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魂飞影去魄缥缈 楔子 魂飞影去魄飘渺 酷暑六月,烈日当空,骄阳似火。 康国公府西侧一间厢房内,一女子卧倒在床榻之上,她不过如花年纪,却愁容满面,病容彰彰,枯槁之态,形同早谢之花。许是病了太久,女子已下不来床,迷离的双眼在见到门口出现的二人之后,骤然睁大,双目泪珠簌簌而下,万语千言化作悲切的一句问话:“为什么?” 门口的女子一身红衣,容貌娇俏,小腹微微隆起。而她身边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扶着,爱怜之色可见一斑。床榻上的女子见了,心更是抽痛了几分,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前都是红衣女子讥诮的眼神和男子的厌弃之色。 闷热的天气,女子却觉得浑身冰冷,那冷一刹那将她的身子抽离出来,手也同时无力地垂了下来…… 宁国公府大喜的日子里,谁又会顾及到那“败坏家声”早已失宠的嫡长孙媳林芳语呢?谁能想到如花年纪就这么香消玉殒呢? 直到那对男女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林芳语才惊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身体,在空中飘飘荡荡的,即使她亲眼见到煎药回来的丫鬟香樱碎了药碗,趴在她的“尸身”上嚎啕大哭,继而一咬唇悲戚地一头撞向床柱时,她也只能无力地叹息一声。 她,已经死了。香樱,也随她去了。 主仆俩的死无人问津,东院那边却吹吹打打甚为热闹,原来是嫡长孙宁仲成的平妻在一日前喜添一子,从平妻坐上正妻的位置! 第三日傍晚,方有送饭的下人发现死亡的林芳语主仆,几个下人掩着口鼻裹了一宗草席,将她们扔到了乱葬岗! 瓢泼大雨落下,林芳语甚至可以感受到那雨打落在身上的疼痛。到夜半时分,两抹身影来到这乱葬岗,找出林芳语及香樱的尸体,在泥泞中拖着那尸体吃力前行。惊雷劈过,林芳语恍然看着面前的二人,她“啊”了一声,人已来到阎罗殿。 宁仲成,她深爱的丈夫,原来对她是这般厌弃,原来那些甜言蜜语,都是为了要哄住她的假话。 宫妙音,她亲密的表妹,原来一直都是对她假情假意,在背后伤害她,目的就是为了从她身上夺取他们最想要的东西! 看到那一幕,林芳语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只是工具,一个被宁国公府、被宫家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工具! 林芳语拖着沉重的身子,冷然的眸子里是一抹坚定:“我要报仇!” 第一章 天真少女成弱儿 第一章天真少女成弱儿 万圣六十二年,初夏。 一骑骏马在官道上飞驰,马上之人身着官服,手持急报。这已是送往朝廷的第三封急报。前方不远处便是驿站,此人飞身下马,将急报交给对面跃然另一匹马的另一人,道:“务必在天黑之前送到皇上手中。” 那人接过急报一扬马鞭,疾驰而去。而那先前之人,却是再受不住地累倒在驿站。 自万圣六十年回丹王后病逝,回丹原旧部族长自立为王后,回丹与万圣的关系就有些紧张起来。新即位的文帝本欲励精图治,无奈体弱多病,只做了一年多的皇帝便去了。皇位空缺,群臣争执不下,回丹旧部见有机可乘,遂向万圣边境发起进攻。新帝即位,年少气盛,誓要击退回丹,遂命左翼将军穆锐为先锋,耿尚书为参谋,庞将军为末将,林将军为先锋副将,共同抵御回丹军队,必要时给与其迎头痛击。一场战役自新皇登基以来一直持续个不停,后方粮草不足,恰逢连年水旱,庄稼颗粒无收,国库空虚,加之回丹狡诈,就连英勇的庞将军也受了伤。加急的公文送到朝廷,主战派与主和派争执不下,战场那边却陷入一片僵局之中。原本是撤退的令到了军中却变成强攻之令,于是先锋副将林将军率领三千人马先头打阵,误中圈套,等到余下部队到达时,那三千人马已被杀过半,林将军身中数刀仍在奋力抵抗。伴随众主将一声嘶吼,余下将士一鼓作气,竟是反败为胜。 这场仗虽胜了,却也胜得惨烈。战后清点人数,自最初的二十万大军到剩下不到五万的人马,也是让回到吃足了苦头,不敢轻易再犯。信使快马加鞭将捷报送回宫中,消息传回,朝野震惊,举国同欢。 等到人马回到汴都,已是用了二十几日。皇上依功封赏了众将士,又追封庞将军为骠骑将军,其子擢升为四品建威将军。追封林将军为镇国将军,其子年幼,念林将军之功,着入翰林院以攻学业。 可怜林将军正值壮年,膝下仅有两子一女。他与林夫人感情甚笃,并无纳妾,竟是再没有旁的子女了。尸体抬回林府,林夫人仅看了一眼便晕了过去,余下长女林芳语领着弟弟妹妹堂前接旨谢恩。 林芳语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心中五味陈杂。这一天还是来了,且比她前世足足早了一个月。前一世她的人生也是从父亲战死沙场的那刻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致于最后的最后,虽有皇上的御令,却还是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林芳语握紧了拳头,看着同胞的弟弟妹妹,这一世,她绝对不要重蹈覆辙,即使她再次失去了父亲,也不要再做孤儿。 第二章 榻前三跪劝生母 第二章榻前三跪劝生母 端午的喜庆还没有过去多久,林府的红绸已经换成了白纱。林芳语卸下朱钗换上一身孝服,她看着与父亲形同的弟弟,悲从中来。弟弟今年七岁,本是活泼可爱,但自从父亲死后,他越来越沉默寡言,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林芳语一叹,或许这就是不同吧,前世弟弟在知道父亲走后只是抱着她的腿痛哭,哪会像现在这样,目光坚定地接下圣旨,那一瞬林芳语在他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父亲是寒门庶子,姨娘早早去了,父亲并不得祖父喜爱,而嫡祖母哪里会见得父亲好,等到祖父一死就分了家,父亲便一个人出府单过。后来他遇到了外祖父,外祖父赏识他的才华将他推荐到军中。父亲投身军旅,自有一番慷慨雄浑的军人本色,即使和母亲成亲后,他大部分时间也是在军队上历练,才有了四品的官职。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以保家卫国为己任,这种言行影响着儿女,最深的酒水同为男儿的弟弟。 他们姐弟三人,林芳语最大,虚岁十岁。妹妹林芳菲次之,九岁。最小的弟弟林茂之,才七岁而已。前世妹妹倔强娇憨,即使父母同时离世也是如此,而弟弟听话乖巧,所以目前跟着去了之后,林芳语这个长姐就成了他们的主心骨,可她毕竟也少不更事,最后害了弟弟妹妹也害了自己。 思及此林芳语深吸了口气,父亲不在了,她更加要坚强。她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不料跪在一边的弟弟率先开口:“姐姐莫怕,以后茂之会保护你们。” 口气是那样的坚决。 林芳语闻之心塞,摸着弟弟的脸颊道:“茂之,姐姐没事。可是母亲她……你能跟姐姐一起去看看母亲么?” 林茂之眼底闪过一丝犹豫,还是点头。老夫人并不像别的夫人那般对幼子骄纵,反而比对两个姐姐严苛许多。林茂之的记忆里,自己是有两个父亲而没有母亲的,他也鲜少见到母亲对自己展露笑颜,所以林茂之对母亲是又敬又畏,从不敢轻易靠近。 林芳语心疼不已,牵起弟弟的手往母亲的院子里走。 门口蒋嬷嬷守着,见两位小主子来了,急忙上前,小声道:“大小姐怎么带少爷来了?夫人若是……” 若是见到与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只怕更加悲伤吧!但这话蒋嬷嬷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反倒是林芳语一脸的坦然:“嬷嬷放心,我心里有数。前院那边,芳菲还跪着,有刘叔看着,乱不了。” 前世就因为她忙着操办父亲的丧事忽略了情绪多变的母亲,好在这一世为了防范于未然,在她重生次日就安排了蒋嬷嬷寸步不离地跟着,因此撞向柱子的林夫人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林夫人半卧在床榻之上,额角的纱布被伤口浸湿了大半,露出腥红之色。林夫人一袭白衣,双目无神,见到女儿进来也不为所动,抬头呆滞地看着床幔,口中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细听之下,都是一些她与林将军成婚后的小事,俨然是伤心欲绝。 林芳语心碎非常,她何尝见过母亲这般模样过?当即跪了下来,唤道:“娘!” 林茂之也跟着跪了下来:“母亲!” 林夫人浑身一颤,只有在撒娇时,女儿才会用这个称呼。她眼睛红了红,叫道:“语儿,是你和菲儿吗?”说罢就摸上了林芳语的脸颊。 原来她竟痛到分不清几个子女。林芳语只觉得心口狠狠一疼,僵立着不敢动弹,强忍了泪回道:“是,娘,我是语儿。” 林夫人摩挲着女儿的小脸,豆大的泪珠霎时滚落下来:“语儿,你爹他……不要我了……” 话一出口,林夫人便呜咽起来,她不愿面对的问题还是要面对,她日思夜想的丈夫最后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她怎能不痛!旁边蒋嬷嬷掩着面,不忍地别过头去…… 林芳语使劲抓住母亲的手,问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母亲也不要我们了么?母亲,若您也走了,我和弟弟妹妹便成了孤儿,没有爹爹的保护,没了母亲的疼爱,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母亲不如也让人备下几杯毒酒,带我和弟弟妹妹一起走。如此,我们一家人也能在黄泉路上作伴,一起赴那阴曹地府去一家团聚。也好过留下我们弱子弱女,寄人篱下被人欺负了强。” 林茂之倔强地喊了声“大姐”,林芳语就此将弟弟推到林夫人面前,把母亲的手放在弟弟的侧脸上:“母亲难道忘记对我们的教诲了么?还是忘记了对弟弟的期望?您时常说好男儿就当是像父亲那样顶天立地。父亲也说过,好男儿就该保家卫国,身为臣子,战前身先士卒是理所应当,为国捐躯是报效朝廷,只要能够击退敌人,就是战死沙场也是值得的。母亲曾经答应过父亲,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我们,如今父亲才刚走,母亲就要违背誓言反悔了么?” 林夫人泪眼朦胧地看着儿子,看着看着就变成丈夫的模样,那肖似林将军的眼,让她跟着揪痛,眼泪无声滑落。 林芳语又道:“父亲若是泉下有知,必然不会放心母亲丢下我们,否则他日,如何重振家声?而父亲的衣钵又要有谁来继承?” 林夫人的脸又白了几分,想起夫君昔日话语,再看床下跪着的人,连与夫君最神似的菲儿也不知何时进来默默跪在了姐弟旁边,三姐弟齐齐跪了,往事如潮水汹涌而上,林夫人咬紧牙关,目光中多出一抹坚定:“你父亲的志向,自然要由你弟弟来继承。茂之吾儿,你记住,日后长大了,也要像你父亲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建功立业,将你父亲生前的愿望,发扬光大。” 林茂之赶紧答应:“是,孩儿记得了。” 林夫人点点头,摸了摸儿子的脸,眼光投射在林芳菲身上,看着林芳语:“母亲答应过父亲,将来等你们长大,还要替你们寻一户好人家,看着你们嫁人生子,看着你们儿孙满堂,我不能食言,我要好好活着。” 第三章 少年天子器早成 第三章 少年天子器早成 林夫人不再寻死,林芳语这才放下心来操办父亲的丧事。这时候林芳语的二叔父带着二婶母来了,打的幌子是替兄长照顾年幼的侄子侄女。本来当初分家之后,两家人走动得就极少,只是碍于一脉相生,也不好过于生分了。但是姐弟三人对这位二叔并不亲近,眼下林将军走了,留下孤儿寡母,林老夫人及林二老爷林三老爷又会被人诟病。两家都明白其中原因,只是面里维持着平静。 因为是战场捐躯,来祭祀的人也多,林将军那些同僚自不必说,就是朝中一些要员也到场了,当然不全是冲着林将军的这份英勇,更大的原因是:天子亲自表率来了林府。 林芳语跪在灵堂一侧,每上来一位来客,她便要叩头谢礼,如此几次额头便有些淤青,另一边的林茂之也是如此。即使不再求死,但林夫人面对灵堂上的棺木,还是哭得死去活来,几度昏死过去。林芳菲跟着母亲随侍在侧,外头招呼的林二老爷一脸惊慌地跑进来,伴随着他指引的方向,林芳语抬头便见到了当今天子尹绍瑞。 帝王驾临,林家老小措手不及,那天子的气势使得他们都震了一震,林芳语率先冷静了下来,领家人行叩拜之礼。包括扶母亲回房的林芳菲以及幽幽转醒的林夫人,加上林二老爷带过来的人,乌压压跪了一大片。 “都起来吧,朕来送林将军最后一程。”低沉的嗓音,却仍旧有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而话语又是那般的温和,还带着一丝伤感。林家人跪在地上如履薄冰,听到皇上开口才明白,原来是皇上看中林将军,方才松一口气。 皇上挥了挥手,见林家人还低头跪着,他一凛,身后的嬷嬷便扶起了林夫人。林夫人受宠若惊,全身都颤栗起来。林芳语不语地看着,前世皇上也是来过,不过只是匆匆一瞥,并没有停留,如今这架势,似乎有些不同,只是,这是好还是不好?林芳语不得而知,不过经过前世,好歹有些记忆,分寸把握也妥当了许多。 她眼光一转,这才注意到皇上身边还有一左一右两位少年。皇上今年一十有五,那两位少年比他年幼些,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左边的少年身穿灰色衣袍,表情冷漠,左边则是一身黑色,然脸庞却还是白皙的。林芳语绞尽脑汁地回想,记忆里不曾有这两位少年,又或者是她前世只顾着恭迎圣驾,将其他的人全然忽略了。林芳语暗恼自己愚笨,始终还是没能面面俱到。前世她只与皇上匆匆一面,重生后才几日父亲便已身死,倒是没有让人打听过皇上,更别说他身边有什么人了。但情势已容不得林芳语多想,跟在皇上身边的,肯定官位不低,若是贴身侍卫,那品级是和父亲不相上下的。林芳语哪里敢劳他们大驾?她就势叩了个头,瞥一眼身边的二叔和弟弟,谢道:“臣女谢皇上。” 偌大的灵堂里落针可闻,林芳语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倒没有惧怕之意。尹绍瑞不免多看了几眼,见她端正站着,一张脸未施粉黛,发间用一根银钗简单挽起,身着孝衣,如一株遗世而立的白莲花。来之前尹绍瑞派人仔细打听过,林将军膝下二女一子,均未成年。如今眼前这位,无可厚非是他的长女了。那一瞬间尹绍瑞居然有些遗憾,这样年纪这般沉稳的女子,实属少见,可惜不是男儿身。他想着,目光便悄悄移开了。 跪在一边的林芳菲也学着姐姐的样子叩首:“谢皇上。” 稍显稚嫩的声音一下就将尹绍瑞吸引过去了,林芳菲在容貌上也十分肖似林将军,性格却大部分相似林夫人,尹绍瑞道:“你是菲姐儿。” 简单的问话,笃定的口气。堂堂天子居然知道她,林芳菲惊讶之余脱口而出:“皇上认识臣女?” “曾听闻林将军提过。” 林芳菲阖然垂下眼睑,语气是止不住的伤感:“原来如此。”似乎是同一时间想到再也不能回来的父亲,低声地啜泣起来。到底是夫妻情深,林夫人听到呜咽声,再次抑制不住地伤心,那本就羸弱的身子骨哪里受得住,当即就晕了过去! 场面有一丁点混乱,林芳菲见到色变的皇上,心下害怕极了。林芳语将妹妹护在身后,跪下请罪:“家妹无状,请皇上责罚。”护姐心切的林茂之也冲出来解释:“二姐不是有意的,请皇上恕罪。” 尹绍瑞这才注意到最小的林茂之,见他虎头虎脑,心下有一种奇异感觉划过,如同林将军又在与他商议军事一样。再看向那跪着的姐妹,大的笔直跪着,大有一副视死如归之态。小的害怕地躲在姐姐后头,不时用眼睛偷偷瞄一眼他。直视天子,这胆子也是够大的了,可自己又不合时宜地躲在姐姐身后,像极了受伤的小兔子。 尹绍瑞微微叹息:“朕恕你无罪,都起来吧。” 他只是想来表达一下缅怀之意,为何现在的状况有些脱离他的控制?尹绍瑞第一次觉得无措,想起此番目的,这才正了神色:“林将军忠君爱国,为国捐躯,朕深感遗憾。” 纵然外表再过坚强,始终也瞒不住自己的心,那抽痛的感觉此消彼长。林芳语深吸口气,道:“皇上严重了,父亲在时常教育我们,为人臣子,食君之禄忠君之忧,父亲若是在天有灵,看到皇上对他如此挂念,定可以含笑九泉了。” 尹绍瑞听罢,心莫名被扯了一下,这场仗虽然胜了,但万圣也是死伤过半。自从坐上皇位起他便明白,一国之君必须要面对无数血雨腥风。但只要一想到他的江山要坐稳,一样是用生命来构筑,他还是会觉得窒息。特别是当他知道林将军走后,一家孤儿寡母,就觉得尤为愧疚。同样牺牲的庞将军也是三代忠烈,但其子已长大成人,成家立室,今后也会是他的左膀右臂。可是林家呢?他痛失一员爱将,难道,林家的英勇也要就此戛然而止了吗? 尹绍瑞又将希望寄托在只有他半高的林茂之身上,道:“朕听闻林将军教子严厉,如今一看,颇有乃父之风,若是好生磨练,日后定然也是一员猛将。百祭后就入翰林院学习吧!府中若有不便之事,也可一并告知于朕。” 这可是天大的恩惠了,翰林院是世家子弟或大功勋贵子女入学的地方。进入那里学习的男子,日后大部分都有一番作为,即使没有被朝廷重用,也会因为入过翰林院而结识一些才俊,对前途是大有裨益。 然而林芳语却带着弟弟妹妹连叩三个响头,道:“臣女惶恐,只是弟弟尚且年幼,恐怕会辜负皇上的期望。母亲病重,臣女只想孝顺好母亲,照顾好弟妹,不敢有其他奢求。” 尹绍瑞身旁的两个人同时动了动,一个抬了眼认真看着跪地的林芳语姐妹,另一个黑衣的,目光一闪,很快装作若无其事地站着。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这是赤裸裸的拒绝,还一连拒绝了皇上的两个好意,被拒绝的对象是当今天子,这就奇怪了。 尹绍瑞自己也觉得惊诧不已,看来这朵白莲花不单圣洁,还孤傲。他想到性情耿直的林将军,大概也是那样的人才能培养出这种气质的女儿。想到这里,尹绍瑞心念一动,摘下腰间玉坠,道:“既然如此,那三年孝期之后,再入翰林院吧。此玉坠就先放在林家,他日若是有需求,林小姐可带她来找朕,朕自然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不容置疑的口气,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林芳语只得谢恩,抬头之时,右侧的黑衣少年正好回头望了她一眼,林芳语只觉得那眼神太过复杂,深不可测。 直到此时,那一直沉默不语的林二老爷才敢动弹,当他知道侄女拒绝皇上的好意,差点吓个半死。后来皇上赐了玉坠,他又高兴起来,原来皇上是重义之人。林二老爷全然忘记了当初如何对待大哥一家,不由摆出长辈的态势教训林芳语:“我说大侄女,皇上是九五之尊,那说出口的那就是圣旨,你怎么这么轻易就拒绝了,你……” 林芳语不客气地打断道:“皇上金口玉言不假,可二叔也要知道为人臣子的本分。侄女愚钝,但也知道如何见好就收。天色也晚了,侄女还要为爹守灵,就不招待二叔了。” 她没有好脸色,林芳菲及林茂之更不会理会,姐弟三人跪在棺木前,对林二老爷视而不见。林二老爷几个“你”字道出口,不忿地走了。倒是林二夫人白氏留了下来,不理会众人冷淡的目光,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林夫人。 第四章 有其母必有其子 第四章 有其母必有其子 三日后林将军的棺木下了葬,皇上没有再来,林芳语也没有什么力气再接见一次。只是耿尚书到底作为代表来了,还一同带来了皇上赐下的各种东西。一时间百姓纷纷言论,感念天子恩情。 不管旁人怎么样,林芳语是铁了心地要坚持自己的观点。入夜的气温并不见得凉快多少,那块玉坠却还是带着微微的凉气。林芳语看了一眼,是一只雄鹰展翅的形状,通体透绿。也是,天子的东西怎么会不好?难能可贵的是雄鹰的形状也做得如此惟妙惟肖。对这坠子她并不陌生,前世时她也同样得了这坠子,当时林将军已入葬,皇上前来吊唁,看到哭成泪人的她于心不忍,也是为了补偿,赐给她一句金口玉言,林芳语就要了这坠子。后来用它替自己求了一桩婚事,但终究也没有长久。 今世她极力拒绝,就是不想要任何东西。她永远不会忘记前世皇上的厚待,才会在父亲去后,弟弟仅守了三个月的孝便入学翰林院,没有功绩仅凭皇上的一念之情他又怎能站稳脚跟?没有外族助力的林家得此优待又怎会不被人盯着?所以最后弟弟才会惨死,妹妹莫名失踪,她自己也落了个小产而亡的下场。 只不过她猜准了过程也没有猜准结果,更没有想到推来挡去,还是做了玉坠的主人。既然这样,她也只有收着,放在最为隐蔽的地方,如果可以,她希望一生都不要拿出来。 第二日天蒙蒙亮时,就有下人来叫门。林府的规矩一向严苛,没有重大事件时下人绝不会无礼来敲主子的门。是以林芳语用极快速度披上外衫,打开门,见到贴身丫鬟香椽,问道:“何事?” 香椽道:“是老夫人派人过来了。” 她的那位嫡祖母么?这么快就找上门来,她倒是高估这位祖母了。香椽看不到林芳语的表情,有些担忧道:“这些年老夫人从未传过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林芳语冷笑:“自然是大事。告诉传话的人,我即刻就去。”怎么会不是大事呢?父亲刚刚下葬,他们就忙着来争家产了。 林老夫人所住的林宅是林芳语祖父在时的祖宅,父亲是庶长子,祖母却在父亲三岁时就病故了。之后祖父又纳了几房妾氏,嫡祖母又先后生下林芳语的两位叔父,儿女一多,祖父早就忘记父亲的存在了。祖父去后没几年,嫡祖母就以父亲成家立室为由分了家。那时父亲官位低微,本买不起好的宅子,是外祖父外祖母一力帮助,才购买了一所三进三出的宅院,后来又扩修了部分,也就是现在的林府。距离林宅仅两条长街,步行一炷香的时间也能到。 林宅里,林老夫人甄氏坐在正中央,一双精明的眼不时瞄一眼门口的方向。已经过去一个时辰,烛台上的香灰又掉了一层,还是没有见到林芳语的人影。甄氏怒了,抬起拐棍就往林二老爷身上去,林二老爷吃痛地嚎叫起来,坐在另一边的林三老爷对此习以为常,斜坐着摆弄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甄氏见了更为生气,怒道:“我打死你个不成器的东西,我打死你个不成器的东西!” 林二夫人挡上前来,却不敢直接辩白,只觉得手臂上痛了几下。林二夫人忍了,好言劝道:“母亲,再等等吧,兴许是那边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林二老爷见母亲的棍子又要落下来,忙也附和道:“是啊,是啊,大哥才走,那边人手少,定是……” 甄氏没好气地打断他:“定是什么?定是你把人家得罪了!” 林二老爷好不委屈:“我哪有。” 甄氏哼了一声:“你莫要狡辩,当日在那边的事我都知道了。” 林二老爷不自在地捻了嘴角的胡须,掩饰道:“那本就是个好机会!皇上天子之言,要是借着语姐儿的嘴要个一官半职的,到时候母亲您何愁没有封诰命的机会,就是……”林二老爷越说越激动,兴奋之处竟然开始描绘起美好的蓝图来。 林三老爷搓着小胡子:“二哥,我看你是痴人说梦呢吧!” 林二老爷说得正带劲,被自己弟弟倒泼一瓢冷水,不禁火从中来,横眉冷视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哼!”林三老爷好意提示道:“二哥还是不要这么早下结论的好。这同意不同意,可不止语姐儿说了算,总该征求大嫂的意见不是?可是一想到二哥过去种种,只怕大嫂就恨不能早日与我们撇清关系吧!” 林二老爷被说了个哑口无言,一张脸胀成了猪肝色。甄氏见两兄弟起了内讧,怒道:“好了,一人少说一句。” 两兄弟闭了嘴,甄氏看着败事有余的大儿子,再看看只顾寻欢作乐的小儿子,心里又何尝不难受?但凡其中一个儿子有老大一半的出息,她也不至于走到这步,都这把年纪了还要操心。想起当初分家之时几乎是让老大净身出户的,后来几乎也是不闻不问,除了那层名义上的关系哪里还有母子情分?如今反过来找大房,恐怕那边不会这么轻易答应。甄氏心中虽这般想,但面上却拿出母亲的权威:“老大姓林,即使他不在了,那薛氏也是我们林家的媳妇,她难道还要忤逆我这个婆婆不成?至于语姐儿,一个丫头片子,能有多大的出息?将来还不是要指望我们给她寻一户好人家!” 甄氏说得理所当然,,似乎她想要的已经唾手可得。那嘴脸与之前林二老爷的表情如出一辙,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林三老爷拍拍椅背,站起来笑道:“那我就先祝母亲马到功成了!”甄氏没有听出小儿子话中的讽刺,反是满意一笑。 林三老爷随即话锋直下:“不过,这样的荣华,儿子要不起。”说完也不管众人什么表情,无所谓地走了。 “你……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逆子!”甄氏气不打一处来,只说出这么一句话,小儿子的身影早已远去,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林二老爷见了,好不欢喜。平日老三就知道跟他对着干,现下他将母亲气成这般,也是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林二老爷堆起笑来:“母亲别生气,三弟也是不懂事。” 甄氏哪里不晓得大儿子这点小伎俩,看似是安慰不过是火上浇油,甄氏当即甩了脸子,抄起手上拐棍就朝大儿子挥去,林二夫人见丈夫又要挨打,赶忙来劝,下人们见主子生气,又来帮忙,拉的拉扯的扯,乱作一团。 林宅这边是鸡飞狗跳,林芳语却漫步而来,在大院里就见到了这出好戏。她微笑道:“祖母这里好生热闹。” 第五章 初次交锋操胜券 上 第五章初次交锋操胜券上 林芳语让香椽带来奉上的东西,慢悠悠品了口茶,才道:“这是皇上赏下来的东西,我们大房人少,用不了这么多,想着祖母这里需要,就让人一起带来了。” 我们用不完的东西,我想到了才会给你送来,至于旁的,不属于你的,想都不要想。 甄氏身边的嬷嬷揭开盒盖,甄氏远远看了一眼,人参鹿茸都是上品。伸手不打笑脸人,甄氏让人接了,做出老怀安慰之态:“祖母知道你孝顺,只是你父亲走了,留下我们这一堆孤儿寡母的,怕是用什么好东西都补不回来了。” 就是说还不满足了?一来就想狮子大开口啊!既然要装傻就索性装到底,林芳语听完,表情凄哀:“祖母说的是。但祖母无论如何也要保重身体,若是因此气坏了身子,可让二叔三叔怎么是好。” 只字不提她父亲。你想把我们拖进来,我就偏要与你撇清关系。东西我是送你了,至于你是用来补身子还是气身子可跟我们大房没有一点关系,完全是你两个儿子的事情。 甄氏一愣,心想怎地这丫头片子嘴皮子变厉害了,不过终归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且我还是她名义上的祖母,遂又道:“你放心,祖母撑得住,我就是担心你母亲,听你二叔说,她昏过去几次,现在还下不来床。” 林芳语望了眼林二老爷,道:“原不想让祖母担心,所以没有差人来禀,不曾想,竟是二叔都告诉祖母了。” 甄氏可不傻,接过话头道:“你二叔也是担心你们。他们兄弟三人自幼感情就好,如今老大走了,怎会不伤心。我这一把年纪,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也是……”说着作势抹了一下帕子:“要不是想着你们年幼,只怕我也是当时就跟着你父亲下去找你祖父了。” 林二老爷也哭丧着脸道:“母亲,您可别这样想,父亲临终前您可是答应过要好好照顾大哥的。” 林芳语眼见着二人做戏就是不开口,反正绕在身子上说:“祖母您不必太过忧心,母亲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常常服药也是有的。孙女已经请大夫瞧过,只是气急攻心才导致晕厥,如今二妹照顾着,并无大碍。” 甄氏作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那我就放心了。” 林二老爷立刻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林芳语低垂着头:“就是一个时辰前,祖母派人来传孙女时,当时孙女正请了大夫为母亲看病,这才耽搁了时辰。这会儿,紫荆的药也该煎好了。孙女来迟,还请祖母责罚。” 有紫荆作证,就不怕他们去查。 甄氏握着她的手,感叹道:“你这般的孝顺,祖母怎会怪你。” 林芳语道:“祖母不怪罪就好,孙女就是担心会被人诽谤,说是孙女故意来迟。” 甄氏心里咯噔一声,感觉自己掉进坑里了。她暗骂了声,原本也是打算就着林芳语迟到扯出话题的,祖母传唤无故迟来会被冠上不孝的罪名,有了错处,再来谈条件就容易多了。可是没料到林芳语会捷足先登,先把事给提出来,又找出理由圆过去了,她还不能说她半个不字,要是有人病了还不许人家请大夫就是她这个做长辈的不计情面了。她想过多种林芳语拒绝的理由,但就是想不到,这话题还没扯出来呢,自己倒先栽了跟头,眼下是一点错处也挑不出来,甄氏也不想再拐弯抹角,想想着干脆直接开口算了,反正她是长辈,做晚辈的难道还要忤逆祖母不成? 甄氏顿了顿,想好了说辞,正想开口呢,那边林二老爷一直听她们左顾二又言他,早不耐烦了,道:“我说大侄女,其实我们今天请你来,是有件事情要商量。” 林芳语暗自冷笑,这么快就忍不住了么?明面上还是做出毫不知情的样子:“不知道祖母这样郑重其事地叫孙女来,是有何要事?若是要问孙女父亲七祭一事,孙女已将诸项事情一一罗列,这就请祖母过目。” 香椽得令便从袖口掏出一张单子,毕恭毕敬地递到甄氏手上,甄氏没料到林芳语会来这么一出,尴尬一笑,接过单子胡乱看了几眼:“嗯,准备得很详细。只是……”她口气一顿,放了清单,继而转色道:“今日我们请你过来,是另有其事。” “哦?”林芳语疑惑地问道:“不知道是什么事,竟劳烦二叔要这样劳师动众地叫侄女过来。” 林芳语想过,以甄氏的手腕,她初次交锋未必胜得过,俗话也有云,姜还是老的辣,林芳语对于这位接触甚少但是有些声明的嫡祖母还是有着本能的恐惧,所以她不敢冒险,若是败在甄氏手上,以后大房就只能任人拿捏了。但是林芳语对前世这位二叔的脾性可是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心里那点如意算盘,林芳语也早磨了个透。若要选择,林芳语当然要从林二老爷身上开刀,起码胜算大几分,这才把话头牵扯到林二老爷的身上来。 她望了望旁边的二婶,从她进来就一直没说过话,坐在椅子上形同虚设。只有听到林芳语提起林二老爷的时候,手指微微动了动,抬眸淡淡看了一眼,旋即迅速低了头,像是完全不存在。 林芳语心里头有些不忍,她记得前世时,也是这个时候,祖母要他们搬过来住,顺道就夺了他们的一些家产,当时二婶还极力劝阻过。后来他们再次被林宅抛弃,孤苦无依,也是这位二婶在紧要关头伸出援手,给了他们一些物质上的救济。她至今记得二婶当时的表情,有着她难以猜测的复杂。再后来她嫁了人,跟林宅的人再也没有过来往,只听说二叔借着她父亲的余情登上仕途,想必也是过得很好了。 只是这一世很多事情再不是当初那边,林芳语也料不到后面会发生什么。如今甄氏母子咄咄逼人,她只能抵抗,至于二婶……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甄氏感觉不妙,想出言阻止,林二老爷已经迫不及待开口了:“既然大侄女有此一问,我也不拐弯抹角,索性就开门见山吧!” 第六章 初次交锋操胜券 下 第六章 初次交锋操胜券下 林芳语抿起唇:“二叔请讲。” 林二老爷正在兴头上,直接无视了瞪眼的甄氏,道:“大侄女,是这样的,大哥走的这么匆忙,都来不及交代什么,嫂子难免伤怀,府中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哪里是你一个女儿家就能处理好的?所以……” “所以祖母想要把你们接回来住,一家人不管怎样也有个照应。”甄氏接过话,不给林芳语说话的机会,又继续道:“祖母知道你贴心,也有些个办事能力,可你毕竟是个女儿家,哪里有闺阁小姐处处抛头露面的?再说,过不了几年你也该定亲了,难道还要把着娘家的事让婆家笑话不成?少不得日后还是要交给你弟弟。” 林芳语道:“祖母的意思,是要把大房的事一并管了?” 自己两个儿子的事也没有管好,居然又想把手伸到大房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甄氏被噎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圆回来,却瞥见大儿子点头哈腰的样,她那个气呀,就差直接丢杯子了。可林芳语还跟那坐着呢,甄氏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当然不想这么快就半途而废。她缓了缓,痛心疾首道:“当初你父亲执意要分出去,我怎么拦也拦不住。他虽不是我亲生的,可我却是把他当亲生的养着了。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一家团聚,和和美美地吃顿团圆饭,却不想……唉!不说了。” 甄氏说得尤为动情,还不忘用帕子擦擦眼角:“如今他去了,我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来留你们姐弟在那边受苦的。” 甄氏就是这样,颠倒黑白的事也能说得头头是道,还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如果不是林芳语重活一世,也要相信了她去。可她已经死过一次,早就知道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嫡祖母背后是多么蛇蝎心肠,又怎么会如她所愿? “祖母的心意孙女都明白,但是这件事,恕孙女不能答应。” 将他们重新接回林宅,名义上是照顾,实际上仗着林将军那份军功处处横行霸道,侵占了他们的家业不说,还将弟弟送去了姑母家,最后犯了事,却又推到弟弟身上! 林芳语只要一想到前世弟弟惨死的画面,心就会狠狠地疼痛。 甄氏没想到林芳语会断然拒绝,她好话歹话说了这么多,那丫头竟不为所动,当真是她小瞧了她!甄氏眯起眼,口气也硬了起来:“怎么,你还想忤逆长辈不成?” 林芳语低下头,双肩微微抽动,哭得伤心:“祖父若是泉下有知,晓得祖母原来这般关怀父亲,也当安慰了。只是,父亲在时曾经叮嘱孙女,一定要孝顺母亲,好生带好弟妹,不得假手于他人。所以孙女想,等弟弟年长些时候再为他定一门亲事,娶个贤惠的弟妹,年岁稍长也无妨,只要能够主理好内院之事就好,如此,孙女才能不辜负父亲交托之言。” 甄氏听到林芳语那句“不得假手于他人“时,瞳孔一缩,双目像是要喷出火来,可这时林芳语还伤心着呢,根本看不到甄氏的表情。 甄氏懊恼地暗骂了一句,还要做出关怀的表情:“也是怪祖母,无端端提起你父亲来,倒叫你白白又伤心了一回。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以后再说,看来是没有打算放弃了。那她还得提前处理好,免得这些人后期突然袭击。 甄氏一计不成,再生一计,端着杯子道:“说起你弟弟,我听说你不但拒绝了皇上的好意,还主动提出,要让他晚三年再进翰林院学习?” 不用脑袋想也知道是林二老爷说的了,说林二老爷是个草包林芳语还勉强可以接受,但她不相信甄氏也是个傻的,会想不通其中的弯弯绕绕。林芳语正想着,甄氏的话已经再次传来:“那翰林院是什么地方?又岂是可以轻易进去的?不是祖母说你,你这做姐姐的总要为自己弟弟的前程考虑才是,难不成真的要让他在家中荒废三年?可三年之后又是什么状况谁还晓得?这京中世家子弟众多,谁不是挤破了头皮要往翰林院进?你倒好,竟要你弟弟白白的荒废三年。要知道,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入了翰林院的学子,以后大都是皇子王爷的陪读,入朝为官,也低不到哪里去。这大好的机会,你为何说丢掉就丢掉,也不肯为你弟弟们考虑考虑?” 弟弟们?那就是怪她情愿让弟弟冷三年也不肯把机会让给几个堂弟了?笑话,父亲用命搏回来的荣誉难道还要她拱手奉送? 甄氏也料到林芳语不会退让,看她的表情,以为是听进去了,便又道:“听你二叔说,皇上当时还赐了你一枚玉坠?” 林芳语望向林二老爷,林二老爷故意偏过头不看她。就是这表情把他的心虚展露无疑。直到此刻林芳语才明白,甄氏是一环接一环给她下套,总之是要讨个便宜才肯罢休。若她应了,他们便会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以后对她的要求便会无穷无尽了。倒不如一次性打消了他们对玉坠的念想。 “回祖母,确有其事。不过玉坠孙女已经收起来了,二叔当时离得远,或许没有听太清楚,皇上的意思,是除非有人命关天或其他非同寻常的大事,方能动此玉坠。”林芳语煞有其事地解释道,语毕一本正经地回望着真是。 她才不怕甄氏派人去查呢,皇上当日来,朝中几位大臣也在,他们姐弟跪在前方,加之林芳语早作安排,林二老爷是离得特别远,有没有听清楚,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林芳语也不想再多做停留,站起来道:“说起来这个时辰母亲也该醒了,还有一些家务现在也需要孙女回去处理,就不叨扰祖母了。这些补品祖母先用着,待孙女有了好的,再给祖母送来。孙女告退。”说罢依次向甄氏、林二老爷福身,也没落下林二夫人。 甄氏眼睁睁看着人走远,还不能阻止,只恨不得扒了层皮泄恨。林二老爷见没有捞到好处,也少不得母亲又要把气撒到他身上,带着林二夫人先溜了。甄氏想起对家事漠不关心的小儿子,还有不成器的大儿子,气不打一处来,无奈两个都是她亲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却还是忍不住愤道:“出事了倒是跑得快。” 身后嬷嬷道:“老夫人,难道就这样算了?” 这嬷嬷是甄氏的心腹,姓李。李嬷嬷跟了甄氏多年,情谊深厚,事事为甄氏考虑,她指的自然是林芳语一事。 甄氏自信地冷哼:“她那点小伎俩就想和我斗!林府的事还轮不到她做主。” 李嬷嬷道:“老夫人的意思是……” “哼,她不肯,薛氏却未必不肯。” 第七章 勤政殿君臣一心 上 第七章勤政殿君臣一心上 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下就是三天,这样的天气任谁都想窝在家中。空气里还有一些闷热没有消除,勤政殿里头却传来丢东西的声音。 周公公手持拂尘,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况。即使如此,他还是吩咐了身边的人去准备新的茶水和糕点来。他本是御前的人,被撵出来看门,原因就是皇上又有要事与大臣商量了。 勤政殿里,尹绍瑞一身明黄色袍子,脸色却不是很好。桌案上堆着厚厚一叠奏折,尹绍瑞拿起一本,才看了几眼,又是重重地摔到地上,而身边的灰衣男子,眉头也没动一下。 门口的小太监是吓了一跳,端着盘子的手抖了抖。周公公拍了拍他的脑门:“还愣着干嘛,进去伺候着。” 小太监苦着一张脸:“干爹……我……我不敢。” 周公公气得不行,瞪了眼小太监:“小兔崽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在外人面前这么叫。还有啊!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好的机会,要不是看在你孝顺的份上,这差事可轮得到你?” 小太监硬着头皮不说话,他当然知道干爹是费尽心力才把他弄到御前侍奉。可是算他不争气行不行? “周公公,我……”皇上发怒真的好可怕啊!能够像干爹一样坐上大太监的位置是不错,可也要有那命不是? 周公公是怒其不争啊,正想教训几句呢,前方就走来一个人,穿一顶连帽斗篷,浅白色中衣,在淅淅沥沥的雨中竟没有沾染一点雨渍,洁白无瑕得活像个谪仙。尤其是那笑容还璀璨明亮,犹若三月春风,又如冬日暖阳。他走过来,还未言语呢,周公公早就悄声对小太监道:“你小子有福了,跟着白少爷准错不了。” 成郡王府的少爷白逍遥,曾是天子尹绍瑞的伴读之一,关系自然比一般君臣要深厚,天子继位后,就把他招到身边来了。 说起来两人还带了一点血缘关系。多年前皇位还是先祖尹树坐时,齐王勾结越王造反,后越王被齐王胁迫,成为替罪羊,越王一家几十口人也被齐王赶尽杀绝,只有远出的女儿幸免于难。之后三王爷尹临即位,豁免了越王一家,还将其女封为郡主风光大嫁。但越王一族没了儿子,算是彻底在朝堂销声匿迹,因为嫁出去的女儿生下子女,都不是随母姓。这两位女儿中的一位运气较好,碰上先皇大赦天下,她便带着一家搬回汴都,还将自己的女儿嫁入成郡王府,白逍遥正是那位郡主的亲外孙。 他走进勤政殿,见到一地的狼藉,笑道:“哟,今儿风真大。来呀,帮皇上把奏折都捡起来。” 尹绍瑞见他如此,气呼呼道:“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只有在最信任的人面前,尹绍瑞才会难得的卸下防备。 白逍遥脱了斗篷,扔给身旁面无表情的男子,斗篷擦面而过,随后被那男子接下,稳稳地套在后面跟来的小太监身上。 “澈,什么情况?” 被唤澈的男子叫冷澈,是尹绍瑞的贴身侍卫,因为与白逍遥年龄相当,又都是为天子办事,还算志同道合。唯一让冷澈不能接受的,就是白逍遥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和粘死人不偿命的嘴。 冷澈惜字如金:“自己看。” 白逍遥啧啧了几声,掌风落下之时,奏折已稳稳飞到他手中。他一本一眼地看完,又拿起一本,末了,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叫道:“皇上,这奏折怎么都写得一样?该不是抄袭吧!” 冷澈送他几个字:“明知故问。” 白逍遥假意叹息了一声,就要去勾冷澈的肩。冷澈轻巧躲开,嫌恶地看了他一眼。白逍遥做出伤心欲绝之态,道了声:“澈,你总是这样不解风情。”转瞬瞥见尹绍瑞不善的表情,正色道:“微臣正有事向皇上启奏。” 冷澈总算是摆脱了他的“纠缠”,又立在一边做稻草人状。 “微臣连日来明察暗访,倒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你说。” 尹绍瑞已经身在御座,猛然见白逍遥身后还跟着一张生面孔:“你退下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他道,只当是白逍遥带来的人。 那人正是周公公的义子,平时干活还算勤劳,脑子却不够伶俐。他一心想着完成干爹交代的任务,伺候好皇上喝下祛火茶呢。所以不但没走,反而凑了两步上前:“皇上,这茶……” “看在你是慕添带来的人的份上,我不罚你,退下。” 慕添是白逍遥的字,他耸了耸肩:“皇上,他可不是我带来的。” “你是在哪里伺候的?”尹绍瑞这才看清,此人是个太监,那就是宫里的了,他身边竟出了个这么没有眼色的奴才。 小太监总想着周公公的交代,劝道:“皇上,这茶凉了就不……” “啪!”尹绍瑞一拍桌案:“退下!勤政殿无需你伺候朕也无需你!” 这就是间接断了小太监的路了,只怕他永生永世都不能再在勤政殿伺候。小太监梦想破灭,脸一白,更是觉得没了生的乐趣,跌跌撞撞就跑了出去…… 殿内灯火通明,君臣三人聚在一起,商议要事。 别看白逍遥总是吊儿郎当之态,但办事能力还是不容小觑的。待所有人都退下了,他才道:“皇上,经臣查探,赈灾物资被劫一事,其实另有原委。那赣州知县,不过是个替罪羊。而幕后之人,暂时还只查到一部分。” 尹绍瑞听得认真,见他顿住了,道:“是不是牵连甚广?” 白逍遥垂下垂下眸:“是。” 尹绍瑞眼一闭,狠了狠心道:“都有何人?” “参议童大人,侍读文大人,还有……”白逍遥看了眼冷澈,顿了顿,才道:“还有冷学士。” 尹绍瑞冷笑一声:“好啊!一个个地都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拿着朝廷的俸禄欺压朕的百姓!他们真以为朕是不敢动他们么?”尹绍瑞说到此处,眼底涌起一抹火花:“侍读参议都是五品的文官,朝廷给的俸禄还不够么?还有四品学士……”他一沉吟,掩饰了情绪,侧头问道:“澈,你怎么看?” 赣州水灾,百姓受苦,尹绍瑞立即派人送去赈灾物资,不料物资在半路被人拦截。尹绍瑞断不信是强盗抢劫,让白逍遥暗中打听的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还有一些超出他的预想。而这意料之外的人,正是冷澈的嫡亲叔父,冷学士。 第八章 勤政殿君臣一心 下 第八章勤政殿君臣一心下 冷学士在朝为官多年,还是前先帝在时的股肱之臣。他为人正直,敢于谏言,尹绍瑞即位初期,冷学士也是尽了几分绵薄之力的。也正是因为这些,加上冷澈的关系,尹绍瑞方将冷学士的从四品抬至正四品,但时隔一载,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是让尹绍瑞有些难以接受,更多的是感觉自己遭遇了背叛。 冷澈跟在尹绍瑞身边多年,怎会不清楚?但是摆在面前的是他的亲叔父,若是由别人说出口他还可以怀疑一二,但是白逍遥就不同了,他们两个一个负责保卫皇上安全掌管暗卫,另一个则出面为尹绍瑞打探情报,执行命令。一个明一个暗,两人相得益彰,可以说是尹绍瑞的左膀右臂。两人暗下里也有较劲的时候,但都无伤大雅,更不会危及到皇权江山。如今白逍遥当着他的面赤裸裸禀报皇上,一方面是相信他的为人,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在提醒他? 冷澈眸子闪了闪:“皇上,臣以为绝不能姑息养奸。百姓存亡就是社稷存亡,臣请求皇上从重处罚,以儆效尤。” 白逍遥拍手称快:“阿澈这一招杀鸡儆猴用得甚妙!看谁日后还会知法犯法,以身试险。” 冷澈看了眼白逍遥,顿时有一种想要一掌掐死他的冲动。他知不知道,让自己开口求皇上重罚自己的亲叔父,是一件多么为难的事情!天晓得他是咬紧牙关才能说出口,而那个家伙非但没有体恤他的心情,反而还要雪上加霜…… 冷澈握紧拳头,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不说话你会死。” 白逍遥不怕死地说了句:“放心,命相大师说过,我命硬,不会早死。” 那笑容是多么顽劣,对上尹绍瑞的时候立马换成一脸坦诚。冷澈发誓,要不是因为这是宫殿里,他一定要狠狠揍这小子一顿,变脸也忒快了! 皇上哪里知道他们膝下的“波涛汹涌”,就算知道也要无视,他开口道:“澈,你能够如此大义灭亲,朕深感欣慰。” 冷澈忙道:“为皇上分忧乃臣分内之事,何况事关百姓生死,臣不敢为一己之私而罔顾法纪。” “话虽如此,还是让你为难了。”尹绍瑞叹息了声,冷家的事情他怎会不清楚,早在多年前他的父母就双双亡故了。年幼的冷澈是由婶母带大的,可以说没有婶母的精心栽培就没有今日的冷澈。而如今叔父犯下这样大的过错,按例当五马分尸,可这样的话冷澈怕是无法向婶母启齿吧! 最终尹绍瑞还是考虑了冷家现状,道:“朕会饶你叔父一命,但他终身不得再回汴都,余生都要在苦寒之地度过。” 冷澈刚想说不可,可耳边已传来白逍遥的冷笑之声:“皇上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皇上为了一个臣子包庇重犯吗?” “削去官位,发配边疆,永生不得入汴都,这难道还不够么?” 白逍遥摇头,冷澈平日恨死了白逍遥那种不可一世的表情,还有冷静得不像人的头脑,这一刻他却深深感激他,他拱了拱手,道:“皇上,不如听慕添说完。” “据臣的探子回报,冷学士可是在这次事件中,起了不小的带头作用呢。皇上一定觉得疑惑,为何参议童大人也会在此事中?那是因为……” 白逍遥故意卖了关子,勾起笑,说得随意:“那是因为冷学士向童大人许诺,若是事成,便与童大人结成姻亲之好。童大人家有痴儿众所周知,而冷学士许以嫡女嫁之,再以阿澈的婚事为题,那侍读文大人,怕是也因此动心的吧!” “只是臣不知,冷学士的胆识可真是非一般常人所及,竟把胆子,动到秀女和皇上近臣身上了呢!此等逆贼,于情于理皆可当诛,皇上若是有意偏帮,岂不贻笑大方!” 原本在听到皇上赦免叔父死罪时,冷澈心里还是有一丝窃喜的。养育之恩不可忘,他更不忍亲手推自己的叔父去死。但是在听到白逍遥的那些话,冷澈仅存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随之而来的是失望和痛心。这两年叔父并没有什么功绩,但是皇上还是提拔了他,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是皇上身边的人。贪赃枉法,交出所贪财物,撤掉官位,再以他冷澈的前程为交换,的确可以换回叔父一条命。但是,叔父似乎忘了,哪些可以碰触,哪些事不可以碰触。侍读文大人家的小姐,如今正是芳龄,是记录在册年后要入选的秀女。冷澈暂不清楚文大人为何不愿女儿进宫,但叔父这么做就是藐视皇权!他知道,说什么都晚了,叔父已是罪大恶极。这时候冷澈才明白为何白逍遥要几次三番抢在他前头说话,为的就是不让他被人诟病。亲侄儿亲口要求皇上下令赐死自己的叔父,即使日后不被唾沫淹死,只怕他心里也不会好受任何一点。 尹绍瑞早明白了,也冷静下来。有些话这种时候他不能说,冷澈也不能说,还真的就非白逍遥不可。尹绍瑞欣赏地看了眼面前半高的小子,看似不羁的面容下实则有一颗十分细腻的心思,看来他的江山,还是要靠这几位啊! “既如此,阿澈,你就暂时先回府一趟吧!”冷澈作为亲属不能出面,余下的事情都要交给白逍遥去处理。冷澈也没有多做停留,只是神色黯然地离开了。尹绍瑞还是觉得不忍,只怕此次之事,冷澈在冷家只会更加众叛亲离。 “他终究还是伤心的。“尹绍瑞道。 白逍遥浑不在意地回道:“皇上不必担心阿澈,他只是暂时想不开罢了。等过了这段时日,他便会想明白了。”还有些不能接受现实。尹绍瑞处理完此事,就忙着继续处理其余的奏折。白逍遥趁机开溜,被尹绍瑞逮个正着:“阿澈走了,朕刚想起来,还有件事未完成,如今朕走不开,你就一并替朕办了吧!” 第九章 此计不成再生计 上 第九章此计不成再生计上 时间匆匆而过,一转眼就入了秋,从林将军入葬到伏三到七祭再到百期,统共三余月时间,一切却悄然发生着改变。 首先是林芳菲,再也不像以前那般爱蹦蹦跳跳的了。其次是林茂之,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负着手与姐姐共同负担这家里的大小事务,学业也是一刻也没有落下。 林芳语看到这些,高兴之余更多的是欣慰。当然最让她高兴的还是林夫人的身子,已经从三个月前哭得死去活来到现在理智接受丈夫的离去,偶尔还能下床到花园里散心。 林芳语放了心,只要母亲还在,他们便不是孤苦无依的人,只要母亲还在,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下个月中旬是姨父的四十大寿,姨母早早让人送了信来,说是要接他们南下为姨父贺寿,顺道也散散心。信里极尽柔肠,林家推拖不得,何况母亲与姨母还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姐妹呢。如今看到弟弟这般沉稳,母亲的情形也乐观起来,林芳语方才回了信,倾诉了母亲对姨母的思念,信中也论述了母亲身体抱恙,幼弟有晕船之象,替姨父贺寿的事情母亲交给了她与妹妹。信的末尾附上了几句,都是对表姐弟们的询问,她知道姨母收到回信的时候她们多半已经启程了,但是迫于礼数林芳语还是先派人送了信。 跟着打点行装,没过几日,林芳语便带着妹妹林芳菲南下金阳城了,最后留下林茂之照顾母亲。 林芳语纵然有前世的记忆,可还是未能面面俱到,她哪里晓得自己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盯上了林府呢。 这些人不是外人,正是林芳语住在林宅那位非亲生的祖母。自从上次在林芳语手上碰了软钉子后,甄氏是一刻也没有闲过,派人紧盯了林府不说,私下里也使了许多小动作。无非就是散出风去,让人知道她是多么疼惜林将军留下的儿女,也更关心林夫人等等。林夫人是还未嫁过来前林老爷就去世了,不过两家没有撕破脸,所以林夫人还是与甄氏打过几次照面,等到林将军一成亲,甄氏便借口让林将军自己开口提了分家一事。可以说对于林夫人这个长房儿媳,甄氏还是了解几分的,性子软懦,比起林芳语,甄氏自信可以拿捏得住林夫人。 所以甄氏在林芳语还在林府时按兵不动,就是为了一招致命! 不过林二夫人也有些担心,道:“可是母亲……我看大侄女也不是个善茬,若是她回来……” 林二夫人提起林芳语来,就像是间接地提醒了甄氏上次落败的事情。想起林芳语,甄氏整张脸色都不好了,哼了一声打断了林二夫人的话:“此去金阳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的行程,还要在那边住上些日子,再回来的时候也至少是两三个月之后。” 林二夫人懵懂地顿了顿,倒让甄氏想起了大房那个,道:“我看你跟你大嫂也差不了多少。” 这话就尤为贬义了,林二夫人听了,脸上讪讪的,低着头恭顺道:“母亲说的是,儿媳受教了。” 甄氏轻叹一声,儿子不争气,儿媳也是个不爱争的,这个家不知道还有什么盼头。转念一想,若不是儿媳是个温吞的,那她也不能执掌后院几十年。想到这里甄氏眉目松动了些,她争来争去最后还不是为了他们,不过她总有一天是要老去的,日后宅院的事还是要交到儿媳手上,谁让她两个儿子中,大儿子不成器,小儿子聪明她又管不住呢!也只有这个儿媳,长年累月跟在她身边伺候着,从无怨言。甄氏这才缓和了语气,解释道:“三两个月后就到年下了,到时候宗族的人都在一起。语丫头一个孙辈,还敢当着大家的面驳了我这个祖母的面不成!我虽不是她亲生的祖母,可她父亲那时候也是养在我名下的。” 林二夫人这一回是听明白了,原来婆婆是要先斩后奏,倚老卖老了。等到语丫头回来,一切已成定局,无力回天了。林二夫人还有许多不明白,却不敢再问出来。因为,甄氏已经带着她,大摇大摆地进了林府。 林夫人这两天闲来无事,正坐在树荫下喝着药呢。见到甄氏来,林夫人愣了许久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往后一缩。 甄氏很是不悦,她准备了一肚子表示关怀的话还没表达呢,大儿媳就表现成这个样子,叫外人看了不是以为她是个厉害婆婆吗?不过甄氏立马又想到了今天的目的,大儿媳怕她那么她才更有震慑力,办成的几率才能更大些。于是甄氏从脸上挤出一抹关怀,问道:“身子都好些了吗?我本想早点来看你可是又不能,一想到我那可怜的儿就……” 说着掏出帕子假装拭泪。林夫人倒是没有看见甄氏眼中的幸灾乐祸,她身边跟着的姑姑却是看得一清二楚。这姑姑姓蔡,原是林芳语的奶娘,后来林将军见她机灵也不多话,就留了下来,做些活。然后又做了林茂之的奶娘,就这样住在林府。林芳语是将她特意留下来的。 蔡姑姑虽不知甄氏打得什么算盘,但她相信大小姐留下她伺候夫人一定是有用意的,甄氏婆媳必定是来者不善。所以蔡姑姑提醒道:“老夫人,我家夫人也时常想着来给您请安,只是您也知道,夫人的身子一直都没有好利索,大夫也不许出门,但是夫人是一心想来伺候老夫人的。这不,前几天我们少爷得了一壶茶叶,夫人还想着差人给您送来呢。” 甄氏不高兴了,我跟薛氏说话你一个下人多什么嘴,可人家蔡姑姑又说了:“可巧老夫人您今天来了,真真是跟我们夫人心有灵犀。少爷那屋里茶叶就是现成的。夫人,您看,是不是让奴婢去少爷屋里取些来?” 林夫人点头。甄氏巴不得快点打发了蔡姑姑好说正事,便笑道:“那我可要好好尝尝。” 第十章 此计不成再生计 下 第十章此计不成再生计下 甄氏哪里知道,蔡姑姑其实也是有用意的,连说了三次“少爷”,,无非就是提醒林夫人小心些。甄氏********要打发开蔡姑姑,还没有想到这一层去,林二夫人却想到了,不仅如此,她还多看了蔡姑姑几眼。 早有下人抬出了矮桌,又备上软椅。甄氏落了座便开口了:“松儿的事情都办妥了吗?可还有什么地方没完善的,只管告诉我。我再是个老婆子,可底下你还有两个小叔帮衬着,务必也要把老大的丧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林夫人一个激动,咳了几声。蔡姑姑低着眉,对甄氏这番伪善的话语厌烦得很,人活着的时候没见你善待过,人都走了你还要借着他的名声给自己儿子谋划,当真不是亲生的,连假装也这般僵硬。 而林夫人呢,对这位名义上的婆母,说不上有多少亲近,也没有什么疏远,她接触得太少了,再者在娘家时,父母恩爱,她身为嫡长女,是名正言顺的父母的掌上明珠,宅院里那些个腌臜事,是一点也没有经历过。后来嫁给了林将军,也是自己在外面单过的,林将军将她保护得极好,婆婆的刁钻林夫人是一点也没有领教过的。如今林将军走了,林夫人想到自己的三个孩子,日后少不得还是要人家帮忙,也就客客气气道:“媳妇谢婆婆关爱,夫君的丧葬之事,语儿和之儿已经安排妥当,眼下就是等三年孝期之后,让之儿入翰林院学习了。” 她本意是说目前什么事情都没有,你们那边也就不需要操什么心了,这是女儿临走前留下的话,大抵就是让林夫人明白,二房和三房不会对他们这只有一半血缘的大房有几分真心,然而林夫人终归是没有参透。 甄氏听了,心里偷乐,正愁不知怎样开口呢,林夫人倒先提出来了,于是甄氏微微叹了口气,道:“说起之哥儿的学业,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听说皇上原本是让他百期后就入翰林院的,被语丫头给堵回去了。” 林夫人颔首:“是有这么一回事,语儿后来告诉我了。” 甄氏“痛心疾首”地看着林夫人:“你呀,你呀,我说你什么好?语丫头不过是个小娃娃,怎么能够让她做这样的主?一句戏言也就罢了,可你这做母亲的,如何也要跟着胡闹?” 林夫人道:“之儿如今年不过七岁,是还有些小,再过三年去,正合适呢。” 甄氏剜了眼林夫人:“三年?一千多日,到时候时局如何变化,谁能知晓?你可知,我们林家三年在朝中都没个一官半职,那是多大的损失?就是三年后皇上想起了我们林家,那感情也早淡了!这期间若是被他人使个绊子,又有谁来扛?” 林夫人想了想,还是出口了:“不会吧,皇上是个重情义的人,不会忘记有功之臣的。” 甄氏冷笑:“自古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看看那些个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人,有几个是最后得了善终的?如今皇上年幼,最是偏听奸佞之言,朝中风向波谲云诡,又有谁能说得清?” 林夫人白了脸,求救似的看向甄氏:“这……这如何是好?” 语儿只告诉她,留下弟弟在家里是为了弟弟好,个中缘由林夫人并不知晓,如今甄氏这样连哄带骗,搬出种种先例,林夫人已经偏听了一半,直把甄氏当做救命稻草。 甄氏见火候差不多了,做出惋惜之状:“原本我以为语丫头是个精明的,没想到也是个不会顾全大局的。哎,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般年纪,就该是在家里学学诗经还有女红,横竖还有两个叔父呢!不过你也不要想得太糟,这翰林院不去,也能暂时先盖了林家的风声。但是语丫头日后回来,家里的事,可由不得她胡来了。” 蔡姑姑暗叫不好,频频往外张望,以往这时候少爷该回来了,不知今日如何还不见人影。蔡姑姑看了又看,见甄氏一副笃定神色,便知是她暗中使了绊子,困住了自家少爷。蔡姑姑暗骂了一声老奸巨猾,心想着得尽快将信传到大小姐那边去,不过按日程来看,大小姐二小姐如今应该正是去金阳的路上,得到信再赶回来,恐怕是晚了。 夫人是什么性子,蔡姑姑服侍这些年还是知道的,大小姐的交代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完成的,哪怕……哪怕是因此直接开罪了甄氏。蔡姑姑如此想着,暗下决心,正要开口呢,林二夫人已经抢在她前头,将她头上珠花瞧了一阵,问道:“姑姑这朵珠花眼熟得紧呢,好似在哪里见过。” 蔡姑姑做全了礼,福了身道:“二夫人好记性,这是前年夫人生辰时,大小姐亲手做的,夫人体恤奴婢,把它赏给了奴婢。” 林二夫人闻言笑起来:“是了,语丫头也赠了一支给我,听说,那花样还是你画的?” 蔡姑姑顿时就明白林二夫人什么意思了,低头看了眼自家什么都不清楚的夫人,顿了片刻才道:“是。” 这等于是把一个将她支开的理由奉上给甄氏,蔡姑姑恨不得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那边林二夫人温和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了:“语丫头这孩子向来是个乖觉的,可惜我那珠花不知被何人弄丢了,我正想着,什么时候问姑姑再要个一模一样的花样,可巧今儿就赶上了。不如劳烦姑姑跟我走一趟吧。” 甄氏也道:“去吧,正好我和你大嫂说会话。” 蔡姑姑不死心地道:“可是夫人这边……” 不明就里的林夫人反而帮着甄氏一起开口:“你且去吧,我这里还有丫鬟伺候呢。” 蔡姑姑知道再无留下可能,只道:“那奴婢快去快回。” 虽然她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林二夫人是故意挖了坑让她自己跳进去的,蔡姑姑狠心闭了眼,怪只怪她与大小姐都太大意,虽然算准了甄氏惯有的手段,却共同忽略了她身边的林二夫人。 蔡姑姑认为大小姐是聪慧之人,做的东西从来都是一式三份,一份给林夫人,另外两份送到林宅,归甄氏和林二夫人白氏一人一份,不会让人挑出错来。她断断不会料到,就是这样的周全,还是会让人钻了空子。 第十一章 顺流而下景独好 上 第十一章顺流而下景独好上 十月初,林芳语带着妹妹林芳菲,南下金阳,为姨父贺寿。 万圣流行着这样的一个风俗,哪户人家有人死去,家眷在百期之后,便要寻一处热闹的地势,替逝者祈福诵经,以便上天能够让其早登极乐。若碰巧哪家有喜事,更是要前去添喜,也是希望能够早日祛除家中晦气。 所有人都以为林芳语是如此,可是谁又知道,她是另有想法呢。 金阳城,那座流传着厚重底蕴文化的古都,却是前一世林芳语最初最为美好的希望之地,而最后,也是她最为悲惨的转折之地。 如果不是有这一程,她或许不会把妹妹嫁给表哥,也不会认识国公府的少爷,更不会一厢情愿地嫁入宁家,最后沦为表姐利用的工具! 她要看一看,这一世,她那伪善的姨母、多情的表哥还有清高的表姐,到底是何模样?如若他们没有算计她也就罢了,若是还如从前一样,那么,她便不会再留情面,一个一个撕下他们的面具来! 汴都到金阳的路程算得上远,林芳语姐妹要从陆路出发,坐十几日的马车,到达金阳地界后,还需乘坐几个时辰的船,方能到达金阳。 如今才过去了五日,林芳菲已经由最初的雀跃变成现在的恹恹之态。再是豪华的马车也是颠簸的,何况途中要经过一次又一次山路呢。 到了下午时分,林芳语听着蒋嬷嬷来报,这才笑着对林芳菲道:“好了,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座小镇,到时候我们在那里休息一晚,明日早上再出发。” 林芳菲一听,精神足了些,猛地一个抽身圈住林芳语的脖子:“真的啊?那还有多久才到小镇?” 其实每一晚都有在客栈住店,第二日再乘坐马车继续前行,只是因为颠簸了几日,身子一日赛过一日的疲乏,马车上也没有什么趣闻乐事,可见的景色不过是撩开帘子的那一片,看久了就觉得大同小异。只有在客栈歇息的时候,每日的菜色都是当地小镇的特色,再舒舒服服地沐浴,对于林芳菲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来说,怕是最好不过的了。 林芳语也自然知道妹妹的那点小心事,爱吃,好玩,她笑笑,摸摸她的头道:“快了,还有差不多一个时辰。” 林芳菲伸展四肢,揉了揉发痛的脖颈:“哎哟,好累呀!等我到了金阳,一定要让表哥带我去吃遍金阳的美食,玩遍金阳所有好玩的东西!” 林芳语笑着说好,转过身表情一冷,表哥?这么快就出手了么?她倒是没有留意,原来那个好表姐从这么早就开始筹谋了。是什么时候呢?父亲死去之后,还是,在更早的时候? 但不管如何,只要他们敢有一丝伤害芳菲的举动,她都不能等闲视之。 这边蒋嬷嬷过来说,前方就是一个小镇,看似风景无边,且地处不算偏僻,过来问林芳语要在哪一处客栈下榻。林芳语摆摆手随蒋嬷嬷安排去了,她哪里有时间来想客栈的问题,要知道刚才还吵吵闹闹说要大吃一顿的这个丫头,才不过说了半个时辰便靠在她的膝盖上睡着了,流了一嘴的口水,偶尔傻兮兮笑笑,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样的美梦。 蒋嬷嬷最为利落之处便是,最能迎合林芳语的心意,主子不在之时,她自己也能独当一面,有时候林芳语觉得,蒋嬷嬷才是最为了解她的人,她想什么,做什么,都在她意料之中。林芳语承担了太多东西,也乐得有一个人跟她一起分享,她从来不怀疑蒋嬷嬷的忠心,因为蒋嬷嬷是她外祖母陪嫁给母亲的老嬷嬷。林芳语虽然没有见过外祖母,但是就凭着他们当初挑选父亲作为母亲的夫婿这点,林芳语就相信,外祖父外祖母的眼光断不会差到哪里去。 林芳菲侧了侧脑袋,叽里咕噜了几句,继续睡去。等到蒋嬷嬷安排好,林芳语还是保持着靠在马车上的姿势,一点都不忍心吵醒了妹妹。蒋嬷嬷眼眶一酸,忍住了,道:“大小姐,让老奴等把二小姐背下来,您也是时候该歇会了。” 林芳语这次没有迟疑就听了蒋嬷嬷的话,贪睡的林芳菲虽然被人抬起放到丫鬟的背上,却一点也没有被惊醒。林芳语摇摇头,若是她永远这般单纯可爱,该是多好。是啊,她的妹妹一直都是这般可爱的,若不是他们,她会永远这么幸福的吧。 用过晚膳后,林芳语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的确是累了,吩咐紫荆替她打了许多热水来,自己则挽了发,卸了鞋袜,进了木桶,准备洗去一身疲惫。 水声潺潺,紫荆站在木桶外面,笑道:“大小姐,让奴婢帮您吧。” 说着要来替林芳语脱去外衫。 林芳语这时已然挽好发髻,由着紫荆帮她脱了外衫,又褪去中衣和里衣,身上只剩下一件水红的肚兜,上头绣着朵朵荷莲,逼真得恰似要散出花香来。紫荆又要来替林芳语脱下最后的屏障,林芳语身子往那边一靠,说道:“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好。” 紫荆一愣,持着木瓢的手一抖,那木瓢底下的水珠便悄悄滴入水中,没有一丝声息。林芳语见她有所误会,便道:“平日里香椽伺候,也是放好水就出去了,我只是不习惯沐浴的时候,身边有人跟着。” 紫荆随即释然,别了别散落在耳畔的发,恭敬地放了木瓢,退到屏风后头:“那奴婢在外边候着,大小姐有何吩咐,知会奴婢一声便是。” 林芳语轻轻“嗯”了一声,才道:“不必了,你去看看二小姐醒了没有,若是醒了,伺候她用晚膳就是。对了,蒋嬷嬷说这里温差大,气候干燥,你记得多劝二小姐喝一碗汤。我这边,叫香樱过来候着便是。” 紫荆这时已经从外关了门,候在门外了。听了林芳语的吩咐,应了一声,爽快地去了。 难得享受片刻的宁静,林芳语坐在木桶里,先是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轻轻叹口气。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她才会全然卸下心中的包袱,做一个最真实最简单的自己。弟弟年幼,母亲羸弱,她是大姐,不能不作出表率。 也不知道,她走了以后,家里会不会又发生什么突然状况?但她相信弟弟只是年纪小,却是理智的,还有蔡姑姑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的乱子,这也是林芳语一力要将蔡姑姑留下的原因。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想试一试,看看没有了她的保护,弟弟能不能独自处理好事务,如果能,想必父亲泉下有知,也该安息了。 林芳语闭上眼,原本平静的脸庞不易察觉地溢出一丝痛苦,多少个夜晚,她总是梦到父亲满身是血的样子,弟弟满眼失望的表情,还有妹妹绝望的哭喊…… “啊!”她从梦靥里醒来,发现自己还是坐在木桶里,水汽氤氲,瞬间模糊了视线。 “吱嘎”! “谁?”林芳语警觉地问了一声。 第十二章 顺流而下景独好 下 第十二章顺流而下景独好下 门还是闭合得严严实实,林芳语也记得紫荆出去前是关了门的。难道是太累产生听觉失聪?林芳语摇摇头,暗笑自己太过紧张,还没有到金阳地界呢,就好似大军压境,这样只能让自己在多个场合失控,她深吸了口气,准备甩开那些紧绷的情绪,好好的放松身心。 左侧肩带自冰肌滑落,正当林芳语准备解开右肩细带时,猛然感觉窗外人影飘过,那人影似乎比她还要紧张,看到眼前景致时明显顿了一下,一只大手捂了脸,“啊”了一声,脖颈处青色经脉也忽变了颜色。 林芳语紧抱了双肩,背过脸去,下一秒抄起屏风上的衣衫,裹在了自己身上。 说来也是巧合,这忽然冒出来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白逍遥。他奉命去林府,因尹绍瑞刻意提起过林家的大小姐林芳语,聪明的白逍遥跟随尹绍瑞也是好几年了,哪里会不明白的?所以一来到林府没见到林芳语,便抓了个下人来问,这一问才知道林芳语带着妹妹林芳菲南下了。白逍遥在林府扑了个空,可皇上的话即便是口谕那也是圣旨啊,于是乎白逍遥快马加鞭往金阳赶,就在这时候给遇上了。白逍遥一心想着完成皇上交给他的使命,哪里会想到这种时候偏生遇到林家这位大小姐沐浴呢! 白逍遥发誓他不是故意的,本来嘛,这种跟来跟去的事情就是冷澈的分内之事,可谁让冷学士出了事,碍于情面皇上也要冷落冷澈一段时日,而且冷学士的事情还是他一力督办的。思来想去白逍遥都觉得有点对不住兄弟,于是便在还不知缘由的情况下自告奋勇地揽下冷澈的那份差事。这样一来他面前的事情就堆成了小山,白逍遥是日日辛苦,总算完成了大半,只差最后这几桩,他便能够回到逍遥自在的日子了。 他哪里想到会出这样的状况,还思索着该如何处理呢。 而林芳语却是大为恼火,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登徒浪子。要不是名声要紧,她真想将他押送到官府去! 理好衣衫,林芳语见他还在外头,道:“你还不走?” “啊……”白逍遥回头,下一瞬避讳地又背过身去,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一脸的笑意:“那个,林小姐,实不相瞒,我是奉命而来。” 林芳语冷冷盯着对方,并不因他是有官在身高看一眼:“大人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来就是。” 白逍遥一窒,想他白逍遥聪明一世,何尝受过这种冷落。他不由得正视了面前的女子,一身碧色衣衫,肤色洁白,说不上有多美,只是一身出尘气质,怎么也遮不住。这思虑只是一瞬,迅速被他掩盖,笑眼弯弯,自带三分痞气:“林小姐多虑了,我……我只是帮皇上递一句话给小姐。” 皇上?林芳语有片刻怔忪,才道:“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不喜不怒,不悲不燥,白逍遥忽然想起那****陪着皇上去林家的情形,当时他就觉得这林大小姐与别家小姐有些不同,不但拒绝了皇上的好意,还以极快的速度消退了漫天的谣言。他那时以为是林大小姐悲伤也不曾得见圣颜所致,现在看来,未必如此。倘若她平常也是这般,那倒是有趣了。 “皇上让我转告林小姐,如果林小姐需要,也是可以去翰林院入学的。如今林小姐的年纪……” 林芳语断然拒绝:“请大人转告皇上,他的好意臣女心领了。只是翰林院入学,本是男子该有之事,臣女一介女儿家,多有不便。” 她面上说得头头是道,心底却是早已掀起一片惊涛骇浪。万圣自开朝以来,翰林院倒是也入学过几位女学员,后来做了朝廷的女官。其中有一位,据说曾经是待选秀女,后来不知为何入了翰林院学习,最后又回到皇宫,一时盛宠无限。可皇上让她入学翰林院是什么意思?她不明白。她从来没有想过走上那高高的位置,更不愿意自己的家人牵连其中,难道只是因为她阻止茂之入学,所以皇上一定要在林家拉一个人入学? 林芳语千回百转之间,夜风已经起了。单薄的衣衫经不起寒夜侵蚀,她觉得手臂有些冷,摸了摸,这才想起窗户还没有关完。林芳语走到窗边,这才发现那位大人还没有走。她很是不悦,口气也不大好:“大人为何还不走?难不成,窥视女儿家的隐私,是大人所最为擅长也乐好之事?” 白逍遥这回是彻底接不了口,怪不得对他那么大敌意,原来是把他当做歹人了。不过想想好似是自己理亏,可是,他有些压不下面子,嘴上也是犟得很:“林小姐此言差矣,今日之事,只是凑巧罢了。我白某人看上的女子,岂会偷偷摸摸而向之,所以,小姐还是不要误会的好。” 他怎么可能对一个才见过第二次面的女子动心,虽然他承认她肤若凝脂,见到她身穿肚兜的样子他有一刹那的眩晕,但是他相信,这是一个男子的本性,而非情意。 林芳语却从他的只言片语里听出了大概,对他更是没有一丁点好感,出言讽刺道:“原来是成郡王府的白大少爷,难怪……” 难怪他出口那般狂妄,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一个女子****的双肩也可以这般肆无忌惮,甚至左顾而言他。 “白大少爷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就请便吧,你放心,我林芳语不是白大少爷想象的那种女子,更不会借故对白大少爷有所纠缠。所以,还请白大少爷口下留情。” 最后这一句林芳语说得是铿锵有力,皇上身边的红人之一,她怎样也是听过一些的。除了是他门第显赫,吸引众多夫人衍生择婿念头外,还有他卓绝的办事能力,英俊的样貌,以及那张甜腻讨喜的嘴! 所以林芳语才会说请他“口下留情”,实则是讽刺他罢了! 白逍遥也不知是怎么了,以往对女子顶顶看一眼,今日却是动弹不得,嘴也不利索了,腿也不利落了。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觉得这位林家大小姐招惹不得,要是下次皇上再有关于她的事情要办,那他是死也不来了! 第十三章 祖孙斗法各显神通 第十三章祖孙斗法各显神通 林府大院内,甄氏一副苦口婆心的态势,劝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为了林家好。你原本身子就不好,我也问过那些个大夫了,说是你的身子只能小心静养,不宜操劳。你也许会说,日后还有语丫头,可是语丫头……哎,原本我也是如你一般想的,可你看看,她是否是能够顾全大局的?” 林夫人有一丝心动:“可是婆婆……” 甄氏道:“你想什么,我何尝不知道?咱们这种没了丈夫的寡妇,心里的苦又岂会是旁人可以懂得?且先不说语丫头是否有这个能力操持家里的大局,然她毕竟还只是个女子,终归有一天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之哥儿呢,他还小,而且,男子成家立室,自然是以仕途为先,又何尝有精力来管制宅院之事,说出去还不是要被人笑话?” 林夫人慌了,如果说之前她还想着林芳语的交代要多多提防的话,现在已经全然被甄氏那一番“设身处地”的考虑打动了。林夫人并不在意管家之权,她嫁给林将军后,只有自己一个妻子,并无妾氏,林将军治家有方,林夫人根本没有尝过一点苦。同为女人,同为失了丈夫的女人,林夫人自然而然把心偏到了甄氏一方,她心底里也认为,女儿家迟早要嫁人的,她日后还是要靠着儿子过活,儿子如果要登上仕途的顶峰,娶一位高门女子就显得尤为重要。她自己是没什么能力在外奔波了,少不得也要依靠婆家的力量。两位小叔子非官非权,林夫人却是知道这位婆婆的厉害的。何况她的确不曾受过她什么苛待,对她还是有几分依赖。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急急问道:“那以婆婆的意思,该如何是好?” 甄氏见计划快要成功,心里极为快慰,温言道:“我看不如这样,这几年你们就搬过来住,等到两个丫头都出嫁了,到时候我们再替之哥儿寻一位知书达理的小姐,等到之哥儿也成了亲,我再把这家里的权还给他的媳妇,你看这样如何?” 到那个时候,这个家我已经给打理得井井有条,管家之权给不给,可不是你们说了算了。 林夫人略一思忖,道:“甚好,那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之哥儿?” 甄氏怎能让林茂之现在就参与其中,阻止道:“不用了,这些事说到底还是家宅之事,他是老大唯一的希望,学业为要,这些事就暂时不要告诉他了。” 林夫人刚想应答,外头林茂之先答了一声:“有什么重要的事,祖母连孙儿都不能说?” 甄氏一愣,他怎么回来了? 面上云淡风轻的:“没什么,祖母啊,心底惦记你母亲,就过来看看。” 林茂之也是笑得淡然:“原来如此,原是该孙儿去向祖母请安的,结果在回来的路上,被那些个三教九流的给绊了一下,这才耽搁了。” 林夫人也觉得奇怪呢,百期后林茂之又如常去书院上学,每日午时是必然会回来用膳的,今日竟等了那么久。听儿子这么一说,便问道:“是什么样的人,青天白日的,还要阻拦你?”林夫人久在家中,还是担心儿子的。 林茂之看了一眼甄氏,说得意味深长:“也没什么,就是一些不相干的人,在回来的路上给拦住了去路,耽搁了些时辰。原是想今日陪着母亲来给祖母请安的,不想倒让祖母捷足先登了,实在不孝。” 甄氏那个怄啊,分明就是在明着面骂她的下人,也就是骂她了,可人家没指名道姓,这哑巴亏甄氏只能受着,笑颜道:“这又何妨,都是一家人,谁来看谁还不是一样。” 林茂之别过头去,一眼就瞧见石桌上头的茶碗。他顿了顿,说道:“说起来孙儿倒是有许久没有见到祖母了,前头几日得了几包新的茶叶,还想着孝敬祖母呢。” 甄氏毫不在意地道:“不过是茶叶,祖母的屋里也有许多,回头让嬷嬷给你捎些来。”她心里还对上次林芳语用补品刺激她的话耿耿于怀,有了还击的机会,甄氏是一丝也不能放过。 林茂之笑笑,直接就收了:“如此,孙儿就多谢祖母了。” 甄氏愣了愣,她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想到林茂之会真的要她的东西,不过话都出口了,甄氏也懒得计较几包茶叶的问题,反正大鱼重要,这些东西,她还是给得起。 既然他要,甄氏也乐得做个大好人,又道:“嗯,祖母心里可是有你的。前些个你堂兄得了几匹上好的料子,我看成色给你两个姐姐做几身衣裳正合适,到时候也一并让嬷嬷给你送了来,还有那些上好的补药,你母亲身子弱,还是多留给她一些,祖母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好几年哪!” 甄氏最是重脸面,林芳语以补品堵她的嘴,她就以更多的东西还之,到时候外面只会说她是慈爱的祖母,面子也做足了,想要的东西也得到了,岂不两全其美? 林茂之笑道:“还是祖母想得周到,孙儿代大姐二姐,谢过祖母了。等她们从金阳回来,我们姐弟三人一定来向祖母告谢。” 甄氏摆手:“都是一家人,还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 林夫人捻起帕子道:“不必日后去道谢了,我们过些日子,就要跟你祖母住到一起了。” 林茂之神情微动,甄氏心里擂鼓翻天,不敢去看林茂之的眼睛。她自以为,林夫人才是林府最好也最容易的突破口,没想到都设计了,还是让林茂之赶了回来。不过既然来都来了,林夫人也已经首肯,甄氏不相信林茂之会驳了自己生母的话,当下气焰足了些,只一边喝茶。 那头林夫人将自己的决定跟林茂之说了,好似是提到了甄氏,林茂之抬头来看了一眼,甄氏便刻意地抬头挺胸,底气十足地等着。林茂之听完,嘴角的笑意放大,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原来是祖母疼惜我们,正好孙儿也觉得这宅院之事甚为复杂,力不从心,祖母偏巧就来了,可真真是雪中送炭。既如此,那孙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甄氏完全听懵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她以为林茂之会同林芳语一样,严词拒绝呢。转眼甄氏又想,是不是自己高估了,他始终还是个七岁的孩子,哪里有她想象那般厉害?一些小恩小惠就打发了,甄氏乐意得很,也得意得很。 只有触及到林茂之那含笑的目光时,甄氏有有点发杵,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要把他们接过林宅,是错误的决定呢? 第十四章 金阳城外柏森森 第十四章金阳城外柏森森 甄氏心满意足地领人离去,等到蔡姑姑回来,一切都成了定局。她悔恨不已,直接就跪了下来:“老奴办事不力,害了少爷,也害了夫人啊!” 林茂之扶起蔡姑姑:“乳娘,这件事情不能怪你。” 蔡姑姑还是愧悔得很,不住自责:“要是老奴守在夫人身边,就不会让老夫人得逞了。” 林茂之道:“即使没有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甚至下下次。我这位祖母,可是不择手段的人呢,与其如此,不如我们先发制人,看看她到底要如何?” 又道:“乳娘,你不了解林宅的人,他们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即使今天你在场,她还是会有别的理由打发掉你。他们就是确信,我母亲一定会答应,我也一定不会逆了母亲的意思。所以,乳娘你又何错之有呢!” 蔡姑姑止不住啜泣,林家三姐弟,两个都是吃着她的奶长大的,蔡姑姑看来,比她自己的亲生孩子还要亲,她是心疼,人情凉薄,小姐和少爷这么小,就要体会了! 无奈地接受了现实,蔡姑姑还是担心:“少爷,那边……不知道会有什么手段对付您和夫人,咱们得小心为上啊。” 林茂之道:“就算是龙潭虎穴,这一回也必须要淌。若是离得太远,又怎能清楚知道他们想耍什么把戏。” 蔡姑姑想起林芳语的嘱托,这时候也提了出来:“大小姐回来后,会不会责怪少爷。” 大小姐秉承了老爷的性子,要把夫人保护在林府里,少爷的态度完全跟大小姐截然相反,蔡姑姑实在是不知道,该相信哪一边了。 林茂之闻听此言,眉头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大姐那边,我自会跟她解释。乳娘莫要操心,替我照顾好母亲,就是最好的了。” 蔡姑姑点头应了,又忙着去给林夫人煎药。这边甄氏的动作也快,不过一个时辰,便当真命林宅的嬷嬷送了几包茶叶及布匹来。林茂之让人将布匹和补药都送去了林夫人那里,桌案上两包甄氏命人送过来的茶叶,林茂之拆了一包,并不算上品。他嘴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然后将那茶叶,尽数倒入了痰盂里…… 还在赶路的林芳语自然无法得知林府发生的一切,自昨晚闹了一出之后,林芳语本该疲惫安睡的,忽然就睡不着了。辗转反侧之间,白逍遥的那张脸都撞了出来,搅得林芳语一夜无眠。她很是困惑,其一是因为不明白皇上的用意,其二便是,林芳语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想起那张讨厌的脸来,难道是因为他是第一个看到她肩膀的男子?林芳语摇摇头,她不认为这样就必须要对他交付自己的心,再者,他应该也是无心之失。 林芳语胡乱想了一通,坐在马车里总是昏昏沉沉的。旁边林芳菲睡了个好觉,现在精气神足得很,两片嘴皮子就是关不住,叽叽喳喳的。好在林芳语想着自己的事情,也不觉得她烦。就这样姐妹俩同坐一辆马车,难得的没有一回对话。可是林芳菲受不住了,姐姐平时对她都是温和的,笑眯眯的,今天怎么全然是绷着一张脸,她叫了几次,姐姐也没有听到。 林芳菲生气了,无聊至极的她掀开帘子看了看,都说越靠近金阳的地方,越是美不胜收,在林芳菲看来,几乎大同小异。眼前是金秋十月,到处都是一片黄灿灿的颜色,金黄的稻穗,金黄的树叶,还有黄灿灿的柿子。林芳菲忍不住嘴馋,让人停了马车,小厮自去摘了几个,林芳菲吃得满足了,这才命人继续往前行进。她心满意足地哼着小调,再看外面时,这才觉得美极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晃得林芳语都快要睡着时,林芳菲忽然神秘地推了推她的肩膀:“姐,姐,后面有一位公子跟着我们呢。” 林芳语只是闭眼假寐,并不曾真的入睡:“别看了,或许人家也是刚巧要赶路罢了。这道路这般宽敞,还不许别人路过嘛。” 林芳菲看了看,还是不相信:“这条路这么宽敞,若是赶路,为何不与我们并驾齐驱?” 林芳语失笑:“你也说是公子了,男女授受不亲,要一起赶路,除非是亲戚,不然的话,只会有损我们的名节。” 林芳菲还是不服,暗自嘟囔:“你还别不信,我都看了好久了,他一直跟在我们后面,距离都差不多。” 林芳语道:“是不是姨母派人来保护我们的?”能够想到的只有这种可能。 “不是。”林芳菲确信道:“若是姨母派来的,他为何鬼鬼祟祟跟着,不是该言明身份才是么?” “还有啊”林芳菲捏了捏跪疼的膝盖:“我觉得我好似在哪里见过他似的。在哪儿呢?” 林芳语不以为意,倒是比较关心妹妹的膝盖,就为了辨认别人,她还要跪在马车里抬高身子才能往外看,林芳语怎么都觉得妹妹得不偿失,出口道:“好了,你呀,八成是又饿了。” 林芳菲瞪着眼睛:“才不是!你看,我身上还揣着柿子呢。对了姐,你要不要来一个,可甜呢。” 林芳语摆摆手,她不喜欢吃甜食,她又不是不知道。林芳菲这回********都在柿子上头,吃得一张小嘴脏兮兮的,林芳语忙用帕子替她擦了,含笑地看着妹妹,想教训几句呢,林芳菲倒是先大呼小叫起来:“哎呀姐,他正看着我们呢!噢,对,他也在吃柿子,可他这柿子是哪来的,我可没见他去摘啊!” 林芳语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敢情是跟一个陌生人耗上劲了?她见妹妹也闹得差不多了,点拨道:“别再看了啊,你再看,小心人家误会了。” 林芳菲才不管那么多呢,哼道:“姐,你想到哪儿去了,人家就是无聊,想找个人说话嘛。可是你都不理我的。” 得,反过来还是她的错了?林芳语没好气地敲了下妹妹的头,侧过身子来关帘子,嘴里训斥道:“胡说,分明是你一直看外头,不跟我说话来着。好了,这吹了这么久的风也该冷了,小心回头着凉,坐下来吧。” 林芳菲听话地坐下来,任由林芳语替她搭了一条绒毯在腿上。林芳语拉了帘子,也是好奇,眼神无意扫过外头,那手就停住了,怎么是他? 第十五章 误人心自招险境 第十五章误人心自招险境 白逍遥冲着车内的林芳语摇了摇手,林芳语假装看不到,不自觉地回头盖了帘子,白逍遥嘴角一勾,也就真的细心品尝起柿子来。 马车内的林芳语可远远没有自己表现的那么镇定,如果之前还能是自我安慰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她已经知晓,他是故意跟着她而行,但是,又是基于何种理由呢?就因为他看过她裸露的肩膀,所以要对她负责? 可笑,这偌大的汴都城,人海茫茫,不要说她不想与这些权贵走得太近,就是她有此心,也未必成事。 帘子外的人还是邪魅笑着,眼神直直地扫过来,那眼里包含着大刺刺的审视,林芳语顿时心头大火,一种不悦的感觉袭遍全身。是了,风流成性的永晟侯府白大少,流连在牡丹丛中的贵少爷,因为无意撞见她沐浴,所以把她也看做是那些对他动情喜悦之人,是以,他远远跟在她后头,是想看看自己对他的“欲擒故纵”! “白少爷,圣上要你传达的意思你已然传达到了,林芳语虽然愚笨,但自诩还是明白圣上话中之意。想少爷也是朝中一员,定然也有机要事务要处理,若是再无旁的事的话,我们林家便不再耽误白少爷宝贵的时间了。”最好是远离视线,各走各路,省得见着就闹心。 白逍遥跃下马来,走进林芳语,见她一张脸红扑扑的,分明还夹杂了几分怒意,可是言辞还是这么锐利,他双手环胸,直接忽视了林芳语的怒气,道:“这条路并不好走,你确定要带着你家人从这里走?”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道路是修筑的,既然修筑了,为何不能走?”虽然是这么理直气壮地说着,但是林芳语还是感觉到话里的不同,但她不能表现出自己的软弱,特别是在讨厌的人面前。 “林小姐果真好勇气!”白逍遥说着故意抱拳,道:“既然林小姐不走官道而要走这条小路,想必也是做了周全准备了,倒是白某杞人忧天了,告辞!”说着飞身上马,调转方向,在一片滚滚烟尘中消失了踪迹。 林芳语连怔忪也来不及,若有所思地走回马车边缘。她站在门帘处,仰头望去,四周皆是连绵起伏的山脉,这条道路就在这起伏的山脉深处,乃是一块盆地。因为所带的随从不多,也怕家丁不熟识路,家中又是办过丧事,实在不宜舟车劳顿,劳师动众。自打迈入金阳地界后,车夫便是临时雇用的了。 林芳语还不能责怪车夫更改路线,用车夫的话说,这条老路是当年还没有修筑官道时就有的,路程比官道近了许多。如今雨水季节,官道时有塌方发生,若是被搁置在路上,也是大大的不便。 林芳语哭笑不得,难不成官道的路还不如这老路敞亮?多半是这车夫因嫌路程远,累着了马匹才如此这般。林芳菲却是个藏不住的性子,当即就要与那车夫理论起来,被紫萝连哄带劝地拉住了才算作罢。 眼下要回头走去也不算上策,况大家都是外地人,对金阳人生地不熟,那车夫多为省点脚力,如此心疼马匹,想来也是顾家之人,况距离宫家还有一段不算近的路程,故而对这车夫还有仰仗之处,他非故意而为之,也不便赶尽杀绝断了他的生计。林芳语如此想了又想,便道:“既然如此,那就加快些行程,早些到地方,大家都好。”回头对林芳菲道:“不过一些小事,相安无事地也就罢了,何苦要生气伤身。” 那车夫也自知没有事先告知有失妥当,这回捡了台阶,自然是要下的,诺诺地答应了,又再三承诺他是惯于跑这老路的,请小姐放心云云。 林芳语坐回车内,猛地想起白逍遥的一番话,寥寥数语,似乎在警示什么,她不由地坐直了身子,掀开帘子,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 老路没有官道那么平坦,偶尔会被巅几下,就在这颠簸之中,林芳菲再次眯了眼,周遭还是安静无声,只有车夫驱赶马儿的吆喝声,林芳语卸下防备,暗自责怪白逍遥危言耸听。 “咔哒!”马车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停下了。 自有蒋嬷嬷下车询问,跟着过来回禀,说是车轮遇到一个大石块,卡住了,车夫已经下车将那石块处理了,可车轮却陷入低洼之地,眼下两个小厮也去帮忙推车了。 林芳语掀开帘子的一角道:“这车上还有些东西,仅凭他三人,恐难快速推出,不如我和妹妹也下车来,减少些重力,也能轻松些。” 蒋嬷嬷便伸出手去迎下林芳语姐妹来,林芳菲一面睁着惺忪的睡眼,一面道:“好好的,路上怎么会凭空多出来这么大的石头,是不是有人故意的呀?” “咯噔!”心里忽然突突跳个不停,林芳菲的话就如同是平静的湖面丢下一块石头,一语就惊醒了她。麻利地将林芳菲推上车,林芳语对蒋嬷嬷道:“嬷嬷,你和紫萝也去帮忙推车,越快越好。我心里总不安生,恐怕有事发生。” 蒋嬷嬷听了也是神色一肃,荒郊路上,还能有什么事呢,无非就是遇上劫匪。 强按住心里的慌乱,林芳语嘱托妹妹:“等会要是遇上什么事,你就闭上眼,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 在林芳菲狐疑的眼神中,林芳语默默祈祷着,白逍遥走前说他杞人忧天,而今,林芳语多么希望杞人忧天的那个,是自己!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车夫几人费力将车推出来之际,对面不远的地方,果真出现了一伙匪类。林芳语先将白逍遥诅咒了个遍,好端端的开什么口,简直是乌鸦嘴。一面又懊恼居然自诩聪明,却没有听出人家的弦外之音。可那种时候,她只当他是个登徒子,哪会去细想他话中之意?现在想来,他离开前的话语里带着微微的愠怒,该是责怪她的不识好人心吧! 但是现在想什么也没有用了,为今之计,是如何自救? 这老路崎岖而短促,且弯道甚多,前面被劫匪堵住了去路,掉头明显不是那么容易,然而敌众我寡,车上还全是女流,实在不宜硬碰。跟随的小厮只会几下三脚猫的功夫,绝对不会是这些人的对手。林芳语一面思索着,便从车棚上扯下一块面巾,卸下钗环,将头发弄得蓬松,再把那面巾往头顶一系,塞了些首饰在包裹里,然后极速跳下马车,扬声道:“你们想要的东西在我手上,有本事,就来拿!” 第十六章 遇悍匪险象环生 第十六章遇悍匪险象环生 她强压住心中的恐慌,在两个家丁还在瞠目之时强行揽过马缰绳,或许是保护妹妹的信念盖过了恐惧,生平甚少骑马的她竟然一跃而起,扬起马鞭狠狠一抽,扭动了缰绳。吃痛的马儿嘶鸣着调转了头,往来时的方向极速冲出…… “大小姐!”蒋嬷嬷惊呼一声,身子也跟着往车厢外一挪,林芳语的身子霎时从车窗一闪而过,带过几许风尘,这风力使得蒋嬷嬷陡然清醒,她的使命,是保护二小姐! “紫萝,你也坐过来,我们三人齐力将二小姐护在中间,这样大小姐才能无后顾之忧。”紫荆镇定地说着,一面看着吓得瑟瑟发抖的林芳菲,独自暗叹了一声。 事急从权,也不分什么主仆之位了,三个人果真把林芳菲围在中心,紫萝觉得拥堵,低头一看,紫紫荆不知何时竟还攥着两个包裹。紫萝眼底闪过一丝讶异,朝紫荆看去,紫荆像是知道她心中疑惑,便道:“适才大小姐趁乱给我的,我想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紫萝对此便不再说什么,倒是蒋嬷嬷,面对紫荆的临危不乱,多看了几眼,紫萝低下头,看不到眼底的表情。 如林芳语所料,劫匪当真是为财而来,一见林芳语带走了包裹,那为首的劫匪也不急,反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惊慌的她跑远了,这才捏着嘴唇上的一撮胡子,手一挥,带着身后的弟兄们朝林芳语追去。滚滚黄沙,卷起一地风暴,混合着杂乱的马蹄声,马车上的人隐约听见了闷哼声。蒋嬷嬷紧紧抱着林芳菲,捂住她即将哭出声的唇,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万分恐惧?尤其是当劫匪大部队全然而过,那混乱的追逐和嬉笑声,越发让人毛骨悚然,也使得马车上的几人,更加担心独自引开劫匪的林芳语。 过了不知道是多久,直到四周都安静下来,紫荆方下了马车,检查了周遭一通后,回来道:“他们都被杀了,我们车上,没有任何损失。还有……” 她深吸了口气,对着蒋嬷嬷几人道:“劫匪一个也没有留下,想来,是全都去……追大小姐了。” “呜哇……”林芳菲哭出了声来,对着蒋嬷嬷说道:“嬷嬷,快去救姐姐,快去……” 她只是嘤嘤哭着,不断重复要救人的话语,其实自己何尝不知,姐姐这样引开劫匪,就是为了保全她。又何尝不知,姐姐这样单枪匹马地冲出去,而劫匪一个个身强力壮,姐姐无疑是,凶多吉少。然而她什么都不能做,不止是她,就连紫荆或者紫萝,也只能留守原地,追出去又怎样,不过是多两个送死的人罢了! 此时的林芳语坐在马上,内心却分外忐忑,她一面担心着劫匪看穿她的目的,不肯众力追出来。一面又想着若是追出来,她要如何自救。如果他们追出来,那么妹妹暂时就能侥幸躲过一劫,与此同时她自己的立场也会更加危险。林芳语这样反反复复想着,眼睛已经看不清眼前的路,只有耳畔的风呼呼地吹着,她暗暗祈祷,但愿上苍能够垂怜,起码也要留住妹妹。 “驾!” “驾!” “驾!” 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响彻震天,林芳语回头看去,劫匪的大部队跟来了,她一喜,再次扬起马鞭,狠狠地往马背上抽去! 由于缺乏经验,坐在马背上的她摇摇晃晃,险些拉不住马鞭,但是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只好死死地捏住马鞭,哪怕因为用力过度,将她柔嫩的手指勒出血痕。此时此刻,她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跑得越远,妹妹就越安全! 然而事与愿违,也许是同样受惊过度,也许是换了主人,又或许是被鞭笞得疼了,原本该走直路的马儿却拐了弯,朝着右侧而行,林芳语一介女子,又甚少骑马,此时如何还能扭转马儿行进方位,在一片野草丛生的荒地里跑了一阵子,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条宽敞的路,林芳语浑身被颠簸得就快散架,而马儿也就地停了下来。 林芳语还想再行,不经意看到马儿的前方,竟然是万丈沟壑,她回头看了看,劫匪已然快要追了上来,她下了马,目视着前方越来越多的人影,难道真要葬身在此处? “跑啊,怎么不跑了?”为首的劫匪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就像是对着一头定然会被捕获的猎物一样。在他说完话的档口,身后的弟兄们不由自主地笑了。 来人个个身量健硕,只一瞬间,林芳语就想到智取的方法,于是她说道:“你们跟随而来,无非为了钱财,若是我肯将身上的财物悉数交出呢?” 劫匪笑了笑:“别逗了小姑娘,财宝根本不在你身上,还在马车上吧?” 林芳语脸色一变,她竟然被看穿了:“那你们为何……” “为何还要带着全部弟兄追出来?”劫匪讽刺地说道:“成天打劫老子腻了,总要找点新鲜事做做,也让弟兄们乐呵乐呵不是?”说着活动了筋骨,仅仅看了林芳语一眼,便道:“放心,小姑娘,我们就是玩玩,不会伤害你。不过算来算去,这时候,马车上的东西,我那两个弟兄,也该得手了吧!”说着放肆大笑起来,在那些狂肆的大笑声中,林芳语感觉心中的希望在一点点的流失。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还以为自己成功地调虎离山,没想到才是给劫匪一个绝妙的机会,看来江湖之事,她是一点经验也无。不知道如果当时留守在原地,情形又会如何? 原来劫匪在追逐的途中,就已经看穿了她,顺带叫回几个人,打劫车上的东西,只是不知道,妹妹是否安然无恙?原来自始至终,她都被人当做猴子一样戏耍,也罢,为今之计,还是要早日回去看看,做最坏的打算。 “东西你们已经得手了,还想怎样?” “不怎样!弟兄们都没见过这么小又这么胆大的小姑娘,想要请你到我们山寨去做客几天,小姑娘你意下如何?”劫匪根本不把林芳语放在眼里,说出的话也越发放肆起来。 “想要掳走她,先得问问我!”随着话音一落,后边几个劫匪便被利器所击,栽倒在地。 第十七章 英雄救美临天堑 第十七章英雄救美临天堑 白逍遥自暗处走来,言语间又是“嗖嗖”两声,另两名劫匪应声倒地。为首的劫匪先是一慌,接着往四周一看,只见不远处唯有一匹马在悠闲地吃草,随即便狂笑道:“单枪匹马,也敢来英雄救美,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白逍遥嗤嗤一笑,带起额角的一绺碎发飞扬,倾国倾城。他走至林芳语身前,这才笑说道:“尔等人多又如何,无非虚张声势。对付你们这些蛇虫鼠蚁,本少爷一人足矣!”说罢兀自坐下,气定神闲地看着对方。 匪首对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本该一声嘶吼,再来打斗。瞧他身后那些劫匪,无一不是摩拳擦掌,等着好生较量一番。但匪首就是不动声色,听完白逍遥说罢,却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白逍遥连番摇头:“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孩子,也有资格来奉劝本少爷?该不会是,打肿脸充胖子,来虚的吧!” 匪首脸色顿时大变,他身后的劫匪早就按捺不住,听了这讥讽的话语,哪里还能沉得住气?其中一人愤懑着就跳下了马,道:“老大,跟这种不识好歹的人说这么多作甚?看我们取下他的人头来!” 那劫匪身材宽大,手握大刀,相比之下,白逍遥的确显得弱势了,林芳语不禁暗暗替他捏把汗,道:“白少爷,我见那匪首非一般人物,以目前情况,实在不宜硬碰硬。” 白逍遥无视疾步过来的劫匪,斜觑林芳语道:“我倒是不知道,堂堂林家大小姐,是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人!” 林芳语本感念他出手相助,又敬重他救人于危难,担心敌众我寡,他会吃亏,谁料人家不但不领情,反而出口伤人,她一口气堵在喉咙,便冷笑道:“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今日也算是见识了。等到成了他人手下败将,真真就是灭自己威风了。”语罢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眼睛却环视四周,思量胜出之法。 “啊!”那劫匪还保持着挥刀砍人的姿势,人却缓缓往下坠,他瞪圆了双眼,似乎是对于自己的死亡不可思议。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人看清楚白逍遥是何时出手的,也没有人看到他是否用了武器,一条鲜活的生命眨眼就消失了。跟在后头的另一个劫匪退了退,对死亡的恐惧战胜了为朋友报仇的念头,他全身抖了抖,害怕地连连后退。 “现在还认为是本少爷不自量力么?”白逍遥勾起唇角,那放肆不羁的笑容让林芳语很是无语,他看着匪首,那话明明是对她说的,怎么这么自负呢! 匪首收起轻蔑的笑意,郑重地看着白逍遥,他一示意,身后的劫匪都退让开来,白逍遥却张狂得很,道:“还算你有自知之明。” 匪首不再轻视,反观白逍遥似乎有些咄咄逼人了,还说道:“若是你胜了本少爷,爷就放你一条生路!” 匪首的怒气被逼到极致,挥刀就道:“死到临头还口出狂言,小心连替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说时迟那时快,他话音未落,已然手起刀落,林芳语大惊,但早在她娇喝之前,白逍遥已经轻巧避过那刀锋,与匪首交起手来。林芳语见状暗自吸了口气,可这气刚到喉咙处,就惊觉越来越多的劫匪朝她涌来,而因为打斗,白逍遥已经距离她有一丈之远,且他身边,除了匪首,还有许多劫匪,算得上是将他围困。 林芳语心里噗噗狂跳着,身后是沟壑,她退无可退,只能朝那狭小的路跑去,偏生劫匪跟的紧,又将她堵回来,情急之中她大叫:“白逍遥,救我!” 这边白逍遥一招击毙三两个,却始终出不了围困他的圈子,他再也不敢掉以轻心,竭尽全力与劫匪搏斗着,又击退了几个,便听到林芳语的呼救,白逍遥转身,见林芳语被堵截,他大恼道:“亏你还是盗贼,竟然不知何谓盗亦有道!如此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匪首一凝眉,白逍遥便趁着他这霎时顿首,突围出去,然而始终还是慢了一步,林芳语已经被逼到绝境,风呼呼地吹着,她站在高高的绝地,毅然决然地想道“就算是死,也决不能辱没父亲的英明!”如此想着,便张开双臂,在烈烈风中,迎风而跃…… 来迟一步的白逍遥拼尽了全力,好歹算是抓住了林芳语的一只手,在半空的人体重比寻常重了许多,白逍遥刚经一番打斗,耗费了许多体力,此时再抓住林芳语,难免有些吃力。身后的劫匪蜂拥而上,却被那匪首喝退道:“算了,他坚持不了多久,我们走。” 挂在半空的林芳语听到此话,又是一阵惊慌,贼匪远离他们,于她而言,并非好事,恰恰相反,他们离开此地,定然会回头与其他贼匪会合,届时她妹妹将劫数难逃。思及此林芳语怎能不急,她一急,便动了动身子,趴在地上的白逍遥咬紧牙关道:“别动!再动的话,我们都会摔下去。” 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知道会遭遇什么样的灾难,林芳语怎能承受,在她看来,就算要自己去死,也不能让妹妹年轻轻送了命,但通过这几次接触,对白逍遥也有了初步了解,便道:“放手吧,这样下去,我们都必死无疑。若是你肯放手,说不定,还能救我妹妹一命,她们就在十里坡的山坳处。” 白逍遥哈着气道:“所以你是要用自己的命,来换你妹妹的命?” 若是能保全其余的人,死有何惧?林芳语想通这一点,便微微笑道:“不止我妹妹,还有奴婢二人,嬷嬷一人,家丁二人并车夫一人他们的命都攥在你手里,放不放手,全在于你。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就算你救了我,侥幸我们都活了下来,我也不会感谢你。而我妹妹和我的家奴逢此变故身首异处的话,你就是杀人凶手。” 白逍遥脑袋里轰地一声,仿佛有千万只蚂蚁,排山倒海般向他涌来…… 第十八章 敌对时绝处逢生 第十八章敌对时绝处逢生 曾几何时,也有那么一个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语。 曾几何时,也有那么一个人,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直到多年以后,他还能清晰地记得,那个铿锵的背影,带着决绝的孤独。 曾几何时,也有那么一个人,指责他是杀人凶手。 是啊,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情,可是为什么,还好像是在昨天发生一样?为什么每每想起来,就像是有万千条虫子在啃噬他的心灵一样?为什么即使到了现在,他还不敢正视自己曾经的错误? 如今同样的情形还要再发生一次么? 不! 白逍遥揉了揉眼,再一次抓紧了林芳语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只要你不动,我或许还有办法让我们两个都活着。不仅如此,只要我们抓紧时间,或许,你妹妹和你的家奴也能得救。你信我。” 林芳语仰头,只能看到他鬓角暴露的青筋,可见他是有多吃力,她苦苦一笑,道:“到了这种时候,何苦自欺欺人。如果你能救出我妹妹,把她安全送到金阳的宫家,即便九泉之下,我也会感激你的。”说着她吃力地抬起另一只手,试图掰开白逍遥握紧她的手,白逍遥却怎么也不肯放手,就在这推搡之间,白逍遥一个重心不稳,自悬崖摔出,两个人从高空坠落,林芳语是遗憾,白逍遥则是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他甚至做出拥抱空气的动作,好了,历史的悲剧终于被改写,他终于没有放开别人的手,他,解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芳语逐渐醒了过来,她动了动酸软的胳臂,发觉自己还活着,透过明亮的光线,林芳语看到不远处,坐在石凳上烤衣服的白逍遥,而自己的手腕处,还缠着厚厚的衣带。 “你醒了?吃点东西吧!”白逍遥说着便丢了几个野果来。 林芳语这才想起,掉下山崖时,他们都被山崖上的树枝刮到过,可能也正是因为衣料被挂在树杈上,才会延缓下坠的速度,跟着没多久树杈断了,他们便坠落下来,落到湖中,也算是绝处逢生。 “是你帮我包扎的?”林芳语扯着干裂的嗓子问。 白逍遥见林芳语不吃野果,答非所问道:“吃不惯这种涩涩的野果?那就再等等吧,鱼很快就烤好了,不过,也不会比野果美味多少。” 他何止是帮她包扎那么简单?他醒来之时,发觉自己睡在一块石边,而她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泡着。他们全身都有不同程度的刮伤,透过衣料他发现她手腕处最为严重,要是继续泡在水中只会伤害她的身体,所以他自作主张将她捞起,然后找了一些枯树枝架起生火,再撕下自己的衣带给她包扎。跟着他采摘了野果,因为担心她的安全,也不敢走远,就在附近,顺带抓了几条鱼,架起来放在火上烤着。做完这一切他发现她还没有醒,也就顺便分析了一下这里的地形,思索下一步的行动。 白逍遥深知像林芳语这样倔强好强的性子,必然不想欠下别人的恩情,于是故作轻松地说道:“你失血过多,如果不包扎的话,我怕你死在这里。” 困难地站起身,果真身上疼痛得很,被包扎过的地方稍微一动,就钻心一样疼。林芳语目测着这悬崖峭壁,问道:“这里是不是我们掉下来的地方?” “是。” 林芳语便挣扎着走过去,道:“我要上去。”说着真的抓住几根藤蔓,想要攀爬上去。 白逍遥见烤鱼的火候差不多了,便拍拍烤鱼,淡淡的香味飘来,他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仰头看着距离他有一丈高的林芳语说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仅仅用你的双手,是上不去的。即便被你爬到半山,一样也会掉下来,到时候只会死得更惨,我可不会帮你收尸。”心里却偷笑,看着弱不禁风的一个千金小姐,咋胆子那么大呢,她真以为自己是猫,有九条命? 林芳语脾气一上来,哪管白逍遥说什么,抓着藤蔓,两条腿蹬蹬往上噌,白逍遥看着那背影失笑,得,他又多管闲事了,于是慢慢回到火堆旁,一面吃着鱼,一面看着林芳语好笑。也没错过,万一她有什么危险,他可以在第一时间施救。她虽不领情,可自己已经趟进这淌浑水,也救过她一次,断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那藤蔓好似要与林芳语作对似的,滑溜得很,她想要抓紧是难上加难,蹬上去的腿也因为手上的无力无奈地下滑着,最后又落到地上。林芳语回头见白逍遥,正好看到他咧着嘴巴笑,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走过去,一手拔下他手上的鱼,道:“怎么才可以上去?” 白逍遥张了张嘴,他永晟侯府的白大少,走到哪不是前呼后拥?哪家的小姐不是对他暗送秋波?像今天这样野蛮而粗鲁地对他的人,还真真是头一回。他不自觉地摸摸脸颊,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应该没有脏东西吧,怎么他超高的颜值在林大小姐眼里就那么不屑一顾呢! 林芳语可没有心情领会白逍遥的胡思乱想,又重复了一遍:“我要上去,用什么方法,可以上去?” 面对“俊男在前,毫不动摇”的林芳语,白逍遥只得老老实实地缴械投降,用竹片串起一条烤好的鱼,面无表情地递给林芳语:“想知道的话,吃了它,吃了它我就告诉你。”心里补充了一句,不吃饱哪有力气做事,笨蛋! 林芳语拿起鱼,一面狠瞪着白逍遥,把那鱼当成是白逍遥一样将其大卸八块,悉数囫囵吞进肚子里,道:“现在可以说了。” 白逍遥盯着林芳语看了几秒,引来后者一顿呼喝:“看什么?你这登徒子!” 白逍遥大囧!登徒子,拜托从姿色上来说她比他见过的那些莺莺燕燕差了不知道多少好么?而且她现在蓬头垢面的,瞎了眼的才会从精神上轻薄她好不好! “啧啧!”面对怒目而视的林芳语,白逍遥也只能轻微地抱怨了一下这个“不懂风情”的姑娘:“好歹爷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恩人的。”不是该小声地啜泣着,缓缓地投入他的怀抱,然后看到他惊为天人的容颜后,咬着银牙对他“以身相许”的么? 回答他的,又是冷冰冰的瞪视。白逍遥也觉无趣,便走至崖底,掏出随身的银月铁钩,重重地挂上去,尔后对林芳语说道:“还不过来?” 第十九章 再见时恨别惊心 第十九章再见时恨别惊心 风吹响了号角,巨大的回声在山谷回响,如刀割的疼痛顺着发丝的空隙蔓延进来,林芳语单薄的身躯不经意颤抖了起来。 “别动!”白逍遥双手吊着铁钩,身后人的一个细微的举动都能让他清晰地感觉到,不是他身手太差,而是这悬崖太高,他们必须逐级而上,眼下是第三次上跃,他的体力已经耗费大半,如果背后的人有什么举动,势必会影响他,而他们现在身处半空,会有什么意外,谁都无法预测。 林芳语俏脸一红,这是她第一次与陌生男子这么贴近的距离,即使知道他是在帮她,但是……不自觉地动了动,却引起白逍遥的怒喝:“叫你别动!” 说着也不等林芳语回答,腾出左手将林芳语一搂,右手用力抓住铁钩,不及林芳语发怒之前直接道:“不想死的话,就别动!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若是再次掉下去,我可不保证还有这么好的运气可以活着回去!” 林芳语怒极,他们身处困境不假,可她分明也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戏谑!可他的手搂着她的腰,她只能全身绷得直直的,动也不敢动一下,生怕惹恼了他,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举动。 她没有看到,在她头顶上方的白逍遥,嘴角轻微翘起,像是遇到了一件极为开心的事情。 几次交锋,她头一回难得这样的安静,不管是基于何种理由,她温柔娴静的样子却无端激起他心中涟漪—一个男子对女子的保护欲! 这个女子,与那些大家闺秀当真不同,他想。 随即他又想:圣上叮嘱他护这个女子周全,究竟意欲如何?难道是…… 后宫女子三千,可是圣上上心的却寥寥可数,更别提格外关照某个闺中女子了,莫非圣上也是打着照顾烈士遗孤的名号,对她上了心? 江山这块担子太重,白逍遥在圣上还未登基时就已熟识,也行是天意,他对这个年长自己几岁的圣上,除了敬重,还是敬重。 因国事繁重常常皱起的眉,白逍遥忽而觉得,要是有个这样的人在他身边纾解,也不失为一桩好事。而他,只是奉命行事的一个臣子。 再睁开眼睛之时,林芳语已被白逍遥带至崖边,正是他们此前坠落的地方。此刻的林芳语,因为惊惧阖上了眼睑,长长的睫毛轻微地颤动着,风吹起她的裙角,恍若如花仙子。 白逍遥一怔,恍然之间,她的侧影竟然在他脑际重合…… “大小姐,大小姐……”远处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呼喊,打断了白逍遥的思绪,习武之人总在听觉与视觉上优于常人,白逍遥转瞬,再次搂紧林芳语,将她放上马背,叮咛道:“别告诉旁人我来过!” 随即施展轻功,往云朵深处而去。 林芳语浑浑噩噩之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马上,这马颇有灵性,她只记得白逍遥在马屁股上一拍,它竟像是熟知路一样的往前跑,等到距离再近一些,林芳语就见到了蒋嬷嬷的身影,而她前面,还有几个男子,为首的一个衣着华丽,像是一位少爷。 “嬷嬷,我在这里。”林芳语喊道。 其时蒋嬷嬷早看见了自己的主子,眼泪止不住就落了下来。这短短的几个时辰真是让人胆战心惊,听到主子的回音,蒋嬷嬷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直接就扑了上去。林芳语也是下了马,径直就朝蒋嬷嬷走了去。 “大小姐,可算是找到你了,那些……”“劫匪”二字实在是说不出口来,蒋嬷嬷先红了眼眶,将林芳语从头到尾打量了个仔细,万语千言的话,又不知从何问起。 “嬷嬷,我很好,你别担心。”刚才隔得远没有看仔细,现在下了马,林芳语倒是一眼就看出了前来的这群人,正是宫家的,连嬷嬷也出来找她,也就证明妹妹安然无恙。确信了这一点,她心里顿时松了口气,面色也好了许多。 只是纵然恢复一些,到底受过惊吓,又在水里泡过,即便衣服被烘干,衣衫透着一股子的海腥味,发饰也有些乱,哪里比得上蒋嬷嬷平日看到的一丝不苟的大小姐! 然而外人在前,蒋嬷嬷亦知不是说话的时候,便捡了好的说:“二小姐有紫荆和紫萝服侍着,我们带来的两个家丁都被打死了,那个车夫倒是命大,只是晕过去了。” “那你们……” 蒋嬷嬷便回头道:“多亏了表少爷及时赶来,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正说着,那男子便上前来见礼:“表姐辛苦了。” 林芳语淡淡回礼道:“劳烦表弟了。”见他银簪束发,身上一股不同于兰麝的木头香味。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姿态从容而优雅。林芳语想,是不是那个时候,在他们初见的时候,他就巧妙地利用了人的第一印象,吸引了妹妹的注意力? 这个看似优雅的少年,其实骨子里只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打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前世所有不好的记忆呼啸而来,林芳语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帕,她很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亲手撕了他! 宫柏望,宫家的嫡子,姨母的亲子,想一想,他们母子,还真的是狠毒啊!就是这个人,勾结外人,平白无故断送了弟弟的前程!也是这个人,暗中作恶,在她的夫君眼中成功地给她放进一粒沙子;同样还是这个人,配合自己的妹妹宫妙音,演出了一出又一出的戏码,让她丢尽了脸,彻底在宁家无立足之地!最让她不能容忍的是,他糟蹋了她的妹妹! 而今,这样的一个罪魁祸首在她面前,她岂能不恨! 可惜前世的记忆里他们不曾在路途中遭遇劫难,她无法估量他们的牌局,但是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林芳语不得不防! “表姐,先上车吧。”宫柏望也没有多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林芳语走到马车旁边,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宫柏望,这才上了车。眼下的第一步,是与妹妹他们会和,虽然她从未忽视,当蒋嬷嬷说到“多亏了表少爷”时,宫柏望眼里流出的光芒。那是一个居功者所有的光芒。 第二十章 后来者居功自傲 第二十章后来者居功自傲 马车上,蒋嬷嬷屡次欲言又止,但见林芳语抿紧了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蒋嬷嬷只当是她累了,随即将她身上的披风紧了又紧,再不说一句话来。 造孽哟!她是跟随小姐出嫁到林府服侍的老嬷嬷了,亲眼见证了小姐和姑爷的恩爱,也亲眼见证了林家一夕之间的变化。蒋嬷嬷一生都在为主子效忠,眼下见到主子不仅丧失生父,如今更是受人欺凌,险些危及生命,蒋嬷嬷岂能不心痛? “嬷嬷,我真的没事。”林芳语淡淡说道。经此一吓,她虽然劫后余生,始终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特别是又在这个时候见到前一世的仇敌,林芳语不停告诫自己,要忍住,要冷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从遇见白逍遥起,她就变得越来越丧失理智。思及此,林芳语猛然一惊,他为何一路跟随? 闭上眼,一张冷峻的脸庞闪过,她捏紧了帕子,无力地靠在车厢上,也许只有这样,才有片刻的静谧。 “表姐,我们到了。”宫柏望隔着车帘在外面说道。 林芳语还未站定,怀中就多了个人,正是惊魂未定的林芳菲。她几乎是在瞧见马车的第一时间就冲了出来,一头栽进林芳语的怀里,撒娇道:“姐姐,你可回来了,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见她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眼窝红通通的,显然是哭了不止一次两次,林芳语的心因此变得柔软,她轻声地安慰妹妹道:“姐姐回来了。” “那些匪类竟然敢打劫我宫家的客人,简直是活的不耐烦了!看我回去禀报了爹爹,让他带着衙差扫平山洞!表妹你别怕,表哥一定会护你周全的!”宫柏望说着特意昂起脖子,乍一看去,的确也英姿勃发。 林芳语在心里冷笑,果然狗改不了****,这才多久功夫,就原形毕露了。 “不用劳烦姨父了,我和妹妹毕竟也没有受伤,只是受了一些惊吓罢了。再说贼匪自有官府查办,何必辛苦姨父呢。”林芳语慢慢地说道。 你爹不过是金阳地界一个芝麻大点的小官,靠着大房得了几个脸面,真还以为自己就是宫大人了?也不想想,若不是看颐养天年的宫大人的面子,官府有谁会知道宫家还有这样一位老爷? 宫柏望一愣,她竟然拒绝了?拒绝替她们姐妹出头,一时也找不到有底气的理由,想了想,话都说出来了,要是被驳了不是很没有面子,就算是打肿脸也要充胖子的,便道:“那怎么行,说什么也不能让表姐表妹白白受了惊吓。” 真是蠢货!变相地骂他也不自知,前世她怎么就没看出来他们这些弯弯道道呢?对着这个打心眼憎恨的人,林芳语道理都难得多说,直接讽刺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在江湖,不是宫家。” 宫柏望就有些挂不住了,好歹我也是来搭救你的头号恩人不是,连个谢字都不说,还说我们宫家无能。他万分懊恼,自己本来是在外面跟几个公子哥斗蛐蛐的,是母亲将他叫回,非要他跋山涉水地来接人。他心里是极不情愿的,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出发,没想到就是因为中途耽搁了时间,才让劫匪有机可乘。还好他带的家丁够多,不然以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早被打趴下了。家丁是他家的,替他卖命那是理所应当,但是要出手救你,你不是该对我感恩戴德么? 因此面对林芳语不咸不淡的表情和冷冷的话语,宫柏望就不大高兴了,总觉得这个表姐有些针锋相对。 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个表姐,是再一次重生呢。 林芳菲懵懂地看着,怎么姐姐和表哥之间好像不是很友好,然而她却对“雪中送炭”的表哥异常感激,便说道:“表哥要是早一点来,或许姐姐也不会吃苦了。” 林芳菲还只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声音甜甜腻腻的,宫柏望听着颇有些撒娇味道,便将不悦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搔搔头道:“因为我以为你们是走官道,没想到过去扑空了,这才来晚了。还请,还请表姐见谅!”宫柏望想起走之前母亲千叮万嘱的话,务必要给表姐妹留个好印象,他五官英俊,要扮作谦谦君子轻而易举,说罢还朝着林芳语拱了拱手。 “表弟客气了,一直听说金阳人杰地灵,哪知也有贼匪出没,始料未及,倒是我们疏忽了。再者家奴丧命,也是我们调教无方,非但不能保护自己的主子,反倒增添烦忧。若是都能像表弟你的家丁这般身手,也就一路太平了。” 先把你捧得高高的,再将你摔下去,我要让你尝到,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滋味,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的姨母,会不会也痛不欲生? 宫柏望实在是被眼前这个表姐弄得糊涂了,就在不久前她还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怎么一眨眼又如此可亲?宫柏望有些不明所以。但他是个粗线条的人,也就没有细想,只当是林芳语之前是受了惊吓,口不择言。也就谦逊地回答道:“是我失策,原该更快些的,否则也不至于让表姐受惊。回去若然是被母亲责罚,我也毫无怨言。” 姨母舍得打你么?好似她连骂你都舍不得吧!林芳语听着虚伪的话语,恍若看到当初轻浮的宫柏望,她一笑,别过头去。 “表姐表妹也乏了吧,这里虽说是金阳地界,但始终是在外面,并不太平,咱们还是早些回府为妙。”还好,这个蠢货还没有忘记自始至终自己的使命—将林家姐妹安全带回宫家。 在他们对话的当口,蒋嬷嬷一直观望着林芳语的神色,如果所有的人都还浑然不觉林芳语的失态的话,那么蒋嬷嬷无疑是一个例外,只是主子对话,蒋嬷嬷也不便多言,但她眼神是清明的,林芳语一接收到信号,便也缓和了口气,牵着妹妹的手往马车走。 紫荆和紫萝服侍着上了车,林芳语上了另一辆车,她掀开帘子,对着正要调转马头的宫柏望说道:“不知姨父平日是如何训导家丁的,竟然培养出以一敌十的杰出家奴。若是这样的话,不知表弟身手如何?又是怎样在凶悍的劫匪手上过招,却毫发未伤的?” 第二十一章 谆谆教诲错杂影 第二十一章谆谆教诲错杂影 宫柏望心中打鼓,竟不知如何作答。倘若说一早前他还在沾沾自喜的话,那么这一刻真的是无计可施。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应答的话,无奈地看向林芳菲,向她投去求救的目光。 林芳语心中顿时大为光火,恍若前世妹妹的宿命再次来临般,她心中拉长了警戒线,面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想不到几年不见,表弟你的武艺也是突飞猛进,宫家有你这样的杰出的人才,姨母定然也以你为荣吧!什么时候,也把你的十八般武艺,指点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一二?”说着露出一个粲然的笑容,合上了车帘。 “……”宫柏望傻愣愣看着帘子,使劲揉了揉眼,他是耳背还是眼花?竟然三番四次看错?不过宫柏望也不想去想太多,还是办好母亲交给的差事,早点脱身得好。 蒋嬷嬷在林芳语身后也进了马车,在她对面落座,见林芳语假寐,蒋嬷嬷也不点破,只道:“还没到金阳,就已经遭受磨难,这一趟就算不是十分凶险,也是五六分了。” 林芳语并未睁眼,答道:“我知道。” “那大小姐为何……”蒋嬷嬷急了,万一两位小姐有闪失,她如何回去向夫人交代,又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将军交代? “嬷嬷,有些事一开始就是注定的,即便我不去招惹,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地来。与其到时候被动地接受,不如现在主动一些,或许还有胜算。” “做奴婢的,只希望主子平平安安地来,平平安安地去,除此之外再无所求。” “嬷嬷你放心!”林芳语紧紧抓着蒋嬷嬷的手,笃定地对她说道:“我会珍惜自己,更加会好好地照顾妹妹,我不可能让弟弟出事,也不能让母亲痛苦。你只要记住,无论我做何事说何话,都是为了林府,为了我们一家人。” “世道艰辛,大小姐你只是一个人,还只是个孩子,这人与人之间的那些腌臜事,那些心计和心眼,大小姐你根本防不胜防啊!”为什么老天爷那么不公平,早早就夺走了将军的性命,留下夫人孤儿寡母的,还不是砧板上的鱼肉? “总有一天,我会长大,芳菲是一样,茂之也是一样。总有一天我们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必须独自承担世间的酸甜苦辣,到了那时候,嬷嬷你除了可以替我们心痛,又能做些什么?” “我……”赤裸裸的现实问题摆在眼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代替不了主子,左右不了主子,更无力改变主子的决定! “嬷嬷,茂之今年才六岁,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自保,母亲羸弱,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而芳菲的性子你也知道,天真无邪,若然有一天我离开,林府必然会被吞并!且不说我的那位祖母叔伯,就是母亲这边……” 她说着顿了顿,始终还是碍于宫柏望在外面,没有提出来,只对蒋嬷嬷分析利弊道:“我不想看到那样的情况发生,我希望不论是我还是芳菲,又或者是茂之,都能独当一面,只有这样才能让父亲放心,让母亲过好的日子。” 蒋嬷嬷听她这样一说,联想起林将军死后种种,不免自责,眼中含泪:“我倒是没有想到这许多,大小姐你又是如何想到的?” 林芳语笑道:“你不是没想到,你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蒋嬷嬷鼻尖一酸,哽得说不出话来。林府出了这样的事,她比谁都要难过。夫人只关心自己没了丈夫,完全忘记三个儿女,她则是一边担心着夫人的身体,一面担忧林府无人照看,更加忧心三位主子会被人欺负,就这样一日一日地担忧着,眼睛都熬红了。 林芳语更加难过,她依稀记起了前一世,悲伤过度的她带着弟弟妹妹南下金阳,独留蒋嬷嬷蔡姑姑在林府服侍母亲,不久姑母来信,说蔡姑姑得了急病,不治身亡。她听信谗言,以为是蒋嬷嬷毒死了蔡姑姑,在林府一人独大。所以两年后她回到林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顾蒋嬷嬷服侍母亲的多年情分,执意将她撵出林府。至于后来蒋嬷嬷去了哪里,她更是无从知晓。一直到她死后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那些人精心设计的连环圈套,架空了林府众人,最后只留下了她身边的香樱。但是那又怎样,香樱当时已是破瓜之身,她到死也欠她一个承诺。 “嬷嬷,不止是我们,你自己也要保重,我们林府可以信任的人已经不多了,还都仰仗嬷嬷回去立威呢!”对蒋嬷嬷她始终心存歉疚,所以带她南下,不同的人,应该会有不同的结局吧! 蒋嬷嬷破涕为笑,主仆俩说了好一会的闲话,最后蒋嬷嬷还是皱眉问道:“奴婢总是感觉大小姐对宫家的表少爷有敌意,不知道是不是奴婢想太多了。” 林芳语也不想瞒着,她掀开帘子看外面,宫柏望骑在马上,偶尔回头对着车内的林芳菲说些什么,后者则欢快地笑了起来,林芳语依稀还能看到紫萝仰头低头的动作和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坐在另一侧的紫荆。 他们理她距离比较远,林芳语压低声音对蒋嬷嬷道:“嬷嬷不觉得,我们这一次遭遇劫匪很是奇怪么?那车夫曾经拍着胸脯保证,他在这条道走了无数次,要遭遇劫匪的几率,是数十年一次。” 蒋嬷嬷大惊,想了想道:“难怪我一直觉得奇怪,还以为是我们运气不好,这么看来是有人有意为之。但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我们不是当地人,也没有仇家,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除了宫家,根本就没有亲戚了,谁会对我们不利?” 末了,看着林芳语的眼神,蒋嬷嬷更是要抽搐起来,她战战兢兢地说道:“你是说……大小姐你是说……” 林芳语点点头:“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旁人。”所有的巧合在同一时间出现就不是巧合了。要说他们运气不好也情有可原,可怎么就这么凑巧,而且劫匪独独杀了她从林府带来的两个家丁,宫家带来的人虽然说有不同程度的受伤,但没有一个丧命的。 换句话说,整场戏都是宫家自导自演的一场阴谋。 林芳语望着帘子上的流苏冷了眼,这个见面礼,确实有够惊心动魄。 第二十二章 此一别相见遥遥 第二十二章此一别相见遥遥 “表姐,前面不远就是一所客栈了,不如我们进去稍作休息?”骑了两三个时辰的马宫柏望这样我纨绔子弟早累得满头大汗,但也许是林芳语之前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深刻到他都不敢有所差池。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宫柏望根本不敢擅作主张,每每都要向林芳语请示汇报。 林芳语也没有跟他客气,她掀开帘子,若非担忧林芳菲身子吃不消,林芳语是还要继续赶路的。 “前面是什么地方?还要多久可到金阳城?” “这是金阳所管辖的一个镇,过了这个镇再经过一个小镇就可抵达金阳城了。”宫柏望实打实地回道。少爷是不用做这种事情的,查探情报天气行程这样的事情自然有他带来的宫家侍从去做,宫柏望只需照本宣科。 林芳语打量着有些暗的天色,心中思忖着即便过了这个镇还是要在下一个镇落脚,到达宫家也是要明日。但她仍旧担心会因此节外生枝,故而举棋不定。最后见到宫柏望有些疲累的神色,始终还是不忍再折腾他了去。马车上铺着厚厚的毯子,他们带着大小箱子,因有宫柏望引路,行进得并不算快。但即使是这样,马背上光秃秃的,宫柏望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也在上头颠簸了那么久,也算吃够了苦头。林芳语觉得她要给宫柏望塑造的严厉形象已经达到,便也不再追究,道:“表弟也累了,安排大家休息吧。” 宫柏望听到这句话,整张脸都兴奋起来,他忙跳下马,亲自招呼了轿夫侍从一干人等,生怕林芳语一个后悔,他的高床软枕就要泡汤! 经历过那场变故,直到这个时候才算吃了一顿还算可口的饭菜,宫柏望出手阔绰,点的都是客栈里贵的菜色,他发挥了一个吃货最应有的本色,将酒池肉林演绎了个透彻,最后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林芳菲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跳跃了一下,被林芳语抓了个正着。她笑了笑,一个计谋应运而生。 林芳菲爱美,也遗传了林夫人绝对的美人基因,她虽然天真烂漫,但作为一个女子应有的矜持及端庄,还是做够了的。林夫人出生名门,举手投足间的贵气自认而然过给了女儿,好笑的是,虽然林夫人和宫夫人是姐妹,但是她们调教出来的儿女却是截然不同。 可以说,林芳菲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吃饭的少爷,不,在那一刻他哪里还有一丁点少爷的影子,活脱脱就是狼吞虎咽的乞丐。古训上的食不言寝不语,这表哥竟一点也没有领会到。 莫名地,林芳菲觉得眼前的表哥不那么可爱了,他甚至是,好粗鲁。 正在大快朵颐的宫柏望自然没有空顾及表妹心中的百转千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面对美食难抵诱惑,假若美食当前而无动于衷的话,岂不是暴殄天物。因而他对表妹因他一个举动产生的隔阂毫不知情且毫无察觉。 林芳语慢慢喝着汤,等到宫柏望吃得差不多了,她的安排也就下来了,防微杜渐,本着男大女防的原则,林芳语将宫柏望和妹妹林芳菲的发间调离了个十万八千里。她悄悄叮嘱紫萝,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二小姐,直到她入睡为止。 蒋嬷嬷年纪大了,嬷嬷的身份摆在那,也不需要晚上值夜,所以晚饭后,林芳语交代了两声,就让她回去休息了。 紫荆跟着她回到厢房,这客栈也大,每间厢房都分隔成了几部分,进门是大厅,往里走才是客人们休息的床榻,也就是正式的卧房,卧房右侧是供洗漱沐浴的地方。但客栈简而言之是客来客去,因而又比府中厢房少一层格局,那就是主卧的外侧没有搭起来供值夜的下人休憩的地方。 “这一日小姐定然受了不少的苦,奴婢用膳时偷偷去后院看过,没什么异样。不如奴婢去打些水来,小姐沐浴更衣后,也能睡得好些。” 林芳语只点头。 紫荆便激动地跑出去了。大小姐的贴身侍婢是香樱和香椽,她在林府不过是个不受宠的下等丫鬟,因她父母积了德在林府有了一席之地,平日里是没有机会伺候大小姐二小姐的,只这一回香椽生病,香樱回老家奔丧,大小姐见她模样周正,这才带了走。故而紫荆是卯着劲尽心尽力,对林芳语多少有巴结之意。 林芳语揉着发疼的肩膀,慢慢地走到浴桶旁。天色黑尽,她吩咐紫荆灭了两盏灯,只留下一盏看得见穿衣就行。紫荆做完这些,自动地退到外面去了。 褪下衣衫,林芳语轻轻地闷哼一声,指尖触摸到肩头,一丝疼痛蔓延过来,想是在坠落时被树枝刮了,虽不深,也足够疼。她不敢告诉任何人身上的伤痕,也不能。 拧干帕子,从腰际慢慢往上,一点一点地擦着,虽然知道这样是治标不治本,但先保持最起码的清洁,伤口就不会被感染,距离康复也能快些。 “这么做是无济于事的,还是试试我的金疮药吧!”窗外传来一声男声,跟着就有个东西飘过来,稳稳地落在她的浴桶上。 林芳语忙抓了衣裳,怒气冲冲地道:“信不信我告到圣上面前,治你一个轻薄之罪!” 他真是胆大包天!上一次可以理解他是无意,那么这一次就绝对是故意的! 白逍遥道:“那我还要多谢你!” 林芳语怒道:“做人不要这么恬不知耻!” 说着大怒,俨然就要动气。白逍遥摸摸鼻子,嘀咕道:“真是,动不动就三从四德,礼义廉耻,开个玩笑也开不得。”说着他故意低头往林芳语的胸脯看去,那里遮挡得密不透风,白逍遥笑道:“你只是个发育不良的小丫头,我堂堂白大少,不喜欢你这样的类型。”想不到圣上竟然对这样的女子感兴趣,当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说吧,你找我到底什么事?”他是圣上面前的红人,林芳语早猜到他是有目的的跟着她。 “哦,也没什么,两件事。第一,小心最近身边出现的人。” 这一点他与林芳语不谋而合,互相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想要表达的意思,林芳语道:“不用你管,此事我自有分晓。”这是她林府的事,宫家是她的敌人,她自己的敌人,自己来收拾。 “第二件呢?”不想看到这张让人作呕的脸,林芳语老想赶人。 “第二件事你一定很想听,你不是早就不想见到我了么?本少爷就是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我们要暂时分别了。” 第二十三章 夜深深落花流水 第二十三章夜深深落花流水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本少爷带回去?”白逍遥见她怔忪着,雪白的脖子暴露在空气中,一时有些尴尬,忍不住岔开话题问道。 想起那日在金殿之上,天子案首,尹绍瑞屏退左右,只问他道:“林将军的儿女,你怎么看?” 他不知圣上怎地突然问起这无边无际的问题,想是怜惜林家孤儿寡母,然林宅还在那立着,林将军出事,林宅那边也是来过的,还是当着他们的面,所以弱势归弱势,倘若说全无依靠,似乎也说不通。后见天子已然停笔抬头,直视着他,白逍遥倏然明了,林家境况,天子只怕事先已找任澈查探清楚。他一面摩挲着鼻梁一面恼恨任澈,居然记仇到暗暗将他摆了一道。 “林家少爷虎头虎脑,毕竟年幼,一时看不出什么来。”圣上定然是想将林茂之塑造成朝廷栋梁,但思及当日天子赐物时,林芳语拒绝的口气,白逍遥竟不期然想顾及她的感受,只从她眉间就能断定,她不想弟弟重蹈覆辙。所以在这犹豫踌躇间,他选择了一个看似模棱两可实际偏帮林芳语的话语来。 然而圣上心中早有决断,不及他再提,暗自思忖一阵便道:“朕不能让林将军走得不安,当日朕怜恤将臣,给他一家优待,如今想来,难免思虑不周,是将他们姐弟推向险境。眼下有任学士的事羁绊着,澈也不便出面。卖官鬻爵一事,既然你查出始发金阳,此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理。澈已打探出林家小姐南下之事,既然是同路,你便多照拂一二,势必保全她们安全到达金阳。” 白逍遥暗自翻了个白眼,什么怜恤将臣,给他优待,分明是将这姐弟放在砧板上,以此试探他们面对险境会如何自处。瞧说得冠冕堂皇的话,果然天子之心,不可窥伺啊! 他从皇宫出来,回家带了几套换洗的衣物,再赶去林府时,得知林家两位小姐已经出城,他马不停蹄地追赶,终于在半路追上了他们。之前还以为圣上派他是顺道,他亦自恃清高,觉得大材小用。及至到他在客栈豢养的马房里找到被加了料的干草,到后来山贼一事,再到后期宫家的人寻来,他暗自留心,又在车轱辘里发现蛛丝马迹,这才觉得事出有异。但他并未大张旗鼓地彻查,而是将被动过手脚的证据趁机给了林芳语,他信以她的聪慧,无需点破,亦能明了。 林芳语看着碎末默不作声,他忽然有些心疼起眼前的女子,他虽然丧母,可还算是有个温情的家,父亲严苛,然而继母尚算和蔼,反观她,一霎时失去父亲,要独挑大梁,前有继祖母一家虎视眈眈,后有不知名人士算计谋害,不知是比他要辛苦多少倍! “食君之禄忠君之忧,为国尽忠就算父亲因此丧命,林府因此付出惨重代价,也是尽了臣子的本分。臣女不敢再有妄想,也望陛下放下心来,往事历历如风,臣女必然竭尽所能,捍卫林府权利,保护母亲弟妹。朝廷事为要事,陛下不必再为此担忧。”林芳语缓缓说着,对着白逍遥屈膝。但实则她福身的对象是远在汴都的天子,如今不过是借代之意罢了。 这一路走来,每每紧要关头,因为他的提醒或是搭救,他们几次三番化险为夷,个中情由,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她还是低估了父亲在一个帝王心中的分量,所以面对这些帮助,她甚至有些无所适从。她害怕,害怕一旦形成依赖,她心中的警惕之心会涣散,更怕会因此再次害了家人。所以是怜悯也好,愧疚也罢,她都不要!她不要天子再在他们身边安插一把保护伞,因为无论什么样的保护伞,不论这把保护伞多么铿锵有力,也有意料之外,淬不及防的时候! 父亲一生志向远大,她也不愿脱父亲的后腿,更不愿因为此事,成为他人的累赘。欠她的不是朝廷,害苦她的不是尹家,而是宫家,是康平伯府和宁国公府!她不会把无辜的人拖下水,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算计过他们一家的人! 白逍遥看了看,一张清秀的小脸都是坚定,还有暗自隐忍的痛楚。没有长开的脸颊还有些肉嘟嘟的,就那么目不斜视地看着他还假装的镇定自若! 白逍遥想笑,一口气憋啊憋的,明明他救她时,她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还要佯装坚强。明明在崖底看不到天际的尽头,她却奋力往上爬不肯放弃哪怕是永远也爬不到终点。明明只是孩童的面孔却不得不虚与委蛇地做出大人的模样,用长姐的身份决断每一件事情。明明已经知道被人有心暗害,还能一脸笑意地当做玩笑一般说出来。她的家,到底是怎样的一团火坑?他很想一探究竟,很想查出她真正的现状,然而现在还不能,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也是他今晚不得不来此告别的原因。 “你的话我会代为转达,万事小心。”白逍遥叮嘱道,心中悄然下了一个决定,末了仍不放心,不免多言:“金阳的知洲是个刚直不阿之人,你若有实在不得已的难处,或许可以找他帮衬一二。”起码这个知洲,目前算得是金阳的一个高官,他也没有查到他的任何罪证,旱灾及买官卖官,他也未参与,应该算得是个好官。 “白大人太多心了,小女子不过是去探亲,何来难处?大人还是快走吧!”林芳语莫名就怒了,难道她就那么软弱,事事都要依赖旁人? 得,好心又被当做驴肝肺,提点还碰了一鼻子灰,白逍遥便也气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便也一甩袖子道:“不识好歹!”说着飞身一跃,竟从前门跃过,正好被前来添水的紫荆看了个影子,还以为是贼匪再至,吓得盆也丢了,水洒了一地,忙奔到里头呼唤林芳语。 林芳语将身子藏进水里,淡然道:“我无事,只是听见一声猫叫,不小心滑了一下,将水满出来。” 紫荆回头望着刚才一闪而过的影子,是猫么?但她终究没有说什么,捡了盆子又出去了。 林芳语哪有心思想紫荆有没有看到什么,想着明日就要见到姨母,她全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第二十四章 虚情假意嫡姨母 第二十四章虚情假意嫡姨母 天色微微亮了,困倦中林芳语被紫荆唤醒,其实哪里有睡意,她不过是一夜无眠,辗转反侧,到快天亮时才能勉强打了个盹。经紫荆一唤,那仅有的一点困意也被打散,索性也坐起来,由着紫荆服侍梳洗。 “紫荆,你来我们林府多久了?”林芳语看着垂首的紫荆,慢慢地问道。 “奴婢八岁便被人牙子卖到林家,如今也有五个年头了。”紫荆有一张姣好的面容,瓜子脸,柳叶眉,虽说不上艳冠群芳,却也是秀气美丽。 林芳语感叹道:“五年?时间可真是快啊!很多东西都会变的,包括人的心,紫荆你说是不是?” 紫荆吓了一跳,忙表态道:“奴婢对大小姐的衷心,日月可鉴,奴婢绝无加害大小姐之意。” 林芳语伸出手扶起紫荆,咯咯笑道:“我就是那么一说,怎地你倒像是如临大敌似的。莫不是,你当真做了什么卖主求荣的事情来?” 紫荆刚听到前半句,才舒了一口气,又被林芳语的后半句吊到嗓子眼。她悄悄看林芳语,发现她还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这才吐气道:“大小姐惯会笑话奴婢。”说着也不等林芳语应答,就爽快地端起盆儿,往外换水去了。 林芳语看着紫荆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林家涵盖的内容太广泛了,紫荆并非家生奴,她衷心的是林宅还是他们林府,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蒋嬷嬷走进来,看到的就是林芳语这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忍不住说道:“其实大小姐明知她有问题,为何还要带上她?” “留下一个有祸患的人在林府,比放在我身边更危险。”林芳语说道,蒋嬷嬷便不再言语,的确,夫人秉性纯良,绝非他人对手。不要说有目的的下人,就是寻常的,夫人的态度也着实太和善了些。 “望表弟那边都好了吗?” “是,表少爷就快上来请大小姐了。” 林芳语笑了笑,道:“我们下去吧。” 走到林芳菲门口,听见里面一阵嬉笑的声音,透过门看进去,原来是宫柏望不知从哪里弄来个小玩意,逗得林芳菲咯咯直笑,林芳语面上一冷,蒋嬷嬷便先了进去,佯装去请林芳菲的样子,笑着道:“二小姐,大小姐在外面等着呢,咱们下去吧。”说着“惊讶”地发现宫柏望,道:“原来表少爷也在呢!” 男女七岁不同席,就算是表兄妹也是该避嫌的,宫柏望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蒋嬷嬷作为一个下人没有资格职责他,可宫柏望哪里不知蒋嬷嬷是林芳语的人?因而红了脸,小声辩解道:“原是来请表姐表妹的,但表妹粉雕玉琢,我宫家却没有这样的妹妹,十分欢喜,故而想多与她玩耍会子。” 林芳语走进来,意有所指地说道:“如此说来当真是我这做表姐的不是,原不该带妹妹而是弟弟来,这样的话,望表弟你就能有个玩伴了。” 我妹妹粉雕玉琢,我妹妹精致无暇,岂容尔等亵渎! 藏在袖子下的手握紧了,林芳语咬碎了银牙,这一次,他们出手还是比她想象的快!这场仗,有得打了! 有了早上的一幕,路上宫柏望倒是乖觉,一路无话地护送着,安全到了宫家的门口。大门口有人早早等着,一见弯道上驶过来标记宫府的马车,便一溜烟往里头汇报去了。 不多时,宫夫人薛氏便领着人在门口接,还未等互相寒暄,薛氏便一把搂过林芳菲,心肝宝贝地叫着,嘴里还道:“我的儿,可把你们给盼来了。”刚说完又眼巴巴看着林芳语,颔首道:“语儿长高了不少,你母亲可还好?” 林芳菲正被薛氏一番举动弄得不知所措,林芳语便将妹妹拉出,恭恭敬敬地说道:“姨母挂心了,母亲有弟弟照顾着,因她旧疾复发,不便舟车劳顿,所以不能南下。” 薛氏点点头:“一路上闷坏了吧?”转头瞪视宫柏望:“说好是三天回来的,为何迟迟五日才回?是否又是你贪图玩乐,误了接人的时间?” “母亲,我……” 风尘仆仆的宫柏望,脸上还带着重逢的喜悦,就被薛氏责问。他好生气,刚张口,薛氏又是劈头盖脸地骂道:“你可知汴都距离金阳路途甚远,你表姐表妹是闺秀人家,哪里能够经受这许多的折腾?你若早一日到,她们便少一日受苦,何苦还要我在这里苦苦地等,备受煎熬?” “母亲,不是这样的……”听见母亲越说越离谱,宫柏望忍不住了,走之前母亲明明不是这样说的,她答应过他会有奖赏的。眼下非但奖赏泡了汤,他还受了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不来台,宫柏望就不愿意了,可他一向听惯了薛氏的话,一时间想反驳,竟不知从何说起。视线从母亲身上滑过,落到林芳菲,继而到林芳语身上,宫柏望眼一亮,就向林芳语投去求救的目光。 林芳语抿起嘴角,故意不看他。而是认认真真地观察着薛氏。只见她穿着一件海棠红的衣衫,高高的发髻上银簪入鬓,鬓上几支珠花插针,髻边一串长长流苏,一直摇曳到后脑勺。林芳语甚少看到有人穿海棠红这样的好看,还是在这样的年纪。岁月好似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的身影依旧婀娜多姿,她的容貌依旧美艳非常,她的声音依旧甜润如昔。站在远处看,她还是那样高洁圣雅。 她有着和母亲相似的面容,可是为什么,这样相似的面容下,却是完全不同的两颗心。一颗心那样善良,一颗心却那样的狰狞。 如果我撕下你隐藏的面孔,露出你本来的面目,不知道宫家,会如何应对呢?而宫妙音,你又如何应付? “姨母,你错怪望表弟了。”林芳语笑意盈盈地看着宫夫人,说道:“若非望表弟及时赶到,只怕我和妹妹,也见不到姨母了。” “出了什么事?”宫夫人神色一拧,看着宫柏望,问道。 林芳语倏然睁大了眼:“望表弟你不是说一切都已让家奴率先回禀,难道姨母还不知晓我们遇到劫匪的事么?” “到底怎么回事?”宫夫人生气地说道。 林芳语慢慢后腿两步,道:“还是让望表弟来陈述事情的全部吧!” “母亲,有什么事情,不如我们进去说吧。”一旁的红衣女子忽然说道。 第二十五章 作壁上观鹰雁斗 上 第二十五章作壁上观鹰雁斗上 一身红色纱衣,腰上一个半扣蝴蝶结。简单发髻上插着一支梅花小簪,长长的头发垂落到腰际,朴素中带着优雅。清秀的小脸上镌刻着宫夫人的影子。 只一眼,林芳语就看清楚她是何人。乍然听到她开口,林芳语不禁在心中冷笑,还是如前世一样爱显摆,她也不能阻挡不是,于是便也“配合”着说道:“听音表妹这样一说,我倒真是觉得有些累了。” 宫夫人这才意识到这是家门口,纵然有再多的话也只好咽到了肚子里,对林芳语姐妹道:“快进来吧。”一面吩咐着身边的老妈子,安顿林府带来的下人丫鬟。 林芳语半屈了身子,道:“多谢姨母费心。”说着在宫夫人虚扶之后站起来,却因用力过猛,往后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宫夫人手一顿,神色就有些不明起来,旁边宫妙音手快,见状先扶了林芳语,轻言细语道:“表姐休要责怪母亲,皆因她过于担心你们,这才有些无所适从罢了。” 原本在宫夫人伸手之时,林芳语早就知她非真心来扶,这明面上的礼数彼此都知,也无需当真。况她连日奔波,又因觉浅,一时受累站不住也是真的,绝非故意要在这个时候给宫夫人下脸子,让她在下人面前落了个刻薄的罪名。况宫家欠他们的,也不是这么一个丢了脸面就能揭过的仇,亦要时日分化。如此明显地跟宫家主母对着干,还让旁人瞧出了把柄,岂是她林芳语来的初衷? 然而宫妙音偏偏布了这一局,直接给她面上添堵。既全了宫夫人和蔼的脸面,又暗讽她的不识时务。借此还敲打了宫家一众下人,看看这过门为客的表姐,不过如此尔尔。 林芳语笑着摇头:“表妹可真是心细如尘,可是表姐我从未这么想过。汴都此时还是温热天气,可金阳似乎更多的是阴霾的天气,所以我和妹妹一时,还真的有些不适应呢。譬如说早膳吧,在我们汴都,都是清粥小菜,哪里比得上望表弟为我们准备的饕餮盛宴。彤表妹,你觉得我说得是对还是不对?” 宫妙音,既然你敢对我开战,我没有做缩头乌龟的道理。你要想给我一个下马威,还是先看看怎么度过面前的这一关吧! 宫妙音的脸唰地就白了,别人听起来林芳语是在解释,实际上是讽刺他们宫家是阴险狡诈之人,宫家的地皮是阴暗之处。其一汴都所谓万圣王朝的京城,素来人杰地灵,若是说它不是圣地,那为何历代君王都将此地作为一朝首都?若是出言,定然有冒犯圣言之嫌。 其二天子刚当政不久,正是反腐倡廉打得最响的时候,哪个做官的不是磨刀霍霍,要在这条勤俭节约的路上大刀阔斧,给天子一个忠臣良将的光辉形象。纵然是宫家的一把手,那个做官的宫大人,也是挖空了心思想着如何在此事上一炮打响,从此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入主京都?可以说举国上下,但凡是想保住官位的,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在早膳时节大鱼大肉,传到旁人的耳朵里再传出去,那还得了?宫大人是早就严令奢侈的,若然被他知道三房不但不帮他反而拖后腿的话,宫老爷,也就是宫妙音的父亲,必然会被骂的狗血喷头。 宫夫人看着女儿气的鼓出腮帮子的脸,帮打着圆场,道:“语儿是许久不见姨母的表姐弟了吧,这是姨母的两个儿女。来接你的是姨母的嫡子,叫做宫柏望。刚刚来扶你的,是姨母的嫡女,叫做宫妙音。你刚才叫的彤表妹,是宋氏所出,但她姨娘已经不在了。”宫夫人说着指着宫妙音身后的一位身着彩衣的女子,道:“这才是你彤表妹呢。”挂着和煦笑容的脸上,在宫妙彤身上稍作停留,又继续笑看着林芳语。 有丫鬟过来上了茶,几人分宾主坐下。林芳语端起茶盏,茶碗里一股清香沁人心脾,用手轻捻着茶盖,林芳语笑道:“原来是彤表妹,怪我认错了。不过姨母也不能全然责备语儿,谁让姨父所出的表弟妹们,都长得那么的相似呢!而且适才在门口,语儿见望表弟和彤表妹挨着笑说悄悄话儿,这才误会了。” 宫夫人捏着茶盖的手蹲了一顿,没有立马接话,而宫妙音则阖下眼睑,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一再被抬高的宫妙彤此时则兴冲冲地向林芳语问起了汴都的风土人情。她长着一张粉嘟嘟的小脸,圆圆的眼睑瞪大了着实也有几分烂漫之态。姨娘生她后而亡,为了笼络宫老爷的心,宫夫人一直是把宫妙彤养在身边的。所以这些年,若非不经人提起,宫妙彤早已忘记自己是个养在嫡母手上的庶女,行事比宫妙音这个嫡女还要顽劣! 但宫夫人是个怎样的人,林芳语却心知肚明,不过是因为是个女儿身,暂时碍不着她什么事,她也乐得拿来讨好自己丈夫。然而在原则上的问题,宫夫人当然还是偏帮自己的亲女的。因而宫妙彤吃穿不愁,但也明显被打压过几次,只是她缺人提点,一时不察。 没有眼力劲的人是最好打理的,林芳语不过轻轻递了个话题过来,宫妙彤就津津乐道起来。这样在明眼人看来,林家嫡出的小姐跟宫家庶出小姐相谈甚欢,反而与正经的表妹没有什么交集。在旁人以为,就是这宫家嫡出小姐不会招呼客人了。 林芳语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所以她才会在喝茶的时候故作轻松地说出那些话来,悄无声息就挑拨了宫家嫡出庶出之间的问题,顺带把宫柏望拉下水去,说他疼爱庶妹比疼爱自己的亲妹更多。她倒是要看看,宫妙音这尊菩萨,可以忍多久? 宫夫人心中立刻警铃大作,她心机深沉,对所有人的所有话都会过滤,当然也觉察到林芳语的“不怀好意”,但是她疑惑的是,怎么眼前的外甥女,跟几年前来宫家做客的外甥女,性格完全不同了? 第二十六章 作壁上观鹰雁斗 下 第二十六章作壁上观鹰雁斗下 宫夫人见不得女儿吃亏,偏偏被人下了跘子。如果她再替女儿多说几句,会被人以为不谙待客之道。若是就此停歇,唯恐宫妙彤那个庶女骑到女儿的头上去。因而在这两者的犹疑之间,实则给了林芳语更大的机会。 看着宫妙彤一张鲜活的脸,宫夫人陡然想起了她过世的姨娘,没由来地就是一阵厌恶,然而宫老爷的面庞一闪而过,宫夫人不想因小失大,便道:“那就是了,对了,你母亲可好?” 想要岔开话题么?我就偏偏不让你如愿。林芳语笑了笑,道:“承蒙姨母挂念。”没有多余的话语,眼睛则看着宫妙彤一身的新衣。 要说这宫家的儿女,还真是个个都喜欢显摆。纵然不是一母所出,骨子里所流的血脉也是相同的。林芳语说的宫柏望和宫妙彤聚在一处说笑,也不尽然都是挑唆的话。然这正是宫夫人所担忧之处。 那宫妙彤见林芳语一眨不眨盯着她,也略有些羞赧。面上却是得意的,心中暗想京城来的人,也不过如此,还不是被她一件衣衫就逗弄了过去。想平日在府中,她在宫老爷面前也多有几分脸面,宫夫人并不曾责难与她,因而助长了宫妙彤的嚣张气焰,越加忘记自己的身份。素日宫夫人对她都恩宠有加的,宫妙彤便也将宫夫人视作生母般。如今嫡母面色不好,嫡姐更是被将了一军,皆因眼前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为替嫡母嫡姐讨回公道,宫妙彤卯足了劲要给林芳语一个难堪。 “表姐你在看什么?”挖好一个坑,等着对方往里跳。 林芳语如何看不出她的盘算,也是自己预想之中,便顺着她的话道:“我在想世间竟然有彤表妹这样的美人儿,隐隐中还有音表妹小时候的样子,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音表妹小时候也是有这样的好气色,怪不得我刚刚会认错呢!”说着掩嘴一笑。 宫妙音倏然抬头,冷冷地瞪视着宫妙彤。宫妙彤先是一愣,继而接收到嫡姐怨恨的目光,也顾不得多想,便解释道:“表姐谬赞了,我怎么能跟四姐相提并论呢。” 宫妙音在宫家排行第四,宫妙彤比她小,是五小姐。二人年龄相差不大,就是几个月,跟林芳语和宫妙音一样,都在同年。林芳语生于正月,宫妙音和宫柏望是龙凤胎,生在九月,宫妙彤则是腊月。 “哦?是么?那是我说错了,似乎彤表妹的容貌,比起那时候的音表妹,更胜一筹呢!” 但凡是女子没有一个不在意自己容貌的,宫妙音再笨,也听出了话中玄机,何况她不笨。手紧紧地握着,一张小脸气的通红。 “我……”宫妙彤顿觉不妙,特别是嫡姐递过来的目光,分明让她觉得很陌生。她呐呐地说道:“四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情急之下,竟有些口不择言。 这叫人如何是好呢,要承认自己的美丽,肯定会间接伤害嫡姐,也会得罪嫡姐。要是不承认就更不妙了,只会让人借题发挥,说宫家好歹不分,论薛氏厚此薄彼。所以怎样回答都是错误的。 可惜宫妙彤想不到这一点,只是急于地撇清关系,要将自己抽离出来。 宫妙音却想到了,气呼呼地说道:“你是什么意思,我这个嫡姐自然是一清二楚。”她将“嫡姐”二字咬得很重,眼神授意宫妙彤别再开口,但后者却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心中想何曾被嫡姐这样当面的责备过,一时心中难过,竟然呜呜咽咽起来。 “你哭什么?我又不曾责备于你。”怒火中烧的宫妙音实在压抑不了满腔的怒火,将一席火苗投向宫夫人,看看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关键时刻联合外人来攻击我! “彤表妹这是怎么了?”林芳语一副看好戏的样******妙音没好气地说道:“她有些受寒,经不得风吹。来人,送五小姐回房歇着。”待我撵走这个不中用的东西,再来单挑你! 林芳语感叹道:“没想到彤表妹刚才还是意兴阑珊,神采飞扬,这一会子就病了,倒让我想起有关金阳的一些传闻。都说这金阳人杰地灵,但是天气变化却是瞬息万变,如今一看,果不其然,你看那艳阳高照的下一刻,说不清就是瓢泼大雨了。” 宫妙彤微微笑道:“那是因为表姐对金阳还不够了解,天气变化何所畏惧?只需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表姐你可得早点入乡随俗的好,免得到时候适应不了这里的气候,弄得个水土不服,回头姨母见了,也会心疼,要是怪罪我母亲没有尽到地主之谊,就不妙了。” “表妹说得是,听音表妹这样一说,我倒是豁然开朗了起来。姨母与我母亲是一母同胞,有着自幼的情分,我又怎么会担心姨母招待不周呢。只是音表妹你也要谅解,我们林家人丁单薄,父亲在世时没有一房姨娘,自然比不得姨母这里,花红柳绿的热闹。关于这一点,姨母也是知道的,可能音表妹你还不大清楚,在我眼中,从来就只有嫡子女,没有庶子女,所以才会,多看了几眼,多问了几句。原本我想姨母既然可以将彤表妹养在膝下,定然也是视如己出,不会在意这些个虚无东西。又想彤表妹既是庶出,又没了姨娘,就如图我们失去父亲般难过,是以惺惺相惜,多了几分感触。若是因此得罪了音表妹,惹得姨母难过,倒真是我的罪过了。” 宫老爷风流成性,一堆的庶子女是宫夫人最大的痛脚,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不好去接话。 宫妙音冷笑道:“表姐真是糊涂,庶出就是庶出,岂能与嫡出的相提并论。远的暂且不说,就譬如说姨父,若非庶出,当年也不至于要另立门户。若不是独自行军打仗,身边有可依傍之人,或许也可避免魂飞地府了。表姐你说是不是?” 林芳语不得不佩服宫妙音的反击,她踩了宫夫人的痛脚,宫妙音便立马用死去的父亲来做文章。如此口齿,无怪乎当年可以将她从正妻拉下位来,自己上位还没给她留下一点活路。 她默默审视着眼前的女***妙音,你还是和前世一样,不可一世呢! 第二十七章 说玩笑疑窦丛生 第二十七章说玩笑疑窦丛生 宫妙音一口一个嫡女庶女,狠狠地敲击着宫妙彤的心。平日里装作不在意,不过是自欺欺人,特别是面对宫老爷的其他庶女,那些庶女都是养在自己的姨娘名下,见到宫老爷的次数当然不能跟养在嫡母跟前的宫妙彤比。是人皆存有攀比之心,那些庶女因此嫉恨宫妙彤,每每在暗处欺负于她。 如若说在这之前宫妙彤还天真的以为自己的确很受嫡母疼爱,可以跟嫡姐平起平坐的话,那么今日的一见,让她彻底明白她与嫡姐之间的差距。一种深深无力的自卑感贯穿全身,没有任何援助的她无声地啜泣起来,伤心处更是呜咽出声。 “何人啼哭不止?”宫老爷大踏步地走进来,眼睛落到小女儿身上,再见宫夫人神色微愠,便只当是宫妙彤受责备,是以将目光投注到宫夫人身上。 宫夫人心中一个激灵,过往宫老爷多来她的院子几次,皆因要顺道看看宫妙彤,这也是她将宫妙彤养在名下的原因,若然没有一点可利用的价值,没有哪个女子愿意待见丈夫跟其他女人所生的孩子在自己跟前晃悠,宫夫人贵为正妻,这也是正妻的劫数。 宫妙彤的姨娘是个美人,也是宫老爷所有姨娘里面最出彩的一个,可能是爱屋及乌吧,也可能是借宫妙彤缅怀她的姨娘,总之重男轻女的宫老爷对这个庶女很看重,对她的关怀甚至超越宫妙音这个名正言顺的嫡女。宫夫人将其留在身边,不得不说是一个自私的举动。她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希望宫老爷多留下。 对这赤裸裸的目的,宫老爷自然是心知肚明。伊人已去,他是男子,不能有更多时间照顾结晶,唯有寻找一个退而求其次的办法,宫夫人正是这办法里的主角。也可能是对那个姨娘感情很深,即使是宫夫人时常做出十分爱怜宫妙彤的举动,宫老爷还是会时不时在暗中观察,生怕这个结晶会受一点委屈。 所以在这之前,宫夫人还真就没有对宫妙彤做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举动,更不可能像宫妙音这样,直刺刺地挑破宫妙彤长久以来的伪装。 “父亲,都是女儿不好,女儿早几日已经得知表姐妹自汴都而来,想着多年不见,甚是想念,便早早在门口等候。谁知五妹见了,也定要跟来,想是这样的天气,她受了凉,女儿担心她熬不住,遂让人先送回去,只是不知道为何,五妹却……”宫妙音见不得母亲在父亲跟前谨小慎微的样子,壮着胆子说出口。但她不是傻子,明面上是把责任都揽到自己的头上,实则是骂宫妙彤多事。如此一来,母亲则可撇清所有干系。 宫老爷对宫妙音的话不置可否,转身问宫妙彤:“你来说。” “四姐她骗人!是她说嫡女是嫡女,庶女是庶女,女儿一时难过,想起死去的姨娘,所以才不知不觉哭出了声。”不明觉厉的宫妙彤,在这一刻是真的很伤心,哪管平日里宫妙音的交代,恨不能全都抖个干净。 宫老爷面色一沉,想起街市上那些说书人的言辞,嫡母是如何不动声色地苛待庶女,又是如何巧言令色地为自己辩解。再看今日举动,心中顿时疑窦丛生。薛氏心中一颤,不知战火怎么就浇到自己头上,亦不知如何熄灭丈夫忽然的怒火。然而眼下她最担心的,还是丈夫会因此迁怒一双儿女。 宫夫人心底里把林芳语骂了个遍,恨她是克父的人,现下还要来克她的儿女,宫夫人心疼个半死,又想起自己的目的,反复思索着化解怒火的办法。 “姨父。”林芳语拉着林芳菲朝宫老爷福身,爱女心切的宫老爷这才察觉到厅中还有旁人。宫老爷是个极为爱颜面的人,她不想下了宫夫人的脸让她在下人面前丢了面子,便转了身,打量了林芳语姐妹一眼,道:“你是语儿,这是……菲儿?” 不确定的语气,在姐妹俩之间轮回穿梭。 林芳菲对一撮山羊胡的姨父很好奇,她踮起脚尖,昂起头,道:“姨父,你看错了,我是语儿,她才是菲儿。” 宫老爷难得地摸摸她的头,笑道:“还说不是菲儿,你第一次见姨父的时候,也是这样哄我的。” 霎时大家都笑了起来,宫老爷心中的不快也瞬间消失殆尽。宫夫人和自己女儿兑换了一个眼神,便笑着道:“菲儿素来也是顽劣,老爷可别跟个孩子计较。”林芳菲是他们选定的未来儿媳,拿捏她比拿捏林芳语容易多了,她没什么心机,好对付,最重要是把她握在手上,不怕林芳语不妥协。在宫老爷面前说林芳菲的好话,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宫老爷眉梢松动了些,对林芳语道:“既然来了,就多住一阵子,怎么也要吃完我的寿桃再走。” 宫妙音咯咯直笑:“父亲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表姐表妹此番过来,就是因为母亲在信中提及,要为父亲贺寿呢!” 宫老爷循着声源看了眼嫡女,没什么表示,宫妙音犹如被泼了冷水,从头冷到脚,这话如果是五妹说出来,父亲就不是这样子的了吧。 虽未表态,却是深深看了眼宫夫人,这一眼隐含了太多的含义,其间的感激和羞愧都混在其中,宫夫人大大方方地回以一个微笑。 “这一路可都还好?”有了台阶,宫老爷也不至于非要闹大,便坐下来,道:“现今拓宽了河道,你们过来,是陆路还是走水路?”宫老爷是中意水路的,既可以欣赏湖光山色,还可好好休憩。陆路就不行了,整日都窝在马车里,就算铺了再厚的毯子,始终还是有颠簸感觉的。 “从汴都出城有一段陆路,后行水路,到遇上望表弟时,我们又改走了陆路。“林芳语不疾不徐地说道。 “哦,是望儿来接你们的?”宫老爷听说了自己的儿子,不由多了几分兴致,但一想起他寻常姿态,不免又道:“他没有给你们多添麻烦吧!”这个儿子在他眼中,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没有,望表弟一路安排都十分细致,也很妥帖。”一颗心吊到嗓子眼的宫夫人听完,终于露出难得的笑容看向林芳语,关键时候,她还是要顾及血缘的,有了这一点,以后办起事情来,也就方便多了。宫夫人心想。 “但是在望表弟接我们之前,遇到了山贼。外甥女心中有些疑惑,一时不能解开,还请姨父释疑。” 第二十八章 敲山震虎猝不防 第二十八章敲山震虎猝不防 “山贼?”宫老爷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林芳语见了,便道:“是,这些贼匪都凶悍至极,连我们带过来的两个家丁也不放过。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那车夫曾经非常肯定地说此道已经好些年没有贼匪流寇了,如今天下太平,也不知这些流寇因何流落至此,空有一身武艺却做出掳人勒索的事情来。” 金阳所辖,方圆百里,治安一向很好,林芳语来此之前对这些做足了准备,如今说来,娓娓上口,也不会叫人怀疑是别有用心。 想起之前的遭遇,年仅八岁的林芳菲尚心有余悸,忙也说道:“是啊姨父,那些人真的好恐怖。” 宫老爷缓和了神色,轻声安慰了林芳菲几句,又转头来看林芳语。林芳语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何时何地遇袭,途中所见所闻,如何坠落,如何逃脱,只是省去白逍遥的那一段。她没有必要在此事添油加醋,相信坐地一方,即便宫老爷不是宫家最大的当家人,这么重要的事情也足够让地方官府震惊。 如若说之前林芳语还只是想着向宫夫人母女几人讨债的话,那么打从她路上遇到白逍遥的一刻,已经开始有所动摇。不,或者说是改变策略。有天子这个最大的保障在幕后,宫家,谁敢轻易动她?他们背后并没有什么大官做靠山,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全靠宫大人疏通,当然其本身的本领也不可小觑。天子对父亲有所亏欠,必然会多加照拂他们姐弟,至少目前来看是如此。那一场为时几年的战役,官场上哪个不知,孰人不晓? 是以林芳语很清楚,自己的这一趟南下,对宫家而言,是有利可图的。有了她们姐妹这一条捷径,宫家怎么可能会轻言放弃呢! 宫老爷默默地听完,大怒道:“打劫我宫家的客人,就是羞辱我宫家的脸面,这些流匪好大的胆子!看我去禀报大哥,将他老巢掀个底朝天!”说着就要往外冲出去。 林芳语暗暗地观察着,宫老爷的神色不似是作假。她心中疑惑更甚,原来以为这不过是宫老爷和宫夫人联手出演的一出苦肉计,先找几个人假扮劫匪,后让宫柏望英雄救美。如今看来,似乎与她自己料想有异。她皱起眉,眼光流转之处,无意瞥到一旁漠然的宫妙音。脑中一个念头大胆闪过,莫非是…… 是了,此事必然是宫夫人一人所为,就连宫柏望都瞒着,宫老爷更加不知情。否则他不会这样雷霆大怒,还吵嚷着要去找家主。事情闹大,对始作俑者并没有什么好处。 姨母,你可真是足够小心呢! 但,我不会让你这么快如愿! 林芳语想着,上前一步道:“姨父稍安勿躁,请听外甥女一言。” “昨日之事必然事出有因,至于背后的元凶,究竟是谁,我们尚且不知。就这么贸贸然大动干戈,实非理智所为。若是因此能揪出一干小人,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不能,难免让宫大人以为姨父你兴风作浪,于宫家也无益。” 宫大人是宫家长子,也颇有建树,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稳稳当当坐稳宫家当家人的位置。因为他膝下没有嫡子,底下几兄弟都在虎视眈眈,宫大人这个当家人并不好当,可以说这个位置早就摇摇欲坠了。他也知道硬来是不行的,毕竟家规在前,无嫡子就必须要让出当家人的位***大人混迹官场,也有一套自己的生存理论,所以他放出话来,要在底下的弟弟里面找出一个德才兼备的人做他的接班人,宫老爷,也是垂涎接班人的人之一。所以其实这段时间宫老爷早出晚归,都是在忙活着与本家叔公叔伯联络感情,而其他的弟兄也是摩拳擦掌,都希望得到宫大人一眼高看,因而争相讨好宫大人。 宫老爷黢黑的脸上难得的多了颜色,林芳语的话一语中的,正好说中他的心事。他细细一想,这后面的如若所造成的后果,他还真的承担不起。然而要想出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还真的是难上加难。 “那么以语儿你的意思呢?” “语儿的意思是,此事暂且不要告诉宫大人,不如姨父私下先行查探清楚,等到有了确凿的证据,再来禀报不迟。” 宫老爷深觉有理,有道:“但已过去一日,想找出证据,只怕难如登天了。”说着怨怼地看了一眼宫柏望,这个只会败家的崽儿,就不能长点心么? “此事姨父不用担心,语儿无意间发现了些蛛丝马迹,想来对我们是大大有利的。” 宫夫人闻听此言,几不可见地往后退了一退,正好被林芳语捕捉到,也更加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测。经历过一次撕心裂肺的疼痛,林芳语自然明白宫夫人打得什么算盘,但她这个如意算盘恐怕在宫老爷心中算不得什么。他们林家如今在圣上跟前还有三分薄面,而这三分薄面足够在宫老爷面前讨个人情,替宫老爷美言几句,他的胜算也就更大。而宫夫人呢,毕竟妇孺之身,考虑事情远没有那么长远,一心只想着眼前狭隘的利益。如此一来,这一明一暗的态度,竟成了前后截然相反的做派。林芳语此举,就是想告诉宫夫人,你要轻举妄动,害的可是自己的枕边人!要想动我们姐妹,先问问宫家答不答应! 这一招敲山震虎,可谓功效十足,及至到后来的半个时辰,宫夫人都没有一句言语。她还震惊在刚才的话语里,心想这个外甥女,果真厉害,看来他们的计划,还要改变方向才是。 这就怕了?还是一贯才是你的伪装?林芳语心中嗤笑,想到最大的砝码其实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想起白逍遥那张飘忽的脸,他是卖了一个多大的人情给她,这个人情,她若是不加以利用的话,不是浪费了他的良苦用心?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笑起来,低声说道:“其实姨父鸿鹄大志,岂可随意辜负?如果姨父不嫌弃的话,语儿倒是愿意尽绵薄之力,以助姨父早成大业。” “语儿你的意思是……”宫老爷按捺不住激动心情,心旌摇荡地问道。 林芳语看着宫夫人的瞳孔,笑了笑,这一世,她要把主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第二十九章 几人欢喜几人愁 上 第二十九章几人欢喜几人愁上 “老爷,其实语儿他们一路也很是劳累了,有什么事情不如也等他们稍事休息之后,再来详谈吧。”宫夫人心中直打鼓,这么些年不见了,她以为外甥女还是小时候那个样子,想她姐姐就是懦弱柔顺的,教育出的子女大都也该如此。谁知这个外甥女一来就给了她一记重锤,从她的眼神中,宫夫人看不到儿时的林芳语对她的依赖,所以在诸多的不确定因素下,宫夫人不敢再贸然出手。 宫老爷有些歉然地看着林芳语姐妹,对着林芳菲招手,林芳菲毫不所惧地靠近了宫老爷,宫老爷笑眯眯地问道:“菲儿是不是累了?”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看见宫家的人靠近妹妹,林芳语就会如坐针毡。即使她知道宫老爷并无恶意,但还是对他心存戒备。应该说,她对宫家的每一个人都怀着敌意。是啊,吃一堑长一智,谁会去饶恕伤害自己亲人的罪魁祸首呢。如若当初只是宫夫人一意孤行,那这笔帐就算在她一个人身上好了。然而不止是宫夫人,还有宫妙音,宫妙彤,甚至是为此妥协的宫老爷,同样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都应该为此付出曾经索取的代价! 林芳菲揉揉眼睛:“菲儿好困。” 林芳语便附和道:“其实还有一个人比我们更受累,此行从金阳到宫家,还要更多的感谢望表弟。若非他及时赶来,语儿只怕也要葬身崖底了。几日奔波,想望表弟也是倦了吧。” 一直静默的宫妙音抬起头,神色不明地看向林芳语。林芳语大胆地与她对视着,顺带回以一个优雅的笑容。 从头到尾都被忽略的宫柏望忽然被提起,一众人的眼光尾随而至,宫柏望有些无所适从。在触及到宫老爷飘忽的眼神时,宫柏望更是不知所措。 “父亲大人。”宫柏望拘谨得很,与之前的宫家嫡出少爷可谓说得上是天渊之别。 宫老爷将嫡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随口道:“你做得很好。” 只几个字,就让宫柏望心潮澎湃起来。再看对面的宫夫人,也很是激动的样子。 林芳语暗自腹诽,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怎么姨父对这个嫡子的态度,与前世相比,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们父子之间,好似隔着巨大的鸿沟。 顺着大厅看过去,还少了一些人。林芳语顿时明白了,宫柏望是嫡子,可在他之前还有一个庶长子。虽是庶出,但毕竟是宫老爷第一次做父亲时候的凭证,也是他初为人父的喜悦所彰显的对象。加上宫柏望平日仗着嫡子的身份作威作福,与宫家提倡的家风格格不入,是以宫老爷心中,可能对嫡子不满超过他嫡出的身份。 原来如此!看来姨母不只是想拉拢她们姐妹,更多的是要利用她们在宫老爷面前树立形象。 “是,老爷,我会安排好。”多年夫妻,宫老爷一个眼神,宫夫人就明白其中的意思了。送走了宫老爷,宫夫人则先叫走了亲子,让人送走了两个女儿,待大厅只余下自己,这才笑看着自己的一对外甥女,道:“语儿,菲儿,这里虽是宫家,可我却是你们的姨母,所以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姨母。”转头对林芳语道:“你表妹就是那样的性子,刀子嘴豆腐心,是个不会说话的,其实她心里比谁都要惦记你们,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若是她有什么说错的地方,你也要看在她是你表妹的份上,多体谅一些。” 这便是变相地赔礼道歉了,在目的没有达成之前,也是需要一番功夫的。林芳语想到垂钓者和鱼儿之间的关系,垂钓者用鱼饵引诱,直到鱼儿上钩,便将其拉起,放至砧板,再做刀俎。而灵敏的鱼儿,则会悄然吃了鱼饵,在垂钓者拉起鱼线之前,游回水中。如今她和姨母的相处方式,不正是垂钓者和鱼儿之间最真实的写照么? 现在说谁胜谁负,还言之过早。 “姨母哪里的话,是我和妹妹多有打扰才是。”林芳语也笑着回答道。 宫夫人笑了笑,没说话。在下人的带领下,将林芳语姐妹带至一处院落,早有下人推开院门,宫夫人一边笑着一边介绍道:“姨母当年到汴都林府做客的时候,也见过语儿你的院子,只不过那时候菲儿年幼,还是跟着姐姐的,所以姨母就擅自主张,将菲儿的客房也设置成和语儿你的一样。索性也隔得不远,互相都有个照应。” 又指着对面不远处,几颗槐树半遮半掩之中的一处院落道:“那边就是音儿的闺房,离你们不远。姨母想着你们多年不见,表姐妹间也该多说说体己话,你们姐妹年纪又相当,所以特意安排在这里。至于你房间的布置,还缺什么少什么,或是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尽可告知你表妹。这宫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林林总总,总有那么些事是个羁绊,所以姨母有时候难免无法分身,你寻你表妹去,也是一样的。” 宫夫人的动作的确很快,林芳语是在父亲过世之后,才开始挑起家里的大梁。反观宫妙音,竟然早就在帮着宫夫人打理家务了,可见宫夫人是有心要把她培养好,以便日后到了婆家,做了正妻,好好地处理庶务。 真是可笑,前一世宫妙音也是早早就学了庶务,最后嫁进宁家,国公府的庶务却轮不到他们这一房。只是不知道,这一世她会嫁的是谁?是正妻还是,平妻? 前一世的自己可真是傻啊!林芳语感叹着,眼光一扫,又回到了宫家宅院。对面是宫妙音的住所不假,妹妹的院子也挨着她不错,可她替妹妹安排的院落,离宫柏望不也是很近么?如此昭然若揭的目的,林芳语偏偏不想让她如愿! 她站在院门口,笑着对宫夫人说道:“让姨母费心了。只是临行前母亲交代过,要语儿无论如何也要把妹妹带在身边,寸步不离。语儿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逆母亲的意思,相信姨母也不会让语儿为难的,不是么?” 第三十章 几人欢喜几人愁 中 第三十章几人欢喜几人愁中 宫家少爷小姐的房间间隔不远,应该说嫡子女的相对比较近一些,以一座拱桥为界。拱桥的那边就是宫柏望居住的院子了。至于客房,按道理是相对主人比较远的地方,避免有些主人家的事情被无意偷听到。因而宫夫人的这一招,还实在是来得突然。好在林芳语两世为人,早知凡事多留个心眼,不然怎么被生吞活剥了都不知道。 她转头一看,对面宫柏望的院子旁边不远处,隐隐约约有另一处院落,掩映在苍茫的目色之中。她莞尔一笑,顿时心中有了头绪。 这边宫夫人像是料到会被拒绝一样,也不恼,只笑笑道:“我就说你们姐妹情深,是不舍得分开的。只是你彤表妹建议,说女孩子大了难免也要有自己的空间,你瞧瞧那丫头,话虽如此说,自己还不是成天地往你表妹的屋子里跑。” 适才在客厅的那一出,宫夫人被将了一军,但那是被自己的丈夫误会,宫夫人怨不得别人,因而心底里怨恨林芳语,若非她将表姐妹认错,又岂会出现那样的状况?想她将宫妙彤养在身边,不就是为了讨好自己丈夫么?若然这个风筝被放走,她是要费许多力气才能弥补的。她虽不待见宫妙彤,面子上却是十足十的慈母,容不得被人下了绊子。 林芳语心中冷笑,这见缝插针的本事没落后啊,她以为她来一趟就是为了离间她和宫妙彤的关系么?还担心宫妙彤会与她这个外人勾结,真是笑话!像宫妙彤那样的脑子,她林芳语还不屑合作呢! 不过做合作者是一回事,就凭宫妙彤在宫老爷心中的地位,这枚棋子倒是很可用的。若非前世宫妙彤害过她们姐妹,这一世她还真不想去得罪这样一个在嫡母手下讨生活的小白兔。 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一切都是因果循坏而已。 “彤表妹天真无邪,看着是叫人喜欢。”林芳语接了一句,好似真的很喜欢宫妙彤似的。 宫夫人心中“咯噔”一声,她说这句话本来就是想阻挡林芳语结交宫妙彤,谁知道是帮人锦上添花了,看林芳语的架势,也很乐意与宫妙彤相处似的。宫夫人心中立时像猫抓的一样,也不能表现在外面,便打出亲情牌来:“是啊,这就是做庶女的好处,什么都不用管。哪像你表妹,早早地就要学规矩,少不得还要提点着,事事规行矩步。语儿你也是嫡出的,你表妹的处境,你该感同身受才是,毕竟你们都是嫡长女呢!” 林芳语不置可否:“打从父亲和母亲成亲,就搬出来单过了,宅院里的事情,恕语儿孤陋寡闻了。” 她想告诉她哪个是亲戚,她就偏偏要跟她和宫妙音撇清关系! 再次被堵回来,宫夫人已经不奇怪了,她将手伸过来,紧紧握住林芳语的,忽然哽咽道:“是啊,那时候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羡慕你母亲,她嫁的比我好,子女比我多,可是谁知道好景不长呢!打从知道你父亲身亡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担心你母亲会接受不了,如今看来,有你这样的孩子承欢膝下,想你母亲也该舒心不少。” “母亲一切安好,我们临行前,她还让语儿问候姨母。” 宫夫人面露慈爱地说道:“是啊,我与你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姊妹,你和你表妹虽然不是一个娘胎里来的,可好歹也带着一样的血脉。” “姨母说的哪里话,语儿对音表妹也是挂念得很。还有望表弟,此次要不是他赶来,只怕语儿和妹妹也是凶多吉少了。” 宫夫人笑得更慈爱了:“都是一家的姊妹,还那么见外做什么。姨母也只有你和菲儿这两个外甥女。” 看来还在为林芳语一来的称呼耿耿于怀呢,也是,她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先不说其他的,就单单如今林府的走高,就够让人眼红巴结了,何况是宫夫人娘家的亲戚,宫夫人自然是要使出浑身解数,让人看到她这个姨母是多么的和蔼可亲。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宫夫人当然不想白白地放弃这样大好的机会。应该说,这场作秀,不管是宫夫人调和夫妻关系的调味剂,也是她在婆家大显神威的好机会。还是为自己的儿女谋划前程的捷径,宫夫人不可能随便放弃。 要想达到这些目标,首要让林家姐妹喜欢她,也喜欢她的儿女。 怎么能那些庶出的子女一样对待呢! 林芳语假装不懂地问道:“姨母此话何意?语儿不明白,还请姨母赐教。” 宫夫人就等着林芳语跳进这个坑来,眼见时候也差不多了,她便道:“这宫府,其实与你最亲的,莫过于你的表弟表妹,不是么?” 林芳语乐意看宫夫人憋成内伤的样子,故意装傻道:“这个自然是,姨母的意思也是母亲的意思,我们来之前,母亲也是如是说的。”如若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年宫大人是会进京述职的,也顺带举家迁移,届时姨母也会与母亲重逢。她记得那时候就是软弱的母亲却因为弟弟的事情不肯松口,被宫夫人摆了一道。所以现在她要先埋一个坑,让姨母误会母亲仍旧同当年一样软弱可欺,否则的话,她这出戏也唱不到头了。 果真宫夫人听了此话不再多言,林芳语便继续道:“其实语儿一直都知道姨母是疼爱我们姊妹三人,但语儿毕竟过门为客,有一些事情,是不得已而为之。” 宫夫人皱起眉:“语儿此话何解?” 林芳语娓娓道:“姨母请想想,若是语儿一来就表现得与望表弟还有音表妹那么亲密的话,姨父见了又会怎样呢?虽说语儿是姨母的嫡亲外甥女,然而女子出嫁从夫,太过冷落彤表妹,很容易让姨父不满,也更加会让他误会姨母,认为姨母对彤表妹的好,都是当着他的面,背地里却不知是如何了。” 宫夫人倒吸了口凉气,她倒是没有往那一处想,这些年只要是她女儿有的,就从来没有缺过宫妙彤的,她一直以为老爷对她是百分百信任的,直到今天那个庶女当堂哭泣,老爷的那种眼神,宫夫人仔细一想,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第三十一章 几人欢喜几人愁 下 第三十一章几人欢喜几人愁下 宫夫人不知道是怎么样回到自己的寝卧的,她想相信林芳语的话,站在她的立场,那话虽是有几分冲突也不是全无道理,然而一想起几日林芳语的种种不合作,她又觉得这个外甥女此行似乎不是那么简单。最终嬷嬷的话让她恍然大悟“那林小姐再厉害也只是个孩子,夫人您才是宫家的主母,还是她的姨母,她能翻过您去?” 宫夫人这么一听,果真觉得比任何话都受用,这时候再想起林芳语的那些话,竟无一句不是想依靠她这个姨母的,宫夫人因而多了几分底气,走起路来也脚下生风,刚好与室内的宫妙音撞个正着。 宫妙音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她反复踱步,终于见到母亲回来,也顾不得行礼,直接就上来了,母女俩撞了一下,还是宫夫人先定下神来,小声地说道:“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若是你妹妹看到也跟来了,那怎么是好?要是你父亲看到,又以为我疼你多过你妹妹了。” “她说了什么?她有没有同意?”宫妙音可不管什么,直接就问出了口,看着母亲不善的脸色,这才很不情愿地说道:“放心吧,她早被我哄回房间了,这时候可能已经就寝了吧。” 宫妙音口中的她当然是指宫家的庶女宫妙彤,宫夫人听了,这才神色一松,喝着茶道:“她们姐妹今日刚来,说这些恐怕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母亲!你和她母亲是嫡亲的姐妹,她不向着你向着谁?” 宫夫人白一眼女儿,看她急躁的性子,道:“你看看你表姐,性子多沉稳,还是先学学如何修身养性吧,其他的事情,无需你担忧,母亲自会替你操办好。” 她可不想女儿过早地卷进这些是非里面来。 宫妙音嗤之以鼻:“她叫沉稳?她沉稳是因为她没了父亲没了依靠,还有个不懂得为她打算的母亲,她还不是不得而以为之!” 宫夫人吓得捂住女儿的嘴,往四周看了看,呵斥道:“你胡说些什么,被人听见了还了得!” 宫妙音扭头:“怕什么,这是宫家,还是母亲你的寝卧,还怕有人偷听不成?” 宫夫人叹气,女儿平日也不是这个样子,打小她就请了各种老师来教导,在人前都是一副大家闺秀的风范,只有在她面前才会使些小性子。宫家在金阳也算是大户,还有个做官的,身为宫家的嫡出小姐,哪次出去不是威风凛凛,哪户人家的女儿不是对她宫妙音顶礼膜拜,也只有今天,在大厅,当着老爷的面没了神气,宫妙音心里怎么可能舒服! “你呀,也就是在我这里,出了这个门,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了。”宫夫人连连叮嘱,又说道:“你想要的,母亲一定会帮你达成。当下你要做的是处理好与你妹妹之间的关系,其余的事情,再从长计议。” 宫夫人说着有一种不由分说的强势,宫妙音不满也很无奈地回到自己的卧房,喝退了丫鬟,她气呼呼地坐下来,一挥手就碎了一整套茶杯茶具。 “小莲,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住在隔壁的宫妙彤正对着铜镜梳发,听到声响便问贴身丫鬟小莲:“声音好像是从姐姐房里传来的,我们去看看吧。” 小莲道:“奴婢倒是没有听到,许是小姐你与大小姐姐妹情深,大小姐不在你睡不着吧。”她们住在同一处大的院落,分别住在东西两侧,大小姐说过会跟小姐不分彼此,这些年好像还真是。 “可是我真的好像听到了什么,像是打破茶杯的声音。”宫妙彤托着腮说道。 心事重重的小莲说道:“奴婢应小姐吩咐,给夫人送汤,但是发现大小姐也在里面,奴婢就没敢进去。所以……想是其他下人打翻了茶杯吧,而且大小姐要小姐好生休息,小姐就不要到处乱跑了。” 宫妙彤闻言只得作罢,小莲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暗想到底是要不要告诉小姐她见到夫人和大小姐亲密无间的事情,最终小莲什么也没说,默默地伺候宫妙彤梳洗就寝。 客房这边连日的舟车劳顿也实在让人累了,何况今日还打响了来宫家的第一场仗。林芳语命紫萝伺候着,命紫荆服侍林芳菲。前者受宠若惊地端着盆出去打水,紫荆一听沉默了一下,对着林芳语福身,这才慢慢退了出去。 在这之前,大部分时候林芳语是由紫荆服侍的,林芳菲那边有蒋嬷嬷不时盯着,林芳语也放心。蒋嬷嬷见紫荆走出去好远,料想不会回头了,紫萝也不会这么快回来,便道:“大小姐这一步走得好险。” 林芳语一面净手,一面道:“嬷嬷是说对宫家还是对紫荆紫萝?” “都有。”过门为客,宫夫人才是大小姐的亲生姨母,蒋嬷嬷实在不懂,大小姐为何要装作很喜欢一个庶女的样子,却接连拒绝了宫夫人几番好意。倒不是她觉得宫夫人其人真的有多好,而是蒋嬷嬷认为,拉拢宫妙彤一个庶女,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说得坦白点,就是蒋嬷嬷觉得,宫妙彤没有足够的力量与宫夫人这个嫡母抗衡。 “你是不是怕鸡飞蛋打,得不偿失?”林芳语笑着问,见蒋嬷嬷不答,便也明白她心中所想,对于蒋嬷嬷这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林芳语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除了她重生一事。 “宫妙彤确实没有那个本事可以左右姨母,但是,她却能让姨父有所动摇。她依傍在姨母身边,无非是为了在宫家有一席之地。” “大小姐可别忘了,宫夫人作为一家主母,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将她支开,而且,她的婚姻大事,将来也是要由宫夫人出面的。”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身边没有有力的臂膀,如果宫柏望不是姨父心中继承家业的最好人选呢?” 蒋嬷嬷恍然大悟! 宫妙彤是个庶女不假,没有发言权也是真的,但是假如她与宫家的其他庶子女联手,却未必不能与宫夫人一较高下。 还有一件事林芳语不曾告诉蒋嬷嬷,在这个计划里,宫妙彤不是什么可怜的牺牲品,她曾经也为虎作伥,这个仇,她不能不报! 第三十二章 说宫家争奇斗艳 第三十二章说宫家争奇斗艳 经过一整夜的休养生息,林家姐妹都精气神十足,坐在屋中说着闲话儿。 宫夫人带着嫡女庶女一起来了,也不及进院子,而是缓缓踱步。在院里头给花浇水的紫荆见了,忙行礼起来,宫夫人一笑道:“原来是紫荆姑娘,这一大早就来拾掇花草,你们两位主子身边谁来伺候?”虽是淡淡笑意,却带着质疑的语气。 紫荆低着头答道:“回宫夫人,大小姐和二小姐均已起了,今日是紫萝当值,又有蒋嬷嬷照看,奴婢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给花也浇浇水。” 宫妙音一声冷哼道:“表姐可真真是让人佩服,姨父过世了难道林家就散了么?一等的丫鬟还要做这些杂事。”她有心示好,表姐却故意让她下不来台,宫妙音心中不爽,一逮到机会就不能放过。 紫荆何等聪明,如何听不出这弦外之音,还是低眉顺手的样子道:“宫大小姐严重了,不过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杂事,哪里就扯上那些个有的没的,而且奴婢见这些花朵之间杂草丛生,亦是想要整理得更美丽些。” “是么?既然紫荆姑娘是惜花爱花之人,想必对每一处的花房都一视同仁了?要是表姐不介意的话,我倒是要麻烦紫荆姑娘也帮我把院子里的花浇浇水,捉捉虫,你看我的贴身侍婢小月,那细皮嫩肉的,要真让她去做这些,我这个做主子的于心不忍。”说着高高在上地瞧着紫荆,嘴角露出一抹戏谑姿态。而她身边跟随着的名唤小月的丫鬟,也立马配合着说道:“奴婢谢大小姐怜爱。”语毕还非常不屑地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紫荆。紫荆的脸便白了白,想她在林府也是一等丫鬟,还没有人这么颐指气使的对她说话,还将她比作更加低下的下等人,怎能不叫人难过? 宫夫人觉得这话说得过了,哪有做主人的命令客人的丫鬟去做主人家的事情的,便打着圆场对紫荆道:“她们表姐妹闹惯了,不过是一句玩笑,紫荆姑娘别放在心上。” 尔后将手上的一个青色镯子褪下来,塞进紫荆手中,道:“我这两个外甥女命苦,你要好生服侍,不然即便你是她们的下人,我也不饶你。” 林芳语在屋内看了,小声地说道:“原来姨母是想拉拢紫荆呢。”紫荆做事稳妥,心思细腻,的确是个好帮手。 蒋嬷嬷也道:“宫夫人出手还真是阔绰。” “啊哟,你轻点。”林芳菲一阵惊呼,林芳语便朝她看去,见紫萝慌张地拾起地上的梳子,再起身替林芳菲梳发时,明显带着心不在焉。 林芳语没说什么,继续调转了视线,很快宫夫人带着女儿进来了,双方见礼之后,宫妙音看林芳语的眼神还是有些不畅快。宫夫人急于修复亲生女儿与外甥女的关系,便喝令一众丫鬟将托盘里的东西呈上,笑说道:“音儿一直念念着你们,她说话直,没个长短分寸,但心思是好的。语儿菲儿你们看,这些布料和头饰,都是音儿替你们精心挑选的,她说京城气候干燥,比不得我们金阳鱼米之乡,又怕你们来了住不习惯,所以每一样布料都是分成厚薄两份。你看,连严冬的披风也准备了好几件呢。” 林芳菲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见了那些蝶啊花的头饰就爱不释手,林芳语也不可能在大清早的去挑战,笑着说道:“音表妹有心了,我们姐妹也有一些从汴都带来的东西要送给姨母和诸表兄弟姐妹们。”说话的功夫蒋嬷嬷并紫萝将东西抬了出来,满满的塞了两个箱***夫人是见过世面的,但是对于哪户人家探亲访友用大箱子载着东西送礼还真是少之又少。 紫萝开了锁,林芳语笑着解释道:“这一箱都是些古董字画,也有一些名家的墨宝,想来姨父和众表兄弟们是喜欢的。另外的一箱,就都是些上好的药材,姨母自个或是给表妹养身,都是极好的。” 金阳地处汴都以南,盛产布匹丝绸,珍稀药材倒是少有,即便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货真价实的,再看这箱子里,人生鹿茸燕窝满满一箱,宫夫人是笑开了花,嘴里还客客气气地说道:“要不然怎么说还是有血缘的亲戚呢,这要是换了别的亲戚,一准就是那些寻常之物。也只有语儿你能够想得到,替姨母的身子骨着想。”金阳告老还乡的也有几个京官,这些字画足够自家老爷拿出去做派头了,而同样这些补品,又不是当着一大家人的面送的,她只需要走个形式,便可以全数收入自己的私库,何乐而不为? 林芳语回道:“语儿也只是希望可以物尽其用罢了。” 宫妙音阴沉着一张脸,她准备十足的东西,三两下就被林芳语占了上风,心里一点都不畅快!可是人家是京城名媛,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都是小月这个该死的丫头,还说要挫挫表小姐的锐气,结果害她丢了这么大一个面子!气愤的宫妙音恶狠狠瞪了小月一眼,后者心里发杵,都快站不稳了。 “表姐表妹还没有用早膳吧,不如我们一同去用膳,也好多说会子话。这许久不见了,表妹我还没有机会像几年前一样跟表姐说悄悄话儿呢。” 宫妙音先站了起来,宫夫人自然是要配合自己女儿的,便也热情地一手拉着林芳菲,一手拉了林芳语,笑道:“是啊,俗话说客随主便,你们姐妹也尝尝姨母家的早膳。” 一行人来到大厅,早有丫鬟布好了席面,早点准备得很丰盛,林芳语舀了一汤匙稀粥,细细品了,笑道:“入口绵绸,还带着丝丝米香,姨母家的早膳果真别有一番风味呢!” 谁不喜欢听好话,就是刚才还黑着脸的宫妙音都敛了神色,笑意盈盈地说道:“表姐喜欢的话尽可多用些,想姨父过世的这些日子,表姐怕是还没用过一顿安静的早膳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 宫妙音故意提及此事,就是想从林芳语脸上看到哀伤落寞的神色,不料林芳语脸色未变,住了手,淡淡地看着宫妙音,说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相比之下,我倒是希望如父亲这样留个青史。不知音表妹以为如何?” 侧头看着宫夫人,问道:“怎么不见府上的姨娘小姐少爷们过来请安呢?” 第三十三章 张良计斗过墙梯 上 第三十三章张良计斗过墙梯上 宫夫人脸色大变,宫妙音一张脸黑得跟块炭似的,她是笃定林芳语不怀好意,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平白无故提起她过世的父亲来,难道她宫妙音就不是有心的? 宫夫人气量狭小是宫家出了名的,还分外善妒,因而宫老爷身边的姨娘都是些半老徐娘,没几个姿色出众的。这是宫夫人为了防止丈夫流连小妾房间不顾她这个正妻的面子,但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而这个家贼,正是宫老爷本人。 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宫夫人严密的防守更加坚定了宫老爷要金屋藏娇的决心,家里的不好看,但外头烟花之地的美娇娘却多得是!起初宫老爷还瞒着宫夫人,后来被宫夫人发觉后,大闹青楼,弄得好些个人都嘲笑宫老爷是十足的“惧内”,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就算宫老爷愿意,宫家的人也不会乐意,为此事少有看顾宫家这房的宫大人还特意将宫夫人请了去,以女子“出嫁从夫”为由将宫夫人训诫了一顿。 宫大人才是实质上掌管宫家总揽全局的人,他的话向来说一不二。宫夫人有苦难言,身边的嬷嬷就跟她出了这么个主意,将府里漂亮的丫鬟都寻了由头发落了,她不信对着不那么“秀色可餐”的姨娘,宫老爷会吃得下去! 宫老爷有了人撑腰,也不好明着跟妻子对掐,就悄悄在外面养了几房小妾,后来其中一个小妾怀孕了,还刚好被宫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撞见,宫夫人迫于无奈,只得将这些外室都接进府里来。那个怀孕的小妾,正好就是宫妙彤的生母。 宫夫人不可能喜欢这些女人,就连每日的请安都免了,除非必要才会让她们出来走走过场。只要一看到那些女人,宫夫人就会想起当年的耻辱! “她们是什么身份!不过是几个姨娘罢了,还没有资格与我母亲一同用膳。”宫妙音冷冷地说道。 宫妙彤握着筷子的手一顿,一阵黯然神伤,她也是姨娘生的孩子。 林芳语假装不知,道:“姨娘自然是没有资格与主母平起平坐的,但是身为妾侍,岂有不伺候主母的道理?我真是没想到,原来姨母这么体恤下人。”体恤到,都要开始在我院中布人的地步了。 宫夫人本就非善类,擂台打起来,她不信斗不过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便也笑说道:“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姨母,作为一家主母,当然要有广阔的胸襟和气度。”说着微微颔首,补充道:“语儿你今年也十岁了吧?再有两年也就该议亲了,可得让你母亲相看仔细了,别再步她的后尘啊!” 再是“愿得一人心”又如何?还不是中年丧夫!嫁一个庶子,就该是这种下场!我的丈夫是被人分享那又如何?证明我宫家有值得人依傍与讨好的地方,总比你母亲来得强。宫夫人心中很是不悦地哼哼道,一面等着看林芳语吃瘪的模样。 “姨母教训得是,语儿受教了。”林芳语十分恭敬地答道。 “那就好。”宫夫人虽诧异她不同寻常的反应,倒也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她总以为是时日太久没有见面,加之再重逢之日林芳语姐妹才丧父不久,便以为只要假以时日,便能大获全胜。因而现下还要再观察些时日才好。 几人各怀心事地用着早膳,只有毫不知情的林芳菲吃得最欢。而此次林芳语虽然看似落了下风,实则是借宫妙音之口在宫妙彤心中埋下一根刺,要做长久的打算,就不能计较眼前的利益得失。更何况这一局她很快就能扳回来了。 “你们聊些什么,这么开心?”在这“谈笑风生”的时刻,宫老爷走进来了,很快坐到了宫夫人旁边。他一进来,在座的几人都要起身,宫老爷说了句“都是自家人,不用拘礼”的客套话,林芳语这才带着妹妹坐下来。 宫夫人受宠若惊,好些年丈夫都不怎么陪她用早膳了,这还是今年的头一回。她站起来,激动地吩咐下人布菜,各种忙碌,一张脸上泛着微微的羞赧。 “老爷,快用膳吧,还热乎着呢?你还想吃些什么?我这就让厨房去做。” 面对宫夫人的热忱,宫老爷丝毫没有“投桃报李”的意思,他摆摆手,道:“不用了,我在柳姨娘那边用过了。” 宫夫人的神色倏地就冷了下来,笑容僵在脸上,还没来得及化开,就被一声娇滴滴的声音打回了原形! “妾身柳荫见过姐姐。” 林芳语顺着声源望过去,来人虽然是半蹲着身子,却能从侧面看见她精致的面庞,在那翠绿色的衣衫包裹之下,是一张多么娇艳欲滴的脸。林芳语牢牢地记住了她上挑的眼角。 “这里只有夫人,没有姐姐。柳氏你一个妾侍,竟是这般不懂尊卑的么?”宫妙音严厉地告诫道。 宫老爷看了眼女儿,什么也没说,宫妙音接收到父亲的眼神,却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宫老爷直接无视了被伤害的宫夫人,对着柳姨娘道:“你们也过来见过林大小姐,林二小姐。” 你们?林芳语这才注意到柳氏身后还有几名衣着不同的女子,花团锦簇地站在厅外,犹如怒放在枝头的红梅那般艳丽。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受宠的柳氏来了还可以说是老爷心血来潮,以往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可是带着他全体的小妾来,还真是头一回!且不说这外甥女与她这个姨母关系如何,就仅仅从血缘的亲疏来说,老爷这样也对她不公平啊!哪有男子让自己的小妾与正室的娘家人见面,还这样劳师动众的?老爷这到底安的什么心? “语儿和菲儿她们都是我的娘家亲戚。”她忍不住咕哝道。 宫老爷一面夹着菜,一面回道:“几个孩子都过了五岁,也是时候让他们见见世面了,语儿和菲儿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日,都是表姐弟,岂有对面见了也不识得的道理?”宫老爷此言,的确有失偏颇,素来正妻都有权利在自己的院子招待自己的娘家人,也因是正妻,完全没有必要还要把小妾和庶子女们找来,跟正妻的娘家人过分亲昵的道理。 林芳语不动声色地坐着,这过墙梯,来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快啊! 第三十四章 张良计斗过墙梯 下 第三十四章张良计斗过墙梯下 宫老爷有着自己的打算,他虽然是个嫡子,但是却不排头,这么多年在自己兄长的庇护下过惯了,觉得这样的日子也算不错,最起码宫家有什么好事,宫大人也会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对他们多加照拂。但是他也深知自己不是做官的料,而所谓“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难依靠”,他这大半生是没有什么希望了,就对自己的儿子寄予厚望。这儿子,也并非只有宫柏望一人。 宫老爷生来风流,却并不无情,对于每一个自己的子女都有看顾之意。他认为与其把希望放在一个嫡子身上,不如多撒网,总有一个出息的也就不算辱没宫家,对得起他的良苦用心了。这也算得上是为了将来考虑。 但还有一点,其实是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的事实,那就是他不能看着妻子娘家太过做大,就算做大,论资排辈,也要是跟他的其他子女拉扯上关系的。女子出嫁从夫嘛,妻子的资源就是他的资源。说到底,他还是没有完完全全地放心妻子薛氏。 林芳语正是因为知晓这样一个道理,才有机会送宫夫人一个巨大的“回礼”。 她与薛氏是嫡亲的血脉不假,可正是因为如此,前世的姨母和表妹实在让她太过寒心,她从来不曾忘记,她们如何布下陷阱,引导她们姐妹甘心情愿地跳下去,事后又是如何落井下石,枉送弟弟性命。再次踏进宫家大门之前她给过她们机会,如果这一世她们与世无争,或者说没有把主意打到她们姐妹头上,那么她也饶过她们便是,然而事实完全相反! 才来的第一天,就想收买她的人,才来的第一天,就想垄断她们姐妹手上所有的东西,才来的第一天,就敢在她妹妹身上打主意!她断了血脉的念想,只恨时日太久,不能早点看到她们如何痛不欲生!而眼下,她要加速这让她们痛苦的过程! 借力打力,才是最好的方式。 宫老爷,就是这最好的力量。 “那么老爷您的意思是……”宫夫人说得心不甘情不愿,十几年的夫妻,他撅一下屁股,宫夫人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让孩子们都过来见见表姊妹,也是一件好事。”宫老爷都不拿眼睛看宫夫人,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口来,末了补充道:“我何尝不知道你不待见这些妾侍。但为了孩子们着想,人数太多,日后语儿菲儿也分不清谁是谁院子的,索性今日就全都认一认,省得今日来烦你,明日也来烦你。” “老爷……”这是在分薄她的权利啊!后院从来都是女人的天下,老爷忽然要来插一脚,肯定是被哪个狐狸精惯了迷魂汤。宫夫人狠狠剜一眼柳荫,暗想肯定都是她吹的枕头风。一面看着她纤弱的身姿,再是得宠又能怎么样,你日日喝着我派人送去的东西,肚子永远也下不出来蛋! 接收到信号的柳荫回以宫夫人“温婉”一笑,气的宫夫人狠狠捏紧了帕子。 “还是老爷想得周到,既然柳氏也来了,妾身想,不如把另外几位妹妹也一起叫进来吧,免得有人说老爷你厚此薄彼。”你不是受宠么?我再是不受待见,我还是正妻,只要我的身份摆在这里,就自然有对付你的法子!你想独占老爷,那我也得在其他妾侍那里给你上个眼药水不是? 宫夫人心中得意,面上不显,用小妾对付小妾,不需要她这个主母自己动手,岂不是坐山观虎斗,才真的是高招! 柳氏笑着恭首道:“是,贱妾代其他姐妹谢夫人惦记。” 林芳语坐着默默喝茶,心里对这个千娇百媚的柳荫姨娘很是有好感,顺带地也悄悄把她归入盟友的队伍。 宫夫人的脸就红了白,白了又红,若不是宫老爷在场,她恐怕是要恼羞成怒了。 “贱妾给老爷请安,给夫人请安。”一排莺莺燕燕的声音,就是余音拖得老长,面上都恭敬着,可身子的姿态分明是朝着宫老爷的方向,有大胆的,甚至还壮着胆子伸长了脖颈,露出一大截雪白的肌肤来。平日被宫夫人盯得紧,宫老爷去会某一个小妾有时候还要偷偷摸摸,哪有今日这样齐整?他的自尊和自信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便也不再说话。 宫夫人淡淡喝着粥,是要拿出主母的威严大振家风的,也算是给林芳语敲个警钟,我才是你嫡出姨母,怎么胡来都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林芳语故作无辜地回过去,宫夫人不能明着教训外甥女,便拿小妾们出气,她只要不开口,小妾们就要一直半蹲着身子,还要保持端庄,也是挺折磨人的。 小妾们一开始就知道宫夫人要耍什么幺蛾子,早早做足了功夫,可是功夫再劲道人也是肉身,没多久就面露痛苦的神色了。柳荫站在中央却是中规中矩,一点埋怨的样子也没有。 宫老爷原本是低着头跟林芳菲说这话,也就没注意到这边,等到他抬起头看到的正好是柳荫半带赧红的脸颊和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宫老爷立时就朝宫夫人看去,宫夫人这才放了架子,道:“起来吧,我素日繁忙,不便日日招呼你们。作为老爷的妾侍,你们只需服侍好老爷,就是给我最大的报答了。最好是能够为宫家开枝散叶,如此,小妾的位份才能抬上去。” 万圣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应该说是许多大户人家潜移默化下的结果,就是男子养在外面的外室,即便是被接进府里,也只是普通的小妾,但倘若生下子女,就有正式的姨娘身份,是可以纳入祖宗家谱的。至于像柳荫这样没有子女就被排做姨娘的,要么是有炉火纯青的手段,要么是服侍多年的老人。要是一生都没有儿女,年老色衰,其下场多数是倍感凄凉的。 “是,贱妾谨遵夫人教诲。”得了宫老爷的令,柳荫倒是率先表了态,跟着余下的小妾也站了起来。 “给柳姨娘也派个凳子,她是有身孕的人,不宜久站。” “轰!”仿佛是平地惊雷,宫夫人的脑子一下被炸开了,林芳语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样子,笑着道:“姨母可真是出口成金,才刚叮嘱完,柳姨娘就有了身孕,恭喜柳姨娘了。” 姨母,我送给你的这个回礼,你可满意? 第三十五章 庶子女一争长短 第三十五章庶子女一争长短 宫夫人不可置信地紧盯了柳姨娘一眼,手心里的指甲掐的肉都不觉得疼痛。有身孕了?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她明明是暗中派人在她的饮食里下了东西的,不止是柳荫,还有其他的小妾,没有一个能够瞒天过海,除非…… 她朝着留意你那个再次看去,此时柳氏已经被安排到座位上落了座,混合着宫老爷关切的目光,宫夫人心里犹如被剜了一刀。胸腔也涨疼得难受极了,背后嬷嬷见了,立觉不妙,假意地咳嗽了一声,这才点醒了宫夫人。来日方长,她往日是小觑了柳氏,今日发现,并不算晚! 不多时,宫家下人领着几个半大的孩子进了前厅,宫家有宫大人罩着,这些庶子女还是衣着光鲜的,宫夫人堆起笑来,以免被人口实。相比之下宫老爷的态度要真实得多,喜欢谁疼宠谁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都起来吧,地上凉。”宫夫人温言地说道。假如往日她还以主母自居觉得自己占了得天独厚的优势的话,那么在柳姨娘的冲击下宫夫人倒是显得冷静了不少。柳姨娘在宫家人缘极好,从来对着谁都是柔柔的,没跟人起过任何冲突。此时此刻,宫夫人也不能把主母的威严太当回事,生分了老爷的庶子女,其结果只能是得不偿失的。 宫老爷跟谁都是淡淡点头,毕竟嫡子还跟那墙边站着呢,他虽不喜,始终还是自己的血。 林芳语只是想借着宫老爷带过来的小妾刺激一下宫夫人,万万没想到柳姨娘怀孕了,更加没想到宫老爷居然还打着其他的主意。她恨宫夫人,对宫老爷也没有多少好感,因为他也曾经是个地地道道的帮凶。看着这折腾,林芳语算是看出来了,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若是男人要耍起心机来,真的让人倒寒啊! 她总觉自己才是作壁上观的那个,其实现在想想,原本不是这么简单。宫老爷早就看出她们这对姨侄不对盘,但他没有加以阻止或者干涉,而是推波助澜。他坐视嫡妻跟自己的娘家人擦出火花,激化矛盾,其目的只能是一个,宫柏望这个嫡子于他心中并非最佳继承人选。 相反地,他想借着林芳语的手把他中意的人选推出来,而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林芳语不禁再次去看宫老爷的庶子们,其实以宫夫人的手段,原也不该是有漏网之鱼的,只不过这堂下两个庶子,其中一个是宫老爷之前养的外室,生下庶子在外足足养了三年才接回来。另一个更小的还需要乳母抱着的,则是宫大人送给宫老爷的,宫夫人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明目张胆去害这个小妾,只是那小妾是个胆小的,就算有宫大人做靠山也不敢跟宫夫人打擂台。 “这几位就是表弟妹们了吧?”林芳语笑看着问道。按理说与几个庶子女称表兄妹是自贬身价,可人家宫老爷都抛出橄榄枝了,她没有不配合的道理啊! 真是可笑!前世她真心实意地把宫家人当做自己的亲人,他们却合计着陷害她。这一世正当她要举起屠刀时,却发现宫老爷并非前世那个庸懦的宫老爷了,难道事情不是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的? “这是母亲的外甥女,也是你们兄长的亲表姐,也就是你们的表姐,还不叫表姐?”宫夫人慈眉善目地说着,刻意把“兄长”二字咬得重重的,总之不管怎样都不能越过我的望儿去。 林芳语最是见不得这样的人,事事都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她故意忽略宫夫人的话,低下头对着庶子女们说道:“表姐来得匆忙,也没准备几个像样的礼物,可毕竟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几个弟弟妹妹都那样讨人喜欢,这见面礼,我也是略略备了些,就是不知道弟弟妹妹吗们是哪个院子的,不如这派礼物的事情,就由姨母您受累些,怎样,都是您的子女,您说是吧?” 宫老爷就笑:“好一张利嘴,分明是自己怕分的不公允,还要拖你姨母打幌*******夫人一张脸变了颜色,坐在暗处的宫妙音更是咬紧了唇,送礼,送礼,她才是她正经的表妹,怎么不见她来的时候要给她送礼? 而宫夫人呢,则是认为丈夫被误导没有辨别出林芳语的阴谋,哪有上门做客不给嫡出正经表姐弟预备礼物反而给妾侍的孩子送东西还弄得这么隆重的?这不是打她的脸嘛! “他们都还小,你准备的文房四宝或者是胭脂水粉的,都该用不上,还是他们大些的时候,再送吧。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姨母那里还有一间空屋子,你的那些个东西,姨母也可以暂时帮你保存着。”等入了我的屋,就直接给你吞了! 林芳语便回头坐下,一副受教的样子,说道:“姨母教训得是,是外甥女僭越了,这东西要是经姨母之手,难免寸有所长尺有所短,要是回头又让人说成是姨母厚此薄彼,倒是语儿好心办坏事了。”你的那点小心肠我如何不明白,东西落到你的手中还有收的回来的道理么?只是就连我送给庶子女的下礼物你都要想拿过去,外道的人又会如何想呢? 宫夫人倒不是真舍不得那几个小东西,想一个小女孩送给其他小孩子的东西,又有几个值钱的?她是替女儿鸣不平,明明自己的一双儿女才是真正的亲戚,也没见林芳语这么热情过,反而对那些妾侍的子女嘘寒问暖,这是在撺掇老爷“宠妾灭妻”啊!因此她第一时间要阻止他们之间的互动,再者这些庶子女被捧上去,还有她望儿什么事?就算庶子女翻不出她手心,让她的望儿音儿难过宫夫人也是一百个不乐意的。 “母亲,您怎么忘记了,厢房里事先您也替表姐表妹预备了礼物,还有霜降预备给弟弟妹妹们的东西,不如趁着大家都在,也一并都让嬷嬷取出来,也省得再分送到各院去,还要揣度母亲是不是分的一样呢!” 宫妙音站了起来,捏着帕子笑着说道,眼里的笑意,在转头看着林芳语的时候,戛然而止! 第三十六章 口舌下分庭抗礼 第三十六章口舌下分庭抗礼 “表姐你觉得呢?” 这把冷箭倏然而来,林芳语一点也不觉得吃惊,她本意就是想让人误会宫夫人是个小器之人,宫妙音要替自己的生母挽回面子,早在意料之内,只不过她没有想到会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出来,这不是间接就在说宫夫人还有很多私库么? “这是宫家的家事,送的也是音表妹你的弟弟妹妹,你说好,自然是好,相信姨母也是这么认为的,只不过是音表妹率先说出口罢了。”说着也掩着嘴儿笑。 宫妙音得意地扬起嘴角,都不知道此举给自己母亲带来多大的隐患,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在外人面前宫夫人肯定是要维护自己女儿的,何况女儿也是为了替她出头。宫夫人一面看着年幼却贴心的女儿,一面看着一边漠不关心的丈夫,他还在等着她的发言呢!她心里一阵揪痛,掐着手藏在袖子下说道:“是啊,音儿这孩子嘴快,妾身本来是想晚一点再跟老爷汇报此事的。” 宫老爷不接招:“家事一向都是你在打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宫夫人便有些开不了声了,知道自己丈夫是责怪自己藏了体己钱。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哪一个小姐嫁人没有嫁妆,嫁妆说到底都是自个的东西,要怎么处置都不过分。但巧的就是前一阵霜露之时,该分送到各院的东西还没有分发下去。的的确确是因为宫夫人事多,给抛诸脑后了,现在被宫妙音这么一说,好像就是宫夫人这个女主人还要继续克扣小妾和庶子女的东西,除了霜露还有霜降。抠门到连她自己的娘家外甥女都看不过去,要向着外人说话了。而那些被扣押的东西,不用说,肯定入了她自己的腰包。 宫夫人真的是冤得很,克扣份例的事情偶有为之,但绝不是这么大规模的,譬如某个小妾犯了错啊,某个庶子女的外祖家来了要几个打赏的啊,但宫夫人都是抠出很小的一部分,根本不会让人发觉,这么规模齐整的,宫夫人是绝对不会做的,当她真是傻子么?到时候一顶帽子扣下来,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看来今日不放血就过不去了。 宫夫人肉疼,但还不是顶要紧的,让她失望的是宫老爷的态度,表明是为了小妾和嫡子女不给她留一点颜面。她有苦难言,而当下最要紧的是做好这件事,还要解开自己丈夫心中的这根刺。 “嬷嬷,去把库房那些东西都叫人取出来。”宫夫人如是下着令,倒不担心嬷嬷会无所适从。本来就没有准备什么东西,霜降要分发的那些份例也还没有数出来,一时要嬷嬷去准备需要些时间。这嬷嬷好歹是她身边的老人了,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倒是很快就让人搬出一堆的东西来。 宫夫人笑着道:“今年的寒霜相比往年气候要温和些,衣料坊那边一时货又不齐备。我总想着妹妹们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是得穿些光鲜的衣料。总不能让姐妹们也跟我一样,总穿素净的衣裳吧。所以就等了一些时日,直到前几日才送进府来。我想着还有几日也就到霜降了,不如到时候一起分发下去,如今想来,倒是我的失职了。”宫夫人略带凄凉地说道。 林芳语讥讽一笑,不得不说宫夫人还是沉得住气的,知道跟宫老爷对着干没有任何好处,人家这个曲折路线走得要有多婉转就有多婉转,都知道打亲情牌了,一边抬高了小妾们的姿色,又间接地展现了自己的大度,最后还让宫老爷觉得误会她有了羞愧,虽然这羞愧只是一瞬。 “至于语儿,你和菲儿是我的外甥女,也只是个孩子,再怎样也不能让我们宫家要了你的东西,传出去还觉得是我这个姨母不地道呢!”宫夫人忽然话锋一转,就落到了林芳语身上,林芳语大方地回视着她,说道:“看来姨母已经有了两全其美的办法,不如就说出来,也让语儿借鉴学习。” “其实也没什么,我们宫家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妹夫曾经是战场上的勇士,想来更是教育你们一诺千金的道理。既然是说出口的话,是决计不能收回的,然而你毕竟上门做客,所以……这些见面礼,就由姨母代你送给他们,你看可行?”你再怎么嚣张厉害,最后还是要我这个姨母帮你擦屁股,悠着点吧! 宫夫人说着话,眼睛朝宫老爷看去,她更希望此时此刻在丈夫眼中看到赞赏,然而宫老爷的眼光一直对不远处的柳姨娘,再看柳姨娘也是眉目传情的模样。宫夫人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便将矛头再次转回来,对准了林芳语。 林芳语徐徐欠身,道:“语儿说到底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年幼无知地说了些姨母不中意的话。眼下听姨母一分析,立时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是如姨父所言,这宫家是姨母当家作主,姨母的话,自然是合情合理的。语儿真是受教了呢!” 宫老爷一听此言,眼光中锋芒顿起,只一刹便掩映了下去。对于林芳语的后半句他很是受用,只是这“当家作主”和“主理家事”真的是一个意思么? “难怪音表妹这样出口成金,想来也是姨母教育得好,若非路途遥远,语儿还真想请姨母到我们林府,好好地教授我们姐妹呢!” 她不想做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但是宫妙音这只冷箭差点把她拖下水,要撇清干系的方式,只有把主使人一起拉进来。 宫夫人干笑:“你这孩子净说不吉利的话,我虽是你的姨母,可你尚有母亲在世,再不济,那顶上还有个祖母呢,教诲之事,如何也轮不到我这个姨母。快别说了,被外人听了去,指不定怎样编排你,说你不孝了。” 闪烁其词间,宫夫人还真的对林芳语最后两句话动了心,与其这样旁敲侧击地打听,不如想个法子,多多留他们姐妹一些日子,把教育的大权从妹妹手上拿过来,那才是一了百了呢! 林芳语默笑不做声,会动心思就对了,野心有多大,手段就有多毒辣,她就不信这个巨大的诱饵抛下来,宫夫人会不动心? 只是这今早的一连串折腾,顶多只能算是分庭抗礼,谁占上风,还有待查证。 第三十七章 恹恹之态庶长子 上 第三十七章恹恹之态庶长子上 送走了一大帮的莺莺燕燕,宫夫人觉得空气都干净了不少。想到刚才的那个打算,宫夫人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哪里还能消停。她的目光不停地在林芳语和林芳菲身上巡视着,试图寻找一个有力的突破口,两姐妹来之前宫夫人以为要拿到林府的东西轻而易举,这几个回合下来,宫夫人不敢再掉以轻心。 林芳语老成持重,在她那里可能讨不到好处,反观林芳菲胆小怕事,最好的办法是单独支开林芳语,才好对林芳菲下手。 林芳语可不管此刻宫夫人心里打得什么小九九,她牵着妹妹的手,道:“昨日来的晚,今个一看,宫家的风景真是美不胜收,不知道姨母有没有空,陪外甥女们逛逛园子呢?”不得不说,宫夫人百密一疏,虽然防着漂亮的小妾勾住丈夫的心,尽是找了些庸脂俗粉,但这些胭脂水粉里,却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啊!一眼看去,当真是美不胜收呢! 宫夫人愣了一下,敢情刚才针尖对麦芒的,她还不知道呢?她喉咙就像是堵了口痰一样,吐不出咽不下的。她笑了笑,道:“姨母天天对着账簿,哪里有心思看这些个风景。只是若然你喜欢,姨母却也是分身乏术的。不如这样吧……”宫夫人说着计上心来,便道:“就让你表妹陪你们姐妹去,一来是熟悉熟悉我们宫家的情况,二来你们表姐妹几年不见,也该多说说话,莫要生分了。”像上午那样帮着外人欺辱你的亲表妹这种事,是决计不能再干的。后一句宫夫人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林芳语淡淡看宫妙音一眼,见她仍旧正襟危坐着,一副高傲不可一世的态度,俨然是为之前的事心头攥着火,等着林芳语这个表姐给一个台阶。她回头,顺着宫夫人的话道:“是,表姐妹应当熟络,生分了却是不该。但是……” “但是语儿瞧着音表妹的样子,似乎也不是太喜欢跟语儿去逛园子。想来还是待在姨母身边学习庶务,才是音表妹最感兴趣的事情吧!”她就没弄明白,好好一个女孩儿,非要弄得那么老成干什么,她一定要拿出林府嫡长女身份,是迫于无奈,而宫妙音在这个年纪,本来可以不用活的那么累的,真不知道这样算计别人她心里会不会快活。 不过林芳语也不想管这种闲事,就像宫柏望,他不来招惹林芳菲的话,林芳语也很乐意与他和平相处。毕竟始作俑者是他的母亲,他也只是奉命行事。前一世是因为一切太突然,她猝不及防,这一世看着,宫柏望却不像是那么有心机的人了。 “既然这样,那……那不如让彤儿陪你们去吧。”宫夫人骑虎难下,总不至于一个客人自己满院子走都没个陪同的吧,她本来想借着这种机会缓和女儿和外甥女之间的矛盾,现在看来,女儿那里还是要先去说说再来计划这事。索性做个顺水人情,让老爷也知道她是多么疼宠这个庶女的。反正一个小丫头片子,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飞不出她的手心! 宫妙彤就是一单纯的小白兔,蹦蹦跳跳地向林芳语姐妹介绍着园子各处的景致,林芳语看着朱漆的凉亭,圆形的石凳,还有假山池里潺潺的流水,半眯了眼睛。就是在这里,她亲眼见证了妹妹的幸福,然而那幸福维持了多久呢? 她看着如今喜笑颜开与宫妙彤拉着手儿闲逛的妹妹,心里猛地抽痛起来。 “彤表妹,这些景致与我们林府的大同小异,不过是些花花草草。还有没有别的新奇好玩的地方?”林芳语开口问道。 “好玩的地方?”宫妙彤皱着眉头冥思苦想,过了好一会才道:“我平日和大姐姐,都是走的这条路啊。” “哦?那么从这条路往前走,是通往姨母和你们的院子吗?”林芳语说着,故意走往林荫深处,在那尽头的方向,赫然是另外一番视线—一条被遮掩得不成样子的路。 宫妙彤原本是兴趣盎然地做着东道主,不知不觉被林芳语带过去,等到发觉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好一段,宫妙彤忙将林芳语拉回来,一脸惊慌地说道:“母亲说这里不太平,所以甚少有人经过,表姐,我们还是走那边吧!” 不太平?恐怕是心里不安生,也不放心吧!鬼魅的确是让人害怕的东西,然而人的心,远比最邪恶的鬼魅还要可怕! “不怕,我们也只是路过罢了,这大白天的,难不成还有鬼魂出没不成?”林芳语说着,又超前迈了一大步,林芳菲也跟着被提起了好奇心,宫妙彤见拗不过,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 “大少爷,好歹您也用一些吧!您这样不吃不喝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哇!”远远地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宫妙彤吓得白了脸,直拉着林芳语说道:“表姐……有鬼……真的有鬼……我们回去吧……”带着颤音,整个身子都快黏在林芳语身上了。 “别怕,你再听听,不是鬼。” 那声线是从竹林深处发出的,林芳语可以确定竹林尽头一定有人,再仔细一听,又是一阵男声:“我这个样子,反正也是半死不活的了,一直拖着这条命,生不如死又有什么意义?咳咳咳……嬷嬷,你也别再来了,今后我也不会再来,嬷嬷你也不要再为我操劳了。生死有命,就当没有我这个人了吧。”随着又是几声猛烈的咳嗽声。 宫妙彤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竟然松开了拉着林芳语的手,独自往前走,扒拉开那遮掩的竹林,待瞧见里头的人,宫妙彤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道:“怎么会……” “谁?谁在那儿?”这说话的嬷嬷是个眼力好的,单从一点竹林声就能发现有人,她疾步而来,宫妙彤还想要躲,林芳语却没有给她机会,就这么大刺刺地与对话的人面对面。 “希表哥,我们好久不见了。”林芳语率先走了过去,笑意盈盈地说道。 第三十八章 恹恹之态庶长子 下 第三十八章恹恹之态庶长子下 很难想象那是一副怎样的瘦弱的身板,全身上下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脸颊两侧的颧骨突出来,露出空洞的眼,整张脸全无血色,远远看着与白纸融为一色,一身的白衣,身上却好似只有几根骨架支撑,那干瘦的姿态,就如同风一吹就会倒下去。 林芳语显然也吓到了,宫柏希的样子还是那样,她却不由自主地震惊!原来,却原来!原来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宫柏希还是多么清秀的一个孩子,那个时候虽然也是瘦弱,可至少还能看到生气,而眼前这个,和行尸走肉已经没有任何分别。 “咳咳咳……”一一咳,整张脸都拧了起来,只看见太阳穴上,脖颈处的青筋,他不知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止住咳嗽,面颊上异样的潮红跟着充斥到他的眼周,整个人看起来狰狞而恐怖。 林芳语知道,他还不认识她,早在很久以前,她来宫家做客的时候,姨母带着宫柏望宫妙音还有她逛园子,出于面子引见了一次,那时候他躲在嬷嬷的后面,大气也不敢出,她热情的伸出的手就那么尴尬地立在空中。如今想来,这样一个庶长子,在宫家,在姨母手底下讨生活,是多么的艰辛!他那时候是怕吧,害怕嫡母,所以就连嫡母的亲戚,于他而言也是可怕的存在,可怕到,他只想要逃。 她对他有可怜,有同情,还有惋惜。 这一次就是来改变他困顿的。 “迎春故早发,独自不疑寒。畏落众花后,无人别意看。” “希表哥,你还记得五年前的那株红梅树么?”她不能那么直截了当地说自己就是宫夫人的外甥女,否则劝服他,她毫无把握。 那一年她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对一切都很好奇,那时候父母恩爱,林府没有妻妾纷争,是她一生最为美好的回忆,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她随着母亲来探亲,姨母待她视若珍宝,她与宫妙音宫柏望年龄相当,玩耍起来十分欢愉。那时候是深冬了,有天用完了早膳,姨母带着宫妙音和宫柏望还有她,说是要去看栽种在院中的红梅。她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宫柏希,他闪躲畏惧的眼神让她好奇,所以在事后,她偷偷摘了盛放的红梅给他,还对他吟诵了老师上课时候教授的这首关于梅花的诗句。 只见宫柏希是嘴角慢慢地翘起,仿佛也回到那时候,他说道:“迎春故早发,独自不疑寒。畏落众花后,无人别意看。” 林芳语点头,还能记起来,证明不曾忘怀。其实她哪里知晓,那是宫柏希那些年来除了嬷嬷之外收到的唯一一份温暖。 “你是,母亲娘家的林表妹?”宫柏希带着惊喜,还有诸多的不确定,接收到林芳语友善的眼神后,他的唇角忽然咧开,露齿一笑,或许是由于太过激动,林芳语在他脸上看到了欣喜,雀跃,还有一丝焦灼,最后是伤感…… “林表妹,是了,是林表妹……”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些沮丧,就连林芳语也不再看一眼,只是幽幽地对着那老嬷嬷道:“嬷嬷,我走了。” “大少爷!”那嬷嬷眼中含着泪,急速地对着林芳语几人福身,尔后匆忙地追逐了出去。 “大少爷!”那般瘦弱的身躯,就算是迈着大步,也是走不远的,何况他早就羸弱得不成样子。还没走多远,就一头栽倒在地! 那老嬷嬷吼得撕心裂肺,沟壑的老脸上崎岖落下泪花来。林芳语多有不忍,便对身后蒋嬷嬷道:“嬷嬷,你去寻个人来帮忙,希表哥这样的状态,该是请个大夫好生看看。” 蒋嬷嬷答应一声就要去了。 此时,早被吓呆的宫妙彤总算找回了一些知觉,听了林芳语的话,忙道:“不可,万万不可!” “人命关天,难道彤表妹想要见死不救么?再何况他也是你的兄长,你于心何忍?”林芳语冷冷地说道,果然是薛氏教导出来的人,连说话都这么冷血无情。 “不行,真的不行的,兄长他……若是被母亲知道……如果……”宫妙彤语无伦次。 “如果被姨母知道,此事我一力承当,绝不连累彤表妹你!”林芳语看宫妙彤的双眼淬满寒冰,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能够想到的居然是自己会不会被责骂,会否被此事连累失宠,实在不值得她之前还认为此人是情有可原!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因为,因为……”宫妙彤急的快要哭了出来,就是找不到有力的说辞替自己辩解。 “林表妹不必……不必为我这样的人……咳咳……大动肝火,此事,却原是我的罪过……” 那老嬷嬷扶着宫柏希,他半个身子仰躺在地,一滴晶莹的水珠滑落到发丝里,很快掩住了身形。那老嬷嬷本是在替他抚摸心口的,闻听此言老泪纵横,一双眼看着林芳语,分明带着乞求。 “嬷嬷,你放开我吧……不然东窗……东窗事发……咳咳咳……有你受的了……呵呵呵……” 他竟自嘲地笑了起来。 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奋力推开要给他依靠的嬷嬷,他艰难地站着,努力摁压住咳嗽的欲望,说道:“因为我是一个不祥的人,因为我会给宫家带来灾祸,因为我得了罕见的传染病,因为我是宫家的毒瘤,宫家的任何人,都要远离我!”他说得声嘶力竭,一张脸涨红,然而那高涨的情绪背后,却是深深的悲哀,是啊,一个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能主宰的人,一个被数人唾弃着厌恶着的人,一个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关爱的人,不是多余的存在,又是什么? 父亲,你会否知道,你还有这样一个儿子?我这个儿子,早被你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姨娘,为何你给了我生命却不肯给我关爱?以为留下我这条命你就可以解脱了么?你知不知道,现在这样的生活,我生不如死啊! 他缓缓地缓缓地缓缓地,拖着那沉重的脚步,目空一切地往前走,嘴里说道:“若然有心,又有何用?生又何欢,死又何惧?” 一个原本该精神矍铄的少年,却有着心如死灰的心态,皆因他生活在地狱般的囚笼。是遭遇了怎样的伤害,才会如此身心俱疲,才会如此漠不关心,才会直觉忽视一切的一切?林芳语看着眼前的嬷嬷,或许,她能给她答案。 但那嬷嬷像是看出她的想法,见宫柏希走远了,忙也一躬身,匆匆地远离。 第三十九章 投石问路巧撒网 上 第三十九章投石问路巧撒网上 林芳语怀着失落的心情回到厢房,蒋嬷嬷静静地送上茶水,也静站在一旁。 “嬷嬷,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他都已经那样了,可是我却还想利用他掀起这宫家的风浪来?” 蒋嬷嬷不能说有,也不能说没有,总要找出话来安慰小姐,便道:“老奴虽然不知道为何大小姐行事与以往不同,但我们林府如今这个样子,也由不得说不了,大小姐不过也只是,身不由己罢了。”夫人是软弱的性子,少爷年纪小,还有个老夫人虎视眈眈,大小姐每日都要提着十万分的小心。起初蒋嬷嬷真的以为林芳语是来探亲的,可经过这两日,她逐渐察觉出不对劲来。 至于为何每一次见到宫夫人和宫家大小姐时,自家大小姐都一副如临大敌的状态,蒋嬷嬷着实觉得诧异。 “嬷嬷,我想帮他。”林芳语忽然抬头说道。 如若一切能够按照她原定的计划,那么最后起码他还能得到家业,不至于少年丧命。不为什么,就为还他上一世的恩情吧,虽然他为她们姊妹做得的确屈指可数,然而在那样的逆境中,他可以不顾一切地站出来为她们姐妹说话,能够多加提示,已经算是极大的帮助。她帮他重新拿回他应得的东西,也算再不欠宫家任何一个人了吧。 只是这一世他比想象的还要虚弱,不知又是能熬多久? “小姐自身难保,再说我们毕竟是客人,这是宫家的家事……”蒋嬷嬷劝道:“说到底,大小姐和宫夫人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小姐也要顾及夫人的感受。” 林芳语不及解释,只能含混道:“嬷嬷,我知你事事为我考虑,样样照顾林府,若你说血缘亲情,我确实没有何话反驳于你。可女子出嫁从夫,嬷嬷虽然能肯定母亲还是当年的母亲,又如何能确定姨母还是当初的姨母?” “这……”蒋嬷嬷语塞了。 林芳语也不再多说,她相信以蒋嬷嬷的聪慧,解开心中疑惑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当局者迷,蒋嬷嬷毕竟是在薛家服侍的老奴,虽然一直是服侍母亲的,但是跟宫夫人也相处了那么些年,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主仆情分,难免想帮她说上几句好话。即使她们来到宫家,宫夫人还是会有意无意多给蒋嬷嬷几个笑脸,这些林芳语都看在眼里,只要没有触及她的底线她也懒得去做坏人,所以一开始她就没有把希望投注在蒋嬷嬷身上,而带蒋嬷嬷来,就是让她看清楚宫夫人虚伪的嘴脸,为她的下一步行动的继续推进做个见证。 “再给我点一注香吧,这个时候,恐怕是还不能歇着呢。” 为免宫夫人刻意拉拢蒋嬷嬷,林芳语叫退了她,换了紫荆上前伺候,紫萝在室内为林芳菲铺床。才过了一盏茶功夫,果然见到宫夫人薛氏带着老嬷嬷进来了,林芳语命紫荆上了茶,开口道:“夜深了,姨母来找语儿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大半夜的打扰客人休息,你这个主人也忒无礼了吧,难道这就是宫家的待客之道? 宫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她都只带了一个老嬷嬷掌灯了,难道不是正说明此事只能小不能大么?这个外甥女还这么大声地问出口,怎么听都让人觉得不是无心的。原本揣着的慈母形象宫夫人索性也不要了,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拐弯抹角的话我也不说了,你今日是不是遇到了外人?” “外人?”林芳语装作想了想,答道:“语儿在彤表妹的陪伴下逛了会子园子,旁的外人倒也没有见到,不过遇见一个老嬷嬷,她口口声声叫着“大少爷”,不知道这是不是姨母口中的外人?”林芳语说着,淡淡看着宫夫人,等着她怎么接话。 把庶子放在角落不闻不问,这才是丈夫对你失去信任的基本源头吧,只有你自己才不自知,不过我没有打算告诉你,因为这是将你挫骨扬灰的方式,我怎么会放过呢! “语儿见他面色不佳,正想命人瞧瞧,谁知却遭到了彤表妹的竭力反对,语儿印象之中,如果希表哥在府内的话,应该就是这个年岁了吧?” 宫夫人冷笑一声,道:“你倒是记得清楚。”暗地里恨得牙痒痒,对一个外人那么上心,怎么没见你对自己亲表弟那么关怀!怪不得你没了父亲,敢情是个白眼狼! “按理说这个事是不能对外人言的,可你是我娘家亲戚,我这个做姨母的,也就不瞒你了。”宫夫人话音一转,就要开口,却被林芳语截住:“希表哥说他得了一种罕见的病,不知是否属实?” 宫夫人点头,面带焦虑地说道:“有些个年头了,请了不少的大夫,都不能查出病因来,我怕会传染给其他人,所以才会……语儿,姨母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原来如此!原来所谓的传染病是你让你散播出去的假消息,这招混淆视听真的是高啊,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是啊,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谁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谁会愿意与一个有传染病的人共处? “这么说,希表哥的病是没得治了,那么姨母打算怎么办呢?”隔绝他与所有人的联系,不就是阻断了他的前程,直接否定了他是宫家的少爷么?就算他能够苟延残喘地活着到成年,有着这样不好的“名声”,又有哪家的女儿肯嫁?终其一生,不过是郁郁寡欢,孤独终老了。 “还能怎么办?只有好好的养着,每日上等的药材珍贵的补品是送过去不少,毕竟也是你姨父的骨肉啊,你叫我怎么真的忍心坐视不理呢?”宫夫人说着,竟假情假意地挤出两抹泪珠来。乍一看去,还真的就是一副慈母模样。 “语儿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是个好孩子,有颗菩萨心肠,但是你希表哥真的是……无可救药了。”言罢微微叹气。 这就是拒绝她的提议了,林芳语便笑道:“那语儿就觉得奇怪了,我们今日见到希表哥之时,他身边还有个老嬷嬷,若然希表哥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抑或是某种传染病,缘何那伺候他的老嬷嬷,却一点事也没有呢?” 第四十章 投石问路巧撒网 下 第四十章投石问路巧撒网下 宫夫人怔了一下,这个漏洞她事先还真没有想过,但也只是一瞬,便想到了合理的解释:“大夫说这个病不是突发性的,传染所带来的影响,也非朝夕。语儿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不能再由着那嬷嬷恣意行走了,以免连累他人。” “但是……”此时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宫夫人说的话立刻走了效,林芳语是知道她的雷霆手段的,那嬷嬷恐怕也难逃被禁锢的命运,被软禁还是好的,林芳语最担心的是宫夫人会朝这老嬷嬷下毒手。 宫柏希今时今日的困境已经很惨了,恐怕那老嬷嬷是这府中唯一关心他的人,如果那嬷嬷也不存在,那么他该何去何从?还有什么力量可以支撑他继续活下去? 林芳语暗自顿足,这一回真的是意外,一心只想着怎么对付宫夫人,如何揭她的短,却没想到宫夫人先她一步,撒了个网,如此一来,她不就是间接害了那老嬷嬷和宫柏希的刽子手! 算来算去,她还是差了一步啊! 也罢,宫柏希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也是迟早的事,既然被逼到这个份上,相信他也不会再自甘堕落了。 只是,要委屈你了,嬷嬷。 “姨母心怀整个宫家,实在令语儿敬佩。诚如姨母所言,若然希表哥的病会连累他人,定然是要隔绝不假。姨母适才也说了,此事容不得一点马虎。” “你能够这样想,姨母也就放心了,其实你我本是血亲,姨母与你母亲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姨母当然也信你,如若你不向着我,难不成向着那些个外人。” 林芳语也笑着回道:“是了,不过今日与希表哥偶遇,要说担忧祸连宫家,实在也是罪过。何况语儿还与希表哥闲话了几句,姨母之前也说了,这种病扩散不急于一时,语儿担心……哦,对了,还有彤表妹,她也是与语儿一同去了的。也不能怪姨母想的不周到,是语儿太想见识宫家风景,是以,此事要说来,语儿,也是难辞其咎。” 你不是要隔离么?那也把我隔离好了,我是不担心,就不周到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还会否如现在这般淡定? 宫夫人是诧然一惊,她都还没有拿到东西,怎么能轻易把她放走。眼光将林芳语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她不是在作假,心里便更加恼恨起来。好啊,真是个好亲戚,竟然也学会要挟她了! “语儿你身体康健,从无大病小灾,这一点姨母还是深信不疑的。”如同你这样的克星,只会克死自己的亲人,看你一来把我们宫家弄成了什么样子,若非看在你是我外甥女的份上,岂容你在我宫家撒野? “语儿也就那么一说,就算语儿舍得去那黑咕隆咚的地方,姨母必然也舍不得彤表妹的,不是么?”此番就算做出牺牲,也是为了补偿希表哥,顺带还能把宫妙彤拉下水来,的确是很值得!到了那个时候,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对姨父解释,要知道,在你丈夫心中,宫妙彤才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从来,都不是你的宫妙音! “呵呵,瞧这鬼灵精的样子,跟你母亲小时候一样。”宫夫人客套地说道。 林芳语便也撒娇:“姨母不是与母亲相差只一岁么?怎地将小时候的事情记得如此清楚?”她是真想翻白眼,找笑话也要合事宜吧,我母亲比你还大,怎么你一副长者的姿态自居。 宫夫人笑:“因为姨母和你母亲一直感情都很好,所以小时候的事情都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就是因为记得太清楚,才心有不甘啊!她薛燕夏就只比她薛燕春晚出生一年,结果嫡长女的身份就被她薛燕春占有。明明她才是最美丽最聪慧的那个人,可是祖父祖母眼中最重视的人从来都只是姐姐薛燕春。这么多年过去了,宫夫人心中这口气还是不能咽下! “你啊,就和菲儿安心住下,待你姨父寿辰后,也要开开心心玩耍一阵子,姨母才舍得放你走。” 林芳语笑:“语儿都听姨母的,就怕到时候林府来人接,妹妹也不肯跟我一同回去呢。” 宫夫人眼睛一亮:“菲儿很喜欢这里么?” 林芳语笃定地说道:“姨母待我们亲如子女,还有望表弟时常陪着玩耍,妹妹早就已经乐不思蜀了。”装什么呢,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计划嘛,留下菲儿,让她做你儿子前进路上的敲门砖,你们前世不就是这么做的么?最后我妹妹没有了利用价值,你们就无情地抛弃了她,让她惨死在宫家妻妾争宠的戏码里,也许你认为你的诡计不会被发觉,可惜我林芳语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你撒下一张网让我跳进来,我没有理由不“投桃报李”,不是么? “你们喜欢就好。”也许是怕太过激动暴露目的,宫夫人倒是懂得见好就收,只是心中更加坚信林芳菲是个好拿捏的主,要早早支走林芳语的心思更加迫切起来。 “说起来你们来宫家也有几日了,也还没有出去玩耍过,所以姨母想着,是不是找个日子,给你们姐妹半个聚会,也认识认识你表妹的那些个姐妹,她们啊,都是这金阳数一数二的千金小姐呢!” 名门闺秀聚在一起,多是研究绣样,品品诗词,手帕交也能说上几句知心话。 该来的迟早要来,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林芳语深吸口气,道:“姨母是如何安排的呢?” 得了林芳菲喜欢宫家的信儿,宫夫人一时也松快不少,再说这种集会对她子女也是有好处的,便也认真地说道:“你表妹的意思,是请几个她相交的好友过来坐坐,你表弟那边也有几个少爷,一处办在内院,男子的就在外院。” 这也是时兴的一种方法,哪一户人家小姐请自己的朋友,那一户的少爷也一并请了自己的朋友,宴席的食宿都是一样的,只是将男女分开,这样互不干涉,也少了主人家三番五次操心的事,因而受到推崇。 “语儿没有意见,姨母决定就好。”林芳语说道。 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另一个人身上,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宁仲成,她前世的夫君。 第四十一章 狼烟起风景如画 上 第四十一章狼烟起风景如画上 金阳是个多雨的城市,淅淅沥沥的雨一下就是好几天,林芳菲也被姐姐林芳语下了令,少了赶趟儿玩耍的时间。宫夫人也借口说气候不好,为免她们姐妹不适应,免了每日的一趟安定礼,这样一来,林芳语窝在厢房的时日倒是多了起来。 这一日好容易停了,蒋嬷嬷举着伞从外面进来,林芳菲眼巴巴看着院中,地面一层的积水,再看那屋檐,还不时有雨滴顺着滴下地来,落在石头上,因为常年雨水浸润,这石头最正中的地方,也露出一个小窝。 林芳语见林芳菲落落寡欢的样子,悄悄掩嘴笑,蒋嬷嬷也含笑道:“二小姐,老奴适才过来之时,见宫夫人正往咱们这边来,后面丫鬟盘子里拿着好些个东西。” 林芳菲倏地站起来,双眼放光:“真的?” 尔后坐下来,极其不好意思地对林芳语说道:“姐姐,姨母过来了,我先出去看看。”说着头也不回地就往外面跑,林芳语在后面叮嘱:“哎,慢一点儿,再穿上……” 可院子里哪里还有林芳菲的身影,早一溜烟飞出去了。林芳语忙让紫萝跟了出去,待紫萝出了院子,她脸上的笑戛然而止,道:“都查出来了么?” 蒋嬷嬷眼望四周,确信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五年前宫大少爷就已经住在那个院子了。” 五年以前?那不就是她跟母亲一起来宫家探亲之后么?难道是宫夫人发现了什么?不,那时候的父亲只是一个官职低下的官兵,而那时宫大人的正如日中天,宫老爷也是跟着沾光的,宫夫人不可能对一个看不上眼的人下手。唯一的可能是,当时宫大人或者宫老爷动了要悉心培养宫柏希的念头,才会让宫夫人对宫柏希下手。 “她可真是心狠,连孩子也不放过。” 蒋嬷嬷则说:“女人有时候为了自己的子女,什么恶毒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可二小姐曾经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我还是不相信她……” “不相信她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么?”林芳语嗤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嬷嬷你曾经也只是远远看着,并不曾与之接触,如何就能肯定,她本性纯良呢?” 只是一直装作善良,借此蒙蔽你们罢了。林芳语相信自己的外祖父母,就凭当年他们慧眼识人,选中一穷二白的父亲做母亲的丈夫就知道,虽然父亲陪伴母亲只是十几年,可他在的这些日子,每一天母亲都过得很幸福。 “说正事吧。”林芳语一叹,嬷嬷心中还是护着姨母,这可就不好办了。 人的软肋一旦被人撞见,就很容易被人利用,成为掣肘她的武器。 她揉揉头,事情越来越超出她的预期,也越来越棘手了。 单是一个宫家就已经让人焦头烂额,那么她还有什么勇气面对康国公府的宁家? “这几日各家小姐们都闷得乏了,相约等晴朗之日,一同去登高呢。” “晴朗之日?”林芳语看着满院的湿地,道:“也是该放晴的时候了。” “大小姐会去么?”蒋嬷嬷不无担心的说道。 “去,当然去。”人家都掘好坟墓,她怎么能够不配合往里面跳呢,只不过,那些背后的人,可千万别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芳菲还小,不事宜跟那些人打交道,到时候我带着紫荆紫萝同去,芳菲就交给你了。”林芳语叮嘱道。她知道此行宫夫人针对的人是她,一时半会还不能拿林芳菲怎么样,所以才敢单独留下妹妹来。 “紫荆和紫萝……”蒋嬷嬷踌躇了,两个丫鬟一个看似沉稳一个看似精明,都不如留在林府的香樱忠心。 “放心吧,嬷嬷,我心里有数。”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若继续保持沉默就只有坐以待毙的份,不把她们拿出来,怎么能够锻炼? 主仆二人又商议了一番,如林芳语所料,不多时宫妙音就找上门来了,对她说道:“表姐也闷坏了吧?可巧伯父同僚家里也有几位和我们年岁差不多的小姐,咱们相约明日同去登山,不知表姐是否有那个雅兴,与妹妹同去?” 林芳语刚张口,宫妙音又道:“表姐可一定要与我同去,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表姐要是不去,就我一个人玩耍,也怪没有意思的。” 言语间还带着某种遗憾的语气。 林芳语反问道:“怎么是音表妹一个人呢,你不是素来与彤表妹同吃同住的么?”怎么,这个时候就连面子也不顾,就为了把我引进你们的计划里去? 宫妙音脸上闪过一抹愠怒,十分亲热地挽着林芳语的手,看了看四周,才道:“不瞒表姐,前来聚会的都是嫡出的小姐。” 言简意赅,宫妙彤就是个庶女,没有资格去。 一句话就把宫妙音鄙视庶妹自私的本性暴露无疑,林芳语静静站着,直盯着宫妙音,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些其他的表情,但是宫妙音正面迎视着她的目光,一点羞愧的神色也没有。林芳语勾起唇角,喃喃道:“确实是不能言说的秘密。” 她十分厌恶与她为伍,可为了计划,却不得不与她同行。 “有劳表妹专程跑一趟,明日若是放晴,我定然与音表妹你结伴同行。” 宫妙音立即欢呼雀跃起来,好似真的十分开心,她笑着再次亲昵地拉着林芳语的手,道:“不知道表姐要带紫荆还是紫萝同去呢?” 听她这样一问,林芳语心中打响了锣鼓,哟嗬,原来她们的计划之内,还有她的丫鬟啊!紫荆在她们眼中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她们应该暂时不会对她下手,是以她也回以一笑,反问道:“音表妹你觉得,我该带谁呢?” “当然是……”宫妙音刚张口,看着林芳语盯着她的眼光,忽然转化道:“紫荆和紫萝都是表姐你的丫鬟,自然是你做主。” 林芳语勾起唇角:“紫荆我还有些旁的事要交予她去做,紫萝心地单纯,却也是个信得过的,就带她同行吧!” “奴婢谢大小姐!”就在这眨眼功夫,紫萝不知从哪里冒了进来,感激涕零地对林芳语谢恩,在留府服侍和远出之间,最好的当然是后者,不仅能够展现主子对自己的信任,还能有更多见识。 林芳语的眼睛冷起来,她的目光朝着院外看去,紫荆正站在门口,深深低着头,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第四十二章 狼烟起风景如画 中 第四十二章狼烟起风景如画中 直到此时此刻,林芳语才不得不承认,宫妙音比她想象的要厉害,手腕要强劲。她终于知道曾经自己为何会输了,因为宫妙音是一个天生的表演家,也许即使是在宫老爷面前那个怯懦又执拗的样子,也是她刻意佯装的结果。 诚如今天,她假装弱智地在她面前导演一出戏,最后的结果不是要她去参加聚会,而是离间她和紫荆以及紫萝之间的关系。 原来从头到尾,她都算错了! 她会参加宴会,她们早就知道,这个反间计,真的是好厉害啊! 越是细心的人,心思就越重,也最容易走极端。然而要林芳语在这种时候解释,反而是欲盖弥彰的样子,相信以紫荆的心思,只会想得更多。也好,她原本的计划也是如此,只是出现一些意外而已。 那紫萝倒是把金阳当成了风水宝地,自一来她的身价也跟着蹭蹭往上升了,紫萝一思及此,连走路都精神抖擞了起来。 她昂首挺胸地走着,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林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偶也有几个对她打招呼的,紫萝别提多高兴了。可越是高兴的时候,越容易忘乎所以,就在她侧头的功夫,紫萝被迎面来的人忽然撞了一下,她立时觉得手上一疼,再看身后,是一个丫鬟背影。紫萝便不服气,追逐着就要找人理论去。 那背影像是知道紫萝会去追她似的,便也不急不忙地往前走着,与紫萝之间总是腾出一段距离来。 谁知却在下一个路口,那背影忽然闪身,不见了人影。紫萝涛了个没趣,正要离去,却听到一阵话语…… 厢房里,紫荆手持面巾地站着,林芳语坐在一旁,道:“适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奴婢会留下来伺候二小姐。” 言语里没有任何不满。 “二小姐性子跳脱,你记住,凡事不可太依她。” 紫荆应下了,林芳语想再说什么,紫荆已经拧干了面巾,道:“大小姐的午膳想该准备好了,奴婢这就去取。二小姐是要与大小姐同膳的,那……” “她今日不会回来,会在姨母那边用。” 紫荆便福身退下了。 蒋嬷嬷从帘子后面出来,道:“紫荆这孩子原本就是个多心的,如今大小姐这样安排,恐怕不合。我担心会出什么事。” 是啊,紫荆是那样骄傲的性子,如今被紫萝压着,这口气任谁都觉得不畅快。 “日防夜防,不如不防。嬷嬷你认为就算我们躲过这一次,就不会有下一次了么?” 蒋嬷嬷便哽住了。她虽然与宫夫人有多年主仆情分,但那主仆情分,与林芳语又要深些。她是不希望林芳语冤枉宫夫人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却也更加不希望,宫夫人真的是想伤害林芳语。 下午天真的放晴起来,院子里的积水还是多,一圈圈打着璇,但是有的地方已经干了。整个天空都亮堂了起来,林芳语接到通知,便也让紫萝收拾了起来。 其实不过是早上去,下午就回来,但是蒋嬷嬷那边出去打听的,竟然一点消息也无,所以她不知道此去的究竟是哪些人,只能凭着记忆慢慢的回想。然而记忆里除了宁仲成,她竟想不起旁的人来。 呵呵,当真是好笑,最恨的人,竟然是记得最深的人。 翌日一早,林芳语睁开惺忪睡眼,在紫萝的服侍下,梳妆换衣。宫夫人早让人送了上等的衣裳来,金阳地博,盛产绸缎,衣裳又是丈量过尺寸的,因而穿起来尤其合身。紫萝刚撑起袖子,林芳语凝视一眼,便道:“给我把柜子里那件藤萝的绿珊裙拿出来。” 紫萝诧异:“可是宫夫人送的这件不合身?”要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宫夫人可是说定制了两件一模一样的,要表小姐和大小姐穿一样的姐妹装呢。 “不是,我不爱穿粉,放柜子里吧。” 紫萝便有些不情愿地取出来,那件丝绸的裙子多好看啊,真不知道大小姐怎么想的。 “你的这种表情在我面前也就罢了,若出了这个门,是要甩脸子给谁看?”林芳语淡淡说着,带了不怒自威的气势。 紫萝是吓了一大跳,忙低头道:“奴婢不敢。” 林芳语便不再说什么,紫萝以为她生气,又巴巴地端了热的粥,道:“这一大早上的,奴婢知道大小姐吃不下多少东西,好歹用些热粥,暖暖肠胃。” 林芳语素来喜欢清淡的东西,便也就着凉拌菜用了大半碗,紫萝心里高兴极了,看来还是要听老一辈奴婢的意见,毕竟人家是伺候主子大半辈子的人嘛。 这边林芳语并没有发现紫萝的小窃喜,收拾停当了就来到门口,宫妙音先她一步到,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她打量着林芳语的穿着,道:“可是母亲送来的衣服不合身?” 林芳语笑道:“今日身子有些不爽利,穿粉色更显,我是不想扫了音表妹你的雅兴。” 一面也看着宫妙音的打扮,虽然没有精心描制,但是浅绿的确很衬她的肤色。原本宫夫人准备的两套粉红衣裙,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都没有穿出来,又不约而同地穿了绿色。林芳语勾起唇,道:“表妹不是也没有穿那件粉衣么?” 宫妙音便嗔了她身后的丫鬟一眼,道:“都怪小玉,她笨手笨脚的,把那裙子弄破了,害我只能胡乱找了一件。” 不是你刻意不穿的么?林芳语想着,倒也没有点破,两个人随着自己的丫鬟上了车。 秋季的确是一个适合登高望远的季节,也是一个丰收的季节。只要掀开车帘子,就能看到风景如画的美景。出了城,更是美不胜收。只见金黄的稻穗沉甸甸地垂吊着,银杏的叶洒了一地,白果奇特的味儿传过来,待用帕子掩了那股子怪味,方觉身处这银杏林的唯美。 紫萝雀跃地不时往外探个脑袋,林芳语就笑道:“瞧你,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哪个乡野出来的粗丫头呢!” 紫萝毫不在意地说道:“奴婢本来就是使唤丫头,不过大小姐,你是没看到,这金阳的秋日,当真是与咱们汴都不同。” 林芳语没有再理会,一个人心中埋下喜欢的种子,就算你如何贬低的,都是徒劳的。 “表小姐,前面被堵住了,我们小姐要奴婢来问问表小姐,是不是要下去略略歇歇?” “好啊,我也觉得坐着太闷呢!”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林芳语就答了下来。 第四十三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第四十三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林芳语以纱遮面,扶着紫萝的手下了马车来,宫妙音已经在一旁坐着了。 “表姐过来坐。”她对着林芳语微微一笑。 说也奇怪,原本好好的马车,不知怎地竟然坏了车轱辘,更奇怪的是,不止是林芳语乘坐的这一辆,还有宫妙音的也是一样。这也实在是太过凑巧了! 林芳语看着宫家的下人低着身子摆弄车轱辘,便也对着宫妙音微微一笑,她环视了四周,道:“金阳的风景倒是好。” 就是人心太龌龊了。 宫妙音嘴角挽起弧度,道:“这是自然的,表姐若喜欢,可要多住些日子。” 林芳语便叹道:“说来容易,可我毕竟不是这里的人啊。”言语中颇有几分遗憾之意。 宫妙音听了便扬起眉,笑得更加粲然:“那有什么关系,等过了孝期,也把姨母和茂之表弟接过来,到时候表姐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她面上是这样的笑着,心里却很是不甘。 见对方的神态,林芳语也没有直接挑破,有的话说一次没有人会相信,但是三次呢,五次甚至更甚呢?这样的毛毛雨撒下去,慢慢地就会变成瓢泼大雨,不是么? “小姐,咱们的马车好像出了问题,走不了了。”车夫说道。 宫妙音愠怒道:“你赶紧回去换一辆马车来。” “这……”车夫很是为难。已经到了荆山的山脚,要是现在回去重新换马车,时间也来不及了。 “表妹若是不介意,就与我同坐一辆吧,横竖都是宫家的马车,又那么宽敞,若是临时再换,兴许上山就要迟了。”林芳语非常“中肯”地介意道。她倒不怕宫妙音在这种时候耍什么幺蛾子,堂堂的将军嫡女,要是在金阳出了事,不止宫家吃不了兜着走,就是宫大人这个太守,也要丢了面子。 况且她心知肚明,这马车为何会烂在路上,又为何她乘坐的马车坏了很快就能修理好,不过是,有意为之罢了。 几乎没有犹豫,宫妙音就随着林芳语上了马车。 这乍暖还寒的天气,默默坐着打个盹也是一件极为惬意的事情。毕竟也都是十来岁的小孩子,自然有几分孩童的天性,林芳语认真看着宫妙音闭着眼的样子,长长的睫毛晕染了整个眼圈,白皙的肌肤,淡淡的胭脂,那一刻她闭上眼,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宫妙音是个美人,一个蛇蝎心肠的美人。 “吭哧!”马车又停了下来。 宫妙音猛然被惊醒,很是不悦,车夫低着头解释了:他们被对面的马车撞上了。 通常这样的事情小姐是不用下轿的,小玉作为东道主家的丫鬟,便下了马车,原来这马车正好好走着,原本路也宽敞,可迎面而来的马车不知怎地,竟然撞上了宫家的马车,这才使得车夫来了个急刹。 本来这种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既然撞到我了,给个道歉的话走了就是,大家各走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嘛,可谁知道对付嚣张得很,不但撞了宫家的马车,还气势汹汹地让宫家退让。 作为金阳太守,宫家在这里也算是个名流之家,宫妙音又是嫡出的女儿,出得门来哪次不是被人捧着让着的,宫家的奴仆也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 小玉是宫妙音身边的得力丫鬟,因而她质问道:“是谁这样大胆敢撞宫家的马车!” 她是质问,而不是疑惑。 林芳语掀起帘子看对面的马车,心中悠悠叹气,只怕是来者不善呢! 果然, 对面车篷里的主子愣是没吭声,却是车夫十分鄙视地说道:“一个小小的宫家,我们主子还不放在心上。” 小玉本是想喝退对方,哪知人家不领情,小玉气急,道:“那你家主子又是何人?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这金阳太守的侄女!” 太守掌管金阳一方用度,也算是当地豪杰。然而那车夫,不,或许应该说他是个比车夫地位高些的奴仆,因为林芳语看到对方漆黑的眸子和方正的脸,料想是个护卫。这护卫也是个横着走的,听了小玉的话,仿若听到一个笑话般,更加鄙夷地说道:“那又如何?” “你……”小玉一张脸涨得通红,就是宫妙音也是极为生气,马车上还坐着她宫家的客人呢,要是让客人看了笑话,那宫家的脸往哪里搁? 于是她冷笑一声,道:“本以为是谦谦君子,孰料却是道貌岸然。我伯父纵然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这太守之位亦是通过重重关卡经过努力得来的,倒不似某些人,狗仗人势。” 言下之意是你若是对天子封的太守有意见就是对天子不敬,这么一顶高帽子扣下来,那侍卫也当即红了脸。 “元顺,不得无礼。”就在这侍卫踌躇之间,马车上走出一个华服男子。 只见他一身月白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隐若现。一根白丝线束着一半以上的深蓝色头发高高的遂在脑后,柳眉下黑色眼眸像一摊浓的化不开的墨。 他慢慢地从马车上下来,对着这边的马车作揖道:“家奴无状,惹恼了宫家的小姐。还望见谅。” 这谦谦君子的姿态着实让人舒坦了不少,小玉听了,全然觉得已经挽回了适才丢失的脸面,但仍旧忘不了剜了一眼那个叫做元顺的家奴。 紫萝在边上装木头人,心底里却不免鄙视小玉,人家说的是惹恼了小姐,又不是跟你道歉,简直是个蠢货! 但是那少爷的声音听着叫一个舒服,紫萝也忍不住偷偷地打量过去。 “少爷,她们……”元顺接收到小玉的挑衅,也不知怎地就觉得恼怒,便直觉地要告状,却被自家少爷斥责道:“住口!分明是你撞到人家的马车,不赔礼道歉也就罢了,还要用身份压人,若然你还不知悔改,那我也就容不得你了。” 元顺听了就是一惊,他可是打小就跟在少爷身边的,竟然为了一点小事就……可一想到未来的处境,元顺也只得低头。 道了歉承认了错误,宫妙音也不想过多为难对方,便道:“既然公子如此深明大义,我们也不再为难,小玉,我们继续上路吧。” 两辆马车在路上擦身而过,宫妙音撩开帘子,正好对方也朝这边看来,视线相对的那一刻,彼此都是友好地致意,再无多言。 “小姐,你怎么了?”紫萝忽然开口说道。 第四十四章 记得当初年少时 第四十四章记得当初年少时 就在两车擦身而过的瞬间,宫家的车帘被风轻轻地吹起,赫然露出车上两位小姐的英姿。两位小姐都穿着浅绿的衣裙,其中较近的那位一张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一张小巧的嘴。 宁仲成看那丫鬟,正是适才冲出来的那一个,他随即便再朝那小姐看了一眼,即刻便明白这就是宫大人的侄女宫家的小姐了。 至于另一位,则淡淡的,宁仲成只看到一个侧影,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可他忽然觉得对方看他那不善的眼神,他不免一个哆嗦…… 心下十分讶然,为何初次相见,也只是陌生人,他却仿佛从对方眼中看到鄙夷和无穷无尽的……仇恨。 待再想回头确认时,车帘已经阖上。 宁仲成不免伸长了脖子,一旁元顺见了,也觉奇异,便问道:“少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主子发话了:“去查查那马车上坐的还有谁?” “这不好吧,咱们是来看望老夫人的,老爷说了,看完老夫人即刻回汴都,其他的事情……” 被宁仲成冷冷一扫,元顺便不再多言,只是想起刚才那丫鬟凶巴巴的样子,自己私底下偷偷笑了。 这边马车里小玉却还在碎碎念:“小姐,您看那人多无礼,等我们回去告诉夫人,要他好看!”小玉打小就跟在宫妙音身边,她的姑母则是宫夫人身边的老人,因而也把宫妙音的娇蛮学了个七七八八。 “小姐可好些了?”摸着林芳语冰凉的手,紫萝忙不迭倒了热茶,手捧着送到林芳语跟前去。这马车铺了厚厚的垫子,车上烧着碳,她坐在车里还觉得热乎乎的,不知自家小姐为何突然浑身冰冷。紫萝好不容易才有近身伺候的机会,她不愿这样的机会因为突如其来的事情而有所改变,即使是大小姐生病,她也要随侍在侧,将那紫荆给比下去不可。 一杯滚烫的茶水进了肚子,林芳语顿觉身上一股暖流,这温热的力量一直流窜到她的五脏六腑。她微微笑了笑,道:“小玉你可知那马车上的是何人?” “管他是谁,只要冲撞了我家小姐,回去我定然要禀报夫人,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这么多年,还没有谁堆着小姐不善的,就算有,也被夫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不知死活的东西!林芳语一阵皱眉,也不接话,将那帘子拉了拉,落寞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手却不经意地握紧了车帘子。 时至今日,她还是这样的怨恨他啊,恨到重生后的第一次见面,她却只能定定看着他。 记得那时候见到他的第一眼,她被人作弄,从马车上坠落,浑身脏污,乱了发饰,散了情绪,受人嘲笑,是他在水深火热里解救了她。 记得在那一瞬间,她觉得天地万物都失去了光华,只剩下他漆黑的眸,深不见底。 时至今日她仍然记得那样的深刻,深刻到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起他柔和的笑容,还有那诚挚的关怀。 他帮她解除了困扰,甚至褒扬她温柔娴淑,人比花娇。 后来慢慢地,他们便熟识了,再后来相知了,她多么庆幸自己遇到一个情深意重的男子,一个可以依靠终身的男子,他们甚至私定了终身。 一个将军府的嫡长女,一个是国公府的嫡长孙,他们的婚事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挠。姨母听说了此事,拉着她的手直笑,宫妙音也在一旁捂着嘴儿乐,只是因为还住在姨母家,多有不便。她曾经天真的以为,姨母和表妹都是真心替她开心,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就把表妹介绍给了他认识。她想,毕竟日后也是亲戚,想来有国公府和将军府这样的亲戚,表妹便能更得高嫁,一切的一切,她不过是希望表妹也过得好。 后来慢慢的,表妹有一天忽然说不想跟她分开,想要一辈子做她的好姐妹。姨母也说舍不得表妹嫁到别的地方去受苦,既然是表姐妹,不如让她一同照看。 当时她虽然是觉得匪夷所思,可见表妹和他一直都是相敬如宾,也客客气气的,经不住姨母的苦苦哀求,她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却不知是自己亲手葬送了幸福。 是啊,表妹虽然是宫家嫡出的小姐,可是那时候姨父是个白丁,身上没有一官半职,纵然借着宫家的名号,又如何入得了国公府的眼呢!她就不同了,父亲虽然已经过世,可是他的关系网还在,他三品将军的身份还在,天子对他们林府的旧情也在!所以只要她首肯,又是什么不能的呢? 可是表妹的身份实在是太低了,要到汴都去寻找一处好的人家,明显是不被人看重的,而要她留在金阳嫁人,姨母又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不比那些高门大户的人家差,会在金阳委屈了。她素来善良,本来就被姨母说动了,何况男人三妻四妾实乃平常之举,与其便宜那些不相干的人,倒不如与表妹一起,拉拢他的心,到时候国公府还不是她们姐妹的天下! 呵呵,真的是异想天开啊! 林芳语幽幽地笑出声。 那样拙劣的演技,自己是瞎了眼才会被她们欺骗! 宫妙音有什么资格坐上平妻的位置呢?她就连进国公府做个贵妾,都算高攀了!可是那时候自己还傻傻地要帮她争取名分,让堂堂国公府闹了笑话!也就是那一刻,婆婆觉得她是个不分轻重的人,对她多有异意。后来的后来,在宫妙音的一次次挑唆下,她竟然公开与婆婆为敌,触怒了祖父,也在宁家弄得众矢之的。 真的是天真啊!好好的姻缘断送了不说,还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甚至整个林府都没了,她不能怨天尤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连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没了解清楚就芳心暗许,而这一世,她所有的痛苦都要加倍从他们身上得到赔偿! “小玉,听说你的祖上都是宫家的家奴,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林芳语问道。 “是。”小玉听到此处,不免有些得意,她姑母是夫人身边得力的,她父亲是外院的管事,她也是大小姐身边得力的,这样的殊荣在宫家不是人人都有的。 林芳语笑了笑,道:“不知道你要用什么力量,来抗衡国公府的少爷呢?” 第四十五章 睚眦必报骄纵性 第四十五章睚眦必报骄纵性 “国公府!”小玉闻言尖叫了一声,宫妙音也本是以手托腮,懒洋洋坐着的,也不免吓了一跳。 国公府,那是什么样的门第,无怪乎那个刚刚那个下人那么大言不惭呢,原来人家有高贵的资本。 小玉的脸忽然就白了,刚才就数她叫嚣得最厉害,她禁不住地朝宫妙音看去,发觉对方也是脸有怒容,便有些戚戚然:“表小姐您可别吓唬奴婢。” 紫萝早就看不惯小玉那惺惺作态的样子,便毫不留情的说道:“笑话,我们小姐有必要骗你一个下人么!” 宫妙音却道:“表姐早知道对方是有来头的,为何不早说,任由小玉胡来,表姐又能有什么好处!”鄙视我们坐井观天,我便也要把你拉下水来,你明知人家是我们宫家惹不起的人物,还要故意纵容,你这样不怕后果,我也没有必要替你藏着掖着。宫妙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好处?好处可多了,这只是第一步,下面的如何精彩,你才是主角,我说了可不算! “表妹可真是会说笑,且不说我没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但凡是有,也不能阻止小玉忠心为主的决心啊!” “我……奴婢……”小玉见战火又蔓延到自己身上,也不能朝林芳语求救,便向自家小姐投去一记眼光,宫妙音置之不理,小玉眼圈一红,她没想到事态这样严重,就要哭出来。 “行了,那国公府的少爷已然走远了,也没说要把咱们怎么样。”紫萝见不得小玉装小绵羊的模样,你刚才不还横么,真是! “是啊,要知道,一山又比一山高呢!”林芳语说罢,淡漠地看了宫妙音一眼。 前一世他们就是在这一回遇上的,而今日宁仲成虽然也与她们相遇,但却不是原来那个凉亭,反而和她们背道而驰,没了男主角的戏,怕是也唱不下去了吧。 经此一役,上山的路上再也没有什么喜乐见闻。一直到抵达目的地,宫妙音方搭着小玉的手下了马车。 早有周家的小姐迎了过来,拉着宫妙音的手嘘寒问暖。原来今日是周家的小姐做东,邀请的也人也多,整个别院乌压压一片人。 周家现任家主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原本为流寇,被周夫人小袁氏看上,非他不嫁,就连袁家也奈何不得。袁家是金阳大户,岂能容忍千金小姐嫁一个一清二白还身无长物的人呢?但是小袁氏就是那样不顾一切后果的嫁了,还嫁的义无反顾。也许是她慧眼识人,也许是夫妻同心,总之就在她嫁到周家以后,周家从此就一帆风顺了起来。先是生下一对龙凤胎,后丈夫投身军旅,没过几年就从一个小小士兵荣升上去,一直到今天,那个流寇周成摇身一变成了万圣臣子,金阳知洲大人。 周夫人小袁氏也是个剔透的人,跟着丈夫多年多了几分潇洒从容,少了几分规矩方圆。诚如今日一样,寻常人家举办宴会都会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她却反其道而行之,将这宴会举办在山中,还非常盛大。也不似寻常的那样分得那么严苛,只是加重了服侍的小厮和丫鬟。 知洲的官职可比宫大人那个太守还要大,所以当周家的小姐过来跟宫妙音说话时,她还觉着有些受宠若惊,因而她笑得更艳,倒像是忘记了还有个表姐在似的。 这周小姐并非小袁氏所出,乃是周大人的侄女,过门都是客,她也分不清对方什么来头,总不能晾在一边置之不理,便试探地对着宫妙音道:“这位小姐是……” “噢,周姐姐,你瞧,我只顾着和你说话,都忘记了。这是我的表姐,林府的千金。”宫妙音说着特别愧疚的模样,将林芳语介绍到周小姐跟前,自己则是捂着嘴儿笑。 周小姐本是笑着的,只是这笑越发的有些意味深长。她跟宫妙音还没有熟悉到可以替对方做掩护或者是被当做靶子的交情,而这宫妙音模棱两可的回答更是让她有些恼怒。若非是堂妹太过年幼,她也未必有这样的机会来和各大世家的小姐接触,而宫妙音的态度摆明歧视她尴尬的身份。 其实这周小姐还真的有些误会,宫妙音此举并非是针对她,最主要是宫妙音自恃清高,虽然周小姐招待周到,可毕竟只是周大人的侄女,她望向一边,小袁氏的千金也就是正经的周小姐正跟一位身着蓝衣的小姐聊着什么,她的眼光轻飘飘的从这边扫过,微微示意后更是低头继续和那位小姐说话,俨然没有过来寒暄的意思。正是因为如此,宫妙音才会避重就轻,哼,你不是瞧不起我么?我便让你知道冷落客人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林小姐?似乎不曾见过,难道林小姐不是我们金阳人氏。”周小姐笑着与林芳语寒暄了起来。 “是,我是汴都人氏,此次是来探亲的,妙音是我的表妹,她的生母是我的姨母。”林芳语说得言简意赅,她从来不会无故伤害一个对自己没有恶意的人,更加不会对旁人伸出的橄榄枝置之不理。 “原来是林小姐,久仰了。”周小姐的笑容不似作假,眉间还有淡淡关怀,想来她是听过的。 “难道周小姐是听说过我们林府的事。” 周小姐笑得有些勉强:“我叔父一直视林将军为榜样,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愿意。林小姐请节哀。”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提出来,早知道就不打破沙锅问到底了,这样触怒人家的伤心事,实在是作为主人的不应该。 林芳语有些吃惊:“周小姐难道……”作为闺阁儿女,怎么会熟识一些战场人物,哪怕是名动京师,作为养在深闺的小姐也不一定会知道。周小姐能够这样从容地说出来,就表示她非一般闺阁小姐。这么一想着,林芳语抬首就看到周小姐默认的眼光,她心生好感,笑容里多了几分真挚:“似周小姐这样的将门虎女,很是难得。” 周小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的想法从未在人前表露,更加不能为族人所知,眼前这位看似平常的小姐,到底是如何洞悉她的心思的? 第四十六章 设埋伏紫萝中计 第四十六章设埋伏紫萝中计 “我这点小心思,总以为捂得严严实实,不想就这样轻易被妹妹 看穿了,看来我要是想在妹妹面前班门弄斧,却是好笑了。”周慧媛自嘲一笑。 “姐姐不必妄自菲薄,谁不知周家祖上也曾是战功赫赫呢。”她林芳语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前世到这里时,因为自持清高,无形之中得罪了许多人,眼前的周小姐便是其中一人。虽然不见得是什么大事,但后来周小姐嫁入侯府做侧室,她们也算是妯娌,竟不能和睦相处,想必就是当时造成的。 只是这一世终究有了不同,宁仲成并未在此出现,因而也不知周慧媛是否也会如前世一样,入国公府呢? 那时候她觉得周家小门小户,不值得相交。如今看来,这周慧媛直来直去,心思和那些千金都有所不同,倒是个可以倾谈的朋友。 所以在南下金阳之前,她早早地做足了功夫,仔细回忆了前世的所有人,即使是任何一个小角色也没有忽略过。 周慧媛是周知洲的堂侄女不假,却是隔着一代的,追溯到几代之前,两家也算是同一个祖宗出来,只是后来慢慢地疏远了。周慧媛的曾祖父曾经投身军旅,为前朝皇帝立下汗马功劳,后来前朝被推翻,政权被颠覆,她的曾祖父却未能幸免被斩首的命运。因为不肯投降,连累周家,后竟落魄成如市井之徒一般的人物。这曾祖父被下狱时候叮嘱她的祖父,他们这一房世世代代不再从军,违者将被驱逐出周家,从族谱除名。 周慧媛的祖父将这遗命贯彻得很是彻底,所以周家到他们这边即使饥肠辘辘也没有人去参军,当然说食不果腹还是有些夸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家还是有些经济实力的,只不过因为没有高官所以不是很响亮,但是周家的好名声还是有的。 周慧媛的父亲更是个迂腐的人,一生都在考取功名的路上孜孜不怠着,若是知晓周慧媛有那样的心思,恐怕也是不能得到好脸色的。 正是因为将这些都打探得清清楚楚,所以林芳语才更加钦佩周慧媛的胆识。 再看周慧媛,只见她身上一件淡色长裙,上配一件素淡的白纱衣,发饰亦是标准的秀女妆,极为淡雅的装束,风吹过,稍显单薄,但那一脸的从容却平添几分气质。 “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的确有那样的心思,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是眼下却不是时候,既然没妹妹看出,那么也请妹妹帮我保密。周慧媛说着冲林芳语眨眨眼,因为还要招呼其他的客人,也不便久留,便道:“子宽敞得很,为了招待宾客我婶母特意做了许多梨花酿,虽说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倒也是我们金阳的特产,汴都却是不能吃到。妹妹自便即可。” 林芳语看了眼偌大的院子,诚然四处都是笑语宴宴,可没有几个她认识的,再找宫妙音,竟然也不知去了哪里。 “姐姐不必招呼我,我四处走走便是。” “那妹妹自便吧,等我得了空,再来寻妹妹说话。”周慧媛笑着慢慢走开。 “妹妹若是乏了,那后院也准备了些厢房,从这里直走往左转便是。”周慧媛走了几步,又回头来说道。 林芳语客客气气地回应了一声,出门得早,这会子也确实乏了,便往前走。 这种无聊的聚会实在好没意思,要不是碍于记忆她还真的不想来。原本的目的是为了宁仲成,而今他没有在此次宴会上出现,林芳语反倒觉得无所适从。想好的面对他的一系列动作,都因为他的消失而暂时搁置,无奈物是人非。 “小姐,那表小姐好没道理,明知咱们是上门做客的,对这又不熟,竟然故意把小姐晾在一边,真是太过分了!”刚走出花厅,紫萝就开始碎碎念。自家小姐好歹也是千金小姐,将军战死后夫人还被赐了三品的诰命,竟然被人这样的漠视,紫萝就憋着气了。 “也就是在金阳这样的小地方,若是在汴都,咱管他周家宫家!还有宫夫人也真是的,表小姐是她的女儿,什么德行她不清楚吗?还要故意下个套儿让咱们往里钻,真真是欺人太甚!” “放肆,这种场合也是你该说话的么?”林芳语不想发怒,但是紫萝越说越离谱,她虽然的确很不喜这个表妹,更不喜宫夫人,但有的话只能烂在肚子里,断然没有挑开了说的道理,她回头冷冷地看着紫萝,口中一字一顿地说道:“紫萝,你对表小姐的事情,很是上心啊!” “奴婢……奴婢只是替大小姐你打抱不平。”紫萝委屈地扁扁嘴。 “若真是为我好,就该知道什么话应该说,什么话不能说。做奴婢就该遵守做奴婢的本分。” “是……奴婢知道了。”紫萝再不敢抬头看那道目光,因为像是淬着千年的寒冰一样,让她浑身不自觉地颤栗。 “知道就好,若是紫荆在,是决计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林芳语不忘补刀。紫萝的小心思她早看得透彻,一直都想超越紫荆,成为她身边的一等丫鬟,可做事又不如紫荆稳妥,常常少根筋似的,很多时候还需要提点。如果她能够改变自身的毛病,又对林府忠心的话,她也不至于为难了她。因为紫萝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这样的奴婢多是赤胆忠心的。反而是一直沉默做事的紫荆,凡事有自己独立的性格,反而不好琢磨。 不过没关系,宫夫人已经在替她参考了,不是么?所以在宫夫人各种变相地对紫荆示好的时候,她才会装作无动于衷,不过是草船借箭而已。 远处太阳的光影投射过来,给这园中的花草增添了一抹瑰丽色彩。黄灿灿的叶子挂在树上,好像一朵朵黄色的小花飘落在空中,亦像一只只蝴蝶,落在树旁的空地上。这飘散的黄叶,带着一丝丝的遗憾,投向大地宽阔的胸怀,她们跳跃着,旋转着,轻舞飞扬着,翩然落下。 “这样的美景啊,当真是被辜负的。”林芳语徐徐感叹道。 “小姐此言差矣。”蓦然一道男声,打破她的自言自语。 第四十七章 谦谦君子走四方 第四十七章谦谦君子走四方 但见那朱漆的凉亭旁,走来一位少年。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他唇角含笑,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像是星河灿烂的璀璨。 他走过来,对着林芳语二人做了作揖,才道:“适才听到小姐所言,与我心中所思所想完全不同,这才忍不住冲出来,如若对小姐有冒犯之处,还往海涵。” 还没有说什么就开始大篇幅的道歉,也是个会说话的主儿,最起码让人不觉得讨厌。林芳语见他眉清目秀,更像是今日一同的客人,便道:“我也不过是胡乱说了一句,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公子说你的想法与我不同,不知是不同在哪里?” 他们之间间隔着很远的距离,打从他走来时林芳语已经从石凳上站起来,少年见了,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道:“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均有秋收之行。于天子而言,命秋狩,是通过捕捉猎物考察臣子,擢升有能者,此时天子收获猛将,实乃社稷只扶植。而被擢升之官员,则加官进爵,自此在官场如虎添翼,此乃谋臣之福。与此同时,一国之母在宫中设宴,成全各家儿女姻缘,此为夫人妇人之福。秋收所致,百姓有了收成,来年的餐宿有了保障,是万民之福。这样好的季节,怎么能是被辜负的呢!” 顿了顿,又道:“譬如小姐,虽然叹着时节,可身穿绸缎,用着精致点心,岂非美事一桩?” “照公子所言,这个季节就是完美之态了。”她还没见过这样的人,莫名其妙对别人的感慨品头评足一番,还能找出各种理由。林芳语心中那股子劲被激发出来,便开口道:“这金秋季节的确美不胜收,然而公子只看到它美好的一面,却没有看到它带来的残缺。” “哦?愿闻其详。”这种风和日丽的天气,整个金阳城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他很想知道为何面前的小姐会无端感慨,而这感慨,似乎非一时之意,好似在含沙射影,诉说着什么哀愁。 “如公子所言,秋狩之行,百官及圣上固然能丰收,然而那些被狩猎的兔、牛、羊、虎呢?它们虽然只是被射杀的对象,可有多少的生命在这狩猎之行被终结?上天有好生之德,而这秋狩,却反其道而行之,此为其一。” “其二,宫中宴饮,的确有相看合适的人家,撮合美好姻缘。但公子同时也不要忘记,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正是因为如此同时衍生了许多怨偶。” “其三,公子说秋收对百姓是天大的好事,百姓可以填饱肚子也是真,可与此同时,朝廷的赋税也颁布下来,多少人家因为贪官污吏中饱私囊挨饿受冻?而这看似歌舞升平的景象真的就是各地繁荣么?万圣一连旱灾,然而赋税沉重,多少的庄稼颗粒无收,多少村民流离失所?为何公子却只能看到好大喜功的人,却看不到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的灾民呢!” 少年闻言静默了,在他心中一年的四季都是美好的,而那丰收的秋季就更加难能可贵,他实在想不到,对方会将他的话逐个击破,而且把他的观点直接驳斥得面目全非!他原本只是好奇,在那角落无聊得快要睡着,无端端听到一声轻飘飘的话语,这才冒出来,然而现下听了,竟觉得震撼,但看这小姐也是千金,却好似是在寻常人家生活过的人一样。 他走南闯北,跟着师傅都是游山玩水,所以下意识里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没有什么肮脏的事情,但是细细一想,反而真是自己想得简单了。 她的话语里分明是话中有话,回到汴都后,自己是否也该…… 少年不知为何一触及到那愤懑的神态,竟觉得到口要驳斥的话语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张了张嘴,却说道:“是我坐井观天,没想到……” “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断没有轻视公子的意思。这是周家的宴会,公子若是歇息够了,还当回到花厅才是。”林芳语不愿再与其言论,她直觉把对方当成是周家的客人,还是喝醉了出来吹风且还在胡言乱语的客人。 不知道为什么,打从见过宁仲成之后,她无端烦躁起来,好似呼吸都觉得是浑浊的。哎,原来这个男人伤她至此! “小姐误会了,我是随师傅一起来拜见大师的,他就在不远的禅房。” 林芳语忽然想起来,这座别院的旁边就是一座规模颇大的寺庙,香火还算鼎盛。周夫人此举好像正是要请客人们在宴会的同时还能去寺庙进个香许愿什么的。 “既然如此,不打扰公子了。”虽然不清楚对方的来路,但是莫名其妙地跟个陌生的男子在这里闲话,多少还是有些别扭。 “在下肖逸,汴都人士,未知小姐是哪里人?” 这话已经很唐突了,紫萝勃然道:“大胆,我家小姐的芳名岂是随意可以告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突然遇到一个能够把他的每个观点都驳斥完的女子,有点好奇,有点吃惊而已。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却是一脸的老成模样。淡绿色的衫子,弯弯的眉,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脸如白玉,颜若朝华,服侍打扮并不如何华贵,只项颈中挂了一串明珠,发出淡淡光晕。 真是奇了,明明是十来岁的年纪,却端着那样的架子,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让他忽然想窥测进去。 “小姐别误会,我并非那些个登徒浪子。只是小姐适才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个中见解让我钦佩。我家有几位妹妹,个个都是跋扈骄纵,若能得小姐从旁关照,或是相处谈论,兴许便能……” 林芳语听到此处,也不顾地打断道:“公子的妹妹自然有家中长辈请了先生,何曾到公子置喙?”真是好笑,堂堂将军府千金,难道就因为她没了父亲就要沦落到去给人做教书先生的份儿?说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看他谦谦君子的模样,怎地这般无礼! 第四十八章 灵机一动深淘滩 第四十八章灵机一动深淘滩 “表姐,你怎么在这里?”宫妙音不知何时走了来,面含担忧地看着林芳语。 实际上她是早就派了小玉悄悄跟着林芳语,当小玉回来报信说林芳语正跟一个陌生男子对话时,宫妙音便心急火燎地赶了来。她就是见不得林芳语衣着光鲜,更见不得她事事压她一筹,纵然宫夫人千叮万嘱要她忍气吞声,因为现在不是摊牌的时候,可是宫妙音骄傲如斯,怎肯委曲求全?如果能够把林芳语拉下水,让她出丑,宫妙音是不会放过任何这样的机会的。至于宫夫人的话,早就被她抛诸脑后了。 一个千金小姐,不在花厅跟其他女子一起赏花品茶,却在花园跟一个男子对话,想也该是会激起不小的涟漪吧!宫妙音越想越心动,忍不住要摩拳擦掌地推她一把了。 如果是高门大户的少爷宫妙音还要掂量掂量,偏偏看眼前的男子一身普通的衣衫,连个像样的饰物也没有,宫妙音便有些瞧不起,也更加滋长要污蔑林芳语的决心。 “这位公子是……”她思量着要如何制造舆论。 “在下肖逸,汴都人士。”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肯再多言。 连家住何处都不肯报名,定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宫妙音鄙夷之色顿显,道:“原来肖公子也是汴都人,莫非与我表姐是旧识?难怪总觉公子似曾相识。” 肖逸笑了笑,坦然道:“小姐误会了,肖某不过是陪同家师上山进香,在此路过,不想冲撞了两位小姐。”他不可能看不出这匆匆而来的小姐面上不善的神色,肖逸也非寻常百姓之家,见她面有关怀之色,言语却带着不恭,心下也有些不悦。 此时,林芳语也在想着对方的身份,他虽然只是身着普通衣衫,却自带着一股淡然,究竟是他本身还是刻意的伪装?宫妙音的目的她不是没察觉,只是她心底却暗暗发笑,连对方是什么人都没弄清楚就这么明目张胆栽赃陷害,宫妙音的脑子啊,似乎没有她想象中好用了呢! “从此处直走再左转,便是那庙宇。肖公子若是没有其他事的话,那就请便吧!”宫妙音那么想留下他来,不就是让旁人看到她林芳语跟陌生男子私会么?这个坑她要是不跳一跳,也怪对不起她一番苦心的,不是么? 肖逸拱手“多谢小姐。” “你是问路的?”宫妙音大睁着眼,不可置信地问道。 “不然表妹以为呢?”林芳语笑了笑,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你不是,不是……”分明就是在砌词狡辩!小玉是她的心腹,不可能会骗她的,不可能! “肖公子非金阳人士,不熟悉这里走错了也在情理之中,且他刚来,表妹后脚就到了,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表妹何必大惊小怪呢!”这个表妹啊,总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对她看不顺眼,便以为她林芳语是认认拿捏的软柿子,可以随意欺压,甚至贬低她的人格么? “对了,说起来的话,我记得我们来时,好似看到小玉了,她是你贴身侍婢,怎么不在身边伺候呢?” 打从她们踏进宫家的那刻起,宫夫人就卯着劲往客房安人,这些她都可以不计较,但是还把主意打在她的丫鬟身上,这个仇,今日正好还给宫妙音,也不枉她虚情假意一番。 宫妙音被噎了一下,她总不能说是把小玉安排来偷偷监视的吧,而且她明明吩咐看到有切实证据再来禀报,小玉这个死丫头说风是雨的,她不免回头狠狠瞪了小玉一眼。 林芳语将一切看在眼里,却默不作声。 她可没有什么心情看她们主仆演戏,正要离去,这才发现那肖逸仍旧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林芳语淡淡看他一眼,便带着紫萝往前迈步,却被他拦住。 “肖公子,若是你迟迟不到,你的家人该等急了。”他非宫家亲戚,也不是林府族人,就算是要和宫妙音掐架,也没有道理让一个外人做看客的打算。 “小姐别误会,肖某只不过是看你与令表妹……” “龙生九子尚有不同,我和表妹性格迥异又有何置喙?”见过爱管闲事的,没见过这么没眼力劲的,一而再提醒他还脸皮那么厚,这一瞬间林芳语脑中忽然闪现出白逍遥那张脸来,她摇摇头,果真风格相同呢!只不过眼前这个没有那么胡搅蛮缠而已。 “连肖公子都承认了,表姐还要藏着掖着么?”宫妙音冷冷地说道。 这个人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她忽然灵机一动,眼前男子虽不是衣着多么光鲜,但就在刚才他举步上前的时候,林芳语却看到他微微露出一角的腰带,那上头竟镶嵌了玉石,这玉石形状精巧,颜色是罕见墨色,绝非凡品。 又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贵公子啊,不知道是哪府的少爷,看来回去还是要好好打听一二。但现下倒是可以利用起来。 “小姐此言差矣,我与令姐却如她所言,是因为肖某偶然巧遇,只是问路而已。”肖逸当然知道那所谓藏着掖着是什么意思,他虽看出她们表姐妹有了龃龉,但他一个外人,实在不适合插话。但是如果有人要用他来诬陷别人,他却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本来这种事情是在贵妇名媛圈十分流行,然而其中冤屈却是不可胜数。肖逸没想到一个小小年纪的女子就有这样狠毒心肠,竟然想陷害自己表姐与男子私会,这才不得不严正声明了一番。 “是不是,表姐心里最清楚。”宫妙音哼哼唧唧说了这么一句,林芳语也笑着回道:“是啊,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和肖公子清清白白,自然不怕人构陷。” 语罢掉头对肖逸道:“肖公子请。”这家伙柔软有余,刚劲却不足。他明明都知道人家是利用他说事,不早早地走了还要留下辩驳,也真是够迂腐的。一个宫妙音没有什么可怕,还好她现在心机不够深沉,要是适才是带着一堆人来的话,那还真是难办了。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打发掉这位莫名其妙出现的肖公子! “肖兄,看来你的好心没人领情呢!” 林芳语浑身一颤,竟然是他! 第四十九章 转策略先发制人 第四十九章转策略先发制人 随着那话音一落,便有一少年从拐角处走来。 在这园中的几人都不约而同朝他看去,只见他穿着雪白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住,额前几缕发丝被风吹着,他手持折扇,嘴角弯弯,潇洒翩然而来。 走的近了些,却不看他人,只朝着他口中的“肖兄”笑了一笑,道:“我说好好的,肖兄怎地不知所踪,原来是佳人有约。” 林芳语深吸了口气,不知如何才能抑制住那口就要喷薄的怒气和仇恨,她只是紧紧地攥紧了手,恨不能将手心戳破几个窟窿,不,这还不算,即使是十指相连的疼痛,又哪里比得上她心中的万分之一呢?她深深低着头,不让人看见眼中的情绪。 世事难料,果真是如此啊! 原本一大早就预备了数种招数对付宁仲成,哪知却在中途擦身而过,没有时机下手。她本以为原来的轨迹产生偏离,所以带着几分轻松的心境来逛逛园子,不想还是碰上了,还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碰上!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更显得英俊潇洒,曾几何时那含笑的嘴角不知融化了多少次她的心,在那平静的湖底荡起无数涟漪。是啊,她怎么会忘记呢,宁家是最爱做这种面子功夫的,宁仲成也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宁兄说笑了!”肖逸看了看来人,有些勉强地说道。坦白讲他并不愿意与宁仲成来往,只不过他是宁家的子孙,跟他师傅有些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所以面子上肖逸还是要给的。 “宁公子是么?我想你误会了,皆因我表姐在园中,我委实不放心,这才寻了来,如何当得起有约二字?”宫妙音看着来人,语气不善地说道。她是很乐意把水搅浑,让林芳语丢人,但可不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更加不能自己在场。 宁仲成是国公府的嫡长孙,谁见了都是礼让三分的,听了这话不免朝对方看去,见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难得的一双薄怒的眼光看着他,微微昂着头,有些盛气凌人的模样。宁仲成在汴都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端庄的堂姐,温婉的堂妹,就是没有一个似眼前这个的,他不由有了兴致,勾起唇角道:“哦,那依小姐的意思是……” 怎么有些似曾相识的模样? “宁公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呢,早上不是才见过表妹么?”林芳语说道。 她就是要来补刀,前一世你们不是感情深厚么?不给你们制造相遇的机会,如何联络感情呢?她倒是要看看,这一世没有她林府作为后盾,一个区区七品官家的小姐如何踏进国公府的大门! 宁仲成一听,想果真如此,眼中的笑意便深了几分,他轻轻扇了扇,道:“多有冒犯,万望小姐勿怪。” 宫妙音像一只高傲的孔雀一样,给了宁仲成一记白眼,随即眼光看过来到林芳语这里,却是含着万年吹不散的笑容:“表姐,我们回去吧,今日始终是周夫人举办的宴会,若是一味地逛园子,倒显得我们不懂礼数了。” 瞧瞧,这就是宫妙音,好的话全让她一个人说完了,最后演变成她是一个心地善良,维护亲人,遵守礼仪的千金,变相地贬低了身边所有人,包括林芳语。 她看似是在替林芳语说话,却实打实地坐实了是这个表姐与人私会的玄机,站在旁人的角度来看,她就是一个美丽高贵懂得替人打算的好人了,而这个旁人,正是宁仲成。 林芳语看到这里,又有什么不明白呢,宫妙音想借机坏她的名声,被肖逸阻了回去,她心有不甘,宁仲成却是那一根稻草。要不是熟悉她的行事作风,林芳语都快要对她肃然起敬了! 既然人家那么想奠定自己在男子心中的地位,那么想败坏她的名声,她不配合也对不起这声日日叫着的“表姐”了。所以她故意延迟一步,柔柔对着宁仲成说道:“音表妹是宫太守的侄女,宁公子若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不妨问问宫大人就是了,相信他很乐意替宁公子答疑解惑。” “小姐误会了,我……我不是……”宁仲成不由得脸一红,还在解释的档口,可哪里还有两位小姐的身影。他有些懊恼,懊恼后面那位小姐的话,她竟然将他看穿了,刚才他心中正是如此想的,想着着人查查前头那位小姐的底细。在同一日相遇了两次,可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宁兄,人都走了,我们也走吧。”比起宁仲成谦谦公子,肖逸要随性得多。当然若论到与女子暧昧,宁仲成也算是个中老手,肖逸连他的万分之一也敌不上。虽然也觉得之前那位小姐有些无礼傲慢,但是国公府是什么人家,怎么会与官职这样低的人家结亲呢。所以宁仲成也不过是闲来无事玩玩罢了,这在公子群中也不是什么大事,哪户人家的少爷不是年过十二就有贴身丫鬟伺候着。宁仲成年十三,院子里早被自己母亲派了伶俐丫头来伺候,只要没有在正妻进门前让这些暖床工具弄大了肚子就成。 寻常人家,若非有不得已的苦衷,谁肯愿意把好端端的女儿送去做妾的,刚才那位小姐纵然看着身量娇娇,语音婉转,可若真的进了国公府,顶顶也就是个妾吧! 肖逸就是这样,原来还有些不悦那小姐的嚣张,一转眼又开始同情人家了。 宁仲成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笑道:“人吃五谷杂粮,七情六欲也是惯性使然,比不得肖兄胸怀大志!” 宁国公府的国公爷已经年老,他有三个嫡子,宁仲成的父亲是长子,但秉性不佳,三兄弟之间对爵位也是虎视眈眈,只有面上和气,私底下差一点斗得你死我活。男子尚且如此,何况宅院里的三位夫人。老国公向来疼爱孙辈,宁家也不止宁仲成一个孙子,可过惯了好日子的人哪个不想手握权柄呢!宁仲成从小就被灌输了这种思想,原本他外祖家也很强大,是国公爷考量的一大因素,可就在几个月前,外祖父忽然身染重病,要是外祖父一咽气,他们就会失去一大助力,那宁家夺爵的事情也就够玄乎了,所以宁大夫人千叮万嘱,要他来给外祖父侍疾,说是侍疾,就是个形式,而已。 第五十章 心怀叵测 第五十章心怀叵测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宁大夫人的出发点是33好的,只要宁仲成侍疾有功,那么外祖家定然还会给予他们许多助力。可惜她唯一算错的就是儿子过于花心的毛病,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会让许多人钻了空子。 “行了,人各有志,肖兄你胸襟广阔,自然是不会懂得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心事的。”说着还往肖逸胸口锤了一拳。微微眯起的笑意扩散开来,在风中一吹就散了痕迹。 宁仲成此人,学识不足,还没有到草包的程度。他所交往的对象也大都是汴都名流,就拿刚才的事件来说,他虽然觉得那小姐有趣,为了前程却绝不会贸然搭讪。应该说,他还是很小心的,总担心是家里的两位叔父婶母特意构造的陷阱。所以不止是宫妙音,就连林芳语也被他盯上了。 这样小心翼翼的一个人,又岂会跟肖逸如此随意的说话呢?那是因为他还从未看透过肖逸。初时他只知肖逸是舅舅的徒弟,迄今为止他认识肖逸也有些年头了,私底下更是调查了数次,都不知他的底细。倒不是因为觉得肖逸有多大的才干,而是因为他的舅舅。 宁大夫人祖籍金阳宋家,宁仲成的曾外祖父曾经位极人臣,他的外祖父也险些做到丞相的位置,若不是后来出了事故,也不会早早闲赋在家,但朝中的势力仍旧是有的。宁仲成有四个嫡亲的舅舅,最深不可测的就是这个小舅舅,也就是肖逸的师傅。他一生未娶,形单影只,在江湖上却有着卓然的地位,悬壶济世,仅收了三个弟子,肖逸正是他的关门弟子。虽说行医问药,可是他传授给肖逸的却一点医药也没有,正是如此,宁仲成才觉得这个小舅舅特别偏爱肖逸。而小舅舅又是外祖父最疼爱的人,他的话抵得过旁人的千万句,可是他从不在家,宁仲成百般讨好,也没有得到半个笑脸,是以才会想到从肖逸这里着手。 再有就是他对肖逸的身份充满了好奇,如果寻常人家,哪里有不能说的,舅舅只说他是个孤儿,可宁仲成打死也不信,他就是笃定了肖逸是哪户人家的贵公子,可这么几年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因而宁仲成确信,哪怕是肖逸这个名字,也是伪造的。 肖逸客气地说道:“宁兄是来见师傅的么?”谈话之间他们已经朝着那寺庙走去。宁仲成一想起每一次的闭门羹,还有舅舅那一张冷面的脸,不由打个寒颤,道:“是也不是,外祖父的身子已经好些了,我就不打扰舅舅了,这些东西,还是要劳烦肖兄帮我转交。”早有小厮将东西呈上来,朱漆的两大箱子。 肖逸看了看道:“放心,宋老太爷只是偶感风寒,只要按照师傅开的方子按时服药,不日便可痊愈。” 只字不提那些礼物,心中却叹气,怪不得他入不了师傅的眼,师傅早就三令五申不要这些东西,他还是每一次送来,结果每一次都害他连累被骂一顿。这些东西,在师傅眼中,又算的了什么呢。 宁仲成便也有些尴尬,道:“舅舅的医术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既然都回来,不如……”他伸长了脖子,想自己舅舅就在那里头,要是说得大声些舅舅也能听见,便道:“其实外祖父很惦记舅舅……” 外祖父对他还是好的,宁仲成只要一想起万一外祖父不在了,自己就不能在宁家的角逐中获胜,语气也有了几分哽咽。 小舅舅四处为家,这次若不是他飞鸽传书说外祖父病重,小舅舅也不会回来。结果回来一把脉就把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然后甩脸走人,外祖父本来挺高兴的被这么一刺激,更加不好了,剩下三个舅舅看他的眼神就不善了,只差没有怪他多事。所以他才多方打听,追到这里来。 “逸儿,泡杯茶来。”厢房的里头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宁仲成闻听是舅舅,忙不迭地对肖逸道:“我来我来!” “如此,辛苦宁兄了。”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舅舅跟前溜须拍马的机会,将手上的扇子交给小厮,自己亲自从茶水间奉了一杯茶,乐颠乐颠地推开厢房门,片刻,只听得“砰”的一声,里头传来破口大骂的声音,跟着是宁仲成被整个像小鸡一样拧出来丢在地上。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身子已经跟着从石阶滚了下去,腾腾地翻了几翻。 宁仲成都还没来得及看身上的伤,就听见耳边一阵咆哮:“肖逸,我说过不许闲杂人等靠近,你当为师的话是耳边风!” 然后门“碰”一声再次被关上了。 再看宁仲成此时哪里还有适才贵公子的形象,一身的白衣在地面打了滚,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肖逸将他扶起,抱歉地道:“师傅和大师打坐的时候,最不喜人打扰。” 那他为什么要你泡茶?当然这话宁仲成也不能问出口,只能心里头哼哼了两声,他握紧了拳头,你既然这么瞧不上我,总有一日,我要把宁家爵位抢到手,再杀你个片甲不留! 面上却是笑着摇头道:“舅舅还是和当年一样年轻气盛啊!”连带看肖逸都有了几分敌视,不声不响地把手从肖逸手中抽出来。 我才是那个人的亲外甥,要跟我比血缘,你输了,要说起以前的事,我也不输给你,我们甥舅俩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肖逸假装没有看见,道:“既然如此的话,宁兄还是改日再来吧。” 宁仲成便顺着台阶下:“有劳肖兄照顾好舅舅了。”说着看了看那些被他撞翻箱子四散在一边的烫金礼盒。 肖逸笑了笑:“宁兄放心吧,这些东西我会想办法交到师傅手中的。” 等到他们一走,肖逸才拿起笤帚,将那破碎的茶杯扫了,又将地面清洗干净。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重新沏了一壶茶,推开厢房的门。这厢房布置得极为简单,靠窗一张床榻上俨然坐着一位干瘦的中年人,穿着一件素色的衣裳,正盘腿打坐。青烟袅袅,他听得开门声,眼皮也未抬,便道:“那小子走了?” 正是宁仲成的舅舅,宋家排行第四的宋正。 肖逸将托盘放置岸几上,道:“刚走。” 宋正的眼忽然睁开,道:“日后他再来,我也不见。” 肖逸叹气:“师傅,他总归是您的外甥。” “这小子心怀叵测,若是被他招惹,说不定整个宋家都要陪葬!” 第五十一章 故布疑阵 第五十一章故布疑阵 马车缓缓地在官道上行驶着,林芳语闷闷地33想着,宁仲成比起前世,似乎晚了一些出现。而且在前世,他与宫妙音相识在前,但当时的国公爷很是疼爱这个孙子,又有宋家做屏障,所以毫不客气地说他在国公府的地位是固若金汤的。如果不是后来出现的那件事,可能他也不需要与林府联姻。 但是,他怎么会在那庙里如此狼狈地滚下台阶呢?那厢房里的,又是什么人? 还有,宁仲成是一个很多疑的人,她并不担心他会查,但如何让宫妙音对他产生好感,才是顶要紧的。 看来要从宋家打探一些情报了。 要是真如前世一样,宁仲成和宫妙音狼狈为奸,后来借着她的身份打掩护,进了国公府。后来又在她的极力坚持下,抬为平妻。但是看如今宫妙音的样子,对宁仲成似乎没有什么感觉,似乎对肖逸倒还…… 那肖逸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前世她的印象里没有此人? 宫妙音只不过比她小了月份,论家世,不及她,可要说容貌的话,宫妙音还真是胜她一筹。就像此刻,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唇不点而红,眉似柳叶,是个十足十的美人胚子。只是这美丽的面具下,却是一副十分狠毒的心思。 如若今日,她大张旗鼓地带着人来的话,不就坐实了她与人私会的事情呢!虽然说十岁的年纪还有点夸张,可毕竟她丧父不到一年,如此只会被人诟病,让她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这一步虽然不怎么光彩,可是却能堵死了她其他的任何一条路!那时候就算她回到汴都,在金阳已经搞臭了名声,事情自然可以传到外祖家,她们林府剩下的只是孤军奋战。 这时候姨母再来雪中送炭,她走投无路,自然会感激涕零,随后一切都归她们拿捏了。 按理说她们这样对她,她也该送她们一个大礼,不是么? 林芳语笑了笑,见小玉对她点头,那笑容便越发地沉了。 “表姐,今日的那位肖公子……”宫妙音想了很久都没有明白,明明母亲说的不是这样,那肖公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金阳不是音表妹的家乡么?怎么还反过来问我呢!”林芳语咯咯笑着,自己剥了一个橘子,挑出橘子瓣上的丝,答非所问地回道:“这是周夫人所赠,味道一定很甜,音表妹要不要尝尝?”尔后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久久凝视了宫妙音的脸,看得她莫名其妙,道:“表姐,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那倒不是,只是看到表妹你的脸艳若桃花,不由自主想到那位宁公子的折扇上,好似也有这样的颜色呢。” “哼,一看就是个纨绔子弟。”宫妙音说道。本来她预备将错就错,给林芳语扣上一顶帽子的,哪里想到忽然冒出来一个宁公子,都是那个倒霉催的家伙,坏了她的好事! 林芳语失笑,没想到她会给这样的评价,不知道宁仲成自己听到,会作何感想。 “原来音表妹是这样想。” “不是么?自诩风流,穿的倒是人模人样的,背地里不知道如何龌龊呢!”不提还好,一提到他宫妙音就气不打一处来。周夫人举办的这个宴会,周家的侄少爷和少爷也一并请了自己的朋友,没有听说他是哪一个的朋友,所以宫妙音自动地把宁仲成归结成三教九流之下的人。 “那可怎么办呢?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他好像是国公府的嫡长孙,他的母亲宁大夫人,正是宋老太爷的嫡女。” “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宫妙音瞪大了眼,她吃着橘子一时绕不过弯来。 但是,国公府,宁家,宋家…… “你是说,他是,他是……”怎么可能呢,周家已经算是金阳数一数二的人家了,他们宴会怎么会不请国公府的少爷?宫妙音不敢置信地摇摇头。 “音表妹可能还不知道吧,这宁公子也是刚来金阳不久,而且听说宋老太爷身体欠佳,所以宋家婉拒了所有的宴会。”说得这么直白你该明白了吧,不是人家身份低,恰恰相反,这样的聚会人家瞧不上,也不会来! “那那……”她还以为就是市井之徒,手上有点小钱来蹭热度的,以前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特别是某些人家的庶子女,是上赶着要到有身份地位的人家露脸的。 “小姐您别急,我们宫家也是书香世家,再说小姐您也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也没把那宁公子怎么着啊!”小玉说着安慰的话。 “你懂什么!”宫妙音劈头盖脸就开始指责小玉,宁家是不会计较,宋家也不会,但是,但是她不甘心啊!好好一个结识上层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都是你这个贱婢!”涂了丹蔻的手戳着小玉的脸,瞬间就渗出血丝来:“要不是你来告诉我说表姐不在,我哪会出来找!” 临了还不忘宣扬自己是好人,林芳语看着小玉忍痛的模样,道:“小玉不过是个丫鬟,音表妹你和她置气算怎么回事?你放心,宁公子是难得的好脾气,他是国公府的嫡长孙,此次是来给宋老太爷侍疾的,我想他身边那位,就是他的舅舅宋四爷的徒弟了。” 你以为你是谁啊,人家根本不会把你放在眼里的好么?但越是要这样,林芳语越要把宁仲成形容得天花乱坠,这个局如果不布好,日后也没有办法给宁仲成一个回礼不是? 林芳语将前后事件一想,也就明白了,大冷天的,没有几个人愿意在寒风中跑到一座庙宇里来吃香灰,除了别有用心的人。 宁仲成此番,做戏多过情感,第一拉拢了不苟言笑的宋四爷就相当于拉拢了宋家,第二也是向宋家另外三位老爷展示他的孝道,第三,如果她猜的不错的话,这位肖逸大概也是个重要角色,至少对目前的宁仲成而言,是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宁家啊,是百年世家,出过十几个忠良。现在宫中的那位德高望重的太妃,也是出自宁家呢!最重要的是,宁公子年幼时候,是由这位太妃教养过几年的。”对于宁仲成,她恨不能把他夸上天,因而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是愿意的。 宫妙音的眼中,就冒过一道异光。 第五十二章 惩治家奴 第五十二章惩治家奴 林芳语是了解宫妙音的,她绝对不甘心一生33就在金阳嫁一户人家,过着极其平淡的日子,她要出彩,要飞上枝头,当然也不排除宫夫人一早就给她灌输了这样的思想,而宫老爷,定然也不曾反对过。 在子女的教养上,宫老爷与宫夫人出奇的一致,宫家这嫡出的两个子女,宫柏望过于怯懦,日后指望她的地方远胜于宫柏望,所以,与其说宫老爷默认宫夫人背后的兴风作浪,不如说是他在添柴加火。是啊,虽然与宫大人是同胞兄弟,但是宫大人尚在人世,他们还可以仰仗宫大人的庇护,而假如有一天宫大人不在了呢?再说看着长房脸色过活的日子,就算宫老爷可以容忍,宫夫人怕也是不乐意的吧。 所以他们才会为宫妙音挑选一处好人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不是什么难事了,金阳的人家从来不在宫夫人的考虑范围之内,而此时出现的宁仲成,足够激发他们为此前进的动力了。 就如此刻,宫妙音默默坐着,到回到宫家也是短短打了声招呼,就离去了,林芳语用脚趾甲也能想到,她是去找宫夫人说话了。 进到厢房里头,迎面一股热气冒进来,紫萝忙伺候着林芳语卸了披风,这时候紫荆挑着帘子笑着走来,道:“大小姐回来了。” 林芳语微微点头,不见林芳菲的踪影,便问道:“二小姐呢。” “二小姐刚才还闹着要等大小姐您回来,蒋嬷嬷哄着先去歇下了。” 林芳语点头,其实在进门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不单林芳菲不在,蒋嬷嬷也不在。 她轻轻押了口茶,道:“我们走后,这院子可有发生什么事?” 紫荆今日穿着素兰百褶长裙,外罩一件月白衫,一支翠色流苏簪斜斜垂落在一边,头发挽成含烟髻,露出光洁的额头,颧骨边透着一层淡淡的蜜粉,整个空气里飘荡出一种似有若无的香气。 她垂首站在一边,听到林芳语的问话,端庄地答道:“回大小姐,大小姐走后宫夫人来过一趟,和二小姐说了大概半个时辰的话,便走了。此后再没有旁的人来过。” “哦,那么姨母来时,是谁伺候在侧?” 紫荆一愣,随即道:“是奴婢。” 林芳语端起茶杯,尔后重重放下,紫荆心中一惊,面上不显,再看林芳语却是笑得粲然:“你素来是个可心的,想必你将姨母伺候得很是周到。” 紫荆诚惶诚恐地道:“奴婢不敢居功。” 林芳语定定看着,却见紫荆低着头,她冷冷笑了一声,道:“紫荆,主仆一场,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是不说?” 早在林芳语放茶盏的时候,紫荆就有些心惊,此时一听此话,她猛地抬头,再垂首时候,便是道:“大小姐何出此言,奴婢不知做错了何事,惹得大小姐要冤枉奴婢。” 紫萝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她虽然有几分上进的心,但脑袋不及紫荆,到此时才听出个大概,看着林芳语隐隐发怒的脸,她一咬牙,腾地跪下,道:“大小姐息怒,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说着就用手肘去碰紫荆,道:“你究竟犯了何错,还不在大小姐面前交代清楚,要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 紫荆目不斜视,口里哼道:“紫萝,没想到你这么有情谊。” 紫萝明显听出话中讽刺,就觉得背脊一僵,见林芳语也看着她,紫萝暗道不好,不过又仗着犯错的是紫荆不是她,便道:“我不过是看我们都是一同服侍的,这才帮你说两句好话,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说着便兀自站起来,后腿几步,站在林芳语的身侧去了。 紫萝当然不是好心要帮紫荆,她虽然还不知道紫荆犯了什么错,但是不管是哪一种,只要大小姐厌弃了紫荆,才有她紫萝坐上头把交椅丫鬟的资格,所以她巴不得紫荆倒霉。当她听林芳语说要给紫荆一个机会而紫荆还倔强不领情的时候,紫萝就以为机会来了,既能够在大小姐面前表现自己的忠心耿耿,也能更快地把紫荆打压下去。可惜紫荆不领情,再看林芳语,俨然是已经看穿了她,所以紫萝也只好灰不溜丢地退后了。 “紫荆,你是我从林府带来的丫鬟,你可知你的卖身契,一直还在我母亲手里,难道你不想要了么?” 紫荆闻言浑身一颤,但还是坚持道:“奴婢不明白大小姐的意思。” “呵呵,那么你告诉我,你手上的白玉手镯,从何而来?” 这汉白玉的手镯,少说也要不少的银子,紫荆一介丫鬟,哪有那么多月银去买这样贵重的手镯。 紫荆下意识将左手往里缩了缩,诺诺道:“那是……是……” “你总不至于告诉我,这镯子是我母亲赏给你的吧,还是说,是我或者二小姐赏给你的?” “我记得你家里,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你总不能为了一时的风光,不顾家人的死活,也要把月银拿出来买手镯吧!” 紫萝瞪得眼都直了!她们都是普通丫鬟,月银本来就少,偶尔主子赏个东西也要乐半天。但是像这样贵重的大手笔的,即便主子赏了,也是要登记造册的,林夫人素来只爱翠绿的颜色,所以她的首饰里根本没有白玉,大小姐平日就很少带玉,也没听说她箱匛里头有玛瑙玉器,至于二小姐就更别提了,二小姐的东西目前都是大小姐代为保管的,就算大小姐不在,也还有蔡姑姑打点着,根本轮不到她们几个! “大小姐,您看怎么办?紫荆毕竟是您的丫鬟,若是传出去,您也会被人诟病,不如……”紫萝只想拉下紫荆,顶替她的位置,倒没有往深处去想过。 “说吧,你和姨母达成了什么协议,是让你监视我,还是监视二小姐?”林芳语不咸不淡的语气,着实把紫萝唬得一愣一愣的。 紫荆的镯子,不是她偷盗么?怎么又扯上宫夫人了? “既然大小姐要这样误会奴婢,奴婢也无话可说。”沉默良久,紫荆忽然挺直了脊梁,如此说道。 “你虽不自爱,我却由不得你这样的放肆!”林芳语说着,眸光一冷,直直地朝紫萝看去。 第五十三章 临时救场 第五十三章临时救场 紫萝被这眼神盯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就“噗33通”一声跪了下去,口里连连道:“大小姐英明,奴婢自打被卖到林府就一直忠心耿耿,对大小姐和二小姐绝无异心。奴婢与紫荆虽然同岁,但是……” 她看了眼仍旧跪得笔直的紫荆,还有眼神犀利的林芳语,一咬牙,便道:“但是奴婢秉承少爷的叮嘱,一直尽心尽力服侍大小姐,并不敢想旁的。虽然我们丫鬟住在一个屋子里,但是伺候的时间是有分别的,所以不当值的时候,紫荆她做过什么,奴婢实在是不知情啊!”紫萝也是慌了,她不知道为什么,素来林芳语对她们都是淡淡的,说不上多疼宠任何一个,倒也没有大动作惩罚过任何一个人,像今天这样的,还是头一回。她只觉得这大小姐宽容大度,却不想还能看到她刚劲的另一面,这种时候只有撇清了干系,才能继续博得大小姐的信任。 要说情义,一直同为丫鬟的伺候主子,紫萝对紫荆也是有几分的,可她见不得紫荆那种性子,明明都是一样的丫鬟,好像她就比她们几个高贵了一样。这一点点的情义,在嫉妒心和利益的驱使下,早消失殆尽了。 紫荆闻听此言,抬起头看了看紫萝,眼眶里第一次像是淬着千年的冰霜,她冷冷说道:“紫萝,我对你不薄,为何你要落井下石?” 紫萝噎住,确实有几次她犯错都是紫荆帮她担着,在林府有两次她被责怪悄悄哭泣也是紫荆照顾的。 可是…… 可是只要紫荆一下台,她就绝对是大小姐跟前第一人。只要她尽心尽力地服侍,让大小姐,不,大小姐太过聪敏,她服侍好了二小姐,让二小姐对她有了依赖,那么回到林府后,不就有好日子过了么? “我清清白白的,倒是你紫荆,背地里不知道做了什么事,让大小姐这样的生气,我看你还是招了吧!” 紫荆高昂着头,道:“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下人也有处置的权利了。” 紫萝瞳孔一缩,忙敛眉噤声,做木头人。 紫荆这才道:“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大小姐这么容不下奴婢,奴婢也无话可说。” 林芳语眯起眼:“你当真不替自己辩驳?” 紫荆下意识地收拢了手,道:“铁证如山,奴婢爱慕虚荣,收了别人的东西,被大小姐察觉,是奴婢不够仔细,怨不得旁人。” “是啊,自己不争气,的确怨不得旁人。”林芳语喃喃地说道,刚才才说被冤枉,下一刻就认罪了,怎么转换这样快呢? 她抬起眼睑,道:“二小姐见不得不干净的事情,你去看看她醒了没,若是醒了,找些法子绊住她,今日,我要好好惩治这样的刁奴!”却是对紫萝说的,紫萝巴不得走,眼下得了令,越发不可收拾,看了眼紫荆,得意地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紫荆直直跪着,干净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的愧疚之色,林芳语道:“说吧,若是不被我发觉,你要什么时候才会承认?” 紫荆咬着唇,第一次有些忐忑,然而这忐忑也只是一瞬。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也是人之常情。既然你觉得在我的身边没有什么前程,我也不拦着你,你大可以好好地跟我说,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我自然会给你筹谋一个更好的前程。可你千不该万不该……” “我有心成全你,却不是这样的时候。你也知道,我身边是容不得背叛的人的。”那声音极低,带着些许的忧伤,紫荆眼里终于有了微红的颜色,她伏下身子,重重磕头,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奴婢知道再也没有资格伺候大小姐了。” “是啊!”林芳语仰起头,流苏的帘子在风中动了动,她端正了身子,道:“可我一时却不好决定你的去处。” “不管大小姐做什么惩罚,奴婢都认了,但是奴婢还是要说一句,奴婢并没有与宫夫人串通一气。” “哦?”她拖着长长的尾音,指尖扣着茶杯,发出声声清脆音响:“那么,又是谁呢?” “罢了,不论你是谁,我都不想知道!”林芳语说着站了起来,将紫荆将要出口的话淹没。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出了一趟门,怎地回来就拿丫鬟撒气?是不是出门遇上不顺心的事情了?”话音的那头,宫夫人徐徐走来,脸上还带着殷切的关怀,她瞟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紫荆,在林芳语旁边落了座,道:“这丫鬟可是你身边最得力的,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让你这样生气?” 一句话直接就摘清了自己! 林芳语不答反说道:“姨母来的好巧。” 宫夫人拉着林芳语的手,说道:“你表妹不懂事,我是替她来说个情的,也是我平日太惯着她了,这脾气真就是有些无法无天。其实放眼望去,除了望儿音儿,你就是姨母最亲的人了,这亲人与亲人之间,又有什么不好说的呢?可是你表妹脸皮子薄,难为情,怕你误会了什么,所以,我便专程来走这么一遭,顺便也看看你们姐妹。” 你女儿脸皮薄,那我就脸皮厚了?我就活该被你们算计了?我就应该被你们欺负了还要舔着笑脸感谢你们的伤害? “姨母说的什么,语儿不知。”你要展现你慈爱的一面,也得看我有没有心情和你唱戏! “这……”宫夫人顿了顿,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听音儿说,你们在周夫人的宴会上,好似遇到了宋家的亲戚?” “原来姨母说的是这件事啊!”绽放一个大大的笑脸,林芳语故作无知地说道:“姨母说的宋家的亲戚,是说国公府的宁大少爷么?” “是,姨母正是想问,我是不希望你,冲撞了国公府。” 明明是宫妙音大言不惭,明明是宫妙音飞扬跋扈,宫夫人还要硬栽在她头上! “我们将军府与国公府从无瓜葛,冲撞二字,又从何说起呢?我竟不知为何音表妹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是萍水相逢,偶遇罢了。但既然是音表妹的意思,又是姨母热情相问,改日,语儿便去问上一问,姨母以为如何?” 第五十四章 死磕到底 第五十四章刨根问底 宫夫人一慌,忙道:“瞧你,就是太认真了,姨母不过随口一问,既然你不想听,那姨母不问便是。”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不自然了。当她听说了山庄一事,本来也不在意,可是禁不住女儿苦苦哀求,再说她也觉得是一个契机,便想多探听一些信息。既然林芳语认识,又同是汴都人,她肯定知道不少关于国公府的事情。宫夫人是打着关心的旗号,来听听信息的,没想到被林芳语反将一军,主动权一下就被夺过去了。 像他们这样依靠家主存活的,国公府怎么看的上眼,更不要说让堂堂国公府的嫡出长孙因此留意,当然从年龄上来讲此时谈婚论嫁还言之尚早,但宫夫人觉得自己女儿美貌,不应葬送在金阳这一方小城,所以自小就培养她,因而事事都比别人谋划在前头。 可要是因为今日,就唐突地让人去问话,不是啼笑皆非么? 宫夫人还没有傻到那个程度,可女儿死缠烂打的毛病她是很清楚的,眼下她发愁回去如何向女儿交代。 “语儿倒是没有什么认真不认真,最怕的是,音表妹认了真。” 她飘忽的眼神看过去,宫夫人心里“咯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被看穿,也就顺水推舟,想开口,地上还跪着个丫鬟,女儿的事情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于是宫夫人便转移话题,道:“你来了多日,我想原也顺当得差不多了,眼下有几句话,我这个做姨母的却想叮嘱你。” 就是想支开紫荆了。林芳语也明白,便做出理解的表情,道:“我也有好些话想跟姨母说,您也知道,母亲素来体弱,整日休养,我和妹妹有好些心里话都没人说呢!” “只是眼下我却要处置这个丫鬟,不如姨母改日再来?” 宫夫人却害怕林芳语反悔,忙道:“若是个犯了错的丫鬟,打了板子卖出去也就是了。” 紫荆身上一颤,哀求的目光看向林芳语。被打了板子罚罚月钱顶多是几个月不畅快,或者被降职,但要是被卖出去,都知道是犯了错的,哪个大户人家肯收?最后要么是被卖入青楼,还不是死路一条!看着宫夫人这样慈爱,原来这样的心狠! 林芳语皱着眉,道:“可是毕竟主仆一场,她在我们林府伺候,也有些年份了。” 宫夫人一改倦色,说得正经:“你呀,就是年纪小,此次若是纵容了她去,日后如何服众呢?” 林芳语垂下眼睑,不让人看到她的表情:“是啊,语儿总归是年纪小,才会这样被人糊弄。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我对她这样的好,她却生出别样的心思呢?”我曾经对你们这样的好,一心一意地为你们分忧,可你们又是如何对我的呢? “姨母,我是真的不明白。”语中竟带着惆怅和感伤。 宫夫人却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道:“这又有谁说得清呢!”见林芳语兀自叹息,便劝道:“你也别太伤心,横竖还是还没有害你的时候抓了个正经。” “但是……” 宫夫人却不想再等下去,忽地打断道:“卖主求荣的下人,语儿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大小姐,不要……”任凭紫荆之前再是强悍,在面对着听说要把自己卖出去的时候还是不能再无动于衷了,她跪地而行,苦苦哀求,仍然只能吐出这两个字来。 林芳语看了看她,再看看宫夫人,踌躇着不知该作何决策。 “语儿,姨母知你善良单纯,可是你也不要被这贱婢的假象蛊惑了,她眼下是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可若是此次你没有抓到呢?指不定日后会如何对你!这样的下人,留不得啊!”宫夫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续说道:“处置了紫荆,你这里的人定然是不够用的,姨母身边倒是有几个得力的丫鬟,你要是人手不够,姨母便让她们来伺候你,可好?” 林芳语受宠若惊地说道:“这怎么行,姨母和音表妹也要人伺候啊!” 宫夫人却笑得开怀:“随便派两个人服侍你,姨母还不放心呢!”她想得很明白,与其收买林芳语身边的人,不如安插自己的亲信来得妥当。一来林芳语带过来的人她不怎么信任,二来眼前的外甥女她总觉得不是自己印象里那么好揣测,所以凡事还要从长计议。 此前宫夫人也的确有意拉拢紫荆,目的当然很明显,但是还没有结盟就被发现,宫夫人暗骂自己太过急切,也责怪紫荆蠢钝,更加担心紫荆会把她供出来,所以除去紫荆,安插自己的亲信,还能解了林芳语的燃眉之急,宫夫人怎么都觉得太划算了。 “大小姐不要,看在奴婢多年在林府伺候的份上,求大小姐给条活路吧!”紫荆泪盈盈地,死拽着林芳语的袖子,哪里还有半分尊严,鼻涕眼泪的蹭了一身,嘴里还不住地哀求。 宫夫人越发觉得厌烦,要不是紫荆咬着没有把她说出来,她早就要了这个丫鬟的命了,哪里有闲功夫听她求情。哪怕是紫荆的目光看过来,宫夫人也假装看不到的转移了视线。 “你这丫头还真要死磕到底是不是?我告诉你,也亏得你主子心善,若你是我宫家的下人,早被拖出去了!”也不能再说得太多,太多就会被怀疑了。 紫荆听了暗暗心惊,拖出去的意思不言自明,有哪个还有气的会被拖出去?她觉得宫夫人实在心肠歹毒,因而哭得更大声了。 林芳语却只是浅笑,这位姨母虚情假意的那一套,她早就领教过了,你碍着她的事,她铁定是双倍地追讨回来,你要没碍着她的事,可要被她算计上,也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也听说了,要是宫家,你早就已经没命了!”林芳语附和着宫夫人的话,继续往下说道:“你虽然没有犯下滔天罪孽,但我的院子却容不下不干净的人。如果被传出去,旁人如何看我林府呢?就是宫家,也要被人耻笑。” 宫夫人眼中精芒一闪,她怎么忘记,这是在宫家的底盘,林府来做客的小主子带着好好的丫鬟来,却在宫家被处置了,说是下人犯错,可为何一定要在宫家呢?如此一来,会不会被人误会是宫家有人做了什么手脚?于是她几乎是在瞬间就脱口而出:“且慢!” 第五十五章 杀鸡儆猴 第五十五章杀鸡儆猴 林芳语等的就是这句话! 茶水氤氲,她揭开盖子,并不急着喝,即使如此茶杯边上还是沾着几许唇釉,她顿首,似笑非笑地说道:“姨母还有何高见?” 宫夫人自然不能直接说是因为怕你处置一个丫鬟败坏了我家的名声,便道:“她毕竟也是林府出来的,你就给这丫头一次机会。总之她的卖身契在姐姐手里,谅她也做不出什么大动静来!” 紫荆抬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宫夫人,在同时宫夫人也瞧上了她,视线相对之处,紫荆给了宫夫人一个感恩的眼神,宫夫人也含笑接过,心想还是个有眼力劲的,虽然不能全然被她所用,但今日的恩德看样子紫荆是记住了的,日后利用她给林芳语找找晦气,她也不介意。如此一想便又道:“再者你还是个姑娘家,若是贸贸然把身边的都打发了,一来不好再去找知根知底的,二来,姨母也是怕,人言可畏啊!” 这么小就这样狠毒,传出去是会让人惧怕她呢,还是惧怕她?这道理林芳语也懂,眼见着宫夫人跳进她事先挖好的坑,要藏着掖着内心感受才是真难过,所以唱到此处,目的已然达到,再过了宫夫人也就要开始怀疑了。于是她放下茶杯,慢悠悠地站起来,走至紫荆身旁,蹲下身子,仅仅留给宫夫人一个背影却看不到紫荆的面庞,她说道:“原本以我的性子,是断然不能留下你的了,但是既然姨母替你求情,这份面子我也不能不给。” 高帽子戴过来宫夫人受用得很,她就说嘛,一个小孩子表面看着再厉害还不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等到到时候挑拨了她们主仆,有她林芳语哭的时候! 如此想着宫夫人的话音都跳跃了起来,连连道:“你这孩子,竟然不懂姨母的心么?姨母哪里是为了那些个没意义的名声,不过是为你着想罢了。” 瞧瞧,还不满足呢! 林芳语放大笑容,放至紫荆瞳孔,她微微道:“不过犯错终归是要受罚的。” 不知道为什么,紫荆下意识就缩了缩手,但是那玉镯的边角还是很快落入宫夫人眼中。 “是,只要大小姐肯留下奴婢,任何惩罚奴婢都受的。”紫荆低眉,话中尽是战战兢兢。 “内室你是进不来了,这样吧,我见你常常摆弄那些花草,定然也是极为喜欢的,日后你便专心在院子里伺候花草,也算全了我们主仆一场,又不会将你卖出,这也是你留下的唯一机会了。或者若然你不满意的话,大可去求求姨母,毕竟我是个客人,想来宫家也应该有许多的差事适合你。” 宫夫人听着这含沙射影的话,心里有些火大,自己本来是干嘛的倒被抛到九霄云外,还无端被讽刺了几句。要不是看留着紫荆大有用处,她何必要趟这趟浑水? “要如何处置她都是你的权利,姨母只是建议罢了。说起来你还没有见过宫老夫人吧,她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打打闹闹。” 宫老夫人是宫大人及宫老爷的生母,已故宫大人的原配,也住在这里,只是近些年只烧香礼佛,从不过问后宅之事。林芳语听她把宫老夫人都搬出来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并非是她害怕宫老夫人,而是前一世,当宫家权柄被宫夫人捏在手上,当宫老爷听信宫夫人的话语要将宫妙音送去与林芳语共侍一夫的时候,宫老夫人竭力的劝阻过。只是那时候宫妙音执念已深,宫夫人也完全听不进去宫老夫人的只言片语。后来宫老夫人见事情已成定局,自觉愧对林芳语,便将手中珍藏多年的楠木佛珠送了林芳语。后来进了宁国公府,面对宫妙音明里暗里的挑衅,林芳语中计,别宁仲成施以家法,宫妙音犹不满意,撺掇宁仲成要杖毙了香樱,林芳语忍着剧痛私下找到宫妙音,出示这串楠木佛珠,才留住香樱的命。 应该说,是宫老夫人救了香樱的命,这份恩德,她不能不还。 “是啊,我本欲拜见,听说老夫人身子一直不利爽,就怕打扰了她老人家。”语间是难得的温情。 宫夫人愕然,看起来这问候倒不似作假,反而显得她有些小题大做。在宫家生活多年,宫夫人知道这个素不过问的婆婆只是假象,再者无论是在大伯宫老爷还是丈夫心中,宫老夫人都是不可忽视的存在,因而这些年她是从来不去招惹的,现在看到林芳语这个模样,她心中顿生念头,但这念头,还是要回去与嬷嬷好生相商才是。 思及此宫夫人竟觉得宫妙音那事暂时都可以抛在一边,又叮嘱几句,以林芳语要休息为由,匆匆告辞了。 她走之后,林芳语吩咐紫荆:“你也出去吧,日后你便不是一等丫鬟,没有我吩咐,你不得再入内室一步。” 紫荆顾不得发麻的腿,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出去了,看样子还是有些颓丧。 等她走远了,蒋嬷嬷从内室走出,道:“大小姐这样惩罚,会不会太严厉了些?”虽说严厉让下人不敢乱来,但是太过了也同样没有什么好效果。 林芳语揉揉发疼的太阳穴:“我的心思,嬷嬷是真的不明白么?” “大小姐是想杀鸡儆猴?”紫荆这丫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卖身契还在夫人手上攥着呢,她怎么会这样不知好歹做出卖主求荣的事情,特别还是在汴都好好的,来了金阳不过两三月就变了样子,蒋嬷嬷实在想不通。 “若非如此,只怕今日的茶水,就不会是简单的茶水了。”宅院的弯弯道道,她重活一世,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蒋嬷嬷自责道:“是老奴办事不力,竟让人钻了空子。” 林芳语摆手:“不然你以为姨母如何来得这样快?有时候啊,系得太牢了,让人觉得无懈可击,自然不敢有动静。所以这线呢,也是时候松一松,总要让人家觉得有可乘之机,才能有所动作。否则这样日日担忧,夜夜防着,别人还没有出手,你自己已经倦怠了。” 是的,她不想等了,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让她们布防,打从今日一连见了两次宁仲成她就改变了决定,既然躲不过,也只有迎上去! 第五十六章 投石问路 第五十六章投石问路 话说宫夫人从林芳语的厢房出来,穿过院门,左转到尽头,已经是初冬的季节,即便白日艳阳高照,仍旧抵不过夜晚风凉。宫夫人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便有丫鬟捧着手炉上来,一股冰凉的寒意拂过,宫夫人挥手,道:“我想一个人走走,你们先回去吧。” 领头丫鬟应了一声,便带着仆妇们退下去了。许是今日心情不错,许是这宫家一角却有让人忘却烦忧,宫夫人竟然微微地笑了。 这条路,她已经很久不曾走过。 也无怪乎刚才那丫鬟走前还回头看了又看。 地下湿滑,丫鬟们又走了,宫夫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她低头,这才发现路面上积攒了厚厚的苔藓,如果稍不小心,就可能摔了跟头。 宫夫人踮起脚尖,一步一步地缓缓地往前走着,此刻她心中有件事颇为烦忧,就连身边的嬷嬷也难以启齿,所以才会在此逗留。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久不劳作的宫夫人觉得有些累了,便捡了边上一处石凳,用手帕擦了,坐将下来。 今日也算是有些收获,宫夫人正想着,耳根一松,忽然肩膀多出一双手来,替她按捏,宫夫人几乎是要跳起来,待看清来人,却是一怔。 “孩儿给母亲请安。”宫柏希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近乎讨好地看着宫夫人。 “你怎么在此?”宫夫人因为他突然的来到有些不悦,脸皮绷得直直的,道:“你父亲说过,你身子骨弱,得在屋子里好好的养着,你这样的跑出来,受了寒如何是好?可对得起我和你父亲一片苦心?” 原本普通人家的庶长子就不受待见,到了宫夫人这里更是如此。这个特殊的身份注定她不能像对待别的庶子女一样,但是并不意味着她会喜欢他。 宫柏希希冀的眼顿时暗淡了下去,低声道:“难道母亲不是专程来看孩儿的吗?”这里是整个宫家最偏僻的角落,也是最无人问津的地方,平时连只阿猫阿狗都难得见到一次,所以当病痛中的宫柏希接到纸条,说是宫夫人要来探望他的时候,几经思虑他还是决定亲自出来迎接,虽然吹一次冷风就意味着他要继续在床上躺一个月,但是渴望温暖的宫柏希还是不假思索地就来了。 探望?笑话!宫夫人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叹气道:“你这孩子,叫我说你什么好?你保重自己的身体,就是对母亲最大的报答,大夫们说你要静养,母亲怎么会明知这样还来打扰你,也不知是谁乱嚼舌根,害你白白受苦。” 来都来了,既然被他遇到,干脆将计就计,还能全了嫡母贤明的面,顺带把背后的人讽刺了一句,提醒一下宫柏希也是好的。宫夫人不是傻子,孱弱的宫柏希突然蹦出来,她不相信背后没有人作祟,至于具体是谁,宫夫人还暂且不知。 “是,孩儿知道了。”宫柏希失落地低下头,果然啊,她说的是这样冠冕堂皇的话,而不是……就算她骂他打他,也好过现在这样虚情假意。是以宫柏希最后的希望落空,低着头便再也不言语了。 他闭上眼,手中的拳头握紧了,良久,抬起头,说道:“既然如此,孩儿不打扰母亲了。” 他静静转身,越发显得落寞,单薄的影子在昏黄的夜色下拉出一条长长的道,哀伤而疏远。 “你站住!”她的训斥还没有完,他怎能这么简单地走!宫夫人顿时就叫住了人,听到宫柏希并不转身却冷淡的话语:“母亲还有何教导?” “你……”宫夫人一番话卡在喉咙,宫柏希突然出现她本就疑心,若是任由他痴缠反而不妙,如此一想,她便缓和了口吻,道:“希儿你岂可疑心你的嫡母,我不过是想告诉你珍重身子,若是你不信,大可去问问大夫。”心中却早就下了决定,那留在宫柏希身边的嬷嬷是断不能用了。 “是,孩儿谨遵母亲教诲,这就回去静思己过,直到母亲肯原谅孩儿为止。” 说着不容宫夫人应答,就独自往清冷的方向去了,宫夫人疑心被人偷窥,如今见宫柏希走了,早存的那份独自静静的心顿时被打得七零八落,她站起身来,朝外走去,刚到树荫下,迎面再次走来一人。 林芳语怕冷,蒋嬷嬷又往盆里添了几块炭,红红的炭火映照得整间屋子亮堂堂的。看着林芳菲红扑扑的小脸,林芳语觉得由衷满足。 自从紫荆被降级罚到小花园做工以后,整个内院就开始活络了起来,大家都在猜想接下来会是谁被提拔上来,最热衷的人选就是紫萝。就是紫萝本人,往内室跑的时间也多了起来。林芳语对此置若罔闻,如此蒋嬷嬷就有些坐不住了,大小姐越来越大,她的心思越来越难猜。 “大小姐,这内室,就紫萝一个人恐怕是忙不过来的。” 林芳语缩在椅子上温书,随口答道:“嗯,我正在选。” “老奴是担心时间一长,有人会在背后捣乱。” 见林芳语还是没有认真的意思,蒋嬷嬷不免多嘀咕几句,道:“宫夫人那边,可是也有人私下打探过了呢!” 她说的是宫夫人,不是二小姐,林芳语这才看向她,道:“那就让她们送人进来好了。”我还正愁着没有机会反击呢,担心的不是你往我这里塞人,而是你不行动! “嬷嬷,紫萝不是也伺候得很好么?”林芳语反诘道。 “紫萝毕竟是一个人,她总有伺候不到的地方,而且她经验尚浅,老奴始终……” “始终觉得,她不如紫荆,对么?” 蒋嬷嬷沉默,也算是默认了。林芳语看着帘子外一动,跟着走进来一个蒋嬷嬷觉得陌生的丫鬟,素淡的衣衫,比起宫家其他常见的丫鬟都稚嫩了许多,她走进来,有板有眼地对着林芳语行礼,道:“奴婢巧儿见过林大小姐。” 蒋嬷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面生的丫鬟,她是怎么进来的? 林芳语避重就轻地说道:“嬷嬷你放心,伺候的人选,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这巧儿,可是她选作用以投石问路的最佳人选呢! 第五十七章 昔日巧儿 第五十七章昔日巧儿 “奴婢也见过蒋嬷嬷。”巧儿说着福身,眉眼含笑地看着蒋嬷嬷。 作为一个多年服侍的奴婢,受了旁人这么高的礼遇,已经算是很郑重了。伸手不打笑脸人,蒋嬷嬷虽心生疑惑,但还是侧过身子表示不敢受。 “嬷嬷,巧儿姑娘是自己人。”林芳语点到即止。 如此蒋嬷嬷便会意了,这是要说悄悄话呢,她笑了笑,道:“奴婢刚想起来,厨房里头煨着二小姐的汤,奴婢这就去看看。” “你这奴婢倒是忠心。”待蒋嬷嬷一走,巧儿遂收起笑容,没了谦卑,睥睨的看着林芳语,顺势坐了下来,不客气地兀自拿起一个茶杯,给自己斟了杯茶,自顾自地喝着。 “她是我母亲的陪嫁。”如果连这个都不能相信,林府也就没几个可以相信的下人了。 巧儿似笑非笑,道:“据我所知,她和宫夫人也是熟识的吧。” 林芳语顿了茶杯,道:“此事我心中有数。你的主子叫你来,不是说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吧。” “怎么是不相及呢?”巧儿不怕死地再次说道:“若是用的好,这把刀可是厉害得很呢!” 接收到林芳语警示的眼神,巧儿忙收了玩笑,一本正经地说道:“主子说了,一切都听林大小姐的吩咐。” “告诉你家主子,我不接受三心二意的人。” 在宫夫人身上刚刚发生的事情林芳语早通过探子探听得一清二楚,她的确是需要一个同盟者,毕竟她是客人,有些事情做起来不方便,但并不意味着任何人都有资格来和她谈条件。之前她早探过宫柏希的口风,他是情愿委屈自己也不曾透露半分,若然不是刚才受了宫夫人冷遇的刺激,想必宫柏希不会这么快下定决心。 “你什么意思?”巧儿立时有些不忿,之前是这位林大小姐主动找到大少爷的,虽然她不明白这个林大小姐为什么要联合一个没有血缘的表哥来对付自己的亲姨母,但是细想也唯有如此,才能让大少爷过得送快些。即便肯定这是百分百的胜算,巧儿也有意向,但对于林芳语,她无多好感。 “是你有意拉拢大少爷,现在大少爷顺着你预想的方向走,难不成你还要反悔?”大少爷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巧儿是舍不得他被人轻视的。 林芳语不带温度地说道:“你似乎忘记了,一个暗卫的本分。” 巧儿一窒,她刚才太过冲动,犯了大忌。想起暮色中大少爷那张惨白的脸,巧儿有些酸涩,便放缓了语气:“我不过是替他不值罢了。” 林芳语冷笑:“那也不该把气撒在别人身上!造成他今天的人是谁,他自己心里比谁都明白。” 巧儿闻言低下头去,林芳语说的不错,她不该把大少爷所受的苦迁怒到别人身上。 林芳语不欲与她多言,只简单道:“我会把你安排到我身边,接替紫荆的位置。” 巧儿对此没有异议,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她还是奢望回到大少爷的身边,哪怕只是做一个最简单端茶送水的丫鬟,她也甘之如饴。 “此事,你便去问你的主子。” “是。”巧儿本期望林芳语替她说两句,听到这里彻底断了这样的念想,心中却对这样一个小姑娘充满厌恶,一个连自己嫡亲的姨母都要去伤害的人,心肠会好到哪里去,她怎么还期望她是一个好人。 “你该做什么,你自己清楚。” “我会说服大少爷,让他坚定地站在你这边。” “不需要,我跟他只是合作者之间的关系,至于宫家其他的事情,我并不想插手。”起码在宫老夫人在世时,她不能直接推倒宫家,就算是全了前世宫老夫人对她的照顾吧! 巧儿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慢慢地退到了一边。林芳语已经给了她警示,她不过是个出身卑微的丫鬟,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可若是没有她们这样的丫鬟,这些主子也休想办成事情!她自小就是一个孤儿,被人伢子卖来卖去,刚开始还因为被主家的小姐少爷欺负而逃跑,后来是连逃的力气也没有了,索性破罐破摔,直到一年以前遇到外出看病的大少爷,把她从陷阱里救出来,初时她以为大少爷是看中了她的姿色,因为她已年过十四,也算生的白净。但大少爷只是把她送养到一户农家,偶尔来探望,她悄悄跟踪,被发现死缠烂打,大少爷才肯把她安置到自己院子,因为地势偏僻,大少爷又刻意隐藏,她的身份从来无人知道,像是一个飘忽的影子。巧儿看锦衣玉食的大少爷,纵容有对他荣华的艳羡,同样也生出几分同情来。 林芳语冷然瞧着,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多的是,聪明的从来不会选择全然依靠一个男人的做法,纵然侥幸得宠,光华又有几年?何况,凭借龌龊手段上位者,屈指可数,失败的,却多不胜数! 她不打算告诉巧儿这些,谁知道,她是否是真心服从命令呢?那桀骜眼神,和不甘的握拳,足以证明要好好利用此人,也要防止被她下刀! “我这里暂且不用你做什么,但是从黑暗走到光明,从暗处走到明处,你可想好了?“林芳语还是想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她与宫家母女的仇恨,不共戴天,可也真的不希望,牵涉到越来越多的人。现在看起来巧儿这种见不得光的日子分外难过,但起码平安无恙,清明快乐。她记得前一世这个女子很惨,宫夫人食用的汤水里被人下毒,查出来是大少爷所为,大少爷宫柏希哪里经历过这种事,眼一闭就晕过去了。宫夫人不好发作,就把巧儿毒打一顿,直打得皮开肉绽也不解恨,只因她当时已经是宫柏希的妾室,宫夫人不好直接发作宫柏希,就把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到巧儿身上,直将她打了个皮开肉绽。她不忍心,就替巧儿说了几句好话,孰料正是因此加剧了巧儿的死亡。后来失去唯一陪伴的宫柏希得知此事,更是恨极了她。 那时候的巧儿明艳单纯,温柔善良,与此时截然不同。林芳语不禁想,也许这一世,她不会再重蹈覆辙吧! 第五十八章 姐妹同心 第五十八章姐妹同心 一晃又过了几日,这几日紫萝服侍得无不尽心尽力,就连蒋嬷嬷都甘拜下风。说起来紫萝还算是个透亮的人,有什么小心思让人一眼就瞧出来了,的确,紫荆被降级,她就是最有可能接替紫荆位置的人。因而这几日在林芳语面前表现得越发勤奋起来。 下人又有几个不是踩低捧高的,眼见紫荆落了难,昔日的好姐妹情义全都烟消云散,连紫荆对她们的庇护也抛到九霄云外,一堆赶着趟儿的去巴结紫萝,故而紫萝出得门来,也是一股脚下生风的样。 林芳菲靠窗托腮,看到昂起下巴笑得欢畅的紫萝,不自觉嘟起了嘴。一面抱怨道:“姐姐,我听说你要把紫萝提拔上来,是真的么?” 林芳语摸了摸她柔软的发,肉嘟嘟的小脸上难得有些不满,便笑道:“我们的二小姐,什么时候也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了?” “院子里总共就那么几个人,还能有什么秘密?”林芳菲似乎不满林芳语的敷衍,抓起她的手急切地说道:“姐姐你还没有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呢?” “以目前来看,她是最有资格的。”林芳语看着林芳菲失望的目光,心念一动,道:“难道你有更好的人选。” 林芳菲放下手,叹气道:“这个我倒不知道,这些事素来都是姐姐你在打理,我也不懂。只不过用熟不用生,相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紫荆,不如姐姐你把她重新叫进来吧!” 有人在妹妹耳边说了什么!林芳语按压住翻涌的情绪,循循善诱道:“可是紫荆犯了很大的错误,我再把她叫进来,会被人说驭下不严,用人不公。” 又见林芳菲十分沮丧,咬着唇想要说什么,却重新将目光投向外院,随着再次皱了皱眉。 见到妹妹这样丰富的表情,林芳语有些语塞,她想了想,确定妹妹这张脸上此刻涌现的的确是不喜,这才道:“不如你告诉姐姐,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紫荆呢?” “我不是有多喜欢她,我只是见不得紫萝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姐姐你看,她惯会摆谱的。” 林芳语噗嗤一笑,果然也见到紫萝颐指气使地吩咐其他丫鬟洒扫。林芳菲一见更是来气,道:“紫荆以前在这里的时候,从来不会这样。” 林芳语弄懂了,紫萝端的架子太高,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她忽然想起几日前紫萝殷勤地乘汤端给林芳菲,却被林芳菲一手挥开的事情。 彼时紫荆刚被赶到外院不久,林芳菲本来就更喜欢沉默内敛的紫荆,从外进来又见紫荆做着粗重的活,手上都是水泡。本来负责外院洒扫也不必这么辛苦,林芳菲顿时料定是有人故意磨搓紫荆,再看紫萝对主子殷勤备至却对紫荆不闻不问的样子,林芳菲料定她两面三刀,故而更加厌烦。 林芳语没想到妹妹有这么大反应,如若不是今日一见,她还一直以为妹妹会永远活在自己的保护伞下。当这把伞不够严实的时候,没有依靠的妹妹自然而然沦落为被人欺凌的对象。如今一想,当初的悲剧何尝不是她一手导演的结果!如果不是她那么心急地保护妹妹,那些人也不会抓住她的软肋,从此她备受钳制,再无力量反驳。可她现在在做什么呢?依然是把妹妹放在自己身后,任凭风吹雨打暴晒烤制,妹妹都安然无恙地活在她的保护伞下,这何尝不是在重复前世的路呢? 林芳语不敢再想下去,在这一瞬间,她忽然做出了另外一个重要的决定。 “你说的这些姐姐也有想过,只不过,有些事情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菲儿是因为不喜紫萝,所以才把紫荆的痛苦都怪罪在紫萝身上,对么?” 林芳菲毫不遮掩:“紫荆降职对她又有多少好处!这里又不是我们家,回了汴都哪里还轮得到她说话的份!” 原来她不过问,心思还是很敞亮的啊!回了林府,丫鬟里头佼佼者香樱香椽,紫萝肯定是要靠边站的。 “你说的不错,我们菲儿真的是好聪明,你可给了姐姐一个大大的提醒啊!姐姐向你保证,在我们回林府之前,这些事情都会过去。” 对于姐姐的话林芳菲深信不疑,她绽放笑靥,道:“姐姐你要说话算数,有什么要做的事,也要算上我一份哦!” 林芳语忍不住捏了妹妹的脸,道:“就你聪明。” 这一举手一投足一对视之间,姐妹俩已经就某件事达成协议。 晚膳依旧是紫萝服侍,她将菜分好后,照旧先送到林芳语的面前,这也是惯例,从大到小嘛,而且林芳菲身后还有蒋嬷嬷呢。不料林芳菲忽然道:“四喜丸子看着好像很好吃。” 紫萝一愣,就连旁边布菜的蒋嬷嬷也没明白,林芳语却笑了,对紫萝道:“还愣着干什么?” 紫萝终于领悟:二小姐是要她服侍!她激动地抖了抖,二小姐因为紫荆的事情已经不待见她多日了,如今看是要原谅她了! “是,奴婢伺候二小姐用膳。” 她将桌上各式林芳菲都爱的菜色布好,分批次用象牙筷子夹到盘里,林芳菲很是受用的样子,见紫萝忙碌得脸颊冒光,便道:“你辛苦了。” 紫萝几乎是受宠若惊地回道:“能够伺候二小姐是奴婢的服气,奴婢不辛苦。” “是吗?”林芳菲有些疑问。 紫萝忙表态:“奴婢绝对是真心的,二小姐心地善良,体恤奴婢,奴婢怎么会不愿意伺候二小姐呢。” 林芳菲听了,意味深长地笑道:“你可要记得你说的话,日后要好好伺候。” 紫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小姐不但原谅了她,还帮她说话,看来升到一等丫鬟这个位置,非她莫属了! 紫萝高兴得忘乎所以,都忘记蒋嬷嬷是何时出去的,等到她再进来的时候,便领着一堆的下人,紫萝一见这个阵势,大小姐是把从林府带来的下人都召集齐了,那便是有重要事情要宣布。紫萝捂住狂跳的心脏,就等着大小姐宣布决定了! 大小姐一直都暗中有属意她的意思,原先反对的二小姐也站在了她的这一头,紫萝确信自己是稳操胜券的。 第五十九章 急转直下 “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用过晚膳,蒋嬷嬷将碗筷悉数撤去,下人们便被叫到了大厅里来。 说是大厅,其实不过类似花厅的小外室,毕竟这是宫家的地方,再是金贵的客人也得入乡随俗。 “紫荆的事情,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 屋子里很静,静的让人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却没有人敢来应林芳语的话。虽然大家都知道所为何事,也没有一个人敢在此刻开口。锦上添花固然是好,但是这么一开口就是直接否定了紫荆,不管是过去与她私交如何,她已落到那般田地,若是自己有一天也…… 是啊,下人哪有就不会犯错的呢?就算是紫荆这样稳妥的,不也背叛了主子么?做下人最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别到了最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其他人不说,紫萝自己更不能说,反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让大小姐宣布她还能更威风。紫萝如是喜滋滋地想着。 “紫荆去了外院,我身边也不能没个服侍的人。”目光在下人里穿梭,林芳语不紧不慢地把话说出了口。 下人们大都露出一种果不其然的表情来,脸上顿时松快多了,有两个胆大的,甚至弯起了嘴角。 这时候忽然从外走进来一个女孩,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鹅黄的衣裙,上身罩了一件八成新的夹袄,头发梳成几股辫子,被她用一支木簪固定了住。她长着一张鹅蛋脸,细细的柳叶眉经过修饰,加上她刻意盘起的发式,比实际年龄添了几分稳重。 她走进来,依次对着林芳语姐妹福身,得到林芳语的首肯后,落落大方地站到了一旁。 下人们诧异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面面相觑,纵然他们在宫家居住了这么些日子,像这样干净娇俏的丫鬟还从未见过。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地看着,她是谁?怎么突然到来? 唯有蒋嬷嬷神色未明,她怎么又来了? 紫萝只是惊讶了一瞬,便想到:我顶替了紫荆的位置,自然是也要有人顶替我的位置。只是此人倒是从未见过,看他们几个也是混沌一片,定然也不识得此人。难道她是宫家的人?不,这也不对,大小姐岂会让一个外人插手她的二小姐的事情?如此一来,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了。思及此,她很快便换了神色,对着那丫鬟微微点头致意,十分欢心的模样。 “紫荆虽然做错了事,但一时之间,尚难以找出与她分别的人来,我左思右想,终于还是决定提拔一个人上来,暂时服侍着。” 大家平心静气地听着,眼中毫无波澜,这结果他们早就了然于胸,如今以为,不过是走走过场。 紫萝深吸了口气,心中打好腹稿,只要大小姐一下发命令,她绝对来一段慷慨陈词,以表现自己的赤胆忠心。 “巧儿,先前你已经见过我和二小姐了,现在来和大家熟悉一下吧。” 全场哗然。巧儿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出场,巧笑倩兮道“我叫巧儿,初来乍到,日后还要请诸位姐妹多多照顾。“她开始走到每一个的丫鬟婆子面前,每一个手上都得到一个她亲手缝制的荷包,每一个她都和对方简单对话,一个不落。 紫萝全身如同被人浇了一桶凉水,从头到脚的凉下来,她呆呆地站着,忘记了说话,忘记了笑,忘记了呼吸…… 怎么会这样? 大小姐不是属意她的么?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不可置信地,猛烈地,无法面对地摇头,猛摇头。 巧儿这时候刚好到了她的面前,见她的位置有些不同,待见到她神色之中的敌意,便有些不解。 “巧儿,她是我的贴身侍婢,叫做紫萝,你们以后要接触的时间可多着呢!一定要好好地认识一下。“林芳菲笑道。 紫萝浑身一颤,下意识瞪大了眼,因为面对突如其来的竞争者,才强忍住没有落泪。 巧儿故作疑惑,双方保持在一米以外的距离,比起之前和其他丫鬟的熟络,现下要疏远得多。 林芳菲生怕她不知似的说道:“她啊,和被赶到外院的紫荆是一起进林府的。“这种情分就是与亲姐妹也相差不了多少,正是如此林芳菲才看不惯紫萝。 “原来是紫萝妹妹。“巧儿恍然大悟,随即歉然地看着紫萝,道 ”妹妹莫要怪我唐突,我今年十四,看着你年纪也比我小一些,所以我就擅自做主了。:“ 紫萝甚想抽回自己的手,尝试了几次竟然没能如愿,到底年轻气盛,她还是按捺不住,开口就带了刺:“我们做奴婢的,自小被嬷嬷教导,只有主子小姐,没有姐妹。不知巧儿姑娘你是何地人?何时出生?为何到此?”怎么会甘心,怎么可能甘心!她期盼了多久的位置,为此奋斗了多久,尝受了二小姐多少白眼,现在却便宜了一个连身份都不明确的人,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巧儿含笑道:“我与妹妹自然是一样的,都是伺候小姐的丫鬟“。 “你……“紫萝本想讽刺她不是家生丫鬟,没有家教,却被她刺了回来,眼眶微动,妄图寻找几个帮腔的人。她在人群中一一望过去,可那些丫鬟仆妇却是都低着头,屏声静气地。不是故意装作看不懂她的表情,就是受了巧儿见面礼的好处。 紫萝知道,自己临时筑构的城墙已然倒塌,她不得不无奈地接受了现实。承认事实是一回事,面对又是另一回事,此时的紫萝,已经接近奔溃的边缘,只要再有一点柴火,就能点燃! “巧儿姐姐是么?”紫萝低眉道:“我在林府前前后后也有些年头了,姐姐看着聪慧,可毕竟每一处府里都有府里的规矩。姐姐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只管来问我,妹妹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是林府的家生丫鬟,可你们却情愿提拔一个不明来历的人也不肯提拔我,这么多年情意都不念!另一方面,她又想通过此事提醒林芳语,等到她忙的手忙脚乱的时候,你才知道我的好! 题外话:祸不单行,家里的电脑还在维修,单位的电脑也开始闹故障了,这两个章节荷荷是用手机写的,一章两千字要打两个多小时!〒_〒 第六十章 心生怨念 第六十章心生怨念 “紫萝妹妹这样的好,难怪奴婢讨不到在二小姐跟前服侍的机会呢!”巧儿无害地说道。 紫萝脸一红,见二小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巧儿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有些黯然,二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把权利都给了别人,还要给她一巴掌么?还有这个巧儿也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提起,若是无意的话,还值得原谅,若是有意而为止,那就实在是让人太讨厌! “既然事情都已经定下来,你们也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吧。”一直沉默的林芳语发了话,谁都知道她才是这里的领头人,虽见室内剑拔弩张,有一窥动静之心,但好奇害死自己仍是亘古不变的箴言,因而便也转身,徐徐要出屋子,无奈步伐太慢,一路踩过数人脚印。 “紫萝妹妹等一等。” 本已福身告退的紫萝不得不定住身子,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意道:“巧儿姐姐还有何事?” 巧儿再次踱步到紫萝跟前,含笑道:“你我都是小姐们身边服侍的,日后定然有许多需要互相关照的地方,论及经验我定然也不如妹妹,自然日后的情分也不同他人。” 紫萝暗暗翻了个白眼,道:“姐姐的意思是……”她恨不能立马走出去!这人究竟是想怎样! “其实也没什么!”巧儿道:“适才我已经给诸位姐妹一个小小的荷包,虽然不贵重,也是我的心意,也就只剩下妹妹这里,我还没有给。” 紫萝冷下脸,皮笑肉不笑地道:“紫荆姐姐在时,给我做了好些个,就是用到明年也用不完,姐姐的,还是自己留着用吧。”一个小荷包,紫萝还不放在眼里。她是真的后悔,后悔不该这么心急火燎地把紫荆拉下水,结果反倒便宜了别人。但她没有打算让巧儿这么顺当地当下去。以往她从来开口叫过紫荆姐姐,现在居然在一个初次照面的外人面前叫出来,想起来也是真的讽刺。就这样膈应她一下也好! 不想巧儿浑不在意地笑道:“我的手工怎么敢跟紫荆比?只不过这也是我的心意,妹妹怎么样也要收下的,妹妹若是不肯要,我只会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恼了妹妹。” “姐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刚刚才见面,何来谁惹恼了谁呢?” 巧儿讶异地瞪大眼:“难道是妹妹对大小姐二小姐心生不满,所以故意歪曲我话里的意思?” 紫萝将巧儿恨了个牙痒痒,这么大一顶高帽子戴下来,她以后还怎么立足? 于是她只好道:“既然是姐姐的好意,妹妹就却之不恭了。” 巧儿便将手放进袖子里,尔后有些遗憾地看着紫萝,道:“对不起,荷包好像是没有了。“ 紫萝面色一变,双目赤红,就差当场跳起来撕碎巧儿!这是羞辱,绝对的羞辱! 她连最后一层虚假的笑容也藏不住地道:“无妨,我早说过姐姐还是自己留着的。” 巧儿则忙道:“那怎么行,我是当着小姐们的面,哪有不送的道理。妹妹要是因此把我当成那种空口白话的人,我可是不依的。”说罢径自从头上卸下一朵簪花,别到紫萝的发髻上,替她整理好,莞尔道:“如此,也算是我说话算话了吧。” 紫萝倒吸了口凉气,这在外人看来是很好的礼遇,一朵簪花比起小荷包来说,分量的确是重得多了,但林芳语身边一等丫鬟的位置,还有那无限的风光,一直才是紫萝梦寐以求的,先入为主的她现在看到巧儿什么都是厌烦的。她觉得巧儿一定是故意说那样的话,挖好了坑让她跳进去,而自己还正好中了人家的计!她脸上火辣辣的,当着林芳语姐妹的面,差一点就哭出来。 “多谢姐姐好意。”她屈膝,道:“奴婢想起小姐的宵夜也是时候去问了,就先告退了。” “你去吧。”林芳语淡淡道,兔子被逼急了也要咬人,林芳语觉得今日巧儿做得有些过了,但这是她第一回与人见面,也该是要立威的,便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巧儿继续演下去。 “紫萝,这朵簪花由你戴着,很是好看,你可莫要辜负巧儿的一片心意,得常常佩戴才是啊!”林芳菲在后面补刀。 紫萝脚下一个踉跄,快要吐血:“是。” 人群散去,巧儿回旋了身子,气定神闲地坐下来,林芳语道:“你今日有些操之过急了。” 顺便剜了她一眼:“还有,你现在是我名义上的丫鬟,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若是下人进来看到你这副模样,要我如何解释。” 巧儿甚不在意地道:“她们是你的下人又不是我的。” “但你也不必滥用你手中的权利。” 巧儿叹息:“大小姐何必左顾而又言他呢,你不过是因为恼怒我撺掇了二小姐,我就奇了怪了,若是二小姐模样惩治紫萝的心思,她如何受的我的挑唆呢?若是她存了这样的心思,大小姐就算事先知道,就阻止得了么?” 林芳语扶额,怎么还有这么胡搅蛮缠的人,明明是她违背她们的盟约,擅自更改,到头来还不能让她说上两句了? “此事可以不可再,若然让我知道,我不介意让你的主子换人过来。”干脆把话说得狠一点,不然巧儿不知轻重。 “大小姐,你连吓唬人也这么直接,真是……”巧儿收起玩味的笑容,第一次审视了林芳语,道:“我现在在想,他与你合作,究竟是对是错?” “这样的问题,你不该来问我。”男人大都是利欲熏心的动物,在强大的利益诱惑下,一切都可以成为理由。当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又因此伤害了某些人的时候,就会找出搪塞的借口。巧儿是会善于揣度人的心思,但仅仅局限于女人,对男人的了解,她还太肤浅。 “这个时候,我想紫萝应该正伤心吧!想起她吃瘪的样子,想发怒又不敢的样子,我觉得真是好笑。”很难想像这样的话从当事人口中说出来,却一点感情也不带。 “你确定她会那么做?”巧儿不确信地又问了一次。 林芳语换了坐姿:“原本不确定,可你已经加了一把火,不是么?” 第六十一章 真情流露 “好吧,这次是我越俎代庖行了吧。“巧儿难得软下脸来。本来她也是很要强的一个人,再说她不认为任何事情都要徐徐图之,何况紫萝又不是他们的终极目标,巧儿懒得在这种小角色身上浪费时间。 “”纵然是我多此一举,也未必就没有一点好处。“反正她是不承认自己的错误。 林芳语根本懒得搭理她,别过脸去,随意抄起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起来,当巧儿不存在。 这下巧儿可坐不住了,又围着林芳语絮絮叨叨,可人家压根没理会,浑然当做没有她这个人。她卸了气,道:“”我已经在那簪花里加了东西,只要她一有动作,我们就会知晓。” 林芳语这才“嗯“了一声,表示应答。 巧儿攥紧拳,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保证日后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自作主张。“ “还有呢?“ 巧儿瞪大了眼:“还有!“ 不知道为什么,触及到那双没有波澜的眼,巧儿没由来地败下阵来:“还有二小姐有任何举动,我都会首先告诉大小姐,这样总行了吧。“ 林芳语这才搁置了书本,淡淡道:“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坐吧,只要记住自己现在的身份就是。“ 巧儿心不甘情不愿地屈膝,却不敢再坐了,心里却磨叽道:刚才还怕我太胡来被人看见呢,这会子翻脸比翻书还快!谁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干站着她嫌闷得慌,索性找个由头打开了话匣子:“不知道大小姐下一步打算如何?“老实说紫萝啊紫荆啊不管谁遭殃谁得势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她活在暗处不是三两天,平日没有事情可打发,通常就是在黑夜观察人的一举一动。她不喜欢墙头草的紫萝,对低眉顺眼的紫荆同样没有好感。 “等。“林芳语看着巧儿,堵住她即将出口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提醒我,她们两个不是我们对付的范围。不,说得准确点,你的主子,不想在两个对他没有厉害关系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但,这是我要向你主子讨要的报酬。“ “报酬?“巧儿尖叫一声:“大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了,当初是你主动来找到我们的。“ “没错,我是找过你们。“ 得到肯定答复,巧儿马上就有些嘚瑟:“没有你,我们主子可以继续相安无事的活着,直到终老,你不过是锦上添花,又有什么理由跟我们谈条件呢!“ 讥讽一笑,林芳语不禁有些陌生地看着对方:“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很聪明,将事情看得透彻,没想到你却如此愚蠢!愚蠢到连你的主子也不肯全然信你!“ “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见林芳语又要闭口,巧儿急了,忙道:“你胡说!“ 林芳语扼腕叹息,前世的巧儿懦弱,今世的妄自菲薄,长着一张柔媚的面庞,最终也难逃悲惨下场。 “你以为,每天闭门不出退避三舍,就能保住一方太平么?你以为,你不去招惹人家就不会主动找上门来么?你以为,只要你守住自己的一方田地,就不会被人瓜分么?“ 真的是太好笑了! 他所占据的位置,才是横亘在她心里的一根刺。试问一个自负的人,是会容忍这根刺一直嵌进皮肉,还是会拔掉?到最后,始终还是,连根拔除吧! 就像她曾经一样,还以为人家真的是怜恤她没有父母,无依无靠,哪知人家正是因为她缺失依靠,贱命一条呢!宫柏希不是最聪明的,还拖着那样一副残躯,她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的去找他,因为除了他,她有更好的人选。就算没有他,她一样可以扳倒宫夫人。 巧儿闻听此言,面色大变,有些嗫喏地道:“你……那你……那你为什么还……”为什么还要来找上他?虽然他现在也生不如死,可如果继续装聋作哑,也许宫夫人会看在宫老爷的份上,给大少爷一条活路呢!人就是这样,没有亲眼所见没有亲身经历过,是永远也不能真的感同身受的。 “为什么?“林芳语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这就是同病相怜吧!“明明灭灭的烛火映照之间,她的脸变得那样诡谲。她转过脸,语气幽幽,分不清是叹息自己还是叹息别人:“都说金枝玉叶,荣华富贵,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情,可是谁又知道,这美丽的背后,掩盖了多少歪曲的事实呢!“ 巧儿不明白她为何无端端伤感起来,少年不识愁滋味,她这样想,也无可厚非。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林芳语说道。隐藏的心事不为人知,她知道适才有些失态了,但是每当想起宫柏希当年怨毒的眼神,她都没有办法让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也更加没有办法对巧儿冷眼相对。他们的过去何尝不是她自己的过去,他们的曾经何尝不是勾起她悲惨往事的最有力凭证!她对宫柏希伸出援助之手,何尝不是不希望他们再重蹈覆辙! 不,她要保全他们,不只是如此,因为他们的存在正好可以提醒她当年的失败,提醒她任何时候都不能软了心肠,否则只会连累身边最亲的人! 只要看到宫柏希,她就会痛,就会恨,就会更加坚定! 一个人只有痛到了极点,才会发觉自己病入膏肓,才会爱惜自己,这样的经历,这样的疼痛,她必须要变着花样的还给她们,不是么? 夜已经深了,蒋嬷嬷添了几块炭,见林芳语背着她,她叹息一声,道:“奴婢知道大小姐还没有睡。只是再怎么样,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她说完再次掖了被角,走了出去。蒋嬷嬷年纪大了,已经有好些年,林夫人没有让她在夜里当值。这也是做奴婢的一种体面。来到宫家,一来紫萝殷勤,二来林芳语也说有更重要的事情,让她万万保重,蒋嬷嬷也就听进心里。只是升任一个面生的丫鬟,叫她始料未及。她相信大小姐有自己的打算,但心里还是不放心,便亲自过来看看。 她不知在她转身的同时,林芳语眼角早已湿润。 蒋嬷嬷轻轻关上房门,最后一次检查了院子,蓦然眼前一道人影闪过,蒋嬷嬷忙追了出去,来到院门口,往前几米开外的地方有一颗老树,密密麻麻的枝桠遮盖住光亮,蒋嬷嬷暗笑自己老眼昏花,忽然脖子一疼,人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第六十二章 星星之火 次日一早,蒋嬷嬷在头痛欲裂中醒来,却是在自己的床榻上。周遭还是静悄悄的,除了偶尔有丫鬟洒扫的声音或者间断的低语。蒋嬷嬷揉着发疼的脑袋,这才发觉自己身上还盖着一张厚厚的毯子。 怎么可能?她明明就...... 她翻身下床,闯到院门口,正在扫地的丫鬟吃了一惊,招呼的笑道:“嬷嬷起来了。” “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啊?小丫鬟压根没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还是如实地答道:“昨晚嬷嬷你说要再去看看大小姐,让我们都先歇着了。”以前也是这样的啊,可今日嬷嬷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蒋嬷嬷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便折回内室,穿戴整齐地去找林芳语。 她来到门口,还未掀开帘子,就听得里头一阵欢声笑语。蒋嬷嬷想要张口的话咽了回去,这时候巧儿已经看到了她,跟她说笑道:“嬷嬷来了,大小姐正念叨着呢。” 林芳语正对镜梳妆,她身旁不远处,宫妙音正在喝茶,与她同来的还有宫妙彤,两个人的贴身丫鬟小玉和小莲都随侍在侧。 “表小姐今儿来得好早。”蒋嬷嬷说道。 宫妙音捂着嘴笑:“表姐,你的嬷嬷越发有趣了,明明是她自己睡过了头,又怕责备,还要把我也拖下水去。” 蒋嬷嬷一惊,睡过了头!她可从来没有比主子起的晚的时候! “大小姐,老奴......”不管怎样错了就是错了,她不想为自己开脱。 林芳语想着昨晚那一幕,以为蒋嬷嬷忧思过度,才会没睡好,多耽搁了时辰,她有心袒护道:“你呀,就别揪着一点小事不放。嬷嬷是什么年纪了,我常听母亲说,当年她在外祖父家里伺候的时候,比我们现在的年纪还要小呢!”就算是姨母也要看着当年伺候的情分给她几分颜面的,这就是指责宫妙音不念旧情了。 宫妙音忽略话中讽刺,仍旧笑道:“知道她是表姐你的人,你是用惯了的,我不过随便说上两句。怎么,就兴你们主仆情深,不兴我锦上添花了。” 她以为林芳语会顺着说下去,补料林芳语却一本正经地说道:“是啊,我就是护着她,因为她是我带来的人,你们谁要是欺负了她,我可是不依的。” 宫妙音一愣,转头对宫妙彤道:“看来表姐疼你多过疼我,就连嬷嬷都知道拿我打趣了。” 宫妙彤见战火无端蔓延到自己身上,便敷衍地笑了一下,不作应答。宫妙音讨了个没趣,心有不快,站起来道:“这屋子里待久了闷得慌,小玉,随我出去走走。”一面走至林芳语身旁,看着镜中的她,素淡的妆容掩饰不住眼神的清冷,巧儿在发髻上加了一支流苏朱钗,那流苏摇摇曳曳,竟是这样好看。 “好了,你就再等会,屋子里闷热让下人减些炭就是了,何苦要委屈自己。”林芳语最受不得宫妙音那种酸溜溜的语气,本来就不是多真挚的表姐妹,非说得好像她们母女待她千万分好而她还向着宫妙彤似的。一个堂堂的嫡女,还要吃一个庶女的醋,传出去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么? 蒋嬷嬷也道:“奴婢虽然是夫人的陪嫁,可也是和宫夫人有着数不清的的情分的,表小姐这句话实在是太见外了。在老奴心中,表小姐和大小姐二小姐是一样的。” 宫妙音缺的就是一个台阶下,要的就是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与众不同,最起码要比宫妙彤这个庶女高贵重要!现在两者都有了,她也不再坚持,笑嘻嘻坐回去,道:“我也是看表姐你的面子,那就再坐会子吧。” 宫妙彤知道刚才宫妙音是希望自己说两句的,她的不表态可能无形中就得罪了宫妙音这个嫡姐,她要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就必须要修补与嫡姐之间的任何裂缝,于是也附和道:“姐姐快坐吧,轿子还有一会呢。” 宫妙音应也没有应一声,高傲地坐下来,开始指挥小玉给她捏肩捶背,又一百个责怪,一会嫌弃小玉手太重,一会嫌弃小玉不到位,总之是不满意。 巧儿见状,便笑道:“表小姐可否让奴婢试试?” 从进门起宫妙音就数次打量过这个不起眼的丫鬟,她对林芳语身边的丫鬟熟悉的也就是紫荆紫萝,旁人是不屑一顾的。论容貌她不及紫萝娇媚,论才干她似乎也不及紫荆稳重,可要说她一无是处的话,也不尽然。尤其是她一双眼睛,盯着你的时候像是要把你看穿。 宫妙音不自觉地咳嗽了一声,假意被茶水烫了,道:“你这丫鬟倒是面生,是从二等里面提拔起来的?”几乎是肯定的语气。本来嘛,像紫荆这样的人都差一点被母亲收买了,可见表姐在驾驭人心管理下人方面多么失败。她们能搞定紫荆,定然也能拿下眼前这个叫做巧儿的丫鬟!要从二等丫鬟提拔成一等丫鬟,绝对不是简单的一件事,用人用的好,你会少去许多烦恼。这是母亲告诉她的,而这个巧儿,就算是升上来了又能怎样,骨子里还不是差得远!她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嗯,模样也算周正,不过也不如紫萝。”她身边也有两个丫鬟,小玉长相一般,专门近身伺候她,另外一个样子就要上乘些,将来她嫁人怀孕的时候,就把这个容貌好的抬做姨娘,反正卖身契在她手中,要捏圆搓扁就是她一句话的事儿。这些母亲早就告诉她了,可表姐似乎浑然不觉,更不知如何管理,看来那位住在汴都的姨母,真的是像母亲派过去的人打探到的一样,病的不清啊! 林芳语道:“你菲表妹离不开紫萝。” 宫妙音也就没有多言,在她以为,这个表姐至少还有点智商,那个胖乎乎的菲表妹,根本就是个傻瓜!不知母亲存了何样的心思,竟然对她比对自己还要上心!想到这里,她就有些泛酸:“是啊,年纪小就是好,什么都不知道,又什么都能够得到。” 宫妙彤就坐不住了,她感觉嫡姐字字句句都是在含沙射影地讽刺她!如果她再不做点什么说点什么,说不准下一次就不是两句带刺的话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宫妙彤不想无辜惨死在嫡姐和她人的争斗中!因而她站起来,战战兢兢地道:“姐姐,不如还是让我为你分忧吧,这些事情,素来都是我来做的。” 第六十三章 嫡姐庶妹 第六十二章嫡姐庶妹 宫妙音闻言,随即冷哼了声,表示默认了。 宫妙彤在众人惊诧的注视下,走到宫妙音的身后,轻轻地为她捏起肩膀来,不时的宫妙音还要指点两句,宫妙彤也是敢怒不敢言,生怕一不留手,又做错什么惹恼了嫡姐。 “大小姐,轿子已经准备好了,请大小姐二小姐表小姐上轿吧。”隔着帘子传来嬷嬷的禀报,宫妙音轻轻扫过林芳语,道:“我们走吧,表姐。” 宫妙彤一脸呆滞,手还在半空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林芳语从她身边走过,道:“彤表妹,走吧。” 宫妙彤方回复了神色,林芳语见她眼中雾气氤氲,将一方手帕塞进她的手心,道:“音表妹总是这样直来直去,你别放在心上。” 宫妙彤尴尬别过,想要推脱掉,又难掩落寞神色:“我们姐妹玩笑,让表姐你见笑了。” 林芳菲故作不解地说道:“咦,彤表姐,音表姐这样当众给你难堪,你不伤心么?要是我的话,肯定偷偷抹眼泪。” 宫妙彤听了这话,艰难地露出一抹笑容来,将林芳语给的帕子紧紧捏着,道:“马车还在外面等着,我先出去了。” 再不肯提及宫妙音来。眼前的林芳语林芳菲是嫡姐的亲表姐妹,她一个庶出的身份,这样亲热了是做什么,还不是给嫡姐心里添堵么?到时候又要变着法子的折腾她来。再说嫡庶有别,她已经算是高攀了! 林芳菲与姐姐对视一笑,也跟着追了出去,林芳语紧随其后,她不急着去,有些事情,可能妹妹的确比她更适合去做,如果紫荆在身边,她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只可惜…… 想到此处,林芳语眼里一片黯然,很快地掩饰过去。 印象中就是这一次,她对宁仲成一见钟情了吧!当时是在袁家组织的宴会上,一座开阔的别院,只是那别院不同于一般的别院,因为它地势开阔,因而那次聚会则是在别院之外的一大片草地上,因为宁仲成精湛的骑射,她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这一次,仍旧是如此么? 袁家本就是功勋之家,只是在这一代有些落后,然而这种落后也没有持续多久。到此时袁家大房三个儿子均已长大成人,建功立业。当然闹得最轰轰烈烈的不是这三个大房嫡子,而是二房庶子,因为他出身不高,才学普通,样貌平常,却因为参加考试误打误撞认识了女扮男装的郡主,博得郡主欢心。天子当即赐婚,碍于两人年纪不到十八,是以先作订婚处理。 二房水涨船高,袁家也因此重新回到政治的边缘。 今日的宴会就是袁家主办的,地点仍然是在袁家的一处别院。这里距离金阳不远,地势也比较平坦,最是适宜举办宴会。 林芳语走到门口,见门外果然有三顶轿子,宫妙音坐在第一顶轿子里拉开帘子,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按照往常来说,林芳语定然是要带着林芳菲坐在另一辆马车里,而剩余第三辆,在装扮上没有前面那么华丽的,就该是宫妙彤的轿子了,因为她是庶女,规格必须比嫡女低才能说得过去,不管宫老爷心中多么疼爱于她,这些面子上的功夫却不得不退让。 林芳菲走出来,拉开帘子往轿子里探了探,不满地撅嘴道:“这里怎么这样的冷?” 宫妙音不高兴了,这不是编排我们家没有用心招待客人么?于是她堆上满脸的笑容,道:“早就听母亲说表妹你怕冷,我还特意叮嘱要加碳的,可我在轿子里过了好一会,也不见你们出来。这样吧,我这轿子里倒是热乎着,表妹要是不介意的话,就上来吧。”她一边热络地招呼,一边心想:林芳语是个密不透风的,林芳菲就不一样了。 这就是责怪她们姐妹拖延时间了,林芳语早就知道宫妙音是锱铢必较的人,只是没想到她这么沉不住气,本来在内室她故意磨磨蹭蹭就是消耗宫妙音的耐性,让她在心烦意乱之下对宫妙彤发脾气,个性软弱的宫妙彤一定会忍气吞声,她则可以见缝插针,不求能够马上给宫妙彤心里下刺,起码也能给她一点警示。她可没有那么好心去关怀宫妙彤,要知道,上辈子宫妙彤可是配合宫妙音多次置她于不利境地! 宫妙音总觉宫妙彤抢了自己父亲的宠爱,若非宫夫人坚持养在身边,有时候还护着的话,想来宫妙音糟践她的手段应该比现在还要多。林芳语早就猜测到宫夫人的目的,她就不能让她如愿! 要分化她们姐妹,光是对付宫妙音,又怎么能立竿见影呢! 林芳菲笑嘻嘻地凑上去,嬷嬷将她扶上马车,她坐下去环顾四周,夸张地大叫道:“表姐,你的马车里好暖和啊!” 宫妙音笑:“既然你也喜欢,不如就与我同坐吧。” 林芳菲可怜兮兮:“可是姐姐那边……” “表姐纵然再舍不得你,也要为你的身子骨着想,你说是不是,表姐。” 林芳语也笑道:“是啊,等炭火暖些了,我再派人叫你过来,可好。” 林芳菲抱着宫妙音的手臂不撒手,道:“我就在表姐这里,哪儿也不去。” 宫妙音从来没有被人这么亲昵地靠过,哪怕是当着父亲的面要对庶妹好,她也是装装样子,但是现在林芳菲整个人几乎贴在她的身上,她忍住心中的嫌恶,对林芳语道:“我们在前面等表姐。” 她好像已经忘记自己还有个庶妹。 林芳语等那马车走得远了,这才回头对宫妙彤道:“彤表妹,我们也走吧。” 宫妙彤咬着唇,险些将嫣红的唇咬破,她不敢相信一直对她呵护备至的嫡姐会当着外人的面下她的脸子,还故意地冷落她。她委屈地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就连风吹在脸上也毫无知觉,只是木讷地道:“好,上车。” 小莲在这个时候合事宜地叫了一声:“二小姐,你看这是什么?” 刚走几步的林芳语听到,也跟着回去看,只见宫妙彤的马车之内,横七竖八地陈列着几块大小不一的炭,显然是有人在宫妙彤的马车底下动过手脚,这样一路行驶到袁家,还不知道要被冻成什么样子! 林芳语皱眉,看着哆哆嗦嗦的宫妙彤,立刻道:“彤表妹,你身子弱,定然受不得这一路,不如我跟你对换马车吧。” 第六十四章 主仆共襄 “那怎么行呢!”宫妙彤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也在这一瞬间明白了有些事情。即使她做得再好,即使刻意忽略自己是庶女的事情,她仍然没有资格与宫妙音一较高下。这可恶的身份啊,只怕会是一个永远的伤痛了。 林芳语看着她不断变换的神情,道:“这又有何不可?在我心中,彤表妹你和音表妹一样,都是我的表妹。”别人怎么看不重要,至少我觉得你优秀善良跟宫妙音毫无二致,不就行了么? 宫妙彤还在犹疑,以往嫡母对她与嫡姐都是一样的,嫡姐有的东西也一样不曾少过了她。只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嫡姐看她的眼中有了警告,还有几分她不确定的讥讽,和......莫名其妙的嫉妒。 “不要想那么多了,你若是还觉得不合适的话,我们交换之后,等你的轿子暖和些,或者快要到袁家别院的时候,咱们再换回来。你看,我身子比你好,穿得也厚,一时半会是冷不了的,若是你被冻坏了,姨父一准心疼,势必也要怪罪到姨母的头上了。” 纵然是再镇定,宫妙彤的脸上也赫然涌出一股悲情,交织着痛苦。林芳语知道,她在做最后的决定,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决定,一件小小的事情,也容不得她这个庶女有何置喙。她不得不佩服宫夫人,给了人家优渥的生活,其实却把她养成了一个必须依靠她依赖她的傀儡。在官老爷面前,她竭力扮演的慈母角色已经深入人心,深刻到到此时此刻,宫妙彤还以为在嫡母心中,自己有着多么崇高的地位。林芳语暗叹,一个认不清现状的庶女,日后也只能是被当做宫妙音上位的棋子,宫夫人的如意算盘,只怕早在她决定抚养宫妙彤在自己名下的时候,就已经打好了。如此一箭数雕的事情,真的是好的很呢! 而宫妙彤的犹豫,不在于宫夫人,是啊,宫夫人在她心中是个再好不过的嫡母,她怕的是宫妙音!这种恐惧,超越了要在官老爷面前邀宠! 巧儿走来,就着话头道:“表小姐,时候也不早了,二小姐她们都走到前头好远了呢!你看,拐了弯就完全瞧不见了。”也就是跟宫妙彤说,你和我们小姐换轿子,宫妙音她是看不到的。她都看不到,你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宫妙彤的表情果然有些缓和,看着林芳语唯唯诺诺地道:“话虽如此,还是给表姐添麻烦了。” 瞧瞧,都慌乱地分不清主次了,明明她自己才是宫家的人,这时候还要林芳语这样的客人来帮她做主。 “不麻烦,快上去吧,看你手都冻僵了。”那个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叫做小莲的,也很是有问题,这么大冷的天都不知道给主子找个汤婆子抱着,林芳语暗想,面上仍是关切地笑着。 “是啊,表小姐,奴婢斗胆,其实这轿子换过去缓过来也怪麻烦的,不如把轿外的帘子换上一换,一举两得呢。” 她说着,不由分说地将帘子换了过来,这样从外面看去,华丽的马车仍旧是林芳语的那一辆,朴素的还是宫妙彤的,只是内里藏着另外的玄机罢了。 坐上车来,一直笑着的巧儿忽然变色:“你不该如此帮她。”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事情不到最后关头,你怎知她不是一步好棋。”林芳语不理会巧儿冷下来的表情,说道。 “她这样的人,只是墙头草,今日是因为宫妙音亏待于她,日后她也可以反咬你一口。”巧儿一字不漏地把之前从宫妙彤那边探听到的话转告,道:“她只是想明哲保身,但说到底她是姓宫的,只要官老爷在世一日,宫家就有她的容身之处,她怎么会因为一点好处反过来背叛自己的母族呢。” “那么依你的意思,就是放任她不管?” 巧儿摊开手,甚是无情地说道:“她与我没有一点干系,说到底是她自己的命,由不得旁人。” 林芳语笑了笑,盯着巧儿,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些不同的表情,她亲启小嘴,道:“真是如此么?还是,因为你的主子,说过要保全她的性命,因此你心中不忿呢?” 巧儿面色一变,没想到林芳语会那么直白地说出她的心思,纵然如此,她仍旧狡辩道:“她虽然与主子是同父,但有不同立场,不是么?”作为奴婢,她无法抗拒主子的命令,但作为合作者,她却可以通过别样的方式说服对方,只要林小姐点头,主子必然也不会反对。 “巧儿,聪明如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你主子在想什么么?还是,你打算自欺欺人?” “林小姐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套近乎的时候就是大小姐,隔离开来,她心中只有一个主子,林芳语并不介意,徐徐道:“帮她,何尝不是帮自己呢?你说得没错,他们有共同的父亲,可是你别忘了,他们也有共同的仇人!” 巧儿攥紧拳头,在手心慢慢撑开,良久,她说道:“但听林小姐吩咐。”心中却暗忖,林小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主子对宫夫人和宫妙音,真的只有仇恨么?她几乎可以预见主子到时候倒打一耙的时候,林小姐惊诧的表情,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林小姐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不打算挑破! 林芳语坐在车上假寐,即使是穿着厚厚的衣服,手上抱着汤婆子,还是觉得冷。巧儿见了,道:“奴婢再去看看。” 林芳语摇头:“不必了。”巧儿防备着她,她何尝没有对她存着戒备呢!所以有的事情她可以堂而皇之地吩咐巧儿去做,有的打算,则只能由她一个人去完成。 从小到大她的体质就不错,甚少生病,那是因为父亲在家的时候,时常让他们姐弟锻炼身体。所以她才敢打这个赌。 她搓搓手,巧儿适时递过来一个手炉,林芳语方觉暖了些,道:“这马车底下,放的都是些次炭,就算多加多少块,也是不顶用的。” 巧儿唏嘘道:“奴婢实在不敢想象,若是那病怏怏的表二小姐,经过这一路,会不会回去躺上十天半个月,这身子骨,也太虚了吧。” 林芳语眼一眯,宫妙彤的身子,的确虚弱得不太正常。 第六十五章 如意算盘 “这是到了哪里?”林芳语掀开车帘子,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五米开外的距离已经看不清了。 巧儿环顾四周,道:“过了前面那片林子,就到山脚下了。大小姐是累了吧,要不然让轿子停下,您休息一下?” 巧儿说着就要去喝止车夫,林芳语阻止了她,道:“今日的雾太大,等会你让车夫慢着些,仔细看路。” 巧儿应了一声,即刻就去办了。林芳语莞尔一笑,相信今天这一场又一场的好戏,那些人会满意的。她看着远方,其实哪里看得仔细呢,不过都是雾蒙蒙的,不甚清晰。她对着空中哈出一口热气,嘶嘶冒着烟缕缕飞洒,很快消失了踪迹。远处马蹄声渐渐传来,林芳语整理衣衫,正襟危坐。覆盖在左手上的右手还是冰冰凉凉的,相信此时此刻,正坐在本该是她的马车之上的宫妙彤,一定十分的舒畅吧!最起码,也是在温暖的空气里进入了一段美妙的梦乡。 而此刻,她要牵引她,走进另一个美梦里。 抛却了最初的不适,宫妙彤很快在温暖的马车里昏昏欲睡,她的身子一向不好,和庶出的大哥一样,她也需要常年服用不同的药物,只不过相对于尴尬身份的庶出大哥,她只是一介庶女,对宫夫人没有那么大的阻碍,所以得到还算比较妥善的照顾。听说,他们都是遗传了父亲,所以身子才这样不好。 “表小姐,您在里面吗?”迷蒙之中她听到有人呼唤她,接着感觉到有一股力量轻轻地推了推她。宫妙彤揉揉惺忪的睡眼,见是小莲,她不免有些困惑:“小莲,你怎么在此?” 小莲温和地笑:“二小姐睡糊涂了吧,奴婢不在这里,又当在哪里?” 宫妙彤便不接话,她想说的是我之前和表姐换马车,为何独独不见你的身影。但她不敢去问,小莲总是神出鬼没,最开始她向母亲禀报过几次,母亲只是一笑置之,后来她大致明白,也就不再问。 “二小姐,巧儿姑娘在外头。” 宫妙彤一惊,立时就掀了帘子,道:“可是表姐有何吩咐?”雪中送炭,她自是该感激的。 巧儿仍是笑:“大小姐现下正用着手炉,倒是不觉得冷。只不过汴都从未见过这样的大雾,大小姐要奴婢前来告诉表小姐,可不必等她,她在此歇息一阵便来。” 都是有经验的车夫,知道哪样的步伐适合这些金尊玉贵的小姐们,想要舒坦些,就驾车得慢一点,等到想赶上的时候,也是极快的。宫妙彤自然知道,便点头道:“劳烦你告诉表姐,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的小事,她还以为是表姐坐了她的车受凉了,是吓了一跳,现下这一点,倒显得无关紧要了。 巧儿笑着应下来,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宫妙彤便喝退了小莲,巧儿唇边笑意更甚,附耳在宫妙彤耳边嘀咕一阵,宫妙彤神色一愣,随即缓缓点头,巧儿便躬身而退。 “大小姐,奴婢都按照您的吩咐办妥了。” 闭着的双目倏然睁开,露出一抹冷酷,嘴边扬起微笑,开口的话却是那样的玩味:“巧儿,接下来,我们可就要好好配合表妹了。” “是,奴婢明白。”巧儿应了一声,心里打个寒颤,刚才还觉得林小姐是好心,现在一想,一开始她就是有计划的,要把宫妙彤也算计进去。不,不对,好像不只是如此,那时候还有二小姐她们呢。除非她一开始就算准了时机,算准了宫妙音的下一个举动,否则何至于会如此顺畅。她再次将视线落回林芳语身上,觉得越来越难以揣测她的心思。 按照林芳语的吩咐,车夫放缓了行驶的速度,这一下子就把两辆马车之间的距离拉大了。宫妙彤坐下来,小莲就凑过来打听,宫妙彤知巧儿是不想她人知道,便也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小莲无奈,笑得阴阳怪气:“小姐运气可真好,在家里有夫人护着,出来了还有个表小姐眼巴巴的照看。奴婢也跟着享福呢!” 宫妙彤脸一红,知道这是激将法,可身子还是忍不住一抖,纤纤玉手指着小莲,戚戚然道:“我是个什么身份,我自己知道,连一个丫鬟都要作践到我的头上来了!罢了罢了,既然你无心服侍我,想我的身边,你也是待够了。回头我就去禀明母亲,给你一个更好的去处,这该合了你的心意了吧!” 小莲不知素来软弱的二小姐也有这样强势的时候,她虽不想继续留在她身边,但眼下还不是离开的时候,便做出痛悔模样,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小姐好歹看在奴婢伺候多年的份上,饶我这一回吧!”宫妙彤闹出去,她也是捞不到什么好处的,小莲心中想着,不免有些埋怨林芳语起来,怎地表小姐三言两语就改变了小姐,这也忒奇怪了! 宫妙彤还没有气过,忽然马车剧烈地晃动起来,她狠狠抓住帘子,还是被摇得头晕目眩。此时小莲也顾不得刚才的事情,急急忙忙来拉宫妙彤,一面呵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伤了小姐的话,仔细你们的皮!” “吭!”宫妙彤感觉身子重重一顿,摇晃已经停止了,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车轮坏了。” “小姐,奴婢先下去看看。”小莲说着就要下马车,宫妙彤听着外面闹哄哄的,却不知到底发生何事。她等了许久,小莲仍未上来,宫妙彤便抄手裹了披风,径自下了马车来。 她今天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宫衣裙,裙角上绣着细碎的樱花瓣。头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脸上薄施粉黛,她站在距离马车不远的地方,身姿翩然,在这薄雾之下,竟让人有种如坠天宫,谒见仙子的错觉。 宁仲成随后而来,路上被阻,下了车来,就瞧见这样诱人的一幕。他缓缓凝视着前方的女子,心念一动,身边的小厮见了,自觉就跑去探听消息,不久回来报道:“少爷,是宫家的小姐,说是车轮坏了,那车夫正修着呢。” 宫家?宁仲成嗤之以鼻,正欲回身,却对上宫妙彤的眼光。 第六十六章 英雄救美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如一泓清泉。波光粼粼,欲说还休。 好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子! 宁仲成心下叹道,可惜不是什么名门贵胄,但纵然如此,比起那些大家闺秀,她也毫不逊色。 他想离开,不知怎么迈不开步子。尤其是接触到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之后,宁仲成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一般。薄雾飞起,她衣袂飘飞,神态嫣然,见到他的注视,害羞地侧身回避。 而就是这侧身的瞬间,宁仲成注意到,她的发钗之中,竟然别着一支琥珀色珠花,这珠花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却是近来汴都最为流行的款式,相传是三个月前天子为新进宫的某位妃嫔亲手制成,自此在万圣流行,但如果她只是普通小户,哪里就有这样灵通的消息,有这样大的手笔?宁仲成忽然想起,这妃嫔好似也是金阳人士,难道...... “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瞬间他做出一个举动,但就在小厮转身要去的时候,他又叮嘱道:“务必要帮宫家修好马车,若是不能,将我们的马车借出也可。”刻意强调了宫家,妄图掩饰他的那点小心思。 小厮一愣,看向宫妙彤的眼神就有些耐人寻味。他笑了笑,忙不迭跑过去。宫家的人正一筹莫展,此时有人相助,自然是感激不已,当知道是宋家的亲戚,国公府的少爷后,免不了一阵歌功颂德。宁仲成身后带着好几个能手,须臾功夫就将马车修好了。 小莲呈报上去。 人家出手相助,于情于理都该说声感谢的。宫妙彤如是想,但一想到男女有别,又是庶出的身份,她就有些犹豫。她这样贸贸然地过去,人家会不会误会她是想借着机会高攀呢?踌躇之间,让她不敢相信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对面宁少爷亲自走来,就快到她的面前,她也不能再回避,便道:“多谢宁少爷。” 再找不出别的话来,不是因为她不善言辞,而是被眼前的男子惊呆了,因为他长着一张英俊的面庞,宫妙彤阅人甚少,她眼中两个兄长已经是极为英俊的人,而面前的男子,要超越她的任何一位兄长。他眉如墨画,目若星辰,鬓若刀锋,只注视了一眼,她就不自觉红了脸,低下头去。 宁仲成此时再看,觉得她比起刚才的迷幻更添一抹真实,脸颊红晕的模样叫他迷醉。他笑着,俨然是谦谦君子:“只是举手之劳,小姐何足挂齿呢。” 宫妙彤更显羞涩,扭捏的姿态落入宁仲成眼中,寻常见多了识大体的大家闺秀,乍然见到这样的小家碧玉,他不知怎地就起了别样的心思。 “何况英雄救美,乃是人之常情。”毫不避讳,如此直白,让宫妙彤咋舌,要不是还要往前赶路,她简直是要羞死了! “无论如何,也要多谢宁少爷。今日之事,我回去一定禀报父亲,改日上宋家登门拜谢。” 宁仲成当她是宫家嫡出,因为那马车的外饰是华贵的,便也笑道:“我久居汴都,宋家虽是我的外祖家,可一年到头也在这里住不了几日。宫小姐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如改日做我的向导,与我介绍这金阳的风土人情,也算是还了今日我帮你,宫小姐以为如何?” 宫妙彤思绪混乱,既不敢贸然答应,也不想拒绝。那日嫡姐从外面回来,她好心好意去送汤,在门口似乎听到关于这宁少爷的传闻,当时她只一笑置之,如今一想,嫡姐不知是从何处听说了这宁少爷,大张旗鼓地与嫡母合谋。她眼帘一跳,神色大变,竟来不及再说什么,就匆匆上了马车,吩咐人快走。 后面的小莲比宫妙彤迟了一步,对着宁仲成屈膝,道:“奴婢也先告退了,宁少爷慢走。” 宁仲成尾随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一个美貌的小姐,还有个有意思的丫鬟,这宫家,难不成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少爷,林家的小姐不在这马车上,探子来报说她们已经先行一步了。” 宁仲成敛了玩味神色,正色道:“吩咐下去,快马加鞭,务必要追到她们。” “是!” 林芳语歇够了,估摸着这出戏也该差不多了,这才吩咐车夫继续往前赶。巧儿伸长脖子,听得马蹄踏踏,跟着有车队从他们跟前呼啸而过,卷起烟尘。巧儿被烟尘呛住,忍不住啐道:“大冷的天,是去找死么?”可惜这声音只是一瞬,很快被淹没。 “算了,你就别去捣乱了。”林芳语手上捧着书,津津有味地看着。巧儿看过去,很快别开眼,嘴里埋怨道:”大小姐,奴婢怎么说也是个主角吧,哪有主角在这里待着的道理。“她很想知道,大小姐故意落了下风,是要干什么。 林芳语忍俊不禁:“你这么想做主角,赶明儿我再让人写个剧本,让你一次演个够。” 巧儿还想玩笑,眼尖地看到从对面驶过来一辆马车,她瞪大了眼:“表小姐怎么回来了。” 林芳语合上书,没有应答。 不多时,怒气冲冲的宫妙彤掀了帘子进来,道:“你利用我!”她虽然傻还不至于到愚蠢的地步!可恨自己刚才还对人家感激涕零,真的是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 “有什么事情彤表妹不能好好说,要发这样大的脾气。”林芳语早料到她会有此反应,相比之下,她淡然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受了太过的苦,或许是因为见惯了太多伪善的嘴脸,面对愤怒的宫妙彤,她还能这样心平静气的说话。 宫妙彤的怒火被彻底点燃,她指着林芳语道:“都是你算计好的,是不是?是你算计好姐姐一定会在我的马车里动手脚,所以你才提出要和我交换马车。你让我坐上马车,就是为了让宁少爷与我相遇,你明知姐姐有那样的心思,却还……你想激怒姐姐,也不该拖我下水!”枉她以为这个表姐是真心对她,枉她以为世界上总还有好人。原来,是她自欺欺人啊! “那样的心思?”林芳语反诘:“哪样的心思?”她逼近了宫妙彤,道:“你不要告诉我,宫妙音,她动了要进国公府大门的心思!好,就算我居心不良,可若你真的像你表面说的这么尊重嫡姐,为何又要听我的话呢?说到底,究竟是你利用我,还是我利用你?” 第六十七章 左右开弓 第六十七章左右开弓 宫妙彤被逼得后退了一步,面色不佳,她翕动着嘴角,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有,我没有……”她承认在那一瞬间,她想起嫡姐的脸,当她听到说是宁家少爷的时候,从礼节上该是避让的,但是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一方面的确是因为对方气宇轩昂,另一方面,她何尝不是在报复嫡姐呢?只是,她掩藏的小心思,岂容他人道出? “你认也好不认也好都没有关系。”林芳语道:“说穿了我只是想提醒表妹而已。” “你会那么好心……”吃一堑长一智,有了刚才的一段,她再难相信这世上有完全真心的人。 “我当然不会这么好心!”林芳语补充道:“表妹不是一样么?我适才也说过了,如若你没有那样的心思,我布置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假如宫妙彤没有存着要把宫妙音比下去的心思,假如她没有觊觎宫家小姐的尊荣,就算林芳语挖好了坑,她也不会跳进去的吧!她从未承认自己是个好人,只是目的不同罢了。而宫妙彤矫揉造作,既想利用她林芳语打败宫妙音,又不想付出,天底下怎么有这样好的事呢! 宫妙彤再次赧然,羞辱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捏紧了帕子,咬着唇,道:“表姐想要我做什么,不妨直言。”此时再看林芳语,便带了些许敌意。林芳语摇头,分明是她自己心有不甘,想顺水推舟,气那宫妙音一气,还可将责任怪罪到自己头上来,眼下又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来,好似从头到尾她都只是个被利用的可怜虫一样。 她淡笑:“表妹如此聪慧,何须别人提点呢。”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酷,想要属于不自己的东西,就只能去掠夺,同样的,想得到,就必须付出代价。 “表姐,今日是袁家的宴会,我们再不去的话,就要迟了。”再晚些,嫡姐也该怀疑了。 不到黄河心不死啊!林芳语早料到她不肯,便道:“表妹请。” 宫妙彤不敢再看对方的眼神,颓丧地回到马车上。等她走了,巧儿便冒出头来,一副看戏的口吻道:“我早说她不可信。”这下你瞧出来了吧,幸灾乐祸! 帘子还在微微晃动,林芳语道:“那倒未必。”却是不肯再解释,到了袁家,还有一场硬仗吧! 那个小莲,林芳语暂时不能确定她是谁的人,如果是宫夫人的,那就最好,不是嘛,她也可以想办法从她嘴里撬出话来。 “我让你做的事情,都办好了么?” “放心吧,我比你更急。”巧儿跃跃欲试,她早就觉得步履太慢,想快速前进了。 林芳语闭眼假寐,嘴角勾起。她很好奇当宫妙音知道一切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宫妙音不是一直自诩是宫家嫡女,不可一世么?今日她就要先给她留下一个炸弹,等到了粉身碎骨的时候,才能知道被人伤害和背叛,是多么的疼! 她相信此刻的宫妙音还只是好奇,想攀附国公府这颗大树,如果她攀附的对象情愿要一个庶女也对她视而不见的话,她该如何表现呢? 此时的宫妙音已经与林芳菲率先抵达了别院之外,因为是一起的,所以还要等着林芳语的马车来,才能一同进去。这一次也不全然是宫夫人的意思,宫老爷是有意要抬举自己其他的儿女,在他看来,把希望倾注在一双嫡子女身上,不如撒网捞鱼,届时不管是谁胜出,他都可坐享其成。 按道理林将军去了不到半年,有些宴会林芳语姐妹在孝期是应当避讳的,但主人家也不知道哪里听得的消息,竟然也单独下了帖子过来,如此,林芳语也不得不走这一遭。 其实如果袁家没有下帖子来,想必宫老爷宫夫人也会想法子让她姐妹去的吧。毕竟,林将军四品的官职拿出去说,也够资格在金阳拽一拽了。说到底,袁家邀请宫妙音等人,首要看宫大人的面子,其次也因宫夫人与林家的亲戚关系。 宫妙音本以为林芳菲是个没有大脑的家伙,一定会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哪知林芳菲一改常态,一上车面对她的各种讨好,都是随意地打发过去,等她再想出其他辙的时候,人家已经闭上眼睛了。她再不知趣,也没有打扰别人休息的道理啊! 出师不利,宫妙音并没有气馁,何况今日宫夫人千叮万嘱,她的目的,嗯哼,是要脱颖而出。 从小她被母亲教诲,将来定要飞上枝头,再不在金阳这个地方终老一生。所以虽年岁只有十岁,宫妙音却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下,开始为自己的未来谋划的。自古女子如何替自己谋划呢?归根结底不过是要寻找一门再好不过的婚事。她现在还不到议亲的年纪,母亲却说,凡事要未雨绸缪,从现在开始慢慢地起步,暗中留意好的人家,打听清楚,为日后铺路。 而眼下首要的,是博得一个好的名声。 “表姐让我们好等。”眼见马车来了,宫妙音一改面上不耐烦的神色,神情悠然地走过去。 “姐姐。”马车上率先走下来的,却是宫妙彤。宫妙彤也迟疑了,她之前有些生气,恼怒自己被人利用,可林芳语也间接戳中她的心事,因而怎么样看起来,她都是有了一个把柄在别人手上。宫妙彤想脱离钳制,自然不肯再与林芳语合作,便坚定地要回到属于自己的马车上。她以为林芳语会再劝她,谁知这个表姐没有任何异议地就同意了。她想快点逃离,也就上了自己的马车。 “怎么是你?”宫妙音皱起眉,那车辇上分明是林府的标记。当时袁家送来请帖,也有单独给林芳语的,母亲说既然人家有心,他们也不能失礼,所以单独派了标记林府的马车,哪知她左等右等,迎上去的却是庶妹,庶妹! 宫妙彤已经来不及惊诧,只是不住地解释起来:“姐姐,我……”越是想解释越是混乱。她哪里知道,就在她跑去质问林芳语的当口,巧儿已经先她一步,将马车的标记对换了呢。当时巧儿还觉奇怪,现在看起来,还是有些佩服林芳语,因为如果她们失策,或者是小莲维护自己的主子,宫妙彤就会事先知道,她们也没有办法走下一步了。 第六十八章 院门际遇 第六十八章 “不必解释。”宫妙音一佛袖子,含着怨气,眼神在宫妙彤身上穿梭,本来是想低声告诫她几句,却在看到她发饰的时候,冷下脸来。 “你这簪子是哪来的?”宫妙音气不打一处来,她才是嫡女,宫妙彤这个庶女有什么资格比她佩戴更好的饰物! 宫妙彤想要摘下来的手愣愣停在半空,还是晚了一步。她恹恹低下头,完了,还是被嫡姐发现了。她求救地看向林芳语,也许此刻,只有表姐可以帮她说上几句了。 “是我送给她的。”林芳语下来,道:“你们都是我的表妹,既然我们一同来了,也不能让人家看低了彤表妹去,音表妹你认为呢?”你我都有嫡女的身份,她是一个庶女,如果寒碜地穿着出场,丢的会是谁的脸呢?这一点宫妙音不是不知道,但是她就是不能容忍一个庶女打扮得比她还要娇艳。她冷下脸来,道:“表姐说的也有三分道理,不过如此一来,万一让人误会我们宫家嫡庶不分的话,也不见得是好事吧。” 她要声名鹊起,她要一飞冲天,她要技压群雄,怎么能够容忍一个庶妹爬到自己的头上来! “姐姐你别生气,我摘下来还给表姐就是。”宫妙彤说话唯唯诺诺的,却直接把责任推到了林芳语身上来。林芳语眼一眯,余光快速地游走开来,在瞥见那抹蓝色身影的时候,她轻轻一笑,道:“音表妹的意思,又是什么呢?” 宫妙音忘记了众目睽睽,她瞪视着宫妙彤,道:“表姐的好意我们姐妹心领了,只是这东西太过贵重,妹妹想必不能收。” 宫妙彤也附和着说道:“还是姐姐想的周到。” 林芳语冷眼看着姐妹俩的一唱一和,这是联合起来对付她这个外人了。她并不着急,宫妙音越是想要大放异彩她偏偏不让她如愿。宫妙彤越是要在嫡姐面前隐藏她就越要让她绽放光芒! “一支簪子而已,什么贵不贵重的。”转眼瞧着宫妙音,含沙射影道:“说起来,音表妹该不是因为我送了个簪子给彤表妹,心生嫉妒吧!” “你说什么?”宫妙音杏眼圆瞪:“表姐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言语间都是嗤之以鼻:“这样成色的簪子,我们宫家多得不可胜数。”她当真不稀罕一个破簪子,只是也因林芳语忽然送了东西给宫妙彤这个庶妹让她面上不高兴而已。还有一点,宫妙音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宫妙彤戴上那琥珀琉璃簪,加上身上的衣衫,的确相得益彰,为她整个人添色不少,就连走过去的路人,也多是看向宫妙彤的。 “是啊。”林芳语不紧不慢地说道:“一支簪子而已,又有什么好介意的,音表妹也真是太小题大做了啊!”推波助澜谁不会,只要到时候你不要后悔就行了。 “你……”宫妙音闻言微愠,正色道:“表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姐姐,别生气,都是妹妹的不是。”宫妙彤一见情况不妙,就要出来打圆场。明里她不能得罪宫妙音这个嫡姐,暗里她也不想直接开罪了林芳语,但凡是人都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宫妙彤亦是如此。 林芳语则是刻意的,重重地重新将簪子别入宫妙彤的发髻之中,含笑道:“所谓好马配好鞍,彤表妹这样好的容貌,自然要好的发饰来佩戴。你说是不是,音表妹?”她就是瞅准了宁仲成在,才会闹上这么一出。 因是大雾,各人身上都有一种朦胧色彩,在十米开外的宁仲成亦如是。小厮打听清楚后,他本是在原地等待,谁想标记林芳语的马车却绕过他们,宁仲成扑了个空,得到消息忙跟了上来。 宁仲成远远看着这边的一幕,林芳语就是要让他看到,雾色之中的宫妙彤更显梦幻,美得纤尘不染。她凑近宫妙彤,却是留给宁仲成一个背影,含笑道:“彤表妹不要再推辞了,还有人看着呢。” “是啊,既然表姐好心,你就收了吧,有人看着呢。”宫妙音也阴阳怪气地说道。 宫妙彤脸色一白,知道嫡姐很不高兴,眼角便有些湿润。宁仲成没有多言,他身边的小厮则道:“好一个刁蛮的小姐,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呢!” 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宁仲成只微微皱了眉,表示反感,但他意不在此,也觉不是套近乎的时候,便道:“休要多言,今日我们只是路过。” “宁兄既然来了,怎么不知会一声,就要走了呢。”蓦然一道声音传过来,宁仲成惊喜之余,忙道:“袁兄这是说的什么话,宁某不过是怕打扰了主人家。”一边看着他身侧的人,叹息道:“还是袁兄面子大,请来了肖兄,要是其他人去,未必就能得到好脸色咯!” 语中有些惋惜,带着三分酸气。而他所谓的那个肖兄,不是肖逸又是谁呢? 袁家这回出来招待的正是大房的三少爷,生的勇猛彪悍,一看就是打仗的料。其实他头上还有两个嫡亲兄长,一个比一个能耐,他已经算是三兄弟中功夫最差的了,却是最爱耍滑头的一个。 有关肖逸与宁仲成之间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纷扰,袁三少不想牵扯进来,便也一笑道:“宁兄严重了,不过是凑巧偶遇肖兄罢了。” 肖逸也上前道:“师父正在后堂替袁少爷看诊。”算是委婉地解释了为何他会突然出现在此的意思。 宁仲成方觉得面子上好看了些,便也亲近了不少:“不知令弟可有大碍?我那里倒是有上好的补药。” 袁三少哈哈大笑,自觉就拍上了宁仲成的肩膀:“昊天只是个孩子,只怕宁兄的好意他不能领受了。” “哦,原来是三老爷家的少爷。”宁仲成状似无意地看肖逸一眼,多有责备他太过言简意赅,乃至他误会成未来郡马身体有恙,闹了这样的笑话。 “说起来,也不知袁二少爷现下身在何处?宁某也略备薄礼,想要恭贺于他呢。”宁仲成笑得无害,心底很是有些瞧不起这位只见过几面的未来郡马,以他之见,郡马也好驸马也罢,都只是窝囊废,男子做了郡马驸马,就等同放弃做官的准备,除了听着地位高一点,其他的什么都是镜花水月,宁仲成打心眼里瞧不起这样的人。也只能在心里鄙视,面上,还是要结交的。 肖逸无意理会个中纷争,袁三少也由着他自去了。 第六十九章 旁门庶女 第六十九章旁门庶女 进了院子,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一路并不见山石花草,也没有亭台楼阁。只见进门之后,便是一座巨大的亭子,在其右侧仍有两座,大小不相上下。最边上的那座已然落座许多小姐,往外是男丁,剩余那处则是烟雾缭绕,锅盆叮当,清一色的仆人围着忙碌,烧水煨菜,拼盘上笼。沿着这亭子往下走,围着一圈的屋舍,中间空出来一大片草地,见首不见尾,足见其面积之广阔。 万圣民风开放,汴都早已盛行。男女仅用帘子隔开,却也可以对话。然而袁家这一次要高明得多,不但把宴会举办在别院里,还将男女都聚拢到了一处,虽说仍旧有帘子,然而又有什么作用呢?然而这不是顶要紧的,最匪夷所思的是居然把厨房也设在亭子里,客人们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自己喜欢的吃食。 见惯了屋舍瓦砾,习惯了内室茶水,这样新颖别致的宴会,不少人还是头一回。有大胆的客套一番就谈笑风生,胆儿小的则是害羞地掩帕遮面,只露出眼睛好奇地看着。 今日的宴会是纯年轻人的,居然连一位夫人也没有。招呼的都是袁家的少爷小姐,袁大夫人一连生了三个儿子,稀罕女儿跟什么似的,把唯一的一个庶女当做心肝宝贝地疼着,强过许多的正经嫡出。二夫人是个大度的,否则也不会出现未来郡马这件事了。出来接待的是二房的嫡出小姐,此刻正与陈家的小姐闲话着。三房倒是庶女一堆,可惜年纪小,还不到接待客人的时候。男兵这边有大房三位少爷,未来郡马和三房嫡出的小少爷,也绰绰有余了,相比之下,女宾这边有些底气不足。 袁家老夫人曾经随同老太爷出生入死,为人公道,只有一点,过于溺爱唯一的女儿。这不,刚好女宾接待的人不够,她就把外孙女叫来了,正跟那边接待客人呢。 林芳语没什么兴趣,袁家跟她不过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她的目标始终是宁仲成,可不知为何,就眨眼的功夫,宁仲成竟不见了踪影。林芳语与巧儿对视了一秒,巧儿随即闪身而去。她自己则留在原地,随意捻起一块糕点吃起来。 “林大小姐请随意,若是我们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是大房唯一的小姐,那位庶出的袁小姐。她微微笑着,虽不见得是有多么美貌,却让人感觉十分的舒坦。尤其是面颊上透着的笑容,是发自真诚的。 看得出她过得很好,林芳语有些好感,也道:“难得袁家不介意,我又怎么会强人所难呢。袁小姐不必理会我,我随处看看便是了。” “那好,林大小姐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丫鬟们就是。”袁小姐也不忸怩地说道,客人众多,任何一位都不能怠慢。 “好。”林芳语答道,袁家也是个心大的吧,明知道她有孝再审,还邀请了她,这样一来,宴会上有什么闪失,就是她冲撞的了。如若不是因为宁仲成,她也未必会来呢,这之间的因果关系,她不想对别人讲,所以心底里也巴不得别人对她退避三舍。 袁小姐点点头,身后的陈小姐也对她微笑示意,跟着就走了。不出百步,那陈小姐又回头,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她绕过吵嚷的人群,往清净的地方走。记忆里这房舍后头还有一片树林子,前世她在这里被人所伤,巧遇前来的宁仲成,随后结下缘分。当她循着路径走到那片林子,周围一片冷清清的,连只蚂蚁都没有。她走过去,回头看别院都在后头,正是一处无人会打扰的地方。 咦,好像有什么声响? 起初她以为是风吹动的声音,待仔细听来,又似树丛摆动之声,寻上前去,竟然是一个女子在逗弄着什么。因她背对着,林芳语看不出其容貌年纪,只瞧见一袭青色衣裙,那裙角垂到地上散开来,仿若一大朵盛放的花。 她安静的摆弄着在,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偶有风儿吹过,或是虫鸟的窸窣之声。间或也夹杂着她微微的叹息。 林芳语轻声走过去,倒也没有惊动了她。原来她就地画棋,自己与自己对弈。林芳语笑道:“这个子走错了。”不过是直抒胸臆罢了。 那女子唬了一跳,就那么侧过身子仰起头来看她。见是一个陌生的面孔,女子忙站起来,羞赧道:“是我冒昧了。” 林芳语打量着她,与林芳菲差不多大的年纪,尖尖的下巴,修长的眉,将一张脸儿衬托得格外精致,素淡的面庞上,仅仅唇角点了浅粉的口脂,耳朵上坠了成色普通的碧玉坠子,发髻精巧,右侧的上角插着一朵珠花。 “我也是来做客的,不知道小姐是……”刚才人家把她当做主人了,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林芳语猜了个大概。再看她的穿着,也有了几分底细。 那女子听说不是主人家,顿时轻松了许多,道:“我是杜汀兰。” 林芳语的眉毛几不可闻地动了一动。今日是袁家宴会,而杜家大房正室恰巧就是袁家嫁出去的女儿袁氏,小袁氏则是如今的知洲夫人。想那杜雅兰,袁氏的亲生女儿,此刻正忙着袁家的小姐们招呼前来的贵宾,而另一个庶出的杜馨兰,因为她姨娘有几分受宠,所以也跟着杜雅兰的身边应和。而剩下这个杜汀兰,想必就是刚被接回来的庶女了。 通常养在别院的庶女,都是唯唯诺诺的,有运气好的,被接回来也是上赶着巴结嫡母,嫡母善良一点,庶女的日子就好过些。听说袁氏是个极为宽厚的人,然纵然宽厚,庶女就是庶女,寻常庶女,遭遇这种情境,也是唯恐避之不及,杜汀兰就那么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也不知是真的天真无邪还是另有心意。 “我是林芳语,宫家四房的夫人,是我的姨母。”林芳语亦含笑回道。杜家到了杜汀兰这一代,没有儿子,林芳语也不怕有人会打她的主意。 “原来是林姐姐。”杜汀兰想了想,道:“姐姐是过来找林妹妹的么?她好似没有来过。” 林芳语眉头一皱,好端端她忽然提起芳菲,难道另有内情?她笑了笑,波光潋滟:“这局棋胜负已分,杜妹妹有没有兴趣,和我四处走走?” 第七十章 点头之交 第七十章点头之交 杜汀兰站起来,拍了拍手,略显羞涩地笑道:“劳烦姐姐稍等,妹妹去去就来。” 林芳语点点头,以为她要去洗手。谁知她走到一侧,跟着从后头出来一个丫鬟,杜汀兰对着她耳语一阵,这才走过来,道:“她是我的贴身侍婢绿影,说起来也不怕姐姐笑话,我今日得以前来,纯粹是沾了母亲和嫡姐的光。” 林芳语理解,一个刚被接回来的庶女,自然是嫡母拿出去宣扬自己慈爱的资本,她不能不出现在这里。但是毕竟不是袁家真正意义上的外甥女,恐怕人家也不乐意与她多做交接,是以她只能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在应该她出场的时候出现,其余的时候,不管是袁家还是袁氏,都巴不得看不到才是。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会放任她,所以哪怕她来到这里,也是事先跟袁氏报备的,免得到时候找不到她,无端弄出风波来。叫绿影去知会一声,也是做庶女的本分。 “妹妹倒是想得开,以姐姐看来,妹妹比起你的庶姐六小姐,也丝毫不逊色。” 在宫家摸滚打爬惯了,林芳语变得多疑,而且适才这位杜七小姐话中有话,只怕也别有用意吧。 杜汀兰无奈地说道:“话是不假,不过……实不相瞒,姐姐,其实妹妹的事情,想来在金阳或多或少姐姐也听说了些罢!六姐姐虽与我都是庶女,但却大不相同。” 林芳语一扬眉:“何以见得?”杜家不比袁家,是后起之秀。只是最近杜家的二老爷,风头也盛的很,听说自他回来之后,杜家老夫人的病就一日好过一日。然而茶余饭后谈论得最多的,还是杜家宅院里的事情,杜汀兰的事情,林芳语也偶有听过,而今主角就在眼前,说法也不知是否与传说一样。 “且不说妹妹我是养在别院的,就说六姐姐还有姨娘在世,就不知比我强上了多少。况且,她还是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所以……” 林芳语立刻明了,这位杜七小姐是在表心迹,她言简意赅地表述了自己对嫡母的崇敬,又适合时宜地分析了自己一无所有的弱势,也就是说,她在向任何一位可能接触到嫡姐的人表明,她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庶女,需要依靠嫡母的软柿子! “妹妹际遇,着实让人同情。”林芳语掬一把同情的泪,话音一转道:“好在大夫人是个活菩萨,五小姐看着也是个好的,七小姐的你的苦日子,算是也到头了。” 杜汀兰一愣,眼角有红晕划过,转瞬即逝。她缓缓低下头,掩饰了落寞,道:“姐姐说的是。妹妹也是这样想,日后有母亲在,妹妹一切便可无忧了。” 两人说着来到了另一处地方,被一颗大树掩映住的厢房旁。杜汀兰引路在前,到距离厢房不远的地方止步,道:“适才妹妹瞧着芳菲妹妹是走的这一条路,想是到了这里歇息。姐姐过去看看吧。”并没有要随同前往的意思。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规矩,不该你去的便是不能去,杜汀兰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过是看林芳语是汴都而来,想着日后也无多大交集,这才多说了两句,但是话一出口她自己就后悔了,袁家邀请了有孝在身的林府小姐,足以证明他们也存了拉拢之心,而他们所要保护的对象,自然只有她的嫡姐,杜雅兰一人而已。 杜汀兰每每思及此,后背便是冷汗。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是决不能再掺和进来的。 “妹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就在杜汀兰抬脚的瞬间,林芳语问道。 “我却不太熟悉。”仿佛没有瞧见杜汀兰的惊愕,林芳语自顾自地说道:“说起来妹妹也算是半个主人了,能不能陪我一同过去看看?”是她要引她来此,是她无中生有地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也是她好意地提醒她妹妹的去处,到了目的地,她怎么能让她甩手走人呢?最起码也要弄清楚,眼前的杜七小姐,是好心还是有意。 杜汀兰错愕,随即理了理刘海,仿若掩饰地道:“是妹妹思虑不周,姐姐见谅。姐姐这就随我来吧。” 林芳语跟着这个比自己个子还矮小些的女子,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有瞬间怔忪,脑海里蓦然跳出一个人影来,她摇摇头,前世的记忆里没有杜七小姐这一个人,不,准确地说是,那时候她和妹妹刚抵达别院门口,就被杜家嫡女杜雅兰热情地迎了上来,之后妹妹贪玩,与周家的小姐周慧真玩耍到一块,她则因为多用了几块糕点要出去走走,偶遇宁仲成,结下了那段孽缘。 她与这杜七小姐,连点头之交也算不上,而她好似感觉到杜七小姐若有似无的示好,或者是求救。 却不知为何,她又要忽然离开? 林芳语想,很快就能知道是为何了。 而她之所以要拉上一个人,也是为了预防有些事情再次发生。不管怎样,身边有一个伴,有些人不可告人的目的就不能得以实现。林芳语嘴角一抽,随即冷笑,刚才还存着的疑惑忽然就被解开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杜七小姐也不是傻子,是怕有些事情自己被迫被拉下水,无法明哲保身啊! 原来她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来拉拢她,而是点到即止。间接告诉她芳菲的去向,就已经是在向她示好了。试问那样一个庶女,在别人的眼皮底下生活,能够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而她还一开始就怀疑,人家是别有用心。 林芳语甩甩头,这多疑的毛病,或许从重生的那一刻就开始注定了。她有些后悔莫名把别人卷进来,然而现在想扭转局面,已是万难。而且,当她的视线触及到那树下的一幕时,再也没有心思去想其他。 只见那树下围坐一团的,不是她的嫡妹林芳菲,又是谁呢?而她旁边含笑拍手的,也正是周家的嫡出小姐周慧真。但是…… 若是两个小姐看个杂耍也就罢了,偏偏,那围坐一团的中央,那随意挥洒剑术的人,恰巧就是她最痛恨的人—宁仲成! 第七十一章 班门弄斧 第七十一章班门弄斧 周慧真为周家嫡女,是周知洲的掌上明珠,袁家乃是她的舅家,且她年纪尚小,自然不会有人敢谋算于她。可是现在…… 宁仲成真是好大的胆子! 竟然把主意打到她妹妹的头上! 她捏紧了拳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平静,可是心底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原本克制的冷静在看到妹妹每一次崇拜的眼神中一寸寸被凌迟!妹妹笑得越是欢心,她的心越是像被揪痛了一般的难以自持。 宁仲成一边舞剑。一边注意着在场人中的动静。当他看到林府二小姐的眼光时,他不由自主地翘起嘴角。视线一转,忽然与一道目光相撞。那目光隐含的不是赞赏,而是……毫不隐藏的憎恨! 宁仲成心中一惊,待再要细看时,却是林府大小姐向着他们走来,只见她一张素净的脸蛋,巧笑倩兮地走来,婉婉道:“早就听说国公府的少爷剑术了得,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宁仲成停下来,林芳菲及周慧真的眼神也看过来。前者很是愉快地蹦起来,拉住林芳语的袖口,道:“姐姐你也来了。” 林芳语低头看妹妹,声调低沉:“好端端的,你怎么在这里?你音表姐呢?”那宫妙音可是口口声声要照顾好自己妹妹的,看吧,宫家的人就是靠不住。 林芳菲不明所以地答道:“音表姐说她要去跟几位小姐打声招呼,稍后再来找我。”但见林芳语停住笑容,又补充道:“不关音表姐的事,是我在原地等太久,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刚巧碰上周妹妹。”音表姐真的不是故意要抛下我的呀! 周慧真一脸懵懂:“我也是听说这边好玩,所以才过来的。“ 林芳语淡淡看了眼宁仲成,温婉道:“周小姐就这样过来,也没带个丫鬟,只怕周夫人是要到处找人的。” 周慧真的脸上立刻露出惊慌的表情来,她是听说这里好玩,想她也是袁家常客,熟悉这别院,便甩开丫鬟来了,半道遇上在那里空等的林芳菲,便力邀了她一同来,没想到就在这里遇到国公府的少爷,还有几个世家子弟在耍剑舞。虽然动作斐然,确实还达不到出神入化的境地。如今再一听,顿时有些恼怒,这是有人把她当做枪口使了,便想也不想的,就要离去。 杜汀兰恰到好处地在此时走出来,道:“正巧我也要去寻五姐姐和母亲了,不如就与表妹一道去吧。”袁氏和小袁氏都是袁家的女儿,娘家举办宴会,自然是要不遗余力地招呼客人,聚在一起说闲话多半是人去客散的时候,此时拿出来说话,分明就是借口了。 但是众人都假装没有听见似的,周慧真忙借着话头说道:“如此甚好,诸位姐姐妹妹请自便吧。”说着揽了杜汀兰的手腕,一并离去。 林芳语背对着她们,笑道:“杜妹妹快去快回,我还有好些话,想与妹妹说呢。” 杜汀兰浑身一震,回头仍是笑意阑珊:“我过去禀告母亲一声,便回来找林姐姐。” 林芳语点头,算是默认。她必须要弄清楚,杜汀兰,周慧真,在这之中是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人群散去,几个世家子弟早一溜烟不见了踪影。此时宁仲成的小厮在旁,周遭也有些许袁家仆妇路过,算不得是私会了。 宁仲成自始至终都感觉到那股莫名的敌意,刀入剑鞘,激起铿铿尾音,滑过耳畔。宁仲成修长十指,握拳施礼,道:“林大小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不过是与几个世家子弟一起舞剑,当然,或许也存着一些别样的心思,但终究只是想一展所长。世家子弟,从来都是希望搏个好名声,有个好前程,受诸家小姐崇拜,这又有何错? 林芳语似笑非笑:“宁少爷严重了,我与妹妹乃是一介女流,见不得什么大台面,让宁少爷见笑了。”雕虫小技,也拿来班门弄斧,你想在别的小姐面前表现我没有任何异议,但绝对不要动到我们林府身上! 宁仲成亦笑,不美而邪:“谁不知林大小姐是名门闺秀,说起来,似乎甚少见到林大小姐在京中走动。难道林大小姐自己晦世入深,也不许二小姐结交好友?”褒贬之意显而易见,就是讽刺林芳语坐井观天了。他思来想去,这林府大小姐是个不寻常之人,寻常把戏恐怕打动不了她,所以他才剑走偏锋,目的仍然是找到最合适的地方,再行攻击。 再有,他着实搞不懂,好好一个嫡出小姐,为什么没有跟杜家嫡出五小姐,陈家嫡出三小姐,袁家嫡出九小姐走在一起,反而是形单影只地站在那里,偏偏还那样动人,让人一眼就能瞧见她,瞧见她的孤傲,瞧见她的冷漠,却又不由自主想要靠近,一窥究竟。 “宁少爷说哪里的话,男女八岁不同席,此乃历代之矩,我不过是按照规矩,不想妨害宁少爷坏了名声而已。”说着讥诮一笑。 宁仲成一呆,她这是在教训他?还跟他搬出男女授受不亲的教条来。他笑了笑,环视四周,才道:“如此说来,我现下这样与林大小姐独处,你说,会不会也被人误会,以为林大小姐与我在此私会呢?” 林芳语眉眼一挑:“宁少爷当真如此以为?”却含着那么几分不容忽视的从容来,宁仲成斜觑道:“不然林大小姐以为呢?”他让人摆这么一道局,原本也不是真的全然对她,而今她送上门来,他索性改变主意,只要让她注意上他,留心于他,那么日后便可徐徐图之。 林芳语笑了,目中光辉夺目:“真是不凑巧,宁少爷可能忘记了,我与妹妹如今仍是带孝之身,难得袁家不计较,可宁少爷这样上来,要是沾染了晦气,又当如何是好?” “你……”宁仲成噎得说不出话,一个带孝之身的小姐假若被人传了闲话,被人撞见与人私会的话,连同家族也会被人轻视,他本来只是想提出来吓唬吓唬她,谁知她非但没有花容失色,还将他堵死在门口! 林芳语都懒得去看宁仲成涨成猪肝一样的脸色,道:“宁少爷也不要灰心,要想知道是否被我连累,只需要在稍后的比赛上赢了各家少爷,难道不是么?” 第七十二章 请君入瓮 第七十二章请君入瓮 袁家多武将,先有袁老太爷跟着先帝打天下,后有大房嫡出的三位少爷拥兵战场,故而袁家每每宴会,总要有些骑射之类的比赛。输了比赛的人也输的心服口服,毕竟是在武将出身的袁家输了,不丢人。而倘若是赢了的人,则是名声大震,说不出的风光无限。 如果说之前众人还只是嫉妒袁大夫人会生儿子,那么打从二房出了一个世子陪读,一个准骏马之后,袁家不止稳固了在金阳的地位,更是将手掌伸向了汴都。是啊,谁让人家一个庶子就能博得堂堂郡主欢心呢,而且这个郡主还不是别人,而是先帝宠爱的某位公主的亲女儿。 要在袁家宴会上大放异彩,是难上加难,亦是趋之若鹜。 宁仲成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给自己扬威的机会,哪怕只是在小小的金阳地界,林芳语也丝毫不担心他会临阵退缩。她深深知道,金阳是他的外祖家,此次他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为了宋家能够站在他的那边,助他在宁家的争夺之中,脱颖而出。而宋家,是有意要把嫡女许配给袁家嫡出少爷的。这一层一层的姻亲关系综合下来,袁家,必然也成为宁仲成争夺讨好的目标。 表面风光无限的国公府其实早已经千疮百孔,内部争斗不断,即便是身为嫡长孙的宁仲成也不能幸免被波及,按道理他父亲是嫡长子,他自己也是嫡长子,日后国公府的爵位非他莫属。可惜国公爷人到老年,行事却不如当年狠厉,他与国公夫人共计四子,都是一母同胞,仍旧不能避免兄弟纷争,只能长吁短叹,闭门谢客。而这四子之下,有多达九人的嫡孙,还有数个庶孙。国公爷年纪大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们的争斗。但他的儿子们则一个个把争斗延续到了下一代身上。到宁仲成这里,背后支持他的势力已经无多,眼下,他迫切需要得到外祖家的帮扶,如若能够顺带拉拢袁家,相信会事半功倍。 当然,也没有那么简单,男子想要封妻荫子,还有一个最好的选择,就是寻一门最合适的妻子,作为自己成功的踏脚石。家世好的,不会选择国公府这样只有一个名声经济上却早就捉襟见肘的人家,即使联姻了也未必会真心帮助。最好是选一门官职高,后面又没有依靠,还能家世清白干净的人家,既容易拿捏,也不担心将来妻子会背叛。 这是宁夫人的原话,思来想去,如此一筛选下来,林芳语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宁仲成经宁夫人言传身教,算计人的本事是一流。他不知道自己早被林芳语看了个透彻,看着那徐徐消失的背影,宁仲成眼一眯,这样的女子,才具有挑战性,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失望不是? 林芳语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就连虚无的笑意,她都吝啬给宁仲成,而原本她还要想方设法引宁仲成上钩的,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就是不知道,在这一局里,到底是她林芳语比较重要,还是让他心动的宫家小姐来得更加重要呢? 她想,对宁仲成来说,毫无疑问前程才是最要紧的。他想依靠他们林府,就得引起她的注意,不,他甚至把芳菲也算计进去了。 他既然想引蛇出洞,她无妨也请君入瓮一次吧! 如此,才能不辜负他的好心好意啊! 午膳后休憩了一炷香的时间,赛马就开始了。袁家今日的比赛是赛马、射箭和武术。每次有四人,共分三次,合计十二人。每轮的复赛者综合一起,进入决赛,最后者即为胜者。 每轮的角逐中,袁家均有一位男子出列,分别应对三项比赛。为了以示公允,袁家兑换了顺序,大房三位嫡子用最不擅长的一项去应对,显然是想尽地主之谊,也要分出世家子弟的高低来。 林芳语入得堂来,只见四列纵队一字排开,马上各人皆是严阵以待。此次出场的是袁二少,在队伍的最左面,余下依次是陈家少爷、陆家少爷和宫家少爷。 宫妙音已经事先坐在了陈家小姐的旁边,见到林芳语进来,她斜觑着道:“表姐若是再晚一些,恐怕我就要派人去寻了呢。” 林芳语顺势接道:“胜负还是未知数,音表妹怎么就以为我迟来了呢。难道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陈家的小姐笑道:“我看宫小姐也是四处找不到林大小姐,这才一时口不择言了。”既诬陷了林芳语四处乱走,不给主人家留面子,也骂了宫妙音不分场合,连亲表姐都不顾。 宫妙彤脸一红,宫小姐,就连顺带也没有她,当真欺人太甚,然而她只是红了眼眶,装作没有听见地低下头,身边不远的杜汀兰则若有所思地看着陈小姐,她身边的是她的庶姐杜馨兰,则是一脸气急败坏地死盯了陈小姐。 林芳语将陈小姐盯了一盯,道:“陈小姐此话何意呢?我与周小姐说话,袁五小姐也是看到了的,难道陈小姐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做袁家的媳妇?” 宫妙音补刀:“咯咯,鸠占鹊巢而已。” “你!”陈小姐立马就怒了,站起来气急败坏的样子,林芳语可不想给她留脸面,又道:“否则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场上这么多小姐,陈小姐一个上午,却只是与袁家的小姐们说话。说起来,我记得你也带了一位庶妹过来的吧。”说我不顾表妹,你那可是妹妹! 陈小姐被人说中心事,又发作不得,手捂着胸口十分难受的样子。袁五小姐见了,有几分不忍,道:“是我考虑不周,没能派丫鬟好生伺候林大小姐,也疏忽了姐姐妹妹们。还请看在我们袁家和母亲的份上,多多担待。” 袁家不用说了,袁二夫人可是真真正正有皇室血统的人,她的面子,大家都是要给的。众人便也不再言语,陈小姐有了台阶下,自知不敢再去招惹林芳语,便也坐下来,心不在焉地看着场上。 袁五小姐笑着对林芳语道:“听闻林大小姐是女中豪杰,不知道这一局,林姐姐以为谁是最后的赢家?”在座的除了袁家的女儿,也只有林家是把女儿带到军队去见识过的,所以袁五小姐自然而然想听听林芳语的分析。 “我觉得是令兄,袁妹妹以为呢?” 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宁仲成就行。 第七十三章 妙音彤意 第七十三章妙音彤意 此言一出,周遭几位小姐便都捂嘴儿笑,唯有宫妙音出口:“我见也不尽然吧,说不定是宋家的少爷或者是其他人呢。” 众所周知宋家这些年一直不问世事,此次袁家宴会也是推拖不过,派了一个嫡子过来应付,是决计不会取胜的。宫妙音只是不想林芳语胜出,所以林芳语说的人她都要反对一次。 林芳菲突然冒出来,手指着场中宁仲成的方向,道:“我觉得宁家的少爷肯定胜出,我们刚刚见他耍剑,好生厉害呢,周妹妹你说是不是?” 周慧真摇晃着她的小短腿,有些气急地看着对面三房的袁昊天,搪塞道:“我不知道。” 在座的又是会心一笑。林芳菲的年纪还是孩童,正是烂漫的年纪,宁家与林府都是在汴都而来的贵客,本来有些交往也无可厚非,拿到此处,总会被人误会此地无银。 林芳语莞尔,看向宫妙彤的方向:“是么?彤表妹也这样觉得么?” 宫妙彤身子一僵,道:“我……我也不知道。” 宫妙音眼神剜过去,宫妙彤吓得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林芳语道:“那就拭目以待吧!” 袁五小姐也道:“是啊,既然姐姐妹妹们各执一词,还是拭目以待吧。” 此时锣鼓喧天,喊声震天。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第一场竟然很快就分出了胜负。获胜者竟然是宫家少爷,也是宫大人的嫡子,宫妙音的堂兄。 陈小姐道:“想不到拔得头筹的是宫少爷,宫小姐真是好福气。” 宫妙音原也是稳操胜券的表情,听了这话,忙谦逊道:“哪里哪里。” 就连宫妙彤也觉得与有荣焉,看人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快慰,但是当她再次触及到场中人时,手上忽然一紧! 那英俊的面庞,从容的气度,不是宁仲成,又能是谁呢?他站在场中,笑看人群,眼光与林芳语相撞,又自然而然地转移,到袁五小姐,到陈小姐,到宫妙音,无一不是淡然有礼谦逊,当他的视线落到宫妙彤身上时,竟带着一丝疑惑。 笑容在林芳语唇畔慢慢放大,她笑意嫣然地看向袁五小姐,道:“不知道这一局,五小姐会投谁的票?”眼光所到宁仲成身上,毫不留情地别开。 宁仲成看似心胸开阔,实则度量狭小,当他看到林芳语轻视的目光,反而激发他心中斗志。这林家大小姐一次次看轻他,今日,他要给她见识见识厉害! 宁仲成思及此,嘴角一勾,摄魂夺魄。 可惜,摄的是别人的魂,夺的也是别人的魄。 “还能是谁呢?”袁五小姐深思飘忽,像是在问,亦是在答。 宁仲成此时已经入到场中,与他角逐的世家子弟都是金阳当地之人,那三人眼神交换,似要把宁仲成逼入绝境。 宁仲成翻身上马,手持长鞭,忽听锣鼓一响,马鞭声起,马蹄声落,几人已是喷薄而出。也许是自小便被教导,也或许是求胜心切,宁仲成竟然牢牢地占据了第一的位置,如果照此种速度下去,此轮第一,非他莫属。然而偏有那后起之秀,拼死追逐,几番较量下来,竟然与宁仲成不相伯仲。但凡求胜之人,在对方与自己落差甚远时,总是胜券在握,然而当对方与自己只差一二时,就得看人的心境了。宁仲成稍显心急,又遇后面二人包抄阻隔,竟让对方钻了空子,将他的人与马甩出几米开外。他怒目一瞪,手起鞭挥,好似一股皮肉撕裂的声音,接着他的马儿一阵嘶鸣,风驰电掣般地冲了出去…… 结局已分,宁仲成胜出。 “宁少爷好骑术!”有人赞赏道。 而下得马来的宁仲成,则是谦逊地对着另外三位少爷道:“承让了!” 那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颓丧地走了下去。 只有那过来牵马的袁家下人注意到,适才那马儿是受了多大的痛楚,而国公府的少爷,又是用了多大的力道。为了赢,竟将那马儿身上生生鞭笞出几道血长的口子来,可见其心肠狠毒。 一边秘密监视的巧儿回来将此事密报了林芳语,又道:“还有一事,奴婢也觉得有蹊跷。” 林芳语闻言,吩咐巧儿详查。自己则继续作壁上观。 宁仲成赢了这局,投向林芳语的目光多了几分挑衅,林芳语回以对方一个十足的笑容。 宁仲成怔了一怔,饶是在汴都长大,见识过数名豆蔻少女,也没有一人能比得上对面女子的气度。再则,距离她不远处的地方,好似还是那位宫家的小姐,遇上他的目光,宫家小姐含羞低了头,二人恰似冰与水,一个透着高贵,一个彰显柔情。 想不到今次金阳之行,还有出乎意料的美景,美人,和那唾手可得的美名。 再观察周遭的对手,第一轮胜出的宫家少爷远不及他,第二轮的也在他之下,袁家是东道主,当然不会来抢夺第一。剩下最后的一轮,亦是不足为惧。宁仲成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他这么容易就要胜了。 宫妙彤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林芳语眼中,她抿起唇,一只手细细摩挲着手帕边缘,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那半开的眼睛里深潭一般遥不可及的距离,和寂静淡漠的疏离。 不多时,复走出去的巧儿再次回来了,欲言又止的模样。 宫妙音早就因感觉袁五小姐对她和对林芳语截然不同的态度有些不悦,她观察巧儿进进出出,料定她是在林芳语授意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道:“表姐你这个丫鬟倒是有趣,怎地来来回回,不会是去见什么不该见的人吧。” 袁五小姐作为主家,是最害怕宴客出事的,因而便道:“宫大小姐的笑话可是一点儿也不好笑,这大白日的,诸家小姐进进出出,难免有漏了手炉少了披风的,让丫鬟去取也是常理。似宫大小姐这样的说法,我还真是少有耳闻呢。”千不该万不该你也不能拿我们袁家说事! 相比市侩的陈小姐,袁五小姐说话要含蓄得多,即使是人家含沙射影把袁家也带进去了,袁五小姐还能顾及到宫妙彤一个庶女的感受,特意强加宫妙音是“宫大小姐”,宫妙彤是“宫二小姐”,这胸襟比起很多嫡女也毫不逊色。 “袁五小姐别见怪,我这个表妹,就是心直口快,其实没有恶意的。”林芳语道。 “是啊,姐姐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宫妙彤感激袁五小姐,便也来劝解道。谁知她一说完,立刻接收到宫妙音瞪视的目光,宫妙彤毫不委屈,眼前一酸,别过目光朝远处看去,猝不及防地坠落进去! 第七十四章 一败涂地 第七十四章一败涂地 宫妙彤一头撞进对方漆黑的瞳孔里,一时忘记了转移,宫妙音本是看着她的,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恰在这时,宁仲成也向这边看来,视线与宫妙彤相接,他微微点头示意,宫妙彤不自觉红了脸,宫妙音咬了咬唇,冷哼一声,别开了脸,心底里把宫妙彤骂了个遍。 “最后一轮马上就要开始了,不知道姐姐妹妹们以为,谁人会赢?”是袁五小姐的声音。 此时第四轮的人选已经入场,亦有陈家少爷,陈小姐便毫不掩饰地道:“那还用说,定然是我们陈家。” 宫妙音偏要挤兑她,不屑地道:“只看第四轮有什么意思!要赢了最后一场,才是真的好呢!” 陈小姐冷笑:“只怕要让宫妹妹失望了,宫少爷是很优秀,只是要论骑射,未必能胜过我堂兄。” 宫妙音翻白眼:“你说是就是了?那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本事赢了这局。”奚落之情溢于言表,顺带还要拖林芳语下水:”表姐,你说是不是?” 林芳语亦不甘示弱,道:“既然音表妹有此雅兴,不妨我们打个赌。” 陈小姐来了兴致,早忘了之前的不快,也跃跃欲试地要参与进来。 宫妙音受不住这一激,瞪圆了眼道:“赌就赌!谁怕谁!我就赌……”她眼前一亮,道:“我就赌最后的赢家是宁少爷,表姐你呢?”她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分贝,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这场地原也是极大的,可如今被围得水泄不通,参与比赛的又是世家子弟,其中不乏是在座小姐们的胞兄堂弟之类,因而都格外关注,场中一时寂静下来。 宁仲成显然也听到了,他朝着声源的方向看过来,微微一笑,蛊惑人心。 “我?”林芳语漠然扫视场中,道:“获胜的,另有其人。”如果直接道出宁仲成会输,难免让人遐想,还是保守一点的好。 终于,第四轮虚空的席位上,最后一位参赛者姗姗来迟,众人都是诧然,原来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那宋家宋四爷的关门弟子,名唤肖逸的。 场下有了细微的议论之声,林芳语往巧儿看去,见她亦是对自己点头,这才微笑着继续应和他人。 肖逸入场了,林芳语努嘴道:“横竖这金阳的少爷们我也不识得几个,那就这位灰衣的公子吧。”忍不住皱眉,怎么回事?巧儿不是说办妥了么?为何她想看到的人没有出现呢? 代替宋家来的就是宁仲成,如今忽然冒出来宋四爷的徒弟,大家都不知道宋家是唱的哪一出。宁仲成面色一变,但想起外祖母疼爱的眼神,他又放下心来,看来他吩咐的事情,小厮都办妥了。 他如此一想,甚至还朝着肖逸点头致意,后者也回他一个抱拳。 一定是舅舅安排的! 宁仲成心想! 舅舅看似冷淡,实则还是关心他的。 那肖逸入得场来,已是让人意外。待他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获胜之后,宫妙音脸上就有些五彩斑斓了。宁仲成也是惊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平静。舅舅为人做事,怎会如此草率呢,定然是要让他胜了他的得意门生,才算是真的赢了。只是这样一来,不免还是会被人诟病,但如此一来,也充分证实了舅舅要帮助他的决心,还有背后的宋家。 宁仲成未免心花怒放,恨不能竭尽全力,也要赢了肖逸去。 另一边林芳语也在思索,肖逸突然的出现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最初她以为是宫柏希有变,现在想来,看巧儿的神色,也不似作假。那么…… 脑海中有什么一晃而过,快得抓不住踪迹。 巧儿也是很迷惑,纳闷道:“大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这个平白无故出现的人,究竟是哪路神仙? “静观其变吧。”林芳语闭了眼,闷闷地想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难道还是要重蹈覆辙么? 她握紧了拳头,再睁开时,眼前是一片清明。 宁仲成翻身上马,道:“肖兄,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舅舅也在此处?” 肖逸无奈道:“正是奉了师傅的令过来的。“看着宁仲成胜券在握的样子,肖逸实在是不忍心告诉他真相,只怕他还以为师傅是来帮他,谁知道师傅的命令却截然相反呢。 锣鼓声再次响起,宁仲成的脸上涌现志在必得的决心。他一扬马鞭,马儿飞快地冲了出去,肖逸紧随其后。落在下风的是宫少爷,不敌他的,则是作为东道主的袁二少。从初步来看,这一局的胜负要在宁仲成和肖逸里面选择出来。 宁仲成一边骑马,一边观察着周遭,耳边风声阵阵,但什么也阻止不了他取胜的决心。眼前都是奔走的草木,宁仲成不自觉微笑,转念一想舅舅是个谨慎的,即便是要肖逸作假配合他也定然是不会让人看出破绽的,因而他不敢掉以轻心,一双眼飞快地扫视周围,手上腿上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肖逸又岂是乌合之人,他谨遵宋四爷的吩咐,故意在出发之时落了下风,待宁仲成远去,他忽然夹紧马背,力扯缰绳,振臂一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去! 五步、三步、一步…… 他像是一只利箭一样飞射了出去! 前头宁仲成一见,大叫不好,暗骂一声肖逸死板,自己则抓紧了缰绳,奋力往前骑,哪知肖逸奋力追赶,眼见着就要追了上来,超过了他,宁仲成一咬牙,竟然抽手飞石,意图朝肖逸的马射去。他的眼极好,下手也极快,马儿吃痛,乍然嘶鸣,扬起前蹄,马上的肖逸身子一空,大半身侧到马肚,眼看着就要坠马…… 各家观赛的少爷小姐忘记了呼吸,情不自禁地呼喊出声,年纪小的,甚至用帕子遮面,可怜的肖公子,恐怕要吃苦了。 巧儿也是大惊失色,手上的石子还在掌中,这是怎么一回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肖逸快速地闪到一侧,用力勒住缰绳,随后利落地翻身,再次稳稳地跃上马背。所有动作只在转瞬之间,亦在宁仲成失神的瞬间,肖逸复挥起马鞭,夹紧马背,风驰电掣般冲向前方! 正是宁仲成所向往的终点! 周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还在马背上的宁仲成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比他先到的肖逸,他输了? 第七十五章 借刀杀人 第七十五章借刀杀人 肖逸成了全场最引人注目的焦点,一切皆因他成了这比赛里的一匹黑马。他谦逊地接受着大家的祝贺,脸上没有半点倨傲的神态。这使得众人对他的好感显著增强,一些世家子弟纷纷打探,素来都知他是宋四爷的关门弟子,只管寻医问药。宋四爷医术了得,堪称妙手回春,而他这个关门弟子,好似只会普通医理,平日也仅负责抓药而已,算不得什么本事。如今看来,莫非是大有来头? 世家子弟的表情就有些怪了,宋四爷虽然不是常年居住宋家,但他在宋老太爷面前却很是说得上话,因而金阳世家,都想与之亲近些,毕竟官官相护,才能走得更加稳当哪! 这数年以来,宋家从宋老太爷解甲归田之后,除了选秀送进去一个女儿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动静,宋四爷更是谢绝了世家任何一位的拜访,而今…… 这些世家子弟,哪个不是被家长长辈言传身教的,审时度势的本事也不赖,众人都想,宋四爷单独派了自己的徒弟来,还胜了外甥,这是不是意味着宋家的意思? 宁仲成失神地下了马,此起彼伏的恭贺声在此刻听来,却分外讽刺。他踉踉跄跄地走向座椅,脑海中一直充斥着同样一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舅舅要这样做? 他心烦意乱,气血翻涌,胡乱地走着,他必须逃离! 肖逸想起师傅的叮嘱,扒开人群,可哪里还有宁仲成的影子。他询问了几人,都说没有看到,肖逸皱眉,该不是回宋家了吧? 肖逸思及此,立刻就要告辞,哪知袁二少也是个好交友的,拉住他就说个没完,肖逸无奈,但愿他能够明白师傅的良苦用心。 “真遗憾。”林芳语简单说了几个字,马上就有人接着她的话茬:“可不是,我还以为毫无悬念是他呢,谁知无端端出来一个肖公子。竟不知是哪样的人家。”是陈小姐的声音,她的话音听着软绵绵的,让人难免浮想。眼神是看着宫妙音的方向,哼笑了一声。 宫妙音一张脸涨得通红,她张了张嘴,忽然想起多说多错的道理,只得住了口。 袁五小姐做人说话都留有余地,不似陈小姐那么难听,她押了口茶,徐徐道:“我看宁少爷也是一时大意,怕是身体抱恙吧。”顺带给了陈小姐一个制止的眼神,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袁五小姐心中对口无遮拦的陈小姐很是不满,无奈对方是客人,二来她不过一介庶女,是得了嫡母抬爱才能正大光明地坐在这里,说得直白点就是身份不够,对陈小姐起不了震慑作用。 “袁姐姐说得极是。”林芳语颔首,意有所指地道:“换做任何人,本以为到手的鸭子忽然飞了,心里也不会舒坦。何况我听说,这宁少爷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只怕就算是身体抱恙,面上也极是难过吧。” 末了,飘忽的目光看过来,看似是对着袁五小姐,实则另有所指:“袁姐姐以为呢?” 袁五小姐略一沉吟,便道:“此事也好办,别院里就有现成的大夫,我让丫鬟请了去瞧瞧宁少爷去。”这样说开来,宁少爷不是也有台阶下了嘛,毕竟比起狂傲自大的败阵,以身体抱恙的借口来开脱,也是司空见惯的门面话了,但是,却不会让人去撕开伪装。 谁让这宁少爷,是国公府的少爷呢。袁家没有必要拉拢,也不能轻易得罪了去。 袁五小姐说动就动,即刻就出去了。她一走,陈小姐更加肆无忌惮,指桑骂槐地嘀咕了半天,最后没有人搭理她,这才讪讪地住了口。 林芳语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站起身道:“坐了太久身子有些乏了,想出去走走,两位表妹要一起么?” 宫妙音不知她打什么主意,不肯同去。林芳语便朝宫妙彤看去,宫妙彤一双眼睛早不由自主地飞到了另一边去,她看着宁仲成颓丧下马,看着他嘲讽笑容,看着他失落离开,不知为何,忽然有些肿胀难受起来。但为了不让人瞧出端倪,她仍是规矩地站起来,道:“我愿与表姐同去。” 宫妙音又不乐意了,我这个嫡姐还在呢,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宫妙彤你又是什么意思,但她不能当面直接问出口,便阴阳怪气地说道:“这外边是条河,风大,表姐还是仔细着,别让风吹着了。” 宫妙彤本就敏感,听出其中弦外之音,便又脸红地后退一步,歉然道:“那我还是别添麻烦了。” 言罢复又坐下去。 林芳语笑:“如此,那我只好自己去了。”她早就料定宫妙音会出面阻止,但凡是她林芳语在意的,宫妙音就非要横插一杠,这一点,还真是没有任何变化。 巧儿早在一旁等着她,见得她出来,便努力努嘴,林芳语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含笑道:“肖公子。” 那人身材颀长,负手而立,他转过身来,俊美的面庞面无表情:“林大小姐?” “让肖公子久等了。”林芳语说道,相信不做任何解释,他也明白她迟来的原因。林芳语无需担忧会被人发现,纵然不信少年儿郎,也该赌一次,赌宋四爷精明的眼光。 “林大小姐这招真是高明。” 林芳语眨眼:“哦?这句话是令师托公子转告,还是公子自己的想法呢?若是公子以为,我愧不敢当。” “愧不敢当?”肖逸冷笑:“林大小姐手段高超,又有什么不能承认呢!” 林芳语忽而笑了,渲染成一朵盛放的瑰丽的花朵:“利人利己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肖逸并不赞同:“恕肖某不能接手。” “原来肖公子和令师的想法并非不谋而合,如此,我很乐意听听肖公子的意见。” 肖逸几乎抓狂,还是忍住了:“林大小姐一招借刀杀人,的确用得极好。只是……”只是我看不出,此事于我师傅有何益处,当然,肖逸更不能接受的是,一向独来独往的师傅会听信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姐的只言片语,还破戒让他出面。这让他心里很不爽,不爽自己像个小丑一样,被人利用,还不能有埋怨。师傅不能埋怨,眼前的外人,当然有些情绪化。 第七十六章 沦为笑柄 第七十六章沦为笑柄 “借刀杀人?”林芳语点头,毫不避讳地道:“肖公子也可以这么认为。” “这么说你就是承认了。”这个阴险的人,居然利用他和师傅,枉他当日还以为她是个好女子,她怎么能,如此辜负他的好意! “为什么这么做?宁少爷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让他出丑?”这也是他疑惑的地方,虽然眼前的女子看似无辜,可他就是觉得此事与她有关,不然,如何去解释师傅收到那一笺信纸,就闭门,跟着就做出了一个他至今不愿相信的决定。 “无冤无仇。”林芳语喃喃自语,好笑地看着肖逸:“肖公子非宁公子本人,如何独断专行,下此决定呢?我本来以为肖公子是清流砥柱,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是非不分的人罢了。”就算我要对付宁仲成,也没有让你丢脸,与你何干? 再者,他遵照的是自个师傅的命令,结果自己大获全胜了,看见对手输了,突然生出怜悯心来,就把所有过错推到她的身上,可笑! 肖逸惶然,险些被这个女子绕进去,他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小姐被牵扯进去。难道小姐眼中,从来都只有是非对错,没有情义伦理可言?” 好笑地看着肖逸,仿若在看一个怪物,这俊秀的少年啊,当真是个凡夫俗子么?怎么行事作风,竟没有一点英勇气概。若非他天生如此,就是被保护得太好。 肖逸被这怪异的目光盯得不自在,也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是来质问的,他轻咳一声,道:“明人不说按话,小姐还有河要求,不如一并也严明了吧!”怪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他实在是不懂,也不想再懂。只是,只是,为何,那心底竟然还有一丝期许,期许着她忽然地转变,转变成他想象的样子,不,或许说,回到初见时她温婉的样子。 眼中笑意更盛,林芳语捂嘴:“我哪有资格来吩咐肖公子呢,只不过肖公子若是重情重义,此刻不是应该先去看看宁少爷的么?” 肖逸大惊失色,他最初的确是想找到宁仲成解释一番,后来被几个世家子弟围追堵截,他亦是费了一番功夫才躲过。 林芳语看着对方古怪表情,道:“肖公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是我猜错了,肖公子是来兴师问罪的?哦,我倒是忘记了,肖公子眼中只有宋四爷,宁少爷嘛,不过是挂名的,说起来跟肖公子,也的确是没有什么亲属关系。” 肖逸哗然,她怎么可以把几件事混为一谈,还强辩得那么理所当然! 冷静,冷静,冷静!肖逸强迫自己定下神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吾乃真君子,不应与女子一般见识。肖逸如此安慰自己几句,林芳语瞧着那角落人影闪过,道:“肖公子还是去吧,若是再迟些,只怕与宁少爷那挂名的朋友,也要没了呢。” “失陪!”他抱拳,很快转身,这才发现宁仲成就在距离他们十几米开外的地方,他能够看到宁仲成,那边却因为树荫的缘故,看不真切。肖逸再次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林芳语,消失在视线尽头。 林芳语闭眼假寐,此次,无端端把他拉下水,实属无奈。若他不是强势责怪,可能她还存着愧疚之意,而今看来,这肖逸也是个急性子,眼下唯一不能确定的,是他真实的身份,或许,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学徒吧,这是巧儿四处打探的结果。 宁仲成可以随时地看到这边,而她自己巧妙地利用地利条件,让自己整个人湮灭在树荫里头,是以,刚才也是她计谋中的一步,宁仲成失败,定然是希望有人安慰,最主要是罪魁祸首的安慰,如果,他发现那罪魁祸首还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闲逛,也没有去理会他的感受,小肚鸡肠的宁仲成会作何感想呢?只怕,是会误会一切都是宋四爷的安排吧! 从接到请帖的那刻她就在开始准备,行事作风,宫妙音宫妙彤的反应,还有宁仲成怀着怎样的心思,又是如何想把她或是妹妹芳菲收为己用,她要改变过去,当然要做得彻底,彻底到最后被人算计了,宁仲成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故意换了轿子,故意赠簪子给宫妙彤,故意滞后,都是为了那一早的惊鸿一瞥,宁仲成对宫妙彤而非宫妙音的惊鸿一瞥。 故意落在后头,故意以宁仲成最反感的姿态呈现在他眼前,故意挑起他的火焰,都是为了让他跌落悬崖,一处他作茧自缚的悬崖。 故意挑唆宫家姐妹,故意表现出对宫妙彤的偏爱,都是为了让宁仲成误会,误会宫家姐妹的身份,庶妹冒充嫡姐的身份。 自始至终,她都把自己隐藏起来,就算是最后被发现,她不过是被宴请来做客的小姐,还能有什么不良居心么?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除了这些安排,宁仲成竟然还自导自演了一幕,若非事先让巧儿埋伏,她也未必知晓。宁仲成啊,你竟是这样的自私一个人么?你就这么地渴望成功么?渴望到为了赢得一个小小的荣誉,弄虚作假的地步?收买世家子弟伪装输给你的招数也做得出来,不止如此,急于求胜的你还如此残忍地鞭笞马匹,直将其抽的皮开肉绽,试问,马儿如此痛苦,如何不速度惊人。 我只不过是递了一张纸条给宋四爷,告诉他你的母亲宋氏当年残害宋家子嗣的事情,旁的,一句也没有多言。这也要感谢于你,当时的你,急于要接宫妙音进府,宋氏爱你入骨,竟也把当初的秘密告诉了我,否则我还不能这么轻易就请动了宋四爷。 远处有争执声传来,林芳语不觉乏味,却觉得是一首首欢快的乐曲,听得久了,才发现多是宁仲成的声音,看来,他是上钩了,误会肖逸是故意而为之,而能够使唤肖逸的人,不就呼之欲出了么? 也不知道,巧儿那边怎样了? 如果她的招数奏效,那今日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全胜而归。 “大小姐,接下来我们怎么做呢?”上了马车,巧儿忙不迭来问。 “怎么做?”林芳语旋而看窗:“巧儿,你说一个最要紧面子的人,如果丢了面子,被人耻笑,会如何?” 不出几日,国公府的少爷在赛马上输给一个家世普通的少年的事情沸沸扬扬地传开来,宁仲成一时沦为金阳笑柄。 第七十七章 螳螂捕蝉 第七十七章螳螂捕蝉 “大小姐,奴婢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小姐赐教。”回到宫家后,巧儿对林芳语的态度恭顺了许多,大小姐不费一兵一卒就摧毁了宁少爷在金阳昔年的形象,不可谓不厉害,也不可谓不狠毒。但是她还是不明白,大小姐此番用意何在? “为什么?日后你就知道了。”林芳语但笑不语,难道告诉他扳倒宁仲成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还是说直接跟她说,宁仲成就是宫妙音未来的夫君,是她强有力的依靠,是宫夫人日后作威作福的臂膀? 巧儿失望极了,但是这种失望没有多久,就听紫萝在外求见,巧儿作为林芳语的贴身侍婢,礼数上还是要有的。 “奴婢见过大小姐。”紫萝一进来就毕恭毕敬地给林芳语福身。 巧儿升任大小姐的贴身侍婢后,紫萝被林芳菲要了去,不计前嫌,对她好得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紫萝总觉得二小姐不似之前的二小姐,但又说不上怪异在哪里。每每想到二小姐看她的眼神,紫萝就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打从那日之后,她更加怀念伺候林芳语的日子,可林芳菲整日支使,她不得分身。 如果不是遇见那人,紫萝也不会下这么大的决定。 “你不在二小姐身边伺候着,到我这里来做何?”林芳语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紫萝低着头,沉稳地说道:“奴婢也是情非得已。” 怕林芳语不信,也觉巧儿碍眼,便道:“事关重大,请大小姐屏退左右。” 巧儿嗤笑,随即道:“奴婢先下去了。” 紫萝仍旧谨慎,直到确信巧儿已经远离,这才抬起头,道:奴婢有要事要向大小姐禀报。” “哦?”林芳语斜着身子,转换了坐姿,道:“你说来听听看。” 紫萝见对方不慌不忙,自己倒有些急切,便又加重语气,道:“是有关蒋嬷嬷的事情。” 蒋嬷嬷是林夫人的陪嫁,在老夫人心中有着至高重要的位置,与大小姐二小姐的情分都不比寻常。对方如是告诉她。 “你说是蒋嬷嬷?那我倒是想听听,她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而不是犯了什么错。证明她并不相信紫紫萝说的话。紫萝没有从林芳语眼中看到焦急,有些失望,反而被对方直视的眼光看得别扭。她定了定神,道:“奴婢知道蒋嬷嬷一直是大小姐的心腹,若是奴婢贸然,大小姐定然觉得奴婢污蔑,一切,还是要大小姐眼见为实。”人应该最是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事实吧! “大小姐如果不相信的话,不如等到子时,亲自去后花园,一看便知。” “你说的我的都知道了,下去吧。” 经历过之前的一幕,紫萝早猜到是这种结果,便也不勉强,她站起身来,正要向外走去,忽然听到背后的人问她:“紫萝,并非我不肯相信于你,而是如若此事并不是你所谓的那般,又当如何呢?” “这……”紫萝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对方告诉她,只需要把林芳语引到后花园去,就没她什么事了。她断然没有想到,万一失败,或者根本是人家有心糊弄她,那她在大小姐这里,又如何自处呢? 好在林芳语并没有再说什么,挥挥手,就让她出去了。 等到夜幕时分,林芳语早早用完晚膳,便进了内室。巧儿自是服侍在一旁,除了中间外出换了一盆水,再也没有任何人出入过。 而她们口中的蒋嬷嬷,则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整整一日没有出现过。 亥时,客房的灯亮了亮,跟着从内室走出两个人来,为首的披着一身裘皮,面纱遮脸,只露出明亮的眼珠子,后面的则是丫鬟装扮,不是林芳语及巧儿,又是何人呢? 两人按照紫萝的说法,亥时出门,只等到子时,将人抓个现行。 躲在暗处盯梢的人,一直等到林芳语出门,等到亲眼见证主仆躲在草丛处,才敢回去禀报。 距离后花园不远处的竹园,正是宁家被人忽视的庶出大少爷宫柏希的院子,这毫不起眼的院子此时也是灯火阑珊。但是谁也没有在意,这位庶出的少爷不得老爷夫人的宠爱,常年汤药不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是这样,油灯燃到天亮,大少爷起起坐坐,咳嗽不断,形同将死之人,唯一的分别是,这将死之人被大夫断言活不过二十,如今看来,只怕情况还要糟糕。 夫人吩咐要好好伺候,下人们跟着这不得力的少爷,没有打赏没有脸面,好的呢,白日还能尽心伺候,到了这样的夜晚,也仅有一位又聋又瞎的嬷嬷在身边,早就步履蹒跚,端个茶水也要好半天。 宫柏希自嘲地笑了笑,指着桌案上的茶水道:“地方粗鄙,实在没有上好的东西招待,你也就将就着喝吧。” 茶盏里的茶渣一层层晕染下来,味同嚼蜡,果真不是什么好茶。林芳语品了一口,笑道:“深夜来访,是我打扰了希表哥休息才是。” “怎会?你救我于水火,是我该感激你才是。”宫柏希说着,落下一子,棋盘上胜负难分。 林芳语就势再下一子,道:“希表哥也不必妄自菲薄,以你的才干,何须别人出手相助,只是你自己不愿意罢了。”这也是林芳语疑惑之处,前世不管宫夫人如何飞扬跋扈,宫老爷如何助纣为虐,被陷害被摧残被伤害的宫柏希都不说一字,也没有半点不满。哪怕是后来他娶妻,也没有改变什么。应该说,前世的他是活活被宫夫人害死! 宫柏希一叹,轻咳出声:“天底下,一笔也写不出两个宫字,是我还是二弟得到这宫家,都没有分别,何况…咳咳咳…….”何况二弟身后有个能干的嫡母,有她在背后运筹帷幄,相信宫家日后只会更加枝繁叶茂,总比葬送在他这个病秧子身上强。 林芳语笑了笑,眸中火光闪烁:“如果我告诉希表哥,姨母为望表弟挑中的,是我的妹妹,希表哥信么?” “哐当”宫柏希手中棋子坠落棋盘,恰在此时,后花园的地方火焰四射,林芳语望着那火光,道:“希表哥还以为,自己不闻不问,坐视不理,就可以明哲保身么?” 第七十八章 薛氏布局 第七十八章薛氏布局 入夜的金阳就像是被覆盖了一层的冰川,而它的冷又与汴都不同,汴都的冷是在冰天雪地里可以听到脚底下踩在雪花上的声音,可金阳却难得见到雪花,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寒冷。 当值的下人盼着主子早早睡去,自己也能围着火炉打个盹。客房的院子外有人探头探脑过来,戚戚了两声,那守在门口的人便对着点点头,院外的人得了信,一溜烟跑了,在这漆黑的冰冷的夜里不带一丝风声。 宫老爷今夜是歇在宫夫人的院子,任凭柳姨娘使出浑身解数,每月的初一十五宫老爷还是照实地来宫夫人的院子,雷打不动。每每此时,宫夫人总是变着法子讨丈夫的欢心,恨不能多变出几张脸来。但今夜是个例外。 今夜的宫夫人有些心不在焉,对宫老爷的态度好似有些敷衍。纵然退却激情,宫老爷对妻子还是多少了解几分,见到心不在焉的宫夫人,便道:“你今日可是身子不爽?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宫夫人扯出一抹笑容:“没有的事,老爷可是觉的冷?这入冬以后,天气可是一日比一日要冷,不然妾身让人再加几块炭。”说着就要去吩咐。 宫老爷摆手,有些不悦,他本已经睡下,闻听此话着实怒了,便站起身,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宫夫人,道:“我看不是这屋子不够暖!”是你觉得老爷我老了,就连你的屋子也没有温暖了吧! 宫夫人一惊,忽然外面传来奔跑之声,宫夫人尖起耳朵,过不久听到外面的叩门声,宫夫人不等宫老爷做出反应,便道:“深更半夜的,是出了何事?” 自己已经先一步起身,拿着衣衫穿戴起来。同一时间门外的嬷嬷进来禀报,却是对着宫夫人耳语。宫夫人听着,深深皱起了眉头,无奈地看了一眼宫老爷,似乎很是愧疚,略带遗憾地说道:“老爷,外头发生了一些事,这外面天寒地冻的,您先歇着吧。” 后院是女人的天下,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宫老爷并不在意,但见宫夫人神色有异,他立时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便拉下脸,道:“出了何事?” “是……”嬷嬷刚说出一个字,就被宫夫人制止了,宫老爷心中的疑问无限放大,他沉下脸,道:“究竟出了何事?” 宫夫人无奈,道:“是后花园那边发生了一些骚动,妾身担心会吵了大少爷的清修。” “后花园?”宫老爷冥思苦想,那片地方他不熟,倒是大少爷三个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宫夫人一向称宫柏希为“大少爷”,要不是今日提出来,宫老爷压根忘记这号人物的存在了。他像是良心发现似的,下了床榻,道:“我随你一同去。” 宫夫人知道无法阻止,便叫人伺候着穿衣,一群人浩浩荡荡朝后花园的方向驶去。 其间趁着宫老爷不察觉,宫夫人与身后的下人交换了眼神。 看来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宫夫人满意的笑了。 “抓贼啊,有贼啊!”还未走出多远,便听到一阵响彻云霄的嗓音。宫老爷鄙视地一笑,说道:“宵小之徒!”俨然是觉得当贼的太笨了,居然不知道事先探听,偷到他们府上最没有钱财的地方。 冷风一扫,宫老爷打了个寒颤,第一次有了要退却的念头,反正庶子就在那,他下次再来看也是一样的,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在寒冷的夜里来呢。 宫夫人拉紧了宫老爷,道:“既然都出来了,也要让大少爷知道老爷心里是有他的。”宫夫人的话让宫老爷很受用,他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其间早有候着的小厮及嬷嬷出动,将人围拢起来,等候发落。 宫老爷见真有人被拿下,兴致一来,道:“还真有这么蠢的盗贼。” 宫夫人见他误会,便道:“老爷,有什么事情还是问清楚些,万一偷的不是东西呢。” 有小厮上前,道:“禀老爷,今日是小的当值,正在这后花园巡逻,却见到一道人影,应该不是我们宫家的人。” 被羁押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二人虽被五花大绑,但仍旧能够看出,是一男一女。男的身穿夜行衣,身材适中,只露出一双眼睛,全身都在颤抖。女的被塞了布条,嘴里哼哼唧唧,就是说不出完整的一个字来。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只有一道人影吗?”宫老爷有些摸头不知脑。 “冤孽哟!我们宫家怎么出了这样的事。”宫夫人绞着帕子,痛呼出声。 “夫人你这是……” “老爷你还看不出来吗?这夜半三更的,一男一女被人抓个现行,真是有够龌龊的啊!” 被捆绑的女子猛摇头,男子则是低着头,快要碰到地面一般。 “大胆!”宫老爷最是痛恨这样的事情,看向二人的目光开始深沉,道:“你是何人?可有此事?” 宫夫人身边的嬷嬷仔细观察了,大叫道:“看这身量服侍,倒像是林大小姐屋子里的蒋嬷嬷。” “像”字让宫老爷下了决断,他冷着脸,道:“你不是宫家人,夫人你将她交给外甥女自行处置吧!至于此人……”他看着仍旧在地上跪着的男子,眼中露出凶光,却是不发一言。 宫夫人会意,向身后的嬷嬷投了一记目光,嬷嬷便道:“蒋嬷嬷身上的彩穗子……似乎……” 她不说还好,一说,宫老爷整个人定住了,彩穗子! 宫夫人见缝插针:“老爷,我看这男子比嬷嬷小了不知道多少年岁,恐怕也过了偷情的年纪,会不会她只是来传递消息的?” “消息?什么消息!”宫老爷大怒!如果面前有桌椅的话,他一定会拍案而起! 彩穗子,彩穗子,彩穗子!他目呲欲裂,脑海中柳姨娘的音容笑貌交织不断,他猛然退后一步,挥开宫夫人搀扶的手,大吼道:“去把那贱人给我叫来!” “老爷您别生气,等妹妹来了再说,也许只是个误会呢!”宫夫人柔声安慰着,宫老爷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宫夫人的劝慰,他指着宫夫人的嬷嬷,道:“你说,你来说,你一定是看到了什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嬷嬷与宫夫人对视一眼,上前道:“老奴什么也没看见,老爷还是问柳姨娘吧!”大有此地无银之意。 第七十九章 姨娘受罪 第七十九章姨娘受罪 “好,很好,很好!”宫老爷连说了几个好字,怒气喷薄而发,那熊熊的火焰迫使嬷嬷倒退一步,忽而想起薛氏的话,便鼓起勇气,道:“老爷,并非老奴有意欺瞒,实在是……” 那嬷嬷的闪烁其词,直接点燃了宫老爷最后的一点忍耐。他忽地甩开宫夫人的手,道:“去,把柳氏给我叫来!” 其实早在之前,宫老爷已经下过一次这样的命令,现在加了一道,在站的有的茫然,有的却是昂起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只是此时此刻的宫老爷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根本无心去观察其他的人。 “老爷,我想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柳妹妹不是那样的人。”宫夫人安慰道。 “哼!”宫老爷从鼻尖发出重重一哼,便是再也不理会旁人。多年夫妻,宫夫人怎么会不知道,他这是在思考,宫夫人漫不经心地轻轻往后退了一步,捻起头上的朱钗,重新插进另一边的云鬓里。 “呜呜呜……”人群中传来低低的压抑的哭泣之声,在静谧的夜空里拉破,宫老爷草木皆兵,鹰眼扫过去。只见人群中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爬地而行,进入大家的视线,她一面哭着,一面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宫老爷忽地弹起,揪住小丫鬟的衣衫,恫吓道:“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在这一瞬间,小丫鬟几乎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上蔓延过来的怒火,她瑟缩着身子,眨眨眼,吞了吞唾沫,身后是笑得温婉的宫夫人,小丫鬟身子一抖,断断续续道:“奴婢不敢说……” “这么说是有人给你银子,想封住你的口了?”宫老爷放开小丫鬟,站起身,那丫鬟猝不及防,就这么直挺挺摔到地上,她恐惧的眼神还没有舒缓过来,就听到宫老爷说出让她陷入苦难的话语:“她出了多少,我便给你双倍。还是,你想要的是被乱棍打死?” 丫鬟愣住,尔后结结巴巴地说道:“奴婢……奴婢曾经见到……见到柳姨娘来过此处……” “你亲眼见到的?”宫老爷直视着她,迫使那丫鬟看着自己,音色淡然,听不出半点情绪。 宫夫人阖下眼睑,什么也没说,只重重叹了口气。她知道杀人于无形的方法,特别是宫老爷,宫夫人了解丈夫,知道他的这种口吻其实是心里已经确定柳姨娘的罪行,她,从来没有帮他做任何事,就像眼前的丫鬟,既非她院子里的人,也不是一双儿女的贴身,日后即便宫老爷察觉,她也没有什么可疑的。 宫夫人弯起唇角,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丈夫是花心,更多疑。如果所有事情都是她的人,那么未必有现在的效果。一个不起眼的丫鬟作为有力的人证,加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就算宫老爷想包庇,也是不可能了。再说,此刻他心中,只怕恨不能将柳姨娘千刀万剐了吧! 试问一个男子,谁可以忍受自己的尊严被挑战,谁可以无视小妾与人私通? 那柳姨娘正无暇安睡,忽闻老爷来请,她兴冲冲地梳了妆,挑选了合适的衣裙,这才袅袅娜娜地走来。见院中四处灯火,老爷则是阴霾的脸,柳姨娘不做声响,施施然向宫老爷福身。 “贱人!”宫老爷挥手就是一记耳光过去,响亮而干脆! 柳姨娘已经有了身孕,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一个站立不稳跌倒在地,她捂着发痛的面颊,红了眼眶,委屈地叫了声:“老爷……” “老爷,柳妹妹还怀着身孕呢,还是让她起来问话吧。”宫夫人好心提示道,身为小妾,主子没有叫起,是不能起身的,但是柳姨娘不是在特殊时期么。 “贱妾犯了何错…….”让柳姨娘伤心的不是别人,正是宫老爷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巴掌。 “还敢顶嘴!”宫老爷愤怒至极,直指着柳姨娘,见到柳姨娘花容失色的样子,忙别过眼,对宫夫人道:“夫人你来问吧。” 宫夫人悄然将柳姨娘扶起,道:“妹妹,你的彩穗子被人发现在他的身上。”这个“他”自然是被抓住的男子,见柳姨娘讶然的样子,宫夫人又道:“这穗子曾经是老爷给你的定情之物,想来你是不会疏忽懈怠,招了贼人吧。” “我……” 宫夫人打断柳姨娘的话,道:“妹妹你真是叫人失望,老爷对你呵护备至,你为何不知满足,还要恬不知耻地去与他人见面呢?你院子里的嬷嬷不肯帮你联络,难道你就要去找语儿的嬷嬷么?且不说这不合规矩,就是这私相授受一罪,你也担当不起啊!” “我没有!”柳姨娘尖叫起来:“我一直循规蹈矩,怎么会做出此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来。” “妹妹你不必隐瞒了,这彩穗子从那人身上搜出来,原本我们也以为是你招贼了,可是这个丫鬟曾经亲眼见到你在这后花园与人亲亲我我,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又何必抵赖呢。”宫夫人为难地看了眼宫老爷,道:“只是我实在不明白,老爷这般宠爱于你,你为何还要与人苟且?可怜你肚子里的孩子……” 宫老爷听到此话,眼神怪异地看了柳姨娘一眼。 那漠视的眼神刺激了柳姨娘,她看着宫夫人一开一合的嘴,忽然冷笑道:“我也奇怪,为何呢?姐姐你觉得会是什么?” “住嘴!”宫夫人的嬷嬷大喝一声,道:“你不过一介妾侍,有何资格与夫人姐妹相称?” “呵呵呵呵……”柳姨娘大笑,笑着笑着泛起泪花,她泪意涟涟地看着宫老爷,轻问道:“老爷也是这样以为么?就凭一个丫鬟的片面之词,不肯给贱妾辩解的机会,就要定了我的罪行了么?” “妹妹你怎么能这样说,连老爷和你的定情信物你都舍得赠与他人,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宫夫人见宫老爷有了犹豫之色,忙又说道:“说起来,妹妹进了我们宫家也有好几年了吧!你纵然想袒护别人,也要顾及自己的身子啊,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 身孕,身孕! 两个字极大刺激了宫老爷,他冷然看着柳姨娘,毫不留情地说道:“柳氏,念你服侍一场,我给你一个死法,你自己选择吧!” “慢着!” 第八十章 现于人前 第八十章现于人前 宫夫人皱眉:他怎么来了? 随着轻咳之声,宫柏希缓缓走来,本来只是十几步的路程,他却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来到宫老爷面前,喘着气道:“孩儿见过父亲母亲。” 一句话他说得断断续续,也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的目光。就连刚才还在伤心着的柳姨娘,也好奇地看着他。 这个大少爷,很少出现在人前,只是今天不知怎么,他竟然也来凑热闹了。 “你这孩子,素来身子不好,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干什么?”宫夫人嗔怪着,那语气颇为关怀。 宫柏希嘴角含着笑,道:“孩儿多谢母亲挂怀。” “既然知道是关心你,就该听话!”宫老爷看着衣衫单薄,行销露骨的儿子,说着心口不一的话。 “儿子知道。”宫柏希低着头,如果不是他还站立着,几乎都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是啊,快回去歇着吧。”宫夫人道。 “嗯。”宫老爷哼了一声,这才发现儿子身边竟无一人跟随,他有些责备地说道:“伺候你的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 宫夫人眉梢紧锁,语气极尽温柔:“是妾身照顾不周,明日再拨几个人给大少爷。” 宫老爷的语气方好了些,他不待见这个儿子,别人都敢欺负到他头上去了,再怎么也是流着他的血脉的人,而且儿子那么瘦弱,脸色也不好,病痛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宫老爷想着是一阵心疼。 宫柏希苦笑:“孩儿多谢父亲母亲的好意,只是孩儿缠绵病榻,永不了那么多人。而且孩儿用惯了那几个,一时换了,倒觉不自在了。” 宫老爷颔首,不知怎么想起他的生母来,那个永远对他唯唯诺诺的女子,生下的儿子也跟她一样与世无争。于是他道:“这样也好,省得人多了,反打扰你。” “是。”宫柏希恭恭敬敬站着,道:“孩儿并非有意打扰,只是夜半时分,心肺疼痒,忽然听到外面有声音,这才过来看看。还有就是……” “就是孩儿醒来不见书童,却不知他犯了何罪,要被五花大绑?”他指着地上被捆绑的男子说道。 那男子这才仰起头来,大叫道:“少爷救我!” “你说什么?他是你的书童?”宫老爷不敢置信地再问了一遍,嘴角的胡须都在抽动。 宫柏希睁着无暇大眼,茫然地道:“是,他是孩儿的书童,叫做小竹。” 宫老爷在朝为官,对子侄的教育都比较严苛,凡宫家男丁,年满五岁便会请了先生,上门授课。平日为了督促学习,每位宫家的少爷都配了书童,连宫柏希这个病秧子也不例外。 “今日孩儿心绪难平,不曾让他陪读,只是老嬷嬷这两日身子也不爽,孩儿一时找不到人,便想着让他陪我做个伴,谁知四处唤他,也不见他来,不曾想却在这里。 宫老爷道:“他当然不在这里,因为他狼子野心!” 小竹碰碰地叩头,连声叫屈。 “快,他意图对老爷不利,赶快架住他!”宫夫人忙道。 “少爷,小的是冤枉的!小的是冤枉的!小的没有和人私会!”小竹连连呼唤,他挣扎着要挣脱身上的束缚,只听得叮叮咚咚,接连从他身上掉落好几件东西,皆是玛瑙玉器。 柳姨娘大叫:“这不是老爷你的鼻烟壶么?还有夫人的翡翠镯子!” 宫柏希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大喝道:“大胆的刁奴!你意欲为何,还不从实招来!”他又急又气,又羞又恼,一口气忍不住,险些晕厥。 宫老爷也察觉事情有异,道:“是啊,你若坦白,兴许还能留你一命。” 鼻烟壶和玛瑙镯子都是之前被摔碎又粘合的,并不值钱。有时候主家弄碎了东西,一时兴起让粘合了,不到三五日又厌弃了也是常有之事。伺候的下人稀罕这些,悄悄私存了,主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没听说还因为碎了被抛弃的东西定了下人的罪的,宫老爷说得漫不经心,实则是敲山震虎。 小竹连连叩头,鼻涕眼泪一把抓:“小的不敢欺瞒老爷,小的是大少爷的书童,打从被卖到宫家,就一心一意地伺候大少爷,从来不敢有违逆之举。大少爷常年多病,纵然夫人诸多照顾,也难免有疏忽的地方。府里头哪个不是见风使舵的,见我们大少爷不得老爷亲睐,全都变着法儿地冷落他。有时候该是大少爷的东西,也说要等等。克扣布匹银两是常有的事。都说大少爷的身子要将养,可是我们去厨房取补品的时候,不是缺斤少两,就是低等货。小的是下人,受了委屈不打紧,可大少爷不一样啊!打从服侍的嬷嬷回乡之后,伺候大少爷的除了小的,也就是一个聋哑的嬷嬷了。有时候大少爷喝了苦药,想吃个蜜饯,也拿不出多余的银钱去买。小的实在心疼少爷,又不想少爷知道这些事伤心,便寻思着弄些东西,悄悄拿到外面去变卖了,也能贴补些。” 末了,赌咒发誓道:“一切都是小的自作主张,大少爷根本不知道!要不是今夜被抓住,小的也是要瞒着大少爷的。” 宫老爷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可你为何深夜变卖?” “大少爷身子不好,十有八九都是在床榻歇息,小的是等着大少爷熟睡了,就到四处去打探消息,有一次无意中听到柳姨娘说老爷碎了一个鼻烟壶,又见夫人的嬷嬷丢了一些零碎东西。小的便趁着没人看见,悄悄地捡了来,虽说是碎了粘合的,不值几个钱,总也有些存处,日后大少爷想买个喜欢的东西,也有银钱可取。” “那你如何解释,柳姨娘的彩穗子。” 小竹瞪大了眼:“小的是无意之间捡到的,并不知它有这么贵重。小的以为是和碎了的鼻烟壶一样不要的物件,要是知道是柳姨娘的东西,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明目张胆地偷啊!” 柳姨娘含着泪汪汪的大眼看向宫老爷:“贱妾正想向老爷禀报,这彩穗子上的袋子里装了些干花干草,贱妾怕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所以就让人收起来了,怎么会在此处?” 宫老爷探究的目光,远远地朝宫夫人看去。 第八十一章 偷鸡蚀米 第八十一章偷鸡蚀米 宫夫人心里咯噔一声,赔笑道:“可是有丫鬟亲眼看到你来此与人私会,妹妹又要作何解释?” 宫夫人的计划里,原本就有要除掉柳姨娘的意思,她下了一番功夫,没想到被柳姨娘三言两语就扭转了,更让她气愤的是这个庶子,无端端跑出来搅局。但是宫夫人不气馁,只要那个丫鬟咬死了亲眼看到过,还是不能排除柳姨娘不忠的嫌疑。 “亲眼见到?”柳姨娘不屑地看了眼跪在地上头也不抬的丫鬟,她搀扶着嬷嬷的手,步履缓慢地走过去,忽而蹲下身,抬起丫鬟的下颚,轻慢道:“你说你亲眼见到,可还记得是何时?” 丫鬟不过是个扫地的,平常连内院也进不来,这次也是壮着胆子,为了前程搏一回。她本是按着别人吩咐办事,忽然见了柳姨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眼神极尽温柔却像是淬了毒针一样,丫鬟没经历过什么大场合,当即慌了神,他们没有交代得这么仔细啊!于是她哆哆嗦嗦地回道:“是……是在上个月……还有……还有大前天……” 柳姨娘站起身,眼神无意扫过宫夫人,又轻轻别开,冲着宫老爷的方向咯咯地笑:“老爷,大前天晚上,您可是陪着贱妾一宿的,这小丫鬟说你是奸夫呢!” 言罢得意地看着宫夫人。 宫夫人浑身一震,怎么可能? “老爷……”她向宫老爷投去目光,想得到否定的回答,但是宫老爷让她失望了,只见他捻着胡须道:“是,大前天我上香以后,就去柳荫那儿了。” 宫夫人面色一白,还要说些什么,却是无力地闭上了。 千算万算,还是疏漏了啊! 看柳姨娘的眼神,更加怨毒了。 那丫鬟一听,知道事迹败露,还不及求救,忽然听到宫老爷问道:“希儿的事情一向是你在管理,怎地连他院子没了伺候的人你都不知道!” 不是询问,是责备! “可怜大少爷身子孱弱,还要受这样的委屈,真是罪过啊!”柳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知道是被宫夫人摆了一道,马上就要还回来。 宫夫人此时也顾不得对付柳姨娘了,放低声音,正要开口,她的嬷嬷忽然道:“老爷,这里还有一个人,您不能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而无端端猜忌夫人,她是您的正妻啊!” 宫老爷眉色一冷,再是被人算计也是后院失火,他容不得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揉沙子,特别是外人。便道:“你说这嬷嬷是语儿家的?” 宫夫人有些尴尬:“蒋嬷嬷是姐姐的陪嫁,妾身在娘家时,她也曾经伺候过一段时日。大概姐姐也是念在这一点,才让语儿带了她来,谁知道她竟然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宫老爷点头:“她是你姐姐的陪嫁,也就是林府的人,还是把她交给语儿处置。” 宫夫人暗暗松口气,本以为事情就这样揭过去了,谁知道宫柏希咳嗽几声,凝眉道:“孩儿也曾见过蒋嬷嬷,似乎比之要矮小些,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 宫老爷将一腔的愧疚都表现在了脸上,听到儿子说话,自发地就道:“希儿也见过蒋嬷嬷?” 宫柏希不好意思地说道:“几年前表妹来时,母亲曾经带孩儿见过一次,蒋嬷嬷心地善良,还给了孩儿一些汴都特产。” 宫老爷神色恍惚,几年前……看来他忽视这个儿子太久了,久到几乎要忘记,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儿子。而被他忽视的儿子,似乎这些年过得并不好。宫老爷深觉亏欠,见儿子已经踱步到那嬷嬷前,仔细凝视,宫夫人暗叫不好,道:“大少爷可别过去了,小心她伤了你。” 柳姨娘道:“是怕被看出破绽吧!” “父亲,如果儿子没有记错的话,此人并非蒋嬷嬷。” 宫夫人闻言深吸了口气,但她终究是慢了一步,柳姨娘来之后,她一门心思倾注在扳倒柳姨娘身上,全然忽视不知何时被解开束缚的小竹,小竹是宫柏希的书童,早就在宫柏希靠近那嬷嬷之时揭开她的毡帽,柳姨娘看得仔细,道:“这……这不是夫人你院子里的嬷嬷么?” 宫夫人还没想明白是哪里出了岔子,就听柳姨娘一阵呼天抢地:“老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贱妾自打跟随老爷,是日日盼夜夜盼,终于怀上了老爷的孩子,谁知道就是因为这样被人妒忌,想置贱妾于死地!老爷!还有大少爷,您看,他如今这么瘦弱,定然是那些人得了夫人的命令,克扣了他的伙食!说不定,说不定还在他的饮食中下了什么手脚!老爷!贱妾死不足惜,可是再怎么说,这肚子里的孩子和大少爷一样,都是您的骨肉,难道因为他们没有出生在夫人的肚子里,就全部都要命丧黄泉吗?” 柳姨娘哭得肝胆俱裂,半推半就地扑倒在宫老爷身边,也许是动气过度,她哭着哭着,竟然真的昏了过去! 宫老爷好不着急,想起爱妾的种种,立时觉得她受了万分委屈,看宫夫人更是不顺眼。再思及今晚,细细回想,思量着是被宫夫人当猴子一样耍了,顿时怒火中烧! 他抱起柳姨娘,怒目看向宫夫人:“看你干的好事,若是柳荫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为你是问!” 宫夫人战战兢兢地,解释道:“是妾身没有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请了老爷来,连累妹妹受苦。等妹妹醒来,妾身一定登门道歉。” 宫老爷气色方缓和了些,见到伫立一旁的儿子,道:“你身子不好,好好休息。” 只是简单几个字,就让宫柏希感动不已,他激动得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纠结了半响才道:“孩儿……孩儿谢父亲关怀。” 宫老爷看着小题大做的儿子,想到若不是宫夫人从中作梗,可能儿子也不是这个样子,联想起柳姨娘的话,宫老爷的眼神登时变得不太友善,宫夫人立马表态:“妾身明日就让人多送些东西过去,再派些下人去伺候。” 宫老爷凝视儿子病态的沧桑,道:“你母亲都答应了,你先去歇着吧,莫要再出来吹风了。” 宫柏希躬身:“是,孩儿记住了。只是他们……” 宫夫人想要求情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宫老爷毫不留情地说道:“小竹私偷财物,念你初犯又情有可原,罚月银半年。至于你们……拖下去,乱棍打死!”说完大踏步地离去。 小丫鬟一听,直接昏死了过去。 第八十二章 纸上谈兵 第八十二章纸上谈兵 宫夫人身子一软,直接跌倒在地。老爷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柳姨娘被冤枉,大少爷被虐待,矛头直接指向了她。一个可以用银钱收买的丫鬟没有什么可惜,一个垂垂老矣的嬷嬷也不可惜,可惜的是,她明明算计了这么久,才想到这个一石二鸟的计划,怎么会偷鸡蚀米的呢? “夫人,老爷已经走了,回去吧!”贴身嬷嬷过来搀扶,宫夫人抬手就给了一记耳光:“混账东西,谁让你多此一举的?” 嬷嬷很糟心:“是夫人您说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好时机……” 宫夫人大叫道:“好时机!没有我的吩咐你也敢自作主张,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假如没有嬷嬷后来多嘴的几句,她还可以把罪名安插在别人头上,柳姨娘的事情可以说是被人告密,她也是为了宫家的名声,这样谁都说不出她的错处来。大少爷的事情就更简单了,他有手有脚,又是那么大的人了,想要什么东西不可以自己来找她呢,分明是给她上眼药水! 是,她是对庶子没怎么上心,是克扣了他的物资,但是哪个人家不是这样?凭什么到了她这里就罪大恶极了? 宫夫人怒气难忍,看着嬷嬷也觉得碍眼,站起来冷冷扫视了一圈,冷眼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宫柏希孤寂地站在那里,恍若没有听到宫夫人的问话,良久,直到宫夫人都以为他已经晕厥过去的时候,他却开口了:“孩儿关心母亲,母亲未曾移步,孩儿如何敢擅自回去。” 宫夫人胸脯急速抖动,颤抖着指尖道:“好,很好,就连你都跟我作对了。” 宫柏希掩下心中苦涩情绪,道:“在宫家母亲已经算是只手遮天了,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呢?” 正妻的地位,权势,权利,她应有尽有,为何还是如此? “苦苦相逼?”宫夫人看了一眼宫柏希,尽是鄙夷:“你一个庶子,也配?” 宫柏希苍白的面容像是被无情的风霜洗涤,他看着宫夫人颐指气使地从他身边离去,看着她将他碾作尘埃一样的孝心,看着她眼底从不掩饰的轻视,忽然心痛莫名。 “噗!” “少爷!”小竹惊呼一声,忙搂住主子,人迹罕至的竹园,又是一整宿的灯火阑珊。 宫柏希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身处床榻,药香味萦绕在整个屋舍。他环顾四周,眼睫遮盖住失落:“你怎么还未走?” 林芳语捻起棋子,正欲落子,黑色的光晕在昏黄的夜里被镀上一层光晕。她回过头,笑看着宫柏希,道:“你这屋子,着实够闷的,真不知这些年来,你是如何熬过来的。” 闷到除了下棋了饮茶,都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她走了是不是?”宫柏希猛烈地咳嗽起来,气息很是不稳。巧儿在一边看得着急,忙去安抚,一面有些心疼,不由多说两句:“大小姐,少爷现在还是个病人,您就……” “滚开!”宫柏希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大力推开巧儿,他掀开棉被,就要下床,忽然脑袋一阵晕眩,他不及站稳就扑倒在地。巧儿一时也顾不得自己摔坏没有,忙又去搀扶宫柏希,宫柏希像是发怒的羊,他双眼血丝,盯着林芳语吼道:“她是不是走了,是不是?” 林芳语啧啧叹息,黑白相间的棋盘上胜负已分,她语音极尽温柔:“真是可惜,好好的一盘棋。” 回过头,笑容闪烁:“你以为她称呼你一声大少爷,就是心中有你了?因为你的存在你的出现,让她儿子的地位岌岌可危,试问这样的你,她如何会有真心?” 宫柏希强撑:“我从来没有想过……” “这世界不是你不想,就不会发生的。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傻呢?”她逼近了宫柏希,冷淡地看着他,那眼中连一丝怜悯也无。这样懦弱着希冀别人垂怜的人,怎么会是宫夫人的对手?也难怪宫夫人一直坐视不理,因为对方实在太弱小了,弱小到她根本不屑一顾! “呵呵呵呵……”宫柏希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眸中就润湿了,他亦步亦趋地走到棋盘,将之前自己摔掉的棋盘,棋子,重新放回原位。他一颗一颗地捡着,仿佛是珍藏多年的宝贝,只有那不停颤抖的手指出卖了他的内心-多么痛苦多么无奈地选择。 空气里只有炭火温暖的氤氲,偶尔也要一两块劣质的炭,发出不合时宜的声响,在这寒夜显得是那么的突兀。 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逝着,宫柏希终于重新整理好了棋盘。随后,他站起来,微笑地看着林芳语,道:“表妹稍等,我这副样子,实在是失礼了。” 前一刻还声嘶力竭,这一秒如谦谦君子,巧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变化极大的宫柏希,说不出一句话来。唯有林芳语静默片刻,莞尔:“表哥想明白就好,我等等也无妨。”这些年她等的时间也够久了,不差这三两天。 一方素净白纸,一面绢白丝帕,一支骨瘦如柴的手,宫柏希蘸了墨水,手中写写画画。他一面写着,一面道:“母亲素来谨慎,此番你虽然没有出面,可她只要回去,定能明白是有人从中作梗。我那位嫡妹,最是飞扬跋扈,届时少不得要找你大闹一场,你须得小心些。” 林芳语漫不经心地道:“她想对付的并非是我,而是柳姨娘。” 宫柏希惊诧:“可她扯上蒋嬷嬷,必然也是想对你不利。” “她是想卖给我一个人情。”蒋嬷嬷是母亲的陪嫁,姨母正是基于这一点才要利用,如果蒋嬷嬷在宫家犯错,最后肯定会是她的责任。宫夫人不傻,还没有想要和她撕破脸皮,所以很大的可能是,她借着此事,留下一个林芳语的把柄,日后再来向她讨要,而其实此番,她最主要的,还是拿下柳姨娘,不为其他,柳姨娘没有身孕的时候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柳姨娘如此受宠,万一到时候生下一个儿子,对宫柏望就是极大威胁。宫夫人正是基于这样一个原因,才会不能容忍宫柏希的存在。 宫柏希笃定摇头:“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母亲,从来不是一个虎头蛇尾的人,我担心她还有其他的目的。” “糟了,回客房!” 第八十三章 紫萝求饶 第八十三章紫萝求饶 “表妹不必惊慌,你是宫家的客人,母亲再是疑心你,也不会半夜打扰。”宫柏希幽幽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未停:“只是母亲动作如此迅捷,表妹身边的人,也是时候要提防了。” 林芳语复坐下来,看着宫柏希写写画画,感叹道:“表哥倒是写得一手好字。” 宫柏希苦笑:“再是好,也是别人的好啊!”那酸涩之感忽如潮涌,一时间让他感伤起来。 “好了,这是宫家地道,表妹有何需要,只管去取便是。” 宫家的地形她早就了然于胸,如今不过是试探宫柏希的诚意。她看也不看地接过来,魅惑一笑:“表哥放心,我只是暂时借用,他日必定归还。”有的东西她还不想要呢。对宫柏希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悄然地从后门回到客房,把守在院子的人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林芳语支开巧儿,摸黑进了内室,蒋嬷嬷闻得声响,掀开被褥,小声道:“大小姐可算回来了,让老奴好等。” 林芳语将事情草草一说,蒋嬷嬷便道:“如此,这宫家的大少爷怕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林芳语一边卸妆,一边道:“他是何用心我不关心,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蒋嬷嬷还是有些担忧:“这样的人,说变也就变了,老奴觉得不保险。” “我一切小心就是。”就凭着宫柏希那几句话,林芳语也敢断定,此人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在竹园多年,拖着疲惫的身子,恶劣的环境,潮湿的空气,还能有这样的毅力,写的一手的好字,善于伪装,明明自己有能力在宫家脱颖而出,却非要借助外人的力量走到台前,说到底,也是个会利用人的人。 蒋嬷嬷叹气:“老奴也是担心大小姐是在为虎谋皮。” “放心吧,咱们碍不着他什么事,道不同不相为谋,只要处理好手上的事情,我们就该回林府了。” 黑暗中的蒋嬷嬷踌躇良久,还是说道:“老奴有个不情之请。” “你要我放过她们?” 蒋嬷嬷下了跪:“老奴知道二小姐居心不良,可她毕竟大小姐您的姨母,也是夫人的姐妹。如果她有什么,别的倒是不说,就怕夫人到时候知道了,要为此伤心。如果因此生分了夫人和大小姐的母女之情,就得不偿失了。” 林芳语点头:“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总之只要她不来算计我算计芳菲,我又何苦为难她呢。” 蒋嬷嬷便不再言语,她没有看到黑暗中林芳语蹙眉的样子。向来忠心的蒋嬷嬷已经为宫夫人说情两次了,也就是说,蒋嬷嬷已经动摇。一个动摇了的人,对宫夫人还有旧情的人,她真的能彻底相信么? 这一夜竟然是这样的漫长,漫长到即便是闭上眼睛,也无法入睡的程度。客房的林芳语是,竹园的宫柏希是,主院的宫夫人是,在偏厅侯着的紫萝亦如是。 紫萝告密之后,一直紧盯着客房的动静,她确信林芳语带着巧儿去了后花园,才放心地回去伺候林芳菲。只是那时候还有什么伺候的,林芳菲素来睡得早,紫萝不过是走个过场,便又悄悄地溜出来了。她密切关注着后花园的动静,亲眼见到林芳语带巧儿离开,立刻就捎了信儿到宫夫人那边,看到宫夫人带着宫老爷往后花园去,紫萝心里是雀跃的,也是忐忑的。好几次她都觉得事情超乎寻常的顺利,可是当她想告诉宫夫人的时候,又住了口。这是她第一次向宫夫人投诚,这么三心二意的,宫夫人必然不喜。所以她是躲在花丛之中,一直静候着。 后来见到柳姨娘来,而林芳语没有出现,紫萝就有些懵了。等到听到宫夫人被责问,柳姨娘被宫老爷抱着离开,宫家大少爷不知听宫夫人说了什么,吐血昏死过去,紫萝这才惊觉,她是上了当了! 她第一次觉得,十岁的大小姐比中年的宫夫人,还要可怕。 紫萝心中抱着一丝侥幸,她不曾出面,也许还能搪塞过去。天将明时,她麻利地梳洗好后,就来到林芳语的客房外,一直跪着。 林芳语倦怠起身,听说此事,只是一笑。底下丫鬟们大气也不敢出,大小姐越是安静的时候,越是可怕,因而谁也不敢来问。 林芳语优雅用完早膳,又让丫鬟续了一杯茶,这才叫进了紫萝。 紫萝一进门便不停磕头,呼天抢地的,直诉说自己的委屈:“大小姐明鉴,奴婢是听信谗言,信以为真,才会不明是非,胡言乱语污了大小姐的耳朵,奴婢当真不是有意的。” 巧儿哼哼唧唧:“不是有意的就给大小姐下套,有意的话,不是要置大小姐于死地么?” 比起巧儿的伶牙俐齿,紫萝委实嘴拙了许多。她抬起头,哐啷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也是担心有人对大小姐不利,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奴婢也是为大小姐着想啊!” “是么?”林芳语笑得漫不经心:“为我着想,还是为你自己的前程着想?”狗改不了吃屎是一定的,前一世紫萝也是背主求荣的,这一世仍然如此。 “紫萝,我已经给过你机会,可惜,你却辜负了我对你的栽培。”林芳语冷下脸来,茶杯一掷,紫萝只觉得滚烫的茶水扑面而来,不及躲闪。她惨叫着扑倒在地,发出尖锐的呐喊。 林芳语并不动容,对这样吃里扒外的人没有什么手下留情的,可怜紫荆还情愿舍去巨大利益也要保住紫萝一命,否则她是一定要将此人千刀万剐才能泄恨! “大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做错了事,奴婢也是一时糊涂啊!紫荆姐姐已经被降下去了,大小姐再处置了奴婢,身边就连一个自己人也没有了啊!” “自己人?”抬起紫萝的下颚,那张娇媚的脸庞面无血色,嘴角翕动着,全身都在剧烈地抽搐,林芳语嫌恶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何时何地,已经学会做主子的主了?” 紫萝睁大了眼,她的整张脸现在已经火烧火燎的,但是林芳语的话直接将她推入了地狱:“我不想处置你,是不想脏了我的手。再说,我对所有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紫萝你,却要好好想一想,如何向姨母解释呢!” 第八十四章 恨屋及乌 第八十四章恨屋及乌 第八十四章恨屋及乌 紫萝随即跌倒在地,她知道,等待她的即将是无穷无尽的深渊。她脸色惨白,身子抖如筛糠,哆嗦着爬行到林芳语的面前。哀求着她放过自己,巧儿鄙夷地看了一眼,自顾自地说道:“大小姐,此人太过聒噪,奴婢耳朵都快聋了。” 林芳语笑了笑,这是鄙视紫萝了。想当初紫荆被抓住,却是一副凌然模样,比起紫萝着实让人更加喜欢。巧儿亦不例外。 “是啊,一大早的就扰人清梦,实在是太可恶了。”林芳菲揉着惺忪睡眼,自外面进来,看到内室的一切,笑道:“这是怎么了?” 紫萝偌大一个人,在她面前形同不存在。 “二小姐,您是不知道,紫萝正在跟奴婢抢功劳呢。” “紫萝?”林芳菲似乎这才注意到被忽视的紫萝,她看了一样已经狼狈不堪的紫萝,声若银铃:“你不在我屋子里伺候着,倒是跑来姐姐这里凑热闹,看样子,你是喜欢巧儿的位置啊!” 害怕得牙齿颤抖,发出咯咯的声音。她闭着眼睛,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你呀,别吓着人家了,回头有人来找,我们要是交不出来,也是麻烦呢。“林芳语戳着妹妹的额头,爱怜地说道。姐妹俩一唱一和,巧儿自动地闭上了嘴巴。紫萝心中却七上八下的,竟不知如何是好。 “姐姐说的也是。”林芳菲笑得无害,对巧儿道:“我也饿了,要与姐姐一同用膳。” 巧儿傻眼,还真把她当做使唤丫鬟了,她看向林芳语,林芳语便对林芳菲道:“姐姐现下还有一些事要处理,要不然你还是先回去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一下她这里就有人要来了,林芳语不希望妹妹掺和进来太多。 这就是要支开她了,林芳菲不满地嘟嘟嘴,耍赖道:“姐姐对巧儿竟要好过对我。”巧儿又不是你的心腹,她都可以留下来,我为什么不能? 林芳语哭笑不得,居然还跟一个丫鬟置气上了,正要再劝,林芳菲已然毫不客气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还一脸不满地瞪视着巧儿。坚持道:“我不管,反正我要留下来,姐姐就是赶我走,我也不走。” 巧儿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干什么二小姐看她像是防备豺狼虎豹似的。那亮晶晶的眼睛只差没有在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她寻了个由头,就想溜出去,毕竟被人这样看着,简直如芒在背啊! 刚迈出门口,就见院子外宫妙音气势汹汹地带着人进来了,巧儿忙上前去,宫妙音直接一脚踹过来:“滚开!” 冷风扫过,巧儿感觉到全身都是灼热的,那一脚直接踹向了她的心窝,就连呼吸都是疼痛无比。此时的宫妙音一双眼睛像两个小火山口儿,四周都是红的。因此巧儿尽管疼痛难忍,还是大声地说道:“宫大小姐,我们大小姐和二小姐正在用膳,您不能进去。” 说完这句话,她见内室的帘子动了动,这才长吁了口气,顺势倒在地上,闭上眼睛。巧儿的嘴角弯起,宫妙音这一脚用力十足,她就算底子好,也是要缓一缓的,打狗也要看主人,宫妙音明显是下了狠手,看来,她这把火气,是要彻底燃烧了。 人群散过,宫妙音带来的竟然全都冲进去了,巧儿翻身,忍者疼痛朝外面跑去。 内室里林芳语正和林芳菲用膳,听得巧儿禀报,林芳菲先落了筷子,神色不明地道:“姐姐这么急着赶我出去,就是因为她?” 林芳语叹气:“知道你还这么倔强,也不知是像谁。”他们姐弟三人都是一样的性子,外表云淡风轻,其实比谁都要倔强,认定的事情谁也说服不了。 林芳菲道:“像谁我不知道,只是我们都不像母亲。”心照不宣地省略了父亲,姐妹俩都知道,正是因为父亲的离世,母亲的懦弱,才会让人觊觎林府现在的一切。如果父亲还在,她们也可像其他女子一样,倚梅赏花,附庸风雅。 “姐姐你也太小瞧我了去,我才不怕她呢!”这个她,自然是宫妙音。林芳菲渐渐地懂事,许多事就算林芳语不告诉她,她自己也能看出些许来,对宫夫人甚至是宫妙音,再也没有之前那么依赖。 “爱屋及乌,恨屋及乌,她不过是替她母亲来算账了。”林芳语道,还是不希望妹妹被搅和进来的。 “姐姐怎么这样的糊涂,你也会说恨屋及乌,我是你的妹妹,是林府的人,谁对我最好,我岂会不知。”虽然你想保护我,可姨母和表姐呢?纵然我全然蒙在鼓里,姨母眼中,我就没有份儿了么? 宫妙音走进来,刀尖子一样的目光狠狠地盯剜了林芳语几下,冷笑道:“表姐倒有闲情雅致。” 林芳语诧异道:“出了什么事?让音表妹你一大早就来我这里。” 宫妙音没有看到蒋嬷嬷的人,料定林芳语有鬼,便道:“没什么,母亲惦记表姐,让我过来瞧瞧。” “我看表姐的架势不像是问好,倒像是兴师问罪似的。”林芳菲道。 此时,宫妙音带来的人已经冲进内室,好一番搜罗,林芳语也由着她了,等到那些人志在必得的进去,失望归来,宫妙音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怎么会没有?她的人明明在墙角听到有蒋嬷嬷的声音的? “表妹你这是来做什么呢?这房子虽然说是你们宫家的,可到底我们姐妹也是你们宫家请来的客人。就算你是要进去找东西,也该知会我一声吧?这么明目张胆地,难道就是你们宫家的待客之道?” 宫妙音知道嘴皮子功夫自己不是林芳语的对手,也学乖了,道:“事急从权,母亲突然想念家乡的一道小菜,蒋嬷嬷虽是拿手,我也不过是想圆了母亲的心愿,表姐该不会反对吧?” 窗廊下传来一声鸟叫,林芳语站起来,微微一笑:“音表妹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呢?众所周知你们设计陷害柳姨娘,还想利用蒋嬷嬷嫁祸到我身上,可惜事迹败露。音表妹,到底是来寻蒋嬷嬷给姨母做菜,还是要拿蒋嬷嬷开刀,自己心里,最是清楚不过。” 林芳菲也道:“这里没有外人了,表姐不需要遮遮掩掩的,不如实话实话了吧!” “你倒聪明!”宫妙音意外地看了眼林芳菲,道:“还请表姐交出蒋嬷嬷。” 第八十五章 颜面受损 “音表妹也管得太宽了吧!”林芳语笑道:“蒋嬷嬷是我母亲的陪嫁,也是我们林府的人,别说她没有犯错,就算是她做错了事,也不劳音表妹你。” 宫妙音紧盯着林芳语,恨不能上去撬开她的嘴!她冷下脸来:“表姐是不肯交出蒋嬷嬷了。” “宫家的嬷嬷盗用蒋嬷嬷的衣物,我也不再追究了,还请音表妹不要血口喷人。” “你!”宫妙音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吃瘪过,她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大,音色也越加的冷淡下来:“表姐这样维护蒋嬷嬷,就是在袒护她了。” 林芳语笑:“嬷嬷几日风寒,可是有人一定要把罪过推到她的身上,姨母的算盘当真是打得响。” 宫妙音脸色涨红,不可否认母亲的确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但是当她得知母亲失败,还反而让父亲疑心的时候,愤怒的宫妙音把一切都怪罪到蒋嬷嬷身上,母亲的计划里明明就是蒋嬷嬷在后花园与人传递消息,而她传递的对象就是柳姨娘。可蒋嬷嬷是林芳语的嬷嬷,她所作所为必定是得到林芳语允准的。如此一来便可认定柳姨娘和林芳语沆瀣一气,一个别有用心,里间宫家诸人感情,一个背负偷汉,罪大恶极。只要这一切当着父亲的面发生,柳姨娘插翅难逃。而林芳语,也会乖乖地受母亲摆弄。 宫家表面上一切都在母亲的掌控之中,其实早已经入不敷出。父亲不是长子,家产分到的本也有限,伯父如今还在世,自然可以照拂一二,但是伯母和几个堂哥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可以保证父亲衣食无忧地生活,也仅仅限制与此。弟弟被母亲惯坏了,母亲可以依靠的只有两种。其一是她嫁一个好人家,金阳的宫妙音看不上眼,国公府的宁少爷是她的目标,何况对方玉树临风。其二,林将军过世,林府算不得上好的人家,但是将林府攥在手心,弟弟这一生的路就好走了许多。再有,据说天子悄悄馈赠给林府一笔不小的财富。宫家这些年只能满足日常开销,要是继续如此,只怕要动用母亲的陪嫁了。而那些陪嫁,是母亲打算留给她的。 宫妙音自小被母亲保护,可也遗传了宫夫人的一套自私自利,什么血缘亲情在她眼中就不值一提。本来以为林芳语是个好糊弄的主,谁知道还在她手上栽了一头。宫妙音一不做二不休,便也道:“那又如何?蒋嬷嬷虽是姨母的陪嫁,说起来也是母亲从前的下人。做主子的要如何发落下人,难道表姐还要阻拦么?” 宫妙音不以为耻,这样牵强的理由也说得出口,显然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了。她倒也不傻,整个院子都是她的人,所以才敢这样放肆地说出口来。 “如此说来,表妹是承认暗中陷害蒋嬷嬷了?” 宫妙音哼笑:“一个下人而已,也没伤到表姐,何必小题大做。” 林芳语掷下筷子,轻声道:“下人也是人,比如被活活打死的那个做伪证的丫鬟,音表妹你说,她到了黄泉底下,会来找谁算账呢。” 宫妙音后退了一步,立即想起被打死就是死了,便也不惧,昂首道:“表姐不必诳我,又不是我害她的。” “大小姐,您要的东西老奴找到了。”随着话音一落,蒋嬷嬷从外走了进来,见到宫妙音诧异得很:“表小姐也在这里?” “你你你......”宫妙音不只是惊异,简直是不可置信:“你怎么会在这里?”母亲明明说......不对,她本来以为来抓蒋嬷嬷,林芳语会千方百计阻挠,谁知她们不但没有阻拦,还让她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翻出人来。她以为林芳语是故意把蒋嬷嬷藏起来了,哪知道蒋嬷嬷忽然又出现。那么,刚刚她说的话...... 蒋嬷嬷堆起谄媚笑意:“老奴是大小姐的下人,不在这里,又该在何处呢?” “那你刚刚,你刚刚......”是不是什么都听见了?母亲曾经告诉她,已经拉拢了蒋嬷嬷,就算蒋嬷嬷不肯帮忙,也会看在过去的情面上替她们隐瞒。所以只要到时候事情发生了,父亲质问蒋嬷嬷,蒋嬷嬷无需承认,只消半推半就,父亲必然会生疑。林夫人是母亲的姐妹,换句话说林府是母亲的亲戚,父亲却打着拉拢林府为其他子女谋取捷径的念头,不能不让宫妙音心寒。纵然她得不得,弟弟得不得,父亲也不要想得到,宫妙彤更加想都不要想! 蒋嬷嬷将托盘放到桌案上,面无表情地说道:“老奴并没有听到表小姐的话,老奴是林府的人,不会做伤害林府诸人的事情。也没有存陷害表小姐的心思。” 林芳语掀开托盘上的锦布,无视了宫妙音:“这支灵芝,最是适合菲儿了。嬷嬷你辛苦了。”尔后看着宫妙音道:“音表妹一定觉得奇怪,蒋嬷嬷为何会在此?菲儿身子不好,大夫说她需要上好的灵芝。我一时抽不开身,就让嬷嬷去找了。” 蒋嬷嬷便补充道:“老奴去问了金阳的几个大药房,都没有上好的灵芝。多方打探才知道临县有一支,所以老奴自作主张,去了临县,这才耽误了回来的行程。” “姐姐总是把我当做孩子。”林芳菲很不满地撇嘴:“我年纪小,哪里需要这样的东西,正好表姐来了,不如带过去给姨母补身子吧。” 本来外甥女孝敬姨母,也是寻常的,偏偏此时宫妙音听来,林芳菲就是故意嘲笑她。她面色绯红,含恨看着蒋嬷嬷,心里却是把她骂了个遍。 林芳语摇头叹息:“你替二小姐着想,也无可厚非。只是可惜这两日你不在,白白错过了一出好戏。” 蒋嬷嬷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了眼宫妙音,才对林芳语道:“老奴先去换身衣裳,梳洗后再来伺候大小姐二小姐。” 林芳菲抢在前头道:“去吧去吧,可要看紧了,别让自己的衣裳又被人偷走了。” 宫妙音的脸色极为难看,她愤愤看着林芳菲,道:“你什么意思?”她们姐妹联合起来把她当做猴子戏耍了一番,让她颜面尽失不说,还要来践踏她的尊严,实在是太可恶了! “什么意思?该是我问你什么意思才对!” 第八十六章 备受苛责 宫妙音身子一颤,那雄浑的嗓音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宫老爷铁青着脸走了进来,林芳语迎着在厅上坐了,宫老爷黑着脸看宫妙音:“一大早的,跑到客人的房中大吵大闹,成何体统?你母亲就是这样管束你的?” 宫柏希在一边安慰:“父亲,您别气坏了身子。”竟也不看宫妙音一眼。林芳语也在不远处说道:“想来音表妹和我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姨父可别误解了。”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又不留痕迹地快速移开。林芳语微微笑了,这个宫柏希,别看弱不禁风的,做起事情来,还是很雷厉风行的嘛。当然免不了记巧儿一功,要不是她去搬了救兵,也不能进展得这么顺利。 “父亲,我......“宫妙音哑然,急不可耐地解释:”女儿只是奉母亲之命,过来看看表姐表妹。顺便......”她的话还未说完,已被宫老爷快速打断:“你母亲......”他眯起眼:“一派胡言!我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你还想砌词狡辩!” “噗通!”宫妙音还未见过如此严厉的父亲,尤其是当着其他人的面,她面子上也挂不住,说出的话便有了几分冲动:“女儿只是奉命行事,父亲却如此生气。定然是有不轨之人在父亲面前说了什么,父亲之前,从未......” “混账!”宫老爷一拍桌案,怒目而起,道:“这是你应该对父亲应有的态度吗?还有你口中的不轨之人又是何人?是你大哥?你是在指责你大哥,还是在说你父亲我老眼昏花?”简直太过分了!她平常跋扈也就算了,丢脸还要丢到外面去,宫老爷怎么能够容忍。 “大妹,你不该这么对父亲说话的。”宫柏希淡淡的话语飘出来,宫妙音不领情,十分鄙夷地哼了一声。殊不知这在宫老爷眼中看来,就是宫夫人的意思,于是他更加怒火中烧,暴喝道:“逆女!” “算了,父亲,孩儿原本也没有什么资格。”宫柏希的话很是忧伤,在暴怒的宫老爷身上浇下去,像是一盆凉水,忽然浇灭了他的怒火。看着宫妙音,不无失望地说道:“你记住,他是你大哥!”末了又觉得不够,光是这一句话不保险,他看惯了宫夫人的阳奉阴违,生怕长子再受欺负,道:“从今天起,你跟着我到铺子上去转转,老是这么闷在家里,没病也变成有病了。” 宫柏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宫家分到宫老爷手中,最值钱的就是那几个铺子了,虽然这么多年都是宫夫人管家,但是每个季度的账薄都是要往宫老爷手中过目的,他也从来不曾让宫柏望染指过。如今却要......这代表了父亲,终于肯认可他了么? 他简直要喜极而泣,一口气没缓过来,接连咳嗽了几声,还忙不迭地称谢。宫老爷很是受用,又是笑又是心疼,眉梢都是皱纹。 林芳语便插话道:“芳菲,过来见过你大表哥。” 宫老爷对林芳菲这个肉嘟嘟小脸的林芳菲有几分真心喜欢,也对林芳菲说道:“菲儿还没有见过你大表哥吧,这是大表哥,宫柏希。” 宫柏希上前一步:“菲表妹。” 林芳菲被他恭谨的样子逗乐了:“希表哥。”说完也不知怎地,想起宫柏望那张脸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宫柏希,再也不言语。 被忽视的宫妙音不甘心,特别是父亲还当着众人驳斥了她,让她丢了面子。这也就算了,父亲居然还要提拔一个庶子,这要让母亲的颜面置于何地?又将弟弟置于何地?她瞪大了眼,叫嚣道:“父亲,他不过是个庶子!” 宫老爷从鼻音处重重地哼了一声,负手而起:“我是一家之主,我做的决定,谁也不许阻拦!” “还有,蒋嬷嬷外出一事,我也是见过的,是我介绍她到临县的。”他是宠爱女儿,却还没有到无法无天的地步,昨晚抱着柳姨娘回去后,他左思右想,都觉得事情巧合得过了头,再加上醒来的柳姨娘连声冤枉,宫老爷想起之前宫夫人急切的样子,便明白了一切。他生气的不是宫夫人利用柳姨娘,而是她的蠢笨!他对她太过失望,连带着不待见宫夫人所出的子女,仅此而已。 宫妙音吃瘪,眼睁睁看着父亲在宫柏希的搀扶下扬长而去,她无力挽救,回头瞥见林芳语姐妹,气不打一处来。林芳菲捻着匙,在汤碗里搅了搅,道:“这汤已经凉了,恐怕表姐不大适合吃别人用过的残羹冷炙。” “菲儿不得无礼。”林芳语呵斥着,也把妹妹护在身后,道:“音表妹这一趟的确是白来了,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帮不到你了。” “是你,一切都是你在布局,是你在操纵一切,对不对?”宫妙音逼视着林芳语,她全身都带着莫名的恨意,她的拳头在袖子下攥得紧紧的,牙齿发出咯吱的声音:“林芳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别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 “我根本不知道音表妹你在说什么。”林芳语轻蔑地笑:“如果我是音表妹的话,绝对不会问这样的话。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我也是,姨母也是,难道音表妹不是如此认为?我什么都不曾做,也不想害人。但是......”她话音一转,无比郑重地说道:“这并不代表着我可以容忍别人伤害我,伤害我的家人,算计我们林府。我只想简单地过日子,此番也是真心实意要来给姨父贺寿。如果其他人对林府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我就是堕入地狱,也要讨一个公道!” “言之凿凿,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宫妙音挑起眉:“你敢说你没有存加害我和母亲的心思?如果你真的全心全意,就会在事情发生以前阻止,而不是明明知道,却放任事情的发生。说到底,你与我,又有什么分别!” “是,我是嫉妒你,我是想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承认!”宫妙音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最起码我敢做敢认,实话告诉你,我们之所以利用蒋嬷嬷,就是要你明白,你在宫家,所依靠的只有母亲一人!你不信的话,就试试看吧!” 第八十七章 寿宴在即 腊月初五,金阳城下了一场雪,虽然只是零星的雪花,却忽然冷得很,大多的人家都关了门,窝在房间里烤火,只有宫家,却开始为宫老爷的四十大寿忙碌着。 那件事之后,柳姨娘比以前更加受宠,宫柏希时不时也跟着宫老爷到铺子上张罗。宫夫人忽然多了两个强有力的对手,一点也不敢懈怠,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事情。所以即便过去了好几日,宫夫人那边,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蒋嬷嬷犯了难,宫夫人始终还是她当年的情分,她虽然不肯帮忙,见宫夫人腹背受敌,也始终于心不忍。林芳语知道她的心事,便也不勉强,少有让她伺候,只是便宜了巧儿,越来越油嘴滑舌,旁人看去,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宫家以往的家奴也仅仅是够用,为了怕宫老爷看出破绽,宫夫人又秘密处置了自己院子里知道内情的几个下人,对外说是暴毙。人手忽然紧张,还要准备宫老爷的寿诞,就连宫妙音宫妙彤的贴身丫鬟也暂时过去帮忙了。宫夫人便以这种理由要了紫萝过去,反正已经被扯出来了,她也不能便宜了紫萝,就算不能为她所用,她也要借着知会功夫,给林芳语心中埋颗雷。 巧儿撸起袖子,疑惑道:“怎么不叫我呢?倒叫我白白躲嫌了。”言下之意自己还是个人才,宫夫人居然叫紫萝这种墙头草都不叫她,简直是一叶障目。 林芳语笑,不想跟她对嘴。她本来就是突然出现的,不引起宫夫人的怀疑才怪呢,宫夫人还没有大胆到任何一个人都敢下这样的赌注。她之所以敢拿紫萝开刀,是深谙紫萝是个什么样的人,反而对巧儿,宫夫人还顾忌重重。 “你若是闲得慌,我倒是可以去向姨母禀明,叫你也去搭个手。” 巧儿一口橙差点吐出来:“还是算了吧,再说我若去了,大小姐就没人伺候了。”她能那么轻松地玩笑,不是因为真的有多想看热闹,而是一点都不同情紫萝,却也知道,紫萝此行,必定是要大吃苦头的。 “大小姐,奴婢不明白,为什么宫夫人还要叫紫荆呢。”紫荆已经被赶到外院,宫夫人并不需要拉拢她给自己报信,已经失去价值,宫夫人却还要紫荆过去,巧儿想不通。 林芳语皱起眉:“紫荆我倒不担心,反而是姨父那边,着实奇怪。”按理宫妙音是他女儿,为了儿子驳斥女儿也说得过去,可是为什么后面还要补充那句话呢? 蒋嬷嬷去临县是他建议的,也就是说蒋嬷嬷几日举动都在他允许范围,那是不是说,他其实才是大权在握的人,还是,在警告她,凡事都只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完成。那么,这客房之中,究竟谁是他的眼线?又有多少是宫夫人的人? 林芳语忽然觉得,事情超出自己的控制。 她决定去宫柏希那里探探口风。 宫老爷既然决定提拔长子,就给了他足够的权利,光是住宅就焕然一新。但是宫柏希婉言谢绝了,他说自己习惯了安静,也有利修养。饶是如此宫老爷还是让人将竹园重新修葺一新,林芳语站在门口,感叹道:“果真是好脸面。” 小竹见是林芳语,忙不迭地上前来请安,又将林芳语请到偏厅,奉上热茶。 林芳语细细品了一口,觉得有些怪异,小竹便解释道:“这是大少爷和老爷在山中采摘的,大少爷珍藏着,小的见是表小姐,换了是旁人,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小竹是个实诚人,林芳语打心眼里喜欢,也更加认真地审视着屋子。手指摩挲着茶盏,宫柏希果然是个心细如尘的人,演戏都演的这么全,让人看不到破绽,看来她应该向他学习才是。 连亲生父亲偶然一次一起采制的茶叶都视若珍宝,试问这样的儿子,谁会不心疼。 “不过是一杯茶,哪来那么多说道。”巧儿满不在乎地说道,立马就引起小竹不满,要不是林芳语说话,两个人就要掐架了。 “你们大少爷呢?”前一面还如临大敌看着巧儿的小竹,立马换成小羊羔模样,讨好地对林芳语道:“大少爷一早出去了,表小姐不妨在这里等等,大少爷说了,表小姐什么时候过来做客,他都是欢迎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小竹才自作主张让林芳语主仆进来了,当然他应该还不知道,巧儿也是宫柏希的人。 “好,说起来自从表哥这里修整之后,我还没有参观过,你不介意我四处看看吧。”林芳语说得十分客气,人家都敢这么说,也就是随便她怎样看都可以了,也是,像宫柏希这样的人,有什么秘密都是埋藏心中,不可能有实质性的东西的。 宫柏希不肯搬到距离宫老爷最近的熙园,宫老爷便让人将竹园背后的一块空地重新开辟,全都囊括到竹园范围,又购置了些新的家具,竹园现在是仅此主院最好的屋舍了。 小竹想起这些,就是说不出的开心,大少爷终于熬出头了,他面上带着满满的自豪:“当然可以。” “那好,你去忙吧,我四处走走就是,若是你们大少爷回来了,你再来叫我。” 小竹脆脆地应了一声就去了,说是四处逛逛,林芳语也就是在偏厅里欣赏欣赏字画。 “大小姐你来,我给你看样东西。”巧儿神秘兮兮地说道。 竹园修葺后,巧儿曾经悄悄来看过,加之这些布局没变,她以前又是在这里待过的,非常熟悉地形,比林芳语的内室还要还要熟悉。林芳语叹息:“好歹你现在也是我的丫鬟,怎地这么不知轻重,要是让人瞧出破绽,又如何是好。”心里是知道巧儿是有分寸的,就是见不得她弄得好像身在曹营心在汉似的。 巧儿撇嘴:“怕什么,这里又没有旁人。”言谈间已经将林芳语引到内室,巧儿熟悉地走到桌案边,打开抽屉,小心翼翼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匣子,摆在林芳语面前,道:“大小姐,你猜这里是什么?” 林芳语连配合她都不想,巧儿自觉无趣,一面打开匣子一面嘟嘟囔囔:“这里面有条手绢,你大少爷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大少爷以前可是连大门也不出的,哪里有机会认识千金小姐呢? 林芳语十分鄙视巧儿八卦的心思,道:“这是表哥的私人物品,我们还是不要知道得好。”无意朝着那手绢一看,却是一方素白手绢,右下方绣着一支红梅,隐约还有题字。 她拧起眉,这不是她多年前相赠之物么? 第八十八章 疑惑丛生 第八十八章疑惑丛生 小小的手帕已经有些陈旧的颜色,却被清洗得一尘不染,可见主人家是精心保存着的。又放置在这样的匣子里,林芳语笑,眉头拧得更深。若是真心保存还好,若然是做戏,宫柏希就真的是个角色了。 匣子里除了这方手帕,还有一支朱钗,款式看着有些年头了,成色也不见得有多好。巧儿便咕哝道:“这么普通的朱钗,现下哪个女子还肯戴?大少爷的眼光果真与众不同,可到底是谁呢?”说罢是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她显然是误会这些东西都是宫柏希爱恋的哪个姑娘所有。 林芳语也不点破,让她有些事情可猜想,才能不会太过聒噪。 咦,还有东西。 别开眼的时候无意就看到了匣子底下还有个更精巧的匣子,甚是精巧。林芳语还不及阻止,巧儿已经先行打开了,却是一张纸笺。上有娟秀小字: 娇滴魅影秋露醉,宽袍绿袖饰红颜。 后有补充:虞姬只为霸王笑,乌江边上泪自潸。 没有题字,也没有落款。 “大小姐,这两行字迹不同,是不是不是同一人所书?” 林芳语点头,就连巧儿都看出来了。前一句看似是个女子,后面则更像是男子的字迹。只是这男子的字迹,看着却刚劲不足,想是有气无力之下书写,或是身心俱疲之时所感,一时也不能确定是何种可能。 “大小姐,他写的是什么?”巧儿认识些许字,还不能全然领会个中意思。 林芳语笑:“是美人蕉。” 她也很想知道,被宫柏希奉若珍宝地藏起来的东西,究竟代表了什么寓意? “少爷您回来了,林大小姐来了。”隐约是小竹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跟着则听到匆匆的脚步之声,巧儿暗叫不好,不及将东西放回原处,宫柏希已经风驰电掣般进来了。见到匣子,面色大变,当即就要喷火:“谁让你随便动我的东西!” 一面冲着小竹吼:“我的书房也是任何人都能进的地方吗?” 小竹很是冤枉:“少爷,是您说……”被巧儿打断道:“大少爷别怪小竹,我们并不知是不能动的东西。” 林芳语抽开巧儿的手,展开匣子,道:“希表哥何必动怒,若是真的爱惜,何不上了锁?”她算是想得明白,如果宫柏希有意隐藏,像他这样的性子,放在任何人都找不到看不到的地方轻而易举。除非是另有隐情。 宫柏希神色陡然一紧,林芳语手上正拿着那方手帕。他脸一红,吩咐小竹道:“你们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对表妹说。” “表哥是不是对我有所隐瞒?”这帕子自不必说,她可以理解,可宫柏希忽然回到沉默的样子,各种矛盾的心情,痛苦地绞缢着她,悲惨的往事又显明起来,他坐在椅子上,像是受伤的羔羊,孤独又无助。 此刻,林芳语如同泡在咸涩的海水,浑身的血就像雨水似的冰冷。 她没有想到,宫柏希是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的性子。 “宽大的房舍,姨父的宠爱,下人的奉承,这些不是表哥一直想要的吗?怎么?现在后悔了?” “不,那不是我想要的!”宫柏希声嘶力竭地大吼出声:“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好好地,安心地活下去。” 林芳语冷笑:“表哥是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了。”人都是贪心的不错,但是用得着夺取了别人的东西还做出一种无奈的表情来么?他若是不想,大可不必在深夜冒雨前来,也不会引起宫老爷的怜悯。 “没有姨父的注意,自然不会成为大家的中心,更加就不会是望表弟的巨大威胁,表哥这么多年不就是这样过来的么?”说他忍辱偷生都太夸张了,试问一个根本不会造成威胁的庶子,宫夫人还有必要用尽心思去对付,或者置诸死地么? “这支朱钗,还有这纸笺,必然是表哥心爱之物了。” 看着年代,都有些久远了。 宫柏希忙一把拽过来,道:“是我姨娘留给我的念想。” 林芳语笑:“难得表哥这样孝顺,相信你姨娘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 宫柏希的心像被锋利的锉刀来回地锉着。一根根蜿蜒的,像是蛇虫的东西在他太阳穴边突突地冒起,他用力摁住头疼,道:“表妹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这手帕,是感谢当年表妹对我的搭救,若是表妹不高兴,大可丢了就是,原也是你的东西,就随你处置了吧。”那唯一的温暖,也要一点点地流失了吧。他这样想着,不免心灰意冷。 “表哥可知,若然这帕子被他人夺得,会造成多大困扰?”她的手帕在他的屋子,别人会如何想? 宫柏希面色一白:“我没有细想过。”终归是舍不得啊,他所拥有的,仅仅只有这一点点了,难道就连要留住这最后的东西,也是奢望么? “如此,不只是这手帕,恐怕就连朱钗,还有这纸笺,表哥也是留不得了。”原封不动地保存着生母的东西,日日拿来怀念,纵然是孝顺,可是这不就是说嫡母对你不好么?林芳语不信,这么简单道理,宫柏希会不明白。 “不!”宫柏希忽然乱了方寸,目光涣散地道:“丢掉手帕吧,这样一来,也没有人会误会我与表妹的交情了,更不会有人因此说三道四。”他已经失去太多,不想一无所有。 “是么?”宫柏希这句话,像冷水浇头一样凉透了她的心。为了让他从暗处走到明面上来,她不惜以身犯险,就算是被宫夫人察觉了也在所不惜。虽然总有一天会与宫夫人撕破脸皮,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不是最恰当的时机。可是为了他她还是铤而走险了,可到头来,得到的仍旧是一个瞻前顾后的合作者。 “既然朱钗和纸笺都是你姨娘留下的,我想,表哥还是要做出取舍,到底是留下什么来,以免姨父,或者是姨母有所误会。表哥你也知道,姨母素来对你就有成见,你也不想因小失大吧!” 她等着看宫柏希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如果是同一个人所留,为何要分开存放呢?只怕于他心中,那存在最底下的纸笺,才是他心头所在,而手帕和朱钗,不过是障眼而已。 而这纸笺,究竟是何人所书? 第八十九章 点到为止 第八十九章点到为止 宫柏希浑身痉挛,他颤颤悠悠地举起手,捻起朱钗,又失手跌落下去。他将目光调整到纸笺,右手不能控制般,颤抖之中,那纸笺也随着发出熙熙声响。他就这样左右游弋,最后,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般,奋力将朱钗举起,就要向墙壁扔去…… 林芳语遏制住他伸出的手,她红润的唇瓣扬起不咸不淡的笑意:“表哥这是何苦呢?既然这般不舍,也并非一定要付之一炬。将它藏在隐秘之处,也未尝不可。” 宫柏希心生希望,一脸的希冀:“表妹的意思是……” 林芳语背过身,无限冷漠地说道:“表哥这番不舍,无非是想留个念想,我又何必强人所难。” 及至走到门口,她顿住:“越是在意的东西,越是应该留在心底深处,而不是被任何人所窥视,甚至叫人拿了把柄,害人害己。” 最后几个字,她咬得极重,说完也不管宫柏希什么表情,就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到门口遇上巧儿,她面无表情地将手帕交给巧儿,冷脸道:“烧了它。” 巧儿看着林芳语不善的表情,将到嘴的问话都咽了下去,只恨恨瞪了眼小竹,道:“伺候好大少爷!” 里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听得出是宫柏希在摔东西,小竹神色一动,不再与巧儿斗嘴,凌然地向里面迈步。 “大小姐,要不要……”巧儿试探地说道,大少爷身子不好,小姐也真的狠得下心,对他说那样的重话。 “你若是心疼,我这便做主让你回来便是。”林芳语气呼呼地说道,也不知是在气自己,还是在气旁人。不想巧儿忽然正色道:“奴婢跟了大小姐,就是大小姐的人了。” 见林芳语神色淡然,又赌咒道:“奴婢是对大少爷有些非分之想,但是奴婢心里也清楚,大少爷绝非河蚌,奴婢不敢高攀。如今奴婢只盼着,帮大少爷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然后好好地伺候大小姐。” “原本属于他的东西?”林芳语喃喃:“这世上又哪里有原本属于谁的东西呢,不过是打着道貌岸然的幌子,做巧取豪夺的事情。” 巧儿难以分辨林芳语的伤感来自何处,她自然不会明白一个嫡出大小姐的苦衷,与她而言,荣华富贵和优越的地位,就已然是遥不可及的,但转念一想,也觉出几分来,女子终究也是要嫁人的。便有意转移林芳语的注意力,道:“奴婢适才与小竹在外守候时,隐约见到有一人,形迹可疑。” “是姨母的人。”林芳语笃定地说道。 巧儿诧异,不由自主地拍马屁:“大小姐真是冰雪聪明,这也能想到。” 林芳语依旧冷若冰霜:“巧儿,我要你现在去办一件事。” 巧儿收起玩味的笑容,附耳过去,林芳语对着她如此一说,就见巧儿点点头,尔后与林芳语分道扬镳。 林芳语漫无目的地独自行走着,思绪混乱。要辨出那纸笺是何人所书不是一件难事,让她觉得生气的是宫柏希左右犹疑的态度,以往她总觉得他是身体虚弱,所以无力做些什么,现在看来,或许一开始挖坑的人,不是她林芳语,而是宫柏希才对。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几岁的时候么?可那时候一个几岁的男孩,就有那样深重的心机了? 不,不会是这样。 不管他是什么样,他的确是她不能舍弃的同盟,只有他的位置,他的立场,更加有利扳倒宫夫人,彻底摧毁宫夫人的妄想! “表姐,这水边风大,表姐再是喜欢,也要注意保暖啊!”宫妙彤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林芳语一回头,肩上多了件披风。对上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林芳语只是一笑:“天气是很冷,可有了彤表妹这样善解人意的关怀,身上顿时暖多了。” 宫妙彤两腮红红,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显得那么羞怯:“表姐真是讨厌,人家好心好意,你还要来笑话人家。” 宫妙彤身材纤长,眉目如画,带着种说不出的风韵,亭亭玉立的站在那儿。她的睫毛长长密密,柔软地覆盖在眼睑上,不时随着眼睑的启合微微眨动,纵然是女子,林芳语也能感受到她那脉脉的娇美。 “我哪里是取笑,只是有些吃惊,大冷的天,彤表妹怎么也出来了。”身后跟着的小莲上前一步,对着林芳语行礼:“奴婢劝过了,二小姐说是屋子里闷得慌,想出来走走。” 宫妙彤含羞道:“自从大哥出来以后,我这个做妹妹的,还没有去拜访过,所以……”越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小,几不可闻。 哦,原来是来拜会宫柏希的,也是个善于见风使舵的主。林芳语明知如此,也不戳穿,她解下身上披风,重新披在宫妙彤身上,道:“希表哥此刻正在竹园,彤表妹快去吧,我也是刚从竹园出来呢。” 言罢去看宫妙彤的表情,然而只是见到她长长的睫毛轻微地闪动了一下,再抬头已经是灿若星辰的笑:“原来表姐也是来探望大哥的,早知如此,我也该早一点来,兴许就能和表姐同路了。” 林芳语笑意盈盈:“只要是有这份心,什么时候去都不晚,何须分出先来后到呢。彤表妹你说是不是?” 宫妙彤笑容甜美:“表姐教训得是,幸亏我在这里遇到表姐,这才戒了惑。”她笑得无意,眼角余光却是对着林芳语的,林芳语明了,也故作不解地凝视:“彤表妹是遇见了什么人么?” 宫妙彤大方赞扬道:“是啊,过来的路上,曾经遇到一个身高和表姐你差不多的人,对了,她穿的也是表姐你素爱穿的花色。本来我以为是表姐你,谁知道刚走上前,那个人就神色匆匆地走了,我当时还以为是表姐你,这会子见了,才真的确定是相似罢了。” “倘若说是在外头也还罢了,可这是在宫家,就让人有些奇怪了。” 她笑容如春风,要是不细看,还以为是无意的闲谈。林芳语审视着这张洁白的脸蛋,笑容缓缓自唇边绽放:“大千世界,原本也是柳绿花红,有人穿了一样的衣裳,不足为奇。” 宫妙彤有瞬间凝滞,随后则拢了拢发,笑道:“既然如此,我还要去看望大哥,就不打扰表姐的雅兴了。” 林芳语眯着眼盯着对面,眼神开始朦胧,宫妙彤这一出,目的何在呢?然而现在不是她想这个的时候,关键是,她给的讯息,是否可信? 第九十章 马失前蹄 第九十章马失前蹄 林芳语回到客房,蒋嬷嬷在侧服侍,林芳语取了钗环,又从柜子里取出衣裙来,蒋嬷嬷便道:“这天寒地冻的,大小姐有什么事情不能吩咐人去做的。? ?? ”纵然衣裳再厚,也抵不住呼呼寒风。 林芳语一面穿衣,一面道:“我有些事情,总要自己去确认才好。” 蒋嬷嬷急急地道:“那让老奴随大小姐去吧。” 林芳语身子一僵:“有巧儿与我同去便是,你身子还未复原,再说,菲儿那里也需要你照看。” 蒋嬷嬷黯然垂下眼帘,大小姐这是对她有了防范,否则怎会宁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将事情和盘托出。 毕竟是母亲的陪嫁,有着多年情分,林芳语此次的确是为了蒋嬷嬷身体着想,她去宫柏希房中那一晚,为了等待林芳语回来,蒋嬷嬷足足在内室等了许久,年纪大了的人就是受不得守夜,次日蒋嬷嬷便病了,林芳语因此多让她歇息几日。本是为她着想,再来的确是不想她掺和进来。她知蒋嬷嬷有了怨怼情绪,可现下还不是说明白的时候,便道:“我去去就来,有何事回来再说吧。” 巧儿已经候着了,见林芳语踏出门口,忙上前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车就在外头。” 林芳语点头,上了车,一路走走停停,也不知是多少个路口的时候,迎面过来一辆同样花色的花车,两两相错,后面的一辆如常驶过,载着林芳语的这一辆,则往另一条驶过。 宫妙彤定然是知道什么,但是她只是点到为止,由此可见宫妙彤也是个深谋远虑的人,不肯轻易去与人合谋。而让她这番顾忌的,林芳语不做猜想,也定然是宫夫人无疑。她把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联起来,也就明白了个大概。 今日杜家七小姐相邀,盛情难却,林芳语是必然要去赴宴的。宴会地点设在金阳苍山一隅,距离幅员辽阔的宋家不见得有多远。林芳语事先就让人回了帖子,允诺会准时赴宴。如果宁仲成当真对她存着某种目的,以他的性子必然按捺不住。上一回让他在袁家出丑,只怕此番,他必然卷土重来。 再次看到他吃瘪,想必是很有意思的事。 如果没有宫妙彤突然出现莫名其妙地说那几句话的话。 也就是在那时,林芳语忽然改变了主意。她与杜七小姐过从甚密是瞒着诸人的,杜七小姐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她自己何尝不是呢?所以明面上,谁也看不出她们结交过。 此时此刻,她的书信应当是到了杜七小姐手上,相信杜七小姐也会愿意帮她这个忙。 宫妙音身高本就与她不相上下,最近她所穿的都是宫家量身裁制的,再扮上她的妆容,女子出门都是面纱遮盖,如此以来,岂不是就让人误会是她了么? 宫妙音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攀上国公府,她不能不帮她一把。 但是,决不能是以她的名义! “哐当!”就在她快要追赶上宫妙音马车的时候,她所在的车身一个趔趄,停下了。 “巧儿,你去拦住她的马车。”情急之下,林芳语想起巧儿是有些功夫在身的,这时候也顾忌不到那么多了。要是真的让宫妙音以她的名义会了宁仲成,那不止是她受罪,整个林府都要受到连累! “是!”巧儿刚应了一声,平地上突然一声惊雷,接着烟雾缭绕,恍惚之中,林芳语看到宫妙音得意的回头,渐渐消失在她视线深处。 原来,原来如此! 宫妙彤不是来好心提醒她的,而是在给宫妙音准备台阶。只要她前脚踏出门口,后面的宫妙彤定然就会知会宫妙音,她们的目的,并非是阻止她去赴宴,而是要让她,狼狈不堪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本该飞到杜七小姐手上的信,想来也已经被人拦截下来了。 林芳语望着前方,眼神里泛起了波澜。宫妙音,如果只是这样,你就能如愿的话,那就是我太低估你了! “大小姐,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如何是好?”巧儿觉得焦躁难耐,心里忽而像火烧着,忽而像水淹着,忽而又像石头压着,竟没有一刻舒服展。 “马车还有多久能修好?”林芳语清冷如月。 车夫为难地说道:“只怕一时半会是修不好的。”唯一的可能是生奇迹,要么就现在重新回去雇一辆马车来。 “把马车卸下来。”林芳语说道:“巧儿你即刻回去再找辆马车来,沿途追赶,务必要在山庄外与我会和。” “大小姐不可!”巧儿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拒绝,哪有大家闺秀骑马去赴宴的,传出去还不贻笑大方。 林芳语眼深如墨:“如果被人钻了空子,我就不只是一个笑话,就连希表哥的前程,也大受阻碍。” 只要事关宫柏希,巧儿就会高度紧张,她眸色一沉就去了。 这头车夫却道:“小姐怕是连马也不能骑了,原本也以为它只是受惊,现下看来,却是受伤了。” 难道真的只能等待巧儿赶来?林芳语想了想,环视四周,确实没有别的可行办法,她不禁有些泄气,也不知巧儿能用多久的时间才能赶来。 “驾驾驾!”远处有嘚嘚马蹄,林芳语面上一喜,心中想着不管是何人,也都是及时雨。想罢她奔跑上前,头一昂,大喝道:“停下,快停下!” 那骑马之人也是娴熟技巧,否则被这横冲直撞的人惊住,轻则马失前蹄,重则人仰马翻。只见他勒紧了缰绳,唤了一声,马儿便在距离林芳语不到一米的距离停下了。 “壮士可否借马一用!”争分夺秒,她的时间等不及了。 “林大小姐?”马背上的人疑惑地说道:“可是马车出了事情?” “肖公子。”看清马上的人,林芳语想也不想便跃上马背,道:“事出突然,劳烦肖公子送我到苍山杜家山庄,至于个中内情,请容我马上细说。” 肖逸也是快人快语之人,听了林芳语的话,便也道:“那小姐坐稳了!” 第九十一章 金兰姐妹 第九十一章金兰姐妹 寒风呼啸,它像是一只什么巨兽的长舌,舔得人脸毛辣辣的。 林芳语闭上眼睛,仍旧能够感觉到那呼呼的急促的声音。其实肖逸美人在怀,已然减慢了度,但林芳语毕竟是女子,这些年虽然也受林将军言传身教,但其力道及御马之术,比之诸多男子,稍显逊色,更何况肖逸这般常年逐鹿的男子! 她扭转头颅,钗无意地触碰到肖逸面庞,即便如此小心翼翼,肖逸也有所知觉,他一边策马一边道:“林小姐再坚持一会,很快就要到了。” 再也没有提及是何事何由。可见他胸襟广阔,为人磊落。 林芳语道:“我不累,肖公子只管骑马就是。” 生平第一次这样与陌生的男子接触,林芳语浑身都不自在。好在这是紧急情况,肖逸又在她背后,定然是看不到她的窘迫的。 “那好,林小姐坐稳了。”肖逸唇角泛起笑意,他素来是温润有礼,亦爱怜香惜玉,身前的这个林小姐本来就有些害怕,却不知是害羞还是逞强,宁肯被冷风胡乱吹散秀,吹破面颊,也要加前行。他一时起了逗弄心思,策马的度不由更快了些。 北风呼啸,吹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生疼。林芳语咬紧了牙关,她必须要在宫妙音到来之前赶到,于是她紧闭了双唇,死死揪住缰绳,任凭那细碎的蓖麻条扭捏作态。 “林小姐似乎很赶时间?” “正是。”就是因为苦无良策,她才会在看到他的时候俨然觉得是来了救星。若不是情非得已,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儿家,何苦要落人口实,与一男子并肩而行? 好在看到的人不多,亦可收买,不至于让人抓住把柄。 “哐当!”马儿忽然惊叫一声,扬起前蹄。这一举动让人始料未及,肖逸下意识搂紧了林芳语的纤腰,另一只手却勒住缰绳,防止因这意外的摔倒。好在他御马极好,又临危不乱,坐在马上的两个人总算是没有损伤。但也因此住了脚步。 危机过去,肖逸惊觉自己的手还放在林芳语身上,他尴尬地抽回来,道:“情非得已,请林小姐见谅。” 林芳语的脸红透了,本来这种危急关头,谁都不会注意到,脱离危险后继续赶路便也是了。可是他居然这样郑重其事地说出来,这下不尴尬也不行了。林芳语思及此,便想着应当如何回复为好。谁知不经意看到肖逸一张红得想要钻地的脸,她自己倒忍俊不禁起来。 “肖公子若真是放任我坠下马去,才当真要说抱歉呢。”这地上都是石子,要是突然摔下去,脸上不得受伤才怪! 肖逸这才释然,待到兼程赶到,林芳语已来不及作何解释,她感激地道:“今日多谢肖公子仗义相助。本来我是想将事情前因后果告知肖公子,但毕竟牵连闺阁女子,时间也有限。今日也不便与肖公子多说。我欠肖公子一个人情,日后相见,必当报答。” 肖逸笑:“肖某帮人,并非为了报答。送佛送到西,我既然已经安然无恙地把小姐送到,也该告辞了。”语罢转身,匆忙而去,看上去像是有什么要事。 林芳语此时也顾不得多想,杜七小姐的贴身丫鬟绿影在一边候着,笑道:“我们小姐等候多时了。” 林芳语歉然道:“让杜妹妹久等了,只是我这一身风尘,恐冲撞了贵府其他的客人,可否劳烦姑娘带我先去见一见杜妹妹?” 绿影含笑道:“林小姐可真与我们小姐心有灵犀。小姐担心等会子人太多,没有时间与林小姐叙旧,正是叫奴婢在此恭候着,来个截胡呢!” 两人穿过弄堂,环环绕绕了些时辰,来到一间朱门前,绿影推开门,杜七小姐杜汀兰一张笑靥如花的脸,上前就拉住林芳语:“姐姐可叫我好等,这是……” 林芳语双手冰凉,髻凌乱,她反手握住杜汀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妹妹先容我梳洗,再做详谈。” 杜汀兰便不再言语,吩咐绿影去准备梳洗用具,林芳语一边用着,一边娓娓道来前因后果,杜汀兰听了,便道:“想必宫家小姐这样支开姐姐你,是想冒用姐姐你的身份,以此结交宁少爷。” 林芳语颔:“正是如此。” 杜汀兰皱眉:“若然果真如此,终有一天还是会穿帮的,她为何要铤而走险呢。”转念想到这样便可坏了林芳语的清誉,还能帮衬宁仲成一把,便豁然开朗。她捶打着小桌几,恨恨道:“想不到宫家小姐年纪轻轻,行事如此狠毒。姐姐可要当心才好。” 她的语音里带着自然而然的关心,林芳语心下感动,道:“难为你自顾不暇,还要来替我烦心。” 杜汀兰眼眶红红:“我欠姐姐一个人情,这是应该的。”林府嫡出小姐的身份,愿意跟她来往,杜汀兰心中已感激万分,或者当日在袁家宴会她是故意为之,或者是无意,林芳语都不想计较,谁让她们都是可怜的女子。一个没有生母,被迫在嫡母的眼皮底下讨生活。一个母亲尚存,却必须要挑起家中大梁,谁都不容易! “小姐,那宁少爷来了。”绿影来报。 林芳语与杜汀兰对视一眼,杜汀兰问:“可有看到宫家小姐?” 绿影摇头:“却不曾。”回头想了想,道:“不过奴婢看到一辆马车,打着林府的旗号,不知是否是林小姐的。” 便是如此了。 杜汀兰吩咐绿影:“你去看看,若是看到有紫衣的丫鬟,把她悄悄地请到这里来。若是有一位小姐带着丫鬟的,便随她去吧。” 绿影不明其究,胜在对杜汀兰绝对的衷心,林芳语叹道:“这身边还是要有个衷心又机灵的丫鬟啊!” 杜汀兰因此脸红:“姐姐惯会取笑我,你身边的巧儿,又能差到哪里去。” 两个人彼此笑了笑,都读懂了对方的心声,在袁府那样的集会,杜大夫人袁氏尚且敢与兄长合谋对付庶女杜汀兰,可见在杜家她也算是只手遮天的地步。有的话,还是不要太过露白。 “今日天气甚好,姐姐可否赏脸,与妹妹一同赏花?”杜汀兰笑着邀请道。 第九十二章 瓮中捉鳖 第九十二章瓮中捉鳖 话说宫妙音故意穿了和林芳语相近的衣衫,妄图鱼目混珠。在林芳语的“授意”下,她还真的蒙混过关。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杜家山庄,在距离它不远处,正是宋家的别院。她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因而当她来到山庄之外,贴身婢女小玉提示说看到一辆类似林府的马车时,宫妙音冷哼一声,还是坚持要按原计划行事。 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岂可错过。 再者,宫家谁人不知林芳语出门必会带着她的新宠,那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行踪诡异的巧儿。宫妙音环视一圈,也没有见到巧儿的踪影,适宜胆子更大了些。 她戴上帷帽,压低帽沿,扶着小玉的手朝侧面走去。 虽然面上很平静的微笑着,心里却是热热湿湿的,好似一场蒙蒙春雨洒在干燥的非洲荒原上一般,宫妙音按压住那股奔腾的细浪,袅袅娜娜地走过去。 而与此同时,正在宋家别院的宁仲成亦是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当日他本想搏美人一望,对他刮目相看,谁知最后弄巧成拙,反倒助长了肖逸的威信。宁仲成深受打击,看着林芳语嘲讽笑容更觉是心如刀割。哪知就在他黯然预备离场时,忽然接到一方手帕,对方自称是林府下人,还说他非池中之物,她们小姐早已关怀在心。宁仲成不作他想,只当做是林芳语悄悄关注着他,只是女子的矜持让她抹不开面子承认。加之他也瞧着藕花深处的一抹倩影,更是嘉定了猜想。宁仲成心中不快霎时烟消云散。 及至此后几日,他思及此事,心中仍有不快,可一想起林府小姐,就如同被灌了一记强心针。恰在此时,有下人报林府小姐会来参加杜家小姐举办的宴会,又有新手帕在手,宁仲成急不可耐地赶了来。 当然,他的一切是瞒着宋家的。 待那院门一开,粉衣女子姗姗来迟,衣袂飘飞,恍若仙子。宁仲成呆了一呆,宫妙音以帕掩面,道:“让宁少爷久等了。” 声若银铃,温柔的话语在耳边清风般掠过。宫妙音模仿许久,宁仲成并没听出破绽,只觉神清气爽,他上前一步,拱手道:“林小姐。” 美则美矣,可惜太过虚幻,除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什么也看不清。 “宁少爷身上的伤,可好些了?”宫妙音轻启朱唇,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宁仲成的称呼,上一次是亲眼见他受伤的。 宁仲成说得云淡风轻:“这点小伤,何足挂齿,劳小姐记挂了。” 宫妙音含羞一笑:“宁少爷人中龙凤,这点伤的确算不得什么,倒是我多虑了。”这般顾影自怜,妄自菲薄的样子,在宁仲成看来,别是一番风味。他颤抖着喉结,有一种莫名的,难言的冲动,但残存的一丝理智提醒他,不可胡来。 “小姐这般关怀,我,我实在是……”实在是动了心,本来还以为尚需要一段时日,如今看来,他的自我魅力也是锐不可当。宁仲成心中得意,面上更加担忧:“小姐毕竟是闺阁女子,我是担心被人现,误了小姐清誉。”杜家客来客往,万一有人走错了误闯到这里,那不是,那不是…… 宁仲成几乎是确定林府小姐对他有意,这会还真的是替她担心起来。林府给他的助力不言而喻,但若是被人诟病,又另当别论了。 宫妙音目的已达,更是不想久留,她语音婉转,甚是情炽:“即使被人诟病,只要能够助宁少爷解开心结,又有何惧呢?” 宁仲成大受感动,喊了一声:“林小姐。”便是再无多言。 宫妙音一叹:“罢了,我们这样相见,终究于理不合,只要宁少爷明白关怀你的心思,便足够了。”铤而走险的举动可二不可三,她上次冒充林芳语递了帕子,今次冒充她与人相会,这是最后一次,宫妙音心中誓。日后再见,便是她盛装出场之日了! “宋姐姐,听说这所别院里繁花盛开,宋姐姐可不要私藏,我好想看看呢!”隐约有声音响起,宫妙音心中一慌,宁仲成也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可这别院只有一个出口,情急之下,宁仲成便想要越窗逃走。也不忘叮嘱宫妙音:“林小姐,后会有期。” 宫妙音想也不想地答:“宁少爷保重。” 千言万语,抵不过当前形势。 宁仲成才迈开步,那边宋家小姐带着一大群人就走进来了,她见院中有人,也是诧异:“表弟,你不在府中歇息,跑到这里来,却是为何?” 宁仲成定了定神,知道逃不掉了,便也回旋身子,轻轻咳嗽一声:“我闲来无事,便四处走走,哪知就走到了这里。” 宋家小姐也是个人精,宫妙音这时候还在一边呢,她也想替表弟遮掩,便道:“原来如此,那么,表弟便自便吧。” 那最先前说话的便是无风不起浪的陈家小姐,她也是汴都人,年前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她父亲送到金阳,本来是想让她学好,谁知脱离父母钳制的陈小姐变本加厉,底下哪个下人敢管她! 这陈小姐一来就感觉有猫腻,便掩口而笑:“宁少爷这散步可也真是凑巧,怎么还与一个姑娘撞上了呢。” 宁仲成抬起的脚重新放下来,他尴尬地看着宋小姐,宋小姐会意,假装才注意到宫妙音,疑惑地问道:“不知这位小姐是哪家的?”宋小姐想的是,最好解说成她走错了门庭。 宫妙音早在陈小姐奸笑的时候就憋不住了,但是乌压压一群人,她是不能明目张胆的走掉的,她环视四周,确认没有林芳语在场,心里一喜,打定主意要把罪名污蔑到林芳语身上,于是她轻移莲步,上前道:“我姓林。” 其实按照宋小姐的意思,本来也可以遮掩过去的,可惜宫妙音自作聪明,根本没有理解宋小姐的意思。 “原来是林小姐,林小姐今日也是来参加杜小姐宴会的么?那可真不巧,杜府在另一边,这是宋家的别院。”这个提示够明显了吧,要是你还不能领悟,就只能怪自己蠢了!宋小姐笑得含蓄,手帕都捏紧了! “你是林姐姐?”陈小姐好笑地上前,提示道:“宋姐姐你忘了,我们之前刚见过林姐姐的。”她语带双关:“这个,怕不是林姐姐,而是有人冒用林姐姐的名讳,做些苟且之事吧。宋姐姐还是要问清楚,免得误会了别人,却让真凶逍遥法外呢。” 第九十三章 百口莫辩 第九十三章百口莫辩 “陈姐姐这话听着甚为有趣,不知是发生了何事?”话音一落,杜汀兰娇笑着挽着林芳语的手,走了进来。她嘴角泛起浅浅梨涡,嫣然一笑道:“我当几位姐姐都去了哪里,却叫我好找!原来是来了宋家的别院。” 说着回头笑望宋小姐,调侃道:“还是宋姐姐的院子受欢迎,瞧瞧,把我们的客人都笼络过来了。” 她这么一说,众人也都笑了起来。陈小姐道:“听听,这就吃起宋姐姐的醋来了,这么个小醋坛子,日后叫人听了去,可怎么是好。” 杜汀兰无辜眨眼:“我也是来凑个热闹的,母亲让我来瞧瞧,这宋家的别院究竟有什么好东西,竟把贵重的客人都吸引了过去,赶明儿我们家也学着给造一所,宋姐姐可别笑我们。” 宋小姐戳着她的额头:“是是是,不笑你。” 陈小姐眼珠一转:“那可未必,不笑话你,不笑话东施效颦才怪!” 一屋子莺莺燕燕地笑个不停,看似是忘记了之前的不快。宫妙音也想借此机会离去,无奈她刚一迈脚,杜汀兰就笑着走了过去,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腹诽道:“这位姐姐看着好生面熟,不知出自哪府呢?” 宋小姐难得出来一趟,因她已订了亲,基本都是在闺房绣嫁衣的,此次也是拗不过手帕交纠缠,这才出来。对于宫家是地道金阳人,宋小姐多少知道一些,至于林府的两位小姐,宋小姐只是听说,并未真正见过。眼下又是在她家的别院,宋小姐便自告奋勇地解释起来:“这是林小姐。” “林小姐,哪个林小姐?”杜汀兰听了,扎巴着眼睛,问道。 宋小姐有片刻怔愣,她确实还没有问过,只当就是从汴都来探亲的某位小姐,和金阳哪家是亲戚,根本没有时间细问,再说也不便问得太过详细。 杜汀兰便笑拉着林芳语出来,道:“巧得很,我这位姐姐也是姓林,不如宋姐姐引见一二,也许不必引见,她们还是族人呢。” 宫妙音恨得牙痒痒,她确定杜七小姐是故意的,但是现在满院子都是人,她想走是走不了的。本来林芳语没有出现的话她还可以蒙混过关,但是现下,要如何是好? 她太过自信,而且从头到尾都在林芳语的布局里行走,居然没有策划过意外时的决断。毕竟只是十来岁的孩子,经历尚浅,当即吓得出了一身的细汗。反观周遭,竟无宫妙彤踪影,她跺跺脚,这个庶妹,不知是躲到哪里去了! 林芳语见了笳小姐,后退一步,看着仍在混沌状态的宫妙音,道:“说也是凑巧,我还有个妹妹,不过据我所知,她今日并未来,未知这位林小姐,是出自何家呢?” 宫妙音皱眉,表姐居然忽视她的求救,想故意给她难堪。她看着她淡定的表情,素淡的装束,瞬间就明白了一切,她中了表姐的圈套! 她深思飘忽,在诸人看来就是不懂礼数,陈小姐是个耐心有限的人,见了宫妙音动也不动,最是厌恶这种扭捏之态,便先一步道:“既然林小姐不肯言明,我们也只有揭开她的神秘面纱了!” 说着不及宫妙音阻止,已经快速出手,宫妙音始料未及,被陈小姐抢了先,那面纱摘下,露出她的本来面目,陈小姐还在笑着说:“看看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可人儿!” 鸭蛋秀脸,俊眼修眉,黑发如瀑,不是宫家小姐还能是谁? “宫小姐!”宋小姐失声,惊觉后立刻捂住自己的嘴,眼光却不自觉朝宁仲成的身上看去。 原本嬉笑的院子忽然安静了下来。 连心跳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宁仲成背脊一僵,早在看到林芳语的时候他就发觉事情不妙,对方看他的眼神清冷中透着厌恶,根本与上次的回眸一瞥截然不同。他他眉头一皱.眉心里就好像有一只可怕的马蹄印。真相摆在眼前,之前的感动瞬间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一种被戏耍和欺骗的愤怒!他胸脯里像塞满了一团脏东西似的恶心和难受。看着眼前的女子,无端端觉得反感起来。 此时此刻,他不知道的是,除了被欺骗的心里作用,还有一点被他忽视的事实,林府的嫡出小姐,和宫家小姐,她们之间,隔着不可跨越的鸿沟。 但他没有心思去细想这些,他只觉得这女子心机深沉,而且心肠毒辣,连带着之前对宫家小姐的好感,也一点点地被磨灭。 宫妙音在面纱被揭下的那一刻,像是被人生生从身上攫取了一块皮肉,让她无所遁形。是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自称姓林,是抵赖不得。可是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揭穿,这叫她情何以堪? 原本就怀着坏心肠的陈小姐恨不能多踩几脚,她的眼光在宁仲成和宫妙音之间游移,然后嘲讽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宫家小姐。这可就奇怪了,你为何要冒充林小姐的名讳呢?难道是为了掩盖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欲盖弥彰,欲盖弥彰啊! 宋小姐的脸不自觉地就红了,看着诸人皆朝她看来的眼光,她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刚刚表弟才说是走错了,现下宫家小姐被挖出来,不是纯粹打她的脸么?这下也顾不得什么表姐弟情谊,先顾着宋家颜面是真。宋小姐红了脸,道:“这,我也不知究竟发生何事?表弟,你倒是说说看。” 直接把皮球踢给了宁仲成,言下之意是你自己闯的祸你自己摆平。这位宋小姐是大房嫡出的,许的人家也不低。按理说宋家女儿嫁到国公府,应该同气连枝才是,但是宋大夫人很是不喜宁仲成的母亲,连带把这种情绪传染给了宋小姐,所以对国公府的事情,宋小姐是能避就避,她也不怕国公府记仇,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就是,有她祖父和叔父在,国公府还不敢把她怎样! 宁仲成冷笑,这就是宋家的待客之道啊,必要时候抛开他不管,皆因他不姓宋,皆因母亲嫁到国公府只他一个儿子! 他攥紧拳头,冷笑道:“我也不知为何,我不过是路过,表姐还是问问宫小姐得好。” 宫妙音顷刻红了眼光,宁仲成这一招,确实把他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只剩下她站子啊原地,好像是个跳梁的小丑。她必须尽量压抑自己,才能忍住用上眼圈的热泪,克制激动的感情是十分痛苦的,她用力地咬住嘴唇,站在她们的身边,用痛苦的难受的眼光,默默地看着她们,一横心,闭上眼睛一头栽倒在地! 第九十四章 沆瀣一气 “姐姐,尝尝绿影做的百花蜜。”杜汀兰说着用筷子夹了一块,轻放到林芳语面前的碟子里。她自己也夹了一块,慢吞吞地吃起来。 林芳语淡笑:“今日还是要多谢妹妹。”初次在袁府,她给杜汀兰的帮助已经可以抵消了,可对方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她,纵然重活一世,有些事仍然不是自己可以完全决断的。 杜汀兰故意板起脸:“姐姐说这些话可就见外了,我是真心对待姐姐,难得姐姐不嫌弃我是个庶女,至于旁的,我只求别给姐姐添堵就行了。” 半真半假,半假半真,林芳语便添了茶,道:“我倒是没有什么,用不过是被疑心一二。反倒是你,今日本就是杜家的宴会,如今表妹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日后她定然是要连杜家一并恨上的。我是担心你被人下绊子。”她的担心不无道理,杜汀兰跟她到底不同,宫妙音不会善罢甘休,杜家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小庶女与宫家失和,最后的最后,杜家还是会找个人出来向宫家赔礼道歉,杜汀兰就是不二人选。 “我当是什么!”杜汀兰不屑地嗤笑一声,粲然道:“莫说今时不同往日,非常时期母亲不会轻易动我,就是她有这样的心思,宫家难道会不顾宫妙音的名节,闹到人尽皆知么?” “不会,至少明面上不会。“林芳语放下筷子:“若要给人找不痛快,何须自己动手呢。“林芳语太过了解自己这位姨母了,那可不是个肯轻易吃亏的主,何况此次最大受害者,还是她的宝贝女儿。 她不是担心杜汀兰应付不过来,而是杜家事情她了解甚少,担心会因此波及杜汀兰而已。孰料杜汀兰压根不放在心上,狡黠慧眼,拉着林芳语道:“姐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依我看,宫夫人听到之后,肯定会气的吃不下晚膳。“ 林芳语笑:“怎么妹妹不是该好奇,我这个要强的表妹,回家后会如何么?” 杜汀兰啧啧几声:“她会如何与我何干?只是可惜了你的另一个表妹,当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语间忽然就带了一股子惆怅,林芳语明了,这是同病相怜,今日的宴会,宫妙彤也有份参与,可她人微言轻,又能帮得上什么忙,而且事出突然,她如何在这些嫡女之中游走,只怕是有心无力的。林芳语对她没有几分好感,不过听杜汀兰一说,料想是都看着庶女的份上,有些同情宫妙彤的遭遇了。她拍拍杜汀兰的手,笑说道:“依我看你也别想这些了,彤表妹与你相同又有不同。”相同的地方自不必说,不同的是,宫妙彤虽然庶出,却是从宫老爷最宠爱的小妾肚子里爬出来的,宫妙音纵然要发泄,宫老爷也不答应。 事实的结果与她们料想的一样,宫夫人得知此事,气得一口气没顺过来。让她寒心的是明明有嬷嬷去回禀了宫老爷,却被人拦腰截胡。 百花交织流苏晶坠的闺房中,宫妙音仰面大哭:“母亲,这要我日后如何见人?”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千算万算,最后却是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原本可以让林芳语落一个私会男子的罪名,为什么最后那个受伤的是她自己? 宫夫人气得胸脯也发抖,她指着女儿,道:“你还有脸说,我们宫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我说了多少次,让你谋定而后动,你就是不听!” “可是母亲,你忘了我们的计划了吗?你只是不停地让我等,可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只不过是想给她一点小小的教训,谁知道......” “住嘴!”宫夫人恨铁不成钢,冲着嬷嬷大喊:“去,把二少爷给我叫来!”二少爷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假如不是那个东西出来,他的望儿怎么会是二少爷! “母亲,你把弟弟叫来又能如何,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于事无补。”宫妙音抹着眼泪说道。 宫夫人恨恨瞪了眼女儿,并不作声。 宫柏望是个糊涂性子,但耐不住嬷嬷死乞白赖地央求,又听闻姐姐晕着被抬回家来,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回来了。进了房中,看到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的姐姐,他讶异道:“哟,这是怎么了?什么事值得你耍这样的横?” 姐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实在是太多了,他有些应接不暇啊! “给我坐下。”宫夫人冷声一喝,宫柏望便乖乖地收敛了神色,一面窥视自己母亲的神色,好像特别不好啊。 “音儿,看到你弟弟了没有?你看看他的样子,还记得母亲叮嘱你的话么?”宫夫人眉梢紧锁,要不是为了儿子,她也不至于如此。她微微凝视了女儿,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但是放眼整个金阳,哪个人家的小姐不是如花似玉?何况是皇城汴都!她放低声音,道:“你父亲是指望不上了,我是你们的生母,难道还会害你不成?你以为我愿意忍让,但是除非望儿的事情能够成为定数,否则她们姊妹,我们是无论如何也动摇不得的,你可明白?“ 这些道理母亲暗自说过多次,宫妙音听得腻了,也构不成说服她的理由:”母亲你总说不到时候,可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言罢挤出几滴眼泪:”女儿今日,定然是拜表姐所赐,纵然弟弟的事情至关重要,可是母亲,女儿也是您的亲骨肉啊!而且如果他日我能进国公府,对弟弟不也是一股助力吗?母亲,我不想再等了,我咽不下这口气啊!“情动之处,宫妙音再度落泪,让宫夫人跟着也心尖儿一颤。她一把将女儿揽到自己身上,安慰道:”放心吧,这口气母亲会让你出的。望儿你过来。“ 宫柏望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不得不接受宫夫人的聆讯:”望儿,从今日开始,你也要学会分担。母亲这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宫妙音眼中精光闪过,林芳语,你让我跌的这样惨,我自当让你粉身碎骨! 第九十五章 无的放矢 月亮已经隐身多日,天空一片漆黑。巧儿打着灯,灯光闪烁在刚刚解冻而湿漉漉的台阶和砂石路上。冬天的傍晚阴湿寒冷。巧儿扶着林芳语,道:”小姐仔细些,地上路滑。“ 风吼着,雨又下起来,越下越大。雷,隆隆隆的滚过。急风暴雨把苇子都快按到水里了。雨点儿打在荷叶上,像珠子一样乱转。平静的水面,起了波浪。天连水,水连天,迷迷蒙蒙一大片。 巧儿诅咒一声,连连骂道:”这鬼天气,怎么还打雷了。“ 冬日是不大会有雷雨的,偏偏今日来了,也是怪异的很。林芳语仰头看天,巧儿见了,忙道:”哎哟大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看呢。“ 大冷的天,只有这个主才会突发奇想要外出,正巧赶上这场雷雨。巧儿难免腹诽,也只是在心里暗暗嘀咕。雨水溅湿了鞋袜,林芳语道:”我记得前头有一座凉亭,我们去那里避避雨。“ 巧儿撑着伞,大半个身子都湿透了。但她不敢懈怠,一直到主仆在凉亭里歇下,巧儿搓搓手,哈出一口热气,氤氲在空中。寒风从四面吹过,林芳语散乱的发,有几滴雨水顺着她的发辫流下来,巧儿见状,便道:”这样可不行,大小姐你会被冻坏的。“想着她便咬了唇瓣,风一般冲出凉亭,道:”大小姐在这里稍等,奴婢去找些东西来。“ 言罢已经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林芳语就着石凳坐下来,手炉尚有余温,只是不知雨何时才能停驻。她摩挲着手,这样能够传递更多的温度,这凉亭在山的半中央,俨然是专为上山的人歇息所备,只是地势选得不妙,四面都是冷风。她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这个巧儿,关键时候居然犯起糊涂来了,以为找到柴火生热,这么大的雨,就算找到木柴,又哪里能够引燃呢。 也无怪乎巧儿会埋怨,本来就在一个屋檐底下,她还要劳心劳力地约到外面来见,虽然说劳师动众一些,毕竟宫柏希是随着宫老爷外出办货,而她则是与杜家七小姐相约出游。两件事情根本不会搀和到一块。要怪就怪今时不同往日,宫柏希得了宫老爷的关注,自然而然地成了众矢之的。现下就算他要收手,也是不能了。竹园的门口不知道是被多少人盯梢。出了宫家的院子,眼睁睁都是看着跟宫老爷一起出门的,采买之后他去一趟药房,也无可厚非。 上一次的事情,如果不是宫柏希及时拖住宫老爷,可能也不会进展得那么顺利。事后,他又巧妙地把此事让人当做笑话一样传到宫老爷耳中,可想而知,还想隐瞒的宫夫人在宫老爷面前讨了多么大的没趣,而始作俑者宫妙音,自然也没有得到好果子吃。她被宫老爷罚了门禁,闭门思过,还要抄写经书。宫老爷的寿诞就要到了,身为嫡出的小姐不在怎么说得过去?宫夫人以此为借口,哀求宫老爷手下留情,但宫老爷就是不松口。宫夫人也无计可施,眼下真想着如何才能早点让宫妙音脱离苦海。 林芳语微微勾唇,世事难料,当年宫妙音就是利用此法,毁了她的名节,又在宁仲成跟前讨了好,从而麻雀变凤凰,顺利得以进入国公府。她前一世乐意成全她,这一世也是如此,只不过,林芳语不想她那么风光地进国公府罢了。 与杜汀兰的相约是假,见过宫柏希之后,她觉得时辰尚早,便想着出来随处走走,谁知走着走着,还是不知不觉来到了这里。她举目四周,除了颓败泛黄的草木,再无其他,是凋零之象,可是那时候为何就那么傻,被宁仲成几句话就哄得晕头转向。 她走到石柱边,朱漆的石柱或许是常年风吹雨打,已经有些不成样子。她放下手炉,手心轻轻地碰触,冰凉的石柱毫无温度,犹如她魂飞魄散之前的刹那。 曾几何时,宁仲成握住她的手,温情脉脉。 曾几何时,他自背后环住她,许诺生生世世的承诺。 曾几何时,他在这石柱上刻下他们二人的名字,丝丝缕缕,缠缠绕绕。 都是对她的逢场作戏啊! 而今这石柱朱红一片,他们也没有再次相会,然而,这座凉亭始终是她不可追忆的可怕梦靥,在梦里她千百次地重复前世的悲哀,直到流干泪,一毫思想也没有,脑子里空洞洞的;只一颗心脏孤独的亢奋地跳动着。 她必须要直面。 直面自己的过去,直面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唯有如此,才能解开心结。 是什么东西,一滴一滴地滴落到手背上? 她还不及惊异,已经听到有啧啧之声。 林芳语方低了头,快速掩去情绪。 ”想不到素来淡雅入菊的林府大小姐,也有这么伤情的时候,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这般幸运,能入得了你的眼?“ 林芳语循声望去,白逍遥正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他靠在石柱的一头,口中衔着一株不知名的草,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嘴角斜翘,狐媚的眼睛,硬挺的鼻梁配合着薄削的嘴唇,总让人觉得有些轻佻。看上去已来了多时。 林芳语蹙眉,她竟然毫无察觉地让旁人看到自己这幅样子!而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遇见他不是有什么好事,林芳语也懒得跟他客气:”窥伺旁人也这般理直气壮,我也想不到是盛传俊美无论的白少爷。“讽刺的话就你会说! 白逍遥身形一跃,已然跳到林芳语跟前,吓得林芳语往后一退,她脚下一松,却忘记身后就是台阶。仰身而下的一刹那,白逍遥及时地揽住了她的腰,再将她带回地面,稳稳地放平,”啐“地一声突出口中野草,忽听”啪!“的一声,脸上麻麻的,再回头见林芳语怒目而视,防备地看着他,口中还道:”流氓!“ 当她不知道么,故意吓唬她,害她差点跌倒,这个时候他再来个英雄救美,狼子野心!她情愿跌倒也不愿意被他奚落! 白逍遥挨了这一记,也不恼,笑着道:”林小姐是清清白白的人家,这个我自然知晓。若是林小姐真要计较,不如就嫁了我,也省得你再为他人伤情。“ 第九十六章 真情假意 林芳语听了此话,忍不住又要恼怒。手刚伸出去,已经被白逍遥牢牢握住,林芳语用力挣扎了几次,仍然无济于事,她忍不住泄气,白逍遥看着眼前怒火中烧的女子,她白皙的面庞露出红晕,他笑了笑:”果然是姐弟,连力气也是一样。“ ”你把我弟弟怎么样了?“林芳语急得大吼大叫,然而白逍遥根本不应答她,林芳语气急,若不是跟弟弟交过手,他怎么会知道弟弟的情况。她一口咬住白逍遥的手腕,怒骂道:”你居然对一个小孩子动手,你这个混蛋!“ 白逍遥惊异地看着前后大相径庭的人,他开始怀疑自己看错了,明明那么安静的一个大小姐啊,怎么忽然跟发了疯似的,见着谁都咬,哎哟,好似还有些疼。 他掀开衣袖,一排整齐的牙印,还有一些他的血。他赶紧与这个蛮横的女子拉开距离,道:”你别急啊,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天杀的要是知道提弟弟她那么激动的话,他是作死才会拿人家出来说事。 这下轮到林芳语凌乱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故意拢了拢发,并不准备道歉,谁让他不说清楚的。 ”我弟弟怎么样?我母亲如何?“反正见不到,听听弟弟的近况也是好的,再说不管他有心还是无心,都见过她弟弟了,定然也打听过母亲的情况了把。 ”啊?“白逍遥被这么连番轰炸,一时词穷。见林芳语红润的唇瓣对他说道:”明月楼号称万圣第一情报组织,白少爷不会是连这一点也不知道把!“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打听,他可真够可以的! 白逍遥哭笑不得,这个女子,怎地这样蛮横,当他明月楼是什么地方?他堂堂楼主会去打听人家的隐私?虽然他负责打探情报,平日没少去过问人家家长里短的事情,可是不代表任何人的家他都要翻个底朝天啊!况且,况且...... 况且他奉命照顾她一二,也仅止于上次,这一次纯粹是因为来办事,路过此地想起天子提起她愧疚的表情,才想着顺便看看她的情况,也好回去给天子交个底,要知道她好好的一人顶俩,他吃饱了撑的才会来! 罢了罢了,白逍遥摇摇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就这样吧。他轻咳一声,道:”林夫人和林少爷一切都好,只是林夫人似乎身子不大好。“ 用的是林夫人,不是令堂,但愿她能明白,他并没有擅自去查她的家人。 ”母亲她......“林芳语眉心紧皱,碍于外人在场才没有露出情绪来。白逍遥是何等聪慧的人,只这一刹那就明白她维护亲人的心。他冷峻的面庞有了一丝动容,未经思索就道:”吉人自有天相,林小姐不必忧心。“这在姑娘面前巧舌如簧的嘴,怎么在她跟前这样笨拙呢? 林芳语阖下眼睑,屈膝道:”适才是我冒犯,白少爷海涵。今日白少爷前来,又是所为何事?“ ”都说林小姐生着一颗玲珑心,果然不假。“他还什么都没有开口,她就已经明了。 林芳语别过脸,罔顾他的赞赏:”白少爷谬赞了。“白逍遥和任澈乃是天子身边两大近臣,林芳语当然不信他有游山玩水的功夫。更不信死后才被追封到四品的父亲会让堂堂天子因他们孤儿寡母的怜悯持续多久。 白逍遥递过纸笺,直言道:”此乃上头所赐,至于个中情由,白某不得而知。“也就是说,这是一封天子密令,连他也不知内容的密令。 ”白少爷何必妄自菲薄呢。“林芳语简单看完,道:”我会按照陛下的要求,只是时日尚短,也不知能否完成。“心中却是抱着必须完成的决心,否则受累的就是弟弟。 清晰的牙印仍在眼前,林芳语有些愧色,道:”刚才是我太冲动了。“ 白逍遥笑得无害:”是我说错了,林小姐可是完胜男子的巾帼英雄。“ 林芳语并不附和,淡淡地扯出一抹笑来。他这样白逍遥就有些慌,看来和太过聪明的女子打交道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就是你可以言简意赅,对方很快可以知悉你的意图,坏的就是,她了解得太透彻,以至于在有些真相面前,再劝慰的话都是那么苍白。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摊上这趟浑水,可是食君之禄忠君之忧,莫说他与天子之间这些年近距离的接触关系,就是看着他一个原本阳光的男子却日日愁眉紧锁,只为守住一寸江山。就是仅仅从朋友情谊,他也不忍他如斯劳累。 官员贪污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必须弄清楚,金阳各大世家之间,是否存在某种不可告人的盟约。倘若出动明月楼的人去明察,这些朝臣必然早就有所防备。倒不如让林芳语出面,在与那些夫人小姐的闲谈中摸清大人门的来路,为谁所用。但是,谁肯冒着困难去做? 不熟悉的,太危险。信不过的,更有风险。尹绍瑞思来想去,不知怎地脑海中就冒出林芳语淡然的眸子。所以一开始,白逍遥说林茂之的时候,林芳语才会那么激动。她误会是已经伤害了弟弟,后来一想,白逍遥为谁卖命,答案呼之欲出。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没有一点权谋和手段怎么坐得稳呢,那些过去的为他卖命的情分,在他而言都是理所应当。所以他会利用完每一个人,直到对方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为止。 林芳语,现在就是那摆在案板上的鱼肉,而天子尹绍瑞,正是那锋利的刀俎。他在逼迫她,如果她不肯应答,或者是出了什么纰漏,那么弟弟的结果很难明言。他在威胁她,而威胁的把柄,是她有软肋,她的家人。 所谓忠臣良将,所谓家国,不过都是他为了坐稳龙椅的借口。 天子面前,天子心中,哪里又有,什么真的感情,不过都是虚情假意,而已。 也罢,只要能够守护弟弟,只要母亲和妹妹可以安稳度日,她就算冒再大的风险,走再崎岖的路,也是值得的。 ”白少爷已经完成任务,可以走了。“她冷下脸来,和一个走狗有何话好说。 白逍遥苦笑,他就知道,虽然猜想到她不善的表情,但是当看到她含着敌意的眼神看过来,他自己也无端端想要躲藏,可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第九十七章 寿宴之日 天刚刚蒙蒙亮,林芳语就被巧儿叫醒。她揉揉惺忪睡眼,在巧儿的服侍下穿衣描眉。 这一日是宫老爷的四十大寿,其实说是四十,不过三十九,男做虚女做实,所以这四十大寿,定然是要大办一场的了。宫家上上下下忙的不亦乐乎,林芳语作为宫家客人,倒闲了下来。 巧儿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她已经慢慢习惯了服侍,也懂得了林芳语的一些习惯爱好。知道她不爱花哨的色泽,也不喜朱环满髻。 镜子中的少女一身米黄色衣服,如黑绸般秀丽的长发只用几根米黄发带束住,因为是贺寿,也不好脂粉不施,所以巧儿给她上了薄薄一层,整张脸越发娇俏。仿若初萌芽的莲花般,柔风若骨处又见刚绝清冷。 “大小姐,我们走吧。” 今日要先去给寿星贺寿,再呈上自己的贺礼。 林芳语去时,宽大的厅堂已经围满了人,宫老爷坐在上首,一脸的意气风发。林芳语笑着上前屈膝,巧儿捧着一个托盘,那托盘的正中央放着一副卷轴,林芳语笑道:“语儿给姨父姨母请安,今日是姨父大寿,语儿也代表林府,给姨父送贺礼来了。” 林芳菲在另一旁,笑若弯月。 这份贺礼送的恰到好处,宫老爷展开画卷,见是名家所书,笑得更为畅快,将东西交给一边的小厮,道:“语儿菲儿都是宫家贵客,今日繁忙,你姨母要是忙不过来,你可得帮着点。” 这就是在变相地要她招呼客人了,宫夫人本就恹恹的,有些心不在焉,碍于是宫老爷的大日子才没有立刻表现出来,此时听了宫老爷的话,她的眉轻微的扬起,扯出一抹笑:“是啊,姨母有什么顾及不到的地方,语儿可要帮衬着些。” 林芳语怎么听都觉得言不由衷,宫夫人开心不起来是真的,直到这时候宫老爷也没有提起宫妙音的事,摆明了是不让宫妙音出席了。宫家嫡出小姐冒充表姐勾引国公府少爷的事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地那么一传,有些好奇的必然会在今日明里暗里打听,宫老爷也是不想女儿丢脸,但是宫夫人不是这么想,她娇生惯养的一个女儿,却连父亲的大寿都不能参加,那不是坐实了她因为行事不端被父亲厌恶么? 宫夫人藏在袖子下的手握紧了,亲生女儿被禁锢,庶出的倒是有模有样的在这,她恨不能一把掐死她! “姨父叮嘱,语儿自当遵从。”林芳语答得娇憨:“但是,为何还不见表弟妹们?” 哪壶不开提哪壶,哪壶不开提哪壶!宫夫人连避讳也忘记了,直接对林芳语甩脸子:“大少爷身子弱,这会子怕是还不能起呢。“ 哼,就算她的女儿讨不到好,也要把宫柏希那个贱种拉过来垫背! 不能起?林芳语险些失笑,她昨日还见过的希表哥,怎么是那般弱不禁风?虽然有些弱,还不至于连床也起不来。想不到希表哥的演技瞒过宫夫人,当真是炉火纯青了。 她笑了笑:”听说希表哥是打小落下的病根,好在有了姨父的关照,近来又随着姨父时常去店铺,我瞧着气色好了许多。“ 宫老爷眼睛一亮:”语儿当真也如此以为?“这些日子长子随着他四处奔跑,还提出许多可行性建议,使几家店铺的生意都多赚了一成。一开始宫老爷只是为了面子,几番接触下来,对这个长子倒是多了几分真心喜欢。 ”是啊。“林芳语不顾宫夫人剜肉的眼神,继续道:”我想之前是因为成日在屋中,无事可做,才会心思郁结。现下有了事情,忙得不可开交,身子骨活动得多了,气血流动,似乎好了些。“ 宫老爷沉吟,觉得林芳语言之有理,心里想这次真是歪打正着,找了个好帮手。如此想着,脸上的笑更深了,就连宫夫人说的话也假装不懂,道:”他昨日才陪我去过庄园,起得晚一些也无可厚非。“ 宫夫人低眉信目:”是。“眼下最主要是把女儿捞出来,其他的都可以从长计议。 ”姨父真是好福气,有希表哥和望表弟做帮手。“ ”语儿!“宫夫人惊叫,她竟然掉进陷阱里!这个外甥女是要干什么? 宫老爷双眉蹙拢,往厅上看了一看,怒道:”二少爷呢?“这个逆子,成日就知道斗蛐蛐,玩物丧志也就罢了,居然连他的寿辰也不知是鬼混到哪里去了! ”老爷,望儿早就准备了给老爷的贺礼,这会子大概是往这边来呢。“ 宫老爷方觉得气顺了些,还算他有心。 林芳语藏着笑:”不知道望表弟是精心准备了什么贺礼,语儿很是好奇呢。“ 宫老爷笑:”那就再等等看吧。“宫家曾是书香门第,最是看中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听宫夫人那么一说,他也当真好奇起来。长子的礼物他已经收到了,就差这个嫡子的。寿宴是午时开始,整整一个辰时,都是留给子女家人的。宫老爷开始有些期许起来。 宫夫人犯难了,心里七上八下的,但愿之前的叮嘱有效,她让望儿去寺庙请一尊佛像回来,为了表示虔诚,须得在寺庙跪上一晚再回家。原本她以为到昨日老爷一定会松口放女儿出来,但是她左等右等也没听到老爷的赦免,所以她只好临时改变策略,让嫡子带了两个亲信的小厮去,自己则用计把宫老爷哄骗了过来。谁知儿子一走,柳姨娘的肚子就疼了,宫老爷又走了,宫夫人心里像是有九只猫抓着一样难受,她只能暗暗祈祷,悄悄派出去的嬷嬷能够顺利完成任务。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宫老爷没等到嫡子,面色开始有些不好起来。宫夫人也焦急万分,但是她还有法宝在手。既然儿子来不及,想是路上耽搁了,不如先把女儿弄出来,于是她悄悄给了宫妙彤一个眼色。 宫妙彤在凳子上简直是如坐针毡,昨晚嫡母就关照过她了,要是嫡姐此次出不来,她也不要想有好果子吃。于是她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走到正中央,小声地叫道:”父亲。“ 宫老爷一心都想着嫡子在大庭广众失了他的面子,有些不悦,但是看到庶女瞻前顾后的样子,忽然想起死去的爱妾,他心一软,只盯着庶女,道:”怎么了?“ 林芳语道:”兴许彤表妹也有贺礼要送给姨父呢。“ 第九十八章 难成大器 ”嗯,彤儿也有贺礼?“宫老爷模棱两可地重复林芳语的话,粗浓得像荆棘一般的眉往上扬了扬,眯起眼睛,用一种十分凛冽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宫妙彤在这种瞪视中,显得有些局促。她不停抖动着双手,颤颤巍巍地从袖口呈上一纸卷轴,声若蚊蝇:”这是姐姐让我转交给父亲的佛经,她说自己知道错了。“ 宫老爷只是抬了抬眼皮,将佛经接过,看也不看,道:”她真是如此说。“ 那略带质疑的语气本是随口说出,却吓得宫妙彤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声带凄凉地道:”父亲,姐姐一定是受人冤枉!她一个女儿家,是去参加杜家宴会的,女儿比姐姐晚出发一会,可是女儿到了那里,仍是不见姐姐的影子。姐姐一定是被人带错了路!父亲,姐姐这几日,闭门不出,每日废寝忘食,总算是抄好了这卷佛经。求父亲看在姐姐一片孝心的份上,就收下这礼物吧!“ 宫夫人眨了下眼,很是满意宫妙彤的表现,但是她诚惶诚恐地站起来,道:”老爷,您看彤儿这孩子就是心善。不过也说明她们姐妹情深。“她笑了笑,扶起宫妙彤,道:”你的心意,你姐姐会明白的。只是纵然你姐姐是被冤枉的,一个女子,好端端就被人构陷,也是她自己的失策。你父亲罚她,也是理所应当的。“ 既没有替宫妙音说情,也把宫老爷狠狠夸赞了一番,顺便指桑骂槐地指责,给宫老爷落一个女儿的确是被人冤枉受了委屈的样子。 ”啊?“宫妙彤懵了。这个时候,母亲不是应该站出来,声泪俱下地哭诉姐姐有多么虔诚的忏悔,从而哀求父亲把姐姐放出来么?这是她们昨晚商议过的啊,可是母亲忽然改变策略,这要她如何是好? ”姨父,那语儿和菲儿就先下去了。“林芳语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说道,巧儿也紧随其后。 许是心情不错,许是为了面子,宫老爷摆手道:”语儿你是我们的外甥女,也没有什么听不得的,菲儿孩子天性,这些事她大概不懂。倒是你,你母亲汤药不断,府里的事情,都是你在看着。你表妹这件事,你如何看?“ 他问得那样随意,不端不正坐在一张交椅上,条腿勾住椅子的扶手,好似在与人闲谈般。林芳语心里清楚,这是对她的考究,大致宫夫人已经透露出怀疑她的意思并且委婉地示意了宫老爷,而在他生辰当日这样的提出来,林芳语不信就只是问话。 要么,是他对宫夫人的话深信不疑,故意来探她。要么,就是宫老爷此人并非表面看到的那般好色昏庸,而是一个最懂得坐收渔利的小人。 她低沉了头,只让人看到几缕散在空中的细发,眉脚轻轻一扬后,遂起身媚笑道:”此事语儿不敢擅做猜测,姨父要是想知道实情,不妨把因表妹请出来,问个究竟。“ 宫老爷咧着有胡楂的嘴巴,露着白晃晃的牙齿,眯着右眼上眼皮有一片疤痕的眼睛,似笑非笑,简直换了另一个人。他轻轻敲击着桌案,偌大厅堂唯有那轻微却让人觉得无端沉重的敲击声。寻常的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作为妻子的宫夫人一清二楚,她的一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此事容后再说。“宫老爷一挥手,就在宫夫人惊叫着摆出颓丧之情的时候,宫老爷又补充道:”这个时候,望儿也该是到了吧。“ ”姨父别急,想来望表弟的这份贺礼是花了许多的心思,姨父这么催促,保不齐望表弟会踢上多少石块呢。“ ”老爷......“宫夫人的话在嘴边,不知怎地就五味陈杂,她如今是骑虎难下,如果按照计划,儿子请回塑过金身开过光的佛像,祝贺父亲寿辰不说,还寓意着柳姨娘生下贵子。宫夫人知道丈夫一直觉得自己子嗣单薄,她以前确实阻止过小妾生子,为了女儿她都做到这个份上,老爷怎么着也要看在这个情分上给她几分薄面。到时候儿子在丈夫跟前得了好脸,女儿也安然无恙地归来,岂不两全其美? 但是时辰过去这么久,儿子还没有出现,宫夫人就有些不安了。她担心儿子出事,耽搁了时间是小,万一儿子那边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但是万一再等等,儿子就能回来了,那女儿也有了希望,如果现在要收手,不是就放弃了这大好的机会吗?宫夫人踌躇着,一阵心烦。 ”来人,去看看二少爷身在何处?不管他在哪里都要给我请回来。“宫老爷率先发号施令,宫夫人阻止也来不及了,只好顺着道:”老爷,兴许是路途远,耽搁了也是未知。“ 宫妙彤也忙道:”是啊,父亲,二哥素来孝顺,今日是您的生辰,他不会这么不知轻重的。“没有顺利救出嫡姐,宫妙彤觉得很沮丧,嫡母一定不会放过她,难道是她演砸了?她想做些什么,权当是补救,只求嫡母别怪罪到她的头上。她是个一根筋的,一心一意想着替嫡兄开脱,却不知招来宫老爷的猜忌。 ”老爷,老爷,不好了,出事了!“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接连打翻了几个宫老爷心爱的花瓶。 吉庆的日子最是忌讳口没遮拦,宫老爷当即气的吹胡子瞪眼,宫夫人见势不妙,喝道:”大庭广众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还不快退下!“ 林芳语喝着茶,想给那小厮几十个赞。 那小厮像是没听到宫夫人的警示,突然地就跪下来,道:”老爷,不好了,二少爷出事了!“ ”你说什么!“宫夫人尖叫着站起来,全然不顾主母身份。她瞪大了眼,怒视着小厮,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二少爷出了什么事?” 宫老爷紧闭着嘴,似乎很厌烦这种情况出现,再看宫妙彤,却是疑惑地看向宫夫人的方向,显然二少爷在府中是个会折腾的主,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宫老爷不悦,是因为今日是他的生辰,这个儿子却敢在这样大好的日子胡闹,实在让他生气! “此等逆子,当难成大器!”宫老爷意有所指,宫夫人听了,浑身一震! 林芳语心中冷笑,难成大器,仅仅是如此么? 第九十九章 嫡庶掐架 “老爷,望儿虽然顽劣,但也是个知礼数,守孝道的孩子,他绝不会在这种场合故意给老爷找麻烦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宫夫人软声软语,她素来强硬,偶尔这样一回,说不出的娇柔,毕竟多年夫妻,宫老爷心就软了,他叹气,对小厮道:“二少爷出了什么事,你赶紧一五一十地招来。” 小厮道:”二少爷,二少爷在寺庙里头,与人打起来了!“ ”什么?“宫夫人倏地起身:”不可能,好好的怎么会打起来。“ ”二少爷说要给老爷祈福,就上山到寺庙去求神,可是他看来看去,看中了一尊送子观音,那寺庙的庙祝说已经有客人预定下了,二少爷就不依不饶,非要给请回来,还把对方的下人给打了。“ ”简直荒谬!“宫老爷一听到是为自己祈福,心中还很高兴,可是听到后半句就高兴不起来了。寺庙里的佛像多的是,再请一尊不就行了,为什么要与人抢。 ”二少爷是不是把人打伤了?“宫夫人镇定了许多,以前为了什么东西打人也不是没有过,最后人家都是看在他是宫大人亲侄子的份上,赔点医药费也就是了。近来宫大人亲自叮嘱过,打人赔钱的事情,宫柏望也有一阵没犯过了,可是今天竟然故技重施。还好还好,宫夫人暗自松了口气。 ”去问问清楚是哪户人家的,回头你派人过去道个歉,再多送些银子。“宫老爷果断吩咐,那个逆子,还好没有闹出什么天大的事情来,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这次就饶过他,宫老爷心中如是想。 ”是。“宫夫人忙应下来,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起码老爷没有生气,儿子也表了孝心,就是过程有点难以启齿,只是委屈了女儿......宫夫人想着,眼眶一酸,预备再替女儿求情,谁知被人截胡。 ”算算时辰,希表哥也该来了,怎地到现在也不见人影,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林芳语看向宫老爷的方向,眼睛里都是淡然,既没有对宫柏望犯错表示幸灾乐祸,也没有过度表现出关怀宫柏希的样子,好似就是一大帮人聚在一起,忽然发现少了个人,要问问而已。 前世宫柏望就是靠着一尊佛像,讨了宫老爷的欢心,宫夫人也借此,提出林宫两家联姻的事宜。她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以为妹妹喜欢便是好的,谁知道后来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算算时辰,宫柏希是该到了,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小厮小竹声泪俱下地控诉才对。但是小竹没有来,本该派回来报信的小厮也没有来,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林芳语猜不透。 她昨日与宫柏希商议,让人在宫柏望求佛的寺庙传递消息,让心痒难耐的宫柏望抛开任务,借以造成玩物丧志的样子。那么,按照原定计划,宫柏望此时,应该是被告说和狐朋狗友玩乐,夜宿友人家,现在还未醒才是。同一时间段,又在大少爷宫柏希的院子搜出有人埋藏诅咒大少爷的玩偶,而大少爷此刻正因这诅咒,昏迷不醒。 但是,两件事都未发生,却是为何? 她偷偷地将手藏匿身后,做出招手动作,巧儿在同一时刻,不知不觉地向后退去。 ”语儿你到我们宫家做客时间尚短,不知个中内情,大少爷身子不爽,这些宴会他是不参加的。“宫夫人”好心“的提醒。 有些人家,病弱的儿女少有出来,一是怕病情传染给其他人,二是身体不允许。家中但凡有人生辰或是办事,顶多是午膳出来走个过场,据说,这是怕寿星运气太好,身子弱的人受不住,简而言之就是怕本来身体不好的人被克的病上加病,或者一命呜呼。 往年宫老爷的生辰,宫柏希也都是差人送来贺礼,自己从不过来。所以宫夫人的回答,也算是实话。但是今年不同,第一今年是宫老爷大寿,二来宫柏希跟着宫老爷一段时间,人都是有感情的,宫老爷本来对这个儿子就觉得亏欠,所以父子的相处十分融洽,如今没有见到长子,他有些郁闷。挥挥手道:”往年不同,今年他说是要过来的,去问问小竹大少爷怎么还不来。“ 宫夫人目露寒光,小竹,小竹,连那个贱种身边的小厮的名字都记得那么清清楚楚,她的望儿身高几何,多少爱好,何人服侍,他可记得清楚? 那小厮好似是在等这句话似的,道:”老爷,小的正要禀报的就是这件事!二少爷强要的那尊佛像,正是大少爷求给老爷事先预定的!“ ”你说望表弟把希表哥打了?“这就能解释得清楚为何小竹没有来了,原来是被一起困住了,但本该在宫家的宫柏希缘何还在寺庙? ”混账!“宫夫人怒斥出声,眼睛里喷着火,不知是在骂林芳语还是那小厮:”二少爷会不认得大少爷?还是二少爷身边的人不分青红皂白,以二少爷的名义,在外胡作非为!“儿子要是真的打了宫柏希那个贱种,最好是把他打死了,一了百了。但明显这是不可能的,当下是要把责任全部推到下人身上,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殴打兄长都是难辞其咎。 ”你们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大少爷接回来!还有那个逆子,也要给我带回来!“宫老爷怒吼,其实也没忘记分寸,把两个儿子带回来,在家里处理就方便多了,此事最好不要闹出去,也万万不能闹出去。可见关键时候,男人和女人考虑事情始终是不一样,宫老爷考虑的是家声,宫夫人想的是自己儿子,另一个又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凭什么替他担心! 忙有下人得了令就要去,小厮却一副为难的表情:”老爷,这时候大少爷恐怕已经在被送回来的路上了。二少爷,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的。”小厮说完这话偷偷打量宫老爷的表情,发现他没有像想象的那样怒火中烧,但那不怒自威的表情还是吓得他抹了汗:“二少爷看中那尊佛像,就要抢了去,大少爷在里屋不肯相让,二少爷一气之下就让人打了大少爷,还口出狂言,说什么大少爷是庶子,庶子就该让着嫡子,还说他一个嫡子,打得就是打得。”小厮说到此处,额上突突冒着冷汗,却不得不继续说下去:“谁知道他的话被旁人听了去,那人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竟然直接把周大人请了来。现下,二少爷被关押在衙门里,大老爷请老爷过去一趟呢!” 林芳语挑眉,宫柏希在搞什么鬼? 第一百章 相煎太急 大老爷是宫家诸人对宫大人的称呼,连知州周大人都出动了,可见是闹得不小。宫老爷整理了衣衫,宫夫人已经慌得不成样子,一口一个老爷地叫:“望儿也是你的儿子,您可不能不管啊!”都是那个祸害宫柏希,要是没有他的存在,望儿就是老爷唯一的希望,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儿子的事情大过天,宫夫人已经没有心情理会还在思过的女儿,她一颗心思只有在牢笼的儿子。宫老爷比她镇定得多,他站起来,吩咐道:“备车,还有,去查查那个人的底细。” 能够请到周大人出场的,也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姨父,那希表哥这边......”林芳语上前一步,万语千言似乎都在眼中,宫老爷看了一眼六神无主的夫人,道:“语儿帮着去请个大夫回来吧,还有,你姨母也多安慰些。” 林芳语颔首:”语儿明白。“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不需要再多说。这种时候,宫老爷不是把剩下的唯一的女儿交代,而是把大事交到她一个外人的手上,他又不是不回来的,不过是去一墙之隔的宫大人家而已。说到底,他是想在必要的时候,揩林府的油。不可谓不奸诈。 她从未想过搅和进来那是假的,只是今天的事情来的蹊跷,本来该在宫家的宫柏希好端端怎么去了寺庙不说,宫柏望还下了狱,一切都太突然,像是被人牵引着一样,难道是...... 她心中忽然有些眉目,面上不显,剩下的人,还需要处理呢。然而不管如何思虑她都明白了一件事,宫老爷口口声声爱护宫柏希,可到了关键时候,就可以看出他的真心了。当嫡子无事时,他需要庶长子打压嫡子,磨砺嫡子。当嫡子有事,庶子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说到底,宫老爷心中,还是看重嫡子多过庶子的。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一旦坐实宫柏望仗势笞兄的罪名,他的前程也就毁得差不多了。说起来,她还应该感谢这个突如其来的人,把她的大问题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只不过这样大手笔的人,在金阳也该是不多吧。 周大人是被请去的,周家就该排除在外了。宫大人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也不会拿亲侄子的前程和宫家的声誉去冒险,何况宫柏望是宫老爷唯一的嫡子。剩下的,就是和国公府联姻的宋家,被天子提名亲封的杜家杜二老爷,还有有一个县主做入幕上宾的袁家,最后,是有宫里某位娘娘做依靠的被罚到金阳思过的陈家小姐。 杜家和宫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没有理由要坑害宫家。袁家的地位如日中天,没有必要跟不是对手的宫家计较。那就只剩下两种可能,第一是宫妙音勾引国公府被人耻笑,连同宋家也觉得失了颜面,要教训一下宫家。第二,就是看谁都用鼻孔走路的陈家小姐,但是一个女儿家不会行事这么周密,还步步为营,而且陈小姐也似乎没有这样的脑袋。难道真是宋家所为?要知道,宋家除了与国公府联姻,还有个女儿在宫中做太妃! 林芳语在屋中踱步,巧儿已经去了好些时候,现在还没有回来,大概也探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她有些心烦意乱起来,事情远远超过她的想象,她是很恨宫夫人母女,但宫老夫人和其他宫家人是无辜的,她从未想加害无辜的人。很明显此次的事情,是有人想把宫家连根拔除,那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大小姐,奴婢去的时候,二少爷已经被带走了。“巧儿据实以报,面色如常。林芳语料定她回来之前是先去看了宫柏希,不然也不会这么平静。 ”希表哥如何了?“巧儿这样的表情早就说明了一切。 ”大少爷受了点皮肉伤,并无大碍,只是突遭变故,一时急火攻心,这才晕厥了过去。“ ”嗯。“这些大夫早说了,没有什么大碍,看来宫柏希还是手下留情了的。还是,他不知道里头的人是他的兄长呢? ”可有探听到什么?“ 巧儿摇头。 林芳语将茶杯一顿,道:”巧儿,你跟在我身边也不短了吧。“ 波澜无惊的表情,巧儿心虚,道:”多亏大小姐抬爱,奴婢跟在大小姐身边,也有两个月了。”她越是这样,巧儿心里越是发怵。 “这么说,我也应该去探望一下病人了。”林芳语说着,已然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巧儿一顿,立刻跟了上去。因为有宫老爷的叮嘱,林芳语过来探望也不足为奇。门口小竹见了,忙让开一条道,只是心下讶异,林大小姐对自家少爷也忒关爱了,刚刚才叫了丫鬟来问,现下又自己跑过来,这不是多此一举么?不过他终究只是心里想想,没有表达出来。 “你来啦。”病床上的宫柏希,苍白得像手中的面团,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他就那么坐在那里,双目失去焦距,见到林芳语,也只是轻轻的一声问候,苦笑道:“又是巧儿多嘴吧,我其实已经好了许多了。”他正笑的当口,一口气没喘过去,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整张脸潮红一片,恍如断线的风筝,瞬间就要碎落一般。 “你不该这样折腾自己。”林芳语叹气,说不清对他是种什么感情,说是同盟,他们仅仅有一样的立场,说是兄妹,又生分多了。她一时自己也分不清,对他是同情、怜悯还是别的什么,只是看他这样自我折磨,忽然心里像是有一团棉花,堵得发慌。 宫柏希好久才顺下这口气,他苦笑一声,道:“我这样的人,原也是该如此。” “希表哥胸有文韬武略,何必这样妄自菲薄呢。”林芳语皱眉,他的才华超越了宫柏望那个纨绔数倍,所差的也就是一个娘胎,而这个娘胎的待遇,却是天壤之别。 宫柏希格格地笑了起来,带动他的五脏六腑,全身都疼痛起来。他定定看着林芳语:“不过是凑巧,我只是想把这出戏演得更逼真一些,谁知道......” “我明白了,表哥可知道是何人?” 宫柏希将头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有气无力地道:“是白大少,汴都永晟侯府的白大少。” 林芳语一惊,竟然是他!她站起来,道:“表哥好生休息,我改日再来。” 仰躺在床榻的宫柏希,双眼无神看屋顶,口中喃喃:“如果我说是我竭尽全力,是不是你也不肯再出手帮我?母亲啊母亲,我要你看清楚,谁才是最值得你依靠的儿子!” 第一百零一章 求救无门 林芳语一口气冲出竹园,这才发现自己太过冲动,然而当一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她就开始有些坐立不安。倒不是对他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打从新君上位,外间传言最多的人就是任澈和白逍遥。其中尤以白逍遥为最。 白逍遥号称“玉面公子”,任澈则是“冷面公子”,一个自诩风流倜傥,一个却冷若冰霜。然而论起办事效率,两人则像是对换了身份。白逍遥一旦是为君办事,立即换了面孔,冷酷无情,毫无情面可言。天子十分欣赏他的个性,就如彻查朝廷大员的要案,也是暗中交由他去查。 宫老爷一介白丁之身,倚仗着宫大人的庇护过着还算优渥的日子。他所行之事,无非招蜂引蝶,流连花丛,根本扯不到案子中来。林芳语不信白逍遥会好心到去管别人的家务事,唯一可能,是针对宫大人,或许,也是为了敲打牵扯在此事的金阳官吏。 巧儿急冲冲追出来,却见林芳语低眉踱步,略显慵懒。她比林芳语晚一步从竹园出来,却不知是否该告诉林芳语自己看到的情况。一边是收养自己的少爷,一边是朝夕相处的小姐,巧儿心中徘徊不定,最终她决定压下此事,等过段时间再看。 黑暗中大少爷狰狞狂笑的脸犹然在目,巧儿甩甩头,快步跟上了林芳语。 “大小姐,您刚才这样出来,是不是......” “你说白大少么?”林芳语停下脚步,道:“放眼汴都,谁人不知白大少的威名。”不止威名,还有拈花惹草的风流成性的本性,传说好几户千金都对他芳心暗许,其中,丞相千金许华曾扬言非他不嫁。 林芳语笑笑,可怜的许小姐,竟然爱慕了这样一个多情的男子,就算如愿嫁过去,可能也不得善终吧!林芳语生平最恨多情的男人,明说多情,实则无情,这样的人朝三暮四,朝令夕改,对谁都好,其实对谁都不好,他最爱的,不过是他自己而已。 从鬼门关回来的那一刻她就发誓,今生决不再入豪门。如果可以,她情愿选择一个小门小户人丁简单的人家,过寻常日子,再不用在那大宅院里,勾心斗角,麻木了自己。 “那白大少,是一个怎样的人?”巧儿有些期许地问,看着她略带羞赧的脸,林芳语笑道:“怎样的人?我并不知,不过他却是宫家不能得罪的人。”栽在他的手上,宫柏望有的苦头吃了。林芳语并不准备帮忙,就算没有这一出,按照她自己的计划,宫柏望不但会失去宫老爷的信任,也不会有机会接近妹妹,更遑论会被姨母拿起芳菲的婚事来做交换。现在好了,还不需要她动手,已经彻底绝了姨母这点念想。林府再是不济,林芳菲也是四品大员的遗孤,怎么会下嫁到一个惹上官非的人呢?说来说去,这一次都该好好感谢白逍遥,虽然他的目的或许并不为此。 “大小姐和白大少都是汴都人士,想必也互相见过。若是夫人问起,大小姐要如何搪塞。“巧儿提出她的假设,一脸的天真。林芳语笑了笑:“我又能如何?我们林府与白家素来没有什么交情,我又是一个女儿家,永晟侯府是百年望族,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可以交往的。” 宫夫人要找谁帮忙关她什么事,她没有落井下石,也是看在宫夫人母女现在还没有对她妹妹做过什么的份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别妄想她会为了一个仇人去求人家。 但她着实小看了宫夫人的厚颜无耻,昨日闹了那么大一场,宫老爷的寿宴在一场笑话中完结,他已经来不及气结了,嫡子再是无用,也是他亲生的儿子,宫夫人哭红了眼睛,吵吵嚷嚷要去衙门求情,被宫老爷喝止了,一个女人出去抛头露面,当真当他这个老爷是死的么?宫老爷气得不行,一口热饭也没吃,一大早又往宫大人那边去了。 都知道白大少是无情的人,也不是不敢去招惹他,而是他除了花心一点,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把柄可以被人威胁,当然,他的出现代表了什么,才是众人畏惧的事情。宫老爷为了儿子,腆着脸去求了知州大人,可是人家愣是没有给他机会,他连知州大人的面都没有见到,何况是白大少了。宫老爷无法,只得又去求了自家大哥,宫大人辗转托人,递门面送东西,都被知州大人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因而宫老爷的脸色比猪肝还要难看。 他们四处求救无门,宫夫人早乱了方寸,跟这种大事比起来,宫妙音的简直就是小儿科了,宫老爷也没有心思管她了,宫夫人更是没了主意,身边少个人,宫妙音就在这种情形下被放了出来。 “语儿,姨母今日来,是为了望儿的事情,姨母没有别的儿子,他是姨母唯一的希望。”宫夫人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来问问外甥女,他想同为汴都人士,多少该知道一些。万一人家要卖个人情呢。“ 巧儿在一边翻白眼,大少爷还跟床榻上躺着呢,也没人过问,平日里说的好听,一到关键时候就原形毕露了。 林芳语皱着眉,做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望表弟的事情,我也很难过。但语儿一介女流,虽然也远远见过白大少几次,但根本算不得舒适。二来,白家是名门望族,我父亲如今又故去,谁会给我这个面子?” 宫夫人早已肿胀的眼睛又红了,她用帕子蘸泪:“姨母知道你是个心思玲珑的孩子,只要你愿意,就一定有办法的。”鬼才信你没有那个本事,你父亲是堂堂四品,就是死了,那官位还在呢,再说,别当我是个傻子,你身上还有块天子赐你的宝贝,只要你拿出来,不要说白大少,就是永晟侯府,也得给你几分薄面! 宫夫人想得那样理所应当,好似林芳语就该为她付出,就该听她的话为了救自己的儿子不遗余力一样,她当真忘记自己当初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又在背地里如何策划的。 林芳语将她的表情看了个透彻,面上不显,恬不知耻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奇葩了。 她没有想到,更奇葩的还在后头! 第一百零二章 猪脑无用 “不是语儿不肯帮忙,而是......”林芳语绞着帕子,十分的为难。宫夫人既然知道她有天子赐物,如果她不说明白,宫夫人肯定还要用别的方法,她心念一动,道:“母亲与姨母乃是一脉所出,望表弟就像是语儿的亲弟弟一样,没有亲弟弟出了事,姐姐袖手旁观的道理。” 宫夫人眉梢一扬,心里早就被林芳语那句“而是”揪紧了,还不得不做出感动的样子,她心里绞痛,面色更加哀伤:“我可怜的望儿......”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你还不肯帮忙,不是铁石心肠又是什么! “此事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林芳语看惯了宫夫人的假仁假义,现下发觉她是真的很难过,她心中有一丝痛苦,面上还要装作很痛苦的样子:“原本语儿手上,倒是有一块玉坠子,是天子吊唁父亲之时所赐。只是那东西太过贵重,语儿便没有放在身上,到底是见物如见人,没有物,白大少又如何卖给我这个人情呢!”其实她原本是想说玉坠被甄氏夺去,但转念一想,万一此事日后传到甄氏耳中,甄氏以此当真要来讨,她作为晚辈却没有不让的道理,所以干脆说是放在林府,你要是真的想要,只管去林府拿,不过宫柏望等不等得,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这么说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帮忙了?”宫妙音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一进门就气势汹汹地对着林芳语叫板。 林芳语默默叹息,狗改不了吃屎,几天的闭门思过对宫妙音无用,看来她还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啊! “音儿!”宫夫人叫了一声,呵斥道:“怎么这样说你表姐,她也是真的无法,否则的话,不就是狼心狗肺了么!” 林芳语阖下眼睑,双肩抖动:“都是语儿无能,否则也不至于叫望表弟受这样的罪。”当她不知道宫夫人是在骂人么?你宫妙音又算个什么东西,对着我大呼小叫的,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哼!不需要你假惺惺!”宫妙音挑着眉毛:“母亲,你常年吃斋念佛,长着一颗慈善的心,但并不是谁都是你想得那样善良,这世道总有忘恩负义的人。” 宫妙音说的,应该就是前几年林将军上战场的事,当时他被奸人陷害,说是谋逆,被下了大狱,生死未卜。林夫人伤心欲绝,一下就病倒了。远在金阳的宫夫人得知,派人多送了几箱补品来。后来被证实林将军是被冤枉的,不过虚惊一场,林夫人方缓过来。不过是念着一母姐妹,林夫人便对女儿说要记得姨母的好。至于旁的,她还真不记得,仅仅是多送了些东西,怎地就算是恩将仇报了? 比起这些,她们母女算计林府的财产,构陷弟弟的罪行,出卖她的真情,冤枉她的妹妹,最后谋害她的性命,这些,也算是恩德么? 当真是笑话! 她抬起头,认真的端详宫妙音,足足看得宫妙音心虚,嘴上却不服气地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一丝淡漠的笑意自唇间绽放:“音表妹说的是,这世上总是有人,不但忘恩负义,而且恩将仇报呢!”当年若不是她,宫柏望这个无用的嫡子有何资格娶芳菲?若不是她,宫妙音何德何能可以进永晟侯府做个贵妾?现在情势倒转,宫妙音反而指责起她的不是来了。 人头猪脑啊! 宫妙音恼羞成怒:“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林芳语站起来:“我也很奇怪,为今之计,音表妹不是应该想方设法营救望表弟,却还有闲情雅致来找我的麻烦!还是音表妹心中,与我舌战,甚至比望表弟要来得重要?” 对上林芳语亮晶晶的双眼,宫妙音下意识别过脸,宫夫人目光一沉,这个女儿,太沉不住气了! “音儿,不得对你表姐无礼!”她是看清楚了,林芳语根本没有要相助的意思。且不说她肯不肯帮忙,但就女儿的表现看来,宫夫人这个做母亲的,就心寒了!自己的弟弟在狱中受苦,做姐姐的有功夫跟人斗嘴皮子,却没有想过要关心弟弟是否受苦。宫夫人眸光在女儿身上穿梭一阵,遂亲热地拉着林芳语的手,道:“你表妹也是太过心急,他们姐弟两个,自小感情就好,音儿是受不得望儿受一点苦的,让你见笑了。”她看清女儿不中用是事实,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也是事实,所以林芳语越是离间,宫夫人越要表现出她的两个儿女有多亲厚。 林芳语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姨母严重了,所谓病急乱投医,想来,是音表妹太过担心望表弟了,这也是人之常情,语儿能够理解。”试想当年弟弟被构陷,身陷囹圄,她四处奔波,处处碰壁,最后走投无路,无奈地接受姨母的建议,只要她这个将来的正是首肯,宫妙音就能进国公府做宁仲成的贵妾。为了就弟弟她别无他选,没想到却是把一家人推上鬼门关的催命符!那时也不知道宫夫人是如何做到的,后来的后来,她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宫妙音联合宁仲成逼迫她妥协的手段!可恨当时她被蒙蔽了心智,恨不能代替弟弟去受苦,一心只想着救他出来,这种痛苦,她早就承受,如今也该轮到宫妙音了。 宫夫人想到自己娇生惯养的儿子居然要受蹲大狱的苦,就像是被生生剜了块肉,疼得不能呼吸。她眼睛红肿,哽咽道:“可不就是嘛,只是你望表弟,从小养尊处优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也不知到底如何了......” 她这次心痛是发自肺腑,林芳语心中冷笑,面上也做出哀伤的表情:“说到底,望表弟也是因希表哥才进了那脏污之地,若是希表哥求情,或许还能有些希望。”白逍遥家的情况她多少知道一点,因为他十分疼爱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兄弟间感情深厚,所以看到弟弟欺负兄长,才会如此不忿。 宫夫人眼前一亮,握着林芳语的手多了几分赤城:“还是语儿你想得周到,我竟是忘了。” 林芳语垂首,这功劳她才不要:“姨母是太过担心望表弟,所以才会一时失策。” 宫夫人救人心切,也不想去仔细思索这些了,她当即带了宫妙音,往竹园的方向去了。 跟在她身后的宫妙音,不情不愿地走着,还不忘回头深深看了林芳语一眼。 等到她们走远,巧儿才啐了一口:“什么东西,真是猪脑子!不过大小姐这招可真是高啊!这样她们就欠了大少爷一个天大的人情。” 林芳语不置可否,她才没那么好心,不过是想,狗咬狗罢了。 第一百零三章 浅尝辄止 高阔的天空满挂着星斗,于冷干冷的寒气,冻的星星也直僵着眼。大地一到了这严寒的季节,一切都变了样,天空是灰色的,好象刮了大风之后,呈着一种混沌沌的气象,而且整天飞着雨。人们定起路来是快的,嘴里边的呼吸,一遇到了严寒好象冒着烟似的。 林芳语没有去过问宫夫人是如何去跟宫柏希谈判的,她只知道,宫夫人一直都小看了这个庶子,如果他没有几把刷子,何以就那么短短的功夫,就得了宫老爷的宠爱,又何以,这么些年过去,宫家下人都觉这位病弱的大少爷是个谦逊有礼的,而二少爷却总是耀武扬威呢! 想必宫夫人是带着必胜的决心去的,只是结果恐怕她要失望了。当然,她还有最大砝码,就是宫老爷,但林芳语知道,不到迫不得已,宫夫人是不会去转求宫老爷的。 巧儿打从竹园回来,就一直滔滔不绝着,直把宫夫人过去的情形描绘地绘声绘色,就连林芳语自己,都以为是身临其境了。她促狭看着巧儿,道:“你这般好热闹,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对希表哥有意呢。” 巧儿因此红了脸:“奴婢还不是为了大小姐。”她的确是大少爷的心腹没错,可是一来二去的,好像跟大小姐跟亲近了些。虽然大小姐面上看着冷淡,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可是打从那晚见到大少爷的狞笑后,巧儿总是不自觉胆寒。大小姐总不至于阴冷吧! 林芳语当然不知道巧儿心中打什么主意,但是事情如她料想的一样,宫夫人进了竹园就开门见山,大少爷羸弱到还不能下床,但还是坚持着以子女身份行了礼,后来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就听到里头传来几声巨响,小竹想过去看,正好碰上宫夫人带着宫妙音怒气冲冲出来,小竹进得门去,就见自家大少爷趴在地上,人事不省。 宫老爷正在心烦意乱,听了此事,把宫夫人臭骂了一顿。一个儿子在狱中凶多吉少,另一个要是又有什么事,那将来谁给他养老送终? 禅音渺渺,林芳语手持香烛,跪地磕头。这庙极小,也少有人来参拜,她也是一时兴起,刚巧就来了,这是对巧儿的说辞。 好在每一间禅房都内有玄机,按动机关便能来到地下室。 白逍遥惯性般靠在墙侧,好笑地看着林芳语:“不要告诉我,你是来求我放过你那不学无术的表弟。”他暗中赠了她一个螺号,这是她第一回动用,还是为了这样的人,白逍遥真是好奇,这是个怎样的女子。 林芳语面无表情,如果可以,她也不想与身边照顾人打交道,纵然他是天子宠臣也不想。但自从接到天子密令的那一刻,便注定他们日后会有所交集。不,或许是在更早的时候,也许天子来吊唁父亲之时,就已经打定了这样的主意。否则他怎么来?但是,堂堂天子,怎会对一个已故四品大臣的女儿委以重任?林芳语百思不得其解。 但天下之滨,莫非王土,她是将门之女,自然是要临危受命。她定定看着白逍遥:“他没有利用价值,你拘禁了他,恐怕得不得多少有用的线索。”倒不如扣押宫大人的亲生儿子来得妥当。 白逍遥挑眉:“谁说我是为了查案?本少爷就是见不惯那些依靠家族势力作威作福的人。本少爷更是见不得,仗着嫡子身份,欺压同门。”再说了,小妮子就是小妮子,想事情都是一根筋的,就算要动宫大人,用得着动他的亲儿子那么明目张胆么?如果宫大人真是其中一人,肯定也会对自己的家眷做好保护措施。当他二品的官职是浪得虚名,也太小瞧白家大少爷的名号了吧! “浅尝辄止吧,你查了这么久,也没有查到蛛丝马迹。证明那些人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可你劳师动众,不是自爆身份么?”那些人哪一个不是人精,都知道白逍遥是天子宠臣,肯定是为贪污一案来的,这样一来,他们更加会小心翼翼,想要抓住把柄,更是难上加难。 白逍遥眼中笑意盎然:“你这是关心我?” 林芳语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白逍遥,心中跺脚,这是有多厚颜无耻,才会自作多情到这种程度,真不知那些小姐是不是瞎了眼睛,才会沦陷在他的甜言蜜语中。 “白大少还是积点口德吧,太过多情除了显示自我魅力,其实也没有什么用处,反而还有弊端。” “弊端?”白逍遥从石阶上跳下来,定定站到林芳语面前:“本少爷很好奇,林小姐口中的弊端,是何?” 迅速剜了对方一眼,林芳语悠悠开口:“多行不义必自毙,白大少这样多情,当心有一日真心爱上一人,却独独被那一人所伤。” 白逍遥仰天大笑,十分地自信:“这世上还没有这样的人,林小姐多虑了。” 林芳语掉头不再看他,狂傲的人她见得多了,嚣张无知的宫妙音,蛮横懵懂的宫柏望,还有深藏不露的宫柏希,似白逍遥这样口出狂言的,白逍遥算是第一个! 也罢,就当她被口水淹了,才会无聊到关心起他,结果人家还不领情!等到真的被人伤透了,有他哭的时候! “听闻国公府的少爷也刚离开,宋家也是不可小觑的人物,你要当心。”她分析来分析去,敢贪污巨款,背后也是有势力雄厚的靠山。宫大人就算有掺和,也是凤毛麟角,背后的主谋,才是最可诛的人! 白逍遥一改痞态,表情凝重:“你是说宋家也有参与见不得人的勾当?”这种可能他与天子也探讨过,但是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不能奈何宋家:“宫里头还有位太妃坐镇,宋家暂时不能动。” 林芳语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逍遥:“你是说......国公府?”他是何等精明的人,见林芳语郑重地对他颔首,他摇头:“国公府是三朝元老,他没有必要为了这些污了名声。” 林芳语笑:“国公爷赤胆忠心,自然是不会糊涂到这样的程度,但是,如果有人假借他的名义呢?” 第一百零四章 泛泛之交 白逍遥一袭宽长之白色长衫在微风中自然飘逸。他拧眉:“林小姐何出此言?”据他所知,老国公膝下三个儿子,都缺乏这样的魄力,所以就算查出贪污大案与汴都要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天子尹绍瑞也是一口否决了国公府作祟的可能性。与其说是相信老国公的赤胆忠心,不如说他的儿子没有一个遗传到他的果敢骁勇,弱到人家都看不上的地步。 然而林小姐话中有话,看起来倒像是知道些内情似的。 林芳语轻启唇瓣:“听说国公夫人,当年也是巾帼不让须眉。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国公敬重有加。如今国公府的三位老爷,都是国公夫人所出,白大少以为,国公爷会把爵位承袭给谁呢?” 按照惯例,都是由长子继承的,国公爷的长子,也就是宁大老爷,就是宁仲成的父亲,那是一个资质平庸的人,就连国公夫人,也亲自断言此子并不能肩负国公府的重任。 当年就是因为太过敬重国公夫人,宁国公才会将姨娘生下的庶子都过继给其他族人,所生庶女则留下教养,因而国公府现下的状态是,三个儿子娶妻生子后,三房的孙子孙女也都长成,逐渐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一股为了自己这房与其他两房勾心斗角的力量。而受宠的几个老姨娘,虽然没有儿子在身边,但因十分善于察言观色,因而是三房争相拉拢的对象,特别是在国公夫人过世之后,这种情况越演愈烈。 白逍遥低低地笑了一声:“纵然宁国公选定了人,也要征求上头的意思。”如果是天子钦定,哪怕宁国公不情愿,也是必须要更改的。为了几方平衡,天子应该是不会钦定最有能力的那一个的,古来治臣之术,大都如此。他方才看着林芳语郑重其事的样子,还以为她真有什么别出心裁的意见,看来又是自己高看了。到底天子是看中了她什么,白逍遥有些不解。是她桀骜的性子,清冷的眼神,还是从来不达眼底的笑意? 不管如何,究竟还是与那些金枝玉叶有些,不同。 也许这正是她吸引人的地方吧! 林芳语坦然看着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白衣俊美男子,长眉入鬓,眼神温柔如水,看向任何人的眼神都有点含情脉脉的感觉,标准的一双泛滥的桃花眼,唇角挂着笑意。她低低地咒骂了一声,续道:“这平衡是宁家的平衡,还是天下的平衡?”白逍遥这个该死的家伙,他绝对就是故意的,考得那么近,他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要把战火引到宁仲成身上,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要引起其他人的共鸣,特别是至高无上的权利所有者。她要看一看,没有了宋家的支援,没有了宫家的后招,也没有她林府的帮衬,宁仲成会怎样?还有宁夫人,会是怎样歇斯底里?想到宁仲成被打击的模样,她禁不住要笑。 白逍遥心中大骇,这个女子,居然能够看穿他心中所想,还平心静气地告诉他,那样子就像是将他生吞活剥之前,还要坦白要用什么刀蘸什么作料一样。 平衡,是了,国公府三房老爷不成器,但是因着当年风光,娶的都是门第不低的女子,这些女子背后的势力,岂能小觑? 再联想起宁家大房少爷的举动,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偏是被查到贪污案的时候,就到了金阳地界了。这其中,蹊跷得蹊跷啊!他不得不仔细审视了眼前的少女,她眉如画,朱唇涂红,鹅蛋般的小脸,瘦削的身躯,配上那随风摆动的衣衫,顿如天上下凡的仙子般,飘逸出尘。明明人家一开始就提醒了,是他自己自作聪明,最后绕了个大圈才清醒,真是丢脸啊! 生平第一次,他顿时有了被人捉弄的感觉。 他轻轻咳嗽一声,极力掩饰自己的慌乱,把眼睬成了一条细缝,眼光便细缝里飞到左边又飞到右边。 “林小姐所言,白某会仔细斟酌。只是林小姐冒着被误会的风险,当真只是来与白某探索的?”难道不是为了你那表弟说情。 林芳语眸子里的笑意更深:“纵然白大少将他千刀万剐,我也无可奈何。”只要你担得起得罪整个宫家的后果,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呢,何况宫夫人可不是温顺的小白兔。 白逍遥摇了摇头,不无遗憾地道:“那白某就告辞了,要是哪一天林小姐后悔了,看在共事一场的份上,白某还是会给林小姐这个面子的。”话音袅袅散在空中,已然消失了踪迹。直到再也没有了一点声响,林芳语方从禅房出来,这个自负到不可一世的家伙,早晚有一天,他会摔个大跟斗! 她本来只是斗气想想,并没有真心诅咒他的意思,谁知竟然一语成谶,后来的后来,每当她想到此处,都觉无比感伤。 回到宫家,整个屋子死一般沉寂。想来宫老爷和宫夫人还在为宫柏望的事情四处奔走,整个宫家,陷入一片惶然之中。 她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忽见帘子一动,从外进来一个面生的丫鬟,对着她行了个万福,恭敬地道:“奴婢是奉我们老夫人之命,来请林小姐移步叙话的。” 她眉眼一跳,心里掀起波澜,微微地失神后道:“你回去禀老夫人,我即刻就去。” 那丫鬟再次做了万福,退了出去。说是即刻,其实无非就是重新换一套装束罢了。本来她也不爱花哨的款式,可毕竟是觐见老夫人,宫家最有资格发号施令的掌舵,林芳语不得不正式一些,想到此,她便让巧儿拿了宫夫人叫人裁制的新衣,发髻上也多添了两朵珠花。 “大小姐,老夫人找你,会有什么事?要不要奴婢去找大少爷?”巧儿想,这个传闻中的老夫人,她在宫家蛰伏几年也没有见过,无缘无故怎会见儿媳妇的亲戚,会不会是要向大小姐发难? 林芳语记起那位慈祥的老人,她摇头:“不用了,今日是十五,我想大概是姨母因为望表弟的事情,忘记给老夫人请安了,老人家害怕寂寞,找个人说说话也是没准的。” 她面上平静,心中惊起波涛骇浪,这一世,终究有些事,与以往不同了。 第一百零五章 殚精竭虑 宫家的几位老爷分家之后,宫老夫人不喜热闹,宫大人便做主给宫老夫人兴建了一处院子,专人伺候,就在距离宫家不远的地方。 因着也隔得不远,林芳语没有要轿子,院门口早有嬷嬷在等着,见了林芳语笑着招呼着往里头引,到了门口,那两个嬷嬷齐齐站定,道:“老夫人在里面等候多时了,林小姐请进吧。” 倒是中规中矩的,可见宫老夫人是个精致的人。 林芳语深吸口气,走了进去。 宫老夫人穿着一件绛紫色的衣衫,耳朵上挂了颗硕大的绿宝石。一双小眼睛透着精光,自林芳语进门就开始审视着她,目光徐徐穿过她身上,来到窗边,最后指着身边的小凳子,道:“林大小姐来了,坐吧。” 她身边竟然一个人也没留,看来是要单独与她对话了。 林芳语见了礼,方侧过身子坐了,一时无话。 宫老夫人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尔后笑道:“是个好孩子。” 林芳语摸不准她的脾性,单从前世为她说话,并不能断言她是个绝对的好人,只是那一次帮助,仍旧是让她温暖。所以在来到之前,她就决定,只要不是太过问难的事情,她都会应承。 “在宫家住得可还习惯?”宫老夫人慈眉善目,像是再问阔别多年的亲戚。 “回老夫人,一切仰仗姨父姨母垂爱,语儿及妹妹在宫家都住得很好。” 宫老夫人满意地点头,任何人被传颂自己待客周到,都会高兴。不管是场面上还是出自真心,林芳语也必须要这么说。她知道,宫老夫人真正的用意,还在后头。或许也等着她主动开口,但她只能假装不知,在聪明人面前,你只能表现得糊涂。 “那就好,如此,日后与你祖母相见,我也就没有什么不安的了。” 林芳语低眉信手,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提起甄氏。她曾经听母亲提过一二,祖母甄氏有几个手帕交,其中一个好像是嫁到宫家,如今宫老夫人提起,大抵是如此了,可能是为了拉拢关系,这样说起来才不至于那么生分。 “祖母也时常念叨着老夫人,老夫人若是有空,不妨也出去看看。” 谁知宫老夫人一叹,沉痛道:“若是换了往常,也就是了。可是,如今这种情况,叫我怎么放心!” 林芳语知她可能是要提出宫柏望的事情,虽有些了然,可到底是在长辈面前,也不能拔腿就走,只能佯装不晓。 宫老夫人见她不搭腔,便自顾自地说道:“望儿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姨父姨母,为了怕我担心,苦苦瞒着,须知这种事,如何瞒得过去。真是糊涂啊!” 这下林芳语是坐也不能坐了,她站起来,道:“老夫人放宽心,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宫老夫人唰地停住哭嚎,看着林芳语道:“你有办法?” “......”怎么他们都以为她是圣人么?本来只是想搪塞两句,也能被揪着不放,老夫人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对上宫老夫人希冀的眼神,林芳语遗憾道:“望表弟的事情,我也很难过,可惜我势单力孤,不能帮上什么大忙,唯有到寺庙上香,向菩萨祈福,希望望表弟的事情可以早一点解决。”她说的是早点解决,不是安然无恙地归来,既然已经打探过白逍遥的口风,知道那厮一惯的风格,宫柏望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的了。 “今儿只有我们二人,我也是无奈,才出此下策。但凡是有一点用得上的法子,我也不会来请林大小姐了。”儿子和媳妇处处碰壁,除了因为儿子是个白身之外,更多的是此事被人压了下来,而据说压下此事的人,正是那位把自己亲孙子亲手关进大牢的人。宫老夫人多年不理会家中事情,但是事关孙子的一生,她不得不出面。 “所谓人多路广,集思广益,我们望儿再有不是,那也是你姨母的亲生儿子,也是林大小姐你的亲表弟,不管他以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但请你看在这点血脉相连的份上,多替他尽心吧。”宫老夫人用了请字,自觉已经是给了林芳语很大的颜面了,她一个长辈,已经低声下气,难道还不能打动她? “不是我不肯,是我也无可奈何,就连宫大人都没有法子,我一个外地人,又有多大的能耐呢?” “你有!”宫老夫人忽然打断了她,一双眼睛犀利地看过来:“你有。” 林芳语勉强一笑:“老夫人您太高看我了。此事我只是个外人,说不上话。再者,既然事情关乎宫家子弟,老夫人为何不找希表哥谈谈呢,如果他肯去求情,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宫老夫人冷冷地哼了一声,与之前慈眉善目的老人大相径庭,她直视着林芳语,道:“希儿也听你的,不是么?虽然我不知道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话,比薛氏管用。”她说着重重叹气:“我寻常就告诫薛氏,做事情不要太过,最后会出乱子,可她偏偏不听,这下倒好!你是她的外甥女,此事你去说,再好不过。”好像只要她开口,其他人就必须要做一样。好像薛氏是她林芳语的姨母,薛氏犯了错,她做外甥女的就必须帮她弥补一样。 林芳语心中冷哼一声:“老夫人何以人为,希表哥肯听我的呢?还是老夫人认为,望表弟的事情,也是希表哥受了我的唆使,栽赃嫁祸给望表弟?” “这倒不至于!”宫老夫人说得笃定:“我想不明白你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的确,薛氏母子受害,她又有什么好处呢?所有人都这样以为,如果可以,她倒是真的想亲手葬送他们姐弟,可惜始终有人先她一步。 “就凭这个!”宫老夫人忽然取出一物,放到林芳语面前,那是一支蝴蝶形珠钗,的确是她所有,只是不知何时,无故丢了,若不是宫老夫人拿出来,她只当要想不起来了。 宫老夫人冷笑:“这是你去竹园掉落的,其他的话,林大小姐还要我说得更明白么?” 林芳语心中一惊,忽然明白,她垂下头,徐徐道:“我会尽力,不保证一定成功。” 宫老夫人满意点头,坐下来向后靠去,她无力地冲林芳语摆摆手:“林大小姐去吧,你是聪明人,用不着我多言。我们之间的谈话,到此为止。” 第一百零六章 授人以柄 林芳语仰起头,宫老夫人已经气喘吁吁地靠在坐榻上,她站起来,对着宫老夫人福了福身,慢慢地转过身去。 西北风像狼嚎似地吼叫起来,卷得鹅毛般的雪片漫天飞舞。她仰头看天,乌压压的云朵一排排,叫人压抑。 到此为止,是啊,也该到此为止了,连同前世宫老夫人对她的恩情,也到此为止了。 至此,宫家,再也没有任何让她记得的人,包括宫柏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她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想到,宫柏希会演绎得那么生动。 宫老夫人的院子离竹园算不得多远,林芳语到时,宫柏希正在小竹的服侍下喝药。见到她来,道:“如何了?” “此话,不是应当我先问希表哥么?”林芳语静静地站在那儿,犹如一朵盛开的花朵,在氤氲的雾气中,几缕热气呵过,幻化袅袅身形。 宫柏希一呆,就连药碗滚烫了手也不觉,他苍白的脸上,瘦高的颧骨两旁,丝丝缕缕的细纹像藤蔓一样,缠缠绕绕,一派颓靡。他放下碗,那斑驳残缺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分明是笑,你却看到无数凄厉。他幽幽地,低低地道:“表妹何出此言呢?我可是一直都按照你说的做。” 林芳语看着那张几乎已经扭曲的脸,道;“有或没有,希表哥心里比我更清楚。“ ”我不知道表妹在说什么.....“他含着笑,笑容在雾气里逐渐模糊,之露出一个身形来:”算计妙音,拖住母亲,拖泥妙彤,表妹你步步为营,我岂会托你的后腿。“ ”老夫人找过我了。“林芳语毫不客气地打断宫柏希的话,道:”即使我不说,相信过不久希表哥也该知道了吧。试问,在宫家何地才没有表哥你的眼线呢?“ ”原来你都知道了啊!“他将尾音拖得老长,那长长的颤音里,似乎带着无穷无尽的惆怅。 ”其实步步为营的是希表哥你,我,不过是被你借用的手,巧妙地除去你的心腹大患。这样一来,你不止什么都不会失去,还会得到更多。“ ”宫家家主的位置,我一直都想要,我从来没有隐瞒过表妹你啊!“他摊开手,无辜的说道,噙在嘴角的笑意怎样也化不开,抹不散。 林芳语冷冷地看着他,眼中弥漫冰霜:”表哥,事已至此,你就算费尽心机,有的东西,还是不能改变。“他要的,不只是宫家家主的位置,还有尊重,可是,恰恰最是这虚无缥缈摸不得的东西,是最难得到的。只要宫夫人在,只要宫柏望还活着,他的梦想,永远都只能是幻想。 ”你自导自演了这出戏,把宫家也牵扯其中,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哪有什么佛像,哪有什么心诚则灵,一切都是宫柏希故意安排的,他在事前就让人传出风声,宫夫人才会跟着他的指引让宫柏望去请像,跟着他也假意听到这个风声,刻意出现在寺庙,还把事先备好的佛像夸大其词,让浑然不觉的宫柏望当真以为,那是整个寺庙最为灵验贵重的一尊。然后他藏匿于厢房之中,而毫不知情又想在父亲面前献宝邀功的宫柏望听信谗言,人家不肯,自然是要打得对方让步为止。只怕,怂恿他的小厮,也是宫柏希故意安排的吧。如此一来,人证物证俱在,宫柏望弑兄的罪名,便是十拿九稳了。 那时候并不一定需要白逍遥的出现,就算没有他,换成是金阳地方官,或是没有这些地方官,让人造大声势,宫柏望也难逃法网。应该说,白逍遥贵为天子宠臣,他的出现,只会加剧事态的严重性,宫柏希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除了身体羸弱,他待人宽厚,他舞文弄墨,不知道比宫柏望强了多少倍。在不成器的宫柏望比较下来,他才是最合适的大少爷。这样,他这个无辜的受害者,便是权益的受益者。 要布局很简单,要人相信则需要时间和把握人的心,宫柏希不但做到了这两点,还做的更妙。 他把一个清冷的寺庙变成一个香火鼎盛的寺庙,这些都是口口相传,绝非三五日可做到,可想而知他计划了多少年才得以付诸实践,此人心机之深,容忍之度,当属上乘。 林芳语不介意被利用,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合作关系,但是好像她太小看了这个合作者,险些让他钻了空子,以前总以为自己有前世的记忆,所以宫柏希的行事风格也在自己掌握之中,如今想来,不知不觉之中,她自己反而被宫柏希牵着鼻子走,好在她醒悟得快,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么表妹呢,你自己做过什么?别以为我拖着这副身子,就可以瞒骗,我不是好人,我承认,可你,又会比我好到哪里去。“宫柏希一改常态,大概是觉得没有旁人,不需要遮掩自己的情绪。 ”我做过什么,我不过是应了姨母的邀请,来金阳给姨父贺寿罢了。至于旁的,希表哥可能比我更清楚。“ 宫柏希变了脸色:”你是什么意思?是要撇清关系吗?“ 林芳语不语,当真好笑,到这种时候,他还在争执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她从未说过自己是好人,可她的言行举动,何须他来置喙! ”林芳语,你别忘记,当夜你是在我竹园,若是我去向母亲禀明,你猜她会如何?“ 林芳语动动眼皮:”表哥尽管去吧,最好是,找到老夫人,禀明一切。“ ”你以为我不敢吗?哼!“宫柏希青筋迸现,他掀开锦被,就要下床,可他还没有走到林芳语身边,就被忽然过来的一股劲风扫过,宫柏希一个踉跄,站稳了瞪视林芳语,此时,他听到一声振聋发聩的咆哮:”你这个逆子!“ 震耳欲聋,宫柏希耳边嗡嗡几声,等他清醒过来,看清面前站着的人,眼如铜铃,浑身颤抖起来,他蓦然跪地,口中喃喃:”父亲!“ 宫老爷的手还在半空,他早已气的七窍生烟,痛心疾首地看着宫柏希,吼道:”不要叫我父亲,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1“ 第一百零七章 借力打力 宫柏希迎视着这对目光,也不动,也不说话,只觉得心跳在加速,呼吸在加重,血液的运行在加快。他仰起头,就那么可怜兮兮地看着宫老爷,反复地重复一句话:“父亲,父亲......” 宫老爷怒不可遏,他气急败坏地看着这个儿子,原本他满怀的希望都落了空,他恨,他恼,他怒,他的手再次抬起来,宫柏希一见,立刻面如死灰,多日来的讨好奉承,始终还是抵不过人言可畏啊!他颓败地坐下来,闭上了眼,预备承受这再次的重击! 宫老爷的手颤抖在半空,林芳语道:“姨父手下留情,希表哥纵然有不对之处,可他毕竟也是受害人。”罪魁祸首不是你眼前这个儿子,而是把他逼到这个境地的那些人,林芳语相信宫老爷会懂。 果然,宫老爷挥舞的手停在那里,神思犹疑之间,小竹已经跪了上来,扑倒在地,痛呼道:“老爷,老爷,饶了大少爷吧,就算大少爷有千般万般的不好,也是身不由己啊!“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就要陷害自己的亲弟弟吗?“宫老爷几乎是咆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宫柏希面无人色,索性坐倒在地,他红着的眼圈像是在极力掩饰,可哪里能掩饰得过去,忽而他笑了起来,独自喃喃道:”父亲眼中,嫡子做什么都是对的,庶子做得再好,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吧!“说着他一抹脸,对着那湿哒哒的液体,低低地笑出了声。 也许是父子之情,也许是其他的什么东西触动了宫老爷,他一言不发地看了庶子,尔后回头,对林芳语道:”你跟我来。“ 宫老爷的书房,林芳语并不熟悉,前世她只进来过一次,还是以林芳菲长姐的身份。想不到这一世诸多变化。 ”你是何时发现希儿不对劲的?“书房里的宫老爷恢复镇定,居高临下地看着林芳语,仿若他才是主宰一切的根本。林芳语不屑地低头,掩饰了眼中情绪,谦恭地道:”语儿是无意之中发现小竹行藏鬼祟,便让巧儿跟谁去看看,谁知道......“她故意留下半句,就是让宫老爷去臆测,至于是否会如同事实,那就要看宫老爷的本事了。 ”是你对不对?你才是幕后的推手。“宫老爷笃定地说道,双目灼灼,只要林芳语一个动作眼神,他就可以把她拆穿:”你千方百计地与希儿交好,目的就是要他和望儿敌对,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语儿只是帮姨父看清真相。“一个他不肯相信的真相。就算是为了老夫人,林芳语也不能把宫老爷置于死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她欠了老夫人一个人情,还是一世,此番,就算是报答吧。 其实她大可不必摊牌,但是为了兑现和老夫人的承诺,她还是做了。故意留下把柄,故意把巧儿带在身边,故意做出信任她与她推心置腹的样子,一切的一切,都是障眼法,她只是想让宫老爷察觉,察觉她对宫夫人有异。 仅凭她自己的力量,一个外姓人,如何能够扳倒宫夫人呢,宫老爷,才是那个可以做这件事的人。 也是她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颗棋子。 至于宫柏希,她只是,顺便帮他,顺便而已。 既然他不肯配合,她也随时可以夺走,自己辛苦帮他谋划而得来的一切。 只是有一点,她仍旧带着揣测,为何宫柏希可以对宫妙音宫柏望下手,甚至要人在宫老爷的茶水里下药,却独独对宫夫人,没有任何举动?难道是因为太过恼恨,所以要留到最后? 当然,这些她都不想去细想了,巧儿是宫老夫人的眼线,有的事她自然可以通过巧儿传递过去,譬如宫柏希的事。 ”你这招倒是高,就是有些狠毒。“白逍遥笑道。眼前的女子笑靥如花,他不知怎地总觉诡异,她的唇角分明挂着干净的笑容,可是眼底毫无波澜,他从未在一个年仅十一二岁的女子身上见过,就像她是独立的,与世隔绝般,将所有人都隔离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就像此刻,她安静地与他说话,仅仅只是抬了抬眼皮,他白逍遥自诩风流,长相不俗,怎么她却一点也没有感受到他的热忱吗? 说出来的话也是毫不客气地,没有给他留一点余地:”彼此彼此,你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我的那位希表哥,恐怕到现在还以为你这位名动京师的白大少真是被他用计引到寺庙,真是可怜,白白受了姨父一顿斥责。“ 白逍遥假装听不出她明里暗里的讽刺,就着话头道:”那又怎么比的上林大小姐呢,弹指间天上,弹指间地下,那个病怏怏的宫柏希,要是没能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一命呜呼了,可要怎么是好。“ 瞧他那幸灾乐祸的样,宫柏希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他所犯的错宫老爷也会既往不咎,最后逃不脱干系被恨的,肯定是林芳语这个外人了。白逍遥有一股冲动,很想看看到时候她这幅平静的面容会不会起些波澜?他有些迫不及待看到那一天了。 ”恐怕要让白大少失望了,除非是你亲自动手,否则,希表哥一时半会,还是会好好活着的。“看着病怏怏的,不代表真的有病,要是果真无力回天,他还能有能耐掀起血雨腥风?比起宫柏望天生是嫡子的优越感,宫柏希也只好装柔弱装可怜来博得宫老爷同情,以期在他心中留下一丝一毫的位置了。 借力打力这一招,她可是跟宫夫人学的。如今反过来,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只有宫家斗得鱼死网破,一些谜团才能解开。 白逍遥有些泄气,他只是想在她脸上看到别的表情,这个卑微的要求怎么就那么难呢?他苦闷地皱起眉头,最后在心中下了结论,将军所出,必属怪物。 ”接下来,就要看白大少你的了。“宫柏希失了臂膀,失了宫老爷这个靠山,肯定不会轻易罢休,他唯一可以弥补的,是尽快将宫柏望从牢中弄出来。也不是多大的罪责,苦主都求上门了,也该留几分余地的。 白逍遥一副志在必得的样:”那就让我会会这位宫家大少爷吧。“ 第一百零八章 巧言令色 林芳语回到内室,打盹的功夫,巧儿已经进来了,她将锦被轻轻地盖在林芳语身上,脸上的表情在灯下明明灭灭:”奴婢见大小姐睡了,怕您着凉。“ 侧身坐起,林芳语目视了巧儿:”这个时辰,你不该在此。“一颗弃子,还能这么平心静气地站在她面前,是真的浑然不觉还是另有阴谋? 巧儿噗通一声跪地:”奴婢不是有意欺瞒,奴婢是......“ ”是身不由己?“林芳语打断了巧儿的话:”每一个人都会这么说,接下来巧儿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的亲人被人拿捏,你只有从命的份?“ 打从老夫人对她说知道她的一举一动的时候,林芳语就在怀疑,现下,也只是更加印证心中猜测了。巧儿不会对她绝对衷心,她要的,只是绝对服从。她就像是一个传话筒,在必要又不方便的时候,充当她与宫柏希之间的传话筒。而今忽然告诉她,踌躇满志的宫柏希也有失策的时候,他埋伏在宫家的棋子其实早在之前已经被人做过手脚,是老夫人刻意安插在这个孙子身边的,她想笑,发觉自己满心苦涩。 宫家防备她的人,处处皆是,就连曾经唯一的一点念想,也这么化为乌有。 巧儿咬唇:”奴婢孤身一人,是个孤儿,被人伢子买来卖去,早就不知家在何处了。奴婢是有向老夫人汇报,但都是捡的无关紧要的小事。奴婢并未背叛大少爷,也未背叛小姐。“她说得那样义正词严,好像林芳语不信,她即刻就可以引颈自刎以示清白一样。可是见多了八面玲珑的丫鬟,林芳语已经不再相信:”你的主子,从头到尾都是希表哥,巧儿,你想要表示衷心,也要分清主人,不要弄错对象。“ 语毕继续靠在软枕上,就当是没有巧儿这个人。巧儿心高气傲,这样被忽视心中极为不爽,她本来以为在林芳语面前说几句好话,便能蒙混过关,谁知人家根本不信,巧儿无法,只得继续跪着,道:”大小姐纵然不信奴婢,也要信大少爷吧。“ 看来她还不知宫柏希已经失势的事情,才会这么大言不惭地拿出她和宫柏希来往的事情,提出来不过是想要挟,可惜宫柏希已经用过了,并且还输得很惨。 林芳语凑近了巧儿,看着她白皙的面庞,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当初如何背叛希表哥,日后也能如何背叛我,你背弃与老夫人的同盟,焉知就能取得我的信任?巧儿,你会不会有些,异想天开了?“ 走到这一步还不能看出什么吗?宫柏希的事情,就算不是人尽皆知,宫家上下知道的也不算是少,巧儿原本就是个爱与人打探消息的,她不可能不知道。可她明知还要装作糊涂,其心昭然可揭。 她本来就不是她的人,也不是宫柏希的人,更加不是,宫老夫人的人。她此番回来,必定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取得林芳语的信任,一举拿下。 姨母啊姨母,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多了,隐藏这么久,兜兜转转才把内奸揪出,还嫁祸到老夫人的头上。到时候我就算是怨恨,也只会想到是老夫人,谁能想透你才是背后的推手呢!不得不说,这步棋你走得很好,原来险中求胜才是你最拿手的好戏! 你看着我们厮杀,看着我们斗得鱼死网破,为了逼真你不惜假意露出破绽,圈禁女儿,鞭笞儿子,最后的最后,栽赃到宫柏希身上,不,不能说是栽赃,我带着姨父亲眼见证了他是个居心叵测的人,如此以来,两两相较之下,你那不成器的儿子,倒显出实诚的好来了。对姨父这样的人来说,驾驭一个唯命是从的嫡子,远比一个满腹算计的庶子,要容易得多。简单得多。 巧儿心如鹿撞:”奴婢自知大小姐不会轻易相信,可是是是非非,奴婢自会表现给大小姐看。“ ”哦?“林芳语勾唇,好整以暇地看着。巧儿的回归也是你计划中的一步吧,你明知我多疑的性格,却还敢把暴露的巧儿安排到我这里来,难道你确定我会留下她来? ”奴婢知道老爷的一个秘密。“ 呵呵,有趣,有什么秘密是不能汇报给宫夫人的呢?装作有些动容,林芳语调整了个姿势,抬了抬眼皮,无所谓地道:“shu说说看。”要是有价值,我就相信你,要是没有,你也没有存在这里的必要。 巧儿匐地而行,对着林芳语耳语一阵,尔后道:“奴婢真的没有期满大小姐,奴婢当日,并非是被大少爷所救,那日奴婢被人伢子贩卖,四处逃生,后来却被人伢子抓回去,好一阵毒打。奴婢伤痕累累,可是也不甘继续过生不如死的日子,只要有机会,奴婢就会逃跑,在一次逃跑的途中,奴婢失足掉下山崖,幸被老夫人所救。老夫人见奴婢可怜,便给奴婢改了奴籍。老夫人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不能不报答,她说只需要照顾大少爷日常起居,奴婢便应下了。” 还在假装是老夫人的人,这就是要巧儿咬死了老夫人这根藤了,藤被咬死了,如何有新的藤蔓呢,如果宫家安静了,那就没有热闹可看了。 “还有呢?”林芳语循循善诱,要姨母全然相信她是个傻瓜,总得要一步步走,要是突然就相信了巧儿,或者一点不起疑,也不符合姨母的界定了。 “后来大小姐来到宫家,大少爷与老爷多了接触,老夫人觉得奇怪,所以......”所以也一并监视了。 林芳语笑了笑:“巧儿,你这个名字,的确也对得起自己了。”她说着看了看外面,雨打芭蕉的声音,有些动听:“要我相信你也可以,不过,你要为我做一件事。” 巧儿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她站起来连连保证:“只要大小姐肯给奴婢机会,奴婢一定会弃恶从善,好好伺候大小姐。” “不需要你做太多,你只需要,帮我带个口信给希表哥就可。” 第一百零九章 将计就计 巧儿诧然:“可是大少爷已经......”说着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忙转移话题道:“不知大小姐要奴婢怎么做。”她心中惴惴不安,看林芳语毫无变色,这才略略放心。巧儿伴随林芳语也有一段时日,对于她的有些习惯了如指掌。此番就是她毛遂自荐,在宫夫人面前许下海口的。 “怎么,希表哥与我决裂,你不知道吗?”这可是传遍了宫家的事情呢,据说官老爷亲眼所见,表小姐跟宫家大少爷起了龃龉,好似是因为一副什么画作。当然这是官老爷叫人传出来的版本,真正了解实情的,除了竹园的小竹被宫柏希拼死护下来,其他的都被官老爷隐秘处置了。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用庶子的前途换嫡子前途,用嫡子清白换宫家命脉,宫家的这一整家人,一个比一个自私,一个比一个爱算计。 巧儿脸上的表情变了几次:“那些道听途说的话,不信也罢。” “也不算道听途说,至少还是有几分根据。”官老爷大为光火的不是宫柏希做了龌龊的事情,而是没有知会他这个父亲,一家之主的权威受到挑衅,才会那样生气。但是宫柏望不争气是事实,所以即便官老爷生气,但他也给庶子留了几分颜面,但事情发生了,总要有人认错吧,官老爷这个时候,心心念念肯定都是如何把她这个外人推出去。 他也不想想,除了姨父这个称呼,他还有何资格来教训她? 她可是堂堂四品朝臣的女儿,她的母亲,则是天子亲封的诰命!论资排辈,官老爷见了,还要有该有的礼节呢! 官老爷应是不愿意轻易开罪她的,但是又咽不下儿子被愚弄的事实,所以,现在该是他绞尽脑汁的时候了。 一方面要设法营救还在牢里受苦的嫡子,另一方面也不忍心对庶子痛下杀手,还要为宫家保住颜面,不让嫡子弑杀兄长的罪名成立,官老爷一个头两个大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大小姐,巧儿留不得。”蒋嬷嬷从侧门进,显然刚才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几次三番她都想出来,要不是想到大小姐千叮万嘱不让她露面,蒋嬷嬷非得出来撕了巧儿! “放心吧,嬷嬷,我自有打算。”不知道将计就计和卸磨杀驴,到底哪一出,姨母会更喜欢? “那接下来大小姐预备如何办?二姑爷是不会再相信小姐的了,还有那位大表少爷,老奴看着就觉得心里慌,担心他会对大小姐不利。” “怎么办?”林芳语低头沉思,唇瓣勾起:“接下来啊,就是一出鼎鼎有名的好戏了,我们只管看戏就是。”她从来都没有打算相信巧儿,一直都是巧儿自作聪明地误解了她的意思。重回一世,她变得敏感多疑,也更加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莫要说巧儿这种拦路出现的,就是常年跟在身边的紫萝紫荆,她也未必肯多信几分。但她不准备告诉蒋嬷嬷,涂添担忧罢了。 既然姨母要她相信,她就相信好了。她以为巧儿是因为宫柏希的事情,顺藤摸瓜被扯出来的,其实不知道,早在林芳语南下金阳开始,就已经布局了,不管出现的是不是巧儿,她都会给姨母下这个套,就看她,最后会中几次而已。 不是巧儿,还会有旁人。不是宫柏希,也可以从宫家旁枝造谣生事,要破坏一个家族的名声,她一人势单力孤,但加上白逍遥掌管的明月楼,就是小菜一碟了。 但她不屑用那样的方式方法,因为宫夫人不配! 巧儿来到竹园,或许是心中有愧,也许是惧怕病魔缠身的宫柏希,以往总爱在竹园上蹿下跳的她,今日奇迹般地安静,她几乎是飞速地冲出竹园,更是无言面对总爱拌嘴的小竹。但这种愧疚只是一瞬,就被宫夫人首饰盒里五颜六色的珠宝勾了魂。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过怕了那些苦日子,大少爷你不要怪我。巧儿心中道。 冷冰冰的屋子里,还刮着一阵阵猛厉的风。那风透过窗幔,一下一下地横扫着室内的东西,不时有不合时宜的碰撞声传出,犹如人的呜咽。留在枝头的一两片枯叶,也不时发出破碎的哭声。 灯光照在林芳语身上,把她纤瘦的身材掩映得越发单薄。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外衫,跟着腰上一紧,林芳语想也不想,便知是妹妹,她笑了笑:“怎么,又睡不着了?” 林夫人身子不好,怀着林芳菲的时候害喜得严重,吃尽了苦头,用进去的补药全都被她悉数吐了出来,还生了一场大病,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林芳菲才会一出生就畏寒,有时候会失眠,特别是在严寒的冬季。 以前在林府时,她也总要林芳语哄着才能睡。所以冬至过后,经不住她软磨硬泡,林芳语还是命人将她的被褥一并抬进内室,姐妹俩晚上睡在一起,正好紫萝自宫老爷大寿后一直不知所踪,林芳菲身边少了服侍的人,如今也就剩下一个蒋嬷嬷了。 做奴婢的卖主求荣的事情也不是一个两个了;林芳菲不是不能接受,她只是纳闷,紫荆那么好的一个丫鬟,怎么也犯这样的浑呢,她把这种疑惑告诉林芳语,林芳语只是笑笑,叫她别操心,别的却是半个字也不肯透露。 林芳菲看着遥望远方的姐姐,大眼睛扑闪闪的,忽然有了主意。 雪,像烟一样轻,像银一样白,飘飘摇摇,纷纷扬扬,自天空中洒下来。林芳菲进的屋来,在火炉边坐下,搓着手,笑眯眯地告诉姐姐她听到的趣闻。 “希表哥一大早去衙门了。” “哦?好好的,他去那里作甚?”羸弱的宫家大少爷,是什么事惊动他不顾病重的身子呢? “听说他是去帮望表哥求情的。”林芳菲好是不解:“望表哥打了他,还大放厥词,骂他是有爹生没娘教的贱种,可希表哥居然不计前嫌地帮他求情,还居然要求知州大人放过望表哥。” 林芳语动了动,天气冷了,穿得太笨重,连动一动都很累。她微微抬了眼帘,示意妹妹继续说下去。 希表哥啊希表哥,你当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呢! 第一百一十章 翻手为云 “嗯,我也是听说的,姨父生辰当日,望表哥去寺庙给姨父请佛,好巧不巧地看中一尊,可是却已经被人定下了。望表哥不信,便要与人对峙,可人家不露面,只说也是为了家中长辈,断断不能割爱。望表哥以为是推搪之词,找人进去就好一番拳打脚踢。在这途中有人说来的是宫家人,是他的兄长,望表哥只以为希表哥尚在病中,不可能外出,对方是诓骗于他,便不曾停手,然而刚好被京官看到,将他提到了知州大人的衙门。”林芳菲说得双眼放光,恨不能亲眼一探究竟,这个张狂的表哥啊,居然也是个胆大包天的主。 林芳语笑笑,没有阻拦妹妹的叙说。如果她知道,一切都是那可怜的希表哥操纵,不知又当如何?但她不想去深究,宫柏望经此一事,前程大受阻碍,就算是有着血缘亲情,姨母怕是也不好开口替他求亲了吧。当年他们信誓旦旦地保证,芳菲会是宫家唯一的夫人,会永远受到宫柏望疼惜与尊重,她所生儿女就是宫家的继承人,可是成亲不过三载,宫柏望就暴露了本性,后院的姨娘一个一个纷至杳来,妹妹在一日又一日的等待中逐渐枯萎。 现在的宫柏望,还没有到凶残的时候,但是后院因他而亡的,也有几个婢女了吧,宫夫人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其实没有不透风的墙,宫柏希将她原本的计划提前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菲儿认为,你望表哥是个怎样的人?菲儿难道不替他担心吗?”弑兄之罪,可大可小,就看如何操作了。宫柏希是个没有官身的白丁还好一些,如果伤害的是朝廷命官,那宫柏望就不要再妄想有好日子了。 “怎样的人?”林芳菲扑闪着眼,想了许久,继而看看四周,方笑道:”怎样的人,是个蠢货呗!“说完自己先笑出了声,肩膀一抽一抽的,怎么都停不住。 林芳语便也跟着笑,妹妹说出这样的话,她总算是放心了,要是妹妹对那宫柏望有一点怜悯,林芳语势必要将宫柏望弑兄的罪名落实。如今发觉妹妹一丁点对宫柏望的好感也无,她也乐意留下宫柏望一条命,好好看清楚他们母子三人最后的下场,至于宫妙音,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是她最大的拖累,可也是最厉害的武器,有了弟弟,她自然有耀武扬威的本事,如果这个弟弟再也没有指望,还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耻辱,不知她会不会哭过去? 一丝冰冷的笑意,从林芳语的唇畔划过,接下来就是看好戏的时候了。看似她什么都没有做,而实际上,她也无需在做什么,只要,推波助澜,便是足够了。 宫柏希这么多年卧薪尝胆,练就了一身的好本事。他先是跪到了知州大人府门前,知州大人不肯接这个烫手山芋,宫柏希便不肯离去,坚持为弟请命。知州大人再是不见,只怕就要魂归天际。左右为难的知州大人决定将他送到白逍遥处,只要这个见证人肯松口,一切都好办。岂料白逍遥也是个不怕折腾的主,硬生生让宫家这个大少爷跪到吐血,抬回府就一直昏迷不醒。终于松口,宫柏望好歹算是从牢里被解救出来了,养尊处优的他在牢中担惊受怕地过了一段日子,惊吓不少,宫夫人好容易盼着儿子平安归来,但看到儿子一脸倦容,还是忍不住把恨埋藏起来,只等合适的机会东山再起。 官老爷为此大受感动,在小竹的哭诉中他大抵也知道庶子的苦楚,怕是宫夫人并没有面上说的那么好,然而庶长子以德报怨,这份广阔的胸襟十分难得。就连宫大人,从来没有把这个庶出侄子当回事的,也破天荒地送了东西,还亲自来探望了一回。 至此,宫柏希凭借此举,成功扳回一句,不但使得官老爷摒弃前嫌,反而对他更加珍视,他摇身一变,成了宫大人跟前的红人,官老爷至爱的长子,宫家人的英雄。这般翻手为云的本事,这般狠毒的手段,叫人咋舌。 隔天白逍遥就寻着机会找上了林芳语,好一阵夸耀:”你的表哥可真是个演戏的好手,若非是我事先知情,也要被他感动了。“ 他说着赞赏地看了眼面前的女子:”你是怎样想到他会倒戈?“ ”倒戈?“林芳语冷哼:”堂堂的明月楼楼主,居然会看不出这样的小伎俩?芳语不才,不敢在白大人面前班门弄斧。“这个心机深沉的少年,别当她什么都不知道,他是要借着她的口,说出下一步的行动,这样,就可以把她牢牢绑在一起。与其说是他换个由头说宫柏希倒戈,不如说是在告诫她,不要想着有倒戈的一日。开什么玩笑,天子密令,她是活得不耐烦了,才会跟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作对么。 白逍遥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道:”时候也差不多了,陛下要我转告给小姐一句话。“ 林芳语面色凝重,这才是他此行的最终目的吧,之前的那些,都是个前提,虚以委蛇罢了。她有些不安,有些惶恐,又有些疑惑,一时诸多的情绪掺杂在一起,叫她五味陈杂。 天空失去原本的颜色,太阳躲进云层,冷飕飕的风呼呼挂着,树杈摇动翻飞,树叶随风而舞,不一会,想不消多久,这些树叶就会悉数地掉个干净,变成秃老头,把瘦骨嶙峋的手伸向天空。 这样的时节,这样的情境,并不叫人赏心悦目。白逍遥却恍若未觉,仰头看天,即使那呼啸的风吹动他的衣衫,吹乱他好不容易用玉簪固定的发。他的眸中神色不明,仿佛只是按照圣意宣旨的侍从,只听他轻轻地道:”冬天快要过了,春天也该来了吧。“ 林芳语不去接话,她深知此时此刻白逍遥要说的并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此前都只是铺垫而已。蓦地她隐隐感到一股不安,而白逍遥接下来的话彻底证实了她的预感。 ”每三年一次的选秀,终于也要到了呢!“ 林芳语踉跄一步,缓缓退后,手中的帕子不经意地坠落,它薄如纸片,毫无归属感,只会顺着风的速度被动地坠落。它在空中不停翻飞,那帕子上的花朵像是活了过来,摇曳地盛开着,转眼,无声地飘过,一直飘到白逍遥的长靴上。 第一百一十一章 覆手为雨 “皇上还有何吩咐?“末了,她淡淡地问了一句,吐气如烟。 白逍遥还想说些什么,发觉自己有些力不从心。眼前的女子冰雪聪明,何须他再多言? 选秀的时节就要到了,就要到了,就要到了。这句话像是一句魔咒,紧紧地敲击在林芳语的心上,一下又一下,一次又一次。 它是那样的沉重,又是那样的让人苦涩,甚至,叫人......窒息。 可笑前一刻还在欣赏别人,前一刻还在操纵别人的人生,竟不知危险一步步的来临。这样斗来斗去,争来争去,最后不过是想安生地活着罢了。就是这个小小的愿望,于她而言,终究也是奢侈的吧! 自诩无欲无求,自诩活着就是为了安排好弟弟妹妹的一切,自诩守着自己不让那颗心陷落,因为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将来,替弟弟妹妹安排妥当后的将来,一个被最亲的姐妹背叛,被最爱的男人伤害的女子,早就死了心,哪里还有多余的情分,留给旁人。 但是这个人是皇帝。 宫柏希翻手为云的本事她也算是领教了,而真正覆手为雨的,是天子啊! 不是没想过,早在她与白逍遥的第二次会面,她便猜测了一二,可以为不过是对她怜悯,一时兴起而已。她还没有决绝到,敢拿家人的性命做赌注的地步。 万圣选秀,先帝因不好女色,本是五年一选。现今天子继位,根基未稳,朝臣纷纷请愿,加之尹绍瑞妃嫔稀疏,便应了这一次,且是大选。凡民间女子,年十一至十四岁,品貌端正,家世清白者,皆可应选。若是落选者,方可自行婚配。 尹绍瑞正值青年,又是仪表堂堂,王宫贵胄之家,也多有将女儿送入宫中的意思。因为到目前为止,皇后之位悬空,没有任何妃嫔诞下龙子龙女,不失为要振兴一个家族的好时机。 手中冰凉的物体,犹如林芳语此时的心情。 ”烦请白大人帮我转交给皇上,就说他的好意,臣女心领了。“ 这玉坠是他所赐,如今用来许愿,他也不会强人所难吧。 ”你不肯?“白逍遥诧异,已林府目前的局势,要想走出困境,重整家声,光是靠林茂之一个人是不行的,姑且不说他还在幼年,就是林宅那一堆人,也注定是拖油瓶。但凡世家女子,自出生起肩上承担的责任就是为家族努力,努力地向上爬。做皇上的宠妃,是最好的捷径。再者,皇上还对这个女子颇为有意,即便将来她未必盛宠不衰,起码也不会太过凄离。 ”白大人只需要把话带到,别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得,又碰了一鼻子灰。 白逍遥看着低眉的女子,那长长的睫毛像一片云,投影在她优美而削瘦的面频上,他微微怔了怔,知道她是把他也算在了罪魁祸首的行列,他下意识摸摸鼻子,以他相貌堂堂的容貌,卓尔不凡的气质,还有百年屹立的家世,尚且不能让她动容。打那时起,他就以为此女是攀龙附凤之辈,加之天子对她也有些赞赏,之后的每次见面,白逍遥便将她视作后宫女子。倒不是说他非要此女不可,只是人难得虚荣心爆棚,硬生生被被人比了下去,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吃味。 而今,她居然坚定地拒绝了皇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忽然觉得不那么憋屈了? ”你就这样的不想入宫么?“随着一声凌厉之声,尹绍瑞一袭蓝衣走了进来,白逍遥将含在嘴边的话收回去,林芳语也见了礼。 ”你先出去,我有话想单独对林小姐说。“尹绍瑞毫不客气的撵人,他惯是知道白逍遥的性子,在他出门前道:”听闻金阳的蜜枣糕甜而不腻,你去给朕买些回来吧。“ 白逍遥恬不知耻地凑上来:”皇上,买蜜枣糕这等小事还是交给公公来办吧,为了您的安危着想,臣必须要从旁护卫......”接受到那剜过来的生硬目光,他咽下了其他的话,调转了方向:“顶多,臣在门外候着就是。”就算是撵他到十米开外,只要没出了院子,就凭他的顺风耳,也能听得真真的。通常,陛下是要他在门外候着的。 “既然白卿家这么中直,朕也不好推辞。你就到院子外护卫吧,严防有人偷听。” 噗! 林芳语险些笑出声来,原来对付白逍遥这种无赖,是要比他更无赖啊!她一扫之前阴霾,脸上微微扬起笑意,原来对付一个人的方法,是对对付了如指掌,如此你才能稳操胜券。 屋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隐约还能听到门被吹动的吱嘎声,尹绍瑞暴喝道:“滚出去!” 但见那门口的缝儿被悄然合上,徒留一室的静寂。 这是林芳语第二次见皇上,今日的他穿了常服,看起来少了帝皇的威严,却多了一丝飘逸的气度。 “贪污案,牵连甚广,所以朕决定微服出巡,以便查个究竟。” 林芳语依例要跪,尹绍瑞摆手:“这里只有我们二人,你大可不必把我当是皇上,就当是寻常家话吧。”为了表示诚意,他竟然也没有自称“朕”。深宫无度,尹绍瑞养成小心的性格,纵然门外有侍卫把手,他也还是秉承“隔墙有耳”的原则,这一声自称,何尝不是提醒林芳语注意说话的措辞。 林芳语阖上眼睑,站起身来,仍旧不敢抬头。微服出巡是借口,真正的事情,应该远比贪污案还要大得多,否则她想不到什么其他的理由,让这位在汴都待得好好的皇帝要亲自跑一趟。或者,是他无法全心全意地信任白逍遥。 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瞬,随即被林芳语否定。天子要是不相信白逍遥,不会让他做贪污案的监察,更不会让他做他们之间的传话筒。那个家伙是绝对不会主动要求的,这一点林芳语很确信。 “我以为你会一口答应。”尹绍瑞开口,话音处带着一丝意外,可见事情超出他预期,但是、还没到生气或是愤怒的地步。 “臣女不敢。”林芳语据实相告:“臣女从未想过入宫。”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不管是究于什么样的目的,她都没有想过:“臣女只是想和主子做个交易。” 第一百一十二章 明买明卖 “哦?说说看。”尹绍瑞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不显得有多么美,比起后宫的女子,她顶多算得上是中下,可她有一双夺人心魄的眼,那眼中欲说还休,又深不见底,叫人浮想联翩。 当初就是因为这双别致的眼,尹绍瑞才会多留意了两眼。然而现在这双眼中,看向他的是客气的疏离,与当初在灵堂时的大相径庭。那时候的她,素淡,可是十分耀眼,此刻的她,更显防备。 “如果臣女猜得不错,皇上想要对付的不是金阳,不是宫家,而是宋家和国公府。” 尹绍瑞眉心微皱,如果不是他将手隐藏起来,恐怕也要露馅,他不禁狐疑,自己真的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皇上不必忧心,所谓伴君如伴虎,想来即便国公府知道,也无可奈何。” 尹绍瑞微微抿起的嘴角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何以见得?”国公府位列三公,根基牢固,不要说撼动,就是要斥责一两句,这两家联合起来,也可让地上抖三抖,可以说,尹绍瑞此番,无异于以卵击石。 “宋太妃在宫中明码标价,买官卖官。此为其一。”就算她是宫中的太妃,地位尊崇,也不该干涉政务,但这是一件株连九族的大罪,若说宋家一点都不知,绝对是假的,唯一的解释是,宋家佯装不知,借以大加敛财。但宋老爷也是个聪明的,知道树大招风,所以宁肯带在金阳,也不在汴都担任要职。 “宁家暗地寻找能人异士,为人不齿,此其二。”尹绍瑞继位不久,国公夫人就病了,还不能起床。国公爷以此借口不再上朝,而宁家三子,为了承袭国公爷的爵位,一个个的撒网捕鱼,看似是为了这爵位,背地里,又不好说了。“ ”至于其三,就算臣女不说,皇上心中也明白。“选秀在即,宋家和宁家会如何呢?当然不会选定自家的女儿入宫,却可以收买别家的女儿,为自己所用。 ”你既知道,为何还要......“ 宋家和宁家送进来的,尹绍瑞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可选秀毕竟是大事,不能敷衍文武百官,唯一可取的途径,便是暗中安插他自己的人,混入选秀,届时封为妃嫔,既搪塞了百官,也合理且不露声色地拒绝了两家,还能直接剔除这两家送进来要吹枕头风的阴谋,何乐而不为? 没有人比林府的女子更适合,林将军官位不是多高,而且已经身故,朝臣不会担心有人独揽大权。没有庞大的娘家支撑的女子,入宫后会安分许多,做好妃子的本分就是了。最重要的是,她们的身后,没有心怀叵测的人。林芳菲不到年纪,适合的,仅有林芳语一人而已。 ”皇上明鉴,臣女不肯,固然有着自己的隐私,实则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她不想瞒骗,在聪明人面前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于是她跪地,娓娓道来:“臣女自知色艺不佳,不能侍奉皇上,且不说臣女尚在守孝期,不能婚嫁,如果入宫,天下岂不是会耻笑皇上。臣女知道,皇上可能在想,并非一定要臣女即刻入宫,给个位份,延迟两年也可,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破了此例,日后若是百家争相效仿,那么臣女就会变成不孝的罪人。” ”世家女子,德艺双馨者,不在少数,就算不是臣女,也有他人可选,只要皇上用心去看,定然也会发现更为合适的人选。“她不想把自己的婚姻当做是一场交易,就算曾经动过情被冷了心伤疤结了痂,也不能阻止她复仇的念头。她不是观世音,没有理由在自己的事情没有做完后去好心好意地帮助别人,换句话说,没有人,可以让她奋不顾身到不惜一切的态度,除了寥寥亲人。 “可这个起点,足够让你帮你弟弟平步青云,少走许多弯路,你口口声声,不就是为了你弟弟的前程吗?只要你肯配合朕,朕可以保证,将来你的弟弟荣华富贵,朕还可以给他指婚。”这个条件够大了吧,尹绍瑞继续循循善诱。 “那么事情结束以后呢?皇上是放我离开皇宫,还是将我一生囚禁?”她说得极为认真,冰冷的皇宫没有一点温情,要她在那里孤独一生,与死去有什么分别? ”也许初时,皇上会对我留情,可是天长日久,国祚绵长,我又如何去奢望呢?“就算要记得恩,也是皇上记得她的恩,他们林府的恩,而不是她提早地挥霍了这仅有的一点余温。 尹绍瑞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哑口无言。来之前他想到诸多说服她的理由,前程,富贵,功名,还有名分,独独没有想到,她会提出离宫。是了,他早该想到的,如果她是那样贪恋富贵的女子,早在他赐玉时,就该对他诸多要求了,就算是看在林将军的面子上,他也会满足她的条件,但是现在他在做什么?他竟然期许,一个女子,可以为他流连。 他自嘲地笑了笑,这深宫啊,埋葬了太多人的灵魂,她又怎么肯沦落成下一个宫妃呢:“看来你是决定了。”说不出有多么的失望,他被拒绝了?可是为什么,心里会忽然酸涩呢? “朕不会勉强你,但,林小姐既然不肯,想必是有更好的主意。”那丝失落很快被隐藏起来,帝王的用心,从来只有点滴,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才是。而做天子的权威,就是要压榨干所有朝臣的能力,社稷和江山,才能固若金汤。 林芳语仰头,松下一口气,皇上肯让步,还是这么快的让步,让她有些吃惊,但无异于是件好事,为天子分忧是臣民的职责,于是她诚恳道:“臣女刚才已经言明了,皇上何苦还要臣女说穿呢。” 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刚才还给了人家一盆凉水,现在又给个甜枣。尹绍瑞轻笑:“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他看向面前肃静的女子,道:“你可说的是立后?” “立后乃大事,臣女不敢僭越。” 那就不是了,尹绍瑞一阵深思,蓦地脑中灵光一闪:“你是说康平伯府?” 第一百一十三章 呼之欲出 康平伯府并非百年望族,甚至比不得许多贵胄之家。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不怎么起眼的家族,却能在万圣这些年的风雨飘摇中岿然不动,虽不是多有作为,也不至于被弹劾出京,由此可见,康平伯府每一任家族继承者,定然也有着自己的本事,而康平伯族人,也有着自己为人处世的圆滑。 如果说它现在变得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也是因为尹绍瑞。现今的康平伯,是当今太后的叔伯堂弟,换言之,康平伯府,算的是尹绍瑞的外祖家。 “朕,未这样想过。”半响尹绍瑞答了这么一句。通常外祖都是值得信任也是最合适的,亲上加亲不是更好么?但尹绍瑞不敢打这个赌,至于原因,他暂时不想让外人知晓。 林芳语被堵了回来,并不气馁:“臣女资质愚钝,恕不能理解皇上的心意,但既然皇上不肯,想必是有更好的选择。而有关贪污一案,臣女倒是可以尽几分自己的绵薄之力。”也并非自夸,近水楼台,她占据了优势,师出有名,查询起来比白逍遥等人倒容易了几分。且她是一介女流,别人也会少些防备。 “好,你要什么,朕会让慕添全力配合。”果真是天子,就算是被一个臣女拒绝,也不过片刻,想来他心中,素来只有江山社稷吧。 林芳语暗自吐了口气,跟白逍遥合作,呵呵,眼下,还真的有一件事,非白逍遥去做不可。 她不着痕迹地回到宫家,若无其事地回了客房。宫家派出去的探子只看到她进了茶楼,至于旁的,有白逍遥在,外人想窥伺,则难如登天。 桌案上的画纸动了动,一副泼墨山水画已然成形。林芳语瞅着画中景致,低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正是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是夜,一抹黑色身影盘旋于宫家屋顶,惊扰了宫家诸人,官老爷本已就寝,闻得声响,忙起身穿衣,一旁姨娘柳荫紧紧箍着他的腰,不让他走:“老爷,贱妾怕......” 官老爷顾不上看她小鹿受惊的模样,偏此时宫夫人风驰电掣地赶了来,眉目间都是担忧。官老爷见妻子也过来了,简直怒不可遏,当着下人的面冲着宫夫人就是劈头盖脸的怒吼:“谁让你过来的!”他的宝贝啊,这个蠢货! 宫夫人泪眼婆娑:“府中出了贼人,妾身总要看一眼,老爷安然无恙,切身才放心。” 官老爷无动于衷,速速穿好衣裳就走了,剩下声嘶力竭的柳姨娘,还有怔愣片刻就跟了上去的宫夫人。 他们都走得远了,有丫鬟问柳姨娘:“姨娘,我们要不要也跟出去。” 柳姨娘舒适地盘腿而坐,闭目养神:“人都走了,这戏也演完了,歇着吧。”纤纤玉手轻轻抚摸了小腹:“眼下,什么都没有你来的重要。” 官老爷疾步来到主院,不由分说遣开丫鬟,独自走了进去,翻开油画,触动油画后的机关,确信自己的所有东西都安然无恙后,这才略略放心。此时宫夫人跟了上来,见到官老爷,忽然一阵厌烦:“老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惦记着这些。”没有过问她就算了,就连他们的一双儿女,他也不担心。说起来,他们母子三人在他心中还比不得那些笔墨。叫宫夫人心中如何不酸涩,只差谴责出声了。 官老爷不耐地看着宫夫人一眼:“音儿和望儿都有你,我担心什么!现在我要去看看希儿,对了,你最好也看看你的两个外甥女,要是在我们宫家吃了苦,传出去也不好听。” 宫夫人闷闷地应了一声,夫字天出头,丈夫是吃软不吃硬的,她刚要服软,却见官老爷抱着他的那些古董字画往外走,宫夫人急切问道:”老爷你去哪儿?“ 官老爷头也不回地道:”叫你看个东西都心惊胆战,我把它们送到柳姨娘那去。“ 宫夫人险些栽倒!好容易让嬷嬷扶住了,提醒她道:”夫人,眼下不是跟老爷怄气的时候,出了乱子,表小姐那边,还要好生安抚呢。“ 宫夫人虽然不情愿,到底是上门的客人,还是要带人往客房来,在半路上遇到披着大氅的林芳语姐妹俩,林芳语面不改色,但林芳菲明显受了些惊吓,宫夫人不得不拿出做主家的态度来,歉意地道:”语儿菲儿可都还好?“ ”我们刚睡下,忽然听到动静,便想过来看看,究竟发生何事?姨母?“客房是无恙的,那身影是她找白逍遥扮的,在宫家大圈也是他们计划之中,然而这可不是看点,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下人们正在清点,语儿,你们那边,可有丢失什么贵重财物?“ 林芳语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难道是出了窃贼么?我和菲儿都是轻装简行来宫家的,并不曾带什么贵重东西。倒是姨母,也要看看自己丢了什么没有。“ 宫夫人本来就是尽地主之谊,此时听了林芳语的话,也就随口道:”我哪有什么贵重东西,倒是你姨父......“蓦然发觉自己说漏了嘴,便一笑道:”也没有什么,语儿将来大了嫁人就知道,哪个男子没有点自己的嗜好呢。“还好她的丈夫只是对字画情有独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宫夫人想到此,也有些安慰。 林芳语可没想给她安心的机会,她睁大了眼,道:”可是姨母,语儿刚才在来的路上,好像看到不止这里有火光,似乎,老夫人那边也有,是不是老夫人那边,出了什么事?“ 宫夫人一惊,出了事她首先是去看了自己的子女,知道他们无恙后才去找了丈夫,而后到客房,根本无暇去想,墙的另一侧还有位婆婆...... 要是日后被传出去,岂不是说她是不孝的人? 宫夫人此刻不是惊讶,是惊吓,她不由变了色,也只是一瞬,便笑道:”老夫人那里我早让人去瞧过了。我们语儿是个孝顺的,既然你又问起,我便再遣人去看看。“ ”姨母说哪里的话,语儿只是好奇,随口问问罢了。“林芳语不咸不淡地道,心中猜想,白逍遥是得手,还是没得手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出人意表 ”宫老夫人暗格里的一张房契不翼而飞了!“这是金阳近几日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大家纷纷猜测,这宫老夫人的房契究竟是多贵重,才会这样轰动。在他们的眼中,宫老夫人一直都是深居简出的,没想到居然深藏不露,于是,一个个看宫家的神色,都带了别样的色彩。 本来嘛,存个珠宝玉器的,或者是有几张房契地契,都无可厚非,哪个人家的夫人老夫人,没有一点自己的嫁妆私房呢?但是宫老夫人这个阵势闹得太大了! 如果说之前金阳几家大户还抱着看戏的态度,那么后来发生的事情,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不止是宫老夫人的房契,就连宋家老爷、陈家小姐,还有负责治安的知州大人家都招贼了! 不同的是,除了陈家小姐是来金阳做客,她丢的是一支金凤钗价值连城,知州大人家丢了一块牌匾以外,剩下的宋家,隐瞒了丢失的实物,即便知州周大人登门造访,宋老爷也拒绝透露。 人们纷纷臆测,宋家到底丢了什么样的宝物?要知道,这几家里头,就数宋家势力最强。 但是丢了东西的人坐不住了,陈小姐差点没把知州府掀翻了,那支金凤钗贵重还在其次,他代表的是天家给的优待,别人家都没有的优待。而知州大人家的牌匾,也是先帝御赐,象征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那些先前还在看戏的几家,开始谴责这贼人,居然胆大包天到如此程度,知州大人为了安定人心,不得不派人日夜查访,四处巡视,一时之间,金阳城人心惶惶。有裙带关系的,害怕被连累,没有关系的,害怕运气不好撞枪口上,就连那些惯偷,也是一个个夹紧了尾巴,生怕一个不巧,被知州大人抓了做替罪羊。 众人在谴责这小偷的同时,也在猜想,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大的本事,居然在金阳的几大世家动手,还全都成功了? 林芳语手剪着花枝,笑,白逍遥啊白逍遥,你这一次,也未免太高调了吧。我不过是建议你访问宫老夫人和宋家,你居然还顺手牵羊,拿了陈小姐的东西,这也就罢了,那知州与你无冤无仇的,干嘛把人家祖宗挣回来的东西也拿走了。 白逍遥当时回答得理所当然:”鱼目混珠。“只对宫家和宋家下手太过直接,难免让人怀疑,只有这样,才能扰乱视线。 这一招引蛇出洞已经摆好了,剩下的,还要看对方怎么动。 想来,此时此刻的官老爷,还有宫大人,宫老夫人,一定不好过吧。 几大世家都掉了东西,知州的注意力不可能全神贯注,知州府衙一时也没有那么多衙役,但宫家散布消息出去,却是障眼法,宫老夫人丢的,根本不是什么房契,而是,账簿。 上面详细地记载了何时何地,何人与何人,贪污数目,分成规划。数额之大,人数之最,林芳语看得心惊肉跳。更不要说,敢为天下先的尹绍瑞本人了,他看完那本账簿,双目几乎要喷出火焰来,手指握紧捶打在桌案上,那力道将桌案上的茶盏震落,掉到地上发出尖锐的啸响:”查,给朕查,一定要彻查!“ 铁了心的要把这一干人等全部揪出来。白逍遥跪地,贵然不动:”皇上三思。“ ”慕添你......“ ”白大人说得对。“林芳语也跟着跪地:”皇上,贪污一案,牵连甚广,皇上登基不久,根基尚浅,这些人,暂时动不得。“ 尹绍瑞一腔怒火,却不得不压抑了,他何尝不知是这个道理,只是这些人鱼肉百姓,实在让他咽不下气! ”也罢,你们先退下,容朕好好想想。“ 出了门外,白逍遥道:”小姐好心思。“明面上是帮皇上办事,但从她眼中偶尔闪过的火焰,白逍遥看得出,她真正的目的不在于此,似乎只是顺便而已。 林芳语不看对方,只目视着前方,晨曦前的一刹那,烟雾缭绕之中,她的唇色有些苍白:”彼此彼此。“她从来没有否认要对付宫夫人母女,只是跟贪污案比起来,宫夫人母女有些小儿科了。但无论如何,既然已经与皇上达成协议,不管她心中多么恨宫夫人,也要以大局为重。眼下要动宫家的,又不是她,她不过是借着皇上的手,一举铲除罢了。 ”白大人呢?陈家小姐青春年少,风华正茂,虽然口无遮拦,到底也没有得罪过白大人,白大人为何又要将她牵扯近来呢?“那陈小姐她的确不喜欢,长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仗着自己的陈家的人,四处挑拨离间,胡作非为,可人家背景硬,也没有什么实质性对付她的举动,所以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看白逍遥的样子,却不是他所谓的那么简单啊! ”这个,就不劳林小姐费心了。白某比较好奇的是,林大小姐是如何得知宫老夫人就是幕后主使呢?“ 一个住在深闺的老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却是在背后操纵一切大权独揽的人,任谁都不会怀疑的对象,即使他抽丝剥茧,也从来没有想到是一个没有品级没有诰命的老夫人。虽然她有个儿子做官,却不见得多优秀,一点让人注意的资格也没有,她一个弱女子,是如何想到的。 林芳语笑:”我不是说过吗?近水楼台,只不过我占据地理优势,刚好凑巧罢了。“ 白逍遥一双鹰目扫视过来吗,锐利中带着警觉:”和林大小姐这样的人合作,倒是有意思得很。“ ”白大人不必夸赞,我受不起。何况,眼下也不是庆功的时候。“ 白逍遥不屑:”一个六品臣子的家眷,皇上还是动得的。“不但是宫家,还有宋家,他之前跪地,不过是与皇上在这个女子面前演了一出戏,实际上,除了宋家到手的把柄,他们还有别的方式,可以让宋家翻不得身。 ”都说狡兔三窟,白大人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没有听过吧。“如果宫老夫人是那么简单的人物,那么她是有何本领,让本来无需搀和的宋家也淌进这趟浑水的?不是她多疑,而是,世易时移,她已经提醒过,要不要斟酌,就是白逍遥自己的事情了,眼下,她要去见一个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本来面目 月黑风高,闹腾了一日的金阳城,恢复了宁静。人人自危的百姓,回到家中,关了屋舍房门,享受家庭的温情。 此时的宫家灯火阑珊,包括官老爷在内的宫家壮年男子,全都齐聚一堂,正商议着对策。 宫家陷入纷乱,没有人注意,在这客房不起眼的角落,一个女子披衣而行,她,正是林芳语,而与她交接的人,率先一步抵达,见到她来,她笑了笑,百媚生花:”林大小姐来晚了些。“ ”途中出了一些状况,耽搁了时辰。“林芳语言简意赅地说道:”柳姨娘不会怪罪吧。“ ”怎么会?“那柳荫媚眼一挑,说不出的风情万种:”我还以为,林大小姐是要背弃同盟呢。林大小姐也别怪我多想,大少爷,不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吗。“ ”如此说来,柳姨娘是不信我了。“都不相信,还敢合作,也算是胆大的。 柳荫不置可否:”林大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我今日前来,就是有句话想告诉你。“ 不由她说,林芳语已然猜测道:”柳姨娘是想让我离开?“她担心自己做的事情会被发觉。 柳荫也毫不避讳地承认了;“不错,宫家现在乱得很,夫人再无心想别的,眼下是最好的时机,林大小姐是为老爷贺寿的,如今老爷生辰已经过了,林大小姐不是该回府了么?”如果不是想要安身立命,她是不可能与任何人合作的,她本来就是老爷最为宠爱的小妾,只要老爷在,宫家自然有她的位子。 “柳姨娘这是,要卸磨杀驴啊!”林芳语看叶不看:“就算是不再合作,柳姨娘也不必把自己撇的干净吧。” 柳荫力争:“若不是你怂恿,我也不会做。” “柳姨娘错了,所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他如今宠你怜你,不过是因为你尚有姿色。所谓色衰而爱驰,终有一天,他会离你越来越远。可能你会说,到那时你已经生下孩子,足可在宫家立足。可是你不要忘记,我姨母的手段,你在宫家日子也不算短了,在你来之前的那些个姨娘,你也要想想,她们如今都到哪里去了呢?她们,可有为宫家生下过,一个儿子?”宫柏希是意外,因为他出生的时候,宫夫人还未进门,即使如此,他的生母也惨遭毒手。他全凭着几个衷心的嬷嬷,还有宫老夫人暗中相助,才能活到今天。 柳姨娘的脸色变了又变:“不可能,不可能的。”其实她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是不肯相信罢了。 “还有姨父,你以为他对你是真心的么?你以为他把最宝贝的东西放在你的房里,就是对你最大的恩宠?你可有想过,当又一日这些东西不在的时候,也就是你丧命之时!” 柳姨娘这下是真的慌了神,她一开始不想合作,可是又想得到更多,现在回头一想,怎么做都是一条绝路,也许拼一拼,还能有全身而退的那一刻。 “但是我,我有身孕,她不可能奈何我的。”柳荫还在垂死挣扎。 林芳语冷冷一瞥:“这肚子里的肉,可还不是个人呢。” 柳荫退后一步,最后像是做了最大的决断,她仰起脸,毅然决然地道:“要我做什么?” 待她走远,林芳语方才道:“出来吧。” 正是多日不曾露面的紫荆。 紫荆走过来,对着林芳语福身,林芳语亲自将她搀起:“这些时日,苦了你了。” 紫荆面上波澜不惊:“为主子分忧,是奴婢的责任,大小姐严重了。” 紫荆的父亲,当年是父亲的死士,所以林芳语才会挑中了紫荆,只是这一点,所有人都不知道罢了。 从一开始,斥责紫荆,贬斥紫荆,都是她们计划之中。她是林芳语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宫夫人自然是想收买,但是转念一想,最得力的,也不是普通金银珠宝就能买通。所以宫夫人用了挑唆之法,离间主仆感情。林芳语也将计就计,在紫萝面前演了一出戏,她知道利欲熏心的紫萝必定会为了钱财出卖自己,出卖林府,所以斥责紫荆,一等丫鬟的位置腾空出来,让紫萝动心。紫萝在利益驱使之中左右逢源,林芳语要的就是她这样!宫夫人从来都不是傻子,她是不可能轻易相信背主的人的,所以一开始她只想离间,再然后一点点剪去林芳语的羽翼,让她孤掌难鸣,而紫荆,宫夫人不过是想支使开她,并不肯真的信她。 这一步也在林芳语意料之中,所以紫荆面上被斥责,为宫夫人拉拢,其实宫夫人只肯让紫荆探听林芳语的动静,因为她已经被贬斥到外院,更加能够传递信息,所以,三三两两的,林芳语就会让紫荆传递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如此就算是失败,宫夫人也只以为,是自己失策。 但这也是一步十分危险的棋,紫荆必须牢牢把握这个度,有些讯息,可以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宫夫人,有些则,不能。同时因为她已经被排除在权利中心,没有那么容易引人注意,反倒是可以游刃有余地在暗中观察他人的一举一动,譬如宫柏望。 宫妙音虽然狂妄,倒还有几分小聪明,所以盯紧了宫柏望,反而容易办事。 而那个卖主求荣的紫萝,林芳语一开始就没有想给她好果子吃,贬斥紫荆的时候她就下了这步棋,紫萝会被她抛出去当做诱饵,她既不能得到林芳语的信任,同时因为是林芳语带过来的人,也不能全然为宫夫人所要,这样的人,欲望太强烈,不到南墙是绝不会回头的。 “等到这件事情完结,我再还你身份。”对于沉默寡言的紫荆,她仅仅能够给出这样的保证,不想紫荆为此却十分感动:“当年若非是将军,奴婢的父亲早就死了,所以,林将军就是我们一家的再生父母,奴婢就算是肝脑涂地,也要报答林将军的恩情。” “你先起来吧,眼下的确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紫荆抹了把脸,郑重道:“他们可能要动手了。” 林芳语敛眉,该来的,始终要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咸鱼翻身 今日的太阳来的晚了些,先是雾气笼罩,到午后才散开。阳光洒下来也不过一个时辰,便匆匆地逃离了。林芳语带着妹妹,巧儿搬了椅子在院中,难得的享受片刻的静谧。 这些时日以来,林芳语在宫家与白逍遥及天子之间奔波,甚少有时间去结交别的人。林芳菲闲来无事,倒是与杜七小姐熟识了。她从杜七小姐那里学来美容的办法,此刻正有模有样的操作,林芳语劝说不过,只得随她去了。林芳菲脸上不动,嘴巴也没闲着:“再过几日便是新年了吧?过年也不能回家,真没趣。” 林芳语打趣:“菲儿不喜欢在宫家过年,那么我们在船上过年可好?” 不想林芳菲十分郑重的点头:“如此也好,寄人篱下的滋味总是不好。” 寄人篱下?林芳语哭笑不得,她这是从哪里搬来的词语,他们跟前世不同,可不是孤女,在宫家顶多是暂住,算不得寄人篱下。但经林芳菲这么一说,林芳语反而意识到,就连妹妹都觉得耽搁的时间太长,那也是该早些结束了才好。她原本也没想在宫家过年,若是当日大寿,一切全然按照她的计策,想必此刻,她们早在回程路上了。只是转念一想,纵然有心,也是无力吧,被天子盯上的人,又有几个可以逃脱呢? 然而这些林芳菲都被蒙在鼓里,林芳语不打算告诉妹妹。 墙外传来一声猫儿的叫唤,林芳语神色微动,对林芳菲道:“我有些乏了,先进去歇会。” 林芳菲动也不动:“过会子叫蒋嬷嬷来请姐姐便是。” 林芳语走的匆忙,根本没有察觉,躺在椅子上的林芳菲在她走后,倏然睁开双眼,揭下脸颊花瓣,狡黠地笑了。 化作动物叫声,私下相见,是林芳语与白逍遥的约定。若是一声猫叫,代表可有可无的小事,不过知会一声。若是两声,则代表需要商议,若是三声,则代表事态严重。白逍遥这一次,是假装叫了两声。 林芳语对于他神出鬼没的本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大白天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来,还是头一回,可见事情超出他们预想。好在宫家现在乱成一锅粥,宫夫人对她这里,倒是放松了警惕。 昨晚她已经飞鸽传书于白逍遥,将紫荆好不容易探听的消息,经自己推敲后传送了出去,没想到仅仅过了半日,那边就有所行动了。 “主子那边怎么样?”林芳语有些担心皇上,传到他手中就是岌岌可危的江山,原本已经风雨飘摇,还有贪官污吏,国库空虚,前方战乱,他早该心力交瘁了吧。 白逍遥没什么表情,像是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这么说白大人是已经想到对付的办法了。” 明月楼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杀人的组织,白逍遥也是气不过才想到一杀干脆,实质上,没有天子的密令,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然而宫家是个例外,因它实在势单力孤,不足畏惧,白逍遥认定宫家没有更大作为,才敢大放厥词。 “白某只知行军布阵,论到权谋,似乎小姐更加合适。” 这高帽子戴的,换做任何一个大家闺秀都会脸红含羞,偏偏林芳语不是,她看着窗外景象:“宫家根本没有本事造反,这一点我一个女子尚且能够想到,何况白大人,何况真龙天子。” 他们要的,不过是借着她的口说出来,仅此而已。 白逍遥赞许道:“小姐果真聪慧,不枉费白某跑一趟。”是啊,宫家是这些大族里最弱小的一支,它不足以与宋家甚至国公府抗衡,一旦它出事,宫家被推出来,另外两家大可以撇清干系,推得干干净净。而他们为了取得宫家信任,当然要把权柄交到宫家有分量的人手上,这环环相扣,不过是为了拉宫家下水,最后做替死鬼。 林芳语不信宫老夫人是那般蠢笨的人,在她看来,宫老夫人之所以现在还全无动静,一定是隐藏了更大的阴谋。但宫家,又有什么把柄可以抓住,从而让宋家和国公府妥协呢?这一点,林芳语百思不得其解。 朝堂之事,看似与宅院分开,实则不然。朝堂的风吹草动就是宅院明争暗斗最真实的写照。也罢,当务之急,是如何将宫家彻查出来,至于其他两家,除了宁仲成,她无心过问。 “听说金阳城郊每年都有冬狩,不知主子有没有兴趣?”林芳语笑了笑,提出了正题。名义上尹绍瑞是微服私行,其实早有探子报过,只是不知这天子具体下榻的地点。如果想透个信出来,实属平常。 “也许宫家此刻正愁没有借口接近皇上,不是么?”她看向白逍遥,对方正在沉思,而后笃定道:“这也未尝不可。” 林芳语话音婉转:“只是这样一来,给白大人增添了许多麻烦。”金阳城郊幅员辽阔,是个冬狩的好地方,也正是因为地域广阔,安保系数难度增大,稍有不慎,伤了天子,就得不偿失了。 “撒网捕鱼,总要有些风险,皇上此前已经做好准备。”白逍遥笃定得很,林芳语心中却是吃了一惊,原来天子是下定了决心要整顿朝纲了,竟不惜以身犯险。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院内隐约听到有别的声音,白逍遥知道此地不可久留,便道:“我这就去做好准备,拖住宫家人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言罢就消失在视线尽头。 林芳语默默发呆,宫家怎么会想到在那种时候胁迫皇上,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呢?是以,他们不过是想咸鱼翻身,而最好的方式,不是喝令皇上,而是展现自己,展现整个宫家,忠君爱国。 白逍遥的举措,无疑是多此一举,因为一支并不庞大的宫家队伍,从未想过造反,他们要都是,在天子冬狩遇到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 如她所料,宫家正是打了这样的算盘,事先探听到风声,知道皇上会去冬狩,便在其中安插探子,假扮暴民,再引开白逍遥,等到危险来临,恰巧在此收租的官老爷奋不顾身,救了天子一命。 宫家,从砧板上的鱼肉,摇身一变,成了天子跟前的红人。 要她拖住宫家人,宫家根本没有任何人来过客房,项庄舞剑,意却不在沛公,白逍遥啊白逍遥,你当真是这般糊涂么?林芳语暗暗地想。 第一百一十七章 风头无二 第一百一十七章风头无二 万圣七十五年的冬天,对于普通的百姓人家,只是又熬过温饱的一年。对于金阳城,却另有不同。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这座曾经沧桑的老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汴都密探白逍遥在金阳受伤,后是金阳几处大户在同一时间被盗,接着天子出巡到此,一时兴起去郊外狩猎,却险些被人暗算,幸得杜家二老爷及宫家三老爷拼死相救,这才逃出生天。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宫家这位没有功名在身的三老爷,谁能想到天上掉下个馅饼,就被运气极好的官老爷捡到了呢。众人猜测,这救命之恩,怕是能够换来一个锦绣前程了吧。于是,前来宫家拜会的客人多了起来。 那杜家二老爷自不必说,本就是朝廷武官,回家探病的。杜老夫人在郊外有所宅子,虽不常住,一年也要来过几次的,杜二老爷正是去护送母亲的时候遇上天子遭遇危险,他事先不知身份,只是顺便而已。 宫家三老爷呢,听说是家里遭了贼,请了个道士掐指一算,算得宫家账本遗落在郊外,他寻思着来碰碰运气的,不想他的运气实在太好,赶上救驾,一时风头无二,自此怕是要一飞冲天了。 官老爷得了表彰,宫家上下一派喜气洋洋,因是恰逢快到新年,十分吉利,宫家便张灯结彩,人人脸上挂着笑容,迎接四方来客。官老爷作为主角自是脱不开身,三天两头地醉着被送回来,宫夫人身板也硬起来,那宫妙音更不必说,到了四处都颐指气使的。众家小姐对她本也不喜,此时宫家大出风头,也是敢怒不敢言。 而关于宫家那账簿的事情,反而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紫荆多日劳累,眼见着要功亏一篑,不免有些沉不住气来:“大小姐,难道真的让他们继续嚣张下去吗?”他们留在宫家的时间不多了,前几日大小姐就收到家中蔡姑姑秘书,林老夫人要发难了,大小姐必须早些赶回去才是。 前狼后虎,紫荆并不怕,她担心错过最佳的时间,以后想要再抓住宫夫人的小辫子,就难上加难了。紫荆毕竟年纪比林芳语还要长些,那些时日接触,就算她不是重生,多少也看出宫夫人不怀好意,想二小姐天真烂漫的性子,若是真的日后进了宫家门,只怕是会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紫荆打小就被教育要忠心为主,赴汤蹈火,这种观念早根深蒂固,谁也不能轻易改变。 林芳语听了,只是一笑。宫家水涨船高,连送到客房的东西也增添不少,这个面子,天子给得还真大。她剥开橘子,顺手递给紫荆一半:“这是贵阳特产,想是宋家派人送来的,你要不要尝尝?”宋家做事,从来天衣无缝,这一次有些不同,居然把太妃送回娘家的东西也送到宫家来,这深意让人难以琢磨。如果说是想与宫家拉近距离,就更是有些奇怪,此时,不是应该疏远,让人察觉不到背后的密谋吗?还是,宋家还有什么别的招数? 紫荆心中着急,林芳语瞧着不免屑:“将你放出去一段时间,性子倒是比平常急了些,心急可不是一件好事。” 紫荆心中咯噔一下,难道大小姐对她也有了疑心,她十分委屈,忙跪下表态:“奴婢只是担心时间来不及了。”大小姐曾经告诉她,此次带她过来,就是为了让她得到历练,日后更好的服侍二小姐。所以紫荆在得知大小姐的安排后,虽然名义上还是大小姐驱使,内心已经把自己看成是二小姐的人。如果二小姐要嫁到宫家,她肯定会作为陪嫁的,她才不要一生都葬送在不学无术的宫柏望身上! 林芳语咯咯笑了几声,忍不住调侃紫荆:“姨母要是知道她最宝贝的儿子被一个丫鬟嫌弃,不知道会不会气的七窍生烟?“ 紫荆红着脸:”都什么时候了,大小姐还有心情开奴婢的玩笑。“ 林芳语放下橘子,道:”宫家此时,本是风口浪尖,不需要我们做什么,外头多的是人想抓住他们的把柄,就让他们再得意些时辰吧,幸运来得太仓促,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是奴婢就是不想看到宫夫人那不可一世的样子。“紫荆说着握了握拳,可见她假装阿谀奉承的同时肯定也受过宫夫人的气,被她愚弄过。 林芳语瞅瞅外头发黑的天色,道:”既然你这般迫不及待,那咱们就去吧。“算算日头,宫夫人也得意了好几天了,难怪紫荆等不及,只要想到等会她会亲手让宫夫人难受,自己也开始有些迫不及待起来。她任由激动的紫荆给自己披上大氅,笑眯眯道:”说起来也有好些日子没有去探望希表哥了,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紫荆脚步刚到门口:”大小姐你......“随即会意起来,莞尔道:”是,听说表少爷那一次求情,足足在知州府衙的门口吹了寒风几个时辰,回来后就病倒了,现在还起不来。“ “那就是了,希表哥此时,想来也是寂寞得很,我正好过去陪着说会子话。” 主仆二人悄悄来到竹园,从侧门入,小竹将她们带到隐秘的地点,林芳语再次见到宫柏希,也是吓了一跳,他的颧骨凸出,唇上没有半点血色,一张蜡黄的脸,眸子深深闭着,整个房间弥漫了一股浓重的味儿。 “表哥怎么病得这样重?”林芳语皱眉,她轻声地开始呼唤,可是床榻上的宫柏希始终闭着眼,林芳语脸一沉,呵斥小竹道:“你们主子病得这样重,为何不去请大夫?” “小的哪里是不肯,是不能啊!这几日宫家被客人围个水泄不通,主子们都忙着招呼客人,谁会顾及到大少爷。老爷之前还来过两次,可后来他不在家,便没人来过问了。大少爷心地善良,不肯为难下人,说是这个节骨眼上,不想再添麻烦。” 林芳语怒了:“荒谬,即便是宫家招呼客人,也没有不顾希表哥健康的事情,你既走不开,大可给我传个话,横竖我在宫家也是个闲着的。你不管不顾你的主子,我却是要过问的。”一面就吩咐紫荆:“你快去。” 紫荆从来的时候就知道林芳语的用意了,得了她的令,忙应着去忙活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就地反击 第一百一十八章就地反击 这一日正是宫家回请各家的时候,因为官老爷抽不开身,迫不得已只好把时间安排在了晚上。官老爷和宫夫人迎接着一波又一波的客人,就连宫家久未露面的宫老夫人,也被安排在上厅坐着,迎来送往。 一个婢女神色匆匆地来了,宫夫人忙寻着机会将她拉到一边,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那婢女气喘吁吁地说道:“回夫人,奴婢们把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看到二少爷的影子。”显然是刚从那边过来就直接来回禀宫夫人的。 宫夫人好不着急:“再派人去找,一定要等到晚宴开始之前找到二少爷。还有,让大小姐也赶紧过来。”这一对儿女,就没有一个让她省心。女儿还好一点,说好是帮着迎接客人的,她却总是要姗姗来迟,刻意打扮,女儿家要体面光鲜,这无可厚非,宫夫人也觉情有可原,由着女儿多打扮会。可是儿子呢,上次那么大的祸还没能让他冷静,安生了几日又跑出去了,就像这一日,她早就叮嘱他早点回来的,可都到了这个时候,晚宴马上要开了,儿子还不见人影。宫夫人真是后悔,早知道就该一大早把他锁在家里的。 丈夫忙着招呼客人倒是没什么,宫夫人最怕的是看到婆婆的目光,当她与婆婆视线相接,总觉得婆婆是话中有话,所以宫夫人把帕子捏了又捏,暗中祈祷,这个儿子不要又闹出什么事情来才好。 就在此时,从门房外跑进来一个人,她穿过花厅,径直来到人声鼎沸的正中央,朝着官老爷的方向大喊:“老爷,求求您救救大少爷吧,他就快要不行了!” “放肆,大好的日子说什么混话,这里也是你该大呼小叫的地方吗?”这声音来自柳荫姨娘,原本是该宫夫人来说此话的,可宫夫人心心念念着儿子,也没注意身边跑过去什么人,倒让柳荫钻了空子,再说,金阳城里,柳姨娘独宠的名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但面子上也没有似官老爷这样宠妾灭妻的,也有那滋扰生事的,便在一边煽风点火:“官老爷,这是怎么回事?” 又有人道:“难怪没有见到府上的公子呢,原来是病了。” 宫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见是巧儿,她立马就有不详的预感,官老爷也很是不悦,忙着解释道:“犬子多年疾病缠身,此次想来是旧病复发了,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请大夫。” 人群议论纷纷,都对这个庶子充满了同情,看,这就是庶子,病得快死了,生父也不怎么过问。宫家的家声不过如此。 宫老夫人咳嗽了一声,她由两个嬷嬷搀扶着走来,道:“庶长孙自幼体弱多病,想来是这丫头太着急才胡乱说话。老三家的,你赶紧叫人去多请几个大夫来,说起来我也许久不曾见过那孩子了,这老骨头还走得动,就去看看吧。”她的话一出口,一个慈爱和善的祖母形象跃然于纸上,瞧瞧,老态龙钟的老夫人都这样关心自己的孙子,何况亲生父亲官老爷呢,定然是那丫头大放厥词。 好事者,便也跟着去了。宫老夫人走出花厅,见儿子还立在那里,便道:“老三,你也随我去看看吧,昨日你说他好了些,想来是今日天凉,病情反复了。” 哦,原来官老爷昨天才去看过啊,那就能够理解了。宫老夫人几句话就给了儿子台阶下,官老爷便也跟着宫夫人,主人都走了,好动的也跟着往竹园而来,一群人浩浩荡荡的。途中遇到一个丫鬟领着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往这边来,官老爷立刻认出是跟随天子外出的太医。他礼让道:“劳烦太医了。”心中想这速度还是很快,看来救驾的功劳的确很大,就连太医也能这样轻而易举地请到了。 不想那太医捻着胡须道:“怎么官老爷府上除了林大小姐,还有旁人病着吗?” 太医的话又让周围炸开了锅,就是啊,那位战功赫赫的林将军的女儿不是在宫家做客吗?怎么今天也不见人影? 紫荆上前福身:“奴婢紫荆,见过各位老爷主子,我家大小姐出门前觉得身子有些不适,特命奴婢去请太医一看。谁知奴婢请来太医,却被告知大小姐带着人去探望表少爷了,奴婢担心大小姐身子,便只好劳烦太医移步到表少爷那边。” “老爷,既然太医也来了,不妨就劳烦太医替大少爷看看。”柳姨娘很是贴心地建议道。官老爷自然是喜不自胜的,有太医看,肯定更好。于是他谦虚一笑:“如此甚好,只是要有劳太医了。” “医者父母心,若是能够多治好一位病人,也是老夫的福气。” 林芳语坐在床榻边,闻着外面的动静,先是对官老爷宫夫人行礼,才道:“语儿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所以出来得晚了些,谁知道路上遇到竹园的人,说是希表哥不好的厉害,语儿想到姨父姨母劳碌,便先来看看。请姨父姨母见谅。” “好孩子,你能想姨母所想,做姨母所不能及,我们怎么会怪你呢。”宫夫人心口不一地说道。 “姨父姨母不要怪语儿越俎代庖就好。”她轻轻地让出一条道来,那太医上前把脉,此时人群十分安静,落针可闻。柳姨娘身边的丫鬟端着一个药碗过来,道:“姨娘,您的安胎药好了,趁热喝了吧。” 柳姨娘皱着眉头喝了,用帕子擦嘴的功夫,与林芳语闲聊:“表小姐,夫人真是个好人,她不止对你们姐妹,就是对我,还有府中侍妾,都十分关心。” 林芳语道:“姨母的好,我自然是懂得的。” 宫夫人虽不知他们为何突然夸赞于她,但下意识就想阻止,可那柳姨娘申报单丫鬟嘴更快:“是啊,夫人可疼姨娘了,这安胎药还是夫人亲自送来的呢。” 太医把完脉,神色凝重:“官老爷,大少爷的病情很是异常,他似乎是中毒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腹背受敌 ”什么?“官老爷闻言是大惊失色,宫夫人默默地抹了把汗,宫老夫人继续正襟危坐,仿佛没有听到太医的话,她淡淡地问道:”中毒?我这孙儿自小身子就弱,会不会是常年服药,有的药相生,有的相克,从而在他体内产生了毒素?“ 太医见惯了后宫尔虞我诈,就是在宫妃面前,也好歹有些脸面,此时被驳回,他立即有些不悦,气呼呼地道:”老夫从医数十年来,难道连这点也看不出来吗?“ 太医怎么样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官老爷不敢得罪,便打着圆场道:”那以太医高见,这毒从何而来?“ ”病从口入。“ ”太医的意思,是希表哥是服用了不当的药物导致中毒么?竟不是因为身子虚弱才迟迟不见好?“林芳语插话道,就在宫老夫人说话的那一刻,她已然明白了些什么。 ”也未必尽然。“太医十分肯定地道:”大少爷先天体质也不算的好,这可能是从娘胎里就有的。“ 宫老夫人道:”是啊,这孩子的姨娘一直病怏怏的,生下他不久就去了。“ 林芳语心知宫老夫人不可能莫名其妙说无关紧要的话,她像是在维护某个人。于是她也站出来,带着疑问道:”太医,我素来只知身子弱是要将养着,可咱们汴都却从未有听说像希表哥这样的情形。“ 太医道:”这也是老夫觉得奇怪的地方,一般身子弱的人,只需好好养着,开些补药,但从未见过,还有服用补药反而中毒的。“即便是服用补药不得当,顶多是身体不好,哪里来的毒素呢,恐怕是有人故意在汤药里下毒,但这种话,太医是不会说的。 ”可怜的孩子,是母亲疏忽了。“体会到婆婆是在维护她,宫夫人这时候不扮作慈母,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林芳语笑了笑,以为这样就可以掩饰过去么?重头戏在下面呢1 官老爷也不想在大庭广众被人非议,妻子给了台阶,他便顺着往下走:”日后多找几个人,精心伺候着。“ 夫妻俩一唱一和的,本来就要完美收官了,不料柳姨娘忽然哼哼唧唧的,她先是小声的,尔后豆大的汗珠从脸上落下来,她拉着官老爷的袍子,期期艾艾地道:”老爷,贱妾的......肚子......好疼啊!“ 就算是个姨娘的肚子,但是官老爷人丁单薄,还是很重视,那太医无奈,只得搭了帕子替柳姨娘诊治,柳姨娘疼得蜷缩着身子,满脸的痛苦。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太医把了脉,眉头深深地皱起来,他知道今天是躲不过麻烦了,现在想起临别前白逍遥白大人那奸诈的笑容,太医眉头皱的更深了:”不好,姨娘这是滑胎的脉象。“ ”滑胎?刚刚还好好的啊!“ “姨娘滑胎的迹象,早已有之,而为何今日得以发作,却是......”他将那安胎药的残汤仔细看了看,放在鼻尖嗅了嗅,最后定下结论:“是因为这碗安胎药里面,也有麝香的成分。当然,这一点点麝香不足以要姨娘滑胎,最主要的是,这碗安胎药中的某些成分,会与一些香料融合,从而导致姨娘提前发作。” “啊!”刚才还在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全都对柳姨娘的位置避让不已,他们可不想来看热闹却被栽赃到自己头上。 柳姨娘已经疼得晕厥了过去,那身边的丫鬟哭累了,忽然歇斯底里地指控宫夫人:“老爷,是夫人,是夫人要害姨娘,姨娘的安胎药,就是夫人派人送来的。” 宫夫人惊了一惊:“你是糊涂了吧,安胎药是我送到柳姨娘那的不假,但是煎药的可不是我的人。妹妹莫非是贼喊捉贼。” 她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合,自然知道如何化险为夷。一个姨娘的奴婢,还不够对她造成困扰。可惜她低估了旁人,那丫鬟只是说了几个“你”字,便一头扑倒在柳姨娘身上嚎啕大哭去了。 也是在此时,那昏睡中的宫柏希忽然一仰身子,大力地咳嗽之后蓦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场面一时更加混乱,宫老夫人始料不及,但她尚算镇定,忙让人安抚了来客,驱逐了闲杂人等,而后郑重其事地道:“太医,麻烦你救救我的孙儿。 这一番情真意切,比宫夫人还要演绎得入木三分。太医忙得脚不沾地,道:“还需一个人暂时压住大少爷,再用绳索绑住他手脚,以防他伤害自己。”原来宫柏希已经开始自裁起来。那场面让人不忍直视。 小竹呆了一呆,道:”以前都是嬷嬷在做,我......我......“他娇小的个子,没有蛮力可以控制大少爷胡乱动作啊! 恰在此时,那老嬷嬷像疯了一样冲进来,死死扣住宫柏希的手腕,啼哭道:”老爷,求求您救救大少爷吧,纵然他不是夫人的亲生儿子,也是宫家的血脉啊!夫人,求您看在死去的姨娘的份上,绕过大少爷吧!“她说着不管不顾地向宫夫人的方向靠拢,浑浊的泪水流了一脸,她悲戚地道:”夫人,当年是你保证过的,只要姨娘死,大少爷就可以活下来,您不能这么背信弃义啊!“ ”嬷嬷你说的什么话,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又何时害过姨娘呢。“宫夫人躲闪不及,因为儿子没找到,她身边一个可心的人都没有,全都遣出去找儿子了,眼下让人钻了空子,怎么也挣脱不开。 那老嬷嬷的脸上,有了一种视死如归的从容,她对着地面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对官老爷道:”老爷,您还记得我吧?我就是当年伺候大少爷的生母范姨娘的嬷嬷。老奴自知人微言轻,宫家被夫人牢牢控制了实权,所以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就是想替大少爷讨一个公道!“ 官老爷无所适从,为难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就见宫老夫人沉重叹气,缓缓地点头,宫夫人惊得帕子也掉了下来,但她不敢开口,只要她此时站出来向官老爷求饶,就是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就算婆婆有心包庇,众目睽睽,当着这些达官贵族的家眷,宫家也必须要为这场闹剧做个交代。 第一百二十章 声名狼藉 ”当年,因为夫人还没过门,范姨娘便怀了大少爷,她日日担心,便想着服了滑胎药,谁知大少爷命大,就这样也没有掉下来。后来老夫人便默许了此事,大少爷得以顺利的生下来,可惜因为范姨娘服用过滑胎药,对大少爷始终有害。就在大少爷周岁的时候,夫人进门了,因为大少爷是个男丁,夫人处处刁难范姨娘,在正室进门之前就生下长子,范姨娘就这样无意带给了夫人耻辱,所以夫人视范姨娘为眼中钉,范姨娘自知难逃一死,便向夫人求情。求她看在老爷的份上,给他们母子一条活路。夫人说,她只能选择一个,所以,范姨娘牺牲了自己,保全了大少爷的性命。“老嬷嬷说到此处,已经有些泣不成声:”因为当时夫人身子不爽,大夫说她受孕的几率很小,所以在范姨娘死前,夫人再三保证,只要范姨娘一死,夫人就会把大少爷带到自己身边教养。可是没多久夫人就怀孕了,生下二少爷后,她便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 ”狡辩!别说望表弟是嫡子,就是希表哥这副身子骨,姨母也没有必要再加害于他。分明是你这刁奴作祟,想诬陷姨母。“林芳语义愤填膺地说着,每个人都会演戏,她不介意这把火燃烧得更猛烈些。 ”表小姐人在深闺,老奴听说林府没有侍妾,想必林夫人从未体会过妻妾间的纷争,自然表小姐心中谁都是纯澈的。其实人心不古,谁又能说得明白呢。“ ”纵然姨母不喜范姨娘,可她是正室,又为宫家生下一双儿女,她的地位已经稳固如山,何须多此一举。“ 那老嬷嬷沉痛地说道:”因为大少爷毕竟是长子,如果没有大少爷的存在,二少爷不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嫡长子了么?“嫡庶间的分别实在太大,庶长子存在的威胁对嫡子是有的,于是乎便有人相信了。 林芳语便不再言语,明眼人看着,都以为她是替自己的姨母出头,实际上,她只是想借着这嬷嬷,证实宫夫人的罪行罢了。让一个苦心经营多年的慈母形象瞬间崩塌,最后声名狼藉,她只有拍手称快的份。 ”夫人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她知道,如果贸贸然毒死大少爷,势必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她没有急着下手,而是慢慢地来。明面上她是往大少爷的汤药里送补药,实际上却是毒药!因为怕被人发现,她故意装作很少探望大少爷的样子。如果不是老奴及时发现,暗中倒了大少爷的药,只怕,只怕此时此刻,大少爷已经不在人世了!“ ”老爷不信吗?老夫人您不信吗?“嬷嬷说着,跪地而行,一直到官老爷跟前:”柳姨娘就是最好的证明!老奴亲眼见到,夫人院子里的嬷嬷悄悄地溜进柳姨娘的院子里,只要夫人想,她的手段多的是,还有,假装在路上与柳姨娘的丫鬟偶遇,趁着那丫鬟低头捡东西的时候在汤药里加东西,老爷若然还是不肯相信的话,老奴这里还有药渣,从五年前到现在,夫人派人送过来的,老奴悄悄留下了些。柳姨娘的那些,老爷要不要一起看看?“ 全场哗然。宅院里头的明争暗斗,屡见不鲜,大多的时候,都是藏着掖着,只要面子上糊弄过去就算完事了,宫家闹的这一出,是为哪般? 这在场的也大都是主母一样的人物,对于这些伎俩是烂熟于心。当下除了同情那无辜的宫家大少爷宫柏希外,对这嬷嬷也抱了一份成见。院子里头的事情嘛,悄悄禀报就是了,何苦要大庭广众地揭发出来,叫宫老爷也好生为难。一时间,大家对宫夫人的态度就分外复杂了,更多的是觉得她驭下不严,可谓丢脸。 然而那老嬷嬷浑然不觉似的,她看着宫老夫人紧闭的双眼,看着宫老爷缄默不言,老嬷嬷知道,这把火还烧的不够旺。 就在大家都在揣测此事真假的时候,那太医自然而然地接过嬷嬷递来的东西,林芳语道:“太医,你可看的仔细些,莫要让我姨母含冤莫白。” 宫夫人骑虎难下,本是不敢开口的,但林芳语身为她自己的嫡亲外甥女,怎么看都像是在极力帮她脱罪似的,她再不说点什么,就显得不近人情了,于是她十分委屈地道:“语儿,莫要再言,是非黑白,自有老爷和老夫人公断。”哪怕就是她真的做了,当着几大世家的脸,她就不信老夫人会坐视不理。 那老嬷嬷见了宫老爷和宫老夫人的态度,霎时就明白了。她冷冷地笑了笑,朝着宫柏希的方向深深叩头,半响她抬起头来,爱怜地看了仍是昏迷的宫柏希一眼,她的眼圈通红,冷冷地道:“老奴知道就凭老奴一面之词,老爷和老夫人定然不信。可太医手中的药渣便能证明老奴没有半点撒谎。若是老爷仍然不肯相信的话,老奴愿以死明志!就算丢了这条老命,老奴也不会辜负范姨娘的嘱托!大少爷,老奴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来伺候您!”说着,她站起身,往那墙上一碰,只听得“吭”的一声,她被墙反弹回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鲜血洒满了她脑袋四周,像是一朵盛开的血花。她抽搐着,嘴角朝上弯起,就那么定定地,定定地,看着林芳语。 “啊!”围观的人群惊叫起来,有胆小的小姐用帕子盖住双眼,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林芳语也是惊得退后了几步,怎么会,怎么会.......她怎么会选择死?她们的计划里,不需要她以死明志的。她走过去,为她闭上双眼,可她却抹不上。她张了张嘴,以唇示意“放心”,嬷嬷这才闭上了双眼。 人命关天,如果之前还对宫夫人的所作所为存在疑虑,那么在见证了嬷嬷的死亡后吗,全都偏帮向宫家庶长子宫柏希,虽然他还昏睡着。宫老夫人在见到那嬷嬷冲过去的时候就知道大势已去,但她始终还是慢了一步,她站起来,道:“薛氏,你这个毒妇,一而再再而三地谋害我的孙子,先是范姨娘的大少爷,再是柳姨娘的孩子,念在你为宫家生育子女的份上,将她看押起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三语话别 冬日的天气常常有又厚又重的雾,有时候一整日也化不开,就像是蜂蜜在冷水里,只能沉寂,不会消散。 灯火通明的屋内,小竹往炉子里加了几块炭,宫柏希躺在床榻上,还是不住的咳嗽着。小竹担忧,几次想要去请大夫,都被宫柏希叫住。他正为难间,就见帘子一动,林芳语带着丫鬟走了进来,淡淡对他道:“你先出去吧。” 小竹知道表小姐是有话要和少爷说,可看着自己主子羸弱的身子,他却不敢迈出去。 “怎么?怕我害了希表哥是么?”倒是个忠心的小厮,可惜跟错了主子。林芳语如此想着,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小竹,你去厨房里看看......看看我的药......好了没有。”宫柏希气喘吁吁地说完,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小竹得了主人的令,不敢不从,便一转身消失在视线之外。 林芳语看着宫柏希,脸上不带半点怜悯:“表哥可好些了?” “不过是在鬼门关再走了一遭,表妹无需担心。” “担心?”林芳语扬着眉:“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希表哥该担心的,是自己才对。”扳倒宫夫人固然是好,他却自作主张选择这样的时候,将宫家的名声弄得一败涂地,就算是胜了,又有什么可高兴的? 宫柏希形同枯槁,他慢慢地坐起来,看着眼前豆蔻的少女,忽然嫣然一笑:“这不是表妹一直期望的么?你故意设下陷阱,引母亲来跳,并非是真的想置她于死地。前一次在后花园,是你试探我,而这一次,你却是故意诱我上钩,你明知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却诱使我认为,还有机可乘。” “我不过是,按照你计划之外的计划行事罢了。要是说有什么纰漏的话,,也就是,祖母为何今日也会出现吧。”他呵呵地笑了几声,自嘲起来:“其实就算我不这么做,你也有别的计划,可以彻底地斗垮他们,要是我猜的不错的话,二弟,会是你的下一个目标吧!” 林芳语只是一愣,原来宫柏希也并非什么都不知道,她笑了笑:“希表哥说对了一半,还有另一半,可能你要用很长的时间才能想明白了。不过好歹合作一场,以妹妹愚见,表哥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安抚姨父。”都做过了,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除了那个老嬷嬷自戕,其余的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包括宫老夫人的出场,如果没有她这位德高望重的人见证,宫夫人不是很快就可以翻身了么?至于宫柏望,她林芳语还不放在眼里,那个纨绔子弟,无需她动手,他自己也能闹出事儿来,再说,没有宫夫人护着,宫柏望就是个蠢货! “天色也不早了,希表哥还是早些歇着吧,对了,我今日来,没有什么事,就是跟希表哥道别而已,希表哥你可要,千万保重自己的身子。”不管立场如何,目的是一样的,前世他给她的人情,她已经报答,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走到这一步,林芳语已经逐渐明了,宫柏希并非是宫家继承人的合适人选,他太过刚愎自用,却又过分拘泥人情,才会只是将宫夫人送进院子。 但是她林芳语不同,她打一开始就没想放过宫夫人,还有宫妙音,如果上一次不是宫柏希临时改变计划,宫夫人何须得意到感觉宴请宾客。不过这样也好,让她直接一锅端,宫夫人也好,宫老爷也好,宫妙音也罢,都不值得同情!宫家经过这一次,明面上是晋升了,可实际上也被一朝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这也算是,给宫柏希一个不好好合作的代价吧! 这个姨母,自作聪明,她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让她一尝痛苦的滋味! 处理完这些事,心头也轻松了许多,身后紫菱亦步亦趋地跟着,宫夫人被关进内院,宫妙音只顾着求情,早乱了方寸,紫菱也被她重新提拔上来,跟在身边伺候。看着前面欢快的背影,紫菱跟上去:“大小姐,现在是不是要去探望宫夫人?” 林芳语莞尔一笑:“紫菱,我原以为你不会这么坏的。”落井下石的事情都想着去做,紫菱你这是有多恨宫夫人?林芳语失笑:“紫菱,究竟姨母对你做过什么,竟让你这般讨厌她?” 紫菱脸一红:“大小姐取笑奴婢。”手下握成拳,她原本不必这么讨厌宫夫人,还不是因为宫夫人在意欲拉拢她的时候,竟然恬不知耻地说出要宫柏望纳她做妾的话,每个丫鬟都想攀高枝不假,那个宫柏望是高枝吗?只有她才会这么宝贝自己的儿子!紫菱心高气傲,总觉宫夫人将她配给自己的儿子做妾不是抬举,而是羞辱,是以对宫夫人恨得牙痒痒。 “紫菱,眼下我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跟老夫人告别。”林芳语说着,眼神忽然变得忧郁起来,那忧郁又夹杂了几抹无奈,和几抹复杂。 “是。”紫菱便不再多言,也不问,只管跟着林芳语往宫老夫人所居住的地方去了。 “你来了。”就像是阔别多年的老朋友,一见面不是寒暄,而是最简单的一句对话。宫老夫人在门开的瞬间,抬眼看到在门口的林芳语,她浑浊的老眼闪了闪,将眸中的精光收敛起来,冷着声道:“林大小姐这招推波助澜好生厉害,让我这个老婆子也刮目相看。” 林芳语受宠若惊:“老夫人抬举了,芳语何德何能,当得起老夫人这样的夸赞。” “你当得起,还绰绰有余!”宫老夫人的话中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将我们宫家玩弄在鼓掌之间,我不管你和薛氏之间有什么恩怨,但这是宫家,薛氏是宫家的人,然后才是你的姨母!”中气十足的声音透着股威严,看得出宫老夫人是真的怒了。 “姨母做错了事情,自然是要受宫家家规处置,老夫人难道是怕芳语回去林府搬救兵么?如果是的话,老夫人大可放心,就像是您说的,她虽是我的姨母,可最高的身份,却是宫家的儿媳妇。芳语一介闺阁女子,不懂何谓妇德,但老夫人您阅历宽广,想必是早就烂熟于心了。” “你!”宫老夫人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呛,猛烈地咳嗽起来,待她回过气,双目灼灼地盯着林芳语的方向,从齿间蹦出两个字来:“很好!” 第一百二十二章 打道回府 “芳语只是实话实说,老夫人何必动气呢?”如果不是心存侥幸,怎会被人抓住把柄,如果不是贪得无厌,岂会被人揪住辫子。她生平最恨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明面上是一个大善人,背地里尽是做些龌龊的事情。宫夫人是一个,宫老夫人,又是另一个。相比之下,宫夫人的道行,还比不上宫老夫人。 是啊,若不是宫老夫人隐藏得够深,她林芳语恐怕这一世又要被骗了。那时候想起宫老夫人爱怜的神色,还有替她说话的表情,就真的信了是个慈爱的如祖母般的人物,才会让她对宫家还有仅存一点善良。现在想来,真是蠢到家了!她与宫夫人,根本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最终目的都是一样的。也许宫夫人当时就是知道自己做的太过,才会与宫老夫人联手,说起来,她们这对婆媳,才是最后的赢家。 很多年之前,宫老夫人就在布这个局了吧。从宫柏希的姨娘开始,到后来的种种,她眼睁睁看着儿媳妇在孙子的饮食中下毒,再暗中派人照顾,蛊惑宫柏希,她知道,只要天长日久,被摧残折磨的宫柏希终究会出手,而她宫老夫人,要做的不过是坐山观虎斗,她不在意谁输谁赢,因为她要留下来的,只是强者! 唯一的一点就是,当年范姨娘的事情,大抵也是宫老夫人一手促成的,在此事上她理亏,更担心宫夫人会把她咬出来,但是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她又不能过分包庇,所以最后退而求其次,才会将宫夫人关了禁闭。 这样一来,宫家的安危是保住了,丢了一个当家的主母,于宫老夫人而言,总比把嫡亲的孙子栽进去,要好的多。而她对宫家仅存的一点好感,也随着想明白这件事,而消失殆尽。 “小丫头,看来你母亲果然没有教过你,什么叫做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既然这般地不留情面,就别怪我了。”待林芳语走远,宫老夫人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佛堂之内,苍老的容颜上,默默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来。她身边的老嬷嬷凑近了,谄媚道:“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老夫人就让她得意些时候吧。只是大小姐那边......”这个大小姐啊,什么都藏不住,打从夫人被关押起来,她就不吃不喝的又跳又闹,老夫人都被她闹了几次了。 “哼!”宫老夫人眉头一皱,手重重拍到桌案上:“这些事情还轮不到她来做主!”她心中已有主意,便吩咐嬷嬷去请宫妙音来,一面让人准备了送行的厚礼。 是夜,林芳语正指挥着下人收拾细软,宫老爷就带着人来了,送了一大堆金阳的特产,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无非就是家中接连出事,怕照顾不周等等,林芳语听完,笑说道:“语儿和妹妹也打扰了姨父姨母一段时日,蒙姨父姨母照顾,心中感激不尽。只是眼下这个当口,也快要过年了,想着家中母亲病弱,弟弟年幼,纵然是姨父姨母竭力挽留,又怎能心安理得地在金阳过年?所以语儿才叫人收拾了行装,不日就要回金阳去了。不曾想,竟与姨父的想法不谋而合。” 宫老爷有些尴尬地笑,虽然挽留了他宫家颜面,但听着就像是打脸一样,这个时候出发,若是畅行无阻还好,要是遭遇大雪,只怕到汴都的时候,正月都过了去了。让客人在船上过年,不是他们宫家的作风,传出去不免让人笑话,只是眼下出了薛氏的事情,宫家的面子早丢了去了,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姨母那边,语儿就不便去道别了,只是她与姨父到底夫妻一场,求姨父看在表弟表妹的份上,看在夫妻的情分上,不要过分的责怪于她。到底是语儿的姨母,她和母亲时常有书信往来,此事若是母亲知道,又是要伤心的。烦请姨父......” “我知道,我会定期叫薛氏写信,问候你的母亲。”宫老爷有些心不在焉的,薛氏现在就是他的痛脚,好好的一场庆功宴也是因为薛氏搞砸了,宫老爷如今有些厌烦宫夫人。 “回去代我问候你的母亲,还有你的祖母。”宫老爷走到门口,又停下,抛来这么一句话,林芳语顿了顿,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宫老爷这句话,这别有深意,还是单单是客套的道别? “大小姐,都收拾好了。”紫菱来报,一想到可以离开,她是开心的,总算是甩掉了麻烦,紫菱心中一阵轻松。她毕竟是个丫鬟,考虑的事情简单些,瞧着林芳语忧心忡忡的样子,忽而想到林府之外的林宅,还有一头更加难以对付的恶狼,紫菱见她烦扰,便安慰道:“大小姐不必担心,这么久没有信儿,兴许是少爷一个人也能对付得过来。” “宫妙音那边呢?”当着外人她叫她一声音表妹,没有别人的时候,林芳语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反正宫妙音也不会稀罕这个称呼,反正有了这些过节,以宫妙音气量狭小的个性,早把她视作仇敌了。 “表小姐分别到宫老夫人和宫老爷的院子去闹过,后来学乖了,也去跪着求情,这会子不知道是为何,宫老夫人单独把她叫进了祠堂,关上门好一会,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林芳语眉眼松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什么,还不是如何反扑。是她当初瞎了眼,从来没有得到过祖母的疼爱,才会误会宫老夫人是个善人。是她太渴望温暖,才会着了宫妙音的道,一步步被她牵引着,甘心情愿地走向地狱。可惜现在终归不到时候,否则,她定然是要送宫妙音一份大礼的。 不过,狡兔三窟,就让她们苟延残喘一阵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希表哥那边呢?” “关门谢客,一点动静都没有。” 林芳语冷笑,他倒是会捡便宜,也学得乖了,知道先留一手,要在宫夫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手,不过这些都没什么关系了,她的战场,要换地方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林二夫人 农历正月廿十四,林芳语一行,终于回到阔别半年之久的林府。此行虽说在路上耽搁了时辰,但从宫家出发,便料定是不能回到家中过年的了,因而林芳语早早地去了信,林茂之怕母亲担心,硬是将信拦截了下来,只说姨母盛情难却,大姐二姐大致是要在宫家过完年才回来,林夫人才放了心。 姐弟三人打的什么主意,蔡姑姑自是心中有数了。此次大小姐带着二小姐去宫家贺寿,一去就是大半年,期间林老夫人甄氏来过也不下三四次,幸亏少爷机灵,每次都有惊无险,蔡姑姑眼见着大小姐回来了,满肚子的话要说,可也知小姐少爷姐弟情深,便悄悄退了出来。 “姐姐可真是好,带着二姐去了那逍遥的地方,倒留下我一个打这场仗。”林茂之嘴巴里冒着酸味,嘴角却是翘着的,可见他并非真的生气,而是逮住机会在姐姐面前撒娇了。 “这林府终有一天也会是你的,你要把父亲的遗愿发扬光大,若是这么点子小事都处理不好,日后如何服众?”她再是强悍,知道过去,但终究是女儿身,不可能护得住弟弟一辈子的。再有就是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前世就是因为过分袒护,造成弟弟妹妹都依赖于她,最后她自乱阵脚之时,林府就乱了套。 不似林芳语的淡定从容,林芳菲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你当那宫家的日子是好过的?你要是乐意,下一回咱们就换一换,看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说着扬起手,拍着林茂之的脑门:“姐姐这是心疼你,才不让你长途跋涉,你倒好,半年不见的,别的本事没看着,倒学会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被她这么噼噼啪啪一堆,林茂之顿时就不说话了,料想宫家也不是什么善茬,见林芳语容貌消瘦,不禁心疼:“却是姐姐疼我,委屈姐姐了。可惜我投生的迟,不然是定要保护姐姐们的。” 林芳语好不容易绷起的神经也经不住弟弟妹妹这么折腾,她“噗嗤”一乐:“瞧你说的是什么话,你若投生得早些,就该是兄长了。” 姐弟三人笑作一团,林芳菲朝四周看了看,很是疑惑:“你说......那个人去哪了,怎么这么久还没看到?”她口中的那个人,无疑就是甄氏了,林芳语笑了笑:“怎么样也是做晚辈的去给长辈请安,哪有长辈上杆子来的?你当我们林家是什么?” 甄氏再是利欲熏心,也懂得这些道理,这点架子还是要端起来的。林芳语如是想着,谁知林茂之很不屑地哼了一声,道:“那老东西,自从姐姐走了之后,便三天两头地来,搅得母亲也不能安生。我跟她斗一斗,倒是无妨的,只是担心母亲的身子。” “这么说,你是败下阵来了?” “不是,我寻思了个法子,让那老东西跑到山上去了。”林茂之非常得意地昂起头。 “她怎么肯?”林芳菲还是有些不肯相信,这位继祖母,可是出了名的难缠,茂之只是个男丁,是怎么游说她外出的? “她怎么不肯,只要是她觉得可以从中得到巨大利益的,自然就肯了。” “茂之,你许了她什么?”林芳语皱起眉,别是弟弟被骗了才好。 “什么都许了,也什么都没许。”林茂之骄傲地卖起关子,道:“大姐二姐回来也有一会子了,恐母亲也醒了,不如我们瞧瞧去。” 正言语间外头传来蔡姑姑“嘹亮”的说话声:“二夫人您来得刚好,两位小姐并少爷都在里头烤火呢!” 姐弟三人相视一眼,都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转眼林二夫人就跨过了门槛,将身上的披风一褪,脸上仍旧是淡淡的笑意:“我刚好从外面路过,瞧见这门口的马车,果然是回来了!” 寻常林二夫人的话不多,跟在甄氏后头,有时候你都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但是她独自前来,还是头一回。 林芳语带着弟妹依次见礼,林二夫人白氏笑着先一步扶起来,嘴角含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泥那些形式。”言罢瞧着林芳语:“一路舟车劳顿,语儿越发清瘦了。”转眼视线转移,很是寻常地道:“还以为菲儿多日不见大嫂,该是去了呢,不成想也在。茂之,你也在。” 大家都是聪明人,林茂之哪里不懂这话的弦外之音,见姐姐首肯,他便也笑道:“是我告诉二姐,母亲还在休息的。这会子时间也差不多了吧,二姐,我带你去母亲那边。” 姐弟俩走出去好远,白氏还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怔怔的,有些失神,就在林芳语以为她深思飘忽之际,她忽然喟叹一声:“茂之真是个好孩子。”言语之间,竟也透着几分艳羡。林芳语不知她此行的目的,便也顺着道:“那也是无奈之举,若是我们姐弟如芮妹妹一般,此刻恐怕也是骄纵的。”父字重如山,没了父亲,他们不得不迅速成长,才能不被人欺负。林芳语这也是变相告诉白氏,别跟甄氏一样,来妄想属于林府而不是林宅的东西。 白氏被呛声,并不气恼,反而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今日去探望了你祖母,她恐怕还要好一阵子才能回来。”说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林芳语,希望从她脸上看到些什么。然而让她失望的是,林芳语什么表情都没有,反而是反问了一声:“是么?能够让祖母奔波在外,想来也是有什么要紧的大事了。” 这半是讥讽半是真实的话让白氏脸上一红,随即不自然地动了动嘴唇:“是啊,打从你祖母跟茂之那孩子彻夜长谈之后,你祖母便外出,搬到南山去住了。我瞧着她的样子,这一年半载的,怕是还不能回来呢。” 这是什么意思?怪罪到我弟弟头上了么?林芳语仔细地将白氏瞧了瞧,见她素净的脸上隐隐透着红晕,料想没有甄氏这个强势的婆婆在,白氏的日子顿时轻松了许多,她便明白了,只是白氏是甄氏的儿媳,按理她们才是一家人,所以白氏的目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箭双雕 “语儿听说选秀的事情了么?”林芳语还未回过神,就听到白氏抛来一句奇怪的话。皇上选秀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在金阳就传了个遍,何况是在帝都,她笑了笑,道:“有所耳闻,不知婶母何意?” 难以揣测,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在宫家虚情假意惯了,回到自己的林府,她不想继续披着面具做人。印象中这位婶母不曾为难于她,虽说不是十分的好,也没有过分为难过他们。唯一的缺点就是,她个性实在太懦弱,在甄氏跟前都说不上话。 算上年龄,白氏的女儿林芳芮,只比自己小了月份,也在选秀之列,难道是...... 她将飘忽的目光朝白氏看去,白氏像是料到她会这般想一样,淡淡勾起嘴角:“语儿想到哪里去了,后宫水深火热,芮儿性子跳脱,怕是不适合的。” 林芳语十分赞同:“芮妹妹秉性纯良,后宫这样的地方,的确不适合她。” “是啊!”白氏说着一叹,话头就是一转:“看来我与语儿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我们这样想,别人未必这样的想。你姑母,过几日,也要来了吧。” “你瞧我,多日不见总想着和语儿多说几句,可这身子骨又不争气......咳咳咳......你刚回来,也快去歇着吧。”白氏说着,用帕子捂嘴,似乎真的有些身子不爽起来。林芳语与她道了别,兀自坐在椅子上发呆,白氏这是什么意思? 紫荆进来,林芳语仍旧出神,紫荆将热茶送到桌案边,林芳语将白氏的话挑重点说了,紫荆咬着唇,最后还是道:“二夫人毕竟是那边的人,大小姐不可不防。”紫荆看来,林宅就没一个好人。将军刚成亲就被撵出来,当初含冤莫白的时候,也没见林宅问候过,后来将军升官,又腆着脸上来凑热闹。而今将军故去,不知那边打得什么主意! “她不过是想一箭双雕罢了。”林芳语微微一笑:“不管她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毕竟也是给我带了个消息,她这个情,我承了。” 林芳语的姑母林氏是林老夫人的亲生女儿,容貌肖似其母甄氏,性格也肖似其母。为人刻薄自私,虚伪尖酸。嫁到康平伯府后有所收敛。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过是换汤不换药,隐藏了自己的那份本来面目罢了。 传闻她还在闺阁时候,就仗着自己嫡出的身份刁蛮任性,同自己母亲一样,把白氏当做出气筒。究其原因,也大致是林氏看不上庶出的二夫人白氏,再者白氏为人安静,林氏恰恰相反,白氏背地里受了委屈,也是悄悄抹眼泪,敢怒不敢言。因为甄氏是决计不会帮着儿媳妇斥责亲生女儿的。 所以林芳语暗想,恐怕在白氏心中,早就不喜欢林氏这个小姑子了,可她身份明着说是嫂子,林氏却从来没有把整个二嫂放在眼里过。加上她是个庶女,很难从娘家借势,所以这口气一直忍着。而今,也大概是想借林芳语的手挫挫林氏的锐气。 白氏虽然性格庸懦,却是个眼明的主儿,她早看出林宅与林府不睦,只是明面上还有血脉关系牵连着。她这么做,一则是借了林芳语的手打击林氏,给自己出出气,二来......二来是什么,林芳语不想往深处想。 因为她考虑的远远不止这些,弟弟告诉她甄氏被三言两语打发到南山她就觉得奇怪,这不像是那尊大佛的个性,敢情是在这等着她呢,她虽然人不在家,但是林氏马上就接了她的班,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给自己呢! 若非白氏提醒,等到林氏一来,她定然是要措手不及的! 林氏嫁过去的时候,康平伯府还不是康平伯府,后来天子尹绍瑞即位,因是皇帝舅家,又有太后调停,虽然没有什么建树,到底为了颜面抬了上去,变成如今的康平伯府。林氏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她幸运的就是嫁过去十来年,婆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幸的是她的母亲当年没有踩准,她嫁过去的,并非是太后嫡亲的那一脉,而是堂叔伯。也就是说,太后与林氏的丈夫,是堂姐弟关系,而非亲姐弟。 但就算是这样,康平伯府也非昔日可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纵然不是康平伯府主脉,但只要太后稳稳坐在太后宝座上,康平伯与她丈夫的堂兄弟关系还友善着,林氏就能造势。 就在林芳语思量着如何对付的时候,林氏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到了林宅。本来康平伯府不在皇城之内,位于京都南屿,在汴都倒是有座规模还算庞大的宅子,也有下人常年打扫着的,但林氏以多年未回娘家,想念家中母亲兄长为由,硬是将行李搬回了林宅来。几乎是没有经过白氏同意,她便指挥着下人将她的东西大包小包地搬进了原先住的院子。后来又嫌弃太小,硬生生将自己的亲二哥和二嫂挤兑了出去,自个住在了林宅的主院之内。林二老爷吃不住这位妹妹,白氏就更不能了。 林氏收拾好东西,也不嫌累,更不管是什么时辰,直接就瞧了林府的门。看门的家丁还没报信,林氏已经踩着泥进来了,一路上心肝宝贝地叫着,林府她也没来过几次,林芳语讶异她怎么走得这么顺风顺水,整个人已经被林氏搂在怀里,一口一个“心肝”,嘴里还发出呜咽之声:“我可怜的心肝哟,遭遇这样的不幸。我那苦命的大嫂哟,没了丈夫可怎么活哟!” 林宅诸人面面相觑,这大新年的,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跑回来,就是这么安慰人的么?林芳语好容易从林氏怀中挣扎出来:“姑母节哀,事情已经过去了。” 林氏本来就只是做做样子的,便使劲用帕子揉了揉眼睛,让眼圈看起来更红些:“姑母这不是着急吗?我一听到消息就连夜动身了,不想还是来迟了,茂之这孩子也不知道长了多高,大哥死的时候,会不会没有执幡引路的人。我一想到这些,就像有一把尖刀狠狠地戳着心窝子一样的疼。” “......” 林氏见林芳语不开口,脸变得也快,她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你说的对,都过去了,来,快见见你的表弟表妹!” 第一百二十五章 康平伯府 话音一落,就见从外头走来一男一女两个人,为首的少年清秀瘦削,为次的少女唇红齿白,只是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乍一看十分可爱,又与林氏有几分相似。 林芳语记得,这是林氏所出的一对子女,长子江南亭,女儿江南雪,林氏只得了这两个孩子,奉若珍宝。那江南亭倒是没有什么,江南雪则是一身傲气。林芳语见怪不怪,就着样子将江南雪打量一番,道:“表妹看着好眼熟呢!” 这本来是套近乎的话,也是显示主人家的客套,林氏听了颇为受用,然而江南雪瞪大了眼,十分傲气地从嘴里恒了哼,不咸不淡地道:“表姐。” 同一时间,江南亭依礼拱手,给了林芳语十足的尊敬:“表姐。” 虽说两个都是自己的孩子,可是这样一来,林氏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她忙呵斥了女儿:“雪儿,怎么对你表姐说话的?”这个不省心的孩子,不是叮嘱过初次见面不能失了礼数的吗? 不想江南雪爱答不理的,心中十分不爽,见母亲盯着,十分不情愿地屈膝,喊了一声:“表姐。” 林芳语好似没有瞧见江南雪的不恭,继续对林氏道:“表妹现下就长得这般好看,等日后长大了,可不知是个怎样的美人呢!”用这张脸迷惑的人,也不在少数吧! 她面上虽笑着,眼睛是正眼也没有看过江南雪一眼。但凡女子,没有不在意自己的容貌的,那江南雪亦是如此。她听了林芳语的夸赞,也有些沾沾自喜,神情倨傲地看着林芳语,一副“算你识相”的样子。 林氏有些尴尬,笑看着林芳语解释道:“你表妹被我宠坏了,都是自家人,你别见怪。”如果见怪了,就表示你没有把我这个姑母放在眼里。 “姑母说了是自家人,语儿又怎么会见外呢!”眼神无意识地朝江南亭探去,见他笔直端正地站着,十分恭谨,与其妹的举动截然相反。她想起康平伯府的情况,也就知道原因了。 康平伯府在天子未即位前,也不是多大的官职,但胜在家中男丁虽然才华不够,却也不是悭吝的人,到天子即位后,看在江南家中立且是太后娘家份上,封了个伯,已经算是十分宽待了、而康平伯府本家呢,男丁众多,江南亭的父亲,也就是林氏的丈夫,既非嫡长子,也不是太后嫡系的兄弟,因而不过是打着康平伯府的名义,过虚假的分光生活罢了。江南亭为人诚恳,不会讨好,因而在男丁众多的康平伯府,基本是不被重视的存在。但是江南雪正好相反,康平伯府不要说嫡出了,就是统共加起来,生下来又养活的女儿少之又少,此为其一。其二,天子年少尤为,康平伯府有意送女儿进宫,做亲上加亲的意思,也为康平伯府男丁更好的铺路,江南雪恰好是这个年龄段,因而不止是林氏,康平伯府也有意培养,是以,她的性子骄纵些,也无可厚非。 林芳语揉揉额头,这张娇俏的脸蛋啊,当年的确是把个男子迷得七荤八素。而这男子之中,还有她的弟弟。只是这一世,她不打算让弟弟掉进江南雪的陷阱里,就不知那倒霉的,又是何人了。 “姑母难得回来一趟,这次可要多住些日子,语儿也好尽地主之谊。” 林氏的脸哗地就变了,刚才还特意强调是一家人,如今马上改口要尽地主之谊,就是把她当做客人了。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她的脸色不好看,江南雪的就更难看了,只见她气呼呼地对林芳语道:“我们江南家在汴都也有自己的宅子,表姐孤陋寡闻也就是了,怎地大舅舅大舅母也没有告知么?” 林芳语闻言,当即色变。骂她也就算了,还要扯上她的母亲。这也就是了,居然连过世的父亲也不放过,当真是没有人性!于是她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江南雪,道:“不知表妹说的,可是康平伯府位于南街的那处宅子?”你要揭人的痛处,戳人的伤疤,我也只有还给你。一个江南家,一个康平伯府,虽然都是复姓江南,但是区别大着了去。南街的康平伯府,是天子赐下的宅子,伯爷的爵位也是由康平伯的子孙世袭,哪里轮得到他们! 此次林氏回汴都之前,的确是去找过康平伯夫人,想住在汴都的康平伯府造势。谁知康平伯夫人心比天高,根本看不上林氏这个妯娌,一口就回绝了。林氏哭诉到丈夫那里,丈夫又去找了康平伯,这下康平伯夫人才松了口。但人就是这样,得到的又觉得不怎样,得不到的,反而才是最好的。加上之前接到母亲甄氏的来信,林氏忽然改变了主意,其实就算她不改变主意,住在南街,也是尴尬的,又不是正经的主子,做事说话都要端着小心,不如回到娘家颐指气使。林氏打定主意,这才带着儿女大包小包搬进了林宅。 江南雪讽刺林芳语孤陋寡闻,人家转眼就连康平伯府的内幕都透了出来,这下江南雪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下,林氏是脸上是彻底挂不住了,幸得江南亭机灵,忙道:“大伯父那里,哪有外祖母和表姐这里亲厚,说起来,这里是我和妹妹的外祖家,是母亲的娘家,哪有不回来的道理。让外人见了,不是以为林家家宅不合吗。” 言下之意是,我们不住南街,是为了全你们林家的面子,你该感激才是。江南雪一听,立马有了底气,挺着胸脯道:“是啊,我多年不见外祖母了,甚是想念,不如表姐这就带我去给外祖母请安吧。” 林芳语诧异道:“祖母去了南山为林家祈福,难道姑母不知道吗?”她说的是姑母而不是表妹,也就是讽刺母女感情也未必如她们母女形容的那样亲厚。不想刚一说完,江南雪就跺脚:“祈福?什么时候的事?” 甄氏去南山的事情,林氏自然没有告诉女儿,江南雪是真的不知,林氏则是佯装不知。她蹙了蹙眉,十分遗憾地道:“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姑母倒是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语儿你,肯不肯答应?” 第一百二十六章 贪得无厌 “姑母的话,语儿定然是听的,不过姑母风雨兼程地来了,却连热茶也没喝上一口,反是语儿的不是。”林芳语说着,紫荆早一步告罪,捧了热茶上来,周到地送到林氏面前。林氏略略看了,故作正经地喝了一口,江南亭也是告谢。唯有江南雪,非常不屑地看了一眼,一脸鄙夷:“这茶汤的颜色这样的陈旧,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陈茶了,表姐若是不嫌弃,我们倒是带了现成的,定然要比表姐你的,好上许多。”她自恃貌美,在家又有人宠着,不知不觉就把不知天高地厚的本性暴露无遗。虽然接到林氏的白眼,但是要江南雪对林芳语低头,想也是很难。 林芳语自然也感受到江南雪莫名其妙传递来的敌意,她佯装不知,故意把眸子一沉,神色哀婉:“表妹的茶纵有千般万般的好,终也不及我这茶,它虽看着陈旧,却是先父利用闲暇,亲自采摘,一茶一沫,都透着先父的疼爱。”姑母啊,你的这个不情之请,可是要悠着点说的,纵然你与我父亲不是那么亲厚,也不该私下放纵你的女儿,由着她对一个死人不敬,尤其是,这个死人还是我的父亲! 江南雪倒吸了口凉气,林将军忠君爱国,威名远扬,她再是愚笨,也知道继续说下去,就是诋毁死人的清誉了。听说他死后,皇上还来祭奠过,可见这个挂名舅舅,在皇上心中还有几斤分量,她脸色一白,捏紧了帕子,咬着唇,非常不情愿地闭上了嘴巴。 林氏也是一惊,母亲的来信中没有透露更详尽的内容,提及的只是自己栽在了一个小丫头手上。当时林氏不以为然,想嘴皮子功夫,也是逞能罢了。但现在人家几句话就将了她的军,你不是说和我父亲感情深厚吗?那你女儿说出这么不知轻重侮辱长辈的话,不是你授意的么? “父亲素来最爱苦茶,说是苦中带甘,表妹养尊处优,若是喝不惯的话,我这个表姐,也只好说一声,招呼不周了。”她笑语晏晏,仿佛刚才的不快全然没有发生一样,然而这最后的一句话,不是逐客令又是什么? 林氏心中咯噔了一下,话还没有说出口,她实在是不甘心啊,她暗自思索,刚要开口,却听林芳语淡淡的语音说道:“对了,姑母刚才说有事,不知是何事?若是林宅的事情的话,想必不用姑母开口,祖母也早就交接好了。若是这林府嘛,语儿愚昧,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值得姑母惦记。” 林氏脸上一红,这是生生的打脸啊,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回到娘家受到各种优待,这不是挤兑自己的嫂子么?如果说前半句林氏还能当是奉承的虚假话语的话,那么厚半句,就是真让她不是滋味了。这个侄女,把林宅和林府分得那么清楚,表示她坚定的立场,她要想从亲情这打通关口,想必是难了。二来,林氏的确是打着一些如意算盘,可还没有开口,就被围追堵截,活生生是脱光了叫人看一般难堪。她纵然做好不受待见的准备,但刚从林宅过来享受尊贵待遇一相比,心里还是有巨大的落差。但林氏就是林氏,她深刻遗传了甄氏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秉性,脸皮算个什么东西,不管用尽什么方法把想要的东西揣进自己怀里才是最大的赢家。因此她变脸极快,忽而就红了眼眶,捏着帕子,语带哽咽地说道:“语儿这是在责怪姑母么?汴都与南城相去甚远,姑母得到信儿就想赶回来,无奈你姑父忽然病了,姑母便叫你表弟表妹先回来,可是两个孩子不争气,刚过南城就遇到大雪封山,只好打道回府。这不,雪一化,我就带着你表弟表妹匆匆忙忙赶来了。”为了让自己表现得更加情真意切一些,林氏甚至不惜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女儿手上掐了一把,不明所以的江南雪疼得惊呼一声,转瞬,明白母亲的用意,便也哀痛地说道:“表姐你不知道,打从听说了大舅舅的噩耗,母亲就整日神思恍惚,日夜哀伤,念叨着你们,不知是要怎样才好。” 林芳语动了动嘴,这俩母女,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啊,把人家的逐客令置若罔闻,她冷冷地挂出一个微笑:“父亲在天有灵的话,想是知道姑母这般想念他,也该安歇了。”对死人撒谎,小心他半夜来找你哦! 林氏只是动了动眼皮,反而江南雪顿了顿,林芳语早知他们是怎样的人,故意卖个关子,看来江南雪好动,林氏呢,则还要观察才能决断。 “我哪里就有那个福气,虽然年幼时我多得大哥照顾,可自打出嫁后,女子从夫,大哥又常年戍守,这兄妹的感情,也只能是留在心里。我本以为来日方长,谁知道却......大哥他定然是怪我,怪我最后都没有来得及见他一面,哪里肯托梦于我。”一句话算是给江南雪吃了颗定心丸,世界上根本没有妖魔,更不可能有人死后还来寻仇的。 “语儿,正是因为如此,姑母才想更近地瞻仰大哥遗容,看顾遗孀,我已经错过和大哥相处的最后时光,不想再错过看顾大嫂了。就算不能照顾周全,起码也能陪着大嫂说说话,宽宽她的心,有些话啊,姑嫂比母女要好说的多。不知语儿你,意下如何?” 林芳语半眯了眼:“姑母的意思是......”不要告诉她,是想搬进林府来住吧? 然而林氏下一句话就打破她最后的期望:“姑母是想,距离大嫂和你们近一些,再说也有你表弟表妹,人多热闹些,你母亲有事可做,总好过一个人胡思乱想。” 看来母亲神思恍惚的事情,是甄氏传给林氏的了。林芳语对此表示很不悦,也只能强自按捺,道:“这恐怕不方便,而且,林府院落稀少,恐怕委屈了姑母和表弟表妹。” “这个无妨的,语儿是担心你母亲不答应么?你放心吧,我已经派了人过去传话,相信你母亲会同意的。” 居然先斩后奏! 看来是做了功夫,不达目的不罢休了,林芳语压下不快,道:“如果姑母不嫌弃,只管住下就是。” 林氏心中一喜,道:“语儿放心,姑母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你表妹和我住在一起便是了,至于你表弟,我想林府也没有单独的院子,不然就让他跟茂之挤挤?” 第一百二十七章 见缝插针 林府再小,也不至于连个招呼客人的地方都没有,更不可能让客人和主人家挤在一处的道理。林氏可能是想表现出自己的亲厚,但也不至于连礼数都不顾的。林芳语便知她是有意为之,她抿着唇,道:“这个恐怕不妥,茂之每日都要早起,会打扰到表弟。再者,按年岁讲,表弟和二叔家的路之堂弟,似乎更合适些。”反正你也鸠占鹊巢了,不在意顺便把你亲侄儿的房间弄出一个给你亲儿子吧。 正要再回绝,忽见蔡姑姑从外进来,神色有些匆匆。她进来见了林氏,先是一愣,行礼后便恭敬地退到一旁,只是眼角总是无意朝林芳语看去。 林氏眼力好,心知必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她转了转眼珠,对林芳语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好再打扰语儿你,姑母还是先回去。”她一站起来,一双儿女也必然跟着辞别。林芳语早受够了她的惺惺作态,当下便懒得再挽留,但面子上还是要热情地说道:“林府与林宅不过一墙之隔,姑母若是想念我们姐弟了,只管过来便是。”说着让紫荆亲自送出去,紫荆则将蔡姑姑留在内室。 “母亲,我们就这样回去了吗?”江南雪心有不甘,眼里都是不满。 林氏带着自己一双儿女,被紫荆送到门口,她笑着与紫荆道别,一转身就拐进了院落里,那是朝着林府主院,林夫人休息的地方。江南雪见了,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也捻起裙角,跟了上去。江南亭想要阻止,却被妹妹狠狠瞪了一眼,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跟着去了。 内室里,蔡姑姑道:“大小姐,那姑娘还在外面跪着呢。”回到林府之后,蒋嬷嬷因为是林夫人的陪嫁,自然是回去伺候林夫人了。林芳菲是个爱热闹的主,虽然也喜欢安静的紫荆,可一回来尾巴翘上了天,又不愿意留紫荆在跟前伺候了。林芳语本是想找几处好的别院,让紫荆过去过些简单清净的日子,但紫荆又不肯,林芳语见她虔诚,便留了在身边。如此一来,她的院子,内有紫荆伺候,外有蔡姑姑把守,倒是钻不进来什么风。 “告诉她紫萝是什么下场。”林芳语眉梢微动,指尖有意无意在桌案上敲打,蔡姑姑口中的姑娘,其实就是巧儿。宫夫人是何等聪明的人,只要把事情联系起来,巧儿很难不被看出破绽。宫柏希倒是有能力留下她,可忽然改变主意,不肯给她一条活路。巧儿只得来央求林芳语,即使被拒绝多次,巧儿仍旧不甘心。宫家是留不得她的了,一个背叛主子的人,金阳再难有她的出路。于是林芳语前脚一走,巧儿后脚就跟了上来,这一路就是跟到了汴都来。得亏她是个练家子,有些功夫,不然只怕半路上就病倒了。 当初在宫家时,紫萝在被宫夫人请去临时帮忙,为宫老爷过寿办事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林芳语心知,她必定是凶多吉少,但是对于一个几次三番出卖自己的人,她不想施以援手。可能也正是因为宫夫人的这一举动震慑了巧儿,才让她不敢留在金阳,反而苦苦哀求林芳语来。 “她爱跪多久就跪多久,跟我们没有什么相干。”轻轻地站起来,扯了扯身上的裙子,跟林氏的第一次会面看似就这样过去了,只要家里的主动权还在她的手上,林氏就不能无法无天。她揉揉发疼的额头,道:”母亲那边怎么样了?” “夫人看到大小姐二小姐回来,高兴还来不及,病兴许也就好了一半。” 林芳语笑:“”如此,没有我这半副药的话,母亲怕是迟迟好不了的,我们也去看看吧。‘’明知道是奉承的话,林芳语还是很爱听。回家就是好,纵然雨打风吹,起码一家人在一起。 走到门口,刚好与出去送人的紫荆碰了个头。林芳语带着蔡姑姑来到林夫人的院子,大老远的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她的眉梢不由的紧皱起来,看向紫荆也是大惊的模样。原来那朗朗逗笑的不是别人,正是去而复返的林氏! “语儿你来了,你姑母来了,怎地也不告诉我一声。”这是林夫人的声音,软软的,还带着病腔,虽说是责怪,又带着宠溺的味道。 “母亲,想是大姐突然见到姑母,一时高兴过了,就忘记了。”林茂之站在一边,无声地传递过来自己的关切。 “是女儿疏忽了,请母亲降罪。”低眉信手,十足的愧疚模样。客人来访,当家主母都没有露面,算起来也是对客人不够尊重。林氏就是揪准了这一点,踩准了林夫人是个谨守本分的人,才折回到这里来。不用说,她的要求在林夫人这里简直算是小菜一碟。 只听林夫人道:“姑奶奶只管在这里住下,只要你愿意,住多久都是可以的,只是寒舍简陋,只好委屈姑奶奶和侄少爷,侄小姐了。” “哦,原来姑母这般喜欢林府,却是侄女不知情由。”在她那里没有得到好处,就到母亲这里来卖乖,纵然是只有一半的血缘,也该知道母亲心思重,她这样来打扰,分明是故意的!明知她是忽然有事,却偏偏挑了她没有空的时候下狠手,这见缝插针的本事,果真是与众不同! 林氏接收道林芳语不善的目光,却仗着林夫人在场,不怎么在意,她笑了笑,十分逍遥地浅尝了一口茶,道:“大嫂这里的茶真是好,有家的味道。我们也不会叨扰太久,只等母亲从南山回来,我们就过林宅去住,大嫂以为如何?”你们姐弟不是用计谋把我母亲弄到山上去了么?如今我回来了,只要她老人家一日不回来,我便赖在林府一日不走,该如何办,你自己心里有数。 林夫人丝毫不知其中猫腻,只当是林氏不想与二夫人白氏住在一起,便想也不想地答应道:“这是自然,说起来,林家是你的娘家,是该亲厚些。” “既然都是一家人,那么语儿就不客气了,祖母她老人家潜心修佛,归期何时,语儿实在不知。如果姑母实在想念祖母的话,不妨亲自走一趟,看看祖母?” 第一百二十八章 哑巴黄莲 “姑母知道你孝顺,可你祖母也是为了咱们林家去祈福的,若是我中途接回来,岂不是断了林家的福祉?”林氏笑得无害:“不过你放心,你的孝心,相信你祖母即便不在,也能感受得到。” 两人隔着空气对战,林夫人全然不知。若非是考虑到母亲心思重,林芳语便是不能轻易饶了林氏去。但是母亲开口,她不得不答应下来,便道:“既然母亲也想多几个人说说话,那语儿只有从命。蒋嬷嬷,去东厢收拾几间厢房出来,姑母和表妹有什么要求,你尽可去办。” 蒋嬷嬷答应了一声就去办了,林氏喜上眉梢,果然还是要在林夫人这里动刀子,转眼想到日后,林芳语不好对付,种种的种种,都要绕过了她去。眼下还算顺利,林氏脸上有些得意,笑看着林芳语:“你这孩子,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姑母回自己的娘家住,绝不会有住不惯的。” 林芳语勉强一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失落些,她站起身,道:“如此,姑母和表弟表妹便随意些。” “你去吧,我还想与你姑母说会话。”这些日子,因为女儿不在,家中事情大都由儿子主持,未免增添麻烦,林夫人硬是将自己闷在了院子里,难得冒出来几个人和她说话,也不管什么家长里短,瞧着总是热闹些,哪里舍得放人走的? 林氏得了便宜,还想跟林夫人再套套近乎,也不吝笑容地道:“是啊,女孩子家家的,这些事情你们不宜听了。雪儿,你也跟你表姐妹们出去走走。”那走走的意思,江南雪自是会意过来,非常温婉地对着林夫人福身,缓步走了出去。她一举一动都透着大家闺秀的风范,林氏心中自豪,想着目的达到,更是喜不自禁,手上更加大方起来,竟是把要送到林宅二房的东西也掏了出来,满满地堆在了林夫人的院子。林夫人哪里肯收,自是要推辞一番的,不想林茂之将礼单接过来,悉数收下了,林氏面上不显,心中越发得意,虽然那些东西掺杂的,的确也有价值不菲的,但林氏较之即将得到的东西,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似的,不免也认为林茂之没见过世面,竟被这些东西就哄骗了过去。她这一举一动,看在姐弟二人眼中,又是一个笑话。 林芳语走出院子,蔡姑姑欲言又止,林芳语知她心中担忧什么,刚想说话,却见那头江南亭疾步跟了上来,口中还叫道:“表姐请留步。” 他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俨然是追逐所致,只见他走上来,拱手道:“母亲她......母亲她就是这样,还请表姐不要放在心上。”语间有些难堪。 他什么都知道!却无力阻止,所以才来道歉。比起江南雪,林芳语对江南亭这个表弟的感觉要好很多,至少他没有盛气凌人,也没有无的放矢。然而他们立场不同,他也不是宫柏希,所以他们之间,就连同盟者都不是。 “姑母她.......难道姑母住进这里,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她眨着狡黠慧眼,长长的睫毛覆盖了她的眼,即使是如此,江南亭还是感觉浑身不自在,这叫他如何启齿呢?他胸中似有千言,却一句话也不能说出口,末了,只是咽下苦涩:“母亲习惯了当家做主,所以.......” “表弟严重了,姑母就是姑母,别无其他。”这里是林府,她休想染指! 江南亭神色黯然,牵强地一笑:“是我多虑了,告辞!”她早就知道吧,而他还心存愧疚,可是母亲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然而他不能背叛自己的亲生母亲,唯有尽力,而这尽力,也只能是在言语上提点一二。然而,她却并不领情! “大小姐,就这样让姑奶奶住进来,恐怕不妥。”蔡姑姑说着,一边去看林芳语的眼色,只见她神色轻松,姿态自然,想是心中有数了。果然,绕过亭子,就听林芳语道:“再过两日,便是父亲的第二个百祭了吧?” “是。” “我们府上忽然来了客人,得请些道士,做场法事了,免得那些魑魅魍魉忽然冒出来,吓坏了姑母,姑姑你说呢?” 蔡姑姑瞬间变明白林芳语的意思了,她踟蹰了一下,还是道:“但是过几日就是采选的日子,要是江南小姐不能按时去参加采选,恐怕会把过错怪罪到大小姐您的头上。”姑奶奶的首要目的很明显,让自己的女儿进宫。至于她为什么非要死乞白赖住在林府,蔡姑姑掰着脚趾头都能想得清楚,想必是老夫人在大小姐和少爷这里吃瘪,姑奶奶回来寻仇的。她也不想想,若非是老夫人刻意找茬,大小姐和少爷怎会还击?然而这些话蔡姑姑只能在心中想想,那江南小姐不足为惧,蔡姑姑担心的是她背后的康平伯府,怎么说,江南小姐也是康平伯府嫡出的侄女,她在大小姐这里栽跟斗的话,难免日后不会结下梁子。 “怕什么,只有心虚的人才会上钩,她若是坦坦荡荡,谁能奈何得了。”林芳语毫不在意地说道,她人选都已经确定好了,姑母难得来一趟,总要让她感觉到,她这个做侄女的,满腔盛情才是。 蔡姑姑便不再劝了,大小姐平素看着和善,但是也跟将军一样,是一根筋,决定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她想了想,道:“道士们是很好寻找,只是这......”夜晚装作是鬼魅的人,不好寻啊,最主要是不能暴露是大小姐的意思。 林芳语连眼皮也没抬:“让后门口跪着的那个去。” “大小姐!”蔡姑姑吃了一惊,一个曾经背叛旧主的人,大小姐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姑姑,照我的意思去做。”这是巧儿唯一的机会,她如果真的是要投靠她,依附她,此次必定会不遗余力地去完成。而林府,也需要一个像巧儿一样有身手的丫鬟。 是夜,巧儿果然不负众望,在黑夜之中,扮作鬼混,将林氏母女吓得不轻。次日,林夫人见了神色憔悴的林氏,不免要问,林氏当然不敢说是看到了鬼,只说是见到林将军,如此,林府顺理成章地请了道士上门做法。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叫苦不迭 林氏本来以为,做了法事就不会再有鬼怪了,谁知道越担心越来,就在道士乒乒乓乓敲了一大上午之后,林氏作为林将军的妹妹,又想着要做个好样子,硬是从眼睛里挤出眼泪来,干嚎了差不多几个时辰。她本来就从南城过来,一路是快马加鞭,担心误了女儿的采选,很是劳累。到了林家,根本没有在林宅歇息过就到了林府,原想着好好休养,谁知半夜被鬼魂折磨,这前后种种,到天黑时分,林氏是真的憔悴不堪。就连江南雪,也被折腾得够呛,虽然没有跪拜行礼,但是那道士做法的声音,还是搅得她睡不好吃不消。 林氏就在这种极度的疲惫之中回到厢房,几乎是要和衣而睡。可她刚眯了一会,耳边便传来嘤嘤嗡嗡的哭泣之声。这一次不是林将军,而是她的婆家,来找她索命的是两个被她打死的丫鬟。林氏大声尖叫,在看女儿已经被吓得呆住了,她慌忙抓住女儿,母女俩往外走,可她们还没跑到门口,那吊着长舌头的丫鬟就堵住了去路...... 如此反复,一直闹到林府派人过来,就连林夫人都惊动了,看到也只是临时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模样狼狈不堪。 “这是怎么了?”林夫人轻声地问道,她在林府住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什么鬼,莫不是小姑子看错了?林夫人心中虽然怀疑,仍旧是要安慰客人的,林氏叫苦不迭,还口不能言,前面还能说是因为没有参加哥哥的葬礼,现在都念经超度了,自然不能再拿死去的哥哥做文章。最主要的是,她亲眼见到的,的确是那两个被她打死的丫鬟,伸着长长的舌头,面无人色地朝她伸出手来...... 林氏一想到此,浑身就一阵痉挛。但是这种事情不能对任何人说,她拽着林夫人的手,连连要求要给她换房间。林夫人只得应允了。 温暖的内室中,林芳语喝着紫荆新泡的茶水,对巧儿道:“你做的很好。” 巧儿低着头:“奴婢不敢邀功,只求将功赎罪。” “哦?”将茶盏放置一边,林芳语擦了擦嘴边茶渍:“你何罪之有呢?” 巧儿无言以对,只仰头,神色不安地看林芳语:“奴婢不求小姐原谅,只求小姐给奴婢一条活路。” “巧儿,你这又是何苦呢?”她有一身的功夫,就算金阳容不下她,还不能有别的地方吗?为什么非要跟着她呢? “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奴婢嘴拙,也只能来求小姐了。” 林芳语想到自己的打算,阖下眼睑:“要留下你,也不是不可以。” “小姐!”这一次不但是蔡姑姑,就连紫荆都捉摸不透了。 “不过,你再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跟在我身边,永远都只能在黑暗之中生存。或许有朝一日,了却了这些烦心事,我可以给你更好的出路,你可愿意?” 巧儿听到林芳语应允,先是一喜,又听得是叫她在暗夜中生活,不禁有些黯然。她曾经跟在宫柏希身边过了两年这样的日子,好不容易出来了,却因为立场不坚定再次被打回原形,看来终自己一生,就是这样的宿命了。 紫荆见巧儿眉梢纠结,忍不住呛声道:“怎么?不愿意?不愿意就走,小姐不是非你不可。” “我愿意!”巧儿忙出声:“小姐如何安排,奴婢都遵从。” “你先下去吧,接下来还有几日你忙的。” 待巧儿离去,紫荆很是不悦:“小姐,巧儿来者不善,小姐您为何.......” 蔡姑姑打断道:“小姐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蔡姑姑地位比紫荆高,她开了口,紫荆有再多怨言也只得吞声,背靠着闷闷不乐。 蔡姑姑这一回还真的是说对了,巧儿原本有更好的去处,可是却一路跋山涉水地来了,而且只认她为主子,这里面怎么都透着蹊跷,她不揭开的话,总是觉得膈应。而且眼下做戏,没有比巧儿更适合的,毕竟这个姑母,也不是个好对付的,她林芳语不想跟她们纠纠缠缠,她要一击即中,让她们母女,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她站起来,笑道:“姑姑,你说今晚,姑母会在哪里安寝?”日日看到鬼魂的林府,她能够安生住得下去么?纵然她愿意忍受一时,可她那个娇生惯养的女儿江南雪,又住得下去么? 蔡姑姑也笑:“姑奶奶的心思,老奴可猜不透。大小姐若是好奇,老奴陪着去看看就是。” 不想出了院子,林芳语却不是往客房,而是径直去了林夫人的院子。果然在那里见到了神情憔悴的林氏,还有怏怏的江南雪。林氏顶着一对熊猫眼,眼窝深深凹进去,林芳语见了,心中痛快,面上吃惊:“姑母这是要做什么?” 林氏面前有几个大红箱子,她见了林芳语,不复前几日的精气神,江南雪见到活蹦乱跳的这几姐弟,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林芳语粉面含笑,更让她妒火中烧,于是她不假思索地就道:“哼,你们林府闹鬼,我跟母亲要搬到舅舅那里去住。” “林府?舅舅?”林芳语冷下脸,受伤道:“原来在表妹心中,林宅才是舅舅家,既然如此,表妹一开始便该住在林宅的,何苦又要来活受罪呢。不过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我们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也对于鬼魂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表妹何以.......” 林芳菲早见不惯江南雪那身傲气,此时也接口道:“这还用问么?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表姐该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惹得那些妖魔鬼怪全都来找你算账了吧!” “你!”江南雪想要反驳,一时又接不上口,因为她的确也如同自己的母亲一样,活生生折磨过府上的丫鬟,只是她比自己的母亲更加残忍,母亲是打了板子丢出去,而她江南雪,从来是见不得谁比她好,比她美,所以叫人将那犯了错的丫鬟,先毁了容貌,再卖到了青楼。现下想来,那黑夜之中的,莫不就是....... 江南雪顿时小脸一白,不敢说话了。林氏经过连日折腾,也是苦不堪言,哪里还有心思斗嘴。倒是江南亭走上来,道:“大舅母,母亲和妹妹一路劳顿,恐是水土不服所致。大舅母本就身子不好,我们不便再打扰,还是到二舅舅二舅母那边去,大舅母也好安生休息。” “不,我跟你妹妹过去住,你留在这里,和茂之切磋切磋。”林氏有气无力,却十分坚决地说道。 第一百三十章 鸡飞蛋打 第一百三十章鸡飞蛋打 “这…….”林夫人十分为难,这个小姑子本来就是个蛮横的主,但没有理由她自己都走了,还把孩子留在这边的道理,况且不过是一墙之隔,也耽误不了他什么事,到了这种关头,还要倔强行事,林夫人不知如何劝慰,只把眼光投向自己的女儿,希望她能够适时地阻止。 不料林芳语却道:“既然姑母这样想,语儿也不再勉强。” 林氏枯黄的脸上这才露出一分笑容来,她扯了扯嘴角,道:“还是语儿最是体贴,大嫂有这样的女儿,真是福气。” 自己的女儿还在旁边呢,这么挑唆的话,林芳语终究还是没能让她继续说下去。她看着面前的几个大红木箱子,道:“这些是……” “这是我的衣裙服饰,自然是要带走的。”刚得了点小便宜,江南雪就忙着斗嘴了,倒像是怕自己的东西被人惦记的模样。林芳语心中冷笑,真不知这番自信到底是谁给她的,就算是康平伯嫡出的女儿,也不过是跟她平起平坐,何况她还只是康平伯的侄女。而且汴都地大物博,作为万圣京师,有什么名贵饰物,珍奇衣服,她林芳语没有见过的,这江南雪啊,当真是井底之蛙,被宠得不成样子了。她忽然想起在金阳散心的陈家小姐,两个人倒是有得一拼。 林芳语收起眼底的嘲弄,善意地提醒道:“表妹本就是闭月羞花,何须再添饰物,这不是让那些姿色普通的世家女子,无地自容了么?况且……” “况且什么?”没有一个女子不喜欢自己被人赞美美貌,江南雪也不例外。听到林芳语的话,当即急不可赖地追问起来。 她浅浅的两句话反而提醒了林氏,自己的女儿在容貌上可能更胜其他小姐一筹,但是林氏想到女儿和皇上只是擦边的亲戚,丈夫官位又低,这才想到用绝佳的容貌出奇制胜,然而若是太过出色,难免被人注意,太过注意,又似乎不是最好的计策。 她立即阻止了女儿的话,对着林夫人道:“这两日大嫂也受累了,还是早些歇息吧,我先带雪儿过去了,等这些事情过去了,我再找时机,好好地陪大嫂你说说话。” “嗯,你去吧。”林夫人不疑有他地说道。江南亭走到门口,深深看了眼屋中的人,一脚迈出门槛,消失在众人的尽头。他是要去送母亲和妹妹,还是知道主人家有自己的话要说,所以刻意退出? 真是糊涂啊,就这样的智商还想在后宫立足?但这似乎不应该啊,纵然江南雪不知道,难道姑母也不知道? 凡入宫采选者,家中车辇均只能送到宫门口,由宫中女官于宫门登记造册,为安全起见,所有女子,必须接受女官检查,身上不能带任何伤害性物件入宫,检查合格者,方能入宫。 参加采选当日,所有采选的小姐,衣物饰物均为宫中所制,不得有任何人有例外。换言之就是,江南雪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也只能到宫门口,进了皇宫,所有的妆容都是一样的,她那些一大箱一大箱的饰物,根本不可能展现在皇帝面前,只能是压箱底的命。 除非……他们有万胜的可能,那些东西才能派上用场,因为被留下的采选女子,如果幸运得了份位,便有权利带自己的婢女,何况是一些衣物呢? 林芳语脑中灵光一闪,原来如此! 她隐约记得在万圣见天子那次,自己无意之中提过康平伯府,当时不过是推诿罢了,并没有真的想举荐,没想到康平伯府真的要送女子进宫,只是这是康平伯府的意思,还是林氏母女自己的意思? 像林氏这样的人,被康平伯夫人压着,一定心中不甘吧!把这些一一联合起来,林芳语顿时明白了。 当初江南雪以他们林府为跳板,顺利进入皇宫,她一边抓着弟弟,一边进献谗言,全然忘记当初的恩情。而这一世,她情愿他们在林府再待上一些时日,也不会愿意放她进宫,引致后患。 夕阳西斜的时候,巧儿准时地出现在林芳语面前。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巧儿是志在必得,林芳语仍是不放心,毕竟换了一个不熟悉的地方,有些事情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我的目的是针对姑母,二婶是个简单的人,我与她之间进水不犯河水,所以如果没有必要,无须让她察觉什么。”最主要的是,她虽然不知道上次白氏是不是投石问路,但是总算还是给了她一个情分,这个人情她不能不还,也就不应该在林氏住进去的时候给白氏增添麻烦。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办得妥妥的。”巧儿应了一声,闪身而去,林芳语对着立在一侧的紫荆道:“紫荆,你再去替我办一件事,但是,不能是你亲自去,你可明白?” 紫荆了然,她的位置太显眼,她的一举一动都表示是小姐授意,所以有些事情反而不便出手。 林宅二房的客房内,林氏指挥着丫鬟正在收拾东西,江南雪被折腾两日,浑身疲乏,老嬷嬷便服侍着她沐浴。再有两日便是进宫的日子了,此时什么事情都要放在一边,江南雪一面沐浴,一面如此想。 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房梁的上方,一些透明液体悄然地滑落到江南雪沐浴的木桶之中。 劳累的林氏刚刚入睡,那熟悉的呜咽之声再次在她耳边响起,她浑身一个哆嗦,那影子在窗外飘来飘去,林氏大叫一声,惊醒了身边的女儿,这两日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母女俩便睡在一处,前两次见到鬼魂,母女俩也是吓坏了。 然而这一次江南雪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向一片空明的窗外:“母亲,您是不是眼花了,什么都没有啊!” 等那林氏看去,却又是一个人影飘过,如此几次,林氏惊厥了过去。 江南雪一气之下,叫了老嬷嬷陪伴母亲,她还要采选呢,没有好的睡眠怎么会有好的精神? 到了采选那一天,她凭着靓丽容貌顺利进入第二轮角逐,跪在大殿之外,等待天子甄选。周围清一色的女子,江南雪却觉得自己比她们都美,肯定是能留下的。 可是她跪着跪着,不知怎地觉得身上痒痒的,初时还能忍受,慢慢地她开始动了动,到后来越来越痒,她控制不住地抓起痒来,这一抓不打紧,不知为何她身边的小姐都尖叫着往后退,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到有人大叫着,跟着有人来拉她…….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春光明媚 第一百三十一章春光明媚 春天到了。嫩嫩的绿芽从枝头慢慢地探出了它们的小脑袋,好奇地打量这充满生机的世界。江山似锦,风景如画,艳丽的玫瑰花散发出阵阵芳香! “姐姐,杜家的七姐姐给你下了帖子,邀请你过去呢!”林芳菲笑着跨过门槛,手中举着个粉蓝的帖子,笑眯眯地看着林芳语,见她在绣花样,一把拉过来,嘟嘴道:“这好好的天,都被姐姐糟蹋了。” 林芳语将绣样重新从妹妹手中夺过来,笑道:“我是糟蹋了,你又是如何?”说着手指轻轻地戳了戳林芳菲的额头,姐妹俩顿时笑作一团。 “咳咳!”门外传来轻声咳嗽,姐妹俩都停下来,待见到门外来人便松开彼此的手,恭敬地站起来,唤道:“母亲!” 林夫人佯怒道:“都是大姑娘了,还闹成一团,像什么样子。” 林芳菲嘟囔:“那还不是因为母亲您老是在家里,姐姐也待在家里,都把我闷坏了。” 林夫人想责备女儿,终究是狠不下心肠,她是个寡妇留在家里没什么不对,可大女儿似乎也太过安静了,于是她道:“你也是快要及笄的人了,总不该成日陪着我。” “母亲,女儿刚过了十三,离及笄还有两年呢。”林芳语知道母亲心中所想,已经来不及阻止,只听得林夫人轻叹一声:“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你父亲丢下我们,已经三年多了。如今你过了孝期,也该去外面走动走动了,要是你父亲还在的话……”要是他还在,也该为你找亲了。林夫人几乎是哽咽着,才为难地说出这样几句话来,不管时间过去多久,她都无法释然,也永远摆脱不了失去丈夫的痛苦。 林芳语一见母亲这样,全然拒绝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她叹息一声,道:“母亲,您别伤心,女儿去便是了。” 林夫人这才破涕为笑。 送走自己的母亲,林芳语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冷不丁镜子里投射出另一个人的影像来,便是身着青衣的紫荆。紫荆捂着嘴儿笑道:“大小姐怕是被自己的样子美呆了,连奴婢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呢!” 林芳语脸一红,啐道:“连你也取笑我。” 紫荆搁下汤碗,一本正经地道:“大小姐必须要面对,逃得过今日,还有明日,难道大小姐想让夫人操心么?” 紫荆说的是她的亲事,这个年纪刚好是说亲的时候,前两年她还可以借口说有孝在身,可年前,三年的孝期已经过了,她再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却迟迟不愿意出门,林夫人怎么忍得住! “算起来,咱们也过了两年安生的日子了吧。”掰着指头都能算得到,打从林氏带着江南雪离开,林府就安生了下来。就连林芳语都不相信,林氏会那么快的收手。 那日的情形林芳语并没有亲眼得见,只是听说江南雪是哭着回来的,她在御前失仪,这一生都不要妄想踏进后宫一步,而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她连累了江南家的女儿,自从她的事情被传出来,连带江南家的女儿有皮肤病的事情也被传得满天飞,可想而知她回到南城的日子,再也不会那么好过。 林氏鸡飞蛋打,再也没有脸面留下。最主要让她难以启齿的是,她这一次是何女儿合谋,康平伯府的人都不知道,然而现在因为女儿丢尽了康平伯府的脸面,林氏不知回去之后,该如何向丈夫交代。她深知,女儿是没有翻身的可能了,就算日后能够侥幸找到一户上等的婆家,也不知是猴年马月了。所以林氏狠了狠心,把女儿带走了,却还是把儿子留了下来。儿子原本不是有多重要,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是她以后的希望,她不能让女儿的事情把儿子拖下水,所以不惜来求林夫人,让她看在死去的大哥的份上,看顾江南亭。林夫人是个善良的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等到林芳语回来得知,林氏早带着女儿跑得没了影子,江南亭也只好借宿在林府,吃穿用度和林茂之相同,但林芳语还是把他安排在距离较远的客房,连应付都懒得应付。 其实也活该江南雪倒霉,她自己对玫瑰花过敏,所以每次沐浴都是用别的花瓣代替,林芳语只是让人在她的洗澡水里加了点被压榨提取过的玫瑰花汁,也不必多,每日三两滴,等到采选当日,她不发作也不行了。偏偏那些香精还是江南雪自己大老远从南城带来的,她要怪罪也只能怪自己! 对江南雪林芳语没有留一点余地,就这样把她剔除在弟弟的视线之外,当事人都还不知情,这段以往的孽缘就这样被扼杀了。 说来也是奇怪,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都没能撼动甄氏回来,这一点林芳语到如今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打从那之后,他们一家就过了这样一段安生的日子,如果不是今日母亲来催促,可能林芳语还要继续蜗居下去,她不是不知道家里的困境,是不想出去,因为她知道,一旦父亲的孝期一过,许多必须要面对的事情就会接踵而来,而她就要重新过上,那些筹谋过日的日子。 “奴婢是来送信的。”紫荆说着,将压在茶碗之下的信笺抽出来,递给林芳语:“这肖公子对小姐真是好。”三年了,打从小姐回来之后,肖公子几乎是每个月都会送来一封信,讲述各地风土人情,无关风月,而林芳语每次看完都是默不作声。紫荆知道,只怕肖公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小姐明明是剔透玲珑的人,肖公子又是那样好的人,小姐为何迟迟不肯回复呢?紫荆不信,不信自己小姐是那种担心私相授受会被人不齿的人。 “拿去烧掉。”林芳语头也不抬,不假思索地说道。不管对方对她是什么用意,是真心,她给付不起,是假意,她也没有迎合的必要。她的心早就死了,行尸走肉的活着,也只是为了弟弟妹妹,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母亲,仅此而已。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忆苦思甜 第一百三十二章忆苦思甜 “替我把那最底层的匣子拿出来,杜妹妹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有送礼恭贺她。”最底层的匣子里防着她钟爱的珍宝,拿去送给杜七小姐最是合适。在金阳的时候,多亏她传递消息,林芳语才能知道知州大人那边的动向,这个人情迟早要还,而且,杜汀兰一个被送到外面养着的庶女,能够走到今天,还即将被过继到杜家二房,相信也是有些本事的。 不管她们之间是因何结缘,都比起宫妙音那些虚假的人,要好了太多。 今日是杜汀兰宴请宾客的日子,说是她宴请,也就是有权利邀请一些自己亲近的小姐。最大的主使者还是杜家的主母袁氏,袁家在朝中如日中天,袁氏在杜家就更加嘚瑟。 林芳语刚走到花厅,杜汀兰就笑脸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抱怨道:“姐姐叫我好等,咦,菲妹妹呢?我记得她以前最喜热闹的。” 今日杜家的排场很大,因为是杜二老爷升官,顺便乔迁,来的都是达官显贵,一个外放的官,忽然步入京中,手上有实权在握,引得众人揣测不已。 “我有好些话想要跟姐姐说,姐姐你随我来。”杜汀兰笑着,自己亲自在前面引路,林芳语也笑道:“也好,我也有许多的话没有跟妹妹说。” 一别就是三年,大家都没有想到再见面会是在汴都,进了内室,林芳语还是首先要恭喜杜家,恭喜杜汀兰。她拿过匣子,道:“我还没有恭喜妹妹,从庶变嫡,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了。” 这杜二老爷很是奇葩,多年来只对着自己的妻子顾青岚,身边一个小妾也无。这也就罢了,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杜二老爷与顾氏成亲数十载,膝下无儿无女。那顾氏是曾经怀过孕的,只是没保住。最近的几年,似乎再也没有了动静。前些日子杜二老爷忽然纳了个妾,是王副相最为宝贝的独生女儿,按理说这种时候该是努力造人的时候,可是人家忽然对外宣布,要从杜家找个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那王小姐也没有意见。的确是怪事一件。 林芳语不是无聊的人,自然不会想到要去揭别人的伤疤。反而是杜汀兰,落落大方地接过匣子,顺手就递到丫鬟手上去了,连看都没有看:“姐姐此话未免言之过早,是不是,还是一说呢。” “怎么?难道情况有变吗?”这对杜汀兰来说应该是很好的事情。 “二叔的身子不如往年,我担心……”话中带着自然的关切。林芳语记得,上一次她提到自己的父亲,杜大老爷的时候,是恭谨而客气的,甚至是疏离的,看来杜二老爷之所以在众多侄女中选择一个庶出的杜汀兰,其中还有最真挚的情感在里面。 “二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林芳语好言的安慰着,就见红着眼眶的杜汀兰转瞬笑了,抿起嘴角道:“瞧瞧我,准是见到姐姐太高兴了,倒叫姐姐笑话我了。” 林芳语闻之一笑。 二人相携着来到小几边坐下,沉默一时后,杜汀兰忽然道:“姐姐听说了么?” 该来的迟早还是要来,尽管他们都努力的回避,但是避无可避。 “妹妹有话不妨直言。”经过那么多,她早已经学会平心静气地接受所有现实,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想必姐姐还不知道,宫家,不日也要进京了。”杜汀兰说完,认真去看林芳语的脸色。她也是无意间偷听墙角才知道的,这么重要的消息,她自然是第一时间想到要告诉林芳语,所以请帖中再三强调,务必要到杜府来一趟,而这消息也必须要她自己亲自告诉林芳语才能放心。 林芳语眉梢一皱,最近京中并没有传出宫家升官调遣的消息来,她一时也摸不准朝中的动向。打从三年前金阳那几件事情之后,就没什么动静了。宫家老夫人明显是犯了事,可能还牵连了宋家,尔后宫老爷又救了皇上,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最后的处置方式竟然是不了了之。林芳语当时就觉得奇怪,可她回程仓促,后来几次相约白逍遥,都被那家伙婉拒了,因此她猜想可能另有隐情,便不再过问。 如今杜汀兰旧事重提,应该是猜测到当时的事情跟她有关,怕宫家前来报复。可是她怕什么呢,心虚的该是宫家的人才对。 “是吗?这么说姨父是因祸得福了,我该恭喜他们才是。” “但是宫小姐……” 在林芳语从宫家回来之前,宫妙音曾经单独找过林芳语,求她看在血脉的份上帮母亲说情,被林芳语拒绝了,宫妙音当时怒不可遏,说出许多诅咒的话语来,杜汀兰自己也是金阳人,或多或少知道一点,再说有些事情,林芳语也没有瞒着她。 “她来是她的事情,妹妹不要太过杞人忧天了。我很感激妹妹的好意,只是眼下,妹妹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是么?” 一句话说的杜汀兰红了脸,她比林芳语小不了多少,却开始说亲了,对方门第好像还不低。有了嫡出的身份就是好,林芳语由衷替她高兴。 “有什么可愉悦的,饮水冷暖,不过自知罢了。”杜汀兰说完悠悠叹气。 林芳语想到毕竟过继的仪式还没有进行,杜汀兰也就算不得是二老爷的嫡女,她目前还是要生活在袁氏的监视之下,所以这门亲事,看起来十分完美,说不准也是袁氏的计谋。 “妹妹想开些,毕竟嫁过去你是长辈,再者,共侍一夫的不是你和五小姐,那也犯不着怎么样了。” 有些冷的手心碰过来:“还是姐姐了解我,我这些苦,也只能对姐姐哭诉一下了。” “你瞧你,高兴的日子,何苦想这些不开心的呢。” “我倒是不打紧,总比刚回来的时候好过多了,我倒是担心姐姐,如今三年已过,姐姐的孝期也满了,宫家在此时搬来,姐姐若是再不决断,只怕日后有的是打擂台的时间。我听说,宫里的那一位,怕是……” 林芳语一骇:“怎么会?” 第一百三十三章 老姜辛辣 第一百三十三章老姜辛辣 三年之前的选秀,本是盛大空前,然而因为江南雪的那一遭,太后觉得不妙,便临时裁剪了不少秀女。别的也就不说了,后位不能空虚,最后天子几经思索,选择了尚书府的千金,姓许单名一个月字,人称许皇后。一同被册封的还有两个妃子,两个嫔位。那许皇后原本身体康健,处事从容有度,林芳语之前见过一次,是个很和善的人物,这才三年,怎么就…… “我也是听说的,尚书府原本势力就很庞大,太后怕长此以往,康平伯府会被许家压下去,所以屡屡生事,皇后本是个慢热的性子,一来二去的,受了不少的气,往心里一放,哪里有舒坦的?就这么日复一日的,怕是熬不过多久。?” 林芳语捏紧了帕子,诚心地祈求,祈求许皇后能够撑下去。杜汀兰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皇后薨逝,后位再次腾空,必然有朝臣进言,恰逢三年一次的选秀,届时,她的宿命…… 她不敢再想下去…… 从杜家告辞出来,林芳语整个人神情恍惚,巧儿跟在一边,忽然拔出刀来:“奴婢去杀了她!”如今的巧儿已经全心全意地跟随了林芳语,林芳语的前程就是她自己的前程。 “退下!”林芳语呵斥一声,紫荆也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小姐心里本就很乱,你还跟着捣乱。” “我…”我也是看小姐不开心,想为小姐分忧。这句话巧儿在心里咕哝,没敢说出口。她自己也知道刚才太冲动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起昔日飞扬跋扈的宫妙音,巧儿就恨得牙痒痒,她其实自己不知道,是因为当初在宫家,受了宫妙音的折磨,才会恨她入骨。 “宁家最近在做什么?”宫妙音跟家人一起到汴都,是想进宫么?她难道忘记了宁仲成,如果她真的忘记了,她不介意帮她想起来。林芳语想到此,心里豁然开朗,有宁仲成就够了,她的疼痛,宫妙音加诸在她身上的伤,她要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抵达家门口还很早,林芳语瞧着门外有一辆不显眼的马车,也没在意,才走到门口,就见蒋嬷嬷神色紧张地走来,道:“大小姐您回来了。” 林芳语很少见到蒋嬷嬷如此紧张的时候,她瞧了那轿子一眼,道:“是谁?” “是老夫人回来了。” 蒋嬷嬷话一出,紫荆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她翕动着嘴唇,道:“大小姐,怎么办?老夫人为什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进去看看吧。”她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母亲,母亲根本不是甄氏的对手,所以她必须得尽快进去。 “那婆婆您的意思是……” “女大不中留,你要是舍不得,时间长了,就不好挑了。也别说旁的,单看咱们这林家,你堂叔伯那边,比语儿小一些的,也都议了亲了。” 果然,还是为了此事!林芳语眼一闭,一脚踏了进去,含笑道:“祖母和母亲在说什么悄悄话,让孙女也听了,乐呵乐呵。” “语儿,你不是去参加杜家的宴会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林夫人问。 这正是甄氏想问的,她接到信,就赶着功夫回来了,闻听林芳语外出,心想着正好,直接跟林夫人那就一锤定音,到时候林芳语想挽救也来不及了,怎地回来得那么快,莫不是听着了什么风儿?甄氏心中防范得紧,却自恃是长辈,搬出了亲祖母的架势:“语儿你回来的正巧,我和你母亲,正在商议你的亲事。” 言罢看向林夫人,女儿的婚姻关系着女儿一生的幸福,林夫人比任何人都上心,听了甄氏的话便附和道:“是啊,瞧你的堂妹都有了议亲的对象,母亲再是舍不得,也不好再留你的。” “可是,可是女儿刚刚才去了孝期,这么快就要说亲,怕是会被人惹闲话吧!”她知道用年岁小做借口肯定是不管用的,比她年纪还小的都定亲了,她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年龄不到?但是甄氏今日回来,还没有坐热就开涮,她着实没有料想到,这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何况女儿家的亲事,总是长辈说话的分量,她自己都觉着有些力不从心。 甄氏当然知道林芳语要用这个理由,她一脸“慈爱”地看着林芳语,道;“傻孩子,若不是情非得已,我怎么忍心把你这么早定出去?” “婆婆,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林夫人一听整个人都慌了,如今是最好的年纪,要是再弄个什么大事出来,女儿以后就不好说亲了。 甄氏望了眼林芳语,叹气道:“本来这种事当着小姑娘说也是不好的,但是既然语儿来了,听听也无妨。祖母得到确切的消息,皇后娘娘的病情,怕是回天乏术了。” “咚!”瓷杯应声碎裂,林夫人失神地掉了杯子,惊得眼珠都转不动了,她急切地看着甄氏:“这可怎么是好!” 甄氏看着十分沉痛的样子:“这也正是我担心的,按照惯例,皇后娘娘丧葬期间,是禁止婚事的。” 其实这都不是顶要紧的,皇后薨逝,顶多的是三个月之内不许结亲,但皇后年纪轻轻就去了,并没有生下一男半女,皇帝更不需要为她守丧,那么到三个月之后,国不可一日无后,新一轮的选秀,必将开始。而林芳语,恰巧也在那范围之内,在她十五岁之前,都不要想再议亲! 好,真是好!林芳语心中冷笑,在南山蛰伏了三年,道行果然高深了很多,如果不是她提前回来,那么甄氏的阴谋诡计就得逞了,她自己的亲事,不知不觉就被人敲定,姜还是老的辣啊! 只不过这个消息还没有公开,她也是刚刚才听说,甄氏是从何得知的?看来她名义上是去南山祈福,实际上,林宅的权利一直都在手心攥着,怪不得白氏的脸上,难得有几分笑容,怪不得每每看她的时候,都是欲言又止! “祖母这般为语儿考虑,语儿心中感激不尽。” “你是我的孙女,哪有做祖母的,不为孙女考虑的。”甄氏说得天衣无缝,林芳语笑了笑:“祖母这般疼爱语儿,不知道是哪户人家?”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后发制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后发制人 甄氏看着林夫人,满满的都是慈母样:“也不是别人,说起来我们两家还是世交,就是陈家的公子,语儿你小时候也见过的。” “陈家?”林夫人轻声呢喃:“难道是御史陈家?” 甄氏点头:“正是。” 林夫人千年不化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分外激动,却不是开心,而是焦虑:“可是婆婆,那陈家只有庶出的儿子,没有嫡子啊!” “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人家?”林芳语一副疑惑的样子,自理却恨不能将甄氏千刀万剐! 甄氏凝思道:“只有这一点,别的就什么缺点都没有了。那孩子我也见过好多次,模样周正不说,还年轻有为,他的生母去的早,是在嫡母的身边养大的,与嫡子也没有什么分别。而且陈家算起来也是亲戚,他的嫡母也是你的姑母,亲上加亲,到时候必然不会为难了你去。” 陈少爷的嫡母是甄氏自己的内侄女,这点倒是真的,但是甄氏为人如此,她的侄女能够好到哪里去。就算是心善的,也少不得被甄氏授意,处处为难于她。而且她高门嫡女,偏偏还要下嫁给一个庶子,传出去都要笑掉大牙!偏偏甄氏还不以为然,说得头头是道:“你父亲已经不在了,儿媳妇你又常年多病,咱们林家今时不同往日,而且……而且祖母也有自己的考虑,若是你嫁的太高,以我们林家现在的处境,如何能够心疼你?再者,底下还有妹妹们的婚事,陈少爷算是良配了。” 林芳语冷笑:“我倒是要感谢祖母真心为我考虑了。” 甄氏尤未听见讽刺:“儿媳妇你好好想想,理就是这么个理,拖得太久,只怕到时候对语儿反而不好。” 林夫人眼中闪烁,神情似乎有所松动,如果甄氏再加一把火,恐怕就要答应了。林芳语笑了笑,道:“祖母的关心语儿心领了,只是有件事情祖母可能不知,孙女的婚事,母亲做不了主,祖母也做不了主。” 甄氏立刻横眉:“你这是什么意思?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母亲怎么就做不得主了?我好歹也是你祖父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你的嫡祖母,如何就做不得主了!”她想用身份压过林芳语,我现在是用长辈的身份跟你说话,识相点就赶快妥协。 “祖母何须动气呢,但请听完语儿的解释,祖母再来发落不迟。” “你说吧。”甄氏忍住汹涌的怒意,说道。 林芳语掀开裙角的一头,道:“这枚玉坠,是当日皇上所赐,他曾经严明,待语儿菲儿长大之时,会为我们姐妹安排合适的亲事。”本来还没想到它的用处,结果居然到今天还是要拿出来用一用,别说,这小对象的魄力还真是大,一摆出来甄氏就变了色,直接从座位上弹起:“你说什么?” 林芳语十分乐意看甄氏吃瘪的样子,又将话重复了一遍:“所以,请祖母饶恕孙女违逆之举,孙女也是奉命行事。”叫你染指我的婚事,顺便把妹妹也带进去,别想再来搅和我们家! 甄氏大口大口的出气,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妙龄少女,她恨不能冲上去一把撕碎了,但是她不能这么做。她摁下心中怒意,从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如此祖母也就放心了,既然有皇上替你做主,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个丫头,居然来这一招,从头到尾都在愚弄她!甄氏心中怒不可遏,却不得不摆出慈祥的样子来,林芳语见她忍得困难,便道:“是啊,所以那陈少爷,即便千好万好,语儿和妹妹,也无福消受了。” 林夫人斥责道:“语儿,有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些拿出来呢。”害我白白为你担心一场。这是林夫人的潜台词,母爱泛滥是女人的天性,林夫人又是个转不过弯的,根本没有想到那么多。但是在甄氏听来,却像是母女联合起来戏耍她一样,她的面子上挂不住了:“是啊,也让我这个老东西沾沾你的好运气。” 林芳语知道甄氏这是把母亲也恨上了,她也不想解释,因为她接下来说出的话,差点没让甄氏背过气去!只听她道:“既然祖母十分喜欢陈少爷,语儿也觉得未尝不可,我们林家,也不是只有我和妹妹两个女儿。祖母那般喜欢陈少爷,想必是不舍得把他介绍给外人的。” 甄氏气血上涌,自己的计谋败露了,搭上老脸不说,难道还要把亲孙女搭进去吗?她冷冷地笑了笑,道:“你芮妹妹年纪还小,她的亲事,过两年再说。” 小?林芳芮可是和林芳菲差不多的年纪,要是今日她不阻止,或者她不同意,甄氏肯定还要游说母亲,把陈少爷介绍给妹妹林芳菲的,怎么到了她自己的亲孙女那儿,就舍不得了?但是林芳语没有拆穿甄氏的伪装,只是道:“那可真是可惜了,好好的一个人,却没能跟我们林家扯上关系。” 甄氏勉强一笑:“是那孩子的缘分不到。”一句话就扳回了全局。林芳语懒得和她再打哈哈,她一福身道:“孙女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甄氏含沙射影地道:“不用啦,我过来这么久,也该回府了。” “那孙女改日再来请安,祖母慢走。” 甄氏半站起的身子是一顿,她以为林芳语再怎么也会假装挽留的,这样她才能有机会说下面的话,说要先回去不过是借口。但是没想到林芳语那么快地下了逐客令,她人都站起来了,也不好不走,于是,一腔的怒火,全都化作怨恨,实打实地往林芳语身上剜了一圈。 “语儿,你刚才说的话可是真的?”林夫人是真的担心女儿的婚事,有皇上保媒的话,那事情就好办了许多。但这玉坠她记得当时皇上赐下来的时候,好像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当然不是真的,女儿不过是唬弄过去。”她是在打赌,难道甄氏还敢带着她去跟皇上当面对质不成?开什么玩笑,甄氏连诰命都没有封的,有什么资格进宫,更不可能面见圣上,所以,这是一场只会赢不会输的赌局。 第一百三十五章 年少轻狂 第一百三十五章年少轻狂 三月三,蛇出山。草木飞长的时节,冬眠的动物也逐渐从沉寂中复苏过来,偌大的汴都城忽然变得死气沉沉,皇宫里一片哀嚎。许皇后终于没能捱过病痛的折磨,撇下高贵的皇后位置,撒手人寰。 天子在罢朝三日之后,重新早朝,许皇后的故去,不过是在朝夕之间,许家因为女儿死去,痛失接近皇上的最佳时机,然而那些伺机而动的朝臣就坐不住了,早在许皇后病重时他们便做好了准备,只等皇后位置空缺出来,便可进言。如今这机会终于来了,那些巴望着女儿一飞冲天的人家,如何还等得? 刚过了一个月,便有人按捺不住了,以绵延皇嗣为理由,直言皇上应广纳后宫,增添皇储。 勤政殿里,天子尹绍瑞将奏折放在桌案上,埋头,对近臣道:“你们怎么看?” 这两位近臣,正是他的左膀右臂,任澈和白逍逸。 白逍逸微仰着头,神色静宁而安详,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他走到皇上跟前,侃道:“微臣以为,许尚书所言极是,皇上还是应该纳妃,为皇家绵延子嗣才是。” 尹绍瑞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转头问任澈:“澈,你也这样认为?” “臣以为不妥。” 尹绍瑞神色微动:“说说看。” 白逍逸哀嚎:“澈,你为什么总是跟我作对,太伤我的心了。” 任澈眉毛钢硬平入鬓、如深夜一般漆黑的眼睛闪着灼灼星辉,调转视线看着白逍遥的时候则像是淬了千年的寒冰:“寻花问柳,不是陛下的风格。” “咳咳…….”纵然是九五之尊,听了这拐着弯骂人的话也没能忍住,白逍遥十分受伤:“澈,人家对你是真心的,你怎可这样对我?” 任澈厌恶地看了眼装腔作势的人,郑重地对尹绍瑞道:“皇后薨逝,后位悬空,势必会挑出重臣的野心。”就如之前的康平伯府,一个堂舅舅堂舅母都能动了那样的心思,要不是事发突然,断了他们的念想,皇上也斥责了康平伯府,还不知有多少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窜出来。这是三年之前,没有皇后的时候,如今,难道要让三年前的事情再次发生么? “可后位悬空,国本不稳。”白逍遥好心地“提醒”道,立刻遭来任澈的一记鄙视:“你莫要忘记三年前差点死在那里。” 白逍遥一时语塞。三年前他奉命追查贪污一案,查到金阳就断了线索,后来经过不懈努力,当然还有林家小姐的帮忙,总算查到了个大概,揪出了幕后黑手来。天子大怒,本想狠狠处置,无奈牵连太大,远不止他想象那般简单。除了微不足道的宫家,还有权倾朝野的宁家,和康平伯府势均力敌的宋家,都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朝廷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尹绍瑞只得息事宁人,将此事压制了,挑了其他的由头将这几家的当家人都呵斥了一顿,才算作罢。 但白逍遥不这样以为,在尹绍瑞没有发号施令之前,他以朽木噬骨为由,暗中抽调人马,预备一举拿下,幸亏任澈了解脾性,及时阻止,才没有把事态恶化。但白逍遥此举,无疑将这几大家族得罪了干净,他自己也知道,可年少轻狂,认为不能把他怎么样,谁料这几大家中,也有那不靠谱的,爱记仇的,就在金阳,引白逍遥入局,收买杀手,将他伤了个七成。狂傲自大不可一世的永晟侯府白大少,硬是足足在金阳的床榻上待了三个月,回到汴都又休养生息了好一阵,才恢复到活蹦乱跳的样子。 这也是为何几次三番林芳语邀请相见,都没有得到白逍遥回应的原因。他堂堂永晟侯府的少爷,岂能在最落魄的时候被人瞧见? 任澈此举,无疑赤裸裸的揭开了他的伤疤,也只有这个情同手足的同僚敢这样做,换了任何人,白逍遥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淡定。而他淡定的表现方式是,揪着那并不存在的胡子,少年老成地说道:“此生有汝相帮,吾虽死犹荣!” 得到任澈抬脚就是一踹,白逍遥躲得极快,一眨眼就跳到了尹绍瑞的身后,还疾呼道:“皇上,你的臣子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你也不管管。” 尹绍瑞才没有闲功夫陪他们闹,只道:“你若是死在澈的手上,也不枉来人世间走一遭。” 白逍遥那个哀怨啊,像是深宫里住了七八十年的怨妇,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尹绍瑞,道:“皇上还健在,微臣怎么能先走一步呢。” 尹绍瑞板起脸:“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白逍遥眨巴眨巴眼,做出一副豁出去的模样:“能得皇上金口玉言,微臣死而无憾!” “好了,说正事吧。”任澈见不得白逍遥娘娘腔的样子,一件大事在他面前云淡风轻的,一点不像是为皇上分忧。 “朕知道你有办法。”尹绍瑞紧盯着白逍遥的面孔,郑重地说道。他用的是“朕”而不是“我”,白逍遥就知道是命令了,于是也正了颜色,道:“微臣以为,可以分几步实行。” “其一,拖住那些大臣,让他们以为皇上动了心。另一方面,皇上也可到太后那去透透风,如此,大臣们才会相信。” “其二,皇上必须在众多的秀女中选出几人,给他们的家族加官进爵。” “其三,秘密召集边陲将领,以备不时之需。” “其四,制造一个声色犬马的氛围,混淆视听。” 任澈眉锋微微皱起:“前面几点尚且容易,只是这第四,陛下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要他装出一个昏君的样子,怕是不易吧。而且,平白无故的,就变了样子,说出来也师出无名啊。 白逍遥俊眉一挑:“澈,不止皇上,连我们也是。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不介意,和我一起,做一次罪人吧!” 任澈看着那张俊美至极的脸,鄙视道:“对于你白大少来说,左拥右抱都是手到擒来的事。” “听说那位郡主,都把你堵到家门口了,以她的家世年纪,做永晟侯府的少夫人,也是美事一桩,皇上您要不要成人之美?”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情冷暖 第一百三十六章人情冷暖 白逍遥几乎是一路逃出皇宫的,就连皇上身边的周公公叫他他也心不在焉的敷衍着,若不是他逃得快,只怕这时候婚事已经被定下来了,天知道他有多讨厌那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说话黏黏糊糊的郡主,每次见到她简直就是噩梦的开始。但这并不是白逍遥生气的,他真正郁闷的是居然在节骨眼上被好友摆了一道,得,自认倒霉吧,谁让人家高风亮节,谁让人家清清白白,到头来被洗涮的总是他。 澈,这玩笑开大了。 白逍遥回头看着皇宫的方向,他的好友任澈是个一丝不苟的人,每日的生活就是两点一线,一点在勤政殿皇上的身边,一点在任府,不过自从三年前查出任学士贪污渎职被发配边疆之后,任府就成了一座空架子,冷冷清清的。白逍遥在此事上觉得愧对任澈,可是他又不能不秉公办理,最后还是任澈自己请罪。所以这些年来,白逍遥一直想寻找一个合适的姑娘,让冷清的任府能够重新热闹起来。 脑海里不知怎么就冒出林芳语那张脸来,白逍遥晃了一晃,这样尖利的女子,澈应该能招架得住吧!他白逍遥没有别的缺点,就是爱记仇。他还记得那个碧绿通透的玉坠子,皇上不假思索就给了林大小姐的坠子,白逍遥虽然为人潇洒,也不乏心思细腻,渐渐地看出门道,皇上对她,貌似也有非同寻常的意思。如果他提议将她指婚给澈,皇上会是何种反应? 他一想到此,就浑身痒痒,恨不能立刻返回皇宫进言,然而他知道,眼下还不是时候。 许皇后的死就像她生前一样,平平淡淡的,没有惊起多少波澜。如果她知道当她离开皇后之位,无数女子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甚至还有感谢她英年早逝的,不知她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皇上悲伤了几日,终于在朝臣们极力的劝说下,打算再度选秀,恰逢三年一次的选秀到来,真正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这一日林芳语收到了许家的请帖,说是请帖,其实也算的是答谢宴。毕竟许家出了个皇后,虽然只有短短三年,也足够风光一阵的了。许皇后由于没有子嗣,又是继后,加上太后极力反对,她的棺木竟然不能葬在皇陵。许家虽然有个尚书,可早已退位,如今皇后一死,许家变相就倒了,树倒猢狲散,若不是许尚书强撑着办完女儿的丧事,恐怕许皇后的尸身要在宫外放置好一阵子。许家,因女儿富贵,因女儿没落,短短三年,直到此时此刻,才算尝尽人情冷暖。 堂堂皇后,死后棺木不能入葬皇陵,也算是奇耻大辱了,只是许家不及当年,哪有意见反驳?众人都叹君王薄情,可谁又知道,那最难相处的,其实是婆媳,何况是最高贵的那一对婆媳。 “权位再高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要入土为安。”许皇后的棺木缓缓的被葬入泥土,林芳语轻声叹息。杜汀兰过来递给她一方帕子,林芳语勉强笑道:“妹妹何苦来走这一遭,我是无奈,其实你大可不必。” “皇后娘娘慈悲为怀,我曾经也受过她的恩惠,总想来送送她。”杜汀兰声音哽咽:“最是无情帝王家,不知道皇上此刻,有没有想起娘娘?” 林芳语想起尹绍瑞那张俊秀的脸,带着审视和欣赏的看过她的眼,心中也是感慨万千:“皇上心怀天下,怎可奢望他的儿女情长。”不止是他,还有许多人,世间能够像父亲一样真心对待母亲的,又有几人? “我真是羡慕林夫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杜汀兰的亲事定下来了,是风亲王府的三爷,是风王最小的儿子,虽然不能承袭爵位,但是杜汀兰嫁过去,不用当家,不用管理宅院,也算乐得清闲。 “妹妹说的什么傻话,听说三爷也是玉树临风,妹妹嫁过去,有的是盼头。” 杜汀兰抬了抬眼皮:“这样的好事,我应当感谢叔父的。”若非杜二老爷从中斡旋,正妻的位置肯定轮不到她吧。但是外界越是传得天花乱坠,她越是担心。 “那又怎样,父亲疼爱母亲不假,可最后不也连老天都嫉妒,收回了父亲的命么?”林芳语一面宽慰着杜汀兰,一面也是宽慰自己。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但她知道,终有一日,她还是要嫁人,好一些可能有几年安生的日子,不好的呢,可能还没过门就有了小妾,自己过去就是嫡母,看着别人的孩子在自己跟前晃悠,林芳语想都没有想过,那是一种怎样的场景? “算了,不提这些事了,都是没影的。我听说太后明日在宫中设宴,也叫了姐姐去,不知可有此事?” 林芳语点头,眼底一片黯然,她最是厌恶这样的场合,可太后懿旨,她不得不去。 杜汀兰望了望四周,悄声道:“太后这是有多厌恶娘娘,许家还在沉痛之中,太后却在宫中设宴,这不是打许家的脸吗?皇上也真是无情,怎么能这么任由别人对待自己的妻子?” “那不是别人,是太后,是皇上的生母。”林芳语只好道,其实太后设宴,她知道其中用意,无非是变相的相亲,或者,其中的某一个,就会成为将来的一国之母。而就算没有入宫为妃的,最后也会配给各家少爷,联络感情。只是太后这一次做的实在太过明显,不免让许家寒心,也让有的世家唏嘘。然而寒心只能寒在心里,唏嘘也不过是私下而已。 “先皇后前车之鉴,姐姐还愿意入宫吗?”杜汀兰幽幽地说着,她不想一个如花的少女一生葬送在皇宫,那样,她们连见面的机会也许都是寥寥了。 林芳语笑了笑:“我说你怎么心事重重,原来是在替我担心这个。你放心吧,我能不能进宫还是一说,而且,就算我不幸进去了,也无法到达那个位置。”她说着眨了眨眼,不顾杜汀兰眼里的疑惑,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就冲着对父亲的缅怀,林芳语也不信,他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但愿他可以迅速地成长起来,但愿下一个入主中宫的女子,不会成为第二个许皇后。 “大小姐,老夫人进了夫人的院子。”巧儿来密报。 “走,回府。”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情之请 第一百三十七章不情之请 回去的路上林芳语一路都在想着,不知道甄氏又会出什么幺蛾子来。而接连在林芳语那里吃了亏的甄氏并没有偃旗息鼓,周旋了几次她也找准了林芳语的弱点,一个人有了弱点就容易被人拿捏,甄氏认为的弱点,就是林夫人。 有了这样的计量后,甄氏不假思索地往林府的主院走,林夫人身子弱得很,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在内室躺着,偶尔能够出来,她的病大夫也说不上大概,反正就是少吹风,将养着而已。甄氏做戏也是足够的,每次来都带了大剂量的补品来,还都是针对林夫人养身子的。然而这些东西根本没有经过林夫人的口,林芳语找人悄悄变卖了,又购置回来一些新的,甄氏的东西,她可不敢真的用。 “语儿回来啦?”甄氏背对林芳语坐着,光是听声音就能辨别得出来。她优哉游哉地品着茶,像是等待老朋友一样悠闲,心中想着,有你老娘在这里,还怕你不就范! “祖母对母亲,真是关怀备至,语儿自愧不如呢!”有本事你别从弱者身上下手啊,有什么冲我来。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可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媳妇。”哼,就是用你老娘子要挟你,看你能如何翻转,小东西!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发出噼里啪啦的缠斗之声。毫不知情的林夫人见女儿回来了,屋子里顿时又热闹起来,很是高兴:“语儿,你祖母又带了好些个东西过来,儿媳不孝,不但不能在婆婆跟前尽孝,反而还要婆婆替我担心。” 甄氏眸中精光一闪,覆手搭上林夫人的手背,道:“一家人不说这么见外的话。”有了林夫人在中间夹着,林芳语不能太过露白,只得委婉道:“祖母今日来……” “语儿,你来,到祖母这边坐。”甄氏忽然转了性子,声音都温柔了许多,听得林芳语一阵鸡皮疙瘩,也不好直接反驳,在林夫人满怀希冀中,林芳语只能按照甄氏的吩咐,坐到她的边上。甄氏面上笑容越发得意:“你芮妹妹也吵着要跟我来看看大伯母,被我叫回去了。你也知道,她性子跳脱,我怕聒噪,也怕吵了你母亲。” “芮妹妹天真无邪,跟婶母一样是慈悲心肠,语儿也很喜欢她。”她知道甄氏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提到一个人的,那么今日是…… 脑中灵光一闪,便明白了。故意说林芳芮像她母亲,果真在甄氏脸上见到一丝不耐的神色。 “哎,就是因为如此,我才担心,一个女孩子什么世面都没有见过,日后就算找了好人家,也是会被人笑话。”林二老爷官位低微,那些达官显贵不愿意跟他交往,同样的,这种观念延续到下一代,所以诸如林芳语参加的种种宴会,林芳芮是一次也没有去过的。 “怎么会呢,芮妹妹是绝顶聪明的人,相信以后会处理好各种庶务的。”在我面前装什么,要不是你一直把持着宅院的大权不肯放手,婶母没有机会教育自己的女儿,这会子倒成了你的借口了。你会卖关子,我就不会么? 甄氏见她迟迟不进入主题,有些来气,心中想着不识抬举的东西,面上却十分慈爱:“既然如此,祖母也不藏着掖着了,我今日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从你母亲那我听说你明日要去参加宫中宴会,便叫你芮妹妹一起去吧。” 甄氏一口气说完,根本不给林芳语回绝的机会,她是铁了心要让自己的孙女走上大道。 林芳语望向自己的母亲,林夫人不明就里,道:“你祖母也是好心,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 林芳语无语扶额,母亲怎么快就被洗脑了,她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居然把自己的行踪都告诉别人了,要是她不回来,下一次会不会是自己被卖了也不知道? “语儿正想禀报祖母,想不到祖母和语儿想到一处了。”她笑语晏晏地看向甄氏:“也无需准备什么,叫芮妹妹打扮得素净些便是了。” “…….”甄氏没想到会那么顺利,这超出了她预期的结果,乃至于她呆滞了片刻,没有马上回话。 “你真的不介意你芮妹妹和你一同去?”甄氏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不会是有什么圈套吧?她狐疑地看向林夫人,林夫人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甄氏的眼光在二人身上游走,心中暗想着会不会林芳语故布疑阵,故意在她母亲面前透露信息,就是要让她上当。然后她带着林芳芮在皇宫,让自己的孙女大出洋相?就像上一次对外孙女一样?虽然那一次传出来说是外孙女过敏,是家中的下人将香料放错了,但是甄氏就是直觉是林芳语在其中搞鬼。眼下她忽然回答得那么干脆,总让甄氏觉得不安。 但是骑虎难下,总要让孙女出去的,她的孙儿孙女都是守成的主,但是没关系,只要有她在,就一定可以调教好!甄氏有这个自信,便不管林芳语是好意还是歹意,当即道:“我就知道语儿是个顾全大局的人。” 林芳语适时的低头:“祖母谬赞,语儿愧不敢当。” “祖母放心,只要芮妹妹跟在我身后,不会出岔子的。”甄氏难得在她面前表现得欲言又止,她当然要陪她演完这场戏。得到最后一个保证,甄氏才心满意足地走了。一脚踏进林宅的大门,甄氏就叫人急匆匆把小姐叫了过去,好一阵叮嘱,最重要的是要她打扮得光鲜亮丽些,不要被人小瞧了去。 林芳语送走煞星,服侍好母亲,从院子走出来的瞬间,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对着蒋嬷嬷道:“吩咐下去,盯紧了那边。还有,母亲曾经接触过何人,都要一一回禀过来。”敢用她的母亲做文章,就要付得起代价! 蒋嬷嬷心跳漏了一拍,拍了怕胸脯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林芳语叹气:“母亲身边,可以信赖的,也只有嬷嬷你了。” “林芳芮,我要把你怎么办呢?”林芳语正在兀自想着,忽然听见一声呼唤:“语儿!” 第一百三十八章 莺歌燕舞 第一百三十八章莺歌燕舞 林二夫人白氏从那头走来:“这些是你祖母的意思,我并没有……”从何启齿呢,总是有些难堪,白氏不知不觉就住了口。 林芳语回以一个笑容:“婶母放心,语儿没有放在心上。婶母的恩德,语儿铭记于心。” 白氏更加羞愧:“我什么也没有做。”她的眼神游移,林芳语便知也是个不能做主的,她又有什么理由去为难一个连自己都不能主宰自己的人。不单不能做丈夫的主,不能做自己的主,就连女儿的事情,她也只能听之任之。直到此时,林芳语总算明白为何这么多年甄氏大权在握。不是因为她心狠手辣,而是白氏太过懦弱,懦弱到从来不敢据理力争。她不禁有些可怜起面前的女子来。 坦白说林芳语并不讨厌林芳芮,记忆中的她性格也是唯唯诺诺的,跟白氏一样,放在人群中谁也不会注意到。但愿甄氏能够看在她是嫡亲孙女的份上,多为她的幸福着想一分。 “祖母习惯了待价而沽,芮妹妹也到了快要说亲的年纪,婶母真的为芮妹妹着想的话,还是早做准备吧。”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一个善意的提醒,她相信白氏明白,至于要不要付诸行动,那就不能她能掌控了。 次日一早,林芳语收拾妥当,带着妹妹林芳菲走出家门,林芳芮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到林芳语姐妹,忙上前,轻轻唤了一声:“堂姐,堂妹。” 林芳芮的容貌算不得出挑,小鼻子小眼睛的,肤色还算细腻。然而那一身的花枝招展,实在是太过抢眼。林芳语皱眉,甄氏真的是防备她甚严,连她善意的提点也不信。林芳芮素来也只爱素淡的妆容,她自己反而扭扭捏捏,浑身的不自在,又怕林芳语责怪,翕动着唇瓣道:“是祖母她老人家……一定要我这么穿的,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进了宫都是清一色的大家闺秀,甄氏是想林芳芮脱颖而出么?要知道林芳芮是没有资格进宫的,即便是林芳语肯带,也是要冒风险的,她可真是一位好祖母,为了自己的孙女,就要把另一个孙女放在刀尖上置之不理。 “不是不妥,是很不妥,芮姐姐要是想一进宫就被当箭靶子,那就穿着吧。”林芳菲可没有林芳语那么委婉,一点情面也没有留给林芳芮。 “我……”林芳芮嗫喏出声,急的眼眶都红了。林芳语始终于心不忍,这个堂妹的前世也是因为太过懦弱而被人操纵,在她离世前就被人当做箭靶子射死了。 “马车上还有干净的衣裳,你的身量和我差不多,若是你不介意,就穿我的去。” 要等着她回去换肯定是来不及了,只有将就着在马车上换衣服,林芳芮乖乖的去了,林芳菲却抱怨:“姐姐你干什么对她那么客气,她可是老妖婆的孙女,跟我们不是一条心。” “老妖婆”是林芳菲对甄氏特定的称谓,打从看完一场婆媳斗法的戏后,林芳菲私下就是这么称呼甄氏的。 林芳语拿眼瞪妹妹:“不许这么说你祖母,她是祖父明媒正娶的妻子。” 林芳菲瘪了瘪嘴,不再说话。 到了皇宫自然是有诸多礼节,一层层关卡过去,一次又一次跪拜,除了一张张美丽的面孔就是面无表情的太监和低头俯首的宫女。 终于等到觐见太后的时辰,林芳语并另外几位千金站在一行,林芳菲及林芳芮在后一行。太后威严地坐在凤座上,锐利的目光从第一个小姐依次瞧了一遍,又询问了其中几个。末了,那一侧的嬷嬷递过茶水,太后轻啜了一口,随口道:“哪位是林将军的千金,上前一步,让哀家看看。” 太后之前也这么问过另外几位,林芳语不做他想,默默地站出来,太后的手顿了顿,轻启唇瓣道:“再走近些,哀家瞧瞧。” 林芳语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便迈着小碎步又上前了两步,距离太后仍然有很远的距离。 太后果真仔细地端详了她,末了,露出慈爱的笑容,道:“是个好孩子,赏。” 她的话音一落,立时有嬷嬷奉上托盘,林芳语跪直了身子,道了声“谢太后”,右手拿起托盘上最靠近自己的手钏,慢慢地退后。 太后尤为满意,默默地点了点头,众人哗然,却谁都没有出声。要是太后循例问问也就罢了,居然赐了东西,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大家心中暗自猜测的时候,太后跟前最得信任的老嬷嬷忽然开了口:“太后,这林大小姐知书达理,不知道林二小姐,是否也是天姿国色呢?” 林芳语的手顿了一顿,这是什么意思,说她知书达理就是守规矩了,这似乎并没有什么错处,但是下一秒提到了妹妹,却是天姿国色,难道是在变相地说明什么?还有,这天姿国色,放在知书达理的后边,不就成了一个贬义词,是在说她妹妹以色侍人,还是说姐妹俩狐媚他人? 她还没有猜透,那边却传来响亮的声音:“禀太后,臣女不过庸脂俗粉,担不得嬷嬷的夸赞。” 林芳语心上一惊,是妹妹! 她立刻跪了下去,道:“太后恕罪,家妹年幼不知礼数,冲撞了太后,请太后责罚。” 嬷嬷你不是说我知书达理吗?可立马我的妹妹就犯错了,这恰恰是将了那嬷嬷一军,果真,这嬷嬷的脸色唰地变了,但是此时此刻,林芳语也顾不得得罪了她,保住妹妹要紧。 太后不看林芳语,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看向林芳菲:“哦?你倒是说说看,你怎么担不起?” 林芳语心如擂鼓,无端战栗,却也束手无策,但愿巧儿能够注意到这边,拉个救兵过来。 “太后娘娘圣裁,您是人中凤凰,自然有洞悉世事的天福,臣女们在您面前,只能万般敬仰,而嬷嬷在您身边多年,纵然没有学到你七成的仙姿,也有五成了,是以臣女担不得。再说了,说起天姿国色,臣女才十一,还没有长开呢!” 居然连嬷嬷的马屁也一起拍了,林芳语不知不觉回头,却见妹妹恭恭敬敬的站着,却毫无惧色,反而狡黠地冲她眨眼。 可她还是只能低着头,不知这位高高在上的前一任国母,会如何处置?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无心招妒 第一百三十九章无心招妒 茶盏与茶杯发出轻微的碰撞之声,周围的人都屏声静气,静待着太后的反应。林芳语心中忐忑不安,只见林芳菲昂直了身子,手紧紧攥着,也是十分紧张。 “太后,林二小姐一张巧嘴,可是抹了蜜一样甜。”嬷嬷悄然地把茶盏接过来,笑看着林芳菲,眼睛扫过林芳语,对她回以一个安心的笑容。林芳语方舒了口气,看来这嬷嬷也是奉命行事,她的话,其实就是太后的意思。 “都起来吧,跪着做什么。” “谢太后。”姐妹俩同时出声,那声音里还掺杂了另外一个声音,她们不由自主地循着声源望去,原来是林芳芮不知何时也一起跟着下了跪,此时得到允准,方敢起身,可是浑身都不受控制地战栗着。 太后也觉得好笑,问道:“怎么?你们姐妹俩进宫,还要带一个跟班,是怕哀家把你们吃了?” 林芳语心里咯噔一声,要是林芳芮没有跟着下跪,此事也就这么揭过去了,偏偏她……私自带没有奉召进宫的人,可是大罪。她无力的翻了翻眼,也不能不管她,便又跪下道:“回太后,这是臣女是堂妹。” 太后不以为意地瞧了一眼,眉眼姿态都没有什么突出的,便挥挥手,道:“算啦,哀家年纪大了,这些小事就不理会了。这么一个小身板,量也翻不出什么波浪来。” 林芳芮的眼圈立马就红了,带着丝毫不掩饰的委屈。她也是家中嫡女,虽然没有见过什么大场合,可自小也算是娇生惯养,哪里受过什么气?如今被人忽视还能忍受,可将她低人一等地鄙视,还是让她伤心。何况,此次进宫,并非她自己的意愿。 “臣女们都是孙猴子,只有太后您才是佛祖,臣女们自然是翻不出太后您的手心的。”林芳菲笑眯眯的,一脸天真,带着满腔的虔诚,真挚地对太后说道。 太后站起来,由嬷嬷搀扶着,亲自走到林芳菲身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勾起嘴角,仪态万千地说道:“嗯,哀家喜欢听好话,你这孩子哀家很喜欢,以后得了空,要常进宫陪哀家说话。” 这种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太后之前也不是没有对另外的大家闺秀说过,林芳菲就该谢恩,然后就这么带过去了。太后有那么多亲戚,一大堆王侯将相家的小姐,哪有闲工夫真的跟一个小姐说话谈心?但让人始料不及的是,太后从自己的发髻上卸下一根珠钗,插到林芳菲的发髻中,还对后面的嬷嬷说道:“给这孩子一块进出皇宫的腰牌。” “请太后收回成命!”林芳语慌了,这不是恩赐,是带来祸患的起点:“家妹无状,恐在言语上冲撞了太后,再者臣女家中还有病弱的母亲要服侍,万请太后收回成命!” “一块腰牌而已,要就要,不要就不要,哪儿那么多弯弯绕绕!”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句话来,成功地调转了众人的视线。太后眨了眨眼,道:“安定,不得无礼。你不愿意陪着我这个老婆子说话也就算了,还要来拆我的台。” “可是太后也不能强人所难呀!” “哀家不过是让她进宫陪着说说话,怎么到你这,就变成上刀山下火海一样的为难了?” 安定道:“太后总要问过林二小姐的意思才作数。” 这下太后的兴致全无,板着脸很是不悦,安定也是个眼力劲很强的人,立马就换了话题:“安定过来时,瞧见御花园的樱花都开了,不如安定陪太后及各家小姐去看看?” 太后眼前一亮,被安定搀扶着走了,众家小姐也纷纷跟上,此事便不了了之般被人忽视了。 待人群都走远了,林芳菲方走到林芳语身边,林芳语板着脸,直接从她面前走过,径直去拉起林芳芮来。那林芳芮被这么一惊吓,出了一身的汗,此时手上方有了温度:“堂姐,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还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我明白。”她是被吓到了,从来没有见过太后,两个姐妹都触怒了太后,她是畏惧,不由自主地跟着就跪下来,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刚刚那个安定小姐是什么人?怎么她的话,好像分量很重。”林芳芮只觉得一阵香气袭来,一个妙人儿就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尽管不是妙语连珠,可那一颦一笑都那么自然,毫不做作,可想而知她定然是十分得太后的欢心。林芳芮想到家中祖母,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得不到祖母真心疼爱,不免十分沮丧。 “她是安定郡主。”林芳语看着那越来越远的背影,说道:“安定是她的封号,她是安平王的女儿,安平王是皇上的堂叔,在一次战乱中为国捐躯,安平王妃也跟着去了。太后见她无人照料,便接到身边亲自抚养。皇上继位后,她便跟着太后,一起居在寿康宫。” “原来如此。”林芳芮恍然大悟:“怪不得太后那么听她的话,看来今日,还多亏安定郡主了。” 林芳语现在想的不是这个,而是妹妹林芳菲,她很有可能因为今日被人盯梢,特别是那些心胸狭窄的小姐们。当然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太后从头到尾透露着亲热的劲儿,但是其实这也是她们姐妹第一次觐见,林芳语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如今南疆那边不太平,时常有战乱发生。太后是想通过拉拢她们姐妹向朝臣展示,他们皇家没有忘记过对朝廷有功之臣的家属,并且会善待家属。 “林大小姐,我们郡主有请。”小宫女过来传话:“郡主在那边的凉亭等小姐。” 郡主?林芳语皱眉,想来也就是安定郡主了,可她们素未谋面,为何要见她?跟着小宫女来到凉亭,一身蓝衣的安定郡主看着林芳语,嘴里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林芳语按例行了礼,道:“刚才的事情,多谢郡主出手相助,否则……” “你不用谢我,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轻率地打断了人家的说话,这郡主真的有点直来直往。她负手而立,绕着林芳语走了几圈,道:“太后看重林家,不见得是好事。” “郡主何出此言?”话里有话,不是那么干脆的个性么?为何话说到一半? 安定郡主鄙视地看了林芳语一眼:“我就没瞧出你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郡主……”林芳语彻底懵了,这什么跟什么? 安定郡主不理她,摆着手道:“记住,你欠本郡主一个人情,什么时候本郡主想要的,就会找你讨回来!” 第一百四十章 英雄救美 第一百四十章英雄救美 “姐姐你别再生气了好不好?”可怜兮兮地拽着裙摆,林芳菲眨巴着眼,哀求姐姐的原谅。 “堂姐,你就别再怪堂妹了,她也是担心你……” “我们过去吧。”林芳语并非真的生气,关心则乱,她是担心妹妹成为出头鸟,无辜受累。 “哼,装腔作势!”前方走来一群人,为首的虎视眈眈地看着姐妹三人,满脸的不屑。 “陈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所谓人多势众,单看人力上,林芳语三人有些势单力孤,虽然说不上冤家路窄,但是陈小姐会在这里围追堵截,还是让林芳语觉得意外。 陈小姐扬了扬眉:“林姐姐,不要以为得了太后的庇护就能顺利进宫,也不要以为有郡主帮忙就可以肆无忌惮。令妹刚才的那一招,可真是高呢!” “陈小姐,这里是皇宫,不是陈府。”陈小姐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可她有个受宠的姐姐,林家开罪不起。 “表姐也知道这里是皇宫吗?” 让林芳语意外的,正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江南雪,自从上一次之后,也有三年没见了,江南雪出落得越发标致,精致的脸蛋,亮晶晶的大眼睛,嫣红的双唇,在众多的小姐中,也算是佼佼者。 “表妹,你怎么会在这里?”林芳芮瞪大了眼,表妹不是在南城么?什么时候进京的?祖母也不知道吗? “哼,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说话!”江南雪一脸嫌恶地看着林芳芮:“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是你,表姐,二舅父的官位,还轮不到进宫吧?你也不好好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真是笑死人了。” 江南雪毫不留情地拆穿林芳芮的身世,让她在众人面前难堪。林芳菲纵然不喜老夫人的个性,此时也是义愤填膺地说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表姐的家教真是好!” “你说什么?”江南雪最讨厌人家说她仗势欺人,虽然她自己整天把这件事挂在嘴边,却容不得别人说出口,她怒目瞪着林芳菲,道:“你不知道我的太后的堂侄女吗?你敢这样说话,就是在侮辱太后!” “太后姓江南不假,可太后却是天下人的太后!她是皇家的人,皇家的人,姓尹!” 看到此处林芳语算是明白了,就因为太后夸赞了两句,她们就引来了众人的嫉妒。这还是显眼的,不显眼的不知道背地里还有多少。她拉住还要说话的妹妹,道:“表妹,芮妹妹是你嫡亲的表姐,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是看在二叔的份上,你也不该如此。还有陈小姐,虽然我不知何时得罪了你,但是你要当着大家的面给我们姐妹难堪,其实并不是一个英明的举动,只会让旁人觉得,你小气罢了!” “你!”江南雪举起手,目呲欲裂地看着林芳语。她不敢把林芳语姐妹怎么样,只好把气撒在林芳芮身上,对着林芳芮的脸颊狠狠地掌掴下去,林芳芮躲闪不及,身子一歪,林芳菲与她站在一处,被她撞上…… 旁边的陈小姐歪起嘴角,机会来了…… 林芳语惊见堂妹妹妹快要掉下去,自己心中一慌,却感觉到一股重力冲过来…… “啊!” 只听“咚”的一声,有人落入水里。此时刚开了春,御花园池子里的水还是很冷,没有预期的冰凉,林芳语睁开眼,却见到一双熟悉的眸子,搂着她的腰身,她脸上一红,那人戏谑的笑容在眼前放大:“林大小姐也会有栽的一天。” 赫然是许久未见的白逍遥无疑。 “逍遥哥哥,快来救人,我说你的手是放在哪里呢!”安定郡主的声音不识时务的响起,末了还不忘瞪了白逍遥一眼,她看了看完整无缺的林芳语,道了声:“你没事就好”,便往另一边去了。 同一时间,林芳芮落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没等她回过神,忽然身侧一重,却见是堂妹林芳菲被那人的另一只手一拉,整个人就回到了平地。 那完整的轮廓,顿时落进了她的心里…… 林芳菲被拉起,道了一声“好险!”拍着心口,显然也是受惊不小。她的视线触及到不远的姐姐,发现她安然无恙,这才放心。安定郡主的旁边,一个身穿明黄色袍子的少年疾步走了过来,御辇之后,跟着一些宫女太监。 林芳菲几步走上去,道:“请皇上做主!” “皇兄,她们都无恙。”安定郡主说道,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她也无恙。” 尹绍瑞点点头,头一次见到一个小女孩殷切地看着他,不惧威严,心头一震,他道:“你放心,朕会替你们姐妹讨一个公道。” 林芳菲快速地挥动着她的两片嘴皮子,根本没给安定插话的机会,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了。为了显示自己的清白,说到最后她不忘问安定:“郡主,臣女说的都属实吗?” “啊?”安定红了脸,她只看到一半,不过是因为先入为主所以断定是林家小姐受了欺负,可眼前的少女双眼亮晶晶的,还对她带着两分敌意,安定心里很不舒服,便道:“皇兄,林二小姐是受害人不假,可一人的证词未必完全可信。” 这就是否决了她,林芳菲不满的瞪了安定一眼,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她算是见识了,不过她并不泄气,转动双眼道:“安定郡主说的对,单凭臣女一面之词实难服众,那就让皇上的贴身太监来道明一切吧,对了,臣女和臣女的堂姐刚才也是被这位太监所救。” 她说着走到那人跟前,笑眯眯道:“公公,劳烦你严明一切,还我们林家一个公道。”公公嘛,都是贪财的,她顺带靠他更近些,借机往他手上送了几锭黄金,顺带冲他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 安定郡主目瞪口呆的看着,就连尹绍瑞也是不明所以,最后,当他们瞧见林芳菲所去的正是任澈的方向,而后者正一副苦瓜脸的样子,弄清缘由的安定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哈,你说他是太监…….你知不知道,他是个学士,任大学士,能文能武的任大学士?哈哈哈……” 第一百四十一章 芳心暗许 第一百四十一章芳心暗许 任澈只觉一阵淡淡的甜味飘过,佳人便消失了踪迹。待他听得林芳菲的称谓,也只是淡定地动了动眼皮。白逍遥道:“澈,你这张脸去做了太监,宫里的太监们都要哭着走了。”他是很想看到他的脸上有点别的什么,但是很遗憾,任澈总是板着一张脸,那张脸上仿佛有千年化不开的冰霜。 “皇兄,那位小姐晕过去了。”安定眼尖,看到林芳芮几欲站立不稳,她的位置正好在任澈的右边,出于本能,任澈抱住了眼前的女子,在一片恍惚之中,林芳芮看到一张俊朗的脸,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安定,你先送她去歇息,再找个太医看看。”尹绍瑞相当郁闷,母后组织的这场宴会,他心知肚明,其实就是在替他选妃,但是他不得不从。可是宴席开到一半,安定就屁颠屁颠跑来邀功,他想到奏折也处理得差不多了,顺便就来看看,没想到就看到这样一场戏。 三年不见,她出落得越发清秀,乃至他在万花丛中,一眼就见到了她。身为九五之尊,他自然见多了美貌的女子,早就有了免疫力,说不清为什么被吸引,也许就是那与众不同的气质吧,他在她身上看不到同年女子该有的矜持,羞涩,甚至,他从来没有见到她对任何一个人特别,除了她的妹妹,她的眼中从来没有火光。 “皇上,皇上救我!”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来,一脸狼狈的江南雪被人从池子里拉起来,顾不得身上的脏乱,她径直就朝着尹绍瑞的方向跑去,呼救的同时也不忘告状:“皇上,是有人把臣女推进池子的,皇上,此人用心险恶,求皇上明察秋毫!” 害人的还成了受害者了! “江南雪,你口口声声有人要害你,究竟是谁要害你?”当时江南雪扬起手,根本没有机会反过来推她,而那一股重力,林芳语也确定是从那个方向来的,那么此人是…… “皇上,臣女可以作证,的确是林姐姐把江南妹妹推进池子的。”陈小姐跪地,不疾不徐地说道。她的话一出,立马就有人附和起来。 江南雪听了,恨意地朝林芳语看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皇上,我姐姐也是受害者,不可能是她!表姐一定是看错了。”林芳菲站出来,敢把脏水往她姐姐身上泼,太过分了。 林芳语制止了妹妹继续解释的举动,她冷冷的看着江南雪:“表妹,你说是我推你,那么请问,这股力量是从你的对面,左面,右面还是后面发出的呢?” “林姐姐真是说笑话,但是情况混乱,江南妹妹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 “是吗?可是我却记得,是有人从我的右面推了我,而白大人,从我的后面救了我。” “你……我被推下水,在水里泡了那么久,怎么可能记得。”江南雪终于也察觉到事态有异,但她就是不想放过林芳语。 “那好,既然表妹什么都不记得,我也不勉强。”她反问陈小姐:“敢问陈小姐,是从哪个角度看到我推了表妹。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当时表妹想打堂妹,我妹妹出面阻止,她们三个都可以排除在外。我是距离最远的那个,陈小姐说我的罪魁祸首,可是陈小姐自己,就能洗脱嫌疑么?” 陈小姐眉眼一动:“林姐姐忘了,我有人证。”要将林芳语的罪名落实到底,还有林芳菲,敢在太后面前造次,还得了名贵的赏赐,她也不能放过! “陈小姐说谎的本事,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白逍遥笑了笑,插了句话,回头望着任澈:“澈,你说呢?” 任澈拱手,是朝着尹绍瑞的方向:“皇上,微臣与白大人都看得很清楚。”余下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是为了顾全陈家的颜面。 陈小姐俏脸一红,心虚地看向尹绍瑞,发觉他正盯着自己,陈小姐脸色剧变,仍是矢口否认:“皇上,臣女没有撒谎,许是一时混乱,臣女看错了也未可知。” 尹绍瑞负手,神色未名:“今日的事情,陈妃可知道?” 陈小姐身子一颤,她姐姐陈妃是出了名的严厉,所以每次见到这个姐姐,陈小姐都怕得要命。尽管只是叔伯的,但是整个全家,陈小姐最畏惧的,唯有陈妃一人而已。 “皇上,臣女知道错了。”陈小姐低低的祈求。 尹绍瑞直接无视了,他还有一个更大的包没有处理,懒得搭理陈小姐。陈妃毕竟是他的妃子,教训妹妹的事情,他可以全权交给她。倒是江南雪更难处理,前一阵才斥责了康平伯府,太后已经很不高兴,要是今日再严惩了江南雪,难免太后发威。真是头疼。 “皇上,家妹身体不适,不宜久待宫中。请皇上恕罪,臣女先行告退。” 江南雪名义上还是林家的亲戚,是她的表妹,纵然她跋扈嚣张,对她仇怨,但是她不能成为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免得被人诟病。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撇开关系,这个堂妹,晕倒得真是时候。 尹绍瑞心下一暖,平日见她,总是淡淡的,可心思细腻,将他担忧的事情轻易化解。他点点头:“去吧,林小姐也受惊不小,是该回去歇着了。” “带江南小姐去梳洗!” “皇上,臣女告退了。”林芳菲刻意走到尹绍瑞面前,认认真真的道别。走过任澈身边,她忽然停了下来,先将人家看到不自在的程度,还疑惑地说道:“这么英俊的脸,为什么不笑一笑呢,愁眉苦脸的多难看。”说着也不管人家什么表情,径自走了。 回去的途中,林芳芮早就醒了,林芳语看着她:“醒了?” 林芳芮不好意思的坐起来,她之前是装晕,后来却是真的睡着了。表妹和堂姐闹成那样,就算不是两败俱伤,祖母也会把责任归咎到堂姐身上,她只能假装晕倒,虽然不能化干戈为玉帛,起码可以暂时免去一场恶战。 神思回转之间,那人的脸,那人的眼,那人挺拔的身形,她深深的记住了他的名字:任澈。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受人所托 第一百四十二章受人之托 林芳语姐妹回到林府,还没来得及歇息,又开始忙着招呼客人。那边林芳芮也是刚换下衣衫,就被甄氏叫去问长问短自不必提。 林府这一次来的是特殊的客人,说特殊是因为是旧人—宫家。 宫家救了皇上一命,却硬是在金阳被冷藏了三年才升迁,此一回除了宫大人以外,宫老爷是把整个家眷都搬来了,看样子是要定居汴都。 宫夫人先去拜会了甄氏,好歹人家也算是长辈,尔后来到林府,林夫人多年没见自己的亲妹妹,自然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林芳语揣摩着一时半会也不会结束,便乔装着出了门。 原本一个江南雪就要费些心思,现在宫家也来了,于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宫夫人当初被禁足,林芳语早知道是暂时的,只是没想到宫柏希会那么轻易的放过她。 马车挑了不起眼的,林芳语自己也戴上了厚厚的斗篷。车在拐角停下,她自己走过小巷,对着一户普通的门叩了三次,须臾,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颤巍巍过来开门,林芳语顺着这人家走进去,再穿过屋子,触动机关-这是她苦心孤诣的暗道,可以去到想去的地方而不被发现。 书房内白逍遥正吹着口哨,忽然门吱呀一声响了,白逍遥忙丢了手上的玩意,脸上一阵焦急,嘴里还道:“怎么又回来了?”一面寻思藏身的去处,眼看着来不及了,他直接钻进了书桌下。 “大人,有位小姐说要见您。”侍从推门进来,却见不到白逍遥的人影,他搔了搔脑袋,咦大人人呢?侍从笑着打哈哈:“劳烦小姐稍等,大人可能是外出了。” “无碍的,我在这里等等就是,你去忙你的吧。” 那侍从退去,白逍遥听着声音不对,探出个脑袋,这声儿……看清楚那坐着的人,他轻咳一声,好险,还以为…… “白大人,久违了。” 该死!他白逍遥风流一世,还从来没有被别的女子看到过自己这幅样子,当下是先挽回自己的面子:“噢,林大小姐是何时来的?我的笔掉了,没见到小姐进来。” 这欲盖弥彰的解释啊,他自己都红了脸,可是还要强撑着。林芳语心中有事,无心见他嘚瑟,便道:“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求?白逍遥来了兴致,这个女子从来都是恃才傲物,莫要说对他了,就是对皇上,也没什么表情,他忍不住调侃:“这世界还有林大小姐想要求别人的事情?昨日那么好的机会,林大小姐为何不在皇上面前求个恩典?”相信凭着你当日所受的委屈,皇上也会答应的。 “此事,在白大人这里更好,希望白大人行个方便。” “白某一介莽夫,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得上你?”这个女子狡诈得很,他可不会轻易上当。要是她突然要他娶她,那该如何是好?啊,呸呸呸,他怎么会这么想? “是我弟弟茂之,我知道白大人掌管着一方军营,麾下三万兵马,我只是希望我弟弟能够到大人的军营锻炼锻炼,不求建功立业,但求保卫家园。” 军营招人制度严格,必须从基层做起。像林茂之这样没有吃过苦的,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混个职务,更加不要说出人头地。林芳语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不想弟弟的才华埋没,同时更不希望别人看清了父亲。弟弟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他只有一条路要走。 这个计划她早在心中想过多次,一直以来也没有寻找到合适的时机。但是眼下宫家已经来了,她必须阻隔掉宫夫人的想法,只有把弟弟送到军营去,才能避免他被拖下水。女人的战场,她不要弟弟跟着淌水。 “不行,令弟毫无建树,我的帐篷不收没有打过仗的人。” 他居然一口回绝了! “难道白大人是生下来就会打仗的么?”真是可恶,早知道她就直接拿着那坠子去皇宫,还怕换不回弟弟一个职务吗?但是这是最下下的对策,她不想那么做,那无疑是让弟弟众矢之的。 “我今日来找白大人,是相信白大人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如果白夫人不肯答应我的请求,那我可以和大人做笔交易。” 黑曜石般明亮的瞳仁一闪,白逍遥凑近眼前的女子:“交易么?说说看?”只要一只手,他就可以捏死她,而且她今日的着装,摆明是乔装过,还想跟她谈条件,居然还是单枪匹马地杀过来,这个女子,真是奇怪! “白大人颈上这条疤这样长,想必是受伤不浅吧?”白逍遥有个习惯,凡是与人冲突,哪怕是为了朝廷,只要对方伤及他的皮肉,他日后都会加倍还给人家,算是个秋后算账的老手。他脖子上这一条,正是三年前在金阳被人留下的。可明月楼查了这么久也没有消息,这个女子怎么会这么清楚?他眼一眯,看向林芳语的眼神带着狐疑:“你怎么知道?” 三年前那时候她已经回了汴都,怎么会知道此事? “白大人不必疑心,你素来最爱精细,容不得有一点瑕疵。整个汴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如今这条疤历历在目,却毫不掩饰。只有一点能够说明,那就是你尚未查出到底是谁下此毒手,白大人,我说的对吗?” “这是因为大夫说,我的伤不宜用布遮掩,以免感染发炎,让它暴露,涂上膏药,会复原得快一些。”白逍遥很“官方”地说道。 林芳语一笑:“真是如此吗?白大人不是想着,钓出大鱼吗?”明目张胆的把这条疤暴露于人前,别人只会以为他是打架斗殴,要一雪前耻。而这恰恰是他与皇上商议的办法,对白逍遥痛下杀手,其实在于震慑皇上,而皇上势必会替白逍遥讨回公道。说得坦白一点,他白逍遥的伤疤是诱饵,真正的目的,是想钓出最大黑手。也就是说,三年前的贪污案,远非之前所调查的那样简单,宫老夫人,只是被抛出来替罪羊,这也是为什么皇上会忽然放手的原因。 “林大小姐蕙质兰心,我答应你。”白逍遥说到做到,隔了一日,寻了个由头把林茂之抓进了他的军营,千锤百炼,林芳语得了信儿,吐出一口气,接下来,就是林府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触景生情 第一百三十三章触景伤情 今年的春立得早,正月十几的时候,油菜花就已经开遍了各地,因着立春早,别的节气似乎也跟着这个节奏,迅速的来报到了。 今日是清明,到处挤满祭祖的人群。永晟侯府的门口,一个中年贵妇遥遥而望,看样子十分焦急:“这都到什么时候了,不是说好的午时回来么?怎么现在还不见人影?” 身边的姑姑笑道:“夫人,大少爷才刚去了一会子,不会这么快回来的,您还是先回去歇着吧。让奴婢在此等候就成了,等大少爷一回来,奴婢立刻来禀告夫人。” 那贵妇是永晟侯府的当家夫人,而跟她说话的姑姑,则是她的陪嫁,夏穗。 白夫人叹气:“换了平日也就算了,今个是什么日子他不知道吗?害我白白在这里等了这样久。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不叫人担心呢!”说着又是一叹。 夏穗就笑:“夫人是关心则乱。大少爷不过是进宫一趟,再说今日是清明节,大少爷定然能够按时回来的。” 白夫人面带愁容:“但愿如此吧,今日是姐姐的祭日,他这个亲生儿子都不去的话,姐姐泉下有知,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说罢就要抹眼泪。夏穗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先夫人是夫人的嫡亲姐姐,生大少爷的时候难产而亡,夫人与先夫人感情深厚,自是不肯外甥在别人名下遭罪,况且素来就有原配死了,续娶原配的姐妹为继妻的习俗,夫人就是这么嫁给侯爷的,大少爷,也是夫人从小带到大的。 “夫人和先夫人姐妹情深,大少爷都是懂得的,他定然会按时回来,夫人放心吧。” 正说着,白逍遥便从那头探出一个脑袋:“母亲,才几个时辰不见儿子,这就想儿子啦?父亲要是知道,又要吃味了!” 白夫人噗嗤一笑:“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的笑话,快,东西我都准备好了,我们出发吧。” 白逍遥根本没有见过自己的生母,只是听继母,也就是他的亲姨母提过数次,她是一个温婉端庄贤惠大度美貌动人冰雪聪明的人,总之就是完美的。白逍遥没有什么印象,姨母对他很好,如果不是夏穗提起,他都不知道自己不是白夫人亲生的。而这一年一度的生祭和死祭,也是白夫人一直坚持着要办,这一坚持就是十八年。 祭祀的地方有些偏远,白夫人说那是先夫人生前最喜欢的地方,那里是一片花海,每到这个时节,满地的鲜花盛开,各种香味混合着,处处透露着初夏的凉爽。 “姐姐,我和遥儿看你来了。”白夫人话还没说半句,早就哽咽出声,白逍遥拥住继母,不发一言。这些年,他从一开始的懵懂到如今的盲目,不是他无情,而是对生母的那份渴望早被继母的爱包围,只能掩藏。他知道,继母为他付出太多,他能够给的回报,是把她当做自己的生母一样来供养。 白夫人说一千道一万的话,无非是白逍遥这一段时日中长没长个子,有没有犯错,被哪个千金抛过媚眼等等,夏穗看着,感慨道:“要是先夫人还在的话,夫人不知是有多幸福。” 白逍遥有些心不在焉,林茂之那个小子,功力不见得多好,脾气还挺冲,居然敢挑战他,被他揍得体无完肤,等到停手了他忽然有些后悔,想起他那个凶神恶煞的姐姐,会不会打上门来? 他的眼睛无意地扫过墓碑,却见白夫人墓碑的一处,隐隐有个小坟堆,白逍遥一时好奇,便指着问夏穗道:“姑姑,那是谁?” “这……奴婢也不清楚,兴许是哪户农家的,藏下先夫人之前就已经在的吧。” 白逍遥见她眼神闪躲,必然心中有事,也不挑破,走至白夫人身边,揽着白夫人的肩:“母亲,我们回去吧,,你在这里也许久了,身子还没好,仔细吹了风再受凉。” 白夫人声音里透着颤抖,她拍着白逍遥的手:“再待会吧,这时候回去,你父亲也不让见。” 那永晟侯也是个怪人,每年原配的生祭死祭,他不到人家的坟头祭祀,反而把自己锁在书房内,一锁就是一下午,还不许任何人打扰。白夫人嫁过来之后,担心他的身子,有一年进了那院子,结果永晟侯大怒,当场杖毙了那守门的两个家奴,自此,再也没有人敢在当日去挑战他的权威。 白夫人提及此事,眼神有瞬间的暗淡:“你父亲深爱姐姐,想必也是想要一个单独的空间,用以缅怀她吧。” 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继母,怀念的是他的生母,白逍遥不方便安慰,只是道:“都过去了,母亲,日后父亲想通,总会明白的。”他知道继母介意的可能不是父亲对生母的感情,而是这么多年过去,父亲都是一个人锁在屋里,于一个女人而言,始终还是介意的。 白夫人无声地点点头,木然地跟着继子往回走,一面回头深深看了眼墓碑:爱妻白氏。 白夫人双目一闭,泪珠滚滚而下。 回到侯府,她装作若无其事地亲自操弄了一桌的饭菜,白逍遥在家用晚膳的时间屈指可数,平日都是永晟侯和白夫人二人用膳,不免乏味。 永晟侯鬓间已有白发,看着年少的儿子,他执起筷子,想要为儿子亲自夹一块肉,白夫人已经先一步站起来布菜,还笑道:“遥儿,你多吃些,这都是你爱吃的菜。” 白逍遥看着空置的座位:“二弟还没回来吗?” 白夫人斜觑一眼永晟侯,道:“你弟弟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他在家里怎么待得住。” 永晟侯虽然也不喜欢小儿子四处游荡的个性,但是听到妻子抬高大儿子贬低小儿子,还是很不乐意,他放下筷子,道:“你们兄弟,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什么时候才能让你母亲松口气。” 白夫人笑:“妾身不觉得辛苦,侯爷要是觉得妾身委屈,就该督促着孩子们成亲,早日给我们生几个孙子,这样妾身才有事可做。” 白逍遥已经年过十七,还未娶妻,白夫人明里暗里问过几次,白逍遥都爱答不理的,白夫人便不再勉强。 “此事容后再议。”永晟侯看着妻子,道:“我白家的男儿,不建功立业,是绝不娶妻的。过几日我便去面圣,将爵位传给遥儿,你也去准备一下,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能少。”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妒英才 第一百四十四章天妒英才 白逍遥从花厅出来,一路绕过请安的婢女小厮,永晟侯府的景致不算多好,一座拱桥将侯府划分开来,前院是招待客人的地方,拱桥之后,则是休憩之地。永晟侯对两个儿子都很严格,将他们的住处分散开来,便是白夫人心疼儿子,也没能撼动永晟侯锤炼儿子的决心,是以,白逍遥的居所,恰恰在那最不起眼的地方,且距离永晟侯夫妇及二少爷都相对较远。 父亲没有同自己商量就决定了要上表请奏爵位的事情,白逍遥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高兴,但一想起白夫人关切的眼神,还有父亲鬓边花白的头发,白逍遥只能无奈接受,谁让自己是长子呢? 他没有立刻回自己的房间,反而是朝着人迹罕至的一处偏僻的院子而去,生母坟边那个小坟包让他吃惊,他不信是哪户农家的,所以苦苦哀求白夫人,终于知道,原来那处坟包的主人,是生母的陪嫁,也是他幼时的乳母,只是因为相隔时间太久,自己早没了映象。 这杂草丛生的院落,就是乳母的院子了。白逍遥轻轻地走进去,院子里一派荒芜,看得出来,已经许久没人居住,也没有人打扫了。一个奴婢的院子,想来也不过如此。他轻手轻脚地打开门,黑漆漆的屋子里顿时涌过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味儿,白逍遥掩住口鼻,点燃一根蜡烛。 屋子里的摆设十分简单,虽说是下人的房间,但是白逍遥对于一个下人就能有这么大院落还是觉得吃惊。这房间不是普通的下人房,居然还有个小小的厅,而他现在身处的,正是这个厅堂之内。 一张桌案,两把藤椅,桌案上头挂着一张画,依稀看到白夫人的眉眼。白逍遥顿时明了,这墙壁上的人物,定然是自己的生母。她揽着半开的披风,露出浅青色的一截衣衫,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清新而矜持。白逍遥不自觉地伸出手,奇怪的是,这院子按说也是十几年没有人入住了,为何这画却不似桌案那样布满灰尘? 他对生母根本没有记忆,只是偶尔从白夫人那里听说是个十分雅致的女子。然而毕竟是他的母亲,白逍遥犹豫再三,还是从墙壁上将画揭下来,卷起放进袖子里。然后,他目视着空无他物的小厅,慢慢的向外走去。 厉风扫过,蜡烛骤然灭了。周围的空气变得浑浊,压抑的杀气汹涌而来。白逍遥还未来得及抬脚,一阵凛冽的气势已经直逼他而来。他退了几步稳住心神,凭着多年经验在黑夜里很快辨别出对手来,对方一共十人,前后左右分别站立二人,其余一人站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另外的一人,则是最远的位置。 “夜闯永晟侯府,真是好大的胆子!”区区数十人,他还不放在眼里,白逍遥眼中带着笑意,戏谑道:“你们是要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对方并不为他的嘲笑所愤怒,可见也是训练多年的杀手。那为首的因戴着口罩,乃至声音瓮声瓮气:“少废话,纳命来!”说着虚晃一招,剑走偏锋,直接对准了白逍遥的脖颈而来。他招招凌厉招招致命,白逍遥冷笑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丢了蜡烛,与对方厮打起来。 那分散在四处的杀手也参与进来,刀剑的声音,在黑夜里唱响。白逍遥毕竟是多年历练,很快撂倒了三个杀手,余下的杀手连停顿都没有,又继续冲了上来。白逍遥心中料定是派来的死士,反而镇定了许多,他想的不是如何逃出生天,而是要抓住这杀手中的一人,看看到底是谁要对他痛下杀手? 然而事与愿违,杀手死了五人伤了三人,眼看着只剩下那为首和为尾的二人,白逍遥知道,这为首的,功夫在其余人之上,只那为尾的,他还不曾与对方过招。可恨今日是去给母亲烧香,身上连芝麻大点的刀具也不曾带得,又在宫中连着呆了几日处理天子派下来的任务,导致休息太少体力渐渐不支,手上的动作也逐渐慢了下来。 那杀手似乎是早就在等待这一刻一样,更加加快了速度,白逍遥不得不放弃生擒杀手的念头,改为劝降:“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杀我?”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江湖人,自然是守江湖规矩。”那杀手只说了这么一句,刀剑便又扫了过来,白逍遥稳稳躲过,却因为动作太过敏捷而忽视了藏在袖口的画卷,但听一声轻响,画卷掉落在地,白逍遥顾不得与对方的缠斗,就要去捡那画卷。说时迟那时快,忽然间白逍遥听得一声讥笑,接着在他四周忽然燃起熊熊火焰,是他,那个为尾的从来没有出手的杀手!画卷有磷!白逍遥发觉之时,想要快速冲出门口,却被一道力弹回来,瞬间跌落在地! “噗噗!”他接连吐出几口鲜血,身体里一股血液沸腾着,却是逆向着的在燃烧,他抬起头,冲天的火光之中,模糊地见到一个人模糊的侧颜,那人甚至轻笑道:“是你作孽太多,不要怪我!” 他想调息运作,发现一切都是徒然,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光,越来越来,离他越来越近…… 青石小路上,永晟侯负手走着,身旁是白夫人。夫妻俩用膳之后,白夫人建议到外面走走,做了十几年的夫妻,永晟侯有什么话都是直来直去的:“我适才说的爵位的事,你早日操办着,兴许请旨之后,旨意很快就下来了。”永晟侯说得自信,他是知道儿子和天子的交情的,觉得让儿子承袭自己的爵位,是早晚的事,不过是走个过场。 白夫人温言道:“侯爷早该如此了,只是,这么大的事,要不要等等?” 白夫人口中的等等,是指她的亲生儿子,永晟侯府的二少爷,二少爷最喜周游,常年不在家中,永晟侯也由他去了。他想了想,道:“他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就不必等了。不过你放心,就算是遥儿继承了爵位,我们永晟侯府,也绝不分家。” 言下之意是绝不会因为长子委屈了次子,也算是对白夫人有个交代,白夫人闻言,哽咽了一声,想说什么,还是咽了下去。她将头靠在永晟侯的肩上,喃喃自语般说道:“我就知道,侯爷心里是有我们的。” 忽见一个小厮匆忙跑来,报道:“侯爷,夫人,西苑那边起火了。” 西苑本住的人就不多,永晟侯也没有在意,然而白夫人脸色大变,尖叫了一声“遥儿”,就往前跑…… 第一百四十五章 道听途说 第一百四十五章道听途说 天清气爽,林芳语窝在船篷里假寐。皇上选妃的消息传得很快,原本对她没有什么影响,只是三年前狼狈离去的林家姑奶奶林氏,此次又来了。这一回她倒是老实了许多,也不再借宿在林家或者林府,而是乖乖地住在康平伯府的别院里。来探亲的时候也客气了许多,特别是见到林芳语的时候,说话也没有那么厉害了,想来是为了女儿江南雪的事情,想那康平伯也施加了压力,故而才不敢轻易造次。 人家都服软了,林芳语也没想鸡蛋里挑骨头,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头疼的不是林氏,而是宫夫人一行人。 她知道三年前那一次,宫夫人被关禁闭不过是宫老夫人不得已而弃车保帅的做法,想不到那么快就被放出来。更让林芳语想不到的是,早早放宫夫人出来的,居然是宫柏希! 她一直以为宫柏希是痛恨宫夫人的,没想法他居然一而再再而三要把她保出来,而宫夫人必然也把所有的恨转嫁到了林芳语的身上,这不,她来到汴都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访林老夫人甄氏。 林芳语不能不相陪,宫夫人带来了一大堆金阳的特产,甄氏全数收了,又叫林芳语好生照料。好笑的是,一个是她的祖母,一个是她的姨母,竟然联手起来,想要算计她。 在这一群人里,宫柏希依旧弱不禁风,改变的是宫妙音,她居然变得有礼有节,并且还亲自向林芳语道歉,林芳语扶额,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换做三年之前的宫妙音,怎么可能低声下气的道歉,但是人家现在做到了,宫夫人一定是在她身上花费许多功夫,才让她脱胎换骨。 宫夫人以刚来,新建的宫府还没有落成为由,暂时寄居在林府。林芳语知道她还没有死心,当着林夫人的面她不好阻拦,便也假装应答了下来,只是暗中抽调了人手到妹妹那边去服侍。 宫老爷,现今也是汴都炙手可热的人物,只是因为他在救天子之前是一个白丁,也毫无建树,所以京中权贵,仍在持观望态度。但毕竟宫老爷被封了官,不比当初了,宫家诸人,都透着喜气。 “大小姐,宫大小姐在外面与几位小姐聊得热闹,大小姐您真的不去听一听吗?”宫妙音改变态度之后,人随和了许多,她本就生的花容月貌,转了性子后更加招人喜欢,林府许多不知情的丫鬟,都被她笼络了过去,不由自主的想亲近她,巧儿也在这些人之中。 “横竖也是那些话,我就不去了,今日天气好,你想去的话,我不拦着你。”林芳语随口应了一声,脸眼皮也没睁开。巧儿乐颠颠去了,就闻得紫荆轻蔑语气:“吃里扒外的东西!” 大小姐对她这样的好,再三饶恕她,眼下可好,宫大小姐才来了几天,巧儿就被拉过去了。紫荆心中十分不忿,她用眼神和语气表达了自己的不快。 “闷着一天也是一天,倒不如听听,有时候有些闲话,其实并不是闲话。” “小姐难道也想敢奴婢走吗?还是在小姐心里,奴婢也和巧儿一般,是个趋炎附势的?”紫荆那个委屈,小姐居然把她和巧儿相提并论,这简直就是对她最大的侮辱,比她亲眼看到巧儿的背叛还要残忍! “紫荆,你也去听听吧,听完了,把该让我听到的话,告诉我。”打从宫夫人来了之后,紫荆似乎变了一个人。林芳语早就察觉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她看来,宫家现在最大的突破口,仍然是宫妙音,只是不知道,紫荆能不能领会过来。 “是。”紫荆不情不愿的出去了,不出半个时辰,她又折返回来,神色凝重:“大小姐,奴婢听说了一些事,要紧的事。” 林芳语坐起来,事情比她预期的顺利,她反而有点不敢相信。紫荆摇头,知道要让自家小姐失望,仍旧不能免俗地道:“是关于白家大少爷的。” 白大少与自家小姐私下见面的几次,紫荆是知道的,都是为了一些要紧的事情,林芳语也没有隐瞒过,紫荆走出去,刚听了几句玩笑,就见到河岸上一排排官兵,她转身折回,在船舱的过道听了一些,便连忙来汇报。 “昨晚,永晟侯府突然失火。” “他也受伤了?”林芳语的第一感觉是,此事是个阴谋,那个嚣张到不可一世的人,不可能会有什么损伤。 “是。”紫荆有些难过:“听说本来白大少不会遭此劫难的,起火的地方是侯府的西苑,可巧的是,失火的时候,白大少刚好就在西苑。” “挑些东西过去问候就是了。”林芳语不以为意,他的身手,失火也不能奈何。 “怕是不能了。”紫荆把自己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地做了陈述:“奴婢听说,大火惊动了圣上,他亲自到永晟侯府,可是却在永晟侯府遭遇了刺客,巧的是,刺客钻进了白大少的房间,而侍卫们,在白大少的房间,搜出了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不该存在的东西?”林芳语眼光一闪,紫荆还在继续说道:“陛下大怒,严令要抓住乱臣贼子。” “那白逍遥呢?他为什么不出面解释?”大火,天子问候,翻查房间,找到罪证,听起来,似乎每一件都是在合适的时机,唯一的牵强是,所有事情出现的,太过巧合。 “白大少不知所踪。大小姐,我们怎么办?要是被查到我们曾经和他有往来,那……”紫荆心中一慌,有些口不择言。林芳语想了想,道:“事情还没有到那样的程度,别担心。”其实她心里知道,白逍遥多次与她联络,最后授意的人是谁,才敢这么笃定,但是即便白逍遥在他们几人之间的出现只是一个线头,林芳语仍是觉得不可思议。她隐隐约约觉得,还有什么更大的事情要发生。 “紫荆,就说我身子不适,想先回去歇着了。”另外的船上还有宫妙音,她要好好回去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好是比旁人先一步找到白逍遥,只有这样,林府才能万无一失。 第一百四十六章 出手相助 第一百四十六章出手相助 “是,奴婢这就去办。”紫荆也知道事态严重,她心想,出去的同时顺便要把巧儿叫回来,免得波及到小姐身上。可她刚掀开帘子,就见那头人头攒动,紫荆退回来:“小姐,怕是来不及了,官兵已经来了。” 居然来得这样快!林芳语站起来,绕着走了几圈,最后定了定神,道:“先弄清楚事情,再见机行事。”好在她们都是女眷,就算是官兵要搜查,也不会太过分了去。 清一色的官兵身着官服,一字排开。很快将这艘船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官兵倒还知道礼数,只站在外面,对着紫荆拱手道:“姑娘,我们是奉命行事,劳烦姑娘进去禀报你家小姐。” “不必了,我就在这里,你们进去搜便是。”林芳语走出来,先一步说道。 那官兵眼中闪过惊讶:“原来是林大小姐,林大小姐恕罪,我们也是例行检查,请大小姐给个方便。” 林芳语面无表情地退让到一边,立时便有几个官兵走进去,唰唰地尖刀刺进棉絮里,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地方,愣是被他们翻查了个遍。末了,官兵们走出来,为首的那个上前一步:“林大小姐,近几日出行恐怕不安全,大小姐还是早些回去吧。”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紫荆气不过“你”了一声,被林芳语阻止了:“紫荆,我们走。” 船舱里的人,先是被请到甲板上,带清点人数之后,又被请到了岸上。林芳语眼看着那些官兵撤了船篷,开了船窗,她和几个小姐并丫鬟们站在一旁,一个个噤若寒蝉。这时,船心的那头,林芳语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原来是杜七小姐杜汀兰也在其中,两个人遥遥相望,见到对方平安,方别过眼去。 此时永晟侯府的白大少化身贼子的消息已经传遍汴都,仅仅只是半日的功夫,谣言已经满天飞。有猜测他藏匿地点的,有蠢蠢欲动在永晟侯府观望着擒获的,也有茫然不知所云的。但究其一点,他忽然就从正义的化身,演变成了邪恶。 官兵盘查的速度很快,放行的速度也很快。林芳语遥遥看着杜汀兰给的口语,有些心急地回到船舱。原本干净整洁的地方已经,满地狼藉,但是谁也不敢抱怨什么,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牵连了进去。宫妙音早已经是梨花带雨的模样,央求着林芳语赶紧回府。她也许是真的被吓到了,之前还带着宫妙彤在另一艘船上,眼下却跟着林芳语,非要挤在同一条船上。还好房间也有多的,紫荆自觉地将中间空了两间,拉大距离,免得看到宫妙音小鹿受惊的模样,自己会忍不住呕吐。 事实证明她这个无意的举动是非常明智的选择,巧儿倒还有几分为奴之心,出了这样的事,也担心林芳语的安全,乖乖地守候着。只是觉得自己第一时间没有保护好小姐,心中有愧,只敢立在门口,断断不敢进去。 “嗵”的一声,甲板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就连船夫也以为是自己操作不当,但下一刻,船仍然稳稳的在水面航行,船夫摇摇头,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 “巧儿,我没事,你去保护宫小姐。”林芳语在里面喊道。 巧儿本不想走,但一来想到金阳的那条河比汴都这道狭窄了许多,宫小姐定然是受惊了,二来也想将功补过,既然小姐要她去保护宫小姐,定然也有她的意思,三来紫荆还在,几个房间之间间隔不远,要是有事喊一声她也能立马到,便应了一声去了。 紫荆见巧儿远去,连眉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手下意识地将帘子拉了拉,又拉了拉。 “出来吧。”刚走进来,林芳语就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再仔细一瞧,船窗处有破损,她便知道出事了,待看清那放在锦被上的东西,林芳语更加确信,来人正是白逍遥,他在向她求救。 白逍遥呼吸急促,整张脸面目全非,林芳语吓了一跳,她还从未见过不是意气风发的他。白逍遥自嘲一笑:“终于让你看到我难看的样子了。” 他身上有多处烧伤,也有刀伤,林芳语不知他是如何突破重重关卡,逃到这里,她想问他到底发生何事,他却先她一步说道:“救我。” 事关紧急,没有多余的话,林芳语面色一凝:“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何况,这船上并不安全。”宫妙音姐妹随时可能突然闯入,如果被她们知晓她藏匿钦犯,正好是给宫老爷立功,林芳语知道宫妙音做得出来。 “我知道,这船上他们刚查过,不会这么快查过来。”白逍遥胸口起伏,费力地说完这句话,看向林芳语:“我是被人陷害的,带我去皇宫。” 林芳语傻眼了,这家伙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都到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着清白,她忍不住啐道:“你身上还在流血,我现在要想办法给你止血,至于其他的,我想我帮不上忙。” 白逍遥的眼神暗淡下来:“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贪污案的余孽,尚未查清,他们已经知道是你我合谋,这一次是我,下一次是林府,再下一次,可能就是皇上。” “我凭什么相信你?”虽然也猜想到一点,但是他求人的不是该低三下四吗?居然还用命令的语气,叫她怎么肯! “证明?呵呵呵呵……”他每笑一次,身上的肉就被牵扯着痛一分,可是这痛也丝毫不及他眼下的处境:“宫家进京,就是最好的证明。” 林芳语倏地站起来,他知道,他知道宫家姐妹就在船上还敢来,这份心思,果然狠毒,居然不顾一切也要把她拉下水! 然而他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贪污案最大的受惠者,一直都藏在暗处,根本不曾现身,如今也不排除是他们对白逍遥动手。她在金阳待了足足半年,也不能洗清嫌疑。更不能确信,他们是以此,给皇上一个警告,还是,一个一个的下手? 想到这里,林芳语定了定神,对着帘子外头说道:“自己,你进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舍己为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舍己为人 春日的阳光总是那样的温暖,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看似平静的湖面实则暗潮汹涌。林芳语已经下定决心,不管是为了林府还是其他什么,对白逍遥她都不能见死不救。然而事情又会那么简单吗? 先不论宫妙音姐妹是否知晓此事,单单就她们也在这艘船上,事情就变得难办起来。要在青天白日的,把一个大活人带进府里,原本也不是多费劲的事,但是眼下官兵正在大肆搜捕潜逃的罪犯,林府不能在这个关头做出头鸟。二来白逍遥浑身是伤,他脸上胳臂上斑驳的血迹都在告诉林芳语,他伤得很重。 “大小姐,奴婢倒是有个法子,或许可行。”紫荆咬着唇,像是在下着什么重大的决定般说道。 “你说。”林芳语心中已有主意,就是不知紫荆想的,是否和她的一样。 “奴婢熟悉水性,可以扮作刺客跳入湖中,而公子就扮作奴婢的样子,就说是吹了风忽然染了疾病,盖上面纱或许能够遮掩过去。” 林芳语静静的看着紫荆,她白皙的面庞上透着毅然决然的坚定,她没想到紫荆会为了别人这么做,而恰好是,她自己也预期想过,只不过,这对象是巧儿,而不是紫荆。 紫荆也像是看穿了她一样说道:“并非奴婢嚼舌根,只是那巧儿,是否值得大小姐相信,还有待验证。” 林芳语咬牙道:“你呢紫荆,就算你熟悉水性,可是这湖水不浅,你是否能够全身而退?”她不要因为一个男子,白白葬送了紫荆的命,如果一定要有人牺牲,那个人也不能是紫荆。 “大小姐放心吧,奴婢知道怎样做,只要你们安全回到府中,奴婢再寻机回来,也省却小姐再费神。” 林芳语看一眼白逍遥,见他也对自己点头,已经泛白的嘴唇开合着:“你这丫鬟,倒是替你着想。” 林芳语不理他,当下也没有更合适的法子了,救人迫在眉睫。紫荆推开窗,裹着一床棉絮,“砰”的一声跳了出去,水花迸射开来,在水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待那水波散去,林芳语方大叫起来:“不好了,来人啊!” 巧儿是赶来的第一人,她径直掀了帘子就进来,见到安然无恙的林芳语,还有那并未关上的船窗,问道:“大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林芳语指着包裹了全身没留一丝缝儿的人说道:“紫荆好像是被吓到了。” 那被子里的人,反反复复,筛糠似的抖动着。 巧儿狐疑地看着半开的窗,林芳语忙道:“她把东西都丢出去了。” 巧儿神色凝重道:“大小姐,咱们回去吧,找个大夫给紫荆瞧瞧,奴婢怕是伤了您。” 被子里传来“紫荆”的声音:“小姐,奴婢害怕……” 隔着被子巧儿就轻嘲地笑了,心想平日心高气傲的,没想到胆儿那么小,当着林芳语的面不能表现得太过,只是勾了勾嘴角。 另一边宫妙音姐妹知道了,也催促着早些回去。宫妙彤也是害怕的样子,加之还有几家的小姐是真的受惊,士兵们不敢不放行,按照之前登记的人数,一一的放人。 等到从甲板上上了岸,船远离她们,林芳语方瞧着湖心,微微的失神,袖子一动,是白逍遥在施暗号,林芳语回了头,在受惊的婢女“紫荆”的搀扶下,上了轿子。 一路无言,被包裹着的白逍遥却并不好过,身上时冷时热,脸上的伤疤也在车轱辘的滚滚颠簸下疼痛起来,他摸了一把肩膀上最重的那处伤势,顿时,一股湿热的感觉漫步在手心。白逍遥在残存的意识里握紧了拳头,而林芳语比他要更加紧张,因为她的旁边,还坐着并未全然相信的巧儿。 血迹,慢慢地浸透了被子,渲染出一小朵嫣红的花瓣来。巧儿余光闪过,再见林芳语,始终是用身子挡在“紫荆”的前头,巧儿将目光一转,若无其事的扭过头去。 回到林府,紫荆也该回自己的房间休憩,林芳语正寻思用什么样的借口把她留下,出乎意料的是,巧儿自动请缨道:“大小姐累了一天,奴婢先去打点水来。” 说着头也不回的往厨房那边去了,连院子也没踏进去。 进了内室,林芳语将白逍遥扶在一侧的软榻上,自己找出工具,就要替他消炎。每个女子的屋里都有剪刀,酒精和纱布也是林芳语备着的,那是因为小时候林茂之顽皮,每次蹭破了不敢找母亲,都是在她这里来消毒,后来林茂之渐渐大了,不再要姐姐帮他,但林芳语舍不得丢,就一直留着。 想起往事,她的唇瓣不由自主的挂起笑意:“这是多年以前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你先暂且将就着,等紫荆回来,再仔细帮你上药。” “你的另一个丫鬟……”白逍遥有气无力的说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这也是她疑惑的地方,巧儿是服侍在她身边的人,跟紫荆也是常常打照面的,一个习武之人,应该能够更加清晰的辨别出真假来,不为别的,就为每个人身上独特的气味。还有,在马车上的时候,巧儿也看到了那血迹,但是她选择什么都不说。回到府中,更加是退出去,她明明发现了一切,为何选择隐忍不发呢?还是,她先一步退出去,是为了到宫夫人那里去告密? 如果是为了她这个主子着想,那也就不担心什么了。可如果是后者,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白逍遥是朝廷通缉的罪犯,如果被发现藏在林府,不止是她们,就连林宅也要跟着遭殃,她虽然也时刻巴不得甄氏倒霉,但是二婶母白氏和妹妹林芳芮是无辜的。 眼下,也只好祈祷紫荆会比巧儿的速度更快一些了。 话说紫荆在纵身跃进湖底之后,就顺着水流先一步上了岸,她来到一处裁缝铺子,换下打湿的衣裙,又遮面买了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这才来到林府门前,守门的小厮见了,都像是见了鬼似的,大小姐不是才带紫荆姑娘回去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紫荆? 紫荆听了实情,皱起眉头道:“瞎了你们的狗眼,定然是有人挟持了大小姐,还不快跟我进去救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事急从权 第一百四十八章事急从权 堂堂的将军府大小姐居然被人挟持,这还了得!林府看守宅院的小厮原本也是跟随林将军打仗的,后来林将军一死,这几个小青年无家可归,便自动的回到林府,做了林府护院。林府打从林将军死后,护院们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而今听闻有贼人闯入,一个个摩拳擦掌,抄起家伙就跟着紫荆来到了后院。 “大小姐!”紫荆先一步走进去,正在软榻上的白逍遥闻听,翻身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戴上头巾口布,抄起一把小刀,直击林芳语脖颈! 护院们进来看到的,就是歹徒用刀子架在大小姐的脖颈上,语出狂言道:“退后,否则我一刀杀了她!” 巧儿这时候端着一盆水走来,见状大惊,特别是紫荆出现在她面前时,巧儿说了声“你不是……”就住了口,她的眼光游走在黑衣人的身上,因为有功夫在身,巧儿也不惧怕,道:“挟持千金小姐,你只怕是罪上加罪,还是束手就擒吧!” “哼!就凭你们…….”“黑衣人”冷笑一声,拽着林芳语往前,一步一步的逼退护院,巧儿想要上前,被紫荆拉住:“小姐在他手上,别轻举妄动,以免伤了小姐。” 巧儿本想说自己的功夫,对付一个已经受伤的人,也是有胜算的。但见到护院一个个紧张的样子,皆因担心大小姐受伤,自己如果此时下手,得手了也就好了,要是失败,只怕这些护院也不会放过自己,便也退后一步,自动的让开一条道。 “你要怎样,才能放开我家小姐?” “少废话,给我准备马匹和干粮,我出了这门口,见到盘缠,自然会放你家小姐回来。” 紫荆只得吩咐下去,不许惊动夫人。好在林夫人正是午睡的时候,林茂之也不在府中。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林芳语被放开,白逍遥在她身后用力一推,自己翻身上马,绝尘而去,身后护院纵然有些功夫,也不敌马儿奔跑的速度。 林芳语脖颈上一条细小的红印,紫荆大惊,忙扶着进去。少顷,那追出去的护院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大小姐恕罪,小的们失职,竟然没有察觉。” 虽然只有一丝血痕,也被紫荆包扎好了,林芳语道:“也不怪你们,要不是那贼人用我弟弟的东西要挟我,我也不会上当,与你们何干。” 众人都在惊讶,一个好好的小姐出去划船游玩,怎么就遇到这样的事,更有甚者可能还会大放厥词,说是同流合污。如今被提出来,也都释然了,这些个护院一看,林芳语手上的玉佩,不正是自家少爷戴在身上常年不离身的吗?本来将信将疑的人这才信了,后来一问少爷,才知道是少爷丢了好一阵,怕被责罚就隐瞒不说,这才让人钻了空子。 睡醒后的林夫人得知此事,差一点把林府翻了个遍,又把每个关卡仔细盘查了,确信一家老小安然无虞,这才放心。 过了两日,汴都城利川出数个版本,均是跟白逍遥有关的。有说他功高震主被打压的,有说他恃才傲物被下套的,也有说他风流得罪了人的,总之在这些神乎其技的传说之中,林家大小姐被洗脱了嫌疑。是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挟持,又受伤回来,这林府,罪犯一走,也安静了。 各家都派人送了补品来,表示慰问。林芳语叫紫荆把贵重的一股脑送到甄氏那边去,省得她又来挑刺。对面外一律宣称受了惊吓,暂时不见客。好事者见不到本人,杜撰不了,时间长了觉得没有什么兴致,渐渐来拜访的人也少了。 “总算是可以歇口气了。”紫荆擦着额头上的汗,道:“那些人也不知道是真的关心小姐还是假的,每日总来些人,奴婢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这些日子紫荆都以大小姐受了惊吓为由,自己留守下来,倒把巧儿空置了下来。巧儿对此也无疑义,大小姐是怎样的人她看得出来,也没必要去自讨没趣。 “这时候来叫累了,当时你自己是怎么说来着?”林芳语一面插花,一面笑说道。她本来是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此时插花,却是非做不可。只有馥郁的香气才能遮盖住那似有若无的药味和腥气。 “奴婢是林府的人,自然要为林府尽忠。奴婢知道,大小姐也不过是想,明哲保身而已。”好在经此一役,林府算是彻底撇清了干系。 “紫荆,你这话就不对了,就不能是你家小姐乐善好施?”软榻上白逍遥翘着二郎腿,啃着水果说道。 “我……”紫荆红着脸,白公子是怎么回事?不是都在暗道疗伤的吗?怎么忽然冒出来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我白逍遥去而折返呢!” 紫荆想要辩驳,见自家小姐对她摇头,冒出来的话生生的咽下去,大小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被人知道,您的名节可就没了。 但是她不敢说出来,因为小姐决定的事情,是不能改变的。 一切,一开始就只是一个计谋。 从她开始落入湖中,白逍遥冒用她的身份留在林府,之后她故意大张旗鼓的出现在护院面前,带着他们去抓人,然后白逍遥挟持小姐,为了让情形生动逼真些,大小姐甚至自己往前一步,才会让那刀具划过她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走的白逍遥,会按照既定的路线重新回到林府。当然,是林府的暗道,而这暗道的进口和出口,则只有那匹老马才能识别。 那条暗道就在大小姐房间的下方,白逍遥受伤严重,她带的那些跌打损伤的药,只能治疗他的皮外伤,而脱臼的地方,被他自己接好了。而那些被林夫人督促着送过来给大小姐压惊的补品汤水,全都源源不断的落入了白逍遥口中。这样过了三天,白逍遥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有些小的伤口也已经结痂了,但伤筋动骨一百天,满城都是他的通缉令,所以他只能闭门不出,只不过在林芳语看来,这个家伙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自信,而且嘴贫。可出了这件事情之后,他总共只说了几句话,可见此事对他的打击也是不小的。 “表小姐您不能进去……”伴随着巧儿的声音,林芳语和紫荆对视一眼,麻烦来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本性难移 第一百四十九章本性难移 白逍遥眸中冷光一闪,林芳语疾呼:“快躲进去!”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就见帘子一动,宫妙音皎洁的面庞带着关切的语气出了声:“表姐,我来看你了。” 紫荆侧身站起来,挡在宫妙音的面前:“表小姐。” 就在这一瞬间,林芳语翻身上软榻,斜靠在软枕上,假寐。 宫妙音看也没看紫荆一眼,她一直觉得最近的林芳语很不对劲,首先说林芳语被人家用弟弟的玉佩做要挟宫妙音就将信将疑,后来林芳语闭门不出,却见天的就要服用许多补品也让人匪夷,补品通常是很腻的东西,在她记忆中林芳语素来喜欢素淡的菜色,就算是补品也不能够日日服用还从不抱怨。再有就是她每次要来探望,都被阻拦在外面,有好几次她悄悄过来,见到的都是紫荆手把手的把药膳往里端,而那个巧儿,就死守的门口,一只苍蝇也不让飞进去。 宫妙音和母亲将事情说了,母女俩都觉得有异。宫夫人还在担心是林芳语故意设下的圈套,宫妙音则把几日来发生的事情回想了几遍,包括当日在船上的情形也分析了,故而决定要来试探一番。 “原来是音表妹,紫荆,快上茶。”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林芳语便也眯起眼,非常疲惫的睁开眼,视线焦距中,宫妙音一张美艳的脸挂着关怀,微微翘起的指甲盖上数只翩然欲飞的蝴蝶出卖了她幸灾乐祸的本性。 屋里充斥着几种不同的味道,白逍遥的血味,花的香味,还有刚进来的宫妙音身上的脂粉味,令人作呕。 “表姐……”宫妙音说着就要栖身靠在软榻边,林芳语拱了拱膝盖,歉意道:“我好几日不曾出门,身上带了一股子味儿,又有些风寒,别把你也传染了。” 为了你身体好,就别再靠我这么近了。 宫妙音便只能坐在椅子上,林芳语咳嗽了两声,道:“让音表妹见笑了,这屋子里的味儿重,前几日紫荆去厨房,又不小心受了伤,姨母和表妹关心我,我心里感激,只是眼下的情景,确实不适合与表妹久待。我身子如何我心里清楚,劳烦表妹回去告诉姨母一声,让她切莫再替我担心了。” 宫妙音心想:往日都是音表妹音表妹的称呼我,今日却叫表妹,分明是想赶我走,这林芳语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管她是什么目的,总归是有问题,想要支开我,没那么容易! 如此一想,宫妙音就更加坚定了不能马上走的决心,她热络地拉住林芳语的手,颇为心疼的道:“瞧瞧表姐你,都瘦了。我知道紫荆姑娘服侍得好,可她自己也受了伤,那个巧儿,又是个偷奸耍诈的,总有想得不周到的地方。母亲也担心表姐,所以我让小玉炖了些汤,还热乎着,表姐现在先用一些吧!”我可是亲眼见到你的院里院外只有紫荆的,这个理由看你怎么解释! “难为姨母和表妹想得这样周到。” “表姐说哪里的话,只要表姐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了。”话虽说着,小玉则将炖盅呈上,宫妙音打开来,捻起汤匙舀了一碗汤就要往林芳语嘴边送,她倒是不嫌累,林芳语却是不想用的,本身就没有病,吃了她的药,那可能就真的要生病了。 就在这时,看到从外面进来的紫荆对她点头,林芳语了然,作势低头要去喝汤,此时紫荆端着茶盏过来,道:“表小姐请喝茶。” 宫妙音有些不耐,也没有心情喝茶,便随口道:“放那边吧。” 而她身边的小玉也放下托盘,笑着伸出手对紫荆道:“不劳烦姐姐了,还是我来吧。” 紫荆侧身:“服侍自己的主子,岂能假手于人呢!”为了避开小玉伸过来的手,紫荆是那么自然的闪躲,可是好巧不巧的,她的手肘过去的方向,正是宫妙音的右手,宫妙音一颗心思都在林芳语身上,猝不及防的一撞,她整个重心不稳,汤匙飞过,汤盅则直接朝软榻上洒去! “小姐!”伴随着小玉的尖叫,紫荆像是先察觉了什么,她失色地说道:“是奴婢的错!” 手上端的茶盏也在这失手中打落,茶水撒在宫妙音的长裙边上! “紫荆,你怎么做事的!”林芳语气得斥责出声,右手捻起洒落在软榻上的炖盅,直接丢在地上,炖盅发出清脆的响动,紫荆忙跪地请罪,林芳语怒不可遏地说道:“表小姐一片好意来看我,你这样做,是不是让人以为我们姐妹失和?” 紫荆脸色唰地就白了,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宫妙音更加不悦,本来好好的,偏偏无端端被紫荆搅了局,看来下一次还要防备着这个丫鬟才是。但是这些都不能表现出来,她心知林芳语主仆是故意做给她看的,但是事情发生了,她的裙子也湿了,再留下去也不是办法,便笑道:“表姐这是何苦,本来身子就不爽,何必要动气。我想紫荆姑娘也是太过劳累才会失手的,表姐这里,少不得要人服侍,不如我暂且把小玉留下,她虽拙笨,但也自小服侍了我,从未出错,表姐意下如何?” 小玉是宫妙音的心腹谁人不知,这样的人林芳语自然不敢留。她弱弱地说道:“表妹的好意我心领了,紫荆粗笨,可我用惯了。”只字不提小玉,表明她根本不把小玉当一回事。 宫妙音吃了闭门羹,正在思考如何塞人,忽然听帘子一响,一声清脆的铃音传来:“宫姐姐真舍得把小玉姑娘送人的话,林姐姐不要,我可是要笑纳的。” “哎哟这是怎么了?”一身粉衣的杜汀兰带着丫鬟绿影走进来,见到内室的情形是吃了一惊,道:“紫荆姑娘这是……” “我当是谁,原来是杜家的七小姐。杜七小姐不在闺房绣嫁衣,跑到这里来作甚?”宫妙音打心眼瞧不起庶出的杜汀兰,对她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她想不通难道世界上的男人眼睛都瞎了吗,一个小小的庶女居然可以嫁入王府,还是正妻的位置。所以与其说宫妙音是不喜她的庶女身份,不如说是嫉妒。 杜汀兰并不在意宫妙音明里的嘲讽,依旧笑道:“就是因为要绣嫁衣,人手不够,所以才想向林姐姐求救的。没想到宫姐姐这么慷慨。” 宫妙音站起来:“表姐,我刚想起来母亲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看也不看杜汀兰一眼,带着小玉就走。 第一百五十章 冷脸待客 第一百五十章冷脸待客 “妹妹真是及时雨,快坐。”当初在河岸边的那一眼,林芳语至今记忆犹新。打从把白逍遥弄进来之后,就算做好了周密的计划,但是她自己仍然是时刻都提心吊胆的。此事被人发现,总归是株连的大罪,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眼见着杜汀兰来解了围,但林芳语仍不愿她久待,趟进这趟浑水中,极有可能会影响她日后在夫家的地位。关于风王府与先皇之间的纠葛,没有几户人家是不知道。要是一个不稳,还会波及风王府。 “我病了几日,还没来得及恭喜妹妹。只是这里毕竟药味大,妹妹还是不宜待太久。” “我刚刚来,姐姐就要赶我走了吗?”杜汀兰忽然沉下脸来,道:“绿影,你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对林姐姐说。” 绿影得了自己主子的令,过来拉起紫荆就笑道:“早就听说姐姐的绣样好,今日总算是有机会向姐姐讨教了。” 紫荆心不在焉的回道:“妹妹不嫌弃的话,我只管绣几样给妹妹看就是了。”眼睛却一刻也不离林芳语这边,俨然是不放心。可即便是这样,还是被绿影生拉硬拽地弄出去了。所谓的绣样,不过是个借口,两个人身为主子的大丫鬟,均被遣出,唯一可做的是死守门口,不许任何人打扰。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安静,最后还是杜汀兰打破沉闷,她默默地叹一口气,看着林芳语:“姐姐还要隐瞒吗?我已经知道了。” “妹妹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不要,千万不要,不要说出来。 “从当日传出来,说姐姐被挟持,林府出了刺客起,我就知道了,那个人,还在姐姐这里,是不是?”问话,然而是坚定的肯定。 下一瞬被蒙在锦被里的白逍遥蹬了蹬腿,一手掀开被子,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说话的语气因为还有伤所以带着拖腔:“既然杜七小姐知道了,白某也无需隐藏了。” “你,你怎会……”杜汀兰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见到的事实,纵然是做好准备,知道自己的姐姐藏匿了白逍遥,却不想是这样的情形下这样的姿态,还是在林姐姐的闺房里! “姐姐你好糊涂啊!”陌生的男子藏在她的闺房,有失清誉。就算是要帮人,也没有必要搭进自己的清白啊!杜汀兰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除了叹息一声没有可以改变的余地,便道:“今日宫家小姐回去,说不准明日还有谁来,姐姐想好要怎么应付了吗?” 再观白逍遥,面色惨白,显然是重伤未愈,以他目前的力量一个人哪能逃出去? “这些人都不足为惧……”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把他们打发出去,毕竟是在林府,自己的家中,又是她自己的房间,宫妙音这些人再是揣测也不至于要把她的闺房掀个底朝天吧! “姐姐是担心林夫人?” 林芳语摇头。白逍遥的事情闹得整个汴都人心惶惶,军营那边他也没有回去过,林茂之本来就是个心重的人,到时候他必然要怀疑的。而且三年前她带着林芳菲南下金阳,弟弟林茂之独自对付甄氏却没有让甄氏落得一点好处,林芳语就知道他不是前世那个一切依靠自己的弟弟,他有自己的主见,而眼下林芳语担心的,正是会被这位心思缜密的弟弟察觉。 杜汀兰将一个包袱放在桌案上,徐徐道:“这些都是治疗烧伤的药。” “谢谢妹妹,我这里妹妹不宜久留,还是早些离开吧。” 杜汀兰垮下脸:“姐姐急于送走我,是担心我会去告密吗?”她的小脸涨红,负气的站起来就往外走:“既然姐姐这么不待见我,那我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哼,姐姐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何须还要问旁人!” “你……” “……” 白逍遥惊讶的看着前一秒还亲密无间的姐妹下一秒针锋相对,他想劝架,奈何全身疼痛不已。还是外面的紫荆绿影听到风声,率先走进来,林芳语和杜汀兰还在互相指着,绿影见自己的小姐好心来探望还要被骂,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袖子就开骂,紫荆也不甘示弱,加入到维护自己主子的行列。这一来二去,互相推搡之间,也不知是谁碰了谁,谁撞了谁,就见那室内的烛台被撞了一下,引燃了后面的床幔。干燥的屋子,床幔又是易燃物,火焰很快蔓延开来,直接窜到软榻,紫荆见状,头一个扑过去保护了林芳语,嘴里还道:“杜七小姐,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杜汀兰像是没有预料到一样呆了一呆,身边绿影见状不妙,忙拉了自家的小姐往外走,嘴里哼道:“我们小姐好心好意来看你家小姐,你家小姐不欢迎也就罢了,居然还要烧了我家小姐的脸,这林府,我们是不必再来了!” 她骂骂咧咧的说着,眼见就走到了鹅暖石的尽头,这才悄声地对杜汀兰道:“小姐,这样的话,别人能相信吗?”毕竟自家小姐与林大小姐是出了名的亲近,有什么大事非让两姐妹撕破脸皮大吵一架还要火烧闺房的? 杜汀兰则信誓旦旦的说道:“真亦假时假亦真,由不得他们不信。”一面皱了眉:“但愿那白少爷早日度过难关,林姐姐也能早日松口气。”白逍遥身上的刀伤早就被紫荆当日带回去的药调理得差不多了,唯有那烧伤,没有大夫和专治的药物,是万万不能的,所以今日,不过是她们联合起来演出的一场戏而已。就算她带了烧伤的药,也要一个适当的借口,否则还是会引人怀疑,只是不知道,当火焰燃烧到身上的时候,紫荆会不会很疼? 绿影撇撇嘴,小姐这回可是下血本了,连二老爷书房的好东西都拿来了:“这身体的伤是容易康复,心里的创伤要治愈可就难了!”说着不清不楚地叹息一声,杜汀兰皱眉,脸上一片死寂,她定了定身子,忽然道:“去,把这件事传到一个人耳中去。” 夕阳西下,林姐姐,你可要加油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情窦初开 第一百五十一章情窦初开 “紫荆,你的伤有没有事?”制造火势是林芳语一手安排,第一可以借此机会正大光明的使用烧伤的药,帮助白逍遥早日痊愈。同时也是想考验巧儿,那封向杜汀兰求助的信件,她是让巧儿去送的。如果今日杜汀兰没有来,而是来了别的人,那么证明巧儿却是还有异心。如果杜汀兰来了,则另当别论,然而今日杜汀兰是来了,宫妙音也来了,林芳语来不及辨析,紫荆却受伤了。 按照她的原定计划,紫荆是不需要受伤的,可她现在被落下来的床幔砸到,整个后背都是一片灼红,反而自己只是手背被烫红了一些。 “奴婢没事,只要能够帮到小姐,帮到白少爷,奴婢就算是受伤,也不觉得疼。” 她的眼透过林芳语,重重的投射到白逍遥身上。那白逍遥昏昏沉沉,神智混乱,自然是不知晓,但是站在一边的林芳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忽然想起杜汀兰临走前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一颤,但是她假装不知,道:“你背上有伤,行动不便,就留在这里伺候他,我去厨房让人煎药。” 紫荆忍住疼,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林芳语便退出来,刚到门口,就撞上一脸怒容的林茂之。 “茂之,你不是在军营吗?怎么回来了?” 林茂之一身戎装,还不及卸下军靴,拉起林芳语怒气冲冲地道:“你跟我来!” 被他硬拉到书房,这书房曾经是父亲的,林茂之很少进出。自从他跟着白逍遥到军营锤炼之后,每次回来,倒是在这里精心研习,也有好一段时间了。可以说白逍遥将他丢进军营只是一个突破口,一个打开他走上军旅的突破口。在这几个月的捶打中,林茂之少了少年的稚嫩,多了成熟的沧桑。 “大姐你好糊涂!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想起不久之前杜汀兰也、跟她说过同样的话,林芳语只好继续装傻充愣:“什么事?我被人挟持的事吗?我自己也是身不由己。” “我看你是心不由己!”林茂之加重了音量,又怕引人侧目,只得按压下心中怒火,重重地哼了一声,双手叉着腰,背对着自己的姐姐。 “你都知道了?”从小到大,弟弟都是不愠不火的,从来没有对人发过脾气,他此次动怒,想来是极为生气的。 “他现在人在何处?”对上倔强的姐姐,林茂之没了性子,如果他不问,是怎么也撬不开姐姐的嘴的。 “就在林府。”已经瞒不住了,林芳语也不辩解,但是要直接说出在她房间,不知道弟弟会不会跳起来杀人?但林茂之何其聪明,他眉目一挑,瞪圆了双眼:“你,你……” 看到这样的弟弟林芳语有些心虚:“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都要救他,不得不救他。”他们早就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早在天子当初秘密召见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是如此,她逃不掉,也躲不过。只能迎难而上。 林茂之鼻音粗重:“就算是要救,也可以是弄到我的院子去!” “不行,此事干系重大,稍有闪失,就会影响你的前程!”弟弟是林府唯一的希望,唯一的寄托,她不能让他有事。 “我的前程也没有你的清白重要!”林茂之冲姐姐吼出声。 只觉心间一痛,有一股暖流划过,纵然是装作木然的表情,眼中仍然有晶莹的液体,他们闪着微微的光。林芳语仰头,努力的不让这些东西滑下,面对在意她超过自己的弟弟,她生平第一次软下语气,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声的喃喃:“我知道不该瞒你,但是……总之是我的错,你别再生气了好吗?” “如果不是我在军营听到风声,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林茂之也放低了声音,不由自主的软下语气来。他何曾想对姐姐发火,只是虽然白逍遥是他面上的师傅,但是从来都是实打实的摔他打他,如今他成了一只“老鼠”,林茂之两者相较,必然会偏袒自己的姐姐。 还有一点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就是姐姐还是在他面前第一次维护一个外人,他有些吃味。 林芳语则身上一抖,军营,军营是重地,岂容随意议论朝政是非,京中权贵,想也知道必然是杜汀兰拜托了自己未来的夫君所为,只是为什么一定要让茂之知道? “事已至此,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要把病号移动到他的院子也不可能了,他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配合自己的姐姐,等到白逍遥伤口复原,则是他离开之时。 “杜妹妹送了烧伤的药来,他身上的刀伤好了许多,想再过几日,便会恢复元气。” 林茂之冷笑:“那么多山珍海味都进了肚子,再不恢复的话,也对不起他的身份了。” “外面如何了?”一连过了几日,他们在闭塞的家里,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宫妙音的话是不能相信的,杜汀兰忙着绣自己的嫁妆,从她那里打听到的信息有限,弟弟那里,可能有更多的消息。毕竟她现在还以为,杜汀兰之所以让弟弟知道,其实就是告知她外面的情况。 “全城搜捕,悬赏通缉。”林茂之用八个字简洁的描述了,又道:“此事我只能帮你隐瞒几日,但是你一连多日,母亲那里,只怕也难以交代。若然要想母亲放心,少不得你自己亲自过去一趟。” 林芳语应了应:“那你先照看一二,我去去就来。”怎么忘记了,还有个关怀她的母亲,要是她再借故不去请安,母亲只怕也是要自动上门了,要她知道自己窝藏一个罪犯,还是个男子,肯定会气晕过去的。 “大姐!” 走到门口,林茂之还是问出了口:“你这样帮他,是不是喜欢他?” 此时的内室,紫荆盯着熟睡的白逍遥,目不转睛的看着,看着看着,脸颊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她想到适才在外面时,绿影跟她说的话:“我们这些丫鬟,哪里有什么未来,小姐的夫婿,日后便是我们的主子,紫荆姐姐,林小姐这样的帮白少爷,该是心仪他吧?紫荆姐姐你将来也是要作为陪嫁的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针锋对诀 第一百五十二章针锋对诀 昏睡之中的白逍遥,不断的做着相同的梦。剑林弹雨之中,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倒在自己的面前。他挥起刀,胡乱地看着迎面朝他袭击的敌军,他在烟火弥漫的阵地里挥斥方遒,然而那敌军像是梦靥一样的缠绕,他砍下一个,来了两个,砍下两个,又来了五个,数不清是有多少鲜血挥洒在自己的脸上,直到精疲力竭,敌军仍旧是源源不断的涌上来,涌上来…… 渐渐感觉自己体力不支,可他是战无不胜的白大少,岂容别人玷污他的名誉!他大叫一声,奋力厮杀,终于,敌方溃不成军,在他面前逐个倒下。视线模糊之中,他听到一声声嘲笑,他晃了晃身形,举起手中的长剑…… 迷糊之中的紫荆被惊醒,忙轻轻的唤了唤,白逍遥慢慢睁开眼,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丫鬟,在她的帮助之下,他缓缓的坐起,扫视一圈,道:“她呢?” 紫荆笑了笑:“大小姐去给我们夫人请安了,少爷要是饿了的话,奴婢服侍您用膳吧。” 原来是一场噩梦,那梦境里的那个人,是谁? 木然的张开嘴,因为有心事,感觉吃东西也是味同嚼蜡。他动了动右手,活动自如,没有一点劳累的感觉。 紫荆不这么认为,焦心的道:“是不是饭菜不合您的胃口?奴婢马上去换新的来。” “不必了。”白逍遥沙哑着声音道:“我的脸……”用药多日,他的烧伤也有了起色,但是被一层层纱布包着,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紫荆想起几日前自己奉小姐之命外出询问大夫,说是他这样的情况,纵然脸上的伤口可以结痂,最后也会留疤。她自己亲手换过纱布,知道在面颊上的那条长长的疤痕有多么的触目惊心。打从那日听了绿影的话,紫荆悄悄上了心,知道他是自诩潘安的美男子,要是知道自己以后都难以复原,不知道会怎样? 思及此紫荆决定隐瞒,便道:“少爷放心,再多换几次药,您的脸就能恢复原样了。” 白逍遥一双鹰目探究的看过来,将紫荆看了个脸红心跳。良久,从他的齿缝间冒出几个字来:“是吗?” “是……”紫荆身上一个哆嗦,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 “堂堂七尺男儿,欺负一个弱女子算是怎么回事?”冷声之后,是林茂之淡然的脸。 “林家的男子,就是这么对自己的师傅的吗?” 林茂之毫不客气的回击道:“白家的少爷,就是这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吗?”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忘恩负义,为人不齿!” “白少爷,少爷,你们别吵了。”紫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进门就掐架,她一个人应付不来啊! “滚出去!”两个男人异口同声的对她吼道。 迫于压力,紫荆只好退出来,赶紧朝林夫人所在的院子跑。心中祈祷,千万不要打起来。 但是上天没有听见她的祷告,就在她踏出院子片刻,林茂之盯紧了眼前裹成粽子的白逍遥,道:“有本事,我们就打一架。” 白逍遥那粽子一样的脸仅仅剩下会眨眼的一双眼睛和可以动弹的嘴巴,即便是这样,他的嘴也是够硬的:“你不怕别人说你胜之不武。” “好男儿就该刀枪不入,这是你教我的。来吧!”林茂之不由分说,率先出了院子,同时丢给白逍遥一把剑,道:“不敢应战的,就是怂包。” 他也不是盖的,事先就支开了内院的下人,又把自己院子的人调遣过来,里里外外把守了个严密,任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白逍遥脚步蹒跚,看着满院的花朵,咋舌:“这可是你姐姐的院子,你确定要在这里?” “今日,是我们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不许牵扯旁人。”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这种荒谬的主意呢?再说,就算是我受伤,你也未必是我的对手。”好小子,居然敢挑战师傅,今日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就因为你一人就把我们林府拖下水,这个理由够不够!” 白逍遥鄙视眨眼:“算了吧小子,你的功夫都是我教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若是我赢了呢?” 双手叉腰,白逍遥逍遥得很:“没有这种可能,不过,看在你姐姐救我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你,让你输得不那么惨。” 狂妄至极啊狂妄至极!林茂之眉梢微动:“若是我赢了,你今日就从我们林府消失。若是我输了,我必定保守秘密,直到你康复为止。” 白逍遥眯起眼,难道自己真的老了,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什么时候这个莽撞的少年变得这样老成了,居然没有被他点燃怒火,他还真是有些刮目相看。 “若是你姐姐不同意呢?”他可不想在这里大展拳脚,要是被林芳语发觉,可就糟了。 林茂之像是看准了他的心事,冷笑道:“不用担心,若是你输了,自有郡主府的人来接你。可怜那安定郡主至今毫不知情,只当你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四处为你奔走求情,不知是吃了多少的闭门羹呢!” 他还是低估了白逍遥的厚脸皮,人家的脸皮那是比城墙还要厚的,他摆摆手:“这就是个人魅力,懂吗小子?你要学的可还多着呢!”他自己也不过十七八岁,对着一个九岁的孩子摆出前辈的谱,也难怪林茂之终于按捺不住地挥刀了:“我不管你要去祸害谁,总之不要来祸害我大姐。废话少说,来吧!” 劲风扫过,白逍遥的手背无端多了条口子,他龇牙吼了声:“好小子,你来真的?” “为了我姐姐的清誉,我今日必须要赶你走,接招吧!”这几日林茂之想得很清楚,特意等他好的差不多了才来,也算是留了他的颜面。他今日就是要挑战他,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叫他离开! “那就来吧,为师的功夫只传授了你一半,还有一半,你还没有见识过,今日,你可要看仔细咯!”说着三下五除二地崩开缠绕在手臂的纱布,与林茂之对战起来! 刀光剑影,刀剑铿锵,几个回合下来,还未分出胜负。林茂之毕竟年幼,有些心急,手上的刀法也急凑起来。相反白逍遥只接不出只闪不出,更加惹恼了林茂之,他嘶吼一声,使出全身力气,朝白逍遥冲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年度选秀 第一百五十三章年度选秀 林芳语回到院子,进了内室,却不见白逍遥的踪影。紫荆见瞒不过,就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了。林芳语眉头一皱,正要四处去找,却见林茂之佩着长剑走来,冷然道:“他已经走了,姐姐就不要再找了。” 想到他身上还有伤,林芳语瞪了弟弟一眼,被忽视的林茂之怒从心生,抓住自己姐姐的衣袖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要走便走,姐姐难道是要整个林府都为他陪葬才能甘心吗?” 他鬓间已有青筋暴起,喉结涌动,已然是气上了头。许多事林芳语隐瞒了弟弟,此时也不想他分心,因而不解释,只是道:“他现在还不能走。” 不想林茂之更加误会,他看着自家姐姐,,眼底一片惊骇之色:“姐姐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他吧?”从前也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而现在,纵然他身后是永晟侯府,可随时都有身陷囹圄的可能,林茂之怎么舍得姐姐遭罪? 林芳语瞥了一眼弟弟,对他的误会表示很无语。恰在此时,紫荆从院外进来,对着林芳语耳语一阵,林芳语看了看眼前半大的弟弟,道:“你若喜欢站在这里监视我,就继续站着吧。”把她当什么人了,这种时候,哪里是顾及儿女私情的时候呢。不要说她对那白逍遥没有那层意思,就算有,此时也不该说的,因为,三年一度的选秀,又拉开了帷幕。 三年之前的那场选秀,天子尹绍瑞本来就无心纳妃,可禁不住朝臣苦苦相逼,后来江南雪当众出丑,尹绍瑞便以此为借口,随意指了几个妃子,因而今年的这一次,其阵势,远远比三年之前,要盛大得多。毕竟尹绍瑞登基也有几年了,可一个皇子皇女都没有,太后也开始着急了。 想到朝臣语重心长跪求的样子,太后威逼利诱的样子,尹绍瑞就一阵头疼。此刻他正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征求任澈的意见。 天子选妃,端庄秀丽是其次,家世背景才是首要。朝臣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就会有闪失,因而选妃,是慎之又慎。 “尚书府、御史府还有监察使,都送了合适的女子来。” “宋家、宁家还有陈家,也有登记在册。” “此外,新近的宫家,还有周家,并郡马家,也送了年龄相当的姑娘进宫。宫家送来的是大小姐,芳名宫妙音的;周家则是知州大人的亲侄女;郡马家,送的是二房唯一的女儿,但不是二夫人所出,实乃庶女。” 尹绍瑞听着心腹太监的禀报,问任澈:“你怎么看?” “此乃皇上的家事,臣不敢造次。”任澈说得谦逊,实际上是不想发表任何意见,这些世家小姐,在他心中全无二致,没有什么可选取的,如果一定要给一个理由,就是能够为皇上所用,女子不过是附属品。 “朕恕你无罪,你大可说说看。”小东西,你那点心思,当朕看不出来。尹绍瑞在心里偷笑,他倒不是真的看重哪一位,而是要为任澈也指婚。 “别的女子,臣倒不敢多言,只是这几家,皇上也应多留心一些。”任澈知道再也推脱不过,便道:“宋太妃尚在宫中,未免宋家再有人与太妃沆瀣一气,宋家的女子不可入选。宫家与周家都是新贵,纵然要选,给的分位也不能太高,以免树大招风。袁家本是大族,三年前才出了一位郡马,此时也不宜再锦上添花,做大权利。” 尹绍瑞颔首:“你说的这些,朕都有想到。” 任澈忽就明了:“皇上烦心的是……康平伯府?” 真不知是不是该说江南雪会投胎,偏生到江南家,一大堆男孩簇拥着一个女孩的环境中,就算是康平伯这个伯父,对江南雪也是疼宠至极。就算她再不受皇上待见,三年前出了那样的丑,可奈何她是江南家的血脉,太后的娘家,本来她三年前就被褫夺了参选资格,可摇身一变,又是一个端庄贤淑的江南小姐了。 太后想留一个娘家女儿进宫,保留住江南家的荣华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尹绍瑞对这个见过几面的表妹十分厌恶,加上他实际与舅舅的关系也并非外界传言那样亲厚,因此更加不想把权利下放到江南家,但是直接拒绝,对太后又不好交代。 “臣以为,与其皇上这样两相为难,不如坐山观虎斗。” 尹绍瑞从龙椅上站起来:“你是说,国公府?” 老国公已经告老,但他在朝中的势力还有一部分。任澈是想借用此举分化国公府的势力,因为老国公是坚决反对国公府的女儿再进宫的,可他底下三个儿子都没有什么功勋,却为了他国公的爵位斗得你死我活。 “皇上只需稍稍透出口风,想来国公府的三位老爷,便有自己的算盘。” “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有几大世家斗得不可开交,他才有机会安插自己真正的心腹,假以时日,培植自己的实力,将这些贪官污吏一网打尽。同时,朝廷也需要世家势力均衡,才能平衡动态。 “如此甚好,对了,还有那些为朝廷尽忠职守的将士家眷之中,有合适年龄的女子,正好借用此次机会,破格提拔上来。”他虽然即位,但手上的江山还不是那么稳当,否则也不至于,几个妃嫔本来有孕,又莫名其妙的滑胎了。他生平最恨用女子做筹码,若非如此,他的生母,如今的太后,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要把权利抓在手中,一点也不肯放手。 处理完这件事,尹绍瑞整个人心里轻松多了,周公公适时端上茶水来,尹绍瑞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周公公眉梢一动,低着头哈着腰道了声:“是。”他缓步退出,躲在暗侧,悄悄窃听着里头的动静。 “慕添那边,怎么样了?你可有联系上他?”事情已经过去十来天了,尹绍瑞当然不肯相信朝臣的一面之词,除非是铁证如山的证据,否则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白逍遥叛变的事情,眼下发出的通缉令,不过是让故意做给某些人看到的假象而已。 “臣暂时还没有任何消息。” “第一个是慕添,第二个,有可能就是你了,今后,你要事事小心。”尹绍瑞沉着脸,冷冷的说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请君入瓮 第一百五十四章请君入瓮 朝廷选秀,世家自然停止了一切议亲之事,眼巴巴等着这一天的到来。林芳语自己也在选秀之列,不止是她,这一次连妹妹也在劫难逃,不过通常也只是走走过场,按照惯例,就算是被选中,同一家也不会有两个人同时入宫的。 林芳语待在屋中,心不在焉的绣着手帕。已经四天了,还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也不知他是到哪里去了。林茂之自从那天之后,时不时的就会出现在院子里,生怕她这个姐姐被人掳走。好容易摆脱了他,又来了聒噪的林芳菲,一个劲地问着重复的问题。 “姐姐,皇宫是什么样子?” “姐姐,你说皇上变老了没有?” …… 诸如此类的问题林芳菲问起来是头头是道,林芳语听了,打住道:“深宫大院,不是人过的日子,你别想那么多,就算是到时候不幸被选中,我自有办法让我们姐妹落选。” “姐姐你不想进宫吗?”在林芳菲看来,要等到弟弟长大光宗耀祖还有很多年,在这之前,林宅那位时刻都有来争斗的可能,如果林府有位娘娘,事情就会变得简单。打从出了孝期,林芳菲就在高兴,她的姐姐蕙质兰心,必然不会输给别的人。 林芳语看着妹妹苦笑:“皇宫有什么好,纵然锦衣玉食,可每日都提心吊胆,是一座更大的牢笼。” 林芳菲听完此话,闷闷的勾着头,林芳语只当她是累了,也不再管她。她哪知那一日,她与林茂之的对话,都被林芳菲听了个清楚。 难道姐姐,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她闷闷不乐的往回走,就连撞上了人也未察觉。 “希表哥……” 此时此刻的林芳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宫妙音有心入宫的话,那么他们接下来,就一定会有动作。她虽然手上有皇上的坠子,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做足准备。就算最后迫不得已要进宫,她也必须在进宫之前,把这些人处理干净! 初来乍到的宫柏望对汴都的一切很是好奇,尽管宫夫人一再叮嘱,可是对于一个养坏了的儿子来说,派人把守又有什么用呢?仅仅是几日,宫柏望就把母亲的叮嘱抛诸脑后,汴都城的花鸟市场都被他玩了个遍。宫柏望有两大嗜好,第一是花鸟鱼虫,第二是女色。前一种玩够了,看上美艳的姑娘,自然就心痒难耐。 这一日宫柏望百无聊赖的四处闲逛着,无意间见到一个头戴面纱身姿绰约的姑娘,宫柏望的魂都快没了,一路跟踪那姑娘到了一条巷子,亲眼见到那姑娘进了一座青楼。他心急跟了上去,那姑娘哭哭啼啼的告诉他原委,原来这姑娘本是良家女,因家人被人诬陷才落入青楼,宫柏望一听即刻拍案而起,那姑娘很是感动,两人一来二去,混了个熟。宫柏望问了数次,这姑娘最后真心觉得宫柏望是个好人,才敢告诉他,当初陷害她家人的是何人,只因宫柏望信誓旦旦,要替她报仇,找那仇家报复。 可是当宫柏望听说对方出自王府之后,顿时泄了气,酒杯都端不住了。女子伤心欲绝,纠缠不断,最后此事还是惊动了宫夫人,宫夫人命人秘密处理了此事,将儿子好一顿训斥,此事才算作罢。 林芳语笑了笑,宫夫人敢在林府安插人,她如何就不能在宫家的新府邸插人呢? 想明日新府邸的搬迁,应该是很热闹的吧。 宫老爷是新官,宫家的新府邸却坐落在城南一处宽敞的地方,宫老夫人守寡多年,单靠祖上留下的铺子和宅院,是难以支撑的,可见当年的贪污一案,宫家也是受惠者。 应邀前来的人很多,各家夫人带着自己女儿入了内院,男子则在外院谈天说地。林芳语带着妹妹一路尾随婢女走过花厅,穿过长廊,来到一处十分宽阔的亭子里。宫妙音像是早在此等候的一样,热络的拉过林芳语的手,笑道:“表姐可来了,我等了许久呢。” 林芳语与在座的小姐一一见礼,让她讶异的是没有见到宫妙彤的影子,她笑着道:“怎么不见彤表妹,我可是好一阵子没见到她了。” 宫妙彤我见犹怜的样子特别容易引起男子的保护欲,出门的时候宫妙音就不爱与她共舞了,如今听了林芳语的话,宫妙音笑得不自然:“彤妹妹?我刚刚还看见她的,兴许是又溜出去玩了吧。” 出去玩?外面可都是男子,宫妙音是在含沙射影的讽刺自己的妹妹,林芳语点点头:“音表妹不必招呼我了,我四处看看。” 宫妙音尤不放心地说道:“表姐是第一次过府,定然不识得路。这新宅子倒是有几处风景可赏,我还要招呼其他的姐妹,恐怕不能陪表姐去,不如就让小玉给表姐引路吧。” 小玉从宫妙音身后走来,道:“两位表小姐这边请。” “也好,我也该去给姨母请安的。”林芳语微笑着,随小玉走出去。她不是没有看到宫妙音主仆交换的眼神,只是如果她不走的话,她们接下来的计划,不是就没有机会实施了吗? “新府邸其实是按照金阳的旧宅子打造的,只有几处不同。因老夫人怕冷,所以夫人将老夫人的院子搬到了南苑。” 就是说,宫老夫人已经与宫夫人达成一致,联手对付她了? 林芳语点头,表示知道了,顺带也要歌颂一下她伟大的姨母:“素来知道姨母是个孝顺的,我们都该向她学习。” 小玉笑了笑,继续解释道:“可不是嘛!我们夫人不但孝顺老夫人,也时常念叨着表小姐,如今来到汴都,也可时常走动,想必日后会更加亲厚呢!” “姨母对我的好,我自然是记在心上的。”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迎面遇上一个女子带着婢女走来,那女子对着林芳语屈膝:“大小姐。” 竟是当初的紫萝,她衣着光鲜,红光满面,很有气派的样子。林芳语没有反应,紫荆见了,气不打一处来,却被林芳语阻止:“你已经是望表弟的妾侍,就不该再自称奴婢了。” 紫萝起身,神色淡淡的:“我还有其他的事情,不打扰林小姐的雅致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敌明我暗 第一百五十五章敌明我暗 “呸,什么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下作东西!”紫荆的火气尤其大,当着小玉的面就骂紫萝,说她忘恩负义,说她卖主求荣,说自己瞎了眼,等等。 林芳语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密封的包,顺势塞到小玉的手上:“她跟紫萝也做了几年姐妹,心里不好受,小玉姑娘见谅。” 小玉掂了掂包里的分量,不动声色的推回来:“表小姐说哪里的话,奴婢可不是那种能造次的主。” 林芳语心知小玉是宫妙音的心腹,绝不可能被收买,她也只是做做样子,便又取下手上的镯子,推到小玉手中:“到底是主仆一场,我也希望她过得好一些,只怕今日的事,要是被望表弟知道了会多心,我也不求别的,只希望小玉姑娘高抬贵手,就当没有见到过她,可好?” 紫萝的出现是小玉没有想到的,而且她还有任务在身,不能完成没有办法向宫妙音交代,便也顺势道:“既然表小姐交代了,奴婢定然是要从命的。” 话说间又介绍了宫家新府邸各主子的居所,林芳语一一记在心里,小玉是话是不能全信的,她必然要自己辨别一番。皓月当空,林芳语借着由头道:“我一时有些热,想在前面的亭子里坐坐。” 小玉便热心地说道:“真是巧了,前面不远处就是我们大小姐的闺房了,她一早让厨房做了清甜的荷叶羹,想来也合表小姐的胃口,不如二位表小姐就移步到大小姐的闺房,也能好生歇息。” “音表姐的闺房那些香味会把人闷死,我才不去呢!姐姐你要去便去吧,我可要四处瞧瞧去。”说着不由分说地迈开步伐,还挥手道:“我保证一会子就回来。” 紫荆担忧地道:“大小姐,二小姐这样一个人去,奴婢实在放心不下。不如奴婢去……” 小玉正愁无法支开紫荆,听了此话,忙道:“顺着长廊往前走,定然能够追上表小姐的。” “但是小姐你……”紫荆有有些放心不下的样子。 小玉笑得脸上开花:“紫荆姐姐放心,奴婢会伺候好表小姐的。否则,我们大小姐也是饶不了奴婢的。” “那就有劳妹妹了。”得了林芳语的首肯,紫荆方转身去追林芳菲了,剩下小玉笑道:“表小姐,我们走吧。”不知不觉的把她往前面引。 “小玉,我走不动了。”就势往前走了几步,坐在石凳上,林芳语气喘吁吁地道:“我前些日子得了伤寒,还没好彻底,所以多走几步,就有些累了。” “但是很快就到了,不如……” “不如你把荷叶羹端出来,我在这里用一些也是一样的,你看,这亭子里也晒不到太阳,我正好可以歇息一会。” 小玉想千方百计要想把她引进去的,此时见她固执不肯,便也转了心思,笑道:“那既然如此,就请表小姐稍等片刻,奴婢去去就来。” 不多时,果真见小玉手持托盘,那托盘上一个白净瓷碗,徐徐冒着热气。小玉将托盘放到林芳语面前的石桌上,道:“表小姐先用一些吧,还是热的呢。” 林芳语端起碗嗅了嗅,皱眉道:“小玉姑娘你有所不知,这荷叶羹,我是定然要加糖的,还要劳烦姑娘帮我拿些糖来。” 小玉虽然觉得奇怪,还是不能拒绝,乘着她走远的功夫,林芳语将一碗荷叶羹悉数倒进池水中,又舀了一碗池子里的水,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洒进碗里,倒是一碗几可乱真的荷叶羹了。 随意地抿了几口,林芳语笑道:“表妹这荷叶羹当真好用,只不过我身子不爽,也不能多食,恐怕要枉费音表妹一番苦心了。” 小玉笑道:“不碍事的,表小姐现在可要歇息了。” 林芳语揉着疲惫的额头道:“确实有些乏了,我们进去吧。” 小玉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总算是骗进去了! “奴婢去给表小姐拿张披风来。”小玉想到马上可以去向大小姐复命,心里高兴极了,就差没有蹦起来,如果她知道接下来会在她的身上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话,她可能也不会笑得这么开怀了。 “你去吧,我就在这里歇一歇。”坐在椅子上的林芳语看起来疲惫至极,一手撑着半边头像是随时都能睡过去一样。这在小玉看来,以为是药效开始发生作用,便屈膝一礼,往后退去,临了,还不忘“体贴”的关上门。 她不知道,在她转身的瞬间,林芳语的唇角,自然而然的勾起,那一双淡然的眸子,瞬时睁开,潋滟了整个屋子。 小玉心急火燎的要去通知自己小姐,刚走了几步,忽然身形一顿,她摇摇头,可视线却更加模糊,她踉跄了几步,脑袋里昏昏沉沉,最终挣扎了几次,“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林芳语打开门,悄无声息的把晕倒的小玉拖进屋,褪下她身上的衣衫,自己换了小玉的外衫,扮作她的样子,戴上面纱,走了出来。 路上遇到穿着华丽的就屈膝行礼,也是畅行无阻,等重新来到内院,见到正在招呼宾客的宫妙音,隔着距离,宫妙音只当那是小玉,见对方对她点头,宫妙音笑了笑,清了清喉咙,对一众千金道:“多谢各位姐妹今日到我们宫家做客,为了迎接姐妹们的到来,我母亲特意请了戏班子来助兴。还请诸位姐妹移步到偏厅去。” 世家小姐一听说有戏看,都来了兴致,谁稀罕一天到晚戴着假笑的面具虚与委蛇呢?看戏总归能够放松些,而且所谓的看戏,通常都有意外发生。世家小姐看着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还在,自己衣衫完整无缺,便跟在宫妙音的身后,浩浩荡荡往偏厅去了。 “大小姐,带这么多人会不会……”林芳语模仿着小玉的口音问道,许是太过得意,竟然没有被宫妙音看出破绽,反而见到她拧着眉,道:“我就是要让她丑态百出的样子被全汴都的人都看到,我要她身败名裂!” 林芳语便不再多言,宫妙音,这是你想要的,可不能怪我。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名节有损 第一百五十六章名节有损 紫荆也在随行之列,只不见了林芳菲的影子,此时人多,也不便再问,主仆二人故意落后几步,那尾随宫妙音去的队伍,却是十分浩荡。 “救命,不要啊,救命……”屋子里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喊,宫妙音的嘴角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她停下脚步,那些世家小姐全都面面相觑,质问宫妙音是怎么一回事。 宫妙音白了脸,道:“各位稍安勿躁,容我们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她急着要让林芳语身败名裂,连身边跟着的“小玉”是什么时候消失的都没有注意。 “我倾慕小姐多时,小姐你就从了我吧!” 众小姐有的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壮着胆子走在宫妙音的后面,想要看看倒霉的那个,究竟是哪家的小姐? 宫妙音推开门,即刻就看到了那不堪入目的一幕。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将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强行的摁倒在身下,正欲图谋不轨。那女子怎么会是男子的对手,不住的求饶,可男子视若无睹,只听得布帛碎裂的声音,还有那男子猖狂得意的笑声和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 因为男子魁梧,宫妙音根本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只是凭着记忆断定那是林芳语,因为她见到的时候,她的表姐林芳语,正穿着紫色的衣裙,和现在的一样。 “表姐!”她惊呼一声,叫停了那男子的动作。 “宁少爷!”相比起受伤的女子,在那男子抬头的瞬间,世家女子全都呆住了,怎么会是他? 宁仲成今日受邀来贺喜,在门口受到礼遇,进了也只喝了几杯水酒,就接到一张字条,在这之前,他已经与某人达成协议,这些日子,宁仲成也想得明白,皇上看似漫不经心的就分化了国公府的权利,他必须要迎娶一个家世不错的女子,家世也不是最重要的,那女子也要够聪明。可他还没有想如何才能俘获林芳语芳心的时候,就接到宫家的请柬,宁仲成回忆多年前那深情一瞥,后来查到是宫家庶女,他不免失望,此时想起上位的宫老爷,觉得宫家也是可拉拢的对象,便带着厚重贺礼来了。 他与其他宾客一样,喝了几杯水酒,之后自己在院子走走,当然内院是去不得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喝酒后一直晕乎乎的,之后鬼使神差的到了这里,在酒精的驱使之下,他不受控制的做出不受控制的事情。 当耳边传来惊呼之声,宁仲成方才回过神来,见面前无数世家女子,看自己的眼神都泛着恐惧与不可置信,宁仲成方知自己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且是众目睽睽,无法掩饰。 “表姐,是表姐!她说自己身子有些乏,我便让自己的婢女小玉带过来歇息,不想竟出了这样的事!”宫妙音哭得梨花带雨,而当她的话一出口,世家的小姐就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了。 “没想到居然会是林大小姐遭此厄运,真是不幸啊!” “姐姐怎么能这么说呢,万一是郎情妾意,也说不准呢!” “不管怎样也不该这么做,这可是有辱家门的事情啊!”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那林大小姐,之前就被掳走过,说不准啊,骨子里就是个水性杨花的人呢!” 越说越难听的话,不停从世家小姐口中传来,宫妙音见火候也差不多了,这才登先一步解下身上披风,裹紧床榻上那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装作悲痛的样子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挽回,今日是在我们宫家出的事,可宁少爷也难辞其咎,不如就请大家做个见证,还请宁少爷给个交代。” 宫妙音几乎是哆嗦着嘴唇,方能完整的说出这句话来,她根本没有想到,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她预先安排的男子,而是她心里的人。但是计划已经开始在实行,她不能半途而废,无论如何,也要把林芳语拉下去。打定主意,她咬着牙,现在不是排查错误的时候,而是将错就错,毁了林芳语。 “这……”只顾着看热闹的世家小姐哑然了,她们是来看热闹的,怎么也被拉进来了,可是此时想要退去,已然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一边是朝廷新贵,一边是国公府的少爷,两边都不能得罪,偏偏一不小心,还就被拉进这趟浑水了。 “我可怜的表姐,你怎么就……”宫妙音哽咽起来,双肩抖动,让人看不到表情。 “我,我也是喝醉了酒,误打误撞,我……”宁仲成脑中灵光一闪,道:“酒,一定是那酒水有问题!”宁仲成清醒的一瞬间,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遭人暗算,他恨得牙痒痒,可是女子的清白是重中之重,稍有不慎,宁家的声誉就会受损,他没有办法逃脱。 “我表姐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子,我故去的姨父也是正四品的将军,这样的家世,难道宁少爷是觉得委屈了自己吗?” “林小姐?”宁仲成睁大了眼,那瑟缩在角落一直哭泣的女子埋着头,除了哭声还是哭声。 “我不过是觉得闷,出去走了走,怎么音表妹却要把这样的罪名嫁祸在我身上呢!”换回原装的林芳语从人群中走进来,语笑嫣然地说道:“音表妹放心,我是不会轻易让人算计了去的,只是不知道这受伤害的,是哪家的小姐?” “你?你……”宫妙音像是见到了鬼似的往后退了退:“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但是这话她怎么问的出口? 林芳语却接着她的话说道:“我觉得身子不爽,就在屋子里坐了坐,音表妹你的婢女小玉,说是去给我取披风,可是却迟迟不见她来,我觉得屋子里闷,所以就出来走走。对了,小玉呢?我为何没有见到她的人影?” 宫妙音心慌意乱,睁大了眼,霎时有些明白了,她朝着那角落里仍在哭泣不止的人,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全身颤抖,就连指尖都在哆嗦:“我的丫鬟小玉,不是尾随表姐回来歇息吗?这种时候,表姐为何要来问我?” 林芳语张开唇:“哦?我以为,音表妹知道她的去处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害己不浅 第一百五十七章害己不浅 对上林芳语晶莹的眼,宫妙音有些心慌意乱,她低下头,轻拢发丝掩饰自己的心虚:“我一直在招呼客人,但因表姐你是第一次来,我怕有所怠慢,这才特意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小玉来服侍,如今见表姐安然无恙,我心里也放心些,只是不知道小玉那个丫头,是否是偷懒躲去玩耍了。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望表姐海涵。”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大家也都猜测是那个叫小玉的丫鬟懒惰,反正林大小姐也好好的,至于宁少爷,无非是添了一桩风流韵事罢了。世家小姐左看右看,没有发现少了人,因而断定是对宁少爷动了心的哪家丫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是看了这么久,大致也明白宫小姐和林大小姐不对付,众人还在猜想,是该站在哪一头的时候,回过神来的宁仲成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妙龄少女,再看她淡然的神色,一种被轻视的轻蔑瞬间点燃了他的怒火,他站起来,恨恨盯了那角落的女子一眼,道:“还请宫大小姐给个说法,我喝醉了酒擅闯房间纵然是不对,但这分明是给男眷歇息的客房,为何无端端会冒出一个女子来。” 国公爷的威信还在,朝中的势力也在,再说宁仲成也是一表人才的美男子,因而他也是世家女子心仪的对象,本来发生这样的事情就觉得蹊跷,眼下当事人提出来,立即就有几位小姐附和起来。 “宁少爷一向洁身自好,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是个花心的男子。” “我看不过是哪些贱蹄子,心中对宁少爷有意,可自知身份不配,故意弄出些流言蜚语,想要中伤宁少爷。” “说的也是,这宴请的酒都不是浓度,宁少爷也是海量的人,岂会几杯酒就醉了,分明是被人算计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矛头直接指向床榻上仍旧哭泣的女子,把她描绘成一个攀高枝不要脸面的下贱坯子。一时间她从被害者变成被辱骂者,可惜是将脸埋在膝盖里,因而看不到究竟是谁。 “宁少爷这话就好笑了,虽然这是男眷休息的地方,但哪家的少爷是带着自己的小厮来的?就是那些夫人老夫人,也是带着自己的丫鬟过来。况且这一排的厢房本就是备用的,真正供今日的男宾休息的上房,是在那边。”林芳语毫无惧色的说着,宫妙音要算计她,当年的宁仲成也要算计她,不如借此机会将他们俩人一并收拾了,也省得下次还要把手伸到国公府去。 “是啊,我表姐的话不无道理,宁少爷是国公府的少爷,我们宫家岂敢怠慢。即便宁少爷困了乏了不胜酒力,也该是由我们宫家的下人带路,绝非是宁少爷这样,独自一人。”宫妙音没有感激林芳语,只是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当下要解决的不是和林芳语斗嘴,而是那个不知好歹胆敢在他们宫家宴会当天捣乱的人,要是她知道是谁,非拔了皮不可!宫妙音恨恨的想道。 另一边宁仲成也已经冷静下来,他起先想把责任全部推到宫家身上,自己只是一个受害者,本来已经快要成功,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林大小姐的话……他眼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胸中要得到她的欲望愈加强烈。他心知再是推脱,可能那几个站在他一边的世家小姐也会反感,总归不过是个女子,只要不是正妻就是,于是宁仲成扶额道:“确实是我多喝了几杯,不过这个丫鬟乃是我们宁家带过来的,也是母亲送给我服侍我的,今日我也不知怎地,喝了她给的一杯茶就犯了糊涂,要是宫大小姐不介意的话,便让我带回去好好调教吧,至于冲撞了各位小姐,乃是我无心之失,改日定当上门谢罪。” 不管她是不是宁家的人,宁仲CD一口牙咬定是宁家的,十四五岁的年纪,有些人家的少爷已经说亲了,纵然没有说亲的,房间里有两个通房丫鬟也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世家小姐都不曾许亲,可生在那样的环境,早就耳濡目染,当下也不再说话。只是可怜那丫鬟,白白来这世上,却无端端受了连累,最终也不过是个替死鬼了。但是一个丫鬟的命如果能够挽回大局,却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世家小姐们互看一眼,都闭上了嘴。 “果真如此的话,我们也没有异议了。”宫妙音只想把事情赶快掩饰过去,她还没有那个心思去理会倒霉的丫鬟,纵然真是宫家的,也只能怪她自己命薄!思及此宫妙音眼中冷光一闪而过,林芳语快速的捕捉道,叹息:“自古红颜多薄命啊!看着身形,也是一位妙龄如花的姑娘呢!” 她啧啧的叹息之声瞬间萦绕在那丫鬟耳中,那倒霉的丫鬟身子一颤,脑中轰隆犹如惊雷,自古红颜多薄命!这是要取她的性命! 去了那胆战心惊突如其来的待遇,封了那无端受辱的事实,这丫鬟只有一个念头:保住自己的命! “大小姐,奴婢是小玉,奴婢是小玉啊!大小姐救救奴婢!” 正欲转身的宫妙音身子一顿,心中惊骇不已,但咬牙装作没有听到的继续往前走。但小玉为求自保,岂能让她离开,当即从榻上下来,跪倒在地拖着宫妙音的裙子,放声哀求道:“大小姐,奴婢跟随你多年,素来勤勤恳恳,从来没有做过任何错事,岂会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来!求大小姐明察秋毫,放奴婢一条生路吧!” 见宫妙音不为所动又匍匐到宁仲成跟前,道:“宁少爷,奴婢今日是奉我家大小姐的命令伺候林大小姐的,为何会在此,这其中定然有误会,还请宁少爷给奴婢一个公道啊!” 尔后将希冀的眼对向林芳语:“林大小姐,求求您帮奴婢说句话,奴婢今日确实是来伺候您的,只因您说冷,奴婢便去给您取披风,却不知为何就突然晕倒在地,求林大小姐帮奴婢作证啊!” 林芳语惋惜的道:“你的确是陪我过来的,之后我原是在这房里等你,可你许久不来,我便自己出来寻你了。可是,你之前告诉我说这里是音表妹的闺房,为何现在音表妹又说是留给男宾休憩的备用客房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再生事端 第一百五十八章再生事端 世家小姐哗然,听林大小姐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害她,可她运气好,躲过一劫,反而是那些人作茧自缚,这作茧自缚的人,分明是眼前跪地求饶的丫鬟小玉,而她的主子,是…… 这一下,所有人看宫妙音都有些怪异了,宫妙音双肩发抖,一手佛开小玉,怒道:“你胡说什么!我的确是让你带表姐去我的闺房休息,谁知你自作主张,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小玉委屈至极:“小姐,分明是你说……” 宁仲成皱眉,他本来生性就多疑,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听那丫鬟所言,似乎另有深意,再看林大小姐与这宫大小姐的针锋相对,不过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但因先入为主,他直觉的把责任怪到了宫妙音身上,多年前他失意之时宫妙音那点安慰的好感也消失殆尽。 “你住嘴!”宫妙音面无人色,带着颤音道:“你背着我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来,先是离间我和表姐之间的情分,然后又勾引宁少爷,怪只怪我瞎了眼,才会养出你这样的刁奴!” 不管她如何言说,都不能消除别人心中的疑虑。小玉毕竟是宫家人,又是她的贴身丫鬟,还有林大小姐模棱两可的话,都觉眼前这个宫大小姐是个包藏祸心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出卖自己的表姐,更有甚者,以为这就是宫妙音主仆联手起来出演的一出好戏,目的就是引宁仲成入局,或者说,这宫家大小姐早就心仪宁少爷,只不过苦于没有机会接近,否则如何会偏偏是宁少爷呢,否则也不至于要自己的贴身侍婢出马。这么一想所有的意外就都成立了。 宫妙音大为光火,她虽然心中的确对宁仲成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可眼下她父亲升官,她是有机会登上正妻的位置的,绝不会用这样的手段去笼络一个男人,何况,这还是他们宫家头一回在汴都的权贵世家中露面,颜面甚重。 “原来是宫大小姐的丫鬟,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宫大小姐若是肯割爱的话,宁某愿意负责。”不过是个丫鬟,弄回去养着就是了,要是闹大了传到祖父耳中,对父亲和他十分不利。 这话也正中宫妙音的下怀,两人几乎是不谋而合,于是,小玉的终身就这么被定了下来,她是个丫鬟,身份低微,当然没有资格成为妻子,顶多也就是看在宫家的份上,给个姨娘的位置。 那小玉呆了一呆,泪还在脸眶上打转,然而谁会去顾及一个丫鬟的心情,都朝着宁仲成恭贺,竟将她远远晾在一边。待她惊觉那抹紫衣过去,小玉方回过神,她笑了笑,用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语气说道:“是你对不对?奴婢和林大小姐你无冤无仇,你好狠的心啊!” 林芳语停下脚步,连头也不回地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玉,就许你主子害我,不许我还手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 她冷冷地瞥了眼发怔的小玉,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谁也不知道,她事先就在那银钱上洒上了致人昏迷的药粉,小玉当然不可能背叛宫妙音为她所用,因此林芳语料定她是会推脱会婉拒,那包银钱的荷包,还有手镯,都被动过手脚,而药性一经挥发,便再也查询不到。宫妙音想要毁了她的名节,她自当还她一份大礼。 她心仪宁仲成,那就送她到宁仲成的身边,只是,却不是风风光光,有这样的前科,宁夫人必然也是不会放过的。 而宁仲成,又会如何想宫妙音呢? 话说宫妙音正战战兢兢地走着,事情的发展超过她的控制,到达不可调和的程度,她怀揣着战栗的心,生怕再生事端,脸上的笑是那样不自然。可是有什么办法,今日是宫家宴客,她是嫡出的大小姐,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眼里,已经出了小玉那件事,世家小姐对她的看法已经有些奇怪了,而她不得不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硬着头皮继续招呼着。 “宫大小姐,素闻你们宫家还有一位庶出的小姐,美貌非常,为何今日却迟迟不见人,难道是宫大小姐忌惮庶妹的美貌,不肯让她在人前相见吗?” 宫妙音瞥了那人一眼,说话的正是最爱挑唆的陈家小姐,奈何人家陈家门第极高,轻易还不能得罪了去。宫妙音只好陪着笑脸:“陈姐姐哪里的话,彤妹妹偶感风寒,怕是会过了病气给各位,所以我才让她在屋里休息。” 要说这陈小姐有时候也不是空有一张皮囊的人,瞧人家这话就说的好,明面上是关心庶女,虽然没有什么交集,背地里其实就是讽刺宫妙音容不得一个庶妹在自己跟前出风头,故意打压,谁都知道宫夫人是什么样的性子,害死了数个姨娘,使其胎死腹中,宫妙彤的存在实在是一个意外,也摆明了就是说宫夫人是个善妒的主。 “风寒?既然姐妹们都来了,也该去探望一二才是,大家以为呢?” 宫妙音拉下脸来:“陈姐姐,这些都是我宫家的家事,陈姐姐虽然是贵客,可也要懂得适可而止。” 陈小姐捂着帕子笑:“宫大小姐何必咄咄逼人呢,我们想去探望宫二小姐,也是人之常情,可宫大小姐却处处阻拦,难道,是不想我们去见宫二小姐?” 众人皆知陈小姐是个好事的主,但素来也不是胡搅蛮缠的,只不知她今日为何,像是有意针对宫大小姐似的,因而谁也不答辩,林芳语走上前来,道:“音表妹,既然陈小姐不信,便带她见上一见又有何妨?总归不做亏心事,无需害怕。” 宫妙音立即底气十足地道:“表姐说得对,就请各位姐妹移步,只是我庶妹的确染了风寒,各位小姐千金贵体,等到了院子,还是要隔些距离的。” 走到宫妙彤的闺房外,留守的小莲见了,神色一变,那陈小姐则乘着空隙走了进去,在众人窃窃私语的当空,只听得“啊”的一声尖叫…… 第一百五十九章 搬石砸脚 第一百五十九章搬石砸脚 宫妙音暗叫不好,立刻也跟了上去。 陈小姐的叫,是惊惧的叫,世家小姐互相对上一眼,谁也不敢迈上前去。 林芳语默默的跟上,待走进去,只见宫妙彤手持一把剪刀,正往陈小姐的方向走,陈小姐吓得花容失色,不住的往旁边躲,刚才那声惊叫正是因为害怕才发出的。再看她的手上,还有血迹渗出,可见那剪刀已然伤到了她,宫妙音几步上前,一把夺过宫妙彤手上的剪刀,“啪”的一声甩了一记耳光过去。 宫妙彤耳根嗡嗡,被这一巴掌打了个踉跄,待她清醒过来,便立马拉住宫妙音的袖子,哭泣道:“姐姐,你要为我做主啊,我……” “发生了何事?彤表妹你的衣衫为何会如此?”林芳语问道,她们走进来的时候,宫妙彤除了手持剪刀之外,一身的衣衫有多处暴露,看似被撕裂过。 宫妙彤睁大了眼,木然地循着声音看向林芳语的方向,下一刻她忽然尖叫起来:“你,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彤表妹是怎么了?我不该在这里,又该在哪里呢?还有彤表妹这一身是怎么回事?” “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宫妙音喝止道:“不是让你在房中好好的待着,你何以会如此?还有伺候的人呢?为何我只看到小莲?”这一番劈头盖脸的怒骂,其实就是想混淆视听,今日策划算计林芳语一事,宫妙彤也有份参与,而她扮演的,正是引人入局的角色,可惜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那被姐姐事先安排的男子居然会摩挲着到了她的闺房,还意欲对她行不轨之事。她几番挣扎,最后抓起做女红的剪刀往那男子的身上一戳,他便立即倒在了血泊之中,宫妙彤看着衣衫破烂血迹斑斑的自己,顿时吓傻了,还没来得及清理痕迹,就见到陈小姐闯了进来,她被吓坏了,以为是那男子的帮凶,才会不由分说地就要向陈小姐下手。 现在,她总算缓过神来了,不管这男子身份是谁,只要被发现还在她房中,那么不要说她的清白,就是宫家的颜面,也会因此被蒙羞。当然宫妙彤还不知道,小玉也失败的消息。 嫡姐的那番怒吼,表明是要她咬死了自己的病重,才会一时犯浑做了伤害别人的事情,宫妙彤领悟得也快,她匍匐到陈小姐的脚边,祈求道:“陈小姐,我是因为病糊涂了,才会把你误会成歹人,求陈小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的无心之失吧!” 陈小姐面对迎面过来的宫妙彤,她的手心还在疼痛,被伤害的感觉历历在目,她本能地往后退,嘴里喊着“不要过来”,一直退到了床尾,忽然她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哦,一咕噜摔倒在那东西身上。 宫妙彤面色大变,可那边已然响起陈小姐高亢的的再一次尖叫:“啊,有人,有死人!” 门外的世家小姐,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又碍于面子,纷纷遣自己的丫鬟进来瞧瞧。 宫妙音闭上眼,完了,什么都瞒不住了。她在心中快速的盘算着,小玉被发现在客房已经让人怀疑了她,断断不能再被宫妙彤这个庶女拉下水去。眼下也只有舍弃了宫妙彤,可能还能挽回一些颜面来。因而她快速的变了脸,呵斥道:“彤妹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我……我……”宫妙彤有苦难言,她想说一切不都是嫡姐你的安排要毁了表姐的计谋吗?可是她不能这么说,尤其是当着林芳语的面,她更不敢说什么。特别是她看到嫡姐的眼神,便隐隐明白了什么。她的泪汹涌而出,跪在地上哭泣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因身子不爽,早上只是去给母亲请了安,便要回来歇息。孰料我正在熟睡,却感觉到,感觉到有人在……”她哽咽着再次落下泪来:“名节对一个女子而言胜过生命,所以我只有拼死抵抗,才能保全自己的清白。姐姐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不是我,我也不知道这登徒子是怎么进来的……”泪还挂在脸上,一双眼全是哀求:“兴许,兴许就是去给母亲请安回来的路上,被人盯住了。姐姐你要相信我……” 见宫妙音面无表情,宫妙彤心里一冷,可是她还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母亲,对了,姐姐,母亲最是疼我,她一定会帮我做主的,姐姐,你帮我去请母亲,好不好?” “小莲,去给二小姐取件干净的衣服来。”宫妙音冷冷地吩咐道,打从心里决定要舍弃宫妙彤之后,她反而冷静了许多,此刻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宫妙彤,难得语气温柔下来:“妹妹你真是傻,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自愿或者被胁迫又有何分别?在别人眼中,你的名节尽毁,已经是不干净的人了。” “不,不会的……”宫妙彤语无伦次的说着,跌坐在地,她还不能接受接连的打击,先是险些被人侵犯,她抵死不从才保留住清白之身,可是相处这么多年的姐姐竟然因为害怕事情被大肆渲染而情愿诋毁她,甚至明知眼下她要面对的是万丈深渊,她非但不肯拉她一把,反而还要把她逼到绝境! 陈小姐已经被吓呆了,掩着面哭泣着跑出来,宫妙音看着但是眼前走不开,纵然心里有一千个不愿意,她也不得不请林芳语帮忙,林芳语道:“陈小姐那边就交给我吧,倒是彤表妹受了这么大的惊吓,音表妹也该安慰一番才是。” 宫妙彤心中大惊,原来一直相亲的人在背后捅她一刀,反而是那个她想谋害的人给了她关怀,这是发生这些事情后她听到的第一句安慰的话,这话却是那样的温暖,温暖到,逐渐流入她的心窝…… “诸位姐妹,让大家见笑了,刚才陈小姐所谓的死人,其实是我庶妹的贴身侍婢,因一时偷懒多喝了家中的好酒,睡了过去。还望姐妹怜我庶妹病弱在身,别再提及。” 内室的门极小,并不能让人全部看个真切,不管是如何,世家小姐都多少了解,虽然面上不说,可是心里都在慨叹,这宫家真是奇葩啊! 第一百六十章 落井下石 第一百六十章落井下石 谁人不知眼下宫老爷是皇上热宠,世家小姐出门前也被家人叮嘱过,不到迫不得已,是万万不要开罪于人的,尤其是还没有弄清楚宫老爷为人如何的时候。当然也有例外,譬如陈小姐,只见她柳眉倒竖,双手叉腰,对着宫妙音叫道:“我好心好意来贺喜,却被你们主人家伤了手,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定然不会罢休!” “陈小姐稍安勿躁,今日的事情,我想定然是一个误会。”林芳语道。 陈小姐并不接受,冷哼道:“你们是表亲,你自然是向着她说话。” 林芳语眉眼一收:“陈小姐果真要闹得满城风雨,那么我们也无力阻止。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像陈小姐这般随意闯入别人的房间,又是何用意呢?” “你……”陈小姐怒目而视,一甩袖子道:“我说不过你,我们走!”言罢带人气冲冲走了。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陈小姐与宫家小姐不对盘,如今一看,陈小姐和林府小姐也不对盘。不过也无可厚非,又有几个世家小姐,看得惯陈小姐的所作所为呢。相比之下,她们对今日宫家的事情,更感兴趣。 宫家也果然没有让她们失望,因为随着一声声打破天际的“救命”声传来,再次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只见遥遥的一女子由远及近,她惊慌失措地不住向前跑着,即使跌倒也不忘朝后看去,好似身后的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匪徒一般,她跌跌撞撞,一路呼救,风吹散了鬓发,吹乱了衣襟。隔得近了,众人方看见是一个素衣打扮的女子,容貌中等,泪痕斑斑。世家小姐先前见了两出戏来,这下见了,更是惊诧,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只见这女子一边呼救,视线在世家小姐里穿梭,很快的,她搜寻到自己的目标,几乎是跪地而行,却是林芳语的方向,她哭泣着呼喊道:“大小姐,救我!” 众人的目光“唰”地朝林芳语看来,林芳语不疾不徐地说道:“紫萝,你虽服侍过我,可是不守规矩早被我驱逐,后来姨母怜悯你,把你留在宫家,如今你已经不是我林府的人,为何要找我。” 紫萝把头碰到地面,咚咚的碰撞之声让人心惊,很快她的额角便是一片嫣红,然而她的神色还是那样悲怆:“奴婢当年被宫夫人收买出卖了小姐是奴婢的不是,可是求大小姐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救救奴婢吧,再迟了,奴婢可就连命都没有了。” “胡说些什么!你这个失心疯的女人,是谁把她放出来的,还不快把她的嘴堵上!”宫妙音听到声响,揉着发疼的额头,今日是倒了什么霉,不顺心的事情一桩接这一桩,再这样下去,她也快招架不住了! “啊,大小姐救我!”紫萝见到宫妙音,更加恐惧地往后退了退,这更加印证了诸人猜想,是否是那紫萝知道宫家什么秘密,宫家要杀人灭口,当下一个个一身凛然,宋小姐和陈小姐也有几分交情,这时候便生了继续作乱的心,于是她站出来,道:“看起来事情另有蹊跷,林小姐不如先问问是怎么回事,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林小姐心地善良,自然是不会见死不救的吧。”若是你不肯,那我也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林芳语等的就是这一句,她停下来,道:“既然宋小姐都这样说了,我若是再推辞,倒是那纵奴行凶的恶人了。紫萝,你有什么话,便当着诸位小姐的面说一说吧。” 宫妙音若是还不知林芳语用意,便有些傻了,哪里就好巧不巧的在同一天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定然是被人设计了,并且罪魁祸首还冷然的看着她,她当即有些怒,盯着紫萝的眼光不免有些怨毒:“当日是你卖主求荣,我母亲好意收留你,却不想是个祸端。你倒是说说看,我们宫家是如何对你不起了?一个下作的丫鬟,妄想爬上主子的床,就算成功的抬了姨娘的位份,也该遵守姨娘的本分,别再对你不该得到的东西痴心妄想!既然你告状到了这里,本小姐也很想听听,像你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是如何信口雌黄,颠倒黑白的!若是有一句半句的假话,便是将你千刀万剐!” “宫大小姐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呢!事情的真相如何,大家都还没有弄清楚,宫大小姐还是稍安勿躁的好。”宋小姐道。 紫萝抽噎着,断断续续的道:“三年前,奴婢跟随我家大小姐二小姐,也就是现在的林大小姐南下金阳,到宫家为宫老爷贺寿。那时候奴婢年十四,宫夫人夸赞奴婢好样貌,跟在林大小姐身边是屈才了,还悄悄的塞给奴婢金子。奴婢一时贪心,便着了其中的道,后来被大小姐察觉,她顾忌颜面,没有将事情闹大,只是说如此林府便再也容不得奴婢了。奴婢心想,与其被抛弃,不如就主动留在宫家,就这样,奴婢便被分到了二少爷的院子。原想着本本分分的伺候主子,不再妄想那些荣华富贵,谁知道,谁知道二少爷他……”紫萝说到此处,掩了面凄哀的哭了起来,哪知宫妙音横眉道:“你胡说,分明是你……” “大小姐想说是奴婢爬上二少爷的床吗?若是这样,奴婢何必抗争,可惜奴婢被糟蹋了身子也就罢了,原想着本来日后也是伺候二少爷的,谁知这个月的月信迟迟未来,奴婢便去寻二少爷,他却……” 声音戛然而止,是被宫妙音再次抢白过去:“砌词狡辩!不要说你这般姿色我弟弟断然是瞧不上的,就算是有了,就凭你这样的身份,难道还妄想生下宫家的长孙吗?” “就是因为奴婢曾经做错过事,所以宫家一直把奴婢当做是林大小姐留下的眼线不给奴婢一点好果子吃吗?还是因为在宫夫人的眼中,容不得一个妾室?” 宫妙音冷笑:“笑话,我母亲乃是父亲的原配,是宫家的当家主母,岂容你污蔑!” “若是果真如此,那么奴婢斗胆请问大小姐,为何此次宫家举家迁移,却故意不带大少爷,难道不是因为大少爷的身份,恰恰就是宫夫人最大的痛脚吗?” “你这贱婢,无赖我也就罢了,居然敢构陷我的母亲,我今日一定要杀了你!”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击即溃 第一百六十一章一击即溃 宫柏望面色潮红,脚步虚浮地走来,手上还举着一把长刀。紫萝面色一白,往林芳语身后躲了又躲:“大小姐,救我!” 世家小姐看着那森森的刀,早乱了阵脚,宫妙音皱眉,一把夺下来,呵斥道:“弟弟,你醉了,还不快去歇着!” 又命身后的小厮:“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扶二少爷回去休息!” 宫柏望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脚踹开一个小厮,道:“走开,别耽误爷的正事!”说着又要来夺刀,见是自己姐姐,他笑了笑,道:“姐姐,你不知道,这娼妇不知是被谁搞大了肚子,却要诬赖到我的头上来,等我解决了她,我就回去!” 宫妙音狠狠甩了一个耳光过去:“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我没有胡说!你和母亲都告诉我,她是表姐身边的人,留着还有用,我怎么可能去碰一颗棋子!” 众人哗然,尔后侧身去看宫妙音,只见她面色潮红,一时答辩不上,只得将怨气往弟弟身上撒:“你今日真是喝多了,来人,快送二少爷回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他再踏出房门一步!” 她眼里充斥着血丝,甚为骇人,就连有几个小姐也被震住了。宫柏望嘟嘟囔囔的,摇晃了几下身子,竟然就地打呼了起来。紫萝见了,跌倒在地,泪珠滂沱:“善恶到头终有报啊,是我自作自受!” 宫妙音知道遮掩不住,便道:“你虽然不是名正言顺的姨娘,但早晚也会被抬了位份,为了这名分你就不顾宫家的颜面,在这里大肆宣扬宫家的丑事,我母亲金口玉言答应你的事情,岂会反悔。”这就是说,紫萝是因为要姨娘的位份千方百计的来诬陷宫家的罪名,甚至不惜破坏自己主子的名誉,哪个世家公子没有几个通房的。 紫萝笑中带泪:“大小姐还要瞒骗奴婢吗?就算你骗得过奴婢,骗得了自己的良心吗?你们不过是想从我身上套取林府的讯息,你们的真正目的是林府!说到心机,说到肮脏,宫夫人才是第一吧!你们合谋骗我,说只要我把林府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们,就抬我为姨娘,可是结果呢?你们吩咐人暗中在林夫人的饮食里下药,派人暗杀林少爷,还有,制造二少爷和林二小姐相处的机会,你们居心叵测,又是为了什么!我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相信你们的话,你们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是想杀了我灭口!若不是今日被我碰巧听到,只怕到死的那一天,还被蒙在鼓里!” “紫萝,你不过是个被驱逐的丫鬟,也太高看自己了吧。再说,我们宫家林府,本就是亲戚关系,姨父已经过世,林府又有什么值得我们惦记?” “林府有没有东西,大小姐心中不是更清楚吗?还是大小姐一定要奴婢把话说个明白?” “因表妹,你和姨母真的误会了,我手上并没有你们要的东西。” 这句话无疑是无的放矢,宫妙音冷冷地盯着紫萝半响,忽然笑出声来:“我知道了,这是你们主仆联手起来演出的一场戏,目的就是想诬陷我们宫家!” “宫大小姐说话可要注意分寸,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姐妹,都是林大小姐的帮凶吗?” 这些世家小姐看戏看过瘾了,却不希望被卷入纠纷,林府也好,宫家也罢,原本对她们也没有什么相干。眼下宫家却想拖她们下水,自然是没有人愿意的,因而在宋小姐的带领下,全都请辞出来。宫妙音巴不得她们快走,随意的敷衍几句就算了,连客气的话也不多说。 等到人群走得差不多了,她方回头,道:“今日我们宫家这个样子,表姐你可满意?” 庶妹出丑,弟弟丢人,就连母亲的声誉也会受到波及,何况今日在内的,还有御史家的小姐,他们宫家,还没有在朝廷站稳脚跟,就栽了一个大跟头,日后想要补救,不知要花多少年功夫。 “因表妹与其怨天尤人,不如问问自己,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宫妙音咬牙切齿:“哪个环节?还不都是你留下的人!” 林芳语并不看紫萝:“她如今早与我们林府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她的目的,音表妹不妨亲自问问。还有,紫萝从来没有要帮助我的心思,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就如同上一世一样,紫萝永远都是卖主求荣的人,今日,若非是紫萝求上门来,她绝对不会想到同时设计废了宫柏望。紫萝苦苦哀求,她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就相信是紫萝重新归顺了自己,于是也将计就计,没想到紫萝会在这种情况下咬死了宫家的腌臜。她是够大胆,可是,却没有料到自己的结局,如果不是她确信的话,那么,必然就是手上掌握了某些证据,才会这样堂而皇之毫无章法的要挟宫夫人,说起狠毒,就连宫妙音都要让三分,紫萝才是真正的第一人。为了得到想要的一切,她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不知道,她是不是该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家中事物繁多,又出了这样的乱子,恐误伤了表姐,表姐还是先回去吧!”宫妙音知道从林芳语嘴里套不出什么话来,眼下最主要的不是打口水仗,而是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林芳语出了宫家,早有一辆粉色轿子在等,她坐上去,遇上陈小姐冷冰冰的脸:“今日之事,谢谢了,我欠你一个人情,你要什么,只要是我陈美有的,我绝对不会推脱。” “区区小事,陈小姐不必挂在心上。”陈家势大,偏偏有陈小姐这么一个蛮横的小姐。不要怪她林芳语利用,怪就怪宫夫人的心太大,自己儿子什么样子,还想高攀陈家。她不过是提前打听到了风声,在今日与陈小姐见面之时随意地把宫夫人要娶她做儿媳妇的想法这么一说,陈小姐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看的上宫柏望,这就是今日为何陈小姐频频出现,次次捣乱的原因了。经过今日,陈家是绝对不会考虑宫家的了,还未取正妻就搞大通房的肚子居然不念情分要杀人,这宫家家教定然不好,陈家舍不得女儿过来吃苦。如此,陈小姐也幸免嫁到宫家,而林芳语也成功地击溃了宫家母女。 第一百六十二章 姐妹争执 第一百六十二章姐妹争执 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林芳语压住怒气,追问林芳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到现在也不肯说吗?是不是要我禀报到母亲那里,你才肯说实话?” 临出发前她三令五申,要巧儿跟紧了妹妹,就是怕发生什么意外。本来事情都很顺利,她也成功地把宫妙音推到了宁仲成身边,而且是轰轰烈烈的推到他身边,相信过不了多久,宁家和宫家就会定下婚期来,这样,宫妙音和宁仲成自然而然成为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而她就可以一锅端了。 是啊,虽然魅惑的人是小玉,可是谁人不知小玉是宫妙音的大丫鬟,下人做出这样大胆丢脸的举动,无疑是主子在背后指使。只需要到时候传出风声,说宫家大小姐早就倾心国公府的嫡长孙,如此一来,不就成了? 当然,她相信假以时日宫夫人一定会运用自己的手腕,把风向调转,说成是两个孩子早生爱慕之心,互诉衷肠,但不管是怎样,有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宁家和宫家的这门亲事,是必须要成了。 前一世宫妙音可是深得宁仲成的心的,这一世,她就是要看看,宁仲成自己被人摆弄,还会不会对宫妙音高看一眼。对了,她也没有忘记落井下石的宫妙彤,谁让她前世和宫妙音沆瀣一气而今日不知悔改呢?宫夫人母女是容不下小玉的了,可是小玉这个人却不得不跟着宫妙音陪嫁到宁家,而宫夫人一定会在宫老爷身上吹枕边风,一个给宫家丢人现眼的庶女,不管她多么无辜,也只能是作为牺牲品。再有,当年的宁仲成和宫妙彤眉来眼去,宫妙音不是没有察觉,如果她猜的不错的话,心高气傲的宫妙音会利用这一点,重新夺回宁仲成的心。而宫妙彤,注定是个陪衬,一个妾室。 宫妙音此人睚眦必报,必然会让宫妙彤服侍,她作威作福惯了,是决计要让宫妙彤眼睁睁看着她与宁仲成夜夜笙歌的。而宫妙彤,真的有那么软弱吗? 女子就是这样,素来喜欢跟身边的人比较,除非那个人一直被她压着,永远不如她,一旦那人有某一点出彩,她的妒忌之心便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妒忌会使人疯狂,也会让人丧失理智。 日后的事情,就算她不插手,宫妙彤只要被逼迫到反击,宁家,也有的是热闹看了,就让她们姐妹窝里反吧。她要做的,无非就是火上浇油而已。 林芳菲别过眼,不敢看自己的姐姐。林芳语见了更是生气,她一扯帘子,道:“让巧儿进来!” 紫荆道:“二小姐您就实话实说吧,您这样三缄其口,大小姐要是恼了,巧儿却是要受罚的呀!” 林芳菲回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固执地不肯掉落,她负气道:“姐姐你想罚只管罚我,何必拿下人出气!” 哎哟,做错了事情还这么固执,真是她的亲妹妹!林芳语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对上妹妹倔强的眼神,她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她叹了口气,道:“我何尝喜欢这样咄咄逼人,我何尝想把人逼入绝境,可是我们林府是什么情况,旁人不知,难道你自己也不晓吗?我知你心里怪我做得太过,可是菲儿,你有没有想过,当有一日我为鱼肉,她为刀俎的时刻?” 前一世不就是如此吗?放在案板上被人欺凌,她无非是想免除后患,让家人平安健康的活下去,为什么就连妹妹都觉得她狠心,反而还怪罪她绝情,居然对亲表弟表妹也下得去手?而当年她们对她林府的人所做的,可不只是这一点点。 然而她有口难言! “菲儿,姐姐知你善良,可过度的善良,便是给了别人欺负你的借口。如今你也十一了,过去有些不能明白说出来的事情,今日索性便都告诉你。” 林芳菲这一次转过身,认认真真的听着。 “你知道缘何我一直杜绝你与宫家姐妹见面吗?” 林芳菲摇头。 “因为我想杜绝的不是宫家姐妹,而是,你的望表哥。” “这怎么可能!”林芳菲倏地站起来,就快撞到车篷,林芳语心中黯然,果真,她心里苦涩,嘴角艰难地动了动,苦笑道:“我一直以为我将你保护得很好,如今看来,终究是有漏洞的。” 神色一凛,终究还是说直白些,否则,宫夫人还会反其道而行之的。她咬了牙,道:“菲儿喜欢你望表哥吗?” 林芳菲脸一红,毕竟已经十一岁了,对于这些事多少耳濡目染了一些,再说也听说了宫柏望和紫萝的那点事,她当即有些羞赧,却不知如何启齿:“我对望表哥,只是兄妹之间的……” “可是姨母不是这样想,她希望你做她的儿媳妇,从此以后,我们林府都被她牢牢攥在手中,你可愿意?” “我们还有茂之,林府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姨母的手里去,姐姐你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她觉得望表哥本质并不坏,跟音表姐完全不一样,所以在宫家的时候,也悄悄和望表哥在一起玩耍过几次,都是没有跟姐姐提起的。 “如果我说,茂之也一早被她们计算了进去,你可信?” “这……”林芳菲想起姨母曾经当着面打死一个丫鬟,那血浆横飞的场景多么血腥,又是多么残忍! 而今日,她原本是好好跟在姐姐身后的,后来一个宫家的丫鬟给了她一张字条,她便悄悄溜出来,还面见了姨母。姨母对她很是好,身边还有几位夫人,她都一一见过,后来姨母跟她说了几句话,就让人送她出来,她想了想,并不认为姨母对她有什么恶意,所以对姐姐的质问不发一言。 “菲儿,今日若非我准备周全,反应及时,那个与宁少爷有染的人就是我!到了此时,你还以为姨母是为我们好吗?而她为何要单独支开你?就是因为她们想以此做要挟,你到底懂不懂?” 毁了她的清誉,那么林府的大权就全然回到母亲手中,到时候她这个亲妹妹再去游说几句,将来菲儿进了宫家的门,还不是任由宫家拿捏?她是没想到,到了此时此刻,姨母还是这样贪得无厌,一边想与陈家结亲,另一边还把妹妹预留了做自己儿子的备胎,可惜她的如意算盘,始终还是落空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退而其次 第一百六十三章退而其次 “我……我其实并没有见到望表哥。”林芳菲低着头,姐姐在竭力保全自己,她反而还因为姨母的话误会,想来真是有些无地自容。 林芳语翻了翻白眼,心想你当然没有见到,要不是我事先安排好,让紫萝唱了主角,只怕此时如愿以偿的人就是姨母了。 “你没有见到望表弟,那这么长时间,你到底是去了哪里,与谁见过面?”这才是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妹妹若是单独见了男子,万一被有些人道听途说了去,结局还不是一样。 林芳菲反复思量,道:“倒也没有外人,我从姨母院子出来的时候,看到她院子里的人正在做纸鸢,那丫鬟见我喜欢,便送了一个给我。我拿着纸鸢到了园子里,不小心纸鸢掉进池子,是亭表哥帮我捞起来的。” “江南亭?”林芳语眯起眼,倒是把家里的这位客人忘记了,怪不得妹妹没什么反应呢,他在林宅做客都已经三年了,逢年过节每逢去给甄氏请安都能看到他,熟悉得不像是外人了。 “就是亭表哥,我当时问他怎么也来了,他告诉我说,他是奉祖母的命来送贺礼的。” 此话也不假,宫夫人和林夫人是亲姐妹,算起来宫家和林宅的人也就是半个亲戚了,江南亭又是甄氏的亲外孙,甄氏想膈应林府,自然是要派自己的亲外孙来送礼而不是交给她这个孙女了。 但她总觉得,事情不像是这么简单。 然而眼下没有斟酌的时间了,因为刚到府门口,朝廷的告示也下来了。 按照昭令,林府可在两个女儿中选出一个送入宫中,参加此次的选秀。若是选上,自然是纳入后宫,封为妃嫔。若是落选,方可放回本家,自行婚配。 林夫人在屋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派人打探大小姐二小姐回来没有,待见到院门口熟悉的人影,林夫人不管有下人在场,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选秀的昭令下来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站在林夫人的角度,她是万万不想两个女儿入宫的,可是她无力阻止。所以这道昭令,无异于是在她心上划了一道,大女儿勇毅果决,可是林夫人觉得这些年所有家事都压在她身上,已经很委屈了,她不想再委屈大女儿。小女儿天真烂漫,她又担心她入宫会被人欺负,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但如果非要她在两个女儿之间选择一个,简直是要了她的命啊! “母亲,就让我去吧,家里不能少了姐姐,茂之还年纪太小,凡事都要仰仗姐姐,如果姐姐一走,我们这个家,也算是乱了套了。”林芳菲想起在马车里和姐姐的谈话,早知姨母是那般居心的话,她说什么也不会去的。眼下又扯出一个亭表哥,虽然姐姐什么都不说,可是林芳菲心里也清楚,必然是姑母那边的意思。与其让姨母姑母不怀好意的争夺她,不如进宫去,一了百了,再不必为这些事头疼。 “母亲,就让女儿去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况且,看在父亲的份上,皇上也不会为难于我们的。”她好不容易才保护妹妹到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推她去送死的,后宫是什么样的地方,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妹妹的心智还不够成熟,去了会如何? 林夫人只流泪:“我哪一个都不想,哪一个都舍不得。” 林芳语笑了笑:“母亲,这也只是走走过场,女儿未必能够选的上的。”她有办法落选,只不过不是什么上上策,也不必说来让母亲跟着担心了。 “母亲,姐姐不可以去,真的不可以!”要是姐姐去了,家里不就乱作一团了吗? “哟,这大好的日子,怎么这么吵闹哪!”林氏酸不溜丢的话冒出来,她的声影也透过窗子冒出来。 “大媳妇,你们这是……”甄氏在林氏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进来,林夫人忙道:“婆婆,您怎么来了?” “你们不肯过来看我,我这个老婆子只好自己送上门来了。”先安个不孝的罪名再说。 “是啊,听说祖母身子不适,孙女们不敢来打扰,祖母怎么来了?”林芳语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当即回了一句,我们是因为怕打扰你老人家休息,可不是什么不孝。 “咳咳!”甄氏假意地咳嗽了两声,在主位上落了座,林氏不声不响占了左边的位置,林夫人只得靠右边坐了,林芳语姐妹站在一处,如此看起来,倒像是聆听甄氏训诫似的。 “我听说,昭令下来了,你可是想好了,要她们哪一个去应选?”甄氏对林夫人说话,一点客气也没有,总是摆出婆婆的谱来。 林夫人本也为此事烦忧,眼圈一红:“这……媳妇也没想好,不然……” “母亲,不是都商量好了吗?由我入宫,家里的事情,自然是也该让菲儿接手管一管的,日后大了,总归也要协理着的,不是吗?”林芳语就怕母亲一不留神,就把选择的权利交给甄氏,到时候可就真的不好说了。 “你这孩子好没家教,长辈们在商量事情,哪有你插嘴的份儿。大嫂,也不是我说你,就算是大哥没了,你也该好好的管教孩子,女孩子也不要那么文韬武略了,只要知书达理即可,省得说出去丢了林家的脸。”林氏道。 林夫人脸红一阵白一阵,她身子不好,对女儿也疏于照看,没想到连小姑都把她比下去了。 林芳语捂着嘴儿笑:“姑母也真是会开玩笑,女子出嫁从夫,算起来,姑母也算是江南家的人了,即便是祖母疼爱,所谓长嫂如母,这样算起来,我母亲也算是姑母的长辈吧!如此说来,姑母岂不是也当着长辈的面顶嘴,这和侄女,又有何分别呢!”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妄论娘家的事情也就罢了,还要诋毁她的母亲,也怪不得林芳语生气。 “芬儿,都是一家人,不许编排你大嫂。”甄氏道。其实还是变相在维护林氏,顺带骂林芳语编排自己的亲姑姑,是大不敬。 “可是母亲……” “说起来我母亲身子一贯不好,倒不似姑母这般生龙活虎的,也该是我们姐妹的命。” 林氏面露得意:“康平伯府高门大户,吃穿用度自然是比这里好了不知多少。”她还要夸赞几句,忽然察觉到母亲不善的颜色,林氏大恼,知道自己上了当,扬手就要挥出去:“你算什么东西,敢给我下套!” 第一百六十四章 掺和一脚 “芬儿,你这是做什么?”甄氏低声地呵斥了一声,巴掌都落了脸,才开这样的口,眼里的幸灾乐祸显而易见。 “早听说姑母对我们姐弟格外关照,今日一见,果然是非同凡响。”话音一落,林茂之踱步而来,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只有看向林氏的时候,刻意的覆上冰霜。 林氏只觉得身上一冷,下意识往后一退,待看清是林茂之,不由一怒,自恃长辈身份,扭着眉头道:“茂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哪里有这么对长辈说话的道理。” “长辈?”林茂之看着姐姐冲自己眨眼,瞬间了然,说出的话不由带了三分挑衅:“我只知这里是林府,当家做主的人是我母亲。姑母想要发号施令的话,还是得回到江南家才行。” 林氏在江南家不要说是当家做主了,就是康平伯夫人病了,也是让自己的女儿协理管家,林氏好几次主动请缨,都是碰了一鼻子的灰,本来她心里已经够堵的了,心里头压抑着,这把怒火憋着也不是一天两天,眼下被林茂之提起,无疑是直接踩到她的痛脚,因而睁大眼,道:“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姑母,茂之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林氏正在气头上,哪怕是甄氏对她使眼色也不肯罢休,听了林茂之的话,哪里管旁人是谁!又怎能听得进去劝说!她道了一声“你走开”就想对林茂之动手。 随着一声惨叫,接着是林芳菲的呼喊:“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就见林芳语忽然晕倒在地,人事不醒。 林芳菲当即红了眼眶,抬头就道:“姑母您好狠的心,我们已经没了父亲,家人却要这样凉薄,即便是我弟弟说错了什么话,姐姐来劝慰也是一番好意,您纵然是不肯接受,也断断不该,不该如此的轻贱了我们,明日就是采选的日子,姑母为了帮表姐铺路,可真是不择手段啊!” “你,你血口喷人!”林氏急赤白脸的,她根本没注意到身边有人,而且也只是想教训林茂之一下,哪里想到会让林芳语晕倒,她这才想到自己的母亲,甄氏这时已经先一步站起来,道:“来人,快请大夫!” 立时有嬷嬷应一声出去了,甄氏拍着林夫人的手背,轻声安慰道:“不会有事的,芬儿也非故意的,你这个做大嫂的可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言下之意是林芳菲不该替自己姐姐说话。 换做平时,林夫人是不会忤逆婆婆的意思的,但是她爱女心切,眼见着小姑子盛气凌人的欺负她的女儿,说道她的儿子,林夫人都忍了,可好好的给了她女儿一耳光,如今把人弄晕了,林夫人便不想再给婆婆这个面子,她哽咽着道:“婆婆的女儿是自己的女儿,媳妇的女儿就不是自己的女儿了吗?”转头对林氏道:“不管你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你要的只要我有尽可以给你,但你不该仰仗婆婆的庇护和长辈的身份强取豪夺!” 林氏还是第一次被这个大嫂教训,她在娘家娇宠惯了,哪里会真心悔改,加上林夫人字里行间把自己的母亲也带进去了,林氏逮到机会,岂会放弃,道:“大嫂,你是不是忘记做媳妇的本分了,哪有对自己的婆婆这么说话的。” “姑母你对我母亲说话,何尝恭敬过何尝谦逊过,何尝有礼过?”林茂之道。 “好了,都别吵了,等大夫来了再说吧!”甄氏开口喝止道,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尽给她添乱!难道她没看见自己的手势吗?眼下正好借着把脉的机会,看看这个丫头的身体状况,这样就算这次失败,还有下一次!何况去请大夫的嬷嬷是她的人,也只会请她要的大夫,总之这一次歪打正着,林芳语,是不要妄想进宫参加采选的了! “老夫人,夫人,大小姐的身子并不碍事,只是这额头上一片淤青,得多敷几日的药,方能消肿,切记不可再食用燥热的东西。” “那可不行,大夫,有没有快速祛瘀活血的药?我孙女还要参加采选呢!”甄氏“忧心忡忡”地说道。 “老夫人,欲速则不达啊!”两人一唱一和,不明就里的人只会信以为真,譬如林夫人。她疼惜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对林氏多了一份责怪。 今日甄氏带林氏来,本来是想“说和”,她知道林芳语手上有一块御赐圣物,也知道就这么开口必然讨不到好处,于是退而求其次,假意言和,这样对她的外孙女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哪里想到推搡一下林芳语就晕倒了,还撞伤了头,明日的采选是不能参加了,这样正合了林氏的意,在她看来,对付一个林芳菲,比对付林芳语简单多了! 林氏一想到这里,眉梢都有了喜色,甄氏“疼惜”地看了眼林芳菲,叹息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菲儿,如今能参加采选的,也只有你一人了。凡事要小心,你表姐也要参加此次采选,你们是表亲,要多互相帮忙。” 林氏根本不把林芳菲放在眼里,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要姿色没姿色,要心机没心机,要家世家世落魄,她几乎可以预想她落选哭鼻子的样子。于是她清清嗓子,道:“放心,姑母会让你表姐多多照看你的。” “那可要多谢姑母了。”姐姐仍旧睡着,林芳菲没由来说出这样的话,任谁听了都觉得没心没肺,也更让甄氏和林氏确信她的心无城府。 “听姑母的意思,好像表姐就一定会入选似的。”林茂之张嘴就没给林氏好看过。林氏正在得意,仰起脖子道:“那是自然,圣上是我们雪儿的表兄,不看僧面看佛面,有太后娘娘看着,雪儿即便不是封妃,也能入个位份。” “太后娘娘就算再怎么恩泽康平伯府,也不会要一个贻笑大方丢人现眼的女子做皇上的妃子吧!”林茂之不顾林氏猪肝一样的颜色,继续道:“何况若是我记得不错的话,康平伯还有一个庶出的女儿,论起血缘,这个江南小姐,才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吧!”对上林氏赤红的眼,林茂之道:“我看姑母现在该做的,不是高兴,而是该替自己想想,伤了御赐的圣物,该当如何弥补?因为姑母的一时冲动,推倒的,不止是我姐姐这个人,还有皇上赐给我的羊脂白玉!” 第一百六十五章 推波助澜 损毁圣物是大罪,林氏一时愣在原地,张了嘴硬是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你……你胡说!皇上何时召见过你!我怎么不知道!” 林茂之冷笑:“难道姑母以为,皇上何时召见何人,还需姑母知晓吗?” 林氏慌忙捂嘴,甄氏走出来,道:“茂之,你姑母什么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本来也是想关心你们,谁知道会弄成这个样子,都是一家人,就不要互相为难了。”甄氏心中清楚,林茂之不是纯粹的吓唬自己女儿,但是她好歹名义上也是祖母,保全自己的女儿也是轻而易举的。 “就怕姑母是别有用心,却着了别人的道!” 甄氏的面色有点不好看,她都开口了,孙子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还想挑唆她们母女之间的感情,甄氏很不悦,她觉得自己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加之她此次的确不只是为了女儿和外孙女,索性将拐杖往地上重重一磕,道:“看来这个家里是没有我的位置了,也罢,松儿人都走了,还有谁会把我这个老太婆放在眼里!我的命真是苦啊!”那呼天抢地的模样,真以为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林氏那刚刚生起的怀疑之声即刻被母亲的鬼哭狼嚎盖住了,她愤愤地看了眼林茂之,道:“你这个忤逆子,居然顶撞姑母,惹祖母生气,母亲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林茂之巴不得她们赶紧走人,他拍拍手,对林氏的背影道:“彼此彼此!” 甄氏叹息了一声,林氏则是从鼻音里重重一哼,大摇大摆地走了。 一出了院子,林氏便上前纠缠:“母亲,您怎么不搬出家规教训他们!反而害女儿在他们跟前吃亏?” “还不是你自己不知分寸!” “可是,母亲您不是也不愿意她入宫的吗?女儿只不过觉得母亲的法子太慢,加快速度而已。” “你好糊涂!”甄氏停下脚步,对林氏道:“她即便是被选上,也未必会封妃,这朝廷里那么多世家女子,盯着她的可不止咱们,你又何必自己动手,惹得别人以为,我们就那么容不下他们孤儿寡母呢!” “就是因为他们现在势单力孤,女儿才要早除后患。林芳语林芳菲阻碍我们雪儿,只要林茂之在什么好事都轮不到二哥的孩子,女儿还不是为了母亲,为了两个侄儿的将来打算。” 甄氏总算没有那么生气,好好的一盘棋被女儿毁了,她皱着眉头:“你虽是阻止了她进宫,可三年后又是选秀,你可别忘了,林芳菲可是年十一,所以这根本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就算是林芳语不能进宫,你也失了你大嫂的信任,此后只怕你我的话,她都不会再全然相信了。” 林夫人并没有多难对付,但她是林府姐弟的生母,失去她的信任,以后要操控林府,增加了许多难度。林氏还指望着用林府姐弟给自己的一双儿女铺路,因而讨好林夫人是必要的,所以直到此时,她才慌了:“那母亲,我们现在怎么办?” 甄氏丘壑一般的脸上露出一丝怪笑:“别担心,我心里自有数,你就等着看吧。” 甄氏母女走后,林茂之安抚了林夫人,这才对着床榻上的人说道:“都走了,姐姐莫不是真的睡了?” 林芳语睁开眼,责备道:“谁让你多此一举。” “我也是担心姐姐会被他们欺负,这才心急火燎地赶回来,姐姐就算不念着我劳苦功高,也该顾及姐弟情分,何苦这样来伤我的心。” “惺惺作态!”林芳语丢过一个靠枕,被林茂之接在手心,姐弟三人笑作一团,待那股精气神过去,林芳语板起脸,道:“就算你不在,我也能对付,这宅院之事,不是你该插手的地方。”自从白逍遥被通缉后,弟弟的功夫就暂停了,也不知是落下了多少。男子嘛,总该建功立业,干出一番大事业,窝在家里处理宅院的事情,是会被人笑话的。 林芳菲见姐姐又要训人,忙岔开话题,道:“姐姐原本也无碍,你是如何买通那大夫的?我记得他可是祖母的人。” “我只不过在他的家门口放了一把刀,告诉他如果说错话便不得善终。二姐,你觉得他会为了钱送命还是为了保命舍弃钱财?” “那就怪不得了。”林芳菲笑嘻嘻地道:“这会子姑母只怕还高兴着呢,她肯定想不到,我们早猜到她会来,故意激怒她,让她动手。只是难为姐姐,这额头上的淤青,也要敷上几日的药了。” 皇宫重地,她们姐妹谁也不想涉足,可若是没有足够的理由,就等同欺君。明日待那选秀的使官看了,也不会留下姐姐的牌子。这样一来,就不是他们林府不去应选,而是皇家没有选上她们。如果要论责,林氏也脱不了干系,因此她必定守口如瓶,她们姐妹便可逃过皇宫这一劫。 “茂之,你说的那个白玉,到底是怎么回事?损毁圣物可不是一件小事。” 林茂之笑了笑,从腰间掏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白玉,道:“真正的白玉在这里,皇上所赐,我怎么会随随便便带在身边,刚才的那一块,不过是我为了吓唬她而已。” 林芳菲道:“那你不早说,可是吓坏母亲了。” “好端端的,皇上为何突然召见你,还赐给你东西,究竟发生何事?”真正让她困惑的是,弟弟什么时候居然享有这样的权利,可以面见皇上,还似乎得了宠信,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是因为师傅的事,皇上本来就对师傅的事情将信将疑,我四处奔走,拿到了些证据承报圣上,皇上便赐了我这个。” 他越是说的轻描淡写,林芳语就越心惊,她倏地站起来,道:“此事关系重大,一个布局错了,就是皇上都未必能够全身而退,我早就叮嘱过你,不要牵涉到此事之中,你为何不肯听我的话,好好的待在军营?从明天起,你回到军营,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不许再回到府上来!” “我还不是因为……”林芳语真的动了气,不听弟弟解释,直接叫人把他的行李收拾了丢到门口,自己赌气回了闺房,连晚饭也没有用,她额头受了伤,服了药,倒是一觉睡到天明。 紫荆神色紧张地进来,道:“大小姐,少爷好像出事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缓兵之计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昨天出去的时候不都是还好好的吗?”最亲的弟弟出了事,林芳语也慌了神,她好容易迫使自己镇定下来,追问紫荆。 “昨天少爷被小姐您谴责,他心里难受,便不肯回营,可是那些家丁得了令,不敢违抗小姐的命令,少爷也是个倔性子,故意甩开家丁,自己跑出去了,谁知道就出事了。” “那他现在身在何处?” “据说是被看押在刑部的大牢里,听候皇上的发落。小姐您快想想法子吧!” 林芳语脑子里“嗡”的一声,刑部大牢,不用说也知道是被人陷害了,但是眼下关键的是如何把弟弟救出来。 事实也是如此,林茂之当日本不在家,是突然接到信,他担心甄氏会用身份牵制姐姐,这才赶了回来。皇上赐了白玉也是真,其中细节自不必说,原也只是想吓唬林氏,不想竟被倒打一耙。他赌气从府上出来,一时气闷,经不住怂恿,便多喝了几杯,在酒肆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听说皇上召见,一摸腰间的玉不见了,却被摆到了皇上的御案上。林茂之百口莫辩,皇上发怒,直接就被下狱了。 “看来她是采取报复了。”本想看在她年事已高,只要她不再助纣为虐,便可不计前嫌,让她安享晚年,谁知有些人就是不知足,恬不知耻的想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还要把人置于死地,那她也没有必要留什么情面了! “紫荆,叫巧儿进来,我要她替我去办一件事。”最初的慌乱过去,林芳语开始静下心来,思量着下一步的动作。林氏要闹,皆是因为康平伯府安静如斯,林宅有人替她撑腰,如果她把这两项全部剪除,不知林氏是否还有心思算计到她头上? 当然对付甄氏可能要费一些时间,她在林家时间太长,又有林二老爷三老爷两个儿子,三叔没有招惹过她也就罢了,二叔嘛……自然是另当别论!她冷冷地勾起嘴角,可惜二婶,也要跟着遭罪了! 今日是采选的第一天,皇宫肯定是热闹非凡的,皇上不会有机会面见她了吧,但是如果她以秀女的身份参加选秀呢? 额头上的淤青并不能遮盖住,唯一的办法是将原本空旷的额头落下发来,她执起剪刀,干脆利落地剪下一大撮发丝,一排茂密的刘海就此成型,遮盖住淤青的额角。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她选出美轮美奂的纱衣,贴身打造的饰物,一件一件地替自己整装,而后在婢女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往皇宫的方向而去,只字不提弟弟,就好似她毫不知情一般。 “大小姐,奴婢都按照您的吩咐办妥了,康平伯夫人一听说有可能查到那件事,二话不说就出门了,这会子,想必也在进宫的路上了。”巧儿禀报道。 “嗯,你好好留在府里,若是我母亲有什么闪失,我为你是问。”以甄氏的个性,必然会把弟弟被抓的事情透露给母亲,林夫人身子本就不好,林芳语肯定不想母亲为此事分心。 “是,奴婢必当竭尽全力,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大小姐自己也要小心,皇上在气头上,此时进宫,其实并不见得是好事。” “我这也是权宜之计。”林芳语并没有说明,只要让她见到皇上,就有可能救回弟弟。 主仆俩分散行动,早在几年以前,林芳语就在宫中买通了几个宫女,平时也不需要她们做什么,或者说这些年她从未要求过她们帮自己做任何事,而今,也仅仅是要她们“闲话”而已。 来到皇宫,众人都对这个林宅大小姐并不陌生,反倒是陈小姐的出现让她讶异,但也只是微微的错愕,那陈小姐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撇嘴道:“我才不稀罕做皇妃呢,是我祖父和父亲非要逼着我来的,林小姐你呢?” 林芳语不知她为何突然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恰在此时,她被人告知,自己已经被人告假,说是生了大病,不能参加采选。 是甄氏! 陈小姐把她拉到一边,道:“我虽与你不熟,但也知你并非像那些庸脂俗粉,攀龙附凤的事情你做不来。此时进宫,怕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要事。” 林芳语知陈小姐出身将门,小聪明有,却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乍听她的意思,貌似还可以从她这里得到转圜,毕竟自己的名字被告假,已经划入,就不能堂而皇之的进宫了。 “陈小姐果真是将门虎女,巾帼不让须眉,实不相瞒,我弟弟被人陷害,身陷囹圄,我正是入宫向皇上请罪的。” “今日是采选,皇上可能未必有时间见你。”四品官员的女儿,还是个过世的将军,这家世说起来的确不是太高,陈小姐见她沉默,便道:“我倒是有一块入宫的腰牌,可以借给姐姐一用。只不过它是我从祖父那里软磨硬泡求来的,我答应祖父会在采选之后两个时辰交还,不知林小姐……” “足够了!”这无异于是雪中送炭,林芳语不禁重新审视陈小姐,对方局促一笑:“林小姐不必如此看我,就当我是还你上次的人情吧,你帮我顺利逃脱了婚事,我帮这点小忙,又算的了什么呢!”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林芳语从陈小姐手中接过腰牌,她没有耽搁的时间了。 陈小姐的祖父曾经是赫赫有名的左将军,有了他的腰牌,一路畅行无阻的到了勤政殿门口,被门口守卫拦下了。 “放我进去,我要见皇上!皇上,我弟弟林茂之是冤枉的,请听臣女解释!皇上!”就那么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只有里面听到声响,才会引起皇上的注意。 门开了,露出周公公的脸:“皇上有旨,宣林大小姐觐见,林大小姐,请。” 她匆匆地跨进门,对着明黄色的身影“噗通”跪了下去:“皇上,吾弟年幼,冲撞皇上,得罪悭吝,臣女愿意交出当年的玉坠,以保我弟弟一命,求皇上成全。今后林府一干人等,誓死效忠皇上,不敢有违。” “真是姐弟情深,可惜朕当初只赐下一枚,你们姐妹俩,都拿着同样的一块来请罪,到底谁拿的是真的,谁是假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恩威并施 “菲儿,你怎会在此?”刚才进来得匆忙,根本无暇顾及殿内情形,如今一看,那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不正是自己的妹妹林芳菲吗?怪不得一大早就不见了她的踪影,原来是先进宫来了,只是,这消息她是如何得知?又是如何知道的? 一切的一切都来不及盘问,林芳语腾地跪地,道:“皇上,家妹无状,言语多有冒犯。还望皇上宽恕。” 尹绍瑞龙目一睁,喷薄着隐隐的怒意,又像是警告:“连说出口的话也是一样,倒叫朕,不得不信了。”他看了眼前粉装玉砌的女子一眼,道:“此番你倒是比你妹妹晚了一步,只不过,也不算太迟,朕并没有答应她。如今你也来了,不如你们姐妹商量商量,究竟谁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芳菲同样是精心装扮,林芳语听到那一句“朕并没有答应她”,心里堵的慌,她已经猜测出妹妹说了什么,预备做什么。刹那间红了眼眶,她紧紧咬着唇,道:“还请皇上屏退左右,臣女有话要说。”怕被拒绝,她又补充道:“事关要紧,倘若皇上听完觉得是臣女在拖延时间,故意迷惑,大可以治臣女的罪。” “我弟弟是被人陷害,但是人证物证俱在,臣女知道,皇上若是不处理,便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臣女不才,已经想出应对之策,还请皇上示下。” “哦?你知朕心中为何事烦忧?”尹绍瑞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不卑不亢,丝毫没有惧怕的神色,倒是与之前自己的亲妹妹在场的时候,判若两人。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若说他为何事烦忧无人知晓是假,只不过当着他的面都不敢说的那么直白,谁敢在他面前卖弄呢? “回丹缕缕来犯,我军驻防松懈,边疆百姓水深火热。皇上爱民如子,定然是不忍那些百姓受苦的。” 尹绍瑞点头,她的弟弟也在军营,要知道这些消息算不得什么本事,关键如何应对。 “圣宗在位时,我万圣与回丹一直保持着友好的关系,皇上何不效仿圣宗,与回丹结为姻亲,免除战乱,还一方百姓安宁呢?” “臣女知道,皇上也曾考虑过,但是一直在为人选犯愁,而眼下,其实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尹绍瑞膝下无儿无女,送往和亲的必然是皇亲,王室一时没有年龄相当的女子,大臣们舍不得把女儿送去,因此才搁置了。 “宫中正值选秀之机,皇上只要在众多秀女中择一品貌端庄,温柔贤淑的女子,亲封为公主,即可免除百姓惨遭生灵涂炭的命运,也可平息万圣与回丹之间的矛盾。” 大臣们要把女儿送到皇宫,是为了争夺后位,家在这里,心在这里,但是要送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又另当别论。而在此时,不论天子选中的是谁家千金,其他的大臣出于私利,不但不会反对,反而会连成一线,共同进言。如此,同时解决了两大困境,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那么你觉得,谁能担此大任?”这个担当大任的人,注定是要以悲剧收场的,据说回丹王已是耄耋之年,但三宫六院一个不少。而他膝下有十几个觊觎他王位的儿子,这些儿子彼此对对方虎视眈眈,别说和亲的小姐能不能坐稳王后的位置,就是坐稳了,没有子嗣,将来注定是要被瓜分得不剩一点骨头的。 “人选之事,臣女不敢妄论。” 尹绍瑞从她眼中快速地捕捉到一丝亮光,他佯装没有看到,只是叹息:“常言道虎父无犬女,可惜林将军英年早逝,否则朕的江山又多了一道屏障。” 这么说,就是接受她的意见,那么弟弟也算是暂时安全了。但是她还是不放心:“那臣女的弟弟……” “林家一门忠烈,朕岂会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责怪于他。朕不但要放了他,还要给他加官进爵!也好……”也好为你撑起一面屏障! “皇上,不可!”林芳语惊呼:“臣女之所以支开妹妹,也正是因为想就此事,与皇上逃个方便。我们姐妹无才无德,实在没有资格入主后宫,还请皇上……” “你在拒绝朕?”尹绍瑞面露不悦,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拒绝他的要求,何况,这根本不是坏事,不知道有多少人,上赶着要到他身边来。而她不但拒绝了,还不许妹妹进宫,这简直就是对他个人魅力的侮辱! “臣女不敢,只是臣女姐妹都是粗鄙之人,难登大雅之堂……” “为什么?”他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尾音:“不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朕知道这些都是托词,是朕给你的优渥不够,还是你心中已有他人?”除了这个理由,他想不到其他的。说不清自己对她有没有情,但好感是有的。最起码,比起后宫那群只会阿谀奉承的女人,她看起来有意思得多。她不贪恋权贵,不爱慕虚荣,这些已经很特别,还有一颗惠质兰心,怎能不让他动心! “皇上恕罪,并非是皇上给出的条件不合臣女的心意,也不是臣女有了意中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果皇上执意,臣女又如何能够逃脱?只是臣女虽然没有住在皇宫,多少也有耳闻,皇宫虽大,却没有一处安生。珍馐佳肴,也许也是淬了毒的砒霜!臣女实在厌倦这些尔虞我诈,也不认为自己会惯于此道,臣女只愿过些简单的日子。这皇宫的波谲云诡,实在不适合臣女和臣女的家人。” “这万众人瞩目的繁华之地,在你眼中这样不堪!你根本没有尝试过,何曾就知道,朕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只要合适的时机,朕的后宫也可以只有一人。” “皇上何苦自欺欺人呢?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即便为了掣肘各方势力,为了权衡,皇上也必须广纳后宫,繁衍子嗣,不是吗?” “就算不是一人,朕也可以给你至高无上的虚荣!” “不愿意。”林芳语摇头:“臣女不愿意。” 第一百六十八章 自损三千 偌大的勤政殿,此时连彼此心跳的声音都能听见。尹绍瑞紧盯着眼前的女子,她的视线仿佛透过自己定住在旁的事物身上。那被穿透的目光涣散而疏远,那微微的低头客气而疏离。他满腔的怒火,又是满心的无奈,终归一个女子还是无法和千秋大业相提并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也不是非她莫属,他想,来日方长,先就这样吧。 只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同时,心底却升起一丝难言的苦涩,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何谈失去?在感情的问题上,他注定是个失败者,因为他能够给的,太有限了。 想起当年为他惨死的余妃,尹绍瑞忽然觉得这个决定也不是没有好处。他握紧了拳头,将他们藏于手臂之后,沉声道:“来人!” 后续的事情他必须要亲自督促着完成,林芳语从勤政殿退出来,身上已是打湿了一大片,但她不敢即刻回府,众目睽睽之下冲撞了皇上,她被斥责跪于大殿之外,务必要跪满两个时辰之后,方可起来。 此时前来参加采选的秀女都已经登记入宫,一路尾随宫女使官,袅袅娜娜地走来。其实勤政殿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原本秀女们不必多此一举,从这里经过。但是今日一早,使官发现原本的路途被堵塞,不得不绕道,从勤政殿经过。 烈日当头,秀女们个个香汗淋漓,谁也不敢吭声。而林芳语已经在大殿之外跪了大半个时辰,头晕目眩。 秀女们见到她,全都惊诧地看她,眼中多有惊疑之色。这时,只听得一声秀气的声音道:“六小姐,那不是你的表姐,林家的大小姐么?她怎么……” 接着是江南雪毫不客气的声音:“你没有看错,就是她。自己仗着手上有个令牌就对皇上不敬,真是大逆不道!” 那个问话的小姐“啊”了一声,就听见陈小姐冷冷的声音传来:“江南小姐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我今早可是一同入宫的,难道,林大小姐被罚,你也能未卜先知?还是,此事根本是你们故意害她?” 江南雪脸一红,她一时得意,说漏了嘴,却不想被陈小姐逮了正着,不知如何回应,忽听领头太监咳嗽了一声,一众秀女们,只好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江南雪也正好借此机会,闭上了嘴,心里是把陈小姐一并也恨上了。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林芳语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要被抽干了似的,人也快支撑不住。她头晕目眩,眼前值守的军队都被剪成无数个影子,来来回回地在眼前穿梭。她闭上眼,用力地摇了摇头,也许是用力过度,整个人轻飘飘地向后仰去,眼看就要栽倒了…… “堂姐,你没事吧?”耳边传来关切的声音,竟是堂妹林芳芮。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林芳语,慢慢地往她嘴边送进一口水,再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水流进了喉咙,一直暖到心口。林芳语方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我……”林芳芮欲言又止,林芳语闭上眼,一时间全然明白了,她叹了口气,道:“去吧,能够进宫伺候皇上,也是林家一门的荣幸。”当真是她小看了甄氏,那只老狐狸可是双管齐下,而自己还一直以为她是在为江南雪铲除障碍。却没想到,她悄悄的就把林芳芮送了进来,如果不是今日碰巧,恐怕到了宣旨的时候,才知道堂妹也入宫了吧!甄氏果然是好算计!倘若外孙女和孙女同时入选,她可就翻身了。就算是其中一人入选,她也不会吃亏。当然也不排除,甄氏是预计江南雪选不上,所以找了林芳芮作为备胎。但无论如何,她的心机都超出自己预想,实在深沉! “堂姐,对不起,我也是身不由己。”林芳芮说完这句满是歉疚的话,就丢下林芳语匆匆跑开了,她已经距离秀女们有很长一段距离,再不赶上,就来不及了。 林芳语回到府中,才得知弟弟还未回来,妹妹已经去接了,没有敢告诉林夫人,也亏得巧儿保护得好,否则不知又要闹出什么大事来。 紫荆是这场斗争的见证者,也是陪同者。她一回到府里,就忙着张罗降暑的药,还要请大夫。林芳语叫住了她,道:“紫荆,当年为了打击姨母,我让你受尽了委屈。也曾允诺你,无论何时,只要你想,便可放你出府,给你自由。如今的局势已经越来越明朗,无论是祖母姑母还是姨母,都是不可能放过我们的,当初他们分散各地还好,如今都在汴都,沆瀣一气,我担心时间拖得太久,越难护你周全。不如你现在离去,还能远离这些是非。” 紫荆跪下来,坚定道:“回来的这些日子奴婢也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如今都想明白了,宫夫人是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人,得罪过她的人,她都不会放过。所以不管小姐同不同意,愿不愿意,其实奴婢早已无法抽身。可能在宫夫人眼中,一切都是小姐指使奴婢做的,她连小姐这样的血缘都不顾,何况是奴婢呢?所以小姐莫要说什么赶走奴婢的话了,奴婢只有一条路,就是和小姐同进退!” 林芳语叹息,还要再说什么,忽然见到蒋嬷嬷匆忙跑开,一脸的惊慌:“大小姐,不好了!少爷的事情不知道怎么被夫人知道了,这会子正吵着闹着要去救少爷呢!” 林芳语眸光一闪,紫荆忙问:“巧儿呢?” 蒋嬷嬷回忆道:“老奴去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巧儿的身影啊!” 即使知道甄氏在这院子安插了自己的人手,还是百密一疏,没能防范于未然,紫荆喃喃道:“巧儿会不会是假意投诚?就是为了留在这里做眼线?现在她的任务完成了,所以就逃走?” “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大小姐,夫人的身子本就不好,您快想想法子吧!” 紫荆依旧在喃喃自语:“是那边的人,一定是那边的人干的,大小姐,他们好狠毒的心,明知夫人身子不好,还要刺激她,实在是太可恶了!眼下少爷已经被夺了权,玉佩也被皇上收回去了,日后要是再出了什么事,可是连保障也没有了啊!” 林芳语冷冷道:“不让我好过,他们也未必好过。” 第一百六十九章 得不偿失 话说林茂之的事情,江南雪虽然没有参与,却是直接受益人,最起码她见不得林府姐弟好过。所以知道全部真相的她,带着大好的心情入宫,对于入选,也是志在必得,所以才有了在勤政殿前讽刺林芳语的一幕,真正的落井下石。 那附和她的,也是一个人微官低的小姐,父亲多年经商,赚了大把银子,便想投靠一颗大树,康平伯夫人是不必理会这些人家的,几经辗转搭上林氏,其女也以江南雪马首是瞻。这位连姓名都没有出现过的紫衣小姐可能做梦也没有想到,讨好林氏母女是她通往地狱的开始而不是走向高处的捷径。 可能是亲眼见证了林芳语的倒霉,江南雪心情大好,望着频频回头去看的林芳芮,她言语里都是轻视:“胳臂肘往外拐的人,回头等我见了外祖母,有你好看的。” 林芳芮好不委屈,轻声啜泣道:“她毕竟是我的堂姐,表姐你莫要再落井下石了……” 若非是要维护自己光辉的形象,江南雪是要立刻过去撕了林芳芮的。好在此时已经快到殿前,听说太后也要亲临,是以江南雪只用眼睛狠狠瞪了眼林芳芮,便调转了头,做温婉状。 一边陈小姐见了,很是不屑地冷冷笑了。 “容妃娘娘到!桂嫔娘娘到!”随着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两名珠翠环绕的宫装女子在前呼后拥中走来,上了宝座。 “太后娘娘今日身体抱恙,命本妃和桂嫔妹妹过来瞧瞧,妹妹你看,这些秀女个个花容月貌,可是把咱们给比下去了呢!”开口的明显就是地位较高的容妃了。 桂嫔微微点头,嘴角含笑,表示应答了。 秀女们做矜持状,谁都低着头,保持着十二分的端庄,其实心里都清楚,两个妃子水火不容的,怎么可能结伴而行,必然是先来瞧瞧,看看哪些可以为自己所用。不论家世再高,进了后宫,都指望着一个男人。此时冒出来的,不日就成了被打压下去的,就算没有入宫,被后妃惦记上,在自个的亲事上做些小动作,那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容妃的目光在秀女们身上打了个转,叹息道:“可惜桂嫔妹妹身子弱,不能时常走动,平时本妃连个说话解闷的人也没有。今日既然太后娘娘开恩,本妃便要先瞧上一瞧,将那可心的带到我宫女去,到时候皇上也会高兴。” 还是没有人说话。 容妃便咳嗽一声,随意指着一个秀女道:“这位妹妹看着好生面善,可否上前一步说话?” 突然被指到,江南雪受宠若惊,见容妃一脸和善地看着她,江南雪便将甄氏林氏的叮嘱抛到九霄云外,她堆起谄媚的笑容,道:“容妃娘娘仪态万千,美艳无双,臣女望尘莫及,唯盼娘娘眷顾,也是臣女的福分。” 容妃似乎很受用,她捂着锦帕咯咯笑着,彼时皇上已经来了,容妃便娇笑着对皇上说道:“臣妾觉得和这位妹妹颇为投缘,就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皇上轻笑,看着使官,那使官走上前来,硬着头皮道:“这位小姐说起来与娘娘还有些渊源,她是康平伯府三老爷的嫡女,排行第六,为六小姐。”容妃是康平伯夫人的亲侄女,只因康平伯素来看不上林氏,所以容妃跟江南家三房也不是很亲厚,平日里少有走动,自然生分。 使官既然这样说了,容妃便拿出她十二分的热忱,皇上爱怜地对容妃道:“爱妃若是喜欢,朕就留了她,给你做个伴如何。” 容妃看似十分欢喜,当即站起来道谢。皇上又问默不作声的桂嫔,桂嫔很温柔,声音轻的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江南小姐果然是天姿国色,臣妾也自愧不如。” 容妃仔细地把江南雪看了又看,若有所思道:“说起来,江南妹妹虽然是臣妾的亲戚,可是看起来,眉眼之间却像极了一个人。” 桂嫔道:“姐姐所指,可是太妃娘娘?” 江南雪被两个妃嫔左顾而又言他的举动搞懵了,她现在是屈膝的状态,就快要坚持不住了,谁来救救她? 皇上亲手剥了几颗葡萄,一颗放在容妃面前的碟子,一颗则给了桂嫔。他的目光在江南雪身上扫了一圈,江南雪立刻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妩媚而娇美的半屈着身子。皇上走下来,道:“美则美矣!” 江南雪心里乐开了花,口里谦虚道:“臣女谢皇上谬赞。” “爱妃,你们说朕给江南小姐一个什么封号呢?” 桂嫔手一抖,倒是容妃镇定自若地说道:“只要皇上喜欢,怎么封都好。” 最紧张的莫过于江南雪,一步登天大概就是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皇上沉吟道:“既然爱妃也觉得温婉可人,不如就给个“惠”字。” 江南雪只差没有喜极而泣了,有封号的,哪怕只是个美人,地位也比普通的美人高了一大截。幸运就这么砸到了她的头上,猝不及防。 “臣女谢皇上……”她忙不迭就要谢恩,多怕皇上会收回成命,可是皇上打断她的话:“朕身边已经有了可心的爱妃,江南小姐留在身边,只能是暴殄天物。这样吧,朕今日就封江南小姐为惠公主,嫁与回丹为后,你的父兄连升两级,位列四品,自此我万圣与回丹共结秦晋之好,永享太平。” “皇上……”江南雪呆呆站着,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好似上天给她来的一个玩笑,前一秒她还在庆幸幸福来的太突然,下一秒就坠入痛苦的深渊。远嫁回丹,背井离乡,和亲人相隔甚远,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皇上……臣女,臣女……”她忘记怎么替自己辩解,然而天子口中字字珠玑,直接将她击碎:“怎么?朕的旨意你没有听明白?还是你想抗旨不遵?朕旨意已下,会按照公主的规格将你送嫁,你回去好生准备吧。”他说着,回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回丹与我万圣语言不同,未免你孤单,孙小姐也一同陪嫁吧!” 孙小姐,就是巴结她以为攀上大树的那位。 江南雪听到此处,知道无可更改,她头一歪,晕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章 风烟四起 既是选秀,就没有封了个世家小姐去回丹和亲就结束的。皇上最终在诸多小姐里挑选了几位,容貌算不得出挑,家世也不是太过,想来也是权衡利弊后的结果。 宋家的小姐被封了个美人,陈小姐和林府二小姐都未入选。令人称奇的是那林宅的名唤芳芮的小姐,无缘无故的,皇上竟也留了她下来,原因就是称赞她温柔贤淑。另外就是许家的小姐,直接被封了嫔,而且是贵嫔,比今日出现的这位封号为桂的桂嫔还要高一个等级,称为“许贵嫔”,乍一听起来,倒像是刷刷刷打桂嫔的脸似的。 皇上选了妃,也不能亏待世家的公子,于是一大波世子少爷被赐婚,其中包括不久前在宫家闹出丑闻的国公府长孙宁仲成。据说那日的事情蔓延得很快,国公府瞒都瞒不住。后来老国公也被惊动了,本来是想找到宫家私下协商解决的,可是也不知是哪里出了纰漏,宫家就是死咬着是宁仲成委屈了自家的女儿。国公爷一声叹息,宫家不是枝繁叶茂,但也是皇上新宠,配自己的孙子,门第低点也就低了吧,谁让自己的孙子不争气,喝醉酒闯到人家女眷的房间了呢,听说那宫家嫡女,容貌也美,咬咬牙就同意了。还把旨请到了皇宫,皇上乐的成人之美,御笔一挥,就算尘埃落定,就等着成亲了。但是这个时候宫家不答应了,你冒犯的是我的庶女,却要求娶我的嫡女,这皇上的圣旨是不可违,我宫家也必须把嫡女嫁给你国公府,但是这样,我的庶女被你国公府的少爷糟蹋了,名节早就没有了,要是此时国公府不给个说法,那叫我的这个庶女可怎么活呢? 宁夫人被气的七窍生烟,老国公毕竟是身经百战的人,宫家这摆明是强嫁,硬碰硬对底下几个孙子没有任何好处,于是老国公一声叹息,既然如此,那便将宫家姐妹都娶了过来吧,至于名分的事情,都是宫家女儿,就由你们宫家决定好了。不过有言在先,万圣可没有两个正妻的先例。 就这样,宫家的两个姐妹,宫妙音和宫妙彤,都被指给了宁仲成。 此外就是安定郡主也老大不小的了,王妃哭哭啼啼要为女儿寻一门亲事,可是安定郡主铁了心的不嫁,好似还提到了什么人,被皇上一顿呵斥,安定郡主是哭着跑出皇宫的,至于究竟因为何人,却是无从得知。 人群散了,皇上要到太后那里去探望,容妃和桂嫔不约而同的告退,两个妃子慢慢在御花园中散步。容妃先开口道:“今日之事,多谢妹妹,你的这个人情,姐姐铭记于心。” 桂嫔的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我并非为了帮忙,而是为了自己,姐姐不必分得这么清楚。” 容妃艳若桃花的脸荡漾着喜色:“是啊,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妹妹早些为自己打算,也是好的。” 两个人就此分道扬镳。容妃对伺候自己的宫女道:“你亲自去送信,告诉姑母,事情已经办成了。” 她口中的姑母,正是康平伯夫人。容妃与林氏母女素无瓜葛,仅仅是卖一个人情给自己的姑母。当然人都是自私的,江南雪再不是康平伯的女儿,她进宫也代表的是康平伯府,日后做大羽翼,就是容妃也很难分庭抗礼。原本容妃可以不必牵扯进来,最后为了少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也为了姑母的交代,不得不对付江南雪。靠她一个人是不行的,最后还拉上了桂嫔,两个皇上的枕边人,自然知道如何在无形中让皇上厌弃一个世家女子,所以才有了江南雪被封公主,远嫁回丹的一幕。 究其根本,还是康平伯夫人的本事。要说起来,康平伯夫人和林氏这对妯娌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顶多是出身高贵的康平伯夫人瞧不上没有功勋出身的林氏,加上林氏最爱小题大做,康平伯夫人又是好静的性子,所以时间长了,这对妯娌也就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友好。 林氏曾经是想竭力讨好康平伯夫人的,后来发现康平伯夫人对自己爱答不理,也就歇了那份心思,这两年眼见儿女大了,为了他们的前程,林氏又开始活跃起来。 坏就坏在林氏为人不但聒噪,而且心肠狠毒。前些年,康平伯夫人怀上一个孩子,因她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便一心期望着这胎是个女儿,逢人就说自己怀的是个女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氏的一双儿女,因江南家儿子太多,本就不杰出,她的存在感完全是靠女儿,要是康平伯夫人当真生下嫡女,那么江南家再也没有他们三房什么事,故而林氏一不做二不休,悄悄买通人,造成失足的样,硬是把一个已经成型的女胎弄没了。 康平伯夫人伤心欲绝,只当是自己失足,哪里会怀疑林氏? 回想前世宫妙彤怀孕时,林氏也给女儿出过这样的主意,还怂恿女儿做得彻底点,那时江南雪已经嫁给弟弟,宫妙彤为妾,她与她们时有联络,得知宫妙彤怀孕在第一时间就从国公府赶了回来,不想却无意听到了林氏母女的对话。 她不是狠心的人,却一次次被人伤害,所以她必须狠下心肠,更不容许任何人欺负到弟弟头上。所以,她也如林氏一般,买通了康平伯府的几个丫鬟,叫她们故意在康平伯夫人跟前嚼舌根,隐晦地说些姑嫂掐架妯娌争斗的故事,顺便加些小插曲,康平伯夫人并不傻,她当初只是太过伤心,相信有了点播,很快就会查清楚来龙去脉。事实证明康平伯夫人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她以雷厉风行的速度查到些蛛丝马迹,再因为听了那些话,自然就做出了论断。有了这个前奏,康平伯夫人哪里会容忍林氏好过呢?总之江南家虽然女儿少,可也不只是江南雪一个。林氏让她失去女儿,她便以牙还牙,让林氏的后半生,也在与女儿的分离和难以相见的煎熬之中度过! 林芳语知道,真正的暴风雨,就要来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挑拨离间 江南雪回到林宅,发了一通的脾气,林氏苦劝不住,也跟着哀嚎起来,母女俩鬼哭狼嚎的声音传出去老远。甄氏一拍桌案,呵斥道:“够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是林芳语,她定然是知道了茂之的事情是我们做的,所以才来报复。雪儿,我苦命的孩子啊!” “外祖母,雪儿不想远嫁,您要给雪儿做主啊!” 血浓于水,甄氏的心里也像是被剜了一大块肉似的,一阵一阵的疼。她拧起眉,道:“皇上诏书已下,事已至此,我有什么办法!雪儿,你就认命吧,那回丹也不是什么蛮荒之地,你还有公主的身份,不会委屈的,何况过去就是王后,比万圣的妃嫔也不差。” 她虽是这样安慰,心里也是没底,越加把林芳语恨了彻底。好在孙女被选上,甄氏也有了继续斗争的底气。 “雪儿放心,即便你嫁了过去,外祖母也会帮你报了今日的仇!”甄氏恨恨说道,对林芳语那本就不深的祖孙之情也因此事消失殆尽。 “祖母深夜到此,不知是所谓何事?”对于甄氏的到来,林芳语并不吃惊,她哪里能够容忍自己最心疼的外孙女被人摆布,定然是过来讨说法了。 “其实也没什么,你表妹要远嫁回丹的事情,想来你都听说了吧?”想到外孙女要在那么远的地方受苦,还是拜眼前的孙女所赐,甄氏恨不能将她大卸八块! “孙女也是刚听说的,回丹王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地位尊贵,可是要恭喜表妹了。” 甄氏不动声色,嘴边是淡淡笑容:“你姑母和表妹都喜不自胜,想着距离婚期也不远,日后相见的时候便少了,所以想要和大伙聚一聚,当是替你表妹饯行了。” 这就是要兴办鸿门宴了,她微微致意:“不知祖母是想在哪里举办这场宴会,又是何时呢?” “事发突然,你一向是个有主见的,所以祖母才来征求你的意见,二来,你姑母是个直肠子,前些日子我知道你们闹了些不愉快,可眼下你姑母也是个可怜人,你总不能,连祖母的面子也不给吧?” 原来是怕她不去,果然是有猫腻! “祖母说哪里的话,语儿尚且连自己的弟弟都护不住,府中事物也多有处理不善,如何还能僭越,置喙表妹的事情。” 甄氏不想再打哇哇,便道:“你既这般推脱,我也不再勉强,只是,送别你表妹,你总不会不去吧?” “可是,母亲还因为弟弟的事情着急,这叫孙女好生为难。” “茂之出了什么事?” “怎么祖母不知道吗?茂之被奸人所害,如今身陷囹圄,不知何时是归期。”她倒是撇的干净,像是没事人一样。 “赶快想法子救人啊!你手上不是有一块陛下当初赐下的圣物吗?用这个定能救你弟弟回来的。” “茂之,我苦命的孩子!”门口传来林夫人伤心欲绝的声音,林芳语大惊,只见满面愁容的林夫人被人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她连见礼都忘记了,就直接来到林芳语的面前,冰凉的手抓住女儿:“你祖母说的。可是真的?你们为何要隐瞒我?” 甄氏诧异道:“难道大儿媳你还不知道吗?”了然地看了看,叹息道:“也是该瞒着你,你身子本来就不好,也经不住这样的打击,那刑部是什么地方,九死一生,出不出得来,还是未知啊!” “什么?”林夫人踉跄地退后几步,面无人色,抓住林芳语紧紧不放:“那玉佩呢?拿玉佩出来救你弟弟,看在你父亲的份上,只要我们把玉佩交还皇上,他一定会放你弟弟的!快啊!” “母亲……”她如何才能言明,那玉佩已经交还,就是换了妹妹擅闯的罪名。 “当日祖母本想求你,用这玉佩为我们林家谋一个前程,可你执意不肯。我原想着你可能有更大的用处,可眼下是什么时候了,那可是你弟弟的命啊!”甄氏火上浇油,林夫人无声地哭泣着,哀求自己的女儿,然而林芳语当着甄氏,并不能把真相告知,甄氏等的就是这一刻,她见火候也差不多了,便搭着嬷嬷的手往外走,一面道:“事也分轻重缓急,语儿,祖母万万没想到,你会为了那莫须有的荣华,置家人的安危于不顾,你这样倔强,祖母是无可奈何了,还是让你母亲跟你说吧。” 甄氏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意味深长的笑容,那是对林芳语的报复,离间她们母女的感情,也是挑衅。 “母亲……” “不要碰我!”林夫人正在气头上,她指着自己的女儿,心碎欲绝:“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不孝女!你弟弟命在旦夕,你却见死不救!那么多年,我还错信了你,将家中大小事物都交由你看管,可是如今呢?你竟对弟弟的安危置若罔闻,你可真是,真是我的好女儿……你如此,可对得起你父亲的在天之灵吗?” 林夫人声嘶力竭地吼出这段话,她本来温吞懦弱,从未对下人发火,如今倒是吓了一跳,谁也不敢来劝,唯有蒋嬷嬷上前:“夫人,也许大小姐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什么苦衷?你倒是说说看,还有什么比她弟弟的命还要重要的事情!” “母亲……” “你还有什么解释?”林夫人一把推开女儿,本来就很生气,女儿还没有一句话,这让林夫人更是气恼:“滚出去!到外面跪着!直到你弟弟回来为止!你既然不肯去,那我自己去!”林夫人刚一站起来,身子一歪,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夫人!” “母亲……” 林府慌忙地请大夫,蒋嬷嬷道:“大小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您就听夫人的话,去把少爷救回来吧!” 送走大夫,林芳语呵退了下人,只留蒋嬷嬷一人,她坐下来,缓缓地说道:“什么时候,嬷嬷除了照顾我母亲,也开始管理起林府的庶务了?” 蒋嬷嬷一慌:“大小姐别生气,老奴也是担心夫人,才会口不择言的。” “口不择言?当真是如此吗?”她逼近了蒋嬷嬷:“我命人暗中观察你很久了,嬷嬷,你倒是告诉我,我们林府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你要做欺骗和害我们的事情?” 第一百七十二章 母女嫌隙 “大小姐您说什么,老奴听不懂!”蒋嬷嬷面露难色:“老奴是夫人的陪嫁,是把整个人整颗心都放在了夫人和小姐身上,大小姐还要这样的怀疑老奴吗?”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明白,嬷嬷你为何要背叛母亲,背叛我林府?”她的疑虑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宫家之时,林芳语就觉得蒋嬷嬷不对劲,后来有的事,便没有交给她。念及她是母亲陪嫁所以多有尊重,也不愿在没有证据前冤枉了她,后来又过了这三年,发现她没有什么危害林府危害母亲的事情,林芳语就放下了心中石头,直到那件事情发生。 弟弟被刑部关押的消息,照道理她是死死地封锁了,不可能入母亲的耳。可母亲又如何会无缘无故跑出来,又恰好听到她和甄氏的对话,而且,好巧不巧的,怎么恰好就是甄氏过来的时候呢? “我也觉得奇怪,母亲好好的,不在屋内休息,怎么会来到花厅呢?而且,我是派了人死守在门口,除非是嬷嬷你帮忙,否则母亲是无论如何也出不来的。你明知母亲身子不好,不能受刺激,却这番作为,到底是何原因?又是安的什么心?” “这……”蒋嬷嬷被逼的退无可退,还是咬死了不承认:“夫人说是屋子里闷,老奴就想陪她出来走走,成日在屋内,对夫人的身子也不好,难道这有什么错吗?” “我林府这么大,竟是没有一个可以赏花散心的地方?还是嬷嬷你收了谁的好处,故意带母亲去花厅?” “这……少爷被判刑,这一去也不知是多久,老奴只是担心……” “判刑?”林芳语冷眼:“我弟弟如今究竟如何,就连我也不知,你一个奴婢,又在宅院,是如何得知的?还敢狡辩!” “我……”蒋嬷嬷彻底哑口,她也是情急才脱口而出,断不想就这么被看出破绽,不禁直冒冷汗,正不知如何时,忽见床榻上的林夫人动了动,蒋嬷嬷忽然灵机一动,猛地跪了下去:“大小姐,老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若非巧儿姑娘执意阻拦,不肯让夫人出门,老奴又岂会擅自带夫人出来呢!可老奴再是年纪大,也终归是个奴婢,夫人是老奴的主子,老奴又怎么敢阻拦夫人呢?” 林芳语呵出一口气,当时怕母亲知道受刺激,叮嘱了巧儿封锁里里外外的人,却不想此时被蒋嬷嬷拿来大作文章。巧儿是她的婢女,嬷嬷则是母亲的婢女,算起来蒋嬷嬷还要高一个等级,可蒋嬷嬷受了巧儿的掣肘,就是变相地说她不孝,这么一定帽子扣下来,压得她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 “嬷嬷的意思,是我委屈了嬷嬷,冤枉了嬷嬷?”已经不想再去计较她为何背叛,最主要的是拔除在母亲身边的隐患。 “大小姐,老奴冤枉啊!老奴一直伺候夫人,对林府也是忠心耿耿,如果说在此事上大小姐非要怪罪老奴的话,老奴也只能说,老奴是有错,错就错在老奴心疼夫人,为了夫人的身体着想,才会自作主张地带夫人出来。可是大小姐,眼下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啊!少爷他是您的亲弟弟,您要救他啊!如果您心里实在有气,也请您先想办法救出少爷,到时候再来治老奴的罪。” 这一番煽情的言论确实感动了不明就里的林夫人,她挣扎着坐起来,道:“嬷嬷,你没有错,是我生了个不听话的女儿,早知如此,我当初何必……”说到此处,她猛烈地咳嗽了几声,蒋嬷嬷见状,忙跑上前去安抚,又是快了林芳语一步。林芳语无奈:“母亲,您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就要误会女儿吗?请听女儿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林夫人白皙的面庞因咳嗽一阵一阵潮红,她抚着心口道:“蒋嬷嬷是我的陪嫁,就算她年纪大了,做了不合你心意的事情,你也不能诬赖她!更不能……更不能趁我睡着的时候来处置她!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母亲?” “夫人,大小姐不是这个意思……”蒋嬷嬷还要解释,林夫人拉过她的手,道:“你不必替她解释,我都听到了。你放心,但凡是我还有一口气在,就有你的容身之处,这林府,还轮不到她一手遮天!” 得,莫须有的罪名算是安上了,林芳语知道此时做任何事情说任何话都不能改变母亲的心意,怪就怪在她小看了甄氏,也错看了蒋嬷嬷。袖子下的手握成拳,她知道还不到真正翻脸的时候,便屈膝道:“那母亲早些歇息,女儿先出去了。” “你站住!”盛怒之下的林夫人变得格外固执:“看来往日是我太惯着你了,才会养成你目中无人,目无尊长的性子!今日趁着我还有一口气在,便是无论如何也要把这规矩给你立刻了!” 若是在往常,林夫人远没有这样野蛮,今日也许是急火攻心,也许是烦忧惧怕,总之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让她手足无措又想做些什么,于是当她的贴身陪嫁被欺负,那把怒火自然而然地被点燃了。多年积压的怨气,被病痛折磨的坏情绪,还有无奈残酷的现实,让她在这个导火索上彻底被引燃。 林芳语一顿:“不知母亲还有什么吩咐?” “去,到院子外面跪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起来。” “是。”微微的错愕后,林芳语还是照做了,想起大夫的叮嘱,是不能再受刺激。但是她总觉得今日的母亲过分倔强,好像脾气也突然变坏了。 刚下过雨的地面还有些潮湿,林芳语看也不看就径直跪了下去,大家都没想到夫人发这么大的脾气,因此一个个噤若寒蝉。林芳语跪在冰冷的石板上,不一会天空便再次飘下雨丝。紫荆是没有资格求情的,也知道此时求情说不定非但不能救大小姐,还会加重夫人对大小姐的惩罚,便也默不作声地一起跪了。 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林芳语又累又饿又难受,她的视线和林夫人相撞,在雨中缓缓拉成线,可就是不肯认错。林夫人心中阵阵抽痛,认定女儿做错事不肯认错,对她也是失望至极,母女俩就那么僵持着,谁也不肯服软。 第一百七十三章 初露头角 “夫人,都是老奴的不是,大小姐她经不得这么大的雨啊!就算夫人是为了老奴,可眼下,只会让大小姐更加怪罪老奴,夫人……”蒋嬷嬷喋喋不休的规劝着,林夫人不为所动,她心口揪得一片片疼,却下定决心要管教女儿,所以不管旁人怎么求情,她都没有松口的意思。 刚得了消息的林芳菲忙不迭赶过来,看到跪在雨中的母亲,她大为撼动,几步奔过去,道:“母亲,姐姐到底犯了什么过错,您要这样惩罚她?” 换了往日,做妹妹的向着自己姐姐,本来就是情理之中。可是今日的林夫人格外固执,她执拗地以为小女儿也是受了大女儿唆使,越发不把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于是她大怒道:“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是谁教你在长辈面前这般无礼的?” 其实最大的误解还是林茂之,他是林夫人唯一的儿子,是后半生所有希望,眼下儿子生死未定,大女儿不是想方设法去营救,反而趁她病弱惩罚她的陪嫁。林夫人对大女儿已经有了嫌隙,再看到小女儿第一时间向着姐姐而不是自己,那种被抛弃被放弃的挫败感让她无力,也不得不发泄出来。 “菲儿,是我做错事,母亲罚跪是应该的,你先去吧。”林芳语眼看着妹妹也要被殃及,连忙说道。跪了这么久,母亲也没有喊起的意思,林芳语大致弄懂了母亲的心思。可恨的就是蒋嬷嬷,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她一军,若非如此,母亲也不会这样的生气。 林芳菲看看母亲,看看姐姐,最后一咬牙,也跟着跪了下来:“菲儿愿同姐姐一同受罚,只求母亲快些消气,别伤了自己的身子。” “二小姐,地上凉,您这是……” 林芳菲白了蒋嬷嬷一眼:“谢嬷嬷关心,姐姐能跪得,我也跪得。” 林夫人看小女儿也跪下了,原本心疼,蒋嬷嬷的话,某种程度就是代表她的意思,小女儿却不肯领情,摆明不把她放在眼里,林夫人心中气血涌动,她将茶杯重重一滞:“嬷嬷,你的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了,她若喜欢跪,就让她跪吧。” 妹妹的出现打破林芳语原本的计划,她头一歪,人就向后栽去! “姐姐!”林芳菲惊呼一声,将姐姐揽过手腕,吩咐紫荆道:“你快去请大夫来!” 即刻便有丫鬟搀扶着往闺房去了,林芳菲站起来,看着林夫人:“母亲真是好狠的心,姐姐在皇宫跪了一上午,这才回来多久,不知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受这样的惩罚。”语罢看也不看林夫人一眼,径直看林芳语去了。 林夫人呆呆坐在椅子上,嘴唇翕动着半响,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她,居然错怪了自己的女儿,还让她受了那么多罪…… “她已经够难受的了,你何苦还要往她心里添堵。”躺在床榻上,林芳语有气无力的说道,折腾了一天,体力不支,也没想到居然自己会晕倒。 “我就是要让她知道她错怪你了。”林芳菲手里削着水果,道:“姐姐,你刚才真的是吓坏我了,还好大夫说你只是劳累过度,并无大碍。” 紫荆端了汤药进来,道:“大小姐,二小姐过来了,说是来探望您。” 林芳芮?那个怯怯懦懦的堂妹?林芳语和妹妹对视一眼,将药倒了,又整理了一下床榻,方让紫荆将人请进来。 “堂姐,你可好些了?”林芳芮走进来,看起来很是忧心。她的丫鬟紫藤,手上端着一个托盘。 “咳咳……我没事,让堂妹担心了。” 林芳芮脸上有一抹尴尬:“其实,说起来很惭愧,我也是刚回府不久,堂姐你的事情,是母亲告诉我的,但是,她不方便过来,所以……” 吞吞吐吐还是把事情说完了,林芳语用锦帕擦了唇,感激道:“那就拜托堂妹代我谢谢二婶的关心,等过一段日子,我的病好了,再亲自去谢过二婶。” “一段日子?”林芳芮诧异道:“堂姐不是太累才晕倒的吗?怎么会……” 林芳菲叹息:“芮姐姐你有所不知,我姐姐其实患了很严重的疾病,可是如此一来,就没有进宫选秀的资格了,所以才编造了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什么?难道堂姐你也……那之前……”林芳芮有点语无伦次,她明明听说……难道大伯母罚跪,还有堂姐晕倒,都是走走过场,表演给外人看的?一时间脑袋里混乱起来。 “我也是逼不得已,茂之的事情想来你也听说了,眼下我们姐妹束手无策,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我顺利当上皇妃,这样就有机会救我弟弟。” “堂姐的意思是,只要被选入宫,就有为堂弟求情的资格?可是第一批选秀已经过去,堂姐纵然是想去,恐怕也于事无补。”她脑海中飞速地旋转着,突然灵光一闪:“难道是……” 林芳语缓缓点头:“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可以未经宣召随时入宫面圣。对了,还没有恭喜堂妹你,顺利选入宫中。可惜祖母笃定雪表妹的事情是我一人所为,不然的话,也许我还可以在堂妹你面前讨要一个人情。”林芳语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林芳芮即赌咒道:“堂姐说的是什么话,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祖母纵然疼爱表妹,可堂姐也是她的孙女,何况……何况我和母亲,是无时不刻都在关心着堂姐的。只要堂姐愿意,我纵然是排除万难,也要求到皇上面前,为堂弟求情的。” “那就谢谢你了。”林芳语拉住林芳芮的手,感激道。 “这原是我该做的。”林芳芮低下头,怯羞地说道。尔后她站起来:“只是我人微言轻,不一定能到皇上跟前,不如堂姐把玉佩交给我,我定当尽力一试。” 林芳语缓缓闭上眼,林芳菲一笑:“堂姐,我姐姐定然是太过劳累,所以睡着了。” 林芳芮恋恋不舍,但还是站起来道:“那我改日再来探望。” 送走了她,林芳菲进来,姐妹俩关上门商量。林芳语道:“言辞恳切,楚楚可怜,我们一直都忽略了她,不,或许还有她的母亲。” “姐姐,我总觉得她来的蹊跷。” 林芳语冷笑:“是骡子是马,总是要牵出来遛一遛,才会知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真假难辨 林芳芮既然被选定入宫,不管曾经身份如何,就是板上钉钉的皇上的人,自然该有专人服侍,等待下一步的筛选,断不能这样随心所欲地四处奔走,何况她鲜少过来。 第二,林芳语姐妹对外宣称林芳语只是劳累,又故意泄露秘密,造成是与林夫人合谋演戏的假象,就是想间接迷惑他人,告诉对方林夫人不是那么好欺骗和利用的主。而她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晕倒,只有来的大夫知道,所以,那位大夫显然被林芳芮母女收买,但林芳语现下不确定是否有被甄氏收买,也就是说,她不能肯定,林芳芮过来的目的是什么,背后主使到底是谁? 所以,林芳语才会抛出第三个球来,当她说到自己为了营救弟弟不得不进宫的时候,她快速察觉到林芳芮有一刹那的惊慌,当然,有一个连品级都够不着皇宫门的官员做爹,林芳芮还能脱颖而出,被顺利入围,说明自身也做足了功夫。 现在想来,当初她从宫家回来的时候,跟二夫人白氏的那段偶遇,还有白氏卖的那个人情,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她感觉,前方的路越来越艰险了。 “这几日姐姐真的要装病吗?” “不,你留在这里,我去去就来。”打从弟弟被抓,到现在为止差不多十二个时辰了,她连面都没见到,什么情况也不清楚,说不担心是假的。 “大小姐,奴婢去倒药渣的时候,看到后门那边有个人鬼鬼祟祟的。”紫荆走进来,忧心忡忡地说道,这真的是前有狼后有虎的节奏,紫荆现在是连走路都要回头看有没有跟踪。 “欺人太甚!”林芳菲气呼呼地:“还当真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我现在就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要是被我抓到,非大卸八块不可!”她说些就站起来,对紫荆道:“紫荆,你愿不愿意,随本小姐一同去,铲除奸悋?” “奴婢愿意!” “好,那你抄家伙,随我来!” 无视林芳语的存在,几步并到外面,紫荆虽然答得义愤填膺,但是还隔着一段距离,还没等她真的拿到棍棒,就听林芳菲意外的声音:“这么晚的天,不在屋子里歇息,居然还来偷听墙角,不愧是姑母的儿子。” 她不由分说地将人扭了进来,林芳语见状,皱紧了眉头:“菲儿,男女有别,你怎么……”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姐姐还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吗?我们阖府的安危重要,还是名节重要?”林芳菲气呼呼地说道。 再看那人,红透了半边脸,不是江南亭,又是何人呢?只见他用袖子遮面,道:“表妹小声些,仔细被人听到了。” 林芳菲白他一眼:“我们林府儿女做事光明磊落,猜不像有些人,净用些旁门左道,骨子里装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她本来还要说话,见姐姐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看江南亭的目光带着十二分防备:“你有什么话就快说!” 江南亭神色尴尬,似乎颇为受伤,他看着林芳菲,语带双关地道:“在表妹眼中,难道我也是那样的人么?难道……”难道丝毫不记得昔日在宫家,我救了你么? 林芳语把一切看在眼里,又见妹妹拘束,倒像是自己才是个外人似的。她心中隐隐不安,可也知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便道:“不知表弟此番,却是为何?” 如果他是林氏派过来的,那她们务必要防备些。 江南亭正了颜色:“母亲做事急功近利,又颇为固执。所以她要是有什么不恰当的地方,还望表姐多多海涵。” “表弟为何这样说呢?我跟姑母之间,并没有什么龃龉。” 江南亭拱手:“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知道母亲为了妹妹,为了自己的利益,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也因此离间了外祖母和表姐之间的感情。身为儿子,我没有资格质问母亲,但也无法苟同。我今日来,就是想将功折罪的。” “愿闻其详。”这倒是有意思了,母亲做了错事,当儿子的悄悄来赎罪,这出戏越来越有意思啊。 “我知道表姐一时半会可能不会相信,但是……但是我只希望,表姐表妹不要把我看做同等的人,我并没有……” 并没有同流合污?林芳语冷笑:“既然如此,表弟今日来,也不单单是替姑母道歉的吧。”认错很快,谁知是否变相的,再者,就算是要赎罪,也得拿出点诚意来才是。 “我今日来,正是想告诉表姐一声,可又怕白日被人撞见,所以只得挑了这个时候来。” “表弟的意思,是此事与我有关?”如果是菲儿他大可不必选择在此时,而且恰巧地出现,换言之,今日江南亭即便是真心诚意来道歉,那他的心思也远不止道歉这么简单。 “我妹妹被封公主,远嫁回丹的事情,相信此时已经传来了,表姐也应该知晓了。” “略知一二。”岂止是一二,此事还是她一手促成的。 “但表姐可能并不知道,妹妹她,并不愿意远嫁,母亲也不希望妹妹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表弟若是为此事来求我的话,恐怕我也无能为力。表妹她是皇上亲口封的公主,远嫁回丹的诏书相信不日就要颁发。”开玩笑,难道要她去求情么?若非她们母女设计想害她,又怎么会有今日的下场? “表姐说的哪里话,此事,我们已然知晓是板上钉钉,无可更改的了。而且,伯父伯母,也已经开始准备给妹妹的嫁妆了。” 既然是有封号的公主,就要按照公主的规格来,江南雪的嫁妆皇宫会出一份,康平伯府也会从公中支出,并且不会是少数。 “我妹妹不知轻重,因而她并不愿意,母亲舍不得,所以,外祖母经不住哀求,答应再想想法子。” “与我何干呢?” 江南亭说得诚然:“实不相瞒,妹妹一直以为是表姐你在从中作梗,所以她是不肯罢休的。在她出嫁前尚有一段日子,外祖母已经答应了她,要为她举办一场宴会,还要在那场宴会上……撮合……撮合表姐你的亲事。” 果然啊,不知悔改的人就是这样,林芳语动了动眉毛,忍着笑问道:“不知道祖母是想,撮合我和哪家的少爷?” “并非别人,正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宁仲成。” 第一百七十五章 金蝉脱壳 “哦?国公府?他们不是已经与宫家定亲了么?”林芳语笑了笑,表示不信。江南亭见她不信,面带焦急:“表姐,此事是我亲耳听到,绝不会有假,表姐还是要防范一二。” “表弟,你和雪表妹是一母同胞,姑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为何要前来告密呢?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呢?换句话说,你想因此得到什么好处?”她一连串连珠炮似的发问,让江南亭往后退了一退,正好撞上林芳菲晶亮的眸子。江南亭低下头,慑懦地说道:“我……” “菲儿,母亲那边现在应该还在生我的气,我此时过去,她定然不肯见我,不如你先过去,开解开解?” 林芳菲极不情愿地跺跺脚,出去了。 “说吧,你让我刻意支开她,究竟所为何事?” “表姐不是问我,为何会帮着你们,也要阻止母亲和妹妹么?” 林芳语轻笑:“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就不必说了吧,姑母是什么样的人,你妹妹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知肚明。” 江南亭的面上飘过一丝羞愧:“母亲她就是这样,一辈子都在争取一些本来就不属于她的东西。” “如果表弟此番前来,是想让我看你如何表演一个孝子的话,那大可不必。而如果是想为谁求情的话,也没有那个必要。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自保而已。” “表姐误会了,母亲和妹妹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只是我人微言轻,不能保全罢了。如今既然听说了,我断断不能由着她们胡来,害了表姐的一生。我能做的很是有限,心中已经抱着愧疚,只望表姐高抬贵手,他日,若是我母亲再有不利于表姐的举动,就是舍了我这条命,也要护你们周全。旁人或许不知道,可是我住在林府那段时日,却多亏了舅母和表姐的照顾,我知道,表姐也是心地善良的人,所以今晚才会不请自来。” “然后呢?” “当我得知母亲的计划,便悄悄打听过,那国公府早已溃烂,只剩下一个虚壳,而宁大少爷,也不是什么良配,何况,他已经有了宫家的小姐做妻房,宫大人如今正得盛宠,国公府如何会有表姐的立足之地?所以,我猜想他们是要在妹妹的宴会下手,生米做成熟饭,望表姐早做准备,以免误了终身。” “表姐或许仍旧对我的话将信将疑,但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适才表姐也问过我,为何会来帮你们,给你们通风报信,我的确是有自己的私心,但也不乏是为了补救,借此缓和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至于后来的事情,那就等此事发生之后,再做定夺吧!” 林芳语看着江南亭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紫荆走上来,道:“大小姐,表少爷他……” “我原本只信三分,如今一看,倒是八九不离十了。”她转过身,心中冷笑,宁仲成,到此时还不肯放过我么?还是,宫妙音又传递给你什么消息,把当日的事情全部算在我的头上?随你如何去想,总之,你想得到的东西,这一世,我定要是毁了去! 她精心打扮了自己,连夜进了宫,守门的侍卫一看到她手上所持的东西。立刻就放了行。 玉佩,正是那块当年父亲发丧以后皇上亲自驾临御赐的圣物,凭借此物可以向皇上提任何一个要求。在旁人眼里,这块玉佩已经被收回,也就失去了它的价值,当然,最重要的是,在外人眼里,皇上已经放弃了林府,忘记了为他的江山流血流泪的将军,最起码在林茂之长大成人建功立业之前,林府只剩下一具空壳子了。 他们并不知道,一切都是事先商量好的,皇上收回玉佩,也是假象。他们不过是,联手出演了一场,金蝉脱壳。 而原本应该在刑部大牢的弟弟,此刻,或许正被授命,暗中调查某些事件,只因为在几年以前,打从她将弟弟送到白逍遥身边那一刻起,鬼使神差的,弟弟竟然做了皇上的一名暗卫,正因为如此,明面上他才不能有多大的官职。 当她知道的时候,不是没有难过过,但是她没有理由哭闹,因为是自己亲手把弟弟交给人家的,谁知道让白逍遥钻了空子,给弄到自己麾下去了。其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为皇上效命为朝廷尽忠是弟弟的心愿,也是弟弟保护她们姐妹的酬劳。 林府的姐弟,必然有一个要走到皇上身边,无论是哪种身份哪种形式。弟弟做了皇上的暗卫,她和妹妹就不必再进宫,这何尝又不是对她们姐妹的保护。当年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弟弟自己长大了,足够用自己的臂膀撑起一片天空! 林芳语想到此处,心里微微一酸,离勤政殿也越来越近了。 “放肆,这群人真是放肆,竟敢威胁到朕的头上来!” 里面传出尹绍瑞近乎咆哮的声音,门口值守的太监一动不动地站着。林芳语听到此处,觉得来的不是时候,便打算往回走,谁知那值守太监截住了她:“哟,是林大小姐,这会子进宫,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原也是有些事情,只是皇上他……我恐怕多有不便。” 那太监是伺候尹绍瑞的老人,厚重脂粉的脸上堆起笑容来:“皇上因为有些事烦心着,老奴看林大小姐进去正好合适,也可以劝慰劝慰皇上。” “皇上独自一人在里面吗?”林芳语有些疑惑,听这潜台词,怎么都觉得像是有人在里面,而且皇上正好借题发挥在发火似的呢。 “任学士出宫办事了,林大小姐,快进去吧。”周公公特意开了门,那偌大的勤政殿漏出一丝缝隙,尹绍瑞负手而立,仰头而背着身子,他边上还有个宫人。 不是单独相处,林芳语放心些,谢过周公公就往里走。 周公公将门重新关上,便有小太监问道:“公公,里面分明不止皇上一人,您为何要……” 周公公面上露出诡异笑容,弹了弹小太监的头:“小子,做好你的分内事即可,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省得像我那苦命的干儿子一样……” 第一百七十六章 龙颜大怒 “一群昏聩!”尹绍瑞双目窜出火花来:“如此作为,是将朕置于何处!” “砰!”地一声,又是花瓶碎地的声音。林芳语才刚进门口,乍然听到,知晓皇上定是动了雷霆之怒,正想退出,那大门却被关上了。 “皇上……”这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同一时间门口传来轻微的声音,尹绍瑞大喝了一声:“谁?” 林芳语知道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臣女拜见皇上。”她微微地福身:“臣女不知皇上正在议事,多有唐突,望皇上恕罪。”下意识地别开眼,因为不敢触怒圣颜,竟没想到,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有着坚毅的轮廓,颀长的身量,完美的侧脸,如果不看他的另外半张脸,也是貌比潘安的美男子。 是他!林芳语心中一惊,他怎会在此? 尹绍瑞和白逍遥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尹绍瑞道:“你进宫,可是为了你弟弟的事情?” 林芳语将头深深埋进地面:“求皇上网开一面,看在我父亲的份上,留给弟弟一条活路。他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如果没有他,我们林府的血脉也就被切断了。” “哼,如果每一个犯错的人,都如是说,那么还要朝廷的律法何用?”许是被诸多事情困扰,许是心情欠佳,许是议事被人打扰,尹绍瑞的语气已经冷到冰点:“你父亲的功劳,朕并没有忘记。但朕也答应过你,凭玉佩可向朕提出一个要求。日前你已经用它要了你们姐妹免去入宫,朕已经宽宏大量,林大小姐,朕,素来不喜贪心的人。” “臣女不敢。”好端端的,就发起火来,果然是伴君如伴虎。林芳语霎时就明白了是被借题发挥,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值守的太监,分明是知道殿内有人的,居然还是把她放进去了,她根本没有得罪过这个太监,如何会…… 但终究不是思考此事的时候,还是要脱险为妙,虽然她什么都没有听到,然而看皇上郑重的表情,恐怕此事很难全身而退了。 “罢了,功过相抵,朕也不想为难你。你先出宫吧,你弟弟的事情,容朕再想想。” “是,臣女告退。”之前还是笃定着不会饶恕的罪,才几秒钟之后,就改了口,难道是因为白逍遥在,所以不好把事情说开?弟弟此时,到底又是为了何事在忙碌又身在何处呢?她今日本是来求个答案,虽然骨子里痛恨皇上把弟弟拖下水而且今后的日子都要隐身,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不能不认命。可一切都是私底下交易的,白逍遥此时窜出来,反而帮了她一个大忙,起码弟弟有重见天日光明正大的一天了。 她容不及多想,便匆匆地退出来。 “哟,林大小姐这么快就出来了,可是见到皇上了?”周公公笑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是,见到了,皇上现在不知因为何事龙颜大怒,公公伺候的时候,也要小心些。” 周公公一愣,对自己利用一个世家小姐害她枉受责备也有愧悔:“多谢林大小姐的好意,这人老了身子骨不硬朗,难免头晕眼花,有时候看不清楚记不清楚也是在所难免的,林大小姐可不要放在心上。” 他果真知晓白逍遥在里面!却故意让她进去,而今还变相地倚老卖老,林芳语心中疑惑,也忍了,带着丫鬟匆匆离去。 勤政殿内,白逍遥起了身:“皇上身边的人也该敲打敲打了,居然不来禀报,就让人进来了。” 尹绍瑞冷下脸:“都这种时候了,也别再计较这些小事。只是,她究竟有没有听到什么?” 刚才他们讨论的可是机密要事,如果被听到而传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白逍遥沉思:“林大小姐是聪慧之人,即便知道,也会守口如瓶。皇上大可放心。” 尹绍瑞冰冷的声音凉入骨髓:“朕只相信,只有死人才不会出卖朕。” 白逍遥狰狞的伤疤若隐若现:“皇上息怒,她纵然没有功劳,可毕竟也是功臣的女儿。” “可她如果听到了呢?” “臣倒是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那个从没给他好脸色独断专行的女人,好像死了也怪可惜的。 “哦?”尹绍瑞从鼻尖哼了一声:“收起你那些馊主意,朕要的,是你将功抵过,你可明白?” 白逍遥如今还在罪臣之列,而这一切都是皇上“赐给他”的,他苦笑道:“要想一个人守住秘密,也并非是置于死地。皇上大可将她留守皇宫,到时候她一颗心都是皇上的,自然不会背叛谋逆。” 尹绍瑞眉梢未动:“可是她有朕赐的玉佩,并且用这个玉佩要了姐妹免去入宫的事情,此事早已是公开的秘密,爱卿不是要朕出尔反尔吧?” “她不是还有个弟弟吗?以臣看,她是很想弟弟逃离皇上掌控的。” “掌控”两个字激怒了尹绍瑞,他勾起冷冷的笑意:“朕已经愧对林将军,断然不能再去要挟他唯一的儿子。不过既然这个办法是爱卿想出来的,那自然是要由爱卿来善后的。” “你如今还是戴罪之身,通缉你的告示贴的大街小巷都是,想来也是没有世家肯把女儿嫁给你的。” “皇上……”他几乎可以猜到,皇上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把那个冷眉冷眼的女人许配给他,这怎么可以,他白逍遥虽然没有了昔日的容貌,但是还是自由之身,要娶的女子,定然是要情投意合的。就算不是,也要井水不犯河水,怎么能随便塞个人给他,还要他找人监视。 “怎么?你不愿意?”尹绍瑞沉吟道:“朕倒是忘了,还有一个对你痴心不改的安定。你许久不曾应允,莫不是此时开窍了,看到了安定对你的一片情意?若当真如此,朕便……” “臣叩谢皇恩!”白逍遥急不可耐地俯首称谢。想起安定,他就头皮发麻,两害相较取其轻,跟安定比起来,林芳语不知好了多少倍,监视就监视吧。 “如此甚好,不日朕便会宣告你的消息,这婚事,也一并定下吧!” 第一百七十七章 婚事敲定 “砰!砰!砰!”又是几声脆响,跟着大殿传来尹绍瑞响彻云霄的咆哮:“白逍遥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忤逆朕的意思!你可知即便是你洗清罪孽,先斩后奏也是等同欺君!” 小太监们纷纷把头凑过去,被那周公公呵斥住,其中一个觉得委屈:“公公,皇上发了好大的火,里头的那位是……” 居然听到了白大人的名字,但是他们一直守在门外,白大人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勤政殿的?最最重要的是,白大人不是被通缉的对象吗?他会不会伤害皇上啊? 跟这些太监比起来,周公公要镇定得多,他聚齐了那几个,悄然道:“圣心难测,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别的什么也不要问。所谓明哲保身,莫过于此。” 这下,谁也不敢再说半个不字,很快里面发出了类似争执的声音,周公公等几人还是纹丝不动地站着。少倾,勤政殿的大门被一把拉开,身着龙袍的男子尤为震怒,他大喝一声,道:“任澈,传令下去,白逍遥自恃有功,目中无人,虽经教诲,却屡教不改,朕心甚怒。即日起撤销白逍遥的一切军务。朕顾念旧情,只将白逍遥降职,罪不及永晟侯府!” 周公公低头上来,诚惶诚恐:“皇上,仁大人外出公务,此刻,还未回来呢。” “那就宣翰林院使过来,朕要即刻宣旨!” 周公公那微小的眼露出一条缝隙,冒着亮光,他低下头,唯唯诺诺地说道:“是,奴才遵旨。” 白逍遥跪地:“叩谢皇上圣恩。” 回应他的,是尹绍瑞拂袖而去的背影。 周公公目送着远去了,方回头,客气地对白逍遥道:“白大人宽心,皇上也是一时生气才会发怒,等到时间长了,皇上的气消了,奴才再帮着劝劝,定能让皇上收回成命的。” 白逍遥跛着腿,夜色下被重伤在脸上的伤疤更为狰狞,他笑了笑,道:“有劳周公公。” 周公公仍然笑得如和煦春风:“白大人哪里的话,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又是皇上的得力干将,眼下虽然被降职了,可皇上总会想起您的好来,相信大人很快就会回来的。” “希望能借公公吉言。” 他趔趄着缓慢地往前走去,离开了那个空间,白逍遥的脸色暗淡下来,手上的棍子被他丢到一边,落去水中,激荡起片片涟漪。 池水干净清澈,露出自己的面容来,一半是俊男,一半是魔鬼,而这一切,究竟是拜谁所赐?他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哈哈哈哈……”皇宫的某个角落,发出某个人形同鬼魅的笑,让人听了,不由毛骨悚然。 半只脚踏进勤政殿的周公公听了,顿了顿,嘴角多了一丝嘲讽,踏着门槛,慢慢地走了进去,重新关上了门。 “皇上,白大人已经走远了,看样子,不像是回永晟侯府的方向。” 尹绍瑞回身:“在朕还没有恢复他的名誉之前,永晟侯也不愿意他回去。” “你是否觉得朕狠心无情?明明知道他是被冤枉的,还要借助此事闹出更大的动静来。” 周公公谄媚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皇上是九五至尊,能够替皇上效命,是白大人的福分,哪有推脱不肯的呢。” “话虽如此,到底还是觉得亏欠了他。”尹绍瑞叹息着说道。当日事发突然,不管他如何以为,白逍遥都被推到风口浪尖,又与回丹牵扯,他不得不发出悬赏通缉令。在任澈的再三求情下,他本是想给他一次机会,谁知事情越闹越大,竟被传扬出去,同一时间又搜出他窝藏私犯的罪证。尹绍瑞只得送官法办,然而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居然还牵涉到后庭,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在这个节骨眼,本来该俯首请罪的白逍遥居然潜逃了!所以才会有悬赏捉拿一事。 那一晚他就了寝,白逍遥冷不丁窜出来,向他陈清事实,只是现在那幕后黑手也还没有露出端倪,所以他们才有了下一步的计划。 尹绍瑞坚信白逍遥是被陷害的,事实也是如此,苦于没有证据,又牵连甚广,出于大局,不得不对有些人做出惩罚,也不得不牺牲一些人的利益,白逍遥首当其冲。 这件事就算最后洗刷罪名,对白逍遥的影响也不会就此销声匿迹,因此,他的前途尽毁,可为了保护自己的江山,他毅然决然地接受了,甚至主动请旨由自己来做诱饵。这份排除在君臣之外的情意,他不得不记住。 而今,因为林芳语的突然闯入,因为自己的面子,白逍遥不但要牺牲前程,还有婚事,这叫尹绍瑞始终觉得亏欠于他。 “皇上如果觉得委屈了白大人,不如等此事之后,再为白大人找个良配。况且皇上也说,林大小姐太过聪慧,难以驾驭,相信她定然能够克制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也只好如此了。”他挥了挥手,最近国事繁重,实在让人头疼。 周公公妥帖地关上门,留下一室的清净。 次日,白逍遥洗清罪名却得罪皇上的消息传得满天飞。林芳语刚梳洗完毕,就听闻传旨的太监来了,就连林宅那边也给惊动了。甄氏带着乌泱泱一大堆人跪在林府门口,聆听圣训。内容无非是林家大小姐秀外慧中,与永晟侯府大少爷堪为良配,天子赐婚等等。 圣旨宣读完,众人脸上神色不一,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听说那白大少毁了容貌,还是个跛子,这林芳语嫁过去,怕是有得受了。另一方面,皇上责备白大少,却也没有祸及家人,说明皇上还是很看重永晟侯的,换言之,永晟侯府的门第还是很高的。林府一个落魄的家庭,真真算得是高攀了。 “林大小姐,圣旨已经宣读完了,您不接,是想抗旨不遵吗?” “公公哪里的话,我这孙女是高兴坏了。”甄氏好歹也是有诰命的,还算说得上话。 “皇恩浩荡,臣女谢主隆恩。”林芳语叩首,她的终身大事,在自己的不知不觉中,居然就这样,被敲定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轻举妄动 “语儿,快起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等到太监带着人走了,甄氏先一步站起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的确是好事,这么快语儿也要嫁人了,原本我还想着要帮嫂子把关,如今一看,怕是没有这个福分了。”尽管心中十万个不乐意,林氏面子上还是要做出和谐的样子,康平伯已经派人来告诉她,今时不同往日,她要做的,就是好好劝慰女儿江南雪,不要在这期间闹出什么事情来,也不要丢康平伯府的脸。即使是这样,林氏也不愿意看林芳语得意,临了也想着刺刺她,就算刺不了,也膈应一下林夫人。 林夫人是真的猝不及防,面对林氏三言两语的恭贺,她红着的眼圈强力的克制着,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林芳语哪里不知林氏图谋,便也笑着应道:“难得姑母这般想得开,侄女还以为,表妹要远嫁,姑母定然是舍不得,要成日成日地陪着,好把今后难以相见的时辰都补回来呢。”你不是往我母亲心里添堵吗?这一招我也会,还有,不要以为江南雪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肯远嫁的事情只有你们林宅知道! 林氏早因为女儿无端端要嫁给大一轮的回丹王做填房闹了几次脾气,摔了几次东西,心事被戳穿,她恼羞成怒,出言讥讽道:“雪儿嫁过去就是王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这个做母亲的,不但不会难过,还要以她为荣,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倒是你,语儿,姑母是真的心疼你啊!啧啧!” 白逍遥什么情况,林氏也是派人打探过的,想当年没有发生那件事情之前,白逍遥也是林氏心中乘龙快婿的上上人选,家世容貌还有与天子的关系,哪一样都是顶顶好的,林氏打小就给女儿灌输了要嫁个如意郎君的思想,所以那时候,高高在上的白逍遥,江南雪也是乐意的。谁说不是呢,他是永晟侯的嫡长子,又年轻有为,京中不知道是有多少人家的小姐对他芳心暗许。那时候林氏不是没有想过,知道白逍遥神龙见首不见尾,就变相地去讨好白夫人,谁知道就连白夫人的面也没见上。后来康平伯又大致表达了要送江南雪入宫的意思,林氏便让女儿歇了对白逍遥的那份心思。 如今提及,林氏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终归没有什么干系,说出来也不会授人以柄。 “怎么了?那永晟侯府可是有什么内情?”林夫人一听,顿时紧张得不得了,早把昨晚生气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她抓住林氏的手,急迫地说道:“好妹妹,你快告诉大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本来太监突然来赐婚林夫人已经很疑惑了,忽然听林氏来了那么一句,她先入为主,料定不是什么好姻缘,又期待着是道听途说的谎言。 “怎么大嫂你不知道吗?”林氏非常“好心”地提醒道:“那永晟侯府的白大少,几个月前还在被朝廷通缉呢!说是他窝藏重犯!事后虽然被正名,但是好像听说又因为什么得罪了皇上,连降三级!对了,这些还是次要的,听说他曾经差一点葬身火海,虽然没有丧命,但是一张脸已经人不人鬼不鬼,腿也残疾了。大嫂您说,语儿嫁过去,还有什么指望啊!……”她一面絮絮叨叨地说,一面看林夫人的表情,发现她听得认真,林氏的痛快感便加深,说出的话更加伤人于无形:“看来大嫂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这也难怪,大嫂你成日都在在家,外面的事情,没有听说也很正常。” “我……我……”林夫人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痛恨自己羸弱的身体,如果不是身子不争气,她早在女儿的孝期过后就定下亲事了,哪里有如今的烦恼。 “语儿,不是做姑母的说你,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女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中馈之事,也不能把持着一辈子,你若带到婆家去,是会被人笑话的。” “姑母的意思是,事无巨细,都该向长辈一一陈情,是么?” 林氏笑得花枝乱颤:“是又怎么样?怎么?难道谜还真的想要嫁给一个跛子吗?” “好了,一人少说一句吧!”甄氏发了话,林氏也只好住了嘴。有母亲在场,林芳语不便插话,只好做低头状。甄氏对林夫人道:“那都是坊间以讹传讹的话,不足为信,你也别想太多,凡事,还有我这个老太婆在。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谁也不能欺负了她去!” 甄氏的话字字珠玑,说得林夫人热泪盈眶:“儿媳谢过婆婆。” “嗯,你先回去歇歇吧,我还有些事情,要交代语儿。”在林夫人面前,甄氏表现得很像一个慈爱善良的婆婆,这也难怪,林夫人一直活在女儿搭建的平台里,成年累月灌着汤药,人也呆滞了许多,有一半时间活在自己虚构的世界里,对于甄氏的别有用心,自然体会不到。 林芳语暗叫一声糟糕,什么时候,祖母和母亲还培养出感情来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她想也不想地就要阻断甄氏的后路:“母亲,女儿先送您回去,再过去向祖母请安。” 她知道甄氏一定不会反对,林夫人也不会说什么,但是她偏偏忽略了林氏,只听林氏低低叹息一声:“都是可怜的孩子哟,要跳进那样的火坑,我们林家,这是造了什么孽,一个个地出事……” 林芳语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氏,都已经达到目的,还要往别人伤口上撒盐吗?一个个出事,不就是说弟弟被关,她被赐婚到毫无前程的永晟侯府么?这对母亲来说,的确算得上雪上加霜! “你姑母是担心你,没有恶意。去吧,先送你母亲回去,祖母会在祠堂里等你。” 这对母女就是如此,总是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颠倒黑白的话来。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声音在提醒她说:“要忍住!她们不过是跳梁小丑,总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能想出应对之策!”所以她欠了欠身,先行离去了。 她走了许久,一直到看不见背影的地方,甄氏方冷下脸,责备林氏:“叫你不要轻举妄动,为何你总是不听。” “我斗不过她,见到她母亲难过,总是要让她心里也难受几分的。此事母亲就不要管了,您不是也一直对那个薛氏看不上眼吗?索性让她消失,一了百了。” “她留着还有用,你不许插手,免得误了我的大事!” 第一百七十九章 聚聚一堂 “母亲……”跟着林夫人回到内院,漫长的一段路,林夫人除了啜泣,再也没有别的话。 过了许久,林夫人才停止自己的抽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好端端的,你会被赐婚?”林夫人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儿子下落不明,难道老天还要抢走她的女儿吗?她不禁悲从中来,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夫君,你看到了吗?你都看到了吗?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为什么让我独自承受这样的痛苦,为什么?” 仿佛被什么剜了一刀,心口上狠狠地疼了一下,林芳语走过去,靠近林夫人。林夫人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不由自主地抱住女儿,又是一阵哭泣:“可怜的孩子,我们母女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对了,玉佩,玉佩,语儿,你不是有一块玉佩吗?快,你把它拿出来,只要你拿着它还给皇上,皇上一定会答应的!你弟弟的事情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母亲不要你嫁给一个跛子,葬送一生的幸福啊!” 眼圈渐渐酸涩:“母亲,那块玉佩,早在选秀之时,女儿就已经交还给皇上了,皇上的赐婚,恐怕我们只能遵从。” “什么?” “若非如此,我和妹妹,也就难逃进宫的命运。”林夫人瞪大了眼,泪珠还挂在面颊。她刹那间明白了什么,顿时方寸大乱:“那……就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吗?” “母亲,抗旨不遵是要株连九族的,我们不能做那样的罪人。” 林夫人的心已经碎成一片片,她怪别人,怪自己,眼睛模糊成一片,在这哭泣与伤痛之中,她最终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蒋嬷嬷,照顾好母亲,要是再让什么不该进的人进来了,让母亲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就别怪我不计情面了。” “是,老奴不敢,必定服侍好夫人。”蒋嬷嬷惶恐地说道。上次的事情之后,林芳语不但阻断了她与家人的联系,还变相地让其他下人孤立了她,并让蔡姑姑顶了她的权,蒋嬷嬷成了一个空壳子。她深知没有要她去死,已经是看在夫人的面上,哪敢不从呢! “姑姑,我有一些事情,要你帮我去办。” “大小姐请吩咐。” “母亲那边,断不可再出什么岔子,我们定要小心防范。” “大小姐是担心,老夫人会把手伸进咱们府里来。” “她早就已经伸进来了。”林芳语冷笑:“既然她想伸进来,我又怎么会反对呢?所以,这颗棋子,也该动一动了。” “是。” “你附耳过来,我仔细告诉你。” 主仆俩小心翼翼地说着话,那窗棂也随之动了一动。林芳语和蔡姑姑对视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去吧!” 蔡姑姑应声:“是。” 尽管她已经被赐婚,但以甄氏的个性,是不会留她后路的,再者还有那不可一世的江南雪,她也定是要在出嫁以前将自己解决了。她是被赐婚的人,可能轻易动不得,那么,背地里的龌龊手段便该层出不穷了。按照惯例,四品及以上官员的嫡出女子出嫁,可自行决定陪嫁人选。其实这个自行决定,演变到万圣第四代,已经成了这样一个惯例:为了稳固家族地位,通常会在庶女中挑选一位,作为陪嫁一同嫁到男方家。 她的贴身侍婢,就只有紫荆,巧儿算不得正式的。当然,甄氏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大作文章,可是江南雪就未必了。再有,与宁仲成定亲的宫妙音,据说也时刻关注着她这边的动静。 原本想着徐徐涂之,可稀里糊涂就要嫁人了,家里大小一堆的事情,也担心母亲被人利用,所以,她等不得了,必须要将这些障碍,一个个剔除干净! 隔日,林府热闹非凡,该来的一个也没落下。下人们忙得脚不沾地,林芳菲卧床称病。 “人都来齐了吗?”要艳惊四座又有何难,今日她就是要打扮得光鲜亮丽! “回大小姐,宫家的两位小姐,堂小姐,江南小姐,还有风王府的三夫人,都来了。” “杜妹妹也来了?”她记得没有让人发帖子到风王府,就是怕惊动那边,那么这送信的,又是谁呢? “奴婢也觉得奇怪,听说三夫人已经身怀六甲,可千万别伤害到她。” “紫荆,你记住,今日,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能离开。” “是。”紫荆垂首。大小姐突然被赐婚,听说是白大少,那么英俊的一个男子,已经面目可憎,可从大小姐脸上看不到不情愿,也看不到喜悦,难道是认命了。 “走吧,去见见我的这些表妹们!”还要多谢这场赐婚,让江南雪不敢举办宴会谋害自己,也算是无形中化解了一场灾难。 江南雪,不作死就不会死,正在笑着想看我笑话的你,会不会想到,今日就是你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死期呢!看在父亲的份上,让你远嫁也就不跟你计较了,可你还要撺掇着林宅上下打压我,算计我,那就不要怪我了! “表姐!”宫妙音款步而来,一身绯色衣裙衬托出她出尘的容貌,她娇笑着走上前来:“表姐今日可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啊!”心里却恨的牙痒痒,林芳语素来穿着素淡,今日盛装出席,可与那牡丹媲美,让她精心的修饰也黯然失色。 “音表妹哪里的话,谁又敢跟宫家二美相提并论呢!” 宫妙音心中不悦,每次林芳语都要扯上宫妙彤,她不过是一个贱婢生的,也配?可她还有大计,只好忍了,回以一个淡然的笑容。 宫妙彤以嫡姐马首是瞻:“表姐,我姐姐说得没错,表姐今日真的是艳光四射,就是园子中那些花,也被比了下去。” “哼,一个庶出的,也敢大言不惭地在这里说些挑拨离间的话,当真好没教养!”江南雪早就来了,正伺机而动,她最是不能容忍有谁比她美,事先又与宫妙音达成协议,所以顺便出手教训一下,响亮的一个巴掌就甩过去了! 第一百八十章 螳螂捕蝉 “表妹,你这是干什么?”江南雪一来就引起了瞩目,说是全场的焦点也一点不为过。 “江南小姐,彤妹妹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宫家的人,就算要管教,也是我宫家的事情。”宫妙音面带不悦地说道。 “宫小姐,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哪户人家庶女和嫡女一般待遇,并肩而立的,你们宫家,当真是与众不同呢!” 蠢材!宫妙音心中骂了一句,虽然说好联手,可也没有必要把她宫家的名声带进来吧,不过,为何心里还有一丝兴奋。 “彤表妹心地善良,她的姨娘又早早走了,是我姨母慈悲,才会对她视若亲生,所以表妹不要混淆是非,挑唆黑白了。”看起来是在劝说,恰巧讽刺林氏容不得姨娘,也容不得姨娘生的那个庶女,基本上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过。 江南雪冷哼了一声:“表姐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帮着一个庶女欺负我吗?” “表姐,我没事。”宫妙彤被打的眼冒金星,还要强忍眼泪说道。她哪里有说话的立场,她的未来未婚配之前是赚在嫡母手中,婚配后攥在嫡姐手中,她的一生注定以悲剧收场,永无出头之日。 “真的没事吗?我让丫鬟带你去上药吧!看你的脸都肿了。”林芳语关切地说道。她越是加大了音量,越是引起其他人的窃窃私语,都道这江南雪果真是狠毒,当着这么多人让人下不来台,看来是仗着未来回丹王后的身份有恃无恐了。 “我与表姐多日未见了,好想跟表姐说说话。”宫妙音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远去的宫妙彤,说道。 江南雪像是没有发现别人对她的注视,亲热地挽起林芳语的手:“我不日就要远嫁,姐姐的亲事也已经定下,我也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姐姐说,不如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宫妙音倒是没有投反对意见。 原来迫不及待要出手了!林芳语心中冷笑,面上带着温婉的笑:“我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两位表妹了,自是有好多的话想要说。” “林姐姐,等一等!” 正要往后花园走,杜汀兰在婢女的搀扶下走来,笑着道:“我素来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但是我身子重,两位妹妹可否看在这个份上,先把林姐姐让给我,我与她说几句体己话就走。” 杜汀兰虽然不是风王府当家主母,但背后代表的是王府,她又身怀六甲,这个面子宫妙音还是要给的,就是嚣张的江南雪,也不敢对一个孕妇造次。杜汀兰轻飘飘地就把林芳语抢了过来。 “多日未见,姐姐还好吗?” “你身子这样笨重,今日可以不必亲自过来的。” “若非我,她们怎么肯放人?而这中间耽误的时间,足够姐姐布局了,不是吗?” “你呀,你怎么敢用自己来冒险?”林芳语知道自己说不过她,无奈地摇摇头,她附手过去,那只温暖的手反手握着她:“姐姐放心,我无碍,只需拖住半个时辰的时间,等到那边一切妥当,我也不会留下来。” “那就好,你若有个差池,我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姐姐,时间到了,妹妹也该告辞了。” 林芳语站起来,徒步往凉亭走去。这里是林府一个最为隐秘的地方,因为隐秘,并不常有人来,所以如果江南雪和宫妙音把她引过去,又做出一些不利的事情,她就很难洗刷冤屈了。 “江南雪,你我之间只是同盟,我们目的一致,可你为什么要出尔反尔,毁我宫家名誉?” “名誉?哈哈,宫妙音,难道你还不明白,打从你的婢女被发现赤身裸体躺在国公爷的嫡长孙怀里的时候,宫家已经没了名誉!再说了,我还不是为了你!你不是一直不喜欢那个庶女吗?我们正好可以嫁祸到林府的头上!” 宫妙音有片刻犹豫,她知道宫妙彤对父亲来说是不可忽视的存在,只因她是父亲最为疼爱的小妾生的,她只是想把她狠狠压制,没有动过杀她的念头。但这份仁慈只是在一念之间,就被强大的私欲占了上风。她凝视着宁静的水面:“你真的确定,可以一起解决掉她?而且不会露出破绽?”宫妙彤在,她永远无法独自获得父亲的疼爱,但是她并不笨,不想被拉下水。 “你放心,你我之间各取所需,只要你不来招惹我,我是不会让宫家声败名裂的。” “那就最好,若是让我发现你再有害我宫家清誉的事情发生,我绝不会放过你!”宫妙音说得狠毒,江南雪却不屑一顾。她心中想道:等事情一完,就让外祖母把罪名全部推到宫妙音身上,到时候她已经嫁到回丹做王后,谁也奈何她不得了! 不远处的林芳语冷冷地看着波心亭上的两个身影,她早该猜到的,她们沆瀣一气,要置她于死地! “大小姐……”此时有个丫鬟过去,在宫妙音耳边嘀咕一阵。宫妙音脸色大变,朝江南雪看去,江南雪被瞧了个莫名其妙,想起之前计划,心中大悦道:“定然是那边事情办妥了,你快去吧!” 宫妙音不疑有他,但还有一点犹豫,担心江南雪会一个人揽去全部功劳,又担心看不到林芳语失仪的样子,难消心头之恨。江南雪面上有了不耐:“事已至此,你想反悔也来不及了!放心,我会尽量拖延时间,让你亲眼看到她如何生不如死!” 有了这句保证,宫妙音方才放心地跟着丫鬟离去。 江南雪掩口而笑:“蠢材!还想跟我谈条件!” 按照事先的计划,宫妙彤会突然不适,然后央求林芳语带到客房休息,江南雪与宫妙音便可借着这段时间,事先在波心亭做手脚。而当林芳语归来,她们便会连手,直至林芳语跌入水中为止。至于宫妙彤,宫妙音原先不想要她死,经不住诱惑,也生了杀意,正好可以借此把事情闹大,将林府的丑闻宣扬出去。 她们都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正好江南雪给了宫妙彤一巴掌,名正言顺地被请去休息,唯一的遗憾,就是林芳语没有亲自去,不过也没关系,江南雪正好可以用这段时间,铲除大患! 因为欲念临时结成的同盟其实很脆弱,等到她们后悔的时候,才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3第一百八十一章 黄雀在后 事先规划好的行径就是这条路,宫妙音没有什么疑惑,去看宫妙彤就是走个形式。宫妙音心中惦念着报仇的事情,脚步不知不觉加快了许多,不知情的人,当真以为她是一个好姐姐。 “该到的人,都到齐了吗?”宫妙音一边走着,一边问丫鬟小玉。 “小姐放心吧,奴婢都按照您的要求办好了。宁少爷一定会来的。” “哼!那个贱婢生的贱种,也配跟我相提并论!要不是母亲要我一直忍气吞声,我岂能容忍她这么久!”定下亲事后,她偷偷高兴可很久。虽然知道宁夫人不满意,但是宁仲成是她自己看上的人,宫妙音有信心可以伺候好婆婆。因为亲事,两家明面上还是开始走动起来。每一次听说宁仲成来,她都打扮得光芒四射满心欢喜地去迎接他,可是他的眼睛里没有她,反而是若有似无地扫过宫妙彤那个庶女!宫妙音不能容忍自己会输给一个庶女,绝不能! 小玉道:“小姐无需担心,过了今日,宁少爷见了二小姐的样子,定然知道她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也就自然而然想起你的好来。” “我们不能正面出现,会惹父亲怀疑。”宫妙音想到父亲投射到庶妹身上的爱意,顿时觉得满腔翻滚。她体会过被人忽视的滋味,多多少少还是要替母亲考虑。宫妙彤失贞,如果被父亲怀疑她有份参与,到时候等她前脚嫁出去,后脚父亲就能让母亲生不如死。 “这一点小姐不必担心,咱们不是有现成的替罪羊么?” 宫妙音诡谲一笑:“是啊,她江南雪打什么主意,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既然她不仁,我也不必客气,就让她得到一点教训好了。至于林芳语,我好好的妹妹到他们家做客,却遭此横祸,她也逃不了干系!” “还是小姐厉害,江南小姐和林大小姐,一定没想到,小姐才是最后的赢家!”小玉适时地凑上去说道。 另一边,林芳语看着留守在原地的江南雪,暖风吹动她的发丝,在玉色的阳光中格外出尘。她笑了笑,真不知这样的榆木脑袋,前世她怎么会相信她们?可能这就是轮回吧! “小姐……”丫鬟走来,江南雪在其耳边嘀咕了几句,那丫鬟便迈着碎步走了。空旷的亭子里,只剩下江南雪一人,她的脸上还激荡着笑意:“宫妙音,你以为,你会是我的对手吗?今日不只是林芳语,也是你永无翻身之日!” 故意搁浅了一注香的时间,直到得到确切的信息,说是林府又来贵客的时候,林芳语方理了理衣衫,走了过去。 “表妹,抱歉让你久等了。”她长裙逶迤,眉宇间挂着掩饰不住的喜色。就是这喜色刺激了江南雪,藏在袖子下的手握紧了,伪装着笑道:“表姐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倒显得小家子气。” “杜妹妹难得来一次,她如今又怀着身孕,以后要见的时间更少了,所以我不免多说了几句。想着两位表妹互相也好做个伴,没想到我这刚一结束过来,就看到表妹一个人在这里,是我考虑不周。” 江南雪热络地挽着林芳语的手:“不是不是,是宫小姐临时有事,所以我才在这里等她。说来也奇怪,我隐约看到她往表姐你的方向走的,怎么表姐你没有看到她吗?”难道途中出现什么变故?不应该啊! “今日来的宾客众多,我可能没有留意到。也可能是音表妹走了旁的路,所以我们便不曾相遇。”她越是怀疑,林芳语越是要先解除她的疑惑。不过现在就算她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如此。”她就料定宫妙音没有那么好的脑子,要临阵倒戈的:“说起来,我留在汴都的时间也不多了,下一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表姐。” 话语间莫名地带了伤感。林芳语不接她的茬,轻声道:“表妹当真是要嫁过去的么?我还以为,祖母和姑母舍不得,用尽全力,也要把你留下来呢!” “不过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亭表弟的亲事还没有说定。我依稀听说,康平伯夫人有意做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事,倒分了姑母的心。” “你是什么时候听说的?”江南雪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真是岂有此理!怪不得母亲一个劲劝她消停些,原来是有了儿子忘了女儿!亏她还相信母亲,外祖母也说过会帮她的,原来也只是做做样子! 江南雪气的胸口一抖一抖,连最起码的礼仪也忘记了。林芳语诧然道:“我也是听……”看了江南雪的表情,顿觉失言,掩住嘴,眼神闪躲:“兴许是我听错了,外祖母和姑母最是疼爱表妹的,一定是有人胡说八道,表妹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江南雪怒火攻心,想着自己悲惨不可预知的未来,心里又多了恨意,这一次,是把自己的母亲和哥哥也记上了。林芳语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她知道疑虑一旦在一个人心中种下去,就很难再回到当初的时候了。 “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我又怎么会信?表姐也不要被人骗了。”五百步,距离还有五百步,江南雪在心中默默念着。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真有其事呢。其实此事也怨不得我,我是亲耳听到姑母那边的一位嬷嬷说的,想着表妹必定伤心,谁知表妹不以为然呢!” “嬷嬷?”江南雪尖叫一声:“你说的可是母亲身边的刘嬷嬷。” 林芳语“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刘嬷嬷啊,难怪会寸步不离地跟在姑母身边。” “……”江南雪这下真的有些心动了,心里的防线在一点点坍塌。林芳语漫步走着,一步步把她引到波心亭边上,距离池子不过五步。 “啊!”响彻天际的怪叫传来,紫荆疾步过来,道:“大小姐,好像是客房那边出了事,我们……” 林芳语朝江南雪看去,通常这样的情况,主人家宴请,中途出事,主人是必须要亲临现场的。不管此时陪同的是什么重要人物,客人都该知晓并且放行。然而江南雪沉浸在被最亲的人抛弃隐瞒的痛苦中,不能自拔。 林芳语要的就是江南雪的失魂落魄,她象征性地说道:“表妹,那边还有事,我得先去看一看,你若是觉得身子不爽,就先在这里歇息一会。” 江南雪正想好好理清思绪,想也不想的就点头。 林芳语转身,嘴里微微上翘,撒了这么久的网,也是到捕鱼的时候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苦情庶女 林芳语缓步地退了出去,拐过亭子,隐匿在树荫之中。紫荆见了不解:“大小姐,我们不过去吗?”她口中的“过去”,自然就是指到声变的地方。 林芳语安逸地享受片刻宁静,道:“过去当然是要过去,只不过不是现在。”宁仲成,宫妙音放在心尖上的人,他还没有亲眼见证自己未来的正妻是个什么样心狠手辣的角色,她这个外人又何必去打扰呢?更何况,如今在外人看来,宫家和国公府的亲事是板上钉钉,两家便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宫家闹出丑闻,国公府也面上无光。她真的很想看到,前世工于心计一辈子都在为儿子算计临近踩她一脚的宁夫人,知道这一切后,会是什么表情!她林芳语就是要他们,声败名裂! 宫妙音随着婢女一路向前,到了一片花林。其实已经是接近酷暑,哪里来的樱花烂漫,只不过是用树叉打叠堆砌的假花,远远看去,也是美的。她顿住脚,以前来林府多次,何以有这样一片花林?而且,宫妙彤也不应该是在这里才对。 她叫住那引路的婢女:“你可确定是走这里?” 婢女微微含笑:“只因东边靠近夫人寝居,大小姐怕生人多加重夫人病情,所以几日之前就已经将那边的路封了,因而我们现在是绕路走的,但前后也差不了多远。奴婢知道宫小姐爱妹心切,咱们只要加快速度,定能早些看到二小姐的。” 这一番解释合情合理,还顺带夸赞宫妙音爱护姊妹。她毫不怀疑地跟着又走了大约一注香的时间,经过了一排厢房,婢女在最后的一间厢房门口停了下来,微笑道:“二小姐就在里面,大小姐进去吧。” 她做了一个微微躬身的动作,宫妙音带着小玉踏步进去,才刚走了几步,隐约看到纱幔后的床榻上横躺着一个人。宫妙音唤了一声“二妹”,那婢女便躬身道:“奴婢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就先告退了。” 宫妙音确定里头是自己的庶妹,挥挥手,让那婢女离开了。这婢女也很贴心,走的时候不忘把门关上。 当年的林府占地面积非常宽阔,因为这所宅院是天子查抄某个贪官家产后的产物。林将军是个硬汉,不信晦气,加上此地距离林宅也相近,便谢恩领赏。宅子大体是以前的样,每一间厢房都极为宽阔,最妙的是你站在屋内,可以观赏到对面一片的景致,的确让人心旷神怡。当然,真正最里面的休憩之地,才是这宅子最为精巧的地方,所有内室床尾靠墙,一面全窗,推开窗棂,屋外景色雅致,伴着涓涓流水,下棋,品茗,隔窗看花,别有一番滋味。 宫妙音接连唤了几声,都没有人回应,她有些不悦,冷着声道:“这里已经没有外人,别装了,起来吧!” 还是没有人理她,宫妙音吩咐小玉:“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她万分厌恶宫妙彤,把她看做是和小玉一样身份的丫鬟。 小玉壮着胆子喊了几声,里面还是没有响动。可她不敢进去,一旦进去,就会成为和二小姐一样的替罪羊。小玉心中明白,上次的事情已经算是给宫家蒙上污点,如果不是怕被国公府怀疑,那她的小命早就不保了。可活着又怎样呢?还不是被小姐非打即骂,要不是想到乡下的老娘,小玉早一根草绳了结了自己。 “小姐……奴婢觉得有些不对劲,要不然……” “滚开!要你有何用!我自己来!”瞧着小玉战战兢兢的模样,宫妙音气不打一处来,反手推开小玉,自己率先走了进去。 “二妹,该起来了。”床榻上宫妙彤静静躺着,闭着眼睛,宫妙音推了推她,眼睛朝向一边。她觉得这里的味道有些闷,不由地就推开窗想散散味道。心想着来了这一趟,到时候林芳语遇到什么不测,她自己也有不在场的证据,就让江南雪做那个替罪羊吧! 厢房的对面就是设宴的花厅,中间隔着一条长长的水道,原本还有一行的树木,但是为了客人看得更亮堂,一行树木被修剪了不少,高度也只是从前的一半。所以现下,只要厢房里的人打开窗,花厅的人注意看的话,定然能看到里面的人。 床榻上的宫妙彤还是纹丝不动,宫妙音等不及了,想要直接掀被子,她瞪着宫妙彤的脸,手摸到床边,冷不丁碰到一个冰冷的东西,她嘀咕了一声:“这是什么?” 手已经将那东西抓住,觉得腻手,正想丢弃,小玉“啊!”地尖叫了一声,整个人吓得跌坐在地! 宫妙音看着小玉的样子,哼道:“有什么大惊小怪!” 小玉浑身颤抖,手指不受控制地指过来:“小姐,您的手……血……好多血……” 宫妙音此时此刻方才觉得不对劲,见手上的物件,竟然是一柄五寸来长的刀,刀尖上的血迹,一直蜿蜒到刀柄,而现在,是沾湿了她的手。 “吭!”宫妙音没想到是这样,也是吓傻了,她哆嗦着,用另外一只手掀开被子,宫妙彤衣衫完整,脸色净白,胸口上一大朵红艳艳的花,最边上的已经干涸,殷红的血将被子浸湿了一大片,一大片…… 就在这个时候,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模糊的视线对焦处,凭着多年相处的熟悉感,她辨别出宫妙音独有的味道,她翕动着双唇,道:“你……嫡姐……你……好狠的心……”她说完这一句,像是身上被抽动了一般,压抑的咳嗽加速她的疼痛,伤口上再次冒出血来,宫妙音被吓傻了,她一步步往后退着,猛烈地摇头:“不是我,不是我……” 她的意识告诉自己,要跑,要逃离这是非之地,她也正是如此做的,可还没等她迈开步子,在花厅做客的宁仲成已经率先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宁仲成心中着实不喜宫妙音,可他知道明面上无可抗拒,却不代表他要安然接受。他心中无时不刻都在谋划如何让宫家大小姐主动退婚的念头,因为他的目标远不在此。而宫家庶女,二小姐宫妙彤,宁仲成则有一丝好感,想着若是宫妙音退婚,他倒是可以纳了宫妙彤做妾,说话逗乐。可他在花厅无意看到,便跑了过来。 “你在做什么?”他大声地呵斥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自作自受 被宁仲成这样一声呵斥,吓傻了的宫妙音下意识丢开手,刀具落在地面,就像是发出尖锐呼喊一样,她哆嗦着双手,沾染血迹的那只悄悄往后放,使劲在衣裙上,企图擦拭干净。她乱了方寸,不知道如何解释,一时间怔在那里,呆呆看着前来的人。 宁仲成是在宫妙音打开窗棂的时候瞧见里面的场景的,他眉梢一皱,疾步朝床榻奔去。 宫妙彤已然面无人色,气息奄奄,洁白的衣襟被染红成了一片片。也许是刀具落地的声音惊醒了她,也许是小玉的尖叫让她清醒,也许潜意识残存着卑微的希望,她竟然奇迹般悠悠转醒。 她睁着迷离的双眼,浑然不知发生何事。宁仲成素来喜欢温婉的女子,对她也有几分好感,如今见她如此狼狈,如此虚弱,骨子里那点怜香惜玉的感觉排山倒海般涌了出来。他将宫妙彤抱在怀中,轻声道:“你醒了?我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 意识被拉回,宫妙彤整个人浑身一颤,换来宁仲成片刻的柔情。她不敢置信地轻声呢喃:“宁少爷……” “是我,是我。”宁仲成觉得心酸:“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记得小时候他很喜欢跟一个婢女的侄女一起玩耍,可母亲嫌弃小女孩是奴婢出身,为了阻止他,竟活活将那几岁的小女孩打死。如今境况不同,他却觉得好像苦痛要重来一次一样,好像面前站着的宫妙音就是那时候的母亲,而宫妙彤,就是那可怜的小女孩。 “我没有……不是我……我来的时候她已经这样了……”费劲千辛万苦,只为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不再有任何荆棘,而今他竟然为了另一个女人,把自己当做怪物,不,那哪里是怪物,在他眼中,此时此刻的自己,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而已! 高傲的宫妙音不屑道歉,她忽略了人先入为主的观念。当着宁仲成,她哼道:“二妹,这该不是你欲擒故纵陷害我的把戏吧!当年你的姨娘,也是这样把父亲抢走的吗?” “咳咳咳……”宫妙彤咳嗽了几声,胸腔更觉疼了,人在脆弱时候,更是容易落泪,宁仲成便道:“睁眼说瞎话,也只有你这等毒妇可以做得出来!” “你宁愿相信她也不肯信我!”宫妙音跳脚:“我有证人,小玉,小玉她也亲眼看到了,她知道人不是我伤的。” 宁仲成根本不看她,反而一脸心疼地看着宫妙彤:“你要撑住,我会帮你的。” 能够躺在这样温暖的怀里,真好。宫妙彤轻声地嘤咛了一声,她知道自己即将死去,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在一点一点的流逝。 “嫡姐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压迫,还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谁知道最后还是难逃一死。就算不是嫡姐做得又怎样呢?她与此事定然也脱不了干系。一刹那间,宫妙彤的脑海里涌现出太多的片段,还有宁仲成对她片刻的温情。也许是被压迫太久了,或者是替死去的姨娘叫屈,抑或者是报复宫妙音,又或是想在宁仲成心里留一点影子,宫妙彤双目落下泪来:“宁少爷,你别怪嫡姐,她也是……”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连你也诬陷我?你可别忘了,我们都是姓宫!”宫妙音叫嚣着,如果不是宁仲成在,她就要直接过去撕了宫妙彤! 宫妙彤的楚楚可怜弱不禁风反衬出宫妙音的跋扈无礼,宁仲成冷哼道:“:谁会用自己的性命来陷害你?” “我……”宫妙音哑口无言。宁仲成以为她心虚,冷冷说道:“你敢说你跟这件事情没有一点关系吗?” “我……”任何倔强的女子,在心仪的男子面前,总是少了几分底气,何况宫妙音当真不能做到问心无愧。但她深深感觉到挫败感,与此同时,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一遍,越发觉得自己是上了江南雪的当。她终于明白什么是借刀杀人,而自己非但没有去掉宫妙彤这个大麻烦,反而惹了宁仲成的嫌疑。如果当下她能冷静对待,寻找大夫为宫妙彤诊治,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她将怨气和罪过全都算到别人头上,恨恨地说道:“是她,一定是那个贱人!我这就把她抓过来对质!” “你站住!你就是害你庶妹的罪魁祸首,你的说辞,难道会比我的眼睛更公正吗?”宁仲成当她是做错事推卸责任,连一点余地也不留。宫妙音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她转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宁仲成,道:“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狠毒的女子!我要回去禀明祖父,跟你退婚!” “退婚”二字极大刺激了宫妙音,她苦笑道:“想不到我费劲千辛万苦,最后却被你这样误会!而她!”她的手颤抖着指向尚有一丝知觉的宫妙彤:“都是因为她是不是?她说什么你都相信!”怨毒的眼光望向宫妙彤,话里也咄咄逼人:“你和你姨娘一样的下贱!你姨娘就是个丫鬟,爬上父亲的床!这还不够,如今你又来勾引我的未婚夫,你说,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她声嘶力竭地吼着,根本不考虑宫妙彤还是个身受其害的伤者。激动之处,她甚至冲上前去,死死地摇晃宫妙彤羸弱的身躯。就连抱着宫妙彤的宁仲成,也跟着晃动起来。 宫妙彤眼冒金星,视线逐渐模糊,率先反应过来的宁仲成一把推开宫妙音,却见宫妙彤气若游丝,张着嘴艰难呼吸,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惊慌失措道:“你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他脚步凌乱,神情悲愤,面上凄凉,语无伦次地不断重复着找大夫的话,宫妙彤的双眼骤然放射出一道亮光,她的眼穿透过宁仲成的头颅,聚焦在遥远的地方。那地方是那样远,又是这样近,近到她可以感受到姨娘的爱抚,听到她温柔的呼唤。她含笑,困难地抬起手,说道:“宁少爷,谢谢……” 那柔弱无骨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悔不当初 宁仲成觉得心头一紧,仿佛被人剜去一块肉一般疼痛。当年的小女孩和如今的宫妙彤重叠起来,打破他最后一丝理智。他抱着她,站起来,默默地走过。 宫妙音呆了一呆,她幻想过多次宫妙彤被自己打败的场景,但从未想过因她的离去招来最爱慕之人的仇视。看着他从自己眼前走过仿若未觉的样子,宫妙音抓住他,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才是你即将名正言顺要娶的妻子啊!她在心里呐喊道! “滚开!”宁仲成对她厌恶至极,恶狠狠地吼道。 “来了,大夫来了!”早吓得没了魂的小玉说道,这大夫就像是救命草,如果大小姐不好了,那她也要跟着倒霉的。 “都是个死人了,还看……”戛然而止的话语,在宁仲成的瞪视之中,宫妙音闭上了嘴。 那老者把脉,尔后摇头:“这位小姐身受刀伤,原不在五脏六腑,只是她受伤之时,重心下移,跌倒在地,伤了头颅。只是老朽觉得奇怪,按理说,小姐是有救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小姐的头部,除了坠地的轻微震荡以外,似乎受过某种程度的刺激,比如被别的钝物伤害,或是不同程度的摇晃,都会加重小姐的伤势。” “她可还有救?”他是多么不愿,再一次听到失去她的消息。 老大夫遗憾地摇头:“就是神医来了,恐怕也回天乏术了。”他可惜地叹息,往外走去。这大户人家的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少爷,我们……”眼看着宁仲成抱起宫妙彤,他身边的随从为难了,对着他说了几句。就见宁仲成凝眉,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重新将人放回了床榻上。 躲在暗处的林芳语见了,快步走了进来,紫荆也随即大声地说道:“表小姐,夫人那边有请,表小姐您在里面吗?” 宫妙音的脸上出现慌乱的神色,宁仲成也面色大变,随从道:“少爷,宫家小姐还未过门,此事我们不便参与。” 宁仲成哪里不晓得其中的厉害,宫妙彤已经断气了,他再是不舍,也没有办法。况且他亲眼看到宫妙彤死去,而未来的妻子是嫌疑人,他虽然恼恨她却不能在此时出面,否则一定会把国公府牵扯进来。原本宁夫人就看不上宫家,到时候事情宣扬开来,他也可能被拖下水。 林芳语直直地走了进来,口里喊道:“彤表妹,我刚看到有大夫来,莫不是你身子不舒服?是我照顾不周……”眼睛扫过宫妙音:“音表妹也在此。” 宁仲成知道已避免不过,也只得起来见礼,他神色有些尴尬,却不能不接受林芳语的审视:“林大小姐……” “宁少爷。”林芳语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又要朝宫妙彤走去。宫妙音一个箭步冲上去,带了讨好的笑:“表姐挂心了,二妹她确实有些不爽,这才找人看了看,我在后花园过来的时候无意遇到了宁少爷,他听说二妹不舒服,所以……” 变化得挺快,也不忘往宫妙彤身上泼脏水。这样一来,不就是说宫妙彤是个不检点的女子,还未成婚,就勾搭了少爷,另一方面还卓显了她这个嫡姐的宽宏大量,日后也是要共侍一夫的,不但没有跟庶妹计较,还要想着法给他们制造机会。 宁仲成知道这是唯一搪塞的借口,便也配合道:“是啊,二小姐眼下已经睡了,林大小姐就不要再打扰了吧。” “是么?”林芳语狐疑地看了眼榻上的人,说道:“那也行,等彤表妹休息会我再来探望。”她是主人家,来关怀前来做客身子不舒服的客人,再正常不过了! 谁知宫妙音扯出笑:“我正想跟表姐说一声呢,二妹的是顽疾,已经有多年了,只是可能近来气候变化,复发得频繁了些。表姐定然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忙,所以我们就不打扰了,等二妹一醒来,我们就走,免得父亲母亲担心。” 她是要隐瞒彤死的事情!宁仲成迅速地扭过头来,看着宫妙音。后者心虚地退后一步,若不是想到关系重大,宁仲成是决计不会肯定她的言辞的。既然说到此处,他心里也是愁肠百结,便也说道:“正好家里也有一些事情,我也不打扰了。” 林芳语颔首:“怪不得都说宁少爷和我表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还未成亲,竟能这般的默契,着实让我羡慕。” “我也羡慕表姐你嫁了……”可真是让宫妙音难以启齿的话,她是该恭贺人家即将嫁给一个瘸子还是一个丑八怪?这原本是她最为痛快的事,留着要用来讽刺林芳语的,如今的情形,根本不适合,因为她已没有炫耀的资本。 “多谢音表妹。”林芳语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她看着假装友好的两人,道:“那我就先出去了,两位请便吧。” 宫妙音没有一刻像这样,急切地要她离开。确信表姐已经出去老远,她走到宁仲成身边:“宁……” “别靠近我,你这个刽子手!” 宫妙音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 “回去怎么做怎么说,你该知道?”若是牵连了我,别怪我不客气!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宫妙音忙不迭地答应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她唯一可以说的话,也知道,有了这么大的误会,这个丈夫,必然对她有了厌恶,她开始后悔,今日为什么要来,又为什么要与江南雪合谋,最后不但没有达到目的,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开始悔不当初。 宁仲成深深再看了眼床榻上的人,心如刀绞,怀着沉痛的心情,以命令的口吻说道:“我要你为她超度,直到七七四十九日!”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林芳语心情大好,解决完一个,还有另一个等着。紫荆道:“大小姐,刚才我们为何不拆穿她们?” “拆穿了就不好玩了。”她笑笑,如果现在拆穿,宁仲成不是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她可不愿意让他逍遥!没有了宫妙彤,还会有别的庶女,她要的,何止是他的伤心!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害人害己 话说留在原地的江南雪,自听了林芳语的一番话就有些乱了方寸。人在心生怀疑的时候,旁人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能让人想入非非。林芳语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扰乱了江南雪的心智。 江南雪心急火燎,在原地顿足,她的贴身丫鬟本是善于分析事件的,可惜为了引人入局,江南雪命她在一定时间内,不许出现。防微杜渐,林芳语甚至找人羁绊住了。她知道,此时的江南雪自己心慌意乱,迫切地想要回去问一个答案,她也不介意,让这把火燃烧得更旺! “紫荆,巧儿那边,也该是时候动手了吧?” “小姐放心,打咱们和表小姐一分开,奴婢就发出了信号。想来,老夫人和姑太太,该是在来的路上了。” 林芳语满意地点头,没有什么让祖母亲眼见到一场好戏更加重要,这场好戏,可是她这个孙女给祖母的回报,胆敢把主意打到她母亲头上的回报! “她不是随便相信别人的主,去通风报信的人千万不要露出马脚来。”忍不住还是要叮嘱几句,姜还是老的辣,在没有确定自己胜出之前,她不敢小看任何人。 “老夫人自然是不会信咱们的人,所以奴婢,就让江南小姐的贴身侍婢去了,由不得她不信。” “嗯,你倒是学会举一反三了。”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不过让江南雪的大丫鬟去,的确是有说服力得多。林府林宅间隔颇近,脚下生风的甄氏,应该很快能到。 “走吧,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也是时候过去了。”她轻移莲步,神态自若地往前走去。 江南雪徘徊在波心亭边,她的神态有些慌张,想立马跑回去质问自己的母亲,又舍不得和宫妙音的合谋。林芳语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如果是她们掌握了主动权,也会让自己不得好死。她受过伤,上过当,便不会轻易放过她们。所以,那些话是故意透露给江南雪的,就是要打乱她的心,离开也是故意的,这样就留下了她不在场毫不知情的证据。而江南雪和宫妙音之前在谋划什么,她也早已洞悉! 波心亭是林府中距离厢房最远的地方,这里树木掩映,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也是最容易让人藏匿的地方。她知道,江南雪和宫妙音二人,是想引她过来,让她“失足落水”,再将人引来。如果仅仅是让旁人看到她出丑也就罢了,可惜二人蛇蝎心肠,是要让她在落水后还要背上名节有损的事情!这出毒计自然是宫妙音的杰作,因为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同理,江南雪也因自己即将远嫁心生怨恨。她想,若非当年她在选秀上出丑,如今也不会与父母分离。远国的王后哪有本国的皇妃好?江南雪笃定曾经的事情和林芳语有关,这才想在走之前为自己复仇,出一口气。 林芳语按照她们的部署一步步反过来,打乱二人的全盘计划,还没有人去报信。她们的失误,在于一时的同谋和自私互相利用的个性,也在于互相存在疑虑,不肯全然尽信反而必须要自己亲自出马的心思,才会让她有机可乘,逐个击破! “江南小姐,她会信么?”紫荆还是有些担心,就是那么几句话而已,姑太太和江南小姐毕竟是亲母女,如果见了面,互相说开不就好了么? “我不会给她们这样的机会。”林芳语笃定地笑了笑。事实上,在她与紫荆见过江南雪离开波心亭之后,她还安排了另外一些人,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倘若几个女人联合起来,本来就是惊弓之鸟的江南雪,就算不会全信,也会种下一颗信的种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年为了让女儿入选,林氏暗中也用过几次手段,都瞒着女儿的。林芳语让人打听了,留几个丫鬟在江南雪附近“嚼舌根”,将这些林氏刻意隐瞒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一通,心乱的江南雪肯定会左右徘徊。此时,她安排的第二个人便发挥了应有的作用,在江南雪独步的时候,藏匿在水中的人只需要伸出一只手来,拉她入水,自己再悄无声息地游走就好了,紧邻着池子一侧的某些地方,早被她叫人撒了冰,叫人走过去就会打滑,就会掉入池中。 江南雪还没回神,自己就跌入水中,她一边扑腾一边呼叫着救命,她接连呛了几口水,面颊涨红,身上也越来越没有力气…… 却说甄氏和林氏,接到信号,以为林芳语是要倒大霉了,都很乐意要来踩上一脚。原来江南雪今日计划,上不了还有出谋划策的甄氏和林氏,只不过碍于是长辈,不能亲自出面。她们甚至连替罪羊也替江南雪找到了,一见到回来的是江南雪的丫鬟,便不疑有他地出发了。 甄氏带着自己的女儿林氏,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军林府,歌舞升平的林府客人都吓了一跳,林氏发挥了她鬼哭狼嚎的本性,哭的是一个可怜,嘴里还不住地说道:“语儿,我可怜的侄女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姑母您这是什么意思?今日是我们宴请客人的好日子,我姐姐也没有得罪过您,您为何要胡说呢?”林芳菲阻拦着,不让人进。 “菲儿,不是姑母胡诌,我也是为语儿着想。” 甄氏道:“菲儿,我们是一家人,损毁语儿,对你姑母也没有好处。我们都是关心她,再说,开席这么久以来,你可曾看到语儿,诸位宾客可曾看到她?” 咦,好像的确是一直没有看到林家大小姐露面,难道真的是出了什么事? 陈小姐笑:“老夫人,林大小姐要招呼姐妹们,一时半刻见不到,也不稀奇。” 林氏迅速剜了眼陈小姐,当初她也看上陈小姐的家庭背景,知道人微言轻,肯定是讨不到做儿媳妇的,就歇了心思。后来女儿被封公主,林氏腰杆直了,又生出这样的想法,不料被宫夫人捷足先登。到手的肥肉就要变成别人的,林氏看陈小姐也带着一股子偏见,她冷冷地笑了一声,道:“陈小姐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你的亲人出了事,你也是这样在一边不闻不问还说风凉话么?” “祖母和姑母的意思,是一定要过去么?”一来就要往波心亭冲,肯定有猫腻,林芳菲想也不想就阻止了。 林氏酸溜溜地说道:“菲儿,你看清楚,眼前的可是你的祖母!” 搬出“孝道”来,林芳菲就不好阻止了,可又心有不甘。这时,只听远处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声音:“劳祖母和姑母记挂,语儿只是不小心弄脏了外衫,回房间换了一套,难得祖母和姑母就这样的记挂。” 第一百八十六章 自取其辱 她穿了一身米黄颜色的衣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第一眼你并不觉得她有多美,但是见的久了,不知不觉被她的淡定和从容所吸引。林芳语恰恰就是这样的人。 林芳语走上前来,对着甄氏林氏一礼,道:“之前去请祖母,祖母说身体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林芳菲见状,也是上前道:“有姑母这样悉心照料,想比祖母是大好了,今日瞧着气色也不错。” 甄氏回以一个慈爱的笑容:“有你们这样乖巧听话的孙女,祖母就是不适,也是要来恭贺一声的。”都是睁眼说瞎话的主,之前才看到祖孙的针尖麦芒,林二小姐还把老夫人堵在门口,反而是嫁出去的姑太太在那里叫嚣,一转眼又都变了样子了,都是世家女子,见了这样的阵仗,立马站到一边,做看戏状。 甄氏是第一个发觉到不对劲的,她本是想先发制人,可却被林芳菲抢占先机,如果此时又以身体不适为借口退场,就显得不近人情了。袖子下的手合拢,做了退的姿势。但是遗憾的是,女儿林氏并没有察觉到异样,反而是道:“语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该在波心亭吗? “姑母真会说笑,我姐姐不在这里,又该在哪里呢?莫不是姑母有什么通天的本领,会给人看相不成?”林芳菲站出来,捂着嘴笑说道。 话音一落就迎来阵阵嬉笑,命师是让人害怕的职业,所以林氏涨红了脸,说不出一个字。她的怒火被挑起,也被林芳菲顺利转移到自己身上。林芳菲毫不在意,林芳语却不得不阻止:“祖母和姑母既然这样关心我们我,不如也进来坐坐?” “还是……” “坐就坐,谁怕谁!”林氏的怒火被点燃,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跨进了大门,甄氏看着女儿气呼呼的背影,暗地里摇摇头,只好也跟着走进来。 林氏并没有察觉异样,还是按照与女儿事先的约定,直勾勾就朝波心亭走。她一时气愤,急于要抓住林芳语的痛脚,所以走得很快,年近半百的甄氏跟不上女儿的速度,又害怕女儿吃亏,只得快步跟着,直累得气喘吁吁。 “嗯……不……要……,别……”若有似无的呼吸,夹杂男子的调笑,还有女子欲拒还迎的柔媚声音,或多或少地传进耳膜。 林氏心里一喜,想到计划成功,几乎是三步并做一步地走过去,脸上的得意之色尽显:“光天化日,没想到居然出这样的乱子,语儿你是如何宴客的?还是,你一开始就在撒谎,目的就是为了帮助他人私相授受?” 林芳语故作惊讶:“姑母,您真的确定是……” “我亲耳听到,岂会有假?再说了,在场还有这么多的小姐也听到了,难道你要视若无睹吗?” 这波心亭最妙之处就在于,池子除了栏杆的一面,另外三面都掩盖在树丛之中,因而林氏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她笃定一切都是女儿设下的圈套,所以不顾甄氏三番五次投来的目光,毅然决然地要把事态闹大!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我的确难辞其咎,只不过,却也不知这一男一女,到底是何人?” 在场的还有林芳菲这样没有定亲又适龄的小姐,全都红了脸将头别到一边。林氏觉得好不容易才逮到的机会,是绝不能放过,于是她当即摆出长辈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语儿,你虽说已经定亲,可毕竟没有出阁,要是让侯府那边知道,林府出了这么有伤风化的事情,还不知要如何看你,所以此事必须要严厉处置!” “那么以姑母之见,语儿该当如何呢?” 林氏提高了音量,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间接也是让在场的小姐们作证,以免林芳语让人逃脱。她说道:“若是你府中的下人,男的拉出去乱棍打死,女的发卖出去也就是了。可若是……”林氏的眼光在各个小姐身上转了一圈,独独没有看到宫家的两个小姐,她当即灵机一动,因为是自家丫鬟来报的信,所以即使没有看到女儿,林氏也没往深处去想,只以为她是为了脱身,避嫌到另外的地方去了。因而她底气十足地说道:“若是哪户人家的小姐,做了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倒是难办了。语儿,咱们绝对不能因此拖累林家,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送官法办!” 此条办法可谓狠毒,送官法办,那女子必定遭受牢狱之苦,受尽酷刑折磨,最后被活活沉塘淹死。而男子则会流放边疆,面上刺青,被家族除名,还可能客死异乡。如此一来,看起来林家是脱了干系,但有众多人证,犯罪的人家必然要把恨意算到林府头上,招来仇怨。 “这……恐怕不妥,毕竟也是客人……” 林氏知道林芳语不会同意,便打断她的话:“姑母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可是此事不能纵容。你是个女儿家,不便出面,姑母却不怕!” 她说着,就急匆匆往池子边上走,此前只听到声音,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根本看不到是何人。林氏有些迫不及待了,她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过去的,林芳菲跟在她的后面,一面喊道:“姑母,您慢点!” 那池边的人好像浑然不觉一样,丝毫没有发现这边的变故,二人仍然在水中嬉戏,不时传来拍打水花的声音。 “表姐……我……我喜欢你好久了,我……” “休要说这样的话……”又是一声女子的声音,软得让人骨头都要酥了。 “来人呐,把这对不知廉耻的奸夫**给我抓起来!”林氏走上前,大喝一声,直接下达了命令。 水中的男子一个哆嗦,慌忙要推开靠过来的女子,偏生那女子不肯,往男子身边靠了靠,呢喃道:“讨厌!” 林氏冷笑一声:“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当我们林家都是好欺负的吗?” 那女子双眼迷离,闻言哼了一声,搂紧了男子的脖子,道:“什么你们林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江南雪……” 林氏的脸色,哗地就白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无所遁形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颐指气使来串门,一言不合就摆谱,气势汹汹捉拿恶人,结果那恶人竟然是自己的女儿! 林氏全身哆嗦,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怎么会这样,怎么是这样! 不是说好的,给林芳语下药,然后造成她与人勾结的假象吗?人呢?人呢?她一直以为是女儿一箭双雕的计划,所以不顾一切地要配合,谁知道…… 林氏整个人慌了,手足无措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只见甄氏的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小姐扶上来,她定然是受人蛊惑,才会失了理智,我倒是要看看,是谁敢这样大胆,动未来的王后!” 早在女儿和外孙女合谋的时候,甄氏就不赞同这个计划。她不住劝阻外孙女,来日方长,要徐徐图之,可是外孙女非要说自己嫁期一天天逼近,等不到慢慢来了,她一时心软就默认了此事,只是要求不要把林宅也牵连进去。现在一想,还是太过草率了,事情闹得这样大,要想安稳善后,必须要做出牺牲,首当其冲是那男子! 甄氏心一横,就说出了这样的话,她猜想到必然是哪个环节出现问题,但要追究谁下的药,似乎为时已晚。不过一个毫不相干没有什么家族背景的落魄少爷,事后多给他家人一些财物补偿就是了。 事关回丹未来王后的名节,在场的小姐都知道轻重,唯恐被波及,一个个溜得极快。除了陈小姐。 甄氏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送客的话,小姐们都走得差不多了,陈小姐看起来兴致勃勃,一直不肯离去。甄氏的面子挂不住,又不得不顾及陈小姐庞大的家世,和颜悦色道:“陈小姐,相信你也看到了,府里发生这种事情,不便再继续招呼陈小姐了……” “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关上门,悄悄把此事完结了么?”陈小姐双手环胸,挑衅地说道。 甄氏哑然,她的确是这样想的,剩下的人中,就数她的辈分最高,只要她拿出强权干涉,就算林芳语,也不敢忤逆。 “奉劝老夫人千万别这样做,否则只会引火烧身。” “陈小姐的好意老身心领了,只是此事说起来,也算是我们林家的家务事,陈小姐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她对陈小姐的胁迫很是不悦,直接开口下逐客令。 陈小姐摇摇头:“我不能走,我也要一个说法。江南小姐霸着我的未婚夫,又是什么意思?” 未婚夫?不止林氏傻眼,就是甄氏也摸头不知脑,陈小姐是何时定亲的,她们怎么一点也没有听说? “怎么了?到底是江南夫人给我一个说法呢?还是让我的未婚夫穿好衣服,亲自向我解释?”陈小姐好整以暇地说道。 看着甄氏母女愕然的表情,陈小姐好心提示道:“可能老夫人还不知道吧,我们陈家和宫家私下有了协定,宫家嫡子宫柏望,就是我的未婚夫。”那个讨厌的肥头大耳的宫柏望,就算她再不情愿,也架不住父母之命,为此她抗争过,私底下还约过宫柏望见面,希望他取消婚事,可人家摊开手,告诉自己不行。在今天,她一见到那个侧影就认出来了,心里狂跳,这是老天给她的机会,绝不能放过! 宫柏望!林氏一听,更是三魂丢了七魄,这个宫柏望再不争气,也是宫大人的亲儿子,他绝不会置之不理的,这可要如何是好? “那么依陈小姐的意思呢?”甄氏转念一想,这陈小姐既然留下来,索性把她拉下水,也就是把陈家也牵扯进来,白白可惜了她的外孙女,一生清白,算是彻底完了! “我?”陈小姐好笑地说道:“老夫人不应该问我,还是问问您的宝贝外孙女,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雪儿?”林氏像是突然回魂,抓住甄氏的袖子,带着颤音道:“母亲,您一定要救救雪儿,救救雪儿啊!”她说着也不管甄氏什么表情,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直接跳进池中,拽过江南雪,不停拍打她的面颊:“雪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我是母亲,你看看我啊!” “紫荆,我记得之前彤表妹身子不适,请过一位大夫。想来还没有走远,你快去看看,再将人请到厢房来。”林芳语麻利地吩咐,转头对甄氏道:“祖母,还是先让大夫看看,再给表妹沐浴,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吧!” 亲生女儿遭此厄运,林氏早乱了方寸,不住点头,甄氏抓住重点,道:“你是说宫家的两位小姐?既然那位二小姐身子不适,为何连大小姐也不见人影呢?” “祖母是问音表姐吗?”林芳菲恍然大悟地说道:“她刚才派人过来说,彤表姐身子不适,她就先陪彤表姐回去了。” “宫妙音,宫妙音,是宫妙音!”林氏听了,咬牙切齿地说道,此刻她也顾不得有什么形象了,对着甄氏道:“母亲,您可要替雪儿做主啊!” “宫妙音”三个字彻底拉回了江南雪的思绪,她浑身一个激灵,这才惊觉自己是在水中,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她的衣衫半开,整个人因为站立不稳,外衫已经落去水中,露出光洁的肩膀。而在她的对面,距离不到一寸的地方,还有一个男子看着她,那眼神像是对待自己的情人。 江南雪彻底醒了,她看看满脸交集的母亲,怒火掩盖的外祖母,还有神情淡漠的表姐妹,带着嘲弄笑容的陈小姐,知道她们都看到了。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看着众人的表情,已经猜想到了一半。就像是一颗洋葱,被人一层一层剥掉了皮囊,露出肌肤,叫人看到最不堪的一面,叫她无所遁形。 “啊……啊……”她尖叫一声,恨不得就能马上昏过去!甄氏见了,更是生气,不禁怒道:“还不上来,江南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让她头痛的不只是江南家的脸面,江南雪的名节,而是事关两国邦交,稍有不慎,不止性命不保,还可能株连九族!想到此甄氏恨不能一巴掌把女儿和外孙女拍晕,可当着外人的面,她只得压住浑身怒气,说道:“陈小姐,请到花厅一叙。语儿菲儿,你们也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祸不单行 清醒以后的江南雪没有哭闹,她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任由母亲苦口婆心的劝说,也不肯透露半个字。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好端端的一场计划,为什么最后倒霉的不是林芳语,而是自己。不,是宫妙音,一定是她暗中倒戈,才会造成今日自己被动的局面。江南雪咬碎了一口银牙,可惜前路未卜的宫妙音此时此刻正在担心自己的将来,无心帮她善后。 面对不发一言的外孙女,和哭哭啼啼的女儿,甄氏的头也是两个大。她决定把罪责转嫁到宫柏望身上,顺便利用此事离间大儿媳和宫夫人之间的关系。你们不是亲姐妹吗?我就让你的儿子吃不了兜着走,人是在林府出事的,那时候就算是再好的姐妹情,也会化为乌有,何况我素来也知道,这个和我没有血缘的孙女,与宫夫人,从来都是貌合神离。如此,也算是直接瓦解林芳语姐妹最后的一点倚仗。 她深吸了口气,对宫柏望道:“宫少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女儿说的是找了个地痞流氓,从林府的后门溜进来,外孙女会和宫家小姐联合,将林芳语引到波心亭,再用计使她饮下含有催情药物的酒水,造成她与人勾搭的假象,只要毁了她的名节,就算是毁了容的白大少,她也高攀不了,还会引来永晟侯府的敌视和世人的唾弃。可是……而今,那个与人耳鬓厮磨的人,恰恰是她的外孙女,还是众目睽睽之下!甄氏在宅院多年,知道必然是被人利用,然而,眼下的困境,已经容不得她多想了。 “我……我不知道……我正在外厅饮酒,有人塞给我一张纸条,我就……谁知道……”宫柏望早吓得屁滚尿流,要不是死撑着巴望有人来救他,他早就晕过去了! “你撒谎,好端端的,哪会有人给你递纸条,分明是你在狡辩!”林氏恨不得把宫柏望扒皮拆骨。 甄氏没有她那么激动,她循循道:“你再仔细想想?”事情发生了,最主要是大事化小,保住外孙女!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宫柏望快哭出声来,为什么没有人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呢? “不是我们不肯相信你,只不过,江南小姐清清白白的身子被你看了,你总要有个说法吧!”陈小姐冒出来,插话道。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非要把事情闹大。要问她为什么,就是因为她不想嫁给宫柏望这个纨绔!上一次原本以为顺利逃脱,谁知家族为了利益非要她嫁,就连母亲都不肯帮她说话。陈小姐只好先斩后奏,非要借此机会逼着宫家退了婚事才算作罢。 “陈小姐,你是闺阁小姐,事情的真相还没有查清,怎么能胡诌呢!”甄氏忍着怒气,轻飘飘地就把陈小姐的家教骂了一遍。 陈小姐除了脾气暴躁,也是个将门虎女,一点面子都没给甄氏留,直接说道:“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得真真的,怎么就成了胡诌了?老夫人心疼外孙女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也不要歪曲事实吧!” 这样一说,好像她还在帮着宫柏望说话似的,出了这样的事,你把责任一股脑儿往我的未婚夫身上推,你的外孙女又是个好东西么? 甄氏脸白了一道,架不住面子,道:“那么依陈小姐的意思,又当如何呢?” 陈小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可没有做主的权利,我之所以留到现在,不过是想请宫少爷,给我一个交代。”也就是说她并不想把事情宣扬出去,还算是保全了一点宫家的面子。宫柏望懂了,立马表态:“我回去就奏明祖母父亲,取消这场婚约,陈小姐意下如何?” “如此就最好了。”陈小姐嘴上这么说,心里冷笑道,回不回得去,还是两说呢! 陈小姐要告辞,甄氏欢迎得很,林芳语在一边做听用久了,也是时候提出来:“祖母,我去送送陈小姐。” “去吧!”甄氏深深地看了林芳语一眼,略带威胁。她相信林芳语也不敢把事情闹大。正好,支开她们,才能更好的审问宫柏望,回头把她们母亲搬出来,谅也不敢说出去半个字! 甄氏心里想着,要以什么样的借口打发林芳菲,人家主动请缨了:“祖母,您说了这么久的话,也累了,孙女去厨房看看,再替您新泡一壶茶来。” “外祖母,救我,我是被人陷害的,救我!”等到林芳语姐妹并陈小姐出了门,江南雪那佯装着的坚强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呼天抢地的悲鸣,她跪地爬到甄氏面前,磕头如捣蒜:“我只是一时站不稳,摔了下去!不,不对,是有人在水里拉了我一把,然后我就……”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眼泪和鼻涕流到了一处,指着宫柏望道:“是他,他才是罪魁祸首!一定是他,是他觊觎我的美貌,想要轻薄我,是他,就是他!”江南雪终于想到一个可以洗刷清白又能站稳脚跟的理由,一股脑把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临了,还不忘给自己的母亲递眼色。 呆若木鸡的林氏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啊,母亲,雪儿可是您看着长大的,她怎么会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 “住口!”甄氏大怒!任何时候,最危险的就是自己先乱了阵脚,甄氏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她指着女儿,道:“这是一个母亲该说的话吗?”哪里有母亲这样形容自己女儿的。 林氏一屁股坐到地上:“那您要我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孽障!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女儿!”甄氏怒极,举起拐棍朝女儿挥了下去…… 院子里,陈小姐和林芳语并肩走着,陈小姐竖起大拇指,道:“真是一箭数雕的好计,只不过,你这次做得太明显,不只是林老夫人,恐怕那边也要怀疑的。” 林芳语不置可否:“即使我什么也不做,会有人相信吗?” 陈小姐瞪大眼:“你不担心她们报复吗?” 林芳语嗤笑:“你是问江南雪还是宫妙音?还是她们背后的靠山?”不管是谁,都自身难保,就算侥幸逃脱,也元气大伤,拿什么跟她斗? 陈小姐脑袋转的飞快,看着前面轻快而行的背影,她吐舌,心道:还好我没有得罪你,否则不知是怎样的下场……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全身而退 宫妙音是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去的,一路上她斗都怔怔的,宁仲成的话语不断在她耳边回想,直到上了马车,她才认真地意识到,她彻头彻尾得罪了未来的丈夫,原本也对她没有多少好感,本想借着多次接触的机会,让他发觉自己的好。然而,一切的一切都在顷刻间被颠覆,他们之间虽然还没有正式成为夫妻,却已经隔了巨大的鸿沟。她甚至比不上,一个小妾所生的庶女。 “呵呵呵呵……”面对罪魁祸首,她几乎笑破了肚皮。宫妙彤躺在车内,宛如熟睡的婴儿。 “是你对不对?是你发现了我和母亲的秘密,所以报复我对不对?”宫妙音直勾勾看着死去多时的宫妙彤,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凄厉:“那又怎样?最终你还是输在我的手上!以为这样就能留住他的心,就能阻碍我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她时哭时笑的样子看起来分外吓人,叫人毛骨悚然。小玉自觉地往后退了又退,小声地道:“小姐……”小姐这是怎么了?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 “我没有输,我没有输,我没有输!”宫妙音近乎咆哮出声,接着,她看到了瑟缩在角落的小玉,慢慢地靠近,取下头上金簪,对着小玉的胳臂狠狠地扎了下去,小玉发出一声惨叫,宫妙音听了更觉过瘾,她游移着,放大的面孔,一双眼睛早是狰狞的狠毒,她说道:“小玉,我告诉你,我没有输!母亲告诉我,早在很多年以前,她就在那个贱种的饮食里下了毒,一个贱人生的贱种,有什么资格跟我一争高下?她活不过二十岁的!” “原来,我是想由着她的,是她自寻死路!非要跟我抢!就算她成功了又能怎样呢?她也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而已!留着她,权当是孝顺父亲罢了!谁知道,她自己先死了,哈哈哈哈……” 她猖狂地笑着,像是乱了心智的疯子。小玉的手臂汩汩冒着血,她忍着痛,道:“小姐……二小姐没了,我们很难向老爷交代的……”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宫妙音的手一顿,先前眼中的光影全都消失,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小玉又急又怕,忍不住再次呼喊:“小姐……” 宫妙音置若罔闻。 她的眼光慢慢地消散,直到最后一点光彩也褪了个干净,在小玉锲而不舍的呼喊中,她慢慢地回过神来,蓦然地,她的眼中再次鲜亮起来,却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狠毒,无穷无尽…… 金簪上的血迹,在夕阳的余晖下发出夺目光彩,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嘶!”不知是从哪儿传来的马蹄声,杂乱无序,带着愤怒的哀嚎,接着,山涧的那一头,一辆豪华马车滚落下山,人仰马翻,车上的人,生死未卜…… 林芳语听到这个消息,合上没有看完的书本,让丫鬟退下了。巧儿感慨道:“表小姐胆儿可真大,居然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此一来,就算彤姑娘的死跟她有关,她摔下山崖,九死一生,宫老爷身边只剩下她这一个女儿,也舍不得责备了。”她一直称呼宫妙彤为彤姑娘,也是为了区分开来。 林芳语轻笑:“你以为,她是一个为了利益可以豁出自己性命的人?” 巧儿一脸的不解。林芳语叹息道:“她是算准了时间地点和方位,否则你以为,为何全车人只剩下她,还有只剩一口气的小玉?” 巧儿豁然开朗,啧啧道:“小姐们的心思当真难猜!” 林芳语道:“难道你之前的主子不是小姐,而是少爷?” 巧儿立刻脸红,摆手道:“小姐尽会诓奴婢,以前的事情奴婢根本不记得了。”说着“呀”地惊叫了一声,道:“奴婢刚想起来,给小姐炖的汤还在厨房,奴婢现在就去取。”说罢生怕被留下,一阵风似的跑了。 林芳语看着她的背影发呆:“巧儿,这么多年了,你跟在我的身边,到底是因为什么?又是为了谁?” 接连扳倒了前世里最深恶痛绝的几人,林芳语身上说不出的舒坦。没有要陪伴,也不带丫鬟,尽兴之时,她突发奇想,要一个人随处走走。其实就算是散步,也不会出了林府的门,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也算是待嫁的人了,可是为什么,竟然连一点出嫁的心情也没有呢? 她知道这一世,是再也不想跟宁仲成有任何瓜葛,包括宫家,江南家,她都不想再踏入半步。从前看皇上的意思,她以为摆脱不了进宫的命运,后来发现皇上也没有勉强,她算准了许多种可能,唯一没有算到,这最后的结果。 白逍遥吗?嫁给他不能说有多好,也不能说有多不好,一个即将没落的将军府,和一个侯府联姻,也算是高嫁了。想起曾经熠熠生辉的那双眼睛,如今看每一个人,都带着深不可测的防备与疏离,林芳语就瘆的慌。 算了,离婚期还有一段时间,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如是的安慰自己。眼下,也就是放心不下弟弟妹妹的未来,否则的话,她倒是可以全身而退了。 空气中流淌着某种奇异的味道,林芳语顺着味道跟过去,就见在隐秘的角落,一簇小火苗在熊熊的燃烧着。火苗旁边插着香烛,俨然是有人在悄悄做着祭祀的仪式。 林芳语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已经听到有丫鬟抽抽搭搭的哭泣,还有一些压抑的低语:“紫萝,我终于替你报仇了!宫柏望他再也不会有前程,再也不能跟别的女人耳鬓厮磨,说学逗唱了,我终于替你报了仇,你开心吗?你我姐妹一场,我瞒着大小姐替你做这些事,心里也是难受。可惜当年你不听我的劝,非要爬上枝头,最后……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被宫夫人叫人狠狠地把头按在水里,你是被活活淹死的!如今我毁了宫柏望,也算是给那个女人打击了!她这辈子都别想有孙子送终,紫萝,你安息吧!” 林芳语听到此处,走了过去,道:“宫柏望是你引过去的?” “小姐……”原本哭泣的紫荆手上一抖,丢了冥纸,呆滞地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人,林芳语低下身子,道:“除了这个,你还隐瞒了我什么?” 第一百九十章 流言蜚语 “紫荆,你我一路艰辛,走到今日,个中无奈和苦痛,想必没有人比你更加清楚。我用你,信你,护你,何尝不是把你当做林府的一份子。如今,你却要隐瞒我至此吗?”林芳语说不出的失望,她很清楚江南雪的目的,想必她找来的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才会暗中监视,为求报应在江南雪自己身上。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最后出现在池中的不是别人,而是宫柏望。当时她也怀疑过,可想到也是打击宫夫人的一条妙计,所以才没有戳破。不想,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大小姐,奴婢……奴婢也不想的,只是……只是奴婢和紫萝终究姐妹一场,奴婢眼睁睁看着她暴尸荒野,大小姐,紫萝她死得好惨啊!”紫荆想起紫萝的惨状,泣不成声。 “如此,你就可以违抗我的命令,自作主张地更改我的计划,就是为了替紫萝报仇?你可知道,你差点坏了我的大事!”多么好的计策啊,江南雪婚前做出这样的事,林氏也就跟着倒霉。宫家死了宫妙彤,宫老爷迟早要怀疑到宫夫人头上。宁仲成因此事恼了宫妙音,就算她嫁过去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这些人,一个一个的因自己的事情忙碌,断然不会在短时间伸出手染指林府,她也有喘息着筹谋和下一次反击的缓冲时间,然而现在一切都被紫荆打乱了! 宫老爷是皇上新宠,宫柏望是他嫡子,也就是此事将宫家也牵扯进来,加上有联姻意向的陈家,皇上要动,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要掂量掂量。如果和江南雪一起“私会”的不是什么要员之子,只是事先的市井无奈,皇上必然会狠狠处置了江南雪,那就没有国公府什么事儿了。宁仲成,也顶多是伤心一段时日,惋惜一段时间罢了。她要的,可是宫宁两家的擂台! “是……奴婢知道,可是……”紫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断断续续地说道:“奴婢知道因为紫萝的背叛,小姐心里不舒坦。她有当初那样的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可是小姐,紫萝就算有千错万错,也罪不至死啊!她当年也并没有把大小姐的事情如实告诉宫夫人和表小姐,否则小姐也不会留下她一条性命!小姐,奴婢心心念念,一盼小姐夫人身体安康,二祷少爷前程似锦。倘若奴婢还有一点私心,也就是希望紫萝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啊!”她不住地磕头,眼泪汪汪的,林芳语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紫荆,她满腔的怒火都被这暂时的怜悯取代,轻轻叹气,道:“你起来吧!” 紫荆喜极而泣,忙站起,林芳语看着万家灯火,道:“寻个时间,将她的衣冠埋了,也算是全了你的心愿。”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前一世的自己,最后也是那样的可怜,如果不是被好心人安葬,恐怕也落得紫萝一样,尸骨都被野狗啃食的悲惨结局。 紫荆感激得不知要说什么,只是更加卖力地做事。 汴都城内开始流传着一些流言,这在世家里掀起轩然大波。各个茶馆街边都在卖唱,分成几个不同的版本。 一说才被皇上封了惠公主的江南小姐,原来是被棒打鸳鸯,婚期临近前还在和心上人约会,在林府被抓了个现行。 又说这江南小姐的母亲,知道自己女儿要嫁给一个七老八十的人做王后,担心过几年女儿没有子嗣依傍,会过得不好,因此悄悄替女儿张罗了男子,以求在出嫁前怀孕,还妄想瞒天过海,以此让女儿顺顺当当坐稳王后的位置。 再说这江南小姐天姿国色,便有觊觎她的美貌,强行行欢,篓子捅破了的。 二说京郊那件怪事,宫家两位小姐好端端参加林家的宴会,去的时候有说有笑的,中途宫家二小姐就不舒服,被大小姐急匆匆扶着回去了。好好的一辆马车,行到半途中突然出事,宫家随行的车夫,家丁还有婢女死了个干净。最让人惋惜的还是宫家楚楚可怜的二小姐,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反而是大小姐和她的丫鬟命大,捡回来一条命。 还有说宫家姐妹争宠,二小姐斗不过大小姐,被大小姐害死了,国公府的嫡长孙就是唯一的人证。 也有说,同样都是如花似玉的女子,怎么在林府走了一趟就接二连三地出事,看来林府也是个不祥之地,凡事和他们沾亲带故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倒霉。 这些流言在一夜之间如同杂草一样疯长,要强力压制是不可能了。而俗话说,谣言在某些人心中一旦成型,就会生根发芽。 尹绍瑞在皇宫得知,当即大怒!命任澈带着暗卫严查此事。纸包不住火,流言蜚语多少也会涌进住在使馆的回丹使臣耳中。江南雪这颗还未成形的棋子,是不能用了。 “大伯母,我不要出家,我不要做尼姑!大伯母你行行好,帮我跟伯父求求情,我求求你了大伯母!”江南雪哭的声嘶力竭,她才十五岁,她不要一生都常伴青灯古佛,那和让她去死有什么分别! 康平伯夫人厌恶地看了一眼,道:“这是皇上的意思!没有立刻要了你的命,已经是看在我们康平伯府多年忠心耿耿的份儿上。你要抗旨,就是要我们康平伯府跟着你陪葬!”她一直不喜欢林氏这个妯娌,连带也不喜欢江南雪。如今因为此事,皇上动了大怒!他们也跟着受牵连! “皇上……不,大伯母,我要见太后,太后最疼我,她一定舍不得我的……” 康平伯夫人冷冷地打断她,道:“太后?让你出家就是太后的意思!要不是看在你是江南家的血,如今被斩首的就是我们满门!不止是你,就是你大伯父,也是连降三级!皇上还收回了我们江南家的爵位!” 这才是让康平伯夫人恨的咬牙切齿的地方,她的一双儿女乖巧懂事,可是因为江南雪,儿子再也没有走进仕途的机会,女儿再也嫁不到好人家! “大嫂,我知道错了,您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救救我们吧!只要你肯开口……”林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把什么仪容仪态全都忘到九霄云外。 康平伯夫人甩开林氏凑上来的手:“因为你亲手教养的好女儿,毁了我一双儿女的前途,你还妄想我用娘家的力量帮你脱罪吗?”她恨恨看着林氏,道:“为今之计你还是认命吧!太后说你教女无方,不配做夫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 狗急跳墙 三日后,江南雪被送到皇家专用的佛寺,落发成尼。皇家佛寺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既为佛寺,当然只有素食没有荤腥。听说这也是太后的意思,要人严加看管,不许江南雪踏出佛寺半步。原本康平伯府的爵位就名不正言不顺,是太后一力举荐,皇上出于孝心不得不封赏的无奈之举。这个爵位早就岌岌可危,江南雪的事情,正好给皇上削爵最有力的借口。太后不可能怨恨自己的儿子,当然要把气撒在江南雪身上。对外宣称新封惠公主得了怪病。重新从皇室挑选一位郡主,封为公主,又加了嫁妆,这才堵上回丹使臣的嘴。 太后觉得不解气,江南雪如花的生命要在佛寺度过一生,也算生不如死了。太后准备暂时放过她,毕竟怎么说她身上也留着江南一族的血脉。但是对林氏就没有那么宽容了。一纸休书就把林氏赶出了江南家,因为记恨,康平伯夫人甚至放出话来,江南家再无林氏!江南老爷在宫里受了太后的气,回到家受了大哥的气,跟林氏之间最后一点夫妻情分也就没了。 林氏颤抖地拿起休书,连哭都不会了。丈夫不要,女儿出家,儿子隔离,她几乎要寻死! 被婆家休掉的女子,通常也是被人嫌弃的。好在林二夫人白氏慷慨,既往不咎,但林二老爷不答应了。他想你这个妹妹连累我们还不够吗?于是乎这种情绪直接流露在外,林氏见了,怒极攻心,更是大病了一场。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江南亭直到事发之后才得知母亲和妹妹已经被驱逐,他跪在林氏院外几次,都被阻挠。 “你若是为了他好,就不准去!”甄氏呵斥道!有好几次,林氏都忍不住想开门,见见自己的儿子,但是甄氏不准,林氏便只能狠下心肠。 她已经是个罪妇,可以为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不与他相认。 宫家那边也远不是面上看到的那么安静。皇上有自己的暗卫,自然会悄悄调查,宫老爷怕事发牵连更广,不顾宫夫人苦苦哀求,将儿子绑了去面圣。宫柏望三魂没了七魄,在皇上面前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宫老爷厚着脸皮求情,被皇上拒之门外。他一咬牙,直接回了家。 回到家里的宫老爷一声不吭,命人把儿子打了个半死,宫老爷还不解气,一棍子下去,把儿子一条腿打折了。又将人关在柴房,只留下一条命。 宫夫人眼泪流了一地,直怪宫老爷太心狠,宫老爷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妻子:“若非如此,过不了几日,便是他的死期!不管康平伯府是不是遭人暗算,不管他有没有参与其中,在儿子被发现的那一刻,他已经洗脱不了嫌疑。如今江南家落败,那可是太后娘家!太后定然会把错怪罪到他儿子头上,接着就是他们宫家! “老爷,望儿可是您的亲生儿子啊!您可就只有这一个嫡子!”宫夫人还在替儿子求情。 “你当我愿意吗?我也是无奈之举啊!”他的心何尝不是千疮百孔,最心爱的女儿死了,他更是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小妾,如今这样,难道是他愿意? 宫夫人的泪挂在脸上,绝望的呐喊:“不,没有了腿,没有了下半身,望儿以后还怎么生活?他还没有娶亲啊老爷!难道为了前程,你要自己也断子绝孙吗?” 宫老爷狠狠给了宫夫人一个耳光:“我没有这样的儿子!”他颤巍巍的身形在门口晃了一晃:“你与那昔日江南林氏,也无甚分别,自己好自为之吧!” 陈家,还要他给一个说法,事情闹得这样大,陈小姐还亲眼看到了,跟陈家的婚事是不要妄想了,但愿陈大人可以不计前嫌,不落井下石就是阿弥陀佛了。宫老爷如此想着,闪身拐过长廊,来到宫妙音的房间。 宫妙音还没有褪去喜悦的光芒,便被自己的父亲一顿呵斥:“这里没有旁人,你告诉我,你妹妹到底是怎么死的?”女儿被抬回来的时候,除了身上的淤青,还有刀伤。虽然嫡女解释说可能是摔下山崖的时候,用来防身的小刀刺中,可是宫老爷还是不肯接受女儿离开的事实。 宫妙音早就想好了说辞,将之前的解释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宫老爷紧紧盯着自己的女儿,道:“你还在撒谎,今日我接到林府那边的来信,说是事发当日,你的丫鬟小玉,到林府的厨房问人要过治伤的汤药。别人问她要来何用,却支支吾吾,不肯说明。林府下人禀报到你表姐那里,她才带着人过来看看,也被你搪塞了回去。” “我……”宫妙音脑中飞速地旋转着,她跪下来,诚惶诚恐地说道:“女儿是不想父亲更加伤心才有所隐瞒的,女儿当日和江南小姐多说了几句,二妹说她身子不适,女儿便没有多想。后来女儿和江南小姐聊完,立刻就去探望二妹,谁知道,谁知道就看到她……看到她和一个陌生男子撕扯在一起,那个人,那个人一气之下,就用刀伤了二妹……” 她一面说着,一面观察宫老爷的神色,看到他双目喷火,宫妙音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便也不再多说,反而哭的肝胆俱裂:“都是女儿没用,没能好好的保护二妹,才会让她……” 女儿的离开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剜在宫老爷的身上,他丢下一句:“近日不太平,你哪里也别去”便落荒而逃…… 宫妙音坐在地上,眼里闪过一丝狠毒。她把那日的事情回想了数次,如果说之前她还以为是江南雪下手,帮她除了宫妙彤,那么后来的种种,让她推翻之前的结论。江南雪没有必要,为了帮她得罪宫老爷,那么动手伤了二妹的,其实另有其人,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不管怎样,她都要感谢人家,可弟弟被牵扯进来,而且每一次,林芳语都在合适的时间出现,让宫妙音心中越发疑心。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地说道道:“表姐啊表姐,你真的以为,就这样就能安枕无忧了吗?我们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九十二章 英雄救美 被夫家休弃的林氏成了全汴都城的笑柄,她再也没有脸回江南家,整日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半步也不肯出来。甄氏见了,很是心痛,可她也无可奈何,毕竟女儿有错在先。身边还有两个儿子,在儿子和女儿之间,甄氏果决地选择了儿子,也算是间接看着女儿自生自灭。 林氏感觉被全世界所抛弃,一面担心在佛寺的女儿受苦,一面担心受她波及在江南家无立足之地的儿子。她在这样的愁思中度过了几日。 这一日,林氏仍旧如同往常一样,只顾看着窗外发呆。伺候她的嬷嬷无奈叹息一声,将门一掩,朝甄氏诉苦去了。空荡荡的房间,只有林氏形单影只。 门轻轻被推开,露出一个丫鬟秀气的脸庞。细看之下,就会发觉这丫鬟长着一双不可思议的极为纤细的手,还有白皙的脖颈。 “江南夫人,好久不见。”她说道。 林氏毫无反应。 “你不看看我是谁吗?” 林氏不为所动。 丫鬟有些恼怒,但还是不泄气。她转动着眼珠,笑道:“对了,忘记你已经不是江南夫人了。我应该跟着我表姐,叫你一声姑母。” 林氏还是没有反应。 “姑母不想知道江南小姐的现状吗?还有江南少爷,听说他在你的房门口跪了整整三天,最后晕倒了,才被抬回屋。没想到姑母你是这样狠毒的心肠,居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管不顾。” 林氏听到此处,空洞的眼看过来,待看清来人,她环抱双膝的手松开,身子慢慢地坐直。 “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女儿,是你!”林氏声音颤抖,她突然坐起来,要向那丫鬟发难。 但是她还没有摸到那丫鬟的衣裙,就被对方制服,毕竟是中年妇女,经历了连番打击,又失去儿女,哪里是对方的对手。 那丫鬟沉下脸:“是我又怎样!我告诉你,害你女儿的不是我!”她一手甩开林氏,道:“你女儿被送出家,儿子被迫送到他房寄人篱下,你被丈夫休了,康平伯府也差一点被连根拔起,你以为,这只是你和你女儿失策,被我利用的结果吗?我告诉你,你错了!真正有这样大手笔的人,绝对不是这么简单!而你女儿,只不过是一切的导火索,是导致这场惨剧的引子,也是可怜的牺牲品罢了!” “你胡说,你胡说,是你,是你想卸磨杀驴,你怕我女儿把你的丑事公之于众,所以用计牺牲了她!” 那丫鬟正是乔装打扮的宫妙音,因为怕别人出马坏了事,她自己铤而走险,悄悄出来见林氏。看着老泪纵横的林氏,宫妙音继续道:“信不信由你!为何每一件事都好巧不巧地要林府发生?出了事情之后林府可有人露面?最后谁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你,你是说……” 宫妙音一锤定音:“没错,就是她!三年以前,她来到我们宫家,就把我们宫家闹了个人仰马翻。可是你的女儿偏偏要和她作对,就连你自己,不是也教唆你女儿去引诱她弟弟吗?这些事情我们能够看出来?难道她就不能看出来?”她就是要把仇恨转嫁到林芳语身上,凭什么她都要嫁给一个丑八怪了,还能那么淡然! “林芳语,林芳语,我绝不会放过你!”林氏叫嚣着,冲出门口,直奔林府而去。 宫妙音拿着菜篮,低着头,成功出了林宅。 替女儿出气的念头一直在林氏脑中回响,对林芳语的恨意从脑袋蔓延到脚底,她揣着从托盘上拿来的刀,藏在袖口,躲在林府门背后,观察着里面的一举一动。风吹过,这股热血散去,林氏清醒了许多,倒也开始计算时辰。 她知道林夫人近来犯了病,大夫叮嘱要出来走走,以免积食。林芳语每逢晚膳时分,必定要带着自己的母亲出来走走。林氏等了许久,还没有看到林夫人的身影。就在她以为今日会徒劳无功的时候,林府的大门开了。 “快,备好马车,大小姐要出去。”林府戒备森严,像是要迎接什么人似的。 不多时,门口便稳稳当当停了两辆马车,林芳语走出来,手捧着盒子,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放进后面的马车里。她自己则重新回到前面的马车上坐好。林氏在一边看得清楚,跟随的丫鬟是紫荆,而不是有些功夫的巧儿。 她小心地跟上队伍,因为是在最后,也没有人发觉。就这样一直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来到了一处树林,马车停了。 “大小姐,这个地方清净,很适合阿福。”紫荆说道。 阿福是林夫人喂养的一条爱犬,也是林将军在世时,送给林夫人的礼物。前几日它寿终正寝,林夫人舍不得,非要安葬在一处好地方。林芳语舍不得母亲受苦,便自告奋勇来了。 她下了车,环视四周,道:“去挖坑吧。” 她自己也慢慢往后面的马车走去。那车上的盒子里,正是阿福的遗体。 林氏见了,心中又急又气,我的女儿被你害成那样,我的儿子一生都要跟我分离,我如今孤苦无依,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如今你还假惺惺地去叹息一条畜生的性命,当真是好! 复仇的念头像是火山一样,忽然爆发。看着林芳语越走越近,她抖了抖袖中的刀,大喝一声,飞奔了出去! “小姐小心!”紫荆大喊道。 仿若一道快光闪过,林芳语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飞出来的林氏,也许是距离太近,也许是事发突然,她竟忘记了闪躲,眼见着那刀就要刺进她的身体…… “吭!”刀剑互相碰撞着,这时只闻得一声声音,烟尘便卷起周边泥土,另一柄长剑挡住林氏的刀,在侧面发出“刺啦”的一声声响。 林氏见没有得逞,也暴露行踪,干脆一狠心,挥起刀再次向林芳语劈来! 电光火石之间,林芳语只闻到一种熟悉的味道,还不见那男子的容貌,林氏的刀已经再次过来,那男子始料不及,又不愿伤着林芳语,将她一推,林氏的刀便稳稳地对着他的手臂划过! “是姑太太,快,快救人!”紫荆首先喊道。 “林小姐,我们又见面了。”那男子一笑,手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面容苍白。 第一百九十三章 故人重逢 林氏见不但没有伤到林芳语,自己还被抓了个正着,她忽然大声叫喊:“我不会放过你,我不会放过你!” 紫荆哪里还能由着她,还有外人在场就敢污蔑她家小姐!紫荆也顾不得她是什么身份,当即叫人按倒了林氏,在她嘴里塞上布条。林氏将怨毒的目光朝向林芳语,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呜咽。 紫荆还想多言,被林芳语叫住:“先带肖公子去找大夫。” 肖逸惨白的面上浮过一丝笑意:“没想到,我们会是在这里重逢。小姐近来可好?可有……”他絮絮叨叨地,像一个七老八十的老者,林芳语忍不住打断他:“你身上有伤,不宜多言,得先找大夫,止血才是。”他又救了她一次,算上之前,已经是第三次了,这份恩情,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肖逸继续笑,打从见到林芳语那刻,他就没有停止过笑意:“小姐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这点小伤,不碍事。”语罢他麻利地从衣衫上撕下一块布条,咬着牙缠住流血的伤口,阻止血液继续流动。林芳语接过布条,道:“我来吧,你自己不方便。” 柔柔的风,带着芬芳气息的发丝,还有她身上的甜香,一阵一阵地传过,他忘记了拒绝,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温柔地替自己包扎伤口,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这一刻可以久一点,再久一点。 “肖公子为何会在此?”她不是怀疑他,只不过故人重逢,却是外这样的情况下,很难让人有重逢的喜悦。 “师傅和宫大人还算有些交情,听说他病重,师傅便带着我一同来了。我也是听说这山上有许多草药,所以过来碰碰运气。” 其实远不止于此,但谁又没有个不能言说的秘密呢? “小姐为何也会在此?”出来采药,也是真的,救人实属意外,更意外的是居然是她。 “没什么,出来办件事。”她算是定亲了,就不该跟别的任何男子有瓜葛,特别是在当下,很容易节外生枝。 说着说着就到了一家医馆,林芳语坚持着让大夫上了药,包扎好,这才说道:“肖公子再次救了我,但我不知肖公子这般悬壶济世的人,该如何报答。” “不需要你的报答,只要……”只要你不再把我的书信付之一炬…… 林芳语的面上有了赧然:“大恩不言谢,今日还有要事在身。想必肖公子也要赶着回去向四爷复命的,我们就不再打扰了。” 肖逸知她闪躲,也不再勉强,便道:“如此,后会有期吧!”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了,自从家里出了事,他便闭门谢客,关上门废寝忘食地研究。可还是毫无头绪。迫不得已,只好回到金阳,向师傅请教。这来来回回,竟然也有一年多。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汴都发生的几件大事,他有所耳闻,至于别的,倒是一点都不知晓。 这一次中途去到金阳,是去接师傅。对于她的婚事,他毫不知情。他只知道,她没有入宫,没有成为天子的女人。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大概就是如此吧! 回去的路上,紫荆比林芳语还要激动,一直在碎碎念,诸如肖公子英伟不凡,胸襟广阔,侠肝义胆等等。又如可惜小姐已经被指了婚事,不然跟肖公子闲云野鹤,闯荡江湖,也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等等。林芳语被念叨得烦了,不免笑话紫荆:“到底是我在意还是你在意?要不然,小姐我去帮你做个媒?” 紫荆当即红了脸,一直到脖子根:“奴婢真心真意为小姐着想,小姐还要笑话人家!” “永晟侯府从前怎么样暂且忽略不计。可是小姐,那白大人如今的样子您不是没有见过,都说他人不人鬼不鬼,半夜起来吓死人!您当真要嫁给这样的男子过一生吗?”紫荆不免替自己小姐觉得惋惜。小姐是多么好的一个人,这些年枪林弹雨,却把二小姐夫人少爷保护得好好的,如今却要嫁给这样的男子,紫荆真心替小姐不值。 见林芳语沉默不语,紫荆以为她听了进去,更觉得有游说的必要,她一板一眼地说道:“小姐您有没有听说,白大人的事情虽然结了案,皇上也宽恕了他的罪过。可是自从在火场出来以后,他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哦?这些小道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我为何全然不知?”狡黠地笑了笑,她打趣问道。 紫荆当然不好意思说是知道自己肯定是小姐的陪嫁丫鬟,所以事先打听了些。她支支吾吾地说道:“奴婢有几次出门,都听说了。白大人如今组建了一只队伍,只在黑夜时分出现,像极了魑魅魍魉。” “可我听说,?他的那个队伍,都是专程对付贪官污吏的。”这是位于明月楼旗下的一个组织,专门暗杀贪污达到一定数量的官员。它不受朝廷俸禄,不受管辖,是自成一派的系统。至于它的背后主人,到底是不是白逍遥,还有待考证。 “就是因为如此奴婢才担心啊!小姐您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些贪污的官员,哪个不怕死?又有谁会愿意再跟白大人合作?白大人功夫了得,他们自然不能把他如何,但小姐您要是嫁过去的话……” 原来你也讨厌这桩婚事吗?居然不等我进门,就给我安排了这么多绊子,早知是如此,我要如何回报你呢?林芳语定定想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那个她想着的人正跟另一个男子也在窥伺着他。 “这么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姐,你会不会太狠?”任澈说道,眼底却没有一丝疼惜。 “你是在怜香惜玉吗?”她还是这样的冷静,在他意料之中,像一尊雕塑一样,永无改变,毫无温度。 “也许她并不会……”就是觉得她偷听到了谈话,所以采用这样的方式将她禁锢,这冠冕堂皇的借口,任澈打死也不肯相信。 “她手上有皇上的玉佩,当年那块。”言简意赅地说明原委,皇上不能言而无信,所以他只好勉为其难。 她衣袂飘飘,就要翩然离去,白逍遥将手上物件丢给任澈,说了句“我去去就来”,很快消失在树丛深处。 任澈常年冰霜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苦笑:“口是心非!” 第一百九十四章 山穷水尽 林氏被送回林宅,在大门口遇到阻拦。二老爷说什么也不肯让人进去,他口里淬淬道:“不是我不讲情面,大侄女,如今的情况你也是看到了的,你姑母弄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姑母怎么说也是林家的女儿,难道二叔要让她流落在外吗?” 二老爷语出讥讽:“未必然你是要以德报怨了?我告诉你,省了这份心吧!别说我这个做叔叔的没有提醒你,你姑母如今这个样子,没有连累我们也就罢了。要她承你的情,你想都不要想。” “那么二叔的意思是……” 二老爷不耐烦地打断道:“我内什么意思,龌龊事也不是我让她做的,后果自然不该我来承担。亲兄弟都还要明算账呢,你说是不是?三弟?”他老远见到走来又想溜人的三老爷,故意把他也拖下来。 三老爷被逮了正着,不好不应,他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林家什么时候有我说话的份儿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说罢拂袖而去。 二老爷讨了个没趣,也不恼,因为三老爷那句“林家什么时候有我说话的份儿”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于是他和颜悦色地“好心”提示林芳语:“让她自生自灭得了!”说着也哼着小曲,自顾自走了。 林芳语心中明白,三老爷撇的干净,是明哲保身。二老爷则是利益驱使,他女儿林芳芮被留了牌,将来就是皇上的人。而林氏虽说是她妹妹,到底失了势,成了罪人。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想自己女儿因为此事被连累,所以是有多远,也要避多远。 林氏将这些话听了个干干净净,她已经很惨,想不到的是两个亲弟弟不但没有来嘘寒问暖,反而不理不睬。一种悲凉的情绪划过,林氏负气走出轿子,她要离开,她要去找女儿!再也不要回这里来! “姑母不去跟祖母告别吗?难道姑母认为,祖母也是和二叔一样吗?”林芳语提示道。不到黄河心不死,她就是要林氏承受这层层打击!总得让她们母女知道,在别人伤口上撒盐是何种滋味! 林氏恨恨地看了眼林芳语:“别以为我不知道,雪儿的事情也有你的份!今日我没能伤了你,是你运气好。不代表下一次你就能这么走运!”她扬起高高的头,在林芳语肩膀上重重地撞了一下,这才趾高气昂地找甄氏去了。 紫荆扶着自家小姐,气愤道:“做错了事还这样嚣张,怪不得会落到这步田地!” “随她去吧。”林芳语道。若是林氏知道回来才是她痛苦的开始,甄氏才是最尖锐的那把刀,不知道该会不会有底气说出威胁的话。 林氏一路气呼呼地走着,横冲直撞到了甄氏的院子。她心想着一定要把二弟的所作所为禀告母亲,让她好好惩治一下。三弟也就算了,本来这么多年也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所有事情都没怎么插手。可是二弟就不同,他好逸恶劳,好赌成性,这些年她不知从婆家贴了多少银子给他。如今她刚有一点不走运,就翻脸不认人。没有这么做姐弟的。母亲最是疼她,她一定要去告一状,让这个可恶的二弟吃不了兜着走! 下人纷纷避让,林氏混不在意,只当失势了,只要她凝聚了儿女,总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甄氏正在诵经,嬷嬷来报。那佛珠便停在手上。甄氏放到一边,皱眉道:“不是说了不见吗?” “怎么,母亲是刻意躲着女儿的吗?”林氏不等嬷嬷避让,兀自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养吗?”甄氏有些不悦,自己的权威被挑战,即便是亲生女儿,也不可以。 “哼,休养?只怕母亲是想监视女儿,圈养女儿吧!”林氏冷笑一声:“如果没有您的默许,这些下人怎么会狗眼看人低?没有您的默许,二弟怎么会如此待我!母亲只看到当下女儿受难了,却不曾想想,这么多年,到底是谁在为林宅遮风挡雨!” “你放肆!”甄氏抓起佛珠就朝林氏投掷过去:“这是为人子女该说的话吗?” 林氏立马撒泼:“那您要我怎么办?雪儿如今被看管起来,我想见一面都是奢望!亭儿他又何错之有?为何就该受此劫难?别人也就罢了,连二弟也要来落井下石,母亲,您是成心要断了女儿的路啊!” “你……你……你……”甄氏接连说了几个“你”字,那口气在心中憋着,不吐不快:“雪儿受苦,难道我会好过?你们母子分离,我这个做母亲的又怎么会好受!我早就告诫过你们,凡事欲速则不达,可你和雪儿有没有听过我的话?若非你们一意孤行,岂能造成今天的结局?你以为只有你们才能筹谋布局,别人就不会?芬儿,你们是做了别人的替罪羊!还帮了别人搭桥铺路啊!”到今日女儿还不能醒悟,不能明白到底自己失败在何处,这才是甄氏最揪心的。 “我知道,我知道,除了宫妙音,还有林芳语那个丫头对不对?”林氏忙不迭扯住甄氏的衣裳,哭泣道:“宫妙音我们动不了,可是语儿,母亲,她是您的孙女,只要您肯出头,就没有她好果子吃!” 甄氏真想一脚踹开这个女儿,可看到林氏可怜兮兮的模样,甄氏也有所动容,她叹气,道:“你以为母亲不想吗?可眼下,却不是时候啊!芬儿,你放心,听我的话,母亲必然会加倍从她身上讨回来。这一次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没有伤她,她也肯卖这个人情,就证明她心里还是把林家放在第一位的。来日方长,她还没有出嫁,所以你耐心一点,母亲会让你亲眼看到,她在你的面前跪地求饶!”甄氏牙齿咬的咯嘣响,对林芳语的恨意也达到了极致。 “跪地求饶?”林氏重复了一遍,看着甄氏,她笑道:“母亲何时,也学会了自欺欺人?”她缓缓站起来,眼中尽是悲伤:“我知道,我林芬,已经无路可走,母亲,我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哈哈哈哈……” “芬儿……”甄氏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离去的背影,心中一阵揪痛,人也无力地坐了下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一毛不拔 江南家的事情落下帷幕,林芳语便着手造大声势,让宫夫人彻底夜不能寐。 那么大的事情,宫老爷想袒护,也是不可能的。他先是入宫负荆请罪,尔后把打的半死的儿子弄回家,这才来到陈家退婚。原本陈大人还是比较中意这门亲事的,出了这样的丑闻之后,他也不得不重新审视,急于要和宫家撇清关系。陈小姐听说已经退亲,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宫柏望下半身算是废了,将来也没有办法娶妻生子,更别提为宫家延续香灯了。宫夫人责怪丈夫太过狠心,日日忙着照顾儿子,反而忽略了女儿的情绪变化。宫老爷这头焦头烂额,也怪妻子不够善解人意。此时柳姨娘嘘寒问暖,宫柏希端茶递水,宫老爷的心,不知不觉转移到庶子身上,就连宫夫人也未曾察觉。 对付完这两家,就该是宁仲成了。国公府全无动静,就像是不知道宫家的事情一样。既没有派人来问候,也没有退婚,让宫老爷捉摸不透,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林芳语也在揣测国公府的意思,面上打听的消息本来也有限,也不排除有一些是别人故意散步出来的。就在她还在为此事伤透脑筋的时候,却意外接到甄氏请她过去的讯息。 林芳语收拾了一下妆容,就带着紫荆过去了。 来到甄氏院落,大老远就听到甄氏的笑声,林芳语走进去,赫然发现是久不露面的江南亭,正偎依在甄氏身边说笑话,甄氏笑得合不拢嘴。 “祖母,母亲。”林芳语笑着上前,一一地请安之后,乖巧地站在了林夫人身后。 “语儿来了。”甄氏侧过脸笑了笑,很是松快地招呼着,看起来是一位非常和善的老人。 “表姐。”江南亭也起身行礼。林芳语回以一笑。之后静静站在一边,不准备开口,也是想观察甄氏的动静。 “既然表姐来了,那我不耽误外祖母和舅母议事了。”江南亭说着就要起身,被甄氏一把摁住,道:“你也不是什么外人,哪里有听不得的。” “可是,我毕竟是姓江南的……” 甄氏不高兴地打断:“你母亲如今那样,我心中本就难受,想着多照顾你些。再说,你舅母也不是那样的人,我说的对吧,大儿媳?”甄氏问着,尾音却是朝着林芳语来。林夫人忙要起身,林芳语已经接过话头:“祖母说得极是,虽然姑母做了许多过分的事情,但终究不是你所为。何况,祖母只有你一个外孙,如何能够置之不理呢?” 她心中明白,甄氏是想拿林氏膈应她,我女儿不是拿刀对着你吗?可她再怎么错,也是你的长辈。这时候搬出江南亭来,无非就是看她的态度。也许甄氏疑心到她头上,所以故意说出来的。既然这样,她也没有吃哑巴亏的道理。你要抬出你女儿来,也不要怪我不给她留面子! 果然甄氏的脸色不好了起来,林夫人见了,忙打圆场:“亭儿,听你外祖母的话,留下来,横竖也没有什么相干。” 甄氏的脸色才有所缓和。林芳语不明白,母亲从来不会帮谁说话的,今天破天荒头一回,肯定是有事。果然,就在她揣测到底所为何事的时候,林夫人开口了:“婆婆,其实今日媳妇来,是有关语儿的婚事,还请婆婆示下。” 林芳语倒吸了口凉气,这些时日忙得忘乎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还有这事。只是她哪里懂得一个母亲的心思,天底下,就没有不疼爱自己儿女的生母。 甄氏轻飘飘看过来,似笑非笑:“语儿的婚事,是该好好商量的。”她对林夫人的态度很满意,顺便也是警示林芳语:这才是为人子女,为人媳该有的态度。 “媳妇也是这样想,一则语儿的婚事,是我们林家头一回嫁女儿。二则,毕竟也是皇上赐婚,马虎不得。” 甄氏的脸色就有一点不好看了,摆明就是拿皇上压她,她仔细审视了林夫人,发现她不卑不亢地看着自己,甄氏心中一惊,当真小看了一个母亲! “我原也是这样想,既然大儿媳你先提出来,不如就说说你的想法。” 此时林芳语是插不上半句话,只要她开口,甄氏就会冠上“目无尊长”的罪名,加之又是她的亲事,通常都只能缄默不言。 林夫人笑了笑:“语儿是嫡长女,按照祖训,林家嫡女,会有八十抬的嫁妆。而这八十抬,须得从公中支出,媳妇草拟了一些清单,婆婆要是没有什么异议的话……” 甄氏不等听完,险些要跳将起来,在她看来,林宅是她的天下,却不是林府人的地盘。况且多年以前都已经分家了,现在就没有资格来要嫁妆。她几乎忘记,当年是她薄情寡义,把一个少年逼上绝路,才导致分裂。更加忘记,是她屁颠屁颠要来摆长辈的谱,现在又不乐意了。 林芳语也是吓了一跳,母亲这次是怎么了,居然这么大胆,直接问祖母要,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母亲顶撞祖母。 为了维持在孙辈面前的颜面,甄氏的脸才没有那么臭,但明显比之前冷却了不少,只听她不咸不淡地说道:“按理说是这样。只是你公公不在了多年,这个家要维持下来,已经很不容易。若非我拿出自己的陪嫁,恐怕也支撑不到现在了。所以,其实我们林家,早就今时不同往日了。” 甄氏说着,做出为难的样子:“你我都是苦命的人,这么几年过去。我想你也明白,一个寡妇带着儿女是如何艰辛!且不说公中还有多少银子,就单单是一家人每月开销,也是极大的一笔数目。” “语儿也是我的孙女,我没有不疼爱的道理,更加不会厚此薄彼。这两年你们那边,也是我这个孀居的在操持。所以我想,你的陪嫁,折合出来也有几十抬了吧!再有就是,芮儿不日也要进宫,虽说位份不高,到底是皇上的人。我们不能寒碜了去。凑来凑去的,也勉强只有个四五十抬。可是语儿又……所以我思来想去,也不知如何是好。” 林芳语心中腹诽,摆明是要一毛不拔了,就不知母亲会如何应对? 第一百九十六章 送物上门 “婆婆的意思是,要把这些都给了语儿了吗?”林夫人笑了笑:“以往媳妇还以为,因为夫君不是婆婆的亲骨肉,您会有些私心。如今看来,全然是媳妇不懂事,没有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一面拉过林芳语,道:“语儿,还不快来谢谢你祖母,看她老人家多疼你。” 母亲难得的勇敢一次,为了她要直面自己的恶婆婆,林芳语心中不知有多快活,配合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她含羞地走过来,款步至甄氏侧面,用帕子遮了脸,“羞答答”地说道:“语儿多谢祖母疼爱。” 甄氏全然没有料到林夫人会从中插一脚,跟她对着干。她咽了咽怒气,表情说不出的自然:“语儿的婚期就在下个月,是该紧醒着先的。” 都说到这个份上,肯定是要把自己吹捧一番的:“想当初……” 她开了一个头,很想林夫人跟着她一起“追忆往事”,但是林夫人身边的蔡姑姑走来,林夫人便上前一步,双手递上清单:“这是媳妇拟的清单,婆婆请过目。” 嫁妆繁复,都要从公中支取,不要说全部了,就是剜上一块肉,甄氏也是会心疼的__那是她留给孙子的! 将清单瞟了一眼,甄氏装模作样地说道:“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林夫人站起来:“如此,媳妇便不打扰婆婆休息了,这就带着语儿退下。” “嗯。”甄氏轻轻地应了一声,生怕她们再不走,自己就绷不住了。 一直跟着林夫人到了她的寝卧,林夫人将一众人支开,开始翻箱倒柜,嘴里焦急道:“我明明记得这个匣子里有几张地契的,到底在哪里,为何都找不到。” 林芳语想起已经许久不见蒋嬷嬷的人影,她心中一动,笑着走上前:“母亲,女儿用不着这些的。” 林夫人眼里含泪:“傻丫头,出嫁的女儿没有嫁妆,是会被人笑话的。何况……”何况你嫁过去的也不是寻常人家,而是侯府!林夫人表面不说,其实心里比谁都要清楚,儿子这么久还杳无音讯,女儿一点都不担心,还传出婚事来。慢慢地她就明白了,这两件事之间,一定有什么密不可分的关系。或者,是女儿用自己的终身大事来换取儿子的安康!林夫人更加不想委屈了女儿,可如果这是唯一的办法,那么…… 她心中酸涩,强颜欢笑道:“原本母亲还有些嫁妆,也是留给你们姐妹的。可是……幸好,公中还有一些,总算也不是太寒碜。” “母亲不必担心,女儿不介意,想来,这是皇上赐婚,侯府那边,对女儿的嫁妆,也不会有意见。”林芳语舍不得看母亲流泪,她知道,继续留下来只会给母亲增添伤感,安慰了几句便借口出来。 “紫荆,你让巧儿,密切监视江南亭的一举一动。” “小姐是怀疑……” 林芳语敛眉:“他终归也是姓江南的,防着点总是好的。” 紫荆道:“也是,表少爷终归也是姓江南的,姑太太和表小姐的事情他不可能一点也不介意。” 说着话音一转,道:“其实小姐您早就搜集到蒋嬷嬷监守自盗的证据,为何不告诉夫人呢?奴婢知道小姐是担心夫人的身子,可是如果夫人不知道实情,把这些空壳子似的嫁妆抬到侯府,被人知道,小姐是会被笑话的,到时候全汴都城都会知道……” 林芳语默不作声了,她一门心思都在复仇上,根本没有想到,这一世皇上会给她赐婚。因为心中有着抵触情绪,所以一直不怎么敢直面。拖来拖去,就造成今日的局面了。 紫荆是真心实意替自家小姐着想,不免要多念叨两句:“小姐,要不然咱们去信给白少爷,让他……” 林芳语不客气的打断:“不要自作主张,此事我心中有数。” 紫荆翻个白眼,当奴婢是第一天跟着您吗?您不就是想时间过去,拖到那一天,有没有嫁妆都不了了之。这些话就在心里想想,紫荆是不敢说出口的。 这一头的甄氏,哪里舍得真的从公中拨出东西给林芳语做嫁妆?她也就是那么一说,但是样子还是要做的。手底下还有几个庄子铺子,甄氏让人修缮了,添油加醋地说道了一通,在林夫人的“千恩万谢”下,将钥匙交给了林夫人。 林夫人转头就给了林芳语,林芳语带着紫荆回到院子,清点物资。 “西山别院两间、北浩巷地契一张、东大街茶果铺、成衣铺各一间……” 紫荆喜滋滋地清点着,开心得合不拢嘴:“小姐,这一次老夫人是动真格的了,没想到夫人还是有说话分量的,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您的嫁妆就像模像样了。” 林芳语喝茶,不接紫荆的话头。将近天黑巧儿回来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小姐,果然不出你所料,这些商铺或别院多少都是有问题的。” “西山地处偏僻,根本人迹罕至,那别院空着就只能空着,周围连个种庄稼的百姓也没有。” “北浩巷紧连着北街,那里是烟花之地,什么三教九流都有,每次官府查封,都是将整条街的铺子一并封了。” “东大街倒是个好位置,可是经营的都是老夫人的人,钱财根本落不到小姐身上。” “还有那间成衣铺,听说闹鬼,生意一直冷冷清清,就差关门了。” 巧儿一咕噜说完,眼巴巴看着林芳语。紫荆惊讶地说不出话,她愣了半天,一开口就是:“老夫人怎么可以这样,她这是故意的!” 林芳语早料到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因而没有什么吃惊的。她搁下茶杯,道:“芮妹妹进宫的时辰定下来了么?” 紫荆不知道自家小姐的用意,她回想道:“好像也就是小姐出嫁之后几天。” “小姐难道是要劫了堂小姐的嫁妆?”紫荆双眼冒光,似乎等不到林芳语首肯,就要摩拳擦掌打劫似的。 巧儿面对紫荆天马行空的想法,笑得很无奈,紫荆不服气:“我也是担心小姐会被人笑话。难道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巧儿从袖口掏出一叠纸,端端正正地呈给林芳语:“这是奴婢刚才在院子门口捡到的。” 紫荆先一步打开,继而笑道:“小姐,天上掉馅儿饼了。您看……” 第一百九十七章 无功受禄 林芳语定睛一看,这哪里是馅饼,分明是陷阱嘛。一大叠白花花的银票,来自各大钱庄,银票下面,整整齐齐堆叠着几张纸,田契地契银号商铺一个不落。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姐,奴婢先替您收着,看到时候还有谁敢小瞧了咱们去!”紫荆自告奋勇地说道。 “你站住!”林芳语呵斥了一声,问巧儿:“当真是你在门口捡到的?” 巧儿的表情很是无辜:“是,在门口,被一支飞镖插着。奴婢不知道是何物,就拿进来了。” “小姐,定然是有人刻意送来的,反正不要白不要呢!”紫荆听完,立马喜滋滋地说道。 林芳语没有接她的话,深深地将二人看了一眼,打从江南雪和宫妙音倒霉后,紫荆也像是变了一个人,在她面前,时常有意无意地藏拙。而巧儿,她当年是那样急不可耐地要到台前来伺候,如今被隐匿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丝毫抱怨,两个人都让她觉得奇怪。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我想静静,都退下吧。”她心中有了主意。 巧儿和紫荆对视一眼,依依不舍地离去。紫荆关门之前,还说了一句:“奴婢就在门口守着,小姐有事便吩咐奴婢。” 而巧儿仿佛知道她不会留下任何一个一样,率先走了。 林芳语将银票藏在袖中,转身进入内室。门后有一扇小窗,她轻轻推开,蹑手蹑脚地爬上窗户,幸亏离地面不远,否则也不是那么容易。 从窗口出来,可以轻易避过紫荆等人。只是也有些冒险,林宅林府只一墙之隔,这里刚好就是那一墙距离,也就是说,要出门的捷径,林宅就是必经之路。 周围静悄悄的,还好没有人。林芳语疾步走着,不小心就撞上了一个人,她尽量低着身子,还是被人认了出来:“堂姐!” 白皙清瘦,唯有一双眼泛着温和的光,不是林芳芮,又是何人? 林芳语没想到会遇上她,本想离去,林芳芮反而很有兴致地拉着她的手:“堂姐你这是……” 见她身边一个跟随的人也没有,便体贴道:“不如我叫人送堂姐出去吧,我知道你不带自己人定然也有自己的理由。可是我有些担心,就让人送堂姐到热闹的街市,好吗?” 如果继续推脱是浪费时间,林芳芮大概是好心,毕竟她们之间,没有什么实质性利益冲突。等到出了门,再甩开就是。林芳语如此想着,便答应了。她也是这么做的,出了路口就进了一间大药房,说是身体不舒服,让人抓药。 外出的时候总是以面纱遮盖,林芳语也不例外。那药房的掌柜见到她面纱上一朵胭脂,歉然道:“对不住,小姐,您要的那味药材,刚好卖光了。新的一批正在路上。您若是不着急的话,请到后堂稍后片刻。” 林芳语道:“掌柜的,我要的可是五味子,你们的药铺,当真没有?” 那掌柜的面色又是一变,恭谨而谦卑:“着实没了,只不过,楼上有一位客人,刚好还有些,小姐若是急用,小的也可帮小姐说道一二。” 林芳语道:“那就有劳了。” 她跟着掌柜的上了雅间,进了屋子。片刻,掌柜的退出来,道:“实在是抱歉,小的无能。不如小姐自己……” 林芳语点点头,走了进去。这是一间五尺来宽的屋子,中间用一扇屏风隔开来,内里只有一张矮榻并两张梨花椅,旁边香炉里袅袅清香。 那矮榻上坐着一个男子,正悠闲地品着茶。林芳语走过去,将银票并契约扔给他:“这是不是你送的?” 不及回答,那男子忽然扔出飞镖,自她的侧面一搾处飞出,瞬间穿透窗户,接着,门外传来两声惨叫,然后是被拖走的声音,接着,又恢复了宁静。 林芳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她不是养在深闺大门不出的女子,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也能知道一些,可是…… “你杀了他们?”她带着颤音问道。 回答她的是平淡无波的音调:“窥伺别人秘密的人,都该死。要怪就怪他们命不好,跟错了主子,而那主子,又是蠢货!” 林芳语无语,杀了人还这么理所当然,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 “怎么?你同情他们?别忘了,他们可是来跟踪你的。”他毫不客气地说道,一点也没为刚才杀了人感到自责。 “我没有同情,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林芳语走过去,根本不看那杯他斟的茶,而是自顾自地重新倒了一杯。是够意外的,林芳芮居然派人跟踪她,是甄氏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的意思,又或者是别人的意思? “你今日来找我,是有何事?”他问道。 “白逍遥,你就是个魔鬼。”林芳语冷淡道:“若是我想来告诉你,要你去皇上那里,取消我们的亲事,你可答应?” “为何?是因为我这张已经毁灭的脸?还是我再也不能继承永晟侯府的爵位?”他的声音里没有波澜,像是与自己毫不相干。 “不是。”林芳语摇头:“我只是不想嫁,正如你不想娶一样,难道不是么?”她不曾对他悸动,他也不曾表现出动心,他们之间,有过合作,算是同盟,但全然不是爱情。 “呵呵呵……”他低低地笑,牵动脸上的刀疤,有些狰狞:“你有何良策?”这个女人,简直狂妄自大,居然妄想让他去说服皇上。皇上金口玉言,当着那么多人赐婚,岂是说改口就改口的? “不要找出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知道没有人可以勉强你,不是么?”只有说服他,才有转圜的余地,虽然可能性只是万分之一。如果紫荆知道,她到此时此刻还在想如何退婚,并且还是因为这个理由不肯带她,不知道会不会气的吐血? “你怎知就没有我不想做的事?你又了解我多少?”生硬地抓起她的手,他的眉梢紧皱,用力地箍紧。 林芳语吃痛,挣扎,他抓得更紧:“想要皇上取消婚事的可能,只有一种……”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安定郡主 “是什么?”他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他的气息喷薄出来,除了嘲笑,她竟感到一丝无奈。 “那就是……” 房门忽然被推开,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逍遥哥哥,你竟是在这里,我……”她的语音在见到屋内的林芳语而戛然而止。 林芳语退后一步,行礼道:“郡主。” 安定郡主的脸上闪过一抹吃惊,对于林芳语她视若无睹,径直走到白逍遥身边,抓着他的袖子,撒娇道:“人家找了你很久!” 白逍遥深沉的眸子蓦然闪过厌恶,掩藏在半边面具下的脸,那青葱的胡茬抖动着,他甩开安定的手,道:“我跟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见面,难道也要经过郡主的同意吗?” 安定受惊一样看着白逍遥,辩驳道:“不是的,我只是担心你。而且,我父王说……” “你父王?”白逍遥冷冷说道:“好,当真是好,我竟不知汴都,处处都是宁王的天下!” 安定很委屈:“我只是想要关心你,那么多年了,我的心意你难道不明白?” 白逍遥看着她,就像之前靠近林芳语一样,在她耳根边说道:“你当真是想嫁给我吗?没有任何目的的?” “我……”安定的回答是那样心虚,她甚至不敢看白逍遥的眼睛。于是她将矛头对准了林芳语:“是因为她吗?” 不及回答,她跺了跺脚,恨恨道:“我不会让别人把你抢走的,死也不会!” 来时匆匆,去时也匆匆。 被安定闹了这么一出,林芳语也没了问的心情,而且白逍遥也不愿再提,只是提示她:“这些钱足够你给自己置办丰厚的嫁妆。还有,在成亲之前,最好不要再像今天一样,单独出来。否则,谁也保证不了你的安全!” 他那不羁的笑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就在这一刻,林芳语才明白,自己一开始就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一直以来,她都把自己放进危险之中,还以为暗中运筹帷幄,就能决胜千里。而今才发现,她也只是其中的一颗棋子。不管是她还是弟弟,注定无法避免。 不管是甄氏还是宫夫人,都不及她即将面临的那个人,不,也许是那些人,而那些人,才刚刚出现。 安定突兀的出现,正好说明了这一点。她的背后,白逍遥的背后,都被人严密监视了。只是因为还不曾触及到那些人的利益,所以还没有开始战斗。 她叹口气,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离安逸的生活又远了一大段距离啊,这条复仇的路,为何越来越艰辛了呢? 宁王,安定郡主的父王,当今天子的堂叔,先皇的亲叔父,据说他一直在封地,就是天子尹绍瑞继位也没有出现,只上表了拥立新君的决心。这些年他从不在汴都出现,但因为他结交广泛,为人随和,在京中也有一定威信。 林芳语想,是时候去搜罗一下这位宁王的信息了。 究于利益,她和白逍遥的婚姻,必须要成立。想通这一点,他便放心地收下那些田契地契,一股脑让紫荆去采办了。 这边在兴高采烈地置办东西,甄氏那边却闹了个不可开交。 原来蒋嬷嬷果真被甄氏收买,从林夫人那里搜罗许多东西来讨好新主,也许甄氏也是想拉拢,便将大小事务一并交给她的心腹秦嬷嬷和蒋嬷嬷。 而蒋嬷嬷呢,也不是全心全意投诚,只因甄氏拿她的家人威胁。所以蒋嬷嬷怀有异心,灌醉了秦嬷嬷,将甄氏名下房产田地商铺所在所处打听了个干净,又悄悄往明月楼报了信。 明月楼号称民间组织,其实暗中也有朝廷帮助,专门做打探消息和劫富济贫的事儿,有了蒋嬷嬷的密信,在几日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几个人潜进林宅,给顺了个干干净净。 白逍遥正是这一任的楼主,他命人快速出手,又花钱重新置买了田地房产,送给了林芳语。 最初林芳语是不知内情的,等到明白的时候,紫荆都买的差不多了。她叹气,这只狐狸,这是故意逼她,就算事情不是她授意,甄氏总能查到蛛丝马迹,到时候也要算到她的头上。白逍遥这是彻底把她在娘家的后路切断了。 难道局势已经很紧张了吗? 她不得而知,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来想,因为,那日哭哭啼啼的安定,给她下帖子了! 郡主邀请,她不得不去。林芳语穿了素淡的衣裙,简单的收拾了之后,就带着紫荆出门了。这一回,她反而比较希望白逍遥也能出现,毕竟事情因他而起,现在,安定郡主却笃定她才是罪魁祸首一样。 安定约定的地方很偏僻,像是一个马场。她穿着一件罩衫,腿上套了长长的军靴,头发没有挽成发髻,而是高高地扎起,越发衬得英姿飒爽。 见到林芳语,她快速跳下马,手上拿着一根鞭子,绕着林芳语看了一圈,鄙夷道:“真不知逍遥哥哥为何看上你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原本我还觉得你很好看,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 林芳语被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逗笑了,安定不乐意,板着脸道:“亏我以前还在皇兄面前帮你,结果你却是忘恩负义!” 林芳语止住笑,和善地道:“我也以为,我会跟郡主成为朋友。郡主美丽善良,在宫中帮助我的事情,我一直铭记于心,只是为何如今却要咄咄逼人了呢?” “那是因为……”安定瞪着眼:“我帮过你,你就把逍遥哥哥让给我吧!我保证,我一定会对他好!”她信誓旦旦地保证,可怜巴巴地看着林芳语,语气中还带了那么一股子哀求,又有几分俏皮。 林芳语为难:“郡主……这件事情,我不能答应,因为……我也不能做主!” 安定撇撇嘴,忽然负气道:“我一直以为,将来站在逍遥哥哥身边的人,该是个巾帼英雄!你敢不敢跟我比试一场,只要你赢了我,我就再也不来找你,再也不打扰你和逍遥哥哥!” 她双目灼灼地看着她,林芳语傻了:“比什么?”哎哟天呢,该不是要在马上论胜负吧? 安定等得不耐烦,兀自上了马,丢给她一根马鞭:“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或者你可以直接认输。永晟侯府的大少奶奶,我是当定了!”说着一挥马鞭,风驰电掣般飞了出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马场遇险 “郡主……”林芳语来不及阻止,远远看着安定的马跑了出去。安定打小在宫中长大,也跟着学了几年骑马。她嚣张地看着还在原地的林芳语,忍不住吹出一声口哨。 林芳语无心与她一较高下,也不能放任着她不管。安定当她是怕了,不但不肯听她的话,反而一扬鞭子,朝更远的地方驶去。 “紫荆,你快去找人来。”也不能明说,可安定是郡主,她要胡闹起来,自己还真吃不住。林芳语无奈叹气,也翻身上马。紫荆在后面保证,一定用最快时间找人来。 跨上马背,熟练地拿起马鞭,指挥马儿奔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射出去,眨眼之间就到了安定旁边。 安定以为林芳语不肯上马,是因为不会,她眼睁睁看着林芳语离自己越来越近,几乎口吃:“你……你是怎么……” “郡主不是早就打听过我的事了吗?难道他们没有告诉郡主,家父在世时,也曾督促我勤于骑射。”岂止是督促,父亲对她最是严苛,因为她是长女,所以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你……”安定涨红了脸,她感到自己像是被戏耍的猴子,胸脯上下起伏个不停,“你”了半天才说了句:“你骗人!” 林芳语抬头看天,实在不知如何解释了。好像强迫人家出来比赛的人不是她吧,如今输了就要诬赖,还要哭鼻子。可见安定也是心口如一的人。冲着这份纯洁,林芳语温柔劝道:“郡主,这马场已经久不曾用,郡主是金枝玉叶,何苦要纡尊降贵,到这种地方来呢!王府的人若是找不到郡主,只怕是要着急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一面想,煽动安定来挑事的是谁呢?又有什么目的?如果是宫夫人或者甄氏,怎么可能不告诉安定她会马术?而如果她们都不是,那又究竟是谁?藏着什么用心? 偏偏安定不这么想,她固执以为林芳语是在嘲笑她,让她回家。都夸下海口,自以为会胜出,结果三两下就被人家比下去了。安定的自尊心本来就受到极大侮辱,加之她潜意识把林芳语当做自己的假想敌。是以,她听到此处,非但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倔强地说道:“我不过是一时大意,才让你乘虚而入,真金不怕火炼,既然你这么有本事,我们就比大一点,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她说着,负气用力地抽打马背,马儿吃痛嘶鸣,眨眼之间,就把林芳语远远丢在后面! “郡主!”林芳语惊叫一声,也策马狂奔而去,再远处就出了这马场的范围,那之外是什么样子什么情况她根本不知! “郡主!快停下,危险!”她在风中大力呼喊道。 此时此刻的安定抱着必胜的决心,只想把林芳语甩得越远越好,哪里肯听她的话!她回头,大声回应道:“那也要等你追上我再说!” 马儿翻过围场,出了马场范围,进入一片树林,安定在马上固然颠簸,一想到将情敌斗了下去,心中十分得意,她哪里会想到,危险正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从四面八方来的弓箭手逐渐围拢,缩成一个圈。只要领头的一声令下,他们瞬间就可让人消失。 随后而来的林芳语感到一股肃杀的寒意,她心中一动,夹紧了马肚子,冲了进去。 藏在暗处的人显然没料到有别人出现,纷纷转头,征求领头人的意思。那领头人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来。 “郡主,快走!有危险!”林芳语抓紧安定的手,用力把她扯到自己的马上,在树林里狂奔起来! 领头人一愣,跟着数十人紧紧追了上去。 前一秒还在挣扎的安定,看到这样的情况,吓了个半死,她抱住林芳语的背,带着颤音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后面的黑衣人说话了:“弟兄们,杀了那个穿红衣的!” 红衣,就是安定。安定一听说是冲着她来的,是彻底蒙了,林芳语骑着马,冷静说道:“你听着,如果还想活命的话,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谁肯去死?安定为了活命,本该把那些争权夺爱抛到九霄云外,可她却说:“我,我……”如果因为这样,她就要失去逍遥哥哥,那和让她去死,也没有多大分别。 林芳语一眼将她看穿:“纵然是没有我,他也不可能娶你!他身边需要的,绝不是一个有强大背景的女子!”说着话风一转:“往前面有一片树丛,等会我引来他们,你找机会跳进去,还有,你的衣服太显眼,必须脱下来!” 也不管安定答不答应,林芳语忽然转身,掀起衣裙盖住安定大半个身子,二人同时滚入一人多深的树丛之中…… 黑衣人一阵意外,接着跟着追下去,却见那红衣女子用布包着头,长长的军靴被泥土冲刷得不成样子,却忙着向更远的地方逃命,黑衣人顺势就追了出去…… 被摆弄的树丛,过了好大会才停止摆动,安定抚摸着自己怦怦跳的心,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确信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这才长吁出一口气,走到那树丛的下方,在见深三米的水沟里捧了一大把水,大口大口地喝下去。 水面映出自己脏乱的脸颊,安定就着水洗了,瞬间醒了大半,她坐下来,觉得鞋子有些硌脚,便脱下来。这双绣花鞋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安定的心里像是被针扎得难受,她喃喃道:“她会不会有事……” 危急关头,她竟然用自己做诱饵,引开黑衣人,给她逃生的机会。安定忽然觉得自己很没骨气,怎么能够这样自私,可是心中忽然有一个念头告诉她:如果那个人遇到危险,逍遥哥哥也许就是她的了。可是,如果知道因她而起,逍遥哥哥,会不会怪罪自己? 她内心无比的纠结,最后,林芳语那句话跳出来。安定终于下定决心,她要回去救林芳语! 她努力地跑着,循着记忆倒回,可是一路到头都没有人影,安定有些慌,她默默念叨:“林芳语,你千万不要有事,我不是故意的,你千万不要有事……” 蓦然间她看到一个人影,安定面上一喜:“林芳语,是不是你?怎么是你?”安定整个人如遭雷击! 第二百章 心悦诚服 白逍遥骑在马上,身后还跟着一队人马。 紫荆见只有安定一人,心里开始慌乱起来:“郡主,我家小姐是跟你一起的,她现在人呢?”她是奉小姐之命去搬救星的,现在救星来了,小姐却不见人影,叫她如何不着急? “我……”安定也开始后悔,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连累别人受累。她咬着唇,冒着被白逍遥责骂的风险,以一种豁出去的姿态说道:“逍遥哥哥,你快去救救林芳语吧,她可能有危险!” 白逍遥冷然的面具下,看不清什么表情,只听到他冷淡的声音:“什么时候?” 安定心里难受,白逍遥统共也没有给过她几次好脸色,时常是爱答不理的,可也不至于一点颜面不留给她,如今为了别人……她带着哭腔把事情的经过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遍,最后道:“我不是故……” “意”字还没有说出口,白逍遥自己策马而去。安定的伤心不是一点半点,回来途中,她为了寻找线索,早点找到林芳语,身上也挂了彩,就连脸上也不可避免地多了几道口子。她一直爱慕着的逍遥哥哥却……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咬着唇,一跺脚道:“逍遥哥哥,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为了给安定留下足够逃亡的时间,林芳语几乎是拼尽了力气朝相反的方向跑去。因怕被看出破绽,还得特意装作安定跌跌撞撞的样子,在树丛里横冲直撞。也不是铁打的身子,背后都是身形矫健的成年男子,林芳语很快感觉到力不从心。 可她不能停,她在计算着安定的时间,如果足够聪明的话,安定必然会找到人多的地方,到时候就算黑衣人发现掉了包,也无济于事了。 身上的力气消耗得很快,脚步也没有之前那么顺溜了,林芳语几乎可以感觉到,背后黑衣人追随的脚步,有一刻她也在想,会不会他们也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那她不是死得太没有价值了吗?这样想着,又担心妹妹没人照顾,母亲没人孝顺,如此想了许多,直到口干舌燥,筋疲力尽。 她的步伐,开始慢慢地,以下降趋势呈现。 黑衣人穷追不舍,仿佛也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眼看着她步履混乱,纷纷抽出了刀…… “唰唰唰唰!”四箭齐发,黑衣人闷声倒地。 前面的黑衣人不明就里,转头去看自己的同伴,来不及还手的功夫,胸膛或小腹中箭,跌落在地,烟尘滚滚! 林芳语倚靠在树干旁,大口呼吸,大口喘气。 紫荆一个箭步冲上去,大叫一声:“小姐!”手帕就往林芳语面颊上擦去,一面数落个不停:“小姐,还好您没事,可把奴婢担心死了。” 白逍遥放下弓箭,面具下的脸悠悠泛着冷光。他丢下一句“不自量力”转身去了另一颗树干下,仰起头咕噜咕噜喝水。 林芳语扯出笑,安慰紫荆:“我这不是都没事了吗。”她接过紫荆递过来的水壶,小口用了些,还是没有看到安定的影子,不免问:“郡主呢?” 紫荆没好气地说道:“还在后面呢!”语间多有责备。 林芳语知她是已经了解事情来龙去脉,道:“郡主毕竟是金枝玉叶,哪里受过这份罪,她安然无恙就好。” 远处白逍遥听了,轻轻地哼了一声。 “她是金枝玉叶,难道小姐您就是皮糙肉厚活该受这份罪?”紫荆一百个不满意,安定郡主可是要跟您抢夫君的人,怎么可以对她这么好! “好了,你少说两句。”远远见到安定一瘸一拐地过来,很抱歉的看了她一眼,还是走到了白逍遥面前:“逍遥哥哥,你还在生气吗?” 林芳语实在搞不懂,要说以前的白逍遥,玉树临风,年少有为,被许多世家小姐垂青还情有可原。如今他废了半边脸,瘸了一条腿,安定居然还是这么死心塌地地迷恋,真叫人费解。 “……”白逍遥仍旧是爱答不理的。安定很受伤,眼眶红红的,她小声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你的恩人在那边。”白逍遥努了努嘴,一个是牛皮糖,一一个是冰山脸,也该是水火不容的。 安定挪了挪脚,纠结着向林芳语走来。 “那个,谢谢你!”她真诚地说道,继而想起从天而降的黑衣人,过了那惊心动魄的时候,早把害怕忘得一干二净,道:“要不是他们的话,我不一定会输给你。” 林芳语微笑:“我知道,郡主的骑射在我之上,应该是我甘拜下风才对。” 紫荆重重地哼了一声。安定那刚扬起的笑脸碰了冷钉子,她的面上有些不舍,往白逍遥那边定定看着,足足有一刻,她才不情不愿地把脸转回来:“愿赌服输,输了就是输了。以后我都不会再纠缠逍遥哥哥,他是你一个人的了。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我不会再对他有非分之想了,就算我要来,也是以朋友的身份,好不好?” 可怜巴巴的祈求着,一双眼睛灼灼地看着林芳语,那模样要有多虔诚就有多虔诚。林芳语一时语塞,她原本救安定,也不是为了要她的报酬,或者是作为赌注。但似乎安定不这么想。 “郡主不必放在心上,今日的事情,谁都不想。而且发生这样的大事,不知是否会惊动旁人?不如郡主再细细地想一想,今日出门前,和谁见过面?或者得罪过什么人?”那群黑衣人明显是冲着安定来的,好在她没有受伤,否则自己在场,也难逃干系。一个永晟侯府已经很麻烦了,她不要林府再跟其他世家有什么纠葛。 安定冥思苦想了一阵,摇头。 见林芳语微笑看她,安定没由来觉得轻松。再想起她为了救自己,置个人生死于不顾,她还为难她,安定心中难为情,道:“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好。” 想她十五年纪,金枝玉叶,没有得不到的。反而是那些最平凡的亲情和友谊,却很少感受到。最起码让她去救自己的情敌,她是做不到的。 “郡主当日帮我一次,今日我救郡主,我们也算是扯平了。”这个安定,心思单纯,爱憎分明,不怎么让人讨厌。 “那怎么一样,那是因为……”安定想起其中错节,怕白逍遥听见,慌忙住了口,另起话题道:“总之就是谢谢你,以后你就是我安定的朋友了!” 说完蹦蹦跳跳要去挽白逍遥的手臂,被后者一脸嫌弃。安定不死心,继续上前,也不忘冲林芳语眨眼。 先前还诸多挑剔的紫荆笑道:“小姐真是高手,看样子郡主已经对您心悦诚服了。” 。 第二百零一章 嫡女出嫁 日子一眨眼就到了,林芳语没有多少新嫁娘的喜悦。到了重阳节这一天,林府张灯结彩,下人们忙得脚不沾地。 辰时还不到,林芳语就被嬷嬷叫醒,开始梳妆打扮。大红的喜服,繁复花样的绣鞋,流光溢彩的凤冠霞帔。林芳语只觉得脖子都快要被压断,却还不能有怨言,只得老实地坐着。 她一面任由嬷嬷摆弄自己的脸颊,一面想着心事。亏得有安定的软磨硬泡,总算是在出嫁前见到弟弟一面,但今生唯一一次的大喜,弟弟仍旧不能亲眼见证,始终还是心生遗憾。 值得欣慰的是妹妹林芳菲已经长大,思想也成熟了许多,她不用担心自己离开后,这个家会轻易被人算计了去_也没有什么再被算计了。 嬷嬷往她怀里揣了些东西,无非是吉祥如意的物件。紫荆在一边忙得不亦乐乎,巧儿指挥道:“这些都别忙,替小姐准备些点心,总能垫垫底。” 新婚之夜,新郎没有回房掀开盖头前,新娘就得规规矩矩在床上坐着,要是饿得慌通常都是用些点心,夫家也不会在意。 紫荆便笑“难不成偌大的侯府,竟没有我们这里的点心好吃?还是他们家是什么豺狼虎豹,连新妇也要为难?” 紫荆是什么都敢说的,横竖屋子里没有外人,来的是蔡姑姑,蒋嬷嬷早被林夫人打发出去了。 林芳语看巧儿熟悉的动作,流利的语言,道:“巧儿,宫家何曾办过这样的大事?还是你听说过,所以耳熟能详到这种地步?” “是啊,巧儿,你居然知道这么多!”紫荆也跟着怀疑起来。 巧儿面有尴尬:“奴婢也就是听说的,功夫做足了,总归不会吃亏,奴婢是替小姐着想,若是小姐不喜欢,奴婢不说也就是了。” 紫荆道:“好端端说这些做什么?小姐对你不好吗?还是你这会子就想着巴结新主人去了?” 巧儿的脸红成大番茄,她一跺脚:“婢去外面看看花轿来了没有。” 林芳语看着她,陷入沉思。紫荆不明所以,笑道:“小姐,巧儿好像有事瞒着咱们。”她与巧儿同为陪嫁的丫头,她什么都不知道,巧儿貌似知道得太多了。不过因为是大婚,不宜生事,紫荆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花轿很快到了林府的门口,林芳语被喜娘搀扶着,往大厅而去。甄氏坐在高堂之上,从门缝里挤出笑意来_她还在肉痛自己的田契地契被人掳走。 林芳语跪别,甄氏念叨了两句,便有嬷嬷从托盘上拿过红封,林芳语双手接过,递给身边的紫荆,跪别祖母的过程,就算正式结束了。 二老爷三老爷不是生父,又是男子,二夫人白氏便代替了,也交代了几句话。 之后,林芳语来到林夫人的内院,女儿大婚这一日,生母是不能哭的,林夫人的眼泪是忍了再忍,才没有掉落下来。她摸着女儿的脸,又是难过又是欣慰地叮嘱道:“到了侯府,万事以丈夫为尊,你要孝顺公婆,关爱姑嫂,体恤丈夫。和和美美,才能把日子过好。” 其实这些话甄氏和白氏也说过,内容都大同小异,但是只有林夫人是实打实的真心实意,亏得她狠狠掐住自己,不然不知要怎么流泪! 万语千言哽咽在喉中,原本要说的话,竟然全都开不了口。也许是想说的太多了,也许是对这个家充满了眷恋,林芳语心中被压抑得难受,因怕母亲更加伤心,便只好说了一句:“母亲千万爱惜自己的身子,女儿不孝,不能常常承欢膝下了。” 林夫人也是心绪难平,就差抹眼泪了:“我知道,母亲还有你妹妹在,只是你……”失去父亲后,大女儿过早地成熟了,反而让她这个母亲成了缩在龟克里的人,如今女儿沉稳有度,典雅高洁,少了这个年龄该有的单纯,林夫人不知是喜是忧。 “好好伺候母亲。”她把目光对准妹妹,林芳菲扶着林夫人,点头:“我知道。” 没有多余的话,想说的,在之前已经说过了。 这时下人来报说,花轿已经到了门口,林芳语立时便被几个嬷嬷搀扶着起来,往门外走去。在热热闹闹的人群中,她依稀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林芳语刚想着要提醒妹妹小心此人,却被众人推搡着,一直往外走,转眼就隔了老远。 迎亲的队伍十分壮观,办张脸孔瘸了一条腿的白逍遥成了别人口中最大的谈资。是啊,光是露出来的小半张脸,已经有好几条长短不一的伤疤,还瘸了一条腿,想想都害怕。何况,听说这白大少自从出事之后,性情大变,最喜杀戮。死在他刀下的亡魂不计其数。因他官至三品,办事通常在更深露重的夜晚,刀法怪异,笑容森冷,形同鬼魅,因而别有代号:“鬼将军”。 也有人替林家大小姐扼腕叹息,好好一个女儿家,也没有什么残疾,却要跟这样一个残暴的男人过一辈子,又说林府早不及当年,也不过是贪图荣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也有说还不是因为父亲没了,母亲多病,婚事才被狠心的祖母随便做了主。也有说是因为她拒绝入宫被皇上记恨所以刻意为之。 但不管旁人怎么说,嫡女出嫁,十里红妆是有目共睹的。白逍遥给的银票,除了置办这些,还余下许多,从这一点上来说,她的夫君,最起码不是个抠门的主。哪怕他出钱以林府名义买了这些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多多少少林芳语还是得了实惠,她窃喜地想着。 就这样嫁人了?恍恍惚惚的如同还在梦境之中,只闻得喜娘喜气洋洋的声音,轿夫压了轿,接着轿子落地,一只粗大的手在盖头的流苏下若隐若现。 林芳语伸出自己的手,他的手并不宽厚,仿佛有数不清的茧子,硌得她生疼。 “新娘跨火盆!” “新娘过台阶!” “新娘……” 按部就班地听着喜娘的安排,她机械地移动着自己的身子。在轿子里坐了这么久,浑身都疼,脖子上头发上的重物压的她快要喘不过气,可这些并不能阻止接下来的行径_拜天地! 。 第二百零二章 结发夫妻 永晟侯府的大厅围满宾客,好在因府邸幅员辽阔,能在正厅的又都是达官显贵,因而也没有水泄不通。林芳语头戴凤冠,脚下也是红艳艳的绣鞋。目光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喜庆。 即使如今已经不复当年容貌,即使有一条腿行走不是那么的方便,即使这新郎从头到尾都没有以真面目示人__他戴着银质的面具,也不能阻止看客的热情,永晟侯府,到底还是造大了声势,毕竟是嫡长子娶亲嘛,当然,也或许是补偿些什么吧! “一拜天地!”司仪喜气洋洋地叫嚷了一声。 铺天盖地的恭贺声不绝于耳,间或有低低的交谈,抑或还有对她的观察。不知为何,幻想过多次复仇得胜,笑看人生的场景,却远远不及这猝不及防的婚姻。当她试着接受并且一度以为已经坦然时,才发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那一颗心,忽然在这一刻,有些挣扎。 脑海中陡然冒出一个人的身影,突突跳出来,哀怨地看她一眼,她甚至都来不及看清他的面容,对方已经在雾色沉沉里飘然而过,只留下一个背影。 “新娘子怎么了?该不是睡着了吧?”围观的人群里,有人猜测并玩笑道,潜台词就是:新娘是不是不愿意? 端坐大堂的永晟侯,俊美的容颜几不可闻地动了一下。 白逍遥冷淡地朝那声源看过去,后者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急急忙忙地躲开去。白逍遥嗤笑一声,抓住还在怔愣之中的林芳语,自然而然地将她的头压下去,自己也低下头,算是正式地拜了天地。 喜娘呆了一呆,新娘不行大礼,她身边也有嬷嬷会叮嘱,这新郎直接牵了人家的手过去,还真是见所未见。旋即又释然,白大少当年,那可是汴都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若不是遭逢巨变,性情大改的话,这门亲事也轮不到一个只有虚名没有权势和帮衬的林大小姐了。 是以,喜娘的脸仅仅呆了一下,就又恢复到笑脸:“二拜高堂!” 经过刚才的插曲,林芳语有些不好意思,那宽厚的大掌包裹着她的手,硌得她的手有些生疼。想到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她规规矩矩地回过身子,透过盖头之间的流苏,依稀看到堂上坐着两个人,林芳语缓缓地跪拜下去。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堂前三拜,自此算是永晟侯府的人了。接下来的,就是等待新郎回房后的仪式。 若有似无的龙涎香淡淡飘过,惊了一屋的宾客。天子莅临臣子的婚礼现场,这是多大的荣耀!可见之前种种,都是谣传,皇上对这个一起长大的为他曾征战过的白大人,到底有所不同。 风向标就这么明朗化了,就连永晟侯本人,也是让位到一边。 “今日朕闲来无事,索性便来看看。众卿家不必拘礼。”尹绍瑞说完,去看臣子们的表情。有俯首听命的,有战战兢兢的,也有神色如常的。他将这些人的神色看了个遍,忽然道:“怎么不见宫卿家?” “回皇上,宫大人偶感风寒,因而送信给微臣,只怕此时正在家中休养。” 林芳语低着头静静听着,本来皇上忽然过来她就有几分意外,如今说了这么一句,想还是有什么要事。心里的不安在逐步扩大,她忽然觉得,这次的婚礼虽然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加紧时间,可总透着那么一股子的古怪。 “皇上,今日可是白大人和林大小姐的良辰吉日,侯爷必然是着急抱孙子的。” 娇媚入骨的声音传来,林芳语在脑中回想,进宫次数太少,傻傻分不清皇上的妃嫔。比如正在说话的这位,这声音好似没有听到过。 须臾,就听到永晟侯威严的声音:“让桂妃娘娘见笑了,犬子无状,恐冲撞了皇上娘娘的圣体,还请皇上和娘娘移驾东厢,也好让微臣尽一份地主之谊。” 皇上笑的很轻:“桂妃,还是你了解你姑父,你大姑母过世多年,难得爱妃和侯爷还能侃侃,朕可真是要刮目相看了。” 桂妃娇嗔了一句,林芳语却听得永晟侯惶恐的语气:“微臣不敢!永晟侯府上下都是皇上的臣子,侯府世代忠于皇上,还望皇上明鉴!” 皇上再次轻笑:“白家和许家,都是忠臣良将,朕不过随口一说,永晟侯你多虑了。” 林芳语这才记起来,白逍遥的生母先夫人许氏,为御史许大人的胞妹,虽然她过世多年,但因后夫人也是许家女,所以白家和许家仍如往常一样往来,没有任何出入。而那所谓的桂妃,也定然就是不久前入宫就被封妃的许大人嫡女许晴了。 做表姐的要来看着表弟成亲,也无可厚非,可许桂妃这样高调,真的好么? 她还在想着,那边人群因皇上的到来去了一部分,她则被扶进了新房。 没过多久,只听到一声:“大少爷”,便知是白逍遥进来了,林芳语坐在床榻边,心如鹿撞,怎么会这样紧张? “大少爷!”紫荆改口得很利索,倒见林芳语意外。 “你们都退下吧!”他的话还是这样,没有一丝波动。 下人们鱼贯而出,顺带关上了门。按道理喜娘是要亲眼看着新郎揭开盖头,喝了合卺酒,才算仪式完全完成的。可是新郎自己开口撵人了,谁敢拒绝! 白逍遥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林芳语听到声音,道:“你等等!” 脚顿在空中,微微的惊诧过后,换来他玩味的戏谑:“堂前三拜,你我已是夫妻,现在想后悔,未免迟了些。” “既然拜堂成亲,就是顺理成章的夫妻,我自然不会有反悔之意。”林芳语心想,就算要反悔,她也没有那么傻,等到拜堂之后才来反悔吧,她不过是想,在成亲之前能够得到白逍遥的某些保证而已。 “我只想弄清楚一件事,你若老实告诉我,日后我便三从四德,以你为尊。” 突如其来得婚事,突然闯入生命的又一个男人,他还没有做好要迎接他的准备,因为心早就被冰封了,没有任何人能够撬开,惟愿相敬如宾。 “若是我不说,又当如何?” 第二百零三章 洞房花烛 “这里是侯府,是白家,我不过一个女子,不能奈你何。”斜觑他一眼,林芳语说道。必须把主动权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 “哦?”白逍遥饶有兴味地应了一声,找了张椅子坐下。他的妻子怎么可能是这么简单的人,又怎么会虚与委蛇。 “不过……我毕竟已经是侯府的人,明日走出这道门,便是旁人口里的白少夫人,永晟侯府的大少奶奶。” 呵呵,他就知道……把玩器具的白逍遥手顿了顿,没有说话。 “白大少不担心我会到处乱说,坏了侯府清誉吗?” 白逍遥面也不抬:“你若是喜欢,只管去,我决计不会拦你。” 就这样砰了个软钉子,林芳语只觉得一口气没缓过来。这哪里是做夫妻的样,根本是比陌生人还要生分嘛!她赌气地动了动,身上的坠子随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反而让她想起一人来:“你不肯告诉我,其实我也知道。只是想确认而已。既然你不说,我也不勉强,可是郡主那边……” 白逍遥眸光一闪:“你想知道什么?” 原本只是试探,可是当自己提到安定,他就肯松口,林芳语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目的达到,她该高兴的这是怎么了? “今日的事情,是皇上事先安排的,对不对?”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婚姻当做一场赌注,但是白逍遥是个例外,不,这不是赌注,更像是一场闹剧,一场为了利益刻意制造的闹剧。 白逍遥不吭声,也算是默认了。林芳语觉得有一根鱼刺卡进了喉咙,怎么都不舒坦。 “为什么要答应?”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他竟然为了配合皇上,肯葬送一生的幸福,瞒着自己的家人,他,到底是个多冷情的人?或者,形容他是皇上一直培养的无情无义的死士,反而比较确切。 “我以为你会拒绝。”她的话语里有质疑,有委屈,隐隐还有压抑的苦。 白逍遥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故意停住。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问的了。”叹了口气,林芳语悠悠地说道。已经很明了,回丹的王后中途换了人,其中固然有万圣朝廷的原因,也有回丹部落不怀好意的密谋。皇上早已知晓,只是故意秘而不宣,还在暗中换下人来,目的就是为了给回丹一个迎头痛击! 什么白逍遥被通缉,弟弟被下狱,还有今日的婚事,前来贺喜的皇上,都是他们一手操控的! 怪不得永晟侯的声音里只有恭敬, 没有多少喜悦,也许他也是其中一员! “今晚就要动手,是不是?”冷静下来,每个人的出发点不同,就像她之所以同意这门亲事,也是为了想给母亲一个避风港。周瑜打黄盖,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她苦笑着想道。 为了结亲,回丹早在数月之前就派使臣来到万圣,当然不可能是普通的文官,也有武将一并前来。这些人无时不刻地在暗中盯梢,林芳语想,也许江南雪的那场事件,也有回丹人的一份功劳。否则的话,江南雪也应该不会那么快中招吧!因为她并非真正的皇室贵族,回丹的意思,恐怕还是想要一位真正的公主,就算天子没有女儿,堂妹什么的总该是有的。嫁到回丹做王后听起来无上荣光,谁能保证又不是变相的人质呢?万圣的一个公主,标准的金枝玉叶,怎么都比一个小小的朝臣之女的价值来的大。 永晟侯府到底是有爵位的侯府,此番嫡长子娶亲,住在驿站的回丹使臣也要来道贺,参加婚礼,宾客一律不许佩戴刀剑,否则就是对新人的不敬,也正是他们防备最为松懈的时候。 “有人通敌叛国,皇上正在彻查,他答应我,等此事结束,必然会……” “必然会补偿你?”林芳语打断道,心里已经冷了几分,原来从头到尾,她也只是他们摆布的棋子,她还傻傻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如今看来,真是最大讽刺! 好吧,既然是棋子,就该毫无理由地谈条件,反正……反正嫁给谁,都是权谋,她这么一想,说出口的话也就顺理成章得多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能够为皇上效命,是我的福分。可是你……白将军,之前你答应我的事情,并没有办到过,如今你又要,如何向我保证?” 这个小气又自私的女人!因为一丁点的小事就翻脸!她就没有想过,那么顺利就斗跨了宫家姐妹,有很多的疑点吗?她难道都不知道……罢了罢了,自古有云“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再说还答应了别人,要瞒着她的。 思及此,白逍遥便道:“说来听听看。” “第一,不要再把我的母亲和妹妹牵扯进来。” 白逍遥吸了口气,这女人是疯了吗?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要求皇上起来!不要牵扯她的母亲和妹妹,恐怕妹妹两个字才是重点吧,她是不是说,将来林二小姐的亲事,不需要皇上再来赐婚? 不过反观之,也合情合理。也可以说是她用自己成全了妹妹,但是,难道她不希望妹妹嫁到勋贵之家,当家做主吗? 林芳语想的却是,我已经这样,再也没有更改的余地,但是妹妹还有选择的机会。 “我虽不能保证,但也会尽力一试。”毕竟是我的小姨子嘛,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第二,就算将军厌恶我,也请看在今日同样是你大婚的份上,免除杀戮。”他们因为什么结合,现在说开了反而没有那么尴尬,毕竟一生就嫁一个男人,女子在这种时候,还是很在意自己的新婚之日的,林芳语也不能例外。 “好。”这一次他答得干脆,皇上也没有大开杀戒的意思,就算抓住了,前期还是先下狱,最后再定罪,事关两国邦交,他才不是傻子呢,白逍遥偷偷笑。 “我说的是侯府。”林芳语正了神色:“将军理当知晓,我的意思。” 。 第二百零四章 备受冷落 “第三,你我之间,既然是一场契约,也就定当该有个期限。” “你要走?”白逍遥觉得眼前的女人简直是疯了!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他真的有那么差吗?忽然想到今非昔比,挫败感涌来,他背过身,好在她还没有揭下盖头,也看不到他盛怒的脸。 “什么时候?” “等到此事完结,侯府风头过去,林府不再面临危机的时候。永晟侯府的大少奶奶,一定有很多人觊觎这个位置,我自认为不是合适的人,理当退位让贤。” 她说得理所应当,却没有看到他握紧的拳。定然是因为这张脸,这条腿,本以为她会有所不同,所以当得知皇上赐婚的对象是她时,他不假思索就答应了,不管是不是被利用,起码她是与众不同的,然而现在,就在今夜,在他们的新婚之夜,她毫无感情地说出她的毫不留恋!当真是他看错了人!说到底,她和别的女子没有不同,也只是以貌取人攀比家世的女子! “本将军也有此意,既然你先开了口,那便如你所愿!” 他说完,感觉空气都凝滞了,再待下去肯定有想要打人的冲动,许是一股气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她的声音:“你如哪里?” “你我之间既有协议,本将军去哪里,与你何干?”说着他脚下一顿,终归不忍心丢下她一人独守空闺,便道:“我今晚会很忙,叫你的丫鬟进来服侍着歇了吧!” 大踏步头也不回地出去了,林芳语揭下盖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他的披风在风中做响,人已经远远离开了。她将盖头丢到一边,很是无辜地想,好端端的,他生哪门子的气?就算生气,他事先没有告知一声就用她做幌子,难道生气的不该是她吗? 这样闷闷地托腮想了一阵,紫荆进来了,有些“同情”地看着她:“小姐,是不是和姑爷闹别扭了。” 林芳语白她一眼:“这里是侯府,小姐和姑爷的称呼要改。” 紫荆道:“奴婢也只是一时着急,口不择言罢了。” 她是真的担心啊,哪里有新娘子嫁过来当日,新郎还出去的?这往后得日子怎么过哦! 林芳语巴不得白逍遥不来,免去孤男寡女的尴尬,她揉着发疼的肚子,对紫荆道:“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你帮我倒些茶水,用点点心。” “不如奴婢去……”紫荆本想说去厨房看看,但想到那样一来免不了被人问东问西,增添麻烦,她们才刚来,有什么力气也要今日过去了再说,因而干脆地应了一声,倒茶去了。 林芳语这边逍遥自在,白逍遥那边却逍遥不起来。他出了院门,就直奔偏厅,那里还有“客人”等着他招呼! “哟,新郎官来了,怎么不在屋里陪新娘子?”回丹使臣,用并不地道的语言笑着问道。 白逍遥手持酒壶,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他脚步虚浮,需要两个小厮合力才能扶得住。 “使臣大人,你才是我白某的贵客,来,我敬你!”说着就将自己喝过的酒壶递过去。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永晟侯板着脸,教训儿子。用自己喝过的酒壶递给别人,这在万圣是极为不尊重人的表现。 永晟侯吼完儿子,看着小厮吃力的动作,对使臣道:“犬子有些醉了,使臣大人不要见怪。” 那使臣一笑:“白将军这是高兴,我也理当回敬。:”说着他竟也真的执起一旁的酒杯,白逍遥一把夺过去:“男子汉大丈夫,用杯子算怎么回事?使臣大人,今日你若是诚心诚意来喝酒,咱们就用这个!”他说着,将手指向婢女手上托盘里的斗碗,微微示意:“怎么样?” 那斗碗十分深,足足可容纳半斤酒水,使臣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是个文官,酒量有限啊! 这时候,跟他一道来的武官自告奋勇上前,替他接过斗碗,道:“我替贾大人喝了,白将军不会介意吧!” 白逍遥面颊绯红,已然嘴得不清,可他听了武官的话,摇头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万圣有个规矩,这敬酒的头一回,都是要喝三碗的。” 武官听了,毫不客气地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下去,一旁尹绍瑞赞道:“好酒量!” 文官面上也有得意,他的官职比武官大,而武官是回丹王叮嘱过,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大动干戈的,一切以友好相处为目标。 那武官正欲退下,忽然听得外头异响,跟着传来“有刺客”的声音,文官心中一惊,心想难道大王还有别的部署,便朝那武官看去,而武官也是一脸茫然地回看过来,两人面面相觑,简短的对视后达成共识,随后武官上前一步,道:“皇上,容臣也和贵国将领,一同出去看看。” 他们的想法是,既然万圣天子在此,这里也就相对安全,武官把文官留在这里也放心。就怕是万圣刻意搞鬼,他还是跟着出去看看才是。 “辛苦将军了。”尹绍瑞说了一声,白逍遥咕咚喝了一口酒,大声吼道:“是谁瞎了眼,敢坏爷的好事!爷非要把他抓出来,大卸八块!” 永晟侯心中生气,打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儿子就变了一个样子,他失望过后,是深深的痛心,要不是看在永晟侯府一门的份上,皇上怎么会就凭桂妃几面之词纡尊降贵来到侯府?难道侯府的荣耀就要因此断送了吗? 新房里,林芳语正在紫荆的陪同下,用着糕点,冷不丁听到一阵巨响,她知道是那边出事了,便叫紫荆关门捏烛,预备就寝。此时门被轻轻扣了扣:“大少奶奶……” “是巧儿!”紫荆闻得声音,一面开门,一面抱怨:“这一整天你都跑哪儿了?也没见个人影……” “少奶奶,那边出了一些事,奴婢不放心,所以来看看。” 紫荆糊涂了,怎么巧儿说的话这样怪?难道小姐早就预料到这里不太平那为什么还嫁过来? “我无恙,我们初来乍到,没有必要的话,你就在我身边待着,免得被人抓住什么把柄。:”她是外姓人,又刚嫁进来,巧儿是她的陪嫁,四处乱窜的确不是好事。 “是大少爷叫奴婢回来的。”巧儿垮着一张脸,无奈地说道。 第二百零五章 来者不善 林芳语笑了一笑:“他让你回来,你便回来,不知情的人,真当你是永晟侯府的丫鬟了。” 巧儿忙表态:“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奉小姐您的命令,查看一二。想到日后这里便是小姐的家,可是我们什么都不清楚,所以奴婢才自作主张,想着去跟这里的人多亲近亲近,问问白将军的情况,不想……不想就在奴婢想要去套近乎的时候,被将军知道了,他……”巧儿说到此处,还是一副害怕的模样。 “他把你如何了?”他出去前后不过一刻钟,而巧儿是在自己被送进洞房前就已经溜出去的,照道理没有可能被白逍遥抓个正着,除非…… 除非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 林芳语眯了眯眼,巧儿接下来的话坐实了她的猜测,她说道:“将军把奴婢叫过去,倒是没有说别的,也没有责备,倒是有几句话要奴婢转告。”巧儿悄悄看林芳语的眼,她就是个跑腿的,可小姐现在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和将军如出一辙,他们到底是在干嘛? “将军说,小姐要是想深切了解他,不必叫人试探,只管去问他本人。可是小姐的所作所为他很不喜欢,所以以后要是没有什么事,小姐就不要出去了。” “什么意思?白大少是要软禁我们小姐吗?”紫荆愤愤不平地说道,新婚之夜,抛下他们小姐独自一人就算了,还为这种小事斤斤计较,这也罢了,居然还不许小姐出门! “哪里有这样的?仗着是侯府就可以无法无天吗?”紫荆气得很,看巧儿也不顺眼起来:“都是你办事不利,害得小姐这样被动。” 林芳语哭笑不得,刚才还少爷少爷叫个不停,转眼就翻脸了,打从和紫荆把话说开后,这丫头是越来越放肆,如果不提醒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吃亏了。 “好了,事已至此,抱怨也没有用。你们替我卸了妆,梳洗后就歇了吧。巧儿在外面忙碌了一天也累了,今日就由紫荆来守夜好了。”她依次说着,正好趁着白逍遥不在,给紫荆提个醒,永晟侯府,不是林府那么随便。 巧儿没有异议,福了身就要退出去,忽然听到响动,接着门口传来吱嘎的声音,巧儿刚把门打开,突然从外面窜进来几个人来,倒把巧儿唬了一跳。 那几人原本是来听墙角的,也没想到门会打开,就这么一不留神,大半个头贴到门框,因着开门的力整个人直直地栽进来,发觉自己败露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慌忙往外躲,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一个红衣,一个蓝衣,还有一个彩衣,都是豆蔻年华,唇红齿白的妙人儿。 “几位小姐既然来了,何必要忙着走呢!”说话的是紫荆,她本就因为白逍遥新婚居然抛下自家主子,尔后还要小姐足不出户,心中有气。现下见了侯府的人,哪里有好脸色。 彩衣的年长些,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她说道:“表嫂,我们几个不是有意,只是听说表嫂艳冠无双,在大堂上,我们姐妹也没看着,所以就过来……” 蓝衣的附和道:“是我们唐突了,我们这就走。” “诸位妹妹们客气了,若是不介意的话,就过来一同坐坐吧,将军去了东厢,看样子一时半会也回来不了,正好我刚到这里,还有许多不明白和不熟悉的,还要劳烦妹妹们指点呢!” 走这胆子来闹洞房的,掰着手指头也能要清楚是哪几个,不是永晟侯的侄女,便是白夫人的内侄女,哪个她都不能轻易得罪了。 蓝衣和彩衣本来就觉得尴尬,听林芳语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新表嫂和善可亲,便要坐下,谁知那红衣的一跺脚,斜觑一眼:“许姐姐,你的这声“表嫂”未免叫得太早了吧!” 哦,原来彩衣的是白夫人的外甥女,也就是宫里那位许桂妃的胞妹。蓝衣的,与永晟侯有两分相似,应该就是永晟侯的侄女了,听说永晟侯对她十分宠爱,有意栽培,想也是为了缅怀自己早逝的兄长。 至于红衣这位,林芳语还没能想出来。不过看对方不善的样子,,林芳语也没打算客气:“这位是……” “哦,尹妹妹她是……” 白小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红衣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一脸不屑地看着林芳语:“白姐姐,像她这种小门小户的人家,怎么会知道我是谁呢!告诉你,林大小姐,我是安静郡主。” “表嫂,尹妹妹她口无遮拦,你……” “许姐姐,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像她这种妄想飞上枝头的过气小姐,我们见得还少吗?”安静郡主看也不看林芳语一眼,那讽刺的语气,娇纵的神态,倒与先前的安定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安定起码不会这么目中无人 “原来是郡主,见过郡主。”。林芳语淡淡的笑,安静见了很不满:“你大胆!见了本郡主,还不行礼下跪?” 是根本故意的,还是要替她姐姐抱不平?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来者不善,因而林芳语看她一眼:“先前郡主说我是小门小户,就不知道,郡主又是何品级呢?” 安静嗤笑:“二位姐姐你们看,没见过世面就是没见过世面,居然连本郡主是何品级也不知道。” 白小姐和许小姐都觉得安静有些过分,可也不能当面指责她,只是同情地看着林芳语,还有些愧疚,要是这里闹起来,那可就麻烦了,就连她们,也脱不了干系。 林芳语笑:“郡主当然是有品级的官位,只是今日是我大喜之日,郡主却故意为难,还跑来斥责我,郡主如何瞧不上我,我都没有意见,难道是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安静听她提到皇上,也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只当是吓唬,于是她挺了挺身子,杏眼圆睁道:“你少来皇兄吓唬我,我才不怕你!” 林芳语忍住笑:“怎么办呢?郡主难道不知道吗?您眼中这个一无是处的我,还有这门亲事,都是皇上亲封的。” 紫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另外白小姐和许小姐也是忍俊不禁的样子,安静觉得受了奇耻大辱,不能爸林芳语怎样,于是她一改神色,呵斥道:“你个贱婢!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嘲笑本郡主,来人啦,把她给我拉出去。掌嘴!” 第二百零六章 安定解围 “郡主这是要做什么?”紫荆投过来求救的目光,林芳语冷了神色,好个嚣张的郡主,欺负到头上来了。 安静郡主年芳十三,是安定的妹妹,也是宁王最为宠爱的小女儿,因她做事说话最似宁王,所以格外偏爱。而安静惯于跋扈,身边更是带了两个绝顶高手,经她开口,那护卫便从外进来,就要来拉紫荆,林芳语站起来,敛了笑:“郡主这是何意?” “这个贱婢以下犯上,林大小姐既然不肯管,本郡主便做一回好人,帮你好好的管教管教她,让她知道什么叫主,什么叫奴!” “郡主请息怒,以郡主之言,紫荆不懂规矩,冲撞了郡主该罚,可她毕竟是我的奴婢,要打要罚,郡主不是也该征求我的意思吗?”口口声声都是林大小姐,看来安静是不打算善了了。 “由你做主?岂不是由得你包庇,本郡主可不喜欢。”安静始终不肯放手,林芳语便是一笑,带了三分冷意:“诚如郡主所言,以下犯上,是大不敬。可郡主口口声声称呼我为“林大小姐”,然而,我却是经过皇上口谕,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回永晟侯府的。当着众人拜堂成亲,试问,永晟侯府有哪一个如今不是称我一声“大少奶奶”?郡主这样,到底是不把永晟侯府放在眼里,还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你……”安静无言以对,林芳语的话字字珠玑,叫她不知如何回答。如果她还要闹,就是对皇上不敬,对永晟侯府不恭,可如果就此停手,她又不甘心。因而她恼羞成怒道:“我说不过你!” 转而笑道:“还当你有什么本事,也不过是嘴上功夫了得!也不知是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让逍遥哥哥信了你。可是啊,人心不古,抢来的东西,终归不属于你!看看你,打扮得再美又如何,还不是要独守空闺,这如今新婚之夜,逍遥哥哥都不来找你,你真是可笑又可悲!” 她“啧啧”了两声,见林芳语不为所动,又道:“噢,我明白了,都说你母亲林夫人命犯孤星,克死了你父亲,你是她的女儿,逍遥哥哥定然也是怕被你克了。否则为何你迟迟不嫁?我要是你母亲,也要……” “啪!”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就挨了一耳光,火辣辣的疼。安静从小养尊处优,半点委屈也不曾受过,如今被林芳语掌掴,整个人都呆住了,反应过来之后直接开始鬼哭狼嚎:“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林芳语没有一点胆怯,对白小姐道:“我只当是郡主说了几句醉话,还要劳烦两位妹妹送她回去。”怎么侮辱她都可以,可是母亲已经很可怜,她绝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污蔑母亲的清白! 不止白小姐,就连许小姐都愣了,安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身后的宁王,宁王若是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打了,怎么会善罢甘休!于是都为难地看着,特别是白小姐,如今宁王府和永晟侯府井水不犯河水,可不要因为什么事闹得不可开交。 白小姐的眸光闪了闪,没有动。她不动,许小姐也就更不能动了,其实两个的意思大概都一样,毕竟林芳语才过门,她们对她不要说信服,连探究都没有定论,怎么肯因为她来开罪安静? 那安静虽然嚣张,也不是痴傻的人,她一定是深谙其理,因而哭的更加卖力,还不住指桑骂槐:“你们两个都是傻子不成?本郡主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你们还不来帮忙!看本郡主回去禀告父王,小心你们还有你们家人的皮!” 白小姐抬了抬眼皮,她吃住都在侯府,虽然下人都对她客客气气,可到底不是永晟侯的亲女儿。总是隔着一层,加上她还有个母亲,所以颇为忧虑。许小姐的姐姐进了宫,她倒是没有什么忌惮,就怕安静把她算成同伙,到时候告她一状,又免不了被家人斥责。 那两个下人得了令,就朝林芳语走来,他们跟安静久了,最是惯于为虎作伥,紫荆此时瑟缩着却把自己的身子挺出来,战战兢兢地道:“你们别过来,再来我就要喊人了!” 两个护卫置若罔闻,林芳语冷冷瞧着安静,道:“郡主果真要在这里动手?” 安静的脸还在疼,怎么肯善罢甘休,便教唆道:“给本郡主打,她打了本郡主一巴掌,本郡主要你们打十巴掌回去!出了什么事,本郡主一力承担!” “住手!”门外有人呵斥,安静很是不悦地道:“什么人敢坏本郡主的好事!” 她扭头去看,见自己的姐姐安定一脸怒容地从外走进来,安静像是有了更大的避风港,跑过去扯住安定的手腕:“姐姐,你来的正好,我正想帮你教训这个女人!” 安定看着自己的妹妹,足足有十秒,才道:“到处寻你不到,原来你在这里胡闹,跟我回去吧!” 安静不可置信地叫嚷:“姐姐你是不是疯了?她是谁啊,是你的情敌!你全心全意地等了逍遥哥哥那么多年,结果被这个别有用心的女人捷足先登,你甘心吗?”她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才把白小姐和许小姐生拉硬拽了过来,就是想给林芳语一个下马威,替自己姐姐出一口气。 “我跟她之间只是个误会,现在误会已经消除了。安静,你不要再胡闹了。” 安静恨死了姐姐这种口吻,跟母妃一个语气,她甩开安定的手,指着自己的脸:“我没有胡闹,那是她先动手在前,难道我不是皇室之人吗?难道皇室的人可以随便被人打吗?”事情已经不是替姐姐出气那么简单了,安静还想挽回损失,挽回自己的面子,所以她无论如何也是不肯走的。 “那也是因为你先出口伤人,再者,今日是逍遥哥哥大婚,你就算不给别人面子,难道逍遥哥哥的面子,你也不肯给吗?” “我不管,总之她打了我,我就要她加倍偿还!”安静不肯。也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任凭安定怎么劝说,她也不肯离开,安定劝得犯了,安静仍旧骂骂咧咧,安定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姐姐,你竟然合谋外人欺负我,我……呜哇……”安静哭哭啼啼,捂着脸跑开了。 “两位妹妹也请回吧,今日之事,还望两位妹妹守口如瓶。安静那边,我会处理好的。我还有几句话想对新娘子说,不知道两位妹妹肯不肯让我?” 第二百零七章 冰释前嫌 “郡主说得极是,此事也是我们考虑欠佳,不该与安静郡主一起胡闹的。”许小姐脸红了一大片,安定年长她们几岁,又是郡主,她便不由自主信服起来。 白小姐算是半个主人,这时候想到各种事先没有预想到的后果,脸色晦暗成一片,话语里是满满的担忧:“可是郡主的性子那样倔强,万一她要是……”她没有再敢说下去,定定看着安定,就像是要自她口中得到什么保证。 安定叹气,都说寄人篱下滋味不好过,哪怕传言永晟侯对这个侄女很好,依旧不能改变她尴尬的身份,今日的事情,多半是安静的主意,拉了白小姐做垫背,而白小姐和许小姐素有来往,这才一起来了的。这个妹妹哦,哪里会让人省心。 “白妹妹放心吧,安静那里,姐姐我可以向你保证,就算她闹起来,也不会波及到你的身上。”。白小姐生的文静秀气,颇有一股我见犹怜的味道,安定则不忍她遭殃。 白小姐得了允诺,像是豁然被赦免,再也不肯停留半分,拉着许小姐就要走。刚迈出几步,回头对着林芳语曲了曲身子:道:“给嫂嫂添麻烦了,月儿先告退。” 林芳语微微颔首,这接二连三来了客人,她的新婚夜,可真是别开生面啊! 送走了两个,安定这才觉得松快了些,拉着林芳语左看右看,啧啧叹道:“这新娘子就是好看,怎么看也看不够,倒叫我挪不开眼。” 脸皮再厚的人都知道此刻要做矜持,林芳语便含羞一笑:“郡主也来取笑我。” 安定瞪大眼,正色道:“怎么是取笑,我是诚心诚意来道贺的。你瞧,我还带了礼物来。” 她一面从袖子里宝贝地掏出一个锦盒,一面道:“得亏我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我那个妹妹,如何糟践你呢!” 林芳语听她玩笑,自己也先笑了:“她这么过来,无非也是替你着想,原本这位子,也不该是我的。”说完自己都咋舌,怎么好像是她中途插一脚,抢了别人的夫君似的。 安定顿了顿,没有说完,陷入沉思,林芳语自觉失言,想任何一个女子,心爱的男子成亲,也做不到还来大度的祝福,但是安定做到了,至于心中苦涩味道,恐怕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体会到。 “我没事,世上好男儿无数,也不少逍遥哥哥一个。”安定语音低低的:“还记得当日我对你说的话吗?我说我很羡慕你,不是因为你可以嫁给逍遥哥哥,而是因为……因为……”她有些哽咽,眼眶微红,竭力地控制着,像是诉说过去的往事:“我很早就认识逍遥哥哥了,他虽然打小我就喜欢粘着他,可是他总是对我爱答不理。我以为他只有对我不同,可后来一观察,他对所有的女孩子都一样,我才放了心,总觉得假以时日,等到我们都长大了,他会对我不同。在他十五岁那年,侯爷觉得该成家立业了,侯府日日有媒婆进来,每一个都被他整得面目全非地出去,整个侯府再也没有人敢对他说亲事二字。这中间皇兄也给他提议过几个小姐……包括我……” “你一定猜到了对不对?不管是哪家的小姐,都被他拒绝了个遍,看起来他跟每一个小姐都含情脉脉,可是只有我知道,他没有,没有符合任何一个动心。” “只有你不同,皇兄赐婚,他竟然没有拒绝,可见,他对你,终归有些不一样。” 终于命啊安定为何找她决斗了,她无奈地仰头,可除了大红色的流苏床幔,也看不到别的东西了。看到安定那红红的眼圈,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个罪人,还要对囚犯严刑拷问,不免要扯出一抹笑容来安慰对方:“郡主想太多了,兴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吧!”心里比谁都清楚,单单从安定的身份来说,她要嫁入永晟侯府,也是难如登天。不要说白逍遥的态度如何,就是永晟侯,定然也会竭力反对。而其中曲折,不知安定是否能够参透?! 俨然被蒙在鼓里的人其实相对幸福,或许这也是白逍遥符合安定的一种保护。林芳语不想更多人被牵绊,纵然心中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想告诉安定,她不是情愿,白逍遥也不见得多喜欢,可就算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现状吧!于是她决定隐瞒。 安定笑得很苦涩,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在她眼中,林芳语算的是救命恩人,于是她笑道:“没关系,我想过了,与其最后便宜了别人,眼睁睁看着逍遥哥哥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我情愿那个人是你。”说着打开了锦盒,一根红带子系了个小小的坠子,月牙状,颜色洁白无暇。 安定解释道:“这是我让人打的,原本是一大块,我把它一分为二,一块送给你,一块留给我自己。我母妃说,这是平安玉,我一直随身带着的。上一次也许也是因为有它保佑我,你要好好收着,它总能让人化险为夷。” 林芳语不肯收,安定便急了:“没有多贵重,是我出生时母妃替我求的,很灵验的。你救了我,就当是答谢你好了。再说了,逍遥哥哥想要摆脱我,没那么容易!将来你们生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要做孩子的干娘!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来侯府啦!”她说着双眼放光,貌似已经看到那一天的来临。 林芳语有些失笑,都把白逍遥当成自己的私有物了,还好现在安定不是她的敌人,不然也有的是烦心事。不过到底那日黑衣人,是谁派来的? “那日的事情……郡主禀告王爷了吗?”她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母妃身子不好,我不想惊扰她。”安定皱着眉头,她没有说缘何不肯禀告宁王,林芳语也不便多问,总归每家都有不可言说的秘密,诚如永晟侯府一样,院门越大,水池越深吧! “好了,我也该回去了,不然时间久了,安静那里闹起来,可就不好了。”安定说着站了起来,道:“侯府里我虽然常来,可也只是来寻逍遥哥哥,别的人不曾留意,你万事要小心,仔细被人利用了。” 林芳语点头,目送她出去,安定走到门口迎面碰上一个女子,安定皱眉:“你来这里做什么?” 第二百零八章 管事香樱 “原来是郡主,奴婢见过郡主。”很陌生的声音,应该是侯府的下人,这个时候过来,想也是奉命而来。光听声音,觉得娇柔婉转,不知容貌该有几分端庄? “本郡主是问你为什么过来?”安定语气里有些不耐烦:“新人已经歇下了,你要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明日再来请安吧!” 请安?林芳语心里一个机灵,难道是白逍遥的通房?正妻没进门前再大年纪也不能抬做姨娘,是为对正妻的尊重,也是为了杜绝有比正妻先生下孩子的,像宫老爷就是现成例子,如今因为宫柏望不成器,宫柏希反而坐收渔利。 “奴婢是听到这边有声响,所以过来问候一声。再者,明日敬茶的衣物,也要给大少奶奶送过来的。” 只听安定咕哝了几句,就走远了,轻微声响后,门外响起刚才那柔婉的声音:“大少奶奶,奴婢香樱求见。” 香樱!林芳语几乎是站起来!前世香樱是她的陪嫁,后来还随她自尽,她遍寻不获,原来是冥冥之中,有些事情发生了改变。 “进来吧!”林芳语想到此处,既然时空转换,早晚也是要见,不如先瞧瞧,这个香樱和曾经的香樱,是否有相似之处? 正说着,就从门外走来一人。身材有些瘦小,一身青绿色的衣裙,嘴上挂着温婉的笑意,额前一小撮刘海,一头乌黑的发,左右两边梳了几根辫子,上头并了几朵簪花,耳上挂了米黄坠子,很寻常的丫鬟打扮。如果不细看的话,是不会注意她比寻常丫鬟多了两朵簪花,还有那光洁的锁骨下方,衣衫领口处,那隐隐若现的大红色抹胸,只露出一点点轮廓的牡丹呼之欲出。 她走进来,循例跪下道:“奴婢香樱,给新主子请安。” “姑娘快请起。”林芳语注意到,她的衣裙用料讲究,只看后面还跟着一个手持托盘的丫鬟,便知她身份不同,哪里肯真的让她下跪,早在她屈膝之前就让紫荆搀扶起来了。 “抬起头来,让我瞧瞧。”林芳语含笑道,要是她没有记错的话,新婚夜所有其他丫鬟包括通房都是要主动避让的,除非男主子有特殊癖好。下人也没有必要送敬茶的衣物,因为再穷的娘家也会陪嫁过来。除非是永晟侯府另有规矩。即便是要送,也该是第二日了。而那些通房请安之类的事情,通常是在新妇敬茶之后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接见下人就更要往后推算日期,像他们这种奉旨成婚的,明日要进宫谢恩,跟着拜见其他长辈,和姑嫂相见,再晚一些的,是回门之后才会接手内院,这个香樱,单枪匹马地就来了,有点意思。 “少奶奶体恤奴婢,是奴婢的福分,不过无规律不成方圆,礼不可废,给新主子下跪请安,是应该的。”她说着当真来了个九十度叩首,把紫荆看得目瞪口呆,心想不会侯府每次面见主子都要这样吧。 林芳语由着她跪完了,才道:“姑娘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 香樱一愣,她特意穿的这样体面,难道大少奶奶没有发现她并非普通丫鬟?就算是在夫人那里,也是高看她一眼,甚少有要她站着回复的。她悄悄打量新开的少奶奶,论容貌不如已经出嫁的大小姐,就连刚才的郡主也比不上,论威严,她连大少爷的d一半也比不上,看来确如外界所传,是因为皇上赐婚,所以大少爷不得不从。 “紫荆,给这位姑娘搬个凳子。”等她看完了,林芳语才说道,香樱嘴角的变化她注意到了,也大致明白了她此行的目的。 “大少奶奶,府里上下都叫奴婢香樱,大少奶奶要是不介意,直接称呼奴婢的名字便是。” “香樱?”林芳语一笑:“我今日刚来,府里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还要请姑娘指点一二。” 紫荆便笑眯眯地往香樱手心塞东西,香樱会意,手心掂了掂,不动声色地收下,道:“奴婢是粗鄙之人,大少奶奶要是不嫌弃,奴婢尽力就是。” 林芳语笑,不能直接从她脸上看到对金钱的喜好,那就是不是来图钱财,那么还有另一个原因,就很明显了。 “看来姑娘也是爽快的人,我正好有些事,想向姑娘打听。” 是想收买她吗?真的以为她稀罕那几个臭钱?香樱忍住心里的鄙视,面上受宠若惊:“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姑娘说,侯府上下都这样叫你,这么说你是侯府的家生子?” 一句话就戳到香樱的痛处,她最讨厌这卑微的身份。让她只能仰望,永远的仰望!她面色未变,指甲快要掐断,看着林芳语微笑道:“是,奴婢的母亲,曾经是少爷的乳娘。” 瞬间明白她傲气的资本了,就是看在乳娘的份儿上,侯府也不会过多苛责她。林芳语想了想,道:“听说乳娘已经过世多年,那么香樱你这些年是一直留在府里吗?” “是,夫人体恤奴婢,留奴婢继续在府上伺候,眼下,奴婢是大少爷这里的,平时负责这院子。”香樱不无自豪地说道。 “哦,原来香樱你是这院子的管事。”林芳语似笑非笑:“听你的口气,好像这名字,还是大有来头。” 不用猜也知道结果了,看香樱一脸憧憬的模样,凡事懂事的人都看得出来,林芳语心里暗暗生气,当初调查的时候,怎么没问这么仔细? “回大少奶奶,奴婢的名字,是大少爷起的。” 她接连传递了几个信息,第一,她身份与别的丫鬟不同;第二,她在白夫人那里颇受重视;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她是大少爷的得力干将。虽然隐晦,到底表达了意思,不过直接在新婚夜跟新娘叫板的,还真是稀奇。林芳语也不能说她自不量力,毕竟人家身份在那里呢,她隐隐约约觉得,将来的路,比起当初在宫家,在林府,可能会更加困难。 “香樱你做得很好,回头大少爷回来,我会跟他说,要替好好地奖赏你。”你再是得宠也就是个下人,还能直接越过了我去?林芳语不是不想好好过日子,只是人家都打上门了,她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第二百零九章 得陇望蜀 香樱闻言,几欲不稳,她本自恃有功,谁也不曾直接为难,却在林芳语这里碰了一个钉子。她如坐针毡,林芳语只看着她笑,香樱一张脸滚烫,她站起来,说道:“多谢少奶奶。这些是明日敬茶要穿的衣服,奴婢怕明早打扰了少爷和少奶奶,所以提前送过来,少奶奶千万别误会。”多么欲盖弥彰的谎言啊! 林芳语不看衣服一眼,道:“我没有误会,不管哪家规矩都是一样的,做得好就该赏,做的不好或者是越了规矩,就算免受皮肉之苦,被责罚也是应该的,香樱你说是不是?” “是……少奶奶教训德是。”香樱小声地回答道,她知道新来的少奶奶还没有贸然就要打她的理由,特别是她一再强调自己与众不同。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香樱是懂得的,大少爷不在,一时半会也过来不了,她就是瞅准这个机会才来一探究竟的,没想到不但没有打击到新夫人,反而差点把自己绕进去。香樱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少奶奶的眼睛好像要吃人一样,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手心的帕子都湿了,林芳语还没有发话的意思,香樱坐不住了,她站起来,道:“少奶奶……” “香樱你怎么这样紧张?你办事这样快速,想必将军一定给了你许多差事。我刚过们,头一件你就办得这样好,你说,是禀告将军,赏你什么好呢?” “伺候主子是奴婢的本分,不敢邀功。奴婢只想一心一意伺候好大少爷,还有少奶奶。” 林芳语笑:“我有紫荆就够了,你伺候好将军便是。”她执意称呼白逍遥为“将军”,而不是“大少爷”,也就是行事不一定每一件都要按照侯府来,反正这个身份是皇上给的,侯府再大。还能跟皇上叫板? 香樱听着这模棱两可的话,心里又惊又喜。喜的是大少奶奶没有看出他的心思来惊的是她不信大少奶奶会这么大度。在这惊喜之中,香樱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林芳语对她说道:“这些年都是你伺候将军,没有你他也习惯不了,日后,将军那边你多照看着,我这里,没有什么事,不必日日来报。” 香樱知道这是收尾的话,忙不迭答应了退出来。林芳语说不出的失望,她不但没有香樱的忠诚,也不是香樱的样子,不过只是巧合而已,她不想看到这张脸在自己跟前晃悠。 “少奶奶,就这么放过她?”就连紫荆都看出香樱的不怀好意了,林芳语反问:“不然你还想怎样?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可不想以进门就弄的血雨腥风,你也安分点,别捣乱。” 紫荆不满地嘟嘴,也没有再说什么,还是听进去了。 “那着衣服怎么处理?不会里面有什么蹊跷吧!”紫荆将那衣服翻来覆去的看,东瞅瞅西看看,又拿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放着吧。”林芳语被紫荆的直白弄得不胜其烦,人家不过是寻个由头过来,哪里是真的送衣服? 折腾了这么久,总算清净了。林芳语吩咐紫荆打水,洗漱之后,身上轻松了不少。她躺在床榻上,努力地思考今日发生的种种,安静郡主,安定郡主,还有香樱,越来越觉得侯府是个无底洞,不知不觉把她卷进混乱的深渊里… 香樱从院子里出来,脸上强撑着的笑赫然消失,她将那钱袋子丢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仍觉不过瘾,又一脚踹进池子里,想到自己身份卑微,多年夙愿今生都是幻想,又念及往日种种,觉得心如刀绞,不觉嘤嘤地哭泣起来。 “哎哟,我当这是谁呢,原来是大少爷房里的香樱姑娘啊!这会子功夫,你不在大少爷那里伺候着,一个人到这里作甚?” 香樱用脚趾头也知道这是厨房的胖婶,说起来她的身世和香樱还有几分相似,因她男人是侯爷部下,在一次战役中为掩护侯爷丧身。胖婶无儿无女,永晟侯便留她在厨房打杂,算是变相养老了。这胖婶也衷心,一直兢兢业业着,唯一的缺点就是嘴皮子浅,最喜打探人的隐私。 香樱见是她,就不说话了,胖婶凑过来,很了解她的样子:“被少奶奶为难了吧?香樱,不是我说你,是什么人就有什么命,别想那些,大少爷啊,你也就是看看而已!” 香樱被戳穿心事,哭泣着掩面跑开,身后胖婶还在自言自语,在她看来,奴婢就该和她一样,有现在的东西已经是积福了,偏偏香樱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想想,她拥有的已经比别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胖婶道:“装,装什么装,还不是下贱胚子一个!同是乳娘的女儿,那一个就比你聪明多了。”胖婶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痰,不屑地走了。 香樱一路跑过长廊,也不知是跑了多远,等她停下来,发现自己还是不知不觉到了大少爷练剑的院子,她擦干泪,月色下有一男子负手而立,香樱一眼就认出来,那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大少爷,她惊喜地跑过去,道:“大少爷……” 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大少爷却要这里,难道他……香樱觉得一腔的热血又有了希望,她奔过去,说道:“大少爷怎会在此?是不是少奶奶她……” “你去见过她了?”白逍遥冷冰冰看着她,话中不带一点温暖。 “奴婢,奴婢……”一时找不到托辞,总不能说是想去看看人家何许人也吧。香樱想了想,道:“奴婢知道大少爷不喜欢她,奴婢可以……” “我水榭轩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插手了?” 香樱一愣:“可是,以前……” 白逍遥打断她:“以前是以前,你只需打理好我的饮食起居,别的事情,不容你僭越,你可清楚?” 就算是苦痛着也要强颜欢笑,心里对新夫人的恨意扩大了几分,她扯出一个笑容:“是,我知道了。” “今日之事,你自己去嬷嬷那里领板子!”白逍遥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香樱犹如被泼了一身的凉水,她颤抖着身子,瘦弱的身躯缓缓靠近了墙壁,她捂住嘴,无声地啜泣…… … 第二百一十章 郎情妾意 林芳语一觉醒来,已是天色渐明,她喊了声“紫荆”,猛然想起这是在侯府,便坐起来,耳边传来陌生的声音,似刀剑碰撞,林芳语的睡意全消,睁开眼才发现,白逍遥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正在擦拭自己的武器。 听见响动,头也不回地说道:“你醒了?快些穿衣洗漱吧,回头还要去请安。” 林芳语警觉地坐起来,锦被滑落,她警惕地看了看给她一个背影的白逍遥,发觉身上还是就寝前穿的那套衣裳,方才放心。 “你能不能……”能不能暂时回避一下,还没说出要求来,自己先红了脸。 白逍遥嗤笑:“恐怕不能如你所愿,在别人眼里,你我已成一体。” 想也知道,昨晚他之所以回来,也是因为有人盯着,只是跟一个男子独处,怎么都觉得尴尬。 非但如此,白逍遥甚至走过来,距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道:“怎么,这就怕了?你要受的,还多着呢。” 他的气息和味道淡淡传过来,流进她的鼻尖。她脸一红,背过身子快速地用锦被裹住身子,赤脚跳下床,跑到屏风后,抓起衣服穿好。 白逍遥那看不见面容的面具下,一双眸子闪了闪,锦被共是两条,被她裹走一条,另外那一条冰冷地宣示它的被冷落__昨晚为了掩人耳目,他的确回来过夜,但只是和衣而卧,就歇在地上。 他挥起刀,利落地滑向自己的手指,片刻,鲜红的血液溢出,白逍遥将它们揩在床单上,稍后,自会有人来收拾。 做完这一切,门外隐隐有紫荆轻声的呼唤,林芳语叫紫荆进来,描眉梳妆。她看着铜镜中面容尚算不错的自己,知道对于一个新妇来说,这气色实在太过单薄,又让紫荆再添了些胭脂上去。 帘头微动,也不知是有人在外面还是被风吹动。林芳语瞧着盘扣上的鲜色花纹,灵机一动,对紫荆道:“去把昨日的那套衣裙拿来。” 紫荆会意,刻意提高音量:“少奶奶,您是说香樱姐姐送来的那一套吗?可是今日敬茶,穿得那样鲜艳,会不会太……” “什么衣服?”白逍遥等得无聊,一听香樱的名字,便知香樱昨晚确实是来过了。他故作随意地问了一声。 紫荆等的就是这句问话,她喜滋滋地说道:“大少爷可真体贴,知道我们少奶奶想不到这些,早早就让香樱姐姐送过来。” “是啊,谢谢你。”反正不管如何,要把你拉进来,也就当是试探,试探那个叫做香樱的,在你心里有没有分量,是何分量? 白逍遥一个男子,哪里会事无巨细到这种程度,他直觉是香樱在衣服上动了什么手脚,便将那衣服丢在一边:“不必这么费时费力。” 没有说香樱一个不是。林芳语暗暗看他脸色,不见动怒,她也就是故意拿出来量一量,告诉白逍遥你的人过界了,根本没想真穿。 谁也没有再管这套衣服,任由它孤单地躺在地上。 “大少爷,少奶奶。”门外有人在请示,得到允许,那嬷嬷就自发地进来了,林芳语想这时候还是低调点好,便勾下头,用帕子遮了脸,这是新妇该有的态度嘛。 “嬷嬷你来得倒是早。”白逍遥笑了笑,让人听不出喜怒。这嬷嬷早就习以为常,满脸堆笑:“侯爷盼着大少爷早日开枝散叶呢。” 言下之意就是,侯爷在大厅等新妇去敬茶了。 紫荆走过去,往嬷嬷手心里塞了个红包,嬷嬷推拒不过,只得收了,她的任务很简单,亲眼见到了,目的达到,也就该出来了。 见白逍遥在扣扣子,嬷嬷叫了一声:“哎哟大少爷,您今儿这身衣服,跟大少奶奶那一身,可真真是绝配!” 林芳语只将白逍遥看了一眼,就明白什么意思了。她站起来走到白逍遥身边,手指搭上他的衣服,温柔地说道:“夫君,还是我来吧!”说着又是羞涩一笑。 而白逍遥也极为配合,只听他同样是柔情地说道:“多谢夫人。”言罢还抓住林芳语的手,“满怀深情”地看着她。 当着嬷嬷的面,林芳语也不能挣脱自己的手,只是在心里把白逍遥骂了一遍。那嬷嬷见此情景,喜气洋洋地回去复命了。 “大少爷,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是否可以……”香樱的话说到一半,就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得不浅,只见白逍遥握着林芳语的柔夷,两个人十分亲密的样子。 事实上,林芳语在嬷嬷转身的那一刹那就想抽回自己的手,偏偏力气太小没有挣脱,而白逍遥,好像有意无意地在做这些,林芳语不禁疑惑,他是真的只是要做戏给侯府的人看吗? 当着香樱的面,白逍遥将林芳语打横抱起,说道:“夫人昨晚辛苦了,让为夫抱你过去。” “砰!”林芳语这一回真的是脸红到脖子根,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啊!不是害羞,而是给急的,她还从来没有,跟一个男人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 不对,好像有一次,当时是为了救这个家伙,害她不得不脱了自己的外衫,现在想来,此刻比那时候还要尴尬,最起码那时候他是神志不清,而现在…… 这个家伙,他是跟她有仇吗?竟然抱得那么紧! “放我下来,大家伙都看着呢。”当着众多下人面,林芳语不能直言,只好附在白逍遥的肩膀上说道。这在别人看来,只当他们耳鬓厮磨,。其实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林芳语的手掐进白逍遥的腰,换来的是白逍遥更加用力地箍紧了她。 “你放我下来!”她几乎是咬牙切齿:“你不会是真的要把我抱过去吧!”想想都为难,他到底是要作甚? 香樱心酸地看着两个人甜蜜在她面前走过,而她所送来的衣裙,则像是不详之物一样被人丢弃在地。 “香樱姐姐,大少爷和少奶奶都走出去好远了,我们再不走,就追赶不上了。”紫荆在一边提示道,她就是见不得香樱那副受伤的表情,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紫荆妹妹,少奶奶怎么没有穿我送过来的那套衣服?”香樱不死心地问道。 “哦,那个啊?”紫荆不以为然地说道:“大少爷说的,这个颜色和花样不适合少奶奶,对了,香樱姐姐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代为转告,大少爷少奶奶都是慈悲为怀的人,说不定会赐给姐姐你,做他日婚嫁之物呢!” 香樱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她满脑子都是紫荆那一句“大少爷说这个花样颜色不适合少奶奶……” 第二百一十一章 疑窦丛生 大厅距离水榭轩尚有一段路程,林芳语多次要求白逍遥放自己下来,均无果。最后她放弃了这种念头。 不时有下人走过,都像是看怪物似的看他们,白逍遥只当没看见。林芳语就没有那么淡定了,脸蛋直接缩进了白逍遥的脖子里。 她算是弄明白了,白逍遥百分百铁定是故意的! 是要考验她么?还是要她当众出丑?林芳语在脑海里快速地思考着。 今日是新妇给长辈敬茶的日子,所以永晟侯来的很早。喝过了新媳妇茶,才算是儿子真正娶妻了,接下来,就是慢慢等待着抱孙子!永晟侯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从儿子十五岁起他就在催促,陆陆续续看着同僚们都在家逗孙为乐,永晟侯哪有不着急的?偏偏三年前一场大火浇灭了他的希望,儿子因为这场火,不但被通缉,还差点遭到绞杀。后来听说,他在火场就差点丧命!接连遭遇无数追杀,在冰火之中捡了一条命,从一个英俊的儿郎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的脸彻底毁了! 打从那之后儿子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脾气越发变得暴躁,永晟侯看到这些,不是不痛心! 昨夜接待完皇上,处理好那些事情后,永晟侯不放心,他担心儿子不会回新房,直到探子报告说他进了新房,今早嬷嬷又带回来他们圆房的证据,永晟侯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永晟侯心情复杂地坐着,他在铜镜中早已练习了数遍,见到儿子是什么表情,儿媳是什么表情,该不该拿出长辈的威严,要不要叮嘱几句……他反复地想着,白夫人不在,他处理这些事,总觉得生疏,还有些束手无策。 “来了来了!”远远地,嬷嬷看到身影,先说了出来。永晟侯一颗心跳到嗓子眼,自己当年成亲还没有这么紧张过。听说儿子对儿媳妇不错,他由衷觉得欣慰,于是也高兴起来,那刻意板起的脸孔,在见到儿子的瞬间发生飞跃变化。 只见儿子抱着一个女子,缓缓朝他们走来,他虽然看不清儿子的面容,可儿子专注的举动狠狠刺伤了他! “哎哟大少爷他……”那嬷嬷一时没忍住,也就脱口而出,永晟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大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白逍遥不管不顾,一直将林芳语抱到大厅才放下来,顺便好心解释道:“夫人,我们到了。别怕,父亲虽然曾经被封为忠勇侯,但他对下人尚且和善,怎么可能会为难你。” 紫荆也觉出不对劲,不由得替自己小姐担心起来。 永晟侯本就难看的脸色,在听到白逍遥的话后更加难看,像是蒙上一层千年寒冰,怎么也化不开。 “我说少奶奶,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哪有让长辈等的道理,而且还……简直有伤风化!”也不知是谁娇滴滴地说了一声,林芳语朝她看去,只见来人身穿一件水红色的衣裙,肌肤光洁,有几分容貌,站在右侧方,摇着帕子当折扇用。 早就知道这一关不好过,居然连个姨娘都能爬到她头上耀武扬威,她将目光投向白逍遥,发现他交叉了双手,环抱着看她,这是没有要插手的打算了。 林芳语一咬牙,屈膝先见过了永晟侯:“媳妇白林氏,见过侯爷,让侯爷久等,是媳妇的不是。” 永晟侯见她不骄不躁,没有半分忸怩,再想到自个儿子胡闹的本性,虽然还是不悦,脸色倒没有那么难看,只是把头扭到一边。 林芳语暗自推敲,这个姨娘一来就咬人,不知是不是侯爷授意,但明显侯爷也有要考验查看她的意思,不然不会置之不理。她没想招惹谁,也不代表别人可以随便欺压到头上。 于是她含笑着,自斜方看了那姨娘一眼,问道:“这位是……” 那姨娘扇动着自己的手绢,道:“我是徐姨娘。”平时她在永晟侯跟前也有几分脸,所以这一回才会自告奋勇来打头炮。 “原来是徐姨娘。”林芳语说完这一句,就没有下文了,倒把徐姨娘弄了个迷糊,她再不济也是侯爷的宠妾,代表的是侯爷,这个女人是不是太过目无尊长了? 林芳语等她看够了,才道:“敢问姨娘,为何一直盯着我看呢?” “哼,大家都看到了,大少爷抱着你过来,不但有失体统,而且有伤风化。” 林芳语捂着嘴笑,徐姨娘被忽视,瞪大眼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姨娘,原来你才是不懂规矩的那一个。” “你说什么?”说来说去,居然还是她的错了,这女人,太会狡辩了! “所谓夫妻,便是丈夫与妻子,妻也,正也,上有祖宗神明,中有三媒六聘,下有儿孙为嫡,如此一来的话,大少爷与我,不管做什么,都是情理之中名正言顺的,何来有伤风化呢?” “你……”徐姨娘涨红了一张脸,还回敬不了,她不是正妻啊! “好了!”永晟侯吼了一声,在听到林芳语的那番话后,他的眼皮抬了抬,忍不住说道:“牵强附会!” 嬷嬷知道,该是自己出来说话的时候了,便笑着道:“大少奶奶,侯爷这是等不及了,还不快给侯爷敬茶?” 永晟侯现今还是侯府的掌舵,不到万不得已,林芳语也不想得罪,她斟好茶,笔直嫡跪下去,毕恭毕敬地说道:“侯爷请喝茶。” 终于看着儿子成家了,永晟侯也不忍再苛责,喝了一口茶,给了红包,就算是结束了。当然也免不了叮嘱两句:“以后你便是我们侯府的人,做人做事都要以侯府为重,以你丈夫为重。”后面这句人他临时加上的,没有哪个父亲能够亲眼目睹儿子或许依恋一个女人,特别是永晟侯这种有前车之鉴的,他怕儿子因此无心做事,更怕会步人后尘。 “是,媳妇记住了。”林芳语朝着永晟侯旁边的位子看了看,永晟侯说道:“夫人去给遥儿祈福了,还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便等夫人回来再说吧。” 这就是说,宅院的一干事物要全部等到白夫人回来才能决定。 。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三教九流 没有当家主母坐镇的敬茶,仪式简单了许多。永晟侯是不耐久坐的,说了声:“也来见过长辈们”便抛下这边走了,丝毫不顾及对他暗送秋波的徐姨娘。 永晟侯走之前,不知是出于哪种心里,竟然把白逍遥也一起叫走了,这下,林芳语可真就是孤立无援,这一张张生面孔,她哪里认得谁是谁? 白小姐,也就是永晟侯的侄女,昨晚见过的,芳名白彩莲,冲着林芳语友好一笑。但她是小姑子,是未出阁的小姐,这种时候出来不合适,也会败露她昨晚的行径,所以白彩莲不敢站出来。 反而是左侧的那位夫人,一直友好地注视着林芳语,待永晟侯一走,场面有些尴尬,香樱巴不得林芳语出丑,此时把头埋得低低的,看自己的脚尖。 那夫人和善地笑了笑,冲林芳语招手:“来,过来,孩子。” 她云鬓微斜,髻上仅用几根金簪点缀,脸上的皱纹有些深,气色不是太好,可是她有一双非常柔软的手,暖暖地盖在林芳语的手背上,她笑道:“我是你大伯母,边上这个,就是你的堂妹,叫做彩莲。” 林芳语忙屈膝:“白林氏请大伯母的安。” 白大夫人向氏颔首,自手上摘下一个镯子套在林芳语的手上,道:“一点心意,做个念想吧。” 林芳语也知道其实向氏算是寄居在侯府,手头未必有多阔绰,而给晚辈见面礼又是必须收下的,她要了想,反正白夫人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事先也不知情,准备了白夫人的那一份,现下正好先拿过来,双手奉给了向氏。向氏满心欢喜地收了,引来徐姨娘哼声。 林芳语无语地翻个白眼,今日才算是领教了,没有规律的大户人家,从来不是少数啊!一个姨娘就能蹦哒起来,难道平时,白夫人都不管教的吗? 可是她也只能暗中叹气,谁让自己的身份是少奶奶呢! “大少奶奶,我是侯爷的第三房姨娘,大少奶奶叫我罗姨娘便是。”不同于徐姨娘的牙尖嘴利,罗姨娘上来就是一副谄媚的样子。林芳语细细地打量她,她有一张极为妖冶的脸,还有一副胜雪肌肤,可惜美则美,却十分瘦小,活脱脱只有个美人架子。 林芳语淡淡叫了声“罗姨娘”,既不过分亲热,也不显得生疏,也就比对徐姨娘多了份客套。 对姨娘是不必费心准备礼物的,一个钱袋子直接解决了。林芳语注意到,徐姨娘接过钱袋子,看也不看地给了身边的丫鬟。罗姨娘却相反,她接过手就悄悄打开了,眯着眼看完里面的数量,眉头一松,又恢复到笑容满面的神态。 接下来是对平辈,白彩莲之前由向氏介绍过了,又是见过的,互相见礼后,林芳语送上自己的礼物,对女孩子家,大都是首饰珠宝一类的,白彩莲也客客气气地收下,然后向氏就说自己身体不适,要先回去,白彩莲便也跟着去了。 林芳语看着向氏弱不禁风的样子,没说什么,转身对上罗姨娘的脸:“大少奶奶,是不是对大夫人很好奇?” 林芳语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大伯母看起来,身体似乎不太好。” 罗姨娘见怪不怪地说道:“她还算是好的了,起码还能出来说说话,走动走动,大少奶奶您要是见了另一个,保准不会再说了。那一个才是……” 林芳语认真听着,罗姨娘“呀”地一声,跺脚道:“我怎么忽然想起她来了,真是斜了门了。”好生后悔的样子。 “罗姨娘说的那一个,是……”一大早她就只见到了两个姨娘,而且是各有千秋,数目上也不对。 罗姨娘却是怎么也不肯说了,她左顾而又言他地说道:“大少奶奶还是别问了,侯爷说过不许去打扰的。” 林芳语知道,再问也没有结果,罗姨娘看起来视财如命,到底也谨小慎微,知道怎么存活,不过她也不急,就转换了话题:“对了姨娘,怎么今日少了这么多人?夫人是去祈福了,那其他的人呢?” 听说,白逍遥还有一个弟弟,也没见人影。 罗姨娘“哦”了一声,说道:“大少奶奶问的是大小姐吧?您还别说,她跟大少爷虽然不是一母所生,可是感情却十分要好。听说大少爷成亲,大小姐是马不停蹄嫡从边外赶了回来。” 林芳语由着她误会:“是啊,怎么不见大小姐的人影?” 罗姨娘四处瞅瞅,才放低声音道:“大小姐去请夫人了,她说若是没有夫人主持,大少奶奶没有给夫人敬茶,就算不得一桩被人祝福的姻缘!” 千里迢迢,就是为了这个理由?纵然不是为了自己,单单这份姐弟情意,也让林芳语震撼,记忆里划过白逍遥受伤时候,此刻方能分辨出,原来他当日唤的是“长姐”。 “还有二少爷,说是有一份特别的礼物要送给大少爷和少奶奶您,一大早就出去了,这时候也没看到人。” 从罗姨娘的话语里,林芳语能够很清晰地分辨出她的善恶,比如对白大小姐和二少爷是拥护态度,对向氏是鄙视,对白彩莲是中立,对徐姨娘是嗤之以鼻,当然了,互为情敌,应该没有几个可以真正和睦相处的。 “大少奶奶,您可千万要注意徐姨娘,她可不是个善茬!”罗姨娘说得有些危言耸听,林芳语假装好奇道:“这是为何?” 只要是可以中伤徐姨娘的,罗姨娘乐意的很。他见林芳语有听的兴趣,便道:“她的狐媚功夫。可厉害着呢!今日大少奶奶当着这么多人让她下不来台,徐姨娘必定怀恨在心,找到机会报复您。我太了解那个女人了,她靠着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如今侯府除了夫人,没有一个是她所畏惧的!” 也算是变相解释了徐姨娘为何敢跳出来的原因,她还没有想明白,又听罗姨娘喋喋不休道:“说什么身如杨柳,心如柳絮,我呸!除了爬床,她哪一点比得过我!仗着侯爷离不开她作威作福,我就要看着她将来怎么死!大少奶奶您可千万注意了,都说枕头风十年功,要是万一哪天一不留神她吹的风侯爷信了,那你们可就遭殃了!” 林芳语顿时无语,这都是什么人?好好一个侯府,净是些三教九流,让她一度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 第二百一十三章 避而不见 走出大厅,外面日头正盛,火辣辣的阳光照在头顶,空气里一点风也没有,叫人无端生出烦躁来。 紫荆撑起伞跟在后头:“少奶奶,接下来我们是要去哪里?天这样热,不如去给大少爷做些清热解暑的汤?”紫荆的心态向来乐观,她们主子这样厉害,一定可以处理好所有事情,缺少的只是时间和机遇,还有大少爷的关注。只要有大少爷保护爱护,谁该敢跟少奶奶下脸子?所以紫荆只有一个目的,协助少奶奶,牢牢抓住大少爷的心! 林芳语用锦帕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皱起了眉头,这是她嫁过来的第一天,表面上看,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实际上当真如此吗? 公公和丈夫离去,伯母抱病,就连那些姨娘也和她为难,本来是该围坐在一起,由她操持服侍着用完第一回早膳的,而今侯爷的行为清清楚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_不会给她多大难堪,也不会喜爱照顾她。丈夫呢,总是那种作壁上观的态度。大伯母向氏哪里有发号施令的权利,那些姨娘总是捧高踩低的,有了侯爷的不待见,其他人的态度可想而知。 还记得出嫁前一晚,母亲把她叫到床边仔细地叮嘱了许多,其中有一件,她一直牢牢记着,母亲说:“侯府咱们也并不是没有一点消息。当年你外祖父还在的时候,曾经纳过一房姨娘,生下一个女儿。你外祖父当时非常疼爱那个庶女。后来没过多久,你外祖父就发现那个姨娘携带私逃,还有她与人私通的证据。你外祖父非常生气,将那个姨娘和她的女儿赶出府去。如今那姨娘早已过世,倒是那个庶女,听说,正是被永晟侯纳了做妾……” 林芳语心中明白,母亲素来良善,必然不肯污蔑何人。她仍然声称“庶女”,便是要保全外祖父的声誉,坚信这姨娘生下的女儿,是外祖父的亲生女。过去如何谁都不能改变,只是恰恰是这样尴尬的立场,反而让她犯难。 照母亲所言,薛姨娘是住在这侯府的,可为何不曾听人提起,今日徐姨娘和罗姨娘斗得昏天黑地,那么罗姨娘也不是什么善茬,怎么会对永晟侯另外的姨娘只字不提?这不是有些奇怪吗? 再有,假如薛姨娘当真是外祖父的女儿,也算是她的姨母,难道这些薛姨娘会不知道?有了这层关系,她们本可比别的人更亲厚些才是,薛姨娘也就没有理由不出现。莫非是她不得永晟侯的宠,所以就连这种会面,也不肯给她。 可是转念一想又推翻了这个结论,永晟侯对先夫人生前的下人都尚且宽容至此,怎么会对自己的小妾这样绝情? 林芳语决定一探究竟,哪怕是为了母亲。 永晟侯的小妾们都住在西厢,林芳语便朝着西厢走去。不过两注香的功夫,便来到薛姨娘所在的院子。 这是一处单独的院落,门口无人把守,院中花草零落有致,整齐地摆放在花架上。尚有几盆花,在烈日下耷拉着脑袋,徐徐透着暗香。院子西侧一棵大树,宽大的树叶层层叠叠,斑驳的阳光在树叶交错中挤过缝隙,投射出点点艳阳来。 树下有一石桌,东南西北各一条石凳,说也奇怪,这树原本是爱掉叶的梧桐,只是不知怎地,那桌凳上竟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树叶落下的痕迹。 林芳语正要走上前去,门忽然开了,石阶上走下来一个人,三十开外的年纪,穿着下人统一的衣裙。见到林芳语,先是一愣,继而笑道:“奴婢请大少奶奶的安。” 她的动作利落,语气平静,既不冷淡也没有巴结的意思,只是有些防备地看着林芳语。 有这样雅致的院子,想薛姨娘也是过得不差的。林芳语心中有了判断,也笑道:“姑姑不必多礼,我是来见薛姨娘的。” 也许这在外人看来是自贬身价,可老是有一团疑云遮盖着,反而不舒坦,不如早些解决了,也让母亲宽心。 是啊,哪里有一个少奶奶专程去拜访一个姨娘的道理?趁着永晟侯和白逍遥都不在,正好可以试探一二。 那嬷嬷依旧不动,客气地拒绝道:“很抱歉大少奶奶,薛姨娘她身子不适,恐怕不方便见客。” 这应该是薛姨娘贴身服侍的嬷嬷了,林芳语到底对她礼让:“嬷嬷你跟了薛姨娘多少年了?” “这……”那嬷嬷想了一想,道:“回大少奶奶的话,奴婢打从薛姨娘进府就伺候了。”表明她在薛姨娘这里不能撼动的身份。 林芳语冷笑,又问:“这么说,嬷嬷是薛姨娘采买来的下人?” 那嬷嬷不解其意,道:“并不是,奴婢是侯府的,薛姨娘进府的时候,夫人见她孤身一人,便把奴婢派过来伺候。” 林芳语正了颜色:“这么说来,嬷嬷你是夫人的人?那可就奇怪了,夫人远在千里之外,却还能事先预料。阻止旁人来。还是,原本你就在自作主张,管束薛姨娘的行动自由?”“” “大少奶奶息怒!”那嬷嬷一慌:“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么做。只不过是看姨娘身子虚乏,恐怕姨娘伤身,实在是为了姨娘的身子着想。既然大少奶奶执意要见,奴婢就再去通传一次吧!” 看她言之凿凿,可是并无半点害怕,便知是做做样子。林芳语不由得有些担忧,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难道薛姨娘真的病了? 那嬷嬷进了屋子,轻轻呼唤起来,床榻上有个女子侧身躺着,看不清面容。嬷嬷走过去,装模作样地喊了几声,随后又走了出去。 床榻上的女子,侧卧的眼角,隐隐有泪光闪过…… “真是抱歉,大少奶奶,姨娘说她乏得很,又恐把病气传染给了少奶奶,所以暂时不便相见。” 林芳语点头,深深看了一眼,到底是薛姨娘在记恨着薛家,连带也不肯见她,还是她原本也只是,永晟侯豢养的金丝雀,只能悲哀地待在院子里,这圈外的任何地方,都是她的禁地? “大少奶奶,大少爷有请。”香樱过来,说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 善恶两端 林芳语走出院子,返回水榭轩,途中遇见下人,皆是福身便过。唯有一人又有不同。 她一张大圆脸,肥嘟嘟的身子,一条围裙系到腰下,盖住大半个身子,露出一双小短腿,底下套了一双平底绣花鞋。一笑起来,小眼睛直接成了一条缝。 林芳语被这惊世骇俗的打扮震住了,那奴婢笑了笑,哈着身子:“奴婢请大少奶奶的安。” “奴婢是大厨房里的,大家都叫我胖婶。”那奴婢自我介绍,看着林芳语过来的方向,道:“这条路寻常是少有人走的,大少奶奶是不是迷路了?” 明知不是如此,却还这样说。先是表明了她的身份,知晓她必然是去了薛姨娘处却佯装糊涂,看来也是个聪明人 “是,我正要回水榭轩,不如胖婶你带路?” 胖婶一张大脸,除了肉已经看不到别的了,她点头屈身:“大少奶奶这边请。” 林芳语懂得她的意思,有新人来,也许之前的主子都没看重过,所以这时候先来,不管胖婶是想巴结,还是怀着别的目的,她都欣然接受。 “胖婶你在侯府多久了?” 胖婶没回头,只管在前面引路:“奴婢打小就在侯府的,这么多年习惯了。” 呵,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胖婶在大厨房里,平常都忙些什么呢?” 胖婶嗓门大,几乎要震破别人的耳膜:“就是切个菜。” 职位还不低,怎么会来找她?林芳语心中狐疑,只管沉默,胖婶也没有再说什么,将林芳语引到拱桥边,就离开了。 紫荆在背后说道:“这胖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啊,借着机会来了,没求人,没说话,难道当真只是凑巧? “大少奶奶,我们进去吧!”香樱的声音传来,林芳语笑笑走了进去。 屋内,白逍遥半个身子靠在床榻,手上揣着一本书,林芳语走进来:“你有事找我?” 白逍遥起身,努嘴:“早膳。” 忙活了这么久,肚中早已饥肠辘辘。林芳语就着清粥小菜用了些,也不过是去了五分之一。白逍遥笑:“原想你?饿了这么久,该是很能吃。” “大少爷与其关心我的膳食,不如告诉我,侯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免得日后行差踏错,大家都不好过。” 她还在为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换了任何一个女子,也不愿意做新嫁娘当日,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是一枚棋子。 “侯府的少奶奶,堂堂将军夫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他的语气忽然冰冷,双眼凌厉地看过来,让林芳语心中不由一惊:“难道不是么?” 原本该是新婚燕尔,琴瑟和鸣,他们竟连陌生人也不如。 “你说是便是吧,只是如今的情形,你也该知道,若非迫不得已,我又何必如此?”最终他缓和下来,事情复杂到超乎想象,早过了他们预想设想的境地。 “我自然知道我的身份。”林芳语说道,如果一定要在其中做一个取舍的话,那么她情愿牺牲自己的利益。宫夫人母女暂时不敢有所动作,林氏和江南雪已经得到应有的下场,她嫁过来的日子,算是赚回来的。只要弟弟可以好,能够重获自由身,她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杀敌一万,自损三千,大概就是这样的结果吧。有时候她在想,如果当初不是那么急功近利,逼得甄氏动手,弟弟会不会就不会被构陷?到后来才明白,就算没有那场动作,弟弟也逃脱不过,也许会再次成为林氏母女的工具。谁让她终有一天,是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呢? 恨非身男儿,无力保家园。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林芳语道:“接下来,大少爷准备如何处理?” “时至今日,你还想着要走?”他剑眉倒竖,显然动了怒气。 “我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我还是想尽力一试。我们为何有这桩婚姻,大少爷心里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一场权谋,一场交易,等到时机成熟,等到一切安好,她也该为自己活了,难道不应该吗? 屋内传来他拖着脚步而行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是那样突兀,他走过来,哼笑道:“你是我白逍遥的女人,这辈子,就只能在我身边。” “即使你不喜欢我,即使我们之间没有一点情意?” “是!”他斩钉截铁,心里像是被什么滑过一样,一点情意也没有,那当初她救他,又是为何?她竭尽全力地帮她,又是为何?她以为这个身份,当真只有她一人可以胜任?她难道不知道,,打从他们朝夕相处的时候,他已经对她动心,剩下的步伐,才会变得那样理所当然? 而今她说,她对他,并无情意! “大少爷既然这样说,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林芳语坐下来,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他捏住她的下颚,被动的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被他一手拖起,强迫她与他对视。她不愿,他便一手搂住她的头,另一只手箍紧她的腰。她别过脸,他将她扳正,低下头去…… 她来不及反抗,双唇已被他侵占,她努力想要摆脱禁锢,反而被他搂得更紧。 他冰冷的面具贴着她的脸,他的舍撬开她抵死闭紧的唇,肆意品尝她甜美的芬芳。他用力的攫取,仿佛要把这么久的牵肠挂肚一次补充。他的舌碰撞着她的齿贝,遛进她的舌尖,游弋着,流连着,不舍离去。 林芳语放弃了最初的挣扎,任由他予取予求。一滴滚烫的泪水,缓缓滑过她的面颊…… 那灼热的能量瞬间将白逍遥惊醒,他停下来,低头看她,她的睫毛浓密地覆盖住眼,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得她似乎是伤心了。他迟疑着,想要抬起手来,然而却听到她对他说:“大少爷满意了吗?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走?这里已经是她的家,她要去哪里? “我……”他本欲解释,转念想起自己,何曾不是众星捧月般,何曾不是群花环绕,终于那心底里不羁的骄傲打退想要放下身段的欲望,他背过深,一瘸一拐地朝外走:“我改日再来看你。” 。 第二百一十五章 恶有恶招 七月初七,一年一度牛郎织女相逢的日子,原本就行人如织的街市,更是热闹无比。那些玉器店绸缎庄,生意比往日翻了翻。 那日之后,白逍遥没有再来过,好在白夫人没有回来,当家主母不在也有不在的好处,起码不必晨昏定醒。 紫荆不知发生何事,替林芳语担心着:“少奶奶,少爷……” “紫荆,你帮我看看,今日穿哪一件好?”林芳语笑着打断她,对着衣裙左右比划着,只有紫荆清楚,她是刻意逃避,不想再提。 “少奶奶……”紫荆叹气,想想今日是个特殊日子,也就罢了。她走过去,随意指了一件,道:“咱们横竖去也就是凑个数儿,有什么紧要。这大红的是不能穿,怕是冲撞了新人,这白色的吧,反叫人落了闲话。奴婢也不知如何了。” 她苦着脸,一副果真为难的样子。林芳语“噗嗤”一笑,道:“我知你不愿去,难道我就想?我不过是,不想母亲难受罢了。” 时间总是那么匆匆,她看着窗外盛景,到底,宫妙音还是要嫁入国公府了。 所谓乞巧节,国公府选了这样一个节日,作为嫡长孙宁仲成的大婚之日。因为国公府很久没有办过喜事,宁仲成的父亲又想借此机会让儿子露脸,所以声势浩大,宣扬得沸沸扬扬。 帖子下到了林府,也下到了侯府来,不用说是给她的了,国公府和永晟侯府没有多少交集,老国公跟永晟侯也不熟悉,由此,宁大老爷,也就是宁仲成的父亲,还是有要拉拢侯府,亲近关系的意思。 过了这么久,宫妙音一次面也没有露过,听说在宫妙彤“意外摔死”之后没多久,宫妙音也不小心生了病,在府中休养了好一段时日。倒是与国公府的婚事,却是板上钉钉,嫡长孙媳的身份,也貌似坚如磐石。 宫夫人来过林府几次,可能是女儿即将远嫁,儿子没了希望,也或许是失去后才知得到的美好,总之宫夫人言辞之间,皆是唏嘘,对林芳语姐妹也分外亲近。本就是亲姐妹,林夫人对于宫家的遭遇也很痛心,宫夫人一来,姐妹俩就有说不完的话似的,后来蔡姑姑悄悄送信来,说是刚开始夫人还让人送茶水,后来是与宫夫人约定见面的时辰,早早让人备下糕点,宫夫人一来,林夫人。就把所有下人赶出来,连她也不例外。 林芳语笑,这么快就又等不及了吗?宫妙音是学得聪明了,知道支使自己的母亲,看来,为了讨好宁仲成,她也没少花心思啊! 她怎会不知道,就在成亲后不久,宫夫人忽然来探望,聊着聊着就到了宫家的事情身上,还是宫夫人主动提起的:“语儿,你彤表妹的事情,你也听说了。那一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彤表妹?宫妙音不是一直看不起宫妙彤,嫌弃她是个庶女吗?再说宫夫人不见得真心喜欢,一个女子怎么会喜欢丈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在跟前晃悠?林芳语不知她打什么主意,便低下头苦想一阵,尔后道:“彤表妹的事情我也很遗憾,可是姨母,当日宴请的宾客众多,语儿实在是想不起来,彤表妹和谁接触过。再说……再说语儿不是听说,她是在和音表妹回去途中,乘坐的马车出了事故,才……” 看着宫夫人凝重的表情,林芳语咬唇道:“若说是彤表妹接触得最多的,那就只有音表妹了。” 宫夫人面色一变,她是想替女儿撇清关系,不是给她女儿增加屈辱,本以为这些日子在林夫人那里,做得功夫足够了,没想到过来还是碰了一个钉子。她可不信林芳语会听不懂,无非是不肯解围。宫夫人本不想走到最后一步,而今…… 她定了定神,道:“这件事,我和音儿商量了很久,毕竟你彤表妹,也是你姨夫的孩子。” “哦?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吗?” 宫夫人环伺四周,小声道:“你彤表妹被抬回来的时候,身上除了摔伤,还有被羞辱过的痕迹。我们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可怜你彤表妹年纪轻轻,就做了别人的替罪羊。”她说着,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泪,很伤心地说道:“你也知道,她虽然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可也是我看着长大,可她素来小心,温和,何曾与人发生龃龉,我只怕你姨夫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才一直隐瞒着,悄悄安葬了。可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你彤表妹毕竟是去林府做客才出的事,万一你姨夫迁怒到你们……” “姨母是说……”林芳语张了张嘴,见宫夫人沉痛地点头,她的心也跟着揪痛了一下,宫妙彤罪不至死,却要受尽凌辱,虽然不是她所为,或多或少也与她相关,她没有想过,会有另外一双黑手,对准了他们! 另一方面宫夫人也观察着林芳语的动作,见她若有所思,知道已经有了效果,她决定再下一记重注:“音儿因为这件事,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稀里糊涂地,人也瘦了一大圈。你也知道,她不日就要嫁到国公府了,我担心……你们姐妹年纪相当,她平日最听你的话,所以我才来找你……” 这是一方面的原因。还有另一方面,当然宫夫人不会说出来。 “姨母的意思是……” “我在让你去劝劝音儿,一来你们是最亲的表姐妹,二来,你已成婚,也好传授音儿几招,与丈夫相处的经验。” 林芳语诧异道:“这种事情,还是姨母亲自来教授得好。至于姨母说的事情,改日我会去探望表妹。”宫妙彤不在了,她不需要再用这个称谓来刺激宫妙音。 宫夫人见目的达到,是一刻钟也不想多待,推辞几句就走人了。 林芳语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之前一直认为,宫妙彤的死是江南雪和宫妙音联手所为,那时候江南雪叫嚣,说自己没有动手,林芳语只当她是狡辩,现在想来,可能那时候她说的是真话。 那么,到底又是谁呢?能够大白天明目张胆进去林府,在里面羞辱女客人,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嫁祸,这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糟糕的是,她竟然一丝头绪也没有。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宁宫联姻 “少奶奶……”紫荆哭丧着见回来,一脸的不满:“我们出不去,门口的小厮说,是奉了大少爷的令。” 今早收拾妥当,林芳语便让紫荆去回禀一声,只是想不到,白逍遥居然限制了她的自由。 林芳语将眉一皱,紫荆道:“要不要我们叫巧儿来,硬闯出去?”巧儿还是有点功夫的,要把她们带出去,该是不难吧! 林芳语坐在椅子上,对紫荆的话充耳不闻,紫荆急了,道:“少奶奶,到底怎么办?要去晚了,不是正好让表小姐逮到机会,在夫人面前说少奶奶的坏话吗?” “没有这么严重。”林芳语一笑,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原本宫夫人来了一趟,她也想去亲身探究,可是后来诸事缠身,一拖再拖,竟直接到了宫妙音成婚这一日。 今天的宫妙音,是新嫁娘,哪里有时间注意哪个亲戚来与不来。倒是宫夫人的话点醒了她,可能背后还有一双推手,在操纵一切。想要查询真相,必须自己出去。 今日,她是不得不去的。 尤其是,这联姻的两个人,还是她最大的仇人。如果不去,她怎么会看到,自己送去的那份大礼,会不会让这个表妹,歇斯底里呢? 她暗暗笑了笑,带着紫荆去了大厨房。白逍遥越是要限制她的自由,她就越是不会让他得逞! 大厨房里,正是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个院子要汤,那个院子要准备膳食,还有徐姨娘时不时想用的新花样,罗姨娘动不动发脾气让人来催。主厨正在案板上忙得不亦乐乎,眼尖的胖婶一眼瞧见了在门口的林芳语,她抹抹脸上的一滩汗水,一溜小跑到林芳语跟前:“哟,大少奶奶,这里味儿重,您要什么,吩咐丫鬟过来说一声就是,何苦要自己个来呢。” 那些听见胖婶说话的,都停下来行了个礼,林芳语看着众人面上那恭恭敬敬的表情,心中腹诽,也不知有几个是真,几个会当她是自贬身价的,她笑了笑,道:“我之前想喝的汤,原也是让紫荆过来催了,只是一直也不见动静,莫不是我这丫鬟偷懒,忘了告诉厨房里的嬷嬷们?” 永晟侯府的大厨房,从掌勺到烧火,清一色都是女的,除了送菜和配菜的。对下人们的称谓也是她们身份的象征,年纪小又身份低的,就直呼其名,如果这丫鬟是主母或是府里得势的主子贴身的,都会称呼一声“姐姐。”。嫁进府里的女子身边的陪嫁,到了一定年龄还没有婚配,这嫁进来的女子做了主母,或者生下子嗣,上面的长辈又不在了的话,那丫鬟就成了“姑姑”,就像现在林夫人身边的蔡姑姑样。而如果是到甄氏那个年纪,她身边的就被尊称一声“嬷嬷”了。 所谓嬷嬷,大致都是府上被看中,在主人面前有几分脸面的。林芳语这么说,已然是抬高了那些人的身份,胖婶领悟得快,立即做出诚惶诚恐的表情道:“大少奶奶可是折煞奴婢们了,可能是刚才声音太大,奴婢们没注意。” “大少奶奶想用点什么?奴婢们马上就做。”又有一人附和着胖婶,开了口。其余的皆是缄默不言。 暂时不能辨别,哪些是谁的人,林芳语也不勉强,笑道:“不用了,我来,是想借用一个灶头,不知嬷嬷肯不肯让一让?”她就着那厨娘刚才的话,问道。 那厨娘明显愣了一下,尔后才道:“厨房里油烟味重,柴火旺,大少奶奶哪里做过这些,还是奴婢代劳吧。奴婢虽还不清楚大少奶奶的口味,但必定也会竭尽全力,让少奶奶满意。” 林芳语便断定,这厨娘也不能为她所用,一个连自己的灶台不肯出让的厨娘,要么就是要坚守岗位,要么就是过于看重手上所有的权利。这样的人,早晚会为了利益,出卖自己的主子。就是不知道,她的真正主子,是哪一位。 “不必了,我听说侯爷喜欢喝虾仁粥,正好我曾学过一些,嬷嬷不是想,连我的孝心也要代劳吧!” 那厨娘无可奈何,极不情愿地让到一边:“奴婢没有那个胆子,少奶奶请。” 林芳语无视了她,对胖婶道:“劳烦你帮我取些虾仁过来。” 胖婶欢快地答应了,过了约摸一个时辰,一晚热气腾腾的虾仁粥做好了。林芳语命紫荆放进托盘,回头对厨娘道:“不知嬷嬷怎么称呼?” “奴婢贱名,不值一提,恐污了少奶奶耳。” 林芳语深深看她一眼,直看得她胆战心惊,就在她以为自己要遭殃的时候,林芳语轻笑一声,对紫荆道:“给嬷嬷一些银钱,我耽误了她做厨的一个时辰,想来耽误了她的差事。” 原来这就是补偿了!有几个原本低头的,几不可见地动了动,便是觉得银子来的太过顺利,恨自己晚了一步。 那厨娘也这么想,之前的不快似乎消了一半,然而面上还是拉不住,只是象征性道谢。 林芳语转身就走,到了门口才道:“就当做是嬷嬷耽误了时辰,因此被责罚的汤药钱吧!” 她原先就注意到,厨娘的灶头一侧,放着几包药,侯府现下抱病的,唯有薛姨娘一人。也不排除别的女眷用些滋补的汤药,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谁白逍遥这个混蛋敢轻薄她呢! 她毕竟是晚辈,薛姨娘再不受宠也是侯爷的小妾,她就是要弄清楚,薛姨娘避而不见,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外,如果这汤药不是薛姨娘的,而是徐姨娘或者罗姨娘的,那就更好了,若是徐姨娘的,她必然会告到侯爷那里去,到时候自己把所有责任推到白逍遥身上去。看他怎么办?若是罗姨娘的,那个最爱用迂回政策的罗姨娘,肯定会自己来找她,而罗姨娘那张把不住秘密的嘴,远远没有徐姨娘薛姨娘那样严防死守,她多多少少,也能问些门道出来! 这样一箭几雕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就是苦了那个厨娘,平白无故,做了待宰羔羊,不过反正也不是她的人,受一顿皮肉之苦,她也不会心疼。 林芳语想着,心里笑得更欢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夫妻对招 “侯爷……”彼时永晟侯正在院子练剑,门口的小厮来报,说是大少奶奶求见。 永晟侯听了,继续手上的动作,直到一段都练完了,他接过小厮手上的汗巾,擦拭了一把,淡然道:“让她进来吧!” 足足有一刻钟时间,林芳语也不恼,得到允许微笑着走了进去,先是请安。 “不是说过,没事的时候,可以不必来的吗?”媳妇来见公公,没有儿子的陪同,他可不认为是什么好事。 林芳语笑道:“媳妇去夫君书房的路上,正好听到有人说侯爷还没有用早膳,所以媳妇送了些过来。” 永晟侯看也不看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必了,这些事情,还是让下人去做的好。”你是我侯府的长媳,却净是做些端茶送水的事,像是什么样子。永晟侯在心里哼哼。 “侯爷教训的是,媳妇今日来,其实还是有些事情。”所以,送粥是顺带。 永晟侯这才丢开帕子,往凳子上一坐,道:“你也坐吧!” “是。”林芳语应了一声,未必真的敢坐下去。这是她和永晟侯第一次单独会面,对于这位公公她还不太了解,所以目前只能算是投石问路。 “这些粥可能未必如厨房嬷嬷做的好吃,可到底是媳妇的心意,侯爷要用些吗?”她虽是问着,手上却已经动作起来,舀了大半碗,真正的做一次,哪里是真的只做一小碗。 双手恭敬地递了过去。永晟侯听说是她亲手所做,不好拂她的意,便真的品尝起来。他只是舀了一勺,唇齿之间,却…… 林芳语笑得自然:“媳妇的手艺不好,侯爷莫要见怪。” 永晟侯被噎了一下,道:“你的心意,是极好的。”再无多话,就怕一不小心自己多说一句,那就玩完了。这虾仁粥看着让人垂涎欲滴,吃起来……真的不是一般的咸! 永晟侯想,纵然门第落魄,也总归是小姐出身,做不来这些是应当的,好在自己事先也提示过,总算能顺着说下去:“身为侯府的少奶奶,下厨的事情,以后要少做,免得没了你的身份。对了,遥儿呢?他怎么没跟你一道过来?” 永晟侯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小则小矣,可是眼睛里的笑分外复杂,他再仔细看时,还是那副淡然的表情,不带扭捏,也不做作,永晟侯想,总比那些满肚子坏心眼的女子好,女子无才便是德,至于她的德嘛……还有待考证。 林芳语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大少爷忙于公事,不能前来,是他特意叮嘱,让媳妇送了虾仁粥过来给侯爷的。” “你是说,是那小子的主意?”永晟侯打了一个疑问,称呼也从“遥儿”转变为“那小子”,可见这对父子之间,相处的模式也是不一般的。 他喜欢虾仁粥,府里的人都知道,儿媳妇是新来的,未必懂,除了儿子也没接触过几个下人,这是永晟侯派人暗中盯梢所得的结果,自然而然,这秘密的传递者,就是他的宝贝大儿子! 永晟侯心里头那个不舒坦啊,就如同背塞进一大团棉花,本来以为是儿媳妇一片好心,就算咸得没味觉,他也要给人家一次面子,所以那大半碗粥,他硬是用了个底朝天,结果居然被自己儿子戏弄了! 另一边,林芳语的一举一动,早有人汇报到白逍遥那里去,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厨房里的胖婶。白逍遥停下手上动作,左右踱步,胖婶见怪不怪,嘴里却道:“奴婢见少奶奶端着瓷碗往侯爷那边去了,也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事,非要找侯爷。大少爷您知不知道?” 屋里哪里还有人影,早一阵风似的飞出去了。胖婶嘀咕道:“口是心非,还没见大少爷对哪个女子这样过,可惜啊,大少奶奶再也见不到大少爷那张英俊的脸了。” “你是说,你要外出?”永晟侯问道。 “是。”林芳语依旧面不改色:“也许侯爷会以为媳妇是小题大做,不过媳妇始终是刚嫁到侯府,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听说,侯府有不许女眷外出的规矩,即便是要外出,也需要报备到夫人那里,眼下夫人不在府上,大少爷也避而不见,出于无奈,媳妇只好斗胆请示到侯爷这里来。” “遥儿不在府上?” 林芳语暗自翻个白眼,你自个的儿子什么德行,您作为父亲真的不知道?当然这样的话不能直接问出口,否则就是大不敬了。她微笑道:“媳妇到大少爷书房门口,见房门紧闭,房外空无一人,想是不在书房吧!” 在不在别的地方,有没有外出,那就不是她眼见范围之内了。 永晟侯的胡须动了动,莫要说侯府从来没有限制女眷的事情,就是有,他也从来没有管辖过。女人宅院里的事情,男子是不屑去管的。由此,永晟侯更加想念在外的夫人。当着媳妇的面,他只好说:“既然遥儿不在,我会多派几个护卫,保护你的安全。” 人家是去参加表妹的婚礼,要真是被遥儿困在府上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语儿,你真是胡闹,为夫不过出去片刻,你就找到父亲这里来了,当真是一刻也不消停啊!” 这熟悉的声音还能有谁?当然是侯府大少爷,臭名远扬的魔鬼白将军了。眼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林芳语的笑容也在慢慢放大,随后,她像是听清了对方的话,睁大眼,无辜地说道:“几日前,大少爷不是亲口对妾身说过,不许妾身踏出房门一步吗?” 不是几日前,而是那日之后,只不过后知后觉的她,到今天要出门才发觉而已。 白逍遥热情得快要将人燃烧,说出的话也腻得如蜜:“为夫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定然是语儿听错了。” 要矢口否认吗?可惜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她蹙眉:“妾身可是记得很清楚呢,就是因为香樱她……因为大少爷习惯了香樱的伺候,觉得妾身……妾身……”她嗫诺着双唇,一副回味起那天,还是胆战心惊的样子。 自古以来,嫡妻之位高贵,家中长辈也都会维护嫡妻,是以,永晟侯听到此处,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下令道:“夫妻之间,打打闹闹是可有的,犯不着为了一个婢女生气。” 他开了口,白逍遥就不能说不,但他心里恨的牙痒痒,眼前小女子还一脸挑衅地看着他!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两两相较 “侯爷的话,媳妇记住了,如果侯爷没有别的吩咐,媳妇先告退了。”林芳语昂起头,示威般说道。 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白逍遥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这个女人,她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当真以为父亲是那糊涂的人吗?不行,他绝对不可能在她面前甘拜下风。所以他想也没想就说道:“等等!” “将军还有什么吩咐?去得太晚的话,怕是没有机会见到表妹拜堂成亲呢!”她笑得毫无遮掩,明显就是笃定他不敢在父亲跟前对她下令。可是,可是该死的,她怎么可以笑得那样美,不是为他! “遥儿,有再多的事,也要等她回来再说。”永晟侯发话道,他倒不是赞同林芳语的意见,而是听说那宫大人是睚眦必报的小人,明目张胆的挑战永晟侯不怕,就怕那种背地里使坏的。 “父亲误会儿子的意思了。”转瞬间白逍遥就反应过来,无害地说道:“儿子的意思是,舍不得与语儿分开这么久,不如儿子跟她一起去吧!” 什!什么!他要跟她一起去,开什么玩笑! 直觉地就要拒绝,永晟侯却想此时开口了:“如此也好,若是也见到林夫人,你得赔个不是。”永晟侯吩咐道。 回门的时候,本该是夫妻一起的,这样,新娘子才不会被别人笑话,如若不然,就会被人耻笑,认为是不受婆家待见的女子,所以回门,其实对一个刚嫁出去的女子来说,是个极为重要的日子。 偏偏他这个混小子,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回门当日,搜遍了整个侯府也没有见到他的影子。最后迫于无奈,永晟侯命人多备了几大箱的东西,叫人陪着林芳语一起送过去。对外就说,白逍遥头一日感染了风寒,不便出门,林夫人面上没有怪罪什么,可是据回来的下人禀报,林夫人看女儿的眼神,非常心疼,显然是不信这种粗制滥造的借口的。 永晟侯在此事上,觉得对不住林府,对不住林夫人,对不起新进门的儿媳妇,所以今日才会这么干脆地开口。 林芳语一想到等会就要跟白逍遥出双入对,就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可是暂时又想不到好的主意,她眸子微转,忽然瞧见放在石桌上的粥,灵机一动,上前一步抓住白逍遥的袖子,笑得温婉动人 “紫荆,给带些点心,大少爷忙活了一早上,肯定还没来得及用早膳。” 白逍遥只当她是为了在自己父亲面前表现,还笑着配合道:“还是夫人对我好。”假如他要是知道,这也是他的小妻子故意设下的圈套,估计会气的跳墙。 那边永晟侯听到,立马便说:“你夫人亲手做的虾仁粥,你也将就用些吧!再回去准备,可就要耽搁时辰了。” 白逍遥“是”了一声,林芳语乐呵呵过去,自己盛了满满一碗,永晟侯这才注意到,原来那粥盆旁边,尚有一双没有动过的筷子,原来这丫头是故意的!永晟侯想到自己被一个女子戏弄,立马有些泄气,但一想到马上会有一个人比他更倒霉,就觉得心里的气消了一半。 “夫君,这是妾身亲自熬的粥,侯爷一个人用不完,剩下的也不多了,你要全部都用完哦,否则妾身会很伤心的。” 永晟侯憋住笑,他很想走,可更想看到儿子吃瘪的样子,所以特意多留一会。林芳语瞅准时机,下了死棋,只听她波澜不惊的声音对永晟侯说道:“侯爷,您说是吧!” “咳!”永晟侯那憋住的笑,因这一声咳嗽停住,他板起脸:“是,味道很不错,遥儿,你就全都用了吧,不然也对不起你夫人忙活这么久。” “是。”白逍遥不疑有他,甚至嬉皮笑脸地,借着机会往林芳语的鼻尖上刮了一刮。 “夫君,好喝吗?妾身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熬制出来的呢!”她笑语宴宴地说道。 “噗!”白逍遥明显被呛了一下,他根本没想到小妻子还留了一手,吞下去一大口,在与舌头接触的瞬间,蓦然看到小妻子的笑意,知道是被她戏耍。 可是他不能说粥难喝啊,因为就在刚才,他的父亲大人,还明确地表示过,这粥味道很好。如果现在他说难喝,不是打父亲的脸吗?白逍遥又不蠢,他当然不会这么做,所以他艰难地“咽下”一口,温情地说道:“夫人也忙了许久,不如跟为夫一起分享?” 林芳语道:“妾身等了夫君许久,也不见夫君回来,就斗胆先用了,夫君不会怪罪妾身吧!” 永晟侯得到满足,便下了逐客令:“好了,都快走吧!” “不能走!” 两个“含情脉脉”的人刚要预备联手演绎一出“新婚燕尔”,就听到那不合时宜的声音。 却见到罗姨娘一身绯红的衣裙,头上倒插着三排金簪,耳朵上挂了个大的黄金坠子,脖子上戴个金项圈,神情倨傲地走来。 林芳语再次被侯府的审美观颠覆,也不知这永晟侯究竟喜欢罗姨娘什么,难道竟是因为她的艳俗吗?她不免好奇地朝白逍遥看去,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心中想着,这话倒是不能一概而论,起码香樱比起罗姨娘来,也好了许多,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就是不知道罗姨娘是在永晟侯多大年纪进府的,如果是近些年,那么将来她的夫君,有类似举动也不是不可能。 想起香樱那张脸,林芳语不知怎么就觉得有些不舒服起来。 “侯爷,您可要做主啊!”罗姨娘一来就扯开了嗓子,娇滴滴地对永晟侯说话,还扯着他的袖子左摇右摆。 林芳语和紫荆顿时目瞪口呆,这,这是不是太开放了,当他们是透明人啊,而且,原来,原来侯爷好这一口啊! 永晟侯扶额,一把把罗姨娘的手拍下来,正色道:“一大早过来,是有何事?” 罗姨娘愣了一下,侯爷这是怎么了,往常不是每次她这么做,侯爷就会把她搂在怀中,“小心肝”地叫着的吗?但她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说道:“侯爷,贱妾不是爱说是非的人,只不过少奶奶实在是太过分了!” 罗姨娘说着,将手一指,矛头对准了林芳语。 。 第二百一十九章 姨娘吹风 早在罗姨娘出现的时候,林芳语就知道,她是这场仗的第一块石头。不过,那灶头的药,是不是她的,还难说。 “哦,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让姨娘要这样兴师动众地,跑到侯爷这里来质问我。”那意思是,你只是一个小妾。还没有资格管我,现下这样来,无非是仗着侯爷的脸面,实在还是有些越俎代庖了。如果传到我婆婆那里,她会不会高兴你滥用她的权利呢? 罗姨娘面色一白,但也不是没有防备而来,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她怎么也伺候侯爷有些年头了,不信侯爷连这点颜面也不给她。 所以她也笑了笑,看着林芳语的时候就不那么友善了:“大少奶奶的意思,我懂。我的确是人微言轻,也没有资格遑论什么,但是有些话,当着侯爷和大少爷的面,却是不吐不快。” 白逍遥听罗姨娘也把自己带进去了,就用余光偷偷瞄了瞄身边的小妻子,见她纹丝不动,毫无惧怕之意,想来是以为不管怎样也是他的夫人,别人面前他始终是要维护的。显然罗姨娘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故意给他挖坑,若是他此时出面维护,便是不给罗姨娘面子,换言之是不给他老子面子。若是他不动呢,她一个人势单力孤,不知要如何善后。 想起她倔强的脸,他衍生逗弄的心思,便道:“姨娘只管说来看看,只要是你真的受了委屈,便不会有人不管。” 永晟侯“嗯”了一声,很满意儿子出面,这些女人家的斤斤计较,永晟侯最是厌烦,这也是为何罗姨娘服侍的时间最长,在他心里仍旧没有什么地位的原因。 罗姨娘很意外,她以为大少爷一定会站在少奶奶的一边,虽说这里是根基深厚的侯府,但是大少爷今时不同往日,自从他烧伤毁容废腿之后,那些原有结亲意思的都打了退堂鼓,偶尔有两家没有这个意思的,也被大少爷发脾气一通臭骂,弄得侯爷很是尴尬。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那么新进府的少奶奶,地位绝对比眼前这个高。后来时间长了,大少爷早过了年纪,稍微好一点的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鬼将军”,亏得皇上一道圣旨,听说大少爷对少奶奶印象不错,所以才肯接旨的,今日看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吧。 罗姨娘这么一想,立刻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于是她清清嗓子,道:“大少爷的话,可折煞我了。其实原本也不是我的事,只不过,我这个做姐姐的,见不得别人被人欺负而已。” “又是徐氏让你来的?”永晟侯有些厌烦了,最近徐姨娘总是仗着自己对她的宠爱,对付别的姨娘,还每一次都拿罗姨娘当枪使。 “不是,不是……”罗姨娘忙表态,对侯爷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谄笑着说道:“还不是薛妹妹,她十天有八天都不舒坦,已经够受折磨的了,要不是那些人参的汤药续着命,只怕早就去见先夫人了。我们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一点,所以但凡是她的汤药罐子,都要先一步。可是今天是个例外,贱妾闲来无事,就想到大厨房去,也给侯爷炖个汤,这才知道,原来少奶奶先用了灶,薛妹妹那边的药就停了火。” 这一番委委婉婉,临了还要用帕子拭泪,明知她是做样子也不能拆穿,现在看来,那个灶台是专程为薛姨娘准备的,也就是说,她需要日日服药,原本是想借此机会引薛姨娘出来,现在看,又是白费心机。也是,自己专程拜访,薛姨娘都避而不见,怎么会因为这样的小事,闹到侯爷这里来呢。就算是多此一举吧! “你动了那个灶台?”侯爷沉着一张脸,掉头问林芳语。 林芳语对着前后判若二人的侯爷,也是吓了一跳,就算是刚才她刻意往粥里加了那么多盐,侯爷也没有说过什么,由此可见,薛姨娘在侯爷这里,是另当别论的,至少比起罗姨娘来,她的地位高了一个等级。 再见罗姨娘,非但没有因为侯爷对薛姨娘的在意而吃味,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林芳语,她可能心底还在庆幸,这一回是来对了。 “是。”林芳语直接认了。 “你刚来,不知道不足为奇,以后不要再犯了。”侯爷说道。 罗姨娘万万没想到她自己一番唇枪舌战的结果,就是侯爷一句“下次不要再犯”而告终,她当初可是亲眼见到,一个姨娘因为动了薛姨娘的药罐子被侯爷赶出侯府的。 “侯爷……妹妹没有及时服药,现在还咳着呢!”她没有阻止侯爷,反复提到薛姨娘因此受罪吃苦,最好是侯爷能够亲自去探望,那样的话,侯爷亲眼见到了薛姨娘的惨状,才会更加心生怜悯,到时候不怕他不对林芳语秋后算账。 要说,罗姨娘最初对林芳语还算礼遇,可是后来她听说林芳语去探望薛姨娘,罗姨娘心里就不舒坦了,以前她就不待见薛姨娘,只不过侯爷多番照顾,她不敢对薛姨娘下手。如果少奶奶也加入薛姨娘的阵营,那么日后,侯府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正是因为要想更加长久留住自己的地位,罗姨娘才来了这么一招,到时候少奶奶占了薛姨娘的灶台,她们绝不会再连成一线,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媳妇如今知道了,媳妇也会这么做。”林芳语不卑不亢地说道。 侯爷眯起眼,这是他厌恶别人反其道而行之的动作,发出危险的警告,罗姨娘见了,心中大快,白逍遥则是绕有兴致地看着,不发一言,他的小妻子,比想象的还要顽强呢,这才过门多久,就敢跟自己的长辈叫板了。 “诚如罗姨娘所说,薛姨娘占据这个灶台,日日熬药,可见,她服药的时间一定不算短。” 侯爷还是板着脸:“继续说下去。”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起码没有要发落谁的意思了。 “是药三分毒,薛姨娘服药的时日并不短,如果不是顽疾的话,何以用了这么久时间也不见好,由此,只能说明两种可能。” 第二百二十章 言辞犀利 “第一种,是大夫开错了药,药不对症;第二种……”她将目光在罗姨娘身上瞄了一瞄,含有深意地继续说道:“第二种就是,有人在薛姨娘的药里下了东西,才会让她终日被疾病缠身,不能痊愈!” “罗姨娘,你认为我分析得对吗?” 那罗姨娘面色一红,见永晟侯也正看着她,不免紧张说话就有些结结巴巴:“我……这……是……可……” 林芳语轻快地笑了:“我只是做了大胆的猜测,真实的情况,还要侯爷来决断。姨娘怎地就如此惊慌?难道是知道什么,却没有对侯爷坦白过?” “你……你血口喷人!”罗姨娘第一时间想到争辩,但她亲眼见证过侯爷对薛姨娘的不同,所以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我与薛妹妹从无瓜葛,也没有什么龃龉,我又怎么会害她呢,侯爷您要明鉴啊!万不可因为大少奶奶的三言两语,而让贱妾蒙受不白之冤啊,侯爷!” “罗姨娘可真是能言善道,我只是推测,或许薛姨娘久治不愈,有着不同寻常的理由。怎么姨娘就以为,我是要怪罪到你的头上了。再者,这主谋和帮凶,或是知情者,这几者之间的分别,姨娘该知晓吧!” “我……我……”罗姨娘铁了心要洗白,所以故意挺起胸脯,道:“能言善道的是大少奶奶你,反正我什么也没做过,今日来一趟,也不过是想替薛妹妹打抱不平罢了。” “罗姨娘说得极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罗姨娘如此一说,倒是给了我很好的启示呢!”林芳语说着,身子往侧一转,正色道:“媳妇正是因为觉出异样,所以才会求见,实在并非有意阻拦,再者,媳妇过去之时,尚有两三个灶台是空着的。”又不是非要这一个不可,罗姨娘反而抓着这点小事,找上门来,难道,她就是那个人? 探望薛姨娘遭拒绝之后,林芳语早让巧儿把薛姨娘的事情打听了些,巧儿原也会些医术,捡了药渣去问,虽然看过药渣的两个大夫都否认药渣中有毒,但林芳语断定,薛姨娘是被人所害,而要揪出此人来,说难不难,说容易,也未见得。 不,不会是罗姨娘,凭着直觉,通常最开始出现的,打头炮的,都不是什么关键人物,而且罗姨娘为人胆怯,就是嘴皮子过过瘾,真要狠毒,又缺了心机,讲到谋划,又少了智慧。 她很想抓住罪恶的黑手,可凭一己之力,是决计不可能的,所以才会在今日上演一幕,只有引起侯爷的重视,才能把事态扩大,也才有机会抽丝剥茧,抓住真凶。 “侯爷,如果大少奶奶所言非虚,那么薛妹妹不是白白受了疾病之苦?还望侯爷明断!”罗姨娘也不是特别傻,这时候自然见风使舵,她知道,比起她的话,可能侯爷更加相信大少奶奶,而多说多错的道理,罗姨娘是明白的,所以她绝口不提谁是凶手,只带过一句,把所有重点引到薛姨娘受苦受罪身上来,唯有如此。侯爷的重心才会被转移。 林芳语也不再多言,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罗姨娘不是那只兔子,她留着还有用。 “遥儿,你先带你夫人走,莫要失了礼数。”永晟侯方寸大乱,还是不愿在儿子面前脆弱,第一时间就是要支开儿子,他要想一想。 “是,父亲,孩儿跟语儿先走了。”他像是个旁观者,看完这出戏,该散场的时候还不脚底抹油? 罗姨娘忙道:“大少爷慢走!” “媳妇告退!”林芳语随着白逍遥退出来,永晟侯想起来,道:“你若是觉得不方便,院子里可配个小厨房,大厨房那边,日后就少去了。” 这是对着林芳语说的,林芳语一愣,但还是应了一声“是”。 配个小厨房,那是什么样的人才有的礼遇!是新媳妇有了身孕,为子嗣着想,怕饿着来不及做,怕等着又来不及送,才会给单独配置小灶的!罗姨娘听了,心里又是一阵嫉妒,可她也知道,有些东西羡慕是羡慕不来的,成日对着一张像鬼魅一样的脸,侯爷是在替大少爷补偿少奶奶吗? 永晟侯还真的有这种想法,但那是其次的其次,他真正的用意,以罗姨娘的智商,还要很久才能明白。林芳语倒是懂得了,他是不希望自己外掺和进来,至于为什么,她不想深究,总觉得还有别的什么事。不管罗姨娘还是薛姨娘,都是他的小妾,内宅事情,女人间的争斗,怎么能让晚辈跟着瞎起哄! 另外还有一点,虽说林芳语是为了他的小妾好,可是这么一招出其不意,还真是让他的心脏难以承受。他担心这个举止不同的儿媳妇,万一哪一天心血来潮,又跑到大厨房去弄一通,那他就不要想用膳了。 最后还有一点,是谁人也不能猜中的,就是多年以前,先夫人,即永晟侯的原配夫人,白逍遥的生母,也曾做过类似的事情,永晟侯喝到那咸味的粥,忽然想起了发妻,这是他心中最不能触及的伤痛,所以他不想被撕裂,再等它慢慢被缝合。 “想不到,我的夫人这般聪慧,三言两语就找准关键,为夫可真是要刮目相看呢!” 林芳语假装听不懂话语里的讽刺,脚步未停地说道:“谢将军夸奖。我也不过是就事论事,难道将军希望,侯爷身边跟随的,都是不怀好意的女人吗?将军不是该比?任何人还要关心侯爷身边的人吗?” “不怀好意?”白逍遥哼了一声,冷冷凝视她:“为何在本将军心中,夫人,远比那些女人,更加像是不怀好意?” “将军同我有分别吗?”林芳语同样冷下脸来,她承认自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最起码她言出必行,做事正大光明,不像某些人,戴着一张不伦不类的面具,只会躲在面具背后示人,那一双眼睛,不知又是要算计谁? “夫人的话,为夫有些不懂!” “将军何必隐瞒,我在侯府不过月余,将军却是打小就在这里生活。侯爷身边有多少女子,谁真谁假,谁是心思奸诈之人,将军不是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吗?将军若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何迟迟不肯褪下面具?” 第二百二十一章 往事如烟 “哦,如此说来,夫人是在怪为夫没有开诚布公?那么夫人呢?又是因何才肯嫁到我永晟侯府的?” 他不提还好,提起来就是触到暗礁。林芳语嘴角的笑容疏离而淡漠:“我从未想过要攀龙附凤,至于我因何此刻,身在永晟侯府,想来,将军一定心知肚明。”若非是你们联合,我岂会来?试问我如何反抗一个我不敢反抗的头头?可你不同,皇上与你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如果你不肯,他定然不会强迫你。 两个人都停下来,视线在空中交汇。白逍遥那双漆黑幽深的眼望过来,她的眸子缀了霜花一样地回应过去。 谁也不肯低头,谁也不肯先开口。 一个怪罪对方,明知是火坑,却定然要拉自己入局,心思狠毒。 一个恼恨自己,话刚要张口,就被一盆凉水泼将过来,哑口无言。 “这么说,夫人不肯相信为夫。那么皇上呢?”总不能你要说我跟皇上也是沆瀣一气吧! “将军若是光明磊落,摘下面具,我便信你。”她倒是要看看,发生那件事之后,他究竟变成什么样子?明明她救他的时候,他的身上虽然有伤,可脸上只是有一条伤口很深,怎么会就演变成了毁容? “原来夫人是嫌弃为夫的脸了。”白逍遥褪去刚才的音色,夹带玩味:“可是这怎么好呢,光天化日的,夫人莫不是就等不及了……夫人放心,就算为夫毁了容貌,他日我们生下小世子,也必定是英伟不凡的……” “呸!”林芳语红着一张脸,啐了一口,提起裙摆往前走。她心里头清楚得很,白逍遥越是这样没有正行,就越是代表他不肯据实相告。也罢,她嫁过来的初衷也不是好好过日子,谁都有点不能言说的秘密。只不过他的明显比她多,而且,他知道自己的事情也颇多,心里有些不服气罢了。 她其实没有注意到,就在她提裙摆的时候,白逍遥的手已经伸出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坦诚相待,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谁?”“嗖”一声,有剑飞过,白逍遥喊了一声,立即追了出去。 事情来的突然,林芳语忙叫了巧儿,跟着追上去看看。自己则带了紫荆,往国公府赶,耽搁了这么久,作为宫妙音的娘家人是不能了,只能直接去国公府。 “少奶奶,我们不等少爷一起吗?”坐马车上,紫荆还有些担心,惴惴不安地左顾右盼。 “他又不是没腿,再说了,他的轻功你见识过吗?兴许比我们还要快呢!何况皇上还赐给他一匹枣红马。”林芳语不屑地说着,她就是见不得紫荆那副杞人忧天的样子,虽说主子犯错,受苦的都是奴婢。,可她哪一次,让紫荆跟着倒霉过? 紫荆的脸垮下来,她不是担心受到大少爷的责罚,一时半会的,只要大少爷对少奶奶的新鲜劲没过,两个人还在小打小闹着,大少爷就不会为难她这个贴身丫鬟。她担心的是,每每要受到林夫人的询问,身边还有亲事未定却好像什么都懂却十分聒噪的二小姐!夫人每次对她说的话都是重复的,看到她就泪眼婆娑的,倒像自己是个坏人,二小姐就在一边,跟她瞪眼睛。紫荆现在想来,还好当初铁了心要跟大小姐,不然,二小姐那捣蛋的性格,也不知是像极了谁! “奴婢……奴婢是……” “他不会有事,是我让巧儿故意这么做的。”受不了紫荆的罗里吧嗦,林芳语直接回道。她一面走,一面想着,如果巧儿的功夫足够好,起码也能拖住一阵,她就借此机会上了马车,到时候就算白逍遥发觉异样,掉头回来,也不一定能够追赶上她。就算是追赶上,那也不会如侯爷所说,让他们同去。呸,谁要跟那个没正行不坦白不浪漫的家伙共处一车?他想都不要想! “少奶奶你……”紫荆闻言大惊失色,少奶奶可是新妇啊,才嫁过来就处处跟自己的丈夫作对,今日还差点得罪了侯爷,她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紫荆心中忐忑,又不敢说出口,见林芳语轻装快步,又打消她生病中邪的念头,自己苦着脸,一副可怜巴巴的样。 上了马车,紫荆一眨不眨盯着自己主子看,林芳语才不在意呢,直接看回去,吓得紫荆瑟缩着偏过了头。饶是如此,她还是乘着间隙,往林芳语悄悄看去。 这个季节的风已经热透了,关上车帘和打开好似也没有什么分别。林芳语用帕子擦拭额头,她最是惧热,因而很讨厌夏日,在林府时,总是不出门的,有什么要的胭脂,总让妹妹代劳,她正好是个闲不住的主儿。 说到妹妹,林芳语不由叹气,人算不如天算,她始终还是没能稳定妹妹和弟弟的事情,如今远离他们,不能日日在家看着,也不知林府那边是否一如既往? 江南雪是不怎么可能翻身了,江南亭也就是寄居在林宅,他原来就不受看中,后来因为替林氏求情,惹得他父亲一气之下,也有要把他赶出家门的意思,后来还是康平伯出来解围,毕竟是江南家的人,不过因为林氏和江南雪的事情,江南亭这个本就不受重视的,越加变得透明,他干脆搬到林宅常住了。 当年江南雪凭着一脸容貌,引得弟弟为她神魂颠倒,林氏为了独揽大权,让儿子也娶了芳菲,寓意亲上加亲,后来呢?弟弟被构陷,发配边疆,终身不得再回汴都。妹妹也没好到哪里去,几个月大的身子,为了替弟弟求情,硬是跪在江南雪的院子外面一天一夜,孩子没有保住,还亏了身子,再难有孕。林氏就是以此为借口,让江南亭纳妾,最后妹妹没有熬过那个夏天,就去了。 她最讨厌夏日,就是因为生命中最重要人都在夏季一个个离去,包括最后的自己。第一年的夏季,父母亲先后而去,然后是弟弟在发配途中意外惨死,妹妹滑胎病死,最后她自己气死…… 往事如烟,这一世已经换了身份,改了头面,江南母女形同虚设,但愿历史不要再重复。 第二百二十二章 路上遇险 天上忽然刮起了一阵风,将马车吹动,车外风声呼呼,漫漫黄沙扑面而来,驾车的护卫的走走停停,马车也随之左右摇晃起来。 紫荆忙拉紧了帘子,可似乎无济于事。那车帘被风高高吹起,摇摆不定,热浪一样的风灌了进来,卷起一车狼藉。 林芳语不由得咳嗽了几声,又听得车窗外车夫道:“大少奶奶,这里风大,走不了了。” 看来注定是赶不上宫妙音的成亲仪式了,真是可惜,不能亲眼见到宫妙音受挫的脸。 “前面有一间破庙,我们暂时去那里歇息一阵。”她冷静地吩咐道。 没有哪个愿意把性命丢了,全都往破庙里走,马车上带的东西本就不多,此时被风一吹,竟然差不多把整个车顶掀翻,但哪里还有人管顾这些? 说也奇怪,就在他们进庙不久,那诡异的风说没就没了,天地之间由最初的混沌变得一片清明,空气反而冷却下来不少。 这座破庙也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残存物,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也许因为年久失修,四周的墙壁都被雨水浸泡,仅有横梁下头那一片,还有佛像四周,稍微齐整一些。 紫荆下去清点了物资,除了极少的几件小物件,大部分还在。只是马车被这么一阵折腾,要是继续顶着过去,倒有损侯府颜面。 早派了人回去送信,只是来去时辰不短,恐到午后才能搬来救兵。 马车上带了简单的点心,让人难受的是破庙里头只有几堆干草,因为没有人住,早被蛇虫鼠蚁侵袭,引得紫荆等人放声尖叫。 林芳语笑,她那时候住的地方,还不如这破庙呢,是香樱陪她度过最艰苦的日子,一直到死。所以后来见到侯府里没有一样容貌只是重名的香樱。她的心情一度很复杂。她可以对别的女人痛下杀手,可是香樱她…… 没容得她多想,庙外已经传来几声悉索的声音,林芳语将双目一抬,紫荆也是一脸戒备地样,这里地处偏僻,可千万不要再遇到强盗流氓。 待到见了那羽扇纶巾,紫荆忙丢下手中木棍,欢喜道:“少奶奶。是表少爷!” 那男子正是宫柏希,他手持长剑地走进来,见到林芳语,道:“果然是表妹。” 林芳语也是诧异:“表哥?” 今日是宫妙音大婚,宫柏望这个嫡亲的兄弟被下了禁令,而且他被宫老爷打断一条腿,终身都要在椅子上度过,宫老爷没有别的儿子,宫柏希这个当年病殃殃的庶长子,倒是因祸得福。被抬到了明面上。 林芳语再见他,哪里还有数年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可见,他的日子过得极好。 正是如此,林芳语才觉得奇怪,女子出嫁,送嫁的都是娘家人,就像她当初出嫁时,亲弟弟没有在,也是找了族中一位年龄相当的堂兄背着出了房门,送上花轿。宫柏希算是宫妙音的兄长,他不在府中招待客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自从彤儿走了以后,父亲的情绪一直很不稳,母亲为了不触到他的伤心事,主动提出音儿的婚事从简。所以我只是背着音儿上了花轿,到了国公府也没看到表妹你的身影,便想着是不是路上耽误了,我在路边看到永晟侯府的徽记,就循着过来了,没想到果真是你。” 宫柏希的话语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他扳着林芳语的肩,道:“一别多年,表妹可好?” 林芳语退后一步,宫柏希来的本就蹊跷,言辞也对不上,她肯定他是有什么事隐瞒。 宫柏希感觉到那股由内自外的疏离,他仿佛很受伤,眼睛里有什么难以触及的伤痛。然而男子的血气方刚让他阻断柔肠:“音儿如果没有见到表妹,定然也觉得遗憾,不如我们先一步出发,也好过失约。” “希表哥的意思,是要我撇下一众丫鬟仆人,单独跟表哥走吗?”林芳语笑了笑,摇头,定定地说道:“抱歉希表哥,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已经嫁做人妇,断不能做出,什么有损家声的事情来,更不能让侯府因我蒙羞。” “事急从权,我们是表兄妹,相信白将军或者侯爷都能理解。”他还在尽力游说着,希冀着可以得到她一点肯定答案。 然而林芳语注定要让他失望,她再次看着他,坚定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能跟希表哥走,就算表妹心中不悦,我也不能。即便要走,也是乘坐侯府的马车,与侯府的人同去,同留,同离。” “表妹,音儿已经没了妹妹,她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这个表姐可以去祝福她,难道这点小小的愿望,你也不肯满足吗?”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林芳语冷下面庞,道:“希表哥你还要这样自欺欺人多久?” “我对表妹一片真心,表妹真的察觉不到吗?”! “是吗?”林芳语眉眼弯弯:“希表哥,你对我如何,尚且不能说服你自己,如何要来说服我?” “你什么意思?”宫柏希最后一丝耐性用完,开始咬牙切齿。 露出真面目来了吗?林芳语一点也不意外。 宫柏希的剑缓缓地移交到右手,他笑道:“果然一切都逃不过表妹你的眼睛,你是怎么察觉到的?” 林芳语亦是笑:“希表哥本身就是一盘难以捉摸的棋,偏偏你在此时此刻出现,不能不让我多想。” “你说的不错!”宫柏希褪去伪君子的善良面孔,冷冷道:“我今日来,的确是别有目的。原本我以为我可以很快掌控你,可惜我太自信了,不过,你也没有胜算。”他说着自负地笑了笑:“你派回去的信差,已经被我杀了,你若是要乖乖活命,就照我的吩咐做。” 林芳语连面皮也不抬:“这一场奇怪的风,也是希表哥你的杰作吧!” “表妹你还是这样冰雪聪明,可惜,明白得太晚了。”宫柏希毫不避讳地说道:“我一直很欣赏表妹你,如果当初你肯答应,与我并肩作战,那么,今日宫家当家主母的位置,不会是别人。” 她就说嘛,风和日丽的日子,怎么有这么奇怪的风,原来是小人作怪! “看来希表哥已经胜券在握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漏网之鱼 “表少爷,我们少奶奶曾经对你不薄,你为何要恩将仇报呢?”紫荆忍不住大声地喊叫起来,也是为了吸引人的注意。 “你住嘴!”宫柏希那张俊秀的脸上,浮现出嗜血的笑意:“想要喊人来帮忙吗?别再痴心妄想了!”他看着林芳语那张淡然的脸,试图从上面看到一点惊慌,那样,他才会有快感:“你们这些人,早在我进来之时,已经下了药,这些药粉只浮在空气里,浸透你的皮肤,让你浑身无力,不要说救别人,自己想要自保,也是很难呢!” 他说着又是一笑:“表妹,你没有退路了。” “希表哥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是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诉说往事:“你曾经帮助过我,我承认,所以,我到今天也舍不得对你下手。” 一个庶子,自小在药罐子里长大,不受任何人待见,被关在狭小的屋子里,终年隐忍,林芳语不会怀疑他说的是假话,想来,他早已将医理参透,而那些年她的帮助,不过是他借此机会翻身的借口。他一步步走到今天,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子,摇身一变成为宫家新一代的主人,其中艰辛,可想而知,其人心机,可见之深。 她还自诩是利用宫家人对付宫家人,如今回头想想,自己才是那个被利用的人啊! 她忽然笑了,为自己的愚不可及,为自己的自作聪明。 “你笑什么?” “我是在笑,希表哥你高兴得太早了。”她没有一技之长,也不会飞檐走壁,可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怎么会惧怕死亡?反而是,宫柏希的出现,解释了她心中的一些疑惑。如果说宫家还有漏网之鱼的话,那么此人必定是宫柏希无疑。 为了利益,他可以忍辱负重十几年;为了生存,他可以装病卖傻;为了地位,他不惜出卖对他雪中送炭的人,宫柏希这样的人,没有什么是他不会做不肯做的,如果将他留下,势必为一大隐患。 她在心中思索着对付的办法,敌强我弱,用武力是不可行的,而她除了自己,还有一众的侯府下人,所以看起来有些举步维艰,唯一的办法,就是孤注一掷。 “他们都被我控制,你派回去的人没有办法送信回去,侯府要发觉你有事,也是要到国公府晚宴之后,表妹以为自己会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我为何要坚持呢?希表哥就这样笃定,我没有救兵吗?” “表妹何必诳我,你已经无路可退了。”宫柏希虽然如此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地往外看了看,确信空无一人之后,他的笑意越发明显:“表妹,你不必强撑,你我合作多次,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可我不了解希表哥你,你这样做,又是为何呢?” “为何?”宫柏希笑了几声,那笑,是凄凉的笑,是被抛弃的笑,是被凌辱的笑,是绝望的笑:“表妹这样聪明,当真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林芳语受够了他的惺惺作态,冷哼道:“彤表妹的死,你有份参与,对吗?” “也可以这么说。”宫柏希道:“她和我一样,我本来是不想痛下杀手的,可是,她不肯听我的话,所以,我就在她的身上,放了些东西,一旦她食用了某些食物,就会中毒。当然,她不会立刻毙命,而是,慢慢慢慢地死去。” 那就豁然开朗了,之前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江南雪抽不开身,宫妙音不够大胆,为何宫妙彤最后还是死了,原来背后是他作祟。 “你的目的无非是恫吓宫妙音,那么紫萝呢,她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置她于死地?” 林芳语问完,就听紫荆尖叫一声,倒在地上,人事不醒,应该是伤心过度。 “她还没有让我动手的资格,是她自己命不好,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正好宫柏望也不喜欢她,我就做个好事,送她上西天了!” 紫萝的死,反而是加剧宫柏望和林芳语之间矛盾,宫柏希深谙这个道理,可以说,他在背后制造紫萝被宫柏望害死的假象,迷惑紫荆的视线,以此达到铲除宫柏望的目的。事实是他成功了。 “如此说来,我在希表哥你的眼里,也该是垫脚石,所以,你今日来,是要除掉我的吗?” “我怎么舍得你死?”宫柏希怪怪地笑了笑,手指触碰林芳语的脸颊,被她侧开脸,他扑了个空,也不恼,道:“表妹,你知道,只要你求饶,我就可以放过你的。” 此时此刻,宫柏希存了三分真心,而在林芳语看来这样的男子,才是最恶心的,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比起真小人,还要让人不屑三分! “我已经被父亲看中,将来,宫家迟早要落入我的囊中,我有一身的医术,凭着父亲举荐,必定可以在朝堂立足,假以时日,太医院院判之位,非我莫属!难道这些,还比不过一个毁了容的瘸子吗?” 他的语气激动,言语之中皆是自负,林芳语摇头,惋惜道:“希表哥,回头是岸,别再执迷不悟了。”他根本不是真心,只不过因为在那些人中,她对他除了利用,还有几分真正关心。而当他不择手段地达到目的后,发觉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便自然而然想到了当初对他还算不错的自己来。他拿出白逍遥说事,就是觉得自己的才华远在白逍遥之上,而自己情愿嫁给一个瘸子,也没有考虑过他,让他心生愤怒,让他为此疯狂。 他想得到,想占为己有,不过是强烈的自尊心作祟,不过是心底深处的自卑,害怕失去唯一对他好过的人。他这样复杂的情感,才衍生造就今日的宫柏希。 也许,宫夫人还没有输,这才是她的底牌。 “回头?我为什么要回头?我已经凭借自己的力量,得到一切我想要的东西,我凭什么放手?” “这些话,是希表哥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姑母告诉你的?或者我问得简单一点,希表哥你和姑母之间,究竟是敌人还是同盟,还是,除此之外,你们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第二百二十四章 歇斯底里 “怎么?被我说中了?没有理由了?”林芳语冷冷一笑:“希表哥,你的所作所为,若是被姨父所知晓,莫要说是你的性命,恐怕就是姨母,也未必还能活命吧!” 她哪里是疑问,分明是肯定!早在当年,本就可以将宫夫人等人一网打尽,也省却后来这些麻烦事。后来是宫柏希临时变卦,私自更改决定,才留下宫夫人苟延残喘,不想后来,竟成了她翻身的机会,而这机会,明显是宫柏希给她的。 当时林芳语不解,可宫柏希推说,如果做得太过,会被人怀疑,还是过个几年再来动手,现在想来,也许宫夫人就是抓住那唯一的一次机会,与宫柏希之间达成某种共识。这种共识,是不能为外人知道,更不能被宫老爷知道的。 林芳语怎么也不能明白,到底宫夫人还有什么能耐,可以绝处逢生,甚至到如今,操控宫柏希过来。是宫柏希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但当今日见到宫柏希,她立刻否定了之前的想法。 没有人是没有弱点的,只要激起他的愤怒,就能撬开他的秘密,她也就能有迹可循。于是她继续讽刺道:“柳姨娘,其实也是希表哥送到姨父身边的吧?” “你还知道些什么?”宫柏希面色冷峻,双目含霜。 “希表哥是想通过她,探听姨父的一举一动,不止如此,你还让柳姨娘在他的滋补汤药里面长年累月地加东西,以致他身虚力乏,从而加倍的信任你。” 宫柏希狡辩道:“那又如何,现如今,除了我这个儿子,他还有谁可以依靠?柳姨娘的肚子里绝不会爬出一块肉来,母亲……她已经年老色衰,再也没有机会了!”他有恃无恐,放眼整个宫家,如今无一人再敢跟他作对,所有人都要对他俯首帖耳,他的父亲,已经形同虚设,是他任意操纵玩弄的一个傀儡罢了! “的确,望表弟如今只是废人一个,没能力和你争,其他宗室的未必能被姨父认可,可是希表哥不要忘了,即便没有望表弟和你一较高下,只要姨母还是宫夫人,她大可以过继一个远房子侄到自己名下,同样是嫡子,到那时候,希表哥不就是竹篮打水了么?” “不可能!母亲她绝不会这样对我!”宫柏希的腮帮子动了动,他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林芳语的眼,林芳语继续鼓动道:“没有什么不可能!希表哥一定知道,前几日姨母曾经来找过我吧?”林芳语说着顿了一顿,观察着宫柏希的反应,可不就是他利用宫夫人先来打头阵吗,不然她今日也不会落到他手上。 “姨母是在我们侯府用的午膳,刚巧那一日,大厨房做了新鲜的蟹肉过来,姨母可是一点都没动。不止蟹肉,还有荔枝,龙眼,这些姨母最爱的东西,她也没有动过,希表哥不妨想一想,这又是为何呢?” 宫夫人明面上跟宫柏希达成协议,由她出面引人入局,看似是为了给宫妙音留一条康庄大道,其实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__宫老爷虚弱成那个样子,柳姨娘怀孕再三都没能留住,宫夫人却跟没事人一样,那这孩子的出处…… 宫柏希不可置信,转瞬间他的怒火被点燃,被女子戏耍的痛苦,和多年隐忍,让他变成一个心思复杂异于常人的魔鬼,他瞪着大大的眼,那眼空洞无神,像罂粟一样残暴。他举起手中的长剑,不顾一切地挥剑乱砍,所到之处飞起漫天稻草,混合着几声惨叫。 剑上流淌着侯府下人的血液,在快如闪电的银光映射下让人胆寒。余下的下人们都吓得瑟瑟发抖,害怕命运做最后的告诫。 “即使这样,我也不在乎!”宫柏希的脸,渐变成一张嗜血的狂魔,三角眼里射出浓浓寒光,他转过脸,小心翼翼地对林芳语说道:“你跟她们不一样,只有你真心待我,可是为什么,你也要嫁给别的男人……” 他低低地诉说着,就连心尖都蔓延着痛苦:“是他们逼你的对不对?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才应该是夫妻啊!” 泪水像蜿蜒的小河,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他箍紧她的肩,低沉着说道:“我只是回来晚了几天……不过没关系,只要我宫柏希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母亲那边,我来说……我来说!我保证她不会伤害你的……” 他近乎癫狂,林芳语知道不能再刺激他,然而他粗砺的手一次一次摩挲她的脸,让她愤怒难消:“你……放开我!” 这是一种多么畸形的情感,宫柏希渴望得到宫夫人的关心,渴望她章对别的儿女一样,分出一份关爱给他。可是当他努力攀到顶峰,发现宫夫人仍然没有正眼看他,于是丧尽天良的他开始了自己的报复计划。废了宫柏望,毁了宫妙音,宫家被他弄得鸡飞狗跳,宫夫人也没了靠山。这时候她反过来开始讨好庶子,而庶子,早已在不知不觉长大,对她的渴盼已经从儿子对母亲的仰望,逐渐转变为败坏人伦的畸恋,宫夫人正是利用这一点,来保全宫妙音在宫家的最后一条退路。 怎么会有这样恶心的人家,怎么会有这样恶心的人?林芳语隐隐作呕,在宫柏希看来,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连你也嫌弃我,你也看不起我!”他的唇角抖动,全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抓住林芳语的脸,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他无比痛心地说道:“你知道吗?不管是柳姨娘还是母亲,她们都没有资格跟我并肩作战。只有你,只有你可以!我为何一直不肯成亲,就是为了等你啊!” 林芳语心里一惊,竟然还有柳姨娘,那也就是……她不敢再想下去,这样的一家人,宫柏希这样的一个人,实在超出她的预料,直到这时,她才有些慌了:“你要干什么?我已经是侯府的人,我是白逍遥的妻子!” “呵呵呵呵……”宫柏希幽幽地笑了:“他来了才好呢!表妹,你以为你还能逃到哪里去?这个时候,母亲那边应该是发现没有你,侯府的人也会来找你,还有白将军。你说,如果让他们看到我们在这里卿卿我我,会不会很有意思?” 他说着,已经将林芳语的双手固定,脸和唇凑了上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叔嫂相见 “宫柏希你放开我!”林芳语皱眉大叫道,她躲开宫柏希的嘴,道:“你冷静点,多年图谋,不过是为了高人一等,不过是为了受人重视,如今你这样,难道连这么多年的付出都不顾了吗?” 宫柏希一顿,她一语道出他的心声,可罪恶就像是一个魔鬼,一旦成型,就很难消除。他歇斯底里地吼道:“那又如何?最糟也不过是被打回原形,可是,我宫柏希得不到的东西,即使毁灭,也不想别人得到!表妹,既然我在你心中没有任何地位,那么我又何须顾念你的名节!” 他说着,又要冲上来,一只手解开她的盘扣,在她洁白的脖颈留下一串串青紫印记,他用力的吮吸,啃噬,从左至右,片肤不留。 林芳语的手被牢牢束缚住,他的腿欺身上来,叫她半分也动弹不得。她想挣扎,可是徒劳无功。 眼看着他的手就要往下,她忙道:“你真的是喜欢我吗?不,你不是,你只不过是想占有!因为如今你拥有一切,宫府有大把的女子愿意跟在你身边,唯独我不肯,对不对?” 宫柏希停了停,仰起脸看她,放诞一笑:“没关系,很快你也会喜欢我,就像紫萝,柳姨娘,还有母亲一样……” “夫君他不会放过你的,侯府也不会放过你的。”此时此刻,才觉得比起旁人,他是有多好,最起码他不会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除了嫁给他。 “白逍遥?”宫柏希不以为然:“就凭他,你知道他的别号是什么吗?鬼将军!你以为他赢得过我!” 狂傲又自负的家伙!一招不行,那就另一招:“我与他的婚约是皇上亲口下令,表哥说要触犯圣言吗?” 宫柏希并不上当:“表妹,莫怪我没有提醒你,就算侯府的人先一步到,他们也只会忍气吞声,绝对不会扩大事态,而最后,受苦的那个,只有你而已。反正不管你怎么说,今日,我一定要得到你!” “刺啦”一声,是衣物被撕破的声音,林芳语整条手臂暴露在外,宫柏希见了,更是爱不释手,他轻轻地触摸着,自言自语道:“别怕,表哥会疼你……” 林芳语惊慌不已,这里地处偏僻不会有人路过,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就是进来,难道这一世,真的是如此了吗? 她死死地咬住唇,脑海中冒出一大堆的人来,如果她真的受辱……她不敢再想下去…… “救命,救命……”她拼尽全力地喊叫起来,不能错过任何一丝获救的希望,不能,绝不能! “叫吧,喊吧!”宫柏希洋洋自得地炫耀:“这个地方,你就是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表妹,你千算万算,最后,还是输在我的手上。” 林芳语不敢再激怒他,害怕他有进一步的动作,而宫柏希似乎笃定胜券在握,做事反而慢条斯理起来。他盯着林芳语的脸,认真地看着,表情慢慢地狰狞起来。 “唰唰唰唰……” 有风声,还有箭!宫柏希面色一冷,被人打断的不快跃然于脸,而箭如同细雨一样飘过来,多如牛毛,他左闪右躲,才能保住安全,林芳语距离他不过一步之遥,那箭却没有伤及她分毫,可见此人箭术高超。 来人高头大马,看起来身高六尺有余,穿着华丽,只上身罩了件皮裘,蒙着黑色面巾,眼神冷峻。 “何方英雄,报上名来!”宫柏希此时集中全力,要在武术上胜出,来人很不给面子:“尔等鼠辈,欺辱妇孺,不配知道我的名号!” 宫柏希恼羞成怒,登时忘了自己的目的,腾腾几下飞了出去,就与那人厮打在一起! 林芳语傻眼了,宫柏希居然还会功夫?看来他当年缩在那个院子,也不是白待的啊! 那人随即也迎风而起,二人在空中厮打一阵,只听得刀剑碰撞的声音,林芳语拼了力气地挣扎,她的双手都被绑着,好在脚是可以活动的,地上也有碎瓦片,可是……这难度也太大了点。她小心翼翼地勾起碎片,连续几次都徒劳无功。最后,她干脆放弃了这个念头,反而把重心转移到地上。 “紫荆,紫荆……”她高声地呼喊着,好在外面在打斗,宫柏希一时半会注意不到这里。 紫荆是因受刺激而昏厥,此时悠悠地转醒,见林芳语被锁在柱子上,手上有淤青,脖颈青紫,还露出一大截手臂来,大骇,爬起来手忙脚乱地解开绳子。一边解一边哭:“少奶奶,这是怎么了?” 她虽哭,到底还知道遮羞,脱下自己的外袍,将林芳语包裹起来,见林芳语面容冷清,也不敢问出口,只道:“少奶奶冷不冷,先用奴婢的衣服,将就着暖暖身子,等回到马车上……” 忽然想起正是因为马车,才遭此劫难,不免心中难受,悄悄抹起眼泪来。 彼时,庙外的两个人正打得昏天黑地,只见漫天沙土,风尘飞扬,林芳语快速判断着两人的身手,照现在的情况看,他们应该还有一会才能分出胜负。 她没有闲着,跑到里面将破损的衣服都换了,原来紫荆被吓坏了,几乎忘记,还带着她的两套衣裙,是啊,去参加婚宴,万一要被留宿,怎么会不带衣物? 这样,总算是能够把脖颈上的痕迹遮盖住了,她知道紫荆不会乱说,可是他…… 她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万一他……算了,她猛烈地摇摇头,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那么自己早就被宫柏希凌辱,说来说去,他倒像是及时雨。 这一场打斗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最后以宫柏希败阵落下帷幕,他身上多处刀伤,白衣染红了几大片,头发也早乱了。他深深看了林芳语一眼,带着上离去。 “哎呀,怎么能让他跑了,他可是穷凶极恶的人!”紫荆大叫,可是那人并不理会,只是走过来对林芳语道:“疼痛可好些了?我也学过简单的医术,这瓶药可能有用!对了,这里,也不是你这样的人该出入的地方。” 林芳语听他声音,总觉得有些耳熟,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今日相救,没齿难忘,还望公子留下姓名,他日一定上门拜谢!” “不必了,医者父母心,我本就是学医之人,救人是应该的。”他冷冷拒绝道。 第二百二十六章 冤家路窄 江湖中人,劫富济贫也好,悬壶济世也罢,均逃不开一个义字,林芳语也不好勉强,何况……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我们是永晟侯府的家眷,路过此地,偏生马车坏了,又因下着雨,无处藏身,这方圆几里地,竟只这一处破庙尚且可以遮风挡雨,不料遇上这样的事,既然公子是悬壶济世的好人,定是不愿报出名号的。不如我就赠些银钱,也可方便公子继续卖医赠药?” 那人浑身一颤,直接忽略了她后面的话,问道:“你说你是永晟侯府的人?” 他的眼神古怪,让她熟悉又迷惘,这种复杂情绪直插心房,让她不知如何应答。 紫荆却因欢喜说道:“是啊,公子,我们少奶奶,原是林府大小姐,差不多一个月前嫁到侯府。” “原来如此,那当真是要恭喜你了。”他说着,不由分说地走出去,翻身上马,面无表情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这就要离去,紫荆傻眼:“少奶奶,奴婢说错什么了吗?” 可真是一个怪人! 林芳语想,提到永晟侯府,他反应不同,是否他也和侯府有什么渊源,若真如此,日后也许还会见面,还是询问清楚了的好。 正要追出去,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声音,林芳语只好站在门框边,观察门外动静。 “逍逸,你给我站住!我们把话说清楚!” 只见一身红衣的女子由远及近,从那头策马而来。由于隔得远,尚且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得是个正当芳华的姑娘。她从头到脚都是红色,红色的珠花下,长发被编成一条条长长的辫子,红色的耳坠子,红色的衣裙,还有大红色的靴子,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 她翻身下马,追到那人身后,道:“逍逸,你别走,把话说清楚!” 这声音也好耳熟,怎么也是见过的吗? 接着是那人爱答不理的声音:“郡主,你我之间,清清白白,并无交集,何来清不清楚?” 郡主,难道是…… 果真,安静郡主瞪着圆溜溜的大眼说道:“什么叫做我们并无交集?我跟了你这么久,我们还不算是朋友吗?” 真是糟糕啊,居然是她!林芳语暗叫不好,将半边脸也往里缩了缩,只祈祷那人可以快点和安静一起离开。 “郡主把我当成朋友,我很感激,可是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陪郡主游山玩水,抱歉!” 安静哪里肯依,还是不依不饶:“谁要你陪我,我只是要跟你一起寻医问药,难道这也不可以吗?为什么你可以做的事情,而我不可以做。” 那人很为难,还是耐着性子道:“郡主是金枝玉叶,何必要受这长途跋涉之苦?宁王知道了,也是不会允许的。” 安静跺脚:“好端端的,提我父王做什么?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紫荆瞪大眼,林芳语捂住嘴,原来是神女有梦,襄王无心,明眼人都听懂了安静的意思,不然一个女儿家,为什么跟着你到处跑? “郡主……”那人很无奈,还是劝说道:“郡主跟我不是朋友吗?” “哼!”安静冲上去,道:“谁要跟你做朋友,我是问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直白而大胆,的确是安静的风格,让她不由自主想起当初安定的挑衅,最后还被安定解围,想想,与宁王府的郡主们,还真是有缘。 换做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害羞的,可是安静不,她说完还使劲盯着人家瞧,仿佛如果不回答就要往人家身上戳几个窟窿出来一般。那人走也走不得,拒绝也拒绝不得,想着如果不说清楚,也许还要受尽纠缠,于是他道:“抱歉,郡主,我对你没有那样的心思。” “没有?”安静一张脸红了,焦急地说道:“你骗人!你救过我,还帮我敷药,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就算是紫荆这样的丫头,也是明白了,安静不肯信,见对方不回答,便咬唇道:“一定是你被哪个狐媚子一时勾住了魂,鬼迷心窍,你说,那个狐媚子到底是谁?” 她的表白遭到残忍的拒绝,她不假思索地以为,也是像她父王一样,于是她问也不问,就见门框边衣襟飘带,安静眼里攒了火,一脚踢开门口的柴草墩,冲进破庙。 “是你!”这一下,漫天的怒火都被点燃,安静气不打一处来,对着林芳语,毫不客气地骂道:“竟然是你!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才刚刚跟逍遥哥哥成亲,就出来勾三搭四!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你抢了我姐姐的男人不够,还要来抢我的男人吗?” 一语不够,安静继续叫骂道:“我可不是我姐姐,她被人抢了男人只知道哭,我安静会让你知道,抢走我的东西,会是什么下场!我这就进宫面见皇上,禀告他你的罪行,看你们家怎么被砍头!” “郡主没有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要诬赖人吗?”林芳语有点郁闷,她是招谁惹谁了?看来跟宁王府不是缘分,是孽债! “诬赖!我亲眼见到,你们两个在这荒郊野外,不是私会,又是什么?” “果真如郡主所说,我要是私会男子,为何还要带上侯府的下人呢?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谁能分得清,万一他们早被你们收买呢!” “郡主,你闹够了没有?”那人出声,这一次是真的训斥。 “什么意思?”直觉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 安静哪里肯听劝,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都倒个底朝天:“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郡主在说什么?我跟这位公子,今日是第一次见,他是个大夫,碰巧救了我,而且,我今日是要去国公府,为我表妹宫妙音贺喜的,侯府上下,皆知此事,我为何要多此一举,跑来让人抓住把柄呢?” “哈哈哈哈!”安静笑得喘不过气,她指了指那人,又指了指林芳语:“你说你跟他说第一次见?说出去谁相信?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是逍逸,白逍逸,逍遥哥哥的弟弟,永晟侯的另一个儿子,侯府的二少爷,你的小叔子,你跟我说你不认识他,实在太好笑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将军飞醋 逍逸,白逍逸,肖逸,林芳语将这三个名字牢牢重叠在一起,探寻的目光朝那人看去。 也许知道再不能躲避,那人,也就是白逍逸揭开了戴在面颊上的面巾,露出一张美轮美奂的脸,那张脸,有和白逍遥一样幽深的眸子。有和永晟侯一样刀刻的鬓角,有她曾经见过的身量,不是肖逸又是何人? 却原来,肖逸就是白逍遥,肖逸只是他行走江湖的化名,因为他甚少在京中露面,常年随宋四爷布医施药,所以只知侯府有位不爱露面的二少爷,却甚少有人见过他,了解他。反而提起宋四爷的弟子肖逸,知晓的人更多些,也从未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行医是养家糊口的活计,堂堂侯府的二少爷,生就锦衣玉食,自然不是为了银子,就是兴趣所在罢了。可是说出去谁信呢?不但不会被理解还会受到耻笑,永晟侯正是基于此,才一直不肯承认儿子医者的身份。 林芳语霎时什么都明白了,她走上前,依礼屈膝,尔后对安静道:“不管郡主相信与否,我与二少爷的确是第一次见面。郡主想想,当日与将军成婚,二少爷并未回府,之后也不曾见,如何不是第一次呢?” 安静之前是在气头上,这下也不得不想想事情的真伪性,毕竟她是第一时间就知道白逍逸回来的消息,一路跟随太过来,他应该没有机会与人相会。所以应该是巧合。 虽然这样想,面子上也过不去,哼了一声才算作罢。 林芳语本无心与他二人纠缠,现在说开了,反而有些尴尬,特别是知道肖逸就是白逍逸,是他的小叔子之后,她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总是哪里堵的慌。 白逍逸何尝不是如此,他厌倦家族争斗,无心功名利禄,一次偶然机会接触到问诊的宋四爷,白逍逸喜欢那种救人的感觉,于是不惜抛下父母,专程学医,一年到头,在侯府的日子不过三五日。 当初在金阳,他对林芳语也存了几分好感,只不过碍于面子,不肯坦诚,又在抛弃那世俗成见,竟连林芳语家世背景一样不问,只一封一封书信送进去,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后,他也歇了这份心思,只当是没有缘分。 后来白逍遥出事,被大火烧伤了脸,连宋四爷都下棺定论,说是无可救药了,他不信,自此疯了一样地看医书,到处请教治疗烧伤的法子,半年前也不知在哪里听说一个偏方,可是走几味药材踪迹难寻,白逍逸便决定亲自去找,这一去就是半年,连白逍遥的婚礼也没来得及赶上。 “你过得好吗?我大哥待你好吗?”只听说大哥的婚事是皇上赐婚,只给了三个月时间筹办,他本以为可以赶得上,最后还是错过了,可现在想来,错过总比当时在场得好。 林芳语微笑:“将军他对我很好。”多说多错,她可不想再被安静当做靶子,不过,以安静的家世,如果侯爷首肯的话,这桩亲事,也不是不可能。 “大哥他……”自从大哥被火烧后,性格和脾气大不同从前,越发变得古怪而暴戾,白逍逸真担心,他会像对别的女子那样对她。 林芳语将他看过去,白逍逸到嘴的话又有些犹豫,他应不应该说?如果说了,不是给她心里添堵吗?不是对大哥影响不好吗?如果不说以她这样的柔弱,没有庞大的家世掩护,会不会受委屈? 他在万分复杂之中,决定暂时不说。安静在一旁也等不得了,跑上来拉着白逍逸的手:“逍逸,你嫂嫂已经没事了,我们走吧!” 故意把“嫂嫂”两个字咬得很重,还一脸坏笑地看着白逍逸,眼睛都不眨。 千头万绪,此时皆哽在喉间,像是个提线木偶般任由安静推拉。 安静起初是试探,现在见了白逍逸跟她走,心里早甜蜜得冒了泡,放开白逍逸的手臂,嗔道:“叫你走你还真的走啊?这荒郊野外的,要是真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我也不放心啊!再说了,她毕竟是你的嫂嫂,要是她安全有恙,逍遥哥哥也会不开心的。”心里却道:巴不得她早点消失才好,那样我姐姐才有机会。 安静喜滋滋地想着,最好是她忽然死在外面,反正宁王府里死士很多,为了自己的姐姐,安静决定再冒险一次。 那边紫荆心里也腹诽:一个人?我们少奶奶是一个人吗?我就不是人?登时看安静也不顺眼了。 此时夏意正浓,树上的知了一声一声地叫着,安静打了个呵欠,吹响了哨子,对白逍逸一笑:“王府的人听到号令,就会敢来,噢,我好困,逍逸,你陪我进去,我要歇会。” 这破庙总共也没多大地方,安静还挑三拣四的,嫌弃地方太破旧,柴草太干,不是人歇息的地方,但就算是这样,她在极度劳累的情况下,抱怨了几声就睡着了。 郡主尊贵身份,竟然肯未白逍逸吃这样的苦,也算是有几分真心了。紫荆很不情愿地蹲守在一旁,心里十万个不乐意,凭什么,凭什么她还要为这个讨厌的郡主守在这里,还要为她扇凉,要知道,她刚才可是欺负了我主子的人。紫荆越想越气不过,趁着林芳语不注意,悄悄在安静身上拧了一下,安静咕哝一声,换个姿势继续睡,紫荆见她没发觉,胆子更大了,先后在安静身上揪了好几下,这才停手自己大仇得报似的笑了。 安静的破庙里,静得只有风吹草动的声音,林芳语不想和白逍逸这样相对,可是狭小的破庙,安静又要去了大面积地方,他们剩下的,就是挪脚的位置了。 “今日的事情……”被别的男子看到,总归不好,尤其这个人还跟她丈夫是不一般的关系,很难保证他会保守秘密,即使宫柏希没有得逞,她没有被轻薄。 提及此事,白逍遥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愠怒:“你要我替你隐瞒?” “那么二少爷以为最好的方式是什么?”白逍遥的性格太不能完全把握,但侯府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旦他们知晓,那要她如何自处?母亲,弟弟妹妹,都会被连累。 白逍逸哑口无言,正在两难之间,只听沉闷的空气中,飘来一个男声:“不知二弟和夫人,是想合力隐瞒什么?夫人你又有何秘密,要二弟帮你守护?” 第二百二十八章 有仇必报 但见那空中飞来一人,功夫卓绝,步调神速,只片刻功夫,刚才还只能远远听到声音的人,顷刻间便出现至面前,不是白逍遥又是何人? 林芳语此前也有见识过他的功夫,但神似这样千里传音,万里飞沙,还是头一回,好像已经大有精进,奇怪,他的功夫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再看他,还是那身万年不变的装束,银灰色面具,黑色衣服一直到底,如果不说话,深夜里远远看去,确实神似那长着獠牙的鬼魅! “大哥!”白逍逸先唤了一声,整个人为之一振,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相比白逍逸的热情,白逍遥冷淡得有点过头,把白逍逸看了一眼,劈头盖脸就道:“既然回了汴都,为何不回府?成日跟些三教九流在一处,成何体统?” 倘若里面的安静听到,有人把她比作是不入流的混混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跳起来撕了白逍遥? 大哥他……白逍逸很难过,多年以前,他的大哥不是这样;多年以前,他们每一次的重逢,都是一个大力的拥抱;多年以前,他每次因为练功不及格被父亲处罚,都只有大哥默默陪伴着他……不,不是多年,是那件事之后,大哥再也没有会心笑过,他戴着冰冷的面具,对谁都狠心绝情。 他微微展开的双手,迟凝着不肯收回,那是多少年的记忆啊,他怎么能够说忘就忘? 他更加心疼起眼前的女子,就算没有那一段早被扼杀的插曲,眼前的大哥,也不是良配。他不禁同情起他来。 白逍遥的眸子在黑暗中更加幽深起来。 他抓住林芳语的手,道:“跟我走!” 林芳语挣扎着喊道:“你放开我!”后面是小跟班紫荆,眼看少爷对少奶奶无礼,她无计可施,转着圈看到白逍逸的影子,紫荆一喜,早忘了得罪安静的下场,跑到白逍逸面前,一脸期待地道:“肖公子,不,二少爷,我们少奶奶是心肠好的好人,大少爷一定是刚才误会了什么,拜托您去跟大少爷求个情,不要怪罪我们少奶奶好不好?” 白逍遥苦笑:“此事我无能为力。”他的大哥,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从出事后,整个人敏感多疑,他亲眼看到自己和嫂嫂面对面,靠得那么近,已然生气了,如果自己冒冒然上去劝说,不但救不了她,还会加剧大哥对她的误解。 紫荆“哎呀”了一声,就追了出去。 白逍逸还回味在过去里,整个人不能自拔,他一时间受到两件事情的冲击,心下也是辗转难安。 唯一有好感的女子,成了他的大嫂,从此遥遥相望,再不敢有奢望。 从小钦佩的大哥,已经暴戾蛮横,加深他继续采药的决心。 “你放开我,放开我!”两个人拉拉扯扯着,来到竹林,白逍遥受不了女人的聒噪,直接丢开她的手林芳语本在后退,冷不丁他一放手,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后退去。 “啊!”她尖叫一声,稳稳落入他的怀抱,原来他见她往后倒,第一时间马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回来。 她因为紧张,下意识勾住了他的脖子,她的袖子顺着手腕滑落下来,露出一大截雪白的手臂。 瞧着那手肘上的小点,白逍遥咧嘴一笑,发现她睫毛微动,立即咳了一声,道:“你还要在这里抱多久?” 林芳语脸一红,忙退出来,推开他,女子本无多大的力气,白逍遥只是往后退了半步,想起她在破庙门口,与自己的二弟过从甚密,几乎是要耳鬓厮磨,白逍遥的眼神暗淡下来,二弟是个直肠子,不会掩藏自己的感情,他看她的眼神,除了小叔子对嫂嫂的敬重,还有……难道…… 他何其聪明,推算了这一结论,自己便先黑下脸,训斥道:“不是让你等着我吗?为何撇下我自己先走?” “我怕赶不上表妹的婚礼。”原来他还没有发觉,林芳语信口就胡诌了一个谎言。 “是吗?”他凑近她,轻声道:“不是夫人你,故意引开为夫,设下圈套?” “将军能征善战,我空有的小伎俩,怎么敢在将军面前班门弄斧?” “你不敢,我看你是敢得很呢!”余光见紫荆跟了过来,右手动了动,“唰唰”两声,紫荆就被迎面而来的碎石子砸了几下。 “站在那里别动,没有本将军的允许,不许靠近一步!”他说的是将军,而不是本少爷,紫荆吓了一跳,快要哭似的看着林芳语:“少奶奶……”大少爷好恐怖啊! “她会中暑的!”林芳语心疼自己的婢女,直接抛弃白逍遥,走到紫荆面前:“我们走,不要理他!” 紫荆横了白逍遥一眼,得意地昂起头,跟在林芳语后面,走了。 他居然输给了一个丫鬟,那个丫鬟还那么嚣张地挑战他!白逍遥的征服欲瞬间被填满,他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去,自后方将林芳语打横抱起,嘴里说道:“夫人,累了吧?为夫送你去歇息!” 林芳语没有察觉,等到发现时,她已经想在白逍遥的怀中,他刚想挣扎,就听到白逍遥从齿缝里冒出来的字:“如果不想你的婢女被随便婚配出去,就乖乖闭上你的嘴!早晨的事情我还没有跟你算账呢!” 林芳语就是一顿,他早就知道了,怪不得没看到巧儿来:“我的另一个婢女只是按照我的吩咐做事,你不要为难她。” 又来了!一个婢女都比他来得重要,他真的就这么衰了?不,不服气! “那就看夫人怎么做了!” 眼看着白逍逸也跟了出来,他立马就往林芳语脸上一凑。 “大哥,嫂嫂……你们……没事吧?”后面几个字说出口,正好是他看到白逍遥的嘴在林芳语脸上“啵”了一下。 “没事!能有什么事,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夫人你说是不是?”白逍遥得意忘形地解释,临了,颇有深意地对白逍逸道:“等你成亲了,就会明白了。对了,说起来二弟你也到成婚的年纪了,我记得父亲说过,他日我们兄弟二人,谁先生下男丁,谁就承袭父亲的爵位,不如我去跟父亲说,是时候给你挑选西门合适的亲事了。” “不,大哥,我不要成亲!” “那可不行,凡事讲究公平,我是大哥,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第二百二十九章 贻笑大方 “大哥……”白逍逸低低地呼唤着,很是受伤,任谁见了,都不忍这样一个粉碉玉琢的人受伤。林芳语站在白逍遥的身后,小声道:“今日的事情是我不对,不该瞒着你,你不要把战火燃烧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白逍遥的脸立马变了,变得很是“和颜悦色”地对白逍逸道:“你也许久不曾回府,父亲总是惦记。” 白逍遥呆滞了一秒,好不容易见到,大哥这么快就要赶他走,他不甘心,对上大哥的眸子,找着理由道:“我还不能这样回去,郡主她……” “我会派人送她回去。”一个宁王府,他还不放在眼里! “可是我还没有找到……” 白逍遥不耐烦地打断道:“不必做无谓的功夫,你也累了,先回去吧!”说完揽了林芳语的肩,特意在白逍逸面前走过:“夫人小心脚下,夫人请上马,夫人……” 白逍逸眼睁睁看着二人从他面前走过,所过之处,心上一片晦暗。 林芳语也觉得白逍遥过分了,对于一个关心自己的亲人,怎么能这么狠心无情?但她没有回头,因为深知白逍遥的脾气,假如再有对白逍逸一丝的关切,这个独断专行的男人肯定会坐实她与人私会的罪名,她的目标是谁,从来都分德很清楚,没有处处与人为敌的必要,特别是,对方还是个腹黑男。 就这样乱七八糟想了一通,身上有些乏了,无趣地打开车帘,发现这不是回侯府的路,她叫了一声:“停车!” “这不是回侯府的路,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林芳语在车上问。 “国公府。”没有旁人在,白逍遥立马变得冷冷淡淡,仿佛多说一个字就会让他唇焦口燥似的。 “宴席已经过去很久了,没必要去。” 白逍遥骑在马上,此刻回头,一笑道:“看来将军夫人还不知道,这场婚礼已经延迟了时辰。” 看着她迷惑的样子,白逍遥心中一乐,对她神秘一笑。 林芳语摇摇头,这家伙,变幻莫测的,到底搞什么鬼? 等等,她好像忽视了什么? 从破庙出来到现在,他对自己这段时间的行踪问题只字不提,难道是他毫不知情?这个想法很快被她否决,如果不知情,他是如何在短时间恰好出现的?如果按照既定线路,他们不会绕弯到破庙,他更不可能知悉她临时改变的路线和突如其来的变故。 也就是他知道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像他这样睚眦必报的人,怎么可能明知她差点丢尽侯府的颜面而无动于衷? 算了,算了,他应该也不会,因为自己大动肝火吧!在自己和与国公府的平静之间,她是多么渺小的存在,根本微不足道。 这样想,就舒坦了些,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永晟侯府白大少携夫人恭贺新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不知是谁报了一声,嘹亮到引来一众看客。朝臣之间的拉帮结派存在于历朝历代之间,陈旧的老牌家族与荣膺的新新权贵分庭抗礼,互不干涉,也绝不会走在一起,宫家与永晟侯府,正是这样的对立,只是井水不犯河水。其实国公府也是如永晟侯府一样的存在,因而宁仲成和宫妙音的婚姻,一开始就是受阻的。 永晟侯没能亲自前来,可不可以理解为儿子儿媳做了代表?但不论如何,白逍遥受到了上宾一样的待遇,想想也不难循出踪迹,侯府和宫家没有交集,可和国公府还是要打照面的,二来呢,侯府新进门的大少奶奶和今日的新娘,那可是亲表姐妹,所以不管站在哪一边,永晟侯府都是非来不可的。 林芳语听着这些非议,心中好笑,她环视国公府,金碧辉煌,外面是一片的锣鼓喧天,各人脸上是一片喜气洋洋。 到底还是来了,以一个客人的身份,走过曾经熟悉的路途。这个大厅,水池,假山,都和以前一模一样,真实得让人发慌,让她心生好冷。 白逍遥先一步下了马,走到马车边,迟迟未见林芳语从里面出来。他没有什么耐性,直接将人从里面拽出来,还恶狠狠冲她说道:“把手交给我,别走丢了!” 怪了,这女人的手怎么这样的凉?莫不是着凉了?他想着便要褪下身上衣衫,转念又顿住,只是把她的手抓得更紧,道:“跟着我!” 汴都以南有座山,叫做南山,是专供皇室女眷或宗室命妇礼佛朝拜的地方,所以香火很是鼎盛。因与皇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建筑也极为庞大,可同时容纳下成千上万的女子居住,可谓是汴都最为宽敞建筑最为密集的寺庙。 这南山寺后院厢房的尽头,住着一位荣艳华丽的夫人,本是酷热的天气,前来上香的香客比平时已少了许多,近几日来,更是屈指可数。而那夫人很是耐得住炎热,一住就是两个月,神态悠闲,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有伺候的嬷嬷道:“夫人,已经过了这么久,还要跟侯爷赌气吗?” 原来这夫人,正是永晟侯的继妻,白逍遥的姨母兼继母,白逍逸的生母白夫人。 白夫人一笑:“你什么时候见我和侯爷闹过别扭?我不过是想多住一阵子,偷偷懒罢了。” 那嬷嬷便缄默不言,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夫人舍得撇下侯爷,一个人出来这么久。她总觉得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便安慰道:“夫人,这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的。” 见白夫人不为所动,嬷嬷往茶杯里添了新茶,道:“夫人不惦记侯爷,总该惦记大少爷二少爷吧!虽然夫人是为大少爷祈福,不过没能亲自主持大少爷的婚礼,大少爷必然是遗憾的。老奴听说,二少爷也回来了!” 白夫人眸子亮了一亮,握着杯子的手动了动,嬷嬷看在眼里,笑道:“想来是二少爷找到给大少爷治伤的药了。” 她一面说,一面观察白夫人的动静,见她茶也不喝了,这才笑道:“这佛经也诵了两个月,替大少爷积的福也够了,老奴这就去收拾回去的东西。” 屋内的白夫人,陷入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百三十章 宁氏夫人 林芳语微微低着头,一副小媳妇的姿态,由着那些人看着他们,一面窃窃私语。指手画脚是不敢的,谁不知道这个性情大变的白将军,如今性格很难捉摸呢! 这是他们第一次以夫妻名义出现在公众面前,林芳语像是听话的小猫,乖乖跟着他,不说一句话。白逍遥立马觉得,这种感觉还不赖。如果能够持久些就更好了。 然而这种局面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打断了。 “原来是白将军,快快里面请!”却是宁大老爷的声音,因为长子娶妻,宁大老爷的面上,笑容就一直没有断过。 白逍遥略一皱眉,宁国公这个老东西居然没出来!他立时有些不悦:“怎么没有看到宁国公?” 宁大老爷的笑容一滞,还是解释道:“家父身体不适,不能吹风,所以不便在外恭候客人,正在花厅呢,白将军里面请!”他也有些不悦,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有几分军功,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我父亲的名讳,可是尔等小辈可以提的。 白逍遥当然也听出话里的不恭,他对着宁大老爷古怪一笑:“祝大老爷你,早日抱上大胖孙子!” 呃……这是什么说辞,哪有直接恭贺他这个公公的?不过想白逍遥素来我行我素,本也是个坏人,便也回道:“承将军吉言,夫人,把将军夫人也请进去吧!” 男女不同席,女在内男外外,原本也是如此,可白逍遥定定地抓着林芳语的手不肯放:“宁大老爷这是何意?堂堂的国公府,也是那般迂腐顽固吗?” 他是不放心这小女人,从踏进国公府那刻起,这女人就神情紧张,动作拘谨,自认识她起,还没有发现她这样紧张过,直觉告诉他,这女人有事瞒着他! 他将目光朝她看去,发现她低着头,余光也不知是在看哪里。宁大老爷旁边,是珠光宝气衣着华丽同样笑容满面的宁夫人,她正含笑地对宁大老爷说:“老爷,白将军和夫人新婚燕尔,定然是舍不得分开的。” 此话,无疑是化解了一场即将演变的尴尬,宁大老爷哈哈大笑:“是我疏忽了,还是夫人想得周到。”他还不想接待这奇特的客人呢,夫人帮了忙,就让她去好了,宁大老爷心中如是想着。 “是,大少奶奶生得这般花容月貌,白将军自然是舍不得了,两位,快请里面坐。”宁夫人面色和蔼地说道。 白逍遥说道:“还是宁夫人会说话!”言罢拉着林芳语的手,就要跨进门槛。直把宁大老爷气的吹胡子瞪眼。 “夫君,你先进去吧,我随后就来。”林芳语笑靥如花,温柔地对着白逍遥说道。 她的眼晶晶亮亮,让他一眼看不到底,到底是公众场合,又深知她倔强的脾气,便道:“我在里面等你。” 里面,顶多是跨过门槛,他能够容纳自己的女人跟别的女人亲近,但是别的男人,想都不要想! “嗯。”林芳语声若蚊蝇地应了一声,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放到背后,又放到前面,怎么都觉得不自在。 白逍遥在她手心紧紧一握,踏进门去了。你想要的,期许的,我都会给你! 宁夫人云鬓高耸,容貌端丽,她笑看着对林芳语说道:“大少奶奶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无怪乎白将军对你言听计从。” 有多少次,梦里的百折千回,泪水打湿了枕头。宁夫人讥讽而狰狞的笑容转瞬即过,在那间潮湿的临近茅厕,爬满蛆虫的屋子里,她对她说:“就凭你,一个死爹少娘的孤女,一个没有权势被家族放弃的弃女,若非我成儿一时怜悯,你怎么能进的了我宁家大门!” 往日的甜言蜜语终究灰飞烟灭,她的虚情假意,直到死前自己才能察觉,试想那时候,她该是有多讨厌自己,却因为她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假装对她好,也是自己痴心妄想,像宁仲成这样的人渣,如果没有一对败类父母,又怎么能教会他的隐忍? 她笑了笑,拢拢鬓间的发:“是吗?那夫人喜欢我吗?” 宁夫人一愣,继而道:“似大少奶奶这样的人儿,有谁不喜欢?” 果真和前世一样,连说话的味道都是那么神似。 “是啊,大家都说,我与音表妹有几分相似,既然夫人也说喜欢,想必是极为满意音表妹的了。” “当然!”宁夫人摆出笑容,客气地说道。实质上,宁夫人并不是很满意这门亲事,她理想中的儿媳妇是像陈小姐这样的人家,有背景,有势力,可以助她儿子一臂之力。宁家三兄弟为了宁国公的爵位所产生的争斗已经到达白热化阶段,宁国公一直没有表态,对三个儿子都一视同仁。反而对隔代的孙子,请人悉心教育,就这样做大了儿子们孙子们往后争夺的决心。 最初的时候,宁夫人怎么也不肯和宫家联姻,儿子是她唯一的希望,宫家是新贵,根基浅,如果娶了做正妻,对宁仲成日后难有帮助。汴都里比宫家财大势大的家族多了去了,如果二房三房嫡子娶了比宫家家世好的女子,那无异于加大二房三房的地位,到时候宁国公在挑选继承人的时候,也会考虑到这一点。 后来也不知是谁悄悄对宁夫人说,宫家的小姐好生养,看她的母亲宫夫人便是如此,不生就不生,一生就是一对龙凤胎,宁夫人听了,便松了口气。是啊,明代有位皇帝不正是如此吗?嫌弃自己的长子,因为他守成,没有自己的风范,后来也是因为大臣谏言,长子虽然不中用,但是他可是您最疼的孙子的父亲啊!您如果想百年之后把皇位传给最爱的孙子,就必须要先传给长子才行。 宁夫人想,只要她的儿子早日成婚,生下嫡重孙,也许宁国公会有决断呢!好在二房三房的嫡子年纪尚浅,他们还有机会可以争取。 她都忘记了,宫夫人的确是一胎生了龙凤胎,可是那个儿子,如今已经差不多是个废人了。 “毕竟是音表妹成亲,我与她的感情,一直很好,所以特意另外备了一份礼物,还望夫人不要推却。”林芳语虔诚地说道,但愿你看到这份礼物,不要太惊讶才好。 第二百三十一章 鸡飞狗跳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林芳语既然已经嫁人,就是永晟侯府的人,那么外出宣称,也不再冠林府的姓。对外参加宴席,也不必自己再送一份礼,所以宁夫人听了,很是惊异,考虑到侯府的关系,也只笑道:“那我就谢过大少奶奶的好意了。” 林芳语轻轻点头,亲眼看着宁夫人身后的嬷嬷接过锦盒,这才说道:“那我就不打扰夫人了。” 因为确实还有很多的客人需要招呼,宁夫人也一笑道:“大少奶奶自便,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府中下人。” 林芳语对着宁夫人颔首,慢慢地抬起裙子,走了进去。等她走后,宁夫人身边的嬷嬷悄然打开盒子,宁夫人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接着面色一变,回头看去,林芳语正好对她微微一笑,宁夫人心中一惊,像是被人看穿了心事,她手上一紧,用指甲掐了手,才能自若地回以一笑。 林芳语满意地转身而去。 “少奶奶,宁夫人那是什么表情?是因为少奶奶送的礼物不合心意吗?” “没什么,我们走吧!”她笑容满面,一想到不久之后,宁夫人抓狂的样子,心情不由自主地好了起来。 其实,锦盒里不过是普通的贺礼,一对流光溢彩的金手镯下头,压着两套鎏金勾边的小衣裤,她可以对别人说,希望表妹和妹夫琴瑟和鸣,也无可厚非。一对金手镯,足够表达她的祝福。除此之外,手镯下的小衣裤,就当是提前准备的了,谁不喜欢听吉利的话呢?宁夫人不过做贼心虚,因为她自己迫切希望儿媳妇一进门就三年抱俩,所以才会觉得是林芳语故意为之,而林芳语也的确是如此。 眸子瞬时变得冰冷,当年,她进门时,宁夫人正是送了这样的礼,表达她迫切要抱孙子的愿望,后来又怎样呢?即使她身怀六甲,对他们没了利用价值,她又何曾因为她腹中胎儿,对她有过怜悯?她的重心,全然都在宫妙音身上! 而今天,他们大婚的今天,锦盒,只不过是前奏而已,她既然来了,也得好好看看这一场自己精心彩排的戏! 国公府的大厅里,满满当当地坐了许多客人,六部尚书,王侯将相,个个笑容满面,宁大老爷还没有这样的面子,这些人都是冲着宁国公来的。宁大老爷穿梭在客人之间,满脸堆笑,其中一人,还低头交谈了几句看得清了,才发觉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日新娘的大伯,退居二线的宫大人。 宁宫两家结亲,和自己的亲家多聊几句也是应该的,毕竟最后到底宁国公的爵位,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伴随着喜娘喜气洋洋的一声“新娘子来了”,众人都停止了攀谈。少顷,一身大红的宁仲成也来到大厅,很是奇怪,原本该新郎去宫家接新娘子,然后新郎新娘一起拜天地的,如今却反了过来,新娘子先到了,新郎看起来,好像无精打采。 毕竟是大日子,在那之前还有多少繁文缛节,所以都当是新郎太过忙碌,有些劳累。 林芳语站在人群之中,冷冷凝视,他一身大红,手上拿着花,这大红的花牵连着他和他的另一半,就算是恨的牙痒痒,也依旧不能改变她曾经爱过他的事实。她想,也许当初真的是瞎了眼,才会轻易信了他的甜言蜜语,也罢,过去的始终只能成为过去,对他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今日,他要让他大出洋相,她要夺走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宁国公坐在最尊贵的位置,满面红光,宁仲成是他的嫡长孙,说不疼是假的,是以他强撑着病重的身体,到大厅来了。 “一拜天地!” 女方低下头,对着广袤天地,深深一鞠躬。 宁仲成置若罔闻,身边丫鬟提了提醒,他才恍然大悟。 宁夫人看到儿子的样子,心中紧张,自从那一次,得知宫家那个庶女死了之后儿子常常失魂落魄的,宁夫人最初不在意,一个庶女,过门也是个妾,没什么重要,后来看到儿子长久魂不守舍,宁夫人也担心起来,想着时间长了,想念淡了,就没事了,哪里想到儿子居然在大婚当日失神,宁夫人对着那抹红色身影,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啦啦啦啦……”大厅之外的一处围墙上,坐着一个紫衣女子,她拉着两条长辫子,轻声地吟唱着,那悲哀的诉说,让人不由动容。 众人惊奇,这女子是何人?又是为何出现在此? 她端坐在围墙上,此时一只手放在围墙上,另一只手依旧抓着辫子,手指轻轻地绕着圈,反复哼唱着那单调乏味又哀伤的音调。她回过头来,立时便惊住了一群人。 “这不是……这不是宫二小姐吗??”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 宁夫人面色一变,本想出面阻止,可看客们的心思都被围墙上肖似宫妙彤的女子吸引了过去。她忙吩咐下人,将那个人从围墙上弄下来。 宫二小姐,正是指宫妙彤,宫老爷怎么也算的上皇上面前的红人,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都知他疼爱庶女,宫夫人又心地善良,所以常常误会,即使宫妙彤当初走出去,也和宫妙音没有什么不同。 宫夫人脸上就挂不住了,死了就死了,还要出来打扰她女儿的好事! “彤儿福薄,劳大家记挂了。今日是两位新人大喜的日子,别的那些不相干的人,不用理会也罢。”她没有必要在此时站出来说话,只会造成此地无银的感觉,但她看着女儿快要按捺不住的样子,身为母亲,事事都得替女儿着想,宫夫人也不例外。 然而她的话,并不能让人信服。特别是,她是新娘的母亲,此时更该低调的,因而她的举动,无疑抢先宁夫人,让宁夫人心中不快。 可是让两位夫人没有料到的是,那女子转过脸来,竟真的长着一张让宫夫人也惊讶的脸,她帕子一丢,道:“她……” 宁夫人就在这片刻怔楞里先回过神来,不管怎样,现下不是内斗的时候,于是她也道:“定是哪个下人装疯卖傻,你们还不快去把她拉下来!” “哎呀,新郎跑过去了!”有人大叫一声,宁夫人身子一个不稳,就要栽倒下去! 第二百三十二章 乌龙事件 “快,拦住大少爷!”宁国公首先反应过来,沉着冷静地喊道。 可是哪里拦得住?宁仲成就像是魔怔了一样,疾步地朝那女子奔去,身后的下人都不及他的速度! “呵呵……呵呵……”围墙上的女子笑了笑,宁仲成已然上了墙,来到那女子身边。 女子笑靥如花,伸出双手,牢牢勾住宁仲成的脖颈,无视了墙下的人,悄声对他说着什么。 终于有气喘吁吁的下人也来到围墙边,宁仲成勃然大怒:“谁让你们上来的!马上给我滚下去!” “成儿,你这是做什么?今日可是你的新婚之日,新娘子还在等着你拜堂呢!”宁夫人高声喊道。一面支使下人走上前去,要把大少爷拉下来。 “别过来!”宁仲成失声大叫:“再有人过来,我就立刻跳下去!” 宁夫人听到此话,面无人色,无助地看向自己的丈夫,可是丈夫也束手无策,宁夫人强压着心头的焦虑,把所有期望,寄托在宁国公身上。 二房三房的人也闲不住,知道是打击大房的好机会,不住的煽风点火着。 宁国公坐在黄花梨木椅上,深深叹口气,他矍铄的双眼盯着那墙头上最疼爱的嫡长孙,嘴角翕动着,双手枕在黄花梨木椅的扶手边,手指缓慢地动了动。尔后,他闭上了眼,道:“去把大少爷请下来!” 他的话掷地有声,立时便有两个护卫从外面进来,对他抱拳,尔后冲进外院,飞身跃上围墙,一人将宁仲成像拧小鸡一样拧巴下来。另一人,则是要对付那名忽然出现的女子。 宁夫人破涕为笑,只要宁国公心里还有他的成儿,她就还有继续斗下去的必要。关于今日的事情,迟早她和她的成儿,是要讨回来的!她的目光在二房三房的人里来回穿梭,开始思考着究竟是何人所为。 宁仲成原也有些功夫,还是宁国公亲传,可那侍卫是宁国公老部下,在战场金戈铁马过,身经百战的人,岂会连一个毫无经验的少年打败?不过十来招,宁仲成就被牢牢制服,还是看了宁国公的面子,不敢伤了他的结果。 林芳语暗自叹息,看来宁国公是想把爵位传给宁仲成了,稍后她会让他亲眼看到,他器重的孙子,是多么混蛋,他最大的错误,就是把存了把宁家交给宁仲成! 没有人怀疑到她头上,哪怕是宁夫人,她的重心还一直围绕在二房三房上。二房三房呢,显然也是很不高兴的,大房嫡长子闹这样的笑话,宁国公竟然还要维护,这让他们,如何理解? 宁仲成被强拧着下来,依旧抵抗,那侍卫将他押送到宁国公身边,盖头下的宫妙音气的浑身颤抖,可毕竟是大厅,还未行礼完毕,她必须要忍! “放开我,你这个狗东西,放开我!”宁仲成用力地挣扎,看着围墙上的女子,与另一名侍卫缠斗,宁大老爷呵斥道:“还不快赔礼道歉!逆子!” 宁大老爷口中赔礼道歉的对象,自然是拜堂成亲的新娘宫妙音,哪知不提还好,一提起她,宁仲成所有的怒气都来了:“父亲!孩儿原本也要纳妙彤做妾,可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一定是这个女人,是她心胸狭隘,没有容人之量,才害了妙彤!这样狠毒的女人,我不要娶!” “啪!”没容他继续说下去,宁国公跳起来,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怒道:“闹够了没有!” “祖父……”宁仲成摸着发疼的脸,整个人傻了,他不信一向对他呵护有加的祖父,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他,众目睽睽,这要他情何以堪? “拜堂!”宁国公说完,再次坐上高堂之位,看样子,他是预备要全程监护,直到礼成。他的举动,无疑加剧二房三房的不满,奈何宾客众多,没有闹出来的胆量了。 “夫君说是我害了彤妹,我承认,是我保护不当,但是,夫君与彤妹相识一场,何时见过她飞檐走壁?”盖头下的宫妙音,极力忍住怒气,淡淡地说道。 宾客恍然大悟,新娘子简单的两句,就让人抓住了事情的关键。是啊,宫妙彤养在深闺,一介女流,哪里会功夫?分明是有人蓄意谋划,妄图破坏今日的婚礼! 不止旁人,就连宁仲成听了,也豁然开朗,脸颊上仍旧火辣辣的,他看着宁国公略带失望的眼,陡然清醒,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祖父,是孙儿错了。”他急忙承认错误,如果没有祖父庇佑,失去他这个最大的靠山,那么他将得不偿失,所以多年以来,他都听母亲的话,在祖父面前,一直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人,绝不能因为今日的事情,让祖父对他有不好的印象。他使劲摇了摇头,回想今日从起床后发生的一切,感觉自己肯定被人算计。他看了看宁夫人,母子连心,显然要到一块去了,所以宁夫人在不知不觉中,默默地退了出来,一面吩咐自己的心腹:“把今日的宴客名单,还有大少爷和那些人接触过,用过什么,全部都调查清楚!” 心腹领命去了,林芳语暗笑,宁夫人还不算太笨,知道马上去调查,可惜她什么都查不到了,除了那莫名出现的女子,她无需在谁身上动任何手脚。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宁仲成的爱好,每日睡前,次日起后,他必然要饮用一碗用香花粉调制的花粥,从不间断。那是因为他出生后的乳娘,身上有类似的味道。乳娘喂养到三岁时候,宁国公曾经要断掉,宁夫人心疼儿子,始终不肯,就这样拖到六岁多,那时候宁仲成已经有了瘾,怎么也断不掉,宁夫人怕乳娘会带坏儿子,狠下心肠,将乳娘驱逐。她以为时间久了,儿子就会忘记,可是她哪里知道,儿子表面上是已经断了,实际上仍然离不开。那所谓百花香粥,其实是掺杂了产妇奶水的粥呢! 宁仲成是悄悄用的,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被发觉。她当初也是无意中听他提过,现在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让他入瓮! 第二百三十三章 授人以柄 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即使是孪生子女,也有所不同,各人体质因人而异,就看如何运用,运用得好,也能成为害人的利器。 当初宁仲成为了取得她的信任,也曾献媚,也曾专注,昔日深情,终归抵不过宫妙音歹毒计谋,抵不过他优柔寡断。 百花香,顾名思义,是混合了多种花香,其实宁仲成最为怀念的,还是那犹如乳香的花香。其余的花,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欲盖弥彰的把戏。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当中的几种,恰好与某种物质相克,一旦这几种物质与花香接触,就会使人产生错觉,行为反常。这种物质持续时间短,往往就在几分钟,与花香粘合,散发出一种特殊物质,蛊惑人的神智,让人不知不觉中思绪混乱,被人牵着鼻子走。 林芳语当然不会让别人看出破绽,既然要做,就必然做到滴水不漏,药剂挥发时间快,散得也快,药效之后,不会留下任何把柄。唯一冒险的是必须要有人来引导,譬如适才围墙上出现的女子。 二房和三房早就虎视眈眈,怎么可能放任大好机会不去利用,那女子,也非一般的女子。 宁大老爷见儿子被揪下来,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哪知他的气还没有喘匀,就被一声凄厉的叫喊吸引住了:“老爷,我是梦儿,你好狠的心啊!” 却原来就是围墙上出现的女子,只见她一身白衣,长发及腰,神色哀婉,被那侍卫押送着过来,一声又一声的哭诉起来。 宁国公眉头一皱,责备的神色朝那侍卫看去,怪他怎么没有把女子的口封上,侍卫脸上火辣辣的,明明是个弱女子,论功夫根本不是他对手,何以他会觉得难以制服?刚想封上女子的嘴,那女子却道:“怎么,堂堂的国公府,居然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灭口吗?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国公爷不问情由,就要置人于死地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宁国公不能坐着不动了,倒显得他们国公府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似的,于是他命侍卫放开那女子的手,道:“姑娘,有什么话,不如也等新人拜堂之后,再说不迟。” “哈哈哈哈!”那女子大笑:“若非我用今日的机会,只怕到死也不会被人发现,等新人拜堂礼成,宾客都入席,到时候人散了,我的事情,谁来做主?” 宁国公忍着一腔怒火,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礼堂转眼成了审讯的地方,宁仲成宫妙音这对还没拜堂完的夫妻,也要让位。 “宁大老爷,你还记得我吗?”那女子走到宁大老爷面前,扬起脸,天真问道。 宁大老爷心里一哆嗦,仔细看了看,摇头。 女子又是一笑,这次把目光对准了宁夫人:“那么夫人呢?可还记得我?” 宁夫人心中一惊,她怎么来了?不过到底不是说话的时候,便想含混过去:“不记得。” 女子仿佛料定会听到这样的回答,点点头,道:“既然老爷夫人都不记得,我不妨从五年前说起……” “五年之前,我还是一个良家女子,家中以采卖药材为生。原本到集市卖药的是父亲,可是那几日他病了,我便跟随母亲,一起卖药。就在这一日,我遇到了宁大老爷……” “他用卑劣的方法把我抢进府,还用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逼迫我做他的小妾!可也不过是一时兴致,就在当晚,宁夫人冲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将我毒打一顿,把我丢进柴房!我在柴房过了整整半个月,那之后,就一直被锁在废院之中,每日只给一顿饭,后来连一顿也没有了!我拼尽全力活下来,就是想和父母团聚!哪知道半年前,我终于有了逃走的机会,回去却发现,我的父母,就在我被抢走的当日丧了命,我的家,也在当晚被一场大火烧了个精光!宁国公,你说,如果我跑到县衙告状,会不会有人相信我?” 她的反问句,无疑用了肯定的结果。女子的眼泪已经流光,剩下空洞的眼:“我恨宁大老爷,更恨宁夫人!我知道她最看重的是什么,所以,这些日子,我化作下人,蛰伏在府内,就是为了今日!我要揭发他们!这个虚情假意的宁夫人,还有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宁大老爷浑身一顿,挤破头皮才想起眼前这个叫做梦儿的女子,对上宁国公如炬的眼,宁大老爷感觉头皮发麻,他唯唯诺诺地说道:“父……父亲……” 周围一片谴责之声,宁夫人没有狡辩的机会,她只是后悔,居然还有漏网之鱼!她在暗中做着打算,只要不破坏她儿子的大事,一切的罪过都可以承受。 于是她呵斥道:“一派胡言!你说,这样言之凿凿,可有确实的证据?如果你拿不出来,我定不饶你!” “证据?”女子冷笑:“证据就是在我被抢进来的同一天晚上,亲眼见到你派人杀了乳娘!你怕被人发现,命令绝不能留下一个活口!当时我为了躲避宁大老爷的追捕,无意撞见你的丑闻,所以你才想要了我的命!至于你为何要杀乳娘,想来不用我说,府里的人应该一清二楚!若是还不相信的话,可以问问今日的新郎,想开来,他对当年乳娘的不告而别一直耿耿于怀,所以,我涂抹上那乳娘常用的香粉,他才会跑来!” 是念念不忘,不过不是你涂抹的香粉,而是我让人悄悄在香粉中增加某种介质。林芳语默念道。 “母亲!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宁仲成怀疑地看向自己的母亲,他不敢相信,就在当年,是母亲亲口告诉她,乳娘盗窃府中财物,害怕东窗事发,所以悄悄逃走。 宾客噤声,不屑地看向宁夫人。主家对待府上少爷小姐,历来是宽容的,因为乳娘大都是家中穷苦,不得不舍弃自己嗷嗷待哺的孩子,为了斗米来伺候,一旦不用他们,都会送上丰厚的物质报酬,也是为了全主家一个好的名声。而且乳娘的指责只是哺乳,没有别的厉害冲突,根本不必要人性命,这与过河拆桥,别无二致。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东窗事发 “事已至此,姑娘,说说你的要求吧!”宁国公眼皮未抬,直接问道,心里对长子很是不满,却没有表现出来,若非看在孙子的份上,宁国公是要把长子拖出去跪祠堂的了。 姜还是老的辣,宁国公摆明息事宁人,认错的态度还是很端正的。起码比起那些拼命掩盖自己的丑行,不惜一切遮盖真相的人来说,宁国公敢于承担的个性还是很让人钦佩。林芳语看着他,想,当年她被宫妙音污蔑的时候,宁国公看她的眼神很失望,当真是失望吗? 一切都由不得回想,那女子的话已经稳稳落地:“我不要什么补偿,我只要他和她,在我父母坟前磕头道歉!” 父母无辜受累,最后惨死,生为女儿,连最后披麻戴孝都没有做到,她如何不恨! “你休想!”宁大老爷率先反对:“我跪天跪地跪父母,绝不会跪一介布衣,一介村妇!”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宁大老爷如是想着,是万般后悔,怎么当初一时新鲜看上了这么个刁妇呢,现在反而落下把柄,这叫他以后在二房三房面前,还怎么有大哥的样! “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的要求,未免强人所难了点。”宁夫人告诫道,她没有像宁大老爷那样强势,只是循循诱导:“就算是老爷冷落了你,你既然是宁家人,也该守宁家的规矩。” 内部消化和外部解决是两码事,内部没有人监督,做做面子功夫就足够,到时候所有主动权还在她的手上,不怕这个叫做梦儿的女人能够飞出手心。敢破坏她儿子的好事,她有一千种折磨她的办法! “我也很佩服夫人你的定力,已经东窗事发。还能镇定自若,莫非夫人以为,两条人命,可以这样让人轻贱?” 她咄咄逼人的口气,横眉冷对的面孔,生不如死的表情,着实让宾客为之动容。 “对不起,这门亲事,我们不要了!”就在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议论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的时候,宫夫人的一句话,直接把再坐宾客石化了! 无异于在江心投下大石,波光涟漪,叫人心潮澎湃。 宫夫人走在人群前列,过去拉自己的女儿:“幸亏还未礼成,音儿,跟母亲回家。” 宫妙音往后一退:“母亲,您别闹了。” 宫夫人非常严肃:“天地还没有拜完,这亲就不算成!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音儿,母亲不能让你白白委屈。” 宫夫人怎么不愤怒,她精心呵护到大的女儿,成亲当日出了这样的纰漏!就算嫁过来,宁国公府也是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此事蒙上污点,而且那女子言之凿凿,宫夫人怕宁夫人会委屈自己的女儿,所以前前后后这么一折腾,她干脆直接反悔。 “宫夫人这是何意?”宁国公深沉的声音问道。 宫夫人道:“宁国公,我敬你是长辈,本来不想说,但有句话不吐不快,我女儿不能与这样的公婆相处,若是她嫁过来,岂不是被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母亲……”盖头底下的宫妙音喊道,别的话她不能说,唯有出声,也算点到即止,不知母亲是否能理解,她现在的作为,才是真正给她添堵。 “音儿你别怕!有这么多大人夫人看着,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宫夫人扬起头,就是不肯松手。 “夫人舍不得自己女儿委屈,我又岂会委屈自己的孙儿?”宁国公一张脸从未变过,说出来的话也是铿锵有力:“夫人现在反悔,对令千金的名誉也不能做到完全无毁,况且拜堂仪式虽然只举行到一半,可令千金,却是从我国公府的大门踏进来,跨过火盆,踩过米穗,也算是我国公府的人了。就算夫人现下带回去,要另外婚配的话,也是要从我国公府讨要一封和离书的。” 所谓和离,是男女双方因某一事件或某些事件不能达成一致,确信无夫妻情分,双方都无过错的情况下,和平分离的方式。汴都已有几例这样的事件,大都出自皇家,所以宁国公,已经是给了宫夫人十足的面子,意思是,我对你的女儿,这个未来的孙媳妇,还是很看重的即便将来他们确实不能走到一起,也会让她体面地离开国公府,另谋良缘。 “是啊,宫夫人不会是想因小失大吧!”立时便有二房三房不断跳出来,附和着宁国公的话说道。在他们看来,宫家原就是攀附根深蒂固的国公府,如今还要得寸进尺,简直不知好歹。考虑到宁仲成娶了门第低下的女子,对他们利大于弊,所以才要千方百计留下宫夫人来。 “我可以向夫人保证,只要我在国公府一日,就绝不会委屈令千金。至于他的父母……”也就是他自己的儿子媳妇,宁国公略一沉吟,道:“国公府不是礼节繁琐的地方,日后只初一十五聚在一处,其余时间,便各自妥善安排吧!” 宁国公话音一落,二房三房面面相觑,不止他们,连宁夫人都吓了一大跳,这是什么意思,要分薄她的权利吗?每个月就初一十五两天,那她这个婆婆是吃干饭的?宁夫人当年嫁进来,可没这么松快的日子,每日都要晨昏定省,从不间断,才有了今天主持中馈的权利。她早就想有个儿媳妇进门,一来为儿子开枝散叶,延续香火,二来自己也要过过婆婆的瘾,结果宫夫人跳出来闹一下,就把她的权利剥夺了,宁夫人怎会甘心!当下就把宫夫人狠狠瞪了瞪,将恨意转嫁到她女儿身上去了。 “既然宁国公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终归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由不得生身父母了。”宫夫人倒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宁国公怎会看不出来宫夫人的目的,无非是要当着客人看宁家一个态度,她又不是真的傻,好端端的女儿在成婚当日带回娘家,就算不是自己的错也有理说不清,不过是想借着此事,为自己的女儿谋取利益最大化了。宁国公心中有些不满,不知道有一个市侩算计的母亲,女儿会不会也是这般小气? “至于姑娘你……”宁国公对那女子道:“国公府可以重新找一处风水宝地,将你父母合葬,以后找专人照看,生祭死祭,皆有人上香磕头,姑娘你意下如何?”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两相生厌 宁国公的话一出口,便赢得了不少赞叹。林芳语暗自称奇,想宁国公果真不是普通角色,观察入微,洞悉人的心理。这女子敢堂而皇之地挑选盛大日子出手,便说明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要的无非是一句公道。那些利益的物质的东西,皆不在她眼里。 女子想了想,道:“既然是宁国公亲自允诺,我便相信你。”大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态势,可见她是抱了必死决心来的。林芳语悄声叹息,可惜她不肯留在汴都,如若不然,当真是个可以交往的对象。 她这样云云想了一些,那女子已经淡淡飘出视线尽头。她们不曾见面林芳语也是用了几年的时间,才能牢固掌握国公府的现状。 打从她重生那刻起,就密谋在国公府安插人手,这么久一来,她一直不曾与那人联系,这样按捺了整整几年,如今这人,也算是派上了大用场。 未雨绸缪,是她醒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若非有人手,她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不可能安排好,叫人偷偷放了那女子一条生路,再激起她对宁夫人夫妻的仇恨。当然,没有她的暗中操持,这女子仅凭一己之力,也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不能说是谁利用了谁,同样都是复仇,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那女子也是聪明之人,她分明知道与她传递消息的背后,主谋另有其人,她却选择不看不问不想,也算是愉快的合作吧! 那女子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她要的,不只是这么简单。 看起来,宁仲成在成婚当日出丑,宫夫人爱女心切,为女儿谋划了一个好位置,她自己大概也是这样想,而实际上,宁大老爷和宁夫人非常恼火宫夫人的这一举动,在他们看来,宫夫人无疑是落井下石,原本就对这门亲事不满的宁夫人,因此更加不喜宫妙音。 一心想嫁给宁仲成,与他双宿双栖,结伴成双的宫妙音,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婆婆,已经打心底里开始讨厌她。 而她,林芳语。成功地在这对昔日臭味相投的婆媳之间,种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 她满意地笑了笑,这是婚礼,没有人吝啬自己的笑容,多笑一笑,又有什么不好呢? 当喜娘热切地叫出“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的时候,林芳语还是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尽管重活一世,可毕竟宁仲成是她过去一切里的一切,唯一中的唯一,如今看着他,恍若隔世。 舍不舍得,和肯不肯舍得,是两码事。 她捂住心口,难受地皱起眉头。紫荆也发现她的异样,忙问:“少奶奶,是不是累了?奴婢扶您过去休息吧!” 紫荆的声音极低,又是在吵嚷的地方,林芳语痛得快要说不出话,她抓住紫荆的手:“快,我们回府!” 紫荆微微地惊诧之后,还是应道:“那少奶奶在此稍候,奴婢过去禀告大少爷一声。” 她们如今都是侯府的人,她是与白逍遥一块来的,她要单独回去,的确失礼。她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只默默点头,咬紧牙关道:“你快去快回。” 说也奇怪,紫荆前脚一走,她后脚就不觉得疼了。那异样的疼痛来的快,去得也快。她看着宫妙音在婢女的搀扶下,向后堂走去,而宁仲成也是望着同样的方向,怔怔发呆,似还未回神。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的熟悉,她曾经无数次地踏足过这片地域,起初是梦幻里的天堂,最后是桎梏着的地狱。 她突然衍生了要出去走一走的想法,虽然身边没有人跟着,可这里她再是熟悉不过,便随意敷衍了几位夫人,独自走了出来。 忘不了对酒当歌,划拳猜谜的快意日子。 忘不了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的甜蜜过往。 忘不了恩爱和谐,情投意合的片刻辉煌。 爱的背后即为恨。 当初有多爱。现在有多恨。 她摇摇头,都过去了。 花园水榭,小池假山,她一一走过,不时有宁家的下人路过,友好地对她行礼。她们或许并不能很熟悉地知晓她的身份,但是总是一副客客气气,对人恭顺的模样__一切都有赖于宁夫人的调教,这是她惯用的迷惑外人的伎俩。 先前喝下的水酒,此刻因为被风吹过,也醒了一半。她自顾自地走着,下意识就来到了这里__碧云天 温暖的阳光照进来,整个屋子像是被镀上一层金边色,淡紫色的珠翠幔子,在微风中闪烁着迷人光泽,粉白的流苏床裙之上,是两床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大红锦被。 宫夫人牵着她的手,笑盈盈地把她带进屋,说道:“这里就是你和成儿的婚房了,你表妹说,这些都是你喜欢的,你可满意?” 她微笑着含羞点头,竟一点也没有察觉,这所谓碧月彩云,人间天上的华丽屋宇,从头到尾都是她的牢笼,到死也没有逃离的牢笼! 金色,多么华丽贵重的象征,可她过得却连金丝雀也不如。还有粉白的床裙,哪里会有送白色做添喜之物的,宫妙音是巴不得她快点让出正妻的位置,所以才给她送丧! 这里是高高的院墙,院门口杂草丛生,绿苔遍地,俨然许久没有人住。她的手瑟缩在半空,终归,是不同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猛然间,一声男声打破她的思绪。林芳语定定神,回头一看,竟然是他! 原来这宁仲成一直都心不在焉,敬了几杯酒的功夫就装醉,他出来透气,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像是莫名地,有一股力量拖拽着他,来到这里一样。 “你……你不是……”时隔三年,宁仲成还是能够深刻地记得她的样子,因为她对他冷淡,这种冷淡让他压抑。之后,他试探着接近她,每一次都被拒之门外。当初,她也是他所追逐的目标,后来发现,每一次她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深深的仇视。 宁仲成回到汴都之后,将她的事情调查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国公府与林府有过任何交集。正当他下定决心要到林府提亲的时候,已经被永晟侯府捷足先登。他悔恨莫及,但一想到,汴都中比她条件好的女子多的是,才打消了对她的念头。 第二百三十六章 渐行渐远 “原来是宁少爷。”林芳语背过身,讶异自己居然可以这样冷静对他,冷静到她以为自己已经沉睡。 “林……大少奶奶刚才是……为何事而伤心?”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醒醒酒,哪知就看到美人垂泪,他不由自主被吸引,这才发现原来竟然是她! “不过是被风沙迷了眼,宁少爷看错了。”当真可笑,此时此刻,他居然还惦记着别人,难道还想将她收为己用?的确,国公府的明争暗斗从幕后上演到台前,今日如果不是宁国公过分偏袒,还不知要闹出怎样的动静! 她虽不重要,可眼下却是联络林府,侯府的重要命脉,只要把她抓在手上,就能缓解他的燃眉之急,不是么? 宁仲成不愧是宁仲成,他深刻遗传了宁夫人的算计和利用,就连婚姻和情感但凡为他所有,必定物尽其用。 猛然间她灵机一动,宁夫人不满宫妙音,除了嫌弃宫妙彤,怕是一脉相传,沾染晦气之外,理当还有别的原因。譬如,她觉得宫家再是好,毕竟来到汴都不久,才刚站稳脚跟,要想跟二房三房那些根深蒂固的老势力抗衡,胜负是未知数。也就是宫老爷在皇上面前还能美言几句,宁夫人始终觉得,宫妙音配不上自己的儿子。倘若,宫妙音连最后一道屏障也失去,那么会如何呢? 打击别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窝里反,宫妙音因为今日的事情,心中必定有疙瘩,她不介意跟着涂鸦。 她在撒谎!宁仲成的第一直觉告诉自己,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其实有一颗无比强悍的内心。她将所有人阻隔在心房之外,定然是因为还没有人真正触动她的心房。那么,又是什么。让这样顽强的人,居然也有流泪的时候??? “今日是宁少爷和我表妹的大婚,常言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宁少爷还是快快回去吧。”早日替国公府开枝散叶,生下嫡长重孙,远比费劲地拉拢旁人得强,可惜宁仲成不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 或许,他不是不懂,只是不肯放手,是因为太贪心,想要的更多而已。 “我……” “音表妹是个很好的姑娘,但愿宁少爷能够珍惜她。”她像个局外人一样,言不由衷地说道。 走出那石板桥的一刻,林芳语的眼神暗淡下来,白逍遥派来保护的暗卫居然没有给她发出消息,是他故意如此,还是那暗卫被人发觉? 今日,是她太过冒险,才会无意被宁仲成撞见。而他如果聪明,事后自然会来细细查探。于她而言,这国公府是熟悉到不能熟悉的地方,可是于宁仲成宫妙音甚至是国公府其余的任何人来说,她是永晟侯府的大少奶奶,是个陌生人。一个从未踏足这里的陌生人,怎么会悄悄溜到后院呢? 这一步实在太过冒险!也是因为她笃定白逍遥不会放任她来去自如,如今看来,反而是她自信过头了。 莫名地,有些难过起来,那个一开始说跟紧他,会在里面等她的人,似乎从她与宁夫人会面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还说什么会保护她,原来都是骗人的!就算是看在她还有用的份上,也不该让她独自面对一切困扰啊!他知不知道,当她单独面对宁仲成,心上一片冷寒,多么希望有一双手,可以牢牢牵住自己,即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牢牢抓着她的手,站在她身边,也会让人觉得安心。 骗子!再也不要相信你!她在心底暗自咒骂了一声,带着一股脑儿的怒意往前走,嘴里道:“白逍遥,伪君子,谎话精!” 从树林的那头传来低低的嗤笑之声,林芳语一惊,却见安静手持红鞭,一脸嘲笑地走出来,道:“我以为你和逍遥哥哥的成亲,不过是一场交易,如今看来,也并非全然如此。” 林芳语一时辨别不了她话中的意思,但是必要的礼节是有的,她屈膝道:“郡主说得不错,我心中却有将军,只不过是和他走散了,一时迷了路,正要四处去找。” “得了吧!”安静斜觑道:“你不要骗人了,我之前说的话,只是试探你。” “郡主……” “我什么都看到了!”安静不耐烦地打断道:“新婚当日,新郎官不去新房,反而在偏院与人私会,而私会的对象,是个有夫之妇,还是堂堂侯府的少奶奶,一国四品的将军夫人!你说,若是我传出去,你该当何罪?” 安静一脸得意地看着,眼中的奚落之色掩饰不住,她双手搭在腕上,嘲讽地看着林芳语。 “郡主当真要去告状吗?” “当然!”安静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忽觉声音不对,忙回头看,却见白逍遥从里走来,搂过林芳语,迫使她与自己对视,道:“夫人,你又输了!不是说好了往左边走就可以找到为夫,你如何还是这样左右不分?” 啊?什么?林芳语晃荡了几秒,才发觉他是在替她说话,安静还在看着,为了摆脱她的追踪,林芳语便也做出无奈的样子:“这国公府这样的大,妾身饶了几圈就不见了将军,正在四处寻找,就遇到郡主了。” “你胡说!”安静瞪大眼:“分明是……” 林芳语知道她要提什么,也抢先一步道:“郡主想说宁少爷吧?妾身刚才走到那边院子的时候,正巧也遇上宁少爷了。” “哦?”白逍遥提高尾音,继续揽着自己的小妻子:“兴许,是新郎怕被人闹洞房,所以故意躲开了呢!” 做出迷惑的样子,林芳语道:“就算如此,也不必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吧!将军和妾身从宴席上出来,也是过了好长一段路才到了这里,依稀记得,那个院子,好像叫做“碧云天”,不知道宁少爷撇下我表妹,独自前去,又是为了什么?” “林芳语,你胡说什么!我明明看到你和宁家少爷有说有笑,站在那里聊了好久,逍遥哥哥,她要撒谎,她在撒谎你知不知道?”安静好不着急地说道。 “郡主这是在怀疑我吗?”白逍遥的声音冷了八度。 第二百三十七章 疑点重重 安静毕竟是个小女孩,被宠爱惯了,什么都由着她。白逍遥换了口气,面具之下的双眼分外的骇人,安静恐惧地往后退了一步。 林芳语失笑,却并不想像上一次一样原谅她,或是帮她说话。有的事做一次就够了,做的多了,人家就会得寸进尺,理所当然地享受你对他的好。特别像安静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只会以貌取人的人。 头一回,对她忍让,已是看了安定的面子,仁至义尽。可她不曾领情,还口出狂言,两次三番诬陷于她。如果不是安静寻衅滋事,也不会让白逍遥误会,让他兄弟失和,此为其一。 其二,她不过是偶然遇到宁仲成,从头至尾对话不超过五次,何曾与他说笑?安静既然要夸大事实,污蔑于她,她又何必替她求情? “将军,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莫要打扰郡主的雅兴!”她主动地挽起白逍遥的胳臂,小女人般温柔地说道。 “林芳语,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做打扰我的雅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本郡主还会与人私会不成?” “哎呀”了一声,林芳语捂住自己的嘴:“我可什么都没说,郡主的意思……可是……” 安静大怒:“本郡主跟你不一样!就算要见什么人,也是正大光明地见!” “那郡主是要见谁呢?” “我是要……”安静自觉失言,面上一热,矢口否认道:“本郡主谁也不见,你休要血口喷人!” “将军,郡主好像生气了呢!”她扯着白逍遥的胳臂,轻轻地晃荡起来。 “本郡主才不会这般小气!”安静哼道,骨子里都想把林芳语撕碎了,奈何她面前有一只豺狼,她不敢。 白逍遥对小妻子的这一举动,很是受用,他将安静看了一眼,道:“这可是你说的,今日之事,若是说出去半个字,我就让人在你的脸上划一刀!” 安定花容失色,还是抑制不住叫道:“你敢!你要是动我一根汗毛,我父王绝不会放过你!” 白逍遥冷笑:“这汴都,还没有本将军不敢动的人!” 林芳语快速地剜了他一刀,不这么夸张会死吗? 安静原本要冲上来的身子,立马又缩回去了,她哇地一声哭出来,道:“父王说了,我将来是要嫁给白逍逸的,我们迟早是一家人,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林芳语怔楞了几秒钟,回头去看白逍遥,发现他也正看着安静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她问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夫人自顾不暇,何须理会旁人之事?” “我有权利知道,我日后的对手是谁。” “如果夫人非要计较,不如先向为夫解释,为何从未踏足国公府的侯府大少奶奶,会对宁国公府的地形,如此熟悉?” 不只是熟悉,简直是如入家门。 “你跟踪我?” “适才安静出现的时候,想必夫人不是这样想。” “我与宁少爷,真的只是偶遇。”对视几秒,她败下阵来。毕竟是自己对不起他在先,可要如何解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鬼使神差地去了老地方,也许是想缅怀曾经的那个林芳语吧! 假如宁仲成没有出现,那么情况还好些。假如安静没有出现,那么事情无需弄到现在这样复杂。迫不得已,她只好把永晟侯府也拖进来,这样的话,安静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胡言乱语。 许久,他打破沉默:“夫人累了一天,我让人先送你回去。”这也就是间接告诉她,他一直都在她身边。在任何她需要出现的时候出现。而同时也说明,他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要想好好活着,就得依附于他,起码,不可以做让他不能接受的事情。 她悄悄吐舌,幸亏没有骗他,不然,眼下就是火山爆发吧! 他等的就是这句实话,想那宁仲成,跟她聊了几句,那也就罢了,可是另外的,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他眼中冷光闪过,在月色下格外冷峻。 这一次林芳语没有再反抗,一连两次,叫他听见别的男人的名字,还都是因为安静,与安静的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宁王……是个怎样的人?”她试探着问道,安静的话言犹在耳,如果她说的是真,那么会不会在侯府掀起另一番波澜?他会如何应对? “没有的事。”他回应得很冷淡,明显不想再深谈。 林芳语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晦,假如安静嫁过来,就是代表宁王一家支持白逍逸。尽管当年,永晟侯的爵位是雷打不动地该由白逍遥继承,但是经过那件事之后,族中有人说,面目可憎且身有残疾者,不承袭爵位,这也是历来的规矩,族中人有根有据。 永晟侯的态度不明,白夫人心疼白逍遥,胜过自己的亲生儿子白逍逸。白逍逸本人,对爵位没有什么概念,觉得大哥是长子,继承爵位理所应当,但就是这样,还是不断有人反复提及白逍遥的残缺。 假如安静成了白逍逸的妻子,宁王就站在白逍逸那边,而两兄弟之间的差距也会泾渭分明。一个是天子近臣,手握重兵,一个是王亲联姻,身后是强大的宗族支持,情况并不乐观。 而白逍遥想的是,敢把主意打到他永晟侯府,宁王的手也伸得太长了,是时候给他一点教训了。 “郡主为何会,出现在国公府?”她不能从他身上看到什么,一个人最容易破获结果,是从他的面部表情甄别他的喜怒,而他遮盖了脸,她无法辨析。可是打从被贴上“大少奶奶”这张标签的那天起,注定他们是同坐一条船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有必要,提出自己的见解,从女人的角度分析事情。 “妾身记得,与将军一起离开之时,郡主尚且熟睡,而我们来到国公府,也是快马加鞭,如果是二少爷丢下郡主不管,她如何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来到国公府。而且,妾身觉得,郡主好像是有意跟着我。” 避开“跟踪”是对事件还有疑点,不能完全确信。照常理白逍逸身为大夫,尚且救死扶伤,绝对不会丢下安静不管不顾,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分道扬镳?最主要的是,白逍逸,如今又在何处? 第二百三十八章 惨遭株连 “今日的事情,在没有彻底查清楚以前,不要告诉旁人,包括二弟。【零↑九△小↓說△網】”最后几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林芳语心中不是滋味,表面上他是不在意,结果一件小事就看出来,他兴许对安静郡主的话也信了两分,否则怎么会要特意在末尾加上白逍逸,她很想说,我跟你弟弟不熟,好吗? 是啊,他们相识不假,白逍逸救过她两次也是事实。问题是,他们相遇得太早,不是时候,她压根没有那样的思想。后来接到白逍逸模棱两可的书信,她全部付之一炬,紫荆也可作证,他较的那是什么劲! 林芳语的几句话反而给了白逍遥很好的提示,他一直以为,安静是受人鼓动,假如,在他推测之外,安静是主动而来呢?那么情况,是不是更加复杂?他一想到此,不由得板起脸:“你先回府,我去去就回!” 带着不容抗拒的权威,他像一阵风一样快速消失,她还未回神,他已经不在原地,林芳语傻眼,真是个说风就是雨的男人! 不过,他这么着急,是要干什么呢?是去找安静?去宁王府?可她一点也不担心他会遇到安定,哎呀,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他的私生活了? 她摇摇头,快速地打断自己这种近似胡思乱想的思维,乖巧地往回走。 宫夫人忙碌了大半日,一听探子说白逍遥走了,便瞅准时机,出现在林芳语回宴席的必经之路上。 白逍遥叫她回府,自然是回永晟侯府,但也要跟主人家打一声招呼的。她刚到门口,就见宫夫人含笑看着她。 “姨母。”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不管你有多么不愿意承认,多么恼恨这一份血缘。 宫夫人同样也是如此,见到林芳语容光焕发,又听说白大少对她特别温柔,加上永晟侯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宫夫人就有些嫉妒!她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是因为妒忌自己的亲姐姐林夫人,从而把恨转嫁到林夫人的儿女身上。 怎么能不嫉妒呢?想当初,他们可是风风光光搬进汴都城的,比林府的破落劲不知要强上多少倍!那时候,侯府白夫人也转达过要给长子白大少定亲的意思,她有些心动,奈何女儿一门心思就想嫁入国公府。她想,国公府也不错,长房长孙,又得了宁国公器重,不比侯府差。再到后来,听说白大少落水,被通缉,受火烧,她就更加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现在又有什么用呢?那个贱婢生的贱种,死都死了,还要把她女婿的魂儿勾走,跟那个贱婢一个样!女婿拎不清,连长辈也拎不清吗?好在国公府里做主的是宁国公,不过婆媳过招,宁国公也帮不上忙,女儿日后要受的罪,还是多啊! 宫夫人想到这里,心口就觉得被挖了一个洞,往外汩汩冒着血。她拉住林芳语的手,往边上一坐:“白将军呢?他没有陪你来吗?”这样说,是为了洗刷自己的清白,不让人知道,她也派人在暗中监视。 林芳语心知她说的是假话,也跟着说鬼话:“将军公务缠身,这会子,怕是先回去了。” 宫夫人眉眼一动:“不是姨母说你,才刚成亲不久,还是得多看紧点。你姨母就是当初太善良,让柳姨娘钻了空子,所以……”她说着叹息一声,见林芳语看她,便假意欢笑:“看我,这好好的日子,净说这些胡话。” “表妹自幼聪明伶俐,又是嫡长孙媳,姨母不必担心,她一定会过得很好。” “但愿如此吧!”宫夫人微微叹口气:“世上做母亲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儿女好,我如今也没有别的希望,你望表弟已经不成器,音儿她就是我唯一的希望,是我和你姨父最后的保障了。” 她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液体,到最后两句,略带哽咽。 林芳语相信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她是出自真心,但她并不认同宫夫人那种自己过得不如意就要拆散别人,破坏别人的幸福。看到人家过得好就要横插一杠,可着劲折腾,还把自己形容得多么高风亮节天上有地下无的,就实在太好笑了。 而且……而且的而且啊,貌似只有她才认为没了宫柏望,就必须要依靠宫妙音吧!姨父的下半生,底下有宫柏希这个儿子,老了有柳姨娘作伴,哪里有她说的那样可怜! “说起来,今日好像不曾见到希表哥。” 就用一句简单问候让她相信自己,宫夫人也想得太简单了!她那样郑重其事地在宫妙音成亲前来侯府,不就是想故意引诱她过来吗?现在她人到这里了,且看她有何用意? 还有宫柏希,他完全已经不能自控,可是差点羞辱了她,这笔账,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 “希儿他……适才还看见他在这里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宫夫人神色古怪,宫柏希是她的第一个计划,如果林芳语安然无恙地来了,就表示她的计划失败。可是刚才看她的表情,好像根本不在意宫柏希的死活,把所有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真不知这样的家庭,造就了多少悲剧。 “姨母是不是看错了?就在今天早上,语儿还见过希表哥,他当时言语无狀,还一连动手杀害了侯府几条人命,想必将军先前离开,也是为了此事。姨母若是见到他,还是让他出来自首吧,总强过被抓进刑部,生不如死。” “什么?”宫夫人大惊失色,手上的茶杯也翻了,她的嘴唇翕动着,过半响才发出声音,她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小声道:“语儿,你告诉姨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你……你又……怎么……” 她有些慌不择言。 林芳语心中好笑,宫夫人安排好一盘棋,早就知道结果,她留守在这里,首要的是亲眼看着女儿拜堂成亲,次要的就是等待林芳语过来,她知道,一个已婚妇人,无论是否被男子轻薄,但凡传出去,于女子名节有损,那女子就会终身抬不起头。在婆家难有立足之地。通常情况下,也会用尽全力地遮掩,偏偏她不怕,她承认遇到宫柏希,却不承认…… 等等,她说什么?杀了几个侯府下人?事情明明是…… 林芳语看着她闪烁凌乱,静静地道:“姨母还不知道吧,这杀害人命,可是大罪!如果情节严重,可是要株连九族呢!” 第二百三十九章 累及家人 “哐当!”宫夫人手上的杯子,碎了。原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的客人,也被这声音吸引着看过来。 林芳语念了一声:“落地开花,花开富贵”,这才让人着手去收拾残局。她的唇角微微卷起:“既然姨母说,希表哥也在随行人员之中,那语儿就放心了,之前以为那人是希表哥的时候,可着实担心了一阵子呢!想若当真是他所为,天威难测,假如姨父姨母也跟着遭罪,那音表妹该是有多伤心。” 就只许你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吗?如果不是我一早准备,没准落入你们的圈套,我之所以能够安然无恙坐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打断你预备在国公府施行的这一套计谋。好好享受我为你准备这份饕餮盛宴吧! 她站起来,揽了揽身上的披风__那是白逍遥走之前留给她挡风的,真正山雨欲来的时候,风满了楼,一件披风又有何用? 宫夫人面色僵硬,见她要走,忙抓住道:“语儿,听说白二少爷也回来了,你们之前就是旧识,他一回来,姨母唯一担心的事情,也就放心了!”此时尚有客人因为先前的杯具落地往他们这边看来,宫夫人故意放大了声音,就是要让别人听见,最好是误会侯府大少奶奶和二少爷有些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才好。 宫夫人就是这样,能够在最短时间反咬别人一口,林芳语已经不想计较,横竖今日一战,她还是占了上风的。宁夫人可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讨好的婆婆,宫夫人心疼自己的女儿,她就让宫妙音在国公府举步维艰,如此,宫夫人才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心痛! “多谢姨母关心,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些流言蜚语,就随他吧!不过我们将军最是讨厌这种无稽之谈,更加厌恶一些长舌妇,姨母日后说话还是要小心些,免得被我们将军听了去,他这个人,一向是不讲情面的。”她说着咯咯笑了笑,面上已经冰冷,刑部是什么地方,弟弟茂之可是亲身领会过,最好不要让她发现那件事和宫家有关,如若不然,她势必要把宫家连根拔除! “是,是么?”宫夫人咬了咬唇,她也是不能在气势上输给别人的,也道:“白将军高风亮节,威名远扬,姨母是真心替你高兴,还有白夫人那样好的婆婆,这也是你修来的福分。”用自己亲爹的命修来的福分。宫夫人心里补了一句。 林芳语本是要吓她一吓,不想套出这样尖酸刻薄的话来,想到白逍逸回来,府上还有诸多事情,她也该动身回去。这才没有再插话。 偏偏就在此时,宫家的下人急匆匆跑过来,在人群中穿梭,来到宫夫人面前,气还没有喘匀,就道:“夫人快回去吧!不好了,家里出事了!” 宫夫人抬手就给了那人一记耳光,分外响亮:“不知好歹的东西!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大喜之日,有诸多忌讳,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说话不能带脏字,更不能表现出不好的面色。宫夫人之前失手打碎一个茶杯,心里已经不安,总觉是不吉利的象征,是要发生不详事件的征兆。又听了林芳语的话,更是焦急,如今正好把火气撒在下人头上。 林芳语也讶异,宫家还能有什么事?宫老爷在陪客人,宫柏希还活着,宫柏望躺在床榻闹不出动静,宫妙音在新房翘首期盼,便也呵斥道:“大喜的日子,有什么话好好说。” 她的话把原本回头的客人吸引过来,纷纷侧目。 那下人也很是委屈。这样大的事,难道还不严重?可夫人不是善茬,他苦着一张脸,都快哭出来:“夫人,真的是要紧事……” 宫夫人记得,她过来这里之前,丈夫还在前厅敬酒,女儿是她亲眼看着送进新房的,儿子动弹不了,就算宫柏希那个废物办事不利,也不过教训一顿,全然忘记林芳语之前的提示,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还不快说!”搅了她的兴致! “就是,当着我的面有什么不能说?”林芳语补充道。 那下人是当真很着急,料想都是夫人自个的亲戚,表小姐对人也和善,便一股脑吐出来:“今天早上,大少爷送小姐上轿之后就不见踪迹,后来听说犯了事,被下到大狱里面了!”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宫夫人面色大变,匆匆地往前厅方向而去,她这时候是真的相信林芳语的话了。她要去找宫老爷,商量解决的对策! 然而她却扑了个空!只见宾客盈门的国公府前厅,哪里还有丈夫的影子,原来他先一步得到消息,已经先赶回去了! 这一下林芳语也惊呆了!她是随口一说,吓唬宫夫人的,怎么宫柏希真的被下狱了?不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白逍逸,是了,白逍逸是在场见证人,找到他,就能问清楚了! 宫柏希该不该死?该,可有谁居然在她的前头,下了这样的手?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拍手称快,都觉得对不起那无名英雄! 却说这宫老爷本是在敬酒,女儿出嫁,他也满面红光,国公府到底是汴都数一数二的人家,说到底也算是高嫁。当然还有一面不为人知就是,宫老爷心中最惦记的女儿宫妙彤,虽然她已经不在人世,可知道宁仲成是她的心上人,如今另一个女儿嫁过来,也算是变相替那可怜早逝的女儿留了一个位置。 他的高兴劲还没有过头,就被下人的话惊醒了。 宫老爷回到家中,听了下人的禀报,长叹一声“他好糊涂!”就去了书房! 不到半注香的功夫,宫老爷就出来了,手里还捏着两张写满大字的纸,一张是说宫夫人薛氏不善不慈,管教子女无方,虐待妾室,不顺长辈,夫妻不和,将其休弃,此后婚嫁,与宫家毫无干系。 二说庶长子宫柏希对父母不孝,对姊妹不善,念及父子情分,只将其逐出家门,不再为宫家人。 这第一条,只需加盖自己的印章。第二条就要复杂得多,毕竟如今宫家情况特殊,宫老爷除了宫柏希,再无完整儿子,所以得族中长辈商议,才能盖棺定论。 第二百四十章 悲情新娘 “快,去把族长和族中的几位长辈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宫老爷倒也不笨,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几年,行事作风越来越成熟稳重了。去了宫夫人,弃了宫柏希,总归比要整个家族都被牵连得好。 天子脚下,王法滔滔,宫老爷现在最希望的,就是此事不要传到皇上耳中。 “老爷,听说督办此事的,是白将军,他是表小姐的夫婿,要不要让夫人去求个情?”问话的是宫家的管家,也是宫夫人一力提拔上来的,他还不知宫老爷的打算只想着竭尽全力也要替自己主子邀功。 “若不是她,事情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田地!”最后还是被她受累,宫老爷想到此,觉得一腔心血都要付诸流水,就恨不能与宫夫人立即断绝关系,从此再也不要沾染上。 那下人想说什么,见宫老爷在气头上,当下忍了,却见柳姨娘一身素淡的装扮,静悄悄走了进来。 下人想着要向宫夫人禀告,也就不动声色地悄然退了出来。 林芳语出了前厅,并没走远。待宫夫人离开,她便命人暗中跟踪,只见宫夫人急匆匆地往宫家方向去了,连宫妙音那里都没有知会一声。 林芳语料定必然是宫家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才会让宫夫人这样焦急。她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想了一遍,从自己设计留下白逍遥,到半路马车坏了,到进到破庙避雨,再到宫柏希,到白逍逸出现,总觉得一切发生的太过巧合。 当巧合遇上巧合,通常的情况下都是人为。 “人为”这两个字,在林芳语脑中蹦现出来,她眉梢一动,原来如此。 国公府的宾客依然很多,就近宫老爷的那几桌,都是核心人物,早练就了泰山崩前面不改色的本事,因而是难以让人看出破绽的。国公府的每一位主子她都打过交道,十有八九是人面兽心类,可下人们是无辜的,所以,她必须得想一个折中的办法。 留下的客人多,事情才好办。鱼龙混杂的地方是赌场,她可以仿照着,总有那爱财如命的,何况要对方去办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做新娘的宫妙音今天很不好,出门前就被一个丫鬟不小心弄错了脂粉盒,要不是看在自己大婚,她非要将那丫鬟卖了不可;亲弟弟残废了,背她上花轿的,只能是被她看不起的庶长子宫柏希,还以为过去了,他就能摒弃前嫌,与她和睦相处,不料,哪怕是伏在他的身上,艰难地喊了一声“大哥”,得到的也只是他不咸不淡的回应;到了国公府,那火盆底下的炭实在太热了,她的脚险些被烧伤;拜天地时,又被一个女人搅了局;好不容易等到礼成,她苦苦在新房里等待,总也见不到新郎的身影。 小玉守在一旁,见她端坐不动,国公府的婢女也不在,便状着胆子问她要不要歇会,她刚想伸个腰活动筋骨,蓦然听到门外的对话。 “你们听说了吗?宫夫人回府了。” “岂止啊,是宫老爷先走,宫夫人后来才知道消息,就匆匆忙忙地回去了。” “究竟是怎样的大事,让他们舍弃这么多客人,先走了。他们也不想想,这样下国公府的面子,吃亏的是谁?” “嘘,我们少爷本就不是倾心与她,是她非要死乞白赖地嫁给少爷。夫人也不待见,这往后的日子,难过着呢!” “有什么难过的,她不过自作自受,我听说,她那个庶妹,就是因为长得比她好看,被我们少爷多看了两眼,她就将人从马车上推下去,还造成意外死亡的假象!这样的心肠,也真是够歹毒的!” “这就叫恶有恶报,要不是她有个母亲护着,哪里能做出这么无法无天的事情来。只是可怜那个庶女,好端端下了阴曹地府。若是她还活着,兴许还能看到少爷脸上有些笑容。” 宫妙音眼波流转,告诉自己不可能,又禁不住继续听下去。 林芳语这招传话筒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她收买的其中二人,是当年一同伺候宁仲成的,如果说宁仲成还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就是他是一个念旧情的人,所以才会对乳娘那样依赖。这几个都是一直服侍的,自然知道宁仲成之所以多看宫妙彤几眼,皆是因为将她看做幻影,看做那乳娘的替身,因为她的容貌有几分相似。 宫妙音这样多疑的人,事后必然会去查,假如让她知道,自己在丈夫心中不但比不上宫妙彤一个庶女,甚至连卑贱的乳娘也比不上,她一定会气的想杀人。 “算了吧,报应也不用看以后了,她那个大哥,不是已经犯了事,被关押起来了吗?好像还是白将军亲自带人去抓的,说起来,这白将军的夫人,和里头那一位,还是表姐妹呢!” 宫妙音如遭雷击,整个人完全懵了,大脑一片混沌,她回头看着小玉:“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无论何时何地,母亲从来没有单独撇下她过,这一次竟然……事情到了这样严重了地步,由不得她不信。 小玉从一大早就在宫妙音身边,片刻不曾离开,哪里有听说这些,她安慰道:“小姐休要理会,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怎么也要信呢。” 小玉的话听起来更加苍白无力,宫妙音忧心忡忡,拿在手上的点心却怎么也吃不下了。红帐外映出她摇曳的身姿,和面部担忧的神态,越发地诡异。 “不是子虚乌有,是真的。”今日没有一件顺心的事情,有了不安的感觉在前,别人说什么都很容易全信。 “你说……国公府,有谁可以帮我?”拜了堂就是国公府的人了,她的丈夫不在身边,别的长辈一个也不曾照面,还是在这样特殊的时候,她有些慌乱。 小玉也是一问三不知,胡乱出着主意:“国公府,最有话语权的人,莫过于国公爷了吧!” 她的话顿时给了宫妙音无尽勇气,她抓住小玉的手:“快,你去打听一下,家里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大哥身在何处?母亲又是如何想法?悄悄的去,不要让人发现了!你快去!” 她一面催促了小玉,一面对国公府的丫鬟道:“大少爷去了哪里?快去给我找回来!要是一注香的时间我还见不到他,后果自负!” 第二百四十一章 求救无门 小玉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惊慌地来报了宫妙音:“大少爷被刑部关押了起来,说是他草菅人命。” 果然是真的! 宫妙音跌坐在床榻上,脸上漫过一丝疑云:“那父亲呢?还有大伯父呢?” 弟弟再不能为宫家延续香火,唯一的希望就是大哥,这就是宫妙音不得不承认他身份的原因。只要娘家还在,她在婆家就能抬得起头,万一娘家覆灭,那么……她不敢去想,所以当下将希望投注在父亲身上,她抓住小玉的手,道:“大哥是我们唯一的希望,父亲不会放任他不管的。” “可是大少爷打死了人,是事实,人证物证俱在!老爷本来是要与他脱离父子关系的,可是还没有拓印,官府就来抓人了!” “什么……”宫妙音大惊,知道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她长叹一声:“大哥当真糊涂!” 小玉见她神色虽说憔悴,却没有几分真正伤心,毕竟宫柏希与她不是一母同胞,宫妙音并不会真的心痛。小玉十分犹豫,不知是否该把打听到的,全都告诉宫妙音。 她欲言又止的神色引起宫妙音的注意:“还有什么,一次说个明白吧!”反正今日已经是如此,再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了。 小玉想,早晚她也会知道,与其后面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让她责怪自己秘而不报延误营救时机,不如坦诚相告,看她如何打算。于是她吞了吞口水!:“奴婢说了,小姐可千万要撑住。老爷……老爷要休了夫人……” “你说什么?”宫妙音瞪圆了眼:“简直是无稽之谈!父亲母亲是结发夫妻,他怎么可能……” 蓦然间她想到,如果父亲先一步得知大哥闯祸,他首要的,必然是保住家族利益。将管教无方的罪名挂到母亲身上,休了母亲,与大哥断绝父子关系,这样就可以最小程度地减少对整个家族的损害。就算父亲不这么做,族中其他长辈也会这样。只是父亲这一番举动,到底还是让母亲寒心了吧。 小玉见她神色未明,一时分不清她是悲是怒,她瑟瑟地道:“小姐也别太担心,也许老爷是为了留住夫人,所以才把她赶出去……” “对,你说的对,我不能乱,我不能慌!”她词不达意地赘述起来:“情况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我一定要冷静,我要想一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小玉,你把探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小玉是宫妙音的陪嫁,哪里能够那么快地搜集到第一手资料,这些,全部都是林芳语事先让人准备好的,她很想知道,当自己的至亲身陷囹圄,宫妙音还有没有心情,去讨好自己的丈夫! 同一时间,宫夫人在屋子里喋喋不休:“还说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又是儿女亲家,走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打,算是什么意思?这样的人家哪里会教出好的女儿来,成儿,我看,你以后要离那个宫妙音,远一点!” 宁大老爷不赞成:“什么那个这个,她现在是你的儿媳妇!你这个做母亲的,不巴望自己的儿子好,还要在中间捣乱吗?” 宁夫人还为了那女子的事情耿耿于怀:“那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你看上那个女人,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 当真哪壶不开提哪壶!宁大老爷也怒了,如果不是那个女子今日大闹一场,他早就不记得生命里还有这样一个过客,哪怕是他强迫的过客。而今再见,人家依旧冰肌玉骨,仪容优美,比人老珠黄的宁夫人强了无数倍,他哼哼道:“还不是你,若是当初收了她,何至于有今天的事?” 两个人就此事吵嚷起来,宁仲成本来是想过来散心,谁知遇到父母吵架,他烦透了,“蹭”地站起来,恰逢下人来报:“老爷,夫人,少爷,宫家那边好像出事了。” “何事?”宁大老爷烦躁地问道。 下人将事情说了,大致就是宫家大少爷打死了永晟侯府的几个脱了奴籍的下人,被打入刑部天牢,皇上震怒,下令将宫老爷革职查办,宫家已经乱成一锅粥。 所谓脱了奴籍的下人,就是平民百姓。一般人家可以买卖的下人还好些,用银子赔付就是了。而平民,是有独立人格和尊严的人,绝不能白白送死。 “晦气!”宁夫人嚷嚷了一声:“刚嫁过来就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跟着遭殃!真是个扫把星!” 宁大老爷虽然没有她那么尖酸,也没有否认她的意思,相反的,他也觉得这个儿媳妇,不该娶。 “大少奶奶过来了!”婢女小声地提示道。 宁夫人不悦地说了一声:“她来做什么?”转眼就明白是来求救的,便叫人关门,宁仲成正欲站起,被宁夫人一把摁下去:“成儿,你这是做什么?遇上这样的事,唯恐避之不及,你倒好,还要往上撞!” 宁仲成很无奈:“母亲,她毕竟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宫家是我的岳家,我怎么能够见死不救?” “我不管,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阻拦我儿子的前程!”宁夫人说什么也不肯放儿子出去,这一次,总与她唱反调的宁大老爷牢牢地站在了她的一边:“成儿,听你母亲的没错,眼下不是强出头的时候。” 开什么玩笑,今天的婚礼就出了丑,二房三房还在嘲笑着,如果再闹出大的动静,那就彻底与爵位无缘了! 宫妙音足足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她眼巴巴望着,最后等来的是一个婢女,对她冷漠地说道:“抱歉,大少奶奶,大少爷恐怕今晚都不能回去,他喝醉了,夫人要奴婢转告少奶奶,自己先回去歇息吧!” 宫妙音的脸上划过失望,还有一丝怨恨,可她不能发作,只好在小玉的搀扶下黯然离开,人家都说的那么明显,她有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呢? “小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小玉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几乎要哭出来。 宫妙音最想知道的是父亲身在何处,母亲又如何?她想回去看看,遭到门口守卫的拒绝,眼看着就要走投无路了,宫妙音决定孤注一掷! 第二百四十二章 仇恨升级 “国公爷,大少奶奶……已经在门外跪了一个时辰了……”汇报的是国公府的老管家,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伙计,当年也随宁国公出生入死,现今年纪大了,就被宁国公留在府上,颐养天年。 宁仲成落子的手一顿,宁国公趁机攻城略地,很快,棋盘上的输赢已见分晓。 “孙儿输了。”宁仲成说道。 “下棋者,应做到心无旁骛,若都似你这样,纵然有千军万马,也会被敌方杀个片甲不留。”宁国公语重心长地说道。 “孙儿知道,但是……”但是她在母亲院外等了一个时辰,眼下又在祖父院外跪了一个时辰,他对她本无心,可也知晓她对他的情意,这样去对待一个对自己真心的女子,宁仲成于心不忍。 “她既然已经嫁做人妇,就不该和宫家有什么瓜葛。”宁国公冷淡地说道。 道理宁仲成都懂,他就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无动于衷,其实他哪里动过呢? “想要保住她,并不是难事。可要保住她父母,却着实是要费一番功夫。关键是,你想好了,当真是要救吗?”宁国公看着自己的孙儿,问道。 “我……”对上宁国公的眼,宁仲成开始躲闪,甚至不敢抬头:“孙儿……孙儿是觉得她是无辜的。” “唉!也罢!”宁国公叹口气,道:“你去吧,做好丈夫该有的本分。” “祖父,我……”他不敢出去,不知如何面对,就想找个避风港,最好是宫妙音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宁国公却不肯再留他,固执地把他从屋内赶了出来。屋子里就剩下宁国公和他的老搭档,那个老管家。烛火被掐灭,宁国公的眼在黑夜明明灭灭:“你怎么看?” 老管家道:“大少爷宅心仁厚,就怕没有魄力拿住二房三房。” 宁国公道:“他这优柔寡断的影性子,也不知是像谁!”说着就是一叹。 老管家在一边保持缄默,他并不认同宁国公的话,反而认为宁仲成是很有心机之人,表面装得唯唯诺诺,可最后总是能让宁国公心软,偏向于他。就比如今天的事情,看起来他是出了洋相,可二房三房落井下石的水平也被他端了个干干净净,宁国公挑选继承人,绝对不会要一个不顾全大局的人,因而,他认为,大少爷是深谙其道的。还有,大少奶奶娘家的事,大少爷先是躲在夫人背后,接着是躲在宁国公背后,这样就算将来宫家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也可以说自己做不了主,将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老管家想,假如宁国公真的把爵位交到大少爷手上,不知道他是会带着国公府走向辉煌还是覆灭? 林芳语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斜时分,她正独自用膳,白逍遥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喊道:“快,给爷也盛一碗来,忙了几个时辰,饿饿饿慌!” 香樱早在边上侯着了,不等他说完,一碗冒着清香的菌子汤已经送了过去。白逍遥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又要米饭。林芳语等他用完一碗米饭,才道:“那是我的菜。” 白逍遥继续狼吞虎咽,连头也不抬:“你不知道皇上有多抠门,我巴巴为他忙了这么许久,竟也不曾赏赐我一顿饭!” 林芳语放下碗,想说什么,又发现那灯泡太亮,她眼神一暗,白逍遥回头“咦”了一声,对香樱道:“你怎么在这里?出去吧!我和夫人有事要谈。” 香樱知道白逍遥的性格,对他的忽视感到万分伤心,倍感心酸地默默退了出去。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都没有听说传人证去问话,皇上怎么就定了宫家的罪了?如果要呈堂证供,她自己也是人证啊还有白逍逸。 想到白逍逸,林芳语才发现回来之后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她好奇的问道:“二少爷呢?他不是也在场的吗?” 这个女人……白逍遥的脸黑了下来,要不是怕摘下面具会吓坏她,他真想让她亲眼看看自己现在的脸色。他停下手,冷声道:“看来夫人和二弟,不止是认识那么简单。”我辛辛苦苦忙碌一天。还不就是要替你报仇,你倒好,跟没事人似的。知道宫柏希为什么被判斩立决吗?那是因为他竟然要冒犯你!冒犯我的女人,就是这样的下场,否则,外界还不知道,我鬼面将军的厉害之处! 林芳语哪里会听不出他的语气,当下只得换了话题:“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行刑?她是去还是不去呢? “皇上本来说秋后,可是我觉得不好,所以给提前到三日后了。”夜长梦多的故事不是没有过,一想到他的手居然触碰过她的肩,还扯开她的衣襟,虽然在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就被白逍逸救了,可是,可是他心里还是很不很不舒服!对了,逍逸那个小子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白逍遥想到这里,觉得天都要塌了,他预备用完晚膳就去把白逍逸揪回来,暴打一顿再说! “啊!”林芳语忍不住惊了一下,看他继续大快朵颐,心情似乎很好。怪不得皇上不肯留你呢,敢情是你又给他找麻烦了。 汤匙落在汤中,荡起水波,溅落到她的脸上。林芳语忙用帕子去擦,可今日正好是荷花汤,粉嫩的一小瓣荷花,湿哒哒地粘在她的额头,给她平添几分妩媚。 白逍遥只觉呼吸一紧,整个人靠了过去…… 屋外,被撵出来的香樱坐在廊下,偷偷地抹着眼泪。紫荆最是见不得她这样,弄得好像自家少奶奶才是坏人似的。她决定故意气一气香樱,便道:“我去厨房看看,顺便给少爷少奶奶端碗补汤回来,你在这里继续守着吧!” 补汤?香樱心里又是一痛,将帕子死死捏在手上,咬紧了唇,就是不让自己哭出来。 门里面静悄悄的,香樱又急又怕,忽然里面传来一声“你干什么,你走开”的女声,叫她再也掩饰不住地,往门外奔去。 她一口气来到大门口,以往大少爷晚归,她总是这样来接。 门口有吵吵嚷嚷的声音,香樱过去问明缘由。门口守卫告诉她,是大少奶奶的亲戚求见,对方号称是国公府的大少奶奶,与大少奶奶是表姐妹。 香樱心生一计,扯谎说大少奶奶说没空理会,给前来求见的宫妙音吃了一个闭门羹。 第二百四十三章 母子情深 宫妙音将林芳语视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甚至拟好草稿,想着不论如何,母亲总和姨母是亲姐妹,林芳语不会见死不救。 她满腔的话,不但没有说出口,反而得到冷冰冰的拒绝,宫妙音心中恼恨,加之听说白逍遥是此次抓捕行动的最高指挥官,便认为一切是林芳语指使,对她恨意加剧。 原本林芳语还真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能力不够。她也不知道,白逍遥是怎么知道的,虽然不赞同他残忍的态度,但是对宫家那几个人,她半分同情也不会给,只是可惜下人,也要跟着陪葬了。 如今她也没有精力来理会这些,顶多是多送几个花圈过去。宫柏希被判斩刑,宫老爷宫夫人被流放,终身不得回汴都。宫老夫人也没能被赦免,据说皇上原本是念及她年事已高,不忍发配的,可忽然在他们新修的屋子下发现暗道,暗道里堆满金银珠宝,就这样当初被洗清的贪污罪名,重新安到宫老夫人的头上,皇上甚至褫夺了她诰命夫人的身份,降为庶人。 “少奶奶,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您现在要去沐浴吗?”紫荆伸个头进来,在门口看着她,坏坏地笑。 林芳语红了脸,瞪了一眼紫荆,小丫头立刻缩了缩脖子,跑到门后去吆喝:“奴婢在外面侯着,少奶奶想要加水,奴婢再进来。” 林芳语不好意思地裹住全身,这个该死的白逍遥,将她吃干抹净就脚底抹油,居然不管她的死活,实在太过分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木桶边的,好在屏风后的木桶和床离的并不远,她不需要有多大的跨度,否则这幅样子,还不知要怎么遮掩。 全身像是散架一样的疼痛,她将半个身子泡进水里,这才觉得好些了。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想的,他们明明就只是在用晚膳而已,他忽然就…… 她泡了许久,感觉还不够,便叫紫荆进来加水,紫荆一面倒,一面说道:“少奶奶,奴婢刚才在厨房出来,听说今晚上要加菜,好像是什么人回来了。” 白逍逸也回来了好几日了,神出鬼没的,都没见过人影,菜必然不是为他加的,那么,侯府有这样大动静的,也就是白夫人了。 林芳语有些意外,不是说要祈福,很久才能回来吗? “她是侯府的当家主母,待遇自然是头一份的好。”林芳语说道。 紫荆摇头:“奴婢想说的不是这个,听说,加的这几个菜,都是大少爷吩咐的,可见,夫人和少爷的感情,真的如外界传闻一样,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呢!” 林芳语忽然想起,之前白逍逸与白逍遥的碰面,兄弟两人的相处方式,很像是一个长辈训斥晚辈,真没看出哪里好了,也没看出不好来。 “将军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母亲,是夫人一手带大,感情深厚,也是常理。” 紫荆道:“大少爷对少奶奶好,对夫人也好。这样,夫人必然不会为难少奶奶,少奶奶的日子,肯定会更好过。” 是么?也不尽然吧!林芳语寞寞想着,也没有说破,心底也祈祷,但愿白夫人真的是个好相处的人。 白夫人为了赶回来见儿子,可谓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她回到侯府,换下一身干净的衣裳,就匆匆忙忙赶往儿子的院子,哪知却扑了个空。 白夫人一脸郁闷地回到屋中,刘嬷嬷端了热茶上来:“夫人这几天可是累坏了,二少爷只是上山采药,相信晚上就能回来。夫人也该稍事休息,不然二少爷回来,见到夫人,又要说道了。” “哼,我还巴不得他多说几次呢!成天不在家,叫我这个做娘的想见个面还要等!”白夫人一脸无奈,对这个儿子是疼爱大过责备,就是面子上过不去。 刘嬷嬷也懂得这个道理,接过话茬子道:“是啊,二少爷扶危济困,心思都在救人上,是个绝无仅有的好人。就是在对待夫人上,比大少爷逊色了些。” 白夫人抬了抬眼皮:“是啊,幸亏我还有个儿子。”一股冒酸水的味道。 刘嬷嬷忙道:“其实大少爷和二少爷对夫人,都很用心,只不过性格不同,表现不同罢了。” 一句话就圆了场,白夫人的脸上有了些欣慰的笑容:“你不必宽我的心,两个孩子都是我带大的,哪一个我都了解。” 听她这样说,刘嬷嬷暗自好笑,夫人就是这样的性子,对大少爷好,大少爷对她也好,眼下大少爷成亲了,就该轮到二少爷被疲劳轰炸了。 说到成亲,刘嬷嬷想起回来时候的情形,道:“夫人,咱们也回来了,老奴刚才回来的路上,听说大少奶奶也回府了。” 白夫人道:“你这刁奴,又要作甚?从来只听说儿媳妇给婆婆请安的,却没有见过,婆婆去瞧儿媳妇的。” 刘嬷嬷傻眼,之前对大少爷,夫人可都是亲力亲为的,怎么……她想到可能是白夫人想立婆婆的威,便也没有言语,默默站在一旁。 “行了,我心里有数。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做太过,会让遥儿为难,放心吧,我不会的。”白夫人说着,将头靠在手心,手肘斜靠在桌案上,道:“我就坐在这里等,逸儿回来的话,马上告诉我。” 白夫人的爱子之心,刘嬷嬷看在眼里,这一别都是大半年了,有哪个母亲与儿子分别那么久会无动于衷?只不过,夫人对大少爷那样好,她会不会爱屋及乌,珍爱大少奶奶? “那老奴过一个时辰就叫醒您,二少爷最爱喝您炖的心肺汤,每次都会喝个精光,不如您先做好,二少爷回来就有现成的汤喝了。” “嗯……”白夫人沉吟道:“半注香的功夫就叫醒我,我不过是想打个盹。遥儿也喜欢我做的菌子汤。” 果然!夫人还是对大少爷更好,任何事情二少爷都是靠边站。刘嬷嬷如此想着,安静地侍候一旁。 水榭轩里,林芳语正在描红,紫荆来报:“少奶奶夫人回来了。”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林芳语将笔落下,道:“我知道。” 紫荆不由搔头,少奶奶怎么得知的?她一直都在屋子里练字啊!她费解地想着,转眼见香樱站在门口,一身娇俏的打扮,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第二百四十四章 蠢蠢欲动 香樱今日穿了水红的对襟花裙,脚下一双丝绦豆绿软头鞋,梳的整整齐齐的发间,两朵蝶形簪花点缀其间,不像林芳语,长年累月都是光溜溜的脑门,她是不喜刘海的。 那薄薄的唇,勾勒出迷人的形状,一双细长的眼睛,泛着夺魄光芒,脸上是精心修饰过的,与她平时的胭脂颜色相比,又大有不同。 紫荆最是不耐香樱的,便将头扭到一边,不去看她。 香樱进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林芳语没空搭理她。只点了头,便一心扑在练字上。香樱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就站在那里,也许是想等林芳语停笔,但是她明显估计错误,过去了快一注香,林芳语依旧没有休息的意思,香樱等不得了,跪地道:“少奶奶,奴婢有事求少奶奶。” 林芳语看着她:“你非我的婢女,不必求到我头上来。”问都没问就拒绝了,她可不想跟这个惺惺作态的丫鬟扯上关联。 香樱一愣,这不就是打她的脸吗?因为她曾经以大少爷书房的丫鬟自居,如今大少奶奶就将这话还给她了。 她不死心,恳求道:“请大少奶奶听奴婢把话说完。” 好整以暇地看着:“你说。” 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顶多就是手写的累了,停下来歇一歇,正好看她玩什么把戏。 “大少奶奶刚来侯府不久,可能还不清楚府里的规矩。这晚辈,是要去给长辈请安的。” 拿出规矩来吓唬她了,哟呵呵,林芳语就乐了,白逍遥啊白逍遥,看看你身边都留了个什么样的丫鬟!不止林芳语,连不待见的紫荆也过来了,哼道:“妹妹莫不是忘记了,我们少奶奶不必每日晨昏定醒,是侯爷亲口允诺的。噢,对了,妹妹可能没听说,当时院子里,可只有侯爷,大少爷和少奶奶三位主子。”就凭那些姨娘,还没有资格让大少奶奶每日去请安。 香樱自诩有特别的关系,在侯府与一般丫鬟不同,紫荆偏偏把她教做姐妹,赤裸裸地讽刺她也是个下人。香樱被刺,心里无比难受,仍不敢跟紫荆顶嘴,在嘴皮子功夫上,她不是紫荆的对手。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姨娘们当然……”她哽咽了一下,想到就算梦想成真做了白逍遥的妾室,也要终身被眼前这个一无所长的女子压制,忽然有些泛酸,也替自己感到悲哀,因而语气有些凄惶:“当然不必少奶奶每日过去,事实上,是奴婢的一位同乡传来了信儿,说是夫人已经回府了。” “所以呢?”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香樱一喜,少奶奶大概还不知道夫人在大少爷心中的分量,她不如就此大作文章,兴许…… 面上还是很热心地道:“夫人虽然不是大少爷的生母,但是却对大少爷视如己出,所以……” 有猫腻!如果真的是想尽奴婢的责任,就不会这么说,谁不知白夫人是侯爷的填房?谁又不晓白夫人爱子如命?这些只要打听就能得到的消息,香樱故意拿出来说,要么是别有用心,要么是不怀好意,无论哪一个,她都不喜欢。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不过,我想等将军回来,再一起过去。” 香樱立马道:“可是后院一向是女人的天下。” 林芳语终于停下她手上的动作:“你的意思是……” “夫人是个极爱面子的人,如果少奶奶赶在大少爷回来之前,替大少爷尽孝,想必日后,夫人必然会高看少奶奶一眼。” 林芳语微笑:“香樱,看到你一脸憧憬的样子,我真是不忍心拒绝你的好意。” “奴婢不敢,只是想替少奶奶分忧。” 哼,只怕你想分的不是这个忧,而是想爬到床上去分忧吧! 她心里咕哝了一句,当真站起来,吩咐紫荆:“你都听到了吧?还不快随我去。” 紫荆很不开心,嘟起嘴,心想大少奶奶怎么能这么傻呢,明知香樱是不怀好意的,还使劲往坑里跳,她迅速地剜了香樱一眼,而香樱呢,直接无视了紫荆,在林芳语出门后,趾高气昂地从紫荆面前离开。 紫荆气急,这才想起少奶奶已经走出去了,忙又追出去。 林芳语步子迈得很慢,故意留了说话的机会给香樱:“我与夫人素未谋面,不知她的喜怒哀乐,你是伺候在将军身边的,与夫人的接触也不会少吧?” 香樱一改往日形态,变得异常热情:“是,夫人是个特别好的人,从不会对下人苛刻,她对两位少爷也都好,府里的事情,大大小小都是她想在处理。” “是么?”林芳语想了一想:“那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庶务都是交给谁在打理?” “是薛姨娘。夫人走前说是要把庶务托付给薛姨娘,倒是薛姨娘身子弱,只出来处理了一天就病倒了,所以后来就由两位嬷嬷一起打理。” “嬷嬷?”林芳语有些意外,下人们可以行使主子的权利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但是把庶务交给一个姨娘,她还是头一回听说。 “是啊!”香樱提及有些得意:“大少奶奶还不知道吧,大少爷和二少爷小的时候,都是由嬷嬷们的奶水喂大的呢。” 林芳语忽然想起,香樱的身份,也是跟乳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是哪位嬷嬷的家人?” “奴婢的姑姑赵氏,已经过世了。” 林芳语岔开话题:“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夫人的喜好呢?她爱吃什么食?爱喝什么茶?爱看什么样的花样?” “夫人最喜欢并蒂莲,她的丝帕鞋袜也多是绣莲花的图案,做给侯爷的会加上侯爷的名讳,至于两位少爷的玉带,也多是出自夫人之手。” “侯府遍植鲜花,花开四季,季季不同。夫人最爱的,便是采集早晨的露珠,用这花园的鲜花,采摘了制作成茶。” “汴都多美食,可夫人来自盛产鱼类的北山,北山十二种鱼,每一味皆味道不同,而夫人最爱的,还是香鱼。” 林芳语点头,赞叹道:“你果真用心,难怪将军留你服侍。” 她本是真诚夸赞,觉得白逍遥留下她来,必然是因为香樱有什么不可估量的本领,也许不是察言观色,不是奴颜婢膝,但总有她存在的理由。 然而心多的人,总是会曲解别人的意思,比如香樱。就以为林芳语也是在讽刺她。 事实上,打从白夫人回来那刻,香樱已然蠢蠢欲动,只是自己不自知而已。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叔嫂再会 “少奶奶过奖了,能够伺候大少爷和少奶奶,是奴婢的福分。” “伺候大少爷就行了,少奶奶就不用你操心了!”看她们聊得那么欢,紫荆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很不开心地说道。 情况就这样尴尬起来,香樱扯了扯唇:“紫荆姐姐说哪里的话,我没有要与你分庭抗礼的意思,我只是……” “你只是想正大光明地站在大少爷身边而已!这点小心思早就被人看穿了,装什么清高!” 香樱解释:“我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心知肚明!”说着用手肘撞了香樱,傲慢地从她跟前走过,也算是报了刚才的仇。 香樱一阵委屈,可怜巴巴地望向林芳语,林芳语一笑:“紫荆被我宠坏了,你别放在心上。” 香樱心中一阵委屈,她本来也该有人保护,有人照顾,如果不是……她满腹心酸,突然有些羡慕紫荆起来,虽然是个奴婢,到底还有人护着,替她着想。 将手握成拳,香樱笑道:“少奶奶说哪里的话,紫荆姐姐是与我说笑,我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紫荆闻言,轻轻地哼了一声。 “少奶奶,这边请。”香樱在前面引路,一面说道:“大少奶奶,奴婢刚才说的,您都……” “这晨露泡的茶,是不可能了,枪鱼的话,想做也来不及吧。”林芳语思忖片刻,说道。 “其实夫人舟车劳顿,回来也必是要梳洗一番,况且她之前也有个习惯,每日午膳后,必然是要午睡一个时辰的。” 林芳语将她细细看来一派坦诚模样,倒也不似在说谎。况且,她点到为止的功夫,还是很欣赏。 “如此也好,想来是夫人喜欢的食材,厨房里必然也时常备着。” 掉头往厨房方向走,香樱也跟着往前:“大少奶奶,夫人不喜甜,偏辣。” 林芳语点头,不知不觉就到了厨房门口。说也奇怪,上一次来,厨房还是冷冷清清,今日倒热热闹闹。更为离奇的是,限制人进入了。 膀大腰粗的嬷嬷堆了笑,堵在门口:“大少奶奶,厨房油烟味儿重,哪里是您这样的贵人该待的地方,您要什么,吩咐奴婢们做就是了。” “不碍事,我就进来看一看。” 嬷嬷依旧不让:“少奶奶……” 林芳语沉下脸:“你口口声声我是主你是仆,如何仆连主要做的事情,也要阻拦,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紫荆也上前,一把推开那嬷嬷,非她大力,而是嬷嬷不曾注意,被紫荆推了一个四仰八叉。林芳语乘机走进去,紫荆跟上,那嬷嬷反应过来,还要来拦,哪里拦得住?只把个香樱挡在外头,无论如何也不让进了。 厨房里的食材倒也新鲜,做鱼不是林芳语擅长的,因而鱼汤是最合适的。活蹦乱跳的鱼儿,蹦哒在案板上,林芳语快速地手起刀落,将鱼打理干净,在灶头上慢慢地熬起汤来。 一个时辰之后,一盅香气扑鼻的鱼汤已然成型,紫荆拿了托盘,将汤放好。主仆俩一前一后地走出厨房。 “嘚瑟什么呀,一来就盛气凌人的,这侯府的水,深着呢!”自她们走后,那嬷嬷方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臀部,说道。 此时正是最热的时候,人走在路上,直接被阳光暴晒,感觉全身都要被烤焦了。紫荆心中暗想,这样热的天气,夫人会不会见,还是未知。可她见林芳语不顾炎热,自己也不能拖了她的后腿。便挺了挺胸脯,然而仍是热,紫荆受不住,干脆往边上一走,方觉好了些。 侯府的花苑很大,紫荆下意识将林芳语往可遮荫的地方走,此时从园子的另一头,传来一声急切的声音:“母亲怎么会中暑?这么热的天,谁让她回来了?” 接着是嬷嬷战战兢兢的声音:“夫人听说少爷您回来了,可不就要急着回府嘛!这一路上也不叫停,许是不注意就……” 又听那男声道:“糊涂!母亲糊涂,嬷嬷你也跟着瞎闹吗?”说着从那边走了出来。 林芳语听着耳熟的声音,正在辨析是何人,紫荆已经惊呼起来:“是肖公子!” 说完忙又住口,捂住嘴,一脸惊慌地看着林芳语。 那白逍逸走过来,见到林芳语,也是吃了一惊,他回府后放下行囊就去了山中采药,除了想早日替自己的大哥治好伤,另一个原因也是没有想好如何去面对。而今仅仅过去一个下午,他们再次相遇,他反而无所适从。 “二少爷。”林芳语屈膝,微笑:“二少爷也是去给夫人请安的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她自认为跟他之间清清白白,何须闪躲? “是,你……”白逍逸顿了顿,改口道:“嫂嫂也过来了。”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两个字是那样酸涩,让人难以启齿。 “听说夫人回来了,我还不曾拜见,说出去只怕是会被人笑话了。”自嘲一笑,林芳语想要把尴尬化解过去,毕竟一直站着,谁都受不住。 白逍逸注意到紫荆手上还端着一个炖盅,见白逍逸的眼睛看过来,紫荆很机灵,忙笑道:“大少奶奶听说了夫人爱喝汤,所以亲手熬了送过来。” 这可是她主子第一次见婆婆,婆媳关系意味着主子以后在侯府的日子,本来听说白夫人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紫荆就很开心,眼下得知她是白逍逸的母亲,更加笃定会善待自己主子,也就越发尽心了。 精致的花样,繁复的工艺,一朵金边勾勒的雏菊被雕饰在盅盖上。炖盅近在咫尺,白逍逸看了一看,道:“嫂嫂有心了。” 也没有别的话,天知道他心里多么苦涩,如果当初可以坚持下去,结局会不会改变? “二少爷客气了。” “母亲最喜南山的茶,不过眼下……”不是采摘茶叶的时候,而且一来一去,不说十天半个月,至少也要三五日方能采集一些,显然母亲回府,也就是一两个时辰之前的事,那么这盅里,必然就是…… 林芳语倒也领会得快,含笑着点了点头。 “二少爷,这枪鱼可是我们少奶奶辛辛苦苦忙活一个时辰才熬好的,再不走的话,汤可就凉了。”紫荆说道。 “枪鱼?”白逍逸眉头一皱,狐疑问道。 第二百四十六章 婆媳相见 “二少爷,夫人就该醒来了。”香樱上前一步,笑说道。 白逍逸这才注意到还有个丫鬟,看着香樱。香樱脸上一红:“二少爷想必不记得奴婢,奴婢也曾服侍夫人过一段日子,现在是大少爷院子里的。” 林芳语听着好笑,大少爷院子里的?大少爷院子里的小妾?还是他院子里的锅碗瓢盆? 白逍逸将香樱看了一眼,点头,这才对林芳语道:“既然就此遇到,不如就一起过去吧。” 紫荆闻言,偷着乐起来,二少爷对少奶奶是好的,有他在,就算夫人要为难,也不会过分了去。 “好,二少爷请。”林芳语让出一步,叫她依照常理,该叫白逍逸一声“小叔”才是,然而那毕竟是得到侯府全体认可后的称谓,现下还是客气点好吧! 白逍逸是个刻板之人,事事都要依照礼数来:“嫂嫂请。” 林芳语无谓与他争执,只得走在前头,过了曲桥,再往前走一段,就是白夫人居住的东苑了。 同一时间,白夫人正在闭目假寐,一听嬷嬷来报说二少爷回来了,她翻身就要坐起:“快,帮我更衣!” 嬷嬷知道她盼着见儿子,怎会耽误,就是往脸上再上了层胭脂。白夫人几乎是冲着出了门,亏得有嬷嬷提醒:“夫人……”那隐下的话没有再说。 白夫人顿足,也只能如此,心内只巴望着,儿子能够早些出现在她视线之内。 事实上,东苑距离林芳语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不远,也就是拐两个弯就能碰到。双方相向而行,速度也算是快。 哪知林芳语走着走着,不知怎地脚下忽然出现一块大石,她一不留神,身子一个踉跄! “嫂嫂小心!”白逍逸走在她后面,下意识地就伸出手去扶她,因为重心不稳,林芳语也直接往后栽倒,落入白逍逸的怀中! “逸儿!”转瞬之间白夫人出现,一脸的微笑,在看到眼前景象是勃然大怒:“你们在做什么!” 怒眉杏木,云鬓高耸,枣红锦缎刻画出圆润身腰,林芳语第一时间明白她的身份,脚踝处痛得钻心,还是要挣扎着站起来。 白逍逸不觉有错,坚持扶着林芳语:“母亲,嫂嫂她摔伤了。”言辞里都是关心。 听儿子口口声声的挂怀,白夫人心中有些不悦,并没有马上表现出来,只见对面的女子身量适中,容貌适中,衣着普通,骨骼有些瘦小,什么都很普通的女子,如果说她身上还有什么闪光,那么就是她有一双坚定深沉的眼,让你不由自主不敢看过去。 白夫人下了定论,刚才的冲动劲过了,这就对着嬷嬷道:“去请大夫来。” “不用了,我就是大夫,母亲你忘了。” 林芳语只觉脚踝处的疼痛一次疼过一次,必然是扭伤了。可她也知道,在这个时候,要是让婆婆感觉到除了丈夫之外的男子对自己的关心,无疑是最大的忌讳,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亲儿子! 她强忍着疼痛拒绝道:“二少爷,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请个大夫来吧。”这样传出去,不知是有多少流言蜚语,她可不想还没好好过日子,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白逍遥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悄无声息地收回来,白夫人见了,心中一酸,但想到众目睽睽,必然引人非议,便道:“遥儿,你嫂嫂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不如先让丫鬟扶着,去我的院子里等大夫。” 女子的脚踝是不能随便外露的,只要她忍着,不表现出疼痛来,自然白逍逸就不会发觉。 “照顾人这种小事,怎么能麻烦别人呢!还是我自己来吧!”蓦然间白逍遥从另一面走出来,仆仆风尘,俨然是赶回来的。 白夫人一喜,就要叫人,白逍遥直接从她身边走过,来到林芳语面前,将自己的小妻子打横抱起,亲昵地说道:“你啊,为什么就是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 旁人在前,林芳语有些不好意思,一想到他过分的亲昵,在此刻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也不由配合,将脸蛋往里缩了缩。 白逍逸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混合着白夫人心疼的表情,白逍遥将一切看在眼里,对白夫人道:“母亲。” 没有别的话了,白夫人倒是对他的出场很满意,微微一笑:“你回来就好,你夫人好像崴了脚,正好要请个大夫回来看。” 白逍遥讶异道:“怎么二弟不是大夫吗?” “这……”白夫人吃惊,这粗线条的男子哦,也不能说破,只转移了话题:“先把你夫人抱过去吧,总在日头底下晒着,怕是要中暑的。” 林芳语哀嚎一声完了,心想白夫人必然因为此事对她抱有成见,而日后的相处,免不了要小心翼翼。 紫荆一直悄悄盯着香樱,因她疑心白夫人是香樱故意引来,可她未能在香樱身上找到线索,反而是,白逍遥出现那刻,她见到香樱委屈伤心的表情,和因嫉妒紧紧握起的拳头。 大夫很快来了,帮林芳语查看了伤势,开了药,叮嘱近几日减少走动,多多歇息。等到忙完了,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白逍逸难过受伤的表情一直在林芳语心上萦绕,哪怕是她被抱着来到这,又被轻轻放到椅子上,他一直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那距离谈不上近,也不是很远,林芳语心中不是滋味,她知道,令白逍逸难过的可能不是自己,而是白逍遥刻意忽视的动作和语气。 白夫人仔仔细细地将两个儿子看了,发觉都很健康,不比她出门时候差,这才满意地笑了笑,道:“我真担心我不在,你们俩不会照顾自己,如今一看,反而是我多虑了。遥儿你已经成家,有了妻房,便是有人照顾你,母亲我也放心了。” “母亲一切都好吗?”白逍遥也站起来,预备聆听白夫人的训诫。 白夫人笑起来,宽慰着道:“只要你们好,母亲就好。”她说着看了看林芳语,道:“林氏,你的脚可好些了?” “母亲,嫂嫂她是特意来给你请安的。”白逍逸抢着说道。 白逍遥颇有深意地将自己的弟弟看了一眼,也说道:“是啊,母亲,林氏也是跟二弟一样,特意来看你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 突然发难 白夫人眼中划过一丝暗芒,微微一闪,林芳语强撑了站起来,道:“林氏给夫人请安。” 如果没有记错,白夫人刚才那道寒芒是冲她来的,这个白逍遥,他干嘛要火上浇油?假如不是他补充一句,兴许白夫人还不会这么讨厌自己,唉! 没有获得她的认可,这声“婆婆”,还暂时不能出口。 “快别这么多礼,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拘束了。”白夫人温热的手拉过她来,端详一阵,道:“你们大婚,我也不曾主持,你不会怪我吧?” 林芳语谦卑道:“夫人是为了整个侯府,将军尚且没有异议,我又怎么会有呢?”将白逍遥刚刚挖的坑,直接还给他! 白夫人点头,叹道:“并非我不肯,而是,我实在是不想面对……假如姐姐在天有灵,看到遥儿成亲,也当安慰了!” 话题一下就被她带到沉痛中来,先夫人始终是林芳语的婆婆,她也只能低头做缅怀状。 白逍逸不忍母亲伤心,张口想要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身边刘嬷嬷道:“夫人,你不是一直惦记着回来看看大少奶奶,好好跟她说说话,怎么又提起这些呢?” 白夫人光顾着抹泪。这才停止抽噎,笑道:“好,今天我们侯府团聚,是该高兴的时候。” “听说大少奶奶亲自为夫人做了汤。”刘嬷嬷又说道。 “刚巧我也有些饿了。”白夫人很会说话,两片薄唇一开,刘嬷嬷已经先就炖盅打开了,一面笑说道:“老奴给看看,大少奶奶到底是做了什么。” 一面眼睛已经看到实物,顿了顿,面色却是大变。 林芳语也觉出苗头不对,可是她反复思考,没有什么纰漏啊,也没有让外人接触过的痕迹,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怎么了?嬷嬷?为何不盛汤?莫不是你自己贪嘴?”白逍逸侃笑着上前一步,看到鱼汤也是愣了一下,眼神无意地扫过来,让林芳语更加疑惑。 前后两拨人都是这样的反应,白夫人就闲不住了:“无妨的,既然是新媳妇做给我的,不管做成什么样,我都高兴。”说着要命刘嬷嬷盛汤。 白逍遥走过去一把夺了刘嬷嬷的汤匙,讪笑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鱼汤!你也真是的,要讨好母亲也不必这样地小气,一点渣也不留给我,倒叫我馋得慌!” 就要动手,林芳语忙道:“将军……” 白逍遥不悦:“怎么,就只是讨好婆婆,连我这个丈夫也不管不顾了?” 回头对白夫人道:“母亲最是疼我的,是不是?” 白夫人微微含笑,算是默认了。白逍遥便将那鱼汤喝了干净,顺势把鱼也一起抹进自己的肚皮,不管它是有刺无刺,一股脑丢进肠胃,末了,还舔了舔唇,一副意犹未尽又十分满足的状态:“儿子僭越了,只是林氏过门一月有余,却不曾单独为儿子洗手做羹汤,儿子心里有些吃味,故而对母亲多有冒犯,母亲不要放在心上。” 白夫人什么也不说,只轻声点头,尔后才道:“我有些话,要单独对你夫人说。” “母亲……”白逍逸刚要开口,被白夫人喝止:“女子有些话,当着你们不便说,你也跟你大哥一同出去!” 白逍遥抹抹肚皮,满意地道:“那儿子先告退了!”竟真的不管白逍逸是何动作,自己踏出门槛,直接溜了。 白逍逸缓慢地挪动脚步,刘嬷嬷见了,将他推出来,附耳道:“二少爷尊重长辈,爱护大少奶奶是好事,但绝不能超出夫人所能容纳的范围。假如真为大少奶奶好的话,就不要再为她说话,替她做事!” 白逍逸似懂非懂,正要询问,刘嬷嬷已经将他推出门口,大力地关上了房门。 屋内剩下的算是女子,包括香樱在内。白夫人拉着林芳语的手,缓缓地坐上床榻:“在侯府还住的惯吗?下人有没有什么怠慢的?” 林芳语微笑:“谢夫人关心,我一切都好。”假如不被你留下来的话,可能我的心情会更好。 “那就好!”白夫人道:“我在南山吃斋念佛,心里很是挂记,可是佛法高深,一时没有参透,也不能及时赶回来。” “夫人心心念念都是侯府,我自愧不如。今后,一定唯夫人马首是瞻,共创侯府辉煌!”好听的话谁还不会说,先是强调了她的重要性,为侯府所付出的努力,后又表示自己站在她的一边,侯府的主权从来没有改变。但愿这样表明立场,她不会再苛责自己了吧! 白夫人的笑深了一些:“这侯府家大业大,迟早也是要交到你们手上的。宅院的事情,终有一天也要你来主持中馈。只是你入侯府不久,许多的事情还要慢慢来。现今最要紧的,是服侍好遥儿,为我们侯府添丁,到那时候,我与侯爷整日弄孙为乐,才是你要挑重担的时候呢!” 林芳语听到此处,脸一红,看来那日,白逍遥的动作就是为了麻痹他们的眼线,也就是说,在别人眼中,他们已经是融为一体的夫妻。而当她生下子嗣,白夫人就会交出管家职权,到底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永晟侯的意思? 不管怎样,白夫人都是她名义上的婆婆,而且还抚养白逍遥长大,暂时还开罪不得。在这偌大的侯府,多一个朋友,总比处处受敌来的好。 思及此,林芳语恭顺地低下头:“我必当竭尽全力。” 白夫人话头一转:“这种事顺其自然,也急不得。说起来,你来侯府也有……” “回夫人的话,已经有一个月零五天。” 白夫人颔首,又把手伸过来:“我见你身子单薄,听说在林府时,还生过一场大病,可是全好了?” 那应该是三年前,为了救白逍遥撒下弥天大谎那一次吧?她根本没有什么病,不过是为了打掩护,才不得不散步出自己生病的消息来。 白夫人见她静默无语,便道:“没关系,你还年轻,身子好好养着,也就是了。我看你身边服侍的,也就一个丫鬟。香樱乖巧伶俐,聪明懂事,你这样瘦弱,遥儿那边也离不开人,今后就让香樱到房里,服侍你们夫妻好了。” 呃……林芳语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懵了。这都叫什么事,旧识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小叔子,婆婆一出现就要给丈夫纳妾? 第二百四十八章 出乎预料 “奴婢谢夫人!”那香樱率先反应过来,喜上眉梢,对着白夫人重重行了礼,满脸的喜气。 林芳语依旧保持着缄默,白夫人便笑道:“你先别谢我,留不留下你,还是要问少奶奶的。” 执起林芳语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可能觉得一时间难以接受,男子三妻四妾,都是极为寻常的。香樱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姑母,乃是遥儿的乳娘,后来乳娘过世,就留下她一人。样貌什么的虽不出挑,跟着我也有过一段时间,是个简单的孩子。”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知道,与其让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带回来不三不四的女子,倒不如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再怎么说,香樱也是知根知底的,是不是?” “可是夫人……”早在白夫人提出要求的时候,紫荆就急了,忙要阻止,被白夫人打断:“你好大的胆子!主子说话何时轮得到你来插嘴?是谁给你这样放肆的权利!” 她柳眉倒竖,多了几分威严,紫荆惧怕,退了一步。林芳语无奈望天,说得冠冕堂皇,不就是想掣肘我吗?也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因为之前看到你儿子对我的态度所以故意报复我? “夫人息怒,紫荆不懂事,您就不要跟她计较了。” 转头回来的白夫人笑得无害:“既然入了侯府的门,就不要那么生分了,以后你也和遥儿一样,叫我母亲。” 这是要找台阶吗?还是变相要她答应?也罢,如今的境况,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了吧? “媳妇不敢。” 白夫人没有勉强,她本就是随口一说,林芳语哪里会不知轻重,真的顺杆子往上爬呢?白夫人见她如此,方觉得那口气顺了些,继续说道:“不如就让香樱先去你们房中服侍,等到合适的时机,再纳她做姨娘?” 这是退而求其次的办法了,合适的时机,应该就是怀上子嗣的时候,她断断不信,根基深厚的永晟侯府,会纵容小妾在正室之前生下小孩,除非白夫人别有居心。 “夫人是为了侯府,为了将军好,此事,也许轮不到我的意见,夫人和将军决定就好。” 从头到尾你都不是征求我的意见,而是拿婆婆的身份压我好吗?怪不得一来要给我戴高帽,又把两个儿子支开,原来是有后招留下来。你既然没有对我友善的意思,我何必留下你的脸面,直接推到白逍遥身边去就好了。 刘嬷嬷忙道:“大少爷素来孝顺,对夫人从无忤逆,夫人是担心少奶奶接受不了,这才先问问少奶奶的意思。” 林芳语抬了抬眼皮,这是什么意思了?如果我接受,就是给自己添堵。不接受,未必然就是忤逆了?横竖都是我的不是,白夫人这个婆婆,是真的好啊! 她远远看香樱,战战兢兢站在那里,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再联想到今日之所以还坐在这里,不就是因为香樱忽然跑来说夫人回来了吗?那么她又是如何得知的?除非是…… 香樱心中十分紧张,满含期待地站在那里。她多么希望这一刻可以快一点,也好省去这担忧焦虑的过程。虽然有夫人在,大少奶奶会给这个面子,留下她来,但是香樱还是觉得,大少奶奶看她的眼神,很是古怪。 “征求我的意见?”林芳语将话复述了一遍,悄然笑出声:“我知道夫人抱孙心切,然而诚如夫人所言,有些事,急不得。男人三妻四妾的确是寻常之事,不过将军此前曾经答应我,绝不会在我生下孩子前纳妾!而且,这小妾的人选,可由我自己做主!”那么想抱孙子,不顾颜面要往我院子塞人,干嘛不给你儿子塞一个?要不是想到白逍逸对她尚且不错的份上,这话是无论如何也要说清楚的。 白夫人原本笑着,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容就僵硬了起来:“遥儿答应你的?” 林芳语含羞一笑:“是啊,夫人要是不信的话,大可去问问将军。” 这一瞬间,林芳语有一种要分出去单过的念头,虽然兴家会很辛苦,但是没有公婆姑嫂的日子,应该是相当惬意的。 “少奶奶你……”刘嬷嬷啊呀了一声,太出乎意料了,少奶奶居然当众拒绝了夫人,早知道,夫人在侯府,向来是说一不二,就是两位少爷,也是极为听话的。 “不用了,既然遥儿有言在先,那就再等等看吧!”白夫人失落地说道。 “夫人!”香樱惊呼一声,好事眼看就要泡汤,她怎么甘心? “不必再言!”白夫人冷下脸,没给香樱一点痛快。林芳语知道是彻底把白夫人得罪了,没让她下台,然而她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要是因为面子答应留下香樱,那才是最大的祸患呢! “我累了,你们先出去吧!”白夫人揉揉额头,很是疲倦的样子。 林芳语站起来告退,她本来也没想多待,香樱仍旧站在那里,无所适从的样子,林芳语道:“你虽不是姨娘,仍旧是服侍在将军书房的,难道要站在这里,打扰夫人休息吗?” 香樱不敢动,朝白夫人看了一眼,见白夫人动了动眼皮,这才应了声“是”,恭恭敬敬地退了出来。 走出院子,滚烫的温层包裹了全身,叫人能够从衣服上挤出汗水来。紫荆忙撑了伞,问道:“咱们现在回去吗?” “是要回去了,太阳底下,早晚是要烤焦的。”林芳语答非所问地问道。 一边的香樱身子一动,紫荆见了,冷冷一笑,香樱就“噗通”跪了下来:“大少奶奶恕罪,我是……我是因为……” “因为你一颗心在大少爷身上。”林芳语打断她,道:“香樱,有一件事情,你必须要弄清楚,我与将军早已有言在先,他要纳妾要通房,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全然不由我做主。我今日之所以拒绝夫人,并非我对你不喜,而是不确信将军的意思。” “不,大少奶奶,您听奴婢解释,我是……我是……”她吞吞吐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林芳语懒得搭理她,直接道:“你若不死心,去问问将军的意思吧!” 香樱还是以为是她从中作梗,直接就跪了下去:“大少奶奶,奴婢是真心对大少爷的,求大少奶奶……” 摇了摇头,林芳语可惜地说道:“脑子还是不够清醒啊!你若喜欢跪,那就继续跪着吧!” 第二百四十九章 发现秘密 香樱仰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芳语,她是想用白夫人压制少奶奶,怎么少奶奶不肯妥协呢?她就是想做做样子,没想真的跪,怎么会…… 这样热的天,就是单单在外面走一阵,也热的不像话,要是继续跟这里跪着,那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少奶奶……” 林芳语信步走着,假装没有听到香樱的求饶。紫荆有些不忍,她尽管十万分讨厌香樱,却觉得她是受人摆布,身不由己,有些同情,实在不至于受那样的罪。 “少奶奶……” “若是求情,就跟她一起跪着!” 有了林芳语这句警告,紫荆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她其实不知道,林芳语心中更是难受,原本已经很混乱的侯府,因白夫人的回归,更加不太平,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在针尖上度过了。 关于香樱,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除了同名,她跟过去的香樱一点关系都不沾,可即使如此,在她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是因为香樱的默默陪伴,才让她觉得不至于那么寒冷。因着这一点情由,她不预备对香樱赶尽杀绝,今日,算是给她一个警告,如果她继续执迷不悟,也就没有下一次了。 关于白夫人,她知道的并不多,胖婶只是告诉她基本事实,白夫人是永晟侯的填房,也是先夫人在难产之际指定的人选,是先夫人的亲妹妹。她在先夫人过世后抚养白逍遥,次年生下儿子白逍逸。也许是因为一脉相承,所以白夫人对白逍遥极好,兄弟俩不分伯仲,成为人人称赞的好夫人。 侯府家事,也多由她打理。 胖婶是侯府中人,林芳语对她的投诚还抱有怀疑态度,幸好还有个巧儿,暗地里悄悄打听了一些,仍是不够仔细。 林芳语决意出门去看看,埋葬先夫人的地方在城郊,需要坐几个时辰的马车,紫荆一劝再权,也奈何不了,无奈只好随了她去。 那白逍遥正在书房办公,听到探子来报,好笑地道:“敢跟她公然叫板的,也就是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了,好吧,我倒是要去看看,你是打了什么主意!” 说着搁下笔,站起身。那探子愣了一下,道:“爷,那香樱……” 白逍遥摊摊手:“随她去吧,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若喜欢,抱回你的屋里去?” 吓得探子“嗖”一声就消失了。 没敢用侯府的马车,林芳语出了门,紫荆在外面雇了一辆,主仆俩均面纱遮脸,上了轿子。 恰逢白逍逸从外面回来,见到奇怪景象,好奇多问了一声,得知马车内是林芳语二人,他丢了手中东西,匆匆忙忙追了上去。 书房内的永晟侯听到消息,鬼魅地笑了。 “少奶奶,我们要不要跟大少爷说一声?”出了城,往东走了几十里,天色开始暗了下来,越往边上走,越是少有人家住,眼底一片萧瑟,让人害怕。 林芳语是死过一次的人,当初还是从乱葬岗走出来,胆量自然比一般人大,她看着紫荆害怕的样子,道:“你别忘了,那家伙没有被火烧之前,也是个俊秀人物,想来他的母亲,也是慈眉善目的。” 短短的安慰并不能降低紫荆对鬼神的恐惧感,林芳语无奈,看着上面不远处,隐约可见的坟头,她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你就在这下面等我,我很快就下来。” 自己轻巧地从马车上跳下来,吩咐了车夫就地等候,也算是给紫荆作伴,一个人往山头上走去。 月明星稀,林芳语顺着小道徐徐往上走。不过半注香时间就到了。先夫人的墓地被修葺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墓碑前并列摆放了几种时兴水果,林芳语想,看来传言也并不是空穴来风,白夫人对她这个姐姐,也算是好的,不然快要二十年的时间,怎么可能常常来打扫,月月来祭拜?况且白逍遥那样粗枝大叶的人,也只是生祭死祭才会来一次吧! 遭了,因为临时起意,来得仓促竟忘记带冥纸香烛。林芳语正在后悔,忽然吹来一阵风,将地上已经燃尽的冥纸香灰吹得四处散开,林芳语一边用广袖挡灰,一面将头扭到一边,阻止被卷起来的香灰吹进眼中。 无意地发现,这座华丽的墓穴旁边,还有一座小坟头,没有墓碑,周围长满青草,在这坟头的前方,仍旧有燃尽的冥纸香灰,林芳语一时觉得疑惑,永晟侯替自己的结发妻子挑选墓地,旁边怎么会允许有别的坟头靠近?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 她皱起眉头,赫然发现原来这里看似平稳,实则是一处险境,从山下上来,仅仅只有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遇上下雨天,轿子也是上不来的。墓地已是顶峰,而墓地的另一侧,则是看不到尽头的大山坡。不,应该不是山坡,而是崖壁,如果一不小心,很有可能会跌下去,受伤也未可知。 因为看不到低,她无法评判到底距离底部有多深,然而,这也更加让她疑惑,为何堂堂的侯府夫人,会被葬在这样一处地方,不是都讲究风水吗?这里靠山,缺水,哪里是什么好去处? 疑惑接踵而来,林芳语看着墓碑发呆,咦,这墓地四周都是打扫饿饿干干净净,为何墓碑上头的字迹,不但模糊,而且沾染灰尘,像是许久不曾打理一样。 “夫人,我不是有意打扰你,我也是受人所托,还望你不要见怪。”林芳语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抹去墓碑上的灰尘。灰尘极厚,她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将它打理干净。 这是一方很简易的墓碑,正中刻着: “淑人白方氏之墓” 左竖落名为: “爱妹白方氏痛泣” 左行最下端刻着年份。 心里的疑惑逐渐扩大,先夫人的坟墓,不是永晟侯立的,而是白夫人立的,这究竟又是怎么回事?白逍遥他知不知道? 有了这样重大的发现,她决意回去跟白逍遥说,于是她跌跌撞撞跑下山来,却没有看到本该原地待命的紫荆和车夫,她呼喊了几声,只有山谷空旷的回音。 “紫荆,紫荆你在哪里,你回答我?” “别喊了,笨女人!” 第二百五十章 多灾多难 “你还不快过来,杵在那做什么?真是笨女人!” 直到这声毫不客气地评判,林芳语才确定不是出现幻听。她朝着周围看了看,发现声源就在不远处,当她循着踪迹跑过去的时候,立刻傻了眼。 只见白逍遥坐在地上,地面是殷红的血迹,他的假肢被丢弃在一旁,额前的发有些凌乱,身上有多处污渍。 “你受伤了?” “明知故问!”白逍遥语气极为不耐烦:“还不扶我起来!” 彼时林芳语的手已经触碰到他的胳臂,听他这样一吼,她当即放了手。白逍遥是想借着她的力量站起来,冷不丁被她一丢,整个人重新坐下去疼的他龇牙咧嘴:“你想谋杀亲夫啊!” “真是!”林芳语很无语:“看来你到死都改变不了口臭的毛病!” “少废话,扶我起来!”白逍遥继续叫嚣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有错:“要不是好心好意来看你,我怎么会……”怎么会遭人暗算,哎呀,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还好及时住口。白逍遥喜滋滋地想,一面看着小女人的表情。 林芳语直接忽略他的后半句,正色道:“我有发现……” 二人正要商议,忽然“咻”地一声,白逍遥叫了一声:“小心!”立即推开林芳语,那箭便直挺挺飞向一面,应声落地,直插入地面几寸! “快走!”白逍遥行动不便,已是尽了最大力来拉林芳语,这下林芳语知道是真的遇险了,再不敢疏忽,径直捡了白逍遥的假肢给他套上:“你本就有伤,能不能撑住?不如我去引开他们!” 她说着就要冲出去! 白逍遥脑子里“轰”地一声,将她一把拉回来:“他们是冲着我们两个来的,快走!”言罢不顾林芳语什么表情,架起她就开始不要命地奔跑起来。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有多么激动澎湃,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人真正对他说过这样掏心窝的话了,他们是同一阵线的盟友,可是她竟然能够舍弃自己的安危,只为替他争取逃命的时机。 他白逍遥,曾几何时需要一个女人来保驾护航了? 他怀着这样矛盾的心情拼命奔跑,身上的上汩汩冒出血来,林芳语吃了一惊,大叫道:“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这样会死的,会死的……” “闭嘴,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聒噪……”白逍遥气喘吁吁,却不肯停步。 “白逍遥!”林芳语叫了一声,被白逍遥打断:“听着,一会我数三声,我们一起跳!”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有的只是一片陡峭的悬崖,如果被追杀的人追到,他们必死无疑。而往下跳,也只有一半生还的机会! 林芳语安静下来,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边是绝无生还的刺客,另一边,可能还有一线希望。 “我们必须跳,是不是?” 白逍遥笑了,透过面具,林芳语只能看到他微微展开的唇角,已经有很多次,她梦见他揭开面具的那一刻,或许没有想的那么糟糕。 他曾经是多么俊秀的一个人啊! “你怕不怕?”白逍遥的声音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 林芳语摇头。 “如果这次我们侥幸活下来,你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脸?”她祈求道。 白逍遥身子一颤,以往多害怕会吓到她,现在,也许将来没有机会了,那就…… “好,我答应你!”他许下承诺。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等到跳下去之时,他一定抢在她前头,这样,兴许坠落的时候,她不会那么疼。 箭向雨一样飞过来。他们已经没有缓冲时间,白逍遥大叫了一声,从身上掏出粉末一洒,自己和林芳语,转身跳进茫茫山涧之中! 以他目前的伤势,带着不会功夫的她,没有一点全身而退的希望,那粉末,只是掩盖他们跳落的地点,延长那些刺客寻找他们赶尽杀绝的可能,也同时给家人留下一点解救时机。 “砰砰……”林芳语感觉几次头触碰到石头的疼痛,她眼一闭,晕了过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发现身处一个山洞之中,在她旁边有一小簇火苗,她头疼得厉害,扶着额揉着,缓缓坐起来,身上搭着的长衫滑落下来。 她猛然清醒,白逍遥呢? 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他的人影,那长衫是跳下来之前,他刻意裹在她身上的,难道他已经…… 她摇摇头,泪流满面:“白逍遥,白逍遥……”连声音都开始发抖,她疯了一样站起来,脚上不知被什么藤蔓绊住,摔下了地,手心磕在石头上,疼得她大哭:“白逍遥……” “砰!”他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将一堆干枯的树枝丢在地上,冲她翻白眼:“就没见过这么蠢的女人!” 她以奇异的姿势看着他,确信他还活着,破涕为笑,连疼痛都忘记了:“我以为……” “以为我死了是吧?不然你面前这堆火,是鬼火?”他冷哼一声,见她一脸脏兮兮,可怜巴巴看着他,还有点儿委屈,不知怎地手就进了衣兜,从里面掏出红彤彤的果子来:“吃吧!” 尽管饥肠辘辘,林芳语仍旧一脸嫌弃:“我不吃李子!”她对李子过敏,一沾到就会全身发痒难忍。 白逍遥用袖子擦了擦,毫不客气咬了一口,嘴里道:“爱吃不吃,饿死了活该!” 话虽然这样说,到底还是站起来,拿着一根长长的底部尖尖的树枝,朝外走去。 当晚,在火堆旁,林芳语喝到有生以来最难喝的一次鱼汤,没盐没味,白逍遥还逼迫她喝了一大碗。吃过东西体力恢复不少,在白逍遥的授意下,他们就近找到几味草药,可以暂时缓解疼痛,对伤口也有一定恢复作用。 忙完这一切,林芳语实在觉得倦怠至极,手枕着头,靠在温暖的篝火旁,安静地入睡。 白逍遥就没有她那么潇洒了,他盯着她熟睡的颜容,自言自语道:“遇上多灾多难的我,也不知对你是好是坏?”想来,假如当初没有皇上的指示,相信过不久,她的亲事一定会被她那个狐假虎威的祖母拿捏在手中。他骨子里还是个保守的人,即便是为了救他,朝夕相处,他在她的房间,看过一些不该看的东西,自然是该负责的。 然而眼下,他万分后悔,因为自己一时冲动,将她卷进这波谲云诡中来。 第二百五十一章 因祸得福 这一觉林芳语睡得格外的香甜,再也没有那些血腥的画面,没有自己痛哭着乞求他们放过她的家人,也没有,她濒临绝望的哭泣和呐喊。 她伸了伸腰,白逍遥的外袍掉了下来,原来是在她熟睡之际,悄悄给她披上的。林芳语不自觉扯了扯嘴角,这个家伙,不说话的时候其实心地也满善良的,就是不知道为何老是一副荒诞不经的模样,要么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想,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场灾难带给他太大的打击,造成他到现在也不敢直面的结局。 眼光不由得朝他看去,明明灭灭的火堆边,他的容颜若隐若现。靠在一块石头边,好似是在歇息。就算是如此,他的剑也不离手。 她移步过去,火焰跳动下他的侧脸仍旧带着冰冷的寒光。也许是单独的相处让她熟悉,也许是他的搭救让她感恩,她生出要了解他的心思。 这张冰冷的面具下,到底是怎样的容颜? 手轻轻地伸出来,她的指尖慢慢游移到他的耳根,只要摘下带子,就能一窥真容。 啊!在接触到皮肤的那瞬间她惊了一下,怎么这样烫! 难怪她走过来发出声响他也没反应,难怪到了他身旁,快要触碰到他的禁忌,也不见他有所抵抗,原来是…… 该死!她居然忘记了,早在来救她之前,他已经被人暗算,身上有伤。后来又顽强抵抗,带着她逃生。在冰冷的水中浸泡了一段时间,方能躲过那些人的追捕。 现在想来,他当时面色已经不好,她以为是太过劳累的缘故。后来他们双双坠落下来,她晕了过去,根本不知道他一个人是如何带她到这山洞,又如何找了柴火,撑到她睡着。 鼻尖酸酸的,这一生,除了家人,她没有被人这样的关心过。不,是绝无仅有,对家人一直都是她在尽自己所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保护他们不被伤害。而其实夜深人静,不再灯火阑珊时,她多么渴盼,会有一双手,紧紧牵着她,会有一颗心,是为她而保留。 如今当真有一个人,肯为了她冒险,但是,她该相信吗?会否重蹈覆辙? 罢了,宫家除了宫妙音,已遭灭门,再掀不起大的风浪。没有了宫夫人,母亲也就没了和那边联系的必要,她已无所惧,横竖就剩下自己,她决定信他一回! 撕下一截衣裙,她开始拧帕子,一次一次为他换洗。也不知道是跑了多少回,她不厌其烦地重复做着相同的动作,只希望他可以早一点醒来。 周围没有什么可利用的草药,唯一欣慰的是他的血止住了,再有几个时辰,他也该醒来,额头似乎也不是那么烫了。 林芳语一喜,烧退了! 她放下心中大石,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坐在地上擦汗。 好似从上一回醒来,就没有见他吃过东西,她这么想着,又开始折腾起吃食来。 没有锅碗瓢盆,没有油盐酱料,山洞外野菜倒多,林芳语将它们洗净了,找了个破碗,搭起架子,开始熬制野菜汤。 白逍遥在迷糊中,感觉一双热乎乎的手搭在他的额头上,嘴里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作为夫妻,同处一室的时间不少,自然少不了观察了解,她身上那股子淡淡的香味,他再熟悉不过。想说这女人怎么这般聒噪,也不由他好好歇息,可眼皮太过沉重,怎么也睁不开,他下意识动了动手,发觉全身无力,只能任由她的手一会摸摸他的额头,一会又自言自语起来。 全身热得犹如在滚开的水中,让他整个人快要爆炸了!忽然间有一块冰冰凉凉的东西放在了他的额头,舒坦的感觉就这样从头皮扩散到全身。他竟然忘记了挣扎,甚至希望这病痛,可以长久些,再长久些。 然而毕竟是十八般武艺一样的高手,这点伤原本算不得什么,经林芳语悉心照料,烧一退,整个人立即精神抖擞了起来。 伴随她“怎么还不醒?汤都要凉了,不然我自己先喝掉”的言论中,他假意地动动肩膀,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呃……” “你醒了?”林芳语看着他醒来,惊喜地说道,手忙脚乱地从架起的锅里,就着一大把杂草,将滚烫的野菜汤端来,眼巴巴看着他,说道:“快,趁热喝,我不会游泳,所以只能找到这些野菜,都是没有毒的,你快喝。” 热气腾腾的野菜汤被端到他跟前,白逍遥皱眉。看着碗中绿油油的一片,皱起眉:“你确定自己不是在谋杀亲夫?” “你!”林芳语那个气,看在他救了她,因为她才受伤的份上,好心好意帮他冷敷,又折腾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熬了这么一碗汤,居然被嫌弃!她立马就不悦了,将碗塞进他的手上:“我是怕你就这样死了,侯府会让我跟着陪葬!”膈应人的话,谁还不会说啊,难不成就只有你才有嘴巴?她愤愤不平地想着,绷着脸,转身就要走。 谁知道刚踏出一步,就稳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挣扎着起身:“干什么你,放开我……唔……” 有什么热热的东西,顺着她的喉咙,流入胃里?因为是横躺着,流质的食物自然而然顺着喉咙就下去了,她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的唇已经欺压上来! 她瞪大眼,侧过脸,天啦!到底是在做什么?他竟然,竟然……竟然嘴对嘴喂她喝下了野菜汤??? 脑子里混沌成一片,就像太过浓稠的浆糊,怎么也抹不匀。 “要不说我们是夫妻呢,这一回,看你怎么逃?”他轻笑了一声,口吻变得极为认真:“我从来没有把我们成亲,当做一笔交易,从来没有。”如果可以,他还想告诉她,是他请求皇上赐婚的,就是怕会遭到她的拒绝,才用了这样一种强硬的方式。可又怕实话实说,会吓坏了她,将她推得更远。 “你……我……你……”她红透了脸,吞吞吐吐的,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的话,鬼才会相信!”其实已经有些震惊,他居然会这么坦白,难道是因为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原因? “这么说,你是不信了?那为夫,也得表示表示自己的诚意!”他说着直接丢了碗,甩了剑,搂住她,欺身上去…… 第二百五十二章 达成一致 直到那股热浪过去,林芳语依旧双颊滚烫,整个人处于茫然状态。 她怎么也不能相信,对白逍遥的亲昵接触,自己居然没有抗拒!非但如此,还乖乖地任他予取予求!难道就是因为他说“母亲不是希望早点抱孙子吗?你若不肯,那母亲必然是不依不饶的。” 她嘴上说着:“只要将军喜……欢……” 一个“欢”字,消失在他的亲吻之中…… 白逍遥好笑地看着小妻子,确定她是在走神,他调侃道:“莫非夫人对为夫的表现不满意?” “不是……” “那就是不喜欢今日的地点……” “不……”她这才惊觉,自己被他带进去了,人家好笑地看着她,林芳语有些恼,殊不知这样真实的她才是白逍遥最想看到的。他收敛了笑容,轻声说道:“这才是你。” 仅仅四个字,概括了对她全部的了解。她像是一株仙人球,浑身都是刺,一旦有人靠近,必定鲜血淋漓。 她不知怎地觉得胸腔被挤压得难受,多年的掩藏,其实有着不得已的苦衷,然而,她不敢告诉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将她揽过来:“你不必说,每个人都有过去,只要你愿意,往后,这侯府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避风港。”说出来也是苦涩无比,因为想了解,因为想靠近,固执地请旨赐婚,才让她面临今天的处境。但侯府,是比林府还要复杂的所在。 “在哪里不是一样。”她说道,显然知道他最后的叹息是为了什么。只要不是嫁给宁仲成,重蹈覆辙,在侯府,将军府或者其他府邸,没有多大分别。 不管怎样,他还是很开心,最起码她愿意与他接触,愿意跟他靠近了,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不是吗?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坐着,难得享受片刻的宁静,身在王侯之家,哪里有什么惬意人生,只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如他一般,外强中空的侯府,漫天飞舞的流言,还有同僚之间拉帮结派,要想统领好禁卫军,做好皇上的保护措施,难如登天,一不留神,就会让人有机可乘,招致祸患,他的脸,他瘸着的腿,不就是最有力的证明么? 又如她,前狼后虎,费尽艰辛,总算扳倒宫夫人,然而宫妙音仍旧在国公府颐指气使,宁仲成运气好,有了宁国公的庇护,毫发无损,依旧是国公府最杰出最受重视的嫡长孙。反而是自己,嫁到侯府来,不得不面对宅院之间的争斗,一不小心得罪了婆婆,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也不会那么太平了。 “对了,我想到一些事。”林芳语坐起来:“我在你母亲的坟旁发现了奇怪的事。” 她把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地告诉白逍遥,白逍遥听完,笑道:“我当是什么,母亲说那是座孤坟,也不好让人迁走,所以一直留在原地。” 林芳语摇头:“那你记不记得,那座坟是什么时候起有的?是在先夫人下葬之前,还是下葬之后?” 白逍遥难得的沉默了,林芳语猛盯着他瞧,倒叫白逍遥别过脸。林芳语“噗嗤”一笑:“你不会是不好意思吧?” 哎哟哟,这可真是破天荒地头一回啊!林芳语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的兴奋:“难道这么多年,你都不曾注意过?还是,你觉得实属平常,没有什么玄机……” 她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开始分析自己预测的结果:“如果是在先夫人之前,倒也情有可原,如果不是呢?为何好端端的,又增添一座新坟,而且还是孤坟!这不是太奇怪了吗?还有,这坟墓里,到底又是谁呢?”堂堂侯府夫人的墓穴,该是风风光光,即便不是过分华丽,也不会这般突兀。家族的墓穴等同家族未来,掌握兴衰,从来都是要找一处风水好地。到了先夫人这里正好相反,葬在一处光秃秃的地方,还只有上下一条道路,另外的一边直通崖底,既不依山,也不傍水,那叫一个离奇。 白逍遥定定坐着,不发一言,林芳语最后的话触动了他,在这之前,他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得到白夫人的回答,现在看来,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当下最重要的,是尽快复原,再想方设法离开此地。 走出山洞,是一眼望不到顶的山崖,他们就是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坠落下来的。先夫人的墓穴,也应当就是在上空了。林芳语听过几种埋葬的方法,道:“我听说有个民族埋葬的方法,是把人装进棺材,然后安葬在高高的崖壁上,如此可受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子孙便可福祚绵长,兴许,这是先夫人的意思。” 白逍遥嗯了一声,继续陷入沉思。两个人都不再多言,商量着上去的办法。 也许是因为有了肌肤之亲,陡然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她的小手被他包裹在手心,她柔柔看他,道:“我……” “舍不得这里吗?”他问。虽然只有一日一夜,可是却似乎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自己,卸下心中防备,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他们心里都清楚,一旦回到侯府,回到那个位置,一切的一切,这桃花源一般舒适的生活,将再次变成奢望。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他们都不可能抛弃家人,一走了之,林芳语说道:“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不是什么君子所为。” “我答应你,处理完这些事,我们就离开侯府,远走高飞,过平淡的日子。” 她苦苦一笑:“但愿那一天,可以快点来到。” 争斗的戏码每日都在重复上演,他要追查当年的真相,她要将宁仲成推入死胡同,他们的任务同样艰难,一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或许理想中的一天,永远也只能是畅想。 白逍遥发出信号,这烟火寻常时候是用不上的,只有在最紧要的时候,才能发出这样的命令,也预示着,他自己暗地里豢养着一批死士。这举动很是冒险,假如被人发现,告发到朝廷,他又会惹上官非。 但是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林芳语不会武功,他身上还有伤口,他们耽搁不起。 第二百五十三章 负荆请罪 “大少爷……大少奶奶……”山谷中回荡着声声呼唤,倾盆的大雨浇透了侯府的人群。 “二少爷,您都找了几个时辰了,还是先去歇一歇吧!要是找到了大少爷,小的一定第一时间禀报您!” 白逍逸听也不听,扒拉开草丛继续焦急寻找:“无妨,找不到大哥,我心中不安,就算勉强回去,也不安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随着队伍的扩散寻找,随着雨水的冲刷,随着日暮逐渐西斜,白逍逸心中越发紧张起来。 “可是……”小厮好为难,夫人发了话,务必带回二少爷,可看二少爷的架势,要是不看到大少爷安然无恙,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回去的。而且两位少爷的个性都如出一辙,那就是倔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 小厮好纠结,若是依了二少爷,夫人那里不好交差;若是按照夫人的吩咐,强行把二少爷带回去,到时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二少爷会怪罪他一辈子。就在他掰着指头计算可能性时,忽然听到那边一阵惊呼,解了他燃眉之急。 “二少爷,这里有发现!” 白逍逸不顾滂沱大雨,丢了伞冲进雨里,短小的玉笛,混和着泥土气息,忽然间一种剧烈的情绪在他心口翻滚,他将那玉笛牢牢握在手心,心中道:“这是她的,她来过,她真的来过!” “继续找!”确定行踪,他更加不愿轻易离开,小厮知道即便有三寸不烂之舌的人来劝说,也未必可以撼动二少爷了,他瘪瘪嘴,乖乖地找人。 而白逍逸,看着茫茫大雨,心中呼喊:“大哥,嫂嫂,你们一定要平安无事啊!”他的手不经意地颤抖着既为自己的迟来一步,也为惊奇的发现。原来……却原来…… 大部队继续搜索,仍旧一无所获,白逍逸的不安一点点扩大,玉笛是三年前他送给她的,轻巧便于携带,最主要是做工精细,小小的笛管拉开,便是宁神定惊的药粉。他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她心中会给他这个连姓名也掺假的人留下位置,他相信以她的聪明才智,隔了这么久还带着,必然是悟出其中门道,带着以备用的。 而今连这小小物件也遗失在地,那是不是预示着,她的情况很不妙? “啊!”他一拳打进泥水里,泥浆布满他的脸,他的发,他的唇…… 身在侯府的白夫人也是坐立不安,打从她知道两个儿子先后出门之后,她坐在椅子上,额角皱纹卷起,见到院中出现的下人,忙站起来,几乎是要奔过去,问道:“怎么样了?二少爷呢?” 下人身后空空如也,白夫人见了,面色一变,怒道:“去,多叫几个人去,就是打晕了,也要把他给我抬回来!” 刘嬷嬷见白夫人快要沉不住气了,劝诫道:“夫人,莫要着急,二少爷不会有事的,大少爷……” 白夫人焦急打断:“我怎么能不着急呢?逸儿从小身子骨就弱,若非如此,我也不用大费周章地把他送去做宋四爷的徒弟了。不就是想着他能够自己诊脉,自己调理,不用劳烦别人吗?” 刘嬷嬷便不再言语,确实是如此,二少爷原本也是更喜欢武刀弄枪的,可是他总生病,耐力也不如大少爷好,夫人才将他送出去学医。 “二少爷和大少爷的感情向来就好,如今大少爷有事,二少爷不会袖手旁观的。”刘嬷嬷分析道。 “是啊,兄弟情深,总是不让我省心。”白夫人扶着额,叹息道。 过了最初那种惴惴的状态,又大口喝下一杯茶,白夫人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偏偏罗姨娘没有眼力劲,故意跑来凑热闹,顺便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白夫人,说是那个叫做香樱的,莫名其妙被大少奶奶罚跪,又说兴许是良辰吉日没有选好,才会在大少奶奶进门后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接踵而至。罗姨娘表达的很含蓄,基本意思白夫人是听懂了,变相地说林芳语是不祥的人,是因为她的出现给侯府带来了麻烦事。 “行了,你也少说两句吧!我这里已经够乱的了。”白夫人直接赶人,等罗姨娘走后,方叫刘嬷嬷去安置香樱,刘嬷嬷也道:“大少奶奶这一次果真过分了,不看僧面看佛面,香樱好歹也是夫人您……” 白夫人静静听着,道:“去后院叫一个人过来。” 却说白逍遥与林芳语夫妻二人,一直绕着那河床走,因为发出讯息,有了希望,也不似之前那般愁绪,姑且先享受着二人世界。 等到暗卫过来,也又去了两个时辰,白逍遥吩咐一队人马护送林芳语回府,自己带着一些,剩下的,则又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原地待命,这个极为简陋寒碜的山洞,是小妻子接纳他的地方,他要把这里隔离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去。 另外的那部分,白逍遥让他们回到先夫人坟前,暗中监视那里出现的人,还有悄悄打探对他们下手的,究竟是何人。 安排好写一切后,他发现小妻子迟迟停留在原地,不肯离去。 “怎么?舍不得?” 当着暗卫们的面谈情说爱,即使他们裹得只剩下两只眼珠子不停转动,她还是觉得不自在,他倒好,脸皮够厚的!还说出这样的话来,让她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呸!谁要跟你说这些!”林芳语淬了一口,道:“我要你把紫荆给我找回来!我要她平安无事!若是她少了一根头发丝,我定不饶你!” 白逍遥将话原原本本地吼了暗卫一道,这才抓住她的手,道:“你先回侯府,我随后就会进宫,向皇上禀明一切。” “皇上他……”会不会开罪你?她有些担心,虽然皇上对他不同,但毕竟是君臣关系,没有什么固定搭配,也没有免死金牌。 “不会有事的,就算皇上要降罪,我也有办法脱身。”从她脸上看到了关怀,他很开心,扳着她的肩:“你回去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醒来的时候,就可以见到我了。” 林芳语摇头:“既然是去负荆请罪,又怎么能少的了我的份呢?” “你要进宫?” “不!”她再次摇头:“回去你就知道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明争暗斗 白逍遥将林芳语送到侯府门口,掉头去了皇宫。门口下人一愣,分批次地去送信。 巧儿跪在地上:“奴婢保护不力,害大少奶奶受惊,请少奶奶责罚。” 林芳语眉目微动:“巧儿,掩饰了这么久,一定很累吧?” 巧儿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少奶奶此话何意?奴婢不懂。” 起身进了屏风以后,再不看巧儿:“我说什么,你早已心知肚明。你不肯承认也无妨,横竖至少目前为止,我还是你名义上的主子。听闻将军对付敌人的手段花样百出,可惜我从未见过。如果你继续砌词狡辩,不肯实话实说的话,我不介意从你开弓,亲眼见识见识,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将军,折磨起人来,是个什么样子!” 巧儿还是跪着,不发一言,好似在做心里斗争。林芳语又道:“将军已经入宫,估计一时半刻也回不来,所以你不必着急,还有好长的一段时间可以好好考虑清楚。在他回来之前的这段时间,你哪儿都不要去,就在这里好好想想,若是不从,我也无需对你客气!” 最后几个字她咬的极重,巧儿打个寒颤,知道她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只得将身子打直了,说了声:“是。” 都说他们夫妻貌合神离,其实不然,虽然他们看起来比陌生人还要生疏,可以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从彼此看到对方的意思,这种默契,也许是许多几十年夫妻也不曾领悟的。巧儿想,大少爷已经进宫,大少奶奶可以如此气定神闲,只能说明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早已有了万全之策。 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呢?大少奶奶只是一个女子,连紫荆那个跟屁虫都不在,她拿什么跟自己抗衡?不,不会是这样,她定然还留有后招,但是到底又是什么呢? 林芳语慢悠悠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喝过茶水,用了点心,这才往白夫人的院子走去。 与昨天不同,今日没有灼热的太阳,空气里散发着一种沉闷的味道,树上的知了一声声声嘶力竭地叫着,让人听了,也顿觉烦忧起来。 走前特意再看了一眼巧儿,林芳语也没有多大把握她会据实相告,毕竟卖主求荣,不是每个人都干得出来。再者,背叛主人的下场,应该也不是那么光彩。所以她压根不抱希望在巧儿身上,无非是,要暂时扣留她一段时间而已。 她走出门口,自言自语道:“……” 还未到东苑,早听到一阵笑声,除了罗姨娘,还有白夫人淡淡的招呼声。林芳语刚走到门口,便有丫鬟报了名,她微笑着走进去,罗姨娘好似跟她十分投机,起身招呼道:“哟,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夫人,各位姨娘!”林芳语先行了礼,对白夫人是侧身,对别的姨娘则不必行礼。 “好孩子,快,过来让我瞧瞧!”白夫人看到她,一双眼睛直接过来了,满脸都是关心,拉着林芳语的手问长问短:“听说你不见了踪影,遥儿也杳无消息,可是把我急坏了!看到你平安无事地回来,我这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是我不懂事,让夫人担心了。”做媳妇该有的谦卑还是要有的,何况这么多人在,白夫人想要表现她这个婆婆的贤惠,她只有配合的份。 徐姨娘打了个哈欠,表示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罗姨娘则笑眯眯地看着。白夫人说道:“为人父母,哪有不操心的。”见林芳语看着别人,白夫人会心一笑:“你还没有见过吧?她是薛姨娘。” 只见那姿容秀美,身穿素淡衣裙的女子站起来,袅袅婷婷,自带一股病态,手捏了帕子,在轻咳之中断断续续说道:“妾身薛氏,见过大少奶奶。” 小妾是没有地位的下人,是以薛姨娘是完全按照礼节来的,这可把林芳语震住了,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见到薛姨娘,上一次自己亲自去求见,还被拒绝了,果然白夫人并非表面那样和善,其心机和魄力,并不寻常。 白夫人见她愣住,不明觉厉,笑道:“这孩子。”言辞间都是宠溺味道,罗姨娘见机说道:“定然是妹妹太有魅力,叫大少奶奶也看呆了。” 徐姨娘冷哼一声:“那可说不定,兴许是妹妹的病气过给了少奶奶。” 罗姨娘悻悻地坐回去,面上都是不忿,因白夫人在场,没有发难。 “是贱妾福薄,没能沾沾大少奶奶的福气。”薛姨娘一句话要分成几次说。白夫人见了,便道:“你少说话吧,本来就不能吹风,还出来干什么?” “咳咳……贱妾有些日子没有来了,想来看看夫人……” 她话音未落,徐姨娘又是冷哼一声,彻底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白夫人由她去了,只嗔怪薛姨娘:“你我之间,何必那么客气,都是侯爷的家眷,妹妹要多保重。” 这一次薛姨娘没有再说话,默默点了点头,坐回去了。 罗姨娘刚才没讨好,见薛姨娘坐下去了,觉得自己机会来了,便又笑道:“依我看还是夫人慈善,让妹妹不由自主想要亲近。” 林芳语默不作声的听着,心想罗姨娘是真傻还是做事不够圆滑,她这样的确是拍了白夫人的马屁,可是自己去见薛姨娘应该也不是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不就是在变相讽刺她没有人情味,跟人不亲近吗? 假如到了这个时候,林芳语还看不出门道的话,那她当真是过了一段逍遥日子,把苦涩忘记了。很明显这个侯府在上演着明争暗斗的戏码。 以白夫人为首的一派阵容强大,薛姨娘依附于她,罗姨娘唯她马首是瞻,仿佛侯府就是白夫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果没有徐姨娘的出现,她当真就要以为是如此了。 反观徐姨娘,有点孤军奋战的意味,她既不攀附谁,也不向白夫人靠拢。然而白夫人也没有过分为难她,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徐姨娘娘家有势并且还在意她这个做了小妾的女儿,但白夫人的娘家也是大有来头的,因此这种可能会被排除。那么只剩下第二种,徐姨娘是永晟侯的心头好,白夫人不敢动她。 有了这样的判断,林芳语不免朝徐姨娘多看几眼,试图找到她的不同点。 第二百五十五章 分庭抗礼 论容貌,薛姨娘最为出众;论谈吐,无人能及白夫人;论身段,徐姨娘也没有罗姨娘的水蛇腰。假如定然要在她身上寻找亮点,无可厚非是她那双贪痴嗔怒都摆于面上的脸,不懂得掩饰,不会夸张,更加不会趋炎附势,或者仗势欺人。 男人与女人考虑事情不同,看人待物也有异,对此林芳语不置可否,就乖乖在一边,做沉默的羔羊就是。 薛姨娘坐了一阵就要告退,白夫人说要让人送她出去,结果出来的是刘嬷嬷,薛姨娘就有些受宠若惊,但白夫人坚持,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林芳语想,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还是薛姨娘自己送上门的,错过了,下一次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于是她也站起来,笑说道:“刚好将军也快回来了,不如我与薛姨娘一道出去吧!” 白夫人含笑:“这样也好,薛姨娘住的地方离这里也远,你们路上也好做个伴。” 白夫人同意了,就该是皆大欢喜的戏码,林芳语心中暗喜,悄悄打着草稿,单独与薛姨娘见面,要说什么话,该怎么问出口,薛姨娘会否承认等,这些问题逐个罗列出来,备用答案早预备了何止千百次。 薛姨娘有些惊慌:“不……不用劳烦少奶奶了,我自己可以的。”说着对白夫人屈膝,转身就走出去了。 林芳语怔怔地待在原地,到嘴的肥羊,就这么飞了! 罗姨娘笑着上前,道:“少奶奶可不能走,夫人一直念叨着呢。” 白夫人也道:“薛姨娘身子骨一直不好,难免心烦,她本也是个不多话的,我行我素惯了,一时间不习惯与人亲近,也是有的。来日方长,你以后多接触,也就是了。”白夫人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徐姨娘。 林芳语听完这模棱两可的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是她自己的姨母,有血缘的姨母,还要别人来传达意思,先入为主,因而她怎么都觉得白夫人含沙射影。 此时徐姨娘开始哼哼唧唧:“是啊,夫人一向和善,不只是对我们,对晚辈也一样。” 罗姨娘怎能放过巴结的机会,上赶着道:“当然了,尤其对大少爷,那是比亲生的还要……”瞧见白夫人哗然而变的脸,罗姨娘忙收住,糟糕。她怎么忘了,侯爷不喜有人提到先夫人,夫人也就不准别人再提了。 徐姨娘笑了笑,也不知是笑白夫人的小心翼翼,还是笑罗姨娘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末了,她看了看林芳语,坏笑道:“少奶奶要是真的孝顺的话,不妨也学学夫人。” 不顾白夫人的目光,徐姨娘真的是什么都敢说:“后娘哪有好当的,夫人这些年,对大少爷的好,哪一次是越过了二少爷去?还不就是因为怕人说闲话?所谓礼尚往来,大少爷和少奶奶如今甜甜蜜蜜,也是时候报答夫人了。少奶奶要是有时间,不妨学学夫人,多关心一下两位少爷。” 两位!她不是听错了吧?可看徐姨娘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在说笑。白夫人的表情已经变得很难看,碍于身份没有发作,罗姨娘则指着徐姨娘骂骂咧咧:“姐姐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夫人哪点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地诬陷她!” 徐姨娘面不改色,站起来,连白夫人也不放在眼里的她,怎么会惧怕罗姨娘,只见她诡异地笑了笑,凑近林芳语:“大少奶奶可能还不知道吧!自从大少爷和你失踪后,二少爷就在四处寻找,到现在还未回府。他这样敬重自己的兄嫂,大少奶奶,你这个做嫂嫂的,是否该代替大少爷,多关心关心呢?” 白逍逸!林芳语顿了一下,脑海中快速闪过白逍逸的脸。她转过头来:“夫人,二少爷还未回府吗?” 罗姨娘抢着道:“是啊,二少爷听说大少爷可能有危险,就直接冲出去了,大少奶奶,像他们这样兄弟情深的,真的已经不多了。” 白夫人投以赞许的眼神,罗姨娘立马得意洋洋地看着徐姨娘,后者压根方没她这个人,气得罗姨娘直瞪眼。 林芳语笑了笑:“原来如此。”这应该算是罗姨娘最机灵的一次,徐姨娘暗示她,白逍逸对她这位嫂嫂有不同寻常的举动,罗姨娘就驳斥了回去,还从侧面赞扬了白夫人的贤良淑德。这一回林芳语算是明白白夫人留下罗姨娘的意思了,她城府不够深,许多白夫人不能说的话,都可以借助罗姨娘的嘴巴说出口。 “二少爷还没有回来吗?”林芳语看向白夫人,有了前车之鉴,她必须把握适度,既不能让白夫人误会,也不能让她觉得,自己这个嫂嫂对小叔子漠不关心。所以从一个层面来讲,徐姨娘虽然是嘲讽,但也实质上帮了林芳语一个忙。对二少爷的关心,是徐姨娘先提出来的,可不是她有意纠缠。 而不管事实如何,就此事问白夫人,都是最恰当的,没有哪个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儿子被人重视,询问对儿子了如指掌的她,恰如其分地证明,她是一位好母亲。 白夫人得体地坐着,微微笑道:“无妨的,遥儿回来前,已经让人送了信来,相信这时候,逸儿也在回来的路上了。他们兄弟一直都很要好,所以逸儿知道遥儿出事,哪有不着急的道理?也没有徐姨娘说的这样严重。” 徐姨娘一声冷哼:“夫人说得极是,是我妄自菲薄了。” 白夫人不理,罗姨娘凑过来,小声地对林芳语说道:“少奶奶不必理会她,她就是这样的阴阳怪气。” 林芳语敷衍地笑了笑。厅中的白夫人优雅高贵,一举一动都挂着和煦的笑容。罗姨娘规矩的站在一边,跟她说着什么,白夫人连笑容都是这般拿捏得恰到好处,不露齿,不张扬。 时到此刻,林芳语纵然涉世未深,也该明了白夫人目的,何况她并非粗鄙之人,岂能不懂前因后果? 白夫人,不过与旁人联手,在她面前演了一出戏,一出立威的戏。 罗姨娘也就算了,她见不到的薛姨娘,避之躲之,白夫人一回来就出门了,哪怕身子依旧不爽,也不敢违逆她的意思,那不过就是间接告诉她:侯府,是她白夫人的天下,她可坐在高高的地方,睥睨于她! 第二百五十六章 矛盾伊始 “是,谨遵夫人教诲。”放低姿态是必要的,硬碰硬不是她一贯的风格。 “其实今日我过来,本也是向夫人负荆请罪的。” “哦?何以见得?”白夫人挑了挑眉,问道。 罗姨娘眼睛都亮了,徐姨娘坐在另一边,道了声:“故布疑阵!” “因为事先并未禀告夫人,就擅自外出,是为不义。” “让夫人为我担心,是为不孝。” “明知将军心中惦记先夫人,却迟迟未去祭奠。明知夫人对将军视如己出,却还是要提及此事,是为不仁。” “我犯下种种过错,罪无可恕,还请夫人责罚。”她说着就要跪拜下去,白夫人哪里舍得,先一步拉住她的手,和善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这样拘礼。遥儿的母亲是我的亲姐姐,你去尽孝,我又怎么会阻拦?只是侯府家大业大,难免有所疏忽,你私自出门,不曾告假,连累遥儿与你一同,赴险却是不该。” 林芳语听着,好似没有责备的意思,更加疑惑起来。看白夫人依旧温暖亲善的跟她说话,没有为难,更不是凶神恶煞。她想,之前那一次,白夫人莫名其妙要塞个小妾过来,大概是因为作为母亲,气极了的正常反应。 说到小妾,林芳语就想起香樱来,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关于为将军纳妾的事情……”虽然有些冒冒然,不过却是最好的时机,一来白夫人看上去心情不错,二来香樱原来也是她院子里,她又是侯府女主人,发落安置下人再是正常不过。 徐姨娘的身子动了动。 白夫人一笑:“也是我这个做婆婆的太着急,你和遥儿成亲不过一个月,将来你做了母亲。就知道为人父母的心情了。” 林芳语不好接话,就听罗姨娘道:“能够遇上夫人这样的婆婆,大少奶奶您可真有福气。” 过不久便有下人来报说,二少爷回府了,因为太过疲惫,洗漱后已经先行睡下,只等晚膳再来叫起。 听说儿子回来,白夫人笑意更盛:“这件事情以后就不要再提了,你陪着我说说话,再过半注香,侯爷也该回来了。” 林芳语心里担心着白逍遥那边的情况,很想回房等消息,白夫人不放,她只好无奈地坐在一旁,听她们闲话。 说是聊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罗姨娘在说,白夫人偶尔笑一笑,间或穿插徐姨娘的冷嘲热讽。林芳语坐在一边,适当的附和,既不发表意见,也不主动搭话。 半个时辰后,永晟侯从外面回来了,一身戎装,身影矫捷。林芳语觉得这也是一个怪人,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成日里绷着一张脸,跟白逍遥的嬉皮笑脸,白逍逸的心怀诸人大相径庭。有时候她在想,永晟侯长年累月都是如此吗?那他两个儿子,都是基因突变? 晚膳很快备好了,中间皇宫的人来传话,确信白逍遥还活着,林芳语也算松了口气,这才有力气和精神应付罗姨娘永远扯不玩的话题和徐姨娘时不时的尖酸。 白逍逸如她所料地没有出现在饭桌上,得知紫荆也是和白逍遥一同回来的,林芳语便没有羁绊,开始在饭桌上大快朵颐起来。 侯府规矩不算多,这样没有客人的时候,姨娘们也有资格围坐在一起,当然前提是先伺候主母用膳。今日有林芳语在,白夫人好像要刻意考验她,就没有让姨娘服侍。 林芳语大大方方地为白夫人布菜,这些事情,前世在国公府她经常做,根本没有技术含量。 “遥儿去了何处?”永晟侯问道。 “此时还在宫里呢!”白夫人笑着回答。 林芳语默不作声,手上还在为白夫人舀汤。不久之前,不是才有人来报过吗?未必然永晟侯得了健忘症? 永晟侯将筷子一放,眼睛盯着饭菜,你却能够感受到那股威严,只听他说道:“如今遥儿也已经成亲了,你准备一下袭爵要用的东西,还有,宴会的名单,拟定好之后,也要给我一份。” 不只是白夫人就是林芳语也是一愣,永晟侯要把爵位传给白逍遥?虽然这是板上钉钉,可完全不必这么早,而且,不是也有许多反对票的吗?难道永晟侯要全都无视? “三年之前准备的东西,全都在吗场大火中,付之一炬,如今要准备,也必然是全新的,时间上会不会有些仓促?”白夫人试探着问,她看着永晟侯,温婉道:“而且这件事,始终给遥儿留下阴影,是不是等他再大些……” “他已成家立室,如何袭爵不得?”永晟侯有些气恼,下巴上的胡子一抖一抖:“再说了,我侯府子弟,岂是那些经不起大风大浪的乌合之众?” 一句话就把白夫人其他的话全部堵死了,林芳语暗自心惊,原来永晟侯这么有脾气!这样看来,白逍遥对她还算客气的。 她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白夫人又说了:“既然如此,那妾身尽量快些就是了,这也算是我们侯府的又一件好事。” 白夫人越是这么委曲求全,越是让永晟侯觉得憋屈,一想起她多年操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有个听话懂事孝顺的儿子,永晟侯的脾气也就收敛了:“逸儿也大了。” 白夫人很惊喜,忙说道:“是啊,侯爷您忘了,逸儿是在遥儿抓周那日出生的,他比遥儿小了正好一岁。” 往事历历在目,白夫人一说起来就要没完没了,永晟侯不觉打断道:“逸儿这孩子,性子不像我,跟遥儿倒是如出一辙。” “是啊,俗话也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呢!”白夫人笑得眉眼都弯了:“这些年他也时常不在家。这一次好不容易回来了,妾身就想着,是不是也该把逸儿的亲事定下来了?” 永晟侯没说话,就动了动眼皮,好似在说,所以呢? 白夫人道:“宁王府的安静郡主,与我们逸儿年龄倒合适,妾身偷偷去打听过,宁王妃也有意结亲。” 林芳语翻白眼,这哪里是有意,分明就是两边的母亲坐下来谈拢了,定下了口头约定,回去各自跟各自的丈夫象征性说一声就算完事,反正男子对这些事,也不怎么上心。 “你看着安排吧!”永晟侯盖棺定论。 第二百五十七章 饮鸩止渴 白夫人动作迅猛,隔天就把事情办的妥妥的,侯府上下,不停地穿梭于一众宾客之间,欢笑声不绝于耳。 永晟侯原本的意思是,要把两件事合在一起,一来借白夫人之口,宣布林芳语未来的夫人之位,要知道,丈夫袭爵后,作为他的正妻,是有资格被封诰命夫人的。同样的,一个家族中有多名男丁,除了袭爵的这一位,余下的在成年之后,都要分出去单过,是嫡子有一份不错的供养,其家眷也有好日子过,只是地位比袭爵的低些。庶子就不同了,大部分分出去就没了下文。即便成年后不分家,家中大小事务,也是袭爵的夫人打理操持,其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白夫人说,喜庆事情,还是要主角自己来说,因为白逍遥不在家,袭爵的仪式又多,也不知他喜欢如何操办,不如暂时搁置着,把相关准备事项办好,等到白逍逸成亲,再好事成双。 永晟侯一听,这样一来侯府更加声名大噪,何乐而不为,便点头应允了,于是,这场宴会,实际上是为了安静郡主而准备。 林芳语最是厌烦这样的场合,一堆认识不认识的人围在一起,说着口不对心的话语,揣着亲热的面具,把自家的儿女亲戚一个个推销出去。 她站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出去,主角也非是她,相信这种时候,白夫人是很乐于见到她穿隐身衣的。 侯府的宅院与林府相差不大,顶多是面积更宽,栽种花草品种更多,假山多几处而已。她慢悠悠走着,不必担心会被人追上来,想到进侯府已经一月有余,还从来不曾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专心致志地欣赏侯府景致。 此时太阳还不是很大,气温尚算舒爽,她缓缓走着,身后只跟了紫荆。打从上次出事之后,紫荆就成了甩不掉的膏药,林芳语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那香樱也不知为何,忽然就安分了许多。林芳语当然不会相信她是真的改良,只怕是自己与白夫人达成的协议,香樱早已知晓,觉得做白逍遥的小妾就是早晚的事儿,因而不再闹腾。 对香樱可以看在她不曾真的害自己,饶过于她,巧儿就没那么好运了,这些年也不知她从自己这里探听了多少事情去,林芳语做了大胆的假设,会不会弟弟的事情,也有巧儿参与其中?她不想去分辨还有哪些巧合,只让人悄悄盯紧了,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巧儿有些功夫,不会那么容易露出破绽,加上她才被林芳语罚跪,一时半会还不至于要联络背后的人,所以,重要的消息暂时还是打探不到的。 不着急,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白逍遥教过她,做事留一线,因此,她派去监视巧儿的人,其实不止一队人马。首先让侯府的家丁跟踪,这些人只有些基本功,巧儿要甩掉他们轻而易举,林芳语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她要让巧儿误会,误会她林芳语身边没有可信任的人,迫不得已调遣的都是侯府的人。侯府人怎会忠心耿耿为她这个过门不久的大少奶奶鞠躬尽瘁呢?有的只是形式上的服从而已。 第二,假如第一条成立,那么巧儿在顺利摆脱侍从的跟踪之后,就会开始有所行动,此时,她派出的第二队人马再行监视,当然,这不是最后一队,另外的一队,将继续蛰伏在黑暗之中,伺机而动。 “少奶奶,是二少爷!”紫荆悄悄地堆她说道。 林芳语一看,果真见白逍逸从亭子里走了出来,通往亭子的路只有一条,要想往前走,又必须得经过此处,她们主仆已经来到石阶边,想退回去已经是来不及了。 林芳语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二少爷怎么在此?夫人若是见不到二少爷,只怕会四处寻找呢?”所以为了避免像上一次那样的误会,你还是快快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白逍逸感觉到那股由内自外的疏离,心里一阵痛。 “是不是母亲跟你说了什么?其实你大可不必听她的话,我……” “夫人是我的婆婆,她所做所为,都是为我好,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心生怨怼?” 白逍逸被这言不由衷的话噎了一下,他猛摇头:“不是的,你在骗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想……不想你受伤。” 林芳语叹息,该怎么告诉他现在的处境呢?不管俩人过去有什么,如今他们立场不同,身份不同,本来就该避嫌的。何况,当初,他不过对她略有好感,借信言志,已被她扼杀在摇篮,他们之间不存在暧昧,是清清白白的好吗?可是白逍逸如今看她的眼神,才叫人容易妄想。 “二少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侯爷和夫人待我极好,将军也待我极好,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白逍逸眸中的火焰一点点暗淡下去,他摇头,喃喃道:“你不懂,你不懂,永晟侯府,其实……” “侯府人声鼎沸,光耀百年,是名门望族,何以二少爷竟然惧怕到,将侯府看做是魑魅魍魉的所在呢?” 她不过是一句玩笑,希望白逍逸快些回到前厅去,不料白逍逸脸色一变,道:“这风光背后的暗潮汹涌,是旁人看不见的。你要小心每一个人,千万不要完全信一个人,哪怕,哪怕是母亲……你也……” 他说着顿了一下,从身上掏出资格物件来:“还记得昔日我送你的这个配饰吗?那日我就是见到它,才知道你和大哥出了事,把它好好放在你身上,我答应过大哥,若是他不在的时候,会保你周全的。” 不容林芳语拒绝,直接硬塞进她手中去,无比坚定地看着她,道:“假如有一日,你觉得这侯府太过肮脏,不想再留下,大可来找我。就是拼尽全力,我也会……” “谢谢二少爷关心。”林芳语的心情已经不是用震惊两个字可以形容了,白逍遥居然有这样的交代,他去了哪里?仿佛已经接连有好几日,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了。而白夫人一开始就没有为袭爵做过准备,难道她也知道些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都困扰着她,她提起裙摆,要回房想个明白! 第二百五十八章 握手言和 “二少爷的话,我记下了。”林芳语微微屈膝,就要告别,那饰物再次落入她的手中,稳稳地放进袖子里。 她没有告诉白逍逸,这饰物,是她故意遗落下来的,就是为了留下证据,方便他们寻找。其实在自己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当然,她留下来是想引起白逍遥的重视,紫荆识得她身上的所有物件,明显这些人不会为难一个丫鬟。只要紫荆找不到她,必然会禀告白逍遥,谁知道阴差阳错,白逍遥和她一起跌入谷底,前来搭救的是白逍逸罢了。 若要问她为何留下这个,皆是因为手帕这些类似的东西不可以留在现场,假如当时和她一起跌落的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外人,那么她的名声也就坏了,手帕等私有物件,就是她声名狼藉的最好证明。 只有这个饰物,不是出自她的手工,虽然看起来普普通通,但所用的料子并不便宜,该是上等,到时候白逍遥问起来,她可以说是哪位名媛千金所赠,反正她的鬼将军,也不会无聊到专程跑到人家小姐的闺房,去问你是不是有送过东西给我的夫人。况且她的交际圈来来往往就这么多,感情最要好的只有杜汀兰一人,假如白逍遥差遣去问,以杜汀兰的聪明才智,必然可以帮她保守秘密。 白逍逸见她肯收,又是一阵欢喜,眉梢不由的舒展开来。 “二少爷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过去了。”要不是因为这是必经之路,她还真不想跟他撞见,免得白夫人又以为她要出什么幺蛾子。 早就听闻白夫人疼爱儿子,只是没想到这么偏激,她可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被人当做炮灰。 “嫂嫂先去,我随后再来。” 林芳语投以一个赞许的目光,看他一心都扑在医书上,对别的事情大都不上心,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是个心细如尘的男子,居然还知道避嫌,不给别人口舌的机会。 白逍逸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嫂嫂快进去吧,此处风大,莫要吹坏了身子。” “好。”林芳语憋住笑,言简意赅地回答,真怕不小心笑出声来,让他尴尬。才觉得他智商貌似还跟得上,虽然比白逍遥那个家伙差了一大截,立马又回复到无知状态,风大,吹坏了?哈哈,现在可是酷暑,亏他说的出口! “不准走!”忽然间一只手拦住林芳语的去路。只见那葱白一样的手指上,点缀着大大小小的各色宝石,手腕上也戴着花花绿绿的一圈圈镯子,长长的头发编成一根一根小拇指粗细的辫子,上边缠绕着各色珠翠,一身长裙,瞪着杏眼,不是安静又能是谁? 见到是她,白逍逸的好心情一扫而空:“郡主,你这是做什么?” 他声色俱厉,表情戒备地看着安静,安静哪里沉得住气:“我是……”忽想起出门前家人的叮嘱,忙又降低音量,道:“我到处寻你不见,不想是来了这里。” 哎哟,呼啦啦就掉了鸡皮疙瘩,林芳语福身:“郡主,二少爷正好也要去前厅,不如你跟他一起去。”成人之美的事情,她也是很乐意做的,才不管那些是是非非呢,更加不是为了讨好白夫人。安静行事乖张,骄横跋扈不假,可心地仍旧单纯,跟她相处,总比每日每刻演戏防备来的舒坦。除去她的小性子,安静从容貌上来说也是个秀色可餐的女子,家世又好,只要她这个正牌儿媳妇进门,白夫人来刁难自己的时间就会相对缩小。 “真的?”安静抑制不住地兴奋,两只眼睛冒着精光,与刚才凶神恶煞的样子判若两人。 林芳语微笑:“正是如此,二少爷,你说是不是?”她才不相信,这个傻瓜,会当众拆自己母亲的台。 “郡主,我送你过去便是,你莫要为难她。”安静最喜欢将自己的鞭子乱飞,安全起见,白逍逸决定把这个张牙舞爪的女子带离。 听到他这样形容自己,安静的脸又变了:“我有那么凶吗?为什么你躲我总像是躲母夜叉似的。”她嘟起红润的小嘴,满满的都是委屈。 白逍逸于心不忍:“郡主,我……” 林芳语一声叹息,果然行医之人,心地太过纯善啊,就这么一撒娇,人家立马开始怜香惜玉了。 这时候,安静却瘪嘴:“哼!我才懒得理你,我不是来找你的,你走开!”说着拉着林芳语的手就走,到白逍逸的身边还故意撞了撞他的肩,一脸挑衅:“放心,我不会为难她!我就是有几句悄悄话要跟她说!” 言罢将白逍逸直接无视,紫荆在后面大叫大喊,安静回头:“再叫本郡主就把你绑进皇宫,送给太监对食!” 吓得紫荆连忙捂嘴。 不要说白逍逸,就连林芳语自己,也觉得好意外,太阳可是打西边出来了,安静一直不是都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吗?怎么一下这么亲热?她被这奇怪的画风搞得不知所措。 安静走得气定神闲,那样子远远看着,很像是一对好姐妹在漫步。林芳语动了几次,都没能逃脱安静的钳制,她的力气实在太大了,林芳语自认不是她的对手。 估计白逍逸已经看不到这边了,林芳语这才道:“郡主,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大……林大小姐……不,是大少奶奶……”差一点安静就要脱口而出,想了想还是算了,她放开林芳语,道:“我没有恶意的,你相信我。” 宁王府的人都是先硬后软吗?林芳语想到,之前安定以为是她抢走白逍遥,也是要跟她火拼一样,最后因为自己救了她,安定又把她当作好姐妹,还帮她说话。现在又来了一个安静,前一次见面还指着她鼻子骂人,今天是吹的哪门子风? “郡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啊?”安静愣了一下,道:“没什么,我就是来跟你打个招呼。”以后我们还要朝夕相处,姐姐说,要跟自己的妯娌处好关系。 后面的一句,是安静自己心里补充的,再是脸皮厚,在这种事情上,安静还是难得的红了脸:“过去是我误会了你,姐姐已经教训过我了。以后我们就和睦相处吧!”她说着跳起来,伸出手,对着林芳语友好一笑。 第二百五十九章 入土为安 林芳语不明所以,眨眨眼,这是握手言和的意思么? 安静被她看得很不好意思,自己的手还在半空中悬着,也不管林芳语是不是愿意,主动地执起人家的手,放在自己热乎乎的手心里,笑眯眯道:“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完成握手这一项事情,安静觉得很自豪,自言自语道:“其实话说回来,我们俩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何必弄得要老死不相往来似的呢!不过姐姐说,以后我要和你住在同一屋檐下,还说你是个很好的人,叫我好好待你。” 嗯嗯?怎么一翻篇又是另一番言论了?安静说话的方式太过直白,转换节奏太快,她都没法回答了,反正好的坏的,安静都说完了。林芳语只好在一边听,顺便带上微笑。 安静是个把任何情绪都放在脸上的人,她这样说,必然是放下了之前的偏见,诚如她所言,的确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恩怨一笔勾销,仇恨嫌隙就此过去,也未尝不可。 白夫人应当是对安静很满意的,堂堂郡主,宁王府位高权重,有了它做靠山,即使将来白逍逸要分出去单过,日子也不见得比承袭爵位的白逍遥差。 再有,安静胸无城府,适合白逍逸的性子,两人就算此生都不过问世事,上头也有人照应着,才是真正的逍遥。 林芳语兀自叹息一声,这样的待遇,是她羡慕不来的,好在那些害过她的人,都在无形之中被慢慢抹去,剩下的这些,除了宁仲成,其余的已经微不足道。 “嘿!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安静冲她挥挥手,林芳语羞赧一笑,居然走神了! 好在安静并不计较,踩着她的红鞋子蹦蹦跳跳往一边走:“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哦!以后我们也是好朋友了!” 不等林芳语应答,早跑的没有了踪影。林芳语笑着摇摇头,往回走去。 紫荆那个丫头,还信誓旦旦说再也不要离开她半步,被安静一吓唬,还不是跑的没有了踪影,害她只好自己一个人走回去。 今日的主角是安静,她没必要去抢风头,再说与安静争执的事情,或许白夫人也有所耳闻,所以才会提前叮嘱,叫她帮忙管理后厨的事情。 所谓管理后厨,顾名思义是不想她到前厅去,怕是想有所避讳吧!可到了后厨,又何尝有她的立足之地,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偶尔一两个过来,也就是行个礼,她站在那里,顶多是摆设罢了。 她决定回水榭轩打个盹,顺便瞧瞧白逍遥回来没有,也好问问他,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她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又说不出不对劲在哪里,只好诸事提防,步步为营。 水榭轩就只留几个嬷嬷在,余下的都去了前厅,这些人大部分是侯府家生奴,只对侯府的男子尽忠,。今日去,多半是要瞧瞧,未来的二少奶奶,是何方神圣? 林芳语仰面躺下,厚重的流苏在微风中发出细碎声响,林芳语叫了几声紫荆也不见人影,她只好自己起来关窗,此时蝉鸣之声响起,就在院子里的树叉上,林芳语探出头,缩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头撞上窗棂,她吃疼地收回来,揉着发疼的额头。 “咯咯咯咯……”仿佛听见轻微的笑声,她再次往外看,哪里有人影,分明是猫儿跑过踏碎青草的声音。 就这样愉快地打了个盹,睁开眼睛看,刚好香也燃尽了。她伸了伸懒腰,还是没有见到紫荆回来。估摸着再不过去就该被发现了。 简单地拾掇了一下自己,林芳语徐徐朝前厅而去。 奇怪,今日侯府宾客众多,应该很热闹才是,怎么路上一个人都没看到? 正在疑惑间,就看到前方人头攒动,她下意识地往前走,却见众人围堵在池子旁,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不安的感觉再次出现,仿佛有一口痰,卡在喉咙里,叫人呼吸不畅。 安静静静地躺在池子里,她的身形摆成了一个“大”字状,那绯色的衣裙已经浸透了,她的发混在水里,脸上湿漉漉的,还带着那种吃惊的表情,她静静地,就如她名字一样,第一次,那么安静地躺着,不说一句话。 怎么会这样!林芳语心里猛然下沉,之前她还好好的,如今不过一个时辰,她却已经香消玉殒…… 她不敢置信地退后一步,白夫人此时也带着人过来了,她的表情十分凝重,一旁安静的婢女哭哭啼啼的,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白夫人环视一圈,郑重其事地道:“到底是谁?一定要彻查下去!” 那些围观的小姐面面相觑,她们有的是侯府的亲戚朋友,有的则是宁王搬来充数的,如今安静惨死,侯府是无论如何也要给一个交代的,现在反而要限制她们自由,因而全都激愤起来:“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我们做的吗?我们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白夫人冷笑:“是啊,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冒着同时得罪侯府和王府的风险,也要加害郡主。” “夫人不信的话,大可找人对质,我们姐妹几个,一直都在前厅,是听说这里出事,所以才出来的。” “是啊……” “我们也是……” “我们也是如此……”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都在竭力证明自己的清白,同时也在控诉那凶手竟然这般恶毒,置诸人的清白于不顾,下这样的毒手,却没有人,是真心要为安静讨一个公道,真的为她心疼。 那些扼腕叹息,那些虚情假意伪装出来的哀痛,看起来是那么的讽刺,然而没有人捅破,反而有更多人加入这个队伍,他们要的,已经不是一个证明了。 包括宁王府下人在内的所有人,一并要白夫人彻查此事,揪出幕后真凶。 而安静,仍旧漂浮在水面…… 林芳语还是觉得不能相信,那么跳脱的一个人。那么直率的性格,那么真诚的眼神,都在弹指之间,灰飞烟灭!她的手带着五光十色的琉璃,她的温度传递给她,她身上带着无数的铃铛,只要一动,就会发出清脆声响,她笑着对她招手…… 分不清是同情还是不能接受现实,林芳语走上前:“夫人,郡主还在……不如让她,入土为安吧!” 第二百六十章 引火上身 “不行!我们郡主死的不明不白,永晟侯府无论如何也要给个交代!”那丫鬟一改常态,凶狠地叫嚣着,不肯让步。 “就算评理,也该先把郡主打捞上来,不是吗?”林芳语说道。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站在家人的角度,最关怀的,应该不是她的死法,而是好好一个女子,平常极尽爱美,如今这般模样,该要入土为安才是。这丫鬟的反应,有些不寻常。 丫鬟挺了挺脊梁:“郡主马上就会来了,这种事情,我一个做奴婢的,做不得主。” 刚才还振振有词的,忽然又做不得主了,前言不搭后语,必定古怪。谁也不曾拆穿,毕竟郡主没了气息,是事实。 永晟侯府原本还算宽阔的院子,此刻被围得水泄不通。安静躺在藤席上,早已没了气息。 “郡主请节哀!”这是白夫人的声音,今天也宴请了安定,只是她临时有事,来的晚了,没想到,得到的就是噩耗。 安定捏着帕子,几乎是咬牙切齿:“她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 这一声质问,是对白夫人,对永晟侯,也是对侯府的每一个人。 “郡主,事发之时,我们都不在场,如今只能逐一盘查,看是否有人看见过什么,或者,是郡主失足落水也未可知。”出了这样的事,永晟侯难辞其咎,他心里怪罪白夫人,可也不得不站出来说话。都是行走江湖的老人,第一件事就是尽量把侯府撇清干系。 林芳语不满地看了眼永晟侯,人都死了,还要这样做,会不会太过了?即使是为了家族利益,也不能这么对待一个上门做客的人吧。 “失足落水?”安定的脸上一片悲伤,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泪来:“难道侯爷的意思,是一切都是我妹妹咎由自取?” 白夫人忙说道:“郡主,侯爷不是这个意思,安静郡主来侯府做客,我们上下都是热忱欢迎,怎么会害她呢?她死了,我的心里跟你是一样的难过。你失去了一个好妹妹,而我……”引申下去的话,她没有说出口来。 安定终究忍不住,眼圈一红,低头拭泪。白夫人也是如此。那些宾客见了,个个脸上都是哀戚之色,总也分辨不出,哪些真情,哪些假意? 白逍逸在一边没有说话,他虽然讨厌安静的死缠烂打,但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难受过,一条鲜活的生命转瞬之间就消失了踪迹,生命无常,他步入无边感伤。 “郡主,你要替我们郡主做主啊!她一定是被人所害,好端端的,绝不可能失足落水!”那伺候安静的丫鬟哭喊起来,此话一出,无异于直接打了永晟侯的脸,他的面色一下变得很难看:“我们侯府是百年望族,不曾做过有悖人伦有失公允的事,郡主要查,便查个详细,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谁下了这样的毒手,是谁对我们侯府,对宁王府不满!” 林芳语恍然大悟,也许当真是永晟侯说的这个意思呢,挑起两府的斗争,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知道宁王府可能要与侯府联姻,故意破坏关系,那么,有这样异向的,就不是一件杀人案那么简单了。 安定尚算冷静,环视了一圈,道:“诸位,家妹遭此不幸,我们深感痛心,务必要将奸佞之徒绳之以法,以慰我妹妹在天之灵!” 宾客们听到此处,就知道免不了是要接受查问的,三三两两出来表态,都愿意接受查问,清者自清嘛。 眼皮莫名其妙跳了一跳,林芳语用帕子揉了揉,这感应,也太快了吧! 那些一直留在前厅不曾走开的,首先被排除嫌疑。然后是出去过能够回忆全过程又有侯府下人瞧见过的极短时间的,因为从前厅到后院,来来回回也要一些时间。还有就是小姐们带着自己丫鬟,跟另外的小姐聚在一处看风景闲聊的,也被排除,这样筛选了一圈,已经所剩无几了。 “林氏,你站在那里作甚?还不快过来?”白夫人看着她,说道。 “白夫人,这不公平!难道侯府的人就没有嫌疑了吗?”那丫鬟叫道:“郡主,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让角郡主含冤莫白啊!” 安定神色混乱,不知该不该动手。林芳语见了,心中感激,别人都指指点点,到了此时,安定还能为她着想,关心她,相信她,这份情感,实在难能可贵,可惜她们注定要站到对立的立场。 “郡主问吧,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主动的开口,让那丫鬟吃了一惊,安定对她点头,好似在说,只是例行公事,我相信你。 丫鬟道:“郡主,奴婢知道您和侯府的大少奶奶有些交情,既然您觉得为难,不如让奴婢来问。” “放肆!你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竟敢对大少奶奶无礼,是何居心!”永晟侯勃然大怒,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权威,指桑骂槐地败坏他侯府的清誉,连他最后一根底线也要睬断,他岂会不怒? “侯爷何必大动肝火,只要没做亏心事,又何必怕鬼叫门。” 林芳语确定,这丫鬟是受人唆使,只是现在早再去查看,已经没有机会。 “侯爷稍安勿躁,媳妇是不会做有损侯府尊严的事情。” 这颗定心丸送过去,永晟侯才算勉强压制住怒气。 “敢问大少奶奶,今日的巳时一刻,到午时二刻,都在何处?” “我跟我的丫鬟紫荆,在园子里逛了一会。” “是何时回到大厅的呢?” “不曾回来,刚要过来的路上,就知道郡主出事了。” “如此长的时间内,大少奶奶就只跟丫鬟逛园子吗?” “不,还去了别处。” “是何处?” “在我的水榭轩。” “可有人证?” 林芳语一愣,好厉害的手段,明知她难以回答故意抛出这样的问题来,她还必须照实说。 “或者奴婢换一种方式问吧,大少奶奶说回了自己的卧房,有谁陪同,又有谁作证?” 见她无从应答,人群开始指指点点,她的目光穿梭在众人中,紫荆从来不会无故缺席这么久,是不是出事了? “怎么了?大少奶奶无言以对了吗?还是,你根本就是杀害我们郡主的罪魁祸首?” 第二百六十一章 身陷囹圄 “大少奶奶,怎么?回答不出来了吗?”丫鬟咄咄逼人。 “我觉得有些闷,便出来走一走,后来回到水榭轩,小憩了片刻。” “大少奶奶是何时出去,何时回房?可有何人作证?” “……”林芳语看着满室的人,竟大部分都是她不认识的。 “你去了哪里?快告诉她们啊!”白夫人忧心忡忡的样子,在她的催促下,又从人群中走出一人,面含关切:“表姐,你究竟去了哪里?还是快告诉她们吧!不然,你就会被怀疑……”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那之后的话,明眼人都分得清。 是宫妙音,她何时来的? “我!嫂嫂从大厅出来,我们曾见过!” 林芳语猛回头,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她情愿冒着风险也要隐瞒,就是不想让人误会,白逍逸这个家伙又跑出来干什么? “逸儿,你在胡说什么?”白夫人急了,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孩儿说的是实话!”白逍逸站出来,他踌躇许久,还是决定出来澄清。谋杀郡主的罪名,可大可小,一不留神命就没了。相比之下,就算别人误会他和自己的嫂嫂有什么纠葛,也比要了她的命强。 “各位,我在亭子边偶遇嫂嫂,攀谈了几句,之后郡主也来了,我们三人一起说了几句话。” “啊,这么说大少奶奶也是清白的?” “正是!”白逍逸顾不得去看白夫人什么表情,只要是能够救她,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二少爷,刚刚我的下人告诉我,他亲眼看到你与郡主还有我表姐在池塘边闲聊,之后郡主拉着表姐说话,二少爷你就离开了。我知道二少爷关心自己的家人,我也十分相信表姐的清白,但是二少爷也不必,为了表姐撒谎。” 嗬,林芳语想笑,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结果还不是想落井下石。她淡淡道:“表妹的关怀,我必定铭感于心。” “表姐客气了,这是表妹应该做的。” 丫鬟不耐她们的对话,打断道:“既然二少爷的话不可信,那么烦请大少奶奶告知奴婢,有人亲眼看到大少奶奶与我们郡主在一起,大少奶奶又是何时跟我们郡主分开的?就算如大少奶奶所言,只是与我们郡主说了几句话,那么之后回到房间,可有人证?” 反正说来说去,都是要把罪名放在她身上。本来之前还以为是错觉,现在一想,宫妙音都这样明目张胆出面了,也就没什么可疑的,她还真是狠毒,自己也不过是让她在婆婆面前受些委屈,她就这样回报。 不对,宫妙音如今只有一人,她定然是把宫家遭灭门的事情怪罪到自己身上。但是,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少奶奶,是如何有胆量挑起王府侯府的矛盾? “大少奶奶为何不说话?” “……”安定的眼睛看过来,带着狐疑,也有几丝遏制不住的心痛。林芳语仰起头,说道:“我没有做过,不管别人怎么看,我问心无愧。” “空口无凭,要是大少奶奶拿不出证据,或者是没有证人的话,还是想想如何向王爷交代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郡主你信吗?”最主要的是,安定会不会相信? 安定垂下眼睑,妹妹忽然惨死,她痛彻心扉,早就失了方寸,只能跟着别人的意见左右自己。 “我明白了。”林芳语淡淡应了一声,临时构筑的友谊,的确不是那么牢固只要轻微碰触,就会应声碎裂。 “侯爷,夫人。该说的我都说了,总之我没有做过,没有杀害郡主,更没有惘顾国法,还请侯爷夫人明鉴。”眼下可以留她的,就只有永晟侯了。 永晟侯在反复斟酌,一个女子的安危,还有整个侯府的名声,谁轻谁重?可大庭广众,包庇她是不可能的,不帮她说话吧,难免将来被人诟病说侯府的人云云。何况万一她当真是冤枉的呢?永晟侯在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侯爷,大家都看着呢!”白夫人提示道。 “侯爷,我们郡主伤心欲绝,已经说不出话来。可是无论今日发生什么,都不能补偿我们宁王府失去一位郡主的伤痛。烦请大少奶奶跟我们走一趟,待事情查清之前,绝不能回侯府。侯爷如果有异议,大可亲自去问王爷!如若不然,今日所有宾客,必将一一被请到宁王府做客!” 那丫鬟字字铿锵,根本不像是一个丫鬟,永晟侯被逼到绝地,加上那丫鬟的威胁,众宾客哪个不是金尊玉贵,哪里肯丢了脸面到宁王府去,因而都对林芳语指指点点,目的很明确:希望林芳语被带走,他们就相安无事了。 永晟侯左右权衡,最终无奈叹气,林芳语早就猜到这个结局,只道:“侯爷夫人不必担心,清者自清,媳妇先去了。” 到宁王府做客,说的好听,还不是变相幽禁,宁王爱女心切,说不定能一剑杀了她,永晟侯明知如此,也不肯出手,可见他也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嫂嫂,我一定尽快告诉大哥,让他来救你!”关键时刻,就只有白逍逸一个人关心她,就算是一个,也够暖心了,她微笑道:“二少爷,谢谢你。”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叮嘱,白逍逸不禁有些失望,不死心地又问道:“嫂嫂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他心慌意乱,理智一点都没有了,看她还是那样气定神闲,总以为她还有后招,谁知她竟不肯多说只言片语。 “二少爷保重。”林芳语说着,面朝永晟侯,跪地:“侯爷保重,夫人保重。” 白夫人将身子侧过一边,永晟侯的脸色有些难看,这是故意讽刺他不肯为她说话,不肯留下她来吗? 最终还是要踏上宁王府的马车,林芳语低低笑了一声,安定幽怨的神色飘过来:“这种时候,你还笑得出来,当真是。我看错了你,林芳语,想不到你竟是这样铁石心肠。” “郡主不应该说,我是这样阴险狠毒吗?可见郡主心里,也不信我是凶手,不是么?其实想要揪出幕后黑手,还有一个办法。” 第二百六十二章 侯府意在给二少爷白逍逸挑选正妻,不想出了这样的事,白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事情一传开,那些大家闺秀必然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到时候她儿子的婚事,不就白白耽误了吗? 白夫人焦灼不已,偏偏永晟侯躲着不见,她没有办法,在院子里不住踱步。 白夫人心一横,收拾包裹就回了娘家。 安静郡主的死去,被认为是不祥的象征,再也没有哪家,敢把女儿往枪口上送了,除了宁王府。 听说,侯府的大少奶奶虽然被请到王府做客,被限制了自由,但因为没有足够证据,王府也不敢造次。后来这大少奶奶左思右想,貌似想起当日她午睡时,窗子边曾经出现过一个人,只不过方当时人多,不曾留意到罢了。 可以自由出入侯府内院的,就算不是侯府婢女,也该是哪个女眷或者丫头了。于是乎,王府的人每日都到侯府来,逐个盘查,抽丝剥茧般挨个询问,还真就问出了些眉目来。 事情出现转机,亮瞎一众看客的眼。都说宁王最为宠爱自己的幼女安静,得知她遭遇不测,岂有冷静思考的时候?必然是举起屠刀,将所有人消灭个干净。不知那不起眼的侯府大少奶奶,是如何死里逃生,游说宁王,让他放过自己的? 隔了几天,又流传出另外一个版本来,说是侯府大少奶奶已经揪出真凶,只单单告诉了她丈夫,而那个鬼将军,不日就要采取行动,将罪魁祸首抓捕归案,只是目前要先办另一件事。 “你确定此举,可以引蛇出洞?”宁王瞪着球一样的眼睛,看着林芳语,表情是毫不客气的不客气。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如果那些人真的是有所图谋的话,就不怕不露出破绽。” “最好是这样,否则,不止你,整个侯府,也要为此事付出惨重代价!”宁王恨恨地说道,白逍遥为人公正不阿,他堂堂王爷,想要塞个人到御林军中,也被拒绝了。宁王一直把此事记在心里,倘若此回揪不住凶手,他就要将老账新账,一起算个明白。 “你万事小心。”宁王府门口,安定将林芳语送上回侯府的马车,不无担忧地说道。 这鬼将军神出鬼没,踪迹难寻,故而知道凶手的,只林芳语一人。她要在众目睽睽下,上轿回府,中间还有一段偏僻路程。说是以身犯险,一点也不为过,所以安定才会那么担心。 被害的是她妹妹,安定还能在紧要关头,关心她,这本身已经是一种大度。林芳语握着她的手:“放心吧,害死郡主的真凶,是绝对不会逍遥法外的。”她笃定说道,不是为别人,而是因为白逍遥,他在她每一次遇险时出现,每一次都将她救下,这一次也不会有例外。 同一时间,侯府那边接到消息,既然与大少奶奶没有关系,永晟侯的话就还作数,所以他立马传书给白逍遥,等他回府,即刻承袭他的爵位。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永晟侯不想再等了! 马车拐过几道弯,驶出宁王府地界。宁王是天子叔父,鲜有住在汴都,只在京郊有一处宅子,此番回来,宁王一家就是住在京郊的宅子里,距离汴都城,还有一段距离。 马车从酉时出发,假如一路不停,也要一个时辰的时间。林芳语叫车夫延缓速度,她自己在车上闭目遐思。就这样慢慢地,天色暗沉下来,劳作一天的人们,也回家休息了,官道上本就熙熙攘攘的车辆,越发消失了踪迹。 暮色四合,车夫加紧了速度,要从这山上快速过去,这圈山路很是弯曲,兜兜转转了一圈,才算过了去。眼看着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子,那马儿一声鸣叫,迟疑着不肯向前了。 是这里么?林芳语想,原来他们选定的场景是这里,也不点破,故意撩开帘子问车夫:“发生了何事?为何不走?快,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回侯府,将军还在侯府等着我呢!” 那车夫得令,一扬马鞭,马儿腾空而起,就在这个当口,忽然从空中飞来数名黑衣人,分散在马车四周,不待车夫喊叫,早有一人,手起刀落,将车夫砍倒在地。又有人自空中劈下马车,稳稳在她后脑勺一击,林芳语身子一软,整个人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全身都不能动弹,眼睛也被盖上了,颈后的疼痛还在,周遭却一片静谧。她动了动身子骨,呻吟了一声。 “醒了?”这声音拖着冗长的鼻音,她只能简易辨别出这是一个女声。 “你是谁?”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是当自己沦为鱼肉,还是有那么一点担心,万一不是她所预料的那样呢。 “大少奶奶,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要告诉我,把东西藏在哪里。若你如实交代,或许,我还可以留你一条命。”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少废话!” “要谈条件可以,把你主子叫来。” 对面的人沉默了半响,方道:“你有什么话,可以让我转告。” 林芳语摇头,惋惜地说道:“巧儿,我自问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呢?” “你是何时发现我的?”既然被识破,巧儿也不再伪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少奶奶可以给奴婢的,实在是有限。” 一句话就暴露她的真伪。林芳语轻轻笑了:“巧儿,难道你不明白,有钱花没命享的道理?你以为你留了后路,就不会被灭口吗?你跟着你的主子,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何还不反省自己?” “大少奶奶不必装清高,我们各为其主罢了。” 林芳语叹息:“这么说,你是不肯招供了?” 巧儿大笑:“大少奶奶,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你还没有搞清楚,现在你是阶下囚,要让你死,我有一百种方法,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究竟,说还是不说。” 布条被撕掉,林芳语眨了眨眼,才能适应当下的环境,发现是身在一座地下室里。她直直看着巧儿:“如果我知道,你的主子是谁,你说,她还有没有,把你留下来的必要?” 第二百六十三章 黄粱一梦 巧儿站着不动,林芳语活动了自己的筋骨,被束缚了这么久,她全身都不活泛,腿脚也有些麻了:“不必担心我会逃走,你会功夫,而且,我没有要逃走的打算。” “我不懂。”巧儿仍旧不信:“大少奶奶,你我相处时日不短,我也告诉你一句实话,你逃不出去的。” “我能不能出去,巧儿你也不能确定,不是么?以你的性子,如何能够谋划周密,所以,你根本不是幕后主使,不如你替我传个话,告诉你的主子,要她万事小心,如若不然,就什么都毁了。”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巧儿重重地哼了一声,拿出姿态来:“既然大少奶奶不肯领情,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不过你放心,若是主子要你死,我一定不会让你痛苦。” 林芳语摇头:“把你放在第一关口,的确不是太明智的决定。” “你……”巧儿哪里肯受这样侮辱,何况于她而言,对方现在只是一个阶下囚。她立即挥出剑来,林芳语见了,面色仍是未变,反而笑道:“我早就已经知道你是谁,出来吧!夫人!” “你果然聪明!”伴随着这句夸奖,机关触动之下,一个女声传了过来,不是白夫人还能是谁?她依旧穿着命妇才能穿的衣裙,丰满的脸上挂着几分嘲弄:“可惜,不管你如何聪明,还是栽在了我的手上。” “是啊,我也不明白,光鲜亮丽的白夫人,竟然是心如蛇蝎的歹毒之人。”明明已经拥有那么多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你不过是个少奶奶,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我当然有资格,因为,我是代替将军来问夫人你。” “哈哈哈哈!”白夫人猖狂一笑:“代替他?别做梦了!就算你侥幸出的去,你的将军,也只会是一具尸体!没有人告诉你吗?在皇上的奏折之中,有人夹带了他卖国求荣的证据,想必此刻,他也已经身处刑部的大狱之中了!” 素淡的眸子一闪,林芳语露出片刻的恐慌,叫白夫人更加得意。巧儿借机道:“夫人,既然他们已经是将死之人,不如让他们死个明白。” “也好!”白夫人默许道:“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我要让她看看,她的儿子,是个怎样的下场!”白夫人说着,目光陡然一冷。 “一开始你就安排了巧儿,在金阳与你里应外合,对不对?你才是贪污案最大的主谋。”白夫人当然犯不着为了对付她而设下这么大的圈套,那时候她们还不认识呢! 贪污一案,牵连甚广,最开始一直以为是金阳的贪官污吏,谁知查来查去都没有头绪。巧儿在多年前就被培养成白夫人的心腹,假装留在宫家伺候宫柏希,其实背地里是在送信,因为宫老夫人,就是这贪污案的二把手。 林芳语去到宫家时,巧儿也向白夫人汇报了情况,他们担心会被林芳语撞破秘密,因而挑唆起几派斗争。后来林芳语回到林府,巧儿无意发现她与白逍遥过从甚密,白夫人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不臣服于她的人,因而后面的婚事,有一半也是她在背后操纵的结果。 “是,假如不是你的忽然出现,即便遥儿发现了什么,也不会疑心到我身上。” “夫人何必自欺欺人呢?”林芳语说道:“夫人一介妇人,要那么多钱财干什么?不过是为了替二少爷架桥铺路,让他的袭爵之路,走饿饿更顺畅一点罢了。” “将军对夫人孝心一片,夫人都看不到吗?”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但是她还是必须要问出口。 “孝心?”白夫人呵呵地冷笑了两声,道:“你当真以为,他是真的孝顺我?不是从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怎会跟我同心?” “就是为了这样一个牵强的理由,因为担心将军对你不好就要对他痛下杀手吗?”林芳语不能相信:“夫人,还是为了二少爷吧?”白逍遥的存在,就是白逍逸袭爵的最大阻碍,只有除掉白逍逸,她的儿子,才能正大光明地承袭爵位。 “不错!我就是为了逸儿!我的逸儿哪里不好?侯爷竟然看都不看,他眼中只有他的长子!我的逸儿也是嫡出的孩子,为什么一直要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不赞同地否决:“将军和二少爷感情一直很好,二少爷对将军,也很敬重。” “谁稀罕他!”白夫人变了脸色:“我的逸儿,才是这世界最好的孩子!” “为何?” “既然如此,夫人为何要杀了郡主?郡主不是夫人为二少爷挑选的妻子吗?”安静死的那么突然,她现在还不能接受,如花的生命在瞬间凋零。 “是她自己活该!分不清自己的立场!”白夫人眼中闪过一抹痛心:“可惜了,不过没关系,宁王还有另一个女儿。” “夫人还真是异想天开。假如宁王知道……” “他当然会知道!不过,他知道的是,鬼面将军白逍遥,就是伤杀害他女儿的真凶!”白夫人说着阴侧侧笑了:“怕了吗?已经晚了!” “那场大火,还有那些将军的罪证,那些埋伏的杀手,都是夫人的安排,是吗?”大火毁了他的容貌,罪证坏了他的名声,杀手几次三番险些要了他的命,白夫人,根本是要置他于死地! “不错!你还漏掉了一些,打从他七岁那年开始,我就在他的膳食里加了东西,这辈子,他都不要想有自己的血统留下的孩子!”白夫人紧盯着她的脸:“你不要怪我!原本我是要放过你的,谁让逸儿总是把一颗心放在你身上。要做大事的人,就不能有一点心慈手软,只要你消失,他再也不会为什么事拖累。”白夫人说着,好似那天已经来到。见林芳语没有如她所愿露出惊恐表情,白夫人反而有些压抑不住情绪:“求饶啊,只要你求饶,也许我还会放过你。反正你是他的妻子,这辈子也生不出孩子了,我就当多养一个闲人了。” “将军说过,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付之一炬 “哈哈!”白夫人猖狂一笑:“你当我是什么人?你以为白逍遥当真无所不能?可惜,就算他怎么计算,也不会知道我把你藏在这里。” “不必他计算,我就能知道我现在身在何处。” “这里里三层外三层都有人把守,你不会武功,是断断逃不出去的。当然也别妄想有人来救你,他如今,自身难保呢!”白夫人说着,得意一笑,眉梢是不曾见过的狰狞。 有了卖国的罪证,如何狡辩也是不能开脱的白逍遥必死无疑,白夫人幸灾乐祸地想着。 “夫人当真这般确信吗?如果我说,我知道这是哪里,将军也知道呢?” “那又怎样!”白夫人眸中火焰滔滔:“他能够把我怎么样?只怕他到死,都不知道这一切,还有你,你也没有出去的机会了,绝不会有!” “这么说,夫人是不准备放过我了?”一前一后,说的话模棱两可,真是个难以琢磨的女人!林芳语一边想着,一边思量对策:“夫人如此,不怕日后侯爷知道了,会伤心吗?” “侯爷?不!他绝不会知道!”幽幽笑了笑:“你难道没有发现,侯爷近来不对劲吗?” “如果我有办法让夫人达到顶峰,夫人会否考虑放过我的家人?” “这是自然!”白夫人颔首:“你那个病殃殃的母亲,对我也没有什么妨害。你弟弟早被除名,至于你妹妹……我听说是许给了任澈任学士,他们都不曾参与其中,姑且就放过她吧!” “夫人,不是说此人要交给我来处理吗?为何你背信弃义,要独断专行?”话音一落,从石门外走来一人,身着夜行衣,只一张脸露出来,看向白夫人似笑非笑,看向林芳语时,则是一脸仇恨:“表姐,好久不见,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相见,最终,你还是要落到我的手上!” 是江南亭。 “表弟,皇上开恩,念你没有犯罪,故而饶过你,你为何要助纣为虐呢?” “开恩?哼!”他攫住林芳语下颚,眸中熊熊火焰燃烧:“是你!是你下了局,害我母亲和妹妹!是你,是你害我母亲被休,妹妹被送进庵堂,是你害我一无所有,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显然他把所有的悲剧都算在了林芳语身上,却从来没有反思过自己,也没有想过,假如一开始不存害人之心,又怎么会沦落到今日的局面? 可是有的人从来都是不知悔改,自以为是,把所有的责任与灾难都怪罪在别人身上。江南雪是,白夫人是,江南亭亦如是。 林芳语不预备向他解释什么,在林氏和江南雪的事情上,她不承认自己有错。江南雪母女算计她弟弟在先,设计毁她在后,谋害她性命不止一次,能够留她二人一命,何尝不是看在父亲份上? “夫人,你当真想好了吗?要跟一个你并不了解的人合作?”林芳语继续游说白夫人。 “你什么意思?” “我是想提醒夫人,你允诺表弟,无非是因为他答应你扳倒将军,可是,据我所知,放在御案上的罪证,却不是表弟亲手所为。也就是说,夫人你被他骗了,帮助你的人,另有其人。” 要瓦解你们暂时的联合,虽然不太容易,却可以拖延时间。 拔出萝卜带出泥,真正的人是谁,她早已一清二楚,江南亭狡猾,还想不费吹灰之力渔翁得利,真是异想天开! “夫人,不要相信她,我是诚心和你合作的。” “跟你私下联络的人,是宫妙音吧?如果国公府知道,你猜会怎么样呢?表弟你还真是,这通敌的罪证,是要冒多大的风险才能拿到?复仇,当真比你心爱之人的性命,还要重要吗?” “你住嘴!”江南亭勃然大怒。 “真相究竟如何,你自己心知肚明!”宫妙音在宁夫人面前不得好,而宁仲成被自己母亲所左右,对宫妙音并不算好,从上次宫家出事他选择袖手旁观就能说明。宫妙音没有丈夫的关心,又急于求成,势必会借助外来力量。而江南亭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私下与宫妙音见面,一来二去,生出不该有的情愫。因有相同目标,所以二人很快达成一致,预备来个里应外合。 说起来,江南亭对宫妙音,还存了几分真心,而宫妙音则是纯粹利用,她不可能背叛宁仲成,一切的一切,都是虚以委蛇。江南亭正是因为知道,才动了连根拔除的心思,而今被林芳语看穿,他脸色青红一片,就要动手。 眼看着江南亭的剑快要过来,林芳语心里也开始紧张起来,他怎么还不来? “住手!”刀剑回旋之声不绝于耳,林芳语还来不及看清,自己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心里一喜:“将军……” 白夫人哗然变色:“逸儿!” 林芳语微微愣住,原来是白逍逸,不知怎地就流露出一丝失望来。 白逍逸将她放下来,关切道:“嫂嫂你没事吧?” “我很好,二少爷不该来的。”她说道,那边的白夫人几乎是吼叫起来:“逸儿,你快出去!” 白逍逸非但不肯走,反而说道:“母亲,收手吧!你错得太多了。” 亲生儿子不帮她,反而帮着别人,白夫人不能接受:“逸儿!母亲都是为了你好!” “你是为了自己的地位!”林芳语说道。 白逍逸心中一痛,只希望自己的母亲可以迷途知返:“母亲,那是你的认为,侯府的爵位也好,父亲的关怀也罢,都不是孩儿想要的。孩儿只想,一家和和睦睦的生活。” 为了权势和地位,母亲几次三番要置大哥于死地,他怎能不痛心疾首:“母亲,大哥是我的大哥,也是姨母的孩子,是你的亲外甥啊!” “那又如何!逸儿,你才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也是嫡出孩儿,为何处处要低人一等?侯府的爵位,还有嫡出的身份,这些都是你的,都是你的,他白逍遥,只能远远看着,我一分一厘,也不会给他!” 白逍逸没想到母亲竟然有这么大的恨意,一时怔怔,不知如何回应。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夫人,将军纵然再有不是,也是由你养大,十几年的感情,在夫人眼中,就那么不值得一提吗?”不忍白逍逸这样左右为难,林芳语出口说道。 “感情?”白夫人冷笑一声:“这你要好好问问侯爷!还有我那个虚情假意的姐姐!”她几乎是咆哮着出声:“就是为了要养大他,就要耽误我的一生吗?” “哦?我的夫人,原来一直在嫌弃本侯!”永晟侯不知何时自石门走来,看着白夫人,面无表情:“当年是你执意嫁入侯府,再三允诺会好好照顾遥儿,本侯念在你姐姐的份上,又念及遥儿无人照看实在可怜。这才应允了你。这些年来,侯府大小事务,哪一样不是你在做主?我给了一个原配该有的优渥,你却是那喂不饱的狗!” 白夫人听得这话,恨意更甚:“我请求?侯爷,你可真是不知者不罪了!你可知道,这些都只是我父亲母亲的片面之词?你可有当面问我,是否愿意嫁入你侯府?” 她本有心爱的人,无端被人抢走,本已想要成全,可是那抢走心爱之人的,就是她的嫡姐!她本以为嫡姐与那人会双宿双栖,可嫡姐忽然嫁入侯府,那人心灰意冷,不久便魂归天外了。她伤心欲绝,发誓要替那人报仇,因此在嫡姐的食物中下毒,害得嫡姐早产,大出血危及性命。她终于大仇得报,没有一丝畅快,因为,嫡姐奄奄一息之际,竟然将自己刚出生的儿子托付给她!后来父亲母亲得知,考虑到家族利益,便执意让她做了永晟侯的填房。 十几年来,他日日面对白逍遥,日日想起那个毁了她毕生的姐姐,在长时间的精神折磨之下,白夫人像是一个分裂的人一样,有时候对白逍遥好,有时候恨不得掐死他!慢慢地,当她发觉永晟侯的整个重心都在白逍遥身上时,心里那残存的一点罪恶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炽热的仇恨火焰。不管是白逍遥还是永晟侯,抑或是牵连其中的人,她都不想放过。 “纵然如此,你也不该……”到底多年夫妻,永晟侯也不忍苛责白夫人。 “呵呵呵呵……”白夫人连连笑了几声:“侯爷恐怕还不知道吧?你最宠爱的薛姨娘,其实日日在你的茶水中下毒。还有罗姨娘,她早被我灌了绝子汤,这辈子别说子嗣,就是一个蛋也下不出来!还有……还有徐姨娘,侯爷知道她是谁吗?她就是你多年前查办的一桩案子的幸存者!她怎么可能放过你!对了,最重要的,还有姐姐……我那个好姐姐……” “你这个贱人!”永晟侯忽然被刺激,一张脸涨得通红,他的双眼布满血丝,要是有可能,他恨不得马上将面前的女人生吞活剥! 白夫人忍受多年的怨气得以发作:“侯爷,痛吗?当你踩在别人身上的时候,你可有想过今日?也罢,夫妻一场,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的绝了,可是,那些人必然是不会放过你的,所以我帮你做了决定,就像是你说的,这些年,侯府大小事务,都是我做主。既然如此,我也就义不容辞了。你做的这些事,始终也要有人来偿还吧?既然你这般疼爱遥儿,就让他来好了!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不要说了,母亲,不要说了……”白逍逸跪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貌合神离的父母,肮脏善妒的姨娘,还有不为人知的丑闻,将他彻底打垮,他深深被震撼,却觉得无能为力,始终不断责怪自己。 “抱歉,我来迟了!” 林芳语一喜,他平安回来了! 白夫人整个身子一抖,看着由远及近的白逍遥,一张脸俊俏得不像话,四肢健全,哪里有一点瘸子的迹象?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你怎么,你怎么……”哆哆嗦嗦的,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母亲忽然提了这么多的问题,叫儿子先回答哪一个呢?”白逍遥笑着走来,先到了妻子身边:“你没事吧?” 林芳语摇头。 “那就好,要是谁敢让你掉一根头发,我就卸了他的双手!”他说的狠毒,那一头江南亭已经被制服,拿下他的正是巧儿。 白夫人震惊得不像话,白逍遥的现状已经让她惊诧,现在巧儿也背叛了她,不或许从一开始,巧儿就是白逍遥的人。她想通这一点,面色冷然了许多:“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姨母还记得,那一次带我去母亲的坟墓祭拜吗?”就是那一次,他觉得蹊跷,问了身边的嬷嬷,但答案不能让他满意,后来就悄悄私下寻找线索,包括后来的火灾,被陷害,死里逃生,还有瘸了腿,都是为了引白夫人上当的骗局。 “好!果真是好!你真是好!”白夫人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道:“你们成亲,也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是不是?” 虽然早有了明确答案,白夫人还是不能接受巨变。 白逍遥点头的瞬间,白夫人闭上眼,笑了:“枉我多年用心,终究功亏一篑!哈哈哈哈!”她站起来,擦干泪:“你们,你们一个个都把我蒙在鼓里,哈哈哈哈!” “母亲……”白逍逸走过去,他的语气带着感伤,怜悯。还有无法接受现实的恐惧。 “你滚!你这个逆子!”白夫人大吼一声,不住地咳嗽起来。她用帕子擦拭了自己的嘴角:“白逍遥,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聪明吗?告诉你,狡兔三窟!我也留了一手,这辈子,你都别想祭拜你的母亲,哈哈哈哈……” 她说着,踉踉跄跄站起来,大笑着往外走…… 汴都的百姓还在沉睡之中,汴都城却在一夕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永晟侯府优雅得体的白夫人,疯了,据说是与几个姨娘争宠,最后姨娘死的死,伤的伤,白夫人受了刺激,连亲生儿子,都认不得了。 林宅刚刚被封了位份的二小姐林芳芮,因为替自己的父亲买官。被人检举揭发,不但丢了位份,还丢了家族荣誉,林二老爷与夫人双双自尽,林老夫人甄氏,守着被休的女儿,苟延残喘。 国公府还在新婚燕尔之期的宁家嫡长孙嫡长孙媳,前者被国公爷亲自抓到其与他人私会的证据,后者则在回都途中,被回丹国以背信弃义的理由暗杀,原来宁仲成勾结回丹多年,终于被抓到。 北山的一所小坟旁,林芳语站在那里,道:“你真的不想把她的坟迁出来吗?”这座小小的坟墓,才是先夫人的遗体所在。白逍遥笑着转身:“说起来,还是要感谢她!” 是啊,若不是白夫人不够心狠手辣,也不会把先夫人的遗体安葬在这里,而那座庞大的墓碑里,其实就是一个嬷嬷而已。白夫人是想,先夫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替别的人上香。可是他她同时又受不了良心谴责,所以把先夫人就放在一边,也就是因为如此,引起白逍遥疑心,从而层层布局,一击即中! 白逍遥将手搭在林芳语肩上:“如今太平盛世,我也不带面具了,不如……” 林芳语拍下他的手:“我还没有原谅你!”居然隐瞒他健康的事实那么久,她才不要这么快原谅他,她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惩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