中似蕴有剑芒,此刻带着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意扫过众人之时,竟无一人敢与其直视。   剑目暗藏锋,墨韵煞寒梅!   “原来是祁师兄,我还以为今日入门试练你不会来了呢!” 当枫以墨看清楚来人的容貌之后,也是微微一愣,随后轻轻一笑,不卑不亢的说道。   “你还有脸提?新弟子入门之事,你们从未向我提及,自大师伯离去之后,你气宗一直以来便不断排挤我剑宗,没想到如今就连新弟子入门都对我隐瞒,若非我今日前来,或许这一批新弟子,将无一人进入我剑宗门下!你们要对我剑宗有异议,冲我来便是,我祁云烟一并应下,不用如此拐弯抹角打压我剑宗!”   没想到随着枫以墨这一番客气的话说出,那墨衣男子脸上怒意更甚,浑身更是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竟使得在场众人皆是打了一个寒颤,两人间,隐隐有剑拔弩张之意。   这一幕落在那些通过试练的孩子眼中,让他们心中皆是小声嘀咕,“看来这纯阳宫似乎也没有表面上那样平静啊!”   而枫以墨更是一脸郁闷,他明明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派弟子通知这祁云烟,但是眼下看来似乎祁云烟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这其中要说没有什么猫腻的话,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纯阳宫自建派以来,便分剑气两宗,两宗皆属于纯阳门下,其中气宗主修内气,以执剑御气而闻名江湖;而剑宗则主修外力,参悟剑意,以精妙无双的剑术名扬天下!   本来两宗同为纯阳,理应和睦相处,但却由于多年前的一场意外,使得执掌剑宗,亦是纯阳宫下一任掌门继承之人无奈之下被迫脱离纯阳,远走江湖,而气宗当时更是出手阻止剑宗门人援助自己门主,自此事之后,剑气两宗便因此结下了梁子,这些年来,两宗之间的明争暗斗,更是数不胜数,可是由于如今包括纯阳掌门在内的几位长老,皆是气宗门下所出,也就导致剑宗群龙无首,竟日益衰败了下来。   如今整个剑宗的大任,皆是由这祁云烟,这一个不满二十的少年一力承担。   因此在剑气两宗与日俱增的争斗之中,可想而知,这祁云烟究竟需要承受多么大的压力,来维持他剑宗的百年基业,故而他原本随和的性子,也渐渐变得孤傲了起来,若非碍于当年剑宗门主的命令,他甚至都有可能带领剑宗脱离纯阳宫,自立门户!   而纯阳宫掌门在得知这一情况之后,便下令任何气宗弟子,不得再以任何手段排挤剑宗,违者逐出师门!   他与几位长老,更是对这祁云烟百般照顾,希望借此来修复两宗之间的间隙。   只是这一切在祁云烟看来,都不过是他气宗为了保证自己的江湖地位所用的笼络手段,他剑宗不需要这些人的帮助,他祁云烟更不需要他们的照顾,他的梦想便是有朝一日,可以带领剑宗,踩过气宗,执掌纯阳!   让他剑宗门下的弟子,从此不再受气宗的冷嘲热讽,恶意排挤,他要让整个江湖都知道,纯阳宫上,他剑宗才是最强!   此刻见祁云烟一脸怒意,枫以墨何其聪慧之人,也很快就想明白了个中缘故,他的确是提前派弟子通知祁云烟新弟子入门之事,但是在这过程中,显然是有人阴奉阳违,故而产生了眼前的误会。   要知道掌门曾再三言明,气宗弟子不得以任何理由与剑宗弟子相争,违者重罚,眼下这情况,却是着实让他头疼。   “怎么?无话可说了?你气宗明面上谦让我剑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可暗地里做了什么龌蹉的勾当,别以为我不知道!” 祁云烟见枫以墨没有说话,以为自己道破了他的险恶用心,故而这枫以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顿时心中的怒意更甚,言语间也不再客气!   枫以墨本来还在想究竟该如何解释这件事情,以避免两宗再起争斗,结果却不想这祁云烟竟不分青红皂白在这些试练弟子面前说出让他如此难堪的一番话,纵然他心性再如何淡然,此刻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即也是目光一寒,厉声说道,“祁云烟!你说话之前最好想清楚一点,若是没有证据,就给我把嘴闭上,什么叫我气宗暗地里做了龌蹉之事!我们本与你同辈,叫你一声师兄,那是看在掌门的份上给你面子,你可别得寸进尺!”   “呵,被我道破用心,面子上挂不住就撕破脸皮了?还真是气宗门下教出的好弟子,你们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自己心里清楚,你要不服,拔剑便是,我早就不爽你这故作清高的模样了!” 祁云烟冷笑一声,同样针尖对麦芒的说道,最后竟抬手一挥间,其背上一把银色长剑破空而出,被他握在手中,剑指枫以墨!   枫以墨见状,与一旁的曲九桃对视一眼,两人皆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怒意,也同时拔出佩剑,欲要与祁云烟一战。   一时间这纯阳大殿门前,剑光闪烁,杀意弥漫,使得那些通过试练之人皆是向后退去,这两虎相争,他们可不想被无辜殃及!   秦白衣更是目光凝重间,伸出手将沈画歆拉到自己身后保护了起来。 两年前的约定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纯阳宫大殿门前,剑影弥漫,那本来充满暖意的阳光,此刻洒落在纯阳宫上,竟无意中有了一股肃杀的气息。   很静,静到耳边只有山风的呼啸声。   没有人会想到,这原本一场好好的入门试练,竟会衍变成一场同门之争,这使得那些心中原本还向往着能在纯阳宫上寻得一份足矣一世珍藏的同门之谊的孩子,瞬间失去了信心。   只是此刻交手的双方,早已经因为恼怒而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忘记了他们需要恪守的一切。   毕竟都是年少轻狂,气血方刚之辈,谁都不愿意退让一步,委屈了自己。   祁云烟手中长剑挥动,一股已有雏形的强者气势从他身上缓缓扩散而出,傲若君王,俯瞰天下! 卷下无数房顶上的积雪,脚下猛的一踏,顿时瓦砾飞溅中,便执剑临空一跃,毫不留情的斩下。   枫以墨与曲九桃同样也毫不客气,两人同时将手中长剑竖立,左手双指于剑柄护手处点在剑身之上,随后双指捏着剑锋,由下至上,缓缓划过,顿时原本平淡无奇的长剑竟发出声声轻颤,宛若剑鸣。   傲剑指天下,寒芒斩群峰!   “都给老夫住手!你们想要干什么!” 眼看着双方即将交锋,甚至有的孩子都已经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之时,一声苍老却又不失威严的声音猛的响起,竟将祁云烟的剑招与枫以墨二人的剑气硬生生震散了去。   在众人那惊骇的目光之下,一鹤发童颜老者,脚踏长空,从山涧之中缓缓走来,不是那纯阳宫掌门,又能是谁!   在他身后,那少林方丈玄正,同样破空而来,与他一同稳稳的落在这纯阳宫大殿门前。   “仙……仙人……” ,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小孩,在目瞪口呆中,缓缓吐出两个字,一时间竟有大半孩子跪伏而下,惊呼仙佛同行。   而枫以墨与曲九桃也是猛的一惊,迅速收起手中的长剑,对着老者抱拳一拜道,“弟子拜见掌门!”   只有那祁云烟,轻瞥一眼老者,冷哼一声后,收起手中长剑,头也不回的离去。   “唉,这孩子……” ,纯阳宫掌门看着祁云烟离去的背影,那傲意下所夹带的落寞孤寂,让他唯有长叹一声。   枉他李忘生纵横江湖,叱咤一生,数十载悟道生涯,最终却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参不透,看不明。   道心圆满又如何,视天地为蝼蚁又如何,还不是没有办法让他纯阳宫下剑气两宗破镜重圆,每当想起这件事情,他都如骨在喉,万般无奈。   常人只羡位高者的呼风唤雨,叱咤江湖,却从来看不见,在这样的位置,究竟需要去承担多大的压力,背负多大的责任,有时候甚至会为了顾全大局,而去牺牲自己最亲近的人!   李忘生收回思绪,那沧桑睿智却又充满威严的目光带着一丝愠怒,看向了枫以墨与曲九桃,使得二人身体皆是轻轻一震,一时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想他们拜入纯阳宫这么多年,掌门在他们印象中一向都是慈祥和蔼,何时会用如此慑人的目光,来看着他们。   显然此番他二人是真的惹怒了李忘生,脑海中浮现出李忘生当初所说的不得以任何理由与剑宗弟子起争斗的命令,枫以墨也是明白了这一次算是真的闯祸了。   低头中,给一旁的曲九桃递去一个眼神,扑通一声,两人同时跪拜在地,齐声道,“弟子知错,还请掌门责罚!”   与其等掌门带着怒意说出惩罚,倒不如自己先行请罪,这点道理,他二人还是明白的,毕竟这里除了纯阳宫门下弟子之外,还有不少外人,他们绝对不能给人留下纯阳宫门下弟子管教不严的口舌,不然的话,他们可就真成为了纯阳宫门下的千古罪人了!   “嗯,看在你们如此知错能改的份上,老夫也不多说,等入门一事完成之后,原有的奖赏全部去除,另外,去空雾峰上面壁一月,你二人可有异议?”   李忘生眼前二人,他们那点小小心思,在他面前,根本没有半点隐藏的可能,不过到底也是他自己门下的弟子,若说心中没有丝毫偏袒的话,那也是假的。   “啊?!” 而枫以墨与曲九桃在听到惩罚之后,两人的面色瞬间化为一片猪肝色,取消原有的奖赏对他二人来说到没有什么,但是这空雾峰上面壁一月,却是实在让人难受了些。   要知道那空雾峰本是朝阳峰的一座支峰,但却因为地势缘故,峰上常年狂风席卷,无比严寒,虽说以他二人如今的武功修为,这样恶劣的环境并不能伤及他们,反而会起到淬炼身体的作用,但那上面的枯燥日子实在是难熬了一些!   “怎么,你们有异议?” 李忘生面色一凝,那带着无尽压迫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让二人如坐针毡,顿时便噤声,摇了摇头,表示不敢不从!   “好了,现在去把你二人该做的事情做完吧!” 李忘生说完,袖手微动,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二人轻轻搀扶起来,随后转身,与他身旁的玄正一同朝着秦白衣与沈画歆走去。   直到李忘生与玄正在秦白衣身旁站定,看着两人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秦白衣也是故作惊讶,虽然眼下发生的一切他早就知道,但戏总归是要演足的。   “孩子,你方才之所以能够在那铁索上凭空飞起,却是我身旁这位玄正大师出手相助,那檀香燃尽,便代表你没有能通过我纯阳宫的试练,不过玄正大师却是觉着与你有缘,看你是否愿意拜入他少林门下?”   李忘生脸上泛起慈祥的笑意,但落在秦白衣眼中,却是隐隐有一种自己要被坑了的感觉,顿时微微一愣后,指着自己一边摇头,一边说道,“让我拜入少林门下?我可不干,听人家说去少林当和尚要把头发剃光,那该多难看啊,你不知道我在长安城的时候,可是靠脸混饭吃的吗?”   “这……” ,李忘生闻言,却是从未想过眼中少年竟然会作出这样的回答,一时间竟也哭笑不得,唯有看着一旁的玄正,表示自己已经尽力,毕竟他们堂堂江湖上两大门派的掌门,总不能去逼着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硬要拜入自己门下吧。   这种事情,要是传了出去 ,那还不被人笑掉大牙,他纯阳少林数百年威名,岂不毁于一旦!   “孩子,既然这纯阳宫你是进不去了,为何不选择拜入我少林门下呢?老衲看你与我也算是有缘,若是你拜入我少林,潜心修炼,不出十年,必成大器!若你不愿意剃度,那老衲也许你带发修行,你斩不断红尘琐事,老衲也不会强求!不知这样条件,能否说动你拜入我少林?”   玄正自然记得当年对秦白衣许下的承诺,所以此刻也是违背了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一句话,配合着秦白衣演戏。   但是不得不说,玄正这一番条件,换做任何地方,都有着莫大的**力,既然他说出了秦白衣十年之内,必成大器的话,那么便代表这他有意栽培秦白衣的决心,而却又允许秦白衣带发修行,这样的条件,若是放在江湖中去,那不知道多少人会为此抢得头破血流。   即便是一旁的李忘生,此刻也是微微侧目,纵然是他也不知道,眼前这普普通通的少年,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他玄正如此去重视。   要知道,在少林带发修行的,多为外门弟子,可以随时下山还俗,这也就意味着无论将来秦白衣是否有所成,他都可以随时离开少林,把这样的条件用在一个重点栽培的弟子身上,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大胆的赌局。   “这样啊?那我能不能带上画歆一起呢?” 秦白衣想了想,指了指身边的沈画歆,开口问道。   “我少林之中,皆为男子,恕老衲无法答应 “玄正摇了摇头,苍老的脸上,竟没有丝毫不耐,”不过这位女施主已然通过试练,可以拜入纯阳门下,在纯阳宫内,你大可放心她的安危,只要你愿意拜入我少林,老衲可以麻烦李掌门替你多加照顾她,而且少林与纯阳宫之间,向来往来密切,你二人也并不会天各一方!”   “那好吧!” 秦白衣看着一旁的沈画歆,思索良久,最后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玄正。   在点头答应的那一瞬间,秦白衣与玄正的目光交错,皆是看见了对方眼中,那两年前雨夜里的约定! 江湖路远终别离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纯阳宫前,正午的艳阳悄然间被黑云遮过,山风卷起,带着点点寒意,吹来无数细腻的雪花,缓缓飘落而下。   沈画歆看着身前的秦白衣,不知有意无意,那高出她一个头的身影,正好替她挡去了所有的风雪,一如往昔。   秦白衣与那玄正的对话,她听得很清楚,也很明白,拜入少林,便意味着从今往后,她要与秦白衣分别开来。   两年的风雨同舟,已经让这个小女孩对秦白衣有了依赖之心,但是方才玄正所说的“十年之内,必成大器” 这一句话她不是不懂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去拖累了秦白衣,纵然此番别离,江湖路远,她与他很有可能从此江湖不见,纵然心中有万般不舍,却终究被她按捺下,化作缕缕无声的愁绪消散在风雪之中。   “黑衣哥哥,这真是太好了,从今往后,我们都不用担心饿肚子啦!” 沈画歆深吸一口气,双目轻轻闭上,敛去眼中的不舍,再睁开时,却是一片欣喜,小脸上洋溢着笑容,轻声开口道。   看上去就仿佛她真的是在为秦白衣能够拜入少林而感到由衷的喜悦一般。   “是嘛?我本来还担心你会不同意,但是现在看你的样子,我就放心了!既然这样,那我就拜入少林,反正你也在纯阳宫,等安定下来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机会见面,到时候就让佛爷我带你策马江湖!” 秦白衣看着沈画歆脸上的笑意,心中的担忧渐渐消散。   少林寺作为江湖六大派之一,其历史比之纯阳宫更加久远,更是被武林中人奉为泰山北斗,各派之首,要说他心中不希望拜入少林,那也是假的,更何况他还被特许带发修行,这样的事情,现在想起来都恍若梦中,心里都一片无法言语的激动。   只是秦白衣没有看见沈画歆那清澈的双目中,那隐藏得极好的悲伤,没有看透那一颗小小的玲珑心,用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为他铺开了前路。   只是殊不知在这一场善意的谎言的交错中,到底又是谁在骗谁?   反倒是李忘生看出了这一切,顿时便对眼前这个看似普普通通的小女孩有些看重了起来。   如此年岁,就知道取舍进退,以大局为重,小小的玲珑心思三言两语之下,便让秦白衣暂时放下了对她的牵挂与不舍,倒也是一根极为不错的苗子!   此番玄正寻到了与他有缘之人,他纯阳宫又何尝不是收入了一块上好的璞玉?   想到这里,李忘生抬手捋了捋花白胡须,点了点头,颇为满意的道,“好了,既然你已经答应拜入少林,那便随玄正方丈去吧,至于你身旁这位小姑娘,你也不用牵挂,有贫道在,这纯阳宫内无人可以欺负她!”   “那就多谢李掌门了!如此大恩,若有机会,我秦白衣来日定当报答!” 秦白衣闻言,自是更加高兴,连忙对着李忘生作揖一拜感谢道。   本来能够让沈画歆在纯阳宫**食无忧,他就已经很满足了,而如今更能得到纯阳宫掌门的亲自承诺,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好!年少有志,有恩必报,玄正方丈此番可是寻得了一个好弟子啊!” 李忘生哈哈一笑,对于秦白衣的表现,倒也是颇为满意。   “这倒也多亏李掌门肯割爱,既然如此,老衲也不再叨扰了,孩子,你这便随老衲一同返回少林吧!” 玄正见秦白衣已经答应拜入他少林,顿时也不打算再逗留,双手合十,对着李忘生拜谢道。   “唉,等一下,我还要跟画歆说几句话!” 秦白衣闻言,却是毫不犹豫的把沈画歆拉到一旁,在她耳边,窃窃私语道。   “其实,这些年来,你跟着我也吃了不少苦,今日你我能各有归宿,那也是上天眷顾!  不过你拜入纯阳宫后,凡事也要谨言慎行,不要太轻易相信别人。  方才门前的一幕你也看见了,这纯阳宫内也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样风平浪静,所以你万事多加小心,好在掌门答应替我照顾你,不然我还真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不过你记住,若是谁敢欺负你,你就来少林找我,到时候佛爷我一定帮你出头!”   也不知为何,在明白自己会拜入少林之后,秦白衣倒是越来越喜欢“佛爷“这个称谓了,听上去倒是很厉害的样子。  “嗯,要是谁敢欺负我,你以后可一定得帮我出头!“沈画歆点了点头,甜甜一笑,尽显小女孩的天真可爱。  看着沈画歆的可爱模样,秦白衣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转身,走到李忘生身旁,抬头看着李忘生那慈祥和蔼的面容道,“李掌门,你老人家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可要记得君子一诺,驷马难追哦!”  这一番话倒也是说得老气横秋,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倒是懂得如此之多。  “那是自然!”李忘生脸上的笑意更浓,他到也许久没看见如此有趣的孩子了,透过秦白衣,他似乎还能依稀看见,当年剑气两宗还未如此对立之前,祁云烟也时常跑到自己跟前玩闹的身影。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玄正见秦白衣该说的已经说完,也不再停留,毕竟此去少林,路途也算是颇为遥远,再加上乱世方尽,流寇山贼横行,他们若是晚了,或许就不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安全的住处了。  “嗯,那我走了, 咱们……江湖再见!”秦白衣点了点头,最后不舍的看了沈画歆一眼,缓缓开口道。  随后便跟着玄正向着纯阳宫山下走去,却是在这漫天风雪飘落中,慢慢踏入属于他自己的江湖。  沈画歆看着秦白衣在风雪之中越发模糊的身影,眼中那刻意露出的喜悦,也是瞬间消融,化作无言的泪珠,滚落在地面积雪之中,一字一句,仿佛要把秦白衣的背影,永远铭刻。  “江湖……再见!”  “唉,现在的孩子啊……”,李忘生看着沈画歆的模样,摇头叹息道,随后缓缓走到她身旁,竟与她一同伫足凝望漫天风雪,“他已经走了,放心,江湖虽大,但老夫相信,你们定会相逢!”  沈画歆没有说话,两年的风雨同行,秦白衣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看着眼中,也铭刻在心底,在这世上,除了父母之外,能待她如此的,就只有他了。  秦白衣就如同她在这世上的另一个亲人,无论前路是否风雨漫漫,充满艰辛,他都用那并不宽阔的肩膀,替她遮风挡雨,为她撑起一个美丽的梦乡。  有时候沈画歆更宁愿自己心思不会如此玲珑,宁愿自己多几分天真任性,至少那样的话,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别离了。  风雪寄相思,卿心画玲珑。  只是她没有看见,在那风雪之中,秦白衣忽然间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目光似要穿透风雪,道一声诀别。  他与她,再见时,便是十年之后,亦或者,十年不见!  “渡我,走吧!”一旁的玄正看着秦白衣的模样,也是轻叹一声,他不知道自己当年的决定是否正确,但这条路既然已经踏上,就已经没有回头的道理。 期待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在秦白衣离去之后,沈画歆仍旧伫立在风雪中良久。   直到枫以墨走到她身边来提醒她去名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之时,沈画歆才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心中的牵挂随着漫天风雪,一同埋葬在这纯阳宫大殿门前。   纯阳宫的入门仪式比起试练而言,却是简单了许多,简单到连她自己,都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跨过那纯阳宫的大门,走进了属于她自己的江湖。   这一年,她八岁,他九岁,她拜入了纯阳宫,他拜入了少林寺,从此江湖路远,谁也不知,再见时,已是经年,往昔的岁月,唤而不回……  当沈画歆在枫以墨与曲九桃的指引下踏过大殿大门之时,整个纯阳宫也就清晰的呈现在了她们的眼前。   纯阳宫上终年积雪,此刻在漫天细雪飘落之中,更是勾勒出一幅人间仙境,飞雪如画。   远处几座更高的山峰之上,还有着无数亭台楼阁依山而立,在风雪的遮掩下,已经看不见那些楼阁下的山峰,一时间这些楼阁竟铸就了悬空而立的奇景。   飞雪落纯阳,宫阙升天外。   此刻在纯阳宫大殿广场上,除了这些新入门的弟子之外,还有不少纯阳弟子正在打坐吐纳,然而让沈画歆感到惊讶的是,这些在广场上打坐的弟子,虽然是坐在漫天风雪中,竟无一人身带半点积雪。   每当雪花就要飘落在他们肩上发间的时候,就会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这些风雪缓缓推开,这一幕落在这些才入门的孩子眼中,俨然与那传闻里的仙术无异。   原本心中因为方才的同门之争而对纯阳宫生出的芥蒂瞬间便消散了去,唯留下羡慕与期待,这种神仙般的手段,不得不说,是每一个孩子幼时的梦。   随着这些新入门弟子走到大殿广场之上,原本安静的广场,也渐渐变得嘈杂了起来。   不少在风雪中静坐悟道的弟子都纷纷被惊醒,睁开双目,望着眼前这一群新入门的弟子,无数的目光,或好奇,或冷漠,或不屑……  其中在广场西北角,有两个原本沉浸在打坐感悟中的纯阳女弟子,在被惊扰之后,也睁开紧闭的双目,望着这些新入门的弟子。   “哎,芙蕖,快看,这就是今日新入门的弟子,他们中的一人,很有可能就是我们日后的亲传弟子!”   璃玖歌看着这群孩子,原本因为静坐被打断而略有愠怒的眼中,却是在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之后,渐渐带上了一片好奇与激动,使得其双目看上去格外明亮动人。   “好啦,这有什么好看的,就算他们之中有人是我们的弟子,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啊,你还是静下心来打坐修炼吧,也难怪师傅她老人家常说你道心不稳,你这爱看热闹的性子,还真得改改,否则就算你天资过人,也难成大器!”   念芙蕖看着一脸激动的璃玖歌,无奈的摇了摇头,她这个师妹虽然天资极佳,但心性却是还欠缺火候,每一次修炼打坐之时,总是会被外界的事物所影响,看来她这个做师姐的,还得慢慢教导才行。   “那好吧,我还是继续打坐,争取早日把坐忘经修炼到第一层!” 璃玖歌看着念芙蕖语重心长的样子,心知师姐是为了自己好,瞥了瞥嘴,也不再反驳,双目再次缓缓闭上,可是那一颗心却是怎么也静不下来了。   在无数纯阳宫弟子目光注视下,沈画歆等人很快就穿过了这大殿广场,那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掀起的嘈杂也渐渐重归于宁静,如同一阵清风拂过水面,虽有涟漪,但很快就会平静下来。   在曲九桃与枫以墨的带领下,沈画歆也是终于对这庞大而又神秘的纯阳宫有了一个大致的认识。   纯阳宫建立在奇险无比的华山之上,其中主峰五座,分别为荡雁,朝阳,莲花,论剑,坐忘。   其中荡雁峰为山门,莲花峰则是门下弟子居住休憩之地,而论剑峰则为门下弟子习武论剑之地,朝阳峰为门中极为长老以及掌门的闭关修炼之所,坐忘峰则为纯阳宫禁地,寻常弟子,若非掌门有令,不得踏足!   至于其它山峰,更是数不胜数,各有作用。   当然除了这些之外,沈画歆也是了解到纯阳宫内其实分为剑宗与气宗,这两宗至今素来水火不容,而之前在那大殿门前闹事之人,便是如今掌管剑宗的剑宗门主――祁云烟。   若非亲耳听见,沈画歆也是绝对不会相信如此年轻的男子,竟会是江湖六大派之一,纯阳宫门下剑宗之主!   纯阳宫内当年因为一些变故,也曾出现过一段时间的分崩离析,剑宗大部分精锐弟子脱出纯阳宫,导致纯阳宫一时间实力大减,虽然最后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件事情慢慢平息了下来,但剑宗却是从此一蹶不振,而且气宗弟子也因此与剑宗有了不小的瓜葛,故而在平日里的刻意压制下,剑宗愈发衰败。   轮到祁云烟执掌剑宗之时,其实剑宗已然末路,纵然李忘生等人有心扶持,可祁云烟却一直拒绝他们的帮助,坚持要凭借自己的力量,重振剑宗!   当然此刻沈画歆她才刚刚拜入纯阳,对于这些纯阳宫过往的隐秘自然是没有资格知道的,只是对于这祁云烟的身份,她算是大概知道了一些。   也难怪方才在大殿门前,那祁云烟敢如此放肆,毫不忌惮的对同门出手,甚至连李忘生开口制止后,他也能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其实对于这些事情,沈画歆目前根本不用去探究,也没有探究的必要,能够从餐风饮露,食不饱腹的日子里走出,她已经很满足了。   本来就是一个不大的孩子,每日衣食无忧,便是最大的幸福,这些江湖中的风风雨雨,她还实在是不怎么想去参与。   反正这纯阳宫上宛如人间仙境,她要做的便是安分守己,等秦白衣从少林归来之日,带她一起策马江湖,逍遥天下!   沈画歆那小小玲珑心思中,装不了太多,一句承诺,便值得她去期待,值得她去等候。   随着心中渐生出这样的想法,沈画歆那原本因为秦白衣的离去而一直难过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之前她在长安城之时,也算是四处为家,如今能寻得一个安定的住处,抱着一份小小的希望去守候,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更何况曲九桃还告诉她们,新入门弟子,在一年之后,便会拜一些资历较深的弟子为师,从此她们的武功修为,品行道心,也都由师傅全权教导。   故而对于这个一年之后的师傅,沈画歆心中也是颇为期待,最起码她这些年来,除了秦白衣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较为亲近的人了,多一个师傅,想来应是一件非常不错的事情! 梦太晚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夜寒如雪,月画倾泻中飞霜漫天,将整个纯阳宫都染上了一层圣洁的银白,静谧清幽,如梦似幻!   沈画歆静静躺在温暖的被窝里面,这是她这些年来,第一次在如此柔软温暖的床上睡觉,厚实的屋檐墙壁,将一切风雨都阻拦在外,让沈画歆不由得想起了秦白衣也曾如这屋檐壁瓦一般,替她遮风挡雨。   少年削瘦的肩膀并不如屋檐石壁这般宽厚,但带给她的安心,却是这屋子远不能及的!   纵然沈画歆有心入睡,可心中总是有一股莫名的失落,使得她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入梦,只能瞪大眼睛,呆呆的望着房梁。   在过去的几年里,她曾无数次梦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在温暖的屋子内,躺在一张宽敞柔软的床上,尽一夜好梦,然而如今当这个愿望被实现的时候,却是温软尚存,好梦不在。   无奈之下,沈画歆只得从床上坐起,身旁一同入门的弟子早已经因为试练带来的疲惫陷入沉睡,寂静无声。   望着昏暗的屋子,虽然温暖,但却让人感觉到这昏暗中,充满了孤独,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   深吸一口气,沈画歆掀开被子蹑手蹑脚的穿好衣物,点燃一盏烛火,端在手中,走向屋外,她需要去外面透透气,否则的话,这必定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推开房门,一股新雪的芬芳夹带着淡淡的梅香扑鼻而来,使得沈画歆心中的苦闷顿时一扫而空。   白天的风雪也不知何时停歇了下来,整个夜空,倒是变得明朗了起来,一轮新月悬挂在朝阳峰之巅,随着沈画歆踏着积雪,向着山崖边走去,月随人影,相伴同行。   手中的烛火,在她的手心,一点一点跳动,那月光下火红的烛光,将她明净的小脸映得通红。   沈画歆看着手中的烛火,不知不觉间,竟入了神,她不知道秦白衣如今是否已经到了少林寺,也不知道在那遥远的地方,是否有另一个身影,带着牵挂,与她沐浴在同一片月光之下。   “你……是何人?” 就在沈画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之时,身后却是忽然间有一个清脆柔和的男声传来,落在沈画歆耳中,将她从烛火中惊醒的同时,也让她感受到了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这感觉淡如清风,仿佛是从那遥远的梦中缓缓飘来。   “我是今日新入门的弟子,我只是睡不着才……” ,沈画歆心中一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走神的缘故,她竟然没有丝毫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接近,慌忙间转身说道。   毕竟这深夜之中,整个纯阳宫上的弟子大都已经入睡,自己一个人却还在外面游荡,万一被人家误认为是小偷之类的就不好了。   然而沈画歆的话来不及说完,就卡在喉咙处,那清澈的双目在震惊中倒映着一席白衣胜雪,一点一点放大,仿佛要占据她脑海里的一切。   面前的少年看上去年龄与祁云烟相仿,一头墨发被蓝色发带随意束缚在身后,顺着那白衣垂落而下,宛如白纸画卷上,飞流直下的墨瀑。   一张白皙浩然,清新俊逸的脸庞,竟使得那皎洁的月光都黯然失色,璀璨若星辰的目光,淡漠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落在沈画歆的身上,却使得沈画歆浑身轻颤,一股来自灵魂中的魂牵梦绕,将那遥远的梦牵引而来,瞬间席卷她的一切思绪。   “既是今日新入门的弟子,那便早些回去休息,纯阳宫上清夜深寒,莫要随意走动!”   山风袭来,在沈画歆眨眼的瞬间,吹灭了她手中的烛火,也吹散了眼前那如画的身影,唯有那声音,仿佛还在耳边环绕。   魂梦远方来,残烛灯下去。   “我……方才眼花了吗?” 沈画歆瞪大了眼睛,却是再也找不到任何人的踪迹,就好像方才的少年,只是她脑海中的幻象一般。   “看来真是困了, 得赶紧回去睡觉才行!” 又一阵山风吹过,没有了手中烛火温暖的庇护,沈画歆顿时便冷得一个激灵,揉了揉鼻子,便向着来时的屋子跑去。   她没有注意到,就在她身前不远处,一双浅浅的脚印,映在雪地之中,久久不能融化。   夜里,沈画歆在温暖的被窝中,却又再次回到了那一个儿时的梦中,回到那安静祥和的小山村。   梦里,她看见了爹娘,也看见了许许多多小伙伴,还有那月夜星辰下,向她许下过承诺的小羊。   若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梦的话,那最好就让它永远没有苏醒的时候,让它永远停留在那小山村之中,唯愿一梦千朝!   就在沈画歆沉浸在那温馨的睡梦中之时,在她方才站立的悬崖边上,一白衣少年临崖而立,望着纯阳峰下万丈悬崖,眼中波光流转,若有所思。   “我……这是怎么了?” 少年沉思良久,却反而越发迷茫,他方才施展轻功,从坐忘峰上归来,在半空之中无意间发现了那积雪中的小小身影。   本来以他的性子,是向来不会在意这些,更不会说是因为好奇才停下来询问沈画歆的身份,只是那月光映照下的小小身影,却是在一刹那给了他一点记忆深处的熟悉,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在哪里见过她一样。   可是任他翻遍脑海中的记忆,都没有这样一个小女孩的存在,所以此刻他才在离去之后又回到这里,希望能从那小女孩身上寻找到答案。   只可惜他回来的时候,这悬崖上已然空无一人,唯剩下清月一弯,积雪几层。   “罢了,心有惑而不解,道有迹而不寻,天地浩瀚,皆不过坐忘一念是经年……” ,少年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眼中的迷茫又恢复了一片清明,随后转身,走进了身后那风雪孤寂之中。   一直到许多年后,少年才明白哪天夜里让自己心生悸动的究竟是什么,也明白了自己那时到底错过了什么。   夜漫长,叹好梦来时,天已明! 一岁转瞬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岁月流转,犹如白驹过隙,往往在不经意间便从你指尖悄然流逝,无知无觉。   不知不觉间,沈画歆已经在这纯阳宫渡过了一年的时光,这一年里,她享受着那淡淡的平静带来的幸福。   每日只需要随着那些新入门弟子去闻道堂内在清虚长老于睿的教导下识字习书,看道家典故,悟天地大道之理便可。   这样的日子从一开始让沈画歆很不适应,毕竟从每日需要为了填饱肚子而殚精竭力忽然间变成衣食无忧,的确让人不习惯。   所幸一些一同入门的小伙伴的相伴之下,她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平静生活,而在这些一同入门的弟子之中,她与一个名为柳兮的女孩最为要好,已是知交。   这个同样出身贫苦的女孩,每当沈画歆在夜晚无法入睡的时候,便会起床与她聊天说笑,使得那清冷的漫漫长夜,不再如此孤寂无聊。   柳兮也时常给沈画歆畅想着她那小小的江湖侠女梦:她希望有朝一日能艺成出师,从今往后仗剑江湖行,做一个惩奸除恶的大侠,最好还能在这茫茫江湖中寻到一个如意郎君,从此天涯海角,执子之手,比翼双飞。   而每当这个时候,沈画歆都会轻轻一笑,不置可否,但脑海中却是会浮现出那在纯阳宫前,也曾向自己选下终有一日会带着她策马江湖,逍遥此生的少年。   也不知此刻远方的他,是否安好。   不管怎么说,有了柳兮的陪伴,沈画歆这一年的日子里,凭添了许多有趣的事情。   例如在上课的时候偷偷跑出去玩耍,结果被老师发现后,硬生生抄了一整天的道德经,到最后纵然手臂已然酸软到没办法抬起,两人却还是能傻笑着,看着对方脸上的点点墨迹,玩心大起下,拿着手中的毛笔,又添几划。   偶尔也会在纯阳大殿广场上,用雪堆悄悄将那些静坐悟道的师兄师姐们包围起来后,躲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在苏醒的那一刻,瞬间被积雪压倒在地的狼狈……  总而言之,这一年的时光,沈画歆过得很平静,也很快乐,以她这样的年岁,本就是无忧无虑,天真可爱之时,只是因为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情,使得那小小的肩膀上,承受了太多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负担。   如今这样的幸福日子,或许也算是上天对她的补偿吧。   站在纯阳宫的大殿广场上,沈画歆望着那漫天飘落的雪花,有些入神。   在过去的一年时光里,有太多值得她去回味,去珍惜的地方。   而今日,在这纯阳宫内,她更是会寻找到那会守护自己一生的师傅,从此在她的江湖路上,就再也不怕孤独。   想到这里,沈画歆的心中也是越发期待,平日里总是喋喋不休的柳兮此刻更是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她们都在期待着,自己的师傅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不仅是她二人,此刻站在这大殿广场上的二十多个与她们一同入门的孩子,皆是怀着同样激动的心情,等待着那一个会教导他们一生的师傅!   纯阳宫门下的拜师仪式与江湖其他门派有所不同,并不是以个人资质亦或者其他区分高下的方式来决定这些孩子究竟会成为谁的亲传弟子。   而是全凭师傅自己的喜好选择,正所谓道法自然,万事皆不过缘分二字,纯阳宫上下更是以寻道问心为主,自是不会去刻意破坏这师徒之间的缘分。   只要师傅自己喜欢,而其选择的弟子又不反对的话,那么便可拜师,成为师徒。   一日为师者,尽此生守护之责!   这一点倒是与一年前秦白衣被少林方丈带走的情况颇为相似。   “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师傅是男是女,是严厉还是温柔啊?希望可别太严厉才好!” 沈画歆望着大殿广场最前方,在心中小声嘀咕道。   那一排蓝衣白衫,整齐如画的纯阳宫弟子,在他们当中,便有一人将在今天成为自己一生的师傅!   就在此刻,一声响彻碧空的浩然钟声缓缓响起,空灵浑厚的金鸣仿佛来自天外,使得整个纯阳宫上,竟有了那一刹那的安静,宛如时间凝固。   纯阳宫上所有的弟子,无论之前在做什么,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抬头望着纯阳大殿广场方向,他们很明白,这一声钟声之后,纯阳宫内,才算是真正的新弟子入门了,从此以后他们又多了一些师弟师妹。   与此同时,论剑峰上,祁云烟手握长剑,面对身前数名剑宗弟子的围攻,却是丝毫不慌,一招一式中,皆是剑转风雪,行云流水,剑锋凌厉间,又蕴大巧若拙之意,其剑术,已然颇有大家风范。   在钟声敲响的瞬间,祁云烟猛的一声清啸,与金鸣同时划破长空,手中的长剑更是刹那剑气大盛,将那数名剑宗弟子同时横扫在地,虽未伤及他们,但一时间也是哀嚎遍地。   “一个个都太弱了,这样的实力,如何与气宗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抗衡,如何重振我剑宗威名?去,给我绕着这论剑峰跑,我不点头,谁也不准停下!” 祁云烟目光微寒,对着眼前这些剑宗弟子厉声说道。   随后手中长剑收回剑鞘之中,转头,看向大殿广场方向,眼中寒意更甚,“又到了新弟子拜师的时候,李忘生!枉你口口声声说对我剑气两宗一视同仁,可眼下这些新弟子,十有九个,都去了你气宗,这到底算什么一视同仁!”   说道最后,祁云烟眼中寒光大胜,束发的玉冠在他的怒意下,竟然“嘭“的一声炸裂开来,其脚下的积雪更是被这气息激荡,滚滚而出,卷起千堆雪。  只是他如此年纪,也不会去想到,剑气两宗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根骨资质上佳者,当以练气为主,而身法形体较好者,才能入剑宗门下。  与此同时,纯阳宫禁地坐忘峰上,一片竹林之中。  因为风雪的缘故,原本苍翠的竹林此刻也是一片雪白,而在那雪白的深处,一白衣少年静坐在雪地之上,一动不动,俨然与积雪融为一体。  其紧闭的双目,在钟声敲响的时候,缓缓睁开,望着那纯阳大殿广场方向,星辰般璀璨的眼中波光流转,仿佛可以透过重山阻隔,看清楚那里的一切。  “罢了,心不敢妄动,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无欲无求,无牵无挂,大道无情,方容天地!”  良久,其双目才缓缓闭上,继续沉浸在天地悟道的冥思之中,唯有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穿透竹林,消散在风雪之中…… 有师来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哎,芙蕖你说这么多新弟子,我到底该当谁的师傅才好呢?”   璃玖歌瞪大明亮的眼睛望着大殿广场上这数十名孩子,随着钟声响起,心中却是始终拿不定主意,无奈之下,只有询问着自己身旁的师姐念芙蕖。   “这种事情,你问我,我问谁啊?这么多入门弟子,我自己都还不知道该选谁呢!”   谁知道向来颇有主见的念芙蕖,此刻竟然也是表现出了少有的纠结犹豫,毕竟收亲传弟子这种事情,关乎着她们纯阳宫的未来,虽说遵天道随缘,但也不能太过于随便,必须小心谨慎。   还记得在许多年前,纯阳宫的一位师兄,他的亲传弟子不知何为堕入魔道,最后更是在各大派围攻恶人谷的一战之中,被他的弟子一剑穿心,摔下咒血河,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也就导致了后来,纯阳宫每一次新弟子拜师,那些作为师傅的纯阳宫弟子,都要再三观望犹豫,以免重蹈覆辙。   “要不你去问问师傅,看她是否有好的主意?” 念芙蕖看着璃玖歌一脸纠结的模样,也不愿意自己这唯一的师妹选错亲传弟子,便小声提议道。   “问师傅?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有主见,要不还是算了,大不了闭着眼睛选一个,我就不信,我的运气会那么差,自己选的徒弟还能谋害师傅!”   璃玖歌听完念芙蕖的建议,在心中盘算了一番,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然而就在此刻,一声苍老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忽然间在璃玖歌耳边响起,“西北角,从左往右数,第二个孩子!”   顿时璃玖歌微微一愣,眼中充满了惊讶,“传音入密!这不是只有几位长老以及掌门这样的高手才能做到的吗,莫非……” 。   想到这里,璃玖歌猛的回头,却正好对上了李忘生沧桑睿智的目光,此刻那目光中还夹带着一丝和蔼笑意,似在回应璃玖歌。   璃玖歌见状,立刻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这可是掌门亲自在为我挑选弟子啊!”   与此同时,她的目光也投向了广场西北角,掌门所指的那个孩子,“竟是一个小姑娘,倒也与我所期待的相差不大,既然掌门推荐,那我璃玖歌的亲传弟子,就是你了!”   望着沈画歆那颇为可爱的小脸,以及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璃玖歌心中对于这个掌门推荐的弟子倒也是觉得不错,想了想,便径直走向西北角。   李忘生看着璃玖歌向着西北角走去,也是轻捋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答应帮你照顾这孩子,那老夫自然不会食言!”   璃玖歌的资质即便是放在纯阳宫精英弟子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所以李忘生才会把沈画歆推荐给她,这也算是完成了他对秦白衣的承诺。   而念芙蕖本来目光还在不断搜寻着可以那个让自己满意的亲传弟子,却是忽然间看见身边的璃玖歌向着人群中走出,顿时微微一愣,“难道师妹这么快就找了中意的弟子了?不行,我也得跟上去瞧瞧,免得她“误入歧途”。  想到这里,念芙蕖也是连忙跟上去,一时间两人同时向着西北角走去。  倒是惹得那些围观的弟子纷纷侧目,难不成这两师姐妹看中了同一个弟子,这样的事情虽然以往也有过,但那大都是相互之间不怎么熟悉的弟子相争,难不成他们今日还能看见师姐妹相争的好戏。  本来纯阳宫上的习武修炼的日子就比较枯燥无聊,所以这些弟子对于热闹一类的,向来都不感冒,这可就是活生生的说书人啊!  沈画歆原本还在望着脚下的积雪发呆,猜想着自己的师傅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结果眼中却是忽然间映上了一抹蓝白相间的倩影。  微微抬头,却是对上了一张倾城容颜。  面前的女子,清绝秀美,白皙的肌肤下透着一点微红,映得雪花都黯然失色了几分,一头长发被两根翠蓝玉簪别在身后,本是极为普通的纯阳弟子服,却在她修长身段衬托下,竟有了几分仙气。  女子此刻正低头望着沈画歆,脸上的巧笑嫣然竟让沈画歆一时看呆了。  “我叫璃玖歌,你愿意拜我为师吗?”璃玖歌看着眼前的沈画歆,看着那双清澈若碧空的双目,让她顿时就可以肯定眼前这女孩绝不会是什么邪门歪道派来的人,也难怪掌门会把这女孩推荐给她。  沈画歆此刻还未完全回过神来,却又被眼中女子的话狠狠震惊了一下,一时间紧张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她幻象过无数次与自己师傅相见的场景,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师傅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如仙如画的美丽大姐姐,在她印象中,师傅不应该一般都是纯阳宫掌门那样吗?  好不容易平复心中的激动,沈画歆呆呆的望着璃玖歌,抬起小手指了指自己,小声说道“你是在问我吗?”  她现在倒是有些害怕自己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大梦一场,若是声音大了,这梦就会被打断一般。  “哈哈,真可爱,姐姐我当然是在询问你了,你就说回答我到底愿不愿意做我的亲传弟子?”璃玖歌哈哈一笑,心中对于眼前这个可爱的孩子更是喜欢。  “愿……愿意,当然愿意!”沈画歆直到此刻,才彻底回过神来,慌忙点头同样,仿佛怕自己答应晚了,眼前这神仙般的姐姐会反悔一样。  一旁的念芙蕖看着璃玖歌一脸满意的笑容,也是一脸惊讶的说道,“哇,师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果断了,而且眼光也很毒辣嘛!”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怎么?我收弟子你嫉妒啦?你自己赶紧的,也选一个!”璃玖歌在得到沈画歆的点头答应后,脸上的笑容更多,对于眼前这个孩子,她可谓十分满意。  “既然这样,那我也挑了,就选这个孩子吧!”念芙蕖想了想,也是不再犹豫,抬手一指沈画歆身旁的柳兮,开口道。  顿时柳兮眼中也是一片欣喜,她到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被师傅选中,这倒是沾了沈画歆的福分。  不过想到这点,柳兮眼中的欣喜也是有了一点失落,毕竟谁也不喜欢自己的师傅是因为在别人的影响下,来选择自己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能有师傅选择自己,那总归是极好的事情,柳兮也是与一旁的沈画歆相视一望,两人眼中的高兴也是丝毫不掩饰! 此生的交集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者也, 故也有人云:人生养于父母,受教于师。   纯阳宫下为师者,所传之道为江湖之道,所授之业为剑术之业,所解之惑为两仪之惑!   “新弟子入门,俯首作揖谢师恩!” 伴随着又一声金鸣敲响,李忘生那以浑厚内力催发出的沧桑威严之声,响彻整个大殿广场。   一旁早有弟子将准备好的热茶端上来递在每一个入门弟子的手中,此刻他们只需要俯首跪下,将手中的茶水递给那选择站在他们身前之人,那么从此以后,他们身前那个人,就是他们的师傅!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沈画歆看着眼前这绝美的女子,她脸上的笑容让她感觉到很平静,很温暖,这种感觉与当年秦白衣在风雨中守护着她时如出一辙,皆是心安。   何为缘分? 缘分便是在这广袤的天地之下,在这偌大的江湖之上,茫茫人海中,你偏偏遇见了对的那人,更使得从今往后自己的人生与之有了不可分割的交集,这便是缘分。   缓缓屈膝跪下,双手捧着茶杯,轻轻举过头顶,在感受到茶杯被接走的瞬间,沈画歆收回双手,顺势拜伏在地,光洁的额间贴着积雪,一字一句郑重的说道,“弟子拜见师傅!”   璃玖歌愣愣的望着眼前这个虔诚跪拜在雪地中的孩子,手中的热茶升腾起一缕白雾,心中竟然有了那几欲催人泪下的感动。   喝下手中这杯茶,从此以后她便是她的师傅;喝下这杯茶,从此以后她便要护着她,茫茫江湖,她们师徒一心,当同去同归!   没有太多的犹豫,璃玖歌端起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从今往后,我璃玖歌便是你的师傅,要是谁敢欺负你,你尽管给我说,我这个做师傅的,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徒弟受到半点委屈!”   一番没有太多花哨的言辞,却比那些所谓的海誓山盟的承诺更加让人心暖,徒弟若是被欺负,那么师傅就一定要帮徒弟出头;若是出不了头,那就干脆与自己徒弟一起被欺负,同甘共苦。   璃玖歌低下身子轻轻扶起沈画歆,那眉间发前沾上的点点积雪,在她轻轻一笑间,抬手温柔的拭去。   “对了,为师还没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璃玖歌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到现在没询问过自己徒弟的名字。   “沈画歆,师傅,我叫沈画歆!” 沈画歆感受自己眉间似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暖,顿时心中暖意袭来,一如三月的阳光,拉过璃玖歌的洁白如玉的手,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沈画歆?!真是个不错的好名字!” 璃玖歌念叨着沈画歆的名字,一字一顿,似要将这三个字深深铭刻于心上。   “好了,既然如今你已经是我璃玖歌的亲传弟子了,那么以后你在这纯阳宫上的大小事宜,也就包在你师傅我身上了!” 璃玖歌轻轻拍了拍胸脯,底气十足的说道。   不管怎么说,作为师傅,是无论如何也要给自己徒弟展示出一定的本事的,最起码要让自己徒弟觉得跟着自己这个师傅,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想到这里,璃玖歌美目中闪过一丝狡黠,顺手一指身旁的念芙蕖说道,“喏,徒弟,她叫念芙蕖,也是你师傅我的师姐,你的师伯,以后要是师傅不在,你也可以找你师伯帮忙,你师伯这人最爱乐于助人,所以你也不要客气。”   念芙蕖微微一愣,却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师妹才刚刚当人家师傅,就要把自己这个师姐顺道拉下水,明明她这边同样也是新收了弟子,她自己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帮她照顾沈画歆。   然而刚想开口,却是正好听见沈画歆一声甜甜的师伯传入耳中,到嘴边的话也只得咽下,毕竟人家这一声师伯都叫出来了,你总不能推辞吧,但她也不否认,这一声师伯还真是喊得她心里美滋滋的。   于是无奈之下,念芙蕖也只能白了一眼璃玖歌,一副你居然敢拉我下水的模样,随后转头看着沈画歆,点了点微微一笑,算是应了这一声师伯。   不管怎么说,在小辈面前,这不能失了颜面,当然念芙蕖也不忘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柳兮的一声师叔同样让璃玖歌措手不及,结果到头来,这师姐妹俩竟都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好了,这里天寒地冻的,也不是说话的地儿,徒弟随为师一起,师傅我带你去看看从今往后,你在这纯阳宫上的家!”   随着这拜师仪式的结束,璃玖歌似乎也不想再逗留,同一旁的念芙蕖道别一声之后,便拉着沈画歆的小手,向着莲花峰上走去。   一路上璃玖歌更是不断的嘘寒问暖,尤其是在听到沈画歆在拜入纯阳宫之前,在长安城过了两年食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后,她表现得更是激动,那模样就好像恨不得自己能够回到那个时候,让沈画歆不用受这么多苦。   尽管知道这些是自己师傅的遐想,但沈画歆心中却还是比吃了蜜还甜,因为除了秦白衣之外,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如同自己师傅这样关心自己了,虽然璃玖歌的话语中都带着几分开玩笑的意思,但沈画歆却是明白,自己师傅是想真心待自己好。   想到这里,沈画歆的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坚定的神色,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只要她师傅不离,她沈画歆此生不弃!   纯阳宫大殿广场距离莲花峰本有一段距离,可在师傅那温润的手牵着之下,沈画歆第一次发觉这条路似乎还是太短了,短到她还来不及去感受师傅手心的温暖,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待到站定之时,入目处却是一间不大的庭院,此刻已是初冬时分,庭院中的几棵桃树早已经枯萎,虽不见桃花点点,但那树枝上积压着雪花,却是使得这本没有生机的庭院蕴染上一种冬雪下别有的韵味。   谁言三春暖,定胜凛冬寒?   “怎么样,这就是为师的院子,很不错吧!说起来这还是你于睿师祖特地给我的呢,从今往后,这里也就是你的家了!” 璃玖歌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这还是她第一次因为拥有这一方小小的院子而感到自豪,毕竟寻常弟子,一般只有一间单独的屋子,而她则是凭借着自己的那上好的资质,得到清虚长老于睿的赏识之后,才有了这样一间别院。   其实当初住进这别院的时候,她还因为这里实在太冷清而懊恼过一段时间,只是当时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方院子,会住进来一个如此可爱的小徒弟。   “嗯,师傅的院子里有……家的温暖,” 沈画歆看着这一方小小的院子,忽然间想起曾经在那小山村之中,她也拥有着这样一个家,虽然不大,但却总能让人留念安心。   抬起头,环视院子里的几间屋子,其中最大的那一间,上面还挂着一个牌匾,上书“璃歌居” 三字,古朴的字迹却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娟秀,不用想,这便是她师傅的房间了。   “来!我带你去你的屋子,为师可是为了你准备了不少礼物呢!” 看着沈画歆小脸上颇为满意的模样,璃玖歌心中更是甜甜的,对于一个师傅而言,没有什么比自己徒弟认可自己更值得高兴了。   “嗯!“沈画歆点了点头,把小手轻轻伸出,然后便被璃玖歌握在手心,这一个本来不过才做过两次的动作,但在此刻竟是如此的娴熟,就仿佛她们师徒二人间心有灵犀一般。  或许这便是师徒的缘分与默契吧!  冬雪漫漫,飘落而下,院子里积雪渐多,似在无声的见证着这一切。  这一年是她拜入纯阳宫后的第一年,她在这纯阳宫上有了一个疼爱自己的师傅,也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一刹经年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时光如箭急,荏苒渡流年,眨眼间,便已逝去了整整八年的时光。   这八年的时间里,沈画歆在璃玖歌的照顾与教导下,过得很是轻松快乐,当年那个小女孩也是一天天长大,至今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   又是一年寒冬到来,纯阳宫中,莲花峰上,昨夜的风雪,将璃歌居整个庭院都化作一片银装素裹,八年时光,纯阳宫上的雪,一如当年的洁白无瑕。   “吱呀” 一声,一间屋子的房门被轻轻推开,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师傅!起床晨练啦!不然师伯又会来掀你被子了!” 一个身着淡蓝色道袍的少女抬头看了看明亮的天空后,却是猛的发出一声惊呼,竟生生震下不少屋顶上的积雪。   少女大约二八年华,一头乌黑的秀发整齐的盘在脑后,被两根白玉发簪轻轻固定,白皙的小脸上,两个淡红的酒窝浅浅映着,那修长的睫毛之下,有着一双清澈如山泉的眼睛,虽是一身普普通通的淡蓝色道袍,却是自有灵动小巧之气,配合着整齐的头发,又不失几分严谨。   这少女正是沈画歆,八年的时光,已经让她完全褪去了当年稚嫩,如今的她在纯阳宫弟子中,也算是拔尖的存在,当然这其中除了她自己的天赋之外,更多的则是她师傅璃玖歌一直以来的悉心教导。   对于她这个弟子,璃玖歌可谓倾注了她所有的心血,将自己所学的一切都尽数传授给了沈画歆,甚至有时候遇见师徒俩都不明白的东西,璃玖歌更会不辞辛劳的去请教清虚长老于睿,让自己学会之后,再来教授给她。   故而璃玖歌的师姐念芙蕖也时常取笑道,说自从有了沈画歆这个弟子之后,璃玖歌倒是比以往勤奋了百倍。   在发出一声响彻整个庭院的呼喊之后,沈画歆等了好一会儿,竟是没有听到任何声响,顿时目光疑惑的看向师傅的房间,随后脚下轻轻一点,轻功施展间,翩若惊鸿,掠过庭院,稳稳的落到璃歌居门前。   “难道师傅今天比我起得更早,已经出去了?” 沈画歆眼中波光流转,在心中猜测到,随后伸出手,缓缓推开房门。   整洁的房间内一片安静,显然这房间的主人已经不知道离开多久了。   顿时沈画歆眼中的疑惑更多,以她这些年来对她师傅的了解,这清晨的懒觉比什么都重要,怎么今天竟然一大早就出去了?   想了半天,沈画歆也没想出个缘由,最后也只得无奈的转身,向着院子外走去,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找到师傅再说。   然而才一转身,一抹熟悉的身影就映入眼帘,那绝美如画的容颜,不是璃玖歌又能是谁?   八年的时光,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相反倒是愈显成熟的魅力,此刻的她,一如三月的桃花,绽放着自己最明艳的风华。   如今整个纯阳宫上,追求璃玖歌的男弟子,倒也不在少数,其中更不乏一些天资极高的精锐弟子,只是对于这些人,璃玖歌一直都拒之门外,用她的话来讲,自己的徒弟都没找到如意郎君,她这个做师傅的又岂能抛下徒弟独自先行?   “哎,师傅你到底去哪儿了,都不给我说一声,难不成背着我跟哪个师兄幽会去了?” 沈画歆狡黠一笑,故作疑惑的说道。   其实这些年来,她与璃玖歌之间,亦师亦友,在她面前,璃玖歌从来不会摆出师傅的架子,故而沈画歆也时常会毫不顾忌的调笑她师傅,师徒二人的关系,俨然极为和睦。   “你呀,尽会胡说八道,小心我罚你今天中午不许吃饭!” 璃玖歌闻言,却是走到沈画歆身边,抬手轻弹沈画歆眉间,故作愠怒道。   她这个徒弟,最近倒是越来越喜欢调笑她这个做师傅的了。   “弟子知错,还请师傅不要责罚!” 沈画歆顿时知趣的低下头,但眼底却是一片笑意,她很清楚,无论她做错什么,师傅向来都只是说说,还从未真正惩罚过她。   “好了,别闹了,把你的手伸给我,” 璃玖歌也是明白,自己的心思早就被这个徒弟猜透了,所以也不再多说什么,却是让沈画歆把手伸出来。   沈画歆微微一愣,看着自己师傅那故弄玄虚的模样,虽然并不知道自己师傅到底想干什么,但还是放心的把手伸了出去,反正自己师傅又不会害自己。   随着沈画歆把手伸出,璃玖歌也是抬手把沈画歆的手握在手心,还是一如当年的温暖,随后从腰间取下一条细长蓝色剑穗,轻轻放在沈画歆的手中。   “今天是你成为我璃玖歌弟子的第八年,我这个做师傅的呢,自然要给你准备一份礼物,上一次你不是说感觉自己的佩剑感觉太单调了吗?所以我今天一大早就去掌管剑器的金虚长老那里给你要来了这个剑穗,喜欢吗?”   璃玖歌目光微动,心中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八年的时光转瞬即逝,自己这个弟子也从当年的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如今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活泼可爱,怕是要不了多久,也会有门下弟子追求她了。   到那时,沈画歆与她在一起的时间,或许就没有现在这样多了。   想到这里,璃玖歌心中忽然间有些莫名的失落,虽然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每逢别离,还是会徒添伤感。   “师傅,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沈画歆本来还在为师傅送给自己剑穗而感到高兴,却是忽然感受到了气氛似乎有些不对,抬头间,正好看见璃玖歌眼中的失落,一时间也是关心道。   “唉,自己没事想这些干嘛,真是自讨没趣!’璃玖歌心中一叹,深吸一口气,将眼中的失落很好的隐藏了起来,摇了摇头,脸上重新带上笑意,“没事,只是忽然间想到一些事情有些出神罢了。”  “哦,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过几天可就是咱们纯阳宫的师门大会了,到时候所有弟子都会参加,你这两天也好好休息一下吧,到时候可别给为师丢脸哦!”璃玖歌看着沈画歆,话锋一转,缓缓说道。  其实这师门大会她并不想让沈画歆参加,毕竟虽然说是同门切磋比武,点到为止,但刀剑无眼,有时候难免会出意外,反正每一次师门大会,就没有哪一次没有弟子不受伤的,她不希望看见自己的弟子受到半点伤害。  尽管或许自己这样做并不有利于沈画歆武学修为上的进步,但她这个做师傅的难免会有私心,她不求什么功名利禄,只要自己的弟子平安,她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尽管嘴上说着让沈画歆别给她丢脸,但璃玖歌心中却是已经开始盘算到时候该找个什么理由让沈画歆避开师门大会呢? 再相遇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师门大会作为纯阳宫每五年一度的大事,其盛况自然可想而知。   整个纯阳宫上几乎所有弟子都会参加这师门大会的比试,以求能够获得掌门以及几位长老的赏识,进而可以修炼更上乘的纯阳武学。   故而每一届师门大会上,都会有不少弟子大展风采,脱颖而出,从而晋级为精英弟子,当年璃玖歌与念芙蕖也正是凭借着这师门大会,才有幸拜入静虚长老于睿门下。   不过正所谓有成功必有失败,每一个脱颖而出的弟子,都势必会让更多的弟子成为他的垫脚石,其中剑宗更是没落多年,以至于已经连续两届师门大会,剑宗都没派出弟子参加,反正去了也是自取其辱,倒不如干脆不去。   这样的情况李忘生以及几位长老虽然看见眼中,但也实在没有太好的办法去解决,尤其是剑宗门主祁云烟,这些年来也是愈发偏激,使得剑宗与气宗的矛盾与日俱增。   “唉,不知道今年的师门大会,剑宗是否又会如往年那样拒绝参加?”   李忘生坐在那大殿广场最前方,看着广场上无数气宗弟子,心中暗叹。   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关注着剑宗的情况,只是祁云烟向来不愿意接受他们气宗的帮助,甚至为了避开气宗弟子,祁云烟更是让所有剑宗弟子离开莲花峰,搬迁到论剑峰上居住,使得本就间隙颇深的两宗,如今更是形同陌路。   “人老了,许多事情都心有余力而不足了啊!也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侍奉纯阳宫多久?” 李忘生摇了摇头,眼中尽是一片无奈。   道心圆满又如何? 武功登峰造极又如何? 还不是斩不断这些凡尘琐事,解不开他纯阳宫剑气两宗的恩怨!   “师傅,你有什么心事吗?” 在李忘生身旁,一个小男孩看着李忘生略有出神的模样,忽然间轻声开口道。   小男孩身着蓝白太极道袍,此刻正抬头望着李忘生,一双明亮的眼睛闪动,看上去甚是可爱。   他叫白陵舒,在一年前被李忘生收入自己门下,成为李忘生众弟子中最小的弟子,也是李忘生此生所收的最后一个弟子。   对于白陵舒,李忘生的疼爱超乎了他之前所有的弟子,但却从来不教授他一招半式,每当有人询问起缘故,李忘生总是笑而不语,无人能猜透他的心思。   “为师没事儿,你师兄他还在坐忘峰上修炼吗?“李忘生平复下心中的波澜,抬起苍老的手,轻揉着白陵舒的头发,目光看向了坐忘峰方向。  “嗯,师兄说他已经摸索到了紫霞之意,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将紫霞功突破到第十层了,还让我们没事不要打扰他,”白陵舒点了点头,不急不缓的说道,其眼中却是一片极为崇拜的神色。  自己这个师兄,不仅仅天资卓绝,更是纯阳宫下一任掌门的不二人选,以双十年华,便将紫霞功修炼到了第九层,如今就连第十层也指日可待,这样的人物,他白陵舒是打心底的崇拜敬仰。  “好了,我们还是继续看这师门大会吧,”李忘生目光缓缓收回,不再说话,但事实上他却很清楚,这师门大会,他已经无法静下心来关注了。  道心已起波澜,又岂会如此轻易的平复?江山易主将近,他自己的时日也不多了,不知道他纯阳宫能不能在这一场浩劫中安然度过。  想到这里,李忘生目光悄然间落在了白陵舒身上,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不传授白陵舒半点武艺,但却偏偏视他如己出,唯有他自己心中清楚。  人在江湖,总是有太多的事情,太多的决定,是如此的无奈,身不由己。  此刻在论剑峰上,沈画歆正独自一人走在山间,偶尔有几朵雪花飘落在她发间,悄然融化。  今日这师门大会,她本来还想在上面一展身手,给她师傅扬眉吐气,谁知道第一场的对手就抽到了一个精锐弟子,结果她自然是很快就落败了。  虽然璃玖歌一直安慰她说不用在意,毕竟对方是精锐弟子,这武功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但沈画歆心中还是觉得憋屈,这运气是不是也太差了点?  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她抽到了这精锐弟子,而且还是第一场!  当然若是她知道这一切实际上都是她师傅一手策划好的,为的就是让她第一场就落败,这样就不用担心接下来的比试会受伤了,不知道她的表情又该怎样丰富。  论剑峰上,风雪飘落,带着几分清寒,带着几分安静,整个纯阳宫上大部分弟子这个时候都在围观师门大会,所以这平日里颇为热闹的论剑峰,此时也是了无人烟。  直到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论剑峰山顶之时,才有一些异样的声音,穿透风雪,落入沈画歆耳中。  这声音带着一丝锋芒凌厉,似乎是剑锋划破空气所发出的声音。  顿时沈画歆心中微微一惊,眼中略带疑惑之色,“这个时候,谁还会没事跑到这论剑峰上练剑呢?”  带着心中的疑惑与好奇,沈画歆缓缓走上了论剑峰顶,入目处,却是一片雪花纷飞,剑气激荡。  在那漫天飞雪之中,一道墨色身影,以傲然与孤寂之气,独立于论剑峰顶,其手中长剑挥动,一招一式,都会卷起无数积雪,如浪涛滚滚,颇为壮丽。  然而在这壮丽之中,却夹着一丝孤傲的杀意,配合着那长剑的锋芒,使得这原本绝美的一切,染上了刺骨的冰寒,让人心生畏惧。  这道身影正是那祁云烟,比起几年前,如今在他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半点稚气,孤傲之中蕴藏的杀意,使得这个剑宗门主让人越来越无法看透,深不可测中却又诡异至极。  沈画歆在看清楚了这身影瞬间,面色微变,打算立马转身离去。  要知道这些年来,关于这祁云烟的传闻她也是听说过不少,由于剑气两宗日益激荡的矛盾,使得当年李忘生所下的禁令渐渐有了松懈,故而剑气两宗之争越来越多。  而在这些明争暗斗中,总少不了祁云烟的身影,虽然作为同门,还未闹出人命,但也好不了多少,好几次大规模冲突之中,祁云烟皆是出剑伤人,最严重的一次,更是将一个气宗弟子左臂斩下,使得从此以后,每一个气宗弟子都避之如鬼神,生怕他万一哪天不高兴就一剑劈了自己。  但是不得不说,从那以后,倒是少有气宗弟子敢于招惹剑宗,故而这件事情上,是好是坏,几位长老间,也是各有己见,最后才不了了之。  反正从那以后,他祁云烟的名字,已然成为了气宗弟子中的禁忌,无人敢提。  想到这里,沈画歆心中也是后悔至极,自己没事儿跑这里来干嘛,与这个煞星相遇,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悄悄转身,正想迅速离去时,沈画歆却是猛的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她身后袭来,使得她身体刹那一僵,浑身汗毛在这一刻都竖立起来,但凭借着本能的反应,她还是脚下狠狠一踏,就地一个翻滚。  而就在她翻滚在地的瞬间,一把无情的长剑,带着孤傲的剑意,从她耳边擦肩而过,削下几缕青丝,落在积雪之上,额外刺目,随后长剑去势不减,狠狠的插入前方的山岩之中,剑身完全没入。  待到沈画歆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看着前方那山岩中的长剑,也是不由得冷汗连连,方才若不是她闪躲及时,那此刻被长剑贯穿的就不是那山岩,而是她的心脉了。 懦夫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论剑峰高,孤剑傲雪。  沈画歆刚刚准备从雪地里起身,却觉得肩膀猛的一沉,身后一股凌然的杀意弥漫,点点冰凉锋芒紧贴着她的脖颈处。   她能够感受到一把长剑此刻架在自己脖子上,只需要轻轻一动,她便会立刻血溅三尺!   目光无意间触及到方才被飞剑没入的岩石,此刻岩石上长剑不在,只有一个黑漆漆的剑洞。   这祁云烟竟然在她没有丝毫察觉的情况,就已经把长剑收回,如此功力,已然恐怖至极。   心念一动,沈画歆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绝不能轻举妄动,不然一不小心惹怒了这个煞星,他一剑劈了自己的话,那才是真的冤枉。   轻扫四周,却是毫无人烟,要真有什么情况,更是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沈画歆此刻心中也是越来越后悔,自己没事一个人往这论剑峰来做什么,又不是来练功的,而且还偏偏遇见了祁云烟这个煞星。   难不成自己今天真就如此倒霉?   “你是何人,偷看我练剑究竟有何企图?” 就在沈画歆还在不断思索该怎么应付眼下这局面之时,身后却是忽然间响起了一个冰冷至极的声音。   纵然是此刻漫天风雪,比起这声音而言,也是相去甚远,更何况这声音中夹带着那种无情的杀意,沈画歆拜入纯阳宫九年以来,还从未感觉过这样的气息。   看来这祁云烟果然如传闻一般,性格愈发孤傲偏执,在这样下去,或许就要走上那魔道一途,沈画歆丝毫不怀疑,若是此刻自己回答有半点虚假错误,这祁云烟定会毫不留情的一剑斩下!   到时候即便是掌门追究,他甚至都可以说是练剑之时无意失手之类的,反正相比他堂堂剑宗门主而言,她一个普通气宗弟子的性命,对于李忘生来说,孰轻孰重,根本不用比较。   沈画歆深吸了一口凉气,使得自己冷静下来,在心中略作思索,也是决定实事求是,毕竟这祁云烟也不能无缘无故伤人吧。   想到这里,沈画歆轻轻开口,声音虽小,但还是足矣让祁云烟清楚的听见,“气宗清虚弟子沈画歆,无意间打扰了师兄练剑,还请见谅!”   其实沈画歆本想说自己是剑宗弟子的,毕竟祁云烟一直以来对于剑宗弟子虽然严厉苛刻,但也是极为护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为难自己门下弟子。   但是转念一想,这剑宗门下弟子本就不多,万一这祁云烟全都认识的话,那她不是自己越描越黑嘛,所以她对于自己气宗弟子的身份,还是并没有打算隐瞒。   漫天的风雪不知何时渐渐变小,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了下来,静到沈画歆仿佛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毫不否认,这几个呼吸的时间,却是仿佛比一年的时间都还漫长,让人备受煎熬。   “气宗弟子?!哼,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给我滚下这论剑峰!” 身后男子冰冷不悦的声音,落在沈画歆耳中也是让她顿时松了一口气,暗道几声好险,估计这论剑峰她至少有半个月的时间不敢上来了。   不过在松气的同时,沈画歆心中却渐渐有些恼怒了,这祁云烟口中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自然是指他们气宗之人,别人她沈画歆可以不在乎,但是她的师傅,却是容不得他人半点亵渎。   这八年来,璃玖歌对于她的关心与照顾,甚至比沈画歆的父母更加贴切,她教她习武论剑,与她一同轻扫庭中积雪,在那几棵桃树下嬉笑打闹,甚至于此刻她身上这一身衣衫,都是她师傅给她买来的。   师傅对她的好,她沈画歆此生不忘,就在几天前,璃玖歌还寻来了一个颇为珍贵的剑穗,送给她做礼物,她的一切,都被师傅放在心上。   然而此刻竟然有人当着面说她师傅的坏话,虽然是一概而论,但也足矣让沈画歆心中顿生怒意。   也不知为何,心中对于祁云烟的惧怕竟然在这渐生的怒意下消散了去,在感受到自己脖颈处的凉意离开的瞬间,沈画歆也是猛的转身,眼中含怒,狠狠的瞪着祁云烟,看那样子,若是眼光能如同剑气那样伤人的话,那么此刻沈画歆的目光足矣将祁云烟万剑穿心了!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情?” 祁云烟冰冷的目光静静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不知道为何,在看到女子眼中的怒意之时,他竟然感觉自己所悟的剑势杀意竟然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压制!   “有!怎么没有!” 沈画歆看着祁云烟一脸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模样,心中也是越发恼怒,本来这件事情上,明明是这祁云烟自视甚高,目中无人,但落在他眼中,到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你凭什么说我气宗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平日里常听人提起,剑宗门主祁云烟个性偏执,甚是孤傲,但今日所见,这所谓的孤傲,其实根本就是懦弱!”   沈画歆也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何突然间言辞变得如此犀利了起来,或许是出于对自己师傅的维护,对整个气宗的维护,反正她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这样去说一个人。   “你说什么?!” 祁云烟的面色骤然变得难看了起来,那原本压制下去的剑势杀意,在听到懦弱二字的时候,更是瞬间轰然爆发出来。   沈画歆只觉得一股巨力猛的袭来,仿佛迎面狠狠的撞上了一堵坚实的墙,整个瞬间被推出数尺,重重的摔在雪地之上,即便有积雪作为缓冲,却还是火辣辣的疼痛,喉咙更是一股腥甜涌来,却被她强行压下。   来不及起身,那带着点点寒光的长剑已经指在了她的眉心处,带着愤怒与杀意!   “方才的话,你再说一遍!到底谁懦弱了?” 祁云烟眼中一片杀机,这些年他招惹的气宗弟子不在少数,可有人竟敢当着他的面说他懦弱,这还是第一次,心中顿时杀意激荡,若非还有着一点理智的话,恐怕这气宗弟子早已经血溅三尺。   “难道不是吗?” 沈画歆冷笑一声,却到底还是没有重复那懦弱二字,毕竟此刻看这祁云烟的模样,显然是怒发冲冠,若是自己再去火上浇油的话,难不保这祁云烟会一剑杀了自己,到那时她才真是冤枉,她只是不想自己师傅被人辱骂,但这并不代表着她自寻死路。   但同样也不代表着她就真的能忍下这一口气了!   她性子好,却也不是就没有半点脾气,要知道这些年来,她师傅可没少给她灌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的理论。   毕竟行走江湖,一味的忍气吞声,只会让人家觉得你好欺负,有时候一记拳头比一百句大道理都管用。   虽然她的武功修为完全不是祁云烟的对手,但言语上教训他一番总归还是可以的! 有时候对付那种偏执孤傲之人,你要做的,就是比他更加偏执!   想到这里,沈画歆竟然用手握住自己眉心处的长剑,随后缓缓起身,毫无惧色的看着祁云烟,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否认你的武功修为要杀我如同捏死蝼蚁一样简单,甚至于在杀了我之后,掌门以及各位长老都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是接下来我的话,还是要说,你要觉得有半点不对,大可一剑杀了我,反正那样只能更加证明你祁云烟其实只是一个恃强凌弱的懦夫!” 废物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不得不说,沈画歆说出这一句恃强凌弱的懦夫,倒还真让祁云烟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迫使他尽管此刻心中杀意与怒意交错纵横,却也不敢真的动手。   毕竟这话已经说出,若他此刻出剑,那不是正好坐正了他这懦夫之名吗? 他堂堂剑宗门主,若是背上了懦夫这个名头,那将会成为他剑宗千古罪人,让剑宗从此以后在气宗门前永远也抬不起头。   这样的结果,祁云烟是无论如何也不希望看到的,虽然外界一直传闻他为人冲动偏激,一言不合便会大打出手,但实际上真遇到了这种重要的事情之时,他的思路却也是非常清晰冷静,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剑宗门主,若真没有一点心智,又岂能服众?   “恃强凌弱的懦夫吗?哼,这句话我倒是觉得用在你们气宗头上比较合适,” 正所谓物极必反,当祁云烟的怒意达到一种极致的时候,他的心反倒是平静下来了,静得可怕!   而随着他冷静下来,沈画歆也是瞬间感觉到了自己面前这祁云烟就仿佛突然间换了一个人似的,这样的祁云烟倒是让她完全琢磨不透。   方才祁云烟一身杀怒之意凛人,但最起码这还是能够感受到的气息,也正好可以提醒着沈画歆小心防范,结果此刻这杀意瞬间消散隐藏,反倒使得沈画歆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你原本面对着一头猛虎,虽然危险,但你也知道该如何去逃跑对抗,就算死也死得个明白,然而当这一头猛虎化作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之时,你的心自然也会更加煎熬难受,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毕竟你永远也不知道这条毒蛇到底什么时候会给你致命一击!   锋芒毕露之剑,可以使敌生畏,但藏锋之间,才是真正的杀机所在!   祁云烟见沈画歆没有开口,便继续说道,声音却是平静得让人猜不透半点他此刻的喜怒与否。   “早在多年前,这纯阳宫的掌门本就应该由我剑宗门主继承,若不是李忘生以及你们那几位气宗长老从中作梗,今日主宰纯阳宫的就应该是我剑宗了!  那李忘生这些年来口口声声说对剑气两宗一视同仁,并且全力助我剑宗重振威名,可是这些年来,他可曾为我剑宗做过一件事情?  新弟子入门,我剑宗无人;师门大会,我剑宗无人;这些事情他李忘生都看在眼中,可曾说过一句话?  这就是他所谓的帮助我剑宗重振?若非是他心中对当年之事有愧,或许这纯阳宫上早就没有我剑宗的存在了,若非我剑宗对于他还有一点作用,他能容忍一门下有两宗的存在?  我祁云烟不是瞎子,这些是非黑白,我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是懦夫?又有什么资格为你气宗争辩?”   祁云烟一口气说了很多话,甚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提起这些事情,要知道他本的话本就不多,尤其是这些年当他背负得越多,他就变得越发沉默,惜字如金。   旁人只道他孤傲偏激,不愿与人相处,可也从未想过,他向来独来独往,气宗弟子对他避而远之,剑宗弟子对他畏而远之,纵然是他有心说话,却也无人倾听。   似要一口气将这些年的不快与负担全部吐出,祁云烟只觉得说完这一番话,整个人都仿佛轻松了许多,就连呼吸都变得畅快了起来,甚至比他打坐吐纳都更加舒爽。   这些年剑宗与气宗纷争无数,一直以来大都是刀剑相向,拳脚相争,祁云烟还从未如同今日这般去与人口舌之争,不过不得不说,这样的感觉,似乎也不错啊。   “怎么,无话可说了?还是默认我所言的才是事实?” 祁云烟见沈画歆似被自己说得无话可说,便继续开口说道。   只是心中不知不觉间早已经没有半点杀意,就连积蓄的怒气都消散了大半,要知道以往他若与气宗弟子起了纷争,这一颗心起码要大半天的时间才能平复下来。   祁云烟现在倒是隐隐有些期待,面对自己这一番质问,眼前这气宗女子,又该如何辩驳?   然而事实并非祁云烟所想的那样,沈画歆只是没想到这祁云烟一口气竟然说了这么大一堆话,一时半会有些反应不过来,故而没有开口,平日里那些气宗弟子都说这剑宗门主冷漠至极,极少与人交谈,看来传闻果然不可信啊。   想到这里,沈画歆也是将自己一颗心平静下来,毕竟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已经不仅仅是她个人的得失与否,而是关乎纯阳宫上剑宗与气宗的名望了。   她代表着气宗,而他代表着剑宗!   深吸一口气,沈画歆抬头望着眼前那一脸傲意的祁云烟,那原本指在她眉心的剑不知何时已经放下,虽未归鞘,但也算是收敛了锋芒。   不过即便如此,沈画歆方才握剑的手心上,还是出现了一道伤口,毕竟方才她心中同样是蕴含怒意,所以握住剑锋时也难免掌控不好力道。   沈画歆眼角的余光轻瞥了一眼手上的伤口,鲜血顺着掌心流下,滴落在积雪上,绽放出一朵血梅,甚是刺眼,这伤势虽然不重,但终究是受伤了。   一缕带着讥讽的笑意忽然间毫无防备的出现在脸上,沈画歆冷笑一声,既然这祁云烟自以为自己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的,那么她不介意让他清醒一下,她不介意把他那孤傲之意撕碎在那张冷脸上,最起码她这血不能白流!   “哼,听你这样一说,好像一直以来还真是我气宗以小人之心去度你剑宗君子之腹了?  我不否认你这些年来,以一人之力承担起整个剑宗的兴衰,单在这一点上,你的确值得任何人敬佩,但你若要把我们对你的敬佩当作你肆意妄为的资本的话,那我只能说……  你祁云烟其实根本就是一个一事无成,自以为是的废物!”   最后这一句话沈画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出来的,毕竟这些年她还从未如此去骂一个人,不过在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她不得不说,真是心情舒畅!   尤其是在看见祁云烟那瞬间铁青的脸色之时,她之前所受的气更是一下子烟消云散。   而祁云烟此刻就好像一个眼看着就要取胜之人,却在最后那一瞬间被人告知他之前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更是被人一巴掌狠狠甩在脸上。   这样的羞辱,别说一向以孤傲自居的祁云烟,就算是换做一个普通人,都必定会恼羞成怒!   “你说什么!”   在短暂的沉寂之后,沈画歆只觉眼前寒芒一闪,那祁云烟蕴含着比之前更为可怕的怒意,以手中三尺青锋划破长空,带起一片风雪与磅礴的剑意,对着她狠狠斩下,看那样子,完全是想让沈画歆尸骨无存! 傲剑听风雪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论剑峰上,那漫天风雪在不知不觉中又渐渐变大了起来。   早在祁云烟挥剑斩下的瞬间,沈画歆就已经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心中唯有无奈的叹息一声,“看来她还是没把握好分寸,本想为她们气宗争一口气,结果把自己小命给搭进去了!”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想象中的剑锋临身却并没有到来,当沈画歆带着疑惑缓缓睁开眼睛之时,却正好看见祁云烟双目怒视着她,那手中的长剑从她身边错过,斩在了一旁的雪地上。   一道数十尺长的剑痕映在雪地之上,毫不保留的展示着方才祁云烟的那一剑究竟是多么可怕,但这一剑终究没有落到沈画歆的身上。   “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不介意把你命留下!” 在与沈画歆缓缓睁开的目光交错的瞬间,祁云烟轻轻开口,语气平淡冰冷,一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聪明人之间,有时候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就可以明白对方的意思,沈画歆很清楚祁云烟所要的解释是什么,顿时也是略作沉吟,随后在心中开始思索究竟该怎样回答,才能既保住自己的小命,又狠狠挫一下这祁云烟的孤傲之气。   其实她对于祁云烟的了解并不多,除了当年那大殿门前并不算友好的见面之外,这些年她也仅仅只是时常听见其他弟子提到他的名字,当然一般与他有关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   不过既然这祁云烟此刻找她要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她便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他终身难忘的解释!   “哼,既然你执意要一个解释,那我便给你一个解释!” 沈画歆冷哼一声,目光丝毫不惧的迎了上去。   “你口口声声说当年纯阳宫掌门本该属于你们剑宗门主,我们现在暂且不提这件事情究竟是否属实,单凭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如此多年,你觉得你有什么理由去抓着这一件陈年往事不放,更以此为凭,说你剑宗才应该是纯阳宫之主?  江湖,历来是风雨交汇处,唯有能者可以居之,你认为你自己有那个能力可以支撑起整个纯阳宫吗?你连一个剑宗都无法重振,那即便是你当上纯阳宫掌门,你又拿什么去保证你会带领纯阳宫走上强盛而不是灭亡?”   “我……” ,祁云烟开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这世间,有太多事情,你无法看见,你说纯阳宫新弟子入门,无一人拜入你剑宗,你以为这是气宗打压你剑宗的手段,那你可曾想过,当年在纯阳大殿门前,你究竟给我们这些新弟子留下了怎样的印象,一个一语不合,便对同门拔剑相向的门主,这样的剑宗,你叫那些新弟子如何敢来?  你说师门大会你剑宗无人,那为什么不想想你剑宗为何无人敢上?我气宗何时阻拦过你剑宗去参加师门大会?说到底,还不是你们剑宗弟子,害怕面对失败,害怕面对挫折与嘲笑,就连你这个门主,也只能在这师门大会的时候,偷偷跑到这论剑峰上,对着这一片风雪,怨天尤人!”   祁云烟愣在原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说我们掌门这些年来没有帮助过你剑宗半点,那么你可曾想过,剑气两宗这些年来的明争暗斗,可有哪一次是你剑宗来承担罪责?那你可曾想过,当初你将我气宗弟子斩下一臂,为何没有人来向你兴师问罪,甚至于后来这件事情更是无人提起。  这些年来,若非掌门念你不易,替你揽下了这一切,你认为你如今还能站在这论剑峰上,代表着你剑宗一门,与我逞口舌之争吗?若非掌门,这些年来你违反的门规,早就足矣将你逐出师门无数次了!”   沈画歆一口气说了如此之多,也不管这祁云烟是否听得进去,反正她现在的感觉就是不吐不快,哪怕是口干舌燥,她也要把她所想的话说完,到那时若这祁云烟还能一剑杀了她的话,那她也只能说自己这一番话算是对牛弹琴了。   “我纯阳宫弟子,从入门之日,便要学习道家之学,以一颗道心,敛尽天下,而如今我看你却是早已经把这些忘得一干二净,就连最基本的尊师重道,都已经遗忘,你觉得你如今还有什么资格做这个剑宗门主?  这些年来,你可曾想过剑宗之所以日益衰败,其根本原因并不是我气宗刻意打压,而是你这个剑宗门主无能!  你告诉我,除了你这一身武功,你还有什么用?你不是废物,是什么?”   说到最后,沈画歆也是越发激动,以至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指责祁云烟,或许是那作为同门,恨铁不成钢的心;也或许是为了替自己那不明不白就被人家骂了的师傅出气。   反正到最后,祁云烟竟是被沈画歆说得目瞪口呆,整个人都愣在了风雪之中,似在判断这沈画歆所说的到底是否属实,又好像在反思自己。   一时间整个论剑峰上再次陷入了沉寂,直到风雪越来越大,山风发出阵阵呜咽的寒鸣之时,祁云烟才一脸茫然的说道,“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不知道为何,看着祁云烟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沈画歆一时间心中也有点于心不忍,自己这样说,总感觉好像过分了一些,毕竟这祁云烟好歹也是剑宗门主,与长老平起平坐的身份。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所言似乎也并没有半点错误,于是在又深深看了一眼祁云烟之后,沈画歆轻叹一声,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毕竟她现在手上还有伤,虽然在冰天雪地中已经凝结成痂,但还是要赶紧回去清洗包扎一下,不然万一落下风寒就麻烦了。   在她身后,祁云烟依旧伫立在风雪之中,耳边除了风雪的呜咽,再无其他。   静静的听着耳旁的风雪呼啸,脑海里尽是沈画歆那指责之声,祁云烟忽然间忆起当年他师傅尚在之时,每当自己道心不稳,脾气偏激之时,他师傅总会让他来论剑峰上,不为练剑习武,也不求吐纳静心,只是让他在这论剑峰上,听一下风雪的声音。   说来也奇怪,每当他听完这风雪的声音之后,那一颗浮躁的心,都会莫名其妙的平静下来,其效果比起打坐吐纳,竟好上了数倍不止。   算起来,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静下心来听这论剑峰上的风雪之声了。   深吸一口气,祁云烟就这样站在原地,任凭风雪席卷在他的身上,也纹丝不动,其双目看着那雪地之上,一点一点被风雪淹没的血红,那是沈画歆手心处留下的血迹。   傲剑听风雪,心静敛锋芒! 放下亦是拿起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祁云烟不知道这一次自己在那风雪中究竟站了多久,一直到天色渐暗,他才活动了一下略有僵硬的四肢,眼中一片平静,看不出悲喜。   轻轻抬头看向朝阳峰方向,入目处虽只有一片模糊的风雪,但祁云烟却是知道,这个时候,李忘生应该已经回到朝阳峰上了。   右手反手一转,将手中的长剑归入剑鞘之中,敛去寒芒,祁云烟缓缓向前走去,他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去朝阳峰是什么时候了。   风雪之中,这纯阳宫漫长的山路上,祁云烟又踏上了那条被他遗弃多年的道路。   当沈画歆回到璃歌居的时候,却是看见自己师傅与念芙蕖以及柳兮都站在院子之中,皆是一脸焦躁不安的模样,似在等着她回来。   感受到有人的到来之后,三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的看向院门,正好看见沈画歆从外面走进来,还不待沈画歆开口说话,璃玖歌径直冲过来一把抱住她,看那样子,就好像生怕她会突然转身跑了一样。   “徒弟,你跑哪里去了?我不是都已经说了师门大会的事情别往心里去了吗?结果你这一消失就是大半天,害得我到处找你,连你师伯都惊动了!”   看着璃玖歌那一脸担心的样子,沈画歆倒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师傅原来也能如此喋喋不休,不过她的心中也是一片温暖,有师如此,真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   轻轻一叹,沈画歆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用自己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拍了拍璃玖歌的肩膀,安慰道,“哎呀,师傅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无聊四处走走,师门大会的事情,我本就没往心里去,毕竟败给一个精英弟子,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只能说我自己运气差了那么一点罢了。”   她没有告诉璃玖歌自己受伤的事情,毕竟以自己师傅眼下这个模样,若是知道自己受伤了,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在安慰璃玖歌的同时,沈画歆也是看了看在自己师傅身后的念芙蕖与柳兮,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纯阳宫上这些年来,师伯与柳兮都时常帮助她,尤其是柳兮,更是与她感情深厚,平日里她们二人也经常一起去习武练剑,打坐吐纳, 使得这些原本枯燥的事情,凭添了许多乐趣。   “真的没事儿了?” 璃玖歌望着沈画歆一脸平静的模样,也是松了一口气,看来果然是她自己多虑了,她就说嘛,自己这个徒弟向来性子平淡随和,又岂会为了一个师门大会的失败去寻死觅活?   “真的没事!师傅你都不嫌徒弟我给你丢了脸面,那我还怕什么?” 沈画歆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   本来这师门大会对她而言就不算什么,反正她又不可能能拿第一,也不需要哪个长老的赏识,又何必在意这点得失。   想到这里,沈画歆脑海中也是浮现出了那个论剑峰上孤傲于风雪的身影,其实他就是给自己背上太多负担与责任,太在意这些事情,才会变得如此偏执,也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   此刻在朝阳峰上,掌门院子外,祁云烟站在风雪之中,看着眼前这阔别多年的地方,那股突如其来的陌生与熟悉,让他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   而一旁守门弟子在看清楚祁云烟的模样之后,也是心中微微一惊,要知道这他负责值守掌门的住处已有不少年岁,却还从未看见过祁云烟来过这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这煞星今日又是为何事而来。   不过想归想,这弟子还是上前恭敬一拜,正要开口,却是被祁云烟抬手制止,随后祁云烟也不说话,就这样在那守门弟子疑惑的目光中,径直走到门前,轻轻推开院门,走了进去,留下那守门弟子一个人呆立在风雪之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不是说这祁云烟向来孤傲偏激吗,怎么今日却变得如此平静,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这守门弟子望祁云烟的背影,竟没有感受到丝毫孤傲之气,俨然与平日里其他弟子所说的祁云烟判若两人,若非他清楚的认得祁云烟的容貌,他都会怀疑眼前这个不带半点锋芒之人到底是不是祁云烟。   但是不管这祁云烟如何,他作为一个守门弟子此刻也不好妄加猜测,只能打起精神,随时注意着院子里的情况,以防止发生什么意外。   祁云烟此刻自是不知道这守门弟子心中所想,在跨过院子的院门之后,祁云烟也是看见正前方有一间屋子灯火通明,上书“闻道堂” 三字,他依稀记得,那是李忘生的书房。   目光环视整个院子,凭借着脑海里的记忆,祁云烟却是发现这院子似乎与当年并没有发生太多的变化,他知道,李忘生是一个念旧的人。   院子东南面,有一方石亭,他还能忆起,在许久以前,李忘生也曾在这石亭之中,教他读书识字,如今石亭依旧,故人尚在,唯心已变。   他这一身武功,是师傅传授的;但这一颗道心,却是李忘生给的!   深吸一口气,祁云烟缓缓抱拳,对着那灯火阑珊之处,躬身一拜,“弟子祁云烟,拜见……掌门!”   这一声掌门,他已经有太多年没有喊出了,以至于如今竟有些生涩,想来每一次他与李忘生见面,都是直呼其名,有时候更是毫不在意的擦肩而去,但李忘生却从未与他计较过这些。   所幸他与李忘生虽至远至疏,却终究还未到陌路。   在来的路上,他在心中将沈画歆的话翻来覆去的思索了无数次,结果到头来,自己竟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正所谓当局者迷,祁云烟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这些年来,他心中的执念已然如此之深。   “吱呀” 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李忘生缓缓走出屋子,看着庭院中那恭敬一拜的祁云烟,虽然脸上平淡无波,但是心中却还是充满疑惑,这祁云烟与他相见,向来是水火不容,怎么今日会突然来这朝阳峰上拜见,而且还如此恭敬有礼。   不过疑惑归疑惑,李忘生却还是袖手一挥,顿时一股柔和的力道将祁云烟轻轻扶起,与此同时,整个庭院内忽然间被笼罩上了一层无形的气劲,将所有的风雪,全部隔绝在外。   他不愿意让祁云烟站在漫天风雪中受冻。   “怎么?又出了什么事情吗?” 做完这一切,李忘生目光带着慈祥和蔼之意看着祁云烟,平静的开口道。   祁云烟自然能够感受到周围的风雪是被李忘生出手隔绝在外,虽不知道这李忘生究竟是有意还未无意,但他不否认,那一颗冷漠孤寂多年的心,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那阔别重逢的暖意。   “没什么事情,只是闲来无事,想与掌门随便谈谈,” 祁云烟听着李忘生的话,心中却是忽然间有些苦涩,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这些年已经做了太多错事,以至于如今他来拜访李忘生,都会让李忘生下意识的认为他又做了什么事情了。   “哦?!怎么今日倒是忽然间想开了,” 李忘生露出惊讶之色,这些年来,他每一次与祁云烟相见,大都是为了剑宗两宗的纷争,如同今日这般仅仅是随意谈谈,到还是第一次,不过这不正是他一直以来都期待的事情吗?   “有什么事情,你但说无妨,在我面前,你不用有丝毫顾忌!”   祁云烟感受着李忘生那充满沧桑却无比柔和的目光,心中也是再次感慨,其实这些年来,李忘生对他的态度一直都未变过,变的人,是他自己罢了。   “弟子担任这剑宗门主多年,却一直有过无功,致使我剑宗日益衰败,所以弟子恳请掌门去除我门主之位,另选贤能,弟子愿意全力辅佐,重振我剑宗威名,至于这门主之位,恕弟子实在无法在胜任。”   祁云烟轻叹一声,将他这一路走来所得到的结果缓缓说出,在说完这一句话的瞬间,他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哈哈!” 然而李忘生闻言,却是并点头同意,反倒是一声长笑,苍老的声音中夹带着一丝久违的畅快。   “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够让你忽然间有了如此想法,但你心能如此,我心甚慰!  正所谓成大事者,当拿的起放得下,当你说出你无法胜任某一件事情之时,事实上你已经真正拥有了可以完成这一件事情的能力。  所以这剑宗门主,还是你继续担任,你今日能说出这一番话,说明你已经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责任所在,也让老夫看见了剑宗重振的希望,我相信你师傅若是还在,他也会为你感到高兴,你终于长大了!”   “要敢于放下,才有勇气拿起吗?” 祁云烟喃喃,眼中却是渐渐有了坚定之色,没有孤傲偏执,没有迷茫不定! 藏剑之行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李忘生看着祁云烟若有所悟的样子,其脸上的笑意更甚,他不知道为何祁云烟在这个困扰了他无数年的问题上忽然想通,但不管怎么说,剑气两宗这数年来的纷争,是终于有了结束的希望。   “云烟,我知道这些年来,让你一个人去背负整个剑宗的兴衰,这样的使命与责任,对你来说,的确是太重了一点,但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若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除了在剑术上的造诣之外,更需要的是一颗强者的心!”   “只是这些年来看着你的心性越发孤傲偏执,我一直都很担心,你最终会堕入魔道,毕竟我们习武之人,若是心结太大,便有很大的可能引发心魔,正邪往往只是一念之差,不过今日看来,似乎你的心结,已经有所解开。  所以这剑宗门主,还是由你来担当,如今你剑宗门下本就无太多弟子,翘楚之辈更是屈指可数,你们重振剑宗的道路还很漫长,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是你剑宗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必定倾整个纯阳宫的力量相助于你!”   李忘生缓缓说道,这一番话不仅点出了祁云烟此刻心中的顾忌,更是让祁云烟看见了李忘生这些年来,从未对他改变的东西――但凡他祁云烟所求,他李忘生鼎力相助!   “多谢掌门!” 祁云烟闻言后,再次躬身抱拳一拜,心中也算是明白了李忘生一直以来对他的期望,其实他本就不是那种愚笨之人,若非这些年心里一直有郁结,再加上孤傲的心性蒙蔽了他的双眼的话,他又岂能看不出李忘生的苦心?   其实有时候人往往就是一念之错,便会让自己走上那条错误的道路,最终落得一个万劫不复的下场,所幸他还有回头的机会。   “好了,你跟我之间也无需如此客气,要说来,这些年你对我一直颇为冷淡,这突然间变得如此恭敬,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李忘生显然因为祁云烟能够看开这一切解开心结而心情大好,此刻竟带着几分玩笑之意开口说道。   末了,李忘生又仿佛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继续开口说道,“哦,对了,既然此番你能大彻大悟,那一个月之后的藏剑大会,你便与你师兄夜聆枫一同前往吧!”   “藏剑大会?” 祁云烟微微一愣,有些疑惑的看着李忘生。   他知道藏剑山庄以极为精湛的铸剑之术而名震江湖,跻身于江湖六大门派行列之中,故而其门下每隔十年便会举行一次名剑大会,以神兵为由,邀天下群雄相聚于藏剑。   可是如今距离上一次名剑大会,还未到十年之期,那这所谓的藏剑大会,又是什么呢?   “嗯,藏剑山庄新庄主继位,我们作为六大门派,自然应该送去一些贺礼,说来这藏剑山庄的新任庄主,其剑术上的造诣,更在叶英之上,要知道我纯阳宫也同样以修行剑术为主,此番你前去藏剑,若是能得到这位新庄主指点一二,以你的天资,定然可以在剑术上获得突飞猛进的进步,这样一来,不也正好加快了你重振剑宗的步伐吗?”   李忘生点了点头,沧桑睿智的目光渐渐带上了凝重之色,似若有所思。   江湖上六大门派,虽然明面上关系友好,但实际上同样存在着不少明争暗斗,而如今这藏剑山庄新任庄主势必会让藏剑山庄的实力更上一层楼,这对于他们纯阳宫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而且这片大唐江山已然末路,山河破碎,改朝换代,那只是时间的问题,然而在这个关头,他却偏偏大限将至,虽然他心中已经有了继承掌门之位的人选,但能否保他纯阳宫挺过这一次风雨,他心中也是没有半点把握。   “唉,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李忘生轻叹一声,落在祁云烟的耳中,却是几分无奈,几分苦涩。   “近来这天下纷争与日俱增,这李唐的江山,已是摇摇欲坠,自从狼牙叛军被击退之后,其遗留下的残兵败将却是不少,这些无恶不作的狼牙军大都自立山头,成为一方山贼强盗,虽然你与聆枫的武功修为都已经渐入高手之列,但有时候双拳难敌四手,所以在下山之前,你去门中寻一些弟子,与你们一同前往吧。”   “弟子领命!” 祁云烟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李忘生那日益衰老的面容,他忽然间觉得,自己在过往的年岁里,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   看来今日这朝阳峰一行,他没有白来!   想到这里,祁云烟脑海中忽然间想起了那白日里怒斥他的女子,嘴角悄然间间勾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笑意。   若非那女子这一番话语犹如醍醐灌顶,或许他还会继续执迷不悟下去,直到他剑宗彻底终结在他祁云烟的手中。   到那时,他即便后悔,却是已经来不及了,看来自己还真得好好感谢一下这个气宗女弟子。   说起来,他也同样有许多年,没有向别人道谢了。   不过转念一想,祁云烟却是发现自己到头来竟然还不知道这气宗女弟子的名字。   唯有无奈的摇了摇了头,轻笑一声,看来自己明天得给剑宗门下的弟子找点事情做了。   雪夜漫漫,但在这朝阳峰的庭院之中,却是无风无雪,除了李忘生与祁云烟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一个晚上在这庭院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反正自从那之后,所有气宗弟子都渐渐发现,以往总是没事就来找茬的剑宗弟子竟然消停了下来,就连祁云烟似乎都变得平易近人了许多,偶尔与气宗弟子相遇,还好主动道声好,俨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众弟子在这样的变化之下,也是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促使这祁云烟竟然有了如此大的变化,但最终却是无人得出结果。   但是不管怎么说,剑气两宗能够和睦相处,这是所有人都乐意见到的事情,毕竟一个门派唯有团结,方能变得更加兴盛强大。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后话了,就在祁云烟与李忘生彻夜长谈的时候,却又有两个美丽的梦交织在一起。   在莲花峰上,那璃歌居内,沈画歆一夜没有睡好,那个困扰她多年的梦境,在这个寒夜里,再次蕴绕进她的梦乡。   与此同时,在纯阳宫禁地,坐忘峰上竹林深处,夜聆枫着一席白衣,静坐在雪地之中,其周身有淡蓝色的气劲环绕流转,在黑夜之中,格外耀眼。   此刻夜聆枫双目禁闭,额间不断有冷汗冒出,就连那单薄的唇齿都有些轻颤,就好像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一样。   良久,夜聆枫身体周围的气劲才缓缓消散,其双目缓缓睁开,那一双璀璨若星辰的目光在风雪之中,额外明亮,但却充满了疲惫。   “又失败了?我的内力明明已经足够突破这紫霞功第九层,达到第十层的境界,可为何在这个时候竟无法静下心来修炼?”   夜聆枫双目带着疑惑与凝重之色,喃喃自语道。   他已经在次闭关多日,然而每当他感觉到自己就要触碰到那坐忘功第十层的忘我之境之时,脑海中就会忽然间浮现出许多诡异的画面,那种感觉就好像做梦一般。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画面也越发清晰,迫使夜聆枫不得不停下感悟的步伐,毕竟修炼内功心法,最重要的便是心静神明,否则便很有可能走火入魔。   想到这里,夜聆枫也是深吸一口风雪中的凉气,使得自己眼中的疲惫略有消散,随后再次缓缓闭上双目。 答谢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漫天的风雪下了整整一夜,几乎将整个纯阳宫上都化为一片洁白,远远望去就仿佛五座高耸入云的雪山,屹立在这天地之间。   “哎,好累!” 清晨,沈画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缓缓起身,眼中的疲惫显而易见。   要知道昨天晚上,她在那个梦里可是被惊醒了无数次,害得她一整夜没有睡好。   尤其是在她好几次看见小羊满身是血的站大火之中,那渐渐被大火吞噬的身躯,使得她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沈画歆揉了揉额头,使得自己昏沉的脑袋略有清醒。   低头看了看右手上缠绕着的白色纱布,试着轻握拳头,除了有一点轻微的痛觉之外,已经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沈画歆自然是不可能顶着这一圈纱布出门的,毕竟她既然已经决定了不让璃玖歌知道自己受伤的事情,那肯定得一直瞒下去,反正这样的伤势,过不了几天就痊愈了。   想到这里,沈画歆也是小心翼翼的将纱布拆开,这本来就只是皮外伤,经过一夜的修养,如今也只剩下一道血痂,只要不是太过于剧烈的运动,那便没有太多的问题了。   穿好衣衫,沈画歆轻轻推开房门,一如往常,准备去叫自己的师傅起床。   门外庭院里经过一夜的风雪的洗礼,积雪已经颇深,一脚下去,可以没过小腿。   而此刻在庭院中,还站着一个人,在沈画歆推开门的瞬间,其目光也遁寻着声音看了过来。   “早上好!” 祁云烟望着刚刚走出房门的沈画歆,平静的开口道,完全没有了昨日的孤傲。   他昨夜里连夜调动了剑宗门下所有弟子的力量,这才一夜之间,找到了沈画歆的所在,他自己更是一大早就前来拜访。   毕竟若非沈画歆昨日那一番话,他或许至今还沉浸在自己的心结中执迷不悟,所以无论于情于理,他都觉得自己必须好好感谢一下沈画歆。   只是此刻沈画歆自然不可能知道祁云烟心中的想法,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今天推开房门,居然就撞见这个她眼下在纯阳宫上最不想看见的人,一时间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当你清晨推开门第一眼便看见一个在昨日被自己骂得狗血淋头的人站在你门前之时,你脑海里除了会想这个人是不是来替昨日之事报仇雪恨之外,还会有别的想法吗?   而且若是这些都还不足以让沈画歆震惊的话,那么祁云烟这一句“早上好” ,就完全是让沈画歆感觉见了鬼一样。   “我是不是还没睡醒啊?这祁云烟居然对我说早上好!” 沈画歆一脸迷茫的望着站在院子中的祁云烟,心中默念道。   看祁云烟的模样,似乎已经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了,难不成还真是来找我麻烦的?   沈画歆在脑海中略作思索,却又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倒也无需太过担忧,若这祁云烟真是来寻她麻烦的,那还有她师傅保护她呢,这里是璃歌居而不是论剑峰,还由不得他祁云烟胡作非为。   “额……原来是祁师兄啊,” 不管怎么说,这祁云烟起码算是向她问好,那她自然也不能太过于冷淡。   在脸上露出了一个颇为尴尬的笑容后,沈画歆轻声开口道,” 不知师兄今日前来,可有什么事情? “  虽然沈画歆心中安慰着自己没事儿,但事实上她还是下意识提起了自己体内的内力,准备随时应付突发情况。   万一这祁云烟又像昨日那般,那她这一次怎么都应该有所应对吧,毕竟吃了那么一个大亏之后,她是说什么都要小心谨慎了。   “哈哈,没事,你不必如此防备我,我今日不是来寻你麻烦的,” 祁云烟看着沈画歆一脸警惕的模样,心中也是哑然一笑,看来自己昨日似乎把这沈画歆吓得不轻,现在都已经成惊弓之鸟了。   “不是寻我麻烦,那是来干嘛的,难不成你是找我师傅有事儿?” 沈画歆闻言,顿时也是松了一口大气,既然这祁云烟说不是来寻自己麻烦的,那她就不用这样紧张了。   当然她也想过这些话只是祁云烟用来迷惑自己,好在自己放松警惕的刹那出手伤人。   不过转念一想,他堂堂剑宗门主,若真想对付她,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耍什么阴谋诡计吗? 这样反倒是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昨日沈姑娘你论剑峰上的那一番话,对我而言犹如醍醐灌顶,把我给彻底骂醒了,你说得没错,我祁云烟这些年来的确是活得窝囊懦弱,我自以为是的孤傲,其实根本就是刚愎自用,若非你那一番话,或许至今我仍然执迷于心结之中,无法自拔。”   祁云烟见沈画歆一脸疑惑的样子,也不打算绕弯子,长驱直入说道。   不得不说,这祁云烟以前一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整天都板着一张冷脸,的确是让人避而远之。   而如今一夜之间解开心结,使得他一下子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此刻谦逊有礼,丝毫不带半点的锋芒的样子,倒是让人容易接受了许多。   “难不成你今日是来特地道谢的?” 沈画歆看着祁云烟此刻的模样,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说实话,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番话竟然能够给这祁云烟带来如此大的转变,甚至于还解开了他多年的心结,当时她其实只是想给自己师傅,给整个气宗出口恶气罢了。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弄拙成巧?” 沈画歆心想到,不过其面色却没有丝毫变化,毕竟这种事情,祁云烟能够放下面子亲自前来道谢,就已然实属不易,她自然也得给人家台阶下,岂能显于形色?   在沈画歆的注视下,祁云烟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今日前来就是特地来道谢的,昨日论剑峰上,的确是我太过冲动了,所以还请沈姑娘见谅!我祁云烟在此拜谢!”   祁云烟说完,竟真的躬身对着沈画歆一拜,看其一脸诚恳认真的模样,没有丝毫弄虚作假。   昨夜在与李忘生彻夜长谈之后,祁云烟也是一下子把这些事情看得通透了起来。   诚如李忘生所说,作为一个强者,就应该拿得起放得下,以前的他就是太在意这些所谓的面子之类的,才会导致剑气两宗多年纷争不断,才会让自己误入歧途。   而如今,他便要让自己学会放下这一切!   成大道者,当心敛天下,若是连这点小小的面子都放不下的话,那么又岂能容纳天下?   “哎,道谢的什么就不用了吧,其实我也只是随便说了几句气话罢了,能够弄拙成巧帮助师兄你解开心结,这也是天意,所以这谢字就免了吧,” 沈画歆见祁云烟还真要拜谢自己,顿时受宠若惊,连忙走上前去,将祁云烟扶起。   毕竟这祁云烟好歹也是纯阳宫下剑宗门主,她又岂敢真的去接受他的拜谢。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璃歌居内的,我记得昨天走的时候,你应该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沈画歆在扶起祁云烟之后,见祁云烟似真的不再为心结所困,于是便随意开口问道。   “哈哈,以我剑宗门主的身份,要在纯阳宫上找一个弟子,还会是一件难事儿吗?” 祁云烟淡然一笑,这还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为这剑宗门主的身份感到高兴,而不是把它当作一个负担。   有时候,同一件事物,当你以不同的心性去看待它的时候,所得到的结果自然也会不一样。   “对了,过几天我会下山前往西湖藏剑山庄代师门送上贺礼,掌门让我临行前寻几个弟子与我一同下山,而我这些年来在纯阳宫上得罪的弟子实在不少,所以一时间也找不到几个合适的人选,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与我一同下山?”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祁云烟又仿佛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眼中精光闪动,望着沈画歆说道。   “什么?下山?!” 沈画歆微微一愣后,迅速反应过来,眼前却是猛的一亮,若说之前道谢之类的话语她可以不在乎的话,那么此刻这下山的机会,对她而言就实在是充满了莫大的**力了。   毕竟她在这纯阳宫已经呆了整整九年,虽然这里的日子平淡清闲,衣食无忧,但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总归是会厌烦的,她其实早就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闯荡一下这所谓的江湖,只可惜一直以来没有合适的机会罢了。   而眼下这祁云烟却是正好给她送来了这个绝佳的机会,她又岂会不同意?   猛了点了点头,沈画歆毫不犹豫的答应道,“当然愿意,不过我能不能带上我师傅一起下山啊?这些年来师傅为了照顾我也一直留在这纯阳宫上,还从未下山过,这一次我想与师傅一同下山好好玩玩!”   “你随意,反正我在纯阳宫内熟悉的人不多,这些个同行的弟子,你便替我选好了!” 祁云烟看着沈画歆此刻一脸激动的样子,就索性把这选人的事情全部交给她来负责,反正他与其他弟子的关系一向不怎么友好,这件事情由沈画歆来代劳,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朋友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璃歌居的庭院内,昨夜的风雪还透着尚未褪去的新寒,在那初日的照耀下,纯阳宫上清雪独有的芬芳蕴绕整个庭院。   沈画歆与祁云烟一同站在雪地之中,却是不知不觉间就已经逝去了大半个上午的时间。   “话说,你当这个剑宗门主这么多年,不觉得累吗?” 沈画歆眼中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望着祁云烟,嘴角勾起一抹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累又能如何?还不是得坚持下去,若是连我都放弃剑宗的话,那或许过不了多久,这纯阳宫上就再也没有剑宗二字了!” 祁云烟轻叹一声,眼中有着让人不易察觉的倦意。   他一个人支撑起整个剑宗这么多年,要说不累那也是假的,毕竟他武功再如何高强,也终归只是一个凡人罢了,一样会累,会乏。   但是他也很清楚,整个剑宗的存亡都系于他一人肩上,若是他倒下了,那么即便是李忘生再如何扶持,这剑宗也终究只是无根之木,经不住风吹雨打。   所以这些年来,他顶住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以他一个人的力量硬生生将剑宗维持了下来,那些外人只看见了他的孤傲偏执,可又有谁曾想过他之所以变成这样,又是因何而生,又有谁问过,他作为剑宗门主,究竟累不累?   不得不说,沈画歆这一句“不觉得累吗” ,的确问到了祁云烟的心坎里面去了,这些年来,沈画歆是第一个这样问自己的人,就连李忘生也在自己刻意的疏远下,都已经许久没有关心过他这些事情了。   想到这里,祁云烟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怎么又开始想这些没用的事情了,早在当初接任剑宗门主之位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路会无比艰难,但这是他的责任,也是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必须肩负起来。   “难道这些年就没有朋友来帮你一起分担这些事情吗?那么重的担子,一个人怎么可能扛得下来?” 沈画歆看着祁云烟那一脸无奈的模样,虽然他没有说,但是却可以想象到,这些年来,他作为剑宗门主究竟背负了怎样的压力,承受了多大的负担。   “朋友?多么美好而又陌生的词语,我所认识的那些朋友,他们大都在安史之乱中下山,从此再也没有回到纯阳宫!” 祁云烟轻叹一声,心中的无奈更添几分。   世人常说,江湖中人,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可又有谁想过,看淡自己的生死容易,看淡他人的生死――难!   沈画歆本就心思玲珑,此刻自然是看出了祁云烟的落寞,一时间也是明白自己不小心提到了祁云烟不愿意去回忆起的东西,带着歉意轻声道,“祁师兄,我不是有意要提起这些事情的。”   “没事,这些事情早已经成为了过去,人生在世,本就是生死由天定,我早已看开,你不必有歉意,” 祁云烟抬头望着苍茫的天空,将心中的思绪悄无声息的融入苍穹之中。   他本不是无情之人,却不得不让人看见他无情的一面。   但是祁云烟此刻心中情绪的起伏,终究是没有逃过沈画歆的眼睛,她能够感受到祁云烟身上蕴绕着的一丝孤寂,虽然很淡,但却真实的存在。   不知道为何,看着祁云烟此刻的模样,沈画歆忽然间想起了自己曾经与璃玖歌的一番对话。   “师傅,芙蕖师伯说你天资在整个纯阳宫上都数一数二,可是为什么却总是不努力修炼武功呢?”   璃玖歌闻言,轻轻一笑,没有太多犹豫就开口说道,“徒弟,在江湖这条路上,走得越远,站得越高的人,就越是孤独寂寞,为师忍受不了这份孤寂,所以自然就选择偷懒了哦!”   当时沈画歆对于这句话,还无法完全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如今,她却是在祁云烟身上找到了答案。   无论江湖也好,庙堂也罢,历来都是高处不胜寒。   其实沈画歆现在也是越发能理解为何祁云烟之前的性格为何变得如此孤傲偏执,在那样的压力与负担下,当你每一步都关系着一个宗门的生死存亡之时,几乎没有人还能维持一颗平常的心去看待一切。   沈画歆也曾试想过,若是把自己放在祁云烟这个位置,那么别说数十年,哪怕是几个月,她都未必能坚持下来。   因为她做不到祁云烟那般,以孤傲的心迫使自己疏远一切,让所有能够影响他决定的事情都不复存在!   事实上,这样的人,才往往最不希望别人受到伤害,之所以会出现祁云烟出手打伤气宗弟子的事情,那只是因为他身为剑宗门主,若是连自己门下的弟子都不庇护的话,那这个门主岂不是当得窝囊?   “现在,我突然发现,似乎以前的你,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可怕,他们说你曾一剑斩下了一名气宗弟子的左臂,我想这其中除去为了达到杀一儆百的效果外,应该还有什么原因,否则你绝对不会这样做,” 沈画歆想了一会儿,明亮的双目中,一点玲珑剔透的精光,似要把祁云烟彻底看个明白。   “是吗?我在其他气宗弟子眼中,俨然就是魔道的存在,残忍无情,那么为何你会以这样的目光来看我?” 祁云烟毫不闪躲的看着沈画歆,平静的目光与之交错对视。   他很好奇,这个才把自己骂成废物的女子,其心中究竟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存在的。   “既然你这样说,那么我想我的推测是对的,” 沈画歆嘴角微微勾起,浅笑嫣然道,“毕竟昨天在论剑峰上,我那样说你,你最终却并没有为难于我,而且今天清晨,还亲自过来给我道谢。”   “若你真是残忍无情的人,又岂会如此?而且其实当时你在论剑峰的杀意,虽然看似凛冽,但后来我细细回想,这些杀意却是并不是完全冲着我来的,否则以你的武功修为释放出的杀意,绝对可以让人心神剧裂,而不仅仅是寒芒刺骨,真正的杀意,不是由外向内,而是由心生出,破敌于无形。”   “哈哈,以你的年岁,能有这样的明悟,你的师傅很不错,” 祁云烟轻轻一笑,开口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还得回去指导剑宗弟子晨练,就先行告辞了,待有空之时,我会再来寻你。”   说完祁云烟深深看了沈画歆一眼,随后转身,缓缓向着院子外走去。   “那今日之后,我们也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就在祁云烟转身的时候,沈画歆却是忽然间轻声喊道,使得祁云烟的脚步微微一顿。   “朋友?算是吧,” 祁云烟点了点头回答道,随后继续向着院子外走去。   “我这些年来所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啊!” 祁云烟嘴角微微勾起,脸上的笑容竟带着丝丝暖意,平淡而又快乐。   在他身后,沈画歆看着祁云烟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转角处,才收回目光,同样轻轻一笑,向着她师傅的房间走去。 梦相见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接下来的几天里,祁云烟差不多每天都要来璃歌居拜访一次,久而久之,就连沈画歆的师傅璃玖歌都渐渐与这个传闻中冷漠至极的剑宗门主熟络了起来。   其实要说来,璃玖歌与祁云烟还是同一个辈分的弟子,只不过由于以前祁云烟那样孤傲的性子一直让人避而远之,所以两人一直以来也就没有什么交集。   而至于下山去藏剑山庄一事,璃玖歌在得知后,更是完全赞同,她本就喜欢热闹,只是这些年为了照顾沈画歆,才不得不一直在纯阳宫上呆着,否则的话,她早就下山闯荡江湖去了。   而且在璃玖歌的邀请之下,更是把念芙蕖跟柳兮也拉了进来,这也算是她们这些年来,第一次正式下山。   而就在祁云烟与沈画歆等人开始筹备下山一事之时,那坐忘峰上,闭关数月的夜聆枫在经历了了无数次的失败之后,也终是明白,自己算是陷入了武学瓶颈,若是强行突破的话,反而适得其反,甚至极有可能走火入魔,无奈之下,他也只得放弃,同样开始着手筹备下山一事。   几日后,纯阳宫大殿门前。   沈画歆一行数人,静静的站在大殿门外,此番下山,除了沈画歆帮祁云烟寻的几名气宗弟子外,祁云烟也是从自己剑宗门下抽调出了几名精锐弟子,以免路上出现什么意外。   风雪消停,蔚蓝的苍穹里一轮正阳当空,使得整个纯阳宫上都被染上一层淡金色,温暖的阳光褪去了冬日的寒意,照在人身上,温暖如春。   沈画歆看着这大殿门前,脑海中却是忽然间浮现出那道虽然瘦弱但却仿佛可以支撑起整个天空的身影。   “也不知道黑衣哥哥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沈画歆在心中默念道。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纯阳宫上渡过了九年,她更是从昔日的小女孩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更是拥有了不弱的武功,虽然比起祁云烟之类的顶尖高手还有很大的差距,但却足矣自保。   九年的时间,并不能将秦白衣的身影磨灭在她的心中,相反随着时间越发推移,她对秦白衣的思念就越是剧烈。   以她如今的容貌,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清秀可人,纯阳宫上女弟子本就不多,故而也有不少男弟子试图接近她,可都被她婉拒了。   因为她至今还清楚的记得,秦白衣当初在这大殿门前说过的那句“江湖再见” 。   柳兮常常说她期待着日后能够仗剑江湖,执一人之手,逍遥天下,她沈画歆又何尝不是这样期待着?   她在等,等秦白衣的归来的那天。   想到这里,沈画歆嘴角也是勾起了一抹柔和的笑意,她能够感觉到,自己与秦白衣再次相见的时间,已然不远。   就在此时,一名剑宗门下的弟子,却是缓缓走到了祁云烟身旁,眼中带着疑惑,开口问道,“门主,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快半个时辰了,这下山的人也早已经到齐,不知我们还在等什么?若是下山晚了,我担心就不能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小镇了。”   其实此刻在每一个人心中都有这样的疑问,他们一行人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准备好下山了,可是祁云烟却是让他们在这大殿门前等着,然而现在半个时辰过去了,却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这使得他们心中的耐心也是一点一点被消磨了去。   所以这个剑宗弟子才会硬着头皮去问祁云烟这个问题。   当然这要是换做以前,他定然不敢有半点疑问,要知道祁云烟作为剑宗门主,对于他们这些剑宗弟子的严格与苛刻,那自然是可想而知的,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祁云烟的做法有任何疑问。   只是最近他们觉得祁云烟忽然间像变了一个人似得,不再如以前那样孤傲冷漠,反倒是渐渐变得平易近人了许多,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祁云烟忽然间变得好说话了。   这样的改变使得这些剑宗弟子也开始试着与祁云烟接触,甚至偶尔开一两句玩笑,祁云烟竟然也不会在意了。   在他们眼中,以前的祁云烟就是一把无情的利刃,可以为了振兴剑宗不惜毁灭一切阻拦之人,包括他们剑宗弟子;而如今的祁云烟,虽然同样蕴含慑人的锋芒,但这锋芒却是不会在平日里展现出来,只会用在剑宗最需要他的时候。   不得不说,这几天里,几乎所有的剑宗弟子,都感觉日子过得无比的轻松愉悦。   “此番下山,我代表我们剑宗去拜访藏剑山庄,那么气宗自然也会派出代表一同前往,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等,” 祁云烟本来还在闭目养神,此刻听见有剑宗弟子疑惑,也是睁开闭着的双眼,转头平静的看着一旁的剑宗弟子,缓缓说道。   其实如今这些剑宗弟子愿意与他交谈,对于祁云烟来说,也是让他终于感受到了剑宗那属于宗门才拥有的东西。   一个宗门,无论个人的能力再如何强大,也需要与其他人沟通交流,取长补短,否则这样的宗门,比起那些山野强盗,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他向来很守时的,怎么今天却是耽误了这么久?” 祁云烟在回答完这个剑宗弟子的疑惑后,也是将目光投降大门内。   “让各位师弟师妹久等了!” 就在此时,一阵温润如清风的声音从大门内徐徐传来,在众人的目光下,一个男子着一席白衣胜雪,一步一步缓缓走来。   男子身旁还有一名道童紧紧跟随,却是那白陵舒无疑。   然而当众人看见男子渐渐走近之时,却是几乎每一个人的目光中都带着震撼与惊讶。   因为他们清楚的看见,男子走过的雪地之上,竟然只有那白陵舒一个人的脚印,换句话来说,这男子的轻功竟已经如此高深,甚至达到了踏雪无痕的境地。   随着男子在大殿门前站定,一股无形的气势也是缓缓散发而出,其目光扫过众人,竟没有一人敢与之对视,这倒不是说这男子的目光如何锐利逼人。   相反其目光中却是一片平静,只是那股强者的气势,使得这些寻常弟子不敢与之对视罢了。   “聆枫师兄,今日你可迟到了!” 祁云烟看见夜聆枫走来,也是轻轻一笑,走上前去缓缓开口道。   而夜聆枫在听见祁云烟的主动问话后,其目光中也是闪过了一丝惊讶,他清楚的记得,这祁云烟本来与他水火不容,怎么如今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云烟师弟,几个月不见,倒是如同换了一人啊!想必这几个月中,应该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才会使得你有如此大的变化,“祁云烟的目光依旧平静无波,不过心中对于祁云烟如今能敛去那一身锋芒也是颇为高兴的。  毕竟他作为纯阳宫下一任掌门,他自然也希望看见剑气两宗能够和睦相处,而且他也很明白,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就是祁云烟,如今眼下这情况,也是让他在这件事情上看见了希望。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更何况师兄你闭关一次便是数月乃至数年,所以我能有这般变化,也不足为奇!“祁云烟轻轻一笑,他如今倒是越来越享受这种与同门之人和睦相处的感觉了。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出发吧!”祁云烟说完,也是转身,对着众弟子说道,不管怎么说,正事儿要紧,此番下山,他们要走的路也还很远。  只是无论是祁云烟也好,夜聆枫也罢,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人群之中,有一双目光从夜聆枫出现的瞬间,就再未移开。  沈画歆在看见夜聆枫的瞬间,脑海中就涌出了一股无比的熟悉感,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熟悉,使得她的目光再无法从夜聆枫身上转移开来。  其口中更是喃喃,“小……小羊?!”  只是一眼,却宛如梦中相见,蕴绕多年。 下山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沈画歆一脸迷茫的望着夜聆枫,方才祁云烟叫他师兄,那么这白衣男子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虽然与祁云烟同辈的弟子不在少数,但因为他剑宗门主这层特殊身份的存在,故而在整个纯阳宫上,能够被他唤为师兄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被誉为纯阳宫下一任掌门继承人的夜聆枫。   相传这夜聆枫本是孤儿,在李忘生一次下山之时,被其带回,后来由于其天资惊人,便被李忘生收为亲传弟子,至如今,这夜聆枫的武功修为已然登峰造极。   虽然夜聆枫常年在坐忘峰上闭关,但也丝毫不影响他在这些弟子心中的地位与神秘。   沈画歆不知道自己为何在看见夜聆枫的时候,会莫名生出一股熟悉感,一股仿若隔世而来的熟悉,甚至她自己更是不由自主的喊出了“小羊” 这个名字。   但是她可以肯定,自己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夜聆枫,至于那个缠绕她多年的梦,她其实一直以来都以为那一切都已经消失在那场大火之中,留下的也仅仅是一个梦罢了。   然而眼下,尽管夜聆枫与梦中小羊的模样相去甚远,但是她却在那股莫名的熟悉之下,鬼使神差的喊出了“小羊” 。   “徒弟,在想什么呢?” 就在沈画歆看得出神的时候,一旁的璃玖歌似乎也是察觉到了自己徒弟的异样,轻声询问道。   “没……没什么。” 沈画歆微微一惊,缓缓回过神来。   她不知道此刻是否应该遵循自己的感觉,毕竟那种魂牵梦绕的熟悉感,的确是实实在在的存在,而且足矣影响一个人的心志。   只是眼下在这大殿门前,她也不好去开口询问夜聆枫,毕竟这里人多嘴杂,她可不想被人误会什么的。   想到这里,沈画歆也是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心中泛起的波澜渐渐平复下来。   对于这个蕴绕多年的梦以及这莫名的熟悉,她相信她迟早会找到答案,但却不是现在。   随着夜聆枫的到来,此番下山前往藏剑的人也终于算是彻底到齐了。   而且以夜聆枫与祁云烟的武功,放眼整个江湖,都算是踏入顶尖高手的层次,故而此番下山的弟子心里都很清楚,有这两人在,即便路上真有什么意外,也绝对不可能有太大的危险,所以他们也是把这次下山当作一次难得的游历江湖的机会。   只是唯一让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白陵舒竟然也会跟着他们一同下山,本来他们见白陵舒与夜聆枫一道而来,还以为这是白陵舒来给他师兄送行,结果没想到竟然是与他们一同前往藏剑,一时间也是让众人议论纷纷。   毕竟这些年来,李忘生对于白陵舒的照顾与溺爱大家都是看在眼中,这江湖之中不比纯阳宫上,纵然有这么多弟子的保护,但带上一个不会武功的孩子,总归是有些不妥。   然而随着夜聆枫表示自己会照顾好白陵舒之后,众弟子也是不再有异议,毕竟夜聆枫是纯阳宫下一任掌门的继承者,他的话也就代表着李忘生的话,他们岂敢不从。   青山点苍雪,头顶一轮耀眼的正阳当空,眼下这大殿门前的一切,与九年前沈画歆上山之时如出一辙。   一切就仿佛冥冥中自有轮回,九年的时间,勾勒出了一个漫长的圆,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这里,不过当初他们历经千辛万苦,只为上山拜入纯阳宫门下,而如今却是要下山去藏剑山庄拜剑,去到那年少时所向往的江湖之中。   “芙蕖,你说我们俩都有这么久没下山了,也不知道山下究竟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或许是这么多年来都没离开过纯阳宫,所以璃玖歌似乎也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开口询问着一旁的念芙蕖。  “我也不知道,想当初咱们俩一起下山的时候,也不过徒弟这般年岁,眨眼间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师傅常说,山中一日,山外数年,我想如今的江湖,应该有不小的变化吧,“念芙蕖望着通往山下的路,眼中也是带着向往与回忆。  “山中一日,山外数年吗?”沈画歆在听见自己师傅与芙蕖师伯的对话之后,也是轻轻开口喃喃道。  其实这些年来,她在纯阳宫上,一直都过得无忧无虑,若真要说心里对这山下的世界还有什么在意的事情,那便是秦白衣。  她不知道这些年来,秦白衣究竟过得如何,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在纯阳宫上,有一个人,一直等待着他的到来。  “好了,我们出发下山!”随着祁云烟开口说出这句话,众人也终于是踏上了这条下山的道路。  此刻风雪已停,山路上的积雪在正阳的照耀下,融化了不少,露出了其下那暗青色的石板,就连平日里蕴绕在山间的云雾都消散了许多,使得前路看上去一片通畅。  此次下山的弟子之中,有大半都是数年没有离开过纯阳宫,如今走在这条山路之上,一时间也是唏嘘不断,同样的一条路,在岁月流转之后,再次踏上的时候,却总能给人不同的感慨。  路从未变过,只是他们自己心却在悄然间发生了转变。  少林寺后山,一片峡谷之中。  尽管如今已经是凛冬之际,但在这峡谷之中,却是一片生机盎然,入目处尽是一片墨绿,完全没有外界的萧瑟的气息。  这峡谷名为灵霄峡,乃是少林寺的禁地,只因为这里是少林寺历代得道高僧所坐化归墟之地,这里埋藏着少林寺的不传秘宝——涅槃舍利。  此刻在峡谷深处,一片石塔林中,有一个少年盘坐在其中。  在他的身上,有一圈赤金色的火焰正滚滚升腾而起,他方圆数十尺内的草木都在这火焰的烧灼下渐渐化为飞灰,少年的皮肤更是在这火焰之中变得一片通红。  其身前正有一颗金色的舍利悬浮在半空之中,被那赤金色的火焰不断淬炼着,不时还有道道金光从舍利之中溢出,带着难以想象的灵气,将整个峡谷都照亮了起来。  在少年身后不远处,玄正静静的站在那里,目光看着少年身前的舍利,良久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轻声称赞道,“此子无论是天资还是心性都当为人中之龙,只可惜,终归不属于我少林啊……”。  说完,玄正也不再停留,转身悄然离去。  这少年正是当初进入少林的秦白衣, 如今九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他在少林寺中除了完成当初对玄正的承诺之外,也是凭借着那惊人的天资,习得了一身高深的武艺。  以至于玄正好几次都心生出爱才之心,想让秦白衣留在少林,只可惜无论玄正说出怎样的条件,秦白衣都表示,舍利炼成之日,便是他离开少林之时。  无奈之下,玄正也只得放弃,因为他知道,秦白衣心中,一直都铭记着当年雨夜里的那句承诺。  “涅槃业火,燃不尽我的身躯,等我!” 似曾相识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秦白衣如今的情况,沈画歆自是毫不知情,她们一行人在下山之后,尽管已经全力赶路,但终究由于下山的时间太晚,来不及赶到最近的小镇上,所以只能在外露宿。   对于这一点,一行人中其实到也没怨言,毕竟作为纯阳宫门下的弟子,常年在冰天雪地中打坐吐纳,所以在这树林中露宿,并没有什么困难。   而且这难得有机会下山,众弟子都希望能够在外面多呆一会儿,多看看,若是就这样一路赶到最近的小镇上,那反而少了许多乐趣。   众人露宿的地方是一片树林之中,只不过如今正值冬季,树叶大都已经凋零,使得这一片茂盛的数量变得有些萧条。   但即便如此,能够在这树林之中休息一晚,对于这些纯阳宫弟子而言,仍然是一件让人颇为期待的事情,反正出了纯阳宫,这外界的一切,在他们眼中看来,都充满了新鲜感。   沈画歆从柳兮那里得知,这片树林中几乎全是枫树,而这里也因此被名为枫华谷,若是秋天来这里的话,便能有幸看见那漫山遍野尽枫火的绝美之景。   不过虽然没能亲眼看见那入目尽枫华的景色,但沈画歆却是可以在自己脑海中勾勒出那样的情景,看惯了纯阳宫上风雪的她,如今站在这片萧条的枫林之中,倒也是别有一番感慨。   入夜,一行人也是在这树林之中升起篝火,借此来驱散黑暗与萧瑟的清寒,其实他们常年呆在纯阳宫上,终年气候严寒,如今下山,这在常人眼中看来难以渡过的寒夜,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没有任何困难。   只不过相传这枫华谷内,埋葬了无数人的尸骨,尤其是在安史之乱时,这里更是成为两军交战的主战场,由此可想,这层层枫叶之下,究竟有多少亡魂的存在。   就连他们纯阳宫弟子,都有不少人在潼关之战时,永远的埋葬在这枫华谷中。   而在得知这一切之后,沈画歆看这一片枫华谷的目光,又有所变化了。   这满山枫华,如今虽然萧瑟,但它那最灿烂时的娇艳,却又是不知道多少人的鲜血挥洒而成。   所幸,如今乱世已过,虽然天下在战乱后皆是如这凋零的枫林般萧条,但终归还算平静。   只是这平静究竟还能维持多久,没有人知道。   夜色渐深,枫华谷内一片死寂,篝火中不时传出枯叶烧灼的声音,使得这里的死寂有了那短暂的消散。   沈画歆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火堆旁,其余弟子大都已经睡下,所幸这枫华谷内干燥的枯叶无数, 倒也使得这地面没有想象中那样坚硬冰冷。   沈画歆望着那跳动的火焰,脑海中不知不觉中再次浮现出了那纠缠多年的梦境,还有心中对于夜聆枫生出的莫名的熟悉。   这一天赶路下来,她也没有鼓起勇气去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解开,不知道为何,每次当她想去询问个究竟的时候,却总会因为夜聆枫的身份而放弃。   那心中的疑惑与迷茫,在白日里赶路时,还略显平静,而如今安静下来,脑海中却尽是梦里的一切。   “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沈画歆感受这火堆散发出的暖意,轻声喃喃道。   她不止一次在心中询问自己这个梦的真假究竟,甚至有时候她都会刻意告诉自己,梦里的一切都已经在那场大火中化为飞灰,但心中却总是会无意间想起,而且越陷越深。   “唉,今天晚上估计又无法入睡了。” 沈画歆很清楚,每当自己心中执着于这场梦的时候,那就代表着她又多了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即便勉强入睡,也会很快被从梦中惊醒。   她甚至为这个梦去询问过纯阳宫门下的长老,希望能凭借他们的阅历,为她解开些许疑惑,但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她自己心中执念太深,执着于过去,不能放下,故而才会有这个梦的存在。   若想让这个梦不再纠缠自己,唯有遗忘,只可惜,沈画歆做不到遗忘这一切,就如同她永远无法遗忘秦白衣一样。   “怎么?睡不着吗?” 就在沈画歆陷入自己的思绪入神之时,耳旁却是忽然间有平静温润的男子之声传来。   沈画歆心中微微一惊,苦笑一声,“看来自己真是执念太深,这有人走到自己身边都不知道,若此刻有图谋不轨的人来袭的话,那她估计就是凶多吉少了。”   沈画歆在心中默念道,一边缓缓转头,却在看清楚身旁男子的容貌时,只觉得脑海中唯剩下一片轰鸣,还有那铺天盖地的熟悉。   “聆……聆枫师兄?!” 沈画歆轻声开口,却是因为心中太过于震惊,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嗯,我看你这么晚还不睡觉,想必是有心事吧?” 夜聆枫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一些柴火丢进火堆之中。   温暖的火光照耀着夜聆枫此刻的脸庞,使得那白日里冷静若冰的模样,在此刻有了融化的迹象。   “没……就是太久没有下山,一时间有些不适应罢了。” 沈画歆不知道为何,此刻自己心中竟然有些畏惧知晓那梦境的答案,只能随意搪塞道。   “习惯就好,等再过几年,你下山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你也会渐渐习惯这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生活。” 夜聆枫看了一眼沈画歆,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继续开口道。   其实他本来不想与沈画歆说这些的,可是在看见沈画歆的容貌之时,他的心中竟猛的生出一股熟悉之感,与他在坐忘峰上闭关时的感觉如出一辙。   “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吗?“想到这里,夜聆枫忽然间带着疑惑的目光望着沈画歆,开口说道,”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一股似曾相识之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很奇怪!”   “见过吗?” 沈画歆微微一愣,心中努力把梦中的小羊与夜聆枫此刻的样子相互重叠,可却从感觉差了什么,似又不似,使得她一时半会无法做出判断。   “可能是在纯阳宫上有过一面之缘吧,毕竟我也在纯阳宫上呆了九年,难免与师兄你见过几次,或许这股熟悉感也就来源于此吧。” 沈画歆轻轻一笑,却终是没有询问出心中的疑惑。   不知道为何,她隐隐觉得这夜聆枫并不是梦中的小羊,可那股魂牵梦系的熟悉感却又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她只觉得,自己此刻心中一片波澜,很乱,很乱!   “或许是吧!” 兴许是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唐突,夜聆枫尴尬的一笑,随后却又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继续开口问道,“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沈画歆!” 在听到夜聆枫询问自己的名字时,沈画歆也是毫不犹豫的开口回答道,那模样,就好像早已经准备好了回答这个问题一般。   “沈画歆!不错的名字,我记下了。” 夜聆枫一字一句,将沈画歆的名字念出,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记住了她的名字,随后转身离去。   在夜聆枫离开之后,沈画歆看着眼前升腾的火焰,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梦境,口中轻轻呢喃道,“似曾相识吗?或许是吧!”   夜晚的枫华谷,萧瑟清寒,两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在这黑夜中,展开了属于他们的交集。 乱世人难为(一)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兴许是冬季到来的缘故,在这枫华谷内露宿一晚,竟是一夜风平浪静,没有什么蛇虫鼠蚁来骚扰他们的一行人的美梦。   沈画歆不知道自己何时沉沉入睡的,反正再睁开眼睛时,已然天明,一轮火红的朝阳悬挂在树枝的顶端,使得这一片本没有树叶的枫林,竟也生出了漫山遍野尽枫叶的火红之色。   祁云烟没有打算在这枫华谷内停留条件,在一众弟子陆续醒来之后,他也是示意众人继续赶路。   毕竟他们在下山之时并没有带什么干粮之类的,所以大部分弟子此刻都已是饥肠辘辘,他们必须尽快赶到最近的小镇上,填饱一下肚子。   一路上,他们也开始陆陆续续见到了一些其他的行人,不过这些人大都是轻轻一瞥色沈画歆一行人之后,便径直擦肩而过,没有对这一群江湖中人留下太多的关注。   在乱世之后,虽然山河仍在,但却可以在这些寻常百姓身上感受到那明显的变化,从乱世之前的热情,至如今的冷漠,只叹物是人非。   众人心中下山之时的激动与喜悦,也是在冷漠之中不知不觉黯淡了下来。   尤其是在路过潼关之时,众人更是看见了震撼人心的一幕。   作为昔日西京长安的门户,素有“百二重关“之名的潼关,如今却只剩下断壁残垣,破损的城墙,以及那早已经消失的城门,使得这里已经很难找到当年潼关那身为兵家必争之地的关卡城池的模样。  走进潼关城,入目处却是比城墙更甚的萧条破败,整整一城的屋舍,竟找不出一处完好的,城内除了一些因为当年战乱而流离失所的难民之外,再无其他。  沈画歆一路走来,望着身边这破落的场景,心中也是感触万分,她怎么也没想到,九年的时间过去了,这片山河,竟比当年更加衰败。  江山迟暮时,天下百病生。  随着沈画歆一行人穿过潼关,也是来到昔日潼关城外那片旷野,只不过如今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墓地。  放眼望去,在这片旷野之上,竟插满了墓碑,其上荒草丛生,显然这是一片荒坟,一片巨大的荒坟。  “昔日潼关一战,因为当时帝王的昏庸无能,在这潼关城外,埋藏了我大唐整整二十万将士的英魂,就连我纯阳宫当年下山的数百精英弟子,也有大半折损在此役之中!”  在众人因为这一片巨大的荒坟而陷入沉默之时,祁云烟却是忽然间轻声开口道,语气里尽是一片无奈与痛心。  他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之所以此刻会如此,只因为当年他剑宗内唯一的师兄云逸舟,就是在这潼关城外战死。  祁云烟至今犹记,当时云逸舟的尸首带回纯阳宫之时,那一身纯阳宫弟子的蓝衣白衫,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其上更插满了十三支箭矢,更有两支穿心而过。  战事惨烈至此,能带回尸首,已然不易!  如今再临此地,祁云烟透过这一片荒坟,似乎还能依稀忆起当年师兄下山之时,在纯阳宫门外,曾对他说下的那句话。  “待我归来之日,便是我剑宗再次崛起之时!”  然而如今剑宗还未重振威名,故人却已经先行离去,只道造化弄人,一入江湖,生死之事,便向来是身不由己。  “师兄,这么多年过去了,剑宗在我的带领下,却日益衰败没落,我想若是你泉下有知的话,也定会责怪我这个剑宗门主的无能吧。”祁云烟长叹一声,眼中一片黯淡,对着这片荒坟躬身一拜,随后转身离去,留下一片落寞。  在其身后,一众纯阳宫弟子,包括夜聆枫在内,也都是齐齐躬身一拜。  他们拜的既是那些再也回不了纯阳宫的师兄师姐,也是在拜那埋葬在这潼关城外满怀一腔保家卫国的热血的大唐将士,那二十万不灭的英魂。  可怜万里关山道,昔年旧骨多秋草。  在这世间,总有那么一些人,可以为了一己私欲,为了那所谓的万人之上的权势,将整个天下苍生都拉入万劫不复之中。  历朝历代,始兴终衰,皆是如此,所以才会有这么多江湖人士,不求功名利禄,叹一将功成万骨枯,愿十年江湖任逍遥。  沈画歆此刻望着这一片旷野荒坟,心中同样是生出一股淡淡的悲伤。  若非当年这一场战乱,或许她现在还是生活在那安静祥和的小山村之中,每日陪伴着爹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但却有有着平淡的幸福,也难怪乎这世上总有人说,千金万户权贵日,不若布衣见南山。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一切发生的事情,都无法改变,也无法挽回,沈画歆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活下去,而且要过得开心快乐,这样才能让自己的爹娘含笑九泉。  在深深一拜之后,沈画歆也是收拾好心中的悲伤,看着不远处的璃玖歌,嘴角也是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不管怎么说,比起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而言,她至少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一个威震江湖的师门,还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师傅。  “画歆,你在想什么呢,赶紧跟上,我们得继续赶路了,等到了小镇上,我们就可以好好吃一顿了。”  就在此刻,柳兮忽然间走到沈画歆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  “没什么,我们走吧,我可记得你在纯阳宫上答应过我,要请我吃好吃的呢!”沈画歆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  无论曾经如何,也不管以后会如何,但至少此刻,她有师傅,有朋友,有这么多纯阳宫弟子相伴,虽身在江湖,但同样有着平淡的幸福,这样的感觉很好,很好! 乱世人难为(二)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一路走下来,众人都是表现出少有的沉默,比起昨日下山时的激动与兴奋,此刻他们看上去就已然是兴致全无。   因为这一路上,他们走过的地方,早已经失去了当年的繁荣昌盛,除却一些断壁残垣之外,便再无其它。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他们有心借着这下山的机会好好玩耍一番,却是根本就没有丝毫办法放松自己,毕竟一路上都是那样的情景,又让人如何高兴得起来?   唯一值得他们庆幸的是,在那一场劫难之中,江南一带由于山高路远的缘故,侥幸避开了战火的洗礼,不然的话,此次难得的下山之行,也就真的只剩下一片苍凉了。   道路两旁尽是一片荒凉,不时有几只寒鸦被他们的脚步惊扰飞起,荒草丛生中,凋零腐败的树叶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气味。   在这样的环境下,众人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了枫华谷,踏入了昔日东都洛阳城的范围。   “唉,若不是这洛阳城已经被狼牙军彻底化为一片废墟的话,我们今日定然可以在洛阳城内好好休息玩耍一番!”   随着洛阳城那高大的城墙渐渐出现在众人视线范围内,柳兮也是忽然间开口说道,语气里尽是一片惋惜。   柳兮在没有拜入纯阳宫门下之前,也曾家住洛阳城中,当年狼牙军攻陷洛阳城之时,她家的屋子也是被大火烧毁,她们一家人除了她侥幸逃走之外,其余人都惨死在狼牙军的刀下。   如今数年过去,再次回到这洛阳城中,望着这残壁断垣,一些地方还能依稀看出当年最繁盛之时的影子,柳兮心中也是难免有些酸楚。   “怎么?又想家了,还是说如今回到你以前的家,你想在这里尽一下地主之谊?” 沈画歆轻轻一笑,调侃道,她知道柳兮是被这里勾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所以此刻才会说出这一番话,希望柳兮能开心点。   “我倒是想啊,可惜这洛阳城如今已经是一片废墟,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吃的,不过在洛阳城外有一个小镇名叫风雨镇,在那里我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柳兮双手一摊,翻了个白眼,表示对于这已经化为废墟的洛阳城,自己也无能为力。   其实就连洛阳城外的风雨镇,本来在当年的战火中,也是被摧毁了大半,只不过由于此地实在地属交通要道,往来商客行人数不胜数。   故而这风雨镇也是在这年间被人们重建起来,毕竟重建一个洛阳城很难,但要重建一个小镇,却不是什么难事儿。   纯阳宫中有不少弟子都曾经家住洛阳城,所以当她们在路过洛阳城门之时,望着这残破的东都洛阳,不少弟子脸上也都是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当年这洛阳城作为仅次于西京长安的城市,其繁荣昌盛可想而知,只可惜如此一座浩大的城池,却是被战火付之一炬,如今再临故地,看着自己昔日的家园已是一片废墟,他们心中难免有些难过。   就在此时,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堆乞丐,见他们皆是江湖人士,而且看上去也算面善,便纷纷走上前来讨要食物。   这群乞丐皆是那双目黯淡,有气无力的样子,显然已经是许久没有吃饱过了。   本来他们纯阳宫作为武林正派,要说帮助一下这些乞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可惜他们这才下山,就连他们自己都已经快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此刻身上又哪里来的食物送给这些乞丐?   “我们走吧,看只有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帮助他们一下了。” 祁云烟看着这些拥上来的乞丐,无奈的摇了摇头,示意众人继续前进。   此刻正值寒冬之极,虽然洛阳城附近并不如同纯阳宫那样终年积雪,严寒刺骨,但总归还是很冷的,然而这些乞丐之中,还有不少人身着无比破旧的单薄衣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极为可怜。   只可惜祁云烟也是明白他们现在同样无能为力,毕竟他们下山之时,除了少许干粮之外,并没有带更多的食物,而这些干粮,早在昨天就已经被弟子们吃完了,所以现在他们并没有食物来帮助这些乞丐。   至于这些乞丐能不能撑到他们回到的日子,也就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祁师兄,我们真的不帮助一下他们吗?”   然而沈画歆此刻看着眼前这一群可怜的乞丐,心中却是说什么也不愿就这样离去,因为曾经她也过着这样的日子,她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却是被他人拒绝,心中会是怎样一番苦楚,更何况此刻天寒地冻,这些乞丐们的每一天都活得无比艰难。   每一个寒夜之后,能够看见第二日的黎明便已是上天给予他们最大的恩赐,因为在这冬日的寒冷之中,何难保证他们在闭上眼睛后,不会永远沉睡过去。   “走吧,徒弟,我们现在是真的没有办法帮助他们,只能看回来的时候,能不能送给他们一些食物了。”   回答沈画歆的却是璃玖歌,璃玖歌作为她的师傅,自然是知道她的过去,也是明白沈画歆此刻心中触景伤情,想起了自己当年同样身为乞丐的日子。   然而她们的确是没有食物来帮助这些乞丐,有些时候,天意就是如此爱作弄人,纵然有心相助,但她们却实在是无能为力。   武功修为再高强又如何,却不能填饱肚子。   “师傅,我们没有食物,那给她们一些钱财总是可以的吧,你不是常给我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那为什么给他们一些钱财呢?”   沈画歆微微一愣,似乎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弃,继续开口道。   “唉,徒弟你还太年轻,江湖阅历尚浅,此刻你给这些乞丐钱财,非但不能帮助他们,反而会害了他们。”   璃玖歌却是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表示沈画歆的想法并不可行。   “为什么?!” 沈画歆微微一愣,也是露出了不解之色。   在她看来,虽然她们此刻身上并没有带什么食物,但此刻若是给这些乞丐一些钱财的话,那么她们也可以拿着这个钱去风雨镇上买一些吃的,这样一来也算是帮助了他们。   “因为,你此刻若是给了她们这些乞丐钱财,姑且不说这群乞丐会不会当即内讧,争抢这些钱财,就算是拿到了财物,你觉得他们现在谁又有能力带着这些钱财安然走到风雨镇上呢?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些食物或许并不能引来他人的觊觎,但若是金银财宝之类的,我可以肯定,必然会有人眼红!”   “徒弟,你要明白,乱世人难为!” 璃玖歌说完这一番话后,轻轻拍了拍沈画歆的肩膀,以示安慰,随后随着祁云烟一同向着风雨镇方向走去。   她知道,自己的徒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这些道理,她希望沈画歆能够自己去明悟。   万物皆是道,眼下这一切,若是沈画歆能有所明悟的话,那也算是悟道。   而沈画歆在璃玖歌说完话之后,也是站在原地沉默良久,最终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些乞丐之后,同样转身离开。   她最终也没有把身上财物给这些乞丐,因为她明白,自己师傅并没有欺骗自己,如今的大唐,已然是乱世人难为! 乱世人难为(三) - 纯阳寞雪 - 淋漓雨寒   洛阳城外的风雨镇,早在当年安史之乱时,便被战火毁之大半,如今数年时间过去,虽然经历了一番重建,但比起当年,还是差了太多。   风雨镇外,几个手持刀剑的凶恶男子站在官道中央,不时抬头看向官道尽头,等待着那些想要进入风雨镇的往来人士到来。   经历浩劫后的江山,已然支离破碎,不少地方流寇山贼横行,所以风雨镇为求安生,也是寻得了一方势力的庇护,当然代价便是这股势力以保护风雨镇为由,向往来之人收取钱财。   而这股势力也是颇为庞大,所以风雨镇上的人们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去,毕竟在这乱世之中,自保尚且困难,谁还有闲功夫去管别人的死活?   “唉,这大冬天的,整整两个时辰就来了一个商队,咱们这口饭也是越来越不好混了啊?”   风雨镇外寒风萧瑟,这站在官道中的几个男子也是冷的直哆嗦,其中一个兴许是实在太冷了,此刻口齿轻颤的抱怨道。   这种时候,他到更宁愿躲到温暖的屋子里面,烤着火喝酒吃肉,那可比站在这官道上喝西北风痛快多了。   “没事,忍忍吧,不然别说吃肉了,就是买酒的钱都不够。” 另一个男子从怀中拿出几个铜板,看着这少得可怜的路费,也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今天就这么点收获,看来得找一个冤大头了!”   说完这句话,男子也是看了看手中的兵器,每一次遇见这种收获不佳的时候,他们便会找一个冤大头来狠狠宰一下,才能弥补上这一天的收入。   由于顾忌他们身后的势力,所以他们这一招也是屡试不爽,就连一些较大的商队,也都得给他们面子,不然要想从这风雨镇过,还没那么容易。   “哎,别说了,有人来了!” 就在此时,几人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只见官道尽头,十数名江湖人士正向着这边走来,看他们的样子,显然是要进入风雨镇的。   “我去,一来就来这么多人,不过看上去好像不怎么好惹的样子,我们要不要出手啊?” 其中一人看着来人众人,而且都是手握长剑,尤其是最前方几人,给他一种极不好招惹的感觉,也是担忧道。   虽然大部分人都会顾忌他们身后的势力而选择破财免灾,但有时候他们也会踢到铁板,毕竟这世上,比他们更厉害的势力也不在少数。   “唉,不管了,不多收点钱,你拿什么跟老大交差呢?” 在听见这人的顾虑之后,其中一人摆了摆手,一脸破罐破摔的样子。   干他们这一行,本来就是行走于刀尖之上,若是还未交手就已经心生退意,那怎么行?   眼看着这群江湖人士渐渐走近,几人也是起各自的武器就走上前去,拦在官道中间,虽然这几人看上去都凶神恶煞,但从人数上来看,却是怎么都显得很没有气势。   这一群江湖中人自然就是沈画歆一行人了,在离开洛阳城之后,他们也是径直来到这风雨镇,一路上都是畅行无阻,却没想到在这风雨镇门前,竟然被这几人阻拦下来。   看着这几个手持刀剑,一脸不怀好意的人,众人也是停下了脚步,祁云烟更是走上前去,一脸平静无波的望着这几人。   “为何拦路?”   这一路下来,也不知道为何,夜聆枫作为纯阳宫下一任掌门,倒是没有做什么事情,反倒是祁云烟一直负责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情,眼下自然也是由他出面。   “这风雨镇如今是我们在负责保护,为了防止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混入其中,所以每一个进入风雨镇的人都要交过路费!”   其中一个人走上前来,对着祁云烟说道,不过在接触到祁云烟的目光之时,尽管祁云烟此刻眼中一片平静无波,但却让这人瞬间感觉道如芒刺骨,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人绝非等闲之辈,所以他也是没有表现得太过霸道。   “哦?!那要给多少钱才能通过呢?” 祁云烟闻言,轻咦一声,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落在身前那人的眼中,却是让他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还不待他开口,他身边那之前说要狠狠宰一刀的那人就不耐烦的开口道,“一人一锭银子,拿钱就进,不拿钱就滚,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一锭银子?你们怎么不去抢?“祁云烟顿时也是微微一愣,他本来并没有打算与这些人冲突,毕竟行走江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浪费精力,然而没想到这些人竟然狮子大开口,要知道一人一锭银子,那已经是很大一笔数目了。  “妈的,老子们就是抢,有钱就让进,没钱就滚蛋,怎么?不服气?”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钱财冲昏了头脑,竟拿出手中的刀,架在祁云烟的脖子上,厉声威胁到。  “是吗?“祁云烟目光轻瞥那人一眼,使得其瞬间入坠冰窟,仿若有一把利刃在其喉咙处缓缓划过,随时都可能带走他的性命。  虽说祁云烟因为沈画歆那一番话的缘故,性情变得并不像以前那样偏执孤傲,但却并不代表他对敌人也会如此。  一把锋利的长剑,即便是归入剑鞘之中,敛去锋芒,但却并不代表它就真的失去了锋芒,剑不出鞘则以,出鞘则惊人!  在祁云烟目光看向那人的瞬间,那人只觉得拿刀的手瞬间传来一股巨力,将他手中的刀硬生生从手中抽走,随后“铛”的一声,狠狠的插入一旁的地面上,随后也不见祁云烟有什么动作,那人僵硬在原地,无法动弹。  随后祁云烟目光环视了一下周围几个人,目光所至,这几个人皆是被一股无形的气势逼迫着向后退去,不得不让开一条道路。  他们此刻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若是祁云烟想要杀他们,如同捏死一只蝼蚁,而且这还是在祁云烟并没有动杀心的情况下,否则他们将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可怕。  “我们进去吧。”做完这一切,祁云烟才开口对着身后的众人说道,随后头也不回的向着风雨镇中走去,从头到尾,这几个拦路的人竟无一人敢于动弹。  “几个倒霉的家伙,惹谁不好,却偏偏招惹祁师兄。”柳兮看着眼前这一幕,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一旁的沈画歆说道。  沈画歆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柳兮的看法,随后便与她一同走进了风雨镇中。  其实沈画歆知道,若非祁云烟性情有所转变的话,那么等待着几个人的就是必死无疑了。  不过转念一向,沈画歆心中对于这几人同样还是有所同情的,正如璃玖歌之前所说的一样,乱世之中,人人都只是为了活下去,看这几个人的样子,虽说出言不逊,但也没有太过凶残,而且也是在他人手下做事,他们也仅仅是为了混口饭吃罢了。  “乱世人难为啊!”沈画歆轻叹一声,将她师傅之前告诉她的那句话喃喃念出。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