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淹死之后就穿越了?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秦解一睁眼,入目的是一团牡丹花,还是木头雕刻的,在头顶的床板上古色古香的的盛放着。 不是自己的床。 再瞅瞅身上盖得是绸缎湖水蓝的锦被,摸起来手感顺滑。 不是自己的被。 自己怎么到这里来了? 哦对,自己好像是被淹死了。 那天自己在晨跑,正好路过一个人工湖旁边,听到湖旁吵吵嚷嚷的,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坐在地上捶地痛哭,一堆广场舞大妈围聚着要不就是跺脚干着急,要不就是跟着嚎。三言两语听明白了是孩子不小心落水了,他仗着自己会游泳想都没想就直接跳了下去,奋力把孩子推到浅水处,见到孩子抓住了旁边人伸来的竹竿,正欲往岸边游去,却动弹不得。自己的脚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越挣扎缠绕的越紧,好似有什么东西把他往下拽,乱了阵仗,湖水灌溉似涌入口鼻,渐渐的他没了呼吸。 唉,总是淹死会水的。 不知道他死后会不会被发个见义勇为好市民奖? 秦解哑笑几声,濒死时胸腔灌入的水让他想咳嗽,可他做不到,五脏六腑被撕裂般着疼,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死了。现在这情况,狗血的小说情节盘旋在脑子里,妈的,不会真的穿越了吧? 想下地熟悉熟悉环境,起身时发现身上软绵绵的,根本没有力气,胸口也像压着什么十分憋闷,有些艰难的坐了起来,却直喘气。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他扶着胸口皱眉循声望去。 一个家仆打扮的少年,手里端着个铜盆,见到他,扑通一声铜盆掉在了地上,两人对视楞了几秒,少年率先反应过来,嘴里大呼:“老爷醒啦老爷醒啦!”随后狂奔而去,只给秦解留下了个一骑绝尘的褐色背影。 拜少年的狂呼所赐,现在秦解床前围了一堆人,给他把脉的是一定是大夫,可是这大爷,小伙子,小姑娘,还有拿着小手绢嘤嘤嘤哭着擦眼泪的大妈都是谁啊! “秦老爷身体已无大碍,只需按时服药,修养些时日,便同往常一样生龙活虎的。”郎中摸了摸他的山羊胡子,对着后面那个大爷说“还望管家派遣人随老夫抓药。”闻言,一堆人当即围上去满口是是是,多谢大夫,妙手回春之类的话。 拿小手绢嘤嘤嘤的大妈你鼻涕蹭大夫身上了啊! 秦解瞅着他们的七嘴八舌样子,只觉得的烦躁的不得了,眉头皱的越发厉害,忍无可忍正欲张口叫他们闭嘴。 突然那个被叫做管家的大爷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目光如一滩死水,平静的说不出来的情绪,看得秦解一时住了嘴。 未等他开口,管家又回过头去对唧唧喳喳的众人说:“都下去吧,我有事要向老爷禀告。” 众人自当他是汇报老爷昏迷这些日子以来各处生意的财政情况,确实不便多听,便都下去了。 秦解见他支走了众人,神色依旧不爽,可没了刚才的聒噪,让他眉头稍舒,:“有话就说吧。”刚才对视一眼,秦解预感到这个管家是知道些什么的。 管家不慌不忙的到梨花木桌旁坐在,拿起一个小巧青玉杯盏把玩着,目光好似全落在上面,“我知道阁下不是我家老爷reads();。” 语气似乎带着不在意的随口,秦解闻言一愣,既而嗤笑一声,回答称是。 管家放下青玉盏,目光里毫无波澜的看着他,秦解双臂折叠枕在头后,半倾着靠在床上,大喇喇的任他瞅着。 三两鸟鸣声从开着的窗子外传来,细悄的不知道交谈着什么。秦解扭头看向窗外,那里种着一方翠竹,根植挺拔,青□□滴。 良久,管家仿佛认命了似的,重重的叹气说道:“至少,至少壳子是真的。” “什么?” “我晓得你这是借尸还魂,阁下听好了,你在这壳子里一天,你就是秦府老爷一天,谁的魂都一样,悉是造化因缘。你若是安分守己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你若作奸犯科天子王法饶不得你。秦家百年家业不能没有家主,而大家……只是认个壳子套个身份罢了。” 秦解哦一声,凝眉思忖半天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你家老爷?” “老爷昨晚给我托梦了,说他去投胎转世了,还说如果他醒来他的身体里一定是另一个人。原本我不信的。”他语气顿了顿,垂下眼睛,看起来萧索的很,“他今年二十岁,我照顾了他二十年,老夫太了解老爷了,今天这幅被众人围住的光景,老爷他只会温和地看着大家淡淡的笑,而你……满脸不耐烦和戾气” 管家起身去梳妆台那寻来个铜镜,扔入秦解的怀里,“你瞧瞧他的模样吧。”说完又坐回梨花木桌旁,“我同你讲讲他。” 秦解抄起铜镜,看着镜子中映出的人,不由一愕,这人竟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他记得之前有人说他:“一副皮相实在是可以蒙住人的,整张脸帅气的很,就是散发的气场太吓人,跟一把开了刃的刀一样,还是随时随地就要砍人那种。” 这把开了刃的刀在映在铜镜中,因为错愕呆征住的表情到显得他英朗的线条柔和了几分。 “三年前,老老爷和老妇人在嘉州遭遇不测,身死他乡。那时的刚刚弱冠的少爷便成了老爷。”管家瞧他呆征住,轻轻地摇了摇头,“阁下尚且放心,老爷……生前……意不在此,不甚打理生意,秦家各处铺子都有人打理按流程自行运转,月末账本自会递交上来待老爷查看,对账查账这事有老夫在,断不会让阁下为难……” “这就是你说的只是认个壳子套个身份?我只需要像你家老爷以前那样就行了?” “不错。老爷溺水的三天前,娶了夫人进门……” 哦,有媳妇了。 “夫人是云府的三少爷云子书,他……” 秦解摆手打断他,“少爷?男的?” “是,誉朝男女皆可出嫁,地位显赫家境殷实独以迎娶男子为尊……怎么,阁下你们那里不是这样?夫人自小便于老爷定下婚约。三年服丧期除,老爷就上门提亲迎娶回了夫人。” “我们那里……不是这样,我们……”秦解觉得这里真是刷新了自己的三观,他想对管家说那里是一夫一妻一男一女制,但是又想到其实还是有挺多同性恋的,自己也跟小男生处过,这样一来不知道怎么接话,就没继续说下去。 唉,有媳妇,男的。 管家知道他是一时难以接受,听完他的话对他点点头,“总归是要习惯的。” 不习惯也回不去了啊。 第2章 哭你麻痹再矫情我就打你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之后管家又向他粗略介绍了一下这个世界,这里是誉朝,有皇帝有宰相,很像中国古代,但是却又不是中国的任何一个朝代。秦家是经商大家,秦解高中历史只是粗略的听过,依稀记得商人在中国古代地位委实算不得高,可这里不一样商人可以从仕,做官。士、农、工、商没有阶层划分,没有优劣贵贱之分。 听完介绍,秦解知道自己是来到了一个架空的朝代,历史的翅膀扑腾了一下,时间有了一丝偏移,于是即使两条路那么像,也是两条平行线永不相交的继续延长下去。 秦解闭眼捏捏自己的眉头,随口问道:“你家老爷叫什么?” “秦解,字华荣。杯酒解怨,荣华兴盛。” 秦解猛然睁开了眼睛,事情为何这么巧? 他三年前父母因为飞机失事而去世了,正主的经历、容貌、名字倒是与自己的一模一样…… “你家老爷是不是淹死的?” “是……” 死因也一样…… 那个秦解秦华荣托梦对管家说已经投胎,而自己来到了这里顶替了他,那么自己的世界里恐怕再无秦解……思及此,秦解面色有些凄然。 管家只当做他想要了解秦华荣的事,也没注意到他的面色,自顾自的继续说道:“那天夫人在池子旁哭闹着要回娘家,不知怎么的老爷也陪着哭,一句两句间夫人就说要死,老爷说我随你去,于是俩人先后跳进了荷花池……夫人通晓水性,自己泡了一会就上来了,可老爷他根本不会水……花叶密集,层层叠叠,难以寻人,待到老爷被救上来后,却一直高烧,已经昏迷五天了,五天之后你来了。” 他开口时,秦解便把注意力放到了他说的话上,听完不禁嘴角一抽,:“哭闹要回娘家的男夫人……你家老爷还陪着哭,妈的,听起来就都有病。” “老爷向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待人一直很好,尤其能包容夫人的多、愁、善、感……”管家说这话咬牙切齿的,想来把他家老爷落水身亡的事全怨在了他家夫人身上。 “你家老爷君子如玉的,可我不是,老管家你慧眼如炬应该看得出我是个什么品性的。” 老管家唉了一声,心道怎么看不出,脾气臭的说两句话就皱起眉头,满脸戾气写着不耐烦,强忍着发怒就差直接挥舞拳头招呼人了。“那,只能对外宣布,老爷脑子进水了。大病一场,脾性变了,让大家多顺着点吧,等脑子里的水出来就好了。”老管家面无表情的说道。 脑子进水了,怎么听都是在骂自己好吗?一种不爽的感觉袭上心头,秦解眉间上了愠色正要张口问清楚。 吱呀一声,来者排闼而入。 老管家反应的很快立刻站了起来行礼道:“夫人您来了。” 云子书踏入房门走过他身边恩了一声,径直的走向秦解的床旁,坐下,秦解这才开始仔细瞧他有几斤几两。 方才他走的很快,只看到一袭红色长袍衬得他体态风流,如今看来穿的艳丽招展的他,面容生的极美,双目横波,眉如远山reads();。相比于女子纤细袅娜不胜衣之美却多了几分端方。 秦解暗道此人往后就是我媳妇了啊,见他生的这般风姿绰约明丽不凡,心下当即多了几分好感,好感没存个多长时间,下一刻云子书让他大跌眼镜。 云子书见他打量了自己半天也没吱声,又想到这五天以来自己每天要不就是跪在祠堂为他祈福,要不就是抄经书的为他求平安。可他竟然如此怠慢自己,心里徒然生出一阵苍凉委屈之感,眼角也渗出了一颗豆子大的眼泪,他站起身,指着秦解带着哭腔道:“你,竟这般负我!” 这般负你?秦解一头黑线加问号。 云子书咬着下唇一副倔强的样子,大滴眼泪止不住的扑哒扑哒往下掉。 秦解脾气委实算不上好,且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见到人哭,还是男人哭,哪怕云子书哭的再梨花带雨惹人怜,秦解也看的心烦意乱。 “别哭了。”秦解低声喝道。 这一声还真把云子书喝住了,愣了愣。 云子书没有等到以往他一哭,秦解就手忙脚乱一副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细声细语的安慰他,还是觉得好委屈啊,刹那泪如雨柱。 “妈的我叫你别哭了,你听不懂啊!”秦解突然暴怒,趁着这股子怒意涌上心头,一脚踹开被子下了地,他个子比云子书高了半个头,气势凌驾其上,居高临下道“你男人没死呢,你犯个什么病!哭个什么丧!” 云子书还是嘤嘤嘤。 秦解瞧着他那副对他的话充耳未闻的样子,忍无可忍的,走到管家站着的梨花桌子旁,一脚踹开椅子,又在桌子上随手一抓,挥袖重重一摔,“咣当”一声,杯子的碎片七零八碎的散落在云子书的脚边。 “呀”,云子书住了声,一副吓到了样子咬着唇站在那边呆呆的望着脚边的杯子碎片,也没管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你!”秦解喊他,云子书抬头和他对视,眼里还有要落没落的眼泪,以及充满着埋怨还掺杂着一丝畏惧,秦解丝毫没有被他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打动,暴斥道:“再让我看到你哭,我他妈就摔你脸上!” 云子书不敢再哭了,目光带着层雾气与秦解对视着,触及到了秦解冰冷凛冽丝毫不带温度,看着他仿佛看着条咸鱼一般的眼神,啊好委屈啊! 他还是很想哭,云子书对着他缓缓的蹲下,用宽大的袍袖盖住脸,又小心翼翼的露出精致的眉目轻轻的瞅着秦解眨了眨眼。瞧着秦解没有发作的迹象,便放心的复又盖住脸,将自己缩成尽量小的一团,开始噼里啪啦的掉眼泪。 刚才云子书眨眼那几下,悉数落在秦解眼里,云子书那如细致描画过的葳蕤般的睫毛淡淡扫在他的心头里沉淀着的一池春水,带起丝丝涟漪,而余波不住。 最终这阵余波还是让云子书的小声啜泣声给抚平了,秦解稍微有点平和下来的心情,再次烦躁起来,走到桌子旁正欲再抓起个什么物件来实现自己的话好直接摔在云子书脸上,伸出的手却被管家按住了,秦解拧着眉看向他一脸不爽。 管家无视了他那不爽的样子,道:“老爷息怒。”,又看了眼蹲在地上蒙头痛哭的云子书,“还是先叫人把夫人带下去吧。” 秦解也瞅了眼云子书,也怕自己再动手给他打坏了,就点头同意了。 云子书任人搀扶着走出屋门后,家仆刚刚合上门,秦解就听到了来自云子书的一声悲恸响云的哭声……不禁喃喃骂道:“妈的,跟个娘们似的。” 第3章 求辞岁小朋友的心理阴影面积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待进来的人把地上的碎片快速收拾好,又出去了。老管家摇摇头:“阁下白鲁莽了,这下夫人着实有的闹了。” 秦解侧目看着他企图向他说教的老管家,眉头一挑,:“可我分明瞧管家开心的很嘛。” 老管家面上一派麻烦大了的头疼样,看到自己吼云子书的第一声他没有阻拦秦解心里就明白了七八,自己照顾了二十年的人去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云子书的胡闹,有人整治云子书,肯定是感到解气的。 秦解没有继续说下去,老管家便笑了笑,也不接话。 到底是大病初愈的身子,秦解方才又经历了那么一遭,怒气强撑起的精神渐渐散去,越发感到力竭,腿脚不济无力,老管家见状便扶他到床上半躺下。秦解有些虚弱的说:“给我倒杯水来。” 老管家望了他一眼,说道:“桌子上的茶水凉了,喝了难免腹痛。我去差人煮茶。” “不用了,我渴了,不需要那么讲究”,秦解朝他摆摆手。 老管家叹了一声,拾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 秦解也是渴的急了,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将杯子递给他,示意自己还要再喝一杯。 他第二杯也如同第一杯一样饮下,正喝完,就看到老管家一脸凄恻的看着自己,悲声切切道:“老爷生前极爱茶,向来浅斟漫饮……” 秦解心下通透,这是说自己喝茶的样子太丑,不像他们老爷君子做派,打破了他们家老爷存在他心里美好的印象。秦解转转空晃晃的茶杯,干笑道:“管家你该看清了,哪里还有什么秦华荣,我本名也叫秦解,现在你面前的,秦家老爷,只有秦解,我。还望管家也习惯。” “……” “我饿了,想吃饭了。”秦解瞧着他没答话,心说这么干坐着也是尴尬。 管家应了一声,又重重的叹了一声,自己就离开打发人送饭菜过来。 待他走后,秦解倒在床上想了许多 想的是自己再现代的生活,父母去世前,一家三口,日子像一杯白开水平淡却胜在温馨。父母去世后,他的银行户口多了一大笔钱,那是父母的意外死亡保险金。他开始不想回家,这不同于叛逆的青春期里,那是深知家不会离自己而去的一种放肆的任性,可父母走时他才18岁,没体会到这种任性,他倒是先学会了逃避。逃避那个再也不会传来母亲的饭菜香味,父亲烟草味的栖居之地。 他开始变得易怒,暴躁,歇斯底里。周围的朋友平白忍受着他的喜怒无常,终究一个接一个的离自己远去。后来索性连学也不上了,他同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肆意挥霍着父母留给他的保险金,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浮华充实。他有时把自己关在家里,每一想到那些离自己远去的人,那些疏离的眉眼。他就会开始莫名的愤怒,随便抄起什么就砸,砸得爽了平静下来,他又会蹲坐在地上,目光像没离开过地上的碎片又像是没有,声音闷闷的自言自语的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那些过往之事没有先后恣意排序的穿插浮现他的脑海里,如走马灯般兜兜转转吱吱呀呀的演绎了一遍。从头到尾却不过片刻。 恍然回觉,似梦方醒,已是泪流满面。 “对不起……”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轻轻出声。 伸手囫囵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嘴角微弯。他感谢上天让他重生一回,再世为人。他是一个富贾之家的家主,身上到底担着许多人给予的责任,如此他会好好的活着也会学着经营起家里生意照顾好他们,不会像前世一样毫无方向的率性而为,招致关心自己的人失望伤心reads();。他还有着一个男妻,一个生的极好却矫情到死还爱哭的男妻。老实说,他前世与那群狐朋狗友胡混的时候,荤素不济,男的女的都玩过,不过,他知道他绝不会对这样娘里娘气的男子产生兴趣,只求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的过日子吧,不然自己本就看不上他,他又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自己恐怕真的会动手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的。 到这里重新开始了,才觉得那个伟人说的那句话真好,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倒是映了自己现在的心境。 辞岁等人端菜进来见到的就是自家老爷倒在床上傻笑着,勾起的唇角怎么看怎么觉得没有他们说的多温多如沐春风,反倒看起来有点别扭。他也只是目光在秦解身上停留了一下,还是对着秦解规规矩矩的行礼拜了下去,:“老爷,可以用膳了。” 秦解起身望向他,发现他就是刚才第一个发现自己醒了的人,不过十五六左右,很机灵的样子。半大的小子还悄悄的打量自己,秦解抬手示意他把自己扶到餐桌前去。秦解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也感到了他紧绷起的身体,秦解一直沉默着,不过他搭在辞岁肩膀上的手显示着他的心情不错,一收紧一放松,分明是存了逗弄他的心思。本来辞岁从未被老爷这般亲近过就感到紧张万分,这下子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这十来步的距离,辞岁走的是战战兢兢的。好不容易扶着秦解落座了,自己可以退下了,正欲行礼告退,秦解那头就不快不慢地开了口:“嘿,小子。你叫什么?” 辞岁是刚被买进府里的奴仆,他长得唇红齿白,打眼一看眉眼弯弯言笑晏晏的样子。因为老管家看着顺眼,又随口问了他几个关于侍奉主子的问题,见他答得不错很有分寸又指点了几下,所以单是凭着他长得讨喜,也是分不进老爷的院子的,更多的是他心思灵动狡慧。 因为没有了肢体接触,辞岁也不怯了,乍听他开口,也没有结结巴巴,而是端端正正的回话:“回老爷的话,奴才辞岁。”他名字起的怪,任谁听了都会问一句,缘何叫了这个名,辞岁确实是个稳重的,秦解不问他也不多话。 意料之中的秦解还是开了口:“怎么叫了这个名。” “回老爷的话,是奴才老家的私塾的教书先生给起的,奴才是除夕生的,先生说:乾坤辞岁迎新时,屠苏杯满旧山河,便得了此名。” “私塾?你读过书的?认字吗?” “回老爷的话,不曾读书,奴才家里穷的冬天连纸糊窗户都糊不起,哪里有闲钱去让奴才听课读书呢。只因那个私塾先生落难时,搭了个窝棚在奴才家隔壁,两家也称上邻居了,字倒是认识些的,还是奴才小时他教奴才识得的。后来那教书先生搬去别处教书了,奴才也再不认得更多的字了。” 秦解听着他一口一个“回老爷话”、“奴才”的,让他一个现代人心里还是有些不适应的,但他面上还是不显山不显水,只是点了点头。给人一种高深莫测十分沉稳的感觉,“行了,你们下去吧。” 辞岁等端菜的小厮听到吩咐,便行了个礼,抱着端盘低着头小步踱步而去。 屋里还剩下两个低头垂手的两个小厮,方才秦解问辞岁话时,除去辞岁的四个小厮都是这般站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可见这秦家是多重视尊卑礼数。剩下这两个没走,亏得以前秦解陪过他妈看过古装剧,知道这是留下来给主人递饭布菜的。 他着实是受不了这一套的,张口道:“你们俩也下去吧。” 这俩小厮闻言皆是楞了愣,都小幅度的侧头狐疑的看着对方,心里都惴惴不安着,老爷以前一直是他们服侍吃饭的,怎么今个要赶他们走了。方才还听说老爷打骂了夫人,想来老爷真的是大病一场,转性儿了。再怎么疑惑揣着,他们做奴才的也不能有异议,既然秦解发话了,他们也只能服从,也欠身施礼退下了。 第4章 正主太贱求穿越者心理阴影面积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等人走后,秦解立刻拾起摆在面前的象牙箸,他是真的饿了,也没看清桌子上到底摆设了些什么菜肴,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咀嚼着嘴里食物,秦解不由得感叹自己在现代怎么说也是个有钱人,有名气的山珍海味都还是吃过的,可是单单就是这一道简简单单的虾仁玉米,却让他吃出了如同珍馐的感觉,虾仁鲜嫩软弹,玉米香甜清香,是江南菜系的清爽秀美,但丝毫不腻口。 这是厨房知道他大病初愈,不宜吃过重口油腻的食物特地准备的清淡菜肴。 秦解在心里骂道,妈的秦华荣就是个万恶的资本家,真特么的会贪图享受。 待秦解吃好后,虾仁玉米已经见了底,露出盘里的水墨青花花纹,其他的碗碟也是如同狂风卷过一般狼藉,秦解喝了一口清淡去火汤,清清了嗓子,拿着一旁摆好的丝帕擦了擦嘴,摆出一派老爷做派来,声音微抬高:“来人。” 方才被秦解命令下去的两名小厮,其实一直在门外守候,等着秦解吩咐差遣,他二人算算时辰,知道这是该叫他二人进来收拾杯盘了,像往常一样进屋对秦解欠身行礼,熟悉的走到桌子处,皆又愣了愣,开始了第二轮的狐疑面面相觑,着实也怨不得他们惊奇,秦华荣的饭量一向小,他们每次想要他多吃点,秦华荣都摆摆手拒绝了。几乎饭菜是怎么进的就原模原样怎么出的,也能轮到他们这些奴才吃第二轮。 右边那个年长点的朝着左边那个年轻的眨了眨眼:老爷病了那么多天才醒,多吃点怎么了!跟老爷打骂夫人比起来多吃点多正常啊! 左边那个也回应着眨了眨眼:没错,没错,你说的很对。 任他二人动作再怎么默契到细微不易察觉,可是秦解还是看到他二人的眉来眼去,心里倒是明白这准是疑惑自己吃的多了,面上不觉有些赧然,又是装模作样的咳了咳,随手指了其中一个人:“你,去把管家叫来。” 管家来时,桌子已经收拾干净了,秦解正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一只腿大喇喇地还踩在另一只椅子上。一手端着个茶壶,一手端着个茶杯,自斟自酌。见他这样,管家暗自好笑起来,一壶茶倒是让他喝的像杜康佳酿般,依旧是穿着方醒来时的素白里衣,这气派从容,一句诗平白的出现在脑海里,倒也符合眼前人: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懒慢带疏狂。 秦华荣似茶,清和澄净,芝兰风雅。将散未散的雾气升腾着,在那半遮半掩后面的,是他低头轻呷手中捧着的一盏茶,入口清沁,飘飘然下,五官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人皆赞他内敛自持,眉目却一派儒气温柔。 秦解似烈酒,浓郁醇厚,浊重绵长。正值天寒地冻,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好酒,一饮而尽,辛辣滚烫呛的了喉咙发疼,烧的了双眼通红。饶是神识微醺,做势恣意洒脱了,他投过来的目光仍是一派凌厉霸道。 秦解见了来人,也放下手中的茶杯,用下巴示意点了点他对面的座位,:“管家坐,我们谈谈。” 管家落了座位,秦解正视着他,开了口:“管家,我想了想,我既已经是你们秦家老爷了,我身上到底担着许多的责任,任凭你们奔前顾后的忙碌,而我却在混天混地不作为,这种日子我不愿过,这种人我也不愿当。” “阁下意思是?” “我愿意接管起秦家,看顾好这一大家子,打理好这堆生意。管家可否教我如何经营?” 秦解面上认真,话说的真切,怔时让管家想起三年前,也是眼前这人稍显稚嫩的模样,身着孝衣,额前系着白色的丝绢长条,他跪在漆黑庄重的两具棺材前,那是他身死异乡的双亲,夏夜里荷塘里的青蛙开始三五作声,他垂着眼睛,嘴唇咬的发白,声音有些发抖却坚定,也说的是:这种日子我不愿过,这种人我也不愿当reads();。只不过他说的是手执算盘算生意的日子,因利与人交往的商人。秦华荣向来三句话两句文里文气的,这句话却异常直白。直到现在,管家还记得那一夜的蛙声,真的是聒噪的很。 恍惚间,眼前这人的认真样子与三年前秦华荣坚定的样子渐渐重合了。 管家在秦家待了太久了,今年该是第六十个年头,一生未娶妻,无儿无女,当初他是一个小乞丐,下了一夜的雪,秦华荣的祖父外发现了瑟缩在大门处的他,侧头瞟了一眼只一句:留下他吧。说罢便领着人踏雪而去,那时小小的他记得的那个人外出时披着一件白色大氅,背面绣着一只顶着红冠头的仙鹤。步履前行间,那仙鹤也似活过来一样,踏着银霜衔着红梅翩然起舞,真好看。他留下了,在秦家一晃就是一生也就过去了。梦里时常梦见那只红冠仙鹤踏雪腾飞而去,要说感受,甜蜜辛酸皆备。他内心含着一种隐秘苦涩而又无望的期待,任凭它发芽生根却绝不允许它开花结果。 他已经是古稀之年。 为了一个人,他全心全意的扑在秦家事务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所有的琐碎他都打理的很好。这么多年了,那种情感从滋生到有无。而俨然更多的是习惯和一种使命,一种深入骨髓静默着守护秦家的使命。他不愿意见到秦家没落,他其实一直在等,等的就是秦华荣口中一句:愿意。 而这句愿意最终由在秦华荣壳子里的秦解说了出来。 秦解瞧着老管家无悲无喜,静默肃穆,目色混沌地坐在那里,心里不敬的想,这莫非不是作古了吧?微一沉吟,呼唤他道:“管家?管家!” 管家听他叫自己,也回过神来,再看秦解时眼中已无混沌迷惘之色,倒是一派清明,好似刚刚想通了什么事,朝着秦解一笑,:“阁下愿意学,老夫也愿意教。自是这样,老爷,你该像以前一样唤我声林叔。” 秦解听着他后半句改口叫自己老爷,也是了然一笑,“林叔。” 管家哎了一声,算是答应,既而说道:“适才我对老爷你说,对外称是脑子进水了导致性情大变,实在是我在揶揄老爷,老奴知错。”说着还要起身一拜。 秦解见他起身要行礼,连忙也起身拦住,将人好生按住在座位上,“林叔,我不在意无所谓的,你无需这样,你这样简直是折煞了晚辈呀。”这话秦解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明明之前很不爽。回的是大度谦卑,细听之下还有点小委屈。恩,真高啊。 管家点点头,心道这人还是个懂礼数的,继续同他说道:“记不得一些人一些事,也只能说是连续高烧大病一场的缘故,这点倒是无妨,从前你也不大爱出去,相识的人多半泛泛之交,只有三五知己挚友也云游四海去了。生意方面,从前的你也是不大乐意学,如今想学了,自然从基础的学起也无妨。但老爷,你不可性情一下子变化的太多,你还需收一收你的脾气,你以前待人永远是温文尔雅的,至少你得像以前的你。尤其是对待夫人时……说做百依百顺也不为过。” 秦解听到最后这一句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今日这一出骂了夫人,着实招人口舌惹人非议,所以……” “所以?” “待会去夫人院里好生安慰他吧,就说大病方醒,神识混沌不清,才做了那糊涂事!记住他怎么哭怎么作,你都要迁就他,哪怕他打你骂你,你都……”管家轻咳了咳,觉得有点丢人,但还是开了口:“咳……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林叔,我能问个问题吗。” “请讲。” “你家老爷这么贱他祖宗知道嘛。” “……” 第5章 能吃能喝也能说哭就哭的夫人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秦解一万个不情愿,但还是听了老管家的话,跟着在前面领路的辞岁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迈向云子书的院子。 方才他跟老管家表示可不可以把以前贴身服侍秦华荣的人换下,找一个不熟悉秦华荣的人来服侍自己,伺候太久熟悉的见秦解与秦华荣天差地别难免有疑心。老管家微一沉思说辞岁挺好的,辞岁是秦华荣跟云子书大婚那日才掀买进府里的奴才,确实不熟悉秦华荣,但是人确懂分寸也很机灵。秦解说行,我瞧着那孩纸灵气也喜欢。 秦府虽比不过王孙贵族,倒也是百年基业的大富之家,秦家园林在全永安城是有名的雅致,没有大造亭台楼阁,而是善用格局的分布辟出假山,流水,林子,花园,相得益彰。夏有出水芙蓉,冬有傲骨梅花,举目是风流清妍,驻足是雅亭素静,秦家百年几代下来,景致是越发的古韵绝俗。 辞岁刚入府时,就被人领着转悠认识了一下秦府格局,可秦解不是呀,他见过的古代建筑都是通过电视上演的古装电视剧里的,仿制的古建筑,到底是仿的任凭镜头下怎么渲染打光修饰还是没有真的那样古拙大气。这秦府景观不多,却也足以让秦解震撼赞叹,他们正踩着青石小路穿过一片不大的竹林,竹子长得蓬勃葱茏,微风拂过,竹叶时而作婆娑之声,更有三两虫鸣鸟叫相和,光影透过竹叶的缝隙落在身上,明暗可见,极具清幽恬静之美。饶是秦解此行多不情愿,此景也让他心情稍舒,开口说道:“真惬意啊。” 辞岁听他说话,眉眼弯弯的回过头来:“是呢,听乐山说这方竹林还是老爷你叫人布置栽植起来的呢。”讨好似的对着秦解半蹲行个礼:“老爷真真是个顶风雅的人。” 秦解暗道这秦华荣如果不是生在商贾之家,必须继承家业。凭他的文采品性,倒是能成个一代风流人物。而听辞岁夸赞自己,秦解也不知道说什么,只道:“继续走吧。” 真是稀奇,这老爷和夫人的院子倒是一个在最西边,一个在最东边,徒步过来穿过了大半个秦府。云子书的院子旁边就是梅林,若是正月里梅花盛放,文人骚客必不会少一番吟风弄月。可,现在是夏天,一堆光脱脱黑黢黢的虬根枝干,一点也不美观好嘛! 一脚踏进云子书的院子里,四下扫了一眼,装点的到没有想象之内的豪靡,而是堪称简单。在外守着的小丫头立刻迎了上来:“给老爷请安。”小丫头长得很是平凡,但就是透这一股子巧劲儿,面上皆是紧张之色“老爷你可来了,夫人被人送回来,眼泪就没住过,现在正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让进,准是还哭着呢。老爷快去看看吧。” 秦解心道不好,从云子书回来到自己过来,还一直哭着,还把自己关起来,别是哭断气了。大步一迈朝着一扇看起来最贵的门,推门而入。 盛夏时节,誉朝盛产一种果子,叫碧青果,因颜色而得名。碧青的一团,入口脆生却不咯牙,一口咬下去,汁液满口,唇齿留香。云子书是最喜欢吃碧青果的了,此时桌子上本来一盘装了七八个碧青果,只剩下最后一个了,他拾起这最后一个,轻轻一嗅,恩真香,想都没想的直接往嘴里送,刚咬上。 “吱呀——” 秦解推开门后,见到就是这样的景象,一个眼睛有些肿的红衣男子叼着个青色果子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reads();。 四目相对,噫!红配绿! 秦解回头瞅了一眼站在后面的小丫头,目色里分明说的是:说好的夫人还在哭呢。小丫头乌黑的眼珠看看云子书,又看看秦解,也是一脸懵逼。 到底还是秦解开的口,让他们先下去了,走进了屋子,还顺手关上了门,想着自己哄云子书总得讲些昧着良心既肉麻又恶心的话,妈的太丢人了,还是不能让人看到。 秦解走到云子书身边坐下时,云子书还是一脸懵逼状,秦解暗暗深吸一口气,牵动嘴角摆出一个类似微笑的弧度,使自己尽量温柔的语气,“夫人……”。听到自己这温柔开始滴水的声音,秦解也是恶心到了。 云子书回了神,把嘴里碧青果放下,嘴角一瘪,吸吸鼻子,作势又要哭起来,眼眶里也上了一层晶莹,“你这薄情寡义之人还过来作甚!” 秦解瞧他这幅“山雨欲来”的样子,眉头一挑,压抑着火气,语调里带着柔和的笑意,“来给夫人赔罪的,原是我病里糊涂,做了令夫人委屈的事,你瞧我神识清明了,便立刻来夫人这里请罪了。任凭夫人打骂,秦某人不敢多话,只求夫人念我这几分诚心的份上,不要哭坏了自己的身子。”这番话还是管家教与他说的,一番话说的秦解自己都想干呕。 云子书还是嘤嘤嘤了。 哭起来就是个持之以恒的势头,秦解竭力抑制住直接就抄手给他一个大耳刮子的冲动,就这么冷眼瞧着他哭,也没说管家教他的各种花式劝慰云子书不让他哭的话。 云子书哭着哭着,还起身了,去内屋床下拎出一个挺大的木头箱子,“嘭——”的一声砸在秦解面前的桌面上,两者接触声还不小,吓了秦解一跳,云子书也没瞅他,自顾自的打开箱子,拿出一摞摞写满了密密麻麻字的纸,秦解狐疑的看着他。 云子书跟他对视着翻了个白眼,声音哽咽,一抽一抽的,“这,都是,你生病昏迷,时,我给你抄的,祈求平安,的佛经。” 一张张白纸上的字迹工整严正,丝毫没有簪花娟丽的女气,每一道笔画却有行云流水的潇洒,秦解闻着这堆叠纸散发着有点苦涩的墨香,神色复杂的回了句,“辛苦夫人了。” 话音刚落,云子书突然一头扑进秦解怀里,秦解猝不及防被他撞了个满怀。 卧槽卧槽卧槽,内心徒然升起三个卧槽大字,还是血红色加阴影那种。 黑白两个小人也出来掐着腰吵嘴了, 小黑人:没事,秦解,你要镇定,你玩过男人。ヽ(w)ゝ 小白人:可是这是别人老婆啊!!╭(°a°`)╮ 小黑人:现在不也是秦解老婆嘛,那有啥就当玩回人(这个原来会被和谐)妻了呗╮(╯▽╰)╭ 小白人:妈的流氓不要脸!凸(`0)凸 秦解摇摇头赶走马上打起来的两个小人,一双手刚才云子书扑向他时下意识接住了他,紧了不是收了也不是,啊好尴尬啊。而且云子书拽着他的衣领子,在他怀里乱蹭,湿乎乎的眼泪鼻涕一水的都噌上了。秦解黑脸了,妈的好想打他。 云子书带着鼻音的,囔囔的开了口:“阿解……你别骂我好不好,我也不想哭,可是我控制不住眼泪就自己掉下来了。” 秦解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臭脾气,怒气上来逮谁咬谁。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云子书,算做安慰。 第6章 耍帅之后狂被打脸的主角攻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我在你房里哭,是因为你病着这些天,我又是去佛堂跪着为你祈福又是抄经书的给你求平安,跪的膝盖发酸,抄的手腕发麻。可你却醒来了连唤我一声都不曾,是以有些委屈……” 秦解听他说完,叹了口气,将他拉出自己的怀里,让他与自己对视着,还是看着佛经时的复杂神色,他开始平静而认真,一字一句的对云子书说:“夫人,你不该这样想。我醒来时并不知道你为我做了些什么,你就开始兀自委屈上了。况且,我大大病昏迷多日谁招的?是你,说句难听的话,我若是就这样没了,你给我陪葬都不为足为过。” 秦解突然觉得这个明艳的人三观怎么这么不正呢。 云子书一个字都没漏听,忘记了啜泣,眼中仍然盛着一汪潋滟春水,轻咬着下唇,若有所思。 “荷花池子里被水灌了这么一遭,我也想明白了一些事,由着你陪着你作闹,自己的命都得搭上,日后我不会千般万般的对你百依百顺了。都不是孩子了,你若是想哭,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个痛快,别在我眼前,我会真的动手打你的。你可能觉得我脑子进了水,可是我倒觉得我脑子里的水终于控出去了。你要是认了,咱们夫妻相敬如宾的过日子,你要是还觉得委屈的不得了,你可以向我讨要休书一封,我也为你置办觅得良人的嫁妆。”说完,秦解拍拍他,示意云子书从他身上下去。 云子书乖乖的从他身上下去了,低着头咬着下唇乖巧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 秦解对着他说了句,“你慢慢想,我走了。” 秦解推门出来时,辞岁和那小丫头在院子不知聊着什么,逗的小丫头“咯咯”直乐,像银铃一样清脆生动。二人见到秦解出来了,立刻收起了嬉皮笑脸,又恢复了低眉顺眼的好奴仆形象。 “我要走了。”秦解对着他二人道。 辞岁是听见后立刻站到秦解身后,小丫头听后眼里闪过一抹讶异的神色,“老爷……”。她本想劝老爷留下安慰安慰夫人的,可是刚才一开门就看见夫人能吃能喝的没事了的样子,暗道夫人真是不争气。最终还是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了。 秦解看着她那副纠结的样子却开口了,“夫人屋里的果盘空了,你去再择盘新鲜的给他。”小丫头眉间有点委屈地点头称是。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辞岁在前面走着,秦解心境却非比方才了,他没办法自在地看景观了。来时老管家对他说一定要温柔的用软言软语好生的哄着云子书让他开心,而自己擅自做主的同云子书摊牌了,他倒是一点也不后悔,如果他像秦华荣一样各种惯着云子书,且不说云子书,就是他自己也得忍耐发脾气而憋疯。云子书选择留下来的话,自己也还不是秦华荣。旁人多嘴就多嘴吧,自己可以把秦华荣对云子书这股子贱劲化为一腔热情,无非就是百般的对云子书物质上的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先给云子书送去,这是秦解现代哄着情人的方法,总觉得秦华荣跟云子书不会有太多感情,毕竟是包办婚姻。 秦解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敲定想法,秦解大概只是想塑造一个跟秦华荣以前一样对云子书用情至深的形象,然而在秦府一干人等尤其以厨娘丫头为首的劳动妇女们有的捶胸顿足脑补出了一种形象,有的眼泪汪汪脑补了另一种形象reads();。二者皆与秦解自己所想的背道而驰。 对于她们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一般的脑补,却也掀起一个不大不小的风波,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而回了秦华荣那间古色古香的房间,管家听完秦解的叙述,坐在桌前一言不发。 秦解也不催他回答,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游魂不请自来的就托生在秦家老爷身上,管家本就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的心态让自己继续做秦华荣,还应了自己想要接手秦家的想法,愿意教自己经营。可转眼管家让他好生哄着云子书,自己擅自做主违背了管家的意思。本来就没建立起多大的信任,管家终归是有些介怀的。 管家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老爷,成亲不到一月,哪有休妻的道理!如若夫人当真同意和离,接了一纸休书,秦家与云家向来交好,生意往来许多,如此定会关系破裂。而且娶亲那日全永安城的老少,都晓得秦府老爷与云家少爷是自小定的亲,贸贸然就休妻,失了信义,徒增笑尔,坏的是秦家的名声。”有些嗔责的看了秦解一眼,“若明日夫人向老爷讨要休书,老夫是不管老爷怎样使尽浑身解数,总之结果一定是夫人留下了。” 秦解听完他一席话,喉头仿佛被什么堵住,几欲张口反驳,推敲下来却觉得管家句句在理,必须得为秦家做考量。 刚在云子书那里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耍帅回来,这,马上就要打脸了。 半晌秦解磨磨唧唧的终于挤出来一句话:“到底还得我和他都憋屈的要死的过日子。” 管家笑笑,直摇头道:“老爷多虑了,想来日后憋屈的恐怕只是老爷你一人。” “……” 一番折腾,已是日暮时分,天色晦暗。秦解白日里立下了接手起秦家这个宏图大志,心下十分激动,一时间迫切的想要有些作为,本欲缠着管家教授自己做生意的门道。 管家到底是秦府奴仆居高位者,察言观色练就的炉火纯青,单瞅秦解的双眼,就知道里面盛着什么情绪,直接摆手拦下了秦解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头,“天色不早,老爷到底大病初愈。学习经营之道却不差这一时半刻,方以身体为重的好。如此,老奴先行告辞。”一来管家是真的想让秦解注重身体,二来也想给他个适应过程。 管家起身拱手像秦解做了个揖,秦解思忖着他说的对,朝他点点头,管家就推门离开了,顺手将门合上。 见他离去,秦解心里五味杂陈,不到一天的时间,自己一个现代人竟然已经开始熟悉周遭的一切,室内风趣雅致的器物摆设无一不昭示着原主人是个披清风戴明月的主。如今易主了,秦解倒也没有想要重新摆置他们,秦解是欣赏秦华荣这种有儒气的人,但是他却鄙夷着秦华荣只知道风月花鸟,诗酒琴茶而罔顾家业的逃避行为。 秦华荣啊秦华荣你就是个孙子,既然你不乐意要,那老子就替你管好这一大家子。 不过继承起一个家族生意远不如秦解想的那般容易,方才他都是往宏观了想,如今想到过程所需的细节,不免有些泄气。因为他发现他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并没有其他主角一样金手指大开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什么现代技术都能运用起来,而他,一个高中混完大学没念过的成年男性,什么也不会。 古代的算账方式没有现代的计算器,单说打算盘恐怕秦解还不如铺子里的学童小儿。心里不由得一阵烦躁,这让他感到很无力。 他觉得,他如同一只渺小如光点的飞虫,却想降落到整个浩瀚星辰里。 秦解整个人颓丧起来,为自己这种譬如蜉蝣的行为感到可笑,这种行为耍帅之后带着不能推卸去的棘手后果,首当其冲的,脑中浮现那张眼眶里盛着两颗大泪珠一个劲往下掉的脸,是了,就是云子书。 第7章 所以离个婚也要互相吹捧嘛?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还未天明,尚是凌晨,天色是带着雾里雾气的蓝灰色,只有东方天际出泛着一线淡淡的红。 秦解听到一声扑朔迷离的鸡鸣声,不知其东西远近。这声响,不似现代的时间工具,又一次提醒着秦解身处何地。鸡鸣而作,千家万户各自从睡梦中醒来,开始一天的劳作生息。 秦解昨夜实在是想了太多,自我嫌弃着认清当前自己的形势。努力搜刮着肚子里装着的现代知识,奈何越心急思绪越发如同乱麻,而这思绪一发散起来就是白鹭上青天一去而不回,到最后忘记了最初的疑惑,总是轻而易举的绕到了云子书身上。 那话说的实在有些不好听,任是有点脾气的都会选择离开的吧。 秦解不曾求过谁,软话也不会说,想要编写哄人的恳切言辞倒是把他难住了。怎么编怎么觉得恶心,怎么难以启齿。 自作自受,叫你装b。 他这一觉睡得也是不踏实,时而辗转难眠时而恍惚如入梦,听见鸡鸣,索性也不睡了,起身到衣柜里寻了唯一一件黑色长衫披上,秦华荣衣柜里几乎全部是淡色系的衣裳,一是因为之前正处服丧期,不宜穿的太过色彩艳丽。二也是因为秦华荣喜素。奈何秦解是个喜欢深沉浓重的,想着日后该置办几件深色调的衣裳。 秦解推开房门,屋外廊庑处已有人影晃动,秦府的一干奴仆都忙碌奔走着。步伐节奏很快,但是产生的声响却很小。方才在屋里秦解几乎是没听到。 “呀,老爷您醒了。给老爷请安”秦解认得这声音,是那个叫辞岁的机灵少年。 秦解转过身去看他,辞岁行了礼之后头低低着,还是昨日那身褐色布衣,双手端着个盛着清水的铜盆,手臂上还搭着一条棉麻布巾。心下了然,这是要伺候自己洗漱的。 “嗯?”秦解随辞岁进了屋,洗过脸后正在用布巾擦脸,听到辞岁的话下意识疑惑出声。 云子书要跟自己一块用早饭? “是呢,夫人叫小银早早就过来请了,还说若是老爷病方愈,若嫌夫人院子远,有些累脚,可差人请夫人过来同老爷一块用饭。” 这是非要与自己一块吃饭不可啊,云子书就想这么早吃完散伙饭? “去夫人那里吧。”该来的是怎么也挡不住的,于情秦解现在的身份是跟云子书拜过堂的丈夫,不该让妻子一大早走那么远。于理这场即将到来的饭桌会议是秦解一手促成的,也是该秦解动身找人家去。 空气清新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汽,像条小蛇钻入秦解的鼻息,早晨的天空是个孩子脸,现已晨光熹微,辞岁在前面身体微躬,双手合在前带路,话绝对不多说一句。秦解心中感叹,这秦府尊卑礼数实在是周全又严苛的很。还好秦府规矩都是奴仆在前走,主人在后。不然自己初来乍到,偌大个庭园,铁定走丢。 行了片刻,一路上不少奴仆见到秦解纷纷行礼问好,比昨日路上遇到的三两零星行礼的奴仆多得多。到底早上正是他们奔走忙碌的时候,下午才会落得清闲。秦解暗道,一个秦府统共正经老爷也就一个秦华荣,也是一个新娶的夫人云子书,上上下下的伺候的丫鬟小厮却不少。继而想道,秦家家底殷实,百年家业,确实是有资本十分注重面子排场的。 又是那个全是黑黢黢枝干的梅林,又是那个没有过多装饰看起来很素朴的院子,又是那个其貌不扬却透着巧劲儿的小丫头。 小丫头见到秦解过来,像只小麻雀一蹦一跃的过来了,语气还带着喜悦着的向秦解行礼问好reads();。 辞岁站在前面,回头看了秦解一眼,又看向小丫头:“小银,快带着老爷同夫人用早饭吧。” “夫人一早就在房里等着老爷了,老爷快随我来。” 在云子书房外,小银还是带着喜悦的朗声通报着:“夫人,老爷来了。” “恩,带老爷进来。” 这次是小银轻轻的推开了门,门渐渐开合着,秦解的心渐渐生出几分忐忑起来。 云子书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册书正在翻着页。 见他来,云子书放下书,示意秦解进来坐下。又吩咐小银:“叫膳房上菜吧。” 小银应下后,屋内只剩下他二人,云子书又捡起书,开始翻阅,目光好似全部投入在书页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这样秦解不禁侧目看向他,月白色的衣衫干干净净,头发束得妥妥帖帖,看上去清俊温和,没有了红衣的明丽绰约,可他眉眼天生自带一段风流,这样的装扮形容上让他看起来像是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气质却但淡中带艳。 目光顺着云子书尖尖的下颌线条而下,停留在了他手里拿的那册书上,只一眼让秦解就让眉头舒展,嘴角上扬,依约是个浅笑,朝着云子书道:“夫人,你的书,拿反了。” 云子书闻言赶紧放下书,神色看似镇定的将书吊了个个,又轻飘飘的合上了,抬头目光迎向秦解的还带着似有似无笑意的眼里。张口正欲说什么,门外响起了三声敲门声。 云子书收住话头,只道:“进来。” 进来的两个小厮将手里食盒里的菜碟碗筷摆放整齐的放在桌子上后,就垂手低头立在旁边,秦解张口要让他们下去,云子书抢先一步:“你们下去吧,别在门外候着,也吃饭去吧。这里我来伺候老爷用膳。” 那二人下去后,云子书盛了一碗纯白的粥摆在秦解面前,“是我院里厨娘阿香嫂做的,这鱼片粥她最拿手,老爷快尝尝。” 语气平静的像是他刚刚轻飘飘的合上那本书一样。 秦解微蹙眉,心中想,准是吃完饭谈散伙。了然后,也不过多的理会云子书其他心思了,秦解确实有些饿了,这鱼片粥清香扑鼻确实能勾得人流口水,入口也十分鲜滑。 见秦解开动了,云子书也拾起面前的筷子享用起来,时不时的还替秦解夹些小菜。 两人谁都不说话,慢条斯理的吃完,秦解放下摆好筷子,云子书也是照作,还从袖里掏出了一块丝帕让秦解擦嘴。俩人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心内却藏着各自的小九九。 秦解觉得这么沉默安静下去会让人发疯的,张口要言,结果又被云子书给抢了白。 “老爷,昨日你的话,我想了一夜。”云子书说完垂着眼,不去看秦解,这一字一字一下一下吊起秦解的惶措。 “夫人,我昨日的话……” 云子书又迅速的堵住了秦解的话头,“老爷我知你内美修能,眼见的是春风秋月,胸怀的是山川天地,有的是纵横经纬的才情……” 这是在夸我?秦解微一疑惑,也是瞬间茅塞顿开,毕竟谈离婚前得先说几句客套话。 不能让他说完,说完就直接谈离婚了,这次轮到秦解抢白:“夫人谬赞了,夫人才是那千仞高山上的一捧洁白晶莹的雪,带着圣洁而又纯净的光” 第8章 夫人绝对很开心,毕竟亲了个爽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秦解抢白得急切,云子书有些怔怔得看着他,咬着唇不说话。 说完秦解心里干呕了一下,夸人是个高冷白莲花这种话但愿云子书爱听。 做戏还得做全套。 秦解的目光从云子书雾里远山似的长眉流转到修剪妥帖细致的鬓角,牵动嘴角微弯,眼里堆满柔情蜜意,轻声道:“夫人,余下的年岁很长很长,闲暇时吟赏晚霞,新雪梅花,炉火烹茶,秦解只愿求得一人可以与我共阅这诸多风雅之事。” 这番话文绉绉酸了吧唧的,是秦解合计了许久以秦华荣的品性语气挽留了个人该是个什么样子。搜刮着肚子里从小到大背过的古诗,才找到这几个文词。 “昨日是我鲁莽,说了混账话。夫人,我真的想象不到如果没有你,我以后的日子怎么过。”秦解脸不红心不跳的以一种很正常的语调,将这句歌词念出来了。 目光飘忽着移向窗外,一支黑黢黢的梅花枝条生得极高,逾墙撞入秦解的视线,他盯着那截树干继续说道:“以后我不会再强求你改变什么。我管理好咱们家生意,你照顾好咱们家内宅,你若不想也无妨,所以的麻烦琐碎都交给我,留下与我相伴的,只要是你,只要是你就好。” 秦解在心中给自己这段情话,打了大大一个满分。他想,云子书听完绝对又会哭的吧。 果不其然,半晌没得到云子书,秦解转头看向他时,云子书还是看着他咬着唇,一滴滴眼泪却正从他的脸颊源源不绝地滑落。 秦解眸色一沉,无言的伸出手,为他轻轻擦去眼泪,云子书的眼泪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擦不干净的。秦解此时却很有耐心,做的也用心,他眉头微蹙,一片认真又专注的神情,将湿了一片的帕子换个方位继续温柔的擦拭,像是呵护着一件甚是珍贵的至宝。 这幅神情悉数映入云子书眼里。 突然,云子书那张模糊在水光里的脸近在咫尺,他双手捧起秦解的脸,两人四目相对,只一刹。 “啪嗒。” 秦解的嘴被一个很柔软的东西重重压了下来。 云子书狠狠的亲了秦解一口。 秦解还没反应过来正目瞪口呆着,云子书又凑了过来。 “啪嗒。”又是一口。 一口…… 一口…… 又一口…… 秦解被云子书带着凶劲结结实实的啃了三口,一脸懵逼。 云子书放开秦解的脸,又双手环住秦解的脖子,将秦解耳边垂下的一缕发绕到耳后,耳语道:“你讲的这些话,我很喜欢听,你以后要多讲给我听。” 就像春风拂过池边柳,他轻柔的吐息钻入秦解耳里,让秦解的耳里感到有些痒,也撩动着秦解心里发痒。 云子书眉间舒展起来,唇角含笑,一只手还搂着秦解的脖子,一只手从还在发怔的秦解手中拾过帕子,仔细仔细的将自己的脸擦干净。 秦解眼瞧着他做完一系列动作,不知觉间已经皱起了眉头,最终开口,只道出了一个好字。 云子书听到他的回答,笑意更盛,“其实我没想过要离开秦家。你这般留我,心里有我,如今我俩终于心意相通,真好。” 秦解心下情绪复杂,还有好多恶心死人不偿命的话他还没对云子书说呢,所以自己昨晚是瞎纠结白编了一大堆恶心人的话对吧…… 秦解喃喃道:“恩,真好……” 云子书微笑着用手揉了揉秦解皱起的眉间,还对着眉间轻轻的吹了口气,“别皱眉了reads();。方才你夸我是捧高山上的雪,我还只倒是你夸我衣服穿得白,合了你的心意。不过我一直不喜欢白色,因为你知道你最喜欢白色素净,我才特意的穿了白色的衣裳。” 秦解心想,看来云子书真的是很喜欢秦华荣。 “那些赏花弄鸟焚香烹茶的诸多雅事,我虽不甚的懂,但也确实憧憬着与你一同看罢阅尽……”秦解很明显的看出了云子书说出这话时眼中的柔情似水,而这柔情似水全部给的是秦华荣,跟秦解一丝一毫的关系也没有。 “我以后会照管好咱们秦府,让你在外没有后顾之忧。不会任性,我会忍住不哭。我会改变的像你所喜好的那样,我会去学习茶道为你生火烹茶,我去多看书与你把酒吟诗。其实,就像是穿白色衣裳吧,也不是那么难……” 听完他的话,望着他的一副满怀希冀带着眷恋投向自己的目光,一丝异样的带着苦涩的情绪随着心跳的搏击一波一波的涌起,因为太微乎其微,他自己也不甚得去理会,只是有些闷声闷气说:“夫人……你做你自己就好,不必……为我做改变,我更喜欢现在的你,而且其实你穿红衣的样子更好看……” “阿解……”云子书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将身子靠近秦解,嘴唇又要贴上秦解的。 这张好看的,是别人妻子的脸越来越近。秦解开始纠结,是推开还是不推开。 正犹犹豫豫的思忖着,云子书已经亲上了他的嘴角,还张口伸出一点舌尖舔了舔。 秦解突然就什么都不想去再思考了,他一把按住云子书的后脑勺,朝着云子书的嘴,直挺挺地就亲了上去,把舌头从他微张的双唇间伸进去,捕捉到云子书柔软的长舌,开始吮吸舔弄。 云子书被他的猛然靠近弄得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也开始跟他唇舌交缠。 偏偏这时候,响起了“嗒,嗒,嗒”三声敲门声,两人分开,被打搅了性质。秦解只觉一腔火气瞬间燃起,语气带着愠怒:“什么事!” 门外安静了片刻,出现的是那个叫小银的姑娘拔高了八度的声音:“啊,青川!你个笨蛋,你是不是傻呀,老爷跟夫人在房里有自己的事,你个笨蛋你有没有眼力见啊,这个时候凑上去打扰人家……” 饶是小银的话没有什么特指的意思,青天白日里就开始亲热的二人确实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云子书脸都红了,手里还紧紧攥着方才情动时攥住的秦解的衣领,松开了还很贤惠的抚平褶皱,结果脸红得更加厉害。 门外的小银骂完人,传来了一道低弱的声音,“可是管家说沈公子来了,叫老爷快点回去嘛……” 秦解刚才失了理智,直接亲上了云子书,如今理智回来了,见云子书还低头羞涩着,不觉一时有些尴尬。恰好管家来找,如今云子书也留下了,任务也完成了。心道管他张公子王公子沈公子的,赶紧顺着这个台阶就下。 秦解干咳了一下,朝着门外道:“你去回管家,说我一会儿便过去。” 秦解看着云子书,又想到刚才两人说亲就亲的场面,有几分羞惭的对他说:“那夫人,我就先过去了。” 正起身要走时,云子书拽住了他的衣角,垂眸一笑,秦解只觉这一笑如沐春风,衬得周围三千世界无颜色,又抬头正视秦解,和颜悦色地说:“我同你一块过去。” 第9章 沈星洲其人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沈星洲其人,他与秦华荣两人都自负雅名,青山对酒,流云做赋,星野成联。平生当见的是缠绵绵的春花秋月,胸中怀的都是坦荡荡的清风明月。管家口中秦华荣为数不多的好友知己,沈星洲该排在第一位。 若说秦华荣从前的诗酒生涯,以四个时辰做比,沈星洲陪在他身侧足占了三个半。 秦解听完管家的这句话,不由得一愣,再看看管家咬牙切齿强忍着翻白眼的神情,这神情比管家同他道秦华荣落水前因是因为云子书时的有过之而无不及reads();。 “所以秦华荣以前那样,”秦解指了指自己,“都是沈星洲带的?” 管家道:“沈公子母亲是前朝长公主,当今皇上的亲姐姐。长公主三次与驸马和离后,只有沈公子这一个独子。沈公子父亲去世的早。所以沈公子是长公主一手带大的,板上钉钉公主府上上下下以后也是传给他的,何况他叫当今皇上一声舅舅,彼时还会封个爵位。他奋发图强也好,声色犬马也罢。都无人去多言干预。”管家的声音里听不出来是悲是怒。“可是老爷,毕竟秦家独脉……也不知道他俩怎么相识上的,自此以后老爷……” “被他带的整天的吟风弄月,不理家事,对吧。” 管家负手而立,不言语,只微微的点了点头。 “林叔,现在咋办啊?我不是秦华荣,我不认识他,我也说不出太多好听的文词。”秦解皱眉。 管家叹息道:“事到如今,只能顶着头皮硬上了,方才沈公子来时老夫接待他到会客厅,同他说老爷你落水时碰伤了头,记忆略微有些混沌糊涂,须得慢慢清明。沈公子如果说起从前的事,老爷最好顺着他说。不必言语太多,听不懂的地方朝他笑笑糊弄过去也好。” “林叔可在我身边提点我?” “不在,须得门外候着才合规矩。” “卧槽……”秦解扶额,低声骂道。 秦解眉头紧锁,步履沉重的一步一步由管家在前面带路朝着秦府会客厅走去。 管家在前面时不时的还提点着他: “老爷不要皱眉头。” “老爷你要目光柔和。” “老爷你能笑一下不。” “老爷巴拉巴拉巴拉……” “老爷巴拉巴拉巴拉……” 秦解在心里翻了白眼,硬生生把到嘴边的国骂憋下去,面无表情的回了声:“哦。” 得知沈星洲来了,秦解第一反应就是得找管家对对词,胡口对着云子书诌了个内急的理由,快步遁走,也正好遇到了来寻他的管家。 几棵黑黢黢的梅树无精打采地杵在墙角,日光足了些,透过缝隙斜洒在地上,秦解和管家被笼罩在梅枝的灰败的阴影里嘀嘀咕咕了这么一会。 由于秦解的突发情况,云子书很淡定地整理妥当,身为秦家主母,已经十分自觉的已经先行到会客厅。 秦解没有到,主位自然是空着。门被管家一点一点被推开,古雅的厅堂落入视野,一点一点宽敞起来。 主位左右坐着两位皆穿白衣男子。一眼看去,居右的是云子书,见他来了连忙起身:微笑道:“老爷。” 秦解对他点头,也微笑致意。快步迈进,目光侧向左边座位上的那人。 那人垂着眼捧着盏茶,漫不经心的一口一口啜饮着。 秦解进来后,他放下白瓷盏,立刻起身。 他投来的目光直直的撞入秦解的眸子里,一派坚定清明,像伸手拨开浓重雾气倾泻而降的星光。 沈星洲就这么瞧着秦解,抿嘴低声笑起来,“好久不见,华荣reads();。” 秦解来时已经在心中给沈星洲定了个白面儒生形象,的确没错,而沈星洲相较于白面儒生更甚之。他面容清俊,气质如一缕淡烟安宁升起,气度也是颇为闲云野鹤,甫一照面,竟还有些仙风道骨,不知人间何处落得如此谪仙人的意思。 秦解尽量似静水深流,回以一个沉敛的笑,“好久不见。”目光却还不动声色悄悄的打量着沈星洲。 白衣胜雪。 就像: 千仞高山上的一捧洁白晶莹的雪,带着圣洁而又纯净的光。 等等,好像有点耳熟? 这衣服的颜色款式怎么有点眼熟? 月白色衣衫…… 一个古怪的念头爬上来,秦解稍微侧目用余光看了眼云子书。 果然,一模一样,云子书跟沈星洲,很愉快的 撞衫了。 刚才进来时并未从云子书脸上见到半分尴尬赧意,沈星洲神色也云淡风轻的。 反倒是秦解略心感尴尬,也不看二人的脸了,转身抬步坐上了主位,道了一声:“都坐吧。” 一落座,沈星洲就拉着秦解追忆过去,企图让秦解回忆起他与秦华荣的点点滴滴。 秦解内心抓狂,面上还得沉静自若,可着实是体会到了被沈星洲所支配的恐惧。 “仲冬时节,寒意蚀骨。你拉着我走街串巷,街上鲜见行人,你说你得了一个好东西,偏要我与我瞧瞧。钻入个逼仄的小巷,走了数十步,出现了一片空地。足有陶公说的‘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之意,一棵大树生根于空地,干枯枯的枝干向四面八方伸展着。”说到这里,沈星洲垂眸想到什么似的,浅浅的笑。 秦解听他说的一脸懵逼,不知道回个什么话,见他笑了也跟着淡笑。 “然后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秦解全然把注意力放在了沈星洲身上,没有想到坐在一旁的云子书发声问道。 云子书眼神亮亮的,微歪头一副有着几分好奇的样子。 沈星洲不动声色地瞅了云子书一眼,又望向秦解,却是回答云子书的,“后来,他就开始挖树下的一方土,隐隐约约的我闻道一阵冷香,好似梅花的香气。可天寒地冻的时节,梅花再怎么傲气也是不开的。他拾起那一坛酒,才闻出哪里是什么梅香,竟是酒香。” 沈星洲陷入回忆,目光灼灼的烙在秦解身上:“华荣,你可还记得那酒的名字。” 秦解心里暗骂一声槽,该来的逃也逃不掉。闭着眼捏着眉头,故作深沉道:“星洲,你是知道我的。我碰伤了头,有些事我现在不大记得了。你多加提醒提醒我好吗?” 沈星洲为秦解灌输的回忆,就像难以计数的,纷纷扬扬的,铺天盖地的如同鹅毛大雪。企图让秦解在脑海里集簇成一段段的完整的记忆。 沈星洲失算了,他怀着满心的如漫天云絮般的希冀,去奔赴这场他自认信心满满,唾手可得的约。可秦解非但没有出现那些清晰在眼前,在耳边熟悉的场景、声音。鼻息前更没有萦绕那清冷如梅花的酒香。 对沈星洲,秦解只剩下了应接不暇。 对沈星洲,只剩下,记不得了。 第10章 全场最佳我给夫人谢谢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沈星洲面上蒙了一层死灰色,双目也上了一层雾气,如同他说的严冬里的日光,朦胧模糊不真切。 秦解将他的神情皆看在眼里,心有戚戚,于心有愧,却也做不出更多的动作。 两人各怀心事,皆沉默着。 只有云子书没有听到下文,一时好奇心上来,想问个究竟。目光流转了两人半天,最终还是咬着下唇,小声问道:“那酒到底叫个什么名字?” 气氛有些古怪的此刻,云子书觉得自己是个暖场小天使。 这一出声,把沈星洲从回忆里拉了回来,很快,他的面上又恢复了平静,瞟向秦解,“酒的名字,华荣你日后一定会想起。我也会助你想起。”他唇角略微勾起,是个像细雨落池泛起丝丝涟漪一般的笑容。 他话里带着笃定,秦解不知为何,听着有点心悸,便不做声reads();。 “不提那些,此次我来,是带了礼物的。”话锋一转,沈星洲抬手吩咐他的随从捧上来一个盒子。 一个周正的圆形漆着暗紫色的木盒,镂空暗刻着只正欲腾空破壁展翅而去的仙鹤,栩栩如生到看得清镌刻的毛羽纹理。 沈星洲接过,亲手打开。 顺着他的动作,秦解看清盒中物品不由得一愣。 “华荣,你也知誉朝与西域是这两年来有所交流往来,我娘亲的府上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两位烧制西域琉璃的匠人,他们的东西不同于我们中原地区的瓷器,他们烧制的更加明透,我合计着这么个新奇的玩意合该与你看看,你没准是感兴趣的。” 一个上窄下宽,圆形瓶口,泛着萤蓝色的半透明器皿。 一亮相,秦解就眼神无限复杂的看了这东西数眼,这个半透明器皿真的与他从前经常接触的一种现代工艺制品很相似那就是――啤酒瓶子。 一个看起来很现代的东西,让他这个现代人百感交集到有点想哭。 他没注意到的是,他的表情从故作冷静已经变得已经跟他的心情一样复杂了。 沈星洲坐在那里将他这幅纠结于斯甚至有些要变得扭曲的势头的样子,尽收眼底。不疾不徐道:“我还是特地的选来了两只萤蓝色的,放在你卧房左边靠窗的书架上,你那书架用的是岭南椴子木,颜色细瞧之下是泛着蓝光的,加之这两个琉璃瓶的点缀,也是相得益彰的。” 声音入耳,秦解拾起目光看他。 云子书也看向沈星洲。 沈星洲继续说道:“万不可摆在右下角处,我记得我送你的那对玳瑁福禄圆环你是一直放在那里的,琉璃瓶放置要与它相隔段距离,才不会有头重脚轻之感。” 秦解面无表情的听着他如数家珍的陈述着秦华荣卧房里的摆设陈列的方位,内心忐忑不已也是抓狂不已,虽说昨夜已经在秦华荣的卧房转悠着看了一圈,也睡了一觉。 然而现在听着沈星洲的话,数条弹幕在秦解脑海飘过: 卧槽,他说我里屋书案上有个秋蟾桐叶笔洗,那是个啥,啥叫笔洗啊? 卧槽,他说我床头刻的永安五月开放的最后一拨最娇妍的谷雨花,一睁眼我看到是一大团牡丹花啊,牡丹花又叫谷雨花啊? 卧槽,他说我靠门的第二扇那个十字如意窗棂磕坏了右边的一个小角,因为是他很那喜欢那个图案,所以我才没换掉,我特么的根本没看窗户啊! …… 从大体到细节。沈星洲的话如同一群密密匝匝看到了饵料的鲤鱼一样,前仆后继争先恐后的向秦解聚集而来。 于是,秦解陷入无限懵逼的状态。 “咳……沈公子……”半天不做声的暖场小天使云子书坐在一旁,终于轻咳打断了沈星洲的360°无死角的讲述秦解卧房的陈设。“我与老爷成婚时日虽说还未多,沈公子也知子书的公婆已故,林管家也年事已高,我既入了秦家门,自然秦府内宅的上下之事自是不作二说的落在我的肩上。” 云子书他的他语气淡淡的,如同闲话家常一样,坐姿恣意大方,放下手中捧着的那盏茶,轻飘飘的将盖子合上。继续对沈星洲说道:“沈公子眼光自然是好的,方才对于我们秦家摆设的提议也很好。沈公子念及与我家老爷多年朋友之情,为秦府多加思虑,子书不胜感激reads();。只是老爷素日里还要忙于料理秦家的生意,如今子书也算的秦府的半个主人,沈公子的建议不如都说与子书听,子书在修饬秦府时也会多考虑斟酌下沈公子的建议。” 云子书话说的委婉,言下之意却也明显流于表面的。 沈星洲出生之时,有人对长吉公主说:此子怀七窍玲珑之心。究竟是真的根据周易玄学看出什么,抑或是因为公主之子溜须拍马都不得而知。但毋庸置疑的是沈星洲现在对云子书的话已然全部听明白了。 云子书宣示着主权的同时嘲笑着他的身份只能是秦华荣的朋友。 若是从前,秦华荣听完会含着笑说:“甚好,便都交给星洲来办。” 听过云子书的话,沈星洲坐在椅子上,握住椅子扶手,微向前倾斜身子,有些焦虑的向秦解问道:“华荣当真如此忙?当真都全部交于子书了吗?” 秦解沉吟:“病了数日,是积压了些账务,内宅之事……也都听夫人的。”秦解言罢,略带无奈的看向云子书,“总归是要辛苦夫人的。” 云子书开口打断沈星洲,让秦解走出难堪之境,秦解心里是存着一分的感激的。 “不辛苦的。”云子书抬眸与秦解短暂的对视了一眼。 对于当事人或许这对视太过短暂,也碰撞不出一星半点的火花。可在沈星洲眼里,捕捉到的确是二人腻腻歪歪的眉目传情。 秦解记不得他们之间的往事,沈星洲的心便沉寂如死水,他曾暗自想过,云子书同秦解不过是一场颗粒无收的耕耘,可现在,却是个万物生长生机盎然的前兆。 这一刻,有巨石从高跌入水里,激起千层浪。沈星洲心如擂鼓,惊天动地,万分慌张,浮浮沉沉间像是一头撞上不周山。 他开口,克制而拘谨,“华荣,那你从此以后作何打算?” “既然成家了,无外乎修身齐家。”秦解语气笃定。 得到回答后的沈星洲嘴唇微微颤抖,从前他天马行空的描画过他与秦华荣,他们该是霁月清风的,该是灿烂夺目的,该是坚若磐石,坚不可摧的。挥挥手,便能得到对方的回应的。 而现在他想逃避现在的秦解。 “华荣,我刚想起我娘亲的府上还有些事等我去处理,今日礼送到了,我就先告辞了。”他的话尾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秦解闻言,立刻起身,与云子书一起将人送至秦府门口。寒暄了几句风顺平安珍重之类的话。 沈星洲一走,秦解感到一阵轻松,回内宅的路上与云子书并排走着,还一直想着如释重负的感觉真好。 云子书小声问道:“老爷,沈公子今日这身白衣可好看?” 秦解下意识回答:“好看的很。” 云子书:“是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秦解:“你想啥呢,当然是他好看了。” 脱口而出的一瞬间,秦解总算是反应过来了,知道失言了。方才他们一边走路一边谈话,此时秦解回头望去,云子书一脸忿忿然的负手站在原地,见秦解回头,还冷哼一声,细听之下还有些小委屈。 可是他看着的秦解的目光,好像在说“你瞎啊!你瞎啊!你瞎啊!” 秦解隐约的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夫人嫌弃了。 第11章 开始很务正业的主人攻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秦解见他生气,急忙做起解释:“夫人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你不好,你不如他。只是你与他二人各有千秋,若是换了明艳的衣裳,他断然是不如你的。” 云子书听他说完,面色稍缓,上下瞄了秦解一眼,哼唧了一声,背过身拂袖而去。 小银见云子书朝着反方向离开,面有为难之色的左瞧瞧云子书,右看看秦解,眉眼弯弯的对着秦解有些尴尬的笑:“老爷莫要同夫人一般计较,夫人未到秦府之前是听过沈公子同老爷的交情的,今日之事……想必夫人还是太在乎老爷的看法了,夫人身边离不了人,奴婢先行告退了reads();。” 秦解颔首,以示同意。 小银快步追着云子书离去的方向,辞岁立在一侧,挠挠头又搓搓手,想要说些什么。 秦解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张口对他说道:“我知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去追夫人,夫人气性来的又急又快,且让他缓缓。走吧,去书房,我有事要与管家相商。” 与云子书交陪于秦解而言着实是件麻烦事,现在过去只会让助其气焰,让云子书闹得更加邪乎。况且秦解自认为还有更重要的事,又是哄着云子书又是陪着沈星洲耗费了半天,已经让秦解简直是要心力交瘁了。 秦解自认为更重要的事,就是在书房里让老管家教他识账本。 秦解是个有经商天分的,饶是他还是不会一开始所耻于童子的打算盘,在老管家的指点下也是清点明白了这月余的账目。 老管家一开始确实不指望秦解能一下子无师自通,凭秦解的性子只求他看到繁杂的账目不动怒发火就好,但他没想到的是秦解会坐的板板正正听他讲解,之后凝着眉头态度认真动笔在纸上画着什么,好像是在计算着。 时不时的秦解看着账本提出疑问,走了岔路老管家提点个一两句也是能给他导回正路的。 这一遭下来,老管家是欣慰的,秦解是受益匪浅的。 秦解这专心致志起来是个没完没了的势头,很快的用罢午饭,又开始看起账本。老管家为了鼓励他,将秦府的账本搬来了悉数,一沓沓卷册在桌案上堆的老高,远看去,秦解仿佛是要被埋在了那堆书册里一般。 索性连晚饭也不吃了,辞岁被遣进来给秦解送点心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秦解面窗端坐在书案前,左手执册,右手握着一支笔,饱蘸墨汁,在一张白纸上圈圈画画着。很快,白纸也被涂满了,秦解张手换新的一张时,见到了刚刚得到允许推门而入的辞岁。 “给老爷送点心来。”辞岁捧着个食盒向秦解行礼道。 秦解点头,放下笔和书,把书案上的那堆书册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小块空地,复又拾起笔,用笔端指着那块空出来的桌案示意辞岁放在上面。 辞岁将碟子放在那处,听从管家的嘱咐:一定要轻手轻脚,切莫弄出声响,于是静静的作个礼,正欲悄悄离去。 “是什么点心?”秦解虽说着话,手中的笔却未曾停顿。 辞岁被秦解突然开口弄得怔了怔,低头回答道:“回老爷的话,是松瓤卷酥、糖蒸酥酪和芙蓉糕。” “夫人那可曾送过去一份?” “回老爷的话,因老爷未用晚饭,这是林管家特地让厨房单做一份出来的,夫人那里应该不曾有……” 秦解依旧是头都没抬一下,不假思索道:“我还不饿,这盒子你给夫人送去。” 辞岁一愣,“这……只怕老爷饿坏了身子,林管家会怪罪下来。” “一顿不吃饿不死人,我这忙着也没空吃,让你送就送,哪来的那么多话。” “是。”辞岁利落的捧起食盒。 “快些,别凉了。” “是。”辞岁利落的转身。 “等下你出门时叫人给我沏壶茶来reads();。” “是。”辞岁利落的出门。 且说云子书回去立刻换下了身上的白衣,泫然欲泣,又极力的告诉自己深呼吸,要冷静,想他云子书冰清玉洁有才有貌,秦解竟然有眼不识泰山的觉得沈星洲比他好看。换个谁也看得出,沈星洲对秦解有意。不过想到今早他与秦解已经表白心迹,凭他二人交情再怎么“情深似海”,这秦府老爷的人是他的,秦府夫人的位子也是他的。 想明白之后也没大闹,把自己关在屋里小憋屈一会,继续埋怨了秦解一阵,依旧该吃该喝。 用罢晚饭后,云子书照着棋谱摆了个颇有难度的局,整张棋盘黑白纵横密布,摆起来费时,解起来却也废了小半天功夫。 门外三声敲门声起,云子书正思索着下一步如何落子,听到声响,随口应道:进来。 只见小银面上惊喜非常,领着辞岁而进。 “给夫人请安。”辞岁的话音听起来有些小喘,“老爷叫奴才给夫人送点心来。” “恩?”云子书将两指间的黑子放回棋笥里,抬头一看,辞岁的额头上还冒着层细细的汗。 “回夫人的话。老爷惦念夫人呢。这不老爷在书房看账,都忙得未用晚饭,夜色沉了,林管家让奴才送点心进去,因是单独做与老爷果腹的,夫人这边未曾送与,老爷知道后,当即说不吃了,直叫奴才快些给夫人送来。” 云子书面上佯装淡定,心中实则暗喜,张口对辞岁道:“老爷腹饿怎么办,我已用过晚饭,你还是给老爷送回去吧。” “哎哟,夫人呀,老爷那头厨房一定会再准备一份的,可这头,如果夫人不收下老爷一定会怪罪奴才办不好事的。”辞岁神色恳切,有些为难的说道。 “老爷心里装着夫人,夫人领情就是了,何必让他个跑腿的为难呢。”小银在一旁笑着说道。 “如此,我既收下了,你且回去看看老爷吃没吃些吃食吧。” “是。”辞岁依旧是利落的退下。 辞岁走后,小银从食盒中摆出碗碟。云子书伸手从棋笥里执起黑子,动作踌躇了一会,视线落在棋盘之上,若有所思。 既像是凝视思索着棋局,又像是思绪飘忽思及其他。 不算长的光景,手起棋落,云子书看着这步棋唇边含笑,结果小银递过来的温湿丝帕擦手,随手捡了一块摆出的点心送入口中,咀嚼之下,滋味很好。 这盘棋,云子书终于解开了。 厨房确实又做了一份给秦解送了过来,秦解刚吃过一碟,正捧着一盏茶随意喝着,目光全然落在面前展开的书册上。 天色晦暗,早些还能听到门前、走廊传来的奴仆守夜时细微脚步声。现在只剩下了走更的明明灭灭的梆子声浮动着传入耳中。 秦解瞧着用朱红色墨汁写的钱款和日期,皱着眉,神色严肃起来,秦解越批注越觉得有可疑之处。遂拿起自己方才演算的纸张,列有名目日期钱款,如此二者一对照,账目果然是错的。 秦解冷笑,如果不是一笔一笔一一清算,一个个小手脚做下来倒也难以让人发现,但是却少了不少银两。 贪没银两之多做假账之细,秦解想要知道是哪家店铺如此能耐。于是翻过正页,蓝底黑字,竖着排列写着的店铺名:余香酒坊。 第12章 踢馆踢的有点帅的老爷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余香酒坊,那时当垆的是位女子,往上倒弄个几辈,该是秦解的二太奶奶。二太奶奶酿酒的手艺亦是家传的,所酿之酒特点:酒香浓厚酣纯,嗅入鼻息,也足以刺激的人口舌生津。加之她举止大方,处事毫无扭捏之态,颇具市井豪气。于是在她的经营下余香酒坊从一间招摇着灰了吧唧的酒旗,十分不起眼的小酒肆,也发展成了那时有口皆碑的良心酒坊。 由于余香酒坊是秦家为发家前最早经营的店铺之一,为秦家后来的兴旺着实是打下了根基,二太奶奶家酿酒手艺向来只传给本族人,这么些年,酒坊的掌柜一直是二太奶奶的同宗亲属,与秦家多少是沾着点亲的。追根溯源,秦家对余香酒坊的重视度可见一斑。 太阳升至半空,日光打在脸上带来一层烤炙的温热。秦解只带了辞岁,二人徒步行在永安城的街道上,夏日闷热,古人穿的又是宽袍长袖。可苦坏了秦解这个现代人,他手执一把折扇,扇面是工笔精细勾勒的高山流水图,一看就是秦华荣的风格。他无心欣赏,只漫不经心哗啦啦的扇着风,被这日头磨的心里烦躁,且无比怀念空调,哪怕有个电风扇呢。 因是秦华荣从前从不会自己步行来往集市这边,偶尔的是坐在马车中驶过这条街道,所以这里的人大多不识得秦家老爷的模样,秦解大喇喇的摇着扇子走在大道上,左右小贩观之暗自腹诽:纨绔子弟还摆张臭脸给谁看啊! 昨天他发现了酒坊假账,一大早的就去告知了管家,管家看罢账本,长叹一口气,无奈的说,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原顾忌着这酒坊掌柜一直都是毕竟是二太奶奶的宗亲,与秦家沾着亲,私下克扣一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reads();。竟没想到中饱私囊的这么多! 秦解说,这是蛀虫,我得去会会。 “可……可从前老爷从未做过这样之事啊。” “正好从前从未做过。”秦解笑着说道。 辞岁自诩活地图,永安城大街小巷的门清儿,他领着秦解东转转,西转转,很快的来到了目的地。 店铺是寻常的店铺样式,挂着个深色牌匾,上书:余香酒坊。门前挂着两盏红纱灯笼有些面目模糊,栏杆上的红漆也剥落了许多,加以店铺角落处青苔、杂草丛生。徒生出一种凋敝萧瑟之感。 秦解对于眼前这有些破烂的铺子,更加反感起来,眉头一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对辞岁说:“辞岁,想不想喝酒啊!” “啊?” “去给老爷我进去买坛羊羔酒来。” 辞岁接过秦解递过来的一些银两,不疑有他,转身就进了铺子里,不大一会儿就出来了,“老爷,他们说没有羊羔酒了,而且他们说这些钱不够买一坛的。” 秦解心下冷笑一声,果然如此,账本上所记自去年起每个月都采购上好的羊肉、杏仁等制作羊羔酒的原料,每月恰好卖出的钱数正好就是进货的钱数,表面看是个不赚不赔的形式。 不赚不赔,倒也规矩,只是越规矩越让人生疑。 羊羔酒也算药酒了,具有补元气,健胃肾的作用,入口绵甘味甚美,酒坊又每个月都进购原料,怎么说也是个人气高的酒。但是每个月卖出去的也就那几坛,秦解猜疑了一下,一是酒坊根本没有进购所记的数量的原料,原料恰好只够酿那几坛。二是从最初的酒肆到现在的酒坊账本所记的羊羔酒价格从未变过,秦解是绝对不信的,物价是会涨的,羊羔酒自然出现了价格差。 秦解扔给辞岁的钱是所记正好够买一坛的,辞岁这么一出来,秦解觉得他得加上个三,那就是―原料进购的少,且还涨价了。 很好,找茬有了由头。 秦解压抑住心头升上来的怒火,正欲提步进屋,冷不丁的被人撞了一下,来者不善。那人撞了人丝毫没有停留道歉的意思,头都不回的直接进了铺子里。 那人大步迈得快,还未看清那人面目,秦解瞅着背影嗤笑一声,就干脆站在门口,看看屋内会发生什么变故。 店铺内部十分古朴,罗列了许多酒坛。酒香使劲的往鼻息里钻,秦解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人身上,只见那人动作堪称熟练的直奔账房的柜台而去,铺子内部也就只有坐在柜台那里看起来书卷气十足的账房先生一人,他执笔低头写着什么,那人突然出现,拍了他所伏的桌子一下,唬了一跳。 账房先生眼神从被唬了一跳的错愕到见到来人冷漠里闪过的一丝厌恶皆落入秦解眼中。 “今日无钱。”账房先生对那人冷冷的说道。 “无钱?”那人大呼小叫,“无钱那我就拿两坛酒走去抵赌账!”走着,走到一个柜子前伸手一捞一手一坛,掐了两坛酒就要走。 “你!”账房没有阻拦,指着他好似气不过的说道:“李迹,你对得起掌柜吗!” 李迹不多言语,直接白了他一眼,直接走到门口,对站在门前堵住路的秦解喝道:“让开!” 秦解笑眯眯的问他:“兄台是在跟我说话吗?” “废话,好狗不挡道reads();!” 秦解上去就对他腿弯处踹了一脚,李迹被他踹了一脚,没防备的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下意识的丢掉了手里的酒,两坛酒落地而碎,酒水汩汩的流出,浸湿了李迹的衣服,酒香四溢。 李迹大骂一声:“王八蛋!”,还未等起身,就被秦解揪住衣领拽了起来,秦解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照面狠狠地一耳光扇过去,秦解用了挺大的力气,把李迹扇得掼到了地上。 李迹只觉耳朵里嗡嗡作响,伸手在耳边一摸,只摸到了一手血。 看到手上的血,李迹声嘶力竭的喊道:“王八蛋!我特么宰了你!”挣扎着又起身。 秦解此时嘴角弯起一个很明显的弧度,上去又是一脚,直接揣在李迹肚子上,一脚又给李迹踹翻在地。接着秦解也弯下身去,一只手捏住李迹的下巴,只听“咔擦”一声,李迹的下巴被秦解卸了下来。 “不知死活!你以为你拿的是谁家东西!”秦解有些凶狠的骂道,说着又扬起拳头要揍。 拳头最终还是没落下来,“姗姗来迟”的掌柜双手死死握着秦解那只紧握拳头的手。后院酿酒的小工也听到声响出来围观。 “老爷!求你绕过犬子一回吧!” 秦解回头瞅了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一眼,收了手,直起身来。辞岁和那个账房先生此时已经被吓得目瞪口呆,秦解心下颇有些小得意,在现代他可是跆拳道黑带级选手,像对付李迹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败类方才都是轻的。 掌柜立刻蹲下查看有气无力只能哼哼的李迹的伤势,脸上写满了悲切担忧。 秦解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啧,想必这酒坊的账都做在令郎身上了吧。” “是老夫教子无方。”掌柜知道账目被查出,倒也坦然。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怪怪我,别打我儿子。 “你教子无方!败得却是我秦家银两!这样吧,我把你二人都送去见官府如何,这算是盗窃吧,也不小的数目了,就算逃过一死,恐怕也得把牢底坐穿。您倒好,活的也够本了,只是令郎大好年华余下人生都得在牢狱之中度过了。啧。”秦解漫不经心地整顿打李迹弄得有些凌乱的衣裳。 掌柜听完眸色一变,方才蹲着直接变为膝盖着地,面向秦解而跪,“都是老夫的错!老夫愿一人承担!求老爷放犬子一条活路!老爷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李家一直为秦家鞍前马后,且与秦家向来交亲,这孽子按辈算更应该叫老爷你一声表叔叔!老爷你就绕过你这傻侄儿一回吧!” 秦解一听乐了,“我这傻侄儿天资聪颖,怎奈不务正业,喜欢赌钱是吧。”秦解弯腰拍了拍李迹的脸,因为下巴被卸下,口水流到了前襟上,秦解有些嫌恶的立刻收回手。“表叔叔家有都是钱让你赌。”随后站起身,背过身去对着还怔住的辞岁说:“辞岁,还等什么,搀着我的好侄儿,咱们回府吧。” “老爷!不可啊!”掌柜瞪大双眼目露悲痛之情,拦住辞岁不让他有所行动。 秦解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揉着太阳穴,轻飘飘地说道:“掌柜啊,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我不太为难你。还是让你管理酒坊,你且好好经营着。你这儿子你教不好,我来教,给他掰正了,给你教出个有人样的儿子来。否则,你再废话,我现在就打死他。”接着秦解又侧目看了账房先生一眼:“还有你,有才学别用在帮着做假账上了。” 听完秦解一番话,账房先生低头赧然,掌柜老泪纵横。 秦解为什么要李迹带回去,他清楚的很,李迹的不学无术让他想到了自己的曾经。 他认为,李迹的亲人尚在,所以李迹必须得改,强制性的。 第13章 老爷还是挺双标的李迹意外的可怜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辞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肩膀上扛着李迹一个成年人着实有些吃力的,最后还是账房先生搭把手跟辞岁一人一边将李迹架走了。 李迹被秦解打的,上气不接下气,委委顿顿,刚拽上他还有些挣扎,张着嘴朝着掌柜啊啊喔喔的。秦解白了他一眼,一把拉开掌柜干脆又踹了他一脚。说起来李迹伤势是不小的。 秦解摇着扇子看似颇为游手好闲的走在来时的路上,沿街设有诸多店铺,挑着担子摆着摊子的小贩叫卖四方声起reads();。去的路上秦解心里揣着结,如今结打开了。也有了心情看看周遭,货物之多种类之全,是个繁盛的景象。 而在他前方李迹流着口涎一脸的生无可恋的被辞岁和账房架着走。 左右小贩又观之腹诽:呀,李迹又赌钱被打成这样,真是活该。诶?那个纨绔子弟怎么也跟着,瞧着这阵势,李迹应该是欠他钱被他打的,可想而知那人真是个刺头! 小本经营的买卖最不乐意做刺头的生意。卖面人的阿牛也是这样想的,秦解一行人路过他的摊子前,阿牛很识相的止住了吆喝。 秦解翘首四顾时,瞧见着摊子放置了许多面人,观之缤纷可爱,或喜或悲,各具形态。 “老板,你这面人怎么卖?”秦解走到摊子前,指着其中一个问道。 生意上门自然还是得做的,刺头上门自然也是要砸得。阿牛面上堆出一副属于生意人看似憨厚的笑脸,“公子若看好了,只给我十五文钱吧。” 辞岁站在身后,闻这话当下就不乐意了。他自小于市井长大,市井百态或朴素或琐碎的玩意他都了然于心。十五文钱足以买三个这样的面人,张口便要戳穿阿牛,秦解摆手示意他住嘴,并十分利索的掏出钱付给阿牛。 秦解得了这面人,捏着支撑那跟小棍,边走边端详着。 这面人身着整齐红衣,乌云般的长发用鹤头形状的簪子固好,面上是一副忧思深重的模样。 秦解不知,这个人物是永安人民从小听到大话本故事里的陈朝贺朱公,相传贺朱公喜穿红衣,家中养了两只鹤。贺朱公尝逢人就说:“盛世之下多隐患。”人皆道此人疯癫。而后看似户盈罗绮,市列珠玑下国运鼎盛的陈朝,很快由于内忧外患覆灭于历史里。 秦解愈看愈觉得心情大好,正欲张嘴喊走在前头的辞岁,辞岁正巧回头唤他。 “老爷……” “辞岁,你看这个小人像不像夫人?”二人几乎同时开口,秦解到底语速快些说完这句话。 辞岁回头看了看他手中面人,回了句:“老爷眼光极好,确实是像夫人。”他有些纠结的样子,继续说道:“老爷,这位公子面色越发苍白了。而且奴才还闻到了血腥气,要不我们把这位公子送到医馆吧。” 从出了酒坊就一直未开口的账房先生,此时一副对辞岁的话深以为然的样子望着秦解。 秦解看都不看他俩多余一眼,只道:“赶紧回府,秦府有大夫。在外见医看病多贵啊。” 还好回秦府的路不甚远,这一路李迹还真断断续续的呕出几口浓血来,辞岁与账房先生看得是触目惊心,秦解瞟一眼说无碍死不了。 管家是最先迎出来的,看到嘴上还滴落血到前襟上的李迹,目瞪口呆。 秦解把面人递与辞岁,吩咐他给夫人送去。而后对着其他下人,指着李迹说,“这个人叫李迹。把他安置客房,找个大夫过来瞧瞧,你们不用当他是个主子,不需惯着他。”转向管家,继续道,“管家随我到书房。” 管家如秦解意料之中的说了诸多遍秦解不该如此。 秦解和颜悦色的对他道:“非也,林叔。余香酒坊一直是李家掌管,不能只因沾亲带故便任由他们贪污秦家的钱。况且,账目有问题的可不只是酒坊,今日我去酒坊把这事拿到明面上来了,也是起到一个杀一儆百的作用。任是秦家家大业大,一直养着他们,早晚也是会被这些蛀虫蛀空的reads();。” “可……老爷不该将李掌柜的儿子打成那样带回来,从前老爷……” 听到从前老爷这四个字,秦解就知道管家又开始追忆秦华荣,又开始嫌弃自己赶不上秦华荣。秦解打断管家接下来的话,“李掌柜成也他这儿子败也他这个儿子,只有如此,他才会为他这个儿子好好经营酒坊。我今日如此,亦是因为从前秦家老爷不管事,可如今不同成家了便不同了,须让众人看好了,秦家老爷在经营商道上是个有正经样的。” “老爷说得对。唉,李掌柜年近不惑才得以这么个独子,一直宝贝着养。实属太过溺爱。这下李掌柜怕是要痛断肝肠了。” 秦解听完管家的话!知道他是由于与李掌柜年纪相近,不禁心下生出兴荣后枯竭之感,大有同情李掌柜之意。秦解冷笑一声:“老来得子又如何,任是他人也老来得子!偏他一个屁事这么多!” 管家又是长叹一声。 “林叔,我既是秦家好,便有分寸的。”秦解说这话时,眼神似巍峨高山。 管家见他坚定,沉默半晌后道:“是我老了,而后便由着老爷你来吧。” 之后管家又与秦家絮叨了些关于秦家其他店铺的事,秦解很耐心的听完。管家便说要去看看李迹,告辞了。秦解送他至门外,又回到书案前,翻阅批注往年的账本来。 看了没一会,门外响起三声剥啄的敲门声。 “何事?”秦解问道。 门外小厮应声回答:“回老爷的话,是酒坊账房唐先生说有事要同老爷讲。” 秦解一怔,这账房先生还未走?便允了他进来。 唐梓站在秦解前低垂下头,一副谦卑恭谨的样子。 “说吧。” “鄙人唐梓,李掌柜是我的舅舅。家境贫寒,因舅舅照顾才得以账房这份工作,舅舅于我有恩。一时糊涂便全按着舅舅所说的做起假账。若我那时拦着舅舅,便不会兴起今日之事,是以唐梓有愧于秦家。” 秦解对他帮着李掌柜做假账是有成见的,眉头一挑,问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唐梓不愿见舅舅因李迹年迈却不得安生,心怀愚诚,望老爷怜悯唐梓,替舅舅工作。”唐梓一改方才文弱书生怯生生的样子,语气恳切。 “你这算投诚?从前你帮你舅舅做假账,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忠臣不事二主。” 没等到唐梓回答,门外响起了三声敲门声。 “说!” “回老爷的话,夫人说知道了李公……李迹在府,正去看望,派人过来问老爷是否一道。” 秦解心想谁要去看那个败家子啊,对门外道:“去回了夫人,说我有事,没空相看。” 门外人快步走后,唐梓继续说道:“接替舅舅工作,也是替舅舅分忧解难,是他也乐见其成的。又得以回报秦家,算不得事二主。” 秦解不言语,就一直高深莫测的看着他。 唐梓也不慌,继续说道,“老爷不信是应该的,可唐梓今日敢来,也是有原因的。” 秦解知他是在吊自己的胃口,奈何兴趣乏然,瞥了他一眼:“要说就说,不说滚。” 第14章 厉害了我的夫人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唐梓还是选择了开门见山:“老爷查过秦家的账,一定是知道出问题的不只是酒坊一家。据唐梓所知,其中几家也做假账的店铺是私底下也是一直与酒坊有所联系的。明面的暗里的老爷又知道多少呢?” 他的话无疑是秦解目前所担忧的,秦解要挨个整顿起秦家的生意,自己一个初识商道的处理起这些一定会放走几条落网之鱼的,有些事他还会思及不到,顾及不到。他无人可用,委实需要一个晓得其中利害的帮手,眼前之人,不仅晓得,且还是个玩算盘做假账的好手。 “你又知道多少?”秦解垂眼思忖了一会,方问道。 “我……” 咚咚咚,三声不疾不徐敲门声再次截住了唐梓的话。 正谈至关要之处,被人打断,秦解开始不耐烦起来,面带愠色,语含怒意:“何事?” “回,回老爷的话,夫人他说……”门外小厮已经听出秦解语气的异常,也是他胆小心下立即生出恐慌,断断续续的回话,“他把沈公子,赠予老爷的琉璃瓶,无意,打碎了一只,请……请老爷过去责罚。” 秦解只感到十分无语,朗声道:“告诉夫人无碍!若夫人喜欢把那只摔了也行!以后这种小事就别过来通报了!” “夫人真是时时刻刻心挂着老爷啊。”唐梓说这话时是微笑的,“老爷也是十分宠让夫人的。” 秦解没接他这句话,转而刚才的问题,“你又知道多少?” 唐梓的目光好似三月正午时的日光,从他微微眯缝的双眼漾开,将秦解柔和的笼罩其间,他含着已经变得若有若无的微笑说:“我知道的,绝对比老爷你多reads();。” 二人终至谈妥。秦解愿让他与李掌柜一起经营酒坊,同时唐梓为表忠心愿为秦解上交所牵扯到的其他店铺的明细。 既已商谈完毕,唐梓便言告辞,秦解起身送他,到门前,甫一推开,就看到门口一个褐色衣衫的小厮,正弯起手指作势扣门,“老爷……又……” 秦解扶额,“又是夫人来请对吧?” 小厮面露尴尬之色的笑笑。 “我这就去找夫人,你且先送唐账房出府。” 云子书三请秦解不至,任谁都会以为他此时看起来该是个张惶的样。然而他现在一手托腮,一手二指夹着黑子落于棋盘,他又摆了一个难解的棋局,表面上他倒是气定神闲的。 坐了许久,困意一点一点袭来,但他执意要等秦解过来,困眼对残局,徒生心乱。 秦解推开虚掩着的门而进,便看到他这幅将睡未睡双眼迷蒙的样子,不觉好笑起来,轻声唤道:“夫人?” 听到他的声音,云子书瞬间精神起来,站起来朝秦解伸出双手,“阿解,你来啦~我都想你了~” 秦解瞧着他这个索抱的姿势,先是莫名的打了个哆嗦,既而又想发笑,没有上前一步,秦解只问他:“那小东西夫人可还喜欢?” 话音刚落,秦解感到他的腰间猝不及防的被两只手圈住了,云子书扑过来环抱住了他的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正贴在他的肩窝处左蹭右蹭,话里透着甜蜜的说:“喜欢呀,我可喜欢了。你送我什么我都喜欢。” 秦解心情愉悦,觉得很受用。 “不过我不喜欢你带回来那个李迹……听说你把人打了,我就去看他,他下巴刚接上就开始辱骂你,我受不了他对你污言秽语,所以我一生气也把他下巴给卸了。” “做得对。夫人只当他是个无足轻重的下人就好,带他回来也只是为了牵制他爹。” “我都知道这些事了,你总这么忙,我想见你还得一请再清。不如阿解你把账本也拿给我看一部分吧,我总归能看懂些的,也能为你分担点。” 闻言,秦解轻轻的推开云子书,正视他的眼睛说道,语气柔缓,“此事日后再提,夫人还需打理内宅,你累坏了我是会心疼的。既然甚为想念,不如夫人你把书案为我腾出来,今日我便在你屋内处理事务。” 云子书眼睛对他眨了眨,两汪春水宛如风拂而动,乍生层叠波澜,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去收拾靠里屋书架旁的书案。 秦解不知为什么,云子书提出为他分忧解难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下意识的觉得云子书一定做不好这些事。至于留在云子书房中,也是因为云子书左请右请的于他而然实在是甚为烦人,便索性留在他这里,免被絮扰。 如此,秦解提笔清算账目,云子书自己同自己下棋,两人不多言语倒也相安无事,用罢晚膳,不觉已是天色深沉。 “阿解,再些时日,我们便要回门去我家了。如此说来,我有些想哥哥了。” 秦解正全心全意算着一笔账,没听他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云子书像是没注意到他的敷衍,又絮絮叨叨的说着从前他在云家的情景,只到最后一句,秦解正好落笔听了个真切reads();。 “阿解,今晚,你留下好不好。” 秦解抬眼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心道这暗示再听不出来就是傻子,但是这是别人的老婆万不能留下,于是干笑几声对云子书说:“夫人早些歇息,我这还有几本账,须得速速看完。挑灯晃眼,会影响夫人休息,我便先回去了。” 云子书讶异的看了秦解一眼,随后低头有些黯然哦了一声。 秦解很识相的道别,推门而出时回头他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云子书一眼,他坐在桌旁,火焰舔上灯芯,突然闪烁了一下挽出一朵灯花,映照出云子书垂目着的轮廓,金光覆面,让他宛如一座静默凝神的神像。 而后秦解收回目光,门伴着秦解远去的脚步,悠悠合上。 云子书对于秦解的再三敷衍拒绝,感到很是伤心欲绝,自己扶着胸口,发会呆叹口气。 他未出嫁前,他的哥哥就告诉他,嫁出去了就要把自己一生的情爱都交付罄尽给自己夫君,无论富贵荣华还是家徒四壁都要留在自己的夫家。 云子书自小就被定好了婚约,也是自小就被这种思想洗脑,于是他觉得他爱着秦解,秦解之前说好心悦他的,但是云子书还是无来由的没有安全感,觉得二人之间有什么桎梏着。 云子书越越觉得心烦意乱,这时门外传来了擂鼓般的敲门声,“夫人,是我!”小银有些急的喊道。 云子书准了她进来。 小银一进来跪在云子书面前就开始用袖子抹着眼睛大哭。 “你哭什么?”云子书一脸不解的看着眼泪鼻涕齐流并且糊了一脸的小银,掏出帕子替她擦了一下。 “前院厨房的婆子,在背后嚼舌根,传夫人闲话。说夫人哭哭啼啼娇弱的像个姑娘家。我看不惯,便同她们理论,结果她们说。”小银一边哭,一边语速极快的说完这段话,深吸一口气,抽搭着继续说:“她们说老爷原是不喜欢夫人的!毕竟当初是夫人害老爷落水的,老爷之所以还能来看夫人你,只是因为你身处夫人之位走过场罢了!根本不见得几分真心!而且送那个很像夫人的面人给夫人,她们说那也是老爷把夫人当一个玩物罢了。”又是快速的说完,小银开始嚎啕大哭。 ! 云子书听完,眉宇间隐约含着怒意。他倏地站起来,对小银喝道:“别哭了!我要去找秦解问个明白!”说罢,摔门而去。 秦解刻苦许久,正闭目养神,房门猛地被推开,唬了他一跳。正欲开口骂人,就看到如同凶神一样的云子书气冲冲的拔腿快步朝他而来。 秦解感到一阵小慌。 云子书到秦解跟前,他一把拽住秦解的衣领。怒目而视,眼中还有将落未落的泪滴闪烁,冲秦解吼道:“你就是看不起我对吧!” “啊?没有啊……”这一吼可把秦解问懵了。 “没有?没有你说你是喜欢我的!替你看个账本你推推拖拖的!况且你从我嫁过来便一直也没有与我同床过!真的就是把我当成个玩物吗!”云子书的泪珠终于源源不断的掉下来。 “啥?”秦解还是处于懵圈状态, “秦解,你若心里有我,今夜月色正浓,良辰美景,你我正好行个夫妻之礼。”云子书一边说一边拉下了一边的衣领,露出半片肩膀如玉凝脂的皮肤,不待秦解做任何反应,他直接跨坐在秦解身上,抱着秦解的脑袋,直接发狠的嘴对嘴啃了上去。 第15章 夫人的书房之旅表示委屈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云子书连搂带亲的骑在秦解身上,这一系列动作下来。 秦解不负众望有些把持不住了。 美色在怀,这是不可避免的。秦解在心里大骂自己流氓无耻不要脸,身体状况窘然,偏生云子书还整个人都挂他身上,他不愉,想推开他,奈何云子书感到推力,反倒楼得更紧,亲得更狠了。 不让他动作,不让他说话 秦解无奈,只能任他作为。 云子书的亲吻,毫无章法,只能称得上一句亲的认真,他的舌头伸进秦解嘴里来回□□,患得患失得更仿佛是在试探证明彼此之间的存在reads();。 秦解终于也架不住这道火候,他第一反应是想咬下去,却怎么也下不了口,反而用舌头捕捉住云子书柔软的长舌,轻轻吮吸,生出几分教他如何接吻的意图。唇舌相交,那份甘甜胜过秦解记忆中所有的味道。 云子书手上也没闲着,他开始动手剥自己和秦解的衣服,他剥下一遍,秦解就给他套上一边,一来二去,他二人也只是衣衫不整而已。 最后云子书亲得嘴发酸了,作罢停下伏在秦解身上,双手扔环住秦解的脖子,气息吐在秦解耳边,带着微微气喘软塌塌的叫了句,“夫君~” 一瞬间秦解只觉一股电流从脊椎蔓延到身体的每一条脉络,一阵酥麻颤栗。 云子书低声呢喃着说了一声又一声,声声入耳。 “秦解,我是喜欢你的。”云子书在秦解的肩窝处,闷声闷气对秦解说道,这让秦解感到有些痒。 秦解咽了口口水,未有回言。 云子书也似并不想等他说什么。他长舒一口气,直起身双手搭按住秦解的肩膀,与他对视,一字一顿的说道:“秦解,我是喜欢你的。”言辞坚定的说与秦解听,又似在说服自己。 云子书一双眼含着恳切温柔的眸光,已经微微发红,倒显出真挚,秦解与之对视,心下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为他所动,竟让他不忍说出逢场作戏的话。目光流转到他红润泛着泽光的嘴唇,想到方才柔软的触感,秦解又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于是又有了变化。 云子书终于发现了秦解下面抵住自己的变化,伸手摸了摸,并且很为自己自鸣得意,凑到秦解面前,亲了秦解的脸颊一口,喜滋滋的说道:“其实…你若是忍得辛苦,咱们就办事吧。” 咱们就办事吧! 闻言,“轰”的一声,秦解的仅存的克制还是消失殆尽了。他的*被云子书激的来势汹汹如沸水一般寻觅突破口,大有决堤之势。 秦解抱起云子书放到身前的桌案上,一挥手将书案上什物全部拨到地上,一只伸到云子书后脑勺后,防止他碰到头。一下子俯压下他有点居高临下的味道。 “夫人,晓得这办事是怎么个办法吗?” 云子书看着他脸红的厉害,心虚地摇摇头,小声嗫嚅道:”并不知晓,夫君受累,那便都交与夫君了”。 云子书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但是他深深牢记他哥的谆谆教诲,洞房之夜一定要这么说,显得自己可怜兮兮并且娇弱。激发自家男人的保护欲… 只是,云子书到现在才用上这句话。 “为夫教你。” 云子书一头青丝如瀑散开在桌案上,秦解开始堪成细致地层层叠叠像笋壳一样剥下他的衣衫,只剩下里衣时,秦解解开那根紧束带子,流水般绸子两边垂下堆叠。 云子书在一旁抿着嘴闭着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他□□着胸膛,于秦解看来颇有缱绻诱惑的意味。只是他面庞火红,犹如一捧冰雪上开放的一簇红蕊。 秦解解完他的里衣,就没了动作,得了空闲,云子书感觉到了冷空气,这接触到皮肤激出一身鸡皮疙瘩,便睁开眼偷瞄了一眼,被秦解看了个正着。 秦解面容上是严肃沉静,眼睛里却盛着极其明显的笑意。云子书观之,便有些恼了,觉得他是在嘲笑自己,一把拽着秦解的衣领,将他压向自己,秦解就势,双唇相贴,耳鬓厮磨,所过之处皆变为缠绵的情意,亦真亦虚,亦幻亦实reads();。 此时窗外夜虫作祟、室内烛火暗昧,衣香鬓影下的明灭如一潭搅乱的春水。 两人相贴的胸口处能感觉到彼此心脏均匀搏动振荡着。温热湿润的感觉在皮肤上辗转蔓延,云子书呼吸加重,口干舌燥,昏昏沉沉如翻身雾里云端,随口喊了秦解一句。 秦解立即翻身坐起,蹙起眉,他听得真切。 云子书清清楚楚地叫了声:“华荣。” 秦解失了兴致,原是有些情绪,奈何提不起来了。侧目看了看云子书,云子书眼神带了一层方从□□回神的迷离,他疑惑的望着秦解。 云子书被秦解剥了个精光,而秦解的衣服还都穿的稳稳当当的。秦解瞧着他被冷激的打起颤栗,叹了口气,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长衫,为云子书披上,之后便起身推门而出,未回头看云子书一眼。 夜里风霜水汽重,有些湿冷,秦解一人在庭院廊芜处转悠,灯已熄灭,幽暗寂静。秦解出来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云子书是秦华荣的夫人,不是他秦解的。云子书太过于痴迷秦华荣,即使壳子一样人也是不同的。占了人家的壳子又要占人家夫人。秦解自认为这样良心实在太过不去。 而这厢云子书自秦解走后,还一直是平躺在桌案上的姿势。眼泪源源不断地夺眶而出,从脸颊划过落至桌上,汇聚成水迹或聚集或蜿蜒。 实在是委屈的不得了啊! 云子书除了流泪脸上并没有其他表情,大有哀莫大于心死之神态,然而他的内心是波涛汹涌的: 刚才就是突然想起来于是喊你下他的字怎么了!怎么就不乐意了呢! 那个沈星洲一口一个华荣的也没见他不乐意啊! 他心里还是装着沈星洲的,我果然就是个多余的玩物! 可是那有怎样,我还是秦府当家夫人!沈星洲比不上! 啊啊啊啊啊我为什么嘴贱学沈星洲喊什么华荣呢! 云子书越想越憋屈越想越悲凉,原想这是一个让关系突飞猛进的契机。然而新婚燕尔之际的小夫妻,连夜夜同榻都没做到,就已经同床异梦了。 说喜欢怕是也只是哄人罢。 云子书在心里已经相信了厨房那几个婆子所说的大半。 俩人各怀重重心事,却也是一夜而过。 第二日秦解无心进入深沉的睡眠,索性起的大早,又进入了书房,没有想象中的还是昨日的一地狼藉,书房收拾的干净整齐摆设也已经恢复如初。 桌上正好翻至云子书未来之前秦解用朱笔批注的那一页。秦解心里赞道辞岁伶俐细心。 便是想谁来了谁,辞岁在门外三声扣门。 秦解应允。 辞岁甫一进门,秦解对他道:“好小子!书房收拾的不错,是个有分寸的。该赏!” 辞岁一头雾水,张口道:“回老爷的话,书房并不是奴才收拾的。奴才是第一个但应该也是是刚进入书房。” 不是辞岁难不成是昨晚云子书收拾的? 第16章 夫人不开心了这章 终于回门了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正如秦解所想的那样,昨晚书房确实是云子书收拾妥帖的。 昨夜云子书听着关门声毕,心下通透了秦解消失在阖上的两扇门后便不会折返。他也没有变换姿势的躺在那里,过了许久。千百种情绪在心里流淌交织,他每一种都拿捏不准。 到最后总归是委屈失望占了上头,他不愿再留在这里了。 云子书揉揉眼睛,哽咽着慢慢起身。一件一件把秦解扒下的衣服穿回,眼泪依旧不止。 他打算了好了摔门而出的时候,然莫名地回头凝目看了看那一隅狼藉,扶着门把手小声叹了口气,终究没推开。而后他转过身来,用袖口粗略重重的拭过脸上的泪水,开始动手收拾起来。 云子书的记忆力是极好的,刚进来时随意瞥了一眼秦解的桌面陈设,他将一册书拾起来,展开至他来时秦解正阅的那页,摆好。面无表情地将书册恢复原样后,突然一股意难平的心绪涌入。 妈的!还帮他收拾! 云子书越发觉得自己可谓是贱不可耐,忍不住自我鄙夷起来。想起他自己一腔热忱被秦解一盆冷水泼了个正着,投怀送抱的被如此羞辱,又忍不住增添了几分顾影自怜意思。 云子书戚戚然,随即作与自己解释道:这不是怕他明天一早过来乱七八糟的找不到东西,只是纯粹的不想让下人们看到丢人,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心下有了安慰自己理由,于是手里也继续收拾,同时嘴里将秦解怒骂了一通,他是知道那些颇为粗俗不堪的骂词的,只是一想到这些粗鄙之语全数落在秦解身上,他就收了口,可劲搜刮着所知道的较为文雅的骂人词汇,骂人便是由于气愤所至,不至快意,文雅的骂人,如何能解气?于是云子书没有反倒感觉气舒些,反倒把自己憋的够呛,翻来覆去都是些“负心薄幸、寡恩少义。”严重些也只是“混蛋,混蛋,王八蛋”的反复骂着。 云子书自己不声不响走回了自己的院子,回了屋,只见小银满脸泪痕的跪在那里。小银见他回来,如梦方醒般抬头望他,云子书立刻回以她一个“不许发声”的眼神,小银幽怨地瘪了瘪嘴。 云子书将她扶起,语气一如往常,“瞧你,哭甚么,连里衣都被眼泪打湿了。”小银注视着云子书红肿的也不比自己强哪去的双眼,还是瘪了瘪嘴,没出声。 “终归我是秦府夫人,她们那些人说什么也是不敢在我当面造次的。而你是夫人的陪嫁丫头,地位可是比那几个粗使婆子高了一截。今日你同她们理论,还被气成这样,你是跌了份的。” “可……就任由她们在背后瞎说闲话吗?”小银开口,愤愤不平道。 云子书轻笑一声,道:“当然不能,若是下次你再遇到她们如此,不必与她们多费口舌,直接上手打reads();!闹到我面前,我也让好她们知道失了尊卑礼数的结果是个什么样。” 小银露出皓齿,对着云子书笑了。她是个伶俐的姑娘,云子书红肿着眼睛从秦解处回来,一句也没提到秦解,她便知道他二人之间定出了什么事端,以致云子书受了委屈。她知云子书想让她得到心安,她便表现像得了满意一样,也让云子书心安。 “无事了,你且回去将自己清洗干净,还能睡几个时辰。” 小银应声,行礼之后便下去了。她倒没有听从云子书吩咐洗洗睡吧,而是自己坐在榻上琢磨好久,凭自己对云子书的了解,他去找秦解定没说原委,又是使了小性子,弄得秦解不愉。思及此,小银想决不能任他二人生出嫌隙,至少也得让秦解知道云子书缘何如此才行。 天方亮,鸡鸣过,秦府下人便须起床,她见时辰已到,便去找了辞岁。 于是辞岁一大早便来找了秦解,秦解知晓了不是辞岁收拾的书房,本欲遣了他下去,但见他一副着急开口的神态,便给自己倒了杯茶,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问道:“你还有何事吗?” 辞岁把小银同他说的那几个嚼舌根的婆子的事告诉了秦解。 “真没想到她们是这样的人!”辞岁气冲冲的下了定论。 秦解这才知道昨晚的云子书为什么突然抽风。秦解无语,自己送个小玩意哄云子书,挺单纯的心思也能被脑补成一出迂回曲折的大戏,这些个下人当真是闲得慌了!最近他翻阅秦府这近几年的开销账本,开支账目所记一年比一年大,所谓开源节流。正好借着这个由头辞几个闲人,减少一部分开支。 虑及此处,他吐干净嘴里的茶叶,他正气凛然地站起来,“可真是给他们闲出毛病来了!你去把小银叫来,一起去厨房挨个把那几个长舌妇给我揪出来!” 辞岁进了厨房召集了正忙着的众人出来,在秦解面前站成了一排,彼此都面面相觑疑惑着老爷是何意。秦解则示意小银上前认人,小银背手踱步趾高气昂地至他们之前,不屑地把站在旁边的几个婆子上下打量。看得那几个婆子心下发憷,忐忑不已。 “老爷!就是这四个!”突然小银拔高了嗓门叫道,这一下把那几个正在惴惴不安的婆子唬了一跳,之后都神色有异的望向秦解。 秦解冷哼一声,道:“就是你们几个在背后妄议夫人闲话的?秦府是不养不守规矩的闲人的,所以几位大娘,随后自己找账房结了工钱走人吧。” 那几人一听,皆是一愣,方知祸从口出,已经到了吃不了兜着走的境地。而后发挥出中年妇女那股子泼皮劲,一个个开始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嚎着哀求秦解饶她们一回,她们绝无二次了。其中一个更是匍匐上前,想要抱着秦解的大腿嚎,秦解见势极为迅速的往后退了一步,眉梢一跳,有点嫌恶且头疼看着她们。 “几位大娘,再不起来,我连工钱也不会给你们结完,直接将你们扫地出门可好?” 这话说得慢条斯理却又明显带着怒意,因而显得中气十足,兼之他身姿器宇轩昂、皱起眉目间更蕴含着一股悒冷沉郁之气,那几个婆子一下子就被震慑住了。她们面面相觑半晌,心道老爷性情大变,竟也开始管这些事了,心里嘀咕却也无一人开口。 “何必呢。”这边动静实在闹得太大,还是惊动了小银来时还在入睡的云子书。他面无表情地环视一排庭中或发懵或忐忑或无动于衷的下人们,而后目光落回秦解身上,与他四目相对一瞬,转而又错开。 “合该还夫人个公道。这几个人既然无心为秦府效力,便也没有什么留着她们的必要了。夫人说呢?” “这里的事情,你该如何便如何,我不想管也不想知道。”说罢,张口唤回小银,转身离去reads();。 云子书看都不看他阔步离去,背影甚为寥落,步伐却落地有声。秦解目送他而去,竟有些发痴,人在拐角处遥望不见,待秦解反应过来随即自己低声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云子书还是笑自己。 世间万事,缘生缘起。秦解还没意识到他此时心里生出的情绪如春汛破冰一般,足以将人灭顶。 此后又过了几日,期间唐梓来过几次,与秦解交谈关于生意之事,枝根末节极为琐碎,令秦解无暇他顾。于是秦解与云子书二人相安无事,秦解还是一样得了什么便给云子书送过去,却也不曾打照面。 但这一日或许不同,这日是秦解与云子书该去云家回门的日子。 昨夜在书房老管家就同秦解讲了明日要去云家回门的事,之前云子书同他谈过一回,他那时也没上心。如今此事仓促而至,秦解难免有些焦灼。 管家道:“我不会跟去。” 秦解疑惑的看着他。 “老爷且安心,迎娶夫人之时是在永安的云家分宅,而此次要去的是云家主宅。而老爷也只是在总角之际老老爷带着拜访过一次,你之于他们,他们之于你都是个陌生的。你想怎样便怎样罢,传言嘛总是与实际有所出入的。况且云家之人也不会太过重视……毕竟夫人……”说道这里便顿了顿,在秦解勾起好奇心的追问之下,继续说道:“夫人的母亲走的早,他们两兄弟自小不得父亲和后母怜爱,两兄弟相依为命,却也早早的被定下出嫁的婚约。所以夫人在云家之境也是可有可无……” “所以此次回门也是走个过场而已?”秦解没想过云子书一个他以为是从小娇惯长大的少爷,往日处境如此难堪。他没听进去管家接下来的话,一双眼望着面前的砚台,静静出神。浓墨是漾不起波的,而秦解却不同。 一大早,还不到平日起床的时辰,管家就催促他换好衣服,说云州路途甚远,白日里行又要日暮才至,还带着许多财物,须得早早动身。 秦解上了马车,却发现云子书早早的就坐在那里,闭目不言。秦解以为是云子书不想搭理自己,便也没作声的坐在了另一侧,便也学着他闭目养神。一时车厢内只有车轮的辚辚声。 直到云子书发出了轻微的打鼾声,秦解才知道他是真的睡着了。 秦解目光带着无奈,看着像只熟睡中的小猫乖巧的云子书,鬼使神差的起了个念头,伸出只手在云子书脸上来回轻柔地蹭了蹭,像一片羽毛擦过的力道,云子书头偏在一侧丝毫未察觉――秦解从来没有这般温柔过。 随后秦解立刻收回手,带着微妙的心虚,将车帘撩开,若无其事的看向外面。目光不经意地扫向街道往来的人,时辰尚早,街道上贩夫摆摊居多,皆衣着简素,一眼望去灰扑扑的,偶有衣着鲜洁者,便尤为扎眼。路过一名男子,身穿一绛紫绸缎长袍,气质风姿极为不凡,隐隐间有逼人贵气,秦解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他似感到秦解的目光,他抬头与之对视。 马车行驶的很快,秦解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眉目,那人他肤色苍白,投射而来的目光带着森森的阴郁邪气。 马车驶过寂静的街道,车轴碾地吱呀有声,云子书睁开了眼。 两人在宽敞的车厢相对而坐,各怀心事,一言不发。 良久,还是秦解开了口,他不想他们相对无言的坐到目的地,带着试探他说:“你想回去吗?” “想啊,回去就能见到我哥了啊。”云子书欣喜的说。 秦解见他展颜,心情也跟着稍舒起来,“你哥对你一定特别好吧reads();。” “是啊,哥哥从小就护着我,我闯祸了也是他替我扛着。”他自顾自的说着许多,秦解面上耐心的听着,但隐约感觉有些熟悉,想起来了,那日在云子书房里他也如此说过。 “我只是儿时随父母来过一回,你自小生在云州,夫人可为我介绍介绍?” 云子书曾一度悲伤因为日后嫁人回不到云州,他太过熟悉云州,他将记忆力的云州说与秦解听。云州看重文人墨客,车载斗量的诗词歌赋记述着这个地域的富裕、土地的风气。你会在这里寻到文人笔下所写的通宵达旦、火树银花、百尺高楼、衣香鬓影、车水马龙。 秦解听得出他话里对云州的怀念,秦解又何尝不是,他跨越了时空,重生便是全然陌生。他的故里他的情思,无迹可寻,只能永远封存记忆里,随着年岁悄然而过,他甚至不敢确定这些陈旧的记忆还是否还能清晰鲜活的存在。 终于在夜色还未大黑之前,行驶到了目的地。 做了一天的马车,有些乏力,秦解扶着前来迎接的小厮手臂下车,面前的云府绣门高户,不同于秦府的古朴肃穆,而是流露出一种奢华之气,门前的灯笼火焰透过光影在张扬摇曳着。 云府出来的人极其少,为首提灯的是为面容端方的男人。见他二人下车,立刻带着笑意迎了上去,“可算是回来了。父亲母亲都已睡下了,我先安排你们去歇息,明日再过去请安不迟。” 秦解不认得眼前人,不知道如何搭话,只能寄托于云子书,而云子书却在左望右眺着,眉头凝锁的在寻找着什么人。 那人瞧出秦解的意思,回答道:“弟婿,我是子书的大哥,云端禾。” 秦解顺着他的话头,喊了他声大哥。云端禾没等答应一声,就被云子书抓住了手臂,他心慌的厉害,十分急切的问道:“大哥,我哥怎么没来?他在哪?” 云端禾讪然笑道:“子羽在房里,天色黑了,你也知道他眼神不大好,明日便能相见了。” 也只能这样了。 秦解和云子书被下人带至一间装修十分华贵的客房,辞岁和小银也被带去其他住所歇息。前前后后来了几波人伺候他二人洗漱,阵势之大。 待人都出去后,云子书还是心怀着事一样皱着眉坐在那里,秦解坐在铺好的床喊他:“夫人,该歇息了。” 云子书喃喃道:“我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 秦解茫然不知他说何事,正欲开口发问,云子书猛地站起来,轻车熟路地在桌台的抽屉里拿走了蜡烛和火折子。说了句我去看看我哥,便抬步推门而去。 他们到时还是泛着星光点点的,此时左右不到半个时辰,空中已是阴云密布,云层之下隐约有块亮斑,才知那是月亮的方位。 云子羽的院子里无人亦无光。 云子书秉烛走在回廊上,所过之处辉煌如白昼,而后他渐行渐远,归于寂灭。黑暗处有道清瘦的身影,云子书轻声上前,那人似有察觉的转过身,正对云子书。 “何人?”风拂过,烛火惨淡、忽明忽灭。 云子羽的眸子里干净得像一片夜空,无星无月。 云子书看着他,哽咽着说:“哥,你的眼睛……” “啊,终于瞎了,全看不见了。”云子羽语气平静地说,像是将自己多年的纠缠都全数抛入江河,而今朝江河终汇于海。 第17章 这章 我觉得是糖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云子书说完就快步疾行地出门了,秦解也是一愣,待反应过来追出门去,出了院子口才发现是左右两条路,不知做何选择。 秦解张口唤下人,朗声,然而院子里静悄悄的无人作答,竟一个守夜的奴仆都未曾搁置reads();。心下也只疑惑一瞬,不屑的嗤笑一声。便想明白这云家是表面功夫做的实在太过表面、太过敷衍。 于是他回到屋里等着云子书。 左等右等云子书也不至,秦解心神颇不安宁,忽然天光乍惊一道凛冽的闪电一闪而逝,伴随着雷声,夜来风雨。 秦解心道一声不好,欲寻云子书去,一开门。只见云子书站在屋檐下,身后是晦暗里淋漓绵密的雨幕。他浑身皆被雨打湿了的站在门前,瞅手势也是个正欲推门的。 秦解不由得一惊,立刻把他拉进屋来,上下端磨了他一瞬,看他神情怏怏,轻声问道:“见到了?” 云子书垂着眼抿嘴点头。 秦解了然他心中有事,不愿多说,也不方便多问。于是将他按坐在凳子上,秦解在怀里掏出一张白丝帕,为他净拭脸上的水迹。 这场雨来的又急又大,将他浑身淋的通透。额发濡湿的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顺着眼窝轮廓蜿蜿蜒蜒,脸颊泪雨不辨。 秦解瞧他狼狈至斯,四下寻觅。然而,整个屋子也并没留有干燥的毛巾。秦解无奈在自己带来的衣箱里跳出一件质地摸起来软厚的,直接罩在他的头上,双手也覆在他的头上,仔细的擦着。 被衣服遮掩了眉目的云子书闷声闷气的说:“从前我见你最喜欢穿这件衣服。” “现在便不喜欢了。”秦解擦的认真,随口答到。 云子书一滞,将刚才想脱口而出的那句话还是忍了下来。张了张嘴,不作声了。 方才他想说:“那你现在喜欢我吗?” 直到头发摸起来是个快干的预兆。秦解复又翻回一箱,从中取出一套干净的里衣,递给他说::“换上吧,然后上床睡觉,你睡里面。我睡外面,有什么事。明个说。” 云子书扑棱了下眼睫,对秦解轻轻点了下头,抓过他递来的衣服就胡乱套到自己身上。秦解看不过眼,伸手为他理了理衣襟。 而后云子书爬上了床,秦解也跟着上床。灭了灯烛,听着室外滴漏声声,昏昏沉沉将眠而未眠。 舟车劳顿,确实有些累了。囫囵一觉不知何时,半梦半醒间,秦解被扰醒,侧耳一听,是一阵小声的啜泣声。 不必多想,就是云子书在哭。 秦解没有什么不是自然醒的起床气。只是没来由的感觉胸腔里有股闷意随着心跳的搏击一波一波地涌上去,让他喉咙发干鼻腔酸涩,他宁愿云子书在是在他面前哭,而不是现在这被子兜头尽力的让自己蜷缩在一角,像一只失去了母亲且未足月的幼兽,一瑟一瑟十分无助不安。 他委实受不得此刻心境。伸手揽过云子书的头,把它埋在自己胸前,低声和语道:“别想了,也不许哭了,你再哭我可就把你扔出去了,快歇息吧。” 秦解明显感到怀中人身体一怔,不做声响了。 只要云子书想哭便是拦不住的。 果然又过了一阵,胸口突然爬过一道温热的湿意,秦解没忍住打了个寒战。云子书细小的抽泣声在安静异常的室内响起,他听了一会儿,心里乱麻一般。 秦解轻叹一声,认命的搂着他,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背,不知如何是好,安抚他道:“我不知道你方才经历了什么,你若是不顺心了,可以同我说,别自己憋着。” 云子书迟迟未有答话,只是伏在秦解怀里源源不断地流泪reads();。秦解不禁生出悻悻然碰壁之感,有些尴尬。 久到秦解觉得就这么像哄孩子入睡一样把他拍睡着算了。 秦解昏昏欲睡时,云子书带着哭的有些沙哑的嗓音在他的胸前开了口:“我哥他瞎了!他什么也看不到了,怎么会这样啊上天如此不公!他吃过那么多苦。”他哽咽嗫嚅着。 “他说等我带夫君回来给他看,他在箫家受了那么多罪…好不容易离开了箫家……大夫明明说他的眼睛是可以好的啊,我走了不足一月怎么就看不见了呢!本以为我出嫁了他们就会待哥哥好些!没想到哥哥竟然会瞎了!”他说的前言不搭后语,而且每个字尾音都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以为我可以护得了他。我早该知道这样的!没了箫家,还有云夫人看他不顺眼。我早该知道啊!”云子书紧拽秦解的前襟,语中深含懊悔愤慨。 秦解不知云子羽从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从云子书的语无伦次里明显知晓了,他俩从前在云家过得不甚好,云子羽去了那个箫家过得更不好,又回到云家过得依旧不好。 秦解不了解太多情况,不敢妄加揣测太多,他伸手替云子书掖了掖有些翘起来的被角。 云子书仍然自顾自的说着秦解便耐心地听。只是到后来已经是咬牙切齿的了。 “我们两兄弟在云家不得待见已经很久了。” 秦解在他琐碎的言语中抓到重点,问道:“因为云夫人?她不是你们的继母吗?” “可是大家都说我娘是被云夫人逼死的。哥哥却说不是,他让我尊她敬她,侍如亲母。许是我与哥哥都外有婚约,她自小便未将我们放在眼里。如此也好,哥哥被箫燧逼出箫家后,没有地方去,只能回了云家,她便处处使绊子,吃穿用度不是少爷地位该有的就算了。” 他想到什么,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回来时特地去了哥哥院子里熬药的炉旁看了,药罐里的药渣已经风干成沫,不是她又会是谁会断了我哥的药。箫家已经半废了我哥一双眼,这下子又生生折在她手里!” “只因为哥哥回了云家?” “是啊,她是大哥的生母。大哥的婚事她是退了定,定了退的。累得大哥至今一人,她说我哥外嫁后被赶出来的,有辱门楣,令云家蒙羞。可这明明是箫燧……”他紧闭双眼,翻了翻眼皮,硬生生把双眼充盈着的泪水挤了回去,自嘲的摇了摇头,“我既已为秦家人,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此时二人还相拥于在一个温暖柔和的怀抱里。不用借以过紧的四肢交缠,倒也十分契合。 秦解略低头看着云子书,将口边话反咀嚼了几遍,用了个承诺的语气,低声道:“正因为你是秦家人,所以我会帮你。” 闻言,云子书从他的胸前抬起头,在黑暗中俩人对视。 从秦解的眼中云子书看出了几分真挚笃定,四目相对之下,云子书内心又泛起酸楚之感。 他低头将脑袋埋在秦解的肩窝处,喃喃道了许多遍:“秦解,我能信你吗?” 秦解,我能信你吗。 秦解亦回复了他许多遍,“当然,你信我。” 当然,你信我。 秦解在梦中见到一片一望无际的光,醒来后,发现和煦的日光透过窗棂落到床榻上,同样的日光也扑打在云子书的睫毛上。 他微微眯起双眼,一时间,心头有些恍惚reads();。抬手拨开云子书面上凌乱的发丝,而后在他光洁优美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嘴唇贴上皮肤那一刻,云子书睁开了眼。 “你在做什么?” 声音甫一入耳,秦解如同偷了蜜糖被家长当场抓包的小孩,此刻是又心虚又尴尬。 是啊!我在做什么! 妈的!干都干了!不要虚! 秦解伸手将他额前乱发往两边顺了顺,面不改色若无其事道:“你知道什么是早安吻吗。” 云子书一怔,垂眼还似琢磨了下秦解什么意思。思绪间,又想到昨夜秦解的承诺,抿嘴一笑,指着自己的嘴说:“下回亲这儿。” 既而伸手揽过秦解的头,嘴对嘴的覆压上去,短暂一触,是也非也。 “早安。夫君。” “早……早……” 云子书翻身起床,精神大好。秦解也被他弄的困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俩人翻出干净的衣服,利索的穿完,云子书起身去开门。 云府的奴仆一干人已经站在门外候了半天,云子书见到他们,复又将门合上,回头一脸嫌弃对着秦解小声嘀咕着说:“我就知道是这样,讲排场的来了。” 秦解闻言朝他一笑,不作回答。起身将门推开,放了他们进来。 一干人或端热水或递毛巾或绾头发或整理衣衫,竟有八人,一齐上上下下,忙前忙后。饶是在秦府被伺候惯了的秦解,此刻见着阵仗也是有些汗颜的。 秦解欲观云子书如何,云子书目光也落至秦解眼里,神色有异,分明在说:我从前也未经历这么大的阵仗。 其中一人说:“夫人吩咐啦,三少爷跟姑爷奔波而至,鞍马辛苦。早饭便在房里用,用罢再去请安不迟的。” 于是秦解和云子书在房里不紧不慢的吃着早饭。旁边自然又是一堆人站立着,为他二人布菜。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也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用过早饭,他二人被人引路至会客厅。路途不甚远,只需绕过廊角,下三步矮阶,再行十来步,便到了。厅门口,是位着湖蓝锦衣的男子,负手而立,面容端方清秀,见他们来,露出的微笑,算是欢迎――正是云子书的大哥、云府大少爷云端禾。 “子书,华荣你们来啦。” 二人也客套:“有劳大哥特意相迎。” 云端禾点头,邀他二人进去,厅正中是张六尺红漆梨花木方桌,旁边配套两把同材质的太师椅。 右边椅子上空空如也,左边正端坐着云夫人。 左右站着的是下人,旁边坐着的是云夫人和云端禾。秦解心生疑惑,云府少爷回门该是个大事,云老爷和云子羽为何不在? 而云夫人也没有秦解想象中的尖酸刻薄老太太形象,而是一位保养极好的中年美妇,乌发扰扰,只用一根白玉簪簪好,上有金蝉点缀。气质是富腴慈和的。 可叹一声,人不可貌相。 按照云州习俗,新婚夫夫是要跪下给父母敬茶的。他二人接过下人递过来的茶,跪在地上铺好的蒲团上,向着云夫人敬茶道:“给娘请安reads();。” 云夫人端起茶碗,一盏浅尝一口,面上满意道:“乖孩子,都起来吧。” 还好不用再走什么其他的繁文缛节,秦解和云子书敬完茶便落座了。 又给他二人上了两杯茶。 “这茶名叫雨过天青。你们快尝尝?总说弟婿最喜茶的,寒门敝宅,让弟婿见笑了。”云端禾在一旁解释说道。 茶是好茶,莹润的青花瓷杯也是好杯。秦解是悠然地坐在梨花木椅上,轻啄一口,顿时茶汤异香扑鼻充斥感官。 而云子书却没喝,他把脸隐在茶汤泛起的丝丝白气里,面带笑容,秦解却知道他此时心境不悦非常。 秦解放下被子,对着云端禾颔首道:“真是好茶啊。” “可惜子书不喜茶了,偏喜欢性子烈的酒对吗?”云夫人掏出手绢,拭净被茶水沾湿的嘴唇,对着云子书笑眯眯的说。 没等云子书回答,秦解抢先一步:“那又何妨?子书不喜茶若是喜酒,秦家有酒坊,秦解也愿作陪,与子书一醉方休。” 言毕,还伸出手握住了云子书身侧的一只手,十指相扣。 云夫人眼见后,处变不惊,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之事,她含着笑说:“华荣莫要惯坏了他!”说完上下大量了秦解一眼,而且秦解自然是轮廓分明,十分英俊的。她继续说道:“华荣一表人才,实在我儿之福啊。” “能有子书为妻,亦是秦解之福。” “你二人琴瑟在御,正是为人父母所希望看到的啊。”云夫人一副很是欣慰的模样,由将话头转向云子书:“子书,你应该许久未同你父亲说过话了。带他晚上回来,回去后好好与你父亲说会儿话,他甚是想念你,只是身为一家之主,爱子之情也不便时常流露。” “是。” “想必华荣有所不知,子书为出嫁前竟与他的父亲因为芝麻零碎小事大闹一场,子书性子活泼,这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好好过日子,想必华荣也是有容人之量,多担待子书些。” “娘多虑了,秦解偏偏最是喜欢子书的活泼俏皮。” 云子书闻言,毫不掩饰目光里十分诧异的望向秦解,秦解捏了捏他的手掌。云子书秒懂,瞬间收回目光。 不知云夫人是否注意到云子书有佯,她说道:“如此娘便放心了。” “奈何三日之后,你们就要回永安了。子书是为娘从小看到大的,为娘不忍啊,多想留子书多住几日啊。”说着云夫人情难自禁,拿巾帕捂着脸轻声啜泣。 秦解眉梢一跳,心道这个女人还有完没完。称字亲切一口一个华荣的套近乎,秦解有分寸的自称秦解。又暗示云子书跟自己不是一路人,云子书不肖顽劣。 秦解便逆着她做个痴汉形象。 现在又是暗示只等秦解一句话这个不是一路人,生性顽劣的云子书就得可以被留下。 秦解嘴角上扬,紧了紧握住的云子书的手,对着云夫人道:“秦家内宅之事已然全权交给夫人管理,子书虽不及娘你能干练达,内宅也是被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如此,秦家离不得子书。儿婿不肖,不得让子书在膝前尽孝。” 你越是使劲贬低云子书,我就偏要抬高!偏要让你们知道,云子书不是你们所想的不招人喜欢,反倒是令人欢喜的很。 第18章 圣诞快乐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云夫人说了这么多,然而秦解心里通透,就是不上道。以至于云夫人说得那么明显,待反应过来方觉是有些失言的。但是面上还是春风化雨的慈和样。 于是话锋一转,她开始絮絮叨叨说着云子书在云府旧日情景,还夹杂了与云端禾的童稚趣事“兄弟情深”。无外乎小孩子间的调皮捣蛋,大同小异和寻常人家一个样,偶尔的一两件还能令人莞尔,赞一句天性使然。而秦解本就意不在此,只觉幼稚索然。 云端禾听着自己母亲打趣起自己,目光来回淡淡的从云子书身上闪过,端着茶碗低头轻抿一口,也不做声,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云子书也陪着一张笑脸,轻悠悠抛出一句:“难得娘记性好,儿倒是不记得了。” 云夫人看了云子书一眼,带着三分责难,七分嗔怪,还真是个母亲看儿子的担忧眼神,唉声叹气道:“云家属你最年少,上上下下都怕你磕了碰了,你又性子好动,未免不对你多留心。我儿你少不更事,却记不得娘的用心啊。近来为娘年老气衰,恐不长久,不盼有儿孙绕膝、共享天伦,却只求我儿你们兄弟能安稳度日,一世长安。”说着,云夫拿起小手绢抹眼泪,又是声泪俱下。 秦解心里暗想这云夫人说哭就哭比云子书都邪乎,他侧目看云子书的反应,云子书对于云夫人的行为愣了一下,以秦解的角度正好看到云子书略微僵硬地抽动了嘴角。 也就一瞬,转眼又换成了低眉顺眼的笑脸:“娘说的是。儿子不肖,惹娘伤心了。娘待子书如何,天地可感,而子书心里也犹如明镜。” 云夫人也不接这句话了,展颜一笑只道:“我儿心里有娘,娘亦知足。”便又开始说着他们兄弟的童年往事。 云端禾和云子书二人还时不时笑着应和一两句,也像是在追忆往昔童年一样。就这样他们俩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好歹有了个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 秦解知道这其中隐晦着许多事,对云夫人说的“最喜小儿无赖”没甚得兴趣,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再配合的笑笑。 秦解忽感掌心有一丝痒意,是云子书在两人相握着的手掌上写着什么,秦解放松了些,留出缝隙微笼着云子书的手,方便他写,也遮住他人视线。 秦解的注意力就都在那只手掌上了,没顾着云夫人说什么。 云夫人观秦解愣神,心中不禁生了端倪,兴致也减了大半,却还慈爱地柔声问道:“华荣儿时一定比他们乖巧懂事。” 全瞎说。 他划拉的很快reads();。秦解生怕错过云子书在他掌心划的一笔一划,顺着传来的痒意,凝神在心里排列着。 云子书像是只为发泄,并不在乎秦解是否通晓他写的字,随意抹上最后一笔。 留了心的秦解终于知道了云子书写的是什么了:全瞎说。 猜出字有些小得意,又觉得云子书面上一副尊敬母上的样子,私底下却在搞着小动作的行为,这份促狭与平常矫情截然不同,实在可爱。秦解不觉笑出声来。 秦解只顾着高兴,全然没有注意到云夫人问了什么。侧目注意到云夫人等待答案神色,碍于颜面,秦解正想信口胡诌一句,云子书碰了碰他的手,拦下了话头,接着开了口,目光温柔又坦荡望向秦解:“只怕阿解小时候也是个爱玩乐的,是与不是?” 这才明白云夫人问的啥。 秦解牵动嘴角,报以一笑:“是…少年心性如此。” 又是一番恭维客套,年少有成云云。 秦解腹诽家业都是继承的算哪门子有为啊?他忖度着以秦华荣这种读书人的风度总该拿着端着,也确实不想做样。因此不显得太过热络,只是点头应和,偶尔开口答几句。 话题飘到了未出场相迎的云老爷身上,云端禾在一旁瞧见他的样子,以为他是因为云老爷没有亲来迎接而不快,赔笑道:“华荣,爹多日都忙于云州商会之事。商会刚起步,诸事繁琐。便是午后得以相见。云府不比秦府,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莫要同他们这些小的计较。” 秦解心觉好笑,合着你还知道招待不周?他缓缓道:“云府待客之道,面面俱到,无可挑剔之处。” 云子书闻言一笑,不轻不重的捏了秦解手掌一下,心里自豪地想秦解演技真好,睁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真大。 “如此…”云端禾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有急事,奴才来请大少爷。” 云端禾神色一沉立刻站起身,对着他们告退离开。 云夫人见亲儿子离开,面上一凛稍纵即逝。心里也揣了事情,话不过三句,就寻个由头说,自己乐昏了头,头晕病犯了。 “娘,大夫怎样说?” “老毛病了,无碍,坐了这么久,你俩先回去休息吧,这有他们照顾我呢。” 秦解巴不得快点离开,他俩起身温声温语寒暄几句,就向云夫人告退。 直至完全迈出房门,秦解和云子书的手还相握在一起,俩人谁也没有提前抽出。 秦解别头看着周围的修剪整齐园中花草,问道:“你要去看望哥哥吗?” “回房!”云子书干脆的回答。 回房后,云家的一堆奴仆又要跟进来,云子书将他们拦在门外,分发打赏了他们些许碎银,笑意盈盈说道:“你们起得大早,忙上忙下,且先下去休息。正好我也与秦老爷睡个中觉。” 秦解方坐,垂着眼帘,从桌几上端起茶碗,一手把着茶托,一手揭开碗盖,正欲一饮而尽,听到云子书这么说,抬眸看了他一眼。 云子书合上了门,转身到秦解旁边挪开椅子坐下。 “我们这就要睡觉了?”秦解放下茶碗,问道。 云子书没回答,身子探前,用手揽住秦解reads();。 云子书不由分说地贴上来,脸渐渐凑近。秦解双目圆睁,耳中轰的一声,以为云子书又是突如其来的亲吻。 秦解自然是躲得开的,然而此刻他稳如泰山,坐的巍峨。不知道出于什么考量,秦解转而闭上眼睛,全力以赴即将到来的吻。秦解以为这场战事一触即发,随后便是天雷勾地火、宝塔镇河妖。 鼻尖触到鼻尖时,云子书不做其他动作了,却只是按住秦解的脸,将他的头别到一侧,趴在秦解耳边,耳语道:“隔墙有耳。今日你对我的态度云夫人悉数落在眼里,想必院中此时安插了眼线。” 秦解登时愣住,他裤子都快脱了云子书就让他听这个? 云子书没理会他的反应,继续说道:“未离开云家之前,我就知道云家早日要迎来多事之秋。大哥被这么急切的找去,云家一定是出事了。” 云子书贴的很近,轻柔的吐息近在咫尺,秦解没想到云子书是正经的对他谈事情,想到自己刚才的心猿意马,不由得老脸一红。 秦解收拾心情,故作正经,问道:“何以见得?” “从前云家是看重秦家,却也不是十分的看重。” 秦解疑惑看向他。 云子书故作神秘一笑:“因为嫁给你的我啊。把一个庶出子嫁给了秦家老爷。” “不是说有婚约吗…” 云子书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自己“你可能不知道,我从小被定了许多婚约,没有达官显贵愿意娶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只说一句当初戏言不做数就罢了。故去的秦家二老,却是个实心实意的。执意让你履行婚约,我知道你是不大乐意的…” “……”秦解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本来一个挺尴尬的事,云子书的语气为什么听起来还有些得意? “回门至云家,云夫人话中意思再明显不过,她从一开始就认定我与你肯定性子不合,肯定相冲。只等你一句话不要我。想来是有要用到云家的地方。等你把我一脚踹了,再给你另安排个良人,正好送了你人情又能扶持了云家。” 秦解皱着眉,脱口而出:“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云子书眨眨眼,似乎是在确定他这句话,大喜过望,手脚并用的缠上秦解。对着秦解的脸,“吧嗒”就是一口。 “说起来,她要给你寻摸的那个良人,我该是猜到了的。她有个侄,前年在云家见过,模样好,品性好,与你那个老相好沈公子同一个清冷佳公子款。” “……”秦解无言以对,心想这玩笑话都哪跟哪啊,好大的醋味。 “云家肯定有用到秦家之处了,若是叫了人来寻你,你且斟酌着来,万不可因为他们那套都是一家人的说辞便一口答应下来,一切以秦家利益为重,俗话说:有便宜不占是王八。是吧。” 秦解看着他,面前这个眼里闪耀着狡黠之光的云子书,与那个动不动就哭的云子书判若两人。只好夸他道:“夫人真是聪慧过人。” “是我哥告诉我,要为自己打算,若是从前我从来不想这些,不争这些。只是他们这么对我哥…总归轮到我护着我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说着,云子书鼻子一酸,一个没憋住,又哭了出来。 秦解有些无奈,伸出手为他拭去脸上泪痕,问道:“你怎么又哭了?”语调里带着柔和的笑意。心里却踏实了,这个故作坚强,随时随地哭的云子书,才是他认识的那个云子书,他的云子书。 第19章 云家哥哥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云子书收了眼泪。俩人坐在桌面和和气气正正经经的商量一通,无暇再细研究,只说是云家要与秦家结个什么营生,抛出多大的橄榄枝条件多么好,姑且听之,先不答应也不拒绝,回到永安结合秦家情况再做出选择。 云子书说:“我为哥哥请了大夫来瞧他的眼睛,你要与我同去吗。” 秦解恩了一声。 两人相与步入门外,正推开,就见到院门处奔来一位小厮截在他们面前,行了礼点头哈腰的说:“还请三少爷三姑爷见谅。大少爷请三姑爷去议事呢。” 见来者之意,秦解正欲开口说不去。云子书耸肩轻撞了秦解一下,与之短暂地对视一眼,道:“大哥找你定是急事,切莫耽搁了。哥哥素来雅达,那边我就一人去罢,你晚些去再叙不迟的。” 秦解听他的,由着那个小厮领他去云端禾的书房,许是云家规矩不若秦家的严苛板正,一路上那小厮倒是比秦家的奴仆活泼的多。对秦解热情地闲扯,先是寒暄数句,说几句一路上舟车劳顿之语,又恭维了一堆秦解俊逸不凡,年少有成,这几句末了都加上一句我家大少爷也是。 你家大少爷也是,关我屁事。 秦解在心里大大的翻了个白眼,也不应和他,待他自说自话没别的词夸了之后,秦解面上没恼,反而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三姑爷的话,小的叫景昀。”他嘿嘿一笑,一脸幸福感爆棚,“大少爷给起的。” 云端禾的脑残粉啊!秦解看着他点点头,:“挺好的名字。景昀啊,你可比我家那些奴才心思活泛多了。他们都被那些个家规的条条框框订的死死的。主子不问,他们可不敢在主子门前抒发己怀的,大概是怕挨板子吧,三十起步,得半个月下不了床吧?” 景昀闻言,下意识的闭紧嘴,秦解点到为止。 云端禾的书房里秦解他们的住处是有些远的,景昀领着秦解在云家修建的气派奢华的庭园里东拐西拐,经过一个小花园,园中奇石秀木、花鸟虫鱼,各具姿态,比之秦府有过之而无不及,秦解四下观赏着。单单云端禾的书房就在这花园旁,坐北朝南,有山有水,黄金地段。 终于把他带到了目的地,书房门敞着,向门内望去,云端禾伏案运笔,见秦解来了,他搁置下笔,起身相迎,让他落座,一会方有侍女上茶与点心 云端禾拾起茶壶为秦解倒了杯茶,:“贸然请华荣前来,实属唐突。确有要紧之事,华荣莫要见怪。”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微笑的,但脸上丝毫看不出见怪的意思。 秦解接过茶杯,也装模作样道:“无妨,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哥无须客气。” 云端禾和他喝着茶,间或说几句无关痛痒的生意上的事;秦解不甚了了,考虑到言多必失,于是只是嗯嗯啊啊地应付。可茶喝了几盅,话题却仍然没有一丝进展,他口中那要紧之事提都没提。 秦解嫌他磨蹭,心下生出几分焦躁,寻思着干脆挑开天窗说亮话,于是把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搁,开口道:“大哥与我闲话聊了许多,也颇费了些辰光reads();。你我皆不是闲人,不如略去这些矫饰,有话直说吧。” 云端禾没想到秦解突然如此,眨了眨眼,竟一时没反应,而后看着秦解低声笑道:“方才说了许多,华荣留意多少呢?” 秦解思考着他闲扯中出现最多的词,“丝绸?” 云端禾道:“正是。秦家丝绸云舒霞卷,质地上乘,一经销来云州,便广受好评。只可惜数量不多。” 秦解心里想哦,这是盯上我家丝绸生意了呗。秦解在秦家刻苦用功翻阅账本的时候,确实了解秦家丝绸生意盈利占了大数。秦家的招牌一直很响,因其布质顺滑,贴身服软,价格公道。便就是市井百姓也能三五月做得一身新衣裳,坊间一直有口皆碑。丝绸一进绸缎庄,不到半月便会全部售光,一有上新,定是先顾着永安极其周边的需求,云州离得远,供应数量自然是少了许多。 “大哥言下之意,云家是想要与秦家合作丝绸生意了?” 云端禾回答说然也。 秦解道:“愿闻其详。” 云子书屏退景昀在内的左右侍从,“华荣,何不将秦家产业扩至云州?我知秦家担心货源供应问题,云家置办了一处地产,林子里种着一片秋鬼桑,秦家喂养幼蚕正是所用的这种桑叶吧,云家也是用不上的,想来思去不如与了自己家人。秦家只需送来些幼蚕,云洲亦不缺手艺精湛的织娘。你知道的……人皆认秦家的名号。” 秦解话中有疑,“大哥之意是……丝绸布匹由云家生产,而秦家只是挂个名?” 云端禾点头,“云州不久前所结的商会,这个会长正是家父。云州的商业自古不若永安生生不息,甚至可以说是滞缓。竟是愁煞了父亲呀!而秦家经商方面声望信誉颇高……若能发展至云州,对云州商业大有裨益。” 秦解笑了笑,心里盘算着,对云州商业大有裨益?对你爹这个会长也大有裨益吧?无非就是新官上任,眼热秦家生意好,寻个由头来个“招商引资”,来看呀,来看呀,我多厉害啊我多励精图治啊,我把永安最会经商的秦家给请来云州了,妈的臭显摆。 “华荣深明大义,而云家也不会亏待秦家。所营利的云七秦三分成。事成之后,以后云州商会能说得上话的地方,也会是秦家能说得上话的地方。” 云端禾抛出了他们的筹码,秦解没那么天真,许是因为云子书的原因,打心眼里就不太相信云家。他略笑,说:“大哥亦知华荣接手生意不甚久,生意各处专人打点料理,此事待我回永安,与负责此道的管事商议之后,定修书答与云家。” 语罢,秦解告辞。 云端禾见他如此说道,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吩咐了人送秦解回去。 又是景昀领着他,大概是来时路上的话震慑作用,景昀低着头一声不响。 秦解乐的清闲,夏日午后沿途静悄悄的,正当此时,秦解听到不远处有几声啾啾的鸣声,似是虫声又似是鸟声,再一听,是一段清越明亮的乐曲,原来是有人吹笛。 他立住侧耳听了半晌,暗自腹诽他云府走的是奢华高端路线,得瑟衬身份怎么也得抬出一套编钟来段大雅国风什么的。这笛声来得清新脱俗。秦解来了兴趣,有心揶揄道:“云府雍容繁华,何人竟有此等清闲雅趣啊?” 景昀摸摸鼻子,回答道:“是二少爷。” 自己来了这么久还没拜访云子书的哥哥,正好云子书此时应该还在那里,也可前去寻他。 “带我去二少爷那里。” 景昀带着他穿过一片树林,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缝隙里倾斜而下,打在人为开辟出的小路上光影点点reads();。在树下,阴影里,秦解伸手拨开一枝逾了界遮了眼的浓绿枝条。 晴天的日光是白花花的,有些刺眼。秦解下意识的眯起眼,虚糊地看着被这日光笼罩着下仿佛镀了一层金粉的人,那人侧身站立,神情静默肃穆,横笛而赋,曲调悠扬,却既无悲也无喜。 正是云子羽。 秦解没言语,景昀却看着云子羽,轻叹一口气。 云子羽听觉十分好,他放下笛子问,“是景昀?” “回二少爷,是小的。三姑爷来啦。” 通过云子书的话,在他看来云子羽该是个病殃殃的人,吹奏的乐曲该是低沉多舛的。 面前之人双眼紧闭,除身形有些瘦削,脸色有些苍白外,却也十分的好看,他穿着浅绿长衫,是以青竹为骨。像话本里用精细工笔所绘的凌风而去超然物外的儒雅道者,每一笔每一划都熨帖的恰到好处。 这“道者”冥冥中感到一股目光的感召,对他们转身,举止温柔之人,向来是未言语已带了三分笑。“华荣你竟来的也巧,子书刚走。” 一回顾一言语落入秦解眼底,他跟云子书长得倒是不太像,秦解心想。 “景昀,大少爷身边少不得你,你且回去吧。等人我遣人送三姑爷回去。” 景昀巴不得快点见到大少爷,行个礼告退辞了。 云子羽邀秦解至屋内,秦解落座。 云子羽将他的笛子放在桌面上,秦解识出这是支玉笛,通体墨绿,该是有些年头了,它被主人时常握在手里,有了一层莹润的色泽。秦解粗略了观望了屋内陈设,意料之中的简朴,想来云子书院子的简单风格是随了哥哥。靠近床边处还架着一张古琴。 “你来我处,我确有话同你说。” 秦解闻言身形一绷,这种小媳妇见家长被审问的既视感什么鬼啊。 “你不用紧张,我同你讲讲子书的事。”云子羽说话温声细语,“他今日来找我,说了你们的事。他说他心悦你、爱慕你。而你对他的态度捉摸不定,若即若离,他不懂你的心思。合该你二人的事我不应该多嘴,只是我兄弟二人自小没了母亲,他是我一手带大,任他纵有半点委屈不悦,我也是见不得的。所以,秦解,他对你,你对他,该是个什么?” 秦解心如电转,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开始认真思考他与云子书之间情感上产生了什么没有,视线越过桌上玉笛、越过云子羽紧闭的眉眼,四下搜寻,最终盯着前方地面是人作画时不经意落下晕开的一点红色,拧着眉头道了句,“他是我的夫人,我终不会负他。” 云子羽听到他模棱两可的回答,倒是不出所料,他笑了笑说:“当局者迷,自古情爱都是这个道理。他能遇到你,这很好。” 秦解不接话。 云子羽又开了口:“我却是他的累赘了。” 秦解只当他说自己眼盲之事,“哥,你的眼睛大夫瞧过怎么说?” 云子羽淡淡的,没甚情绪,“瞎了。以后便也这样了,不会好了。” 秦解有些讶然他这般沉若自静,脱口而出承诺着给了安慰:“子书有我,哥你放心。” “这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变幻枯荣,生生死死,对我来说都是云烟已散,追究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徒增苦恼……”云子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咳嗽打断reads();。 秦解看的是忧心忡忡,轻声喊道:“哥?哥……” 云子羽掩着嘴,对着秦解摆了摆手,稍稍平静了些,他的声音掺杂点哑继续说道:“人心不足道。子书因为我而不甘心,总想着盼着要争回口气,除了略陈从前的心中愤懑,却也要陷入另一场恩怨。我不愿因我从前之事又多生纠缠,连累的他活的疲惫不尽兴。你多劝慰他,我既已放下,就莫要再追究那些从前过往了。” “从前、过往……”秦解不假思索地跟着重复了一下。 “人生如梦啊,我的故事太过苦涩不堪,你不会想知道的。”云子书说起这话,仿佛是平常说着晚饭吃了什么一般。 秦解想开口道没关系,只见云子羽嘴角挂着一抹云淡风轻的浅笑,张了张口还是忍住没说。他想对于真正豁达的人是不会在意这三言两语的。 一时气氛分外安静。 静的秦解听见了彼此的呼吸声,云子书开了口:“今天是云州的百花节,晚上夜市街道十分热闹,我嘱咐他带你去逛逛。近日,他心中难免有不快之处,使了小性子,你要多担待他些啊。” 听罢,秦解就立刻点头,又看到眼前人紧闭的双目,他应答道:“会的,我会的。” 云子羽听到他应承下来,温柔了声音道,“回去吧,不多时我爹就要回来了,早吩咐下去就摆好宴接待你们,既是主角,你与子书先去准备准备。” 秦解是知道的,起身说了告辞之语。 云子羽也起身,叫来一个穿着朴素的小丫头将秦解带回住处,他将秦解送至院门前,对秦解说道:“院前那片树林,茂密的树冠遮住了日月星辰,而我能一直看到日月星辰,从来都是各有不同的。” 秦解侧目要询问他话中的禅意,云子羽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了一声珍重,转身抬步向屋子里去。 秦解看着他的背影,他想他不了解这个人,他有一身的故事,背负着一身的故事,这个人却也是淡烟轻雾般的安宁、闲云野鹤般的从容,然后静谧如画。 行至院门口,随意一瞥发现地上躺着,几块刨光的黄木上刻着经文。 小丫头说:“是二少爷刻的。他说让我们烧了罢,放在这里估计是婆子偷懒忘取了。” “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 …… “既著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 …… “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 …… 秦解知道这是《清静经》,前世他妈妈也信阴阳命数之说,没少念叨。他想云子羽怪不得这一味的静,一味的超然物外、云淡风轻。原来真的已经彻悟了然。 只是他没想过,彻悟看破,能忍受隔绝凡尘的清寂之人,哪里还需要静心清心呢,只因心有魔障罢。 “常沉苦海,永失真道。” 复又拨开那枝障目的枝条,绿叶婆娑“沙沙”作响,秦解轻弹落掉在自己身上的一点绿,迈步而去。 第20章 算是一颗糖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云子书坐在床榻前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滑落,氤氲了胸前一大片的衣服,贴在肌肤上。 秦解一进屋就见他这样,皱着眉头重重叹了一口气,寻到方干净帕子,走上前扳过他的脸,熟练的为他擦拭脸上的泪痕。 秦解一边动作一边看着他的脸说道:“我见到了哥哥,他让我劝你放下这些。”秦解将云子羽所说的重复说给云子书听。 云子书听完,顿时瘫倒在床榻上,放声大哭,“为什么……哥哥他可以做到那么豁达……他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那些人心里一点愧疚都没有……偏偏最受罪的是他啊!我做不到……我忍不了……!” 秦解见他这幅模样,觉得好笑,但为了维持住自己攻的形象,却非要憋住不笑,板起一张扑克脸,“你在我面前哭,这没什么,可方才是谁一副神机妙算怕隔墙有耳,你现在哭鼻子这么大动静那些个“耳朵”可都听见了。” 云子书充耳不闻,床上打滚。 秦解一把把他扯起来,有些烦躁,瓮声瓮气道:“别哭了,都多大了!还像个被抢了糖的小孩一样。” 云子书闻言猛地抬起头,瘪起嘴对着秦解怒瞪眼,还吸了下鼻子,他眼角红红的,像日头西垂天边多情缱绻的一抹烟霞,只是他的眼泪还是源源不断划出眼框。 秦解还是被他这幅斗志昂扬的样子逗笑了,伸出手指点了点云子书的鼻头,语调里带着柔和,“你说你做不到,忍不了。那咱们就不做不忍,干他丫的!哥哥慈悲心怀,不愿多计较。已经搭上了一双眼睛,但是这笔账却还是得算清楚的,不能做任人揉圆搓扁的包子!从前过往,你们的苦你们的委屈,一句放下就是白遭受的吗?!” 说这话时,云子书已经停止了哭泣,怔怔得望着秦解,秦解继续说道:“你要如何我都陪着你,记住万事有我。” 两人对坐床前,秦解说完,见他不回答,也不说话,还是拿出帕子给他擦脸。 云子书目不转睛地看着秦解,整个人像是一尊泥塑一样一动不动。秦解被看得不自在,轻咳一声,往旁边挪动了几寸。 云子书哪里肯让他躲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秦解抱住,趴在他身上放声大哭。秦解试着推开他,自然是推不开。被云子书这么一抱,他胸前的那块湿衣服就紧紧贴在秦解身上,有些不适。 他摸摸云子书的头:“我的秦夫人,行个方便放开我好么?” 云子书不哭了,还眨了眨眼,但还是没把秦解放开。抱着秦解,带着很重的鼻音,“阿解,你为什么对我这般好。” 秦解这话不是一时兴起脱口而出的,回来时的路上他也想过是否帮助云子书,他们俩就着云家是不是要别有用心的傍上秦家和气的商量了一通,秦解知道,云子书确实是在为秦家所打算。他觉得只是因为他与云子书的这层身份关系在,所以一开始就有代入感的站在了云子书这边。 思索着利弊,刹那脑海闪过一红点,他想去追寻,猝不及防的是云子书身着红衣那张哭花的脸一次又一次的浮现而来,云子书一滴眼泪落下,秦解一颗心也为之揪紧。无数种念头穿插闪过,令他喉头阵阵发干reads();。他红了脸,终于发现了这可以载喜载悲的原因。 完了,魔障了。 这边,云子书问秦解为什么对他好。秦解伸手回抱他,无奈道:“你猜?” 轮到云子书的心头突突直跳,好像知道了什么一时难以消化的天大的秘密,激动的胸前长久起伏着。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云子书在秦解身上蹭干净鼻涕眼泪,抬头与秦解对视。 他说:“秦解啊。”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易察觉的窃喜后的颤抖。 “我猜,你喜欢我。” 秦解不言语,伸手将云子书被泪水汗水濡湿的凌乱鬓发抚至额头两侧,他盯着云子书好看的额头,他的额头因为情绪激动而冒了一层细汗,这些让他想到清晨时分庭前凤仙花上的露水。秦解的神情变得柔和,他拭过云子书额上的细汗,轻轻印下一吻。 一有点事,云府的宴食总是大张旗鼓、极尽豪奢,穿过云府错落棋布的红墙绿瓦,红楼绿台,喧闹声倒是一路高涨,秦解和云子书由人接引到了用膳的厅子。 厅子正中是一八尺见方的红漆梨花木圆桌,左右坐着云夫人和与端禾,不见云子羽,一合计到云子羽的境遇,便知道为何如此了。 他俩之间的正座上已经坐着一位是一位形貌壮伟、面容周正的中年男子,身着墨色锦衣,庄重肃穆——这自然就是云府的老爷云子书的父亲云钦。 秦解与云子书向他们行礼。 云钦稍缓颜色,点头示意他们落座。 大厅内摆放着数十盏烛台,几乎亮如白昼;桌子上面置有数套碗筷酒盏,至于菜肴,则丰盛到夸张的地步——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奶房签、三脆羹、炙肚胘、润鸡、萌芽肚胘、煨螃蟹等,又鸳鸯炸肚、炒沙鱼衬汤、灸鹌子脯、鲜虾蹄子脍、二色茧儿羹等,山珍海味无一不齐备,还有咸酸、蜜饯、时鲜水果摆上好几盘陈列其间;而碗、盘、盏、杯、勺、箸皆为纯银所制,烛光映照下发出精致而静默的反光,其明晃晃,简直是张牙舞爪地向来人证明自己的清白——无毒,可放心食用。 既然你们如此坦坦荡荡,那我们就敞怀开吃。 一顿饭吃得不冷不热,云钦态度十分客气,问的多半是些无关紧要和生意问题,秦解被他磨得烦躁,又见云子书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顾自的吃着。本就有些饿了,还得继续跟他闲扯,秦解心中长叹,哀怨连天。可真上了台面还得说的人话,他与云钦对答时可谓谦和有礼。 云夫人不动声色的看了秦解和云子书一眼,拿出绣花小帕子微掩着口,柔声道:“老爷,食不言寝不语,可别光顾着跟孩子说话,让孩子也吃饭啊……” 云钦也附和:“夫人说得对。是我的不好,一直拉着华荣讲话。必定是从午时开始等老夫想必已经饿了,云家厨子在这方圆百里,却也找不到更好的了。”说着,他夹了一块鸡肉放到了秦解面前的银碟里,“家常便饭,尝尝。”秦解对云钦微笑致谢。 云钦又夹了一块螃蟹到云子书碗里。 云子书看着从斜前方落下的这块螃蟹,并不动筷,只是盯着它壳子上的油光水滑出神。 云夫人见缝插针,叹了一口气,“子书你瞧,你爹还是惦记你的,知道你最喜欢吃蟹。你呀别扭了这么多年,也该释怀了。” 她这一出嗓,把正在吃饭的几人目光都引了过来。 云子书抬眼望她,轻笑一声,终于开了口:“爱吃螃蟹的是我哥,他没在这,爹记错了。”说的是爹记错了,可是看的一直都是云夫人。 云夫人柔声一笑,“是了,子羽也是爱吃螃蟹的,他身体有恙,不便同来吃饭,娘早就备下了叫人送去reads();。” “没下毒吧?” 云钦面色一凛,呵斥道:“云子书,你怎么跟你娘说话的!” 云子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将头偏过去不理他,秦解看他这样,皱起了眉,合计着是不是应该打个圆场,刚要开口,那边的云夫人攥着手绢小声哭了起来。 真会赶时候啊。 捂着小手帕,云夫人开了口“大家都吃饭,我没事的。子书一时性子急说了逞口舌之快,没什么的。确实是心疼子羽,要不是那孩子眼睛……现在也能同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饭。老爷,你说子羽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 云夫人一边说一边嘤嘤嘤,云钦见自己夫人越哭越心疼,脸色越来越黑,“他被箫家赶出来,害得云家蒙羞,有什么脸再上云家的饭桌。” 云子书一听就火了,直感血液直冲脑门,站起来指着云钦大声说道:“你们现在觉得脸上蒙羞,当初干嘛卖儿子似的把他嫁去箫家,任凭他被箫燧那个王八蛋欺负,他被赶出来又假惺惺的把他接回来,他倒是想自己离开,登临高远,遍步山河!说好听的是云家接回了自家二少爷,不也是怕他流浪在外的说你们冰冷心肠不管家里人吗!他住在这里,说是坐牢不足为过!谁成想,本来就不晴明了的眼睛喝了云家的几服药之后彻底瞎了!” 他说的激动,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么个败坏门楣的废人,摆在你云家还有什么用,唯一的用处就是用来牵制他唯一的弟弟,我了吧!” “子书,你说的这是什么啊……”这是云夫人抽搭着说。 “三弟……”这是云端禾担忧着说。 “咳……”这是淡定吃菜被咸到的秦解。 “箫家那么多人,小子丫鬟的一个都没被赶出来,偏偏是他被赶出来!”云钦被他气的直吸气,高声道,“明明就是他自己做了对不住箫家的事!你娘不想他流落在外受苦,好心将他接回来照顾,却被你说的如此不堪!他瞎你也跟着瞎吗!” “爹,箫燧什么德性人人皆知,你连自己儿子都信不过!我看倒是你瞎了!被某些人花言巧语的给蒙住了心吧!”云子书越战越勇,语气里带着十足十的嘲讽。“云家在你手里还好吗?现在来看重我了,怎么的,差钱了?” 云钦如遭雷击,盛怒之下起身,抓起旁边的酒杯砸向云子书,酒液从云子书脸上散开,滴落满襟都是,仿佛云子书已经泪流满面。云子书躲也不躲,以一种看垃圾的眼神死盯着怒气冲天的云钦,云钦被他看的更生气!抬袖就要照脸打下去,云子书立在那里,意料之外这一耳光没有落下。 侧眼一看,是秦解坐着伸手抓住云钦的手臂,皱着眉头站起来了,“爹,息怒啊。” “这个不肖、不成器……”云钦低声骂道。 不等他说完,秦解打断他,平静说道:“他现在是秦家人,你把他打坏了怎么办?” 他话音刚落,厅中霎时寂静得连烛火燃烧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子书,饭吃好了吗?”秦解侧过头问他,见云子书愣愣的点点头,说道:“吃好了,那行,也该是时候回去了。爹娘,大哥,我们先走一步,告辞。” 说着手一撒,放下了云钦的手臂,牵着云子书的手就向门外走去。 门外候着的那些个奴仆皆听到了厅内动静一个个都失了主意,此时他二人出来,都神色有异面面相觑,不敢迎上去,秦解瞧着他们一个比一个还怂的样,心道:又不能把你们吃了,倒是来个人,把我们送回去啊,老子不认识路啊reads();! “老……姑爷!姑爷”自从来到云家,就一直没见到随行而来秦家的奴才们,不知是不是有意而为之。此时正是小银在隔间吃饭听到了响动,心道大事不好,立刻赶了过来。 秦解见到小银来了,立刻说道:“认识路吗?快带我们回去。” 一路上,秦解携着云子书,能感受到云子书身体大幅度的颤抖,知道他现在可能被气的神志不清,秦解又是好顿安抚劝慰,都是些“你爹老糊涂了”、“你爹不会说人话”、“咱们乖不跟他一般见识啊。” 所以,秦解自认这是好顿安抚劝慰。 云子书沉溺心事不作声,小银在一旁听得噗嗤一声,乐了出来,瞧他俩如此,又是一阵欣慰。 进了屋内,秦解接过小银递过的一秉烛火,合上门。转过身皱着眉看着被酒水浸湿了满襟的云子书,嗅都嗅的到浑身酒味。他取出一件干净的衣服,扔给云子书,“别生气了,赶紧换好,可是说好了的,待会出去逛这里百花节啊。” “我没生气了。” 云子书站在秦解的左前方,烛火幽微,被薄纱般的暗色笼罩,他一反常态,不言不笑,显得有几分冷淡,双目却是发亮的,他望向秦解,“我很高兴,我终于可以反抗他们了。今日种种,来日悉数奉还。” 没等接话呢,许是有些受凉,多么严肃正经的场景,秦解很是煞风景的打了一个喷嚏。 秦解这一打喷嚏,云子书竟然跟着笑了起来,好似整个人活了过来,拿起衣服钻到里面去换。 秦解摸摸鼻子,打完喷嚏自觉失了颜面,默默的等着云子书换好衣服。 云子书穿着一件红底白边的锦衣,头上用一枚无甚花纹的错金黑玉簪子把乌云般的长发簪上,腰上围一条宝蓝色带绣花的缎带,上面还挂了好几个香囊,流苏。可他容姿甚美,愣是让他压住了一身花里胡哨。 秦解的目光从他头顶的簪子游离到他脚长穿的锦靴,眉头一挑,随手扔给他一件衣服,也没让他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啊。 “百花节的传统就是得穿的花里胡哨,不对五光十色?” 云子书:“不好看吗?” “好看。” 云子书伸手拽了拽腰上的香包,里面填充的干花瓣碰撞在一起沙沙作响:“传统是这个。” 再抬头,发现秦解正神色有疑的看着他,“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云子书闻言,也是一寒,开口询问,“怎么了?” “从饭厅到回来进屋,这一过程,两处地方。你居然都……”秦解故意停顿一下,缓缓的说道:“居然啊,都没哭。” 云子书听完他的话,也不恼,面目安宁,淡淡的盯着秦解。 秦解嘿嘿一笑,起身转向门,向身后的人道:“走吧。”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抽泣声,再回头云子书眼眶里已经盛着两滴巨大的泪珠,一眨眼,两行清泪顺流而下,源源不绝。 秦解脑袋嗡的一声,一个变成两个大,忙不迭的温柔的去哄着云子书。 活该,叫你嘴贱。 第21章 秦解这样的男友请给我一打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云州的百花节果然热闹非凡,时值仲夏之夜,正是游玩的好时辰,行人如织,灯火如昼。 秦解好说歹说的终于把云子书哄好了,待到了这街道上,原来并不是云子书一个人打扮的花里胡哨的,举目而望,好多人都穿着各色艳丽的衣裳,街头巷尾处;亭台楼馆间,或行或驻,是人群流动汇成的一条彩色长河。 这百花节到底是个庆祝什么的节日,秦解是不甚了解的,只他注意到来往行人都是年轻人居多,有说有笑,结伴而行,或手执几枝各色花朵,或腰挂几个各色香包。 软杖红尘,迎面而来。 云子书几年也未踏足过此地了,心底格外欢喜,他解下腰间的挂着的几个香包,扔到秦解手中:“若是有人送你东西,便拿这个送予人家吧。若是喜欢花,等下我们也去买个几支花。” 秦解看着手里云子书扔过来的香包,有些懵,“你们这到底是个什么风俗?” 云子书笑道:“一个很老套的故事。” 许多贩夫挑着担子,摆着摊子,货物种类不见得面面俱全,倒也目不暇给,大多都是些看上去颇为精巧的小玩意儿,云子书带着秦解在人群里穿梭,走走停停,还给他讲解着:“你知道七夕吗?” 秦解点头。 “传说啊,以前云州不开花,贫瘠得很。后来花神娘娘瞧见了,大概是心疼没见过花百姓,就将百花全部撒下来了。说来也是奇怪,也就这三日,云州春夏时节的花种全竞相盛开了。也就有了百花节的由来。”说着,云子书走到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前,拾起一个碧青色画着蝴蝶花纹的面具扣在了脸上,遮住了上半脸,露出了还在微笑勾起的嘴,“阿解,怎么样?” 秦解看着云子书的眼睛从那只很丑的大蝴蝶翅膀中露出来,见他开心,不想拂了他的兴致,面无表情说道:“恩,挺好的。”随即十分自觉的掏起了腰包,将钱付给了那个贩夫。 穿过绸带,系在脑后。云子书戴好那个半面蝴蝶面具,得了满意,像只麻雀一跃一跃的向前跃去,他转身对秦解继续说道:“云州的百花节就跟永安的七夕差不多的,但是云州可不过七夕。你看那些男男女女手执的花朵,香包,往来互赠为礼,其实更多是为了求一段好姻缘,相中了某某就送给某某,若某某也有意,自可上前攀谈结交。” 秦解了然了,瞧着云子书欢喜的样子,心情也跟着轻快:“子书,你慢些走!我跟不上了!” 云子书又蹦跶到一个卖花的摊子前,立住了。秦解跟上去一看,百花节不愧是叫百花节,各种五颜六色的花卉密密匝匝铺满了摊子的桌板,香气混杂弥散,大喇喇的横冲直撞闯入鼻间。 秦解随意一瞥,不是人间四月,这小摊位边角处放置的一只翠绿的瓷瓶里竟插了几枝桃花,那摊主还撒了些清水附着花瓣之上,片片粉白上挂着点点晶莹,柔软的舒展着,甚是娇嫩可喜。 云子书就这样定定的看着这些花,秦解自然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发挥出自己二十四孝绝世好攻的敏锐的洞察力,伸手就要去拾起那枝桃花,手枝甫一握住,深褐色的枝干上方又出现另一只纤纤素手,莹润的浅粉色指甲好似又长出的新妍花瓣reads();。 “这位公子……” 秦解顺着这只手看去,是微低着头眉眼秀气的姑娘,穿着一件粉色的长裙,罩着了一层橘红色浅薄长衫。而说话的正是她身后一个看起来不过豆蔻初的年岁,束着双丫髻的小丫头。 “这位公子,我家小姐也看上这枝花了呢,公子可否……” “小菱。”那个姑娘开了口,软声软气的打断小丫头的话,再抬起头看向秦解,“这位公子,你我有幸共赏同枝花,这便是……有缘了,”说完这句话,她两腮飞红,似那桃花瓣一般,“如此楚楚也不夺人所好了,便由公子撷去罢。” 楚楚姑娘言出必行,收回了手,随即手腕一转对着秦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搭讪,姑娘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看桃花也没想过惹上桃花啊!秦解扭过头,怔怔的看向云子书,隔着面具秦解都能感觉到云子书一脸冷漠,冰冷的眼神像把剔骨刀横在秦解脖子上,秦解丝毫不惧淡定一挑眉,转过头对着楚楚姑娘一笑。 “那就多谢姑娘了。”说着,秦解拾过了桃花,将钱付给了摊主,那摊主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接过了钱摸了摸自己一把胡子,眼波溜溜从姑娘和秦解之间一扫,自认为看穿了一切,想来个助攻,悠悠的开了口:“这位帅气的公子哥哟,依老夫看来,人面桃花相映红,这位姑娘跟这枝桃花实在衬得很啊。” 那个叫小菱的小丫头附和道:“我家小姐最是喜爱桃花,走了许久才得了一枝入眼的……” 楚楚姑娘亦喜亦嗔的看了秦解一眼,立刻害羞的低下头。 那句话怎么说的——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秦解以前是很喜欢这种长得好看的小姐姐的,但是现在,他仍然没忘了自己是个基佬,且还是一个已婚的基佬。 “巧的很,我家夫人也喜爱桃花呢。”秦解回头看了云子书一眼,云子书也望向他,目光一接触,似有金石相激,一声清脆,天地乍明,秦解低声一笑,道:“在下认为,我家夫人也和桃花也衬得很。” 楚楚见他二人如此,已然明了,脸色由红转白。偏那小丫头不谙世事,多嘴一问:“公子娶妻了?” “是啊,男妻。”秦解将不经意的一瞥,云子书耳尖泛着红,正勾起嘴角,他转身牵过云子书的手,将桃花放入他的掌中,又抬手一扯,解开了他那个碧青色的面具。“两位姑娘和这位老人家你们看,我夫人如何?” 秦解稳稳的接住面具,华灯初上,云子书眉如远山,眸如星灿,正嘴角噙笑的看着他们,他的手白白净净,指尖透着桃花的粉白色。他姿容甚美,不说与桃花相衬,竟风流秀致压住了桃花的娇嫩可喜。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然而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见过了云子书,楚楚姑娘一下子自惭形秽起来,说是走了许久才找到一枝入眼的桃花,不如说走了许久才找到一个入眼的人,秦解身姿秀拔,面容俊逸,人群中风姿不凡,尤为乍眼,一下子就让她相中了。 得知秦解娶妻,楚楚姑娘玻璃心就碎一地,见他二人如此相配,玻璃渣都碾了沫。娶男妻的人并不多,光是在云州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楚楚姑娘恨嫁的十分悲叹,世风日下,男人都来与女人抢男人了。 “祝……公子和夫人长相守到白头。”楚楚姑娘大家闺秀,心碎成渣也是十分识礼数,依旧是软声软气。 “承姑娘吉言吧。”云子书从腰上解下一个香包,递给楚楚,对着云子书那张笑脸,楚楚姑娘木木的接过,秦解想了想,也拿出了一个放在楚楚姑娘手上reads();。 楚楚姑娘盯视着手中的香包,嘴角微微一抽,“天色不早,楚楚与二位,有缘再会。”然后带着小丫头飞快的穿过人群而去。 楚楚姑娘走过,云子书侧过头,微笑的看着老大爷。 老大爷立刻正色,坚定点头道:“夫人好看。” 有了这段插曲,云子书也不到处蹦跶了,也不带他那个面具了,稳稳当当的在秦解走在旁边,身侧的小哥哥小姐姐见他二人并肩而走,态度亲密,又好看又般配,皆不敢上前搭讪了。于是香包省下了。 秦解问道:“你怎么不带那个面具了?” 云子书伸手揪了一瓣桃花,唉了一声:“挡住了脸,就配不上你了。” 秦解点头:“怪我太帅。” 云子书顺手就拿面具砸他,秦解笑着伸手接过。 依旧是挨个摊子的看看瞧瞧。 云子书眼神发亮的瞅瞅手中小东西,又眨巴眨巴眼睛看看秦解,秦解见他如此,当下了然。大方的掏出腰包把云子书流连过的都买下来。一条街走了才过一半,身上已经负了不少东西。秦解第一次发现云子书竟然是个购物狂,真是没看不出来啊!心中暗想,幸好老子有钱。 路边有一家糕点铺,店家掀起笼屉,捧出一盘热气腾腾的糕点,香软的甜气暖暖的使劲往人鼻息里钻,云子书果然为之流连不前,秦解知道自己该伶俐地去掏腰包了。 秦解随便挑了几个,店家取出一块荷叶包好,糕点还是热的,云子书左手还拿着那枝桃花,秦解掰开云子书右手,把那包糕点塞进去,道:“乖,自己拿着。” 云子书解开荷叶,解释道:“这个是要趁热吃的。” 秦解沉默着捏起一块,隐约是个憨态可掬的小猪脑袋的形状,一看,笑道:“来张嘴,吃哪补哪。” 云子书:“……” 糕点在嘴里化开,路边手艺到底不及家中养的厨子之地,只会往里面一个劲儿地加糖、加板油,实在太腻了些。云子书还是吃光了秦解喂给他这块,秦解让他再吃一块,云子书直摆手却是断然不吃的了。 月上中天,游人渐少,夜深风露重,一阵小凉风拂过,云子书耸着肩哆嗦了一下,秦解皱着眉道:“夜凉了,回去歇息吧。” “阿解,可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没做。我想放花灯,放完咱们就走,好不好。” 秦解看着打着哆嗦却还一脸期待的云子书,不禁叹了口气,云子书怎么越发磨人了,都是惯的,日后怎么也得振一振夫纲,然而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将自己罩在外边的长衫脱下,为云子书披上,云子书连连阻止:“不用的,我不冷我不冷。” 然后就禁不住凉风一激的打了个喷嚏,还是一个有点响的喷嚏。秦解对着他挑挑眉,被瞬间打脸了,云子书乖乖任他披上。 时候已然不早,卖花灯的摊子有的早已卖光收了摊,剩下的零星几个也只是剩下几个被人挑拣剩下的,云子书不甚满意:“我们去那边再看看吧。方才那盏莲花灯,叶子歪七扭八,着实像出淤泥而染了一身。” “……”秦解心想,将就将就便得了,云子书这股子矫情劲又上来了,他也只敢想想,不敢说。说了,云子书哭起来便是一场持之以恒誓不罢休的势头……不可不可。 第22章 都是有故事的人啊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灯影树下还穿行着游鱼似悠闲的行人,“去那边看看。”云子书拉着秦解走向一片灯火阑珊处,嘴里还嘟囔着:“我就不信,我今夜寻不到一个好的。” 秦解任凭他拉着,环顾四下,有点眼熟“这边好像……” 话没说完,云子书突然转身,轻推了秦解一把,将他拉到一旁的角落。云子书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间,示意他噤声。 “那个人……”云子书声音有些为不可察的颤抖,手指不远处。 秦解心头一紧,顺着方向望去,在一棵高大的树影掩映下,一个很寻常的花灯摊子,摊主为了照明点了几盏灯,不寻常的是一位身着海松色长袍的男子却站在旁边,闪烁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虚晃飘忽着的阴影,而他的眼神温和盯着手中一张纸,看起来安宁且深情,宛如夜色下的一潭静默无波的湖水。 秦解知道云子书说的是那个男子,问道:“他是谁?” 云子书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狠狠挤出两字:“箫、燧。” 秦解终于见到了这个迫害云子羽至深,让云子书恨得心痒痒的箫燧,“他就是你哥嫁的那人?” “不是。”云子书很干脆的否认,秦解疑惑,虽然他从未问过箫燧是谁,但是听云子书说在箫家箫燧对种种云子羽不好,能令云子羽无法立足于箫家的,云子书说的不明确,秦解当即默认是夫妻关系。 “我哥是他爹” 卧槽?! “他是我哥的儿子。” 卧槽?!儿子?!信息量有点大啊。 “我哥嫁给的是他爹,他算是我哥的继子。”云子书似想到什么,冷哼一声,心中情绪都摆在脸上,“他爹箫铖白芝兰玉树,云州上下出名的翩翩儒雅。箫燧赶不上他爹半分,吊儿郎当的纨绔一个。他看不上我哥,从前还有箫铖白护着我哥……后来箫铖白突然就……没了。也就半年……不,还不到半年,他百般责难我哥,将他赶出了那个箫家。” 云子书短短数语,概述的便又是一番六情恣纵。是肆意蔓生的情天恨海、是云子羽想斩草除根的太多羁绊。 秦解见他说完神情凄恻,牵起他的手,兀自消化了一会,犹疑半晌,说道:“既然出来玩的,先放下那些,咱们不同他置气。走,买花灯去reads();。” 云子书低下头,一步不挪,“不想见他。” “我们是为了买花灯,不是为见他而过去。”秦解一笑,做深不可测貌,“论辈分,他该唤你一声小舅舅的。长辈见晚辈,晚辈怎么也得懂点礼分。” 箫燧在这站了许久,不时有路人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带着探寻和防备的情绪。只是他冥冥中感觉到一股不明意味目光落在他身上,动作小心细致的叠好手中的那页褶皱的纸,收入怀中。抬头迎上那目光,借着月色看清其中一人后,冷笑一声,霎时他刚才的温和静默的神情如同烧热的铁板上的水滴,转瞬即逝,神情倨傲道:“哟,是你啊。云家小三,好久不见啊。” 秦解牵着云子书款款的走向花灯摊子,并不理会箫燧的话,用手指点了点其中一盏含苞欲放的红色莲花灯:“难得还剩下,我瞧着这个好。” 云子书点头:“我瞧着也好。” 被无视了。此时的箫燧身上散发出一股居人之上不可一世的气息,可谓超常发挥出“酷帅狂霸拽”中“拽”之一字的精髓!“云家小三,你都长这么大了,几年前你才这么高。”说着,箫燧仗着自己长得高大,轻蔑的比了低于自己胸部的一个位置,“听说你嫁出去了,旁边是你男人?啧,跟你哥一个样,都得靠男人过活……对了,你哥他,近来活的可好?” “你……!” 云子书恼恨的就是别人说他哥,加之从箫燧口中亲自说出来,怒气更加难以抑制,简直下一秒就要挽起袖子跳起来抽箫燧一顿。却秦解眼疾手快的一把拦住了他,将怀中东西拢了一拢,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着他。 云子书咬着牙不出声了,秦解才朝箫燧一拱手,“在下秦解,确与子书是夫妻,哥哥身体安逸,好得很。” 秦解回答的一本正经,箫燧嗤笑一声。 秦解似没听到他的嗤笑,继续装模作样的客套:“若是换了旁人,才不会关心自己继父的近况吧,可见你是个孝顺的,是吧?大、侄、子。”秦解悠悠道,唯独在“大侄子”三个字加重了音。 箫燧神色一凛:“你叫谁?” 秦解拉下脸来,断然道“叫你咋地,大侄子!” 在前世秦解见过不少这种自以为是,平日里能把鼻孔扬到天上,本身大富大贵兼之又拽又狂的物种。倘若装逼到了秦解面前,秦解对于这种一概皆是―― “不乐意啊?不开心啊?喏,那边人少咱俩打一仗,我这个做小舅父的肯定会让着你的,大侄子。” 打到服气。 云子书在一旁伸手拉了一把他的袖子,秦解知道这是担心他的安慰,扭过头去,对云子书笑道:“不必担心。” 箫燧脸色黑了又黑,看了秦解一眼,冷哼一声,“打一仗?你也配?本公子今夜在此等人,没那工夫与你闲扯。哪凉快哪待着去!” 秦解骂了一声,抬手就要挥拳打上去,这次换成了云子书拉住他,“阿解!”云子书上前一步站到秦解前面,秦解忿然,云子书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他,那道眼神像雾气一样温柔,牢牢实实的将秦解笼罩其中,秦解当下消停。 云子书挺直了腰背,像一座山峰,他正视箫燧,语气平静不起波澜,“正好,我们也没有闲暇光景白给不相干的人,掉价。” 说完,云子书不再看箫燧,“老板,我们就要这个了。”小摊主看了场公子哥之间的“友好交谈”,早就目瞪口呆,听到云子书唤他,忙不迭的把那盏红莲递到云子书手上,云子书淡定的解开了秦解的荷包,掏钱付给了他reads();。 “阿解,我们走吧。”云子书提好莲花灯,拿着桃花的手跨过秦解的胳膊,携着秦解转身而去,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对箫燧璨然一笑,“哦对了,再见,大侄子。” 箫燧恶狠狠的瞪着目送他们渐行渐远…… 秦解捧着一堆东西,在河边站着看云子书东眺西望纠结着把红笺纸铺在哪里写字,方才为了离箫燧远点,连花灯上的字都未写,还好又在附近买到了笔墨。 月光从树梢间投射下来,树枝上无数絮状的红布条,上有金笔勾勒的字迹。垂落下来拉出长长的阴影,云子书站在河边的树下,他将纸覆在黑色的树干上,准备落笔,袖子顺势滑落,露出一节雪白。 秦解还是有些气闷:“你不该拦我的。” 云子书扶额:“你一个读书人,吟诗作对的可还行,若真是与他厮打起来,不见得占上风的。” 秦解:“……” 有口不能言!云子书一句话轻飘飘的落下,却狠狠的伤到了秦解的自尊。那又如何,还是得憋着,这根本没法说,怪只怪秦华荣这个正主读书读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可秦解不一样啊,自小跟人打架就没输过,跆拳道早就到了黑带。他总不能跟云子书说:现在我不会吟诗作对,但我可以一个小拳拳把他打趴下吧。 秦解不悦,秦解十分的不悦。 他默立在一边,心里复杂难堪,目光逡巡着,最终还是落在了云子书身上。 云子书扶着树干,姿势别捏,却正专心致志的一笔一划的在运笔,表情也是十足的虔诚认真。 秦解被他如此模样所打动,来了好奇,凑近一观他写些什么。 纸上缓缓落下的是―― 心中藏之,何日忘之。 云子书的字很好看,足以感受的到每一画都带着挥之不去的细腻柔软。 这样的云子书怀里捧着的是连绵而真切的深情,如同捧着一碗澄澈的清水。在冬夜莽莽的沙洲上,拨开沙石以手挖坑,他将清水倾置了进去,水很快的渗入消失,他便一碗又一碗的倒进去,终至有了些许积水。想着有朝一日沙坑积水变成江河。 积水尚浅,不过是一场痴心。 秦解看到那八个字时,他懂了云子书的深情,一颗心咕咚而下。突然之间风云诡谲,倾盆大雨喧腾而来,纷披的雨珠斜斜的飞入到沙坑中。 便是痴心得以回报。 云子书将纸放入莲花灯中,让秦解把怀中物什放下,与他一起将河灯送走。 清朗月光遍洒在河面上,浮光跃金,静影沉璧。不远处一株株莲花灯,莲心包裹着一小簇涌动的火苗,隐隐约约,静谧的盛开着。 他们的花灯乍一接触到水面,被惊起涟漪打着圈儿一个套着一个,他俩伸手轻轻一推送,花灯旋转着随着水波的荡漾起伏漂向远方。 流动着花香和脂粉香的河面升腾的湿润的雾气里,河边的一位身着红底白边的锦衣的少年,目至远方,在花灯交织出的灯海照映下,少年单薄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显得有些孤寂。 飘浮在这条河面的是盛世下花俏和靡丽的优裕,也是人们赋予的希冀和守望的情思。 此情此景有一些风花雪月,也令秦解萌生了一点绮丽的遐思reads();。 秦解负手立在云子书身侧,“你写的是什么?” 云子书知他是明知故问,也不拆穿便陪着演戏,嘴角上翘,拿腔拿调道:“天下太平,海清河晏。” “你倒是胸襟宽广,都装下天地。”秦解也跟着笑,“那你心中藏着些什么呀?” 云子书收回花灯上的视线,抬起头,与他对视,坦坦荡荡说道:“藏着你啊。” 那边树下,摆摊的花灯贩子收起了摊位,箫燧却还在,算起来箫燧已经在这站了第五个百花节。 云州士人风气浓厚,一些场所尤其优厚文人,由一位老举人创办的含璋茶楼便是其中之一,文人乐意在茶楼里赏花喝茶、挥毫展卷,每逢月初时,茶楼单独辟出一面墙,自认有才气的就将自己得意小作写在几寸大的木牌上,穿着红线挂在墙上,木板下处又刻出一个小孔,写有他人之评语的木牌便可系着跟线穿过,坠在其下。 箫燧他爹箫铖白就是个文人,还是个风度不凡,名气才气都很大的文人。然而箫燧只是一张脸遗传了他爹的生的很是英俊外,才华是半分都没得。而他一直觉得文人骨子里十足迂腐,恪守所谓的者乎者也。人生在世,什么最重要,朋友嘛,做人做事一定要忠义,对得起朋友! 于是多喝了几口小酒,箫燧在他那帮忠义的狐朋狗友,不对,他口中的俊朋彦友的撺掇下,借着这股醉意,起袖扬墨气势十足的做了一首……打油诗。并且大大方方十分敞亮的将自己作的一首打油诗挂在含璋茶楼的墙上。 认识那人,却已经七年了,箫燧记不得自己当初作的那首打油诗,却记得那是个春日里微雨的天,空气湿润涤荡飞尘,避雨燕子落在屋檐下叽叽喳喳。箫燧拾起那个写有对自己打油诗评语的木牌――“通篇空泛,死于句下之因,便是不能使人产生同临之感。” 箫燧乐了,他自己都没在乎的一块木牌,却被人煞有其事认真的点评一番,他也鬼使神差的来了兴趣,索性取下那点评的木牌置于上方,又拿来一块木牌系在其下,上书:“在下箫燧,恳请赐教。” 很快“求赐教”的木牌下又挂了一个,是说,晓得了他是谁,三日后可在十里亭处寻一只白鸽。 箫燧至今觉得他取下鸽子脚上挂着那卷成小筒张纸时,他绝对是被一阵邪风刮中了。 他们借着这只白鸽往来书信两年,一开始那人还真的正正经经的长篇大论为箫燧讲诗,后来聊得多了就变成了二人互通心事。渐渐的箫燧觉出自己的心态不对劲了,他不再多想着喝酒逗鸟,也不多想去听云州城里最美的妓子唱歌。 他怀着满腔自信的表白了,那人并未表明态度,只说约定百花节夜东风巷最东的那棵树下见。 百花节举办三天,他怀揣希冀的站了三个晚上。 那人没来。 他气极了,将那张约定揉碎丢掷在地,想着世上便是又多了自己这么一号可笑之人。走了不过数十步,他便又折回来,自暴自弃的扔掉了自己的自尊心,拾起了纸摩挲平整小心翼翼的叠好收入怀中。 百花节后,箫燧也再也没见过那只白鸽的踪影。 是不是被当做玩物耍笑了?可那两年来拉近彼此关心的殷切书信往来,一页一字饱含的情意却做不得假。等了五年,他也从怒不可遏到渐渐平和,由狂奔至缓步,最终这场令他渴慕已久、望眼欲穿的约会终是没等到赴约人。 每一年,他都说:再等等吧,万一呢。 月光穿过茂密的枝叶投下影子,落下他的身上好像上了一层银霜,箫燧心里凄凄,似有感觉,那人还是不会来reads();。 “箫燧?”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箫燧耳中,他蓦然睁大了双眼,是熟人,却依旧不是那人。 来人不急不缓的走向他,手里托着一盏燃着烛火的莲花灯。夜色里月光伴随着一跳一跳的烛火,在他脸上投下飘忽不定的光影,淡化了他面部凌厉的曲线。 “齐晔。”箫燧见到来者,十分惊喜,笑逐颜开,“你何时回来的?” “也就今日,回来给我娘扫墓。”齐晔装模作样板着脸道,“箫公子,如今你该换我一声齐将军。” “对对对!打了胜仗的齐大将军!哪天咱们可得去揽月楼喝一杯,我做东!” 齐晔是靖远老将军的独子,家世显赫。因他娘是云州人,惯思乡的,老将军又是常年在军营的,每年会带齐晔回云州小住,于是齐晔便与箫燧自小熟识,俩人调皮捣蛋的没少干。箫燧最重朋友,一直拿齐晔当兄弟。齐晔后来入军营,就又接了他爹的带兵打仗,大大小小的军功立下不少,前不久还击退了边境蛮夷做祟,凯旋回朝。由于老将军已故,皇上大喜之下,也封他为镇远大将军。 “怎么,你是又在等你那个……小白鸽?我说兄弟,五年了吧。早就让人烤了吃了吧。”齐晔是知道箫燧这段等五年的事,箫燧也没想过瞒过谁。 箫燧挠挠头,有些自嘲的笑道:“等习惯了啊,这三天一天要是不来我都睡不踏实……诶,齐晔!你嘴怎么了?是不是去哪里寻欢作乐,被哪个美人咬的啊?” 齐晔生得凌厉俊朗,轮廓分明,风流倜傥。又常年在军营摸爬滚打,整个人又是阳刚味十足,仿佛是被细细雕琢过的玉石精铁。只是这玉石精铁的人,下唇上裂了一道口子,还泛着血色,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平白的给自己添了一丝嗜血的邪气的味道。 听到箫燧的话,齐晔嘴角翘起,把那股邪气转化成了痞气,“我媳妇儿。”他摸了一下下唇,若有所思道,“啧,是生猛强势了点。” “……”他只当齐晔又是一时兴起,随便玩玩,他是知道的齐晔从不招惹祸害正经人家的小姐公子,充其量是捧个妓子戏子的。语意里带了三分调笑,“还拿着花灯,莫不是齐将军还真要像花神娘娘求段姻缘?” 齐晔嘴角一直挂着那抹笑,“求我跟我媳妇天长地久。” 听者箫燧一笑了之,自然不会把这当成什么肺腑之言,而这说者态度却也不大认真。 “明日我要去拜访云家。”齐晔转了转手里的花灯,“我在云州只你一个熟人了,恰你与云家是有渊源的,与我同去如何?” 箫燧咋舌,“去云家作甚。他家那个三姑爷来了,方才我还遇到他和那个云家小三。没想到的是,还是个替云子羽抱不平的,逞了口舌之快不说,还要说同我打一仗。” “你当初对你那个小爹多过分的事都做了,这下招报应了吧。放心兄弟,他打你我绝对不站在旁边白看着你挨打,我上手……”齐晔干笑一声,“我上手帮他一起揍你。” 箫燧:“诶你这人……” 齐晔打断他的话,“我去云家自然是有事,”故意上下来回扫了箫燧几眼,“箫燧你个完蛋玩意儿,你莫不是真怕了他家那个三姑爷?” “胡说!谁怕了!若不是……” 齐晔摆手道,“不怕?这就行了,明日下午我去箫府上找你。”说着,齐晔转身抬腿就走,留下一句,“我去放花灯啦,再会。” “下午?”,箫燧看着齐晔疾行而去的背影,隐约的还能听见齐晔哼着曲,能感觉出来,齐晔心情是十分的愉悦,这是哪家院子的小倌姑娘的能哄得他这么开心,得问个清楚,下次也去玩玩reads();。 齐晔放完花灯之时,正是夜色最深的时候,月光是肃穆的冷灰色。树林中,升起一层淡淡的雾气像成群结伴的幽灵缠绕在干枯的黑色树干周围。林中空地站立的一人,一袭紫衣,惯居人之上贵气天成。这场景如同一幅浓墨泼就的画,只是在这水汽湿、风露重的夜色里,显出一点点令人森然的鬼气。 齐晔带着笑盯视了那人一会,几步走上前去,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齐晔直扑上去,单手扼住那人的下巴抬起几分,他眯起双眼,仿佛是要从他古井无波的眼神中审视出个所思所想,但下一刻齐晔直接用嘴连啃带咬的吻了上去,唇舌交缠,那人下意识的伸出手臂盘绕在齐晔的脖子上,吻的浑然忘我。 喘息的空当,齐晔贴着那人的嘴唇,低声说道:“这回……换成我咬你了……” 那人喘着粗气,道:“回去……回房!” 这厢,秦解与云子书放完花灯也打算回去,秦解道:“你说,出来时我们是溜出来的,回去了,大门还能开吗?” 云子书:“小银知道我们出来,她是云家长大的,与门房那小子相熟,决计是会想办法为我们留门的。” “那走吧,你指路。”秦解捧着东西,牵着云子书,突然灵光一闪,起了坏心思,颤抖的指着夜色里黝黑的树干道:“你看那是什么!有道白影!” 云子书神色一讶,秦解凑近他耳边大喊道:“鬼呀!” “……!”云子书捂住被他震到的耳朵,看到那个树干处什么也没有,嘴角一抽,“你……好无聊!” “你不怕鬼啊?”秦解惊讶道。 云子书不理他,秦解当他生气了,也不好作声了。 走着走着,这条路与来时的不像啊,觉出不对,秦解神色有异,“子书啊我们走了半天是往云府走吗我怎么感觉方向不大对呢?” 云子书闻言,呆立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秦解,悠悠道:“是么……” 秦解也被他的反应也激的一愣,环顾四下,而此时街上只有他二人,秦解咽了咽口水,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宝贝,你不要吓我啊……!” 云子书还是面无表情,盯着秦解,张嘴只是比了口型,无声道:“鬼,打,墙。” “卧槽!”秦解两股战战,被吓一跳,大喊一声。 “哈哈!”见他反应,云子书忍不住大笑起来,“被吓到了吧!我故意绕了个弯走!” 云子书笑的前仰后合,秦解脸色铁青,僵硬的转过头去,附和着两声:“呵呵……呵呵……” 天刚蒙蒙亮,隐隐约约可见街道两旁亮起灯火,沿街而设的店铺相继开门,街口的早点摊星星点点,从蒸笼里升腾起温暖湿润的水汽,一天的劳作开始,人声由稀至盛。此时秦解与云子书回了云府在床上正在酣睡中,齐晔他们在床上也做完运动刚刚进入酣睡中,这大概就是齐晔要下午才找箫燧的原因。 箫燧执着的站了一晚上,几年下来,他早已习惯,他沿着东西贯通的长街慢慢地向箫府的方向走去,像一条惫怠的鱼在人世百味烟火汇成的长河里游动,游过的痕迹化成了街面上一道道泛着酸楚的伤痕,每过一年这伤痕又会被他自己揭痂而起,忍着痛看鲜血淋漓。 而每一次走过他都因自己还是孤家寡人感到悲伤,作为一只单身狗,被秦解和齐晔他们某种程度的秀恩爱后,很是烦躁看周围的人谁都像对狗男男。 第23章 惟将终夜长开眼(哥哥番外)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一个春日。 云子羽醒来后,箫铖白刚好不在。他不是一个恋觉的人,披衣起身,推开房门,一股春的气息扑面而来,见到守在门外等待伺候他梳洗的小丫头阖着眼,头倚在门框上一点一点的打着盹,云子羽无奈,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 小丫头被触碰的睁开了眼睛,初一睁眼还有些混沌,将头凑前,愣愣的看清了眼前人,瞬间晴明,“夫、夫人!” “圆圆,冬天都过去了,走兽都醒了,你还想来场春眠不成?”云子羽笑着说。 圆圆低下头,撅起嘴,小声解释道,“夫人恕罪呀……这风暖的很,吹的人实在是太舒服了……” 云子羽只是一笑:“老爷呢?” “老爷说他钓鱼去了,让我在这候着,莫要吵到夫人,等夫人您自己醒来”说这话时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明明是她伺候人的却让夫人等她醒来了,实在臊的慌。她眼珠一转,挑开话语,“圆圆伺候夫人梳洗吧,厨房那边还热着膳食呢。” 云子羽点头。 箫铖白是特意将书房辟在一处小园中,园中有藤有树,草木丛生,还傍着一条小溪。一年周转而过,纵是百年也该如此,春则生机萌发,当夏则枝繁叶茂,当秋则草木凋枯,当冬则沃土冻腐,为的是兴衰枯荣有序。 箫铖白将箫家的内务一股脑全部交给了云子羽,指着堆起老高的账目,扶额说的是:“看这些烂账多年,我头疼。你一天闷在房里,日后到这边来吧,陪我读读书抑或你看看账也好,箫家可就交给你了。” 在这边待的时候多了,云子羽想,仿佛命理也该这样像这个小园清楚明了,一眼看到老才好。 云子羽面南窗而作,一手执卷,一手执笔圈圈画画,清算着箫府月底账目开支。 箫铖白就斜靠在靠近南窗的榻上读书,二人相对,一抬眼就能看到彼此。箫铖白似在书上看到了什么新奇词句,笑了数声,云子羽疑而望他。 “子羽你说,当真学海无涯必以苦做舟?” 箫铖白其人,年轻时很是英俊、风流不羁。现虽年近不惑,却仍是沈腰潘鬓,被岁月打磨的越发风华内敛。文采是龙章凤姿,在云州文人圈简直是举足轻重的地位,当年一篇《无题》四六句洋洋洒洒气势磅礴的将云州太守批的无脸见人,一篇《投石赋》惊艳才绝到云州大半文人抄写并背诵全文,其中亦包括云子羽。 提起辉煌,问是何故心境才能作此等佳文。据作文者自己回忆:唉,喝多了。 箫铖白突然发问,云子羽当下把这归于箫诚白要同严肃他探讨学文, 他垂眼十分认真的思索好一会,道:“子羽愚钝以为,古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先生方才说,学海无涯苦作舟,也是有人言。这二者见解不同,一出世一入世,不过是因心而起罢了。说起来不外乎二者的一个读书心得,供人借之。不知先生所见认同是二者其一还是二者之外?” 便是同箫铖白有了段包办婚姻,云子羽也不改尊敬,一直唤他先生。 箫铖白放下书,手指在榻上敲了几下,反应了一会道:“方才我随口问了一句什么?” 云子羽:“……” “不过听子羽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箫铖白正色夸赞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reads();。 那时云子羽听到箫铖白的夸赞,自是欢喜。而现在云子羽推开了南窗,而靠近南窗的榻上没了人影,他才知道箫铖白果然金口玉言,真的不读书,改成去钓鱼了。 云子羽端坐在书案前,窗外树木吐翠,溪水潺潺,清风飘飘然的吹入书房内,他还有笔账没算完,努力的不让自己在舒爽的春风中睡着。 迷糊间,传来了听到隔壁院落隐约而来依稀的拨弦声、投壶声更多的是嬉闹声的仅仅一墙之隔。云子羽睡意被敛去了大半,他知道这准是箫燧又带了他的那些朋友回来。 箫燧在寻欢作乐上的造诣实在颇高,所以在结交狐朋狗友的这门学问做的如何也自然是不必多说。在带人自有出入箫府的这件事上,箫铖白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只是有一回,箫燧带了些莺莺燕燕回来,穿红戴紫,花枝招展,香气四溢,将院里四处挂上了暖融融的红色灯笼,几株花树盛开的淋漓恣肆。箫燧站在阁楼的窗前,手里拿着一个绣球,箫铖白与云子羽进入院子的时候,箫燧绣球正脱手掷下,不偏不倚的落入云子羽怀中,引起院里的莺莺燕燕好顿喧哗。 箫燧从高处见到他爹来了,醉意熏然的嬉皮笑脸道:“爹,及时行乐嘛!”扫到了云子羽手中的绣球,当即清醒,“我的老天爷,怎么跑到你手里去了!” 云子羽一脸尴尬的拿着绣球望向箫铖白。 箫铖白对于箫燧的“及时行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诚然。不过只有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才站在阁楼上抛绣球,我儿,你觉悟倒是很高。”随即,将云子羽怀中的绣球随手一扔,携着云子羽翩翩而去。 绣球时还滚了几下,上面挂着小巧精致的铃铛,清脆有声,煞是可爱。却无一人上前捡回。 箫燧哑然。 云子羽又听到隔壁性质高昂的吵闹着要做游戏,有人大声提议:“曲水流觞。”多人附和。 曲水流觞,这里就只有一条曲水,还是径流过这边云子羽所在的院子,云子羽蹙着眉头,有些动容,这些个祖宗真的是想一出是一出。若真他们真的过来了,箫燧见到他,便又是少不了一番挑衅挖苦。 云子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想抱着账本回自己的院子,就听到那边箫燧高声喝到:“曲水流觞?一个个的装什么风雅人!这就一个小溪流个屁!还是在我爹书房那边,云家小二保不定的就在那看点书写点字,吵到他怎么办!” 话音刚落,云子羽一愣,那边的院子也是一阵噤声。 随即箫燧又道:“我爹回来肯定得剐了我!” 云子羽将已经拿起的账本放下,展颜一笑。 箫铖白钓回来的鱼,上了箫家的餐桌,箫燧一般是不过来跟他们吃饭的,原话是不想与云子羽同桌,今日却破天荒的入了席。 云子羽有些讶异。 箫燧:“看什么,我是为了吃鱼。” 箫铖白一筷子给他夹了块乳鸽肉。 箫燧:“爹你成心的吧,我早就不吃鸽子肉了。” 箫铖白点头:“不错。” 箫燧:“……” 云子羽自顾自的吃着饭,箫铖白也夹了一块乳鸽肉放入他面前的瓷碟中,云子羽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又将目光放到面前的瓷碟上,白底青花极其素雅,然后他沉默的夹起了那块肉放入口中reads();。 箫铖白自认为夸赞道:“不挑食才好养活。” 云子咀嚼的动作一滞,“……” 箫铖白又甚是担忧的看了箫燧一眼,“因为一只鸽子不吃鸽子了,这本没什么,因为一个人跑到百花节街口站了三天…” 箫燧抢白道:“这也没什么。” 箫铖白正儿八经道:“嗯也是,我们箫家一贯脸皮比较厚。”盯了箫燧一会儿,又补充道:“多你一个魔怔,不足为耻。” 箫燧放下筷子,惆怅道:“那人温文尔雅,善解人意,内美而修容,宛如清风明月……” 箫铖白打断道:“我儿,那人的年纪万一可以做你爷爷呢?” 箫燧:“他与我年纪相仿。” 箫铖白略一沉思,“那不就是子羽吗!” 云子羽叼着口菜叶,瞪大了双眼,“先生……” “不过他是你爹我的,你没机会了。” 箫燧嫌恶的看了云子羽一眼,难听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考虑到他爹在场,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百转千回,最后形成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切~” 还是一个春日。 云子羽让人放置了一个小榻在书房小园的绿藤架下,他就那样坐在上面,暖融融的日光透过缝隙斑驳的洒在他的背上。 箫铖白捧了一壶温酒,“怎么在这里坐着?” 云子羽略笑了笑:“晒晒太阳。先生,今日没去垂钓吗?” 箫铖白但笑不语,在他身旁坐下,与他一人一口分饮了壶中美酒。相对无言,静默中亦有温柔似天光弥漫。 云子羽不胜酒力,已有三分醉意,园中的几株杏树枝上缀满了花朵,风一过,星星点点翩然而下,一地皆白,缱绻的情意。他笑的温柔,指着开的恣肆的杏花,问箫铖白:“先生,你看那像不像雪?” 箫铖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语调揉碎了缱绻的情意,“很像。不过我以为你会问我杏子几时成熟能吃。” 云子羽低下头,笑了,一开始只是浅笑几分,后来便是吃吃的笑出声音,不问自答,“我在想一些颇为算不得诗情画意的事,春天摘杏花、夏天摘杏子、秋天捉蝉、冬天弄雪……当然还得在书房看账本。” 箫铖白没作声,凑近他的脸庞,嘴唇轻柔地触碰云子羽的嘴唇――宛如嫩叶初发的触感,还尝到一点点酒的甜辛味。 那时云子羽的眸子,是开的恣肆繁盛的春花,是小溪的粼粼水波,映在箫铖白眼眸里,灿烂的像安静明亮的银河。 箫铖白徐徐说道:“以后我们还可以在种上几棵枫树,如此到了秋天便是一地艳火。那边再种梨树…都是极为可观的…”云子羽缓缓点头。 那时候,他们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箫铖白猝然死于另一个年年如此的春日,春花恣肆,春水漾漾。 云子羽从梦中醒来,不辨日夜,几年前的记忆,零碎的而一段段的记忆纷纷扬扬拥簇到他脑海,慌乱的伸手到枕边摸了摸,摸到后,安心的像母亲怀中的孩子一样紧握住了箫铖白留给他的东西,呜咽成声,他以为他会泪流满面,却忘记了自己的眼睛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第24章 八卦二人组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三少爷,姑爷,醒醒,该起床了!”因为有了作夜他俩在云家饭桌上那么一遭,小丫头们都是知道这变故的,敛了胆子不敢高声语,只是在门外柔声细语、不知疲倦的试图叫醒秦解和云子书。 果不其然,秦解和云子书是被云府的丫头们在门外小声嘟囔醒的。 此时他俩在那些个小丫头的前呼后拥的排场下,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整坐在饭桌前大眼瞪小眼。 “阿解,我好困。”云子书迷瞪着眼睛,揉揉太阳穴。 “我想打人。”秦解从被喊醒到现在的脸一直都是黑的,他冷冷的扫了眼面前这些小丫头。 在一旁等着伺候服侍他们的丫头们,被他冷眼一扫,一激灵一个个便都低着头,打头站着的的一个是懂事的,双手拽着自己身前的裙子,不自然的上下搓着,小声解释道:“三少爷,姑爷,是因为昨夜管家来支会的,府里今日要来贵客。主子们都得起得早些,待贵客到了都得去迎接呢。” 云子书揉太阳穴,换成了捏眉心,:“银杏,你别搓你那衣服了。再搓都碎了。”说着,他给自己倒了杯茶。 秦解蹙眉道:“哪个贵客?” 银杏停下了手下动作,神色纠结道:“是……齐将军。” 云子书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大笑出声:“谁?齐晔?哈哈哈哈哈!” 秦解疑惑的看着他,掏出手帕为他擦拭嘴边的茶水:“少爷,乖,文明reads();。”云子书接过手帕自己擦拭,对秦解挤了挤眼睛,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事可有趣极了……”想到了什么对银杏说道:“齐将军莫不是冲大少爷来的?” 银杏神色依旧纠结:“奴婢……不知。” 秦解还是很疑惑,云子书递给他“此处人多”一个眼神,秦解秒懂,正色开腔道:“先吃饭吧。” 用过饭后,云子书将那些丫头们以“将军来了,厨房肯定人手不够”的烂理由支使了出去。 秦解八卦心起,催促他道:“没人了,可以讲了。” 云子书他故作高深的说:“我之前应该是同你提过一嘴,为何我和我哥都成亲了,而大哥还是至今单身一人?” 秦解回想了一下,云子书跟的提的最多的就是云子羽的事,云端禾的事他倒是不太记得。秦解问道:“忘了…怎么你大哥和那个齐将军还是有段缘分的?” 云子书噗嗤一声,笑了出声,:“说起来齐将军也是很可怜的,与他有缘的称不上是我大哥,而是……云夫人。” 秦解眉梢一跳。 云子书像是料到他会惊讶,点点头继续说道:“一个男人嫁出去着实算不得多光彩的事。所以一开始云夫人就千挑万选的为我大哥寻一门好亲事,娶一个家世上乘,容貌端庄又宜室宜家的姑娘。这样的姑娘家里怎么会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一届商贾之子,人家多半希望想嫁入是侯门高府。” 秦解为云子书续了一杯茶,赞同他的话点头道:“诚然,确实如此。” 云子书看着秦解神色满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后来啊老天不开眼,云夫人向来苛刻,却还真寻摸到了这样一位姑娘,是孙家二小姐。可是这时我大哥却不同意了,吵嚷着心仪的是李家大小姐,一定不娶孙二小姐。” 秦解回想起云端禾谦和端方又精明会算计的样子,怎么也想不到他曾经还是个有骨气的,是个敢违抗云夫人的,可见人不可貌相的。他问道:“云夫人自然是不会准他的,他是做了什么?” “那李家大小姐得了我大哥的欢喜,怎奈是个庶出。而云夫人当然不许,她还早已与孙家通过了媒妁,定好了婚期,礼金也私下准备了一些,就等着年后便把孙家二小姐和我大哥的婚事办了。”云子书又想到了什么,表情舒缓,面上滑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我大哥为了搅黄自己的婚事也是绝了。他自小就心灵手巧,见过别人做过一次什么物什,他也能做出分毫不差的另一个。” “这……跟他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云子书终于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呀,他自己做了一个香包,我记得还是鸡心形的!香包上绣着凤穿牡丹的纹样,还用细细的金线勾勒出了牡丹的花蕊,绣工那叫一个细腻,制作那叫一个精巧;里面不知道塞了什么香料,闻着淡雅怡人。” 秦解有疑道:“你大哥整的哪出?” 云子书:“孙家二小姐是个不爱红装爱穿男装的性格飒爽的姑娘,自己未婚夫婿送来这么个香包,她修书一封,言辞切切写道,着实受不了自己的未婚夫婿会坐在床边拈线绕指的绣花,比自己还要像个温柔的女儿家,孙家便主动退婚了。” 秦解听到此处,为自己倒了杯茶,憋笑道,“你大哥真的是……人才。” “云夫人怒极了,也没遂了我大哥的愿,让他娶李小姐。如是几年,李小姐孩子都生俩了。我大哥“绕指柔”的名号却在小姐圈打响了,哪个小姐也不肯与他有结婚事。后来那云夫人又将目光放在了青年才俊身上,还是如此,庶出她看不上,嫡出人家也不嫁。” 秦解露出同情之色:“她们大概都想同你大哥做好姐妹……你大哥就这样熬成了大龄未婚男青年…” 云子书深以为然的点头,自若地展开昨夜百花节上买来的一枚紫檀木画着墨色山水的折扇,哗啦一声,大有评书上回书说到之势,“目光锁定来锁定去,就落到了偶尔来云州小住的齐晔身上,齐晔是大将军独子,身上又加有军功,身份实为尊贵,有钱有势,实在是最好人选reads();!于是她又想把我大哥嫁给齐晔,想着齐晔的身份,我大哥总归不亏的。” “齐晔若是真如此的好,他家的门槛早就被媒人踏破了吧?” “京城里有王孙贵族候着,云州还有个云夫人等着。云夫人似乎是发誓定要将我大哥送进将军府,无所不用其极,又是送礼,又是送画像,将我大哥的条件以各种方式展现在齐晔面前,就差打晕我大哥送齐晔床上去了。” 秦解哑然。 “齐晔后来是真的烦了,本来他回云州就是图一个轻松自在的。奈何云夫人百般叨扰。后来索性将云家送他的东西原封不动的送回来,每次都附上一封信,上书:劳云夫人挂念,在下对男人硬不起来。” 秦解扯扯嘴角,“硬不起来……云夫人好歹是个女眷……这齐将军,还是个……性情中人呐。” 云子书将折扇一收,微笑附和:“对,性情中人。” 日头渐渐高了起来,乍见一明亮晃眼的阳光均匀的洒在窗子上,秦解眯缝着眼侧头避开,云子书坐的位置巧,同样的阳光也扑打在他的睫毛上,一时间,秦解看的有些恍惚,讷讷问道:“你现在讲起八卦,也不怕人听了墙角?” 云子书拿起折扇敲了一下,又哗啦一声展开,慢悠悠摇动手中崭新的折扇,舔舔嘴唇,做纨绔状,自认为很是风流又不羁,“你也见了方才那丫头的提起齐晔的样子,这个八卦整个云府上下都知晓的,只云夫人不让提就是了。” 秦解见他这样就来气,从他手里一把抢过折扇,云子书没来及反应,秦解就道:“你和谁学的这吊儿郎当样?” 说到“吊儿郎当”时,秦解皱着眉用折扇挑起了云子书的下巴。 云子书只愣一下,便自顾自的笑起来,微仰起头,带了些可怜兮兮的稚气,一双眼含着温润柔和的辰光,将秦解笼罩其间。 秦解被他这样饱含深情的真挚所打动,心头一跳,他缓慢而从容的开口道:“我的小少爷,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会很想亲你。” 还没等落嘴,门“兹啦――”一声,悠悠的开了,门口的云端禾站在门口,左手抬起,正保持着屈起手指扣门的姿势。如此恶霸欺负良家妇女般的场景悉数落入他的眼内,他对着秦解和云子书尴尬笑笑,捂住眼睛,心想今天得要长针眼了。 他二人收回动作,恢复如常。 “那个,门没关好……虚掩着我一碰,它就……” 秦解淡定的问道,“大哥有事?” 云端禾走进屋子,道:“也没什么……你们是知道的,就是待会齐将军过来,爹娘都在,”他瞟了云子书一眼,“万不可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在将军面前失了礼数。”对着秦解道:“爹现为云州商会会长,这话呀若是满了些,华荣自是担待些,总归是要在将军面前要撑起颜面的。” 哦,阿谀奉承,陪着演戏。 云子书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晓得了大哥。只是……弟弟尚有一事不明,这齐晔为何今日要来云府?” 云端禾已将云钦话已带到,正要开口告辞,听到云子书如此问,他耸耸肩道:“谁知道呢,反正不是冲着我来的。” 第25章 某种意义上的三攻鼎立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齐晔终于是在太阳落山时,踏着夕阳最后一抹壮烈又萧瑟的余晖而至,并未讲究什么排场,只带了四个随身小厮外端拿着些礼品,还加一个云家人看了就表示很烦的箫燧。 他甫至门口,便有人热切地迎上来,向他行繁琐的礼节。齐晔定睛一看,熟人啊――正是云老爷和云夫人。 齐晔一拱手道:“晚辈听闻云老爷现已为云州商会会长,特来拜访。” 云夫人看着他笑意盈盈,看的齐晔发怵,仿佛这个女人下一秒就要开始问:“将军还没婚配,要不再考虑考虑我家儿子?” 他们起得太早,齐晔来的太晚。云子书喝了几碗茶后,就窝在小榻上打瞌睡。秦解百无聊赖也正想拄着胳膊小眯一会,合上眼将眠未眠。 敲门声起,是来叫他们去会客厅的reads();。 秦解伸手推了推云子书,示意他起来,云子书用胳膊盖住眼睛,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口气,喃喃道:“好烦啊,好烦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两人皆是不太情愿的被人领到云家会客厅。 方一迈进,只见主位上坐着一位面容俊朗的男子正是齐晔,云钦在他左边的主位坐着抚着胡子与齐晔交谈着什么,侧座上有云夫人、云端禾,怎么还有……箫燧?! 箫燧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便执起茶杯,道貌岸然的低头喝茶。 云子书与秦解愣了一下,便端正起容色向齐晔行礼。 齐晔停止与云钦的交谈,来回扫了他们一眼,微点头,受了这个礼,让他们俩落座。 云钦的下座坐了云夫人,云端禾,旁边还空着一个座位。齐晔的下座坐了箫燧,旁边还空着两个座位。 这是一道送分题啊! 秦解面不改色的牵起云子书,坐在了箫燧旁边。 箫燧眼睛都不眨一下,云子书心中破口大骂衣冠禽兽! “不瞒云老爷,晚辈回云州却也得了个担子在身上。”齐晔同云钦复又交谈,:“当今皇上素日来信了道家阴阳之道,请了八方术士至宫中,只作养生炼丹。开炉多了,一味药材也稀缺了。” “是何药材?”云钦连忙问道。 “比褂草。”齐晔面有难色道,“这味药材说是极为难得的,青炉房的术士也说,这药材却不得人十分的常用,认为现在还可供应若是缺了也无妨,少炼个几种药罢。只是……” 齐晔不动声色的看了云钦一眼,“只是当今三殿下却是个时刻把皇上挂在心上,十分孝慈的。想着为皇上寻来这味药材,恰我回云州祭奠家母,三殿下就差我帮着寻寻。” “是…三殿下要寻的比褂草?” 齐晔点头,“正是三殿下。” 云钦眼神一亮,“老夫家中有一处药园,正长有比褂草。可为将军、殿下分忧。” “果真如此?” “待老夫叫人采摘下来后,定亲自送至将军住处。” “甚好,齐某在此先谢过云老爷。三殿下知晓后,也会万分感谢云老爷的。” 齐晔收敛了一身痞气,看起来庄重跟个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一样。 秦解端着茶在一旁听他俩的对话,听的一愣一愣的。再看看齐晔一脸正经的样,怎么也想不到这人会给女眷的信上写到:硬不起来。如此直白到粗俗的话。 由于形象同刚听来的八卦里太过出入,秦解侧头看云子书,云子书看懂他所想,立刻回他个眼神,表示:就是他!就是他!你要相信我!就是他! 再看看八卦里的另一位男主角,云端禾也是没事人一样听一会齐晔跟云钦的对话,又回头小声同云夫人聊些家常。 女主角――云夫人,也像个正常的夫人,表现的也无甚挑剔之处。 秦解原以为会见到一个极为尴尬的局面,结果俨然父慈子孝、宾主尽欢的场面,实在不有趣! 齐晔还没发话,就还不能告退,秦解正发愁,感觉有道不算友好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秦解顺着视线睨了一眼,没错,正是箫燧简直是用鼻孔在打量着秦解reads();。 秦解心里骂了一声:卧槽特么的。 立刻也厌弃的看回去。 这边,他与箫燧分庭抗礼,心里互相看不顺眼,蔑视着,只是碍于人多都不敢有所动作。 那边,云子书又迷迷糊糊的要打起瞌睡。 “听说秦公子的父母是在嘉州遇害的。” 秦解这一发声,秦解不搭理箫燧,抬眼看他,云子也精神,睁大了眼睛,等他要说些什么。 齐晔一笑,“听沈星洲沈公子说的。” 妈的有病啊!提什么沈星洲! 闻言,秦解嘴角一抽,云子书脸色一黑。 “嘉州几年前闹蝗灾,粮食短缺,流寇窜行。我父母时运不齐,路过嘉州回永安时,先后遇上两伙匪徒,一伙谋了财,另一伙……”之前在秦家管家同他提过秦华荣父母身亡之事,即使不是自己的父母,但是他说起来也会想到自己飞机失事身故的父母,心里十分酸涩凄恻。 “秦公子节哀,沈公子说你这些年为这事一直困于梦魇睡不安稳,多看开点吧。” 还提沈星洲!秦解有些心虚瞟了一眼云子书,后者以微妙的笑容看他。 秦解拿捏了一种幸福该是什么语气,回复齐晔道:“长夜漫漫,不过有子书相伴也不是那么难熬了。”说完,他深情的凝视云子书。 在场各位一人一口狗粮,一个也少不了。齐晔吃完狗粮夸赞道:“佳偶天成。”扯回原来的话题,对云钦道:“嘉州流寇近年来倒是少了许多,云老爷也不为云州开通商路吗?” “唉,云州运输业……” 云钦说着,看向箫燧。 齐晔落入眼中,当即说道:“箫家运输护送方面是一直以来是极为安全的。” 箫燧有些惊讶的看向齐晔。 齐晔继续说道:“如此,今日我来说个话,平日来什么劳什子的恩怨都放一放,收一收。为云州商队保驾护航,也是对云州极好的事。对吧,箫燧。” 箫燧咋吧了会儿这话是什么味道,对着齐晔了然一笑,:“呵,那便都听将军的。” 云钦喜上眉梢,他终于又搭上箫家的这条运输路子,当初搭上是因为把云子羽嫁了过去,箫铖白给的。后来箫铖白去世,云子羽被箫燧赶出了箫家,云家其实并没有想了为云子羽出头的意思,箫家却单方的斩断了同云家的生意往来。云家生意上还一直想借助箫家,于是关系很是微妙。 云钦得了便宜就卖乖:“多谢箫公子!” 箫燧呵呵一笑,回道:“没事没事。”连对云钦称呼也没有。论辈分,他应该唤云钦一声姥爷。这个屋子里属他辈分最小。 “此事一直由犬子端禾负责,如今便也交给他去办。” 云钦话一落地,齐晔看向云端禾,云端禾也看向齐晔,这对被云夫人萌的拉郎cp终于正面交锋! 齐晔终于暴露了他那其实很痞的笑:“云公子!久仰大名啊!” 云端禾一口茶水含在嘴里差点没被呛死reads();。 后来就变成了云钦向齐晔邀功似的吹嘘自己的当上商会会长的丰功伟绩,齐晔还很配合的一惊一乍的问:是么? 云端禾向秦解使了一个眼色,所谓:话太满你担待他。于是变成了云端禾和秦解补充说明云钦的“丰功伟绩”。 天色渐黑,齐晔起身说要告退。云钦,云夫人一个劲留他吃饭,齐晔却坚决不肯, 说是约了从前兵营里的战友,都在等着他。 一听说是战场上过命的关系,云钦云夫人也不好意思再多说。 只能一群人起身,将他们来时一行人送至门口。 在主人的客套送别之语间,箫燧隐隐约约听到一阵笛声,没来由的一阵熟悉扑面而来。他顿了顿脚步,耳边却只剩下聒噪的人声。 仿佛一瞬幻觉入耳,随着齐晔抬步迈出云家。 见齐晔走后,秦解也拉着云子书回了房。 叫人来摆了晚饭,因为以为齐晔会留下用饭,菜肴做的格外精致,色香味俱全。 饭菜摆好了,伺候的人也给屏退出去了。 意料之外云子书却不动筷,坐在桌前有些闷声闷气道:“明天我们就要回永安了吗。”秦解知道他是在想回永安就见不到云子羽了,夹了一筷子菜放入他面前的瓷碟中,温柔了声音道:“是啊……不要担心哥哥,他会比我们想象的好。” “阿解……我想哭!”云子书眼角微红,可怜巴巴的望着秦解。 秦解“啪”的一下撂下了筷子,对云子书打开胳膊,敞开了怀抱,“来!随便哭!哭个痛快!” 齐晔回了自己的住处,走在昏暗的长廊上他还在想方才箫燧对他说的话 箫燧傻不拉叽的拍着他的肩,先是一笑,说道:“那个兄弟啊,我不傻的。我知道你是拿我给云钦那个老家伙送人情,不过你我兄弟嘛,呵呵呵,能帮到你也没事呵呵呵,没事!” 齐晔摇摇头轻叹一声。 再抬眼一看卧房里的灯还亮,他几步上前推开房门。 一张黑漆木圆桌,桌上是一壶酒、两只杯子,几碟精致的菜肴和桌前一位身着紫衣的人。 一股短暂而珍贵的感觉带着融融暖意充盈了他的心,他倚着门框挑起眉毛,俊朗的眉目一下子沾染几分痞气,他就这样笑着说:“周杭决,你看我对你多好。特意回来陪你吃饭。” 周杭决自斟一杯,对着前方的齐晔比了个祝酒的动作,一饮而尽,笑如春风,“多谢将军了。” 齐晔看的一愣,随即一个没把持住,上去按住就把人亲了。 在饭桌上哭的哭,亲的亲。 这边云钦和云夫人却在饭桌上算计着,云夫人忧心道:“老爷,去年雨多下的多,涝的很。比褂草喜干,并无收成啊,仓库存货亦不多。” 云钦自鸣得意道:“你以为三殿下是真的要什么比褂草?” “这……妾身不懂……” 云钦拧眉看了云夫人一眼:“妇道人家到底不懂大局,三殿下呀,这是有心拉拢我们云家啊。” 第26章 回秦家啦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云子书做了一些梦。 在梦里,有个穿红衣的女人一手抱着他,一手拿着糖人,他伸出两只肉嘟嘟的小手去抓,那个女人见状存了逗他的心思,时远时近的在它面前晃悠却就是不给他,她的声音里揉进了一把雨后明松的日光,她笑呵呵的说,“这个太甜啦,吃多了会牙疼的,只能给你一点啊。”暖暖的传进云子书耳里。 糖人是只惟妙惟肖的兔子模样,长长的耳朵,圆圆的眼睛,八根细细的胡须,连脚掌上的纹络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只是,他却看不清那个女人的面容,也记不清。 那个女人抱着哥哥坐在书案前,她的手握着哥哥的手,蘸了墨汁在白纸上书写着,嘴里念着: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云子书放下手中的小老虎布偶,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们,她念一句,哥哥跟着念一句。 她神色凝重的念着这句黍离,似乎是有同样的国破之悲。她的袖子执笔时垂落下来,袖口绣着一枝梅花,是雪地里的一枝暗香。 后来云子书学会了走路,摇摇晃晃地迈出了第一步时,她笑着说:“可算学会走路了,你可比你哥哥晚多了。”云子书嘴一瘪,下一秒脚一打滑失了平衡,就摔成了个狗吃屎,她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扶,云子书趴在地上咬着嘴双眼含着泪一脸委屈求抱抱的看她,她见了云子书这可怜模样,竟收回了手,捂着嘴哈哈大笑。 云子书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 这些梦里,有她哼着旋律舒服的小调哄他入睡;有她喂过他香软又甜蜜的奶糊糊;有春来时她带着他们一起种下的紫薇花:有她给他穿过亲手缝制却很丑的衣裳…… 再后来她在床上恹恹地躺了很久…哥哥说她生病了,每日都要喝尽一整碗乌黑难闻的汤汁。这些梦里,见到她最后一次也是这个时候,那时外边下着雨,她起身站到了门口,扶着门框站在屋檐的阴影里,她回头看了一眼哥哥和他,又将目光投入到外边绵密的雨幕。 人病了,都不会很好看。她亦然,她枯瘦得犹如只剩下了骨头,憔悴不堪。她有过盛极一时,现在却在飞快的衰弱,然后长眠、消融,最终归为一把尘土。 她缓缓的,听着外边簌簌落雨声,断断续续的说了许多。 她的话云子书听的倒是不大真切,但在那场雨里,云子书听到有人影影绰绰的喊他名字,是一把熟悉的声音。 再后来,哥哥给他穿上了白色的衣服,自己也是一身素白。哥哥抱着他,噙着眼泪哽咽着说:“她回不来了。” 他无言地伸出手拭去哥哥脸上的泪水,他不懂,他想问,她为什么回不来了… 那她是谁呢,她是谁呢… 云子书说着话时,秦解也在马车的微晃里闭目养神,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在车轮的辚辚声、淅淅沥沥的雨声里,云子书梦呓了,还是絮絮叨叨那种reads();。 秦解凑近听了一会,讲的实在是太含糊了,一句也听不清。 云子书闭着眼,讲着讲着,两行泪就滑落下来,秦解一愣,这又在梦里受了多大委屈啊…伸手帮他擦去眼角的泪水,他轻声唤了一声:“云子书……” 突然云子书拽住了他的袖子,带着哭腔结结实实喊了一声:“娘”。秦解顿时心头一紧,一把将云子书抱在怀里。他抱的牢牢的,颇有些从此相濡以沫的感觉。由于劲使大了,云子书被他抱住的时候就醒了,迷迷糊糊的问:“阿解,怎么了?” 秦解没有不撒手,揉了一把怀里的毛茸茸的脑袋,道:“下次别喊娘,叫爸爸。” 云子书听完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从云家出来哭的太累了吧,做梦说梦话了都不记得。” 他们是一大早就从云家出来的,从秦家带来的车马、奴仆也早早在门前候着。云家老爷和夫人如他们来时那样,没有出来相送,爱来不来,他二人倒也不在乎。除了云端禾,云子羽也扶着一人胳膊,在那人的牵引下出来了。 云端禾让人把两个厚重的红漆木箱子搬上了秦家后方的马车上。 秦解看着正在行动的云家小厮,问道:“这是何意?” 云端禾对秦解道:“总归来趟云州,带点特产回永安吧。”他又是一笑:“大哥同你提过的事,劳华荣好好费心思量一番了。” 秦解瞟了一眼云子书那边,道:“…会的。” 云端禾闻言,一拱手:“路上保重。” 云子书那边,他眉目低垂,不吵不闹平静的像个十分乖巧的孩子认真的听云子羽说话,时不时的还点头回应。 云子羽说了许多,都是告诉他要在秦家敛着性子,好好的同秦解过日子,也告云子书不要担心他,他会很好,诸事已过,不必庸人自扰。 云子羽在此之前的人生有过绵绵的春雨温柔,也有过彻骨的寒意悲痛,经历过风吹,日晒雨打,霜降,现在的他已经戴了一层浓雾似的面纱,隔绝了喜怒哀乐。他闭着双眼,伸手拍了拍云子书的肩膀,云子书抬头看着他,眸子里蕴有冰雪消融后的一潭春水,似有期待。而云子羽只是对做云子书浅浅的笑了下,像水面上浮着的泡沫,一触就散,并未多言。 从门前一看雕工就知道花费不少心力的石狮子到华贵逼人的朱色大门,云子书望了一眼他长大的地方,也叹了一声这个地方,转头就钻进了马车。 马车未行至多远,云子书先是小声抽嗒,又未多远,便嚎啕大哭起来。 秦解深深的看了云子书一眼,仿佛早就料到了,一点也不慌,不紧不慢的掏出手绢,给他擦脸。 云子书实在太为悲恫,以至于后来直接抱着秦解哭,眼泪鼻涕蹭了秦解一身后,摆摆手拦下秦解递来的手绢,松开了秦解,往旁边一坐,在车厢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道:“好了,我不伤心了。有点乏了,我先睡会。”然后头一歪,闭眼不看脸色发青的秦解。 这一觉,他做了一些梦。 现在秦解将他抱在怀里,他闭眼回忆起他的梦境,如置身厚重的密叠的云堆,陷入从前熙熙攘攘的回忆,原来瞬息万变真的是可以一晌走过。 云子书吸了一口气,极轻的开口道:“我梦见我娘了,但我却不记得她的样子了reads();。”他顿了顿又道:“我记得她对我很好,但她后来又病得很重,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过世了。” “怎么好端端的梦起了你娘……” 云子书眨了眨眼睛,轻声说,“不知道啊……” 他在秦解怀里蹭了蹭,“可我多想记住她的样子啊。” 秦解不知道说如何安慰之语,拍了拍道,“你娘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那倒不是。” 秦解挑眉。 云子书从秦解怀里起了身,扬眉有些自得道:“我哥说了,我娘有洛神之姿容,巾帼之风范,举止大方就是性子有点泼…豪爽!我爹都会被我娘压的死死的,我娘要是活着,指不定云家现在谁做主呢!”说着,自己又唉了一声。 秦解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道你娘这性子,你跟你哥俩人也是完蛋,竟一个也没随了你娘。 车轮轱辘轱辘的转着,虽然下雨耽误了些脚程,夜里也到了永安秦家。 秦家出来迎接的人可就隆重多了,几乎是一家老小出来,提着灯笼打着伞,足有夹道欢迎的恢弘气势。雨夜没有月光,却也映的这条长街灯火通明。 秦解掀开门帘一下车,一把油纸伞就罩在了他头上,雨水顺着伞沿哗哗往下淌,秦解一看来人,立刻笑脸道:“林叔!” 管家递给他一把紫竹木骨伞道::“老爷,路上辛苦。” 秦解接过,打开伞,将车厢里的云子书接了出来,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与他并肩共乘一伞。 周围有眼力见的忙不迭的把自己的跑送上去。 秦解摆手道:“不用,你自己打着吧。” 见老爷夫人都出来了,秦家奴仆们收敛形容,挺直脊背,齐声道:“给老爷夫人请安!”又深鞠一躬。 目瞪口呆了一下,秦解与云子书彼此对视一下,眼神都泛着明亮,卧槽受用!太特么受用了! 秦解看了一眼乌压压的一堆人,“都别杵着啦,回府吧。” “是。”齐刷刷的回答。 秦解携着云子书在披飞而下的雨丝中,缓缓的行入秦府,云子书对秦解小声嘀咕了一句:“我都饿了,一定要先吃饭!” 秦解笑着称是。 管家站在门口一人撑着伞,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饭是在秦解屋里吃的。 饭罢,秦解捧着素雅的青瓷杯,心里十分舒坦,有感而发:还是家里好。云子书也捧着杯热茶,水雾升腾。秦解看不大清他的神情。 相对坐着,不约而同的皆是一言不发。 此时,雨已经停了,窗子也打开了透气,雨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钻入鼻息,树枝上的雨水三两滴落,滴答有声,一时间屋内听得清清楚楚。云子书将茶杯放在了桌子,发出了两物相撞的声音,秦解听到声音侧目看他,诶,他怎么耳朵红了? 云子书装模作样的轻咳一声:“那个…秦老爷…在下今晚应该寝在哪里呀?” 第27章 互相表白撒狗粮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云子书话里隐隐的期待秦解是听了出来的。在云家是做给外人看必须一起睡,可是回了秦家呢?他低眉想了一下俩人现在这在他看来这是并未挑破十分暧昧的关系,在云子书眼里却认为这是夫妻相敬如宾理应如此。觉得这个问题还是抛给云子书自己的好,于是秦解眺望窗外渐浓的夜色,也装模作样道:“夫人想寝在哪里呢?” 云子书顺着秦解的目光看了过去,咋舌道:“老爷你看夜都这样深了,”又顾盼生辉的瞥了秦解一眼,“我的院子离的远,走夜路,我怕黑啊。” 你怕黑?秦解哦了一声,投过去一个“老子不信”的眼神。心道:你怕黑?你不吓唬别人就好事了! 云子书看着他,更加大大方方道:“那今晚我就寝在这里,秦老爷没意见吧?” 秦解没有迟疑当即点头同意了,动作快速的让他自己没来得及察觉其中心中一丝欣喜闪过。 就寝时,是云子书亲自为秦解宽衣的,秦解的目光追随着眼前他的一举一动,将他每根头发丝都看的仔细,他指尖微微颤动自然都落入眼里,他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云子书略一抬头,神色认真道:“第一次有点激动,小的手有点生,您多担待,往后我一定会熟悉起来的。” 秦解一时无语。 躺在床上时,秦解想了很多无关紧要的问题,比如为什么人之初,性本善?百家姓为什么赵是第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从哪里来?哲学的本原是什么?他一边想,一边努力地把目光从身边躺着的云子书身上移走,云子书并未有动作,老老实实的盖上被子纯睡觉。 秦解索性转了身,背对着云子书。认命的轻叹一口气,这些个问题最终还是会围绕着云子书打转。 在现代他一直是一个无所忧虑的败家子,他的世界很宽阔,他一直习惯得到,哪怕是失去也是由他挥霍的……直到父母的意外离世。在这里,云子书是全心全意依靠着他的,他得到的是云子书一腔满溢出的深情…他应该是有些许感动的,也夹杂着不知所措的,以至于他显得很那么的粗砺,一点也不温和reads();。 他起初对云子书无甚好感,甚至嫌他烦。他们必须将就着在一起过日子,不可避免的有了交集,莫名其妙的他就忍住了云子书的矫情,从最开始的逢场作戏到真心在乎… 他不得不承认他应该是喜欢上云子书了,从前他还觉得自己的人生淡的像一碗蛋花汤,清汤寡水恨不得自己抓一把调味料扔进去找乐子。后来到了这里,他从来没想过这把他自己抓的调味料是……他从未爱过什么人,爱情啊,这个东西却之于他而言无论从前现在,都是全然陌生的。 他想,心里这个位置空了那么久,就先放个云子书吧。 而让他备受煎熬的还有良心上的过不去。毕竟他用的是人家的身体,云子书也是人家的老婆。他是对云子书存了心思…怕只怕云子书的情深都是给人家正主的,而他只是捡漏的那个。这很憋屈的。 屋内烛火暗昧,秦解纠结于斯。 秦解觉得自己像个大姑娘一样想着没头没脑的心事,突然背后传来一阵吃吃的笑声,截住了他的思绪。 云子书不躲起来哭,开始躲起来笑了? 秦解依旧是背对着他,开口询问:“你笑什么?” 笑声停住了,云子书一愣,睁大了双眼。 “你、你、你没睡啊?”下一秒,他暗自红了脸,抬起双手捂住眼睛,语意里带了几分羞赧道:“哎哟,我心里实在太欢喜了!一不小心就……笑出了声……” “这么晚了,你欢喜什么呢?” “睡在你旁边,”云子书低声一笑。“自然是欢喜你呀,我的夫君秦老爷。” 秦解听完心头一热,“你喜欢我?” 云子书莞尔,“喜欢的呀。” 秦解追问,“那你喜欢哪个…”话到嘴边,秦解咬了口舌尖止住了自己这句所含信息量会很大的话,“我是说…自落水以后,我有许多事情记不得了…与从前不甚相同…这样的我你也会喜欢?” 秦解以为云子书会陷入一场漫长认真的思考,他也做好了一颗心吊起为之大起大落的准备。 谁知道云子书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从前我若有了一点不顺心,你会哄着我,甚至会陪着我一起哭…我做为一个男人嫁给了一个男人,本该认命了的。而我却私心的以为我的夫君会是个顶天立地的、有作为的、让我心悦诚服的,怎么也没想过会是个哭起来比我还凶的。那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我根本没有什么夫君,而是多了个儿子,不过还好…” 秦解听的激动,立刻追问:“还好什么…” 还未等到回答,云子书就从背后抱住了秦解,头靠着他的后颈。秦解感觉到熟悉的温暖气息,像冬日里他懒洋洋的泡在温泉里,十分满足。 云子书继续说道,“总归你落水有我的干系,我对不起你…”他蹭了蹭秦解的脖颈,“从前我哭,你也哭的时候,总会说不想要秦家不想要这么多束缚…我不懂是何意,但隐约觉得你其实也不想要我…现在呢,你真的是变了许多,但能变成现在如此,修身齐家,我却觉得甚好无比…” 秦解内心波涛汹涌,忍住了想把自己是救人落水穿越过来的真相说出来。 “我哥说既然嫁人了,就把一生的爱恨都牵系在这个人身上…还有…还有…哎呀记不得了,反正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云子书垂眼,“你性情大变,变得暴躁易怒,我起初也不知如何是好…我也很绝望啊…但是还得凑合的跟你过下去…” “后来呢?” “后来我觉得你人不错,就喜欢你了呗reads();。” 秦解转过身来,与云子书对视,云子书的眼里,盛开着明亮而温暖的火焰,映在秦解的眼里安静地闪烁着。秦解感觉到一股从天而降的巨大的安宁感,在周身漾开,将他牢牢包裹。他伸手将云子书拉进怀里,情绪像人在异乡之后重归故里,他压制住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的声音道:“云子书,你就这么敷衍我啊……” 云子书将头埋在他怀里,闷闷的说:“因为你对我太好了……我会一直喜欢你的,真的真的。” 秦解吻了吻他的头发,柔和而又认真道:“好,我也会的。” 秦解的吻,落在云子书的额头、鼻尖,最后停在了嘴边,他轻轻的舔着云子书的嘴唇,云子书缠上他的脖子笨拙的回应,他们像是一只刚刚破茧的蝴蝶,它伸出触脚小心翼翼的带着试探的触碰着周遭的一切,抖了一抖身体,然后展开翅翼,飞向一个他们从未踏足过的爱情世界。 这场亲吻持续的很久,久的云子书都自己解开衣裳,露出了半边肩膀,想做点什么了,秦解却松开了他,把他的衣服拉上去弄熨帖了,又用手指揩了揩他嘴唇上的口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了句:“坐了一天马车有些累了,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云子书有点不高兴了,这样一来倒显得秦解是个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而他是个急不可耐的色中饿鬼。他刚想张嘴辩白些什么,刷一下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越想越觉得有合理之处,脸都要白了,于是他也咬着唇不说话了。 秦解在黑暗中握住了他的手,云子书胡思乱想渐渐也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第二日,秦解醒来时,天已大白。睡眼惺忪地看见云子书趴在枕头上,正笑意晏晏的双手托腮的看着他。 秦解挑眉。 “我才发现你长得很好看。”云子书凑上前亲了亲秦解的嘴角,之后自己朝着秦解撅起嘴,“来吧,早安吻。” 于是秦解很果断的亲了他一口,这种心意相通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两人相处的每一刻都好似一捧黄金,价值连城,弥足珍贵。彼此顿时化身守财奴。 然而此等情意浓厚的场景下,云子书的肚子很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沉默了一会,秦解低头笑了两声,云子书不好意思的捂脸。 于是天大的事,也没有吃饭事大。 在饭桌上,依旧是摆好膳食就让伺候布菜的下去了,云子书起身便说:“我伺候老爷用膳吧。” 秦解摆手说不必,自己动手给云子盛了一碗粥,摆在他面前。 粥色纯白,上面撒了些许香菜沫,清香扑鼻。云子书嗅之食欲大开,却也没动筷,而是先以询问的目光看了秦解一眼,见秦解点头后,他一口舀着一口的喝着。 秦解一边为自己盛了一碗,一边道:“这几日必定积了些账,等下我要去书房处理,你且自己待会。处理好了我来寻你。” 云子书咽下嘴里吃食,随口问道:“云家那头你打算如何呀,需要我帮你吗?” 秦解玩味的看着云子书,为他夹了一筷子菜,“乖别闹,你自己玩,一切都交给你男人吧。” 云子书盯着秦解放在他碟里的菜,蹙眉道,“我不吃咸萝卜。”抬头又与秦解对视,“还有,秦解,你刚才小瞧人了是不!” 第28章 迟到的元宵节番外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元宵节的前一天,箫燧同他那帮穿罗戴绮的友人在揽月楼攒了个局。 点了一大桌子十分铺张的菜,旁边有歌女的轻歌软调,有乐工的丝竹糜糜,好不快活。 桌上恭维祝酒声此起彼伏,箫公子来者不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旁边一人惊道:“箫兄,莫要喝的太急,醉的厉害!” 箫燧拿着酒壶站起来,长袖一拂道:“你懂个屁!本公子这是借酒消愁!” 自古这借酒消愁都只有一个结局。 愁没浇掉,酒劲就先上了头,醉了。箫燧在猛灌掉几壶揽月楼最烈性的酒后,已有醉山颓倒之势,抢了那歌女抱着的琵琶,拉着周围人连唱带跳,简直毫无形状。 箫燧被人送回来时,箫铖白在书房陪着云子羽算账,说着明天元宵节应该赏下人们一些银子的好,又谈及家中小弟,便是过节也回不去。 箫公子的动静折腾的实在太大了,隔着墙都听到他大肆嚷嚷着要一醉解千愁。将云子羽这点悲戚一扫而光,云子羽放下笔,望向箫铖白,箫铖白目光停在在手中执的那卷书上,只见他摇摇头咋舌道:“败家又没用的公子哥呀,比我从前还浑。”说完也放下书,与云子羽对视一眼,起身道:“走吧,去看看那个缺心眼的玩意儿。” 箫铖白携着云子羽进入箫燧的卧房时,箫燧正抱着一个凳子连亲带啃,任凭两个小厮在旁怎么拉也拉不开,小厮见箫铖白过来,行了个礼,面面相觑露出难堪之色。 箫铖白见状忍不住笑了一声,在一旁负手道:“都撒开,让他亲。” 云子羽神色担忧的看了一眼箫燧,拉过一个小厮道:“去煎些醒酒茶送过来。” 烂醉如泥的箫公子,见到自己亲爹来了,直接就将凳子脱了手,一把抱住箫铖白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爹!我委屈!我鸟没了!我的小白鸽不见了啊!” 箫铖白不堪其扰,作势要将他扒开,箫燧反而抱的越紧,他干脆蹲下施力拎起箫燧的领子,将他隔开了段距离说道:“小白鸽你爹我没看见,要找鸟?自己把裤子解开低头看!”说完,一脚把他踢开。 云子羽一惊:“先生……” 箫燧跌倒在地,就势趴在地上,跟条癞皮狗一样,若是平常是会让人笑掉大牙的,许是自己也觉得可笑,他翻了个身,瘫在地上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就有些癫狂的味道。 箫铖白略带无奈的看向云子羽,“真不敢相信这败家玩意儿是我儿子。” 云子书看着箫燧不语,箫燧也躺在地上眯蒙着眼睛看他。 箫铖白一笑道:“走吧,让他自己作。”正欲抬腿就走,地上的箫燧发话了,他大声喊道:“留步!”二人停下看他。 因为醉酒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伸出手东摇西摆的指了半天才指准云子羽,一边笑一边说:“你你你,就是你!留下!” 云子书有疑指着自己问道:“我?”心道这是连醉了都不忘找茬啊。 箫铖白好整以暇看戏状。箫燧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云子羽蹙眉已经做好了他恶语相向的准备。 箫燧走上前凑近他,露出自认为很是邪魅的一笑,他伸出手指掂起云子羽的下巴,醺然还不忘了调笑道:“这位公子好生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云子羽惊得瞪大了双眼,说不出话来,心却慌的厉害reads();。 一夜醉酒,箫燧方从梦里醒来,此刻脑子里还装着一团稀稠不匀的浆糊,他睁开双眼,模糊的看到桌前似坐着个人,他坐起来,声音沙哑的唤了一声:“爹。” 四目相对,正是箫铖白,他微笑着对箫燧点了点头,“箫大少爷,醒酒了?” 这是家长要找他谈话啊! 箫燧知道他要是不干什么太过分的事,他爹绝对不会管他,莫非是自己昨晚作死了?他略感尴尬,下意识的往角落里凑去,凑到了一个箫铖白看不到他被床前帷幔挡住的位置,他揉揉太阳穴,轻咳一声道:“还成……就是头有点疼……” 箫铖白走上前去,伸手拨开帷幔,坐在箫燧床边,不动声色的看着箫燧,“我儿,你莫不是记不得昨晚你说了些什么话吧?” 箫燧心里咯噔一下,妈呀还真作死了。 箫铖白眼里有波澜不惊的笑意,“昨晚你拉着子羽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拉着谁?云子羽?我怎么会拉着他!” 箫燧震惊,箫燧十分震惊。 “你拉着他,哭着给他道歉,求他原谅你以前年少轻狂不懂事总是刁难他,让他看在你年纪轻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箫铖白看了震惊脸的箫燧片刻,摇摇头小叹一声:“你说你也好意思说这话,子羽他年纪可是比你小呢……” 一时屋内出奇的静,炭火嘶嘶声入耳。 箫燧想了一会,犹豫道,“爹,你别是看我喝醉了骗我的……” 箫铖白皱眉道:“我骗你做什么?图好玩吗?我是觉得你突然懂事,让为爹倍感欣慰。” 箫燧心塞的说不出话,顿时觉得人生灰暗。 箫铖白起身很是慈爱的拍了拍他的头,“既然头还疼,就多睡会,反正都已经下午了,你一觉睡个三天三夜的,还省了几顿饭,挺好。” 临走时,箫铖白顿了脚步,补刀似的扔下几句,“对了,你见子羽愣住没说话,你还给人家跪下了,啧啧,一边哭一边跪着求原谅,我都被你感动了。” 箫燧觉得自己的人生灰暗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 箫燧认为箫铖白是个好爹,从小到大从未没骗过他什么。 想他那么烦感云子羽,昨夜他居然向云子羽跪下哭着求原谅?太丢人现眼了!不成不成,这下子云子羽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不能让他自我感觉太良好!小爷把话给他说明白了,得在他面前重立威风。 箫燧直接就去了书房找云子羽,还真寻到了。 云子羽正在书架前整理书册,灯火莹然,拉长的身影投映在地上倒显得有些寥落。 箫燧倚着门框,眼神瞥了下四周问:“我爹呢。” 云子羽听到有人声,头也不回的回答:“说是明天去钓鱼,现下应该是去整置鱼具了。” 他爹不在,那就好办了。 箫燧十分刻意的清清嗓子,正色道:“云小二,我很烦你reads();。” 云子羽一愣,执书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些。他眉目低垂,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是平静无波的湖面,轻声应了句:“嗯,我一直都知道的呀。” “所以…昨晚的事做不得数!” 云子羽不吭声,心道:昨晚的事?昨晚不就是箫燧轻薄了他,还没等箫铖白开揍呢就自己倒下睡着了吗!怎么他还觉得委屈? 箫燧见云子羽不说话了,有些急了,“我喝醉了,即使我给你跪下哭着求原谅,又能怎么样!都是神志不清,说了混沌话做了混沌事!都做不得数!” 云子羽听罢,了然一笑,弯下腰拾起书架下层的一册书,“你爹同你说的?” “对啊…” 云子羽转身拿着书,含着笑意对他说道:“他呀,骗你的。” 云子羽一头黑发随意绑着,看起来十分柔顺,眉目带笑,颇有些气度出尘的隐士模样,四目相对之下,箫燧才发现云子羽长得挺好看的。 好看也烦他,尤其是他刚才说…“你刚才说什么?我爹骗我?” 云子羽点头,“是啊,你直接倒头就睡了,可没跪下没哭没求原谅…” “我爹从小到大就没骗过我,他图一什么啊?” 云子羽还真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注意着箫燧的神色,轻声道:“大概是图好玩吧……” 被坑了,这下子真的是丢人了…箫燧依旧倚着门框,决定找回点尊严,沉吟片刻,于是他正色以为十分深奥的问了个问题,“云小二,你知道我为什么烦你吗?” 云子羽已经坐在桌前翻看那本书,“你不是说烦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吗。”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假仁假义、道貌岸然、迂腐至极、老气横秋又靠男…” “大少爷!快让让!烫到你就不好啦!” 圆圆端着一个木碟上面摆了两碗汤圆,她急匆匆的跨进门,将汤圆放在云子羽面前的桌子上。 “夫人…汤圆来了。” 箫燧这番用了感情唾沫横飞的训斥被打断,一时不知如何反应,神色尴尬的站在一旁,轻咳一声正欲再度开口。 云子羽一点也不恼他刚才的话,似乎也是寻常之事,他触碰了下汤碗,没想到碗壁温度高,他烫的瑟缩了一下指尖。 落入箫燧眼中,箫燧到嘴边的难听话辗转变成了:“你咋这么蠢,小心点啊。” 云子羽小心的将一碗汤圆摆在桌子外边一侧,眨了眨眼道,“箫公子,吃汤圆吗?芝麻馅的。” 箫燧看向云子羽,只见他温柔眉眼笑成了月牙,又看看头上当空的朗朗明月。 有风拂过,月色大好,团团圆圆。 只听他一反常态的,鬼使神差的应和一句,“那行吧,我就吃一点啊。”并且内心挣扎着表示:我睡的太久饿了。 元宵节过的第二天,外边飘起了雪。寻常人家团坐在一起,吃汤圆赏雪,说着瑞雪兆丰年之语。 齐晔守在一个小火炉旁,火烧的正旺。 他操着火钳子扒了扒炭火,让他烧的更旺reads();。他未点灯,借着火光从旁边案板上,随手挑了两个土豆扔进火里,跳动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深重的阴影。 土豆还没烤好,一阵几乎微不可闻声响由远及近渐渐传来,是鞋摩擦在雪上的细微声响。 “咯吱。咯吱”有踏雪的声音近在门前。 齐晔依旧是默不作声。 一阵凉气夹着雪星子涌进,门开了。 一双鞋停在了他身边。就这样停着,鞋的主人就这样没动。一动不动的站了半饷。 最终还是齐晔抬起头看他,黑暗中是张熟悉面孔,周杭决挺俏的鼻子反着火光,下巴隐在阴影里。 齐晔笑着说:“你怎么来了。元宵节刚过,那些人不还得前呼后拥着,怎么也能放你出来?” 周杭决坐在他身边,盯着火,也没回答他,而反问说道:“你这将军府怎么一人也没有了,你也是的!无端的跑来这小厨房,我寻你许久,害得我鞋都被雪打湿了。” 齐晔笑答,火光里是他的隐隐落寞,“放他们回家团圆了。” 也不知周杭决听出多少,他点点头:“你倒是个好主子。”他侧过脸盯了齐晔俊朗的脸有一会,“齐晔,你过来点。” 齐晔动也没动,一改往日的痞里痞气,难得在他脸上看到正经的神色,他用火钳子将土豆翻了个,说:“今天没心情…不…” 话没说完,周杭决就自己凑过来了,他感知着他的位置,用自己的双唇擒住齐晔的双唇,轻柔地撕扯起来,齐晔贴着他的嘴唇含混道:“别闹。” 亲了一会,还是齐晔推开了他。周杭决伸手捏了捏齐晔的耳垂,露出一个很是邪气的笑容。 齐晔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意味不明的微笑道:“你让我办的事,我办好了,那东西现在就在他们家。”齐晔看着他端丽的面容,还是凑上前亲了下他的嘴角,继续道:“还有别的事要办?可以。但是今天不用和我上床,你就陪我在这待会就行。” 周杭决拨开齐晔的手,也有样学样的亲了亲他的嘴角,很老实的回答称是。 齐晔把拉着土豆不说话了,周杭决神色纠结的就看着他动作,沉默这片刻,还是开口道:“齐晔,我不想吃土豆,” 他眼神明亮,胜过炉中火焰,“要不你给我做饭吧,上次你做的那桌就挺好的。” 齐晔挑眉看他:“上床都没心情了,还给你做饭?再说你家要什么没有,跑我这蹭顿饭?没有没有。” 周杭决闻言,自个悠悠的叹气,反反复复叹了又叹。 齐晔不理他,随手伸进身旁的袋子里掏出个橘子放到炉子上,看了一眼周杭决,又动了动手,再放了一个。他默不作声的看着炉火,橘子因为高温烘烤,金黄橘皮开始脱水,有些焦黑,散发出奇妙的香味。 周杭决闻着味瞬间扭头看他。 齐晔拿下一个橘子,两手颠了颠驱散热气。随后一剥,一股白气立即扩散入空中。 他将一片橘肉塞入嘴中,慢慢咀嚼。温热的橘子,顺着食但滑入胃里。 又掰一瓣,慢慢的扯掉上面的白经放在周杭决嘴边道:“不吃土豆,就吃这个。” 周杭决听话的张嘴reads();。 齐晔将另一个烤焦的橘子拿过来,放在周杭决面前,“把这个也吃了。” 橘子的汁液温暖了他的口腔,周杭决回味了一下那味道,盯着面前焦黑的橘子道:“太暖太甜了,不适合我。” “我娘说,吃烤橘子可以防感冒。”齐晔自顾自的吃着自己手中的那个。 周杭决怔了怔,沉默的拿起面前的橘子,剥皮吃起来。 “我娘是一头撞死在我爹的坟前的,烈性的很。” 周杭决见过太多虚情假意,他没想过齐晔的父母如此伉俪情深。一时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吃着橘子,暖意渐渐的游走他的四经八骸。 剩下一瓣,他递道了齐晔嘴边,齐晔张嘴吞下,还故意的用舌头十分se情地舔过周杭决的指尖。 周杭决自若的收回手,齐晔笑了笑,还是开口刚才的话,“我娘这一去啊…归根结底因为她认为我养不熟。” “养不熟?” “我不是她亲生的。应该是我爹跟外边的女人生的抱回来的。我爹死在军营里,她失了依靠,便认准了我会去寻自己亲母…她死的那天也是元宵节,整个将军府寻遍了也没找到,她果然是去寻我爹了…可她不知道,我一直就认她这一个娘。” 齐晔将这桩将军府秘闻告诉周杭决,说的是坦坦荡荡。眼里装满回忆,面上却带着死灰色。 俩人又是一阵不约而同的沉默。 “齐…” 他伸出手想拍拍安抚齐晔,伸到一半又颓然放下, “闭嘴吧,你可别说什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娘!”齐晔恢复常态,打趣他道,仿佛刚才面上的怅然只是周杭决的一场很奇怪的幻觉。 “说吧,你来找我,又想着筹划什么事了?” 一提起正事,周杭决面上就带了一片谨慎,又变成那个八面玲珑又能运筹帷幄的,人观之皆道高深莫测之人。 齐晔听完略笑了笑,他问道:“周杭决,知道我为什么会帮你吗?” 周杭决拿起身边的火钳子扒拉了挤下炉子,搅得火星点点飞起,他也笑着说:“不知道啊,反正你不是喜欢我。” 齐晔好笑似的点点头,“我只是觉得上你好玩罢了。”他伸手在周杭决头上揉了一把,“你这洗发水不错哎,下次来了给我也带些。” 周杭决神色如往常一般平静,说道:“成啊。” 说不吃土豆,周杭决还是与齐晔分食了那两个土豆,土豆内里烤的金黄酥软,吃完之后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周杭决却说要告辞了。 若是往常周杭决都会在这里宿一晚,今日说要走,齐晔却也没做挽留。 外边还在下着雪,齐晔为周杭决寻了一把油纸伞,周杭决谢过,整理下自己的衣服,推开门,独自一人走进风雪里。 齐晔站在这朱门前,无声地看着一人一伞,踏雪而去。 有一片雪花飘到齐晔的嘴唇上,他伸出舌头舔了下,很凉。 白雪覆盖下,却有沉寂了一冬天的植物冒出一点生机的绿色来,春天要到了,仿佛一切正要开始。 第29章 秦解在书房的一天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秦解最终是以:你先算好秦家这个月下人发多少工资为由,拦住了云子书,让他去找管家要账本,自己在房间里看着秦家内宅的账本。 云子书哼哼唧唧,却说:“云家的事你不告诉我,你会后悔的,真的。” 秦解十分的没当回事,摇摇扇子面上却正经道:“妥,后悔了我立刻跪下求夫人帮忙!” 随后秦解去了书房,书房修洁如初,半点灰尘都没有,看得出来他去云家时,也有人尽心打扫。 他先叫了看管李迹那个小厮来,那小厮穿着灰褐色衣衫,秦解认得,这在秦家应该是最下级的奴才。 他站在桌前垂手低头等着秦解吩咐,秦解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你是看管李迹的?” 小厮结结巴巴道:“是、是奴才。” “那李迹最近还起什么幺蛾子没有?” “回、回老爷的话,李迹最近伤好了,就嚷嚷着放他出去。还说…还说…”那小厮小心翼翼的注意着秦解的神色。 “还说什么?” 小厮吞吞吐吐道,“还说要将我们秦家告上官府…说我们秦家…是无视王法,这是变相软禁他…” 秦解一看小厮的纠结的样,心里也了然了七七八八,他正色道:“瞧你样子,也是信了他那套告上官府的说辞?” “小的不敢……” 小厮将头低的更深了。 秦解瞧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简直恨铁不成钢,眉头一挑,语气加重了道,“你把头抬起来!下次,他若是再说些什么报官的话,你就告诉他,任凭他随便告!我们秦家的酒坊这么些年被他们套去的银两也不少,闹到官府上指不定谁吃不了兜着走呢。” 秦解随手拍了下桌子,小厮惊的一激灵,“他要是再说什么我们无视王法,变相软禁他,你告诉他哪凉快哪待着去,他算哪棵葱啊,还软禁。简单点告诉他,我们这叫非法囚禁。他要是还废话,就给他绑起来嘴堵上扔墙角。” “是……” 秦解心道这管家怎么派了这么个人看着李迹,秦解是颇看不上怂包的,瞧着面前人越看越觉得来气,摆摆手道:“行了,就按我说的办,你下去吧reads();。” 秦解正低头核对账目,他背对着一扇西开的窗户,日光从身后照来,为他镀上一层聊胜于无的暖意,窗户的影子流水般淌在唐梓脚前,唐梓便踩着影子进来了。 唐梓笑着说:“老爷,近来可好?” 秦解放下笔,望着他道,“挺好。” 唐梓笑眯眯的又想说,秦解并不想听,直接打断,开门见山道:“有人要同秦家做丝绸生意。” “哦?” “云州的云家。” “咦,这不是夫人本家吗?”秦解抄起茶壶,为他倒了一盏茶,将云端禾所说的秦云两家合作之事说给唐梓。 唐梓在听人讲话时态度十分认真,一个字都不肯漏听,他凝视对方,嘴边噙着笑意,时而微微颔首,仿佛若有所思。很多人都忍不住因此对他心生好感。 而秦解瞧他如此,也知他其实心思深沉,皱着眉道:“唐兄弟,打个商量,别笑了,我有点毛。” 唐梓像是没听到,仍旧那副表情,目光定住一处,片刻他突然惊乍道:“老爷,这笔生意可做。” “云老爷又已经贵为云州商会会长,也要为云州商业拿出些成绩来看,云家的那片秋鬼桑,想必是云家为了秦家丝绸特意购置的。秦家丝绸不缺一直市场,云家开的条件并无大用,既然他敢抛出筹码,这是云家认准了秦家,所求于秦家。”唐梓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道,“秦家可以给他幼蚕。但是分成必须改成秦四云六,多要这一分利不必走账上,而是秦家人也派人作工于云家开办的丝绸庄里,监督他们是否起了坏心思,败坏秦家招牌。”秦解颔首,面露稍欣之色,“我会考虑你说的。” 唐梓捧起茶杯,细细一嗅,丝丝缕缕的清香萦绕鼻间,他赞道:“这茶香的很。” 秦解突然想到什么,开口询问道:“那边酒坊如何?李掌柜暗中还与其他人掌柜联系吗?” 唐梓放下茶杯,忍俊不禁道:“李掌柜现在是烧香拜佛的求能见他儿子一面,酒坊无暇管,一直是我来看顾。唐梓也按老爷吩咐,伪装成李掌柜同其他的掌柜暗中联系,那些人却都说暂时收手,想必老爷再收账时,账目总会清白了些,对账可省不少劲。” “真想将这些蛀虫一网打尽。”秦解起身,负手立于窗前,正好看到窗外几株翠竹,根直挺拔,颇有节节高冲云霄之势,“唐兄弟,我还有些账没对完,今日便不留你了了。” 唐梓就坐在他身后,开口道,“老爷,唐梓还是有话想问,老爷将云家要同秦家合作之事告诉唐梓,不怕唐梓扭头就去投奔了云家吗?” 秦解根本不看他,他垂眸笑了笑,“老话说,忠臣不事二主,我原应该敬谢不敏的。但我不认那些个死理,我认你是个人才,自然用人不疑。” 唐梓怔了怔,盯住手中的茶,杯中茶叶起起浮浮。 秦解转过身平静的审视他,“从李掌柜到我秦解,你若还想结上个什么云家王家,你走在大街上也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赞你一句,三姓家奴。纵是你脸皮颇厚,不在意这些,那我告诉你,我秦家也是不会饶过你的。行啦?可安心了,唐公子?” 秦解一番话说的是有棱有角,唐梓笑意不减,起身对着秦解作了个揖,“多谢老爷,唐梓先行告退。” “看的出来你喜欢这茶,等下我叫人将这茶去送予你,再加一套青花茶具。” 唐梓素来喜茶,当下又是连连感谢之语。 剩下自己一人了,秦解坐在桌前想, 那时,前世里他的人生走完了一个长长的弯道,回到起点,又从这个环跳出,走进另外一种人生里,不禁感慨到,有富裕的家,有貌美的老婆,还有了人生目标,俨然成功路上的人生赢家reads();。 夫复何求啊! 秦解越发觉得此等好日子也不要的正主秦华荣,还整天寻死觅活的,俨然十足十的傻x。 正当此时,有人三声敲门。 秦解问道:“何人?” “回老爷,是奴婢小银,夫人让小厨房做了些吃的给老爷送来。” 秦解心里顿时更添欢喜,“进来。” 小银进屋行了个礼,将一个圆形雕花的食盒放在桌面上,食盒的第一层是一碟精致的点心,还冒着热气,把它端出来,放旁边凉着;第二层是一碟水晶虾饺,各个晶莹剔透,小银把它们连着下方的食盒整个儿取出来;第三层里只有一小碗汤,汤色浓黑,香味道闻起来说不出的怪异,隐隐闻起来有药味。 小银笑盈盈的说道,“这些吃食是我们院里小厨房阿香嫂最拿手的,这碗汤药…”秦解看向她等着她说下文,小银神色不改,“夫人说近日天气多变,。这碗汤药是夫人特意为老爷熬的,预防风寒的药。” 秦解不疑有他,大概恋爱中的男人智商都不会太高,他满意的点点头道:“夫人有心了,你回去也告诉夫人,说我等下过去。” 小银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她欠了欠身,“小银记住了,这就回去告诉夫人,小银告退,”她提着食盒,关门出去时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秦解一眼。 只不过秦解注意力全在这面前的碗碟上,这都是云子书对他满满的爱。 “东西送去了吗?”云子书坐在桌前心里坠着秤砣一样忐忑,直到小银推门进屋,他连忙问到。 小银喜滋滋道:“都送去了,老爷一听是夫人让送的可高兴了!还 说等下就过来找夫人呢!” “这么快……”云子书闻言小声嘟囔道。 “夫人你说什么?” “没什么!” 小银眨眨眼,面露疑惑之色,“夫人你说,这药当真可信……” 云子书没搭话,神情认真思索状,心里在盘算着属于自己的小九九。 秦解捏着鼻子灌下那碗药,连吃几块糕点压下从嗓子眼里泛出的那股味,这碗药说苦不苦,说涩不涩,既不酸也不辛,就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怎么说也是云子书的心意,秦解喝的一点汤底也没剩下。 喝完药,账也对得差不多了,秦解正寻思着要去找云子书了。门又被敲响了。秦解让人进来,正是管家。 考管家一拱手开门见山道:“方才来了人,说是吴家二公子请老爷去聚贤楼一块聚一聚呢。” 秦解皱眉,心道这是阻止我谈恋爱啊,他直接说道:“平白的就来请人,连个请帖也没有。说我没空不去。” 老管家似乎是料到秦解如此,顺了顺自己的胡子,语重心长道:“依老夫看来,老爷还是应邀过去的好。” 第30章 喝酒就别说话了好吗多尴尬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秦解到底是出了秦家大门。 管家的话,秦解是不敢不听的,每次听罢都觉得大悟言之十分有理,宗旨永远都是为了秦家好。 管家言:“吴家与秦家素来交好,往日书信也多有往来。自是到老爷这一辈关系淡了些,总归生意利益上是有牵扯的,吴小公子今日让人来邀约,想来是念及从前亦如此,不走繁文缛节的送请帖。吴家此番,应是想将两家关系拉的近些。老爷不如承了这份情谊,换身衣服去罢。” 秦解扶额而叹:“竟然这般重视?见他之前,我要不要斋戒沐浴啊?” “老爷,莫要作玩笑话了。我会叫两个小厮做老爷的随从跟着去的。” “随从能在一旁提点我吗?林叔,你是晓得我不认得他们的!” 管家抚须,“会有用的,秦家与各家大族礼尚往来,多是由他们跑腿,他们会在一旁告诉老爷眼前人都是哪家公子。那些个公子。从前老爷也不同他们一块,他们也不见得多熟识你。老爷,你千万且记住,秦老爷是个温润的性子。” 秦解思忖一下,“那我去同夫人知会一声。” 管家凝眉看了他一眼,“吴小公子差人来说,要老爷酉时而到,现已快到时辰了,老爷先去换衣服的好,夫人那边由老夫去告知。” 于是他坐上了马车。 秦解身着锦衣绣带,头戴玉冠楚楚,收拾得人模狗样,从马车掀帘而出,方一落脚在地上,却见一人向他疾步走来,行了个礼。 旁边一个随从认出他是吴家的下人,便小声的对秦解说明。 吴家的那人下人笑的一脸谄媚,“秦老爷可算来了,我家少爷等的可是望眼欲穿,小的这就带秦老爷上楼。” “秦兄可算来了!”一声高声惊呼传入秦解耳里。 循声望去,随从见到来人,小声在一旁提点道:“老爷那是吴家小公子,吴昶。” 吴昶从酒楼大门而出,疾行几步迈到秦解跟前,抬腿不轻不重的踹了那小厮一脚,“你这狗腿子,何时由得你在秦老爷面前多话。” 他笑嘻嘻的朝着秦解一拱手作礼道:“秦兄。” 秦解看着眼前的吴昶,嘴角一动忍住了没发笑出声。吴昶他穿的有红有紫,有粉有绿,五彩斑斓的,宛如一只花孔雀。他体态圆润,又生的一张娃娃脸,眉心处有一颗红痣,哪里是花孔雀,明明是一只会移动的大型喜庆年画娃娃。 秦解也微笑回礼道:“吴少爷。” 本以为吴昶该领他上楼吃饭了吧,吴昶神色微妙可寻的看了一眼秦解,又收回,看向酒楼的二楼,悠悠开口道:“秦兄不知,等的望眼欲穿的可不是小弟,而是…” 他心上疑惑,眉头一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一位身着白色长袍的男子站在旁边酒楼二楼的窗前看着他,气质清冷如谪仙,眼神明亮如星光灼灼,其中闪烁着温柔的火焰。 只这一瞥,秦解顿时愣在原地,心跳如擂鼓,一时慌张不知从何排解。 秦解内心抓狂不止,说好的都跟我不太熟呢? 沈星洲,沈星洲怎么也来了?reads();! 沈星洲抚着雕花窗框,居高临下自上而下的看着秦解,他的神情无半点倨傲,相反的是有些恍然。他的眼神,是沉默的,甚至望向秦解时是有些卑微祈望的。祈望着秦解的回应,祈望着秦解在太阳下山前能够忆起往事的余晖。 沈星洲的祈望注定是无疾而终的。壳子是那个壳子,人早就不是那个人了。秦解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是懂得沈星洲对秦解的执着,他所怀恋的是那个同他一起看春花烂漫赏、秋月皎皎的秦解,他认的是从前的秦解。而现在是他,他只会带给沈星洲的是一地的霜打黄花和惨白的月光。 秦华荣就是个孙子,放着家业跟白月光说跳河就跳河。 此后,秦解用他的身体活着一天,便要替他有愧于沈星洲一天。 索性秦解理性还在,他面上平静得似静水深流,垂着眼。拱手作礼道:“沈公子。” 十足十的疏离。 沈星洲脸上应声现出惶惑不安的神色,只过一瞬便已平息,他对秦解动作堪称十分恭谨的回礼,带着不甚分明的笑意,道:“秦老爷。” 而后他一转身,窗前再无一人。 被他抚过的窗框在前后微微摆动着。 有风吹过,秦解感到凉快了些,这风却是故意也将沈星洲那声笑卷在秦解耳旁,模糊而隐约的是自我嘲弄带着无限失意。 年画娃娃不止看着喜庆,并且他还会暖场。他依旧是那幅笑眯眯的眉眼,袖子一翻对着秦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清清嗓子,拿捏着跑堂的语气,“秦老爷,您楼上雅间请~” 随着吴昶上了楼梯,秦解暗自深呼吸。并且在心里强行给自己洗脑:秦解你脾气很好,你脾气特别好,你很有文化,你特别有文化。 吴昶伸手推开房门,抬眼一望,屋内有沈星洲,还有他左手边坐着一位看起来身影瘦削面容普通的蓝衣束着发的男子。所以,算上他俩一共才四个人?这跟想象的一群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坐在一起瞎吹不一样啊! 吴昶直接迈进门,邀宠似的对桌前那二人说:“怎么样!秦老爷到底是给我面子的!” 随从靠着门作掩,小声说:“老爷,那个穿蓝衣的是袁家的…诶…那不是袁家的…” 听得未仔细,吴昶转身过来一把拉过秦解,对着那两个随从道:“旁边那间我们这几个的随从都在里面呢,摆了酒,你们也去吃点。” 他俩望向秦解询问,吴昶也望向秦解,秦解只得点头同意。 秦解方一落座,穿着蓝衣的那位就利落的站起来向秦解行了个礼:“袁某素日有所闻,秦老爷是年少有为的青年才俊,今日一见,果然是龙章凤姿,名不虚传!古有闻名不如见面一说,我始弗信,见了秦老爷才知道古之人诚不我欺。我见亲老爷大有亲切熟悉之感!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有缘千里来相会!”袁清拾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秦解的面前的酒杯斟满,“袁清自当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随意!”说着,一饮而尽。 舌灿莲花的是袁清。 目瞪口呆的是秦解,估摸着这人要是发展个传销啥的应该能干的挺好。 酒都敬到这个份上了,哪有不喝的道理。秦解端起酒杯,虚晃着对着袁清敬了一下,低声一笑:“是有缘。” 随后,也是一饮而尽。 袁清见秦解喝了酒,他心满意足的坐下,吴昶用筷子敲了下杯子,清脆作声,“我说袁清,你应该敬酒给我才是,是我把人请来的reads();!” 袁清冲他翻了个白眼:“臭不要脸。明明是某人争着抢着第一个去请。” 吴昶不服气,轻拍桌子一下:“那我也请过来了是吧!” 秦解听的一头雾水,“你们是在说请我来的事?” “正是正是,秦老爷慧见。”袁清眨了眨眼,偷瞄了一眼沈星洲的方向,“原是我们作了个赌,看看谁能有这个荣幸请的秦老爷你过来,没想到第一个只是个大言不惭、不自量力的吴昶,原以为他不过是蜉蝣撼树,没想到你就过来了…仔细一想便知这也就是看在吴家的面子上。不过,若是星洲,秦老爷一定马不停蹄的赶来,星洲毕竟是…”袁清又喋喋不休的360°夸赞了沈星洲一番。 他叨叨完,吴昶又是一敲杯子:“你废话真多,不去做教书先生真是可惜。” 不去做传销头目才是真的可惜。 袁清并不理会吴昶,他歪头对着秦解问道,“是吧,秦老爷?” 秦解早就被他绕晕了,不知他问的是哪句,“啊?” “就是若是沈星洲去请,秦老爷一定马不停蹄的赶来!” 袁清说完就看向他,袁昶跟着袁清看他。 秦解本想下意识的反驳说不是。瞟到原本坐在座位上兀自出神的沈星洲,听到回了神,直了直腰背,继而也将目光投向秦解。 略一思忖,秦解对着沈星洲开口道:“自然是会的。你我…至交好友多年…” 沈星洲目光闪烁了下,秦解继续说道:“我也会同今日一般整理好衣冠方来赴约,既是尊重你,我也不曾失了礼数。” 言毕,一时席上十分安静。 还是沈星洲垂着眼先开了口,他点头微笑:“如此,甚好。” 沈星洲拾起酒壶往自己杯中斟了满满一杯,秦解以为他也要敬自己一杯,都端起酒杯等着了,沈星洲却饮了自己那杯酒,又续了一杯之后,这次却姿态闲适,缓慢的倾入,室内都是酒液灌注进杯子潺潺声。 然后他手腕一转将酒壶直接递到了秦解手里:“华荣,喝酒吧。” 秦解默然接过,默然倒酒。 暖场年画娃娃在此上线,见秦解倒完酒后,也从他手中抢过酒壶,将自己和袁清的杯子斟满。 吴昶转转眼珠,“你看今日哈,一壶薄酒。” 秦解闻言心中腹诽:一个鎏金银底蔓草花鸟纹的酒壶里装的薄酒。 “两三小菜。” 秦解一眼扫过桌子,这铺张了一大桌子的珍馐玉馔,足有二十来个碗碟的。 “四五好友。” 秦解更是无力吐槽:好友个鬼,对面三个就认识一个,还不熟。 吴昶自然是不清楚秦解在想什么,他越说越来劲,兴致大发,腾地一下站起来道:“如此赏心乐事,来来来,让我们举杯欢度今朝!” “……”秦解心中骂道宛如智障,却也如其他两人一样,举起了酒杯。 31 这里有青x楼 - 经年有东风 - 秦首说 《经年有东风》31 这里有青x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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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有东风》44 这天(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