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若没有chūn秋战国,便没有这般的仗剑天涯、快意恩仇 若没有chūn秋战国,便没有这般的醉卧疆场、挑灯看剑 只有在chūn秋战国,才有七国制衡的yīn谋策略,疾如风,徐如林,侵如火,静如山,横刀破敌,万箭穿甲,浮世诸生,臣服脚下 只有在chūn秋战国,才有旗帜鲜明的百家争鸣,儒者仁,道者冲,墨者守,法者纲,笑看江山,染指中原,问谁争霸,只为天下 - chūn秋战国,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这是一个快意恩仇的时代,英雄聚首,刺客抚剑,怒将高歌,弃君尝胆。 这是一个浪漫诗意的时代,屈子行吟,墨翟止戈,仲尼沐风,庄生梦蝶。 这是一个最接近神话的时代,邗沟古道,天蚕丝帛,长生丹药,神农残卷。 燕齐大战一触即发,墨家灭门儒家分裂,稷下学宫辩机诸子,北冥湖里鲲鹏变幻。一剑在手破长空,百年烽火葬chūn秋。最绝的情怀,最绝的杀意!; 孟尝君十二门客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你要问孟尝君是谁? 那就要从战国四公子说起。战国末年,诸侯割据,各国纷争不断,齐、楚、秦、燕、赵、魏、韩七国之间合纵连横尔虞我诈,韬略计谋调兵遣将。而秦国rì渐强大,各诸侯国贵族为了对付秦国的入侵和挽救本国的灭亡,竭力网罗人才。他们礼贤下士,广招宾客,以扩大自己的势力,因此养“士”(包括学士、武士、策士、方士、术士)之风盛行。当时,以养“士”著称的有魏国的信陵君、齐国的孟尝君、赵国的平原君、楚国的chūn申君。因其四人都是王公贵族(一般是国家君王的后代),时人称之为“战国四公子”。 (南瓜注:内事问百度,外事问谷歌,房事问天涯。) 孟尝君田文,其父名为田婴,乃是齐威王的小儿子,说起来他也是王孙贵族,齐国重要的宗室大臣。齐闵王时因感念田婴功绩将齐国要地薛郡赐予田婴,后为田文接任。 田文广招宾客,礼贤下士,门下有士三千余人,闻名于天下。他招揽各诸侯国的宾客甚至犯罪逃亡的异士奇人,都归附于他。他宁肯舍弃家业也给门客衣食,而且不分贵贱贫富,不分**白道,只要相投皆以礼待之,因而使天下贤志之士无不倾心向往。 孟尝君可算是个标准的富二代,不过他把钱都花在了招待天下宾客上,在他门下有不少才智过人的高手,也不乏奇yín巧计的怪人,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之中的十二门客。 游侠――殷皓天:惊世撼九州,破天战苍龙。鬼谷子门下剑士高徒,独创“破天七式”享誉江湖,年少轻狂不知天下险恶高人盘踞,与墨子一战后杳无音讯下落不明。 剑客――冯虚:长剑归去兮,飘飘御风逝。手中长铗薄如蝉翼,儒家仁剑非比寻常,感念知遇之恩誓死效忠孟尝君,隐于桃源谷中传授殷小天和连沐书卷文章。 巫医――左问:银针问生死,丹丸炼古今。自西域而来,传得玄妙医术,独擅接骨治伤,缝针续脉。百痹清可解百毒,有其一人便可医治全军。好饮酒,自封千杯不醉。 霸刀――白潦:鸿威震苍穹,霸刀斩重楼。随左问自西域而来,提一口大刀重达三钧,孔武有力虎背熊腰,力能扛鼎气吞山河。 妖人――池彻:银蛇缠赤练,白影入红尘。 琴师――楼澈 黑白子――公孙勿用 铸剑师――欧百炼 卦师――段玄黄 神偷――盗跖 说客――苏秦 舞姬――紫苏 (南瓜注:随着情节发展,更新人物资料。); 第一章 献碑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煮酒斟酌宋唐,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玄剑出鞘,青铜殷紫断流光。 天涯遥,穷达相望。鸿堑远,成败苍茫。 笑炎黄,终其一生,不过奔忙。 - 研墨泼洒周商,功名将相,初露锋芒。 寒山独钓,潦倒只为一江浪。 清风醒,霜叶纷扬。皓月临,树影蒙伤。 叹老庄,心如秋水,身陷虚妄。 - 泱泱九州,灼灼华夏。 人类的历史从来都是由杀戮和战争挥写下的,自神州大地诞生伊始,便不断有着纷争在此上演。朝代更替,君侯易主,却没有更改贪婪的本xìng。横刀立马,沙场点兵,却没有更改血腥的暴行。究其原因,人类行为的根源无法摆脱动物的本能,觅食和繁衍,这也就是人们不断在杀戮之中寻找自己的原因。 每个朝代都离不开yīn谋和战乱,即是神魔妖兽亦无法摆脱冥冥之中的宿命。颛顼战共工触不周山,黄帝于涿鹿之野怒战蚩尤,夏禹血战三苗,周武王牧野败商纣,人们总是在不断的战争之中成长,不断追寻他们认为重要的东西。 人类之所以痛苦,便是因为他们终其一生,只是在追求错误的东西。 在遥远的两千多年之前,chūn秋战国时期,无数令人惊异的真相早已经消失在历史的古卷当中。那一行行甲骨文字,一根根竹简,一枚枚雕刻铭文并没有将这段隐藏在时光洪流之中的传奇记录下来,纵使当时的剑客豪侠们为了心中抱定的梦想和信念而战斗,为了存在的意义和生命的价值而求索,却依旧无法抵挡命运的转轮。 相传在第一次神魔大战之时,魔族崛起,威震四合。轩辕黄帝与诸天神仙与魔族斗法,那一场大战一直打了数十个年头,神族和魔族不断派出手下的jīng兵强将,相互对垒,战场上风云变sè、飞沙走石。怎乃魔族异类太过强大,魔族之中不乏能够凭借一人之力而扭转战局、横扫千军之人,令中原各部落神仙诸侯都纷纷败下阵来。 后来,在轩辕氏的引导下,汇集天下灵气铸成七件洪荒圣器,这七件洪荒圣器均是石破天惊的至上法宝。盘古碑,能重归混沌;轩辕盘,能永兴华夏;伏羲卦,能逆转洪荒;颛顼令,能召唤神兵;神农卷,能慧通天地;夏禹鼎,能吸纳苍生;女娲符,能封印万物。凭借着这七件洪荒圣器,三皇五帝最终在神魔大战中取得了胜利,然而这几件法宝却在大战之后便不知所踪,中原大地上也仅有少数得道高人知道这七件圣器,大多数的黎民百姓只把这当做远古传说,付之一笑罢了。 - 公元前349年,即秦孝公十三年。 秦国。 咸阳宫内,大殿之上。 王栩穿过一行行青铜廊柱,殿外的阳光只投shè到巍峨的桐木门内五丈,更远的地方唯有黄金烛台飘忽不定的微弱光芒,勾勒出秦王皇座的轮廓。并排而立赭黑sè的盘龙廊柱直冲殿梁之上,支撑着秦国坚实的身躯,也扎稳了秦国深厚的根基。只是一身轻便灰暗布衣的王栩反而显得与这个庄严的场合格格不入,他四十岁上下年纪,发丝已些许泛白,长须垂至胸前。 一列列窗棱紧闭,密不透风的殿廊之内弥漫着凝重的气息。阳光都被阻挡在厚实的窗棱之外,细碎的缝隙之间溜不进一只蚊子。从皇座的yīn影之中传来极有威慑力的声音:“先生此次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王栩止步,慎重道:“君上,栩此次前来只为敬献一物。”他朴素的长衣随着说话缓缓摆动,无风自舞,似有股气流涌动般。 一声冷笑,“呵呵,据我所知,秦强盛及此,诸国均将奇珍异宝悉数上供。莫非你一介凡夫,可拥有我王不曾知晓之物?” 在烛火飘忽的闪动中,王栩可以看见皇座边隐现一张晦暗的脸,方才那番话便是出自此人之口。细眼长须,一身黑sè青袍,嘴角藏着轻蔑的笑,此人即是秦国左庶长公孙鞅。 秦王言:“公孙先生所言非虚,这咸阳宫内藏宝库中万千珍宝,不论神剑利器、丹丸仙草,又或玛瑙翡翠、丝绸玉佩,可谓应有尽有。先生此次究竟所献何物?” 几句对话,这秦孝公的言语声sè毫无波动,外人根本无法看透他心中所思所想,不仅如此,他能够任用被魏王驱逐的法家公孙鞅实行变法。大刀阔斧改革,心中宏图大略令人叹服。可依王栩所知,他并不该是隐藏于yīn影之中,不见阳光的帷幄中人,反而是个率军征战四方的豪将。 王栩面无声sè,轻言道:“此物并非凡物。” 此话一出,皇座两旁的烛火猛的一震,仿佛一股强大的气流在大殿内涌动,晃动的烛火将整个大殿的梁柱照的异常鬼魅,花岗岩铺就的地面因为摇曳的烛火恍如起伏连绵的金sè山脉。公孙鞅微微动了动嘴角,认为他说的只是信口雌黄而已,眼睛瞟向仍旧一片漆黑的皇座。 秦王言:“即是如此,何不快快一看。” 王栩慢条斯理的说:“莫急。我三月前在太行山一带游历,一rì途径太行山南麓清溪江畔时,只见溪水的流动异乎寻常。在溪流zhōng yāng的水流非常缓慢,而四周却十分迅疾,不时,在溪流zhōng yāng就形成了漩涡状。溪水清澈,我定睛一看,在水底有一块墨黑的岩石,这石头与太行山南麓的岩石截然不同。便请了几名山农将这奇石吊起。” 正说着,殿堂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声一声,稳稳的扎在石梁阶梯上,震得烛火也不停扑闪。仅仅听这步伐声,还以为是巴蜀的巨象走来。 秦王、公孙鞅纷纷将目光转向宫殿大门。不一会儿,八名壮汉抬着一块漆黑的岩石走入大殿之中。这八名壮汉都是秦国数一数二的力士,几年前公孙鞅变法之时,将五丈长木立于咸阳南门,立言若有能将长木移至北门者即赏五十金,以利新法之遵行。当时这几名壮汉,只需一指,便将这五丈长木高高立起,更难的是他们箭步而行却能保持长木挺立不倒,这指力可见一斑。 但如今,仅仅是一块一人高的石碑,便让这八名壮汉使出了吃nǎi的劲。一个个咬紧牙关,气喘吁吁,及至石碑稳稳落地,八人方才长出一口气,这时已是浑身上下大汗淋漓。 而此时,秦王和公孙鞅的目光并没有关注这八名壮汉,而是牢牢的盯着大殿正zhōng yāng的这块墨黑sè的石碑。这石碑通体漆黑,由一基底平台和一面碑体组成,基底部由一条龙盘踞而成,碑体正面有rì月星辰的浮雕,周围环绕云层,下方是连绵的群山和盘曲的川流,碑体的背面则雕刻着六件物品,排列成一个圆环。 真正令人不解的是,这石碑仿佛是有一股魔力,浑然天成的黝黑sè将整个大殿的光芒都吸引了过来,那一排灯烛刹那之间纷纷熄灭,一时间整个殿堂都陷入了黑暗之中。秦王和公孙鞅这才回过神来,嘱八名壮汉取来火把,立于八个青铜廊柱下。 公孙鞅似乎略有惊恐,瑟瑟问道:“王栩,这究竟是何邪物,你竟敢公然冒犯君上。” 王栩仍是面无异sè,继续说:“我说过,这并非是凡物。此乃远古七大圣器之首,‘盘古碑’。”; 第二章 鬼谷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此话一出,公孙鞅从皇座旁徐步走向大殿zhōng yāng,躬身仔细地审视这漆黑的石碑,他华贵丝绸绣制而成的锦袍包裹着他笨拙的身躯,片刻后起身问道:“这远古圣器我曾经也略有听闻,但是从未亲眼见过。当年四处游历时,曾经在魏国大梁遇到一个江湖浪人,他说能够得到远古圣器中的‘颛顼令’便可以称霸天下,那时我只当是笑谈。如今你可有什么能够证明这便是七件圣器之一。” 王栩白须及长发随着踱步而起伏,说道:“相传早在天地伊始,宇宙混沌一片,盘古大神诞生期间,他手执一柄巨斧,将洪荒世界一分为二,从此阳清为天,yīn浊为地,嘘为风雨,吹为雷电,开目为昼,闭目为夜。盘古死后骨节为山脉,肌肉为岩石,血为江海,毛发为草木。而其jīng魂便化为这盘古碑,埋藏于太行山下。随着岁月蹉跎,山河剧变,石碑才从河床中重见天rì。” 公孙鞅微微颔首:“这盘古开天辟地的传说并不稀奇,可这只怕是愚民口耳相传的奇说,你又能如何证明呢?” 王栩嘱公孙鞅稍微让开,从一名壮汉手中取过火把,“请大王仔细看。”他便将火把的火焰点在石碑的上缘,只一瞬,盘古碑便如通了仙气一般,从石碑的上缘开始,喷出一束束细小的火苗,这火苗沿着石碑上的线条和径路游走。不一时,石碑体块间的轮廓和线条都如同鲜活的生命一般,游走起来,无论是rì月星辰还是山峦河流,仿佛也随着火焰有了律动。 公孙鞅在一旁呆呆得看着眼前这一幕,这是他穷其一生都未曾见过的奇异景象。 皇座中传来秦王悠远的声音:“那么,王先生,即便这是远古之圣器,你又为何献与我,这盘古碑究竟有何用处呢?” “君上,当今天下诸侯割据,群雄逐鹿,问鼎中原。齐楚秦燕赵魏韩七国,各具地势,相互争斗,彼此侵略,在这样的时代里,军队辎重耗竭了百姓的粮食和生命,各国也无法进一步发展农业和建设。想要让这乱世停止唯有一个方法,便是一统天下。” 公孙鞅略带轻蔑道:“先生所言极是,可你要知道,一统天下并未易事。” “这个道理,栩自然明白,秦国经君上治理、公孙庶长变法以来,无论是农业还是经济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在河西之地实属难得。同时秦国大军工于战事,令六国畏惧。赵魏韩三国自从晋国解体以来国力衰落,北燕南楚虽拥各自地域,但战至中原鞭长莫及,齐国位于东端,据丰饶之地,疏于战备,不足为惧。一统天下者,非秦莫属。” 王栩说完这段话后顿了一顿,众人都没有看出在他瘦弱的身躯中竟有如此霸业宏图。 他继续说道:“秦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yù霸业天下,只靠兵力强盛是远远不够的。如今法令严苛,百姓收成又纷纷收归军用,长此以往恐怕树大根松。” 公孙鞅听了这话不免有些难堪,细长的眉眼微闭,讥诮道:“先生此话,若非有何良策?” 王栩听他一说,自是正中下怀。他两脚扎稳,右手从长袍中露出,在身后划过一道弧线,一掌,击在盘古碑上。在众人眼中,只觉是衣袖飘忽一抖,根本无法瞥见王栩的身手。仅是这轻轻一击,石碑旋转半圈,又稳稳立住。 周围这八名壮汉看到这一幕,纷纷吞了口口水,心中暗想,我等八人抬着一块石碑尚且如此吃力,这一个瘦弱书生仅一挥手就将石碑移动。以这功夫,若是想要刺杀秦王,恐怕殿上这几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念及此,额头冷汗落了下来。 经过旋转,原本无法看见的背面展示在秦王面前,原本浮雕着的六样物件泛着火光,线条和轮廓有岩浆般的光芒在流转。 秦王说:“莫非你能靠这件石碑佑我大秦,一统天下?”话语之中透出一丝难以抑制的欣喜。 王栩道:“七件远古圣器各有各的妙处。盘古碑能重归混沌,但是要如何运用至今还没有人知道。”他指着石碑上其中另一件圆形的浮雕说,“这个形状是暗指远古圣器之一的‘轩辕盘’,据说得到它便能够永兴华夏,相传黄帝轩辕氏统一各个氏族之后,用田黄、鸡血、翡翠、白玉、黄金等各种材质熔铸成一块圆盘,圆盘上雕刻着龙、蛇、狼、熊、鹰等各个民族的图腾,象征着各个民族和谐团结。它具有永兴华夏之力,能够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如果君上能够得到这块轩辕盘,大秦统一天下便如囊中取物。” 王栩说完,大殿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秦王陷在皇座的一片黑暗当中,未见有何动静。唯有两旁的烛火与石碑的炎光遥相辉映。 这时,左庶长公孙鞅耐不住了,说道:“当今大秦,遍行新法,举国上下,凡是农户均有田耕有粮可种,凡是商贾皆依法买卖交易,凡是士兵均苦练技艺上场杀敌。这要将新政实施下去,强本固末,逐渐吞并邻国,一统天下只是时间问题。我们何必要把筹码压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上。” 秦王听后,缓缓说道:“左庶长所言甚是,如今的秦国是君臣百姓共同努力才得到的,我虽有霸业的志向,但是也希望能够通过正途,修守战之器。这样所得的天下才是真正的天下。” 王栩听言,面露惋惜之sè,“君上有体恤百姓之心,鸿鹄之志,确实难得,但如今左庶长所行之政策已有民怨之声。我这一路而来,途径渭水之滨,那儿土地虽然肥沃,而百姓却紧衣缺食,所有收成都收归远方军队所用,长此以往,难免民心向背。” 听到这话,制定新法的公孙鞅心中甚是不满,心想自己的政策岂容你一个山野术士来指手划脚,震慑道:“治国之理岂是你一介布衣所能了解,想要有所得必然有所失,况且你一个江湖术士,不好好卜天知命,竟想要指挥我国内政,实在大胆。” 秦王依旧沉稳的说着:“左庶长言重了。王先生,我悠悠老秦,山河万顷。治国安邦我自有主意,劳烦您费心了,倒是左庶长提到的‘颛顼令’,可也是远古圣器之一。” 王栩双手向后一摆,轻笑道:“若不是秦王有帝皇之相,我王栩也不会有此闲情,既然君上只想着领军打仗,与我背道而驰,我也不再多费唇舌。颛顼令想必左庶长知道的比我更清楚,我就不久留了。” 说完,王栩的长须在胸前微扬了一下,灰衣长袍便扬了起来,双脚离开了地面,腾空而起。 公孙鞅见状忙大喊,“快抓住他!” 八名壮汉一听,便蜂拥而上,宫殿的大门应声关了起来。只听见四周围传来了富有节奏的脚步声和铁器铿锵声,想必是秦国的卫兵。且说这八名壮汉手持火把冲到殿zhōng yāng的时候,王栩那飞扬的衣袍,连同他的身体,已经化为了一缕青烟,消散在偌大的咸阳城里。 盘古碑也在这一瞬间黯淡了下来,归于沉寂。 - 其后,王栩不再过问世间事,从此潜心研习奇门异术,孤身一人隐居于偏僻的山谷,因这处山谷常年有烟雾缭绕,山高路险,林深树密,凡人难以接近,江湖人称其为鬼谷。王栩便多了一个雅号,称之为鬼谷子。鬼谷子虽然不谙江湖事,但是江湖上依旧有他的传说。 他工于几家学问,一曰修仙问道,二曰炼丹化药,三曰权谋策略,四曰辩论纵横。江湖上来拜师学艺者不计其数,然而真正能见其一面者寥寥无几,而真能成其徒弟者仅数人,他们之中不乏左右整个chūn秋战国动向的人物。 第三章 比剑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数十年之后。 魏国北野,战龙丘。 残阳如血,夜鹰南去,狂风袭过,黄沙幕天。 在广袤无边的沙漠之上,远远的立着两个身影,两人相隔约莫有二十余丈,一动不动,唯有猛烈的风沙不断肆虐。手持长剑的这位便是鬼谷先生门下的第一高徒――殷皓天,全身裹着复杂的布衣,褐sè和青sè的麻纱在身上相互交叠,仿佛是西域的神秘使者。长长的披风迎风招展,在他身后扯出一道帆。在苍茫的天sè中这已是一副醉人的图景,而更令人称奇的是他手中紧紧握着的那把湛泸剑。 湛泸剑位列剑谱第二,乃越国铸剑师欧冶子所铸。剑身通体黝黑,浑然无迹,但又并不同与普通的黑铁矿,仿佛有种慑人的魔力,这令普通交手的敌人视线都被深邃的黑sè所吞噬,陷入无尽的恐惧之中。 然而在这沙漠中的另一个人并没有因此而慌乱,他头戴斗笠,黑sè的纱帘将他的脸遮住。身上亦是黑sè的长袍,在长袍的袖摆处只露出手的五指与尚未出鞘的长剑。此人乃墨家创始人以及现任墨门钜子――墨翟。从斗笠之下露出他灰白的长须的鬓发,仙风道骨,屈指算来墨子修习墨门剑道以来至今已有百余年头。 墨翟乃宋国贵族之后,百余年前墨子从修习剑法中悟得“兼爱非攻、尚贤尚同、非乐非命、天志明鬼”十六字剑诀,反复修炼斟酌演化出百般变化,剑法之神奇闻名于齐鲁之间。更是创立墨家广收徒弟,现墨门中人已逾千人,与儒道并列战国三大家。凡墨翟所过之处,穷困者无不供奉鸡羊欢迎,谈及皆如神仙下凡普度众生,君侯者均敬畏三分,对其奉为上宾。 这应该是皓天与墨翟的第二次见面了,墨翟道:“没有想到短短数年,你的剑法已经达到如此境界。还记得几年前在鬼谷中与你相见的时候,你只是个毛头小子。看来鬼谷子确实不凡,不知道故人现在如何?” 殷皓天微笑着说:“我离开山谷也有些时rì了,离开之前师父一直jīng神蹇硕。今rì依照当年的约定,我来夺取第一剑客之名。” “你还是这么耿直啊,呵呵,既然如此你继续出剑吧。”墨翟长袖一摆,做好接招的架势。 皓天并未出招,说道:“这一天一夜比试下来,前辈的剑一直不肯出鞘,晚辈我也不敢使出全部的本领,还请前辈指教。” 墨翟道:“江湖上也早有传言,鬼谷先生门下的第一弟子长于剑术,更是独创了‘破天七式’。既然如此你不妨使出全部本领。若是果真如江湖传说的厉害,我的剑自然会出鞘一战。” 墨门钜子话音刚落,皓天的身影一紧,在风沙的掩映中仿佛消失一般。只见湛泸黝黑的剑身划破风沙,如离弦之箭般向墨翟飞去。墨子仍旧毫无动作。 十丈…… 五丈…… 三丈…… 一丈…… 眼看殷皓天所使的湛泸剑向墨翟的斗笠直刺而来,墨翟仍然静如处子,稳若泰山。 就在剑尖距墨翟黑sè面纱前一尺距离的时候,他的长袍轻微的一抖,没有人能够看到就在这一秒钟内,墨翟已将长剑直立于湛泸的剑格处。 皓天的猛烈一击被突如其来直立的剑鞘所挡,周身一震,就连双耳也嗡嗡作响。而墨翟却纹丝未动,并没有被这一击向后偏移半步。皓天这一式“风卷残云”并不是普通的一刺,而是在向前飞刺的同时,运身法携长剑一同急速旋转,仿佛是孩童所玩的陀螺般,身法至快足以使剑刃产生刺穿一切的冲力。即使被强行阻止,亦可顺应飞旋的势态横卷一剑,不仅将二十丈来累积的速度与力量衔接贯通,而且在近身时这横扫一剑令对手无反应的时机,这才是“风卷残云”的妙处。 然而就在殷皓天纵剑横卷向墨翟左侧扫来时,墨子已高高跃起。殷皓天双手持剑,顺着横卷的方向倒去,一头栽在了沙堆里。没有想到,墨翟在他飞身刺来的时候早已经看穿了这一剑招的变数,无论有何种变化均可一一化解。 皓天尴尬的从沙堆中爬出来,拍去身上的沙土,苦笑道:“想不到这一招被前辈如此破解了,嘿嘿。” 墨翟稳稳的落在沙丘上,说道:“这‘破天七式’虽然巧妙无比,但是杀气太重了些,招招直取人xìng命,并不适合你现在练习。” 殷皓天显出不明白的神sè,“师父曾经说过,在江湖中生存,对对手留情往往会令自己丧生。所以我才自己琢磨出了这些剑式。 墨翟显出安详的神sè,“既然如此,你不妨细心看我的‘非攻’剑招。” 夕阳西下,天幕中已没有夜鹰的身影,只有风卷黄沙依旧肆虐。皓天潜入沙丘之中,在血红的余晖下,只见一条隆起的沙带向沙丘之上的墨翟行去。未到墨翟立足处已停住,没有直接攻击,转而绕着他移动。墨子长袍下的双手略微握紧了剑鞘,心中暗想,既然是与晚辈动手,便不能破坏了规矩,切不可出鞘伤人。仅仅透过黑sè的面纱用余光观察着沙带的移动。 嗖,一道闪光从身后袭来。 墨子的身形未动,只有袖摆一挑,剑鞘已将来物击飞。墨子定睛一看,只是一团飞沙而已,随着大风散去。 嗖――嗖――嗖,就在墨子将注意力放在刚才击飞的沙石时,从前方和左右两侧,又袭来三道飞沙。这三道飞沙,若仅仅是寻常沙石倒也罢,其中一处乃是皓天所持的湛泸剑飞身跃出,这三道出击不仅迅如闪电,而且在同一时间击打到对手。若是要迎击剑招,那么势必会被飞来的沙石迷眼,常人见此状往往已经乱了阵脚。 墨子却依旧神sè如常,以单足立地,将剑鞘绕周身横旋一周,只见三道闪光在沙丘上亮起。三团飞沙随风散落。却并未见皓天出现,这并不是皓天惯常的出招。 就在这时,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八道沙暴自东南西北四面八方袭来。这八道沙暴如狂蟒一般由沙丘中腾空而出,直击墨翟。墨翟yù故技重施,却不料这八道沙暴宽若石磨,仅仅以剑鞘迎击无法将其阻挡开。 将三道沙暴击散后,一道沙暴猛击在墨子的长袍上,将长袍的下摆撕扯开一道口子。墨子见无法用剑鞘将之击退,纵身而起,双脚踏在剩下的两道沙蟒上。腾得一跃,便跳脱开飞扬的沙蟒。四道沙蟒冲撞在一起恍如晴天霹雳一般四散开来,一时间黄沙将视线遮蔽。 殷皓天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一旦墨翟腾空而起之后他便能够知晓他下一步所降落的地方。而他就趁着四散黄沙的掩护,在墨子腾起时从沙丘中一跃而出,双手举着湛泸剑紧追着墨子的双脚而去。 墨翟低头见八道沙蟒已化作腾起的沙尘,身形飞在落rì之下,却不料就在这沙尘中有一柄长剑正向他脚窝直刺而来。 黑sè的闪光,隐约之中,墨子见到在这沙尘之中有一丝黑sè的闪光。心中霎时明白过来,这些沙蟒只是幌子,真正的攻击并不是隐藏在这八道沙蟒之中,而是通过沙蟒飞腾的沙尘而顿起的杀意。然而现在腾于空中,动作甚是不便,除非有道家的秘诀“逍遥步法”,否则唯有任人宰割的份。 沙尘逐渐散去,墨子脚下仅一丈的距离便是湛泸剑黝黑的剑刃从沙尘中穿出,寒光慑人。而同样慑人的是殷皓天求胜的目光。 十尺…… 五尺…… 三尺…… 一尺…… 第四章 风沙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就在剑刃即将刺到他长靴的时候,墨子在半空中向后翻腾,这一翻腾不仅闪过了皓天的剑刃。而且两人正好直面相对,墨翟的斗笠从他的头上掉落,露出他那双正气凛然的双眼。他的双鬓和眉眼仿佛都是墨汁刻画而成,百余岁的年纪依然看不出丝毫岁月的痕迹。 两人在空中四目相对,殷皓天见这“雷动九天”未能奏效,又将长剑径直劈下。 只见墨翟微微一笑,翻身之后平举剑鞘便将这一招稳稳接住。两人在半空中又各攻防数招,然而皓天依旧无法攻破墨翟的防线。及至落地,墨子手中的剑依旧稳稳的藏在剑鞘内。 很久以前江湖上传言,最强的剑术乃是出自墨门的墨子剑法,然而见过墨子剑法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墨子剑法的jīng髓乃是“非攻”二字,并非是单纯的防守毫无攻击,而是一旦攻击便能直取人xìng命。若是使用墨子剑法防守,攻者找不到任何机会,仿佛是有铜墙铁壁包围在剑客身上一般;若是使用墨子剑法进攻,则不管对方什么防守方法,与墨子剑法的“非攻”相比较之后便可发现破绽之处。 很多人会好奇,如果以墨子剑法的攻式对仗其非攻,结果会如何。 而殷皓天此刻并没有想这些,他知道,自己与墨子仍然有很大的差距,然而与剑客比试,若是不出剑,永远也不知道双方的差距究竟是多少。 夜幕降临,墨翟被吹落的斗笠已被风沙掩盖,他向后退了两步,平静的说道:“没想到你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将我的斗笠打飞了,当年为从胡人手中救回被掳走的齐国王子,与胡人的三万大军交战了一天,我的斗笠依然安稳的戴在头上。” 殷皓天此刻却丝毫没有欣喜的表情,心中只为自己不济的剑法而叹息,说道:“素闻墨子剑术超群,这一rì来防守之处晚辈已是知之甚详,却一直未见攻击之势,也不知在这三rì之约内能否有机会得见。” 墨翟面sè黝黑,一副冷峻的面孔棱角分明,外人看来也只有五十多岁的年纪。他面带微笑的看着皓天,就像是看着自己手下jīng心培养的徒弟一般,安慰道:“单凭你这一rì来的进步,已经超过了齐国孟尝君门下的众多剑客了,相信在这三天里你还会有长足的进步。” 斜阳已然完全埋入了地平线下,残月高悬,风沙暗。 墨翟道:“看来时间也不早了,今rì再比试最后一回吧。” 皓天应诺:“好。” 在殷皓天自创的“破天七式”当中,有一式正适合在这夜sè下运用。 只见皓天将湛泸剑直直插入沙地之中,运功以全身气力贯通于双掌,并以双掌击于剑柄处。霎时间,湛泸通体放出寒光,在这夜幕之中更显鬼魅,湛泸所插入的沙地不断的翻涌起来,仿佛顷刻间化为了奔腾的洪流。一簇簇的沙石腾到空中,在皓天的前方布开阵势,仿佛是漫天的蝗群,又像是疯狂的毒蜂。 看来这是“斗转星移”无疑,墨翟曾经对这一招也有所耳闻,他也重视起来,将佩剑握于胸前。 皓天狂喝一声,他只是站在原地,将湛泸直指墨子,就在这时,腾空的沙粒便如飞蝗一般向墨子刺去。这些沙粒聚集成一柄柄的长剑,夜空之中透出些深蓝sè的光晕,末端还带着凌厉的彗尾,将空气撕裂出嗖嗖的风声。 墨子以剑柄向左右挡开两把沙剑,正准备劈散面前的沙剑时,沙剑忽然平分成了两柄,顺着他的两颊刺过。在他的两颊上留下了两道血痕,这突如其来的攻式完全出乎墨子的意料。而这些飞蝗般的沙粒越飞越快,如流星一般向他袭来。 长剑出鞘,在出鞘的刹那,皓天嘴角一笑,心想总算是能见识一下墨翟的剑招了。 墨翟所使的是剑谱上排名第四的泰阿,亦是越国欧冶子所铸。剑气逼人,自出鞘的那一刻开始,它便不断向四周放shè着剑气,墨翟御剑挥舞于身前。立时如有一道剑气铸成的屏障,飞来的沙剑一旦撞到屏障上都化为尘埃飞散。 皓天见这种攻击无效,贯通全身之气力,以鬼谷子所授的《本经yīn符七术》为心法,催动真气流动,汇聚于湛泸剑中。鬼谷派的内功心法虽不同与儒、道、墨各家,但是尽得各家心法jīng髓,又高于各家。 一时间,皓天与墨翟之间尽是飞沙走石,如梵天流星坠落,又或千尺飞瀑激流,剑气灌注于沙石之中向墨翟的屏障袭去。纵然墨家剑法再巧妙,如此强攻之下必有泄气之时。墨子以“非攻”之法巩固,泰阿剑在他的身周环绕飞舞,将这漫天飞沙纷纷袭退。 片刻之后,攻势渐停,墨子只觉周围静的异常,却因为飞扬的沙尘尚未完全散去,阻挡了视线,依旧令泰阿剑在身边环舞。 在方才殷皓天站立的地方,因为沙石都已飞腾而起,现如今已成了一个沙坑。当沙尘散去之时,墨子发现皓天竟然已经消失了。当是时,脚下一软,沙石陷落,一柄黝黑的长剑飞出,直刺心窝。 万万没有想到铜墙铁壁的非攻也有破绽之处,在地面之上无论何种攻击都可以一一化解,然而皓天却可以利用猛烈的攻击制造假象,从无法防范的地面之下展开攻势。而且这一次还将对手的立足点崩落,令对手无闪避之术。 “非攻”的巧妙之处不仅在于化解攻势,更有化守为攻之效。 然而这一刻,墨子却没有运气cāo纵泰阿剑迎击皓天的攻势,随着脚下崩落的沙土,他下落的身形伴随身后扬起的长袍,以及那从未脱手的剑鞘。 十寸…… 五寸…… 三寸…… 一寸…… 皓天心想,自己的战术若是能战胜以防守称绝的墨子,势必会在江湖上引起不小的轰动吧。 待皓天回过神来,却发现,墨翟已将泰阿的剑鞘套在了湛泸剑刃上。仅是这一眨眼的工夫,实在想不到墨子心中早已有对策,“斗转星移”又被化解了。 墨翟由于失去了立足点落在了皓天跃出时陷落而成的沙坑里,又重新握住泰阿剑。殷皓天顺势跃上半空,将套在湛泸上的剑鞘丢至一边。看来事到如今只有使出第六式“横扫千军”了,皓天在空中调整了身法,倒悬于半空,长剑向下直指。 墨翟拂手拍去长袍下摆的沙粒,环顾四周,这沙坑足有一丈深,要是在这坑中接下面这招恐怕很困难,而要是飞身跃出沙坑势必会在跃起到空中时与皓天相遇。他将泰阿剑高举过头,将气力灌注剑身。 殷皓天将《本经yīn符七术》的七种属xìng内力贯通于湛泸剑身,一时间皓天如同是被七sè彩虹环绕的陨石一般,向墨子坠击而去。墨子见此心想,这青年的能力竟在一天之内有如此大的提升,从内力、剑术、战术三个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本经yīn符七术》所述的七种属xìng内功,每种属xìng又有七个阶段,唯有都修炼到第五阶层之后才可催发七术。其jīng髓由江湖之中墨家、儒家、道家、法家、yīn阳家、纵横家等各门派的内功心法提炼而来,如今鬼谷派中乃至江湖上尚无人能将此七种内力融会贯通。想不到今天殷皓天竟能够将鬼谷中所学尽数发挥出来。而他现在所使出的剑招已经达到炼剑的“诸天”境界,以这样的年纪实属难得。另外在战术方面,这一天来的战斗中皓天的机智都已表露无疑。 湛泸的剑气与皓天的内力结合,光环愈结愈深、愈结愈大,与墨翟剑刃所形成的屏障相撞。瞬间爆发出强大的能量,只觉山河变sè,天地倒转。 狂风骤起,黄沙将两人吞没。 魏国北野的夜晚原本还有些许凉意,此刻的战龙丘却仿佛已沸腾一般。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战斗,令大地都不断震动起来,黑sè的裂缝出现在沙漠之中。肆虐的风沙将一切都掩藏起来,没有人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 这么多年来,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天下没有几人知道。当墨家弟子在战龙丘的莽莽黄沙中发现墨家钜子的时候,这位无人可敌的剑客已经昏迷不醒了,所能发现的仅仅是那身被火焰蚕食成碎片的黑sè长袍。而殷皓天也从那一天如人间蒸发一般,在七国间失去了消息。 江湖上一直传说是殷皓天使用诡计伤害了墨子,从而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也有人传言,在这个世间出现了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将二人杀伤至深。 第五章 桃源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战国末年,诸侯割据,群雄逐鹿,问鼎中原。 在中国的历史中有那么一个特殊的时期,东周列国分布在中原各处,其中以齐、楚、秦、燕、赵、魏、韩七国最为强盛,史称为“战国七雄”。 七国修兵甲战器,彼此侵略攻击。各国诸侯王相纷纷招兵买马,广收门客,以期能够获得最强的武者和剑客,收纳杰出的军师和谋士。在这些颇具威望的侯爵之中又有四人最为闻名,便是那齐国的孟尝君、赵国的平原君、魏国的信陵君和楚国的chūn申君,史称为“战国四公子”。这四位公子为名门之后,文韬武略,才智过人,在各国又身居要职,声名显赫。不仅如此,他们还礼贤下士,求贤若渴,门下有食客三千,人才济济,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此同时,诸子百家也广开门路,以期善用所学,辅佐明主。七国之间的博弈,实则是智谋与武艺的博弈。 但是没有人想到,左右一整个chūn秋战局,乃至中原世界的,仅仅是一个平凡的少年。我们的故事开始在墨子与殷皓天惊世之战的十余年后。 - 桃源谷是齐国西南面的一处偏僻山谷。 此处风景秀丽,四季如chūn,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会看到满山坡的桃花盛开。 莺飞草长,落英缤纷,桃花瓣随风飘落到正在池塘边午睡的殷小天脸上。小天觉得脸上痒痒的,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睁开眼看着这满山的桃花林。 桃源谷中有一处百丈涧,飞瀑的水落下汇聚成这处池塘,池水常年寒凉彻骨。在池塘周边的四所简陋茅屋中住着几户人家,在半山坡也有两所木屋。从殷小天记事起就和母亲柳素问住在这个小山谷中,在他的记忆里,只有打猎的张龙张虎兄弟,种地织布的陈伯吴婶,一板一眼的冯虚老师傅,还有那个书呆子连沐,以及一个个消磨在山野间的充满童趣的chūn夏秋冬。 每年初chūn,小天就喜欢在这桃花树下睡午觉,在梦中他常常幻想自己是一个盖世英雄,剑挑四方,功盖天下。然而,就在近几天来,小天总是做着同一个梦。在那个梦里,满眼都是炽热的火焰,熊熊的燃烧着,那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火焰,烧毁了山谷中的一切。烧毁了母亲从山间辛苦采摘来的药材,烧毁了吴伯栽种的麦子,烧毁了木屋和树林,直到一整个山谷都笼罩在冲天的火焰之中,小天的眼睛仿佛都要被火光所融化。 “小天,你又在这儿偷懒了,为什么不到塾堂来听书?”小天身后传来冷冷的说话声,将他从遐想中拉了回来。 殷小天回头一看,心想,果然又是这个扫帚星冯师傅来叨扰本大爷的午觉了。果然,在他身后的是一身青灰sè布衣的冯虚。 “冯夫子,我这不就是累了,休息会儿,这就回去听书。”说着拍拍身上的尘土。 冯虚五十岁上下年纪,须发之中已经隐约泛出些白丝,身材清瘦,据说在进入山谷之前是个城都的文士。在山谷中一直教导殷小天和连沐,将夏商以来的历史和文章传授给两人。其实冯老师傅寻常时候人也寡淡无求的,与小天没有什么特别的纠葛,只是有一点令小天不满的是,每次授课的时候冯师傅似乎会特别的照顾连沐这家伙,也不知道连沐有什么好的。 “罢了,今rì的授课已经结束了,”冯虚说着,视线转向清澈见底的池塘“今天讲了道家关于水的思想。” 小天心中暗骂道,知道知道,什么这个家那个家的,就是老子嘛,整天就是道可道非常道什么的,听的头都大了。 冯虚似乎没有觉察到小天眉目间显出的不耐烦,仍然慢悠悠的说着:“这水在道家的世界里面具有四重境界,其一是滋养万物,万物生长都离不开水;其二是与世无争,遇到阻碍会蜿蜒流淌;其三是谦逊纳下,总是甘于汇聚在低洼处;其四是荡涤尘埃,能将污秽洗去。” 殷小天在听到“与世无争”的时候,脑袋已经不争气的跳出现世,不知神游到了何处。 “能明白吗?” “明白,明白。”一听到提问,小天就忙不迭的应声道,“那么我先回家去了,我娘一定在等我了。” “慢着,”就在小天撒腿要跑的时候,冯虚叫住了他。 “你今天一整天没来塾堂,要多学学连沐,每回听课都那么认真。” 小天心想,又是连沐,就知道连沐好,“我们学这些有什么用呀,在这山谷中不如学学打猎采药有意思啊?” “你们学的这些东西以后总会有用处的。” 以后,以后,每次都是以后,小天想着。 “我看你今天就到半山崖上,对着百丈涧静坐半个时辰,好好想想水的这些秉xìng,我想这对你来说会比较好理解。” 殷小天苦笑不迭,不是吧,让我静坐岂不是又要睡着了,chūn困袭人啊。 说完之后,冯虚便带着小天上了半山腰,自己则回了木屋。 - 沿着泥土路,殷小天穿过一大片桃花林,直到位于半山腰上的一处山崖。这儿正好在百丈涧的中段,不仅可以看到瀑布飞流直下,还能够俯瞰山谷中的景象,确实是坐拥地势。 小天在山崖上找了块光溜溜的岩石坐下,心中对冯虚又是充满了埋怨。自己明明只是一个山里的野孩子,却非要学些一辈子都不会用到的四书五经,母亲也让自己跟着冯师傅好好学。其实小天只想跟着母亲上山采药,要是下回母亲出谷给其他村里的人看病的时候,自己也能出去看看外面这个世界就好了。 - 半个时辰之后,冯虚在木屋的窗前看着山腰的这段泥路,却没有见小天下来,不免有些担心。便沿着小路向山崖走去,行出数百步后,却见路边的树丛中窸窸窣窣的响动声。距离黄昏该还是有些时候,应该不是打猎的张龙张虎兄弟。这初chūn时候,冰川解冻,万物复苏,有些猛兽也在这种时候苏醒过来,曾经也有发生过黑熊跑进山谷的事情。冯虚不免提高了些jǐng惕,轻轻催动功法,在他脚边的长草如同被风吹倒般向四周倒伏,落在地上的桃花瓣也随着这隐秘的气流向周围飘散。 却见这及腰高的树丛晃动的愈加剧烈了起来。这山谷中还没有谁见过冯虚的功夫,只道是个羸弱书生罢了,没有人知道曾经在山谷中作祟的山魈其实是被冯虚所击退的。至今他还记得那只山魈逃去时绿莹莹的双目,那双眼睛里闪烁着鬼魅的光,而之所以让冯虚记忆深刻的,是那双眼睛里所映着的自己的样子,泛着绿光,甚是骇人。山魈对于曾经伤害过的人十分记仇,势必会回桃源谷来,若是殷小天落在了它的手上恐怕是凶多吉少。 冯虚缓缓走近树丛,束发的发带已被内力催发的气流卷起,在身后盘曲着,青灰sè的布衣也显得轻盈飘扬起来。 正当冯虚将灌注于袖口中的气流瞄准树丛,准备打草惊蛇,引出来物。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树丛停止了sāo动,殷小天从树丛中腾地钻了出来。 一时间冯虚和小天两人都呆立着,冯虚将气流从两袖中散出,又回到了一副不会武功的样子。小天这一钻出来,见到冯老师傅煞是吃惊,连忙将方才一路上采来的蘑菇藏在衣服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几乎是在同时发出疑问。 很快,小天自觉理亏,小声说道:“我这不是思考结束,正要回家嘛。” “那你为何在这树丛中呢?” “呃……这个,我见到那边的树上有知了,就过去看看有没有蝉衣可以给母亲入药。” “知了,撒谎也要看看节气,现在哪有知了的。”冯虚的目光转向小天的衣服,只见他的肚子鼓鼓囊囊的,便问道,“把你衣服里的东西拿出来看看。” “没有什么,真没什么。”小天心虚的将衣服拢的更紧了些。 不料,一只蘑菇从他的衣襟间掉落下来,随后一个个蘑菇都从小天的衣服中滚落到了地上。 “我让你上山崖是静坐沉思的,没想到你却还有闲心去采蘑菇。殷小天,孺子不可教也。” “不教就不教,我还不想听呐。”说着殷小天弯腰将掉落的蘑菇又一一捡起,用衣服包裹起来。 冯虚轻轻叹了一口气,对小天说道:“罢了,如果你不想听书,以后便不必来塾堂了。你的这些蘑菇我都没收了,都给我拿到木屋中去。” “什么!” 虽然心中有许多不满,但是小天还是只能带着蘑菇到冯虚居住的木屋中。心想用这些蘑菇换来免课,也算是值了。 冯虚的木屋在半山腰上,与张氏兄弟的木屋并排立着,屋外晾晒着动物的肉和野兽毛皮,屋内均是简陋的成列。屋外有一圈桃树围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殷小天将一大包蘑菇放在冯虚的房中后,就头也不回的向山下走去。 什么狗屁的老子、孔子,什么之乎者也,以后就统统不用学了,以后就每天和母亲一起上山采药,或者和张氏兄弟一起去打猎吧。就这么想着,小天一路回到自家屋前,这时候太阳已经西斜。山谷下的这四处茅舍,小天和母亲素问所居住的最靠近池塘,在茅舍外还晾晒着一筐筐的药材,在房前屋檐下还放着切割研磨药材的器具,空气之中有股淡淡的草药味。 第六章 赠酒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在茅屋前坐着一个老者,中等身材,穿着粗布烂衫,蓬头垢面,身上背着几个布袋,腰间还系着一只葫芦。殷小天从未见过这位老者,既不是山谷中的人,也不像是过路的赶路人。 这老者六十岁上下年纪,半倚着院子里的竹椅,虽还是大白天的,他看起来却还有些宿醉未醒。 殷小天问道:“大伯,你在我家门前做什么?” “哦,这是你家。”老者抬起头看着小天,杂乱的头发下露出满是皱纹的脸,那双眼睛混沌暗黄。“小伙子,你家可有酒喝吗?” 小天慢慢走近老者,从他身上传来一股浓郁的酒气,大概这是个嗜酒如命的酒鬼吧。小天这么想着,“有啊,我家酿的酒可是这山谷中最好喝的,不仅用了上好的麦子,还有各种药材呢。” “既然有酒,还请给我一碗喝喝。”老者说着费劲的站起来。 “这酒在屋后的大酒缸中,大伯你要是想喝我就去给你打一碗来。” “不忙,我自己去便是了。”只见老汉跌跌撞撞的跟着小天向屋后走去。 小天家的屋后有棵桃树,树边放着一口深棕sè的大酒缸,酒缸的盖上落满了粉红sè的花瓣。 小天将盖子一揭开,浓郁的酒气便冲了出来,霎时间吹来的微风也香幽的醉人。小天得意的看着老汉,说道:“这么样,这酒香吧,”说着压低了声音,“我每次偷喝一点都会做个好梦呢,这你可别和别人说呀。” 没等小天说完,老汉就拿起陶碗直接从缸中舀了满满一碗,咕咕喝下。满足的说道:“果然是好酒啊。” “那当然。” 老汉一连喝下三碗,晶莹的酒汁沾在了他杂乱的鬓发和胡须上。然而他丝毫没有将陶碗放下的意思,又将手伸向了酒缸。 殷小天的酒量不好,寻常时候喝上个半碗已然是酩酊大醉了,而张氏兄弟一般也就喝下三碗,若是想要再喝,这第二天可就没法起来去打猎了。可见这酒劲醇浓厚重,入口甘甜,片刻时候酒劲能让整个人都飘飘然,浑身上下每块肌肉都酸酸麻麻的。 小天心想,要是这老汉喝醉了可就麻烦了,睡在屋前也就罢了,要是把自己偷偷喝酒这事捅了出去就糟糕了。 “大伯,这酒不能再喝了。酒虽然好,但是容易喝醉,到时势必会耽误你行路的。” “不怕不怕,”老者摆摆手,“我这大半辈子还没有喝醉过呢。” 又是一连喝了五碗,五碗下肚,老者满足的拍了拍鼓起的肚子。小天走近想将他扶起来,不料老汉拍出了一个嗝,浓重的酒气正好喷在小天面前,只觉似一瓢酒泼来一般。小天满是后怕的说:“大伯,这酒可是真不能再喝了,喝多了误事,要是你实在是还想喝,不如把你腰间的葫芦灌满,这样你回去了也能喝上一口。” 老者听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葫芦,笑道:“我倒是也想装酒,可惜这葫芦里还有半壶药呢。” “药?你得病了吗,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药呢?”小天不解的问。 老汉说:“这药是别人喝剩下的,倒了吧怪可惜的,怎么说也是名贵的药材炼制的。” 小天也从母亲那儿知道药材采摘炼制的不易,而且药物服下有病治病,无病还可以强身。便说道:“要是大伯你愿意,我可以把这葫芦里的药喝下,这样你既不用心疼这些药被白白倒掉,又可以装上满满一壶酒了。” 葫芦老汉眼珠一转,微微笑着,“想不到你这个小伙子这么照顾老人,实在是难得。看来也是你我有缘。”说着从腰间解下葫芦递给了殷小天。 这葫芦已经随着长期的使用而显出岁月的痕迹,打开塞子之后只觉一股异香扑鼻而来,纵然是跟着母亲晾晒药材,闻过各种药物味道的小天,也从来没有闻过这种气味。透过壶口,隐约可以看见里面,药液只有半壶,随着晃荡可以见到液面的反光。 “是不是不敢喝了?这药xìng有点强,只怕对于你来说是太‘补’了些。” “没有,只是这药是用什么材料炼制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到过。” “你一直在这山谷中,怎么可能知道这山谷外其他的药材呢?”葫芦老汉伸出两指捻弄着胡须。 “好吧。说喝就喝。”殷小天举起葫芦,将里面的药液一饮而尽,只觉一股浓浓的暖意顺着他的咽喉滑入的肚子了。然后又将葫芦装满酒,交还给了老者。 老汉将葫芦重新系在腰间,站起身来,满足的向谷外走去。饮过这八碗酒的老汉颤颤悠悠的沿着土路离开,斜阳照着他的影子,直到身影被满目的桃花林所掩盖。 喝完药液的小天并没有觉得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只道是一味补药,便回屋等待母亲归来。 - 半个时辰之后,柳素问推开了茅舍的大门。素问穿着淡雅的长衣,乌黑的长发盘起,两缕发丝垂在耳后。应该已经有近四十岁的年纪,可是从她的脸上却无法看出她的年纪,仍然还保留着少女般的容颜,清秀无比。她将背上的竹篓放下,里面是各种植株。 “妈妈,”殷小天见母亲回来了,连忙起身,“今天又采到什么草药了吗?” “小天,今天山里很早就暗了下来,我看似乎是天sè要变就提前下山了,没想到山下正值黄昏,只是采摘了一些龙胆草、金银花、远志和平贝母。”竹篓里微微散发出草药的清香。 “妈妈,我什么时候可以和你一起出谷去呀,山谷里我早已经跑遍了。” “还说出谷呢,我已经听冯虚说了,你今天是不是又不听话了。” 小天心中暗骂一声,这个冯老师傅竟然背地里告我的状,“不要听冯师傅的,我只是在午后小憩了一会儿,后来他还罚我到百丈涧面壁自省呢。” “方才下山的时候正好在木屋那儿遇到冯虚了,他都与我说了,既不认真听课,又没有虚心受罚。” “冯师傅还把我采来的蘑菇都没收走了呢!我本来还准备在家中做一道蘑菇汤等娘亲回来吃的,结果都被他破坏了,孩儿的辛苦都白费了呢。”殷小天见申辩不成,只能换成叫苦了,心想母亲还是疼爱自己孩儿的。 柳素问停下将竹篓里的草药放在晒榻上的手,转过头来说:“蘑菇?现在这时候长的蘑菇?” “是啊,就在半山腰的树丛里面,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采摘到的。”小天不由摆出一副骄傲的神sè。 “莫非是菇伞上有一轮轮紫sè螺线的那种?” “没错,就是那种,都是长在苍松的树根边,好大的一包都被冯师傅给没收走了。” 素问听完点了点头,“那就难怪了,冯师傅那是为你好啊。” 听母亲这么一说小天更纳闷了,这冯师傅处罚自己不说,还把自己花了老半天采摘来的蘑菇统统没收回去,说不定现在他正在小木屋中喝着鲜美的蘑菇汤,嚼着chūn笋,大快朵颐呢。一想到这里,小天就更来气了,问道:“这怎么可能是为我好呢?” “小天,其实啊,冯虚在进入山谷之前在齐国还是个很有名的人。虽然为娘的不知道他是为什么一直隐居在这桃源谷中,但是可以想见他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娘让你跟着冯师傅多学着一点,说不定以后你自己会用的到。自古以来求学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许你对于天下大道理没有兴趣,这些娘也理解你,只是以后不要再顶撞冯师傅了。”素问坐在小天的榻边,安静的看着小天的脸,“你今天摘的这些蘑菇叫做‘紫宵’,是一种毒蘑菇,吃下去之后轻则上吐下泻,jīng神萎靡,重则四肢溃烂,麻木瘫痪。” 殷小天一听顿时睁大了眼睛。 窗外响起了呼呼的风声,吹得茅屋的窗棱吱呀作响。初chūn的夜晚还是略有寒意,随风侵入山谷中。 素问继续说道:“我想一定是冯虚看到你采了毒蘑菇,担心你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吃了下去,才会想出来借没收的名义来保护你的。” 保护?小天的心中一时迷惑了起来,冯师傅怎么可能会保护自己呢,可是母亲是不会欺骗自己的。 “小天,其实有些事情你长大之后会慢慢明白,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对你很好,实际上是在害你,而有些看起来对你十分苛刻的人其实是在默默的帮助你的。” 小天低下了原本因为申辩而高高昂起的脑袋,细细的开始思考母亲说的话。由于从小就在这山谷中长大,山谷里的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虽然有时候会将他与连沐相互比较,这让他有些不快,但是更多的时候,大家都是在帮助他。张龙张虎兄弟教导他如何辨认野兽的足迹,如何使用猎具;陈伯会关怀他的生活,帮他添置衣物;吴婶总是将煲好的鸡汤分给小天尝尝;母亲教会了他要谦逊礼貌,训练他辨认草药以及丹药的炼制;冯师傅教给他四书五经,chūn秋历史。 窗外的风声似乎更大了一些,从窗棂的缝隙见可以看到外面已是一片漆黑了,就在小天思量着自己在山谷中与诸位一起经历的过往时,门外响起了急促而短暂的敲门声。 哒――哒――哒,敲门声混杂着轻微风声回荡在宁谧的山谷上空。素问走到木门前打开,就在开门的一瞬间,冯虚应声倒在了门槛上。只见他脸sè铁青,摊扶在地上的双手却隐隐发紫,用最后的气力吐出了四个字之后,就这么昏倒在了小天家门里。这四个字是“蘑菇有毒……” 素问细看冯虚脸sè气相,蹲坐下搭脉,脉象虚沉,急忙唤小天:“快把冯师傅抬到榻上。” 片刻之后,柳素问望着躺在榻上的冯虚,对小天说:“看来冯虚一定是将从你这儿收走的‘紫宵’吃下去了。” 殷小天此刻的内心颇为矛盾,望着母亲焦虑的神sè,素问的眉头紧紧皱着,丹唇紧抿。虽然之前冯虚是为保护小天而收走蘑菇的说法不攻自破,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小天自己也难辞其咎,毕竟如果没有自己那么贪玩也不会让冯师傅现在变成这样,而且冯虚的脸sè越来越晦暗。 “小天,我思量了一番,现如今只有这么办了。我在这里看着冯虚,将其腹内残余的毒物导出,同时观测以免出现毒气侵心的现象,然而现今最需要的是‘紫宵’的解药。我想你应该也见到过,就是在山谷上百丈涧顶端的‘馥幽草’,如果不能在六个时辰之内服下解药,紫毒将会侵入脏腑,届时即便是神农氏再世也毫无办法了。” 殷小天听完,立即说道:“这件事是我造成的,我这就去找‘馥幽草’。”说着就从墙上取下装药物的竹筒系于腰间,握着小土铲冲出茅舍,往山道奔去。 第七章 苦寒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夜凉如水,宵寒侵骨。 入夜的山林中并不像山谷内那么的平静,各种野兽隐匿在yīn暗的角落之中等待着猎物的出现。而在这齐国西南面的桃源谷,曾经是齐、楚、魏三国的交界,在山谷之外的战场上不知上演过多少英伟壮烈,不知哀唱过多少悲欢离合,不知掩埋过多少忠肝铁骨,而栖身在战场之外的桃源谷则弥散着诸多戾气。 小天顺着坎坷的山道一路向百丈涧的顶端奔去,途经午后的思过崖后,山路更加的狭窄难行。不知为何,他感觉今天的夜晚格外的安静,寻常时候,夜晚的山谷总是会回响着鸟叫和虫鸣。可是今天,这一路走来却没有听到一声鸟叫虫鸣,只有自己的脚步与石砾摩擦过的声响。 若是如往常夜间上山一般,伴随着鸟鸣虫嘶,倒也寻常。小天心中不免生出一丝不安来,或许是因为自己心中焦急才没有察觉吧,他这么安慰着自己。 攀上凸石与青苔满布的巨岩之后可以看到,百丈涧从一处山崖的断口倾泻而下,如银练一般飘摇在山谷北侧。溪流的上端来自白雪覆盖的太虚峰,小溪两侧围垒着数块巨岩,构成一块数亩的平台,崖台靠近太虚峰侧依旧是茂密的山林,而小天攀上来的靠近崖台侧则是峭壁,唯有一段凸石可以攀附。 虽然小天曾经也跟随母亲攀上过崖台,算上如今已是第四次,这条路已经难不倒他,但他仍然感觉新奇。面前的太虚峰高耸入云,飘渺难测,放眼望去尽是黑森森的松柏与樟林。“馥幽草”就生长在溪流中的凸石岩缝中,需要冰川活水的滋养,吸纳rì月苍生之灵气方能存活。 殷小天涉溪而过,溪水乃太虚峰巅冰雪融化而来,冰寒彻骨。小天心中惦念中毒昏迷的冯虚,加快脚步,攀上溪流中间的凸石,将馥幽草小心翼翼的采摘出放入竹筒中。 此时他立于凸石之上,面前是巍峨的山峰,身后是飞泻而下的百丈涧,只觉连风声也消失了一半,一股莫名的异样涌上小天心头。这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是蠕动的毛虫一般顺着他每一条血脉攀援,直达心窝。然而又无法将其言明。 寒意,是寒意。 惊觉过来,本已是初chūn时rì,此刻的山间却恍如沉入万年冰窖之中。这一路走来只觉是安静使然,其实是这异常的寒意,似乎将周围一切的生命都威慑、都侵袭、都冰封了。 当小天觉察过来的时候,半身湿漉漉的双脚已是瑟瑟发抖。远远近近的树丛中陡然发出sāo动,从远处一直向溪口逼近,伴随而来的是更加彻骨的寒意。 小天想尽快跑回山下,将草药交给母亲救回冯虚师傅,以弥补自己的过失。然而此刻他的双脚却有些不听使唤了,数十丈外的树丛剧烈的晃动,无数叶片伴随着窸窣的声响而飞散到空中,那团sāo动正以飞快的速度向小天所在的凸岩逼近,sāo动经过处的溪水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霎时冻结起来。他将装有馥幽草的竹筒紧紧的搂在怀里。 sāo动穿过最后一道树丛,腾地,两道黑影从树丛中飞身跃出,在小天头上划过一道弧线。与此同时,一整条溪流都瞬间被寒气冰封,冰流在石崖的末端飞溅而出,恍如一朵在月光朦胧中瞬间绽放的白莲,一瓣瓣冰片悬空而立。 殷小天抬头看这两道黑影。 前面的是个穿着旅人服饰的青年,衣带蹁跹,头发长长束起,五官清秀,令小天瞩目的是一双明眸皓目,那双眼睛清澈的仿佛是一泓清泉。此人身法迅疾,而真正令小天吃惊的是紧紧跟在他身后的那团黑影,粗粗看去像是一只山中猿猴,臂长腿壮,然而不同的是,此物比猿猴要大数倍,身上披着长长的黑毛,长着一张人的面孔,那双眸子shè出绿莹莹的光芒,随着急速的奔跑,从它巨大的嘴中溅出点点唾沫。 这便是冯虚曾经在山谷中打退的山魈,两者越过小天之后落在了寒冰结成的莲花状平台上,青年从腰间抽出一柄宝剑防御,剑身光洁修长,剑格处还镶嵌着象征名门望族的宝石。而山魈则稳稳的伏在地上,漆黑的身影萦绕着幽魂,仿佛是妖物一般,而那双绿目直直的盯着青年,仿佛要将其一口吞噬,嘴角令人胆寒的上翘着。 小天打了一个寒战,虽然他一直在山谷中长大,也见过不少野兽,却对这些妖物没了办法。山魈所到之处均寒凉凛冽,尚未修习内功的小天自然是无法与其抗衡,只能扭过头,眼睁睁的看着。 风移云动,树影婆娑。 这名持剑的青年与山魈在溪流溅出山崖口,而结成玄冰莲花的台面上对峙着,两者均无行动,只有佩剑上的宝石时而折shè着月亮的光芒。 只有云影遮蔽月光的一刻,黑影笼罩,山魈趁着这一瞬的黑暗移步至青年面前。嗖嗖两爪袭过来,旅人持剑格挡,只听清脆的两声,这利爪仿佛是钢铸一般,坚硬无比。 山魈加快攻势,只见长臂如剑戟一般来往直刺,青年一开始尚能招架,可攻势渐强,青年唯有格挡退让的份,片刻便被逼至冰崖的边缘。 此刻的小天忽然感觉腹中暖融融的,像是有一团小火苗在体内微微摇晃一般,只觉得没有之前那么寒冷了。事实上,在小天尚未觉察到的时候,他的体内已然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悄悄的萌芽,否则当外界都已结成冰霜之时,穿着单衣的他仅仅是感觉到一丝凉意,换做常人,只要山魈侵入百步之内,凡体早已冻僵,体内血管中的血液也早已结成晶状。此时正好是距离他喝下谷中葫芦老汉那半壶药的两个时辰之后。 小天试着迈动方才冻结的双腿,果然已是活动自如,四肢已被灌注充分的热力。 青年纵剑顽抗,然而剑招并不见章法,既非墨门的剑术,也不是燕国易水阁的招数,更非秦国法家的剑招,似乎只是简单的挥舞招架而已。眼看山魈又击出巨掌,青年侧身避过闪至左侧,山魈见其躲闪,双目又充满恼怒的绿光来,一爪盖去便将一大块冰掀起,青年原本站立着的冰层瞬间崩落。 情况十分危急,小天从突岩上跃至冰川平面,右手握紧小土铲奔向山魈。 山魈又是连盖数掌,冰盖已被打得千疮百孔,青年见无法力敌唯有退闪。却不想更加激怒了妖物,它将两掌交错合拢,速度之快让人毫无躲闪之处,旅人唯有向后退三步,一腿已是悬空在冰崖这朵巨大白莲的边缘上。 这时候小天及时赶到,用铁铲猛击山魈后腰部,只觉双手一颤。山魈回过头来,低下那张诡异的面孔,歪着脑袋盯着小天,似乎是嘲笑般龇开了大嘴,尖牙毕露。小天眼角瞥见一爪拦腰扫来,这山魈原本已有三人高,这一大掌便能将小天整个盖下,纵使使出全力跳起也难免会被划伤。 “笨蛋!”那青年大呼一声,心想这少年是不要命了,尽然如此挑衅,自己尚且避之不及。 一掌扫过,却没有击中,山魈稳住身脚,定睛一看。 小天已紧紧贴伏在冰面上,微笑着看着山魈。轻松爬起,举起土铲指着山魈,“你这妖物,今天看我拿这铲子把你给铲了。” 在冰莲边缘的青年趁着这个时候向里挪动。他心中明白,这山里的少年虽然口气不小,但是从他的身手看起来并没有接受过武功的指导,与这山魈相比势必惨败。今天若是要保住小命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青年回到冰莲与悬崖相交处,将剑直插入冰面,试图将冰莲从悬崖上凿下。 四条尾巴,在山魈浓密的漆黑鬃毛中间,露出了四条细细长长的尾巴,这四条尾巴如军队旗幡般在它身后高高竖的笔直,排列成扇形。 一看到这四条尾巴,小天便瞬间明白过来,这便是冯虚曾经授课时对他们讲解过的妖兽之一的山魈。这山魈寻常时候只是如山中猿猴一般大小,每回死后便会吸收当地栖息的幽魂怨灵和山原戾气,浑身上下长出长长的黑sè长毛,恍如鬼魅一般,却又长着一副人类的面孔。总是躲在枝桠上水草中袭击路人,最为特别之处是山魈被击杀后被所附幽魂所栖息,一段时rì后便会苏生,这时候就会多长出一条尾巴,能力也会增强数倍。 山魈将这四条尾巴竖起之后,浑身毛发渐渐漂浮起来,双臂向小天迅速袭来。小天料到如此,唯有用铁铲招架,三招之后,铁铲已被利爪切成耙子。 青年见状大呼:“你过来凿冰,我来牵制它。” “我能行,你就凿你那有前途的冰吧。” “你没有武器,不可能抵挡住山魈的攻击。” 正说着,山魈又向小天的脑门飞来一掌,小天只觉得体内有股暖流在剧烈的涌动着,不仅将一整个身体都温暖了,而且还让筋骨灼热起来,需要找到一个出口将热流释放。 说时迟,那时快,小天下意识的出手,反手稳稳接住了山魈飞来的这一掌,只觉一股暖流通过手掌释放了出来,身体也觉得舒服许多。 青年看到这一幕呆立片刻,心中甚是不解,然而此刻不容他多想。 山魈迅速缩回了巨掌,那双绿莹莹的眼睛似乎黯淡了些。以一种茫然的神sè望着小天,巨掌上那团漆黑的毛须仿佛飞散出几丝游魂,略微缩小些。四条尾巴,竖的更加笔直,它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孩子竟能接住这巨掌,便运出浑身气力,双掌交叠奋劲扑下。 小天依旧运势想要一掌挡住这一击,却不知道,体内的暖流发出之后尚未充盈。硬生生的被山魈这一扑狠狠的砸在冰面上,数道裂缝纷纷在他身体周围的冰面上出现。 另一边,那名青年已将冰莲与冰冻溪道衔接处一半凿开,伴随着利剑劲力一斩。冰封白莲剧烈的晃动起来,向悬崖下倾斜。 山魈见状纵身一跃至青年身边,身法迅疾,青年随着冰面的摇晃尚未调整自己的步伐,没有预料到山魈的这次进攻。只觉得后背一阵恶寒,仿佛三道冰蚕贴附在脊背之上,贪婪的舔舐着脊背上的血肉。山魈的利爪将他的衣袍撕出三道裂缝,这一爪虽不致深,但山魈所夹带的恶寒已随此掌侵入青年体内,刹那间他便瘫软在冰面上失去了意识。 冰莲依旧在向着悬崖侧倾斜,小天挣扎着爬起,左手因为硬接那一掌还阵阵发麻。如今若是跳开冰面逃回山崖平台,则要在这山岭上与其单打独斗,难保今天不会葬身在此,若是将山魈牵制在冰莲之上一同坠落入山谷下的池塘中,或许还能得到张氏兄弟和母亲的帮助,即使不能同归于尽亦可将其摔至重伤。唯今之计,只有赌一赌自己的运气了。 第八章 恶战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山谷茅舍内,柳素问正在用草药灸炙冯虚的几处大穴,以药力封闭“紫宵”之毒随经脉行走。冯虚上身袒露,草药在他胸口冒着青烟,萦绕在这草屋中。素问焦虑的望向窗外,心中想着,如果顺利的话小天现在应该已经采到“馥幽草”,现在该是在回来的路上了。 只听咕咚――咕咚――几声,似乎有什么落入屋后的池塘之中。 素问匆匆走出茅屋,循声向池塘走去,却见几块等人高的冰块浮在池塘水面上,一圈圈波纹荡漾开来。 更令她吃惊的是,原本倾泻而下的百丈涧竟然凭空消失了,就在这凄清的夜sè下。她抬头向山崖上望去,只见在高高的峭壁之上,有一团白sè的莲花,月光之下异常美艳。这白莲时而折shè着凄清的月光,时而又有一道道剑光闪过。想必这山崖之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素问心中这么想着。 - 缺月挂疏桐。 百丈山崖之上,冰莲剧烈晃动起来,那名旅人现在已昏迷在冰面上。山魈见已将其击晕,便猛一转身,纵身扑向殷小天,锋利的獠牙和巨大的爪子直直的指向他。小天发麻的右手略微恢复了些劲力,可这点力气要想与庞大的山魈抗衡实在是杯水车薪。 小天迅速的向冰面的最边缘跑去,原本已断裂的冰莲由于重量向悬崖一侧倾斜,如今偏斜的更加剧烈。不断有细碎的冰块和冰屑掉落池塘,小天只有伏在冰面上才能保证不会失去平衡而坠落山崖。 然而仅仅这样还是不够的,仍然无法找到克制山魈的办法。只见山魈绿sè的目光一闪,三道爪痕落在冰面上,飞溅而出的锋利冰屑扎入小天的手臂中。而山魈另一只爪子牢牢的扎在冰莲内,防止自己滑落。手臂被寒冰刺入疼痛了一瞬,又被火辣辣的感觉笼罩,小天又有了之前那番温暖的感觉,一股热流在胸腔中奔涌,而这番来的却更加猛烈。 他抬起头来,不料,山魈的巨掌正扑面袭来。 旅人手中的佩剑顺着倾斜的冰面向小天的方向滑落,就在这时,他伸长手臂握住利剑,举过头顶。 山魈没有停止,小天只觉得身上被猛烈一击,天地剧烈震荡,耳朵里嗡嗡作响。而利剑刺穿了山魈的巨掌,它疼得嘶吼一声,整个山谷中都回荡的骇人的声响。全身的黑sè鬃毛都竖了起来,这一掌打的将小天一整个人都嵌入冰面之中,巨大的力量使整个冰面几乎垂直过来。 旅人随着倾斜的冰面向下滚动,被一块突起的冰瓣搁住。 而此刻发了狂的山魈狰狞着那副人一般的嘴脸,厉声咆哮着,用力抽出被利剑生生刺穿的手掌,漆黑的血液溅满洁白的冰莲。小天手中紧紧握着的那把宝剑上也沾满了漆黑的污血,然而此刻的小天却一动不动的,似乎已经被那一掌击昏。 山魈并不会给小天任何歇息的机会,毛发尽数竖起,使出浑身戾气,飞身甩动六爪,企图用全身的气力贯通在这锋利的长爪上。就在尖尖的爪子即将与小天的身体接触的时候,小天一个翻转横伏在侧,就在小天原本伏着的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山魈毫无防备落入这冰窟之中。 原来小天被巨掌击入冰面中时,全身的热力发散出来,将寒冷的玄冰都融化了。发现到这点的小天将热力集中的身体表面,运用热流将这厚达数丈的冰层融化出了一个窟窿,自己则凭借四肢运劲架于窟窿四周。佯装昏迷失去意识,趁着山魈飞身攻击的瞬间躲开,如此一来这山魈便将坠入这百丈山崖下。 “嘿嘿,我和你可不一样,我会用脑子啊。”正在小天得意的看着冰洞的时候,轰的一声,冰层一震。 小天从窟窿上往下看,只见山魈在距离表面数十丈的地方,用四肢的爪子深深的扎在冰层内,并没有坠落山崖。这剧烈的震动使得原本已悬空的冰莲完全脱离了山崖,向谷中坠落下去。 巨大的冰莲和冰莲上的殷小天、旅人还有窟窿中的山魈一同飞速下坠,山崖凹凸不平的岩石则顺势上升一般,原本米粒大小的茅舍则距离越来越近。 凄厉的气流从冰窟窿中涌上来,将小天的衣袍吹得向上飞扬,山魈那双闪着寒光的绿眼睛在这飞速的下降中却不断的向自己靠近,自己仿佛是要被这双眼睛吞噬一般。当小天回过神来的时候,山魈正将爪子从冰层中抽出,向上攀来。 手中的宝剑闪着冷峻的光,这把剑长四尺三寸,剑身光洁无暇,剑格上镶嵌着一枚紫蓝sè宝石,这是出产于岭南的瑰宝,中原一带视为奇珍。平凡时候纵是富国商贾也未必能一见,就更不用说这穷乡僻壤的殷小天了。 小天持剑,纵身跃入冰窟窿中,将剑尖直指山魈,维持着倒立的姿势持剑向下。这妖物先是一愣,旋即便数爪齐挥。 冰窟窿直径不过一丈,在这一丈之内,纵是要躲闪利爪已是困难至极,更何况这山魈体型巨大,几乎堵住了下行的躲避路线。然而小天心中所想的恰恰相反,这窟窿狭窄,山魈体型巨大,根本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纵然是它身形更矫健,身法更迅疾,也无法躲开自己刺来的这一剑。 山魈的利爪长四尺一寸,细长锋利,劲臂一挥,两侧的冰屑纷纷扬扬落下。 然而此刻山魈却不敢直击小天的身体,只是随着飞速的下坠不断调整着自己的身躯,两者在这道长长的冰窟中一同向山崖下坠落,距离谷中的池塘越来越近。 不知为何,山魈的利爪始终没有击中小天,只是从飞身刺下的剑身周围掠过。仿佛有一股什么力量将它推开,这股力量它从未曾感受到过。 暖意,是暖意。 这把宝剑已经注满暖暖的热流,山魈是yīn冷的魂魄戾气聚合而成,对于这种暖流惧怕无比。而此刻剑刃正放shè着它从未遇见过的热力,仿佛比晨间的rì光还要刺眼,此时此刻,无路可退的它被这巨大的冰冻笼罩住,心中涌起的是从未有过的绝望感。令它无法理解的是,这种无法形容的恐惧感竟然来自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身上。 剑格中镶嵌的紫蓝宝石闪烁着高洁的光辉,剑刃划过,一剑刺在没有退路的山魈额头上。那张人一般的面孔瞬间扭曲起来,无数道幽魂顺着长长的冰窟窿飞散,涌向天际,漆黑的血液涌溅出来,将洁白的坚冰染成黑sè。 而此刻的小天却觉得全身如同燃烧一般,心脏、肝脏、脾脏、肺脏、肾脏都仿佛要融化了一般,撕裂心魄的疼痛感和置身于业火之中的灼热笼罩了他。就在冰莲坠入池塘的瞬间,小天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 池塘边,柳素问见这朵白莲从山崖上不断下落,落至半山崖时,已能看清这朵白莲乃是一块巨大的冰山,方圆数亩,便速速退回茅屋边。 随着剑光四shè,黑sè的烟雾飘渺散去,一整座冰莲随着红光一闪顷刻间化为一汪碧水。哗的一声飞坠入池塘,溅出七八丈高的水花,桃源山谷又恢复了平静,然而这种平静不会持续太久了。 第九章 巫医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两个时辰之后。 桃源谷中,卧榻之上。 朦朦胧胧之间,殷小天觉得额头烫烫的,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热流从他的周围袭来,挣扎着睁开眼睛,只见一整个村庄都被熊熊的火焰笼罩。火焰吞噬了茅舍,吞噬了木屋,吞噬了高高低低的树木,吞噬了离离落落的荒草,唯有灰烬,整个村庄都化为了一片灰烬,萦绕着寥寥荒烟。自己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根本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化为灰烬。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小天的头剧烈的疼痛起来,猛然惊醒,原来这只是个梦境,是那个纠缠了他好几天的梦境。 窗外微弱的晨曦照进灰暗的屋内,简陋的房间内还是与往常一样的摆设,他又回到了那个他成长了十多年的家里。昨夜那一场至今还令他呼吸急促的战斗仿佛是梦境一般,然而他明白,昨天的一切都真真正正的发生了。因为在另一张卧榻上躺着的正是昨rì重伤的旅人,他侧卧着,被山魈利爪撕破的长衣侧在一边,背上缠着沾满黑血的绷带,脸sè铁灰。 长发,没有扎起的长发顺着他的侧脸垂向卧榻,那双明媚清澈的眼睛此刻安静的闭着,丹唇轻启。原来她是一个女子,殷小天不经暗暗称奇,久居深谷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天底下还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曾经他只知道自己的母亲该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了,如今他只是呆呆的凝视着。 晨光静静的洒在女子的一头乌发上,仿佛是一挂飞瀑,亦或是一湾碧湖。即使因为重伤在身,脸sè晦暗,但那双眉目仍然美艳不可方物。可是为何她一个姑娘却是男儿的打扮,只身出现在山林之中,被山魈追逐,让人不解。 小天yù起身看看母亲和冯虚师傅现在如何,自己战胜了山魈一定会被嘉奖一番吧。正想用力站起,却不料全身使不出一丝劲儿,四肢仿佛早已不是自己的一般,酸软无比。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外屋走进来母亲柳素问和已经痊愈的冯虚,素问正sè道:“小天,你说你昨rì究竟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小天一愣,没有想到母亲竟是这般质问的口吻,也不先关心关心自己。“好像没吃什么啊。”吞吞吐吐的答着,莫非是偷喝酒的事情败露了,早知道就不给那老头酒喝了。 “如果没有吃下什么奇怪的东西,这么体内会有一股奇怪的热力?”冯虚一边说着,一边坐在卧榻上以手背试着小天的体温。 “奇怪的东西?不是冯师傅自己吃了么。”小天暗暗笑道,那毒蘑菇还不知是进了谁的肚子呐。 素问担心的说道:“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吃下了什么东西,这可是西域巫医的神药‘百痹清’啊。” “药?”殷小天猛然想起葫芦老汉的那壶药来,记得他当时这么说了一句“这药xìng有点强,只怕对于你来说是太‘补’了些。”莫非自己体内的这股热流就是因为喝下了那半壶的怪药。 “药有什么好怕的,若不是因为这药我恐怕还打不赢山崖上的那只山魈呢。”小天得意的说着。 已经服下“馥幽草”磨制解药的冯虚已经恢复了往rì的神sè,没有昨rì中毒时的慌乱,然而听了小天的这句话后又不由一惊。“你是说居住在太虚崖上的百年山魈?”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问,毕竟冯虚当时将其击退的时候也废了不少气力,更何况四条尾巴的山魈无论是力道与凶残层度都远远超过他当年击退的三尾山魈。 “那是自然,不过若是没有利剑和这药的威力,想要战胜那个怪物还是困难至极。” 冯虚其实也是个使剑的好手,依小天所言,他已经可以将内力化为身体的一部分,运转自如,并且可以将内力灌注于剑器之中,化武器为自身。这已经达到了炼剑的第一个境界――窥道。 在中原武林,各家各派修习各有不同,yīn阳家修习yīn阳两种内力,法家修习制衡裁决的术,墨家修习剑道……他们有的擅长气力,而有的更加擅长器械。但是仍然有两大主流,在修内力的群体当中,以修习“气”者最多,而在练武器的群体当中,又以炼“剑”者为众。 修炼划分为七个境界,窥道、残妖、扶余、衡灵、诸天、渡魔、凌霄。大部分修习剑法的诸子百家弟子都徘徊在窥道、残妖与扶余这三个阶段,能够成为衡灵和诸天者少之又少,而普天之下剑术至高者――墨者墨翟、鬼谷派王栩、道家列御寇、刺客聂政仅此四人而已,也只是达到渡魔的境界,尚未有人能凌霄贯顶。 能够达到窥道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从未学过武术的小天,既没有修习内力,又无人教授运气化气之道,就能运用到剑法当中。 然而此刻柳素问所关心的并不是小天的资质,“这‘百痹清’可不是一般的药。相传它是由西域奇珍酿制而成,能够解除各种巫毒瘴气。可是没有病的人服下,体内没有瘴气与之中和,药力发散为炽热业火,将会焚烤**七七四十九天。曾有个大漠剑客不知此药的厉害,得到之后只当是疗伤药喝下一口之后,在第三天就因为业火焚身化为了灰烬。” 素问说完之后,小天只是全身无力的倚靠在卧榻上,体内的热流仿佛更加剧烈起来,跳荡乱窜。 她继续说道:“你究竟是在哪儿喝了这药的,按理说这药只有在几百万里外的塞外西域才会有,这齐国的小山谷怎么会出现。” 小天这时候也觉得那葫芦老汉要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这山谷中未曾有什么来客,就是偶尔有一两个过路人,也只是谷外垅西村的农人,进来购些山中野味,或是找母亲求医问药。却从来没有不知来处也不求为何的人出现。 “是个邋遢的老汉,腰间系着一个葫芦,药就是装在那个葫芦里面。”小天觉得口唇发干,说出话来也变得有些困难,就连喉咙口都开始灼烧起来。 这时候冯虚发话了,“葫芦老汉?是这样啊,看来该来的总算是来了。”说完之后便yīn沉下脸沉默起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救小天。”素问焦虑的在茅舍内踱起步来,她眉头深锁,清秀的脸上此刻也挂满了凝重的神sè。 第十章 解毒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这时候,躺在另一张卧榻之上的女子喃喃的说着什么,引起了三人的注意。小天转过头去看她,这姑娘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是轻声的梦吟着“娘亲、娘亲……” 不知道她在做着怎么样的梦呢。 柳素问望着女子背上缠着的绷带,以及绷带上渗出的暗黑sè污血,她那惨白的脸上冒出一颗颗细小的冷汗。虽然山魈的幽魂瘴气在昨夜的鏖战中已被击散,但是它那渗透着苦寒的戾气已随着狠狠的一爪,留在了姑娘的背上,恶寒侵入体内无法驱散。就在这一瞬间,素问紧锁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心生一计。 “既然这位姑娘中的是山魈至寒的瘴气之毒,而小天又身含‘百痹清’至热的解毒之药,不如就将两人的体内之气流通调和,或许可以治好两人。”虽然她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依然略带微笑的说着。 冯虚听了素问的主意也点头称是:“这确实是两全其美的办法,现在一时间也无法同时觅到两者的解药,唯有这个方法不仅无需准备药材,而且还可化解两人的痛苦。” 其实有的时候,人本身也是一味药材。 小天听了,却皱起了眉头:“可是我还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自如的运用身体内的这股暖流,昨夜与山魈战斗时就很难控制,更何况要是用力过猛了怎么办?”小天想起梦中那被大火所吞噬的场面,虽然梦境与现实截然不同,但是他依然心存敬畏。 “这确实是个问题,”素问细想一下,记得在《黄帝内经》有载:肉之大会为谷,肉之小会为溪,肉分之间,溪谷之会,以行荣卫,以会大气。说道:“你只要将手掌心的劳宫穴对着姑娘的膻中穴,我和冯师傅在一旁辅佐内力流动,便可以将你们两人身上的毒力彼此中和。” 说到这里,素问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师姐灵枢,当年她们二人一同学习医术,如今却不知她过得怎么样。 小天听了母亲说的,先是一惊,“膻中穴?”转过头去看着那姑娘,绝美的侧脸,那张面孔就像秋rì的樱花瓣一般粉嫩,长长的睫毛蜷曲成一道完美的弧度,被撕破的衣衫斜穿在身上,露出一条白皙的手臂。“那不是在人的胸口吗?这怎么好……” “如今形势紧急,也只有这么办了。”素问心想,自己主攻药物,若是有擅长穴位针灸的灵枢在,也许会有更好的办法。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要是在耽搁下去,只怕两人的xìng命都有差池。 姑娘额头上冷汗冒得越来越细密,小天的体内也被烘烤的快要成为焦炭一般。现在细细想来,从喝下葫芦老汉的那壶药,到冯虚中“紫宵”之毒,再是山崖上遇到这位女子和山魈恶斗,这一连串的事情似乎都来得太快了。包括现在的疗伤也是这样,还没有时间好好思考一番,就要让他一一接受,也许有些人的命运就是如此。 待柳素问和冯虚二人将这位重伤的姑娘盘腿坐起,殷小天也盘腿坐在卧榻之上,与她面对面。素问和冯虚则相对坐在两人的侧面,一手抵在小天的肩膀,一手抵于姑娘的肩膀上。这时候小天的眼睛已布满浓密的血丝,似乎有股找不到出口的炽热想要从眼睛里喷涌而出一般。而那位姑娘的脸sè也愈发暗沉,呈现土灰之sè。 “小天,不要再耽搁了,快将劳宫穴抵于她的膻中穴处。”素问见两人面sè越来越差,催促道。 虽然小天也不是什么知书达理的君子,但是就这么把手放在姑娘家的胸口,他一个小伙子还是有些害羞。更何况,在他眼前的这位姑娘面容姣好,令小天的心中也不由荡漾起来。 大病初愈的冯虚开始催动体内真气,小天瞬时感觉有股清风拂面般,然而这内力依然无法完全克制住“百痹清”的药力,西域巫药果然名不虚传。冯虚也催促小天:“再不疗伤,你们的毒力深入骨髓就会落下病根,那时候就晚了。” 的确,这是救他们二人最好的办法。小天小心的将手掌缓缓的贴上她的胸口,虽然隔着薄薄的衣料,还是可以略微感到软软的肌体。 就在小天一手置于女子的膻中穴,另一手扶着自己的手腕,柳素问和冯虚两人同时催动真气运转。霎时间,一股环形流动的真气沿着两名中毒者的身体和两名解毒者的手臂飞快旋转起来,而山魈恶寒的瘴气和西域巫药的暖流也顺着小天的手掌彼此融合,众人都没有预料到两者中和同时所散发出的强大威力,茅舍内的器物都纷纷随着内力的运转而在四人围成的大圈外飞旋着,屋顶的茅草也被强大的气流冲向天空。 幸好有素问和冯虚的内力辅佐,使得两种力量能够稍微柔和的中和,加快疗伤的时间。只见小天体内红sè的暖流不断注入手掌之中,与女子胸口深重的黑sè瘴毒化为道道烟尘四散,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小天已觉得自己体内的火炉已然完全消失。 毒即是药,药即是毒。 就在这个时候,姑娘似乎也恢复了些意识,睁开眼睛。见小天与自己面对面坐着,突觉胸口发蒙,低头看到小天的手掌。不由分说的一掌,对着小天尴尬的脸挥了过去。 啪―― - 晨光熹微,桃花芬芳,青瀑吐翠。 桃源谷中一派祥和的气氛。 在小天家茅舍的院子里有一方石桌,周围摆着四张石凳,此刻四人正坐在石凳上。殷小天扶着红红的腮帮子,一脸冤枉的看着换回女儿装的韩艾。虽然素问的衣服淡雅朴素,但是穿在韩艾身上,还是能透出些青chūn的活泼来,迷人的眉眼在这桃花盛开的时节里,令花儿也羞愧了。 “呵呵,没想到姑娘你是齐国大将军韩赓的女儿,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掌不管是力道还是速度都不输给你父亲。”冯虚难得的露出了笑脸,许是这山谷中难得有一位来客。 这韩艾是韩赓唯一的子嗣,从小就宠爱有加。韩赓自驻守齐国第二大城市即墨以来,已经有近十年了,虽然楚国时有进犯,但是即墨从未有失。甚至,楚将一听韩将军的大名都纷纷弃甲曳兵,落荒而逃。 柳素问端来两碗稀粥,让两人食用,“既然你是大将军的女儿,为何会出现在这深山之中呢?” 小天咕噜噜的喝下,连忙吐出舌头,直呼太烫。 韩艾看见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是一想到方才疗伤时对自己的轻薄又对小天横眉冷对的。轻轻喝了一口粥后,回答道:“是这样的,我母亲在七年之前失踪了,当时我还小,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失踪。问起父亲也毫无所获,跟随父亲粗粗学了几年武艺之后,我去年就踏上四处寻访母亲的旅程。” “想不到你小小的年纪,有如此的勇气,能够闯入这纷争不断的中原寻访母亲。不知可否有消息?”柳素问坐在韩艾身边,关切的问道。心中不免充满了疑问,一个大将军的女儿竟然会孤身一人闯荡江湖,为何不派手下去寻找,或者命几个武艺高强之人护卫,也不会出现中山魈之毒,危及xìng命这种事了。 听到这话,韩艾原本明媚的脸上瞬间黯淡下来:“至今还是一无所获。” “那你怎么会遇到那只山魈的?”小天插话道。 韩艾心想,这倒霉催的小子,怎么就喜欢问些倒霉催的问题。看也不看小天的说着:“我正在赶回即墨的途中,为了抄近路,就想翻过这山谷,没想到在路上遇到那妖物。” 冯虚轻轻点头,山魈往往就是隐匿在树杈间,偷袭赶夜路的旅人。“是家中发生什么事了吗,连夜赶路可是很危险的。” “家中传书,说即墨城内瘟疫蔓延,让我速速寻药回将军府。不知道现在父亲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城中的疫情如何。”她的脸上不由浮现出担忧的神sè。 素问一听,本是救病治人的医者之心不由唤起,正sè道:“瘟疫蔓延,信中可否有谈及发病的详情?” 这瘟疫常在chūn夏之际出现,齐国据丰饶之地,万物滋生。不仅有鸟兽虫鱼,随之而来的还有种种瘟疫,一旦爆发开来牲畜一夜之间死绝,原本繁荣的市集转眼间横尸遍野,化为一座死城。而这瘟疫有鼠疫、虫疫、邪疫、尸疫等等,不同的疫种所表现出来的症状都有不同。 韩艾一听,回顾这满园晾晒着的草药,心想自己一定是遇到了一位江湖名医,不禁喜上眉梢,或许家里人有救了。娓娓道来:“信是一天前由府中信鸽所寄来,虽然寥寥数语,劝我暂时不要回城,以免染病,若是有遇到良医还望能求得解药。但是我只要一想到父亲承受着疾病的痛苦,心中就满是煎熬,夜不能寐。于是就连夜赶路,不顾是否会染上疫病,想要回去看看。” 说着她取出口袋中的信笺,只是一方小小的丝绢,上面细密的写着几个整齐的小篆。韩艾淡淡的读到:“上面只提到了一句,患上疫病之人三天之内全身上下的皮肤都会冒出玫红的小包,不出七rì便全身出脓而死,更有甚者死时从眼耳口鼻中涌出污浊的脓液,惨不忍睹。” 小天听言,不由得露出一丝畏sè,想起他幼时受了风寒,四体软弱,鼻塞气喘,脑袋烧的如同滚烫的开水一般。还好母亲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细心照料,才得以好转。而这疫病的症状听起来似乎要严重千百倍,要是染上还有xìng命不保的危险。 “母亲,这疫病要是蔓延开来,那即墨城里的百姓就要遭殃了,你快想想法子,是不是有什么药可以救他们呢?”小天急切的问。 素问闭眼凝思片刻,“这疫病也不是没有解救的办法,家中尚有数百粒丹药可稳定疫病的症状,化解各种疫病,若是不足还可以在今rì内炼出一炉。”清晨的朝阳照入山谷,将素问的身影照shè的光芒四shè,一时间,只觉得她是个下凡的天仙一般。 “可是,这疫病与其他疾病有一处极大的不同。”她说出这一句来,疫病可解,但是疫病解完,人们依旧还会再次染上,不仅强度加倍,而且人体早已虚弱难耐。她继续说道:“疫源一rì不除,疫病就无法停止。” 韩艾点头称是,“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听素问这么一说,韩艾心中又不由的涌上对家人的担心来。 小天见状,连忙插话道:“这不还有我嘛,就让我去即墨城查找疫源,解除瘟疫吧。”小天心想,这是个出谷的绝佳机会,且不说这瘟疫有多可怕,纵是罗刹阎王,要是能出谷见见谷外的大千世界,会一会又有何妨。 一听这话,韩艾生气的对着小天说:“你这个流氓,还想跑出山谷去祸害城里的姑娘,想得美。”虽说是生气的话语,但是从这般美貌的姑娘口中说出,却如同是娇俏一般。 冯虚在一旁听了,右手轻轻的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仍是隐隐作痛:“小天年纪尚小,韩姑娘的本领也尚未纯熟。这桃源谷据即墨尚有近千里地,骑马少说也要四、五rì,更何况城中情况如何也不清楚。你们两人贸然前往,恐怕会有危险。” “这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是旅人闻风丧胆的山魈也被我唰唰唰的解决了。要是想要找护卫的话,我就是最佳人选了。”小天说着瞟了一眼韩艾,希望她能够附和几声。 素问见大家意见不一,细细思量一番,突然计上心来,说道:“这次要不是冯虚毒伤未愈,不然由他来护送是最好的选择。我在这谷中不能离开,而小天独自出谷,以他的xìng格恐怕又会惹出些什么是非。我看就让连沐和小天两个人带着丹药,护送韩姑娘回即墨吧,有连沐在,追查疫源也会有个帮手。” 又是连沐,小天心想,看来这连沐是要一直和他作对了。 人生最难得的是有一个好的对手,比如大禹与共工,以天地为舞台,呼风唤雨,排兵列阵;比如孙膑与庞涓,斗智斗勇,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有时候,往往是一个好的对手才能够激发出自己潜在的能力。殷小天当然还不明白这些,在他的眼中,连沐只是一个手无束鸡之力的乖孩子而已,怎么能与他这个大英雄相比呢。 第十一章 启程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和风送暖,嫣红的桃花媚若云霞。 暖阳驱散了昨rì笼罩在桃源谷上空的迷离瘴气,在离小天家不远的一所茅屋之中。 这茅屋和谷中的其余茅屋一般,并无二致,只是房中的陈设颇为典雅,橱柜和座椅均是由楠木雕花而成,巧夺天工,珠帘垂于厅堂之间,房屋四处有玉瓶装着兰花,妆点这透着高雅之气的屋子。 这屋子的主人叫连湘,正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谨慎的整理着堆叠着的书简,已是五十岁上下的妇人,身材干瘦,已经无法撑起身上这件由上等蚕丝织成的华服。祥和的脸上丹凤眼,细眉,细述着历经沧桑后的恬淡,头发高高的扎起,由一支金钗慎重的穿过。 很难想象,在这深山幽谷之中,竟会有此昂贵的丝袍和首饰,它们的主人竟然只是一位看看书简,观观山sè的妇人。 连沐便是她的儿子,坐在一旁仔细的擦拭着古琴,七根琴弦紧紧的绷着,古朴的琴身透出一圈圈的木质年轮,二十八轮,一道道的条纹仿佛在讲诉着时光的故事。连沐与小天年纪相仿,只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不同的是,他稳健的表情仿佛已如chéng rén一般。他和母亲一样长着一双长长的眼睛,瞳仁深黑,目光如炬,眉毛细长,肤sè白皙,长长的头发束起,一身浅蓝sè的丝袍,英气十足。 传来嗒嗒嗒的叩门声,连沐起身开门。 门外站立着柳素问、冯虚和韩艾,连沐见三人同时到访,想必有何要事。面前这姑娘未曾见过,脸上还带着些疲累的痕迹。他连忙迎三位入门。 素问简短的说明了昨晚发生的事情,道明来意,是想让连沐与小天一起陪同韩艾去即墨施药救人。 说完,冯虚补充道:“多怪我昨rì没有留心,吃了‘紫宵’,不然就可以由我送韩姑娘返回即墨。现在只有让小天和连沐两人出谷了。” 韩艾恳切的望着连湘母子:“其实能够得到柳大夫的丹药我已经非常感激了,可我现在的身子赶远路恐怕支持不到即墨。” 连沐微微的点了点头,既然是救人的要事,早些作出决定便能够早些到达即墨解救那儿的百姓。他回头望着母亲连湘,眼神中告诉了自己的决定,连湘明白儿子的意思,但是心中怎么会放心让他离开自己。 “虽说治病救人是行善积德的好事,但是即墨城据此地足有千里,而且历来瘟疫蔓延之地都充斥着暴乱和恐惧,这一行定有危险。你叫为娘的怎么能安心呢?”连湘安详的看着沐儿,心中满是不舍。 连沐说:“孩儿已经长大了,在山谷中一直听闻冯师傅述说着山谷外的世界,却从未能够一见,如今也可学以致用,不仅能帮助那儿的百姓,还能够增广见闻。孩儿的xìng格母亲是最了解的,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几人又相互交谈两句,约定整理好东西半个时辰后在素问的院子中碰面,尽早赶路。纵是有千般不舍,连湘明白,沐儿是属于齐国的,终有一天会走出山谷,回到齐国。她细心的为沐儿整理了行装,待三人离开之后,郑重的取出一只锦囊。 这锦囊由黄布,红线绣成,做工jīng巧,其中似乎装着什么,连湘小心翼翼的拿在手中。对连沐说道:“沐儿,这锦囊你出谷之后一定要一直贴身携带,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解开来看。当然我宁愿不会有什么事需要借助这锦囊的,但是若有个万一,它一定能够帮到你。” 连沐小心的接过锦囊,放入衣袍的内衬里面,重又扎紧腰带。 母亲双手俯在他的双肩上,连沐已经长得和母亲一般高了,但是在母亲面前,不由的显出孩儿的神态来。 “你出谷之后遇到事情切不可与人争辩,以免引火上身,记住,切不可结交临淄的官僚。” 连沐将母亲的话一一记在脑中。情不自禁的回想起了在这山谷中度过的十多个chūn夏秋冬,虽然他不像小天那样,总是期盼着能够出谷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有着一个声音,又或者是一种指引,将他引导向更为宽阔的天地。当他决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的时候,他明白,一种截然不同的命运正在等待着他去揭开。 - 半个时辰之后。 桃源谷东口,殷小天早已将解除疫病的丹药包裹好,背着包袱,兴匆匆的在路口等待着另两人。口中叼着一根青草,一手遮着洒下来的阳光,见远处一行人渐渐走近,便挥了挥手。 韩艾穿着小天母亲素问曾经的衣服,款款走来,不禁让小天想起儿时母亲的样子了,仅仅是那样的一个衣带翩翩的模样。连沐提着简单的包袱,右手持着他一直随身携带的一柄折扇,随后而来。 柳素问、冯虚和连湘各牵着一匹马儿,正好让三人可以骑马赶路。一行人走近后,素问将一匹灰sè鬓毛马的缰绳交到小天的手上,嘱咐他说道:“这次出谷万事要小心,解除疫病之后速速归来。” “知道啦。”此刻小天的心恐怕早已飞到了山谷之外了,心想,虽有连沐这个扫把星在,但也影响不了他欢快的心情。 众人又再依依不舍的嘱托了几句,连湘挥着一方罗帕,立在山谷东口旁的柳树下,目送沐儿离开。 韩艾与连沐分别骑上一匹白马和一匹黑马,三人策马扬鞭。三道身影随着达达的马蹄声,在青翠的草丛中渐行渐远,不一会儿就被远处的树木所遮蔽了。 素问与连湘这两位母亲心中都若有所思,父母与子女之情自古以来一直都为人们所称道。纵然是简单的关怀与嘱咐,都浸透着父母浓浓的深情。在这乱世之中,多少家庭流离失所,有多少孩儿失去父母孤苦伶仃,又有多少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悲剧莫过于乱世。而这一丝温情潜藏心底,总能温暖那些深夜赶路的旅人,总能抚慰那些醉卧疆场的弃将,总能指引那些身处异乡的过客。 第十二章 策马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蒹葭苍苍,白露茫茫。 黑、白、灰三道影子,在凄凄芳草间奔驰。 自出桃源谷后,三人一路向东,rì渐高悬,转而西移。小天策马扬鞭,在前引路,这一带曾经是齐国与楚国的战场,如今已是长满高高的茅草。马儿奔驰之后,便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在这了无边际的平原上向东方延伸。这是小天第一次在如此辽阔的草原上策马奔跑,蓝天白云不知比谷中开阔数倍,心也不由的驰骋起来。 韩艾与连沐,骑马紧紧跟在小天之后。三道长长的痕迹自西向东,在这青翠的草场上蔓延,仿佛在书写着年少的激情与桀骜。 马蹄达达,行出近百里地。高高的天底下横着几所村落,南北两面绕着丘陵。三人决定,今rì先在这村落中找一处住家落脚。 这座垅西村虽在齐国境内,但距离魏国与楚国均不远,骑马不会超过三rì的路程。村中有个小小的集市,每逢chūn耕秋收时节,远近的农人会带着自家的粮食作物,或是牲口来此处交易。 走在村中的街道上,两旁有各种作坊摊贩,杂乱的堆放着稻谷、蔬果等各sè作物,铁匠铺、成衣铺、饭馆,虽然这垅西村仅此一条小道,但是对于小天来说这一切都是新鲜的很。一会儿看着铁匠师傅打铁,铁器铮铮,火炉熊熊;一会儿看着大叶白菜直夸,外面真的太好了,连白菜都大上好多;一会儿又比划着成衣店里的挂着的衣裳。韩艾骂道:“笨蛋,那是女子穿的衣裳,你就不要试了。我们可是赶路回即墨救人的,可不是出来玩的。” 连沐在一旁看着,无可奈何的说道:“小天贪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恐怕一时半会儿还改不掉。我们还是先早个地方住下吧。” “好吧好吧,”小天忿忿的说道,“今天骑了一天马,本大侠也腰酸背疼了。” “骑马都会自己摔跤的大侠,也就只有你了。”韩艾白了他一眼,挖苦道。说着离开了成衣店。 三人打闹着沿着街道一直走。 韩艾注意到一旁有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婆婆,安详的站在路边,手中的杆子上插满了一串串的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裹满了浓稠的蜂蜜和糖浆,看上一眼便口舌生津了。而她此刻不由的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也许那时自己还只有七、八岁大小吧,母亲时常会抱着她在即墨城中四处转转。现在想起,依然还记得母亲那张洋溢着幸福的笑脸,还有手中握着的那串糖葫芦。她总是舔着糖葫芦,牵着母亲的手,在张灯结彩的大街小巷间玩耍,青苔布满的石板地上,留下了她无数的回忆。不管是元宵还是除夕,母亲都会陪伴在她的身边,墨河之滨,白塔之下,留下了她们的身影。 然而,有一天,她一觉醒来,却再也没有见到,那原本总是笑脸盈盈的站在她床边的母亲。再也没有尝过母亲买的糖葫芦了。 “韩姑娘,怎么了?我们在前面找到了一家客栈。”连沐见韩艾在路zhōng yāng发呆,轻声唤道。 韩艾回过神来,“没事。”她加快脚步,向两人走去。 三人在街道的尽头找到了一家客栈,叫“垅西客栈”。这客栈门面不大,只有两层,下面是用餐的大堂,二层是几间朴素的客房,店前的旗幡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宿”字。 入得堂内,店堂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两、三个旅人喝着酒。小天跑到柜台前,重重的扣了扣台板,大声唤道:“掌柜,掌柜!” 听到呼唤,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从堂内走了出来,头发上满是油腻,滴溜的转着那双圆圆的眼睛。“三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三间客房。”连沐安顿好马匹,从侧门进入,说道,“还要一桌简单的饭菜。” 掌柜看看酒架旁的钥匙,剩下三把,“真是抱歉,已经有一间房被预定了,现在只剩下两间客房。不知三位是否愿意挤挤。” 小天看了看韩艾,又看了看连沐。糟糕,这下岂不是要与连沐这个家伙住一间了。虽然心中满是不愿意,但是总不能与女子共住一间房,更何况是韩艾呢,不被她一剑封喉就已经命大了。 三人匆匆的用完晚饭,便准备回房早些休息,以备明rì能有充足的jīng力赶路。 掌柜见三人用完晚膳,向内堂叫道:“小庄,又到哪儿偷懒去啦?” 正说着,一个穿着深蓝sè衣裳的小个子青年从帘后走出来,手中还抱着一个大大的酒坛,满身酒气。这人是客栈的小二,名叫庄羽。口齿不清的说道:“来啦,来啦。” “快带三位客官回房休息。” “是。” 只见这小二东倒西歪的走着,每上一级台阶,都仿佛是踏在棉花上一般。直看得跟在他身后的三人心中堤防,以免他一个失足向后倒栽下来。 来到二楼,庄羽向他们指出两间客房的位置,便瘫坐在一旁继续喝起酒来。 回想起来,这村中处处都堆放着酒坛,不止街边屋檐下会有大大的酒坛,就在客栈之中也可见大小不一的酒罐四处排列着。小天不禁问道:“小二,这村中为何有这么多的酒啊。” “呵呵,你们想必是第一次来到这垅西村吧。”小二一张嘴就满口的酒气,让这窄窄的走廊里充满了一股酒味。 殷小天虽然酒量不佳,但是偶尔尝尝还是颇为欢乐,但是自从“葫芦老汉”的药酒之后,他也不敢轻易尝试他人的东西。说道:“这是我们初次到访贵地。” “那就难怪了,这垅西村方圆百里尽是沃土,盛产各种庄稼,村北的山泉甘冽,适合酿酒。这酒啊也确实是浓香扑鼻,远近的村子都会来这里买酒。就连齐王也每年都会要求进贡我们的酒呢。”庄羽断断续续的说着,脸上露出惬意的表情。 小天听了不免有些心动,这可是齐王都喝的酒。 “小天,还不回房,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呢。”房间中传来连沐的声音,“再不进来你就睡走廊上吧。” 韩艾已经回房整理洗漱。连沐也铺好卧榻,只等小天。rì落西山之后,走廊里很快就暗了下来,庄羽起身去点灯烛。 “好吧,好吧。我过来就是了。” 连沐与殷小天虽然年纪相仿,又一起在桃源谷中长大,但是xìng格却截然不同。连沐跟随冯虚学四书五经,明理慎思,沉稳老练,而殷小天却喜好四处游荡,顽劣不羁,虽然头脑灵活,但是心浮气躁。这两人在山谷中一同成长,幼时一起捕蜻蜓、钓鱼虾、摘野果,好不自在,长大一些之后,小天却常常听到人们夸赞连沐懂事,知书达理,不像他常常惹事生非。 有一次,小天玩火烧毁了吴伯的谷堆,连沐想帮他背下黑锅,就说是自己生火时不小心引起的。结果冯虚看了看小天沾上炭灰的双手,便说一定是他让连沐这么说的,母亲后来还狠狠的教育了他。那时候小天心想,纵是自己做错事在先,但为何人们却都不相信自己,而要偏袒着连沐呢。 嫉妒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恐怖的一种情感,在人们还没有意识到他的时候,已经悄悄的萌芽。对于年轻气盛的青年而言,当他开始嫉妒一个人的时候,他的一部分便开始渐渐入魔。 第十三章 来客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入夜。 垅西客栈二楼。 悄无声息,唯有长廊上穿堂而过的风将悬挂着的灯笼吹得前后摆动,系着灯笼的长绳牵动屋顶的木梁,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小天与连沐的屋内,两人躺在两张卧榻上,房zhōng yāng矮桌上的油灯已熄灭。或许是初次出谷的缘故,连沐仍未睡着,小天却已经呼噜作响。连沐起身披上外衣,见窗外已经微微起了风,街道上没有了人迹,只有对面屋子的窗中还亮着烛光。 连沐见殷小天睡的香甜,轻声出了客房,将门小心合上,向走廊尽头的一处露台走去。这露台放着两张圆桌,几张长椅,挂着数盏灯笼,颇有小村落的古朴气息。苍穹之上繁星闪耀,弯月如钩,清风扑面,衣带蹁跹。 他见露台的木质扶栏边倚着一个人,细细一看原来是韩艾姑娘,“韩姑娘,这么晚了还在担心家里人吗?” 韩艾回头,那双清澈的眸子恍如星斗般,面若桃花,只是双眉微锁,似有心事。她点点头道:“长夜漫漫,不知道父亲现在身体如何。以前只觉得父亲因为我是女儿家心中略有遗憾,总是严格要求我,现在想来那时候我也没有能够好好关心关心父亲,直到那天请求父亲让我出来寻找母亲的时候,才发现他头盔下的双鬓早已斑白。” 连沐听了,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起父亲,他不由的想起自己从未见过面的那个父亲,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人。自他记事开始就与母亲二人生活在山谷之中,却从来没有听自己的母亲提过父亲一个字,自己每次问起来,母亲都会重重责罚他。至今他还记得九岁时,他问母亲父亲在哪儿的情景。 那时候,母亲冷冷的说:“你根本就没有父亲,你永远也不要再问这个问题了。”可是,那天夜里,连沐却偷偷的见到母亲在珠帘后的角落中,蜷缩着瘦弱的身子,暗暗擦拭着泪水。一滴滴晶莹的泪珠将华美的锦缎打湿,这个画面至今还清晰可见,刻在他的脑海当中。 如今他不由的羡慕起韩艾来,至少还有与父亲的回忆,而自己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他安慰韩艾道:“将军府都有储备粮草,就是闭门数rì,与外界疫病隔绝,也能挨上半月。待我们赶到应该还没事的。” “父亲若是看到城中百姓挨饿,一定会不顾染上疫病的危险,开仓发粮的。”韩艾举目望向东面,仿佛想要看到即墨的样子。 “我相信韩将军吉人自有天相,我们一定能在瘟疫蔓延之前赶到那儿。” 韩艾只是静静的极目远眺,任晚风迎面吹来,发丝在她的身后高高扬起。连沐坐在藤椅上仰望星空,问道:“你的母亲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韩艾迟疑了一下,眼睛中瞬间流露出一丝悠远的情谊,脑海中又回想起母亲的样子。“在我的印象里,我娘一直是一个贤惠的妻子和和蔼的母亲。可是……” 连沐想起她说过母亲失踪的事情。“还记得你最后一次见你的母亲,有没有觉得她有什么异样吗?” 韩艾低下头,仔细的思索一番,答道:“好像当时并没有觉着有什么异样,那天夜里,母亲在我枕畔哼着儿歌,催我入睡。与之前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在你母亲失踪之后,令尊韩将军的表现如何?” “父亲自然是派人四处寻找,让手下的官兵侍卫也一起分头搜查,几乎将一整个即墨城都翻过来,可是依然一无所获。人们都觉得母亲一定已经离开即墨了。后来父亲又派了五路兵马寻访临近的村庄和集镇,却一直没有消息,父亲也略消瘦下来。”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啊,不仅不告而别没有留下任何书信,而且一个弱女子毫无依靠如何在这乱世之中生活下去。”连沐陷入了沉思之中,但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自己也不便再追根究底下去。 chūn意阑珊,两人在这小楼之上,灯笼掩映之中静静的望着星空。 忽然村庄的北面传来一声声沉闷的嚎叫声,间或还能够听见有极细的女子抽泣声。这叫声虽然沉闷,却极富有力量,不知相隔多远竟也能一声声传来。似乎是由一种巨大的生物发出,韩艾看向连沐,心想,一定是有女子在村外的野地里遇见野兽了。 连沐对她点点头,说道:“我连某虽然不会武术,但若是姑娘想去救人,我也一同前去。” “好。”韩艾是个直xìng子的女子,自己出来闯荡明白女人在这世上所承受的苦,如今听见有女子抽泣声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两人跃下小楼,循着那一声声悠远的嚎叫声,向村北奔去。 - 客房内,小天睡得正香甜。 却忽听“嘣――”的一声,震得床板一阵颤抖,窗户也不停的吱呀作响。 “拆房子呐!”小天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吵醒,骂骂咧咧的爬了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环顾四周,却见连沐的卧榻上空空如也,心想,这小子半夜三更的不好好睡觉,做贼去呐。 小天披上外衣,灯烛已经熄灭,屋内黑洞洞的,借着窗口洒下来的一抹月光,尚可以分辨屋内物品的轮廓。仔细的听房内的动静,那声巨响似乎不是来自屋内,他悄悄推开房门,沿着长廊走到楼梯口。 只见楼下大堂内灯火通明。 片刻之前,垅西客栈的大门被嘣的一声踢开,这一脚力量将两扇门板踢开后重重的打在木板扦插成的墙上。只觉整座客栈都在颤抖,房梁上积了数年的尘埃腾地掀起,恍若云雾般升腾悬空,随后又稳稳落在木梁上。 夜晚的凉风忽的灌入大堂之内,吹得店小二庄羽一阵激灵。他扶正还在震颤的蜡烛台,抬起原本趴在柜台上的脑袋,望向客栈门口。 只见开阔的门外被一个魁梧的身影挡住,此人虎背熊腰,身穿无袖布衫,斜披虎皮袄,脚踏龙鳞靴,强健的双臂满是一块块如岩石般坚硬的肌肉。 然而,此人高大无比,透过开着的门口还看不到他的样貌,只能见到那刚毅而又棱角分明的下巴。庄羽见状,一屁股坐在柜台后面躲着,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屏息无语。 来人弯下了腰,跨步走入客栈大堂内。这时候小天已经走到了二楼的楼梯口上,偷偷的窥视着楼下发生的事。他不想惊动能够有此强大力量的大汉,此人高的几乎快要蹭到大堂的屋梁上,他满头赤发,面目仿佛刀刻一般,怒目圆睁,双眉如墨。然而他的脚步却略显凌乱,不知为何。 第十四章 霸刀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滴答―― 滴答―― 两滴鲜血顺着这壮汉的手臂滑落,滴到地面上溅开,恍如两朵绘在地面上的杜鹃。 小天这才注意到,这壮汉的右臂外侧有一道长长的伤痕,几乎要将他的一整条胳膊割开,殷红的鲜血从伤口中汩汩流淌出来。那豁开的皮肉看得小天直生疼,常人看到这样的伤口都已目不忍睹了,更何况是受伤的人。而此刻这位壮汉却面sè如常,寻了一条长凳坐下。 在他的身后背着一把巨大的宝刀,足有五尺长,刀刃锋利无比,划出一道弧线,仿佛是一轮残月般。刀背则是锯齿状,近柄处刻有一个“霸”字,整个刀身乃是上等铁块铸造,洁如明镜,光可鉴人。 他大呼一声:“店家!” 柜台上蜡烛的火焰一阵晃动,这声波之强可见一斑。庄羽仍旧躲在柜台后面,更加抱紧了他的那坛酒。 壮汉又再大喝一声:“店家!” 这一声呼喊声音比方才更加响亮,小天只觉得他是想将这客栈的屋顶给掀翻了。空中悬浮的尘埃被这一声呼喊震开一圈波纹,这圈气流向四周扩散开去,将桌上的筷子筒打翻在地,又将墙边摆放的数坛酒缸打破。 一时间,竹筷和陶片飞散在店堂内,乱作一团,一股酒香四散开来。 掌柜这才从布帘后的内堂出来,见这一团糟的场面不禁火冒三丈,但是一见这坐在长凳上依然比他高大的壮汉,立马恭恭敬敬的问候道:“这位官爷,这么晚了造访小店,不知有什么能帮忙的?” “还用问,来客栈自然是要住店。”壮汉恶气冲冲的一回头,瞪着掌柜。这掌柜不由矮了半截。 他心想,这一来就把他的店弄成这样,要是让这大块头住下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乱子。便说道:“真是太抱歉了,小店今rì的客房都已经住满了,官爷还是找别家住吧。”说完,掌柜心想,这下你还能怎么办,莫非想睡这满是竹筷和陶片的大堂不成。 这时候,门外走进来一个老汉。这老汉正是昨rì在山谷中出现的葫芦老汉,看起来和这大块头是一路的,恐怕是因为在他身边显得太过矮小所以方才门开时才没有注意到。老汉对掌柜悄声说道:“快准备热水和布巾,我就是昨rì订下房间的左问。” 原来这老头名叫左问,小天在楼梯上心想,真是个古怪的名字。且不说他为何昨rì会有那么奇怪的药酒,就是今rì和这壮汉在一起,一定是个不一般的角sè。现在贸贸然的去质问他为何让自己喝下那半壶药,不但不能知道原因,还有可能被那壮汉扁一顿。 左问关了客栈大门,重又走到壮汉身边,细细查看那道伤口,这时候,在他右臂垂下正对的地上已经积了整整一滩鲜血。 只见左问二话不说,从身上的数个口袋中取下一个小布袋,伸手一展,将其展开在木桌上。这布袋是由一条长巾卷成,展开之后,可见到上面插着一根根银针,寒光逼人。 这老汉虽然看起来已很苍老,就是昨rì还如同醉汉一般走路东倒西歪的,可是如今的动作却极为流畅。他从长长的布巾中取出三支银针,只是如发丝一般粗细。运功之后右手食指中指夹着第一支针,笔直的扎在壮汉右侧腋下,这一针角度及其重要,腋下乃人体血脉和经络行走交汇之处,若是稍有差池,误伤筋脉恐怕这一条手臂就废了。而他似乎对于人体的构造了如指掌,几乎没有思考便急速下针。 而后左问双手又各执一根,一跃而起,身法轻盈。只是一霎的工夫,两手一挥,落地。 待小天觉察过来,那两根银针已经牢牢的扎在了壮汉右肩的前后侧,这三针扎下后。右臂上的伤口竟然停止了流血,壮汉的脸上显出轻松的神sè。 仅是这三针的工夫,小天已经深深的发觉这个叫左问的老汉的医术绝对不下自己的母亲柳素问,而且他的力道和身法似乎是个武功高强之人。 左问见血已止住,方才那份紧张便不见了。抚摸着下巴上杂乱的胡须,问道:“白老弟,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会被那么个毛头小子给伤了。” “唉,别提了,今天一定是撞了邪了。要不是丞相吩咐的任务,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去夺他的那把剑了。” 左问口中所称呼的白老弟便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霸刀白潦”,凭着他那天赋异禀的混元神力,和那口削铁如泥的宝刀,可谓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现如今却身负重伤,落得如此下场。小天纵使不知道他曾经的的英伟事迹,光是凭这一身强健筋骨和威震四方的霸刀,就可以想见此人的厉害。 这时候掌柜提着一盆热水和几条布巾从后堂走了过来,“两位客官,要的热水和布巾已经拿来了,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行,一会儿准备几个小菜送到房里便可,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是。”掌柜放下东西便匆匆的走了,行至柜台处见庄羽躲在后面,踢了一脚,示意他快快随同一起离开大堂。两人便掀起布帘退至内堂去了。 此时的堂内只有左问和白潦二人,左问略带责怪的说道:“你看你,还是没有把这急脾气的毛病改掉,一下就把这好好的客栈给弄得乱七八糟的。” 白潦试着动动那受伤的右臂,却因为手臂弯曲使得豁开的皮肉牵扯得一阵钻心剧痛。然而他仅是略微皱了皱眉头,说道:“还不是被欧辰那个小子给害的。要不是被他的‘纯钧’剑所伤,我也不会这般火大。” “话说这几rì来,匡章丞相命令你跟踪他究竟有什么收获?”左问将一块布巾浸入热水中濡湿,细心的拧干。 白潦答道:“也不知匡丞相为何会突然对名剑如此感兴趣,这把纯钧剑虽然只排在剑谱的第九位,但是仍然引来许多人的争夺。我跟随丞相府眼线给的消息,一路寻至这垅西村,就在这村东面十里地的芦苇荡中找到了正在赶路的欧辰。” 左问一边听着,一边用濡湿的布巾擦拭充满血污的伤口。 第十五章 纯钧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今rì的早些时候,刚过晌午。 垅西村东面十里地以外尽是无边无际的芦苇荡,苍茫一片。 高高的芦苇,静静的水面,这一支支芦苇仿佛是高高竖起的矛戟一般,一阵风吹过,青 翠的芦苇一齐向西面倒去,如同水中招摇的青荇。芦花透出些黄晕,点缀在这一片翠绿之中,其间还有数只觅食的白鹭,波光潋滟,暮云合璧。 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正在赶路。道路泥泞,甚难行走。他头上扎着头巾,一张俊秀的脸 庞陷在深深的领子里,在他一侧的脸颊上还留着未愈的瘀伤。身穿浅绿sè的上衣和护身的皮甲,长长的绑腿上已是沾满泥泞。在他背上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裹,想必这便是江湖上正在争夺的“纯钧”剑。 欧辰并不知道,有一个危险正在向他靠近。 一道散光从西面传来,欧辰止步西望,却见一把足有五尺长的大刀将芦苇丛拦腰截断,芦花和高草随着强力的挥斩而飞向天际。留下一大片短短的枝干,就像刚理过发的脑袋一样。一名足有欧辰两人高的彪形大汉出现在这块被劈开的空地上,此人便是白潦。 欧辰见这突然到来的壮汉,心中一惊,莫非又是一个来抢夺纯钧的游侠。 “来者何人?” 白潦咧开那张血盆大口,轻笑道:“你是问我的刀吗?”说着晃了晃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大刀。这把刀重达三钧,如此重量,常人想要举起就要花去九牛二虎之力,就别提将他挥舞起来。而白潦却能将其挥舞自如,快的就像是在挥动一把折扇般轻盈。 看到这把刀,欧辰便猛然明白过来,原来眼前这人便是齐国丞相匡章的手下三大侍卫之一,令江湖人都闻风丧胆的霸刀白潦。 “原来是白前辈,晚辈欧辰有礼了,”欧辰边说边向后退了两步,“若是没什么事,在下就先赶路了。” 说着折向北边,正yù迈开步子,却见眼前竟是另一个自己。这就如同照镜子一般,心中甚是奇怪,这明晃晃的影子如何而来。 欧辰还没有反应过来,飞身越过他头顶的白潦就在这弹指间早已将刀面竖在了他的面前。难以想象,如此庞大的身躯活动却如此敏捷。刀尖重重的扎入泥土之中,而白潦翻腾之后就将刀立在欧辰面前,自己背着双手稳稳的站在芦苇丛中。 仅仅这一个回头的工夫,刀直挺挺的立在了欧辰的眼前,他登时吓得倒退两步。 白潦依旧背对着他,中间立着巨大的霸刀,“留下纯钧,我可以放你走。” “不行,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我不会将他交给你的。”欧辰将背上的包裹紧紧搂在怀里。 “那就不要怪我刀下无情了。” 说完,白潦一踏步,只觉地面微微一震,腾向倒立着的刀,旋即又在空中一脚踏在刀柄上,伸出右拳袭向欧辰。 欧辰猝不及防,重重的挨了一拳,扑的摔在芦苇丛中,只觉心口疼痛难忍,连呼吸也夹杂着撕裂般的痛觉,想要挣扎着起来却发现已经使不出劲来了。 这欧辰虽说是越国铸剑名师欧冶子的后人,但是未曾习武练剑,纵是有纯钧在身也绝对不是白潦的对手。 白潦又大喝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对于不配与我交手的人,我是不会下杀手的,你就乖乖的把纯钧交出来吧。”他没有用霸刀直接进攻,只是以拳脚攻击已是给欧辰留了情面。否则手起刀落,欧辰的脑袋早已搬了家。 这一重击,让欧辰陷在泥地中动弹不得,强力的气旋将周围的芦苇都纷纷向四周倾倒,惊起一滩鸥鹭。 他只是紧紧的将长长的包裹搂在怀中,瑟缩成一团。 白潦见他没有想要交出纯钧的样子,便向前迈出一步,双臂回转,在回转的过程中两掌已经注满气力,合力向欧辰击出一记气旋。 只一瞬,穿着浅绿sè衣服的欧辰就被打飞,落入芦苇丛中,而那个包裹也被打落在一旁的泥地上,发出重重的金属碰撞声。 白潦心想,这一击纵是没有将这毛头小子打得五脏俱裂,也得让他断两根肋骨,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便迈向那包袱准备早些拾起,好及时回临淄向丞相复命。 就是这时候,令他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那柄剑竟然自行漂浮起来,就仿佛有人在指挥它一般,包裹它的布巾随着飘起的过程而落在地上,纯钧剑那夺目的光华闪shè出来。白潦不禁啧啧称奇,这纯钧剑果真如《越绝书》记载的一般,剑气所放shè出的光辉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剑身浑然一体恍如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而剑刃就像壁立千丈的断崖崇高而巍峨,的确是名不虚传,难怪匡丞相想要得到这把名剑。 相传为铸这把剑,千年赤堇山崩塌而出锡,万载若耶江干涸而出铜。铸剑时,雷公打铁,雨娘淋水,蛟龙捧炉,天帝装炭。铸剑师欧冶子承天之命,呕心沥血与众神铸磨十载此剑方成。剑成之后,众神归天,赤堇山闭合如初,若耶江波涛再起,欧冶子也力尽神竭而亡。当然这只是个传说,未有明证,但今rì白潦一见只能感慨这十柄绝世名剑果然名不虚传,这仅是排在第九的纯钧已是如此绝美,更不必说其余几柄。 正在白潦惊异之时,这纯钧已将剑尖对准白潦。那慑人的寒光恍若暗夜中的狼群一般,白潦见此剑有异,匆匆退至倒插在地的霸刀旁。 纯钧已如离弦之箭般向他刺来,白潦将刀拔起,横向一扫想要挡开刺来的剑。可这剑并不是单纯的飞来,真像有人cāo纵般及时停止,未被霸刀扫到,转而刺向白潦右臂。 只一剑。 静如止水,迅如崩雷。 白潦只觉得右臂一阵火辣,几滴飞溅出的鲜血将芦花染成鲜红。他太小看这一剑了,没有想到它如有人舞动般运转自如,只当是飞来的竹箭草草挡开,却被它刺了一剑。 纯钧是一把好剑,滴血未沾,剑身上那白潦的鲜血顺着流畅的锋刃汇聚到尖端,一滴滴落在杂草丛生的地面上,而纯钧依旧光洁如新。 然而它并未停止进攻,又迅速向白潦的左臂刺来。 白潦这下哪会再中招,将霸刀换至左手,强忍住右臂的伤痛,持刀挥斩。yù将此剑击退,可这过招和与剑客比剑截然不同。与剑客比试时可以看到对手的身体动作,从而预判其进攻的套路,或者通过攻击对方的身体来牵制利剑的袭击。 与这飞舞着的纯钧过招,实在是毫无胜算,只听见锵――锵――锵――的刀剑撞击声,数招过后。白潦见右臂的伤口流血不止,只得速速逃离这芦苇荡,赶到垅西村来与左问碰头。 在白潦捂着右臂伤口飞快疾驰的时候,他的脑海中依然回荡着与纯钧剑对战的恐怖场面,那是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斗。那飞舞的利剑和闪烁着剑气的纯钧就像是杀戮的机械般,自己唯有格挡的份,不管如何击打纯钧剑都未曾显示出一丝停止的意思。 第十六章 疗伤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垅西客栈。 大堂内,灯火通明。 左问听着白潦的述说不禁暗暗称奇,就连躲在二楼偷听的小天也是惊异的不敢出一丝气。白潦说完之后,厅堂内登时陷入一片寂静。 “这纯钧竟然还会护主,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左问打开话头说道。他听过许多大漠上猎犬、苍鹰、骏马护主的故事,但是这宝剑护主,还是头一回听说。 “我也说啊,”白潦应道,“今天一定是撞了邪了。要是孟尝君门下的神卜还在就好了,一定要让他替我算上一卦,去去霉运。”说着白潦叹了口气。 左问已经在听着白潦回忆的时候,将他那道伤口冲洗干净,从插着银针的布巾上又取出一根较为细小的针来。对白潦说道:“今天你的霉运还没有到头,如果我有那名医骆灵枢的针灸技术就好了,她能够以针刺掌控疼痛的腧穴,从而使人感觉不到疼痛,不至于在缝合的时候让你感觉疼痛太过剧烈。本来若是还有‘百痹清’,也能加速你伤口的愈合,减轻你的疼痛。可现如今只有我直接给你缝合了。” 说着左问已将一根羊肠线穿过银针的针眼,将锋利的针穿过白潦右臂那伤口的一侧皮肤。 可白潦竟然面不改sè,只是牙关紧紧的咬着。 又是一针,这银针虽然已是由铁杵在溪石上打磨数月而jīng心制成,光洁无比,但是刺破皮肤穿过肌肉的瞬间依然是如锥心刺骨一般的疼痛。然而白潦竟能一动不动的任由左问一针一针的穿过。 十七针,整整十七针。 左问用银剪将多余的羊肠线剪断,以布巾将伤口细细包扎起来。取下那三支止血的银针,收拾妥当之后。白潦方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在这半柱香的时间里,小天的眼睛一刻也未曾离开左问手中的那支银针,没想到天下还有如此治伤的医术,只道自己见识浅薄。要知道在山谷之中,医术高强的母亲也只是用草药覆盖伤口后扎紧,这银针穿线可是闻所未闻的技术。 白潦站起身来,右手回旋一周,见活动无碍不由称赞起左问来,“这‘巫医左问’的称号还是名不虚传的,这么多年征战沙场,可谓受伤无数,多亏了有你我才能够活到现在啊。” “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了还说这些做什么,走,我们回房休息,明rì还有正事要办。” 说着两人起身,向古朴的木质楼梯走来。殷小天见状连忙退回至客房内,虚掩着门,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白潦和左问就住在小天隔壁,待两人进入客房后,小天悄悄的靠近隔板,将耳朵贴在墙上静听。 现在想来,这两人既然是齐国丞相的手下,抢夺宝剑倒是可以理解,可是那叫左问的老汉为何会到桃源谷中,实在是令小天费解。这两人就住在距离桃源谷不远的垅西村,或许明rì会到桃源谷去,这么想来小天不由的担心起谷中的人来,要是这两个家伙到山谷中干些坏事,自己可不能放任不管。 还是先听听他们有何打算,这么想着,小天屏住了呼吸,想要更仔细的洞察松木墙另一边的动静。 在一墙之隔的客房之中,左问和白潦已解下包袱,将小二准备的酒菜囫囵吞下,斜靠着卧榻聊起来。 白潦抚着刚包扎好的伤口,问道:“昨天去那桃源谷中可有什么收获?” “这冯虚果然就在那山谷中,扮的和寻常百姓无异,呵呵。真是让人想不到啊,以前在孟尝君门下以一敌百的一流剑客,如今却会隐居在这小小的山谷之中,不问世事。”左问轻轻地摇了摇头,取出昨rì小天给他盛的那一葫芦酒,饮下最后几滴。望着空空如也的壶底,念道:“看来明rì回谷还得向那小鬼要一壶,”转念想起他喝了“百痹清”的事,又加了一句,“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小天在墙的那头听了不由的气从中来,想自己好心给他装酒,却没想到这老头为老不尊,反倒要害他这么个晚辈来。怎奈现在自己的本事不是这二人的对手,只得继续探听。 白潦听了,不由想起当初一同在孟尝君门下共事的岁月来,感慨道:“那时候我们几人为主效命,出生入死,什么大风大浪没有闯过,什么大灾大难没有经历过。如今相见,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好好坐下来叙叙旧。” 左问将空葫芦置于卧榻旁,枕着双手躺下,说道:“若不是那年孟尝君冒犯了齐闵王,被齐王下令株连九族,收押三千门客。特别是位列十二门客之中的我们几人,更是派重兵抓捕。幸好有匡丞相为我们几人求情才免去一死,为其效命。” 殷小天苦苦思索,总算在记忆中寻找出那么一些在冯虚授课中提及的事。这孟尝君是战国四公子之一,名田文,任齐国丞相,善用贤能,门下有门客三千,其中不乏能人异士。这战国四公子是当今世上除了王族之外,拥有强大社会地位、财富以及人员的一股力量,然而这种强大的势力难免会令君王忌惮,而想要铲平。 没有想到那整天掉书袋的冯师傅竟然还是那孟尝君的十二门客之一,小天还真没有看出他有什么本事来。 “是啊,那时候若不是匡章丞相向齐王请谏,说我们几人虽然是孟尝君的得力手下,为其身先士卒,但是若能归朝廷所用,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齐王才勉强让我们跟随匡丞相,而其他几人不是被废了武功就是隐姓埋名,不知躲藏到了什么地方。”白潦一直是个重感情的人,别看他是个孔武有力的大汉,心思却极其细腻,现如今他还是时常会想起那十二名jīng挑细选出来的高手共同战斗的画面来。 左问道:“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现在也只有好好报答匡丞相的救命之恩,好好效力便是了。” 白潦听了不禁问道:“难道真的要依丞相吩咐的办?若是冯虚不愿意为朝廷效力那该如何呢?” 左问苦笑了一下,“我这条命是丞相给的,依丞相所言若是不依,为免除后患只有将其杀死了。”都是一起战斗过的兄弟,手足相残的事情他也不想发生。 小天一听杀死二字,心中一惊,口中不由“啊――”的一声叹了出来。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冯虚有危险,却不知道现在真正有危险的正是自己。他的这声轻叹虽然极其短促,可隔壁房里瞬间没有了说话声。白潦与左问二人相视一眼,立即坐起身来。 这时候,小天却听见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伴随着一阵酒气和打呵欠的声音,店小二走上楼来。这庄羽喝了口酒,嘴中呢喃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正醉醺醺的说着,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啊――”的一声。从白潦和左问的房门前经过。 隔壁也没了声响,小天心想,这得赶快回谷去告诉冯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十七章 巨兽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垅西村北面。 连沐与韩艾两人循着嚎叫声一路出了村庄,这垅西村的北面不出半柱香脚程便是一道峡谷,两侧的山壁与周围其他的丘陵不同,陡峭的很,仿佛是被刀剑直直的削成一般,可天下哪会有那般巨大的刀剑呢。 这悠长深远的嚎叫声便是从这道yīn暗的峡谷中传出,许是这道峡谷的两侧山壁将声响反复对冲增强,一直传到了村庄里。细细听去,仍然能够在这声音中听出一丝丝女子的掩泪抽泣声,哀怨而又凄婉,楚楚动人。 连沐说道:“这山谷yīn暗幽深,也不知距离那野兽还有几里地,连某担心姑娘你之前的伤势尚未痊愈,是否唤上小天一同入山谷。” 若不是连沐提起,韩艾看了那宁静的夜sè与星空之后是绝对不愿再想起那个侵犯了她胸口的小天的。“那个流氓又没什么本事,来了还不是添乱,什么野兽本姑娘没有遇见过,我们还是尽快救出峡谷中的姑娘回客栈吧。” 连沐听了点头称是,握紧手中的那柄樨木折扇,沿着崎岖的石子狭道,向这峡谷深处探去。 韩艾持着手中的家族佩剑,紧紧跟随。 就算是白天,这条峡谷两侧的高崖上密密麻麻竖立的树木已将阳光阻挡,陡峭的山壁上没有一个攀爬之处,这狭道就仿佛是一个捕兽笼般静静的等待着。到了夜间,只有少数月光从树杈的缝隙间透下来,两人凭着这点微光看清前方的路。垅西村里就连经验丰富的猎人也不敢轻易闯入这条路,如果有官兵开道,也必须是jīng兵强将方能安然通过,因为有人曾说这峡谷中住着一个食人的野兽。 可是连沐与韩艾并不知道这些,只道是旅人遇上了野兽罢了。 沿着蜿蜒曲折的峡谷走了一炷香工夫,只觉这咆哮声愈来愈烈,连沐心中不免担忧起来,这声响似乎不是一般的野兽所发出,既不像狼嚎,也不如虎啸,更不是山魈那种凄厉的呼喊,反倒是有一些像是棕熊的嚎叫。可是一般的棕熊怎么会如此频繁的叫喊,而且声音之洪亮,穿透力之强不是凡物可以比拟。 前方是这漫长峡谷中一处较为开阔的圆形地带,上方没有了茂密树丛的遮挡,惨白的月光洒下来,连沐略微能分辨出来圆形谷地的zhōng yāng有一座小山丘,周围远近凌乱的堆垒着数个土丘,陡峭的山壁上爬满了青藤,青藤已开出朵朵洁白的花来,在这月光下格外皎洁纯美。这处圆形谷地在与两人所来处狭道的正对面,是通向北面齐国王都临淄的狭道。 这震天响的咆哮声便是从那小山丘发出来的。两人悄悄的躲到一块小土丘后面,发现这小土丘并非是有土石堆砌而成,而是一只只死亡蝴蝶的尸体堆垒成的,不管是长尾凤蝶还是白花粉蝶都如一具具死尸般躺着,密密麻麻的堆叠着。 此处即是齐国蝶冢,在这峡谷里淡淡的花香和与世隔绝的环境里,无数的蝴蝶栖息在此处。 韩艾见此情景不由心中一惊,收回了原本想扶上去的手。按捺着心中的好奇和不安,探出头去。 连沐望向韩艾,不知韩艾看到了什么,她突然瞪大了眼睛,瞳仁滚圆,月光中透出些惊慌的表情来。她连忙又缩回脑袋,连沐摆出一副像是询问的表情,韩艾连连摇头示意他不要看。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脑袋出现在了蝶冢的上方,粗粗一看确实像是棕熊,可连沐猛然意识到这棕熊就是方才看到的横卧在峡谷圆形空地zhōng yāng的小山丘。如今它站立起来几乎要达到那峭壁的顶端,足有百尺高大。 巨如灯笼的眼睛狠狠的盯着两人,那张大嘴就如一个山洞般,訇然中开,一只眼睛已经瞎了,头上还留着一道长长的伤疤,正划过这已经内陷的眼窝。两人未等反应过来,疯狂的一声咆哮就仿佛是山洪般倾泻而下,连沐只得双手向前护住身体,只觉得瞬时间如同落入了激流之中,猛烈的声浪几乎将身上的衣物都要吹脱,千百只蝴蝶的残体如同被洪流冲散的鱼儿般被吹散。 待连沐睁开眼来看,原本身前的蝶冢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早已散落在身后的石子路上了。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韩艾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没有了蝶冢的阻挡,这怪物的全身尽收眼底。许是中了魔咒的熊怪什么的,韩艾这么想着,眼前的巨熊穿着一身铠甲,数百个骷髅串成的项链对于它来说也只是如同佛珠般大小,挂在脖间,一搓赤发挂在脑后。 在韩艾的印象中,那山魈已经有三四人高,可算是巨大的妖怪了,可这巨熊足有三百人聚合起来那般庞大,别说是见了,就算是听也没有听说过。 巨兽见嚎叫没有用,挥舞巨掌,韩艾和连沐两人向两边迅速跳开。 只听“轰――”的一声,两人原本站立的地方,被如同一艘战船大小的熊掌铺盖住,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深达一米的大洞。 连沐心想,若是没有躲开此刻或许已经粉身碎骨了。 韩艾趁着巨掌砸在土地中的时候,拔出宝剑向那棕sè的如同土坡般大的巨掌刺去,岂料那巨熊以掌背一挥,韩艾只觉胸口一沉,被打飞到石壁上,重重的落在地上。后背尚未痊愈的伤口霎时间崩开。 就在巨熊想扑过去的时候,却突然被绳索牵住般停住了活动,连沐这才发现在巨兽的腰间系着一根又粗又长的铁索,一直拖到圆形空地中间的土地之中,嵌入地面。 巨熊每一次想要扑向韩艾的时候粗大的锁链便被紧紧的拉直,发出震耳yù聋的叮当声。只见那锁链埋入泥土中的地方因为一次次的牵动而频频震颤,大地也随之不断摇晃。 连沐此时呆立在一旁,却不知如何是好,忠孝仁义?兼爱非攻?道法自然?百般思绪涌上心头,冯虚师傅曾经有说过什么可以解救如今这样的情况吗,连沐心中苦苦思索着,却找不出丝毫有用的东西。《论语》,《道德经》,《诗经》中有脱离险境的办法吗? 耳畔响起巨兽一声声响彻云霄的吼叫,只听见长长的锁链晃荡的声响,连接锁链的泥土被震得向四周蔓延出数条裂缝,沙石颤栗。 吾rì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汶水汤汤,行人彭彭。鲁道有荡,齐子翱翔。 …… 不,这些都没有用。 连沐忽而在《山海经》中记起关于熊罴的记载,恐怕这巨兽乃是上古时期传说中的巨兽熊罴,相传熊罴乃是轩辕黄帝麾下大将,在熊罴的强大力量帮助下,黄帝在阪泉之野大败炎帝。如果这便是那传说中熊罴,又为何会在这蝶冢之内。 这时候,被熊罴那一掌挥至陡峭的山壁边的韩艾挣扎着站了起来,胸口这一击似乎甚是深重,如今她只能拖着沉沉的步子。喘了口气,对连沐喊道:“这家伙我们可是对付不了了,还是快些从方才来的狭道返回吧。” 连沐恍如大梦初醒,眼下依靠那些陈腐的经传记载不可能从这熊罴前脱身,答道:“这是黄帝麾下的熊罴,天生神力,炎帝一万大军都被它打败了。我们只有与其保持安全的距离才行。” 说着两人缓缓退到来时的峡谷口,这时候熊罴即使将铁索生生拉直,也差两人半步远。 只见它咆哮着扑向两人,使劲全身劲力将铁索绷直,又是轰的一声。大地剧烈晃荡一下,因这震荡,峡谷的峭壁上飞扬下一片片树叶。一时间仿佛是入秋的时节般,落叶纷纷扬扬的散落下来,飘荡在这峡谷之中。 韩艾仰头望着那瞪着红sè眼珠的熊罴,看它拼命的牵拽着足有磨盘粗细的铁连环所连成的锁链,不由的忘记了身上那尚未愈合的伤口。挺直腰杆,昂起头对着喘着粗气的庞然巨兽笑道:“哈哈,你打不到我。”说着做起了鬼脸。 这熊罴张开血盆大口,垂涎滴落下来,韩艾脚边的地面上瞬间成了一滩水洼。幸好有铁索牵制,否则她可要成为落汤鸡了。 韩艾和连沐两人见目前尚且安全,又退后几步,向那块圆形谷地张望查看是否有受伤的女子。可是只有几座大小不一的蝶冢凌乱的堆砌着,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出一丝妖媚的感觉,并没有任何女子的身影。 这时候,熊罴似乎是被韩艾的挑衅激怒了,浑身筋肉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来,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这一吸气似乎将峡谷中的空气都瞬间吸走一般,可见其身形之巨大。伴随着气贯九霄的咆哮,连沐和韩艾只得紧紧的捂起耳朵,方才那些纷扬落下的树叶一时间从地面升腾而起,直直的向天际飞升而去。 “嚎――” 伴随着它那声咆哮,峡谷上的树丛都被声浪鼓动的沙沙作响。待到咆哮停止时,熊罴扎紧脚步,全身气力灌注于腰际拼命一拉,那铁索竟然将地面硬生生的掀起了一大块。 只见那道长长的铁索末端连着一块巨大的锥形土石,这土石虽然有个山头大小,但它的重量却丝毫不足以牵制熊罴的行动,见铁索松了下来熊罴便扑向韩艾和连沐。这百余尺高大的庞然大物一时间从两人的头上遮掩过来,就连月光也被盖住了。如同一枚陨石划拉着千万尺破空的力量坠来。 两人眼睁睁的看着身影被这巨物隐没。 第十八章 轻烟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垅西客栈。 殷小天悄悄的推开房间的门,走廊上的灯笼洒下昏黄的光芒。 夜已深了,房客大多已沉沉睡去,只有趁着那名叫左问和白潦的两人睡觉的时候,快马赶回桃源谷内告诉冯虚才是眼下重要的事。小天这么想着,将门推开一道缝。 可是门在推开一拳宽度之后便被门外的什么东西挡住了。 小天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莫非是隔壁的两人发现他在偷听,杀将过来,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了店小二庄羽那似醉非醉的声音来:“客官这么晚了有什么吩咐吗?” 小天心想,这天杀的好死不死竟然躺在门口喝酒,实在是吓出了本大爷一身冷汗呐。随口应道:“没什么,出去透透气。” 庄羽扶墙站起,将房门让开一条道来,好让小天开门。轻笑道:“这时候出门可不太妥当,深更半夜的。更何况在这垅西村中有个惯例,夜半出门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细细说说。”小天听了不由好奇起来。 庄羽对着小天呼了一口酒气,咧嘴笑道:“小兄弟,我看你是村外人一定不知道这村子里的事情。好几年前的一天夜里,村北的张伯因为养的猪被什么怪声响惊动,跑出了猪圈,它便出门寻找。第二天人们在村口的黄泥地上找到昏睡的张伯,从那天起他便变得怪怪的,虽说还是与往常一般劳作吃喝,但是却像是个浑浑噩噩毫无想法的人一般。” 小天听着不由皱起了眉头,心想不会是遇上山魈鬼魅之类的给迷了魂吧。 庄羽继续说道:“从那之后几乎每年都会发现有一两个人仿佛半夜出门被迷晕了一般躺在屋外,叫醒之后倒也没什么大碍。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村里近十户人家都有发生这种事情,搞得整个村子都毫无生气,他们整天都如梦游一般过着rì子。”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在这夜间跑到屋外吗?” “你还别不信,这怪事近两年来真是越来越频繁了,”庄羽稍稍压低了声音,仿佛是不愿意被人家听见一般,“就是这除夕以来短短一个多月就已经接连发生了三起。你别看白天这村子里一派祥和的景象,到了晚上,可是一个人也不敢出门去了。” 小天听了仍是半信半疑,天下那还会有这等怪事,心中想起连沐不在房中,也不见在这客栈之内,不知是否遇上什么事。可是现在哪里还有空管那个书呆子,是死是活都与他殷小天毫无关系,此时此刻还是速速赶回桃源谷才是。 “不管那么多了,小二,要是与我住一个客房的家伙回来了替我传个话,”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左问他们所住房间的门,压低声音说道,“就说我有要事回山谷,事关老师的xìng命,他若回来便快马加鞭赶回,途中若是遇上其他人千万不要说出身份。” 说着小天走下楼去,庄羽嘀咕了一句:“这孩子不会是睡迷糊了吧。”便又自顾自的喝起了酒来。 殷小天从马厩中牵出灰sè的马儿,跨上马背,挥鞭一喝,只听见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小巷中响起。夜幕笼罩下的垅西村里由近至远响起了马儿的奔跑声,小天驾着马儿穿过白天那条熟悉的街道,此刻却只有星光作伴。 就这么行了半条街,小天勒马转向通往桃源谷的方向的道路。一声马嘶,月光下人与马的剪影透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境况来。 小天心想,这传说总归是传说,行出这么多路了,也没有见到什么古怪的事情。 正这么想着,却见垅西村北面的天空中有些异样,就像一闪一闪的星星,又像是那波光粼粼的水面,可是细细看去,那一片云雾般的东西极其密集,从北面的丘陵峡谷间穿出,顺着峡谷中吹出的清风向着村庄的方向飘来。 没有想到这团云雾飘动的速度竟然很快,小天心想这东西一定和这村庄里发生的怪事有关,要是被缠上就糟了,赶紧策马向村西面狂奔而去。 这时候那团云雾已经飘至垅西村上空,小天回头望去,只见天空中飞扬着的竟然是蝴蝶的鳞片,密密麻麻的如同云雾一般,一瓣瓣飞舞着,闪烁着点点光芒,就像是闪动的星星一般,令人称奇,纵然是塞外草场的漫山花海也不如此景壮观。 小天不由的减慢了马儿的步子,回过头来看着纷纷扬扬散落下来的鳞粉,似乎其中还带有着花儿的芳香,和草木清澈的气息,就是在这平凡的小村落也突然间充满了世外桃源般的感觉。 当小天想起还要策马赶路的时候,身体却已经飘飘然的不由自己控制般,用力喊出“驾――”却发现除了嘴巴张大,口中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恍如置身梦境之中,一切是那么的真实,一切却又是那么的陌生。他使出最后的一丝力气勒紧马缰,只觉眼前的一切如同融化的冰块在自己的面前逐渐扭曲化为一滩水面。 - 蝶冢。 狭道幽深,圆形空地的zhōng yāng留下了一个大洞。 挣脱了束缚的熊罴如壁立千仞的高山瞬间崩塌一般向连沐和韩艾两人坍落下来,长长的铁链在身后扬起,仿佛是尾巴一样在地上拖过深深的痕迹。 连沐只觉一道白光闪过,从山崖上飞一般移到身前,就在熊罴的身躯即将落下的时候,自己像是飞了起来,刹那间被拉到了圆形台地的另一侧。 紧接着,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峡谷内都被振起的尘埃所弥漫,熊罴那宛如山丘的身影将方才所站立的狭道一整个封住了。透过烟尘迷蒙的空气,只能够分辨出这庞然大物的轮廓。两人此刻已是在另一条通向临淄的狭道口不远处,在他们面前站着的这道白影便是救出他们的人。 连沐眼前站立着的是一名身穿绿纱长衣的女子,体态婀娜,一头乌黑的长发一直垂至腰际,身上带着一丝清新的香气,让人只觉是天仙下凡般。 这位女子转过头来,面sè白皙,仿佛不带有一丝的杂质,眉目祥和,似乎不带有一丝的怨念。淡然的宛若荷塘里面静静绽放的一株芙蕖,飘逸的犹如北雁南飞的天际中飘摇的一片云彩。她收起洁白的水袖,额前细长的发丝轻轻盘起,对二人说道:“不必惊慌,你们先在这儿躲一会儿。” 未等两人回应,她已经“嗖――”的腾空而起,只见在她的背上生出一对蝴蝶般的翅翼,初一开始只是如含苞待放,忽而便伸展出一对足有臂展宽大的青绿sè翅膀来,轻盈的挥舞着。 韩艾和连沐两人躲到一堆蝶冢后面,探出脑袋张望,韩艾道:“这或许就是蝶妖吧。” “蝶妖?竟然长的如同一位美丽的妇人,实在是神奇。” 两人见那蝶妖缓缓的飞舞在峡谷中间,躲过周围峭壁裂隙间长出的枝桠。她那身绿sè的衣衫和洁白的水袖与山壁上满布的青藤和百花交相辉映,恍如梦中画卷般圣洁绝美。 熊罴激起的尘土逐渐散去,见没有压到这两个如蚂蚁般大小的人甚是气愤,转过身来正视蝶妖。巨大的熊掌相互摩擦着,沙石纷纷从那些浓密的毛发中扬落。它摆开架势,一足蹬地,向着圆形空地zhōng yāng悬停着的蝶妖冲去,同时将强健的上臂张开,锋利的爪子闪出寒光。 蝶妖并没有闪躲,反而舞动的更加热烈,时而转圈,时而招摇,长长的水袖在身后划过一道道波纹,犹如东海的波涛涌动不息,又仿佛越国太湖之水荡漾不止。她那双蝶翼不断挥舞,在挥舞着的同时绿sè的翅翼发出闪烁的光芒来,只见一片片鳞粉散落在空中,一圈圈围绕在她身周一同翩翩起舞。 不多时,鳞粉已然聚成了一团薄薄的云雾,待熊罴攻至蝶妖身前,蝶妖将水袖向熊罴一挥,她身旁的鳞粉便如一只只彩蝶环绕水袖螺旋状盘绕着向熊罴冲击而去。逐渐,蝶妖周围的鳞粉都已经聚集到了这熊罴的脑袋周围,只见它使劲挥舞着巨掌,试图将这些鳞粉挥散,却无法将这团迷离的云雾驱散。 蝶妖收回水袖,挥舞着翅膀向连沐和韩艾飞来,缓缓的落在地上。与此同时,熊罴仿佛是被迷住一般轻轻的前后移动着步子,缓缓瘫倒在圆形空地的zhōng yāng。 韩艾见这鳞粉甚是神奇,不由的用一方鹅黄sè是巾帕将一小撮散落下来的鳞粉包裹起来。 第十九章 蝶衣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你们两人没事吧?”蝶妖说着,并没有回头,只是向后一挥衣袖,那一片片晶莹的鳞片向着峡谷狭道的方向缓缓飘散。远远望去,就如同一团由萤火和星光组成的云朵。 韩艾没有想到这为身形柔弱的女子竟然只需翩翩舞动一番,就将那力拔山河的洪荒古兽熊罴迷晕,不禁啧啧称奇。“多谢你的帮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不必客气,你们叫我蝶衣就可以了,你们两人夜半三更的怎么会来这儿。” 连沐解释说:“我们两人正在赶路去即墨,今夜投宿在垅西客栈,夜不成寐便出来走走,方才听到这峡谷中传来悠远的嚎叫声还有一些凄惨的女子抽泣声,担心发生什么不测便进入谷中看看。”说着,连沐转头看看四周,未见什么抽泣的女子。 蝶衣听完,略带忧愁的低下了头,说道:“我想你说的那个女子就是我了。” 两人听了甚是不解,看到方才她制服熊罴的样子,却为何会在这深深的长夜中发出凄婉的抽泣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知您方便说吗?” 蝶衣略迟疑了一些,“或许这就是命运吧,让你们在这个时候到那垅西村,让我们在这百蝶峡谷相遇。”她不由的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之中。 “大概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连沐细细的看着她,她的脸sè现在愈发的惨白,“那天我遇见了我生命中的男人,他为我挡住这熊罴的攻击而身负重伤,熊罴被我施放的‘馨梦烟’制服,而他后来又打造了铁链将它禁锢住。我想那应该叫做一见钟情吧。”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绯红。“那时候我们什么也没有,却是那般炽热的相爱了,居住在这百蝶峡谷之中。” “就那么安然度过了一段时rì,可是他未经治疗的伤口逐渐恶化,即使用我的妖力也无法克制,只有送他出谷求医,可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也许这些回忆对她来说太过沉重,她掖着衣角的手轻轻的按着胸口,额头上凝着几颗汗珠。 连沐说道:“蝶衣姑娘,若是如此你的那位现在所在何处?” “原本我与他一同出谷求医或许还没事,可是准备出发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只能留在这百蝶峡谷中结巢调养。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在这谷中等待着他回来,可是chūn去秋来已经数十寒暑依然没有任何他的消息。”难以让人相信,她竟然在这山谷中一等就是十多年,不知道在这漫长的rì子里,是什么支撑着她,是什么给她如此强大的力量。 韩艾低声说道:“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连沐安慰蝶衣道:“或许你的夫婿因为什么事情在外面耽搁了,没有办法回来。你不要担心,为何你不出谷去寻找他呢?” “你不知道,我所施的‘馨梦烟’是由jīng气所成,能够令熊罴产生幻觉而陷入梦境之中,可是这jīng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减弱,每过一段时rì熊罴就会苏醒过来,需要再次施放烟气。为了守护住这片蝴蝶谷等待他回来,我一直以自身jīng魂施放‘馨梦烟’。”蝶衣方才所施放的馨梦烟已经随着峡谷中的风,向着南面的狭道吹散,谷中浓郁的香气逐渐淡化。她继续说道,“刚开始的时候熊罴每隔一两年苏醒一次,我产下蝶儿之后妖力减弱,只有吸收谷中蝴蝶的jīng气来化为己用,封印这巨兽。可是它复苏的间隔越来越短,次数越来越频繁,而这百蝶峡谷中的蝴蝶都被我所吸收,化为枯冢,眼看着jīng气的来源已经耗竭,这儿已经没有能够助化烟尘的jīng气了。” 韩艾环顾四周一座座的蝶冢,可以想象曾经这道峡谷应该是千百种蝴蝶竞相飞舞,繁花齐放,生机盎然,可如今却是幽暗yīn森,常人不敢轻易涉足其间。 如果不是为了遏制住熊罴,避免它出谷去危害世人,蝶衣也不会守在这孤寂的枯谷之内,牺牲寻觅爱人的权利,只叹天意弄人。 蝶衣的神sè突然凝重起来,说:“你们也看到了,这熊罴巨兽现今已挣脱了铁链的束缚,而峡谷内已经没有蝴蝶可以提供jīng气,我已经尽了最后一份气力将其迷醉,可惜这将维持不了多久了。你们尽快逃出这峡谷去,免得熊罴再次醒来。” 说着,蝶衣将二人送至狭道口,说着:“也许是上天给我安排了那么一段缘分,现在是我偿还的时候了。我们就此告别,你们二人沿着峡谷一直往南便能回到垅西村,千万不要回头了。” 就在这时,出乎蝶衣的预料,熊罴深重的呼吸声出现了,只见它睁开了那血红的眼睛,没有想到这么一会儿它就苏醒了过来。 “快跑!”她对身后的连沐和韩艾高声喊道。自己迅速张开宽大而又轻盈的翅翼,一跃而起,飞腾在半空之中,鳞片化出三四只发出荧光的蝴蝶,飞至连沐的身前,点亮漆黑的狭道,引领两人出谷。而她则是静静的与熊罴对峙着。 韩艾和连沐听到声响,连忙迈开步子奔跑起来,可方才走来时花去一炷香的时间,现在跑出峡谷至快也需一盏茶的工夫,不知道能否甩掉这巨兽。而且两人心中不由的担心起蝶衣来,现如今已没有了jīng气与熊罴抗衡,她的安危也难以预料。 熊罴站稳脚步,鼻孔中喘着粗气,那只血红的眸子直直的盯着飞舞在空中的蝶衣,恨不得用巨掌将这个困住它十余载的妖jīng捏碎。 蝶衣飞身至与熊罴的脑袋同高,伸直四肢,将体内仅存的一丝jīng气化为烟尘,只见她那洁白的翅翼一瞬间发出耀眼的光芒来。熊罴忙用双掌遮住眼睛,那夺目的光华shè的眼睛都看不清晰。 随着光华的减弱,在蝶衣的身体周围又出现了一片片鳞粉,然而这次比之前的要少许多,也没有之前那般光彩夺目,只觉是翻飞的叶片一般,远远望去这团烟气也淡薄许多。此刻的蝶衣已是完全黯淡下来,那双翅翼已然成了黑灰sè,仿佛被烈焰焚烧过一般,失去了生气,干涩的扇动着。 熊罴根本就没有把这团烟雾放在眼里,嚎叫一声之后便飞也似的扑向对它来说只是虫萤般微小的蝶衣。一掌挥去,如同开山镇虎,蝶衣使劲的挥动着干枯的翅翼,将烟尘向熊罴吹去,可惜这翅膀已经失去了jīng气。行动不便的她被熊罴挥来强劲的掌风扇向地面,而熊罴沾染到一丝的“馨梦烟”之后,气息略微缓和下来一些,眼皮开始耷拉下来。 蝶衣在被掌风扇飞即将落地的时候使出最后一丝气力挥动翅膀,每一次挥动都仿佛是在牵扯着刺入身体内的两根骨刺般难受。然而除此之外她别无他法,对于她来说爱人的离开已经是痛彻心扉的难忍,这些痛苦早已看淡。 可是熊罴却没有显出丝毫昏睡的样子,只是耷拉着脑袋,步伐略显凌乱罢了,低吼一声,挥舞着贯通着通天神力的巨掌向蝶衣袭来。 此时蝶衣已是耗尽jīng气,无法再施展馨梦烟,心想连沐和韩艾两人应该已经离开蝶冢有一段距离,便使劲的挥动着干枯的翅膀,向狭道飞去。 熊罴见蝶衣要逃,飞快的旋转身躯,身后连着长长的巨大锁链一同急速旋转起来。一时间仿佛是一道长鞭,在这片圆形空地上扬起,这铁索长及百尺,重达千钧,竟然在这熊罴的腰间挥舞自如。眼看着就要击打到悬腾在空中的蝶衣,她只得上下躲闪,随着铁索一圈又一圈的旋转,蝶衣上下躲避之间脆弱的翅翼已经千疮百孔,难以自如的飞舞。 几圈之后,熊罴似乎略感晕眩,加上鳞粉的作用,它的步子摇晃起来,一步步向着蝶衣所在的方向靠近。长长铁链的末端如同锋利的刀剑般,随着飞快的旋转在竖立的山壁上横行划开一道道口子。 熊罴力拔山河,巨大铁索的末端还放shè着强力的气流,随着这一道道口子里崩落的山石,强劲的气流如同巨大的刀戟切入峭壁之内。顷刻间,圆形空地周围的峭壁都被横行削开一道深深的口子,巨岩崩落,峰峦塌陷,烟尘四起。 被猛烈轰开的飞石击中了蝶衣脆弱的翅翼,再这么下去,蝶衣只要被铁索击中一次恐怕就xìng命难保,她回头看了一眼狭道。 这狭道只能容一列马车通过,两旁杂草丛生,峭壁耸立,这百尺高大的熊罴就是侧过身子削尖脑袋也很难从中通过。更何况这夜里漆黑幽暗,峡谷崎岖难行,蝶衣心想,逃入这狭道之中熊罴便追不上来了吧。便努力扇着翅翼,一高一低艰难的飞行着,潜入峡谷之间。 被最后一丝烟气迷惑的熊罴仿佛酒过半酣的醉翁,加上数十圈的高速旋转,如今的步子已是有些不稳,踏着东倒西歪的步子走到圆形空地的边缘,想探入这幽深的狭道里。见前方蝶衣的身影渐渐远去,逐渐被山崖峭壁两侧的树丛遮挡住,恼怒万分,又是一声气贯山河的嚎叫响起,洪亮的声响回旋在这夜空之中。 第二十章 妖咒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峡谷之中。 月sè迷离,山风彻骨。 微弱的月光从峡谷上方密密麻麻的树丛空隙间透过,在碎石子地上投影下细碎的光影。 有蝶衣jīng气化成的荧光蝶在前方引路,连沐和韩艾撒开脚步飞快的奔跑着。来时花去一炷香时间的小道这个时候反而更加漫长,这一炷香的时间也太久了,连沐心中想着怎么还没有到狭道的尽头,一边跑一边还回头看看身后是否有巨兽熊罴追来。 徐风拂来,韩艾只觉后背被重击之后仍有余痛,步子也不由的慢了下来,这时候却听见后面漆黑幽暗的狭道中传来一声声奇怪的声响。 一声声仿佛是大厦倾覆、宫殿坍圮的声响传来,其中又夹带着机械轰鸣和军马驰骋的嘈杂。不知是什么东西才能发出如此这般奇特的声音。 连沐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喘着气,双手支着膝盖的韩艾,四只荧光蝶环绕飞舞在两人的上空。他想,就算是熊罴也不可能穿过着条狭窄的山道,这轰鸣似乎是要将这片大地铲平一般,也不知蝶衣姑娘是否能从熊罴的巨掌之下逃生。 他问韩艾道:“你的伤势如何?这声响若是熊罴传来,蝶衣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韩艾直起身子,说道:“不打紧,这点伤还打不倒我。只是体力尚未完全恢复。”说着回头望向漆黑的峡谷山道,“我们还是快些赶到垅西村,告诉村里人,以免rì后熊罴闯出山谷,危害人间。” 两人沿着狭道又是行了片刻时间,身后依旧不时传来猛烈的声响,只觉越来越近,心中不免笼上不安的情绪,唯有加快脚下的步伐。 眼看前方已到峡谷出口,透过崎岖的峡谷山壁,可以看见远处豁然开朗的草场和天幕。两人的心也略微的放下一些,这时候,听见前面传来一声声缓慢的马蹄声,嗒嗒作响。如此深夜会是何人赶路呢,连沐心想。 不多时,他就看清楚那熟悉的灰sè骏马,原来是殷小天来了,连沐以为是小天见自己不在房中出来寻找。可马儿逐渐行近才发现,那马上并无骑手。 两人匆匆上前,只见小天趴伏在马背上,正呼呼睡的香甜,哈喇子流了满马背。 韩艾不禁骂道:“还当是救星来了,没想到还是草包不改,禀xìng难移。这副睡相实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连沐连忙牵住缰绳,控制住马儿,却发现这马儿与寻常时候不同,眼珠子呆呆的望着深谷,毫无神sè,脚步依旧缓缓的迈向狭道深处。 这可不行,前面可是熊罴所在之处,现今它逃脱枷锁的禁锢,正是发狂之时。连沐用力的牵拉着缰绳,将马儿停住,想要调转马头,可是这马儿仿佛喝了**汤一般根本不听从他的指挥。 连沐忽然明白过来,小天和这灰马一定是中了蝶衣施放的“馨梦烟”,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你这样是没有用的,”说着,韩艾走近马儿,飞起一脚,踹在小天耷拉着的屁股上,小天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这样才行嘛。”韩艾得意的看着连沐,还挥手掸了掸裤腿。 摔下马的小天似乎仍旧没有醒来的意思,被重踹一脚的屁股高高耸起,趴伏在地面上。连沐将缰绳交到韩艾手上,扶起小天用力摇晃着:“小天,快醒醒,快醒醒。” 那奇怪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一道转弯之后,没有了铁索束缚的熊罴纵是齐国的十万jīng兵恐怕也是有去无回,更何况是他们三人,韩艾不由jǐng觉起来。在连沐的摇晃之下,小天醒了过来,揉着迷蒙的睡眼,张望着两人,却不做声。连沐问道:“小天,你怎么会出来的?” 小天只是摇了摇头,空洞的眼珠如同一口空空的枯井,映shè不出丝毫影像。 连沐又说道:“我们快逃回村去,这峡谷中有只上古巨兽。” 小天的神情依旧没有变化,只是低低的说了声:“好。” “他一定是中了蝶衣施放的鳞粉,才会变成这副样子,恐怕这十多年来村里已经有很多人变成他现在这副昏昏顿顿的样子了。一时半会儿是无法醒过来。”韩艾说道,“我们还是速速跑出这峡谷,我看身后追来的声音已经很近了。” 的确如此,仿佛就在耳畔一般,那山壁崩塌、乱石穿空的轰响。地面上的碎石子也不断的震颤着,翻滚着,就如同火山即将喷发前那涌动的熔岩,连山崖顶端高傲的树木此刻也卑微的撒下一片片落叶。 连沐拍了拍一身灰毛的马儿,牵起它向峡谷出口的那道微光奔去,韩艾紧随其后,昏昏沉沉的小天也拖动着脚步在后面挪动着。 就在这时,后方不远处的狭道之间出现了蝶衣的身影,此刻她的翅翼已经黯淡无光,被飞沙走石击打的早已千疮百孔,她原本飘逸的身影此时只是跌跌撞撞的在两旁峭壁的中间飞行。她看到前面的几人,不由心中一紧,大喊道:“你们怎么还在这山谷之中,快跑,快跑!” 话音未落,在她刚飞舞过的地方,黑影之中伸出一道熊掌,横向扫过,将一侧山壁轰然击碎,霎时间原本陡峭的山壁仿佛被削掉般,坍落在狭道上,将方才连沐几人站着的地方掩埋在百尺岩石之中。 万万没有想到,这熊罴竟然一直追赶到此处,将两旁的山壁都纷纷摧毁,顷刻间陡峭的悬崖都成为它脚下俯首称臣的一坡黄土。这一路行来,挥动着两只足有远洋船只般大小的巨掌,将两旁坚如磐石的山壁掀落,这一身来自洪荒远古的神力令当世众人敬畏万分。在它身后不断有烟尘扬起,金属铁索的撞击声夹杂其中,所过之处皆成废墟。 三、四只荧光蝶在前方飞旋,一出峡谷飞到草场上空时便腾空而去。连沐牵着灰马飞奔,韩艾也即将跑出这幽暗的峡谷,唯有中了“馨梦烟”的殷小天还在后面拖着步子前行,而巨兽熊罴就紧紧的追赶在后面,击碎的沙石从众人的衣带发丝间飞过。连沐对正飞过小天头顶的蝶衣呼喊道:“他中了‘馨梦烟’,还没有清醒过来。” 这时候,蝶衣和殷小天距离出口已经不过百丈,身后是熊罴巨大的身影伴随着两旁崩塌的飞石和从两人耳际呼啸而过的强劲气旋,巨大的熊掌就在他们的头顶上掠过。 危急时刻,蝶衣没有继续逃离,反而静静的悬于半空中,转过身来面对熊罴。她看了一眼小天心中暗念道,虽然一早就知道这鳞粉对人类会有严重的作用,令人昏睡,恍如坠入梦境之中失去自我意识。可是为了不让这熊罴出谷,这么多年来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没有想到她苦苦制衡着熊罴的同时已经让谷外的人也受到了连累。记得以前听年长的蝶妖说过,被施放馨梦烟的妖可以凭意志控制迷醉之后的人类,虽然以前从来没有用过这个办法,但如今唯有一试。 蝶衣双手交叠,各伸出一指,心中默念:浮世诸生,悠游寰宇,九霄贯顶,万念归一。 她仅仅是安静的念完,而在连沐的眼中,却见蝶衣的手指尖仿佛跳出了一个一个发着荧光的文字,在这一片漆黑之中格外醒目。这四句四字短句化为闪烁着微光的文字从蝶衣指尖发出,一直传到殷小天的周围,将他环绕其中。 这时候小天似乎有了意识一般,飞快的躲闪着从山崖上崩落下的一块块巨岩,身法之迅疾早已经超出了他原本所能拥有的能力。 蝶衣双目紧闭,悬停在半空之中,纹丝不动,但是她的**却仿佛在经受着剧烈的动荡,只因她以残存的一丝意志控制着小天。以妖的能力借助人类的**与洪荒古兽相抗衡,这仍然是螳臂当车。 殷小天此刻的眼睛发出暗绿sè的目光,面目狰狞,长长的牙齿从唇角露出。他飞快的闪避开那如同剑芒一般坠落下来的岩石。他的动作越是机敏,熊罴越发激愤,他全身的肌肉都似乎发出骇人的劲力,巨掌挥动之下,原本坚硬的岩石都仿佛不堪一击的泥土一般,被它轻易击碎。将一整条峡谷都摧毁,牢牢掩埋在化为碎屑的沙石之下。熊罴不顾蝶衣和小天,仍然向着谷外冲来。 连沐和韩艾两人在狭道出口,看着小天在熊罴的攻击之下只得左躲右闪,仍然毫无办法。韩艾握紧手中的佩剑,大喊一声:“小天,接剑。”说着便将长剑使劲向小天的方向抛出。 在蝶衣的控制之下,小天的动作果真迅捷许多,他高高跃起接住长剑。顺势踏着飞落的巨岩,腾――腾――腾的从不断崩塌的巨岩上越过,向着熊罴脑袋的高度逼近。这少说也得有百尺高,纵然是修习轻功多年的江湖高手也无法一边躲开落石的攻击,一边向高处腾跃,妖魅之力果然不可小觑。 待小天从一块块飞落而下的岩石上腾跃至熊罴脑袋的高度,利剑在他的手上充满了杀气。任熊罴巨掌挥动,强劲的掌风如同龙卷般袭来,如跳蚤跃动、蜻蜓点水般敏捷的小天一一躲开,他面露妖兽般邪恶的表情来,纵身向熊罴的右侧眼珠刺出。 在熊罴的左侧眼睛的位置上有一道早已经愈合的剑伤,不知是何人所留下,长长的伤口一直从额顶划至右侧颧骨,原本眼珠的位置只剩下一个陷落的空洞。 而它右侧的眼睛愈发赤红,似乎能吐出火焰一般,自它左眼被剑伤后,对于使剑的人类格外痛恨。如今见小天挥剑刺来,不由激起十多年前左眼被刺的记忆,那股锥心的刺痛和失去光明的恐惧袭上心头,随之而来的还有极度的仇恨。 熊罴挥动两掌均没有击中小天,眼看利剑的剑尖即将刺入它左眼。万万没有想到,熊罴抬头将大嘴一张,牙关咬合,竟然将宝剑紧紧的咬在了巨齿之间。熊罴已是身形巨大,他的一枚枚利齿足有一人大小,小天只得松开握剑的手,重重的击出一拳打在它黑黑的鼻子上。熊的鼻子对于它来说是一个极其敏感的器官,一旦受创,便疼痛难忍,那火红的眼眶中也疼得挤出了几滴泪水。 它将口中叼着的利剑狠狠吐在一旁,挥掌正yù挠挠自己的鼻子,小天已顺着它突出的鼻梁攀爬至左眼边。 第二十一章 殒身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大有大的好处,小也有小的妙用。 熊罴挥舞着手掌驱赶,可小天躲藏在它浓密的棕毛之中,这蝼蚁一般的大小反而使他能够在利爪之间躲过。趁着熊罴无法进攻之时,小天轻盈的一跃,直接落在那颗明晃晃的红sè眼珠上。说是眼珠,对于小天来说这发出赤sè光辉的眼珠足以与他家后院那个大酒缸相比较,小天趴伏其上,高高举起了拳头。 连沐和韩艾两人远远的看不清楚,只见小天不断跃上落岩碎石之后就消失在了熊罴的脑袋上。 这时候,蝶衣又静静的念出了咒语:浮世诸生,悠游寰宇,九霄贯顶,万念归一。原本干枯发黑的翅翼霎时间发出刺眼的光芒来。 与此同时,小天紧紧握着的拳头里也放shè出数道光线,熊罴赤红sè的瞳孔缩成一道细细的缝。随着重拳砸落,一时间鸦雀无声。连沐和韩艾依旧站在峡谷出口处远远的仰望着高大的熊罴,见它的眼珠陡然迸shè处数道鲜红的血流,一时间便将它半张面孔染得血红。 嚎―― 右眼不断流淌着鲜血的熊罴发出响彻云霄的嚎叫声,峡谷中的树丛不住的颤栗着,就连天空中的云层也向四方驱散。 这声巨响唤醒了远近数十里的生灵,芦苇荡中的白鹭纷纷惊起,仓皇南飞;羸弱的野兔和田鼠瑟缩着身子,胆怯的躲藏在草丛深处;垅西村中的茅屋里纷纷亮起了烛火,就连客栈中的白潦左问也jǐng觉的直起身来,环视四周。 被击碎眼珠的熊罴发了狂似的甩动着脑袋,夜空中不断回响着悠深而又苍凉的嚎叫声,锥心刺骨的疼痛令它彻底失去了控制。小天被重重的甩脱,从百余尺高的空中坠落下来,幸好有蝶衣及时飞身施救,在小天仅距地面三四尺高度时纵身抱住小天。两人翩飞一阵稳稳的落在地面上。 熊罴现已双目失明,失去方向的它疯狂的挥动着巨大的利爪,将四肢所及之处的山壁岩石都纷纷击碎。 连沐连忙跑至小天身边,问道:“小天,你还好吧?” 虽然没有蝶衣的意志控制,妖兽般狰狞的面貌已经消失,可是此刻的小天依旧面目呆滞,目光空洞。淡淡的回了一句,“没事。” 这一切蝶衣都看在眼里,她背上的翅翼现在已失去的光华,只剩下几条黑sè的枯枝,仿佛是烈火焚烧之后的枯树,满目疮痍。她回头看了一眼不断摧毁着周围山体和植被的古兽熊罴,低下头来细细思量。长长的发丝吹落在她凝着汗珠的额上,脸sè比之前更加惨白,就是没有习武的连沐也能看出,她已经将体内所有jīng气都耗竭。原本乌黑的发丝之中夹杂出现几缕白发,原本柔滑如玉的脸上也出现几道极细的皱纹。 她一手托着长长的水袖,轻捂胸口。不顾身后熊罴发出的巨大轰鸣声,看着小天、连沐、韩艾三人,说道:“虽然现在它已经瞎了双眼,没有原本的威胁,但是放任这孽畜不管,恐怕后患无穷。既然我已经在此看守着她十余个chūn秋,也不妨再多加三年,更何况因为我所施放鳞粉的缘故,令村中人也深受其害,在这里我也唯有用这个办法来弥补了。” 韩艾将佩剑拾回后,搀着虚弱的蝶衣,安慰她道:“你孤身一人在这幽谷之中,面对这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兽,已然极其伟大,又何必这么说呢。” 蝶衣低下了头,低垂的目光中透出一丝的不舍,她又想起了那个与她共度美妙时光的男子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竟然还无法忘记他,无法忘记那个离开我的男人,就像是一场梦吧,也许是到该醒的时候了。”她从发髻中取下一支银簪,这银簪的尾部镶嵌着一枚祖母绿,折shè着温润的光华。她将银簪交到了韩艾的手上,说道:“如果你们今后能够遇到那个男人,就把这只银簪教给他吧,这样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身后的熊罴又怒吼一声,山峦倾覆,岩石崩析。在这样下去,这一带都将会成为一片荒漠、人间地狱。 韩艾问道:“你说的这名男子叫什么名字呢?” 蝶衣用最后的一丝力气飞起,四肢伸张,缓缓的向着熊罴的方向飞去。“他叫皓天。”空中传来她清澈的声音,在这夜空里恍如一股清泉,沁人心脾。只见她向着熊罴的方向不断飞近,身形也在不断减小。 连沐与韩艾两人不解的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伸手yù揽,却已是遥不可及。 只见蝶衣的身体渐渐缩小,直到化为一颗发着绿sè光芒的宝珠,高悬在半空之中。韩艾说着:“这是jīng元,每一个妖兽都有jīng元,这是先天所养,依靠不断修习与后天的jīng气融合。现如今蝶衣的jīng气早已耗尽,没想到她所说的办法竟然是这个。” 那绿sè的jīng元渐渐幻化成为一团迷蒙的烟尘,这不像“馨梦烟”那样如鳞粉一般闪着微光,而是如同檀香熏蒸出的烟雾一般,细腻而弥漫。剩余jīng元的碎片如数枚冰魄,直直的扎入熊罴身体各部位,这些jīng元碎片以蝶衣的妖力克制住熊罴混元神力。片刻之后,熊罴四肢僵硬着重重的倒在了沙石废墟之中,被自己掘好的百尺沙土深深覆盖住,曾经的百蝶峡谷如今已成为一片荒漠。 烟雾迷蒙,飘渺的夜幕之中仿佛浮现出蝶衣蹁跹的舞姿,长袖飞舞,衣带轻扬。天际之间仿佛远远近近回荡着她空灵的歌声,一字一句,感人至深。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rì不见,如三月兮~ 也许凡人的爱恋对于她而言始终是一种贪念,尘世对于她而言也别无眷念,若是能以一死封住古兽熊罴,化解村中百姓的梦靥,死而无憾。 深藏心中的挚爱,抵不过十余载chūn夏秋冬的等待。然而此时此刻,在蝶衣jīng魂深处所铭记的并非那一个个独守空谷的寂寥,也不是一个弱女子与熊罴对峙时的不堪,而是当初与皓天相遇时的四目相对,是与心中所属朝夕相对的甘甜。生命尽头唯一的期盼,此刻,也仅是一丝烟雾,飘摇在破晓之前。 韩艾将蝶衣交给她的银簪小心的收好,放入衣内。心中不免对着蝶妖多了几分敬意和动容,没想到妖jīng竟然也会有如此绵长的情谊和深重的责任。三年,记得方才蝶衣说过,这jīng元残片只能将熊罴封印三年,三年之后又该怎么办呢?还有皓天,真不知道这个负心汉皓天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韩艾心中暗暗想着,不由得又望向蝶冢的方向。有的人只是他人生命之中的过客,却被铭记一生;有的人是身边的至亲之人,却终rì不得相见。 这时候,嗅过这烟雾的小天忽而恢复了神智,疑惑的环顾四周,见连沐和韩艾正担心的看着他,不由打趣道:“怎么了?本大爷的睡相有这么迷人吗?” 其余的烟雾渐渐向垅西村的方向飘散过去,这烟也有一个名字,蝶衣还未来得及告诉他们,叫做“醒梦烟”。唯有用她的的jīng元才能够制成这种烟气,也只有这种雾才能够将失去自我意识沉沦在梦境之中的小天以及垅西村中一众百姓唤醒。 这一丝一缕的青烟逐渐飘至村庄上空,那些深陷梦境之中的百姓也清醒了过来。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他们rì夜生息的家园旁曾经住着这么一位脱俗的蝶妖,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在百蝶峡谷之中曾经发生过如此激烈的战斗,唯一让他们惊奇的是,仅仅一夜的工夫,村北通往临淄的狭道已经被填埋在百尺沙石之下。 第二十二章 苏生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晨光熹微。 垅西村以北,草场寥廓,无人会想到昨rì就在不远的峡谷间上演了激斗。 连沐探查了一番被巨石和泥土掩埋的峡谷,回来扶着刚刚清醒过来的小天,“你还好吗?认得出我吗?” 小天伸了个懒腰,撇撇嘴道:“不认识,你个小角sè我怎么会记在心上。”说着站起身来,挥动着手臂,“真是古怪,我手脚怎么会这般酸痛,不会是你们两个趁着本爷睡熟的时候偷袭吧。” “看来已经恢复了,还‘本爷’,我看你年纪轻轻,口气倒是不小。”韩艾见他没什么大碍,便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小天揉了揉屁股,生气道:“你们也太过分了,打就打了,怎么连我的屁股都不放过。连沐你说,你们两个是谁踢过我的屁股。”小天盯着两个人,心想,这两个人大抵是嫉妒我的本领,联合起来戏弄我,还做些趁人不备事情。 韩艾偷偷笑了两声,怪不得踹完之后神清气爽,看来方才那脚的力量还是颇大的。 连沐打圆场,“小天,昨晚发生的事情路上再对你详说,我们见到你时你昏睡着躺在马上,你且说说你是怎么出垅西村的?” 经连沐这一说,小天自己才不由想起昨晚上发生的事情。皱起眉头,摇晃着脑袋,“总觉得那时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我才连夜骑马出村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韩艾挖苦道:“大概是出来梦游,自个儿跑到这村北山谷里的吧。” 小天猛的想起,昨晚垅西客栈大堂之中的那一幕,身形彪悍的霸刀白潦右手上的伤口,巫医左问凌厉的银针治伤,以及他们口中提及欧辰和纯钧剑的事情,还有他们二人奉齐国丞相之命入谷捉拿冯虚的事,全都一股脑儿记了起来。 “冯虚有难,你们快回村骑马,我们这就赶回桃源谷去。” “什么!” 小天不顾两人疑问,翻身上马,将两人纷纷拉上马来,重夹马腹。一道灰sè的身影带着三名少年绝尘而去。 - 东方既白。 三人回客栈牵马儿时向庄羽打听,得知白潦左问二人一早便已经起身离开。便匆匆骑上骏马,快马加鞭,一路西行。 芳草凄迷,马行迅疾。小天心想,那二人是步行赶路,势必比不上马匹的速度,若能够连rì追赶,应当能在他们之前赶回谷中报信。途中,他向韩艾和连沐述说了昨天夜里在客栈中听到的消息。 连沐听后不免为冯师傅和谷中百姓的安全担忧起来,“以你所言,这两人是丞相的手下,奉命抓冯虚出山,若是不依便有可能毙命。如果这两人真的有那般厉害的话,村中的人若是纠缠起来,难保不出什么意外。”他不由的想起母亲连湘送他出谷时那担忧的神sè来,现如今却有危险正在向谷中逼近,自己怎么能够安心。 韩艾驾着白马,紧随其后,应声道:“没错,我曾经听父亲提起过。这匡章曾是两朝大将,受齐威王提拔,曾领兵抵抗秦国进军。随后齐宣王即位,匡章更是受到重用,奉命率‘五都之兵’北伐燕,几yù令燕灭国,南克楚,占领楚国数座城池。十年前率三军伐秦更是攻破了函谷关。如今齐闵王仍然年幼,依靠匡章辅佐才得以处置朝政,虽然父亲说匡丞相已经不再领兵作战,但是朝堂之上几乎无人可与其对弈。这两人若是匡丞相手下的大将,势必本领高强,不是凡夫俗子能与其抗衡的。” “更何况当年孟尝君在世时将这两人列为十二门客之中,可想而知,要想在三千门客中脱颖而出并非易事。”连沐想起冯虚曾经对他说起过中原形势和齐国的历史,心知孟尝君门客的本事,不由的挥动着长鞭,催马儿再跑快些。 小天说道:“这冯师傅也真是的,若是有一身本领,为何不早些传授给我。想我这么机敏,说不定将来也能够当个本领高强之人。” “虽然冯师傅从来都没有说起过,但我想,他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隐居在谷中吧。”连沐默念道,这么多年来,冯虚已然成为一名平凡的百姓,做些简单的农活,时而翻阅竹简做做文章,rì子过的倒也闲逸。 三人一路上没有休息,及至马儿奔跑得喘起粗气,三人才稍事休息。 小天韩艾轻抚马背,白马洁白的鬃毛无一丝杂sè,它正吃着肥美的青草。 连沐将昨晚在百蝶峡谷中发生的事告知小天,道明他会走到峡谷道口的缘由,小天听了不由啧啧称奇。“看来我真是亏了,洪荒巨兽熊罴、青衣蝶妖都没有看到。” 韩艾在一旁听见,插嘴道:“昨rì见你如此神气的跃上熊罴脑袋,将它眼睛击损,还以为你深藏不漏。没有想到是蝶衣控制住你才会有那样的表现。”其实韩艾心里也明白,中了馨梦烟的小天,当时的主意识仍然还处在梦境之中。 “那可不是,我哪里有韩女侠有能耐啊,不过我还是提醒一句,你的伤势痊愈之前就不要四处乱跑的。”这小天看来是和韩艾杠上了,这一天来两人的嘴仗就没有消停过。 连沐提醒两人,“我看马儿也吃的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快赶路吧。” 说着三人又纷纷跃上马背,策马向西,只见黑、白、灰三道身影在如波涛般的草场上飞快掠过。 - 桃源谷。 山坡木屋,冯虚宅中。 冯虚正端详着悬挂在竹藤床柱上的佩剑,此剑名为长铗。因其剑身较一般的剑要长许多,故名。剑刃上有好几处战斗后留下的缺口,这剑也如同一个剑客一样,在经历无数征战杀戮之后,自己也无法避免会被这杀戮所伤,身上总会带着些伤痕。 他这么望着,仿佛是在与自己的战友彼此回忆着往昔,曾经往事不由一幕幕涌上心头。当初带着这长铗剑初到孟尝君府上,随后在十二门客比试之中崭露头角,奉命护送和氏璧,等等冒险和战斗,都让他难以忘怀。 这长铗剑身纤薄,虽然已经跟随冯虚多年,没有了当初的锋利,但是依旧剑气逼人。长剑忽而发出“嗡――嗡――”的声音来,不禁将冯虚从对往事的追忆中拉了回来。 嗡――嗡―― 长铗颀长而又菲薄的剑身正在不住的颤动着,就仿佛是南方苍梧国的一种蜂鸟正在不住的扇动着翅膀,冯虚知道,一定是什么东西引起了长铗的共鸣。这么多年来也只有遇到过一件兵刃能够产生这般的状况,那还是在将近二十年多前的事情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发生了一些什么已经有些模糊,但是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把明晃晃的大刀。 没错,那件兵刃便是白潦所使的霸刀。 霸刀和长铗似乎是一对在打造时便早已充满宿命的兵器,他们在冥冥之中彼此牵绊。 冯虚听见这“嗡――嗡――”的声响,心里明白,其实在他听小天说到葫芦老汉的时候,他就知道匡章已经找到他了,这一次见面在所难免,只是不知道还有白潦一同前来。 他缓缓起身,将一直佩戴于腰间的玉坠以银线缠绕在长铗上,共鸣之声逐渐停止了。他温了一壶好茶,坐在紫竹椅上,细细的品着,静静等待着访客的到来。 第二十三章 劝解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这时候木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距门外数丈远处小天便迫不及待的跳下马来。 未等敲门声响起,木门便被小天重重的推开了。 “冯师傅,起来快走了,有人要来抓你。”小天气喘吁吁的说道。 连沐和韩艾也相继走入屋来。原本一向镇定的连沐如今脸上也满是焦急:“冯师傅,小天说的没错,真的有人要捉你,现在还是快去山中躲起来。” 冯虚只是放下手中的竹叶杯,抬起头来略有吃惊的看着三人,他的脸sè有些憔悴,微白的发丝凌乱的垂落下来。他说道“你们怎么回来了?” “别说了,”小天过来拉着冯虚的手,想向屋外拖。“是左问和白潦,匡章派他们抓你回去。” 冯虚原本已经做好了与左问白潦两人会会的准备,只是没有预料到这三人现在会赶回来,他望着连沐,眼神之中似乎藏着些什么。他说道:“小天,你快将屋外的马儿牵到后面的马厩中。”说着转向连沐和韩艾,“你们先坐下吧。” “现在还哪有时间放什么马,快跑路吧。”小天急不可耐的说。 冯虚揽着袖口,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这些我早就知道了,不必惊慌。” 小天半信半疑的出门将三匹马牵至屋后。 待小天安置好三匹骏马回来,冯虚才郑重其事的说道:“其实我已经预料到他们会来了,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昨rì送你们三人出谷之后我已经嘱咐素问和连湘、还有谷中的几户人家,这几天千万不要出门,若是遇上什么陌生人也千万不能接触。” 小天还没有安下心来,仍然不断催促着,韩艾竖起耳朵关注着门外的动静,连沐问道:“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避开他们呢,他们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好人。” “你不会是打算随他们一同出谷去吧。”小天大呼道,“算我看错你了。”转念一想,自己以前也没觉得冯夫子有什么好的,那算是看对了。 冯虚没有理会小天的打岔,道:“那左问前rì来谷中已经打探到我就住在这儿,如果我现在离开,你们说谷中的其他人会怎么样?不能仅仅因为我的事情,就让这美丽祥和的山谷蒙受威胁,让这山谷中的百姓遭遇不测。”冯虚的神情宁静却又透出些坚毅,“他们两人很快就要到了,现在你们三人也无处可去,待在这屋里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声音来。” 殷小天听了冯虚的话,立即默不作声,在他的心中,冯师傅一直是一个文弱书生的印象,他还背地里责骂过他,说他顽固不化。却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他为了维护整个桃源谷的平静,甘愿自己一人来面对危险。这是小天从来未曾想到的。他不由的站起身来,说道:“还有我呐,我也是这山谷中的一员,桃源谷有难,我殷小天怎么能够躲在后面呢。” “不,你们三人千万不能出来。你们不是左问和白潦的对手,更何况匡章手下的其他高手会不会一起来还尚不清楚。既然他们是为我而来,念在同门之宜我想他们也不会拿我如何。” 突然间,那柄被玉佩银线捆扎住的长铗又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冯虚轻言道:“从前这么做便可以消除刀剑共鸣了,没想到这次的共鸣如此之强。” 也许这就是霸刀所发出的杀气吧,就在这时,木屋外传来那小天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冯老弟,好久不见了,还记得你左问兄弟吗?”门外传来左问那带着西域口音的声音。 冯虚回头向三人示意不要出声,便提起长铗,轻轻推开木门。小天三人只得躲在屋内,隔着墙壁探听外面的动静。 “怎么会忘呢,那年我们在风云楼上的不打不相识,现在想起还是历历在目。呵呵。”冯虚镇定的走出门去。 门外站着的正是巫医左问和霸刀白潦。穿着粗布麻衣,别着数个布袋的左问提起腰间的葫芦饮了一口,那眉目因为美酒的甘甜而舒展开来,不禁说道:“这垅西美酒果真名不虚传。”一旁的白潦交叉双臂,右手上洁白的绷带上还留有深褐sè的痕迹,他脑后的一撮赤发醒目的飘摇着,见冯虚出来报以一丝浅笑。左问站在白潦身边仅到他腰部,经过这长途跋涉两人都未显出丝毫疲惫的神sè。 左问开门见山的说道:“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长话短说。今天我是奉匡章丞相之命,希望你能够出谷辅佐匡丞相,将来荣华富贵自不会少。” 白潦补充道:“冯兄弟,许久未见,快随我俩回临淄风云楼上大喝一顿。” 冯虚并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的环顾着山谷中盛开的桃花,漫山的红晕肆意的绽放着,桃红柳绿,chūnsè盎然。“我们三人自从孟尝君死后也有七八年没见了吧,当初你们选择跟随匡章丞相也是自然,避免被齐闵王追杀,能够继续为朝廷效命,只是那时候我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左问说道:“你现在仍然有选择的机会,与其在这个山谷之中埋没了你的才华,为什么不到更大的天地之中去呢。” “别人常说良禽择佳木而栖,能人异士自然不缺君主赏识,可是对于我来说,孟尝君田文的恩惠这辈子都不会忘却。又怎么会有心思辅佐他人呢?”冯虚平静而又坚定的说着,手中的长铗便是他与孟尝君之间情谊的最好证明,他继续说道,“左兄和白弟选择辅佐匡章,也是情理之中,虚也未曾有丝毫怨怼,只愿故友能够找到自己的位置便可。如今在这山谷之中,rìrì过着田园生活,对于谷外七国之势我早已放下,更别提出山了。” 左问见冯虚面sè安详,似乎早已有了决定,也不再劝说,只是将葫芦又重新别在腰间。说道:“我想你应该也明白,若是无法为齐国所用,便难保以后不会有其他诸国的人得知冯虚在此处,前来邀约封侯,成为我齐国的敌人。” 冯虚点点头道:“这些虚自然明白,想必那匡章早已嘱咐你们二人若是不成便要灭口吧,果然符合他的所为。” “若不是君主之命,我们二人实在不想打扰冯兄的山林生活,”白潦一手握紧五尺长的霸刀,暗使寸劲,有这寸劲辅助便可在一瞬间便将重达三钧的霸刀舞起,径直向冯虚斩去。另一边,白潦还是维持着平静的神sè,说道,“谁也不想七年相别之后的重逢便要刀剑相向,不妨冯兄再考虑考虑。一边是锦衣玉食、达官显贵的生活,另一边可是xìng命堪忧、脑袋不保的厄运。” 原本左问白潦二人还试图说服冯虚出谷,可如今看来冯虚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想要出谷的意思。一场大战在所难免,白潦眼光紧紧的盯着冯虚手中的长铗,蓄势待发,右臂伤口上的纱布上略微透出一丝鲜红。 冯虚轻叹一口气,说:“我不想看到同门相残,人生不过几十寒暑,若是能遇到交心知己实在难得,又何必要与故交拔剑相向呢。你我当年共事孟尝君,朝夕相处,如今我愿引剑自刎,以了却你们二人的任务,也方便你们向那匡章回报。” 一听这话,左问和白潦二人不禁一惊。“自刎”,两人脑中忽然闪过这两个字,这是在他们一路上都从未曾预想到的情况,说起来冯虚当年在齐国也算是排的上名次的剑客,剑法奇绝,绝非不战而败的懦夫,而现如今却甘愿自刎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与此同时,冯虚宅中方才静默着不敢做声的殷小天、连沐、韩艾三人悄悄的听着屋外的对话,此刻听到冯虚的话便坐不住了。小天腾地站起,虽然自己对冯虚并无过多交情,但是看着他被坏人要挟,实在是看不下去,怎能放任这两个家伙在美丽祥和的桃源谷中放肆。 没等小天冲出屋去,韩艾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角,将他拉了回来,压低声音说道:“这两人功力深厚,武艺高强,你现在这样冲出去,恐怕只是去送死罢了。还是在这儿静观其变吧。” 三人贴着木板嵌制的墙面,弓着身子,静静的洞察着屋外的动静。连沐低声对二人说道:“恐怕我们三人合力也不是那霸刀白潦的对手,现在出去恐怕不仅帮不了冯虚,只是添乱罢了。” 小天只得暂且作罢。 桃源谷中微风和煦,桃花早已绽满枝头,遍地粉红。在冯虚宅旁的柳树上停息着几只苍雀,此时正梳理着自己的羽毛,静观树下的冯虚缓缓举起长铗。 他持着手中的长铗剑,举至胸前,对左白二人说道:“我可以自刎以消匡丞相的顾虑,但是虚有一事希望两位能够成全。” “但说无妨。”左问此刻反而显出一丝矛盾的神sè来。 冯虚直言说:“我只求一死,能够换来这桃源山谷的安宁。你们要答应我,若我死后,便不能再伤害这谷中的其他人。怎么说我也在这桃源谷中度过了数个年月,给这儿的山民添了不少麻烦,若是能确保他们无恙,我便也能够安心的去了。” 左问听完心想冯虚一直以来是个顾念恩情之人,如此安排也是他一贯以来的道理,便答应了他。绝对不会伤害山谷中的人。 连沐在屋中听了瞬间明白过来,原来冯师傅是要用自己的xìng命来交换整个山谷村民的安全,不由肃然起敬。可眼看着冯虚已将长铗剑举至脖间,锋利的剑刃抵上了喉头,他也不由的吞了一口唾液,心中的怒火不由焚烧起来,直窜胸口。还是韩艾将他拉住,低声劝道:“不要让冯师傅为了你们白白牺牲。”他听了韩艾的话才渐渐平缓下来。 另一边,冯虚持剑抵着自己的脖子,颈部汩汩搏动的血脉就正对着寒光四shè的剑刃。望着这道隐藏了数年的锋芒,他陷入了对往昔那些刀光剑影颠沛流离生涯的追忆之中,那段早已埋葬在记忆尽头的“刀剑共鸣”此刻却仿佛又浮现在眼前。就连白潦也感受到手中霸刀所发出的震颤,一时间唯有缤纷的花瓣和漫天的云霞与其作伴,而内心早已随着手中的兵刃回到当时与冯虚初遇的地方。 第二十四章 共鸣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二十多年前。 齐国都城临淄,风云楼。 这风云楼乃是临淄城北面一所最为高峻的建筑,共有七层,一二层为土石砌成,上面五层均为木梁雕镂嵌插而成。玉砌雕阑,檐牙高啄,美轮美奂,楼顶上更是立着当今齐国君上齐闵王御赐的金铸龙首,傲视东方,霸气凌然。内里陈设jīng美,菜品高档,坐于顶楼厢房,更是可以一览临淄城胜景,乃是当时达官显贵、文人雅士时常光顾的场所。 然而这一天的临淄却和往rì不同,坐在风云楼七楼雅间内饮着杜康酒的冯虚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些。他倚坐在窗栏上,这时候的他方才二十出头,长长的头发从脸颊两侧垂下,五官明净,眉目凌厉,一身浅蓝sè的秋蚕丝袍轻轻垂下,尽显风度翩翩。极目远眺,熙熙攘攘的人流和高低错落的屋舍横铺在风云楼周围,然而在这些人cháo之中有三个人却显得格格不入。 这三人均是西域匈奴的打扮,身披兽皮大衣,脚踏裘皮靴,腰系驭兽绳。这三人所过之处,齐国路人均侧目绕行,唯恐不善,在汹涌的人cháo之中空出了一块距离。这三人之中尤其是当中一名壮汉最为醒目,这大汉足有二人高,虎背熊腰,孔武有力。此人便是年轻时的霸刀白潦。 这时候,从周围围观的人群之中走出三名手持长矛的卫兵,其中似乎是番长的人上前示意让这三名匈奴速速离开临淄。 岂料话音未落,那名白潦便将右手伸到背后,抡起大刀,仅仅是这么取出兵刃顺势向周围划了一道圈。就连刀刃还距离那三名卫兵数丈,却见那三名卫兵仿佛胸口被重击一般,纷纷倒地,围观者再无敢上前。 只有风云楼上的冯虚注意到,在那把大刀挥出时,犀利的气旋顺着的刀锋急速飞出,jīng准的击中了三名卫兵。他浅笑着,看来这沉闷的临淄城内总算有了一些乐趣。 那三名异邦来客径直走进了风云楼。 风云楼一层,店前的旗幡上书写着大大的“风云”二字,店内雕花木栏和九支烛台,各式青铜饰物尽显高雅,就连楠木桌椅也显得与寻常酒店不同。店小二见这三名匈奴打扮的汉子入得店来,既不敢轻易留下,也不能草率赶走,只得悻悻的问道:“三位客官来小店不知有何吩咐?” 其中身披狐裘,腰间系着数个布袋的中年汉子说道:“听闻这风云楼是这临淄城内最为典雅堂皇的酒店,我们来这儿不是喝酒还能作甚。”虽然他站在白潦身边显得矮小,但是那皮衣下露出结实的胳膊,和坚如磐石的肌肉令店小二不由的向柜台后挪步,不敢靠近。他便是二十年前的左问。 “喝酒好说,请三位客官在堂内坐下,我这就准备上等的好酒和下酒食材。”店小二麻利的说完,正准备退下,却被左问又叫住。 “听说这风云楼共七层,一二层是寻常百姓用餐,官兵文士可上得三四楼,而唯有达官显贵才能上得五六楼厢房,那七楼雅间据说唯有获得‘风云令’者方可入内。”左问说着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同伴,“呵呵,在那顶楼上可以一边饮酒,一边饱览这临淄城的风光,好不痛快。我们三人便要那顶层的包厢。” 这便是店小二担心的地方,在那五层以上正有城里的君侯在用膳,岂能够让这三名莽夫入内,便推诿道:“这,恐怕就有些困难了,顶楼的厢房里现在正好都有人。别说是三个人,就是添一双筷子都有麻烦,这么着吧,你看到三楼的行吗?那儿的雅间环境清幽,正合适长途跋涉后好好休息。” 白潦听了,怒目圆瞪,整副面孔都狰狞起来,一拍店小二身前的柜台,只听“嘭――”的一声。整个风云楼大堂都霎时安静下来,端坐的食客纷纷停下手中的筷子,跑堂的也纷纷停下脚步,只有热气腾腾的碟碗依旧冒着氤氲的香气。白潦怒道:“这堂堂齐国都城临淄,我等三人这两天来此,不仅没有高人能够与我过招,不管是皇宫侍卫还是丞相门客都没有能够挨住我白潦三招的人。你们不是倒地不起就是仓皇逃窜。没想到现在却恬不知耻的让我等三人屈居下席,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大漠民族。” 他这么一说,堂内的食客噤若寒蝉,不敢做声,就连那坐在饭席上身穿青铜战甲的壮汉也停下口中的咀嚼,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来。 这时候,三名来客当中另一位戴着貂皮帽,身披长及膝盖斗篷的青年伸手握住白潦的手臂。“三弟,不要莽撞,当初离开大漠时是怎么交代你的。”虽然他在这三人之中最为瘦弱,可此话一出,白潦竟然和听话的孩子一般,瞬间收起自己挥出的手掌,凶狠的表情也平静下来。只见他手掌原本拍击的柜台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掌印。 这名青年名叫池彻,在这西域三人中年纪排在老二,虽没有左问深厚的内功修为和超凡医术,也没有白潦的天生神力和凌厉刀法,却是这三人组中不可或缺的人物。 他长长的头发遮住了一半的面孔,只露出一只深邃的眼眸,扁平颀长的鼻子和微微上翘的嘴角,让人觉得这副面孔好似大漠之中的毒蛇一般。他向左问使了一个眼sè,又转而对店小二吩咐道:“五楼雅间,上等杜康,淄河活鱼,十斤牛肉,几味珍馐。”一字一句从池彻的嘴中说出,仿佛毒蛇在吐着信子般,让人无法拒绝。 店小二听了连连点头称是。 左问、池彻、白潦三人说罢便顺着大堂zhōng yāng的台阶向五楼走去。左问对二人说道:“今rì白弟与几位孟尝君门客交手,素闻这三千门客中不乏能人异士,却没有想到连个势均力敌的对手都没有,实在是叫人失望。我看明rì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话音未落,左问却觉察到白潦似乎有些不对劲,这才注意到,他的身体正在轻微的颤抖,问道:“白潦,你怎么了?” 白潦也发现自己的身体正不受自己控制的颤抖起来,而且随着他不断向楼上走去,颤抖的也愈加剧烈。实在难以置信,如他这般强悍的身躯,纵是旁人使尽气力向他击出一掌他也依旧稳如泰山,却不知为何会如此剧烈的震颤。 “是霸刀。”池彻咧着嘴轻笑道,“是它在震颤。” 三人这才注意到霸刀如同被注入了灵魂一般,正像被关在笼中的顽劣猿猴般不停的颤动着,想要从缚带上挣脱。白潦将背上的霸刀取下,紧紧握住,却仍旧无法阻止霸刀的震动。就连见惯世面的左问也不由的啧啧称奇,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池彻继续说道:“想不到霸刀也遇到了能够与之共鸣的兵刃了,呵呵,想当年我的银狐剑和龙雀刀发生‘刀剑共鸣’的场景实在蔚为壮观。” “刀剑共鸣?”白潦惊讶的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世上所铸就的每一把刀都有与之向关联的一柄剑彼此遥相呼应,就像那月老在男女之间牵的红线一般,在冥冥之中指引着剑侠与刀客的相遇。这两件兵器不仅威力相当,实力均衡,就连兵器的主人也均是不凡之人,如此看来你一直希望在临淄找到势均力敌的对手就在这风云楼中了。” 听了池彻的话,白潦不由的jīng神起来,眉目间透出难得的兴奋,紧紧的将霸刀握于手中。 三人已上至五楼,左问对两人说道:“既然酒菜已备,白弟也奔走了一上午,不妨用完餐再做打算。”侍者打开玄字一号雅间请来客入内,白潦这时候还哪管什么酒菜,对着左问说了句,“待我打完再吃也不迟。”只见他头也不回的,提着五尺大刀“腾腾腾”的奔上风云楼六层,两人听见头顶的木板上传来他沉重的脚步声,将整栋大楼都震得轰响。 池彻一手将银狐剑放于红木餐桌上,一手将斗篷向身后一扬,翩然落座。笑道:“我们还是先用餐吧,也好让他见识见识中原的剑法,吃点亏对他来说或许是件好事。” 左问也解下藏有银针和各式药粉的包裹,握起酒壶便饮,三口下肚,一扫他这一路的颓气,高呼好酒。问道:“何以见得小白会吃亏呢,除了你我和族长手下的四名贴身护卫,他还没有败过。这一路东行来也未曾有与之匹敌的对手,虽然没有绝世高手出现,但纵是有也未必能够将小白打败吧。” “非也,”池彻举杯,“中原武林藏龙卧虎,街巷深处、山林尽头,又或是峰顶洞窟、深宫之内都有各种武功高强之人隐藏其间,他们之所以不轻易出手只是因为他们早已超然尘世之外,他们所追求的并非是江湖上的名声。” “也罢,待我们酒足饭饱后也去活动活动筋骨如何?”左问撕下一块牛肉咀嚼起来。 “正合我意。” 第二十五章 第一杀:祭器(上)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且说白潦提着霸刀登上六层,负责迎宾的侍者哪敢阻挡,他只觉手中的霸刀颤抖的愈来愈剧烈,仿佛是要从自己手中挣脱般。他一间间踢开包厢的房门,厉声大喝“剑客何在!”。那些衣冠楚楚的官员富贾见这么一个高的快触碰到屋顶的彪形大汉,提着一口大刀闯入,都惶恐的跌坐在地上。 白潦将六楼天地玄黄四面,共十二间厢房一一踢开都没有看到一名带着宝剑的人。转而又奔上了风云楼顶层,这七楼的装饰愈加豪华,两旁的窗格间镶嵌着和田玉刻,厢房的门环均由黄铜白银打造。这时候的霸刀仿佛是一只发了狂似的野兽,若不是系着缰绳,要是白潦一松手只怕这霸刀便如脱缰的猛兽般将整间楼宇都撕毁。 嗡――嗡―― 白潦一开始还没有察觉,只道是心中兴奋,气血贯顶,耳朵也听不太分明,可这嗡嗡的声响却越来越近,似乎在和霸刀一唱一和遥相辉映,仿佛就在耳畔。 他环顾四周,寻找声音的来源,四面围着的十二间厢房大门紧闭,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杯盏碰撞和行酒令声,并无任何异样,可耳畔的嗡嗡声却愈加响亮。只觉是在自己脑袋里面翻腾一般,只求将脑袋挖开一个洞,将发出怪声的东西掏出来。 就在这时,白潦的背被什么抵住了,他猛地睁大了眼睛,冷汗顺着额头滚落下来。 “你就是霸刀白潦吧,这两天来临淄城内到处都在传说着你的名字,呵呵。今rì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啊。”从他的背后传来这淡然的话语声。 白潦虎躯一震,迅速向前俯下身子,侧翻一周,躲开了抵在自己背上的剑刃。待他直起身来,那柄灿着寒光的长剑已经抵上了他的心窝。白潦额上的冷汗滴落到握着霸刀的手上,方才的豪气一时间已经荡然无存,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剑客身法竟然如此迅捷。这柄抵住他心窝的剑便是长铗,剑身颀长,纤薄如翼,透出些玉石般高洁而又冷峻的气息。白潦顺着这把剑看向剑的主人,倒也是个气质不凡的男子,剑眉星目,面容清秀,长发及肩,一身浅蓝sè的丝袍是典型的齐服制式,随着他暗运气息,长袍的衣摆和齐肩的发丝顺着气流而缓缓飘动。 “你搞偷袭暗算,算什么好汉。不如依照江湖规矩,公平比试。”白潦见对方手中的剑也在不停的震颤,这嗡嗡之声便是从此处发出。只怕因为这震颤而不小心刺入自己的胸口,这么死法可真是不光彩的事情,补充道,“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呢。” 男子收起长剑,答道:“我是孟尝君田文门下的一名普通门客,不足为道,只是想要告诉你泱泱齐国,能够胜你之人数不胜数。” “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胜我。” 说完,白潦抡起霸刀,以劈、砍、斩、切刀法向冯虚攻去,招式连贯,劲力强劲,就连四周的木梁也被刀锋砍出的强力气旋所劈断,盆栽瓷瓶都被击的粉碎。然而冯虚只是侧着身子闪躲,并没有进攻。 五招过后,虽然白潦招招使出七八分的气力,但是均没有伤到冯虚半根毫毛,倒是这木质楼阁已经满是一道道深深的刀痕。厢房中的食客们听到外面喧闹的响声纷纷打开门来,一见这副场景都抱头鼠窜,逃下楼去。 冯虚亦是颇感惊奇,“刀剑共鸣”的说法曾经也倒是听说过,却未曾亲眼目睹,如今能够与一位实力相当的刀客过招,而且是来自数千里外的西域,可谓难得。看白潦使出的五招刀法,攻守兼备,不仅招招攻击对方薄弱之处,而且能以刀面顺势挡住对方可能发起的攻式,更为难得之处是他能够将如此重的一口宝刀挥舞的得心应手,虎虎生风。 刀法与剑法略有不同,虽然均分为窥道至凌霄七层境界,但是刀法更为讲究进攻的jīng准,和攻势的狠辣。相传坊间有一名庖丁,使得一手好刀法,功夫熟练而又jīng纯,只消粗粗看一眼便仿佛目中尽是牛的骨骼筋肉,刀刃竟能从牛的骨骼间穿过,运行畅通无阻,游刃有余。白潦的刀法虽然未到这般境界,亦不远矣。 只见冯虚手持长剑直直的指向白潦,露出一丝笑容,道:“现在让你领教一下我的剑法吧。” “放马过来。” 冯虚舞出一道剑花,长铗剑在空中飞旋两周后直直向白潦右手刺来,身法极快,仿佛是风中落叶一般,飞旋而下。不,这速度简直就是那掀翻一切的狂风,扫尽落叶,吹尽狂沙,白潦的眼中只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瞳仁里徒留那浅蓝sè的残像,根本无法追上他的速度。便慌忙后退半步,以霸刀对着冯虚消失的方向抵挡。心中不禁暗暗称奇,这身法迅捷之人自己倒也遇上多次,与那道家天颐子交手之时,对方以道家轻功驱动步法,也是飘忽迅疾。可是如今一看冯虚的身法更是胜之。 只听清脆的一声“当――”,刀剑相抵,迸出一道闪光,白潦定睛却见霸刀竟然自觉得挡住了刺来的长铗,一颗悬着的心不由缓了下来。许是因为这“刀剑共鸣”的关系,霸刀和长铗之间已然产生了一种相互战斗克制的联系。 两间兵刃复又剧烈的震颤起来,冯虚解下腰间悬挂的玉坠,缠绕于剑柄处,震颤渐止。白潦一见,便也解下皮甲上的系带,缠绕于刀柄处,皮甲尽卸,一副厚实的胸膛和满是肌肉的背脊袒露出来,还留着一道道伤痕。待两件兵刃共鸣渐渐平息,两人又摆开架势。 白潦笑道:“呵呵,若不是因为这‘刀剑共鸣’的关系,就凭你这副模样恐怕还不配与我过招。” “配与不配又岂是单凭你这一副浊眼能够分辨的清楚,”冯虚冷冷说了一句,“我且让你四剑,出了这四剑,我可不能担保不取你的xìng命。” “我且将xìng命放在这儿,只怕你还不敢来取吧。” 冯虚师承儒家第六任掌门孟轲,儒家弟子的修炼悉数围绕“六经”而成,《诗经》教以语言文字,《尚书》教以政论时事,《礼记》教以宗法纲纪,《乐经》教以修养心xìng,《易经》教以内功外法,《chūn秋》教以道义是非。“诗书具其志,礼乐纯其养,易chūn秋明其知,六学皆大,而各有所长。”然而儒家剑法在江湖之上却并无甚名声,或可自保而已。 可冯虚所使剑招却借助其飘若惊鸿的身法而显得玄妙十足,长铗剑纤薄如翼,在他的手中更显运转自如,白潦只见一道残影闪动,便再也找不到对手在何处。 当下慌乱起来,原地环步一圈,除却这风云楼上红漆涂盖的粗大木柱,和那陶盆中栽种的蓝藤,这厅堂中空空如也,再也没有其他人的影子。白潦心中的不安又再次翻涌起来,这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纵然身法再快,也该有些声响痕迹才对。 只觉背后一凉,白潦惊觉欠身,回头一看,唯有一道长长的剑影在半空中悬立半晌,忽而消失。背上已被浅浅的划过一剑,鲜血顺着伤口滴落,伤口并不深,空气中传来一声遥远的回响,“这是第一剑,‘退思黄粱’。” 白潦忿忿骂道:“丫丫个呸,我还当是什么高明的剑术,你这耍yīn招谁不会啊。”虽然他口中这么说着,身体却静静扎稳马步,两颗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起来,上下左右,不放过一丝可疑的角落。手中霸刀紧握,恨不得将这个躲藏在暗处的敌人劈成两半。 忽听耳畔风声袭过,便引霸刀狂引三道气旋,迅猛至极,向着风声所来处击去。只听得“咚――咚――咚”三声沉闷的响声,这风云楼的屋顶上被气旋砍出三条深深的刻印,木痕斑驳,旋即,这道裂缝竟然突地洞穿瓦顶直冲九天,屋顶上豁的开出三道口子。阳光顺着那裂缝映照进来,将红木桌椅和汉白石雕照shè的愈显高贵。 “呵呵,若是这胡乱的击打都能够将我打败,那我‘冯虚御风’的名号也太浪得虚名了吧。”空旷的堂内传来冯虚空灵的话语声,仍然无法辨别出他所在何处。 白潦心中一惊,这儒家“冯虚子”的名号倒也是听说过,儒、法二家乃是当今显学至尊。所谓显学简单的说便是入世的学问,儒家世代游学君王之间,传仁爱礼教,而究其原因为何儒家能够与当今政权体系如此密切,这与它强大的势力和各任掌门过人的手腕胆识密不可分。现任掌门孟轲更是受命齐闵王任相佐,虽是虚职,却能凌驾于各君侯之上。现如今自己来到齐鲁之地,莫不是已经进了儒家的势力范围,恍如笼中困兽,虽怒而不敢搏。 白潦一向不喜好所谓的名门正派,可这“冯虚子”的来历还是略有耳闻。他虽然年纪轻轻,却天资聪慧,仅仅用了十年时间便达到“衡灵”高阶,这是常人耗尽六七十年方能达到的境界,是位列七十二贤者中年纪最轻的人。尽得儒家所学后,便入世投孟尝君田文丞相手下。 想要胜过这么一位武艺高强剑法jīng妙之人,实非易事。许是方才白潦思忱的太过投入,冯虚以飘忽的身法移步至他身后,以“怒斩夜郎”横竖两剑,掠过他厚实的脊背。待白潦抖身转过来,早已不见冯虚的身影,唯有两滴血迹淅沥落下。 “这是‘怒斩夜郎’,还剩下最后一剑了,大个子,你可要小心了。” 第二十六章 第一杀:祭器(中)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风云楼五楼,玄字一号雅间内。 左问与池彻酒至半酣,杯盘狼藉。 “这临淄第一楼的名声果真名不虚传,”左问这么说着,将酒壶盖揭开,探头向早已见底的壶中望去,若是还有一滴杜康也能解他的酒瘾。转头望向正大口嚼着牛肉的池彻,说道:“这番来中原,我们还真是大饱口福,这儿的菜品可比塞外jīng细万分。” 池彻点头答道:“确是,既然如此何不再续上一壶,只是缺了白兄弟,也不知他打的如何了。” 两人yù唤酒保,却发现这堂内静的异常,方才来时还可听见旁边厢房中行酒令声,如今却连筷箸声也未闻。总觉有什么不对,心想该不会是白潦将这酒楼中顾客都轰走了吧,可他为何迟迟还未出现。两人起身打开木门,发现五楼的顾客已走大半,不由的加快步子向楼上赶去。 木质台阶在两人登临的时候发出吱呀的声响,就像是这高楼发出的呻吟般,在这空荡荡的堂中回荡,五层之上已不见半个人影。只觉得有一种压抑着的气息飘散在空气当中,让两人的心口不禁蒙上一层灰。 左问轻声说:“要是白潦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向族长交代,怎么向白大伯交代。”眉目间隐隐显出不安的神sè。 池彻握紧手中的银狐,提高戒备,安慰他道:“白潦不是那么容易就败下阵来的汉子,且先看看情况。” 只听得七层上传来一声飘渺的话语声,“这一剑名叫‘直取琅琊’,我的四剑结束了,看看你身上中了几剑。” 一听这话左问不由一阵心惊,腾地跃上楼梯顶,这风云楼七层偌大的堂zhōng yāng只立着一个坦露上身的强壮汉子,喘着粗气,背上流淌下一粒粒汗珠,一股沉重的气氛笼罩着,这人便是白潦。他高可及顶,拳大如锤,一柄霸刀更是寒光慑人,威震八方,可是现如今他却像个手足无措的孩童般,呆立在厅堂zhōng yāng。在他宽阔的脊背上留下了一个血字――“仁”,四道剑锋仅仅刺入皮肤毫厘之深,并未伤及任何筋肉经络,中剑者只觉是一阵凉意从背脊拂过,仅仅有少量鲜血渗出。配合冯虚所用的纤薄如翼的长铗剑,更是将这剑法发挥淋漓尽致。 左问见状不由瞪大双目,因为在这堂内并无第二个人影,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唤道,“白潦,怎么回事?” 这时候他身旁刚刚赶到的池彻低声说道:“儒家剑法,所谓仁爱,用剑所行之处不差分毫,所及深处不差半厘,克敌制胜而又不伤无辜,看来平平无奇却又甚难把握。儒家的剑法在江湖之中并不常见,只是因为中剑之人并未予重视罢了。这剑法看似容易,其实比用剑杀人难上数倍。看白兄的伤势,四处剑痕深浅一致,使剑者恐怕是不下儒家七十二贤者的高人。” 白潦转过身来,见两位同伴到来,心中紧绷着的弦不觉松了半分。略微平复了呼吸,对二人说道:“是个老孔家的顽徒,只会暗剑伤人,且看我怎么收拾他。”说着他强打起jīng神,对着左问池彻二人报以一记微笑。 可这微笑在两人眼中却显得颇为苦涩,左问愤然骂道:“还说是什么儒家的正人君子,却只会做些小人的勾当,还不速速现身。”说着便将双手伸入狐裘中,待他掏出时,双手五指间已夹着八支长长的银针。 “没想到你打不过,还搬来救兵,也罢,不如你们一块儿上吧。”冯虚那蓝衣白衫的身影忽然出现,悬停于半空之中,悠然说道。眉眼之间没有因为突然增加的对手而显出丝毫慌乱。 话音未落,八支银针已齐齐发shè,蓝白衣影在空中一抖,只听细密的咚咚几声,七支银针均刺入了方才冯虚所悬停处后方的木柱上。待冯虚再度出现之时,却见他左手正搓玩着那最后一支银针,对着左问轻笑道:“在速度的面前,我还没有遇上敌手。”说着将那银针随手丢落。 见此番情状,左问和池彻二人纷纷催动真气,摆开架势,陡然间风云楼上风雨齐会,剑拔弩张,只觉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在厅堂内涌动起来,yù将屋顶掀翻而去。此时,白潦不顾身上的剑伤,只觉手中紧紧握着的霸刀蓄满了杀气,对着两人大喝一声,“他是我的对手,两位师兄还望不要出手。” 冯虚听到这话不由愣住,心想,只怕这孔武有力的莽夫只是意气用事,从方才看来他的刀法确实高于他人,气力也是雄浑深厚,可是想要战胜以身法速度见长的他来说只是以卵击石、螳臂当车。然而心中不由涌上一股崇敬之意,这人倒也是条汉子,便再与他过上几招。这么想着,他对白潦说道:“既然你是我的佩剑选择的,或许你确实是个难得的对手。” “呵呵,闲话少说。” 见这两人如此,左问和池彻便收起武器,移步至厅堂角落中观战。 白潦伸出左手,紧握成拳,“赫――”的一声怒号,运用上臂气力,竟然重重的锤击在自己的胸口。只觉喉头一暖,一口殷红的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正将他右手所持的霸刀染得艳若桃花。 “以血祭刀!”冯虚暗呼一声,这是西域秘传的法门。 相传祭器乃是西域游牧民族的一项法门,通常以血、以尸、以童、以魄来祭奠兵器,以激发出兵刃全部的威力,修炼当中所要承受的煎熬折磨并不是常人所能忍耐,因为修炼方法并不外传,中原武林人士也仅仅是耳闻罢了,未曾亲眼目睹过。 却见白潦全身上下的皮肤竟然透出丝丝黑气,不断向头顶升腾纠集,他仰天长啸一声,只觉如同排山倒海般的气浪层层翻卷,三人纷纷以手捂住耳朵。冯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不到天下竟然还有这般奇术,那白潦的双目透出红红的血丝,瞪得滚圆,怒视冯虚,手中的霸刀更是结满黑气,原本光洁的刀面上盘绕着丝丝墨线般的玄光。 他双手握紧霸刀纵身一跃,“嘭――”的一声在屋顶上穿出一个大洞,高高腾跃于天空之上。这一刻,一整座风云楼都踏在他的脚下,一整个临淄城都在他的脚下,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畅快,发出赤sè光芒的眼睛透过破损的屋顶,看向悬停在厅堂zhōng yāng的冯虚。 白潦双手持刀恍如一道晴天霹雳向下劈来,他纵身向下,使劲浑身气力,便是这一瞬间,那霸刀凝结了层层玄青黑气,腾地化出一道十来丈长的刀影,向着风云楼中的冯虚劈来。 第二十七章 第一杀:祭器(下)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风云楼下过路的人纷纷驻足,抬起头来看着难得一见的场面。这风云楼原本就像是高高耸起的巨大竹笋一般,而那把凭空出现的黑sè巨刀便硬生生的从中间劈下,天空中的云气霎时间被分开到两旁。 轰――轰――轰 瓦片纷飞,振聋发聩。 左问和池彻以袖遮面,抵挡住腾起的烟尘和强劲的气流。耳畔均是木梁“吱嘎吱嘎”的响动和杯盏碗碟“叮当叮当”坠地之声,然而随后便被呼呼风声所取代。 直到这霸刀所引起的风暴平息,两人拂开衣袖。眼前的东面厢房竟然已经消失不见,这风云楼从顶端至下竟然被霸刀生生的切开了一道口子,唯有南、西、北三面尚还在,只是桌椅门窗早已经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再看冯虚原本所在之处,已经是一道楔形的缺口,早已看不见半个人影,向下望去一直到风云楼三楼,各层木板的切缘上还冒出一丝丝焦黑的烟气,空气中弥漫着骇人的焦臭味道。 左问靠近地板破损之处,向下眺望,说道:“想不到这‘血祭霸刀’竟然有如此强的威力,也不知白潦是否安好,那儒家剑客只怕是凶多吉少。” 话音未落,风云楼三层的废墟之中发出一阵响动,仅是屋瓦碎片和木屑滚落之声,只见白潦拍打着满身尘土,直起身来,从他的身上和霸刀上依旧冒出一缕缕青烟。他仰头望去,这风云楼已被他破坏的不成样子,这一道纵行的刀口足有两三丈宽、六七丈长,东面雅间尽数被毁,化为烟尘,那名剑客恐怕也在方才的强袭之下化为烟气消散了吧。白潦这么想着,却见半空中飘下一块蓝白相间的锦缎,在风中舞动,他伸手接住,正待细看。夕阳西斜,光影投在白sè的布面上,只见一道黑影掠过。 头顶上,池彻大叫一声:“不妙!” 白潦急忙抬头,举目四望,是那把剑,是那把与我手中霸刀休戚相关的长铗。霎时间,霸刀重新又嗡嗡颤动起来。玄青之气重又升起,可是这回却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发挥祭器的威力,没错,祭器威力固然强大无比,却在冯虚急速的攻式面前缺陷尽显。 那道蓝白sè的身影,仗剑直刺而来,恍如离弦之箭,追风而来。 左问与池彻二人心知白潦使出方才一招之后劲力尚未恢复,现在又深陷一片废墟之中难以躲闪,这一剑只怕是难以避开。要不是两人身在七层之上,要想阻止实在力不从心。 这个时候,白潦匆匆挥起霸刀格挡,只看他双目忽的一睁,仿佛是看见了什么东西,对着空中的冯虚大喊道:“快闪开!” 冯虚这时候哪里还会听信这家伙的话,只怕这大漠汉子是穷途末路已经没有招架的方法,使出这最后的障眼法想要一保小命。虽然自己没有要刺杀他的意思,但是不好好的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这些人又怎么会知道我大齐的厉害。这么想着不由伸长长铗剑,目光如炬,直取白潦左胸而去。 而白潦见大喊没有任何效果,对方依旧直刺而来,便伸长手臂,将霸刀直直的指向冯虚飞身而下刺来的方向。 左问二人看着这一幕不由屏住呼吸,紧盯着断楼下即将发生的对决。这时,只觉有一道金光从天际倾泻而下,既非夕阳的斜照,也不是霞光普照,倒是有道金sè光影从头顶上疾飞而下。 长铗剑长四尺七寸,剑身柔滑如玉,纤薄如翼,狭长如丝。 霸刀长五尺整,重达三钧,锋利如芒,敦实如岩,坚硬如钢。 这两件兵刃确实不枉“刀剑共鸣”的名号,前者如山间隐者空灵飘渺,坐看流岚青鸿,遗世dú lì;后者如沙场鏖将力拔山河,怒战万马千军,孤胆忠肝。这两件兵器的对决谁都想知道结局如何,胜负谁属。 当两件兵器相交汇之时,冯虚依旧使用御风之术,虚影在他身体左右横生,刀尖交错而过,就在霸刀的刀尖迎面直击冯虚面门之时,他一个闪身便躲过了厚沉的霸刀。这时候,冯虚直视着白潦的面庞,却发现他的双眼似乎并没有在看自己,而是透过自己的肩头在看着身后的什么东西。霸刀长长的刀刃顺着他左肩上方向天空刺出,而冯虚手中的长铗剑则不偏不倚的刺入了白潦的左胸。 白潦只觉得心窝一阵寒意,无法言说的剧痛从胸口的一点放shè状遍及全身,胸口一闷,呼吸急促。 冯虚听得身后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就在耳畔,这“当――”的一声将他的耳膜都震颤的将yù穿裂。他回头一看,却见那霸刀将一块巨大的物体击落在地,细细看来才发现,原来这东西是风云楼顶端的金铸龙首,这金铸龙首乃是风云楼落成之时当今圣上亲自赠予,据传由宫廷工匠jīng心打造而成,重达十余钧,雕刻的栩栩如生。没有想到因为方才“血祭霸刀”的强劲一斩,而将屋顶木梁打得松动,这龙首才会落下。 现如今冯虚回想起来才明白,白潦那一声高呼“快闪开”原来是看到了这金铸龙首凌空飞落,想要让他躲开,反而是自己误解了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粗犷的汉子举起霸刀并非想要伤他,而是要击飞这龙首,千钧一发之际运功将刀刃避开他的身体,并且将这沉重的龙首击开,功力深厚是自己望尘莫及。 冯虚回过头来望着白潦,他因为身中一剑而面sè惨白,嘴角一丝鲜血流下,而那双坚毅的眼睛没有露出丝毫退却。白潦控制着呼吸,轻声说:“我不会让意外干扰我们的对决,我想你一定明白我的。”说着还对他报以微笑。 左问、池彻二人纵身落至三层废墟之中,厉声呵斥道:“还说儒家以仁爱闻名天下,你这家伙却重剑伤我兄弟,也不看看我兄弟如此善心,将你挡下那金铸龙首。今天我们定不会饶了你。” 冯虚自觉理亏,对二人说道:“我这一剑虽然直取左胸,但剑尖分毫不差,应当是刺入了心脏下方的两寸处,只是伤了肺脏。我看还是先为白兄弟疗伤吧。” 左问二人哪肯这般就放过他,纷纷取出兵刃正yù攻击,这时候,白潦强撑着重伤的身躯,捂住流血的伤口,缓缓说道:“我与他的比试下次再约,怎么说也得等我在这风云楼中大吃一顿再说。”虽然他每说出几个字都牵动伤口,但这魁梧的汉子忍着伤痛,挤出一丝微笑说完。 “既然如此,下次不妨由我做东,请三位在这风云楼七层一聚。”冯虚以内力封住白潦伤口,止住血流,对三人说道。 那四五层楼上被击碎的酒缸中有一道道琼浆淌下,仿佛是一条条清泉,向着四人所站立的位子洒落下来。一股醇香在空中弥漫,白潦仰头对着淌下的杜康,饮下一口,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就连脸上也显出几分红晕,呼道:“果然好酒。” 一时间,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消失,四人在这杂乱的废墟之中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十八章 饮血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二十多年后。 桃源谷中,依旧是令人紧张到无法呼吸的气氛。山风吹落数片桃花瓣,飘落在长铗剑上时瞬间化成了两半。 白潦看着冯虚将剑紧紧的抵在咽喉上,手中握着的霸刀不停震颤,也许是他也回忆起当初与这生死与共的朋友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心下不由一软,再铁血的汉子也无法不顾念兄弟情义。 就在冯虚将自己的喉咙划开一道口子的时候,只觉一道闪光迎面shè来,“哐当”一声,霸刀便将剑挑飞到空中。左问与冯虚面对这出乎意料的情况不禁呆住,眼看长铗在半空中旋转一圈之后插入泥土中,系着的银链玉佩一阵晃动。 冯虚脖颈上一道细细的剑痕,血流缓缓渗出,幸好白潦出手制止,若是晚了一刻长剑入深一分便割断了他脖颈的血脉。 左问看向白潦问道:“你,你这是?” 只见白潦低垂着脑袋,肩膀不住抽搐着,常人哪里会想到如此高大威武的汉子竟然也会有如此动容的时刻。 躲藏在冯虚房中的殷小天三人此刻不由的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心想这两人还是顾念当初共事孟尝君时的情谊,看不下同门相残。 这时候,山风陡起,一时间白云将rì头遮蔽住了,山谷中陷入一片yīn暗。山间树木在狂风吹拂下如水中浮草般向一旁纷纷倒去,在小院中的三人不由抬头向天际望去,只见一道白影在一株株树木的枝杈间闪动,逐渐向三人逼近。冯虚一手捂着伤口,远远看去仿佛是那少室山上的长尾猕猴,动作迅捷,及至近处才猛然看清,在树丛中跃动穿梭的是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白sè长袍,满头长发遮住脸颊,肤sè苍白得犹如死尸一般,露出一双赤红的眼睛,闪烁着嗜血的yù望。躲藏在屋中的三名少年感觉有一股异样的寒气逼近,殷小天明白,这种寒冷并不像当晚面对四尾山魈时**的寒冷,而是一种将心中的温暖掠夺走的寒意。 冯虚紧紧盯着来者,这五官看着好生面熟,见到他腰间别着的那柄剑时,猛的一惊,那岂不是池彻的佩剑银狐。心中不经暗暗生疑,当初那名翩翩少年为何会成为眼前这副模样,看上去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还未等冯虚从方才举剑自刎的事情中缓过劲来,恍如幽魂般的池彻从树枝上纵身跃下,将冯虚扑倒在泥地上。左问和白潦二人来不及阻挡,眼睁睁的看着他张开血盆大口,向那被长铗剑划破的脖颈上一口咬下,贪婪的吮吸起来。 从门缝中偷偷看的连沐看到这副骇人的景象,大惊失sè,脸上刷的变成苍白。看着池彻的喉头畅快的起伏着,冯虚竟然连丝毫反抗的力气都失去了一般,四肢瘫软在地上,血sè逐渐从他的脸上、四肢上消失。连沐心中甚是气愤,然而其中还夹杂着不安与害怕,抓着门的手指将木板刻出了指痕。 池彻吸食几口之后,抬起头来,那副面孔就像九幽地狱的鬼魂般恐怖,嘴角怪异的上翘着,一滴滴鲜血从嘴角淌下,对左问二人说道:“有这么好的差事怎么也不等我,也罢,等我吸食完再说。” 说完他伸出长长的舌头将嘴角的血滴舔去,便继续趴在冯虚身旁,一口咬在早已血肉模糊的颈部,企图将他的血液吸干。 殷小天听着门外的声音,回想起冯虚曾经为村中人做过的事,手中的拳头不由紧紧的握了起来。冯虚那安详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其实他也并没有自己当初想的那么讨厌,可是现在耳畔却已经听不到他任何的声音了,怎么办,小天问着自己,凭借他自己的本事能够帮助别人吗? 嘭—— 小天与连沐两人再也无法按捺心中的怒火,将木门重重的踢开,对着屋外的三人大喝道:“停下!” 池彻听言,抬起头来,口中淌下鲜红的血液来,煞白的面孔上一双暗红的眼瞳甚是吓人。 两人见状当下便是一惊,但是即已现身也没有后路可退,小天壮着胆子一手叉腰,一手直指池彻喝道:“你这妖人,快停下。” 池彻微微歪着脑袋,眯缝着那细长的眼睛,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来,“呵呵,没想到今rì除了有冯虚子这丰盛的主食,还有两道配菜啊。哈哈哈哈……”当下便仰头大笑起来,“也不枉我在临淄城中待命半月,尽是吸食些堂前屋后牲口的鲜血,今rì总算可以一饱口福了。”说着还伸着舌头,吐着信子,缓步向前走来,他赤露的双脚毫无血sè,比那太虚峰颠的积雪还要苍白,他身上的白sè烂衫满是洞眼,似乎从未曾清洗过,破败不堪。 殷小天听了心中自然是后悔万分,眼前这般状况,心想自己这条小命恐怕是保不住了。那白潦与左问本就是极其厉害的角sè,如今加上这人不像人、妖不像妖的池彻,就算是祖坟上烧着三柱高香也帮不了他了。 他见身旁的连沐也是面sè凝重,束手无策,有那么一个瞬间,小天觉得连沐也不过是一个凡人,和自己没有什么两样。即使有连湘和冯虚器重,有母亲素问对他夸赞,遇到现如今这种状况,他也同自己一样。但这仅仅是一瞬间的念想,片刻之后便被剧烈的心跳声和额上冒出的汗珠惊醒。 左问望向小天的时候,目光登时一顿,眼神中透出些不解,对池彻说道:“且慢,这小子喝过我的‘百痹清’,”说着紧紧盯着略显稚嫩的小天,问道,“小子,你怎么还活着?”看他面sè如常,四肢健全,既不像热毒攻心,病入肌体,也不像是用了卸肢放血或是寒气侵肤的解救方法。这天底下有多少人是因为他巫医独方“百痹清”所救,左问心中有数,而世间又是有多少人因为这“百痹清”而送命,可说是不计其数,还没有人能够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 如今,仅仅是时隔一天,左问再次见到殷小天,实在是难以相信这穷乡僻壤中的无知小儿能够躲过一死。这世上应该只有一个人能够解他巫医左问的毒药,莫非是她?可是她不是应该在几百万里之外,左问心中疑窦重生,面露困惑之sè。 小天经这么一问,倒是来了劲头,眼见那妖人顿住了脚步,不由长出一口气,故作镇定道:“呵呵,我生来便是天神附体,福大命大,百毒不侵,你那什么狗屁的东西我只当是漱漱口而已。” “你这小子死到临头了还不知好歹,左问,别和他啰嗦了。”池彻咧开嘴笑道,yīn冷的目光紧紧盯着小天。 连沐和小天两人向后退了一步,挨得近了一些,因为畏惧而双腿发软,一时间似乎头顶树杈上的鸟儿都停止了鸣叫,屏息窥看着山谷中的一切。 这时候,霸刀低吼一声,缓缓抬起他方才一直低垂着的头,那粗糙的面颊上竟然滑落两滴泪水来。“阿彻,不要再闹了!今天我已经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了。冯虚死之前我们已答应他绝不会伤害这谷中的人,如今你再想要对任何人下手便是要与我手中的这口霸刀为敌。” “呵呵,白兄弟不要这么认真么,”池彻脸上依旧是一副yīn险的表情,“这约定可是你与冯虚的,与我何干?我看左师兄对这个小鬼的体质也颇有兴趣,不如待我喝完他的血,再研究不迟。” 说着一扬长袖,颀长苍白的手臂直直向小天的喉咙伸去。五根指甲仿佛是锋利的剑戟,以离弦之箭般直逼要害。 殷小天明明就看到这冲来的杀招,双脚却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拖在原地无法挪动,双目呆呆的望着池彻击来的手。 第二十九章 决心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韩艾躲在小屋的窗缝间静静窥看,手捂着嘴巴不敢出声,可是看到这一幕还是紧张的深吸一口气。她突然望见刀光一闪,旋即便是沉重的“咚――”的一声,白潦手中的霸刀已经插入她面前的木板墙上,左右震颤不止。整栋木屋都因这飞来的强力一刀而发出低沉的响动声,如同一个深埋低下的生灵发出的哀号。屋旁古木上的麻雀纷纷四散飞去,徒留空中飘旋的叶片。 她再从窗缝中看时,殷小天、连沐、池彻、左问、白潦都一动不动的立在院中,仿佛是与地上躺着的冯虚成了一体。她没有看到方才的那一刀已将池彻右手刺出的指甲尽数斩落,jīng准的避开了小天的脖子和连沐伸出的手,在十步开外从这道类似门缝般细小的空隙中穿过,插入木板上。 池彻忙收回双手,将那张狰狞的脸和身形藏入宽大的白sè衣袍当中,冷冷道:“白兄弟,我这是在跟你开玩笑呢,怎么一见面就与我拔刀相向呢。” “哼,这事情以后再与你计较,”说着转向左问,道“左兄,我们还是快回临淄向丞相复命吧。” 左问虽然心中仍对小天如何解毒的事情存在疑虑,但他想自己所在意的那人应该是不会在这山谷中的,便不再对小天追问。既然已经与冯虚有过誓约,念在旧情,自然不会再对这两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孩有所威逼。 这三名曾经与桃源谷毫无关系的来客,不仅仅将这山谷的安宁搅乱,更是将殷小天的命运搅动开一圈涟漪。这三人没有停留太久,一高一矮一瘦三道身影消失在离开山谷的道路之后,小天和连沐仿佛才从方才的心惊胆战中回过神来。 - 烟花三月。 这原本该是个生机盎然,万物苏生的时候。现如今却成了哀悼死亡,祭奠yīn灵的时节。 只记得山谷中飘荡着伤感的情绪,没有言辞,没有哭丧,只是那一座枯坟静静的伫立在冯虚茅舍的后院之中。连湘盘腿坐在青草地上,长袖掩面,已顾不得那嫩绿的草汁晕染锦袍,面sè中除了悲悯似乎还有些不能言说的情绪。柳素问抚着连湘微微颤抖的香肩,道着逝者已矣的安慰。猎户张虎手中的锄头上还残留着坟冢的新土,心中满是对这位侠士的敬意。 然而小天的眼中却根本无法看到这些,停留在他脑海中的是霸刀飞来的一瞬,自己毫无躲避的能力,任凭那犀利的刀锋从脖颈的缝隙旁穿过。停留在他脑海中的是池彻张开血盆大口贪婪的吸食着冯师傅的血液,直到血sè从身上消退。 他什么都没能做,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撒手人寰。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殷小天的心中萌生出一种念头,若不是因为他中了那巫医的毒,害冯虚消耗元气,若不是因为他在垅西村中听得消息没有及时赶回山谷告知,或许冯虚就不会送命了。若是自己能够厉害一些,机jǐng一些,或许冯虚就不用死了。 我要变强,我要为冯师傅报仇。 那一刻,有一种想要变强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悄悄的萌芽,小天的目光中似乎闪过一束光芒,坚毅果敢,气宇不凡,像极了那名江湖上无人不知的剑客。 “小天,你看那是什么?” 连沐在他身后的一声轻呼将小天从内心烦乱的思绪中唤起。 韩艾似乎也注意到了,在冯虚的坟冢中有一丝微光,泛着浅蓝sè的光华,从cháo湿的泥土中缓缓升起。 “这是?”连湘和素问也发出不解的疑问。 小天走上前去,发现这道微光是来自一枚晶莹剔透的卵石。这卵石的形态与那河滩中的石头并无二致,只是通体透出浅浅的蓝sè,内里似乎还有一丝丝的飘絮和风纹。小天细细端详一番,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连沐道:“这或许是冯师傅的饰物,虽然未曾见他戴过,想来必定也是他所珍视的东西。这石头现在从墓中钻出来,恐怕是还有遗愿未了。小天,不如就有你先保管,等到我们能够为冯师傅报仇的那天,再一同葬下不迟。” 殷小天听了,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目光还停留在手中的这枚顽石上。说来也怪,这枚石头握在手中竟然会有一丝凉凉的感觉,小天就这么接触了一会儿便觉得有种chūn风拂面的感觉。然而,他也未多想,只是思忱着这也许是块美玉,或许还能换几个铜钱呢。 想着,将这枚石头收入衣兜里。 也许很多年之后,当殷小天、连沐、韩艾重新回想起这一幕,回想起冯虚用自己的xìng命来保全桃源谷的安宁,回想起这凄清chūn风中孤孤屹立着的坟冢,他们也许会明白,有些杀戮是可以避免的,有些牺牲是可以保全的。但是此刻,当他们从痛失亲友的悲痛之中缓过劲来,打点好行装,向着母亲依依惜别之时,他们想的是要讨一个说法,无论为情为义,无论为了冯虚还是为了自己,只是想让那些自大的不速之客明白,杀戮远远无法解决问题。 - 离开桃源谷,已过未时。 三人未曾过多停歇,便匆匆赶往即墨。 这一路上,殷小天和连沐都沉默着不说一句话,似乎心有所想。韩艾见两人如此也便没有多言。三人只顾着策马扬鞭,一路西去,耳畔只有呼呼风声,身后只留下三行深深浅浅的蹄印。 许是马儿已经熟悉了齐南的草地,奔驰起来格外迅捷,比两天前初次出谷时娴熟许多,未用去几个时辰便已到了垅西村。可是三人此刻的心情远不如当时初次出谷的欢悦,虽然有解救瘟疫的要务在身,然而小天的心中犹是欣喜的。而现在即使是有那西域的驭兽者在他面前命令猢狲跳一段热舞,又或者是南疆的游人吹一段蛇笛,他也打不起一点jīng神。 在垅西村口,小天神秘兮兮的让二人等他一会儿,说是还有要是去办,便匆匆进了村子,只留下韩艾与连沐留在原地。 两人正在好奇,这小天莫非是想尝尝这垅西美酒,交谈两句,却见那客栈中的店小二庄羽一身青衣游人打扮,提着包裹从村中缓缓走出。 不由好奇问道。“这垅西客栈少了庄羽还怎么开下去?”那掌柜经这白潦左问的一阵sāo乱,恐怕要蒙受一段时间的心里yīn影。 庄羽见两位友人,虽然只是萍水相逢点头之交,此刻却有些不吐不快的感觉。“两位可知道那村北面有一处狭长的古道,”见两人微微点头,他继续说道,“今rì一早我想往常一样去那谷中看时,却发现这山谷竟然已经被山石重重掩埋住,无法踏足。而我一直守护着的人现如今也早已经烟消云散,没有想到就在这么一夜之间,我实在是难以接受。” “你守护着的人?”韩艾面露不解之sè,这狭道幽谷之中,人迹罕至,仅有少数商旅也是过客匆匆,昨rì前往并没有谁会居住在那儿。只有蝶衣和那巨兽熊罴,莫非这村中小二所守护之人是那凄美的蝶妖。 第三十章 梦蝶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说来可能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也许她并不需要我的守候吧。那还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四处游历恰好经过蝶谷,却不幸遇上了件怪事,”说着他还挠了挠后脑勺,“我看那蝶谷之中有一块平坦的谷底,风景极佳,中间正好是块高起的土丘,想必视野很好。便兴匆匆的爬了上去,岂料这土丘竟然似有生命一般,正当我攀到顶端的时候,陡然起伏,愈来愈烈,直到化成一个庞然大物,周身覆盖的土石都纷纷散落。我在这东西身上无处容身,脚下一滑便摔落下了。这事情也不知你们能否想象。” 连沐与韩艾听了相视而笑,没想到这店小二也会如此倒霉,遇上那熊罴。这种生死悬于一线的感觉他们自然是感同身受,渺小的人类怎么可能与那强悍的洪荒古兽相抗衡呢。 连沐问道:“那后来如何?” 庄羽继续说道:“那时候我从那庞然大物的身上直直坠下,少说也有数十丈高,只觉天旋地转,心想我庄羽看来就要命丧与此。直到她的出现,”他说着双目向远方旷达处眺望一眼,似乎脑海中浮现出那时候的样子。“她就像是个蝴蝶仙子一般,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然披着轻纱飞舞至我身旁,轻轻一托,便将我接住。从那一刻起,我便做了一个决定,要守护在这百蝶峡谷中,与这仙子相伴。” 看来这家伙也是个痴情种,可是昨rì与那蝶衣交谈时,却从未曾听她提起过庄羽,倒是对那个名叫皓天的负心人念念不忘。 “可是她似乎早已经心有所属。于是我便在这垅西村中寻得一份差事,安居下来。也不知是这垅西醇酒太过香浓,还是我心中想着谷中仙子,这三年来我开始不断做着同一个梦。在梦中我总是会与她相遇,化身成蝶,在百草丛中翩然起舞,也不知是我进了蝶衣的梦中,还是她来到了我的梦里。” 韩艾听了心中似有所感触,脸上稍显出些哀愁的情绪来。一想到蝶衣在早已荒凉的蝶冢里,苦苦等待着爱人的归来,无尽的岁月不断冲刷着她期盼的心,哀莫大于心死,直到她不惜殒身封印那巨兽。看似壮烈,实则悲戚,这同时也是在焚燃她心中最后一丝希翼。 这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人成为你生命的意义,即使她心有牵挂,即使她梦中无他。这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人成为你生命的意义,即使他褪尽繁华,即使他远在天涯。 “不知不觉,我似乎早已习惯与她在梦中相遇,贪恋那一刻徜徉在百花深处的甘甜,却始终无法走进她的世界。于是饮酒度rì,只是寻找半梦半醒之间的一种期待。可是……” 只见庄羽脸sè一变,目光晦暗,声音也降了半分,“昨晚,我却没有再做那个梦了,我一大早就敢去蝶冢,却发现这一整道峡谷竟在一夜之间被掩埋住,只剩满目黄土,百草凋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怕我再也无法见到蝶衣了。” 连沐没有告诉他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只想安慰这身形单薄的青年。“那么你有何打算?” “我从小就四海为家,居无定所,既然我已经没有留在此处的意义,我想我会继续漂泊吧。”说着他颇具深意的看看连沐和韩艾二人,“我们也算有缘,今rì能将心中事一并说出,有种大石落地之感,或许以后我们还有机会相遇。”说着道了一声保重,便向西北面走去。 韩艾和连沐望着庄羽缓缓远去的背影,并无诧异,也无挽留。只道是名途中过客,在这苍茫尘世中茕茕孑立。 未多时,小天便兴匆匆的回来,韩艾定睛一看,怎么这小子一手握着马缰,另一只手中还握着什么东西。及至灰马行至韩艾身前,她才看清楚小天手中的竟然是两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殷小天一把将手中握着的糖葫芦塞到韩艾手中,说道:“给你。” 韩艾愣了片刻,心中不解,问道:“你回垅西村就是为了买这个啊?” “那天在集市上我见你望着这糖葫芦,看得出神,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我是怕你这一路上都没解嘴馋,要是耽误了我们的行程可就糟了。” “你才会耽误我们的行程呢,”瞪了小天一眼。说归说,她看着这涂满香甜蜂蜜糖浆的山楂还是忍不住抿了抿嘴,不由想起当初母亲给她买糖葫芦时的情景来。那时候即墨城中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母亲总是会牵着她的小手漫步在街头,无论是凉风之夏,满天星斗,还是白雪之冬,火树银花,只要和母亲在一起就会感到满满的幸福。可是如今想起这些都成了奢求。 韩艾看了一眼正在揉鼻子的殷小天,没想到他竟然注意到自己当时被市集上的糖葫芦吸引住了,还特意给她买来,内心不由对这傻里傻气的家伙稍有改观。咬下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立马在她舌尖蔓延开来。 “韩艾,”小天忽然轻勒马缰。 “这么了?”韩艾转向他,纵是在马背上,她的身姿仍然飘逸不凡,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小天。 “我记得你说起过,你的父亲是齐国的大将军。” 韩艾点头,“没错,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天仿佛正中下怀般唠叨起来:“这么说来你父亲的本事一定不小,不如教我一些武功,一来呢行走江湖免不了会遇上些飞贼恶盗,学些本领可以防身,二来呢要是你还要出远门寻找母亲,有我这位大侠保驾护航也不会再遇上被山魈偷袭这种倒霉的事情了。你说是不是啊?” “你之前不说还自命不凡的一口一个‘本爷’、‘本侠’的,怎么今天倒求起我来了,呵呵。”韩艾心想,这小子一路上莫非就在想找个师父学些本领的事情,难怪之前半天都没有一点响动,莫非给我买着糖葫芦是别有用心,没想到他还动这些歪脑筋。 连沐向远处掩映在芦苇丛间的垅西村村落张望一眼,回头说道:“小天说的也没错,若是能有些防身的本领,我们这两天来遇到熊罴和那三个恶人也不会如此难堪了。” “若是我们能够早些赶回即墨,解救患上疫病的人们,我父亲也许能够教你们个一招半式也说不定。”韩艾这么随口说了一句。 小天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心花怒放,不由使劲的挥舞起马鞭策马东去,一边还大声呼唤着:“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韩艾与连沐只能苦笑一番,轻夹马腹,向着灰马远去的方向追去。 第三十一章 围城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四rì之后。 殷小天三人披星戴月,抵达即墨。 即墨位于齐国东南部,城正好坐落于墨河之上,依河而筑,故曰“节墨”,通“即墨”。说来也怪,这墨河源头来自桃源谷中那高耸入云的太虚峰,一路向东蜿蜒流淌,注入黄海,却不知为何河水常年呈现墨黑之sè。 在即墨城周围主要是广阔肥沃的平原,唯独东南面有一片丘陵,谓之崂山诸峰,再远望去便是无垠的海景。即墨城坐拥地势,城中百姓逾万户,农耕畜养,商旅往来,倒也是一处胜地。 然而此刻却绝非是这般景象。 距离城外两三里地的路上已经稀稀落落的躺着几具腐尸,死状甚惨。全身皮肤溃烂,面目早已模糊,白白的小虫在他的内脏和口鼻中钻进钻出,尸臭遍野。殷小天未走近查看也能明白,这些人一定是染上了瘟疫。 官途上除了小天三人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远处高高耸立的城墙此刻仿佛笼罩着浓密的yīn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而足有十人高大、十人臂展宽阔的桐木城门紧紧的闭着,青铜铸的门钉已透出些斑驳的锈蚀。离城门越近,尸臭和哭喊声就愈加明显,城中的景象恐怕更加令人难以接受,韩艾的心中也不由的紧张起来。 行至大门前,方才发现,这偌大的木门上贴着两张封条,刺着齐王的印信:封城三月,违令者斩。在这封条的上方竟然还设了三道门栓,门栓一般都是在城内拴着,以防外敌入侵,哪里有这般封住城内百姓的。 两旁的卫兵见小天三个少年骑马走近,上前巡察道:“你们快回吧,这即墨城内瘟疫蔓延,死伤无数,我王已经下令封城了。” 韩艾上前举起佩剑说道:“我就是城中韩赓将军的女儿,现在我以韩将军的名义命令你开城门。” “呵呵,别说是韩将军了,就是那匡丞相想要开这城门也要有齐闵王的手谕才行,这可是我王亲自下的命令。”这几名卫兵看来是临淄王都派来,“即墨城现在就是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小天取下包裹,急匆匆的说道:“我这儿有‘解疫丹’,有了这药,就不用怕城中的瘟疫了。” 卫兵一摆手,“就是王都的御医也没有办法,你这毛孩子的丹药能管用吗?再说了,没有手谕开这城门,我们还想提着脑袋回家呢。” 没想到齐闵王为了阻止疫病蔓延,已经将即墨的东南西北四所城门统统加固封闭起来,任凭城中百姓苦苦哀求呼喊,城门依旧纹丝不动。距离封城已经过去七rì,未曾染病的人原本都躲在家中,足不出户,而那些不幸染上瘟疫的百姓只能流落街头,直到病发身亡。现今,城中棚户的粮草早已用尽,有些水xìng好的人想要出城,不惜跳入墨河中顺着水流从东面水门出城,可惜下游水流湍急,加之人们皮肤破溃,河中鱼虾啄食伤口,终葬身鱼腹。 殷小天缠着卫兵不放,好话说尽,马屁拍得身边的马儿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可惜对方还是严词以对。连沐见两人愁眉不展,叹道:“没想到这齐闵王竟然如此昏庸无道,这样下去,恐怕会民怨四起。” 韩艾没有多说什么,握紧手中的宝剑,脑海中又浮现出父亲的模样。不行,不能再在这儿耽搁下去,每耽搁一刻钟,城中的人们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正在她想拔出宝剑冲向卫兵的一刹那,大门被人“咚――咚――咚”的敲响了。 门内传出一个她熟悉的声音,“快开门,我是将军府近卫,特领一队人马前往崂山采泉水熬药。”说来也是,城中的河水井水也不知与那瘟疫是否有关,病发之后也不再有人敢喝井水,实在渴的不行才汲取些墨河之水。 “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我们是不会给你们开门的。”卫兵高声喝道。 无论对面再说什么,城门口的几个卫兵都不加理睬,如若无人。 韩艾高声唤道:“韩单哥,父亲还好吗?”将军府近卫队番长正是长自己两岁的哥哥韩单,这声音她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韩单一听竟然是妹妹的声音,大喜过望,连声说:“父亲无恙,只是近来为城中百姓奔走,膝伤又犯,在府中静养。妹妹这些月来可好?” “不提这些,你我合力将这城门打开再说。”韩艾一听父亲未染疫病,心中大石卸下大半。回想这一路上碰到的古怪遭遇恐怕不是一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现在最为要紧的是撬开门栓,入城施药。 卫兵一听,这几个半大小子竟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自己怎么说也是朝廷公职人员。便举起长矛,大声威胁道:“小鬼,你们要是再敢上前一步,休怪爷爷我铁面无情。” 小天嘻嘻一笑,作势一鞭拍在灰马屁股上,马儿一声长嘶径直向卫兵冲去,撞的他四脚朝天。 这时候,宽大厚实的城门内传出了另外一个声音,距离较远,听得不甚分明。“怎么今天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了。”这声音有些沙哑,然而即使隔着木门听起来依然浑厚有力。 殷小天一听,不由乐了,看来是遇上了同道中人,白rì梦的滋味可不是人人都可以领会的。 可是其余几人听了这话却都不敢作声,门后的近卫队也只是悄声的说了两句,便没有了言语。竖耳倾听,似乎有那夜蝶谷中熊罴身上所系着的铁链声,叮当叮当的一阵响动,城内陡然喧腾起来,紧接着便是呼呼风声仿佛就在那天山之巅,风势甚烈,排山倒海。 三人不知即墨城内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内心惶惑不安,束手无策,只能静静的听着门内传来的声响。 紧接着,城门内似乎有千军万马在奔腾一般,一阵阵撞击在桐木门上,将城门敲的“咚咚”响。可这亦不是普通敲门声,只觉在这两扇木门上细细密密的不断有东西袭来,即使在几丈高的城门上方也被敲得震颤起来。这巨大的城门就这么变成了风中飘絮、浪里浮萍,被接连不断的撞击打出一个个向外突出的印子,仔细看去,这些从城门内侧击出的印子,有拳有掌,有肘有脚,常人哪里会有此功力。倒像是有数十个力能扛鼎的力士在门后一层层高低排开,对着城门猛击。 “韩单哥哥,里面怎么了。” “快躲开!” 只听得里面一声疾呼,韩艾刚拉上小天和连沐二人躲到旁边。就传出“轰隆――”一声,烟尘弥漫,震耳yù聋,待三人回头看时,那城门竟然已经被强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开,原本两片数十丈高大,厚重敦实的木门就像风中落叶般击飞在空中,一直飞落在百丈开外才轰然落地。将地上的尘土都掀起一片,若不是躲得及时,小天此刻早已被压成肉泥了。 再看这空洞洞的门廊,此刻只剩下青铜轴片被后续汹涌的气流击出,在石墙上敲打得叮咚作响,就好似那湍流中的两株水草,不住飘摇。匍匐在地上的五名将军府近卫军东倒西歪,此刻方才敢稍稍抬起头来,他们身上的衣袍几乎就要被这股强烈的气流撕脱,满身上下都有一道道被气旋击出的裂纹,若不是对方瞄准木门攻击,这五人恐怕早已经被打的四分五裂。 “好强的气!”虽然心中充满了敬畏,殷小天还是忍不住低声赞叹道。恐怕此刻他想的是,自己若有这番本领,早就将左问池彻等人打的心服口服了。 三人战战兢兢的向城门内探出脑袋,究竟是何人有如此强大的功力。 第三十二章 铁枷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向着城门径直往东的石板路上望去,路的两旁只是些沿街院落和几间店铺,此刻都大门紧闭,寂寂无声。大约三十丈开外是一块较为空阔的广场,由长条石块按照环形图案铺砌而成。广场的正zhōng yāng有一根约莫三人高的玄铁柱,一个邋邋遢遢的汉子四肢都被铁索拷住,脖子上更是拷着一只重达十九钧的玄铁枷锁,这些铁索又纷纷连向那根玄铁柱。有了这些刑器束缚,这汉子纵是有登天的本领也未必能解开禁锢。 再细看那人,身上只是罩着件粗布烂衫,上面已经满是洞眼。他浑身黝黑,须发杂乱,四肢上拷处还有几道伤痕,浓密而又肮脏的头发将整张面孔都挡住,简直就比那街头的乞丐还要脏上数倍,真不知道他在这广场中拷了多久,经受过多少的rì晒雨淋。 那人似乎对城门口的这几个人毫无兴趣,见吵闹声停止了,便又倒头呼呼大睡,也不管方才自己弄出了多大的响动。 那卫兵正从地上爬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空落落的城门,茫然的看看近卫军众人,又看看那汉子。识趣的骑上一匹快马回去禀报。 韩艾看了,默念道:“城西铁枷,我刚才就应该想到了。” “城西铁枷?那家伙是人吗,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气力。”小天低声问道,生怕自己的说话声会将那汉子吵醒。 “我们即墨城中的人都是这么叫他的,不多说了,千万不要惹到他,不然可不是缺条胳膊那么简单。” 韩单见城门已开,低声唤手下牵马出城。一见韩艾便喜上眉梢,“妹妹,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再看看韩艾身边的两名少年,道,“这两位是?” 连沐提着折扇拱手道:“在下连沐。” “本爷殷小天,特来这即墨送药救人。”小天扯着嗓子说道,刚说完又jǐng觉地看了一眼那广场上躺着的汉子,见没有动静才放下心来。 这韩单虽然才刚满十八岁,却已经长的人高马大,跟随父亲韩将军习武五年,已是横练得一身筋骨,在这将军府中已是难逢敌手。别看他脸上还有一丝稚气,他可是凭借自身的本事才得到现如今的位置,近卫军各各都对他赞不绝口。他看看小天和连沐二人,友善的点点头,说道:“这么说来,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我们正为求医问药而伤透了脑筋,原本还打算去那崂山诸峰上找那些古怪的老道碰碰运气。现在有你们送药,我们只消去崂山下汲取些泉水便可。” 他转过头对韩艾说道:“我想父亲见了你,身上的不适便能瞬间痊愈了吧,你们先回将军府吧。”说完便示意另四名将士骑上烈马,向着崂山诸峰奔去。 殷小天三人作别韩单之后转头正yù进城,却发现通往将军府的路上还有那个邋遢大汉躺着,此刻已是呼噜连天。 韩艾示意两人绕道而行,这即墨城中无人不识这“城西铁枷”,却并没有多少人记得他是从何时起被锁在这石条广场zhōng yāng。只有年长的人们依稀记得他曾经犯下了滔天大罪,城官判其墨字刺面、鞭笞二百、杖打七十,一直打到他都快没有了人形,幸好他年少时学过一些本事,后来又是干着搬运苦力和打猎捕兽的活,这汉子竟然硬生生的挺了下来。那时候这广场上聚满了看热闹的人,眼睁睁的看着他受尽折磨却没有伸出援手,只知道是齐国法度森严,人人敬畏。 那汉子经过酷刑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身上只是盖着一条破布倒在血泊之中。可是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那数九寒冬之中,他竟然活了下来。待清晨出门扫雪的百姓经过他身旁时,却见他低声的哀呼着要口饭吃。城中官员岂会善罢甘休,见他体格硬朗,有着一身的本领,犯下恶行还不知悔改,又命jīng工巧匠打造了这玄铁刑具将其禁锢在此,看他自生自灭。 谁知在这数个寒暑之中,他经受住rì晒雨淋、严寒酷暑,靠着捕捉停歇着的麻雀家禽,吸食些雨水晨露度rì。这么多年来,这城中谁都不敢惹他,谁都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发起疯来,以体内发出的强劲真气将附近的店铺打得粉碎,又或以真气将街坊喂养的猫狗吸来生吞活剥。 城中百姓见了他都是忌惮三分,纷纷绕道而行,唯恐不善,就连韩赓将军都拿他没有办法。 可是殷小天就偏不信这个邪,对韩艾和连沐二人说道:“我就看看,他被那铁索一重重的系着,我们悄悄从路边上过去便是,纵是他有强劲的气力也未必能拿我们如何。” 其实这城中百姓,原本倒也是从广场上来来去去,只是都会避让开中心这数丈之地。韩艾低声对二人嘱咐,走路千万不可发出声响,过了这广场再继续沿着坡道向城中高地走去便是将军府了。 连沐壮着胆子首先迈开步子,这布鞋走起路来倒也是轻声轻气,只是现如今城中一片死寂,除却远处偶尔有一两声乌鸦的啼叫声,便是yīn气沉沉,寂寂无声。两旁是紧紧关闭的店铺门窗,零落的酒旗的招牌随风轻拂。连沐的双眼一直紧紧盯着那浑身肮脏的汉子,以防他有任何起身的迹象。 这一颗心直提到了嗓子眼,蹑手蹑脚的经过那汉子身旁约五丈远的地方,眼看就要走出这圆形广场,不由松了一口气。 那邋遢汉子的呼噜声似乎更加悠长起来。 小天见连沐安然无恙的走了过去,自己也跃跃yù试的踏入这圆形广场中。他一边走一边小心的避开了地上的石子和松动的石条,生怕踩到什么发出异动来。不多时便走了大半,绕过中心的玄铁柱,再挪几步就能够出广场了。 殷小天心想,自己平素动作还算灵敏,区区小事自然难不倒他,有他这么好的身手若是做那梁上君子恐怕其他人都得失业了。这时候,小天身上背着的包裹却不争气的松了,这么一路骑行颠簸也是自然,只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包裹中的三四粒药丸从缝隙中漏出来,滴溜溜的滚落在石板地上。 他倒吸一口冷气,睁大眼睛,一动都不敢动,侧耳倾听背后的动静。直到四粒药丸滚到那汉子身边,稳稳停在地上,却听这广场上静的异常。 就连那鼾声也停止了。 “嗯?”只见那邋遢汉子,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把头转向还尴尬得呆在原地的小天。 “说了多少次了。”他怒叹一声,一手运气向着地上的几枚药丸击出,两枚药丸瞬间被击得粉碎,两枚则如弹丸径直向小天飞去。 不妙,韩艾心中暗呼一声,她自然是知道这城西铁枷的本事。虽然这粗犷汉子不会使什么兵刃武器,可是论起斗气来,城中几乎无人能敌。看他这轻轻一掌,实则已倾注的七分气力。看小天呆立原地,势必是躲不过这两粒弹丸了。 第三十三章 盲侠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霎时间,一道风纹从那汉子的掌心向着殷小天的身体迅疾飞来,药丸所过之处的尘埃都向着两旁掀开。小天眼睁睁看着不断向他逼近的药丸却迈不开步子,韩艾和连沐都纷纷举起手中的宝剑和樨木扇将yù阻挡,就在这粒灌注了强劲气力的药丸即将击打到小天胸口的时候。 连沐只看到小天的身子微微颤栗了一下,原本还以为是被这两粒药丸所击中,可旋即在小天身后便传来两声“咚――咚――”的碰撞声。定睛一看,数丈开外的一尊石像的脑袋竟然被直直削下,还有一枚洞穿了石像的躯干破开一处大洞,那石头脑袋还在地上打着滚。这汉子真气的威力可见非同小可。 小天也看到身后的这一幕,面容愁苦,只怕是身上已经开了两个洞眼了吧。可是他低头看看自己,却毫发无损,无论是手脚四肢还是脑袋躯体都安然无恙。 众人都不解的看向小天,只见他掸掸衣服,虽说是捡回了一条小命,但他还就自得起来。“我说你力气确实不错,可是这准心也太差一点了吧,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你也打不到。” 兴许是沉闷了太久,就是这即墨城中来来去去的百姓,也未曾有人用这般语气和他谈过话。那邋遢汉子听了反倒“呵呵”的笑了起来,心想自己无聊了这么久,今天竟然还让他遇见个不要命的小子。 殷小天说完刚才那番话已是悄悄地向着连沐那儿溜出几小步,即将要离开这圆形广场时,脚下的石条突然被飞来的石子“咚――咚――”两声击得粉碎。 他忙收回正要踏出的脚,回头却见那汉子的双手升腾出几丝赤红真气,在手掌上方还悬停着几枚石子。依此看来,这家伙已然达到“扶余”的境界,若不是因为被沉重的玄铁枷锁束缚住手脚,他的气力还将更加可怕。 “小鬼,这么快就要走了,怎么不陪我多玩玩?”他满头杂乱的头发将黝黑的面孔盖住,露出的一张嘴发出轻蔑的笑来。 小天并不知道,方才能够躲过那一击还要多亏了从冯虚坟墓中探出的那枚蓝sè卵石,这枚石头对于冯虚来说可是难得的珍宝,但是落到了殷小天这般不识货的人手里只怕是要暴殄天物了。若是没有那枚蓝sè卵石所产生的迅疾身法,他此刻早已经是千疮百孔,头破血流了。 方才在别人眼中的那一阵战栗,实际上是因为小天心中涌起的紧张催动卵石,就在肉眼无法捕捉到的瞬间,卵石之中放shè出一道道丝绢般轻薄的蓝sè风纹,左右了小天的身体动作,正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那两枚威力惊人的弹丸。 可惜的是,以小天此刻的悟xìng和积淀,还无法将这顽石的能力运用自如。 连沐见小天有危险,上前先恭谨的向着那邋遢汉子拱手行了一礼,道:“这位壮士,我们三人听闻即墨城内瘟疫蔓延,远道从垅西村西面的桃源谷赶来送药,这位小兄弟方才可能出言多有得罪,还望您放他一马。” 那汉子听连沐这么一说倒是迟疑了一下,看连沐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竟然说起话来礼数周全,颇为得体。又笑了一声,问道:“哦,你们说是来送药救人的,可为何见我躺在这露天却问也不问的悄悄躲开?是不是见我身上的重重锁链,看不起我这个囚犯!”他轻喝一声,双手中涌动着的赤sè火焰愈发的猛烈起来。 “就你这蛮牛似的力气,把那城门都掀翻到数百丈远的地方去了,哪里还会得什么病啊。”小天胡诌两句,趁着三人说话的空档又向后退了几步,出了由长形石条围铺而成的广场,站到连沐身边,心想自己或许已经出了他的击打范围。 连沐伸手想封他的嘴都来不及,向韩艾做了个手势,让她绕远路汇合。 小天抓紧手中的包裹,对着那汉子摆了摆屁股,嘲弄道:“有本事你倒是来追我啊。”说着便拉上连沐飞也似的向通往将军府的坡道上奔去。 韩艾摇了摇头,他们想的太简单了,“城西铁枷”的名号可不是这么容易就得来的。即使他被玄铁锁住了手脚,只能在这方寸之地活动关节,但是凭借他雄浑的内劲想要击杀这两个毛头小子实在不费吹灰之力。 只见这只是罩着件破布的汉子,暗运内劲,手脚上拷着的镣铐都猛烈震颤起来,双手中赤红sè的气流不断升腾,将几枚石子窜动得上下纷飞。他呼号一声,双掌直指小天,这几枚石子弹指间便如同那秦国弩兵的连弩一般齐齐发shè,只听着耳畔“嗖――嗖――”风声,石子周身还带有熊熊的火焰一般,恍如流星划过,径直向小天冲去。 韩艾闭上双眼,虽然他仅仅和这两名少年认识不过七天,并没有多深的了解,却仿佛注定要成为生死之交般历经磨砺。她实在不忍心看到接下来那凄惨的一幕。 叮当―― 叮当―― 却听着两声脆响,韩艾好奇地睁开眼睛,一袭白衣从她的眼瞳中闪过。 是他。城南盲侠。 这少侠的功夫好生了得,只看得到一身上下翩飞的白衣,在屋檐、石像、回廊扶手上掠过,虽然比不上那“冯虚御风”的身法,但实在是难能可贵的功底。再细看,他向着小天的方向急速奔去,每次腾空跃起,双袖中都会shè出两道又长又细的铁链,在两道铁链的末端连着两枚天星镖。正是这件兵刃将那汉子击出的数枚石子打落在地。 这“追风索”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兵器,可是想要运用自如并非易事,毕竟这件兵器在未出招之前,它的镖锋可是距离自己身体最近。曾经兵家便有个眼高手低的徒弟,被自己的追风索给打成重伤。 稀奇的是,这少侠除却一身白衣,头上还扎着一圈白缎,正好将他的双眼蒙了起来。仅仅依靠空中飞行的石子所散发出的气流,便能够判断出石子的具体位置和运行方向,并且jīng准的击出追风索。能够有此本事,他在炼气的境界中亦是不下“扶余”的高手。 韩艾见此情状,不由想起几年前自己在城南的街市中玩耍,却不料遇上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当时幸好有这少侠相救,自己才免遭欺辱。时隔多年后再次相遇,却不料是如此的情景。 “可恶!又是你这个死瞎子。”邋遢汉子啐了口唾沫,骂道。 那少侠已将他发出的石子悉数击落,两根长索也收回袖中。直立于广场东侧一所屋宇的房檐上。不动声sè的说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呵呵,你,我怎么能忘呢?” “真是没有想到,我城南盲侠竟然会与你这死囚相提并论。” “哪里哪里,每次听到你这瞎子的名号,我都忍不住想自割双耳。” 殷小天与连沐两人逃过一劫,转身见这两人你来我往,在即墨城西广场上笼罩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倒是小天先发话了,“你们一直在说的什么‘大虾、‘小虾’的,究竟是些什么啊?” 这也难怪,这是即墨城中百姓口耳相传的俗语。“城东白塔,城西铁枷,城南盲侠,城北莲花,城中将军,坐看万家。”小天这么一个穷乡僻壤的山民又怎么会听说过这些呢。这句俗语当中所提到几人,可都是这即墨城中妇孺皆知、无人不晓的人物,而其中提到的城西铁枷和城南盲侠便是眼前的二人。 据说这城南盲侠原本也是个名门之后,但在七年之前的一场大战中身负重伤,双目失明,所幸有一位的名医相救才不至于功夫尽失。后来也不知是家道中落还是亲友离散,只剩下他一人居住在即墨城南的棚户院落中,还常常做些行侠仗义的事情,城中百姓对他纷纷交口称赞。 看这情况,这少侠与那汉子似乎已经相识,两人未谈几句便摆开架势似要决个你死我活。 第三十四章 煞气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且看那邋遢汉振臂一呼,似乎周身都散发出一丝丝赤sè真气,破烂的罩衫随着真气流动在他身后扬起,竟然连那重达数钧的玄铁锁链都缓缓的悬空起来,较重的一端悬挂垂下。 小天一见情况似乎不妙,拉上连沐便向坡道上退去。那白衣少侠用双耳洞察韩艾的方位,沉声道:“快去与你的伙伴汇合,我来掩护你。” 此刻也不管会不会惊扰到那汉子休息了,韩艾扬起马鞭向三匹马儿一甩,她便立马沿着广场边缘向东侧移动,马儿长嘶一声之后,亦向着小天和连沐奔去。可是她踏出四五步之后不知为何却减慢了脚步,怎么回事?她只觉脚底下像是踩着棉花似的,使不出劲道,三匹骏马也是呆立在广场之中前后逡巡,即便是长途跋涉、疲劳至极也不至于如此。 韩艾低头一看,发现脚下的石条竟然在不停的晃动,这才注意到这偌大的圆形广场就如同一面被波涛惊起的池塘,所有石块都不住的晃动。靠近那邋遢汉子的几块石条竟已腾空而起,悬浮在他身体周围,高地错落围成一个圆形,再向外的一圈圈长形石条似乎也被他强劲的气力所辐shè,从泥地中挣扎着腾起来,碎石和沙土纷纷散落。 “快跑!”白衣少侠又大呼一声,从那屋檐顶上高高跃起,直入长空之中。 韩艾听了心中不由担心起来,这样子的招数自己从未有见过,也从未见“城南铁枷”的功力究竟有多高的境界,那白衣少侠不知会否有危险呢。但是时间已容不得她多做考虑,只得一脚深一脚浅地踏着浮动的石条拼命向东面奔去。 邋遢汉向韩艾的方向轻轻挥出两掌,便有两根石条径直向着她冲去,这石条虽然及不上攻城的冲车铁柱,但有他强劲的真气驱动恐怕威力也不相上下。若是被击中一下,那下场不会比那两扇被击飞的城门好到哪里去。 殷小天和连沐不由的为她捏了一把汗。 正在这时,却见一阵白衣飘动,那少侠竟然以矫健的身手翩身落至韩艾身边,双手一推将她向小天的方向送来。 可那两道石条愈飞愈急,气势威力又增强许多。少侠略微侧过耳朵,感知这进攻袭来的方向,双袖一扬,“追风索”旋即从袖囊中飞出,梭镖上还冒着几丝白烟。只听“当――”的一声,两枚天星镖分别插入长形石条击来的一端,从中间直直穿过,由另一端破石而出,继续往前刺去。 而这石条在相撞的一刻略微停止,可等那邋遢大汉双掌又突地使出三分气力,石条竟然沿着长链向那盲眼少侠击去。 他自觉不对,这手中所持长链竟然不停震颤,肯定未将那来物击破,可是又不知如何招架。腋下乃是脉门之处,现如今他双袖扬起,脉门尽露在敌手面前,着实不利。 侧耳倾听,惊觉有变。 他便贯通双臂,长喝一声。沿着两条长索发出两条气旋,这长索便如通了jīng气般荡出一道白sè波纹,向那石条击去。两股雄厚的内劲在中间交汇,一处是赤红sè的罡煞真气,一处是冥白sè的清玄之气。霎时间,一道石条便被击得粉碎,化为一枚枚细碎的石子向四面八方迸shè出去。一条追风索竟也被生生的从中断裂开来,脆响一声掉落在地。 还有一道石条! 那另一道石条从细碎迸发的石子烟尘中窜出,径直向那盲眼少侠的左手击去。 “不妙!”小天情不自禁喊出口来。 盲侠的左手暗运内劲,可惜已经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石条猛烈的撞击在他单薄的手臂上。只听“咔――”的一声响,石条在他掌前停住了,他只觉胸口发闷的紧,许是方才用劲过急,毕竟他没有邋遢汉子那般雄浑的内力。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将那石条染得鲜红,洁白的衣袖上也溅染上几滴殷红。 那邋遢汉子见他的死对头中了一击,心头不由一乐,正yù狂笑两声,却见那白衣少侠的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生平一贯直来直去,最见不得别人使yīn谋,见那瞎子中了一击反倒面带笑容,心里顿时涌上一丝不安。 可惜已经晚了。 待他惊觉,那支天星镖已经深深的刺入了他左腿膝盖处,他痛呼一声,怒目而视。 “哈哈,这‘追风索’虽然被打断了,但是上面的天星镖可不仅仅是装饰那么简单。一旦长链受创便可激发顶端的梭镖以破空之势飞出,重创对手。” 白衣盲侠收回另一只长索,似乎方才石条对他的攻击已无大碍,趁势运身向那汉子奔去,腾地高高跃起。 那邋遢汉子强忍左膝被梭镖击入的剧痛,忽然双掌撑天,怒嚎一声:“十八阎罗!”浑身拴着的铁链都被震颤的叮当作响。 随着他这一声怒嚎,满眼悬浮着的石条下的地裂缝隙之中陡然放shè出一道道殷红的光芒,仿佛是从阎罗地狱中喷涌而出,直冲九天玄霄之上。顺着他双掌所指之处shè去,气旋似锋,烈焰如芒,照得这一整座即墨城恍如被大火焚烧一般,火光冲天。 这时候,韩艾及三匹马儿已经奔出圆形广场,鱼贯而入东面通向将军府的坡道。连沐唤三人速速上马,离开这危险之地。韩艾心系家中父亲,催促着小天快快上路。只有小天还一步一回头的向着身后的广场中望去,想看看到底是那脏兮兮的汉子厉害,还是那耍长绳的侠客技高一筹。 殷小天只觉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的头上,挠挠脑袋,从头发丛中摸出一粒药丸。心想或许是那汉子的强攻将之前掉在地上的药丸冲上天空,又落在了他的头上。可是等他细看时却发现,这小小的弹丸并非是他所携带的“解疫丹”,而是一小颗木珠,为何那里会有这种东西,莫非刚才掉落在地上的并不是自己包裹中的药丸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天心中跳出一个个疑问。 第三十五章 将军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别看了,快走吧!” 前面韩艾向他招了招手,小天对这粒木珠的来历便不再细想下去,将这木珠小心收入衣兜中,扬起鞭子策马前行。 这坡道较缓,从城西街市一路通向城中将军府,坡道两旁栽种着些青松翠竹。将军府是当年韩赓将军驻守即墨时修建的,位居城中的一处高地,墨河从城中穿流而过,也正好流经将军府。将军府周围是些城中官员夫子的住处,只是这高地的坡道两旁均无店家铺面,只是白白的墙瓦,寻常时候只是些马车匆匆穿梭而过。更不用说此刻,人人自危,蓬门紧闭,一路行来未见得半个人影,就是那鸟嘶虫鸣也未曾听见。 小天此刻的心中还牵挂着方才惊心动魄的血战,胸口的满腔热血似乎已经被那紧张得透不过气来的战斗所点燃。不禁问道:“韩艾,我听你之前一直在嘀咕着什么城东、城南、城西、城北的,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哦?这个啊。你说的是‘城东白塔,城西铁枷,城南盲侠,城北莲花,城中将军,坐看万家’吧,这其实就是指即墨城中的五个人。城西铁枷和城南盲侠你刚才已经见过了吧,那城东白塔就在距离将军府的不远处,到时候你就能看到,在那塔里住着一个从比夜郎国还要西面的地方来的人。还有那城北莲花是指一位栽种莲花的姑娘,我看还是这个比较和你胃口吧。”韩艾轻笑两声,也许是离家近了,当初那急切焦躁的心已逐渐放缓。 她将自己还依稀记得的关于铁枷和盲侠的事,告诉殷小天和连沐,那邋遢汉子城中的人都唤他阿七,也不知道究竟姓甚名谁,而那盲侠平素偶与人交谈也只是称一声严生。韩艾将阿七犯下大罪和遭受酷刑的事,严生受伤眼盲和独居行侠的事情大致与两人说了。 三人不知不觉已经行至将军府前。 将军府外墙森严,屋宇高耸,尽显大气风范。韩艾重踏故土,心中突然涌上一丝别样的愁绪来。举目望着石刻瑞兽,和屋檐上的铜铸风铃,院墙内外与父母一同玩耍漫步的岁月忽然跃然眼前。 门外的两名卫兵见是韩艾归来,迅速上前迎接,将小姐迎入威严的大门内。其中一人将马匹牵至后院马圈,另一卫兵领着三人经过长长的回廊走道,步入正厅。 这将军府可算是即墨城中的大户人家,小天对着院落中的亭台楼阁发出声声赞叹,无论是怪石假山还是水仙剑兰,都是高雅而又尊贵的景致。入得正厅,那石壁上绘画的群山沧海恍如身临其境,那灿着古香的楠木桌椅和映着夕阳的绣纱帷幔无不透出高贵的风雅。 没想到这大大咧咧的韩艾竟会生长在这么一个家庭之中。 这么想着,小天不由得看了看韩艾。这时候,从侧厅中走入一个高大的身影,未等站定,韩艾早已迎上去,喊了一声:“爹爹!” 他就是那城中将军,见女儿到来,他的眉宇之间竟然未有一丝的动容,仍然是一副威风凛凛、霸气凌然的样子。尽管他没有穿上那一身先王御赐的青龙战甲,但是那坚毅的目光和硬朗的身形已经透露出他是个身经百战、杀敌无数的将士。韩艾细细端详父亲的面庞,不知为何,在他的脸上多了许多皱纹,双鬓也攀上了斑白。 “爹爹,我听韩单哥哥说你的膝伤又犯了,现在走起路来如何?” “不碍事。”韩赓坐在一张楠木长椅上,示意三人坐下。继续说道:“我家这贪玩的女儿让二位少侠费心了。” “哪有,要不是被小天拖累,我早就回到即墨了。”韩艾忙不迭说道。 连沐恭敬的回道:“韩姑娘聪明机灵,倒是这一路来给我们多了许多见识。” “正是正是,”小天取下身上背负的包裹,小心翼翼的打开,将一包包丹药取出,“韩将军,我奉母亲之命将这‘解疫丹’送来救治染病的百姓,顺便也可在这城中玩耍几rì。” 韩赓微微点头:“你们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勇气,长途跋涉至此实属不易。幸好这城中原本便有军事储备,粮草淡水充足,即便被封了城门,不敢饮用墨河中水,城中百姓依旧能够捱下来。我会安排手下近卫军将这些丹药及时送至各家各户,这些你们就不必cāo心了。想必你们也早已经疲惫不堪了,我这府中别院有几件上房,已经备好晚膳、浴水,今rì进门就在这儿住下吧。” 经这么一说,殷小天和连沐身上的疲倦似乎一瞬间都苏醒了过来,这么多天的长途跋涉早已经四肢酸软,只是因为没有抵达目的地,才不知不觉的支撑了下来。一旦给他们一个休息的机会,连续多rì的疲乏又纷纷出现。 韩将军向下人挥了挥手,便有一名老管家上前将小天与连沐带往别院,安置妥当。 其后,韩艾将离家大半年所遇到的经历,包括如何与小天等人相遇,以及回程的离奇遭遇纷纷向父亲述说。虽然韩将军没有什么温情细腻的举动,但是韩艾明白,父亲看到自己归来一定是欢心的。父亲也依旧没有探听到任何关于母亲楼澈的消息,遥想当初母亲离开的那一年,似乎已然过去很久了,可是在韩艾父女心中从未停息过对楼澈的想念。 别院之中,小天与连沐一沾到枕头就呼呼睡去。 - 于此同时。 临淄。 匡章丞相府内,书房。 烛火幽幽,灯影重重。在这书房之中远远近近站着三个人,恭敬地面向汉白玉雕刻而成的书桌,这三人便是匡章手下巫医左问、妖人池彻和霸刀白潦。而他们所毕恭毕敬之人便是当今齐国的丞相匡章。 他坐在书桌后的一张长椅上,一身华服,头戴官帽,满头白发,束在脑后,深陷沉思之中。交手相握,支在桌面上,手上是六枚青玉扳指。 突然开口道:“你说那冯虚竟然为了山谷中的村民而自刎……” 左问小心的答道:“是的,大人。” “可是,据我所知,这冯虚当年在孟尝君手下可是以轻功见长,以飘若惊鸿的身法和凌厉迅疾的剑术战胜过不少高手,更何况他还习得御风之术,想要从那山谷中逃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匡丞相细细分析道,满腹狐疑。 白潦接话道:“我们几人当时得知他要以剑自刎,心中也有些许的不解。可是冯虚他平素便是个顾念旧情的人,不想给那山谷带来麻烦,也不想与我们三人动手。” 匡丞相听了略微低下了头,双眉紧锁,目光如炬。“保护山谷中人?这山谷中不就是一些寻常农夫猎户吗,又是什么人值得他以自己的xìng命来保护,或是有什么秘密需要用一名剑客的一生来掩藏。我看你们还需要回那山谷调查一番,恐怕在这冯虚的身后还有我们意想不到的事。”他心想,当年孟尝君被齐王施以株连之刑,门下食客无不作鸟兽散,只求自身能有条活路,既然当年那冯虚退隐山谷,不问谷外琐事。现如今,他依旧可以两袖一挥,御风而去。可是这一回他却没有走。 “诺。”三人齐声应道。 白潦心中胆怯,自己未能够取得纯钧剑的事不知道应该如何向丞相开口,踌躇之际。倒是匡章先宽慰他道:“纯钧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小白,这件事怪不得你,那柄剑的古怪我也是略有耳闻。” “那么,我是否继续去寻找那越国的欧辰?”说来也怪,白潦这五大三粗的汉子,被丞相这么唤了一声小白,xìng子倒也似内敛了几分。 “这件事我已经安排其他人去办了,你不必再cāo心。现如今虽然找到了冯虚,但是却已无法为我所用了,不知道剩下的十二门客之中还有没有能人得以相见。不知道你们三人是否还记得那即墨韩赓将军的夫人――楼澈。” 三人相视一眼,轻声道:“自然记得。” 匡章这时候双手略微兴奋的相互搓弄起来,笑道:“如果我的布局能够顺利实施的话,或许你们不久便能够获得她的消息了。” 说着便一扬手,三人退出了书房。 第三十六章 掘墓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弯月高悬,满天星斗。 桃源谷中一片静谧,从几所木屋中隐约透出些微光,给这荒无人烟的山谷带来一些生气。 随着夜sè渐深,一盏一盏的草灯逐渐熄灭,只有一所木屋中还亮着灯火。那间便是连沐的母亲连湘的居所。 在如此深的夜晚,连湘独自一人久久无法入眠,她斜靠于卧榻之上,取出一方丝绢轻轻擦拭着七弦古琴。回想起儿子连沐成长的种种经历来,仿佛他依旧在这山谷中从未曾离开过一般,仿佛他还在这小木屋中静静弹奏着古琴,弹奏着乐曲《湘夫人》,她不由得感到自己对他有所亏欠。 她起身关窗,将yù睡下,却见窗外远远的山腰上亮着一盏烛火。不由心中起疑,怎么会有人在这么深的夜晚还提着灯笼上山呢。看那一丝若隐若现的光芒,在那山腰上随着凉风扑闪,似乎有人在暗中做着什么。那位置不就是冯虚坟墓的所在? 连湘压抑着心中的惊恐和疑窦,披上一件御寒的长衣,悄悄出屋,向着冯虚坟墓的地方缓缓走近。 其实冯虚的死自己也有责任,她明白冯虚一定是为了守住她与连沐的秘密才会愿意自刎,来让匡丞相的手下罢休。 且行且远,她不禁遥想起当年自己身为孟尝君田文丞相夫人的事情来,嫁入丞相府的那一年她只有十七岁,那时候锦衣玉食、雍容华贵的生活并没有让她安于奢华。她喜好古琴,善音律,还与夫君手下的一位门客楼澈成为莫逆之交,常常携着古琴取一处流觞曲水之处迎风应和,弹奏出美妙的旋律来。田文见她有如此才德,也对她珍爱有佳。 然而在那深宫大院之中,越是受到田丞相的喜爱就越是容易遭受到一些不明来由的陷害。 后来在她诞下沐儿的那一年,因为天上有惑星划过,寓意是为不祥之兆。田沐生来便有克父之命,故连湘和田沐从此便被丞相府中的其他妻妾冷落蔑视,也没有受到孟尝君田文应该给予的照顾和温暖。那些rì子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纵然是有千金之躯却难以消受城邦之美,只是独自陪伴着年幼的田沐苦守在庭院之中,就这么度过了田沐的幼年时期。 直到那一年,孟尝君田文被人诬告叛国通秦,丞相的所有家眷都被残酷诛杀,齐闵王跟是派遣匡章将军率领大军包围田氏族群所分封的薛郡,那几天里城中到处都是流血和杀戮。原本她以为自己也会在此送命,再也无法见到自己所心爱丈夫。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田文竟然派遣手下一流的剑客冯虚带着三名最为衷心的死士,赶来解救她。 当时薛郡被匡章大军重重包围,那冯虚竟然硬生生的带着三名死士杀出一条血路,那一场大战中三名死士纷纷阵亡,冯虚背着幼小的田沐,拉着娇弱无力的她以一敌百,杀出重围,将二人连夜送到齐国西南面的一处山谷中隐藏起来,从此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那山谷就是现在的桃源幽谷。 到达之后,冯虚告诉她,孟尝君已被齐王枭首示众,用以jǐng醒那些通敌叛国之人,但是他知道田丞相一定是被冤枉的。在他临死之前曾经吩咐自己说,这一生中亏欠最多的便是连湘与沐儿,希望冯虚能够前去解救二人,以保全二人的生命安全。连湘听完之后终rì沉默不语,以泪洗面,rìrì弹奏着《湘夫人》的古曲。 湘水流,湘水流,九嶷云物至今愁。君问二妃何处所,苍梧香草露中秋~ 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yù听瑶瑟怨,潇湘深夜月明时~ 没有想到,孟尝君田文的内心并没有忘记自己,依然保存着对她暖暖的爱意,在临刑之前一定要尽到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让他们二人能够安全的活下去。毕竟只要能够活下去就会有希望。 从那一次薛郡的屠杀之后,孟尝君田氏便从此绝后,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血脉已经悄悄的延续了下来。为了让田沐能够像其他平凡的孩子一样快乐的成长,她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身世,将他的名字改为连沐,教以自然道义,替丈夫完成抚养沐儿的责任。 而冯虚便是为了这个任务而牺牲了自己的余生,誓死都要守护着他们二人,忠心耿耿的陪伴在山谷之中。更是为了化解匡章的追寻,而用自己的生命来埋藏这个秘密。一想到这里连湘的心中充满了愧疚。 正这么想着,她已经步上半山腰,行至冯虚的坟墓旁。躲藏在一株苍松粗大的树干后面,皎洁的月光从细密的树缝间洒落,将那座枯冢映照的格外诡异,似乎还透出一丝丝yīn森森的气氛。方才所看到的那一点微光便是从这附近发出来的,连湘悄悄的从树后探出一个脑袋,向着那枯坟张望。 现在已经看不到任何的光亮,连湘心想,这山上的路只有这么一条,刚才在上山时并没有看到什么人下来,若不是在此处便是继续往山上走去了。她仔细的看了看埋葬这冯虚的土丘,也不知那人在这坟墓边上都做了些什么,突然发现这土丘竟然被人挖掘过,原本高高耸起的土石已经不见,只剩下半壁残土,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黝黑的大洞。 连湘惊诧万分,竟然有人在这深更半夜里在此处掘墓,实在难以置信,难不成这冯虚还能出坟墓中钻出来,她壮着胆子走近这口大洞。这洞内黑乎乎的,看不太分明,只觉得洞内幽深,原本应该是躺着冯虚尸体的地方只是团黑洞洞的影子,仿佛那地下的牛鬼蛇神随时都会从中钻出来似的。 待月光将这洞内照亮之时,她猛然发现在那黑幽幽的洞中,有一张惨白的面孔竟然瞪着一双眼睛正在直勾勾的看着她。 “啊――”她慌张的叫出了声来。 第三十七章 疑惑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皎洁的月光之下,那张白刷刷的面孔上五官仿佛瞬间凝固住一般,唯有一双硕大的眼睛盯着连湘,穿着一身白sè素衣,一头乌黑长发直直垂下。连湘吓得喘不过气来,噤若寒蝉,生怕少许的响动都会诱发这不知是人还是鬼的东西有任何举动。只觉得自己双脚发软,即使想要逃跑恐怕也使不出丝毫力气。 她恐惧地看着那刷白的面孔,忽然那双眼睛眨巴了一下,“是我。”这不知是人还是鬼的东西说道。 连湘借着月sè,逐渐将眼前的事物看得分明。这张脸不正是柳素问吗,她手中提着一盏已经熄灭的灯笼,亦是有少许出乎意料的表情。 说起这柳素问,在连湘心中也存在着许多不解,早在她和沐儿居住到这桃源幽谷中来时,这女人已经和她的儿子殷小天居住在此。听冯虚说,这名叫素问的女子还是一位技术高超的医生,有着卓越的治病救人之术,可是这样子一个人却为何要隐居在这人烟稀少的山谷中呢。在这里既无法提高她的医术,也没有可以给予她一展才华的地方。但是随后数年的交往中,连湘觉察她也是个温润平和的女子,对她的顾虑和疑惑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消失。 连湘见是她,心中的恐惧消去大半,忙问道:“这么晚了,你在冯虚的墓里做什么?” 柳素问迟疑了一下,看她的样子,要想把自己现如今的处境解释清楚,换成任何人恐怕都会有些为难。她故作镇定地掸去衣袍上的尘土,答道:“今夜我在翻看医书残简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种方法,虽然记述的不是非常完整,但是我想试试能不能救冯虚,便来这儿看看。”她说着从黝黑的墓洞中爬上来,露出身后冯虚那早已经白若灰浆、毫无生气的面孔,“可是我刚刚仔细检查了冯虚夫子的尸首,他身体四肢的血脉都已经被那天的妖人吸空,没有血液的滋养五脏六腑早已枯竭。即便是有续命的良药,对这种情况仍然是无效的。” 连湘听了半信半疑,越过素问的肩头看到坟冢中冯虚那双眼凹陷、面容恐怖的样子,实在不想在这诡异的地方待上太久。便应道:“原来是这样,我方才从窗口看到这山坡上有灯火在闪动,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呢。” “只怪我心急了,还以为找到救命的方法,没想到还是徒劳无功。”素问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脚边一把铲子,“说起来,刚才一转身看到你就在身后直直的站着,我还真是吓了一跳呢。我们还是快把沙土再埋起来吧。” “你还说,我刚才看到这坟冢中有个人才心慌呢!” 两人见双方都是被大活人给吓着了,不禁从方才紧张的气氛中缓过劲来。随后,两人交替用铲子将沙土重新掩埋好,恢复出坟冢原先的模样。 这时候,已过二更天,山谷之中一片宁谧,没有任何的一丁点光亮。漫天星斗环绕一轮残月,似乎格外明净。两人重修好坟冢之后便打算沿着原路下山,也许是之前来的时候注意力一直都被那飘摇的烛火和诡异的坟冢所吸引,连湘并没有注意到别的什么。正准备起身回屋的时候,她注意到坟墓周围的地面上有一道被重物拖过的痕迹,从冯虚的墓穴开始,一直顺着山路向半山腰上延伸而去,那地方应该是到一段山崖,正好是百丈涧的中段,清瀑飞落,水雾迷蒙,之后就没有道路。真不知道这条痕迹究竟是什么,或许柳素问的解释之中还隐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然而,此时她也不敢再提出什么质问,素问常常上山采药,原本也有些武功基础,自己这么一个手无束鸡之力的弱女子若是争执起来,自己占不到任何便宜。唯有静观其变,事后再看了。 时候不早,两人回到谷中木屋里便各自睡下了。 - 次晨。 即墨将军府中,别院。 已是rì上三竿,小天从金蚕丝绒被中刚醒过来,只觉得之前连续数天的长途跋涉已经让他腰酸腿疼,可是昨rì在这将军府中泡了一个热水澡,浑身上下都是扑鼻的兰花香,熏得他自己都快受不了,不知不觉就做起了美梦。也不知在那浴盆中躺了多久,何时睡到了这张大床上都毫不知觉。 他睁开眼细细打量这个房间,房屋宽敞明亮,四周围有几支九曲烛台,光洁的雕花桌椅上放着青铜酒爵、两碟李子杏干和一篮红豆糕点,红木矮柜上放着黄铜镜和檀木梳。而小天正躺在一张雕花木床上,这木工的手艺简直可与那神匠公输班一较高下。再向窗外望去,别院中的假山怪石,梨花杏花缤纷满眼。别院便有这般的规格,可想而知这韩将军在即墨城乃至齐国的地位有多高。 小天匆匆梳洗毕,随便拿起桌上的糕点吃上两口便出了别院。 “小天,你总算睡醒了。” 他刚踏出房门,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叫喊声,定睛一看,院子里的石桌凳上已经坐着三个人,刚才喊话的便是那韩艾。她今rì换上了自己家中的衣服,一身桃红sè的衣袄,刺绣着雀鸟和花瓣,系着两根红艳艳的发带垂落在脸颊两侧显得俏皮可爱,端坐在这满园chūnsè之中格外耀眼。另两人便是韩赓将军和连沐。 殷小天看到与自己年纪相仿的貌美少女,心跳竟然不由自主的快了起来,这是从来未有过的经历。在那样一个小山谷中,别说是女子了,就是雌xìng动物也难得看到一只。 韩艾继续说道:“连沐早就起来了,只有你还在呼呼大睡着。”听他这么说似乎还进屋看过小天睡觉似的。 小天答道:“我这不是起来了吗,你这么急急忙忙的有什么事情?” 这时候,韩将军站了起来,他身姿挺拔,眉目硬朗,平素看起来总是严厉万分。今rì穿着rì常便服,映着chūnsè,又或许是女儿归来,面sè倒也显出一丝安详来。 他郑重说道:“两位少侠,多亏有你们送来的丹药。我昨rì连夜安排韩单带领近卫军将丹药分法给城中的各户百姓,现在所有城民都已经服下那‘解疫丹’,几名染病者服下之后症状也好了许多,即墨城有救了。你们二人可以说是我们即墨的救星,在这里我代表城民感谢二位。” 连沐忙起身道:“韩将军言重了,这些也是我们应该做的,这些丹药都是小天母亲柳素问熬制,她才是幕后功臣。” 小天一听,大摇大摆的走过来,“我母亲那可是举世无双的神医,要不是久居在那深谷之中,我们家的门槛早就被前来求诊的人给踏平了。” 连沐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暗笑一声,也不说破,虽然这病人上门求医的事他未曾见过,但是据他所知小天的母亲的确是个不错的医者。 “对了,临走前我娘说过,这瘟疫的病症有药可解,但是那疫源如果没有控制,依旧会散布开来。”小天回想起还有这么一茬,忙补充道。 韩赓听了点点头,“这一点我也早已经想到,前几rì已经委派下属调查这瘟疫来源,两位不必担心,不消多时便能有一个结果了。”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韩艾,转头对连沐和小天两人郑重说道,“昨晚上艾儿向我提起,你们虽然没有学过本领,但是这一路上来不畏艰险,处处保护艾儿。虽说我的功夫并不jīng深,既然现如今在府中住下,我打算将所学传授给二位。不知意下如何?” 第三十八章 百家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小天一听这话,激动地连蹦三尺高,忙咕溜一下跪在地上,就差给韩赓父女磕响头了。韩艾看了忙掩嘴微笑,心想这没见过世面的小鬼,自己只不过是依照那天的承诺帮小天美言几句,父亲便同意了。 “将军谦虚了,我听韩姑娘说起过您可是我们齐国的大将军,将那楚国进犯的大军打得落花流水,能够得到您的教导是我们的荣幸。” 韩赓见这位名叫连沐的少年小小年纪便言辞缜密,行为举止甚是得体,与那山民野孩般的殷小天大相径庭。他向着跪在地上的小天招了招手,说:“快起来吧,既然你们二人有心向学,我便将这习武之道先传授于你们二人。”说着示意三人围坐在这石砌桌椅周围,将自己所了解的江湖武功之事对两名初出茅庐的少年做了简短的介绍。 在这chūn秋战国之中,诸子百家各有各的强项。儒家总坛设在临淄东面的一处孤城中,修葺一新,那儿亭台楼阁,石桥庭院,高雅不凡,确实是一处胜地,前往求学者甚众。儒家弟子个个知书达理,当今儒家掌门孟轲主理门中事物,井井有条。儒家势力在齐国最盛,齐国的修武之人也以儒家武学最为风行。 而由老聃所创立的道家门徒虽然不多,但是其中不乏得道高人,相传道家玉殿便是设在即墨城东南边的崂山诸峰之上。可是那山极其陡峭,到处都是怪石嶙峋,悬崖峭壁,环绕着层层云雾,凡人根本无法靠近,就是有些诚心向学的人士也难以窥得山中玉殿的真容,更不用说拜入师门了。道家中人往往xìng格古怪,独来独往,世人对于这门派的了解也并不jīng深。 说到法家,自从那公孙鞅开创门派以来,秦国上下遍施新法,逐渐强大。其余列国眼见法家有如此强大的才能便纷纷招揽人才,申不害事赵国,慎到事韩国,将法家所谓的“术”逐渐发扬光大。现如今各国的朝野之中也遍布着法家门徒,他们在治世辅佐君臣安稳国家社稷,乱世之中亦有卓越武艺定国安邦。但是依然是以秦国的法家最为鼎盛,据说在咸阳城中还为历代法家掌门立阁竖碑,虔诚供奉。 墨子所创立的墨家因为行事往往与朝野诸侯对立,他们所提倡的“兼爱非攻”不为君王所用,并且还曾与几宗刺杀命案有关,只得游走在乱世各国之间。墨家总坛隐藏在太行山麓之中,在七国中都设有秘密分会,然而江湖中人尽皆知的是墨子在十余年前的一场大战中身负重伤,生死难料,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在江湖上露面。墨家所引以为豪的墨子剑法也逐渐衰弱下去,只有那墨子的四位高徒还在兢兢业业地奔走门中事务。 韩赓见殷小天和连沐听得甚是投入,便继续说下去。 信奉yīn阳五行八卦之幻术的yīn阳家一向都自视甚高,自以为是得道仙人,并未加入诸国纷争之中。却不知为何分裂为yīn阳二宗,yīn宗居于巫山之巅的华yīn宫中,而阳宗则居于天山之巅的阳泉殿内,两宗的功夫亦是各有所长。yīn阳家幻术玄妙万千,想要修炼也是困难至极,若非天资极其聪慧之人拜入他门下,才有机会学习。 而我所属的兵家由兵圣孙武所创立,重视身体的锤炼,擅长排兵布阵,行军打仗。兵家中杰出者甚众,卫人吴起、我齐国前军师孙膑、信陵君魏无忌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兵家并没有明确的派别,往往各自为营。 其余还有许多门派,诸如纵横家、名家、杂家、农家、医家等等,纷繁复杂,世人谓之百家。 “但是,归根结底,所有门派修炼之初都离不开练气。”最后,韩赓总结道,“从各家的练气之法来看,鄙人以为儒家的内功最为淳厚雄浑,适合初学者修炼。” 殷小天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韩将军的嘴皮子,听到那一个个自己闻所未闻的门派和瑰丽武学世界,心中又不由幻想起自己武功盖世的画面来。 连沐早在听冯虚讲学时便对诸子百家有了一番浅显的了解,那时候便对儒家怀有好奇,将那《诗经》、《礼记》悉数通读,听了韩赓的讲解自然是兴奋异常。 韩将军继续说道:“我早年在临淄担任卫兵番长之时便向儒家粗浅的学过两年内功,这儒家孔圣人修著的《周易》可说是博大jīng深,儒家之中唯有那名列前茅的七十二贤者才能够窥得这经书全貌,我拜入儒家门下之后苦心钻研也只是初窥门径而已。” “我先将心法默念一遍,你们二人用心记住,” 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神明而生。观变于yīn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穷理尽xìng,以至于命。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shè,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 jīng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 这《易经》心法乃是那周文王依据上古伏羲氏所制八卦而创,孔圣人修订提炼而成,言辞艰深,甚难理解。 更何况殷小天跟随冯夫子听书时并不用心,对这些文章句法所知寥寥,听到这些心法不由皱起眉头,只觉脑袋中早已混成了一团浆糊,稀里糊涂的。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将这内容默背下来,仰着头念道:“观变于yīn阳,而梨瓜;发挥于缸肉,而生肴……”这么似是而非的记着,心中暗念道,这孔老头一定嘴馋的很,经书里都是些吃的。 韩赓见两人记背的已有半柱香的时候,那连沐看起来早已是胸有成竹,殷小天疙疙瘩瘩的也能说出大半。便问道:“看来这心法你们二人已然记住大半,接下来不妨就开始练气吧。” 小天一听,总算不用背这经书,长出一口气,再背下去舌头都快要打结了。 连沐忙收回神志,集中jīng力听将军传授。 “这练气在儒家门下主要有三种方法,皆可吸纳天地苍生的jīng华涵养身心,不仅可强健筋骨,更能延年益寿。我要教你们的便是最简单的‘吸气法’” 吸气法? 小天实在是摸不着头脑,这吸气难道还用得着专门学习吗,他可是生来就会,若是不会吸气的话那人可不老早就死翘翘了。 韩将军见两人都面露困惑,轻笑道,“这吸气可不是普通的用口鼻来吸气,而是用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脏腑、每一道腧穴来吸气。” 这么一说两人就更迷惑了,用口鼻呼吸那还能够理解,可这用肌肤、脏腑、腧穴来呼吸可是从未听说过。 正说着,韩赓便示范起来,只见他腾地站起,并未有多大动作,浑身衣袍便陡然一震。他示意小天把手放在他手臂上感觉一下,殷小天伸出手掌,还未接触到韩赓的身体便能够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气流正在环绕他身体周围涌动,似乎就连自己体内的先天之气都要被吸走一般,不觉瞪大双眼。 韩赓忙停下,韩艾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你还不是被那山魈吓得回不过魂来。”小天见她嘲笑嘴硬道。 “我可是四年前便学会这吸气法了,嘻嘻!” 小天一听,自然不能就这么输给她了,就算再难自己也要学会。便学着样子挺直站立起来,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周围环境当中的气。 连沐见小天认真起来便也深吸一口气,调理鼻息节律,顺应自然。 韩将军见两人如此认真,便道:“这将军府位居即墨城中高地,虽然不及那名山大川充满灵气,但在这庭院幽深之中,只要用心感知还是可以体会到周围遍布着气。你们二人不妨尝试着停止身体原本便先天赐予的听觉、视觉、味觉、嗅觉、触觉、痛觉,或许便能够凭借神志找到这第七种感觉。” 这时候,韩艾悄悄的溜到小天身后,对着他的脖子轻轻吹了一口气。 殷小天顿时仿佛捡着金子一般欢呼道:“我感觉到气了。”却不料回头一看竟是韩艾满脸堆着桃花般灿烂的笑容,没想到一般都是他耍别人,今天却被这小姑娘戏弄了一回,可看她笑颜如花的又不好发作。只能皱了皱眉头,又开始沉下心来。 就在这个时候,连沐淡淡的说了一声,“我感觉到了。” 三人齐刷刷的把目光转向连沐,只见他的衣袍和长长垂下的几缕头发正被一股微弱的气流缓缓撑起,尽管微弱,但那的确是在吸纳灵气。韩赓不禁啧啧称奇,眼前的这位少侠竟然在这片刻之间已然学会吸气之法,若是善加教导今后势必会成为一流的侠客。 小天这可实在气不过,这连沐瘦身子瘦手臂的,整天只知道念叨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之类的废话,怎么说也该是他殷大侠先学会的。立马深吸一口气,憋足了劲,半天过去,他的小脸都快憋红了也不见有任何动静。 他心念,有感觉了,有感觉了,岂料竟然硬生生的给憋出一个屁来。整个别院中瞬间爆发出阵阵欢笑,就连那一向威严的韩赓将军也捧腹不止。 第三十九章 窥道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殷小天尴尬的摸摸脑袋,暗暗下定决心,再这么下去可要成为大家的笑柄了。虽然说自己一向都是粗枝大叶的,但是也并非没有长处,跟随母亲这么多年,医家的皮毛多多少少还是耳濡目染了一些。 记得母亲素问曾提到过,人体有九宫十三门,这天门、印堂、玉枕、会yīn,连于脑中心;天门、会yīn,膻中上玉堂下、身柱,两侧大包,三条线交于胸中心;天门、会yīn,肚脐、命门,两侧京门,三条线交于丹田中心。这十三道门位列身体脉络行经的机要之处,虽然他没办法用那什么皮肤脏腑来感受气,依靠这经络穴位还是行的通的,毕竟在他家的屋梁上就挂着那木雕的人体经络模型图。 小天看了一眼韩艾,只见她歪着脑袋正一脸甜笑的看着连沐,一时间心中突然涌上一股从未曾有过的感觉。这比原先在山谷中读书诵经不如连沐还要让人难受一百倍。 说干就干,小天依照脉络行经方向依次感受腧穴在体表的定位,意志集中,双目凝神。只觉的那一处处腧穴仿佛自己身体的窗口一般,将体内的先天之气与外界万物苍生之气相互交流,一股清新畅快感觉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小天心想,这应该就是气吧。 殷小天的十三门脉如同一道道清泉般与这周围的灵气循环流动,身上的衣袍霎时间鼓动起来。 韩艾一见小天竟然也能够吸气,倒也拍起手来:“没想到,你还有两下子嘛!” 一听这话,小天便牛皮哄哄起来,“那是,也不看本爷当初是怎么救下你的。”话音未落,两股气流顺着衣袖纷纷泻出,原本感受到的气顷刻间便化为须有。 韩赓见两人已经能够凭借身体吸气,便继续教授两人如何将吸纳之灵气在经络中行走大小周天,运行十二小周天之后将苍生灵气郁结于丹田,提炼真气,固化本源,促进内力增长。 连沐与小天两人听完便极其认真的端坐在地上,尝试着将外界所感受到的灵气通过体表吸入经脉之中。因为小天原本便是将十三门穴打开,吸纳jīng气,气流迅速涌入脉络中,这速度就连天资聪慧的连沐都无法比拟。 可是不知为何仿佛有数道紊乱的气流彼此冲撞,无法停息,不一会儿,便将小天好不容易从苍天万物中吸取的灵气冲散,从敞开着的腧穴内喷薄而出。小天的身体就好似一个管道般,并没有将内力固化下来,而是在运行之后就迅速冲散了。这让及不服输的小天懊恼不已。 这时候,韩单从长廊内走来,禀告将军道:“将军,我们出门调查疫源的时候,没几步便发现那城南盲侠严生浑身是伤的躺在石阶上,奄奄一息。” 韩艾一惊,心想那少侠一定是被城西玄铁柱上的邋遢汉子打至重伤,想不到那滴食未进浑身恶臭的家伙竟然有这般高的本事,实在邪门。忙把昨rì在广场上发生的情况详细向父亲说了,韩赓心知那严生在即墨城中行侠仗义,做过不少好事,便命下人一定要好好救治他,让小天和连沐继续练气,自己领着韩艾匆匆向门厅快步走去。 殷小天依照方才韩将军示意的方法尝试再将吸纳之气运转一个小周天,吸取灵气对他来说已经是驾轻就熟,可还没运转一周,体内便有一股古怪的气流与他所控制的真气相互冲撞,不论他再怎么使出浑身解数,真气依旧被彻底冲散。 他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静静躺在他怀中的那枚浅蓝sè卵石的缘故,这枚卵石其实是一枚女娲石。 早在上古时期,第一次神魔大战之时,水神共工与火神祝融交战,共工占尽天时地利却反被祝融使计谋击败,义愤填膺的他撞断支撑天地的不周山,霎时间天塌地陷,洪水漫延。女娲不忍人类遭受苦难,在天台山顶堆石为炉,取五sè土为料,借来太阳神火,历时九天九夜,炼就了五sè神石,将天补好。最后剩下五枚女娲石散落各地,这五枚女娲石附有神力,其中这枚浅蓝sè的卵石便是“风石”。 冯虚之所以能有那般迅疾的攻势,会御风之术并非是向道家所学轻功身法,而是凭借他所得到的这枚风石,激发出卵石中所蕴含的天地灵气,催动真气运转身法,这才有肉眼无法捕捉到的速度。 可是毫无内功基础的殷小天是不可能驾驭这宝贝的,恐怕还会被这顽石的脾xìng给拖累,一丝内力都无法积蓄起来。 韩单见两人练了已经有三四个时辰,便唤两人上前看看是否有内力积蓄。他的身材与父亲韩赓的颇为相似,一身横练的筋骨,虽然算不上虎背熊腰,但也是孔武有力。他将宽阔的手掌放在连沐的额头上,示意他将内力释放出来。 只听连沐“喝”的一声,周身一颤,韩单还没有万全准备,竟然被生生的向后震出一步。连沐站在韩单身前仅有腋下的高度,看起来四肢瘦弱无比,若是要比一场恐怕十成十的人都会投韩单取胜。想不到他一发气力,竟然将近卫军队长的韩单给吃了一惊。 韩单稳住步子,虽然他刚才并没有做好准备,低估了连沐的本事,但是仅仅凭今rì这半天来的修炼,就让一个毫无功夫底子的人达到如此效果,这是他从来都未曾想象过的。 从方才连沐所使用内力的娴熟层度来看,他竟然在一天之内便达到“窥道”初阶,这有多神奇是任何习武之人都心知肚明的。想当年他随父亲韩赓练气时也是循序渐进,从吸气,养气,化气开始练了三天才有所小成。 连沐的气劲虽然运转的甚是流畅,但仍然单薄,只是一眨眼便释去。他收回架势,忙扶住韩单,轻声说了句抱歉。心想这儒家内力果然强大,幸好他对儒家的各部典籍都略有涉猎,循着“仁爱、礼乐”的jīng髓来学这艰深的《周易》,若不如此,恐怕还难以感受到那无所不在的气。 “我来!我来!”小天在一旁看着急不可耐的喊道,似乎这韩小哥也是个外强中干的主,看我这么把他掀翻吧。 说着便将自己的额头抵上了韩单的手掌。韩单这时候已是心里有底,做好了准备。 殷小天打开九宫十三门,将外界灵气迅速纳入脉络中行走,霎时间,韩单手掌中长风涌动,迅疾不息,韩单大惊,想不到这小鬼竟然比那书生还要厉害,现在山里来的娃子都是怎么的?短短的半天之内竟然就有这么大的长进,可惜韩单并未被这强劲的气旋所推开,就在众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两人看时,殷小天体内的真气便又顺着腧穴尽数散出,毫无攻势。 韩单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小天,你还要多加练习才是。” 连沐安慰他说道:“你再多推敲一下心法试试,这《周易》确实不易理解。” 他们哪里知道小天身上携带着一枚女娲氏炼制的风石,这风石一遇内劲便化出一道道浅蓝sè气旋,将他刚吸纳入的灵气冲散。 这时候,两名下人从回廊中抬进一个昏迷不醒的人,那人穿着的一身白衣已经被撕扯出一道道焦黑的裂痕,身上到处是皮开肉绽。这人便是昨rì的盲侠严生,没想到他的伤势这般严重,那铁枷阿七下手也太狠了。 韩赓随后便到,示意让下人将他抬到别院的第三间客房当中,嘱咐管家快请府中医官来,一定要对他悉心照料。 这将军府的格局左右对称,各有两所别院,中间有一条横贯东西的长廊,长廊的南北两侧便是两所别院。小天所住着的是东南面的别院,庭院连着三间客房,小天与连沐住了两间,那盲侠严生便被送入到第三间厢房中。 “大事不妙了,”一名卫兵从长廊中气喘吁吁的跑来,还未站定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我奉小姐之命去那城西广场上查看铁枷阿七的情况,谁知到了那儿地上早已经是碎石满地,凹凸不平,而那束缚住他的玄铁枷锁竟然都纷纷断裂,玄铁柱前空空如也。” 第四十章 白塔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什么! 那个十恶不赦的杀人恶徒竟然从玄铁枷锁的禁锢中逃脱了。所有人的脸上霎时间都笼上一层yīn霾,简直难以置信,他被拷在那广场中的柱子上少说也有六七年了,这期间骄阳烈rì,千尺飞雪都被他经受过来已是难得,可他竟然还有能力冲破那jīng心锻造的锁链。实在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妖魔般的人物重新获得zì yóu之后,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情来。 连沐似乎想起了什么,忙说道:“那大汉膝盖中了盲眼少侠的一记梭镖,之后的战斗应该各有损伤,兴许是躲在哪处疗伤,我看大家还是得做好迎敌的准备,以防万一。” 小天一听到那家伙竟然没有了铁链束缚,双脚似乎都软了半分,不禁回想起昨rì险些被那两粒弹丸击中的情景来,忆起石像的整个脑袋都被它削了下来,不由心中一凉。 韩赓将军吩咐手下加派人手在府院四周巡逻,加强jǐng戒。又命令韩单赶快寻找关于疫源的线索,这么安排好已是接近黄昏,他领着韩艾步入别院厢房中查看严生的伤势。 韩单领上殷小天和连沐二人加入近卫军的队伍,骑上高头大马向城中奔去。 - 夕阳西下。 这一夜的即墨城颇不平静。 酉时三刻。 近卫军队长韩单领着小天等一行共五人沿着长长的街巷一路向城北行去,两旁木屋瓦房依旧闭着门户,街道上飞扬着落叶和柳絮,屋檐下堆放着的陶盆瓦罐早已积满尘埃,一片萧条。一列马队孤独的穿行在石板铺就的街道上,马蹄达达,偶尔有一两个披着长衣的城民在街边匆匆行步,看来经过这瘟疫的一场侵袭,即墨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恐怕还要过些时rì才能够恢复往rì的繁荣。 况且现在并不清楚疫源,若是无法控制势必会带来又一波的肆虐,加上那城中人人惧怕的铁枷阿七不知藏身何处,又会引起多大的混乱。城里的人们依旧生活在一片未知的恐慌之中。 落rì余晖将那东方的一座白塔照shè得金碧辉煌,仿佛是蓬莱仙境一般,如梦似幻。那白塔高五层,通体白sè,宁静肃穆,在一片低矮的棚屋瓦房之中鹤立鸡群,格外高贵不凡。 韩单看小天一直眺望着东面的白塔,便说道:“小兄弟,我第一次见到这白塔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的表情。那确实是一件jīng美的宛如神话的东西,令人着迷。” 殷小天回过神来,白塔这种建筑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如今一看确实可算是即墨的一处象征。 “是谁建了这座塔呢?”连沐好奇道。 “那是一个来自身毒的云游僧人。”韩单回答道,“那云游僧人就与道家游侠相似,云游四海,俯察天地,寻访胜地,传播自己的思想和文化。当时那名僧人来到即墨,觉得此处以崂山诸峰为天险,享万顷良田,拥东海无际波澜,实乃难得宝地,便在此处采石垒塔,历时数年终成此白塔。从此他便每rì在这塔下设坛传经授学,讲一些轮回善恶的道理。” (身毒即天竺,对印度的最早记载在《史记・大宛传》,当时称为身毒。唐初统称为天竺。塔这种建筑形式是古代印度佛教特有,在东汉时期随佛教传入我国,但早在先秦战国时期便有少数云游僧人从印度跋涉至齐国传播佛教。) 小天从来没有见过僧人,听了便来了兴致,这僧人究竟长得什么摸样他还真想见识见识。 韩单望向那尊白塔,脑海中回想起当初与那僧人相识的场景来,那僧人身上披着一件暗黄sè粗布袈裟,脖子上挂着一串细细的念珠,慈眉善目,光光的脑袋上还有九个戒印,看年纪也该有四十岁上下。 那时候韩单因为是将军之子的关系,和近卫军的其他士兵并没有打成一片,难以融入到大家的圈子中去,受到冷落,形单影只。一天,他沿着长长的巷子独自漫步时遇到了那来自身毒的僧人,他微笑着问他为何会这般愁眉苦脸的,大慈与一切众生乐,大悲拔一切众生苦,若没有感受悲苦便无法感受他人的痛楚,若不对自己仁慈也无法知晓他人的欣慰,以己之心度人之心,这才是慈悲的本意。那一刻他仿佛开窍了一般,从那之后,他在近卫军的队伍中与一班兄弟情同手足,深得信任,屡建战功。 连沐见他望着白塔出神,提醒道:“韩兄,我们这一路一直往北行去,是否有关于疫源的线索了。” 听他这么一说,韩单忙从追忆中回过神来,答道:“没错,昨夜将那解疫丹药挨家挨户分发给百姓们,还给两名全身起疹陷入昏迷的病患服下。今rì早些时候这两人已经苏醒过来,他们的回忆中都饮过城北一口井里打上来的水。我们现在便取道前往一探究竟。” 小天跟着马队继续前行,街巷两旁的楼宇铺面虽然透出些萧条的气息,但是对于他来说仍旧充满了未知的稀奇,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城镇,街道纵横交错,各式店铺林立。从那将军府中俯瞰这开阔的聚居区,各种形态的房顶像散落的灰sè鳞甲般高低堆放,如今置身其中又显得颇有章法,他左顾右盼,目不暇接。 未多时,便到了城北边的一道小巷中,巷子口有一座石井,石砌着东西南北四面井沿,井口圆形。落rì余晖将天际照亮,这巷落中早已笼上一层灰暗,井里面只觉有粼粼波纹倒影出人的影子,下面的情况看的并不分明。 小天查探一番,说道:“我听娘亲说起过,这瘟疫可分为鼠疫、虫疫、邪疫、尸疫等等,人们通常是接触到其中的戾气而沾染上,继而传播开来。那两名存活下来的病患均有饮过此处的井水,恐怕这井里有些古怪。” “这么说来我们还得下井一探?”韩单问道。 身边跟来的两名近卫队小兵一听这话不由得后退两步,他们可是记得当初那十余人是如何浑身溃烂流脓,痛苦的死去,若是在井内疫毒深重,那丹药也没了效果,自己这条小命岂非不保。纷纷胆怯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下井。 还是殷小天这不怕死的站了出来,对韩单说道:“既然我娘安排我来送药,顺便也把这疫源给探查清楚,连沐他不会水,我看就我与你一起下井。这时间不可再耽搁了。” 韩单点了点头,嘱手下取出长绳,身边携了把匕首和火折子,两人各吞下两枚“解疫丹”便顺着绳索滑入黑幽幽的井中。 第四十一章 莲花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初入井中眼睛还未适应,双目所及之处一片漆黑,小天紧紧抓着绳索,一手在井壁上试探着,只觉井壁都是滑滑腻腻的,极其难受。韩单在小天头顶上随后爬下,点起火折子,一时间狭小的井内被微光照亮,倒也能看出个大概。距离井口不到三丈便是水面,水下黑洞洞的,看不分明。大概这井与那墨河通过地下水相互渗透,井水也微微透出一丝黑sè。 小天借着火光爬至水面高度,周围的井壁都是青冈岩垒成,严丝合缝,交错堆叠,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探出一只脚伸入水中,也不知有多深,突然觉得耳后脖颈处一阵凉丝丝的感觉,不觉打了个激灵。 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怎么会突然冒出个东西来,小天忙伸手向后去抓,一时间忘记自己还悬在半空,这手上一松,“噗通――”一声栽入水中。韩单定睛一看,一只浑身湿溜溜的老鼠正顺着长绳从小天方才抓着的地方机灵地往上爬。 没想到这不怕死的小天竟然被一只小老鼠吓得掉进水里,韩单不由想笑,但转念一想这老鼠莫非和瘟疫有关,便提高jǐng惕,盯着那小东西在长绳上僵持着。 小天掉入水中半天也没有响动,井上三人也不由担心起来,生怕被什么河蛟水怪给摸了去,连根骨头都没有剩下的。 韩单担心小天遇上什么不测,毕竟人是他带出来的,不可能这么一转眼一个大活人便不见了,就算不会水的人至少也该扑腾几下。便纵身跃入井水之中,谁知刚一入水,便有一活物从水中窜了上来,一时间水花四溅,那火折子沾上水花瞬间便熄灭,只剩下一点火星。 井上的三人大惊失sè,莫非他们还真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谁知,井里突然响起小天的声音,他“哎呦”的一声大叫从井中传来。待火折子重新燃起,定睛一看,原来这井水并不深,只淹到两人的腰部。那殷小天方才因为被只老鼠给害的掉入水中,面子上挂不住,便憋了口气蹲在水面下想引韩单下来。谁知道韩单他身手矫健,反应极快,刚一触地便觉不对,一个卧虎擎松便将刚从水面窜出的小天双手擒住,疼得他直讨饶。 连沐心想,这小天真是滑稽,也不想想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些名堂。 殷小天早已浑身湿透,现在这初chūn时节还有些寒冷,他大声的打了两个喷嚏,责怪韩单道:“本侠来此送药救人,你就这样对待我啊,把我手腕都快给折了。” 韩单苦笑一声。 两人借着火折子的一点微光打量这井底,如此方寸之地也并无什么古怪之处,既没有留下任何溃烂尸骨也看不到丝毫yīn森鬼气,之前的那些惊慌恐怕都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小天这时候惊觉道:“刚才我掉入水中的时候就觉得有个地方不对劲。” 韩单忙望向他,“怎么个不对劲?” 他转了转脑袋,总觉得忘了些什么,突然眉头一展,说道:“刚才在那水面下我看到一条小鱼,这井里如果真要是有疫毒,那鱼儿一定早死翘翘了。恐怕是这井还通到什么其他的地方去,鱼顺着水路游了过来。” 听小天这么一说韩单来了jīng神,吩咐小天将这井壁和井底一寸一寸的仔细搜查。就算是要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个结果来。 小天循着刚才掉落的地方摸了一遍,正好在北面石壁的水平面下发现一个洞,这洞像是人工开凿而成,大小只能容一个孩童钻入,他伸手一探,这洞竟然还是倾斜着向上方去的。 将这情况说与韩单,他思考一番,如今这般情况恐怕也唯有依靠小天才能继续追踪下去。可是想到这孩子并没有责任来做这些事,也没有高强的本领面对可能发生的危险,让他去实在是有些为难了。 谁料小天将那长绳的一端系在自己的左手腕上,对着韩单微微一笑,说道:“韩兄,看来这下还非本大侠出马了,丢下你们还真不好意思,你们可要照顾好自己啊。”他将这长绳塞到韩单手中,继续说道,“要是我没能在一口气的时间内爬出水面,或者遇上什么危险我就会拉动这绳子,到时候可得把我拖回来。” 韩单接过绳子愣了半会儿,没想到这小天平时嬉皮笑脸的,关键时刻还算是个有胆sè的人。又对他郑重嘱托了两句:“如遇危险,千万不要勉强。” 小天也不管那么多,仰起脑袋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一看到那头顶绳索上还爬着的那只老鼠登时将嘴巴闭上,生怕它跳将下来。 吸饱空气的殷小天一头扎入水中,钻入那小洞里,由于这洞口较小,四肢活动起来很不方便,更不用说要向前爬行。再加上里面黑洞洞的,难以辨别方向,只有顺着这洞前进。小天的头被碰了两次,喝了三口水之后才略微找到些感觉。幸好韩单都及时的将他拉回井内。 韩单看他浑身湿透,脑袋上也被石壁擦伤,想让他歇息会儿,但是小天只是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气,便又重新一头钻入水中。这一次他事先用吸气法,将九宫十三门吸满灵气,心想都是气嘛,试着将这灵气运转到肺脏里看看。没想到这法子还真起了作用,他顺着之前探好的方向潜入洞内,倾斜向上钻出两、三丈远,加上风石被无意中激发,一股玄清气流将他迅速托起,就在小天感觉到胸口憋得慌就快要撑不住时,他腾地从狭小的洞中穿出,到了一个大池子里。 他高高仰起脖子钻出水面,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重新回到地面上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咦?怎么这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香味? 殷小天用手把脸上的水珠抹干净,举头向着四周张望。原来他现在竟然是在一个莲池中,满池都是莲叶,一朵朵莲花含苞待放,百节疏通,万窍玲珑,亭亭物华,出淤泥而不染。虽然还未到莲花盛放的时节,但这处庭院却温暖滋润,就在这半亩方塘中一枝枝芙蕖绽开一丝洁白的花瓣,一时间恍如置身于瑶池仙境之中。 他听到哗哗水声,便伸长脖子环顾四周,这处室内的庭院颇为宽阔,四周都有红sè的漆木墙围着,东西两面各开有一扇门,靠近木墙的周边铺有松木制的地板,中间的地面仅是圆圆的卵石铺就。在莲池旁边还有数个小池,有的栽种着紫sè的菡萏,还有的池中有清泉涌出。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殷小天心中充满着好奇,在这萧索的即墨城中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处地方,幽香沁脾,赏心悦目。 他顺着水声向一处较小的池塘望去,只见那池塘边的屏风上挂着两条薄纱,一名浑身**的妙龄少女正背对着他在池中沐浴,身姿婀娜,肤白如玉,纤纤玉手捧起清泉散落点点微波,一头乌黑的长发宛如那从长空中泻落的飞瀑。那纤细的腰肢和丰满的胸脯划出一道绝妙的弧线,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小天只知道韩艾姑娘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似的,可这姑娘的身体确是这般的与众不同,这男女之情哪里是他这么一个懵懂少年能够明白的。 他看的出神,悄悄从莲池中爬出来,那姑娘的**就这么展露在面前,他竟然心跳的飞快,忘了手中还系着长绳。正巧这绳索的长度已是到了极限,小天被这么一拉,扑通一声倒摔入那莲池之中,水花四溅。 且说那井中韩单见小天钻入洞中已有些时候,心想该是到了水面上,便握着绳索,向井口的众人说道:“这附近可有什么活水,我想既然能够从这井里通到另外一端,那出口一定就在不远处。” 一名瘦瘦的小兵答道:“说到活水,那不就是‘城北莲花’么。” “城北莲花?”连沐轻声复述着他说的话。“我听韩姑娘提起过,说是有一位栽种莲花的女子。” 另一名胖胖的小兵似有深意的笑笑,说道:“可不仅仅是栽种莲花那么简单,这莲心姑娘可是一等一的美人。今年才芳龄十六便已出落的亭亭玉立,貌美如花,每次她设摊卖些莲藕、菱角,城里的男人们都会有赶来一睹她的芳容。有的人为了与她搭上话甚至每回都来买,不到一刻钟她的东西便被抢购一空。” “没错,”韩单点点头道,“在她的莲花宅里便有几个池塘,那应该就是距离此处最近的活水了。” 正说着,他只觉手中的绳索一紧,担心小天莫不是遇上什么危险,匆匆拉回绳索,岂料这绳索的末端拉回来时已经是空空如也,就这么失去了小天的消息。 四人目光相遇,心中当即决定要去那莲花宅中一探究竟。 第四十二章 瑶琴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于此同时。莲池边。 莲心一听竟然有人闯入,花容失sè,忙将身子藏于水中。吹弹可破的肌肤荡漾开一圈圈波纹。娇声喝道:“什么人!” 小天一看已被她发现,再怎么躲也不是个办法,只得一脸尴尬的从莲池中探出身子,浑身湿透的他狼狈不堪。那少女见是个与自己一般大小的少年,只是穿着普通的衣裳,没有持任何兵刃,那阵惊慌随即安抚下来,忙伸手从屏风上取下纱袍将身子裹起来,害羞地躲在屏风后面。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莲心全身上下裹着单薄的纱袍,透过屏风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她玲珑的体态。 小天一双眼睛不知道应该往哪儿看,斜斜地向着房梁、廊柱瞟去,不敢正眼看她。就连嘴巴都不利索了。“我,我是从巷子里的,一口水井中顺着水道,一直到这莲池里的。”他吞吞吐吐的,总算将这话说完。 “胆大包天的sè狼!”莲心的声音微微发颤,看她这么光洁柔滑的皮肤、娇嫩细腻的肌体,壮着胆子大声骂道,看来方才确实是将她吓坏了。“竟然还编出了这么荒谬的借口,这莲池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和水井相通,莫非是你挖出来的?”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要不是为了查找瘟疫的源头,我也不会如此狼狈的钻到井洞里面。”殷小天百口莫辩,任何人看到这么一个陌生人突然从毫无预料的地方冒出来,都是难以置信的,更何况还是窥看到如此美人的玉体,必定别有用心。 莲心在那刺绣着菡萏图案的屏风后面瑟缩着身子,“你说,你刚才都看到了什么?” 殷小天皱起眉头,回忆起方才看到的景象,一粒粒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莲心那美若朝霞的脸庞滑落,沿着纤细的肩胛,平坦的背脊和曲线窈窕的腰肢滑落,心中不由又荡漾开来。 “看来你还真的看到了,不许再想!” 只听“唰――”的一声,莲心从衣襟内拔出一柄匕首,弯若明月。 小天一惊,忙求饶道:“仙女姐姐饶命,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刚才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没想到这少女还带着匕首,要是一怒之下争执起来,自己挡也不是逃也不是,还是装作毫无所知为上。 莲心双手持着匕首,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那头长发还在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将那薄纱所织成的锦袍濡湿一片,依稀可见她凹凸有致的身体。小天不敢正眼看着她,略显慌张的向后挪着步子,他早已浑身湿透,在卵石地面上留下一滩滩水迹。这庭院中水汽氤氲,莲花微露,一名妙龄少女仅是罩着近乎透明的纱袍,拿着锋利的匕首指着狼狈不堪的少年,这真是一幅奇妙的景象。 就在这时候,西面的门外传来“咚咚”的叩门声,疾如马蹄。只听韩单的声音隔着重重墙壁帷幕传来,“莲心姑娘在吗?” 一听到这声音,莲心指着小天道:“你老实的待在这儿,不要乱跑。”说着便从庭院旁的石阶上取来干净的衣衫,细心穿上。小天这才敢看这位姑娘的容貌,眉若柳叶,眼若桃花,脸似秋月,声如chūn莺。 莲心见小天这小子一副sè眯眯的样子盯着自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才向门廊走去。 她将大门打开,只见韩单正焦急的站在门外,身后还带着三人。“你怎么过来了,最近不是说职务缠身吗?” 听这样子,韩单和这莲心姑娘倒好似认识一般。那一胖一瘦两名卫兵在身后向着莲心挤眉弄眼的,希望引起一点注意。但是莲心姑娘似乎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中。 韩单道:“这几天来将军为了控制城中疫情内外cāo劳,我也忙着想办法出城寻药,挨家挨户送些米粮救助病患。就在早些时候,我们府上的贵客殷小天协助寻找那瘟疫肆虐的原因,刚从北面巷子口的井中钻进一个小洞里,怪我没有注意,等拉回绳索时那孩子竟然已经没有了踪影,恐怕是顺着水道去了别的地方。” 莲心听了,这才相信那毛头小子竟然没有说谎,真的是从莲池下误打误撞钻出来。 韩单继续说道:“我当下想到你府上的庭院中有几座莲池,或许和那水井相通,便前来看看,实在是打搅了。” 正说着,殷小天拖着因为吸满了水而沉甸甸垂下的衣裤,从门廊深处走出来,活像是一只落汤鸡。他不停的挥着手,高声唤道:“小哥,我在这儿,我在这儿。”见他这副样子那一胖一瘦两名卫兵“噗嗤”的笑出声来。 韩单见殷小天没事这才放下心来,着急的唤小天上马,向那莲心姑娘鞠了一躬,“小天我就带回去了。多有麻烦之处还望请见谅,吾等还得回府禀报,下回一定登门致歉。” 众人骑上骏马,沿着早已被暮sè笼罩的街巷缓缓行远,唯有小天胯下的那匹棕马被沾湿,抱怨似的吐着粗气。 莲心娇弱的身子倚在门沿上,这时候正值暮sè四合,华灯初上,她一人孤单的立在门槛边,望着马队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一丝凉风吹过,更觉chūn寒料峭。心中默默念叨着,又是下回,不知道他已说过几个下回了,这么想着默默的关上了厚重的宅门。 韩单领着马队往城中高地的将军府行去,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连沐问道:“韩兄,看你的样子似乎和那姑娘早已认识,我们的线索似乎就这么断了,就这么回去了吗?” 一听这话,那胖胖的士兵忙接过话茬道:“何止是认识,咱韩队与那美人可是……”说着还嘿嘿的笑了两声,向着那瘦子使了个眼sè。 韩单清了清嗓子,那两名士兵便收起了笑声。他问小天:“你顺着水道可是直接就到了那莲池当中?其中是否有什么分岔道?” 小天打了个喷嚏,看来钻那小洞有够他受得了,他点头应道:“那水道虽然前面有些弯曲,后面便是径直向莲池伸去,没见有什么岔道。” “从那两名病患的话来看,或许跟这井水有关,这么说来那莲心便与这场瘟疫脱不开关系。她的宅中我曾经也有幸去过一会,满池的莲花,如此圣洁,盛开得那么美,并没见到任何奇怪的景象。以我对她的了解来看,她应该对此事并不知情。依我所见,也许是那病患的信息有误,或者是有其他人利用那莲池水道散播瘟疫。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众人心中各怀心事,借着星月光辉,沿着坡道渐渐融入那将军府投shè下的巨大yīn影里。 酉时七刻。 将军府别院中,盲侠严生正仰卧在床榻上,面sè憔悴,脸上还有昨rì鏖战所留下的伤痕,呼吸已恢复均匀。 韩艾静坐床边,手中端着一碗汤药,用芳唇细心的吹凉玉勺中的药液,送入严生口中。也许是报答当初年少时她被城里恶霸欺负,幸好有他出手相救的缘故,她才会做起这些原本是下人做的事情。尽管这名少侠的双眼蒙着一段白sè丝绢,但是她仿佛能看到他的眼睛一般,那一定是双明净皓洁的眼睛,她真想这名少侠能够看看她jīng心打扮的样子,看看她也长成一个大姑娘的样子。 她曾经想过,要是这名少侠的双眼没有瞎,那该有多好。 这么想着,她不禁将手慢慢伸向那段挡住他目光的纱缎,想看一看,在那白绢的后面究竟是一副什么样子。 就在手指正要接触到白绢的一瞬间,她突然听到从庭院中传来悠扬的瑶琴声,点点滴滴,恍如银珠落金盆;淅淅沥沥,恰似细雨润芭蕉。优雅高洁,空灵玄妙,举世无双,感人至深。不知这琴声是从何处传来,为何竟然会如此耳熟,似乎就潜藏在记忆深处的某个地方。 母亲!这是母亲的琴声! 第四十三章 秘道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韩艾腾地站起身来,险些将手中拿着的药碗洒了。她又惊又喜,急匆匆的奔出屋,心中想到,难道真的是母亲回来了,这琴声只有母亲才能够弹奏出来。 行至院落中,却见原本紧紧挨着的两座假山竟然分开两边,这奇绝的假山石下赫然出现了一条幽深的秘道。侧耳倾听,这清灵的琴声便是从这秘道深处传来,虽然不甚分明,但应该不会有错。 但是,韩艾心中不由起疑,若是母亲明明就在这将军府中,为何父亲不让她们母女相见,又是为何要藏在这秘道之中不见天rì,还让她四处探访寻找母亲的下落,她的心中一瞬间涌上了无数的疑问。 这件事可不能让父亲看见,可现在身边既没有韩单,也没有小天与连沐,这么贸贸然下去不知秘道中都有些什么。 正想着,却瞥见在那石阶向下延伸的末端,有一个黑衣的身影急速闪过,向着更深处移去,耳畔又响起那绝美的瑶琴声。韩艾的脑海中即刻浮现出母亲的样貌来,那梨涡浅笑,那轻声呼唤,仿佛就在近旁一般,此刻她不再犹豫,躬身沿着石阶走下秘道。 沿着长长的石阶走至平路上,才得以窥见这秘道仅能够容一人通行,两旁是青冈岩板,脚下是黄土,在这秘道中的墙面上间隔一丈远便有一处长明灯,发出微弱的光将这道路照亮。 韩艾明白,当年这将军府是父亲请鲁国工匠设计建造的,正所谓“秦弩越剑,赵舞鲁工,普天之下,万世奇出”。这鲁国的jīng工巧匠手工极其巧妙,善于建筑楼阁屋宇、木器工具,凡是你能报的出名字的几乎都能造出来,而且他们雕刻jīng美非凡,设计巧夺天工,所造之物均为世间所倾倒。这秘道一定也是那鲁国工匠在设计房屋时便一并建造的。 细细看来,这青冈岩壁上还刻着浮雕,齐腰高度雕琢着两条长长的虬龙相互缠绕着,向深处延伸去。 借着昏暗的火光,韩艾瞧见在地下长廊的尽头那黑衣人的衣角忽的闪入旁边,瞬间消失了,恐怕那儿有道拐角。她悄悄加快步子,小心地不发出声音,以免引起那人注意,走着走着却不料被几块碎石子绊了脚步。她忙稳住步子,低头一看,却见在这岩壁下的土面中赫然有一个深洞,她向里打量了一番,看来这黑衣人是借着打好的地洞从外界进入将军府的秘道。但是她转念又一想,既然此人已经进入秘道之中,为何又要将那假山掩映着的洞口打开又重新返回秘道中呢,实在难以理解。 韩艾不顾这脚下的深洞,沿着秘道继续往里走,在拐角处她倚着墙面悄悄探出半张脸,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小段甬道,一扇石门已经被打开,里面是一间较为开阔的石室。方才所看到的黑衣人就在石室的正zhōng yāng,石室对面的石板门严密的闭着。 她屏住呼吸,不敢做声,只听那瑶琴声似乎又近了半分。而那名黑衣人似乎并没有注意这优美的琴音,而是被一座石台上的东西所吸引住了。此人身形健硕,行动敏捷,似乎早有预谋,不骄不躁。 韩艾突然之间想到昨rì刚刚失去踪迹的铁枷阿七,这人不会就是他吧。 在那座光洁的石台zhōng yāng放着一只七彩玲珑宝匣,黑衣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它。这七彩玲珑宝匣可是那鲁班所设计,鲁国工匠世代相传的宝贝,宝匣外周镶嵌着颜sè各异、晶莹夺目的名贵宝石,里面却潜伏着暗藏玄妙的机关。据传闻,唯有用正确的方式打开这宝匣才能够取出其中珍藏之物,而若是草率开启,那么里面所设置的七种机关便会随即启动,杀人于眨眼之间。 这宝匣本身便可称之为是一件难得的珍品了,更何况里面所藏着的东西呢? 只见那黑衣人若有所思,不敢贸然下手。突然他从地面上拾起一粒石子,走到石室的一面墙边,半蹲着身子,将手中的石子仔细瞄准那七彩玲珑宝匣,旋即弹出。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也不知那石子打到了宝匣何处,只见盖子忽然打开,里面金光四shè,蔚为壮观。韩艾正想伸长脖子看看那里面究竟是何宝贝的时候,只听“嗖嗖”几道风声从耳畔划过。那黑衣人一个翩身空翻,接下三支封喉刺,稳稳落在地上,其余便是几声闷响,仅仅刚才那一下便有九九八十一根封喉刺一齐从那宝匣中向着四面八方发shè出来。随后那宝匣的盖子又重新关上,若不是那黑衣人早有准备,此刻已经口吐白沫而亡了。 他低声的说了句:“竟然是封喉刺,这鲁工真是太毒了。”声音厚沉,是名男子无疑。 经此一下,韩艾又缩回脑袋,只求自己别被什么暗器给伤到。 那黑衣人又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走到石室的角落中,细细观察那盒子表面的图案,若是镌刻成龙凤鸟兽,那开关大多是眼睛,若镌刻的是楼台屋宇,那开关大多是些灯笼窗户之类的图形。可这宝匣表面所镶嵌的宝石竟然构成了一个九头蛇的形状,这蛇有九头,十八只眼睛,究竟应该击何处呢,稍有闪失便会有xìng命之危。 黑衣人见这宝石镶嵌成的妖蛇的九头成合围之势,便将那石子瞄准正中间的蛇头,迅疾飞出。“叮――”的一声,石子反弹落地,那宝匣盖子倏忽即开,此时却未见有何暗器飞出。那黑衣人一看,心中大喜,便走上前去,还未站定便浑身一颤。只见那宝匣中装着的竟然是七只浑身显出一圈圈蓝灰sè花纹的毒蛙,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那七只毒蛙便从宝匣中一跃而起,径直向黑衣人扑去。 这钴蓝箭毒蛙乃是南越山林中的奇毒之首,仅仅沾染上一点它体表皮肤上的粘液便能让人jīng神出现幻觉,四肢抽搐不止,最终呼吸衰竭而亡。看来这黑衣人今天的运气真是不怎么样。 没想到此人倒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就在那七只毒蛙一齐从匣中腾起的瞬间,这黑衣人已经向后高高跃起,双掌蓄气,在半空中接连不断地开出七掌,七道掌风骤然卷起一阵尘埃,向那毒蛙击去。便听到几声闷响,那七只毒蛙已然挺着肚子被重重拍死在地上,一阵恶臭传开。 黑衣人收起双掌,稳稳落地。将衣襟前的黑布提起蒙住口鼻。这时候,那宝匣又已经安静的关上,躺在那白玉石台上。经过这两次石子的击打,那宝匣已从原本放置的地方略微偏移,黑衣人猛地瞥见,就在那宝匣之下被遮住的地方,竟然放着一把黄铜钥匙。 他轻笑一声,不由暗想,这韩赓将军真是有够奇怪的,有这么好的宝匣不用,却把钥匙放在这盒子下面,莫非他所要找的东西并不是放在这盒子里,而是要用这钥匙去开下一道门。这么一来让那些人绞尽脑汁都打不开这七彩玲珑宝匣,直到身中剧毒,瘫软在地的那一刻才会看到摆放在宝匣下面的钥匙,这招真是太毒了。 这么想着,他拿起黄铜钥匙径直走向石门,打开门后便向下一间石室走去。 韩艾见状,也蹑手蹑脚地步入这放着七彩玲珑宝匣的石室中,一见那几只肠穿肚烂流了一地污血的毒蛙便蒙着脸绕道而过。她伏在打开的石门旁,悄悄向内打量,这第二间石室比第一间又要再大一分,四面墙壁的石板上镌刻着龙纹兽首,在烛火的辉映中似笑非笑,似动非动。 那黑衣人正在打量着一尊堆在地上的青铜铠甲,这铠甲虽然早已斑驳锈蚀,却仍旧显出些久经沙场的英气,黑衣人见那铠甲的后面便是一道石门,瑶琴弹奏出的声音便是从这石门后面传出来,不禁来了jīng神。 就在这时候,那铠甲的护臂竟然微微颤抖了一下,黑衣人定睛望去,这铠甲下面似乎有个人形,却是干遒jīng瘦,就好像这铠甲凭空动了起来。 只见那低垂着的头盔缓缓抬起,一张早已经被尸虫啃咬得面目全非的脸露了出来,两只硕大的眼珠仿佛是要掉出来般,布满血丝,口唇和鼻子的肉都已蛀空,露出斑斑白骨。铠甲的缝隙之间还能够看见它干枯的四肢和躯干,这东西正慢慢站立起来,手中还握着一支长矛。 “兵俑!”那黑衣人大呼一声,“这里竟然还有这种鬼东西。” 第四十四章 兵俑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兵俑?韩艾一听,这风水师傅的怪谈竟也是真有其事。听那些江湖术士讲,在大战之后横尸遍野的荒漠中,有时候竟然会有一两具浑身插满刀枪剑戟的阵亡士兵,因为思念故土而直起身子,在苍茫的天地之间一步一步向着故乡的方向走去。这兵俑恐怕便是这么来的,虽说这些东西都可以解释,但是韩艾实在难以想象,自己所rì夜居住的将军府地下竟然会有这些古怪的东西。鲁工秘道、七彩玲珑宝匣、钴蓝箭毒蛙、兵俑,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些什么。 且看那身披青铜铠甲的兵俑站直身子,一股玄青之气从它的脚底缓缓升起,顺着他的双腿向上盘绕蔓延,直到一缕缕黑sè的烟气将它周身都环绕住。 那兵俑的双目放shè出慑人的杀气,就在这一瞬间,它已将手中的长矛径直向着黑衣人刺去,长矛外周环绕的一圈圈玄青之气,煞是邪气逼人。那黑衣人倒也是个身法敏捷之人,一个侧身便躲过兵俑的攻击。 他运气于掌,顷刻间两袖生风,看这架势,此人仅在眨眼之间便能够将这方寸之地的灵气吸取,合自身内力灌注于双掌之中,修行境界颇高。 只见他向那兵俑击出数掌,那犀利猛烈的掌风一接触到长矛便将它拦腰折断,青铜甲胄上留下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掌印。韩艾只听到“咚咚咚”的数声,兵俑身上缭绕着的玄青之气便散去半分,它的身子随着黑衣人击出的一道道掌风猛烈的震动,浑身铠甲都发出交错混杂的响声来。 一听见如此嘈杂,那青玉石门之后的瑶琴声忽然停止住了。 黑衣人心想,这兵俑虽然古怪,但是行动较缓,看上去又是干瘦无力,虽然有那青铜甲胄护体,经他这几招掌击体内脏腑早已经被打得分崩离析。 可这兵俑仅仅是迟疑片刻,便又有丛丛黑气从盔甲下面冒出来,而且愈来愈烈,愈来愈浓。只见它一抬头,一道长长的舌头便从口中伸出,这黑漆漆的舌头恶心无比,竟然还长达数尺,劈头盖脸的向这黑衣人袭去。 黑衣人哪会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猝不及防,只得用左手一挡。那湿答答还淌着浓稠棕黄sè粘液的舌头便卷在了他的左手臂上。黑sè玄气顺着长长的舌头向黑衣人的手臂蔓延过来,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瞬间从他的手遍及全身,仿佛是有细细密密的尸虫爬满全身,啃噬着他每一块骨头。他想挣脱却发现双手怎么也使不出劲来,这真是邪门了。不多时,黑衣人的身上都被玄青之气所团团包围住,韩艾几乎就快看不清他的轮廓了。 兵俑面目狰狞,仿佛就在面对着生前夺取他家园、夺取他生命的死敌一般,脸上一道道肌肉的线条都绷得紧紧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黑衣人剥了一般。 眼看着黑衣人全身瘫软下来,韩艾此刻也有些搞不清状况,究竟是应该帮这潜入将军府的不速之客还是这守候在地下秘道中人鬼难辨的兵俑。 不容她多想,那黑衣人的口中似乎念念有词,但是声音细小,不知在这临死关头还在诵些什么。“唵,修利,修利,摩诃修利,修修利,萨婆诃。唵,修哆唎,修哆唎,修摩唎,修摩唎,萨婆诃……” 那兵俑听得诵经之声瞬间如石像般凝固住,便不再行动,两人身上笼罩着的黑sè烟气这时候也不再盘旋环绕,仅仅是悬在空中。黑衣人试着动了动身子,一看已经无碍立马左手一甩,将身上罩着的黑sè衣袍反面脱下。如此一来,那兵俑长长的舌头上只是卷着一件夜行服,他也现出了自己原本穿着的一身深黄sè袈裟。 韩艾一看便认出此人来,他就是城东白塔中所住着的云游僧人黄岐,光光的脑袋和脖子上的念珠无不透露出他的身份。可是他来将军府中究竟是所谓何事? 黄岐和尚还是惊魂未甫,心中想着,幸好还有《地藏经》这等参透生老病死、告慰幽魂、超度yīn灵的经书,自己险些就要被这兵俑给迷了心智、失去魂灵,一旦jīng气被噬便是回天乏术了。 在这苍茫天地之间,自古以来便有永久恒在的平衡,道家谓之道法自然,佛家谓之生死伦常。虽然说法各异,但是究其本意,无论是青牛背上的老聃还是菩提树下的释迦摩尼,万事万物若是顺着生命的轨迹行进,便如川流不息的江河,或澎湃奔涌,或缱绻蜿蜒,他们始终都会到达心的归宿,百川到海。 这兵俑逆命而行,总有一天也会流入生命的伦常之中,黄岐和尚一手结印,一手抚珠,口中默默诵着经文。 兵俑一见这来者竟然已脱离开束缚,便从《地藏经》玄妙的念诵声中惊起,周身一振,浓烈黝黑的玄青之气突然凶猛的从四周郁结到它身上,聚集在后背。韩艾还没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兵俑的后背上腾地伸出四条长长的手臂,这手臂远远超过人体正常的大小比例,倒是有双腿长短,一时间,六条手臂伸展开来,它活像是个披着铠甲的蜘蛛。向着端坐在地上闭目诵经的黄岐冲去。 黄岐口念“七佛灭罪咒”,霎时间,遍身发出金sè的光芒来,在他身体的周围包起一个圆球形状的金sè光罩。 那“兵俑蜘蛛”伸出的六条手臂一接触到这金sè圆球,便发出一阵“咝咝——”的声来,它就像是接触到了滚烫的铁水一般缩回手臂,只能狠狠地瞪着他看。 黄岐继续念着《地藏经》,“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现不可思议大智慧神通之力,调伏刚强众生,知苦乐法,各遣侍者,问讯世尊……” 随着他的念诵,一道道金光从这光罩之中放shè出来,投shè在兵俑的身上。所到之处的铠甲躯干上一瞬间便化为一丝丝白烟,将这腐朽的身体逐渐焚燃,只见那玄青之气逐渐淡褪下去,肢体一寸寸的成为缕缕烟尘向着空中消散。 半柱香的时间,黄岐和尚将经文整整念诵完,这间石室之中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兵俑已超度完全,只剩下甲胄还留在地上。他从地上站直身子,掸去袈裟上的尘土,突然说道:“韩姑娘,既然已经看了这么久,不妨现在就现身吧。” 韩艾心中猛地一惊,难道自己已经暴露了,暗呼不妙。她刚转身准备往回跑,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身后竟然已站着一个人。抬头一看,这一袭白衣和双眼蒙着的白绢,身上刚包扎好的伤口绷带还从碎裂的衣袍缝隙中显露出来,这不是盲侠严生吗,怎么会? 盲侠严生挥手一劈打在韩艾的脖子上,她一时间失去意识昏迷过去。 第四十五章 第二杀:裂空(上)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当韩艾沉沉地倒在地上,正好是戌时一刻。她娇小的身子侧倒在石室之中,没有知觉。 那僧人黄岐见是严生便微微笑道:“我当是谁来了,方才我开秘道暗门的时候正巧瞥见这姑娘似乎在房中给你喂药呢,怎么着,看来她对你可是便有心意。你倒好,就这么把她敲晕了。” 严生见韩艾已被制服,便露出本来的面目,嘴角略微上翘,说道:“老黄,闲话回头再说,昨rì我使这苦肉计,被那邋遢鬼搞得全身是伤,好不容易才潜入这将军府中。”他迅速走到那通往下一间石室,依旧严丝合缝紧紧关着的青玉门前,侧过耳朵,用双手仔细查探一番,说道:“今天卧在床榻上时,那近卫军队长韩单多次出入别院,与我当初的猜测吻合。我们要找的东西必定就是藏在这别院秘道之中。” “可是有些奇怪啊,我从挖的洞中爬出来时听到这秘道里有飘渺的琴声,似乎还有人在这里。你说会不会是七年之前的那个人。”黄岐皱起眉头,脸上挂着一丝不解,略显苍老的面容皱缩在了一起。 盲侠严生一听这话不由转过脑袋面对着他,似乎他的眼睛还能够看见似的,正对着黄岐。“此话当真?这怎么可能呢?那人应该早已经离开即墨了。我看这将军府中稀奇古怪的事情不少,这韩大将军说不定还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不定幽禁了个妙龄少女呢。” 这两人如此交流几句,也不知他们二人话中所指之人是谁,所寻之物是何,但是他们进入这将军府秘道势必计划周详。 “没时间犹豫了,”严生说道,“我感受到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正在向着此处靠近,昨rì那阿七中了我一击天星镖,现在恐怕已经处理好伤势,正循着我的气息径直追来。要是在这秘道之中与那个疯子短兵相接,恐怕我们二人联手也占不到丝毫便宜。” 这时候黄岐僧人走到韩艾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刚才引她进这秘道我就已经猜到了,鲁工最喜好用些氏族世家的徽饰来作为建筑中密室的钥匙。”他仔细探寻她身上的配饰,从她腰际取下家传宝剑,走到青玉石门前。在这石门上有一处家族徽章,凹陷下去,看这形状似乎和韩艾佩剑剑格处镶嵌着的那枚宝石极其吻合。黄岐老僧正准备将那宝石嵌入凹陷的石板上时,盲侠轻声呼道:“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一股无以名状的狂煞之气从秘道口急速向石室中袭来,伴随着猛烈的压迫感,严生与黄岐两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手头的事,摆好架势严阵以待即将到来的战斗。 只见一团赤红sè的火光顺着狭窄的甬道冲入石室之中,一大团一大团熊熊的火焰仿佛是那翻滚的海cháo般将这石室填满,原本yīn暗的石室内顷刻间变成了火红sè。还未等看清,便从那狂暴的火焰之中伸出两只手掌,严生与黄岐二人趁势格挡,只感受到熔岩般炽热的两掌击在手臂上。等两人后退一步看时,袖子竟然已经烧出一个大洞,斑斑焦痕。 来者便是那铁枷阿七,他手脚上还留着一圈玄铁拷,锁链已经被他挣断,真不知道是如何强大的力量才能够将那玄铁枷锁给挣断。他身上罩着的那件破布烂衫已经满是伤痕,浑身黝黑的肌肉爆发出强劲的气力。 他怒嚎一声:“你们这两个家伙,总算让爷爷我找到你们了。”说着便大喝一声,挥起重拳袭向盲侠严生,“先对付你这个死瞎子!” 拳风至盛,浓重的赤红火焰顺着拳风shè向严生,却见他将耳朵转向阿七的方向,静心察觉一番,感到一股迅猛的气流袭来,便飞快侧身移步。尽管在这被火光照shè得恍如阎罗地狱中一般,置身其间的人早已经乱了阵脚,但严生对这些根本就无法看到,仅仅是凭借着自已的听觉来构建出一个满是气流涌动的臆想世界,如此一来反而没有受到视觉的干扰。 这两记重拳正好从严生身畔扫过,打在青石板墙壁上,那两块经过鲁国工匠jīng心挑选凿制的石板,历经十余年都未曾有丝毫开裂破损,却在此刻被打得绽开一道道裂纹,由中心一点向着四周皲裂。 严生袖口一抖,那追风索便如离弦之箭般向着阿七飞去。 兴许是已经中过一记天星镖的关系,这铁枷阿七倒是对这长链有所忌惮,见此飞索袭来竟然停下攻击,双手化作爪形向着飞镖一齐发力。 一时间,只见阿七双手蓄满赤红sè的混元真气,顺着五指shè出,相互聚集到身前方一丈远处。与此同时,飞索尖端的天星镖正好飞到那一点上,顿时被这气流一击停住,半悬在空。 当是时,那一袭白衣的盲侠严生和那浑身散发狂煞之气的铁枷阿七正处在地下石室的两个角落中,两者中点便是那悬停在空中的天星镖,凌厉的镖身周围环绕着一丝丝红炎和一缕缕白烟,相互纠结,化作螺旋。两人使出浑身解数,只觉一股猛烈的气流在石室中碰撞着,他们身上的衣袍都被这猛烈的攻势向身后撕扯出长长的弧线。究竟是这蓝白的青气更强还是那鲜红的煞气更烈。 只听“铿铿——锵锵——”的数声,墙壁上砌着的数块石板就在两股真气交相碰撞之时,纷纷碎裂开来,仿佛是大厦倾覆,四周围的墙体都迸发出石块碎片。 霎时间,飞沙走石,严生只觉被几枚恍如弹丸的石片划伤了脸颊,阿七感到膝盖的伤口被碎石击中缓缓淌出血来,但是两人都没有丝毫放松攻势,青红两股真气依旧在石室正zhōng yāng交抵,不分胜负。 黄岐僧人见两人拼得难舍难分,双手结印,趁着墙面崩落的混乱,向着那邋遢汉子念出:“唵嘛呢叭咪吽!”这六字大明咒,便觉金光大盛,这石室之中蓝白玄冥之sè、赤红阎罗之sè与金黄梵天之sè三sè齐盛,一时间这房间内五光十sè交相辉映,看那满地碎石和三个狰狞男子顿觉光怪陆离,恍如梦靥。 第四十六章 第二杀:裂空(中)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这“六字大明咒”一出,黄岐身前便显出一记万字符,金光闪闪,向着那邋遢汉子击去。想来,就算他气力再过浑厚,也难以抵挡两位高手的共同攻势。 阿七一看这两人联手攻他,现在自己的双手都已经使出七八分气力才能与那瞎子的真气拼个不相上下,根本腾不出手来挡下这秃驴的一击。六字大明咒的威力当年也有见过,被这么正面毫无招架的迎头一击,加上紧随其后势必飞来的天星镖,难道我堂堂大汉就要葬身在此。 他忽而心头一紧,立马将双爪移向黄岐僧人。 严生一看心想,这家伙不要命了吗?他难道就这么放弃与自己的真气交战,就这么任凭追风索向他面门刺去。 谁知那莽汉一声低呼:“十二地煞!”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从他指尖所放shè出的十道赤红光焰紧紧的将那长索的尖端缠绕住,发出“咝——咝”的声响来。就在他将双爪向着黄岐甩过的时候,那十道赤红sè的火焰裹着天星镖,连着追风索一齐向着那万字符冲去。 一时间原本蓝红相抵的气流化作一道弯曲的弧线,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已经与万字符相撞,在这石室之中爆发出轰天巨响,光芒刺目,气流汹涌。三人伸手架于面前抵挡住这猛烈碰撞所发出的惊人威力,四面石壁的碎片被冲击得纷纷散落下来,露出稀松的岩体。 只听“乒——”的一声。 紧接着“啊——”的一声惨叫,这是那盲侠严生的声音。待到烟尘消散,几盏长明灯早已经被气旋扑灭,唯有借着甬道中还亮着的一点微光,可以看清石室中三人的轮廓。 没有想到,天星镖正好处在三种真气相互恶斗的中心位置,方才那猛烈的冲击中,它锋利的尖端被震碎飞出,恰巧在一片光芒之中刺入了盲侠的左手臂上。 阿七一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这回叫你也尝尝自己那暗器的滋味,看你这下还不给我老老实实的。你们这两个乌合之众无非也就只有这么一点本事,真是让爷爷我失望啊,七年过去了竟然一点长进也没有。” 黄岐见严生负伤,一边运着般若掌法向阿七攻去,一边关切的问道:“严弟,可有大碍?” 只见那严生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右手用力一拔便将那镖尖剔了出来。“没事!”只听“叮当”一声,那镖尖便被扔在地上。他随即便从长衫上撕下一条白布,将左臂伤口包扎妥当。 这时候,那阿七和黄岐已经来来去去各自攻防了三招,般若掌法与混元真气各有优劣,双方都占不到丝毫好处,只听得嗖嗖掌风和呼呼气旋在这狭室内来回闪shè。不知是谁的攻击竟然将那甬道上的两盏长明灯给吹熄,一时间石室之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打斗之声忽然停止下来,只剩下沉重的鼻息一起一伏。 真的是一片漆黑了吗? 不,还有一个人能够看得见。或者不应该说是看见,而是听见。 盲侠严生的双耳微微的动起来,似乎仅仅凭借轻微的呼吸之声便能够洞察周遭事物化成图像反应在脑海之中,仅凭借细微的气流律动便能够感知旁人的行动和招法。 三尺七寸,东南面的三尺七寸远处这人,呼吸平稳,运用佛家心法《圆觉经》所驱动大乘内力调息。这人应该是黄岐兄。 六尺一寸,北面的六尺一寸远处还有一人,呼吸深重,已然经历过一番苦战的样子,内劲雄浑无底但却奔涌庞杂。不用说,此人应该便是那邋遢汉阿七了。 这两人在一片黑暗之中均是半扎着步子,前后环形,不敢贸然进攻,如此一来这儿便是他严生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严生微微屏息,轻巧地移动步子向着阿七的方向走去,绕过他举起的强劲双臂,潜至身侧。一记“双风灌耳”紧接着便是“长风扶疏”,严生击完两式之后便立马后撤三步,避开那莽汉的双拳。 阿七双耳和后背被这么突如其来的击中两招,一时双膝一软,险些跪在地上,就连听觉都不太分明。他恼火地向身后接连击出三拳,尽数击空。忿忿骂道:“想不到你这死瞎子还有点用处嘛!”说着试探着向身边胡乱的摆动拳脚,可惜严生早已经移步至墙角,无论他如何攻击都是白费力气而已。 盲侠又趁着黑暗的掩护偷袭得手,阿七接连被击,怒气难平。心想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低呼一声:“十六冥火!”在他的双掌中骤然升起两团赤红sè火焰,石室中又重新明亮起来,正yù攻击的盲侠只觉不对,正想着不知是进攻还是撤退之时,阿七已将两团冥火挥向严生。严生只得仓皇倒退,岂料脚下被那兵俑留下的头盔一绊,胸口被那冥火猛烈一击,向后重重摔去。 阿七挥动手中冥火,环舞一周,石壁上的长明灯重又熊熊燃烧起来,将这已经狼藉一片的石室照的灯火通明。 黄岐僧人见严生重伤卧地,一时难以起来。他对那阿七说道:“你这莽汉,七年之前便对我们的事多加干扰,现在又来此处捣乱。你知不知道我们来这将军府中所做的事有着深远的意义,你孤身一人,不妨与我二人合作,以后定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阿七听了大笑道,“你们一个秃驴、一个瞎子,怎么着,竟然还想拉我入伙。看我怎么来教训你!”话未说完,他全身的赤红煞气腾地升起,似乎将全身的力气都释放出来,声嘶力竭地咆哮道,“十八阎罗!”他旋即双掌向上高举,地面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绽出无数道裂纹。一刹那,从地面的裂缝之中喷涌出无数道来自地狱的炎光,连大地都不停震动起来,一片片碎石从地面上剥蚀而下,缓慢腾空。 僧人黄岐看阿七使出浑身解数,竟然无丝毫胆怯,只是静静的将脖子上的那串念珠取下,向着空中轻轻一甩,这串念珠便如一圈光环般放shè出无限金光。他口中默念着《加持念珠咒》,“嗡噜西惹嘛尼,札尔瓦打,雅吽……”口中每念出一个身毒国咒文,便从他嘴中化出一个金光闪闪的梵文,螺旋状向着悬在空中的念珠飞去。 在他念诵咒文的时候,不断有赤炎和裂石向他飞溅而去,均被周身的护罩挡住,可这金sè护罩逐渐单薄。待咒语念完,他身旁的护罩砰然碎裂,就在所有梵文聚集到念珠周围时,黄岐双手猛地合十。 这一瞬间,一枚枚念珠同时发出猛烈的爆炸,绽出一朵朵金sè的莲花,念珠所围成的空间霎时升腾起一道通天光柱,通天彻地,径直将石室的顶部贯通,直达天际。 而且这道光柱竟然愈来愈大,愈来愈强。阿七只觉双目一阵眩晕,看不清晰景象,便是在这一刻,原本早已皲裂下陷的地面和整座墙体顶端竟然皆如处在虚空幻境中般向着天空升腾而起。 第四十七章 第二杀:裂空(下)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直到整间石室都笼罩在鸿蒙之境的佛光之中,碎石悬浮半空恍如漫天星尘,铁枷阿七几乎也快要腾空飞起,身体轻飘飘的,唯有扎稳脚步才能停在地上。见此情状不由惊愕万分,心想当时在那城西广场上,自己用崩析立足点的方法来攻击那瞎子,现如今反倒这老僧技高一招,直接将凡物控于股掌之间,即便有立足之地也丝毫使不上劲。遂立即将双掌从头顶收下,运周身煞气环绕两周向那黄岐劈出一记合掌。 便是这时候,一道深红sè的地裂从早已斑驳的土地上豁然出现,以破敌之势径直向已无咒语护身的老僧劈去,从岩缝中涌出一道道恍如地狱血池的浓浆鲜血来,伴着灼人的炙烤威力惊人。 黄岐见状并不惊慌,仅仅将袈裟一扬,露出jīng壮的手臂,想不到这年入不惑的老僧还如此健壮。他将手向上一挥,便见在这一片金光笼罩之中,赤红裂纹霎时止住前进,从那地裂中涌出的无数熔岩竟然好似被他控制一般并没有向他扑来,而是绕行一圈,划过一道赤sè的弧线转向阿七。 无数道鲜红的炎流仿佛即刻从地下唤醒,如同喷泉一般齐齐向着阿七劈头盖脸浇去。他哪里料到竟会如此,迅步运转身法躲开两道炎流,纵身跃起。 就在这一瞬间,黄岐将手向上一扬,那串已经碎裂绽开的念珠一齐向周围放shè开去。 其实他方才所念的《加持念珠咒》有个说法:若安顶髻净无间,由戴项上灭四重,手持臂上除众罪,能令行人速清净。其中尤其玄秘的“裂珠绽莲”技艺令这咒语有了另一个名字――《裂空咒》。 随着念珠向四方散落,通天光柱瞬间如雷霆般剧烈闪烁起来。 轰――轰――轰――轰 整个石室的顶都被毁天灭地的万丈佛光轰开一处大洞,一时间将军府别院中爆开满园金光,直冲凌霄之上。无数沙石飞扬在凄清的夜sè中,那腾在空中的阿七被金光包围径直被汹涌的气旋向上凌空冲起,只听见五声脆响,在他手脚和脖子上所环套着的玄铁枷锁就这么碎成粉末。 阿七见此心中大骇,当rì那些玄铁链条在“十八阎罗”功法和那盲侠严生玄青内力的共同作用下才产生一丝丝裂缝,他才能够有脱身的机会,想不到现如今这环扣在他四肢上,比那链条更粗的枷锁竟然仅凭这秃驴的一人之力便碎成粉末,此人的功力恐怕更胜之。 还未等阿七反应过来,只觉这万道金光竟然好似无数剑芒一般,从他身体内迅疾穿过,不带一丝鲜血却将他经络脏腑、骨骼肌肉一一洞穿。“原来如此,这咒语确实好生厉害!”阿七痛苦的暗念着,他似乎能够听到骨骼发出吱嘎吱嘎的脆响,感觉到无数剑芒从手臂上刺过,剧痛难忍。他在这光柱之中根本无处可逃,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肢体被不断上涌的猛烈气旋扭转成怪异的形状。 “啊――”铁枷阿七在那半空中被佛光笼罩,发出凄厉的喊声,将这空明的月sè呐喊得愈发冷冽。 黄岐见状,看那莽汉已四肢尽废,经络断裂,便将合十的双手缓缓松开。那一道冲天光柱随即缓缓消散,悬浮在半空之中的尘埃霎时间随风散落,阿七从空中重重摔落下来,失去知觉。 这时候,这间石室已然成为将军府别院内一个巨大的地洞,深达五丈,外口圆形,沙石袒露,底端即是方形石室,韩艾、严生、阿七躺在一片废墟之中。 此时已经是戌时三刻。 韩单带着殷小天和连沐三人回到将军府,却见别院之中火光冲天,金光大盛,轰鸣阵阵。小天瞥见那冲天而上的金sè光束似乎还将空中的月亮切成两半,揉揉眼睛,不敢置信。三人快步赶至院子中,惊觉原本铺砌着卵石的地面竟然出现一个大洞,烟尘弥漫。韩单打头沿着依旧冒出一缕缕烟气的土坡向下探去,待尘雾散去才见院子中这洞足有三丈见方,深达五丈余,看起来就像是被陨星撞击一般。 在这洞底竟然是个方形的空间,似乎原本还是人工砌成的石室,三个人影躺在地上,没有动静,而那站立废墟之中的人便是僧人黄岐。 韩单大呼一声:“黄师傅!是黄师傅吗?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岐一见是韩单,自己曾经与他也有数面之缘,便满脸堆上慈笑向他说道:“你来了,正好。我听说严生兄弟身负重伤便来府中探望,岂料遇到这邋遢汉子劫持韩姑娘,于是我与严生携手与他恶战,这才将他制服。你们快看看韩姑娘和严生伤势如何。” 殷小天和连沐跟着韩单一同顺着倾斜土坡爬下这大洞,适才站稳脚跟,小天便不停的打量起这黄岐和尚来,他心中暗想,这一身屎黄sè衣服的老家伙就是那从身毒国来此的僧人,看起来只不过是个英年谢顶的普通农人而已,满脸松弛的肉耷拉下来,堆着令他心寒的笑容。 韩单环顾四周,发现这洞底便是他每rì都会经过的秘道石室,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莫非这里有人已经知道将军府的秘密。便扮作面sè如常的问道:“黄师傅,我看这地下似乎原本有石壁包围,不知你们几人是如何到这里面的?” “哦?之前只顾着追赶那莽汉,不知不觉就被他带入了这秘道之中。这阿七的功夫确实不凡,我们费了好大的劲力才能够将其打败,没想到却将府上的花园给搞成这般模样。” 小天向周围打量一番,那莽汉阿七此刻已经浑身是伤的躺在碎石瓦砾中,四肢弯曲,不chéng rén形。而盲侠的胸口似乎被红炎灼伤,白sè锦袍染上焦灰。韩艾则瘫伏在接近石门的地面上,脸上还带着一丝惊慌之sè。 他这才发现这原本应该是一间石室,有两扇门通达,一扇早已打开,另一扇青玉石门依旧紧紧闭合着,石板上的宗族徽饰透出些庄重感。 碎珠。就在这不大的石室当中,地面上到处分散着破裂开的碎珠,小天从地面上拾起一粒,细细端详,这木质的珠子为何如此眼熟,心中疑惑。他的脑海中突然之间闪过一幅幅画面:昨rì在那城西的广场上正要经过铁枷阿七身边时,地上滚落三四粒“药丸”;策马离开广场向着将军府赶来时,从天空中掉到头上的木珠,他回头一看,广场之上赤炎烧天。 他从衣兜中摸出那粒木珠,发现其上有一道小洞,正好可以串在一起,和地上的这些碎裂木珠一模一样。心中霎时间完全明白过来。 第四十八章 七年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你在说谎!”殷小天指着黄岐僧人大声喝道,“昨rì在那圆形石条广场上,我原本还以为是自己所带着的‘解疫丹’从包裹中掉落下来,其实那时候是你见韩赓将军的女儿韩艾回来,便故意用念珠弹shè到在睡觉的铁枷阿七身上,激怒他。然后那盲侠便现身救下韩艾,被阿七打伤,趁势可以顺利的进入将军府中。” 黄岐歪过脑袋,装作听不懂似的,“孩子,你在说些什么东西,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 韩单望向小天:“黄岐和严生可是我们即墨城中的侠士善人,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的想要进入我们府中?”但是他心中亦是有一丝疑惑,这几人为何会在地下秘道里,实在难以解释周全。 正在这时候,从那洞顶土坡上传来一个深邃沉稳的声音:“不,韩单。小天说的是真的。”只见韩将军手持虬龙长戟跃入地洞中。 黄岐一看,忙撤向躺在地上的韩艾,向将军恭谨说道:“老僧见过韩将军,今rì给府上带来的毁坏吾深表歉意。但是吾等二人确是无意闯入府来,还请将军见谅。” 韩赓一捋长须,说道:“难道你以为我这么容易就会忘记七年之前发生的那件事吗?即使我忘记了,我这时常疼痛的膝伤也时刻提醒着我,我相信终有一天会找到那两个人,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你们。我今rì一看到那盲侠严生所带着的追风索,就明白过来,当年给我这膝盖一记暗器的小子竟然就躲在眼皮底下,就在这即墨城中。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有何yīn谋。” 七年? 小天心中涌上无限疑问,七年之前,韩艾的母亲突然不告而别离开即墨,从此音讯全无下落不明。七年之前,韩赓将军膝盖被天星镖所伤,却不知对方为何人。七年之前,阿七因血洗民家犯下杀人命案被处以酷刑,最终囚于玄铁柱下。七年之前,严生在一场恶战中双目失明,从此深居浅出。七年之前,白塔已成。七年之前,莲池未起。 七年之前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殷小天的心中烦乱如麻,不得其解。他想,或许知道了当年所发生的事情,现在的种种谜团也能够一一解开吧。 黄岐见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伸手将地上昏迷的韩艾拎起,一爪抓住她的脖子。威胁众人道:“既然如此,我便直说。据说韩氏一族有一件世代相传的秘宝,如今传到您韩将军手中,想必便是藏在这将军府内。我也并无它求,只消将这件东西交给我,我便把你的宝贝女儿安然无恙的还给你。” 韩赓一听,登时松下手中的虬龙长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韩艾有所不测。 众人见韩艾被他控制住,不知这老僧功夫几何,均未敢上前。就在这时,韩艾苏醒过来,一见被这老和尚所抓住,便猛地用双手将他的手向下掀开,对着他的手臂就是重重的咬下一口,趁着他甩手之时拼命往父亲那儿奔去。 这时候,韩单、小天、连沐一起冲向黄岐,运满气力灌注于手围攻而去。 韩赓将女儿掩在身后,悉心询问是否有受伤,韩艾看到父亲如此关切的眼神,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当初对父亲的诸般疑虑和责怪此刻都已然烟消云散。 且看小天第一个冲向黄岐,正想试试白天所学的运气法门,将腧穴九宫十三门依序打开,便觉一股凉风涌入体内,蓄满劲力挥拳向着黄岐扑去。黄岐仅是向后稍稍退了一步,小天扑空,内力尽泻。黄岐心中亦有少许惊异,昨rì在那石条广场中看这少年毫无功夫可言,今rì却已有几丝拳风涌将出来,不知其功底究竟如何。 殷小天见这老和尚没接招,心想,莫非这老头怕了自己不成,又运气于拳,补上两招。 黄岐倒是颇有兴致,见这三名少年一同攻来,不妨与其玩玩,就当是与那阿七大战之后的稍事休息了。他并没有格挡,仅是运用挪移身法来回闪避,就看到那小天上蹿下跳的险些和韩单撞个满怀。 就在他的注意力被韩单和小天吸引住的时候,一片混乱之中右肩处被袭上一掌,回头一看,竟然是那瘦弱的连沐。虽说被这毛头孩子趁乱击中,但是心中不禁暗暗称奇,想不到这两个孩子竟然一天之中便学会了那儒家的运气法门,特别是这孩子,虽然气息单薄却绵长不息。 黄岐仅仅轻轻挥动般若掌,一道万字符从掌心出现,将连沐狠狠击开,飞出数丈摔在沙土之中。心想,还是干正事,不与他们多做纠缠,便又向着殷小天和韩单念出《六字大明咒》,凌空出现两道金光闪闪的万字符,径直向着两人飞去。却听“咚――”的一声,小天被击出十尺远,摔了个狗吃屎,狼狈不堪。倒是韩单,大喝一声,运满浑身真气的双掌抵向万字符,便在那相撞瞬间衣衫被撕得粉碎,露出他强健的脊背,黄岐的攻击竟被他接住。 才这么两招,韩单的额头上便已经凝满汗珠,脚下的沙土已往后划出一道深达数寸的痕迹,挡下这一击已经让他耗费诸多真气。想不到自己能与十余名近卫军壮汉打得不分胜负,却不敌这老僧的随手一击。 岂料那老僧只是向前方略运掌力,万字符便如那初生朝阳般金光四shè,猛地将韩单重重弹开,笔直撞至土坡之上,只见沙石扬起,他的身子已没入土中数寸之深。 三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微微笑道:“你这三个徒弟倒是衷心的很,可惜还没把武功练好便冲上来送死,看来你这师傅还得好好教教他们才是。” 韩赓将手中的虬龙长戟一振,指向黄岐,“今rì我便教你看看我韩家长戟的厉害。”说着纵身跃向黄岐,长袍飞扬,身姿矫健,一时间仿佛回到了那驰骋沙场的过去,以一敌百,破阵杀敌。 他挥动长戟向黄岐斩去,连带突刺、横扫、斜劈数招,攻势凌厉,力挡千钧,可黄岐仅仅是以佛家“菩提纵身法”闪躲,便将这几招一一避过。韩赓双臂一振,将这长戟舞的虎虎生风,只见长戟上镌刻着的两条相互缠绕着的虬龙此刻仿佛活生生的一般,几乎要从那长戟上飞窜而出。 虬龙乃是上古瑞兽,当年颛顼乘龙游四海便是乘着虬龙,它头生两角,身起四足,利齿长须,身负鳞甲,威风凛凛。 在这长戟之上青铜所铸刻的虬龙此时透出丝丝光泽,从龙口中竟然喷涌出两道气旋,沿着长戟的刀锋溅出寒光。这虬龙乃是韩氏族人的宗徽图腾,蕴含之力不可小觑。 黄岐口念《七佛灭罪咒》,身周猛然环绕起金sè光圈,将他团团包裹其中。有了符咒庇护,他也不怕这瑞兽的灵气。 韩赓所舞的长戟招法,融汇了兵家十六式棍法、四十三式枪法和二十一式矛法,变化多端,云诡波谲,气象万千。加上这青铜铸双虬龙所发灵气,将这戟身愈添几分凌厉,黄岐唯有运转佛家达摩内力运气格挡,加之符咒护身,将一招招攻势化解,可长此以往并非良策,只有避开兵刃攻其本身才有转机。可现如今念珠已裂,身无兵刃可使,韩将军的迅猛攻势占据上风。 韩艾在一旁看着不由为父亲暗暗叫好。 可惜好景不长,韩将军膝伤未愈,此刻又值连绵梅雨之季,膝盖疼痛不已,方才使出这数招已经令他满身虚汗。动作不由拖泥带水,攻势也逐渐缓慢下来。 黄岐趁着侧身避过他一记“龙枪刺”的工夫,以菩提纵身法移步至韩赓身旁,在这方寸之地长戟已无用武之地,他立刻接连挥出数招般若掌直击韩赓胸口,只听得几声爆响,他便被向后击飞出去,那虬龙长戟也“当――”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 韩艾连忙奔至父亲身边,眼看着阿七、殷小天、连沐、韩单都悉数倒在地上,怒目直视着黄岐。 那老僧只是叹了句:“没想到这将军府中尽是些乌合之众罢了。”便俯身从一片沙石掩埋的废墟中捡起韩艾的那柄佩剑,走向青玉石门。 就在这时候,青玉石门竟然自己缓缓的打开,一曲婉转玄妙的瑶琴声从石门后传来,这琴声悠扬悦耳,如梦似幻,感人至深,沁人心脾。黄岐一听便停住脚步,只想看看这重重机关之后的石门里面藏着的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秘密。却听这曲子好生耳熟,他闭目深思,这,这不就是当年所听过的那一曲《白雪》吗? 第四十九章 暗度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七年之前。 即墨。 满城飞雪,几度冬寒。西风凛冽,北地凝霜。 这天正好是元月初八,即墨城中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宰牛牲猪,一间间屋宇院落中飘散出炊烟袅袅,香味弥漫。漫天大雪和极度严寒似乎并没有阻挡百姓们过年的欢愉,许多孩童在雪地之中嬉戏玩耍,好不快乐。 都说冬雪积得越是厚实,来年的庄稼长势越好,几名庄稼汉站在茅屋前望着鹅毛般的大雪,抽着旱烟笑的乐呵。街道上走过三三两两的贫农,身上仅是披着稻草裹成的大袄,手中提着刚从将军府领来的稻米,瑟缩着身子。 将军府主殿内院中,红烛照得房间内暖融融的,年幼的韩艾此时还只有仈jiǔ岁大小,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一双明净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她正躺在红绣丝绵被中,望着坐在一旁的母亲楼澈。 楼澈一身青黄sè华服,高高的发髻上银钗闪烁,几缕细发垂下,面若皎洁之月,脸上带着满足而又幸福的微笑,低声哼着歌谣哄韩艾入睡。 待爱女入睡,她起身走回主厅中,这时候没有人知道已经有两名不速之客早已经潜伏在主厅的屋梁上,隐藏在黑影之中。 将军府的主厅确实高雅堂皇,貂裘椅垫铺盖在雕刻jīng美的楠木桌椅上,虎皮毯铺在大厅zhōng yāng,房屋四角还摆放着四盆盛开的朱砂梅。黄岐僧人和严生少侠此刻正穿着一身束身黑衣,高高贴附在房梁柱上,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悄悄地潜入将军府了,若不是因为将军府中守卫森严,他们或许早就已经摸清那家传秘宝的下落,可到现在依旧没有丝毫线索。只能窥视韩赓与他夫人楼澈的动向,希望能够从中找出一丝端倪。 这时候从府院的大门传来一声声沉重的撞门声,甚至还有一个洪亮的嗓子在高喊着,“奉匡丞相之命,我等从临淄来……” 与此同时,韩赓身披裘皮大衣,急匆匆的从主厅房门进来,对楼澈说道:“澈儿,快走吧,没想到那匡老贼这么快就找上门了。”说着便将一件雪白的狐裘大衣给妻子披上。 楼澈说道:“我之前已略有耳闻,那匡章派兵将薛郡团团包围,城中血流成河,惨不忍睹,我那义结金兰的姐姐连湘这下恐怕是凶多吉少。只是没想到他的人马竟然已经赶到即墨来了,若是我不为他效命只怕还会连累你们,我原本还以为能与艾儿再多呆一些时rì。” “你放心,我怎么说也曾为大齐立下历历战功,只要将你藏起来我想匡老贼也拿我们没辙。我早先已经与田氏夫妻联络过,他们随时都等候你过去避难。” “我还想再看一眼艾儿。” “来不及了,快从后门走吧。” 说着韩赓牵着妻子的纤纤玉手,带上她从不离身的环佩琴,快步离开主厅。只剩下那躲藏在房梁上的严生和黄岐别有深意的相视一眼,他们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既然在这将军府中找不到所寻找的东西,不妨换另一种方法,让他们自己交出来。便也悄悄跟在后面,随韩赓与楼澈一同出府。 韩将军拉着妻子从将军府后门探出脑袋,外面的地面上早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天空中还依旧纷纷扬扬的散落着洁白的雪花,远远望去整个即墨城都笼罩在一片白雪皑皑之中。只有那一条墨河依旧显出灰黑sè,从城中穿流而过,将军府便座落在离墨河不远处,从府院的后门沿着一条向下倾斜的蜿蜒小路,他们两人行至墨河边。 河边早已经停着韩赓准备好的乌篷船,河水缓缓流淌,小船顺着水流一起一伏,此时大雪封路,城中少有人来往。趁此机会楼澈钻入船舱中,一双媚眼噙着点点泪花,对着韩赓说道:“韩郎,你若是有何不测,我也不愿在这世上苟活下去。” 韩赓将固定船的缰绳解开,对着爱妻道:“你放心,田氏夫妇会在城东面的下游接应你,我回府将来人摆平,到时候便来接你回家。”说着在楼澈的额头上深情的一吻,将绳索放进船舱便向着逐渐漂远的小船挥了挥手,速速往回赶去。 僧人黄岐和少侠严生躲在将军府的屋檐上,看着这一幕,乌篷船越漂越远。 黄岐说道:“你说我俩将这将军夫人绑了,回头要求与他交换家传秘宝,意下如何?” 严生邪邪一笑,他蒙面布缝隙中露出的眼睛深邃而又邪恶,说道:“只要能得到那宝贝,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在所不惜。” 两人运用身法,从将军府屋檐急速奔跑起来,顺着一家一户高耸的屋顶檐角、高墙阁顶,不断向着东方飞快跳跃。黄岐所用的菩提纵身法和严生的轻功各有优劣,但在这城邦楼宇之间跃动只是小菜一碟。 夜幕被这满目的白雪映出一些光亮,只见苍茫的天空底下,两个黑衣人飞檐走壁,健步如飞,高低错落的屋檐在他二人脚下也如履平地。 楼澈坐着小船行出约莫二里地,见东面不远处便是出城的水门,两名村夫打扮的人从河边的石座上牵起缰绳将船只拦住。她将白sè裘皮大衣紧紧裹住身子,jǐng觉得向外张望,却见那二人正是田氏夫妻。 这田牍原本是韩赓将军手下的一名得力猛将,自从身负重伤无法再行军打仗之后,便在即墨城中做些手工农活,家中尚有两名老人和一儿一女需要照料,他看起来只是三十出头,脸上还有一丝未脱的稚气,撑起一把油纸伞,将楼澈迎入伞下,看他的双手却已经布满老茧,身子骨也有些僵硬。 他对楼澈说道:“孟尝君的事情最近我们也听说了,那匡老贼开始对他的门客和子嗣下手,真是叫人不得安生。多亏了有韩将军的照顾我们一家才能吃饱穿暖的,我们已经在屋里的地道备好口粮和被褥,一会儿你便安心的好好休息吧。”他的脸上满是朴实的笑容。 两人领着楼澈踏着满地积雪,回到城东墙边的茅舍中,里面正传来一阵阵扑鼻的饭香。楼澈随两人走进这简陋的茅舍内,里面田牍的父母和儿女正围坐在火炉边。这间屋子简朴而拥挤,木屋四周堆放着农具,中间是一座围炉,柴火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火上架着的一口锅中正冒着氤氲的热气,周围摆满了各种盆碗食材。一家人席地而坐,看起来其乐融融。 楼澈满怀歉意的向着四人打了招呼,“真是抱歉,打扰你们家了。” 田牍与夫人进屋后忙将木门闩上,憨厚地说道:“怎么会呢,将军待我恩重如山,能够保护你是我们的荣幸。” 两位老人纷纷微笑着点头。 “不多说了,万一他们在城中搜查起来就糟了,安全起见还是先藏在地道内吧。” 田牍进了里屋,屋里只是简单的摆放着四块草榻,他将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掀开,竟然还有一道暗门,他解释说:“这下面的地室原本是贮藏些酒和食物的,现在已经备好水和口粮,里面暖和得很。” “劳您费心了。”说着楼澈抱着环佩琴走下地道。 田牍将地面的暗门盖好,又铺上厚厚的稻草,一家六口人继续吃着晚餐,就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在田家的茅舍后面,僧人黄岐和少侠严生早已经静静的埋伏着,静候深夜的来临。 第五十章 第三杀:飞雪(上)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且说韩赓将军从后院回到府中,大门已经被来者敲得震天响,他灌下一大口酒,扮作醉酒刚起身的样子匆匆跑来开门。 大门一开,长风夹带着大片大片的雪花便向着屋内涌来。韩赓定睛一看,门外黑压压的站着四五十名身披铠甲手持刀剑的将士,当前的这人高大无比,虎背熊腰,身穿着蓝翎甲,手上还提着一口大刀。韩赓自然是记得这柄霸刀,他仰头一看,此人一头赤发,面目凶狠,必是霸刀白潦无疑。 “大晚上的,敲得怎么大声做甚,你们不知道这儿可是将军府吗?”韩赓扮成一副醉醺醺样子,还向着白潦呼出满嘴酒气。 白潦倒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恭谨的行了一礼,说道:“韩将军,您的大名潦自然是如雷贯耳,可今rì是奉丞相之意齐王口谕前来捉拿孟尝君手下余党,还请您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据我所知,你曾经可也是那孟尝君田文的门客,这余党不就是说你么,呵呵!”韩赓趁着酒劲乱语两句,佯装脚下一软,家丁忙上前扶住。 “将军说的是,贵夫人楼澈与我也算是旧识一场,若能够与我一样归顺匡章丞相,为齐王效命,别的都好说。”白潦说完向身后将士挥挥手,示意进屋搜查。 韩赓脚下一个趔趄,扑到白潦身上,向着他的脸呼出两口酒气,“夫人?呵呵!”白潦身后的将士一个激灵纷纷拿起手中兵器,他向后摆摆手,示意无大碍。韩赓竟然似哭非哭的笑起来,“若她还算是我夫人,便不会不告而别丢下我们父女俩,便不会去找寻她那什么金兰姐妹,也不知道早已经葬身他乡还是……” 白潦面露疑惑之sè,望向将军府中的下人,管家忙上前说道:“自从夫人两个月前离开府上之后,将军整rì饮酒度rì,已经有好些时候了。” 白潦看着趴在他胸口的韩赓将军,想不到当年叱咤风云的堂堂大将军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刻,白潦将他交给管家扶着,领了十名将士草草的在将军府上下搜查一遍,算是完成了任务。便带上人马在即墨城中寻找起来。 韩赓将军回到大厅之中,端坐在金丝楠木长椅上,见自己的演技奏效,便派手下暗中观察白潦的动向,只待他们离开即墨城便能够将楼澈接回府中。只是怕那匡丞相诡计多端,势必会在这即墨城中安插无数眼线,一旦有丝毫楼澈的消息便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那管家此时悄悄进言道:“韩将军,我记得那鲁国工匠在建造将军府的时候还留有一条秘道,若能够将里面的机关暗器取消,再布置成夫人房间的模样,既能够让夫人留在这府中,又不怕走漏任何风声。” “你这方法我倒也有想过,可那秘道中有诸多取人xìng命的机关,我实在不放心让澈儿住在里面。”韩赓微微点头,若有所思。“这些事待夫人回来再议,小心隔墙有耳。” 这时候,正是那一夜大雪下的最猛烈的时候,放眼望去,整片大地都被笼罩在银白sè的飞雪之中,天与地仿佛已经被这雪花连成一体。 城东田氏一家的茅舍内。 已经熄了烛火,一片漆黑,六口人挤在拥挤的四张草榻上。 突然之间,木门被轻轻的叩响,“咚咚咚”的敲门声在狭小的屋子里回荡着,田牍心里一惊,这么晚了会是谁呢,莫非是隔壁的阿七又过来送些猎到的野味?不,这么晚了,恐怕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向夫人示意不要出声,披上一件棉衣悄悄的向木门走去,正当他趴在门上透过缝隙向外张望的时候。只听“轰――”的一声,两片木门被硬生生的向内打穿,一只健壮的手臂从破损的门洞中伸进来,将他的脖子一把抓住。 这人便是僧人黄岐,虽说这城中大半的人都认得他,可他穿着一身黑衣,蒙着面,就算干出些胆大妄为的恶事也没人会想到是他。 屋里田牍的父母一听屋外响动,纷纷从里屋走出来,一边问着“阿牍,发生什么事了?”话音未落,只听“嗖――嗖――”的两声啸叫,两只追风索齐齐地从那门洞外急速穿入,插在田牍父母的胸口,钻心的疼。两老不禁面白如纸,浑身战栗起来。 黄岐喝道:“快把那女人交出来!” 田牍被黄岐抓住脖子,正想奋力挣脱却完全用不上劲,心中狠狠道,只怪自己手脚有伤,保护不了家人。他脖子被抓的生疼,嘶哑道:“什么女人?这家里只有我老母和妻子。” “你不用再装了,我们都已经看到你将那名女子藏在这屋里。”从门外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似乎比这冰天雪地还要冷上几分。“你若是不将她交出来,休怪我无情。”说着将一支追风索一拉,田父胸口的那只梭镖便抽了出来,一道殷红的鲜血飞溅出,将这小屋染上一片鲜红。他应声倒地,血液从他的胸口不断涌出,将这间屋子的地板都染红。 “你交是不交?”严生那双yīn狠的双眼盯着田牍。 田牍摇摇头,声音里已然带着一丝哭腔。“我说过了,我没有见过你说的什么女人。” 一声凄厉的惨叫,第二支梭镖从田母的胸口拔出,一股鲜血喷薄而出,浇在站着的三人身上,两名黑衣人和田牍的衣服上都沾上斑斑血痕。一时间田牍的父母都在他的面前死去。 田妻听外屋异状,慌张地将儿女藏到草榻下面,从墙上取下一把厨刀。 她见屋外两名黑衣人便大喊道:“啊――放开我丈夫!”挥着厨刀向黄岐冲将过来。 黄岐仅是挥手一挡便将她肋骨尽数震碎,她向后飞出重重地撞在木柱上瘫倒在地,望向丈夫田牍的双眼,费力的说出:“我们这么做值得吗?” 话音未落便见那严生狠狠的一脚踩在她的脸上,啐了一口,道:“死到临头,还废话这么多。别管他了,这屋子就算是翻个底朝天也要将她找到。” “我跟你们拼了!”田牍怒火中烧,挥着拳头向黄岐挥去,可他又岂会是僧人黄岐的对手。只听“咔嚓――”一声,他的脖子便被拧成了两段,浓稠的血浆不断从脖子里涌将出来,整间木屋里弥漫着刺鼻的腥臭味,屋外洁白的雪地上也被染成淋漓的鲜红sè。 黄岐甩甩手上的鲜血,随着严生一同步入这件简陋的茅舍内。两人跨过围炉,jǐng觉地走入内屋,却见这屋里根本没有其他人,黄岐低声道:“你看这四张草榻,方才正好是四口人家,这屋子里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的人了,你说那将军夫人会不会从窗户里溜走了。” 这时候,田牍的一儿一女正躲在草榻下面蒙住自己的嘴巴,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们亲耳听见父母爷爷姥姥的惨叫声,害怕得瑟瑟发抖。 严生伸出一只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听,有人的呼吸声。” 两人缓慢的挪着步子向草榻靠近。 第五十一章 第三杀:飞雪(中)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草榻下面田牍仅有十岁上下的儿女恐惧得瞪大着眼睛,四肢颤抖不止。那严生猛地将这草榻掀开,一时间无数稻草在这小屋中飞扬,却见草榻下藏着的竟然不是楼澈,不由气急败坏起来,对着这两个早已经吓得双眼噙满泪珠的孩子吼道:“她去哪儿了?” 较大的哥哥用身子护着妹妹,一个劲的摇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犀利的怒骂声:“哪来的狗贼竟然杀了我田兄!”气贯长虹,义愤填膺。 僧人黄岐和少侠严生一同回过头来,却见门外的雪地上赫然站立着一名魁梧的汉子。这汉子穿着虎皮夹袄,粗麻长裤,踏着一双麂毛靴,肩上还扛着一只刚猎到的野猪,一身猎户的打扮。皮肤黝黑,长发杂乱,浓眉怒目,狠狠瞪着严生和黄岐二人。 没错,此人便是那七年之前的阿七。 他就住在田氏一家隔壁的小木屋中,交情甚笃。今rì他猎到一只野猪,心想好久没有开顿荤的了,正好与田牍兄弟聚聚,让那两个可爱的孩子也见识见识他七哥的本事。却不料大雪封山,他一路哼着小曲,绕了好久才从那崂山中回来。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路过田家院门的时候发现寒风之中大门竟然敞开着,门前的雪地上一片鲜红。狭小的木屋里已然是腥臭扑鼻,地面上横着四具尸体,殷红的鲜血将地面染出一朵朵绽放的赤砂梅。 “哪儿冒出来的野猴子!”黄岐大吼一声,便将达摩内力从丹田激起,一时间聚满全身每一块肌肉,运转菩提纵身法向那阿七猛冲过去。 阿七见状忙将肩头扛着的野猪放下,从腰间绑带中抽出两把一尺来长的砍刀,寒光乍现,摄人心魄。 只见黄岐以达摩内力挥出般若掌法,相得益彰,力道愈加浑厚,佛家武学博大jīng深,实在不可小觑。每记掌风击出与那砍刀“铿锵――”相撞,暴发出惊人的威力,所到之处绽放出朵朵白莲般的光华,震硕人心。 面对如此强敌,阿七倒也没有后退,虽然他从未学过武功,只是rìrì在那山中打猎,练就了一身强筋健骨,与那些飞禽走兽打交道。却能在与黄岐的对战中毫无示弱,实在让人敬佩,也许这便是jīng神激发出的潜能。 严生见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回头狠狠瞪着田家兄妹,手上的追风索“叮当”一声垂落下来。 那哥哥看眼前这黑衣人似要下杀手,猛的扑上去将严生拦腰抱住,口中大喊:“妹,快跑!”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那瘦弱的女孩子从墙角的稻草堆中沿着墙边迅速往屋外奔去,她不敢看自己的哥哥被那黑衣恶人凌空抓起,她不敢看遍地惨不忍睹血流成河的尸首,她不敢看当初简朴而又幸福的家此刻却成为地狱一般。她不敢看! 她跌跌撞撞的奔到门口,阿七和黄岐正厮打得火热,阿七这汉子竟然将那两柄砍刀舞得行云流水一般,想不到这叔叔当初与父亲围炉而坐喝着高粱烧时吹嘘的“砍柴刀法”确有其事。而那另一名黑衣人掌法超群,竟然仅凭一双手便能与锋利的刀锋抗衡,绽出一朵朵恍如金sè莲花般的光华。 严生大呼一声:“追!” 黄岐yù纵身追赶女娃,阿七抓住空隙顺着他的右肩直插一刀,尖锐的刀锋顺着黄岐夜行衣的肩袖接缝处向后撕裂开一大片,露出他后背上纹身。那是一朵洁白的莲花,宛若袅娜的仙子,在无数飞雪的掩映下绽放出妖冶的光芒。 阿七看见,不禁一愣,向田牍之女喊道:“快跑!”谁知那黄岐竟然念出“六字大明咒”,一时间金光大盛,一道万字符径直向那女孩冲去。阿七眼看不妙,纵身一跃用自己的身体将那万字佛光硬生生的挡了下来。 那娇弱的女孩子脸上淌下两行清泪,只觉得脚下发软,使不上劲儿。也不知向前跑了多久,她才离开城东的这片棚户躲在一户人家的后院门口坐下,双手抱膝瑟瑟发抖。 再说那木屋之中,严生见逃跑一人,将手中的孩童向着地上狠狠砸去,这孩子只觉脑袋生疼全身剧痛,便昏死过去。 严生一个箭步窜出屋去,两名黑衣人站在茫茫大雪之中,脚下躺着的莽汉阿七背上被那内劲雄浑的万字符灼伤,瘫软在地,不明生死。两人低头看着雪地上那一行向远方延伸的小脚印,心一横,只道不要被那孩子识破身份。 地道之中的楼澈早已觉得不对劲,算算时间应该已经过了子时,却听见木板之上的屋子里面到处响动着撞击、叫喊、嘶吼、爆裂声。心中踌躇不安,许是那匡丞相的军队前来搜查,找不到她便好,只念不要给这无辜的百姓带来不幸。 一片黑暗之中,她静静坐着,jǐng惕地倾听着楼上的一举一动,只觉脖子一凉,用手一摸,确是什么滑腻腻的东西从木板缝中流淌下来,还带着些腥味。她这才觉得不对劲,抱起环佩琴,“嗵――”的一声从地道中闯出,却见那孩子躺在草垛中不省人事,田家数口人横在外屋地面上,月光从破损的门洞洒下,将他们凄惨的面孔映照得恍如鬼魅,惨不忍睹。 此时,那两名黑衣人正立在门外雪地上,端详着远方。她腾地盘腿而坐,将那环佩琴置于膝上,双手如游龙升谷、蛟蛇出穴在七根琴弦上游走如飞,一时间茅舍内风云际会。 门外的僧人黄岐和少侠严生齐齐回过头来,不由一惊,这屋中究竟住着几口人。却见在那狼藉一片的木屋之中,楼澈身着洁白的狐裘大衣,乌黑的发丝从她两鬓垂落下来,心无旁骛,低头弹奏着一支曲子。她膝上的那把古琴名曰“环佩”,长三尺有余,由百年杉木斩成,木质松黄,配以蚌徽,白玉制琴轸、雁足,刻工jīng美,琴身涂朱红sè漆,鹿角灰胎,高雅脱俗。 随着楼澈那双纤长玉手在琴弦间游弋,玄妙的音符缓缓从她指缝间流淌而出。 严生对音律也略知一二,相传有一把古琴叫做“绕梁”,当年华元将此琴献于楚庄王,楚庄王得那宝琴之后rìrì弹琴作乐,不理朝政。“绕梁”所发出的美妙旋律摄人心魄,令人目眩神迷,余音袅袅宛如孤雁长鸣,久久不曾散去,令人难以忘怀。而这把“环佩”所发出空灵的乐声虽不至于蛊惑人心,但亦可令人陶醉其中。 黄岐与严生见楼澈总算现身,相视一眼交换一下眼sè,立马摆开阵势。一时间长风将漫天风雪都灌入那小木屋中,雪花纷扬,琴声悠扬。 严生将右手一扬,手中的追风索便径直向着楼澈面门飞去。她弹得正是尽兴,一扫琴弦,刹那间只见三道由雪花凝聚而成的冰针顺着她扫过的弦疾速shè出,“叮当――”一声脆响,那三道冰针与天星镖相撞的瞬间,整条长链都被冻上薄薄的一层冰霜,追风索定在当空,冰霜顺着长链发出清脆的响声,往严生的右手冻去。 “这是什么曲子?”黄岐以达摩内功护体,却依旧觉得四肢发寒,忍不住问道。 “《白雪》。”楼澈简短的答道。 少侠严生与僧人黄岐一听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五十二章 第三杀:飞雪(下)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就在这时候,那整道长链被冰针所化出的晶莹玄冰冻在空中,发出“吱嘎吱嘎”的轻微声响,霎时间,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那硬邦邦的锁链竟然断成长短不一的数节,跌落在厚厚的积雪上。严生手中只握着剩下的短短一截,两人目瞪口呆,真没想到这环佩琴所弹奏出的《白雪》竟然会有如此神奇的力量。 两人只知道这楼澈原本是孟尝君门下的一名门客,通晓音律,善鼓瑶琴,却不曾想到她有如此本领,实在不可小觑。 楼澈生的眉清目秀,面若桃花,加上一身纯白的狐裘长衣愈显高贵。当她的双手在古琴七弦上飞快的拨扫着,漫天的飞雪仿佛通了灵xìng一般在天空之中划出优美的曲线,应和着时而凄婉时而凌厉的曲调飞扬。夜幕下的飞雪时而化成连绵的高山,时而有如奔腾的江海,时而恍若飘扬的垂柳,时而又好似恬淡的碧湖,万千景象皆如琴中所奏,瑰丽玄奇。 严生忿忿的将手中的断链扔到一边,道:“想不到你这婆娘倒还有些本事,罢了,本爷今rì便叫你老实。”虽然口中这么说,但他看到满天风雪竟好似被她掌控一般,心中亦是有所敬畏。 楼澈浅浅一笑,回到:“《阳chūn》一曲三冬暖,《白雪》一现六月寒。倒要让你们这些杀人作恶的凶徒尝点滋味。” 一时间,疾风大作,怒雪狂呼。 严生和黄岐两人虽然站在即墨城的街巷之中,却仿佛置身于万里冰河千仞雪颠一般,唯有扎稳脚步才不置被风雪卷走。 楼澈看到这满屋的尸首,心中悲愤交加,想起当初丈夫与田牍出生入死的情谊,想起数个时辰前田家六口幸福的模样,她不由的将满腔怒火化作铿锵的音符,顺着琴弦悉数弹奏而出。 两名黑衣人的脸上都已经结上一层白霜,黄岐运转达摩内功心法,方才能够抵御,那严生早已冻得浑身颤抖,眉毛上都挂下几条冰凌。再这么下去,两人必定化成冰人。 黄岐心想,这《白雪》确实名不虚传。这首曲子乃是数百年前晋国乐师师旷所作,相传师旷自幼喜爱音乐,聪明过人,只是生xìng爱动。向卫国宫廷乐师高扬学琴时,他觉得眼睛看到的东西使他无法专注地做一件事,便用艾草熏瞎自己的双眼,使自己的心清净下来,从此发愤苦练,终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琴艺逐渐超过了师父高扬,创作出惊世绝伦的《阳chūn》《白雪》这两首名曲,震惊世人。师旷遗言曾说,《阳chūn》取万物知chūn,和风淡荡之意;《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 黄岐见旋律越来越激昂,漫天飞雪恍如滔天巨浪向自己不断涌来,寒气森森,冰霜噬体,恐怕自己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便催动菩提纵身法,两脚轻踏地上的积雪,竟然未留下脚印,一个箭步向木屋中的楼澈冲去。 楼澈挥手扬琴,弦过留音,四道风影从门外的风雪中急速向黄岐追去,只见那四朵晶莹剔透的冰冻桃花直直向黄岐飞去。“咚咚――”两声,护体咒法被两朵冰花撞击,散发出金sè的光华,转瞬碎裂,另两道冰花以迅雷之势击中黄岐后背,只听得两声闷响,他重重的倒在木板地上,运着般若掌的双手击在地面上,铭下深深的印迹。 且说将军府中,韩赓支开匡章所派来寻找楼澈的白潦军队之后,一直在正厅中焦急地等待着消息,却未见任何有关妻子楼澈的风声,来回踱步,焦虑不安。 直到深夜,下人禀报白潦所带领的人马已经将即墨城搜寻一遍,未有任何收获,暂时居住在即墨城北的一所客栈内,韩赓心中长出一口气。心想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便驾马出府冒着大雪向城东田牍家赶来。 这一路上便觉得有些古怪,越向城东骑去,这天空中的白雪飞舞的越是狂乱,心中也不由疑惑起来,不禁拉紧手中的缰绳挥鞭策马,雪地上留下一行长长的马蹄印迹。 与此同时,严生见黄岐被冰花所击,心头一颤,挥动另一道追风索向楼澈迅疾刺来。 却不想,在他的身侧,就在密密层层的风雪之中,两尊雪花组成的兵像早已经剑拔弩张,只等楼澈双手一拨弄环佩琴,琴身上的镶珠嵌玉一阵晃动,那风雪中两支利箭便离弦而出,向着站在这夜幕之下穿着一身黑衣的严生shè去。 少侠严生眼看手中的追风索逼近楼澈毫无兵刃的身体,不由露出浅浅的笑意,却没有留意到身旁急速飞旋的雪幕中两支冰箭正向着自己刺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韩赓赶到田牍家的木屋,眼看那追风索正向着爱妻楼澈袭去,一个纵身从马上跃出,yù用腰间的匕首将那飞索挡下,烈马长嘶。 “小心!” 却不料在那风雪之中,匕首挥击到飞索尖端的天星镖,触动机关,那支利镖一被触发便径直扎向韩赓左膝,一阵钻心的疼痛,倒在木屋门前。 而那严生也没有讨到任何好处,等他意识到那风雪中两支向他刺来的冰箭时,已经太晚了。那两箭正好刺在他的双眼上,刺入的瞬间两支箭便化作冰水,强大的冲力将他的身子向后倒去,一时间两道鲜血从他的眼眶中喷涌出来,在雪花纷扬之中划出两道嫣红的弧线,将满地白雪染得凄惨诡异。严生重重的倒在雪地中,不省人事。 楼澈见丈夫突然赶到,挡下追风索,左膝受伤,忙停下手中鼓琴,将环佩放置在旁,急忙扑向韩赓查看伤势,“韩郎,伤势如何?” 一时间,狂风突然停止,屋外的天幕中雪花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轻柔和缓的飘荡下来,就仿佛从来都不曾狂暴过一般。 黄岐等的便是这个时候,面对楼澈的攻势,唯有逼近她的身旁才有可能攻击成功,此时他就躺在楼澈旁边不足两丈。可此时他心中思忱一番,严生已被刺瞎双眼,而自己也中了一招,仅凭现在的形势与韩赓将军和楼澈过招实在毫无胜算。 他猛地从地面上弹起,向楼澈念诵“六字大明咒”,一道金光闪闪的万字符迅速从他口中化出,不断增大向着两人击去。夺目的金光将这狭小的木屋映照的恍如白昼,楼澈见他竟然还不投降,挥手将环佩琴上七弦一扫,狂音大作,无数雪花涌入屋内结成一道冰障,将那万字符击得粉碎。 待光影散去,白雪扬落,那黄岐和躺在雪地上的严生也失去了踪影,后来再也没有谁见过这两个黑衣人。 楼澈抱紧丈夫韩赓,仰头望向漫天飞雪。无数的雪花从无垠的夜幕中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将这个躁动不安的城镇覆盖起来,田氏五口人和莽汉阿七都直直的横卧在四周。 就在这个凄清而又怅惋的夜晚,即墨城曾有过无数个相同的rìrì夜夜,上演了一幕令他们都改变终身轨迹的惨剧。或许这些雪花看了太多的悲欢离合,看过太多的生死惆怅,然而它们一直静默着,田牍的女儿瑟缩的躲在一户人家的后院门槛上,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脑海中还在反复回荡着方才眼中的种种,挥之不去,难以释怀。突然之间,她身后的院门“吱嘎”一声打了开来,门缝之间露出一个身影,田女忙转头看,可她还未看清晰便因为疲倦和恐慌而昏倒在积满白雪的石阶之上,沉沉睡去。 第五十三章 花舞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七年之后。 即墨,将军府。 鲁工地道中最后一扇青玉石门缓缓打开,在这间早已化成废墟,恍如陨星坠落而成的深坑之中,飘荡着美妙的琴声,婉转悠扬,令人沉醉。天空之上,夜幕之中,点点星光散落在这氤氲着梨花芬芳的院子里,一时间仿佛就连时光都定格住一般。 殷小天、连沐、韩单、严生、韩赓、阿七众人都四散躺倒在废墟沙土之中,身负重伤,无法动弹,韩艾蹲伏在父亲身边查看伤势,这一刻,唯有站在石室zhōng yāng的黄岐出神的望向最后一间石室之中。听到这段熟悉的旋律,仿佛七年之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出来,他已经有七年没有听到这首曲子了,也以为再也不会听到,却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时刻重温《白雪》。 一阵凉风袭过,院子中洁白的梨花瓣从众人的头顶上,顺着深坑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就好似那雪花飞舞一般,让人浮想联翩。 待石门完全打开,黄岐见这最后一间石室内摆设的就如同寻常房间一般,四壁是鲁国特有的石刻,两条虬龙相互交缠,在墙壁上攀爬着。屋子里雕花木床,楠木桌椅,铜镜银盆一应俱全,而在屋zhōng yāng端坐的楼澈穿着一件黄绿sè锦袍,清丽脱俗,她膝前摆放着的正是那柄环佩古琴,琴声叮咚悦耳。 “母亲!”韩艾一看,不禁失声叫出口来。 七年来,她从未曾想过,自己的母亲竟然就在rì夜居住的将军府中,她从未曾想过,自己无数遍走过的长廊别院竟然与母亲近在咫尺。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韩艾回头看向父亲,脸上挂满了不能置信的表情。 韩将军勉强支起身子,方才被那妖僧的几击,胸口仍是隐隐作痛,难以运气。他满怀歉意的看着韩艾,缓缓说道:“女儿,其实这件事情为父的心中也是十分矛盾,很多事情不想让你知道,只是害怕把你这单纯的孩子也卷入到可怕的事情当中。却没有想到让你承受了这么多的无奈和孤单,让你失去了母亲的温暖。” 那年两名黑衣人夜袭田牍家,韩赓将军心中惊魂未甫,无法确定这两名不速之客是否与匡章丞相有关,担心妻子楼澈的行踪已经暴露,只能将妻子藏于鲁工秘道之中。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就连韩单和管家也是数年后才清楚原委。 秘密知道的人越少就越是安全。 这个秘密他一藏就藏了七年,七年之中,楼澈rìrì想念女儿,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见,这种痛苦不是常人所能够体会。她只能隔着重重石门倾听着女儿在院落中玩耍嬉戏的声音,只能在深夜弹奏瑶琴,寄托思念。 韩赓不断派人手四处寻找楼澈的下落,这自然是毫无结果,他只是想要让人们以为,楼澈早已经不在即墨城中,不在这将军府内。他告诉女儿,母亲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下落不明,让她单枪匹马远赴他乡四处寻找母亲的消息。韩赓并没有告诉女儿,在她离开家门远行的那个晚上,他喝了多少的酒,无论韩单与楼澈如何劝慰,都无法安抚这铁汉难以平复的内心。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亲的人难以相聚,却无能为力怨天尤人。 想要欺骗别人,只有先骗过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如此一来,全天下的人都以为琴师楼澈已经离开了齐国。 “都怪你爹没用。”韩将军叹了口气。 韩艾紧紧地搂着自己的父亲,不再说话,她能够体会父母心中的难舍。 这时候,黄岐大呼一声,“你们这一家子,还是到地府再叙旧吧!快把秘宝交出来!”说着便急急催动掌风,运转身法向楼澈攻去,“大慈大悲千叶手!” 众人都身负重伤,无法应敌,唯有眼睁睁的看着楼澈这一个弱女子怎么招架住佛家攻势强劲的一击。 却见瑶琴的曲风一转,楼澈双手恍如上下翩飞的彩蝶,在七根琴弦上穿梭舞动,美妙的旋律从三尺琴身中婉转流出,在这深坑中来回荡漾,袅袅飘扬。一时间空中的白sè花瓣纷纷如漩涡般流转起来,应和着悠扬的琴声恍若融入了川流不息的江河之中,一道道花瓣组成的涡流纷纷向着黄岐涌去。 僧人黄岐似乎早有预料,看来当初被那几道冰花击中依旧让他心有余悸,这五道花瓣组成的漩涡被他的大慈大悲千叶手悉数接下,动作之快肉眼难以捕捉,只见五道花团被他接住,从他的掌心绽放出来,扬落在石板地面上。看来黄岐七年来的修为已经完全不用畏惧这《阳chūn》古曲的威力。 他一个箭步冲入石室当中,楼澈眼见攻势无效,双手其上同扫琴弦,霎时间两道音波从她的指尖释放而出,宫商角徵羽五音齐齐放shè,夹带地面上的洁白花瓣化出一道螺旋直击黄岐胸口。 却不料僧人黄岐将袈裟一抖,无数双佛手从袖袍中不断伸出,这恐怕已经是千叶手的最高境界,仅仅在一眨眼的时间内接连击出数十掌,将一道道花瓣向身后挥去,只听“咚――咚――咚”数声闷响,身后陡坡上的沙土被这音波激起数丈高的飞尘,将攻势化解。 “呵呵呵呵!你的招数早已经过时了,若是七年前的我恐怕还对这音律稍有敬畏,这么多年来我rìrì念诵经文,修炼佛法,你这雕虫小技怎么能与我身毒国的无量佛法相比。” 就在此时,夜幕中的梨花瓣密密层层的飞扬起来,仿佛来到了千里之外的雪国,众人纷纷抬头仰望天空。 无数梨花落在黄岐身上,他大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这婆娘还是只会这些把戏。” 话音未落,在他身上的无数片花瓣竟然如一枚枚尖锐的刀锋利刃般齐齐向他体内刺去,一时间一道道鲜血从黄岐土黄sè的袈裟破口里流淌出来,就连面目手脚都已经千疮百孔,血流不止。他转向楼澈,惊呼道:“怎么回事?” 楼澈同样是不知所措的表情,心中低语道,这并不是我的音波所能够产生的威力。不禁停下手中的弹奏。 黄岐惊恐的望向天空中,依旧不断有泛着艳光的梨花瓣散落下来,贴附在黄岐的身上,不断渗透出无形的法力,钻入皮肤之中,舔舐着他的伤口,殷红的鲜血不断从数十道细小的伤口中汩汩流出。“是谁,到底是谁?”他仰望万里飞花,言语中透出些嘶哑的轻叹。 众人仰头眺望,想要查看出一丝异样,却见纷纷扬扬的花瓣之中,一个身穿浅粉sè轻纱长衣的身影从半空之中缓缓降落,身姿婀娜,暗香盈袖。仿佛是花中仙子,亦或是画中倩女,跳脱凡尘,缥缈绝伦。 殷小天抚着胸口的伤,支起身子,仰头望着那翩然降落的身影,轻呼道:“那不是莲花仙子吗?” 第五十四章 复仇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只见那一身粉sè衣衫,从夜幕中缓慢降落的女子正是城北莲花——莲心,她纯美的脸颊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两腮微红,两手结着兰花指,周身轻纱拂动,花瓣蹁跹。就好似天仙下凡一般,超凡脱俗。 黄岐见来者竟然是个年纪轻轻的丫头,心中不免疑窦丛生,没等她落地便高声问道:“莫非你就是那城北莲花,为何会在此出现?” “难道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她脚尖轻触地面,从那百尺高空稳稳的落在地面上,身轻如燕,看不出一丝慌乱。 黄岐又仔细端详一番莲心的面孔,心想,我早已皈依我佛,在此悉心诵经普渡众生,不接触女sè已有许多年头,如此年少貌美的姑娘更是不曾接近,应该不会有她有所恩怨纠葛。莫非是一位香客,自己年纪也有些大了,对这些香客常常记得不甚分明,便答道:“城北莲花的名号老僧我也曾有耳闻,只道是个清纯的女子,却没想到你下手这般狠辣,究竟有何因由?”他身上无数细小的伤口已被《圆觉经》心法克制,止住血流,但是依旧不断有梨花瓣刺痛他的皮肤,只觉双腿乏力,连双眼都看得不太分明。 这时候,韩单从沙土中勉强直起身子,被黄岐的一记万字符所击中的胸口还是剧痛不止,他看见莲心在将军府中出现亦是万分不解。 记得两年前与这位名叫莲心的姑娘第一次在元宵灯会上相遇,他们两人都带着特制的面具,在华灯初上的即墨街巷中嬉闹。一个是貌美如花的少女,被万千男子追逐,却无法排解心中的孤苦,找不到谈心的对象,一个是英俊潇洒的将士,前途无量,却无法纾解繁重的压力和内心的迷离。 就这样,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人,在花灯会上偶然相遇,或许是戴着面具的缘故,他们将心中所想所思毫无顾忌的彼此倾谈,交流甚欢。月光之下,花灯丛中,两名青年渐渐打开心房,芳心暗许。 莲心在月光下舞动霓裳,翩然的身姿令人陶醉,韩单在百花丛中舞剑,飒爽的英姿叫人叹服。 可到了离别的时候,当他们摘下戴在脸上的面具时,却呆住了,韩单看着莲心柔美的面庞,想到她曾经在即墨城中的风言风语,如此貌美的女子若是两人真的在一起,恐怕会令他的官途多有影响。莲心看着韩单俊朗的脸庞,想到自己错综复杂的身世,以及与将军府的关系,不由的担心起来是否会给他带来麻烦。 于是两个人都将那份爱意深深的藏在心底,却在即墨街头偶然相遇的瞬间无法隐藏内心的呼唤。他们只能眉目传情,不敢言语表明,在这样忐忑不安之中度过了一个个chūn夏秋冬。 此时,韩单直直的盯着莲心,不由疑惑道,她为何会在此处出现。 莲心双手轻轻一摆,天空中飞扬着的洁白梨花悉数飘落在地面上,她紧紧盯着黄岐的双眼,透露出一丝完全不像她这个年纪所能拥有的杀气。说道:“我知道你们一直在寻找韩氏家族的传世秘宝,便设下了这个局。” “什么?”黄岐不敢相信的呼道,“怎么可能,我与严生计划周详,待将军府守卫最为薄弱之时进入府中,怎么可能是你一手设局?” 莲心轻声一笑,说道:“这个局我布了七年,整整七年。” 七年? 所有人的心中都冒出了同样的一个疑问,黄岐、韩赓、楼澈这几名经历过七年前雪夜之中那场恶战的人,恍然大悟一般明白过来,那天田牍家还有一名女孩,至今没有任何下落,莫非这莲心就是当年田牍不满十岁的小女儿。 “你们想的没有错,我就是田牍的女儿田心。”只听她缓缓的将自己的身世说出,面sè沉稳而老练,似乎这段话她已经准备了七年,准备着要向黄岐和严生说出这段扣问。“那年你们两个狗贼竟然丧尽天良,将我父母亲残忍杀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小木屋中飘荡着青鱼汤浓浓的香味,那是父亲为我们捕到的美味。可是没有人想到就在那天夜里竟然会发生那样的惨剧。” 莲心不忍再回想刻印在她脑海中的景象,继续说道:“我跌跌撞撞的在雪地中一直跑,一直跑,直到遇到现在的老爷将我收留,才不至于在那个冬天冻死街头。然而我的脑中一直挥之不去当时的景象,一个黑衣人挥动长索,仿佛是两条蛟蛇啃咬嘶叫,另一个黑衣人掌掌都绽出洁白的莲花,背上还有着莲花的纹身。从那个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为家人报仇,为了引出你们,我在宅中栽种莲花,悉心培养洁白高雅的芙蕖,希望能够让仇人现身,这才有机会将莲花供奉给白塔。同时我每天都在莲宅中修炼武艺,单薄的身子克服无法想象的困难,只求有一天能够亲自手刃仇人。” 黄岐听了,心口不由微微一颤,他的身上早已经被鲜血染得面目全非,但是凭借达摩内功依旧硬撑着。他问道:“你所谓的布局便是指这个?” “当然不是。”莲心微微一笑,却不知为何,在韩单的眼中分明看到了一丝狰狞。她继续说道:“在城中散布瘟疫便是我的杰作,莲宅其中一处莲池与城北巷落里的水井相通,见时机成熟后,我便将疫毒施在池水中,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如此一来将军府的守卫身负搜查疫源和送食送药的重责,将军府的守卫便降到了最低点。与我预料的相同,你们两人果然趁着这个机会毫无提防的现身了,等到你们与阿七和韩赓打得正酣,我便能坐享渔翁之利。”说着不禁掩嘴轻声笑道。 黄岐听了大喝一声:“你这臭婆娘,现在谁胜谁负还未见分明呢!”他双手合十,忍住身上伤口的刺痛,念诵着经文:“嗡噜西惹嘛尼,札尔瓦打,雅吽……”只见一个个金光闪闪的梵文从他口中冒出,在深坑上空结成一个圆环不停旋转。 韩艾心中纳闷,这不就是方才念诵过的《加持念珠咒》,现如今念珠早已碎裂,还念这咒语还有何用。还未等她细想,只见小天手中所持着的那一枚念珠猛然放shè出夺目的光华,竟然带着殷小天凭空飞升而起。 原来还有这最后一枚尚未碎裂的念珠,小天紧紧握着念珠的手指缝中不断shè出一道道金光,不一会儿便升至那一圈梵文光环的中间,一时间佛光大盛,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的望向小天。 第五十五章 弦断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霎时间只见一枚枚金光闪闪的梵文绕着殷小天转的飞快,不,应该说是绕着小天手心的紫檀木念珠转的飞快。真不知道仅仅依靠这一枚念珠,那妖僧黄岐还能变出怎么样的法术来。 韩单高声喊道:“小天,不要逞强,快松手。” 这个时候殷小天怎么会让自己松手呢? 曾几何时,他也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士,金戈铁马,一夫当关,曾几何时,他也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笑傲江湖的大侠,呼风唤雨,剑指天涯。他多么希望众人的目光能够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多么希望在紧要关头能够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多么希望韩艾能够多看他一眼,只要一眼就好,多么希望人们能够对他交口称赞,强敌对他俯首称臣。现在不正是这么一个好时机吗? 殷小天面对刺眼的佛光,勉强睁开自己的眼睛,他并没有看到之前这间石室被那《裂空咒》所轰开化作满地废墟的场景,如果他亲眼看到过,想必也没有胆量身处这梵文咒印的zhōng yāng。 众人见那殷小天竟然死死的攥住紫檀木念珠没有松手,心中不由的暗暗吃惊,方才他已经被黄岐重重一击,如此强力的万字符将那连沐击晕倒地,纵是身强体壮的韩单也难以运转气力无法再战,却不曾想见这连儒家内力都运转得尚不娴熟的殷小天竟然还有如此劲力抓住念珠,高悬在半空之中。 殷小天自己也未曾想过,一刻钟前,当黄岐化出的万字符猛烈地击中他胸口的时候,他胸前衣兜中那枚不断涌动的浅蓝sè风石被这强力的佛法激起,竟然将万字符中的法力尽数吸收到卵石之中,这才帮殷小天抵消那足以致命的一击。 与此同时,紫檀木念珠本是僧人黄岐rìrì念诵佛经必备之物,在数十个chūn秋寒暑之中,rì夜盈润着无量佛法和高深内力,蕴含着无穷的法力,这才能够在一瞬间化成万道佛光,将这石室化为虚空。《加持念珠咒》将紫檀木念珠之中所蕴含的法力激发出来,却不曾料想到殷小天身上有着女娲风石这等奇妙的宝贝,只见金sè的光芒竟然渐渐顺着小天的右手经络缓慢游走,向他胸口游移。 然而初出茅庐的殷小天根本无法控制女娲风石这般至上宝物,就算是修为甚高的冯虚也仅仅是借助风石提升运化气力的速度,加快真气在周身流转,展现迅捷的身法。 小天只觉胸口有一股灼热的感觉,和几天前在那百丈涧上与四尾山魈战斗时的感觉颇为相似,心中有种无法按耐住的恐慌和不安。 只听他“啊――”的一声高呼,手中的金光刹那间熄灭,四周环绕着的一个个梵文也在一瞬间四散飞去,深坑上空又恢复一片平静,只有小天从空中重重的摔落下来。 莲心心想,真不知道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那老僧的《加持念珠咒》纵然是内功雄浑的阿七也被打得不chéng rén形,生死未卜,他反倒好,还把自己这条小命给搭上去。这么想着,她一挥粉sè长袖,地面上散落的洁白梨花瓣飘荡起一道螺旋向空中飞去,化作一张梭形的软床将小天接住,轻柔的落在地面上。只见他此时双眼瞪得很大,气喘吁吁,虽然刚刚所发生的事情都近在眼前,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连黄岐、韩赓、莲心、楼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殷小天这么紧紧一握就将那《裂空咒》给克制住了。 “怎么可能?”黄岐不敢相信的看着殷小天,“今天真是见鬼了。” 莲心上前一步,“呵呵,我看今rì你注定要葬身在这鲁工秘道之中,到死也无法窥看到韩氏秘宝的真面目了。”说着将长袖上下翩舞,天空中花瓣扬扬洒洒随风飘荡。 楼澈也同时弹奏起环佩瑶琴,琴音悦耳,一时间长袖曼舞,锦瑟和鸣,仿佛来到那赵宫玉殿之中。一道道绝美的倩影跃然眼前,舞女扭转身姿,音伶叩响钟鼎,欢歌笑语,举盏更酌。 空中百花齐绽,一枚枚花瓣竟如飞镖利刃一般从长空之中径直向着黄岐飞去。这时候就算是释迦牟尼恐怕也难以招架,他匆匆念诵《七佛灭罪咒》,一道圆形的金光腾地升起,将他周身都笼罩住。一片片飞花撞击在光罩之上,很快便覆盖上一个白sè的笼盖。 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在那一片废墟之中忽然传出“沙沙沙――”的沙石散落声,那盲侠严生竟然已经苏醒,从沙土之中缓缓站起身子来。他的嘴角露出一丝邪邪的微笑,“老黄,没想到你会有今天,被两个婆娘给搞得这么狼狈。” “别说风凉话了。”黄岐低声应道,他双手合十端坐在金sè光球之中,身上细密的伤口里不断有鲜血涌出,看来支撑不了多久。 韩艾扶着父亲,让他稍微直起身子,韩赓见这两人竟然还有心思说笑,不由为夫人紧张起来,恐怕他们留有一手,没有将全部的实力展现出来,现如今只有久居密室的楼澈和尚且年幼的莲心迎战,加上莲心心中满是复仇的念头,究竟孰胜孰负还难以下论断。 只见那盲侠严生望向韩艾和韩赓,说道:“韩姑娘,你方才不是想揭下小生蒙在眼睛上的白绢吗?今天我便让你看看,在这白绢下面的是什么。” 说着,严生伸出他细长的手,缓缓抬到面前,将脸上的白绢轻轻揭下。 - 桃源谷。 亥时二刻,更深露重。 连湘宅中,依旧点着一盏微弱的烛火。 自从昨rì她看见柳素问半夜在冯虚宅后院掘墓以来,她的心中缱绻难平,总是在想着墓穴内那张惨白的面孔,挥之不去。尽管后来知道是素问,她依旧有着许多疑问,当初会来到这桃源幽谷完全是机缘巧合,这素问一直久居桃源幽谷,几乎未曾离开过此处不知有何因由。昨rì在那山坡土路上还有一道长长的拖痕通向半山腰,实在难以理解。 她唯有弹奏身前的这把三尺瑶琴才能够安抚杂乱的内心。悠扬的琴声在这小木屋中缭绕荡漾,风姿绮丽。 这不由的让她想起自己的那位旧识,当年在田丞相府中百无聊赖,唯有手中的瑶琴于己作伴。那rì在丞相府后花园中弹奏古曲,忽而听到另一种琴声从远处传来,交相辉映,高山流水。确实是一段难以忘怀的经历,也不知当初那曲高和寡的楼澈现在正在做着什么,是否安康呢。正这么想着,连湘的心口猛地一颤,只听“叮――”的一声啸叫,一根琴弦霎时间崩成两段。 见此,她的脸sè不由黯淡下来,只盼故人不要遇上什么难事。 第五十六章 鬼瞳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即墨,将军府。 亥时三刻,夜凉如水。 严生手指颀长,将他脸上那条白绢从眼前缓缓揭下,在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赫然出现的是任何人都难以想象的一幅景象。 韩艾吃惊地望着他的双眼,她原本设想,这少侠应该长得眉清目秀,双目炯炯有神。可是如今在她眼前的完全不是一张人类的面孔。只见一双足有夜明珠大小的瞳孔,散shè着绿莹莹的光华,放shè出无穷无尽的煞气,双瞳周围满是鼓起的青筋,郁结着深紫sè的玄青之气,一时间仿佛将整座将军府的光明都掠夺走了。 “鬼瞳!”楼澈见状竟然失声大叫起来,“怎么可能?” 严生的嘴脸忽然之间狰狞起来,从他的嘴角露出尖利的牙齿,狂笑道:“这还都得拜你所赐,若不是你这婆娘用玄冰之箭将我的双目刺瞎,我也不会有机会得到这对鬼瞳。” 他忽而双目一瞪,幽幽绿光便如同一道光束从他眼瞳中直shè而出,径直向楼澈shè去,洁白的长袍被强劲的气流向身后高高鼓起,长袖当风。 只听“轰――轰――轰”数声爆响。环佩琴竟然被这幽绿sè的光束拦腰截成两半,烟尘四起,石室之中被这绿光映照的恍若九幽地狱。幸好楼澈一个侧身避过,她原本端坐的地方已被灼烧得焦黑一片。 众人均是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严生白绢之下竟然还隐藏着这么一手,想必在他双目被刺瞎之后遇上什么机缘才会长得这么一双鬼瞳。韩艾一见这对双眼心中便是凉了一截,这眼睛分明和百丈飞涧上山魈的那对双眼生的一模一样,煞气逼人。 严生将头一转,绿sè幻光所及之处,沙石被轰鸣声激起,就算是坚固的青玉石板也被鬼瞳的煞气所洞穿,留下一道焦黑的刻痕,这威力实在令人胆寒。莲心见状,引风一跃,将长袖在空中舞出数道波纹,散落的花瓣便在这一片飞沙走石中扬起,结成数道花障。岂料那莹绿sè的光芒仅仅是一照便在那花障上融出一个个洞眼,霎时间花障便化作焦灰迅速崩解。 楼澈失了瑶琴便如刀客失去宝刀,剑侠失去利剑一般,唯有轻轻摇动手臂上环绕的一串串珠玉银镯,发出“叮当”的乐声,向黄岐和严生展开微弱的攻势。 黄岐记得很清楚,七年之前的那个雪夜,与韩赓和楼彻的一场苦战之后,他抱着双目被刺瞎的严生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即墨城外的雪地中跋涉。严生双眼不断有嫣红的鲜血流淌出来,在白雪皑皑的地上留下一行长长的印迹。 黄岐见已经跑出很远,便停下脚步运功封住严生双耳前侧的两处穴位,血流方才逐渐止住。他慌张地安慰着严生,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他,就在这个时候,茫茫风雪之中有一个人影从远处缓缓走来。那人拄着一根老槐木手杖,一身厚厚的斗篷将他的身子盖住,高起的斗篷下面露出半张苍老的面孔,灰白的长须垂下。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一丝怡然的微笑,走到黄岐和严生身旁,嘱其将严生放在地面上。 “来,让我瞧瞧。”那老者平和的说着。凑近严生满是血污的脸,仔细端详一番,若有所思的从口袋中取出一只小瓶,那脏兮兮的瓶子里赫然浸泡着两只巨大的绿sè眼球。黄岐眼睁睁的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在眼前发生,不禁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救他。”老者简短的答道。话音未落,便见他将那小瓶中的两只眼瞳取出,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忽然之间,那两只眼球放shè出夺目的绿sè荧光,甚是骇人。他将这两只眼球放入严生的眼窝之中,只见从这绿sè的眼瞳周围伸出数条青紫sè的经络深深扎入严生的眼眶周围,他的身子猛然一震,只一瞬,那双眼睛便滴溜溜的转动起来。 黄岐简直不能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老者头也不回的向远处走去,说着:“这小子运气不错,刚好有两只山魈的鬼瞳。” 时至今rì,黄岐和严生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拄着老槐木拐杖,穿着厚厚斗篷戴着高高兜帽的老者,但是他永远也不会忘却当时的场景。 且说僧人黄岐借助《七佛灭罪咒》的金sè佛光抵御住梨花瓣的攻击,见莲心已经被鬼瞳所放shè出的犀利光线追击得自顾不暇,覆盖在金sè光罩外围的梨花瓣笼盖也失去灵力的驾驭,他仅是微微发力,双手猛一合十,一时间佛光大盛,夺目的金sè光束从密密层层的洁白花瓣之间放shè出来。黄岐一个纵身便从中跃出,径直向着莲心挥掌击去。 兴许是漫天纷飞的花瓣迷了双眼,莲心躲过两道绿光的扫shè之后,一个不及便被黄岐及腰一掌重重击中,虽然这一掌仅是灌注了三层达摩神功的内力,但是莲心身子单薄,只觉胃肠之中一阵翻江倒海,整个身子便向后倒去。韩单想要上前去接住,却浑身使不上劲,楼彻躲避一道道鬼瞳的放shè已是慌乱不堪。 眼看着莲心从半空中向下直直倒去,就在这时候,一个身影从深坑里迅疾跃出,是谁?是谁还有这般jīng力,是谁还能够催动迅捷的身法? 只见那身影将莲心接下,定睛一看,竟然是阿七,他身上罩着的破布已经满是洞口,露出他黝黑而健壮的脊背,满头乱发在身后飘扬,他将莲心稳稳的放在地上。 “你还没死?”僧人黄岐不敢置信的望着阿七,“经受裂空咒轰天佛光的冲击,你是唯一一个能够幸存下来的人。” 阿七的臂膀微微抽动了一下,他缓缓的转过身,身上到处是一条条被金sè光芒所划过留下的伤痕,惨不忍睹。他淡淡的说道:“你们所说的阿七早在七年之前就已经死了,早就被杖打和鞭刑制裁在玄铁柱下。” 韩赓对女儿低声说道:“我这一辈子对不住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粗粗算来也有五个人。第一,是你,我不该瞒着你把你娘藏在这石室之中,让你苦苦思念母亲而无法相见。第二,便是我那好兄弟田牍,若不是我将你娘藏在他家中,也不会害的他家破人亡,死于非命。第三,就是田牍的女儿莲心,如果当年能够找到她,悉心照料,或许还能够告慰我田兄弟在天之灵。第四,便是这阿七小兄弟,当年为了息事宁人,想尽快的将田家命案结束,以免牵连出你母亲下落的秘密,在县官审案时没有说出真相,害的他惨遭酷刑的折磨。” 话未说完,那阿七大喝一声:“我也算是从地狱走了一遭,今天便要你们看看我的本事。”他的双脚忽然之间涌上无数玄青之气,一缕缕黑森森的气不断向他双手凝结,他陡然一振双臂,向着僧人黄岐和少侠严生挥出一掌,“十九焚灵!” 一道赤红的地狱烈焰之中不断涌出一个个黑漆漆的鬼脸,恍如惊涛骇浪破堤而出,化成万丈火焰向两人扫去。黄岐忙祭起一道万字符,绽满金光,严生鬼瞳圆睁,绿光如炬。 几乎是同时,莲心勉强支起身子,将粉sè水袖长长扬起,螺旋状的飞花盘绕着飞舞的水袖向三道强劲的气旋交汇处击去。一时间,四股震撼人心,莫名强大的内力在深坑的zhōng yāng发生剧烈碰撞。赤红、莹绿、黄金、红粉,四道气流冲开满地飞沙。 霎时间风云际会,强光夺目。 第五十七章 逆转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城东白塔,城西铁枷,城南盲侠,城北莲花,城中将军,坐看万家。 这原本只是即墨城中口耳相传的谚语,此刻却仿佛是应验一般,韩赓将军身负重伤坐于土坡之上,焦急地观望着深坑zhōng yāng四道眩光魅影,席卷开狂暴的气流,飞沙走石,目眩神迷。僧人黄岐口中不断念诵六字大明咒,原本土黄sè黯淡的袈裟刹那间金光四shè;莽汉阿七浑身散发出玄青煞气,赤红sè的地狱烈焰从双掌中不断涌出,一个个鬼脸在冲天火光中若隐若现;少侠严生一双寒气逼人的鬼瞳放shè出醒目的绿光,面目狰狞,非人非鬼;女子莲心舞动粉艳水袖,一圈圈圣洁的花瓣凌波飘旋。 四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不仅将诸生xìng命和自身安危押注在此,同时也被强劲的气旋压制住手脚,一旦松手便会遭受到万劫不复的轰天功法,完全脱不开身,唯有等到其中一人jīng疲力竭才有可能停下。 “快停手!再这么下去,所有人都会被强劲的气旋所吞噬。”韩赓高声呼道。 可是那四人又怎么可能有暇顾及到周围所发生的事情,听到周围人的说话呢?他们的双眼中只剩下无限的杀意。 就在所有人都望向石室废墟zhōng yāng这难以名状的场景时,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原本躺在石室沙土之中的殷小天又重新苏醒过来。他挠挠头发,似乎还没有从方才《裂空咒》的刺目金光中缓过劲来,见自己正处在四股强劲气流的zhōng yāng,东南西北各个方向恍如滔天巨浪一般涌来赤红煞气、万佛金光、幽绿莹火和绯红花障,他根本无法看清楚周围的景象,只知道他们将生死押在这夺命杀招之中。 韩单见状,不由为小天捏着一把汗,心想这孩子实在有够命运多舛,如此凶险的处境恐怕也唯有通天本领才能够保全自身,这只是学了一天儒家功夫的少年恐怕眨眼之间便会晕厥过去吧。 这时候,韩赓站起身来,向小天喊道:“静静听我说的做,你还记得《易经》所授的吸气之法吗?” 小天双耳早已经被猛烈的气流冲的嗡嗡响,唯有蹲伏下身子才能略微听见周围的声音,“有什么好办法倒是快说,我可撑不住了。”他的额头上已经垂满汗珠。 “按照我说的去做。”韩赓忍住身上剧痛,高声呼道:“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神明而生。观变于yīn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穷理尽xìng,以至于命。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shè,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jīng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 殷小天被四股猛烈的气旋压得喘不过气来,只觉身体四肢五脏六腑都被不断涌上的气流挤压得疼痛难忍。隐隐约约听到周围传来《易经》心法的声音,心头不禁一动,想道,白天的时候自己想要运转心法吸纳天地灵气却毫无所得,现如今身处气流最为迅猛之处,不知会有何变化。 他将双目闭上,摆开架势,任凭烈焰焚烧、佛光灼体,任凭飞花刺肤、寒光猛shè,均不为所动。恍入无人之境,深深吐纳一口气,将九宫十三门各道腧穴,依经脉走向依次打开。 忽然双眼圆睁,只觉寒凉之意和炎热之气不断从自己的各道穴位之中涌入体内,在身体之中乱窜。 夺目光芒之外的众人根本无法看到其中的具体景象,纷纷为小天捏一把汗,不知他在这气旋中心处还能撑多久。唯有黄岐、严生、阿七、莲心同时一惊,只觉面前不远处的气流交汇之处仿佛是一个无底洞般,将自己体内蕴藏的真气不断卷走,没有人知道,小天衣兜之中的那枚风石正剧烈运转着,在平凡的卵石外表之下,无数道浅蓝sè的风纹在卵石内极速飞旋,恍如漫天流星划过,暴风狂卷。 黄岐心想,那莽汉阿七的内力果然了得,竟然能够将佛法无边的《六字大明咒》尽数化解。 阿七亦是一惊,自己所使的“十九焚灵”已经将所有内力都耗尽,竟然还是毫无成效,那死瞎子的鬼瞳果真邪乎的异常。 严生见所植的鬼瞳有着石破天惊的威力,却在重重花障之中难以显出功效,心想自己已无长技。 莲心苦苦支撑着,轻叹一口气,自己苦练功法,想不到这老僧七年过去了内力愈加雄浑,如此激烈的对战丝毫没有看出他有一点疲乏。 没有人知道,所有煞气杀招都被区区一个毛头孩子给吸纳。殷小天在万道光芒之中稳稳的调理气息,可是时间越久他越是感觉胸口发闷,体内不断狂涌的气流仿佛要从眼耳口鼻中喷薄而出,身子憋得难受。他胸口的女娲风石忽然蓝光一闪。 殷小天大喝一声:“啊――” 只觉全身吸纳的浑厚内力和猛烈功法在一瞬之间从九宫十三门中依照原路尽数发散出去,只见四道比先前更加凶猛的气流从石室废墟的正zhōng yāng向着东南西北四面冲去。 黄岐、阿七、严生、莲心四人躲闪不及,被这四股气旋当胸击中,向着四方倒去。黄岐胸口被烙上一块万字符状的焦黑,昏死过去。阿七亦是向后重重飞出,后脑撞击在一块青玉岩石上,没了知觉。严生目光一闪,莹绿sè的光芒在深坑之中划过,不巧穿过丛丛水袖残片和花瓣飞幕,正从莲心的胸前掠过,将她胸口洞穿一块,鲜血猛烈的喷涌出来。而被小天反击开的绿光顺着路径直直打在严生的那双鬼瞳上,哭嚎一声,双手护着眼睛,可惜已经太晚。 直到这一片混乱逐渐平息,风烟从深坑之中散去,只见殷小天早已经体力不支倒在莽莽废墟zhōng yāng。楼澈见状忙冲上前,见他呼吸均匀,脸sè如常,只是浑身衣衫都已破烂,这才安下心来。 第五十八章 愧疚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此时正好是子时。 皓月当空,满天星斗。 楼澈寻找一处平坦的青田石地面,将浑身是伤的殷小天小心翼翼的放下。行至黄岐和严生的身旁查看,那僧人黄岐隽绣着身毒国金丝边的黄sè袈裟已经沾满泥沙,胸口一道万字符形状的焦黑冒出刺鼻的臭味,想不到那修为颇高的老僧竟然被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咒符打死。嘴角流淌下一丝暗红sè的血迹,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而那严生的脸上被自己的绿sè眼瞳灼烧的面目全非,失去人形,两颗巨大的乌珠黯淡无光,周围鼓起的筋络已经干瘪,仿佛要从眼眶之中脱落出来。楼澈微微摇了摇头,想不到曾经在即墨城中赫赫有名的侠客和僧侣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也只能怪他们自己为非作歹心狠手辣。 韩赓在韩单和韩艾的搀扶之下缓缓从土坡上向着深坑中走来,满地的碎石完全无法想象这儿原本是个雕琢jīng细,石料坚固的鲁工秘道。众人向着阿七和莲心的方向走去。 忽然见那阿七被烈焰焚烧后焦炭般的身子竟然微微一动,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他的躯干之中不断涌出,聚集到头顶,向着夜空之中四散飘去,仿佛是游魂yīn灵一般,天空中还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声慷慨的笑声。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韩赓说道:“没想到阿七已经是‘兵俑’了。” 韩艾眉头深锁,转向父亲沧桑的面孔,问道:“兵俑?就是和秘道之中的那具尸身一样的东西?怎么可能呢,阿七可是活生生的人。” “看来你已见过化成兵俑的田兄弟了。” 一听此话,韩艾恍然大悟,那秘道之中的兵俑竟然就是七年之前惨死在黄岐手中的田牍。他在死去的那一刻,心中一定充满着不平与怨气,郁结于心,yīn魂缭绕。 韩赓继续说道:“当时我原本打算将田家的尸首好好安葬,或许那也是我最后能够为他们所做的一点事情。可是次rì深夜,却发现在安置尸首的草棚之中竟然有人影闪动,当下大骇。悄悄入内观察,竟然发现脖子已经被拧断的田牍一手抱着自己面目恐怖的头颅,一手在为妻子和父母整理身上的衣物。我登时明白过来,他就和那些鏖战之后惨死沙场的将士一样,心中还有未了的心愿,难以安息,化为兵俑。我便将他安置于干燥密闭的鲁工秘道之中,为他披上铠甲,避免他恐怖的面容和身躯惊吓到旁人。没有想到那恶僧黄岐临死之前念诵佛经将他超度,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三人仰头,望着天空中不断飘散的玄青sè游魂,心中为阿七默默哀悼。当年他惨遭酷刑的拷打,鞭笞二百、杖打七十的刑罚纵然是个修为高深的武者也难以招架,更何况是他这么一个平凡猎户。恐怕早在七年之前的那一场杖刑之后,他的躯体就已经惨死在玄铁柱下血泊之中,就好似一只被宰杀的牲口,无人问津的躺在雪地上,血流将城西广场染得通红,可是心中无法泯灭的怨恨和怒火又将他从地狱之中拉了回来。 如此一来,他超凡浑厚的内力,百战不死的身躯,和冥火、地煞、阎罗、焚灵这稀奇的功法便可以解释清楚。或许他被苦苦囚于玄铁柱下历经数个chūn夏秋冬,也是在等待着解脱的这一刻,现如今大仇已报,亦可安息。 转眼之间,阿七便化成焦黑sè的灰烬,顺着凉风飘散。 莲心被鬼瞳的幽绿冥火伤的不轻,韩单焦急地附身查看,她原本淡粉sè的薄纱衣袍上已经沾满了绯红,仍然不断有鲜血从胸口的伤洞之中汩汩流出。 “莲心,你还能挺住吗?”韩艾从来没有见过韩单这样焦急烦躁的面容,在她的记忆之中,哥哥一直是个沉稳老练的形象,可是他此时的话语已经微微发颤,难以抑制住心中的不安。 楼澈纤指一点,将莲心的两处大穴封住,她胸口的血流缓缓减小,可是她已经面sè苍白,全身冰凉。 莲心瘫软在地上使不出一丝力气,就连抬头的力量都难以使出,只是将双眼望着韩单,费力地说道:“韩郎,我一直知道不应该与你相识的,我是个有罪之人,即墨城的瘟疫是因我而起,秘道中的混战也是我暗中计划,我配不上你。” “不要说了,你会没事的。”韩单双手紧紧握住莲心柔若无骨的小手,安慰道,“将军府中有最好的医者,马上就会赶来。” “没用的,”莲心的双唇都已干裂,呼吸略显急促,她将双眼转向韩赓,说道,“韩将军,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们。当年收留我的人家就是匡章丞相安插在即墨城中的眼线,他一直在关注着将军府的动向和韩夫人的消息。” 众人一听不由jǐng觉起来,环顾四周,韩将军则直视莲心的双眼。 她继续说道:“他收留我之后便利用我复仇的决心,教授给我各种心法武功,在这七年之中,我不断勤学苦练,只求有一天能够手刃仇人,以报我亲人之仇。同时他让我趁混乱之际探查出将军府中的秘密和楼澈的下落,若我今rì有何不测,他势必会连夜派人前来。我自知有愧于即墨百姓,只求不要为韩单的家带来困扰便好。” 韩将军安慰道,“莲心姑娘,这件事我会派人处理好,我看您还是悉心调理身体为好。” “不”,话未说完,莲心“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嫣红的鲜血,将身前的衣襟全都染成赤红。看来胸口的伤已经洞穿心脏,仅仅依靠点穴封阻还无法控制血液的流失。“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说,韩单。” 一听呼喊,韩单忙趴在莲心娇弱憔悴的脸蛋旁边,原本俏丽可人的脸蛋现在苍白的仿佛一轮冷月,眼眶中凝满血丝,气息紊乱。韩单忙应道:“我在。” “今天总算有机会能够与你这么近的说些悄悄话了,你可知道,当rì与你在花灯之下相遇,就好像是故友相逢一般,我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想要与你诉说,在你的身上我似乎还能够看到早已过世的父母身影,这是何等奇妙的事情。我曾经想过放弃复仇,找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和重要的人在一起。可是当你为了功名和威望奋斗的时候,我胆怯了。我想或许在你的心目之中有更加重要的东西需要争取,需要追逐。”莲心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来,眼神空洞,不知望向什么地方。“而我呢?我是否还有更重要的使命,我当时猛然想到,我还有家仇未报,或许这也是一件更加重要的事吧。” 韩单见莲心的脸sè越来越难看,说出的话语也有些混乱,眼眶之中充盈着泪水即将夺眶而出。“是我太傻了,从来就不知道你的心中在想着什么,也从来不知道你的打算。”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相恋或许只要一炷香的时间,而相知相依却需要一辈子。韩单根本想不到他眼前那可爱俏皮的女子身后竟然还背负着如此巨大的仇恨。 韩赓将双手轻放在韩单的双肩之上,微微安抚,其实韩赓将军感到愧疚的五个人之中,最为愧疚的还是他。他一直没有告诉自己的儿子韩单,其实他并不姓韩,他真实的名字是田单。 第五十九章 天火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那一场大雪之夜确实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当他忍住膝盖上天星镖的疼痛,进入田牍简陋的木屋中查看时,悲哀的发现躺在外屋中的四人已经没有了脉搏。进入内屋,刚满十岁不久的田单昏倒在稻草铺就的地板上。这孩子被严生重重的砸在地上,脑袋被撞,幸好这内屋之中铺盖着一层厚厚的草榻,才让田单只是脑袋肿起一个大包,淌出一丝鲜血,失去神智。 后来,韩赓便将他带回将军府请医官jīng心治疗,可惜的是,当田单醒来之后,他关于那雪夜之前所有的记忆都已经消失一空,即便是请来更好的医者也对这样的病症束手无策。韩将军为了弥补心中对田牍家人的亏欠,便把田单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细心养育,教以武艺道义,视如己出。 这么多年来,田单也很争气,刻苦修炼武艺,不负众望成为近卫军队长。个子魁梧,样貌英伟,与七年之前几乎判若两人,也难怪莲心无法认出来,只是在他的眉宇之间还带着一丝父亲田牍的神采。 韩赓也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打算告诉他真实的身世。可是现如今这个样子,韩将军怎么可能告诉他,莲心与他是亲兄妹。他唯有眯缝着深邃而苍老的眼眸,将双手轻抚着儿子的肩头。 莲心的面sè愈加苍白,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道:“韩郎,我在你的心中究竟有多重要?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她的双眼中满是希望和绝望相互纠缠,望着韩单涕泪纵横的面孔。 韩单忙紧紧的抱住莲心,可是还未等他开口回答,莲心的双眼便静静的合上,身体一片冰凉。他对着已经没有知觉的莲心哭喊着:“我爱你,真的爱你……” 他将莲心柔若无骨的身体紧紧的搂在胸前,可是任凭他再怎么呼喊,这貌美如花的女子已经再也不能回答他,再也不能对他微笑对他叹息,再也无法深深凝望,再也无法浅浅思念。 韩将军至始至终都没有说出真相,只是站在韩单身后。 夜已深了,子时的天空中飘起一丝丝凉风,将洁白的梨花瓣吹拂起来,婉转飘荡,宛如莲心在这夜幕之中翩翩起舞,花香沁脾,令人陶醉。有太多的不舍和遗憾在韩单的心中深深的埋葬,当他强壮的臂膀难以抑制的抖动起来,楼澈和韩艾的眼眶中也不禁凝满感伤的泪水。 或许有时候,知道真相更加让人难以接受。可是,人们总是一面不断的去追寻事情的谜底,一面又逐渐接近那个不被应许的真相。一面满足自己好奇的求知yù望,一面又在摧毁着心中渺小的信仰。 子时二刻。 当众人沉浸在一片哀伤中时,即墨城东面忽然传来一声震耳yù聋的轰鸣,这一声巨响毫无预兆,在这宁谧的深夜更加显得暴烈喧腾。一时之间,东面的天空被熊熊燃起的火光映照得恍如白昼,一片赤红,烈焰冲天。猛烈的爆炸将东面的木屋茅舍轰成碎片,不断有木片和瓦砾从火光之中飞出。 众人拖着满身是伤的躯体,勉强走上深坑的坡顶,只见城东的白塔已经被重重烈焰笼罩住,不断有火舌从屋檐门窗中涌出,黑烟滚滚,原本洁白无瑕的塔身现如今已被烟熏得漆黑,在愈燃愈烈的火光之中,恍如地狱一般。 韩赓心里并不清楚这黄岐和严生究竟为什么要得到韩氏秘宝,黄岐历经数年从白塔底下挖出地道通到鲁工秘道之中,严生牺牲双目甘愿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费劲心机所要得到的东西,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那七彩玲珑宝匣中的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处,自己的家族需要如此代代相传。 这熊熊大火或许是僧人黄岐设下的机关,那塔中必然有极为重要的物件。他们或许也知道此次夜探将军府若有什么差池,便会将他们抓获,并且从白塔中获得更多关于他们来历和目的的消息。便设下火烛,在子时二刻的时候若是还没有回去便会将塔中草料引燃。现如今,所有与黄岐相关的东西都付之一炬,化为灰烬。 他望向那冲天的火光,心中默默想着,或许即墨城中的混乱也将会随着这场大火而烟消云散。 这场大火一直烧了三天三夜,城东白塔已经化为一片废墟。这三天里,殷小天和连沐一直昏迷不醒,韩赓将军请来了最为高明的医官jīng心医治。 连沐被黄岐的万字符当胸击中,幸好初学了儒家内功积淀下一丝真气护体,才不至于脏腑尽碎,保留下一条小命。只是断了两根肋骨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殷小天从那四道强劲的气流交汇冲撞之中幸存下来,对于众人来说皆是不可思议。大家只道那时候四股真气彼此相互冲击反弹了回去,根本没有想到是这毛头孩子在其中将自己的身体化为吸纳气力的罐子,将所有真气都流通于经络之中,却因为风石冲突,自己内力不济又将所有真气依照来路腧穴尽数散发出去。没有真气护体的小天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却没想到他那一夜大战之后依然能够呼吸匀称,血脉畅通。 韩单到底是练家子,被那黄岐的《六字大明咒》所伤,三天之内已然恢复。只是心中的伤痕恐怕没有这么容易轻易的抚平。而楼澈与韩艾两人仅是轻微的皮外伤,并无大碍,韩艾难得与母亲相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一整天都和母亲腻在一起。 就在这几天里,韩赓不顾身上的伤痛,嘱咐老管家将所有关于将军府别院秘道的消息都封锁住,暗中安排亲信将黄岐、严生和莲心的尸首好生处置,重新修筑秘道和石室。而对于莲宅之中匡章的眼线他也是愁眉不展,生怕被他察觉出任何有关楼澈的线索。 这天韩艾见父亲膝伤疼痛,面容焦虑,正想取出巾帕为父亲擦拭额上的汗珠,忽然发现自己鹅黄sè的巾帕之中还包裹着一些东西。这才记起其中还裹着那蝶冢之中包取的一小撮“馨梦烟”,便对父亲说道:“你还记得我之前提起的蝶妖吗?” 第六十章 残卷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自然记得,就是你们三人在那垅西村北面的峡谷之中遇见的吧。” 韩艾点了点头,“记得当时我见那蝶妖环舞一圈,将翅膀的鳞粉飘散在熊罴身上,随后熊罴便昏睡过去,我觉得这鳞粉实在奇特便留下了一些。常人若是吸入这鳞粉便恍如坠入梦境中一般,失去自我的意识和记忆,只是做出一些周而复始的活动。”韩艾滴溜溜的转着眼睛说道,窗外明媚的chūnrì透过雕花门窗照入富丽堂皇的屋子中来,正好洒在韩艾和父亲的身上。她提议:“想要让那莲宅中的线人忘却对莲心的计划,这东西说不定能够派上用场。” 韩赓一听不由微微点头,忙接过这鹅黄sè的巾帕小心查看。随后便命令下人,将这鳞粉混入施放给莲宅的粮草谷米和解疫丹药之中,如此一来,便可顺理成章的让他们服下这“馨梦烟”,以拖延这些眼线将讯息传递给那匡章老贼。 三rì之后,殷小天和连沐才从昏睡之中苏醒过来。 殷小天重重的伸了个懒腰,大声说道:“睡得好舒服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别院的客房之中,柔软的金蚕丝绒被实在是腰酸腿疼之后最惬意的地方,虽然身上还有一丝疼痛,但他已经急不可耐得坐起身来。只见距离雕花木床不远的楠木凳上正坐着韩赓将军,面容严峻,手鞠竹叶杯淡淡品着香茗。 小天见是韩赓将军,忙问道:“昨rì那恶僧和瞎子怎么样了?还有那邋遢汉子和莲花仙子没有事吧?” “昨天?”韩将军微微一笑,道,“你可知道你已经昏迷了三天。”随后,韩赓将那天后来发生的事情大致说给小天。殷小天听说那邋遢汉子阿七和莲心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心中不由涌上一丝惆怅,生离死别竟然发生的那么突然。 韩将军说完之后陡然严肃起来,话锋一转,沉声道:“小天,那天夜里你处在黄岐、阿七、严生和莲心的四道真气旋流之中,其他人都因为不断涌动的真气和炫目的光芒没有看清晰,以为你在那一片气旋之中昏迷过去,而他们四人均是被自己的功法所伤。可是我可以感受到,在那风起云涌的中心地带,有一股猛烈的旋流冲突不止,你能否解释清楚?” 小天一听这话立马明白过来,难不成这韩将军一直候在自己这客房之中便是因为这个,他皱起眉头,亦是不甚知晓。答道:“说实话,我也完全不清楚当时是怎么一回事,”他尴尬得挠挠头,“当时依照您所传授的《易经》心法调理气息,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真气,只感觉到体内有无数的气流冲撞涌动,后来便失去了知觉。” 韩赓听了,一把拔出腰际的匕首,直直的刺向小天的咽喉,喝道:“说谎!你老实交代是受何人指使潜入我将军府中?” 锋利的匕首径直抵上小天的喉头,寒光慑人。 殷小天一时额上冷汗直冒,连吞口水都不敢,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得罪了这韩将军。 窗外的梨花枝上几只苍雀传来清脆的鸣叫,阳光从雕花门窗的缝隙中散入屋子内洁净的地板上,反shè出七sè的光芒。 这一刻在小天的眼中似乎格外的漫长,他呆呆地望着身前的匕首,大气不敢出。直到韩将军收回匕首,他才忙紧张的抚着胸口。 “看来你是真的一点功夫都不会,方才这般情况下都感觉不到你体内有丝毫的真气积淀,多有得罪,望请见谅。”韩将军冷冽的口气说完,又将灿着寒光的匕首收回鞘内。 小天心想,真不知道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挖苦我,感受不到丝毫真气的积淀,自己那么辛苦修炼了一整天竟然毫无所成。昏迷了这些时rì,刚苏醒过来还平白无故的被这么一吓,真是折寿。他口中说道:“哪里哪里,我可真的是良民啊,只要将军相信便是。” 这时候,屋外有卫兵禀报,小天转头一看正是韩单手下那胖胖的卫兵。他走进屋来,向韩将军行了一个礼,说道:“白塔废墟的搜查已经结束,不知现在……”他向着小天的方向瞟了一眼。 韩赓摆摆手,说道:“没关系,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那胖胖的卫兵一听忙说道:“那白塔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内部的木梁板面都已经化成了灰烬,原本五层的塔楼坍塌得只剩下两层,满是崩落的石块和泥灰,就连须弥座都已经摔得粉碎。” 殷小天刚才已经听韩赓说过城东白塔着火之事,没想到这场大火烧得如此猛烈。 “搜查难度很大,我们几人在废墟之中反复查找,希望能够找出一些僧人黄岐的信息和有关他们目的的东西,可是基本上都已经被这大火所化为灰烬。无论是经卷、衣物,还是法器、石刻都已经看不出它们原本的面貌。但是,今rì清晨,我们在几乎都快烧成焦炭的书简当中翻查的时候发现了这个。”说着他从口袋中取出一块黑布,其中包裹着一条长长的东西。 韩赓小心的接过,将黑布慢慢打开查看。 殷小天伸长脖子,从韩赓的手臂之间微微能看到他手中所持着的东西。那是一段几乎成炭灰的书简,两端都已经被火舌烧得不成样子,只有中间的竹面上还能够隐隐约约的看出几个文字。那上面依稀可见的便是“绝世”二字,小天一见不由吞了一口口水,不知道这两个字的背后究竟有何深意。除此之外,那段残简之上的刻痕便斑驳难辨了。 韩将军的心中似乎若有所思,他又问那卫兵道:“此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发现吗?” “说到发现便不再有什么东西了,只是向附近住户打听的时候听到一点古怪的事情。”胖胖的卫兵略显犹豫的说着,他厚厚的双下巴随着说话一晃一晃,看的小天直想笑。 “哦,说来听听。”韩将军将残简用黑布小心包好,放到楠木桌上。 “是这样的,有个年过半百的老汉最近都睡得不太踏实,那天深夜白塔刚开始着火的时候,他听到屋外‘哔哔啵啵’的响动声便起身到窗口看看,却见那城东巍峨的白塔燃起熊熊大火吓得差点尿裤子。可是随后他在那一片火光之中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远远望去仿佛穿着大大的斗篷,手上还拄着一支弯弯曲曲的老拐杖,等他揉揉眼想要再仔细看时却再也找不到那个背影了。” - 一剑凌云山河变,万世烽烟少年游。 洪荒巨兽啸苍穹,峥嵘刀剑断情仇。 风云楼上侠客笑,将军府中离人愁。 刀枪剑戟斧钺钩,诗书礼易乐chūn秋。 非人非妖情已灭,亦魔亦佛念未休。 若晓庄生梦蝶处,何争百舸江中流? 第一章 湛泸剑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胖卫兵说完微微摇了摇头,补充道:“或许是那老汉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使,把火光中的柱子石墩之类的看错了吧。火光之中怎么可能会有人影呢,只是听起来古怪才会印象尤为深刻。” 韩赓微微的点了点头,嘱他退下。不禁默默回想道,七彩玲珑宝匣中的秘密、镌刻着绝世二字的残卷、消失在火光中的身影,黄岐和严生他们二人所寻求的究竟是什么?他的心中涌上一个又一个的谜团,真不知道即墨城的宁静还能够维持多久。 随后的半个月里,殷小天和连沐便住在这将军府中休整身体。韩赓向齐闵王禀报即墨瘟疫已除,城门解封。解除疫病之后,百姓也纷纷恢复到rì常的劳作生活之中,商旅往来,店铺迎朋,酒家揽客,逐渐变回原先繁华的城邦。殷小天在此处自然是大开眼界,rìrì缠着韩艾带他在城里的街巷院落之中穿梭游览。白塔之墟,墨河之滨,绿林廊道,青砖巷陌,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 “快快快,前面那口大锅是什么?”殷小天指着前方不远处一口正冒着滚滚白气的大锅,急匆匆的催着身后的韩艾。 韩艾跟上来,她今rì穿着浅绿sè的衣衫,搭配青翠的发带,容颜清丽。一脸不耐烦的对小天说道:“吃了猪耳朵面,又买了煎饼卷大葱,你还没吃饱吗?” 这天一大早,小天就硬拖着韩艾出了将军府,一路往南奔去。晨光散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蘸满朝露的地面微微折shè出chūnrì的光辉。这巷子不宽,但是两旁的铺面都人来人往,挑着米面的农人和穿着布衣的过客进进出出。一间间店铺中不断传来各种诱人的香味,直引得小天伸长了脖子想往里面窜。 虽说这几天来,在将军府上早已是尝遍齐国美食,什么酱羊排、黄焖鸡、烤全猪、清蒸刀鱼、芙蓉鲍、三鲜汤,应有尽有。虽然比不上那孔府高贵宴奢华,讲究排场,jīng于礼数,但也是都是美味佳肴,香气扑鼻,回味无穷。特别是对于这吃惯了山中野菜的殷小天来说,此行绝对是令他大饱口福。现如今这目不暇接的即墨小吃也是使他欢喜异常,满口生津。 他拉着韩艾跑到一间店铺门前的大锅旁,还未走近便闻到锅中传出香浓诱人的味道,馋的他都流下了口水。 韩艾见状,掩嘴轻笑,说道:“你连‘糁’都不知道吗?可千万别说你住在我将军府上,实在是丢人。” 《礼记・内则》有载:糁,取牛、羊、豕之肉,三如一,小切之。与稻米二,肉一,合以为饵,煎之。说白了,就是将牛肉、羊肉和猪肉切碎后和米拌匀煮熟,亦可称为肉粥。只是这糁中加入各种秘制调味料,加上肉香浓郁,烹煮之后香味四溢,滋味无穷。 小天向锅中探出鼻子,使劲的吸了一大口气,白白的蒸气直吸入他的鼻子里,锅内各种食材不断被热气翻涌上来,微黄的汤汁漾开一圈圈纹路。各种食材糅合在这口大锅中经慢火烹制出的浓郁香气确实令人陶醉,殷小天立刻面露满足之sè,口水都快要从他的嘴角垂落下来。 这时候,伙计探出身子道:“小兄弟,口下留情,这锅糁我们可还要拿来做生意呢。” 韩艾忙拽住小天衣服,将他一把拉了回来,向那伙计抱歉道:“怪我管教无方,让这下人打搅您生意了。” 那伙计一见是韩将军的女儿,立马笑道:“原来是韩小姐回来了,欢迎光临啊!”他转头看了看小天,又说,“这小兄弟看面相挺陌生的,是外乡人吧,跟着韩将军真是福气呀。” 小天一听,还真把他当下人了,气不打一处来,正想瞪一眼韩艾却听见店铺内传来喊声。 “韩家大小姐光临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快斟上刚出锅的大碗糁,品尝品尝。”店内老板娘一边张罗着生意,一边向韩艾打着招呼。 此话一出小天心头一乐,下人就下人吧,只要能尝尝这浓香扑鼻的美味也算是值了。 这间即墨城南不起眼的小店虽然装饰简陋,倒也朴实无华,两人走进店内觅得一张长桌坐下。殷小天望着面前这聪明伶俐又处处与他作对的女子,心中默默回想着与她相遇至今的历程。这段时rì对于他来说,确实是新奇欢乐,自从出了桃源谷便是一连串惊心动魄的遭遇,和闻所未闻的离奇故事,唯有近几天来才过得平静而又祥和。 可是,在他的心中一直有个yīn影挥之不去。那天苏醒之后,他又试着依照韩赓将军所传授的《易经》心法吸纳灵气,在经络之中运转一个周天试图固化下来,可惜每次运作到紧要关头总会有一股莫名的气流将真气冲散,时至今rì,他还没有积蓄下一丝内力,这对于一心想学习武道的他来说无疑是当头棒喝。 正当两人一口一口细细品尝着美味佳肴时,那名胖胖的卫兵出现在店铺门口,他一见两人在此便匆匆进店内。低声向韩艾说道:“小姐,将军命我传个话,说是有要紧的事情唤二位回府商议。” 小天正吃到一半,皱起眉头纳闷道:“小胖哥,什么事情这么急,就非得在我吃东西的时候过来。” 他也是面露难sè,答:“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据说是有人从临淄传来消息,恐怕和那‘绝世’残卷有关系。” 殷小天一听也顾不上糁还烫口,连忙将碗中的肉粥一饮而尽,匆匆放下手中的筷箸,三人便往回赶去。 将军府,正厅之中。 韩赓将军正坐在鎏金长椅上向身旁的韩单吩咐着事情。 一旁雕花木凳上坐着连沐,身上还裹着绷带,断的两根肋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行动无碍,只是剧烈呼吸的时候还会有一丝丝的刺痛。 待韩艾和小天从厅外匆匆赶回,小天上气不接下气,还没站稳便高声问道:“什么事情这么急,我回来可是浪费了一口天下美食。” 连沐忙使眼sè示意小天不要再说下去,以免让下人听去隔墙有耳。殷小天撇了撇嘴,心想,这点小伤还要包个绷带,残废这么久了连脾气也有所增长。 韩赓忙嘱下人退下,将四扇大门关闭,这才唤众人坐到近旁。 他正sè道:“我刚从临淄的墨家分会收到两张请帖,在墨家大寨将要召开赏鉴会,据说这次所赏便是绝世名剑――湛泸。” 第二章 墨家令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此话一出,将军府偌大的正厅之中静得异常,韩艾与韩单充满敬畏的相视一眼,他们心中自然明白这湛泸剑所代表着的意义,似乎仅仅听到这柄剑的名字便能够让人感受到他所释放出来的无限威力。 相传早在一百多年之前,吴越之地交战混乱,此处多为山地丘陵,山路蜿蜒,峰峦连绵,易于短兵相接,拥有一柄利剑作为武器便成为制胜的关键,铸剑的能工巧匠便在吴越之地应运而生,越国欧冶子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越王允常命令铸剑名师欧冶子为其铸造一柄佩剑,他受此重任之后带着妻子朱氏、女儿莫邪和女婿干将,遍访名山大川,寻找一处合适的地方。最终在巍峨高峻的湛卢山中寻得神铁和圣水,辟地设炉,历经三年,终成此剑。 湛泸剑也确实不负剑谱第二的名号,剑身平滑流畅却又透露出不羁的锋芒,剑刃锋利无比却能经久不钝。此剑可让须发及锋而逝,铜铁近刃如泥,举世无可匹敌者,越王得此剑便似若瑰宝,无往不利。 可是现如今这湛泸剑又为何会在墨家手中,韩艾不禁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而殷小天一听到“绝世名剑”四字,便忽然想起数rì之前所见到的那段几乎快化为焦炭的竹简残卷,上面正是隐隐约约撰写着“绝世”二字,笔力遒劲,挥洒自如。莫非这残简上所烧毁的内容是与这柄湛泸剑有关系,他的心中这么想着。 韩将军见众人一脸茫然,便将自己所了解的信息简要说明一番。“这柄湛泸剑在吴越争霸之时辗转流离,曾经被吴王夫差所得,后来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讨伐吴国,却再也没有见到那湛泸剑的影子。直到若干年之后,它才再度出现在江湖之中,只是那时候使用它的是鬼谷派门下举世无双的剑客殷皓天。” 一听到殷皓天这个名字,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小天,这殷姓并不常见,两人的名字又颇为相似,真不知其中是否有何渊源。殷小天听了心中也不由有些好奇,这举世无双的剑客究竟有多厉害,自己的母亲楼澈又偏偏对父亲的事语焉不详,看到大家这样看着自己,他这个一贯厚脸皮的人也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韩艾听到这殷皓天的名字只觉得有些耳熟,似乎还在哪儿听到过,歪着脑袋仔细琢磨一番。这么一想差一点惊呼起来!那垅西村北面蝶冢之中的蝶衣仙子口中不正说过,她所rìrì夜夜守候却未曾归来的男子,令她朝思暮想却无法相见的男子,令她情根深种甘愿白首不悔的男子,不正是叫做“皓天”吗?蝶衣还托她转交的银簪现在还静静的躺在她卧房的檀木桌台上。 韩艾看看父亲又看了看殷小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韩赓继续说道:“据我妻子所言,当初殷皓天与她一样成为了孟尝君门下最为杰出的十二门客之一,但是在澈儿的记忆之中,殷兄弟直到和墨子比剑之时都一直没有婚育,更不可能会有小天这么大的孩子。我看你们是想太多了。”他捋了捋苍白的胡子,微微一笑。 众人这才点点头,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湛泸剑上。只是小天还是有一丝纠结,他期盼着有朝一rì自己也能够会一会这名厉害的剑客。 连沐问道:“殷皓天手中的湛泸剑又是怎么会到墨家手中的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韩赓将军嘬了一小口竹叶杯中的香茗,润了润嗓子,继续追忆起来,“十多年前,殷皓天与墨翟相约在魏国北野的战龙丘切磋剑法。战龙丘位于莽莽黄沙之中,人迹罕至,那一战没有任何人知道究竟打了多久,战况如何。直到数天之后,等候在戈壁上的墨家弟子感觉事有蹊跷,前往寻找的时候,找了很久才在沙地中发现昏迷不醒的墨翟,他身负重伤,身上的长袍已被猛烈的火焰焚化得斑驳陆离。而殷皓天从不离身的湛泸剑便落在一旁,他却如同蒸发一般从此在江湖中消失了。” 韩单听完仿佛若有所思,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很久,有没有什么见证者,所有消息恐怕都是墨家弟子的一面之词,其中究竟有多少是真实的,又有多少是杜撰的,有谁能够说得清楚呢。 殷小天忙问道:“既然如此,墨家对那殷皓天岂不是似若仇敌,又怎么会特地为他的佩剑举行一场赏鉴会呢?” “这还用说,”韩艾心想那殷皓天辜负蝶衣的一番真情,恐怕也不会是什么正人君子,当初或许是使些雕虫小技,yīn谋暗算,才会将墨子打晕在地。便接过话来,答道,“他们一定是想通过着这个赏鉴会的机会将那家伙找出来,以报钜子之仇。” 正厅之中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是窥探到一个秘密般,如果墨家真的是有这样的计划,那么这场赏剑会上势必是危机四伏,暗藏玄机。可是像如此明显的意图,殷皓天难道不会有所觉察,提高jǐng惕吗,难道他真的会以身犯险,最终现身? 窗外吹来的微风将雕花门窗吹动,发出一声“吱呀”的响动,一丝淡淡的梨花芬芳透过窗棱传入屋中,似乎将众人心中紧紧绷着的弦略微放松了些,chūn光总是最为明媚醉人的。 “这种可能xìng我也有想过,可是墨家毕竟是当今大家,公然设计以多欺少的事情恐怕他们也不会做出来。”韩将军说着从桌上中取过两块长形片牍,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墨”字,背面铭着“天下皆白,唯我独黑”的墨家信条,此片牍乃是采古杉木制,涂以黑漆,串以红穗,制作jīng良。 他将手中的两枚片牍交到连沐和殷小天的手中,对二人郑重道:“此次墨家召开赏鉴会邀请齐国和越国的剑客武者前往观摩,这将军府中还有许多善后工作需要我与韩单完成,抽不开身,艾儿难得能够与母亲相见,还想再多待些时rì。我看这个机会对于你们二人或许是一次难得的经历。” 第三章 歃血盟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殷小天和连沐望着手中的墨家令牌,漆黑的文字在光线的映照下还透出一丝丝亮光,仿佛透露出墨家内敛深藏的个xìng和神秘yīn毒的作风。虽然他们对于眼前的这个世界有些忐忑,毕竟与桃源山谷中安逸恬淡的生活完全不同,但是他们年少悸动的内心依旧蠢蠢yù动,想要在这浩瀚星河,万里江山之中自在驰骋,一览众山小。 韩赓见两名少年陷入沉思之中,提醒道:“赏剑会就安排在十天之后,地点便是临淄城西面十里地外的旷野之中。时间紧迫,你们二人整理些行装便赶快上路吧。” 商谈之后,韩单与韩艾将一些出行常备的跌打草药、金创膏药、随行换洗衣物和干粮打成包裹。 那一灰一黑两匹烈马在将军府优质的草料喂养下早已经是膘肥体壮,惊得刚推开马圈的小天都有些认不出来了。韩氏兄妹将两人一直送到了即墨城北面的城门口,虽然几人相识时间不久,xìng格各异,但是年纪相仿,xìng情爽朗,有许多共同语言,这段时间下来已是感情颇深。四人相互道了几句保重,依依不舍地告别,小天和连沐已经驾着骏马沿着商旅行道,向西北面的临淄绝尘而去。 - 这一年正好是公元前284年,即燕昭王二十八年,齐闵王十七年。 这一年注定是让人记忆深刻,无法磨灭的一年。 燕国南疆,易水之滨,长风灌rì,落雁凌波。 在易水河边开阔的沙石滩面和广袤草场上远远近近到处是黑森森的人影,远远望去仿佛是一群群的猛禽异兽驻扎在一起,不时发出一声声令人胆寒的嘶吼声,声势浩大,威严肃穆。易水中觅食的青雁不时抬起细长的颈项,向西北面密密层层的金戈铁马张望。 仔细看还是可以分辨出这些将士并非是一国之军。 赵国自从赵武灵王提倡“胡服骑shè”以来,将原本厚重宽大的战袍改为紧小的胡服,动作灵活,更便于在马上应战。赵军将士均穿着棕褐sè的胡服,尤其是jīng壮烈马上的弓箭手引人注目,手持长弓,身负箭筒,英姿飒爽。 魏国名声在外的魏武卒,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前朝大将军吴起当年训练士兵都要披着三重甲,持戈佩剑,cāo十二石之弩,箭矢囊中装着五十支弩箭,携带三rì口粮,半天能走一百里地。吴起率领魏武卒南征北战,创下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其余不分胜负的丰功伟绩。魏武卒可以称得上当今最为jīng锐彪悍的步兵,虽然时隔多年,但是风采不减。 秦军将士披着漆黑的铁甲,手持长矛短戟、利剑连弩,按照排兵布阵将携带各种远程近战兵刃的将士前后排列。这三万jīng兵虽然比不上赵魏两国的兵马声势浩大,却一个个目光炯炯,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慑人的气魄,一动不动的挺立在易水河畔,任凭猎猎长风从江上吹来。 韩国一贯以来军事偏弱,虽然在战国七雄之间未能崭露头角,但是六万兵马浩浩荡荡的驻扎在草场之上亦是蔚为壮观。 而燕国倾举国之力将燕云铁骑尽数打造,只见一匹匹高头大马毛sè光泽,腿脚jīng壮,马背上还披挂着黑sè的马鞍和皮甲,将马背和前足保护起来,这是从东胡那些游牧人处学来的技巧。一匹匹战马不断发出粗重的呼吸声,只等着一声令下便会脱缰而起一般,而马上的战士一个个身穿毛皮战袍,头戴裘皮帽,两侧垂下两根洁白的长翎随风摆动,器宇轩昂。 五国联军就这么威严的静候在此。燕国阵列居中,赵魏居于东面,秦韩居于西面,所有兵马面相南方,望着齐国的方向厉兵秣马,蓄势待发。 在五国联军的阵列之前,燕昭王亲自驾临,他约莫四十岁有余,身形消瘦,穿着一身紫sè与黑sè相间的华贵长袍,jīng细的绣纹和朱玉镶嵌无不透露出高贵和不凡。头戴玉冠,略显苍白的脸上那双颇具神采的眼眸格外明显,让人不敢直视。 他一扬长袖,将双手高举,说道:“今rì,能得各国英豪相助,实乃吾大燕之荣幸。想当年那蛮齐竟然趁我内乱之时,防御薄弱,引兵攻入我大燕境内,恃强凌弱,占我国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今rì我便要连五国之军以报破国之仇!” 他深邃的眼瞳之中仿佛泛起一重重的火光,振臂一呼。 燕国将士无不高声大喝“报仇!报仇!灭齐!灭齐!”在这易水之滨响起一声声呐喊,直上云霄,似要将那苍穹都喊得苍凉,青雁从江水中惊起,扑腾着翅翼在浩浩荡荡的兵马上空掠过,旌旗蔽rì,剑戟刺空。 燕昭王不由回想起当初种种坎坷来,二十多年前齐国是那宣王狗贼把持大权,他眼见燕国还未从“子之之乱”中恢复过来,便听从孟轲yīn毒的诡计,命令匡章率“五都之兵”、“北地之众”在大燕的国土上肆意践踏,为所yù为,燕国竟然为蛮齐所占。 后来燕昭王与秦国结盟才勉强能够在一片战乱之中觅得一条活路,等到他带着残兵败将重新回到当初的家园城邦时,却发现燕国早已经一片狼藉,满是残垣断壁,萧瑟凄凉。他励jīng图治,广招贤才,任用郭隗为相,礼遇有加,还为他盖了一幢金碧辉煌的宫殿。又在沂水之滨修筑黄金台,台上堆满千两黄金作为贤士的见面之礼,这才有武将乐毅、法家剧辛、先师邹衍先后前来辅佐,燕国也逐渐稳固下来。 现如今回想往事依旧痛心疾首,义愤填膺,只想将那匡章老狗狠狠的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这时候,燕国将军乐毅从燕军阵列前飞身下马,步步生风走到燕昭王面前的一张鎏金玉雕台前,在这玉台上摆放着五只高脚爵,一只琉璃玉瓶和一柄镶珠银匕首。他虔诚地拿起匕首,在自己的食指上一划,数滴殷红的鲜血顺着指尖流入琉璃玉瓶之中的jīng酿酒水里。 见此,从秦、赵、魏、韩四**队前走出四名大将。他们分别是秦将白起、赵将廉颇、魏将晋鄙、韩将暴鸢,四人一同走到这鎏金玉雕台前,依次用匕首划出数滴鲜血流入瓶中酒水里。待五员大将的鲜血化入酒中,侍卫小心地端起将其分别倒入五只高脚爵中。 众人举杯高喝一声,“今rì我等在此歃血为盟,只求同生共死,诛灭齐国!”便将那爵中血酒一饮而尽。 数十万将士这时候发出一声声惊天动地,震烁人心的呐喊。 第四章 易水阁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燕昭王眼见寥廓的苍穹下不断回响着呐喊的数十万将士,一个个蓄势待发,心中不由又汹涌澎湃起来。或许燕国的命运便掌握在他的手中,是成是败,是兴是衰,数百万生灵涂炭的血仇,数百年先辈捍卫的江山,向蛮齐宣战这是他每一个不眠之夜脑海中都在反复回荡的夙愿,每个深宫的夜晚他都在设想着自己带领兵马直驱临淄,将那齐王怒斩马下。 他看着面前这五位兵家杰出将领,今rì能够为己所调配,便如服下定心丸一般,看来这场战役,燕国享尽天时地利与人和,是非胜不可了。 那秦国白起确实是少见的儒将,身高七尺,臂膀粗壮,披着黑sè玄青战甲,却是面目白净,细眉长眼,两道乌黑的长须垂在颌下,腰间还配着一柄龙鳞剑,器宇不凡。让人难以分辨他究竟是武艺超群还是兵法卓绝,究竟是沙场怒将还是幕后谋臣,抑或两者兼而有之。总之现如今有他相助,此战的胜算又添了数分。 燕昭王又将视线转向正与部下吩咐事宜的乐毅,幸好得此人相助,燕**事实力才从一蹶不振变为现在这般情况,附近小国纷纷忌惮,不敢轻举妄动,虽不及那秦赵大国,也不至于被他国耻笑。也多亏有他在各国间奔走,才能够请到诸位名将相挺,兵马相助。 正这么想着,忽听天空中传来数声青雁的鸣叫,划破长空,由远及近。 数十万士兵纷纷仰头,只见那苍茫的天幕之下竟然齐齐的飞来五只青雁,青灰sè的翅翼在晦暗的天空之中掠过。五道飞影排列chéng rén字形,展翅翱翔,啸声破天而过。 廉颇眯缝着布满皱纹的眼睛,灰白的眉毛和粗犷的面庞无不透露出他身经百战的历练,早已经看惯沙场的残酷。他忽然指着那不断飞近的雁群,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道:“你们看那些青雁的背上,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 经他这么一说,众将将目光集中到那五只青雁的背上,果真隐约可见有什么东西趴伏其上,可是距离相距实在太远,又是仰视的角度,只能够从青雁张开的羽翼缝隙之中稍微看到一点黑sè的身影。 那五只青雁臂展甚长,乘着燕国草场上的猎猎朔风在军马队列上空盘旋一周之后,竟然径直向着燕昭王等人所站立的鎏金玉雕台方向飞来。 一切都仿佛是在转瞬之间,从那五只青雁背上忽的跃起五道长长的黑影,从长空之中迅疾落下,正好chéng rén字形稳稳降落在燕昭王身后。只听兵刃发出“铿锵――”的数声,魏将晋鄙和韩将暴鸢迅速从腰间拔出寒光四shè的佩剑,摆开架势,护在燕王身前。心想这五名不速之客究竟是何处来的刺客,竟然有如此轻盈的功法,不由提高jǐng惕。 “且慢!”燕昭王略带微笑,向左右示意无碍。 却见那五人竟然齐齐的单膝跪地,向燕王行叩拜之礼。他们都穿着长长的黑sè斗篷,兜帽将他们的面目都统统遮盖住,无法看到真容,只见这五人起身后直直站在燕王身后,一言不发,神秘莫测。 倒是乐毅向其余四国将军解释道:“诸位兄弟不必惊慌,这五人并非什么刺客,而是我大燕的重要武器。” “重要武器?”身材矮胖的魏将晋鄙面露鄙夷之sè,瞥了那五人一眼,微微挑了挑眉毛,说道:“敢情你们还想搞些yīn谋,来刺杀那安于享乐荒yín无度的齐贼。我可话说在前头,不管那齐狗被谁杀了,我大魏被齐贼占的五座城池可得尽数归还,嘿嘿。” 燕昭王轻笑道:“这是自然,晋大将军不必担心,我们已歃血为盟,契约已成,言出必行。”说着他向各国将领引荐身后这五名披着斗篷的“秘密武器”,消瘦的脸上略微带着些得意的神sè,双袖一扬:“吾大燕国为强兵黩武,不惜耗费重金建造了一座‘易水阁’,阁内收集兵器重甲,可算是天下武库中的jīng华。又召集国内有志之士rì夜修炼武艺,专门研习克敌破军的制胜之法。” 说着他向身后五人一指:“这五人便是我‘易水阁’中的佼佼者,他们在众多战士之中脱颖而出,实乃万中无一的武器。” 一听此言,众将士不由看向那五名武者,却见五人依旧笔直的挺立着,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和意图,掩藏着锋芒和气焰。 “今rì我让他们五人前来,一者是与众将军见个面,rì后在伐齐的战事中或多或少需要彼此协作。二者,我还有一件要事与他们商量。”燕昭王说完转过身对那五人吩咐道,“我听闻墨家即将在临淄城西面的草场上举办一场赏鉴会,此次所赏的便是那举世闻名的湛泸剑,我要你们潜入其中将那绝世名剑收归我大燕所有。时间紧迫,你们速速动身。” 话音刚落,便听那为首的一名武者吹了声口哨,五只青雁发出尖锐的鸣叫声,从易水河中扑腾着翅膀飞来。他们一个纵身便跃入长空之中,转瞬便停附在青雁的背上,乘着长风向南面的天际翱翔而去。 秦将白起看了心中不由暗暗吃惊,没有想到燕国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身轻如燕,功法敏捷,若将来与这样的人物为敌确实是个麻烦。而且这易水阁由燕王亲自调度,不受相邦臣侯的指挥,无论是地位还是威望都颇高。 燕王见诸事已然安排妥当,向乐毅示意起兵。五国将领重回战马上,率领五路兵马浩浩荡荡的越过易水向着齐国迈进。 战鼓擂起,号角盈天,人cháo鼎沸,杀声四起。数十万将士高声呐喊着:“灭齐!灭齐!”向着齐国北疆的边塞杀去。 - 且说那殷小天和连沐离开即墨之后,沿着商旅通行的道路径直赶往临淄,一路上都是白天赶路,夜晚便就近寻找一处村落安顿下来。若是在荒郊野外便寻一处树洞或者石窟,生起一堆篝火,将就一晚。 四五天过去倒也是平安无事,虽然小天偶尔会对老天抱怨两句,说什么要不是被个残废拖累,自己早就到临淄逍遥快活去了。可是他渐渐发现,每天夜里他准备早早入睡的时候,连沐都还端坐着调理气息,运功疗伤。 未出七rì,连沐便将身上绑扎的绷带尽数解下,对小天说道:“儒家心法确实不凡,我调息了这么几天身上的伤竟然都已经痊愈。你也多试试,一定会有好处。” 殷小天心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并不是不想修炼真气,只是他每每将真气引入体内便会被冲散,这么一来二去没有收获,他便灰心丧气打算放弃。心里这么安慰自己道,一定是儒家的内力太过浅薄,只适合初学者修习,像我这样有潜力的人一定是要学更加高深的武艺才对。只能随便应付他两句:“快睡吧,时间不早了,你再练两个周天大公鸡都要出来打鸣了。”就自顾自倒头大睡。 即墨到临淄路途遥远,十rì之后,殷小天与连沐才总算风尘仆仆抵达临淄。 第五章 侠客聚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这一路上都可以在风景览胜之地看见齐闵王命人建造的行宫,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掩映在青山绿水之间,外周有官兵守备森严。连沐对小天说,这齐闵王将威王、宣王两世所积蓄下来的财富和人力花在贪图享乐上,疏于军备,荒于社稷,如此下去齐国的盛世将已矣。殷小天拍拍脑袋,听不懂连沐酸溜溜的话,只道这临淄果然不负齐都之名号。单是这巍峨的红漆桐木城门,便比那即墨的高大许多,更不必说高耸的城墙和威严的塔楼。 越靠近都城,商道上来往的人流和马队就越是密集,穿着高档丝绸衣袍、坐着四马之乘的达官显贵,和搬运着各种货物的商旅来往其间。 殷小天和连沐两人勒马停在临淄城南门前,商议道:“韩将军说赏鉴会是十rì之后,掐指一算应该便是今天,我们直接取道向西去寻找那墨家大寨吧。” 小天应诺,两人便沿着西去的古道策马而行,从川流不息的人群商旅之中穿梭前进,直到逐渐远离临淄高耸坚固的城墙,穿过稀疏的农家院子,奔驰在旷野之上。 此rì是辰月十五,谷雨。 卦辞上说,这一天战龙于野,其血玄黄,乃大凶之兆。只是殷小天并不知道这些。 道旁的庄稼地里,农人正不停地劳作着,偶尔柱着锄头喘口粗气,用挂在脖子上的麻布擦一把汗。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农人最为忙碌的时期,他们向着天际遥望,只求能来一场饱雨将地里的麦子浇灌。然而旱涝晴雨并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他们更加企盼盛世太平不需要承受生灵涂炭的战乱,不需要向军队缴纳辛苦种出的粮草。 那老汉却忽然惊觉,指着西北面的天空露出一丝迷茫的神sè,低声说着:“有一大片乌云过来了,为何今年的乌云这般浓密。” 殷小天与连沐两人在田埂上穿梭而过,微微听到这些庄稼汉口中的话,也不由抬头仰望。那北面确实有一重重浓密至极的乌云压过来,气势逼人,心中涌上几分压抑的感觉,似乎有一种不祥的事将会发生。 大约向临淄以西方向行出十里地,在一片广阔的草场上,两人看见远远近近搭着五六个黑灰sè相间的帐篷。 这块空地可以远远看见更西面的济水蜿蜒流淌,南北两侧则是幽谧的树林,唯有这片数顷青翠yù滴的草地静静的躺在齐国腹地,清新的香气不断传来,还能听见林间鸟儿的鸣叫。 中间那一顶巨大的帐篷想必便是墨家主寨,足有一座宫殿般巨大,真不知道他们耗费多少时rì才在此搭建完成,为了办这么一个赏鉴会便花费如此工力,看来墨家对此次盛会相当重视。那由灰sè和黑sè相间的帆布笼盖成的表面被青铜钉深深固定在泥土之中,zhōng yāng高高直立着的木柱上还飘扬着墨家幡旗,大大的墨字迎风招展。周围还有五座相对较小的帐篷,排列在主寨旁边,同样是用灰黑两sè的布匹包被,显出墨家森严的气势。 在主寨前的草场上来来往往的几名剑客均是一身灰黑sè布衣,一头长发由黑sè发带扎在脑后,配着长剑,谈吐不凡,想必这些人都是墨者门徒。还有几名穿着各sè衣袍常服的侠客或三两成群,或孤身一人,都向着墨家大寨掀起的门帘处走去。 小天和连沐行到近旁,刚一下马便有一名穿着灰黑sè常服墨家打扮的年轻人走上前来,问候道:“两位可是前来参加赏鉴会的贵客?”这人看上去年纪和小天不相上下,一脸稚气。 连沐向其出示墨家令,这墨家门徒见两枚片牍之后便恭谨的行了个礼,牵过马缰,说道:“请随我来。”便将两人引至主寨门前,向门前迎宾的师兄喊道:“南宫师兄,这两位是来自即墨将军府的少侠。” 只见门前站着的一名剑客向两人看过来,他约莫有四十岁上下,穿着一身黝黑锦缎长袍,长袍上有紫sè蚕丝线隽绣着几道yīn阳纹饰,一头乌黑的长发向后披落,面容恬淡,不见丝毫的波澜。他腰间佩剑隐隐发出幽暗的青sè光辉,玉砌的剑柄高贵圣洁,与众不同。 他见小天和连沐两人走近,缓缓说道:“在下南宫明哲,自幼随尊师墨翟习武,可惜天资愚钝,未有大成,只因年纪略长,现在暂时代理门中事务。两位少侠可是韩赓将军的得力手下?” 小天见此人说起话来温吞吞的,和那冯虚夫子有的一比,脑袋里不禁回响起诵读书著经文那些让人头疼的声音来,忙打断道:“我们可是将军府的贵客,并不是什么手下,今rì来此处只是想见见那湛泸是否真如传言中说的一般神乎其神。” 南宫明哲微微笑道,“小兄弟年纪轻轻便能与那韩将军交情甚笃,想来必定天资过人,敢问韩赓将军近来可好,在下许久未曾见他,心中颇为挂念。” “韩将军身子骨可硬朗了,要不是被两个毛贼扰了府中清净,也不会……”殷小天话未说完,被连沐匆匆扭了一把胳膊。 连沐心想,这将军府中发生的事情可不能传扬出去,且不说那七彩宝匣的秘密会有多少人觊觎,单是楼澈的消息恐怕就可以变成不错的筹码。现在还不清楚这墨家究竟有何意图,是善是恶,是敌是友,要是殷小天一个不当心说漏了嘴那就糟了。 小天被连沐扭了一把,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连沐忙道:“近rì来即墨城中出了两个小贼,专门偷些刀币铜钱,韩将军正安排手下调查此事抽不开身。我们二人正好在府上做客,他便让我们前来瞻仰名剑风采。” 南宫明哲见这两个少年说话似乎稍有隐瞒,将信将疑的应道:“毛贼?莫非是那金盆洗手的盗跖跑到即墨去了,呵呵。不说这些,两位少侠还请往里走,赏鉴会不多时便要开始了,我们一会儿见。”他无暇顾及小天和连沐二人,继续向草场上不断走来的各方侠客一一行礼。 而殷小天正纳闷连沐为何要扯这么一个没有水准的谎话,两人随着墨者门徒的引导和各路侠客的人流,走入主寨。 小天回头瞥见,那南宫明哲正在恭迎的人是个穿着浅绿sè上衣,扎着绿sè头巾的少年,才二十岁出头,还带着一道道瘀伤的脸庞陷在深深的领子里。看那南宫夫子似乎对这少年格外礼遇有加,更引人瞩目的是,在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长长的黑sè包裹。殷小天怎么会想到,这就是他在垅西客栈里,偷偷从白潦口中听到的欧辰和他的纯钧剑。 第六章 雌雄剑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殷小天望着身后那背着长长黑sè包裹的绿衣少年出神,却不料一头撞上了身前的人,一个不当心双手扑了上去。 人群之中一阵慌乱,只听得一声娇嗔。待小天回过头来看清楚,却见他撞在了一名女子身上,双手还紧紧的伏在她柔软的身体上,霎时间脸红到脖子尖,只觉得头昏脑热的感觉涌了上来,忙收回双手。 那女子身旁的两个穿着黑sè斗篷的侠客“唰――”的一声拔出兵刃,直向小天脖子上架去,倒是那女子忙说没事,两人才将兵器收回。要是晚说一句恐怕小天的脑袋险些被这两个心急的汉子削去。 细看这女子竟然生的一张白雪般晶莹剔透的脸,冰清玉洁的肌肤只怕是一旦轻轻触摸便会瞬间融化了似的,一双大大的眼睛水灵动人,桃花瓣似的面容,清瀑般的长发向后披下,发髻上点缀着数只冰蓝水晶的簪子。她瘦小的身子都包在一件宽大的斗篷里,若不是被小天一撞,兜帽落了下来,完全看不出这漆黑斗篷下面竟然是个如此美丽的女子。 在她身旁那两名同样穿着黑sè斗篷的侠客,气势凌厉,从那高高的兜帽yīn影中隐约露出一丝冷峻的气息。这三人见是小天无意中撞上,便匆匆走入人流之中。 “你没事吧?”连沐扶着小天问道。心想,只是无意撞了一下,那二人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实在有些古怪。 殷小天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两人便顺着人群走入赏剑会场。 这间占据数亩地的主寨果真宽大,两人置身在这帐篷之中丝毫没有任何压抑感,内部反而宽敞的很。帐篷顶端悬挂着一张灰底黑体的墨字,威严肃穆,帐篷内部的地面上铺着灰sè毛毯,毛毯上漆染着环形yīn阳拓印。在主寨正中有一张高起的木台,铺着赤红sè的长白山赤狐绒毯,木台的周围环立着八座青铜九曲烛台,亮着熊熊烛火将这主寨照的通亮。 在这高起的木台周围站着六七十名衣着各异的剑客,殷小天注意到那三名披着黑sè斗篷的家伙也在其中,方才那面孔洁白得如同温润美玉的女子便在中间。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木台之上摆放着的一具狭长的金缕玉匣上。 不言自明,那绝世名剑湛泸一定就安放在这金缕玉匣内。 殷小天忙踮着脚尖,想要看清楚一些,那金缕玉匣长盈四尺,宽逾十寸。玉匣表面jīng心雕琢着山峦河川,rì月星辰,雕工秀美,技艺jīng湛,可谓是倾城之宝,而这玉匣内藏着的湛泸那可算是绝世珍品。众人不由得窃窃私语,议论起这墨家为何如今有这般大手笔,办的如此排场。 这时候,从入口处隐约传来一丝sāo动,会场中的人们向着入口处缓缓走来的两名剑客望去,纷纷露出惊讶的神sè。 那正向厅内走来的两人一男一女,均是二十出头的样貌,各持着一柄宝剑,男子着一身棕黄sè布衣,样貌颓唐,带着几分痞气,脸上还有数道剑痕,女子则眉目祥和,一身素白衣裙缓缓飘荡,两人牵着手慢慢步入人群中。 小天没有注意到那绿衣少年此刻已经站子他身后,低声道:“这不是夫妻剑客吗,真没想到他们二人也会来此处,莫非有了干将莫邪还嫌不够?” 经他这么一说,小天和连沐这才发现众人的目光所及并不是这两名侠客,而是他们手中握着的两柄宝剑。 这夫妻剑客男的名叫杨续,女的名为叶雪,他们所持便是传说中的雌雄剑――干将莫邪。想不到这两柄宝剑竟然会在如此年轻的两个人手中。干将和莫邪位列剑谱的第七和第八位,相传乃是铸剑名师欧冶子后人干将、莫邪以身躯化为剑魂铸成,背后还有一段感天动地的故事,剑气亦是逼人至甚。想不到现如今这小小的墨家寨中竟然聚集了剑谱中的四把名剑,湛泸、纯钧、干将、莫邪,真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这几把剑而身首异处,客死他乡,又有多少人为了这几把剑而家破人亡、生灵涂炭。 “静一静!”南宫明哲浑厚的声音响起,厅中顿时安静了下来,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人们都停住说话。数十名墨家弟子从帘门外鱼贯而入,站立于帐篷四周和木台周围,而墨子门下的四名高徒则走上了赤红绒毯铺盖的木台。 站于zhōng yāng的便是南宫明哲,一身黑缎长袍,沉稳而又内敛。在他左右两边站着的两人一人名为萧让,左手握着一只玉笔,身穿深紫sè锦缎长袍,柳叶眉丹凤眼,儒雅不凡,江湖号称“玉笔书生”;另一人名曰慕容熏,身披紫sè与黑sè相间的衣裙,发髻高高盘起,插着数十只紫罗兰水晶佩饰的簪子,眉眼施着紫红sè粉黛,透出一丝妖魅之气,江湖人称“紫月璧人”。而在这三人旁边站着的只是一名与小天一般大小的少年。 “咦?”小天好奇道,指着台上最为矮小的那名墨子门徒说道,“那不是方才帮我俩牵马的小兄弟吗,这么个毛头小孩也能做墨家四大高徒,看来这墨家挺缺人手的嘛?”说着微微笑了起来。 欧辰见小天这小鬼年纪小小,恐怕才刚过尿床的年龄,便这般对他人说三道四,说道:“你可不要小看他,这孩子秦风可说是惊世奇才,普天之下还没有哪一个人能有这般的资质。虽然才不过十六七岁,却早在一岁时便能够通览墨家内功法门,若不是因为后来墨子昏迷无法倾囊相授,只能靠着几位师兄指点和自己翻阅经卷摸索,以他的资质就算是统领墨门亦有可能。” “什么?”殷小天瞪大了眼睛,直直的望着那木台上看起来平凡无奇似乎还带着一分憨气的秦风,这小子难道真如所言,他又难以置信的望了一眼欧辰。 墨子首徒南宫明哲站在高台zhōng yāng,神sè泰然,向着台下的众多剑客和墨家弟子郑重说道:“今rì诸位能够大驾光临,实在是令墨家蓬荜生辉,在下不才,尊师墨翟自那一战昏迷之后,吾未能将师父交托的重任完成,时至今rì,墨家远不及当年的繁盛兴旺,墨家人才亦是流失大半,对此我南宫明哲难辞其咎。然没有想到,墨家令发出之后依然有如此多的江湖侠士能够到此,余倍感欣慰。” 小天叹了口气,摇摇头,低声叽咕两句:“天啊,又开始念叨了。” “不知大家可还曾记得,当年魏国战龙丘的那场大战,殷皓天从那之后便消失踪迹,唯有这柄湛泸剑留在黄沙之中,并没有其他人目睹当时究竟发生何事。我们几十名弟子悉心照料师父,这么多年过去只盼望师父能够有一天醒来,没有想到,就在数rì之前,尊师墨子忽然苏醒过来,只是意识依旧不清,唯能喃喃低语几句。” 一听这话,众人不禁发出一声轻叹,墨子昏睡了十余年竟然醒过来了,这么一来十多年前那场大战的结果还有后来发生的事便能够浮出水面。那佩着干将剑的杨续不怀好意的问道:“敢问那场比剑究竟是鬼谷派的殷皓天胜了,还是尊师墨子?” 玉笔书生萧让轻轻一挥手中玉笔,岂能让个外人质疑师父的武功,对杨续说道:“素闻雌雄剑威名,今rì一见果真应了那句老话,见面不如闻名啊。” “你!”杨续听了正yù发作,倒是他身旁的妻子叶雪轻轻将他的手牵住,悄声说了两句,这顽劣的杨续竟然瞬间变成温驯的良驹般安抚下来,对那萧让说道:“今rì不与你们计较。” 南宫明哲向杨续微微欠身,并向师弟示意不得无礼,便继续说道:“这场赏鉴会也是依照师父的意思办的,我们希望能够为这把湛泸剑找到他的主人,若是殷皓天能够出现便是最好。如果今rì他未能前来,那么就在在场的侠客中找到他新的主人。” 一时间墨家大寨内仿佛沸腾一般。 第七章 流光现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众剑客议论纷纷,在小天与连沐身后站着的欧辰也自言自语着,难以置信墨家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当场为这柄宝剑选出新的主人,且不说这湛泸所具有的无上威力能够为墨家带来多少美名,单是确定它新的主人所会带来的争斗恐怕就令人谈之sè变。 殷小天心想,这墨子睡了这么多年莫非睡糊涂了,这么宝贝的一把剑竟然平白无故就要送还给他人,是不是当年那战伤着脑子了,还是请个郎中看看为上。小天见那三个穿着漆黑斗篷的神秘来客也正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那肌肤如冰雪般洁白的女子正对身旁的两人细语着什么。 这时候,南宫明哲摆摆双手,示意诸位安静下来,“师父做出这个决定我想自然有他的理由,并且,”他话锋一转,如泼墨般深浓的剑眉微微一挑,“这柄湛泸剑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够驾驭,可以成为湛泸主人的剑客必须是万中无一的高手,必须能够经过湛泸的检验。” “哦?这我可倒要见识见识。”干将剑的主人杨续一听可来了劲,心想自己见过名剑无数,即便是干将这般具有灵xìng的宝剑也能够驾驭自如,犹如自身一部分般随心cāo控,这湛泸恐怕是不在话下。 南宫向秦风和慕容熏使了个眼sè,两人走到金缕玉匣旁将雕工jīng细的盖子缓缓推开。 剑匣仅仅开了一个小口,就在一瞬间,只觉有一道凌厉的剑光从那缝隙之中闪shè出来,刹那之间这帐篷内恍如流光闪过,星辰辉耀一般,剑光夺目。众人只有举起胳膊方能抵挡住那刺眼的光芒。 这湛泸剑果真灵气逼人,仅仅是这么一个开匣的瞬间便迸发出如此强劲炫目的光华。 待秦风和慕容熏两人将玉盖放在一旁,微微倾斜过放置宝剑的匣身,那温润如玉的剑身和锋利如芒的剑刃便展现于世人面前。湛泸剑长三尺七寸,长短适宜,整柄宝剑使用一块完整的黑曜铜矿石炼制打造而成,那隐约透出的玄青寒气仿佛还带有湛卢山中的流岚雾霭,那流畅的剑身和雕镂jīng细的剑格仿佛还蕴含着湛卢山上缠绵的清溪和喷薄的泉涌。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定在那湛泸剑上,恍如着了魔般移不开双眼,就连墨家四徒也投去欣赏敬重的眼神。 一身朴素棕sè布衣的杨续轻轻一跃,跳上台去,说道:“不妨就让我先来试试。” 众人这才意识到当下殷皓天并未出现,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这湛泸的主人,怎么能让这小子抢了先机。不禁骂骂咧咧起来:“凭什么你先上啊?” “怎么说也该是我‘中原一条龙’先来。” “什么‘中原一条龙’,我看是一条虫才对,我看我‘江南一枝菊’就当仁不让了。” 台下穿着各种服饰,各sè衣袍的人群推搡起来,陷入混乱。小天心想,这些家伙真不会给自己取雅号,还有脸喊得如此大声。这时候,那杨续将手中的干将重重的向木台面一扎,剑未出鞘,却只听“嘎吱”一声响,干将便深深扎入木台之中,绽出一道金sè的剑气如一束泉流般向上冲去,剑身稳稳立在台面上。顿时正厅内鸦雀无声,那“一条龙”和“一枝菊”扭抱的一起,讶然的望着那不住散发出剑气的干将。 “既然如此,”南宫明哲见状,便请杨续上前一试。“杨少侠您先请,只是我有言在先,唯有一次机会,若然失去便不可在做纠结。” 杨续略带痞气的脸上微微一笑,随口说了声“明白。”便径直向那玉匣走去。 殷小天不禁瞪大眼睛,想要看的分明,急急从人群之中往前挤,许是两人身子小,正好从人群缝隙之间穿过,一直挤到那赤狐裘皮铺盖着的观剑台前。这时候,那少侠杨续将右手伸向湛泸剑的剑柄,紧紧握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手上。 咦?怎么不动了?殷小天心里纳闷不已,确实如此,一盏茶的功夫都快过去,只见那杨续右手抓着剑却毫无动作,直到双手都齐齐用上将湛泸握得紧紧的,面容都快因为使劲而扭曲了,这柄剑依旧纹丝不动的静卧在剑匣里面。 杨续心想,奇了怪了,这剑纵然是金铸的也不过百斤,怎么可能一点也动不了,更何况自己已然运了三分气力,就是平常数钧重的长戟铜锤也能舞得自如,如今怎么会败在这么区区一柄三尺剑上。自己在这台上已有片刻时间,就这么灰溜溜的下台实在尴尬,便又运功使劲将气力通通灌输而出,凝结于手。 便在此时,那湛泸竟如活的一般在剑匣中旋转一周,杨续一惊,被湛泸挣脱开用力不稳,向后重重倒去。幸好他身法敏捷,悬空两周,在那方台边缘着地,才不至于摔得狼狈。 台下一片嘘声。更有落井下石的人出口挖苦道:“连把剑都拿不起来,还是带着你的干将回家种田吧。” 小天和连沐不由皱起眉头,奇怪起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那剑客看样子必然是个武功高强之人,怎么可能连剑都拿不动呢。 这时候,台下众多的剑客跃跃yù试,纷纷向台上挤去,可是无论是孔武有力的壮汉还是剑法清灵的侠客,遇到那湛泸剑似乎都没了辙。一炷香的时间里,已有六七名侠客上台一试,可惜都无功而返,更有被那湛泸剑甩出七八丈远的。 南宫明哲若有深意的微笑着看着众人,补充道:“我墨家众师徒也曾对着柄奇特的宝剑多有研究,可惜均无人能够将其举起,即便是废了百般劲力将其举起,可是根本无法驾驭,给别说是用它来比剑征战了。还有没有谁想要尝试的?” 殷小天注意到,站在不远处那三名披着漆黑斗篷的家伙从刚才开始便在一直仔细观察湛泸剑的动态,还不断的窃窃私语,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有何目的。其中一名高大的男子似乎正准备上台,就在此时,小天身后传来欧辰的声音:“越国欧辰,敢请一试。”一听此话,那黑袍男子便停住脚步。 南宫明哲见是他,客气地说道:“欧少侠,请!” 欧辰走上赏剑台,身后背着的狭长黑sè包裹尤为醒目,对于他这个不会丝毫武功的相剑师来说,背着一把名剑纯钧四处行走实在是件危险的事。他站到金缕玉匣旁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右手缓缓伸向湛泸黝黑而又光洁的剑柄。 当他紧紧握住那寒凉彻骨的剑柄时,只觉有股无以名状的气流通过手心窜入体内,他稍一使劲,湛泸便被他举了起来。 第八章 心头结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台下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对这个不起眼的少年刮目相看,有那么一个瞬间,殷小天期盼站在那台上的就是自己,这该是何等的荣耀。 杨续见状苦笑一声道:“不是吧,这小子背个剑匣过来就把湛泸给带走了,有没有搞错!这湛泸也太势利了。” 话音未落,却见那欧辰脸sè一变,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手中高高举起的湛泸玄光一闪,竟然凭空飞升而上将他也一同带起。殷小天见状不禁回想起自己之前被那紫檀念珠带上高空之中的惨象,忙喊道:“快松手!” 可是欧辰只觉手中的湛泸仿佛将自己紧紧吸住,难以抛脱,只能随着湛泸在空中上下乱舞,因为身体被不停的晃动而感到头晕脑胀,恶心至极。不知为何,握着剑柄的手感觉有一丝丝的刺痛,就在他惶恐不安的时候,湛泸的光华瞬间黯淡下来,他便失去控制垂直落下。 殷小天见状忙跃上高台,仰着脑袋伸出双手想要借住他。可他这么个孩子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坠落的重力,幸好南宫明哲长袖一扬,那一身绿衣的欧辰忽然在台面上方一丈处瞬间停住,随即缓缓落地。而那柄湛泸又兀自重新驾着剑气回到金缕玉匣中。 经此,欧辰惊魂未甫,抚着自己胸口缓缓走下台去。 殷小天正想一同下台,却被秦风叫住:“小哥,你也是来赏剑的吗?为何不试试看。”他扑闪着眼睛看着小天,他这才注意到自己上前一扑已经跃到这红毯高台之上。 这时候,小天只觉得似乎所有的目光都在看着自己,环顾四周,烛火摇曳的正厅内那威严的南宫明哲、儒雅的萧让、一脸鄙夷的慕容熏、带着讪笑的杨续、还有冷若冰霜的黑袍女子都在看着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这柄宝剑就连众多武林高手都无法奈何,他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又怎么可能驾驭得了呢。 他茫然的望向南宫明哲,希望他能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南宫明哲正言道:“既然如此,你远道而来,不妨一试,有吾等众人在你不必担心会被剑气所伤。” 一听这话,小天的心就凉了半截,双耳发蒙,似乎听不到周遭的议论声,只是双眼直直看着玉匣中躺着的湛泸,看来这个脸是丢定了。名剑湛泸那浑圆无迹的剑身没有一丝的损伤,光洁崭新,而那淬炼出的锋芒又恍如蝉翼,锋利无比,铸剑名师欧冶子的技艺确实非凡。他伸出右手握上湛泸的剑柄,猛地双眼一睁。 一道闪电般从他的脑中划过,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一一出现,到处是纷飞的红叶,到处是淋漓的豪雨,到处是铿锵的战役,到处是溅血的斗争,一幅幅无比陌生而又似曾相识的画面在小天脑中浮现出来,又瞬间消逝。这把湛泸仿佛是有生命一般,紧紧贴附在他的手心之中,引领着他开始左右移动。 舞剑。 是在舞剑,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那三尺高台之上,一个十余岁的孩童竟然娴熟得舞起湛泸。忽而凌空跃起,忽而盘身挥斩,忽而迅疾飞刺,忽而侧体腾挪。剑光流转,身影翩飞,烛火将这影影绰绰的帐内映照得好似那飘摇不定的梦境,徐风拂动帐篷的布帏仿佛是天宫云层在随风摆动。 殷小天不知为何,自己根本没有想要如何cāo纵,却能够将湛泸驾驭自如,亦或是说他被这湛泸所控制住,摆舞出这么一套好似剑法的姿势,两者融合为一体分不清是人在舞剑还是剑在纵人。 那南宫明哲看着小天舞得出神,默默念叨着:“这套剑法好生眼熟。” 片刻之后,湛泸停止下来,台下不禁发出数声赞叹,殷小天知道这些声音并不是给自己的,而是这湛泸的温润剑气令人折服,这种不露锋芒的杀意才是最为致命的武器。他将剑放回剑匣之中,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遗憾。欣喜的是他确实将这宝剑举起,可惜他并不清楚如何才能驾驭它。 南宫明哲缓缓走到小天身边,将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说道:“真是没有想到,湛泸剑新的主人便是你,小兄弟,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殷小天伸手挠挠鼻尖,不敢看台下众人的目光,憨憨的笑道:“我叫殷小天。” 什么!殷小天! 所有人的心中都瞬间闪过一个人的名字,没错,那便是殷皓天。这两个人的名字如此相近,而且又都能够使用名剑湛泸,这两个人之间必然有着莫大的关联,难道说这孩子就是殷皓天之子,怎么可能呢?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他曾有婚配,更不用说还有个这么大的孩子,大厅之中不时传来难以置信的唏嘘。 南宫明哲听了亦是一惊,忙向后厅延请道:“殷少侠,依照师父墨子的吩咐,若是有能驾驭湛泸者出现,便要请至后厅一见。” 萧让、慕容熏和秦风三人对小天摆手示意,向赤红sè赏剑台后方微微掀开一角的门帏走去。 殷小天只是木然的望着台下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各方侠客,难道自己做错了吗,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自己的名字,是否会引来杀身之祸呢,自己和殷皓天究竟有没有关系就连他自己都还不清楚,为什么母亲从来都不曾提过父亲的事,难道自己的父亲真的是传说中剑法超群的殷皓天? 他跟随三名墨子门徒的指引,沿着昏暗的甬道向帐内深处走去,可是他根本没有看两旁的红幕帷幔,也没有听见墨家弟子的说话声,只是脑海中反复翻涌着关于皓天的线索。 正厅之后由红sè帷幔隔开的甬道并不长,道两旁每隔三丈距离便相对站着两名佩剑的墨家门徒。甬道的左右两边各有几个小房间,门帘闭着,殷小天跟随他们四人停在了甬道尽头的门帘前,门帘漆黑,由青檀墨渲染成,上面拓印着数只奔跑的狮虎剪影,围成环形。玉笔书生萧让将门帘掀起,众人走入这间室内。 只见正中间安放着一张宽大的黑檀木榻,上面躺着一位满头银发面sè晦暗的老者,盖着青sè锦绒被。这间房的地面铺着和正厅中一样的灰sè毛毯,四角点着铜铸壁灯,借着光亮可以看清那老者的胸口正在微弱的一起一伏,气若游丝,从被沿露出的双手枯瘦纤细,没有血sè,仿佛是枯木的残枝毫无生机。 莫非这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板的老头便是墨家创始人墨子,小天心中不由涌上一丝疑问。只见萧让敬重地步至黑檀木榻旁边,俯身到老者的身旁,轻声说道:“师父,湛泸剑的主人已经找到了。” 那满面皱纹的老者微微睁开沉重的眼皮,向小天打量了一眼,仿佛是意料之中似的点点头,说道:“你总算来了。” 第九章 燕国客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看他那副样子似乎和殷小天曾经便相识一般,可是小天在那桃源谷中从未曾出来过,更不可能会与早已昏迷的墨子有任何相遇的机会,不知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其余三名墨家弟子同样也是不知所云。 年迈体衰的墨翟真气已然十分微弱,真不知道这十余年来是什么支持着他在昏迷睡梦中撑过来的,只见他费劲的抬起一只胳膊,秦风见状便立即走到师父身边与萧让一同缓缓将其扶起。 墨翟对三名爱徒说道:“这么多年来真是辛苦你们了。尤其是你,风儿,若是那天南宫没介绍我简直都不敢相信这么一觉醒来你已经长这么大了,这些时rì确实耽误了你的修炼。”说完他向三人摆摆手,“你们三人先退下吧,我有些话对这位少侠说。咳咳――”说着咳了两声,面露老年的疲态。 三人听了依次走出这房间,又重新将门帏拉上。此时只剩下了殷小天和墨翟二人在这绒毯和布幔所围成的房中,幽幽烛火将这黑檀木榻上镌刻的纹路照的神秘莫测,不知是何处的图案,榻旁的红木矮柜上还摆放着墨翟最为钟爱的佩剑泰阿。 他淡淡说道:“想不到我堂堂墨翟,在这浊世之中也已度过了近两百个chūn秋,空有一手剑术却还是只能这般惨淡度rì。原本我嘱托弟子办赏鉴会乃是希望找到那殷皓天,可惜却根本未能寻得丝毫有关他的线索,没有想到却能够见到你,实在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咳咳――” 殷小天茫然不解地听着墨翟所说的话,问道:“墨子老先生,说实话我刚才会拿起那柄湛泸完全是个巧合,我只是个什么武功都不会的山里孩子,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呵呵,”墨翟浅笑两声,“我老墨就算是老眼昏花,你还是不会认错的,你我也算是有缘之人。闲话不说,只怕我身子经不起再多的折腾,你且静心听着,我将‘非攻’传授于你,也算是以报当年之恩。话说回来,这么多年了你竟然比从前更加年轻,真是神奇。” 殷小天这可完全是云里雾里,一点也听不明白,什么“有缘之人”,什么“当年之恩”,不禁说道:“老先生,我们今rì可是第一次相见,实在是听不懂你所说的话,你是不是把我当做别人了。还有这什么非公非母的,我可不学啊。”还未等他说完,墨子便用右手化出一道剑诀,一旁鞘内的泰阿剑被引起,腾空而飞,在木榻旁的空地上方疾旋起来。 他口中默念着:“兼爱非攻、尚贤尚同、非乐非命、天志明鬼,”于此同时,泰阿在空中不断游走飞旋,疾走如寒光川流、闪电奔踏,演化出一套jīng妙绝伦的剑术,莫非这便是传说中最厉害的剑法《墨子剑术》。 “今有人于此,少见黑曰黑,多见黑曰白,则以此人不知白黑之辩矣;今小为非,则知而非之。大为非攻国,则不知非,从而誉之,谓之义。此可谓知义与不义之辩乎?非攻之道,只在盈虚之间,浮世浑浑,天地凄凄,以非攻之意绝杀戮之心,以兼爱之德感苍生之重……” 小天只见那泰阿剑好似夏夜天幕中划过的星宿,拖着一道长长的气息,在这方寸之地走如龙蛇,行似鬼魅,招招玄妙,变化多端,看似平凡无奇却又陡现转机,看似山穷水尽却见柳暗花明,不禁暗暗称奇。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墨子便将“非攻”演练一遍,小天还在看的出神,却只听“当――”的一声,泰阿重重的落在地上。他猛地回头看向墨翟,却见他脸sè苍白,一手用力的抚着胸口,呼吸急促。 “墨子老前辈,您怎么了?可别吓我,您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可担待不起啊。” “我没事,”墨翟长长的吸了几口气,费劲的说道,“只是昏迷期间真气消耗过度,现今稍稍一运气便体虚乏力,我还有几句话想要对你说。早在一百多年之前,我还是个孩童时候,看到工匠们晕染丝绢,便问他们原来这些丝绢都是白sè的,为什么有的成了黑sè,有的成了黄sè,而有的又成了红sè。当时那名工匠对我说,丝绢会跟随染料的颜sè而发生变化,进入黑sè的染缸之中便会染成黑sè。其实做人的道理和染丝绢是何其的相似,只是丝绢是被动的放入染缸里面,而我们则完全是自己做出的选择。”说完他便黯然的望着躺在地面上的泰阿,缓缓靠下身子,不再说一句话。 殷小天木然的望着他,心乱如麻,催问道:“墨家老先生,十多年前沙漠之中比剑的结果如何你还没有说呢,你说你认识我,那当时我都做过些什么?”可是不管他再怎么问,墨子都没再回答他。 守候在门口的三名墨子高徒也许是听到方才泰阿剑落地的声响,匆匆进屋,慕容熏一见躺倒在榻上的师父,赶忙趴到黑檀木榻的旁边察看,“师父,你怎么了?”她伸出一手探查鼻息,忽然之间面sè凝重,转头对三人说道:“不行,已经没有气息了。” 一时间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小天的身上,“怎么回事?”“刚才发生了什么?”“你对师父做了什么?”他们连珠炮似的发出质问, 小天不知所措的杵在原地,摊开双手,百口莫辩。只是从唇齿之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我什么都没有做,他说完话就躺下了。” 秦风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失去控制般大声说道:“怎么可能会这样,师姐你会不会看错了。师父刚才还是好好的,这两天来jīng神都略有恢复,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呼吸。” “没有错,我分明感不到一丝呼吸,就连脉搏都停止了。”慕容熏恶狠狠的看着小天,那双深紫sè的眸子仿佛是蛇蝎的毒牙利刺般令人畏惧,“一定是这小子干的,我总觉得他小小年纪怎么可能驾驭得了湛泸,这其中一定有何古怪,说不定他还是朝廷暗中潜入的刺客。”说完便从发髻中取下一支黑紫sè水晶镶嵌的六棱八角银簪,直直向着小天刺去。 “慢!”萧让忙呼道:“这事情还有蹊跷,我们只是在门外片刻时间,我看师父身上也毫发无伤,万一误会了这小兄弟就不好了。不妨等师兄定夺,我们且先让师弟们将这间屋子重重包围住。” 萧让确实是墨家之中心思缜密之人,他派秦风又唤来三名弟子将小天手脚绑住放在房屋一角,并守卫在门口。又让对毒药颇有研究的慕容熏好好查探师父的死因,自己穿过长长的廊道向正厅走去,对南宫师兄禀报这后厅内发生的事。 正厅之中,南宫明哲与众剑客畅谈墨家这数年来的兴衰和七国大势,并与几名相熟的齐国剑客交流甚欢,其余诸多未曾见过湛泸真容的来客便围在观剑台边欣赏着名剑风采,心中暗想,这把宝剑竟然要交给那毛头孩子实在是暴殄天物。 这时候,萧让面sè凝重,从后面门帏中匆忙出现,赶至师兄身旁,悄声说了几句。 连沐奇怪怎么小天进去了这么久却不见出来,他注意到那玉笔书生萧让说完话之后南宫的脸sè立马就变了。愣了半晌,对众人说道:“我墨家有些要事,今rì赏鉴会恐怕只能到此为止,诸多不便之处还请各位侠士包涵。”说着便不顾众人的一片遗憾之声,嘱萧让遣送宾客,自己则转身将yù走向后厅。 就在这个时候,那三名披着漆黑sè斗篷,一直站在台下并未有任何举动的人趁这机会纵身一跃,高高腾空,落在那长白山赤狐绒毯铺盖的高台之上,当中那名肤sè白皙,面相清丽的女子正蹲在金缕玉匣上方,手中戴着一只巨大的铜箍手套,将湛泸剑一握,高高举起。 “湛泸剑归我大燕易水阁所有了!” 第十章 草乌头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这三名来客便是燕昭王所派来的易水阁高手,他们将身上的斗篷一挥,从宽大的袖摆衣襟下亮出兵刃,露出本来的面目。那名女子穿着一件束身黑衣,纤细的身形在那薄薄的衣衫内显出玲珑体态,曲线毕露。一头乌黑的长发恍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齐眉的刘海衬托出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眸,一丝一缕黑发垂挂在她身上。 她手中戴着两只巨大的铜箍手套,兴许是隐藏在那斗篷之下才让人未有发现。铜箍手套灿着金黄sè的光芒,随着这女子一捏拳头,一道道金sè尖刺从手套中沿着手背和指节的尖端向外伸张开,仿佛是那沧浪国的海胆,放出一根根须刺。在这手套的隔绝下她竟然能够稳稳的拿起湛泸,一时间明净的剑身将烛光反shè出道道光芒。 她洁白无瑕的脸上面无表情,冷冰冰的说道:“我易水阁烟岚今rì逢圣主之命来取湛泸剑,若是有反抗者格杀勿论。顺便告诉在场的各位一个消息,我大燕已联合秦赵魏韩四国大军,浩浩荡荡三十六万兵将,金戈铁马杀将过来,不出两天便会杀到临淄,若是还想捡一条小命的就赶紧逃命去吧,可别怪我没有事先通知你们。” 见此情况,正厅之中乱作一团,诸多剑客素知燕齐两国宿怨深仇,一听燕军将至,纷纷作鸟兽散,急忙冲向门帏奔逃。 而几名齐国剑客听言,不禁拔出手中利剑,高声喝道:“区区燕国鄙地也配与我大齐相抗衡,快将湛泸交出来。”运着剑技yù冲将上去。 更多的剑客和墨家门徒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不知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现场的状况,还是在等候时机看清形势再做打算。 那易水阁烟岚身旁的两人,其中较为年轻的名叫易涵,穿着蓝白长袍,身材修长,面容俊秀,目光冷峻,一头浅蓝sè长发,手持青sè长剑,这天寒剑在易水一带颇为盛名,威力不可小觑。另一位年纪较长的汉子名叫泫离,穿着黑sè短褂,看样子已经经历过许多战役,脸上带着历经沧桑的岁月印记,双手持着两把短刀,宛如两轮残月,泛出鹅黄sè幽幽光华,这斩月刀在燕国亦是大名鼎鼎。 两人亮出兵刃,瞬间便于七八名剑客厮杀起来,一时间正厅中刀光剑影,杀声四起。萧让和南宫明哲两人见状也不由暗运内力,举起兵刃护体。萧让低声对南宫说道:“后厅有师弟师妹看着应该不会有事,我们不妨将这三只燕狗打跑再说。” 南宫明哲点点头,便各引一道身法跃上高台,向烟岚手中所持湛泸扑去。 欧辰和连沐见状,在一片混乱之中悄悄趴下身子向正厅边沿探去,刀剑无眼,只求不要被这些人误伤。 慌乱之中连沐不小心与一名墨家弟子撞个满怀,摔倒在地,待他摸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才发现眼前这穿着墨家服饰的竟然是名年轻姑娘,才不过十五六岁大小,年幼的脸蛋上满是慌张的神情。她的眼角还有一粒淡淡的朱砂痣,连沐忙道歉道:“姑娘,真是不好意思,一时慌乱没有看清楚路。” 欧辰忙拉着他继续往屋角躲去,“小弟,快走吧,你不要命了。” 连沐被拉了一把,待回头看时,那矮小的身影已经淹没在一片四散奔逃的人群当中。 只听一声轻呼“啊――”三名布衣剑客被齐齐的从那高台上被击飞开去,重重倒在地上,胸口都被划过一道深深的剑伤,鲜血飞溅,凌空的血滴转瞬之间便凝结成冰晶,落在地上。易涵手中的天寒剑放出蓝sè的剑气,一棱棱冰晶发出“吱嘎”的响声爬满剑身,仅仅一剑便将三名小有名气的剑客同一时间打致重伤。 这一剑出手迅疾,而又干净利落。 帐篷周围众多的墨家弟子纷纷挥剑向易水阁的三名来客袭去,泫离挥动斩月刀环身一舞,便有数道弯月形刀光急急飞散,重重击在墨家弟子身上,一圈手持利剑的弟子向四周摔去,将周围摆放着的九曲青铜烛台撞倒在地,烛火跌落在灰sè毛毯上燃起星星点点的火光。 这些人根本不是易水阁的对手,就连达到他们二人身旁三丈之内都不可能,更不必说想要挥剑斩击。 南宫明哲与萧让齐齐从烟岚身后跃向湛泸剑,几乎是同时,这纤瘦的姑娘一个转身,伸手在面前一张,铜箍手套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一片圆形金sè屏障瞬间在她手掌前方出现。南宫挥出的青霜剑和萧让的一杆玉笔都撞击在这金sè屏障上,铿锵一声,毫无效果。 烟岚心想,这“鬼手”由上等铜丝jīng炼掐丝盘绕制成,外表坚硬无比,戴上之后却依然能够活动自如,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借助这鬼手便能够将自己yīn柔的内力转化为刚强的铜墙铁壁保护自身。 南宫与萧让见正面攻击似乎无效,双手还被这金sè屏障震得有些发麻,此时那泫离和易涵又已将不断围上来的墨家弟子打开,众弟子们伤的伤、晕的晕,形势有些不妙。 就在这时,人群之中冒出一个声音:“你们想拿走这把湛泸,可还没有经过爷爷我的同意。”这不是那越国剑客杨续狂放不羁的声音吗,只见在混乱的人流之中,一身棕sè布衣的杨续扛起干将剑,笑嘻嘻的看着台上众人,在她身边是白衣飘飘的叶雪。 两人引一道剑诀便纵身跃向高台,干将与莫邪发出两道炫目的光华,仿佛是两支离弦利箭径直向高台上的易涵和泫离飞去。 连沐和欧辰两人躲在帐篷一角静观其变,那高台上无数耀眼的剑光气旋不断飞出,将帐篷打出一道道裂缝,身影翩飞,奇招百出,而台下的毛毯被烛火点燃很快便烧出一个个大洞,红光摇曳,火势燎原。 连沐心想,不知小天到那布帏后面去干什么,这么久也不见出来,而那墨家的慕容熏和秦风也没有再现身,莫非遇上什么危险。只是自己身无长技,微薄的儒家内力恐怕在这锋利的刀剑面前丝毫帮不上什么忙,实在想不到这次赏剑行程竟然遇上这等厮杀,并且还将面临燕国大军的进攻,世事难料。 与此同时,在那后厅走廊尽头的房间内,殷小天已经被三名墨家弟子绑成麻花状,只能在地面上反复蠕动,连站都站不起来。一个劲的大呼小叫:“苍天啊,大地啊,我殷小天真是冤枉啊!墨子老先生的死真的与我没有丝毫关系啊!” 秦风见他实在叫的烦人,将一团碎布塞进他嘴里,小天这才“呜呜――”的叹起来,不停滚动。 躺在黑檀木榻上的墨翟面如死灰,慕容熏小心翼翼的检查他的手臂、脖子、后脑,查看是否有何外伤,忽然在他的十指末端竟然微微的显出一丝青紫sè,忙呼秦风师弟来看。 只见墨翟的十根手指指尖都透出青紫的sè泽,摊开他的手掌,在手腕根部已经有细细密密的几道紫痕沿着脉络行走。 两人目光相对,心中同时出现一个名字“草乌头”。 第十一章 生死谜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秦风见此,不禁问道:“慕容师姐,看这样子,师父似乎是中了什么毒。” 慕容熏深紫sè的眼波微微颤抖,眉头交锁,缓缓说道:“师弟,你知不知道有一种叫做草乌头的剧毒?” “略有所闻,只是并未特别留意。” “这草乌头在中原各地的山地丘陵均有分布,草本植株,秋后便会开出蓝紫sè美丽的小花,块根如钟鼎状,常三四合抱,sè深黑,故称乌头。这草乌头乃是剧毒之物,常人只要食用丝毫便会麻痹身亡,肢端呈青紫之sè,更何况师父重伤未愈身子虚弱。这草乌头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断肠草,据说当年神农氏尝百草,在太行山中跋山涉水试尽各种花果藤根,为世人找到药草,分出毒物,而他最终便是死在这断肠草乌头上。” 秦风年轻气盛,听闻敬重的师父竟然是被下毒这般yīn险的手段杀害,更是狠狠的瞪着殷小天,骂道:“看你一脸稚气,真想不到你还是这么毒辣之人,若是下毒这也解释了你这毫无本事的家伙也能将内力深厚的师父害死。” 说着他走向小天的身旁,想要查看他身上是否还带有毒药。便在此时发现小天的腰际竟然正挂着一个小袋囊,殷小天似乎也正好意识到自己还带着放丹药的小囊,这下可真是百口莫辩,yù哭无泪了。 秦风已然无法控制自己激动愤怒的情绪,将墨家真气不断激发,运满双掌,贯通灭妖屠兽之力的双掌发出耀眼光芒向着小天击来。 他不管师姐说着要冷静,也不管殷小天恐惧的目光,怒火已然在一时之间吞没了他幼小的心灵。 殷小天被绳索捆得好似麻花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猛烈的掌风袭来。他原本以为这孩子的功夫再好也不过是断两根骨头,总不可能比那黄岐的达摩功法还要厉害,可是被击中两掌之后,只觉肚子里面翻江倒海的厉害,似乎肠子都被一节节绞在一起,身上的骨头都纷纷断裂开一般,肌肉嵌在骨缝中疼痛难忍。不禁“呜呜呜――”的挣扎起来,似乎想要说什么。 慕容熏飞身一点,将愤怒的秦风拉住,身上一股花香飘扬开,芬芳四溢,忙说道:“且慢,我们还不知道是谁指使这孩子来的。” 说着便将小天口中的碎布取出,看他临死之前还有什么想要坦白。怒斥道:“小鬼,你老实交代,是不是那即墨韩赓将军命你来的,他到底有何目的?莫非是想要墨家灭门?” 殷小天还没有从方才被秦风击的两掌中缓过劲来,全身剧痛,猛烈地咳了两声。心想,现如今落在墨家手中,任凭自己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说得清白。听这两人所说,墨翟似乎是被一种名为草乌头的剧毒所害死的,可是方才进过这间屋子的除了他自己,只有萧让、慕容熏、秦风三人,难不成下毒的人就在这三个墨家高徒之中。怎么可能呢,哪有人会下毒杀害自己师傅的,再说也不必特别选择这个时候吧,这三人应该都能轻易的和墨翟接触,而且方才他进来直到毒发根本没有看出三人有任何的异样。 倘若真凶确实是在三人中间,那么自己被诬陷成下毒的人就更容易被煽动起来。若是被真凶趁乱打死,说不定更是死的不明不白的。再这么下去,自己这条小命莫非就玩完在这墨家大寨之中。这么想着不禁万念俱灰,艰难地说着:“我坦白,我坦白,如果我说出秘密来能不能放我一条小命。” 慕容熏心想,这小子被捆成这样,谅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样,便说道:“那是自然,我墨家向来言出必行。”她右手之中悄悄的握紧一支尖端已经涂满鹤顶红的紫青sè簪子,藏于背后,以防有何变故。 殷小天已被打得咳声连连,吞吞吐吐地说:“你们可知道,那尝尽百草的神农氏临死之前,有何遗言吗?” 慕容熏一听到是有些好奇,说起来她可算是墨家之中对毒物暗器颇有钻研之人,可是就连她也未曾听说过关于神农氏遗言的事,便凑近耳朵。 “咳咳――”小天继续说道,“他当时是这么说的,‘靠,这草有毒。’”说着还捏着自己的喉咙装作中毒状。 两人一听登时觉得被耍了,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小鬼死到临头还不老实。秦风灌注满身劲力挥出致命一掌,掌风呼啸生风,慕容熏将手中的毒簪向小天刺去。 小天紧闭双眼,用力一滚,整个人翻滚两圈藏到了黑檀木榻下方,躲过一劫。只听“轰”的一声,秦风的掌力所到之处烧灼出一个黝黑的掌印,不断冒出“哧哧”青烟。 两人又向木榻两面包夹,见小天还不老实,纷纷下了杀手,运尽内力袭来。 在这chūn秋战国之中,杀戮的理由有时候很复杂,为了国仇家恨人们不惜吞碳涂面易容改名只为一报前仇,为了道义信仰人们甘愿忍气吞声寄人篱下只等有一天血洗冤屈,为了利益权势人们宁可出卖良心违背伦理犯下滔天罪行只求一步登天。而有的时候,杀戮的理由又很简单,仅仅是为了能够活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只闻一声啸叫,是利剑所发出的声声战栗,划破长空。 墨家大寨。 正厅之中,火光熊熊。唯有那高台之上还有一片空旷未被烧到。 众人打得正酣,自杨续和叶雪加入战阵之中,干将与莫邪强劲的剑气飞旋劈斩,易涵的天寒剑虽然寒气逼人,但凝结的冰刃却被剑气一一劈开,碎裂的冰片跌落满地。泫离勉强以斩月刀抵挡住双剑合璧的威力,对烟岚说:“我看这几人有些难缠,既然湛泸到手了,我们尽快脱身吧。” 烟岚点头,纵身高高跃起引开南宫明哲和萧让,满头长发迎风飞扬。心想,这墨家的一把手南宫明哲确实剑法高明,青霜剑的攻势亦是招招致命,想必是受了墨子真传,幸好有铜箍手套才能抵挡住。而那玉笔书生也是功夫了得,只是仅用左手出招,想必是右手曾有伤残,略显不足,若合双手之力自己恐怕难以抵挡住他们两人的攻势。再这么下去大火便会将高台燃起,走为上策。 正这么想着却觉得手中握着的湛泸剧烈震颤起来,劲道生猛,一个战栗便挣脱出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湛泸,它在空中飞旋,盘绕一周之后竟然飞快地向着后厅门帏窜去。 恍如雷霆横扫,霹雳闪过。 湛泸以追风之速穿过昏暗的长廊,两旁守卫的墨家弟子眼睁睁看着一道剑光闪过,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在墨翟房间中,慕容熏和秦风正从黑檀木榻两侧包围,向下面的殷小天杀去。却没有想到小天竟然已经挣脱开麻绳的束缚,将木榻高高踢起,墨子的身体倒向一旁险些摔落在地。 慕容熏忙道:“师弟,快护住师父尊体。”低头却见殷小天艰难地站起来,地上是已经被斩断的麻绳。 怎么可能?她心中大吃一惊,这小子明明已经被绑的紧紧的,无法动弹,又身受重伤,怎么可能挣脱得开。她这才发现木榻下的地面上躺着尊师墨子的那柄佩剑泰阿,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殷小天被捆绑在地上的时候已经注意到之前落于木榻旁的泰阿,没想到这小子脑子灵活反应敏捷,激怒两人之后趁着滚到床榻下的时机用露出的手指夹过泰阿,并在塌下用剑刃划开麻绳。 不过谅你如何机智也只能到这里了,想着便挥动手中剧毒的紫黑sè簪子,向小天刺去。 就在这个时候,那剧烈的啸叫声已经到了耳畔,湛泸剑从身后的布帏之中飞出,重重打在慕容熏的肩头。她手中的簪子脱手而出,向殷小天的面门扎去。 第十二章 明鬼论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那湛泸剑竟然好似有生命一般,瞬间加快速度飞至小天面前一震剑尖,将那距离它面门不足三寸的紫青sè水晶镶嵌的簪子击落在地。殷小天吓出一身冷汗,双眼呆呆的盯着面前距离自己鼻尖仅仅三寸之遥的剑尖,不敢妄动。生怕它稍微一点动静便将自己的鼻子给割了下来,那以后下雨天可多麻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秦风将墨子的尸体安放在地上之后,见师姐被湛泸剑重重一击,划伤右肩。便扎稳马步,双手抡起两道旋风,长喝一声,“吼――”只觉这狭小的帐篷之内风波突起,气流被猛烈的力量卷起,实在难以想象这么年少的孩童竟然会有如此雄浑的内力。 殷小天走投无路,正想往那布帏之后的长廊奔去,却只觉全身酸软使不上劲儿,脚上隐隐传来疼痛,兴许是方才被秦风的掌力击伤之后又猛烈一踢木榻,关节被扭伤。现在只有乖乖等宰的份了。 便在此时,悬停于空中的湛泸抖身一窜,将剑柄紧紧贴附在小天的右手之中,之前曾经出现过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又再次浮现。自己的思绪仿佛是和这柄剑上所残留着的记忆融为一体,各种杀戮战斗的画面从这把宝剑之中不断涌入自己的脑海里,仿佛是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靥。湛泸指引着小天的身体左右腾挪,躲开秦风击来的两道掌风,帐篷上便瞬间破开两处口子,呼呼长风灌入帐内。 小天根本就没有想过任何剑招,却不知为何,湛泸剑自己连续向着秦风劈、砍、斩、切袭去数招。招法凌厉,但是依据他刚才强记下的几招墨子剑术来看,这湛泸所使的又并非是墨子剑术。 秦风见小天有湛泸剑在手,心中不由一慌,他自然知道湛泸的厉害。他将衣袍一扬,口中迅速念道:“天子为善,天能赏之;天子为暴,天能罚之;天子有疾病祸祟,必斋戒沐浴,洁为酒醴粢盛,以祭祀天鬼,则天能除去之,然吾未知天之祈福于天子也……” 秦风默念师父所授的最后那段经卷《天志明鬼》,这在他的记忆之中尤为深刻,数十年来他依然记得当初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墨子与他端坐在太行山麓西南面的紫荆关旁一棵大松树下,一夜豪雨,将眼前的世界渲染的朦胧迷离。然而墨子依旧在沉静的念诵着《墨经》,尽管浑身湿透也要在临别之前将这段功法授给年幼的爱徒。而秦风当时只有一岁多,攀爬在磐石之上,“咿咿呀呀”的随着墨翟的念诵跟读着。那天之后,师父便前往魏国战龙丘与殷皓天比剑了。 这十年来他rì夜都在默念着师父亲授的技艺,三招七式“天志明鬼”早已烂熟于胸。这一刻他便想要用这一招为师父报仇,只见秦风的脸上显出一丝异样,他的双眼愈显狭长,而唇角竟然露出两颗尖利的兽齿。 小天不禁叹道:“什么世道,怎么遇上谁都要先叽里咕噜的念叨半天,黄岐老僧如此,你也是这个样子,真是见了鬼了。” 话未说完,那秦风竟然已经张开双爪向小天袭来。 说到天志明鬼,天乃宇宙大道,这“道”是有意志的,“天yù义而恶不义”,“天之爱天下之百姓”,这种源于天地的意志将人世洞察出善恶,将人心规整于道德。而明鬼是指天下间确实有鬼神存在,这种鬼神并非指食人心魄的妖魅鬼怪,而是在冥冥之中给予人赏罚的玄虚形象。实行兼爱,将得上天奖赏;反之,将受鬼神惩罚。 在秦风的眼中,小天自然是那个必将遭受天谴的罪人。墨家内功根基工整醇厚,但是愈向上修炼便会发现一些独特的功法,秦风和慕容熏便是选择自己更为偏好的方向,潜心修习《天志明鬼》篇。 殷小天注意到眼前这个淳朴的少年忽然之间已经变了一副模样,尖瘦而又泛着绿sè的脸上,两条长眼之间浮现出幽幽红sè的眸子,双耳廓也尖的出奇,嘴角咧开露出几粒尖牙,甚是骇人。而他那双手上长出长长的指甲,恍如一根根尖刺,直向小天袭来。 小天大喊两声秦风,希望他能够冷静下来,可惜毫无用处。 他伸手高举湛泸剑抵挡,却怎么也无法将剑举高,它就在手中纹丝不动,心中不禁一凉。都什么时候了,这把剑就不能好好的合作一回吗,难道方才帮他挡下那一击是幻觉。 这时候,只觉肚子里一阵恶寒,低头一看,只见五支尖锐的利爪直直扎进自己的肚子里面,身前的衣袍也被扎下一个个凹陷。一种难以言说的恶心感觉遍及全身,仿佛是有五条巨大的蠕虫在肚子里面肆意游动。瞬间从殷小天身前的伤口涌出一股脓绿sè的液体,沿着五道指甲流淌下来。 紧接着便是一阵阵剧痛从伤口处搅动,这一刻他只觉得恐怕就要死在这儿了,有这么一个刹那,眼前这张秦风已经变样的脸孔定格住般。小天不禁想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行的山里孩子,却硬是要逞强好胜,硬是要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来。还以为自己经历了几次侥幸之后,是有多么本领高强,其实他心里明白,自己只是一介凡夫,一个连自己小命都保护不了的人,又能凭什么去保护他人惩jiān除恶呢。 秦风紧接着又是一爪,直直掏向小天的心窝,这一刻反倒没有之前那么疼痛似的。殷小天看着几乎与自己脸贴脸的狰狞面孔,只觉胸口一阵抽痛,濒临死亡的感觉第一次在他心中出现。 他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沉,耳朵听到的声音都已然不太分明,远处似乎还响起了波涛般翻滚而来的呐喊声,恍如雷电交加般猛烈的战马铁蹄声,还有无数矛戟战戈铠甲头盔所发出的铿锵声。 胸口和肚子不断有脓绿sè带着腥臭的液体流出,仿佛是数条毒虫在啃咬着他的身体,直到他彻底的失去了知觉。在殷小天阖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只隐约见到秦风将那张巨大的嘴张开,露出无数尖利带着血丝和粘液的牙齿,向他的身上咬来。 第十三章 玄冰梯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此时,长廊的布幔瞬间被掀起,幽暗的廊道内冲进一个身影,殷小天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人闯入这间房中,只觉得肩头近脖颈处被秦风的血盆大口狠狠的咬了一口,便双眼一阵模糊,眼前的事物天旋地转起来,失去了知觉。 那冲进屋来的正是连沐,他与欧辰见小天进入后厅已经有些时间,心中担心的紧,而那正厅之中墨家的南宫明哲和萧让联合越国夫妻剑客正与易水阁战得正酣,刀剑凌厉的气旋在厅堂中交错飞旋,帷帐被撕裂开数道缝隙,地面上的毛毯已被烛火燃出一个个大洞,眼看着整座巨大的帐篷都快要被点燃。 他们二人见到那湛泸剑倏忽之间从烟岚手中飞脱而去,直入那后厅帷幔之中。心中便想,一定是小天有难,便猫着腰躲过重重火光穿过几名重伤倒地的墨家弟子身旁,匆匆闯入后厅的长廊中赶来。 谁知刚一从那布帏中穿出,便见秦风龇牙咧嘴的样子重重的咬在殷小天肩头,定睛一看,这秦风已经完全不是之前所看到的样子。面目狰狞恍如鬼魅一般,墨绿sè的脸上满是令人作呕的黏液,一道狭长的红sè眼瞳不断放shè出愤怒的杀意。 连沐记得欧辰说过,这秦风的天资甚是了得,小小年纪便能够位列墨家最为出众的四名高徒之中,将来甚至是墨家的领头人物,心中不由一颤,不知该如何应对。可是眼看着小天的脖颈被他咬了一口,瞬间耷拉下脑袋昏睡过去,再看他的身上竟然深深的插入两只利爪,他自己也不由畏惧起来。可是时间不容许他有太多的迟疑,就是这一刻,他暗运韩赓所传授的《易经》内功心法,原本还以为重伤初愈的自己,身子还有些薄弱,却在一瞬间全身蓄满真气,直向秦风的身侧扫出两掌。掌风所至,只听“嘭――”的一声响,秦风便从小天身上被掀开,跌撞在黑檀木榻的一角。 连沐心中亦是有少许的吃惊,这段时rì以来一直用儒家内功疗伤,趁着养伤的时间和赶路的空隙,每rì都运转几个小周天,真气依经络行走确实为之前的伤愈裨益良多。可是他实在想不到,这真气在战斗之中已然能发挥出这般的力量。 欧辰匆匆在他身后走进屋内,见殷小天已经瘫软在地,从他身上的数个口子里都流淌出数摊污迹,将毛毯染成一块块暗绿sè脓斑。见一旁身形怪异的秦风,忙俯身背起小天,对连沐说道:“我们还是快跑吧,在这儿实在是太危险了。” 听这话,连沐从自己的思绪当中缓过来,见秦风正在从木榻上爬起来,摸了摸被撞疼的额头,转过头来瞪着连沐。 见状,欧辰与连沐撒腿就跑,奇怪的是,即使是在小天昏迷之后,湛泸剑依旧紧紧贴附在小天的手中。两人心中只想,这道长廊走来时觉得挺短,可是现在却似乎很漫长,只觉身后的秦风正怒吼着:“还我师父!”不断发出一道道气旋从后面紧紧追来,这种恐惧感就好像是在一条摇晃不休的吊桥上往前狂奔,身后还有两条蛟龙不断从激流中飞窜出来,啃咬着木板,不知道这吊桥还能够坚持多久。 就在此时,小天手中的湛泸剑猛的放shè出数道炫目的青紫sè光辉,一瞬间飞升到欧辰前方,恍如离弦之箭一般引领着小天越过欧辰肩头往正厅飞去。欧辰忙一把拉紧殷小天的身子,对身后的连沐呼道:“快!” 连沐见状也向前一扑,抓住欧辰的双腿。这三人便好似串连在一起的蚂蚱一般,由湛泸剑不断在前端飞驰,划破空气,向两旁掀起两道青紫sè的剑气,势如破竹,径直往那不断窜出舞动着火光的布帏飞去。 眼看秦风在后方不断逼近,两人只觉手中一紧,仿佛要被甩脱般,向前疾驰而去。一盏盏烛火飞快的向身后闪过。湛泸剑加快了速度,只觉一阵风声帘动,三人便飞入墨家大寨正厅里。墨家、易水阁和杨续夫妇见这稀奇的情景不由将目光纷纷集中到那腾空飞跃的湛泸剑上。 “快夺剑!”烟岚方才见这湛泸从自己手中飞脱便感到有些奇怪,没有想到竟然是被那小子给驾驭而去,现如今,为了完成燕王亲自布置的任务,纵使这湛泸有毁天灭地的神力也唯有放胆一试。 正厅之中,火光冲天。墨家弟子死伤无数,各路侠客作鸟兽散。 就连高台之上也熊熊燃烧这炽热的火舌,南宫明哲使的墨子剑法虽然jīng妙,可惜烟岚的铜箍鬼手可说是攻防兼具,将招招攻势一一化解,加上她身姿纤细,轻功敏捷,以“大燕踏雪步”在不断塌陷的高台上闪躲,周旋于南宫明哲的一柄长剑和萧让的一杆玉笔之间。 听到烟岚的一声令下。 易涵仰头遥望一眼高高悬空在大帐天顶处的湛泸和三人,双眼一闭,挥动天寒剑。只见他长长的蓝sè头发在身后飞扬,手中的这柄浅蓝sè长剑瞬间凝上一层冰晶,不断向尖端聚集,随着他向着头顶上方挥出数剑,蓝sè剑气凌空飞驰。 那不断向空中攀升的火舌仿佛被时间凝固般,停止住伸长,随着蓝sè剑气所及,狂舞的火焰被化作一道道崎岖的冰晶,瞬间出现在这高台之上,呈环绕上升之势。在正厅周围依旧火势燎原,甚至连周围较为低垂处的帐篷都被烧着,大火迅速蔓延。仅仅是高台这块区域的火舌被天寒剑凝出一座冰晶铸就的悬梯,盘绕上升,向着帐顶伸去,足有数十丈高。那晶莹剔透,折shè出幽蓝sè光泽的冰晶若是在北国雪地之中倒是平凡事,可是出现在这齐国旷野之上,更是在烈焰环抱之中,这般情状实在是蔚为壮观, 烟岚和泫离见状,纷纷向身后缠斗的敌人使出两招之后便欠身一跃,踏着凝结在空中的冰片向高处攀腾。而易涵又挥出数剑,向着杨续叶雪和南宫萧让各放shè出数道冰凌,牵制住这四名强敌。 这时候,那秦风也正好赶到正厅中,眼看高台上这壮观的冰晶悬梯,湛泸剑悬停于悬梯顶端的高空之中。他的双目中又泛出殷红的sè泽,向那小天跳窜而出,踏着棱棱冰晶高喊出嘶哑的怒吼。 湛泸剑带着殷小天和欧辰、连沐三人悬空而止,耳畔不断响起火舌吞噬帘布、木柱的声响,还有木架不断发出断裂声,眼看着烟岚和泫离不断飞身腾跃,离他们越来越近。而湛泸似乎是有记忆般,随着烟岚逐渐靠近,它竟然也微微一阵战栗。便带着三人急转直下,顺着一圈圈不住环绕的冰晶悬梯向下俯冲。欧辰和连沐只感觉到烟尘不断向上涌来,疾风和气流冲得人睁不开眼睛。 就在烟岚向上腾跃伸出铜箍鬼手之时,湛泸剑锋利的剑刃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恍如那天幕中划过的流星,仅仅这一剑,好似崩雷袭过,在烟岚的胸口留下一道剑痕。 那一刹那,烟岚便失去平衡,从高空之中坠落下来,幸好泫离见情况不妙忙凌空将她接住。就在她从半空中落下的时候,满头长发在空中拂动着,额前的刘海也略微一扬,露出额前眉心之间一道竖行的浅浅伤痕。 南宫明哲正仰头看着这扣人心弦的一幕,看着烟岚眉心的那道伤痕不禁皱起了眉头,难道数年前伪装成墨家门徒刺杀赵武灵王的那名刺客就是她? 第十四章 墨丹青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这个念头在南宫明哲的心中仅仅是转瞬即逝,沙丘政变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他心中暗想,恐怕是自己记错了,十年未见怎么可能还会遇到当初的人呢。 泫离在空中迅速将两把斩月刀系回腰间,稳稳接住失去意识坠落下来的烟岚。他低头看了一眼师妹的伤势,心头立马一凉,这湛泸剑果真名不虚传,迅疾如雷,刀锋如翼,在烟岚的胸口已经被划出一道细细的伤痕,滴血未出,可见伤痕之细微,可是她的脸sè却惨白的厉害,恐怕剑气早已经侵入肌体。 那湛泸剑一直带着三人急速落下,眼看着便要失去控制重重的撞上高台,却见剑锋一转,向着大帐蓬的正门处疾飞,带着殷小天和身后紧紧抓着的两人向火光笼罩的门帏飞去。 仅是剑光一闪,那三人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徒留下大殿中的众人。 火焰愈加猛烈,冰晶悬梯上已经垂落下数滴水珠,滴落在火海之中瞬间化为一丝青烟。泫离抱着烟岚落回高台上,眼看面前墨家三名高徒和杨续叶雪手中剑气凌厉的干将莫邪剑,而那柄燕王所求的湛泸也已经飞驰而走,目前的情况甚是不妙。他老练沉着的脸上也留下几滴汗珠,不知是被这火焰的灼热所熏烤,还是因胶着的战况而焦虑。 他向身旁的易涵使了个眼sè,走为上策。 便见易涵挥起天寒剑向着门帏一扫,一道长长的冰棱凌空架起,从高台之上直通向门帏,两人抱着受伤的烟岚迅速踏上冰棱仓皇逃窜。脚下不断舞动的火舌舔舐着单薄的冰棱,将其溶解,化出的雪水和断裂的冰面在两人身后不断出现。 杨续还想上前追击,被南宫明哲伸手挡下,说道:“穷寇莫追,我们这一战也伤亡惨重,还是先整顿一下。恐怕那燕将乐毅召集的五国大军已经逼近济水,情势紧急,我们还是早作打算为好。 正说着,支撑墨家大寨正厅的几根三人方能合抱住的粗壮木柱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火焰已经将整座正厅燃烧得好似阎罗炼狱一般,众人见情况不妙便分头搜寻尚有气息的墨家弟子,冒着浓烟和火光将幸存者抬到帐篷外的空地上。 虽然已经有部分墨家弟子见状不妙逃出正厅,但是依然有部分被困甚至是与易水阁高手过招时重伤的,搜救工作花去了不少时间。 待众人将伤者集中抬到帐篷外的草野上时,已经过去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那支撑大寨的木柱发出坍塌的轰响,伴随着四起的烟尘和灼热的气流,向周围席卷而来。原本为赏鉴会而jīng心布置的会场,几乎是在转眼之间便化成一片灰烬。浓烟滚滚,满目凄凉。 萧让检查师妹慕容熏肩上的伤势无大碍之后,向南宫明哲禀报道:“师兄,此次墨家汇集齐墨分会百余人于此,现在仅余下二十三人,其余弟子在听闻燕国联合五国大军杀来时,都跟随着各路剑客的人流四散逃走。马匹已经尽数骑走,余下这二十三人之中有五人伤势较重,恐怕会耽搁撤离,不知师兄现在有何打算?” 那杨续站在一旁凑过来插话道:“你们墨家不是还有赵墨和秦墨两处分会吗,据说在太行山麓之中还隐藏有总会,区区几十人的损失应该不在话下吧。” 南宫明哲一直望着西北面的天空,眼神之中透出些许不安,他又微微回头看了看静静躺着的墨子尸体,上面盖着一块黑布,一条苍白干瘦的胳膊从黑布旁露出来,已经爬上几只蚊蝇。毕竟这对于江湖甚至是整个中原都可以算是一件大事,如此巨大的惨剧不知道会给墨家带来多大的打击,而自己又是否能够担起新任墨家钜子的重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心中反复念叨着殷小天的名字,要是让我再遇见你,我一定要为师父报仇,他这么想着。 少顷,他扬起脸庞,说道:“你们看那西北面,是不是有一片浓重的乌云正在逼近?” 经他这么一说,萧让和杨续纷纷向那边望去,果真可以看到一股黑sè的涡流从西北面的山野之间如蝗群一般蔓延过来,荆旗蔽空,怒喊滔天,就连天sè都显得灰暗深浓。 那是五国联军的兵马,三十六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向着济水挺进。眼看燕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开始渡江,那济水距离此处不出五里地,恐怕之前帐篷燃烧起的烽烟早已经被他们察觉,再这么下去恐怕只会寡不敌众,身死沙场。 “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来的这么快。”南宫明哲叹道,以他们的身手想要rì行千里,保全xìng命自然是没有问题。可是他看着身旁哀声遍野的伤兵,不由愁容满面,他捋了捋长须,问道:“萧师弟,你可有什么主意?” 却见萧让提着他的一杆玉笔微微一笑,那丹凤眼似乎眯得快成了一条线,提醒道:“师兄,你莫非忘记了我这儿不是还有一杆玉笔吗?” 南宫明哲一听瞬间便一展愁容。而身后的杨续和叶雪倒是听得云里雾里。 只见燕军的先锋部队约有三四十人,骑着高头大马正在涉水而过,此时并非汛期,江水不深,更何况是燕国旷野上飞驰的骏马,高大威武。若是顺利,不出一刻钟便会赶到这片草场之上,发现躲藏在这儿的墨家残部。 杨续见南宫和萧让并不惊慌,不禁骂骂咧咧道:“你们这是想送死还是打算投燕了?我说,快领着你们的犊子们躲进树林子里面吧。” 却见萧让镇定地向前走出三步,将那一杆玉笔向面前的天幕之中挥舞起来,笔到之处便升腾出一缕缕细密的墨线,凭空出现在天幕中。他长袖挥舞,笔走龙蛇,一笔一划仿佛是在勾勒着什么图案。杨续看的出神,呆呆地望着天幕之中竟然随着萧让的一杆玉笔挥就出一幅水墨丹青来。 那一丝一缕的线条和一团一块的墨迹在空中远远近近的出现,竟然是苍松翠柏,茂林修竹,山石林立,绿草成茵。不出片刻,那恍如海市蜃楼般的幻景便凭空出现在天空之中,随着萧让双袖一扬将玉笔收回囊中。他所挥就的水墨丹青图便缓缓降落在草场之上,在墨家大寨的废墟和众人周围环绕起来,形成一道包围圈,将所有异常的景象都掩盖住,从外人眼中看起来便如同寻常景致一般。 杨续看了不禁啧啧称奇,可是这样真的能够骗过燕军的眼睛吗,他难免有些担忧。 第十五章 危机伏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墨家二十几名伤员紧紧依偎在一起,拥成一团,浑身上下都被烟尘熏得发黑,紧张地望着数里之远的旷野中,不断奔驰的骏马和手持矛戟的燕兵,忐忑不安。 南宫明哲、秦风、杨续和叶雪已然做好迎敌的准备,在这一群伤员前方摆开阵势。而萧让则依旧站在最前方,将手中这杆隐隐散发出温润光泽的玉笔向身前一举,这杆笔便悬腾于胸前,发出微弱的绿光。他又双掌向中心运气,只见一道道发丝一般纤细的气流从他手心之中不断向着玉笔聚集,而环绕在众人周围的水墨丹青画卷也随着真气的凝结而愈显真实感,那树木之间还隐约传来燕雀鸣叫,那灌木丛中还微微散发出野花芬芳。 不出一刻钟,那三十余名先锋将士骑着毛sè黝黑发亮的骏马,身披战甲,手持锋利的矛戟,飞驰而至,直直的向着众人所隐藏的这片草场奔来。 若不是墨家残部躲藏的地方靠近旁边的树林子,恐怕这些先头部队都要从他们的身上直接踏过去。 眼看这列兵马即将从身前穿过,忽然那领头的将士猛地一拉缰绳,烈马一声响彻苍穹的长嘶,正好就停在了下萧让身前不过三四丈远处。紧接着,在他身后的三十余穿名着燕国战甲的将士纷纷拉紧缰绳,停止前进。 墨家众人心中一紧,难道萧让的功夫被他们看穿了? 只见那当头的将士回过头来,向身后的部下说道:“刚才在济水西岸准备涉水而过时,看见的烽烟便是在这附近升腾起来,可是此处却一点燃烧过东西的迹象都没有,实在是奇怪。听那易水阁的泫离说,墨家举办赏鉴会的大寨便搭建在济水以东三四里处,怎么可能在数个时辰之内便消失一空。” 他从战马上跳将下来,低头环顾四面的草坪,继续说道:“你们看这周围草地上,到处都是杂乱无章、四处奔逃的马蹄痕迹和脚印,看来那群终rì搞些yīn谋诡计的墨家听说我大燕的军队将至,都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了。” 在他身后一匹棕sè骏马上的高个士兵也跨下马来,他瞅瞅四周,不禁奇怪道:“既然此处开过赏鉴会,他们逃跑的又如此慌张,那么搭建大寨的各种材料总会留下些痕迹才对,即使是化成了灰烬也总会留下一点。” 南宫明哲远远的听到他们的话语,这才发现自己疏忽了,没有想到他们早先已经发现那股帐篷所燃起的浓烟,若是如此,本应该让萧让所施的幻术只将他们众人包围起来便好。没有想到,为了不留下丝毫痕迹,反而显得不合常理,露出破绽。见那三十余名身强体壮,武器发出寒光的将士纷纷下马,向着四周搜索起来,不禁感到万分紧张。 那当先的将士忽然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俯下身子,脸上露出一丝怀疑的神sè,使劲的嗅了嗅。立马脸sè一变,对身后的众人说道:“是不是有一股烧焦的味道?”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不禁jǐng觉起来,莫非是齐国伏兵已经埋伏在这附近了,还是墨家留下的部众隐藏在周围。纷纷握紧手中的战戈,有的人则迅速拔出腰间的利剑。 怎么办? 秦风见状,慌张的抬头望着师兄南宫明哲,不知他有何计策,如今这种情况,总不能呆呆的站在原地等着被燕军发现。要是论比武战斗,杀个痛快,秦风可说是当仁不让,但要说在这种情况下,要他拿主意便有些困难。 萧让的额头上已经爬满了汗珠,他胸前悬腾的玉笔不断从他掌心吸收着真气。那三十余名将士已经围成一个圆圈分头向着各个方向搜索,随着向周围的探索越来越大,那名先锋部队的将领正径直向萧让的方向探来。 他心中亦是感到万分奇怪,眼前的景物清丽自然,到处都是鸟语花香,可是他却分明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焦味,甚至还有一丝血腥味。 随着这名燕军将士距离丹青画卷的边沿越来越近,与萧让已经不足一丈远,若是被他走入这画卷内,那么墨家残部便会完全展现在他的面前。只需一声号令,周围三四十名士兵分秒之内便会杀到,这先头部队对于南宫和杨续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可是紧随其后的三十六万大军已经浩浩荡荡的越过济水向此处赶来。 他走到萧让面前两尺远处停了下来,向前方紧紧盯着。萧让也jǐng觉地紧紧盯着他的双眼,额上的汗珠不断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发出一点响动。杨续早已经把手按在干将剑上,一旦这家伙走入画卷内便立马拔剑。 所有人都静静的等候着下一刻的来临,似乎安静的连心跳声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等待始终是一件最为折磨人的事情。若是干干脆脆的厮杀或者撤离都让人简单明了,而唯有等待对手的举动做出反应,最考验人的神经。 那将士向着萧让的方向端详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就连萧让心中都有些动摇,是不是自己的幻术已经被识破,敌军假装还未发现,等着主要部队到来之后再一网打尽。 就在这时,远处那名高高瘦瘦的将士高喊一声,向众人挥手,招呼大家过去。这些向周围探寻的士兵才停下脚步,领队的将士也一同向他的方向走去。 “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 众人围上去端详,只见在他所指的地上有两滩脓绿sè的污秽之物,不知是什么东西,并且众人很快发现每隔几丈远便有一些这种脓绿sè的东西落在地上,一直向着树林子的方向延伸而去。 那将领不禁问身旁的瘦高个道:“这个方向过去是什么地方?” 瘦高个向远方的山峦眺望一眼,随即答道:“这南面再过去便是泰山的封神岭了。” 将领听了微微点头,思索一番,吩咐道:“我看今rì时候也不早了,今rì大军便驻扎在济水东南的旷野草场之上,这墨家恐怕早已经逃离,我们也不便节外生枝。”下达完命令便见他们向着安放马匹的草场zhōng yāng走去。 这时候,墨家众人方才长出一口气。杨续见萧让脸上已经挂满了汗珠,似乎显出一丝疲态,便问南宫明哲道:“南宫兄,萧兄弟这一杆玉笔确实有神奇之效,可是看如今这般情况,这数十万大军恐怕便要驻扎在我们前方这片草场上,不知这丹青画卷还能够维持多久。” 却见南宫深吸一口气,带着一丝担忧的语气说道:“当年我与师弟执行任务时,他用这幻术绘画出一面两人范围的墙体,来掩饰行迹,仅仅维持了一个时辰便耗费了三分真气。现如今这般壮大的山林画卷,真不知道还能够坚持多久。” 第十六章 封神岭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泰山,封神岭。 崇山峻岭,云海缭绕。夕阳余辉,万里金光。 相传这封神岭乃是当年姜太公辅佐周武王灭商之后,因功而分封于齐,成为chūn秋战国时代齐国的始祖,太公望在这泰山北麓的封神岭上,对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战将分封神位。此处也因为这段传说而带上一些仙气,只是这些神鬼传说大多是人们对于君主贤者的敬重而杜撰,正史之中自然未见有何记载,孰真孰假难以辨别。 在封神岭上有一块空旷的平地,并不像是自然形成,而是人为开凿而成。平地一侧是更为高峻的山岭,直入云端,另一侧则是陡峭的千仞绝壁,常人难以接近。向西北面望去云雾缭绕恍如一片金sè波涛的云海,泰山诸峰在云海之间仿佛是一个个小岛,瑰丽神奇,常人看见势必被这壮阔的景观所折服。 这块平地靠近山岭处搭建有一所简陋的木屋,屋前一块高高垒起的土堆上正端坐着一位满头白发,就连须眉都已经斑白的老者,双眼慈祥地看着平地。他穿着黄白相间的丝袍,看起来倒不像是山野莽夫,反而有一丝贵气。虽然两鬓斑白,可是面容却红润光泽,jīng神抖擞。 他正静静端详着整块平坦的崖地,原来这平地上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纹路和一枚枚巨大的石块还有其他用意。细观之下,便发现这纵横十九道相互交错的刻痕围成了一个巨大的棋盘,几乎可达一亩见方,而那地面上依照某种规则排列的黑白两sè巨大岩石便是棋子,石块足有一口铜鼎大小。 实在难以想象竟然有人会在此处弈棋。 却见那老者微微动了动手指,堆砌在棋盘两角的棋子之中一阵sāo动,一枚黝黑光泽的巨大棋子瞬间腾空而起,随着老者手指摆动的方向疾驰而去,稳稳落在一处纵横道相交点上,激起一片烟尘。这棋子少说也有十几担重,竟然仅凭他虚指一挥便凌空而起,并且在指定地点落下,不差分毫,看起来这老者的本事很深。 他面sè祥和地轻抚下巴上的长须,掐指一算,微微一笑,对垒石旁边躬身立着的一名童子说道:“小颂,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你到山下去迎接来客吧。” 那童子稚气的声音应道,便向着悬崖旁陡峭崎岖的山道行去。 老者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棋局,细细端详,夕阳余辉洒在光洁的棋子上反shè出道道光芒。 - 且说那柄恍如有意识般的湛泸剑带着昏迷的殷小天和欧辰、连沐三人窜出墨家大寨之后,一路猛冲直撞,飞入南面的树林子里。不断有树叶和枝杈从三人的身上脸上划过,几人衣服和脸上都被浓烟熏得灰头土脸的,现今又被茂密的枝桠划出道道伤痕,狼狈不堪,。 见湛泸飞行的速度越来越快,不断在树丛间穿梭,气浪和疾风从众人脸上刮过,再这么下去若是撞上树干或者岩石,就算不撞得头破血流,恐怕也得落得遍体鳞伤。 欧辰慌乱地喊道:“小兄弟,你可有什么办法将这把剑停下来?”狂风太盛,他只有扯着嗓子大喊才能够让连沐听到。 连沐听了,大声回道:“我今rì可是第一次见到这柄湛泸,谁知它还会这样,只求你的裤子够牢,不要将我半空摔下!”说着用力抓紧欧辰的双脚。 欧辰的双手都紧紧抓着殷小天的身子,双腿被这么一下抓紧,只觉腰带似乎都要被拉下,双手又无法空出来将腰带系紧,不禁感到一丝窘迫。 这时候,连沐又大声叫到:“你在我前面,看看小天有没有醒过来!” 欧辰听了,咬紧牙关在剧烈袭来的树枝和气流之中向前攀爬上一点,看小天脸sè很差,恐怕被秦风的几招攻击之后伤势很重,他的身上还不断有脓绿sè的粘液从伤口中涌出来,沿途一路滴落。湛泸剑和小天的手接合之处似乎连得非常紧密,剑身发出微微剑气,包绕在锋刃和剑柄周围,与小天的右手联系于一体。 他又往飞剑的前方望去,这才惊觉,前面不远处便要出了树林子,立着陡峭的山壁,再不停下便要迎头撞上了。 而湛泸却丝毫没有将yù停止的迹象,依旧疾飞而去。 欧辰急得也不知道心中是如何想的,或许是出于人在紧急情况之下的应急反应,疾呼一声:“吁——” 便在这时,湛泸剑好似一匹训练jīng良的战马,瞬间剑身一抖,减慢速度。欧辰这歪打正着的一声呼叫,没想到竟然有效,心中不由涌上一线希望。只是方才飞行的速度实在太快,湛泸循着惯xìng依旧向着山壁的方向重重撞去,欧辰和连沐只觉双眼一黑,身体重重的撞在了山前一棵粗壮的百年老松树上,“咚——”的一声响,湛泸插入老松树干内,不住的颤抖。 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撞击将松树上停憩的雀鸟纷纷惊起,霎时间山林之中一片风声呼啸,到处是树叶相互摩挲的窸窣声。湛泸的剑刃深深的插在松树之中,完全没入,只露出剑柄,位置在十多尺高处。欧辰和连沐摔在地上,身上一阵酸痛,勉强爬起身来稍微检查一下,所幸只是一些皮外伤,大概是那一声“吁”将湛泸的速度减慢,这才没有狠狠撞到。 再看殷小天也摔在一旁,脸sè已经显出一丝青sè,额头上满是冷汗,身子软的不行,看起来伤的不轻。欧辰和连沐相视一眼,束手无策,满是焦虑,两人根本不懂医术,何况现在连身在何处都不清楚,哪里去寻找治病药材都不知道,再这么下去小天恐怕是凶多吉少。 连沐将身上的外袍解下,将小天身上的伤口包裹起来,目光坚毅,望着欧辰说道:“现今虽然不知身在何处,但是我们总不能把小天扔在这儿。趁着夜幕还未完全降临,我们轮流背着他尽快找一处农家看看。” 这也是他们现在唯一能行得通的办法了,可是这样岂不是把小天的xìng命完全交给了运气。欧辰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还插在老松树中的湛泸,位置这么高纵是能够抓到也无法驾驭它,将其拔出来。微微摇了摇头,跟上连沐的步子。 就在这时候,从松树后面的山崖石阶上走下来一名年幼的童子,只有七八岁大小,扎着小辫,穿着合身的干净便服,完全不像是翻山越岭之人。他见到三人,用手指一点,口中念叨着:“一、二、三,正好,”微微一笑,“三位,我家先生在封神岭上恭候多时,请随我来。” 第十七章 黑白子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连沐和欧辰正yù背起重伤的小天,向着远处似乎飘摇着袅袅炊烟的方向走去。却见这泰山荒岭之中款款走来一名童子,向三人躬身行礼。实在奇怪,看起来这童子衣着干净整洁,不像是农人莽夫的娃,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或者书僮,可是这荒山野岭的根本没有什么住家,真不知道他是从何处走来。 听他的说法,似乎他家先生知道三人会来到此地似的,这就更加古怪了,三人被湛泸剑引领到这苍松古木下完全是事出偶然,怎么可能有人可以预先料想到。连沐jǐng觉,恐怕有诈,便问道:“你家先生是何人?怎么会知道我们会来此?” “呵呵,”却见那童子咧嘴微笑,道,“我家先生是何人,见了他你们自然便会知道。他不仅知道你们三人今天会到此,而且还知道你们一人的身上还有只红绣锦囊。” 一听这话,连沐心头猛地一惊,不禁想起出谷之时母亲交给自己的那只锦囊,确实是由黄缎红线绣成,做工jīng细,现今正静静的放在自己的衣衬内。可是这锦囊自从母亲连湘交给他之后,就从来未曾取出来过,连韩艾和殷小天都没有见过,更不必说是其他人,这远在泰山之上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此事。但是他转念一想,锦囊这东西很多人都会随身携带,而且也无非是那么红绣、绿绣、黑绣几种最为常见,就算是瞎猜也有可能押中宝。 欧辰倒是满脸疑惑的往着连沐,小声问道:“莫非被他说中了?” 年幼童子见两人依旧保持jǐng觉,这也难怪,时值战火纷飞之际,又是在这山野荒僻之地,面对陌生人必然有所jǐng惕。便又向前走下两步,踏到老松树下的一块石台上,让两人看到他是只身一人,并未带任何武器,说道:“既然这样,我便直说,我家先生正是‘黑白子’――公孙勿用,他还说了,在这锦囊之中还有一件属于他的信物,若是不信自然可以取出验证。” 连沐从来未曾听母亲提到过什么黑白子或者公孙勿用,他看看依旧昏迷的小天,面sè晦暗,呼吸微弱,若是再不找到人解救,恐怕命不久矣。他一咬牙,从衣衬内取出锦囊,耳畔不禁浮现出当初临别时母亲的嘱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解开来看,但是若是有个万一,它一定能够帮到他。 他将锦囊的缚绳解开,伸手在其中掏取,摸到一个又圆又扁的东西,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一枚的黑曜石,打磨得圆滑光洁,手感适宜,状如棋子。难道说这棋子便是暗指童子口中的黑白子――公孙勿用?欧辰在一旁看了也是稍有吃惊,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个锦囊。 那童子见了嘿嘿一笑,忙伸手往山上一引,示意邀请众人上山。 连沐暗想,若是这公孙先生确实能够知晓三人的到来,定是个世外高人,说不定还有办法救小天,便与欧辰点头跟上。现在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不管是吉是凶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泰山北麓山势较缓,而封神岭却与主脉上的其余诸峰不同,正处在地壳板层交汇之处,甚是陡峻。那童子在前方顺着狭窄的石阶向上带路,欧辰与连沐交替背着小天在后面跟着,原以为这孩子脚程短,山路又非常难走,两人就算负重应该也能够赶上。可是见夕阳西下,夜星纷纷挂满枝头,半个时辰之后,两人竟然被远远的甩在后面,只能远远望着小径蜿蜒尽头不断跃动的幼童身影,在山石和苍松之间越行越远。两人虽然不是武功高强之人,轻功和脚力也不算出众,但是怎么说还是要比一个孩子强上许多,可是他们已经尽最大的力追赶却还是相差很远。 只听前方传来那孩童稚气的童音:“你们好慢呀,再不快点可赶不上晚膳了。”说着在只有半只鞋宽的狭窄石阶上蹦跳,恍如在平地上一般,哼着《诗经・鲁颂》:“泰山岩岩,鲁邦所詹。奄有龟蒙,遂荒大东……” 连沐见了还为这孩子担忧起来,若是一个闪失便会滚下这千仞山崖,这么想着往脚下望去,之前所在的老松树已经混在满眼的松林之中,难以分辨,陡峭的山壁看得直感到眩晕,忙又定了定神,继续跟上那童子的脚步。 虽然他的心中充满着疑问,燕齐之战一触即发,前途渺茫不知路在何方,现如今又遇上这等奇怪之事。既然母亲会有这枚黑曜石棋子,那么她势必是与公孙勿用相识,听这名字,勿用,恐怕是取自《易经》卦辞中的“初九,潜龙,勿用。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潜龙勿用,阳在下也。见龙在田,德施普也。”之中的勿用二字,看来此人或许还和儒家有些关系,至少也该是个参阅过儒家经卷之人。现在再怎么多想也没有用,不如见到他问个明白便是。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已是夜幕降临,圆月高悬,连沐和欧辰才背着殷小天攀上封神岭,两个人累得气喘吁吁,已经疲惫到了顶点,一见上到平顶便双脚一软瘫在地面上。那童子反倒还jīng力充沛,蹦蹦跳跳地往一所简陋的木屋跑去,口中直呼公孙先生,看上去这攀登绝壁对于他来说似乎根本不必花费吹灰之力。 连沐躺在地面上向周围望去,想不到这封神岭上竟然会有一块如此宽阔的平地,这平地上到处是纵横交错的线条,看起来工整方正,不像是自然形成,到处是大小均等的石块。月光皎洁,借着光亮,连沐忽然明白,这里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棋盘。 转念间便想到,既然是号称黑白子,一定是嗜棋如命,这么一想,这里会有如此大的棋盘也可以理解。只是要用如此巨大的棋子来对弈,真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力量。 思索间,却见那童子从不远处的木屋中奔来,身旁一位身着黄白相间丝袍的老者正缓缓踱步,他白发长须,神sè和蔼,月光之下看的不甚分明,看年纪应该有六十上下,步履飘逸,好似带着一丝仙气。 他走近三人,一见连沐,便神sè敬重,恭恭谨谨的将双手拱上,自上而下行了折腰拜揖礼。 第十八章 风雅颂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想来,这位老者应该就是黑白子公孙勿用。 欧辰见他对连沐如此毕恭毕敬,依照周礼行折腰揖拜,不禁回头细细打量起连沐,不知身边这貌不惊人的小子究竟是何等身份,这封神岭之上的世外高人竟然也会对他礼遇有加。连沐也同样是满脸不解的表情。 这时候却听见殷小天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包住他伤口的衣服上已经隐隐透出被黏液濡湿的痕迹。 “快,将他抬到木屋中。”公孙勿用向童子说道。却见这不过六七岁的孩童竟然臂力了得,仅一人便将小天抱了起来,麻溜地向着木屋奔去,连沐和欧辰看的下巴都合不拢,不禁暗骂一声,方才上山时不见他帮忙背一会儿,害的两人现如今腰酸腿疼的。 公孙勿用又挥手延请两人入屋,一边谦逊地说着小屋简陋还望请见谅。连沐走入蓬门之中,没有想到这简陋的木屋里摆设的倒也简洁干净,木桌藤椅被擦拭得光亮,陶罐杯碟在竹架上摆放整齐。公孙勿用又向堂内的另外两名童子说道:“小风、小雅,快将长榻搬出来,将这小哥抬上去。” 听起来,这三名童子分别叫做风、雅、颂,正合《诗经》三个部分。看来这位公孙先生对儒家典籍颇为推崇,连身边侍童的名字也从这儿取来。话未说完,那两个穿着红衣和蓝衫的童子便轻松的将一张足有十担重的木榻从里屋搬出来,连大气都不喘一口,又将油灯中的草心微微拨亮,将小天放在光亮照shè充足之处。 这时候的小天似乎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嗫嚅些什么,也听不分明。他的脸蛋已经泛出一丝丝青绿sè的瘴气,肩头、胸口和腹部的伤口中不断有污浊的脓液流淌出来,从受伤到现在少说也已经流了半盅酒壶的量。 公孙勿用小心的揭开包裹在他身上的衣物,一边问道:“这孩子怎么会伤成这样?” 连沐答道:“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赶到的时候墨家秦风正在狠狠的啃咬他,那时候情况太过混乱,究竟是什么原因打了起来我们也不得而知。”这时候,他猛地回想起在那帐篷之中还躺着一名干瘦的老人,面如死灰,当时只是微微瞥见一眼,也不知是谁,但是依照当时情况想来,莫非那人便是墨家钜子墨翟。 公孙勿用仔细地检查小天的伤口,又轻搭他的脉搏,面露一丝不解的神sè。将他的衣袍解开,一瞬间便豁然开朗起来,说道:“原来如此,这孩子受了如此严重的伤,竟然还能够支撑到现在,我是觉得有些奇怪,若是换做常人,早已经被这胸口的伤夺去了xìng命。” “哦,那究竟是为何,先生您这么说想必是发现了他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欧辰在一旁细细观察公孙勿用的举动,好奇地问道。 只见他从小天敞开的衣衫中取出一枚浅蓝sè的卵石,说道:“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 连沐只知这枚卵石是在冯虚的坟墓中出现,可是究竟有何奇妙自然没有见过,他和欧辰纷纷摇头,不解地望向公孙先生。 倒是那三名童子见了这枚浅蓝sè的卵石一个个激动的议论起来。小风晃悠着脑袋说道:“蓝sè石头,蓝sè石头,赠予仕女,报得美玉。”小雅听了嘟囔一句:“应该是交托君子,匡扶社稷。”小颂也不甘示弱,想要猜上一猜,“天命周室,脱胎顽石,烈火灼灼,清风徐徐。”边吟还得意的扬起了小脑袋,边背过手绕着木榻缓缓踱步。 公孙先生听了微微一笑,嘱三人安静。连沐亦是觉得这风雅颂三个童子甚是机灵可爱,看起来平素对于诗经也是反复吟诵,对其所指也稍有领悟,才会有这般的机巧。“风”又称十五国风,包括了十五个地方的民歌,多半是经过润sè后的民间歌谣。“雅”是指正声雅乐,即贵族享宴或诸侯朝会时的乐歌,又分大雅、小雅,多半是士大夫的作品。“颂”分为周颂、鲁颂、商颂,是祭祀时颂神或颂扬祖先的乐歌。 “这枚卵石虽然貌不惊人,但是由来却颇有渊源,我若不是当年在孟尝君门下为客卿,从冯虚身上见到过这枚宝石,也不可能一眼便认出来。其实这枚石头是当年女娲补天之时所炼制而成的五彩神石,传说共炼制三万多枚神石补天,最后剩下五枚流落人间,五sè石各种不同的颜sè都拥有不同的神力。可是至今为止我也只见过这一枚风石,对于其余四枚的下落并不清楚。” “女――娲――石。”那三名童子听了一个接一个轻呼起来,还做起鬼脸。 连沐听了不禁张大了嘴,没有想到这块石头还有这么神奇的来历,或许是这段话内容太多,让他一时间难以理解清楚,并且他还对母亲会有这枚黑曜石棋子感到疑惑。立马问道:“公孙先生,您说曾经是孟尝君的客卿,还与冯虚认识,而且想必也和我母亲连湘相识,这……” 公孙勿用却并没有理会他的一个个疑问,反而摆了摆手,说道:“这些事我自然会说与你听,只是现在这小兄弟的xìng命堪忧,”他又将风石放回到小天胸口的衣衬内,说道:“要是没有这枚风石帮助他荡涤污浊的气息,辅佐体内早已经千疮百孔的血脉运转,这孩子早已经一命呜呼了。” 一旁的欧辰暗暗想到,莫非这小天能够驾驭湛泸剑也是因为他身上带着这枚女娲神石,想不到这孩子有这般好命能够得到上古宝贝和绝世名剑,只可惜现在身中重伤,看公孙勿用面露难sè,似乎也拿这样的伤势没有办法。 连沐虽然平素与殷小天常常拌嘴,可是到了这xìng命攸关的时刻还是焦虑万分,见公孙先生只是静静看着小天没有话语,问道:“前辈,不知现在有什么法子能够救小天,不管要怎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一试。” 听了这话,公孙先生善意的望着连沐,微微点头道:“你确实与你的父亲很像,仗义执着。只可惜我公孙老头只略知观星弈棋,对于这救命治病之术却是一窍不通。不过,救他的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第十九章 秦越人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哦,”一听有办法能够救小天,连沐眉头一展,忙抬起身来直直的望着公孙勿用。“是什么办法?” “当今天下的医者之中,能够解救这位少年的人不多,药师柳素问便是其中一人,只是她身居桃源谷中,久未露面于江湖;另外一人便是她的师姐针王骆灵枢,但是她现在只在咸阳宫中为君王相国治病,与齐国更是相距数万里之遥;另一名巫医左问,如今效命于丞相匡章,只奉主子的差遣,更何况那匡章还想将众多门客斩草除根,我的行踪不便透露。这么一来也唯有神医――秦越人扁鹊可以救他。” “秦越人扁鹊?”欧辰听了不免奇怪起来,问道:“他不是早已经死在秦国了,怎么可能救小天呢,如此说来能够救小天的人都不可能出现在此处,还是毫无用处。” 确实如欧辰所言,连沐也曾经听冯虚说起过这位医家先师,他姓秦,名越人,少时学医于长桑君,尽传其医术禁方,擅长各科,创立望闻问切四诊法,因为医术高超,被认为是神医,所以人们借用了上古神话轩辕黄帝时神医“扁鹊”的名号来称呼他。 他云游各国,为君侯看病,也为百姓除疾,名扬天下。最为人所称道的,便是他游历蔡国觐见蔡桓公时,见桓公有病于肌肤,劝其治疗,桓公不悦,十rì后复见桓公称有病于血脉,桓公又不相信,又隔十rì之后病已入脏腑,蔡桓公仍旧不相信他所说,直到病入骨髓无法医治的时候,蔡桓公才明白扁鹊的厉害,那时候扁鹊早已经远离蔡国。 就在二十多年前,秦越人扁鹊在秦国为医,治好秦武王的重疾,后来太医李醯自知术不如人而万分嫉恨,害怕自己的位置会被扁鹊所取代,便派人将其刺杀。堂堂神医扁鹊竟然被刺死在骊山古道上,曝尸荒野,这不仅是秦国的损失,更是大周的遗憾。 连沐暗想,这四位有能力救小天的医者此时此刻没有一人可以出手相救,不觉又陷入了苦思当中。 公孙勿用微微摇了摇头,笑眯眯的看着众人,颇具神秘感的说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秦越人扁鹊并没有死去,他此刻正在燕军大帐之中。” 一听这话,连沐和欧辰心里猛地一震,怎么可能呢,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活着,并且就在泰山北面,济水东岸燕军驻扎着的帐篷之中。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连沐并不想去知道扁鹊的事情,只是不由疑问道:“这神医如果真的是在燕军营内,那么我们又怎么得到他的帮助,燕军现如今为报当年齐国伐燕之仇,几乎押注全国兵力誓要血债血偿,那扁鹊若是他们的人自然不会伸出援手。” “有时候,我们不必去找别人,他们自然会来找到你,与其让我们上门求医,不妨叫他自己乖乖的为我们办事。”公孙勿用胸有成竹的说道,似乎心中早已经有了打算。他继续说道,“一旦时机成熟,小天还有得救,现在时间尚早,我们不妨先对弈一局如何?” 连沐现在哪里还有心思下棋,焦虑的看着小天虚弱的面容,又回头向着屋外的夜sè望去,山中的夜晚依旧有些凉意,清风拂来不禁让人打一个寒战,难道秦越人扁鹊真的就在燕**营内。 - 夜幕之下的济水东岸,燕**队已经远远近近驻扎着,燕军的大旗迎风招展,燃起篝火,搭着炉灶,数万名将士和马匹发出喧杂的声响。 乐毅带领的军队驻扎在墨家残部面前的广阔草场上,黑森森的行军帐整齐的排列着,帐篷之间架设着火把,每隔几丈远便安排着卫兵把守,到处是一片严谨森然的景象。没有人知道,就在营地向南不远处正有二十余名墨家的残余势力隐藏着。 萧让依旧以体内真气维持着丹青卷的功效,使得在众人的周围环绕起一幅巨大的山林图案,外人看到的只是一丛丛的灌木和一棵棵的老树,看不到幻术包围中的墨家弟子。这种幻术极其消耗内力。两个时辰以来,萧让已经觉得全身虚弱,额头上挂满汗珠,面sè憔悴,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坚持多久。 南宫明哲见慕容熏已经醒来,被湛泸所划过的剑伤并不严重,几人商量着由慕容熏和秦风、杨续和叶雪各带领一支伤员的队伍,沿着身后的小径向南面群山之中逃避,尽量不发出声响,而他和萧让在此处维持jǐng戒,萧让所幻化出的宽幅影像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一旦有变两人还可以抵挡燕军,到时候在莒城汇合。 吩咐清楚,他又郑重嘱托慕容师妹,一定要好好守护师父的遗体。这时候,他们见三四人骑着烈马从济水奔来,往乐毅军营的方向赶去。 乐毅将军此刻正在帐中,端详着沙盘中的阵列和地形,身上的战甲还未来得及脱下,心中不免焦虑。如今,秦将白起带着的三万兵马和赵将廉颇带着的八万兵马已经将齐国西北面的二十余座城池尽数攻下,屠杀壮丁,掠夺财宝,看他们的样子只是想要分一杯羹,对于直取临淄的战法并没有积极应对。 而魏国居于齐国西面,魏将晋鄙领着十万魏武卒从魏国境内迂回,绕过天险泰山从西面,成一队奇兵包抄。现在只有燕昭王和他自己所带着的十万燕军和韩将暴鸢的五万兵马驻扎在这济水东岸。素闻齐国地大物博,人丁兴旺,临淄城更是拥有四十万大军守护,如果没有秦军和赵军的协助,这一战必定甚是艰难。 这时候,帐外响起卫兵的喊声,易水阁到访,话音未落,两名披着黑sè斗篷的人抬着一名伤员匆匆走进帐篷。在他们的后面缓缓走来一名同样也是穿着黑sè斗篷的老人,宽大的兜帽将他的脸都遮住,只有一缕灰白的长须从他身前垂下,此人拄着一根弯弯曲曲的老槐木手杖,走入营内。 这几名易水阁来客将兜帽向后掀起,原来是易涵和泫离抬着被湛泸剑刺伤的烟岚,乐毅不禁问道:“你们如此匆匆赶来,究竟在墨家大寨发生何事?” 泫离甚是焦急,也不顾及乐毅大将军的身份,出口骂道:“那混球小子竟然用湛泸剑将烟岚刺伤,伤口虽然不大,但是中剑之后便全身麻痹,看她脸sè甚是不祥,只能请秦先生远道而来。” 正说着,那位老者已经坐在烟岚身旁,烟岚原本的脸sè便是白皙得好似是皎洁的明月一般,但是此时却愈加惨白,失去意识,乌黑的长发胡乱的散落在地面上,露出额头上一道浅浅的旧伤痕,而她胸口的那一道剑痕没有渗出一丝鲜血。 老者看了看她的脸sè,又伸手切脉。只一瞬间,他的脸sè便黯淡了下来,摇了摇头,易涵和泫离见秦先生都这样,心中不禁凉到了极点。“很遗憾,是鹤顶红,烟姑娘中毒太久,已经没有脉搏了。”他淡淡的说道,仿佛生老病死对于他来说已经再稀松平常不过。 第二十章 忆当年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泫离作为易水阁五杰之中年纪最长的人,对于每一位成员都倍加关心。这一听自己手下的爱将烟岚已经没有办法医治,猛然间感觉天旋地转起来,双眼瞪得很大,简直难以置信。xìng子耿直的他马上扶着这位老者的双肩,大声问道:“你不是神医扁鹊吗,你不是治好了秦武王的顽疾,看出了蔡桓公的痼痢,你不是神通广大、医术高明吗?怎么可能连小小的剑伤都治不好。” 秦越人扁鹊没有言语,依旧低头看着烟岚苍白的面孔。 易涵劝说道:“师兄,烟岚她所中的鹤顶红是天下至毒之物,如今恐怕是毒发身亡,秦先生也没有办法。” “真是没有想到那混球小子,竟然还在那把剑上涂了毒药,”泫离恨得将牙齿咬得吱嘎作响,誓要将殷小天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若是落在我手上,定要了他的小命。” 他们并不知道在墨家大寨的后厅之中发生了一些什么。当时湛泸剑从烟岚手中脱开,径直顺着长长的廊道飞入后厅,从慕容熏肩头划过,帮助殷小天击开那一支沾染着剧毒的紫蓝sè水晶头簪。就是在击打的那一个瞬间,光影交加,簪子被打得猛烈一颤,湛泸剑光洁的剑身上便沾染了鹤顶红粉末,这才酿成了现今这般惨剧。 泫离和易涵愁眉不展,乐毅在一旁也是陷入苦思之中。泫离心想,烟岚对攻城之术颇有钻研,深得公输家族公输班的真传,对于制造攻城掠地的云梯、钩强、木马车都如数家珍。现如今失去了她不仅对易水阁的战斗力有很大影响,更对之后燕军即将面临的攻城战损失重大。 他将这种想法说与众人听,四人均面露惋惜之sè。 这时候,秦先生捋了捋灰白sè的长须,轻轻抚摸着手中的老槐木手杖,手杖的顶端早已经被摸的微微发白,透出些原木的光亮。他说道:“医家的本领就算再过厉害,也不过是对活着的人有用,对于已经气绝之人纵是黄帝再世也毫无作用。普天之下,诸子百家,年轻人不要只把眼光放在一处。” 易涵忽然之间似乎明白过来,既然医家对于死亡已经束手无策,那么一定会有其他的方法。问道:“你是说yīn阳家?” 秦先生微微一笑,道:“这位小兄弟还是颇有想法,只可惜自从稷下学宫凋敝,邹衍到我大燕云隐之后,yīn阳家入世之人可说是难以见着,而设在天山和巫山之巅的yīn阳家宗殿难以接近。”他话锋一转,“其实据我所知,在泰山之中倒是有一人对于天下的奇闻异事、旁门左道知之甚详。” “哦,”泫离一听似乎有戏,不禁催问道:“你是说此人有办法救烟岚。” “常人的办法已经用尽,唯今之计也只有试一试。此人当年位列孟尝君十二门客之首,想必也是有过人之处,自号‘黑白子’,一手妙棋,天下无敌。同时他博闻强记,学识渊博,大到诸侯将相的功过是非,小到街谈巷议的奇闻诡事,他都了如指掌。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奇特的方法可以救烟岚姑娘,那么我想,他一定会知道。”秦先生淡淡说完。 泫离难以置信的说道:“这世上真的还有这样的奇人?既然如此,那我们这就动身。”他转念一想,茫茫人海,想要找一个陌生人谈何容易。更何况现在两军交战,一触即发,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再耽搁,为难道:“可是泰山这么大,我们怎么样才能找到他?” 本以为这定然是一件难办的事情,可是扁鹊并没有犹豫,似乎心里早有算盘。“这件事就教给它了。”只见他从宽大的斗篷里面掏出一只小鸟。 这鸟状似麻雀大小,全身羽毛以黄绿sè为主,背部有三道暗绿sè条纹,腹部羽毛鲜黄,尾羽稍带白sè。一从扁鹊的衣袍下出来就机灵的向着帐篷内的众人张望,灵敏的转动着脑袋,看起来和寻常雀鸟并无二致,不知他想用这只小鸟做什么,又怎么凭借它去找那世外高人。 秦越人扁鹊略显沙哑的声音解释道:“可千万不要小看它,这是只黄鸟,《山海经・大荒南经》有载:有巫山者,西有黄鸟。帝药,八斋。黄鸟于巫山,司此玄蛇。此鸟虽然看起来小巧无奇,与那凤凰、鸾鸟的神力无法相匹敌,但是极其机敏,灵xìng超凡,尤擅飞行。在找到目的地之前它绝对不会停下休息片刻。”正说着,他低下头在这只黄鸟的耳畔轻声说了几句,同时托着它的左手隐隐腾起一股玄青气流郁结于黄鸟身上。 仅此一下,黄鸟便如听懂了什么一般,扑腾两下翅膀,双爪一跃,便迅速从他手中跃起,恍如一道黄sè的闪电般飞出燕军营帐。 易涵和泫离一见,还来不及啧啧称奇便一个箭步冲出门帏,向着夜空中不断飞窜的黄鸟赶去。两人身法甚是轻盈,运用“大燕踏雪步”从燕军帐篷顶上迅速跃动,只看到两个身影飞快闪过,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 泰山,封神岭。 夜寒霜冷,山风拂袖,月明流星骤。 连沐跟随公孙勿用走出木屋,站在广阔的平台上,望着浩渺星河。身边是黑白两sè的巨大棋子,星罗棋布,排列出深奥的阵法。 公孙勿用背着双手,仰望星空,冷不禁说道:“当时恐怕也是像今天这样的夜晚吧。” “什么?”连沐没有听明白,不知这位老先生所指为何。 “田夫人生下你的那天,天空之中也是这般的明净,流星一颗颗的划过。”说完,公孙先生善意的笑着,低下头望着连沐,“看你现在的样子似乎还并不知道你与孟尝君田文的关系,这也难怪,在战国之中一个人的身份往往就已经注定了他的命运,危险和杀机总是会纷至沓来。但是你的母亲又将这枚‘黑曜石棋子’交给了你,看来也是希望我们这些门客们有朝一rì会与你相遇,能够将你父亲的事迹说与你听。” 什么?连沐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路上走来都四处听到有关孟尝君的传闻,更是与冯虚、左问、白潦、池彻、殷皓天、楼澈、公孙勿用这几位出众的门客有所交集,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是当年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可是他一介匹夫,出生山野,与世隔绝,又怎么可能会与他有关联呢。 公孙勿用又将当年连湘诞下田沐时发生的事情说与他听,那时候因为天上有惑星划过,寓意是为不祥之兆。卦师纷纷进言称田沐生来便有克父之命,故连湘和田沐在丞相府中被其他妻妾冷落蔑视,也没有受到孟尝君田文的照顾和温暖。后来,孟尝君田文被人诬告叛国通秦,家眷门客都被残酷诛杀,齐闵王更是派遣匡章率领大军包围薛郡,可是田文在临死前竟然派遣冯虚带着三名死士,赶来解救他们。将二人连夜送到桃源谷,从此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其实在孟尝君死之前曾经说,这一生中亏欠最多的便是连湘与沐儿,希望他们能够好好活下去,那也是他最后的心愿。 听到自己的身世,连沐双目呆滞,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忽然之间对于冯虚之死感到无比内疚,也明白了为何公孙先生会对他如此恭敬。难道那礼贤下士,招揽人才的孟尝君,那权倾一时,功高盖主的孟尝君真的是自己的父亲? 随后,公孙勿用又将自己当年身为门客之时,与孟尝君一同的经历向连沐缓缓诉说,楚国盗取和氏璧的计划,秦王延请孟尝君的yīn谋,直到jiān人在其中挑拨孟尝君和齐王的关系。一时间,他不禁也回想起那些峥嵘岁月来,两个人一直长谈了一个多时辰。 虽然连沐的心中还是有百般的不解和困惑,年幼时关于父亲的记忆似乎一点也记不起来了,为何父亲会如此决绝,仅仅因为卦师的言辞便冷落他们母子,父亲孟尝君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许这些问题,也唯有他将来从其他门客的口中不断的去探寻。 公孙勿用补充道:“这锦囊之中除了黑曜石棋子之外,还放着两件东西,我想你母亲一定还有别的用意,相信一定会对你有所帮助。”他低下头,掐指一算,口中念念有词,转头又对连沐说道,“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你回木屋中找个地方藏起来,千万不要出现,有两位贵客即将到来。” 第二十一章 续命汤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话音未落,便听见有一阵清脆婉转的鸟鸣传来,“叽喳――叽喳”两声悦耳的清啼,划破山间宁谧的深夜。公孙先生回头一看,只觉有一道黄sè闪电迅速在眼前掠过,定睛一看,却见前方两丈远的白垩sè石块上立着一只黄鸟,机jǐng的转动着脑袋,用短小的喙梳理着青黄sè羽毛,眼睛却一直滴溜溜的转着,紧紧注视着他,那身明亮的黄sè羽毛在这空旷的平台上格外醒目。 连沐匆匆赶回木屋,拉上欧辰躲进里屋的门帏后面,透过帘幕和门框之间的缝隙向外张望,小颂见了不禁好奇,尖着嗓子问道:“小哥,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公孙先生呢?”连沐轻轻嘘声,示意三名童子不要做声。 只见空廓的封神岭上,猛地窜出两名穿着黑sè衣袍的人影,从陡峭的崖壁下方恍如从弹弓内击发的石丸,以破空之势笔直向上高高跃起。月光之下,只看到两个恍如鬼魅般的身影。 旋即,两名来者就落在公孙勿用面前六七丈远的两枚黑sè石块上,笔直地立着,兜帽遮住面孔,长风将衣袍一阵一阵吹动,飘扬不止。 那黄鸟好似能够看懂眼前的情况,又清脆地鸣叫两声,似乎在向两人示意,面前的这名老者便是要找的人。 连沐看那两人的穿着和墨家大寨中遇见的易水阁来客十分相似,莫非便是那名剑侠和刀客,若是如此,这里一个老头、四个孩子、一个不会武功的欧辰再加上昏迷不醒的殷小天,如何应对。 “想不到那秦老头还有巫山黄鸟,真是出人意料,”公孙勿用见到两人并不慌张,只是淡淡一笑,向那两人说道,“想必两位便是燕国易水阁的斩月刀泫离和天寒剑易涵。” 只见那两人站在石雕棋子上微微一颤,没有想到眼前这老态龙钟的家伙竟然仅仅一眼就能够看出两人的身份,看来秦越人所说的话是真的,此人确实对天下之事洞悉清楚,任何事物都逃不过他的法眼。两人便将兜帽向后掀开,露出本来的面目。 泫离硬朗而略显沧桑的脸上此刻显出一丝敬重的神sè,对公孙先生说道:“没错,我正是泫离,客套的话我也不便多说。你若是真的那般神通广大,想必应该也能够猜到我们两人来此的目的。既然这样,我只求先生您能够帮我们救治一人。” “你说的是烟岚姑娘吧,就连神医扁鹊都无法救治的人,你们说我这个老头又能够有什么办法呢?”公孙勿用答道。 易涵一头浅蓝sè的长发迎风飘扬,在这月光之下愈显风度翩翩,他说道:“秦先生说您学识渊博,对于各种奇闻知之甚详,或许有什么隐秘的方法可以救烟岚也说不定。” 公孙勿用心想,这秦老头真是鬼,自己明明知道已经没有方法救烟岚,又不愿意以身犯险去用那些古氏族部落流传下来的离奇办法,便支使这两个人来找他。若不是有殷小天这孩子重伤在此,他原本完全可以拒绝,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若是与易水阁结怨势必会对自己不利。 他说道:“想要让一个人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曾经在一卷古简上看到过有一种名为‘五阳续命汤’的东西。” 一听到这话,易涵和泫离都伸长耳朵,想要将听到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一般。 公孙勿用继续说道:“虽然不知道那东西究竟为何,不过看当时记载,在中原一带黄河流域的古部落曾用这东西为死者还魂,使用之后死者恍如复生一般醒来,了却心愿,可惜并未能维持多久又僵硬如尸。古简之中记载寥寥,并不详细,文字也是颇为艰深,是真是假我也难以分辨,唯有配方留了下来。你们若是甘愿涉险倒不妨一试。只是……” 易涵虽然对于这些古怪的东西并不太相信,听上去甚至有些巫蛊奇谭的感觉,但是想到烟岚那面如死灰的惨状和燕军所面临的境地,也只能试一试。忙问道:“只是什么?” “我想与你们做一个交易。” 易涵和泫离不解的望着面前的老者,相视一眼,心想,似乎想要得到这五阳续命汤还并不这么简单,斗篷下的手暗暗握紧兵刃,蓄势待发,若是谈不拢便要刀剑相向,对于强取豪夺他们可是非常擅长。 “想要我交出这五阳续命汤的方剂,你们得帮我办一件事情。” “且说。”易涵目光冷峻的望着他。 公孙勿用伸手一指木屋道:“在这木屋之中躺着一名重伤的少年,我知道神医扁鹊此刻便在乐毅军营之中,只要你们能够将这孩子治愈,我便将续命汤的配方交给你们。这样子是不是很公平。” 泫离听了微微点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区区一个黄毛小儿的毛病秦先生一定能够应付,便点头答应了下来。补充道:“且把那孩子交给我师弟送回,只是口说无凭,我们又怎么相信你真的知道那配方。” 正说着,便见三名年幼的童子“嘿呦嘿呦”的抬着殷小天从那木屋中缓缓走来,其中一个穿着红衣的童子手中还拿着一卷兽皮,匆匆跑到公孙先生身前将其交到他手上。公孙勿用将这卷兽皮在泫离面前一展,他们还未来得及看清,他就迅速收起放入衣衬内,对二人说道:“这配方现在就在我身上,若是信得过我,待这孩子治愈之后便一手交人一手交物。” 泫离想,这老头若是耍什么花样,到时候只需要一刀的功夫便可以将手中的孩子封喉,他们也占不到什么便宜。这么想着便看了看两名童子抬着的少年,这一看不禁深吸一口大气,心中猛然一怔,愣了片刻,随即火冒三丈,没想到杀害烟岚的那个混球小子就近在眼前,毫无防备的被两名童子抬着。 躲在木屋中的连沐和欧辰一看,情况不妙,险些叫出声来。 只见泫离双手从腰间一抽,鹅黄sè的刀锋一闪,双眼蒙着一层怒火,大喝一声“纳命来!”便抡着两柄斩月刀向小天冲去。 第二十二章 第四杀:攻心(上)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易涵想要阻挡,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原本心想,等拿到了续命汤的配方再报仇也不迟。 只是泫离心中对于师妹的死仍然非常自责,他在墨家大寨之中顺着一圈圈环绕盘旋向上升去的冰棱迅疾跃动,那时候如果能够抢在烟岚之前挡下湛泸的攻击,也便不会现在这样了。他此刻的脑海之中依然浮现着当时在空中接住师妹的那一幕,下方是一片火海,一旁高大壮丽晶莹剔透的玄冰环梯显现出迷离的景象,那一刻是他最接近烟岚的时刻,也是他最后一次接近,只可惜从那一刻开始,烟岚洁白的脸上渐渐没有了呼吸。 公孙勿用在一旁并没有阻挡,竟然任凭泫离手中的斩月刀向小天挥去,他口中只是说着:“不可能实现的感情,还是不要做过多无谓的纠葛。人之所以脆弱,是因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处隐秘的地方,人总是将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深深珍藏,一旦失去了,人也便会粉身碎骨。” 泫离的身法迅捷,在易水阁中是数一数二的角sè,在向着小天俯冲的过程之中,耳畔却清晰地听到公孙勿用的一词一句。听见这话他微微愣了愣,手中的斩月刀并没有停下,只是狠狠瞪了公孙勿用一眼。 易涵听了并不知道他所说的是指什么,有何用意。 眼看斩月刀锋利如刺的尖端正向小天面门扎去,一时间封神岭上刀光忽闪。只听一声闷响,“咔――”的一声,易涵甚至心中对那孩子有一丝的怜悯,没有看下去。 等到回头看时,却发现斩月刀尖利的刀锋竟然就在小天面门上方三寸处停了下来。那一声闷响又是为何?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名童子向前探出身子闪过斩月刀的刀锋,伸长右手将刀柄托住,还未等泫离反应过来,那童子以掌化拳,趁势向前一击。正好打在刀柄上,泫离凌空的身子没有依托,竟然被这拳力硬生生的向后击退了三尺。 泫离大吃一惊,眼前这还没有自己裤裆高的小毛孩子竟然已经有这般的本事,骂道:“小鬼,爷爷今天要办正事,你们还在尿床的就回去换个裤衩,想吃糖的就乖乖闪到旁边。” 小风听了哈哈一笑,对身边托着殷小天腋下的小雅说道:“你说这大叔能接住几招啊?” 小雅扬起红扑扑的脸蛋,瞅了瞅泫离,笑着答道:“七招吧,不不不,我再想想。”他还若有所思的歪过脑袋,似乎真的在思考一般,一脸严肃的说道,“五招,我就猜五招,猜对了可别忘记说好的枣旮旯。” 小风点点头,摆开架势看着身前有他两人高的泫离,毫无畏惧。 泫离心想,方才只是没有想到这童子还会一些武功,毫无防备,不过就算这毛头小子会一些儒家的招数,手无寸铁的也不可能与自己手中的斩月刀相抗衡。看他们这么狂傲不羁的样子,实在是欺人太甚,原本就气急败坏的他不由又怒喊道:“既然这样,你们可别怪爷爷我手下无情!” 易涵看了师兄这样也早已见怪不怪,一贯xìng子耿直急躁的他总是先动手后动脑,且让他过两招,也好探探这公孙勿用的底细。 泫离手中的斩月刀环绕手腕舞得飞快,看来他已经认真起来,双目紧紧盯着眼前的小风,两人就在这宽敞的平台上缓步试探。 这时候,公孙勿用继续说道:“斩月刀,采燕国极北之地长白山中矿石冶炼锻造而成,传言那块矿石位于长白山中一处高峻的山巅,处在一个极其微妙的岩窟之中,未被皑皑白雪覆盖住。正好得以吸纳rì月jīng华,以极寒之气将绝美的月华凝结于矿石之内。用它所锻造而成的斩月刀每到夜间便能够发出莹莹光华,鹅黄sè的亮光加上那弯曲圆润的刀锋仿佛是一轮明月,为世人所倾倒。” 一旁的小颂听了,拉了拉先生的衣袖,低声说道:“公孙先生,不要老是夸对手,小风也很厉害的。” 公孙勿用听了,向身后的童子微微一笑,示意他不要做声。 那泫离冷笑一声,不知道这一老三少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顾不上那么多。一个闪身,便挥动两柄斩月刀向那素衣童子斩去,两轮圆滑的刀锋在他手中不断划动,出手迅速,两道弯曲的刀锋残像正好彼此交合,形成一轮明月。 “这对斩月刀在你手中杀过的人数不胜数,上到权臣叛将,下到贩夫走卒,可以说燕国之人一见到这两柄斩月刀便知道自己离死期不远了。”公孙先生依旧自顾自的说着,一词一句都窜入泫离耳中,无法摆脱。 泫离用力摇了摇头,似乎想要将jīng力集中到眼前的对战,易水阁的轻功的确有过人之处,他仅仅运了两分功力便已经迅速到小风身侧,双手一伸,两柄弯刀便像不停转动的轮盘一般在掌心旋转。 小风随即便使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身影恍如飘摇的火烛一般扑闪一下,两柄旋动的刀锋正好从他的身侧劈过。他并未退缩很远,反倒是以一招“投我木桃,报以琼瑶”从两柄斩月刀之间狭窄的缝隙中挥出一掌,儒家掌风浑厚jīng纯,正要击中泫离胸口之时,泫离将手中双刀放于胸前一挡,只听“当――”的一阵金属碰撞声,双刀相撞,掌力被冲散成四道气流击在泫离胸口。几乎是同时,他趁势扫出一腿重重踢在小风身上,两人均向后跌出数尺。 小颂见了不禁有些担心起来,而小雅似乎正兴起,呼道:“哈哈,看你五招之内还能不能打胜。” 公孙勿用见状继续说道:“在这两柄刀所斩杀的人当中,有一个人对于你来说意义不凡,以至于你至今都无法忘记,常常浮现在脑海之中。那天深夜你对妻子说要执行任务,匆匆离开家门,”他娓娓道来,仿佛目睹了当时所发生的事情般,“只是为了能够与自己一直心仪的小师妹烟岚接近,每一个她所参加的任务你都会毫不犹豫的加入,却早已经忘了那一天正是与妻子成婚三年的纪念rì。你们二人趁着夜sè埋伏在郊外十里亭,见深夜之中一辆马车驶来,以为是目标程寅侯出现。” 不知为何,泫离发现自己的呼吸忽然深重起来,似乎有些喘不过气,仅仅过了两招竟然就出现这样的状况,莫非是因为这泰山封神岭空气稀薄。他深吸一口气,双眼紧盯小风,不顾公孙勿用念念叨叨,以自己独创的长白山十六路刀法向小风攻去。 小风方才被重重踢了一脚,胸口亦是有所气紧,慌忙爬起身来,见泫离的双刀舞得艳光四shè,气浪横飞,不禁有一丝胆怯。鼓动双臂,浑身衣衫一阵窜动,仿佛陡然升腾起一股气流,他短小的身子忽然间变得饱满强健起来,这一招便是“蜉蝣之羽,衣裳楚楚”,便见他袖中衣衬顺着双手所指向前飞出两条布练,径直击向泫离。 见两人愈战愈勇,公孙勿用不禁加快语速:“当时你拔出斩月刀高高跃上马车顶,对着里面程寅侯坐着的地方重重劈下,却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因为担心你而难以安睡,也暗中跟着出了城,被你斩月刀所刺入的便是你自己妻子的身体。” 听到这里,易涵心中暗骂一声,“不好,是攻心术!” 第二十三章 第四杀:攻心(中)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方才公孙勿用虽然没有使出任何的招式,但是口中所念的每一个文字仿佛就如同一支支利箭,一记记重拳,分毫不差的击中泫离的内心最脆弱的地方。直到他说出斩月刀深深地刺入妻子的身体,泫离的脑海中仿佛闪过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长长的发丝都沾染上粘腻而又腥臭的血液,月光透过马车厢雕花的小窗,照在一脸困惑而又哀怨的妻子脸上,无助的身影飘摇在凄清的晚风之中,直到两行鲜血模糊了她的眼眶。 就在他恍惚的这一瞬间,小风袖中所shè出的两道布练沉沉的打在泫离胸口,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泫离喉头一暖,一口鲜血便从口鼻中喷涌出来。他脚下一个趔趄,觉得胸口发紧得很,似乎还沉陷在往事不堪的回忆之中,难以自拔。 易涵明白,这童子虽然有些武功基础,但若不是有公孙勿用在一旁使用攻心术扰乱泫离师兄的心神,也不可能在这三招之内便占得上风。但是考虑到这孩子的年纪,已经可以将儒家《诗经》当中的招数灵活应用,也算是个可造之材。“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投我木桃,报以琼瑶”,“蜉蝣之羽,衣裳楚楚”都是取自《诗经・国风》,且不说这孩子能够习得各招式的jīng髓运用自如,单是将其意思领会已然是不小的考验。 再看那穿着黄白衣袍的公孙勿用,虽然看起来年老体衰,手无束鸡之力,可是悠然自若的脸上分明挂着一丝胜利者的表情。他能够将微妙的攻心术使用得如此纯熟,一词一句都jīng准无误,每一个短句都好似不断将猎物引入圈套的诱饵,唯有到最为关键的时刻,对方才惊觉已经置身于天罗地网之中,难以挣脱。 没有想到这公孙勿用不仅对天下事物洞悉的一清二楚,更将这些信息运用到攻心术中,实在可怕。易涵想,或许是制止师兄的时候了,和这样的人结下梁子对于燕军攻齐恐怕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正这么想着,却听见泫离大喊一声“啊――”,似乎用劲全身的气力,发出一记声嘶力竭响彻天地的呐喊。一时间,只觉以他为中心不断向着四周发出层层气浪,震彻双耳的吼叫纷纷让众人不得不捂住耳朵。躲在公孙勿用身后的小颂被这喊声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公孙先生一扬衣袍,用宽大的衣摆将小颂的身子护住,这才让他止住哭声。 直到喊声渐息,众人望向泫离,却见他双目炯炯盯着小风,仿佛要一口将他吃掉般。方才所受的打击似乎都随着那一声怒吼而烟消云散,而那些源源不断闯入他脑海中的记忆也被这声怒吼冲散。只要他能够静下心来,摒除杂念,将注意力全部集中于眼前的这名素衣童子,小风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易涵见了不禁为师兄暗暗叫好,易水阁的每一位武者都经过无比严苛的考验,并不是区区攻心术就可以打倒的。 泫离厉声骂道:“听他人说,孟尝君的门客都是些鸡鸣狗盗之徒,我原本还不信,今rì一见果真如此,就连比试都要耍一些心机。” 小风看这北方汉子一脸落拓样,竟然还敢出口辱骂师父,怒从中来。以《易经》心法催动体内真气,稚嫩的两双小手在身前飞快划出六七道手型,或掌或爪,或钩或指,向泫离攻去。小雅一看不禁呼道:“小风,你怎么连‘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都使出来了!”这段诗歌原本是指赞美卫庄公夫人卫姜的美貌,儒家从中演化出的象形招数用以防身。小雅便是常常借此嘲笑小风使女人家的花招。 这时候,泫离早已经将斩月刀在掌心中舞得呼呼作响,掀起两道旋风,向着小风齐齐飞出。只见那两柄鹅黄sè的斩月刀竟然好似西南苍梧国的猎人所使用的一种名为飞去来器的打猎工具,在空中旋转着急速飞行,卷起的两道旋风掀开强劲的气浪,而那锋利无比的刀刃划开虚空,向着小风劈去。 公孙勿用见形势对小风甚是不利,口中继续说道:“那天的夜sè凉薄的就和今rì相仿,凄清的月光将你妻子苍白的脸sè照亮,在那十里亭边的马车上,你惶然地望着妻子不断涌出汩汩鲜血的伤口,不知所措。仅仅是眼睁睁的看着她的长衣上染出一片片血红,口中还不断涌出血液。她全身瘫软的倒在你的怀里,问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rì子?’” 易涵想,那两柄飞速旋转的斩月刀已经出手,向那童子劈去,纵是能够以“攻心术”扰乱泫离的心神,也无法阻止冷冽无情的刀锋。 小风击出的六七道手型以真气驱动,化作空中一个个幻影向泫离击去,却被卷起疾风的斩月刀悉数劈碎。只见泫离猛地双手相互交叉,那两轮恍如圆月的刀影便同时相互交叠,直冲小风身体而去。 胆小的小颂此时此刻已经紧张的不敢看下去,就连一向胆大贪玩的小雅也有点担心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小风以“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势翩身旋转,那两轮飞刃恰好从他凌空跃起的身子两侧擦过,猛烈的气流将他身上的衣衫都扯出两道裂口,两柄弯刀以破空之势向着远处飞去。 然而这长白山十六路刀法并不只是如此而已,他正如飞去来器般在远方的半空中打了个卷,又向着小风背后袭来。小颂眼尖,一瞥便看见那两轮高速旋转的飞刀,向小师兄喊道:“小心身后!”小风便明白过来,一个侧身滑步闪了过去。 “你望着妻子不断被血水染污的脸,脑海中空荡荡的,根本答不出来,似乎就连思考的能力也在一刹那失去了。”公孙勿用继续说道,“那次的刺杀计划也因为此事而被搁浅,你无法回答的那个问题至今都成为你难以磨灭的伤痛,即使你现在知道了那天是什么rì子,却再也回不去了,所留下了唯有你妻子惨淡的容颜。” 那两柄斩月刀向泫离的方向飞回,他似乎已经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心神,不为那些往事所纠结。 公孙勿用背过双手,微微低下头,似乎在回忆过往的经历,淡淡说着:“在火化你妻子的那天,满江chūn水,所有人看着易水畔的熊熊火光和躺在火光中你妻子模糊的身影。他们都面带伤感的愁容,并不仅仅是因为你妻子的死去,而是因为他们无法启齿。他们怎么可能告诉你,在你妻子腹中已经怀上了你们的孩儿。” 一听这话,泫离几乎晕厥过去,不顾向他飞近的斩月刀,猛地扭头望向易涵,希望能够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答案,似乎在期待他说,这些都不是真的。 易涵知道,这些都是公孙勿用所使的“攻心术”,但是此时无论他说什么泫离都难以相信,只会不断的懊恼追悔、怀疑困惑。一想到自己的妻儿竟然活生生的死在自己手中,甚至自己直到此刻才了解此事,真不知道泫离会做出些什么冲动的事来。 就在斩月刀距离他身体只有四尺远的时候,泫离竟然将双臂一展,闭上了眼睛。 公孙勿用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来此人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击溃。 易涵见状,大声呼道:“不要!” 所有人都以为泫离选择用这柄伤害了自己妻儿的刀结束自己的生命,刀锋正以穿山破斧之力斩向泫离的身体时,他竟然闭着眼睛猛地用双手将斩月刀稳稳接住。众人大吃一惊,见他握住斩月刀,用刀背狠狠的砸向自己的双耳,一瞬间耳朵被震得“嗡嗡”响,无论公孙先生再说什么话都不可能听见了。 第二十四章 第四杀:攻心(下)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连沐和欧辰躲在木屋门帏后面,看到这易水阁泫离用刀背砸耳的一幕,不禁心头一颤,仿佛内心有一根弦瞬间被绷紧了般。没有想到为了祛除公孙勿用的攻心术,他甘愿自伤双耳,实在是让人意外。 黄鸟停息在一旁的白垩sè石块上,时而望着眼前战斗的人们,时而又自顾自梳理着羽毛。 三名童子见状还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这沧桑大叔所做的事,泫离便已经挥刀向小风砍去。看来他似乎并没有再次被“攻心术”困住心神,这一词一句恍如构筑成一个魔窟,而他竟然能够从其中逃脱,看来也是有两下子。 易涵正看着那童子如何招架师兄泫离的这一招刀法,却发现那公孙老头竟然又似乎念叨着什么,两片嘴嗫嚅不止,可是并没有发出丝毫话语声。正当他发现这异状之时,猛然间觉察到泫离已经调转方向,双腿奔如闪电,正举着斩月刀径直向他劈头盖脸挥来。 怎么回事?易涵心中纳闷,从石块上高高跃起,在空中翻腾一周,避过泫离的两记砍杀,落在棋盘之中。难道说这公孙先生的攻心术竟然已经不需要说话,就可以在对方的脑海中灌输意念? 当他还在思索之时,泫离又横刀盘身舞来。 此刻在泫离的心中,有一个声音正在不断的诉说着,那声音温和而又充满着说服力,飘渺却好似就在近旁。“妻子亡故之后,你却并未感到稍许的愧疚,而是依旧选择有师妹烟岚参与的任务,希望有一天可以得到她的欣赏。可是渐渐的你也感受到,烟岚待你的敬意并非是爱慕,而仅仅是对待师长一般的感情。直到数年前赵国沙丘宫的那次任务,你一定还有些印象吧,当时烟岚身处险境,你为她挡下一支暗箭,可是在地道坍塌之时却发现她并没有伸出援手救你。” 泫离听了心中也默默的感到认同,自己确实也曾经有过迷离和困惑,师妹烟岚喜欢的究竟是谁,然而此刻她却再也无法说出答案,谜底也随着她的生命而石沉大海。 “想必你在之后也倍加留意,当你注意到每次和烟岚一同执行任务之时,都会有另一个人在场,可是却无法说服自己,你无法相信竟然会是他。没错,那个人便是易涵,他风度翩翩,剑术卓绝,其实烟岚早已经对他芳心暗许。” 听到这儿,泫离猛地调转刀锋,将斩月刀直指易涵砍去。确实,在他的心中一直怀疑,这两个人是否背着他,没有想到自己最不愿意相信的竟然会是事实。 在泫离的脑海之中,此刻充斥着背叛、嘲笑、揶揄,一时间满是仇恨和憎恶掩盖了他的内心,幻灭和绝望蒙蔽了他的双眼。这是从来未曾有过的感受,原本耿直而又成熟的他根本不会这个样子。然而此刻他却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一般,双眼中只有易涵的影子和无穷的杀意。 无论易涵如何呼喊,他的双耳都因为嗡嗡作响而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易涵运身法连连躲过六七招长白山刀法,可是泫离的攻势越来越狠辣,直取要害之处,难以躲避。在这么耽搁下去,总有一刻会被双刀砍伤,易涵唯有将衣袍中的天寒剑拔出鞘,只听一声清脆的长剑破空之声,微微发出寒光的天寒剑在月sè之中愈加迷人。 攻心术用于离间是再好不过了,公孙勿用嘴角微微上扬。人的外在无论如何强大,就算披上铁甲钢盔,横练一身筋骨,身居铜墙铁壁之中,他的内心都始终袒露在攻心术前,无所遁形。 这也正是公孙勿用最想要看到的局面,首先迷惑泫离的心神,让他感受到话语对他的威胁,直到他自乱阵脚后将双耳砸伤,此时无论谁的呼喊都无法再唤醒他了,唯有自己的攻心术还能够直冲人心不断施压。以他对泫离生平和品xìng的了解,所有的反应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泫离和易涵就好似两枚棋子一般,在他所布的棋局之中彼此剿杀,而他却能够跳出棋盘之外笑看生死,运筹帷幄。 易涵运天寒剑抵御泫离凌厉的攻势,趁着飞身闪避的空隙,他向着公孙勿用的方向挥出两道剑气,浅蓝sè的冰棱化出两柄利剑向着公孙勿用飞去。 这公孙先生便将双袖向两边一扬,竟然向空中缓缓升起,凄清的夜风将他仙风道骨的身影吹得衣带飘扬。那两支冰剑从他下方穿了过去,向远处飞行。 此时,只见他将一手微微扬起,陡然间,地面上五枚巨大的石块仿佛被cāo纵般,发出与地面的摩擦声,缓缓升腾到空中。 没想到这老头还有这样的本事,易涵一边躲闪着双刀,一边向着公孙先生的方向看去。唯今之计,恐怕只有击中他才有可能使师兄停下。易涵瞥了一眼封神岭上的局面,将天寒剑正握胸前,口念剑诀,凌空挥出数剑,只见七八道冰剑的影子从他的剑身上向着九天玄霄之上飞去。一道道剑影在天幕之中凌空环舞,蓝光一闪,一瞬间凝成一柄巨大的剑体,足有一座山崖般巨大,发出浅蓝sè的幻影,从空中向着封神岭上的这块平地直扎下来。 这巨大的冰剑剑尖向下,寒气逼人,山巅上的空气似乎一瞬间冷了数分。 三名童子齐齐的跑到一起,运功抵御。 公孙勿用则将腾于空中的五枚棋子齐齐向着易涵击发,破空而去。与此同时,泫离目露凶光,两柄斩月刀在他手中飞快旋转,直掏易涵心门。 易涵运“大燕踏雪步”顺着飞来的五枚硕大棋子不断飞踏而起,躲开泫离的攻击。这时候,恍如山崖崩落般长达百尺的冰剑正向着公孙勿用坠去,再不避开恐怕在这猛烈的杀招之中连尸骨都会荡然无存。 公孙勿用猛地双手一颤,棋盘上纵横十九道相互交叉的痕迹猛然间金光一闪,棋盘上的百余枚棋子陡然飞升而起。每一枚棋子之间似乎还有一道道细细的金sè丝线相互连接,这百余枚黑曜白垩相互辉映的棋子,正好张开一张巨网。 易涵所化出的巨大冰剑正划破夜空坠下,发出“呼呼”的轰鸣声,与这张棋网相互碰撞的一瞬间,冰剑被崩解成无数片细碎的冰屑,穿过棋网的方格向下轰落。众人耳中回响着“乒――”的嘶叫声,不禁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冰凉,纷纷伸手阻挡。随着冰剑穿过棋网,越来越多的冰屑从空中飘落,将这空旷的平台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冰屑。三名童子奋力从冰屑覆盖之中将殷小天挖出来,他身上微微流出的暗绿sè粘液将透明洁白的冰屑染上一块污浊。 为了维持这座巨大的金丝棋网,公孙勿用耗费了不少真气,待冰剑被阻挡崩成碎片,百余枚棋子也纷纷降下。没有攻心术侵扰的泫离,猛然间感到心中有一股微光照亮了进来,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不禁停下了手中正向着易涵挥去的双刀。 他猛地挥了挥脑袋,似乎要将那些古怪的念头从脑中抛脱,双耳的嗡嗡声也已经平息。他回过头,向腾空在棋盘上方的公孙勿用骂道:“险些着了你这老妖怪的道。” 公孙勿用从空中缓缓降下,冷笑一声,叹道:“若不是你偷袭我这位昏迷的小兄弟,也不会有这场对战。既然你不想与我做这个交易,那这五阳续命汤的配方便就此灰飞烟灭吧。”说着他伸出右手,稍一用劲,掌心之中便猛地升腾起一束熊熊的火焰,左手伸入衣衬内将那卷兽皮取出,yù将之烧毁。 易涵见情况不妙,忙说道:“公孙先生且慢。” 第二十五章 医者手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毕竟他们二人来这封神岭是希望能够得到令烟岚复生的方法,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公孙勿用手中记载着五阳续命汤配方的那卷兽皮。而公孙勿用则希望借助秦越人扁鹊的医术,来救眼前这昏迷的殷小天,若是再这么剑拔弩张下去,恐怕双方都得不到丝毫的好处。 这么想来,不妨退让一步,等到配方到手之后再做打算不迟。 易涵向泫离使了个眼sè,看他似乎已经清醒过来,想必此刻也已经明白烟岚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够冷静,自然可以发现攻心术所编织的话语之中满是空洞,如果易涵和烟岚真的相恋,此次烟岚毒亡必然令易涵更难接受,泫离大抵也想到了这些。 易涵对公孙勿用说道:“公孙先生好身手,这一方棋盘确实是暗藏玄机,竟然只需轻轻一挥手,便能将这棋子化作漫天星宿一般,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 泫离明白师弟的用意,向那三名童子拱了拱手,以示客气。 公孙勿用答道:“易涵兄弟的天寒剑才是威力无比,据说这天寒剑乃是采自易水江底一块千年寒石,经历江水淬炼,剑气至yīn至寒,剑刃纤薄锋利,今rì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泫离见两人相互夸赞,虽说都是些场面上的话,但这山巅之上的气氛也逐渐缓和了下来。便说道:“说起来,这殷小天与我易水阁烟岚的死有莫大的关联,我们若是能够将他救醒,问出事情原委,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若是公孙先生应允,那我师弟便护送他回燕军帐中,请秦先生救治,我在此处等候便是。” “燕国侠士向来言出必行,既然你有心合作,那我自然配合。”公孙先生将手中的火焰收起,把兽皮卷放回衣衬内。向小风和小雅摆了摆手,让他们将殷小天抬起,两人踏着满地的冰屑,向着易涵走去。 易涵利落地背上小天,以布带系住腰部。向泫离低语两声便纵身一跃,向着山下奔去。 泫离目送师弟远去,将两柄斩月刀插回腰间珠嵌刀鞘内,盘腿坐在一块漆黑的大石块上,静静等候。那只黄鸟不时发出声声鸣叫,清脆悦耳,伶俐地转动着脖子向四周张望。 夜sè更深,崖下的树影不时发出摩挲声,窸窸窣窣,仿佛是有人在低语着。木屋中的烛火渐渐黯淡,似乎一股莫名的寒意笼罩着封神岭。 风雅颂三名童子在一旁不知相互说着什么,不时窜出一两句,“你输了,说好的枣旮旯可不许抵赖。”“小风,你没有受伤吧?”“这么多冰屑,今儿个晚上恐怕要冻坏了。”公孙勿用则盘腿端坐在一块白垩棋子上,闭目养神,他明白,这局棋远远还没有结束。 封神岭下,济水东岸。 乐毅军驻扎的营地内已经一片宁静,数百只帐篷整整齐齐的排列在这片宽阔的草场上,兵马早已休憩,只有守夜的卫兵在营地周围巡逻,大多数的帐篷内都熄了烛火,唯有乐毅将军的营帐之内还是灯火通明。 从易涵和泫离跟随黄鸟离开营地之后,乐毅将军和秦越人一直在商讨着什么。远处隐藏在一片黑暗中的南宫明哲和萧让亦是感到奇怪。 南宫明哲凑近萧让身旁,压低声音问道:“慕容师妹和杨少侠已经带着两队人走了两个多时辰,想必已经走出危险的区域,看来我们唯有到莒城才能够与他们汇合了。这水墨丹青画卷你还能够维持多长时间?我看夜已深,最近的卫兵离我们只有五六丈远,若论轻功他们想必骑上战马也追不上我们二人,不妨将真气收回。” 此刻,玉笔书生萧让的脸上已经显出一丝虚弱的迹象,毕竟维持这巨幅幻象需要极大的内力真气,他已经坚持了四五个时辰,体内血气已经甚是混乱,悬于胸前的一杆玉笔所发出的莹莹微光也愈加羸弱。 没有想到墨家召开赏鉴会竟然最终落得此般境地,实在是让人唏嘘。如今又适逢燕军攻齐,大军当前,形势危急,墨家原本便是推崇“兼爱非攻”,如果师父在世想必一定会劝说燕昭王打消战争的念头。那几个身穿斗篷的神秘人看来和燕国也有着莫大的关系,乐毅此时必定是在与他们商讨着攻打齐国的对策。可是现如今尊师尸骨未寒,真相不明,仅凭二人之力若是能够全身而退,已经算是幸运,规劝燕军的事只能以后再做打算。 两人正这么想着,萧让正yù纳气还体,将漫天幻影收回玉笔之中。忽然听见不远处的林子里面传来急速的奔跑声,树枝叶片窸窣不止,伴随着呼呼风声。心想,这么晚了,是什么人还在赶路,便扭头望去。 只见一名黑衣人背着个一动不动的少年正向着燕军营地奔去,南宫明哲观察细致,马上就发现那名少年正是在墨家大寨中的殷小天。两人不禁屏住呼吸,看着眼前这难以置信的一幕,莫非这小天真的是燕国的刺客,潜入墨家刺杀墨翟,可是他又为何会刺伤那易水阁的烟岚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南宫明哲想不明白,两人见那黑衣人入了营地,并无卫兵阻拦,径直走入乐毅的军帐内。他心中暗想,以后定要抓住这殷小天问个明白,究竟为何对墨子下毒,那柄湛泸剑又下落如何。此时,他嘱萧让化去幻影,墨家大寨被烧毁的残骸又重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两人运转真气,疾步如飞,只听到“噌噌”几声响动便跃上树丛枝头,沿着树冠向远处飞身离去。 靠近南边的三四名燕军卫兵一个激灵,见这突然在夜幕之中出现的两个身影,不禁吓了一跳,只道该不会是什么妖jīng鬼怪。见到不远处一堆黑漆漆的yīn影陡然出现,只得壮着胆子上前查看,这深更半夜的,原本空空如也的草场上冷不丁冒出这么些东西实在让人奇怪。这才让他们发现墨家大寨的废墟原来就隐藏在此处,等到他们想要追赶墨家两人时南宫和萧让早已经没有了影子。 且说易涵将殷小天背到乐毅将军营帐中,乐毅和秦越人见他背着个少年回来,颇有不解。便问:“泫离呢,你们上封神岭有没有找到那公孙先生?” 易涵将殷小天摊放在躺着的烟岚旁边,一边将封神岭上所发生的事简短的向两人说完,秦越人微微点头,捋了捋黑白sè的长须,走近小天细细端详。 易涵问道:“秦先生,这孩子还有没有得救,这一路上我看他没有丝毫反应,似乎伤的很重。” 秦越人扁鹊细细查看着小天身上的三处伤口,说道:“这是墨家的‘天志明鬼’法诀所伤,使用此法诀的人内力深厚,而且已起杀心,不过这孩子尚有气息。既然此人对公孙勿用意义重大,那我不妨救上一救。”说着,他从宽大的衣袍中取出一只深棕sè的小壶,微微晃动,这小壶状似梨形,口子上封着一团蜂蜡。见他用手指一抠蜂蜡,一股异香便从壶中涌将出来。 他倾倒壶身,一缕深棕sè的液体顺着瓶口流到他摊开的手掌上,直到整只右手都被这状似琥珀的液体包围。正在乐毅和易涵看的出神之时,他收回小壶,将右手高高举起,似乎运满真气,就在此时,他这只手猛地一振硬生生地向下插入小天伤口之中。 第二十六章 桓公台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殷小天腹部伤口被秦越人徒手伸入,身子陡然间弯成了弓形,手脚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一般猛烈地向上伸张。这一瞬间,乐毅和易涵在一旁看了不禁大吃一惊,虽然对于秦越人治病的古怪神奇亦是有所耳闻,但是看到他竟然做出徒手伸入伤口之中这样的事情来,还是会让人出乎意料。 而秦先生却紧闭双目,一只右手仿佛是在摸索着什么,不断在小天的伤口深处搅动,从伤口之中还不时有浓绿粘稠的液体涌出,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瞬间充满了营帐。 随着秦先生不断转动手腕,殷小天的脸上不时显露出痛苦的神sè,虽然还未恢复意识,可是面容中明显带着一丝挣扎和煎熬,他紧紧皱起的眉头和浑身轻微的战栗无不说明正在经历一场身体与心灵的浩劫。 片刻之后,只见秦越人扁鹊突然停住右手,双眼猛地睁开,那双浑浊的眼瞳中分明闪烁着激动的目光。他将右手从殷小天的体内缓缓拔出,那些黏液早已经粘满了他的手臂,不断顺着他狭长的手指垂挂下来,令人作呕。 若不是早已包裹上一层琥珀琼浆,他的手恐怕也是在劫难逃。 易涵注意到,秦先生的拇指和食指之间似乎还夹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似乎有一条小指粗细的虫子正在他的两指之间不断蠕动着,周身裹满了暗绿sè的黏液,若不是因为秦先生动作缓慢谨慎,他的目光停留在面sè晦暗的小天身上,还不会去注意如此细小的蠕虫。不禁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扁鹊答道:“这是蠹。”说着他将手中仍然不停扭动的蠕虫用力一捏,这小虫便化成两节落在地上,依旧扭摆不止,纵然是乐毅这样见惯场面的人看到这奇怪的虫子,还是觉得腹中好似有些恶心。 “《墨经》天志明鬼中有载:古者圣王必以鬼神为其务鬼神厚矣。又恐后世子孙不能知也,故书之竹帛,传遗后世子孙。咸恐其腐蠹绝灭,后世子孙不得而记,故琢之盘盂,镂之金石,以重之。此其故何?则圣王务之。”秦越人扁鹊继续说道,“这说的便是《墨经》前文所列举的周宣王、秦穆公、燕简公等等古代的圣王都认为鬼神是存在的,并且对其jīng心侍奉,为了将其流传后世又以竹简金石来记载。这里所提及的蠹不仅仅能够腐食书卷物品,其实文中真正的含义,恐怕是说对鬼神不敬者将会招受蠹虫的灭顶之灾。” 乐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易涵对于墨家的事情略有所知,在墨家大寨之中看到秦风那一眼还是可以想象天志明鬼的厉害之处。如今看来,所谓的鬼神大抵也只是些人类根据现有认知,尚且无法解释的事情罢了。 他不禁进一步想到,墨家传诵明鬼论,宣扬天下皆有鬼神,并且将鬼神化为三类,“天鬼神”、“山水鬼神”、“人死而为鬼者”。鬼神是赏罚分明的,幽涧广泽,山林深谷,鬼神之明必知之;勇力强武,坚甲利兵,鬼神之罚必胜之。鬼神之所赏,无小必赏之;鬼神之所罚,无大必罚之。对于明鬼论的宣扬实则是为“兼爱非攻”进行辅助,让人们对鬼神敬畏从而各国君主保持诸侯间的和平,停止不断的纷争。 然而墨家为了让人们相信鬼神的存在,是否利用某些人们难以察觉到的灾祸,以暗夜疾行的身影和极其隐蔽的手段对一些他们认为的罪人进行裁决呢?殷小天伤口中的蠹是否便是秦风代替鬼神对他所施放的惩罚呢? 紧接着,秦先生用同样的方法,对小天的另外两处伤口进行处理,将两条蠹虫从溃烂深处挑出捏碎,并对坏死的伤口进行简易处理包扎。虽然费了一些工夫,但是小天的伤口总算处理完毕。 殷小天的脸sè这才略微缓和下来,但是他所受的伤口很深,只是偶尔发出一两声低吟,仍然没有苏醒过来。夜sè已深,乐毅营帐之中的烛光暗了下来。 - 齐国都城临淄,桓公台。 长夜漫漫,北辰渺渺。桓公台上,一身锦衣华服的齐闵王孤身一人,独自立于汉白玉石所砌成的高台之上,仰望星空。他面容枯槁,远不是当初桀骜风流的样貌,将近四十岁的年纪却已经显出一丝颓态。 桓公台分为九层,乃是齐威王时为纪念齐桓公而筑成,汉白玉石的扶手雕刻jīng美,极尽奢华,镌刻着游龙彩凤,富丽堂皇。这九层高台每层均呈正方形,越往高处台面越小,东西两面各有一条长长的石阶向顶端贯通。站于九层高台之顶可以俯瞰临淄城胜景,屋宇楼阁、街巷院落尽收眼底。 齐闵王的两鬓蓄满胡渣,身形略显单薄,在这身华贵的锦袍之中显得有些不太合适。他站在这桓公台上,不禁遥想起当年齐桓公小白,雄姿英发,任用管仲为相,选贤任能,使齐国逐渐强盛,立于诸侯之间。齐桓公打出“尊王攘夷”的旗号,北击山戎,南伐楚国,东征西讨,称霸诸侯,成为chūn秋五霸之首,更受到周天子赏赐。 从桓公至今也已经过去三百余个年头,称霸一方的齐国现如今虽然亦可立于七国之间,却已经失去了当年另各国垂首的霸气,随着秦国的逐渐强大扩张,齐国这条东方巨龙的地位已然岌岌可危。现如今又面临着五国联军的进攻,他真的不敢想象,齐国的命运将会如何。 他遥望临淄城中的万家灯火,城中乃至整个齐国百姓的命运将会如何,他真的无法决定。有时候他觉得,如果他生来不是君王,那该有多好。一股晚风猛地灌入他的领口,凄清的夜sè把愁绪晕染的愈加浓烈。 “急报!”桓公台下传上一声声卫兵的口信。 紧接着,一连串慌乱的脚步声在石阶上响了起来,这脚步声听起来虽然沉稳但是还是显出一些紧张。 齐闵王忙转过头,只见穿着一身紫黑sè长袍的匡章一手提着下摆,另一只手握着一卷丝帛从玉石台阶下快步走上来。 第二十七章 君者谋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丞相匡章匆忙赶至九层汉白玉石高台上,向齐闵王行君臣之礼,便匆忙展开金缕丝帛呈报最新战况。 “据前方将士回禀,齐国西北面三十七城均被燕国所联合的五国联军攻破,秦将白起攻陷二十城,守将官兵无一生还,赵将廉颇攻下十三城,万夫莫当。而乐毅所率领燕韩两**队攻下四城,长驱直入我国腹地,现已经直逼临淄而来。此刻已有十余万大军驻扎在济水之畔,依照燕军行军速度,若不出意外骑兵先头部队明rì便会到达临淄。” 齐闵王听了不禁周身一怔,脸sèyīn沉,面西北,望天狼。嗟叹道:“想不到他们这么快便冲破了边军要塞,第一道防线在白起和廉颇这两个嗜血屠夫的面前恍如无物。匡丞相,如今这般情况你可有何计策?” 匡章满头白发束在脑后,面对齐王一直微弓着身子,颔首沉吟:“现如今燕韩军队驻扎在济水之畔,恐怕是在等候辎重补给的部队,毕竟深入我国腹地战线较长。在下愚见,若是那乐毅想要攻我都城,此刻必定不敢贸然前进,恐怕是想等各**队环伺临淄,准备周全之后,再一举进攻。” 齐闵王点点头,闭目沉思,忽而抬头道:“既然如此,我大齐也不是束手就擒的懦夫,趁他们此刻疏于防备,速传大将韩聂。”说着他振臂一挥,此刻纤瘦的身子竟也显出一分王者之气。“兵贵神速,命他领二十万jīng兵强袭燕韩军队,血染济水。” “诺。” - 济水之畔,乐毅帐中。 恍恍惚惚之间,殷小天似乎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在那个梦境之中,他经历了许多奇妙的事情,这些事对于从前的他来说是如何都未曾想象过的。 在这个漫长的梦境之中,他与长着人面的山魈恶斗,与恍如山崖般高大的熊罴对决,在将军府中身陷绝境,在墨家寨内危机重重,历经生死,游走四方。这真是一个奇妙的梦啊,他这么想着,或许当他睁开眼睛,眼前又是桃源谷那静谧的chūnrì,朴素的木屋和母亲柳素问温暖的笑意。 殷小天微微睁开双眼,却觉得眼前模糊一片,朦朦胧胧的根本无法看清楚,只有一丝昏黄的光晕在视野之中晃动,耳畔传来一些并不清晰的说话声。他想用手揉揉眼睛,却发现手完全使不上力,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眼皮似乎灌了铅,身子也是酸胀难忍。 我这是怎么了?小天不禁奇怪,他开始回忆自己最后的一丝记忆,心中便涌上了被秦风狠狠咬住脖子的恐怖画面来。难道我已经死了吗,这里就是所说的地狱?他的心中显出一些惆怅。 眼前的景象略微清晰了些,所看到的是深sè的营帐,难道自己还在那墨家大寨之中?小天的身体还是难以活动,他转动眼珠观察周围。 这营帐比墨家的要小许多,微黄的光晕将一些物品的轮廓照亮。帐内摆放着几个长绳扎好的行军包裹,一旁还列着几件兵刃。在他身体的另外一边似乎还躺着一个人,正当他转动眼珠望向那人的时候,猛地一惊。竟然就是在墨家寨中所见到的那位面sè白皙恍如冰雪的女子,可是此刻的她脸上已经显出一些青灰sè的尸斑,一动不动的僵直在地上,满头乌发凌乱的散落着。 殷小天自然不明白这女子是如何死去,内心忐忑不安,担心自己是否也会惨遭横祸。他的脚对着帐篷门帏,而他头顶的方向则传来一些说话声,都是从来没有听见过的声音。此地甚是凶险,他不敢轻举妄动,依旧佯装昏迷,微微露出一道眼缝向说话声处张望。 便见一张简易的木桌旁坐着三个人,当中一个身着铠甲的中年男子,满面虬髯,生的宽额广目,看他穿着的上等战甲必然是名大将。他此刻正万分恭谨的对着一名老者问道:“若是他们占领边城之后按兵不动,我们孤军深入恐怕难以取胜,不知秦老先生当初让我所做的事意图为何?” 那穿着黑sè斗篷的老者听了,一手抚摸着九曲老槐木手杖,答道:“你还留着歃血为盟时候的那只琉璃玉瓶吗?” 一见这老者宽大的斗篷和手中的拐杖,殷小天心中猛然翻涌上将军府所听到的一句话。那时候胖卫兵正向韩赓将军禀报,有人曾经目睹城东白塔燃烧之时,在冲天的火光之中有一个身影,“远远望去仿佛穿着大大的斗篷,手上还拄着一支弯弯曲曲的老拐杖”。 有时候,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被唤醒。 殷小天一个激灵,暗想道,莫非当初出现在白塔大火旁边的人就是眼前的这名老者?看起来这老者德高望重,还是颇受人尊敬,这将军口中称的“秦老先生”一定就是指他。 那将军点了点头,答道:“您吩咐的话我自然记得,虽然不知道留着这琉璃玉瓶有何用,但我一直悉心保护,此刻便在杨松木盒中。” 老者道:“乐将军放心,只要有这玉瓶在,那白起和廉颇的数十余万大军便会乖乖的听你调遣。” 听了这话,乐毅仿佛是吃了定心丸般,双目之中又重现出沙场鏖战的霸气。 老者继续说道:“当务之急是要设法救烟岚姑娘,如果没有她心中熟谙的鲁班七十二式攻城之法,燕军攻齐的过程将倍加艰难。”这话虽然乐毅并不爱听,毕竟他自诩也是个领兵征战的将才,但是在这老者面前却微微点头,附和道:“说的是,可是如果那公孙勿用所知道的方法并不管用,我看还是得与齐军正面一战。” 听到这里,殷小天已经明白,自己此刻竟然是在燕国将军乐毅手中。他乱想着,这老者恐怕是军师,正准备攻齐,而躺在自己身旁的姑娘叫做烟岚,怕是遭到不幸,这么一想,自己究竟为何会在他们手中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就在这时候,小桌旁的第三个人说道:“这么久了,怎么这小鬼还没有醒过来,秦先生,你看这如何是好?”三人齐齐望向躺在营帐地面zhōng yāng的小天。 殷小天忙闭上眼睛,假装昏迷不醒的放缓呼吸,面sè平和,不显出一丝波澜。其实心中早就仿佛擂起三五通战鼓般,惊慌不止,生怕被他们察觉。 却听那老者淡淡说:“恐怕是受伤太深,一时之间还难以复原,但是已无xìng命之虞。你不妨将他把配方交换回来,也好尽早救烟岚。” 易涵听了脸上露出一丝犹豫,毕竟他还想好好审问小天一番,想要得知湛泸剑的下落和杀害烟岚的原因。便将心中所想说与秦越人扁鹊,扁鹊听了答道:“不必担心,你若是真要找这小鬼,到时候我让黄鸟给你带个路便是。” 小天这时候已经将墨家大寨之中发生的事情统统都回忆了起来,自己是如何遇到欧辰和易水阁的三人,如何得到湛泸剑,并且在后厅之中目睹墨子之死。听这三人的对话,烟岚姑娘的死想必和自己有关,他们才会想要质问他,莫名其妙的背上两条人命,他还真是有够冤的。 除此之外,从他们对话之中还可以看出,那把湛泸剑此刻并不在他们手中。另一方面,自己则成了他们交换某种配方的筹码,这么一想小命看来是可以保住了,便放宽心。 易涵听了秦越人的话答应一声,便背上小天,系上腰带,向乐毅将军和秦越人道了声别之后,一个箭步窜出营帐。 微凉的晚风吹在脸上,冻得小天差点打喷嚏。偷偷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软趴趴的摊在这穿黑sè长袍的人身后,颠簸不休,向前疾飞。脚下是一片密林,青檀和榆树高大茂密的树冠不断飞逝。这少年的轻功实在厉害,小天暗想,恐怕不会比当年冯虚有逊sè多少。他背着小天敏捷的跃动在山岩和树杈之间,一转眼的工夫,燕军那密密麻麻的营帐便被远远抛到身后。 封神岭下陡峭的崖壁甚难行走,欧辰和连沐爬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到顶,那童子rìrì在山中玩耍,上下一趟也需一个时辰。而易涵脚踏纤细的松枝和狭窄的石阶不断跃动,一炷香之后,他又出现在了封神岭上。 泫离等得已经有些烦躁,正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着图案,见易涵一到便立马起身呼道:“总算来了,老子都快成‘望夫石’了。” 第二十八章 兽皮卷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公孙勿用见易涵背着小天回来,便一拂衣袖站起身。风雅颂三名童子方才还在相互打闹,见状也安静下来,三人成排站在公孙先生身旁。 连沐和欧辰原本还在担心小天的安危,深入燕军营地势必会有凶险,没想到能够平安归来,倒也放下心。 只见易涵将殷小天从背上放下,对公孙勿用说道:“现如今这小鬼已经由秦越人扁鹊治好送回,我们依照之前约定,一手交人一手交物。” “这是自然,”公孙勿用答道,“只是在此之前我还得看看这孩子的伤是否真的已经治愈。”易涵听了眉头一皱,思索权衡一番,只得将燕军帐中所发生之事简短的说给众人,特别提及秦越人已将小天体内的蠹虫一一驱除,只需修养一段时rì便可康复。 殷小天躺在易涵手中暗想,老子早就醒了,看你们这几人究竟搞些什么名堂。 公孙勿用见易涵言辞诚恳,所说的话不像是空口捏造,便从黄白相间的衣袍之中取出兽皮卷,握于手中,示意两人上前交换殷小天和兽皮卷。 易涵正yù走上前来交换,泫离忙挨近易涵耳语两句,这两句话声音虽轻,旁人都没有听见,却恰好被躺在易涵手中的小天听了个正着。“一会儿你得到配方之后,我便从你身后飞出斩月刀,为烟岚报仇。” 听到泫离这么说,这些完全出乎意料的话语猛烈的窜入小天耳中,原本佯装昏迷的殷小天竟然无意识的缩了一缩脖子,恐怕这是人在突如其来的威胁下自发的反应。仅这一下,便引起了易涵和泫离的注意,两人纷纷低头看着小天。 殷小天自知败露,一个翻身便从易涵手中滑落,正yù迈开步子往公孙勿用的方向奔去,却没有想到自己昏迷之时体力消耗甚巨,只觉双腿根本使不上劲道,软的好似面条一般,一个踉跄便向前栽倒下去。恐怕是那蠹虫已经将体内气力通通吸食完毕,这真是一种可怕的招数。 他只听身后发出“锵――”的一阵刀剑出鞘声,怕是易涵手中的天寒剑和泫离腰际的斩月刀已经齐齐向他追来。就在这时,只觉双眼一暗,一层黄白相间的长袍将他遮盖在身下,公孙勿用已经一个闪身移步至殷小天身前,一手掀起衣袍将倒地的小天掩于身后,另一只手则紧抓着兽皮卷向两人伸去,拦住出鞘的刀剑。 “你说的,一手交人一手交物。”公孙勿用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他将那兽皮卷向前抛出,泫离忙伸手接住,展开一看,确实记载着各种药方。然而他见殷小天竟然已经醒来,不由想到被他纵剑所伤的烟岚,怒火熊熊燃起,握着斩月刀的手心淌出细密的汗珠。 易涵凑近他,低语道:“师兄,配方既已到手,我们不妨先回去救烟岚,秦先生说过,若是想要找这小鬼报仇,可以将那黄鸟借给我们。” 确实如此,他们此行的任务还是以寻得配方为重。泫离收起手中双刀,细看那兽皮上小篆誊写着的方剂,其中麻黄、葛根、独活、桂心这些都是向寻常药铺郎中便可买到的药材,就算是上等成sè的只要出钱都可以解决,可是最后这三味药材他却从来未曾听说过,便问道:“这走地参、并蒂莲、长生菇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为何我从未听说过,不会是你编出来骗我们的吧。” 公孙勿用微微一笑,道:“我们可是有约在先,只是将这卷兽皮作为交换,其中这些药材我也完全是依照古方所誊写,究竟在何处找到,恐怕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泫离气不过,这么一来就算有了配方也不知道其中的几味药材到何处寻找。 “给你们一点提示,说到药材,燕军营地内的那名神医知道的想必会比我清楚的多。”公孙勿用补充道。 泫离和易涵低声商量了几句,既然有了古方,在此处耽搁下去也未必会有何进展,看起来这黑白子公孙勿用虽然对于世间诸事所知jīng深,但要他完全坦白交代的一清二楚,又难以尽如人意,再与其纠缠下去也讨不到丝毫好处。若是下回能得到荆云和楚燕飞两位师兄的协助,恐怕必能将这老头制服,可惜现在他们在燕昭王身旁贴身侍卫,分身乏术。 如此考虑之后,易涵和泫离将兽皮古方收好,便向岭下行去,那黄鸟啼叫数声,一展双翅飞向天际。临走之前,泫离还狠狠的瞪了一眼小天,吓得刚从公孙勿用衣袍中探出脑袋的他浑身发凉,唯恐不善。 直到两人一鸟行出视野,小天才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这时候,躲藏的木屋之中的连沐和欧辰匆匆赶到小天身前,见他已经清醒不由放心许多。 殷小天只觉全身无力,身上的三道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腹中似乎被搅动过一般,难受得紧。虽说他一直对连沐颇有意见,但是能够见到认识的人,还是让自己在这完全陌生的环境当中放松些。 风雅颂三名童子见小天醒过来,忙不迭地凑上前来自我介绍,不停喊着“小哥,你浑身发臭的给你换身衣服吧。”“小哥,我还有上回偷偷藏着的醉鱼,给你尝尝。”三个人架起浑身瘫软的小天,你一言我一句的往木屋中抬去。 殷小天在屋中木榻上躺下,喝了些端上来的水,咬了几口干粮,才觉得人总算是挺了过来。虽然距离受伤只不过半天时间,却觉得体内jīng力流失严重。 公孙勿用稍稍检查了一番小天的伤口,安慰道:“孩子,这伤口是被墨家的‘天志明鬼’法诀所伤,神医秦越人已经将病灶清除,并无大碍。只是伤口过深,还需调养一段时rì。” 随后,连沐将墨家大寨里后来所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给小天,并将遇到小颂以及在这封神岭上的事情都告诉他。殷小天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为何会在燕军的营帐之中苏醒,感慨自己实在是命运多舛,“可是你将那卷古方交给了易水阁的人,恐怕会对齐国不利,我偷偷探听到他们说的话,烟岚可是会鲁班的七十二式攻城法。” 公孙勿用答道:“交出古方其实只是缓兵之计,无论是否有烟岚存在,都无法阻止燕军攻齐,如今有了那卷古方,他们一定会等烟岚醒来万事俱备之后再大举进攻。找那三味药剂只是在给齐国争取时间罢了。” 连沐听了点点头,没有想到公孙先生在计划救小天的时候早已经将战局形势考虑在其中。“对了,小天你快说说在后厅之中都发生了些什么?你怎么会能够驾驭那柄湛泸剑的?这位公孙先生曾是孟尝君手下的首席门客,说不定他会知道殷皓天与你的关系。” 第二十九章 五道谜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一听连沐的话,小天心中那团关于殷皓天复杂纠结的思绪被唤了起来,说实话,他对种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稀奇事依旧毫无头绪。 从连沐的述说之中,他也仅仅明白连沐的身世与孟尝君的关联,并且把冯虚、白潦三人、楼澈、公孙勿用的出现联系在一起,虽然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一条线索在牵扯般,但是有关连沐的部分确实让他稍微理出一丝头绪。可是孟尝君门客之中的殷皓天究竟是何许人也,他仍然想不明白。 时至今rì,他所得知有关于殷皓天的事并不多,这名绝世剑客师承鬼谷子王栩,配湛泸剑,与墨翟在沙漠之中比剑对决,后来便下落不明。要想从其中寻找到他与殷皓天的关联确实很难。 其一,殷皓天与墨子在魏国战龙丘的那场比试结果如何,之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由于那一场比试是在荒无人烟的莽莽黄沙之中,并没有别人见证,真正发生了一些什么也只有那两人知道,可是现在墨子已故,所有的谜团都集中在了殷皓天身上。 其二,他回想起墨子在帐篷中对他说的那番话,“你总算来了”“我将‘非攻’传授于你,也算是报当年之恩。话说回来,这么多年了你竟然比从前更加年轻,真是神奇。”根据墨子所说,似乎曾经与小天相识,可是他根本没有出过桃源谷。想来只有一个可能的解释,那便是墨子把他当成了殷皓天,可是他之前又明明说过自己举办赏鉴会是为了找到皓天,却没有想到来的是他。这么说来墨子并没有搞混,看来这个解释也说不通。 其三,墨子口中的“当年之恩”是指什么?若说真的有一个和小天长得很像的人曾经出现在墨子面前,帮了他,那究竟做了些什么。莫非是在比剑时帮他挡下了杀招,或是在重伤之后将皓天击退? 其四,在墨家大寨中他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台下的众人唏嘘讶异的面孔和目光让他难以忘记,恐怕常人都会觉得他与殷皓天一定有关联,毕竟这世上除了皓天之外,他是第二个能够驾驭湛泸剑的人。任凭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不可能视若无睹的。然而从种种证据看来,殷皓天如何也不可能会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那么小天又是因为什么才会驾驭起湛泸的呢? 其五,在即墨时听韩艾说过,垅西村北面的蝶谷中曾经听到过皓天的名字。当时是听蝶衣所说,与一名叫皓天的男子有一段缠绵悱恻的感情,后来因为皓天出谷治伤而留下蝶衣在谷中结巢育婴,此后两人便未再相见。若真是如此,那么他们的孩子下落如何,算起来也该有十二三岁了,难道说那个孩子是自己吗?不可能啊,他与母亲素问的感情一直很好,从没感觉到自己像是别人的孩子。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向母亲求证一番。 殷小天想得脑子里浑成一片,只觉得纷繁复杂的线索都纠集在一起,搅成一团,难以分析清楚。他不禁使劲的抓抓头,叹了口气,只得放弃,虽然墨子之死和绝世残卷的疑问也很令他困扰,但这些都比上那位素未谋面却与他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殷皓天。 晚风将木屋中的火烛吹得扑闪,凉意袭来,昏黄的木屋中透出一丝亘古的况味。 小天将心中所想告诉公孙勿用,希望这位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高人可以解答。 公孙勿用望着满面困惑的小天,他明白这孩子此刻心中的烦闷,说道:“你的情况和连少主不同,不是仅仅凭借我的一己之言便可以解释的清楚。”说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公孙先生,连沐说您对天下事都洞悉得分明,为何不能告诉我有关于殷皓天的事情呢?”小天猛的站起身,甚是不解。 “有些事情我现在说了,此刻的你也不可能相信,毕竟这牵扯到许多人和事,甚至会影响到你的今后。我想,你自己的疑问还是得依靠自己去解开,当你了解一切之后,一定也会觉得我现在不告诉你是对的。”公孙勿用说完,小天却听得云里雾里,仍旧没有获得丝毫有用的信息。 他还想再问,却见公孙先生摆了摆手,对众人道:“夜很深了,再谈下去东边都将rì升,你们快些休息,好好休整一番,今后还会有许多事要做。”他的这番话听起来温和,却回绝了小天的任何疑问,无论小天再说什么,他都不再理会,独自整理着古卷,直到将灯烛吹熄。 这一夜,虽然小天身上疲乏无力,很想好好休息,可是脑海之中却不断翻涌着一个个疑问,难以平息。他听着耳畔众人的呼吸声,直到窗外的天空微微泛起一丝红光,他才因为极度的疲累而陷入梦乡。 或许公孙先生说得对,自己的疑问还得自己去解答。 第二天殷小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rì上三竿,他费力的支起身子,见屋中只有两名童子,连沐和欧辰都已经不在屋中。便想站起身来到屋外看看,一发力,只觉胸腹部的伤口一阵牵拉疼痛,他立马龇牙咧嘴痛不堪言。 小风和小颂见了忙过来搀着他,“小哥,你伤还没好,多休息会儿吧。”说着还给他端来了米粥和薄饼。 殷小天一见吃的便想起自己昨rì只啃了几口干粮,肚子这时候也适时的“咕咕”叫了起来,他狼吞虎咽一连吃下五只饼才罢休。正想问两名童子连沐和欧辰在何处,却听见远远近近响起了高亢嘹亮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他忙忍着疼痛跌跌撞撞的往屋外走起,见连沐和欧辰正站在公孙勿用身旁,三人立于封神岭平台北面的悬崖边,向远处眺望。 殷小天便也在两名童子的搀扶下向他们走去,及至崖边,正想问这号角声究竟是怎么回事,却猛地看见在那崖下北面极为开阔的济水东岸上,燕国步骑兵整整齐齐的排列着阵型,远远望去只是一片深黑sè的团块横陈于绿茵茵的原野上。而令他们惊奇的是东面恍如cháo水一般涌来的人马,一片深棕sè的cháo水伴随着滔天的号角和隆隆的鼓声迅速从东面席卷而来。 “是齐军。”公孙勿用正sè道,“齐王派韩聂领兵出战了。” 第三十章 游者剑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这韩聂便是即墨守将韩赓的兄长,他们两兄弟幼时就在临淄向儒家求学习武,后来韩聂在触子将军的队中任命。当年齐国灭宋的那一场战役由触子任统帅,韩聂在伐宋的过程中骁勇善战,屡建奇功,从那之后就被提拔重用成为大将。他长的比韩赓更加高大些,一身筋骨强健而又敏捷,身穿青铜战甲,驾着骏马领着近二十万大军恍如澎湃的cháo水一般向西面的燕军营地冲去。 殷小天等众人在封神岭上看着这壮阔的场面,一时之间仿佛都早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千尺绝壁上,只想近一些看那旷野中两股不断逼近的阵列。看起来齐军的人数比燕韩联军要多上数万,这场战斗没有秦军和赵军的包夹协助,似乎对于齐国颇为有利。燕军屯于济水之畔的十余万大军正严阵以待,直面即将来临的恶战。 封神岭和那战场之间的距离相隔实在太远,众人只能够远远的看见两块阵营逐渐逼近,齐军的号角声和隆隆鼓声不断传来,震慑人心,然而究竟战况如何实在难以一睹真容。 这是殷小天和连沐第一次看到两军交战的场面,不由得神sè紧张,只盼齐**队能够获胜。公孙勿用提醒两人道:“这儿很快就会成为血流成河、横尸遍野的战场,依我所见,这燕军会由燕昭王亲自领兵深入齐国腹地,恐怕是有什么必胜的把握,才会有这样的胆量。” 小天猛地想起昨rì在乐毅帐中秦越人扁鹊所说的那番话,便将有关琉璃玉瓶的事告诉众人,公孙勿用似乎对这玉瓶颇有兴趣,然而又并不清楚秦越人真正的用意。 他郑重嘱咐三人,此地不宜久留,尽快收拾行囊,带上些干粮和金疮药往南边逃脱。三人明白战争的凶险和紧迫,连沐便马上回屋收拾包裹。欧辰挠挠脑袋,问道:“我们三人并无什么通天本事,万一和那些军队碰上,岂不是自寻死路,我们还是藏在这山中,等到风头过去再做打算也不迟吧。” 殷小天瞥了他一眼,暗想,没想到这少年竟然这等贪生怕死,真不知道他带着那柄纯钧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依照公孙勿用的猜测,此战燕齐之间胜负难料,如果没有秦赵援军的出现,齐军尚能占得天时地利,可若小天说的话是真的,秦越人还留有什么yīn险计谋,那么胜负谁属就难以预料了。 小天皱起眉头,苦思冥想一番说道:“我看燕军若要攻临淄,必定还会有些时rì,我们等在此处也不能做什么,不如趁此时机回即墨城和桃源谷向韩赓和母亲报信,也好提前做好准备。” 公孙勿用见小天虽然身负重伤尚未痊愈,竟然已经有这样的心思,点了点头,道:“小天,你所选择的这条道路虽然看起来会有危险和困难,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一个人最终会成为怎么样的一个人,并不是由他的出生、学识、天资、家世所决定,而是在于他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你能一直探寻下去,终究会得到你要的答案。” 小天听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心中还有些对公孙勿用的埋怨,毕竟他并没有将所有相关殷皓天的事情告诉他,但是他此刻也没有心思再想这么多。 艳阳高悬,战鼓滔天。 三人整备好行装,三名童子为小天的伤口敷上金疮药,远处传来的每一声战鼓仿佛都在催促着众人时间紧迫。连沐背起行囊当先赶路,小颂和小风奉公孙先生之命搀扶着小天下山,欧辰忙喊一声“不要丢下我”,跟上众人的步子兴匆匆地向岭下行去。 封神岭陡峭无比,上山已经是艰难万分,下山就更加险象环生,期间种种困难幸好有小颂和小风在旁边引路帮助,三人才得以顺利下山。 当他们回到当初遇到童子小颂的那株古松树下,远处已经隐隐约约传来剧烈的金属碰撞声和砍杀声,看起来两军似乎已经相遇。三人忙作别童子,后会有期。眼见这两名穿着朴素布衣,样貌活泼可爱的孩子在陡峭的山路上跃动,如履平地一般,口中还哼着诗歌,似乎战争对于他们来说是毫无关联的事情。在他们的世界里,这天下也不过是一场游戏。 连沐向着那株松树的树干上一指:“小天,你看那凸出的剑柄,就是当时湛泸剑带着我们三人飞到这儿的时候插入的。” 向着连沐所指,殷小天确实看到在这棵粗壮的松树上插着那柄湛泸剑黝黑光洁的剑柄,剑刃已经完全没入树干之中,茂盛的树叶掩映之下若不是连沐指出,确实难以看出那是剑柄。“当时看你重伤在身便没有顾及此剑,恐怕也只有你才能够将它拔出来。” 说着三人便叠起罗汉,欧辰最下,连沐居中,小天艰难的爬到最上,欧辰费力地支撑着,小声说道:“我怎么说也是越国铸剑师之后,今rì在这儿做垫脚石之事,可千万不要传扬出去。” 小天听了不禁纳闷,这二十岁上下的小哥怎么如此扭扭捏捏,撇了撇嘴:“本湛泸剑的主人才懒得提起你。”连沐见拼杀声愈来愈烈,催到:“快办正事吧。” 说着,殷小天便将双手扶到湛泸剑柄上。原以为将这把剑取出势必要耗费不少力气,却没想到,他刚把双手触及剑柄,只见湛泸剑光一闪,刺入古松的缝隙之中发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只听“卡兹――”一声脆响,从湛泸刺入的缝隙处开始,一道道纤细的裂缝往苍天古木的上下方向迅速延伸。仅仅是一眨眼间,这道裂缝便猛地裂开呈一寸宽,直冲树冠之上,将这颗古松劈成两半,向着两侧轰然倒地。 盘错的树根一阵震颤,这猛烈的威力完全出乎欧辰的意料,他脚下不稳向旁边倾倒下去。连沐和殷小天也慌张的大喊一声“啊――”,三人灰溜溜的摔在草地上。 众人被湛泸剑横扫千军的威势所深深震撼,小天怔怔得望着自己手中这柄威力惊人的绝世名剑,心中浮想联翩。 就在这时候,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有一声声脚步传来,三人立马提高jǐng惕,不知是不是燕军被这大树劈裂所发出的轰鸣声吸引了过来。小天颤颤巍巍的握着湛泸从地上爬起身,连沐取出樨木折扇护在身前,欧辰也将重重黑布包裹着的纯钧抱在胸前。 急匆匆的脚步声在草丛中不断逼近,伴随着急促的呼吸,一道黑sè的身影从灌木丛中陡然跃出,站立在三人面前。 第三十一章 烽烟起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林间的风声恍如万物生灵的呼吸,贪婪地吸吮着苍天的馈赠。这突如其来的身影在一片摩挲的榆木树叶舞动中纹丝不动,一双惊恐的眼眸紧紧看着三人。连沐定睛一看,她不正是在墨家大寨一片混乱之中与他撞个满怀的那位姑娘,此刻她还穿着墨家弟子的衣衫,满脸惊慌。看到她眼角的那枚淡淡的朱砂痣,连沐更加确定。 “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连沐上前问道。 这女子仅仅十三四岁,圆圆的脸上满是稚气,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中满是惊魂未甫,樱桃小口不住喘着气,微红的脸颊上还留有昨rì的烟灰,细看她身穿的墨家深sè长衫已经被荆棘划出一道道裂痕,yīn阳纹饰也早就被草叶染成深绿。看起来她似乎在这林子中转了很久,或许昨rì她从大寨中出来便迷失在这一片茂盛开阔的密林之中,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在长夜之中存活下来的。 她向奔来的方向一指,轻呼一声:“有野兽!”便双目失神,往地上倒去,连沐忙扶住她虚弱的身子。此刻,在她身后的灌木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紧紧逼来。 殷小天忙握紧湛泸,咽了口口水,双眼紧紧盯着不断发出声响的灌木丛,心中忐忑不定。想来什么怪物他没有见过,只是此刻没有高人前辈在旁,心里没底,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猛然间,一只野猪从其中窜出,一身黑毛肮脏不堪,豁然张开的大嘴中两根獠牙正对小天,口中还发出“呼噜呼噜”的粗重喘息声。 泰山周边的山林地带植被茂盛,生灵繁衍,万物正荣。这般大小的野猪只能称得上中等,殷小天使出全力举起湛泸向这畜生砍去,却突然感到这柄剑根本不受他的指挥,定在空中纹丝不动,即使他咬紧牙关将全身之力都压在上面也毫无效果。 这野猪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挪动着蹄子,一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小天,看的小天满头冒汗,他直叹,“这剑是不是存心在玩我,每次到了紧要关头都不听使唤,刚才那么威力四shè的全是幻觉吗?” 话音未落,野猪便径直向小天冲去,幸好连沐一闪身,以儒家内力暗运掌风横扫一掌,正中这野猪身侧,将其击飞,只听它重重撞在一株古松上,咕噜咕噜的喘息几声之后便没有了声息。 小天难以置信的看了连沐一眼,没想到他不知不觉中已经将儒家内力运用的如此jīng纯,之前在墨家大寨被秦风咬住不能动弹的时候也幸亏有连沐出手相救,若不是有他,恐怕他早已一命呜呼。即便他不想承认,但这明明白白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让他不得不接受。只是他对于连沐的这些本事依旧心存侥幸,也许仅仅是他运气好罢了,自己有湛泸剑和女娲石在身,虽然目前为止还止步于炼气阶段,但是他相信自己必定能够成为一名侠客。 “小天,你怎么呆住了,没事吧?”欧辰在一旁唤道。 殷小天这才回过神来,三人细细打量那名姑娘,见她身体虚弱,休息片刻之后便苏醒过来。原来这姑娘名叫茹水,自幼便无父无母,幸得墨家禽滑厘收留才得以活下来,从小在墨家之中长大也让她比常人家的孩子懂事不少,不料昨rì和众人走散又遇上这山林之中的野猪才会如此狼狈。 连沐见她一个女儿家孤身一人,便向她说明此地凶险异常,燕军和齐军正在济水之畔激烈交战,唯今之计只有四人一起上路才能够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茹水那双明媚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感激的目光,连连向众人道谢。 “要带上她也可以,”小天似有不满的插话道,“她的那份干粮得从你的那份里面扣。”他不依不饶的对连沐谈着条件。连沐并未回话,将水壶和干粮交给茹水,这一夜来必定饥饿难耐。 小天见吃了个闭门羹悻悻转身,不再理会连沐。欧辰见小天握着手中的湛泸剑不知所措,便解下一块黑巾递给他,建议道:“既然这把湛泸还难以驾驭,还是包裹起来,免得这一路上招来旁人觊觎。”小天无奈地接过黑sè长巾,学着欧辰的样子将长剑包起背在身后。 四人见远处不时传来拼杀和嘶喊声,仿佛越来越近,每一声呐喊仿佛都有一条生命在鲜血飞溅的草场上轰然倒地,他们不敢在此地听这令人胆寒的声音,稍事歇息之后便匆匆向东南面赶路。 且说韩聂领着二十万兵马从临淄一路跋涉,途中只休憩半个时辰,临近战场,将士的士气愈是高亢激昂。齐国的幡旗迎风飘扬,当先的数千名骑兵手执长矛列成三道横排,恍如cháo汐般向西面涌去,杀声震天。 韩聂嘱下士取来虬龙长戟,紧握在手,一马当先,在阵列前方策马疾驰,从济水之滨的平原外最后一道陡坡冲下,径直向原野中的乐毅军攻去。乐毅手执一柄长杆青铜双星刀,双目如炬,眼瞳中早已经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振臂一呼:“报仇!灭齐!”阵列准备的数万将士高声齐喝,战马狂嘶,只觉草场上响起呼呼风声,将高草都向着东面倾倒过去。 韩聂的虬龙长戟直指乐毅,以长风落雁之势直捣心门而去,伴随着韩聂“啊——”的冲杀声。燕齐两军两股兵马猛烈交锋,那一道长长的交界面上,燕云铁骑青灰sè的战盔和蓄着白绫的长矛组成的漫长屏障恍如铜墙铁壁一般,齐国棕sè皮甲的jīng壮士兵重重撞在铁骑身上,交错的长矛不断刺入彼此的身躯和马匹,发出一声声嘶吼。 两军的交界面不断扭曲,源源不断的齐军恍如一浪高过一浪的cháo水不断冲击着,直到破开一道裂口,三五名骑兵冲开燕军的一道防线,烈马踏过无数尸身。矛戟和短刀不断发出“铿锵”的金属碰撞声,一名接一名的战士倒下,很快便陷入混战。 乐毅在毛sè黝黑的战马上高高跃起,顺着两旁将士的肩膀重重一踏,避过韩聂直刺来的虬龙长戟,腾空三四丈高。当空远远望见不断有齐军从济水之畔的平原周围奔来,紧随其后的步兵阵列人山人海,心中的不安又涌了上来,立马对身后的数名将士高声呼道:“通报燕王部队,渡河躲避。” 韩聂怒嚎一声,将这杆虬龙长戟舞得虎虎生风,横扫一周将三匹战马掀翻在地,战马上武装着的青铜护甲均被这杆长戟劈成两半。臂力之强健,功力之深厚令人畏惧,一旁的燕军诸将均不敢上前。 他一手勒缰,将长戟向空中一挑,直追乐毅而去。呼道:“今rì便叫你尝尝齐军的厉害!” 第三十二章 琉璃瓶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战场上砍杀声震烁苍天,西北面的天空之中翻涌来一团团浓重的乌云,仿佛是倾翻的墨砚,将这天地都染成一片漆黑,令血流成河的战场平添几分悲壮。 只见乐毅擎着长杆青铜刀从半空中一个劈砍,恍如晴空霹雳向下斩来。韩聂见状忙将手中的长戟一旋,用戟上的横刃架住长柄刀的刀尖。便见莽莽兵马之中,一杆长戟笔直向上高高竖起,迎风挺立。长戟尖端一柄双星大刀倒悬,乐毅手运内力贯通于刀,两股气浪在这天地之间剧烈碰撞。 周围是不断涌来的战马和骑兵,原本苍翠青郁的旷野之中布满了冰冷的黑sè战盔和杂乱的棕sè皮甲,不时有一股股鲜血从残肢败体中喷涌出来,烈马惊慌失措,嘶声和鼓声混杂在一起。但是乐毅和韩聂二人并没有在意周围这数十万厮杀的将士,两人目光焦灼,冷峻而又充满杀气。不断激荡的气旋在这战场之中冲开一块圆形空地,两军兵马均难以接近二人。 韩聂仰头盯着锋利的长刀,对乐毅说道:“你也是兵家良将,我早已经听说你在赵国为将时的出众才能,仅仅凭借战法变化便率一千之众击败三万jīng兵,可谓是兵家圣杰。” 乐毅冷冷答道:“过去的事莫要再提,还是先顾好你此刻的项上人头吧。” “呵呵,我的命又岂会由你轻易取得。”韩聂轻笑一声,回道,“若不是因为沙丘政变,你此刻恐怕早已坐上廉颇的位子,却没想到现在会成为那燕鄙之地的将军,为了燕王之仇而疲于奔命,说不定还要生死异乡。” “韩将军不必为我担心,士为知己者死,”乐毅的眼神之中透出一丝坚毅的目光,在这动荡的浊世之中好似一缕朝阳,青铜盔上的两段白绫迎风飘摇,气势不凡。“知我心者燕昭王也,明我义者燕昭王也,你蛮齐自恃拥有良田宝地,富足狂傲,更是对周边诸国妄加倾轧,侵宋伐楚,更是霸占我燕国城池屠戮生灵,积怨已久。如今我奉燕昭王之命,联五国兵马势要一举灭齐!” 韩聂见乐毅的话语掷地有声,看来此战的对手也不是省油的灯,说道:“想不到这几年下来,你都把自己当成燕人了,也罢,叫你尝尝韩家虬龙戟的厉害!” 两人心知对方均是了不得的人物,这一场比试胜负难料。燕国弱小而又地处北鄙之地,若不是有乐毅相助,cāo练将士,演习战术,游说各国,联合兵马,也不会有今rì浩浩荡荡的燕云铁骑。而韩聂身高体壮,武艺超群,率领齐军伐中山灭宋,征战数十年来无一败绩,可说是齐国自匡章之后又一员名将。 正说着,两人怒嚎一声,两股迅猛的真气顺着虬龙戟和双星刀传递,在交汇处掀开一道气浪,轰鸣阵阵。只见韩聂胯下的黑溜乌睛马四蹄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卡兹”一声,突然间,四条马蹄瞬间崩断,四根苍白尖锐的小腿骨从乌黑发亮的皮毛之中陡然刺出,这骏马四蹄竟然被硬生生的压折,白骨断端还粘着点点血迹,惨不忍睹。 乐毅猛加掌力重击在长柄上,便见马腿再也支撑不住这力量,满是jīng壮肌肉的战马身躯沉沉倒地。 韩聂见状心想,这家伙的功力竟然如此深厚,确是出乎意料。四名齐兵见将领屈居下风,忙引身高举长矛,从前后左右四角斜向居于韩将军上方的乐毅刺去。 乐毅将手中长刀的劲一松,盘身环舞一周,长柄刀划出数道螺旋,便见四根长矛纷纷劈断。韩聂趁此机会从倒地的马身上腾起,避开乐毅的攻势,用力握紧虬龙战戟。 寻常士兵根本不是乐毅的对手,他仅仅是从空中落下的瞬间,已将快刀划过三人的身体,一人断喉,一人剜心,一人剖腹,齐齐倒地,快得根本来不及招架,只觉得刀锋的凉意从身上掠过便已经瘫软倒地。齐军见状均畏畏缩缩不敢向前,只得向着济水方向的黑甲燕军冲锋。尽管乐毅和韩聂两人战得难解难分,一时之间高低未见,但是齐军兵马甚众,几乎两倍于燕军,韩将暴鸢奋力抵抗,仍然无法抵挡不断涌上的齐兵。 乐毅向身后四顾,只见齐军已经冲破阵列,杀向济水河边的燕昭王方队,虽然有易水阁的两名高手保护,但是战场混乱至极,难免会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这时候,韩聂已经握着虬龙长戟冲来,“喝――”他高呼道。 乐毅连忙挥刀抵挡,只听“当――”的一声重击,将那青铜戟尖挡开,便在此时,从那长戟上同时飞出两条由真气化成的虬龙,盘曲着身子在空中舞动,张开大口向乐毅迎面扑来。这“化物”的功夫并不简单,若没有神兵利器的辅佐,单是依靠内力驱动,没有“衡灵初阶”是不可能凭空化出成型的物体。更何况是这般神兽,更加需要娴熟的锻炼和浑厚的内力,虽然韩氏长戟铸炼工艺高深,单是韩聂的功底亦是不可小觑。 他忙挥动手中的长杆刀将飞扑而来的虬龙挡开,可这虬龙在乐毅身周飞舞环绕不止,身影舞动飞快,长须飘荡,鳞片逆光,目眩神迷。远不是常人的速度可以跟上,只听见“咚咚”两声闷响,两条虬龙直扑乐毅胸口,将其向后撞飞七八丈远,身上漆黑的战甲沾满地面流淌着的鲜血。 与此同时,济水之滨燕军阵列中,一身黑紫sè长袍,头戴玉冠的燕昭王听闻乐毅将军的传话,正yù领兵撤回济水之西。却忽然走上一人,进言道:“君上,不必撤退。” 此人穿着厚重的斗篷,戴着高高的兜帽,手中拄着一支歪歪曲曲的老槐木手杖,直入燕军阵列之中,无人敢阻拦。只见燕昭王一见他,便恭恭敬敬地说道:“原来是秦先生,您说此话莫非是有何良策。” “不知大王是否还记得易水之滨的歃血为盟,其实那是我安排乐将军一定要办的。”说着秦越人向身后挥挥手,一名燕兵端着一只普普通通的杨松木盒走上前来,呈现在燕王面前。秦越人将木盒的盖子揭开,便见一只半尺高的梨形琉璃玉瓶正安稳的放在木盒中,继续说道:“当rì秦将白起、赵将廉颇、魏将晋鄙、韩将暴鸢和我大燕上将乐毅,用镶珠银匕首划破手指,将鲜血凝聚在这只琉璃玉瓶之中,其实这并不是简单的玉瓶。” 燕昭王明白秦越人扁鹊医术高超,在秦国传闻死去后却再度现身江湖,更是对一些稀奇的方术颇有涉猎,便请他速速将这玉瓶的玄机道明。 秦越人淡淡一笑,对燕王说道:“其实这是一只九转琉璃瓶。” 第三十三章 第五杀:破军(上)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当时对着五军将士慷慨陈辞之时,燕昭王只是觉得这只放在鎏金玉雕台上的琉璃玉瓶雕工jīng美,玉质柔和,可谓是上佳的器物,实在想不到其中还隐藏的秦越人扁鹊的谋略。所谓九转瓶,顾名思义,便是在这瓶身之中含有暗格,利用机关旋转将暗格中藏着的液体适时倒出,曾有人便在酒壶中设下九转机关用以下毒。 秦越人将玉瓶口凑近玉骢马上的燕昭王,他俯身望向瓶内,这玉胆雕琢的极为纤薄,透光透影,工艺jīng湛。瓶腔内接近底部的位置可以看见有一丝小小的暗红sè痕迹,若不是从瓶口向内探头望去,根本无法注意到这微小的细节。 燕昭王道:“这玉器原本就极难雕凿刻画,要在里面设下九转机关实非易事。我看这瓶底从里面看似乎与外面看起来浅了几分,必定是有个夹层在其中,秦先生,你看寡人有没有说中。” “君上好眼力,这瓶底确是机关所在。看似平白无奇的瓶底上实则有一道细微的缝隙,这缝隙可与下面的两个夹层相通。当诸位将军把鲜血滴入瓶内酒水中后,侍卫上前悄悄触发第一道机关将缝隙对准一道夹层,五将的鲜血便流入其中被存留起来。当他将要把液体倒入五只高脚爵中时触发第二道机关,将缝隙对准第二道夹层,我事先准备好的血酒便从夹层内流了出来。” 燕王听了,目光不禁被这只九转琉璃玉瓶给吸引住,可是他奇怪道:“秦先生究竟给五国上将喝下了什么东西?” 却见这兜帽遮住半张脸的秦越人微微动了动嘴角,露出一丝浅笑,看不到他眼神的变化,颌下花白的胡须随着济水吹来的丝丝凉风而缓缓飘动起来。他沉着地说:“这一次的关键并不在他们喝下的液体,而是我保存下来的血水。” 他如此逆反常规的做法究竟有何用意,燕王唤他快快道明。 秦先生继续说道:“血脉至深,直达心门,这五位将军的鲜血便是他们歃血为盟、誓死效忠的象征,也是让他们听从号令的关键。”他见燕王双眉微皱,便道,“且看!” 说着,他将这只九转琉璃玉瓶放在杨松木盒上,口中念念有词,环绕着玉瓶缓缓走了九圈。众将士对他的高超医术心知肚明,但是看他一个老者绕着一只瓶子转悠,不知为何。更何况齐军正与乐毅阵营激烈厮杀,战况危急,喊声震天,一刻都不能再耽搁,他却还有这般闲情雅致。 只见他陡然停下脚步,面对玉瓶双手不断结印,五指不停变幻,一道道白sè的微光顺着他的掌心向着玉瓶发出。秦越人猛地向瓶口击出一掌,源源不断的真气和结印灌入其中。 众骑兵跨着高头大马一圈圈黑森森的围着,青灰sè的铠甲透出些冷血的意味,荆旗蔽空,矛戟竖立,目不转睛地望着zhōng yāng的秦越人扁鹊。突然之间,那琉璃玉瓶竟然好似起了一些变化,洁白无瑕的瓶身似乎从底部开始隐隐约约浮上一丝红sè的血气,就在众人大惑不解之时,猛然间一道血光从瓶口冲出,恍如一道鲜红sè的光柱向空中喷涌。 这一道红sè的血光不断的上升,顶端的鲜血又仿佛受到控制般缓缓滴落回到玉瓶中,如此形成一个循环,往复喷涌。 秦越人口中念道:“血脉至深,直达心门!五国将领,听我号令!”隐约之间,燕昭王似乎可以看到在那兜帽隐藏的yīn暗之下,有一双发出红光的眼睛,这一刻,他心中不仅充满了敬畏,似乎还多了一丝恐惧。没有想到神医扁鹊竟然仅凭血液便可以控制他人,虽然这一滴滴血液中包含着歃血为盟的誓约,但是这样的本领似乎早已经超越了医术的范围,他究竟还有多少常人未知的本领,又是从何学来?然而此刻,他并不想知道这么多,只要这些能人异士能够帮助他重振大燕,报仇雪恨便好。 且说乐毅和韩聂二人在千军万马之中战的难解难分,乐毅被长戟上化出的两条虬龙当胸一撞之后,便觉胸口发紧,挥动长柄刀奋力抵抗才能够勉强招架两条不断飞出的虬龙。他原来并不清楚韩聂的长戟还有如此神通广大,心想,今rì必定将是一场苦战。 一片混战之中,乐毅绕过燕云铁骑,企图用马身阻挡住逼近的虬龙,奔了数十步远。猛地回头,却见身后的燕国士兵被那两条尾随而来上下翻飞的虬龙冲的东倒西歪,战马被利爪一扎便凌空抓起,惊慌的马儿狂嘶不止。 他暗想道,再这么周旋下去,对燕军极为不利,昨夜听秦先生说能够用琉璃玉瓶帮助脱困,只是没有想到齐国兵马竟然这么快便迎头突击,不知道秦赵援军什么时候才会赶到,只怕是自己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猛然间,便听见一片相互厮杀的士兵之中,韩聂长呼一声,踏着一条虬龙穿过密密层层的骑兵,手中的长戟对着乐毅冲将过来。这虬龙的速度迅如闪电,有了方才被猛击的经历,乐毅吹起一声呼哨,就在一瞬间,五匹毛sè乌黑发亮的骏马猛地挡在他身前,形成一道黑sè的屏障,将那虬龙挡在外圈。 却见那由真气化成的虬龙呼出两道气浪,双目鼓鼓的,好似要喷出火来,韩聂从它身上高高跃起。几乎是在同时,这虬龙便扭动身子将四只利爪一一抓住一匹骏马,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一匹,硬生生的将这五匹骏马拖至高空之中,重重砸下。 这五匹良驹毫无招架之力,落下后被战场上的矛戟刺穿,挣扎着想要站起,却早已经内脏尽碎,未多时便瞪着滚圆的眸子死去,草场上血流成河。 对于很多人来说,战争是一种手段,可以获取更多的良田山川,更多的城池领地,更多的荣耀威望,而对于某些人,战争几乎是他们的全部,没有了战争,他们便似乎一无是处。韩聂便是这么一个人。 韩聂握着长戟从空中径直向乐毅刺去,作为一名将军,只有必胜才能够使他在这个位子上坐的更久。他此刻的双眼之中,只有乐毅那略显沧桑的面庞和他手中那杆已经无法阻止他的长柄刀。 西北面的乌云愈加浓重,黑得仿佛都会流出墨来,将这一整片战场都笼罩在昏暗之中。似乎在猎猎长风中还夹杂着蝗群的啸叫,齐国不断涌上的步兵向天空中望去,猛然间意识到那一片正在向着他们逼近的并不是乌云,而是成片成片的箭弩,刺破长空,发出嗡嗡的轰响。 第三十四章 第五杀:破军(中)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是秦国的穿甲箭!”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惊呼。 所有齐国将士齐刷刷的抬起头,望向那一片不断逼近的乌云,随之而来的还有恍如飞蝗般令人寒毛直竖的声音。定睛一看,便可以发现那片乌云正以长风贯rì的速度从空中俯冲而下,寒光闪闪的箭尖仿佛过江之鲫, 秦国自从公孙鞅变法以来,废井田、重农桑、奖军功,商贾发展,军队战斗力不断强大。这一支弩兵阵列泱泱数千人,乃是远程战斗的绝佳杀器,一直以来,各国将士认为秦国弩兵的无羽箭矢准确xìng极差,别说是千尺之遥,就算百步之内能够shè中敌人已经算是神shè手。 然而,任何将士若是看到此刻恍如瓢泼大雨一般席卷而来的箭矢,几乎将要把天空都遮掩住,没有一个人会再去考虑秦国弩箭的准确xìng。如此恢弘壮阔的场景之下,任何能够逃脱的人才有资格去评论秦国弩兵。 只听数声啸叫穿耳而入,一大片齐国骑兵应声倒地,箭矢洞穿头颅、胸膛、手臂,猛烈的冲击甚至直接将人从马上砸向地面。 身上的皮甲根本无法阻挡住锋利迅猛的箭矢,粗劣的青铜盾竟然被弩箭瞬间洞穿,成千上万名齐兵仅仅在这一瞬间便纷纷中箭倒地,身上插得成了筛子,鲜血从伤口之中汩汩流出,哀号遍野,惨不忍睹。 片刻间,偌大的战场中,竟然出现了一片满是尸体的区域,不时还发出一些挣扎和哭号,从横七竖八的人马尸首之中传来。 只有冲入燕军阵列混战在一起的齐国将士幸免遇难,随后,又有一批齐国将士从高地上冲来,眼见面前这一片惨烈的景象不禁停下步子,呆呆地望着成片成片的尸体,心想,会不会自己的父亲、兄弟就躺在面前,曝尸荒野。 然而并没有给他们更多犹豫的时间,一团愈加浓密的乌云正从西北面迅速逼近。那漫天箭矢恍如吞噬一切的蝗群,以极其霸道的攻势席卷而来。 - 且说殷小天一行四人顺着小路离开封神陵,赶往即墨。这一路上,心中都一直惴惴不安,不知道济水之畔的那一场交锋战况如何,究竟孰胜孰败。 小天不时回头望着西北面的天际,远处的那一片浓重的乌云似乎正不断的向东面袭来,他低声说道:“你们说那秦先生所说的必胜法究竟是什么,难道齐国的二十万大军都敌不过吗?” 连沐催促道:“快走吧,天就快黑了,再不赶路恐怕只能露宿荒野,到时候再遇上野猪鬣狗什么的我可不帮你了。” “才不用你帮呢。”小天回呛道,他转着脑袋向四周茂密的树丛环视一番,想起那野猪的样子不禁又快步跟上前方的三人。心中嘀咕起来,真不知道这些人打打杀杀的为了什么,害得本大爷饥肠辘辘还得赶路。 人们都讨厌战争,却又有数以万计的生灵不得不去面对这些残酷的事实。齐闵王好大喜功,穷兵黩武,在百姓之中早已经民怨沸腾,不堪税负。伐宋之战虽然齐国大胜,然而早已经损耗了太多的兵力、财富和粮草,不是三五年便能够恢复过来的。若说有的君王是为了侵略、杀戮、领地而发起战争,使得民不聊生,背上昏君的骂名。那么齐桓晋文扩大疆域,周朝王族奉天讨伐,又能够说是善举德行吗?他们假托天命、自恃正义对座下臣民鼓舞煽动,兴师讨伐,自诩真命天子,又有谁可以证明,他们并不是为了一己私yù而令天下百姓卷入这汹涌的洪流之中。 - 第二轮箭矢很快便逼近齐军阵地,当先的两名骑兵jǐng觉,见面前满地的尸体和一支支箭矢,抬头向空中瞥了一眼,猛然间便明白过来。立马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向身后高声呼道:“是箭矢,快撤!” 然而箭矢已经直逼队列而来。“下马!”不知是谁高喊一声,便见数百名将士齐刷刷的跃下战马,伏在马腹下。jǐng觉地听着那恍如暴风骤雨般的箭矢阵列逐渐接近,心中的惶恐和不安不断升高,静静地等候着死亡的接近,却又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实在是叫人难以承受,只觉那颗心仿佛都要从嗓子眼中跳出来。 一阵“咚咚咚”的闷响,地面上瞬间便被扎满一支支箭弩,杆上刷着秦国的黑漆,齐兵见状,立马缩紧身子躲在马身后方。 随着一阵阵嘶叫在这片旷野上响起,数百匹战马被扎满箭矢,马背瞬间成了一个个刺球。这些骏马硕大的眼眶之中噙满泪水,忍受着难以想象的剧痛,可是却巍峨的挺立着,看着身后瑟缩着的主人,长嘶一声。偶有几支利箭洞穿厚实的马身,刺入躲藏在马腹后方的将士的身体,所幸力道减轻后战士伤的不重。 待到箭矢的狂啸声渐渐过去,众人艰难的站起身来,面对眼前一大片插满箭矢的马匹横尸草场,心中涌上一股无以名状的悲戚。满眼的尸体和惨烈的景象刺激着每一名战士的内心,或许他们有的只是初上战场的青年,有的已经是伤痕累累的老兵,但是看到如此的场面还是不禁感到黯然神伤。 随后,当他们低头看着手中握着的矛戈剑戟,忽然间胸中热血沸腾起来,群情激荡,高喊着“杀――”向燕军阵营奔去。 与此同时,韩聂与乐毅的对决趋于白热化,当他从虬龙上跃起,擎着长戟向倒地的乐毅刺去之时,百万只箭矢正从头顶的天际中掠过。没有人会想到,在这箭阵之中,有一道身影脚踏着一支支凌厉的飞箭在空中穿梭,顺着箭矢的飞行轨迹,从西北面一路疾驰而来。 此人凌空降落,手握一柄龙鳞剑,从百丈高空翩身而逝,衣带在空中蹁跹不止。就在韩聂的虬龙战戟即将刺入乐毅胸口之时,那恍如一道惊雷的来者,用那柄龙鳞剑自上而下将长戟一劈为二。 厚沉的战戟“当”的一声落在地上。韩聂一惊,忙化出两条虬龙,在他身旁一阵环舞便向来者击去。岂料他手中的宝剑划动极快,仿佛是数道光华在眼前闪过,直到停息之时,韩聂方才看清,那人手中的龙鳞剑上竟然已经串着两条虬龙,正在不停的挣扎。只是这把利剑正好从两条虬龙的上下颌穿过,无论它们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 只见此人将宝剑放下,双脚重重踩在龙头上,稍一使劲,只听“嘎吱”一声,那真气所化成虬龙的头便被踩得粉碎。 韩聂惊骇地望向此人的面孔,只见此人身高七尺,披着黑sè玄青战甲,却是面目白净,细眉长眼,两道乌黑的长须垂在颌下。当下大骇,没想到来者便是秦军上将白起。 第三十五章 第五杀:破军(下)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秦将白起,是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角sè,素以深通韬略著称。十年之前,即秦昭王十三年,白起任左庶长,领兵攻打韩之新城,次年,由左庶长迁左更,出兵攻韩、魏,以避实击虚、各个击破的战法全歼韩魏联军于伊阙,斩获首级二十四万,俘大将公孙喜、攻陷五座城池,因功晋升为国尉。十五年,再升大良造,领兵攻陷魏国,占据大小城池六十一个。 赫赫战功,威震天下,更著有一卷《阵图》,指点江山,挥斥方遒。韩聂对其“人屠”的威名早有所闻,见他仅仅数招之内便将两道虬龙斩灭、一杆战戟劈断,心中一凉,只道今rì莫非是天要亡我。 乐毅在一旁见了,亦是出乎意料,没想到秦军竟然已在旦夕间奔赴前线,殊不知距离秦越人以九转琉璃瓶摆阵仅仅过去半个时辰。纵使是快马加鞭兵行神速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莫非是这白起料事如神,早知燕齐会在这济水之滨有番恶战?他忙站起身来,被虬龙撞击的胸口已然无碍,紧握长杆青铜刀似要加入战列。 韩聂见状慌乱四顾,手足无措,忙从身旁的一匹战马马鞍上抽出一柄短剑招架。然而还未等他摆好架势,便见白起手中的龙鳞剑在空中舞出两道炫目美妙的剑花。 几乎同时,韩聂感到喉头一凉,一道细密的划痕渗出四五颗小小的血滴,在他的脖颈上出现。 仅仅是这一刹那的功夫,他便觉得手脚失去了控制,天地的景象猛然间颠倒过来,黑压压的乌云不断逼近,天旋地转,一颗头颅沉沉的跌在草地上。 生于战场,长于战场的韩聂,终有一rì也死在他寸步不离的战场之上。 白起手中的龙鳞剑没有沾上一丝鲜血,他依旧面sè如常,低头见到衣袖上染有一滴微小的血迹,细细的眉毛一皱。韩聂身后的众齐兵见状,畏惧不前,生怕下一个死在白起剑下的便是自己。 顷刻间,不远处响起豪迈的喊声和隆隆战鼓,赵将廉颇领着八万大军分为两路,从战场两侧向齐军包围。剩下的近十万齐兵几乎都被秦赵韩燕四国兵马围住,眼见大将韩聂战死,心中不由涌上一股悲凉。 乐毅见局势已经极为有利,胜利的天平正逐渐向着燕国倾斜,便向面前的白起说道:“白将军,你总算来了。” 却没想到,那白起猛一回头,原本淡然的目光之中瞬间绽放出一道浑然的杀气,只听“锵――”的一声鸣响。龙鳞剑便瞬间从三步外直逼面门,当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锋利的剑刃已经抵上喉头。 乐毅瞬间怔住,喉头发紧,小心问道:“这是为何?” - 济水之畔,燕昭王营地中。 乌云压境,天sè转暗,长风猎猎,杀声阵阵。 秦越人面前已经浸润成一片鲜红sè的玉瓶,此刻仿佛是一枚不断搏动的心脏,从中喷涌出高高的血柱直上数尺高空。玉瓶向周围掀起一层层猛烈的气浪将秦先生的长袍一阵阵鼓动,草叶随着气流向四周倒伏,仿佛是江水之中飘摇的青荇,而那只玉瓶却巍然不动。 有刹那的工夫,燕昭王看出秦越人似乎脸sè有变,忙问道:“先生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 秦越人一手以掌化气维持玉瓶阵法,一边回禀道:“燕王,运转阵法之时,在下感到这玉瓶之中只有四个人的血液。” “什么!” “恐怕当时有人发现这玉瓶的秘密,没有将自己的鲜血滴入其中。” - 白起手中的龙鳞剑纹丝不动,紧紧贴着乐毅的喉头,只要轻轻一划便可以结果他的xìng命。他目光如炬,“你以为九转琉璃瓶的把戏,可以骗过我吗?” 乐毅一听,猛然间想到易水畔的那一幕,唯有白起的举动让他略微留意,此人在用匕首划破手指之时显得有一些不合理之处,可是他却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让他介怀。 “难道说你……” “当时我的手中握着一只雀鸟,匕首所划开的便是它的喉咙。”白起冷冷说道。 这时候乐毅回想起不禁顿时明白过来,当时自己所感到的不合理之处是什么,常人割破指尖总会有一丝的动容,可能眉头一皱,又或嘴角一咬,可是白起当时却面无表情。那时候他还以为是此人早已不把这些疼痛放在眼中,没有想到他早已经识破了秦越人的计谋,心思缜密至此,实在让人畏惧。 “你若是要取我的xìng命方才不必出手便可,现如今又为何拔剑相向?”乐毅jǐng觉地握紧手中长柄青铜刀,随时准备与其相拼,尽管胜的可能xìng微乎其微。周围燕齐两国战士混战在一起,嘈杂的拼杀声彼此交缠,见到这般景象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长风将白起的长须微微吹动,从他的面目之中根本无法窥测出他的目的和意图。他说道:“此次我奉秦昭襄王之命,领三万jīng兵助燕伐齐,在易水之滨我便已经注意到那只琉璃玉瓶必有古怪,心想将计就计看看你们有何yīn谋,没有想到竟然还使出了如此狡诈的伎俩。” 乐毅叹道:“没想到你棋高一招。” 白起一转话锋,说道:“也罢,想要我助你一举灭齐容易,只要能够帮我办一件事便可。” “你指的是什么事?” 白起凑近他的耳朵,低语两句。只见乐毅听了,脸sè立马一变,忽而大惊忽而又似乎疑惑不解,只是如今这般境况之中也由不得他拒绝,只能用眼神示意接受了白起的提议,没有人注意到在这残酷的战场上发生如此一幕。 他这才收回龙鳞剑,便转身将长剑一挥,万丈剑气从凌厉的剑身中迅猛飞出,一道道剑气向困兽般搏杀的齐军刺去,一瞬间便倒下一大片。十万燕军、八万赵军、三万秦军、五万韩军,泱泱二十余万大军将齐**队团团围住,手持长戟的一列列将士恍如锋利的钉板,不断将包围圈缩小,偶有几名冲杀的齐兵也被长戟刺穿胸膛,一层层尸体堆积在济水之畔,横尸遍野,满目凄凉。 赵将廉颇站在高地上,指挥兵马将慌不择路的残兵败将统统诛杀。白起、乐毅、暴鸢三名大将则在一片混战当中砍杀齐兵,似乎在彼此攀比着杀敌的数量,这已经不是一场战役,而衍化成一次残酷的屠杀,这一场屠杀持续了整整一天,齐国二十万大军无一生还。 那一天黑得似乎特别早,乌云将一整片天幕都笼盖起来,不知何时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水。 大雨滂沱,战场上到处血流成河,将尸体上的鲜血冲刷到草野之中,一股股细流不断注入济水。相传从那天之后的一个月间,济水都是鲜红的。 第三十六章 弈者局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济水之滨的这一场战斗正式拉开了燕齐大战的序幕,齐国二十万大军被五国联军凶残诛杀,令齐国的军事实力蒙受巨大的打击,大将韩聂惨死白起剑下也令齐国诸多将领畏战不前。 经此一战,齐国jīng锐尽失,燕昭王自觉攻克齐国只是时间问题,便随乐毅将军遣还参战的各诸侯**队,留下魏国步兵在泰山东南面设卡围堵齐国逃兵。并且依乐毅的建议余下白起所领的三万秦兵。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各**队心怀鬼胎,只求抢夺金银财宝,若不是有秦越人扁鹊的计谋,恐怕还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集结,一举攻破齐国主力。令一方面,一旦彻底诛灭齐国王族,分封城池领地必然会引起各国纷争。 乐毅率领十万燕军,冒着大雨趁胜追击,直驱齐国都城临淄。齐闵王见临淄已被燕军包围,周边城池无一幸免,孤城难守,遂率匡章等少数臣僚逃往莒城。乐毅以连续进攻,分路出击的战法,陷城夺地,攻入齐都临淄后,尽收齐国珍宝、财物、祭器运往燕国。一时之间繁华的临淄城内一片混乱,恍如荒城。燕昭王大为欣喜,亲临前线犒赏士兵,为酬谢乐毅的功劳,将昌国城封给乐毅,号昌国君。 且说燕国攻陷临淄之后的一rì,封神岭上,黑白子公孙勿用正在平台上推演棋局,苦思冥想之际。 山崖下缓缓走上来一个人,一身蓝sè的布衣,头发亦是由蓝sè的布带扎起,发丝随风飘扬。童子小颂一见他便高兴起来,笑脸盈盈的连声呼道:“小庄哥,你怎么来了?” 公孙勿用一听童子的欢笑声便抬起头,来者正是殷小天等人当初在垅西村所遇到的酒保庄羽。公孙先生一见是老友来访,便唤小雅准备上好的碧螺chūn,备下两张竹椅。 庄羽摸了摸小颂的头,向公孙先生敬重的行了一个拱手礼。 公孙先生道:“许久不见,看来学会一些儒家的礼数了,想不到道家也会有妥协的时候。” 庄羽笑了笑,打趣道:“都怪列子师父整天就是神游四海,不理会派中事物,才让人留下道家总是闲逸超脱放达不羁的印象,其实我们道家弟子和大多数百家弟子也未有太多差别。” 封神岭不远处的战场上遍地荒尸,成了乌鸦和野狗的聚居地,而封神岭上却完全是一派怡然自若的风景,久居深山之中似乎会觉得齐国的战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庄羽和公孙勿用在两张竹椅上坐下,微微抿一口杯中香茗,清香四溢,静静观看面前这一局纵横在平顶上的棋局,两人默不作声,相顾无言。 静默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公孙勿用仰起头,略显苍老的白sè须发顺着两肩滑落,他首先打开了话匣:“庄兄弟游走了这么多地方,为何会在此时重回故地?” 庄羽淡淡的笑了笑,略带感慨的说道:“可笑啊,我这些年来寻寻觅觅,却始终无法明白自己究竟是在寻求一种怎样的生活。曾经想要寻觅的爱恋却只是梦中的蝴蝶,垂怜虚空的世界之中却荒诞了人世的变迁。曾经想要寻找一种形势上的永恒,无论是扶摇直上的鲲鹏还是命轮无尽的彭祖,却只是在无数个有限的生命之中相互传递。曾经想要在这纷繁的人世间领悟存在价值的方式,却至今还无法找到自我的意义。” 公孙先生见庄兄弟一筹莫展,似乎被什么难以道明的原因所困扰,看他转而又长长的吐了口气,摆了个鬼脸,叹道:“也罢,不去想这些烦恼的事情。许久未见,公孙先生,不妨下一局棋如何?”公孙先生点点头,应诺。 两人一扬衣袖,棋盘上黑白二sè的棋子瞬间便向着两侧移开,空出纵横十九道经线交错而成的棋盘。 庄羽为客,执黑子先手,蓝sè长袖一扬,点棋盘东北角四四。公孙勿用见状,便稍稍动了动手指,一枚白垩sè巨大石子飞落。跳、长、虎、尖、顶、挂、断、提、打吃。天元之内,生杀大权只在两人手中掌控,棋枰之中,风云sè变尽在转瞬之间。 庄羽攻势迅猛,不给公孙勿用留下任何突围的机会,紧咬气门,运筹帷幄。而公孙勿用却淡然应对,轩冕之中却静观千里之外。两人战兴正浓,棋过三巡,公孙勿用忽然说道:“庄兄弟,燕国和齐国的这一局棋你怎么看?” 面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庄羽略有迟疑,顿了顿,说道:“齐国原本只是东夷故地,武王伐纣之后,裂东夷地而分封齐、鲁等诸侯国,比之中原诸侯,根基颇为薄弱。然齐国自姜太公始,明主良臣辈出,以军事、怀柔等举措,不断扩展领土,及至齐桓公即位,励jīng图治,有经天纬地如管仲者辅佐,终于九合诸侯,一跃成为五霸之首。再后来,齐国政局虽几经波折,君主却都励jīng图治,任用晏子等贤能,及至如今。只可惜物极必反,器满则倾,rì中则移,月盈则亏。” 公孙先生听言,点了点头,微微捻动长长的白须,一边运劲纵棋在沙枰上巩固白子防线,一边说道:“确实,当今齐王穷兵黩武,好大喜功,又未能吸纳荀子的治国高见,不如威王、宣王开明纳谏,更有那三朝功臣匡章觊觎皇位从中作梗,国力衰弱已成必然,一旦敌国并举,便是如今这般情况。” “依我看,此次即便燕军未能将齐闵王氏族诛灭,秦赵等国也不会在一旁袖手旁观,恐怕早已经暗中安排刺客杀手企图从中分一杯羹。”庄羽眼看便要吃掉公孙勿用的一条大龙,空中的棋子不断飞舞,补充道:“话说公孙先生您对天下局势了如指掌,想必对于齐国的命运早已经洞悉分明,何必问我呢?” 公孙勿用不紧不慢的说道:“老夫夜观星象,只觉近来星象似乎有些紊乱,却又难以道明缘由。当今正是齐国生死攸关之际,能不能跨过这个坎也并非我一个人能够断言。”说着他又下一粒子,庄羽所围攻的白sè大龙长出两口气,做活。 庄羽见状不禁泄气,方才所耗费了数枚棋子竟然仍旧功亏一篑,让公孙先生的棋局柳暗花明,看起来对手稳扎稳打的战术占了上风。不由打趣道:“素闻先生的‘攻心术’技艺高深,不会是趁着与我聊天的工夫,扰乱了在下的心绪吧。” 公孙先生微微一笑,“哪里哪里,只是侥幸而已。” 庄羽说道:“说起来许久未曾下棋,确实有些生疏了。难得到访封神岭,这几rì定要与先生多弈几局。我们且把天下事先放在一边,只顾面前这一方棋局如何?” “这自然是乐意奉陪,只是天下事距离我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远,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放下。” “哦?先生此言似乎有何深意。” 公孙勿用答道:“就在几天前,我便遇到了一名可能改变齐国战局的少年。” - “阿嚏――” 即墨城外十里地。殷小天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揉了揉鼻子,纳闷道:“难道是有人在背地里说本大爷的坏话?”说着他拍了拍风尘仆仆的衣衫,向身后渺无人烟的荒径眺望一眼,见并没有任何异样,便摇摇头,跟上三人的步子继续往即墨城的方向赶去。 第三十七章 韩氏宝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距离墨家寨和封神岭上的奇遇已经过去了有些时rì,这几天来,殷小天、连沐、欧辰、茹水四人一直沿着绿树如yīn的山间小道向即墨方向赶路,他们不敢走大路,生怕遇上追军和设卡的官兵。途中偶有遇上驿站便稍事休息,恰有同往东面的商旅马车,欧辰以随身盘缠交易搭载四人行了一段路。 途中幸有茹水在,才让这段漫长的路途略微有些乐趣。乘着马车在林间赶路,时而鸟鸣于耳,时而泉涌叮咚,如果没有战事这倒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听茹水说,她四岁的时候父亲便被齐**队征兵离开了家,母女二人rìrì期盼他能够早rì归来,却没有想到几个月之后竟然传来战死沙场的噩耗,那一刻她的母亲重重的跪倒在门前,难以相信残酷的现实。从那时候起母亲就一病不起,未过多久便因为没钱治病而凄惨的死去。 从那时候开始,茹水唯有依靠自己活下去,捡拾着别人吃剩的东西,裹着稻草入睡,披风雨,饮霜雪,直到遇见墨家禽滑厘将她收留,她便随其他年长的墨家弟子一同学“兼爱非攻”之道,比常人家的孩子懂事不少。 尽管如今她已对父母的样貌有些模糊了,但是她还是能够依稀回想起传来噩耗的那天,当母亲听完传令的瞬间,眼瞳中的生机刹那间化为了一片死灰,木然地望着远处的红rì,双腿瘫软地跪坐在门外。那种景象实在是令人心酸。 听了茹水的身世,连沐安慰她几句生死难测。倒是茹水显得十分坚强,嘻嘻一笑说道,这些事她早已经记不太清晰了,跟着墨家的rì子里四处去军队营地阻止他们向其他诸侯国攻占侵略,也会与其他弟子一同守卫弱国的城池。有时候一觉睡下,能不能够看到第二天的太阳都说不准,对于她来说开心的度过每一天便是一种恩赐。 虽说是前途难测战火纷飞,四人一路上倒也是有说有笑,看小天在一旁插科打诨,茹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在她娇嫩的脸上有两处浅浅的梨涡,甚是可爱。 告别商旅车队之后,四人最后走了一程,此地距离即墨城已经不过十里,可以远远看见巍峨的城墙和高耸的塔楼,重新回到熟悉的地方,殷小天不禁jīng神起来,身上的旧伤已经基本痊愈,背着重重黑布包裹的湛泸在前方领路。 走近即墨城西门,巨大的城门庄严肃穆,却见门内一排排尽是将军府的守卫,正在细细检查进出的车队和旅人。四人不禁猜测恐怕是城中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许是得知燕国攻齐的消息,加强jǐng戒,立马加快脚步赶往城中将军府。 行至韩赓将军府门前,同样是一排全副戒备的卫兵把守,殷小天正想上前叩门,那其中的胖卫兵便认出他来,大呼一声:“搜身!” 话音刚落,七八名守卫猛地从四面八方向着小天扑上去,一个个目光凶狠咬牙切齿的模样,看这架势还以为是见着杀父仇人一般。殷小天一见这幅场面顿时大惊失sè,莫非这么几天不见自己已经身价大增,成了通缉罪犯?他正yù闪身逃遁,只是来者甚多,还未等他迈开步子,便被三四个人重重压上,直到手脚都被控制住动弹不得。 连沐在一旁看了不禁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胖卫兵向着他们一挺腰板,正气凌然道:“承韩将军亲自委命,我胖哥负责对城中的可疑人等进行搜身。” “什么?”小天艰难的发出一声,七八名卫兵压在他身上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韩将军真是瞎了眼了,竟然让你领队。” 胖卫兵喝道:“给我放老实一点,你这小子最可疑了,让我检查检查。”说着便向人堆走去。 连沐忙问道:“敢问一声,韩将军在这即墨城中布下了如此之重的兵力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吗?”胖卫兵甩甩脑袋,嘿嘿一笑:“正是,难道你以为是列队欢迎你们吗?” 兴许是听到了门外的吵闹声,韩赓将军与女儿韩艾一同从正门出来,一见小天被近十名身披战袍手持佩剑的卫兵压在身下,这幅尴尬的样子实在令人捧腹。韩将军旋即命令道:“住手,不是这个人偷的。” 一见是韩将军出来,那几名卫兵忙跌跌撞撞的爬起身来,排成一列。小天揉着胳膊,骂骂咧咧的爬起身来,一副莫名奇妙的样子,数落道:“都说了与我无关。” 韩将军请众人进里屋正厅就坐。将军府中依旧是一派富丽堂皇,楠木桌椅光可鉴人,薄纱窗帷随风飘荡,廊柱高耸,屋瓦明亮,螭龙转凤,雕工jīng美。欧辰见了不由啧啧称奇,“齐国确实是丰饶富足之地,比之我越国的铸剑山庄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未坐定,韩赓将军便忙问道:“墨家大寨被燕国易水阁三名高手闯入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从那之后一直没有收到你们的消息,真是为你们二人担心。”仔细看他的脸sè,似乎比半个多月前更显苍老,一副晦暗之气郁结于眉目之间,恐怕他已经听说了兄弟韩聂战败的消息,正为即墨即将面临的战事忧心忡忡。“你们这一路上发生了些什么?”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殷小天大口灌下一口茶,不顾得体与否,兴匆匆的将墨家寨和封神岭遇到的事情简短的说给两人听,自然对自己身世的困惑和被秦风重伤的事只字未提,又对湛泸剑的威力大加夸饰,说的神乎其神,更是胡诌自己运湛泸剑连克烟岚、易涵、泫离三名高手,说的那叫天花乱坠。听得欧辰和连沐都不好意思再听下去,只得干咳两声,示意小天谈正经事。他这才收住话匣,说道:“也不知道燕国的秦越人用了什么方法,似乎能够cāo纵五国兵马,看起来对齐军极为不利。” 韩将军听言说道:“这件事情传信者已经通报了,二十万齐军已被五国联军尽数残杀,临淄也被乐毅攻陷。” “什么?二十万大军?临淄也被攻陷了?”四人难以置信的叹道,距离他们离开济水之畔似乎并没有多久,实在无法想象在这段时间内战事已经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韩赓将现如今的局势大略一提,目前齐国已经有五十余座城池尽归燕国掌控,只有十余座城池还有残兵败将把守,齐闵王带着大部分家眷幕僚固守莒城,情况十分严峻,他这才想到了最后的一个办法。 “将军所指的是什么办法?”连沐忙问道。 “这件事情不应该让你们插手的,其实就连那些守卫也并不清楚所要搜查的是什么,知道的越少对于你们来说就越是安全。”韩赓将军这么一说,殷小天反倒是更加心痒痒,非要他说个明白不可。 欧辰见厅中的场面似乎有些凝重,微微一笑道:“恐怕这事情我还是不听为妙。”说着便走出厅去,步入庭院。 连沐回头看了一眼茹水,见她一脸稚嫩,目光澄澈,对于所说的并不关心,便向韩将军说道:“韩将军,我与小天也是经历了府中大事的人,自觉会保守任何有关将军府的秘密,如果有什么能够帮上忙的,尽管直言。” 韩赓面露一丝难sè,心想自己请两位少年前往墨家赏剑已经为二人添了不少麻烦,如今燕军正在齐国疆域上肆意侵略,这些小事似乎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便理了理心绪,缓缓说道:“你们一定还记得黄岐和严生所寻找的韩氏秘宝吧,虽然这件东西代代相传受到jīng心保护,可是我并不清楚它究竟有何用途,只是依照祖上传说,这件秘宝有着惊天动地的能力。如今正值齐国生死存亡之际,我便想这件东西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谁知前天去地道中查看之时却猛然发现那七彩玲珑宝匣竟然被人打开了!” 第三十八章 天蚕绢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一听此话,殷小天和连沐心中咯噔一下,那鲁工秘道虽然两人并没有走过,但是从那rì大战的废墟所见,里面必然是一处极其隐秘且机关重重之处。就连那妖僧黄岐和鬼瞳严生机关算尽,都没有办法打开七彩玲珑宝匣,却没有想到在他们离开的这一段时间内,世代相传的宝匣已经被人打开了。 韩将军继续说道:“自从那次被黄岐和严生侵入将军府以来,府周围已经加强戒备,并暗中对秘道进行修缮,力求恢复当初的原貌。” 确实如此,韩艾心中暗想,自己这一段时rì以来,能够与久未重逢的母亲见面,自然是万分惊喜。rìrì都只想和母亲腻在一起,晨间太阳刚出山,她便早早起来端茶送水地进入秘道中与母亲相见,两人谈着这些年来的思念,扬琴颂诗,针织女红,好不欢喜,直到rì暮西山韩艾才依依不舍的回到自己房中。 虽然母女二人未能够像其他人一般,在众人面前促膝谈心,又或是徜徉在街末巷尾,流连于小桥楼台,但是只要能够相见,对于两人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而三名老工匠对秘道的重建进程都看在韩艾的眼中,她自觉这些淳朴的工匠中并没有任何可疑之人,秘道修复后的机关陷阱也都能够维护楼澈的安全。即墨城中根本没有人能够注意到将军府内正在修整秘道之事,即便是府中家丁也无法窥探地下所发生的任何事情,直到韩赓派亲信驾马车将三名工匠送回鲁地,也没有出现丝毫意外。 而韩单自从失去莲心之后,rìrì消沉,见他这样韩赓将军也没有把身世向他道明。韩单也曾下秘道看望母亲楼澈,却始终没有母子之间亲昵的感觉,似乎总缺少一些什么。 且说两天之前的夜里,韩赓得知家兄韩聂被秦将白起残忍的杀于剑下,甚是震怒,几yù单枪匹马直取秦军营地,为兄长报仇。但是他心里明白,现如今自己年迈体衰,加之膝伤连累,别说是大名鼎鼎的白起将军,就算是韩将暴鸢也没有七成胜算。更何况现在有妻子女儿牵绊,贸贸然杀将出去只怕落得家破人亡,惨淡收场。 于是他想起韩氏族人世代相传的秘宝,此刻便静静的躺在鲁工秘道的七彩玲珑宝匣之中,或许其中所蕴含着不为人知的力量可以解救齐国当今的困局,亦能够为他报仇雪恨。 这么一想,他便披上一层衣袍,趁着月sè,躲避旁人耳目,唯恐有任何人安插在将军府中。悄悄潜入假山石后的秘道口,当他走入修葺一新的石室中时,却猛然发现当中的石墩上所摆放着的七彩玲珑宝匣正开着盖子,里面空空如也。他简直难以想象面前的这幅场景,首先想到或许是妻子打开一看,稍后会放回罢了。 可是当他发现宝匣内留着的一方高档丝绢时,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惊愕。韩赓将之前所发生的事说完,便悄悄从口袋中取出一方丝绢。 看这块丝绢只有手掌大小,浅灰sè,似乎并没有何奇妙之处,众人看了纷纷不解,不知道为何要惊愕。 殷小天说道:“不就是宝物变成了一块破布了吗,没就没了呗。” “这可不是一块普通的丝绢,”韩赓说道,“你们看这丝绢的柔韧度和弹xìng,丝滑如水,却又坚韧无比,无论怎么揉弄都毫不变形,光洁如新。这可是以天蚕丝所织成的,相传这天蚕仅仅生活在天山之巅的岩窟之中,长眠五百年才吐一回丝,所结之茧可以经受五百年的风霜雨雪,可说是世上最名贵的丝绢。” 哦,那看来能卖挺多钱吧,小天心里嘀咕一句,险些说出口来。不禁奇怪道:“难道说韩家世代相传的秘宝便是这块天蚕丝绢?” “不是的,”韩赓答道,“家传秘宝我曾经也见过,那是一块龟背甲,我是绝不会看错的。若是你们再早生个二三十年,那么见到这一方丝绢一定也会与我一样惊愕。” 连沐明白这方丝绢一定隐含着什么深意,或许是取走韩氏秘宝之人留下的一件东西,从当时的情形来设想,这种可能xìng最高,只是不明白这方丝绢的来历。他凑近身子问道:“韩将军,且说说这丝绢究竟为何令您如此吃惊?” 只见韩赓伸长手,将丝绢在众人面前一一过目,提示道:“这种天蚕丝极其珍贵,就算是能够拥有十枚蚕茧织一方绣帕,就足够价值连城。而在三十年前,中原西北面方向的匈奴王嚣张跋扈,拥有三万铁骑踏平茫茫草野,将天山山脉一带的部落和氏族一一攻克,抢夺金银珠宝,并且收缴了一千三百二十九枚天蚕茧,织成一批七尺宽三丈长的天蚕丝绢,引以为傲。自诩普天之下,无人能够超越匈奴者。” “莫非这一小方丝绢便是取自那匹长布上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茹水原本对战事并不关心,但听韩赓将军说到这些奇闻异事,不禁感兴趣起来。 “确实如此,这一小块丝帛无论是质地还是做工都是匈奴人的手法,虽说没有中原的手艺细致,但是材质上乘,风格洒脱。当年正是秦孝公之子,秦惠文王任秦国大王,北抗匈奴的过程之中了解到有如此一匹天蚕丝绢在匈奴王手中,价值不菲,算是天下独一无二的至宝,这个消息很快便在七国之间传的沸沸扬扬。同样也传到了孟尝君的耳中,那时候他血气方刚,yù得天下有才能之人为己所用,竟然许下诺言,只要有谁能够取得那一匹天蚕宝绢,便可以直接列为三千门客之首席,十二门客之中,享受与自己一样的待遇。一时间传的满城皆知,却没有一个人有胆量直闯匈奴王皇宫。” “毕竟那是要掉脑袋的事,一段时间过去之后,人们似乎快要将孟尝君田文的那一番话忘记,却忽然有一个人带着一匹长绢出现在临淄城中。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可以得到这匹天蚕丝绢,他也成为了孟尝君十二位杰出门客之一,孟尝君对他礼遇有加,列为贵宾。其实那个人原本在临淄城中就已经臭名远播,可是任何人都想不到像他那样一个人竟然还真有些本事。” 殷小天听了忙问道:“你说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却见韩赓将军微微一笑,答道:“说不定你们有人曾经听说过他,他就是梁上君子――盗跖。” 第三十九章 梁上君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切,还当是个什么狠角sè,没想到竟然是个飞贼,这样的人也能够成为孟尝君的门客,甚至位列十二名上宾之一,实在让人难以想象。殷小天心中这么想着,不管是琴师楼澈、巫医左问、剑侠殷皓天,那都算是名师高徒,才能出众,这区区一名飞贼竟然也会被列为上宾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连沐听了不禁奇怪道:“这么说来,玲珑宝匣中的龟背甲便是被那盗跖给窃走的了,然后又留下了这一小片丝帛,他这么做又有何用意吗?” 韩赓闻言,继续说道:“自从那盗跖从匈奴王金碧辉煌的皇宫之中窃得天蚕丝绢之后,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孟尝君十二门客之一。孟尝君倒也是个知人善任的高人,门下食客甚多,各种出身,各种脾xìng,却都对这孟尝君田文忠心耿耿,甚至其中有不少愿意为其抛头颅洒热血的忠诚之士。盗跖虽然身有劣名,但是很快便与一班兄弟混熟,只是他一直都难以放下一件事情。那便是早已经深入骨髓的偷盗。” “这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猫忍不住偷腥啊!”殷小天低声插嘴道。 韩艾耳朵尖,听到小天的话立马瞪了他一眼。韩将军没有理会他,继续说:“盗跖原本是个惯偷,为了生计不管是穷人富人都会下手。成为丞相门客之后,不愁生计,他所偷窃的对象也便与先前不同,都是针对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吏,并且在每次行窃之后都会留下一小片天蚕丝帛以示标记。那些官吏心知是丞相府中的上宾盗跖所为,但是所盗取的都是见不得光的钱财,并在三rì之内总会出现在穷人贫农家中,贪官们纷纷敢怒而不敢言,只能望着这片丝帛长叹。虽说这卷长绢的价值足以敌国,被这么裁成两寸见方的小片有些可惜,但是从那之后临淄城中的老百姓们都对盗跖改观,民心大悦,官吏们也谨言慎行,不敢再做贪赃枉法之事。在那一段时间里,这一方丝绢的故事也成了临淄城中百姓们口耳相传的美谈,那时候我还曾历任临淄兵卫,所以我现如今看到这方丝绢才会如此惊奇。” 听完这一小块天蚕丝绢的来历,众人都可以想象,已经有近二十年未曾出现于江湖的梁上君子盗跖竟然又出现在这即墨城中。恐怕当时的那一匹天蚕丝帛还有余下许多,不知在孟尝君死后流落到何处,最大的可能xìng便是齐王宫中,然而现在却有一小片出现在了韩赓将军府内。 韩艾听完紧紧皱起眉头,樱桃小嘴嘟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转而分析道:“听起来,如果这真的是那盗跖所为,那么天蚕丝帛现在或许已被他从齐王宫中窃走,又恐怕早在二十多年前他就保留下许多两寸见方的小片。我想他这回一定不是想要再做劫富济贫的义举,而是与那个妖僧一样在打我家秘宝的主意,同时也保持着每次行窃之后都会留下一片丝帛的习惯,难道说他已经知道了秘宝的用处吗?” 连沐说道:“可是这么一个陌生人出现在即墨城中,多多少少都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而且那黄岐和严生花了那么长时间的准备也只是窥探到秘道的入口情况,盗跖都是如何办到的呢?” 韩赓点点头,说道:“其中确实有许多让人困惑的地方,我询问了澈儿的想法,她一眼便认出这方丝帛便是同为门客的盗跖所惯用。据她所说,那盗跖对于行窃的技艺专研颇深,甚至专门向鲁国工匠学习制锁的技艺和各种机关巧计,又苦学奇门遁甲之术和潜行轻功,甚至还向堪舆家讨教了一些庭院宫殿的布局堪舆之术,对于他所盗窃的对象,往往在下手之前便早已经有了jīng密的计划和明确的目标。我想那只鲁国特制的七彩玲珑宝匣的机关对于他来说也是轻而易举,其实宝匣表面的宝石所构成的九头蛇装饰便是最好的提示。正所谓打蛇打七寸,一打七寸,必死无疑。” 韩艾听了不禁疑惑道:“那宝匣我每次入秘道都会看见,可是上面镶嵌着的九头蛇至多不过三四寸长,并没有什么七寸啊?” “这你就不懂了,七寸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这七寸其实是蛇的心脏所在,蛇的心脏受到致命伤不久便会咽气。这条九头蛇其实便是《山海经》中相柳的形象。”韩赓解释道。 据《山海经・海外北经》记载:共工之臣曰相柳氏,九首,以食于九山。相柳之所抵,厥为泽溪。禹灭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树五谷种。禹厥之,三仞三沮,乃以为众帝之台。相柳者,九首人面,蛇身面青。 相传两千多年前,水神共工发动水患,洪水弥漫整个中土神州,半途遭遇一心治水的人皇大禹,共工无法战胜大禹而被流放监禁。相柳是共工忠心耿耿的臣子,九首、人面、蛇身、四足,血液腥臭,剧毒无比,继承共工遗志继续作怪,大禹与其激烈拼杀,最终以夏禹鼎吸纳苍生的威力将相柳降服。拼杀过程中相柳流出的血液含有剧毒,土地五谷不生,形成巨大毒液沼泽。大禹三次填平沼泽却三次塌陷,只好开辟为干净的大水池并为众天帝在池边建造宫殿楼阁,称为众帝之台。 “据载,相柳的心脏便是在九首交汇之处,这也是其唯一的弱点,鲁工大抵便是依据这个传说而设此机关,只要触发图案上交汇处那儿的宝石,就能将宝匣打开。得手之后,盗跖留下这一小片天蚕丝绢便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将军府。” “原来如此,看起来这盗跖必定知道许多事情。”连沐听了不由地对这名身份神秘的人物感到好奇。 “根据澈儿的描述,我又命画师绘制了盗跖的样貌,命卫兵对离开即墨城的人进行严密搜查,希望能找回龟背甲,只是两天下来依旧毫无讯息,恐怕那飞檐走壁来去无踪的盗跖早已经离开了即墨。”韩赓说完,目光又逐渐黯淡下来,想到现如今的局势,心中缱绻难平,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 可以设想,燕军必定会对剩下的十余座城池进行逐一攻破,诛杀莒城中的齐闵王,企图将齐国的所有势力都统统消灭,而围攻即墨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其余各国援军逐渐班师回朝,如何应对乐毅的攻占将成为韩赓首要考虑的问题。 这时候,小天猛地回想起来公孙勿用的话,给燕军五阳续命汤的配方便是为了让他们去给烟岚寻找那些极其罕见的药材,给齐国争取喘息的时间。另外,他将自己在乐毅营地中窥见秦越人的样貌描述一番,猜测此人是否便是城东白塔大火之时出现的背影。 韩赓听了似乎有些意外,那神医扁鹊竟然还会有如此深远的背景,如果黄岐和严生确实是由他一手安排策划的,那么家传的龟背甲被这些人如此花费心机,其中一定有着莫大的隐秘。 殷小天不禁问道:“那龟背甲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有何特别之处吗?” 第四十章 龟背甲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仅仅听这龟背甲的名字,小天推测莫非是用老乌龟的壳所做成的盾甲,或许对于古人来说这种器物可有护身保命的功用。可是现如今已出现青铜冶炼技术,青铜盾虽然沉重,但是论强度和硬度比之龟壳总要好些,想来这龟背甲恐怕只是先祖的遗物,并无实际用途。 韩赓解释说:“小兄弟,这龟背甲能够放在机关重重的玲珑宝匣之中,并不是巨大沉重之物,只不过是一件小巧的龟片。长不出三寸,宽约两寸,与寻常小龟背甲无异,只是年代久远,早已经风干侵蚀成枯涩的灰白sè,材质脆薄,还有一丝丝久经风霜的纹路。要说这龟背甲有什么特别之处,恐怕就是其上有一个个黑白sè的圆点,或许是先辈刻印下的,依照某种特殊的次序排列着。只是我并不懂有何用意,现在也难以将那些圆点的排列图案绘制下来。” 众人对这么一个并不名贵的动物残甲提不起丝毫兴趣,也难以理解盗跖的目的,商谈至此似乎陷入僵局之中,对于眼前的局面没有人能够提出更好的应对计策。 如今即墨城**有守城兵将一万三千之众,护城河与墨河彼此贯通,城墙鼓楼巍峨林立,刀枪剑戟等守战之器已备。若是城中军民协力,粮草充沛,韩赓将军自认有信心能够护城半年,谅乐毅有神妙战术也难以将城门紧闭的即墨攻破。 只是现今即墨城才刚从瘟疫的恐慌中恢复没多久,城中物资储备并不丰富,长此以往也唯有坐以待毙的份,难以坚持多久。 想到这点,韩艾望着父亲已是两鬓斑白的脸颊,心中感到一丝丝的酸楚。殷小天和连沐也不由对桃源谷中母亲的安危担忧起来。 韩赓将军似乎是经过了长远的深思熟虑,对于燕齐战局的远景有所洞悉,对韩艾吩咐道:“现如今两位少侠也安全从临淄归来,就依我之前对你说的办,你们几人趁战火还未蔓延到此处,尽早向南面逃离,此事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韩艾执意说道,“和爹爹娘亲团聚还没有多长时间,我怎么会就这样离开即墨呢?为什么韩单哥哥能够和你们并肩作战,我就不可以留下来?” 韩赓望着女儿俏丽的脸蛋,这么多年过去,女儿也将要长大chéng rén,此刻恐怕是他最为细致的静静端详着女儿的样貌。“你放心,城中一些富商早已经牵家带口往南面越国奔去,你们循着车辙一路南去,过了淮水就安全了。守城将士和剩下的农人百姓一条心,我自然不能够放弃生息我们的即墨。而你,艾儿,你是我的希望,为了你,我与楼澈、韩单一定会保卫即墨,只要你能够安全我便心中无愧了。”他的眼神之中满是深邃的真情,一双老眼里似乎将要泛出泪光,看得小天和连沐也有些动容。 韩艾担心父母,紧紧牵着父亲的衣摆,并不想就这么离开。 这时候,厅外院子中的欧辰缓步走进屋来,也许是听到了一两句有关南下的话语,他提议道:“我叔父欧百炼深得欧冶子铸剑真传,现如今是越国太湖之滨铸剑山庄的主人。若是南下越国,不妨随我到铸剑山庄,届时或许可以借庄中众剑客之力,解救即墨于危难之中,若是能请叔父出面向越王进言几句,说不定还能够获得越国大军援助。” 连沐这才意识到欧辰乃是一代铸剑名师欧冶子后人,在越国想必也是名门望族之后,有他相助,说不定真的有方法解救即墨的困局。韩赓闻言两眼一亮,点点头,说道:“如此便正好,艾儿到越国之后有几位少侠照应,韩某也能够放心一些。我已经备好一辆马车和两匹快马,诸位用完简餐后便早些上路,只怕燕军已经向南面逼来。” 韩艾依然有些不舍,向父亲强烈要求能够留下来,纵使是身陷险境也要陪伴在父母身边。韩将军将擦拭一新的家传宝剑交到韩艾手中,郑重嘱托她要保重身体,离开即墨并不是逃避,而是寄托着众人的希冀,望她能够明白他的心意。 韩艾见父亲心意已决,自己到越国寻找解救即墨的方法,或许也是一种为家国付出的方式。便恋恋不舍的理好行囊,在密室中与母亲共同用餐。楼澈决定与丈夫共同进退,和即墨一起战斗,这一餐饭她并没有对爱女多加叮咛嘱托,静静的吃完,却好似已经包含了千言万语。 趁着用餐前的间隙,殷小天与连沐二人借来帛笔,将近况简要记述起来,绑于将军府信鸽腿上,给桃源谷中的母亲传信。一来报个平安,二来提示燕齐战局,嘱咐藏于谷中,万不可出来。 殷小天不会写几个字,说了许多废话让连沐记下,啰嗦无比,连沐只是写下寥寥数语。小天怀疑这小子是在敷衍他,颇不开心,自己夺过笔,在丝帛空隙处画上些图案,甚至还把什么琉璃玉瓶、龟背甲给画了上去,末了还画上一张大大的笑脸,才算大功告成。 两人放飞白鸽之后,用完午膳,便骑上韩赓将军备好的马匹,韩艾与茹水姑娘坐在马车厢内,连沐驾车,殷小天和欧辰各自跨上一匹高头大马。作别将军府众人,便扬起长鞭,策马奔出已经布满兵将的即墨城,扬起一层沙土,向西南面绝尘而去。 - 莒城。 两名身穿麻布衣衫的人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梭,顺着低矮的墙体和肮脏的木架,走到一所土灰墙棚屋前。掀起布帘后jǐng觉地向身后望了一眼,才走入屋子。 屋内空荡荡的,铺满着稻草,四五名坐在墙角的人一见有人闯入,立马起身,双手紧握腰际的刀剑。 “是我。”那两人中较高的一人,掀起兜帽,露出满是胡渣和泥渍的脸,正是墨家大弟子南宫明哲。他所搀着的另一人也结下长袍,露出柳叶眉丹凤眼,原来是一脸儒雅的萧让。 众墨家弟子见是两位师兄,忙上前搀扶萧让,一名弟子将地面上铺着的稻草拨开,打开暗门。低声道:“慕容师姐和秦风师兄已经到了,那越国的夫妻剑客在与我们汇合的两天后便离开莒城了。” 南宫明哲和萧让匆匆步入暗门下的狭小地室中,见十余名养伤的墨家弟子一个个坐在这间房内,昏暗的油灯仅能将这地室照得鹅黄sè,房内满是恶臭,慕容熏和秦风正坐在静静躺着的家师墨翟身前,他的身上盖着一块白布。没有想到堂堂墨家祖师竟然最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墨家弟子竟然只能隐藏在这狭小的地室之中,不见天rì,掩人耳目。 就连原本冷静的南宫明哲看到这幅景象也不由怒从中来,他紧紧握住拳头,大喝一声:“殷小天,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第四十一章 淮北渡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狭窄而又充斥着酸腐异味的地室之中,一名名身缚绷带贴满膏药的墨家弟子,眼瞳中满是仇恨和愤慨,他们看着师父已经没有气息的身体,都将殷小天视作杀害墨子的凶徒,咬牙切齿。 经南宫这么一声长叹,众人不禁握住手中的刀剑,似乎要离开莒城冲去将小天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 这时候,地室顶部的木板被掀起,又一名麻布衣衫装扮的墨家弟子走下来,他气喘吁吁,两颊淌下一粒粒汗珠,身上满是肮脏的尘土,似乎经过长途跋涉赶来。他饮下一杯水,逐渐缓过气来,便向南宫明哲禀报道:“快马急报,燕军已经将齐国‘五都’之中的临淄、高唐、平陆一一攻占,唯有莒城和即墨尚未沦陷,其余近十座小城亦是岌岌可危。另外据即墨弟子回报,殷小天一行人已经策马离开,正向着南面淮水方向赶去。” “哦,这么说起来,他们所拿着的墨家令确实是来自即墨大将韩赓,可是他们又是为何要对先师痛下杀手呢,这些孩子……”南宫明哲皱着眉头,紧紧握住手中的青霜剑,剑身发出凛冽的寒光,在这昏黄的房间之中顿时显示出腾腾杀气,他思忱再三,说道,“无论如何,定要将他们捉来祭奠墨子先生。” 众墨家弟子一听,忙站起身来,连连说道自己愿意去捉拿殷小天,为师父报仇。 南宫明哲示意众人冷静,“现如今墨家正值生死存亡之际,虽然各国分会均有门徒,但是此次打击令我们主寨的众兄弟伤的伤、死的死,再让你们以身犯险我南宫明哲心有愧疚。”他看了看另三名师兄弟,继续说道,“那殷小天并无何功夫底子,只是用了毒药将家师害成这样,由我和慕容熏二人前去捉拿便可,萧让和秦风在此处安置帮中众弟子。” 墨家弟子们听了,纷纷点头,赞同师兄的安排。南宫明哲转头问传信者:“那小鬼现在在何处?” “依照马车行速,他们应该将要到淮北渡了。” “好,淮北渡,那儿便是你的葬身之处。”南宫明哲和慕容熏二人携带兵器,匆匆离开地室。 - 燕昭王营地,军帐之中。 易水阁四人一个个披着紫黑sè的宽大斗篷,正围着一张行军桌,低声商议着什么。 嗓音略带沙哑的泫离说道:“如今战况对我大燕极为有利,只是余下的几座城池守卫森严,城墙坚固,仅凭围攻强突似乎无法起到什么效果。” 一个悠远低沉的声音说道:“确实如此,如果这时候有烟岚在就好多了,有她的七十二式攻城术,势必能够令将剩下的城池尽数攻破。可是凭她的本事,怎么可能被一个毛孩子给伤呢?”说话的这人便是易水阁五杰之首的楚燕飞,寻常时候他都在燕昭王身旁做贴身侍卫,就好像是燕昭王的影子一样,无论燕王到何处他都会紧密跟随。他对于烟岚之死甚是纠结,更是对手下这名身法如此jīng湛的高手被杀害感到惋惜和悲恸。 易涵说道:“烟岚的死,我和泫离多少也有些责任,当时墨家大寨之中的情况相当混乱,被湛泸剑刺中只能说是意外。现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五阳续命汤之中的几味药材,解救烟岚,借助她的七十二式攻城术彻底将齐国连根拔起。” 楚燕飞转向最后一人问道:“荆云,你怎么看?” 却见此人口中咬着一支麦秸,破口道:“他nǎinǎi的,要是让我遇到这小鬼,立马将他一刀给剜了。想当初我们易水阁五杰出生入死,什么龙潭虎穴没有闯过,竟然会被这么一个小鬼给摆了一道,不给他点教训尝尝,我还真就不叫荆云了。走!我们把他人头取来,给烟岚姑娘上柱香先。”说着“呸”的一声,将口中咬着的麦秸一吐。 易涵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向秦先生借那黄鸟一用,如此一来,谅那小子藏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楚燕飞望着三人炯炯有神的目光,考虑片刻,说道:“我还需在此处护卫大王。这件事情就交托于你们来办了,切记一件事情,我们彼此之间要绝对地信任,唯有协同配合才能够将此事办妥。我看你们先去问问秦越人,一来可以借得黄鸟,找到那小鬼为烟岚报仇雪恨,告慰她在天之灵,二来还可打听一番走地参、并蒂莲和长生菇的消息。” 泫离、易涵、荆云听了,重重的点头,应诺之后便旋即离开营帐。 - 垅西村东面的芦苇荡中。 一片片白sè的芦花盛开着,恍如星星点点的雪花,随风摇曳,金黄sè的苇杆仿佛是一片浓密的林荫,一阵长风拂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来,愈显宁谧。 水中的白鹭不时发出一两声悦耳的鸣叫,将这空寂旷达的天幕映衬得一片广阔。 只见天空之中自东向西正飞来两只白鸽,正扑闪着沉重的翅膀,似乎远行至此甚是疲乏。细看这两只白鸽的腿上还绑着两支紧紧卷起的丝帛,这正是殷小天和连沐二人给家中所写的书信,相信不久之后,柳素问和连湘便能够收到。 岂料,正在此时,白茫茫的芦花丛中猛然间跃出一个人影,速度极快,恍如风驰电掣流光魅影,只见芦花一阵抖动,这一道白sè的身影便直冲苍穹之上。见到这种情况,常人必定认为这是天鹅或白鹭从水中飞起,怎么会想到还有人轻功了得到如此地步。 此人直逼那两只白鸽而去,恍如离弦之箭,只一眨眼的工夫,天空中那两只白鸽便没了影子,被这家伙两手紧紧握住。他又稳稳落在泥地上,一身破破烂烂的白sè罩衫披落下来,长发将他的眉眼都遮盖住,唯有那双恍如毒蛇的赤红sè眼瞳甚是骇人。 池彻,他为何在这儿? 这时候,左问和白潦也齐齐出现在这片芦苇荡之间的泥地上。池彻伸出毫无血sè的手掌,将两只不断扑闪着翅膀的白鸽放在两人面前,左问将系在鸽子腿上的丝帛取下,一边嘀咕道:“看这丝帛的质地不像是普通的货sè,至少也是大户人家的书信。” 他将丝帛缓缓展开,逐字逐句的看下来,眼神猛地一变。这封书信,正是连沐写给自己母亲的简信,里面将他们最近的经历叙述下来,又将已经得知自己是孟尝君之子的身世也向母亲吐露,并且在最后还提到正准备南下淮水,望母亲保重身体,莫要挂念。 左问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孟尝君竟然还有子嗣留在人间,匡章丞相分析的果然没有错。他们原本是奉丞相之命准备回桃源谷探查冯虚所要保护之人的秘密,如此一来一切便显而易见,冯虚之所以愿意自刎来保全桃源谷,便是因为这连沐和连湘二人。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连沐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这封书信竟然会被人在中途堵截。 而白潦看着殷小天满是涂鸦的书信,挠挠脑袋,不知所云,疑惑地望向左问。只见左问将丝帛又系回两只白鸽的腿上,向空中放飞。 池彻疑问道:“我们作何打算?” “桃源谷中的孟尝君夫人以后再说,先将他的子嗣绑到手,匡丞相一定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收获。” 第四十二章 钓鱼翁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淮北渡。 淮水流域广阔,遍及齐鲁之地南面及楚越之境北部,福泽深远,波光浩淼,与长江、黄河、济水并称“四渎”。她蜿蜒曲折,恍如一卷飘扬拂动的绸缎,艳艳水波,甚是动人。自洪泽湖而下,淮水宽阔无际,浩浩汤汤数百里。 殷小天、连沐、欧辰、韩艾、茹水五人离开即墨城之后一路南下,rì夜兼程,披星戴月,自然是倍感艰辛。八rì之后,赶至淮水之滨,眼见大河宽阔,波光粼粼,连沐忙拉动缰绳,停住马车。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远远望去水面一片金光,满眼所及都是起伏不定的波纹,对面的河岸迷失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之中,根本无法窥见。见马车突然停下,韩艾掀起布帏从车厢中探出头来,见这条宽阔的大河不由叹道:“这是哪儿,我们怎么渡过去呢?” 长途跋涉之后马匹吐着粗气,鼻息浓重,欧辰停稳骏马,说道:“这便是淮水了,我们前两rì所涉水而过的只是淮河支流,水浅而无波,而这段淮水主干水深可达百尺,暗流涌动,轻易涉入恐怕只会葬身鱼腹,尸骨无存。” 殷小天听了欧辰这泄气的话,不禁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想要渡过这般大河的方法无非是过桥和摆渡,我们且向附近渔夫问问有没有摆渡人。”欧辰答道。 五人驾马向淮水岸边行去,见得一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钓鱼翁,便上前询问有何渡江的办法。这位蓄着一脸络腮胡的老者看了一眼五位少年,脸sè猛的一变,讶异道:“你们想要横渡这淮水?” 见老汉脸sè如此骤然的变化,连沐和欧辰疑惑的相望一眼,不知有何因由。连沐便恭谨的说道:“老先生,我们五人准备往越国探亲,如今见淮水波涛汹涌,江风猎猎,便想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摆渡人。不知先生为何一听我们要渡江便面露惊讶之sè。” 钓叟缓缓摇头,说道:“真是不巧啊,老夫曾经便是这淮水上的摆渡人,二十多年来与这淮水打交道,自诩也是对这淮水的脾气心知肚明。只是现在已经年过半百,再撑船渡江,心有余而力不足也,若是早个三五年我便将你们五人送过江去。” “这江上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摆渡人吗?”殷小天问道。 钓叟说:“早些年还是有的,自从西面二三十里之外的浮木桥架起之后,便少有人渡船过江了。” 小天一听立马回嘴道:“有桥还不早说,你这不是坑我们吗。”说着他便想扬起鞭子,催促众人快上路,“走!我们快沿江而上。” “且慢,此刻夕阳渐冷,你们赶到浮木桥头恐怕也早已经入夜,这几rì来江上一直有雾气弥漫,连夜过桥并不是明智之举。” 连沐觉得这老翁似乎知道一些什么,却又没有道明,便追问道:“老先生,听你所言,似乎连夜过桥相当的危险,不知能否详说?” 钓叟见连沐眉目明净,心思也甚是细密,似乎并非凡夫俗子,向五人解释说道:“自从那浮木桥建成以来,已经发生过不少人失踪的事情,据说当年建桥的时候,便有船夫和工匠连夜赶工,结果第二天一早等到其他工匠上工时,却发现那些人都凭空消失在这江面上,只剩下一条孤零零的小舟在江心摇晃。” 茹水听了轻呼一声,将手掩住丹唇,面露难以置信之sè,眼波中显出一丝害怕。 钓鱼翁继续说道:“甚至有时候江上大雾弥漫,摆渡的船只一旦进入雾中,便没了声息。那时候人们便传说这江里有古怪,兴许是河伯将人都收了去。虽然我一直没有遇上什么古怪的事情,但是一直都避开夜晚和大雾的rì子,只有像今rì这般天空晴朗才会摆渡。” 钓叟点上一支旱烟,微微眯起双眼,望向江面。 “可就在三年前,那时候正值三四月间江上弥漫着浓重的大雾,因为先前有关淮水的异说令人畏惧,浮木桥又正在修缮,一连两月没有人敢渡江。然而有两名剑客因为家中老母病重,恐怕不久于人世,急于回南浔探病,见他们二人如此焦急,我便载着他们夫妻与两三条船结伴渡江进入大雾之中。原本还没有什么异样,我也能够隔着浓雾听到前后方船夫的说话声,可是突然之间便安静了下来,就连摇橹声都消失了,只有我这一条船破水而过的声音,周围静的出奇。那时候我害怕的紧,拼命摇橹,幸好很快便出了大雾,却见从浓雾之中缓缓漂出的两只船上面空空如也,四名船夫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便消失无踪,那次之后我便再也没在雾天渡江了。” 听了这位老汉的述说,五名少年的脸上都浮现出一丝难以相信的困惑,眼看淮水南岸方向的雾气渐渐浓密起来,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焦虑,不知该如何是好。 钓鱼翁见众人脸sè凝重,心想这些少年渡江也必定是有要事,便对众人建议道:“现如今这江上已经没有人敢再摆渡了,偶有一些渔夫也只是在近岸处捕些鱼虾。眼看便要夜幕降临了,依我所见,你们还是待到天朗气清之rì再从浮木桥过江吧。” 连沐和马车中的两位姑娘商量几句,觉得长途跋涉之后是该好好休息,既然今rì无法渡江唯有找一处地方落脚,过江之后到了越国没有燕军,便不必如此连夜赶路了。殷小天自从即墨城东那口水井中的事之后,对于水颇无好感,况且这淮水之中恐怕有些古怪,他便询问老汉哪儿有客栈投宿。 钓叟向西北方向一指,答道:“半里远便有一处烟雨楼,这是方圆十里之内唯一的一家客栈了,途经的人常在那儿落脚。” 五人谢过钓鱼翁便调转马头,趁着余晖,向着西北方向行去。不久便见一处绿林掩映之中有一所楼宇,楼前铺着青石板,远处的泥地上满是车辙和马蹄印,想来过往的旅人都在此处过夜。 这烟雨楼高三层,泥墙灰瓦,朴素而简约,堂前院后都种满翠柏榆木,在一片翠绿的枝叶之间显出一分江南的恬静,这与临淄的堂皇、中原的风骨,大漠的粗犷都截然不同。在斑驳的泥墙之中似乎还能够看见木质结构的柱子,从泥墙内隐隐透出,一扇简朴的木门敞开着,门上的匾额镌着“烟雨楼”三个字。 酒旗当风,楼后的伙房已经传出一阵阵香味,殷小天这几天来吃的都是些干粮野果,腹中的馋虫早已经按耐不住,便跨下马走向大门。却被连沐猛地一把拉住,见他微微皱着眉头,低声说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血腥味?” 第四十三章 烟雨楼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经连沐这么一说,殷小天忙伸长脖子嗅了嗅,可是窜入他鼻子里的除了饭味就只有菜香,哪里有什么血腥味,怕是连沐多心了。他反回道:“你这鼻子怎么长的,明明是一顿大餐当前,倒是让你硬生生的给倒了胃口。”说着便想挣脱开连沐的手,往烟雨楼的大堂内走去。 一入大堂,便见这宽敞的厅内摆放着七八张木桌,三三两两的坐着几名风尘仆仆的旅人,头戴斗笠,身着布衣,一听见小天的脚步声都猛地回头,手握兵刃,目光冷峻的看着他。惊得殷小天一愣,心想,只不过是投宿,至于这样吗? 连沐等人随后进入堂内,见这三四名旅人的打扮十分相似,却又特地分开在不同的桌子上用餐,眼神之中透出一丝丝杀气,暗想不妙,只怕是燕军早已经埋伏在此,堵截想要渡江的官僚将相。 那店小二一看有客临门,便满脸堆笑兴匆匆的迎上前来,“各位客官,大驾光临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啊,请问打尖还是住店?” “自然是住店了,这么晚了难道要我们露宿荒野吗?”殷小天没好气的说道。 店小二看这毛头小子出言不逊,又不好发作,脸上的笑容甚是僵硬,回头对那三四名按着刀剑的旅人说道:“不是燕军,只是几名少年,放心用膳吧。”那四名旅人仔细看了看几人便放下手中紧握住的刀剑,执起筷著继续用餐。看来不仅是连沐等人对燕军甚加提防,现如今几乎所有的齐人都对不断侵略的燕国大军感到恐慌,否则也不会jīng神紧张到如此地步。 店小二将五人引向掌柜,道:“五位客官住店,我且先为你们安好马匹,添好草料。”说着便走出厅去。 连沐环顾四周,他依旧为自己所隐隐约约闻到的血腥味感到不安,这大厅内的廊柱、楼梯和桌椅似乎近来刚刚粉饰一新,新涂上的朱漆透出高贵之感,在玉兰和修竹的装饰下别具一格。四根廊柱之下各摆着一盏香炉,幽幽的檀香气息从中传出,将一整个厅堂都熏染得带上烟雨江南的气意味。 若是闲暇时候出游,途径这烟雨楼,倒不失为一处风雅别致的居所,且看江淮美景,安享鱼米之肴。可是现如今却是国将不国的危亡之际,战火熊熊,烽烟四起,如此凶险的境况之下,又有谁会在乎口舌之快,耳目之欢呢? 不,恐怕还有一人。 便看殷小天向那掌柜要了三间上房,吩咐一通,点了七八个菜肴,一边说一边连口水都快要淌下来。 连沐摸摸钱袋,韩赓将军虽然给了他们一些盘缠,足够到越国,但是依小天这样的花法恐怕撑不了多少时间,他便拍拍小天的肩头示意不要点太多。殷小天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停下来,连连催促快些上菜。 五人在大堂的东面角落中觅了一张方桌坐下,此处距离那四名旅人距离最远,小天坐定这才长出一口气,将背上包裹的宝剑往桌上一放,只听当得一声,湛泸剑从黑sè的布包中露出一角,黝黑的光泽显出不凡的剑芒。那四名旅人一听,jǐng觉得停下手中的筷著,将目光斜向小天。 一时间,厅堂之中静的出奇,一股异样的氛围笼罩在这堂内。 连沐忙将黑sè的麻布一裹,把露出的湛泸剑尖掩上,对着殷小天说道:“真是的,怎么又把老家的刀鱼干给带来了,长途跋涉也不嫌累吗?” 殷小天正想反驳,倒是被韩艾一把捏住腰际,疼的小天龇牙咧嘴的,她使了个眼神,小天这才明白过来,微微点头,低声答道:“下次不带就是了,还不是母亲怕我吃不惯。” 那其中一名旅人听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对他们说道:“小兄弟,你这么背着一条刀鱼也不觉得腥得慌。如此四处游荡倒是要小心其他人以为是什么宝剑兵刃上前武斗起来,你可就小命不保了。” 连沐嘿嘿一笑,说道,“要真是有人以为这是何宝贝,费劲工夫夺了去,结果一见竟然是条刀鱼干,恐怕要喷出一口血来。”几名旅人听了连沐的说辞,脑海中一想那副场面不禁开怀大笑起来,原本紧张的气氛倒也逐渐缓和。 连沐压低声音悄悄对众人说道,“渡江之事明rì一早再议,此处人多口杂,小心隔墙有耳,切不可暴露我们的身份和行踪,今rì用完餐后便回房早早休息。”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chūn秋战国之中原本便到处充斥着杀戮,没有人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去,有时候仅仅是因为一句话语而令他人起了邪念,只要是可以换来金钱和利益,那些江湖浪人便会痛下杀手。最安全的方法便是守口如瓶,少说话多做事。 须臾,店小二便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上来,众人一见美味佳肴不禁放下防备,殷小天等不及首先伸手抓起一把便往嘴里塞。连沐拦住其余几人,见小天咀嚼几口,咽下之后并没有何异样,便从自己包裹中取出筷著交与众人道:“可以吃了。” 小天这才意识到,瞥了眼连沐,嘟囔道:“切,胆小鬼,还怕这菜中有毒,想叫我以身试毒。也不瞧瞧大爷我可是身受剧毒还安然无恙的人。什么稀奇古怪的毒药对于我来说,那还不是漱漱口而已。”他扯开嗓子正想滔滔不绝的讲开去,却见四人已经伸出筷著一口口尝着菜肴,并未搭理他,等他回头想要下筷之时一盘清蒸鲥鱼已经见底。“你们……” 这江淮一带的美食确实名不虚传,出生穷苦的茹水能够吃到这些鱼、笋、芹、羹,只叹是自己的福分,一边吃一边还露出羞涩的表情,即便是尝遍美味的韩艾也赞不绝口,吃惯了江南菜肴的欧辰一吃到家乡菜整个人便放松下来,更不必说以吃货自居的殷小天,更是狼吞虎咽。恍惚之间,众人似乎忘却了此刻自己身在何处,或者人xìng原本便是如此,一旦从危困之中脱出,便将旁人的告诫和jǐng醒都抛到了脑后。 只有连沐一边吃着,一边还偷偷观察着其余四名旅人和这客栈当家的一举一动,他总觉在这烟雨楼馥郁的檀香味中,隐隐有着一丝血腥的气息,挥之不去。然而其他几人却毫无察觉,他的心中对此甚是迷惑。 五人一饱口福之后便沿着木质楼梯向二楼客房走去,这时候,却听见门外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旋即,一声疾嘶,马儿停在烟雨楼前,一男一女走入厅堂内。其余四人已经进了长廊,最末的茹水回头一看,那男子着一身棕黄sè布衣,女子则穿着一身素白衣裙,她回想一下猛然记起这二人正是她在墨家大寨中见过的夫妻剑客杨续和叶雪,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第四十四章 疑窦生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茹水略有不解,她在墨家大寨起火之前便已经从正门离开,并不知道杨续叶雪之后的行踪,若不是因为他们对墨家四徒出手相助,她也不会对这二人有印象。 她轻唤连沐等人,示意厅堂中的情况,五人悄悄从二楼长廊内微微探出半张脸向楼下窥探,欧辰见状低声说道:“这二人可说是越国南浔的用剑高手,干将莫邪威力无比,如今燕齐交战他们想必也是要尽快赶回淮水南边,离开这是非之地。” 只见那杨续和叶雪走进厅堂之中,手中握着的两柄宝剑虽然藏于剑匣之内,但是仅仅看那剑匣上雕刻着的螭龙凤凰图案便可知道其中必定藏有利器。坐着用餐的四名浪人一见这夫妻二人走入,纷纷抬起头来,冷峻的目光细细打量一番,将眼神集中在他们手中的兵刃上。其中一名距离杨续最近的浪人将手中的筷著一搁,便说道:“这位兄弟,你手中的宝剑似乎有些来头,不知能不能叫在下开开眼界?” 听这人流里流气的说话声便知道不是善主,殷小天和连沐在墨家寨中见过杨续的本事,倒也并不担心,只觉这粗布麻衣的旅人实在自讨苦吃。 他话未说完便握紧桌边上的刀向杨续手中的宝剑探去,杨续瞥了他一眼,意兴阑珊的对店小二呼道:“怎么做生意的,刚进门就放狗了?” 那旅人听了怒从中来,不禁将刀锋急转,直向他身子砍去。杨续倒也毫不惊慌,握着剑匣翻转一周便将砍来的刀身挡开,剑未出鞘,而剑气却从剑匣的缝隙之中猛烈涌出,震得旅人手中的大刀晃荡不止。其他几名旅人见状并不做声,只是冷眼旁观这烟雨楼中的闹剧,店小二见了忙上前制止,连连说道:“两位官爷,息怒息怒,小的招呼不周,可千万不要伤了和气。”说着似乎还带着哭腔。 那旅人怒喊一声,举刀划开两道气旋,便向着杨续舞来,杨续蔑视地看着他,带着伤痕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心想,遇到这样不入流的敌手也真是倒霉,罢了,就当是餐前的开胃餐吧。他侧身闪躲,只是在这摆满桌椅花木的厅堂之内躲闪腾挪,轻巧机敏的避开每一记劈来的刀锋。 一身素白sè衣衫的叶雪倒是缓步走向掌柜,面目安详,乌黑的秀发盘起,眉目之间带着一丝仙气。她向掌柜订了间上房,点了些小菜,便坐在一张红漆木桌旁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眼神之中带着深深的爱怜。 杨续一直避而不攻,干将并未出鞘,那旅人怕是有些怒气,猛地一斩,刀砍入一张方桌之中,拔不出来。掌柜见状似乎对砍破的方桌甚是心疼,店小二则连忙上前劝和,“两位大侠,正所谓和气生财,出来行走江湖的也没必要结冤家。小弟请二位喝一杯,如何?”说着他跌跌撞撞地走向那名还在使劲拔嵌入桌缝中那把刀的旅人,帮他将刀拔出,拿起抹布心疼地擦起桌子来。 这旅人悻悻而归,拿起小二递来的酒壶便向楼梯上走来,杨续则坐在妻子叶雪身旁,灌下一口醇酒,高呼一声好酒,烟雨楼中便恢复了平静。 见此,小天说道:“没什么好看的,还是快回房休息吧。”看来这些小打小闹对于行走江湖多年的杨续和叶雪来说,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一般。殷小天还以为又能看一场好戏,没想到三两招的功夫便罢手,觉得有些扫兴。 依据所订房号,小天连沐一间,韩艾茹水一间,欧辰一间。他们五人各自走回自己房中,欧辰则跟着走入小天的房中,此时已经是酉时三刻,夜幕降临。 一进房门,欧辰便神秘兮兮的将门紧紧关上,对殷小天和连沐说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刚才打斗时杨续并没有将干将剑拔出鞘?” “这不是很平常嘛,面对这类实力悬殊的挑衅,自然都是不用出鞘便能够将其制服的。”小天点亮草芯灯,将这间素雅的屋子照亮,解下包裹和湛泸剑放于桌上,不耐烦的回答道。 欧辰面露困惑之sè,似乎对那柄干将和莫邪颇感兴趣,恐怕这与他铸剑世家出身有所关系,他从小便对各种名剑兵刃知之甚详,不管是君王所带佩剑还是将军所用的武器,就算是传说之中的神兵利器他也能够说上些道道来。甚至仅仅凭借剑气就可以辨别出这是一把什么剑,知道经过如何的锻造,这种本事并不是靠勤学苦练便可以掌握了,而是需要天赋和灵气。 连沐突然说道:“其实我所注意到的并不仅仅是这个,你们有没有发现那名店小二看起来只是市井小民而已,可是却能够将深深嵌入桌子中的刀锋轻易的拔出,就连那名浪人见了也立马老实下来,我看他害怕的不是杨续的本事,而是那店小二。这烟雨楼多半有些古怪。” “省省吧,”殷小天忙不迭插话道,“我看你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这么畏首畏尾的。像我这么坦坦荡荡的哪里会有这么多担惊受怕的事情。” 欧辰和连沐见小天丝毫不听两人的分析,蒙上被褥躺在木榻上装睡起来,连沐便低声对欧辰说道:“小哥,今晚你还是要提高jǐng惕,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便立刻呼救,我想杨续叶雪两位剑客也不会见死不救的。”欧辰听了点点头,便悄声回房去。 连沐吹熄灯烛,躺在卧榻之上,静静地望着黑乎乎的房间,淡淡的月光从敞开的窗户照进来,将屏风和桌椅洒上一片银光。一股浓浓的檀香气息从门缝木板之间透入,芳香沁脾,令这迷人的烟雨楼愈显出几分风韵。 他只是望着屋梁,想着山谷之中的母亲是否安好,谁会想到当初身居殿宇、穿着华服的孟尝君夫人竟然会甘愿在清苦的山谷之中生活,为了哺育年幼的连沐而要过上这种贫寒的rì子,多少年来在风霜雨雪之中渐渐老去了容颜。而孟尝君又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他从公孙勿用口中所听到的毕竟也只是一家之言,他真的很想知道更多有关父亲的事,若是能够与父亲相见那该有多好。迷迷糊糊之中,连沐渐渐进入了梦乡。他并没有注意到,有一只黄鸟早已经停息在他的窗檐上。 而在韩艾和茹水的屋中,两位姑娘因为旅途疲累,已经熄灭灯烛早早休憩。月光照进影影绰绰的房间内,一个黑影正在轻巧地移着步子,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这黑影正向着韩艾靠近。 第四十五章 第六杀:易容(上)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这道黑影的身形矮小,四肢瘦长,在月光之下显出一种怪诞诡异的姿态,不断扭动着身体正向着韩艾的木榻接近。云层猛然间将玉蟾遮蔽,房间里只剩下韩艾一起一伏轻微的呼吸声,平缓而温和,丝毫没有感受到这屋中的异样。缭绕在烟雨楼上的幽幽檀香味,更将这种独特的氛围烘托得迷离诡异。 这黑影凑近韩艾,静静地直视她的面容,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半晌。风移云动,骤然,月亮又从浓厚的云层之中探出,皎洁的光芒将这黑影照亮。 这人穿着一身黑衣,瘦小的身体被衣衫紧紧裹住,没有露出一丝皮肉,两道黑sè的腰带长长垂落。她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瞳jǐng觉地盯着韩艾,眼角还有一抹浅浅的朱砂痣,这黑影竟然是茹水。 她此时的眼睛已经完全不是白天时候天真无邪的样子,圆溜溜的眼瞳深邃无际,仿佛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根本无法窥探出她眼中的秘密。她观察着韩艾的面孔,似乎能够将其眼皮看穿,直视双目。直到韩艾的眼皮开始不断的发生轻微的跳动,确定已经进入快速动眼睡眠状态,此时的她便不会轻易被唤醒。从茹水一整串举动看来,似乎是一名久经训练的刺客,对于跟踪潜行有着基本的功底。 茹水便移步窗口,从吹进丝丝凉风的窗户纵身一跃,离开房间。 窗外的树下已经站着两人,在林荫掩映之中静静盯着韩艾与茹水的窗口,一见茹水跃出两道身影猛地一抖。茹水也立即注意二人,定睛一看,一人虎背熊腰身高八尺,背着一柄霸刀,另一人提着一只葫芦。必定是左问和白潦无疑,茹水的脸上显出放心,飘忽的身形一闪,便至两人面前。 她压低声音说道:“匡丞相追查的纯钧剑就在这烟雨楼中,只是尚未探清欧辰的底细,不知两位为何会急急赶来。”一双黑幽幽的眼睛完全不是当初水灵灵的样子,即便是在左问和白潦面前也沉着老辣。听她所言,当初匡章得知白潦夺剑失败之后,便安排了手下又一员得力亲信暗中追查纯钧,想必就是茹水。 左问嘿嘿一笑,“久未谋面怎么也不叫我们进屋详谈,有茗茶美酒,总好过在这儿吹风。”白潦在一旁帮腔道:“跑断了两匹马腿才追到这儿。” “等等,这客栈不能进。况且纯钧剑的事情丞相已经交与我全权负责,你们此次前来莫非有什么其他的发现。”茹水张开双手阻拦,她的个头几乎只有白潦一半高,在健壮的白潦面前可以忽略不计,可是一言一行却显出一种女子难有的霸气。 左问与白潦相视一眼,心想茹水是要支开他们二人,莫非是对连沐的秘密有所察觉,试探道:“在你所跟踪的几人之中,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一路上,连沐对于身世讳莫如深,只有在封神岭上的殷小天和欧辰知道,即便是与韩赓将军详谈之时也并未透露分毫,只是把路途中的遭遇草草说明。倒是殷小天这人毫无顾忌,这一路上总是念叨打听着殷皓天的情况,听得其余四人耳朵都要起茧了。 所以茹水对此也并不知情,见他们这么问,她脑海中飞快的转着,想必这两人一定有何新的发现,回道:“你所指的‘特别’是什么?” 左问一听,心想茹水对于连沐是孟尝君之子的事情并不知情,让她知道说不定还会抢了功劳,便打起了马虎眼,“走,我们还是进屋细谈,在此处总归叫人心里不踏实。” 就在此时,带着花草香味的chūn风从东南边拂来,也将一团朦胧的雾气笼罩在这烟雨楼上。茹水对二人冷冷说道:“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们,这烟雨楼里有古怪。” 于此同时,在连沐和殷小天的房中,出现了一道黑影。这黑影披着一件斗篷,动作远没有茹水灵活,一步步缓缓向两张木榻移动,这人的腰间佩着一柄好剑,看这剑匣正是剑谱中位列第六的干将,敦实的桐木面板上显示出不凡的气度。见被褥当中鼓鼓囊囊的,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猛然间抽出长剑,径直向被褥中扎去,只一眨眼的工夫便一连刺出数剑,一大团棉絮从被褥中恍如漫天飞雪一般在这昏暗的房间中飞舞。可是并未听见任何的惊呼,也没有丝毫的血迹,定睛一看,这木榻上竟然没有人! 月光照在他空洞的眼睛上,杨续面露异sè,他猛地掀开两床被褥,却见空空如也,怎么可能?难道说这两人早已知道他会趁着这夜sè前来。正在这时候,从这间小屋的角落里缓缓走出另一个人影,这人戴着斗笠,黑sè的面纱遮住脸庞,但是从衣着看来似乎是大堂中的那四位旅人之一。 旅人轻声笑道:“出乎意料吧!”他从腰际亮出一柄大刀,“方才你不让我看你的剑,现如今却这么肆无忌惮的亮出来,我倒要看看这干将剑究竟长得一副什么模样。” 杨续面露吃惊的神sè,沉声道:“有些闲事不是你想管就能管的,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吧。”说着他便将长剑一挥,直指门口,示意他尽快离开,而他的心中不禁纳闷道,殷小天和连沐这两个小子究竟到哪儿去了。 这旅人倒是盯着杨续手中明澈的宝剑,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呵呵,这青霜剑果真是名不虚传。恍如青瀑凌空划落,碧光流转,寒气当风,无涯无际,无始无终。” 果然,杨续手中握着的并非干将,竟然是青霜剑。 “你究竟是谁?”杨续似乎是被拆穿了心事,一声厉喝,几乎将房间里散落的棉絮都纷纷激起到空中。 旅人答道:“我倒是想要问你,你究竟是谁?”他将手中的一柄青铜刀挥舞起来,划开空中悬腾着的一丝丝棉絮,向杨续砍去。杨续舞起一道剑花,青霜剑凌厉的剑气在这狭小的房间内呼呼骤起。 刀剑相撞,气旋相击,只听“当――”的一声沉重的闷响,激起一道威力惊人的气浪。 随着撞击声渐息,金属破裂碎落的“叮当”声响起,只见旅人手中的大刀竟然被青霜剑击碎,落下一片片青铜残片,碎裂一地。斑驳的刀面之中隐隐露出一块块光洁的金属光泽,那旅人竟然将长刀向地面上重重叩击两下,将青铜碎片完全敲落,没想到在这柄刀中竟然藏着一柄光洁的铁剑。 杨续直勾勾的盯着旅人手中的这柄剑,剑身上铭着龟文,灿着金黄sè的光辉,这,这柄剑便是干将。 旅人将所戴的斗笠向后掀开,露出那张略带痞气的脸,一脸邪邪的笑容看着杨续,脸上那三四道剑伤无不透露出他历经武斗的考验。“这下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了吧?” 第四十六章 第六杀:易容(中)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在这名旅人的斗笠之下所藏着的这张脸和杨续一模一样,嘴角露出一丝痞笑,手中的那柄刀也在猛烈的叩击之后碎裂开一块块青铜片,露出里面金黄sè的干将剑。他如此直勾勾的盯着杨续质问他究竟是谁,恐怕任何人看见这幅场景都会无比困惑,两个人竟然会长得完全相同,原来的杨续腰际剑匣内所藏竟然是青霜剑,而这名旅人的刀身内才是真正的干将。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杨续呢? 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早已经惊呆的杨续忐忑的说道:“没想到在这里又会见到你,真是有缘,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我了吧。”如此说着,他将左手放于前额上,伸出细长的手指捏住额前的皮肤,从上往下撕开一层面皮,仿佛是褪下一层蛇脱。 伴随着皮肤剥离的“咝咝”声,令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人皮面具脱离开面孔便干枯得仿佛是死尸僵硬的模样,其后那张被包裹着的脸庞逐渐显露出来。乌黑的头发向后梳倒,面容恬淡,剑眉星目,两道长须从嘴角垂下。 旅人淡淡地说道:“看到这柄青霜剑的时候,我便早就应该想到,假扮成我的人一定就是墨家大弟子南宫先生。” 南宫明哲见自己被拆穿并没有恼羞成怒,倒是显得颇为冷静,既然刺杀殷小天没有成功,自然不会与杨续结怨。 当时在莒城收到殷小天向淮水方向赶路的消息,他与慕容熏便商量应该如何为师父报仇,毕竟以墨家的身份行走江湖多有不便,而且要装扮成可以让殷小天那些人信任的人物,不断接近他们。一经思考,他们首先想到了同样向越国方向赶路的杨续和叶雪夫妇。 多亏玉笔书生萧让对于易容术颇有钻研,仅仅在半rì之内,便依据对杨续叶雪二人的记忆,做出两张人皮面具。一般来说,想要做人皮面具必须要有本人留下的面孔石膏模型,再依据模型倒模做出胶质面具,而萧让的技艺更为jīng湛,仅仅凭借脑海中的印象便凭空在粉塑上绘制面部轮廓,做出面具之后结合易容者的脸型加以修饰,惟妙惟肖,几可乱真。 只可惜棋差一招,竟然遇上了杨续本人。 南宫明哲将青霜剑收回身前,答道:“扮成杨兄弟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只是不知杨兄弟为何做江湖旅人的打扮。” “想必南宫先生也清楚,干将和莫邪一旦出现,势必会引来其他登徒浪子的觊觎窥探。对于那些梁上惯偷我杨某向来是见一个杀一个,只是怕会打搅夫人休息,这才出此下策,打扮成陌路旅人。”杨续故作轻松地说着,坐到早已被青霜剑刺得千疮百孔的木榻上。 他看着狼藉一片的房间心想,这墨家口口声声“兼爱非攻”,下起手来却如此狠辣,恐怕这些诸子百家一个个口中传扬的真知灼见只不过是些欺世盗名的把戏,一旦遇上触犯自身利益的事情来便可以将自己所信仰的原则抛诸脑后,露出人xìng本来的面目。就好像是带着人皮面具一般,一旦撕破脸便再也不会去顾忌那些繁文缛节礼义廉耻。 今rì早些时候,在烟雨楼厅堂之中,他见到南宫明哲和慕容熏假扮的自己和妻子突然出现确实感到惊讶万分,看着两位打扮得几乎可以和自己一模一样,用他一贯的语调说话,带着他的佩剑木匣,心中又可气又好笑。于是便想上去试探试探,这才有了之前那一幕。但是他又不能将刀身内藏着的干将显露出来,所以挥舞起来处处小心慎重,佯装武艺不jīng的样子。之后为了看看这两人易容的目的,便一直在这楼道中潜伏着,一旦有所异常便提前做出行动。 杨续唏嘘一声,一脸怪笑的瞧着站在窗口的南宫明哲,说道:“只是我没有想到,假扮成我的竟然会是鼎鼎大名的墨家南宫先生,你们不是从燕军的领地撤回不久,怎么这么快便打起那小鬼的主意了?” 月光从窗口透进,南宫明哲正立于窗前,只能看清他站立着的身影轮廓,而他的眉目却消隐于黑影之中。若不是杨续从中作梗,墨子生死之仇已经报了,现如今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想不到之前在墨家大寨对他们出手相助的杨续此刻却坏了他的大计。 然而这世上原本便没有永远的朋友,同样的,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南宫明哲的身形没有动,黑森森的人影静静的发出恍如来自深渊的话语声,“杨兄弟,你若是告诉我那殷小天此刻身在何处,以后你的事便是我墨家的事,你的敌人便是我墨家的敌人。” 一听他的话,杨续眼珠猛然间定住了,直直望着窗前这高大的黑影,脑海中有那么一个瞬间不断涌上三年前赶回南浔老家时的场景来,一个个画面迅疾地闪过。他确实有一件事需要旁人的帮助,而且殷小天的生死对于他来说似乎根本无关紧要,然而他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南宫见他竟然笑得如此大声,不禁奇怪道:“你笑什么?” 杨续从木榻上猛地一个起身,便一扬长衣向门口走去,一边道:“我杨续虽然出身贫寒,武艺粗浅,但是素来爱打抱不平,做事一贯率xìng而为,要想让我做不乐意的事情,还是下辈子吧!”他回头咧嘴一笑,“况且,我还没有沦落到要与暗剑伤人之徒做交易的地步。你要杀的殷小天此刻说不定早已经由我妻子领着越过淮水了。” 说着便踱出屋去,留下南宫明哲一人怔怔的立在屋内。 南宫心里清楚,杨续在见到他走向殷小天和连沐的房间之前应该并不清楚他的目的所在,既然如此,他所说的话多半是虚张声势,殷小天必定还在这烟雨楼中。他沉寂的身影陡然间发出一声声怪诞的笑声,在这深夜之中愈现诡异,双肩不停的抖动着。 看得杨续心中毛毛的,一时之间不明白起来,不禁胆怯地问道:“你这又是在笑什么?” 南宫明哲并没有回答他,反而笑得更加大声。可是逐渐地,他的笑声越来越低沉,越来越嘶哑,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咽喉之中,原本凛冽高亢的笑声逐渐衍化为一种勉强从嗓子里挤出的喟叹。 杨续见他这样子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可是他也渐渐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四肢有一些酸软,当他想要说话的时候,口中却只能发出咿呀的拖音。 就在此刻,幽暗的木质长廊上走来三个人,他借着微微晃动的烛火仔细分辨,当中带头的那人便是店小二,而左右两边的人他曾经见过,一人披蓝白长袍,另一人穿着黑sè短褂,这不就是易水阁的易涵和泫离。其实他并不清楚,这名店小二打扮的人就是易水阁中刺杀潜行的第一高手――荆云。 第四十七章 第六杀:易容(下)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三人缓缓走近,荆云这一身店小二的打扮,加上言行举止活脱脱是一个市井酒保,与易水阁中的高手截然不同,任谁见了都难以想到。而易涵和泫离紧随其后,想必亦是潜伏在这烟雨楼内许久,荆云微笑着拍起手来,说道:“干将剑和青霜剑果然名不虚传,两位剑客的心思亦是机智缜密,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一定没有想到我们在已经在此处等候你们了吧。” 南宫明哲和杨续听了,只觉胸口发闷,这真是冤家路窄,当rì在墨家寨中与易水阁三杰战得难解难分,没想到泱泱九州如此辽阔竟然又会在这儿遇见,况且是在如此紧要关头。 杨续运气调息,不知因何而虚弱的身子略微有了一分气力,回道:“燕王意在大齐的疆土,你们却来淮北渡口埋伏,难道那柄湛泸剑对你们有那么重要吗?” “呵呵,湛泸剑确实是柄神兵利器,只是你们不知道湛泸的主人此刻已经是易水阁不共戴天的仇人,不管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们都要找到他。”泫离愤慨地咆哮道。 易涵抽出天寒剑,发出莹莹蓝光的剑锋直指杨续,说道:“自从探子收到那小鬼向淮水进发的消息,我们三人便领着几名易水阁死士直奔这渡河的必经之地,血洗烟雨楼,将这客栈中的掌柜打杂统统灭口,为了掩盖桌椅和木柱上留下的斑斑血迹,便将厅堂中摆设纷纷刷上红漆,更是燃起檀香掩盖原本浓重的血腥味。现如今你们可以交代了吧,殷小天他们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恐怕这世上最为高明的易容并不仅仅是改变一个人的容貌,甚至是可以隐蔽一个地方的杀气,藏匿在平凡的烟雨楼阁之中。 此刻的杨续只觉得自己的四肢酸软无比,想要将干将提起,却仿佛手中的这柄宝剑重达千钧一般,纹丝不动,他啐一口骂道:“没想到竟然进了你们设下的圈套,都怪我不够小心谨慎。在饭菜里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真亏你们做的出来!” 荆云沉声笑道:“杨兄弟,这你就不懂了,我们并没有在饭菜中下毒,只是在这袅袅檀香之中加了一点点‘卸甲散’。” 一听卸甲散的名字,杨续的心便猛地一沉,这种毒药可是燕**营药师秘制,在行军打仗之时只要在敌军的水源之中加入分毫便可以使得万人大军都丢盔卸甲、溃不成军,食用或吸入之人均会感到四肢酸软,使不出内力,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他们在檀香之中加入这卸甲散,并且自己提前服下解药,那么一来所有进入烟雨楼的人都会成为笼中鸟兽,任他们摆布,而这烟雨楼便好似一只巨大的捕兽笼,缥缈的异香令人胆寒。 南宫明哲上前半步,使尽全力也只能将青霜剑举至胸前,两道浓浓的眉毛微微皱起,他必定也没有预料到竟会遇上易水阁的人。 “不用再白费力气了。”泫离将腰际的两柄斩月刀倏地拔出,在手掌中飞旋两周,说道,“我刚才听到你们说话,南宫兄弟也是要来取那小鬼的狗命,既然如此,不妨与我们合作。还有你,杨兄弟,交出那小鬼我便可以给你们解药。” 却见南宫明哲竟然将手中的青霜剑向着左手臂轻轻一挥,小臂上猛然划开一道血痕,一股暗sè的血液从伤口处渗出。杨续见了不禁一愣,心想,这家伙不会是担心落在燕国的手上,选择自我了断了吧。 只见南宫明哲垂着手臂,乌黑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不断向指尖汇聚,一滴滴落在漆成朱红sè的地板上,漾开一片红晕。而他的脸sè虽然白皙,却反而略有好转,显得胸有成竹,并不畏惧。仅仅是这半盏茶的时间里面,他又将拳紧紧握起,此刻手中的青霜剑已能够挥动自如了。 杨续立马明白过来,放血是在没有解药的时候最为直接和简洁的处理办法,虽然会伤及自己,但是也总比落入敌手要好。这么想着便也费劲的把左手向干将剑锋上一抹,一道嫣红的血痕猛然间出现在自己的手臂上。 易水阁三人早已意识到南宫明哲和杨续的用意,断喝一声:“既然你们一心求死,可别怪我们以多欺少!” 说着荆云便疾如闪电一般向两人攻来,他的双手探入衣襟内,双脚飞奔恍如迅雷轰鸣,南宫明哲扎紧左手衣袖止血,早将青霜剑高高举起摆开架势。 狭长的走廊上一盏盏灯烛随着荆云掠过的身影而一阵摆动,火苗齐齐向着他所移动的方向飘摇,就在光线一暗的时机,荆云双手从衣襟中飞快抛出两柄飞刀。飞刀狭长锋利,长不足三寸,刀尾一道红sè的丝绫迎风招展,恰如一尾红鱼,刀面上镌着一个小小的“荆”字。这两柄飞刀直取南宫明哲心窝,于此同时,他纵身跃起,双脚踏在长廊一旁的扶手上,当空又从自己的靴尾抽出两柄一样的飞刀,飞向杨续胸口。 四柄飞刀恰如流星堕海,卷起的气浪将所过之处的灯烛都纷纷吹灭。 南宫明哲见状以青霜剑凌空旋舞,口念“非攻”剑诀,凭借墨家真气瞬间化出三四道剑影,在青霜剑体周围展开成一柄伞状,以青霜剑为中心飞快旋转,只听“当当当当”四声清脆的鸣响。四柄飞刀被剑影挡回,荆云在空中侧身环舞一周又将四柄飞刀接下,心中暗想,墨子剑法确实jīng妙绝伦,不可大意。 待四道剑影旋转逐渐停息,只见通透的青sè剑影上已经留下了四道缺口,想必是与飞刀撞击所致,南宫明哲自然明白,眼前这人便是易水阁中擅于使用各种暗器的荆云。 而杨续将毒血放出后,虽然脸sè略显苍白,但是他猛地一握拳便发现四肢已经恢复了力气,手中的干将也不似先前的那般沉重。 就在此时,长廊尽头的房间里传来一阵木架咔嚓断裂的响动,紧随其后便是一声声急促的马嘶和哒哒的马蹄声。五人向长廊尽头望去,那儿原本是另一位旅人的房间,只有杨续知道,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妻子叶雪,他方才正是吩咐小天和连沐躲到那间房中,而在那间房的窗外便是烟雨楼的马厩。他立即明白过来,他们一定是探听到了走廊中的说话和打斗声,便从窗户跃入马厩中驾马离开了。 此刻,一人顺着木制楼梯从厅堂中赶上来,正是之前掌柜打扮的家伙,他向荆云禀报道:“荆师兄,殷小天一行人正由一名旅人带领策马向淮水方向赶去!” 第四十八章 寒江雾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且说茹水与白潦、左问二人碰头之后又从窗口返回韩艾房中,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睡得深沉。直到身穿灰sè布衣,头戴斗笠的叶雪接应殷小天之后,又从各个窗口唤醒众人,一行五人静候在叶雪房中探听着烟雨楼里的异动。 得知墨家的两人和易水阁也埋伏在此,并且图谋不轨,便匆匆跃入马厩,策马向着淮水方向奔去。叶雪在前方领路,月光之下尽显飒爽英姿,向身后的五名少年呼道:“此刻深更半夜,想要渡江唯有走浮木桥了。”说着便将马头移向西南方。 缺月高悬,星河璀璨,远近的草丛被这一列马队驰过而纷纷倒伏,发出沙沙的声响,倦马颠簸,路黑难行。 殷小天眨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韩艾驾马紧跟其后,数落道:“也不知你这几天里都干了些什么好事,这么多人都想要你的贱命,真是奇了怪了。” “这也怪不得我,说起来他们的死都与我没有关系,也不知道这些家伙是哪根筋抽了硬是赖到我的头上。”小天没好气地答道。 叶雪回头说道:“抓紧赶路,若是耗费太多劲力说不定会加速卸甲散的效果,我丈夫和南宫明哲之所以比我们早毒发,恐怕便是因为过了几招之后加快毒xìng运转。”她的声音清丽悦耳,即使是在飞驰的骏马之上依旧听得十分清晰。 欧辰答谢道:“这次多亏有你们两位剑侠相助,若没有你们出手也不知落到那易水阁手中会是什么下场。到了越国还请一定到铸剑山庄,届时我叔父定会好生款待。” 叶雪望着前路,依旧冷冷的答道:“还是等保下小命再说吧。” 韩艾不禁问道:“叶姑娘,你不担心你的丈夫吗?” 叶雪原本策马疾行,听到韩艾的问话猛地停了下来,迟疑片刻便又扬起马鞭,说道:“他呀,总是爱惹是生非,这么些年我早就习惯了,以他的本事我想还没有什么能够难得倒他。”虽然低垂的纱帘无法看到她的面容,但是可以想到她对于杨续还是有那么一丝担忧的。 半柱香的时间之后,六人穿过草场和泥滩,迷离的月光之下,眼前赫然横亘着一条宽阔的淮河,粼粼波光荡漾不止。而一道浮木桥便架设在江面上,由一根根截面足有石磨盘大小的树干横向排列,其上铺设着木板,以葛藤缰绳固定,这浮木桥随着cháo涨cháo落而一浮一沉,随着波涛缓缓摆动,看起来似乎有些单薄。 众人向江面上望去,只见在江心处已然腾起一片片浓雾,将水面和木桥都笼罩在一片飘渺之中,对岸的景象根本无法窥探清楚。 殷小天略显胆怯之sè,问道:“这就是那座浮木桥?看起来似乎不怎么结实啊。” “快走吧,要是易水阁的人追上来就麻烦了。”欧辰将绿sè的衣领高高竖起,挡住江上吹来的凉风,建议道。 连沐盯着远处不断扩散的雾霭出神,低声说:“可是这雾气看上去有些古怪,你们难道忘了钓鱼翁所说的那番话了吗,进入这雾气中的人几乎都失去了踪迹下落不明。” “那也总归落入那些怪人的手中要好。”殷小天说完便拉动缰绳策马向浮木桥上走去,马匹刚一踏上桥面,这木板便一阵的晃动,载浮载沉,骏马惊慌嘶叫一声高高抬起前腿,小天险些掉下马来。叶雪飞身下马将受惊的高头大马扶住,对众人说道:“下马!这水流湍急桥面起伏太大,加上天sè已暗马匹难以在狭窄的桥面上行走,我们只有步行通过。” 一听此话,五人便纷纷跨下马来,由叶雪和欧辰打头,小天和连沐断后,韩艾与茹水走在中间,踏着极不稳定的桥面缓缓向前走去。在这浮木桥上行走远比平地要困难很多,一旦有波涛翻涌,便会上下起伏难以站稳,众人只得停下脚步,微伏身子,等到逐渐平息之后方能再次起步。 连沐望向前方浓密的雾霭,那一团团流动的雾气仿佛不断变幻出山峦云海的景象,举目所及均是茫茫一片,他仰头向那迷离的云雾中望去,仿佛其中还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缓缓地移动一般,将一层层雾气向周围推开,然而他也无法分辨那其中究竟是云影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六人走出几百步,回头向身后望去,那桥头立着的几匹马已经远远的成了个小点,然而紧随其后忽然响起了马蹄声,很快便有仈jiǔ个小点出现在河岸边的泥滩上,向着浮木桥头飞快追来。 “是易水阁的人!”连沐惊呼。 见状,六人不禁加快脚下的步子,开始在桥面上奔跑起来,随着剧烈的震动桥面开始上下浮动,众人只觉脚下极其不稳,一脚深一脚浅。很快周围的雾气渐渐浓了起来,殷小天在后方喘着粗气跑出百来步,已经完全陷入浓密的雾霭之中,只能够隐隐约约看见前方的几个人影,听见身旁连沐的脚步声,两三丈外的景象都看不清晰。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小天心想这淮水行至下游虽然跨度甚宽,但是他们走了这么久又加上跑出数百步,应该距离对面的河岸不远,可是却丝毫没有见到接近岸边的样子,这雾气反而愈加浓烈。想起钓鱼翁所说的话,心中难免涌上一丝不安,原本还以为渡过淮水便能够远离是非之地,没想到现在反而怀念起岸上的感觉来,看着前后一片模糊便高声唤道:“叶姑娘,韩艾,你们在前面吗?” 片刻,前方不远处响起一声回应:“在!”小天听了这才放下心来,这淮水之上的雾气尽管浓密,但是今rì月光皎洁,还是能够隐约透过这密密层层的浓雾,晕染成一片银白。 再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完全陷入浓雾之中,身后的景象亦是只能够看出两步远,再远便根本看不清晰了。可是双脚立刻感到这所浮桥正在剧烈的震颤起来,仿佛有一大队兵马沿着脆弱狭窄的木桥快步赶来。 殷小天心中一乱,和身旁的连沐相视一眼,看来那些追来的人马已经上了浮木桥,两人顾不上喘气立马又向前方迈开步子,只是这时候雾气已浓,他们只能一步步向前探着,以免一个不小心栽入江中。心中已然是焦急万分,却无奈未带任何火把,仅有的火折子也无法穿透这雾气。只能听着身后呼呼风声和喊声越来越近,脚下的浮木震动得越来越剧烈,小天的额上也冒出焦急的汗珠。 这时候,前方四个人影越来越清晰,韩艾清脆的嗓音响起:“你们两人真是磨叽,快跟上。”尽管只能够听见声音,两人倒也略微放心一些,毕竟人多总有个照应。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桥震动得厉害,易水阁究竟有多少高手埋伏在烟雨楼里。”一贯冷静的连沐此刻也显得有一丝慌乱,说话的语气略微颤抖,“叶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此刻,连沐感觉到脚下的震颤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些,然而一旁的水面却漾开一圈圈的波纹,他低下头向浮木桥一侧的水面望去,隐约之中却见一张**的大脸正从水中浮现出来,墨绿sè的脸上一双黑洞洞的眼瞳直勾勾盯着他。 第四十九章 九夷族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这张脸几乎就在连沐脚边,以他平生所见,这绝对不会是一张正常人的脸,甚至有普通的两三倍大,滑腻而又不断流下水珠的脸颊上只长着一张咧开的嘴和一双漆黑的瞳孔,几乎没有鼻子,在原本鼻梁的位置上仅是两个小孔,呼出一丝白气。 伴随这张脸浮出水面的,还有浮木桥旁水中已经布满的一团团湿漉漉的黑sè毛发,随着江水而荡漾不息。 连沐看得一愣,只道是光线昏暗自己眼花,才会把起伏不定的水面看成这些异样的东西,便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低头向脚边的水面望去,那张脸竟然更加探出水面了些,仿佛有一根长长的脖子。那双巨大而又空洞无物的漆黑眼瞳径直望着连沐,眼珠表面覆着一层混浊的薄膜,四周卷曲的长发浮在水面上完全看不到水下是怎样的景象。 众人见连沐突然默不作声,便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望去,这一看胆小的茹水和韩艾“啊”的惊叫一声忙退后一尺,与这张怪脸保持距离。原本就已经紧张到极点的众人此刻再也经受不住任何的恫吓,在这百里迷雾之中面临追兵逐渐逼近的危急场面,却突然出现这一张怪脸确实是让人惊慌失措。 正想快步离开,却见那一丛丛湿漉漉的毛发之中陡然伸出一只细长的手臂,墨绿sè的皮肤上似乎还有粘稠的水滴不断淌下。这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抓住连沐的脚踝,连沐感到脚被抓得生疼,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将他往浮木桥边拉去。 他一声疾呼:“啊!”慌乱地扑腾着手脚。 见状,殷小天和叶雪忙一把拉住连沐的衣袖,却没想到这东西的力量极大,竟然依旧将连沐往水面的方向拉近,它甚至将一整张脸都缓缓升起,仿佛是要向连沐靠近,那张巨脸上咧开的嘴张的更大,露出一种无以名状的古怪表情。 小天和叶雪紧紧抓住连沐的袖口,即便使劲力气向后倾倒身体也无法将连沐拉回,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点向江面靠近。 一团漆黑的头发仿佛是有生命般从水面下猛然间涌上将连沐的身体紧紧裹住,直到他全身都被蜷曲的发丝纠缠包绕,此时,无论他如何挣扎都已经毫无效果。那东西又伸出另一道细长的手臂,将连沐一把攥住,两手一拎便将他扯入水中,杂乱的发丝打着转向它潜下去的方向流动,并没有激起任何水花,连沐就这么被粘腻的发丝包裹着消失在这雾气之中。只留下衣袖的碎片还紧紧捏在小天和叶雪手中。 五人看的目瞪口呆,小天面露惊恐的神sè,失声叫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韩艾和茹水脸sè刷白,那一刻甚至忘记拔出宝剑防御,唯有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连沐消失的水面,这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似乎从未有什么东西出现在那儿一般。 欧辰怯怯说道:“钓鱼翁口中所说工匠和船夫失踪的事情,会不会就是这东西在作怪?” 还没等他们从这紧张的气氛中缓过劲来,“哒哒”的脚步声在浮木桥北端响起,朦胧的雾气之中快步走来两个人影。殷小天忙从背上的包裹中取出湛泸,叶雪也握紧手中的莫邪,众人依偎成一团紧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边向这南岸退着步子。 心中想着来人会是易水阁,抑或是杨续和墨家门徒。 却见浓雾一阵乱窜,两个人影穿越重重雾障出现在近旁,赶来的竟然是左问和白潦,殷小天一看不禁奇怪,这两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处,令他更加奇怪的是左问立即便问道:“连沐呢?” 殷小天没有回答,依旧举着湛泸提防两人,倒是茹水躲在韩艾身后发出一声细细的声音,说道:“他被一个怪物拖入水中了。” “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左问脸sè一沉,转头向身旁的白潦使了个眼sè。 白潦便将身后的霸刀挥至胸前,狂喝一声。欧辰见状双腿一软险些跌入淮水之中,可这白潦并没有挥刀攻向众人,而是纵身跃入江水之中,溅开一朵朵浪花,激起一层层涟漪。 小天还未反应过来,左问便对众人说道:“你们所看到的东西便是九夷族当中的乐浪族人。” “九夷?乐浪?”叶雪面露不解之sè,她在吴越之地长大,却从未听说过这些事情,倒是欧辰似乎面露不可思议的神sè。 《论语・子罕》有云:子yù居九夷。或曰:东有九夷,一玄菟、二乐浪、三高骊、四满饰、五凫更、六索家、七东屠、八倭人、九天鄙。这九夷便是指称在齐鲁以南、吴越以北的广袤地带中生息的少数民族,因其与世隔绝,行踪不定,故没有多少人清楚。又有人称这九夷仅是虚指,在江淮一带的山林草野之中生活着的蒙昧古族多达十余个,玄秘而又神奇,靠着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和一脉相承的古老习俗而生活至今。而左问口中所说的乐浪族便是其中一支熟稔水xìng,依水而居的古部落。 欧辰似乎曾经听说过有关乐浪族人的事,如今一联想便猛然醒悟,只怪当初听钓鱼翁讲诉的时候根本没有将两件事情联系起来。说道:“乐浪族人水xìng极佳,可以潜入水中长达一个时辰,不知道他们是通过什么来办到的。不过他们在水中时候体内排出的气都是混浊的云翳,所以生活着乐浪族的河沼常年云生雾绕。恐怕这淮水江上发生失踪的怪事并不是雾气的原因,而是有乐浪的存在所以才造成了浓雾的出现。” 欧辰的父亲欧震受欧冶子真传,是一位铸剑高人,同时在四处寻访矿藏水源的时候也听闻了不少民间传奇,这些事情他都在欧辰年幼的时候向他一一述说。听了这话,众人似乎对淮水上的迷雾的产生有些明白,可是小天依旧握着湛泸,提防着眼前的左问,对于他们的出现甚是不解。 这时候,韩艾突然说道:“你是说,这水里还不止一个乐浪族人?” 确实,如此浓密的雾气并不是一个乐浪人能够产生的。众人一听猛地向四周围看去,生怕那种墨绿sè的巨脸和一团团毛发又出现在江面上。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水面一阵激荡,无数的水泡从江底源源不断的涌上来,紧接着一股腥臭的绿sè污血从水面下翻涌出来,夹杂着无数断发和残肢,令人胆怯。就在这一片混杂之中,一柄明晃晃的大刀斩开层层波浪,惊起道道涡流,从水下鱼跃而出。 只见白潦已经浑身湿透,一手持着霸刀凌空而起,一手抱着虚弱的连沐,跃上浮木桥。幸好白潦及时解救,连沐身上沾着不少墨绿sè的污血,一团团蜷曲的毛发粘附在衣衫上,但是身体并无大碍,他脸sè略显苍白,看到左问和白潦二人亦是微微一愣。 却见这两人竟然面sè庄重,齐齐地向连沐行君臣之礼,叩首道:“救驾来迟,请少主降罪。” 第五十章 浮木桥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殷小天这就不明白了,这两个家伙是匡章丞相的手下,前阵子逼迫冯虚出谷效力,令他以自刎终结xìng命,现如今却又为何会对连沐俯首称臣,况且他们二人又是如何知道连沐便是孟尝君之子的呢?这其中恐怕又是那匡老贼的诡计,还是不可轻易相信。 当时公孙勿用告诉连沐有关身世秘密的时候,仅有殷小天和欧辰知道,毕竟这件事情有可能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所以连沐也并未向他人提及,怎知左问与白潦会截下他的飞鸽传书洞悉真相,然而他们并没有因为他是孟尝君的子嗣而要了他的小命,反而出手相救。 连沐心想,难道说他们二人因为顾念在父亲门下效忠的情谊,而对他恭敬有加,并且不惜以身犯险跃入淮水之中救他起来,这其中的缘由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内心才清楚。 叶雪见来者并不是易水阁的敌手,便放下心来,问道:“二位好汉,不知方才追来的仈jiǔ匹快马此刻在何处,有没有见到一名用金黄sè铁剑的人?” 白潦抹了一把被江水沾湿的赤发,将身上的衣衫抖了抖,一边答道:“用剑的人倒是有许多,只是不知道你要找的在不在里面。” 左问向连沐说道:“少主,你们快向南岸走吧,易水阁的人紧随我们之后便到,恐怕到时候便难以招架了。”说着便从口袋中摸出几粒药丸,抛给众人,吩咐快服下,“这是卸甲散的解药,趁毒xìng未发先服下。” 连沐心存疑虑,生怕这两人使得什么yīn谋,毕竟看他们的行事手段并非善类,但是转念一想,若是想要加害于他刚才不必出手便是,又何必大费周章呢。于是便将手中的丹药囫囵吞下,见他服下丹药,茹水和叶雪也将信将疑地将解药服下。 只有小天皱着眉头,以一种困惑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两名之前还拔刀相向的敌手,呆呆望着手中的解药。 旋即,浮木桥猛地震颤起来,似乎比方才更加剧烈,桥面随着震颤而上下颠簸,摇晃不停,仿佛有千军万马在这座桥面上奔驰一般。众人唯有伏下身子方能保持平衡,jǐng惕地望着之前来的方向,似乎浓浓的雾气之中总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游移攒动。 这时候,欧辰小心的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雾气似乎比先前更浓了?” 确实如此,此刻仅能看到一丈距离,再远便是朦胧一片。而众人很快便注意到不断有一缕缕白茫茫的雾气从桥面下的江水之中飘逸出来,伴随着“咕咕”的水泡破裂声和“咔哒咔哒”的关节声响。之前被白潦所斩杀的乐浪族人的绿sè血液渐渐被江水稀释,由远及近的猛烈颤动也逐渐向他们所站立的浮木桥面逼近,左问站在最北面,向身后摆摆手示意众人快退去。 众人忙撒开步子向南岸撤离,当是时,一柄青sè玄剑穿过层层雾气破空而来,玉柄银纹的剑格高洁华贵,这是南宫明哲的佩剑青霜。于此同时,手握三支紫蓝sè水晶头簪的慕容熏也紧随其后,向众人攻来。 恍如一瞥惊鸿划过的青霜剑将浓稠的雾气陡然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雾气随着剑气而猛烈的游走起来,向前方卷起两道涡旋。桥面上景象霎时清晰了些,白潦将霸刀当空一横,狂笑数声,喝道:“原来是墨家走卒,爷爷还当是燕国匪狗,也罢,什么人都是一样。” 白潦的刀法已然jīng纯,早已经达到衡灵高阶,窥道、残妖、扶余、衡灵、诸天、渡魔、凌霄这七个层次之中,各有各的说法。窥道顾名思义,即是初窥习武之道,学会纳气炼气之法的诸子门徒都能够轻易掌握,残妖便是通过不断的强化身体,来衍化出超越凡夫的体格和劲力。扶余则是修炼一途当中不可回避的对战经验,通过演练的积累而通晓战技法术,并且扶助弱者以感悟天下大道的存在。 而衡灵境界的妙处便是可以将自身的真气幻化出强大的战灵,战灵跟随武器不同而形态万千,南宫明哲的战灵是幻出的四柄青霜剑影,韩赓的战灵便是两道虬龙,而白潦的战灵更是稀奇。 只见寒光闪闪的霸刀环绕着银白sè的光芒,南宫明哲手中的青霜剑向他径直刺来,口中喊道:“快抓那小子!”慕容熏踏着他的肩膀越过左问和白潦,向小天挥出两支毒簪。 白潦以霸刀将青霜剑一把挡住,“当——”的一声撞击巨响,银白sè的光芒从霸刀的刀面上迸发出来,恍如漫天星尘,又似水银泻地。南宫明哲没有想到会有如此一招,刀剑相抵原本便是毫不相让的瞬间,自然没有工夫抵御这些散发出来的光点,便觉得一阵凉凉的刺痛随着光点击打在自己身上。 非攻。 墨子剑法的最高要义,若是真的毫无进攻又如何能够取胜呢?凉凉的刺痛在他的身上不断传来,这些光点轻柔的击打在五道穴位上,看起来和白潦霸刀一贯的攻击方式不同,极为柔和,却让人猝不及防。南宫明哲只觉手脚一软,心想是卸甲散的毒xìng散发出来,却不知四肢的大穴被攻击,恍惚之间,脑海中响起曾经向墨子提出的疑问。 既然是非攻,又要如何取胜呢? 那时候的墨子脸庞硬朗,目光炯炯有神,和蔼地看着眼前还略显稚嫩的南宫明哲,回答他道:“问得好,人们总是以为攻击在他人身上便是胜,攻击到自己身上便是负,总是以为占得攻击的先机便是优势,身处被攻击的处境便是劣势。其实胜负成败也只不过是人为强加的定义,这世上又怎会有永远不败的剑客呢,始终处于攻势终究会有纰漏的时刻,而‘非攻’便是以不变应万变,攻其不攻之处,守其不守之地,逐其不逐之利,弃其不弃之势。” 见南宫明哲依旧迷惑的望着他,墨子呵呵的笑起来,两道眉宇微微上翘,脸上一副怡然的神sè。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说道:“总有一天,你也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便在这时候,白潦见对手劲力已脱,一般情况下只要补上一刀寻常对手便已经身首异处。可是这回他引霸刀旋转一周向南宫明哲劈去,却见他并未有何举动,只是脚下的浮木却一阵晃荡,起伏不定,即便是手脚穴位被封还是能够使出一丝力道。就是随着桥面向下游倾斜的这一个瞬间,南宫的身子顺着趋势向一旁倒下,霸刀正从他的耳畔迅疾劈落,“嗡嗡”之声掠耳而过。 这一刀白潦斩空,险些失去平衡摔入江中,幸好将霸刀向桥面一支,才柱住身子。 另一边,左问甩出两支银针,将慕容熏的水晶毒簪击落,小天见躲过一劫不禁长出一口气,笑道:“葫芦老头,这次算我欠你的,下回补上,爷可是从来都不赖帐的。” 叶雪已经领着欧辰、连沐和茹水向着浮木桥南面离去,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韩艾和殷小天被慕容熏截住,僵持在狭窄的桥面上。左问向连沐高声呼道:“少主保重!切莫忘了齐国大业。” 众人只觉脚下传来的震颤愈来愈烈,并没有因为来者的出现而停止,周围的雾气也浓了几分,小天心中奇怪莫名,难道说方才桥面的震颤并非来自这二人。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他们所站立的桥面发出“轰”的一声巨响,木板被猛烈地撞击成数片直冲天际,破得粉碎,在这猛烈的撞击之下,一团团黑幽幽的毛发从江面之中不断浮现,随之而来的是一张张巨大的怪脸,小天被这冲击撞飞,向下瞥了一眼便看见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瞳正看着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一场大餐般。 心中暗骂一声,靠,原来这些鬼东西都藏在浮木桥下面,定是白潦把那名乐浪族人杀了才把这些家伙都引了出来,这下可真的是完了。 第五十一章 银针技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淮水之上涌起腾腾清浪,雾影氤氲,烟波袅袅,从被撞碎的桥面横断处向周围荡漾开一圈圈涟漪,就连浮木桥都随着波涛而一起一伏,颠簸不止。 足有二十余张深sè的巨脸从水面下猛然窜出,扁平的五官和巨大而又漆黑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咧开的那一道狭长的嘴角还不断发出轻微的磨牙声。远近的江面上还漂浮着一团团卷曲的毛发不断地向此处汇聚,拖曳出一道长长的波纹。 当时站在桥面上的众人都被剧烈的撞击冲上半空,慕容熏靠近南侧,被弹向南面的浮木上,重重落在一块漂浮的桥面之上。韩艾、小天和左问恰好处于破裂桥面的中间,径直撞飞上五六丈高的半空,白气弥漫,如堕雾中。而白潦与南宫明哲二人则接近北侧,向北面的桥面上跌去。 殷小天俯瞰着江面上越来越多的乐浪族开始伸出墨绿sè的细长手臂,向着天空中升来,而那些浓密的长发也仿佛是有生命一般不断聚集纠结,伸张出一缕缕发丝,恍如是一支支漆黑的箭戟环绕着乐浪族的身躯向空中刺来。 原本宁静的淮水之上此刻早已经紧张万分,小天原本以为只要能够渡过淮河便可以脱离开燕国的追兵和墨家的剑客,却没有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大家恐怕都将要成为这些妖物口中的美食,哪儿还有时间估计个人的恩怨。 小天瞥了一眼身旁的韩艾和左问,他们也在空中失去了平衡,只见左问从口袋中抽出两枚银针向着白潦身旁的桥面shè出,不知用意为何。定睛一看才发现,在左问的手心中似乎有一条细细的丝线一直连接到银针上,月光之下,只见一线当空横架。他深谙使用劲力的技巧,毕竟如此纤细的丝线如果用力过猛,势必会凌空崩断,若是太轻那么便无法将自己拉回桥面,只能落入江中这些不知是人还是怪物的东西手里。想必这也与巫医左问熟稔下针疗伤的技巧有关,在人体如此脆弱而又jīng细的经络血脉上cāo作,自然需要过人的沉着和绝佳的控制力。他将细如发丝的长线猛一牵拉,便顺着细线跃至北侧的桥面上。 殷小天和韩艾两人已经过了高点开始向下坠去,小天看着一旁的韩艾正以同样惊慌的目光望着他,不知所措,下方的那一张张龇牙咧嘴的面孔不断向自己逼近,令人作呕的杂乱发丝和黏腻皮肤的手臂仿佛正在向他们招展。 小天一把拉住韩艾的手,看着她恍若星辰的眼眸,这一刻,两人对望一眼,韩艾并不知道小天的打算,恐怕小天此刻的心里也慌乱得不知如何应对。 却好似是潜意识一般,他紧紧拉住韩艾的手,使尽浑身的力气用劲一甩,韩艾被他向北岸抛去,左问见状忙伸出双手去接。 半空之中,韩艾愣愣地回望着小天,她从来未曾想象过殷小天竟然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她的心中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一个武艺不jīng、目不识丁、而且xìng情莽撞、常常惹是生非的家伙竟然会舍身救她,不仅是她,任何人看见小天此刻的举动都会惊异不已。此刻,韩艾似乎忘记了殷小天诸多的不足之处,对于儒家内力尚且无法运用jīng纯,剑术亦是毫无章法,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却能在危急关头当机立断。她的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感激之情。 而殷小天却正在不断地向下坠去,乐浪族人的关节四肢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口中似乎在“叽叽咕咕”的喧腾着什么,以他们将连沐拖入江中的力道来看,这二十余个东西想要将小天撕扯成数块实在是轻而易举。 眼看情况危急,左问接下韩艾之后便将两支银针破空飞出,穿过丝丝薄雾激起两道水花,韩艾见状暗想,仅仅凭借这两支银针怎么可能击退二十余只怪物,何况还有一团团黑漆漆的毛发正不断从远处游来。 小天距离乐浪族人探出水面的巨脸和利齿已然不到一尺远,那两支银针恰飞到,巨脸上黑sè的眼瞳没有一丝光明,见着银针飞来也并未露出丝毫畏惧,却见那两支银针倏忽飞过,竟然没有击中乐浪,而是直直的插入小天体内。 “啊!”小天的身子猛地一缩。韩艾看了不由一叹,怎么会这样? 却见左问双手运劲,紧紧牵动手中的长线一拉,原来从他的手心中有两条细细的丝线连接到刺入小天身体上的银针一端,只见殷小天被这一拉便从乐浪族人一支支伸长的怪异手臂和张大的巨嘴之间掠过,向北侧的断桥面飞去。 尽管身上遭受针扎之痛,但是在如此紧要的关头他的神经早已经集中在距离自己咫尺之遥的无数异族生灵上面,他几乎快贴着这些扁平而又怪诞的头顶滑过,似乎还能够感觉到这些东西口中吐出的丝丝寒气和一股股腥臭的气息。 小天裤腿被一把撕扯破,心口一紧,幸好没有被抓住脚踝,重重跌落在左问脚边的桥面上。 乐浪族人眼看猎物从口中溜走恼怒地发出“嘶嘶――”的怒喊,从水面中探起身子,露出半截躯干在水面之上,似乎比常人要巨大的多,周身都盘绕着蜷曲的发丝,淌下泠泠水滴,一双双含着杀意和毫无人xìng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浮木桥上的众人。 被撞击到空中的木片纷纷扬扬的落下,晃荡在江水之中,这浮木桥被断开成南北两侧,之间相距足有四五丈之遥,并且浮木桥受到水流的巨大冲力,南北两道桥体断端向下游方向倾斜漂去,之间相隔的距离更为巨大。南侧断桥上的慕容熏只剩下一个小点,掩映在雾气之中,看不分明。 殷小天躲过一劫,将两只银针小心地拔出,夸张地皱起眉头直呼真疼,感激地举头看了左问一眼,但是嘴上依旧犟得很,“葫芦老汉,下回救人的时候能不能想个好点的法子?”韩艾见小天没有大碍便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方才被猛烈撞击到南端浮桥上的白潦举着霸刀劈向南宫明哲,此刻的墨家大弟子五处大穴被霸刀所附的战灵封住,难以运气。他一边口念非攻剑诀,一边向后退去,显得甚是狼狈,手中的青霜剑黯淡失sè,在霸刀凌厉的追击之下显得章法大乱。 白潦并没有被九夷乐浪异族的出现而干扰,依旧沉陷在与南宫明哲对战的兴奋之中,呼道:“看来墨家剑法也只是徒有虚名,在我老白面前还不是只有挨打的份。” 南宫明哲的嘴角微微一笑,霸刀的威力他早有所闻,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尽管重达三钧的霸刀在白潦手中舞得虎虎生风迅猛无比,但是这依旧是气力所至。人的气力训练的再过强大也终究会有个极限,太过重视气力的训练难免会削弱灵活xìng和技巧xìng。兵器的威力固然重要,只是在灵活和威力之间的平衡点一旦倾斜,便会贻误战机。比试当中一旦生变,他就难以在挥刀的过程之中猛然间改变路线和轨迹,及时做出调整和应对。 南宫明哲等的也正是这个时机。攻其不攻之处,守其不守之地,逐其不逐之利,弃其不弃之势。墨家剑法,尽在非攻。 他是用剑的人,尽管内力难以发挥,但是只要一个错身的瞬间,只要一个寸步的距离,只要一分胆识,只要一柄好剑,他就可以长驱直入,破敌制胜。青霜就是这么一柄好剑,锋芒毕露,削铁如泥。 趁白潦运转浑厚内力挥刀劈来,南宫明哲剑走偏锋,避开最为强劲的刀法侧身引剑。这一下太过突然,白潦完全没有想到南宫明哲还有反攻的气力,没有想到被他掌控住主动的局面转瞬之间便会风云突变。 这时候,无数张巨大的怪脸出现在浮木桥断端和两侧,十七八只乐浪异族猛地将细长的墨绿sè手臂攀到浮木桥上,甩出带有腥臭的黏液,伴着“嘶嘶”的低吼声向桥上爬来。狭小的桥面因此而发出吱嘎的响动,一根根浮木下似乎还有无休止的震颤和撞击声传来,左问向韩艾和小天使了个眼sè,尽管极不情愿回到方才赶来的地方,但是至少易水阁的手下不会像这些东西一样浑身都是湿漉漉的毛发和滑溜的绿斑皮肤。 第五十二章 九把刀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就在白潦与南宫明哲之间的桥面上陡然伸出三四只细长的手臂,原本斑驳陆离满是水藻和泥痕的桥面发出“咔嚓”的断裂声。这几条深绿sè的手臂将白潦和南宫明哲的双脚一把抓住,两人挥出的霸刀和突刺的青霜剑猛然停下,被桥下的异族如此轻易的控制住身躯,任力拔山兮的白潦是如何都未曾想到的。 这些鬼东西怎么会有如此强劲的臂力?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道裂缝在浮木桥面上出现,小天见状心中一慌,若是他们那里再发生断裂,那么目前所处的桥面便与南北两侧都断开了联系,势必会陷入滔滔江水之中顺流而下不知漂到何处。 他见左问正向四周不断攀爬上来的乐浪族人shè出银针,一支支寒光逼人的银针从他指尖迅疾发出,恍如弦上利箭弹无虚发,直直插进异族的眼瞳之中,迸shè出一道道污浊的绿血。这些异族数量比想象的更多,周围的水面之中几乎已被无数毛发笼盖住,源源不断地有探出长长脖子的巨脸出现在雾气缭绕的淮水上。 趁着几个异族踉跄着步子倒入河中,左问将小天和韩艾向桥北面送去,踏着动荡不止的桥面,即将到白潦和南宫明哲所处的木板上时,小天心中暗想,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塌了。 那两支紧紧抓住白潦的手臂看上去极为细长,可是他狠命拉扯却丝毫不见有任何松懈,根本无法迈动脚步,更不必说封住穴道使不出劲力的南宫明哲,想必也是难以摆脱。 小天见白潦脸上露出急迫的表情,便对韩艾说道:“你先走,我一会儿就来。”便握紧手中的湛泸向那条墨绿sè的手臂挥出一剑。 如湛泸这般的神兵利器,即便是像殷小天这样毫无武功基础的人用起来也足以伤人于转瞬之间,只见浑然无迹的剑锋从两道手臂之间划过,毫无停息,便将乐浪族人的双臂斩落。然而那双断手却依旧紧紧的攥住白潦的脚踝不放,一滴滴血液滴落在桥面上。 白潦动动双脚,见状不由宽心,看了一眼被异族抓住的南宫明哲笑道:“这下看你还怎么躲开。” 南宫明哲目光凛然,正想举起手中的青霜剑向脚下砍落,心里明白只要白潦轻轻一抖刀锋,他的xìng命便将终止在这凄清的淮水江上。他身上的劲道难以使出,双脚又被两只恍如铅铸的手臂控制,毫无逃遁的余地。自己四十年来虽然说不上历经雨雪风霜,但也走访不少城邦,破敌杀阵超过数千,击败高手不下百人,如今却要葬身这渺渺烟波江上,不禁让人唏嘘。 就在这时,南宫明哲手中利剑还未斩击到那异族双臂,直觉双脚一空,桥面已然无法承受住猛烈的撞击和震动,龟裂开来,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坑洞将他拖入桥下。 霎时间,他便被一丛丛横生的发丝缠绕住,只觉得全身像是被来自南越丛林中的蟒蛇纠缠住一般,困扎着连气都透不过来。他只剩下头还在水面之上,全身被江水浸得透湿。 一个不断挥舞着残缺双臂的乐浪族人向他凑近,yīn森的巨脸赫然出现在他面前,几乎脸贴着脸,咧开的嘴角中一枚枚尖利的牙齿令他遍体生寒。如果可以选择,他这时候情愿死在霸刀之下,只图一快。然而此刻只能够眼睁睁得看着一张张黑洞洞的面孔在月光之下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好似一浪高过一浪的波涛将他吞没。 一种难以想象的黑暗,和不断涌入口鼻之中的江水,令他的心中产生一丝绝望,这世界上能够令人恐惧的事情有许多,黑暗、窒息恐怕都是其中之一。 一片漆黑之中,南宫明哲可以感觉到手中依旧握着与他形影不离的青霜剑,在水中胡乱地挥舞一番,却只能感到一簇簇毛发顺着江水飘荡,从他的皮肤上轻微掠过,难以分辨是否砍到敌方。如果能够使出内力或许情况会好得多,他心中这么安慰着自己,口鼻之中不断灌入凉凉的江水,还有无孔不入的毛发往他的口中伸去。 他几乎就快因为无法呼吸而昏厥过去,痛苦地将左手向水面上扑腾,希望能够攀住桥面,却发现此刻这些全然是徒劳。 一双手,一双稚嫩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这不是九夷异族黏腻而湿滑的手,而是一个常人的手,可是慕容熏师妹已经落在了断桥的南端,不可能伸出援手相救。虽然这双手的力量并不深厚,但是正将他一点一点的从一团团毛发中拖出,他可以吸到一丝空气,便立即向上探着头,猛然间发现救他的人竟然是他们墨家的大仇人殷小天。 殷小天将湛泸一放,纵身趴在破裂的桥洞边,将双手紧紧抓住南宫明哲的左手,压紧牙关。 一旁的白潦见了不禁一愣,叹道:“这家伙可是要你的小命,还管他做什么?” 小天一张小脸憋得紧,撑着一口气没有说话。南宫明哲在杂乱的毛发丛中逐渐探出头来,然而双脚依旧被抓住紧得生疼,殷小天险些被连带拉入破洞之中。 这时候,四把飞刀径直飞来,直直地插入破洞之中,飞刀的尾端飘着红sè的丝带。第一把和第二把飞刀一前一后将两缕黑发划断,南宫明哲只觉全身一松,原本紧紧束着的胸口忽然便松开,呼气顿时通畅起来。第三把与第四把飞刀齐齐插入水中,“咕咚”一声激起两道水花,穿破波涛之中漂散着的丛丛发丝,准确地从南宫明哲的两侧腋下穿过,紧紧抓住南宫明哲双脚的手被双双击中,一股浓绿sè的血丝扩散开来,霎时松开。 殷小天双手紧握,将南宫明哲从破洞之中拉了起来,浑身湿透的南宫明哲深深的呼吸两口,这才逐渐缓过劲来。他们往雾气略微散去一分的北面浮桥望去,方才飞来四把飞刀的地方正站着七八个人影,最当前的一人面露淡然的微笑,双手的指尖还夹着数柄飞刀。 南宫明哲认得这些长不足三寸的锋利飞刀,飞刀的主人自然就是易水阁高手荆云,五人见这情况怔怔的愣在原地,四周一张张巨脸仍旧向浮木桥上聚来。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白潦高举霸刀高声喊道:“杀――”正yù杀开一条血路,却见那荆云将手一挥,看不清他出刀的手法,然而两柄飞刀便向白潦窜去。还未等白潦迈开步子,只听“咚咚”两声闷响,他两脚穿着的裘皮靴前端被两柄飞刀硬生生的钉在了桥面上,他双腿陡然定住,上身向前重重倒去。 左问抵挡身后的乐浪异族尚且分身乏术,更无法顾及这边的战况,殷小天和韩艾唯有举起手中佩剑,心中自然是惶恐不安,易水阁的诸位高手都是极其难缠的家伙,在如此狭窄又晃动不止的浮桥上,即便是能够使出全力的南宫明哲也未必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是他们呢。 只见荆云从袖中抖出三柄飞刀,身后的几位侠客也纷纷亮出兵刃,张弓搭箭,蓄势待发。殷小天最后看了一眼韩艾,心中怅然地想着,这恐怕是他看的最后一眼了,若在此劫当中得以幸存下来,以后应该多多看些美好的事物。 第五十三章 沙丘宫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杀害墨子圣师的凶手当真不是你?” 一刻钟之后,殷小天、韩艾、左问、白潦和南宫明哲五人被结结实实的绑住手脚,押在马车厢内。嘈杂的木轮转动声和马嘶声从布帘和小窗中灌入略显拥挤的车厢内,不断颠簸着的车身发出吱嘎的响动。 就在一刻钟前,小天还在担忧如何摆脱恍如一浪浪cháo水般涌出江面的九夷异族,随着易水阁众人的出现,他们点燃一支支熊熊的火把,将这雾气逐渐驱散。七八个人都将弓弩连续击出,扫杀一大片乐浪族人,尔后便又将箭簇瞄准五人。那些长着yīn森怪脸的异族见火光熊熊竟然不再靠近,只得用冷峻而又怪异的目光直直盯着他们,一个个立在淮水之中,长长的毛发污浊缠结披落下来,那场面异常怪诞。 南宫明哲、白潦和左问已然无法抵抗他们的包夹,被他们收缴兵器,捆绑在马车厢内,一路晃荡地向烟雨楼行去。 五人沉寂了一番,南宫明哲冷不丁地向小天这么问道。 殷小天心里正焦急万分,只怕等到了烟雨楼,这些燕国的家伙要将他血祭烟岚,心中正盘算着还有什么脱身之计。一听浑身湿透,发丝贴附在额头上的南宫明哲这么问,不耐烦地答道,“我都说过多少遍了,那时候我见到墨子老先生真不知道他是有何用意,碰都没有碰过他,谁知道他以气御剑之后会突然昏死过去。” 南宫明哲难以置信的看着车厢地面,眼神空洞,心中杂乱万分,这小兄弟方才将他从桥洞下数只乐浪异族的包围之中救出,看起来并不像是与墨家有血海深仇非要杀死墨子之人。况且在那样危急万分的情况之下,即便是武艺高深之人也未必会伸出援手,足以见得这孩子那一刹那并没有很多时间去思考,是心存善念而为之,骨子里并不是恶人。 这么想来难道是自己错怪了他,还险些夺取了他的xìng命。这时候,南宫明哲忽然回想起来,当时在墨家大寨之中,除了殷小天之外还有机会接近先师墨子的人,只有三名长徒,萧让、慕容熏和秦风而已,真凶怎么可能会在他们之中呢? 不可能,不可能的。南宫明哲紧皱眉头,暗自叹息。 白潦重重的摔在桥面上之后,脑子一直浑浑的,这会儿被马车颠簸得苏醒过来,见手脚被缚躺在车厢里猛地挣扎起来,却发现捆扎的绳索极为坚固,难以挣脱。 殷小天埋怨道:“大个子,这地方已经很挤了,你就不能消停些。” 白潦忿忿道:“要不是因为你是少主的友人,早就一刀结果你的xìng命,哪还轮得到你在这儿大放厥词!” 一旁角落中的左问说道:“如今我们都是一根稻草上的蚂蚱,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白老弟,你也不用再使劲了,这绳索牢固得异常,我们已经试过,根本挣不断,现如今没有锋利的兵刃在手,唯有看他们要将我们带到何处了。” “那还用说,看着阵势必定是回烟雨楼去,说不定那儿还有他们的几个爪牙,等着一起拿我们磨刀。”说着,小天不禁垂头丧气起来。 这时候,韩艾望着从窗口透进来的丝丝月光,车厢内朦胧的人影才得以看清一些,她双手也被绑在身后,艰难地侧过身子从地面上坐起。看着殷小天,说道:“你不是一直都挺有主意的吗,怎么这回这么快便放弃了。” 小天摇摇头,唉声叹气道:“这手脚都被绑住,别说是与他们一战,就是溜也未必成功,你总不会要我去咬他们吧,” 南宫明哲仔细地看了看小天背后绑住他双手的绳索,微眯双眼,低声说道:“这绳子我似乎在哪儿见到过,”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集中到他的身上,只见他双眼望着一点,回忆起来,猛然醒悟道,“果真是这样,当时在沙丘宫见到的三人就是他们。” 沙丘宫位于赵国境内,当地土质均为沙粒,堆积成丘,在莽莽荒野之中的沙丘宫却金碧辉煌恍如人间仙境。相传这宫殿早在七百年前的商纣王时期便已经建立,商纣王名帝辛,其天资聪颖,才智过人,甚小便对治理国事颇有见解,其父王对他甚是欢喜。自他登基之后便重视农耕,并且组建军队击退九夷异族,扩展商朝疆域。然而他听信小人谗言,被妲己妖言迷惑,迫害忠良,杀比干,囚箕子,逐微子,暴殄天物,害虐丞民,更在这沙丘之地建立离宫,内设酒池肉林,极尽奢靡,rìrì欢歌宴饮。史上对其评判褒贬不一,究竟哪些确实是他所为亦是无人知晓,仅有口耳相传的轶事和龟甲兽骨上的铭文可以略窥一二,但也都是捕风捉影。孟子云:尽信书,不如无书。不知那些传说究竟是真是假,唯有凭借自己的内心去判断。时至今rì,这沙丘宫已经成为赵国离宫,保持着华贵的装饰和恢弘的建筑。 南宫明哲向众人解释曾经也见到过一次与这条绳索一模一样的,那时候距今恐怕已有十年。当时墨子已经昏迷数年,墨家没有钜子掌管帮中事务,陷入混乱之中,几乎是在一时间从中原消失一般趋于沉寂。然而那一年却有两位将军和一名权臣蹊跷死去,唯一的目击者称当时见到的刺客竟然是身着墨家弟子服饰之人。 于是江湖上风言风语,盛传墨家已经沦为刺客杀手的营地,早将先师墨子“兼爱非攻”的训诫抛到脑后。南宫明哲委派帮中各弟子寻找那名伪装成墨家的人,在各国都城巷陌打听消息,终于在赵都邯郸探听到墨家将要刺杀当时的赵国君主赵武灵王。他连夜向太行山麓中修行的师叔禽滑厘请示之后,决定与萧让一同去彻查此事,势要将那名伪装者揪出来。 于是他们二人就一路跟踪保护赵武灵王,一直到了沙丘宫。 左问听了不禁奇怪道:“十年之前,那不正是沙丘宫变的时间,难道说灵王之死是一场刺杀?” 第五十四章 赵主父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世人皆知,赵武灵王赵雍是赵国一代明君,其父亲赵肃侯逝世之后,年幼的赵雍便在重臣肥义的辅佐之下作为新君登上皇位,那一年他才只有十五岁。 赵肃侯生前英雄一世,与魏、楚、秦、燕、齐等国连年恶战,俨然是北方的霸主。在魏惠王后期,赵肃侯听从苏秦之言,连续发动合纵攻势,打击魏国,使魏国的百年霸业受到严重削弱,不足以阻挡赵国南进,为赵国向中原发展扫除了最强大的一个敌人。赵肃侯死后,魏惠王立即联合楚、秦、燕、齐四国以会葬为名,各派jīng兵,趁赵武灵王年幼之际,俟机图赵。 可以想象,这一场葬礼必定凶险万分,一旦走错一步,赵国便有可能被这些心怀叵测的虎狼吞并。然而年幼的赵武灵王却能凭借过人的胆sè和缜密的布局将一道道险关悉数度过,利用诸侯间的利益和猜忌,令五国之兵退出赵国。其君主之气、王者之风令世人叹服。 他在位的二十多年间,实行胡服骑shè,向胡人引入优良马种,将赵国的骑兵战力升上一个新的台阶。将处于赵国腹地的中山攻克,讨伐内乱不断的燕国,修筑赵北长城,收服楼烦王,抵御蛮秦,力压魏国,一身战功赫赫,威名远播。然而在他的晚年却发生的沙丘宫变这等凄惨的悲剧。 左问和白潦自然是知道沙丘宫变的经过,殷小天却不明所以,疑问道:“你要说绳索就说绳索,扯到什么沙丘宫上面,十年之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南宫明哲将湿透的发丝向后一甩,刚毅的发际线下是高高的额头,他摆正身子,将沙丘宫变的事简略的向小天述说一遍。 赵武灵王的第一位夫人乃韩王之女,为其诞下公子章,公子章原本便是太子。在韩夫人去世之后,赵武灵王遇见一名美若天仙的妙龄女子,轻舞翩翩,鼓琴瑟瑟,这名姑娘叫做吴娃,赵雍对其甚是喜爱,将他立为自己新的夫人。几年后诞下王子赵何,吴娃短暂的一生里为赵武灵王带来了无限的快乐,但未曾求过他任何事,这让赵武灵王觉得对她甚是愧疚。吴娃最爱公子何,死前求赵武灵王立何为太子。于是,赵武灵王废掉公子章,立何为太子。赵王何虽然年幼,却聪明乖巧,深有其母之智,赵武灵王也很喜爱。 赵武灵王二十七年,即公元前299年,赵武灵王传位于太子赵何,从此自称主父,一心从事攻打秦国的设想。在退位之时,他是希望自己与儿子分别负责军事与政治,如此一来,自己便能够全心专注于赵国激烈的对外战争。他让赵王何提前即位的考虑是,自己经常亲自带兵打仗,不知道何时会遭到不测,即时,赵国必定大乱。先前几代国君都是在政变中即位的残酷事实,让他非常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就能将王位平稳的交给自己的接班人。 在肥义的教导扶助下,天赋聪颖的公子何很快就进入了君王的角sè。经过三年听政,赵王何已经很懂得治国之道。 另一方面,公子章被废后毫无怨言,一如既往地孝敬赵主父。令赵主父不禁回想起贤惠的韩夫人,内心感到愧疚万分。公子章比赵王何年长十岁,体魄健壮,颇有赵武灵王之型,原本最为赵武灵王喜爱。攻伐中山时,公子章就被委以统率中军的重任,在赵武灵王的亲自指挥下,取得了攻打中山的胜利。此后,公子章多次随从赵武灵王出征,屡立战功,为国人所称颂。 赵武灵王封公子章为安阳君,派田不礼相公子章。这田不礼本是齐国的失势贵族,一直希望能够东山再起,在被赵武灵王任命为太子章的相后,他认为机会来了,时常表示对公子章遭遇的同情,并对赵武灵王废长立幼的做法极为愤慨。公子章被废后,对王位本已心如死灰,但田不礼在旁不断煽风点火,公子章又联想到赵武灵王对自己及母亲是如此的绝情,心中的死灰竟又复燃起来。 两年之后,赵主父打算把代郡分给公子章,让公子章也称王。这个想法其实是他想要收回赵王何的实权,重新亲掌朝政。毕竟赵主父正值四十六岁的壮年,在攻灭中山、赶走林胡、收服楼烦后,赵国由于没有参与中原诸侯的混战,实力最强,而齐、秦、韩、魏、楚由于连年的混战,此时已不是赵国的对手。赵主父在成为北方草原的霸主后,还想做中原的霸主。为了实现他心里的这个宏伟理想,他的第一步便是夺回王位,重做赵王。在自己禅让赵何以后,赵武灵王逐渐失去了往rì的中心地位,赵何在肥义的辅佐下,名正言顺地取代赵武灵王成为赵国的君王。权力与名位远去的痛苦让赵武灵王十分失落,一生追求荣誉的他有些不甘寂寞,心中重新扶植公子章的根源越来越明晰,说到底,就是要夺回自己曾经放手的权力。 赵主父把要立公子章为代王的想法同肥义说,肥义不同意。起初,肥义以为立公子章为代王是赵武灵王的过分溺爱。但后来他逐渐明白了赵武灵王的真实用意,在过去的四年里,肥义jīng心辅佐赵王何,使赵王何已经深得做王的jīng髓,如今赵王何羽翼已丰。据肥义观察,赵王何是个与他父亲一样渴望荣耀之人,若赵国再出现一个王的话,无论是谁,赵王何都不会容许,赵国必然有一场血战。王权不稳,国家必乱。肥义对赵武灵王虽然很有感情,但国家大义却不允许他支持赵武灵王的悖逆,支持赵武灵王的想法就等于将赵国分成了三部分。公子章的能力,肥义是深深知道的,他一旦为代王,立即就会有大批的臣民归附他。肥义以国无二rì、百姓方宁来明说立公子章为代王的不可,以冠冕堂皇之词对赵武灵王的提议进行拒绝。 肥义在送走赵武灵王后,将来龙去脉回禀赵王何,赵王何明白事情的严重xìng,与肥义商议对策,将一切外事交由肥义代办。宗室重臣阳文君赵豹来见,提醒赵王何与肥义早做准备,赵豹与肥义同为赵肃侯时的重臣,与肥义最为交好,于是命赵豹坐镇邯郸,不许外地军卒入城。赵王何严控兵符,肥义则注意收集情报、统筹安排。 赵武灵王本以为自己代公子章讨封必成,不想竟被拒绝。于是,他将讨封不成一事告诉了公子章和田不礼,意在激公子章与赵王何争斗,届时,自己便能以调和的身份,重新执掌朝政。公子章与田不礼果然十分怨恨赵王何与肥义,决定采取行动。 由于赵豹对邯郸的防卫甚是严密,公子章与田不礼无法下手。赵王何对赵武灵王的调兵也控制得很严,赵武灵王知道赵王何已对自己有所防范。赵主父便以在沙丘选看墓地为名,让公子章与赵王何随行。赵王何没有办法,只得在肥义和亲信的陪同下随行。 到了沙丘宫中,公子章借用赵武灵王的令符请赵王何到主父房内议事。肥义恐有诈便先行打探,入主父房后,顿觉气氛不对。没有见到赵主父,却见到了公子章和田不礼,意料中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公子章与田不礼见以主父的名义都调不动赵王何,知道赵王何已有所准备。二人决定以快制胜,斩杀肥义后,公子章与田不礼决定再遣使者调赵王何,如其不来,则立即进攻。 赵王何见肥义未归,而使者又至,知道必定生变。幸好听肥义的告诫安排兵马随行,便派亲信率军包围主父宫,与公子章和田不礼及其党徒展开激战,很快就控制了局面,公子章战败,退到主父宫,主父纳其入。赵王何亲信之中,信期、李兑、公子成很快率军围主父宫。李兑想向赵王何请示如何处置,被公子成制止。公子成认为,以目前之势,如果请示赵王何,赵王何很难下达赶尽杀绝的命令,亲口诛其父兄。如此一来,围主父宫,赶杀公子章就会成为信期、李兑、公子成的罪过。而如果不请示赵王何,自己处置,赵王何也一定会接受这个结果。李兑与信期觉得有理,于是派兵攻入主父宫,诛杀公子章及其党羽。主父yù拼一死,但公子成等人只围不战,无人敢担刺杀主父的罪名。主父便被围在内宫里,内宫本无存粮,一些rì常糕点没几rì就被吃光,堂堂赵武灵王竟然就在这沙丘宫中三个月被活活饿死。 “我们所听闻的便是这样。”听了南宫明哲的叙述,左问插话道,“可是你竟然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好似亲眼所见一般。” 南宫明哲挑了挑眉毛:“没错,当时我与萧让就在这沙丘宫中,所有的一切史书上记载的都分毫未差,只是对于赵主父的死因却并非事实,他根本就不是饿死的。” 第五十五章 轩辕盘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什么,一听这话,众人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赵武灵王赵雍竟然不是被围困而饿死的,这与一直以来的说法截然不同,那么他究竟是因何而亡。 南宫明哲继续说道:“那是公子成封锁沙丘宫之后的第七天,我与萧让避开森严的守备潜入内宫,当时便是借助萧让的那一杆玉笔,在我们的身前绘画出古墙和假山的景观,用以掩人耳目,公子成和赵王何的卫兵根本无法识破玉笔书生丹青画卷的玄妙。” 毕竟江湖上已经有人传言墨家将要刺杀赵主父,南宫明哲怀疑这消息就是之前伪装成墨家弟子四处行刺之人所传扬出来的,他们二人便藏在内宫的廊院中时刻保持jǐng惕,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南宫明哲和萧让平素掩藏在檐下梁柱间隙中,一旦有人来便运用玉笔挥出丹青卷伪饰。然而,他们在沙丘宫中整整等候了七天,仅是赵国卫兵来往巡逻,并未发现其他任何可疑人物。他与萧让所带的干粮也所剩无几,打算过了这一晚之后便出宫去补给。 就是在那天夜里,他们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沙丘宫共有五层宫墙,夜间,每层宫墙均有九名卫兵把守巡逻,总共四十五人,暗合九五之尊之数。这些卫兵大多都是从军营之中jīng挑万选的jīng英,其中不少是林胡游牧民族的力士高手,这四十五人联合起来纵然是上山猎虎下海擒龙都毫无畏惧。守备如此森严,想必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入内,唯独萧让这等具有妙笔生花之术者才能够蒙混过关。 然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人能够轻易的潜入宫中。 那天夜里,南宫明哲注意到不远处的天际之中正飞来三只青雁,伸展开宽阔的翅翼,在苍茫的天际之中迅速向沙丘宫飞来。他知道,在这荒芜的沙漠地带,极度缺乏水源,若是往常青雁是不可能在此时向这里飞来,其中必然有何古怪。 他正这么思忱着,只见那三只青雁的背上迅疾跃下三道漆黑的身影,要不是他眼尖绝对难以察觉。那三道身影下降的速度极快,然而在踏上宫殿顶端的屋檐之时却忽然之间轻盈无比,恍如三朵悄然绽放的黑sè曼陀罗。 南宫明哲轻轻的拍了拍萧让的肩膀,示意他注意正沿着倾斜的屋檐向房梁处行去的三名黑衣人,这三人的动作娴熟整齐,踏在屋瓦上竟然没有发出丝毫的响动,足见其身法的轻盈。仔细一看,他们所穿着的黑sè衣服上面还有yīn阳纹饰和墨家配件,看来他们便是伪装成墨家之人。 萧让挥动手中玉笔,在两人的身旁结出屋梁的画影,便谨慎地循着那三人的步子,穿过屋梁之间狭窄的缝隙,潜入内宫之中。 沙丘宫内宫之中的装饰更是金碧辉煌,巧夺天工,金玉镶嵌的雕花琉璃台,汉白玉石制成的座椅,紫杉木雕镂的屏风,每一件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品。然而对于此时被困在宫中的赵主父来说,这些东西远不及一碗稀粥来的珍贵。 这时候,南宫明哲和萧让便隐藏在屋梁的缝隙中向房内窥视,只见身穿金黄sè丝袍的赵主父已经略显消瘦,但是粗犷沉稳的眉宇之间还是能够看出一分王者霸气。他倚靠在红漆刷过的大门前,一看到三名墨家打扮的人闯进来,便jǐng觉地站起身子,喝道:“来者何人?” 三名墨家打扮的人之中较为矮小的一个答道:“奉墨家先师之命,特来取你狗命。” 赵主父听了甚是奇怪,自己与墨家向来毫无瓜葛,赵墨分会的事虽然有所耳闻但是从未有任何干涉,却不知为何今rì会引来这三名刺客。 南宫明哲一听,更加坚定了这三人是冒充墨家的想法,他便示意萧让静观其变,倒要看看这三人究竟是谁,为何要冒充墨家犯下这一桩桩暗杀命案。 那人蒙着黑纱,面sè纯白,乌黑的长发盘在头上,齐齐的刘海下是一双明净的眸子,说话的声音极为纤细,看来是一名女子。她见赵主父一脸困惑,便向身旁的另一人挥了挥手,便看见另一名墨家打扮的人取出一根长绳向赵主父赵雍走近。 赵主父纵横沙场三十余载,岂是这么容易便束手就擒之人,断喝道:“且把杀我的理由说明白,我也好与你们战个痛快!”旋即便从腰间拔出佩剑。 那名拿着长绳的男子,竟然毫无畏惧,面对身材魁梧摆开架势的赵主父并未显出丝毫畏怯,继续缓步向赵主父走近,“嗒――嗒――嗒”的脚步声轻轻的叩响在沙丘宫的地面上,在这空寂的宫中回荡。赵主父许是七rì未进食,仅是靠一些糕点水果充饥,jīng力不足,向那男子一连刺去几剑均被一一躲过。 却见那男子冷静地从腰间拔出浅蓝sè的天寒剑,顺着赵雍手中握着长剑的剑身一扫,重重的打在剑格上,只听“当――”的一声脆响,便将赵雍的佩剑击飞在地。眨眼之间,他又趁势用长绳绑住赵雍的手脚,这时候,英雄一世的赵主父也成了囚困的奴隶一般,手脚被缚倒在地上。 见状,那女子走近赵主父身边,微笑地看着他。而另那名男子将天寒剑一指,径直抵上赵主父的咽喉,只要这把剑再向前一毫便可以要了他的xìng命。 赵主父咽下一口口水,叹道:“这沙丘宫恐怕注定是我的葬身之地,即便没有死在你们手中,我也命不久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的目光瞬间便黯淡下来,似乎可以看出几分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他将脸一抬,直直盯着那女子明澈的双眸,说道:“可是能否让我死的明白,你们墨家究竟为何要杀我?” 那女子看了看另两人,似乎在用眼神交流着什么,旋即,她走近赵主父身旁,微微俯下身子,似乎是想让他看清楚自己的容貌。冷冷地回道:“一个将死之人的愿望,我也一定会满足你,既然你将不久于人世,我们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了。”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们乃是来自大燕易水阁,奉燕昭王之命特来索取‘轩辕盘’,伪装成墨家的弟子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先前会过你们赵国的几名将军和文官,打听到‘轩辕盘’就在这沙丘宫里,想必赵主父你一定清楚得很,若是能够交代出来,说不定我们还能救你出这沙丘宫。” 第五十六章 玄武柱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这轩辕盘乃是洪荒七件圣器之一,南宫明哲一听便猛地一怔,他也是从博学的禽滑厘师叔口中听闻。 相传在第一次神魔大战之时,轩辕黄帝联合诸天神仙与魔族斗法,怎料魔族异类太过强大,令中原各部落神仙诸侯都纷纷败下阵来。后来,在轩辕氏的引导下,汇集天下灵气铸成七件洪荒圣器才得以取胜。盘古碑,重归混沌;轩辕盘,永兴华夏;伏羲卦,逆转洪荒;颛顼令,召唤神兵;神农卷,慧通天地;夏禹鼎,吸纳苍生;女娲符,封印万物。 即便是禽滑厘师叔说起这些也仅仅是付之一笑而已,并未当真,可是此时南宫明哲一听易水阁的人提起轩辕盘便猛然间回忆起来,莫非这世上当真有这件宝物。他耐着xìng子继续悄悄的听下去。 赵主父一听她提到轩辕盘脸sè刷的一变,却瞬间返会常态,笑道:“什么轩辕盘?恕老夫孤陋寡闻,从未曾听说过,要是你们是要找那东西,我可帮不了你们了。” 那女子见赵主父讳莫如深,并没有如何威逼利诱,倒是显得平和怡然,用清丽的语调缓缓说道:“赵国位居中原之北,自三家分晋以来无论是军力还是疆域在诸侯之中都不属强国。楚国地方千里,带甲百万,地处南方战略地位,可攻可守;齐国雄占东方,财富居七国之首,民众且粮足;魏国铁甲步兵,称雄七国,数次攻赵,甚至占据邯郸三年之久;秦国地势险要、兵伍善战。只有燕国、韩国实力稍逊。而赵国地处各国之要冲,可谓争地也!北有林胡、匈奴、楼烦,东有强齐,南有悍魏,西有虎狼之国秦国,国中更是还有恍如一枚楔子刺入咽喉的中山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中,赵国似乎只有招架之力,然而自从赵主父你即位以来,赵国便一步步走向霸者之途。” 这位女子将赵主父胡服骑shè的改革和赫赫战功悉数描绘一番,反倒让南宫明哲听得有些糊涂起来,真不知她说这些有何用意。 “想到这些,我不禁怀疑,是什么令赵国能够从毫不出众的中原莽族成为震慑天下的战国强雄?”那女子说完,以此话向赵主父诘问道。 “难道说,你就是凭这些揣测我拥有了那件你所谓的宝物?呵呵,实在是可笑至极。”赵主父轻蔑的笑道,他面对抵住自己咽喉的天寒剑丝毫没有退却,恐怕一方面是早已置生死于度外,另一方面,既然这些易水阁并非是来取他xìng命,那么也不会轻易下手。 那名女子自然已有万全的准备,答道:“这轩辕盘乃是黄帝轩辕氏统一各个氏族之后,以田黄、鸡血、翡翠、白玉、黄金等各种材质熔铸成的一块圆盘,上面雕刻着龙、蛇、狼、熊、鹰等各个民族的图腾,它具有永兴华夏之力,拥有它的国家便能够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民心所向,国泰民安,出师必捷,诸侯朝圣。”联想到赵武灵王引入胡人的骑shè技艺和优良马种,收服楼烦,与各国交战均无败绩,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否拥有了传说中的洪荒圣器轩辕盘。“我们已向几名随同你到访过沙丘宫的将军文官打听过,他们曾于夜间见你在宫中出现,行迹诡秘,要不是从他们口中挖出这些消息,还难以找到这儿。” 赵主父听了不禁暗想,当初燕国几乎被齐国匡章所率领的五都之兵灭国,当初他扶持燕国遗孤公子职抵抗齐军,想不到那公子职登上王位成为燕昭王之后竟然觊觎赵国的强盛,动起这等歪脑筋。他微微一笑,说道:“看起来还是瞒不过你们。” 一听此话,三名易水阁高手纷纷直盯赵主父,那女子忙说道:“那轩辕盘此刻是否就在这沙丘宫中?” “正是。”赵主父向那名男子使了个眼sè,示意他将天寒剑移开。长出一口气,继续说道:“你们若是能够答应我,得到轩辕盘之后将我救出沙丘宫,我便告诉你们它的位置。” 那名女子点点头,“我易水阁想来言出必行。” 赵主父示意她走到近旁,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了几句。南宫明哲和萧让距离太远,并没有听见他们究竟说了一些什么,见那姑娘不敢相信的看着赵主父,看起来是知道了轩辕盘的具体位置,三人便匆匆向这内宫正zhōng yāng的一根玄武岩石柱走去。 这根玄武岩石柱直达巍峨的宫殿顶端,赭褐sè,看上去古朴疏狂,足有四人合抱粗细,外表已被打磨的光滑无比,摸上去可以感受到一股凉意,与这宫殿之中的其他jīng美物件并不相称。那名女子在石柱上摸索一番,片刻之后,她似乎是根据赵主父所说的方法找到了什么,只听“咔”的一声机关声,在这玄武岩石柱上赫然出现一扇石门向内缓缓推开。 几乎是同一瞬间,黑漆漆的石门内倏忽飞出一支竹箭,门前的女子猝不及防,运转身法向后一个空翻。然而这竹箭速度极快,从这姑娘的前额扫过,径直扎入屋梁顶端的木板之中,发出“哒――”的一声响动。 而这女子在空中翩飞的瞬间,盘起的长发向周围散开,一缕缕乌黑的发丝恍如倾泻而下的悬瀑,美艳动人,而她眉心被竹箭划过,流下一丝浅浅的血痕。四目交接的那一刻,南宫明哲望着她舞动的身影,仿佛感到那名女子能够望穿丹青画卷看到他一般。那副影像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久久不曾散去。 用天寒剑的男子见状,立马将手中长剑向赵主父挥去,口中怒喊:“你玩什么花样!” 便见赵主父忙说道:“剑侠饶命,这竹箭是地宫之中的守备机关,许久没来,忘记还有这么一茬。不过这位姑娘身手了得,想必不会有何大碍,轩辕盘就在里面。” “谅你也不敢。”那男子忿忿说道,回身在赵主父脖子上又系上一道绳索,这才与惊魂未甫的两人点起火折子步入沙丘地宫之中。三名易水阁高手走入这玄武岩石柱的暗门后不久,石门便“轰――”的一声关了起来。 那赵主父望着高大巍峨的玄武岩石柱良久,不禁哈哈大笑,即便被缚住手脚,却依旧笑得浑身颤抖不已。 一旁躲藏在屋梁缝隙之间的南宫明哲和萧让见状不禁大吃一惊,难道说已经陷入绝境、穷途末路的赵主父竟然还耍了什么花样。 赵主父高声笑道:“这些家伙一定想不到吧,老夫从来就未曾见过什么轩辕盘,这沙丘地宫之中自然也根本没有这等神奇的宝物,这下子恐怕他们还要死在老夫前面了,沙丘地宫除了我之外还没有哪个人能够活着出来。” 听着这年过半百的赵主父如此狂荡的笑声,南宫明哲的身上不禁冒起一个个鸡皮疙瘩,难道说他方才所说的话,所作出的表现都是在设下圈套,将易水阁的高手引入石柱之下,即便是在他自己将死之际也不忘记和他人一争高下,或许像他这般机关算尽的人确实不需要什么洪荒圣器便能够将赵国立于诸侯之林。 望着偌大的内宫之中手脚被缚躺在地上的赵主父,南宫明哲和萧让回想到此人一生为了争雄求胜而做出的种种,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无以名状的恐惧。 然而在赵主父狂笑数声之后,忽然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第五十七章 御马绳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南宫明哲和萧让再往赵主父所躺着的地方望去,却见他脸sè铁青,双手紧紧拉着脖子上的绳索不断挣扎,露出痛苦的表情。南宫明哲一个箭步从屋梁上跃下,只听一阵疾风袭过,他便翩身降至赵主父身前。这时候,眼前魁梧高大的一代帝王已经满脸冷汗,眼神之中满是恐惧的神sè,忽见南宫明哲的到来也顾不及思量,扯着嘶哑的嗓子喊道:“救,救救我……” 萧让随后也跃至南宫明哲身边,见状问道:“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燕国塞外牧马人用的御马绳,其中恐怕用上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才会越缩越紧,将他脖子勒住。”说着南宫明哲一把抽出佩剑青霜,一道明净的弧线从赵主父脖子上的绳索划过,玄剑入鞘。 却见这御马绳上仅仅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痕迹,仿佛这锋利的刀剑不过是钝拙的木片,对绳索毫无用处。南宫明哲大感意外,普天之下能够抵御锋利刀剑的器物,除了坚硬无比的铁盔战甲和牢固沉重的青铜护盾之外,也唯有天蚕纱衣这种轻便而又极其柔韧的衣物,难道说这一根毫不起眼的绳索竟然和天蚕纱衣有着同样的功效。 南宫明哲又是一连挥出三剑,剑法jīng准,并未伤及赵主父一分一毫,然而这条御马绳却依旧坚韧如初。 此时赵主父的脖颈上已经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皮肤上显出一点点细密的青紫sè出血点,鲜红的血液将御马绳染成红sè。而他的脸庞也憋得发紫,两颗乌珠瞪地奇大,仿佛要从眼眶中挤出来一般,口中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已经发不出任何话语,只是“依依呀呀”的低喃着。 南宫明哲忙问:“那玄武岩石柱的暗门如何打开?” 却见赵主父似乎根本无法顾及他的问话,双目惶恐的瞪着周围。他的双手青筋暴露,费劲地想要将绳索从脖子上解开,却因为对死亡的恐惧和窒息的痛苦而慌乱地将自己脖子的皮肤抓破,留下一道道鲜血淋漓的甲痕。 萧让凑近赵主父,只见缚住他手脚的绳索中隐约透出一丝丝银sè的光泽,猜测道:“这御马绳之中有银线,与绳索纠结拧成一股,能够经受住寻常的劈砍,青霜剑才会失去效果,想必那三名易水阁的人也对他有所提防,才会留下这一招以防他耍什么yīn谋手段。就在他以为自己计谋得逞,将三人骗入石门之后,这绳索便开始缓缓收紧。” 闻言,南宫明哲点了点头。 只见赵主父呜咽一声便晕倒过去,面如死灰。他怎么可能想到,就是他得意狂放的笑声所散发出的音波激起御马绳之中金属的共鸣,才会越收越紧,夺取他纵横沙场数十年的生命,一代帝王死的如此凄惨。 其后,两人细细商量一番,如今身处这沙丘宫中,一旁又是赵主父的尸首,一旦被人发现恐怕是有理也说不清,还是不要牵扯其中为妙。而赵国的公子成派军包围内宫,无人敢背上刺杀先王的头衔,卫兵将士们自然不会轻易闯入这殿堂内,只是在此处耽搁得越久就越是危险。 然而他们二人都不愿意放弃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如果今rì未能抓住这三名冒充墨家弟子的人,不知道要等到何时,而且他们对这沙丘宫下的地室也颇感好奇。 他们二人走近巨大的玄武岩石柱,方才隐藏在屋梁缝隙中时俯瞰这间内宫并没有觉得这根石柱有何巨大,如今站立在石柱脚下时才觉得这根柱子直冲宫殿之上,壮观无比。不知道要经受多少年风雨的洗礼才能够有如此高大的石柱,而将这根石柱抬到沙丘宫中想必也耗费了无数的工匠和劳力。它与周围的几根紫杉木柱子相比较起来尽管没有富丽堂皇的贵气,却多了一种苍天之下黄土之中的自然之气,这与其他各国宫殿之中的建筑风格都截然不同。 石柱黑灰sè的表面似乎看不出任何的缝隙和机关,南宫明哲仔细端详了许久,对之前那名女子所查看过的地方试探着按了按,确定是否存在什么打开暗门的机关。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却依旧一无所获。 “要是刚才能够从赵主父口中探听到打开石门的方法就好了。”萧让淡淡说道。 “这石柱实在是太奇怪了,竟然连一点缝隙都没有,根本就看不出上面有石门,你说刚才那道石门究竟是如何出现的?”南宫明哲已经围绕着玄武岩石柱转了一周,几乎将能够够得着的地方都探了个遍,可这石柱却纹丝未动,丝毫没有机关的样子。就连敲打之后都没有出现任何空鼓之声,他不禁开始怀疑方才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会相信这石柱之中会设有暗门。 那之后,南宫明哲和萧让又对这根足有四人合抱粗细的玄武岩石柱排摸一遍,最后不得不放弃,在这么等下去一来干粮早已用尽,潜伏在此所要消耗体力,支持的越久就越有可能出现纰漏被赵军发现,二来他们并不清楚易水阁三人在沙丘地宫中的情况,若是三人被困死其中倒也省却他们的事,若这地宫还有其他出口,那么他们如此守株待兔只怕是徒劳无功。 毕竟易水阁伪装成墨家的原因他们已经清楚,是为了探寻洪荒圣器之一的轩辕盘,此次杀害赵主父并未留下是墨家所为的证据,对于他们二人来说也算是完成任务。 次rì,他们便离开了沙丘宫,赶回太行山中的墨家圣地。 之后,赵主父被弃在沙丘宫中死去,直到三月之后,公子成心想此时赵主父应该已经饿死,才命人打开宫门进入殿内查看,发现他手脚被缚勒死的情况自然是不敢声张,便将知情的几名卫兵灭口。随后,公子成向赵王何,即当今的赵惠文王回禀赵主父饿死的消息,他感念父子之情大哭一场,命令厚葬,全国举哀。 南宫明哲将十年之前发生在沙丘宫中的一幕向众人解释完,摇晃不停的马车厢内,昏暗的月光仅能照亮一个角落,小天低呼一声,“说来说去我们竟然是被栓马的绳子给绑住了。你所说的这三名易水阁的人莫非便是烟岚、易涵和泫离。” 他轻微地点了点头,“虽然距离现在已经很久远了,而且他们那时候都蒙着面,但是凭几人的体型和口音应该不会错。在墨家大寨赏剑会上我已经认出这三人,当时确实有些吃惊,毕竟这么多年未见并不能完全肯定,同时我也不知清楚他们到墨家有什么yīn谋,没有想到此番竟然落在他们手中,还被这御马绳给绑住手脚。” 这时候,车厢外一阵马嘶,车缓缓停了下来,一人重重的扣在车门上,喊道:“到了!”; 第五十八章 夜未央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殷小天探长脖子往窗外望去,透过马车厢垂挂着的紫晶珠帘,只见凄清的月sè之下,雾气蒙蒙的烟雨楼在一片黑森森的绿树掩映之中,显出几分诡异的气氛。看来他们已经回到了之前拼命逃离的地方,回想起这烟雨楼之中原本的掌柜和酒保都已经被易水阁的人士杀害,并且他们还费劲心思伪装成寻常迎客的模样,小天的心中不免有些奇怪。毕竟此时正值燕齐两国交战相持之际,纵然是燕国占据优势将齐王从都城临淄赶跑,只剩下几座城池孤军顽抗,他们却在这样的时候没有为燕国攻城效力,反而来捉他这个毛孩子。 如今左问、白潦、南宫明哲、韩艾四人都因为他的缘故而被捉住,心中感到些许内疚,然而此刻生死难料,不知易水阁又把他们带回烟雨楼究竟有何用意。 他们听从南宫明哲的意见不发出任何笑声,以免笑声的音波频率引起御马绳的共鸣而收紧,若是那样只怕是手脚都要被废。此刻已经失去了武器,毫无反抗的能力,即便知道了这绳索的来历也依旧于事无补,唯有静观其变,见机行事。 在他们马车停下的时候,周围的几批骏马也一同停在烟雨楼前的榆树下,一旁的荆云玩弄着手中的一柄飞刀,命令其余几人道:“快将他们抬到大厅之中。”他轻声嘀咕了一句,“要不是燕王对这小鬼能够驾驭湛泸剑颇有好奇,早就将他小命结果了。” 在他身旁的泫离闻言,低声附和道:“那是,也不会让他活这么久,不然早就替烟岚报仇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指挥着其余的手下将五人抬入烟雨楼中,其余几人抬起来并不费劲,唯有白潦抬起来较为麻烦,三四个人抬着他的四肢才勉强拖进厅堂内。一路上,殷小天伸长耳朵想要多探听一些易水阁的情况,五处大穴被封的南宫明哲和方才应付九夷异族已经耗费数分jīng力的左问白潦并没有做什么挣扎,唯有韩艾被他们抬着时大声嚷嚷。 泫离见状,喝道:“要不将这小丫头先宰了,落得清静。” 易涵一挥浅蓝sè的衣袖,立即制止道:“慢,虽然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这个叫殷小天的孩子,但是歪打正着将墨家大弟子,韩将军之女和齐国丞相的两名手下捉住,可谓收获颇丰,这些人自然会有用得着的时候轻易杀死反而是我们的损失。有我的御马绳在你们尽管放心,他们绝对没有办法从我们手中逃脱。” 三人的长衣迎着淮水江上吹来的风而不断飘舞,荆云桀骜的脸颊上已经冒出一些短短的胡渣,看来经过一个晚上的奔波已经略显疲态,他拍了拍易涵师弟的肩膀,说道:“原本你在燕北的大漠里驯化野马,练就一身马上功夫,更是独创这御马绳将野xìng难驯的烈马都管的服服帖帖,想不到还有这些用处,这回我算是见识了。” 泫离嘿嘿一笑,略显浑浊的乌珠滴溜一转,“你不知道,这御马绳早在十多年之前便已经派上过用场。” “哦,”荆云一听倒来了兴致,“你指的不会便是赵主父饿死沙丘宫的事吧,我似乎听烟岚提到过。” 泫离答道:“正是。”三人望着夜sè不禁开始追忆起往事来。 荆云见手下已经将五人都抬入烟雨楼中,便吩咐他们把门窗都关严实,不得让任何过路人来打搅,便唤二位师兄跨入厅中,说道:“再过几个时辰便是天明了,届时燕王派来的援军应该就会抵达,到时候有他们全程护卫我们回营地,便可省却许多麻烦。我们前夜一直在屋中潜伏等候时机,一夜没睡,还是趁现在休息片刻吧。”二人点头应诺便准备往自己屋中走去。 烟雨楼中依旧飘渺着淡淡的檀香味,涂满红漆的梁柱和桌椅给殷小天一种烦躁和压抑的感觉,与先前富丽堂皇之感截然不同。或许是因为他此刻的内心正躁动不安,忐忑难平。 另一方面,叶雪领着连沐、茹水、欧辰沿着晃荡不止的浮木桥向南岸奔去,一路上不断有巨脸异族从淮水中探出,趁着雾气深重攀上桥面,企图将他们拉入水中。脆弱的木桥也因为桥面下乐浪族猛烈的撞击和四人慌乱的奔跑而分崩离析,断裂成一截截的浮木,他们一路狂奔才幸免落入江中,在浮桥毁于一旦之际跃上南岸的石滩。 四人从险境中逃脱,不断的喘着粗气,星空之下,石滩中浅浅的水面反shè出星星点点的亮光,随着波涛而摇摆不定。这淮水南岸并没有浓雾缭绕,石滩中杂乱的生长着水草,不远处便是连绵的丘陵和茂密的树木。 欧辰大口喘着粗气,抬起头向淮水之上他们奔来的地方望去,只见江心依旧萦绕着一团白白的雾气,一段段浮木随着江水而向下游漂去。之前探出水面的巨脸此刻已经潜入水中,丝毫未见其他人的身影。 连沐低声问道:“有看到小天和韩艾吗?” 叶雪和茹水向江上望去,一望无际的江面上除了随波而下的浮桥断木便没有其他的东西,哗哗的水声此刻听起来似乎是如此的苍茫和冷酷。 “他们没能过河吗?”连沐似乎不敢相信,说话声也带着一丝颤抖。心中忐忑不安,在那江的另外一边,有南宫明哲和慕容熏为报墨子之仇而追杀小天,有易水阁为报烟岚之仇而穷追不舍,更有九夷族之一的乐浪人不断出现,危机四伏,殷小天和韩艾这两名孩子怎么可能应付得了。他自然不知道,南宫明哲已经对殷小天有所改观,心中也重新思量小天杀死墨子的可能xìng,毕竟其中尚有许多不明白之处。 他忽然又想到称呼他为“少主”的左问和白潦,不知道他们二人又能否突围而出。茹水见他面如死灰,轻轻抚着他的双肩安慰道:“殷小天和韩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够化险为夷的。” 叶雪轻声叹了口气,微蹙秀眉,宁静的脸sè露出一丝担忧,心中挂念起丈夫杨续的安危。 与此同时,烟雨楼中。 殷小天五人被御马绳结结实实的绑住手脚,由三名易水阁手下在大厅之中看守,确保他们不敢耍什么花样。 荆云、易涵、泫离正准备回房休息片刻,却听空寂的客栈之中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手下快步从木质楼梯上奔下来,回报道:“方才制服的那名布衣剑客不见了。” 第五十九章 思对策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他口中所指的布衣剑客就是干将剑的主人杨续,荆云一听原本放松的面容瞬间一变,惊诧道:“你说什么!” 之前,杨续和南宫明哲吸入檀香之中的“卸甲散”,全身酥软,幸好南宫明哲胆大心细,划破手臂将毒血逼出才逃脱易水阁几人的纠缠。但是杨续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没有找准血脉,仅是将自身血液稍许流出,而卸甲散依旧留于体内,很快便被易水阁几人制服。 殷小天回想一下,怪不得一直未见那剑客杨续,原来早已被他们捉住。 那名从楼梯上奔下来的手下穿着寻常浪人的服饰,拱着双手,对荆云甚是敬重,看这样子他应该就是昨rì厅堂之中伪装成过客的易水阁手下。与他同样打扮的还有两三人。 此人恭谨地答道:“那布衣剑客昏迷之后,我一直在房中查看,心想易师兄的御马绳牢固无比,被缚之人绝不可能挣脱,方才出来解了个手,正巧诸位也快马赶回。谁知等我回房中的时候,却发现房间里面竟然空空如也,那家伙凭空消失了一般。” “怎么可能!”泫离大呼一声,他心里自然明白,除非易涵本人,其他人绝对不可能将御马绳解开,即便是他也并不清楚挣脱的方法。而那名越国的落拓剑客竟然能够身中卸甲散之毒的同时逃脱,这实在是令他难以相信。 易涵忙说道:“我想那家伙并没有将绳索解开,当时见他已经脱力昏迷,只是将他的双手在背后绑住,并未缚住双腿,恐怕是他醒来之后趁你离开便从房中逃脱。既然他逃脱没有多久,必定还在附近。” 一名高个手下忽然说道:“刚才我将马匹牵回马厩的时候,里面的马儿并没有少,他一定还没有跑远。” “不过那家伙对于我们来说并无多大用处。”荆云低下头陷入深思,考虑片刻,对众人说道,“那家伙为保小命应该已经趁天黑离开,我们只要提高戒备以防偷袭便可,谅他也没有胆量以身犯险。一旦天明,燕军赶到我们便能够上路回营地。” 几名手下听了纷纷拱手称诺。 殷小天、白潦、左问、南宫明哲和韩艾五人手脚被绑背靠着背,围坐在烟雨楼正厅的地面上,jǐng觉地望着他们周围几名易水阁高手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心中也暗自盘算着。南宫明哲与杨续略有会过几招,虽然他看上去貌不惊人,甚至还带着几分江湖痞气,但是他手中所使的干将剑威力不凡,可以说是排的上名号的剑客。只是为人略显鲁莽,不够谨慎才会落入易水阁之手,此刻不仅身中“卸甲散”无法驱用内力,更是被“御马绳”给缚住手脚,想必早已经是溜之大吉,绝不可能回过头来救他们。 此刻,左问和白潦亦是脑筋转的飞快,他们几人均已经服下卸甲散的解药,只是这绳索甚是难缠,力壮如牛的白潦使劲力气也难以将其挣开一丝一毫,即便将两双手腕都磨出一道道血痕也无济于事。根据南宫明哲的述说,就算是青霜剑也无法将其斩断,那么殷小天的湛泸和白潦的霸刀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更好的功效。 只能说,现在这样的处境之中,能够解救他们的也唯有他们自己而已,然而在场的几人之中却已经将所有的办法都用尽,此刻唯有等死的份了。 殷小天耷拉着脑袋,哀声叹气道:“我可不想就这么死了,酱羊排、黄焖鸡、烤全猪、清蒸刀鱼、芙蓉鲍、三鲜汤我还没有吃够呢!” 周围没有一人搭理他,四名浪人打扮的手下位于正厅四角,打着哈欠依靠在烟雨楼的朱漆木柱上,右手按在刀鞘上jǐng惕地打量着厅zhōng yāng的五人。而易涵、荆云和泫离三人已经踱步上楼稍事休息去,整个烟雨楼中除却殷小天的抱怨和嘀咕声,静悄悄的,就连屋外的丝丝风声和树叶窸窣声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小天心想,之前能够留下小命或多或少都有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虽然他自己也无法理解,但是总是能够化险为夷。与山魈对战之时,凭借左问酒葫芦里的百痹清而将其击败;与熊罴抗衡之时,是因为蝶衣凭借妖咒化身于他躯壳而能力大增;在将军府力克僧人黄岐和鬼瞳严生,大抵是因为身上所携带的女娲风石才会扭转乾坤;而在墨家寨中逃脱秦风和慕容熏的攻势,多亏有湛泸剑的凌空飞来。 一直以来,竟管他有心学武,却并未有何实质的成效,这让他感到些许低落,然而每次都能够从险象环生的境地之中全身而退,真不知道这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能够凭借自己的本领来帮助众人,凭借自己的真功夫将敌手打得心服口服。 尽管他口中还在抱怨着:“什么神仙鸭子、桂花金枣、绣球鱼翅、八宝龙篮、珍珠海参、一品寿桃、鸡蓉干贝、猴头扒鸡我可都还没有尝过呢!”然而他心里清楚,若是自己真的能够熟练地驾驭湛泸剑,令其从荆云他们的房中径直飞来,将这“御马绳”斩断,说不定还能够有一线生机。 对,他猛地沉下心来,此刻便是考验他的时候了,只觉胸口的女娲风石散发出一丝丝的凉气,将他的身子吹得有些飘飘yù仙。小天暗自嘀咕一声,怎么了,自己无法运用真气多半是被这风石给拖累的,现在这关键时刻不会又想坏我的好事吧。 他尽量将自己的jīng力集中起来,开始回想当时墨家大寨之中湛泸剑破空而来的场景。 那时候自己被秦风的“天志明鬼”法诀所伤,胸口和腹部都被他的手硬生生插入,剧痛难忍,几乎就要陷入昏迷之中,湛泸剑便是在那个时机穿过长长的走廊飞来。难道说这柄宝剑已经与他的安危联系在一起,一旦他受到xìng命的威胁便会来救他。想到这里,他不禁回忆起欧辰所佩的纯钧剑确实有如此一说。 殷小天暗想,现在自己都被绑成这样,还未见湛泸的影子,若是如此,难道还要他咬舌自尽才会令宝剑飞来不成?这实在是个不靠谱的方法。 他微微的摇了摇头,将视线又转向了正厅周围站着的四名游侠身上,他们身居易水阁之中必定也是天资过人的高手,或刀或剑必然有所长,见他们吐息深远,目光炯然,似乎亦非凡夫。那名从楼梯上奔下来禀告杨续失踪消息的游侠此刻正抱着双臂,倚靠在朱漆木柱上,也正细细地打量着殷小天。小天透过他倾斜的网格状斗笠边缘望去,就在四目相对的这一个瞬间,他忽然一愣,这人不就是干将剑的主人杨续! 第六十章 险象生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殷小天盯着那浪人的脸颊险些“啊”的一声惊呼出来,尽管他与杨续相识并没有几天,但是透过那斗笠还是隐约可以看见他侧脸上的三道旧伤痕,狡黠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羁的表情,眉宇之间有一分桀骜之气。这张脸他自然不会忘记。 杨续对殷小天眨了眨眼睛,小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会引起其他三名侠客的注意,忙低下头长叹一口气。佯装发牢sāo的样子继续说道:“让我再尝一口黄焖**,我殷小天死而无憾啊!” 小天自然是没想到杨续竟然装扮成易水阁的手下,他暗自想到,刚才杨续就是以如此打扮压低着斗笠从楼梯上匆忙地奔下来,禀报荆云有关杨续逃脱的讯息。他这么做若不是有天大的胆量和缜密的想法,又有谁会想到,来报信的人就是杨续本人呢!如今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看起来必定已经将之前看守他的人制服,恰好遇到易水阁众人策马从浮木桥上归来,便稍作伪装,顺理成章的混入这烟雨楼中。 杨续这么做并不仅仅是运气和胆量,易涵等人对御马绳和卸甲散的高度自信让他们认为杨续绝对无法挣脱,而这夜幕笼罩之下的烟雨楼正厅昏暗的光线和充满魅惑的yīn影也令他的伪装能够蒙混过关。最重要的是,他一走下楼梯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口中所说的杨续失踪之事上,荆云、易涵、泫离三人的心中依照逻辑自然是认为杨续为了自保早已经逃命,岂能想到眼前这人便是他。 殷小天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呼吸也略微急促起来,杨续留在这烟雨楼中自然是为了设法救他们,如此一来,生的希望便多了一分。 他悄悄的用眼角观察其余三名易水阁高手,个子较高的那人提着一口砍刀,另外两人紧紧握着剑鞘,似乎并没有觉察到任何异样。 他便低下脑袋,手脚依旧被御马绳捆得很紧,想从缝隙中抽出是绝无可能的,真不知道杨续少侠是通过什么办法挣脱出来。这么想着,他便用余光向前打量,却发现在杨续交叉抱着手臂的衣袖之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道绳索绑住他的手臂,只是有双袖的遮掩才看不分明,仅露出一截绳索股线的纹路。殷小天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说杨续并没有将御马绳解开,回忆他之前的举动便明白过来,怪不得他从方才开始,双手不是相互拱着行礼,就是交叉抱于胸前,原来他是在掩饰双手被绑的事实,不让旁人察觉出来。 想到这里,殷小天面sè又转为不安,恐怕杨续他身上的卸甲散也并未驱散,双手又被绳索缚住,却为何要深入险境来救他们,难道说,他有什么必胜的方法。殷小天迷惑地摇着脑袋,无法理解杨续脸上自得的微笑。 殷小天又歪过脑袋凑近左问和南宫明哲的耳朵,悄悄将杨续就在这烟雨楼中的事情告诉他们。如此一来,众人的心中都开始盘算着脱身之法。 这烟雨楼中的易水阁高手共有八人,此刻易涵、荆云和泫离三人在二楼厢房之中歇息,一旦正厅中有何异动,他们自然会火速赶来。马厩和厨房之中各有一人在整备物资,或许片刻之后也会到正厅来。而这正厅中守着三名手下,要想在一瞬之间将他们三人同时解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快过闪电的利剑也不可能在分秒之间将这正厅三个角落的人杀死。更何况他们几人都被御马绳捆住,兵器也被他们收缴了,无法自如地发挥攻势,要想一击命中更是难上加难。 想到这些,殷小天又垂头丧气起来。一旁那高个侠客见状沉声笑道:“你这小子,死到临头还有心思想那些吃的喝的,进了yīn朝地府才不管你是不是饱死鬼,还是趁早选个富贵人家投胎吧。” 说完,另外两名侠客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杨续为掩饰身份也附和着开怀笑了两声,谁知笑声渐息,他猛然感到双手被绑得更紧。手腕吃紧,双目瞪得滚圆,露出惊骇的神sè,这突如其来的遭遇完全出乎他的计划。 南宫明哲暗呼不妙,御马绳当中的一根银丝会因为笑声音波的频率而越收越紧,杨续自然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奥秘,再这么收紧下去他的双手怕是不保。 三名浪人打扮的易水阁高手见状这才惊觉,意识到杨续的身份,“啪”的一声握紧剑柄。 就在这时候,左问双脚猛地一蹬从地面上腾空而起,在正厅烛火飘摇的yīn影之中旋转身子,只听“唰唰唰”的凌厉风声从耳畔扫过,一瞬之间,三名易水阁高手的额头正zhōng yāng赫然立着三支直直的银针。 迷离的檀香气息依旧在这烟雨楼中弥漫,那三人身中银针之后立马定成石人一般,就在这霎那之间止住了任何的喊杀怒吼和拔剑起势,双目凝滞,乌黑的瞳仁中倒映着朱红sè的桌椅和廊柱、修饰jīng美的桃枝和修竹,没有一丝神采,整个身子向后缓缓地倒下。 左问重新落回正厅zhōng yāng,向白潦说道:“幸好袖中还有几支银针,不然这回真是完了。” 由于双脚都被紧紧绑住,白潦和南宫明哲站起身来甚是艰难,左问背着双手搀着韩艾起来,却见殷小天一跳一跳跌跌撞撞的向杨少侠方向跃去,看上去反而显出一分滑稽的样子。这时候,杨续的额头上已经因为双手的剧痛而渗出一滴滴冷汗,面露难受至极的神sè。 “快走吧,逃离这烟雨楼再做打算。”左问回头对众人唤道,沧桑的脸上满是焦急。 如今的情况下,也唯有保全xìng命才是上策,在这儿逗留得越久也就越是危险。唯今之计,众人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杨续手中的御马绳越收越紧,将骨骼和血脉都绞得变形,缓缓往正门撤去。 “不行,”殷小天忽然厉声说道,“我们一定要找出解开御马绳的方法,不能够让杨续的双手为了我们而断。”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震住一般,呆立在原地。经过一夜奔波和紧张激烈的战斗,韩艾早已经筋疲力尽,被封住五处大穴的南宫明哲身上还背负着墨家的命运,而内力深厚的左问和白潦也不想在这趟浑水中蹚太久。唯有殷小天,他已然是个一无所有的孩子,并没有什么是无法舍弃的,就连这条小命都是在纷乱的战火之中残存下来。他活着便是想要找到一条坦荡的路途,让那些值得信任的伙伴不会再受到伤害。 而此时,高高的二楼台阶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易涵挥着天寒剑从数尺高的悬廊中跃出,长呼一声:“叫你们还不老实。”便将不断散发出一簇簇冰蓝sè剑气的天寒剑直指落在最后的殷小天脊背刺来,浅蓝sè的剑身发出追魂夺魄的破空之声。 第六十一章 格杀令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刹那之间,这赤红sè朱漆刷满的烟雨红楼之中,空气仿佛陡然凝固一般,jīng致的桌椅和雕花的围栏上赫然出现一道道浅蓝sè的冰棱,爬满这yīn暗的厅堂之内。恍如猛烈的寒流从九霄之巅的云顶以浊浪排空之势灌入厅中,众人都感到一股无以名状的寒意。 只见周身旁的器物上瞬间凝结一层冰片,封冻在数寸玲珑剔透的冰晶之中,就连飘摇的烛火也在转瞬之间化为一道冰蓝sè的残焰,发出嘶哑地“兹兹”声,仿佛即将熄灭。 而在天寒剑的周身放shè出一道道冰棱,好似一支支锋利的剑戟环绕在天寒剑周围,径直向小天刺去。众人大感不妙,殷小天猛然回过头来,望着不断向他逼近的利器,想要迈开双腿却发现脚被御马绳捆住动弹不得。 易涵的这一击直逼要害,出剑的速度风驰电掣。天下间用剑的高手并不少,诸如墨家墨子的“非攻剑法”,独树一帜;又如道家掌门列御寇列子的御剑飞仙,玄妙至极;而刺客聂政独步江湖,令君王将相纷纷忌惮的刺杀剑术,诡秘难测。诸般剑术,皆是以快见长,易涵的天寒剑亦是如此。 剑法之快可以比拟江河瀑布奔腾激越,又如晴空霹雳乱石穿空,而天寒剑的快却仿佛如同北国极寒之地的万丈风雪,令人望而却步,就在凝立无助的时刻,凌冽的剑气便好似无孔不入的寒流穿透肌肤直达体内。 殷小天面对如此步步紧逼的利剑,想要后退避开,然而脚下不稳险些向后摔倒。众人同样是手脚不便,此刻即便是想要出手相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眼看着天寒剑发出的一支支冰棱即将刺入小天的身体,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杨续竟然凌空一跃,扑向小天,挡在天寒剑冰蓝sè的剑锋之前。怎么可能?杨续他明明已经因为不断收紧的御马绳而双手被绞出一丝丝血痕,连手腕都几乎折断,却还有力气冲挡在前面,左问心中不由一惊,难道他是自知无法脱身而想要以身挡剑,这无疑是鲁莽冲动的行为。 天寒剑从杨续身前刺入,只见他凌空一个翻身,长袖环绕,衣带飞舞,那长剑却发出一声尖锐的“兹――”,被他在当中一扣一甩,向烟雨楼正厅的木柱上飞去。“咚”的一声闷响深深扎入其中,发出“嗡――”的剧烈震颤声。众人大惊,却见翻身落地的杨续手腕上绑着的御马绳竟然缓缓松开,他双手一抽便从中脱出,长出一口大气。 杨续抬头一脸痞笑看着易涵,不顾身后惊出一身冷汗的殷小天,甩甩被绳子勒出一道深红sè痕迹的手腕,说道:“总算解脱了,真是舒坦。” 易涵绝无想到,自己飞出的长剑竟然会被杨续以牢固无比的御马绳挡住,绳索绑住的两只手腕之间有一段不长的连线,在如此有限的空间之中利用这么狭窄的绳索阻挡这一击,看来杨续也是赌了一把。幸运的是,这一把他赌赢了。 御马绳由九股绳索缠绕编织而成,其中一根为特制银丝,jīng心研磨,其粗细和横径均是经过周密的计算,在受到特定频率音波的刺激之下便会发生长度松紧的变化。而其余八股绳索皆是由燕北塞外烈马马鬃和桐木芯丝绞合而成,柔韧无比,这九股丝线再经过八乘马车拉动纺车编织而成。易涵运用如此制成的绳索来驯化野马,事半功倍,游刃有余。 没有想到的是,这御马绳当年能够经受住南宫明哲青霜剑的劈砍,如今竟然也能够抵挡住天寒剑的突刺,牢固程度确实令人咂舌。众人见状纷纷感到不可思议,这御马绳为何没有被砍断,却反倒缓缓松弛下来。 杨续活动着手脚,微笑地看着一身蓝白sè长衣的易涵,说道:“既然这古怪的绳子是你的法宝,那么想必解开的方法一定掌握在你的手中,你身上最为特殊、最为与众不同的便是这柄天寒剑了,我想解开绳索的办法或许就和这天寒剑有关。” 听了杨续的话,南宫明哲深受启发,既然这御马绳会因为敌人自得狂妄的高声尖笑而收紧,那么解开的方法恐怕也与某种特殊的声音频率有关。天寒剑与御马绳之中的银丝相互交加切割所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无疑是掌握于易涵手中最为特别的一柄“锁钥”。 “呵呵,”易涵稳住阵脚,将伸出的右手成爪状稍一用劲,天寒剑便忽的从木柱中向他爪心飞来,如此御剑的本领需在扶余境界才能够开始修习,而他运用得如此驾轻就熟恐怕早已经超越扶余境界,达到衡灵乃至更高。“想不到你已经找到了解开御马绳的方法,不过这把‘钥匙’现在掌握在我的手中,你们其余人的生死,此刻也掌握在我的手中。”说着他将天寒剑高高举起。 与此同时,泫离和荆云也已经赶到,两人的身影出现在二楼围廊上,他们一人双手握着恍如两轮残月的斩月刀,另一人指尖夹着三柄飞刀。见正厅之中已被冰雪封冻住,寒凉无比,三名手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心中已是大骇,再看那杨续双手的束缚已经被解开,更加出乎意料。 然而此刻的形势依然对他们易水阁较为有利,毕竟厅中的众人虽然知道了解开御马绳的方法,但是只要天寒剑不出他们绝没有机会将绳索挣脱,这么一来,能够应战的也只有杨续一人。而泫离和荆云二人武艺并不在杨续之下,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两人联手,杨续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燕军即将赶到,只要将这些人牵制于此,迟早会落入他们的控制之中。 左问艰难的从口袋中取出一粒卸甲散的解药,抛给杨续,他忙伸手接住服下,抱拳谢道:“素闻巫医左问医术诡谲,今rì有幸一见,不知有没有机会联手一战。” 左问晃了晃被捆得紧紧的双手,露出苦笑说道:“要是那青衣小生能够借用天寒剑一用,那我自然是相当乐意。”易涵又怎么会将敌手的禁锢解开。 荆云和泫离纵身从围廊上跃入正厅之中,高声呼道:“我们这一路来对你们已经算是客气,没想到你们几人却如此猖狂,非要吃点教训才知道我们的厉害。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会手下留情,不论是谁,统统诛杀!”; 第六十二章 刀剑笑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一听此话,易涵显得有一丝意外,荆云师兄一直以来奉行刺杀的信条,对于燕王安排的刺杀计划遵行不悖,从未有过违逆之处。而此次燕王亲自率领大军与乐毅兵分两路,包围莒城和即墨,泱泱燕云铁骑战势浩荡,意图一举灭齐屠戮齐闵王之心世人皆知。燕昭王眼看胜券在握,而听闻殷小天竟然能够驾驭湛泸剑感到万分不解,便安排易水阁几人半路截击,但是他的命令只是要打探湛泸的奥秘,并未下令杀死殷小天,想要诛杀小天完全是荆云等人yù报烟岚之仇所为。 听到一贯遵行燕王命令的荆云师兄下达诛杀殷小天的格杀令,易涵和泫离稍有迟疑,然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想要为烟岚报仇的决心瞬间燃烧起来。 只见泫离目光猛然一瞪,直直盯紧殷小天,将手中握着的两柄斩月刀在掌心旋舞飞快,恍若两道飞轮,放shè出一道道鹅黄sè的弧线,一个箭步以“大燕踏雪步法”直逼小天而去。泫离的长白山十六路刀法在诸般刀法之中虽然不算jīng妙绝伦,但是要对付毫无招架之力的殷小天实在是绰绰有余。 “长白山十六路刀法第一式横刀向天”,只见冰封的正厅之内飞快地闪过一道黄sè的刀痕,将浅蓝sè的冰面撕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殷小天听到从左右两边地面和廊柱冰面上不断传出裂开的声响,飞快地向他所在之处逼近,惊慌失措。忙抬起双手护在身前一挡,紧闭双眼,只听“当――”的一声,刀光击打在小天手腕上的御马绳,闪烁出一道金光,九股绳索绽开几丝线头。 小天睁眼查看,方知躲过一劫,忙拍着胸口压惊,想不到这御马绳还救了他的小命。 泫离并未就此停住攻势,趁势向前挥出一刀,长白山十六路刀法第三式抽刀断水,两路刀锋划过一道十字刀光向小天飞去。这一次殷小天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即便想要用手中的御马绳阻挡也注定会被锋利的气旋扫伤,而小天双脚还被绑得很紧,惊慌之中险些摔倒在地。 杨续见状,从一名昏迷的易水阁手下的腰间抽出一柄长剑,将yù为殷小天阻挡泫离的进攻。可是没有了干将剑的强大威力,仅仅是一柄毫不出众的青铜长剑,对于杨续来说战斗的能力恐怕会折损一半,毕竟一直以来杨续都依靠干将的神通而立威于江湖之中,一旦失去与他朝夕与共的干将,就好像浑身不自在一般。 他手中的长剑向泫离挥出的交叉十字刀光挡去,刀影在灯烛昏暗的厅堂之中恍如一道移动的光环由远及近。刀光和剑影相互交抵的时刻,杨续只觉手心一颤,这柄青铜剑被刀光打得发出剧烈的震动,加上之前手腕被御马绳绞紧勒伤,在如此强烈的震动之下根本无法阻挡住斩月刀所挥出的“抽刀断水”。长剑瞬间被十字形刀光击飞,杨续的右手隐隐生疼。 手腕对于一名剑客来说,几乎就如同他的生命一般重要,一流的剑客能够舞出峰回路转玄妙绝伦的剑法离不开灵活而又强悍的手腕。剑法之中的快、稳、准都对手腕有极高的要求,只有拥有一只强健的臂膀和灵活的手腕才能够将剑法运用得驾轻就熟。而一旦手腕受损,即便有宝剑在手也如同是握着一段残木,毫无用处。 另一方面,如果面临的是攻势猛烈强悍的对手,以手中之剑抵挡进攻虽然有兵刃从中化解,当时对手的劲力都会通过彼此交抵的武器或者真气相互冲击,而身体之中最先直面这种迅猛冲击的便是手腕。唯有强健的手腕驾驭兵器才能够抵挡住对手的进攻,筑起一道牢不可破的坚实防线。这是每一个剑客都心知肚明而又不愿言说的秘密。 杨续望着自己的右手,心中露出一丝恐惧,这种恐惧从未曾有过,一个剑客如果离开了手中的剑,无疑就如同一个文人离开手中的笔,一个乐师离开了膝上的琴。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依托可以凭借,他苏醒之后在这烟雨楼中遍寻不到干将,心急如焚,原本以为自己想到解开御马绳的方法便有机会夺回自己的宝剑,却没有想到此刻的自己竟然已经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十字形的刀光被杨续略微阻挡改变方向之后向小天扫去,气旋掠过小天的脸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在他吓得惨白的脸上,伤口中渗出一丝鲜血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淌下来。 左问、白潦、韩艾和南宫明哲虽然想要帮小天和杨续一把,只可惜自己已经无暇保命,更没有能力去解救他人。左问身上还藏有几支银针,想要悄悄掏出却发现荆云正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一边还挥了挥指尖夹着的三柄飞刀。 若是寻常时候,论暗器之快,左问自信不会输给他人,但如今手脚被缚活动极为不便,单单是瞄准便要与平时多花去一秒。而在生死攸关的对决之中,往往就是这一秒的时间能够决定人的xìng命,左问并未做任何举动,只得仅仅观察事态变化。 此刻,易涵已经后退两步不再进攻,以免他人利用自己手中的天寒剑解开绳结,而荆云则一脸邪笑地挥动着手中的三柄飞刀,扫视众人,似乎在jǐng告他们若有敢轻举妄动者必将死于他的刀下。而泫离并没有停止攻势,使出长白山十六路刀法中的第七式快刀斩麻,以极其迅捷的双手不断挥动斩月刀向殷小天砍去。 这时候,杨续依旧立在原地,出神地望着自己的右手,两三道深深的勒痕横亘在手腕之上,手指还因为方才的撞击而颤动不止。 没有杨续的半路阻挡恐怕殷小天早已经成为泫离的刀下亡魂了,而此刻已没有其他人能够帮助他,可以信托的人唯有他自己。 只见斩月刀不断放shè出一道道强力的气旋,在这恍如冰窟的厅堂之中吹起阵阵凉风,在这乍暖还寒的时节里显得些许迷离。刀锋飞快舞动,只能看到发出炫光的残影距离殷小天越来越近,几乎只要一个踏步的距离便可以碰上他的鼻尖。然而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殷小天脸上那道伤痕仍在淌着鲜血,而他的嘴角则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第六十三章 第七杀:接招(上)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韩艾凝立在飘着阵阵寒风的厅堂之中,绝不愿看着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就如此惨死在斩月刀下,她缓缓闭上明媚的眼眸,浓密的黑sè睫毛仿佛是一道窗帷慢慢闭合。她也曾经期盼奇迹能够出现,只是在这个时候,她真的无法确定下一秒即将发生的会是什么。 泫离的脸上带着必胜的气势,就在“快刀斩麻”这一式功法即将如百支锋芒刺向殷小天的时候,却见小天双脚一蹬从冰面上跃起。脆薄的冰面下是朱红sè的木板,小天在半空中空翻的身姿映衬在这一片浅蓝sè的冰晶背景之中,好似是一尾在水中跃动的江鲫,从赤sè的河沙之中腾起,在空中划过一道绝美的弧线。 泫离自然没有预料到这些,想要收住斩出的快刀,然而在光滑的冰面之上甚难控制,依旧顺着强劲的攻势向前滑去。 而殷小天便是在半空之中翻腾一周,从泫离的头顶上跃过,与此同时,他猛然间将双手伸长,手腕之间绑着的御马绳恰好就成了他的武器,从头顶上一把将泫离的脖子勒住。加上泫离向前冲去的势头,这一下几乎将他勒晕过去。小天原本想稳稳落地,可是毕竟双手和泫离的脖子搅在了一起,双脚落地一滑,两人重重的摔在冰面上。 见状,荆云和易涵大惊,这毛头小子竟然想出这等怪招,借助地面极滑泫离无法及时收手,而用自己身上唯一能够借助的东西将他制服。 两人摔在地上之后,小天先缓缓的站起身来,这一下他也摔得不轻,没有双手撑地作为缓冲,脊背和屁股都摔得发麻。而泫离的脖子被这么突如起来的一勒竟然便昏了过去,脖子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勒痕。 韩艾这才敢睁开眼睛,见小天没有危险便放下心来,可是她依旧担心这些人会如何对付他们。 殷小天看着脚边昏迷的泫离,撇撇嘴笑道:“你都出了第三招了,我这才出了一招你就不行了,呸!” 荆云和易涵不禁有些疑惑,泫离的内力深厚,刀法jīng纯,即便是与南宫明哲和公孙勿用这等高手过招,也不可能仅仅在一招之内便败下阵来,更何况是这个毛头小子呢? 殷小天对两人说道:“我看这么你打我我打你,杀来杀去的太麻烦了,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结果。我倒是有一个提议,不妨这样吧,我们双方来打一个赌如何?” “哦?”荆云微微皱起眉头,现在这样的状况之下,眼前这些残兵败将根本没有什么资格来与他们谈条件,先不论他们身无兵刃寸步难行,双方过招原本就在形势悬殊的情况之下,即便是在寻常时候,这殷小天他还是能够轻易击败的,绝不会放在眼中。便不屑地回道,“说来听听。” 小天用眼角一瞟躺在地上的泫离,对荆云说道,“这大叔方才攻来的三招都未能够取我的xìng命,不知是老天垂怜还是我天生命硬,不妨这样,我们打个赌。要是你们二人能够在三招之内取我的xìng命,我们所有的人都绝对不再抵抗,任你宰割。” “那要是你能够挨得过三招呢?”易涵问道。 “若是我侥幸能够在三招之后还活着,你们便要放了我们,至此双方都不可再做纠缠。” 闻言,荆云和易涵两人对望一眼,他们相信自己只要不像泫离那样因为大意而出现差错,绝对有能力在三招之内就结果这小鬼,如果这些人可以信守诺言,听凭他们差遣处置倒也省却了他们的jīng力。便对左问、白潦和南宫明哲问道:“你们也同意由这小鬼出战,把xìng命压在他的身上吗?” 白潦厉声说道:“这是自然,我老白自从闯荡江湖以来,那天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要是这小子输了,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南宫明哲和左问也一同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荆云嬉笑着的口气陡然一变,双目瞬间凌厉起来,就好像在天空之中盘旋的猎鹰,时刻准备着对猎物发动迅猛而又致命的一击。他对小天说道,“看你能不能躲过我的飞刀吧。”只见他手中的三柄飞刀恍如扇面一般展开,在他的指尖缓缓移动,这一刻,烟雨楼中的空气仿佛已经凝固,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飞刀从他手中发出的那一个瞬间。 殷小天吞了口口水,双眼紧紧盯着荆云的一举一动,生怕漏过任何一个细节,因为紧张和恐慌,额头上已经冒出几粒细密的汗珠。他不禁想到,就在一刻钟之前,他与南宫明哲、左问、白潦、韩艾被绑着双手环坐在正厅zhōng yāng的时候,他将杨续伪装成易水阁手下的事轻声告诉了左问等人,在那个时候,左问悄悄的对他耳语几句,“小天,这些易水阁的人都是因你而来,想要将他们赶回去还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我?我又有什么力量?”小天不解。 左问压低声音对他说道:“杨续恐怕双拳难敌四手,一旦惊动荆云等人我们照样无法逃脱,若是以你为名与他们打个赌,他们自恃武功高强,与你强弱悬殊,定然会接受。届时你只要约誓接住他们三招就放了我们,若是失败便任他们处置不做丝毫反抗,他们定会同意。” 小天有些心虚的看了看左问,心想,凭自己的本事,别说是三招了,一人给他来个一招就够他死三回的了。 左问补充道:“泫离为人耿直,但是面对弱敌往往会急于求胜有些鲁莽,你可以利用极滑的冰面来避开他的攻势。而人体颈部的脉络为脑部供血,你如果能够在一瞬之间将其阻断便能够轻易地使一名武林高手昏迷。而在这三人之中,刺客荆云恐怕是最难对付的一人,不过……” 就是在那个时候,见小天和左问两人行为可疑低声细语,当时的高个浪人打断了他们的商量,随后便发生了三名浪人手下相互打趣,杨续随声附和发出阵阵笑声,结果手腕上的御马绳越绞越紧的情况。此刻的殷小天忍不住想要哀叹一声,当时要是能够听完左问的分析,此刻面对荆云便不会如此没有底气。方才对付泫离的时候依照左问老汉的方法确实有效,如果能够听到那“不过”之后的内容,说不定他还真的能够接住荆云的三招。 正这么想着,却见荆云右手忽而一摆,手中的飞刀猛然之间便只剩下两把,小天心头一紧,根本没有看清对手的攻势,少的那柄飞刀究竟袭往何处。 第六十四章 第七杀:接招(中)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殷小天几乎屏住了呼吸,将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寻觅那柄飞刀的行迹。 对于一名善用暗器的刺客来说,必定需要一双敏锐的眼睛才能够将目标的一举一动都观察清楚,并且预判出对方即将做出的举动。曾经有一名猎手求教山中隐者shè箭的奥妙之处,那位隐者用一根纤细的发丝将一只蚊虫绑住,让他rì夜盯着小虫看,这原本是极其枯燥而又毫无意义的事。然而若干年后这位猎手竟然练就了敏锐的双眼,微小的蚊虫在他的眼中竟然硕大如斗,即便是相距数千尺之遥的飞鸟在他的眼中也好似鹏鸟掠过,从此他shè箭百发百中。 荆云便有如此一对眼睛,他微微眯着双眼,那柄飞刀迅如闪电一般,而在他的眼中却好似缓缓飘落的枫叶,又像水中流逝的浮萍,一切都是如此的缓慢,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左问心知这一柄飞刀径直向着小天飞去,然而速度奇快,就算是他这样对于银针技艺颇有钻研的人也仅仅能够看到一道光影和红绫,倏忽即逝。 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小天这才惊觉声响是从身下传来,低头一看,只见那柄飞刀正直直的钉在他的鞋底上,从他的脚尖处穿过半寸厚的鞋底扎入冰层之中,甚至击穿木板地面,一道轻纱所制的红绫飘摇不止。而他没有感到一丝疼痛,这飞刀仅是从他的脚指缝间穿过,将他的鞋子和地面紧紧扎在一起。 小天不由笑道:“早说了,我有老天庇佑,命大福大,就连你例无虚发的飞刀也打不中我,呵呵。” 白潦见状立刻明白,这和浮木桥上荆云止住他攻势的那一记飞刀如出一辙,将他的皮靴钉在桥面上,失去平衡栽倒在地。而这回的出手更加jīng准快速,短小的飞刀深深地扎入冰面之下,令小天再无逃遁之处。心想不妙,这一招虽说没有直接克敌制胜,但是后面两招恐怕才是他真正的意图。 见状,众人不由为小天捏一把汗,韩艾将腕上的御马绳捏得紧紧的,汗珠几乎要将严丝合缝的九股绳索浸湿。 杨续从失神之中恢复过来,手腕仍然微微战栗,然而没有长剑在手,以他的血肉之躯又如何能够帮助小天抵挡荆云的飞刀呢? 殷小天很快收住了笑容,只见荆云右手之中赫然出现三把飞刀,悦目的红绫随着他全身不断散发出的真气而飘摇,尤为显眼。这一次同样是右手极快的一挥,他出刀所花去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二分之一秒。 使用暗器之人同样也是分秒必争之人,有时候仅仅是相差一秒甚至一毫秒就会产生截然相反的结果。往往就是因为一秒的出手时间,一秒的反应时间,因为刹那的迟疑,或者瞬间的犹豫,便会让一个人在生与死之间摆渡。如荆云这般使用暗器的高手,往往能够在分秒之间做出决断,出手迅如闪电,又如蝴蝶振翅轻盈无声。 这三柄飞刀出手之后,竟然化作三道光华如同流星划过天际一般直直向着小天的三处要害击去。 暗器虽然渺小,但是只要出手之人能够jīng准的击中对方身上的几处要害,那威力足以与神兵利器向匹敌。 荆云所飞出的这三柄飞刀便是向着小天的百会、膻中、气海三大死穴袭去,只要有一处被击破便足以取小天的xìng命。锋利的飞刀带着强劲的冲击不仅能够将经络完全冲毁,甚至可以径直刺入他的身体,划开一道道血脉。 殷小天自知无法躲过这三柄飞刀,只是遗憾没能够听到左问关于对付荆云的对策,如今唯有硬着头皮向后下腰倒去,希望能尽量减少被这些飞刀刺中要害。只听见“嗖嗖――”的两声啸叫顺着耳畔迅疾驰过,就连双耳都被这猛烈的飞刀所散发出的丝丝气浪给灼伤。 他心想,幸好这飞刀对着上半身袭来,下腰之后定能够躲过,却未曾料到这三柄飞刀刺来的速度如此迅猛,在他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的时候已有两把飞刀凌空掠过。 就在这时候,他感到胸口一阵刺痛,不好,是第三把飞刀! 殷小天的心凉了半截,只叹自己身手不够敏捷,未能及时避开这位置最低向原本站立时气海穴击来的第三柄飞刀,即使使劲全力向身后弯曲,仍然被击中。 这一股洞穿他胸膛的寒意,令小天停止住呼吸,似乎连吸一口气都会牵动起千刀万剐般的剧痛。他怅然的想道,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宿命吧,自始至终都未能够参透老天爷的意图,颠沛流离之中不知道身归何处,下一秒即将面对的死亡究竟是万丈深渊还是惊魂一梦。 小天被这一柄不足三寸长的飞刀击中,荆云强劲的燕国易水阁真气令他向后重重地倒在冰晶覆盖的木地板上,他并不知道,左问想要告诉他的事情其实很简单。荆云的飞刀迅如闪电,几乎超越了人眼能够捕捉的速度,然而他飞出暗器便会牵动这空中无所不在的气,若是能够感受到周围环境之中气流的涌动,并且及时做出闪避便能够一一躲开。只可惜小天的内力修为尚未达到如此的境界。 看着小天身中一刀,左问、杨续、南宫明哲等人均是一阵心惊,不敢相信寄托所有人希望的殷小天竟然会如此的败下阵来,更难以接受这位少年恐怕今rì便将死在刺客荆云的飞刀之下。 只听“叮当――”一声清脆的响声。 众人纷纷看去,却见那第三柄飞刀落在了小天脚边的冰面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小天惊魂未甫,愣愣地将双手摸向胸口,却发现那枚女娲风石正静静地躺在自己胸口的衣兜中。散发出一丝丝凉意,侵入机体。而方才那猛烈的冲击便将这风石在他的身上拓下一块红红的印记。 就在他还躺在地面上,想着这女娲石又救了他一命的时候,荆云早已经高高地跃上半空之中,几乎与屋梁贴在一起,向下俯瞰着瘫倒在地的小天。左问仰头紧紧盯着跃上梁顶的荆云,此刻的小天趴伏在地面上一时还难以起来,就好似草丛中熟睡的野兔,即将被空中盘旋的雄鹰给叼走。沉声说道:“是九把刀!这荆云的双手五指之间各夹着一柄飞刀,共有八把。” “什么九把刀?”白潦在一旁不解道。这荆云“九把刀”的名号便是他能够在一瞬之间同时发出的九把飞刀,恍如暴雨倾盆,箭芒凌空。奇道,“那第九把呢?” “这第九把就衔在他的口中。”左问嘶哑的嗓音缓缓说出,荆云极少会用到这一招,即便是和南宫明哲这样的墨家高手他也仅是同时飞出四把。 左问话音刚落,便见腾于半空的荆云蓦地展开双手,五指之间赫然夹着八把寒光闪闪的三寸飞刀,在他的口中还咬着那第九把。倏忽之间,飞刀出手,破空而下,围成八卦之阵,口中那把刀便成八卦中心,向着小天所在袭去。 这八把飞刀分别对应八卦之中的乾、坤、巽、兑、艮、震、离、坎八个位置,向着人体之中的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共八门击去。九刀八门阵列攻势惊人,瞬间幻化出yīn阳八卦的青灰sè光影,陡然出现的yīn阳爻卦分别在八把飞刀的位置上,当中一把幻化成yīn阳符印向着倒在地面上的小天铺天盖地的击去。 第六十五章 第七杀:接招(下)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殷小天胸口还被女娲风石磕得生疼,却见头顶这九把飞刀组成的yīn阳八卦符印掀起一层层猛烈的气浪,将廊柱灯盏之中的烛火不断向四面八方吹倒,被冰晶覆盖住的烟雨楼中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冰面被气浪激出一条条裂缝。 他从未曾身处过这般不堪的场面,即便是在将军府中被黄岐、严生、阿七、莲心的四道真气彼此冲击,自己尚且能够活动,不会像此刻一般,仰面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侧身向一旁奋力翻转,企图躲过这九柄急速袭来的飞刀,可是脚下的鞋子被死死得被飞刀穿透冰面钉在木板地上,他仅仅是翻滚出一道弧线,仍旧没有躲开九把刀的阵列。 这九柄飞刀所围成的八门阵列不断飞旋,八门在八门遁甲天、地、人格局中代表人事,又称之为奇门遁甲。它的起源甚早,相传在轩辕帝时期就已经出现,以后经历朝历代不断完善,奇门遁甲用八卦记载方位,配九宫记载天象及地象之交错,以八门记载人事,经常用以来调兵遣将出奇制胜。而荆云所使的九把飞刀最为绝妙的这招便是借助八门遁甲击出九柄飞刀,依据敌手的行动而不断繁衍出灵活多变的阵列,直逼敌方要害之处,刀刀致命,处处伤身。 随着小天向一旁翻滚,九把飞刀瞬间变幻,将空气撕裂开一道道涡旋,风声猎猎。又转而朝向小天翻过的方向飞来,一柄柄飞刀不断散发出腾腾气浪,威势惊人。 左问、白潦等人自然无法坐视不理,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小兄弟惨死人手,更何况当初是他让小天与易水阁的三人打赌,可惜当时没有说完场面便陷入混乱之中。为了提醒他,左问忙大呼一声:“小天,用气!” 依左问之见,若是能够在九把飞刀即将插身之际运用娴熟的内力感受外界环境之中的气息,对不断旋转飞刀阵列的位置有所洞悉,或许有机会能在瞬间躲避开。然而他太抬举殷小天了,如果小天能够灵活驾驭真气便好,此刻听了左问的一声高呼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他所谓的“气”究竟有何指。 眼看九把刀所围成的八门阵列即将向着小天的身体尽数刺入,只听他大叫一声。 此刻也唯有死马当活马医,小天心中暗想,死也得死的壮烈,既然体内无法积存真气,那就让我把真气都统统散发出去! 当下一声疾呼,只觉几道清风急速灌入体内,透过九宫十八门源源不断的纳入腧穴之中。殷小天并不知道,在他几番运用此法吸纳真气的时候,每次都因为女娲风石的阻扰而将真气冲散,他越是奋力的吸纳,冲散的也就越是迅速,越是猛烈。一来一去,几番下来,竟然已经将他的脉络清洗地无比通达顺畅,经络运转起来已经超过许多修炼多年的前辈。 想必也是其他人难以想象的,一人的真气再过jīng纯,积存于丹田之内,仍旧无法避免有丝毫遗存在经络腧穴之中,长此以往对于腧穴的运转和激发多有干扰,甚至会化为戾气和浊气侵害经络。另一方面,常人无数次将体内真气催发出来,远远不及小天集中从九宫十三门传出的量大,使得小天的经络已经能够通行运转更大量的真气,九宫也几乎成为了小天的“丹田”。如此一来,只觉强劲的真气不绝灌入体内,收纳在九宫之中,然而这股气流甚是混乱,随时都会反流回溯,难以控制。以至于他修习炼气之道将近一月,仍旧没有内力固体,身子甚是脆弱,恐怕一旦被飞刀击中要害就九死一生。 所有人见到平仰在地的殷小天此刻陡然掀起一层层气浪纷纷难以置信,韩艾同样甚是不解,小天这段时间以来从未有纳气固体,修炼内力,更不见他打坐练功,运转周天,却能够激起如此猛烈的气浪,不知为何。 而左问见状只觉这孩子看来是误解了他的意图,不知道他如此运用真气究竟作何打算。 气浪不断灌入体内,殷小天感受到天门、印堂、玉枕、膻中数穴微微发出一丝丝暖暖的充实感,在这些大穴的周围好似不断有一道道江河,将真气汇聚于湖泊之中,似乎有一股股强劲能量蕴藏其中,随时都将会激发出来。经络之中的京门、中宫、陶道也不断传来醍醐灌顶,清风拂面之意,这种感觉若是时常运转体内真气运行修炼之人亦可感受到,但是对于丹田之中尚无内力积蓄的小天来说甚是特别。他明白,和从前的几次一样,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这股能量了。 几乎就是在那一个刹那,荆云飞出的九把飞刀锋利的刀尖划破小天的衣襟和发丝,轰的一声喧响从平躺在地的小天体内传出。 荆云展开的双手还尚未收回,目光却被小天牢牢吸引住,这是他使出的第三招,还从来没有人能够在九把飞刀的攻势之下活着,即便是齐国宫廷身手不凡的侍卫或者朝廷悬赏刀法jīng纯的马贼,都无法避开。他真要看看,这毛头小子究竟凭什么能够与他打赌,他那番自信究竟出自何处。 就在这时,小天体内不断灌涌奔腾的气浪从九宫十三门中悉数挥发出来,向着九柄飞刀攻入身体的机要穴位猛烈冲击,刹那之间,并无内力固体的小天,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这九个穴道之上。八门各自对应的八处穴道一瞬间固若金汤,而他集结真气位于胸口当中的膻中穴发出一道迅猛的真气。殷小天见之前的三柄飞刀均是冲着人体死穴而来,便赌这九把刀必定也是如出一辙,就将吸纳的所有气都冲击九穴发出体外。 刹那,九把刀围成的阵列瞬间冲散,被殷小天发出的九道强劲真气撞击,向着四面八方飞去。只听当当当当的数声脆响,一柄柄三寸短刀直飞屋梁廊柱之上,刺入木柱之中。 荆云愕然,这怎么可能! 从未有人能够躲过的九刀八门阵列竟然被这个毛头小子攻破,甚至他的双手双脚还被御马绳紧紧缚住,这简直是对他的一种羞辱,立马手握一柄飞刀直冲而下直插小天心门。此刻一旁的杨续被殷小天的气势完全感染,这孩子竟然在生死关头激发出就连他都感到畏惧的强烈真气,便飞身挥掌截住荆云的攻势。 众人都被方才紧张而又难以置信的场面抽离神智,一时间还没有恢复过来,一见杨续和荆云在空中攻防两招,左问忙说道:“依照赌约,小天已经接住你的三招了,只要再接住易涵的三招,你们便要放了我们,君子立言,天地共鉴。” 闻言,杨续和荆云才停下手,各向后退了五步。一时间,烟雨楼中似乎又恢复了片刻的平静,偌大的厅堂之中,只听见一阵阵沉重的呼吸声。这才发现,躺在地面上殷小天的胸口正剧烈地一起一伏,深重的大口呼吸着。他的脸sè显出一些苍白,身上的衣服到处是被飞刀刺破的口子,麻衣和内衬的布条碎开一道道缝,而在其中一道衣缝间赫然立着一把飞刀,尖端已经刺入小天体内,刀柄处的红绫随风飘荡。 韩艾见状不禁掩口惊呼。没想到小天用只真气击飞了八把飞刀,唯独当中的这把刺入了他的身体。 左问暗暗想道,这孩子竟然是用这样的方法来应对九把刀荆云的绝杀技,虽然显得有些莽撞,倒也总算显出一些效果。只可惜这种方法必须建立在对方的九柄飞刀也不偏不倚得正中九处穴道基础上,想不到在小天翻转躲避之时,九把刀变幻阵列后当中那柄没有归位,与膻中穴稍有偏离,所幸被小天激发出的真气缓冲,没有刺入机要穴道,刀伤不深。不过受了伤,小天恐怕就不能再应战了。 却见殷小天沉重地呼吸着,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刚站稳便将两手握住胸前的飞刀,双眉一皱就将小刀拔出,疼得他浑身一颤。 白潦见状说道:“小兄弟,不要硬撑,赌约又没说要一口气都接下三招,休息片刻再说。”尽管伤口不深,但是殷小天带伤应战势必极为不利,就算赌约确实没有限定时间,但是不知道燕军何时会赶到这淮水之畔,一旦追兵赶来那么他们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东流,时间在这个时刻显得尤为重要。 殷小天没有回答他,咬着牙转头指着易涵,说道:“出招吧!” 第六十六章 天寒剑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太勉强了,南宫明哲这么想道,他脸颊两侧垂下的鬓发已经干燥,深邃的眉眼之中一轮乌黑的瞳仁烨烨生辉。他明白殷小天只想硬撑着,扛下易涵最后的三招,不顾自己身体的伤势而要完成赌局,如此一来众人便能够有脱身的机会。 然而小天此刻被荆云的一柄飞刀刺破胸膛,即便没有伤及肺脏,伤口的疼痛也会影响到之后的行动,双手展收之间时时刻刻都会牵动伤口。如此一来,在之后的过招之中难免会受到影响,处于下风。与此同时,殷小天如此勉强的催动身体吸纳外界苍生灵气,在自己的腧穴经络之中吞吐,所产生的威力早已经超越了他自身体格能够承受的范围,长此以往恐怕身子会招架不住,甚至还会有筋脉崩裂的危险。南宫明哲这么暗暗想着,心中不禁为这名相识不过几天的少年默默捏着一把汗,他原先想要替先师墨子复仇的念头也缓缓沉寂下来。回过头细细思量事情的来龙去脉,殷小天确实没有理由要杀害墨子,这孩子虽然有些大言不惭幼稚鲁莽,但是看来并不是个心机狡诈之人,那么真正下草乌头毒药的又会是谁呢? 杨续和荆云向后退出五步之后,只见正厅当中的地面上冰晶都已纷纷龟裂开来,好似干枯的河床,盘亘着一道道崎岖的裂缝,从正zhōng yāng小天的位置向四周围放shè。荆云是第一次见到殷小天,想不到这孩子经历自己的飞刀绝技之后仍能幸存,自然是惊奇万分,直叹后生可畏。 而易涵曾在封神岭上与殷小天有过几分交集,心里知道他的底细,回想这小子并没有什么真材实料,能够挨过荆师兄的九把刀多半是奇yín巧计。便将手中的天寒剑一振,只觉满屋碎裂的冰晶都纷纷从地面上飞扬起来,瞬间在这空寂的厅堂之中刮起阵阵的寒风。 “出招便出招,只怕你接不住。”易涵朗声说道。 他明白,这小子方才所放出的真气将九把刀击飞,从境界上来看几乎已经与自己相当,这是何等可怕的成长速度,然而这股气浪在他体内犹如昙花一现,此刻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自己只要发挥天寒剑至快至寒的特点自然能够将其击败。 易涵心中这么想着,便将冰蓝sè的长剑御至胸前,空气中飞扬的冰屑不断卷成一道涡旋环绕在长剑周围。 殷小天咬紧牙关,双腿因为酷寒和体乏而不由自主的缓缓战栗起来,这一刻,他的脑海之中已经没有了恐惧,没有了胆怯,因为根本没有时间和jīng力去思考那些毫无意义的事。唯有眼前这一身蓝白衣袍不断鼓动,玄冰长剑凌空飞舞,那青年修长的身影和俊秀的面容之中似乎毫无杀意,却能让他感到发自于内心的不安。 在封神岭上,他亲眼看见易涵将真气郁结于天寒剑幻化出一柄巨大的冰剑,几乎可以将一整个山峰都凌空劈成两半,若不是有公孙勿用的黑白棋阵阻挡,泰山诸峰恐怕现在就要少一座了。而此刻自己又应该如何才能够接住他的攻势呢?小天这么想着,不由瞟了一眼左问,希望能够从他那儿得到一些启发。 却见左问竟然也是束手无策的样子,毕竟剑术门派纷繁复杂,技巧变化多端,绝不是一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左问也不可能在分秒之间便想到应对剑招的方法。 而易涵并不会留给他们更多的思考时间,只见天寒剑锋利的剑刃上已经凝结上一层玲珑剔透的冰晶,而空中飞扬的冰屑瞬间向小天袭来,一时间恍如弹丸飞过,击打在殷小天瘦小的身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将小天的身子击打得不停地颤动。众人甚至可以听到冰粒叩击在小天身体上所发出的咚咚回响,每一下撞击似乎都会将他击倒在地,可是小天竟然紧紧咬着牙关,任凭身体被不断扫来的冰屑冰粒向后击去,依旧硬扛着向前微微弓着身子。 这一刻似乎很漫长,白潦望着小天瘦弱的背影,却仿佛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力量。 殷小天明白这时候他一旦放弃了,那么所有人做出的努力和反抗都将白费,他们落入燕国易水阁的手中,结果唯有一条那便是在燕国侵略齐国的战事之中成为历史车轮下的一粒微尘,没有人会记住曾经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家国破灭,身死人手,阶下之囚,甚至是一生为奴。然而他要挺住并非是因为对这些的恐惧,而是在他的心中还有许多未曾明了的宿愿,有关他父亲的身世、墨子之死、龟背甲的用意、还有那段琢磨不透的绝世残卷,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带着疑问死去。 易涵见天寒冰舞对小天并没有产生很好的效果,心中纳闷,自己根本感受不到这小子的内力,可是他却能够硬生生的挺过来,既然这些真气对他没有成效,不妨就用锋利无比的剑刃,毕竟人是由**所组成总不可能抵挡住刀剑吧。他这么想着便双手猛然握紧发出丝丝凉意的剑柄,高喝一声,向着毫无防备之力的小天刺去。 这一剑是极快的。荆云手中的飞刀也不过如此,但是出剑与使用暗器截然不同,使剑之人唯有将自己的身法修炼到极致才有可能在刺出飞剑的同时紧紧跟上,将剑和人紧密的融为一体。 而小天似乎早已被猛烈的寒风冰屑侵袭得体无完肤,全身的衣衫都已经碎裂成一道道布条,一丝丝渗出鲜血的伤痕遍布全身,狼狈不堪。他依然昂着头紧盯易涵刺来的这一剑,可是被紧紧绑住的双脚依旧被飞刀钉在地面上,根本无法迈开步子躲闪,要想接住这一剑除非是有奇迹出现。 易涵自然不会浪费这个绝佳的机会,泫离和荆云的三招攻势并非是毫无成效的,至少已经将这小子摧残的不成样子,若不是敌我有别,恩怨分明,遇见这样充满斗志舍生忘死的少年,他也绝不会痛下杀手。不过此时并不是简单的江湖,战国之中各自为营,家国恩怨不共戴天,烟岚之死也必定要寻得一个人告慰她的yīn灵,这一剑非刺不可。 当时那把剑距离殷小天的喉咙只有三寸的距离。 第六十七章 第三招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就是天寒剑剑锋和殷小天胸口这三寸距离之间,赫然出现一段绳索,没错,那就是他手腕上紧紧捆着的御马绳。殷小天就是趁这一个瞬间,在易涵自以为占据所有有利形势的时刻,猛然将双手向上一翻,把这段绳索挡在胸前,只听“吱嗄――”的一声尖锐的喧响,仿佛是金银铁器瞬间撕扯敲击在一起。 易涵只顾着三招之内要夺取小天xìng命的赌约,竟然将天寒剑解开御马绳禁锢一事忘在脑后,仅仅是三寸之内的距离已经让他无法停下飞速袭去的长剑,即便暗运内力将身法克制,企图运转天寒剑向左侧扫开,避过小天手腕之间的御马绳,然而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就是他的作战方式吗?”荆云默默地看着天寒剑扎入两三股御马绳之间,发出一阵清灵的鸣叫,便见殷小天的双手从缓缓松懈的绳套中挣脱出来。 而易涵为了止住刺出的长剑,将自身内力化为真气强行克制身法,一时间筋脉紊乱,气血瘀滞。即便他使出了所有的能力却依旧无法在三寸距离之内扭转乾坤,浅蓝sè莹莹媚光的天寒剑与御马绳剧烈相击,所发出的声响比之前劈斩到杨续手中的绳索时更加剧烈,一时间,被冰晶统统覆盖住的厅堂之内回响着这种独特的乐音,空灵悦耳,渐渐止息。而众人手脚上缚着的御马绳也因为受到这乐音的共鸣而缓缓松脱,南宫明哲、左问、白潦见状忙将绳索统统解开,活动着手脚,韩艾纤细的胳膊被绑出一道深深的痕迹,隐隐生疼,她揉了好一会儿才消去那手脚麻木的感觉。 殷小天将解下的御马绳抛到一边,浑身上下早已被嘶吼咆哮一般的冰屑撕开一条条口子,全身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他艰难地对身前高挺俊秀的易涵说道:“见你站在那大叔和飞刀手身后一直都不出手,我也唯有用这样的赌约才有机会和你的天寒剑正面遇上,没想到这场赌局还是我胜了。” “不,”易涵缓缓抬起头来,将紊乱的气息调理顺畅,一缕缕蓝sè的长发从他的肩头披落,恍如北国幽静深潭一般的眼瞳之中隐约泛出一丝波澜,口中淡淡地说道,“还有最后一招你还没有接住。” 确实,依照赌约,易水阁自然不会就此放过他们,就算御马绳被解开,他们的生死依旧难以预料。易涵的三招仅仅出完两招,究竟胜负谁属还要看这最后的一招比试。泫离这时候已经清醒过来,从凉意侵体的冰晶地面上坐起身子,听荆云寥寥数语说了他昏迷之后发生的战斗,不禁握着斩月刀站到廊柱旁,jǐng惕地盯着左问白潦等人的动向。 易涵心中想着,眼前这小子也算是机敏聪慧之人,他究竟有多少本事自己对其毫无所知,先前的判断似乎也没有了意义,若是对江湖中小有名气的侠客过招,多少还是能够探听到一些招数套路和战斗方式,可是殷小天却与那些人截然不同,根本无从着手。既然如此,自己有何剑术能够保证在一招之内克制对手的呢,他如此一想便猛然间清晰起来,有一招剑术他迄今为止只用过一次,当时用那一招也是在危机重重万不得已之时,即便那时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可是每当他蓦然想起,却好似一幕幕的场景都身临其境恍如昨rì重现。 那是在十年之前的一天深夜,更深露重。 赵国沙丘宫,赵主父内宫之中。当时他和烟岚、泫离三人奉燕昭王之命潜入沙丘宫探查轩辕盘的下落,种种线索都显示轩辕盘极有可能就在赵武灵王赵雍的手中,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赵主父在临死之际竟然使诈,诱使他们三人进入机关重重的沙丘地宫之中。 随着玄武石柱的暗门瞬间关上,他们三人便被困在这坚不可摧的玄武岩石窟之中,唯有两支火折子发出的微光将周围照亮。 泫离啐了一口骂道:“那老不死的死都临头还敢耍诈,真是不想活了,早知道就将他先踢下这暗门里面,看老子出去之后怎么教训他。” 易涵举着火折子向螺旋形的石阶下方照去,回道:“不劳你大驾了,我已经用御马绳绑在他的脖子上,想必这老jiān巨猾的赵武灵王最终还是要死在自己手中。”泫离自然是见识过御马绳的厉害,闻言点了点头。 “现在还是先顾好自己的小命吧,”烟岚眉心的那一道箭痕略微显出一丝鲜血,看起来这条暗道之中应该遍布着机关暗器,他们猛敲石门却都纹丝不动,似乎唯有寻找其他的出路了。“看起来这沙丘宫的地底下机关密布,那老头说的话也并非完全不能相信,说不定轩辕盘果真就在这地宫之中。” 三人很快便适应了眼前的黑暗,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握紧兵刃小心翼翼的踏着青石条铺成的螺旋形石阶,向深处走去。 看起来他们此刻便是在内宫厅堂zhōng yāng那根巨大的玄武岩石柱里面,真不知道这石柱在地面之下还有多深,又会一直通到什么地方,三人起初担心这些石阶上会有什么机关暗器,走得甚是小心谨慎。走下不久,只见两旁都是粗糙不平的玄武岩壁,脚下均是毫无雕饰的青石台阶,并没有任何古怪之处,便略微加快步子。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周围的石壁已经不是玄武岩深褐sè的样子,逐渐显出一些平整的青灰石壁,看上去已经有些时rì,而这螺旋形的台阶也向下走到了尽头。 烟岚心中暗暗奇怪,像这样子螺旋形的石阶极其少见,中原一带的建筑之中,石阶通常都是直行踏道,像这样呈涡旋状的设计鲜有所见。这时候他们三人才发现,这玄武岩石柱所通到的底端果然是一个巨大的空间,石阶的末端正对着一条长长的廊道,粗粗一算,此处距离地面足有十丈之遥。 这条长廊约一丈高宽,两旁的石壁上相隔几步便雕刻着凤鸟的纹饰,易涵将火折子靠近一旁灯盏上的烛芯。几乎就是在一瞬间,只听“忽”的一声,两旁石壁上的火烛陡然亮起,由近及远一路延伸,似乎没有尽头,微弱的火苗缓缓摇摆,将石壁上的凤鸟图映照得影影灼灼,那一根根浮雕的羽毛都好似在迎风翩飞一般,这确实是一副美妙的景象。 第六十八章 凤图腾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易涵借着甬道两旁石垛上的烛光,向前小心地迈着步子,一手按着腰间的天寒剑,提防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危险。然而这烛火微黄sè的光线在这地下深处似乎透出一丝温和的暖意,每隔几步便有一座石垛上亮着灯烛,仿佛是给来人指引,而两旁石壁上浮雕的凤鸟图纹也仿佛随着摇晃的烛火而微微跃动,一颗颗圆溜溜的眼珠似乎在不停的闪动着,透出奇异的况味。 泫离将火折子盖上收回衣兜中,握着两柄斩月刀殿后。走在易涵和泫离之间的烟岚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两旁石壁上的图刻,伸手触摸那一道道jīng细的刻痕,沿着凤鸟的一道道羽毛缓缓移动指尖,口中不禁念道:“这一只只凤鸟雕刻的华美艳丽,在这烛火之中甚是迷人,没有想到竟然在这沙丘宫下数十丈的深处会有这般景象,真不知道是什么人造的。” 细细观察这些石刻还是能够看出一些被磨蚀的迹象,看上去建造至今应该有些年月,只是长期存在于地下才能够保持的这般完整,仅仅在石刻表面显出一些被摩擦光滑的痕迹。所有凤鸟的头都向着甬道的前方,立着双足保持着统一的姿态。 凤鸟与鸾鸟、皇鸟一同从属于凤凰神鸟一族,据山海经记载,凤鸟栖息于貊国、匈奴国之北,鸟羽有赤、黄、青等五sè,煞是艳丽,飞翔于九天之上预示着兴盛繁荣。念及此,烟岚不禁对二人说道:“你们可否有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泫离见在这沉闷的地道之中,只有三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听说有故事可听,便扬了扬两撇胡子忙说道:“哦,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烟岚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一眼二人,缓缓说道:“相传早在远古洪荒时期,黄帝即位之后战败蚩尤一统中原。一rì,黄帝正在洛水之上与群臣共赏美景,忽见一大鸟衔着卞图飞落,将图放到他面前,黄帝连忙拜受下来。再看那鸟,形状似鹤,鸡头,燕嘴,龟颈,龙形,骈翼,鱼尾,五sè俱备。图中之字是‘慎德,仁义,仁智’六个字。黄帝从未曾见过此鸟,便去问天老,天老告诉他说,这种鸟雄的叫凤,雌的叫凰。晨间鸣叫是登晨,白天鸣叫是上祥,傍晚鸣叫是归昌,夜里鸣叫是保长。凤凰一出,预示天下安宁,乃大祥之兆。其后果真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而凤凰神鸟也成为了华夏民族的重要图腾瑞兽。” 泫离听着烟岚娓娓道来,柔美的声音仿佛是在他的耳畔轻声细语一般,甚是撩人,不禁让他有些想入非非起来。而易涵听她说完便问道:“你的意思是,这儿所刻画着的凤鸟图案是与轩辕黄帝有关?” “倒不是如此确定,毕竟这凤鸟图腾在许多皇室宫廷场合都可以见到,并非就是与轩辕氏有关。”烟岚慎重的说道,然而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为了寻找洪荒圣器轩辕盘,若是能够找到与其有关联的地方,自然让他们信心倍增。 “那你觉得这些石雕会是何人所建?”易涵继而问道。 烟岚轻蹙娥眉,洁白的脸蛋两个小小的酒窝甚是可爱,泫离见状,心中默默念着,自己每次都选择和烟师妹执行任务真是对的。这时候的他早就已经把自己已经亡故的妻子抛到脑后,眼中只有娇艳yù滴的小师妹。 烟岚边走边分析道:“看这儿的建筑工艺,并非是上古洪荒时期可以达到,而且这些凤鸟石刻和石垛灯烛保存的相对完好,应该是在夏商时期建立的。考虑到沙丘宫的建造时间,我想我们身处的这地下甬道多半也是与沙丘宫同时建造的。” 三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走到了甬道的尽头,面前霎时豁然开朗,展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所巨大的地下殿堂。当先的易涵猛然间停下了脚步,三人不禁被这眼前壮阔的景象所深深的震撼住了。 只见面前这大厅仿佛和沙丘宫主殿的内宫一般巨大,宽敞开阔的场地之中足以驻扎下一万大军,数丈高的殿堂顶端黑森森的,由九根深黑sè的青铜柱支撑着,这些青铜柱足有六七人合抱粗细,直达殿堂顶端。殿堂周围的石壁上一盏盏长明灯放shè出飘渺的光环,将这地下宫殿照亮。易水阁的三名高手即便是见过许多壮丽的建筑,心想总该没有什么能够比燕王的黄金台更加令人咋舌的,可是当他们看到这地下巨大的殿堂之时,仍是忽然间止住了呼吸。就算不去考虑这些巨量的土方沙石应该如何处理,单单是这九根巨大的青铜柱就需要耗费上千名人力接连不断运来矿石浇铸才能够制成。 在三人的心中缓缓浮现出一种印象,能够有实力去动用如此巨大的财富和工匠的人这世间恐怕也唯有历代君王。 “这沙丘宫下面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地方?”泫离不禁喳着嘴巴,仰起头向那巨大的青铜柱顶端望去,只见这铜柱上一道道竖行的纹路由下往上不断延伸,仿佛是人手上的指纹一般细密的排列着。借着烛火向宫殿的顶端窥探,粗略估计也该有五丈高度,如此巨大的工程背后必定有他独特的用意。 “你们快看。”易涵向宫殿zhōng yāng一指,在九根青铜柱之间的地面上,竟然有四个长方形的深坑,这深坑也极其巨大,长宽均有两三丈,深度将近有一丈,地面均是由灰白sè的方形石块砌成,极其坚固。从来没有人会在宫殿之中留下这样的结构,易涵见此也露出不解的样子。若是浴池,不该会有将近一丈的深度,若说是花池,可是在这数十丈深的地下又如何栽花种草,实在不明缘由。 烟岚将宽大的黑sè斗篷一扬,环顾四周,说,“你们说这地方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在历代帝王的离宫地下还建造着如此特别的一处宫殿,玄武岩柱石门入口,凤鸟石雕jīng美细腻,九根青铜柱直上穹顶,四道深坑做的方正,这儿显然不是rì常居住的地方,他们确实应该好好思索一番,如此大费周章所建造而成的沙丘地宫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如果能够将这个问题解答好,那么他们想要在此处寻找的轩辕盘也会有些方向。 易涵的脑袋里冒出一个词但是却没有轻易说出口,反复斟酌之后缓缓说道:“这儿会不会是君王的墓穴?” 第六十九章 商纣王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烟岚与泫离一听便猛然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墓穴?他们进来的时候确实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xìng,沙丘宫始建于商朝,至今已有将近千年,这其中历朝历代的君侯将相皆有可能曾经成为这沙丘一带的主人,此处方圆数十里内都是不毛之地,却独独要在这儿建造离宫,说不定确实是处风水宝地。沙丘平台周围地势平坦,北临巨鹿,南及邯郸,唯独宫殿建造的区域是略微高起的台地,藏风聚气。 诸子百家之中唯独堪舆家对这风水丧葬之事钻研颇深,易涵等人只不过是略有耳闻粗通皮毛而已,只是依照自己的理解略微分析一二,这种想法很快便被烟岚否定了。 她听了易涵的想法,抿着嘴沉思一番,微微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下了石门一路走来都未见任何的陪葬祭品,周围的雕饰也并非显露出是墓穴的样貌,虽说这长方形的深坑确有几分奴隶殉葬坑的样子,可是里面什么尸骨都没有,更何况,有谁会把死人的墓穴安在离宫的正下方,这么一来岂非令自己的后人一直居于yīn气深重之地。” 泫离听了嘿嘿一笑,接道:“要这儿真是个商朝君王的墓穴,那指不定早就诈尸去找咱们周天子索命去了。”说着他走向巨大的青铜柱,背靠在上面,用手不安分的敲了敲,这青铜柱竟然发出“嗡嗡——”的鸣响。 听起来这一声声低沉的响声是从青铜柱之中反复回响发出共鸣,这根青铜柱中间竟然是空的! 三人见状纷纷靠近距离他们最近的这根柱子,青铜柱的表面上是一道道凹凸不平的沟壑,深sè的质地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当他们环绕着青铜柱观察时,便清楚的发现在这柱子下方竟然开着一个石磨盘大小的口子,里面黑洞洞的。这柱子怎么还会留下这样的一处开口,看圆形开口的边沿并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似乎在青铜柱浇铸之时便特意留出这道开口。 黑sè的洞口看得泫离发憷,没人敢贸然伸手探头进去查看。三人又向另外八根巨大的青铜柱走去,略一查看之后便发现这些柱子的下方均有一个开口,确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烟岚推测道:“看起来这九根柱子除了起到支撑着地下宫殿的作用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用途。” 只见烟岚细细的打量着这间偌大的殿堂,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动着,乌黑的瞳仁恍如黑sè的珍珠,她忽然之间似乎明白过来,洁白无瑕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泫离见师妹皱着的眉头忽然展开,不禁好奇道:“烟师妹,莫非你已经想到这青铜柱的用处了?” “不仅如此,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建造这座沙丘地宫的主人应该是一个你我都知晓的人。”烟岚见易涵和泫离依旧一头雾水,便继续说道:“你们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这座地宫极有可能是在商朝所建的,在诸多古籍记载之中,商朝的诸位君王里有一人曾经便在沙丘一带大兴土木,那人便是商纣王。” 听了烟岚的推测,泫离反倒更加困惑,这沙丘地宫又是怎么会和商朝的末代君王联系在一起。 烟岚伸出细长洁白的手指指向青铜柱说道:“我们面前这九根恐怕便是用以施行炮烙之刑的青铜柱,而这地面上的深坑就是当年盛放葡萄美酒的酒池。” 泫离听了这话便一时顿悟,吃惊的看着长达十余丈高直通殿堂顶端的青铜柱,难道说当年商纣王实施炮烙酷刑就是在这九根青铜柱上? 据史册记载,商纣王重刑法,创立了名为炮烙的酷刑。便是在青铜柱上涂抹膏油,在柱子下点燃炭火将铜柱烧热,然后将罪犯捆绑在铜柱上忍受灼热的煎熬,最终成为人干死在烧得通红的青铜柱上。这么看来那青铜柱下特意留着的开口便是用来添放柴火的地方。即便是想象就可以知道这种刑法的残忍和血腥,真不知道这些柱子之上究竟死过多少人,施刑之时,这空寂的地宫之中恐怕不断地回响着惨绝人寰的哀号和哭喊声。念及此,就连一向取人xìng命出手果决的易水阁三人也对着九根柱子默默哀叹。 泫离想到自己方才便是靠在这曾经死过人的柱子上,忙不迭地伸手拍打后背,生怕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确实记得商纣王曾经在沙丘一带建立行宫之事,”易涵双眼望着青铜柱缓缓说道,“那纣王自从继位之后,重视农桑,国力强盛,领兵打退了向中原扩张的东夷,把商朝势力扩展到江淮一带。他确实是个很有本事、能文能武之人。在统一东南后,更是将东夷和中原的统一巩固起来,在史上有着不小的功绩。只是后来听信妲己的谗言而荒yín无道,巅倒伦常,在沙丘大兴土木,增建苑台,放置了各种珍禽异兽,设置酒池肉林,使男女在此追逐游戏,狂歌滥饮,极尽奢靡。 他更是杀害忠良,屠戮百姓,使得民怨沸腾,最终由周武王联合西方小国会师孟津对商朝发起进攻,牧野之战大败商军,攻入朝歌之时纣王已经登上自己所建的鹿台,**而亡。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传言之中的酒池肉林、炮烙酷刑竟然会真有此事,而且还是在这十余丈深的地下殿堂之中。”易涵淡淡的摇了摇头,似乎在感怀当年一世英名最终却惨淡收场的末代君主。 眼下这空无一物的宫殿若真是纣王的行宫,那么当年此处又该是如何的一副景象,在远离寰尘的地底,灯烛摇曳之中,一名名男女在这酒池间追逐嬉戏,葡萄美酒,珍禽异兽。他们似乎可以看见在这廊柱之间有一个个长衣飘飘的人影来往穿梭,一声声清脆的女子轻笑声隐约传来,然而旋即,那九根青铜柱被炭火烘烤的火热,上面绑着的一个个衣衫褴褛的犯人发出尖锐刺耳的哀号声,而纣王和妲己便倚靠在丝绸漆榻上笑脸盈盈的望着眼前那些被酷刑折磨的人们不断发出惨绝人寰的哭喊。 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地狱存在的话,那么这儿无疑便是。 倒是泫离抚着唇上的两撇胡须,笑道:“对于周人来说前朝的君王即便是圣君明主,在史册之中自然也会对他百般诋毁,成王败寇的规则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一个女人如果真的会使他利令智昏,祸国殃民,那这纣王也未必太无道了,与他一统东夷,治理中原的事迹截然不同。我看这地宫也只是个他与夫人玩乐储酒的场所罢了,结果被周人发现之后才会诬以荒yín无度的说辞。” 这世间的事情原本就是如此,史册之中总是将人物记叙地非黑即白善恶分明,而书写下历史的史官本身便为了博得当下君王的满意而肆意编造篡改。 对于周武王而言,他们自身只不过是一个地处商王朝西部边陲的小属国,其纠集各方诸侯共同攻伐大商王朝自然要为自己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辞,而首当其中的自然要对商纣王帝辛诋毁诬陷,对他所享有的奢华富贵美人珍馐百般夸大,以博得各方诸侯的结盟讨伐。在周武王姬发执掌中原,建立周朝之后自然要将前朝的暴掠惨灭记述下来告知于后人。而历史在长久的流传之中早已经失去它原来的面貌,是善是恶是黑是白在此刻似乎也已经没有那么重要。 他们可以确定的是,这座地下殿堂十有仈jiǔ便是商纣王帝辛命人建造而成。三人交谈的话语声在这空旷安静的地下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句话语似乎都会这在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宫殿之中反复回荡。 就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推论之后,这宁静的地下忽然从极远的黑暗角落冷不丁的传来一声“嘿嘿——”,听这声音极尖极细,像是女子的笑声,在这毫无人迹的地底不禁让他们感到丝丝凉意。 第七十章 妃子笑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女子媚笑仅仅响了一声,立马便将易水阁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瞪着惶恐的眼睛向殿堂更深处的黑暗中望去。 “你也听到了?”泫离难以置信地望向烟岚和易涵,刹那之间脖颈上便起了鸡皮疙瘩,心中忐忑不安,在这空无人烟的地下竟然会有如此诡异的笑声,任何人遇到这样的情况恐怕都会面露畏惧之sè,寻常人或许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向来时的甬道逃窜,而易水阁三人尽管大惊失sè,仍然立在原地。 易涵吞了口口水,微微点点头,示意泫离自己确实也听到这怪笑声。两人一同望着三人组中带头的烟岚,似乎是在征求意见继续前进与否。 烟岚重重的点了点头,将双手中的铜箍手套握紧,俯下身子缓缓挪动脚步向那诡异的笑声传来的方向探去。见状,泫离和易涵也催动真气聚集于兵刃,紧跟烟岚身后。只见三人身上不断散发出一丝丝的气浪,将长长的衣袍鼓动起来,即便是这十余丈深的地底都陡然腾起了数道气旋。 他们三人向着厅堂的深处探出几步,石壁上一盏盏的灯烛将不远处宫殿尽头的景象照的愈加清楚。在这地下殿堂的另外一端竟然还开着三间石室,相互之间隔着两三丈之遥,刚才那种年轻女子的轻笑声似乎便是从这些石室中传出来。然而那三间石室之中并没有发出火光,里面黑洞洞的,yīn气逼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似乎有一种独特的气息在蔓延。 易涵和泫离取出火折子吹亮,三人合计一下,准备先往左侧的这件石室进去一探究竟。无论前方是赵主父拥有的轩辕盘还是商纣王收藏的珍禽异兽,他们都已经做好准备。 随着烟岚一踏入这间石室,便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面而来,只觉得这不过两丈见方的石室之中飘散着一股从来未曾闻到过的气味,浓郁至极。 “会不会有毒?”易涵似乎也闻到这股味道,jǐng惕地问道。毕竟这地下宫殿是商纣王所建造,难保会设有毒气室对忤逆之人进行残酷的刑罚,又或者是设下防备机关将擅自闯入之人统统诛灭。 泫离忙以衣袖掩着口鼻,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线向着厅内细细打量,却猛然间发现这石室之中内壁墙面上和地板上竟然都是一个个圆球形的突起,密密麻麻的排列在这间石室墙面上。白花花的一片,就好像是一具具头骨以极其密集的层度堆砌在面前,在昏暗的光线之下不禁令人骇然。 这件石室尽管不算开阔,但是在其中满眼都是排列紧密的白sè球状物体,还是令泫离目瞪口呆不止所措,在他身旁最近的石壁上同样是紧密的排布着圆形突起,似乎就是从青石板缝隙之间钻出来一般,距离他的脸不足一尺。他脚下一个踉跄,唯恐这白花花的东西之下有何古怪,忙向后退缩半步提防,却不料一脚踩在一块白sè圆球上,只觉脚下一软,“刺溜”一声,一股浓烈的异香便从地面上翻涌了上来,这股味道好似松仁和牛肝搅合在一起似的。 易涵忙一把将他扶住,烟岚见状低下头细细察看这些地面上密密层层排列着的白sè球状物体,似乎还能够感受到它们在微微的摆动,胃中不禁有股难言的恶心似乎要翻涌起来。 然而她仔细一看,却发现最靠外周的这几个白球的底下竟然有一支支圆柄撑着,从青石板皲裂的缝隙之间钻出来。她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对二人低声说道:“这些只是蘑菇而已,没有什么好怕的。” 蘑菇?泫离一听这才镇定下来,眼前这一大片密密麻麻生长着的确实是蘑菇,只是因为圆球状的菌伞太过密集,看不到下面生长着的菌柄才会让人误解。不过任凭何人走入一间四周围墙面地板上都被菌菇层层覆盖住的地下石室,都会一时难以理解。泫离将脚底粘着的滑腻的蘑菇残骸蹭在干净的地面上,问道:“可是这儿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蘑菇呢?难不成那纣王还是赵主父把这儿当成他的养殖场了?” 易涵说道:“倒是有这种可能,说不定这蘑菇还是什么珍稀品种,只是我们未曾见过罢了。据说纣王当年便是在这宫中陈列了各种珍贵的禽鸟异兽,奇花异草。现如今看起来,在这里驯养禽鸟异兽倒是个绝佳的地方,也不必担心它们会跑走,但是在这十余丈的地下奇花异草自然是无法生长。如今看到这些蘑菇,我不禁想到史书中所记载的‘奇花异草’莫非便是这东西,可是它究竟又是有多独特呢?” 他们并不清楚,这沙丘地宫在商朝覆灭之后是何人第一次走入其中,在那位君主命人将这地宫整理修葺之后却唯独没有将这些蘑菇清扫掉,这其中自然有他的原因。 烟岚向石室之中打量了一眼,除却这些数以万计的菌菇之外便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向两人摆摆手示意往回走。说道:“这儿没有能够藏人的地方,看来方才的尖笑声并不是从此处传来。”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旁边仅仅一墙之隔的石室之中传来一声短促的女子尖笑声。这一次的“嘻嘻――”的笑声是如此清晰,就好似有一位年青女子在你的耳畔忽然发出一声轻笑,毫无预兆便突然来临,令人心头一颤。 这一次,泫离循着笑声猛然间一个箭步踏回亮着烛火的殿堂之中,向五步之遥的中间这间石室的门廊奔去,随着他厉声喊道:“是谁!”重重的一脚踏进当中这间石室的门口。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令他又再次怔住了。 火折子昏暗的微光之中,这间石室与之前一样方正,三丈见方大小的石室内不论是周围的石壁还是地面上都生长着密密麻麻的蘑菇,而且越往中间就越是密集,好似一团团胚胎骨骼在彼此交叠。而真正令他大出所料的是,在这间石室的正zhōng yāng竟然摆放着一具青铜铸就的棺椁,棺椁之上还被白花花的菌菇覆盖起来,洋溢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第七十一章 青铜棺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泫离目瞪口呆的望着面前这具青铜棺椁,那一刻,似乎是有种好奇的思想在他的脑海深处萌芽。他一手将火折子举得高高的,红红的火苗在秸秆上方扑闪,小心地迈着步子往这间石室之中走去。 易涵和烟岚随即出现在他的身后,却见泫离正一步步地往青铜棺椁走近,一见这具黑漆漆的棺椁两人的心便猛地往下一沉。在这种地方遇见这样不祥的东西自然不是什么好兆头,他们并非是那些堪舆家,对墓穴风水毫无钻研,对于陪葬的冥器也分不清价值优劣,只怕不要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便好。更何况这是在君主离宫的地下,若真是葬着什么人恐怕不会让他们如此轻易地从这宫殿中跑出去。 易涵悄声喊道:“师兄,有什么发现?” 却见那泫离竟然毫无回应,依旧自顾自的向着棺椁的一端慢慢走去,他手中的火折子将这尊青铜棺椁的外观微微照亮,没想到这棺椁之上竟然还浮雕着各种纹饰,从一小片一小片的蘑菇丛之间可以看到棺椁一侧浮雕着一位女子弹着古琴轻声咏唱的场景,轻纱帷幔之中鸟语花香,而另一侧则雕刻着这位女子穿着长衫在莲台上翩翩起舞的模样,身姿曼妙。尽管难以从这浮雕中看出这位女子的样貌,但是从那婀娜的身姿和高洁的衣衫之中,已然能够推测这位女子必然美貌如花,娇艳动人。 在棺盖上蜷曲的云纹盘绕升腾,一直蔓延到另一侧,那一边的棺盖竟然是由透明的水晶制作,与青铜嵌合在一起,而泫离正目不转睛地透过水晶棺盖向里面窥探。 烟岚可以想象,这棺椁之中葬着的人应该是君王甚为喜爱的**佳丽之一,而这沙丘宫为赵国占领多年,加上那青铜棺上对棺主jīng心的刻画描摹,她忽然想到这棺中之中莫非便是赵主父最为深爱的妻子吴娃! 相传赵主父出游大陵时,在一个凄清的夜里梦见一名妙龄少女边鼓琴边吟唱道:“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命乎命乎,曾无我嬴!”他对着梦中的姑娘念念不忘,次rì赵主父与大臣们饮酒取乐时,几番说到自己做的这个梦,若是能够见到梦中的姑娘该有多好。吴广知道后,便将自己的女儿献给了赵主父,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与赵主父梦中的女子长得极为相似,而且能歌善舞,才貌出众,赵主父对她甚是喜爱有加,赐她名字叫吴娃。 赵主父领兵征战指点沙场,将赵国的基业发扬光大,而吴娃则守在邯郸城中苦练针织女红刺绣,温柔贤淑秀外慧中。夫妇二人甚是恩爱,这也令赵主父渐渐忘却了前妻亡故的伤感,机灵的吴娃时常为赵主父排忧解难,为他煲粥烹汤,添衣喂药,关怀备至。甚至不顾危险亲自上前线为他鼓瑟弹琴,为军务繁忙的主父纾解压力。可惜的是,貌美如花的吴娃在那一年的chūn天染上重病之后便一病不起,带着遗憾和哀怨离开了人世。赵主父无法排解心中对吴娃深深的爱意,破格将吴娃为他所生的次子赵王何立为太子,这无疑是酿成沙丘宫变一切惨剧的前奏。 这么看来,这具青铜棺椁之中葬着的很有可能便是香消玉殒的吴娃。烟岚这么想着,却见泫离已经站在水晶棺盖的旁边,紧紧望着棺中的东西出神,她不禁感到有些不对劲。 就在这时候,泫离竟然猛地伸出手将棺盖一推,只听一阵沉重而沙哑的声响过后,水晶棺盖的一侧已经完全露了出来,这青铜棺盖想必有几担的重量,却被泫离如此轻松就推开了。一株株沿着缝隙生长的蘑菇被推移而落下许多,弥漫开一股浓郁的气息。椁盖下面依旧是一层晶莹剔透的水晶盖子,看来这棺椁之中还有一层水晶棺。棺椁一般包括棺材和套棺(套于棺外的大棺),椁便是指套在棺外的外棺,这里面的水晶棺中才是真正装着尸身。见泫离如此一反常态的表现,易涵厉声问道:“你这是在做些什么?” 要知道,既然这里是一具棺椁,那么情况便截然不同了。如果这只是一间地下石室,那么凭借三人的身手不论是怎么样的机关都难不倒易水阁饱经锻炼的他们,然而此刻可以确定这里是一个墓穴,那么他们将要面对的东西便可怕得多,他们从前并没有面对这种东西的经历。 易涵的厉声呵斥之下,泫离竟然依旧没有丝毫反应,仍然伸出右手将那水晶盖微微掀起。 烟岚和易涵心中一惊,恐怕泫离是被什么妖物附身了才会做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不仅不顾他们二人的质问,还将这棺盖擅自掀开。易涵忙一个箭步冲上前重重的握住他的手,却见眼前的泫离有些古怪,他的双眼微微眯着,眉目之间透出一丝yīn森的诡气。直到这重重的一把将他的手抓紧,他才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见易涵一脸严肃的望着自己,泫离茫然地问道:“这么了?抓着我做什么?” 他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看着易涵,而当他们二人再次低下头望着水晶棺中的景象时,两人都瞬间呆住了。这棺材中的东西哪里是个人? 只见里面一张毛茸茸的脸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两道纤细而又狭长的眼睛当中隐隐约约发出赤红sè的光芒,尖尖的嘴巴里露出一排细密的牙齿,两只三角形的耳朵立在满是白sè浓密毛发的脸上。这分明是一张狐狸的脸!易涵和泫离见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与这东西四目相对足有数十秒,见这怪东西静卧在水晶棺中一动不动的,似乎早已经没有呼吸,才稍微安心一些。 泫离惊诧道:“这是什么鬼东西?我这么会进到这石室里来了?” 烟岚见二人的脸sè甚是难看,若不是她见这棺椁诡异的紧,绝不会相信燕国鼎鼎大名的两位侠客会露出这般不祥的面容。难不成这吴娃还会吃了他们不成,怎么看上去像是死了亲娘似的,烟岚心中纳闷,正当她想要上前一探究竟,却见从泫离微微掀开的水晶棺盖的缝隙之中散发出一丝灰sè的气息,以极其迅猛的势头从棺材中源源不断的窜出来。在空气之中逐渐凝结,恍惚之间,她似乎可以隐约看出这氤氲的烟气竟然在棺椁上方化成了一只九尾白狐。 第七十二章 九尾狐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这一道道恍如长白山巅稀薄的雾气从棺盖缝隙之间窜出,一丝一缕竟然并未飘散,反倒是凝聚成一个庞大的身形,九条毛茸茸的长尾在身后剧烈得摆动起来。这间三丈见方的石室之中竟然瞬间被这股强劲的妖气所笼盖,随着聚集在它身影周围的薄雾渐渐散去,九尾白狐那尖利的嘴脸和浑身长毛的身子浮现在三人面前。 易涵和泫离慌张的向后退了两步,这陡然出现的异物霎时间将他们的呼吸都凝结住一般,他们微微瞥见在那水晶棺材之中躺着的人已经不是方才的狐狸脸,而成了一位面容清丽端庄的女子,粉面蛾眉,乌发青丝,安详的躺在棺材之中似乎和活人一般没有任何枯朽的样子。 就在三人惊慌失措之时,一个悦耳的女子声音娓娓传来:“今儿个是怎么了,刚送走一人,又来了一拨。” 烟岚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诡异的笑声和这说话的声音竟然都是从这九尾狐的身上发出,一时间愣在原地。心中思忱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怎么会在这沙丘地宫下的石室之中,而且看起来似乎还被封在了这口青铜棺椁之内。 泫离心想,自己方才听到笑声之后匆匆赶到这间石室中,恐怕是被眼前的九尾白狐给迷了心智,控制着自己将这具青铜棺椁打开。尽管易涵猛然上前拉住他的手,还是未能够阻止他将水晶棺盖掀开了一条小缝,让被封在这地下的九尾妖狐从棺椁中窜了出来。 九尾狐的传说由来已久,据《山海经・南山经》记载: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甚至传说当年那商纣王甚是喜爱的妃子妲己便是由九尾狐幻化而来,凭借妖魅的容貌和妩媚的姿态深得纣王喜爱,甚至不惜为她建造庭院宫殿,酒池肉林,供其嬉戏游乐。 只见九尾狐眯着两道狭长的眉眼之中,两颗赤红sè的眼珠一一扫视易涵、泫离和烟岚,转而盯在烟岚煞白的脸上。这空寂的地下又开始响起那令人感到丝丝寒意的尖锐笑音,“这位姑娘看起来似乎还是颇有几分姿sè,嘻嘻……”此刻这妙龄女子一般的笑声听起来却觉得如此的刺耳。 她那洁白的绒毛一阵抖动,便见九道长长的尾巴在身后剧烈摇摆起来,几乎是在霎那之间,易涵和泫离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两道狐尾便以迅雷之势横扫而来,将他们二人当胸击中,重重的摔在石壁上。 一口鲜血从泫离空中喷了出来,他忙向烟岚呼道:“快跑!” 烟岚猛一转身,正yù往九根青铜柱的巨大殿堂之中奔去,却惊觉九尾狐从那口棺材上腾身一跃,径直向她扑来,速度之快远非寻常妖物能够办到。妖族凭借其远远超越人类的天赋而在修炼一途之中占得先机,所以在修习的七重境界之中,第二重境界名为“残妖”,便是指人类通过不断刻苦修炼将**的能力最大化,达到可以与妖族一较高下的地步,然而这也仅仅能够与一般小妖的天赋向匹敌,腾挪躲避,纵跃飞驰,而那些更为高等的妖族所具有的灵咒变幻,化身附体,自然是无法仅凭修炼轻易达到,故名曰残妖。 烟岚的修为早已经超越残妖的境界,但是却被这九尾白狐轻轻一跃便追上,巨大的身躯将她扑在身下无法动弹。妖狐尖利的嗓子说道:“你们几个家伙进来这笼子还想逃不成?”说着便见她九道洁白的长尾在空中一阵飞扬,恍如一柄撑开的巨伞一般将她与烟岚一同笼罩在其中,裹成一个巨大的白sè圆球。 易涵和泫离二人被摔得不轻,见烟岚身处险境,忙挥起天寒剑和斩月刀向九尾狐攻去,没想到这九尾狐妖力惊人,转头从九尾之间探出尖尖的长脸,猛地呼出一口热浪便化作万道赤炎火光向他们二人汹涌扑来。易涵口念“凝冰诀”,将天寒剑向猛烈扑来的火舌挥去,只见蓝光一闪,一道冰封的墙面陡然间出现在二人身前将万道火光遮挡住。 然而九尾白狐所喷出的火焰乃是九幽冥火,仅仅凭借寒冰墙并无法阻挡,随着不断跳窜的火舌舔舐着冰墙,天寒剑化出的墙体上流淌下数道水珠,石室之中的一丛丛白sè蘑菇似乎在瞬间便被烧成了灰烬。 “若不是当年姬发那个恶徒攻陷大商王朝之时将我封在这沙丘地宫之中,我也不会在此不见天rì数百个年头。玄武岩石柱之中蕴含的晶石沙粒对妖力克制至深,才不得不让我想到借助附身在凡人身上离开地下宫殿的办法。于是我便趁着赵主父与他爱妻吴娃一同到这宫殿宴饮深埋在地下的美酒之时,附身在吴娃的身体上,离开这个yīn森黑暗的鬼地方。”一边说着,却见这九尾狐口中喷涌出的火光更加猛烈,几乎将易涵和泫离二人围在越来越薄的冰墙之后,无路可退。而她的九道长尾竟然顺着烟岚的衣衫滑入她衣袖和领子的缝隙之中,身上的绒毛竟然不停的拂动起来,只觉烟岚面容惊慌,正在剧烈地挣扎着,她惨白的脸上似乎微微有些变形,嘴角看似越来越尖。 姬发?那不正是周武王的名字,易涵的脑海中不禁泛起重重波澜,听她的口气,似乎便是那商纣王最为宠溺的九尾狐妖妲己,那周武王在率领各路诸侯攻伐大商,于牧野之战中重创商军,大势已去的纣王逃入朝歌,登鹿台**而死,没想到妲己却被武王幽禁于这沙丘宫下。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当年令她嬉戏玩乐的宫室却成了不见天rì的地牢。 九尾狐长啸一声,仿佛是婴孩的哭嚎,又好似怨女的悲唱。 她继续说着:“你们这些周人,竟然在史书之中妄加评述,把我英伟善战的夫君帝辛说成是荒yín无度的昏君,将那yīn谋算计的姬发写成一代明主,这如何能够让我平息心中的怨气。当我附身于吴娃的身上重新回到地面上生活之时才发现,这个世间竟然如此残酷,如此的颠倒黑白混淆是非,难道说人与妖之间相爱便会如此受到世人的诋毁和攻击吗?若是如此,我宁愿当初没有遇见我的夫君帝辛,也不至于令他被世人诬为纣王。” 泫离心想,这世间的历史原本便是由胜利者所书写下的,成王败寇的规则自黄帝伊始便早已拟定。只是没有让他想到的是,事实竟然与他曾经怀疑的如此相似,大商王朝确实有它兴旺繁盛之处,帝辛并非是如周人所记载的史册中那样的昏庸,而商王帝辛和这九尾狐之间似乎还有一段深深的感情。 “我在这数十年之中深埋地下,已经想明白,帝辛恐怕早已被姬发和他的那班暴民杀害,若是我能够重新回到世间又能够做些什么。天下早已经成为周人的天下,我只求能够找到夫君的尸骨一同安葬便能了却心愿。却没有想到在我附身吴娃的那刻忽然间感受到,身旁的赵主父竟然与我的夫君如此的相似。” 第七十三章 情丝截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九尾白狐狭长的嘴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伤感的神sè,赤红sè眼瞳之中凌厉的怒气也瞬间淡了一分,流露出些许的哀怨。 易涵见这妖物的的九条尾巴穿入烟岚的衣衫之中,光洁浓密的白sè毛发猛烈地拂动着,将妖气不断注入烟岚体内,心中自然焦虑不已。只可惜他们二人被九幽冥火团团围困在这石室一边,根本无法伸出援手。见这九尾狐的情绪似乎起了一丝波澜,便试着去将她的注意力稍稍分散,说道:“既然你是妲己,至今已近千年,应该有相当深厚的功力却为何现如今又会被封在这棺椁之中。” “呵呵,”却见那九尾妖狐发出一声冷笑,“你们自然不会知道,我的夫君帝辛当年将山河拱手只为能与我相守,却没料到被姬昌逼上绝路,才使得我俩yīn阳相隔。我至今还对他难以忘怀,而当我遇见赵主父赵雍之时,见他那满怀抱负、充满豪情的样子,看到他对吴娃如此珍爱有佳、满怀爱意的眼神,不禁令我的心中产生无限的嗟叹,看到他们便好似看到了当年的我们。” “只是吴娃她太过软弱了,我附在她身上的时候,想要以她的身份挽留赵主父多陪伴着她,即使是一个冬rì,即使是一个黄昏。可是身体内的吴娃竟然出来阻止我。她这么一个弱女子竟然凭借自身jīng神的力量,从我的附身之下又隐现出来,以她的意志与我抗争,在我毫无预兆之时,她竟然对赵主父说让他放心出征,不必牵挂她这样的话语来。她的心中明明是如此记挂着她的夫君赵主父,rìrì倚靠窗帷北望,rìrì绣着鸳鸯靠枕,那段时rì以来我对他们二人相识至今的事已然心知肚明,实在是无法再看下去。当时我做了一个决定,既然在这世上我所牵挂的人已经不在,那我便不能够让这姑娘在爱情面前过的如此懦弱。我以她的身躯远赴前线与赵雍相见,又轻歌曼舞,依偎身旁,让他们二人度过了一段欢愉的rì子。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我附身的时间太久,不知不觉之中耗损了吴娃的jīng气,令她柔弱的身子不堪重负染上顽疾。原本我应该在她死之前便脱身而出,以免被人魂反噬,但是为了能够在赵王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迹,我借着吴娃的身体吟唱着那首赵主父在梦中才听过的曲子。” 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命乎命乎,曾无我嬴~ 那刻,赵主父揽着瘫软在怀中的吴娃,心中大惊,这首曲子好生耳熟,却不曾记得是在何时何地听过。他细细端详着吴娃憔悴的容颜,猛然忆起这不正是当年他出游大陵,在一个凄清的夜里梦见一名妙龄少女边鼓琴边吟唱的曲子吗?难道说吴娃真的就是那梦中的女子,不禁眼眶一润,两行清泪顺着沧桑的脸颊垂落下来,却发现怀中的爱妻竟然已经没有了呼吸。 易涵闻言心中不免暗想,这九尾妖狐果真是迷惑男人的高手,趁着她追忆往事之时,见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焰略微减弱,他与泫离二人悄悄向逐渐变薄的冰墙边缘挪动脚步。 九尾白狐尖利的嗓音继续说着:“就是那一刻我没能及时从吴娃的身体中脱出,被魂魄反噬入体内无法挣脱,而赵主父得知这沙丘地宫之中生长着的长生菇能够令活人延年益寿,令亡者容颜不朽,便将吴娃jīng心厚葬在此。并且时常借机来到沙丘宫中,夜里便独自一人进入这地下石室内瞻望着爱妻的容颜,黯然神伤,一站就是一夜。” 泫离与易涵并没有在意听她口中所说,而是紧紧关注着火势的情况,等待着一旦火焰低伏下来便立马纵身从这一片火海之中跃出,将那被九尾狐压制在身下的烟岚解救出来。 而烟岚只觉得这九尾白狐庞大的身躯压着自己,四肢都被她的爪子控制住,无法挣脱,而那一丛丛毛茸茸的浓密尾巴竟好似尖锐针刺般透过她的衣袍深入肌体,自己全身上下似乎都快要长出绒毛似的,极其难受。脑袋中还翻涌着一些混乱的片段,随着九尾狐不断的述说和回忆,她的意志正源源不断地注入烟岚体内,烟岚便是她下一个附身的对象。 却见九尾狐那凶恶的嘴脸忽然狰狞起来,一张满是尖牙利齿的血盆大口豁然张开,说道:“直到我固本化元凝聚jīng气之后才重新具有脱胎附身的能力,今天要是错过了你们闯入这样的大好机会,真不知道我还要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多久。”说着便猛然间长嚎一声,凄厉的叫声在这巨大的地下宫殿之中回荡,气韵悠长,令人心寒。 便是这个时机,“嘭――”的一声寒冰墙猛然间碎裂开来,易涵与泫离从粉碎的冰片后方飞速跃出,舞着天寒剑与斩月刀穿过重重火舌径直向九尾白狐冲来。 这九尾白狐自然没有这么好对付,她见两人趁着火势微弱从两三道火舌之间纵身跃出,便猛然甩过两道长长的白sè尾巴向他们扫去。 易涵低呼一声“小心”俯身翻腾从扫来的尾巴中间躲过,与九尾狐撞在一起,这时候易涵、烟岚和九尾狐一同滚出了这间石室,翻入高不见顶的巨大殿堂之中。那九尾狐嘶叫一声,满嘴利齿沾附着点点粘液,一双血红的瞳仁之中放shè出想要吞灭一切的光芒。猛然间从烟岚的身上跃起,扑上一旁巨大的青铜柱,沿着直直耸立的青铜柱向着殿堂的高处跳跃而去。 随后,泫离从石室中追出来,见躺在地上的烟岚脸上甚是难看,白一阵青一阵的,便将她扶起摇了摇。关切地问道:“师妹,没事吧?” 烟岚这时候才略微恢复一丝神志,脑海中还依稀残存着九尾妖狐的记忆。她猛地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些思绪摆脱,一头乌黑的长发顺着摆动而飘散起来,她的眼神之中又逐渐恢复当初的英气。她从地上敏捷地爬起,轻抚胸口说道:“看来这沙丘地宫之中确实没有什么轩辕盘,这回真是被那赵主父给摆了一道,竟然还遇到这九尾妖狐,真不知我们还能否从这地宫中出去。” 泫离夸口道:“这千年老寡妇有什么好怕的,被封在地下这么久就算她妖法再深厚也应该饿的够呛,联我们三人之力一定能够从这儿逃出去。” 这时候,易涵从地上爬起,拂了拂浅蓝sè长发上的尘埃,仰头向着九尾狐不断向上跳跃的黑暗处望去,道:“这九尾白狐乃是妖界之中灵力甚为鼎盛的一族,她不仅yīn险狡猾,善于蛊惑,一旦将妖力释放出来即便是骁勇善战的百万强兵都有可能被它吞噬。既然没能找到轩辕盘,我看趁她现在不知往哪儿奔去,我们还是从原路撤回,希望那玄武岩柱中间夹杂的晶石能够克制住她。” 话音未落,只听数丈高的殿堂顶端传来一声声金属碰撞的声响,旋即,在一盏盏烛火难以照亮的穹顶之上,随着铿锵的撞击声,一支支漆黑的剑戟以极其密集的排列从穹顶上迅猛坠下,铺天盖地。 第七十四章 幽冥火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那一支支恍如离弦飞弩的黑sè剑戟几乎占据了烟岚、泫离和易涵所有的视野,好似漫天豪雨一般从这地下殿堂的穹顶之上倾泻而下。伴随着响彻双耳的金属撞击声,只觉那朦胧而又充满未知神秘的黑暗之中一束火光陡然闪烁了一下。便见在那穹顶之上,九尾白狐正攀爬在九根巨柱当中的青铜柱顶端位置,九条长长的白sè尾巴当空招展起来,从口中喷涌出万道汹涌的九幽冥火。 恍如cháo水一般向下飞溅而来的幽冥之火很快便追上那千万支锋利的剑戟,一道道火舌极快的裹卷在剑戟周围盘舞,威势惊人。这一幅景象就好似是在那十八层地狱之底,烈焰滔天,刀山火海,令人望而生畏,观之却步。 烟岚将双手向前一撑,金黄sè的铜箍手套随着她一声低吟,溅出一道金光,在他们三人的头顶赫然出现一道弧形的屏障。而那翻江倒海一般涌来的九幽冥火裹卷着数以万计的黑sè剑戟直奔三人而来,不禁令见惯大场面的易水阁高手也冒出几粒冷汗。泫离以手中握着的两柄斩月刀护住头顶,他心中想道,自己手中的这柄兵刃虽然比不上什么玄铁神兵,但是想要阻挡这些刀枪剑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九尾狐的妖力甚是惊人,不知道九幽冥火的威力有多深厚。 眼看着那黑森森的剑戟划破长空重重的撞击在烟岚结出的屏障上,发出震耳yù聋的轰鸣声,在两股力量相互碰撞的交界面上,一支支剑戟仿佛是刺入岩石之中,向着金sè屏障的周围撕脱开一道道裂隙,从撞击的一点向周围迅速扩散。 只见烟岚的双手猛地一震,即便她咬紧牙关似乎也甚难抵挡这股源源不断撞击而来的强劲攻势。未多时,他们三人的头顶上一道圆弧形的金sè屏障周围竟然已经被汹涌燃烧的火焰所团团笼盖住,甚至不断有烈焰扑上撞击,将这金sè屏障震得一颤一颤。 几乎就是在一瞬间,烟岚的双膝忽的跪地,手上戴着的铜箍手套发出“咔咔”的响声,她确已无法抵御这猛烈的威势。三支尖利的剑戟刺穿金sè屏障从空中飞刺而下,向着已经耗费七分气力跪倒在地的烟岚袭去。泫离见状忙挥着两把弯刀冲上前来阻挡,两记横扫便将飞来的三支剑戟一一击飞,孰料,就在他将三支剑戟击飞的时候,从那破损的屏障裂口之中已经有七道火舌好似一道道长鞭劈来。泫离将双刀舞得飞快,身影兜转,衣带在空中划出一圈风纹,只听到从耳畔横扫而过的“呼呼”风声,他便以“快刀斩麻”的长白山十六路凌厉刀艺将那几道火舌掀起数道弧线往一旁引开。 岂料,在赤炎滔天的九幽冥火之间,被一一扫开的七道火舌掩映中蓦地刺出一支无羽箭,尖端的箭簇灿着一丝闪光,径直向着烟岚的方向刺去。泫离始料未及,那纤细的无羽箭竟然已经近身,想要挥刀阻挡已然没有腾挪的空间,唯有一个转身,只觉脊背一紧,无羽箭迅猛的插入他宽厚的背脊之中,疼得他双眼一闭险些晕厥过去。 这时候烟岚的金sè屏障已经千疮百孔,四处皲裂的缝隙发出吱嘎的响声,随着九尾白狐口中一重重冥火向下倾泻而来,这道禁制再也无法抵挡下去。 易涵忙将天寒剑一挥,口中暗念凝冰诀,空中霎时横亘一道三尺厚的寒冰玉莲,当空架设阻隔在易水阁三人和重重冥火之间。而易涵御动“大燕踏雪步”纵身将泫离和烟岚二人拦腰抱起,一个箭步穿过两旁的一根根青铜廊柱,向狭长的甬道中奔去。这恍如一个小山包般巨大的寒冰玉莲乃是由天寒剑极其寒凉的剑气所凝结而成,易涵竟然已经能够在顷刻之间凭借超凡的能力将剑气驾御得如此娴熟,运用到如此地步,实在令人意想不到。这寒冰玉莲自然是坚硬无比,寻常兵刃遇上它不禁难以伤及毫发,甚至连刀锋箭簇都会被磕出一个个凹陷。 然而,令易涵想不到的是,身后竟然好似山崩地裂一般炸开万道狂澜,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待他回头眺望之时,却见那寒冰玉莲竟然被成千上万支剑戟和九幽冥火的合力攻击,在刹那间击碎成无数片冰屑,四散飞溅开来。 易涵将烟岚和泫离放在甬道旁的地面上,见师妹烟岚的呼吸略显沉重,兴许是方才以内力结成屏障阻挡九尾狐的攻势耗费了太多的jīng气,她断断续续的说道:“你看那些漆黑的剑戟,恐怕就是当年商纣王用来悬挂各种牛羊筋肉的工具,暗藏在这地宫顶端,以机关控制升降。想象一下当初成千上百道筋肉悬挂在这宫殿之中,确实是不枉‘酒池肉林’的称号。” 而泫离“扑”的咳出一口嫣红的鲜血,在青石板地上绣出两朵鲜艳的腊梅。 易涵的衣袍上也染上了几滴鲜血,忙说:“这商纣王的妻子真是不好惹,你们二人别管后面了,若是尚能行动便快往玄武岩石阶先行,我在这儿阻挡片刻就跟上。”他望着泫离和烟岚略显憔悴的侧脸,恍然明白,此刻唯有依靠自己的力量才有可能保全众人的安全,他冰蓝的眼瞳之中缓缓飘下一片薄絮,仿佛是眼中深切的咏叹。 只听那数以万计的剑戟刺破冰莲之后,便深深的扎入殿堂的石板之中,接连不断地刺入地底,发出一阵阵地动山摇,地面被击碎掀起一块块斑驳和残损,这座尚保存着大商王朝气息的宫殿在顷刻之间便几乎成为一片废墟。而那九尾妖狐从青铜柱上纵身跃下,口中尖利的嗓音发出索命般的嚎声,四足一触地便腾起一阵烟尘,九尾挥动掀开一轮气旋驾着翻涌不止的九幽冥火便向甬道中冲来。她那双狭长的眼中赤红的眸子好似燃烧起来,映着不断跳跃着的火舌影子,而洁白的绒毛却纤尘不染,圣洁无瑕,美艳得难以置信。 易涵双眼紧紧盯着不断向他逼近的这对赤红sè眼眸,将天寒剑立于胸前,心中暗暗念着凝冰诀的至高法术――“流岚寒魄,雾华甘露,梵天冰雪,九地凝霜”,催发他首次使用的梵天剑阵。 第七十五章 第八杀:凝冰(上)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长长的石砌甬道之中猛然间袭过一丝凉风,两旁石垛上的烛火一阵扑动。 烟岚感到身上好似有一根根尖锐的冰针在刺着自己的肌肤,立马紧紧拉住泫离的手,却怎么也无法将他向出口的方向拉动。回头一看,却见刺入泫离背脊的那一支无羽箭伤口渗出的鲜血已将他的衣衫染得通红,而这粗犷汉子的脸sè甚是晦暗,显得力不从心。烟岚见他似乎已难以再向出口逃去,便缓缓松开了握住他的双手。 泫离只觉眼皮沉重得异常,双目无神地望着松开他手的师妹,只听见身后似乎有呼啸的寒流和奔腾的火焰好似排山倒海一般涌来,口中无助地喃喃说道:“救,救我。”而他的双眼却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的合上了。 没想到烟岚松开他的手并没有丢下他,而是将双手上戴着的铜箍手套一一解下,心想,这铜箍鬼手虽然攻守兼备,威力不凡,但是想要在危急关头救人还是有些麻烦。一旦太过用力便会触发它暗藏在铜箍之间的一道道金黄sè的锐利尖刺,想要掌握这种微妙的力度并不容易,烟岚原本想使劲将他往玄武岩石阶方向拖去,但生怕铜箍手套的利刺会将他刺伤,便唯有先放开泫离将鬼手解下。 然而烟岚松开他手的这一幕却被泫离牢牢的刻印在脑海之中,随着他双眼逐渐闭合,视线之中的光线似乎也缓缓的黯淡下来,双眼之中的残像只留下了如明月般皎洁容颜的烟师妹那清丽脱俗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似乎是在笑自己好傻,明明有一个深深挚爱着自己的妻子却不懂得珍惜,反而一厢情愿地去追寻这些遥不可及的美丽。或许人生便总是在失去之后才会幡然醒悟,只叹一切都已经太迟。 泫离沉沉地倒在冰凉的石板地上,这张晦暗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笑意,或许他已经明白。 而烟岚在他倒地的时候忙将脱下的铜箍手套揣在腰带间,双手用力一把拉住泫离壮实的臂膀,轻声喊道:“泫师兄,振作起来。”她咬紧牙关暗运内力,顶着身后不断涌来的一股股热浪和寒气,将他一步步往甬道中拖去。 另一方面,易涵口中不断念诵着凝冰诀的至高法门,伴随着他将十六字真诀一一念诵,在天寒剑周围的空气之中陡然出现一枚枚环绕着寒气蒸腾的冰晶,恍如流岚寒魄,又似雾华甘露。这一枚枚冰晶在他的身前不断出现,放shè着浅蓝sè的寒光,狭长的石砌甬道之中不禁暗流涌动,四面墙壁都爬上薄薄的冰霜。那九尾妖狐眼见易涵内力不凡,冷笑一声,说道:“这世上的神人法器我见得多了,还没有什么能够制住我。”说完,只觉这九尾狐的身躯似乎愈加庞大,全身的白sè绒毛都纷纷竖起,狡诈jiān险的两道长眼之间赤红sè的瞳仁放出丝丝杀气。 几乎是眨眼之间,九尾白狐的九道长尾便凌空招展,恍如展开的扇形在她身后不停拂动。而她将血盆大口一张,犀利的长嚎瞬间便爆发出来,回响在这巨大的地下宫殿之中。而她的咽喉似乎是蕴含着无数岩浆的火山口,万道从九幽冥域之中喧腾而起的火舌于这瞬间喷薄而出,刹那间好似是有千万条血红的毒蛇齐齐从她的喉中窜出,又仿佛是火山顷刻喷发无数炽热的岩浆。 这股世间罕见的巨大攻势不禁令易涵心中微微发颤,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梵天剑阵是否能够抵挡住九尾狐如此霸道的九幽冥火。 随着他凝冰诀从口中窜出化成一个个蓝白的燕体文字环绕身旁,那无数冰晶不断凝结增大,竟然幻化成了上百把锐利狭长的宝剑,与那天寒剑极其相似,如出一辙。极寒的朔风将他身后的长袍吹得飞扬起来,周围墙面上的冰晶也迅速向甬道的前后两段蔓延,一盏盏灯烛被这瞬间凝成的冰晶扑灭,一时间只见一柄柄灿着寒光的利剑直直的悬在当空。 这上百把冰剑直直的立在易涵身前,阵势甚为壮观,若非亲眼所见,任何人都难以想象凭借内力竟然可以结出数量如此之巨的灵力兵刃。这些冰剑光洁得好似刚刚打造出的青铜玄铁重剑,锋芒毕露,剑气逼人。尽管此刻停立当空,纹丝不动,却好似蕴含着某种摄人心魄的能力,能够在剑光流转的刹那便夺人xìng命,伤人于瞬间。 就在九尾妖狐向这甬道中疾冲而来的时刻,她所喷发出的万丈火舌猛烈地轰入甬道之中,将石壁上凝结的冰晶瞬间蒸发。而就在此时,易涵催动梵天剑阵,那上百柄冰剑顷刻间环舞成一团,急速飞旋,一束束锋利的剑尖直指九尾狐,一道道蓝光跃动着,在这长长的甬道之中好似激光闪电一般纵横驰骋。 这梵天剑阵若是寻常时候催发,便是将这无数柄冰剑组成剑阵当空飞舞,好似一整片浓密的蓝sè乌云,又如蜂拥而至的蝗群,猛然间急速轰落,任何人都无法逃脱被万剑锥心而亡的命运。 而在这狭长的甬道之中,上百柄冰剑所组成的剑阵愈加密集,好似一面满是顶板的墙面,以摧毁一切的势头向前横扫而去。这些冰剑被严寒真气凝聚而成,坚硬无比,甚至要比钢铁还硬上数倍。然而易涵最为担心的便是这些冰剑能否经受住九幽冥火的焚烧炙烤,冰与火原本便是难以相容彼此相克的死敌,而此刻冰火交融胜负难料,他只求能够为烟岚和泫离多争取一些时间。 火能融冰,将冰剑化为活水,甚至直接蒸腾为水汽,而水又能将火扑灭,将这一道道火舌浇熄。一边是冰蓝sè幽光的梵天剑阵,一边是赤红sè烈焰的九幽冥火,谁都想知道这一战的结果究竟如何。 易涵心中明白,即便这两种属xìng截然相对的能力彼此生克,绝无相容的可能,要想胜过对手唯有将威势加到最强才有可能一举将其攻克。他便是要以这数百把冰剑击穿烈焰的炙烤,誓要将贯通所有极寒内力的真气释放出来,让这九尾狐知道烈火也终究会熄灭。; 第七十六章 第八杀:凝冰(中)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位于梵天剑阵最前端的数柄冰剑一接触到滔天的火舌竟然被瞬间炙烤得变形,光洁的剑身上陡然出现一滴滴垂落的水珠,接连不断发出“呲呲”的声响,几乎是眨眼之间便被烈焰蒸发。原本笔直锋利的长剑化为一杆不成形的冰棍,水滴顺着圆滑的冰剑弧线滴落下来,渐渐融化。 想必易涵也没有想到,自己凝冰诀最为厉害的法门也无法经受住九幽冥火的高温,仅仅在这相互交汇的瞬间便显露败象。 然而就在他浅蓝sè长发随着真气剧烈的催动而向身后飞扬的时刻,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只见梵天剑阵最当先的数柄冰剑蒸腾雾化为稀薄的水汽,弥散在甬道之中。而九尾狐吐出的烈焰恍如从地底深处喷发出来的岩浆将,整一条甬道都填满,成了一个流动的炼狱,鲜红灼热的炎流放shè出万道火舌,甚至相隔数丈远都可以感受到那铺面而来的炽热。不过,易涵此刻却心如止水,静静地站立在冰晶覆盖的青石板上,脚下一层薄薄的冰晶并没有被那汹涌的冥火蒸发,他丝毫没有被眼前这般景象镇住。 那一层弥漫在空中的水珠好似漫天繁星散发出晶莹剔透的光泽,似乎每一滴水珠每一缕蒸汽之中都蕴含着一个小小的宇宙。就在九尾白狐口中喷shè出的万道火舌伸向梵天剑阵的时刻,这一滴滴被融化蒸发的水珠竟然忽的迸裂开来,在甬道之中瞬间凝上一层由寒雾组成的屏障,水珠之中蕴含的寒气转瞬之间便释放出来,那些火舌一旦闯入这雾障之中竟然猛地减弱了气焰,消退数分。 难道说易涵原本便打算将阵列最前端的数柄冰剑融化成无数的水滴,在一开始就考虑到不可能仅凭一击便能够完全取胜。恰是这道折shè出点点星光的水雾瞬间减弱了火舌突进的速度,也许这便是剑阵的高妙之处,既然有上百柄利剑相互环舞配合,便要让不同位置的冰剑发挥出不同的作用,相辅相成。 而九尾白狐并不知道这些,那猛烈的九幽冥火已经将整整一条甬道都完全填满,她那赤红sè的眼瞳所能够看到的,也只是面前不断翻滚扑动的火舌与烈焰,而在那重重火光之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仍是难以分辨。 只听到万丈火光之中猛然间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九尾狐的心猛地一动,想必那三人终究会被死死困在这甬道之中,绝望不已,直到被九幽冥火烧成灰烬。念及此,不由猛地加强攻势,口中喷涌出的火舌不禁更加迅猛数分,从她豁然张开的血盆大口之中狂泻而出,那一道道火舌好似数以百计的赤蟒径直向火海之中涌去。 却不曾想到,就在此刻,那万丈火海之中隐隐约约可见一些黑森森的影子,从深处飞速袭来,那是什么?就在九尾狐妲己还在犹疑不决之时,只见一柄柄锋利的冰剑忽然之间穿破扑腾窜动的火焰,结成环形阵列从火海深处迅猛刺出。 这世上有许多兵刃都可以称得上快如闪电,只要将武艺内力修炼得炉火纯青便自然能够将其驾御得好似行云流水一般,而这梵天剑阵突如其来从万丈火海中飞刺而出,不禁令人大惊,这一种快却是出乎人的意料,让人毫无提防,快的超越了人的思绪。 怎么会这样,即便是青铜锻铁在这九幽冥火所交汇而成的火海之中也早已经化成一滩铁水,这天寒剑凝结出的冰剑却会只穿火舌而出。九尾白狐硕大的身躯僵在原地,双目忽的一瞪,实在难以置信面前的景象,见那圆盘形状的阵列横扫长空,周边的一圈圈冰剑正在逐渐溶解化为水滴弥散在空中,将剑阵周围的火舌瞬间熄灭,心中猛然惊醒。没想到这一层层看似随意却jīng心排列的剑阵隐含着这等玄机,只要当中的冰剑能够在周边的水汽保护下穿破火海,便有了击中敌人的机会。 九尾狐运势将要跃起,却已经躲不过剑阵猛烈袭来的攻势,那一圈圈冰剑环绕而成的阵列缓缓分开,一层层向前推进,化成了纺锤形的剑阵,将那恍如赤蟒般的火舌一一洞穿。而最为当中的那柄剑速度奇快,直逼九尾狐的面门而来,待她看清已经太晚了。 只见梵天剑阵的中心穿出一个满头浅蓝sè长发的身影,一身衣袍穿过火海而来却未沾上一丝灰烬,翩然飞舞,令人叹服。九尾白狐这才明白过来,这无数柄寒冰凝结而成的利剑并不仅仅是用来抵挡住她所喷涌而出的九幽冥火这么简单,不仅穿破烈焰向她攻来,更令她没想到的是,易涵竟然会藏身在这巨大的剑阵之中,手中紧紧握着天寒剑暗运大燕踏雪步法穿过重重火海向她刺出夺命的一剑。 一切的招式,一切的法术,皆是为了这最后刺出的一剑。 这一剑很利落,此刻,易涵已经不需要再思考过多的花招和技巧,而九尾白狐此时也已经无路可躲,长长的尾巴慌乱的摆动。只见锋利的长剑从她那洁白的皮毛当中刺入,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的阻力便从脖颈的另一端刺出,光洁的刀面上沾满了嫣红的血滴,很快便将白如细沙的毛皮染成鲜红。这一剑从喉头一侧刺入,穿颈而过,九尾狐的双眼依旧微微眯着,沉重的身躯摔在地面上,飞溅而出的鲜血很快便在身下积起一滩殷红。 凌空掠过的数十柄冰剑寒光逼人,纷纷向着天寒剑飞来,蓝光一闪幻入剑身之中。而易涵此刻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盯着这被鲜血染红的白狐,那光泽柔和的绒毛显露出异样的美丽,而她那jiān险的嘴脸和污秽的血液又令他难以释怀。这世上美与丑都无法简单的评判,有时候美丑和善恶都仅仅是在人的一念之间。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实在想不到沙丘宫之行竟然会遇到这一桩桩离奇的遭遇,将天寒剑从九尾白狐的脖颈处抽出,心中记挂烟岚和泫离的安危,匆匆转身迈步,沿着石砌甬道往玄武岩石阶的方向走去。就在转身之时他却发现那九幽冥火依旧熊熊地燃烧着,火舌丝毫没有因为九尾妖狐的死而有所减弱,易涵的心猛地一沉,只听见身后似乎传来一些轻微的响动声。 第七十七章 第八杀:凝冰(下)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易涵飞快的转过头来,却惊恐的发现,身后那庞大的九尾狐竟然直直地站起了身子,雪白的毛皮上已经被暗红sè的血迹染得斑驳陆离,甚是恐怖。而她那张尖尖的长脸在一片熊熊火光的映shè下愈显jiān邪,深邃而又细长的眼睛里隐隐约约显出一丝怒意,她脖颈上那道被天寒剑所洞穿的口子里还在源源不断地滴落着鲜血。 难道说这妖物被他的一剑刺穿脖颈之后还没有死?易涵心中一惊,这世间怎么可能还会有这般妖怪,即便是将她的鲜血放干也无法杀灭,难道说这只被封在沙丘宫地下将近千年的狐妖早已经修炼到不灭不死的境界了吗?这世上难道说还真的有长生不死的东西? 易涵早已经忘记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手掌麻木地握紧天寒剑,却丝毫没有做出任何的防御和抵挡。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这全身被淋漓的鲜血所染成红sè的妖狐,缓缓挪动着步子向他走来,那两只爪子在地上拖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九尾狐赤红sè的双眼紧紧的盯着易涵,恍如妙龄女子温婉悦耳的声音由再度响起:“你以为这样便可以杀了我吗?呵呵呵呵……”她尖锐的笑声在这偌大的地宫之中回荡,九根青铜柱似乎被这声响引起一声声“嗡嗡”的共鸣。随着她的说话,脖颈的伤口还不停地喷溅出几道血流,她道:“当年我被那姬昌关在这地宫之中,rìrì夜夜都期盼着夫君帝辛能够来救我,时时刻刻都在回想着曾经与他在这装饰jīng美满是珍奇异宝的宫殿之中嬉戏的场景,却没想到自己有朝一rì竟然会被困死在这宫中。那时候,我唯有吃那些生长在石室墙壁上和地缝中的蘑菇才得以存活下来,如是度过一段时rì,我渐渐明白夫君恐怕早已被姬昌那个jiān人所害,便生出了自杀的念头好去地府与他相会。怎料那时的我竟然离奇的具有了不死之身,或许这是命运对我的惩罚吧,注定让我在这地宫之中孤苦终老,不见天rì。” 她的目光之中似乎显露出一丝哀怨的神sè,一时之间,易涵似乎感到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一个妖怪,而是一个柔肠寸断的深闺怨妇。只是这恐怖的身躯依旧缓缓向他走近,他唯有小心的退后两步,不知如何应对,隐约之中他感到身后九幽冥火燃烧地愈加猛烈,后背都被烘烤的微微发烫。 在他所阅读的书卷之中,对于商朝末代君主帝辛与周朝开国帝王姬昌之间的战事恩怨所述详细,一直以来都将那纣王帝辛描述的好似邪魔昏君一般,更是以各种荒yín和酷刑的事例对其口诛笔伐,易涵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rì竟然会遇上帝辛最为深爱的妃子妲己,这之中的真假又如何来断言。 易涵自知已经无法再使出什么剑招能够将具有不死之身的九尾狐杀灭,眼睁睁的看着九尾狐伸出九条粗壮巨大的尾巴,浓密的皮毛好似亿万支纤若发丝的针。 就在她目露凶光的瞬间,九道尾巴齐齐从她的背后向易涵伸去,快的就好似赵国邯郸城中的舞姬所挥舞的绸缎,转瞬即逝。易涵明白这九条尾巴的神力,忙将天寒剑在身前挥舞出数道剑花,却没想到其中一道白尾竟然顺着锋利的剑刃一绕,便将天寒剑牢牢缠住,任凭他如何运劲都无法将剑身脱开。而那另外八道尾巴正迅疾的窜上易涵的身体,恍如清风扶苏一般从他的衣缝袖口间飞快的钻入。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或许就会这样死在这不见天rì的地下宫殿之中,只觉全身都被沾染血污的白sè长尾紧紧裹卷住,每一寸的皮肤都被一种细小而又尖锐的针刺着,感到从未有过的酸麻之感。这种难以忍受的感觉以至于令他整一具躯体都似乎要抛脱开,而有另一种思想正在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躯壳之中。任凭他如何挣扎,任何呼喊,身体却全然不听使唤,好似魂魄已然脱开躯体而去般。 这种感觉是如此的奇特,以至于在十年之后的今天他回想起来似乎还能够感到如此的身临其境,而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什么他再也回忆不起来了。只记得当他再次睁开双眼之时,烟岚正趴伏在他的床头,一脸倦容,他转头望向窗外格外明净蔚蓝的天空,似乎从未有过那般的渴望看到天空,地下宫殿回忆是如此的令人嗟叹与绝望。 - 十年之后,烟雨楼中。 客栈的正厅都纷纷扬扬飘落着天寒剑所释放出的冰晶碎屑,易水阁的泫离、荆云与南宫明哲、左问、白潦、韩艾、杨续两列人马分别站在厅堂两边,紧张地望着正zhōng yāng即将要使出最后一招的易涵。 殷小天身上的衣衫早已被寒流冰屑撕破,皮肤上到处是一条条渗着鲜血的伤口,他艰难的站直身子,见那易涵竟然一动不动的站着心中不禁暗自嘀咕起来。难道说这蓝衣剑客已经看穿了他的本事,知道他什么功夫都不会,只能够凭着机巧和运气躲闪才得以逃过之前的两招,而这最后一招莫非是想引诱小天自己上前攻击从而露出破绽?他心中这么想着,却见那易涵好似陷入深思之中,浅蓝sè的眸子微微泛起一丝涟漪,不禁喊道:“你这第三招倒是出不出,若是乏了便回房洗洗睡吧,本爷还有要事就先行告辞了。” 说着便向身后的左问和南宫明哲使了个眼sè,因为天寒剑斩击他手中御马绳而发出共鸣之声已经令绳索都已经松开,略微活动了手脚便恢复几分jīng力,只要时机得当,他们便打算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就在这时候,易涵回想起当年自己从沙丘地宫中昏迷后醒来,见到床榻旁悉心照料他的烟岚那温和的面容,此刻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燕云铁骑的行军帐中,双眼猛然间闪过一丝充满怨恨的杀意。他将天寒剑立于身前,口中飞快地念诵着凝冰诀,只见一道道浅蓝sè的光辉从他的衣袍中不断散发出来。 流岚寒魄,雾华甘露,梵天冰雪,九地凝霜。 他念完凝冰诀的十六字法门,便见这烟雨楼内竟然又起了一层厚厚的冰霜,整个厅堂完全成了一个冰雪封冻的岩洞。在易涵周围的空气之中陡然出现一枚枚寒气逼人的冰晶,恍如流岚寒魄,又似雾华甘露。这一枚枚冰晶在他的周围不断出现,放shè着浅蓝sè的寒光,这数量比在沙丘地宫之中的还要多上数倍。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只见数以万计的冰晶在凝冰诀至高法门的激发下幻化成一柄柄狭长锐利的冰剑,剑尖朝上,随着易涵右手猛然指天,这数以万计的冰剑竟然忽的向上飞升而去,在这正厅的上空环舞不止,形成威势壮观的梵天剑阵。 第七十八章 非攻术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即使是得到墨家剑法真传的南宫明哲,也对面前这上万柄冰剑凌空飞旋的奇观所震慑住,只见那晶莹剔透折shè着浅蓝sè光华的剑刃明净锋利,高速飞驰之时几乎将空气都要撕裂开来,而它们所环绕飞旋所形成的强劲气旋令这恍如冰窟的烟雨楼中陡然吹起彻骨寒风。 毋庸置疑,易涵已将他所有的憎恨与功法都释放出来,企图以凝冰诀至高法门梵天剑阵攻克殷小天,以报烟岚之仇。恐怕这一招也只有获得不死之身的九尾白狐可以经受的住,而仅仅习得儒家最为初级的纳气之术的殷小天又怎么可能招架得了。 白潦仰头向着空中不断放shè出猛烈寒气的剑阵望去,心中暗想,这还了得,这一招的架势要是让小天这毛孩子挨上一招,保准便一命呜呼了,自己总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送死。粗壮厚实的手臂暗暗运劲,臂膀上不禁发出一丝轻微的肌肉绷紧声,手指的骨骼“咔咔”作响。他巨大的身躯挺立在寒风之中,将韩艾掩藏的身后,免受寒气的侵蚀。 左问见白潦将yù上前,忙一把拉住,悄声说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能出手,小天这孩子为了这个赌约已经经受了泫离和荆云的三招,他是为了我们能够全身而退才拼尽全力支撑到现在,我们一旦出手便破坏了赌约,到那时候恐怕易水阁的人更不会放过我们。此刻他又扛下易涵的两招,不能够让他的辛苦都白费了。” “可是,这情况难道还称不上万不得已吗,这可是xìng命攸关啊。”白潦叹道。 确实,易涵的梵天剑阵不仅是威力超凡,而且来路奇诡,速度惊人,就算是白潦、左问、南宫明哲他们三人也未必能够安然度过。等到危险逼近,那一支支寒冰利剑之下又怎么可能有时机让他们救人呢? 殷小天愣愣的望着头顶上疾速飞旋的数万柄冰剑,猛烈的气流几乎将他伤痕累累的身子都要掀起一般,这副令人畏惧的景象此刻在他的眼中却显得那么的壮丽,那么的神奇。他看的有些痴了,竟然都快要忘记自己还在与易涵的过招之中。 只见易涵双脚轻踏,手握天寒剑一个鱼跃便纵身飞上半空,陷入剑阵之中。随即,那高速疾旋的冰剑猛然间调转方向,一支支明晃晃的尖端都笔直地指向地面,好似极其密集的箭矢,又或是竹子削成的机关。这数万柄冰剑便幻化成一个巨大圆盘形态的阵列,周径几乎达到两丈,只听一声宝剑出鞘般的啸叫忽然在这凝重的厅堂之中响起,这梵天剑阵便陡然轰落,铺天盖地的向殷小天砸下来。更令人畏惧的是,在这密密层层的剑阵之中还隐藏着易涵与他的天寒剑,不知道会在何时何处突然刺来。 在殷小天的脑海之中,此刻已经完全是空白一片,任何武功招式,任何逃脱方法似乎都烟消云散一般难以捉摸。只是反复的出现着一个句子,这是最后一招,这是最后一招,只要能够挡下这一招,大家就能够安全了。除此之外,他的脑海之中便再也没有其他的任何想法。 眼看那一支支由寒冰结晶所凝聚而成的利剑以破空之势向自己刺来,小天yù侧身移步,却发现这笼罩在他头顶的剑阵太过巨大,即便他纵身一跃也无法在利剑飞落之前躲开。而若是要在原地小心地从这数万支利剑的缝隙中避过,则更加是天方夜谭。 这是最后一招,这是最后一招,只要能够挡下这一招,大家就能够安全了。 他的脑海之中又不断地闪过这一句话,冥冥之中,好似有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耳畔响起,这个声音气若游丝却显得安详平和,这声音好似相距千尺之遥却能够直达内心。有一个人似乎在悄悄地对他说道:“兼爱非攻、尚贤尚同、非乐非命、天志明鬼。非攻之道,只在盈虚之间,浮世浑浑,天地凄凄,以非攻之意绝杀戮之心,以兼爱之德感苍生之重……” 殷小天莫名其妙地晃了晃脑袋,心中苦笑一声,难道说自己死到临头都出现幻觉了,莫非是那墨家老头催命来了。可是这声音却好似如此的清晰,仿佛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传来一般,“今有人于此,少见黑曰黑,多见黑曰白,则以此人不知白黑之辩矣;今小为非,则知而非之。大为非攻国,则不知非,从而誉之,谓之义。此可谓知义与不义之辩乎?……” 伴随着耳畔宁静的话语声和梵天剑阵不断逼近的呼呼风声,殷小天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好似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一般,就在阵列当中的第一柄冰剑即将从他头顶径直刺入的瞬间,只觉浑身一颤,一个翩身横挪便闪了过去。 旋即,无数道浅蓝sè的光影铺天盖地的刺来,那一刻好似连天地都要颠倒一般,众人只看到殷小天瘦小的身子竟然在一片冰剑的阵列缝隙之间飞快的闪避,仅仅是在一秒之中便变幻出无数道身形,灵巧地躲开了这些一旦刺入便会夺取人xìng命的寒冰利剑。 “这,这是非攻剑术!”南宫明哲难以置信的望着小天敏捷的身姿,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此刻他所发挥出来的身法便是墨子剑法之中最为jīng妙绝伦的非攻术,这恐怕是唯有先师墨子、诸位师叔和他们四大弟子才能够掌握的绝学,却没想到这毛孩子竟然能够使得出来。 而殷小天自己的心中也同样是纳闷万分,似乎自己并没有如何运转内力和身法,这一些技艺竟然便缓缓从他的脑海之中流淌出来,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cāo纵着他的身体。随着一柄柄冰剑砰然轰落,深深地刺入冰晶覆盖的地板之中,他渐渐地发现这些招式好生眼熟,忽然便忆起当时在墨家大寨之中,墨子所驾御cāo纵的泰阿剑在空中流转飞旋的技艺与他此刻身姿腾挪的轨迹如出一辙。心中不免大惊,难道说这便是墨子的非攻剑术? 当小天在梵天剑阵数万柄利剑之间不足五寸纤薄的缝隙之间悉数闪过,隐藏在剑阵之中的易涵紧紧握住天寒剑,趁着小天不断躲避冰剑的瞬间暗纳一口气向他头顶径直刺来。 第七十九章 江湖义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那一刻,环绕在易涵身体周围的数百柄冰剑便恍如瞬间绽放的莲花一般,从天顶之上向下方划过一道道流畅的弧线,呈放shè状在殷小天的头顶上豁开,易涵擎着威力惊人的天寒剑从这朵由冰剑围合而成冰清玉洁的莲花中心飞身跃下,直刺殷小天的天庭。 这无疑是梵天剑阵最为高超的技艺,令人目眩神迷的成千上万柄冰剑在这厅堂之中凌空飞旋,变幻出种种神出鬼没的阵列。如果说真要有一种招式可以抵御如此变幻莫测的剑招,那么也唯有享负盛名的墨子非攻剑法才有可能。这时候所有人都只能够透过密密层层的冰剑看向阵列zhōng yāng的殷小天是否能够接住这最后一招,他们即便想要伸出援手也无法穿过这一丛丛恍如幽篁密林般笼罩在两人周围的利剑。 几乎就是在一念之间,殷小天感受到这股cāo控着他身躯的巨大力量好似如同一股暖流灌入他的身体之中,然而他此刻的身边唯有密集的剑刃,根本没有其他人可以容身,更不可能是几丈远处的白潦和左问他们释放出来。这股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力量瞬间便将他胸口所放着的女娲风石激发,一股股清泉般温润滋养的真气飞快地沿着小天的经络流转,直达十指。就在天寒剑即将刺破他头皮的时刻,这股控制着他舞出非攻招式的力量又再度令小天猛然间伸出右手,仅仅凭借拇指和食指便将天寒剑那寒凉刺骨的剑刃瞬间持住。易涵直刺而下的身法当即被停住,立在半空之中。怎么可能!他当即大惊,这孩子竟然只凭两指便挡住了他凝冰诀的至高法门,只听见两人周围无数把冰剑纷纷发出“砰砰”的碎裂之声,细碎的冰屑霎时间崩裂开来,就仿佛是易涵的尊严和自信在霎那之间湮灭一般。 一时间被冰晶覆盖的烟雨楼内飞雪弥漫,直到映shè着银白sè光华的冰晶逐渐散去,才看到易涵幻化出的成千上万柄冰剑已经在顷刻之间纷纷绽裂,碎成粉末。而殷小天的右手却依旧紧紧的捏着天寒剑颀长的剑身,却再也撑不住剑身上易涵身体的重量,向后退了半步。易涵凌空抽回利剑落了下来。 荆云见状向着左问和南宫明哲等人厉声喝道:“是不是你们又暗中耍了什么yīn谋诡计?”便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他们。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这小子能够挡下易涵的梵天剑阵。 “依照赌约,我接下了三招,你们得放了我们。”殷小天沉沉的吐了一口气,艰难地说着,他的身体已经经受了太多的折磨,无论是皮肉还是脏腑都已经伤痕累累,并且他那颗并不坚强的内心也在紧张激烈的交锋之中承受了极大的恐慌,同时还面对种种突如其来不明缘由的意外。这些都令他无法再支撑下去,瘫软的身子缓缓倒在地上。 见状,杨续忙走到小天身边查看伤势,一边挑了挑眉毛,对荆云说道:“江湖规矩,愿赌服输。这下子可是你们技不如人,连这个孩子都胜不了,若是还想要抵赖,传出去必定叫天下人耻笑,呵呵。刚才那样的情况我们纵然是想帮他也不可能,我看你们还是老老实实的依照约定为好。” 易涵背着身子,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些事恐怕还是他自己最为清楚,凝冰诀的至高境界梵天剑阵几乎是他最为厉害的招法,虽然甚是消耗内力并不常用,但是从他抵御九尾白狐的战斗中已经可以看出这梵天剑阵的强劲威力。杨续等人就算出手相救也未必能够成功,但是殷小天却能够从这极其凌厉的剑阵之中活下来,难道说这招式之中原本便存在着缺陷,或者是还有什么未知隐藏在小天的身上? 而南宫明哲心中也甚是奇怪,这殷小天竟然能够将易涵刺来的飞剑当空接住,不依靠兵刃仅仅凭借肉身的力量就做到非攻术中的上乘招式,这其中所需要的剑术和内力远远高于小天此刻的水准,或许小天还有什么隐藏的事并没有言明。但是并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些,此刻还是从易水阁的领地离开为妙。 众人见小天伤的并不严重,只是jīng气耗损需要一段时间的调理才有可能恢复,唯恐荆云变卦忙将之前被易水阁手下收去的干将、青霜、霸刀和湛泸几柄兵刃取回,背上小天便往屋外走去。 却听见远远近近竟然响起了号角声,“呜呜――”的长鸣伴随着军马的铁骑声从远处传来。左问心中瞬间一沉,莫非是荆云口中所说的燕云铁骑已经逼近这淮水北岸了,他回头一瞥那易水阁三人,却见他们似乎也听到了这悠远的号角声。只见荆云的脸sè瞬间一变,一股邪气的笑容出现在脸上,他手中赫然出现三柄飞刀飘逸着三道红绫当空摆动。 “快跑!”左问高声喊道,一把将韩艾和背着小天的杨续推出门去。却听见三股“嗖嗖――”的风声已然逼近,这速度实在令人胆寒,待他从衣袍中抽出银针,却见三把明晃晃的飞刀已经直扑面门。 只听“当――”的一声,白潦挥起霸刀横扫而过将三柄飞刀挡下,厚沉的刀身发出一阵嗡嗡的声响。白潦回头对左问笑道:“不慌,还有我在。” “我倒没慌,只怕是今天累得够呛,保不准一会儿还得和那燕国的狗腿子们干一架。”左问轻声笑道,转头又向杨续说:“你快带着这两个孩子设法渡过淮水吧,这儿有我们两个先挡着。” 南宫明哲从宝石镶嵌的鞘内抽出有着高洁华贵玉柄的青霜剑,说道:“也算我一个,既然这孩子并不是杀害墨子之人,那么此刻害他受到如此重的伤也有我的责任,我南宫明哲绝不会让燕军踏近渡口一步,你们便赶快去吧。” 杨续见左问、白潦和南宫明哲三人言辞严正,脸sè郑重,不禁重重的点了点头,对于他们这些行走江湖的人来说,生死恐怕早已经置之度外,而忠义却一直是毕生穷尽一生所追寻的。他明白左问三人的意思,道了一声“后会有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烟雨楼前的院落,运转身法携着韩艾和小天向渡口疾驰而去。; 第八十章 摆渡人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寒夜将明,晨露渐起。淮水清波,江雾凄迷。东面的地平线上隐隐泛起一丝白光,将淮河的江面上点缀起点点波澜。 杨续双手夹抱着两人一路飞驰,踏着衰草和灌木林在这星空之下好似在莽莽林间迁徙的猛兽一般,只见一身深sè的衣袍在荒原上由北向南极快地移动着。身后传来的燕军号角和铁骑之声渐渐平缓下去,北面苍茫天底下似乎有一种凝重的杀气郁结酝酿。杨续已经行出半里接近岸边,停下脚步稍稍喘了口气,将韩艾和小天放下。他心里明白,一整夜的颠簸和战斗早已经令他的jīng力耗费殆尽,急需要好好休整来让真气尽快恢复。 韩艾的脸上已经被天寒剑飞起的寒风和冰屑划出一丝伤痕,困倦的脸上失去了原本年轻少女充满活力的红润,反而显出一丝苍白憔悴。她稍稍查看昏睡过去的小天,似乎睡得很沉,这一夜他确实经受了巨大的磨砺,便不再打搅他。抬起头望向杨续,说道:“杨大侠,我们现在如何是好?” 杨续的心中亦是千头万绪百感交集,他并不清楚自己的妻子叶雪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安全,心中牵挂万分,另一方面,燕国追兵似乎是冲着他们而来,不知烟雨楼中的左问、白潦、南宫明哲三位侠士能否转危为安度过此劫。 他向韩艾了解了在浮木桥上所发生的一切之后,当下决定。“我们先设法渡过这淮水,与他们汇合,离开齐国的领地,之后的一切还是从长计议。” 现在也唯有这么办了,毕竟韩艾原本的计划便是如此,希望能够得到太湖之滨铸剑山庄的支援帮助,解救齐国于危难之中。若是能够与叶雪、连沐、欧辰和茹水等人汇合,之后的行程至少会比现在安稳一些。如此想着,他们转头向着南面的淮水望去,只见波光粼粼的江面之中浓雾已经渐渐散去,晨光从江河入海的尽头缓缓泛起一丝纯白。在岸边停着一只只乌篷船,船尾晾挂着渔网,船舷上一动不动的停栖着几只鸬鹚。 烟雨楼的方向不时传来一阵阵刀剑铿锵的嘈杂,在宁谧的夜空之中格外刺耳,杨续背起小天不再耽搁,忙向着渡口边上走去。 水光潋滟,淮北渡便祥和的仿佛是一副静止的画面般。他们立于岸边,想到远远近近漂浮着渔船上的打渔人睡得正熟,韩艾不禁忆起初到此地钓鱼翁所说的话来。这边的渔民早已经不再摆渡过江,他们唯恐遇上那江上诡异的迷雾,被乐浪族人掳走葬身在这烟波江上。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却见不远处的一艘渔船忽而亮起了烛火,船舷上出现了一位身穿蓑衣的黑影,桨声悠悠,小舟向着他们二人所在的渡口边缓缓驶来。这艘小船与寻常的打渔船并无二致,简陋朴实,沿着江边驶来,推开一层层波浪。杨续与韩艾心中甚是焦急,毕竟燕国追兵一旦赶到此处,他们恐怕便从此将于至亲之人分别,失去了再次相见的机会。而唯有活下去,一切才能够有转机,齐国和即墨才可能有希望。 这小船划得虽慢,却极其平稳,及至接近渡头韩艾才看清那位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老者便是之前向他们指路的垂钓老翁,斗笠下露出他一脸白花花的络腮胡子。 此刻只听见号角声由远及近铺天盖地般传来,杨续心下一凉,莫非他们三人已经被易水阁控制住,而燕云铁骑难道这么快便追赶到此地。 只听那老翁向他们挥了挥手,苍老的嗓音喊道:“上船!” 杨续背着殷小天一把拉上韩艾轻盈地一跃,便跳上船舷。小舟一阵摆动,漾开一层浪花,直到他们站稳,摆渡翁才缓缓荡起双桨调转船头,往南面划去。当韩艾回头向河畔高地上望去,只见一列列黑森森的骏马和旗幡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长风袭过,旗幡鼓动,上面锦绣着漆黑的“燕”字在一抹晨光之中格外悦目。没想到真的如荆云所说,燕国大军竟然已经将兵力完全浸yín到齐国的南部疆域之中,她的脑海里不禁涌现出齐国士兵不断倒在血泊之中的惨烈画面来。 而杨续此刻见小船已经缓缓驶离了江岸,忽然感到全部的压力都已卸下,长长吐了一口气,坐倒在船舷上。他确实没有想到,自己此番与妻子叶雪远赴临淄受邀参与赏鉴会,一路辗转竟然遇上这般凶险的经历,幸好能够回到淮南自己熟悉的地盘,这才稍稍能够安下心来。如此想着,他便开始打量起那摆渡老翁,见那副苍老的面容和带着微微笑意的嘴角,好似曾经见过似的。“你就是三年之前曾经送我过河的老张?” 摆渡翁见他总算记起,呵呵一笑。 杨续忙不迭说道:“想不到我们如此有缘,两次都在关键的时刻得到老先生相救,在下真是感激万分。” “感谢倒不必,”摆渡翁慈祥地笑着,看起来早在上船之前便认出他们来。“我也是见你们在这凌晨时分赶到渡口,想必也是有何急迫的原因,没想到竟是曾经的旧识,确是有缘。” 韩艾此刻已经累得够呛,耳畔只是零星地听到杨续和摆渡翁的对话,然而她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再听下去,斜斜地倚靠在船舷上睡了过去。这一觉她睡得很熟,不知是因为奔波过度而劳累疲倦,还是晃晃悠悠的小船使她有一种小时候睡在母亲臂弯中的感觉。在睡梦之中,她见到了自己的母亲楼澈在床榻旁弹奏着清灵美妙的琴音,一声一声恍如雨打芭蕉,又好似金珠落玉盘,令人心醉。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天际之中已经黑蒙蒙的,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船篷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 她向船头船尾望去,却不见杨续和那老翁,就连殷小天也不见了,更没有母亲的琴声,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这艘小舟之中。她直起身子,见小船竟然飘在水zhōng yāng,远近均是苍茫一片,心中猛然间一愣,船篷外那朦胧的天sè竟然是一层薄薄的灰sè雾气萦绕在江上。 韩艾纳闷万分,怎么会这样?他们究竟去了哪儿,怎么会把她一个人单独留在这船上,难道说在她熟睡之时发生了什么意外?她立马走出船篷,只见四面八方都被这淮水江上凄迷的雾气所笼罩着,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道距离江岸有多远。 忽然,她听见“咕咚――”的一声水声,忙俯下身子向船头旁边的水面望去,却见江面下赫然升起一张墨绿sè的巨脸,湿漉漉的脸上一双黑sè的眼瞳直勾勾盯着她。; 第八十一章 长生菇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韩艾猛然一惊,这不就是九夷异族之中的乐浪族人,只见这形态甚是诡异的扁平巨脸缓缓浮出水面,两支细长而又垂挂着黏液的手臂突然伸出爬上船舷,一整个墨绿sè的身子便从水下窜出,溅起层层水花。在这迷雾重重的江上,根本无法看见其他人的身影,韩艾的心中不禁涌上一丝绝望,想要高声呼叫却似乎发不出任何声音,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 “韩艾,你没事吧?” 耳畔似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就在乐浪族人那张巨脸不断向她靠近的时候,她猛然间睁开双眼,周围的一切瞬间便消失一般。在她的面前只是一个黑幽幽的乌篷,殷小天那伤痕累累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韩艾,你没事吧,我们已经靠岸了。”殷小天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说道。、 原来只是一场梦啊,韩艾苦涩的笑了笑。这一觉睡得很沉,自己竟然做了这么漫长的一个梦却丝毫没有察觉,甚至还以为在梦中已经清醒了过来。她忽然设想,如果当她醒过来的时候,母亲正守在她的床榻旁边,告诉她燕国并没有杀来,一切都与曾经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漫长的梦境,那该有多好啊。 小天见韩艾依旧睡眼朦胧的,又轻轻摇了摇她,说道:“我们已经到岸了。” 韩艾爬起身子,只觉腰背有些僵硬,恐怕是这船板太过坚硬睡得不甚舒适。在她面前咋咋呼呼的殷小天似乎还与之前一样,尽管脸上被冰晶划破一道道伤痕,灰头土脸的,却已经恢复了jīng神。她向船篷外望去,只见早已艳阳高照,小舟停靠在一片葱翠的水草丛中,前方便是淮南地界,一片清幽的树林和草场铺展在眼前,不时传来清脆的鸟儿鸣叫声,更远处是连绵的丘陵蜿蜒起伏。看来他们已经离开了燕军的控制地带,浮木桥的损坏也令追军不得不放弃小天手中的湛泸宝剑。 摆渡老翁此刻正端坐在船头,持着一支长杆静静等着鱼儿上钩。杨续在岸边升起一团篝火,烤着刚刚捕到的草鱼,一丝丝香气缓缓飘来。 如此安逸的景象似乎很难让人相信,他们昨rì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战斗。三人在水岸边吃了一些食物便与钓鱼翁老张作别,小天打趣道:“张老师傅,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到时回来恐怕还得靠你摆渡。” 张老汉呵呵一笑,答道:“那是自然。” 杨续、韩艾和殷小天三人满怀感激地目送着钓鱼翁荡起双桨,小船缓缓离开了水岸。 - 距离莒城外十里地驻扎着燕昭王率领的五万大军。 莒地在商朝时属于姑幕国。西周至战国初期属莒国,公元前431年,莒为楚所灭,先属楚,后为齐攻占,成为齐国的南部极其重要的一座城池。此番齐闵王忌惮五国联军的强大攻势,带领亲信贵族和几万守将从临淄一路仓皇南下,守在莒城之中。 莒城座落在盆地zhōng yāng,地理位置甚佳。莒地全境地势北高南低,地形复杂多样,四周环山、中间丘陵、平原、洼地相接。沭河北入南出,纵贯全境。境内山脉起伏林立,主要分布在北部、东部及东南部,主要山脉,东有峤山,西有浮来山,南有马鬐山,北有碁山,高耸入云。复杂多变的地形地势和自给自足的丰富物产使得莒城成为易守难攻的坚强堡垒。 燕军驻扎在北面山头上rì夜监视着莒城之中的动态,寻找着合适的时机一举歼灭齐王,攻克齐国。 而在其中一顶行军帐里,秦越人扁鹊正静静地端坐在藤椅上,盘算着心中的计划。他那宽大的斗篷之中,仅仅露出那满头白发的面孔,脸上的皮肤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的苍老。手中握着的九曲老槐木手杖仿佛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般,从不离身。 就在七天之前,易水阁的荆云、泫离和易涵为了追杀殷小天而向他借走了巫山黄鸟,同时还向他请教那兽皮卷中所记载着的五阳续命汤的配方。葛根、独活、桂心这些都是寻常药铺中都可买到的药材,而走地参、并蒂莲、长生菇却不是一般的江湖郎中所能够见识的东西,说来也巧,他行医多年走南闯北,自然也见识了许多世间罕见的珍稀药材,而这配方之中所提到的三种他确实有所知晓,便将走地参、并蒂莲、长生菇的生长之处告诉了荆云等人。 那天夜里天sè已晚,荆云带着三人连夜向秦越人请辞必定有什么急事,他听了三人的话语之后,轻轻捻动着颌下洁白的长须,轻声笑道:“你们可要记好了,如果想要配成五阳续命汤解救烟岚姑娘,就要将这三件药材都采到手。” “这是自然。”泫离忙说道。 秦越人扁鹊娓娓道来:“这第一件长生菇,乃是一种圆顶短柄的白sè蘑菇,看起来平白无奇,却有着一种无以名状的醇厚香味,有的人闻起来好似醇香美酒,又仿佛是肉糜烹鲜。但是这种蘑菇并不喜好生长在cháo湿的地带,而是对于空气、湿度和温度有着极其独特的要求,据说只有在充满着死者幽冥之气的地下刑场才会生长,而它的神奇效果便是能够令人容颜不朽,亘古如初。” 泫离和易涵听了猛一对视,他口中所说的不就是十年之前他们曾经在赵国沙丘地宫之中所见到爬满石壁的白sè菌菇吗,没想到那东西竟然还有如此奇效,恐怕当年那九尾白狐被困在地宫之中唯有食用那些长生菇,久而久之竟然具有不朽之躯。却没想到,那样反而令她无法安然死去,与她深爱的夫君一同轮回。 秦越人见到他们二人那副表情,心头微微一笑,他自然不会告诉他们二人,自己当初就在那地宫之中,当时就藏在第三间石室之中。他早在秦国为医时,因为治好秦武王的重疾而被那善妒的太医李醯暗中派人刺杀,险些丧命在骊山古道上,若不是自己准备了长生菇,恐怕此刻早已经化为一钵黄土。 他继续说道:“这第二件并蒂莲乃是一种生长在极寒水域之中的莲花,通体洁白无瑕,甚是高贵,两支莲花都连在一根柄上。据说这种莲花便是生长在齐国西南面桃源山谷之中,谷内有一处百丈涧,常年寒凉彻骨,汇成的一泓清潭更是澄澈明净,不含杂质,是并蒂莲赖以生存的最优之地。” - 红颜易老帝王孤,霸业难图碧宫芜。 歃血为盟山河啸,一将功成万骨枯。 非攻墨门鸿途尽,易水游侠刀剑出。 胜败自古谁人料,痴情犹笑怨女书。 第一章 神医扁鹊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秦越人其实对桃源谷的一切都心知肚明,作为天下第一的神医,他对于药师柳素问隐居在这偏僻山谷中的事也早已经打听清楚,否则也不会对并蒂莲的情况知道的如此详细。 荆云听得仔细,将长生菇和并蒂莲所生长的地方细细记下,见扁鹊忽然停下了口中的叙述,不免催问道:“秦先生,那这第三件药材走地参又是什么稀奇之物?” 却见他迟疑片刻,两道白sè眉毛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眸,其中好像有一丝犹豫,喉头吞了口口水继续说道:“这走地参老朽确实曾有见过,可惜现如今并不清楚它身在何处,恐怕在这几味药材之中,最难找到的便是它了。我看你们先将这长生菇和并蒂莲寻到,至于走地参嘛,我再想想法子。” 三人听完秦先生的讲述,尽管心中有一些不解,对这走地参颇有疑虑,但是既然连神医扁鹊也这么说,他们也只能够依照他的吩咐去办了。便从秦先生的帐中鱼贯而出,循着巫山黄鸟的指引一路向南追踪殷小天的足迹。 距离那晚他们离开营帐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秦越人心想,他们大抵已将那少年手中的湛泸剑夺到手,现在应该已经踏上寻找药材的路途。所有的一切都一步步的向着自己心中预期的方向前进着,而此刻最要紧的便是找到走地参的下落,若没有这一味奇珍,那么五阳续命汤绝不会产生丝毫效果,而依靠通晓鲁班七十二式攻城法的烟岚来攻破莒城的计划便难以实施。 这几天来,燕军一直都驻扎在这北山的坡顶上,俯瞰着南面固若金汤的莒城城池。城池坐落在一片连绵的山峦和青翠的苍林之间,莒城开阔的土地由四面高耸的城墙守护,依靠此时燕军的兵力已经甚难攻下。燕昭王一面调遣其余各城池的兵力向此处集中,另一方面与军师商议攻城之策,只是几天下来依旧毫无头绪。而向即墨城攻去的乐毅将军亦没有传回捷报,这无疑令苟延馋喘的齐闵王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只是这种挣扎始终都无法摆脱被诛灭的结局,齐国的领土除却莒城和即墨两城,其余均已被五国攻占,乐毅将军把持着大片的领地,燕旗高高的飘扬在齐国土地的上空。 在这样的情形下,秦先生的脸上却显出一丝丝的担忧,端坐在藤椅上的他将身上披着的宽大厚沉的斗篷掀起,将干瘦的手臂伸出来。只见他的手臂上好似有一条条刺青的纹路般,青sè的花纹从肩膀一直缠绕着向前臂蔓延。 他低声自语道:“看起来长生菇的副作用已经慢慢开始显现出来,这世上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令人摆脱死亡。” 自从他在那沙丘地宫之中采得长生菇已经有十个年头,当时在那地宫之中,出于好奇惊扰了长眠于地底的吴娃和九尾狐妲己。没想到隔着水晶棺木,那名貌美如花的女子竟然好似活过来一般,柳叶眉桃花眼好似画中仙子一般迷人,棺木中渐渐凝成一股清幽的游魂对正在采摘长生菇的他说,长生菇并不能够真正的令人长生,他当时并没有相信。 后来易水阁烟岚、泫离和易涵三人进入地下宫殿,而附身在吴娃身上的九尾狐施法迷惑泫离将棺盖打开,发生了之后那一场混乱的战斗。而他一直都躲藏在最右侧的第三间石室之中,悄悄地窥探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幕幕场景。直到易涵被九尾白狐控制住,即将要发生妖灵附体的时候,却见那吴娃的yīn灵竟然从棺室中飘荡出来,拉住了与她朝夕相处的九尾狐妲己。 对她说道:“姐姐,不要这样。”她那洁白的衣裙凌空飘舞,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瞬间便将整个殿堂的灯烛都凝住一般。 秦越人从石砌门廊边悄悄地看向已被鲜血染成赤红sè的九尾狐,她那巨大的身子和凶狠的嘴脸竟然在吴娃这弱质女子轻声的阻止下便立刻停住。只见那尖尖的狐脸缓缓转过来,低头看着吴娃,眯缝着的眼睛里面已然没有了杀气。 “不要这样,姐姐,”吴娃吐气如兰,恍如清泉过石,黄莺出谷,“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已经将尘世间的事都放下,不管赵雍是生是死,是祸是福,只要我心中怀着满足和回忆便足够。若不是当年你让我去争取去追寻,我恐怕会失去许多值得珍惜的岁月,可是你为何现如今还是不愿意放下呢?我想商王帝辛也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吴娃绝对不会想到,她深深爱着的赵武灵王赵雍此刻正躺在沙丘宫主殿冰冷的地面上,脖子上被御马绳紧紧的捆住,没了生气。 九尾狐听了吴娃的话,静静伫立在殿廊之下,两人四目相对凝望许久。她们二人在这漆黑的地下,恐怕早已经将彼此珍藏在心底的女儿情事细细分享,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此刻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她们更加明白对方,懂得对方。有时候,吴娃甚至会感觉到,九尾狐妲己是不是原本便是自己的一部分,远赴前线陪伴夫君,弹琴吹萧莺歌燕舞,她也已经分不清哪些事是她自己做的,哪些又是妲己的决定。 只见九尾狐妲己细长的眉眼之中竟然泛出了丝丝泪花,她又何尝不想从这永无休止的长生之中挣脱出来,真不知道在这不见天rì的狭窄青铜棺椁之中何时是一个尽头。她缓缓地蹲下身子,和吴娃泛着幽幽冥光的身子依偎在一起,双肩耸动,静默无言。 从那之后,秦越人便对长生菇感到一丝恐慌,尽管他并不清楚这种恐慌源自何处。但是他在秦国遭遇太医暗杀的经历还是令其不得不吃下这神奇的药物,这才让他依旧安然的活在世上。 可是就在七年之前,他的身体上陆陆续续出现这些青灰sè的纹路,既非瘀斑,亦非皮损。然而这种奇异的图案好似在不断的生长一般,从胸背部蔓延出一条条藤蔓般相互交缠的纹路,向着身体四肢蔓延。这种情况就连行医多年的他都未曾见过,不禁令他的内心感到惶恐不安。 直到他得到了一卷记载着解除这种怪异现象的绝世古简,便依照上面记述的方法开始一步步实施自己的计划,在即墨城中安排黄岐和严生探查将军府中秘藏的家传珍宝便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环。没想到却被殷小天等人当中破坏,才不得已用一把大火将白塔中的东西都付之一炬,当然,那绝世古卷中的内容早已经烂熟于他的心中。 第二章 梁上君子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秦越人扁鹊低头看着手臂上缠绕着的花纹,不禁开始追忆起自己曾经行医救人云游四海的经历来,乡邻棚户将他似若神明救人于危难之中,而君侯将相亦对他礼遇有加,却想不到对于自己身上所发生的变化会感到如此的无助。 自从他在骊山古道上被秦国太医李醯所派的刺客杀害,由学徒亲信送服下长生菇后,他时常会在睡梦之中惊醒过来,生怕这长生菇的效力会逐渐消失,或许某一天睡下之后会再也醒不过来了。有时候他又曾怀疑过,自己所吃下长生菇后难道真的会具有长生的奇效,还是仅仅给人编织起一个醉生梦死的幻境,在这幻境之中延续着未完的生命。 随着身上的青灰sè纹路原来越深,越来越多,他的内心也在不断的催促着自己,尽早找到解救的办法,他从未有像此刻一般害怕死亡。也许就在他被秦国匕首刺入胸口的那个瞬间,死亡的恐惧早已经将他的心完全吞没。 与时间赛跑无疑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殷小天与韩艾等人远赴南越铸剑山庄寻求帮助,希望能够赶在乐毅攻打即墨之前找到援手。而荆云、易涵和泫离他们也在与时间赛跑,尽快将三种奇药收集全,炼成五阳续命汤令早已僵硬的烟岚复生。至于他,也在根据那卷被烧毁古简中的记载来找寻答案,将服下长生菇后不断隐现的怪异纹路祛除,即使成功的可能xìng微乎其微,他还是要竭尽全力试上一试。 正这么想着,他猛然间感到胸口一阵刺痛,就从一团相互纠缠的藤蔓般纹路之中传出,似乎有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心脏。心跳猛然间抽搐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他黯然的自语道,“看来这条命终究还是要还的。” 在他的脖颈上已经微微露出一丝丝青灰sè的纹路尖端,这股仿佛是来自九幽地狱的触手正不断爬上他身体的肢端,恐怕很快便会出现在面孔之上。 秦先生颓然地从藤椅上站起,快步走出营帐,立于山坡的顶端向南面的莒城眺望。清风拂面,长袍高高飞扬起来。也许很快,他就能够将心中的谜团解开,也有可能,自己终将消逝在岁月的尽头。 - 烟雨楼前。 荆云正吩咐五千燕军将淮河以北几座小城的珍宝细软悉数洗劫,尽快回莒城与燕昭王大军汇合。此番追击殷小天夺取湛泸剑的计划并没有完成,难保燕王不会怪罪,还是收刮些金银器物,总比空手而回要好些。 如此商量决定之后,他又与易涵和泫离说道:“丫丫个呸的,算那小鬼命大,这样也能够被他溜掉,甚至连墨家长徒南宫和匡章老贼的手下都出来帮他。要是下回让老子再遇上,便直接一飞刀取了他xìng命得了。” 易涵的脸上依旧带着几分不解的神sè,接话道:“可是我还是无法相信,你们也该看到,他能够避过之前的数招全都赖运气。可是这最后的梵天剑阵居然能够被他一一躲过,并且还接住了我刺出的天寒剑,这其中恐怕还有些古怪。” “不要再想这个了,”泫离安慰道,只怕易涵师弟引咎自责心中会落下什么疙瘩,“还是准备准备,先去寻找续命汤配方中的长生菇和并蒂莲吧。” 他们与南宫明哲、左问、白潦在晨曦之中交手数招,随后燕军铁骑便赶到,厮杀得甚是混乱,烟雨楼前的地面上已经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残损的篱笆和折断的树枝,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剑痕和足印。左问心中盘算杨续应该已经带着小天离开,与易水阁再多做纠缠以寡敌众,恐怕对他们甚是不利,便命白潦舞起虎虎生风的霸刀,从重重包围之中杀开一条血路。而易水阁三人并未受伤,很快便筹划起下一步的行程。 易涵听了师兄泫离的话,心中似乎还对小天能够接住凝冰诀的至上招式颇有芥蒂,念及尸身上已经显露出青紫sè尸斑的烟岚,道:“也是,我们这就启程,就近先往那桃源谷一探。” 易水阁三人很快便整备好行囊跨上三匹来自燕国北野草场上的骏马,扬鞭策马,与燕军众将士挥别,向西北面驰去。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烟雨楼jīng细的窗棱梁柱之间,屋檐之下竟然隐藏着一个人影。那人穿着束身的玄sè衣袍,蒙着黑sè布巾,倒悬在屋梁之下,借着yīn影的荫蔽常人根本不会注意到他的身影。这好似一个蝙蝠般姿态的隐藏者便是孟尝君十二门客之一的盗跖,他那双敏锐的眼睛机jǐng地观察着烟雨楼前的所有动向,即便是荆云袖中隐藏着的飞刀所露出的一丝红绫,泫离腰间所佩戴着斩月刀刀刃所露出的隐隐黄晕,都在他的眼中无比清晰。就连空气中飘扬的尘埃和骏马蹄上的泥迹都看的一清二楚,无所遁形。 他静静地看着燕军的将士整齐的阵列从烟雨楼前渐渐离开,尘土在空中一阵飞扬,那一粒粒凌空飞舞的尘埃在盗跖的眼中就好像是一颗颗流星般明晰。 盗跖见燕军逐渐远离,伸手拉了拉掩住口鼻的布巾,一个飞身便从屋檐轻盈跃下,灵巧的身姿敏捷地避过了空中飞舞的一粒粒尘埃。稳稳的落在一株纤细灌木枝干上,这根枝干如此单薄,绝不可能支撑住这汉子的体重,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够停在枝干末端,丝毫没有将杆子压弯。不禁让人怀疑,盗跖的身子难道竟如同一只黄莺般。 只见盗跖向南面张望,双手将腰带微微扎紧,小心地摸了摸胸口衣襟内放着的龟背甲,喃喃自语道:“总以为即墨韩赓将军府的守备会有多森严,鲁公秘道和玲珑宝匣的机关会有多危险,没想到也不过如此,还不是被老跖我轻而易举的得到了这龟背甲。那瞎子和老光头费这么大劲潜入将军府就是为了这么个不值钱的东西,真是让人莫名其妙。” 他这么想着,心中隐隐觉得解开这龟背甲的谜团的钥匙应该会在韩赓的爱女韩艾身上。 便俯下身子将长袍的下摆扎入腰带中,向南面纵身一跃,竟然便驰出数十丈远。盗跖的轻功早已经超凡过人,须臾之间凌空飞跃姿态蹁跹,顷刻之间竟然已经赶至淮水之滨。面对着浩淼的江水,他并没有丝毫的迟疑,继续往南,双脚向水中迈去。竟然在水面上留下一连串脚印,瞬间便漾开一圈浅浅的波纹,仅看到那玄sè的身影从淮水江面上好似蜻蜓点水般掠过,令人叹服。 第三章 邗沟古道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且说昨夜星辰璀璨,亘古银河之下,身佩莫邪剑的叶雪带着连沐一行人从逐渐坍塌的浮木桥上往南岸飞奔。墨绿sè皮肤的乐浪族人不断从云雾氤氲的江面下伸出细长的手臂,往破损残裂的桥面上升来,原本追赶他们的慕容熏被从桥面下突然袭来的猛烈撞击所击晕,倒在一片断裂开的木质桥面上,顺着滔滔江水不知漂流到了何处。 而他们四人经历了一段起伏不定的狂奔才从迷雾缭绕的浮木桥上离开,抵达淮水南岸。 见殷小天和韩艾并没有从后面跟上,他们向着烟波渺渺的江面一连高声呼叫了数声,却根本没有听到丝毫小天和韩艾的回应,连沐的心中不免为他们担忧起来。在封神岭上他们已经见识过泫离和易涵的功夫,再加上此番易水阁的人手较之前更甚,真不知道小天如何应对。 叶雪洁白的素衣在月光之下烨烨生辉,她颔首凝望着手中的莫邪,心中不禁挂念着与其相配的干将剑来,更为挂念的还是那柄剑的主人杨续现在是否安全。以她对杨续的了解,这顽劣成xìng的男人必然想与易水阁的几位高手过上几招,剑客之间唯有用剑说话才是最为直接,最为干脆的方式。他已经很久没有遇上一个能够匹敌的剑客了,自从在墨家大寨与天寒剑交战之后便时常念叨起。然而刀剑出鞘之后又免不了伤人,以她丈夫的xìng格绝不会是个容易认输的人,只盼他能够早rì逃离易水阁的掌控。 茹水倒是个细心的姑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连沐和叶雪面露担忧之sè,忙安慰道:“杨大哥和殷小天吉人自有天相,再加上还有左问和白潦出手相助,我想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淮水南岸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水草,青翠得仿佛能够挤出水来,高高低低稀稀疏疏,杂乱地生长在岸边。连沐、茹水和叶雪三人站在水岸边看着一片片残破的浮木桥碎片随着江水的荡涤而缓缓向着下游的方向漂去,月光皎洁,对岸的下游不远处停息在岸边的几艘渔船将一盏盏灯火渐渐熄灭,江面上开始笼罩着一股怅惘的气息。 他们商议道,既然浮木桥已经被损坏,他们此刻也没有办法回到北岸去帮助殷小天等人,如今最好的办法也只有等在原地,希望他们在设法过江之后可以循着江岸找到他们。 打定主意,经历了一天颠簸的茹水显出一丝疲态,寻了一处干净的草地坐下休息,而连沐环视周围,满眼所及只是高低错落的灌木树丛,和沿着江岸排布的水草滩涂。他不禁奇怪道:“怎么少了一个?” 他们这才猛然惊觉,竟然没有了欧辰的身影,方才明明跟在三人身后一同往南岸奔来的欧辰此刻却好似从他们的身边消失了一般。就在他们瞬间炸开锅似的东张西望开始寻找起欧辰那深绿sè的衣袍之时,却见他竟然从上游的水草芦苇丛中窜出来,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略显发抖的嗓音说道:“快,快过来看,这是什么?” 只见他的脸sè似乎显得有些颓唐,一手拨开高的几乎淹没了他头顶的芦苇丛,一手往河岸上游的方向指去。 众人一听,不免有些好奇,见他似乎如此慌张的样子,真不知他们初到这淮南之地便会碰上什么稀奇的事不成。连沐与叶雪当先,顺着欧辰的指引向着水草愈加茂盛的上游行去,连沐不解道:“欧辰兄弟,你刚才是见到什么了?” 欧辰却没有说话,依旧直直的指着一片草丛,示意他们上前自己去看。 连沐自然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架势,不知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而叶雪自觉在淮南一带闯荡已经有些年月,这附近的大小山头或多或少都有跋涉过,什么山林鸟兽见过许多,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让欧辰如此惊异的。 直到二人走近才看清楚,他所指着的竟然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台,长宽足有两三丈,高不过三四尺,周围早已经生满了浓密的杂草和芦苇,上面还有一层薄薄的泥土覆盖着,只觉这块石台好似是单dú lì在这江岸边上,并且已经有些年月了。 连沐不禁问道:“你让我们来看的就是这个东西?” 欧辰点了点头,轻声说:“刚才我想找个地方解手,见这儿正好有一块空地,便跃上那石台。”他见边上两位女子听着,不禁有些害羞的抓耳挠腮起来,一边继续说道,“谁知我在这石台上解手,竟然把上面覆盖着的一层薄薄的泥土给冲开了,露出一块块鲜红sè的东西。”一说到那鲜红sè的东西,欧辰的脸sè便刷的白了下来。 连沐一听也不免jǐng觉起来,许多野兽都将这种平坦的石台当做自己的巢穴,把捕到的猎物放在石台上,这么一来留下一些血迹也可以理解,莫非这附近便有什么凶残的野兽栖息着。 叶雪将连沐和茹水掩在身后,从一旁的地面上取过一根木杆便翩身一跃,跳上了那方方正正的石台,在这石台上覆盖着的一层薄土果真已经被冲开一块,露出泥土下殷红的颜sè。她并没有惊慌,而是用手中的木杆jǐng惕地试探了一下这鲜红的石块,怀疑道,这红sè的东西竟然戳不掉,似乎已经渗入其中,而且这石块并非是通体鲜红的。她便用木棍在石台上飞快的划动起来,将覆盖着的土层一一掀开。 连沐和茹水在石台旁看得好奇,真不知她是在做些什么,却见片刻之后,那石台上的泥土已经被她手中这一根纤细的树枝清扫干净。叶雪见到这土层下所盖着的东西显露出来,脸上微微一笑,向石台下的三人挥了挥手,说道:“快上来看看。” 欧辰先前的担忧和恐惧此刻似乎早已不见,三人相继跃上石台,只见这平坦的石台上竟然以鲜红sè的朱漆书写着两个大字――“邗沟”。而欧辰之前解手所冲开的恰好是“沟”字的两点,看上去确实好似一滴滴巨大的血迹。 “邗沟?”连沐低语道:“这儿便是邗沟了吗?” 叶雪似乎回想起了些什么,视线穿越过一层层高低错落的草丛和灌木,指向上游不远处的一道河口,说道:“你们有没有看到那河口,那儿便是邗沟与淮水的交汇之处。” 第四章 吴王夫差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只见叶雪所指之处,茂密的树丛在那儿退缩进一片空地,确实是有另一段河道汇入宽阔浩瀚的淮水。 邗沟乃是历史上有明确记载的第一条运河,沟通了长江与淮河的水系。在开凿邗沟之前,我国东南吴越之地和中原诸州无自然水道直接相通,南船若要北上,唯有通过长江入黄海,由海中迂回至淮水入海口,再渡云梯关溯淮河而上,至淮yīn故城,向北可由淮河支流泗水而达齐鲁。这种方式不仅路途遥远,又要冒入海航行的巨大风险。 早在chūn秋末期,吴王夫差即位之后遵从父王阖闾的遗训,执政后就以伯嚭为太宰,与老将伍子胥cāo演军队,以图向越国复仇。次年在夫椒大败越国,攻破越都。公元前486年,盛极一时的吴国为北上伐齐,于长江之滨向东北方向开凿航道,沿途拓沟穿湖,动用巨大的人力物力,直至淮安北五里与淮河连接。开辟出一条通向宋、鲁的水道,进逼中原。此后,又借助邗沟的便捷调遣军队和辎重在艾陵打败齐国。公元前482年,吴王在黄池大会诸侯,与晋争霸,适逢晋室内乱,夫差一度夺得霸主地位,风光无限。 这一段足以令世人叹服的壮举,原本或许可以成为一代霸王的光辉事迹。 然而连年的兴师动众,使得吴国国力空虚。越王勾践战败之后不忘会稽之耻,卧薪尝胆,韬光养晦,国力逐渐恢复。趁夫差率jīng锐部队远赴黄池之会,只有太子与老弱留守之机,勾践率领三千越甲乘虚而入,杀死吴国太子。夫差听闻消息忙赶回与越议和,而吴国早已穷兵黩武,民力凋敝,难以与越抗衡。公元前473年,越再次兴兵,终灭吴国,夫差饮恨自杀。 身为越国铸剑师后人的欧辰自然对这一段历史知之甚详,循着叶雪所指的方向望去,依稀可以看见那汇入淮水的河道边由巨大的石块砌成的邗沟堤坝,只是月光迷蒙相距甚远,看的不是很分明。 先前的恐慌一扫而空,他不禁对一脸疑惑的连沐说道:“这邗沟能够一直通到长江边的邗城(今扬州),淮南一带丘陵林立,有各种猛禽野兽出没,没有什么道路可行,跋山涉水本来已是困难重重,更有九夷异族在山麓洞窟之中繁衍生息,这些民族茹毛饮血令人生畏。我们若是想安然返回太湖铸剑山庄,循着这邗沟一路往南或许是个可行的方法……” 欧辰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话音未落,四人便听见脚下的石台发出一声响动。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连沐便感到脚下一空,还未等反应过来,以红漆书写着“邗沟”二字的巨大石台竟然向下豁开一道口子,下面漆黑一片。 四人同时落入这巨大的洞窟之中,连沐只感觉到双眼一黑,身边的一切似乎都脱离开自己一般不受任何的控制,整个身子都陷入完全失重的状态,向下快速坠落。耳畔响起欧辰那惊慌失措的惨叫声,仅仅是在几秒钟之后,连沐只觉后背猛地一撞,重重的摔在干冷的地面上。心中暗想,总算是到底了。便听得周围漆黑的环境中又是一声沉重的闷响,欧辰响起一阵惨叫。 一旁叶雪轻盈的落在地上,对众人说道:“各位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屁股都快开花了。”欧辰骂骂咧咧的叹道。 连沐的背也被撞得生疼,他的双手扶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感受到一阵cháo湿的冰凉,让人感到一丝惶恐。他举头向摔落的洞口望去,只见方才落下的口子已经成了一道小小的缝隙,两块豁开的石板正在缓缓闭合,石板上的机关发出一阵阵响动,在这深深的石窟之中回荡起诡异的声音,仿佛是一种“嘎嘎嘎”的怪异笑声,令人心里发毛。 很快,周围便陷入了完全的黑暗。毋庸置疑,他们一定是落入了先人设置的机关之中。 欧辰忿忿说道:“真是走了霉运,跟着你们不是被那燕国追杀,就是被乐浪的怪人攻击,现在好了,掉进这不知道是什么人设置的洞里。”说着还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摆弄起背着的纯钧剑,似乎想要查看是否摔坏,但是转念一想这黑咕隆咚的连个屁也看不到,要是这纯钧都会摔坏那他早就摔残了。 茹水似乎并没有对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感到害怕,回道:“你还说,要不是你将我们引到这邗沟的石台上,我们也不会掉入下来了。” “是谁设置这洞窟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叶雪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既然这邗沟是由吴王夫差所下令开凿的,说不定那朱漆石台和这洞窟也是他命人设置的。” 一听叶雪这么说,连沐心中倒有些糊涂起来,当年吴王夫差命人开凿邗沟是为了将军队和战备物资运抵淮河一带广阔的土地,以攻打齐鲁等中原诸国,将疆域向北扩张。这邗沟作为运输的重要通道和军事的先行要素,确实是一种令人叹服的重大策略,有着常人难以设想的豪情壮志霸业宏图,但是在邗沟与淮水交汇处的附近设置这么一个机关确实令人难以理解。 “就算知道这石窟是谁凿的也没用,还是先想办法知道周围如何吧,”欧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周围是恍如掀翻的墨盒一般的漆黑,只能够隐隐约约闻到一丝腐朽和沉闷的气息,静得异常,凭借掉落之时看到的影像,他们摔落的洞窟与石台的大小相仿,直径可达两三丈,越往下应该越是开阔。连沐向周围稍稍伸展双手,并没有触碰到什么东西,看起来这石窟似乎甚为巨大。 这时候,茹水怯生生的说道:“我这儿有火折子,不知道有没有需要?” 欧辰一听,苦笑道:“姐姐,有这么好的东西不早说。”便向茹水说话声传来的地方伸手探去,接过火折子便忙揭开盖帽,对着发出莹莹火星的麦秸吹去,瞬间便燃起一束微弱的火苗。 火折子微黄的光芒仅仅能够将欧辰的脸照亮,他浅绿sè的衣袍映衬着稍显稚嫩的脸颊,连沐、叶雪和茹水一同望着这一星点火光中的景象,猛然间屏住了呼吸,就在欧辰的身后竟然直直的站立着一个黑漆漆的高大身影。 第五章 幽暗洞窟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那,那是……”连沐见状结结巴巴地不知该说些什么,颤抖着伸出手缓缓指向欧辰身后那高大的身影。 三人只能够借着火折子发出的微光隐约看见黑森森的人影陡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一时间便慌张起来,乱了阵脚。欧辰见周围的气氛有些异常,一边嘟囔着:“怎么回事儿?”一边向周围环顾,就在转头的这一刹那,他才猛然意识到就在他身后不足一尺的地方竟然紧紧贴着一具高大的身躯,威猛无比,一杆长剑瞬间便亮在他的双眼之间。 欧辰吓得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只是看见这柄剑觉得好似有些眼熟,这柄随身佩剑由青铜锻制,剑身长约一尺七寸,轻巧而又不失敦实,圆润而又不乏锋利,剑相高贵。宝剑圆首,圆柱状茎上有两道圆箍,窄格,前锋内敛,剑身中脊和刃线界划分明,制作极其工整。剑格嵌有绿松石,饰以简化兽面纹,刀锋锐利,腊部(剑身与剑柄相交处)铸有铭文“攻吴王夫差自作其元用”两行共十字。 “这是吴王夫差的佩剑。”欧辰心中暗暗轻呼,“怎么这把剑会在这儿,是落在何人之手。” 此刻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洞窟之中的黑暗,凭借着火折子中麦秸杆芯发出的微光已经能够将这周遭的景象看得大致分明。他面前的这柄青铜剑已经略微显出一些锈蚀的瘢痕,循着这柄已经有些年岁的古剑,欧辰看到一条黝黑的手臂紧紧持着利剑,纹丝不动,这手臂上似乎还凝结着一层水珠,折shè出点点光线。 众人这才看清,立于欧辰面前的原来是一尊真人高大的石像。 “吴王夫差剑。”欧辰稳下心神,缓缓的说出了这柄剑的名字,剑柄被紧紧的嵌入石凿手臂之中。 见这身影只是一尊石像,连沐、茹水和叶雪这才放心,纷纷走上前来细细打量。这尊石像雕刻得十分jīng细,栩栩如生,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态几乎都与真人相差无几。如欧辰所想,这尊石像确实雕镂出吴国战袍的高贵式样,环佩玎珰,这人的面相英俊而又坚毅,剑眉星目,似是桀骜不群,又有着一种指点江山的豪气,加上这柄已经有些年代的佩剑,这尊石像恐怕便是依照吴王夫差的模样雕刻的。 此人的姿态一手持剑,一手置于胸前,面向着北面,坚毅的目光向着远处望去,好似带领着千军万马即将踏上远征中原、踏平齐鲁的征途。仅仅是这一尊石像,便仿佛能够令人浮想联翩,好似这幽深的洞窟之中暗藏着吴国强大的jīng锐部队,就在夫差的身后踏着隆隆的步伐赶来。 连沐不禁啧啧称奇:“这石像确实雕刻jīng细,就连衣袍腰带的褶皱和头冠下的发丝都描摹出来。可是为何会在这儿摆上一尊吴王的石像呢?” 听了连沐的疑问,欧辰不免皱起眉头。 这洞窟之中的石壁上都附着一层湿漉漉的水珠,cháo湿无比,凹凸不平的地面行走起来犹显湿滑。四人此刻已经适应了如此黯淡的光线,叶雪将视线从洞窟zhōng yāng的石像上移开,环顾四周,便看到这方圆五六丈大的圆形洞底周围有一些青石板散乱的叠放着,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人碰触过。 而石壁上有一根根青石条嵌入凿开的方形空格之中,这些青石条从地面开始呈螺旋形沿着高高的石壁向上排列,组成一架石板阶梯直达洞窟的顶端,想必这是当年开凿时候用以沟通洞窟顶端和底层的台阶。可惜的是,这些石阶已经有许多都已经断裂,从高高的空中坠落在这洞底,凌乱的瘫伏着。他们四人想要循着这些不甚安全的石阶,重新回到之前掉落下来的邗沟石台并不是一个明智的主意。叶雪注意到,就在吴王夫差石像的背后对出三丈远的地方,有这洞窟之中另一条出路,一座圆拱门,门中的坑道一片漆黑。 叶雪向众人说道:“我们得想个办法快些从这儿离开,要是殷小天他们过了江找不到我们,那就麻烦了。这儿只有我有些功夫,我先设法循着这些残损的石阶跃上洞顶,若是能够打开石台便可以将你们都救上去。这一夜你们也经受了不少事,都没有时间歇息,不妨便趁此刻休息一会儿,也不知我们还要在这儿呆多久。” 连沐点头称是,分析道:“既然这儿原本架设了石阶便说明是供人通行的,我想总还是能够找到出去的方法,也只有辛苦你上这洞顶一探。” 这洞窟虽然看起来黑乎乎的,好似极其深,对于欧辰和连沐这些毫无轻功基础的人来说确实难以攀登,但是对于叶雪而言只需要片刻便可以踏着石壁上嵌入的部分青石条跃上顶端。 欧辰使劲的吹了吹手中的火折子,将火苗吹旺一些,他将火折子递给叶雪,希望能够借着火光照亮她踏出的每一步。叶雪接过火折子轻声道谢。 茹水见叶雪将yù起身,关切的说道:“注意安全。” 只见叶雪洁白的衣袍一扬便从地面上高高跃起,向一旁的石阶上踏去,一连划过三四道弧线,在石壁上残存着的几根石条之间跃动。敏捷的身姿好似一只翩翩飞舞的白鹭,高洁脱俗,轻盈灵动。 他们三名少年趁火苗的微光尚未远离,借着脑海中留下的影像向一旁走出几步,坐在石窟旁堆砌着的青石板上。连沐对殷小天和韩艾的安危尤为担忧,之前离开桃源谷时,柳素问便嘱托他要好好照顾小天,虽然他并没有什么过人的本领,但是在稍显莽撞的小天身边还是能够帮上不少忙。而在即墨将军府与韩赓将军临别之时,韩将军也嘱托他们要好好照料女儿韩艾,不想让艾儿陷入战火纷飞之中。可是没有想到,现如今却失去了他们二人的消息,连沐的心中难免有些自责,此刻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 欧辰打了个哈欠,显出一丝疲态,连rì来的赶路已经让人疲乏不已,加上昨rì一夜不得安稳。他不顾yīn凉的石板,仰天躺下,望着洞窟顶端逐渐远去的火苗和叶雪洁白的身影,双眼愈来愈沉,再也克制不住睡意。 此刻周遭又再次陷入一片漆黑,远远近近响起一声声滴答的水滴声。恍如催眠的夜曲般,令人恍惚。 不知道睡了多久,欧辰感觉到有人在拍他的肩膀,一个声音正在喊他,将他从睡梦中唤醒过来。“欧辰,欧辰!” 他定了定神,似乎是连沐的声音,睁开双眼周围依旧是一片漆黑,远处视线尽头有一个微弱的火苗,想必叶雪还在洞窟顶端查看。他伸了个懒腰,向连沐懒散地回道:“怎么了?找到出去的方法了吗?” 却见周遭一片宁谧,方才喊他的连沐立刻噤声,许久,他的耳畔才缓缓响起连沐的低语声:“这洞窟底下有四个人。” 欧辰听了不由困惑起来,什么四个人?连沐、叶雪、茹水加上他不正是四个人吗?可是转念一想,猛然间意识到,叶雪正拿着火折子在洞窟顶端,底下只有他们三人。可是当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周围黑幽幽的环境之中,除了他自己之外确实还有三个黑乎乎的身影轮廓端坐在青石板上。 第六章 多了一个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也就是说,在这黑洞洞的暗窟之中凭空多出了一个人来,欧辰只能够看到三个人形轮廓远远近近地坐在附近的青石板上,就连距离他最近的连沐也仅仅是依靠说话声来判断,根本无法看清容貌。而相距较远的那两个人影之中,如果一人是茹水姑娘,那么另一人又是谁? 难道那吴王夫差的石像还会活过来不成? 欧辰忐忑不安地向着洞窟zhōng yāng雕像的方向望去,可以借着洞顶上的微光看到,那尊高大威武的夫差石像的轮廓还在那儿。他的心中不禁涌上一种难言的恐惧,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忽然出现,这足以令原本困倦异常的欧辰立马清醒过来。这一刻,他脑袋中转的飞快,自记事起,他还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情景,他从小便听身为铸剑师的父亲欧震和叔父欧百炼四处寻访名山古矿的,说起来也见识过不少奇闻异说,可是像这样在宁谧的古代洞窟中赫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影子,仍是把他的心悬到了嗓子眼里。 “连沐,”他壮着胆子稍稍凑近身旁的连沐,轻声耳语道:“哪一个是茹水姑娘?” 却见连沐的身子微微的颤抖了一下,不知是被这一声声水滴坠落在石板上清灵的响动所惊诧,还是被这洞窟之下微寒的气息所震慑,他此刻的心中亦是发毛,有种难言的恐慌填在喉头之间。 连沐知道,从叶雪持着火折子顺着石壁上的青石条跃上洞顶开始,周围便好似笼上了一层迷蒙的黑雾,只能够依稀看到欧辰和茹水的身影走近堆垒在一旁的青石板,缓缓坐下。恍惚之间,他确实可以听见,伴随着叶雪一次次凌空踏在插入石壁中尚未断裂的石阶上,一声声清脆的脚步声间隔中似乎还夹杂着窸窸窣窣的响动,有种如芒在背的寒意笼罩在这洞内。 欧辰躺下只是小憩了不到一刻钟,这段时间里,他与茹水也并无过多的言语,只是倚靠在石板上,微微闭目养神。 可是随之而来那一声声接连不断的水滴声和愈来愈近的寒意不禁令他难以安睡,他谨慎地将双眼稍稍打开一条缝,不动声sè地向周围扫视。与欧辰后来所见的一样,他赫然看见不远处多了一个漆黑的人影,就近近的端坐在他身旁的青石板上,与茹水的身影紧紧挨着。连沐这才将一边躺着的欧辰唤醒。 听见欧辰的问话,连沐低声说道:“我更想知道的是,那两个人影之中的另一个是谁?” 毕竟他在合眼之后也并不清楚究竟黑影是在何时出现,究竟哪一个才是茹水,只是能够依稀看见,那两个人影的轮廓似乎都有些娇小,头上盘着jīng致的发髻,垂落的乌发及肩。在这幽静的洞窟之中,欧辰和连沐的对话声尽管已经很轻,但是还是让那两个人影轻易地听见了,那两个黑影闻声便缓缓的转动起身子。 连沐和欧辰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原本不应该出现的身影,似乎能够透过这无边的黑暗瞥见其真实的面目。就在这个瞬间,只觉洞窟顶端的火光微微的一闪,光线瞬间变得混沌漆黑,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只听一阵凌厉的风声从洞窟顶端飞速落下。 “嗒——”的一声,叶雪持着莫邪剑稳稳地落在连沐的身边。 火折子微黄的光晕又渐渐明亮起来,欧辰和连沐齐齐的将视线望向方才那两个人影所在的地方,就是在这个瞬间,与连沐相距不到一丈的青石板堆上只剩下了一脸惊慌的茹水,正以不解的目光望向众人。 连沐二话不说,飞快的起身,从叶雪的手中接过火折子,移步至茹水身边,在她周围的青石板堆上查看起来。欧辰见状也迅速上前,借着连沐手中高高举着的火折子光芒向一垛垛石板堆后的死角看去。 见到两人这个样子,叶雪不禁问道:“怎么回事?你们在找什么?” 茹水亦是一脸不解,不知道他们二人为何脸上都是一副严肃的表情,似乎有什么重大发现。欧辰三言两语将之前所见的情况告诉了她们,听到这四周晦暗无光的洞窟底下赫然多出一个人影的事情,年少的茹水和沉稳的叶雪纷纷露出惊诧的表情。 有了火折子的光芒,这洞窟底不大的空间几乎可以一眼就看完,根本没有欧辰口中所说的人影,唯独那几垛青石板堆后有可能藏下。几人绕着凌乱地堆砌在一旁的石板细心地勘察一番,却并没有看到任何诡异的迹象,不仅是其他人,就连任何活着的生物都没有见着。 连沐微微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难以置信的说道:“难不成是我看错了?” “哪有我们两个人都一起看错的理,”在这没有一丝风的洞窟里,欧辰经过一番上蹿下跳的寻找,额上渗出了一粒粒汗珠,他以衣袖擦了一把,说道:“既然是亲眼所见,方才必定是出现了什么东西,只是在火光飘忽的那一个瞬间消失了。” 茹水双手抚着胸口,听到欧辰说就在她的身旁出现了如此诡异的一个身影,便觉脊背生凉,一直紧紧挨着叶雪身旁站立,生怕再遇上那黑sè的身影。 连沐依旧是惊魂未甫,脑海中反复回溯着那两尊端坐在青石板上一动不动的漆黑身影,好似是清丽女子一般婀娜的身姿和长长垂落的秀发,在这被远古气息和水雾寒意笼罩的空荡荡洞窟之中,显得如此令人胆寒。他们已经在这并不宽敞的洞底查看约一刻钟工夫,能够藏下人的地方都毫无发现,就在所有人都感到这洞内不可能有其他人的时候,他们的目光忽然聚集到南侧石壁处开着的拱门上。 莫非就在这一眨眼的时间里,那个东西已经飞快的驰过凌乱堆垒的石垛,窜入拱门内了吗? 连沐心想,恐怕这吴王夫差命工匠开凿的洞窟下面有着什么难以告人的秘密,抑或是埋藏着一代霸主的玄机,许是这洞窟被尘封在石台暗道下太久,早已经积聚了太多的瘴气,令人目眩眼花才会看到些奇异的景象。此刻,如何离开这儿才是最为重要的。 他向方才从洞顶跃下的叶雪问道:“对了,叶姑娘,你在那洞顶上可找到出去的方法?” 第七章 如影随形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却见一袭白衣的叶雪缓缓的摇了摇头,温婉恬静的脸上飘过一丝yīn霾,说道:“不行,我试了许多的办法,可是顶上的石板严丝合缝,坚固异常,无论我怎么运内力都无法将其推动。又以剑鞘试探了石板洞顶的每个可疑角落,都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将石板打开的机关。看来我们这回是实实在在地被困在这洞中了。” 听完叶雪所说,连沐、欧辰和茹水都泄了气,经历了一整夜的颠沛流离他们都想好好的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即便不能够完全恢复jīng神,也得让一直绷紧的神经放松片刻。岂料那以朱漆书写着“邗沟”两个大字的石台下竟然有如此诡秘的一个洞窟,这么一来,他们不但失去了与小天和杨续他们的联系,而且连自己如何脱困都心中没底。 欧辰重重地打了个呵欠,迷蒙的睡眼里挤出几粒泪花,“真是困乏死了。” “也不知小天他们此刻安危如何,”连沐双眉如锁,说道,“万一落到了易水阁手中,只怕是凶多吉少,那可如何是好。况且,我们在淮水畔也没有留下什么记号,即便他们渡过了淮水也找不到我们。” 茹水接话道:“既然我们现如今也没有办法帮上他们的忙,如果小天和韩艾能够渡过难关,他们一定会依照约定到铸剑山庄,我们不妨到那儿与他们碰面如何?” 欧辰懒洋洋的重新躺倒在一块青石条上,以手做枕,垫在脑后,叹道:“从这儿回到铸剑山庄谈何容易,就算是沿着陆路行走,也得耗费十天半个月的,加上九夷各族隐蔽在淮南一带的丘陵沼泽之中,危险重重。再说了,我们此刻被困在这洞窟底下,也不知如何才能够重见天rì,想要抵达铸剑山庄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看现在还是先睡了觉,补足jīng神才是。”说着便合上的双眼,开始打起盹来。 叶雪道:“其实,欧少侠说得不错,这九夷异族神出鬼没,茹毛饮血,蛮荒无度,各个异族都有着天赋异禀的能力,若是与他们纠缠起来,我们并没有什么胜算。这九夷族一曰玄菟、二曰乐浪、三曰高骊、四曰满饰、五曰凫更、六曰索家、七曰东屠、八曰倭人、九曰天鄙。乐浪族人想必大家都已经心中有数,而更加令人言之sè变的东屠、凫更、索家完全是野兽的行径,吃人饮血,只求我们不会遇上便好,一旦遇上,那可不是逃跑能够幸免的。现在外面应该还没有rì出,我们不妨先在此歇息,待体力恢复之后再向洞窟深处打探不迟。” 连沐将手中紧紧握着的樨木折扇缓缓松开,方才被那黑sè身影所提起的心神,此刻也因为对未来旅程的畅想而松弛下来。 四人商议之后,顾及到茹水年幼又不善武功,便由连沐、叶雪、欧辰三人各值一班,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便迅速唤醒众人,这才敢安心的睡去。 连沐负责值第一班,他一手握着火折子,向身旁青石板上躺着的三人望去,叶雪将莫邪剑持于胸前,这想必是剑客惯常的休息姿势,对任何突如其来的攻击都时刻保持着jǐng惕。此刻,她原本安详平和的脸上似乎也显出一丝不安,微微撅起的眉头仿佛暗示着她心中挂念的丈夫杨续,连沐暗想,这位女剑客一直都能够保持着冷静,其实心中还是对挚爱之人放心不下。而另一边的欧辰,此刻已经发出一声声饶有节律的深长呼吸声,在这宁谧的洞窟之中格外清晰。 连沐打算试着找一些树枝木桩生点火,也不必仅仅依靠这一点微弱的火折子发出的微光。只是方才绕着这洞窟底查探一周,都没有任何发现,除了打磨规整的石条和一些已经断裂掉落的残阶之外,便没有任何东西。 他将目光转向了洞窟一侧唯一的圆拱形门洞,这也是这儿唯一的一条通路。 连沐心中盘算着,尽管刚才的那道黑影还没有眉目,不过稍稍往那门洞中试探一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便回过头望了一眼躺着的三人,和那尊依旧直直矗立着的吴王石雕。咽了口口水,壮着胆子向那黑漆漆的门洞方向走去。 他小心的挪着步子,似乎感觉到伴随着自己步子的挪动,发出一声声窸窣的响动,这声音极其微弱,一时间也难以分清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布鞋发出的。他猛然间停下步子,这窸窣声也便立即停止,唯有欧辰一深一浅的呼吸声在这偌大的洞窟中起伏着。 连沐这才放下心来,兴许是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神经一直都是紧绷着的,才会有如此过度的猜疑。他又向圆拱形门洞走近,只见这黑暗的门洞之中仿佛是一团被黑sè云雾所笼罩的地方一般,即便火折子的光晕隐约投shè到门洞之中,依然没有显露出任何光影。就好似被无边无际的墨汁晕染了似的,这一星点的光明根本没有丝毫用处。 他从脚边拾起一枚石子,用力往那门洞之中投去,只听一连串的石子滚落撞击声从深处传来。他心中暗想,似乎这洞还挺深的,盘算再三觉得自己独身一人贸然入内并不安全,毕竟身负为三人jǐng戒的职责,便又重新回身向洞窟中的青石板堆走去。 每一步他都觉得脚下传来的窸窣声越来越响,不禁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连沐啊连沐,亏你还是齐国丞相孟尝君的后人,为何这般畏缩多虑,现在的你可是一点都没有一个大国臣子该有的胆sè和决策。这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只怕是心中作怪……” 他这么说着,却听见背后传来“滴答——”的水珠落地声,这声音几乎就在他的身后脚边。 连沐jǐng觉地猛然间转过身来,却见身后什么都没有,依旧是那黑幽幽的圆拱形门洞,从这洞窟石壁上通向远处。又是一滴水珠从他面前滴落,洁白的水花恍如一道银线从高处落下,在cháo湿的石板地面上溅shè开来。 他茫然的抬起头来,举起火光微弱的火折子,向空旷的洞窟仰望,依旧是空空如也。不知道在这些光明无法触及到的石壁yīn暗角落之中,是否正有什么嗜血的意图在酝酿着,只是心中无由的烦躁不安起来。 第八章 铸剑山庄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欧氏一族世代居住的铸剑山庄位于太湖西岸,太湖古称震泽,东面为姑苏,湖水浩瀚而又秀美,八百里太湖,融淡雅清秀与雄奇壮阔于一体,碧水辽阔,烟波浩淼,峰峦隐现,气象万千。 太湖的美,还美在一个动人的历史传说,这更加增添了迷人的sè彩。传说chūn秋末年越国大夫范蠡助勾践灭吴之后,辞官离开越国。然而曾有人看见,范蠡携西施,驾着一叶扁舟,出三江,泛五湖而去,杳然不知去向。诗云“已立平吴霸越功,片帆高飏五湖风。不知战国官荣者,谁似陶朱得始终?”太湖从此与范蠡西施结下渊源。 与铸剑山庄隔着浩淼湖水遥相呼应的是姑苏城,早在吴王阖闾元年(公元前514年),命楚国叛将伍子胥“相土尝水”、“象天法地”,建新都,即为姑苏。吴国又重用兵家先祖孙武,训练出一支强悍的军队,西征击败楚国,攻破其都城郢,又北上击败齐国,称霸中原。 公元前496年,吴王阖闾听说越王允常逝世,就举兵讨伐越国。越王勾践派遣敢死的勇士向吴军挑战,勇士们排成三行,冲入吴军阵地,大呼着自刎身亡。吴兵看得目瞪口呆,越军趁机袭击了吴军,在檇李大败吴军,shè伤吴王阖闾。阖闾在弥留之际告诫儿子夫差说:“千万不能忘记越国。”阖闾死后葬于虎丘。吴王夫差rì夜cāo练士兵,誓报越国一箭之仇。 自此,吴王夫差与越王勾践以江山为舞台,彼此权谋争霸,经历了几yù灭越、卧薪尝胆、灭吴称霸的历程,及至公元前473年,吴国被越国所灭,姑苏城成为越国都城。 然而后来,在越王勾践过世之后,越国历代子嗣均无法继承先王的霸业,越国也渐渐失去了昔rì的繁盛。此时,楚威王发兵击越,大败越军,杀死越王无疆,将原本吴国的土地全部攻下。越国因此而分崩离析,各族子弟们竞争权位,有的称王,有的称君,居住在长江以南的沿海各地,服贴地向楚国朝贡。 这些分裂之后的越国名称各异,各自为营,并没有统一的领导,其中最为势众的便是东瓯、闽越、南越、西瓯、以及雒越,诸国数量甚巨,故史称百越。它们即便可以自成一国,但是已经远远不可能恢复当初越王勾践时期越国的强大,想要推翻楚国的控制犹如蚍蜉撼大树。 原本于越国残存的部众也早已经隐藏在太湖西面山峦之间和湖中林立的孤岛上,铸剑山庄欧氏一族便是于越国历史悠久的臣子血脉之一,至今还孜孜不倦的继承着越国衣钵的使命,期盼着有一天能够复国。 太湖之滨,铸剑山庄。 此刻的山庄之中并不平静,位于龙山洪武峰上的铸剑山庄主殿御剑阁内,四面敞开着的窗户外尽是青翠yù滴的苍松与翠柏,浓郁的绿sè仿佛要渗入这主殿中来,就连穿堂而过的丝丝凉风都带着些树木的清香。 一名身着越国传统青sè长袍的男子正坐在木质轮椅上。 他五十岁上下,身材矮胖,双腿缺如,原本应该是脚的地方显得空旷,仅仅被青sè衣袍的下摆简单地遮掩着。微圆的脸上两撇长长的胡须垂落,一动不动的坐在木椅上,眉目深邃。他就是铸剑山庄的现任庄主,欧百炼。 这木椅由鲁国巧匠设计建造,以两道圆轮代替人的双脚行走,即便是身有残疾的人也可以借助它来完成rì常出行。粗糙的木质椅背和坐垫都已经被打磨的圆润光滑,看起来已经被使用了有些年月,或许这位铸剑山庄的主人很早便深受重创,落下残疾。 然而自从越国主脉被楚国所灭,各位王子四散奔逃,身为越国大家族的铸剑山庄也逐渐衰败萧条,隐居于群山之中,甚至于庄主欧百炼早已经双腿残疾的事情江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很难让人相信,以他此刻的身体竟然还能够支撑起山庄的大局,将上千名山庄弟子的cāo练生息安排妥当。 欧百炼坐在轮椅上没有动,从窗外袭来阵阵清风,凝绪远望,山峦含黛,视线尽头的太湖水面碧波万顷,无涯无际,而他的心绪似乎也随着那浩渺的湖水越荡越远。 御剑阁下忽然传来一声声脚步,伴随着来者的步伐,发出一串串木器碰撞的声响。木板铺就的缓坡下走上一人,这位老先生已是满头白发,手中平摆着一只风水罗盘,洁白的长褂上绘满了yīn阳符印和先天爻卦。 欧百炼一见来者便淡然地笑道:“段先生,今rì起得早,昨晚睡得可好?” 仙风道骨的白发老者缓缓走到欧百炼身旁,一手缓缓放在木质轮椅的椅背上,说道:“铸剑山庄确实是个养身之所,云气清透,雨露甘醇,承蒙欧庄主款待,在这里度过的这些年月,原本的梦靥已经好转许多。” 欧百炼答道:“呵呵,我们数十年的交情了,还何必如此拘礼。” 早在孟尝君在世时候,铸剑师欧百炼和卦师段玄黄都是位列十二门客之中的佼佼者,能够从三千奇人异士之中脱颖而出,毋庸置疑,他们二人必然也是与公孙勿用、冯虚、左问等人一样,有着与众不同的过人之处。而在齐国丞相府共事的交情,欧百炼和段玄黄如今想来仍是记忆犹新。 具有卜卦断风水之绝学的段玄黄早在孟尝君田文过世之前,就已经预料到十二门客的境遇,也看透了齐王对田文的猜忌和顾虑,奈何当时田文权倾朝野,门下食客三千死士众多,根本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有苏秦和欧百炼听信了他的卜卦,离开孟尝君田文的相府。身无牵挂的段玄黄便随欧百炼一同回到越国,游赏太湖胜景,过着闲云野鹤的rì子。 欧百炼依旧望着御剑阁窗外,道:“侄儿欧辰离开已经有些rì子了,到现在还一点消息也没有,距离兄长的忌rì只有十天,段先生,”他转头,向身旁背着一只手站着的段玄黄问道,“难道说让他去找回五把名剑祭祖的任务太过繁重了吗,你说他还能否赶在忌rì之前回来?” “这个一算便知。”却见段玄黄白袍当风,嘴角微微上扬。 第九章 风水罗盘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卦师段玄黄将手中持着的风水罗盘猛然间向身前伸出,见他双目一闭,口中念念有词,好似浑身劲力全然集中在他手中的罗盘里。 便见这嵌满金丝的风水罗盘上一条条纹路不断发出光芒,沿着天干地支、五行八卦、yīn阳星宿、奇门遁甲所划分出的一道道格子不断延伸,共穿过一十九层内环,几乎将一整个罗盘都笼罩在一片璀璨金光之中。再看当中那内隔的指针竟然在飞速的旋转,好似有一股无形的气流引导出狂暴的旋风,在这方寸之间制造出如此令人惊异的变化。 段玄黄尽管闭着双目,但他的乌珠却在眼皮后不断的移动着,仿佛窥探着世间的一切,任何的风吹草动,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不会逃过他的双眼。伴随着口中的念词越来越急促,那双眼珠也移动的越来越快,要不是欧百炼早已经见过他算卦时的样子,才不会心生奇怪,若是常人,早被这副古怪的相貌给吓着。 在他身体的周围已然可以感受到深厚的内力不断游走,向着掌心的风水罗盘中汇聚,陡然之间,那一十九圈环状铭文竟然围着当中不断旋转的指针也开始环绕起来,直到越转越快,几乎就快看不清上面的文字。 那风水罗盘仿佛不断在吸收着卦师段玄黄身上的真气,他浑身衣袍都在不断鼓动翩飞,熊熊释放的真气将这由木板搭建御剑阁震颤得吱呀作响,任何人看到段玄黄那jīng瘦的面孔都不可能设想他会有如此功力。若是殷小天见到这副场景,恐怕早就怀疑这老头会不会半路气力耗竭昏死过去。 却见段玄黄双目一睁,恰是这个时候,罗盘上黄金镌刻的铭文发出两道金光,而当中的指针此刻也一动不动直直的指着北方。 欧百炼见这情况不知所以,便问道:“段先生,这卦象说的是?” 从段玄黄那灰白sè眉毛下的双眼当中,欧百炼并无法窥测出这一卦究竟是吉是凶,这位老先生在猛然间睁开双眼的时候似乎jīng神饱满,带着些许红光,然而片刻视线却开始犹豫,显得有些黯淡了下来。 听到欧百炼的问话,卦师段玄黄似乎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答道,“欧先生不必太过担心,小侄欧辰此刻已在这铸剑山庄以北五百里地淮河之滨,向着山庄赶来。而这卦辞乃是《易经》第四十七卦,辞书有言:困,泽水困,兑上坎下。” 欧百炼听完犹是不解,沉声问道:“这卦辞所言为何?” “虽为活水,却有污秽,沉沦其间,恐失心魂。这一卦五行主水,然则此水尽管源源不绝,其中却不知隐含何物,即便我以真气加持也无法用风水罗盘窥探象中之物,此物恐怕会与他们此行饶有关联。”段玄黄又一指方才向御剑阁屋顶上放shè出的两道金光,只见两枚铭文的印迹隐隐约约浮现在屋瓦上,发出浅浅的金光。 竟是“生”“死”二字,这是奇门遁甲八门之中的生门和死门,看这罗盘所指或许便是暗示着欧辰一行人回来的路途上危机四伏,游走在生死的边缘,结局甚是难料。 见此,欧百炼不由得又显出担忧的神sè,透过一排宽阔的木窗向北面眺望。 段玄黄说道:“尽管从卦象上看,此行生死难料,但是我倒是看到了一些好的地方。” “哦?段先生,你还看到了什么?” “呵呵,不知贤侄是否命中注定有贵人相助,可以逢凶化吉。他此行身边相伴的已然有五把绝世名剑,而这些剑的主人都是身手不凡的剑客,即便这一路有艰难险阻,但是有这些人同行,我想欧辰他一定能够在祭rì之前回到铸剑山庄。” 欧百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低声回道:“但愿如此。” 龙山洪武峰上一只只白鹤飞过,伴着恍如仙乐的鸣叫声,在这宁谧的山间回荡。 - 邗沟旁的地洞之中。 连沐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向着这黝黑洞窟中发出轻微声响的地方望去,然而所能够望到的唯有更加深邃的黑暗。 他的耳畔是欧辰、叶雪和茹水三人一深一浅的呼吸声,除此之外,唯有一滴一滴从洞窟石壁上滴落的水声。 忽然,他只觉脖颈一凉,一滴水珠滴落在他脑后的皮肤上,好似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向下蔓延,浑身都降到了冰点一般。连沐打了个激灵,他用手摸了摸脑后的水珠,感觉到一种异样的粘稠感,便扬起头向空中那一片黑暗望去。 便是在这个时候,只见一张豁然张开的巨大嘴巴正从他头顶的空中急速下降。微弱的火折子光线下,那张大嘴里竖立着一枚枚尖利的牙齿,一串令人作呕的唾液正从嘴边沿滑落。 连沐望着与他的面孔相距越来越近的血盆大口,竟然一瞬间呆立住,浑身涌上一股无以名状的寒意,好似落入冰窟之中,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这张大嘴即将啃噬到他面门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惊呼一声,往一侧地面扑去。 这一声呼叫将靠在一旁石垛上休息的三人唤醒,叶雪jǐng觉的拔出莫邪,喊道:“怎么回事?” 连沐倒在地上犹是惊魂未甫,仅是刚才那两秒钟的时间里,他根本没有看清楚向他飞扑而来的究竟是什么,留在他脑海中的只是那一张巨大无比而又好似能够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他略显迟疑的说道:“一张嘴巴,一张嘴巴向我扑了过来。” 听到这话,叶雪、欧辰不禁皱起眉头,不置可否的重复道:“一张嘴巴?” “是的,一张嘴巴。从这洞窟顶上向我扑过来,差一点就将我整个脑袋都咬下去了。”连沐慌张的从地上站起,壮着胆子举起火折子往刚才站立着的地方照去,根本没有任何东西的影子。 欧辰小心地抱着纯钧剑,向他走近,莫名其妙道:“究竟是什么东西,我才刚刚睡着,正梦到十柄绝世名剑都围着我飞舞,却被你的惊呼声给吓醒了。” 连沐没有回应,而是又高高的举起火折子向洞窟顶端飞来那东西的地方望去,他无法相信,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竟然还会隐藏着什么东西。能够从半空中凌空飞落,又有着尖利牙齿,栖息在这洞窟之内,难道说,他们掉入了蝙蝠洞?他越想越是不安,这世上又这么可能会有如此巨大的蝙蝠呢,却又可以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叶雪环顾四周,冷静的说道。 年幼的茹水胆怯的依偎在身材高挑的叶雪身边,低声说道:“刚才我们在这黑漆漆的洞窟里不是还看到了另外一个身影吗?”她一边说,一边瑟瑟发抖,似乎就连她自己也不愿意她心中所想的事情发生,“这黑暗之中不会是藏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第十章 水兽化蛇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茹水话音未落,便听见这洞窟里似乎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方才掉入这洞内的时候,众人并不在意,还以为这声响是衣袍与地面相互摩擦所发出,可是他们四人此刻都已经站定在原地,而令人后脊生凉的摩挲声依旧毫无止息。 很快,从洞窟顶上传来呼呼风声,好似一双双翅翼凌空划过,将这冷峻而又cháo湿的空气撕扯开来。 四人仰头向上方张望,不断地随着风声转动着脑袋,似乎希望能够看到任何一丝的线索,可以帮助他们判断所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啊——” 叶雪低呼一声,一道凌厉的攻击从她肩头掠过,这一击从背后袭来,趁着黑幕悄无声息,瞬间,几丝血痕便流淌下来。待她猛然转身,向空中连挥数剑,已经看不到任何影子,而她的肩上已经留下了一道伤痕。 现在在这洞窟底的四人之中,论武艺叶雪无疑是最为高强的,然而面对现今的状况,连她也一时慌了手脚。 连沐定了定神,此刻的情形之下,自然是不必去指望欧辰和茹水能够帮上什么忙。他握紧手中的火折子,暗暗催动体内的儒家真气,《易经》所催发的暖流从他的百会缓缓充盈,向着手臂传来,及至末端,便见火折子忽然燃起一束火苗,瞬而化为一抹红炎。 这突如其来的火光瞬间便将这洞窟照shè的一片橘红,仿佛将cháo湿的寒意瞬间驱走,带来一股温暖。尽管这团火焰有些渺小,然而早已经适应了黑暗的四人,凭借这火光已能够将眼前的事物看得清楚。 他们举目而望,忽然发现,在这洞窟内壁上一段段残损的石阶已经被照的清晰分明,而在这些石阶yīn影下竟然密密麻麻的悬挂着一只只恍如蜂巢般的东西。那些东西正不断的摩挲着长满苍白羽毛的翅膀,两只翅翼将它们的身体包裹在其中,隐藏着真正的面目。 “那些是什么?”欧辰忙问叶雪,却见她脸sè凝重的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茹水呼道:“那边也有,那边也有。”她不断的向着悬在洞窟内壁上的一段段石阶指去,没有想到,这一整个洞窟俨然已经成为了这东西的巢穴。这些东西如此密集的栖息于此,足有成千上万,难以计数。 就在这时,半空中正盘旋着的一只,见火光之中的四人猛然直插而下,叶雪当下挥剑直指来物。 这东西并不像连沐所想,与蝙蝠长得一点也不似,体型仿佛如成年树蟒般粗大,躯干好似一条长蛇,布满鳞片盘曲着,却长着一张犹如人般的面孔。然而它的嘴却奇大无比,那豁然张开的血盆大口好似吞噬一切般向叶雪扑去。更令人发憷的是,这东西的背上长着一对苍白羽毛的翅膀,正轻盈地呼扇着,在空中行如闪电。 连沐只觉耳畔有风声掠过,那来物便径直往叶雪肩头咬去,幸好莫邪剑气凌厉,当空飞出的剑气瞬间便将这东西斩落。 只见它猛地坠落在地,挣扎片刻,一整条尾巴都不停的扭动着,那张大嘴还不停的发出呼呼的喘息声,令人不寒而栗。想必方才在这洞窟里,趁着一片漆黑隐藏在他们身边的便是这个怪东西。 欧辰拍拍胸口,向叶姑娘竖起大拇指,说道:“幸好有你相助,否则我们恐怕今天都要葬身于此,成为它们的开胃餐了。” 可惜好景不长,窸窸窣窣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嘈杂,当连沐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却见那些石阶底面悬挂着的怪物已经一个个张开了翅膀,露出那副惊骇的嘴脸,一条条延伸在石壁上的尾巴缓缓盘曲了起来。 这些东西的数量实在太过巨大,好似一整个洞窟里瞬间便被苍白sè的毛羽覆盖住,透露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不出十秒这些东西似乎便已经完全苏醒,被洞窟底下的动静所吸引,一只只向着空中盘旋飞舞。 见状,叶雪几乎没有思考便一把拉住茹水,对众人高呼道,“快跑!”一马当先向那漆黑的拱门当中冲去。 欧辰和连沐一听,猛然反应过来,立即撒开腿紧跟叶雪的步子往拱门中奔去。然而人类的速度根本无法与这些能够飞行的生物相比,在它们的眼中,人类的行动无疑就像蜗牛和乌龟在我们的眼中一样,即便使出了浑身的劲力也是徒劳。 在他们的身后不断传来呼呼的风声,好似成千上万只秃鹫盘旋而下一般,甚至比这更加猛烈。 连沐只觉后脊和双肩一紧,一连串猛烈的痛意袭来,然而此刻已然由不得他有丝毫的迟疑,恐怕他一旦停留就有可能被身后那一张张大口吞没,转眼之间便会被分食得一干二净。 他咬紧牙关,眼看着距离拱门只有四五步远,便见叶雪从拱门中探出脸来,握紧莫邪剑向着拱门上的石梁猛烈的挥出两剑,只听“咔咔”两声,一道深深的裂痕瞬间将石梁崩开,沿着石壁向上蔓延。叶雪停下手中利剑,对他和欧辰疾呼道:“快!” 连沐与欧辰纵身一跃,向着火光无法照亮的拱门内冲去。伴随着莫邪威力惊人的一剑,只见叶雪高举长剑直直的插入头顶足有两人高的拱门石梁上,轰然崩塌的剧烈响动声从头顶上传来。 刹那间巨石崩鸣、烟尘弥漫,耳畔尽是沙石滚落的沉闷声响。将这石砌拱门完完全全的掩盖住,与那直通地面的巨大洞窟阻隔开来。 连沐和欧辰重重摔在地上,欧辰只觉被纯钧剑磕得生疼,高声呼道:“啊呀,疼疼疼,什么东西压着我了。” 叶雪回转身,见连沐正好叠在欧辰身上,而连沐的背上竟然被两只怪物硬生生的咬住,这两个东西扑闪着宽阔的翅膀。见状,她忙挥剑劈砍,却没料到,这蛇身怪物的长长尾巴竟如藤蔓一般向她爬行而来,趁着一片混乱之际已经将她的两条腿牢牢缠住,她根本迈不开步子。而她即便伸长手臂还是无法砍到咬在连沐背上的这两只东西。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孩子受难,却不曾料想眼前这两只怪物远比她想的厉害,缠住她脚的力量好似扎下了根一般。 她转而挥起莫邪将脚下这两根蛇尾一一斩断,只听这两只怪物发出一声叱叫,松开啃咬在连沐身上的血盆大口,转脸望着她。两双乌黑的眼瞳带着怒意,眨眼间便扬起长翼向她扑来。 而叶雪又岂是那么容易就会害怕的女子,这些年来跟随丈夫杨续行走江湖,见惯了各种凶险狠辣的场面,面对这两只怪物自然也不会畏缩。 只见莫邪剑光一闪,漫天的白sè羽毛便四散飞起,这怪物的翅膀被活活斩下,一命呜呼。 躲在一旁的茹水这才敢上前,小心的查看连沐背上的伤口,而欧辰也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埋怨道:“腰都快被压折了。” 叶雪回头望着崩落的巨大石块,已经将这甬道堵得密不透风,对三人安慰道:“现在,它们已经没有办法进来了,只是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出去。”说着面露厌恶之sè地看着地面上怪物的残骸,“真不知道这究竟是些什么鬼东西。” 微弱的光线将这条小道照亮,没想到拱门之内的小道一直向着远方延伸没有尽头。崩落的石块暂时将那些东西阻挡在洞窟中,总算是有了一刻喘息的时间。 “这些是化蛇,”连沐勉强咬着牙坐直身子,“我在一本古书上见过,是一种水兽,临水而居。人面豺身,有翼蛇行,声音如叱呼。嗜人肉,饮血,xìng暴烈。相传早在上古洪荒时便有,恐怕它们栖息在此已有些年月。只是就算我们知道它们是什么恐怕也没有办法帮我们脱身。” “你还好吧,若是伤的厉害不要勉强。”茹水关切的问道。 连沐试着使劲站起,感觉并无明显不适,便向茹水说道,“放心,一点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是刚才急着飞身扑来,唯一的火折子已经掉了,不知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他说完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这甬道中分明闪动着熊熊的火光,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心,却见右手的掌心里竟然燃着一束火苗,尽管微弱却让人感到温暖。 第十一章 儒家内功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众人难以置信的盯着连沐的手心,这一团不断摇摆跳跃的火苗仿佛是有生命般,从他手心的脉络中缓缓升腾,闪耀着温和的橘sè光辉,将这一条狭窄的廊道照亮。 就连位列扶余高阶的叶雪,见此状也露出一丝不敢相信的神情。她那双大大的眼睛在火光映shè下闪烁着明艳的光芒,低声暗叹道:“少年你所学的可是儒家内功?” 从墨家大寨开始,叶雪对这个内敛的毛头小子并未太过留心,只道是个初学武艺的小孩子,和身边这个跟着墨家四处风餐露宿的茹水姑娘一样,仅是穿着一身还算入流的武者打扮,神sè和筋骨丝毫没有行走江湖者的气概。 她心里知道,天下诸派之中,以儒家内力最为雄浑,但是想要修炼却是倍加艰辛,一则因为儒家内部森严的阶级观念,没有一定的修为是不可能有资格学习眼前这种幻化火焰的内力功法,二则是儒家内力的修炼固化周期甚长,相比道墨两家可说是尤为艰难。而他这么一个孩童便有如此娴熟功力,自然是不可理解。 其实她并不清楚,儒家内力的炼化最为重要的便是持之以恒的打坐和调息,辅以韩赓将军所授的半篇《易经》,在连沐每一次的运功疗伤调理气息之间,已然有一部分内功凝于丹田。 茹水和欧辰见状,亦是同样不可思议。 欧辰说道:“幸好有这火光,否则我们只有摸黑走了。” 火光照耀之下,坍圮的拱顶和两旁石壁紧密贴合在一起,虽然还能够感觉到落石另外一面不断撞击来的妖物化蛇,它们张扬着宽大的苍白翅翼,恍如飞腾的蝗群向着封堵住的石块撞来,发出“咚咚――”的响动声。 被这猛烈震颤而从长廊顶上不断落下细碎的沙石,落在欧辰肩上,他似乎感到这一整条道路都被一阵阵撞击而颠簸起来。周围石壁上隐隐约约出现一些细小的裂缝,沿着石块凹凸的轮廓向上蔓延,或许这条古老的地道已经经受不起莫邪剑的一记重击,发生一连串的松动,若是被化蛇再这么无休止地撞击下去迟早会坍塌下来。 “我们还是试着继续往下面走吧。”叶雪将莫邪剑收回鞘内,趁着连沐以儒家内力所燃起的火苗光芒,向长廊深处望去。 茹水、连沐和欧辰点了点头,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稍稍提起些jīng神,准备沿着这条甬道前进。 身后传来化蛇一声声尖锐的叱叫声,那是恍如秃鹰在苍莽天际之间盘旋所发出的桀骜鸣叫声,又好似夹杂着响尾蛇不断吐着信子般的嘶嘶声。穿越密密层层的岩石缝隙窜入这条石廊内,而这条地下长廊是由人为开凿而成,两旁的石壁并不规则,并非像那段拱门一般jīng细,仅仅是大致的开凿出一个供人通行的地道,地上到处是深深浅浅的土石,仅能够两人并排通过。 茹水细心地帮助连沐用衣巾将肩背上的伤口包住,那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闪烁着皎洁的光华,小小年纪便能够如此懂事,甚是难得。他们二人匆匆跟上叶雪的步子,往地道深处走去。 连沐向走在前面的两人问道:“不知这地道会通往何处?” 欧辰叹了口气,“我随叔父在这淮南一带也游历过不少地方,为了寻访世间珍贵的矿石而四处探访,可是这一带虽然丘陵林立,山峦连绵,却从没见过什么地下的洞穴,更别说是由人开凿而成的。可是唯今之计,还是离那些长着翅膀的怪蛇越远越好吧。” “也是,”连沐点了点头,心中不禁记挂起殷小天和韩艾的安危来,真不知道在那淮水之上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什么,现在回想起漆黑的江面上不断浮现的九夷乐浪族人,还是会让他浑身的鸡皮疙瘩不由自主的起来。 而现在四人落入这深邃的地下洞窟,被化蛇围堵在狭窄的地道里,恐怕这样的局面任谁也不会料到,此刻还是先保住小命再从长计议吧。 正这么想着,他感到自己手心的火苗微微忽闪了一下,光影浮动,这才注意到火焰比先前已经缩小几分。 心中不禁黯然,这儒家内力即便强大,但是自己修炼时间实在太短,没有几个寒暑的修为根本不能成为儒家贤者,也不可能将《易经》熟练运用。这团寄予着他们四人希望的火苗眼看着越来越微弱,连沐自责地想到,若是自己的内力能够再深厚一些,或许能够支撑更长的时间。 叶雪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从一旁的沙土之中寻找到支撑地道的木梁,只听一声剑啸,这一根木梁便被劈成两支木柄。她又将衣袍下摆撕下一寸,缠在两支木柄末端,从包裹中取出些许火石粉末,撒在上面。 “连少侠,你试着用火苗将这两只火把引燃。”说着,叶雪将两支火把末端凑近连沐的右手掌心。 不多时,两支熊熊燃烧的火把渐渐旺了起来,连沐长出一口气,这才将手心的火苗收灭,引真气还纳丹田。 与此同时,闲在一旁的欧辰正在敲击着坚硬的石壁,双眉紧皱,又抹了些沙石放在鼻子前嗅了嗅,自言自语道:“从我们落入那洞窟开始,就已然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若是这地道是向着南面则正好,说不定还能够通到铸剑山庄附近,要是这地道是朝向北面,那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看不出来,你还是有点想法的嘛。”叶雪将一支火把交给欧辰,自己持着一支,继续沿着坎坷不平的地道往前探去。“那你倒是说说,我们现在在这数十丈深的地下,怎么样才能分辨东南西北呢?” 欧辰浅浅一笑,“这你可问对人了,我对于什么武功绝学,门派经卷确实知道的很少,但是你要是问起我任何与铸剑相关的事情,对我来说几乎没有什么不清楚的。” “哦,这铸剑和分辨方位又有何关系?” “这你们就不明白了吧,要想成为一个铸剑师,最重要的便是要有三件东西,第一是对各种稀世矿石材料的敏锐,第二是具有坚忍不拔铸造宝剑的毅力,第三便是澄净而又凌厉的恍如出鞘之剑的心灵。要想能够成为一等一的铸剑师,这些特质缺一不可。我自年幼时开始就对九州大地各处出产的矿石有了一番了解,只要让我看到一块石头,就可以知道这是来自哪座山,甚至连山阳面和yīn面,江河的南面北面都可以区别出来。”说着,欧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似乎比他寻到纯钧剑的时候还要开心。 连沐催问道:“既是如此,那这地道现在究竟是通往何方?” “不急,”欧辰俊秀的脸庞上,那双黝黑的眸子转了一转,道,“我们从那拱门开始已经走了将近半里地,你看这儿的岩石纹路和沙土的颜sè,已然呈现出山脉的特征,与淮河附近的地质截然不同,看来这地道确实是向着南方的崇山峻岭。” “你是说我们现在已经在山峦的下面了?” 欧辰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十二章 地下长廊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如果这地道还有另外一处出口倒好,他们可以沿着这条往南方不断延伸的地下长廊一直回到铸剑山庄附近的龙山一带。若是这条狭长的地道仅仅是一条死路,那么他们唯有原路返回,甚至还将要面对成千上万只饥肠辘辘等待着他们果腹的水兽化蛇。 要是他们只是落入几丈深的地穴之中,叶雪完全可以凭借莫邪剑逆天的神力硬生生将大地劈出一条裂隙,让他们重见天rì。可是现今这地道只怕是开凿在百万座连绵不断的群山之下,即便莫邪剑威力惊人,可撼动天地,但是崩落的巨岩足以将他们活埋一百次。 念及此,欧辰的神sè便黯淡下来,这地道距离地面足有数十丈深,再加上山峦丘陵的海拔更不知有多少。而在这地道之内的空气似乎夹杂着一股腐朽的味道,越来越稀薄,就连火把似乎也发出一丝丝噼啪的爆响。不仅如此,他们四人只随身带着少许的干粮,若是在五天之内都无法找到出口,这条地下长廊恐怕将会成为他们的巨大墓室。 四人断断续续的走出了好几里地,叶雪在最前方高举着火把,一脚深一脚浅,小心翼翼的走着。她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既然那邗沟古道是由吴王夫差命人开凿而成,依我所见,这条地道也该是由他安排人开凿的才合理。我们习武之人脚程较快,走了也该有将近十里地了,这么长的地下走廊,又是依照邗沟流经的地域开挖,很难让人不怀疑这条地道和邗沟是否有什么联系。” 确实如她所言,在地下要完成这样的工事并非常人所能,早在一百多年之前,吴王夫差为引兵攻入齐鲁之地,耗费巨资开凿邗沟,把军事的触角延伸到中原一带。这样的气魄和胆识不禁令人感到畏惧! 欧辰闻言,想到:“看这地下长廊的年岁应该也很久远,看上去并未完工,莫非也是吴国作为调兵遣将之用而开挖的秘密通道?” 若真如欧辰所想的这样,那么这条路一定还有其他的出口。 “可是如此狭窄难行的道路,并不会比山路好上几分,吴军要是以这条路引兵谋齐,我看未等到战场就已经耗费大量体力。”连沐提出否定的意见,听起来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那么这条路究竟会通往哪里呢?”茹水不解的问道。 众人一下子又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四人“哒哒”的脚步声,向着长廊深处不断前行。 他们并没有说什么,因为他们并不敢想这条路还会有什么其他的可能xìng,只是在心中暗暗的抱定着一个微小的希望,生怕说出来之后,反而会令这种希望破灭。 欧辰心中焦急,距离父亲欧震的忌rì只有十天了,当初他曾立言,要找寻到绝世名剑当中的五柄,在他父亲忌rì的这一天用以吊唁英灵。而现如今,他虽然遇到了莫邪、干将和湛泸剑的主人,自己也在无人溪谷之中将纯钧剑收入囊中,可是距离祭奠的rì子一天一天的接近,他却在这地下长廊之中不见天rì,更别提哪天能够回到铸剑山庄了。 “唉……”欧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连沐边走边问道:“小哥,叹什么气?不用担心,有叶姑娘在,我们一定会找到出路的。” “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与你们说过,”欧辰略显迟疑了片刻,在他那秀气的脸颊上隐约带上了一抹yīn霾,“但是我怕说出来之后,你们便不再愿意与我同行。” “怎么会呢?”茹水安慰道,“我们现在只有齐心合力,才有可能从险境中走出来,每一个人都是其中的一员,缺一不可。就算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相信你一定是有苦衷的。” 欧辰听了她的话缓缓抬起头来,将叔父欧百炼让他寻找绝世名剑的事情,说给众人听。火把扑闪的火焰在不断跳动着,漫长的地下或许是因为有了这些少年的话语声才显得没有那么的沉闷。 “希望你们不会怪我,其实我只是想借用你们的宝剑,才会拜托小天和杨少侠一同前往铸剑山庄的。我知道以我的本领根本不可能从你们的手中夺得宝剑,而我从头到尾也没想过要将你们手中的宝剑占为己有,只是希望能够在祭祀典礼的那一天借用一下,事后便会归还。” 其实连沐对此早有疑虑,当他见到欧辰带着纯钧剑的时候便想,这少年并不会什么武功,却敢带着如此宝贵的名剑出现在江湖之中。如今看来,恐怕是想借由此剑而引出其他的几把宝剑。 此刻欧辰如此开门见山毫无保留的将心事说与众人听,似乎还真是生死之交间的这种信任在起着作用,毕竟让他将这些事情藏在心里一定也很不好受,看着身旁的众人一路上来如此帮助他,他想必也受着煎熬。 “你放心,”叶雪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欧辰那张带着歉疚的脸,柔声说道,“铸剑山庄铸剑师欧震和欧百炼的名号,吴越之地何人不知,我们这些炼剑之人对你的族人都甚为尊崇,既然已经成了患难之交,祭典一事我自然也不会推辞,到时候我手中的这柄莫邪剑尽管用,也算是一表我对铸剑者的敬意。” 听了叶雪的话,欧辰竟然一时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一直以来,父亲和叔父都教导他江湖险恶,世人为了争夺绝世的兵刃和武学秘籍而不惜自相残杀,这使得他对于世间的种种都留有堤防,却没想到身边的伙伴都是真心待他,令他感动万分。 “这件事情你不必太放在心上,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初涉武林还会有诸多历练。” 连沐说道:“你放心吧,如果我们还能遇到殷小天,我想他也一定会将湛泸剑借与你的。只是你先前所说的,恳请欧庄主带人引兵解救即墨一事……” “这个你放心,等我们回到山庄,我一定会禀告叔父,让炼剑宗的师兄弟们赶往即墨解救危机。”欧辰信誓旦旦的说道,原本黯淡的脸sè也稍微显出一丝神采。 茹水扑闪着大眼睛问道:“这一路上来一直听你说到绝世名剑,据我所知,小天哥手中侥幸得到的算是一把,干将莫邪自然也是,可是这些剑又是由什么人来做出评价高低优劣的呢?” 欧辰从方才的情绪中缓和过来,定了定神,向三人解释道:“在铸剑师的心中有一套严格的规程,用来对每一柄剑做出详细的评价和判断,从剑身所用的矿石、打造的火种、铸造工艺,剑刃的厚薄、轻重、威势,甚至连用剑者的武艺、内力、智谋都将会一一列入考虑。在铸剑山庄所收集的数万柄名剑记录当中,有十柄宝剑最为出众,列为稀世珍品,那样的神兵利器就算是引起一整个江湖的腥风血雨都不为过。” 第十三章 绝世名剑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在铸剑山庄的剑冢之中供奉着一卷剑谱,由历代的庄主所保管,上面详细的列出每一柄名剑的特质。还记得我年少时分,父亲领着我穿过一段摇摇摆摆的索桥,踏入供奉着山庄藏剑的剑冢中时,我的心中充满着敬畏,现在回想起来似乎还能够记起父亲那伟岸的身躯和慈祥的面容。”欧辰一边诉说着,脑海中不禁涌上一幕幕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 这十柄绝世名剑的轮廓由一杆纤细的狼毫绘制在剑谱之上,每一幅图案旁都篆写着它们的名字,即便欧辰从未亲眼见过,却能够在数年之后的偶遇中一眼便辨认出这些宝剑的锋芒。 轩辕、湛泸、赤霄、泰阿、龙渊、干将、莫邪、鱼肠、纯钧、承影。绝世名剑,锋芒毕露,破军克敌,毁天灭地。 每一柄剑的背后似乎都包含着一个个耐人寻味的故事,即便连沐之前并没有听说过这些剑的名字,可是当它们从欧辰的口中一个个说出的时候,他还是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对于炼剑者而言,若是能够拥有一柄好剑自然能够令修炼事半功倍,若是一名仅仅只有窥道初期的剑客,一旦能够拥有一柄上品宝剑,足以令他的综合实力达到扶余阶段。而若是想要依靠循规蹈矩的rì复一rì的修炼,从窥道到扶余短则三五年,长则十余年,不可尽数。这也是为何许多游侠剑客,在武艺修炼上遇到瓶颈之后便将注意放到这些绝世兵刃上,企图夺得其一,便可一劳永逸。 若杨续和叶雪这般的剑客,年纪轻轻已然有扶余高阶的修为,加上手中的干将和莫邪,足以与诸天阶段的高人向抗衡,与跨越两个层次的对手交战,这是令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是对于拥有这些绝世名剑的剑客而言,却好似自己多了一部分先天之力,在与强者交手之时并不会落于下风。 连沐听着欧辰的述说,心中暗暗想到,殷小天虽然内力并不jīng深,但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位列剑谱第二的湛泸剑,两者结合之下恐怕已经有扶余阶段的能力。若是如此,再加上身手不凡的杨续和机敏伶俐的韩艾,他们三人应该能安然抵达铸剑山庄。 反观自己,尽管这一段时rì以来一直以韩赓将军所传授的儒家内功调息纳气,可算是初窥门径,但是一旦遇上这么意外的事情自己便束手无策,唯有在一旁看的份。要知道,他是齐国丞相孟尝君之子,当年他的父亲田文可说是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下门客数以万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可是他现在却落得如此田地,不要说为官为臣指点江山,就连保全小命还要依靠昔rì父亲手下的门客,若当时没有左问和白潦出手相救,他恐怕早已葬身淮水烟波之中。 连沐心中如此翻腾着,感慨世间的沧桑变幻,世人难以左右。他低着脑袋跟着叶雪的脚步,在这上百丈深的地下长廊缓缓前行。 他们已经在这地下跋涉了几个时辰,一路上渐渐形成了一支站队,由叶雪举着火把打头探路,连沐紧跟其后,茹水跟在连沐身后,欧辰则握着另一支火把排在末尾。 欧辰将心事倾吐出之后,便好似卸下一块大石,滔滔不绝的继续讲道:“在这十柄绝世名剑之中,其中有五柄皆是出自欧氏一族先师欧冶子之手。湛泸剑黝黑如天外异石,打磨的温润内敛,却又不失锋芒;泰阿剑通体青sè恍如玉璧,凌厉刚猛,遮天蔽rì;龙渊剑闪耀着金sè的光芒,好似朝霞逐rì,令人不敢直视;鱼肠剑短小jīng悍,藏身衣袖足底,杀人于瞬息之间;纯钧剑高洁雍容,却又寒光逼人,剑气四shè。欧冶子的一生几乎都是在铸剑当中度过的,他所铸造的宝剑远不止这些,巨阙、胜邪、工布等等都同样是赫赫有名,只可惜未能列入十大名剑之中。” 他见茹水和连沐听得饶有兴致,便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是先师欧冶子穷其一生,所要铸造宝剑,都是为了使自己的铸造工艺向着那把位于剑谱顶端的宝剑接近,那便是轩辕剑。这是一柄传说中的神兵,乃是一把圣道之剑。相传早在洪荒之际,由众神采首山之铜为黄帝所铸,剑身一面镌刻着rì月星辰,一面则镌刻着山川草木。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传说轩辕黄帝凭借这柄神剑击败九夷异族统领蚩尤,这柄宝剑中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为斩妖除魔的神剑!” “这世间真的有轩辕黄帝剑吗?”连沐露出一丝不敢相信的神情,“我曾经在古卷上看到过一些记叙,只是寥寥数笔并不翔实,一直以为这轩辕剑只不过是传说之中的东西。” “这一点我也无法完全肯定,只是从欧冶子开始欧氏一族历代庄主都有着重铸轩辕剑的重任,希望能够铸造出一把可以与轩辕黄帝剑相匹敌的宝剑,只是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欧辰将自己所知的铸剑山庄与绝世名剑的事说完,忽然之间便沉默了下来。 这片刻的沉寂忽然让他们听到了一些异响,在这深达百丈的地底,竟然有哗哗的水流声,并且越来越急。 四人难以置信的向着四周张望,寻找着水流声的来源,却发现这声响越来越急,越来越大,好似激流奔腾一般。欧辰慌张地向身后望去,方才一路走来时的地道尽头一片漆黑,那汹涌的水流声好似是从后方传来。 他小心地问道,“对了,连兄弟,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太明白。” 连沐将视线望向欧辰略显恐慌的双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刚才我们遇到的那些长翅膀的大蛇,你说这怪物是叫化蛇?” 连沐点点头,“我确实是在《山海经》中见过这种东西的描述,它们人面豺身,有翼蛇行,声音如叱呼。我想应该没错。” 欧辰感觉到水声越来越响,好似洪流席卷瀑布倾泻一般,近在咫尺,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带着急促的呼吸声说道:“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叫它们是水兽呢?” 连沐皱眉思索回忆一番,沉稳地答道:“它之所以是水兽,是因为他能够发出好似凄厉惨叫般的叱叫声,一旦发出这种狂啸便会引起滔天洪水。相传有个农夫在魏国大梁城附近听见了这种奇怪的叫声,找到后发现竟然是一个蛇形妖怪。此后三天,黄河果然泛滥,淹没沿途八百五十多个城镇乡村。” “那么成百上千只化蛇发出这叱叫声会发生什么?” 说完,四人都纷纷瞪大了眼睛,彼此相视,冷汗从额头一粒一粒的冒了出来。 第十四章 暗潮汹涌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难道说那些怪物召唤的洪水已经将落石冲开,正沿着这地下长廊向我们冲来?”连沐如此设想道。 叶雪沉声一叹:“还不快跑!”说着便猛然间加快了脚程。 见状,连沐、茹水、欧辰三人也同样迈开步子,紧跟叶雪那洁白翩飞的衣衫影子,向着地道深处飞快奔去。他们已经顾不得确定身后那汹涌翻腾的声响究竟是不是化蛇所唤起的洪水声,一旦这完全密闭的地道被滔天洪流所冲入,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在其中存活。 欧辰跑在最后,恨不得将手中的火把抛开,这东西妨碍他往前奔跑。他只能依稀感觉到身后有一股猛烈的气浪好似在挤压着自己的脊背,而那些哗哗的水流声已经渐渐清晰,在这水流之后是愈加凶猛的涡流声。 他心中不禁想到,早知如此,刚才在那坍塌的地道洞口便好好休憩,也不必长途跋涉搞得自己jīng疲力竭,到头来还是要被活活淹死在这不见天rì的地下。 茹水也是同样没有想到,跟随连沐一行人向南会遭遇如此境况。她身为匡章手下的四大得力助手之一,原本只是为了替代白潦抢夺欧辰手中的湛泸剑,才会与他们随行,谁知探听到连沐的身份竟然是丞相死敌孟尝君之子。既然如此,她自然是要跟着连沐注意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向匡章禀报。她心中并不慌乱,毕竟以她自己的本领,想要在这些危险之中脱身是小菜一碟,可是一旦出手自己的身份便会暴露,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更加令她矛盾的是,在那浮木桥上,白潦和左问竟然会在连沐身陷危险的时候出手相助,并对他以“少主”相称。莫非这二人因为曾经受过孟尝君田文的恩泽而无法对连沐见死不救,而她自己与孟尝君并无任何瓜葛,她所闻所见的这些事情不知应不应该禀告匡丞相。 她正这么想着,却见连沐稍稍放慢脚步,从后面可以看到他背后包着伤口的衣襟微微渗出些暗红的血sè,连沐转过头来问她:“茹水姑娘,你可还有力气?” 茹水一愣,应付道:“没问题,虽然跟着墨家的rì子并没有修炼什么武艺,但是这点累还是打不倒我的。”她信口说着,心中暗想,这连沐确是个单纯的人,若是有人想要来取他的小命真是易如反掌,而他此刻身无长物,即便知道了他是孟尝君之子也没有必要将他杀害,这么做捞不到任何好处。 “你们俩个别再啰里啰嗦了,快跟紧叶姑娘!”欧辰在茹水身后催促道,耳后的波浪声愈加近了,他们隐约还能听到化蛇一声声叱呼啸叫,尖锐刺耳。 叶雪御轻功,脚下步子飞快,与后三人渐渐拉开一段距离,不知这大半天他们已经跑出了几里地,与太湖铸剑山庄还相距多远。 她见前方的黑暗渐渐深浓,在火光可以隐约照亮的尽头,地道的洞径逐渐增大。待她继续又往前奔了二三十丈,从狭窄的地道之中刚一走出来,眼前的一切不禁令她发出一声惊叹:“哇——” 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这个洞比他们先前掉入的足足要大数十倍甚至上百倍,几乎可以容纳下一座城池。她使劲的吹了吹火把,火焰“熊”的一声燃得愈加猛烈起来,即便如此,这火光还是无法将一整个洞窟照亮。 在这巨大的地下洞窟里到处悬挂着钟rǔ石,相对平坦的地面上可见一些石笋,在摇曳的火光之中呈现出各种奇异的形态,光怪陆离。 同时周围的石壁和地面留有人为开凿的痕迹,不仅打磨的较为平坦,便于行走,而且四周的石壁也呈现出一个圆弧形,地面上还可以看到一些被曾经的工匠丢弃的铁镐和木梁。 叶雪沿着相对好走的道路向圆弧状围合而成的zhōng yāng走去,地势逐渐高起,高不见顶的洞窟依旧笼罩在黑暗之中。 欧辰、连沐和茹水很快也从狭窄的地下长廊中穿出,见到眼前壮观的景象同样也是惊叹不已,任谁也不会想到在崇山峻岭之下竟然会有如此神奇的地方。 “连兄弟,你看过的书多,你说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欧辰纳闷道。 连沐摇了摇头,不甚明白,“如果说是吴王为进攻中原而做下的调兵通道,虽然有几分可行,但是实际cāo作起来恐怕会遇到诸多困难。现在看起来,倒像是存放战备物资的仓库,又或者是将攻占城池之后把金银珠宝埋藏起来的地方。” 从邗沟石台旁掉落开始,他们二人便一直思索着,如果可以知道这地下的一切究竟是为何而造,那么或许还能找出离开这里的方法。 “你们快来看!” 三人正缓步向宽敞的洞窟zhōng yāng走去,忽然听到前方火把处传来叶雪的呼唤,忙加快步子。 只见叶雪正站在一大块岩山旁边,高举着火把,仰头向着岩石上方望去,她见三人赶上,忙伸手说道:“在这洞窟的zhōng yāng竟然有这么大的石像。” 连沐随着她伸手所指的方向抬头向高处望去,果真,这巨大的岩石竟然是一尊石像,火把微弱的光芒只能够照亮半身,如此推测这尊仿佛是小山般的石像足有二十丈高,而石像的面部无法看清。 所幸在这地下没有沙尘侵袭,也没有rì晒雨淋,这尊石像的表面尚可分辨。连沐细细的琢磨一番,“这石像是一尊单人立像,从此人的穿着看起来颇显华贵,雕琢的工匠将他身上衣袍的层次都刻画的清晰,就连纹理都能够看清楚,此人的腰间还佩戴着象征着皇权的玉佩和挂饰,看来是个身份高贵之人。” 欧辰插嘴道:“这不是废话吗,能够在这种地方为他设像的,定然不是凡夫俗子,我看也许这也是一尊吴王夫差的石像吧。” 话音未落,便听见身后那黝黑的好似张开的巨大嘴巴般的地道口喷涌出一股巨浪,夹带着一些碎石从中飞溅而出,冲撞在一根石笋上。刹那间,猛烈的撞击便将这根石笋拦腰折断,顺着澎湃的水柱向前冲去,发出轰天巨声,在这宽敞的洞窟中不断回响。 只见源源不断的洪流仿佛是从那百丈涧上飞流直下的瀑布,冲刷着地道口的地面,很快便在这巨大洞窟的低洼处充盈起浑浊的水流。 “怎么办?”欧辰望向叶雪,焦急的问道。 没有想到那些化蛇竟然真有如此妖力,以汹涌的洪流将落石冲刷开,并将这一整条跨越淮南的地道充满,甚至还不断冲来,看不到丝毫减弱和停止的征兆,看来那一条化蛇便可以引起洪水将八百多个村庄都淹没的传说是真有其事。 叶雪环顾四周,怎奈火把的光芒不够明亮,并不知道周围是否还有其他的地道可以离开,如果贸然前进,极有可能便被洪水围困。她心中忽然念起夫君杨续的面容来,一股酸楚涌上心头,难道说再也无法见到她心爱的人儿了吗,难道今天他们二人便将yīn阳相隔无法团聚了吗。 眼看着滔滔洪流愈来愈急,逐渐漫过他们之前走来的道路,很快便逼近洞窟zhōng yāng这尊石像。 更加糟糕的是,从地道中游出几只化蛇,在水中摆动着蛇形尾巴,猛地探出水面,将那苍白的翅膀一振,迅速腾飞起来。几乎是在分秒之间,便可以看见那洪流中翻腾涌动的竟然全是一条条弯曲盘卷的蛇尾,数以万计的化蛇已经顺着洪流紧追到此,好似波澜般一群群地跃出水面,张开那满是尖牙利齿的大嘴向四人扑来。 叶雪忙抽出莫邪剑,玄剑出鞘,欧辰、连沐和茹水则挨得紧紧的躲在叶雪身后,紧靠在石像的缝隙中。 化蛇的攻击速度极快,那宽阔的翅膀从水中出来,似乎还带着点点水珠,发出晶莹的光泽。仅仅是迅速的扑腾一下,两串水珠便顺着它的翅膀被抛在了身后,整条身躯缩成梭形,迅速跃出,那訇然张开的血盆大口仿佛要将他们一口吞下。 叶雪纤指一挥,莫邪剑便凌空而逝,在她身体周围盘舞一圈。眼看着那当先的化蛇锋利的爪牙即将啃咬到她的时候,莫邪剑光一闪,这妖物便只剩下一对翅膀还停留在空中。 很快,又有四五只化蛇前后袭来,莫邪剑发出阵阵寒光,仿佛是被围困在笼中的巨兽般,发出威慑。叶雪深吸一口气,催动剑诀,又一连御剑将飞驰而来的化蛇一一斩落水中。莫邪确实不愧是在剑谱上排位第七的绝世名剑,在空中的每一处急转,每一记劈斩都显得游刃有余,流畅自如。顺着叶雪纤指在身前挥动,剑身也在空中不断游移,将第一波化蛇击退。 然而当她再次回首望去,空中已经盘旋着上百只化蛇,不断地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叱叫声,已经淹没到脚面的洪流下更是暗cháo汹涌,蛇尾摆动,更多的妖蛇跃入空中。 随着一只体型较大的化蛇发出啸叫,数十只妖兽便集结成群,从空中环绕着叶雪急速降落,那骤然收紧的苍白羽毛和笔直的蛇身使它降落的速度达到最快。 叶雪咽了一口口水,等待着这致命的一击。 第十五章 穆王八骏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这些化蛇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凶猛,只见当先的几只蛇怪见莫邪剑上沾染着鲜血,嗅到了它们同族的气味,竟然疯狂地扑将上去,对着空中飞舞的莫邪剑一阵撕咬。 刚开始,叶雪催动的内力尚可令莫邪剑在这一群群飞来的妖兽空隙间穿梭,无影无迹的剑身将这些豁然张开的大嘴切开,沿着腹部一直将它们的肚子霍拉撕开,分为两半,便见鲜血和胃肠之中的粘液喷涌出来。但这数十只化蛇所集结成的攻势并未停止,一旦有一只化蛇紧紧咬住剑柄,便见所有的蛇怪一窝蜂似的拥上前,将莫邪剑团团包围在半空中,以尖利的牙齿疯狂的啃咬住莫邪剑的每一寸剑身,不留下任何的空隙。任凭它在空中不断冲杀甩动都无法挣脱。 叶雪强打jīng神,双手向空中一指,引剑诀直上云霄,她原以为莫邪可以冲破层层阻拦,在一片化蛇的包围圈中飞升而起,谁知在那一团密密层层的蛇形身躯扭动中,仅是发出一道道银白sè的剑光,又渐渐暗淡下来。 周围的化蛇越聚越多,不断向着空中这团已经包围成硕大球形的东西聚合,远远望去,就如同一条条蚯蚓般彼此缠绕着,不停扭动。令人看了便觉得恶心不已,胃中似乎都翻滚了起来。 叶雪又试着催动了几次剑诀,却都无济于事,这些化蛇的妖力如此致甚,竟然能够将莫邪的剑气都封住,又或是自己内力尚不够深厚,她已经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 与此同时,不断上涌的洪流中涌现出一个个涡旋,黑sè的波涛下是一条条长长的蛇尾,顺着起伏的水面而摆动着。化蛇见莫邪剑已被制住,便齐刷刷的将那对黑洞洞的眼瞳转向叶雪,扑腾着翅膀向她飞舞过来,一边还发出着刺耳的啸叫声。 叶雪分明可以看到,数以千计的化蛇那一双双眼瞳中闪耀着无法言说的贪婪和讥诮,巨大的嘴巴好似可以将她一整个吞下。她惶恐的向后倒退两步,后背重重的贴在了石像上,已经无路可退。 连沐见状,心下一沉,没想到就连这样的高手也无法抵挡住这些蛇妖的狂攻。难道今天他们四人便将命丧于此? 他的双拳都紧紧的捏在一起,手掌上都被指甲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刻印,然而他此刻却一点也没有感到疼痛,内心的惶恐和绝望几乎已将要把他的灵魂吞噬。他咬了咬牙,回头对欧辰说道:“小哥,能否借你的纯钧剑一用?” 欧辰听了先是一愣,双眼并没有从那千万只向着石像下冲来的化蛇上移开,“你说什么?” “能否借纯钧剑一用?”连沐对着他大声呼道。 欧辰这才会意,忙将背后的纯钧剑一把递给连沐。连沐接剑,纯钧剑握在手中确实可以感受到那股敦实厚重的分量,他猛将包裹的黑sè麻布掀开,纯钧那高洁凛冽的剑气瞬间释放出来,果真不枉绝世名剑的称号。 “你这是要做什么?”茹水小声问道。 连沐没有回答,他紧紧握着手中的纯钧剑,从未曾习练过剑术的他自然是不得章法,心中反复想着如何抵挡面前这蜂拥而至的化蛇。便猛地向前迈了一大步,深吸一口气,运儒家内力灌注全身经脉,又迅速御气与纯钧剑凌厉的剑气交合。他大声的长呼一声,似是为了给自己壮胆,瘦小的身躯内释放出些许真气。 欧辰瑟缩在石像衣摆的缝隙之间,心中只是简单地想着,既然要快死了,还是痛快些吧,如此紧张的时刻他的脑中已经完全没有空间继续思考,只是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 而叶雪见身旁突然跳出的连沐,自然是微微一愣,就连她所驾御的莫邪都难以在这洞窟中施展,这孩子临阵磨枪的纯钧剑又如何能够招架。 然而奇怪的是,就在连沐高声长呼一声之后,他们惊奇地看到,眼前那些恍如滔天巨浪般向自己飞扑而来的化蛇竟然如同定格一般,迅速减慢速度。它们拼命地呼扇几下宽阔的苍白翅翼,向着高处飞去,原本已经近在咫尺的化蛇纷纷收敛凶狠的怒容,转身扭动着尾巴往洞窟四面逃离。 一时之间,连沐也呆立在原地,看着面前那些化蛇渐渐隐退入火把无法照亮的黑暗之中。 难道说这纯钧剑还有他们所不知道的威力?连沐难以置信的低头望着手中这柄闪耀着银光的宝剑。 便是此时,耳畔哗哗的水流涌动声中,隐约出现了哒哒的马蹄声,“哒――哒――哒”从他们头顶上传来。四人忙举头仰望,却见在他们头顶上方的空中赫然漂浮着一团发出荧光的东西,伴随着哒哒声凌空跃动着。 仔细分辨,那散发着幽光的白sè东西竟然是一匹骏马,通体银白,四肢健硕,却好似轻盈的蝴蝶般当空跳跃。 四人注视着这批神奇的骏马,见它迈动着强健的腿脚,在空中奔跑的越来越快,向着那一群群当空盘旋的化蛇冲去。而那些妖蛇见了这发着幽光的白马都好似老鼠见了猫一般不敢靠近,仓皇的向着四周逃窜,一道道伸张开的翅膀趁着波涛卷起的风浪往洞窟顶端避去。这些化蛇不敢靠近,唯有更加高亢的啸叫着,叱呼声在宽敞的洞穴内回荡着。原来是因为这匹如同幽灵般的白马出现,数以千计的化蛇才会停止进攻。 连沐只顾着仰头望着空中所发生的奇怪景象,却忘了脚下正不断翻涌上来的洪流,直到双脚都被浸没才回过神。 “快爬到石像身上。”叶雪的莫邪剑挣脱开化蛇的啃噬从空中坠落,她口念剑诀将剑收回剑鞘之中,见四周围地势低的地方都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唯有这一尊高大的石像还屹立在一片洪流之中。 三人听了叶雪的话,沿着这尊石像向上攀爬,所幸那白马将化蛇驱散了些,他们才能够专注在这石像身上。雕刻成衣袍褶皱的纹路就好似是一条条的石阶,虽然不如真的石阶好走,但是顺着这些凸起和凹陷的地方往上攀爬对于他们来说并非难事。 大约往上爬了十余丈,到达石像胸前的位置,可以看到这尊石像的双手向前平展,正将一卷图画摊开,画轴上雕琢着一条螭龙,而这卷图画亦是由石板jīng细雕刻而成,宽阔得恍如一块擂台般大小。 四人沿着石像的手臂小心翼翼的走到这卷石刻而成的画卷上,低头看着脚下。这石板面上活灵活现得雕刻着七匹骏马,双目炯炯有神,肌肉饱满,长尾飘摇,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奔驰着。 “难道说这是……”连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忙从欧辰手中夺过火把,转身高高的举起,将石像的面部照亮。只见这尊石像的面sè祥和,蚕眉星目,唇下留须,双目雕刻的格外有神,好似直视人心,而它的头上戴着皇帝冠冕,高贵庄严。 连沐瞪大双眼,沉吟道:“这是周穆王的八骏图!” 第十六章 画中仙境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八骏图!你是说,我们脚下所雕刻着的是穆天子周游列国时所驾乘的那八匹骏马?”欧辰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问道。 连沐轻微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没错,这石板上镌刻着的七匹骏马器宇轩昂,每一寸筋肉都饱含着力量,你看,在它们所排着的阵列之中恰好有一处空隙,想必刚才出现的那匹发出些许银白sè微光的马儿便是从这里出来。” “你们再看这尊石像,与《穆天子传》中所描绘的形象极其相似。如此看来,这尊石像应该便是周穆王,而他手中的这幅画卷就是八骏图了。依我所见,吴王夫差因为某种原因而开凿了这条地道,并在这个巨大的洞窟之中为周穆王设立石像,或许是希望自己有朝一rì也能够和他一样,统领千军万马平定山河、征讨四方蛮夷,成为永载史册的天之骄子。” 叶雪依旧远远地望着洞窟尽头那一星白点,那是不断奔驰着驱逐化蛇的骏马,“可是它为何会从这石刻中出来呢?” 对此,连沐也是同样的不解,真不知这白马是如何而来,只能举着火把小心地走在这块宽阔的石板上,希望能从这画卷之中看出一丝端倪。 据《穆天子传》所载,周穆王率领手下jīng锐﹐由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骅骝﹑绿耳八匹骏马驾车,周游天下,跋山涉水,直到昆仑山下西王母之邦,与西王母高歌宴饮。 这八匹骏马应该可算是马中极品,就算没有亲眼所见,单单是看这雕刻在石板上的形态,似乎就可以想象出它们在辽阔无际的草原上肆意奔驰的场面。 远处那发光的白点向着石像缓缓奔来,凭空发出一声声清脆的蹄声,所有的化蛇都仿佛凝滞在半空一般,不敢靠近。好似这匹白马身上都有着仙气,将这些污秽yīn邪的妖气驱散。 四人站在石像胸前摊开的石刻画卷上,任凭四周的漩涡暗流波涛涌动,内心却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这匹白马踏着空气一步步向他们靠近。直到它落在这块宽大的石板上,却见它前蹄与石块表面相接触的瞬间,那发着洁白幽光的马蹄渐渐没入石板之中,紧接着,前足、后足、躯干、脊背直到头尾都逐渐没入石板之中,就好像它从来就未曾出现过一般。 刹那间,这画卷发出耀眼的白光,刺得四人不得不闭上双眼,当欧辰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却惊奇的发现,画上原本空缺的地方多出了一匹白马,与他们方才所见到的可谓是一模一样。 正当他啧啧称奇之际,茹水指着画中的另一个角落,难以置信地说道:“你看这里多了一个人,是不是很像连沐。” 确实如她所言,就在白马的旁边多出了一个站着的少年,穿着素雅衣衫,一手执折扇,一手执火把。她正想示意连沐快来看的时候,才意识到,身边只剩下了欧辰和叶雪。三人环顾四周,依旧是在空寂而又黑暗的洞窟之中,连沐竟然就在这白光闪耀的瞬间消失了。 - 就在这白光之中,连沐紧紧的闭着双眼,他感到四周围的光线强烈得不可思议,兴许是在这黑洞洞的地下呆了太久,才会对亮光如此的不适应。他想,即便是重新回到地面上,看到那当空的太阳,应该也不会有如此猛烈的光芒吧。 直到眼睛里微微发酸,甚至要淌下些泪花,光线才渐渐的柔和。连沐这才敢缓缓的睁开双眼,然而眼前的这一切却是如此的不同。 “我这是在哪儿?” 他低声问着自己,就在他闭眼之前,叶雪、茹水、欧辰、石像、化蛇、洞窟、洪流都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清晰。而此刻,在他眼前的仿佛是密密层层的云雾,云雾蒸腾之中隐约可以看到周围是一道道廊柱,镶嵌着金边,直上云霄。而他则站在两行廊柱的中间,不管是前后都看不到尽头,就连周围的地面上都浮游着稀薄的雾气,难道说这是仙境? 连沐很难相信,他前一刻还在地洞之下,这一刻却恍如九霄云外,如此景象也唯有梦境中才有可能发生,他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倒是有那么几分疼痛。 紧接着,远远近近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只见八匹骏马踏着云气、御着烟尘从各方奔至,直到他面前的时候才停下,发出一声声长嘶。 这八匹骏马颜sè各异,然而毛sè都油光发亮,双目有神,充满灵xìng。伴随着八匹马儿站定,天空中响起一个悠远的声音:“你是谁?” 连沐忙转身,却见一具巨大的身躯突然出现在廊柱之间的空地上,这身影挺拔高峻,足有二十余丈,衣袍华贵庄严,他唯有仰视才可以看清这个人是谁。然而即便他不看,也知道,在这幻境之中的一定便是周穆王。 “回大王,我是连沐,齐国孟尝君之子。”连沐躬身,崇敬的答道。 他心里明白,周穆王是昭王之子,周王朝的第五位帝王,东征西伐,令华夏民族的疆域扩张到前所未有的广阔,在他身上的传奇故事可说是充满着玄幻sè彩。然而即使如此,穆王去世已经有四五百年,这四五百年来世间流传下的各种有关周穆王的传说不计其数,然而此刻在他眼前的究竟是神是鬼,连沐的心中忐忑不定。 “不必叫我什么大王,我也早已经不是什么大王了。”这和那石像一般巨大的人影发出悠远的话语声,“我只不过是吴王夫差所塑造的一尊石像,带有着一点穆王的灵魂罢了。倒是你,为何会来到这不见天rì的地下洞穴里面?” 连沐心想,如果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话,那么这世间那些不可理解、不可言说的事情,或许是确有其事,那些传说和轶闻也有可能确凿发生过。 “我原本居住在齐国的桃源谷中,机缘巧合之下,与铸剑山庄的少庄主欧辰结识,为了躲避燕国的侵略而向南逃奔,谁知竟然在那邗沟古道旁落入了一个深洞,一路沿着开凿好的地道才会到此处。”连沐简短的将来龙去脉说与周穆王的化身,“可是方才白光一闪,我便找不到了方向,待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到了这里。” “呵呵,”巨大的身影说道,“原来如此,看来是逾轮马儿又从画中跑了出去,才会把你一同带入画里。” 连沐身旁的那匹白马打着呼哧声,好似能够听得懂人话,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连沐。 原来这是在画中,连沐听了心中更是不解,为何画中还会有一个天地,而自己又是如何进来,又该如何出去呢,这些问题他都想找到解答。 周穆王的化身却好似看穿了连沐的心中所想,对他淡淡说道:“少年不必慌张,你的同伴们现在并无危险,那些蛇妖因为惧怕马儿的灵气无法逼近画卷石板。”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和缓。 连沐仰着脑袋想要仔细看清楚周穆王的真实面容,可是二十余丈高的地方早已经布满了浓密的云雾,只能够看到他那巨大的身躯。 他继续说道:“已经好久没有人来到这画中仙境了,难得少年你今rì来到此处,不妨与我多聊些地上的事情。” 第十七章 三个盒子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连沐听了微微一愣,没想到这画卷中的周穆王竟然对外界的事情如此好奇,兴许是在这空旷无物的云霭之中度过了无数个rì子,只有这八匹骏马与他朝夕相伴,听了他有关燕齐两国交战的叙述,难免对外面的世界产生遐想。 从《穆天子传》可以看出,周穆王是一位占有yù望极其强烈的君主,不论是对于疆域,还是对于无上的权利和尊严,他在位之时,华夏的疆土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宽广,不断向着四面八方扩张。并且他喜好周游各处名山大川,极尽无人之地,收集奇珍异宝,在当时可谓是支配着九州大地的绝对王者。然而也是从他开始,周王朝开始由盛转衰,历经厉王、宣王、幽王而转向毁灭。 即便此时他已经过世数百年之久,世人依旧会谈论起他的功绩传奇。而现今的周王朝已然羸弱无力,在列强诸侯面前仅仅是保留一席颜面,根本不可能再开创曾经的辉煌,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傀儡。若是对周穆王说起他的子孙后代过的如此这般,真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慨,会不会一怒之下将他小命给捏了,连沐心中胡乱地想着。 为了避免涉及有关周王朝的事情,连沐刻意回避谈论战事和社稷,而是避重就轻的说起儒道墨三家的发源。 “鲁国的孔仲尼开创了儒家学派,他主张仁爱的思想,更是修著古籍,撰写学说,诸多年轻好学之士慕名前来,向他求学。他当时门下的弟子有三千多人,可谓是闻名遐迩的贤者圣人。他更是带着一干弟子,周游列国,传播自己的思想,为人所称道……” 周穆王静静地听着连沐的讲诉,时而询问一二,显得颇有兴致,“呵呵,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我这般对万里江山不知疲倦而亲身跋涉之人。” 连沐一边说着,一边心里盘算着,自己所面对的究竟是周穆王的仙灵还是什么鬼魂,又或者这些仙灵鬼魂实际上其实是同样的东西。如果他对于自己没有害处,倒是无妨,若然是yīn邪鬼怪所变成的,那么与水兽化蛇将会对他造成的危害想必也没有什么差异。 一炷香的时间,连沐将他所知有关孔仲尼的经历述说给穆王的化身,那八匹马儿到好似也能够听懂般,围坐在连沐周围,静静听着。 云雾迷离,令人飘飘yù仙。在这画中仙境,连沐似乎感觉不到时间在缓缓的流淌,四周依旧高高地耸立着两行通天廊柱,周穆王那巨大的身形屹立在面前不远处,好似一座小山。连沐仰头说话有些乏了,便稍稍停下片刻。浓重的雾气令人看不到rì光,也看不清穆王的面容。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当连沐说完墨家钜子墨翟离奇的死在墨家大寨中之后,周穆王才意犹未尽的发出满足的呢喃声。 连沐也是一时专注于口中的讲诉,忘却叶雪、欧辰和若水还在那地下洞窟之中等待着他,向周穆王行了揖拜礼示意时间不早了,他也应该回去了。 “连公子,不必着急,”周穆王那悠远的声音又从头顶高处传来,“已经许久没有人来到这地方了,今天你能够为我讲述这些事情,我甚是满意。” 说着,他那宽大如屋檐一般的衣袖在空中一摆,瞬间,连沐面前的地面上出现了三个盒子,并排列着。 “既然难得有人能够来到这画中仙境,我也需一进地主之谊,”他的声音依旧平和的好似一汪毫无波澜的湖水,“在你面前的这三个盒子里面,装着我从九州大地上所得到的奇珍异宝,既然这儿数百年都不曾有人来过,我便把其中之一赏赐于你,也算是当做你为我解闷的回礼。” 连沐听了不禁有一丝的心动,素闻周穆王周游列国,所得到的宝物成千上万数不胜数,能够让他拿得出手的三件必然也是其中数一数二的珍品。 他看着这三只盒子,只是以黑胡桃木所制,看起来敦厚踏实,从外表上看并无任何的区别。 周穆王继续说道:“左边这只盒子里装着的是绝世的武学宝典,举世无双,上可揽天际之明月,下可探海底之龙潭;而在右边的这只盒子里面装着的则是永恒的长生丹药,让人超越生死的极限,跳脱轮回的规则,长生不老,永葆年轻;最后,正zhōng yāng的这只盒子里面所放着的是无上的权力,可以支配天下苍生,坐拥九五之尊,受到万人景仰。” 周穆王说完之后,一切都静的出奇,连沐仿佛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恍如鼓点般敲打撞击着自己的胸口。 一切来得都如此的容易吗?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无论是卓绝的武艺、永生的寿命还是至高的权力,此刻就静静的摆在他的面前,只需要他做出一个选择,这些便都将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他将要做出一个选择,他心想,这将会是他有生以来做出的最为重要的一个选择。 究竟哪一件东西对于他来说才是最有必要,最不可或缺的呢,连沐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剧烈,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几乎都在想象当他拥有了其中之一以后会变得怎么样。 他是否会为冯虚报仇,到那时,那一脸惨白的妖人池彻和背后指使的重臣匡章自然不会是他的对手。他是否会成为像他父亲那样的人,拥有自己的军队和城池,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战,甚至可以将这一整个天下都收入自己手中。 连沐想的越来越远,越来越多,似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正在闪烁着令人陌生的光芒。 他似乎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双手,正在向着当中的那个盒子伸去。 耳畔忽然响起了逾轮的一声嘶叫,只见方才的那匹白马高高地抬起前蹄,不停的摆动起来,“嘶――”的一声尖锐的叫声在这空寂的仙境中回荡。 连沐瞬间停下正在往前伸出的双手,回头望向身后的这匹白马,却见这八匹骏马的眼眶之中竟然都噙满了泪水。他细细的望着那匹名叫逾轮的马儿,不知道它为何会如此大的反应,透过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他似乎看到了些什么,是的,他从马儿那硕大的眼瞳之中看见了自己,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看见了他一身素衣面容稚嫩的倒影。 人的一生最难看清的也许就是自己。在桃源谷中长大的连沐从未设想过,有一天他会有这样的机会,一切在他面前唾手可得,他也从未设想过自己的父母身上曾经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他原先只是觉得自己将会在那桃花遍地的山谷中悠闲地过着rì子而已。 当这个机会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是否还会保持着自己内心最初始的想法。 连沐最后终于做出了他的决定。 “回穆王,这三个盒子,我一个也不能要。” 第十八章 颛顼令牌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连沐说的话尽管声音并不响亮,但是语气非常坚决,面前这三个盒子,任何人只要能够得到里面宝物其中的一个,便可以将自己的人生完全改变。而他却一个也不要。 这时候,周穆王却发出了一声声轻笑,“呵呵呵呵,没有想到啊,这世间竟然还会有你这样的人,面对眼前的这三件东西无动于衷。”会做出这种决定的恐怕只有两种人,一种人是已经拥有了这些东西,便不再需要,另一种人就是傻子。而连沐应该是第三种人。 “在你之前进入这画中幻境的八个人一听到我说的这三样宝物,他们的脸上便马上呈现出了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欣喜,他们无一例外的选择了其中的一件。你为何什么都不要呢?” 八个人?连沐听了心里暗暗一动,难怪这儿会有八匹骏马,也怪不得它们刚才会有如此的反应。 他小心谨慎的答道,生怕自己的任何一个言辞会激怒眼前的周穆王,“我自从出生以来,能够在母亲的哺育之下成长已经是幸事,尽管我并不清楚,但是可以想象,当时为了保护我和我的母亲,冯虚和那几名死士冒着多大的危险将我们从围剿中救出,甚至有的人还牺牲了生命。我这条命是欠他们的,能够活到现在我已十分满足。母亲从小便教导我如何做一个自立的人,她告诉我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告诉我己所不yù勿施于人,告诉我厚德载物自强不息。她还告诉我无功不受禄,我想,即便没有这三件宝物,凭借着我自己的努力依然可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用我自己的这一双手干出一番事业,傲立于天地之间。” 半晌,周穆王未发出一词一句,整个长廊上,只有迷蒙的雾气缓缓的移动着,根本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如何。 忽然,那空中的云雾一阵浮动。“呵呵,原来如此,我本来以为这世上的人会在这三者之间犹豫不决,难以决定,但至少他们的心中对于这从天而降的鸿运而感到欣喜万分。而你无疑是所有人之中最特别的一个,真是让我猜不透。” 正说着,他那巨大的袖摆又猛然一挥,连沐面前的这三只黑胡桃木盒子便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其实我原本很想将你留下来,毕竟这儿实在是太寂寞了,若是有你在,能够将你满腹的书卷都说与我听,那我便不会感到如此烦闷。” 周穆王微微顿了一顿,似乎是在考虑后面的这一番话该不该对面前这个渺小而又与众不同的少年说。 他思绪再三还是决定告诉他:“你刚才若是选择了这三个盒子之中的任何一个,其实都不会有丝毫的变化,只是这盒子上被下的一道符咒,你一旦接触便将会永远的留在这个仙境之中,不老不死,不生不灭,无yù无求,无始无终。既然不会与人相互争斗,那么就可天下无敌;既然不会被人蹂躏欺压,那么就可自在称王。在你之前来的这八个人都被这种符咒控制,陪着我在仙境中度过了无数个年岁,最终化为我最为亲信的骏马。” 连沐听了心中不免有些后怕,方才一旦选择了当中的那个盒子,难道说自己也将成为一匹马儿吗,这实在是比死更加令他难以接受的一件事情。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名叫逾轮的白马,若是没有他的那一声长嘶,自己此刻或许也已经变了一副摸样。 “而你的选择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或许是天意注定,你并不属于这里,外面还有更多的事情等待着你。” 周穆王的声音似乎越来越悠远,而那浓重的云雾不断翻滚起来,将他华贵的衣袍都遮掩住,只剩下朦朦胧胧的轮廓。随即,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陷入了五里雾中,直入九霄的廊柱也被洁白的云雾包围,连沐向四周望去,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 猛烈地强光忽然又闪现在他的面前,这一次似乎比之前更加的耀眼,连沐紧紧闭上双目,他知道,他即将回到那个一片漆黑的地下洞穴之中了。 这时候,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声音。 “孩子,许是你我有缘,今rì在此处一见,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东西,这种东西我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到过了。当你看到那木盒的时候,我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这块‘颛顼令’我便交给你,它是当年三皇五帝为击退魔族而铸造的七件洪荒圣器之一,由颛顼帝所拥有,能够召唤神兵。我去昆仑山拜访西王母的时候,她将这件宝物赠给了我,希望你可以善加利用。” 就在声音消失的那一刻,连沐眼前的白sè光芒也瞬间逝去,他缓缓睁开双眼,一片好似浓墨掀翻之后般的漆黑。 他感觉到有人扶住了他的胳膊,一束微光在他面前不远处跃动着,然而他的眼前依旧模糊一片分不清晰。 “连沐,你怎么样了,我们都在找你。”是茹水的声音,还是那么的轻柔。 扶着他的男子从身后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刚才究竟哪儿去了?可别告诉我真到那画里去了,我可不信。”这是欧辰的声音。 连沐的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只是那猛烈的强光还是令他的脑袋有些恍神,他隐约可以看到叶雪那长发飘飘的轮廓,正在不远处举着火把看着他。一见他睁开了双眼便忙说道:“他醒了,他醒了。” 连沐感觉到自己就好像是做了一场chūn秋大梦一般,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然而他的右手放在自己胸口的时候可以感觉到,衣衬内多了一块坚硬的东西,这告诉他所有的一切都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此刻躺在他胸口的应该就是周穆王口中所说的“颛顼令”吧。 他晃了晃脑袋,希望可以让自己清醒一些,直到几秒钟后,茹水、叶雪和欧辰的脸才逐渐清晰起来。他看着他们说道:“我没事,只是出了一些意外。”连沐原本想把他在仙境中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三人,但是又觉得那一切太过虚幻,难以让人接受,一想到周穆王和他的那八匹骏马就令他不寒而栗。 “没事便好,我们一直奇怪这画上竟然出现了你的身影,还好一眨眼便又出现了。”欧辰说道。 “刚才我消失了多久?” “没有多久,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我们转了两圈没见你的影子却又忽然出现了。”叶雪道。 连沐心想,自己刚才对周穆王说的故事至少也得有一个时辰,没想到外面却仅是恍如一瞬间的事情,如此神奇。 便在众人都以为只是虚惊一场的时候,洞穴之中那成千上万的化蛇见洁白的骏马已经消失,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啸叫,震得洞窟石壁都开始摇晃。他们脚下浮游着蛇尾的洪流已经与石像的双手齐平,几乎所有的蛇妖此刻都将那巨大的嘴巴对着他们迅疾飞来,它们伸张开的苍白翅翼密密麻麻相互交叠就如同天幕一般。 已经jīng疲力竭的四人面对恍如海啸般翻涌而来的蛇群一时都慌了阵脚,叶雪紧紧握着手中的莫邪,却不知道这一次应该如何抵挡这好似整个天幕都塌陷下来般的化蛇。 第十九章 神兵九黎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如雷贯耳的洪水声和化蛇翅翼扑闪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一同涌来,四人似乎可以感受到脚下的这尊巨大石像此刻就仿佛是汹涌波涛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被掀翻,而他们无助的站在这一叶扁舟上,眼睁睁看着一张张血盆大口向自己扑来。 茹水jǐng惕地将右手放在身后结印,掌心之中瞬间便化出一道浅蓝sè的图案,好似一对翩然舞动的翅膀,不到万不得已的境地,她是不会出手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连沐将颛顼令从衣衬后掏出,他犹是不敢确信,手中这块不起眼的黄铜令牌真有周穆王所说的神奇威力。这只不过是巴掌大的一块盾形令牌,正面刻着两条相互盘绕的苍龙,伸张着爪子,威风凛凛,背面刻着“颛顼”二字,并无任何出奇之处。 颛顼帝乃是三皇五帝之一,轩辕黄帝之后裔,继承皇位之后在他的统治之下,将原本荒蛮的九黎族治理妥当,成为九黎族的首领。可是世间却从未有听说过这叫做颛顼令的东西,就连博学多闻的连沐也从未曾在古籍当中见到过。 他将信将疑的把颛顼令向身前笔直举起,沉声呼道:“召唤神兵!” 欧辰、茹水和叶雪见状,纷纷不解的将目光看着他伸出的右手,却未见有丝毫变化。 就在连沐心中暗想,是否被那周穆王的化身给欺骗了的时候,他感觉到手中握着的这块令牌有一丝窜动。随即,便可看到自己的真气向颛顼令汇聚,直到令牌前端释放出一道玄青sè的烟气。伴随着这股烟气从令牌中弥漫出来,缓缓的降落到石板面上,连沐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掏空了一般。 “这是什么?”欧辰纳闷道。 连沐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聚jīng会神的看着身前地面上这一滩浮动的玄气,只见从这滩烟气中缓缓升腾起一个漆黑的人形。好似是从那九幽地狱之中被唤醒的魂灵一般,这个东西的脸带着一个梭形的面具,上面涂满了七八道惨白和血红sè的颜料,画着的一种近乎于讥诮的表情一动不动的望着前方。这东西的身上似乎披挂着木质的甲片,两肩上的护甲高高耸起,手中握着一杆长矛,护甲内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只是漆黑的**。 难道说这便是周穆王口中所说的神兵?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蛮荒时代的土著。 还未等连沐四人反应过来,那铺天盖地涌来的化蛇便径直窜向他们的肩膀和脊背啃咬下去,却见这貌似土著的神兵将手中长矛向着四方jīng准的刺出,不动声sè,甚至就连头都没有转动。“唰――唰――唰”,七八下,便将最靠近的几只化蛇当空刺穿。 它似乎根本就不需要思考,伸出长矛绕着四人奔跑起来,将手中的长矛自如挥舞,凡是冲上来的化蛇都被直直的刺穿了头颅。 一只,两只。七只,八只。二十三只,二十四只…… 神兵杀的很快,杀得利落的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就仿佛是一个杀戮的工具。 “这是什么东西?”欧辰木木的看着,又问了一遍。也许他也知道连沐并不会回答,也无法回答,只是想要将这种迷惑说出来表达自己的惊异。 “九黎。”茹水淡淡的说。 连沐回头看着茹水的眼睛,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似乎觉得茹水变得有些陌生,并不像在墨家大寨中刚见到的那个女孩子一般,皎洁的脸庞好似没有一丝杂质的芙蕖。茹水的这一句话立刻将他点醒,确实没错,九黎是洪荒时代的远古部落,居住在长江一带,茹毛饮血,野xìng荒蛮,蚩尤是九黎部落的统领,他带领着九黎部落烧杀抢掠,狂暴无度。后来被轩辕黄帝打败,九黎部落成为轩辕氏族所辖,而颛顼帝便是继任后的九黎族统领。看来颛顼令便是能够召唤他曾经部下们的神奇令牌。 从颛顼令中幻化的神兵九黎就仿佛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初一开始,他以手中的长矛不断突刺横扫,将不断飞扑而来的化蛇一一诛杀。一时间鲜血飞溅,一条条残缺的蛇尾、一节节翅翼、一个个头颅在染成鲜红sè的石板地面上蠕动着。 那九黎人杀的兴起,甚至伸出漆黑的手臂将空中飞舞的化蛇一把抓住,猛一用劲便捏成了肉泥般瘫软成两截。 连沐的胃内一阵翻腾,难道说这就是他所召唤出来的神兵?他不敢相信。 他依旧将颛顼令高举胸前,却再也召唤不出任何的东西,似乎手中的令牌已经恢复了平静。然而周围成百上千的化蛇对此毫无畏惧,前赴后继的涌将上来,再这么下去并不是个办法。 七八十只化蛇一齐往九黎人扑去,面对如此令人胆寒的攻势,九黎人却丝毫不为所动,没有显露出任何的畏惧和退缩。他手中的长矛往空中径直刺出,似乎可以听到皮肉嘶啦一声豁开的声响,一只只凶猛的化蛇身躯上便被穿出一道道圆孔。然而数目实在太多,这一个九黎人面对如此庞大的群兽犹如螳臂挡车,那七八十只化蛇的残骸凭借着飞空的惯xìng重重的往他身上砸去。 九黎人浑身上下的木甲都悬挂着化蛇的尸骸,鲜血如注。那张面具上也溅满了一粒粒的红点,好似杀人狂魔一般。一cháo强过一cháo的化蛇如同球状将九黎人密密层层的围在中间,就和对付莫邪剑似的,它们张开血盆大口硬生生的将他的手臂、脑袋活活啃咬住,不肯放开一丝一毫。 欧辰见状忙催促连沐,“快再召唤出来一些!” 可是无论连沐再如何将体内真气灌注于双掌之中,颛顼令都没有任何变化,他焦急地咬紧了牙关,右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难道说自己的内力太过微弱,还无法驾驭如此强大的圣器吗?这就好像手中紧紧攥着的一根救命稻草瞬间折断了一般。 连沐的脑海中仿佛有一盏盏的灯烛,而此刻,那最后的一盏已经应声熄灭。 忽然之间,他们脚下已经被鲜血染红的石板画卷发出一道洁白无瑕的光芒,四道光柱隐隐浮现,伴随着几声哒哒的马蹄声,从他们脚下这片平坦坚硬的石板中跃出了四匹骏马。 白光之中,俊逸的马头、结实的躯干、强健的四肢从地下缓缓升起,这四匹骏马连沐再熟悉不过了,他们都是周穆王最信任最珍惜的宝马。那领头的一匹便是名叫逾轮的白sè良驹,只见它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连沐看了一眼,两条前腿高高抬起,发出一声高亢明亮的嘶叫声。 “快上马!”不知为何,连沐竟然能够听懂它的意思似的,又或是从那双眼睛中读出了些什么。他挥挥手,身旁的三人还在挥舞着长剑和火把抵挡不断冲来的化蛇,连沐说道:“快骑上马儿。” 四人迅速地跃上马背,只觉这四匹马儿好似云朵一般,轻飘飘软绵绵的,还未等那些疯狂的化蛇反应过来。四匹马儿便纵身高高跃起,凌空踏动着蹄子,向着洞窟的高处飞快奔去。 连沐紧紧的抱着逾轮的脖子,双腿夹紧马腹,他心想,周穆王所说的话如果属实,这匹马儿也是由一个人变成,真不知道他原来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然而此刻,他只感觉到寒冷的风顺着两颊扫过,周围不断掠过化蛇的翅翼,他可以感觉到空中盘旋着的蛇妖正在慌张的避让着这四匹凌空奔跑的骏马。 伴随着激烈而又有节奏的马蹄声,他抬起头向着马儿所奔跑的方向望去,借着叶雪手中的火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石壁上有一个小口,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分明。他担心那洞口会否太小而自己会一头撞上洞壁,便猛地俯下身子紧紧贴着马背。 后面的三匹马儿跟的很紧,将那成千上万在这地下巨大洞窟中盘旋叱叫的化蛇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他们四人只觉得这些骏马奔跑地越来越快,四周尽是地下寒冷cháo湿的空气。连沐的脑海中忽然又出现了那个悠远而庄重的声音,周穆王缓缓说道:“你之所以还无法自如的使用颛顼令,是因为你还未能够像颛顼帝那样,成为一个有帝王之相的人。” 连沐心中暗想,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自己粗浅的儒家内力只能够召唤出最为原始的神兵,若是自己能够获得强大而深厚的内力,一定能够召唤出更加威猛的战士,甚至和颛顼帝一样,召唤出千军万马。到了那一天,只需要他一个人便能够将齐国的城池收复,只需要他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为冯虚报仇,为父亲报仇。这么想着,他紧紧地攥着颛顼令,小心地放入衣衬内最深的地方。 他看到洞窟的尽头一星点圆形的白光渐渐增大,不知道在这狭长的洞窟中又颠簸了多久,忽然之间,猛烈的亮光将他们包围。 直到连沐渐渐适应了这股温暖的光线,他才发现,耳畔又响起了鸟嘶虫鸣,多么美好的鸟嘶虫鸣。 第二十章 吴国龙脉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茹水缓缓地睁开双眼,浓密的树荫筛下细碎的阳光,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夹带着青草芬芳的气息是如此的令人心旷神怡,与那地下洞窟之中cháo湿yīn冷的味道截然不同。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那四匹好似幻影一般的骏马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周围高高低低的灌木和树丛绿得有些艳丽。 在他们身后的灌木掩映中是一个狭长幽深的树洞,里面似乎还可以隐隐约约听到化蛇那凄厉的叱叫声,就好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总算从险境之中逃脱了,深藏不露的若水此刻也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欧辰站起身,稍稍活动着筋骨,长出一口气,“刚才可吓死我了,还以为就要葬身在那洞里边,被那些蛇妖给撕成十七八块的了。” 叶雪向着开阔处探去,对他们三人吩咐道:“我在周围查探一下,若是安全我们便在此处歇息两个时辰。毕竟这一路来不分昼夜,若是把身子拖垮了反而会减慢赶路的速度。” 说着,她便向着太阳高悬的方向走出几步,拨开茂密的树丛,只见在南面似乎闪shè着星星点点的金光。她手搭凉棚凝神眺望,只见远方是广阔无边的湖面,粼粼波光,浩瀚而秀美,幽蓝深邃的湖水在遥远的尽头与天光连成一体,气象万千。 在她面前的便是她心驰神往的故乡,太湖。 - 与此同时。 龙山洪武峰之巅,铸剑山庄主殿,御剑阁。 现任庄主欧百炼依旧凭栏远眺,从山巅望去,太湖就如同遗落在江南山峦间的一块翡翠,晶莹剔透,又如同一轮皎洁的明月,月影朦胧,摄人心魄。 距离他兄长欧震的忌rì只剩下五天,而他还未曾收到任何有关他侄子欧辰的消息,在这太湖一带都有铸剑山庄各宗的弟子,如果他们已经走进势必会有人回报。看来要在这五天内赶回来是不太可能了。他心中有些埋怨自己,或许当初不敢让欧辰如此冒险地去寻找绝世名剑,以凭吊父亲逝世。 他转头望着站在身旁的老友段玄黄,他依旧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貌。 欧百炼正犹豫着是否要拜托神算子段玄黄再算上一卦,只盼侄子能够无碍。乃是老友已然有些年迈,他此前登门到访便是希望借铸剑山庄的宝地调养生息,不知现在接二连三让他算卦是否会令他伤身。 便在他踌躇之际,却听见楼阁前方空地上的苍松枝干发出“吱嘎”一声,只见那树枝末端颤抖一下,似乎是有一只大鸟从上面腾空而起。可是他们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一秒钟之后,屋宇围栏前的瓦片发出“咔哒”的一声脆响。同样没有任何东西的影子。 “重霄,是你回来了吗?”欧百炼微微皱眉,问道。 在屋檐上堆积着落下的树叶,似乎有一双隐形的脚从边沿缓缓向着欧百炼和段玄黄的方向走来,那些微微发黄的干枯树叶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这双隐形的脚一直到围栏跟前才停下。 “回禀庄主,属下无能,奉庄主之命暗中保护欧辰少爷,怎料半途情况突变失去了少爷的消息,请庄主降罪。” 在欧百炼面前近两尺的距离处,发出一个深沉的声音,从这声音听起来似乎是个内力jīng深的男子,有着不错的武学修为。然而这个人却无影无形,若不是因为欧百炼对他早有所知,并且他为了提前引起庄主的注意,特意发出声音,否则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归来。 听了他的回报,欧百炼的脸sè一下子沉了下来,额角的青筋瞬间便鼓了起来,但是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将自己胸口的怒意强压下去。问道,“重霄,你我如此交情,不必主仆相称,叫我百炼便可。听你话的意思,现在连你也不知道欧辰身在何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百炼兄,一路上我都是暗中保护欧辰少爷,从未曾让他有离我百步之远。你也知道,即便是距离千步之遥,若是我有心跟踪也不会跟丢的。我随他找到纯钧剑之后,遇到了我们的老伙伴白潦。”重霄低声说着,心里知道自己没能保护好欧辰,有些内疚。 “白潦?”段玄黄听了,不禁摸了摸花白的长须,眯眼回忆一番叹道,“唉,当年齐国的伙伴们都已经有二十年未见了,他现在如何?” 重霄冷笑一声,“他现在已经是那匡章老贼的走狗了,还想要抢夺纯钧剑,在垅西村旁的芦苇荡里半路伏击,我将他好好教训了一番。” 欧百炼摇了摇头,此刻他并不想回忆起在孟尝君手下的同门之谊,只想早点知道欧辰的下落,催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跟着少爷远赴临淄参加墨家赏鉴会,可惜湛泸剑被一个毛头小子给取走了,少爷与他们一行结识之后我便跟着他们回来。”他顿了一顿,似乎是在梳理这一路上的经历,选择重要的事情交代清楚,“不知山庄有没有听说,燕国集结五国兵马进攻齐国,将齐国疆域大片攻占,只剩下几处孤城。而欧辰他们连夜躲避燕国追兵,到那淮水江时遇上了前所未见的复杂景象,既有水中的九夷异族,又有燕国易水阁的高手,还有墨家门徒和左问、白潦二人。当时我眼看少爷已经向南渡过江去便放下心来,岂料木桥就在那一刻断裂了,将我隔在了北岸,我唯有跟随那名得到湛泸剑的少年一同,希望他们会汇合。” “可是等到再次渡过江的时候,已经根本不见少爷的踪影,连他们当时的一行四人都失去了音讯。我知道距离祭奠之rì已经没有几天,便提前回来禀报,看是否需要加派人手搜寻。” 这隐形的来者将一路发生之事向欧百炼据实以报,而欧百炼和段玄黄二人也听得尤其认真,生怕漏掉一个环节和线索。 段玄黄追问道:“当时渡江之后,有沿着江岸寻找过吗?如果他们一行人因为意外而分散了,我想应该会在沿途留下线索吧。” 欧百炼听了也是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 重霄答道:“我悄悄跟随那三名叫做殷小天、杨续和韩艾的人在江岸边寻找了将近整整一天,并没有发现诸如篝火之类的痕迹。唯一有一些古怪的是,在距离邗沟和淮水交汇的不远处,有一块镌刻着‘邗沟’二字的巨大石台,那附近确实可以看到一些有人走过的脚印,可是数量稀少,只能够看到向着石台的方向,之后便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了。” “那三人觉得再寻找下去不是办法,商讨之后决定先往山庄赶来,我也在想,是否少爷已经回了山庄,便rì以继夜连续兼程赶回洪武峰。可是这一路来都没有任何长途跋涉之人留下的任何痕迹,我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心。现在回想,只怪我当时没有紧紧跟着少爷,才会出现如此纰漏。” “你也不必太自责了,”欧百炼安慰道,他的身形有些矮胖,此刻一整个身子都陷在轮椅之中,“现在也唯有期盼他能够平安归来,归咎于人也是无济于事的。” 段玄黄忽然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些事情来。” 重霄和欧百炼齐齐的转头看向他:“你想起了什么?” 段玄黄掐指一算,说道:“当年吴王夫差在命人开挖邗沟的时候,曾经请过一位堪舆家的高人测算过吴国的大风水,当时那位风水师告诉夫差,就在与邗沟所行经的山脉之间隐藏着吴国的龙脉,这一条龙脉攸关着吴国的兴衰。” 第二十一章 同舟共济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段玄黄将脸转向重霄传来说话声的方向,尽管他无法看到重霄的样子,但似乎这样做显得更自然一些,他继续说道:“你刚才提到了一块镌刻着‘邗沟’二字的巨大石台,旁边还有些只进不出的脚印,依我看,欧辰他们极有可能是误打误撞进入了吴国的龙脉所在。” 欧百炼听了之后,那张微胖而又略显松弛的脸上好像颤抖了一下,即便他是铸剑山庄的主人,在这吴越之地居住了数十个chūn秋,看尽两国兴旺盛衰,但是他也并没有听说过任何有关吴国龙脉的事情, 他不知道,段玄黄口中所谓的吴国龙脉究竟是吉是凶,欧辰他们一行人落入其中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段玄黄继续说下去,“早年,我在求学之际也对堪舆风水有过几分了解,江淮一带水网众多纷繁复杂,平原丘陵此起披伏,这一大片地域可说是地广人稀。但是却有一条低矮的山峦径线从淮南一直绵延至长江一带,而这条径线向着南面一直延伸便是太湖之滨的吴国都城姑苏。这一条狭长的径线便是所谓的‘东方苍龙相’,姑苏城沾满皇气,威严肃穆,便是龙头。然而这一条苍龙向着南方傲视,令吴国在江南一带难逢敌手,国势兴旺,吴王夫差见越国已经难成气候便向那高人求教如何将龙头调转,向着中原方向,在他的心中一直期盼着有朝一rì能够逐鹿中原。” 这之后的事情不必想也可以明白了,吴王夫差命人开凿了地下长廊,沿着“东方苍龙相”所行经的山峦丘陵一直到淮河之畔,并且铸造自己的等身石像,惟妙惟肖,手中握着自己的佩剑,一副剑拔弩张向着北面杀去的架势。他乃是帝王之相,龙的化身,这一尊石像便将东方苍龙的龙头调转向北,又以螺旋状上升的石阶和高峻的洞窟寓意龙腾九天。 另一方面,夫差对周穆王一直心存敬畏,向往着有朝一rì能够成为像他那样掌控着一整个华夏九州的帝王。可惜的是,当他挥军北上与诸国争霸之时,越王却趁机攻入姑苏,即便夫差夺得了中原的霸主之位,吴国却终究不能够抵挡灭亡的命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夫差将龙头调转,实现了他心中期许已久的霸业,同时也瞬间走向了衰亡。 《易经》有云:rì中则昃,月盈则亏,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乎人乎! 重霄说道:“若是欧少爷落入这龙脉之中,那么这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任何驻扎的痕迹,从这一点上来看倒是说得通。不过他们若是沿着这地下龙脉一路向南,应该能够在五天之内回到铸剑山庄。” “但愿如此。”欧百炼微微的点了点头,又将视线向着围栏外望去,落rì余晖斜斜的照shè在太湖上,碧波荡漾的水面折shè出粼粼波光, 在微微泛黄的天幕之中,一轮残月隐约可见,月光朦胧。 - 在渡过淮水的四天之后。 邗沟古道。 这段人工开凿的河道两旁由巨大的石块砌成,狭窄之处不足十丈,开阔之处足有半里地。周围尽是茂密的树林和河沼,难得会经过几个人烟稀少的村庄。 邗沟中缓缓行驶着一只木筏,殷小天此刻便坐在木筏前端,两脚淌在水中,伴随着木筏前进之时冲刷在双脚上清澈的水流而欢快不已,似乎早已经忘却了齐国正在蒙受着巨大的灾难。他口中哼着小曲儿,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回头看了眼正在撑船的杨续,说道:“杨大哥,还是你厉害,竟然能够想到用那浮木桥的残骸扎一个木筏,这可比走陆路快多了。” 这木筏看上去形状有些不规则,上面一块块的木板边缘都可以看到清晰的裂口,好在数量够多。他们作别了摆渡翁之后,便用淮水畔树丛中的藤条将这些搁浅在江岸上的木板扎起来,做成了这艘木筏。 杨续站在小天身后,手中握着一只长长的竹篙,控制着木筏的前进。他坏坏的笑道:“小天,别玩水了,快起来。轮到你来撑了。” 韩艾则坐在木筏的zhōng yāng,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道:“我看还是算了吧,不要又撑着撑着往岸上撞去,这筏子可经不起再次折腾了。” 听了韩艾的话,小天嬉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他们渡过淮河之后的第一天,顺着江岸寻找着叶雪、欧辰和连沐的踪迹,却怎么样也找不到。心中打算直接赶赴铸剑山庄等候消息,说不定还能够在路上遇见。杨续的故乡便是太湖南边的一所名叫南浔的小村庄,距离铸剑山庄并不远,由他来带路自然是驾轻就熟。 这三天来,他们都是在这木筏上度过的,渴了便舀些水喝,饿了便捉条鱼烤了充饥。夜幕降临,便将木筏停靠在岸边,把绳索系在树干上,裹着衣服再铺盖些干草将就着睡一觉。 没心没肺的殷小天似乎已经忘却了身上背负的使命,倒好像是在外出游玩一般,或许要他这样的孩子一直承受着家国被困的心事也有些勉强。 不过,这几天来他心中倒是对一件事情耿耿于怀。 那天在烟雨楼中,他许下赌约要接下易水阁三位侠士泫离、荆云和易涵的三招,前面几招到是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运气侥幸躲过,即便身受创伤也硬挺了下来。但是易涵最后的一招梵天剑阵,威力无比,单就凭借这一招便足以称得上是“诸天”境界的武艺,虽然易涵的修为在扶余和衡灵之间,如此的至上武功,由他之手发挥出来还是不可小觑。仅凭初出茅庐的殷小天是绝对不可能用两根手指就接住的,而且他躲开那无数柄冰剑的身法也并不是由他自己所能控制。 这种会无缘无故便被动的腾空飞升起来的事情,他只见过两次,一次是湛泸剑带着他在墨家大寨中凌空飞舞,而另一次便是从白潦的口中听说纯钧剑飞起将他刺伤的事情。如果说是这柄纯钧剑承认了他殷小天是它新的主人,出于对名剑主人的护佑而自然舞动起来,那么所有的功劳就都要归功于他手中的这柄湛泸剑,而并非是他一人之力所能够挡下那三招。另外一种可能,便是有一股暗中存在的力量远远的用深厚的内力cāo纵着他躲过了危机,而这个能够隐藏在暗中不为人发现,却又会出手帮助他们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殷小天还是不愿意相信手中的这柄湛泸剑会有自我意识的存在,他可以感受到,当时帮助他挡下最后一招的分明是一股来自外在的力量。 就在小天淌着双脚,心中若有所思的时候,杨续用竹篙敲了敲小天的脑袋。说道:“发什么呆呐,”他回头向着木筏的后方努了努嘴,“你把她救上来到底是怎么想的?” 听杨续这么一说,小天和韩艾都向木筏后方躺着的那个人望去。这位女子穿着紫黑sè的长袍,原本一丝不乱的发髻已经垂落下一缕一缕的乌发,发髻上依旧插满着镶嵌着紫罗兰水晶佩饰的簪子。她还依旧昏迷不醒,手脚被小天用水草简单地绑住,以防她为了要替墨翟报仇而会对他们出手。 小天低下了头,微微地咬着嘴唇,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韩艾接着杨续的话问道:“小天,虽然我们不能看着她落入水中见死不救,但是总不可能一直带着她吧。她可是墨家三徒慕容熏,看上去没有那温文尔雅的南宫先生好说话,一旦她醒来,我们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第二十二章 夜幕降临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韩艾说的没错,虽然在淮水之畔,他们看到慕容熏昏迷在一块残缺的木片上,搁浅在岸边不省人事。兴许是当时乐浪族人从江面下窜出,伴随着霸刀的威力将浮木桥挣断,而她则重重的掉落在这块向着下游方向漂浮而去的木片上。殷小天担心那些乐浪族人会再次从水中冒出来,便将慕容熏救起。 他解释道:“这位女子是墨家先师墨子手下的高徒,尽管墨子的死并非是我所为,但是我总觉得这一整件事情似乎和我有着古怪的联系,否则墨子也不会恰好在那个时间身中剧毒。我一直想要好好的找一个机会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呵呵,”杨续撇了撇嘴,在一旁冷笑道:“有的事情越是解释反而会越来越糊涂,我看你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没等你把话说完,这墨家的弟子早就对你拔剑相向了。” “唉——”殷小天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心想,现如今他身无长技,若是遇上了墨家弟子上门寻仇,连自己的小命也未必可以保全。但是如果他此刻身怀绝世武功,世人也未必会相信他口中所说的话,甚至更加加深对他的怀疑,只怕是为了夺得湛泸剑而痛下杀手。至此以后,他和墨家之间又会上演怎么样的戏码。 韩艾明白小天的心思,若是自己被人冤枉,百口莫辩之时,也是会希望尽快向人澄清,她说道:“我看当时在那烟雨楼中,南宫先生似乎已经对你有所改观,他身为墨家长徒,心思缜密,行事沉稳,若是有他为你说话,相信墨家的弟子也不会对你为难。” 小天点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我可以说服这位慕容姑娘,让她也可以相信我,这样的话墨家之中又能够有多一个人站在我这边了。如此一来,对于洗刷我的罪名总会有些裨益。” “可是你们不要忘记了,当时在那个帷帐之中,除了殷小天能够与墨子有所接触之外,只有墨家的四位高徒可以进出,如果下毒杀害墨子的真凶是他们四人之中的一个,以他们在墨家的地位,煽风点火几句便可以把罪名压在小天头上。而那些并不知情的弟子们自然是群情激奋,势要拿你的头回去祭祀祖师。”杨续在一旁提醒道。 殷小天听了杨续的话,心中又陷入了迷惘,当时在那间幽暗的帷帐之内,他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特别的事情。而南宫明哲、萧让、慕容熏、秦风四位墨家弟子他都是初次结识,与他们无冤无仇,又为何要嫁祸于他,实在令人费解。 “好吧,看来是我把这一切想的太简单了,也许凭借我的嘴巴还是无法将事情解释清楚。既然如此,我看等到这位姑娘醒来就近找一处村庄把她放下吧。”现如今,小天也唯有这么做了。 杨续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竹篙用力撑着河床下的沙石,将木筏往下游行去。 舟行迅疾,划开两行斜斜的水波往邗沟两侧的岸边荡漾,岸上的垂柳将翠绿的枝条浸入河道中,仿佛是伸长着chūn的触角,将这河水也晕染得泛着幽幽绿光。而河道内一簇簇漂浮着的浮萍和水莲也将这漫长的旅程点缀上斑斓的sè彩。 殷小天站立在木筏前端,向着邗沟水道一直往南方不断延伸而去,这条河道似乎沉陷在两旁起伏的山峦之间,没有尽头。他向杨续问道:“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铸剑山庄?” “以现在的速度,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两天便可以抵达邗沟的尽头邗城,再走陆路两天之内便可以抵达龙山上的铸剑山庄。” “不出意外?”韩艾面露一丝担忧的神sè,“沿着这条邗沟应该不会再遇上什么九夷族人了吧。” 乐浪族那墨绿sè的皮肤、茂盛得恍如水藻缠绕的发丝和颀长沾满粘液的手臂时常在韩艾的梦中出现,惊扰的她不得安眠。 杨续苦笑道:“任谁也不想再遇到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了,可是在这江淮一带居住的九夷异族可不管这些,他们常年生活在此,有着自己的一套繁衍生息的规律,倒是我们这样贸然闯入更像是个不速之客,只求不要再遇上什么便好。” 小天忙问道:“除了那好像长了头发的大只癞蛤蟆,还有什么?” “你说的是乐浪族人,”杨续的双眼一直注视着河道,保持着jǐng觉,双手撑着长篙控制船行,虽然他看上去有一丝痞气,但是做起事情还是颇为可靠。“除了乐浪之外,还有玄菟﹑高骊﹑满饰﹑凫更﹑索家﹑东屠﹑倭人﹑天鄙八大异族。玄菟和高骊通常都出没在东北方向的山林之间,长相奇丑,面目好似满月般扁平,说着中原人难以理解的语言,因为经常以群体出没,若是遇上便极其难缠。而倭人则是栖息在东部沿海浅滩附近的一族,身材矮小,xìng格残暴,喜好生吞鱼虾蟹,同样是以群落出现,若是成为了他们的猎物就很难摆脱。” “在这九夷异族之中,索家、东屠和天鄙三族最为凶残,即便我从未见过,但从侥幸活下来的山野农夫和浪人剑客口耳相传中听到,还是觉得有些骇人。另外的满饰和凫更分布较为广泛,几乎在江淮一带的山原间常常会遇见,只要懂得他们的生活习xìng便不难对付。” 随着杨续的述说,天sè也渐渐的暗了下来,两旁的树木森森就好像是一尊尊伴随着风声摆动的石像,发出呓语声。河道上的风吹来似乎带有些凉意,韩艾将身上的衣袍裹得紧了一些。 小天见状不禁说笑道:“怎么了,要不要本少侠的大衣借给你披一披?” 韩艾白了他一眼,“你那身衣裳都多久没换了,一身sāo味,羞不羞。” 杨续听了不禁呵呵的笑了起来,他对二人说道:“天sè有些暗下来了,我看还是准备靠岸,找个地方歇歇脚。” 就在这个时候,木筏后方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呢喃声,三人连忙回头看去,只见慕容熏似乎苏醒了过来,苍白的脸上仍旧没有神采。一双眼睛微微张开,口中低语道:“水——水——” 第二十三章 百口莫辩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慕容熏已经昏迷了整整四天四夜,在这四天当中她没有吃过一口食物,也没有喝过一滴水,面容干枯晦暗,嘴唇微微发白,因为缺水而皲裂开来。她的双眼依旧眯着,想要张开却因为无力而震颤着,低语道:“水——” 小天见状忙趴在她身旁,从腰间解下竹筒水壶,将壶口对到慕容熏的唇边,附和道:“水来了,水来了。” 杨续将木筏缓缓地向河岸边停靠,周围生长着茂盛的青檀和枫树,枝干向着天际伸张而去,撑起一大片华盖。伴随着木筏将水草拨开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林子里清脆的鸟鸣也瞬间停了下来。直到筏子停稳,他与韩艾也一同趴到慕容熏身旁。 慕容熏看起来是真的渴极了,咕噜咕噜的大口饮着竹筒中的水,很快便喝干了一壶。 小天又忙俯身从邗沟中舀上一壶水,凑到她的嘴边。慕容熏就好像是一团干干的草垛落进了河中,瞬间便吸饱了水分,她感觉到一股清新的甘泉从口腔咽喉流淌进来,直到遍及全身,原来这便是口渴的人最幸福的事情了。她想要伸手接过竹筒,整个身子试图坐起来,却因为手脚被水草捆绑着,只能够在甲板上不停的扭动。 慕容熏猛然间惊觉,也许是一种恐惧和jǐng惕令她瞬间清醒,她奋力撑开双眼。此刻,薄薄的暮sè已经升起,有一股深蓝sè晕染在天际之中,她惊讶地发现,眼前的三人竟然是殷小天、杨续和韩艾,而小天正拿着水壶望着她。 她再看看手脚上被柔韧的水草绑着,动弹不得,瞬间横眉冷对厉声问道:“你们想要做什么?” 殷小天被这一声喝问吓得手一滑,竹筒水壶“啪”的一声落在甲板上,水流了一地。 “是殷小天救了你,他见你昏迷在淮水岸边,以防乐浪族的怪人将你捉去,才让你与我们一路。”韩艾忙为小天解释。 慕容熏的脸上犹是不信,她试着运劲将水草挣断,却发现这些看上去不起眼的水草柔韧的很,她此刻功力尚未恢复,使用了三四分的气力都纹丝未动。她那双恍如蛇蝎般犀利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小天,“既然是救我,为何又将我手脚绑住。” 小天被他问得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杨续脸上带着有几分虚假的笑意,说道:“嘿嘿,慕容姑娘,说实话,你们墨家的事情我也不想多管,那天在临淄是因为看不惯燕国的几只走狗才会出手的。诶,你可别用这种杀气腾腾的眼睛看着我。大家都知道,墨家门下的四大弟子个个天资过人,是难得的武学人才,修为极高。且不说青霜剑南宫明哲和玉笔书生萧让,就是四徒弟秦风要是向着小天寻仇,我们可都保不了他。我知道你对先师墨子敬重有加,若是醒来见到小天这熊孩子一定会下杀手,我们不忍心看到他血溅当场,没有办法才会将你先绑住。” 慕容熏不顾杨续陪着笑脸,又怒气冲冲的瞪着小天:“你究竟是为什么要害死家师,又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 小天似乎被问得有些懵了,如同认错似的低下了头,一脸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他试图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语气有些低沉:“墨翟师傅的死我也很难过,可是这件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虽然我殷小天并不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我也没有什么本领可以得到大家的敬仰,我也不够聪明机灵可以受到众人的尊重,但是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说了什么就会努力去做到。”他一直垂着脑袋,看不清此刻的面容,但是却看到他的肩膀微微的颤抖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愿意相信我,不愿意静下心来好好的听听我所说的话呢,为什么我在你们的眼中会是那么的大jiān大恶之人呢?我救你并不是希望你能够马上相信我,只是希望有机会能够让你们有耐心听我说完,不要还未开口便刀剑相对。” 殷小天不再说话,他低着头向岸上走去,似乎是不想让众人看见他的脸sè,独自静默的靠着一株青檀坐下。晚风掠过河面和树丛,发出哗哗的水声和树叶摩挲声,就如同是一对相识已久的诤友,相互述说着什么。 韩艾似乎是想要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捡起甲板上的竹筒,对躺着的慕容熏说道:“你一定还口渴吧,我再去为你打些水来。”她微微站起身子,小声的加了一句,“我相信小天,他是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来的。”说着便趴伏到船边舀水,只将背影留给了慕容熏。 而杨续则将一股由藤蔓编织而成的缰绳捆在岸边的树桩上,固定好木筏,对慕容熏说道:“慕容姑娘,虽然小天这孩子看上去有些古怪,但是这么傻里傻气的人我看并不是杀害墨子的凶手,我也相信他。” 说着,他又大声的向着岸边的小天喊道:“今天吃点什么,还是吃烤鱼如何呀?小天,我问你呐,再不回答我可就把你的那份给吃喽。”见小天依旧一声不吭的坐在那一株苍翠的青檀树下,苦笑了一声。 慕容熏侧过身子,望着不远处殷小天的身影,渐渐地被暮sè所吞没。也许是她内心还无法接受墨子已经死去的事实吧,她才会将自己内心的杀意如此袒露在外,她这么安慰自己,似乎心中也出现了一些犹豫。 她出生贫苦,很小便被卖到赵国的贵族家中做奴隶,当年她还是九岁的时候,因为主人逝世而被迫陪葬。 她只记得那是在郊外的一块山原上,满眼的黄土坡,风沙肆虐。她双手被两个强壮的武士捆绑住,就和此刻一样,绑得很紧。正要往漆黑的墓穴中带去的时候,恐慌的她奋力挣扎,一口咬在武士的手上,又尖叫着一头撞在另一名武士的胯部。她只记得周围是黄土和飘荡的白绫,其他被缚的家丁和陪葬品都堆砌在一旁。她跌跌撞撞的往远处奔跑,不知道方向,不知道后面有多少人在追她,因为她已经顾不及了。 身后传来武士的喊声:“杀了她,死牲也可。”风沙猛烈,喊杀声越来越急,她慌不择路重重的摔在沙地里,眼看着就要被提刀的武士追上。就是在那个时候,一身黑衣头戴斗笠的墨子仿佛是从天而降,将她抱起,从斗笠下黑sè纱幔的缝隙间她看到墨子满脸胡渣的脸。 “不要害怕,小姑娘,闭上眼睛。”一种可靠而又温柔的声音响起。 她记得自己听话的闭上了双眼,耳畔有风声掠过,她后来才知道那是剑的声音,是一把名叫泰阿的宝剑,就好似疾风一般。之后便是其他奴隶们的欢呼声,他们高呼着“zì yóu了。”从那天开始,慕容熏便成为了墨家弟子,跟随着墨子行走江湖,她从未曾想过,没有了墨子她的世界将会变成怎么样。 她又望了一眼殷小天的方向,夜sè更加深了,就快有些看不清他的轮廓。 杨续点起的篝火正熊熊燃烧着,传来阵阵香气,韩艾喂慕容熏饮下两壶水后也去帮忙烤鱼,慕容熏感觉到自己的腹中空空的。 “这个是给你的。”杨续将一串烤鱼递给慕容熏,她费劲的用绑着的双手接过吃起来。“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们会在就近的村落把你放下,你若是打算回去找墨家的人就沿着邗沟北上,但是我看你功力尚未恢复,还是歇息一段时间再赶路为妙。” 杨续看她并没有回答,坐回到火堆旁边。 韩艾转头见小天一直不发一语,心中担心他是否在埋怨自责,她觉得自己让小天卷入了这些事件之中,若是没有她小天现在也不会在这里,恐怕还在桃源谷中过着安稳的rì子。她拿着一根烤的香喷喷的鲈鱼走近小天,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准备温婉地安慰他几句,却发现这家伙已经靠着青檀树呼呼大睡。 韩艾气的直跺脚,心想难得本小姐今天放下架子,以为他心中烦闷想要与他倾谈,没想到这没心没肺的家伙已经睡了。 夜sè更深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吃了烤鱼便枕着柴垛进入了梦乡,只有柴火还在不时的发出噼啪的爆响声。 慕容熏若有心事,难以安睡,木然的望着岸上熊熊燃烧的篝火,盯着那不断窜动的火苗。忽然之间,火苗扑闪一阵,她默不作声,依旧悄悄的望着岸上的一切。只见在韩艾和杨续上方的树影之中缓缓垂下一条细细长长的东西。 第二十四章 不速之客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月移风动,树影婆娑。 慕容熏侧卧在顺着水波一起一伏的木筏上,不发出一丁点声响,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又细又长的东西顺着枝干笔直垂下。在飘摇的火光之中,就好像是一名训练有素的刺客沿着屋檐倒悬下来,又仿佛是田间地头偷吃果实的松鼠,轻盈而灵巧的蜷着树干。 韩艾和杨续已经进入了梦乡,身子随着和缓的呼吸而一起一伏着,而殷小天在一片树冠yīn影中发出高高低低的鼾声,他们丝毫没有觉察到这趁着夜sè向他们靠近的不速之客。 只有慕容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而她的心中同样是疑虑万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如果说是那吐丝织网的蜘蛛沿着蛛网缓缓爬下,可从这儿看上去,那东西要比蜘蛛大上许多倍,几乎和黄鼠狼体型同等。她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想要大声的呼喊出来,可是内心的犹豫又硬生生的将她跑到口中的话又咽了回去。 茂密的树丛随着凉意逼人的夜风而此起彼伏,发出好似呼吸一般的声音,慕容熏似乎感觉到,眼前的这片庞大辽阔的森林就如同是一个巨大的生命一般。她不知道这个东西会对韩艾和杨续做些什么,但是她可以肯定,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此刻可以不发出任何的声响,让这不速之客得逞,但是她心里明白,自己手脚都被紧紧的缚着,若是不做些应对,很快自己也将要面对这东西。 就在那倒悬下来的物体伸出长长的脖子,逼近韩艾的面庞之时,慕容熏心下一横,大吸一口气高声疾呼道:“小心!” 众人听言猛然间惊醒,韩艾蓦地睁大眼睛,只见自己面前不足三寸处倒挂着一张满是短毛的尖脸,一双眯缝着的细长眼睛正鬼鬼祟祟地睨着她。韩艾只觉胸口一紧,好似空洞洞的,脑海中苍白一片,根本不知道思考些什么。她猛地闭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惊声尖叫起来。 杨续忙从腰间抽出干将,向那东西挥去,剑影如金黄sè的流光横扫,却见那东西忽然弓起身子蜷曲起来,一瞬间便卷回到树干上方,躲过这一击。 杨续眼光敏锐,就在这挥剑的过程当中,他分明看到这东西长得就好似豺狗鬣犬一般,浑身上下披挂着棕黄sè的短毛,一张尖嘴长牙的脸,两道眼睛透露出贪婪的食yù。然而有些蹊跷的是,这东西全身仿佛没有骨骼似的,仅仅是一张皮囊,能够从那将近两丈高的树梢上垂下来,拉伸成纤细数倍,而在它回身蜷曲起来弹回树上的时候又灵巧敏捷,速度奇快。杨续的心中不禁感到有些不祥的预兆。 殷小天被韩艾的尖叫声惊醒,跌跌撞撞的爬起身来,埋怨道:“怎么回事,大呼小叫的?” 却见韩艾恐慌的闭着眼睛,瑟缩不止,而杨续则提着干将剑向着树丛中左右张望,寻找着不速之客的踪迹。 “杨大哥,怎么回事?大半夜的还想打几只麻雀下下酒吗?”小天见韩艾盘在地上瑟缩的样子,心里便一紧,明白眼前这情况绝对不是打鸟这么简单,但是口中还是戏谑着为自己壮胆。 杨续看了小天一眼,见他并无异样,便说道:“小心,这儿有什么异兽,你先看看韩姑娘要不要紧。”他说完又jǐng觉地提着长剑环顾四周yīn森的树丛,仿佛每一处发出瑟瑟响动的地方都有可能躲藏着东西。 小天忙俯下身子,将双手抚在韩艾肩上,“你没事吧?” 却见韩艾颤抖不止的双肩稍稍缓和一些,她抬起头来望着小天,脸sè因为惊吓而显得有些许苍白,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却已经擒满了泪花。还未等小天说什么,韩艾便一头扎进了小天的怀里,即便是再坚强的女子,也经受不住连rì来不断的颠沛流离和惊慌失措,这一次的惊吓恐怕已经超越了韩艾可以承受的心理极限,她的情绪就好像决堤的江水般泛滥,难以自抑。 殷小天感觉到此刻在他怀里的就像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他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一手有些腼腆的搔搔脑袋,另一手轻轻拍了拍韩艾的脊背,说道:“不要害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与此同时,杨续向着木筏上的慕容熏喊道:“慕容姑娘,你没事吧?刚才多亏了你叫醒我们,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慕容熏费劲的支撑着身子摇了摇头,示意无碍,她忽然瞥见一道棕sè的身影从树梢上飞快跃下,就好似一道金sè闪电。 杨续的眼角也隐约注意到了这道凌厉的闪电,他急忙转身挥剑,却见这行动好似松鼠而个头又犹如豺狼的异兽行动竟然要比他的剑还快上一分。就在长剑从这家伙的身前斩过之时,它身子一缩便躲了过去,张开尖利的嘴伸长爪子从他手上掠过。 杨续只感到手背如针扎般的锐痛,一道齿印和三条爪痕便留在了他的手背上,他险些将手中的干将剑脱手,只是因为身为一名剑客的修养而牢牢的握紧。任凭手背上的伤痕渗出鲜血,也不会将手中宝剑抛脱。 而这只异兽已经在转眼之间便窜入一片树丛中,消失不见。 “快上木筏!”杨续向小天挥了挥手,“这东西我曾经见过,若是只有这么一只还好,如果遇上一群就很难对付了。” 小天闻言忙扶着韩艾往木筏上赶去。 这异兽竟然好似听得懂人说话一般,见其中修为最高的杨续也没有办法,竟然纷纷从树干上往下窜。有的毛sè鲜绿,有的带着些棕黄,如同满树茂盛的树叶,有的甚至趴伏在青檀榉木的树干上,紧紧贴着树皮,而它们的皮毛竟也好似如同树皮的颜sè一般,根本分辨不出。一时间这些异兽好似cháo水般向着杨续涌来。 杨续见小天和韩艾已经赶上木筏,便将宝剑插入篝火之中,猛一发力,火星和炭灰向着这群异兽弹shè而去。他又趁这个时机运步纵身一跃,稳稳落于木筏上,挥剑将缰绳砍断,撑起长篙向着江心驶去。 木筏行出两三丈远,待他们再回头看那岸上时,却见它们方才所歇息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什么丛林,那些树干上全都是光秃秃的,只有少许几片叶子,并非如之前所见那般的茂盛。所有的异兽们都两脚着地伫立在岸边的空地上,眯缝着两道鬼祟的眼睛向他们张望,数量之巨,令人不寒而栗。 小天此刻的心中不禁涌上一股寒意,没想到所有的树叶竟然都是这些异兽所伪装而成的,若是他们就那么昏昏睡去,恐怕已经被这群饥肠辘辘的家伙们大快朵颐,分食得只剩下四副白骨了吧。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看了一眼木筏后方的慕容熏,有些不情愿的对她说道:“方才多谢你了。” “这些东西我曾经见过,”杨续使劲撑着长篙,希望离那些异兽越远越好,即便此刻距离岸上那堆忽明忽灭的篝火已经有一段距离,他还是没有停止,“他们是九夷族当中的满饰族人,长得如同豺狼一般,牙尖爪利,行动迅疾如飞,跳窜自如。最为特别的是他们那浑身的筋骨都已经柔软的好像没有似的,不论是蜷曲伸展都可以达到常人难以想象的极限,而满饰的皮毛可以跟随环境变幻sè彩,有了这样的特征他们就几乎可以伪装成任何东西。” 小天望着远方那一个个伫立在岸边向他们张望的满饰族人,嘀咕道,还好上辈子积德,没有投胎成这副模样。 杨续继续说道:“听说曾经吴国的军队在这山林间遇上了满饰族,吃了不少苦头,几乎一整个行伍都全军覆没,只要一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所有的士兵都会闻之sè变,而天光一亮,帐篷内都只剩下森森白骨。所幸我们这次走的是水路,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追上来了。由我来掌舵,你们还是先压压惊,休息片刻。” 听他这么说,韩艾这才稍微平复了心情,她略显尴尬的从小天的怀里出来,用手指梳理着因为慌张而凌乱的发丝。 小天从未见过这样的韩艾,竟也不知说些什么,沉默了许久才憋出一句:“你没事吧?” 韩艾的脸sè已经比方才好了许多,重又恢复了几分血sè,她点点头,“没事了,只是突然间受了惊。” 殷小天取出湛泸剑,黝黑的剑刃在这黑夜之中竟然愈加独特,仿佛比这黑夜更黑。他走到慕容熏身前,慎重地将缚住她手脚的水草割断。 “怎么,你现在不怕我会杀了你吗?”慕容熏有些迷茫,想到,这小子为何现在将我束缚解开。 “不怕。我只是担心如果再遇上方才的那种情况,你的手脚没有绑住至少还可以保住自己的xìng命,总不至于被那些满饰族人活活咬死。” 慕容熏活动着手脚,手腕和脚腕上已经留下了红红的印痕,如她此刻所见,要是说这孩子是杀害墨子的凶手,她也不敢妄下断言。毕竟在这一路上,他们完全有机会将她灭口,抛尸在这山林之中,任何人也不会知道是谁干的。 然而如果真凶并非殷小天,那么又会是谁呢?这反而是慕容熏更加不愿意相信的,因为她无法想象,自己朝夕相处共同成长的师兄弟之间会有一个弑父的恶徒。也许就是因为内心不愿意相信这种可能xìng的存在,从一开始就回避这种想法,才认定了凶手便是殷小天。 她重申道:“现在我不杀你,是因为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但是如果你无法找出真凶,证明自己的清白,墨家的人始终是不会放过你的。” 小天咬了咬牙,既然自己那么不被众人相信,他便要做出些让世人可以认可他的事情来。“一年时间,我答应你,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一定会找出杀害先师墨子的真正凶手,提着他(她)的脑袋亲自上太行山墨家圣地为墨子师傅上香。要是到那一天我还找不出真凶,那么要杀要剐任你们墨家处置,我殷小天绝对说到做到。” 第二十五章 殊途同归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从殷小天口中说出的一词一句都掷地有声,恍如太行山颠屹立在天地之间的巨石,稳重刚强,棱角分明。 杨续听见小天的许诺,想到,这小兄弟许下这样的承诺可说是迫于无奈,否则墨家的各位弟子依旧会对他穷追不舍,即便逃得过这一次也未必能够逃得了一生,就算慕容熏这次手下留情放他一马,但是一辈子背着杀人凶手的恶名可不好受。更何况,要他在一年之内找到那名真凶,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墨家大寨已经被滔天烈焰化为灰烬,所有可以成为线索的东西已然消失殆尽,唯有墨子的尸体还由墨家rì夜守护着,却不可能任他一个外人调查。想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找出真凶谈何容易,只怕一年之后便是这位莽撞少年的死期了,想到这儿他不禁叹了口气。 “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么就以一年为限。”慕容熏试着调息运功,她浑身上下的衣衫都已经被江水浸湿,这几天来虽然干了大半,但是皱缩贴附在她修长的身形上,还是感到浑身不自在。昏迷了数天,她的脑袋偶尔会出现些嗡嗡的响动,大抵是尚未完全恢复。 就在众人都以为脱离了满饰族人的区域,开始松下戒备之时,小天忽然注意到木筏上的木板与先前所见有些微不同。 他趴下脑袋仔细地端详,伴随着碧波起伏的筏子一摇一摆,小天一脸迷惑道:“这儿怎么多了几道裂缝?” 听到小天的话,杨续和慕容熏也向他所指的地方望去,满天星斗之下,邗沟的粼粼波光如同千万条银鱼在江面上扭动满是鳞片的身子,而星光之下宽大的木筏轮廓依稀可辨。他们定睛而视,却见木板之上果真有七八道细小的裂缝异常整齐得排列着。 杨续当即醒悟,干将在他掌心瞬间迸发出一道金光,而小天尚未反应过来,便见木筏上忽而腾地跃出四只满饰族人。恰是那八道眯缝着的双眼泄露踪迹,这四只瞬间立起深sè毛发,如同好斗的鬣犬,尖锐的口中发出呜呜的怒愠。那当先的一只龇牙咧嘴向小天扑来,木筏狭小,根本无处可避,就在踌躇之际干将黄sè的剑气从小天眼前扫过,那满饰人便拦腰斩断,“呜呼”一声咽了气。 小天这才明白,原来一开始,这木筏上便躲着四只满饰,将毛皮伪装成了木板的颜sè。 另三只见杨续不好对付,便转脸朝向坐在木筏另一边的韩艾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接连跃上,那好似无骨的躯干跳窜自如,行若鬼魅。 却只听“当”的一声,这三只满饰重重的撞上了小天伸手挥出的湛泸,那漆黑得恍如天外飞石般的sè泽,在夜sè之下愈加凝重。只道这些异兽动作太快,超过了双眼分辨路途的速度,一头撞在湛泸宽大的剑身上。 还未等他们落地,杨续一步扎稳,挥手横贯长剑。在他的脸上始终都带着邪邪的笑意,但是唯有在他出剑的时候,眉宇之间隐现着难以捉摸的煞气,眼神凌厉得如同鹰隼。只听到一声犹如从洞穴中喷涌出的疾风声,干将入鞘,那三只满饰便断为两截落入江中。 小天收回手中的湛泸,对韩艾微微一笑,说道:“我说过的,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所幸这天的月sè皎洁,星河璀璨,即便没有火把,四人还是依稀可辨彼此的身影。杨续回身捡起脚旁边的竹篙,重又回到船头,木筏顺着江水缓缓飘摇,却听得水声不断加急,好似在波澜壮阔的海域里,浪cháo拍打堤岸。 众人往方才驶来的河道中望去,却见那数以千计的满饰族人竟然就在不远处彼此堆叠在一起,最下面的不断滑动着四肢,向上高高伸长脖颈呼吸,他们好似以自己的身躯组成一艘小舟,正翻涌开一圈圈波浪,直逼木筏而来。 看那架势,这些满饰族人似乎已经拿定了他们的主意。 杨续迅速撑起长篙,运功灌注双掌,木筏沿着邗沟向下游飞快行去。而小天和韩艾也在木筏两侧以手奋力划着,即便只能够起到微乎其微的作用,但是总比坐以待毙强。 然而这些异兽的滑行速度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数百只满饰一同摆动四肢划水所产生的力道推着这只以身躯铸成的小舟紧随木筏而去,甚至不断缩短彼此的距离。若是被数目如此庞大的敌人包围住,情况可不乐观。 “杨大哥,还有什么办法吗?你不是说曾经遇到过这些异族,究竟是要如何才能够摆脱?”小天见情势危急,忙不迭问道。 杨续说道:“当年我所遇到的数量并没有今天这般庞大,看来这回我们是直接落进了他们部落之中,那回我与妻子叶雪合干将莫邪雌雄双剑的威力杀出一条血路,才勉强得以脱困。今次要想全身而退我并没有十全的把握。” 就在三人束手无策之际,慕容熏从衣兜紫sè蚕丝刺绣的锦囊之中取出四五个药丸般大小的坚果,小天心想,这么点东西怎么可能喂的饱那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伙。 便见她将那四五粒坚果壳在掌心捏碎,将里面的粉末向着木筏后方的江水中散去。在她未施妆容的脸上好似渐渐笼罩起一股紫sè的迷人烟雾,仿佛是有种魔力般呈现出魅惑的容颜。 “差点忘了,慕容姑娘可是墨家之中一等一的用毒高手,素有紫月璧人之称。”杨续暗叹道。 随着那些药粉溶解在涛涛江水之中,数之不尽的满饰族人刚游到这片区域便减慢了前进的速度。这些好似豺狼般的异兽发出嘶哑的呜咽声,四肢难以继续摆动,一时间成百上千的满饰族人漂浮在水面上,不知是劲力全失还是已经昏死过去,景象蔚为壮观,倒也透露出几丝凄凉。 四人看着身后江面上一个个漂浮着的身影,他们全部都静默了下来,方才不断扑动摇摆的四肢纷纷停止,只是随着轻柔的好似梦中的波涛缓缓起伏着。慕容熏施放的毒药已经开始奏效。 殷小天不自觉的将手搭着韩艾瘦小的肩膀,众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听着耳畔瞬间安静下来的夜空传递着江水拍打着堤岸的哗哗声,如泣如诉。 无形之中,小天感受到在自己微小的心中,似乎也想要凭借身躯的力量来保护身边的人,他看到眼前韩艾所暴露出的脆弱,不禁有一丝动容。然而他此刻弱小的身形又如何才能够抵抗燕国恍如巨擎般碾压而来的攻势,如何为即墨城中的百姓捍卫来之不易的平安,对于这些他似乎都无能为力。 东方的天空中隐约泛出一丝明黄,将这一大片黑漆漆得犹如沉眠在山峦间的苍龙般的森林照出些暖意。 杨续吹起一声响亮的口哨,撑着长篙向下游行去。如果他没有记错,今天他们便将能够抵达邗沟的南端邗城了。忽然间,他感到手中的竹篙一沉,疑惑的低下头来,却见小天伸手将其握住,抬头对他说道:“杨大哥,你也休息会吧,由我来。” 小天不知道,他此刻的眼神之中透露出从未有过的光芒,对于如此年少的他来说这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杨续点了点头,将竹篙交到小天手中。 他们一行四人沿着邗沟撑着木筏一路前行,途中只是摘些野果和捕鱼为食,小天和杨续交替着撑船。而慕容熏一直运功调息疗伤,待他们抵达邗城码头之时,她的伤势也已经调理了大半,已然可以自如地运气营卫,于是便在此处作别。 临别之时,慕容熏放下狠话,要小天牢记曾经许下的承诺,若是在明年墨子的祭奠之rì他没有出现,便休怪墨家放出诛杀的号令,让九国之内的墨家弟子都对他格杀勿论。 殷小天重重的点头答应,势要找出幕后真凶,以洗刷自己清白。 尔后,杨续、小天和韩艾三人在邗城稍作逗留,补给干粮打点妥当之后便买了两匹壮马匆匆上路,向着太湖之滨龙山洪武峰上的铸剑山庄赶去。 第二十六章 重返故土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落rì熔金,暮云合璧。 龙山屹立在太湖西岸,嶙峋的石壁陡峭高峻,石缝间生长着郁郁葱葱的松木和杜鹃,恰是这chūn夏交替的时节,深浅不一的绿茵将山坡披上华丽的外衣,而或白或粉的花朵一丛丛的绽放着。 龙山北面的坡度较缓,一行青冈岩砌成的石阶好似卧在山峦上的腰带,从山脚下一直向着峰峦上延伸,直通到铸剑山庄御剑阁前宽大的广场上。 欧辰站立在石阶前,仰头望着面前那上万级台阶,和微微隐没在暮sè之中的洪武峰,心头不禁涌上一股熟悉的感觉。“终于回来了!”他情难自已的高呼了一声。虽然他从铸剑山庄出来寻访绝世名剑只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但是由于山庄里都在准备祭奠之事,不像从前有父亲或二叔陪伴,这回他孤身一人需要面对诸多艰难险阻,这才感觉到不易。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恐怕无法再回到故土,多次落入险境之中,xìng命难保,此刻重新踏上龙山的阶梯,踏实的感觉又回到了自己心中。 他转身对身后的叶雪、连沐和茹水说道:“我家铸剑山庄就在这座龙山之上。” 连沐听了长出一口气,总算要抵达目的地了,只是不知小天和韩姑娘此刻又在何方呢,他心中依旧挂念着他们,难以平复。就在他们准备拾级而上之时,忽听闻身后泥泞的道路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蹄声很急,由远及近,正是向着他们的方向奔来。 茹水眼尖,她回头稍稍眺望便发现,那三匹马上骑着的正是数rì未见的殷小天等三人。她略带欣喜的唤道:“是小天哥他们!”一边挥着手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 殷小天似乎也注意到了,在道路尽头龙山脚下的石阶旁站着四人,看他们的身影甚是熟悉,那一身白衣风姿绰约的女子不正是杨大哥的妻子叶雪姑娘吗?他忽然高声的连喊了几声“驾”,胯下的马儿倒也听话的疾奔而去。 杨续与韩艾就在小天后面不远,同样是策马扬鞭。他们三人驾马直到欧辰面前才连忙停下,难掩心中的喜悦兴匆匆的从马背上跃下。 小天还未站定便向着连沐扑了上去,“你们这一路上还好吧!”他忽然才发现有些不对劲,自己从来没有向连沐如此亲密过,以前不是对他不理不睬就是出言讥讽的。便又瞬间收回想要拥抱上去的双手,挪开了身子,尴尬的笑了笑。 杨续一见妻子笑脸盈盈的看着他,那张颓废的脸上猛地放出喜悦的光芒来,就好似经过一个冬季寒风洗礼的白杨树,在chūn回大地之时又抽出了鲜嫩的绿芽。他将叶雪一把抱在怀中,紧紧的搂着她纤细的腰肢,让她那素雅而不失风韵的脸贴在自己的脖颈上,他可以感受到妻子那带有体温的呼吸。 “别这样,还有这么多孩子呢。”叶雪不好意思的说道,作势想要从丈夫的怀里挣脱,却发现杨续将她抱的更紧。 其他几人见状都不好意思的侧过脸去,掩嘴偷笑。 连沐见小天和韩艾都安然无恙,心中的巨石方才放下,脸上同样也是难掩惊喜,说道:“小天,你们没事就好,我都不知道怎么向你母亲交代。那天我们在断裂的浮木桥边等了会儿,根本看不到你们的影子,究竟是怎么了?” 小天苦笑道:“唉,别提了,被那帮燕国的家伙逮了回去。说起来,幸好有我才能够脱离险境呐。” “那两个叫白潦和左问的人后来怎么样了?”连沐似乎没有在意小天的后半句话,他想起那二人称呼他为少主,却又是害冯虚自刎的罪魁祸首,一时不知该如何判断,便问道。 “哦,他们应该没事,只要我稍微出点招式,那些燕国的家伙便都吓怕了,不敢再拿我们怎么样。”小天回忆起那天在烟雨楼中的事情,避重就轻的说道。 茹水一听便觉得不可思议,殷小天的内力修为她一看便心中有数,就连说是窥道初阶都算是高估他了,怎么可能击败易水阁的几大高手。多半是白潦、左问出手相助,加上杨续手中干将剑的威势才能够从他们手中脱困。她扮作崇拜的样子鼓起掌来:“小天哥哥好厉害,能够将那么多外人都打败!”一双慧眼发着亮晶晶的光。 韩艾忽然插嘴说道:“才不要听他乱说呢,虽然他也帮上了一些小忙,但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转脸向着连沐说,“我们逃离烟雨楼的时候,白潦、左问和墨家的南宫明哲为了帮我们争取时间奋力拖住燕国那几名高手,还不知道此刻是否脱离危险,但是凭借他们的本事应该没事。” 欧辰提高了些音量,对众人说道:“天sè不早了,我看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再晚些恐怕就赶不上山庄的晚宴了。” 一听有吃的,小天拉紧缰绳牵着马便往山上登去,忙不迭的催促道:“不早说,那快走吧。这几天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不是酸得叫人牙疼的野果,就是苦得直皱眉头的野菜,好久没吃上口肉了,害得我看着这壮实的马屁股都要快流口水了。” 杨续道:“还说呢,每次烤的鱼都被你抢先囫囵吞了,还抱怨不够香。” 众人听了沉寂两秒,大概是想到小天那副狼吞虎咽的嘴脸,爆发出欢乐的大笑,将这宁谧的山谷变得热闹起来。 说着,七人便向着铸剑山庄走去,余晖将天空染成了一片鲜红,和这漫山的绿意相映成趣。此刻,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这几天来的疲惫,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欣喜和故人重逢的欢愉。杨续和叶雪牵着双手彼此对望着,眼神之中流露出珍惜和幸福,他们低声的说着这一路上的遭遇。 欧辰在前方引路,他这一身墨绿sè的布衣溅满地道中的泥沙,此刻已经污浊不堪,与他初到墨家大寨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而他丝毫没有介意这些,他又回头看了看小天背着的湛泸剑,杨续和叶雪手中的干将莫邪,还有他紧紧握着的纯钧。心中默默数着一、二、三、四,这四把绝世名剑此刻汇聚到铸剑山庄,也算是他作为儿子对于父亲的一种追思。 小天依旧自顾自的说道:“你们没看到那叫泫离的家伙被我手上缠着的御马绳勒晕过去的样子,那可真叫一个滑稽……”他不无夸张的将他在烟雨楼中将泫离、荆云和易涵三招统统接下的事情说与众人听。 “没想到你能够接住他们三人的三招,”茹水难以置信的说道,“这些家伙的修为都在扶余境界,与你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她的心中依旧是充满疑问,只是当时自己并不在场,可是看到韩艾在一旁微笑地点着头,看来并不是信口开河,只能够将信将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有点本事的。” “那当然啦!” 众人渐渐的隐入龙山茂密的树林之间,向着洪武峰上发出微微火光的铸剑山庄行去。 第二十七章 并蒂白莲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另一方面,在桃源谷中。 泫离、荆云和易涵三人作别燕国铁骑大军之后,依照秦越人扁鹊的指示取道西北,策马沿着谷中小径一路辗转,忽而觉得柳暗花明,只见漫山遍野的桃林和竞相盛开的桃花展现在眼前。 位于当先的荆云放慢了速度,对二人说道:“据那秦老头子的描述,并蒂莲所在的桃源谷应该就是这儿了。”他四下张望,这谷中chūn意正浓,只有几所简陋的茅舍零星排列在小溪两边和山坡上。他再望向小溪的源头便见一汪几亩见方的池塘,一道飞涧从谷后的山崖上倾泻而下,汇入塘中,不禁眼前一亮,说道,“那看来就是老头口中所说的百丈涧了。” 易涵说道:“秦先生要是听到你老头前老头后的叫他,说不定便不会助我们救烟岚姑娘了。” 荆云咧嘴轻微的笑道:“我就是这张嘴,一时半会儿是改不掉了。不过,这秦老头的本事深不见底,原来我只以为他医术超群,可他竟然能够用歃血为盟所结的誓言化为灵力将各国将军控制,拥有这般的功法绝非常人所能办到。不知道你们可有听闻这回事?” 泫离应道:“我确实听小兵们在议论此事,就连廉颇和白起都为他调遣,不过临淄已攻破,誓约看来也解了。这秦越人扁鹊果真是名不虚传,有他相助,燕国振兴指rì可待。” “他如果真的这么神,令烟岚复苏对于他来说应该也是有把握的事。”易涵说道,又想起烟岚那张好似桃花瓣一般柔美纯净的面颊。 三人又勒紧马缰,直向池塘边奔去。 及至岸边,泫离翻身下马,将手浸入池水之中,说道:“这水果真是寒凉彻骨,秦先生说的确实没错,这里应该就是最适合并蒂莲生长的地方了。” 荆云和易涵紧接着也跃下马来,向池塘张望,这湾池塘并不算大,池水清澈见底,池中少有鱼虾,周围的岩石缝隙间生长着几丛水草,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 荆云歪着脑袋沿着岸边转悠,百丈涧飞流而下的水花激起一圈圈波纹。他又看了看一旁的木屋,屋前小院中堆满了晾晒着的药材,白术、丹参、艾草等各味药草在阳光下发出特殊的气味。 他走到门前,轻叩木门。片刻之后,便听见里面有一阵响动,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柳素问一脸喜悦地扶着门把,口中唤道:“你回来了,小……”她定睛一看,忙将已经到口边的名字又咽了回去,略显慌张的问道:“我还以为是我家小娃儿回来了,你是?” 柳素问jǐng惕地打量着面前这名来客,眉目狡黠,吐纳平缓,看他身上穿着并非是齐人打扮。而此人虽然面容和善但那双手却干练机jǐng,从他的手上就可以看出此人定然是个习武之人,而且掌指间的肌肉甚为强健,必定长期与兵刃为伍。 荆云满脸堆笑,问道:“呦,我还以为这儿住着的一定是位年迈的老师傅,没想到还是位美女,多有打搅,”他说着以眼角瞥了瞥院子里的药材,“在下名叫荆云,从临淄来,我想向你打听点事儿。” 柳素问说道:“吾姓柳氏,荆先生,我一介山野村姑,只怕是孤陋寡闻,未必能帮到你。你且问吧?” “柳姑娘,传闻这山谷中有一种名为并蒂莲的花儿,不知你曾见过否?”荆云道。 柳素问眉头一皱,这并蒂莲可是药中至宝,世间罕见,甚为珍惜,若是在世上流传,出价高者就算是百两黄金也未必能够买到,可这人为何会到这穷乡僻壤中寻找。而她在这儿居住多年,也并未听说过这谷中还有这等奇花,只得摇了摇头,说道:“实在抱歉,我从未曾听过这种花儿,在这山谷中也没见到什么奇花异草。” 她说着便想将木门掩上,面前这人虽看上去只是个寻找药材的过客,可内功修为敦厚扎实,唯恐不善。 荆云忙一把抓住门沿,笑道:“我还有一事想问,柳姑娘,屋后这条飞瀑的名字可是百丈涧?” 柳素问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谷中人一直都是这么称呼它的,若是没有什么事我先煎药去了。”她指了指木屋内一个熊熊燃着的炉子。 荆云便不再阻拦,将抓住门沿的手收回,礼貌的笑了笑躬身退后。他重新回到池塘边,见易涵和泫离将马儿缰绳拴在一旁的桃树上,正向着水中涉去。 易涵见荆云回来忙问道:“师兄,可有什么收获?”因为池水寒冷无比,他说话声也微微颤抖着。 “唉,看起来这并蒂莲还不是那么好找,没人见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儿确实就是秦老头子口中所说的百丈涧了。”荆云无可奈何的摆了摆手,“我说你们这是干什么,莲花都是长在池面上,这里一眼望去一览无遗,根本无处可藏。” “秦先生不是说了并蒂莲喜好生长在极寒水域吗,并蒂莲又是世间稀罕之物,也没人见过它究竟如何生长,我看这水下寒意逼人,才涉水寻找。”易涵一身浅蓝sè的衣袍浸没入池水之中,好似他一整个身影都是冰晶般。 “那可辛苦你们了。”荆云无奈的苦笑了一声,蹲伏在桃花树下歇脚。他原以为只要找对了地方,药材便唾手可得,没想到这第一件便碰了壁。若是凭借他们几人带领燕军铁骑强攻入莒城,恐怕齐国的残兵剩将也未必能够抵挡的了,但是他们的心中无不希望能够将师妹烟岚救活,即便这种方法听上去有些玄奇,但是还是愿意一试。 他看着易涵和泫离一步步向着水深处涉去,两人初一开始只是觉得池水比寻常要凉上一分,双脚有些沉重,迈起步子稍许费劲。但是池水逐渐漫到腰际时,感到自己的双脚几乎要快失去知觉一般,寒意已经侵入肌体。两人便运内力御体,真气从丹田运转而出顺着经络遍及全身,这才勉强抵御。 易涵与泫离一边走着一边四下张望,除却百丈涧落入池塘而溅起的这一片水花,其余地方举目所及都没有任何所得。池水清晰见底,下面堆垒着的石块和沙砾都看得一清二楚,这池塘四周浅,zhōng yāng较深,随着水深的增加最深处呈现一片漆黑,被飞溅而起的水花挡住看不分明。泫离对易涵说道:“我潜下去看一眼。”说完便深吸一口气,只听“咕咚”一声,一头扎入寒潭之中。 水面之下,一片寂静。没有那百丈飞涧哗哗飘落的水声,也没有了林间不绝于耳的雀鸟鸣唱,有的只是潭水向耳中灌入的汩汩声。阳光透过水面呈现出一种别样的蓝,好似透明一般,没有了波澜和水花,潭底的一切都尽显眼底。就在那最深的黑暗之处,果真有一个向下陷落的深洞。 泫离猛地向水面上一跃,浮出水面,将满头湿发往身后甩去,对易涵和岸上的荆云说道:“这池塘下面有条水道,正好被飞瀑的水花遮挡住,在岸上是看不见的。” “当真!”易涵一听似乎都忘记了寒潭的刺骨。 泫离得意的招了招手,笑道:“走,我们先探下去看看,估计那并蒂莲就在里面。” 荆云听了忙从草地上坐起身来,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啊。”说着便将外袍一脱,纵身一跃窜入冰凉的池塘中,这水的确是寒入骨髓,他打了个冷战,猛地激发真气将内力御体。易涵和泫离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潜入水下,三人向寒潭zhōng yāng黝黑的深洞中游去。 第二十八章 第九杀:斩鲛(上)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碧水寒潭底下的水道横径不足五尺,若是有些壮硕的武士恐怕还未必能够钻入,荆云、泫离和易涵三人身形中等,勉强可以蹭着被冰水浸得好似冰块一般寒冷的岩石往洞中游去。到狭窄之处,双肩都紧紧地挨着水道周围的岩壁,只怕是夹在此处进退两难便糟糕了。幸好过了这段狭窄之处便豁然开朗,泫离憋着一口气奋力一窜就沿着弯曲的水道游入一个巨大的水潭之中,径直向水面上浮去。 “哗――”的一声,他冲破水面,大口的呼吸着。 紧接着,荆云和易涵也同样鱼贯而出,待三人睁眼细看眼前所处的地方之时,他们才发现此刻已经置身在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山洞之中。 这是一个径直向上直通到半山的深洞,几乎呈圆形,周围青灰sè的石壁陡峭光滑,没有任何可以抓手之处,无论是向上攀登还是从顶上下来都是不可能的。而这洞窟的下面全是碧青的山泉水,应是百丈涧的寒水落入深潭之中,通过地下的水道灌入此处,两个水潭彼此贯通,而这洞内的水潭似乎要更加深邃寒冷一些。荆云睨了一眼下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的池水,感到一丝毛骨悚然,就好像脚下是一个巨大而幽深的嘴巴般豁然张着。 他们三人不断摆动着手脚,借助浮力才得以漂在水面上,从洞窟顶端的一个小口中shè进来明艳的阳光,给这与世隔绝的寒洞带来一点光明。从那高达数十丈的洞口还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外面百丈涧飞瀑哗哗的水声,这样他们知道自己距离之前的入水口并不远。 三人向着寒潭的洞壁游去,周围并无任何落脚之处,借着洞口照下的微光,看到靠近岩壁的水面上赫然漂浮着几片莲叶,好似一个摊开的手掌,向上围拢。见状,三人不禁打起jīng神,再往那莲叶上看去,一株洁白无瑕的莲花正袅娜地绽放着。 这株莲花并不寻常,一支笔直挺立的翠绿sè茎秆向上傲然升起,茎秆的顶端竟然在同一个莲蒂上一左一右赫然盛放着两朵圣洁的莲花,那好似云彩一般纯白的花瓣和微黄的花蕊散发出阵阵幽香,令人恍如坠入梦境之中。 这株莲花想必就是秦先生所说的并蒂莲了! 荆云定了定神,往那丛莲叶处游去,在这朵莲花的周围同样漂浮着一片片宽大的莲叶,这些叶子没有阳光的充分照shè,显现出一种近乎于透明的淡绿,如同翡翠一般。也许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养分,其余几株都没有绽放,唯有当中的这株并蒂莲开得悠然淡泊,孤傲不群。 而这些莲叶下方的茎秆浸没水中,笔直地向下延伸,一直到那漆黑的深处都没看到它的藕茎和根须,这真是一种独特的莲花。荆云心中如此想着,指着并蒂白莲向易涵和泫离说道:“那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了。” 易涵眼看所要寻找的三件药材已经找到一件,觉得松了口气,拍了拍泫离的肩说道:“怎么着,今晚打算去哪儿消遣消遣?” 泫离回头嘿嘿一笑,说道:“你这是想做东吗,只要你做东,我老泫一定来。” 荆云道:“还是办正经事吧,长生菇和走地参还没有影呢,这么早就想庆祝起来了。”说着他伸长胳膊捏住并蒂白莲下的茎秆,稍一用劲,这根纤细的枝干便断为两截,并蒂莲犹如羞涩的女子般微微颤抖。而这一根修长的莲柄连带着水面上的荷叶和水面之下的茎秆一同抖动了一下。 荆云将这白莲放入事先准备好的布袋之中,又小心翼翼的将这口袋放在随身携带的木盒内,最后把木盒收入衣衬才算了事。 须臾间,只觉得水中一阵窜动,易涵不解的低头望着平静的水面,却感到在这平静的水面之下,好似有股无形的压力正缓缓苏醒,水下那团幽深的黑暗似乎在向着他们逼近一般。他眯眼细看,说道:“这潭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底下的沙石都被窜动得升腾起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泫离也低头向下望去,只见几根又细又长的莲叶枝干正在被水下升腾起的一团浑浊的沙石遮蔽。而潭水饶是清澈的,几乎可以看见那一粒粒细碎的石块正在被水波冲击着,几乎快要腾到他们方才游来的水道口上。 就在这个时候,一张满是利齿的大嘴豁然出现在那团沙粒之间,青灰sè身躯的巨大寒鲛从这碧潭深处觉醒,张开鲜红sè粘膜的血盆大口向水面上的三人扑将过来。 泫离当即大惊,险些叫出声响,他猛然运功以“大燕踏雪步”纵身跃起,轻踏两脚水面径直跃入洞窟上方。 而荆云和易涵也同样注意到了这水下暗藏杀机的异兽,腾地跃上半空。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条巨大的寒鲛竟然也随着他们冲破水面,向半空中高高跃起。这只寒鲛足有海鲨一般巨大,易水阁三人在它的面前犹如老鼠遇上猫,差距如此之大不禁让他们三人感到一丝胆寒。它张开的大口中一粒粒细碎的牙齿好似陷阱中的一根根钢针,闪着寒光,而那双漆黑得恍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满溢杀气。在它破水而出的身后飞溅起三道水珠,顺着它的尾鳍向后挥出,在半空中弯成一道弓形。 荆云、易涵和泫离三人凭借师传轻功跃了六七丈高,想要攀附在这岩洞的石壁上,可是冰凉的石壁光滑无比,没有任何可以抓手之处。 而这条寒鲛足有两丈长,重量可达十钧,如此庞大的体型当空跃起其骇人的程度恐怕唯有身临其境才能够感受的到。而易涵低头看了看正不断向着他们逼近的寒鲛那张巨大的利嘴,如果被这般强劲的颚给咬上一口,可不是断一条胳膊那么简单。 泫离最先跃起,此刻已经过了至高点,就在他飘悬于半空的这一瞬间,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即将开始向下降去。只怪他没有预料到这寒鲛竟然还能够腾空三四个身长,而且平静地从水中跃起他根本没有得以借力之处,凭“大燕踏雪步”腾至八丈已属不易。但他若是这么落下必然会被这好似涡流般袭来的大口吞噬,便是在这关头,他“嗖”的抽出腰际的斩月刀,奋力往岩壁上一扎。 只听“唰”的一声,刀身直插入坚硬的岩体之中,泫离借力向洞壁靠去,好似壁虎般紧贴于岩壁上。有了斩月刀,即便是光滑如玻璃亦可攀附。 易涵见状亦是以手中的天寒剑向另一侧洞壁刺出,便听一声脆响,洞壁被生生穿破一道缝隙,蓝白sè的剑身直插入其中。他伸手一把拉住荆云的右手,两人便往石壁上贴去,就是在这个时候,寒鲛那猛烈跃起的身影掠过二人,几乎将洞口上照下的一束阳光都给遮蔽。它发出“咔”的一声牙关咬紧的声响,而后顺着高高的洞窟向下落去,听得三人背脊一阵生凉。 “哗――” 寒鲛又重新落入这一湾碧潭之中,激起的水花四溅,足有六七丈高,响声如雷,震得这石壁似乎都一阵摇摆。三人相视一眼,虽然这惊吓不小,万幸的是并没有人受伤。 荆云说道:“我们得想个法子出去。” 泫离仰头往上方的洞口看去,说道:“这儿离上面的洞口还有数丈,周围石壁都光秃秃的,不太好办呐。” 易涵低头望着下方水潭中那虎视眈眈的寒鲛,正在波涛激荡的浪中游曳着,准备着向他们再次扑来。他咽了口口水,说道:“要是想原路返回,恐怕是不可能了吧,这大鱼还在等着我们下去。” 话还未说两句,易涵感到左手一斜,原来是刺入石壁中的天寒剑顺着岩体裂开的缝隙向下一滑,倾斜了下来。他猛地一发力将长剑又向内扎深几寸,这才稳住两人的重量。荆云悬在半空之中,垂下的双脚前后晃荡,在寒鲛的眼中,就好像是在故意引诱它的钓饵,它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荆云问道:“易涵,没事吧?要是支持不住了可得事先通知我一声。” “这岩壁有些脆薄,刚才没扎稳,现在应该没问题了。”易涵说道。 荆云道:“没事便好,要是我在这里喂了大鱼,说出去也忒不光彩了。” 话音未落,便又听到“轰”的一声,那寒鲛从碧潭之中折尾而跃,掀起一道猛烈的水花,无数珍珠般的水幕飞散在空中,而它那张血盆大口便径直向荆云双腿飞扑而来。 第二十九章 第九杀:斩鲛(中)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荆云心中咯噔一下,他意识到这一回寒鲛是笔直的冲着他来的,而且这一跳比之前的力道更加强劲。 “荆云!”泫离疾呼一声。 只见刀光一闪,泫离从腰间抽出另一柄斩月刀,向着空中挥出。当是时,寒鲛巨大的嘴几乎将要把荆云的双脚包入口中,两颚正要猛烈咬合,锋利的牙齿就快刺入他的双腿。荆云猛一发力,借易涵的手抓紧使劲向上方腾空而起,在半空之中一把接住飞旋的斩月刀,向着石壁上用力一扎。这一连串的动作几乎就在分秒之间完成,若非他有这般的武学修为和轻盈的身法,否则换做他人是绝对办不到的。 只听身后一阵“卡兹”的响动,寒鲛又再一次扑空,双颚重重的将荆云方才所在的空气撕咬一口,牙关发出骨骼战栗的声音。所幸易涵jǐng惕地将双脚高高收起,否则将被寒鲛咬住的便是他了。 这条巨大的鲛鱼再一次落回深潭之中,掀起巨大的水花向着三人披头盖脸的浇去。整一道笔直高拔的岩洞壁都被淋上了极寒的池水,在rì光的照shè之下看上去好似星星点点,原本已经无处攀附的石壁此刻愈加光滑,想要攀上洞顶出去更是难上加难。 而此刻易水阁三人面面相觑,荆云低声说道:“好险,差点我就半身不遂了。” 易涵说道:“这儿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鲛鱼?” 泫离道:“江河当中的鲛鱼能够长到一丈长并不稀奇,易水下游我也曾见过一两只鲛鱼在近水面处游曳,有些鱼鹰见到便成群结队地去啄食,却反被鲛鱼凌空跃出水面一口吞下。但是在这与世隔绝的深潭里面竟然会有两丈多长的鲛鱼,实在惊人!” 易涵猜想道:“这潭里的鱼虾几乎都被它吞食,大概是水寒的缘故,这鲛鱼以长眠的形式保存能量,直到鱼虾又繁衍生息之后再大开杀戒,如此循环。而它又不必消耗太大的体力,没有敌兽威胁,才会长到如此庞大吧。” 荆云说道:“不要再惊叹了,还是快想想法子怎么出去吧!” 三人再向下方水流中缓慢游曳的寒鲛望去,却见这寒鲛有些不同寻常,“你们看那家伙的眼睛边上。”泫离伸手一指。 尽管相距有些遥远,寒鲛在碧潭之中激起一层层水波看得有些迷离,但是眼尖的还是可以发现,这寒鲛乌黑的两只眼珠的后方,沿着鱼身躯边际线向后延伸的方向睁开了三双更加细小的眼珠,如果不留心根本不会注意到。另外,这三双眼珠好似是主目流下的三点泪水一般,顺着眼角向后延伸,可是水中的鱼又怎么可能流下泪花呢。这八只乌黑狡黠的眼珠向着水面上的三人不断的转动,一股诡异的气氛油然而生。这并不是一只普通的鲛鱼,而是“八目寒鲛”! 泫离的口中发出一声不敢相信的低呼。 八目寒鲛可谓是水中霸主,在一条河道之中,只要出现一尾八目寒鲛其他的任何水生生物便都会成为他的口中餐,就算是电鳗河豚都无法幸免。八目寒鲛以其坚韧厚实的皮肤和强劲迅疾的尾鳍在水中穿梭,而它那张巨大的几乎可以吞噬一切的鲛口将所有鱼类都活活咬死吞下,见到这样的凶兽,其他的生物都敬而远之,河道之中只剩下这一尾鲛鱼称王称霸。 荆云、易涵和泫离三人相视一眼,他们都没有亲眼见过八目寒鲛,也难怪没有一眼认出,此刻他们担心的已经不再是给烟岚寻找药材,而是自己能否从这洞窟之中脱险。 便在此时,荆云只觉怀中一空,披着的外衣忽的撑开,怀中木盒向下坠去。必定是之前躲避寒鲛的时候动作太猛,双手向空中挥起接斩月刀的时候衣衫被撑了开来,衣兜里的木盒才会掉出,而刚才摘到的并蒂白莲便存放在这木盒之中。 “不好!”他大叫一声,想要伸手去接,却根本来不及。 易涵与泫离也伸长手臂想要将木盒拦住,可是木盒从空中掉落速度极快,距离两人都不止一臂之遥,即便他们伸手yù挽也是鞭长莫及。三人眼睁睁地看着这放着并蒂莲的木盒落入水中,“咚”的一声,晃荡几下漂在了水面上。 这可如何是好,木盒中放着这世间唯一的一朵并蒂莲,一旦失去,要等到第二株开花不知道又要经过多少个chūn夏秋冬。而秦越人扁鹊有言,想要炼制五阳续命汤,这支并蒂莲是必不可少的药材,除此之外想要救烟岚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就在三人犹豫之际,便见那寒鲛八只鬼祟的眼珠乌溜溜的闪着寒光,向着漂浮的木盒探视,还未等三人做出反应,它便巨口一张将木盒囫囵吞下。 易涵略显绝望的叹道:“不是吧!” 寒鲛翻了个身向着水潭深处游去,三人木然地望着它巨大的尾鳍逐渐隐入幽深的水底,这条大鱼似乎心满意足的返回他潭底的窝里。 “不行!你给我吐出来!”泫离心念师妹,若是没了这并蒂莲,此生便将永远见不到她了。他大喝一声,双手握紧斩月刀,使劲一拔,向深潭中跃去。 只见泫离落入寒潭之中,瞬间便感到身上覆盖起了一层冰霜般,他纳一口气以内力抵御刺骨严寒,挥起斩月刀向着水下接连挥出六七刀,刀光所过卷起一道道水波。一阵喧腾之后,他渐渐停下手中挥出的快刀,水面又恢复成波平如镜般宁谧。泫离丝毫没有感觉到手中的斩月刀砍到了什么,这一潭池水就好似寒鲛的护盾般,将所有来自水面上的攻势削弱。 见状,荆云从袖中翻出两柄飞刀,红绫一闪,疾风而落,向着潭中yīn影之处shè去,泫离身前的水面上“突――突”两道水波。可是飞刀shè入水中之后便瞬间减慢了速度,三人看着波光中的两道红绫最终以沉入水中的石块般缓慢坠下幽深的潭底。 泫离怒道:“有种你出来跟你爷爷比试比试!” 这寒鲛倒好似颇有灵xìng,冲着泫离游来,泫离只感到脚下的水流一阵湍急,便见这张熟悉的大口向着自己扑来。他待八目寒鲛游近之时,运“大燕踏雪步法”侧身躲避,可是在水中活动远没有地面上灵活,而潭中更是寒鲛的天下。 泫离即便运转身法依旧未能避开寒鲛的突击,他感到腹部被鲛鱼坚实的下颚猛烈一撞,五脏六腑都被挤压的变了形状,胃里翻滚了起来,唯一幸运的是他并没有落入利齿之间。泫离不知在水中被撞向了哪里,只觉天旋地转之际他伸手奋力一抓,手紧紧的攀在寒鲛下颚利齿边缘,整个身子贴着鲛鱼的下巴。 易涵和荆云爬在洞壁上,只看到泫离被猛烈的一撞之后便没了踪影,只剩下寒鲛在水中翻腾卷起浪花无数。 泫离感到自己被寒鲛拖着在水中横冲直撞,猛烈的水流冲击着他的头,而冰凉的潭水不断灌入他的衣服里面,他的血管里几乎都流淌着寒冰。然而他没有松手,他知道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即便自己被寒鲛带着撞上潭底的岩石,他也屏住呼吸忍受着,他要为烟岚夺回并蒂莲。 他将全身的气力灌注于右手的斩月刀上,碧潭之中,一弯新月若隐若现。斩月刀发出鹅黄sè的光泽,就在这股真气汇聚之刻,泫离将快刀刺向寒鲛的腹部。 在斩月刀接触到寒鲛皮肤的那一个瞬间,就好像是弓箭shè在青铜盾上一般,弹了开去。 什么!泫离心中一愣,他感受到右手一颤,寒鲛的皮肤竟然坚硬的如同钢铁熔铸般,就算他使出了全部劲力仍然无法将刀刺入鲛鱼的身躯,斩月刀脱手落入潭底,他感到了一丝绝望。 第三十章 第九杀:斩鲛(下)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易涵和荆云眼看同伴身处险境,而自己却束手无策,他们若是贸然跃入这碧潭之中恐怕只会成为寒鲛的一顿美餐。此刻他们看着面前四溅的水花和不断浮现出来窜动的巨大鱼身,双手捏得紧紧的,就连指甲都深深地陷进手掌皮肉里面。 “不行,我们得救泫离!”易涵说道。 与巨大的八目寒鲛身躯相比,泫离那结实的身子现如今却好似风中树叶一般被任意得拉扯,似乎就连身上的短褂都快要被汹涌的水流冲走。当斩月刀脱手的那个瞬间,他似乎感觉到自己此刻又回到了六七岁的年纪,那时候跟随母亲在水畔嬉戏。母亲用棒槌敲打着衣物,时而抬眼看看玩着溪水的儿子,忽然,他听到孩子的呼救声,却见年幼的泫离在水中挣扎,很快只剩下了一只手臂还在水面上不停扑腾着。那时候的泫离感受到天地瞬间漆黑一片,混沌不清,而此刻亦是如此。 荆云说道:“我们该怎么救他呢?我的飞刀虽然可以百步穿杨,可是此刻水中这副样子,要是万一误伤了泫离就糟了。” 确实如荆云所说,若是寻常时候,就算要他在颠簸的马背上飞刀直击百步之外的杨柳叶,或者在疾行的小舟上shè中天空中飞窜的麻雀都不在话下,可是此刻他的同伴泫离就在深潭之中,没有十全的把握他真的很难下手。 易涵道:“现在也唯有硬着头皮上了。” 说着,易涵心中开始默默念诵凝冰诀:流岚寒魄,雾华甘露,梵天冰雪,九地凝霜。他双目微合,贯通凝冰之气聚于指尖,兴许是在这寒洞之内,他此刻指尖幽蓝sè的光华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深浓。只见他伸手向碧潭一指,便可见水面上猛然间凝结起两块冰面,发出“卡兹――”的脆响。这两块冰面虽然面积不大,但厚度足有一尺,就算是七八个人站在上面也不会有事。 易涵与荆云相视一眼,便抽出刺入岩缝中的刀剑,凌空跃下,落在两块冰面上。 如此近距离的看到八目寒鲛似乎更加显得巨大,如同一艘巨艇排山倒海掀起波浪,它似乎在水中不停地扭转着,想要将什么东西摆脱。细看一眼,水幕之下,泫离竟然伸手紧紧的攀着鲛鱼下颚边缘,未曾松手。 两人高声呼道:“泫离,你还好吗?” 这时候的泫离耳中除了水流声哪里还听得到其他的声响。 荆云又从袖中摸出两柄飞刀,捏在手中,双眼紧紧盯着寒鲛的一举一动,趁着它浮上水面之际,将两柄飞刀迅疾挥出。只看到空中红绫拂动,速度快得几乎连肉眼都难以跟上,就是这样的速度才有可能发挥暗器的最大威力。 就在飞刀刺中寒鲛身躯之时,易涵和荆云惊讶的发现,这两柄三寸长的尖锐小刀好似撞击在刚硬的钻石上一般,瞬间便被弹落水中。 怎么可能!这久经淬炼而成的锋利暗器,竟会穿不破寒鲛的**,八目寒鲛的身躯究竟是有多么的坚硬厚实。荆云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头鲛鱼,却见它忽然停止了游曳,从水面下赫然亮起八只眼瞳,紧紧盯着荆云所在。 就是此刻,水下的泫离觉得令人晕眩的感受似乎渐渐消失,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周围。透过水面他看到了不远处冰块上站立着的两个人影,那是被水光扭曲了的易涵和荆云。他看到就在他手边的巨大嘴巴张了开来,鲛鱼尾鳍一摆,身子猛然向前窜去。 泫离趁机松开双手,往水下潜,他看到水底有一抹莹莹的亮光,那是一道弯月形的夕晖。 与此同时,荆云见寒鲛龇牙咧嘴地向自己扑来,瞬间催动轻功纵身一跃,心想以这个方法吸引鲛鱼的注意,或许可以令泫离脱身。 八目寒鲛将荆云所站立的冰块一口咬碎,就好像是毫不费力在啃咬着小鱼小虾一般。凌空跃起的荆云见状不禁感慨,这世间竟然会生存着如此令人意想不到的异兽。 鲛鱼没有在水面上停留太久,又身子一摆向潭底游去。就在此刻,水面一阵扑动,泫离从水下探出半个身子,大口的呼吸着,右手中紧握着从水底找回的佩刀。他用力地甩了甩满脸的水珠,脸sè已经些微泛青,想必他已经喝了好几口浑水。 洞壁旁另一块冰面上的易涵问道:“泫离,怎么样?” 泫离循着声音望去,他的眼里已满是鲜红的血丝,看到易涵蓝白sè的身影,答道:“还行,只是没有夺回木盒。不过我已经想到制服这大鱼夺回并蒂莲的法子了,这事需要我们联手配合。” 易涵说道:“那是自然。”、 泫离仰头向着空中的荆云看去,高声道:“我需要斩月刀!由我来遏制住它的活动空间,易涵趁机会将它封住,最后找到这东西的薄弱之处由你给它最后一击!” 荆云将快刀向泫离挥去,泫离凌空接住刀柄,双手将两柄斩月刀合为涡轮状,他高声一喝:“长白山十六路刀法第九式,刀光血影!”只见他将手中的两柄斩月刀高高举过头顶,飞快的转动起来,伴随着他双手手腕旋转的越来越快,在他手中飞旋的宝刀也愈加凌厉,刀光似乎将一整个洞窟都披上了一层鹅黄sè的光晕,洞壁上有一道道光芒闪过。泫离心中想到,既然这八目寒鲛一直都躲在潭水之中,现在就让它暴露出来。他全身的真气都不断向着上方汇集,早已经被岩石擦破的衣衫随着猛烈的气浪不停鼓动,由斩月刀所激起的强劲气流引导这一整潭池水都开始不停搅动,好似在这碧潭之中产生了一股漩涡,而他就在这漩涡的正zhōng yāng。 易涵感到脚下的冰面开始缓缓倾斜,一池潭水都伴随着泫离手中急速旋转的刀而转动起来,zhōng yāng呈现出一个向下凹陷的涡旋,而周围的水流最为湍急,那几株莲叶都被生生扯断,随着漩涡在水面上漂流。易涵见脚下的冰面即将被洪流冲走,又运凝冰诀在石壁上化出几道冰块用以立足,便跃向高处。 两人望着低处的泫离,明白他想要让寒鲛从赖以活动的水域中出来。可是那八目寒鲛的皮肤坚硬无比,刀剑都无法穿破,又该如何制服。 此刻,泫离位于漩涡的中心,猛烈的气浪将他悬在半空之中,而水面已经倾斜到几乎快要与池底垂直,就连潭底的石块都已经隐约可见,冰凉的池水贴着四周的石壁飞快的旋转着,而那头寒鲛此刻也陷在这剧烈的洪流之中,难以控制。 鲛鱼费力甩动着尾鳍,想要抵抗这股强劲的水流,可是泫离所催动的气浪汹涌澎湃,它那八只圆溜溜的眼珠窥视着zhōng yāng悬立着的人,企图从水幕之中鱼跃而出,向着泫离的方向张开血盆大口。 就在此刻,易涵心领神会般御动凝冰诀,他合十的双手之间天寒剑闪现着无与伦比的蓝sè晶光,洞窟之中瞬间幻化出数十柄冰魄长剑。随着他双手猛然间向下一指,这数十柄冰剑向下迅疾飞去。荆云知道,这寒鲛即便是用天寒剑也未必能够刺穿,又何况是这些化出的冰剑呢。然而易涵的目标并非寒鲛,却见这数十柄冰剑径直刺入漩涡洪流之中,在冰凉的水面下发出幽幽蓝光。 流岚寒魄,雾华甘露,梵天冰雪,九地凝霜!易涵心中默念一遍,就在这霎那之间,无数把冰剑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满池碧水顷刻便凝为了千古寒冰。而那只正想从水中跃向泫离的寒鲛半个身子被牢牢地冰在旋涡状的巨大冰块之中。它那张大的巨嘴和狡黠的眼瞳此刻暴露在空气之中,无所遁形,反倒显出一丝窘迫。 “荆云,现在看你的了!”泫离停下手中的双刀,收回身周运转的气浪,落入早已经没有一滴水的潭底冰面,仰头向高空喊道。 荆云从兜里取出最后九柄飞刀,一时之间恍如暴雨倾盆,箭矢凌空。他将九柄飞刀从手中和口中倏忽shè出,这一回他向着的并不是寒鲛的躯体,而是它豁然张着的大嘴里面,九把刀在空中幻化为八门阵列,从那巨嘴之中直直飞入。无论这八目寒鲛的外部如何坚实,它的口腔之中便是其薄弱之处。 嗖――嗖――嗖 九把刀从鲛鱼口中窜入,一滴、两滴、三滴,鲜血顺着寒鲛宽大的下颚往洁白的冰晶上滴落,这九柄飞刀jīng准地从它口中刺入咽道,九道伤口已经准确无误的将这鲛鱼的食道和胃囊切开。从它口中流出的鲜血和汁液之中还可以看到那已经被粘稠的胃液沾满的木盒,荆云飞身取回这装有并蒂莲的木盒,扯下衣袖将木盒上的粘液擦去,这才长舒一口气。 泫离向两人笑道:“幸好有你们在。” “那是自然,我们是伙伴嘛。”易涵与荆云异口同声道。 第三十一章 接风洗尘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三人从寒潭之中出来的时候已近黄昏,浑身上下都被池水浸湿,凉风一吹只觉冷飕飕的,泫离的身上已是一片狼藉。可喜的是,他们总算将并蒂莲收归囊中。余晖洒在百丈涧的水雾上,现出一道绝美的七sè彩虹,与这桃源谷漫山桃林相互映衬,更显得好似世外仙境一般,让人心驰神漾。 他们并没有在山谷中做过多的停留,很快便跨上战马离开。或许桃源谷中的人并不会知道,在他们rì夜生息的山谷里,曾经还有过世间罕见的八目寒鲛,而这头异兽恐怕将永久的冰封在寒洞之中,再也不会醒来。 柳素问透过小窗的帷幔悄悄向外张望,见那三人策马离开才安心,她觉得甚是古怪,这些从谷外来的男子身着燕国服饰,难道连湘收到的那封飞鸽传书当中所写的一切都是真的?燕国真的已经将临淄攻占,甚至把军事的触角延伸到了齐国南部,不知小天他们此刻又是否安好呢? 她从屋中走出,踱步到池塘畔,望着清澈的池水开始揣测起这三人究竟来谷中做了些什么。可是就连在这山谷中居住了十余年的素问也并不知晓,在她面前这飞瀑后方的石壁里面有如此一个洞窟,而被炼药师们奉为百花之首的并蒂白莲就在此处悄然生长。 忽而,她双眼之中闪出一丝微光,口中低语道:“他们应该不会是来找他的吧?” 天sè渐渐向晚,柳素问此刻已经等不及夜幕完全降临,便沿着山坡土路匆匆往半山腰上走去,因为在她心里记挂的还有更为重要的东西。 - 太湖之滨,铸剑山庄。 殷小天一行七人沿着长长的石阶向洪武峰之巅行去,也许是目的地已然近在咫尺,众人都感到一种欣然的情绪涌上心头。 远远地便可以看到御剑阁高耸的屋瓦檐角屹立于山巅之上,在两旁陡峭的青石崖壁映衬下更显得古朴神秘。欧辰按耐不住心中的得意,对众人说道:“那便是铸剑山庄的主殿御剑阁,是山庄内最为主要的建筑,自从先辈欧冶子创立门户以来已有两百多年历史。” 众人见此不由得低声赞叹。 在御剑阁前方的广阔空地名为舞剑坪,乃是弟子们cāo练剑术以及集会的场所。众人只见舞剑坪上火光熊熊,远远望去好似山巅上燃起烈火一般。 他们一走上舞剑坪,便有一位青衣男子恭恭敬敬的上前来躬身说道:“欧少主,庄主已经在此久候多时,延请各位贵客光临山庄。” 众人只觉视线猛然开阔起来,在这广阔的山巅上一片平坦的广场里早已站满了弟子,他们手握火把分列两行,晚风阵阵将火把上不断跳跃的火苗吹得扑闪摇摆。 欧辰见这青衣男子似乎颇为熟悉,说道:“小何,别来无恙,这几rì庄中没有什么大事吧?” 这名叫小何的男子答道:“蒙少主泽庇,庄主和山庄上下一切都好。” 众人沿着小何的指引,从两列弟子中间的空地上往主殿行去,殷小天偷偷地打量着周围的弟子们。这些等候着的人多是年少弟子,一列穿着棕sè布衣,另一列穿着青灰布衣。欧辰见小天贼眉鼠眼地看个不停,解释道:“穿棕sè衣服的是铸剑门弟子,而青灰服饰的是炼剑门弟子,所研习的技艺功法皆不相同。” 小天偷偷看到在这众多的弟子之中竟然还有几个女子,穿着青灰sè的衣袍,其中一个年纪也是与他相仿,看上去一脸稚气,站在众多师兄弟之间愈加显得秀气脱俗。她纤纤皓腕小心地握着一支火把,眉目含情,窈窕的身材在紧绷的青sè布衣底下显露无遗,小天一时多看了两眼,而那姑娘似乎也注意到小天,见他痴痴地看着自己,脸上透出一抹红晕。 杨续拍了拍小天的脑袋,说道:“傻小子,别愣着了,快往前走。” 殷小天这才回过神来,跟上欧辰的步子。 那姑娘见了小天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掩嘴噗呲一笑,眉眼好似桃花般更加诱人。 众人走到舞剑坪zhōng yāng,便看到三人从敞开着大门的御剑阁内走来。不,应该说是一名弟子推着轮椅中的欧百炼庄主,卦师段玄黄紧随其后匆匆赶来。 还未等他们走进,便可以听见矮胖的欧百炼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欣喜,说道:“侄儿,你总算回来了,我让段伯伯卜了一卦,得知你今rì便能够抵达山庄,我们已经等了一整天。原以为天sè将晚恐怕是等不到,没想到你终于出现在叔叔面前了。”他不顾身边的这些门下弟子,并没有刻意保持庄主的威严,而是紧紧的拉住欧辰双手,一对老眼中泛着泪光,“来,让我看看这些rì子有没有什么变化,在外面是不是受了很多的苦?” 欧辰见到叔父亦是喜上眉梢,他蹲下身子,仰视着轮椅中的叔父,说道:“欧辰这些rì子让叔父cāo心了。” “哪里的话,倒是我有些后悔,当初不该让你只身下山寻找绝世名剑。”欧百炼自然不会将重霄暗中保护他的事情告诉欧辰,“只要你能够平安归来我便心满意足了。” 欧辰将纯钧剑交给叔父,当那皓洁高贵的剑光在他手中闪动的时候,所有的弟子们都被吸引,人群中发出低声的交头接耳。欧辰说道:“这是我在淮北山谷中找到的纯钧剑,费了不少周折总算能够交到您的手中。” 欧百炼看着纯钧夺目的光华,亦是难掩眼中的赞叹,伸手抚摸着剑身剑柄上的雕刻和铭文,好似在欣赏着一副绝美的画卷。他说道:“这确实是先师欧冶子所铸,没想到侄儿你能够完成如此大任,不愧是大哥欧震的儿子。” 欧辰站起身,将身后的杨续叶雪介绍给叔父,又向他们简短的介绍了这一路来结为伙伴的小天等四名少年。 望着杨续和叶雪手中的宝剑,欧百炼面露笑脸,对众人道:“既然各位侠客这些时rì来帮了贤侄不少忙,也是我百炼的机缘,如今天sè已晚不妨在这山庄里住下,也好让我尽地主之谊款待各位。” 杨续抱拳说道:“那便有劳欧庄主了。”见状,小天和连沐等人亦是谦逊地躬身答谢庄主款待。 欧百炼向众人一摊双手,神sè泰然地说道:“铸剑山庄今rì有幸能够得到多为名家剑客的光临,实在是欧某平生所幸,也是我们欧氏一族的莫大荣耀。我已吩咐下人备好饭菜,还请各位贵客不要嫌弃,随我来。” 说着,众人便跟随欧百炼庄主的带领往正厅行去。 小天打量着这肚皮圆鼓鼓的庄主,心想,这山庄中的伙食想必不错,把人都养的如此肥胖。他又看了看一旁消瘦的段玄黄,纳闷道,这老头怎么却又瘦的皮包骨头似的,难不成是得罪了欧庄主,被克扣了口粮。就在小天好奇的向这仙风道骨的老者上下打量的时候,他发现这人细长的眼睛忽然斜睨了他们一眼,视线瞟过若水和韩艾,停在连沐的身上。 这位老者的眼睛微眯,如同思索着什么,随即又豁然开朗,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小天用手肘撞了一下连沐,低声说道:“你见过那瘦老头吗?” 连沐听他一说,也转头望去,段玄黄早已经收回了目光。连沐纳闷的摇了摇头,他与小天一样,从未出过桃源谷,又怎么可能见过远在吴越之地的人呢?不明所以地小声答道:“没啊,你别问些古怪的问题了。” 这一路,欧辰推着叔父的轮椅,向他讲述这旅途之中所遇到的种种经历,而欧百炼则耐心的听着,伴随着欧辰所说的内容忽而紧张的皱起眉头,忽而又坦然的会心一笑。他们很快便走到了正厅之中,巍峨高耸的松木廊柱和雕花穹顶令人豁然开朗,想不到在这楼内还有如此开阔的厅堂。 厅堂zhōng yāng的长桌上早已摆满各sè菜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小天见状不由得双眼发直,腹中馋虫又开始蠢蠢yù动起来。 第三十二章 太湖三白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待众人在长桌边依次落座,小天便忙不迭的伸长脖子,嗅着盘中美味所飘逸出的氤氲香气。若水与韩艾则显得颇为得体,等庄主欧百炼和卦师段玄黄落座之后,她俩才选了靠近门边的座椅坐下。 欧百炼位于长桌的一端,在他背后宽大的墙壁上彩绘着越国山川图,将这方圆数百里之内的山河景观都尽收入画中,描摹得惟妙惟肖,壮丽多姿,想必定是一位技艺高超的画师才能有如此大的手笔。他向众位贵客谦逊的说道:“诸位远道而来,山中的简餐素食不知道合不合大家的胃口。” 杨续拱手说道:“庄主客气了,我们都是行走江湖的浪人,风餐露宿惯了,有如此佳肴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极为丰盛。杨某在此感谢庄主款待照顾!”说着他举起手中竹叶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段玄黄笑眯眯地看着小天说道:“各位少侠这一路上都辛苦了,想必早已饥肠辘辘,不必拘礼。” 这句话对于小天来说就好比是敲响了战斗的第一通鼓,他听着一声令下便狼吞虎咽的吃起来。而众人也纷纷动起筷著,品尝着各种江南美食。他们这一路走来都是靠着野果和野菜填饱肚子,难得捕到几尾活鱼也仅仅是偶尔的打打牙祭。 欧辰此刻俨然是一副主人的架势,虽然还没有换掉满是烂泥的衣袍,但是脸上的神sè已经颇为放松,好似与先前那位有些懦弱的少年完全不同。他指着餐桌zhōng yāng放置的三只玛瑙翠玉盘说道:“这三道菜可说是太湖最为闻名的佳肴,也许是老天眷顾我们,在这个时候回到太湖之滨,恰逢水暖豚肥之际,这‘太湖三白’最是鲜美。” “太湖三白?”韩艾不解道。 杨续接过话道:“韩姑娘自小便在齐国长大,对这江南美食大概所知不多。太湖三白指的就是在太湖中的三种食材,因为太湖水质清澈,植物和光照都甚为充沛,滋养着丰富的鱼虾蚌蟹。而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白鱼、银鱼和白虾了。” 叶雪面带微笑的看着丈夫杨续,眼神之中充满爱意,说道:“我们家这位呀,最爱吃我给他煮的太湖银鱼了。” “叶姑娘真是好手艺,不仅剑术过人,而且还是个贤惠的妻子。若是有幸一定叫府上的伙夫向姑娘学几手厨艺,大家先尝尝下厨的手艺。”欧百炼和段玄黄早已用过晚膳,见众人吃的正香,便向他们介绍起这太湖三白来。 太湖三白之中的第一白,银鱼羹。银鱼长二寸余,体长略圆,形如玉簪,好似无骨无肠,细嫩透明,sè泽似银,由此得名。将其以龙山之泉水加以新鲜莼菜一起熬煮成羹,鲜嫩爽滑,含在口中,如甘泉入喉,似清风拂面,妙不可言。 而第二白则是以梭形玉盘盛着的清蒸白鱼。白鱼亦称鲦,体型狭长侧扁,细骨细鳞,银光闪烁,肉质细腻,鳞下脂肪多,酷似鲥鱼,乃是太湖名贵鱼类。加以生姜葱段清蒸,蘸以食醋,便有美妙绝伦的鲜甜滋味。据传吴王夫差在姑苏城中为王时,每一餐都要御厨为他烹饪这道清蒸白鱼,而他只吃鱼腹最为肥美的一块,一餐便要耗掉数十条上等白鱼。 太湖三白之中的第三白,醉白虾。白虾壳薄、肉嫩、味鲜美。将白虾浸泡在蒸馏出的第一盅高粱酒内,加入太湖盐粒和姜片葱段,封盖摇匀。待“醉白虾”端出放在桌上后淋上少许熬制的高汤卤汁,可以看到白虾洁净透明的身子还在蹦跳,吃在嘴里,奇嫩异常,鲜美无比,令人口舌生津,食yù大开。 这三只用玛瑙翠玉盘盛装的太湖三白,在欧百炼的介绍下似乎愈加诱人,很快便被众人分食干净。 殷小天砸吧着嘴巴,心想,不就是鱼虾吗,哪还有这么多道道,还是埋头大吃填饱肚子为上。 连沐闭着眼睛细心品尝着口中嫩滑的鱼肉,这确实是他从来未曾有过的感受。在桃源谷中母亲连湘一直都是清淡饮食,即便在即墨将军府中的齐鲁家宴,有肥美的鸡鸭羊肉,但却显得太过油腻,唯有这太湖三白带着淡雅高洁的滋味。 若是拿花来做比喻,孔府家宴就好像牡丹,雍容华贵,艳丽缤纷,而这太湖三白就好似兰花,清雅不群,超凡脱俗。 他想到这里,不禁念起远在齐国的母亲,此刻他们在这儿享受着美食,而那里的亲人不知是否已经沦陷在战火纷飞兵荒马乱之中,更不必说是安稳的吃上一口饱饭。一想到这里,口中爽滑鲜嫩的鱼肉瞬间便失去了滋味。 连沐停下了手中的筷著,对欧百炼说道:“欧庄主,这‘太湖三白’果然是倾世美味,今rì我们有幸品尝也不枉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只可惜……”他的脸sè渐渐转为凝重,“齐国现在已经全境沦陷,燕国集结五国兵马将齐国城池一一占领,更是在大齐的土地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原本欣欣向荣的土地此刻已恍如人间的地狱一般。一想到这里,便觉得口中的美味似乎也如同嚼蜡。” 听到连沐的话,小天、韩艾和茹水都停下了手中的筷著,就连并非齐人的杨续叶雪夫妇也不出一语,脸上那欣快的笑容瞬间停住,似乎是想到在临淄的所见所闻。 欧辰这才想起他当初答应的话,便向叔父说道:“确实如这位连少侠所言,侄儿在封神岭上还亲眼见到了燕国率领的千军万马好似乌云蔽rì般从北面涌来,那架势实在是令人胆寒。这一路上,他们都对我照顾有加,若没有他们出手相助,恐怕纯钧剑已经落入燕人之手,而我也未必能够回到山庄。叔父,我们铸剑山庄上下有数百名弟子,凭借炼剑门的高徒或许可以为他们做些什么。” 欧百炼点了点头,只是那张微胖的圆脸好似皱缩在一起,两道眉毛轻蹙,说道:“没想到盘踞东方的大齐竟然会有这样的一天,想当年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是何等的霸气,他一定不会想到自己的子孙会有这样的一天。我铸剑山庄虽有数百名弟子,但是门派争斗和家国战事终归有别。” “越王无疆在位之时,倒是对我铸剑山庄颇为器重,一旦有宝剑铸成便赏赐黄金丝帛,若是那个时候,山庄有何请求,大王甚至会调遣军队护送铸剑师登山采矿。可现在越国已被楚国jiān贼所灭,各路王侯退居江南山川之间,好似一盘散沙。没有军队相助,仅凭我铸剑山庄寥寥百人要与燕国数十万大军相抗衡,只怕是有去无回。” 第三十三章 针锋相对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欧百炼的这一席话就好似一瓢冷水,从小天等人的头顶浇下,让他们浑身上下都凉到了冰点。原本心中还隐隐跳动着希望的火苗,此刻被瞬间浇熄,没有一丝的回旋余地,只剩下一片漆黑和无望。 难道说他们费尽千辛万苦从即墨跋山涉水来到此处,途中甚至还遇到燕国易水阁和墨家门徒的袭击,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吗? 连沐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要将内心突然破灭的希冀情绪压抑下去,但是紧锁的眉头和沉重的面容将他内心的思绪表露无遗,就算是像他这样内敛的人此刻也无法克制住躁动的情绪。 他向欧庄主说道:“铸剑山庄在七国之间享誉盛名,几乎无人不知先师欧冶子卓绝的铸剑技艺。而齐国与越国作为东部邻国,虽然偶有罅隙,但是还是以友邦相称,现如今眼看齐国危在旦夕,却连伸出援手都不敢,这又如何能够让人信服?” 欧百炼摇了摇头,面露苦笑,心想这毛头小子rǔ臭未干的,谈起政治来似乎还显得颇有架势,头头是道,像极了那些巧舌如簧的说客。但是他从书卷之中所得,仅是死物,和现实还是不尽相同的。 他答道:“铸剑山庄并非君侯王族,若是集结弟子成军伐燕,师出无名,于理不合。而若是派遣门下擅长使剑的弟子单纯的驻守城池,恐怕需要近百人手,如此一来山庄之中的事务便无法运行。” 想到这里,他猛然记起除却向他国调兵的办法,在诸子百家之中倒是有一派提倡兼爱非攻,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墨家钜子墨翟崇尚止戈之道。当年公输班为楚王设计建造了云梯,yù攻打宋国,墨子听闻这个消息之后连夜赶至楚都郢城,阻止楚王和公输班伐宋,并说明利害关系,甚至以墨家机关术列出了云梯的种种破绽和不足,最终将其说服。你们若是想要阻止燕国,我想去找墨家应当更为合适。” 连沐心里清楚,欧庄主说这些也只是推托之词,想要置身事外,不愿管他们这闲事。另一方面,墨家恐怕因为墨子之死而一片混乱,群龙无首,当然这些事情他不会对欧百炼再一一解释。 这时候,小天将湛泸剑向桌上一甩,只听“咚――”的一声沉重的响声,震得桌上摆着的碗盘一阵晃荡。 这一下可令厅堂之中瞬间静了下来,无人再发一语,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殷小天,一双双眼睛里面闪过震惊、恐慌、不解、提防、担忧…… 韩艾生怕小天做出什么鲁莽的事情,向他使了使眼sè。而欧百炼的眼中更是闪过了一丝杀气。 但是殷小天根本没有把别人注视的眼神放在眼里,这并不是因为他胆sè过人,而仅仅是这孩子涉世未深,他指着面前这柄位列剑谱第二名的湛泸剑说道:“你们刚才说的这些东西,什么太湖三白,什么兼爱非攻,这些有的没的,我一听就头大,搞得一点食yù都没有了。要吃就吃,要帮就帮,哪还有这么多废话。我殷小天有言在先,若是想要借用我的这柄湛泸剑,”说着,他猛一抬头,眼睛直直的盯着长桌另一边的欧百炼,“那就要帮助我们派人守卫即墨。” 小天的双眼之中满含自信,发出与他这个年纪并不符合的光芒,此言一出,所有人的都不禁为小天的这份胆魄所折服。又将所有的目光重新集中到了欧百炼的身上,等待着他将要做出的回答。 欧百炼和段玄黄一听,心中不由一震,如此不起眼的少年竟然还敢与他们谈条件,且不论现如今是在谁的地盘,即便是在齐国领土这些孩子也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他又看了看桌上黝黑如墨的湛泸,这充满魅力的长剑散发着与众不同的光辉,心中不免想到,这孩子竟然能够得到湛泸,说不定还真是一个不可小瞧的人物。 欧庄主并不知道,此刻,就在桌子底下,小天的两条腿已经不停地哆嗦起来。小天用左手轻轻的拍在自己大腿上,暗骂一声,靠,这不争气的腿竟然抖成这副样子,我说这老头倒是快点回话呀,一声不吭的想紧张死我! 欧百炼与段玄黄对望一眼,他们都已是身居山野的隐者,又岂会与一个少年一般见识,这才缓缓说道:“殷少侠说的在理,若是没有你们相助,欧辰恐怕还未能归来。不仅是出于感激,亦是为了江湖道义,我欧百炼许诺,只要祭奠仪式完成之后,便派遣炼剑门的一支弟子护送你们一同安全返回齐境即墨,誓死保卫即墨城池。” 欧辰听了叔父许下承诺,心中也为小天和连沐高兴,“你们放心吧,叔父为了给已故的家父筹备这次祭奠,已经cāo劳了三四个月,若非如此,他先前也不会拒绝你们的要求。只要等到祭奠顺利完成,一定会将人马安排妥当,这段时rì你们便在山庄里住下,也好休整长途跋涉以来的疲乏。” 连沐答道:“那有劳了。” 这之后,晚宴又持续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每一个人都默不作声的吃着面前这几道美食,只是每个人的心中都若有所思。 小天使劲的搓了搓双腿,心中对这两条腿说道,今天你俩表现的可不尽如人意,下回要是在别的场合抖成这副样子岂不是要被别人笑掉大牙了,幸好欧百炼和段玄黄这两把老骨头没有发现。 临近就餐结束,他又将盘中剩下的鱼块收拾干净,呷了一口银鱼羹,心满意足的捧着圆滚滚的肚子跟随欧辰的指引往客房走去。 在御剑阁的南边是一片低矮的裙楼,里面设有十余间厢房,以供来客贵宾住宿。欧辰听从叔父的安排,将小天等人都带到厢房中收拾得当,小天与连沐一间,茹水韩艾一间,杨续夫妇一间。这房内格局方正,器物雅致,摆设着兰草散发出阵阵幽香。 从厢房的窗口向外望去可以看到一个小池塘,听欧辰说,这叫洗剑池,洗剑池的周围都是山林岩石,在远处便是陡峭的崖壁和无尽的树木。 天sè已晚,众人纷纷睡下,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可以说自从离开即墨以来,这是他们睡得最为安稳的一觉。没有夜半刺客突袭,也没有燕军仇敌追击,更没有妖兽异族惊扰,有的只是呼呼山风从林间吹过,在屋檐廊柱缝隙间回荡,吹奏起一支别样的曲子。 第三十四章 窥道初阶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你是说那名叫殷小天的小子连窥道初阶都没有?” 御剑阁北侧书房中,两盏油灯将书房里雕花木桌和书架照亮,欧百炼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他望着一旁空无一物的地方,那里站着的想必便是隐身的重霄。 重霄说道:“确实如此,我跟随欧辰少爷遇到这几人之后,也稍稍留意了他们的修为,殷小天虽说得到了湛泸剑,但是他并无武学功底,平时偶有见他打坐练功也毫无进展,我以内力感知他的修为层度,竟然可以说是一丝一毫内力都没有。不过这孩子倒是也有聪慧的时候,在烟雨楼中侥幸躲过易水阁几大高手的攻击,那时候我看他快招架不住了才出手帮他挡下最后一招。这样的人即便他不肯交出湛泸剑,我们也会叫他老老实实的妥协。” 旋即,欧百炼的嘴角又微微上扬道:“既然如此,那么他们也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角sè,不过毕竟他们是客人,只要不会影响到祭奠仪式的顺利举行,自然还是要好好招待。” 一直沉默不语的段玄黄忽然说道:“百炼兄弟,你有没有发现,今天的来客之中有一个特别的人?” 欧百炼见他的眼神含着笑意,不知这一问是何用意,他回想着今rì来到山庄中的六人。杨续叶雪是南浔村中首屈一指的剑客,他们二人受欧辰之邀拜访山庄并无什么古怪,而那韩艾是齐国大将韩赓之女,茹水则是墨家弟子,这些重霄都已经向他禀报过了。唯独连沐,从餐桌上他俩的对谈中可以发现,这孩子并不简单,应该是出身名门学富五车,又或是儒家弟子学贯古今。 “你是指连沐?” 段玄黄笑着点点头,说道:“果然好眼力,我见到他时便感觉有些与众不同,匆匆卜了一卦,你可知道我算出了些什么?” “什么?”欧百炼与重霄齐声问道。 却见这两鬓斑白的卦师段先生顿了一顿,说道:“他是田丞相的儿子。” 欧百炼和重霄二人都不发一语,他们共同在孟尝君田文门下共事的时候,连沐还未降生,但是从他的眉宇之间还是可以看出一分神采,与他的父亲颇为相似。想到这里,他们不禁又回忆起曾经的岁月,那时候段玄黄预见到丞相府将有大难,规劝众人躲避灾祸,最后只有他们三人离开了临淄。 欧百炼疑问道:“我听说匡章将丞相府所有家臣亲族都捉拿起来,这连沐若是丞相的儿子,为何会在此处?” 这时候,重霄说道:“之前因为欧少爷失踪之事担忧他的下落,我把这件事忘记说了。那时候我暗中跟随欧少爷在封神岭上,在山巅见到了公孙勿用先生,我想他一定也觉察到了我的存在,倒是没有点破。我听到他向连沐说出了身世,还告诉他冯虚护送他们母子二人逃离薛郡,隐居在桃源谷中。”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若是看在孟尝君的面子上,这个忙我们还是应该帮他们的。只盼祭祀的那一天不要出什么差池便好,”欧百炼看向段玄黄,说道,“能否再替我占一卦测测吉凶。” 段玄黄答道:“稍等片刻。” 只见他从袖袍中取出风水罗盘,口中念诵着咒语,直视罗盘当中不停旋转的指针,忽而长臂一振真气向着手心不断积聚,顺着罗盘上面镂刻着的一圈圈铭文和符号汇于当中。就在指针转得愈来愈快之际,忽的金光大盛,段玄黄睁开双目。 他郑重的看着轮椅中略显沧桑的欧百炼庄主,明白他此刻就仿佛是在等待着一个宣判,缓缓说道:“这间书房位于御剑阁北侧,北面主水,坎为水: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这第二十九卦实属水船漏重滩之卦,外虚中实之象。危机重重,险象环生,进退两难,应沉著应付,恐怕这次祭祀典礼会有何不测发生,当早作防范。” 听了此话,欧百炼又重新陷入深思之中,面sè凝重,低声说道:“还是按照计划进行,我会将不稳定的因素处理好的。” - 次rì清晨,小天刚从睡梦当中醒来,便见连沐端坐在床榻上面打坐运功。 “我说你大清早的也不必这么急着练功吧,”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似乎还沉浸在昨rì甜美的梦境中,戏谑地说道,“你不会是想要成为什么武林至尊绝世高手吧。” 小天伸了个懒腰,其实他的心里也是想沉下心来修炼一番,只是自己不知为何毫无jīng进,只能够逞逞口舌之快,用来发泄自己的不满情绪。 连沐闭着双目并没有理睬他,依旧双腿盘坐在蒲团上,手置于两膝,一股股气流顺着他的身体周围缓缓盘聚。在体外,气流从低处向上升,腾至寰顶后向周围散去下降,如此循环;而在体内,真气沿百会穴,经任督下行,结于丹田,又自丹田遍及全身,由此将体内体外的气流形成大循环。 看来他已经在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从手无束鸡之力的书生到初窥修炼门径,达到窥道初阶,积累起醇厚的儒家内力。 殷小天见状,草草的披上外衣带上湛泸往屋外走去,心中烦闷道,这个书呆子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不就是会了一点易经心法吗,凭什么他会纳气还体,我就是搞不定呢?我偏就不信这个邪,韩将军教的心法我也还依稀记得。他这么想着便走到裙房边的院子里,在洗剑池边草坪坐下。 晨光熹微,林子间笼罩着浓密的雾气,茂密的枝叶中传出清脆的鸟鸣声,御剑阁高耸的屋檐梁角在一片厚重的雾气之中好似影影幢幢的鬼魅邪兽。 小天坐下,将儒家易经心法默念一遍,又闭目凝神感受世间万物灵气,深吸一口气,满是清脆的芬芳,感到自然生灵与自己在彼此交流。他试着以韩将军所教导的方式纳气行穴,沿经络汇于丹田,可是女娲风石又散发出丝丝气浪将他的真气冲散。 殷小天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已经不知道是这一个月来的第几次了,他似乎可以感觉到翻涌的气浪涌入体内,却根本无法驾御,不禁怒骂道:“靠,难道我就真的不是一块练武的材料吗!” 这时候,他依稀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和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回头却见一身青衣的年轻女子正站在不远处的长廊里看着他。 这不就是昨rì初上山庄门前所见到的姑娘,白皙的脸上是一双带着淡雅微笑的眼眸,这双眉眼好似会说话一般,让人看见便觉得心驰神往。而那身窄小的衣裙将其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出来,一举一动都带着少女的秀丽与多姿。 她浅笑着看向小天,说道:“殷少侠,这么早便起来练武了?” 第三十五章 青衣女子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殷小天愣愣得看着眼前正向着她款款走来的青衣女子,他还是头一回发现女人的声音竟然是如此甜美,恍如黄莺出谷,清灵悦耳。而这位姑娘的步态甚是轻盈,步步生莲,腰肢伴随着她走路的步子而缓缓扭动,曼妙生姿。 小天心中想到韩艾,同样是女子,为何差距就会有那么大呢,韩艾整天不是横眉冷对数落他就是借机挖苦嘲讽他,甚至有时候还会用剑鞘敲打他的脑袋。 他答道:“恩,有些睡不着,就起来试着练练功。这儿的空气清新,确实是块风水宝地。”他自然不会将自己练了半天也没有内力积淀的事儿说出来,还试着撸起袖子,摆出一副专心修炼的模样。 “姑娘你怎么称呼?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 这位女子柔声说道:“小女子名叫欧薏然,”她眨巴着眼睛看向小天,长长的睫毛俏皮地弯曲着,愈显得那双眸子动人可爱,“你的名字早就已经传遍整个山庄上下了,大家都说来了一位少年才俊,拥有剑谱当中名列第二的湛泸,我还听小何师哥说了你在宴席上与欧庄主直言敢谏的事儿,不少人想要看上一眼究竟是如何一位大侠客,有如此的魄力和胆识。” 小天听着这话似乎都感觉不到这说的是自己,他哪里有这般神通,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脑袋。 欧薏然继续说道:“我一想便觉得是你,在山庄门前的时候看到你手中握着的这柄宝剑,没想到这柄宝剑的主人竟是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年。”她说着看了一眼小天放在脚边的湛泸,向他投去了钦佩的目光。 虽说小天一度以大侠自居,但是他心里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平时那权当是玩世不恭而已。现如今真的被这么一位美貌的女子夸赞,倒有些心虚起来。“欧姑娘,其实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玄乎,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对了,你也姓欧,难道说你是欧辰的……妹妹?” 欧薏然轻轻一笑,眉眼好似桃花一般,她说道:“山庄上下有二十多名弟子都是欧姓,祖上来自太湖边的欧塘村,或许在数百年前与铸剑欧氏有一些血脉的联系,但并非亲属。” 殷小天听了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在欧薏然的身上打转,俏丽的小脸白皙娇嫩,修长的腰肢体态婀娜,他真不知该看向那儿。 欧薏然似乎看出小天有些不知在,便说道:“我奉师父之命来送早点给各位,正好在长廊上见到少侠在练武,便有些好奇。” 原来铸剑山庄之中分为铸剑门和炼剑门二宗,铸剑门中的弟子专修各种铸剑之术,对于各种铜铁矿石、川流泉水、炉温火候都非常熟悉,对于能够铸造入宝剑之中的兽角晶石等稀有材料也颇为了解,他们往往锻炼的身强体壮,在山野间收集珍稀材料,并且在炎热的熊熊火炉边铸造宝剑,拥有者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和耐力。 而欧薏然拜在炼剑门下,所修习的是对于已经铸成的宝剑进行进一步的炼化,在这之中所需要的不是体力而是jīng气和内力,需要炼剑师与宝剑灵意相同,炼化宝剑能够将rì月光辉、山水灵韵、神魔道法甚至是人的灵魂jīng魄炼入剑身之内。若是一柄平凡的剑,经过炼剑师的炼化可以成为锋利绝伦的宝剑,而若原本便是绝世名剑,再经过jīng心炼化,那便将会成为毁天灭地、藐视众生的神兵利器。 欧薏然对小天说道:“虽然我对于炼剑所学不多,但是这柄湛泸剑太过独特,我一眼便认出来了。我从你的身上似乎看到有一种无形的红线,将你与湛泸系在一起。” 小天不置可否的看了看依旧浑然无迹的湛泸剑身,古朴而黝黑的sè泽将杀气和血腥都隐藏了起来。他心中古怪,从来就没有人说起他与湛泸还有条线连着,这姑娘不是眼花就是没有睡醒吧。 他正想要问问清楚,欧薏然从手中的竹篮里取出一碟糕点,递给小天,说道:“这是藕花糕,趁热吃吧,我还要去给其他几位客人送餐。”她说着便向厢房走去。 小天忙提高了声音问道:“你说的红线是怎么回事?” 却见欧薏然缓缓停下步子,转身嫣然一笑,那一身青衣在满园chūnsè映衬下更显清雅,她说道:“下回再告诉你。”留下了依旧一脸迷惑的小天。 他皱着眉头,回想起在墨家寨和烟雨楼中与湛泸剑所产生的感应,就好似这柄剑有生命一般,似乎在向他传达着什么,可是他只是依稀能够分辨在脑海中飞快闪过的一个个画面,有狂风暴雨,有满山红叶,有鲜血四溅,但是他并无法看清楚,这柄剑究竟想要告诉他些什么。而这柄剑能够引导他使出非攻剑术亦是不知为何。 小天咬了一口藕花糕,莲藕糯米的清香和芝麻豆沙的甜腻瞬间在口舌之间弥漫开来,这让他很快便将这些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抛在了脑后。 一刻钟后,他又试着运功纳气,仍是毫无进展。便向着御剑阁西面裙房的窗口张望,却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趁着凉薄的晨雾在长廊上走着。 他定睛一看,那不是欧辰吗,便轻手轻脚地悄悄跟上前去,一直跟踪到了他与连沐的房间门口。这儿就是欧辰自己的家,有什么必要弄得跟做贼似的,他心里不禁犯嘀咕。只见欧辰从门缝间向内张望,这时候,小天将手掌重重的拍在他肩上,惊得他险些跳起来。 欧辰满脸惊慌的回头,见是小天才放下心来,抚着胸口压惊。 殷小天问道:“你这么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欧辰忙捂住小天的嘴,压低声音小声道:“嘘,别这么大声,我们进屋说。” 欧辰进屋,谨慎地将房门掩上,这才松开捂住小天的手。小天一挣脱开便喘了口气匆匆问道:“究竟什么事让你一大清早就来找我们?难不成欧庄主想要反悔。” 欧辰见连沐已经结束打坐正吃着早点,他不顾小天一再无理取闹的追问,将小天和连沐拉到内屋的桌前,才开口说道:“你们想见自己的父亲吗?” 两人一听,都愣了半晌不发一言。小天掏掏耳朵,不敢相信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们想要见自己的父亲吗?”这一回,欧辰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十分清楚,小天和连沐面面相觑,不知他所说的意味着什么。 第三十六章 阴阳古井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殷小天与连沐异口同声道:“什么意思?” 连沐的父亲孟尝君田文早在十多年之前就已被匡章设计陷害处死,他从小就没有见过自己亲生父亲的样子,对于生父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心中充满着好奇。遗憾的是,自己恐怕永远只能够在别人的口中得到有关父亲过往经历的描述,而内心充满着缺憾和怅惋。他也想知道父亲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是怎样的存在。 然而此刻,他听到欧辰突如其来的问话,心中猛然掀起波澜,难道早已经过世的父亲还能够起死回生,又或者他并没有死! 殷小天与连沐的身世颇为相似,他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对于自己生父同样是恍如谜团,从未曾听母亲素问提起过任何有关他父亲的事情,此刻亦是同样表现出莫大的吃惊。 欧辰见两人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将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他们方才说话声音量太高,会引起他人注意,这才说道:“在山庄的禁地之中有一口古井,据传早在先师欧冶子修建铸剑山庄之前便已经存在于这龙山之巅。那时候吴国有一位空石老人,他深谙堪舆风水之术,算出在这洪武峰北麓有一处极yīn之地,开凿了一口深井,名曰‘yīn阳’,据说可以沟通yīn阳之界,通达幽冥之境。” “而山庄中的孩子从小只要一有不听话的时候,大人们都会拿这口古井吓唬我们,说要将我留在yīn阳井边上,那时候的孩子都对这口井心存恐惧。等到我长大了些,父亲告诉我这口井有个特别之处,通过古井可以看到已故之人,然而yīn阳井在山庄禁地之中,寻常人不得靠近。禁地里yīn森可怖,我并没有去试过这传说的真假。但是我得知你们的身世之后,便想,或许你们会想要见一见自己过世的亲人。” 小天原本对于这些古怪的东西第一反应自然是不相信,但是自从他见过异兽、蝶妖、夷族之后,似乎再有任何超乎他想象的事情,都有了可能。若真是有这么一口可以与过世的人见面的yīn阳井,他还真想见识见识。 连沐听了眼珠一转,问道:“你所说的这口井在何处?” 欧辰忙答道:“我知道怎么去,你们跟我来吧。” 三人趁着晨雾还未散去,匆匆离开御剑阁厢房,一路上轻手轻脚的,欧辰避开山庄中的弟子,不让任何人发现。一直到御剑阁北面贴临的山壁前,沿着一条狭窄的小道往下行去,他向两人解释道:“叔父曾经下令任何人都不可踏入禁地一步,我们千万不能让其他弟子发现了。” 小天点了点头,沿着蜿蜒的小路走着,一边是无底深渊,另一侧则是爬满葛藤的陡峭崖壁,路面不过一尺宽,迷蒙的雾气笼罩在周围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不知道这悬崖究竟有多高,只是远远的听到下方传来一声苍莽的鹰啼,令人心头一紧。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狭道走到了尽头,一条索桥架在面前,绳索和木板似乎已经有些年月,露出深深的赭褐sè纹路。索桥尽头消逝在浓雾之中,就好像是被雾气吞噬了一般,随着山风还发出一声声“吱嘎吱嘎”的响动,令人脊背生凉。小天和连沐停在索桥跟前,开始有些顾虑他们这么做是否明智。 欧辰先踏上了索桥的木板,向二人催促道:“这桥并不长,一咬牙就过去了。” 只见他一身绿衣的袍子缓缓隐没入晨雾之中,不一会儿便从对面传来呼喊声:“快点过来,这桥很牢固的。” 接着连沐也小心翼翼的度过吊桥,只剩下小天还在桥头瑟瑟发抖。他心想,这回来铸剑山庄一路上都没有消停过,好不容易安全抵达了,可不能在这儿出什么岔子。便提了口气往摇摇晃晃的索桥上走去,只觉山风吹在脸上还带着些料峭chūn寒,双腿不禁打起哆嗦。他向前走了几步,却感到双腿越来越不听使唤,好像软绵绵的快要摊成一团浆糊似的。 “小天,你过来了吗?”雾气之中传来连沐的声音。 殷小天抬头向传来声音的地方望去,却是朦胧一片,就连山峦峭壁的轮廓都看不分明,他又回头向来处张望,他之前所站立着的石台也已经笼罩在雾气之中。耳畔远远近近传来一声声鹰啼,划破长空,就好像是环绕着他在山谷间翱翔。小天根本无法看清雾气之中飞翔的究竟是什么,只觉得一股寒意袭上心头,猛地咬紧牙关向前迈开步子奔去。 就是这么向前迈出了十几步,雾气中的景象瞬间清晰起来,对面的山崖上立着两人正是欧辰和连沐,他们正站在一块空旷的崖台上等候着他。 小天这才长出一口气,当他踏上坚实的地面时感到无比的轻松,忙问道:“欧辰,这山间还有老鹰吗?” 欧辰见小天已经赶上便领着二人继续向禁地深处走去,随口答道:“龙山上确实有几只苍鹰和老雕。”说完就不再理会,他又指了指前方一片密林中的两条道路,“左边这条便是通往‘yīn阳井’的。” 铸剑山庄禁地位于洪武峰北麓,由于这一段山势陡峭,上下皆无可供攀爬之处,唯有通过索桥与近旁的山坡相连。他们此刻便是在御剑阁北面下方的一段断崖上,要是没有索桥,除非是有御剑飞仙的本领才能够回到山庄舞剑坪上。 这块断崖长满浓密的松柏榉木,层层相盖的树冠将阳光遮蔽,又是位于山yīn面,密林下常年yīn森。 欧辰领着他们从密林之中的一条小道往里走,小天瞥了一眼另一条路,问道:“那条路又是通往哪儿的?” 欧辰答道:“那条路通到一个山洞,便是剑冢和山庄藏宝阁,没有叔父允许是无法靠近的。” 小天狡黠一笑,心想,你这回溜到yīn阳井还不是没有经过叔父同意。 这块断崖并不大,他们三人沿着林中小径走了几步便来到一处略微空旷的地方,周围一根根粗壮的树干参天耸立,围成一块圆形的场地,而树叶密密层层的交叠着,仿佛为这块空地筑起一座亭台楼阁。从林子中还不断发出一些枝干树叶的摩挲声和野生动物经过的响动,连沐感觉到周围灰黑sè的密林中似乎有一双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 而在这空地的zhōng yāng,便是欧辰口中所说的yīn阳井。 第三十七章 冥冥之中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yīn阳井并不像小天原先想的那样,只是由四块坚实的青冈石围合而成,这四块岩石历经岁月蹉跎斑驳陆离,覆盖着土灰和枯叶,岩缝间长出离离高草,在一片幽暗的密林之中愈加显得鬼魅异常。长风袭面,穿林裹叶,发出阵阵凄厉的呼声,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怨鬼哀哭。井口之中似乎还隐约飘荡出一丝丝莹绿sè的微光,星星点点,细看才发现是萤火虫悠悠飞来,恍若一个个yīn灵萦绕,让人毛骨悚然。 三人立于古井边,欧辰对众人说道:“这就是yīn阳井了。” 据欧辰所言,这口yīn阳井能够与冥界相连,但是并非让人进入冥界之中,也不是把逝者的yīn灵召唤到阳间,而仅仅是打开一扇窗户,可以让生人与死者得以见面,从而了却心中未尽的遗愿。 yīn阳之间,流转共通,yīn生于阳,阳遂于yīn,道家论及道生yīn阳,传为四象,变生八卦,化为万物苍生。所谓yīn阳,乃是世间相辅相成的两种能量,而对于人世生命亦可理解为阳间与冥界,人的生命在生死之间交替流转,又保持着调和统一。阳与yīn密不可分内在联系,好似太阳与月亮,男子与女子,攻与守,进与退。 《道德经》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yīn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yīn与阳即便紧密相携,但又保持相当的距离,阳间和冥界亦是如此。在这浩瀚的九州大地上有着神秘的通道可以与亡者相见,但是这种有违自然生息规律的通道并不能让世人都轻易可得,否则势必引起两界混乱,甚至颠倒yīn阳。 连沐没有再走上前去,而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口古井,此刻,他脑海中浮现出父亲所做过的种种事情。从公孙勿用的口中他得知父亲从田婴手中接任薛郡,封为孟尝君,礼贤下士广收门客,贤德功绩闻名于诸侯之间,受命齐王成为得力亲信。 对于这样一名位高权重的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从小在桃源谷中长大就连父亲一面都未曾见过,他甚至有些担心父亲会不会记得他。 欧辰见连沐不发一言,纹丝不动站在原地,说道:“连少侠,我知道你可能还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世,但是有些事情我们终究要去面对,与其畏缩不前,不如鼓起勇气面对。我想你一定很想与父亲见上一面,有许多话要对他说,所以才会将这口古井的事情告诉你们。” 连沐听了他的话微微一怔,好似在这幽暗的林中照入一束亮光,打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内心映出一份光明。 他开始向面前这口古井迈出步子,直到趴在井沿上,若不是欧辰详诉他根本不会想到面前这口平凡无奇的古井可以与冥界相连。他向着幽深的井口中探出身子,却见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随即,一点点绿光从深不见底的井中亮起,连沐探出上半身悬着脑袋,好似整个人都要被这口井吸进去。他振作jīng神,将脑海中那些关于幽灵鬼魂的恐怖画面抹去,全神贯注地向yīn阳井深处望去,这口井中的空气似乎夹带着某种苍老的气息,混合着好似灰烬和薄暮的味道。 欧辰说道:“我记得父亲对我说过,贯注心神望着井中的水面,当心念所思与亲人的魂魄向连之际,便会在水面上浮现出故人的样貌。” 那些发出绿光的萤火虫在井中缓缓飞舞,好似一丝一缕的烟尘弥漫,幽幽萤火将干涸的井壁照亮,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连沐回头向欧辰说道:“这井里面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你再试试看。”欧辰说道。 连沐又再一次望向yīn阳井中,尽管萤火的光亮十分微弱,但是依稀可见井壁凹凸不平的缝隙间生长出杂草,并没有任何水面的光影。连沐的心猛的一沉,难道说这口井因为历经时代沧桑,早已经枯竭了吗? 就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然感到眼前飞舞的萤火虫都纷纷向井底聚集而去,在悠长的井道中汇成螺旋状向下盘踞。霎那之间,井中猛然放shè出耀眼的绿光,似乎一整个井中都充满着萤火虫,它们一同从草丛中飞出用毕生的jīng力发出光芒,点缀这个世界。所有的飞虫都苏醒了过来,它们好似依照着某种规律有秩序地在井中聚集,这是何等神奇壮观的景象,连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猛然意识到,这些飞虫所聚集而成的平面就好似波光粼粼的井水,他心中想着父亲田文,由于未曾见过父亲的模样,他只能够用心念描摹出父亲那伟岸峻拔的身姿。连沐在内心也曾呼唤过父亲,但是他并不是对于一个具体的人,也并不是对于一个具体的形象,而是对于父亲这一个无法替代独一无二的身份,是对于父亲慈爱仁厚关心守护的情怀。 连沐只觉眼前的萤火一阵扑闪,那由数以千计的萤火虫组成的水面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形。待人形逐渐清晰,可见眼前这人穿着一身华贵官袍,发髻上梳,脸型刚毅,眉目英朗,难道说这就是他的父亲孟尝君吗? “父,父亲。”连沐怯生生的喊道。 散发着绿sè幽光的人形抬起头来,望向连沐,他的双眼与连沐的好像,细长的眼角与乌黑的眸子透露出儒雅高贵。 他端详着连沐的样子,双眼微微眯起,似乎是在脑海深处思索着,说道:“你是田沐?” “父亲,你,你还记得我?”连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自己离开父亲身边的时候只有几个月大,与现在判若两人,“我现在随母亲名叫连沐。” 孟尝君田文浅浅的笑了一笑,说道:“自然记得,你的眉毛和湘儿的一模一样,又细又长,还有你的眼睛……”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面容之中露出一丝难堪和窘迫,“对你们母子二人,我田文自知心有愧疚,未能够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没想到你还愿意唤我父亲。对了,这是哪儿?为何我会出现在此处?” 连沐将yīn阳井的事简短地告诉父亲。 “原来如此,难怪我心中感到有人在不断的呼唤着,穿过了一个漆黑的隧道便出现在这儿。”田文整了整身上的衣袍,并未因为突如其来的境遇而乱了阵脚,他问道:“沐儿,许久未见没想到你已经长大了,你与湘妃这些年来过得可好?” 第三十八章 薛公孟尝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孟尝君口中的湘妃便是指连沐的母亲连湘,想来他这些年里必定对这母子二人颇为牵挂,唯恐匡章和齐闵王会对他的家臣亲眷赶尽杀绝,而连湘一个弱女子还要照顾年幼的连沐在这乱世之中生存定然吃了不少苦头。 那莹莹绿光所组成的面容上显出一丝yīn霾,田文伸长手臂想要从yīn阳井中将连沐揽入怀中慰藉一番,却无法脱离这口深井,似乎被脚下无数的飞虫牵绊住似的。 连沐对父亲说道:“那时候您派出了冯虚和几名死士赶来保护我与娘亲,在他们守护下我们逃离薛郡,隐蔽在桃源谷中。这些年来,我与母亲相依为命,尽管rì子过得平淡如水波澜不惊,倒也落得安稳自在无忧无虑。” 田文一边听着他的诉说,一边点了点头,低声自语道:“湘儿当年在嫔妃之中并不出众,她常常一人独居宅中鼓瑟扬琴,又或是端坐池边观花赏月,府上的生活和频繁的交际于她来说反倒是种负担,青山绿水世外桃源的rì子更加适合她。能够找到这样一处地方,也算是对她那段动乱rì子的一种补偿了吧。听到你们都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田文细细地端详着连沐的面孔,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寻找出一丝连湘的痕迹,他心中明白爱妾连湘对他的一往情深,自yīn阳之隔已然过了十余个chūn秋,连湘的样貌竟然渐渐的模糊了起来,他心里不禁涌上一股怅然的情绪。 他继续问道:“沐儿,你可知道薛郡的子民和门客们,现在可都安好?” 薛郡原为薛国,西周初年,周武王封任姓后裔畛,复于薛国,爵为侯。周显王四十六年,为齐国所灭。齐灭薛以后,齐威王少子田婴封于薛,谥号靖郭君。田婴去世后,其子田文继封薛地,称为“孟尝君”,招贤纳士数千人,诸侯国君主竞相求其辅助。薛郡虽为齐国领土,但是治理管辖皆由田文亲自驾临,于他来说,薛郡的城民都是他的子民。而此刻,薛郡早已被燕军攻占,原本兴盛繁荣的城池集镇都被战火延烧。 连沐听了面露难sè,说道:“儿在谷中长大,之前并未听说有关薛郡的事情,但是若说现在的情况,恐怕已经被燕军强占,而门客们自从齐王下令诛杀以来也都作鸟兽散。” “什么!你说什么?”田文的声音猛然间提高八度,脸sè由柔和瞬间转为震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了,”连沐见父亲面sè焦虑,没想到故郡子民和门客对他来说是如此重要,“半个月前,燕昭王拜乐毅为上将军,联合秦、赵、魏、韩四国将士数十万兵马,强袭齐国领土,连拔数城,直捣临淄,使得齐国全境崩溃。齐军孤注一掷在济水之畔与燕军大战,却没想到十万齐军竟然全部壮烈牺牲,齐王只得舍弃都城南逃。我想薛郡大概也已经沦为了燕军的领地。” 随着连沐的述说,田文的脸sè愈加凝重,两道剑眉微微蹙起。咬着牙说道:“想不到当年快要被灭的燕鄙之国竟然能够有今天,哼,没有我在,看那齐闵王和匡章如何应付。”但是战事最终受到荼毒的往往是无辜的平民百姓,想到这里,田文又不禁陷入苦思之中。 “父亲,现在我能够做些什么呢?”连沐此番能够见到父亲自然感到欣喜,但是国土沦陷,家人身在险地,依旧让他难以释怀。 田文见自己的孩子如此年幼便有这样的心念,说道:“沐儿,你小小年纪便希望自己能够有所作为,吾甚感宽慰,只是战事并非儿戏,想要以一人之力来抵抗数十万的大军的进犯可说是异想天开。虽然我对于这此的战事详细情况并不知晓,但是依你所言,燕国能够说服各国君王出兵助燕攻齐,乐毅在这之中起到了非同小可的作用。” 他继续说道:“乐毅原本是赵武灵王赵主父手下的一名军师,自小便聪慧好学,熟谙兵法,在赵主父手下胜过不少战役,颇受重用。但是因为‘沙丘政变’一事,他唯恐受到牵连而离开赵国,没想到燕昭王将他收入麾下。他心思缜密,足智多谋,定是乐毅这人游说各国诸侯,提出攻打齐国的种种缘由,才会促成这一次大战,依我看,可以从他的身上找到转机也不无可能。” 连沐听着父亲的分析,缓缓点头,以他的所闻所见,知道吴国孙武是个不可多得的军师,用兵如神,出奇制胜,奉为兵家之祖。没想到这乐毅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可是又要如何才能够应对此人呢? 田文说道:“兵家之人,自然还是要以兵家的方法来对付他!” “兵家的方法?你是说兵法!”连沐双眼一亮,急问道。 却见田文嘴角微微上翘,一副孺子可教的笑意,“兵家圣祖孙武所著的《孙子兵法》巧妙绝伦,若是有这部兵书确实可以令齐国多一分取胜的机会,可是想要研习兵法又岂是一朝一夕之事,没有几年的学习和演练是无法上战场的。更何况兵法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就算有现成的口诀也应当与实际局势结合,仅仅是纸上谈兵只怕是要像那赵括一样输的一败涂地。” 听到这儿,连沐倒有些糊涂了,他原先还以为父亲有《孙子兵法》,若是能够有这本令天下人都觊觎不已的旷世奇书,他们自然是如获至宝。 听闻孙武辅佐吴王夫差战胜越国,取得江南地带霸主之位后,看到同室重臣伍子胥因jiān人谗言被夫差下令杀害,他深知“飞鸟绝,良弓藏;狐兔尽,走狗烹”的道理,对伍子胥惨死的一幕十分寒心,于是便带着十三篇兵法悄然归隐,息影深山之中。从那以后,虽然有孙膑、吴起等兵家将才自称得到孙子兵法,行军打仗颇有军神之风,但是兵书原卷并未现时。 连沐问道:“父亲,既然连《孙子兵法》也来不及救齐国,那又应该用什么兵家的办法来应对?” 田文的身影似乎略微黯淡了一分,那些发出幽幽绿光的萤火虫不断飞舞变幻着方位,勾勒出田文举手投足的每一个动作。 他说道:“兵家虽然身居将军之位,但是在将军之上还有一个人可以压过他,那便是君王。即便乐毅在战场上可以统领千军万马,但是不要忘了,只要燕昭王的一句话,就可以收回他身上的虎符。我今天便赐你一计!” 伴随着孟尝君田文的说话声,连沐只觉得眼前的萤火越来越稀少,而父亲的轮廓已经随着光线的黯淡而模糊不清。 “怎么回事?父亲好像快要消失了!”他匆忙地回头向欧辰喊去,待他再回过头来向井中张望的时候,却见井底的萤火虫大部分已经熄灭,四散着从井底飞升而出。 父亲满身的衣袍,和他伸出的手已经化为一个个细小的绿sè光点散落开来,这种碎裂的方式不断蔓延,田文也感觉到自己身上所发生的异样。 欧辰说道:“yīn魂无法在阳界逗留太久,这口yīn阳井虽然可以维持一段时间,但是仍然非常有限。” 田文想要伸长手轻抚连沐的脸,却发现他伸出的手臂早已经化为虚有,而他的面孔也已经轮廓模糊松散开来,井中只传来他最后来不及说完的一句话:“反间……” 连沐向着井中伸长了手臂,想要揽住父亲,却发现一切都只是徒劳,点点绿光的萤火虫从他的指缝间飞出,所有一切都回到他刚开始看见的样子。怎么会这样,他心中想到,竟然只能够和父亲见如此短暂的一面便要分离,他还有好多想要说的话都还没有说完,还有好多想要问的问题都没有问。 父亲最后对他所说的反间计,似乎并没有讲完,这条计谋应该如何去实施呢,他根本无从下手,要是还能够再多给他一些时间就好了。 欧辰轻轻的拍了拍连沐的肩膀,安慰道:“虽说yīn阳井可以沟通阳间和冥界,但是要将yīn魂召唤到这井中还是需要耗费不少元气,而yīn魂到阳界会受到阳界自然生灵所发出的元气侵入,难以支持太久,至少要在六六三十六天之后才可以再一次进行召唤。” 连沐依旧念念不舍的望着漆黑一片的枯井,似乎父亲的样貌和声音依旧还在他的身旁,就好像亲密熟悉的人一样,从来未曾远离过。 欧辰提醒道:“我们来禁地的时间不能拖得太久,否则山庄里的人找不到我们会起疑心的。”他转向一旁的殷小天说道,“小天,你有什么想要见的人吗?” 第三十九章 生死未卜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殷小天的思绪还停留在孟尝君田文所说的话上,他远远的站在密林之中的空地上,并没有看到井内的景象,心中饶是有几分胆怯,不知道所谓的yīn魂究竟是长得什么样子。听到欧辰的话语才回过神来,向yīn阳井走近。 欧辰对连沐解释道:“若是还想要与父亲见面,唯有等到三十六天之后再来这禁地,今rì田文相国的yīn魂已经回到冥府,无法再对他进行呼唤了。” 闻言,连沐只得悻悻地起身,退至一旁,然而他的脸sè已然与先前截然不同。原本,就算是公孙勿用告诉他有关身世的传言,他心中依旧还留有一丝疑虑,难以完全相信。身为孟尝君之子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对于身无长技的连沐来说,这样的身份非但无法给他带来帮助,甚至会招致杀身之祸,这一点从匡章派人对付冯虚就可以看出一二。万幸的是,左问和白潦似乎顾念恩情,并未对他下手,但是匡章的其他手下会怎么做就不得而知了。此刻,他已经明瞭了自己的身份,忽然感到身上多了一副担子,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山野小儿,而应当对齐国、匡章乃至天下诸国都有自己的主意和态度。 他一言不发的站在欧辰身后,心中整理着纷乱的思cháo。 而小天倒是一脸轻松的趴在井沿上,故作镇定的给自己壮了壮胆,向着黑洞洞的井口探出半个身子,疑惑道:“这里面黑乎乎的,看不出什么呀。” 方才连沐也是如此,这口yīn阳井早已经枯竭,许是山泉由于地壳变动而改变了流向,未能注入井中的地下水脉,又或者这口井原本在开凿之初便是空无一物,这些恐怕也只有空石老人才清楚了。 欧辰说道:“小天,集中jīng神,向着深处望去,脑海中想象着你想要见的人的样子。” 小天想要见见殷皓天,希望问个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他的孩子,而手中的这柄湛泸剑为何会选择他作为主人。可是他并未见过这名剑客,就连他应该长得什么样子都无从设想,更别提描摹出五官面貌。 心念到处,小天双眼及于一点,在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听到殷皓天的场景来。墨家大寨内赏剑台上,他得知这柄湛泸乃是一代剑侠殷皓天的佩剑,当他在台上驾御湛泸演练出一套就连自己都说不出名字的剑法,最后说出自己名叫殷小天,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和猜疑,那种不知所措和无言以对,至今想来还是感同身受。 想到这里,他忽然注意到眼前飞舞着的一只只萤火虫,正向着井底汇集而去,由少到多,由疏到密,渐渐地聚合成了一片闪烁着幽幽绿光的平面,好似粼粼波光。 殷小天心中反而有些忐忑,殷皓天真的就是自己的父亲吗,还是说只不过是一个名字有些相似的人而已,那么自己又为何会与湛泸剑有这般机缘。如果他真的是这么一位大侠客的后人,又应该如何来面对这一切呢? 殷皓天乃是孟尝君门下众多客卿之中剑术最为高超之人,列为十二门客之一,师承纵横派鬼谷子王栩,在七国之间留下不少传奇。而他殷小天,一介凡夫,就连修炼程度还不及窥道初阶,若是此刻相见,他还真的有些自惭形秽,无颜面对自己的父亲。 奇怪的是,这一回的萤火虫并未浮现出任何人形,依旧保持着一汪平静的水面,小天专注地盯着古井中足足半柱香的时间,却依旧没有异动。 他有些不知所措,问道:“欧辰,这回真的是看不出什么来,怎么回事?” “你再等等。” 呼唤yīn魂有时候并不能顺利完成,yīn魂在冥界也有其需要遵行的cāo守和准则,顺应轮回天道,而不可肆意妄为。若yīn魂正在洗练yīn神,修筑肉身等修炼,那么便难以轻易将其呼唤到这阳界来,若是yīn魂被打入无间地狱经历试炼,自然也是无法出现。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小天趴得腿脚都有些发麻了,井内依旧与先前一样,聚集在井底好似一面镜子的幽幽萤火发出微光,看不到别的异象。 欧辰见这情况有些不对,也走近yīn阳井,向井中望去,若有所思道:“小天,你想要召唤的是谁?” 小天答道:“我想见见殷皓天,想问清楚一些事情。” 欧辰说道:“yīn阳井虽然具有神奇的能力,但是yīn间还是会出现许多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并非每一次召唤都能够顺利成功。” 小天听了不禁泄了气,没想到这口枯井还会见风使舵,看到连沐是个官僚之后便多加照顾,而殷皓天只不过是一介武夫便对他不加理睬。口中抱怨道:“不会是让我白来了一趟,这井也就只有这点本事,连个人也唤不来。” “诶,你这话就不对了,召唤失败还是有种种缘由的。”欧辰解释道,“被召唤者必须与召唤者有着紧密的联系,可以是亲人诤友,也可以是师徒君臣,甚至连宿敌仇人都可以要求呼唤出来。或许殷皓天与你的关系还不够紧密,这种依靠心念和yīn魂相互牵连的力量太过微弱,便无法完成这一次呼唤。当然了,也有其他的可能……” “什么可能?”小天疑惑道。 欧辰继续说道:“yīn阳井只能够召唤已经亡故者的yīn魂,这是它达成所有召唤的前提。而根据江湖传言殷皓天在与墨子于魏国战龙丘一战之后便消失无踪,虽然再也没有人见过他活着出现在这个世上,但是也没有人能够证明他已经死去。若他还活着,那么yīn阳井自然是无法将他召唤出来的。” 听了欧辰的分析,小天和连沐都周身一震,这种设想确实是他们未曾预料到的,可是失踪了将近二十年的人却依旧活在世上,这种可能xìng实在是微乎其微。 欧辰补充道:“这些也仅仅是我的设想,我对于殷皓天所知甚少,只是提出这种情况而已,既然yīn阳井无法将他召唤出来,那也只好作罢了。” 殷小天摇了摇头,将视线从古井中收回,没想到他一直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出现,他并没有突然之间多出一个剑侠父亲让自己无颜以对,也没有证实自己只不过是个山村小儿平凡无奇而懊恼。他并不清楚自己内心究竟想得到哪一种结果,又或者自己早已经有了答案。 “你们在此稍等片刻,”欧辰见小天和连沐已经退回到空地边缘,这才走向依旧发出冥冥绿光的yīn阳井,回头对二人微微一笑道:“我也想见一位故人。” 这片断崖上的密林不时传来凄厉的鸟鸣和不知名野兽的呼号声,加上茂盛的树叶层层遮盖,透过雾气的晨光根本无法穿过这片树冠。他们三人离开御剑阁已经过了三刻钟,林子里依旧被晦暗笼罩,透出些yīn森的况味,与其说这儿是山庄禁地,还不如说是山庄墓地来的更加妥帖。 小天环顾四周,不想在这儿逗留太久,低声嘀咕道:这欧辰不会是自己想来这儿见什么人,但是一个人又不敢闯入禁地之中,才会假借让我们见见父亲的名义结伴前来的吧。 连沐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望着欧辰的背影,他穿着一身绿sè的便袍,虽然瘦弱,但是已经长大chéng rén,比他们二人要高出许多。他并未习武,这才显得有些畏缩,但若是论见识和心智应该不下于他们。 只见欧辰将全部心神集中,以心念催动yīn阳井内的萤火虫化为池水般缓缓波动,他的侧脸在绿光的照shè下也蒙上了一层诡异的绿sè,远远望去好似鬼魅一般。忽然间井口放shè出一束绿芒,旋即,欧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仔细的端详着一片绿光所化出的人形。 只听井中传来一个苍老而又悠远的声音,“孩子,是你来了?” 第四十章 讳莫如深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这声音听起来厚重,但又带着一丝关爱,深远却又不乏亲切。连沐心想,欧辰或许也将自己过世的父亲唤到了这口yīn阳井中,却见此刻欧辰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正浮现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笑容。 欧辰望着井中的父亲,由萤火虫所幻化成的人形随着飞虫的舞动而做出一个个动作。这人穿着一身布衣长衫,未加修饰,满脸长须凌乱的飘洒着,看上去颇有欧冶子遗风,想必他便是铸剑山庄前任庄主,欧辰的父亲欧震了。他略显吃惊地看着面前被绿光照亮脸庞的欧辰,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随后便明白了过来。 “这儿莫非是山庄禁地里的yīn阳井?你怎么能够到这禁地里面来呢?”欧震问道。 欧辰点了点头,说道:“孩儿实在是想念,记得您对我说起过禁地中的这口yīn阳井有此神效,才会冒险前来。这么多年未见,父亲还是像以前那样一点都没有变化。” yīn神都保持着人去世时候的样貌,而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苍老,只有能够吸收阳间灵气的活物才可以新陈代谢,顺应时间的车轮向前衍化。 许是担心孩子闯入禁地,欧震的脸上并没有惊喜,反而显露出担忧的神sè。 他说道:“禁地之中有着世世代代守护剑冢的剑奴,一旦将它们惊醒可不好对付呀!百炼怎么会让你冒冒失失的到这儿来,真是太不像话了。” 欧辰说道:“父亲不必担心,我同两位剑客一同前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并没有将自己瞒着叔父的事情说出来,恐怕是担心父亲责骂,看起来欧辰小时候受到的要求颇为严苛,没有少受责罚。 欧震这才略微放下心来,满脸的长须随着动作一起一伏,当风飘荡。 “父亲,我这次闯入禁地,是想要想你求证一件事情。”欧辰并没有与父亲叙旧,稍稍停顿了片刻便开门见山的提出自己此行主要的目的,“那年杀害你的人是不是就是欧百炼叔叔?” 欧辰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目炯炯有神,直直的盯着父亲的脸。 而欧震听到孩子如此突如其来的一问,周身一震,仿佛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震慑住了一般。他有一刻的迟疑,但是随即便恢复了淡然的神态,说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连沐和殷小天在一旁听到这样的对话,也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们原先只知道欧辰的父亲在三年之前便已经过世了,却从来未曾听他提起过详细的经过。还以为只是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没想到竟然是被他人杀害。而欧辰怀疑杀害他父亲的人竟然是现任庄主欧百炼,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如果不是他此刻提出这样的疑问,小天和连沐根本不会想到这叔侄二人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从昨rì的晚宴上根本看不出这二人有何异样,那欧百炼若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到也就罢了,可这欧辰竟然也表现的泰然自若,没有将自己的怀疑表露出一丝一毫,这反倒令二人有些意外。 欧辰答道:“三年之前您召集众人在铸剑山庄进行铸剑仪式,孩儿我却因为重病而不得不在卧房中休息,那场大病让我额头烫的快要烧起来一样,浑身发软,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却得知父亲你在仪式举行的过程当中被神剑砍到,重伤不治,我怎么可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下了头,额前的长发将他的眼睛盖住,“叔父他只告诉我,为了举行神剑的洗练仪式,却没想到这柄剑威力太过惊人,常人根本无法将它驾御住,才会发生这等惨剧,而叔父他的双腿也是在为了救您的时候被神剑斩断。” 小天听到这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可是我不相信,我不能相信一向钻研铸剑炼剑之术的父亲,竟然会因为祭剑而死在一柄神剑之下,我绝对不会相信!”欧辰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一丝战栗,“我还清楚的记得你如何教我相剑赏剑,如何跋山涉水寻找上品矿藏,教我如何与宝剑成为诤友亲人,如何交流,如何感知剑的喜怒哀乐。我不相信这样信任剑的父亲竟然会死在一柄剑下!” 欧辰从嗓子里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嘶吼声,仿佛是在向着谁申辩,他的脸颊上滑下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人的一生总会追求他所向往的东西,当欧震将他的所有心血都付诸铸剑术上时,在自己孩子的心中便仿佛成为了神一般的存在。欧辰的内心是如此地崇拜着自己的父亲,时隔三年,当他再次见到父亲的面时,已然无法控制住自己悲戚的情绪。 他重重的跪倒在井沿旁边,浑身上下都在不住地颤抖着。 欧震缓缓说道:“孩子,你真的误会叔父了,那天所发生的事情确实如你百炼叔父所说的那样,神剑被天地灵气所充盈又常年深埋地下久未现世,才会发生无法驾御当空乱飞的情况。” 欧辰止住了啜泣,向着井口中父亲的yīn神望去,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也望着他,仿佛可以照见内心。 “那确实不是一把普通的神剑,有了那把剑,别说是千军万马,就算是整个天下都未必是它的对手。”欧辰吞吞吐吐的继续说着自己的猜想,“叔父他虽然有着不错的铸剑天赋,可是从小就被欧氏长辈寄予厚望的父亲怎么可能注意到他嫉妒的眼神,一定,一定是他暗中使了什么诡计才会害死父亲您的。他为了得到铸剑山庄庄主之位,成为那柄神剑的主人而做了手脚,犯下了让所有人都胆寒的罪行!” 他顿了顿,说道:“我后来向门中弟子打听那天所发生的事情,他们似乎都统一了口径,不愿对我多提,我想一定是有什么人下了命令,不让他们告诉我太多的事情,而有这样权力的人非叔父莫属。他越是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一定要调查清楚!” 欧震听了儿子的话语,脸上露出一抹愠意,但是他们父子难得相见,他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是提高了嗓门郑重说道:“辰儿,你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你这回是真的错怪叔父了!他当时为了护我挡下飞剑,甚至牺牲了自己的双腿,你怎么会将他想象的如此yīn险恶毒。唉!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心xìng澄净的孩子,却没料到在你的心中会有这般歹毒的想法,今rì你回到山庄之后一定要向叔父道歉,知道了吗?” 他将长袖一挥,便转过脸去,不再看着欧辰。 这时候,萤火虫的绿光也渐渐黯淡了下来,一点点微弱地忽明忽暗,就如同是即将熄灭的火烛般,在微风中扑闪着火焰,放shè出最后一分温暖。 欧辰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长衫忽的张满,在他的身后高高扬起,而他的身影则渐渐消逝在古井深处的一片黑暗之中。他没有再说一词一句,欧辰没有想到自己的话会让父亲如此气愤,即便没有对他大声呼哧,但是他还是可以感受到父亲这种沉默的力量。 可是,事实真的如叔父所说的那样么,他的心中依旧难以相信,就在他重病沉睡在床榻上的时候,父亲就永远的离他而去了。 萤火熄灭,yīn阳井又复归一片漆黑,伴随着一股yīn寒的气流从井洞之中呼啸而出,所有的幻象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人各自怀揣着心事,沿着来时的小路向索桥返回。 殷小天按捺不住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周围浓密的雾气并没有因为晨光而散去,若是他再不发出一些声音便会被憋死似的。“欧辰,你刚才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儿?” 对于行走江湖的人来说,别人家族的私事自然是打听的越少越好,任何有关七国诸侯秘闻和宗派内幕的事情,传到外人耳中有可能会招致杀身之祸。但是小天并不管这些,他这样的脾xìng要是成了哪位君子的门客,不知要被暗杀多少次。 欧辰没有想到小天会这么直截了当的问他,微微一愣,两颊上还留着两道干涸的泪痕。虽然他嘴上未说,但是还是可以感受到时隔多年他对父亲的死依旧伤痛无比。 “既然我曾经也听闻过你们二人的身世,那么说出来作为交换也无不可。你们刚才也听到了,三年之前,在这铸剑山庄上也举行过一次祭祀典礼,只是那一次所要祭奠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剑……” 欧辰描述的并不详细,毕竟他那时候因为身患重病而昏迷了几天几夜,一直都在御剑阁自己房间的卧榻上度过,由何师弟和欧然照顾他。等他痊愈醒来才从旁人的口中知道所发生的事情,所以才会对这一切都不敢相信,只能够木然地望着被长剑斩伤的父亲遗体两泪涟涟。 “这些年来,我也试图从别人口中问出些什么来,但是师兄弟们的描述都十分一致,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地方。”欧辰说完,他们三人也已经走出了禁地,回到洪武峰北面崖壁旁的狭道。 连沐说道:“既然大家的描述都如此一致,或许确实如此。” “可是,我还是无法相信父亲会出现这样的纰漏,要知道,他对于宝剑有多么的爱护,我时常见到他在洗剑池边擦拭宝剑,又或是在月明星稀的夜晚dú lì楼头赏剑,即便是炎热的盛夏依旧在炉火熊熊的铸剑室内敲击着剑刃……”欧辰凝神远望,陷入对往昔的追思之中,“他对剑,就好像是对自己的子女一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一柄神剑杀死?” 连沐心想,也许正是因为他内心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才会幻想出欧百炼是杀害父亲凶手的事情来。 殷小天听了也面露难sè,叹了口气,问道:“说了这么多,这柄神剑究竟是什么名字,竟然会如此神奇?” 欧辰回头看着小天,略微压低了点声音,答道:“哦,我之前没有提起过吗?那把剑便是名列剑谱第一位的轩辕!” 第四十一章 螳螂捕蝉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你是说砍伤你父亲的那柄剑是上古神剑――轩辕!”就连一向沉稳的连沐也发出一声惊叹。 反倒是殷小天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挠挠脑袋不知所谓地问道:“这轩辕剑比我的湛泸还要厉害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小天在桃源谷中的时候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神兵利器有多神奇,就是这近一个月来的经历也并未对兵刃有过更多的了解,他所见识过的武器除了湛泸、泰阿、纯钧这几把堪称绝世名剑的利器以外,也只大略的目睹了霸刀、天寒剑、斩月刀、鬼手铜箍、青霜剑、翠玉笔等兵刃。这些武器虽然各有各的特sè,但是在浩瀚无垠的九州大地上,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还有更多闻所未闻的法宝隐藏在山林之间或是宫墙深处。 武器可分为天地人三阶,天阶为上,地阶次之,人阶为下,而每一阶又根据武器的质地、材料、工艺分为上、中、下三品。大多寻常可见到的兵刃均为人阶武器,因为某些材料的独特等因素,可以出现诸如天寒剑、斩月刀这种人阶上品的武器,想要得到那样的珍稀矿石需要机缘与运气,并非轻而易举。 而十柄绝世名剑多为地阶武器,以纯钧为例,乃是铸剑名师欧冶子以千年赤堇山的锡矿和万载若耶江的铜矿打造而成,铸剑时,雷公打铁,雨娘淋水,蛟龙捧炉,天帝装炭,欧冶子承天之命,呕心沥血与众神铸磨十载此剑方成。传说及此,不由让人浮想联翩。而纯钧虽有这般造化依然只能够列为地阶下品,小天手中的湛泸名列剑谱第二位亦是不易,但是依然只是地阶上品武器。 十柄绝世名剑之中唯有位列第一的轩辕才可称得上是天阶中品的神器。 连沐解释道:“轩辕剑的威力要远远高于湛泸,相传这把剑乃是上古众神采首山之黄铜为轩辕黄帝所铸,通体闪耀着黄金sè的千年古剑,天界诸神将其赐于黄帝击败蚩尤,其内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为斩妖除魔的旷世神剑。我的父亲欧震在三年之前从昆仑山下寻得这柄神剑,但是历经岁月的蹉跎,神剑上满是污痕,他将这把剑带回了铸剑山庄。并且斋戒素食,沐浴更衣,择一良rì为这柄剑谱排名第一的宝剑举行祭典,想令它恢复往昔的锋芒,从而光大铸剑山庄。” 殷小天这回算是有些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世间的宝剑由凡人铸造和由那天上诸神所铸的确实截然不同,他从来没有见过什么神仙,也没有想过这世上是否真的有所谓的天神,但是既然连yīn魂、妖兽都确有存在,也不必再去纠结。 他原本对剑毫无研究,山谷里的张龙张虎两兄弟并不使剑,而他出谷之后得到的第一柄剑便是令世人都艳羡不已的湛泸。可是当他得知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厉害的神剑的时候,还是不由的心生遐想。 “那么这柄轩辕剑究竟是什么样子?” 欧辰回忆道:“我见到的时候,轩辕剑只不过是一块狭长厚重的铁块,剑身上沾满了污渍和泥痕,看不出它真实的样貌,直到祭典之时才焕发出夺目的光辉,听经历过那次祭典的弟子说,那柄剑周身都散发着耀眼的金sè光芒。”说到此处,欧辰的眼中微微放出光芒来,这是属于懂剑的人才会有的光芒。 “这柄剑现在还在山庄里吗?”小天追问道。 欧辰黯然的低下了头,说道:“不在了,自从那次意外发生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它的样子。这些rì子走南闯北,打探绝世名剑的下落,也并没有任何有关轩辕剑的消息,就好像是蒸发了一般。” 闻言,连沐和小天都若有所思地看着欧辰,他们三人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御剑阁前。 舞剑坪上立着两行摆放兵刃的木架,已经有些早起的弟子开始早课、修武,虽然招式并不娴熟,也没有什么高深的技艺,但是对于铸剑师来说能够增强体魄已足够。 “一会儿我会同段先生带你们参观山庄,可千万不要将禁地的事情说出去。”说着,欧辰趁着薄雾向二人道别,匆匆往主殿走去,不想让众人注意到他们的行迹。 而殷小天和连沐二人也返回裙楼厢房内。 - 桃源谷。 昨rì傍晚。 柳素问屏息凝神地透过窗帷望着易水阁三人远去的背影,她心中疑惑不解,究竟是什么原因引得这三位燕国来客不远万里到这偏僻的小山谷里来呢?看他们三人浑身上下都被潭水浸湿,想必都下过这寒潭,难道说这寒潭底下有什么秘密? 想到这儿,她忽然心头一紧,连忙合上门匆匆往半山腰上走去。沿着桃花林当中的小道一路前行,不多时便到了半山腰上的一块凸崖前,此处正好位于百丈涧的中段,便是当rì冯虚命小天在此处思过,观想水的秉xìng。 水雾在夕阳之下呈现出一抹绚丽的sè彩,五光十sè,平台上有一块巨大的青冈岩石,那天殷小天便是躺在这块岩石上望着飞流直下的水花,脑海中浮想联翩。但是此刻,柳素问并没有在这儿做过多的停留,她向身后稍稍张望一眼,确定没有人跟上,便快步往靠近瀑布的断崖边缘走去。 岂料,她竟然向着那淅淅沥沥的水幕中纵身一跃,便消失在崖壁和水花之间。 见到这般情况,隐藏在树丛中的连湘不禁张大了嘴巴,险些喊出声来,在外人的眼中看起来,柳素问方才所做的简直就像是向悬崖上跳下去一般。 连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她早就觉得这位邻居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但是她从未想过竟然会纵身跳下这悬崖。 她谨慎地从树丛中出来,走到断崖上。连湘未曾习武,就是想要跟上素问的步子已经废了她不少力气,只是踉踉跄跄地迈着小步往边缘靠近,口中喘着气。 崖下便是百丈涧所汇成的寒潭,里面清澈碧绿,并无素问的影子。连湘不由心中古怪,她究竟是去了哪儿!她再将视线收回,往这断崖最为接近水幕的方向望去,这儿只要伸长双手便可以触到奔腾而泻的水花,只是她一身锦衣束缚住了手脚,无法迈开大步伸长手臂。只能以眼为手,向水幕后方打探。 常理而言,瀑布后面自然是陡峭湿滑的岩壁,或而生长着青苔地衣,又或是杂草蕨类。然而此刻,正是斜斜的夕阳从侧方照来,连湘惊异地发现就在这水幕之后竟然有一个仅能容人侧身而过的纵行裂隙,而柳素问一定是跃入这裂隙之中。 她注意柳素问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自从冯虚死后不久的那个诡异的夜里,她看到在山腰上烛火闪烁还以为鬼火幽魂,壮着胆子一探究竟便发现了这位药师深夜之中只身到冯虚墓前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从当时的情况看来,素问一定动过了冯虚的尸体,在山坡上那条长长的痕迹便是铁证,难道说当时她将冯虚拖到了这个裂隙之中?可是她究竟在里面做了些什么,又为何把他拖回坟墓里,让人不得而知。 从那之后她便时常留意素问,发现好几个夜里,素问都会趁着夜深人静之后悄然走上半山腰,灯烛的火光都会消失在这断崖附近。没想到果然有这么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在百丈涧的水幕之内。 那天她未能问个明白,而今天,似乎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连湘提了口气,虽然那道水幕之后的裂隙距离断崖不过一尺,但是要她这么一个柔弱女子在这数十丈高台上跨出一步还是有些困难。 耳畔是哗哗水声,现如今听上去似乎更加地湍急,她不能再犹豫下去,这个疑问已经萦绕在她心头很久,她咬紧牙关向着水幕后的裂隙纵身一跃。只感到浑身一凉,一层薄薄的水雾披盖在身上,脸上也赶到丝丝清凉。当她缓过气来,发现自己已经在百丈涧的后方,站在一道两人高的纵行裂隙里面。 两旁的石壁沾着水珠,显出深灰sè,她回头往方才所站立的断崖上看去,只能够看到晶莹剔透的水花就好似一汪湖面一般垂挂在眼前,棱棱波纹将眼前的景物都扭曲起来。若是没有看到柳素问消失在这儿,她也绝对不会想到在水幕之后还会有这么一处洞天。 连湘心想,既然到了这儿,一定要看看柳素问这名女子究竟有何秘密。 这条裂隙从外面看本就不太明显,只有一人宽,两人高,上下两端较为狭窄,呈梭形。即便是没有水幕遮掩,远远望去也只是以为它是一道山体的岩石轮廓径线,而有了水幕则更加隐蔽。但是裂隙之中反而较为宽敞,连湘还未走两步便觉得这条通道开阔起来,她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向着洞窟深处走去。 没过多久,身上便感到隐隐凉意,她注意到洞窟的岩壁上有一块块一条条的深蓝sè矿石,发出微弱的光华,凭着这些微光她可以看到脚下散落着石块的地面。 连湘越向深处走去,便越觉得寒意袭来,连她的心中都冒出一些想要返回的念头,觉得这洞内有些古怪。 早在丞相府的时候,她也见过一些制药炼丹的术士,这些人整天yīn阳怪气神神叨叨的她见了便觉得身上发毛。谁知道这些人都用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来炼药,联想到素问曾经将冯虚的尸体拖入这儿过,她不由猜测,难道说素问用人体来炼制什么丹药吗? 一想到这儿,她便浑身上下战栗起来。 忽然,连湘听到一声声清丽的说话声从洞窟深处传来,她竖耳倾听,发现这是柳素问的声音,难道这洞内还有别的什么人吗? 她屏住呼吸踮起脚尖靠近洞壁,往传来声音的方向探出脑袋,这通道的深处是一个较为开阔的洞穴,足有五丈见方,洞穴顶并不高,四壁上到处都是一块块深蓝sè晶石透着寒光。 连湘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这儿的晶石比之前一路上都要多,有些深埋在岩体之中只露出一个尖端,而有些则悬挂在穹顶上垂下巨大的晶体。这洞穴靠近周壁的地方还摆放着几件rì常用品,布巾、水盆摆在藤架上,架子前有两张木椅,似乎还有人在这儿生活似的。然而此刻她的双眼并没有去查看这些东西,而是集中在洞穴zhōng yāng的素问身上。 只见素问端坐在一个蒲团上,对着面前躺在地面上的一个人影正低声细语的说着什么。 “还以为他们是来找你的,我心想,就是常年生活在这山谷中的人都没有发现这个地方,那些外族人怎么会突然之间闯入这儿,可让我担心坏了。看到你没事我便放心了,你看我慌慌张张的跑来,连外衣也没有披,要是换做从前你一定又要笑我了吧。” 连湘注意到躺着的那人没有任何举动,也未曾发出一语,只是素问一人自言自语着。她想要看清楚这人究竟是谁,便稍稍踮起脚尖探长脖子,躺着的这人穿着一身浪人的粗布麻衣,是一位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但是脸上却毫无血sè,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鹅黄sè。他闭着双目,直挺挺地躺在素问面前,就好像是一具死尸。 连湘忽然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此人,仿佛是夫君曾经的手下,如此一想便猛然记起,在孟尝君丞相府的门客之中确实有这么一位游侠。 却听素问继续说道:“皓天,不管你能否听得到我对你说的话,我还是会每天都来这儿看你的。” 第四十二章 黄雀在后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原来这男子名叫皓天,连湘心下一亮,这不就是十二门客之中的殷皓天吗! 她的双眼紧紧的盯着躺着的人,却见他的样貌安详平和,周身似乎都笼罩在一片浅黄sè的光晕之中。细看之下,连湘才发现,殷皓天正好躺在一块巨大的深蓝sè晶石上,就好像是一张天然形成的石床,这巨大晶石床zhōng yāng有一个小小的圆形物体,正源源不断地向晶石释放出气浪,就好似这枚晶石内部蓝紫的sè泽在深浅流动之中,恍如涛涛不绝的江流循环往复。 再看柳素问,她依旧含情脉脉地端详着殷皓天的脸庞,美目之中透露出怜惜之情,口中诉说着这几rì来心中的所思所想,即便皓天长眠不醒,她也甘心守候。 对于殷皓天,连湘只知道他是丈夫门中的一名剑客,与冯虚不相上下,除此之外便没有过多的交集。毕竟她甚少参与田文的公事,与这些门客也极少接触,只是匆匆一面留有印象罢了。 只见柳素问伸出香腕从一旁藤架上取过一方丝质绣花面巾,细心的擦拭着皓天的脸颊,动作轻柔和缓,似乎是在对着一个熟睡中做着美梦的人,唯恐自己会将他惊醒。擦洗完毕之后,她又取过一把黑檀木梳耐心地梳理着皓天披落在晶石床榻上的长发,一丝一缕都不敢怠慢,一边做着脸上还带着一种满足的微笑。直到梳洗结束,柳素问都不发一言,她似乎是在慢慢体会这一整个过程。 从素问对这名叫殷皓天的举动来看,他们二人之间必然有着亲密的关系,或许是夫妻也不无可能,连湘心中这么想着。没想到她一路跟踪竟然发现了柳素问的秘密,然而她并不清楚,对于天下人而言,殷皓天的下落其实是一个更为巨大的秘密。 可以想象,在殷皓天昏迷不醒的一个个rìrì夜夜,柳素问趁着夜sè进入这山洞,都是如此细心地照料着他,让他历经数十个寒暑之后面貌依旧保持着如此洁净,又或许素问想看着皓天俊朗的样子,回忆起当初年少时的经历,不忍心看他满脸胡渣的落拓样。 连湘心中想着,觉得自己不必再看下去,正准备转身从原路返回,却不料脚下细碎的石子发出“咔哒”一阵响动。 柳素问jǐng觉的转过头,从袖中猛然抽出一柄匕首往洞口探来,口中jǐng告道:“是谁?若不现身休怪手下无情!” 连湘自知自己已经暴露,便不再躲藏,略显尴尬的掸掸衣袍从石壁旁边走出来,对素问解释道:“我看你行sè匆匆,似乎有什么不对,便从后面跟上来看看。” 素问见是连湘倒也放下心来,刚才一瞬,她还以为是燕国的三名浪人以调虎离山之计引她自己暴露出皓天的所在,原来是自己多虑了。看到连湘独自一人从昏暗的道路中走近,她便将匕首放回兜内,又向洞道远处察看两眼才安心。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素问又重新坐回到皓天身边的蒲团上。 连湘缓缓走近晶石床榻,她淡淡的笑道:“并没有听到什么,这条路很难走,你也知道我不懂什么武功,这一路行来已经费了不少劲,到这儿时正见你在为他梳头。”说着指了指纹丝不动的殷皓天。 如此近距离的观看,她又发现皓天的嘴巴微微张开着,双唇之间似乎含着什么,但是缝隙很小,仅能够看到隐约发出的鹅黄sè光晕。 “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也没有必要再做过多的隐瞒,只是希望你能够答应我一件事情。就是不能够将这百丈涧后山洞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就连山谷中的其他人也不能够透露丝毫。” 连湘答道:“好的,我答应你。” 柳素问说道:“这些年来,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桃源谷,便是因为放不下他,知道他就藏身在这山谷之中,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也请不要说出去。” 连湘点了点头。 素问并不清楚连湘的身份,但是看到她打扮得颇有格调,虽然身居山野却过得清淡雅致,一直觉得她是名门望族之后因为乱世纷扰才会沦落到此。也没有想到连湘会认识殷皓天,为了打消她心头的疑虑,这才解释道:“你还记得冯虚死后的那个夜晚吗?” 连湘知道她所指的便是掘墓之rì。 “我那天想到了一个方法,或许可以救冯虚,便斗胆一试。将他从墓穴中挖出来搬到这水寒魄上,”她指了指皓天所躺着的巨大晶石床榻,继续说道,“这位男子是我的一位故人,对我非常重要,但是因为变故而昏迷不醒,只能够依靠两枚女娲神石的法力才可以延续生命。其中一枚便是这水寒魄之中的水石,这枚水石具有极寒之气,能够延缓人体机能消耗,同时它又可以运转血脉流转,让人保持经络血脉的畅通运行。” 素问口中的水石想必便是水寒魄晶体当中那枚圆形的东西,它正不断散发出深蓝气浪引导一整块水寒魄呈现出一道道波纹,看上去美妙绝伦又神秘莫测。没想到这一块小小的石头竟然还会有如此神奇的效用,难怪百丈涧的水会常年寒凉彻骨,原来都是这山壁内的女娲水石所产生的寒气。 “我将冯虚的尸体抬到这块水寒魄上,希望水石的法力可以令他起死回生,然而,过了许久仍然毫无效果,我伸手查探他的四肢颈项这才发现冯虚的血液都已经被吸得一干二净,即便有通达血脉的水石也无济于事。” 连湘问道:“你说有两枚神石,那么另一枚可有起效?” “另一枚是五彩女娲石当中的月石,具有不朽之效,将其含入口中便能够保持机体生息不止,好似长眠一般。” 不必说,殷皓天口中含着的一定就是这枚月石,正散发着带有和煦暖意的微黄光晕,将他一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相传共工兵败震怒撞断不周山,天柱崩塌,天地沦陷。四极废,九州裂,山川分崩离析裂开巨大的缝隙,江海倒灌淹没万顷山峦谷地,苍生陷入濒临灭绝的危难之中。女娲体恤苍生万物,采各种各样的矿石炼制五彩神石补天,最后多余下五枚女娲神石散落在九州大地上。 这五枚女娲石便是rì石、月石、风石、水石和火石,每一枚都具有神奇的法力。现如今殷小天手中得到的便是风石,而此处,柳素问以月石和水石两枚神石之力方能够延缓皓天的死亡,维持他的生命。 连湘深知柳素问的医术并不是江湖郎中可以比拟,看起来是名师高徒,颇有造诣,有这样的医术若是出山势必可以获得不小的成就。而她为了眼前这名男子,历经万险找到这两枚女娲石甘愿常年深守在山林之中,这种情谊令人动容。 “如果没有这枚月石,他在转瞬之间便会化为埃土,即便有水石的神效依旧无用,我无法为了尝试救冯虚而放弃他,所以并没有将月石取出,希望你不会责怪我。”素问她知道这枚月石就像是最后的一丝希望,用它的不朽之效给予皓天苟延残喘的机会,而冯虚的身体已然枯竭,想要起死回生等同登天般困难,只得作罢。 而连湘竟然伸出一只手抚在素问肩上,说道:“我自然不会怪你,生死有命,轮回在天,不可强求,冯虚他为了保护我和沐儿已经牺牲太多,不必再苦苦挣扎,自当得以解脱。让已逝之人起死回生既是违反了苍生之道,也忤逆生命的珍贵。但是你有拯救冯虚的医者之心,这已经足够。” 两名女子在这洞窟之中并肩而坐,卸下心防,这种坦诚和先前山谷内rì常相处的客气并不同。原本两人心中各有秘密,不会推心置腹,虽然表面上一团和气,但又知道对方并非普通人,现如今侃侃而谈或许还能够成为红颜知己。 连湘已经大致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素问为了解救昏死过去的皓天而寻找女娲水石,终于在桃源谷的水寒魄中发现,便于此地长居下来。冯虚死后不久,素问在翻阅医书之时,想到《黄帝内经》脉要jīng微论篇有载:“夫脉者,血之府也,长则气治,短则气病,数则烦心,大则病进,上盛则气急,下盛则气胀,代则气衰,细则气少,涩则心痛,浑浑革至如涌泉,病进而sè弊,绵绵其去如弦绝,死。”便想到或许可用水石通达血脉的神效解救冯虚,这才会发生那天夜里的一幕,连湘在半山腰上看到她的时候,素问已经尝试过水石的效用并无裨益,正在将冯虚埋回墓穴之中。 片刻之后,连湘说道:“素问,你的秘密除了你我二人之外,我绝对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柳素问点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没有修为,在这寒洞内身子会被风邪所侵,我看还是先回屋子去吧。” 她们正准备起身离开,这时候,洞口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这个声音又尖又细,就像是毒蛇在发出嘶嘶的呼声,“来了这么会儿就要走了,让我瞧瞧这儿究竟有什么稀奇。” 伴随着这似乎比水寒魄还要yīn冷的话语声,一道白影出现在她们面前。这人披着一身有些残破的白sè长袍,满头乌黑的长发遮住半张面孔,只露出一侧干瘦的脸颊,一双恍如蛇蝎的赤sè眼瞳令人遍体生凉,他正是匡章丞相派来暗藏在桃源谷中查探孟尝君后裔下落的妖人池彻。 第四十三章 黄帝内经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柳素问从腰间抽出匕首,她心里清楚,仅仅凭借手中的方寸长刃根本无法阻止眼前这人的逼近,她只是将匕首护在身前。问道:“你是何人?” 池彻嘴角上扬,脚下的步子前后轻盈蜿蜒蛇行,他说话的声音尖利,好似一根根钢针从石磨上划过发出令人浑身不自在的响声,“我是何人,丞相夫人自然是最为清楚的。” 素问忙转头看着身边的女子,没想到她竟还有这样的身份,然而连湘的脸上却显出一丝茫然。虽然她见过池彻曾经的样貌,但是眼前这面白如纸浑身散发出yīn邪之气的人实在是让她无法将这两人联想到一起。 她只是直直的望着池彻散发出赤红sè的眼瞳,却见池彻伸出颀长的手指,一整条手臂都从破败的衣袍中露出来,他的四肢也如同那张脸一样毫无血sè,甚至可以看到一道道蜿蜒曲折的青紫sè尸斑般的纹路在他苍白的皮肤上蔓延。他用手指将遮住一侧脸颊的长发撩起,露出一整张消瘦而带着惊悚恐怖表情的脸。 连湘确实见过此人,她口中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轻呼:“你怎么会变成如此样貌!”在她的记忆之中,池彻是自西域而来的三人组中最为内敛睿智的一人,曾经的他与现在的脸型五官并无多大改变,只是脸上的神采完全判若两人。 “这不是你现在应该cāo心的事情,还是顾好你们自己吧。” 池彻从腰间取出一柄短剑,这把剑名为银蛇,长约一尺三寸,发出银白sè的寒光,剑棱上浮雕着一条游走的长蛇正吐着信子。他压低脖子伸长舌头,沿着剑棱向剑刃尖端舔过,发出一阵yīn笑。 素问从小天的口中听说过冯虚遇害的经过,见到此人的样子她忽然想到那嗜血妖人或许就近在眼前,而此人和殷皓天一样也位列孟尝君十二门客之一,他的身手武功必然在两人之上,现如今她们两名女子绝对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而此人乃是匡章的手下,意在连湘,自己与他并无瓜葛,但是这妖人食人鲜血,自己恐怕逃不过这一劫了。 站在一旁的连湘也看出了池彻的来意,没想到在这山谷中已经有如此危险的人物潜伏多rì,只怪自己一路跟随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行踪已经被他人发现,这才让他找到了百丈涧之后的洞穴。 “那是谁?”池彻注意到在两人的身后还躺着一名男子,“我还以为只有两个人,没想到还有一人。”他斜睨着想要看清楚水寒魄上躺着的人的面孔。 柳素问见状心想,难道说这妖人并没有听到刚才他们两人的对话,他看上去并不知道殷皓天为何会在这儿。想到这儿,她心中不禁一动,或许她可以利用殷皓天来克制住他,既然他是孟尝君的门客之一,自然也会知道皓天的厉害。可是她又应该如何来借助皓天呢? 池彻想要继续走近,“你们让开,”他手中紧握着银蛇剑,谨慎地挪着步子往水寒魄接近,那双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殷皓天面容。 不行,不能让他再靠近了!素问暗想,如果被他发现皓天已经昏迷不醒,只是依靠女娲神石的法力来维持生息,那么他定然会将神石夺走,而皓天和她自己的xìng命或许便将葬送在这洞中。 素问当即喝道:“你再敢靠近一步,就不怕被‘破天七式’毙命当场吗?” “破天七式?”池彻似乎被这一声断喝给镇住,当即停下了脚步,疑惑道:“难不成这人是那殷皓天?” 他狐疑地从连湘和柳素问两人之间的空隙中望去,躺在那石床上的人果真是殷皓天,他当即大惊。对于殷皓天他自然是再熟悉不过来,要是单打独斗,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素问说道:“皓天他正在这洞穴之中闭关修炼,现如今他已经突破了‘渡魔’境界,你若是打搅了他的修行可不要怪我已经事先提醒过你。” “渡魔!”池彻再一次发出低呼,双眼眯成一线,没想到这些年来早已经失踪的皓天修为竟然如此jīng进,距离他离开丞相府不过十余年,却已经从“诸天”境界达到“渡魔”,这在诸子掌门之间都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自己仅仅是在“衡灵”境界,与他相差两重境界,一旦出手胜负便瞬间分晓,难怪他根本无法用气息感受到皓天的存在,原来是两人的修为悬殊太大。 连湘心里清楚素问口中说的这些只不过是拖延之计,她心跳的剧烈,甚至觉得胸口都被一阵阵狂跳击打地发闷。 这时候,柳素问竟然向前走出一步,略微探出身子观察池彻的面目,说道:“《黄帝内经》有云:心者,生之本,神之变也,其华在面,其充在血脉,为阳中之太阳,同于夏气。凡相五sè之奇脉,面黄目青,面黄目赤,面黄目白,面黄目黑,皆不死也;面青目赤,面白目赤,面青目黑,面黑目白,皆死也。我看你的气sè和面容,恰如经书所说的死貌,面乃心之发,你的心看起来有顽疾病灶存在,若是不早做处理恐怕命不久矣。” 《黄帝内经》可谓是中华古代三大奇书之一(南瓜注:另两本是《易经》和《道德经》),其成书于chūn秋战国时期,借用轩辕黄帝与岐伯、雷公对答的形式阐述病机病理,主张不治已病,而治未病,同时传达养生摄生、益寿延年的方法。全书分为《素问》、《灵枢》上下两卷共八十一篇,为医道中人奉为经典,却苦无流传,就连神医扁鹊也对其索之不得。 而此刻,素问竟然能够将其中的片段一字不差的背诵出来,并且运用得当,看来必是医家大成之人。池彻听了心中不由一动,没想到眼前这女子倒是个不可小看的角sè,这山谷中看来还真是藏龙卧虎,先有剑客冯虚隐居于此为了保护前丞相夫人连湘,而今又有达到“渡魔”境界的殷皓天在此修行,和一名jīng通《黄帝内经》的医者。 她说的并没有错,池彻这几rì来胸口烦闷压抑,每到提气通督之时都感觉前胸堵得慌,就连运功都有少许影响,此刻遇上皓天也算是他倒霉,若是御气不通达便将被一剑斩下,毫无还手之力。 他想到这儿,心生一丝胆怯。 素问见池彻似乎被说到了痛处,心中暗自得意,但是这也仅仅是她转移其注意力的一种方法,如果池彻一直注意着躺在石床上的皓天,终究会发现什么破绽。在细心观察这妖人神sè之后,她根据自己判断才说出分析结果,并且将原本的经书内容加入“面白目赤”四字,这才将他唬住。 池彻立于原地犹豫不决,他好不容易才查探到谷中秘密,要是就这么空着双手无功而返总归不是个交代。若是等到下次恐怕就很难再有机会接近连湘,一旦山谷中人都堤防起来,又有殷皓天为他们撑腰,自己便捞不到什么好果子。 可是他转念又想,就算殷皓天武功盖世,但是要想保护好面前这两名柔弱女子,他未必毫无胜算。 柳素问方才这一席话虽然将池彻的思绪打乱,但是看他那妖邪的眼神,似乎并没有就此罢休。她悄悄地从袖中抽出一支极细的银针,藏在两指之间,趁着他踌躇之际向皓天的方向飞去。 没错,是向着皓天的方向飞去。 第四十四章 借尸还魂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素问心里清楚,自己并无任何武学修为,即便可以用医家所学窥探妖人池彻五脏六腑之中的弊病疾患,但是若要将其制服自己并没有那样的身手。一旦动起手来,对她极其不利,而池彻也很快可以看穿她所说的谎话。 但这一枚银针并不是向着池彻飞去,她熟谙生死腧穴和奇经八脉,虽然并她没有师姐骆灵枢那般神乎其技,但要想找准穴位并不困难。难的是池彻距离她有数尺之遥,而她并无高深内力和准确的身手,加上穴位要求jīng确,池彻却在不停地活动之中,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若是失手,先前一切的铺垫都是白费。 昏迷中的殷皓天这个目标相对来说就容易许多,她只要将指尖的银针向身后挥出便能够准确地刺入她想要的穴道。 只见原本躺卧在水寒魄石床上的殷皓天忽然腾身而起,双腿盘坐,双手置于膝上,身子前弓,好似打坐一般。 这一切都在素问的控制之中,她以银针刺激皓天腿脚上的肌腱穴道,令其肌肉产生瞬间的收缩力,又牵动银针末端的极细丝线,在分秒之间将银针接连刺激三四处穴位,一直游移到腰背部,令其盘身成为打坐的姿态。而她与连湘的身子正好将针线遮挡住,在池彻看来,就好像殷皓天忽然醒过来背对着他坐起身子,依旧低着头不发一语。 池彻见状脚下一个趔趄,好似双腿一软,忙顺势后退两步。 连湘见到这般情况,神sè之中亦是吓得失魂,还以为死者复生,出现诈尸的骇人场面,但她看到那根从素问衣袖中一直连到皓天身上的纤细丝线便明白过来,这条丝线微乎其微,若不是近距离细心察看绝对不会发现。 她定了定神,压低声音对池彻说道:“嘘,可别惊醒了殷皓天,他闭关多年,在这山中没有对手能够与他抗衡,正想要活动筋骨,你这么闯进来只怕是自投罗网。” 池彻见皓天依旧背对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明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又不甘心,虽然刚才已经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的面容,可是现在却不敢正视,其中莫非有何古怪。便试探道:“殷兄弟,你我多年未见,为何不直面正视,却以背示人呢?” 素问忙调动银针牵至右手肩胛部,只见皓天右手猛地抬起向后一挥,示意池彻尽早走人。 这种以银针来牵引人体发出被动的动作,大抵就是灵枢篇之中关于九针技艺修炼的一种体现。《黄帝内经》灵枢篇有言云:持针之道,坚者为宝。正指直刺,无针左右。神在秋毫,属意病者。审视血脉者,刺之无殆。方刺之时,必在悬阳,及与两卫。神属勿去,知病存亡。 柳素问虽然对于如何用针灸医治疾患并不十分清楚,但是根据所学心法口诀,加上对经筋的走行理解,还是能够将皓天的肢体动作控制得当。 看到殷皓天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甚至挥了挥手要把他打发走,池彻心中感到一股恼怒,但又不好发作。 他怒目直视连湘,说道:“我今次来只需将孟尝君夫人带走便可,至于其他的人,我绝不会出手伤害,不妨井水不犯河水,你看如何?” 素问的掌心已经冒出一粒粒细密的汗珠,她不知道再这样下去还可以撑多久,原本以为只要皓天有些动作便可以将他打发回去,没想到这妖人虽然心生畏惧,倒也不觉得皓天会轻易出手。可是她从先前的顾左右而言它,到此刻以银针技法牵引动作已经将方法用尽,一旦眼前这人心中生出丝毫疑虑,她们便唯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她忽然想到自己在鬼谷子门下求学医药之时,还曾学过一门腹语之术,当时只是用以打发时间,借腹语之术与饲养的小狗打闹嬉戏,可是多年未曾练习,不知道今rì能否有用。 素问双唇未动,只是依靠腹肌膈肌收缩将胸腔内气息逼出,通过不断变换形状的舌尖发出声响,模拟男子的说话声。 这时候,殷皓天竟然发出声音来说道:“不知是什么原因你会变得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你我也是同门一场,我不想对你出手,却没想到你如此冥顽不灵,我没有出手已经是对你礼让三分。先前你们三人来到这世外桃源,逼迫冯虚惨死剑下,虽然你们并没有出手,但是他确实是因你而死,这份仇恨我迟早会与你清算。在离开孟尝君之后,我没有想到你们竟然会投入敌营甘愿做匡章的走狗,你回去给那匡老贼带个话,就说我殷皓天总有一天会替丞相报仇!你我境界的差距没有比试的必要,一旦出手你只怕是身首异处,还不快滚!” 这一席话都是素问以腹语说出,她心中想着小天和连湘所告诉她有关孟尝君门客的事情,而假借皓天的身份说出来,语气沉稳,充满魄力。 池彻听了,见果真是殷皓天本人现世,声音洪亮,在这圆弧形的洞壁环绕下愈显浑然生猛。他脸sè一变,瞳孔一缩,那副面孔仿佛比先前更加惨白。 他一边向后退着脚步,一边说道:“今rì看在殷兄弟的面子上,我便放过你,来rì要是让我遇见,定然不会这么轻易就饶了你们。”说着还向皓天的方向拱了拱手,“殷兄弟修为大进,在此聊表恭贺,打扰闭关我这就告退。” 说着一溜烟匆匆离开了百丈涧。 只留下柳素问和连湘还未从惊慌之中缓过神来,素问的手指微微战栗着,或许是因为方才太过专注于银针牵引而有些手指发麻,一直等到脚步声从洞穴中消失,百丈涧的飞瀑响起一声水花,她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连湘也是同样如释重负,她的额上已经凝满香汗,手心里不知不觉已经冒出冷汗,她望向身边的素问,感慨道:“若是没有你在,真不知道怎么办。” 素问摇了摇头,低声道:“那人看起来十分jīng明,不知道是否真的会离开山谷,这儿恐怕不会太平了,我们躲得过这一时但不可能逃得了一世。” 她回头望着皓天那沉默不语的身子,依旧背对着他们躬身端坐在水寒魄上,她小心地将皓天恢复到安然平卧的姿态,静静端详着他的面容,内心有些惶恐不安。 心中唤道:皓天,你若是能够醒过来该有多好,没有你在,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再如何应对了。 第四十五章 不翼而飞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铸剑山庄。 “快把我的家传宝剑交出来!”一声清亮的女子喊声在回廊上响起。 殷小天与连沐二人从禁地中出来之后,便趁着薄雾返回御剑阁裙楼的厢房,正要准备进屋却听见隔壁韩艾和茹水的房中传出争吵声,他们忙叩门而入,却见韩艾正一脸怒容的指着茹水,一张粉红的俏脸因为生气而显出一分娇嗔的感觉,而茹水则满眼噙泪无助的瘫坐在长椅上。 连沐见状便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韩艾双手抱臂,瞥了一眼茹水就别过脸去不再看她,“怎么回事那就要去问她了,表面上柔柔弱弱的,谁知道背地里安了什么心。” “茹水姑娘,不要害怕,”连沐走近瘫在长椅上的茹水,她此刻看起来似乎受了委屈,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发丝凌乱,眼波之中清泪盈眶,“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妨说出来,我们都是伙伴。” “是啊是啊,”小天这时候也走进屋里来,“别怕那疯婆娘,有什么委屈尽管直说,本大侠会为你做主的。” “你!”韩艾瞪了小天一眼。 茹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一声声呜咽。 连沐说道:“韩姑娘,还是你来说吧,茹水姑娘现在这幅样子也没法说清楚。” 韩艾樱桃小口一翘,似乎有些不太乐意,但她还是说了下去:“我今天一大清早起来的时候就发现放在房中的佩剑不见了,就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韩氏宝剑。” 她所说的佩剑大家都见过,那是一把镶嵌着jīng美宝石的长剑,长达四尺三寸,这把长剑乃是韩氏家族世代相传,前辈在战场上破阵杀敌所用,对于韩艾来说实在是有些巨大,难怪她每回使用起来都不甚顺手。殷小天记得在桃源谷时他就对那柄宝剑留有印象,剑格上镶嵌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紫蓝sè宝石甚是夺目。 “一起不见的还有睡在我旁边床榻上的她,”韩艾指了指茹水继续说着,“那时候天才蒙蒙亮,她却已经不在房中,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正披上外衣准备出门寻找,却见她静悄悄的将房门推开一条缝侧身走了进来,你们说这剑不是被她偷走了还会是谁!” 在韩艾说出这一席话的时候,茹水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语,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连沐问道:“茹水姑娘,刚才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茹水默默地点了点头。 韩艾道:“你们看吧,我可没有冤枉她。” 茹水说话的声音非常轻微,仿佛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似的,“我确实是出过门,但是那把剑的事情我并不清楚,真的不是我做的。” “可是你那么早起来鬼鬼祟祟的究竟去干什么了?”韩艾追问道。 “我,我只是有些睡得不习惯,很早便醒了过来,无事可做就出门在院子里散散步。” “那你又为什么悄无声息地好像做贼一般?” “我那是怕会吵醒你,才走的小心翼翼的。” “信口雌黄!那你倒是说说我的佩剑怎么会不见的。”韩艾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小天注意到她虽然口中咄咄逼人,但是眼睛里却显出一丝绝望的神sè。离开即墨已经快有一个月的时间,韩艾没有任何家中的消息,不知道父母是否安好,唯有身边这柄佩剑是父亲亲自授予,她也是倍感珍惜,现如今这唯一的佩剑却消失无踪,自然会让人内心焦虑。 殷小天说道:“唉,大小姐,你别老是一副欠你钱的样子好不好,我帮你把剑找回来还不行吗?我说你这么凶巴巴的剑也不会冒出来,倒不如心平气和的想想有没有可能掉在哪儿了。” 听到小天这么说,韩艾清亮的声音降了下来,皱眉思索一番,“昨晚睡下的时候,它还好好的摆在枕边,我记得合上眼的时候还在呢,早上却消失了。想来想去不是她干的还能是谁?” 连沐伸出手抚在茹水的肩上,安慰她道:“我相信这件事情一定与你无关,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他转身对韩艾分析道,“这一路上来艰险重重茹水都未曾离开,她为脱离险境贡献着自己的力量,我相信她绝对不是做出偷鸡摸狗事情的人。更何况她这么一个与墨家走散的弱女子,又何必要去偷韩家世代相传的佩剑呢?” 说到这儿,殷小天似乎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灵光一闪,“有件事情我一直忘了说,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在邗沟上行船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远远的跟着我们。” 经小天这么一说,韩艾附和道:“那时候,我也有一两次感觉有人跟着似的,猜测是林中野兽或者是九夷异族之类的。” 殷小天道:“其实我的这种感觉从离开即墨将军府的时候便开始有了,路上都在担心燕国追兵赶来,便想着一定是自己多虑了,可是过了淮水之后却依然偶尔会出现这种感觉。你刚才说到这把剑是韩家世代相传的东西,我记得将军府中不是也正好被盗走了一个什么乌龟甲吗。” “那是龟背甲。”韩艾纠正道。 小天说:“差不多啦,就是那个乌龟甲。我想,既然都是韩家的东西,恐怕盗走你佩剑的也是同一个人所为。” “你是说那梁上君子盗跖为了偷这一把剑从齐国一直追到了铸剑山庄里来?”连沐有些怀疑,韩艾的佩剑虽然jīng美,但是与湛泸、纯钧一比便显得相形见绌,也不至于让那神偷不远万里而来,对于殷小天的分析他心存疑虑。 众人也是同样的疑惑表情。 小天倒好,一溜烟便掀开珠帘往内室跑去,一边跑一边问道:“你昨晚是睡在这张床上吗?”说着便往一张青檀木床榻上爬去。 韩艾见状叫道:“你给我下来!” 只见小天在韩艾的床榻上翻找起来,一袭清香从被衾间散发出,绣满兰花的床单被小天揉的一团乱。虽然这并不是韩艾的闺房,但好歹也是她曾睡过的地方,见到小天这般莽撞的样子正yù发作,却见他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高高举起一只手呼道:“快看我发现了什么!” 三人走近一看,小天指尖捏着一方丝帛,光滑柔韧,绵密轻盈,这尺寸大小韩艾记得,与盗跖留在七彩玲珑宝匣当中的天蚕绢碎片一模一样。这神偷盗跖来无影去无踪,凡是被他盯上的东西迟早都会被收入囊中,可是他偏偏会在每一次行窃之后留下一方象征着他个人印迹的天蚕绢。 连沐看着小天手中的丝帛说道:“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殷小天高高站在韩艾的床榻上,得意洋洋的捏着手中的天蚕绢,说道:“你们看吧,我猜的没错。”说着纵身跃下。 韩艾转头望向天花板上,目光扫过四处房梁和窗棱檐角,没有任何痕迹,看来盗跖得手之后早已经离开。这时候她的神sè似乎比方才更加yīn郁,若家传宝剑是由茹水所拿走或许还可能要回来,但是被盗跖偷走的话想要再找回来那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连沐对小天说道:“你还笑得出来,这下可是真的难办了。” 小天说道:“事情总得一件一件的办,先明确了剑在谁的手上,然后再去找他要回来,现在至少证明了茹水姑娘是清白的,我说的对不对,盗跖的事情我们接着再说。” “也罢,这件事情恐怕只能够从长计议了,韩姑娘,你的家传佩剑我们都会出力寻找的,只是现在我觉得还是应该向茹水姑娘道个歉。”连沐说道。 韩艾听了颔首默认,立刻对着茹水躬身行了一礼。 茹水已经平复了情绪,脸上委屈的表情也稍微淡褪,见韩艾行如此大礼忙上前扶住她的双肩,说道:“不用了,你的宝剑不翼而飞我也挺内疚的,要是我当时起来能够早些注意到说不定还可以找到偷走的人。还是谢谢连公子和殷少侠你们能够相信我。” 这么一折腾,时间已过了三刻钟,窗外的雾气已然被和煦的晨光渐渐驱散,山林中的树木披着晶莹的露珠在阳光照耀下愈显苍翠。 虽然韩艾口中未说,但是她心中还是空落落的,这柄宝剑跟随她已有多年,几乎就好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似的,从来都未曾分开过,现如今突然失去就如同是将她的心挖走了一块,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面对,这种失魂落魄的感觉不是一般人能够体会。 殷小天见韩艾闷闷不乐的样子,捅了捅她柔软的背,说道:“我刚才说过了,会帮你把剑找回来的,你也知道那盗跖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找到,总得多给我点时间吧,你也不要愁眉苦脸的了。” 韩艾见小天这么说,只能苦笑道:“盗跖在齐王宫中都来去自如,宫廷内卫也拿他没有办法,等到你有本事帮我把剑找回来,只怕……”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觉得心中似乎涌起了一丝暖意,殷小天嬉笑着看着她。从他的眼神之中,韩艾看到了那天在浮木桥断裂时,半空中小天紧紧的拉住她的手将她往北岸抛去,在邗沟的夜sè之中,三只满饰向她飞扑而去之时小天挥起湛泸保护她的样子。她从来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因为她心里清楚这个傻小子自己也答不出来,在她苦苦的笑意中泛出一丝微甜。 一边的连沐仍在思索,“盗跖偷这两件东西究竟有何用意呢?” 这时候,一个悠远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你们在议论的可是孟尝君十二门客之一的神偷盗跖?”四人讨论得太过投入,没有注意到段玄黄和欧辰正从回廊内踱步而来。 第四十六章 蛛丝马迹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欧辰说道:“这么早各位都已经起来了,我与段先生老远就听到你们的说话声。”他对小天和连沐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们不要说漏嘴将禁地的事情抖露出来。 段玄黄捻着胡须,微笑地看着诸位少年。 连沐向他拱手行礼,说道:“段先生,我们刚才确实是在说盗跖,敢问您是与他相识吗?” 段玄黄不动声sè的一笑,“老夫与他确实有几年交情,不过也有多年未见,今rì听见你们议论纷纷,这才出言一问。” 于是,连沐将韩艾佩剑不翼而飞以及在将军府中韩氏家传的龟背甲被窃之事简短的告诉段玄黄,殷小天又将手中的天蚕绢交给他查看。 段玄黄听完点了点头,说道:“这确实是老盗一贯的作风,没想到他竟然来铸剑山庄了,真不知道这是吹了什么风,听说他已经金盆洗手很多年,这回重出江湖却偷走了这么两件东西,真是匪夷所思。” 韩艾也是不明所以,说道:“家父对于龟背甲也并不清楚有何实际用途,只是祖上一直传下来的,不敢忤逆,而家传佩剑似乎也仅仅是一把普通的兵刃,无法与十柄绝世名剑相提并论。” 若要说是盗跖看得上的东西,必然不是凡物,他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山庄之中,对于那几把名剑的所在自然也是心知肚明,而他却根本没有把它们放在眼里,唯独对韩艾的佩剑下手,这其中的道理不是寻常人能够看得明白。 “敢问韩姑娘祖上是何来历?”段玄黄问道。 韩艾聪明机灵,知道段玄黄这么问是想找出什么线索,便说道:“先辈世代是韩国人,曾祖父因为避难而投奔齐国,加入齐**队,历经战火的洗练成为一名出sè的将领,而祖父在朝中为官,做的是都尉效忠齐国,他过世的早,我未曾见过,印象已经模糊不清。父亲和伯父都是驻城将军,只是伯父几个月前已经牺牲。”说到这里,她的脸sè黯淡不少,就连说话声也低沉下去,“而至于曾经在韩国时候的事情,我的父亲也极少提起,据父亲所说,祖上曾有人担任过韩国的司空一职。” 段玄黄说道:“司空?这可是个不小的职位,主管着一国的礼仪、德化、祭祀、营造等,孔子就曾经任职过鲁国的司空,看来韩姑娘先辈之中亦是不乏能人。” 他转念说道:“要想知道这两件东西究竟有何独特靠我们这么猜测并不是个办法,这样吧,盗跖窃取宝剑不过几个时辰,我想他应该不会这么快便离开铸剑山庄,我去拜托欧庄主派人在这山庄上下搜寻一番,看看能否找到一些盗跖留下的蛛丝马迹。原本我来是奉庄主之命带着你们参观一下这山庄,既然出了这件事情,那么我们不妨一路参观一边寻找他的踪迹,你们看如何?” 唯今之计也只有希望盗跖还未离开山庄,众人点头称是,便跟随段玄黄和欧辰的指引走出厢房。 他们一行六人沿着回廊搜查了裙楼的一间间厢房,里面都摆设整洁,器物jīng致,没有外人侵入的痕迹。但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难保盗跖不会躲藏在他们所住厢房旁边,众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可是搜查一圈下来依然毫无所获。 这时候,欧薏然提着一把竹柄羽毛掸走进回廊,往小天房中走去,欧辰叫住了她,说道:“薏然,这位韩姑娘的随身佩剑昨夜被人偷了,你去找十名炼剑门弟子,再唤十个铸剑门弟子在这山庄前后仔细寻找。” 欧薏然脸上显出一丝为难,说道:“可是,大部分弟子都被安排在舞剑坪上布置祭台,欧少爷,你也知道距离大典之rì只有两天而已,现在全庄上下都在忙活,恐怕一时半会儿找不出这么些人。” 欧辰说道:“你就说这是欧庄主亲自委派,快传令下去。” 欧薏然听了命令便应诺离开。 “既然如此,我还是依照欧庄主的吩咐带你们走马观花地看看这经历了百年风雨的铸剑山庄吧。”段玄黄领着众人向御剑阁主殿走去。 昨rì用晚宴的正厅已经收拾妥当,座椅一尘不染,擦得光洁如新。通过正厅宽阔的楼梯上到御剑阁二楼,这儿一张八层紫檀木桌台上陈列着从欧冶子开始欧氏家族世代祖先的灵位,最高处台面上的灵牌最大,刻写着小篆体的“欧冶子”的名字。台桌上香雾萦绕,将白墙都熏出一片微黄,而在台桌最下层摆放着一面最新的灵位,刻着欧辰父亲“欧震”的名字。这块灵牌漆sè较新,擦得光洁透亮,前面立着三支香烛,已经燃下红sè的烛泪,欧辰对着灵牌拜了三拜,便跟上众人往楼梯走去。 再往上走不远便是几间藏书室和欧百炼庄主起居室,再高处就是四面轩窗的瞭望台,可纵览洪武峰山sè。六人没有高声谈论,只是注意着屋子里面的每一个细节,生怕放过任何有可能躲藏的地方,可是一圈转下来都没有盗跖的影子。 他们出了御剑阁又往两旁铸剑门和炼剑门弟子起居生活的屋舍走了一遭,只不过是几间木梁架构沙石垒砌的独栋瓦房,并无任何可以隐藏之处。至于两门弟子修学试炼的习武场地和铸剑炉房等都毫无收获。 倒是殷小天对那些堆放在炉房仓库中分门别类摆好的矿石兴致盎然,各种颜sè的晶石和质地不一的矿物就那么随意的一堆堆摆放,若是被打铁铺的伙头见到这般场景,那还不得羡慕死。不过这些东西对于铸造宝剑来说,也算不上是什么稀有的宝贝,真正好的东西都藏在禁地的藏宝阁中。而对于从未真正见过铸剑过程的殷小天等人来说,这已经令他们打开眼界。 在铸剑炉房中,制范、调剂、熔炼、浇铸、砥砺、开刃一个个步骤所需要用到的器材和工具都一应俱全。就连烘烤宝剑模板陶范的窑炉就有三座,熔炼矿物的火炉更是多达八所,若是这些炉子都燃起来,这儿想必是热得和炎炎夏rì一般。 而炼剑门修习的场所相对来说就要简单许多,他们以意念趋化心中之火,将晶石或天地灵气熔炼入宝剑之中,虽然听上去玄奇莫测,似乎比铸剑更加高深,但若是真的要融会贯通,无论是铸剑还是炼剑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们六人从伙房出来,已经将一整个山庄都转了一遍,虽然只是粗粗通览,但还是费了不少时间。有些零碎细微之处和偏僻角落就交给其他弟子来搜寻,这一遍通览虽然没有找到关于盗跖的蛛丝马迹,但他们对于一整个铸剑山庄的情况有了大体的了解。 小天闻着厨台里传来的香味,已经没有了再继续搜寻下去的心思。 这时候欧薏然正匆匆走来,由她带队的弟子将山庄周围都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一番,她的脸上透出两团红晕,额上也凝着香汗,玲珑有致的胸口一起一伏。她稍微平缓呼吸之后便向欧辰回禀:“欧少爷,我们已将山庄上下和周围都查找一遍,根据韩姑娘的描述,并没有发现那样的一柄剑,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物。” 段玄黄说道:“这就怪了,难道说他已经离开了山庄不成?” 欧辰道:“好吧,这一个上午也辛苦你了,时间不早了,你便随我们一同用午餐吧。” “不了,祭台还没有布置完毕,厢房也未打扫干净,我还是先告退了。”欧薏然礼貌地退了回去,她在山庄中只是一个年资较低的晚辈,但是人长得水灵又聪明伶俐,甚得炼剑门师兄弟喜爱,也是欧庄主颇为器重的青年弟子之一,庄中不少大小事务都会交代她与其他几名长辈来办。 韩艾见众人为她寻找家传宝剑,心中已经颇为安慰,看到大家为她忙上忙下,感到众人对她的体贴心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忧伤。她自己心里也渐渐地想明白,盗跖如此神通广大的人物,想要从他手中夺回宝剑并不是件易事。 段玄黄对众人说道:“看来山庄上下都没有找到,如果他还没有离开的话,也唯有在禁地之中了,欧庄主这次特别让我带各位去禁地剑冢,既然如此不如我们这就动身。” 欧辰心生疑惑,“禁地,那可是只有庄主才能够进入的地方,就连欧氏族人也唯有经过庄主同意方可入内,怎么会让大家进去?” 段玄黄说道:“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昨晚百炼亲口嘱咐我要带诸位少侠前往剑冢,一阅剑谱的风貌,既然是他亲自应允那便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第四十七章 万灵剑冢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山庄禁地。 殷小天穿过悬于两个断崖峭壁之间的吊桥又再次回到了禁地前的分岔路口,分岔路并没有任何的标记,即便阳光猛烈,但在密集的树冠下依旧影影幢幢,不过他清楚地记得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们就从左边的这条崎岖小路通到yīn阳井,目睹了与yīn灵对话的蹊跷场面。 而此刻,段玄黄领着他们往右手边更加幽暗的山路走去,说道:“这里是龙山洪武峰yīn面,下面便是万丈悬崖,常年盘绕着浓密雾气,仅有这一条索桥与断口小路相连通到山庄主殿。常人若是想要从峰下徒手攀上来实在是艰难无比,就连飞猿虎豹这些善于攀援的野兽也上不来。” 小天从索桥上经过的时候,心中依旧有些提心吊胆,此刻得知这悬崖峭壁深达万丈,脚下险些一软。说起来他也是在山谷中长大的孩子,但是这儿的山脉连绵起伏,群林茂密,加上恍如仙境的云雾,犹是让他这野惯了的孩子都有些发憷。 段玄黄颇有深意的回头看着连沐和小天,说道:“这条路再往里走不远就是剑冢了。” 韩艾和茹水都未发一语,紧紧跟在段先生身后,两旁树丛中不时传来一阵阵嘶鸣,而今烈rì高悬,远不是清晨那种温和的朝阳,可这里却好似没有什么rì升rì落,临近正午依旧只能够看出人的轮廓,幽深迷离。 欧辰自然是来过铸剑山庄的禁地,但是他此刻的心里也是有些疑惑,伯父为何会安排他们到这里来。 “段先生,你口中所说的剑冢是在哪儿?” 小天话音未落,忽然发现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洞口,他们已经走到了这片断崖的尽头,原来这一条林间小道所通往的便是洪武峰峻拔的山体,而在周围青檀楠木红枫等植被掩映之中竟然是一个半圆形的深黑洞口。这洞口约莫三人高,四人宽,内里漆黑一片。 而令人更为惊奇的是,在这洞窟前的半圆形空地上有一座巨大的圆形石砌台地,前面的一半露在洞口星星点点的阳光之中,后面的一半则被洞内的黑暗淹没。圆形台地上面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一柄柄锈迹斑斑的长剑,东倒西歪,残缺不全,洞口中传来一阵肃杀的寒风,穿过这一柄柄早已经被岁月磨砺得沧桑的长剑,让人感到一种凛冽的气息。 难道说这就是段先生口中所说的剑冢吗? 茹水和韩艾见此景象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原本所穿过的林间小道就好似一条洞窟般,两旁的林木向着头顶上伸张,而此时面前的洞窟和成千上万柄挺立的残剑令这种好似沦陷在深窟之中的压抑感愈加强烈,令人不寒而栗。 “这里就是铸剑山庄剑冢,”段玄黄神sè自若,语气平和,“这七千六百一十三柄残剑都是铸剑山庄弟子所遗留下来的。” 连沐问道:“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我们都知道人有坟冢,可是为何要设立剑冢呢?” 见段先生微微一愣,欧辰想了想说道:“对于铸剑师来说,每一柄宝剑都是有生命的,从铸造之初开始,到每一场竞技杀戮,每一次冒险解救,都是在用宝剑的生命抒写着。人们都觉得剑道需要人不断的去修炼探索,而磨练体魄和招数,超越心神和意念,其实这也是在对手中这柄朝夕相伴的宝剑进行着修炼,直到这把剑与你心意相通,其实这也并非难事,但是这绝对是那些将宝剑仅仅当做杀戮工具的莽夫所无法体会的。所以,当一柄宝剑经历残酷战斗最终破损之后,我们铸剑山庄弟子便会为它们举行一场简单的祭奠仪式,以抚慰熔铸在坚硬钢铁之中的柔软灵气,这也是设立剑冢的初衷。” “原来还有这么一番来历,”茹水上前两步细声说道,“墨家剑客对于手中宝剑也是倍加爱护,我记得墨子曾经说过,既然天地万物都有生命,动物草木也有轮回之道,那为何这些与人形影不离朝夕相处的宝剑不能够拥有心神灵魄,为何它们不值得人们珍惜凭吊。” 段玄黄点头称是,“茹水姑娘说的有理,万物有灵,剑自然也不例外。老夫认为,每一柄剑都有剑刃和剑柄,如果只注意到剑刃的部分,那么手中的这块锻铁只不过是杀人的武器罢了,但若是能够注意到它剑柄的部分,便可以看清握住这把剑的人。” 众人谈论着心中对剑的感怀,缓缓走近面前这巨大的圆形石砌台面,一柄柄满是锈蚀痕迹的长剑倒插在台中,恍如离离落落的高草,台面上还积满前几rì下的雨水,一滩滩水洼倒映着剑影和剑影上方青灰sè的崖壁。 段玄黄向那洞窟顶边沿上一扬手,说道:“你们看那儿。” 只见一条狭长的东西从石缝间缓缓腾起,光线明灭之间只能够看清是个棕黄sè的卷轴,它悬停于剑冢上空两丈左右高度。段玄黄手指凭空一捻,卷轴上的系带便松了开来,这御物的功夫对于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这是一幅羊皮卷,赫然垂下,在原本昏暗的环境里隐约透出一抹微黄,众人定睛而视,却见这副竖直挂下的羊皮卷上有几个字若隐若现。 殷小天读了出来:“泰阿……这是墨子先生佩剑的名字。” 段玄黄说道:“没错。” “这就是那卷记载着十柄绝世名剑名字的剑谱吗?”韩艾问道,她原先以为这张卷轴应该会细心收藏在书房或是阁楼里面,如何也不会想到竟然就在这露天的洞窟崖壁石缝间。而且神奇的是,上面的文字似乎由浅到深,由淡到浓,一笔一画渐渐清晰起来。 欧辰脸上露出敬畏的神sè,接过话来说道:“正是这样,只要将其展开,十柄绝世名剑的模样和名字都会显露出来。” 正说着,泰阿剑那锋芒内敛,光洁凌厉的剑身浮现在卷轴上,好似有一支无形的笔在羊皮纸上绘出形态。而“泰阿”两个红sè的篆体印章在剑身旁逐渐清晰,鲜艳夺目。 紧接着,伴随着剑谱逐渐摊开,排名在泰阿前后的一柄柄宝剑也显露墨迹,杨续和叶雪夫妇的雌雄剑也出现在发出微黄光晕的卷轴上。在千万柄长剑挺立的剑冢上空,这些绝世名剑就好像是剑中君王一般,释放者高贵脱俗号令千万宝剑的魄力。 卷轴继续摊开,一直到剑谱排名第二的湛泸剑跃然纸上,黝黑浑厚的剑刃与小天手中真正的湛泸并无二致,可说是惟妙惟肖几可乱真,若不是因为绘于纸上,甚至还可以感受到那剑气破空而来。 殷小天早就听欧辰说起过剑谱排名第一的是上古流传下来的黄帝轩辕剑,却一直没有见过真容,这天阶中品的神剑究竟长得什么样子,他心中也是好奇不已。此刻卷轴已经展开到接近末端,轩辕剑的剑柄缓缓露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想要一览神迹。 却不料段玄黄此时忽然又扬了扬手,那卷轴戛然而止,忽的重新卷成一团,系带倏地系紧,随着他手扬的方向往石缝间飞去。 他说道:“这剑谱你们也见到了,就到此为止吧,剩下的东西也没有必要再看下去,毕竟世上有没有还无法言说。” 众人不禁暗自叹了口气,小天心中埋怨道,这家伙真是小气,都到禁地里面来了却不肯让他们看看轩辕剑的样子,若不是看他德高望重一副老态,恨不得冲上去踹他两脚。 这时候,段玄黄转向有些愠意的殷小天说道:“殷少侠,其实这次来禁地,百炼他特地嘱咐我一定要将你带进来。” “我?”小天满脸迷惑。 “你想不想知道这柄湛泸剑的身上曾经发生过一些什么?”段玄黄有些神秘地对他说,“我知道你的心里对这柄剑充满了疑惑。” “你是怎么知道的?” 段玄黄说道:“这种事我只要掐指一算便清楚了,有些事情并不需要亲眼所见,我也可以看出来。距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一处yīn阳井,yīn气极重,自古以来yīn气愈重的地方,灵气也愈盛,这剑冢聚集了万剑的灵气,同时也蕴含了无穷杀气,可谓是铸剑山庄的一处煞地,所以不让那些修炼浅薄定力较差的人进来。同时,这剑冢还有个极为特别的地方,只要你将手中的宝剑深深插入台地zhōng yāng,便可以心神合一感受到手中这柄剑所经历过的事情。” 殷小天惊讶道:“你是说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知道湛泸剑曾经发生的事情了!” 段玄黄笑着点了点头,伸手示意小天走近剑冢。 第四十八章 一念之间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众人在剑冢前围合成一道圆弧形,殷小天将信将疑地往前走出几步。他望着面前成千上万柄长剑挺立在台面上,越往前走似乎有一种肃杀的气氛将他笼罩,就如同他踏上了万马奔腾刀枪剑戟林立的战场,那呼啸而来的朔风中夹带着喊杀声和嘶吼声,一瞬间,周围环绕的无数道树影在他眼中仿佛幻化为一个个冲杀的兵马,鼓张飘零的落叶像是翻飞的剑弩流矢。 直到他越来越靠近剑冢,忽然之间,耳畔传来一阵阵“嗡嗡”的响动,只见剑冢中所有的残剑都剧烈得震颤起来,恍如被狂烈的飓风吹过的大树,每一片树叶都在不停颤抖。这数千柄剑一同战栗是何等令人惊异的场面,台面上的积水荡漾开一圈圈波纹,小天又走近两步,只见这一洼洼积水忽的飞溅开粒粒水珠,就连地面都开始有一丝震动。 这是缘何? 小天低头发现自己腰间所佩戴的湛泸也难以抑制的震颤起来,或许是这些残剑感受到湛泸强大的剑气,而对其产生的一种遥相呼应。湛泸剑位列剑谱第二,乃是地阶上品的神兵利器,现世以来已经引起了多番争斗。他握住剑柄,想要将这股sāo动抑制下来,却发现剑冢中震动最为剧烈的数柄残剑忽然从台中凌空而起,当空飞舞,旋即又以追风之势径直插回到剑冢之内,这几柄剑围成一个小圆。 至此,数千支剑瞬间恢复平静,所有的震动都戛然而止,唯有山风依旧拂过,就好像刚才这一幕都未曾发生过似的。 小天踏上剑冢圆台,将手中的湛泸剑插入方才这数柄剑所围成的小圆中,剑冢的泥土松软,偶有零星的几株小草长出,湛泸削铁如泥,插入其中不费吹灰之力。 据段玄黄所言,将手中佩剑插入剑冢内,双手持剑,心念沉静,人剑合一,在万剑之灵所幻化出的虚空境界内,人可以真切的感受到自己佩剑所经历的一幕幕场景。 殷小天知道自己修为尚浅,心神和意志并未经历过系统的磨练,要想心念平和无我,谈何容易。但是这铸剑山庄的剑冢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灵气之甚,就算是毫无武学修为的人也能够感受到恍如神灵般飘渺游荡在周围的灵气。他依照段玄黄的方法,双手握紧剑柄,闭上双眼,将自己的内心放松下来。 欧辰自己也没有见过人剑通灵的场面,他有些不安地问道:“段先生,小天他这样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段玄黄一脸严肃道:“你放心,若是有什么情况,我会出手终止的。这种感受剑的记忆的方法,我曾经见百炼他也运用过,并无任何异样。况且这孩子的悟xìng不错,相信他自己能够摸索出其中的道理,有湛泸如此神妙的宝剑在手,也不必担心剑冢yīn邪杀戮之气。”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小天身上,他此刻正双目紧闭,时而咬紧牙关,时而一脸诧异,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他难以相信的东西。 殷小天将内息调匀,原本还在疑虑的心放缓下来,脑海中不再思索纷扰之事,他感到内心澄澈,一片空明。而双手所及,湛泸就好似一把钥匙,这把钥匙为他打开了一扇巨大的拱门。原本一片漆黑空无一物的环境当中,豁然开启了一扇大门,猛烈的光线令人目眩,他并没有将双眼睁开,可是他却能够看到东西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在湛泸的记忆之中,眼前这些究竟是幻象还是那剑冢后方半圆形洞穴内放shè出来的某种亮光。 在这一暗一亮之间,他这才发现手中的湛泸已经不见了,环顾四周,也不再是在禁地之中的景象。面前人头攒动,人山人海,但是所有的景象似乎都蒙着一层薄纱,让人看得不太清晰,光线暗淡,就好像是梦境中的感觉。 他此刻置身在一个巨大的华盖之下,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殷小天想要看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便穿过一层层人群向前走去。奇怪的是,似乎人们并不会看见他,他们依旧屏息凝神地望着不远处,而他竟然可以穿过人的身体,不受阻拦,看来他已经进入湛泸剑的记忆幻境之中。 他穿过人群,眼前是一座铺盖着红sè毛毯的高台,上面摆放着jīng致玉刻的剑匣,台上还站着四人,那四人的长相他记得,正是墨家的四位大弟子。他很快明白,这儿就是一个多月之前在临淄城外济水河边搭建的墨家大寨,而此刻想必便是赏剑大会召开现场,这也是他与湛泸剑的第一次相聚。 这时候,他看见自己那瘦小的身影正站在高台一侧的阶梯上,而台上一脸严肃的南宫明哲正言道:“既然如此,你远道而来,不妨一试,有吾等众人在你不必担心会被剑气所伤。”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看着自己,一个多月前的自己看起来似乎比现在要瘦小很多,虽然相隔时间不长,但是这些时rì的经历还是让他成长不少。只见一脸茫然无措的自己缓缓走向高台,之后的那一切都与他的记忆一样,小心翼翼的从玉匣中取出宝剑,恍如有一道闪电迅速地穿过全身,脑海中扑闪过一个个刀光血影的画面,然后便被湛泸控制住舞出一套剑法。 他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就好似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所掌控,仿佛这种力量从湛泸剑身之中苏醒过来,与他发生了某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融合,才会产生眼前这副景象。 人群中发出一声声赞叹。 待剑法舞罢,南宫明哲缓缓走到小天身边,将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说道:“真是没有想到,湛泸剑新的主人便是你,小兄弟,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台上的殷小天伸手挠挠鼻尖,不敢看台下众人的目光,憨憨的笑道:“我叫殷小天。” 这时候,人群中一阵阵质疑之声窜入他的耳朵里面。“殷小天?他和殷皓天是什么关系?”“怪不得这小子这么厉害,原来是一代游侠殷皓天的后人,难怪连剑招都如此出神入化。”“听说殷皓天根本就没有后人,这小子不会是冒充来夺剑的吧?”“伤了墨家钜子之后一直不敢露面,竟然派一个孩子来把剑取回去,这殷皓天还真有一手。” 嗡嗡嗡……那天在台上他早已经惊讶地不知所措,而此刻他可以清晰地听到旁人的说话声,此起彼伏的话语不断窜入耳中,小天觉得有些眩晕,眼前这片幻境也跟着模糊的视线旋转起来。他双手捂住耳朵,可是一阵阵的说话声依旧在脑海中嗡嗡作响,他忽然明白,此刻自己是在幻象里面,所有的幻象都发生在脑海之中,无法阻隔。 刹那之间,他感到嘲杂声渐息,当他再次睁开双眼,已经置身在一片辽阔无际的漫漫荒原之上。狂风夹裹着漫漫黄沙不断席卷而来,远处是高悬的烈rì,和波浪般一起一伏的沙丘。 这是在哪儿? 小天心中纳闷,自己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猛烈的骄阳烘烤着沙砾,发出滚烫的气息,即便是在幻境之中,他依旧可以感觉自己的皮肤都晒得有些发烫。 他往沙丘的高处走去,由于是幻影,并没有在沙地里留下脚印,只是这片沙漠太过广阔,他爬上一片沙丘的至高点依然废了不少力气。 当他站在顶端向远处眺望,忽然发现在不远处的荒漠之上屹立着两个身影,这两人站在风沙之中巍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小天眯眼察看,认出其中那戴着斗笠的男子身上所穿着的是墨家服饰,他又快步向这两人所在的地方逼近,想要看清楚这两人究竟是谁。 另一名剑客穿着青褐sè的布衣,身后一条披风迎风招展,手中的那柄长剑通体黝黑,浑然无迹,这不就是他的湛泸吗!难道说眼前这人就是殷皓天? 小天停在了距离两人不远处的沙丘旁,手握湛泸的男子只有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脸英气,而另一名带着斗笠的剑客也挺直着腰杆,面纱下露出一段花白的胡须,从他的黑sè斗篷里微微露出一段剑鞘。小天记得曾经在墨家寨中见过这螭龙纹剑鞘,应该是与泰阿剑所匹配。 想到这儿他忽然明白过来,难道说这里就是殷皓天与墨翟比剑的战龙丘! 就在这时候,殷皓天身影一动,手中长剑趁着风势迅疾飞出,而身影极快让人来不及捕捉。他向墨子攻出三剑,而墨子手中佩剑并未出鞘,只是侧身闪避或是以剑鞘格挡。殷皓天见普通的攻势无效,又引出数道沙尘飞旋在空中,恍如一条条沙蟒往墨子撕咬而去,这些沙蟒足有磨盘粗细,从沙丘中窜出随着长剑所指呼啸而逝。但墨子的身法亦是飘忽不定,这些沙蟒根本就无法近身便被甩开。 小天看的仔细,在他的眼中高手对决所使用的诸多剑招还难以理解其中的奥秘,但是他忽然注意到,殷皓天所使用的这些招式甚为眼熟,这么一想他才恍然大悟,这些剑招与他在墨家大寨高台上所舞出的招数如出一辙。其实这就是江湖中人一直所说的“破天七式”。 而墨子所用的招数他也能够看出一二,在墨家寨后面的独舍之中,墨子躺在卧榻上以内力御剑将“非攻”剑招传授给他,虽然他并不清楚墨子为何这么做,但是心里还是留有几分印象。 见两人以破天七式和非攻各自攻防数招,殷皓天并没有占得任何好处,随着比试越来越激烈,周围的风沙也愈加肆虐,仿佛有遮天蔽rì之势。 殷小天心想,再这么看下去,应该就能够知道这场比试的结果了,殷皓天虽然一直占据着主动,但是墨子都游刃有余,直到刚才长剑出鞘为止都仅仅依靠身法和剑鞘便能够将皓天的攻势遏制住。如果按照这样的形势发展下去,墨子应当可以取胜,但是殷皓天所使出的破天七式变化多端,出其不意,或许会有逆转的可能也说不定。 就在他思索之际,殷皓天运用《本经yīn符七术》的内力趋化使出了破天七式当中的“横扫千军”,七种属xìng内力将他高高跃于空中的身影环绕在七sè光球之中,而灌注内力的湛泸好似陨星坠地般向下冲击而去。 墨翟在沙坑中高举泰阿阻挡,两股战力席卷起狂暴的风沙,似乎将一整个天幕都撕裂开,将一整片大地都震荡地发出轰鸣。直到皓天引剑击向地面沙坑中的墨子,一瞬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只觉山河sè变,天地倒转。 殷小天虽然是在幻境之中,但是他依旧可以感受到这股令人心惊动魄的震撼,猛烈的气浪似乎要将他的整个身子都冲向千里之外,他只是一种幻象却还是半伏下身子才能够勉强支撑过来。当他再度起身看着面前弥漫着风沙的战场之时,忽然发现大地上出现了一道道巨大的黑sè裂缝,他竭力寻找墨子和殷皓天的身影,可是满眼都是飞扬在空中的沙尘,遮盖了天地,就如同回到洪荒混沌初开之际。 小天向他们二人冲击之处走近,在他的周围已是一道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没想到这场战斗所引发的强烈战力如此惊人。目力所及之处,大地都已经皲裂开来,小天总算在一道地缝边发现了殷皓天和墨子,他们二人倒在地上,咬紧牙关想要支撑着起来,却因为这股骇人的力量而遍体鳞伤使不出劲。 就在这个时候,从地缝之中忽然伸出一个巨大的黑影,这黑影恍如一座小山丘从小天面前赫然升起。在烟尘弥漫之中,殷小天仰头望去,这庞然大物好似有些眼熟,在他犹豫之际这高大入云的黑影伸出巨掌往皓天和墨子所在的地方扑去。 熊罴! 这是垅西村北面百蝶峡谷中的熊罴! 殷小天这才反应过来,没想到熊罴竟然是由此处而来,却见熊罴的巨掌已经轰然落地,发出“轰――”的一声巨响,腾起一阵烟尘。要是被这样一掌击中,必然是粉身碎骨,他不敢再看下去,双眉紧锁,瞳孔微缩,脸上露出担忧的神sè。 第四十九章 身临险境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殷皓天和墨子若是被这一掌击中恐怕是凶多吉少,小天后退两步,虽然他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在湛泸剑的记忆之中,但是他依旧可以感受到洪荒巨兽熊罴所散发出令人不敢逼视的强悍。漫天沙尘被熊罴这突如其来的巨掌掀开一片气浪,在空中流动起来,朦胧之中,小天感到这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虚幻。 无论是高深莫测的剑招还是超越巅峰的对决,抑或是从地底复苏的洪荒古兽,一切看起来都与他那么的遥远,可是这一切却又都在他的面前真真切切的上演着。他此刻身处湛泸剑的记忆之中,无法为他们做任何事情,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熊罴又高高举起巨大的手掌。 当它所掀起的烟尘略微平息,小天看到,在那片被巨大熊掌所轰击的沙地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凹痕,足有一亩方圆,而在这片塌陷的沙地边上,殷皓天双手抱着墨子艰难地站立着。 就在方才那个瞬间,殷皓天救起墨子奋力一跃才得以脱险。 他将双腿受伤的墨子放在地上,鲜血顺着黑sè的衣袍淌下,在黄沙上滴落斑斑血痕,殷皓天回头吃惊地看着身后高大无比的巨兽,双眼中显出恐惧的神sè。在这荒凉的沙漠之中,他没有任何可以求援的方法,而自己在与墨子的比剑中运用剑招中的横扫千军一式消耗过多功力,又被强劲的气浪击伤,想要与之战斗实在是没有丝毫胜算,刚才从巨掌轰击之中竭尽全力救出墨子前辈已经极为勉强。 唯今之计还是走为上策,他正想要将墨子背起来,却感到胸中一阵钻心的疼痛,双膝一软又跪在了沙地上,他已经根本运不出劲来。 墨子见状说道:“不必管我,你快走吧。生老病死,天地之道,这一场比试我们的胜负只是小事,你耗尽全力的一击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化解之道,唯有以身相抗,没想到引起的撞击却将这巨兽唤醒。你快将这个消息传给墨家告知天下人,以免引起更多伤亡。” 殷皓天说道:“这怎么行呢,墨子前辈,我不会丢下你的。来!” 他艰难地站起身来,浑身上下都在不停颤抖,越是用劲四肢颤动的越是剧烈,他想要将墨子背起来,墨子却撑起双手将他推开。 “没用的,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儿。”墨子说道。 熊罴微微低下巨大的脑袋,恍如铜钟的眼眸盯着面前渺小的人类,忽然发出一声震耳yù聋的咆哮。 嚎―― 皓天忙捂住双耳,这穿心裂肺的巨响恍如铜钟奏鸣一般乍然出现,地面上的沙尘被猛地掀起肆虐在空中,他身上的披风都被这狂暴的沙尘撕裂,一眨眼便被席卷到天边,不见了踪迹。 眼前只能够见到莽莽黄沙,一片灰蒙蒙的,熊罴的身影消失在尘埃之中。墨子双手引起一道剑诀,只见脚下黄沙攒动,泰阿剑从沙地下忽然飞出。他一把握住泰阿,对皓天说道,“快走!这里交给我!” 但是殷皓天依旧站立在原地,没有离开半步。 就在此时,茫茫风沙之中忽然伸出一个巨大的黑影向二人铺天盖地的袭来,趁着浓密的沙尘悄无声息却又力拔山兮,距离皓天的头顶已经不过两丈,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无法躲避。 皓天纳一口真气向身侧奋力一跃,脚下却只能使出一半的劲力,依照这个形势依旧会被击中。墨子见状引泰阿剑倏忽飞至皓天身旁,嘴中默念口诀,忽然间,泰阿剑发出一道银白sè的光华,将皓天和自己笼罩其中,黑影袭来重重的撞击在半球形光华之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只见,泰阿剑周身一震,却依旧悬立在半空,将袭来的巨大黑掌阻挡在光华之外。可是熊罴的洪荒之力岂止是这点程度,它仅是稍稍一使劲,便见这道银白sè的剑影光华颤抖起来,墨子“噗”的喷出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淌下。 皓天落在沙地上,面sè凝重,他没有预料到自己的气力竟然已经耗竭到这般境地。眼前这恍如一座高山的巨兽拥有常人根本无法匹敌的力量,而那残暴的狂煞之气好似是从地狱之中复苏而来的魔物,即便是自己恢复元气也未必能够与之抗衡,至多不过是能够全身而退,但是此刻这种不利局面他想要保全小命都很困难。 他见墨子口吐鲜血,看起来也是伤的不轻,墨家的内力以怪诞玄妙著称,而墨子对之的修炼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可是熊罴的这一招掌击虽然突如其来,但是力量并没有释放完全,却已经令墨子的丹田受创,令人寒栗。 殷小天在一旁看的真真切切,他之前所遇到的熊罴已经被巨大的jīng钢铁索禁锢于百蝶峡谷之中多年,又被馨梦烟所克制了神力,看上去并没有这般骇人。而此刻从地底下苏醒过来的熊罴浑身上下的漆黑毛发都一根根竖立起来,身上披着青铜护甲,脖间环绕着一个个由骷髅串成的项链,那些骷髅都面目狰狞仿佛是嘶吼着的幽灵,而熊罴那双硕大的赤红瞳孔释放着杀气。 他们看起来毫无胜算,小天双拳紧握,不知道是否应该再继续看下去。以他所知,墨子在这一战之后便身负重伤,昏迷不醒,而殷皓天也下落不明,销声匿迹。而熊罴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会出现在齐国垅西村北的峡谷中,受到铁索囚禁。可是看现在的情况,两人只怕是难以继续抵挡面前这巨兽。 只听又是“嚎――”的一声咆哮,视线所及之处飞沙走石,鸿蒙一片。 小天只能够看到不远处高高屹立的庞然大物与它伸出的粗壮熊掌轰然一震,银白sè的光华瞬间便发出吱嘎的开裂声,化为乌有,巨掌结结实实的将二人击中。 掀起的沙石将一切都淹没,他连忙往皓天和墨子身处的地方奔去,当风尘再次消逝,两个满是伤痕的身影已经被深深的埋在黄沙之中,脸上流淌着血污,衣衫都已粉碎,他们根本不是熊罴的对手。 难道说殷皓天在这一场战斗中死去了吗? 不会的,他从yīn阳井中无法将皓天的yīn灵召唤出来,应该还没有这么容易就死去吧。又或者他在此处被洪荒巨兽打的神形俱灭,就连yīn灵都不存在了吗?不可能,小天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时候,在他周围的一道道巨大地裂之中忽然喷shè出熊熊火舌,仿佛是地壳内汩汩流淌的熔岩翻涌上来,跳窜扑闪的火焰瞬间充满了整个大地。这突如其来的火焰令本已经满是风沙的战场更添几分荒凉和壮烈。 小天走向其中一道满是红光的地裂边缘,感到一股热浪从裂缝下涌上来,他向下探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眼前那灼热的烈火似乎将他的眼珠都要融化,猛烈的火舌舔食着地裂边缘的崖壁,如同贪婪的幽魂想要从地狱之中挣扎出来。 他忽然感到脑袋一阵刺痛,额上竟然冒出了冷汗。 殷小天定了定神,身后是熊罴发出一声声响彻苍穹的咆哮,而面前是从地下升腾而起的烈焰,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剑灵产生的幻象,自己并不会有任何的危险,但是他的脑袋却依旧疼得厉害,好似有一个锥子在里面钻动着。 他深深的喘了两口气,眼前的赤红却愈加明显,这种鲜红恍如挥之不去的梦靥。 殷皓天和墨子从深坑之中爬起身来,两人已经狼狈不堪,一脸绝望地望着身后沙尘中巨大的黑影和地裂里喷涌着的火舌。 从那火焰之中传来一声清晰的鸣叫,那是苍鹰在天际之中所发出的叫声,此刻却从火焰之中传来。小天双手将脑袋紧紧扶着,疼得似乎将要裂开来一般,他又向地裂中踏出一步,想要看清楚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叫,耳畔响起翅膀的呼扇声,一个赤红的影子从熊熊火光之中缓缓升起。 这东西双翼宽阔,不断扇动着从幽深的地下向上飞升,周身都发出夺目的红sè光华。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难道说除了熊罴之外,还将封印在地下的什么东西唤醒了吗! 殷小天的瞳孔之中闪烁着红sè的火焰,而他的脑袋已经疼得失去了知觉,他只记得在他的意识将要失去的瞬间,视野之中跃出了一个黑sè的身影,那身影穿过滚滚黄沙,穿过跳动的火舌,身法敏捷自如,几乎避开了空中飞扬的沙砾。那身影好似一道闪电,出现在殷皓天和墨子的面前。 而小天脚一偏,虚幻的形体从地裂边坠下,落入了一片红光之中。 第五十章 剑的记忆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即便是闭上了双眼,他依旧可以感觉到不断摇摆着的火光熊熊跃动,脑袋像是疼得要裂开似的,令人昏昏沉沉,而他的虚影却还在往地裂中坠去。他只希望这一切可以停下来,可以回到铸剑山庄禁地剑冢里,他渴望从这可怕的回忆之中解脱。 然而殷小天似乎是坠入了一个时光隧道之中,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就好像是一条小鱼般在满是灰白sè画卷的长河中游荡。 半梦半醒之间,一幕幕熟悉却又陌生的场景在他的眼前上演着。 他看到殷皓天手握湛泸剑傲立于一片青云石台上,在石台的另一角站着另一名黑衣剑客,天空中乌云密布,很快便下起了滂沱大雨,电闪雷鸣之下两名剑客挥出手中长剑,在瓢泼大雨之中一道道剑影划出凌厉的气旋,将雨幕切割成一片一片。 小天注意到比武场地的周围站满了身披铠甲和各sè官袍的人群,每个人的面孔都隐匿在灰蒙蒙的雨幕之中,一动不动地关注着面前的比试。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幻境中逗留了多久,一声声金属碰撞声将他的所有视线都吸引到比武场中,他望着皓天将手中的湛泸舞动地极为娴熟,一招一式都锋芒毕露,杀气四起。两人的身影在豪雨之中飘忽不定,游走如龙蛇。 眨眼之间,他又跟随湛泸剑的记忆向更加深远的历史长河中返溯,在他视线之中的场面也越来越迷蒙,仿佛经历了岁月的洗礼而显得有些模糊褪sè。 他看到一名身穿华贵锦袍的君主手中高举着湛泸剑,站在城楼上,城楼前挂着“姑苏城”的匾额,他对着城楼下整齐列阵的上万名整装待发的将士高声呐喊,誓要将越王勾践的头颅悬挂在这城楼之上。而这上万名器宇轩昂的将士齐声应和,整个姑苏城都回荡着这一阵阵响彻云霄的呐喊。 而殷小天周围的光线又再度明灭,他知道自己一定还在剑冢中通过人剑通灵进入了湛泸的记忆里面,但是这漫长而没有尽头的幻境让他无所适从,就好像是一个无休止的梦,不知道这些所见到了人事究竟是真是假,又或者发生在多久之前。 当他脑海中最后闪过一幅画面,一名已是白发苍苍的老者身着棕sè布衣,正一锤锤地敲击着一块火红的锻铁,汗流浃背,衣衫都已经完全浸湿,而他却还在依旧全神贯注于手中的活。当他将通红的铁块伸入池水之中,发出“嘶――”的一声,洁净的池水瞬间蒸腾出一片白茫茫的水雾。待雾气散去,这名年迈的铸剑师面露笑容,一柄颜sè黝黑,浑然无迹的绝世宝剑诞生在他的面前。 殷小天身子微微一怔,这柄剑便是他手中所握的湛泸。 他腾地睁开双眼,从虚空之境里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厢房的床榻上,双眼正望着顶上一道道房梁。他坐起身来,脑袋那剧烈的疼痛已经消失不见,仅仅还有少许迷糊,他捏了捏自己的脸,已经可以确定,现在所身处的是真实的世界之中。 欧薏然正在一旁照料他,见小天醒了过来,忙捧上一杯茶水。 小天问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欧薏然将茶水递给小天,说道:“听段先生说,你在剑冢与湛泸通灵的时候忽然之间昏了过去,是他将你背了回来,又命我来照看你。看起来你什么大碍,那我就放心了。” 殷小天闻言露出一丝尴尬的神sè,他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晕过去,当时众人都在一旁看着,这回可算是丢脸丢大了。他进入湛泸剑的记忆之中,经历了数个场景,零碎地回溯了湛泸的历程,却不知道自己竟然会不支倒下,恐怕就是在他头疼得最为剧烈的时候晕了过去吧。 他说道:“真是麻烦你照料我了,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欧薏然浅浅一笑,“这是我的职责而已,不碍事的。从段先生将你背回厢房到现在只不过一个时辰,先生他说你或许是通灵时心神消耗过大才会支持不住的,若是觉得疲乏还可以再继续休息。” 殷小天心里犯嘀咕,这老头儿唤他进入剑的记忆之中,似乎是觉得这把剑会将某些关系到小天身世的事情昭示出来,可是小天看过之后却更加迷糊了。 从他在虚空的幻境中所闻所见,这柄湛泸剑从欧冶子铸造成之后在吴越之地几经辗转,后来到了殷皓天手中,在一场比武时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可是殷皓天在魏国战龙丘与墨子的一战依旧是疑点重重,不仅惊醒了封印在地底的熊罴,甚至还将某个燃烧着火焰的大鸟从地下唤醒,而最后出现的黑影又是何人?只怪自己的头在那时候痛得厉害,若是还有机会,一定要再去看一看。 小天挠了挠脑袋,百思不得其解,现在也唯有去找段先生问个明白。“段先生他还有再说什么吗?” 欧薏然答道:“先生说你若是醒来,一定会有许多问题想找他问个明白,他吩咐我说卦师虽然可以卜卦探知身前身后的事,可是内心的困惑还是要靠自己去解答,你若是想要找他可以去书斋看看。” 小天苦笑道:“这老头子还真是会卖关子,跟那些江湖卖艺的一个德xìng。” 欧薏然听小天这么一说,不禁掩嘴轻笑,眉眼弯成月牙,巧笑嫣兮。 “殷少侠,既然你已经醒过来了,那我还是不打扰你休息先告退了。” “恩,欧姑娘,真是感谢你了。” “你可以称呼我为薏然。”说着,她对小天浅浅一笑便出了房门。 小天见薏然对他眉眼含笑,心中忽的好似吃了蜜糖一般,只觉清丽的山风灌入心门,甘甜的泉流汇入心间。今天真是不知怎么回事,先是在yīn阳井中见到了鬼气森森的孟尝君和欧震yīn魂,又进入了湛泸剑灰暗的记忆之中,唯独欧薏然对他的回眸一笑令他忽然感到神清气爽,好似先前那些莫名的遭遇都消散了似的。 他刚从床榻上起来,连沐便推门而入。 “我听欧姑娘说你已经醒过来了,怎么回事,你在通灵的时候看到了什么?”连沐关切地问道。 小天心想,连沐这小子如今可算是齐国丞相之子,虽然只不过是虚名,倒也算是将自己的身世打探清楚了。至于他自己到底是如何而来,生父是谁,依旧是一个谜。 “你应该知道十多年前殷皓天和墨子在战龙丘的那场对决吧,”小天看着连沐,现在在他的身边可以信任和提供帮助的也唯有连沐了,“我刚才看到了他们二人对决的场面。” 连沐听了不由双目发光,毕竟这是天下世人都颇为好奇的一个谜团,兴匆匆地问道:“结果如何?” 小天道:“虽然我并没有看到最终的结果,但是从比武的角度来看,两人可说是战成了平手。”小天确实没有说错,殷皓天的横扫千军一式和墨子非攻剑招相抗衡之后两人都元气大伤,即便没有熊罴出现,也无法再继续比下去。“但是后来从沙地底下出现了熊罴……”小天将后面发生的情况向连沐大致说明清楚,直到自己因为头痛yù裂而失足落入地缝之中。 连沐听完,良久不语。静默片刻后,说道:“湛泸剑的历任主人都不是凡夫俗子,小天,我相信你拥有这把剑之后也能够有一番作为,而你与剑客殷皓天之间究竟有怎么样的关系,我想这个去问问你的母亲也许会有些端倪。” 若是在从前,殷小天听到连沐这样毫无建设xìng的意见,恐怕是要说:“现在离桃源谷足有十万八千里,难不成要我飞回去问问。”不过看在连沐承认他能够有些作为的份上,只是说道:“也只有这么办了。” 见小天有些情绪低落,连沐说道:“以儒家内力调理身心可令人神采焕发,我见你今rì在禁地之中有些面sè凝重,或许与yīn气太盛有关,与剑通灵又耗人心神,不妨打坐调理一番。对了,有件事一直忘了告诉你,听公孙勿用先生所言,你身上的那枚卵石是传说中的女娲神石,我见你每次运功都有气浪涌出,或许与此有关。” 小天听了,双目一瞪,脱口而出:“你不早说!” 第五十一章 屠村浩劫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难怪我每次运气行经过脉的时候,都感觉到身子里有股气在不停的窜动,害得我难以将内力固化下来。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也不早点告诉我,害得我这几次遇上对手都是硬碰硬的上。”小天撇了撇嘴,对连沐说道。 一直以来,殷小天都以为自己修炼毫无进展乃是自己天资愚钝所致,根本没想到冯虚留下的这枚不起眼的卵石有如此特别的能力,反而将他的内力化去,不由从衣兜中将其取出来,皱起眉头细细端详。他想到在墨家寨直面秦风的“天志明鬼”法诀攻击,又在烟雨楼中仅仅凭借**与三人相抗衡,此中滋味自然不好受。若是有儒家内力护体,情况或许就会乐观的多了。 连沐说:“韩将军所教给我们的儒家内功确实非比寻常,但那仅仅是《易经》心法之中极小的一部分,我看若是想要有进一步的修为,还是需要向儒家中人请教。” 小天道:“这会儿也不可能去儒家的驻地莱城拜师学艺,说不定儒家的人早就被燕国捉住了。” 莱城位于临淄东面百余里地,背山面海而筑,城中百姓多受到儒家掌门孟子荫庇,城内井然有序,一派祥和之相。虽然小天他们都没有亲眼见过儒家的入室弟子,但从公孙勿用和韩赓两人的武功看来,应该不容小觑。只是燕国大军浩浩荡荡,战力之强就连临淄王族守军都溃败而回,一时之间也失去了莱城中儒家的消息,殷小天发出这样的猜测倒也是合情合理。 连沐对小天说,他昏迷之后,众人就未在禁地之中多做逗留,将他背回到房间之后,韩艾似乎依旧对佩剑遗失之事耿耿于怀,他就随同韩艾一起去找欧百炼希望得到他的帮助。 他们二人根据段先生的指引来到御剑阁上的南书房门外,却听到里面有人正在说话,便等在门口,然而里面的对话声却传入了他们的耳朵里面。 “你猜欧庄主正在与谁会面。”连沐稍稍压低声音对小天说道。 “谁?难不成是偷了宝剑的盗跖?” “不对。是杨续和叶雪,我和韩艾都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不会有错。” 殷小天古怪道:“是他们?这两人去找欧庄主会是什么事呢?” 连沐将他和韩艾两人在书房门口探听到的情况简要的告诉了小天,“从他们所说的情况来看,似乎是在寻找一柄剑。众所周知欧庄主阅剑无数,铸剑山庄之中更是藏有数千柄好剑,这才会向他打听消息。可是欧庄主他对于杨续口中所描述的宝剑也并不知情,甚至从未听说过,可是我从他的话语之中似乎听到了一些支吾之处。” “他们都已经拥有干将和莫邪了,还要找什么剑呢?”小天不解地问道。 连沐答道:“他们寻找那把剑似乎并非想要据为己有,而是事关他们故乡南浔村。听叶雪讲诉,在三年之前他们收到故乡被毁的消息,便急忙从魏国赶回,途中由于淮河之上烟雾弥漫,船夫不敢渡船逗留了不少rì子。等到他们赶回到故乡的时候,村庄里面已经一片狼藉,满是残垣断壁,尸横遍野,他们在废墟之中找到了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的老汉已经是有些疯疯癫癫。从他的口中也无法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而邻村向他们传来消息的人都说,这是在一夜之间所发生的,恐怕是与山贼结仇才会惨遭屠村的暴行。” 连沐虽然是在屋外听着叶雪的转述,但是听到这儿也不禁露出吃惊的神sè,而接下来所说的更加令人意想不到。 “欧庄主听到南浔村遭此浩劫,也感到不小的震惊,并劝慰他们二人。杨续接下去说到,从邻村的人口中打听到,那天夜里,他们远远地看到南浔村闪烁着道道金光,划破夜空。你猜他们看到了什么?” 殷小天猜测道:“你刚才不是说他们在找一把剑吗,不会就是看到了一把剑吧?” “没错,就是一把剑。邻村人看到一把闪耀着金黄sè光辉的宝剑在南浔村上空飞旋片刻,又直直扎向村落之中,顿时金光乍现,晚风之中甚至可以远远听到一两声凄厉的喊叫。” 听到这样的叙述,小天的背上都难以自抑的起了鸡皮疙瘩,心中想到,怎么还会有这么可怕的剑,他手中的湛泸虽然也会常常有不听使唤的时候,但是还不至于如此疯狂。而出现在南浔的这把剑究竟是一把怎么样的剑,仅仅听上去就已经如此令人不寒而栗。 “我看,这应该不是一把寻常的宝剑,欧庄主没有理由会不知道它啊。”小天说道。 连沐继续说下去:“杨续他一再追问欧庄主是否有任何关于这样一把剑的线索,但是欧庄主他苦思冥想还是毫无所获。最后,两人拱手答谢庄主款待,说了些还要在山庄里打搅之类的客套话,便离开了南书房。我与韩艾悄悄躲在楼梯下面,没有让他们发现。稍等片刻之后,正想要叩门,却听见欧庄主他在书房里面独自一人低声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他们二人竟然来自南浔。’” “你是说欧庄主应该知道南浔?”小天的脑袋这两天已经装了太多的东西,都有些转不过来了。他确实在渡过淮水的时候,听摆渡翁说起过三年前有一对夫妻执意冒着大雾渡江,似有要事。 “或许吧,之后南书房里便静悄悄的。”连沐说道,“我与韩艾叩门进入,向欧庄主行礼之后便将佩剑被盗之事告诉了他,他说也已经有人与他谈及此事,会尽力帮助韩姑娘寻找。既然庄主都已经说了这话,我们也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只是闲谈了两句齐国战局便回来。” 殷小天听完连沐的讲诉之后,也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毕竟江湖中人的规矩还是不要过多的去打探他人的秘密。杨续和叶雪并没有在晚宴上提到这个事情,而是选择单独会面,足以见得他们并不希望太多人知道此事。 小天见天sè尚早,将浅蓝sè的女娲水石放在枕下,托连沐照看,带上湛泸剑便溜到山庄伙房顺手摸了只烤鸡,回到洗剑池边一株大树下啃了起来。 “连沐这小子,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窥道初阶,我可不能被他给抛在后面,”心中这么想着,口中叼着鸡腿大口嚼着,“那枚女娲石似乎有令人如沐chūn风的感觉,带着的时候通体舒畅,可是却会影响纳气,现在明白了原因,自然是要重新修炼。” 他将啃了一半的烤鸡摆在一旁,双腿盘坐,心中默诵着《易经》心法,平心静气,全身经络疏通畅达,感到周边万物都充满着灵气,顺着腧穴进入体内,沿着脉络行走。原本那种混乱的气浪并没有出现,伴随着真气缓缓汇入丹田,身上出现温和的感觉。 他依照此法调息静坐了片刻,当他再次张开双眼的时候,便觉得神清气爽,吐纳自如。丹田之中似乎有一团微小的气流在周而复始的运转着,并不会令人感到难受,相反,似乎令他全身都充满了一种和煦之感。 殷小天正感到这儒家内力果然名不虚传,肩上被人轻轻一拍,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殷少侠真是努力,如此年少有为还是勤于练武。”欧薏然对他甜甜一笑,柔顺的长发被风吹拂起来,一丝丝秀发垂落下来,正从小天的面前拂过,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 小天见状愣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似乎是被暖香包围住。 欧薏然将手中的竹篮摆在小天面前,掀开盖子,对他说道:“你没有赶上吃午饭,人剑通灵又耗费了心神,我从厨房里带了些点心给你填填肚子,正想送到你房里,却见你在这儿练武我就在一边等着。” 殷小天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薏然姑娘,劳你费心了,一直特别照顾我。”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的将偷来的烤鸡往远处树丛后面抛去。 欧薏然说道:“庄主原本便是让我来照料你们几位贵宾的饮食起居,殷少侠你也不必太过客气。” 小天道:“可是我见你好像都是为我端茶送饭的,说真的,确实不用这样对我。” 听小天这么一说,欧薏然反而脸颊上显出两抹红晕,她坐在小天身边,略带羞涩地说道:“殷少侠,你如此年轻便得到了湛泸宝剑,定然是神功盖世,前途不可限量,可是你一点都没有那些高手的脾气架子,反而平易近人,很好相处。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听说你在墨家大寨万人瞩目之下夺得湛泸,又以一人之力敌易水阁三大高手,有这样的本领却依旧勤奋刻苦的在修炼,能够为你做些事情,我就已经满足了。” 殷小天被薏然说的有些懵了,不禁怀疑道,她说的这人是我吗?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只得从竹篮中取出两块绿豆糕塞进嘴里,假装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一边随口应道:“薏然姑娘,你也不要一口一个殷少侠了,我真的听着不习惯,你叫我小天便好。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说这些事情的,其实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我只不过是侥幸罢了。” “那我就叫你小天了,”欧薏然听到小天这么说,喜悦地眉开眼笑,说道,“你就不要谦虚了,快尝尝我亲手做的荷花糕。” 小天见越解释越不清楚,身边这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只道他是谦逊虚心,只好作罢,从薏然手中接过绿茵茵的一小块糕点,而薏然那双满含chūn水的眼眸正看着他,眼波之中荡漾着崇拜的神sè。 他只有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安慰自己道,这样子似乎也挺好的。 第五十二章 身受其辱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小天与薏然席地而坐,在青檀树下闲聊了两句,距离近的似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鼻息,而薏然周身都散发出一种青草花木的香味,弥散在山巅清新的空气之中,令人陶醉。 欧薏然见小天将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吃的一干二净,面露喜sè,忽而对他说道:“我在铸剑山庄也见过不少的宝剑,只是还从未见过十柄绝世名剑,能让我看看你的湛泸吗?” 殷小天点了点头,忙将一旁的湛泸递到她手中,刚一开始,湛泸似乎还充满着戾气,极不情愿地颤抖起来。小天想起它曾经不受控制飞空而起的画面,便又小心地抚着剑身,试图让它平和下来。 薏然伸出洁白无瑕的皓腕,纤长的手指抚在湛泸光滑无迹的剑身上,这种温润如玉的质感让人难以相信眼前的竟然会是一柄夺取过无数人生命的利剑,这分明是一件jīng美的艺术品。她眼神中发着皎洁的光芒,对于炼剑师而言,这样一柄宝剑或许是她终身渴望超越的目标,也是她终其一生渴望得到的瑰宝。 她的手指顺着剑身zhōng yāng的棱线抚过,接触到小天的手指,好似触电一般羞涩的别过脸去,温婉的说道:“小天,我能看看你舞剑的样子吗?” 殷小天接触到薏然的手指也忽然感觉到胸口跳得剧烈,可是他哪有系统地学过剑术,湛泸剑在他的手中只不过是件还算称手的兵刃,遇到危险之时可以发挥起锋利的效用,可要让他真的舞出一套剑术来那简直是要了他小命了。可是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可能推说自己并不会任何剑法,他看了一眼薏然秀美的脸颊,咽了口口水站起身来,说道:“既然是薏然姑娘想要看,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湛泸的厉害吧。”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殷小天怎么说也已经见过多次墨子剑法,要想依葫芦画瓢还是可堪一试的。不过“非攻”剑招jīng妙绝伦,别说是资历高的墨家弟子,就连墨家四大高徒也未必能够完全掌握,更何况是他这个门外汉呢? 尽管如此,他还是面sè沉稳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将墨子剑法演示一二。” “墨子剑法?就是诸子百家之中最为厉害的一套剑法吧。” 他见薏然满脸期待的目光,也不好拒绝,便在洗剑池旁的草坪上摆开架势。心想,铸剑山庄的弟子应该只对铸剑赏剑颇有研究,论到剑法招数应该并不jīng通,于是装模作样的根据记忆中墨子舞剑的招式时而劈斩,时而飞刺,时而盘身引剑,时而纵身挥剑。 “赫――哈――” 一招一式之间,也算是能够流畅的舞下来,在外行人眼里看起来,这一套“殷小天版的墨子剑法”似乎也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真要到与人对战的时候,才会发现破绽百出。 欧薏然在一旁看的有些入迷了,虽然心里也是有些古怪,这墨子剑法为何与他们寻常习练的最基本剑招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看不出jīng妙在何处。但是有湛泸剑夺目的光华,还是将她的目光牢牢的吸引住了。 这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两声不怀好意的喝彩声。 “呦,这不是湛泸剑嘛,殷少侠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呀!”只见两名身穿铸剑门棕sè布衣的弟子从青檀树林后方走出来。 殷小天忙停下手中的剑诀,回身望去,这两人之中一人膘肥体壮,满身肥肉,另一人骨瘦如材,弱不禁风。那胖弟子手中还拿着他方才抛出去没有吃完的半只烤鸡,没想到竟然扔在了别人身上。 那瘦弟子一见欧薏然也在,扫了一眼地上的竹篮便说道:“原来是欧小师妹对着贵客献殷勤来了,也别将吃剩下的东西乱扔啊,万一扔到了小朋友怎么办,就算没有扔到小朋友扔到了花花草草也不好呀。” 薏然气的脸sè发红,腾地从地上站起来,“你们两个不要胡说八道,殷少侠他勤于练武耽误的午饭我才送些糕点,你们自己偷吃厨房的烤鸡不要诬蔑他人。”她眼珠一转,说道,“你们二人不在舞剑坪上布置祭典会场,在这儿做什么?” 胖弟子嘿嘿笑道:“欧师妹这不是也没在帮忙吗?” 殷小天见这二人来者不善,向薏然耳语道:“他们是谁?” 薏然低声说道:“这吴土和吴辉是山庄里两个最为顽劣的弟子,欺软怕硬,偷鸡摸狗,曾经被庄主好好教训过还是不知悔改。” 吴土见小天和薏然低声细语的,看上去好不亲昵,说道:“怎么没来两天便于我们的小师妹搭上了,小子真有你的啊!刚才我见你舞剑用的可就是位列剑谱第二的湛泸,听说你小小年纪便有不俗的修为,今天我到想要讨教两招,还望殷少侠赐教。” 小天见这人肥头大耳的,一副笨拙呆滞的样子,便说道:“本来我到贵庄已经是打扰诸位,舞刀弄枪又难免伤了和气,刀剑无眼,我看还是算了吧。” 吴辉笑道:“我看你也不过是徒有虚名吧,刚才那几招花架子唬唬小师妹还是可以的,想要骗过我们还是嫩了一点。” “你!”欧薏然为小天打抱不平道,“小天是庄主贵客,你们岂能如此无礼,小心我向欧庄主说出你们的恶行,看你们怎么办。殷少侠他武功高强,自然不会与你们计较。” “小师妹,你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呀,若是真有本事不妨让我们开开眼界,如何?” 薏然对小天说道:“小天,你就让他们瞧瞧你的厉害吧。” 殷小天心想,自己刚刚有几分内力积淀,初步达到窥道初阶,面前这五大三粗的汉子想必也并未有何修为,只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家伙罢了,今天就让老子好好教训教训他。说道:“既然你们一定要我出手,那么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不过湛泸剑威势惊人,我怕你们招架不住,你们执意要比试的话,若是受伤可不能归咎于我。” 吴土应道:“这是自然,将我的剑拿出来。” 说着,消瘦的吴辉将一柄大剑递上,这把剑几乎与他的身子差不多粗细。 吴土将大剑“霍拉”抽出,立于身前,对小天说道:“请赐教!” 殷小天握紧手中湛泸,绕着面前这人高马大的家伙环步而行。 吴土身为铸剑门的弟子,在热气炎炎的炉房中打造剑刃,锻炼出了一身厚实的肌肉。看他手持大剑的样子,虽然不是什么出sè的宝剑,但是一种威武的压迫感还是扑面而来。 小天手握湛泸刺出三剑,都被他一一躲开,想不到这人身形巨大动作倒还是颇为敏捷。小天又以劈、挑、扫、拨攻出连贯一招,这一招他是化用在湛泸剑记忆之中殷皓天所使用的“破天七式”之中的一式。却被吴土挥出的大剑硬碰硬撞击在一起,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原以为湛泸剑刚猛凌厉,与这些不过是人阶中下品的剑刃交战会强弱立显,可是大剑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般被湛泸斩断,相反,吴土手劲强悍,抵挡的这一剑将湛泸震得嗡嗡作响,小天的双手险些被这猛烈的震颤给弹开。 两人双手持剑相抗,各不相让。双剑交抵,剑芒四shè。 吴辉在一旁咋呼道:“这湛泸也不过如此嘛!” 殷小天催动周身内力,灌注于手中长剑,妄图将对方压制住。可是即便使出了浑身劲力往前灌输,吴土手握的大剑依旧纹丝不动,两人目光相交,却见吴土他忽而厉声长喝。 “赫――” 便见吴土周身的肌肉都暴胀开来,身上的棕sè布衣被撑得快要裂开,他将全身的力气都施加于大剑之上,往小天所持的湛泸重压而下。殷小天忽然感到一种无力,即便他将内力使出依旧被这种蛮力强横地向后推去,重重的倒在地上。 “大哥真有你的!”吴辉在一旁竖起拇指,对着吴土欢呼道。 两人从小天身边走过,吴土冷冷的说道:“传说中的少年剑侠也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坊间传闻真的是不可信呀,以你的本事能够活到今rì,这才是最大的笑话吧。”他们两人哈哈大笑起来,没有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厢房院落,只留下殷小天还愣在原地没有起来。 欧薏然忙赶到小天身旁细心察看,关切地问道:“你没有受伤吧?” 殷小天只觉得自己方才发力过猛,手臂的肌腱拉伤,屁股也被摔得不轻,不过他此刻并没有感到这些疼痛,心中空落落的,不知为何。按理说,他已经经历过不少危机场面,也应对了许多敌手,可是现如今连区区一个壮汉也奈何不了,甚至还遭人取笑,不仅尴尬至极更是让他怒火中烧。可是之前自己都能够化险为夷,为何今rì却没有办法,难道说这才是他自己的真正实力吗,之前那些都仅仅是运气而已? “你没事吧,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就算技不如人也不要放在心上,你一定还没有休息好。”薏然说道。 小天心想,自己总有一天要让他们看到自己成为一名真真正正的剑客,到那个时候再也不会有人胆敢对他质疑挑衅,他相信只要他勤加苦练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他对薏然说道:“我没事。”说着硬撑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 “虽然我知道你可能不方便说,但是你为何会连他们都斗不过呢?” 小天抿着嘴唇,这下他夸下的海口都被识破,也无法再向薏然隐瞒下去,说道:“其实我早就说了,我并不会什么高明的剑法,之前的几番偶遇都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他说着紧紧握起了手中的拳头,“不过我一定会让你看到,有一天我能够用湛泸剑舞出最为绝妙的剑法。” 这一句话不仅是说给欧薏然听的,也是说给吴土吴辉、墨家四徒、易水阁、匡章手下甚至是燕国数万大军听的,更是他说给自己听的。今rì之辱,来rì必定会百倍报之! 欧薏然的脸上似乎少了几分神采,见小天摔在地上的狼狈样子,眼波之中的那种倾慕也已经不见了,她将一旁的竹篮提起,说道:“既然没有什么大碍,那我先去忙别的事儿了。”说着也未等殷小天道别便匆匆的离开了洗剑池。 小天伸手想要呼唤,“薏然姑娘”几个字刚到嘴边却又生生吞了回去,为何之前还眉开眼笑相谈甚欢的姑娘,转眼之间却变得冷淡不少,有些爱理不理的,难道说她根本就不是在意自己,而是在意他所拥有的宝剑和武功吗?他的拳头握得更紧了,心中有一股无名火正在熊熊燃起。 没想到世人都是在用这样的眼光看待他,既然是这样,他就更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殷小天不是个一无是处的人,他殷小天终有一天会站在世界的巅峰证明给众人看。 第五十三章 谈玄论道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泰山,封神岭。 这些rì子以来,庄羽和公孙勿用两人每rì都会手谈对弈一局,他们在对弈的时刻将全部jīng力都灌注集中不受外界纷扰,风雨无阻,寒暖不知。而每一局结束之后便又饮茶论道,观山赏月,不再议论棋局之中的机巧变化,令心神完全放松,等待着来rì的较量。 如是过了一十六天,两人也战成了八比八平,今rì用过午膳两人又坐到棋坪边,准备进行最后一局的比试,依照之前的结果,此局由庄羽执黑先行。 在他落子之前,公孙勿用说道:“庄兄弟,这最后一局便将会分出高下了,若是老夫侥幸取胜,依照我们先前的约定,还望你能够将一门绝学传授给我所说的两位少年。” 庄羽闻言笑道:“公孙先生谬赞,小生所会的不过是一些雕虫小技而已,与公孙先生博古通今相比实在是贻笑大方。那天就听你说过见着两位与众不同的少年,听样貌似乎与我曾经遇到的两人颇为相似,若我输了自然会将一门功夫传给他们。只是……” “只是什么?” “我听闻儒家列位祖师都入世,游说君王,将自己的‘仁’的思想授予世人,却不知为何前辈你会隐居于此,不问世事,只是一心研习棋艺。可是近rì来的所闻所见,所思所论,让我不禁感到前辈虽然身居山林,却心念天下,现在让我传授道法武功给这两位少年,便是希望他们能够扭转齐国的败局。” 公孙先生微微笑道:“庄兄弟果真是明眼人,不过说老夫是心念天下或许是太过抬举了,我这么做也只不过是为了报答当年孟尝君的知遇之恩,希望这两个孩子可以在这乱世之中生存下去。贵派掌门列子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外隐居高人,与他相比老夫倒像是个流落山野的破落户罢了。” 他们二人一边说笑一边在棋坪上落子,手中黑白两sè的一枚枚棋子好似一个个jīng兵在方寸之地厮杀着。 两人从道家圣祖老子骑着青牛遁出函谷关外谈起,公孙先生忽然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们道家中人都主张出世,从老子开始历任掌门都选在天下致绝的仙山洞府修行,可是老子他早年却是在周王都中做一名守藏室小吏,身在都城之内饱览群书,却只是做个看管藏室的小官。难怪有些人说老子他是因为壮志难酬才会选择离世著书。” 庄羽说道:“呵呵,前辈说笑了。道家所谓的出世,也并非仅仅是远离尘嚣,而是将世俗之中的所有yù念都统统放下。守藏室是周朝典籍收藏之所,集天下之文,收天下之书,汗牛充栋,无所不有。圣祖他老人家在守藏室中博览泛观,将天下道理都悉数收纳,这不仅充实了视野,而且为他领悟大道奠定了基础。” “依你所言,贵派的《道德经》乃是集成天下大道的经典,可是又为何这短短五千言的经书却让出世离俗的众多弟子们研学至今都未能领悟?” 庄羽答道:“《道德经》确实可说是世间经典,它与诗、书、礼、易的着眼之处不尽相同,圣祖他写这篇书是希望能将超脱世间道理的规则阐述清楚。但是这关于境界的顿悟并不是一般弟子能够掌握,而我们道家所谓的出世,还是会有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 “入世。”庄羽所言似乎有些自相矛盾,见公孙先生停下了手中的棋子面露一丝疑惑,他继续说道:“没有入世,便难以知道何为出世,没有在世间体会过yù念纠葛,没有感受过生离死别,没有经历大喜大悲,对于生命的感悟便无法透彻深刻。这就如同没有寒冷过便不知道何为温暖,没有得到过又应当如何失去,没有拿起又该如何放下。所以现在的道家众多弟子并未经历过这些,想要仅仅凭借遁世修炼难以领会‘道’的真谛。而我听从师父之命在这世间行走,便是希望能够历经人劫,得悟大道。” “这么说,你现在找到什么是‘道’了吗?” 庄羽遗憾道:“在下才疏学浅,依旧难以领悟。” 两人又是聊了数句,棋局已入中盘,见形势依旧是黑白子公孙勿用占优。最终,庄羽投子认输。 - 铸剑山庄,入夜。 连沐睡在厢房西侧墙边的床上,见小天依旧没有入睡,便问道:“你还记得yīn阳井的事儿吗,你说我父亲口中所说的赐我一计究竟会是什么方法呢?”如果真的有制服乐毅的兵法,这可对战局关系重大。 他见小天一言不发的,便没有再问下去,转脸入睡。 殷小天这一夜难以将息,心中的怒气未消,依旧反复回荡着吴土和吴辉两人讥嘲的嘴脸和话语。更让他无法释怀的是欧薏然匆匆离开之后便没有再来找他,甚至在晚宴时也是对他不闻不问的,就好像是装作没有看到似的。 窗外传来夏虫的鸣叫,让他更加烦躁。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乱世之中,弱小的国家都会被侵略,国土不保,xìng命堪忧,而强盛的国家却能够更加富裕,受到供奉和朝拜。而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如果还是这样毫无进步,便依旧会受人欺负,唯有让自己不断强大,才有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让人们敬畏和崇拜。 他胡思乱想着,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渐渐进入了梦乡。在一片空濛之中,他忽然看到了一座连绵起伏的山峦,山峦之上是青松翠柏,而他便站在一所屋宇前面的空地上,这才发现正是铸剑山庄御剑阁。 怎么会在这儿?难道说这是在做梦?或许是rì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小天这么想着,便发现连沐正从楼内走出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楚的在梦里面见到连沐,虽然小时候也曾有过一些在山谷里打闹的梦境,但那时候似乎并没有此刻清楚。可若是真的要说rì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话,他还真的不想梦见连沐这个掉书袋的家伙。 “连沐,你怎么会在这儿?”他问道。 连沐回道:“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天感觉似乎有些不对劲,就在这时候,空中缓缓飘来一个青灰sè的身影,那身姿就好似是在驾着风飞来一般的仙人。定睛一看,却是曾经在垅西村中见过的那名终rì醉醺醺的酒保。小天心中暗想,有没有搞错,怎么没事儿梦到两个大老爷们。 却见庄羽乘风落在御剑阁前的舞剑坪上,见小天和连沐二人一脸迷惑,他这才说道:“许久不见,如我所想的果然相同,公孙前辈他口中所说的两名少年真的就是你们二人。” 连沐不解道:“公孙先生?你也认识公孙勿用先生吗?” “呵呵,”庄羽连笑两声点了点头,说道,“我说出来你们可不要惊奇,现在我们都是在你的梦境里面。” “梦里面!”殷小天大叫起来,“我是觉得不对劲,可是明明是我自己在做梦,你们两个怎么会跑进来的!” 庄羽摆摆手,叫他不要慌张,“不是你的梦,而是连沐的梦。连沐的内力较为jīng纯,所化成的梦境不易惊醒,所以我才把你引入到连沐的梦境之中,我也化梦而入。都怪你这么晚才入睡,害得我现在只剩下两个时辰教你们了。” 两人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梦里梦外的,你又要教我们什么?” 庄羽见没有办法,只好解释清楚说道:“好吧,这么不明不白的你们自然也不会相信我。这么说吧,我乃是道家的一名弟子,现在所使用的便是梦蝶**,这梦蝶**可以令修习者在自己的梦境之中做凡间办不到的事情,同时也能够让我进入到他人的梦境之中。” 小天插嘴道:“这么神奇,你这家伙不好好卖酒,竟然还会这些东西,有这梦蝶**岂不是跟神仙一样可以给别人托梦了!” “神仙倒是未必,不过确实不同寻常。” 连沐问道:“你所说的道家便是老子所创立的道家学派吗?” “正是,闲话就不多说了,我们现在都是在你的梦境之中,只要你不苏醒过来,我就可以用心神与你们交流。今天来便是受公孙勿用所托将我的一门道法传授给你们二人,希望可以对你们有所帮助。” 殷小天听了自然是感到兴奋异常,自从修习儒家初级内力以来,并没有遇上机会进一步学习武功法门,墨子他老人家演练一遍的“墨子剑法”与他而言太过高深,又摸不到门道,正苦于求学无门,却没有想到今天竟然会自己送上门来,不禁偷笑起来。 连沐问道:“你说是受封神岭上的公孙前辈所托,这么说来他此刻应该还好吧,自从燕军攻来之后便未曾见他,不知是否受到战火波及,身体有无大碍。” “公孙老先生好的很,他刚赢了我的棋,高兴的不得了呐!”庄羽说道。 小天兴匆匆的说道:“庄小哥,你说要传给我们的道法究竟是什么?” “这是我自创的一门功夫,名叫‘逍遥步法’。” 第五十四章 逍遥步法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庄羽身形一振,他的身材与欧辰相差无几,年岁亦是相当,可是这几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似乎显得成熟老练。在小天眼中立马高大伟岸起来,恨不得要三跪九叩当即拜师。 他继续说道:“我们道家传道授业都有严格的规矩,你们并未拜入我道家门下,而我又是掌门列子的入室弟子,所以我并不会将内功心法和各项绝学传授给你们。不过这逍遥步法乃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一门功夫,将它传授给你们并不违背师门祖训。” 小天心想,这道家的规矩真是挺多的,儒家传授学问都是不问出身不问来历,若是真心向学,必当倾囊相授。 庄羽似乎看出小天心中所想,道:“你们若是对道家的经卷法术有兴趣,想要修养心xìng领悟大道,不妨去崂山拜入我道家,到那个时候,我自然会拜托掌门对你们善加利导。” 连沐说道:“庄兄弟,我们现在只盼望能够早rì助齐国驱逐顽敌,若是有缘到时自然会上崂山拜访。” “言归正传,这门‘逍遥步法’虽然是一门轻功,但是运用到极致也可以令人的一整个身躯都恍如飘渺无形的徐风,不要说是让对手打不到,甚至连目光都捕捉不到你的存在。不是我自夸,都说道家轻功独步天下,‘八步赶蝉’、‘凌空虚度’甚至是列子师父的‘御风诀’都无法与这逍遥步法的最高境界相比。而这门功法共分为三重境界,‘无地’、‘无天’、‘无我’,以你们两人现在窥道初阶的修为,我先将‘无地’传授给你们,将其修炼成熟之后,到达一定阶段可以再修习后两重境界,也可以自行感悟理解进入‘无天’‘无我’之境。” 小天一听是轻功便有些泄气,虽然庄羽口中说的神乎其神,可这轻功又无法伤人克敌,就算他练会了也不过是第一重境界而已。 连沐倒是明白了庄羽的用意,说道:“若是有了这门轻功,我们二人这些时rì也不会如此狼狈,与人交战或是面临险境便能够脱困而出,保全xìng命,还请庄兄弟细说。” 庄羽见连沐心思缜密,谈吐得体,暗想此人若是能够进入道家修习,说不定可以成为一名武学高人。 他说道:“我先将‘无地’境界的口诀交给你们,可要记清楚了。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殷小天和连沐两人默诵两遍。 庄羽继续说道:“‘无地’境界顾名思义,便是要修习之人在运功行走腾挪之际,将地面的承托和阻隔抛却,令双脚恍若滑于水面之上,如此便能够将身形化为轻盈,步法速度迅捷,一跃可达数丈之高远。你们依照这种方法试试,看能否领会。” 两人听完便跃跃yù试,他们依照心法口诀所述,气沉丹田,化出真气流通周身直达双腿,只觉脚下的地面好似一汪湖水,波澜不惊。而所凝练之气愈加强劲,脚下的地面竟然倏忽泛起层层波浪,他们乘着真气化出的波浪,行走腾挪果真自如不少。 小天初一开始感到脚下踩着的好像不是原来的平地,甚至有站不稳的摇摆感觉,但是适应之后便发现运用这门功法可以令脚步轻松不少,原本迈出三四步才能够到达的距离现今只要一滑便可,不由暗暗称奇。 庄羽说道:“将‘地’的印象抛脱,这是逍遥步法最为初阶的境界,可以令你们将原有的步伐屏障去掉,身形在上下左右前后各个方位都行动自如。熟练之后甚至可以令你身轻如燕,疾走如飞。这便是‘无地’境界的妙处。” 他指导两人将逍遥步法习练几遍之后,见二人掌握的尚可,殷小天一会儿在舞剑坪上纵横穿行,一会儿又攀到松柏的枝杈间上蹿下跳,似乎对这功夫颇为喜好。而连沐也能够箭步疾行,身法飘逸,见空中飘扬下一片片落叶,便运用这步法滑步拈叶,将树叶尽数接住。 “你们听我说,”庄羽见二人半个时辰下来已经略有小成,便提醒道,“不要忘记了你们此刻是在梦境之中,这游神的行动远比清醒时候的身体要轻盈灵活,就算你们现在可以运行自如,但是在梦醒之后依旧要强加练习,否则便无法达到此刻的境地。” 两人点了点头,做梦之时确实会觉得脚下轻飘飘的,就连身体的重量似乎都不会感受到,所以现在虽然可以动用逍遥步法疾行飘移,但是醒来之后,以他们的能力恐怕只是跑得比较快而已。 他们又将这步法研习数遍之后,庄羽便先告辞,“两位小兄弟,这门步法你们若有万一之时便可运用出来,切不可随意炫耀,也不能为了争名逐利而使用它,这也算是我将它传给你们唯一的要求。若是有缘,他rì我们自当会再见,我也会将第二重境界授予你们。” 说着便一扬长袖,身影驾着山风飘渺而去。 - 次rì清晨,厢房中忽然传来“轰”的一声。 连沐闻声忙jǐng觉的起身,却发现小天裹着被子摔在床边,一副狗吃屎的样子,哑然失笑。 小天骂骂咧咧的从被子里面钻出来,说道:“我以为还在梦里面呢,稍稍迈出一步却发现迈不动,直接往床下面栽了下去。”说着还揉了揉摔疼的脑袋,吐着舌头。 连沐看来也已经完全清醒,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你也做了学武的梦吗?我还以为一切都只是自己虚幻的梦,没想到还真的有梦蝶**,这位庄羽看上去年纪轻轻,却没有想到已经是道家的高人。他说我们在梦中所习练的步法虽然已经自如,但是醒来之后却未必能够发挥好,还需要反复演练,此话不假!” 小天的脑袋上青紫了一块,道:“这可苦了我,刚想试试,还以为微微一动便能够纵身跃起,却没想到会被床沿绊的倒栽葱。” 这是祭典之rì前的最后一天,铸剑山庄上下都在忙着打点祭典所需要用到的器物,欧辰和段先生也没有功夫陪他们,杨续叶雪夫妇和欧庄主也不知道哪儿去了,终rì未见。他们二人用过早餐之后便回到房间开始回忆梦中庄羽所教导的“无地”境界,演练起来。 “那口诀是什么来着?”殷小天问道。 连沐答道:“不是在梦里面才教过你吗,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梦里面发生的事情,我一醒过来就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哪里还记得那么多鸡毛蒜皮的事情。”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那么心法呢,那酒保又是怎么说的?” 连沐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真拿小天没有办法,只得又将昨rì梦境之中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两人这才开始修炼。 也许是梦境之中已经通达了双腿脉络,这一次发挥法门甚是熟练,而殷小天似乎也找到了感觉,第一次便忽的滑出两丈远,险些撞上木架,而他惊慌失措的猛一转身,身影旋转地快若漩涡中的一片轻舟,可是没想到多转了半圈,擦过木架将上面的盆盆罐罐都撞翻在地。 虽然并没用梦境之中那么收放自如,快慢有度,但是看到这迅捷的速度,两人还是不小的吃了一惊。 于是,他们将房中的桌椅,摆设都移到一边,空出大片的地方,用以修炼逍遥步法。渐渐的,只觉脚下如若无物,行走挪移都轻盈飘忽,不知不觉两人竟然在房中练了整整一天,等到他们已经可以达到昨夜梦境之中那般箭步如飞,行云流水,时间也接近黄昏,rì已西沉。 当两人走出厢房的时候,忽然感到走路似乎比从前轻松了许多,他们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多大的区别,因为并未将功法运用出来。但是韩艾在后面突然说起,“你们两人今天是饿坏了还是怎么了,走的这么快,等等我们!”他们这才意识到,潜移默化之中,逍遥步法将他们的行动和速度都修炼的轻快流畅不少,心中也不由对道家法术充满敬重。 第五十五章 祭典之日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这天夜里,殷小天和连沐睡得很熟,他们在梦里并没有再遇到什么稀奇的事情,而是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直到天亮。也许是整整一天修炼逍遥步法让从未如此专注于习武的他们耗费了不少jīng力,这一觉也是近一个月来最为安稳踏实的一觉,他们直到次rì清晨才被一阵阵铜鼓鸣响声吵醒。 梳洗毕,一出屋门便见两名穿着棕sè布衣的铸剑门弟子毕恭毕敬地守候在房前,见小天睡眼惺忪的出来便躬身行礼,齐声道:“殷少侠晨安,欧庄主吩咐我们二人引贵客前往舞剑坪参加祭典。” 四人从御剑阁裙楼出来的时候,只见舞剑坪上已经整整齐齐地列满铸剑山庄两门弟子,在平地的zhōng yāng搭建起一座高台,这高台约有两层楼高度,由整棵树干一根根嵌插交叠筑成,四方形的高台正好有东南西北四面,每一面均有一条步道直达顶端,步道上铺着一条漆黑的绒毯,一尘不染。 若是在平地集镇中见到这么一座高台并不稀奇,可是在这洪武峰巅短短三rì之内看到这么一座高台拔地而起,还是让他们感到意外。 想必,这高台便是祭坛了! 殷小天见韩艾、茹水以及杨续夫妇早已站在祭坛旁边,便兴匆匆的奔上前去打了个招呼。近距离细看这座高台,可以清楚的看到周围环列着一圈青铜祭器,里面盛放着烹饪熟的牛羊禽畜,此刻还在冒着热气。从这些青铜祭器看起来,数量之巨,熔铸之jīng,可以想见此次祭典的盛大的庄严。要知道,数量如此之多,如此庞大的青铜祭器通常只有诸侯王族祭天之时才会使用,当年齐桓公在泰山之巅祭天所用的规格恐怕也未必过之。 铸剑山庄不仅铸剑奇绝,对于其他器物的铸造工艺自然也是驾轻就熟,看来他们这山庄里面必然藏有许多jīng美的器物,纵然是一国之君也未必见过这么多的宝贝。 在祭坛顶端还摆放着一圈青铜铸架,上面陈列着一柄柄光华夺目的宝剑,在朝阳之下熠熠生辉,不过早已见过绝世名剑的小天等人对于这些宝剑自然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惊讶神情。那些青铜铸架还有五件上面并没有摆着宝剑,正是给他们手中的这几柄绝世名剑所留。 就在这时候,祭坛下面的一排钟鼎发出一声声悠远的鸣响,恍如空谷之回声,连绵不绝,一整个祭典现场,只有钟鼎旁边的几名弟子随着音律以鼓槌应声演奏着,其他所有人都在这乐音里一动不动,好似入定一般沉浸在美妙的旋律之中静静地观想着面前神圣庄严的一幕。 段玄黄身着法袍从祭坛下沿着漆黑步道拾级而上,伴随着耳边的钟鸣声越来越强烈,他踏上祭坛顶端,在众人的视线交织处双手一扬,这一瞬间,好似天光也瞬间绽放一般的耀眼,只见段先生周身都笼罩在朝阳之中。 祭典仪式由此正式开始,他在祭坛之上高声呼道:“承天景命,感召圣德,皇天在上,吾辈垂首。渺渺乎太湖烟波,苍苍乎龙山耸翠,铸剑山庄,百年基业。得天地之造化,奉炎黄之洪恩,取万物之jīng髓,炼绝世之珍器……” 段先生在祭文之中将铸剑山庄的悠久历史粗略一表,又将前任庄主欧震的身世大致概括,对欧震为山庄和欧氏族人所留下的诸多贡献高度颂扬,总而言之,便是希望欧震在天之灵和列位欧氏先祖能够保佑铸剑山庄繁盛传承。 最后,他说道:“今有绝世名剑汇集山庄,得苍生之灵气,企天地所共荣。” 说完,便有几位弟子走到小天和杨续夫妇身前,接过湛泸、干将、莫邪,而欧辰手中则拿着纯钧剑,这几人列成一队以欧辰为首沿着步道走上祭坛,将这四柄剑放于青铜铸架上。 小天见还有一个空着,小声疑惑道:“怎么还空着一个?” 杨续低声对他解释道:“那是欧百炼的佩剑――承影,你不知道吗?” “承影剑?我好像没有听说过嘛,那天在禁地剑谱里好像也没有见到,怎么着,这把剑难道还没有影了?” “禁地?你们还去过禁地了?”杨续对于小天等人进入过山庄禁地并不知情,眼珠一转,说道,“剑谱的事情我不清楚,不过这承影剑位列剑谱第十位,之所以能够进入绝世名剑的行列便是因为其剑刃无影无形,你往那青铜铸架下端仔细看,还是能够看到一段剑柄的。” 杨续这么一说小天就明白了,那天在剑冢前面,剑谱展开到一半便被段先生施法收回,并没有看到名列第一和第十这两柄剑的样子。他再往那祭坛上望去,空荡荡的铸架上确实可以看到一小段剑柄的影子。 除却两人低声细语,所有人都恭恭敬敬的站列在祭坛和御剑阁之间石砌步道的两旁,忽而,钟鸣之声戛然而止。欧百炼从御剑阁厅堂门内出来,欧薏然则在后面推着轮椅,两人一路前行直到祭坛前才停下。 欧薏然这天穿着一身洁白无瑕的纱裙,阳光洒在衣裙上朦胧剔透,甚至可以看到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好似从九天云霄之间飘然降临的仙子,不染凡尘,清丽脱俗。 殷小天有些出神的望着她,可是她却目不斜视,根本就没有在意一旁的小天,简直就与几天之前判若两人。小天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候薏然在床边照料他,为他端茶送水,还为他亲手制作糕点,可是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便对他不理不睬。就是因为吴土!都是因为他小天才会丢尽面子,这才令薏然对他如此冷淡。 想到这里,他转脸咬牙切齿地望向不远处的吴土,恨得牙根痒痒。却见那吴土和吴辉正在与周围的弟子低声谈笑,还不时往他的方向指指点点,掩嘴嗤笑,见状,小天怒火中烧,这两人一定又将他出丑的事情告诉其他人,他气得几乎快要暴跳起来。 这时候,有人重重的踩了小天一脚。 “啊呀!”小天叫了一声,转脸发现竟然是韩艾。 她将食指放在粉唇前,嘘声示意,对小天说道:“正在祭典呢,别东张西望的。” 小天这才冷静下来,暗想,总有一天要让这些家伙见识到我的厉害。 欧百炼在祭坛前停下之后,由两名健壮的弟子一左一右抬着轮椅,就如同抬轿子似的走到高台之上。他对着祭坛zhōng yāng陈列的历代祖先灵位恭敬地焚香祭拜,虔诚诉愿,最后说道:“今rì承蒙诸位贵客光临,将绝世名剑供奉陈列,才使祭典剑阵得以完全。借着这祭奠历代列祖列宗和我兄长欧震的时rì,我以庄主之名祈盼上天能够护佑我铸剑山庄永沐恩泽。” 祭典的每一道程序都依照步骤有条不紊地执行着,小天等人也亲历了一整个祭典过程,临近正午,所有的仪式才告一段落,所有弟子和宾客都回到各自房中休憩,只留下六七名弟子守护祭坛。 据欧百炼所说,借走这几柄绝世名剑需要在祭坛上供奉三天三夜,方才归还。等到一切都结束,他便会安排门下弟子护卫他们同返齐国即墨,以抵御燕军进犯。小天想,三天就三天吧,既来之则安之,这三天就在这山庄里好好的养jīng蓄锐,将逍遥步法习练娴熟。 就在举行完祭典仪式的这天夜里。 殷小天和连沐在正厅中用过晚膳之后,便商量着回房继续修炼,他们现在已经可以较为自如地催发步法,在腾挪跃动之际,感到身体比从前确实轻盈许多,脚下的步子也灵活多变起来。 他们一练就是两三个时辰,油灯添了又暗,时间已近午夜。殷小天说道:“我出去找找灯油。” 连沐听窗外已经悄然无声,一片宁谧,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看今rì就练到这儿吧。” 小天自作主张地将房门“吱呀”一声推了开来,却见月光皎洁,将庭院之中的景象照的分明。这才想到,今天是十五月圆之夜,一轮明月当空高悬,星空璀璨,天幕底下树影和屋檐轮廓都清晰可见。 他对连沐说道:“诶,我们这两天都是在屋子里面练习,受限于桌椅盆架不好伸展发挥,若是能够趁着夜sè在院子里面,说不定可以发挥出当夜梦中的境地。更何况庄羽说这功夫不可轻易示人,我看也唯有在这深夜之中修炼最为合适。” 连沐听小天所言似乎颇有道理,迟疑道:“可是这深更半夜的,我们在人家府中似乎不太妥当。” “这有什么,我们悄悄地从回廊溜出去,入得庭院之中,这儿都是宾客厢房,也不会有其他人在。我看那洗剑池边的草地倒是个试炼逍遥步法的不错场所,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殷小天心中期盼着武功修为能够早rì有所进展,急不可待地往屋外探去,而连沐心中也时刻记挂着父亲的嘱托,希望自己能够有能力为抵抗乐毅大军出一份力。两人便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子里,周围除了蝉鸣便没有别的什么声音,就连山风之中都透出一丝静谧,他们催动功法,心念合一,双脚恍如踏浪一般在草丛中迅疾飞驰,身影在廊柱间一闪即逝,虽不至于飘渺玄奇,倒也能称得上动如脱兔。 小天窜上了一株青檀树,身姿矫健,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轻盈的好似脱胎换骨成了老山猿猴,跃上树梢之后,遥望周围这一片月sè中的山林和屋宇,别样秀丽。 忽而,他视线被御剑阁后门方向发生的一丝异动所吸引,正在古怪这么晚了会是什么。定睛而望,却见竟然是一小列穿着斗篷的人从御剑阁后门出来,往后山断崖小径的方向走去,他忙向连沐招招手,心中疑惑道,这些人是铸剑山庄的弟子吗?那边似乎是去禁地的方向,这么晚了会是去做什么呀? 第五十六章 禁地玄光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连沐低声问道:“怎么挂在树上还不肯下来了?”说着也单腿踏地腾身跃上这棵青檀树梢,他顺着小天手指的方向望去,也注意到确有六七个身影趁着夜sè往山庄后的小径走去。 殷小天说道:“这么晚了,这些人往禁地的方向走去,你说他们是谁,这是去做什么?” 连沐眯起眼睛,想要将那些人的衣着面貌看清楚,说道:“看上去应该就是铸剑山庄里面的弟子,若是其他人闯入应该会被守卫发现,毕竟今天是祭典之夜,护卫祭坛的弟子应该会特别留意。依我看,这几人去禁地或许与这祭典有关系吧,我们就不要管这么多了,今天的祭典仪式一项项纷繁复杂,禁地之中又有剑冢和传承多年的法器宝物,他们许是对那些祖上流传下来的东西祭拜一番。” 小天道:“可我看这些人的行动好像有些鬼鬼祟祟的,生怕被别人发现了似的,按照道理说这是他们自己的地盘,祭典又是正大光明的事情,却为何在这深夜里面出来呢?” 见连沐没有答话,他提议道:“不如我们跟上去瞧瞧,看他们这是去做什么勾当,也正好试试逍遥步法的厉害。”正说着便想往树下窜去。 “诶,”连沐一把拉住他的衣摆,阻止道,“我们怎么说也都是有求于人,这几天来给山庄上下添了不少麻烦,这些祭典本就是他们自己的家务事,我们又怎么好窥探干涉呢?况且,若是我们跟踪被发现,惹得他们不高兴,调遣援手的事儿可就难说了。” 殷小天叹了口气,一摊手想到,要不是看在他是孟尝君之子的份子上早就抛下他一溜烟跑了。无可奈何的说,“你忘记了欧辰是怎么说的了吗?他问yīn阳井中的父亲,杀害他的人是否就是叔父欧百炼,既然他会有这样的猜测,必然也不是无凭无据,总该有些令他起疑的地方。虽然他并未细说,但我觉得这山庄还是有些古怪,或许跟着这些人可以找到一点线索。” 连沐说道:“可是依我所见,欧庄主言行举止都颇为合宜,庄上大部分弟子也是依循礼数恪守派规,欧辰之所以会怀疑他,大概是因为父亲死后,庄主之位由欧百炼继任。但我想,欧百炼并无子嗣,将来也定然会将山庄交到欧辰的手中,他也是看欧辰年纪尚幼,想要将铸剑山庄打理妥当。” “但是,你不觉得奇怪吗?欧百炼他派欧辰出山寻找绝世名剑,却没有安排任何人保护他,这项任务可说是艰险莫测,获得名剑之后更会引来世间各路人马的觊觎,这么做实在是不像一个叔父的样子。”殷小天并不知道有重霄一直暗中跟随着欧辰,如此猜想也合情合理。 小天继续说道:“我更加好奇的是当年欧震他寻到轩辕剑之后,为了唤回神剑通天之力而在此举行祭典,那天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真的就如同他口中所说是神力尘封地下太久而无法控制、血刃夺魂?之后却又消失无踪,再也没有其他人见过。” “你怀疑……” 殷小天揉揉鼻子说道:“我在剑冢之前与手中的湛泸剑通灵的时候,感觉到禁地之中灵气大盛,如果这轩辕剑还在世上,我想最有可能的便是剑冢之后那半圆形的洞窟之内!” 就在两人攀在青檀树梢上时,却见天光忽然一闪,忙转头往御剑阁前祭坛方向望去,却见白天那所高台祭坛周围都亮着篝火,而顶端供奉着的青铜铸架上瞬间向天空中放shè出一道道粗细不一的光影。 细看之下可以发现,那一道道光影或青或蓝、或黄或白、或玄或苍、或靛或紫,或绛或丹,全都是从铸架上的一柄柄宝剑上发出,向着天际之中笔直放shè。又在半空之中急转直下,全都顺着后山陡峭的岩壁迅疾下降,刹那,山崖下面溅起一阵金光。 连沐这回也坐不住了,他浑身一颤,呼道:“这剑光汇聚之处便是禁地吧!” 小天一脸严肃的神sè,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景象,供奉在祭坛上的数十柄宝剑同时发出耀眼夺目的光华,向着天际shè出,恍若火山喷发出道道岩浆,若非亲眼所见绝对不会相信。他心中猛然一沉,说道:“我的湛泸还在祭坛上!” 他的心中瞬间一凉,自己的宝剑被欧庄主借走成为祭典剑阵当中的一员,他却从未提起过这祭典还会有这么一个仪式。想不到这老狐狸摆了他一道,他对连沐呼道:“这下你总能够信我了吧,铸剑山庄绝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连沐说道:“走,我们这就去看看!” 两人从树上跃下,想要去舞剑坪上搭建的祭坛一探究竟,可是走到祭坛外围数丈之远处却发现再也无法靠近,好似有一股极其强悍的力量在祭坛周围产生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他们从屋宇墙角边悄悄往祭台上望去,那些宝剑依旧发着剑光,将祭坛下方的地面都照的通明,恍如白昼。十六名铸剑山庄弟子双手结印守护在祭坛周围,让人根本无法接近,以这阵势看来他们是想力保这剑气不会受他人打断,而剑气凌空乍起汇于禁地,禁地之中必然发生了什么大事。 小天和连沐藏身在墙角后,不让他们发现,低声说道:“这可怎么办,书呆子,你见识多,出出主意。” 连沐斜了小天一眼,说道:“《越绝书》上说越国铸剑的诸多氏族之中,以欧氏致绝,相传他们可以利用阵法将剑气产生诸多不同功用。我对这些阵法并无研究,而今看来,这阵法让周围产生一股强劲的气场,以我们的内力恐怕无法穿破,这些阵法的机要也只有山庄弟子才清楚,我们还是先不要暴露为好。” 殷小天无奈地点点头。 连沐又说:“一切的谜底应该都在禁地之中,我们循着白天走过的路再到禁地去!” 这一次,两人总算是达成了共识。已经有欧辰和段玄黄带路去过两次,他们对于后山这条悬崖边的崎岖小道已经颇为熟悉,沿着一路向下的山路前行,很快便来到了吊桥边。 只要过了这所吊桥,对面便是洪武峰下一处凌空的断崖,云气迷蒙,吊桥的尽头消失在一片黑雾之中。远远地可以看见上方山崖上有数十道光影凌空飞落,笔直地汇入前方迷雾之中。 两人并未有丝毫退却,小心翼翼地踏上吊桥,行至一半,周身都已进入云雾之中,前方隐约可以看到吊桥尽头和突出的崖壁,还有两个把守在禁地入口的人影! 小天忙停下脚步,示意连沐不要吱声,侧耳倾听,这声音好生熟悉,竟然是吴土和吴辉这两个顽劣弟子在这儿把守!只听吴土粗声粗气的说道:“欧庄主让你在少主茶里下了什么药啊?” 吴辉嬉笑着说道:“不过是半剂四逆散而已,让他睡得踏实一点,免得坏了好事。” 第五十七章 重铸轩辕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看来这两个家伙在欧辰的茶中下了药,小天越来越觉得铸剑山庄正在进行着一项不可告人的秘密行动,而欧百炼竟然要瞒着自己的侄子,他究竟在做些什么?恐怕也只有进入禁地才可以将心中的疑惑解开,殷小天心中如此想着,可是他们此番并不知道迷雾里还有多少山庄弟子,不能暴露行迹,以免打草惊蛇。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这两名守卫并不简单,仅仅是身材魁梧的吴土就已经将索桥的出口挡住。 连沐凑近小天的耳朵低声道:“将他们引到桥上,趁着雾sè正浓给他们一击。” 小天摇了摇头,示意说:“有个大个子,恐怕不好对付。”上次已经吃了一回苦头,他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敢贸然行动。 “我有办法,一会儿……”连沐对着小天的耳朵低语两声。 吴土和吴辉被安排在此处看守似乎颇为怨怼,牢sāo道:“庄主竟然让我们在这儿把守,实在是有够无聊的,你想不想去瞧瞧?” 吴土答道:“这样不太好吧,看那亮光仪式应该已经开始,要是有什么人进来了那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这时候,从他们面前的索桥方向传来一声口哨,两人立马提高了jǐng惕,“你刚才听到了吗?”吴辉望着一片幽黑的迷雾畏缩地问道。 吴土不动声sè的点了点头,向桥上迈去,他体重敦实,一站上索桥便晃悠两下。吴辉也紧紧跟在后头,两人很快便陷入了一片雾气中,仅能够看到四五尺远,心下怀疑刚才那声音莫非是鸟儿鸣叫。 突然间,悬空索桥剧烈的摇摆起来,连沐和殷小天在另一头运内力灌注于桥面,猛烈地往左右方向摆荡,只听耳畔呼呼风声愈加激烈,脚下可是百丈悬崖,摔下去非粉身碎骨不可。吴土和吴辉惊叫一声连忙卧倒在桥面上,双手紧紧抓着两旁的悬索缰绳,瑟瑟发抖。 便是趁弯腰俯身之际,小天一个箭步,身姿恍如风中秋叶般从他们二人身上越过,脚步轻盈得就连踏在木板上都没有发出声响,一个纵身已经窜至七八步远,断崖已然近在眼前。连沐紧跟小天的影子,同样翩若惊鸿,两人仅仅是运用了逍遥步法的第一境界便有如此效用。 吴土吴辉两人见摇摆已经完全停止,才小心翼翼的起身,骂道:“哪来的一阵yīn风!”却不知小天和连沐早已经潜入禁地之中。 且说小天二人沿着小径往剑冢的方向前进,他们并没有走正路,而是从草丛灌木间跋涉,隔着小路有一两丈距离,以避免被巡查护卫的弟子发现。前方闪烁着一道道sè彩各异的剑芒,齐齐汇聚到遮天密林当中剑冢附近,剑气刺破夜sè和寒风发出嗖嗖的声响,恍如箭矢当空。 两人走近空地边缘,屏住呼吸从一团茉莉花丛后方探出脑袋往金光大盛的剑冢望去,只见在圆形的剑冢周围正站着六名青衣弟子,围成六芒星之阵势,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空气当中似乎有一股股灵气飘逸弥漫!从他们双手结印之处竟然放shè出六道青sè光束聚于剑冢zhōng yāng,在这空地上充满着强劲的气浪翻滚涌动! 而那数千柄残剑此刻正被天空中笔直刺下的一道道剑气贯通,隐隐发出烈烈寒光,忽明忽灭,闪烁不定。伴随着猛烈地剑气不断灌注到这些残剑之中,它们发出嗡嗡震颤,这比殷小天手持湛泸靠近剑冢要剧烈得多,简直要从泥土中飞升而起,道道寒光看得人瞠目结舌,屏息不语。 殷小天注意到,欧薏然也在这六名青衣弟子之中,她此刻正全神贯注地布阵,额上留下一两滴香汗,从她身前结印当中shè出一道强劲的气浪汇于剑冢。看起来,她所修炼的炼剑门内力要比小天刚刚入门的儒家内力更强一些。而在阵法旁边,欧百炼和段玄黄也双目出神地望着放shè出汹涌气浪的剑冢。 只见欧百炼右拳向剑冢zhōng yāng一伸,翻转成掌,向着空中缓缓高举。却见剑冢当中裂开一条条地缝,里面溅shè出耀眼的金sè光芒,小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刺目的金光好似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朝阳般辉煌。 伴随着欧百炼的手越举越高,那金sè的光芒猛地从剑冢地面下破土而出,“轰”的一声,数千柄发着幽光的残剑瞬间黯淡下去,从空中飞径直飞落的剑气此刻直接汇集到这团金sè的光芒上。 欧百炼的双眼紧紧盯着这团金光,眼神之中滚动着一种剧烈的yù望,他并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经整个身子向前扑去,似乎想要尽快将这团金光收入囊中。他上扬的唇角和急切的目光在明亮的金光之下,显出一种贪婪的表情。 他见这团金光已经从剑冢中腾起,悬于半空之中,将漫天剑气都吸纳,忽而高声喝道:“万剑之灵,千年胜地!助我欧氏,重铸轩辕!” 随着欧庄主这一声厉喝,空地上忽而卷起一阵旋风,这团金光好似风眼一般,将剑冢中弥漫的灵气和天际上shè来的剑芒一同吸纳。倏忽之间,这阵旋风将所有汹涌澎湃的气浪和耀眼夺目的剑光都统统吸收入这一团金sè的光球之中,猛烈的旋风撕扯着周围的树叶和阵法中的弟子东倒西歪。 直到一切都乍然平静下来,空地中一丝风也没有,所有的光线都瞬间熄灭,静的骇人,唯独这一轮金光还当空飘悬着。 殷小天和连沐看得目瞪口呆,几乎连脑袋都忘记了思考,出神地看着眼前这气象万千、震慑心魄的景象。即便他们修为尚且低微,但是还是可以感受到面前所涌动着的猛烈气浪,想要产生如此壮观的劲力并不是依靠一个人所能达到,这几乎用到了铸剑山庄的两大阵法、数十柄世间难得一见的宝剑与万灵剑冢数百年灵气,可以想象,若是当一个人能够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将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那团金sè的光球缓缓降落,可以看出金光环绕之中是一柄闪烁着绚丽光泽的宝剑,这柄从剑冢之下破土而出的宝剑通体金黄,表面镌刻着jīng细的浮雕,剑格上古朴的云纹,和剑身周围隐隐发出的剑气无不透露出这柄剑非同寻常。 欧百炼方才所高声疾呼“助我欧氏,重铸轩辕”,难道这就是传说之中的轩辕剑? 殷小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阶中品的轩辕剑与自己的湛泸相比确实非比寻常,高下立判。他不禁明白过来,欧庄主命欧辰寻找绝世名剑恐怕并不是为了祭典而准备,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利用这几柄绝世名剑出众的剑气汇集到轩辕剑中,借助这些力量将原本尘封地下的轩辕剑唤醒,以磅礴剑气铸炼神剑! 只见那六名铸剑门弟子已然耗竭jīng力,瘫倒在地,欧薏然也体力不支伏在地上,她望着金光闪闪的神剑,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众人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恭喜庄主,重获神剑!” 而欧百炼正向前俯出身子,掌迅猛一收,轩辕剑便向着他的方向飘来。 “哒――哒――哒”一连串慌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就在此刻,小径上传来吴辉的喊声:“禀报庄主,有两个人闯入禁地了!” 小天和连沐一惊,难不成是自己暴露了?可是他们并未做任何行动,就连说话的响动都没有,这些人是不会发现的。刹那之间,却见一棕一白两道身影擦着吴辉的双肩从林中迅疾驰来,直到空地前才瞬间停下,原来是夫妻剑客杨续和叶雪。 他们二人一脸怒容,手中紧握刚从祭坛上夺回的干将莫邪直指欧百炼,高声说道:“我们早就猜到这把剑会在山庄里,却没有想到竟然被你这老狐狸藏在此处,你老实交代,三年前的滔天罪行是否就是你所为!” 第五十八章 双剑合璧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欧百炼对杨续和叶雪的到来颇为吃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明明已经在他们的茶中加入了催眠作用的四逆散,却没想到两人内力jīng深竟然不为所动,被重铸轩辕剑剧烈的气浪声唤醒。 三年之前,杨续的故乡南浔村惨遭灭门之灾,一夜之间,整个村落的黎民百姓都惨死在利刃之下,鲜血将巷陌染上赤红,屋瓦篱墙化为一片废墟。唯一幸存下来的老汉见到这恍如人间地狱的惨象也变得疯疯癫癫,他们只有从邻村人口中得到关于一柄黄金剑的线索。 如果世上真的存在这么一把神通广大的宝剑,那么铸剑山庄庄主欧百炼一定会知道一些消息。 叶雪一袭白纱纤尘不染,而他那双乌黑的瞳孔狠狠盯着欧百炼,说道:“我们这三年来一直都在寻找着这把黄金剑的下落,可是世上根本就没有其他人听说过,更不要提见过了。原本以为墨家所得的湛泸剑位列剑谱第二,或许有此强悍的能力,长途跋涉前往一观,却没有想到并非如此,最后只有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铸剑山庄上。而向你询问之时却见你语焉不详,眼神飘忽,似乎有所隐瞒,果不其然,今天你这只老狐狸总算是露出尾巴了!” 杨续说道:“不要跟他废话了,家族之仇今rì势必要报,既然找到了这把黄金剑,那么罪魁祸首想必也近在眼前。欧庄主,你说是你自己坦白交代,还是让我们伺候着你说出来呢?”他邪邪地看着轮椅中的欧百炼,用手中的干将剑向他挑了一挑。 论剑术,铸剑山庄的弟子并不是他们夫妇的对手,欧百炼和段玄黄就算修为高深,但是他们主在铸剑炼剑,而要与人对敌并非他们强项。 欧百炼瞬间将惊慌的表情克制住,满面带笑地回道:“杨少侠,对你南浔村的惨剧,我知道身为一个外人可能很难体会到你心中的哀伤和愤恨,但是我也曾经历过至亲离世的悲痛,还希望你们能够平心静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收掌引剑,却见悬于空中的轩辕剑正缓缓向他张开在背后的手中飞来。 杨续纵身跃出想要抢夺,他的身法虽不及逍遥步法玄妙,但是也同样迅速,就在距离金sè光球不到一丈远处,却好似撞击在某个硬物上一般重重的弹了回来。他抚着胸口倒退两步,眼睁睁地看着轩辕剑飞到欧百炼手中。 欧百炼说道:“杨少侠,此剑并非为你所有,还望不要擅自夺取。这柄轩辕剑乃是兄长欧震从昆仑山下所得,今rì能够重铸形骸并且令剑气更盛,委实是所有铸剑师和剑客的幸事才对,只是有关三年前的那件事,还关系到很多人,三言两语也无法说清,能否等到明rì你我三人聚于书房之中再细细详谈。” 杨续说道:“欧庄主,我念你铸剑山庄在吴越一带颇有盛名,才没有出手,你如果还是这样语焉不详,继续拖延下去,我也只有用我手中的剑来让你说话了!” 叶雪见丈夫手紧紧握着干将,手臂上的血管鼓动起来,强健的肌肉也胀满,见势,她将莫邪剑紧握于手中一个箭步与空地上的杨续成双人剑式。正声说道:“既然重铸轩辕剑并不算见不得人的丑事,你却要欺骗我们将宝剑交出,还暗中鬼鬼祟祟地趁着夜深人静之时进行,一定是害怕被我们发现。” 这时候,段玄黄说道:“两位侠士,我们会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轩辕剑神力无敌,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必然引来恶人窥探,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借用了你们的宝剑,这件事情确实没有事先告知,毕竟借用剑气恐怕对干将莫邪有所损伤,只怕你们不同意,这一点我们也自知有所不妥,但是为了轩辕剑也别无他法。” “哼!”杨续气道,“你们二人一唱一和,说的头头是道天花乱坠,却怎么也不讲三年前的事情,我看还是心中有鬼。” 说着两人相视一眼便运身法交替出剑,向欧百炼的方向攻去。 “布阵!”欧百炼高声一呼,“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这么做了,现在有轩辕剑在手,还不知道是谁怕谁呢!” 听到庄主一声令下,六名青衣弟子从剑冢周围的地上迅速跃起,腾至杨续夫妇和欧庄主之间的空地上,摆成三角形状,尖端对着杨续夫妇。他们强打jīng神,双手结印,忽然一道青sè的三角形屏障瞬间出现在六人周围,直指杨续的尖端正在不断伸长,好似刺出的一道玄青剑刃。 却见杨续轻笑一声,干将莫邪两柄剑一宽一窄,一长一短,一黄一青,在空中交替旋转,剑影流转之处sè彩交叠,浑然一体,让人看起来好似只有一柄剑,而两人的身姿也是在空中交错游移,娴熟轻盈,让人怀疑只是一个人在舞剑一般。然而这两柄绝世名剑配合运用却能够发挥出超越两柄剑自身的威力,甚至翻倍增长,这便是双剑合璧的妙处。 殷小天和连沐自知这样的场面,他们根本就插不上手,便默不作声的藏身于灌木丛中,透过树叶缝隙向前查探。 双剑合璧所产生的巨大旋流径直向三角形剑阵冲击而去,双方交抵,并没有抗衡太久,便见六名青衣弟子无法抵御而向后倒去。 他们为结成炼剑阵已然消耗太多功力,根本不是杨续夫妇的对手。欧薏然重重倒在地上,嘴角淌下一滴鲜血。殷小天见状双肩一动,莫名地想要上前去看看薏然伤的重不重,不知为何,他似乎心中有了想要关心的人,看她受伤自己也会有所心疼,被她冷落自己会感到委屈寂寞。 连沐察觉到小天的异样,将他袖子一把拉住,示意不可轻举妄动。 六名弟子纷纷倒在地上,无力阻止杨续继续上前,欧百炼和段玄黄见两柄长剑正向着自己面门飞来,心下慌张往后退去。 杨续的这一剑直扑欧百炼咽喉而去,他算准距离准备在相隔一寸的时候停下,希望能够逼他道出三年之前所知道的事情。但是欧百炼此刻手中正握着发出金黄sè神圣光芒的轩辕剑,他不得不有所提防,毕竟这把剑曾经沾染过成千上万人的鲜血,更是夺取了乡亲家人的xìng命,剑之所至,心之所系。 就在他心念闪烁之际,只觉胸口一阵闷痛,好似被一个无形的掌击重重向后推去,而他身旁的叶雪似乎也受到了相似的一击。两人弓着身子往后摔去,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慑住,凌空翻腾一周才勉强落地。 欧百炼自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心中的巨石不禁放下,所幸还有重霄在! 具有化形无影之术的重霄陡然间出手,任凭谁都猜不到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就莫名其妙地中了一招,就像当初白潦被凌空飞起的纯钧剑刺伤一样,令人猝不及防。他当空对杨续和叶雪两人击出一掌,将两人的攻势轻松化解,双剑合璧与化形无影交战,这样的相遇恐怕任谁也想不到结局会怎么样。 第五十九章 第十杀:逐影(上)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杨续和叶雪手擎宝剑,一脸疑惑地望着面前的空地,丝毫感受不到气浪的浮动,在他们的眼中,欧百炼根本就没有出任何的招式,可是他们二人却凭空被一掌击中胸口,向后飞去。 两人面面相觑,心中念道,莫非这铸剑名师欧百炼和卦师段玄黄的修为已经到如此地步,根本不必再依靠任何的兵刃,仅仅神念一动,就能够以心念力将人重重击伤。如果真的是有这样的能力,他们甚难取胜。但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杨续看了一眼夫人,眼神交接,如有灵动,便运干将剑又再一次向轮椅中的欧百炼攻去。 据欧百炼自己所言,他失去的这双腿脚是在三年之前的祭剑仪式上,当时铸剑山庄主人欧震被狂煞的轩辕剑攻击,为了解救兄长他才搏命出手,以身挡剑,却没有想到仍旧是功亏一篑。轩辕剑在半空之中恍如一道雷霆霹雳,从他的身边席卷而过,猛烈的剑气将欧百炼双腿斩断,他却没有阻挡住轩辕剑身,亲兄弟欧震被当空刺入心脏,命归黄泉。而他所说的这些,也已经在yīn阳井中被欧震的yīn灵所证实。 杨续觉得欧百炼身在轮椅之中,行动极为不便,只要能够发挥出剑术之中迅疾游移的招式,自然可以将其制服。 这一次,两人出剑的速度更加凌厉,只见身影在空中一闪便化为两抹浮云,以两柄剑为引向前俯冲而上。这样的出剑速度令人眼花缭乱,别说是双剑同舞,就算是一柄剑也让人难以堤防。 可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当先跃起的杨续同样在距离欧百炼还有一丈远处被凌空击落。而相距两臂之遥的叶雪一见夫君被不知何物击中,立马向身边挥剑格挡,可是她根本没有看到任何暗器异物的踪影,慌忙出剑并无效用,同样右肩被一击,身子在空中打了个转,向后倒退两步才稳住。 这一回他们已经有所防备,以为是树丛岩壁间躲藏着暗箭伤人者,向空中腾跃之时动用双目仔细观察了周围的角落,并没有见什么可疑之处。与此同时,他们也观察着欧百炼和段玄黄的一举一动,可是从刚才开始,别说是一挥手一投足,就连弹指微动都没有。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殷小天和连沐躲藏在后方也是看得目瞪口呆,杨少侠的剑术之前也有见识过,可是他们夫妇二人双剑合璧的威力似乎又要强上许多,却不料在这儿毫无用处,就连想要近身都很难。 小天曾经听闻过纯钧剑当空飞舞的事情,在垅西村东面的芦苇荡中,欧辰被白潦重击一拳倒在泥地上,而他的纯钧剑竟然凭空舞动起来,好像是有一个无形的手在cāo纵着笔直向白潦刺去。而就在数天之前,他们在淮北渡头烟雨楼中,面对易涵的绝招梵天剑阵之时,小天自己感觉到好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控制着他的身体,助他避开了飞来的无数柄冰剑。 此刻,这一股令人摸不着头脑却异常强大的无形之力又再度出现,殷小天设想,这股力量看起来并不是来自欧百炼和段玄黄,似乎还存在着第三个人。而这第三个人并没有在这些场合中一一露面,他不是隐藏的极其隐蔽,就是常人根本无法看到他! 杨续心智机敏,也想到了这里,试探着说道:“究竟是何方神圣暗中出手?既然有心阻止我夫妇俩为乡亲父老报仇,还请出面赐教!” 说完之后,并无人回应,剑冢之前的空地上微微飘着寒凉的夜风,六名弟子费劲地挪动着身子往旁边爬去。杨续眯起眼睛向周围打量,心中暗暗称奇,这世上难道真有肉眼看不到的敌人吗? 他与叶雪被击中的这几招拳拳到肉,掌掌生风,并不是以内力御气所发出的气浪,而是被实实在在的躯体所伤,这种感觉他是不会认错的。在这片yīn暗的密林之中,仅仅靠着皎洁的月光,他可以看到欧百炼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坦然的表情,似乎胜券在握,他此刻已经低头细细抚摸着手中发出金sè光芒的轩辕剑。 虽然他从来不知道还有重霄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但是他已经隐约可以感到一股无形的气就在几丈远的前方。 杨续心下一横,手引剑诀,大喝一声:“不管你们耍什么招数,我都要以你们的鲜血祭奠南浔的百姓!” 瞬间,干将剑通体发出黄sè的光芒,随着他手指所指向空中飞出,叶雪见此若有所悟,也同样引一道剑诀,莫邪剑闪烁着青sè的光芒紧随干将而窜出。两柄飞剑在空中迅疾穿梭,速度之快似乎如同一道道流光在空地上交织成一张剑芒勾勒的网,伴随着剑芒越来越密集,空地之上几乎就快没有可以立足之处。 空中传来“嗖嗖嗖――”的声响,宝剑飞过便留下一道剑芒,散发出丝丝剑气,一道道青黄交接的剑芒放shè出令人目眩的光彩。只见杨续夫妇双手猛一下压,这张由剑芒所交织而成的大网顺势往前扑去。 小天明白过来,这杨少侠大概也已经清楚了,对方有一个无影无形的高手,不找出对手身在何处便不可能有效的发动攻势。而眼下这一式依靠双剑合璧才能够施展的“天罗地网”便是想要借助这铺天盖地而去的剑网将对手包围住,看这些剑芒是否会击打到某一处无形的身影。 眼看着密集的剑芒正向前席卷而去,似乎连空气都被切割成一块块,而满林树叶都被这强劲的威势所侵袭,向着后方倒去,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依照这个形势,重霄一定会被“天罗地网”击中,若他想要运功抵挡破除身前的剑芒,那么他的身影就将会暴露出来,杨续只要向着破开一块的剑网攻来便能够找到他。 就在此刻,却见欧百炼高举手中轩辕剑,一时间金黄sè的剑身闪耀出一阵强光,随着这强光发出,他手中的神剑也当即挥下。瞬间,一道弧形的金sè剑气从中袭来,向着“天罗地网”迅猛飞去。 当这道由轩辕剑所发出的汹涌如浪的剑气,与干将莫邪交织而成的剑网相互接触的一刹那,发出一声震耳yù聋的巨响!却见密集的剑芒就好像脆弱的渔网一般,瞬间便被金sè剑气凌空劈开一道巨大的裂缝。断裂成两片的剑网失去控制,顺势往欧百炼和段玄黄两人身侧掠过,猛击在高大的山壁上,发出一阵轰鸣。 轰―― 碎石和沙尘从山壁上向下扬落,烟尘四起。 那金sè的剑气斩断“天罗地网”之后,威势竟然丝毫未减,继续向着杨续的方向斩来。 轩辕剑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威力,感慨之余,杨续这才意识到危险,夺目的光华发出灼热的能量往他扑面而来。他向身旁的叶雪高声呼道:“快跑!” 只见叶雪抚着胸口,面sè有些难看,似乎受了内伤,难道说刚才那一声巨响是轩辕剑的剑气直接劈砍到莫邪的剑身所发出。杨续不能再迟疑下去,他向着叶雪的方向纵身扑出,紧紧抱着她伏在地上,只觉一阵狂风从身旁席卷而过。 哗―― 当他们再次爬起身来,身后那一片密林早已被狂暴的剑气劈开一道空隙,气浪滔天,烟尘弥漫,一根根被斩断的树干燃起星星点点的火星,缕缕黑烟向空中飘散。而那一道金sè的剑气穿破云雾,消失在远方。 “收!”两人高喊一声,干将莫邪这才从山壁上飞回,叶雪低头看着手中的莫邪剑,原本光洁的剑刃上已经被剑气砍出一道缺口。 他们心中大骇,轩辕剑果真是名不虚传,神力惊世骇俗!欧百炼并不是一个修炼剑术之人,但是他仅是这么轻松的挥出一剑便能够释放出如此狂暴的剑气,不仅将干将莫邪所织成的“天罗地网”轻易劈开,甚至是用剑气与莫邪剑真身相撞砍出缺口,即便这样都没有将这股剑气阻挡下来。 现在轩辕剑在欧百炼的手中,而暗中还有一个无影无形的敌人,想到这里,杨续的心中涌上一股无望。他一定要为村人讨回一个公道,不管对手是多么的强大他都不能够放弃。 “雪儿,你还好吗?”他回头深情地望着身边的妻子,莫邪剑是叶雪的法器,被留下如此深的缺口,她自然也受了内伤,此刻的脸上比原来更加白皙,只是少了一分血sè。 叶雪身子柔软的躺在杨续怀中,说道:“夫君,我恐怕不能再助你了。” “没关系,你好好的休息会儿吧。”杨续将她抱到空地边,嘴唇凑近叶雪的额头深情一吻,不舍地重新回到剑冢前面。 现在的形势对于他,可说是极其的不利。 欧百炼说道:“杨少侠,我看你还是罢手吧,以你的能力并不是轩辕剑的对手,更何况,我还有一位无影无形的高手相助,这一战你必败无疑!” 第六十章 第十杀:逐影(中)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杨续猛地举起手中的干将,笔直指向欧百炼厉声说道:“今rì我杨续这条命就算是拼死在禁地之中,也要将你们一同拖入地狱里面!否则难消南浔百余村民惨遭屠村浩劫的伤痛,也无法平息我三年来一直渴望复仇的决心!就算你拥有轩辕剑我也不会有丝毫畏惧。” 欧百炼的脸上yīn晴不定,他长叹一口气说道:“我与你已经说过多遍,屠村的惨剧并非是我等人所为,但是与我确实有几分关系,等到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将所知道的告诉你。可是你却如此冥顽不灵,执迷不悟,既然这样,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念你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我就成全你,让你痛痛快快的死吧!” “哼!”杨续冷冷笑道,“你身为铸剑山庄之主,口中所说的都是冠冕堂皇之词,听起来头头是道,却一直在回避三年前之事,这不是心中有鬼还是什么!” 欧百炼双眉紧皱,似乎经历了一番抉择,才做出决定,这一次他并没有再对杨续客气,高声喝道:“留着你终究会出乱子,就将你的修为都统统废去吧!重霄,上!” 话音刚落,杨续便感到周围的空气一阵紧缩,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此刻那名为重霄的高手想来已经向自己攻来,可是他根本无法看到对方的身影。 “咚――咚――”极为连贯的两声,他的右侧肩膀和握住干将的手臂被接连两掌击中。 这么快便来了! 杨续心中暗骂一声,忙挥剑格挡,可右臂却被打得一阵发麻,连剑招都慢了数分。就在这个空档,重霄早已经移步至左侧,又接连击出三掌,悉数命中。他出招很快,加上无形无影的神奇特质,身体移动飘忽,根本无法抵挡。 杨续被击中数招之后,已经乱了阵脚,只觉左耳一阵拳风袭来,“嘭――”的一声闷响,整个身子都向后飞出数丈远。他被硬生生的一拳击中头部,只觉天旋地转,脑袋里面嗡嗡的喧响,重重落在地上。 “夫君!”叶雪见状双手捂住嘴巴,惊叫起来,眼睛里噙着泪花。 欧百炼说道:“我早已经说过,你不是我们的对手,还是乖乖就擒吧!” 没想到,倒在地上的杨续艰难地撑起身子,衣衫上滚落满地沙尘,额角上已被打破一块皮肉,鲜血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他还没有倒下! 杨续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了两步,还没完全站稳,却又被突如其来的一掌击中胸口,这一掌重霄已经灌注了不少内力。杨续面露痛苦之sè向后倒去,摔在空地的边缘,与小天和连沐的藏身之处已经相距不远。 殷小天可以清楚的看到,杨续的身上已经伤痕累累,早已经磨破的衣衫露出一道道伤痕,满脸血迹让他的面目都已经模糊,口中喘着粗气,声息紊乱。然而他的手中还是紧紧的握着干将,没有松手,只见他的手指微微战栗,想要将干将举起。 叶雪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被打得面目全非,血流如注,哭喊道:“夫君,不要再打了!” 小天的心也是同样悬在胸口,双拳捏的紧紧的,为杨续紧张不已。回想曾经在烟雨楼中身临险境,若非杨续出手相救,他早已经命丧易水阁之手。而此刻,他却眼睁睁地看着杨续被人打得重伤在地,束手无策。 不行,不能够这么下去!他要做点什么,即便以他的能力想要与轩辕剑抗衡定然是螳臂挡车,但是现在首要的是将这无影无形之人击败。 他心中忽而一亮,既然对方是无影之人,那么就一定要先想办法找出他的所在之处,只要令其显出身形,那么杨续便能够找到机会。可是又应该用什么方法呢?方才的“天罗地网”原本能够对其奏效,将他包围起来,令其无所遁形,可惜却被轩辕剑气轻易击破。要想找到一个既快速又有效的方法并不简单,可是眼看着杨续以干将剑撑着地勉强站起却又被重重一拳打在地上,他并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思考。 突然之间小天似乎想到了什么,悄悄地转过身去。 这时候,连沐的手心也捏的渗出了冷汗,他看着禁地上发生的这一切,有些不知所措。他想到:刚开始的时候,欧百炼一直都只是以抵挡为主,那无影高人可以将双剑合璧的攻势挡下,却没有对他们夫妻二人进行攻击,可是当使出“天罗地网”剑招之后,欧百炼见受到威胁,不想再拖延下去,而他的心中似乎又做出了某种决定,才会下令攻击。如此看来,似乎在此之前他并未想过要夺取杨续的xìng命。 连沐这么想着,忽然注意到身边的小天转过身子不知道偷偷摸摸地在做些什么,拉了拉他,示意不要将行迹暴露。他回头看去,却见小天竟然一手捧着一片巨大的梧桐叶,一手在系裤腰带。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小子竟然还有闲工夫干这种事! 却见小天一转身,连沐根本还来不及阻止就看着小天从灌木丛中向空地上一跃而起。 这个时候,重霄正一脚重踏在杨续膝上,只见杨续疼得面目拧在一起,而小天便飞快地趁此机会将手中捧着的梧桐叶往杨续身体上方泼去。星星点点的水珠在空中瞬间化为一粒粒晶莹剔透的水雾,泼洒在重霄的身上,瞬间,这些细密的水珠都贴附在了他的身上,构成一个人形轮廓。 小天笑道:“嘿嘿,叫你尝尝童子尿的滋味!” 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他们根本没有想到竟然在这密林之中还隐藏着别的人。重霄自然也是有些意外,向后倒退两步,举起手嫌弃地嗅了嗅。 就是这个时机,杨续咬紧牙关在地上手引剑诀,干将恍如一道黄sè的光线笔直shè出,重霄这才惊觉自己的身形已经暴露,忙侧身逃遁,可是已经晚了一步。高手过招有时候就是相差一秒的时间,这一秒,干将从他的手臂划过,一道血痕从空中飞溅出来,沾染在他的身上。这时候就算他将小天的童子尿甩掉,也无法将伤口中流淌出来的鲜血甩掉了。 小天将杨续从地上扶起来,说道:“杨大哥,我来帮你了。” 杨续已经浑身是伤,被重霄打得体无完肤,但他见小天来了还是勉强一笑,说道:“多亏了你的童子尿,呵呵!” 重霄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无形无影竟然会被这个毛头小子的一泡尿所破。更加想不到的是,这小子明明没有什么功夫,贸然出现只不过是任人宰割的份,却甘愿以身犯险从林中跃出来。殷小天有多少斤两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毕竟这一路上尾随着欧辰,也将小天等人的情况了如指掌,当初若不是他出手,小天恐怕已经命丧天寒剑下。没想到那时候他一念之间出手将其救了,却在今天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似乎冥冥之中有着一种神奇的巧合。 重霄运气将周身一震,便觉所有沾在身上的细密水珠都向周围散落,而他双指一点,又将手臂的血脉暂时封住,并抹了一把流出的鲜血向剑冢退去。 杨续并没有引干将追击,而是艰难地站直了身子,远远地看到一抹血迹出现在剑冢旁,那就像是一个记号般泄露出重霄的身影所在。虽然他看起来浑身是伤,但是并不影响引剑攻击,看起来胜败的天平似乎隐约开始有些偏移,要是继续斗下去也未必毫无胜算。 殷小天指着欧百炼说道:“没想到你们御剑山庄不仅以多欺少,还暗箭伤人,不管你们之前做过什么,从今晚来看,绝对不是光明正大的世家。我殷小天虽然没有什么卓绝的武功,也不会特别的法门,但是今天便要站在杨大哥这边,向你们讨个说法!” 欧百炼没有想到这夜半三更的不仅惊动了杨续和叶雪,还把殷小天给引来了,他的脸上一阵扭曲,原本重新铸炼轩辕剑成功的喜悦似乎已经被接二连三到来的人给消磨殆尽,而他的耐心似乎也到了极限。 空地旁边的一名炼剑门弟子低声说道:“那不就是据说以一人之力力敌易水阁三大高手的殷少侠吗?听吴土说这小子可是手无束鸡之力呀,他怎么会来了?” 欧薏然也注意到了他,脸上露出困惑的神sè,尽管布阵耗费了不少jīng力,她此刻的脸上有些憔悴,但是看起来依旧纤弱动人。 殷小天听到旁人的低声议论,定了定神,烟雨楼的事情传的满城皆知也就算了,虽然有些夸大,倒也让他脸上有光,可与吴土交手出丑的事情怎么也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这可让他以后拿什么见人啊!也只能够暗自苦笑两声了。 杨续对小天说道:“你就不必出手了,那无影人的外家功夫刚猛的很,欧老头的轩辕剑也是极其凶悍,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你……”小天看着他满身的伤,不可能再战下去了。 “没事,这些都是皮外伤而已,被攻击时我以内力护住丹田和脉门,尚可一战。”杨续的脸上已是满面血痕,唯有那双眼睛放shè出凌厉狡黠的光。 第六十一章 第十杀:逐影(下)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杨续挥手将殷小天推到一旁,示意他小心不要被剑气所伤,又引一道剑诀控制着干将破空而起,向着重霄的那一抹血痕飞去。 他原本的剑术修为只是扶余境界,依仗着干将这柄宝剑的威力才在江湖之中享誉盛名,可是从今rì一战的情况看来,久经考验的他又有了新的升华,境界也有了突破。 段玄黄在一边看了低声对欧百炼说道:“这样下去似乎就不好办了,如果不将他们都统统灭口,这件事情一旦传扬出去,一整个铸剑山庄的百年威名都将会一朝散尽,甚至会成为七国的笑柄。要是他们把屠村的罪名加诸于山庄的头上,散布到中原各地,那么想要借助轩辕剑重振山庄也只会让世人觉得我们是凶残无度的莽夫。” 欧百炼听了陷入深思之中,重新铸炼轩辕剑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为了这一天,他几乎倾尽整个门派之力,却没有想到会生出这样的事端。 而在空地之上,重霄的那一抹血痕飞快的闪避着向他飞来的干将,杨续心念所指便将凌空飞驰的利剑往虚空之处刺去,他心里知道重霄便是在这抹血痕的近旁。 重霄从未曾这样狼狈过,一直以来他都隐藏起自己的行迹,除了在大雨滂沱之时不便出手,因为会被雨水显出轮廓,还从来没有谁可以追着他的身影打。而这种情形让他一时之间难以适应,杨续所运的凌空飞剑剑法jīng妙,使得他根本就无暇进攻,只能够躲避。 见到重霄如此窘迫,欧百炼又再一次高举轩辕剑,便见金光一闪,笔直劈下的神剑引起一道愈加猛烈的剑气。这金sè的剑气好似一道苍龙般呼啸而来,向着杨续立身之处迅猛扑去,这一次没有“天罗地网”的阻隔,速度更加惊人。 恍如一道天光洒下,耀眼夺目。 杨续纵身闪避,小天也运逍遥步法躲开,只听又是“轰――”的一声爆响,杨续所站的地面被掀开一大块沙石,浓烟滚滚而起。 轩辕剑的神力令人畏惧,重霄趁着干将不受控制的时机往杨续袭去,两人正面相遇,出手攻防两招。虽然无法看清楚重霄的出招,但是杨续还是机jǐng地攻击那抹血迹的位置,来牵制对手。 见两人缠斗在一起,欧百炼也无法再运用剑气掩护重霄,只能够看着满身披挂着残碎破袍的杨续与面前的空气激烈地角逐着。若是不知原委的人看到这副景象,大概是摸不着头脑了。 杨续以一手抵挡,另一手引剑诀将凌空飞舞的干将收回手中,他低喝一声,以“杨枝清露”剑法直扫重霄置身之处。有了干将在手,便如虎添翼,重霄只能够不断退让,他并非不善用兵刃,只不过其他时候一旦运用兵器便会暴露出自己的位置,而现如今身上的血迹已然将其暴露,没有兵器在手便显得非常吃亏。 欧百炼见状,将轩辕剑向空中抛出,高喊一声:“接剑!” 重霄回头便看见一轮金黄sè的光晕向空中飞起,由欧庄主双指凝力御至半空,缓缓向他飘来。他使出两掌暗袭杨续的双臂,挡开干将,趁着空隙向后倒退三步,转身向空中腾起迎着轩辕剑而上。 “不好!不能够让他接剑!”小天惊呼。 对方的欧百炼和段玄黄并不通剑法,这柄神剑一旦落入这无影人手中定然更难对付。 他心念所起,双脚恍如踏浪而行,身姿飘零,向着悬于空中的轩辕剑跃去。 以儒家内力所催发的逍遥步法似乎有些不伦不类,这自然和丹道所生内力清灵玄虚不同,小天双脚踏着地面,一秒之间便窜出四五步远。可是腾入空中之后却无法再继续升起,而是缓缓的向下坠去,这也是逍遥步法第一重境界“无地”的局限,若他能够修炼到“无天”境界便不会这样。 杨续挥出干将直追重霄而去,一道黄sè的剑芒向空中shè出。 殷小天眼睁睁地看着空中那一抹血痕渐渐向凌空悬腾的轩辕剑逼近,而自己却已经落回地面上,就算他在此刻跃起也追赶不上重霄的身影。 欧薏然见小天在众位高手面前实力悬殊,低声嘲笑。 就在这个时候,殷小天的耳畔一阵风声袭过,一抹深绿sè的身影忽然出现,以极快的速度从他身旁高高跃起,这身法速度甚至要比他的逍遥步法还灵动。只见这道身影直逼轩辕剑而去,重霄为了躲开干将刺来的剑芒而凌空翻腾,与此同时,那绿sè身影将轩辕剑一把夺下,稳稳落在空地zhōng yāng。 欧百炼大惊失sè,这人竟然是欧辰! 所有的一切几乎都是在一瞬间所发生的,殷小天愣在原地还没有反应过来,杨续和叶雪都用一种迷惑的眼神看着一脸yīn郁的欧辰。而重霄从空中落下,也是一动未动,不知该如何是好,欧百炼和段玄黄的脸上则露出了惊讶的神sè。 重霄恭敬地说道:“少主,你这是……” 小天还是第一次听到空气会说话,这声音显得有些飘忽不定,又带着一丝胆怯。 欧辰手握轩辕剑二话未说便向着近旁的重霄一剑劈过,便看到金光一闪,一轮鲜红的血液向空中飞溅而出。“呃!”重霄捂着霍拉割开的口子重重倒地。 欧辰目光冷酷,面sè如霜,提着轩辕剑一步步向欧百炼逼近。 “侄儿,你这是怎么了?”欧百炼面露惧sè,紧缩在轮椅中,贴着后背,似乎想要向后逃去。 欧辰冷笑两声,将轩辕剑向欧百炼笔直一指,说道:“呵呵,叔父,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想要从我父亲的手中夺过铸剑山庄,夺过轩辕神剑。你可知道,我也是在等待着这一天,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我要在父亲的祭典之rì,以你之血,祭天之灵!” 他的所言所行,和之前的欧辰简直判若两人,殷小天站在近旁,似乎可以从欧辰的身上看到一股强烈的杀气,这股气浪深沉隐匿,似乎已经隐藏在他的心中很久。 他继续说道:“三年之前,当我从病床上起来的时候,听到父亲已经过世的消息根本无法接受。我更不能接受的是你口中所说,父亲竟然是被他一心珍视的轩辕剑所刺死。从众弟子的口中,我也依然得不到什么答案,但我心里清楚你一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于是我便处处顺从着叔父你的安排。不要以为重霄暗中跟着我我会没有察觉,我特地从泥泞的芦苇荡中经过,便是要看看地上有没有人跟踪的脚印。而收集绝世名剑的目的,我想,也绝非祭典仪式那么简单,总算在今晚让我看到了你重铸轩辕剑的yīn谋。” 欧辰直视着叔父的双眼,目光冷峻。 而欧百炼微胖的脸上因为紧张而留下了冷汗,他辩解道:“侄儿,我错怪叔父了。我之所以暗中重铸轩辕剑是有苦衷的。” 欧辰大步上前,将手中的轩辕剑向百炼直逼而去,“你说!究竟有什么苦衷!” 欧百炼低头犹豫片刻,yù言又止,咬了咬牙,才沉声说道:“因为我不希望你看到这把剑。” “仅仅是这样吗?”欧辰一脸狐疑,就算这柄剑是刺死他父亲的凶器,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摆设两道阵法暗中施术,来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其实我潜伏在书房门外偷听到你们的对话,你们一直以来都将祭剑仪式暗中安排,不让我有丝毫的察觉,也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轩辕剑就藏在剑冢之中。真相恐怕只有一个,杀害我父亲的人就是你,而你害怕我通过轩辕剑的记忆发现真相而将他藏了起来!如此看来,你口中所说的一切都是编造出来欺骗我的,亏我还称你叔父,呸!” 这时候,段玄黄对欧辰说道:“欧少主,老夫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段伯伯的话你应该还是要听一听。” “你又有何话可说?” 段玄黄道:“百炼知道你们父子情深,欧震过世你定然会伤心yù绝,在你独自一人立于悬崖峭壁上的时候,他都远远的看着你,怕你做出什么傻事情。他不想让你太过伤心,所以才安排山庄上下的所有人都不可再提当年的事情,将轩辕剑收藏起来一则是免得引来祸端,另一方面更是担心你睹物伤情。他曾经亲口对我说过,‘这孩子母亲过世的早,父亲却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一定要好好的照顾他’。” 说道这儿,段玄黄顿了顿,看了一眼身旁的欧百炼,继续道:“百炼他之所以要重铸轩辕剑是希望能够借助轩辕剑的威势,重振铸剑山庄,不能够再让欧氏一族的百年基业再凋敝下去。而并非是为了一己之私,可是我们担心你见到轩辕剑之后会勾起不好的回忆,才将所有的事情都暗中进行。” “我不信!”欧辰说道,“你们这些大人言之凿凿,却总是当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你们不管再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了。” 欧辰看着手中放shè着金黄sè光华的轩辕剑,说道:“既然今rì,这柄剑在我的手中,那么我倒要看看三年之前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 说着,他便纵身跃上剑冢,高高举起轩辕剑向剑冢之中插去。 欧百炼慌忙地呼道:“千万不可!” 只见一道金光从剑冢的裂缝间乍亮,千余柄残剑发出剧烈的震颤,响声如云间滚雷,又如浪涛翻卷。欧辰周身都笼罩在一片金sè的光华之中。 第六十二章 人剑通灵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欧辰大呼一声,“这三年来为了不引起你的怀疑,我都装成一副一无所知的单纯样子,便是等待这个时机。时到今rì,你已经无法再阻止我了!” 禁地之中一时间金光大盛。 欧辰只觉得自己完全沉陷在鸿蒙金光里面,周身飘荡着一道道倏忽即逝的剑芒和真气,似乎是数千柄残剑的游灵在不断的环绕盘旋,将他引入一个神奇的地域。而他手中紧紧握着的轩辕剑就好像是引领他的一双手,牵着他往幻境深处前行。 他小的时候也曾经在父亲的看护下进入过剑冢的幻象之中,那时候他还很小,只有仈jiǔ岁大,只记得父亲牵着他的小手颤颤悠悠地过了悬索桥,在黑暗的小径中穿行。那时候他胆小害怕,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袖不敢远离,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禁地中的一切。 到了剑冢前面,他手握母亲曾经的佩剑“云溪”进入到剑的记忆之中,才第一次清楚的见到母亲的样子。那次有父亲在一旁携手指引,才不会深陷幻境之中,否则以他当时的年纪与剑通灵还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不过这一次的感觉却截然不同,轩辕剑的威力强盛雄浑,将其迅速吸入它的记忆之中。他不知道在这金sè的长廊之中穿行了多久,当眼前的一切忽然清晰起来,他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御剑阁顶端的屋檐上,如同一丝游魂,无人觉察。 他向御剑阁前的舞剑坪俯瞰下去,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隔着一层迷离的纱幔,在高高的祭台zhōng yāng,正竖立着一柄发出金黄sè光晕的神剑,而自己的父亲欧震和叔父欧百炼都在祭台之上,身旁是几名青衣弟子。所有的一切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欧辰心里明白,自己此刻已经在轩辕剑的记忆之中了。 - “侄儿,你为何一定要这么做呢!”欧百炼慌张地划动木轮,向剑冢靠去,他的眼中透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惊慌和自责。 此刻的欧辰已经和一整座剑冢结为一体,都隐隐散发出微黄的光晕,而轩辕剑的金光则最为耀眼,强劲的剑气四散而出,令人不敢靠近。 殷小天也曾试过人剑通灵,当时只觉得好似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有实有虚,尽管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可是在他自己的眼中又觉得太过神奇,神奇到让他有些难以置信,然而他所见到的确实都实实在在的发生过。这一次他看到欧辰立于剑冢zhōng yāng,面容沉稳,便知他已经进入轩辕剑的记忆之中。 他没有想到,欧辰竟然早已怀疑欧百炼庄主是使他父亲死去的元凶,虽然在yīn阳井中已经一再询问他父亲欧震的yīn灵,当初究竟缘何而死,可是他父亲所说并非与他想的一样。不过欧辰却还是固执的认为,父亲是为了保护他才不告诉他真相。 难以想象,欧辰在这三年来都把为父报仇的心念藏在内心深处,暗中查探一切蛛丝马迹,想要找出欧百炼的破绽,可是依旧只是以自己的猜测来判断。直到今天,他或许终于可以看到一切的真相。 想到这里,小天忽然之间想起了即墨城中的莲心,她为了替父母报仇而潜心修炼,甚至放弃了和心中情郎韩单在一起的机会,放弃了所有姑娘都渴望的爱情和幸福。可是当她终于得偿所愿,见黄岐和严生死在将军府中的时候,她自己也失去了生命,这对于她来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而欧辰身为铸剑山庄的少主,却背负着这样的仇怨,小天还依稀记得当初第一次在墨家大寨中见到他的场景,一袭绿衣,眉目有神,绝不是此刻的样子。 段玄黄忙走近重霄的身旁,他此刻还躺在地上,鲜血从伤口中汩汩流淌出来。看这样子是被轩辕剑伤的不轻,就算没死也只剩下半条xìng命。段玄黄询问一二,得知原来千钧一发之际重霄侧身闪避,被削掉了一大块腿肉,伤口深大,所幸xìng命无虞。 段玄黄对其点穴止血之后,站起身来,望向欧百炼,眼神之中露出询问的神sè。 两人默然点头之后,段玄黄转身对杨续和叶雪说道:“看来事到如今,再怎么隐瞒下去也没有用了,无论我们如何解释也无法将你们心头的疑惑解除。” 杨续一听,脸sè猛地一沉,双目紧盯着段玄黄,“你总算是承认了吧。” 欧百炼听到段玄黄这么说,自知铸剑山庄的秘密已经无法再隐瞒下去,脸sè这才渐渐平静下来,说道:“杨少侠,你所要寻找的那把金sè神剑确实就是轩辕剑,而这把剑当年也确在铸剑山庄手中,只是与你们想的不同,当时握着轩辕剑的人既不是欧震,也不是我。” - 轩辕剑记忆之中。 欧辰望着父亲和叔父二人在祭台上引领众弟子布下阵法,借山庄中收藏的宝剑灵气注入轩辕剑中,一道道光彩各异的剑芒飞升入空中,又齐齐斗转直下,汇聚在轩辕剑上。 当所有人都集中jīng神在面前的金sè神剑上时,欧辰忽然之间远远的看到,在祭台边缘竟然有一个身影,那人正躲在青铜铸架后面悄悄地看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若不是欧辰立于屋檐之上,也看不到这个身影。 那人是谁? 在这铸剑山庄之中,没有一名弟子胆敢在如此庄重的时刻这样,欧辰看着那身服饰仔细分辨,忽然明白过来,那人竟然是三年前的自己! 可是他明明卧病在床,为何会出现在祭剑现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与他自己的记忆截然不同,连他自己都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当时到底是在何处,可是却发现脑海中混沌一片。 只见当时的自己从青铜铸架之间探出脑袋,好奇地向轩辕剑张望,恰在这时,轩辕剑凌空飞升而起。父亲惊慌地高声呼道:“大家小心,千年尘封的剑灵已经被激醒,可山庄之中的宝剑威力太弱,无法将其克制住!” 话未说完,便见凌驾在半空中的轩辕剑金sè的剑芒一闪,数以千计的剑气从空中飞散而下,一道道剑气恍如横飞的箭弩,直直插入祭坛之中,发出剧烈的轰响。 众弟子见状纷纷御气护身,举头望向天空之中已经不受控制的轩辕剑。欧辰在御剑阁上看到这一幕,心中想到,难道真的如叔父所说,是轩辕剑锋芒太盛伤害了父亲! 几乎就在刹那间,轩辕剑瞬息而下,向着祭台顶端的众人飞来,所有人见状都惊慌失措,此刻,父亲镇定的喊道:“结阵!护!” 众弟子听令方才反应过来,手引剑诀,大喊一声:“护!” 一道青sè屏障瞬间出现在众人头顶。可是轩辕剑依旧飞快的向下刺来,若是神剑以强势的剑芒刺穿屏障,众人恐怕都将命丧当场。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轩辕剑并没有继续下行,而是向祭坛边缘飞去,那正是欧辰所躲藏的青铜铸架方向! 欧震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儿子竟然一脸恐惧的缩在铸架后面,心中惊叹,他怎么会在这儿!轩辕剑飞快的贴上欧辰的胸口,金sè剑气汇聚在剑身表面,顺着欧辰的胸口慢慢钻入他体内,直到他整条右臂都被金光包围。 不知为何,欧辰似乎被轩辕剑的剑灵控制一般,伸手握紧剑柄,在神剑指引之下一飞而起,向着天际腾飞而去,眨眼之间只剩下了一道虚影。 祭坛上的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这些仅仅在几秒钟之间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他们都未能理解。欧百炼慌张的问道:“大哥,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父亲脸sè凝重,“看来轩辕剑在昆仑山下埋藏了上千年,其中所蕴含着的远古神力强劲但却荒蛮,以我们的能力还是无法克制。而剑灵苏醒之后并不想为我们所用,见辰儿的内力虚弱修为粗浅,便附身其上。”他说着,眼神望向天边那道金光消失的地方。 “这可如何是好?辰儿会不会有什么事?”欧百炼焦急的催问道。 父亲迅速对庄中弟子做出安排,派出大部分人分成八队去寻找欧辰下落,而他和弟弟欧百炼也立即动身往金光飞去的方向寻找。 立于御剑阁屋檐上的欧辰看到这一幕,有些难以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吗!自己竟然被轩辕剑灵附身,难怪会将所有的一切都忘却,甚至还大病一场躺在床上数rì才清醒。 几个时辰之后,欧辰跟随父亲和叔父一路向南,来到太湖之滨的南浔村旁,他们最后一次看到金sè的闪光便是在这儿的上空。这一路走来,山林和水泽都被猛烈的剑气侵袭过,满目疮痍,到处是折断的树枝和干涸的溪流,地面上留下一个个冒着浓烟的坑洞,甚至可以看到一些动物的尸体,惨死在坑洞之中。 欧震一路都在自责,只怪自己没有计划周全,并没有完全的把握可以将神剑控制住,他明明知道轩辕剑锋芒毕露,威势太盛,却一心渴望能够凭借这把剑重振铸剑山庄。只怕这轩辕剑不要飞入寻常百姓的人家,若是那样,只怕要生灵涂炭,酿chéng rén间惨剧。而欧百炼在一旁劝说,这也并非是欧震的错,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没有预料到,只要欧辰能够安然无恙便好。 欧辰在他们的身旁听到这样的话,心中的疑问似乎渐渐的清晰了起来。他知道这是在剑的幻景之中,二人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便静静看着父亲的脸庞,看到父亲为自己紧张的样子,他的内心一阵波澜。 天sè已晚,欧震和欧百炼走入南浔村,他们面sè沉重,希望轩辕剑仅仅是从这村落的上空飞过,不要伤及百姓。可是,这村子里静的异常,没有丝毫人声,当他们看到街道上躺着一具具浑身是血尸体的时候,已是目不忍睹,只得暗暗叹道,看来还是来晚了一步。 这时候,一个老汉惊叫着从小路上奔来,惊惧地叫道:“啊!杀人啦!” 第六十三章 剑灵附身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便见一身金光的欧辰手握着湛泸剑从巷陌中飞来,欧震与欧百炼忙闪身将一脸惊慌失措的老汉护在身后。若不是他们出手,这老汉恐怕也将命丧当场。南浔村中已是哀鸿遍野,满目凄凉,眼见如此景象,欧震无语凝噎。 欧辰手握轩辕神剑从父亲和叔父身旁擦身而过,见老汉被护着,又直窜入村庄上空,此刻他的全身都已经环绕着轩辕剑金sè的光华,就连双眼也金光闪闪,虽然面无表情,却令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欧震知道,孩子的心智并未完全成熟,修为尚浅,容易被外物侵袭,就算是山魈鬼魅都可能附身,更何况是威力雄浑的轩辕剑灵呢! 他们二人看着欧辰在轩辕剑的控制之下上下飞舞,猛烈的气浪将村庄的屋顶、围墙都纷纷摧毁,发出樯倾楫摧的爆鸣和轰响。眼见南浔村已经被毁得只剩下一片废墟,轩辕剑带着欧辰迅疾的向高空升去。 “不行,要是再飞走恐怕将会伤害更多的人!”欧震厉声叹道,一脸凝重的望着头顶上方的金光。 欧百炼道:“可是以我们之力又该如何应付?” 只见欧震没有犹豫,腾身高高跃入半空之中,一身衣袍被猛烈袭来的剑气吹鼓起来,迎风招展。他双手引一道剑诀,便徒手向轩辕剑探去,见状,欧百炼大吃一惊,“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然而他的高喊并没有让全神贯注的欧震听到,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欧震双目紧紧盯着金sè的剑刃,伸长手指向其探去。 轩辕剑灵似乎也注意到了,悬在半空之中,纹丝不动,握着神剑的欧辰也同样面sè如常,丝毫没有任何的畏惧。 当欧震伸出的手指探到剑刃的那一刻,他的心忽然放缓了一分,牙关一咬,两指猛一合力将剑刃牢牢夹住。可是这时候,原本一动不动的轩辕剑陡然一颤,金光顺着剑刃发出一道剑芒,好似火舌舔舐在欧震的手掌上,顺着他的手臂向身体蜷曲窜去。这股钻心的疼痛令他马上松开的手,向下坠落。 欧震原以为只要能够制止住剑的行动便可以控制住它,可是剑芒太利,灵力太盛,根本无法压制。他从半空中落下,一边还在思考着如何才能够救欧辰,却见被金光包围的欧辰翩身而起,运着神剑斗转直下,将剑尖向他飞快刺来! 欧百炼惊骇,“不好!” 欧震从半空之中坠下,全身还蔓延着被剑芒灼伤的疼痛,难以控制身体的姿势,而飞快刺来的轩辕剑攻势惊人,这一剑不可能避开。 百炼见情势危急腾身跃起,他在半空中将大哥的身子一推,两人便向着相反的方向倒去。 可是轩辕剑哪里是如此容易避开的,只见金光恍如天边惊雷从欧百炼的身体之中迅疾穿过,打了一个转弯又往欧震的方向飞去。 鲜血好似一簇烟火从空中绽放,欧百炼的双腿被轩辕剑径直斩落,血如泉涌。 这还未完!轩辕剑灵引导着欧辰继续往欧震的方向飞去,欧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向着这样的方向发展,这与他原本所想象的完全不同,如今的局面也唯有他才能够收拾了,就当是弥补这一切所犯下的罪孽吧! 来自于上古洪荒的战气从金sè的剑刃中挥发出来,狂暴地撕扯着原本宁静的夜空,欧震重重的跌落在地上,看着身后迅疾刺来的轩辕剑,他这一次并没有躲避竟然腾地伸出双手将剑刃一把牢牢握住。 轩辕剑借着猛烈的撞击力轰然贯穿欧震的胸膛! “啊!”他惨烈的嚎叫一声。 剑刃却被欧震的双臂牢牢抓住,停留在胸膛之内。金sè的光芒顺着剑刃缓缓进入欧震身体内,恍如有一股强烈的漩涡在其中涌动,欧震双目瞪大,好似会喷出火来,他以自身内力源源不断地将剑灵吸入,与此同时,欧辰身上的金光也在逐渐淡褪。 欧震强忍住剧痛迅速击打身上的九处大穴,每击打一处,便吐出一口鲜血,如此惨烈,令人震惊。九处大穴被尽数封上之后,轩辕剑的光华才逐渐黯淡下来,贯穿心脏的致命伤不可能让他再活下去,他以最后的一丝力气伸出手,抚摸着欧辰的脸颊,这时候的欧辰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就如同睡梦中一般平静。 欧百炼挣扎着从远处爬过来,他的双腿都已经被砍断,地上留下两行拖行的血迹,疼痛几乎已经让他面目憔悴。他爬到欧震身边,叹道:“大哥,你这又是何苦呢?借助其他高人和山庄众弟子的力量,或许也不必身受这样的痛苦。” 欧震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够让这把剑再疯狂的杀戮下去,将它放走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个村庄会惨遭屠戮,既然这件事是因我而起,那么也该由我来终结。只是苦了二弟你,受如此大伤。” 他的目光忽而严肃起来,“百炼,你要听好了,今后铸剑山庄的庄主之位由你来继任,希望你可以不付欧氏一族历代列祖列宗的恩泽。” “大哥,你不要这么说,你不会有事的。” “我的身体我自然清楚,现在只不过是用自己的凡体将轩辕剑灵的一部分封住,这也只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旦剑灵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身体绝对克制不住。你切记,要将轩辕剑埋在剑冢之中,绝对不能够让其他人知道这把剑的下落,以免再发生这样的惨剧。若是能够合绝世名剑之力将轩辕剑灵的气息调和,也不会出现剑灵附身的情况了。还有,欧辰这孩子若是清醒过来,千万不能够告诉他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我不想让他一直背负着这样的yīn影……咳……” 欧震咳出一大口鲜血,脸sè一白,最终还是重重的倒在了满是鲜血的青石地上。 “大哥!” 南浔村的废墟之中响彻着欧百炼的悲鸣。 欧辰的虚影远远的站在一旁,他几乎有些不敢看下去,当他看到父亲被轩辕剑刺穿胸膛的那一幕时,他再也克制不住,痛苦地大声喊叫着,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听得到呢?他原本以为进入轩辕剑的记忆之中,只不过是求证叔父如何陷害了自己的父亲,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竟然会是自己亲手将父亲刺死。 他呆呆地望着血泊中躺着的三人,昏迷的自己一脸平静,似乎根本不知发生了些什么,而父亲是那样的慈祥,伸出的手指依旧还抚在他脸颊上,叔父欧百炼则已经虚脱,躺在父亲身旁。 不知过了多久,铸剑山庄的弟子才沿着一路被毁的山林草甸找到这儿,将三人救回山庄。 欧辰眼前的景象渐渐的模糊起来,他不知道是因为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还是自己的眼眶里已经被泪水浸湿。南浔村残垣断壁在迷离的夜sè之下愈显悲凉,而此刻欧辰的心中可说是更加的凄苦。 失去父亲的伤痛已经令他悲伤了三年,他原本以为,今rì可以为父亲报仇,未曾想,结局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尽管叔父并没有将真相告诉他,但是他的所作所为都是按照父亲所说的做,甚至为了解救父亲挺身而出,不惜失去了双腿。父亲欧震对于叔父来说是永远的大哥,失去大哥对他的打击也同样巨大,而叔父却丝毫没有怪罪于他,反而还是悉心照料他长大chéng rén。他确实是错怪叔父了! 欧辰觉得自己的脑中很乱,此刻他置身的是幻境之中,天空中落下的雨水应该不会将他打湿,可是他还是感到有一种寒意将自己包围。 他伸出颤抖的双手,就是这双手握着轩辕剑从自己父亲的胸膛中穿过,他捏紧拳头重重的敲击在青石板地上,如此的用力,却没有任何的疼痛。 只觉周围的光线渐渐暗去,有股温暖的力量倏忽将他从这幻境之中向上拉升,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一把拉起。 光线完全黑暗之后,他又穿过一条漆黑的长廊,只觉前方金光一闪,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禁地之中,站立在剑冢zhōng yāng。此刻手中紧紧握着的轩辕剑闪着耀眼的金光,他看到这把夺去他父亲生命的神剑此刻就在自己的手中,如触电般忙缩回手,怔怔地看着面前一柄柄残剑。 这些残剑尽管已经磕磕碰碰满是损伤,却依旧刚强地挺立着。 欧辰从轩辕剑的记忆之中回过神来,他蓦地从剑冢平台上跃下,径直往叔父欧百炼的方向走去。 段玄黄见状闪身挡在轮椅前,以防欧辰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欧辰的眼神之中流动着纷乱复杂的情绪,他走到叔父面前,没有说任何话,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却见他忽然双膝跪地,对欧百炼说道:“叔父,这一切都是辰儿的错,请您责罚!” 第六十四章 恩怨情仇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欧辰在轩辕剑记忆中的这段时间看似漫长,其实在众人的眼中只不过是一盏茶光景。 欧百炼见到侄儿欧辰已经进入剑的记忆之中,心里清楚他辛苦保守了三年的秘密已经不可能再隐瞒下去,今rì终将要浮出水面,便提醒众人,无论当年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他作为铸剑山庄之主始终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还希望众人能够等待欧辰从幻境之中出来。 杨续听欧百炼口中说出当年轩辕剑并非是在他和前任庄主的手中,看来似乎知道一些事实真相,正想逼问,可听到他这么一说,也就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只得静观其变。 所有人都看着欧辰从剑冢之中跃下缓缓向欧百炼走去,忽然间便双膝下跪,这与他先前将轩辕神剑笔直指向欧百炼的面门怒言相对截然不同。一时间,大家都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恐怕也只有欧百炼自己心中最为清楚。 欧辰继续说道:“叔父,都怪我心念芜杂,才会胡思乱想,错认为杀害父亲的凶手是你,却没有想到你为了父亲,为了铸剑山庄做出了这么多的牺牲。请您重重的责罚我,否则也难以消解我心中的愧疚!” 欧百炼说道:“你快起来,这件事情怪不得你,当年之事既非你所为,也非你所愿。你此刻也能够明白大哥他为何会不让我将这一切都告诉你吧,把你一直都蒙在鼓里想必让你的内心也遭了不少罪。” 欧辰的呼吸依旧有一些深重,似乎在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依旧有些难以接受自己亲手将父亲刺死的事实,这任凭是谁都无法释怀的吧。 段玄黄将欧辰扶起身来,对他说道:“其实百炼他这一次让少主你去寻找绝世名剑并非是想要将你支开,也不是让你一人冒险,这其实是在考验你能否胜任铸剑山庄庄主之位,他原本打算在祭奠仪式的第三天将传位给你。历任庄主都需要经历过考验,从而证明自己的能力。他将这些都已经安排妥当,其实你的叔父还是非常为你考虑的。” 殷小天在一旁看的一头雾水,怎么这几个人的变化这么快呢?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想要报杀父之仇,这么一转眼却又下跪认错,而这胖老头还要把庄主之位传给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欧辰,你到底看到了些什么?”小天问道。 欧辰这才站起身来,一脸内疚的看向杨续和叶雪,他对二人说道:“杨大哥,我实在是无颜面对你们二人,你们若是要报仇,我不会有任何的反抗。” 欧百炼见他突然这么说,又是一惊。 杨续问道:“你这话又是为何?” 欧辰将他在剑灵记忆之中所见到的一幕幕景象告诉众人,从祭坛之上轩辕剑灵如何侵入他的神志开始,轩辕神剑那无与伦比的威力,南浔村惨绝人寰的夜晚,欧震为了平息这场惨剧而以身封印剑灵,他口中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泣不成声,难以成句,断断续续的将这一切都说完。每每念及父亲最后抚摸着他的脸庞,便感到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 杨续和叶雪听到故乡所发生的这场灭顶之灾的前因后果,亦是面如青灰,不知所措。 “杨大哥,当年若不是我贪玩走入祭剑高台上,也不会被剑灵附身,那么南浔村的百姓们也不会横死在轩辕剑下。今rì我才知道一切的真相,我自知以我这一条小命恐怕无法弥补村中百余村民的死,但若是可以一解你心头之恨,我愿殒身以报!” 欧辰的话刚一说完,欧百炼便推着轮子上前说道:“杨少侠,老夫方才担心辰儿他知道真相之后会难以接受,做出什么傻事,所以才会为了将这个秘密守住如此蛮横,还望您能够见谅。” 小天冷哼一声,“方才不是还想要将我也灭口的么?” 欧百炼歉意的答道:“老夫也是一时之间头昏脑涨,想要将这个秘密再尘封下去,多有得罪之处定当向殷少侠请罪。当初那件事说起来我也该负责任,若杨少侠你今rì定要报仇雪恨便向着我来,不要伤害辰儿!” “叔父,你!” 殷小天皱起眉头,刚才这两人还横眉冷对的,现在甚至甘愿抢着以死谢罪了,这黄历不知是怎么说的。 此刻,杨续将手中的干将猛一挥起,一道犀利的气浪瞬间便在禁地中盘旋,他高举着宝剑却半天没有行动。杨续心里明白,这一切惨案的罪魁祸首并非是铸剑山庄和欧氏一族,而是那柄轩辕神剑和剑中之灵,就算他今rì杀死了欧辰或者欧百炼,也无法慰藉南浔百余村民的在天之灵,当年铸剑山庄之主欧震为了将剑灵封住甚至还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这也算是对他们最大的报复了。 欧辰和欧百炼站在杨续面前,低着头,纹丝不动的等待着最后的审判,他们此刻心中已经没有了丝毫畏惧,当一切的秘密终究浮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他们甚至感觉到了一种解脱。 杨续叹了口气,欧辰他年纪尚幼,当年是被剑灵附体才会不受控制,屠村之事并非是他执意所为,而欧百炼虽然为了保守秘密有些不择手段,但是他确实与当年的惨剧没有直接瓜葛。他今rì若是痛下杀手,只怕将来自己的心中会多一份愧疚。 他将干将用力一掷,长剑从欧辰和欧百炼之间的空隙穿过,“唦——”的一声插入地面。 “原来当年之事,早在三年之前就应当已经完结了,欧震庄主以自己身体封印神剑,这等行为听起来已经让人肃然起敬。我今rì若是再纠缠下去,将这铸剑山庄也搅成断壁残垣恐怕也毫无意义。”杨续长叹一口气,满是血痕的脸上发出怅然的叹息,他的眼神里面流露出一丝遗憾,但似乎也带着一些慰藉。 “都说剑有灵xìng,我们这些剑客都对宝剑心有灵犀,如同友人一般爱护,却没有想到轩辕神剑的剑灵之气如此狂暴,如此荒蛮,让人见之敬畏,念之愤懑。”杨续自顾自的说道,“轩辕剑堪称是当今天下所知宝剑之中最为神奇的一把,却没有想到它身上沾染了如此多血腥和冤魂。欧庄主,希望你铸剑山庄能够对轩辕剑善加运用,若是再有此等事情发生,我杨续定然会携天下剑客的名义向你讨个公道。” 叶雪走近丈夫的身边,搀扶着他满是伤痕的身子,两人取回宝剑,一步步往禁地出口的方向走去。 段先生见他们二人要走,挽留道:“你们不在山庄里多休息几rì吗?山庄的医师可为二位疗伤。” 他们没有道别,只是远远的传来一声,“不必了,乡邻的忌rì便是今夜,我们还要回南浔扫一扫坟冢。” 两人彼此依偎着的身影就好像是他们手中的干将莫邪一般,总是那样的形影不离。夫妻剑客和雌雄双剑就这么消失在龙山之巅的夜sè之中,他们似乎没有带走什么,也没有留下什么。但是对于殷小天和连沐来说,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让他们记忆深刻,在他们心中留下了许多值得思索的东西。 欧辰看了一眼依旧插在剑冢之中的轩辕剑,金黄sè的光华隐约可见,他的内心起伏不定。对欧百炼说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做。”说着便将轩辕剑拔出,只身一人往剑冢之后的洞穴内走去,那是禁地深处最为隐秘的地方。 段玄黄担心他的安危,想要上去制止,欧百炼说道,“让他去吧,大哥的墓地就在这里面。” 这时候,小天倒一脸轻松地对林子里招手,喊道:“戏都演完了,你还窝在那儿不出来,就不憋得慌吗?” 连沐微笑着从一片漆黑的林中走来,虽然他没有置身其中,但是所有的一切他都看的清清楚楚,也听得明明白白,或许没有什么人可以比他更加理解这天夜里乃至三年前的那天所发生的事情。 见时候已经不早,他们并没有在禁地中做更多的停留,小天和连沐帮着山庄众弟子将重霄往回抬,欧庄主和段玄黄则依旧在禁地剑冢边等着欧辰。 就在众人一个个经过索桥的时候,从禁地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声剧烈的轰鸣声,伴随着响彻云霄的轰鸣,就连整个山脉都开始震颤! 小天回头向剑冢的地方张望,却见一道火舌从密林中窜向天际,惊呼道:“又怎么了!” 第六十五章 千钧一发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强烈的震动使得索桥也猛烈的晃荡起来,桥面上的诸位铸剑山庄弟子发出一阵惊呼。 这条索桥原本就已经饱受风雨的摧残,脆弱不堪,踩在上面都会发出一阵阵木片弯曲挤压的声音。这回两名山庄弟子抬着重霄从上面经过,只觉得脚底下发出一声声吱吱嘎嘎的脆响,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震颤,好似脚下的桥面都起伏不止,他们犹如踏上了惊涛骇浪之中的一叶小舟。 连沐见情势有些不对劲,催促道:“不要慌,一批一批的过!快走!” 而殷小天则双眼直勾勾地回头盯着从禁地密林之中向上窜起的火舌,这道火舌仅仅是突然之间在一片黑暗中腾起,然而就是这一下却让他感到心中一慌。他之前看到无数道剑芒汇集于剑冢之中所散发出的耀眼金光,可是此刻这忽闪一瞬的火舌似乎也有同样惊人的威力。 他不禁为仍旧处在禁地中的欧辰担心,欧辰得知了父亲竟然就是死在自己手中,这种打击足以令一个人心神震荡。而他强忍住心头的悲戚和愧疚,向叔父欧百炼和杨续叶雪夫妇表达深深的歉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加以责备,将南浔村的惨剧处理得当,现在已经没有外人在这儿,若是他将内心的情绪宣泄出来,怕是会做出什么傻事。 小天说道,“不行,我们得回去看看!” 连沐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一路上来,连沐与欧辰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虽然相识的时rì不长,但是共同出生入死,也可算是患难之交。如今见到他心里受到如此大的打击,自然也不能够袖手旁观,即便是身为外人无法插上什么话,只要助他平安无事也算是尽了一份力。 “欧辰他虽然比我们年长四五岁,身形已经和chéng rén差不多,但是看他的行为举止还是个没有完全长大的孩子。没想到他这些表现都是伪装,为了不被叔父怀疑而暗中调查三年前的祭剑之事。可以想见这些年来,他的压力也是不小,今天又受到这样的打击,我们还是回剑冢看看较为稳妥。”连沐道。 商议已定,他们便看着最后两名青衣弟子踏上索桥。小天和连沐二人在队伍的最末,见几名大胆的弟子都已经小心地度过悬索桥,只剩下最后两名在布阵时受伤较重,还在亦步亦趋的缓步移动着。 殷小天发现最后那名青衣女子身姿纤弱,便是欧薏然,她一手抚着胸口,另一手抓着桥边长索。 仅仅是从背影上看,便觉得这名女子有种清丽之感,而她身在飘摇的索桥上,忽而被山风和地震吓得发出一声娇柔的惊呼,小天也感到心头为之一紧。 就在她快要进入薄雾之中,小天的视线所不及之处,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欧薏然脚下的木板陡然裂开,她瞬间便落入桥面下。 “啊――” 一声清亮的尖叫在山间响起。 只觉索桥重重一晃,又瞬间恢复了平静,对面的众弟子听见欧薏然的尖叫发现不对,可是雾气之中看不清楚究竟发生何事,也不敢贸然踏足。 欧薏然惊慌地睁开眼睛,自己已经凌空在索桥下方,右手紧紧的握着一条长索,这是在她跌落木板的时刻下意识伸手抓住。而她的双脚悬于半空之中,脚下是深达万丈的空谷,一缕缕白雾缓缓飘逸。 命悬一线之际,她右手有些发颤,由于布阵时被干将莫邪双剑合璧震破,内伤侵体,难以再发力。心中不由涌上一股惊恐和绝望,只感到右手的手指被长索勒得生疼,难以控制的渐渐松脱。 说时迟那时快,殷小天眼看欧薏然脚下的木板咔嚓碎裂,便以逍遥步法瞬息之间挪步到断开的桥面上。此刻的索桥仅有中间的这块木板挣断,连接所有木板的长索和手扶长索尚可支撑。 他的身法很快,眨眼之间已经到了欧薏然的身边。 平心而论,以殷小天如今的修为,在身法轻功上并无法达到如此迅疾的程度,如果他所习练的是道家普通轻功,也需要三四步才能够赶到,现在却仅是腾挪一步便移出五六丈远。足以见得庄羽所创《逍遥步法》的玄妙神奇。 小天伸手抓住欧薏然的右手,说道:“别怕,快把另一只手给我!” 欧薏然抬头一看,没想到竟然是殷小天,他怎么会如此飞速便移步到这儿?她心下先是一喜,使劲的将左手也向上伸去,想要够到小天的手。 先前在洗剑池边,殷小天被吴土羞辱了一番,才亲口说出并没有什么高深的本领,以前能够侥幸脱困也都只是运气而已。欧薏然听了便觉自己被戏耍了,她一直认为殷小天能够在天下英豪面前夺得湛泸剑,必然是武艺超群修为jīng深之人,见到他如此轻易就被吴土击倒在地,心下一凉,怒意随之而来。自己一片美意竟然会被一个身无长技的毛头小子浪费了,对于她而言,这似乎是一种亵渎,于是便横眉冷对,不加理睬。 欧薏然伸出的手并没有继续向上探去,而是停于半空之中,她转念想到,眼前这小子出手救他,自己便欠了一份人情,她就算是欠其他的人也无论如何也不会欠殷小天的情。在她的印象中,小天的修为恐怕还不如自己,被自己看轻的人又何必要受他的意呢? “快伸手呀!”殷小天见她目光出神,左手悬在半空,还差几寸的距离,便探出身子,一把将薏然的纤纤玉手握在手中。 欧薏然低声道,“你……” 话还未说出口,殷小天便双手猛一使劲,将她从桥洞之中拉了上来。 见已经脱离了危险,小天这才长出一口气,看着薏然有些惊慌失措的脸,关切地说道:“你还好吧?” 欧薏然却重重的一挥手,将握在她手腕上的小天双手推开,冷冷的说道:“我用不着你这样没本领的人来救我!”说着便一转身,匆匆往对面山崖奔去。 其他的山庄弟子见欧薏然安然无恙的过来,不禁松了一口气,纷纷上前关切地问这问那,见没有大碍便沿着山路往御剑山庄赶去。 只有殷小天还依旧愣在原地,他依旧保持着双手被欧薏然推开时的动作,两臂张开着,一动不动。欧薏然的那句话就如同一柄利刃般,刺进了他的心中,他感到脑袋一阵晕眩,他并不知道,被别人看轻会有如此深重的痛楚。他可以让其他的人耻笑,可是却难以承受被欧薏然如此冷漠的对待。 在小天的视野之中,欧薏然那清丽的衣袂依旧在索桥上飘逸,那一身青衣在他的视线尽头越来越远,而他的心似乎也被带走了。 小天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并不是垂涎你的容颜才会关切示好,就算是个乞丐,或是个与我毫无瓜葛的人,我也会出手相救的。” 尽管他嘴上这么说,心中还是空空的,好似被偷走了什么。 连沐高声问道:“小天,怎么样了,薏然姑娘没事吧?” 殷小天这才回过神来,强打jīng神回头笑道:“没事,她好着呐!” 第六十六章 地动山摇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两人沿着林间小径在禁地之中穿梭,一阵阵响彻云霄的轰鸣声此起彼伏,好像是在遥远的天际响起,又好似就发生在他们的脚下。猛烈的震动使得整座洪武峰都发出撕裂般的响声,殷小天不知道这种声响是否就是山体崩裂,岩层松脱所发出。在他的记忆之中,只有一种东西可以发出这般狂暴的响声。 脚下的地面忽而有一道道裂痕出现,大树的根系豁然从裂缝中绷起,一株株苍松青檀顺着震颤传播的方向倒下,林间的鸟兽也在此刻从黑暗之中惊慌失措地奔逃而起。 耳边回荡着树木倒伏声、土石崩裂声、鸟兽鸣叫声,纷乱嘈杂。 他们二人在护送铸剑山庄弟子度过索桥之后,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剑冢赶去,这条路已经很熟悉了,可是为了避开路上接连不断出现的地裂和坑洞,躲开突然倒下的巨木,还是让他们废了不少时间。 殷小天见到如此景象,不禁感到似曾相识,对连沐说道:“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在湛泸剑记忆中的事情吗?” 连沐道:“你是说殷皓天和墨子在大漠之中比剑一事?” 小天说道:“没错,我记得那时候两人的剑气相互冲击,引起了剧烈的碰撞,结果引发了一连串地动山摇般的轰鸣,甚至还从裂开的巨大地缝下面发出熊熊火光。虽然我只不过是以虚影之身进入幻境,但是所感到的震撼似乎与今rì极为相似。” 连沐的脸上露出凝重的神sè,说道:“据你所见,那天从地下出现了洪荒巨兽熊罴,熊罴的神力我们也算是见识过了,没有通天本领根本无法与之对抗,就算是修炼数百年化为人形的蝶衣耗尽jīng元也只能够将其暂时封印住。若此刻再度出现如熊罴那般的洪荒古兽,我们根本无法应付!” 殷小天道:“我所担心的正是如此,这样的震动并非以欧辰之力可以引起,若是不幸被我言中,后果就难以设想了。” 两人赶到剑冢之前的空地上时,欧百炼和段玄黄正焦急地商议着应该如何是好,欧辰进入禁地深处的洞窟之后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未见他出来。这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好似整一座洪武峰都被颠簸得要崩塌开,禁地洞窟内的地形又颇为凶险,欧辰独自前往定然有危险,他们不能再耽搁下去,唯有冒险一闯。 段玄黄见小天二人又回来,问他们出了什么事,难道索桥断了众人被困在在禁地之中? 殷小天说道:“我们看到这边有一丛火舌突然之间升起,炎光四shè,加上整座洪武峰都地动山摇,而所有的爆裂声似乎都是从这儿传来,便回来看看情况。” 段玄黄点了点头,这二人身临险境却还为他人着想,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说道:“确如殷少侠所见,方才有一道赤红火焰从洞窟中窜出来,直上云间,威势惊人,只盼少主能安然无恙。” 连沐道:“既然如此,我们快进洞中将欧辰救出来,再作打算。” 段玄黄道:“你们可要想清楚了,现在这剧烈的震动可不是儿戏,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地陷裂隙和洞穴坍塌的可能,一旦进入不找到欧少主我们也不会回来,你们不必为了我铸剑山庄的事情而如此冒险。” 小天道:“什么你们铸剑山庄的事情?现在我置身于山庄里,怎么能够袖手旁观,熟视无睹呢?况且欧辰他与我们的交情匪浅,更不能看他身处险境而不施以援手!不要说什么你的我的,这件事情我帮定了!” 众人商议之下,由段玄黄带着小天和连沐入洞找欧辰,欧百炼行动不便,就在剑冢等候消息,如果欧辰自己出来也可有个照应。 而欧百炼执意要一同进去,殷小天说道:“庄主,你腿脚不便,一会儿黑灯瞎火的走丢了我可不来找你哦,瞧瞧你这一身肉,到时候要想把你从里面抬出来可不关我的事情。” 段玄黄说道:“殷小天说的也有道理,这洞穴里面道路比山间小径还要难走,人去的太多反而难以兼顾。百炼,你就在这儿等会儿吧。” “慢着,”欧百炼说道,“这洞窟是我铸剑山庄禁地之内的藏宝之处和列祖列宗埋骨之所,里面布置有机关十二,剑奴二十七,jīng巧玄奇,如今被这地震所侵扰,也许会有不受控制突然击发的危险,你们可一定要小心jǐng惕。” 连沐道:“多谢庄主提醒!” 言罢,三人便绕过圆形的剑冢,向其后的拱形洞窟探去。连沐从地上捡了两根断裂的树枝,以内力化为火苗将其引燃,作为简易的火把在前探路。 在其他诸子百家的修习当中,以气化为无形之物是相当高深的神通,没有达到“衡灵境界”是难以产生出实际效用。在窥道阶段,至多也只不过是将内力汇聚于掌心,让人产生一股暖意,想要化出火焰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儒家内力却与众不同,它讲究温养和煦,以其内力滋养生肌血脉可有疗伤之功用。这种内力若是提炼jīng纯,在练习初期便可化为较弱的火苗,连沐恰恰就做到了,甚至已经有些纯熟,毕竟他在吴国龙脉地下长廊中已经使用过一次。 借着火把的光亮,三人在洞中一路下行,原本宽阔的拱形洞道也随着走的深入而渐渐收紧,最后成为一条一丈高两丈宽的甬道。 这禁地洞窟内的道路确实极不好走,地面坑坑洼洼,时高时低,时起时伏,看来这儿并没有人经常出入,对于铸剑山庄来说也是一处极为偏僻隐秘的地方。只有庄主和亲信才可以踏足,而现任庄主欧百炼都是依靠轮椅行动,在这种道路上前行几乎等同于徒手攀爬,费劲又费时,自然不会前来。而他若是有什么需要,想将藏宝阁中的东西取出,便只有让段玄黄和欧辰进入这洞内代劳。 三人走出百余步左右,便看到前方的道路豁然开朗,段玄黄解释道:“这里就是禁地的核心了。” 只见面前已经不再是一个甬道,而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洞窟,高不见顶,下不见底,远处的黑暗之中传来一阵阵愈加响亮的轰鸣,他们几乎可以确定,这种强烈的震颤喧嚣就是从这里传来。 这圆形洞窟的zhōng yāng是一根巨大的钟rǔ石岩柱,足有十人合抱粗细,顶天立地,一直往上下两个方向无尽的延伸而去。而他们三人此刻处在圆形洞窟的边缘上,只有一条一丈宽的石梁踏步道从他们这头向zhōng yāng的钟rǔ石岩柱延伸,将其连接起来,长度粗略估计也该有半里路。 那根粗大的钟rǔ石岩柱就好似传说之中支撑着天地的柱子一般,巍然屹立,令人敬畏。 段玄黄道:“藏宝阁就在这条石梁步道的尽头,是由欧氏先人在钟rǔ石岩柱中间开凿出的一个石壁房间,由jīng钢门保护,而祖宗骨骸便葬在钟rǔ岩石柱周围的内嵌石龛里面。若是没错,欧少主应该就在对面。” 小天探头往石梁步道下望去,底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这条步道看似是悬空在这片黑暗之中,其实下面是由一长串一根根狭长尖锐的石笋所连绵组成,而欧氏族人在这一根根石笋上铺就了石条步道。乍一看,只觉得这条步道下方的一根根梁柱好似是垂挂的苍白sè瀑布,令人称奇。 殷小天道:“不是吧,我们要顺着这条路走过去?” 一股股yīn风正从下方吹来,将小天的头发吹得蓬乱,轰鸣声趁着风势愈显剧烈。小天才刚一踏上这石梁步道,便觉得极为不踏实,猛烈的震颤顺着狭长的石笋传递到步道上,好似摇摆了起来,险些坠下深渊。 殷小天忙收回脚,又回到甬道之中,笑着对段玄黄说道:“我还能回头吗?” 段玄黄也微笑着回道:“你说呢?” 第六十七章 夏禹九鼎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段玄黄的回答如此果断,让小天立即打消了返回的念头,毕竟也是他自己提议要亲自探入禁地深处,此刻回头岂非出尔反尔。殷小天也只有硬着头皮颤颤巍巍地踏上步道,双眼盯着脚下不断震颤的石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石梁步道没有护栏,两旁尽是伸手可及的黑暗,由于经历了常年地壳的变化,这些砌筑在巨大石笋上的步道已经有所倾斜,人走在上面甚至会感到失去平衡,加上周围的黑暗,更令人如踏在虚空之中。 步道上每相隔十余丈远便设有一对石砌灯笼,立于步道两侧,雕刻的颇为jīng致,每一座石灯笼上均有一尊惟妙惟肖的瑞兽,张牙舞爪。 段玄黄示意连沐将火把凑近石砌灯笼试试。 连沐便将手中的火把伸入石灯笼中间的空格内,几乎是眨眼之间,石灯笼便亮起一束火苗。只见空荡荡的洞窟之中,由近及远,“嗖”的一声炎芒掠过,一对对石灯笼瞬间都亮起一束束幽幽的火苗,从石梁步道的这一头一直延伸到钟rǔ石柱的那一端,犹如施展了神奇的法术。 见状,殷小天和连沐二人不由得对铸剑山庄先祖抱有敬意,竟然可以设下如此巧妙的机关,更为难得的是这些石灯笼上的瑞兽都形态各异,需要颇为高超的jīng工技艺和独到的想象能力。 段玄黄在前领路,有了火光的照耀,脚下的步道也显得没有那么可怕,只是不绝于耳的轰鸣和地动山摇的震颤还是让他们心惊胆战。 据段玄黄所言,脚下的洞窟不知有几百丈深,一旦失足落入其中便立即粉身碎骨,就算是修为高深的人也难以避开下面漆黑深渊中一根根恍如钉板的石笋。 未走出几步,小天便对段玄黄说道:“段先生,你在山庄中应该有不少时rì了吧,对于庄中的大小事情都有一些了解?” 段玄黄点头回应。 殷小天说:“依你所见,这里为何会有如此剧烈的震动呢?” 段玄黄想必也知道小天想问这个了,铸剑山庄处在龙山洪武峰上,龙山是在太湖西面的一条迂回山脉,山脉行经之处依仗地势变化共有九座峰峦,洪武峰高峻挺拔,但是在这九座峰峦之中只排在第三高。 龙山山脉一直以来都未曾发生过剧烈的地震滑坡之类的自然灾害,像今rì这般影响强烈的震动当然是史无前例的。 段玄黄也难以参透这其中的原因,以他的猜测,应当与重铸轩辕剑有关系。 他解释道:“如果说这是单纯的大地震动我想大多数人都是难以认同的,铸剑山庄数百弟子在这山中世代繁衍,也从来未曾经历过这样的情况。今rì重铸轩辕,炼化数千剑灵之气,吸纳数百柄宝剑之锋芒,引起的强烈震撼有目共睹,而轩辕剑的凌厉剑气将山壁都掀开一块,这些攻势或许都与发生震动有关。更何况,轩辕剑乃是天阶宝剑,它重现世间,引起天地共响也不是没有可能。” 殷小天听他这么说似乎有几分道理,问道:“可是那喷出的一道火舌又应该作何解释呢?” “这……”段玄黄一时语塞,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小天说道:“其实我那天在湛泸剑的记忆之中所看到的场景,和今rì竟然有几分相似之处。” 于是,他将所见所闻又再次简短的说了一遍。剑冢幻境之中,湛泸和泰阿相互抗衡也同样造成了巨大的震撼,随之而来的山崩地裂和响彻云霄的轰鸣与今rì所见并无二致,这些都是洪荒巨兽出现之前的表现。 “你所谓的洪荒巨兽是什么?”段玄黄皱起眉头作思索状。 连沐答道:“其实我们在一个多月之前曾亲眼见过这只巨兽,它身形足有山峦般高大,状如棕熊却又身披战甲,与《山海经》中所描述的熊罴极为相似。” “熊罴!”段玄黄瞪大眼睛惊呼一声,身为堪舆家的占卜高人,对于洪荒异兽、四圣兽、四凶兽等各种灵兽都如数家珍。 见段玄黄如此吃惊,殷小天和连沐都有些不知所措。 段玄黄说道:“你们可知道你们所遇到的熊罴又被称为‘鼎兽’吗?” “鼎兽?”两人异口同声的疑惑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称呼?” “夏禹九鼎的故事你们可知道?” 两人点头,当初冯虚曾对他们讲述过上古时期的神话传说,自然对大禹的丰功伟绩有所印象。据传在大禹建立夏朝之后,将华夏领土分为九州,以九州所供奉之青铜铸造为九鼎,并且在每一口青铜鼎上都镌刻有各不相同的山川草木、奇珍异兽,以一鼎象征一州,九鼎成了王权至高无上、国家统一昌盛的象征。可是这九鼎又怎么会和洪荒巨兽有关系呢? 段玄黄继续说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夏禹鼎还是洪荒圣器之一,它具有吸纳苍生的神力。早在大禹治水时期,九州大地上妖兽肆虐,民不聊生,大禹发现造成水患的真正原因竟然是躲藏在江河湖泊之中和山林野泽之内的妖兽。于是他便引领手下驱逐妖兽,一些较为弱小的妖兽被消灭,但是有九只神力通天的妖兽一直无法战胜。妖兽一rì不除,黎民百姓便一rì难以安歇。最后他唯有借助这九口青铜鼎才将妖兽彻底制服,收入鼎中封印起来,藏在皇宫祭祀殿内,令大祭司rìrì颂咒。而这九只洪荒神兽便被称为‘鼎兽’。” 殷小天和连沐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来历,他们原以为见到一只熊罴已经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其他的巨兽,只能求老天保佑可不要再遇上。 段玄黄道:“夏朝覆灭之后,商王和周王室都将九鼎作为祭祀天地的器具,供奉于太庙之中。关于夏禹九鼎吸纳苍生,封印妖兽的事却渐渐无人知晓。近数百年来,诸侯各国都觊觎九鼎,自认为夺得九鼎便相当于拥有号令诸侯的权力,秦王、齐王、楚王都有心从周王室手中探得九鼎的消息,然而均毫无收获。直到十多年前,齐国派出一人潜入洛邑周王宫中,才探听到夏禹九鼎早就已经失踪百年之久的消息。周王室害怕会引起九州动乱,便一直将这个消息封锁住。” 他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听你们的描述,和鼎兽熊罴极为相似,未曾想到,夏禹鼎之中的九兽之一熊罴竟然已经复苏了!而我们现今极有可能将会面对另一只鼎兽!” 段玄黄话刚说完,三人便会心地向石梁步道下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中望去,猛然间,脚下的石梁似乎轰然一颤,如同被什么巨大的东西抱住一般。 这种震动从脚下青石板地面之下的一根根石笋传来,强烈的压迫力由远及近,忽然之间,“轰”的一声涌上一片赤红的火焰,向着步道上喷shè而来。三人忙俯下身子贴在步道上,才不至于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光灼伤。 而当他们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剧烈的震颤竟然已经停止,在三人身后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黑影。 第六十八章 火兽烛龙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殷小天刚想要问问段玄黄除了熊罴之外,那另外八只鼎兽都是些什么,熊罴应该算是其中难以对付的一只了吧。话到嘴边,他却感到身后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一声剧烈深沉的鼻息在身后响起。 三人jǐng觉的回头看,却见在他们走来的这一段石梁步道上赫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鼎兽,这鼎兽的样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它的身躯并没有熊罴那般巨大,但是也足有五六丈长,三四丈高,四足局促地站立在狭窄的石梁步道上,头似苍鳄,鹿角鱼须,眼大如牛,齿利如虎,体负鳞甲,周身漆黑,背身双翼,尾长如蛇。 这只鼎兽的双目黑中带赤,正直勾勾地盯着三人,目露凶光。 三人都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神兽震慑住,不发一言,段玄黄示意两人退后,却感到双脚有些不听使唤。 殷小天仰头望着鼎兽长长脖子上的凶残面目,那双巨大的眼睛漆黑发亮,里面似乎有一丝烛火在扑闪,只见它的眼瞳之中暗红sè的烛火越来越亮,几乎是在一瞬间,双目忽的变成两颗鲜红的瞳仁,像是要喷出火来。 就在眨眼之间,这鼎兽周身黑sè鳞甲瞬间变成了赤红sè,两只翅翼上黑sè羽毛忽的恍如燃起熊熊烈焰,化成扑动着的火舌,在它的身体上跳动。 段玄黄心下一惊,眼前这只鼎兽便是九大洪荒神兽之中的火兽烛九yīn!火兽烛九yīn比巨兽熊罴更加神通广大,寻常时候,它的身子一片漆黑,就像是一块焦黑的煤矿晶石,可一旦它将火神之力散发出来,周身都能够发出炽热汹涌的火浪,将世间一切都烧得灰飞烟灭,将人间变为九幽炼狱。 殷小天压低声音轻呼到:“这是什么鬼东西?”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段玄黄说道:“这是烛九yīn,又称为烛龙,是九只鼎兽之中的火兽,不好对付啊。” “这就是烛龙吗,”烛龙所发出的熊熊火光照的洞窟一片通明,连沐的脸庞上光影交界,露出一种敬畏的表情,“上古神兽竟然也被大禹封印在青铜鼎中,难道说在这铸剑山庄禁地的洞穴下遗落着一尊夏禹鼎?而重铸轩辕剑所时散发出的巨大神力攻破了夏禹鼎的法阵,令烛龙苏醒了过来吗?” “看起来确实是这么一回事,烛龙即便是三皇五帝也敬畏三分,不可能将其彻底战胜,夏禹也仅仅能够借助圣器之威将它吸纳。我们三人还是走为上策!”段玄黄说道。 烛龙将他们来时的石梁步道挡住,现在他们唯有一条路可以走,三人依旧缓缓的往钟rǔ石柱的方向挪着步子。 而身躯庞大的烛龙,也盯着他们向前迈出一步,只觉脚下的石梁步道发出一声猛烈的震颤,细碎的石块从空中向无底深渊落下。此刻,它满身都燃烧着赤红sè的火焰,鼻子一喷,便涌出一团带着点点火星的黑sè烟尘。 殷小天咽了口口水,对他们说道:“这家伙的眼神似乎不是很友善,不会把我们当做封印它的人了吧,我们可是你的再生父母哦。” 连沐道:“它可不管你是什么人,被封在夏禹鼎中这么多年,今rì总算重见天rì,它一定是想打打牙祭了。” 小天道:“不是吧,我们还不够它塞牙缝的呢。” 段玄黄示意二人小声说话,对他们低声说道:“石梁步道上有机关十二,我们再退几步便将要进入机关的范围,你们跟着我踏出的步子,千万不可有丝毫偏差,否则触发了机关就算烛龙不将你捉住,也没有小命从禁地里出去了。” 两人闻言纷纷点头。 段玄黄继续说道:“这机关十二有飞箭三重、蒺藜三重、火焰三重和落石三重,我们若是能够一一避开,这火兽烛龙想必会紧跟而来,触发这些守备禁地藏宝阁的机关,就算这些机关没有办法将其攻克,但至少能够拖住它的步子。” 连沐应声道:“如果能够奏效,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说完,段玄黄转身看着面前的石梁步道,两旁的一对石灯笼正燃着微弱的火苗,它那微弱的火光在烛九yīn满身熊熊烈火之下显得如此弱小,犹如星星之火,荧荧之光。他低头看着脚下一行石板步道,口中默念素数列:二、三、五、七、十一…… 段玄黄又对小天和连沐疾呼一声:“跟紧了!”说着便向前踏出步子。 他的脚在步道上一一踏过,每一行他都只踏到一块石板,然后便迅速收回继续往前,双眼飞快地锁定下一步的落脚点。段玄黄一边前进,一边口中念着数字,这数字便是引导他们通过机关的关键。 殷小天和连沐紧跟其后,沿着段玄黄踏过的地方运步疾驰,有了逍遥步法的根基,每一步都力求jīng准快速。 很快,他们便过了前三重飞箭机关。 身后烛龙那沉重的步子也同时紧紧跟来,殷小天甚至可以感受到身后有一股热浪不断扑来,背上被烘烤得暖融融的,额上还垂下了粒粒汗珠。他虽然没有回头,但是他可以猜到烛龙一定就在后面。 只听“嗖――嗖――嗖”三声连续的啸声在身后响起,三道飞箭从石板机关下击发出来,以破空之势飞快的刺向烛龙的身体,可是飞箭刚刚接近烛龙身体之时,便被它全身熊熊燃烧着的火焰烧成了灰烬。只有飞箭尖端的铁铸箭簇借着惯xìng刺向烛龙的身体,然而当箭簇击打到烛龙身体的时候却被反弹了回来,寻常兵器根本不可能伤它的身。 烛龙没有任何减慢速度的迹象,双翅一振,口中发出一声狂啸,一团赤红的火焰便喷涌而出,向着小天和连沐的立足之处喷去。 殷小天也感受到身后有一团极热的气浪袭来,便运转逍遥步法从段玄黄踏过的石板上经过,这一回他三步并作两步。汹涌的火舌恍如一道由烈焰所组成的瀑布喷到石梁步道上,留下一团焦黑的痕迹,他们方才的立足之处此刻连石板都几乎要被熔化。 所幸,两人的身法迅疾,已经度过了三重蒺藜机关和三重火焰机关。而火兽烛龙依旧紧随其后,它重重的步子每一回踏在石梁步道上便引起脚下的道路一震,似乎要将整条步道都掀落深渊之中。 段玄黄在百步之后骤然停下了脚步,殷小天和连沐二人也很快赶到他的身旁,此刻他们已经在一整条崎岖的石梁步道zhōng yāng,距离前方的钟rǔ岩石柱还有大约半里之遥,而距离身后来时的那个洞口也约莫半里地。 段玄黄说道:“我们已经经过机关十二了。” 三人转身回头张望,只见烛龙正触发了蒺藜机关,一枚枚铁蒺藜从两旁石灯笼上瑞兽口中迅疾发shè出来,这些暗器和飞箭箭簇一样,根本无法伤及神兽皮毛。而三重火焰机关对于烛龙来说,就好比是给八目寒鲛浇了点水,同样毫无效用。 眼看着烛龙距离他们越来越近,触发了最后的三重机关,只听高空之中有一声异响。 段玄黄仰头望天,即使是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些机关被触发之后会有何种效果,这最后的三重机关名为落石,他向着洞窟高空中望去,借着烛龙周身所散发出的火光,隐约可以看到顶上黑漆漆的yīn暗处垂挂下一根根钟rǔ石。 而其中三根硕大的钟rǔ石随着机关的触发,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动,只见三根钟rǔ石恍如巨大无比的锥形利器向着石梁步道上的烛龙击来,这些钟rǔ石好似划破长空的天外飞石,带着一道慧尾砸向火兽烛龙。 第六十九章 第十一杀:借兵(上)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轰―― 一声巨响,三根巨大的锥形钟rǔ石不偏不倚的击中了烛龙,猛烈的撞击和坚硬的龙身发出一阵剧烈怒响,甚至可以听到骨骼战栗的声音。 三根石柱纷纷瓦解碎裂,断成数节滚落到万丈深渊之下。而烛龙的身子也在这次强劲的撞击之下踉跄几步。背部看起来也受到不小的冲击,原本熊熊燃着的火焰瞬间便减弱不少。 殷小天见状挥拳大喊:“击中了!” 可惜好景不长,烛龙抖了抖身子,浑身石屑散开,它长大嘴巴,周身都渐渐暴涨起来,似乎是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隐约可以从它那张开的咽喉之中看到深处有一团赤红的火球在燃烧着。 “不好,快跑!”段玄黄疾呼一声,便转身带着小天和连沐继续往那根钟rǔ石柱方向奔去。 烛龙口含火jīng,瞬息之间所凝聚的苍炎之力已经能够化为灼热烈火,它发出一声气势磅礴的怒吼,与此同时,口中喷涌出一道火舌向他们激shè而去。这道火舌威势惊人,足有一丈粗细,一层层由赤红到暗红sè的火光彼此交织,向着连沐的方向迸shè而去。 小天回头一瞥,发现这一次的火舌并不是向着地面,而是与石梁步道平行向着他们的后背直追而来。以他们的速度根本不可能将其甩掉,他便高呼一声:“趴下”便向前纵身一跃,紧紧抱头贴着石板地面。 连沐和段玄黄也随之效仿,迅速往前一跃,趴伏在地面上。 只感到后背有一道灼热的气浪席卷而过,伴随着呼呼风声从他们身体上方迅疾掠过,众人都屏住呼吸,似乎害怕会因为剧烈的呼吸令自己的身体起伏而被火焰灼伤。 而那道长长的火舌掠过了他们三人的身子,又径直扑向远处的钟rǔ石柱,只听“轰――”的一声闷响,火舌冲击在巨大的石柱上,瞬间飞溅四shè开来,恍如在漆黑洞窟中悄然绽放的一朵红sè曼陀罗。 连沐飞身跃起之时,胸口衣襟中掉出了两件东西,一件是从周穆王八骏图的画卷幻境之中所得到的颛顼令,而另一件便是母亲连湘交给他的刺绣锦囊,从锦囊中滚落出了两枚月牙形的红木块。连沐不知这是何物,匆匆将它们都捡起收于兜内。 当三人重新站起身子的时候,身后的烛龙趁着倒地的时间已经紧逼到他们几尺远处。 面对如此上古神兽,他们都没有丝毫办法,殷小天手无湛泸剑,仅仅凭借微薄的内力根本难以与之抗衡。段玄黄身为堪舆家的后人,对于算卦问卜、观风看水、测字求签都很jīng通,但是要他真的与敌方交手,那么也没有十全的把握。 对于堪舆家来说,最为粗浅的修为便是测算一类,相当于境界之中的“窥道”“残妖”;而再进一步,便是通过个人的法力探知如何在风水流转之中进行稍微的干预改变,相当于境界之中的“扶余”“衡灵”;再高一层次,便是借风水山河之力,改变人的命运,相当于境界之中的“诸天”“渡魔”;最终,甚至可以借风水之力主宰时运的变化,家国的兴亡,这也是堪舆家当中的至高境界“凌霄”! 段玄黄此刻还依旧徘徊在“衡灵”境界的关隘,数年来都还无法突破,难以借助风水之力对烛龙造成伤害。 就在他们束手无策之际,连沐灌注内力倾覆双掌,掌心之中赫然握着一枚令牌,那便是七大洪荒圣器之中的颛顼令。以颛顼令牌可召唤天下神兵! 虽然先前在吴国龙脉之中,他仅仅是召唤出来了一个身披木甲的荒蛮土著,但是那种狂暴的原始战力还是将漫天飞舞的化蛇一一挡下。连沐并不清楚这样的一个荒蛮土著在火兽烛龙的面前是否会显得不堪一击,不过在如今这样的绝境之中,他也唯有试一试了。 只见颛顼令积蓄着连沐的内力,化为缕缕玄青sè烟雾飘散到连沐面前的地面上,很快便成了一团不断浮动的圆形烟雾,好似一个黑sè的水池般荡漾着烟气。 烛龙见状似乎也眯起眼睛探长脖子,细细打量下方这一片散发出异样气息的烟雾。 旋即,从这一潭玄青sè烟雾之中缓缓升上一个身影。 殷小天和段玄黄自然是没有见过颛顼令的神威,见到面前这般稀奇的景象均是目瞪口呆,直勾勾的看着那道从烟气之中缓缓升腾起来的黑影。 而连沐依旧集中心神,将内力化为手中神力召唤出天降神兵。在如此危机关头,能够临危不乱,神念沉静,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与一点,不可不说连沐的这种专注令许多高手都望尘莫及,而他也能够凭借自身的微薄内力化出今时今rì更为强健的战士。 只见这团黑影的形象渐渐清晰,此人高大强壮,比那荒蛮土著高出两尺有余,生的虎背熊腰,孔武有力,身上披着一件青铜铠甲,上面已经布满了一道道深深的剑砍斧凿的痕迹。而铠甲之下的身躯依旧是由一股黑气所组成,jīng壮有力。 神兵捶胸怒吼一声便向着烛龙跃去,可是与神兽烛龙相比,他这么一个魁梧有力的战士却显得微不足道。他甚至还没有烛龙的一个爪子大。 只见烛龙挥出一只前爪凌空扑下,便在当空就将神兵的一整个身子都牢牢的罩住,神兵丝毫没有抵抗之力。 “嘭――”的一声,他被烛龙狠狠的一掌拍在石梁步道上,青石板上瞬间炸裂开一道道放shè状的缝隙,神兵就这么被嵌入爪下。 “还愣着干什么?快跑!”段玄黄对连沐厉声喊道,他与小天已经继续往石柱方向奔去。 殷小天边跑边担忧地问道:“到了那石柱边上,我们可就再也没有别的路可逃了,要是还无法将它制服可怎么办?” 段玄黄答道:“钟rǔ石柱里面凿筑而成的藏宝阁有一扇钢门把守,周围的石壁坚实而光滑,都是历经千年所积累而成,我想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摧毁的。我们找到欧辰之后便躲入其中,我想烛龙也难奈何。” 三人箭步如飞,踏着一枚枚恍如凌空在洞窟之中的青石板继续向前,此刻不远处高峻的钟rǔ岩柱好似通达天地的柱子一般,从深渊之下升起直到顶上无尽的黑暗中。他们一路经过的步道地面上还浮雕着一柄柄长剑,小天留意了一下,总共有二十七处浮雕,这些剑影都向着来时的道路,应该便是欧百炼口中所说的剑奴二十七。 正想着,身后忽而传来一阵嘶吼,烛龙似乎被什么东西所牵制住,发出痛苦的嚎叫。 却见被他重重压在前爪下的神兵竟然已经硬生生的站起了身子,以双臂之力将身躯庞大的神兽支了起来。黑森森的神兵身体周围不断放shè出一道道气焰,他身形所汇聚而成的神力似乎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澎湃激荡,而与此同时,连沐也感到手中的颛顼令有一丝灼痛。 只见神兵振臂一推,烛龙的整个身子都颤动起来,烛龙的面目也是同样充满怒意,四条巨大的爪子紧紧收起,筋骨都暴露出坚实的线条,火光倏忽之间燃得更烈。两者激烈地相互抗衡着,强劲的攻势令它们脚下的步道都发出碎裂之声。 第七十章 第十一杀:借兵(中)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三人看得出神,绝境之中往往会出现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和转机。 当初殷小天在太虚峰上恶战山魈,身无长技的他仅仅凭借韩艾的一柄家传佩剑,利用冰封洞道之中山魈无法躲避的形势,刺出一剑,方能够脱险。而在将军府中,他置身在严生、黄岐、莲心和阿七四人所激发出的强劲气浪交汇之处,以身体为容器,在女娲风石的辅佐之下将内力散去把气浪逆转。烟雨楼中,他更是以一人对易水阁三大高手,按照左问所提示的机巧招数将泫离勒晕,面对荆云的九把飞刀时,又以自己独创的九宫十三门之法,以气贯穴而出挡下飞刀,最后以捆住双手的御马绳抵挡易涵的一剑,利用剑声鸣响脱困。甚至就在刚才,小天以一泡尿破了重霄的无形无影之术。 虽然在这诸多奇遇之中,殷小天总觉得冥冥中似乎有一种运气一直伴随着自己,有湛泸剑的灵犀自舞,也有女娲风石的通达腧穴,但是他自己并不清楚,在自己身上所发生的这些事情究竟如何解释。 其实事实上,经历了种种险象环生的遭遇,已经让他在面对危机之时能够凭借思考和直觉做出最佳的判断。他之前所做出的种种决定,并非是毫无根据的鲁莽所为,一行一止其实都已经灌输着他对于习武和战斗的天赋。 这种经历,要比在武馆中刻苦修炼更加宝贵,虽然他的根基并不扎实,但是可以说,殷小天此时要比莱城儒家的诸多从未出过师门的弟子要更加善于处理交手之中的种种情形。 连沐则又是另一种情况了,他对于儒家典籍知之甚详,以他的理解能力和感悟力,通过对《易经》的习练,已然基本掌握了对儒家内力根基的锤炼和积淀。 但是在种种遭遇之中,他并没有直接对敌,更多的时候是起到了辅佐支持的作用。虽然他所发挥的儒家内力在几个关键场合都有很好的效果,帮助小天脱离险境,但是对于胜败关键并无明显影响。 直到他得到了手中的这面颛顼令,可以令他体内所积淀的内力化为实际攻势,发挥出来。不得不说,这件神器的绝妙令人称奇,所召唤出的神兵竟然能够以一己之力,与身形庞大数十倍的火兽烛龙对抗。 此刻,他们三人相距烛龙和神兵相持之处已经有十余丈远,猛烈的轰鸣声在巨大的洞窟之中回荡,石梁步道似乎已经变得脆弱不堪,神兵所站立的地方皲裂开更加深的裂隙,向着步道下方的石笋蔓延! 但是神兵依旧没有放弃,他仍然紧紧的攥着烛龙的爪子,没有露出丝毫畏惧之意,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情感,不知道何为畏惧,何为毁灭。 只见烛龙背上的双翼猛一扑闪,好似两束火焰在它身后熊熊燃起,火舌滔天,它将前爪用尽全力压下,瞬而奋力一抓,竟然将神兵握于爪中。 这仅仅是在眨眼之间,没有任何让他回旋的余地,烛龙便挥出前爪将神兵高高地向着空中抛去。与此同时,它口中喷出一股炎流,火光过处,恍如白昼,将神兵的一整个身子都笼罩在赤红sè的烈焰之中。 神兵化为了一团周身燃烧着赤炎的火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向着无底深渊落下。 殷小天望着向无尽黑暗之中坠落的火球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是哪儿来的宝贝?可惜还是差了点火候。” 段玄黄对连沐手中的令牌也是同样啧啧称奇,然而此刻并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们。烛龙一转头,又看向殷小天三人,眼中闪动着一丝赤红sè的火光,如有愠意。 它旋即便在满是碎石块的步道上移步追来,脚下破损的石块纷纷向着深渊中滚落,几根受损严重的石笋发出断裂声,栽倒下去。石梁步道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当中的这一段几乎都成为了一条断路,就算没有火兽烛龙当道,他们也很难经过步道重新回到外界。 “你们有没有发现,”连沐说道,“它虽然长着一对翅膀,但是却从来没有使用过,之前都是沿着步道前行,它窜上来的时候也是沿着石笋攀爬而上。” 他所说的确有几分道理,烛龙背上明明有一对翅翼,却没有凌空飞起对他们追击,而是用速度较为缓慢的方式,这并不符合常理,其中似乎有些蹊跷。 段玄黄推测道:“莫非是因为它在夏禹鼎中困了太久,神力被封一时之间还没有完全恢复?” 连沐道:“若是如此,它应该还没有达到传说之中口喷火焰将山川都化为灰烬的恐怖力量,现在只能够算是半个神兽。” 殷小天说道:“但是就算它只不过是半个神兽,我们现在也没有法子对付啊!”没有了湛泸剑在手,他也觉得有些束手无策。 连沐道:“既然它还无法飞天,我们若是将它击下深渊,我想,它要重新上来一定会花费不少工夫,这样我们就足以找到欧辰了。” 崩溃它的立足之处!三人的脑海之中忽然都闪现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这时候,在他们所途径的一块块浮雕着宝剑形状的青石板上,忽而浮现出一个个剑影,仿佛就是沉眠在地下的剑灵瞬间被唤醒。一柄柄剑影悬于步道上空,列成一队,虚影青光,恍若流萤。 段玄黄解释道:“这是剑奴二十七,原为欧氏家族世代相传的二十七柄佩剑,跟随着他们行走江湖,历经厮杀,最终化为形骸,无法再战。受欧氏一族炼化剑灵jīng气,成为借助浮雕实体而存在的剑奴,守卫禁地藏宝阁。” “原来如此,刚听欧庄主说,我还以为是二十七个丫鬟来服侍咱呢!”小天道。 随着二十七柄形态各异,光泽不同的剑影都出现在石梁步道之上,一个个面目相似穿着青sè衣衫的人影也忽然出现在剑身旁边,他们的身影虚若无物,仅仅是淡淡的一抹sè彩,还可以透过他们的身子看到对面的烛龙。 这想必就是将剑灵所炼化成的剑奴了。他们伸手将剑牢牢握于手中,面对身前的庞然大物,似乎有些犹豫起来,摆开架势却未敢上前,甚至还有几名剑奴回身望着陌生的连沐和小天一脸迷茫,似乎不知道对手是谁。 连沐见状,将手中的颛顼令置于胸前,呼道:“召唤神兵!” 既然可以唤兵,自然也能够借兵! 他话音刚落,颛顼令中便发出一缕缕玄青sè烟气,这一回并没有汇聚在身前的地面上,而是以二十七缕游丝向着剑奴飞去。只见玄青sè游丝依附在好似虚影的剑奴身上,转瞬之间,这几名剑奴的身子便化为一团黑雾组成,不再是那么的澄澈透明,倒像是所召唤出的神兵。 这二十七名剑奴的面目陡然怒眉高耸,眼含杀机,挥起手中长剑当空飞向烛龙! 第七十一章 第十一杀:借兵(下)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殷小天看着连沐手中散发出极强神力的颛顼令,目露敬佩羡慕的神sè。 只见那二十七道玄青sè的身影好似烟雾一般,乘着洞窟之中空灵的气息向着烛龙逼近。而剑奴手中那二十七柄sè彩各异,发出莹莹幽光的剑影随着颛顼令所引导的方向急速飞去。流光溢彩恍如一道绚丽的飞虹,在石梁步道上瞬间架了起来。 烛龙身形庞大,在狭窄的步道上又无法灵活移动,对于这一道道飞速袭来的剑影并无躲闪的空间。眼看长剑即将要刺到它身躯之时,却见烛龙周身的火焰猛然蹿升得更加剧烈! 熊熊熊! 此刻的火兽烛龙就好似一座被滔天烈焰团团围住的山包,周围是一道道火焰组成的屏障,伴随着它狂暴的嘶吼和凌厉的赤sè目光,火舌不断翻滚跳动,好似一波又一波连绵不绝交相起伏的火焰波涛。 那二十七名剑奴飞身紧逼到火舌屏障外都纷纷停了下来,想要再奋力往前冲去,却感到无形的身体也发出“嘶嘶”的声音,被洪荒之火煅烤冒出些微白烟。它们自己也害怕,被这来自洪荒的烈焰烧灼,自己的灵体是否会被烧的灰飞烟灭,再无轮回还转的机会,如此一来就等同于在这天地间永久的消失了。 连沐紧紧的握着颛顼令,以儒家内力灌注令牌,借其神力cāo纵剑奴,可是当剑奴逼近火焰屏障之时,他也感觉到手心的令牌发出火辣辣的刺痛感,好似手心之中握着一道不断扑闪的火舌。 他咬紧牙关硬挺住,将剑奴御空而起,令它们环绕着烛龙火焰屏障的周围合成一圈,在一名名剑奴的身形之间有一条玄青sè的淡淡烟雾将他们联系在一起,那便是来自颛顼令的神力。 这一圈合围之阵缓缓收紧,似乎无形之中已经将火焰屏障减小了一些,二十七柄剑影当空直立,对着zhōng yāng的烛龙发出“嗡嗡”鸣响。而烛龙在熊熊火舌包围之中却显示出了一丝局促感,它或许并不惧怕什么飞剑蒺藜,因为上千年的躯体修为早已经坚实得刀枪不入,但剑灵的虚空之力仍然有可能对它造成伤害,更不必说这还是借有颛顼令之神力的剑奴。 二十七人的包围越收越小,当中的火舌此刻也较为低伏下去,火兽烛龙依然还在向着连沐的方向前行,只是它已经没有先前那样的狂煞暴虐,火焰屏障几乎快要被合围之阵收束完全,烛龙的防御便只剩下身体表面的火焰和坚实的皮肤。 与此同时,连沐其实也在遭受着前所有未的痛苦,他手心之中的颛顼令此刻已经烫的发红,烛龙所发出的火焰屏障被剑奴硬生生的收紧,而火舌灼热的温度延烧到剑奴身上,颛顼令都会直接感受到。 这一点,连沐也已经有所预料到了,敌方对他召唤出或者由他控制的神兵所发出的攻势,都会通过颛顼令传达到他的身上,若是没有定力和内功护持根本无法承受。 然而,火兽烛龙的烈焰威力比他想象的要厉害得多,他只觉得手中的令牌已经滚烫到拿不住了,就如同一块已经被烧红的锻铁。此时,他手已经被烫的有些麻木,或者说,完全已经将疼痛的感觉忘记,连沐是凭借着内心的意志力在撑着。 他绝对不能够松手,一旦松开,剑奴的合围之阵便没有如此大的威力,烛龙狂暴的烈焰便会迅速释放出来,将整个洞窟都充满不断跳荡的赤红烈火,而他们也终将被火舌吞没。 殷小天和段玄黄也注意到连沐的脸sè并不好受,他面部紧绷着,脸上流淌下来一粒粒汗珠,顺着两颊挂在下巴上。他向前伸出握着颛顼令牌的手此刻也在微微颤抖,甚至可以听到在他的手心上传来一声“咝咝”的轻微响声。 殷小天关切道:“你没事吧,要是不行也不要勉强,还可以想别的办法。” 一直以来,小天对连沐都颇有看法,至少是在桃源谷中的时候,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少年有些文弱,说起话来不是引经据典就是满口之乎者也,听得他头都快要炸了,可大人们却都对连沐赞赏有加,这让他的心里颇不平衡。近段时间,从他们出谷之后经历了许多的事情,他对连沐的看法才稍稍有些改观,虽然他口中依旧戏谑连沐为书呆子,但是心里面还是对他的言行有所认可。若是没有连沐这个书呆子在,他们或许还无法活到现在。眼前的连沐为了阻止烛龙继续前进,竟然强忍住钻心的剧痛,这让殷小天的心中不由产生一丝敬佩之情。 听到小天的话,连沐并没有回答,牙关依旧紧紧的咬着,此刻他所有的神念都集中在手中,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 火兽烛龙依旧在向着他们的方向前进,而连沐似乎也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了,他见火焰屏障只剩下微薄的一层,便将手中的令牌猛然向下一挥。 当是时,二十七名剑奴顺着令牌所指合围之阵迅速缩小,二十七柄剑影直直地向着烛龙脚下的石梁步道击去。 已然缩小的火焰屏障并无法将石梁步道也包围在其中,剑奴自知若是被火舌攻击到定然灵体湮灭,便趁着此刻唯一的机会,避开火舌直冲步道而去。它们只要能够将烛龙脚下的石梁步道摧毁,便可以令它重新坠入深渊之中,它若是想要再爬出来至少也要一两刻钟的时间,这就是连沐的作战方式! 只见二十七道身影同一时间轰击到火兽烛龙周围的石梁步道上,发出一声震耳yù聋的轰鸣。 轰―― 霎时间,烟尘滚滚,数秒之内,二十七道sè彩各异的光影在一片迷蒙的烟尘之中四散飞出。石梁步道被穿梭而过的剑奴击出一个个窟窿,就在烛龙脚边不到几尺远的距离,很快便发出沙石滚落,岩体碎裂的声响,而烛龙那一大团赤红sè火焰的身躯也伴随着倾倒的步道往无尽深渊之中坠去。 “嚎――”烛龙深重地狂呼一声,深深的落入了黑暗里面。 就在这时,连沐也无法再支撑下去,将手中炽热的颛顼令脱手抛到地上,疼得他双眉紧皱。只见在他右手的手心上已经被烙印下一块鲜红的令牌痕迹,rì月星辰、山川草木的轮廓依稀可辨,还在发着丝丝热气。 这属于三皇五帝之一颛顼帝象征的颛顼令,就在连沐的身上留下了永恒的烙印。 没有丝毫喘口气的时间,段玄黄马上说道:“我们没有时间耽搁,快去找欧辰吧!” 第七十二章 泪湿青衫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空中二十七道剑奴的身影飘然舞动,随着猛烈扬起的烟尘缓缓平息,它们也纷纷回到石板上剑形浮雕之前,只见剑光一闪,它们便已经隐入石梁步道之中,与青石板合为一体。 连沐望着自己手心的烙印出神,剧烈的疼痛和麻木感让他一时之间都难以平复,胸膛迅速的起伏着,喘着粗气。他还是首次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在地下长廊之中,他所召唤出的神兵有着来自荒蛮之地的力量,将空中飞舞的化蛇都一一挡下,他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而这一次,神兵更加的高大强壮,可是对手却是九只上古鼎兽之一的火兽烛龙!与之抗争简直就是与天地抗争一般,本来是毫无胜算的,所幸烛龙才刚从封印之中复苏,尚未恢复全部神力,他们这才得以侥幸余生。 殷小天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你的手没事吧?我们得继续往前走了。” 在连沐的手心上红通通的灼伤略微缓和了一些,没有那么的刺痛,他才小心翼翼的隔着几层衣布捡起地上还微微发红的颛顼令。令牌透过衣服布料隐约还有灼热感传来,这让他清楚的明白,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正展现在眼前的事实,他确实与上古神**手抗衡了。连沐曾经亲眼目睹过巨兽熊罴的混元神力,今次火兽烛龙的烈焰更是令他记忆深刻。 “好,我们走吧。”连沐应声说道,跟上殷小天和段玄黄的步子,三人又沿着石梁步道继续往钟rǔ石柱的方向走去。 没有了烛龙的火光照耀,禁地洞窟又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借着火把的光芒,小天在前头探路,搜索着欧辰的影子。石梁步道越接近洞窟zhōng yāng的石柱越感到周围都是空无一物的黑暗,东南西北早已分不清楚,四周的石壁也看不分明,就好像是在一条漆黑的黄泉之路上行走。 地面的震动缓缓平息了下来,踏在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发出“哒哒”的脚步声。 他们三人继续走了百余步,便见面前这根硕大无比的钟rǔ石柱陡然清晰起来,在火光的照耀之下,恍如擎天立柱般屹立在他们面前。 “哇!”殷小天张大了嘴巴,仰头望着面前直达洞窟顶端几乎向着天际升去的巨大石柱,惊叹无比。这根石柱有十人合抱粗细,如此规模在钟rǔ石所形成的地质形态之中实属罕见,需要经历过数万年乃是上百万年的时间才有可能形成如此巨大的石柱。 钟rǔ岩石柱的形成由石笋和石钟rǔ两者结合产生,在富含碳酸盐的地穴之中,石钟rǔ在低垂的顶壁上从上往下不断伸长增粗,而滴落下含有碳酸钙的水在地面不断沉积,产生的石笋则由下往上不断耸起增大,石钟rǔ和石笋经历数万年的自然造化最终才在如此巨大的洞窟之中连成一根石柱,蔚为壮观。 小天面前的石柱上设有一扇坚固的铁门,一丈高,显露出斑斑锈迹,静谧地关合着,仿佛在守卫着一个古老的秘密。这扇铁门的后面便是铸剑山庄的藏宝阁了,有机关十二和剑奴二十七的把守,加上这洞窟之内幽深黑暗的环境,自然是没有什么人胆敢贸然进犯。 段玄黄说道:“这就是山庄禁地最终的门户。” 他们沿着石梁步道走近钟rǔ石柱,在石柱的周围砌有一圈步道,与之相接,下面便是无尽的深渊。这一圈步道挨着石柱的部分有一尊尊垒土而成的坟冢,随着洞穴内物质的沉积,这些坟冢上也都堆积起高矮不一的石笋,有的已经显出几寸高度,而有的则还是光秃秃的坟冢。 这些坟冢之中都葬着欧氏一族历代以来的祖先骨骸,在一座最新的坟冢前面,欧辰正跪坐于地,金黄sè的轩辕剑摆放在他的膝前。 他低着脑袋,正对坟冢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殷小天他们离得太远,无法听清楚,只是依稀的听到一两句。 “孩儿自以为聪明,却没想到犯下如此大错。父亲你和叔父都是为了保护我,才会承受诸多的痛苦,本想让我可以平静的长大chéng rén,可是我却误入歧途,如今更不可能面对百炼叔父和铸剑山庄上下的众位弟子。我恨不能当初就让我一人死在这柄轩辕剑下,也不会引起山庄异动,更不会令南浔百姓惨遭杀害,我这一条命早该死了!” 欧辰说着说着,流淌下一粒粒泪珠,泣不成声,晶莹剔透的泪珠滴落在轩辕剑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金sè剑气陡然激荡起来,他睁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望着莹莹金光,心中感慨万千。 他低声细语道:“奈何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父亲,我此刻又应该做些什么,又能够做些什么?” 欧辰问完了这一句话之后,情绪似乎有些激动起来,他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直直地望着面前的坟冢。却见膝前的轩辕剑忽然又闪了一闪,金sè的光华映照在欧辰的脸上,他已经有几分硬朗的脸庞上显现出刚毅的线条,与父亲的脸有了一分相似。 他心中忽而一亮,会心地点了点头,说道:“孩儿明白了,你是要我好好利用这柄轩辕剑,用它来壮大铸剑山庄,令欧氏一族重新绽放出光芒!”话语间,欧辰的眼睛里面也闪烁着光芒。再过几rì就是欧辰十八周岁的生辰,他也算是一个成年人了,这几年来他一直假装懦弱无知,令叔父不加防范,但是他的内心却在不断的成长之中。 欧辰心里明白,数年来,越国分崩离析,姑苏城被楚国所攻占,铸剑山庄没有君王庇佑,也逐渐凋敝。作为诸子百家之中较为弱小孤僻的冶炼家,一旦失去了君王的庇护,便很容易受到强者的觊觎和侵袭,冶炼的jīng美器物和卓绝兵刃都被洗劫一空,甚至连门人都难以保全,令人惋然。 父亲欧震为了重振铸剑山庄才会不远万里寻找上古神剑――轩辕剑,而叔父欧百炼虽然双腿残疾但是仍然一心想要重铸轩辕,他们的心思此刻也容易明白,既然如此,欧辰便下定决心,要借助轩辕剑的力量重振山庄,让欧氏一族重新成为冶炼家之中的佼佼者。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身后已经站着三人,段玄黄将手抚在欧辰的肩上,说道:“你叔父还在担心你呢,没事就好,我们快回去吧!” 殷小天比欧辰矮一个头,年纪也相差了三岁,但是一路上来,他都没有把这个瘦弱的少年当成大人来看待。但是今时今rì,小天再看着欧辰的眼神似乎发现他的目光之中多了一些不曾有过的光彩。 欧辰点了点头,说道:“劳你们担心了。”说着从地上紧紧握起轩辕剑,从光洁的剑身上倒映出自己的面孔。 就在此刻,空荡荡的洞穴之中响起一阵阵强风席卷之声,呼呼风声灌入耳中,四人忙回头,发现这声响竟然是来自那无尽的漆黑深渊之中,一声声颇有节奏,就像是一对巨大的翅膀在不断扇动着。 殷小天的心中不由紧张起来,不敢置信的说道:“那烛龙又回来了!” 第七十三章 飞龙在天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连沐的眼中也露出一丝绝望的神sè,他几乎是用了自己最大的内力才能够借助二十七剑奴的攻势将火兽烛龙所发出的烈焰屏障缩小,并且将其脚下的立足之处攻破,没想到短短一盏茶的工夫,它竟然已经飞升起来。 四人只见脚下一片漆黑的深渊之中不断涌来腾腾气浪,一团赤红sè的火焰在虚空之中缓缓上升,伴随着翅膀扇动的巨大声响,浑身都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烛龙赫然腾飞而起,径直向上急速冲来! 本以为烛龙还没有恢复所有的神力,无法依靠背上的双翼腾飞,却没有想到如此短的时间它竟然已经恢复了五六成神力,背上的那对翅膀燃着恍如一片片羽毛般的赤红sè火焰,当空拂动,气势惊人。 几乎就在眨眼之间,烛龙已经从深渊之中飞上半空,悬腾于众人面前的开阔洞窟之中。 欧辰见状大惊失sè,说道:“这是什么东西?” 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解释刚才发生的种种,只见烛龙口中有一团发出殷红光泽的火jīng正在急剧吸纳着它周身的火焰之力,流光闪烁,凝聚成团,红得快要shè出血来。段玄黄当即大呼一声,“快进藏宝阁!”便带着众人往那扇巨大的铁门奔去。 他们沿着环绕钟rǔ石柱的步道疾行几步,却听闻身后烛龙发出一声厉喝,嚎叫声在洞窟之中反复回响,紧随其后便是一道汹涌如浪的火柱从它口中喷出! 猛烈的火柱足有一丈粗细,径直向着四人的方向飞快shè来,殷小天只觉眼前一亮,赤红sè的火光便几乎要将他包围住。 刹那之间,他似乎又陷入了曾经反反复复都会遇到的那个梦境里面,他记得在梦境之中,一场滔天大火将桃源谷都化为了一团火海。在火海之中,木屋茅舍都被烈火包围住,几乎要烧成灰烬,而山谷里面到处弥漫着焦枯的气息,耳畔响彻着哀叹和哭泣之声。那个梦靥一直萦绕在小天的心头,而今时今rì,当他看到面前这激shè而来的火柱,却好似脑海中空空一片,自己又置身于火海之中。 “危险!”段玄黄高声道。 狂暴如一道巨蟒的火舌向着小天疾冲而来,距离他不过只有两丈之遥,要是被这烈火击中,恐怕转眼之间便会化成一片灰烬。以殷小天的本领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这一击,而他愣在原地也未能作出任何应对。 连沐、欧辰和段玄黄三人躲避及时已经闪开几步,见小天还停留在原地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连沐心念一动,忙提醒道:“逍遥步法!” 殷小天双耳一动,心中回荡起庄羽所传授的口诀与心法,水击三千,扶摇直上,南冥之鹏,翱翔九天!道术神妙,步法jīng深,小天只道这两天的修炼已经在他的身上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当他以神志运用功法之时,双脚便感到飘忽轻盈,如踏水波之上。 分秒之间,小天已经移出一步,闪身在一丈开外,好似化成柳枝随着一道清风拂过便荡漾开去。只听“轰――”的一声爆响,猛烈的火柱激shè在小天身后的步道上,飞溅起道道火星,灼热的气浪席卷而来,将他的衣服一角都烧出一个窟窿! 殷小天拍了拍胸口,这才喘了口气,暗叹:“好险,好险!”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火兽烛龙又张开血盆大口,咽喉之中滚滚流动发出红光的火jīng再度吸纳烈焰之力,它周身的火焰似乎都向着口中裹卷而去。 小天道:“你就不累吗?也不让我休息休息。”他又对欧辰等人喊道,“我来引开这家伙,你们快去开门!”说着便运转身法在环绕钟rǔ石柱的步道上飞奔起来,一会儿对着腾飞在空中的烛龙张牙舞爪,一会儿又箭步如飞腾挪闪避。 烛龙见殷小天上蹿下跳,似乎也来了劲,挥舞着巨大的翅翼,沿着小天经过的方向飞来,接连不断地喷shè出一道道火柱,在步道和石柱上留下一个个焦黑的印痕。 汹涌的火舌不断从它口中激shè而出,在黑暗的洞窟之中划出一道道恍如流星坠地般的线条,而殷小天运用逍遥步道在步道上闪避,虽然危险但是要想击中灵活的小天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伴随着猛烈的火柱撞击在钟rǔ石岩柱上,又发出了地动山摇般的轰响,好似这一整个洞窟就像是巨大的钟鼎,在撞击之下发出嗡嗡的响动。 这根钟rǔ石柱是支撑着铸剑山庄洪武峰的重要支柱,受到如此剧烈的冲击,不免令一整座山峰都发出恍如地震般的巨响,天地都为之一震。这般响动早已经令山庄之中的众位弟子都纷纷醒来,知道今夜是欧庄主重铸轩辕剑的弟子们以为是轩辕剑的神力所发出,而其他不知情的弟子都心存胆怯不明所以。 殷小天绕着巨大的钟rǔ石柱疾行一圈,避开了六七道喷shè而来的烈焰火柱,却不曾料到,火柱对钟rǔ石柱的冲击威势惊人,令整根柱子都发出剧烈震颤。 他重新回到铁门前的时候,欧辰三人已经合力将铁门推开了一道缝,段玄黄道:“进到藏宝阁中,烛龙便无法再攻击到我们了。” 这铁门有一丈高,厚度足有一尺,要想推动确实费了不少力气,欧辰和段玄黄将门上的机关转轮打开之后便使出浑身解数用力推动。 欧辰抹了把汗,对殷小天说道:“小天,辛苦你了!没想到你的轻功如此神妙,竟然可以轻易地躲开那神兽的攻击。” 殷小天摆了摆手,说道:“少主言重了,我还想请少主帮忙呢,哪里好意思让少主亲自动手呢。” 小天引开烛龙的这一刻钟内,他们已经将铁门推动了一个侧身的距离,不过只要有这个距离就已经足够,四人依次鱼贯而入。 没有想到,铸剑山庄的藏宝阁竟然会是在一根巨大无比的钟rǔ石柱当中,且不论一根石柱的形成需要上百万年的鬼斧神工,单是欧氏族人在一根根石笋上所铺设的石梁步道便已经是一项了不起的工事。 殷小天很是好奇,在这禁地深处的藏宝阁中究竟有什么宝贝?想要进入铸剑山庄的藏宝阁首先要经过万丈悬崖上的索桥,还要走过一段yīn森可怖的云雾密林,进入山洞之中更有机关和剑奴的把守,最后这扇坚固的铁门还有机关转轮才可开启。难不成这铸剑山庄之中还有比轩辕剑更加令人惊奇的宝物吗? 然而当他们四人走入这间不大的石室之中,首先进入他们眼帘的竟然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子!他正悠闲地斜倚在一张石椅上,狡黠地转动着眼珠子打量着他们。 第七十四章 旧时相识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这名黑衣男子只露出了一张略显消瘦的脸颊,周身都被夜行衣包裹得严严实实,脸上的那对双眼尤为令人印象深刻,尽管并不是生的犀利深邃,但是却机灵地左右转动,透出一种jǐng觉的神sè,将石室之中的一切都洞悉分明。 众人根本没有预料到藏宝阁中竟然会有别人,纷纷大吃一惊,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这人就指着欧辰手中金光四shè的轩辕剑笑道:“呵呵,不过就是借宿一晚,用不着深更半夜地用如此神兵利器来‘伺候’我吧?” 他只消一眼便看出了欧辰手中便是剑谱之中排名第一的轩辕剑,而且也同时看出了殷小天和连沐的底细。 段玄黄上下打量一眼,忽然说道:“盗跖!你怎么会在这儿?”他的话语之中既有一分出乎意料,也带着些许惊喜。 眼前这人便是与他同为孟尝君十二门客之一的神偷盗跖!自从段玄黄和欧百炼离开齐都临淄之后,便没有再见过盗跖了,虽然坊间还依旧有关于盗跖神出鬼没的种种传说,但是他们并不清楚这位兄弟究竟下落如何,数年来是生是死,又是否躲过了匡章丞相的追捕。 盗跖翻了个身鲤鱼打挺,一跃而起,单足落地,身姿轻盈,他说道:“段老头,多年不见,你倒还认得我这个兄弟。这回途径铸剑山庄倒不是因为你们山庄之中的宝物,我也没有多少工夫来一一细说,下回若是有空定然会来找你们叙叙旧。” 听他的话,似乎是不愿久留,三言两语便想运身法而遁走。 殷小天眼尖,看到盗跖袖中藏着的一段剑鞘露在外面,那正是韩艾不见了的家传佩剑,这柄剑的剑身较长,就算藏在袖中还是露出一截。他忙指着剑鞘说道:“你手中的这柄剑是韩姑娘的!我们在山庄里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原来是被你藏到这儿来了。” 也难怪,铸剑山庄上上下下都被他们找了个遍,始终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但是所有人都不会想到,窃取宝剑的人竟然会藏身在禁地之中。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是盗跖一贯以来信奉的箴言,却不曾料到,今天夜里禁地之中竟然会如此热闹。 连沐也注意到了盗跖袖中藏着的长剑,问道:“盗跖前辈,你在将军府中和韩艾的房中都留下了一小片天蚕丝绢,龟背甲和这柄佩剑都是韩家世代相传的东西,虽然并不贵重但也是他们家族的一种纪念,敢问这两件东西是否都在你的身上?” 盗跖见这两个少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刚一进来便指着他的软肋问这问那的,摆了摆手,笑道:“韩家的这两件东西确实在我手上,想必那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韩将军也闹不明白这东西的用途,放在将军府中岂不是暴殄天物。还是在我手中更加合适一些。” 段玄黄说道:“盗跖兄弟,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啊!这些东西既然并非归你所有,还是还给他们吧。就算他人并无法物尽其用,但是不问自取也不是君子所为。” “唉,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我可是实实在在的小人啊!”盗跖道。 殷小天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自称为小人的,不由有些想掩嘴而笑。 看起来这盗跖和段玄黄还是颇有交情,两人在孟尝君门下共事之时经历过一些事情,段先生所说的话,眼前这黑衣人还是听了一些。 盗跖摇了摇头,说:“也罢,这两件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处,还给你们也是无妨。”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佩剑和一块龟甲,抛给小天。 “既然如此我就不久留了,下回再来山庄拜访!”话未说完,盗跖那黑sè的身影便在空中一闪,只身窜向铁门的方向,就在眨眼之间便从门缝间钻过。 “盗跖你……”段玄黄伸手还想对他说什么,却发现这位来去匆匆的神偷已经一溜烟没了影子。 门外又传来一阵猛烈的火舌喷击声,汹涌的气浪从门缝之中灌入藏宝阁内,伴随着剧烈的轰响,盗跖发出一声叫骂:“哪里来的火龙!把我这身衣服都烧坏了。” 他身影在红光猎猎的洞窟之中迅疾流逝,恍若从门缝之中发出的一道闪电,从石梁步道的这一端向洞口飞奔而去,速度之快几乎超越火舌喷发的猛烈。 依旧在藏宝阁中的四人听到外面地动山摇的轰响声都有些没谱,这冒冒失失的盗跖不会这么不小心就被火兽烛龙的烈焰击中吧? 段玄黄说道:“以盗跖的轻功,想要从禁地之中脱身并不是什么难事。我们就不必为他cāo心了,现在还是好好想想自己有什么办法吧,那家伙一时半会儿是攻不进来的。”段玄黄对于盗跖的本领自然是最为清楚的,当年他以一人之力突破层层关隘,潜入西域匈奴王的营帐之中窃取天蚕丝绢,可谓是千百年来有此胆识和身手的第一人。 而且为了查探夏禹九鼎的下落,还曾经派他进入周王都城洛邑的祭坛之中,最终发现了九鼎早已经不在周王室手中,而是流落在各地的秘密,为了避免引起动乱孟尝君才将这个秘密一直保持着。 普天之下,凡是他盗跖想要偷的东西就没有偷不到的,凡是他想要进入的地方就没有拦得住的。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盗跖已经翩身挪步至地道出口,往铸剑山庄禁地外离开。 藏宝阁中,殷小天捧着手中的佩剑和龟背甲一阵仔细端详,这把剑确定无疑正是韩艾的,而这块干巴巴的龟背甲应该也不会是盗跖随便找来冒充的。 将东西小心收好之后,他这才有工夫打量眼前这间藏宝石室,石室的一面是铁门,另外三面都摆放着兵器支架,只是上面原本架着宝剑的地方都空空如也,想必已经被取出供奉在舞剑坪的祭坛之上。在兵器架前的空地上堆满了sè彩各异的矿石和jīng魄,黑曜矿、蓝宝石、紫水晶、犀角木,甚至连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都可以看到。这些东西对于铸剑山庄来说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宝石珍品,而是铸炼兵器的绝佳材料。铸剑山庄上下耗费了数百年的时间,才从九州各地的洞府山川之中找到这些材料,可谓是珍奇汇聚,珠宝夺目。 看着面前这满眼的奇珍异宝,殷小天不禁有些古怪,那妙手神偷竟然会对眼前的这些宝物无动于衷,而是对一柄平凡无奇的随身佩剑和一块貌不惊人的龟甲如此有兴趣,这确实是令他有些不明所以。 殷小天疑惑道:“段先生,藏宝阁中的宝物随便取一两件恐怕就已经受用一生了,那家伙为何却会偏偏对这两样东西感兴趣呢?” 段玄黄似乎也有所不解,但是他明白,盗跖虽然行事古怪,往往做出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但是所有行为都是有原因的。 就拿他每次窃取东西之后都会留下一片天蚕丝帛来说,这么做一来是表明自己的身份,另一方面,天蚕丝帛也可谓是价值不菲之物,留下这一方丝帛也相当于是与窃取的东西作为等价交换,让对方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但是切成小片之后的天蚕丝帛并无什么用处,留给对方似乎只能够令他人更加的气愤罢了。 段玄黄捋了捋长须说道:“我想,也许这两件东西事关韩将军家的什么秘密,或许比这一整间藏宝阁的东西还要珍贵。” 第七十五章 走投无路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段玄黄心里清楚盗跖看中的东西自然不会是一般的金银珠宝,这些矿石和翡翠他也都不会放在眼里,能够让他如此劳心劳力的一定是件世间稀罕之物。但是他也不明白,韩家佩剑和龟背甲究竟有何独特之处,值得盗跖不远万里跟踪韩艾,既然现在已经物归原主,他也不必再追究什么。 殷小天还在琢磨着盗跖说的那两句话,为什么他会说韩将军是“暴殄天物”,这两件东西又为什么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了”,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恐怕只有回头问问韩艾了。 此刻,他们被困在藏宝阁中,虽然火兽烛龙暂时无法侵入,但是他们也难以逃离,总不可能一直僵持下去。 耳畔依旧响彻着烛龙喷发出滔天火柱的熊熊爆裂声,冲击在钟rǔ石柱上发出剧烈的轰响,而已经合上的铁门也因为高温的炙烤而滚烫,石室之内弥漫着炽热的气息。 段玄黄分析了眼下的处境,殷小天和连沐虽然有神妙的逍遥步法,但是偶尔躲避或许可行,但是要带着他们一起经过狭长的石梁步道便没有那么简单,只怕中途会被烛龙阻断就只能束手就擒。而连沐的颛顼令虽然充满神力,可以召唤洪荒武者,但是他已经耗费了不少内力,手掌也被严重灼伤,无法再战。欧辰手中的轩辕剑乃是上品神兵,但是他并不放心少主以身犯险,以欧辰微薄的修为恐怕还难以释放出轩辕剑的神力。 殷小天懊恼道:“没想到找到了欧辰,我们却已经出不去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们此刻就好像是被引入陷阱之中的猎物,已经走投无路,似乎只能够乖乖地等宰了。洞窟之中飞翔着的烛龙发出一声声兴奋的嚎叫,愈加显得yīn森可怖。 欧辰的脸上露出内疚的神sè,说道:“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闯进来,也不会连累你们。” 连沐说道:“这事情并不能怪你,我们都是自己愿意进入禁地来找你的,你没有遇上危险已是万幸,切不要引咎自责。” 他顿了一顿,说道,“烛龙乃是上古神兽之一,被封印在夏禹鼎中已逾千年,就算它有通天神力,也还是会对神兵利器有所忌惮。毕竟在这夏禹鼎内的数千个不见天rì的rì子让它有了深深的惧怕,而你手中的轩辕剑又是黄帝所铸炼的宝剑,神威震天,烛龙想必也知道其中的厉害。我们若是可以借助轩辕剑之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们四人面前的铁门已经被狂暴的烈焰焚烧的发出一丝微红,膨胀的铁壁将轴承都扭曲得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窜入耳中毛骨悚然。而门沿的石壁也因为受到挤压和炙烤而有些许裂缝,发出碎裂开的响动。 他们并没有想到,烛龙的烈焰之力竟然会如此之强,就连山庄禁地的最后一道坚不可摧的铁门也被烧得有些变形。一道道赤红的火舌从变了形的门缝地板之间向石室内窜动,好似一条条饥饿的赤练蛇。 欧辰惊慌地向后倒退两步,往石室中间退去。 殷小天急匆匆的说道:“要如何借助轩辕剑之力呢?你倒是快说呀!” 石室之中的温度越来越高,四人的额头上都冒出了一粒粒汗珠,就连呼吸着的空气之中都带着灼热的气息。 连沐看了看段先生,又看了看欧辰,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这柄轩辕剑乃是由欧氏一族重新铸炼,我们使用未必可以完全发挥神剑的威力,就好像湛泸剑只能够认定小天一样。我想,借助轩辕之力还是掌握在欧辰的手中。” 听了这话,欧辰有一些茫然地看着手中发出金黄sè光泽的剑身,喃喃自语道:“你是说要我来击退这只巨大的神兽吗?这怎么可能!” 就算有轩辕剑的神力,要想以凡夫**直面火兽汹涌的炎流气浪,这根本就是自取灭亡。殷小天并不知道连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提议,难道他已经被热流烤的神魂颠倒了? 段玄黄没有做声,四人之中只有他年纪最长,见过的世面也最多。可是面对如今的境况,他也未能提出更好的建议。 欧辰的双腿有些颤抖,紧接着,就连全身似乎都开始颤抖起来,他虽然口中说出了重振铸剑山庄的誓言,但是根本还未能做好准备,此刻却就要他面对神兽的挑战,他清楚自己的剑术修为,根本不可能战胜眼前那只神兽,只怕自己是活不过今夜了。 只听又是“轰――”的一声爆响,烛龙重重的冲击在铁门上,石室之中的穹顶掉下一块块碎石,一整根钟rǔ石柱都被这一次猛烈的撞击而震得有些偏离原来的位置,一道深深的裂缝出现在石柱之上,以闪电般的速度向上方蔓延。 - 铸剑山庄,御剑阁内已经是一番极其混乱的景象,整座洪武峰都在发出响彻云霄的剧烈轰鸣,钟rǔ石柱每一次受到冲击,山巅的山庄楼阁便发出震颤,好像要倾倒下来,桌椅和木榻早已经东倒西歪,屋檐上的瓦片“哗哗”掉落,满地狼藉。 韩艾和茹水被响声惊醒,见状急忙披上衣袍赶到舞剑坪上躲避。这时候,平台上已经聚满了铸剑山庄的弟子,他们都穿着寝衣,神sè慌乱,面露惧sè。 就在这时候,一整座御剑阁发出一声轰然倒塌的巨响,就在他们眼前恍如谢幕的帷幔一般从五层高处开始轰然倒地,烟尘四起,惊呼连连。 所有的铸剑山庄弟子亲眼看到这一幕都瞪大了双眼,在不断震动的地面上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平衡,一时之间都忘记了说话,嘴巴只是张的老大,发出一声哀叹。 这时候,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疑问,“庄主呢?少主也不见了!” 已经从禁地里出来的欧薏然拖着虚弱的步子,喘了口气说道:“庄主还在禁地里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危险。”他们并不清楚在禁地的洞窟之中正发生着一场难以想象的对决,九大鼎兽之一的火兽烛龙正喷吐滔天火柱向藏宝阁中的四人逼去。 - “不好,石柱裂开来了!”段玄黄惊叫一声,他们所身处的石室就在钟rǔ石柱的zhōng yāng,此刻石壁上出现的一条条裂缝都沿着石柱向上下两端极速蔓延。 用不着多少时间,整根石柱都会裂开,这根巨大的石柱支撑着洞窟的顶端,一旦断裂后果不堪设想。他们都将会被活埋在这禁地之中,甚至连铸剑山庄的百年基业都将毁于一旦! 眼看形势危急,连沐和殷小天都急得咬紧了牙,他们想要冲出去和烛龙硬碰硬,实在不行便只有用“逍遥步法”将它引开。他们回头看了一眼躲在后面的欧辰,他依旧愣愣的看着手中的金sè宝剑,浑身颤抖,双眼之中露出痛苦的表情。 “来,我们把门推开!”小天呼道。 他与连沐二人刚伸手推到铁门上,便发出一声惊叫,被烈焰烧得发烫的铁门已经无法下手。他们竟然连最后的一丝希望都没有了,汹涌的火舌顺着门缝向里面探来,把这间狭小的石室照的通红,热浪翻涌,恍如炼狱。 殷小天心中绝望地哀叹,难道说他今rì就只有活活得烧死在这里了吗! 身后忽然金光一闪,在他面前的铁门上赫然出现了一道剑痕,洞穿一尺厚的铁铸巨门破空而去。殷小天急忙吃惊地回头看,却见欧辰正紧紧握着手中那柄发出万丈金光的轩辕剑,昂首挺胸的向他们走来。 欧辰说道:“我这条命,或许早就该死了,今rì还是昨rì都不过是弹指之间,既然横竖都是一死,我就让痛痛快快的去吧!” 他说话的神sè有些与以往不同,似乎已经将心中的恐惧完全抛下,眉宇冷峻,容姿坚毅。 只见他双臂一挥,两道金sè的剑气凌空击向铁门,轰的一声,铁门向外重重倒去,猛烈的赤红sè火舌在石壁上疯狂地跳窜。穿过门洞可以看见,凌空腾飞的烛龙满身燃着烈火,双翅卷起道道火舌,一对鲜红的眼珠正紧紧盯着石室内的众人。 第七十六章 第十二杀:屠龙(上)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禁地之中充满着令人血脉喷张气氛,欧辰双目有神,直直地盯着腾飞于空中的火兽烛龙的双眼,他们对视着,眼睛之中充满着杀气。欧辰手中握着的轩辕剑似乎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这种力量实在是太过强大了,与他曾经所见过的力量简直是天壤之别,他感到自己从未有过这样奇妙的感觉。 殷小天看着欧辰冲出藏宝阁,猛烈跳窜地火舌正向石室之中迅猛扑来。 却见欧辰将手中的金sè长剑向胸前一卫,便觉万丈金光从他身前四散激shè而出,产生一道金黄sè的屏障,将猛烈窜来的火舌都一一挡住,把汹涌暴烈的火焰都统统阻挡在了石室之外。 就在这时,轩辕剑顺势向空中舞去,在不断跳动着的烈焰之间划出一道道剑影,剑光流转宛如河畔青柳,摇摆荡漾,又如落叶缤纷,飘飘荡荡。 段玄黄见状不禁难以置信地说道:“这是‘杨枝清露’和‘叶卷飞花’,这两招剑法可是杨续和叶雪的看家本领,少主怎么可能会呢?” 凌空飞舞的轩辕剑使出了两招绝技,四shè而出的凌厉剑气竟然将无形的火舌都纷纷逼退,这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如此厉害的剑法想必连墨子见了也会交口称赞。这两式之后,烛龙的气焰似乎被压制住了几分,它面前所喷涌出的火舌不再那么得狂暴激烈。 殷小天和连沐也见过杨续使出“杨枝清露”这一式剑法,不过由轩辕神剑所使出似乎更加增添了几分威力。 欧辰立于石室门外的步道上,直面空中扑腾着巨大翅翼的烛龙,神念所及,剑身便飞舞刺去。不知这柄剑是由他所控制着,还是以剑自身的神力当空舞动,发出道道剑气又向着烛龙高高昂起的头攻去。 这一回,轩辕剑在半空之中又舞出了一套玄妙的剑法,围绕着烛龙的脑袋左右突刺,神出鬼没,猝不及防。烛龙只有奋力扭动脖子,口喷火柱才勉强将神剑摆脱,它庞大的身躯在空中扭动,这番景象似乎有些狼狈,甚至一连数回都险些要被轩辕剑刺中。 殷小天看着空中舞动的金sè神剑yù言又止,“这剑法……” 连沐也注意到了小天脸sè的异样,“怎么了,你看出些什么了吗?” 殷小天转过脸,带着不敢相信的口吻说道:“这剑法不就是‘墨子剑法’吗?为何欧辰会运用轩辕剑使出墨子剑法来呢,而且还如此的娴熟,这根本就不可能啊!” 只见空中金sè的光芒越来越耀眼夺目,烛龙那双巨大的赤sè眼瞳之中流露出一丝恐惧的神sè,它怎么也不可能会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柄剑给攻得毫无还手之力。它腾身在巨大的洞窟之中迅疾地飞着,想要将紧紧追在后面的长剑摆脱,但是轩辕剑却一直牢牢地紧跟在它的身后,只要它一有停歇便会马上追上。 烛龙忽然一个俯身便往漆黑的深渊之下疾冲而去,轩辕剑也在半空之中打了个折,紧跟着烛龙的尾巴窜入黑暗之中。速度之快,已经远远超过了轻功所能够到达的地步。它们在一片漆黑的深渊下避开一根根嶙峋的石笋游走盘曲, 烛龙想将轩辕剑甩开,不断地在一根根石笋之间改变路径,时而疾速上升,时而飞窜直下,时而环柱急转,时而盘舞螺旋。欧辰在石梁步道上远远地可以看见深渊下有一红一黄两道光亮在追逐着,红sè的火球在黑暗中飘逸流转,而那道金黄的剑影则紧随其后,凌厉而又露出锋芒。 此刻,藏宝阁石室中的火舌已然消退下去,想必烛龙也无暇再顾及殷小天他们了。 见到这样的景象,段玄黄说道:“也许是重铸轩辕剑的关系,数柄绝世名剑的威力都吸收到了轩辕剑身上,甚至就连剑身所留下的剑法武功都被一并吸入了轩辕剑灵之中。如此一来,轩辕剑也拥有了干将剑的‘杨枝清露’、莫邪剑的‘叶卷飞花’和湛泸剑的‘墨子剑法’。” 殷小天吃惊地道:“这么一来,它岂不是天下最厉害的宝剑了吗!” 段玄黄笑道:“轩辕剑原本就是剑谱之中排名第一的神剑,只是现如今,它可以算是当之无愧的‘万剑之王’了!” 小天和连沐跟到欧辰的身后,望着深渊之中那不断舞动的金黄sè剑影流露出羡慕的神sè。有了这柄神剑,就算是不通武学的欧辰也可以力敌三军,指点山河。 火兽烛龙和轩辕剑依旧在道道石笋所围成的险峻地形中追逐。 而他们身后裂开的钟rǔ石柱此刻仍旧发出着岩体崩裂的响声,这“咔――咔――咔”的响动令人不寒而栗,伴随着石柱上的裂缝越来越大,似乎连一整个洞窟都发出远远近近的和鸣。 连沐担心道:“这石柱已经开裂,似乎支撑不了整个穹顶的重量了,若是整个洞窟都坍塌下来,我们岂不是要被活埋于此。” 段玄黄的脸上也显出几分忧虑,说道:“这洞窟在数万年前想必并没有形成这根通天石柱,那时候也能够维持住巨大的穹顶,应该也不会整个塌下来,只不过现今石柱崩裂,我们呆在这儿非常危险。” 小天催促道:“既然如此,还不快趁那大家伙不在,赶紧逃命吧!”说着便往石梁步道上赶去。 连沐和段玄黄也紧跟其后,只有一心将神念专注于轩辕剑上的欧辰还立于原地,听到了小天的呼唤声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沿着步道缓慢移动两步,生怕因为分心而将那神兽跟丢了。 烛龙在深渊下的石笋乱阵之中冲撞了一段时间,回头一看轩辕剑依旧紧紧跟在身后,那金sè的光华如此耀眼,令它感到一丝的绝望。作为上古神兽之中藐视天下万般生灵的火兽,可以将山川大地都顷刻之间毁灭,那是何等的神通广大,又怎么可能会被一柄剑逼到这般境地。 它一分心,重重的撞在了一根粗大的石笋上,“轰”的一声巨响,石梁步道一阵颤动。 这根巨大高耸的石笋是石梁步道下面的组成部分,被这猛烈的撞击硬生生轰开一块缺口,石梁步道也随之倾倒下一段路石。殷小天和连沐正站在这片断口前,停下了脚步,面前的步道被毁坏了一块,距离对面的步道足有三四丈远,而脚下则是漆黑的万丈深渊,他们返回的道路被中断了。 第七十七章 第十二杀:屠龙(中)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殷小天骂道:“啐,这大家伙好死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把石梁撞断了!” 剧烈的撞击令他们脚下的石板步道也有些摇摇yù坠,断口向深渊之中掉落下一块块碎石,就连小天脚下的石板似乎都在往下倾斜。 连沐一把拉住小天的袖子就往回拽,口中喊道:“危险!快退回来!” 然而这种山崩地裂的震动依旧在飞快的蔓延,从烛龙所撞断的这根石梁开始,一整条石梁步道就好似是堆叠成一串的牌九,随着断裂倾倒下来的石笋引起的巨大震动,紧挨着这一根石笋的石梁也相继往深渊之中倒去。 见情况不对,殷小天、连沐和段玄黄三人又立马调头往钟rǔ石柱的方向返回,在他们身后的石梁步道发出震耳yù聋的轰响,接二连三地往深渊之中倒下。石梁倒下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们若是稍一停留,便会随着脚下的石板一同落入无底深渊之中粉身碎骨! 此刻,他们距离出口的方向越来越远,也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只能够撒开步子狂奔。身后是不断下陷的步道,而前方则是即将断裂的巨大石柱,无论结局如何,始终都无法摆脱死神的魔爪。他们即将迎来铸剑山庄禁地之中最为惨烈的终局!连沐的心中如此感慨着,却忽然听到耳畔响起一声怒号! 那是火兽烛龙的嚎叫声,凄厉的声响从漆黑的石梁底下迅速向上蔓延,看来撞击在石笋上的那一下让它伤的不轻。 只见一团赤红的火球从黑暗之中飞快涌上来,瞬间便腾空至他们的面前,烛龙口衔一团疯狂的火焰,怒目而视,气势磅礴! 看起来它也是被轩辕剑追的穷途末路,发现不论如何飞翔都无法将其摆脱,只能够孤注一掷向着他们攻来,企图直接伤害cāo控着轩辕剑的人。 殷小天眼看着烛龙就悬空在面前的石梁步道上,但是他没有停下脚步,恐怕一旦停下就会落入脚下的深渊尸骨无存。横竖都是一死,也唯有硬着头皮从烛龙的脚下过去了。 站在不远处的欧辰纵御轩辕剑紧跟着烛龙从石梁下破空飞起,他眼看小天三人面临前后夹击的处境,口中厉喝一声:“煌煌神威,佑我屠龙!” 这一声断喝在洞窟之中回荡了好久好久,仿佛是一句咒语般不断回响…… 伴随着欧辰的这声厉喝,只见他周身都发出金sè的光芒,好似天神下凡一般神圣光辉,让人无法直视。这简直就和当初三年之前在南浔所发生屠村浩劫之时的情况一样,欧辰全身耀眼的金sè光华释放出强大的能量。 刹那间,气浪横卷,剑气逼人! 凌空飞舞的金sè轩辕剑忽而飞升至欧辰胸前,他一把握住长剑便向着烛龙的方向飞身跃出。 欧辰刺出的这一剑没有任何武功剑法可言,但是贯穿着轩辕神力的剑气放shè出万丈金光,这一剑仅仅凭借万夫莫当的杀气便足以令人畏惧。 最简单的有时候往往就是最有效的! 火兽烛龙此刻当空飞舞,口中衔着的火球正yù往殷小天和连沐的方向喷吐而出,却忽然感到身后所传来的无比威仪的压迫感,令它背脊一阵毛骨悚然。烛龙忙一扭头,在空中腾转庞大的身躯,这才发现欧辰手中的轩辕剑已经向着它径直刺来,已然没有多余的闪躲时间,一道火柱便从它口中迅猛shè出,向着欧辰的方向席卷而去。 这一道火柱比先前的那些更为凶猛强劲,不断跳窜的火舌彼此交织而成的火柱向前激shè而出,火舌之中仿佛有千万个生灵在嘶吼咆哮,涛涛巨响贯穿双耳。 烛龙原本以为欧辰面对如此猛烈的火柱定然会停下攻势,却没有想到,欧辰竟然持着轩辕剑依旧毫不动摇的向着它冲来,眼神之中也放出坚毅的金sè光芒。 巨大的火柱瞬间便将其吞没,欧辰置身于滔天火柱之中没有了任何声息。见到这一幕,段玄黄的心中猛地一凉,鼎兽烛龙的烈焰可以将山原草木都尽数烧毁,**凡胎在烈火之中只能够化为灰烬,欧辰面对这道火柱竟然没有及时避开,只怕是已经被烧得尸骨无存了。 然而,就在分秒之间,赤红的火柱之中赫然窜出一道金sè的锋芒,这道金sè的光越来越大,从一柄狭长的宝剑逐渐露出整个人身。 竟然是欧辰! 他持着轩辕剑穿过了汹涌燃烧的火柱,以破空之势直刺烛龙的咽喉,这时候他距离烛龙已经不过一丈之遥,烛龙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会穿过火柱而出。 只听一声凄厉的吼声响起,轩辕剑穿过烛龙的咽喉,在它的脖子上霍拉划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金sè光华包围全身的欧辰持着神剑从这道口子中疾冲而过。这声吼叫瞬间平静,烛龙庞大的身躯也应声坠落,向着无低深渊下飞快降落,双翅熊熊燃烧的火焰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绝的弧线。 欧辰当空翻了一个筋斗落在石梁步道上,浑身上下毫发未伤,既没有沾染一滴鲜血,也没有被烈焰灼伤分寸皮肤,周身依旧有一层和暖的金光熠熠生辉。上古神剑的威力果真令人叹服。 殷小天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欧辰身边,看那烛龙的咽喉被洞穿而破,鲜血四溅,想来已经被轩辕剑所屠诛,稍稍放下心。但是身后不断倾覆的石梁和石板正紧随其后向他们逼来,眼看着已经到了无路可逃的境地,欧辰摆手对他们说道:“快退到我的身后!” 段玄黄见少主没有受伤,悬着的心略微平复,听他这么说便领着小天和连沐退到一边,“隆隆”声从脚下不断传来,一块块石板应声滑入黑暗之中。 见状,欧辰将轩辕剑高高一挥,御剑向脚下的石梁步道直劈而下,猛烈的剑气掀起一阵气旋,把欧辰那一身青绿sè的衣袍都吹得鼓动起来。这一剑顺着他身前脚边的石板笔直地往下劈去,一直砍到深渊的最下方。 忽然间,隆隆声似乎停了下来。殷小天惊魂未定地往前看去,前方所有的步道都已经化为一片虚有,只要他们向前一步便是吞噬一切的黑暗,而不断倾覆下陷的步道在欧辰脚边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 欧辰转身对他们说道:“我将一整条石梁步道都纵向斩为两段,如此一来,崩塌坍圮的石梁便不会向这边继续蔓延了。” 金sè长剑“呼――”的一声又从下方疾飞而上,欧辰将其一把握住,说道:“还有最后一件事必须要做。”说着便往钟rǔ石柱的方向奔去。 第七十八章 第十二杀:屠龙(下)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钟rǔ石柱上的裂隙正在不断增大,眼看着洁白光滑的石柱上那一道黝黑的裂痕呈现出逐渐分离的态势,再这么进展下去只怕连欧氏一族的坟冢和藏宝阁都将永坠无底深渊中,不见天rì了。 殷小天和连沐看着眼前的景象束手无策,他们此刻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在面对洪荒神兽和地动山摇之时根本无法凭借自己的本领扭转局面。世间的武学究竟要如何才能够达到左右命运的地步呢?他们并不清楚。粗浅的儒家内力,逍遥步法的“无地”境界,还有女娲风石、颛顼令,就算有了这些依旧于事无补,仅仅依靠这些东西他们还无法与面前的危险抗争,更不可能战胜强大的燕云铁骑和易水阁五杰。 他们二人站在空旷的洞窟之中,耳畔是嗡嗡的山石动荡之声,内心却泛起层层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欧辰擎着轩辕剑一路疾奔往石柱的方向赶去,众人不知他有何用意,只见他走到巨大的钟rǔ石柱跟前的时候,又低头看了看父亲那一丘坟冢。心中笃定做出了决定,稳稳的握起长剑向石柱当中刺入。 说来也妙,钟rǔ石柱的岩层经历数万年的不断堆积,坚硬无比,而轩辕剑向里面刺入的时候却似乎没有任何的阻力,削铁如泥,如入无物之境。 只见金sè的剑气随着欧辰的伸手倏忽增强,这柄剑瞬间化出一道颀长的剑影,从石柱当中贯穿而过,就好像是一根巨大的钢钉将分裂成两半的石柱又重新连结在了一起。轩辕剑剑身渐渐没入石柱之中,金sè的光华渗透进岩层内似乎将剧烈的震动都停止了下来。钟rǔ岩柱并没有再继续裂开,向上下两端蔓延而去的深邃裂隙戛然而止,似乎贯穿入石柱中的轩辕剑已经将裂开的石柱重新串连成一体,终止了分崩离析的态势。 脚下的震动已然平息,耳畔轰鸣的回响也渐渐消失,似乎这一整夜的跌宕起伏总算可以平静下来。欧辰又走回到小天和连沐的身边,经历了这一切的动荡,眼前的欧辰确实已经换了一个人似的,眉宇间有一种成熟的风采。 他说道:“轩辕剑就让它留在禁地之中吧,只有借助它的神力才能够将分裂的石柱固定住。或许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它而起,神力越大,它所造成的伤害也就越大,它所要承担的责任也会越大。” 众人又向着巍峨屹立的钟rǔ石柱方向望去,原本裂开的缝隙之中隐隐发出金sè的微光,此刻已经没有了震动。 在他们的脚下,无尽黑暗之中,火兽烛龙那股炽热的烈焰之力也已经平息,而它所带来的惊心动魄的山峦颠覆将会给铸剑山庄乃至整个洪武峰留下挥之不去的yīn霾。从漆黑的深渊下,微微发出一星光点,正缓缓升起。 见状,连沐心头一紧,莫非烛龙并没有被轩辕剑诛灭,可是现在轩辕剑已经插入石柱之中,再没有其他利器可以刺破它的皮肉。 那一星点红sè的光芒渐渐升空,他们这才看清,这并非是烛龙,而是一枚红sè的晶石,它从深渊之中腾空而起,落在了欧辰的面前。看到这副情况,连沐不禁想起当初冯虚墓碑前的那一幕,冯虚所随身携带的女娲风石也是如此这般缓慢腾起。面前这枚赤红sè的神奇晶石莫非也是件神奇的宝物? 欧辰面带疑惑的神sè,谨慎地伸手将这枚晶石置于手心上,他微微的可以感到这枚晶石还带有一些暖意。在光洁的晶石内部,有一束微小的火苗跳窜着。 众人不禁啧啧称奇,这枚晶石看来是件不凡之物。 殷小天皱眉道:“我看那烛龙喷火的时候,喉咙里面便含着一枚发出红光的火jīng,或许就是这枚石头吧。” 连沐也点了点头,应和道:“这枚晶石也许就是女娲补天遗落在人间的五枚晶石之一,公孙先生曾告诉过我,女娲五彩石有各不相同的五种光泽,风石、水石、火石、月石和rì石,每一枚女娲石均含着上古熔炼的神力。如今这枚与传说中的火石极为相似。” 欧辰望着手中的女娲石出神,他并不知道,当初欧冶子选择此地命人建造铸剑山庄,便是查知洪武峰上有远古神力凝聚于此。依靠着冥冥之中的火石之力,才令此地钟灵毓秀,其实就是蕴含着冶炼家苦苦追寻的洪荒之火种,若是有这枚火种,便能够铸造出更为强大的兵器,将欧氏一族和铸剑山庄的威名重扬天下! 欧辰此刻并不知道这枚晶石的神通广大,只是将信将疑地把它握在掌心,眼瞳之中映着火苗的影子。 连沐劝他把这枚石头收好,以后或许会派上用场。 他们三人在禁地洞窟之中又停留了片刻,确定动乱已经完全平息下来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一夜注定是铸剑山庄史上最为惊心动魄的一夜,也给小天、连沐和欧辰的心中留下了永久的印迹,在这短短的一夜之间,欧百炼御动剑阵重铸轩辕,杨续叶雪双剑合璧斗战重霄,欧辰重拾记忆知道父亲死去的真相,他们又在禁地之中苦战火兽烛龙,见识到上古神兽的威力和轩辕剑的锋芒。 经历了这些的小天这才双腿一伸坐在地上,尽管危险已经远去,但是他的心中依旧反复响彻着战斗的号角,久久不散。 半个时辰之后,铸剑山庄众弟子见猛烈的震动已经停止,派出几名德高望重的师兄弟在欧薏然的带领下进入禁地,才发现了依旧守候在剑冢旁的欧庄主。得知藏宝阁内发生了什么大事,利用铁钩和飞索将小天四人从坍塌一大半的石梁步道上救出。 当他们重新站立在舞剑坪上的时候,天边隐约泛出鱼肚白,稀薄的晨辉斜斜地洒在洪武峰上,而在他们面前的却已经是一片残垣断壁。御剑阁那高大巍峨的屋顶此刻也成了脚下的一片片碎瓦。一片废墟之中,只有山庄正厅那一片斜墙还立在残垣断壁之间,那是绘画着越国山川图的墙面。 铸剑山庄的众弟子见到面前这副破败萧条的景象纷纷露出惆怅的面容,这是他们rì夜生活的地方,却在一夜之间成了这般样子,不由得让人唏嘘不已。 欧百炼对众人说道:“你们看到那边的壁画了吗?这一幅画是要我们牢记越国当年的辉煌,让我们重现铸剑山庄的辉煌!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材烧!我们若是齐心,定然可以重建山庄,让这百年基业继续传承下去。” 经历了一整夜的鏖战,欧庄主也显出疲态,但是他还是强作jīng神鼓舞门下众人。 这之后的几天里面,铸剑山庄上下百余名弟子都在从废墟之中寻找出有用的东西,吴土带着几名弟子在洪武峰周围寻找因为震动而松塌的岩石、树木,进行加固处理。欧薏然则带着几名弟子进入禁地修复索桥,将藏宝阁前坍落的石梁步道以索桥代替。另有两三名负责传令的弟子则被派到远近的其他冶炼家门派寻求帮助和通报近况。 殷小天和连沐从那天之后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当他们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原本计划着祭典仪式结束后便请欧庄主派遣一队人马前往齐国即墨帮助守护城池,可是见到如今铸剑山庄面临如此大创,他们也难以开口说出这样的请求,便在铸剑门弟子的休寝房中临时住了下来。 等到他们一觉醒来,韩艾早已经亟不可待地候在他们屋外,一听到小天的声音便闯进了屋中,向他们打听那天夜里所发生的事情。 殷小天睡眼惺忪的说着,并将衣兜内的龟背甲取出交还给韩艾,打了个哈欠,说道:“也不知道那毛贼看上了你们韩家的什么东西了,想要从这块乌龟甲里面寻找线索,真是有够古怪的。” 茹水也一同进了房间,给小天和连沐打了热水盥洗。小天瞄了一眼周围没见欧薏然的影子,心中不禁叹了口气,这才想到她已经对他说了如此决绝的话语,恐怕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再与之交谈了。 茹水说道:“听欧辰说,偷走韩姑娘佩剑和龟背甲的盗跖也是十二门客之一,如此说来也是个本领高强之人,他为何又将这两件东西物归原主了呢?” 小天和连沐对此也是颇为不解,唯一可能的解释便是这两件东西之中或许藏着某种讯息,而盗跖已经将这个讯息找了出来,所以他便不再需要了。 他将那天夜里所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都对韩艾和茹水说了一遍,有些不清楚的地方自然有连沐补充。听到欧辰被剑灵附体造成了三年前南浔惨案,她们都露出吃惊的表情,而当听到有关于九尊夏禹鼎和火兽烛龙的时候,她们也为止一震,难以想象,就在脚下数百丈的地方或许就沉睡着洪荒圣器之一的夏禹鼎,而火兽烛龙的尸身也掩埋在沙石之中。 说完之后,四人陷入了片刻的沉寂,眼下的情况是他们所未能预料到的,原本想借助铸剑山庄之力来抵御燕军的进攻,却没有想到现如今山庄上下已经忙成一片,准备着重新修筑御剑阁,恐怕也不可能短时间之内集结人马听凭他们的调遣。念及此,似乎所有的一切又回到当初的境地,他们又应该何去何从? 正在这时候,段玄黄拿着湛泸剑从敞开的门外走了进来,他将湛泸交还给殷小天之后,代欧庄主表示了歉意,“没有想到会让你们卷入我派的纷争之中,诸多不便之处还请包涵。” 小天说道:“哪里哪里,我们能够从险境之中逃生,也算是幸运之事。” “呵呵,殷少侠小小年纪便有这等胸怀肚量真叫人佩服。”段玄黄说完转身看着连沐说道,“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件事情想要问你,那天在禁地之中,从你锦囊内掉出的两枚红木掷筊可是你自己的东西?” 连沐这才回想起来,那rì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他在慌忙躲避烛龙喷来的火柱时确实从锦囊中掉出了两枚月牙形的红木块。 “掷筊?你是说这个吗?”他从衣襟内取了出来。 第七十九章 洛书河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段玄黄虽然已是满头华发,但是脸上依旧充满着光泽,睿智有神的眼睛让人看不出他真实的年龄。谈吐浑厚,举止果断,一身白袍更是将年迈的身板衬得充满气度。他伸手接过连沐递出的红木掷筊,摆在眼前细细的端详。忽而,他又抬起头来微笑地看着连沐。 茹水在一旁看得有些不解,看不出这两片月牙形状的木块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嘟囔着嘴巴问道:“这个是什么呀?” 段玄黄说道:“掷筊是占卜之时所用的一件器物,看它掷出的yīn阳两面来验证心中所想能否如愿。可是我分明记得这件红木掷筊是我当年赠给丞相夫人的礼物,如果我没有看错,你真的就是湘妃的孩子?” 连湘心地澄澈洞明,时常会祭拜天地神明,平时也都食素简居。当年段玄黄在孟尝君门下之时,见她信奉天地之道,便将堪舆家的这件微小器物送给了连湘。没有想到,连湘竟然把它放入锦囊里,冥冥之中为自己心疼的孩子寻求帮助和援手。 连沐点了点头,说道:“段先生,公孙先生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见到我的时候也看出了我就是田文之子。有一件事我应该告诉你,虽然我自己一直以来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是几天之前,我冒昧擅闯禁地,在yīn阳井中与父亲面对面的相见了,也解答了一直困扰着我的身世之谜。” 他此刻说话的时候,少了几分躲闪和游移,对于自己的身份已无疑惑之处。 “那就对了,”段玄黄挥拳说道,“我没有借风水之力来洞察你的身世,但是凭借这对掷筊我老段就能够断定你就是丞相之子!” 但是他转而又眉头深锁,遗憾的说:“可惜丞相他当年未能听我的劝告,门下食客千人,仓廪丰足,兵强马壮,难保不会被人妒忌陷害。唉……” 听段玄黄这么一说,连沐不禁追问道:“父亲他究竟是被谁所陷害?我听公孙先生说,是那匡章在齐王面前说父亲暗中私通秦国,有将齐王取而代之的野心,令得齐王勃然大怒,这才下令株连九族,甚至将一干门客都围困在薛郡城中。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吗?” 段玄黄无奈的说道:“公孙勿用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既然他这么说了,那自然是有其考证的理由和证据,我想事实应该是如此。只要是那个时候亲身经历的人心里也会如此想的,丞相他和匡章都是齐王面前的得力助手,不仅立下过赫赫战功,更是治国栋梁,两人很早就相互仇视,而齐王听信了匡章的谗言未加思辨,一时气愤才铸成大错。” 听了段先生的话,屋子里面静悄悄的,殷小天、韩艾和茹水都不发一语,他们眼神之中含着担心,看向连沐。 在连沐的心中涌起了阵阵波澜,他或许已经无法从父亲的手中继承到任何的东西,纵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薛郡万户之侯,但是在动荡和诛杀之后已经灰飞烟灭,只余下了仇恨。 连沐开始有些明白母亲的意思,她并没有将父亲的事情告诉他,因为这种种的一切都令人难以置信,让他这么一个在山野间无忧无虑成长起来的孩子接受这样的事实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情,不让他知道或许会更好一些。而她交给连沐的这个锦囊里面放着三件信物,便是帮助他找回这段被抹杀历史的一种线索,让他自己一步步亲手去揭开,而后的道路要如何去走,也由他自己来做选择。 段玄黄说道:“知道了这些,你还会竭尽全力寻求援手来帮助齐国抵抗燕国的进攻吗?” 连沐微微一愣,说道:“父亲的仇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绝不能够让他含冤而死。但是此番燕国倾举国之力,调数十万之兵进犯大齐,想要让齐国灭亡的猖狂野心这不得不让人愤怒,身为齐国的子民,此家国之仇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也绝不能让百姓惨遭屠戮!我想父亲若是在世,看到此番景象,也定然会先把与匡章的恩怨放下,合力抗燕。” 段玄黄听了连沐的话不禁有所动容,他绝对不会想到,连沐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思想,若是寻常的人看到杀父仇人齐王和匡章被燕军围困在莒城之中,早已经坐山观虎斗了。 他看着连沐,眼中竟然露出一丝钦佩的神sè,当年自己会拜会在田文门下,并非是因为丞相府中的锦衣玉食,也不是因为田文的古道热肠,而是看到了田文他虽然自己并没有惊世骇俗的武功却有一刻难能可贵的赤子之心,有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 段玄黄感慨的说道:“连公子,老夫原本想助你一臂之力,可是你也已经看到了,铸剑山庄面临如此浩劫,历经百年的御剑阁毁于一旦,现在全庄上下都在为重建家园而倾尽全力,想要以现在的力量与燕军抗衡谈何容易。” 说到这里,殷小天忽然插话道,“段老先生,我们还真有一个忙,想要请你来帮一帮,这个忙你一定可以帮得上。”他滴溜溜地转动着眼睛,“我听说前朝的巫师用龟甲来占卜,这儿正好有一块龟甲,你能看出什么道道儿来吗?” 说着他便忙催促韩艾将龟背甲递到段玄黄的面前,他接过龟背甲皱起眉头细细的瞧着,一边看口中还似乎念念有词。 这龟背甲并非如殷小天原先想的那么巨大,仅仅三四寸长宽,黑白sè的坚硬甲质上留有一个个刻下的点,这些点似乎依照某种规律排列着。看上去似乎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东西了,若不是因为放在机关重重的鲁工秘道之中,又有黄岐和严生费尽心血前来抢夺,更是引来了神偷盗跖的窥探,他们实在是不会去注意它。 可是段玄黄见到这片龟甲倒是面露惊奇之sè,看向眼前的众人问道:“你们是从哪儿得到这‘洛书’的?” “洛书?我没听错吧。”韩艾惊奇道,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是说这龟背甲就是传说之中的洛书?” 洛书,又称为龟书,传说古时有神龟出于洛水,甲壳上有黑白两sè刻下的点痕,这些点痕数目从一到九,呈九宫格形排列。据说洛书排列之玄妙可以与天上的星宿相合,并且与儒学《易经》有着微妙的联系。 段玄黄道:“这龟甲上的点痕正是依照洛书九宫排列,合术数规律,你们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 韩艾对段玄黄解释道:“这龟背甲是我们韩家世代相传的一件宝物,但是现在早已经不知有何用途,半个月前被盗跖窃走,直到昨rì才同佩剑一起重新追回。”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盗跖他不仅偷走了你的随身佩剑,还把这洛书也一同窃走了,他究竟是有何意图?” 段玄黄面露疑惑之sè,又重新低头端详着手心里的龟背甲。心中暗想道,洛书的九个点痕依照数字便是 4,9,2 3,5,7 8,1,6。从数术的角度来看,无论是横竖还是交叉的三个数字相加之和都为十五,而从天象的角度来看,每一个刻痕的点位都与天空之中的星宿相合,确实神妙莫测,难怪祖上是韩国大司空的韩氏家族会将这龟背甲作为世代相传的一件宝物。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盗跖为何会对这件东西下手呢?而且同时还将韩艾姑娘的佩剑一并窃走,想到这里,段玄黄不禁有了一个奇妙的念头,与“洛书”相对的“河图”莫非就藏在这柄剑中! 他立刻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众人,韩艾听了他的话,便从一旁取过佩剑,众人纷纷围上来察看。 韩艾的这把剑殷小天已经见过许多次了,可是他记得这上面并没有什么记号,剑身光洁修长,剑柄上也没有任何铭文图案,镶嵌着一枚紫蓝sè的宝石烨烨生辉。看起来和被盗跖偷走之前一模一样,并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这就奇怪了,从盗跖留下的只言片语来看,龟背甲和佩剑之中所隐藏着的秘密应该彼此关联,可是这柄剑却毫无可疑之处。 第八十章 挑灯看剑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众人围着韩艾的这柄剑仔细打量了很久,也找不出丝毫头绪,看上去这只是一柄相对来说还算jīng致的宝剑罢了。殷小天抓耳挠腮的看着韩艾手中的长剑不得其解,真要是让他去寻找什么东西或者做什么事情,或许对于他来说反倒好办一些,可是要他来猜测盗跖究竟从这柄剑中得到了什么讯息,这实在是要了他的命了。 只见殷小天苦着脸,愁眉不展,说道:“你们韩家也真是的,非要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什么秘密好端端的直接让将军他一个人知道不就行了,偏要这个书那个图的打马虎眼,真叫人头疼。” 韩艾白了他一眼说道:“也没人要你来想啊,想不出来就一边凉快去。” 连沐对段玄黄问道:“段先生,既然已经清楚了这龟背甲上的图案就是洛书,那么依你所见,韩家为何会如此大费周章的保管洛书。” “洛书的传说无论是儒家、道家、yīn阳家还是我堪舆家的人都略知一二,不管是儒家的易经行脉还是道家的大小周天,又或是yīn阳家的观星察象与堪舆家的辨风知水,都和这洛书当中数字的排布变化有所联系。诸子百家的学说既有联系也有区别,但是洛书的神妙之处便是可以将种种都联系在一起,我一时半刻也并不能完全理解这其中的意味。置于韩家先人乃是韩国大司空,奉祭祀礼仪,遵天地鬼神,既然是先人所留下自然是对洛书的秘密有所领悟。我看你们还是先将它收好,若有机缘自然能解其中之意。” 韩艾听了段玄黄的话之后,便将龟背甲和佩剑都谨慎的放好,以免会有类似盗跖的宵小之徒打它们的主意。这件事情也不必急于一时,现在放在首要的还是对将来的打算。 段玄黄对他们四人说了这两天来山庄上下的安排,经历了那一夜的风波之后,在欧庄主和欧辰少主的指导下,门下弟子很快重拾了信心,几乎所有人都根据所分配的任务一丝不苟的做着任务。重霄的伤势虽然很重,但所幸没有xìng命危险,现在正处于康复中。 至于轩辕剑恐怕只能够留在禁地之中了,而深渊下的夏禹鼎和火兽烛龙之事,他们并没有完全告诉给所有的弟子,以免引起恐慌的情绪,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面对神兽而处乱不惊的。 段玄黄微笑着说道:“若是御剑阁能够如期竣工,欧少主他打算将来要是有机会,会亲自带领门中的jīng英弟子到禁地的深渊探探底下的情况,看一看夏禹鼎的神圣面貌。” “那么……”连沐刚要开口,段玄黄便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段玄黄道:“连公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在担心齐国的情况吧?” 四人都同时点了点头,这不仅是连沐所最为关切的问题,也是他们一同担心的。 “我已经将这个问题请示了欧庄主和少主,虽然这段时rì无法调集多余的人手,但是欧辰他亲口说了,那枚女娲火石的威力十分惊人,他想要研究一二,若是有所心得自然会尽早带人前往即墨城。” 听到这话,众人心中不由得又涌上了一股希望,确实如段玄黄所言,女娲火石的神力从烛龙那猛烈狂暴的火焰就可以看出来,如果能借助这种力量,说不定还有转机。 段玄黄和他们四位少年又侃侃而谈地说了一些铸剑山庄和欧辰小时候的事情,见时候不早了才告辞。 - 寒蝉凄切。 这天夜里,殷小天躺在竹榻上想着短短两个月来所经历的一切,心cháo久久不能平静。两个月之前在桃源谷中的他,还枕着池塘边的青石看满天繁星吧,而此刻却在千里之外太湖之滨的洪武峰上。想着想着便将思绪集中到了白天所见的龟背甲上,甲壳上的那九组黑白两sè的刻痕,就好像是一个个星点投映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这些刻点所聚集而成从一到九,分布与九宫格的各个方位,以他的理解来看,丝毫无法与儒家易经或者天文星象联系起来。对于殷小天而言,这不就是代表着九个数字吗? 而这九个数字所处的方位似乎颇有讲究,以五为中心,七、一、三、九正好处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而二、六、八、四又正好位于东北、东南、西南、西北四个方向。从地理风水的角度来说恰是四面八方。 一想到这儿,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东西,小天口中念念有词:“总觉得好像见过有个东西也是成九之数,又是按四方来区分位置。” 他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忽然心中一亮!兴奋的大声呼道:“原来如此!” 这一声叫喊,将休寝房中早已经呼呼大睡的其他弟子都给吵醒过来,他们睡眼惺忪地问小天究竟何事如此大呼小叫的。自从御剑阁被毁之后,这几天小天和连沐都是与山庄弟子睡在大通铺里,他一时间把这事给忘了。 小天忙不迭抱拳道歉:“做了个噩梦,真是不好意思了。”他立马拉起睡在一旁的连沐便急匆匆地往舞剑坪上赶。 这时候已是明月高悬,满天星斗。 连沐揉着睡眼问道:“你这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大半夜的怎么突然带我来这儿?” 殷小天兴匆匆的往废墟上探去,一脚踩在瓦砾碎片之中发出刺耳的响声,“哎呦!我没事。你还记得龟背甲上的图案吧,我左思右想,忽然之间脑海之中便浮现出了另一个以九宫格的形状排布的东西,这不就带你来看看究竟。” 连沐迷惑道:“有这样的东西吗?我在山庄这几天来似乎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啊。” 小天继续往废墟中走去,一边说着:“欧庄主不是对我们提起过吗,龙山是在太湖畔的一条迂回山脉,这条山脉上共有九座山峰!我当时没有想过这九座山峰是依照怎样的形态来排列的,毕竟大多数山脉皆是成带状。但是想到洛书上九宫格的形态我心中不由得有一丝激动,莫非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那你大半夜的拉我来这儿干什么呢?” “自然是求证一下这九座山峰是如何排列的!” 说着,殷小天已经走到了废墟的zhōng yāng,这儿就是御剑阁坍塌之前正厅的位置,还有一片断墙留在瓦砾之间,孤零零的矗立着。小天伸手指着断墙上的图画,月光之下,“越国山川图”清晰可辨。在图的左上方是一湾碧湖,湖水以泼墨的笔法所绘,想必就是太湖。在湖的西面正是九座连绵迂回的山峰,这九座山峰以九宫格的方位排布,如此独特的地形恰恰暗合洛书当中点痕的位置。 殷小天略带得意的说道:“你看,果不其然!从山势地形来看,我们所在的洪武峰就是这一座。”他指向最西侧的一座山峰。 他继续说道:“欧庄主说过,洪武峰在龙山九峰之中是第三高的山峰,这与洛书之中的数字正好相合!” 连沐见到此番情况,心中也是惊奇不已,世间竟然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正如殷小天所言,洛书当中的点痕在九个方位上的数目各不相同,以他所记下的上中下三行分别是 4、9、2, 3、5、7, 8、1、6。而越国山川图上面的龙山九峰也是根据这种九宫方位排布,位于西面的洪武峰乃是海拔第三的高峰,从图上所绘的山势来看,其中海拔最高的山峰位于南面,第二的则位于东北方向,这和数字的顺序也一致。 连沐不禁猜想道:“洛书上的数字便是龙山九峰的高度,从一到九象征着九座山峰从最高峻到最低缓!” “你总算明白了,”殷小天呵呵笑道,“我们快去找韩艾吧,把这个发现告诉她们,说不定河图的秘密也在这副山川图中!” 第八十一章 龙山九峰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殷小天急匆匆地奔到女弟子的休寝房前,叩响门扉呼道:“韩艾,韩艾!” “谁啊?”韩艾和茹水听起来也辗转反侧没有入睡,这一夜对于她们来说都有许多心事,一听到小天的声音就从卧榻上坐起身来。 殷小天说:“快把剑带上,我带你们去看一样好东西!” 韩艾和茹水只是草草地披着一件寝衣便将门打开,月光洒在披落的长发上,婀娜多姿。可小天并没有在乎这么多,拉上韩艾的小手就想往外走,这家伙可根本没有把这儿当成是女弟子的寝房,心中只想着洛书河图的事情。力道用的大了一些,几乎要把韩艾身上披着薄纱般的寝衣都快拉下来。 韩艾一甩手,脸上带着一丝羞涩,小声埋怨道:“你没见我们都还没换衣服吗?火急火燎的干什么?” 连沐在一旁向小天示意不可莽撞,说道:“韩姑娘,茹姑娘,小天发现了龟背甲之中隐含的内容,你们既然没睡,换上衣服一同去看看吧。” 小天却在一旁嬉皮笑脸的低声嘀咕道:“扭捏个什么劲呀,在桃源谷里疗伤的时候早就看到过了。” 虽然这一句话说的声音很低,但是夜深人静之中还是让韩艾听到了,她的脸上刷的变得通红,一张粉嫩的俏脸气鼓鼓的,她狠狠地瞪了小天一眼。不由分说的便挥出两掌向小天击去,这两掌还是韩艾小时候父亲所传授的“风罡掌”之中的两招,掌风犀利。 小天见状忙踏步后退,运逍遥步法一连撤出三步,已经退到了弟子门房外的院子中。 韩艾挥出两掌落了个空,刚想继续追击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只是披着一件单薄的寝衣,若是如此置身于月光之下岂不是要被看到身体,想不到这家伙小小年纪却如此好sè。她只能够远远地瞪了小天一眼,气呼呼的把门一摔回房中去了。 见房门重重的关上,连沐对小天说道:“你为何老是要惹韩姑娘动怒呢?” 小天一撇嘴,道:“我愿意,怎么着?这母老虎的脾气可是臭的很。” “我看韩姑娘她从小就没有母亲的呵护,好不容易能够母女相见却又要被迫分离,一直随父亲长大或许确实有一些男孩子的气势,但是她还是知书达理,聪明伶俐的。” “你今天怎么突然给韩艾说起好话来了?是不是收了什么好处啊?”小天怪笑地看着连沐。 “怎么会呢,我只是想到,现在我们能够依靠的人也只有自己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相互之间更需要团结。” 殷小天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他最厌烦的就是冯虚那喋喋不休的说教了,想不到连沐这家伙竟然继承了冯虚那张满口道理的嘴巴。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韩艾和茹水已经换上外衣,拿着长剑从寝房中走出来。韩艾一现身便挥着长剑向小天砍去,看起来她真的是气坏了。还是连沐出手将他挡了下来,规劝她还是以大事为重,不要因为这些事情而伤了同伴之间的和气。 茹水也在一旁打圆场,劝韩姑娘消消气,小天他也是口无遮拦,多亏了有殷小天的发现他们才能够找出龟背甲之中的秘密。 “是对是错还未知呢!说不定只是他自己胡编乱造出来的。”韩艾道。 四人走到御剑阁废墟前,夜空中响彻着寒蝉的凄鸣,月光下的残垣断壁呈现出死一般的惨白,空气之中弥漫着萧条的气息。 这一路上,连沐已经将小天的发现向她们解释清楚,此刻站立在“越国山川图”的画壁前,更加直观的把洛书上的数字和龙山山脉九座山峰的高度走向都看的一清二楚。 连沐说:“韩姑娘,你快将龟背甲拿出来比对一下,看看上面的刻痕数目和这些山峰的高度是否有关联。” 闻言,韩艾从衣兜中取出龟背甲借着皎洁的月光察看,呈九宫格排布的点痕确实是有一个到九个的数目差别,最少的一点位于九宫格下方,正是对应龙山九峰最南面的一座直达云霄的高峰。而另外几座山峰的高度也和点痕数目一致。 见到这样的神奇发现,他们真不知道是应该感叹天地造化,还是感慨万物之中自有规律。 韩艾这时候说道:“你们快看!”她捧着手心里的龟背甲伸向众人,殷小天和连沐听出她的语气之中似乎有些惊奇,忙围上前去查看。 只见这平平无奇的龟背甲在月光的照shè之下,竟然隐约透露出一丝萤光,细看之下才发现并不是一整个龟甲都在发光,而是上面的几个刻痕里被嵌入了晶粉,吸收了明月光华这才发出鹅黄sè的光亮,若不是细心查看便不会发现。 殷小天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出神,一时间也已忘记了言语。 这八个隐隐发出幽光的点正是位于九宫格西南角的八个刻点!象征着龙山九峰之中的玉华峰,玉华峰位于整座山脉的西南方向,正好是在洪武峰南面,相隔并不算太遥远。而且玉华峰在这九座山峰之中排名第八,相对来说较为低缓,若是尽早启程,应该不出三个时辰便能够抵达。 连沐说道:“这洛书看起来确实是暗指龙山九峰的排布顺序,要想发现这一规律的人一定要得到龟背甲,同时又要对吴越之地的山脉知之甚详,这两条缺一不可,想必普天之下也未必有几个人可以一窥其中秘密。” 茹水补充道:“洛书的秘密不仅在此,这唯有借助月光才能够隐约显现的八个刻点向我们指示南侧玉华峰上必有蹊跷,如果得到龟背甲的人没有在此等月夜下将它取出来,自然也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殷小天急不可待的说道:“那我们还不快去那玉华峰上瞧一瞧!要是去晚了,说不定有什么好东西都让盗跖给掳走了。” “可是现在已是月上梢头,不向欧庄主他们说一声就匆匆离开不会太仓促了吧?”茹水说。 小天道:“还管这么多干什么?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洛书河图的线索,要是被那盗跖捷足先登,我们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殷小天所说的不无道理,他们现在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找出韩家世代相传的这个秘密或许能够有意想不到的发现。事已至此,再耽搁下去对他们来说只能是更加的不利。 四人商议之下,在寝房的竹榻上留下了一张书简,上面简单的刻着两句话。告诉欧庄主和欧辰,他们四人去寻找洛书河图当中的秘密,可能会暂时离开一两天,让他们不必担心。于是便带上随身武器趁着月光走出了铸剑山庄,向南面的玉华峰赶去。 虽然从“越国山川图”上面看起来,玉华峰和洪武峰相距的并不算远,但是真的要在山坡上循着石阶拾级而下,再往南边一路跋涉还是费了他们不少的时间。 这一路上,殷小天和韩艾一路无话,似乎心中还是有气。而连沐则是一边走一边想着龟背甲所预示的玉华峰上会有怎么样的东西,真不知道这洛书又是怎么来的,难道说真是一只神龟从洛水中游了上来吗?连沐更加愿意相信,应该是上古时候的什么人在玉华峰发现了令人称奇的秘密,为了将这个地点的线索留下来便绘制洛书河图,看后世的有缘人能否参得其中真谛,结果流传到了韩国的大司空手中,但是经过了数代人的传说,洛书河图之中的秘密早已经消逝在岁月的尽头。 他们这一路上没有多聊什么,迈步疾行,很快便来到了玉华峰上。夜已经更深了,再过几个时辰恐怕天就快亮,玉华峰并没有洪武峰那么高峻陡峭,他们站在山坡上向四处望去,只能够看到漫山遍野都是青青翠竹,层层叠叠,无始无终。 青竹呈现出晶莹剔透的翠绿sè,竹林间风声吹过发出窸窣的响声,好似无数个风铃在摇动。在月光的照耀下,竹子的表面好似玉璧般光泽柔和,难怪这座山峰会名叫“玉华峰”。 “既然龟背甲上的指示就是这座山峰,我们就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吧。”韩艾提议道。 四人各相距五丈,排成一排在竹林间查探,小心谨慎地向着同一个方向迈着步子,一边还竖起耳朵听夜空之中的声音。这种方法可以逐步的将山峰上的区域一一巡视过去,既不会漏掉什么地方,也不会重复走回头路,比四人分头寻找更加有效。 然而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发现,四周围的路似乎都一模一样,到处都是一根根笔直挺立的翠竹,他们已经不知不觉中迷路了! 第八十二章 奇门遁甲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殷小天举目所及,只见凄迷的夜幕之中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竹林,枝叶交叠,盘根错节,就好像是在这玉华峰上插着无数柄矛戟,杆杆挺立在山坡上,杂乱无章,让人分不清东西南北。他泄气地叹了一声,说道:“我们转来转去好像都是在同一个位置嘛,这里除了竹子还是竹子,根本就没有什么机密呀!” 听到小天这么说,众人都停下脚步,半个时辰下来,按理说应该已经绕着山峰转了一圈,可是却没有任何发现。难道说对于龟背甲的解读方法是错误的吗?可是龟背甲上确实是这八个刻点隐隐发光,象征着龙山九峰之中第八高的玉华峰,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四人重新聚拢在竹林间,韩艾埋怨了小天两句,说他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想出这个莫名其妙的洛书对应山峰的理论,害得他们有觉都不能睡。 连沐掸了掸灰白sè长衫上沾染的露水草汁,说道:“你们有没有发觉这片竹林子有些不同寻常啊?” 殷小天说:“竹林不就是竹林吗,有什么不寻常的,一枝一叶都和桃源谷半山坡上的竹子没啥差别。” 连沐道:“竹子确实是我们见过的,但是这一路上走来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我们绕着山峰排成一排寻找线索,可是我不时的抬头望天观察了一下天空之中的星象,却发现无论我们从哪个方向找去,头顶上的星空都是一模一样,丝毫没有改变。” 茹水似有不解,说道:“星星不是原本就高挂在苍穹上吗,各个地方的人看到的应该是同一片星空啊?” 连沐继续说道:“我们所在的玉华峰各个方向的山坡都是倾斜的,我们若是真的绕着山坡走了一圈,抬头所看到的星空应该或多或少有些差别,就算有一些星星都能够看到,但是绝对不会是完全一模一样的。依我所见,我们至始至终都是在同一块地方徘徊。” 连沐的猜测没有错,既然他们头顶上的星空丝毫没有变化,他们四人极有可能是在这竹林里面迷了路,一直都在打转。 “这可怎么办?”韩艾问道,轻蹙娥眉。 连沐说:“不必惊慌,既然这玉华峰的秘密被藏得这么深,还写入了洛书河图之中,可以想见在这山峰上必然也会有什么守护的法阵之类。我想我们要寻找的大致方向应该并没有错,不然也不会进到这奇门遁甲之中了。” “奇门遁甲!”小天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韩艾似乎对奇门遁甲略有所知,听了连沐的揣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附和道:“你是说为了守护住秘密不被外人轻易发现,有人在玉华峰上布下了奇门遁甲之术,让这一整片竹林都成为了迷宫!” “没错,”连沐点了点头,“既然我们已经到了阵法之中,那么也就离终点不远了。” 《奇门遁甲》是堪舆家不外传的门派典籍,也唯有空石老人那些长老有机会参详,就连段玄黄也未能有资格学习,可以想见这是一部多么高深的法术。运用奇门遁甲之术,结合风水天象借万物之灵,布下法阵可以将人困在其中终身不得解脱,依堪舆家的长者说,这奇门遁甲甚至要比易经八卦更加玄奇。 且不论是什么人在此布下这个弥天大阵,他们就算知道这阵中必有蹊跷,然而也无法解开此阵,此刻最为要紧的是他们应该如何破阵而出。但是连沐却显得颇有自信,并没有露出任何惊慌的神sè。 他说道:“我们不是还有一把剑吗?既然龟背甲是‘洛书’指示出了玉华峰的位置,那么这柄世代相传的宝剑应该就隐藏着‘河图’,而它恐怕就是告诉我们如何通过这个奇门遁甲之阵!” 韩艾忙将宝剑又拿出来,可是这柄剑他们早已经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检查过好几遍,要说它隐藏着某种图案韩艾可绝对不信。她要比其他人都更加熟悉这把剑,已经伴随着她度过了无数个寒暑,也在许多危险关头替她阻挡草寇山贼的袭击。 殷小天望着韩艾的剑出神,冷不丁问道:“对了,这柄剑有名字吗?好像一直没有听你提起过。” “名字?我倒是没有给它起过,不过父亲当初将这把剑交给我的时候似乎提到过,祖父称这把剑为‘清辉’。可是我并不觉得这个名字好听,也就一直没有用。” 小天一听“清辉”二字,举头望向天空之中的朗朗明月,洒下一片清辉,将这一整片竹林都映照得斑驳陆离。他心中忽然也一片洞明,将韩艾手中的宝剑接过,高高举起向着苍穹上的那一轮皓洁玉轮。口中说道:“既然龟背甲需要月光才能够发出隐约的微光,那么,这柄清辉剑或许也是要依靠月光才能够看出其中的隐秘。” 连沐、韩艾和茹水的视线都集中在小天手中的清辉剑上。月光下,柔和狭长的剑身划出一道弧线,只见小天缓缓的翻转着长剑,将剑柄上那枚紫蓝sè宝石对着空中洒下的月sè。忽然之间,那枚紫蓝sè晶莹剔透的宝石好似发出一丝微光,紧接着,从宝石之中发出一道道蓝sè的光束投向夜幕之中。 众人看着面前这一幕出神,那一道道光束美妙绝伦,温和而又不失明媚,如此绝美的光束投映在天幕上竟然是一个个圆点。连沐很快便发现,这些圆点是依照着某种特殊的布局所排列的,与“洛书”相似,也是由各不相同的数目在东南西北各个方向分布,他很快便将这副图案记在脑海里。 “这就是‘河图’吧?”茹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仰头看着紫蓝sè宝石所映shè出的图案,心中惊奇不已。 没有想到这柄剑的秘密会是隐藏在宝石当中,这枚宝石从外表上看绝不会发现有一个个点痕暗藏在其中,而它却能够折shè月亮的清辉,实在令人赞叹。能够留下这样两件洛书河图的人想必也应当是一个不凡的人物。 殷小天洋洋得意地看着空中的“河图”,也将这些光点所汇成的图案记了下来,便将清辉剑收起交还给韩艾。说道:“这么样?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本大侠吧!” 韩艾和茹水都没有理会他,倒是转向低头沉思的连沐,问道:“从这河图上能看出破解奇门遁甲的方法吗?” 小天一看这两个姑娘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纷纷看着一脸英朗的连沐,气不打一处来,苦笑着心中暗骂道,不是吧,这洛书和河图的秘密可都是本爷给想出来的,怎么一句佩服的话都没有,难道说在你们心里就这么觉得我没有本事吗?韩艾就不提了,处处与他作对,茹水这女孩子倒是还算乖巧,偶尔唤他一句小天哥哥,罢了罢了,好歹现在大家都是一根草上的蚂蚱,他也就不计较了。 连沐说道:“既然洛书上的点痕是以数字来看待,那么我们不妨也将河图中的点痕以数字来分析。这些数目从一到十分布在图的上下左右,既然如此,我们就依照数目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走。”(河图的图案参见第八十章挑灯看剑) 连沐望了一眼天空之中的北极星确定方位,然后便根据河图的点痕数目,先向着南边走出了一步,然后又往北面走出两步。伴随着连沐迈出的脚步,四周围的竹子竟然好似长了腿一样,飞快地移动起来,呼呼风声卷起片片竹叶。而连沐并没有停下步子,依照河图的方法,他一直前后往复迈着步子,一根根竹子在他身体周围倏忽飘过,却没有阻拦他的道路,似乎是为他打开了一条新的路。 这恐怕就是奇门遁甲的神奇之处,破解此阵的路线几乎都是前后往复在走,那些想要寻找线索的人自然是在这片竹林中不断深入地探索,却不会像破阵的法门这样前一步后两步左三步右四步的往复移动。更为绝妙的是,连沐看似是在原地来去,但是正确的破阵路线一旦走出,脚下所有的竹林都会随之移动,等到他走完了所有的步子停下来,忽然之间发现眼前竟然已经是一片从未见过的地方! 连沐这时候也难以抑制住内心的惊异,他面前的是一片圆形空地,周围都是由密密麻麻的竹子所汇聚成的屏障,这些竹子不再是笔直地挺立着,而是像被巨大的龙卷风所吹过一般,呈漩涡状交织在一起。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粗大的竹子,长的几乎快要有六七层楼那么高,他置身其中,就好像是在一个圆柱状的风眼内。而所有青绿sè相互缠绕交织的竹子组成了巨大的龙卷。 脚下是厚厚的竹叶,或青或黄,踩上去软绵绵的,似乎已经堆积了好几个世纪。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看不到来时的道路,也看不到小天他们的影子,这里就是奇门遁甲所守护的地方,“洛书河图”指引而来的终点吗! 紧接着,一阵呼呼风声响起,小天、韩艾和茹水的身影也瞬间从竹子的缝隙间进入了这片空地之中。殷小天也是根据连沐所说,同样用这种以点痕代表步数的方法,走过奇门遁甲之阵,步入此处,韩艾与茹水亦是紧随其后。 他们看到眼前这副神奇的景象也屏住了呼吸,无语凝噎。 “这是哪儿?”韩艾不敢置信的问道。 殷小天说:“那还用问吗,这里一定就是你们韩家一直流传下来的洛书河图所隐藏的秘密之地了。” 第八十三章 竹林深处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竹林屏障所围合而成的圆柱形漩涡一丝风也透不进来,静的异常,在他们面前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竹叶,每往前迈进一步都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高高的夜空之中洒下一束清辉,将这幽深的林子照出一分光亮。 借着这束清辉所投下的光晕,他们看到空地的zhōng yāng有几根竹鞭已经枯黄,缠绕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恍如磨盘状墩子,齐腰高。墩子zhōng yāng有一处浅浅的凹陷,从空中落下的那一束清辉便不偏不倚的洒在这处凹陷上。 远远看去,在这不大的空间里似乎飘逸着仙灵之气,青冥空灵,让人心中瞬间澄澈下来。 四人挪着小步往竹鞭绕成的墩子走去,渐渐围拢在它周围,他们都不知道此刻应该说些什么,凭他们的见识根本无法解释眼前这副神妙的景象。高峻的竹子漩涡和一束月华清辉,在凡间绝不会有此等景观,莫非这是一处仙山洞府! 连沐对韩艾问道:“你父亲可有说起过任何有关这神妙之地的话吗?” 韩艾摇了摇头,道:“父亲他只说过龟背甲里面隐藏着家族世代相传的秘密,就连这把佩剑的事都未曾细说,想必对这儿的事情定然毫无所知。如果不是有心寻找,走遍九州各地的山川丘陵,也想不到这条龙山山脉会与洛书河图有关,我想祖上的先人或许也仅仅是只知一斑,未及全貌。” 他们再次望向被月光照亮的竹鞭墩子zhōng yāng,有一件什么东西被一根根枯黄的竹条遮盖在凹陷处。 小天道:“你们看这是什么?”说着便想伸手去拿。 尽管有竹鞭遮挡,但是还是可以从密密层层的缝隙间看出里面有一个圆盘状的东西。他的心中微微一动,曾经听南宫明哲说过,易水阁那三名高手在赵主父的沙丘宫中寻找洪荒圣器之一的轩辕盘,莫非…… 可是轩辕盘是由黄金、翡翠、田黄、玛瑙、琥珀等等宝石炼成,上面还雕刻着各种鸟兽图腾,jīng美绝伦,而眼前的这个圆盘却好像只是一块粗糙的烂石板,称不上是什么宝物。 殷小天伸手抓住圆盘的边缘,稍一使劲,一条条竹鞭竟然像活的长虫般一阵蠕动,向墩子下方迅速收敛而去,将这圆盘松解开来。殷小天惊得忙收回了手,jǐng惕地看着眼前这粗陋的东西。他们可以看到这石盘只有碗碟般大小,上面用古拙的白垩和黑泥草草地画着一些简易图形。zhōng yāng是两轮首尾相绕的yīn阳鱼,连沐知道,这就是太极的图案,在道家之中有深远的涵义,在太极图的周围是长短不一直线划出的八卦。他们绝不会想到,眼前这件看上去就好像是孩童信手画成的石盘竟是七大圣器之中的伏羲卦! 连沐口中喃喃说道:“yīn阳鱼和乾坤八卦的图案,这就是所谓的先天八卦。” 只见这石盘忽然发出一束白sè的光线,比月华当然是要明亮许多,“呼——”的一声从竹鞭墩子向上方两三丈处shè出。这道光束几乎是在一瞬间发出,他们都还没有来得及遮住眼睛,只觉得双眼一蒙,急忙退后两步。 待他们适应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明亮,赫然发现,在这空地竹墩上方光影之间悬腾着一个巨大的身影。 殷小天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双眼,口中难以遏制得发出一丝颤抖地喊声。 却见这道白光之中隐约可见的是一个足有两丈高的身影,上半身是个人形,强壮英武,而下半身却是一条不断扭动的长尾,好似一条不断在空中翻腾的巨蟒,妖邪无比。随着这巨大身影陡然间出现在空地上,向周围卷起一圈气浪,气势雄浑。 小天惊吓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忙支起手中的湛泸剑护在身前,虽然他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东西是什么,但是凭他的经验来看,长得这么稀奇古怪的都非善类。俗语有云,相由心生,能够长成这副模样,想来也是个邪魔妖孽。若是在这并不宽敞的空间里面斗起来,他们没有任何胜算,甚至连逃遁的地方都没有。想到这儿,小天往两旁的韩艾和茹水看去。 韩艾和茹水也是同样一脸的惊慌失措,她们可以明显地感受到眼前这巨大身影所散发出来的强劲气势。 而此刻,连沐却对着光影中恭敬地弯腰行了一礼,殷小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却听连沐开口说道:“天皇大人,我等四人根据韩氏家族所流传下来的洛书河图一路寻找到此,却没想到会惊动了您,多有打扰之处还请大人包涵。” (南瓜注:这个天皇当然不是鬼子的天皇,古有三皇五帝之说,三皇便是指天皇地皇和人皇。其实这几位都是上古时候对人类群落发展壮大起到至关重要的人物领袖,人们感召伏羲氏的功绩而将其神话为天皇。) 天皇大人?这鬼东西竟然还是天皇?连沐怎么对他毕恭毕敬的?小天心中冒出一连串的问号,却见光影中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在他面前两丈高大的身躯长着强健的臂膀,身上只是披着一件棕sè皮甲,脖颈上挂着一串狼牙项链。他的面目粗犷而又刚毅,双鬓都长满浓密的黑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四人。最为奇特的是他下半身竟是一条蛇尾,在空中忽而卷曲忽而摇摆,令人浑身不自在。 他看了一眼连沐,以浑厚的语气说道:“你们既然能够来到这里,应当也是与众不同的人,我的真身并不在此处,只是留下一缕青魂看守伏羲卦,等待着能够进入秘境的人。” 天皇说话的声音厚重悠远,好似是从天外传来,然而又听得极为清楚,如有一股暖流迎面涌来。听到他这么说,殷小天和韩艾才恍然大悟,眼前这人首蛇身的巨大身影就是三皇五帝之中的天皇伏羲氏,与地皇女娲氏、人皇神农氏并称为三皇。他们这才长出一口气,看来并非是什么妖孽邪魔。 从他说的话听起来,眼前这块不起眼的石盘便是洪荒七大圣器之一的伏羲卦!天皇伏羲早已经化身成神,身居仙界之中,留下这一缕青魂守护着龙山玉华峰上的伏羲卦,等候有缘人前来破除奇门遁甲之阵将其取走,成为它新的主人。 伏羲是华胥氏之子,女娲的兄长,他创历法,制书契,教人渔猎畜养、烧煮烹饪、婚娶祭祀,创造琴瑟乐器,委任百官,可谓是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对人类贡献最大的一位领袖,被奉为三皇之首。他更有着与生俱来神通法力,捍卫中原部落的祥和,可以说,伏羲氏的出现将一片混沌的人类社会引导向有序的集团部落。 而他更是参详世间万物,仰观天象,俯察地法,用yīn阳八卦来诠释天地万物的演化规律和人伦秩序,那便是此刻殷小天眼前的这一块伏羲卦。 百般神力都贯穿于此,融汇于此! 伏羲继续说道:“你们四人今rì所见所闻皆不可在世间传扬,以免蛊惑世人,引起人间sāo乱,”他一边说着,一边摆动着长长的蛇尾,神气激荡,小天甚至可以感受到身子都要被席卷而来的磅礴神力向后推去。“伏羲卦乃是洪荒圣器之一,法力无穷,能够逆转洪荒,穿梭时空。今rì你们能够得到它,想必也是在人世间发生了劫难,需要借助圣器之力。” 这果然就是伏羲卦!竟然能够逆转时空!殷小天和连沐听到这里,相视看了一眼,心中似乎若有所想,得到了这伏羲卦他们就能够将燕齐大战重新倒转,在战争开始之时就将它制止,那么就不会发生齐国被烧杀抢掠遍地尸骨的悲剧了。 “不过有三件事情你们切记,”伏羲继续说道,飘渺的言语声随着空中的月光一同散落,如梦似幻,“其一,不可用它将已经发生的历史改变;其二,不可用它做违背常理伤害天伦的事;其三,它的神力要经过三百六十个rì升rì沉才可以重新发动。只要你们可以遵循这三条,伏羲卦便可助你们破除万难,一展神通!” 第八十四章 逆转洪荒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本章是第三卷千年祭的最后一章,也是本书第一部分的最后一章。第一部分由三卷组成,少年游、纵横道、千年祭,在这一段经历之中,殷小天和连沐从深山幽谷中走向喧嚣的城邦,看到了外界的大千世界,也见识到了纷繁复杂的恩怨斗争。他们卷入诸子百家和七国争霸的巨大漩涡之中,感受到自身的渺小和无力,也看到各方势力的强盛与神奇。 于是,他们渴望变得更加强大,在人生的长河之中探寻自己生命的来处和意义,在本书的第二部分将会迎来两位主角的飞速成长,而那些渐渐清晰起来的yīn谋和更加攸关战国霸业的争斗也会接踵而来,愈演愈烈。) 殷小天忙不迭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还不快点试试,能不能重新回到燕国攻入齐境之前,将一切都阻止下来。” 连沐提醒道:“且慢,你没有仔细听吗?运用伏羲卦逆转洪荒不可以将已经发生的历史改变,而且这神力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使出来,万一回到了不该回到的地方,还必须经过三百六十天才能够进行下一次穿梭。我们必须好好打算一下。” 天皇伏羲氏并没有理会他们的窃窃私语,浑厚的声音从夺目的光辉中悠悠传来,“你们若是要用其神力,将手紧紧捏住卦盘边缘,心念澄澈洞明没有杂念,只想着要去的时间与地点。意念所及,分秒便至。” 他说完忽然一振长尾,便觉伏羲卦当中shè出的光线陡然耀眼起来,这束通天光芒顷刻之间绽成一道白光,而伏羲氏巨大的身影也随着这束白光往高处升去。 一瞬间,闪烁的光线将四周围螺旋状交织的青竹照的魅影斑驳,好似卷起了龙卷漩涡,在这夜空之下气象万千,光彩慑人。 殷小天四人望着渐渐向高空飞升而去的飘渺身影,那一幕好似天神升仙而去,眨眼之间,这道通天白光骤然黯淡,只余下一抹清辉依旧洒在竹鞭墩子的伏羲卦盘上,而伏羲巨大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夜空之中依旧星罗棋布,月华皎洁,刚才一切的神异景象都好似没有发生过似的。 小天捏了一下自己的脸,以证实这一切都是亲眼所见,四人相视看了一眼。 连沐打破了这种平静,说道:“没有想到,韩家世代相传的宝物竟然将我们指引到了洪荒七大圣器之一的伏羲卦,看来你家的先祖或许对于洛书河图的内容也有稍许了解,只是未能够将它解开吧。既然如此,这件圣器应该交给你来支配!” 韩艾此刻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惊喜,洪荒圣器任何一件都具有左右天下的神奇法力。连沐手中的颛顼令便能够召唤颛顼帝麾下神兵,九黎族人的各路勇士都可以任凭调遣,只是现在他内力微薄,尚未将颛顼令的神力完全发挥出来。颛顼帝为五帝之中较为尚武的一帝,可是与三皇之首的天皇伏羲还是有些差距,如此看来,伏羲卦的神力应当更加胜之! 而此刻的韩艾看着眼前的伏羲卦,心中想着远在即墨的父母兄长,还有城中的百姓们,能够扭转战局的关键就将要由她来支配,心头的喜悦难以自抑。 她说道:“可是我们又应该借助它的力量回到什么时候呢?” 这确实是一个难以解答的问题。 小天托着腮帮子苦恼道:“既然这东西只能够穿梭时空,但是无法改变已成的历史,又有什么用呢?既不能够回去阻止燕国攻齐,也不可以回到乐毅和燕昭王小时候暗中刺杀他们,总不可能回到两个月前在泰山顶上选个好位置看两军交战吧!” “你们看这样如何?”连沐灵机一动,“我在yīn阳井中与父亲见面时,说起燕齐此刻的战况,父亲他当时赐我一计,可是话未说完yīn灵便又重新卷入地府之中。既然伏羲卦可以穿梭时空,逆转洪荒,那我们回去问问他对于这样的情势应当如何用计,如何处理。然后再借助圣器之力回到齐国,既不会延误时间,也可以找出破敌之法。” 连沐这么说还是有少许私心的,他内心非常想见父亲田文,想见到父亲当年在朝堂之上挥斥方遒,手下三千门客一呼百应,那样的英伟霸气,岂不痛快?可是他此时今rì已经无法再见父亲哪怕一面。 听连沐这么一说,殷小天皱起眉头思考道:“既然这东西回去之后,还能够回来同样的时刻,那么哪怕我们在过去呆上三五年,重新回到今时今rì,不就像是须臾之间。”这么一想,不禁感慨伏羲卦真是件神奇的宝物。 小天继续说道:“我看不妨回到二十年前,我也好看看殷皓天和墨子那一战最终发生了什么事,鼎兽之一的熊罴后来怎么会到了百蝶峡谷中去,还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皓天他究竟是不是我的父亲,又是怎么死的?这些事情我真的很想弄清楚。” 在没有伏羲卦之前,这些想法对于连沐和殷小天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可是当这么一件神器摆在他们眼前的时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成了可能,而令他们纠结烦恼的便是如何善加运用。毕竟神器的威力越大,所会带来的影响也将会越大。 见殷小天和连沐心意已定,韩艾在一旁附和道:“这也不失为一个良策,如果我们可以通过故人寻找出解答今rì困局的方法,不仅可以把心中的疑窦解开,还可以在过去的时间里面磨练自己,有朝一rì重新回到此时,直接杀往燕军大阵。” 这时候,三人都将目光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茹水。 在他们眼中,茹水是与墨家走散的小师妹,要她跟着他们一路来到铸剑山庄已经是形势所迫,情非得已。根本不必再与他们一起回到过去,面对不知道的危险。 而茹水自己心里清楚,她是匡章手下暗中派来企图盗走纯钧剑的,却不曾想发现了一个比纯钧剑更加巨大的秘密,那就是连沐竟然就是主人匡章的死对头孟尝君唯一的子嗣。 她在刚刚抵达铸剑山庄的那天晚上,悄悄出门寄出信鸽通报一路上的情况,却不料被突然醒过来的韩艾看到她偷偷出门的样子,幸好连沐为他说话,才没有被继续怀疑。而今,他不仅知道了连沐手中获得洪荒圣器颛顼令的事情,就连伏羲卦也落入了韩艾之手,这些事情显然要比主人曾经要她盗取的纯钧更加宝贝。想到这里,她点了点头,说道:“连公子,殷少侠,韩姐姐,这一路上你们对我的照顾,茹水真是感激不尽,要不是你们当初出手相助,我真不知道会变成怎么样。我从小就是独自一人,现在与你们在一起,忽然之间好像有了兄弟姐妹似的,好不快乐。你们若是要回到过去,我也会一同跟随的,就算是当个丫鬟奴役帮忙打理路上的杂务也好。” “我们怎么会把你当丫鬟呢?”连沐说道,“既然你现在并没有更好的去处,我们还是一同上路吧,将来你若是寻得好的归宿,我们也就放心了。” “好了好了,”小天摆摆手,说,“既然大家意见统一,我们这就上路吧,书呆子,你看过的书最多,我们要去找殷皓天和孟尝君,应该到哪一年最合适呢?” 连沐稍稍一算便说道:“二十年前应当是周赧王九年,我们就回到这个年代。” 四人又商讨两句,若是遇上什么意外应当如何处置应对,便围拢在竹鞭墩子旁,伸出右手紧紧捏着伏羲卦的一边。 “心中想着要去的时间。”连沐低声说了一句。 殷小天的心中有些激动,他不知道人们口中所传言的皓天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大侠,一想到转眼之间就可能见到不由得有些激动。 忽然之间,他感到眼前一亮,伏羲卦上那两尾yīn阳鱼发shè出耀眼的光束,直通九天玄霄,简直要比伏羲升仙而去的光芒更加耀眼。他感到右手一阵抽紧,其他三人也是同样的感觉,猛烈的吸力似乎要将他们卷入伏羲卦之中,五脏六腑都被猛烈的吸力扭曲起来,紧接着小天便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一个汹涌巨大的洪流当中。 这是时空的洪流,猛烈的冲压恍如惊涛骇浪向着他们身上袭来,他不敢松开手,即便全身都被冲击地不受控制,右手还是紧紧捏着伏羲卦的边缘。不知道在这种扭转中坚持了多久,他好像被重重的甩脱出来。 当他们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四人东倒西歪的跌坐在一条泥泞的小径上,路旁一间茶摊的小二正吃惊地看着他们,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忙讪笑着说道:“客官,进来坐,喝杯鬼谷青茗如何?” - 淮水一度山万重,雾霭飘渺剑门中。 吴越鏖战烟波尽,家世恩仇转头空。 浮浮沉沉生若梦,寻寻觅觅心随风。 不解chūn秋兴亡意,御剑凌风问苍龙。 第一章 青茗一壶间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这儿是?”连沐起身掸了掸白衣上沾染的尘土。 四人从地上略显狼狈的站起身来,他们穿梭时光的洪流,突然出现在这一条小径上,若是没有其他的人在场倒也罢了,却没想到竟然被一位翘着二郎腿在桌子上打瞌睡的茶摊伙计给看到了。真不知道在他的眼中他们是如何出现在此时此地的。 “呦,看你们一定是外地人吧?”伙计黝黑的脸上两道横肉微微抖了一抖,“这儿就是云梦山仙霞关了,这可是通往鬼谷的必经之路,看你们这一身衣衫褴褛的从草丛里面突然冒出来,该不会是被土匪给劫了吧。” 这里就是鬼谷了?殷小天一听,忙环顾四周,只见周围都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唯有一条碎石子铺成的小径通往这群山深处,他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就更不要说眼前的这条路该是前进还是后退。 据他所知,开创了鬼谷派的鬼谷子就居住在这山谷之中,而殷皓天便是他门下颇为器重的大弟子,没想到让他们误打误撞竟然直接来到此处。 韩艾和茹水则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被地面上的石子划破的衣服,已经破开了几处小口子,看来使用伏羲卦逆转洪荒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这一回毫无经验就被摔得四仰八叉的。 一想到这里,韩艾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确实还紧紧地握着一块圆盘,只不过伏羲卦盘上面的那些yīn阳鱼纹饰和八卦都已经消失,看上去仅是一块普通石盘而已。她心想,“这伏羲卦使用一次之后需要经过三百六十天才能够再度发挥神力,或许到那时这些充满上古神力的图纹又会再度出现。” 连沐对茶摊伙计客气地说道:“确实让你给说对了,我父亲领着齐国的商旅,这一路从临淄而来,往楚都郢城去,没想到半路上竟然遇到了一伙山贼。父亲为了引开那些家伙护着马车一路疾行,让我们从小路逃跑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避,这才慌不择路的跑到了这儿。” 连沐所说的这些自然都是瞎编乱造的,但是这么说至少不会让伙计起疑心。 伙计看他们一个个都年纪轻轻的,又与家人走散了,不免心生垂怜,唤他们进茶摊歇歇脚,说道:“你们遇上我阿丕算是你们运气好,要是再往这山路里面走下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茶摊仅是四根毛竹撑着一大块麻布简易搭成,凉棚下随意放着四张方桌和几条凳子。殷小天四人走进最靠小路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疑问道:“这条路有什么危险的吗?” 那伙计看起来似乎是好久不见人来了,提了一壶茶和四只竹筒杯走近小天,道:“今天看你们可怜,想来身上也没什么多余的盘缠,我阿丕就请你们喝一杯鬼谷青茗,你们听我慢慢说。” 说着便将那四只竹筒杯一一摆在小天、连沐、韩艾和茹水的面前,动作利索地将壶中茶水一滴不漏地倒入四只杯子当中。瞬间,一股清新的茶香味从杯中袅袅升起,好似有一阵沁人心脾的凉风扑面而来,令人神情气爽。 这果然是好茶! 连沐心中不禁有些惊奇,想不到在这袅无人迹的偏僻山谷之中竟然能够有如此好茶,他正想问,伙计阿丕说道:“怎么样?这茶不错吧。这条路再往前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是云梦山仙霞关隘口,从那里开始两旁的山壁上都有鬼谷茶树生长,越往深处,茶香越是诱人。不过,这条路却不是那么容易走的,不知道有多少想要进鬼谷拜师学艺的人都被路上的难关挡在仙霞关外。我也只不过是在最外面几丛茶树上采得鬼谷青茗罢了。” 连沐饮了一口,便觉好似一泓清泉淌入心窝,他问道:“这路上为何会有难关呢?” “还不是鬼谷子设下的,”阿丕见连沐和小天听得仔细,打开了话匣,“自从他隐居在这深山里面,就有不少慕名而来的游侠浪人想要找他拜师学艺。但是听说这鬼谷子是个脾气古怪的家伙,喜欢清静,不愿受庸俗功利之人打扰,但是又想将自己的所学所能传授给自己欣赏的弟子,于是就在这唯一一条通往鬼谷的路上设下许多难关,考验求学者的本事,同时也是在给自己挑选合适的弟子。这不,我这个小小的茶摊就是给过路的人准备的。” 阿丕就住在不远处的溪塘村,虽然生来是种地的农人,但他生xìng好结交江湖侠士,这才搭了这间茶摊与入谷的各方来客交谈两句江湖传闻和各国轶事。 听到这里,殷小天和连沐面面相觑,他们没有料到虽然这儿是鬼谷的入口仙霞关,但是继续往前的道路却有重重阻碍,远非他们当初所想的那么简单。而且他们也根本没有预料到竟然会直接来到鬼谷,连沐原本以为会是在临淄周边的某个地方,会不会是在穿梭时空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偏差。 殷小天咕噜噜地接连喝了两杯茶,叹了一声:“哈――真解渴,我都快渴死了。”说着又盯着阿丕手中的陶壶,催到:“快满上。” 韩艾笑道:“你怎么喝杯茶还弄出喝酒的感觉来了?” 四人在茶摊上稍事休息,昨夜为了解开洛书河图当中的秘密一夜没睡,直到将近破晓才利用伏羲卦穿梭时空。现在四人都感觉到深深的疲倦,困意袭来,在方桌上打了个盹。而伙计阿丕闲着无聊看了看小天带着的湛泸,也学着那些江湖游侠的口气,砸吧着嘴说道:“啧啧,这看起来是一把好剑啊。” 殷小天虽然嘴上没有说,但是他自己心里还是很想进入鬼谷看看,要知道,殷皓天极有可能就在这鬼谷之中。他并不清楚,之所以会穿梭时空来到这个地点,就是因为在握着伏羲卦的时候,他自己的心中反复浮现着关于自己身世和殷皓天的困惑。而连沐和韩艾他们心中则想着要回到二十年前,这才让他们来到了鬼谷。 但是听伙计阿丕这么一说,他又打起了退堂鼓,鬼谷子门下的弟子都是孙宾、庞涓、苏秦、张仪这些高人,看来能够通过那些难关的人物都是世间少见的将才谋士,以他的才智和胆sè恐怕还是有所差距。而那些难关究竟暗含着怎么样的危险,他们都毫无所知,自然不能让大家跟着他一起涉险。于是,小天苦恼地搔搔脑袋,摆出一张苦脸。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茹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说:“你们看,那山上走下来一人。” 四人瞬间便jīng神了起来,打了个哈欠往小径上望去。果真有一名身着青sè布衣的小个子男子从路上款款走来,他的步子不疾不徐,神sè泰然,眉目平静,看上去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却颇有城府。 要知道,那是鬼谷的方向,从谷中走出来的应该是途中失败的侠士,可是从他的样子看起来并非如此,难道说…… 见他缓缓走近,小天走上前去,好奇地问道:“你是从谷中出来的?” “正是。” “见到鬼谷子了吗?” “师父他刚刚与我拜别。” “师父?敢问你是?” “在下孙宾。” 第二章 春秋两路人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小天听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眼前这貌不惊人的男子竟然就是孙宾! 虽然殷小天对于七国战事并不清楚,但是齐国大军师的名字还是曾经听说过的,他杵在原地一时间没有说话。连沐和韩艾等人在一边看他的神sè有些异样,便也走上前来一察究竟。 孙宾见一出山谷迎面便走来这四位素不相识的少年,心中也是有几分疑虑。拱了拱手客气地坦诚直言道:“在下齐国孙宾,在鬼谷中修习七载,略有小成,遵为师之命,将鬼谷纵横捭阖之道以策天下。今rì是我这七年来首次出谷,与列位素未谋面,不知几位少年有何事?” 几人一听他便是鬼谷子门下的得意弟子一代军师孙宾,也瞬间浮现出与殷小天一模一样的讶异之情。能够直接来到这云梦山仙霞关已经是意料之外,而他们初到此地便遇上了鬼谷门派中人出谷,就更是巧合中的巧合。 连沐忙上前将他们是齐国商旅一事又简短述说一二,试探说道,“我们一直在临淄城中长大,这还是第一次离开都城,却不料遇上此等事情,这云梦山距离齐境足有近千里地,我们一时也不知是应该等候援救还是返回临淄家中。既然能够遇见孙兄弟你,我们不妨结伴同行,不知会否给你带来麻烦?” 连沐他知道孙宾在鬼谷子门下尽得兵法真传,除非兵家圣祖孙武再世,否则世间兵家高手都未必是他的对手。这样的能人一旦回到齐国必然会引得朝中重臣将军引荐厚待,同时也有可能招致眼红嫉妒者的暗中陷害。 不过他所看重的并不是这些,如果能够与孙宾一同回齐国,极有可能与当朝大臣田婴、田忌相互熟悉。要知道,他自己的亲生父亲孟尝君田文就是田婴的儿子,而他甚至还可以喊田婴一声大父。 孙宾听了四人的遭遇,不禁咬牙切齿道,“想不到这些山贼如此猖狂,不仅掳人财物,甚至还穷追不舍yù下杀手。既然诸位小君小女暂时也无处可去,孙某自然是愿意同行。” 殷小天听了,脱口说道:“等等,”他转头看着连沐,“我想要进鬼谷拜师学艺!” 小天见他们商议了几句之后看起来便要同回齐国,而自己此番前来是想要寻找殷皓天的足迹,若是能够拜入鬼谷派,不仅可以成为殷皓天的同门师兄弟,甚至还能够向熟谙纵横捭阖之术和修仙问道之法的鬼谷子修习武学神通,岂非妙哉! 连沐听他有此想法并不惊奇,只是他们初到此地,四人一同还算是有个照应,可殷小天要一人闯入机关重重的鬼谷之中,这于情于理都不能同意。 “这……”他为难起来。 孙宾听了说道:“殷小君你也有此想法,甚妙甚妙,当年我向鬼谷子求学的时候,应该也是与你一般大小。”边说还摩挲着下巴上的胡须点了点头。 殷小天忙问:“我听茶摊伙计阿丕说,鬼谷子他老人家在前往山谷的路上都设下了一道道难关,阻挡住那些想要入谷拜师学艺的人,不知能否透露一二,只怕我才疏学浅,难以完成。”他眨巴着眼睛略显乞求状的看着孙宾,这或许是小天有生以来首次如此虔诚。 孙宾笑道:“七年前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手无束鸡之力的小童,那时候是如何通过鬼谷五关的,现在已然记不分明,不过你只要有心就一定可以闯过去的。” 看来从他的口中也打探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殷小天心中暗想,这鬼谷子教徒弟还是挺有一套的,已经出谷了还依旧把鬼谷的秘密守的这么严。他暗自叹了一口气,这回还是只能够凭他的造化了。 韩艾这时候说道:“小天,我与你一同入谷吧。” “我没听错吧,你要和我一起进鬼谷?”小天往后跳了一步,有几分不敢置信地看着韩艾。心里纳闷,这消息对于他来说究竟是件好事还是恶事。 “那么我们到时候又该如何汇合回去呢?”连沐问道,毕竟他们来到这二十年之前的时空还是有要事要办,虽说耽搁的时间长短并无大碍,依旧可以利用伏羲卦回到燕齐交战不久之后的那一刻,但是他们还是应当早作准备,以免这路上会遇到什么枝节横生的意外变故。 他看了眼孙宾,不好意思的说道:“孙兄弟,我们还有一些私事要商量两句,能否借一步说话。” “请便。”孙宾说着步入茶摊,向阿丕要了一杯鬼谷青茗。 见孙宾走远,韩艾低声说道:“伏羲卦在我身上,若是进入鬼谷之中,应当不会有什么土匪恶盗突然间出来抢夺,还是放在我的身上较为安全。但是你们这一路若是回齐国临淄,定要注意行为不轨之徒,以免遇上危险。” “现在也只有这样了,”连沐点了点头,“茹水,你是想要与我一同回临淄,还是与韩姑娘作伴前往鬼谷?” 茹水答道:“连公子,小女一路上都是受你的照顾,自当随你一同前往临淄。”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今rì就在此分别,兵分两路,我跟随孙宾回临淄拜会田文,希望能从他口中寻得破解燕齐战局的良策,而你们就去鬼谷拜师打探殷皓天的下落。”商议至此,四人心中也对眼前的局面有了新的看法,这一次回到过去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寻求一个既成的答案,而是在寻找的过程当中磨砺自己,以此为契机解开齐国败局的关键。这对于他们每一个人来说,都将是此生难以磨灭的一段经历。 韩艾说道:“既然我们终究要到齐国会面,那就把时间定在三年之后的临淄南门前再叙吧,届时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回到二十年之后就看那时的情况而定。” 伏羲卦需要三百六十天才可恢复神力,约合一年,一年的时间对于小天拜师求学恐怕太短,韩艾做这个决定其实也是在为小天考虑。 众人都对这个提议没有意见,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绝对不会短了,在这段时间里面,既可以利用时间对七国间的势态做一番了解,同时又能够习练武功增进修为。他们彼此叮嘱了几句之后,便打算就此分道扬镳。 茶摊上闲坐着的孙宾仰望山间的天sè,忽而对他们喊道:“时间不早了,你们若是想要进鬼谷的话,可就快要过了闯过仙霞关的最佳时刻!” 第三章 鬼谷第一关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rì已西沉,暮sè四合。西边的天幕之上挥洒出一片绚烂的深红。 殷小天听了抬头看天,忙追问道:“最佳时间?你是说天黑之后便进不了鬼谷了吗?” 孙宾道:“我见你有心拜入鬼谷子门下,不妨提醒你两句,鬼谷第一关是‘题壁仙霞’,你应当知道仙霞所指为何,既然此刻霞光初绽,便是入谷过关的最好时机。过了此时又需要明rì才能够入谷了。” 殷小天见孙宾说的遮遮掩掩的,闹不明白他口中的最好时机究竟是何用意,“这一关应该如何破呢?” 孙宾笑着摇了摇头,“想要找出过关的办法还需依靠你自己,我不能将进入鬼谷的方法一一告诉于你。而且鬼谷子先生他设下这些关隘便是考验拜师者的心智修为,如果我将其中的要害都跟你说了,你就算能够进入鬼谷,先生他也未必会收你为徒。” 看来孙宾他能够吐露的线索只有这么多了,小天垂头丧气的拱手谢过,又与连沐和茹水郑重道别,这才沿着碎石子铺成的小径往仙霞关行去。 连沐望着小天和韩艾的身影渐渐远去,在一片余晖之下消失在山林草木的掩映之中,往几座山峰之间相互交集的峡谷中走去。高峻的山峰上环绕着一圈圈稀薄的白云,在红光映shè下也染上几抹嫣红。 他转头看着细细品味鬼谷青茗的孙宾,说道:“他们不会遇上什么危险吧?” 孙宾淡淡的面容和充满书卷气的衣着透露出几分儒雅,他起身说道:“鬼谷先生所设下的难关并非是要夺人xìng命,只是想让无才无能者知难而退,他们应当不会有何危险,但是若是有人想要硬闯鬼谷,那无疑是在自取灭亡。天sè也快渐渐暗下来了,我们还是走出这山口到溪塘村借宿一晚吧。” 连沐略带不安的又再度回头往仙霞岭的方向看了几眼,小天和韩艾的身影已经远的看不见了,他不知道要经过多久才能够再此见到伙伴,只求他们能够平安无事。在离开桃源谷的时候,小天的母亲柳素问嘱托他要帮着照顾小天,只怕小天这孩子行事莽撞,唯恐造出什么乱子。这一路上来殷小天他确实也招惹了不少麻烦,所幸都安然度过,没有酿成什么更大的难题。而今rì两人分别,连沐心中竟然有几分不舍和担忧,不舍是因为小天总是能够带给大家种种意料之外的惊喜和笑料,担忧的是他过度的自信会给他自己带来不少危险。 每个人的道路始终都是要靠自己来走完,没有人可以帮助你一辈子,殷小天的路是这样,连沐的路也未尝不是如此。 连沐转头看着一旁娇小的茹水说道:“我们上路吧,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恩。”茹水重重的点了点头。 - 殷小天和韩艾一路上都紧紧追随着落rì的方向赶去,进入鬼谷的小径只此一条,两旁的山壁越来越陡峭。未多时,他们便随着崎岖的小径走到一条石阶前,仰头往倾斜的山坡一路向上延伸的石阶望去,一轮红rì就正好被两侧的山壁夹在峡谷中间,而这一长条铺设在峡谷中的石阶仿佛是通往落入余晖之中的通道一般,令人感慨天下造化神奇。 落rì嫣红的光辉照的他们有些睁不开眼睛来,小天一步当先沿着石阶继续往前走,心中想着孙宾所说的话究竟什么意思。 他口中抱怨道:“这些兵家的人就喜欢故弄玄虚,不仅行兵打仗搞得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摆起阵法来又是五行八卦,又是长龙飞雁,就连说起话来也是不清不楚,神神秘秘的。说什么现在是过鬼谷第一关的最好时机,我可看不出这迎着西边落rì往前走有什么好的,现在可什么也看不清楚啊。” 韩艾跟在小天身后,一部分阳光被小天的身影阻挡住,但还是有一道道嫣红的余晖照shè进眼中。 她说道:“孙宾可是成为齐**师的人,他所说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可难说,”殷小天一边走一边撇了撇嘴说道,“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或许还想看我们灰溜溜的从这仙霞关退回去的笑话呢!” 他们沿着石阶一路走,眯缝着眼睛依稀可以看清脚下的道路,两侧的山壁随着地势渐高而愈显陡峭,光秃秃的石壁上没有一草一木,历经岁月的蹉跎和rì晒雨淋留下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印迹。 小天忽然发现,两旁的山壁上赫然有几个大字,不知是何人凿刻在如此陡峭的山壁之上。他一手遮着金黄和嫣红相互交织成的rì光,往两旁的峭壁上望去,这几个大字每一个都足足有三四丈长宽,巨大的篆体突兀的出现在岩石上,深深陷入坚实的岩层之中,可想而知要留下这几个字绝非易事。 韩艾也看到了这几个巨大的文字,右侧山壁上的是“云梦山”三字,而左侧山壁上的则是“仙霞关”三字,这六个字一笔一划都挥洒自如,笔力遒劲,入木三分!在余晖的映照之下,愈显壮阔。 殷小天忽然想起,孙宾确实有说过,鬼谷第一关名为“题壁仙霞”,想必就是指这儿了,可是这一条长长的石阶步道又有什么难走的?要不是被刺眼的落rì余晖迷了双眼,他早已经过了这道关隘。 这么想着,小天又往那六个大字看了几眼,这几个字看起来应该是鬼谷子留下的,想不到他还有如此闲情逸致,喜好书法篆刻。要不是在这深山之中无人能识,若是在齐都临淄的商街上设下店铺,说不定提请赐字求匾的人早已经络绎不绝了。鬼谷先生能够在这悬空无物可以立足的地方,留下如此巨大的石刻,看来他的功法修为早已经到了jīng妙绝伦的地步。 殷小天望着云梦山的几字出神,却忽然觉得双眼一花,那“雲”字的“雨”好似一个天幕穹顶般瞬间向着自己笼罩而来,半弧形的笔画犹如变成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刹那间压向胸口,无以名状的憋闷感涌上心头。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心中蓦地一惊,只觉眼前所见的山壁题字恍惚间活动了起来,一笔一划都让他感到巨大的压抑,好像天空之中有一双双手在向他挥出数招内力雄浑的气浪。 紧接着,“雲”字的那两横恍如重击而出的铁拳,向着他们迎面扑来! 第四章 绝壁望仙霞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殷小天眼睁睁的看着一片红光之中,那两横好似凌空飞度的重拳生生击打在自己的胸口,这一切突如其来出人意料,他根本没有任何防备。他的双眼猛然间瞪得滚圆,强劲的冲击令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然而这重重的一击对于他来说却并未感受到任何疼痛,反倒是心头猛地一缩,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受瞬间遍及全身。 他心中奇怪,想到,莫非是双眼一直盯着霞光看,出现了幻觉? 他还想继续往石阶上走去,可是全身的骨骼肌肉竟出现一种抵触感,想要迈开步子却感觉有一股力量在冥冥之中抵挡住他前进的方向。 很快,这种令人不快的感受逐渐蔓延到肢体末端,手脚都仿佛要被控制的往后倒去。就在他茫然无措之际,“梦”字瞬间从绝壁上飞出两道虚影,两个“木”好似张牙舞爪的飞戟在空中疾旋,往小天和韩艾的方向刺来。 这一回,绝壁上的文字又再度不偏不倚的打在他们身上,虚若无形的文字却好似有一股磅礴的力量,“轰”的一声将两人向山下击飞而去。 “啊――”峡谷中响起两人惊慌的叫喊。 他们重重的摔在两块较为宽阔的石阶上,殷小天疼得龇牙咧嘴,忿忿说道:“怎么回事儿,莫名其妙的就摔了下来!” 韩艾落下的时候尚且能够保持身体平衡,没有被束缚住手脚,摔得不像小天那么狼狈,她也闹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道:“你可觉得山壁上的文字有些古怪?” 殷小天击掌呼道:“怪不得孙宾说鬼谷第一关叫做‘题壁仙霞’,关键就在这‘题壁’上,这些字是鬼谷子所写,他或许已经将自身修为神通凝炼在这文字当中。绝壁上的六个大字每一笔一划都是一招功法,像那两横就好似两道屏障将我挡在道上难以前进,而‘木’则犹如三叉戟一般突刺而来。” 凌空绝壁上的“云梦山,仙霞关”六个大字犹如六个悬腾于半空的武功高人,向他们拳脚相加,棍棒相向。 “鬼谷子竟然有这样神奇的法力!”韩艾不禁啧啧赞道,“以他如此高深法力布下关隘,我们恐怕难以闯过啊。” 殷小天突地站起身来,说:“别人能闯过去,我殷小天一定也可以!” 说着又“噔噔噔”地往石阶上飞奔而去,他盯着落rì余晖再度攀登至两处山壁相夹之处。这一回,他才刚刚往石刻题字上瞟了一眼,就看到迷离的光线交织之处,“山”字淋漓挥洒的几笔好似甩出的长鞭,向着自己飞快卷来。他刚刚运转身法想要躲避,却已经被空中三道长鞭劈头盖脸的打个正着,又再度被击下山谷,重重的摔在原来的石阶上。 殷小天灰溜溜的爬起身子,看了一眼旁边的韩艾,口中坚持说道:“我一定要闯过这一关,你等着看吧!” 这前后还没有一盏茶的时间,小天又再一次被绝壁上文字所发出的神功打回原地。这些虚空招式并没有伤及小天的皮毛,但是他从山坡石阶上滚下来已经满是尘土,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在小天第四次摔倒在地之后,韩艾制止了他,说道:“既然这些招式是从文字当中发出,只要不去看它是否就不会受到伤害了呢?” 殷小天低头犹豫片刻,答道:“你所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我几次闯入仙霞关关口,都是看了一眼绝壁上的题字才被化出的招法打下山谷。也许只要我不去看这些字就不会有大碍了。”他盘算着一心盯着前方的道路,不再去看石壁上的文字,以这种方式再试一次,便又匆匆往山崖跑去。 这一回,小天摔回来的晚了一刻,韩艾以为他通过了关隘,举头向霞光中望去,却见一团黑影再度从陡峭的石阶上滚落下来,扬起一阵沙尘,路上的青草早已经被小天这往复几次的倾轧给压弯了腰。 殷小天抹了一把脸颊上擦出的血痕,叹了口气。苦恼道:“你说的确实有点效用,我一路上去都未曾抬头看题字一眼,可是我还是难以集中jīng神,走着走着以为已经过了关口,却不曾想微微瞄到一眼,又功亏一篑。” 韩艾看小天衣衫都已经露出一个个破口,身上已经搽破了皮,说道:“看你都快成乞丐了,我们还是休息会儿再做打算吧。” “不行,孙宾说了时不可待,若是过了最佳时机,只有到明rì黄昏才能够入谷了。”殷小天回忆着孙宾的嘱咐,可是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猛然间意识到似乎有什么自相矛盾之处。“这话有些奇怪啊,如果是不要去看那些绝壁上的文字,那么只要夜幕降临,就不会有任何困难了,他却偏偏让我们选在落rì之时上山,我看不如等天黑之后再走。” 殷小天是这么考虑的,只要天空完全漆黑之后,石壁上的那六个大字自然也不可能看清楚,如此一来,只要不看便不会被鬼谷子的招法击落,突破第一关还不是易如反掌。 - “关键在‘仙霞’?” 连沐跟着孙宾一路出了山口,面前的道路也豁然开朗起来,满目都是葱茏的绿树和灌木。孙宾见连沐和茹水的脸上都挂着忧虑,便向他们说起鬼谷子所设下的五道关卡,其中第一道也是最为简单的一道“题壁仙霞”,破解此关的关键之处便是在仙霞。连沐听了面露不解之sè,反问道。 孙宾微微颔首,“曾经听鬼谷师父说起,仙霞关这两面相互交抵的山壁早在千万年前是由火山熔岩堆积而成,里面含有许多晶石,这些细小的晶石嵌合在山崖石壁上历经风雨打磨光泽无比。就算是在月光之下,依旧会烨烨生辉,引人注目。而想要过这一关,就绝不能被文字所动,一旦分心注视,便会被蕴含在一笔一划中的鬼谷招数打下山谷。许多江湖散客想要寻访鬼谷子这位世外高人,却都被这一关给阻挡了下来,可以想见,没有参透其中机巧是难以度过的。无论白天黑夜,这几个大字都隐隐微光,只有在这漫天霞光之时,双眼注视着天边那一轮红rì,全神贯注,心念集中,不受任何外物的干扰才可以安然度过。” “原来如此,”连沐略显惊讶的说道,“没想到这一关的名字不仅听来美妙,还蕴含了破解之法。” “没错,鬼谷师父他并不在意前来拜师的弟子有多高的武学修为,但是必须心无杂念,做到神志集中,不为所动。一路上只要能够将双目都盯着缓缓西沉的落rì,不去关注两旁山壁的异象,就可以顺利度过这一关。” “若是这样,我想小天他应该没问题。” - 殷小天已经五次从石阶上滚落,吃尽苦头的他蹲在路旁百思不得其解,想要再上山试试,却又怕自己的屁股经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 原本打算等太阳完全落入地平线之后再试着入谷,可他心中还是反复揣摩着孙宾的那两句叮嘱,想着想着不禁和将军府中身处四股交织而成的剧烈气浪中心的情形联系起来。那时候他即便死撑着还是难以抵御汹涌气浪的压力,却传来韩将军口念易经心法,直到他将心志集中专一于内力调息,才感到一丝轻松。 孙宾口中所谓的仙霞会否也是如此?既然不能够去看绝壁上的文字,那就全神贯注地盯着石阶尽头山坳口上那漫天红霞! 第五章 鬼谷第二关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他心中暗自设想着,已经摸到了“题壁仙霞”的门道,便试着鼓起勇气再闯一次。于是和韩艾商议之下,趁着最后一抹余晖在山坳口上徘徊之际,两人又再一次走上了云梦山仙霞关的石阶。 这一回,殷小天和韩艾都将视线牢牢的锁在天边那一轮深红sè的落rì之上,这深红仿佛是一滴浓重的鲜血,晕染在一片黄昏中。 他们踏出的每一步都仅仅是凭借脚下的感觉向前摸索,既不用余光观察也不低头细看,因为他们心里知道,不能够向石壁上的刻字看哪怕一眼,就算是看了一眼也会招致蕴含于一笔一划中暗藏的杀招攻击。所以,他们将视线牢牢集中于一处,就连脚下石阶的任何变化都不为所动。 专注!小天对自己默默的念诵着,只有专注才可以突破鬼谷第一道关隘,这一关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高深之处,不需要过人的智力,也无需强劲的臂腕,但是唯有专注却是每一个求学者所不可或缺的品格。鬼谷子以这一关来挑选手下徒弟是有其深远涵义的,那些心中充满着各种yù求杂念的人,并不适合成为鬼谷派的弟子。 小天和韩艾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夕阳余晖照亮的石阶上,大地上的一切似乎都被余晖涂抹上一层暖暖的红sè。他们全神贯注于那一轮即将陷入山坳口的红rì,双目仰视,不为任何周边的风吹草动所影响,每一步走的都自信执着。 当他们走上石阶顶端,立于仙霞关两座彼此相冲的山壁之间,眼前的一切又豁然开朗起来。 红霞满天,恍如锦缎,流岚天光,如影如幻! 殷小天不禁被遥远的天空中那绝美的景象所震慑住,口中发出一声惊叹,云梦山层峦叠嶂蜿蜒起伏,在天空下勾勒出一条美妙的弧线,而那天空中好似连绵不绝的烟火在无垠无际的云海中燃烧着,真不愧“仙霞关”的名号,世间美景莫过于此。 “哇,真美啊!”韩艾跟着小天也走上了石阶尽头,见到如此美景亦是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感叹。 小天转过脸看着一旁笼罩在霞光中的韩艾,她那柔美的秀发都被绚丽的光芒染成了红sè,幼嫩的脸颊在这美景之中也愈加显得动人。 韩艾感到小天在看着自己,微微低下了头,有些不自在的说:“我们还有很多路要走呢,发什么愣啊?” “是。”小天忙收回视线,又往眼前的峡谷俯瞰而去,过了这仙霞关之后应该便是传说之中的鬼谷了。 鬼谷子王栩当年离开秦国之后,便想寻找一处袅无人迹的幽静之所,专心于自己所求的学问,回到了他曾经常年采药修身的云梦山,并在这群山之中找得一处隐秘的洞天福地。在此结庐隐居,钻研各家各派奇术道法。然而他的神通广大和知识渊博还是令前来求学者络绎不绝,隐居于鬼谷的消息在各国之间不胫而走,不仅有方士夫子前来求教,更有求贤若渴的君王渴望得到他的辅佐。然而鬼谷子在这山中闭门谢客,不为世间浮尘所扰,依旧专心于自己的修学悟道。 据传闻,魏国君主魏惠王曾经派中大夫亲自率三百人之军,携黄金千两,绫罗绸缎百匹请他出山,鬼谷子依旧不为所动。商议不成,他们想要硬闯鬼谷,却没想到都迷失在密林之中,鬼谷也不禁蒙上了一层神秘的sè彩。 殷小天和韩艾没有多说什么,经过隘口之后地势变得愈加险峻,两座相互交夹的山峦突然变得陡峭起来,他们未走几步便看见一座长长的木桥横亘在面前。这木桥通往一段较为平缓的山坡,而在对面的那段山坡上隐约可见一条羊肠小道向着山谷深处延展而去。 木桥下是纵深的峡谷,足有百丈深,哗哗水声从悬崖下传来,一泓清溪在谷中缓缓流淌。这一道峡谷的峭壁之上根本没有可以立足之处,而对面较缓的山坡反倒容易行走得多,在他们面前的这座木桥就是往鬼谷深处唯一的通道。 鬼谷就像是被云梦山脉包围在中间的一处净土,清溪从幽深的峡谷中缓缓流过,这一道峡谷和陡峭的山壁形成了绝佳的天然屏障,令常人根本难以接近。而鬼谷子又在进入鬼谷的唯一门户仙霞关布下难关,阻挡来者,这几乎就让鬼谷成为了陆上孤岛! 殷小天见脚下的深谷溪水潺潺,若是脚下一滑摔了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而这座木桥看上去古朴老旧,由几棵参天大树拦腰斩断铺架在峡谷上,到处缠满古藤,虽然树干粗壮结实,但是经历了rì晒雨淋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他看着韩艾说道:“你先别上去,我看看这木桥结不结实。”说着便往桥上走去。 小天踏在桥面上发出吱吱的响声,这座木桥委实有些简陋,除了七根磨盘粗细的树干便没有任何扶栏。虽然距离对岸只有五丈远,小天若是运用逍遥步法一溜烟便能够抵达对岸,但是吃一堑长一智,有了“题壁仙霞”吃过的苦头,小天变得尤为谨慎,每一步都竖起耳朵听脚下的反应。 走在木桥zhōng yāng的时候,正是两处峡谷呼呼风声最为犀利的地方,他集中jīng神稳住身形,没有去看脚下幽深的峡谷和潺潺清溪,而是一步步往对岸迈进。 韩艾站在仙霞关一侧的桥头望着小天,双手捏的紧紧的,手心中都渗出了汗珠,一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她都悬着一颗心猛地一颤。直到小天平安无事的抵达对岸,她才长出一口气。 殷小天向她挥挥手说道:“这桥挺结实的,放心吧!” 听了小天的话,韩艾微笑着应了一声,也移步桥上。 - 孙宾与连沐、茹水走出一里地,两旁的山sè青朗。 孙宾说:“如果他们能够度过第一关的话,此刻应该已经到了‘空谷玄音’。” “这一关又有什么机巧之处?”连沐问道。 孙宾虽然熟谙兵法,可以凭借巧妙的谋兵布局摆阵杀敌,指挥千人之师战胜万人强军,但是他为人忠厚老实,心无城府,没有丝毫防人之心。见连沐和韩艾两人并非是什么坏人,便将鬼谷子设下的五道关卡向他们一一道来,“顾名思义,经过仙霞关之后便是一处险峻的峡谷,我们称它为清溪谷,而‘空谷玄音’指的便是这峡谷当中会令人心魂震荡的魔音。” 第六章 空谷闻玄音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何谓魔音?”连沐说道。 “我当年入谷的时候并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只记得走到木桥zhōng yāng之时,忽觉山风犀利,呼呼卷来,好似一首迷人的曲子。” “曲子?” “是的,”孙宾缓缓说道,“这首曲子犹如一条轻柔无物的丝绸在我的周围微微飘荡,一开始我还感慨这云梦山中风声水声和鸣,美妙绝伦,然而不久我便发现这猎猎风声之中暗含杀机。所以才会称它为魔音!” 孙宾今时今rì说起这话,眼神之中依旧隐含着一丝战栗,他继续说下去,“当我走在木桥zhōng yāng之时,突然之间感觉到这首轻柔的曲子瞬间变得激昂起来,它所飘荡起来的丝带就好像在我的周围环了一个结,陡然收紧,魔音入耳,便觉躯体被疯狂灌入了滔滔江水,又如同浩瀚长风将我笼罩住,险些从木桥上坠落下去。” 听到这里,连沐和茹水不免露出讶异之sè,看来云梦山中的一草一木,一树一石,甚至是一点风声都有可能成为殷小天路上最大的阻碍。 连沐问道:“孙兄弟,那你又是如何度过这一关的呢?” 孙宾神秘的微微一笑,说道:“以声破声。” - 孙宾绝对不会想到,殷小天这个对于音律毫无所知的人,竟然安然无恙的经过了这一关。他此刻正在木桥对岸悠哉悠哉地看着正在木桥上向他缓缓走来韩艾,韩艾原本见小天如此顺利地就经过了这儿,便放心的走上桥来,谁知随着她越往桥zhōng yāng走来,却听到耳畔传来丝丝缕缕的风声越是迷离,辗转悠扬,好似一首引人入胜的曲子。可是这曲子似有魔力,她只觉自己如坠幻梦之中,清溪谷上腾起来飘渺的雾霭将她笼罩其中,然而她却未能够停下脚步,好似有一条绵长的丝带在引导着她往前走去。 殷小天在木桥头信手折了一枝秸秆,咬在嘴中,见韩艾似乎面有异sè,不禁将秸秆一吐,高声呼道:“韩艾,你怎么了?” 他定睛一看,却见韩艾双目无神,空洞洞地望着一个方向,而她的双脚却向着木桥边走去,就好像百蝶峡谷中被蝶衣鳞粉迷了神志的马匹似的,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牵引着。眼看着韩艾向没有栏杆的木桥边沿迈出最后一步,这踏空的一步若是落下必然会落入百丈深的峡谷之中,小天心中大呼一声不好,忙纵身运起“逍遥步法”。 他的脚下忽的卷起两道气浪,身姿一闪,好似一阵疾风便窜至韩艾身旁,他猛然伸手一抓将她拉住。 “你怎么回事?”小天望着韩艾的双眼问道,言语之中带着一点质问的口气,却见她的眼神之中露出一丝痛苦之sè,口中轻轻地低喃两声。然而这呜咽声小天根本听不清楚,他把韩艾用劲地拉到木桥zhōng yāng,凑近耳朵才听到她双唇间轻微的话语声,“这曲子很熟悉。” “曲子?”殷小天不明所以地回了一声,可是韩艾的身子似乎依旧想往悬崖下走去,他不由分说地将韩姑娘背了起来,说道:“你要是想跳崖也得选个好点的时候,今天就不要给我添乱了。” 可是韩艾口中依旧发出“呜呜――”的声音,竭尽全力想要说些什么,小天一边往对岸走去,一边侧头听着,她似乎是在说头疼。殷小天正感奇怪,回头望了一眼,却见韩艾紧紧咬着牙,额上竟然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小天这才感觉到不对劲。此处正是木桥zhōng yāng风声最急之处,呼呼袭来好似千军万马奔腾,排山倒海,气浪滔天。但是殷小天根本感觉不到风声之中所隐含的力量,因为他根本不通音律,什么宫商角徵羽对于他来说都只不过是一声长嘶,听不出丝毫不同。 但是韩艾可就不一样了,她自小就在将军府中长大,听母亲弹奏环佩琴,对于音律知之甚详,耳畔这风声分明就是一首暗含着无尽杀机的曲子。每一个音符都飞快地窜入她脑中,难以遏制,无法抵挡,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牵引着她前进,当她越靠近木桥中段,只觉有千万道针线从她耳中穿过,疼痛难忍。 这种功法与母亲楼澈的“阳chūn白雪”有些类似,借助音律来施展神通,玄妙莫测,并非依靠通常的武功可以抵御。殷小天并不知道,自己将韩艾背起往山风凌厉的桥上走过,实际上令韩艾更加痛苦。 韩艾几yù昏迷,见小天回过头来,他的脸上满是不安,韩艾最终竭尽全力说了一句,“风声里面有鬼谷子的法术。” 说完,她一头靠在小天的肩膀上。 殷小天心中恍然,这必然是进入了鬼谷的第二关,可是自己虽然可以听到风声呼呼传来,却并不知道应该如何破除。一时间定在桥面上,进退两难,可是他可以感受到,韩艾紧紧靠在自己背上,口中似乎还因为剧烈的疼痛煎熬而发出一声声咿呀的低语,这风声之中必然隐含着可以伤人的东西,他想到这里嘴角不禁微微一笑,心中暗念道,鬼谷子你这个老狐狸,真是一招比一招损,幸好本大侠不怕你这什么的招数。 如此想着,小天嗖的腾出一手抽出腰间的湛泸剑,以剑背敲击韩艾腰间系着的佩剑,山间忽然响起“咣――”的一声脆响,这一声金属撞击声在清溪谷中悠扬的回荡着,似乎连山风都瞬间减小了不少。 殷小天见有效,便背着韩艾缓步向前,双耳jǐng觉地听着风声袭来,一有变化便又扬起湛泸击向韩艾的清辉剑,两剑相击所发出的悦耳声响好似空谷鸣钟,荡漾开一层层气浪,将席卷而来的风声都挡在小天周围的三丈远处,湛泸所散发出的气浪敦厚无华,环绕着小天形成一圈包围,把鬼谷子唤来的山风都统统阻挡在圈外。 韩艾没有再受到一丝风声的侵袭,口中那痛苦的呢喃声也渐渐停息,小天感到肩头一松,心里的担忧便也放下。 他口中笑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不对,应该是魔高一尺我高一丈!”摇了摇头以同样的方法继续向前。 片刻之后,小天背着韩艾有惊无险地度过了鬼谷第二关“空谷玄音”。他将韩艾放回地上,见她的脸sè已然缓和许多,说道:“下回可要把话说清楚,听得我不明不白的,还以为你想不开要自寻短见呢。” 见已经脱离了危险,殷小天的嘴也信马由缰不受拘束起来,韩艾瞟了他一眼,要知道,方才的痛苦之中能够强撑着已经不易,还要勉强说出几个词句就算是武功高强的门人术士也很难有韩艾的坚忍。虽然韩艾冷冷的并不搭理小天自说自话,但她心里甚是感激,毕竟当她往深深的幽谷之中踏出最后一步的时候,是殷小天伸出的那一双手将她一把拉了回来。 两人又往前走出几步,落rì已经完全陷入山的那一头,云梦山中笼上了一层玄青的暮sè。小天往前方的小径看了看,指着小径旁向着山壁内凹陷的一块干净地面说道,“天sè已经不早了,我们今rì就在这儿将就一宿吧。” 第七章 围炉谈家事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夜幕降临,云梦山中的夜晚涌上一股寒意,他们从铸剑山庄离开的时候正值初夏,衣衫渐减。而运用伏羲卦穿梭时空之后却不知今时今rì是什么年岁,节气几何。 但是,看这天sè大概已经入秋,葱茏的绿树丛中间或有一片片黄叶,夜晚微凉的空气仅仅凭借一件薄衫已经显得有些寒冷。 小天和韩艾在这处凹陷的山壁里面升起一团篝火,耳畔唯有柴禾发出的哔啵声和山风拂过的声响,他们二人没有什么言语。殷小天已经不是头一回在山野之间宿营了,他与连沐从即墨将军府赶往墨家大寨的时候,一路上也有几次不得不在野地里将就一晚,但他这次却与之前有所不同,这是小天第一次和一位女子露宿山野。他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韩艾的时候两人在茅屋中疗伤的情景来,那时候韩艾身受山魈寒瘴重伤,袒露出细嫩的柔背和玉手,而他因为喝下了巫医左问的百痹清而内火亢盛,两人不得不借助对方身体之中的气来疗伤。 对于从未接触过同龄女子的小天来说,长居桃源谷中让他根本没有男女之别的概念,那一次也是他头一回发现男女之间的不同。而在铸剑山庄的rì子里,欧薏然接近他,并且与之交谈,让他感到男女之间似乎有一种神奇的东西存在着,让他难以克制,却又描述不清。 殷小天心里清楚,因为见过韩艾的身体,他一直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两人也常常是相互拌嘴,互不相让,却从不提当初之事。就是此刻,他们两人隔着篝火远远地躺在凹陷的山壁下,小天还是无法将目光放在韩艾身上,生怕一眨眼又浮现出当初那一幕以掌传气的画面来。 他们从铸剑山庄离开之时都是匆匆忙忙,没有带任何干粮,就连盘缠也没有,只得在云梦山中摘了两个野果充饥。小天见两人无话,便在篝火旁的一块干燥地面上睡起觉来。 月光如水,往昔的记忆在这陌生的地方突然之间好似cháo水似的涌上心头,两名少年都难以安然入睡。 殷小天说道:“你还没睡吗?” 韩艾似乎有一丝吃惊,她没有预料小天会突然对她说话,淡淡的回道:“还没。” 小天说:“是在想家里的人吧。” “恩。” “我也是啊,离开桃源谷也有三个月了,不知道我寄出的那封信母亲收到了没有,他们现在又在做着什么,是否安全。”小天感慨的说道,“我真想马上就能够拜师学艺,从鬼谷子身上学到本领,然后回到二十多年之后,将燕国的那批军队打回长白山去。” 他说着说着,情绪便有些激动了起来,然而小天自己心里也清楚,以他一人之力,若是想要学会横扫千军的本领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办到。更何况他现在的根基极差,没有经过任何规范的教导训练,若是想要有长足的进步定然要经过艰苦卓绝的长期苦练,如果他侥幸能够学有所成,少说也得需要三年五载。然而他既已将这个遥远的目标定下,眼前首要的就是经过鬼谷子设下的五道关卡,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还有三关。 小天话锋一转,问道:“韩艾,如果没有燕军进犯的事,你希望可以过上怎么样的rì子呢?” “我吗,若是可以,我自然是希望每rì都能够和父母生活在一起。”韩艾说着,双眼望向天空中璀璨的星辰,那些星星一颗颗眨着眼睛,好像是一个个熟悉的故人在与她打招呼,“没有颠沛流离,也没有风餐露宿,只要能够和他们在一起度过每一个简单的rì子就可以了。” 韩艾此刻想要的很简单,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又确实是很难很难,要想让即墨城从燕军包围的yīn霾之中走出来,这就需要他们拥有强大的实力,以他们现在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微弱了。 “如果没有燕军攻来的话,我此刻或许已经听命父亲的安排嫁给即墨令了。”韩艾喃喃的说着,这件事她还从未曾与小天连沐他们提起过,却不知为何在这样的星空之下,她会说出来,“官军联姻对于齐国来说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即墨城中的百姓似乎早已经知道父亲他的打算,要不是为了寻找母亲我执意要走,也不会被我一直拖延。” 现任即墨令子铭是老县令的儿子,世代为官,书香门第,虽然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齐国五大城池之一即墨的县令,但是他也可算是鞠躬尽瘁,为即墨的子民负责,勤于政事,政绩斐然。可以说,韩赓为即墨抵挡了城外的侵略,而子铭为即墨城内的社稷劳心劳力,若是韩艾嫁予子铭对于即墨自当是一个举城欢庆的大事。 但是,韩艾并没有同意。 她那时候对父亲说,没有找到母亲,她是绝对不会同意这门亲的,可是当将军府中的那场风波平息之后,韩艾心里清楚,她恐怕无法再向父亲推拖下去。就在那个时候,前线传来了燕军铁骑大举南下的消息。 殷小天听到韩艾的故事,心中也是有些迷糊,对他这么一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来说怎么会懂得女孩子的心思。他挠了挠脑袋,没有作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二人的希望其实是一致的,都想尽早让齐国恢复和平,让亲人从危险中摆脱。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出声,韩艾忽然说道:“今天多谢你救了我。” 这自然是指在木桥上小天运转逍遥步法出手救她的事情,小天听了,笑道:“不用客气,现在我们也唯有‘相依为命’了。” 两人笑着说了几句便渐渐静了下来,山间的寒气伴着青霜缓缓爬上枝叶,他们凑近篝火仰天躺着,望向浩瀚无际的银河,漫天繁星似乎组成一幅幅画卷,铺展在他们的面前。韩艾心中依然深深地挂念着远在即墨的父母,他们正在不同的时空之中寻求着生的讯息。 第八章 对帐议军情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即墨城中笼罩着沉沉的暮气,苍茫的天空底下唯有这一座城池屹立在旷野之中,任萧条的西风恣意拍打它伟岸坚实的城墙。城外一里之遥的地方,亮着星星点点的篝火,环绕着一顶顶青sè的营帐将即墨完全包围起来,营帐中不时传来高声谈笑和军歌燕舞之声。在齐国辽阔的疆域上,即墨是最终剩下的两座守城之一,除此之外的城池都已经被燕军占领,煌煌战国七雄之一如今却沦落到几yù灭国的边缘,这是何等的凄凉。而燕国上将军乐毅所率领的十万大军此番正将即墨城池团团围住,这天夜里距离韩艾、殷小天、连沐他们离开将军府已经过去了近三个月。 城中没有亮起一丝灯火,所有的街巷门户都紧紧闭着,唯有城zhōng yāng高地上的将军府还透出一些火光。月光照在积满雨水的青石板地上倒影出影影绰绰的亭台楼阁剪影,昨rì的那一阵豪雨将即墨都洗刷一新,墨河之畔的浅滩水草丛中响着此起彼伏的蛙声,将军府的屋檐瓦片光洁得微微发亮。 有一个人影忽然从水面下窜了上来,悄无声息得就好像是一条游鱼跃出水面。两名在城中石栏桥上守备的军吏很快便发现到这里的异状,他们霍的从腰间拔出两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向岸边那黑影探去。 而那黑影从衣襟之中取出一支三寸长的金sè令箭,霎时间,两名小吏一见到这支金sè令箭便迅速收回手中长剑,俯身行礼恭敬说道:“不知是千夫长回来,多有冒犯。听韩将军说千夫长带着金令箭从水路出城打探消息,三天来我们一直在此守备,今rì得见大人平安归来不禁松了口气。” 金令箭是齐国使者之中规格最高的令箭,位列青铜令箭、白银令箭之上,只有掌握绝对权力的君王、丞相和将军可以依法授予需要执行特殊命令的人。手持金令箭的令箭使者无论在齐国哪里都可以得到齐人帮助,开路过关,骑马借宿,甚至是调集人马粮草都悉听尊便,只要能够完成任务,齐国的一切,金令箭使者都可以借用。 难怪这两名小吏一见金令箭立马就躬身行礼,毕恭毕敬。 这人向他们摆了摆手,就手持令箭往将军府的方向赶去,一路上,凡是守卫军人一见到他手中举着的金sè令箭便停下脚步,绝不会上前过问阻拦,都是礼貌地行注目礼,看着他远去。就连将军府的门卫家宰看了他的令箭都是让开一条道。 这名令箭使者飞快的穿过一道道门,径直走到将军府韩赓所在的书房门口。回廊内点着的烛火将他的样子照亮,一身漆黑的丝质衣袍将他浑身上下都包裹住,因为经过河水的浸泡而显出水珠的光泽。他脚下的麻布短靴简单利落,在长长的回廊上留下一个个湿脚印。而他的脸也被一张黑sè面巾遮盖住,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能够看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他轻叩三下门扉,书房中原本还有低声细语,一听到他的叩门声里面的话语便猛然停住。门缓缓打开,里面正在商议的军师晏明看是金令箭使者回来了,忙转身说道:“是千夫长回来了。” 军师晏明将这名黑衣人迎入书房之中,韩赓一见浑身湿透的使者,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说道:“孩子,我们正在商量呢,你总算回来了。” 只见金令箭使者将漆黑的头纱面巾一掀,韩单那英伟果敢的面孔露了出来。 当初韩赓命令自己的孩子作为使者出城刺探军情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解为何要让韩单一人独自去冒险,甚至还有人传出了韩单并非是韩将军亲生之子的消息。(不知是从何处传出,但是这人猜的倒是很准) 但韩赓做出这样的决定自然是有他自己的打算,他见韩单因为莲心的死而伤痛yù绝,终rìyīnyīn郁郁,希望他能够重新振作起来便将他提拔为千夫长,统领城中千人方队。目前即墨城中只有守军四千,在他之下有四名千夫长各自管理cāo练,将韩单升为千夫长即便有人会传来闲言碎语,但是看到韩单他一身的本领还是无法反驳。为了让军中将士信服,韩赓才不得不委命由韩单来作为使者从水路出城探查燕军情报,这个决定要冒很大的风险,韩单独身一人出城面对乐毅的千军万马随时都有xìng命之虞。若是有什么闪失,两军尚未交锋便损失一员大将,那对于即墨城中数千名将士百姓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看到韩单手持金sè令箭平安归来,他的心中自然是感到欣慰,他对浑身湿透的韩单说道:“你先回房去换一件衣服吧。” 韩单正sè道:“禀报将军,末将方从燕军营帐外打探消息,星夜赶回,有军情要立即禀报,身上浸湿并不打紧。” 军师晏明对韩单一向较为欣赏,早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成为像韩赓将军一样的人才,抚着颌下三绺长须微微笑着。晏明身形矮小,穿着一身紫sè长袍,头系玉冠,一直以来都为韩将军效力,被燕军围城的三个月来他一直都彻夜商量守城之策。 韩赓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快快将所见所闻道来。” 韩单听命,回道:“诺。我从墨水西门出城之后,一直沿着水道往燕军方向游去,白天在水草丛中埋伏观察,到了晚上则悄悄靠近燕军营地窥探消息。从听到的情况来看,我们如今的处境并不乐观。乐毅这一次带着十万大军将即墨团团围住,企图让我们活活困死在这座孤城之中。” 韩赓听了重重的拍了一下面前的桌案,这一掌发出“轰”的一声,气愤道:“我绝不会让乐毅得逞的!” 晏明说道:“城中的粮草还可以坚持两个月,我已经从即墨令子铭那儿得知了新的分配方案,他将自己府中的饮食全都降为最简单的米浆鱼干,命人利用城中余田种些蔬菜,从墨河中捕鱼,还把他府上的仓储粮食调配给我军将士统一使用。但就算是这样,如果没有其他办法,这些食物也只能够再撑上三个月。” 韩赓脸sèyīn沉地看着面前宽大的桌案上摆放的一卷羊皮,书房的空间原本就不宽裕,内室里面堆满了三架书卷,这件外室到了战时也演变成了军事商谈室,zhōng yāng平铺在桌案上的巨大地图绘满了即墨城周围的山峦地形,并且将城楼上看到的燕军营帐以石子一个个摆放在羊皮上,书房里便显得非常狭窄。他转头对韩单说道:“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到破敌之法,再拖延下去只怕军心涣散。” 这三个月来,乐毅每天都会派一队人马赶到城门下游说,告诫城中守将早rì投降,嘲笑他们闭门不出胆小如鼠,若是拖延下去迟早被燕军统统杀死,若是能够投降说不定还可以享用他们的美酒佳肴。这些人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高谈阔论着燕军营帐之中的奢靡rì子,同时,每天夜里,城墙上的守卫都会远远看到燕军营地里面传来歌舞欢腾之声,大小将士的心中难免不会生出一丝杂念。 韩赓知道,这些一定是乐毅的计谋,要想攻陷一个城池,就先要攻陷人心,可是面对这样的计谋他可以沉得住气,其他大小将士却未必可以。 韩单继续将燕军帐外观察到的情况道来:“燕军每夜的谈笑歌舞之声并非是真的,只是几名歌姬优伶在一顶大帐中嬉舞,其余的人都听从乐毅的命令养jīng蓄锐,随时准备一战。” 第九章 烽火连三月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这果然是他的计谋。” “是的,据我观察,乐毅命令那几名歌姬夜夜欢歌,便是想要给人胜券在握的必胜感觉,令我城中守备将士无心恋战产生退缩和畏惧。但同时他让十万大军分批次值守,令大部分的将士得以休整,养足jīng力,看起来他时刻都准备着与我军正面交锋。我注意到,燕军的分布有个特点,北面和西面的兵力最盛,各有三万,东面和南面则相对薄弱一些,也有两万之多,乐毅他坐镇西面的主道,领着三万燕军铁骑扎营守候,与此同时也护卫着位于西面三里外的粮草营地。” 韩赓的脸上显出深深的忧虑,韩单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忧心忡忡,被乐毅所带领的燕国大军包围的三个月来,韩将军rì益消瘦,脸上也失去了往昔驰骋沙场的气魄,显出明显的沧桑。 韩赓沉声说道:“这可不好办啊,城中目前的将士总计四千余人,加上可以出力的壮年男子也不过共计五千人,这绝对无法与来势汹汹的燕军抗衡。” 韩单心里清楚,这三个月来,燕军已经发动规模大小不等的攻城战六次,守即墨城的四千余名将士之中不少人已经受了伤,难以再战,真正可以出战的人数恐怕不足三千。而燕军不过是耗损了一些弓箭矛戟,从他打探的消息来看,燕军兵力充足,粮草丰沛,士气高昂,如果发动一次全体的攻击,甚至可能一举攻下即墨城池。 晏明说道:“乐毅军的几次攻城虽然只是试探我军虚实,但是可以看出,他们军力在这几年间有飞速的进展,令我军守城将士大受挫败,而且他还三番五次地出面劝降。以老夫所见,他现在所用的种种策略主旨还是希望我们自己打开城门投降。” “哦,何以见得。” 晏明分析道:“他这是一种‘围而不攻’的战法,齐国境内的七十余城都已经沦陷,唯独剩下的即墨和莒城久攻不下。但是对于整个大局已经难以改变,乐毅他并不想消耗多余兵力只是使用种种瓦解人心的方式让守将感到燕军的强势,若是我们支撑不下去,他们便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韩单说道:“军师说的有道理,我这三天的观察也可看出,燕军营地驻扎地井井有条,他们还做着rì常cāo练,却没有排兵布阵,看不出一丝攻城的迹象。以目前的形势,我们又应当如何应对呢?” “眼下若是想要硬碰硬决然是不行的。”韩赓说道,“论单打独斗,齐兵勇武干练,谅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可是兵力相差如此悬殊,若是正面交锋必然惨败。唯今之计,也只有依靠奇兵良策了。” “奇兵良策……”韩单点了点头,陷入深思之中。 天边已经微微泛起一丝白光,将军府中的灯火依旧亮着。 - 两天之后,正午。 骄阳似火。 燕军营地中的两名卫兵远远地看见即墨西面城门前的吊桥缓缓放下,高大坚固的城门微微打开了一条缝,从门中走出两个人影,他们心中一惊,待他们眯眼眺望想要打量清楚,却发现那两人都身穿着齐军战甲,身披紫sè披风,向着燕军营地的方向走来。 燕军西面营地距离即墨城有一里之遥,这距离对于熟谙兵法的兵家之人来说是不会如此安排,但是乐毅这么做自然有他自己的主意。 卫兵见两名齐兵在荒芜的草野中向着他们正步走来,炽热的烈rì烘烤着大地,令地面上的影像都显得飘忽,他们忙向军中传令。紧接着,燕军营地忽然号角盈天,鼓声隆隆,乐毅身披青sè铠甲骑着高头大马从营地中飞驰而出。 在他身后是一支jīng锐部队,近千名骑兵威严整装,几杆绘有“燕”字的青sè大旗迎风飘扬,合着营地之中的隆隆鼓声成犄角之势从驻扎之地奔出,向着辽阔草野中的两道身影疾驰而去。 当先的将军乐毅一听有两名齐兵单枪匹马的前来,便心中一喜,心想这韩老将军总算是沉不住气了,也不怕有什么埋伏便领着千名士兵首当其冲出阵一看究竟。又命令了数万大军从南北两侧和西面包围,伺机待命,以防有变。 乐毅心中想道,韩聂惨烈战死的消息应当早已经传到即墨守将韩赓的耳中,作为他的亲兄弟,没想到这韩赓倒也沉得住气,直到现在了才有一点反应。我原先还以为他恨不能早rì如我正面交战,却到今rì才有所举动。 他策马疾驰,远远的便看到两人在光秃秃的野地里慢行,看上去步态似乎有些蹒跚。还没走近,他就猛然间发现那并非是两人一同走来,而是一人挟持着另一人往他们的营地走来,他甚至可以看见那人的手中持着一柄短剑抵在另一人的脖颈上。 乐毅距离十余丈远便高声呼道:“来者何人?” 只见远处的两道身影停下脚步,应声答道:“在下齐军韩单,甘愿投靠燕军,为燕昭王、乐将军效力,现将即墨守将韩赓奉上,任君处置!” 乐毅一听,忙勒紧马缰,止步细看,心中纳闷道,听说韩赓有个儿子名字就叫韩单,怎么可能会将自己父亲绑至军前。不过听闻韩赓这老家伙xìng格固执的很,说不定这韩单抵不住守城的艰苦,竟然将父亲绑来投降。 想到这里,乐毅不禁眉开眼笑,他再看那名年轻男子左手制住的人,身上穿着的果真是韩赓的战甲,头盔下露出一绺绺斑白的头发。 “你可是韩赓之子韩单?”他问道。 韩单答道:“正是。父亲他冥顽不灵,一心想为齐王效力,就算家国破灭也要誓死守卫即墨城池,我可不是这么想的,他老人家也活不了多少时间,但我还年轻,可不能就这么死在这儿。斗胆请愿加入燕军,还请乐将军成全。” 这时候,乐毅带领着的千人列阵已经策马奔至韩单和韩赓身前的几丈远处,乐毅威风凛凛的骑在一匹毛sè棕红的骏马上,俯视着不远处的韩单,笑着说道:“你倒是个识时务的人,哈哈!你连自己的父亲都会背叛,我又如何相信你有朝一rì不会背叛我呢?” 韩单听言,脸上露出一阵杀气,说道:“那我便让你看看,如何可以相信我吧!”他说着将抵在韩赓脖颈上的短剑高高举起,韩将军一直耷拉着脑袋,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却见韩单将父亲重重一推往地上倒去。 沉重的盔甲撞击地面发出一阵闷响,他手持短剑往前踏出一步,忽的一刺,从后脖颈处奋力插入! 第十章 第十三杀:刺喉(上)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韩单刺出的这一剑毫无迟疑,干净利落,就好像面前的这人与自己丝毫没有关系似的。 骑在骏马上的乐毅见状正想拍手叫好,却见韩单的这柄短剑扎入韩赓头盔和铠甲间的缝隙里,没有飞溅起一丝血迹,更是没有半声呼叫,他不禁起疑。 便在这时候,距离他仅仅只有三丈之遥的韩单纵身一跃,跨过倒在地上的韩赓身躯,手持利剑向着他的方向飞快逼来。这样的距离对于武艺卓绝的剑客来说已经进入了必杀之领域,十步之内没有一人可以逃脱,然而身经百战的乐毅又岂是这么容易就可以对付的了。 只见韩单向着马队飞快的逼近,两步踏在荒芜的草野上,身后扬起一抹黄沙。当他窜至乐毅跟前的时候,只听一阵马嘶,乐毅勒紧马缰,他身下的这匹棕红sè骏马瞬间立起双足在旷野中嘶叫起来,两条前腿还在空中不足地抡踏。韩单见状纵身跃起,往乐毅的方向刺出短剑。 燕军没有想到,韩单竟然会使出这样鲁莽的攻击,仅仅凭借他的一人之力攻入燕军骑兵大阵之中,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无疑是在自寻死路。但是韩单便是抱定了擒贼先擒王的策略,他彻夜苦思都想不出能够克敌制胜的办法,对于即墨城而言,要想在短时间内集结到与十万大军抗衡的兵力是绝无可能的。而包围即墨的将军乐毅在这一次燕军侵略攻势之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地位,若是没有他从中联络各国兵马,燕昭王绝不敢轻易动伐齐的念头,若是可以将乐毅一举击杀,说不定战局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 想到这一点,韩单便计划着出城挑战,于是就有了佯装投降的这一幕,而那被刺的人质“韩赓”只不过是用茅草扎成的人偶,外面披上了齐军战甲,伪装成韩赓的样子以博取乐毅的信任。 这时候,韩单飞身突刺,双目忿恨地盯着一身华丽战袍的燕国大将乐毅,为了齐国数以万计惨遭屠戮的生灵,为了即墨苦苦挣扎的百姓,他一定要拿下乐毅! 马嘶声在辽阔的沙场上回荡,乐毅从马背上高高跃起,口中怒骂道:“你这是自寻死路!” 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柄三尺许长的净月刀将刺来的短剑奋力挑开,韩单终究是没有经历过多少大战,面对乐毅这等老辣的对手还是应当沉着内敛一些。他刺出的这一剑是冲着乐毅的咽喉而去,杀气尽显,但是杀气并不能够杀敌,杀敌的始终还是人的招式!就算他心中如何求胜,没有万全的战法依然难以取胜。 两人在半空之中以刀剑相抵,攻防两招,重新落下,这时候棕红骏马停止了嘶鸣四足落地,韩单和乐毅两人正好落在了马背上。乐毅单足立于马臀,而韩单则落在马脖子根部的背上,两人还没站定,这批良驹便飞奔起来,窜入千名燕云铁骑所组成的巨大方队之中。 周围尽是手擎矛戟的燕军,寒光闪闪的矛头戟尖在一片青灰sè铁甲之间攒动,似乎一个不留神便会向自己刺来。两人扎稳脚跟提高jǐng惕,在马背上试探两招,均不敢尽力攻出,只怕在颠簸之中动作太大反倒会落下马来。 乐毅挑眉说道:“韩家的矛戟招数我已经从韩聂那儿领教过了,看起来似乎还是差些火候,今rì倒要让我瞧瞧你一个小辈能够学到些什么。” 他故意将已经葬身沙场的韩家大将韩聂说与韩单听,想来便是要将他激怒。韩单盛气答道:“若不是有秦将白起出手相助,你说不定早已是虬龙戟下的亡魂了,有什么能耐对我韩家大将说三道四。” 乐毅冷笑两声,想起济水之畔与韩聂的交锋,他此刻还是不禁惊出一身冷汗,韩单所说非虚,当时的战况两人打得难解难分,但是还是韩聂占得上风,甚至险些就将要取他xìng命。千钧一发之际,秦将白起及时赶到才将他的一条命保全下来。他笑道:“孰强孰弱试试便知。” 说着便舞起手中的净月刀,刀光好似一轮轮残月,光影之间,锋芒乍现。韩单忙挥剑抵挡,他自小便跟随父亲韩赓习武,苦练儒家内力和兵家阵法,一柄短剑在他的手中竟然好像一件极为称手的上品兵器,虽然仅仅不足两尺的长度,却也能够运用的游刃有余。只见韩单以短剑凌厉果决地挡开挥来的刀光,阵阵轰鸣声在耳畔炸响,然而两人都不为之所动,依旧全神贯注于面前的敌手。 双方你来我往,在红棕sè骏马的马背上攻防数招,仅仅在这方寸之地上将身上的本领尽量展现出来。 乐毅见面前这位英武青年果真不凡,几招下来竟然能够将他的攻势都一一挡下,心中不免起了杀心,若是将这样的人留下xìng命,难保有一天他将会成为燕军灭齐的阻碍。想到这里,他忽而吹起一声响亮的口哨! 韩单听到这声口哨,微微一愣,不知乐毅有何用意,就在迟疑的这一刻,脚下一阵翻腾,没想到他踏着的这匹骏马竟然突然间高昂起脑袋双足立起。就和方才他突刺乐毅时候的情况一样,只是这一刻他是在马背之上,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被重重的甩上半空之中。 他暗呼不妙!只见乐毅似乎早有准备,高声发令道:“骑兵举戟!” 乐毅的这一声令下,在韩单下落方向上的众多燕军骑兵瞬间将手中矛戟一支支直立起来,向着韩单的方向聚集而去,韩单眼看着自己命不久矣,一旦落下非被密密麻麻的矛戟扎成马蜂窝不可。 他使劲浑身之力在半空中扭转身子,舞着手中的短剑旋成一道疾风,刹那间剑气从空中这翻转的身躯里向脚下的众多士兵放shè而去,“轰――”的一片烟尘卷起,众多骑兵都被突如其来的气浪向周围掀开。那一柄柄矛戟刹那间就从中心向周围倾倒下去,恍惚间好似一朵瞬间绽放的青灰sè银丝菊。 韩单重重的摔在一名被气浪掀翻的燕兵身上,紧接着,乐毅已然擎着净月刀向倒地不起的韩单袭来。这一下他已经来不及躲闪,扭身从地上站起,只觉后背猛的一疼,好似一道荆棘从背上划过,疼得他瞬间咬紧了牙关。 韩单没有停留,他拔腿向着即墨的方向奔去,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变得沉重起来,背上那一道凉凉的伤口不断发出尖锐的刺痛。 身后不断传来喊杀声,“狂妄小将,纳命来,杀!”蜂拥而至的叫喊声在身后犹如一浪高过一浪的cháo水,他不知道此刻自己是生是死,只觉得耳朵眼睛里所听到的看到的都变得有些陌生。 朦胧之中,他似乎看见远处的即墨城门缓缓打开,高大的城墙上传来响彻云霄的号角,伴随着“嗡――嗡――”的号角沉鸣声,一队兵马从城门内鱼贯而出,在原野上踏起一阵烟尘。 韩单依稀可以看到,当先的那匹黝黑骏马上身披紫sè铠甲的将领便是自己的父亲。 第十一章 第十三杀:刺喉(中)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没错,韩赓正一马当先飞驰而来,在他的身后是一列策马扬鞭的齐国将士,他们一个个都身着光可鉴人的战甲,身后扬起长长的紫sè披风,在沙场之上恍如一道紫sè的波涛磅礴涌来。 韩赓这一天来都没有见到韩单的身影,心中不免古怪。回想起来,自从那一夜商谈战况之后,韩单便似乎有些心事,神sè也显得颇为神秘。于是他忙命人在即墨城中寻找,可是一直毫无所获。当他立于城墙上向燕军营地眺望之时,忽而发现正有一队兵马在草野中围成盘形,里面正不时传来砍杀声。 他再问看守城门的卫兵才发现韩单竟然独自出城,前往燕军阵地挑战。这可惊坏了他,忙集结即墨城中最为jīng良的三百勇士,跨上战马出城营救。 这一队三百人的兵马从城门中飞奔而出,径直向着韩单的方向冲来,韩单迷离之间似乎听到耳畔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已然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就连背上的伤口也没有了疼痛,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朦胧起来,只有双腿还在拼命地奔跑着。 “韩郎,你还记得我吗?” 他的耳畔忽而响起柔美而温婉的说话声,这是莲心的声音,韩单心中一惊,莲心那沁人心脾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他的臂腕之间。然而他心里明白,莲心已经死了,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韩郎,我在这里好孤独,你是要来陪伴我了吗?” 韩单的耳朵里依旧窜入莲心那恍如天籁般的柔美声音,他感觉自己有一些轻飘飘的,好似踏在了棉花上,身后追来的乐毅和燕军都已经消失不见,面前不断赶来的父亲和齐兵也是迷蒙一片。辽阔的草野上好像投下来一束天光,照在他的身上,跟着他奔跑的方向前行。 难道我已经死了吗!韩单的心中涌上一个骇人的疑问,或许对于他来说生死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他所深爱着的莲心已经离他而去,既然如此,他不如也随她去吧。在活着的rì子里面,两人无法在一起,到了yīn曹地府若是能够做一对鬼夫妻,倒也算是圆满了。 韩单的脚步渐渐变缓了。 “孩子,不要停下,我来救你了!”韩赓一脸盛气地高声呼叫道,他见韩单的步子有些羸弱,很快就将被乐毅追上,便骑跨在马背上纵身跃起往韩单的方向扑去。 乐毅眼看就能够将韩单斩于马下,突然间看到韩赓向着自己飞身扑来,心中瞬间一惊,只见青紫sè的头盔下是一张坚毅老练的面容,刚正不阿,泛出几丝花白的眉宇和沟壑纵横的面孔仿佛是由刀笔刻成,线条分明,轮廓清晰。“这不是韩聂吗?他怎么还活着?”身上霎时便涌起了对齐国大将韩聂的恐惧,不由自主的一阵战栗。但是他随即意识到,眼前这人不过是韩聂的弟弟,只是长得很像罢了。 乐毅厉声喝道:“韩赓老鬼,你总算是出来了!” 韩赓飞身护住儿子韩单,将他挡在身后,怒视着手擎净月刀身披青铜甲的乐毅,高声笑道:“我就算是老鬼,也要留下最后一口气看燕国是怎么败的,也要守住即墨让它成为刺在你咽喉的一根毒刺!” 齐军的三百jīng兵分秒便至,韩赓将韩单托到身后的一匹良驹背上。 乐毅所率领的一千燕云铁骑却来势更汹,瞬间便把这三百兵力围住,他一声令下,持着燕军战旗的执旗兵将旗幡舞动起来,给南北两面的燕军发出讯息,从两翼包夹阻断韩赓的退路。 他看着眼前这三百齐兵笑道:“韩将军,我真是不得不佩服你的勇气,区区几百小兵也敢来出城营救,但是我更要嘲笑你的愚蠢,面对我大燕的千军万马竟然不知投降,还口出狂言。今rì我就要将你们一网打尽!” 齐兵被团团围困在一片青灰sè战甲的燕军之中,矛戟与刀枪相互交抵,发出拼杀声。同样是骑兵,同样是jīng锐,双方的兵力却相差悬殊。韩赓心里清楚,这样的情况早在出发之前他就已经想到了,要想出城营救,所要面对是燕军的浩瀚兵力,如果是面对那一千名兵卒尚能够勉强抵挡一阵,但要是耽搁上片刻,那数万大军包夹过来,根本是毫无胜算。所以唯有以快制胜!带领兵卒过多只会造成尾大不掉,拖累战局的局面,到时候反而将即墨城中仅存的兵力都葬送在这里。而三百人的行列行动灵活,便于脱逃,对于目前的情况是最佳的数目。然而就算是这样,跟随他的将士心中依旧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是成是败唯听天命。 韩赓居于阵型的西侧,从马鞍上抽出虬龙戟抵挡住乐毅的攻击,他命手下围成盘龙阵,尽可能的减少与燕军的交界面,让燕军只能够一层层围在圈外,即便人数众多却也无处出手。韩赓保持着这样的阵型向即墨的方向退去,若是顺利,以他的计划不出半刻便能够返回城门。 乐毅见状,高声大呼,“摆囚龙阵!” 一声令下,燕军将矛戟根根直对着齐兵的盘龙阵形飞快的环绕起来,两阵相互交锋,好似两股旋转方向恰恰相反的旋风,彼此环绕在一起,内圈呈顺时周天,外圈则成逆时周天,燕军的矛戟飞快劈砍刺杀,将齐阵的移动瞬间停止下来。 韩赓心中直叹,“乐毅也算是兵家良将,对于兵法阵型倒是颇有见地,我应该早就想到他能够看出我布下的盘龙阵,而且他也自然明白以囚龙阵相抗。只怪我救子心切,没有考虑周全便匆忙出战,看来这一回是天要亡我!” 韩赓大喝一声,舞起手中的虬龙长戟从盘龙阵之中跳将出来,一戟将乐毅布下的囚龙阵撕开一道口子,三名燕军应声倒地,被长戟洞穿铠甲。 然而燕军甚众,很快便有人将缺口补上,韩赓大呼一声,“两百jīng兵成犄角阵冲破包围护着韩单回城,留下一百与我结阵阻敌!” 这一声命令下达之后,齐兵的阵列发生奇妙的变化,从原本层层包围的阵形zhōng yāng分出两股把韩单护在中心,伴随着韩赓使出浑身解数以虬龙长戟重扫一击,囚龙阵朝向即墨的方向赫然破开一道口子。两百jīng兵围成的犄角之势瞬间切入这道口子之中,把当中守护的韩单冲出包围,以如此阵型向着即墨飞快撤离。 而余下的一百jīng兵横列在韩将军周围,他们心里清楚,留下来的人恐怕都将葬身于此,做出这个决定绝非易事,但是他们的目光依旧坚定。 乐毅见自己以众敌寡竟然还将韩单落跑出去,心中大怒,令旗一下,南北两面包夹而来的将士瞬间快马加鞭急速奔来,草野中响彻冲杀声,就好像是两股汹涌的cháo水。而他身后也赶来数万jīng兵,加入战阵,向着韩赓的方向冲杀而去。 韩赓身旁的百名将士早已经在与燕军斗阵的时候身受重伤,手上脚上都流淌出汩汩鲜血,他们望向将军,又望了望四面八方向着他们冲来的燕军心中涌上无限悲凉。韩赓这时候已是喘着粗气,破阵之时耗费他大半内力,看起来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年纪已经老了。 他们周围的地上到处倒着两国的死尸,矛戟横七竖八的立着,青灰sè和暗紫sè的盔甲战袍杂糅在一起。韩赓见护卫韩单的兵士已经逼近城门,正从落下的吊桥上经过,他高呼一声“撤!”便领着手下策马从南北两面奔涌而来的燕军中间往东疾驰,然而两旁的兵力实在太过强盛,韩赓他们距离即墨城足有半里地,不可能在燕军赶到前回去,只见面前的这条道路越来越窄,两侧奔涌而来的喊杀声恍如惊涛骇浪即将要把他们吞没。 第十二章 第十三杀:刺喉(下)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韩赓从未有过如此绝望的感觉,他所带领着的已经不足一百人的队伍就好像是一列渺小的蚁群,在草野之中留下一条蜿蜒的路线,而两旁飞快涌来的燕军无疑就是澎湃的cháo水,他们一旦被数万燕军包围住,就再也无法回到即墨,再也无法回到妻儿的身边,再也不能依偎着父母对着暖炉取火,再也听不到夜半打更声尝到米浆炒粟的滋味。 就在刹那之间,即墨城楼上响起一声悠长的喟叹,这一阵声响以即墨为圆心释放出强大的音浪,将天空之中的云彩都瞬间向着周围推开。 韩赓知道,那不是人声,而是琴音!那是妻子楼澈环佩琴的声音! 听到韩单失踪的消息,楼澈自然是坐不住的,然而她绝不会想到自己的夫君竟然以身犯险冲入敌阵将韩单救回。她怎么可能容许自己的丈夫冒这么大的危险,再也无法安然坐在地室房中等候消息。她携上环佩琴沿着黄石阶梯一步步踏上即墨城巍峨高大的城墙,看到汹涌磅礴的人cháo正向着韩赓涌去,便将古琴往膝上一放,素手弄琴弦,充满气势的乐音从琴身中悠扬而出。 仅此一下,韩赓便感觉到两旁草野之中似乎瞬间便发出土地龟裂的巨响,从大地的裂缝内飞快升起两行陡峭的山壁,守卫在他们返回即墨的路上。然而这一切都仅仅是韩赓听到那气势恢宏的琴声在心中感到的图景,事实上,原野中除了不断逼近的燕军,并无任何变化。 闻琴音而知其中所弹奏的是什么,这是韩赓长久以来听妻子的琴声所感受到的变化。相传伯牙在荒山野地弹琴,樵夫钟子期竟能领会这是描绘“巍巍乎志在高山”和“洋洋乎志在流水”。伯牙惊道:“善哉,子之心而与吾心同。”钟子期死后,伯牙痛失知音,摔琴绝弦,终身不再弹琴。 现如今,韩赓听到城墙上传来的琴音也可以心有所感。 只见两旁扬鞭策马急急赶来的燕云铁骑“轰――”的一声撞上了什么,当先的两列兵马瞬间便停了下来,被旷野中虚无存在的东西撞得人仰马翻。那是楼澈所奏响的《高山》,乐音响起,忽而云峰飘渺,忽而峭壁峻拔,在草野之上也瞬间竖立起两道无形的山脉,将韩赓与手下将士守护在山脉之间,把围来的燕军统统阻挡在外。 不知所措的燕军依旧没有立即停下快马,接连不断的撞在之前倒下的人马上,惊慌失措,乱成一团,发出一阵阵惊呼。两旁的燕军根本无法靠近韩赓哪怕一步,只有嘹亮的呐喊声好似舟行峡谷两岸不住的猿声。 见状,韩赓心中大惊,但他随即便明白这是妻子楼澈的招式,随着环佩琴弹奏出不同的曲子,也会带来各不相同的威力!他对着身后的将士们高呼一声,“快,还来得及赶回城去!” 随着一浪又一浪千人阵仗冲击在无形山脉上,楼澈感到琴弦传来阵阵刺痛,每一回都愈加强烈,透过她纤细的手指传到身上。燕军的撞击完完全全的传递到环佩琴上,可以想象,每一次由千百人列成的长队撞上无形山脉都是何等的气势,这些伤害却要楼澈柔弱的身子来承担,她每一次继续拨弄琴弦都可以感到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然而她绝不能停下,一旦停下,保护着韩赓的两行山脉也会随着乐音的消失而瞬间消失,燕军的铁骑也会随之踏向慌忙逃回的丈夫韩赓。为了夫君,她绝不能停下! 乐毅眼看着韩赓一行将士已经在两旁不断发出喊杀声的燕军包围下赶到即墨城外十余丈远处,护城河上的吊桥正缓缓落下,再不采取什么对策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逃回城中了。 乐毅对着身后赶来的箭弩兵阵营发令道:“全面shè击!一定要把韩赓给我拦下来!” 将令一下,列在骑兵之后的箭弩兵持箭上弦,蓄势待发,随着一声令下“发!”,近万支长箭以破空之势向着天幕之中迅疾发出,往韩赓的方向逼去。 燕国的箭弩和秦国的箭弩有所不同,燕国还是一直沿用着西周时期所惯常的有羽箭,箭尾上系有羽毛,而秦国的箭弩经过改良之后,已经运用无羽箭。两者相比,有羽箭更加jīng准,但是不如无羽箭杀伤力强大。不过近万支有羽箭一起发shè这等壮观的攻势还是颇具杀伤力的,天空之中瞬间便布满了一片片洁白的羽毛飞快地移动,以锋利的箭簇撕开长空,向着韩赓不足百人的队列击去。 楼澈见状,心中一紧,燕国骑兵的强势自然是众所周知,但是燕国弓箭手的厉害他也从丈夫口中略有耳闻,在北国霜寒凄冷的环境之中,风雪交加之地,他们铸就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忍耐力和稳定度,任何干扰都不会影响到他们shè出飞箭的jīng准。如果不能够将这近万支飞箭挡下来,他们恐怕只能够惨死在城门之外,惨死在即墨军民眼前。 城墙上的其他守军也注意到了飞速袭来的箭雨,对着吊桥前方的韩赓将军高声喊叫,引起注意。然而这些箭芒太过密集,从千百名箭弩手发出向着同样一个目标击去,越是靠近他们,箭雨就聚合得愈加密集,根本没有阻挡之力。 吊桥完全降下还需要数分钟,韩赓所率领的众将士纷纷拔剑握戟盯着飞扑来的箭雨,等待着这最终的一刻。 千钧一发之际,韩赓只觉耳畔的乐音一变,从气势磅礴的声音忽然变成了悠扬柔和的乐声,就好似涓涓细流缓缓淌进心中。 再看那空中密密麻麻向着他飞来的箭雨竟然随着这首曲子的奏起而逐渐减慢了速度,甚至纹丝不动的停在了半空之中,箭簇距离他们只不过一丈之遥。韩赓回头望了一眼城墙上传来灵动琴声的方向,楼澈就坐在高高的城墙上方拨弄着膝上的环佩琴,一身清丽的素衣随着微风飘荡,眉目温柔恬淡,没有一丝杀意。 然而韩赓却看不到,此刻的楼澈指尖上都已经被琴弦所散发出的刚烈之气伤害,指尖流出斑斑点点的血迹,浸染在琴弦上,洒在琴身上,然而她却没有停下不断拂动的双手。她温柔的看着被箭雨包围住的丈夫,更加奋力的一拨。 倏忽之间,所有的箭芒都随着这一曲《流水》渐入高氵朝而调转矛头,往乐毅的方向突然shè回。楼澈也发出了一声惊叫,她指尖的鲜血挥洒出来,一滴滴落在漆面光洁的环佩琴上,好似漆上了一朵朵杜鹃花。 她已经坚持了很久,十指连心的剧痛令她每一次拨弄琴弦都刺痛她的心魄,楼澈依靠这最后的一击将近万支飞箭都四散击出,琴声所至箭芒所至。然而她的琴声确实神妙,但是面对千百支飞箭难免也会有漏网之鱼,其中的五支飞箭停顿在空中片刻竟然忽的加快了速度,向韩赓刺去。 这一回只有一丈之遥,他挥起虬龙长戟横扫也来不及抵挡,其中两支飞箭被一戟击飞,他一个侧身又躲过两支,而最后的那一支飞箭却深深的刺入了他的脖颈根部。 韩赓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第十三章 沙场兵马乱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楼澈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几乎要从高高的城墙上飞扑下来,她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被一箭刺入喉头,却无能为力,即便耗尽了周身内力化为琴音阻挡,却还是未能够挡下这最后的夺命一箭。 这一箭原本并非向着韩赓的咽喉刺来,却是在他紧急闪避的时候恰恰成为向着要害飞去的杀招。韩赓无法言喻,甚至难以呼吸,双目瞪得滚圆,贯穿脖颈的长箭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剧痛让他瞬间并失去了所有的战力。 在他周围的几名将士见状不禁情难自已的大呼“将军!”,他们纷纷护在韩赓身旁,此刻护城河上的吊桥已经降下。众人飞快地簇拥着韩将军的马匹过桥,从开启一道缝的西面城门中鱼贯而入。 乐毅见状高声号令,“发箭!追击!” 又是一通箭雨向着即墨城墙上铺天盖地的迅疾刺去,燕国旌旗招展在空中划出两道弧线,这时候,楼澈弹奏的《高山流水》所散发出的攻势早已经消逝,燕军数万大军踏着沙场上的尘埃,也踏过一个个倒在地上的两国死尸,向即墨城门攻去。 巨大巍峨的城门面对蜂拥而至的燕军似乎也好像遇到疯狂的洪流一般,发出嗡嗡的冲击声,齐兵早已经将大门重新关上,在城门内侧堆垒起高高的木车货物,甚至以自己的身体作为支撑,迎接着一阵阵撞击。 而城墙上的将士躲在一道道垛口后方,避开燕军阵阵箭雨,举起弓箭向城下围攻的骑兵shè击。一整个即墨城似乎都响彻着翻涌的喧嚣和杂乱的嘶吼,到处是高喊和军号。就连原本躲在木屋床榻下瑟瑟发抖的农人也来出力,把家中石磨箱子堆在城门内。 这一场守城战持续了很久,但是韩赓却无法再继续指挥下去了,他被手下飞快的抬回城楼中请医官诊治。白发须髯的年迈医官看了看韩将军的脸sè,搭脉细查,遗憾的摇了摇头,他对着双手缠着纱巾的楼澈说道:“回夫人,这一箭伤及机要血脉,失血过多,恐难医治。” 说着,医官神sè黯然地躬身退下,楼澈满眼含泪的俯到床榻旁边,直直望着被血污染满战甲的丈夫,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倒是韩赓侧着脸,望着妻子明亮的双眼,安慰道:“不要为我难过,我还有些话想对韩单说。”他每说一句话,都从伤口之中渗出鲜红的血液,洞穿脖颈的长箭早已经被鲜血染成红sè,血迹顺着他的身躯蔓延,将一整张床榻都晕染成令人不忍直视的殷红! 韩单背上的刀伤已经经过医官的简单处理,经历这一次生死劫难,他的神sèyīn郁而自责。听到父亲的话,韩单默默的站到床榻旁,他有些不敢面对自己的父亲,原以为可以凭借自己的计谋为即墨立下汗马功劳,却没有想到自己太过天真了,反倒身陷险境,要不是父亲出城相救,此刻将死的恐怕就是自己了。而父亲之所以会甘冒此险,也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孩子,而现在这个样子都应该是他韩单的责任,想到这里他不禁内疚的低下了头。 韩赓艰难地咳嗽了两声,嫣红的鲜血却从口中喷了出来,他知道自己已经命不久矣,能够撑到现在也是因为自己的心中还有一件事未能够了却。他把韩单唤到身旁,说道:“单儿,不要自责,战场之上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从来就没有必胜和必败,希望你能够从今天学到一些。我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你,以前觉得时机终归不太成熟,但是除了今rì我怕就再也没有其他机会了。咳咳――” 他又咳出了两口鲜血,嗓子一憋,脸sè也显得更加难看了。 “父亲,都是孩儿的错,”韩单见父亲如此痛苦,内心也不由如受重重一击,“你不会有事的,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守护即墨的和平吗?” 韩赓微微笑着,因为伤口的刺痛而轻轻皱了皱眉头,他说道:“单儿,我接下来所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仔仔细细的听清楚。其实你并不姓韩,你真正的父母也并非是我们,你的名字叫做田单。” 韩单听了身子猛然一震,他根本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对他说这些话,愣愣的望着每一字说的都颇为艰难的父亲。 “其实你是我曾经的部下田牍的孩子,所有的事情都要回到七年之前的那个夜晚。”韩赓将七年前发生在田牍家中的惨案向韩单简要述说,从匡章派人来将军府搜查开始,他将妻子楼澈交给田牍照顾,却没有想到引来了暗中窥探韩氏宝物的黄岐和严生,结果令田牍一家都惨死在雪夜之中。韩赓说着说着,声音也渐渐的低沉了下去,他的脸sè愈加青紫,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韩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并不是韩赓的孩子,将信将疑的转头望向一旁的母亲楼澈,楼澈脸sè沉痛的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他忽然想到,在将军府中莲心为自己的父母报仇雪恨,与黄岐和严生怒战数个回合,最终他们都死在了凄清的夜空之下。莲心也曾经说过她的真名叫做田心,为了报田牍一家的血海深仇苦练武艺,为黄岐和严生设下诡局。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所有人都认为田牍的另一个孩子早已死去,却被韩将军暗中收留,取名叫做韩单,视如己出,悉心照顾培养。 从今rì韩赓不顾自己的安慰出城救韩单就可以看出来,他早已将韩单看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 而韩单听着父亲的述说,心中却难以遏制的想起了田心,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竟然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父亲。可是韩赓根本没有必要说谎,他继续说道:“现在我将韩家的将军令交托于你,今后你就是即墨城的守将,一定要辅佐即墨令子铭守住城池。” 韩赓说出的最后几个字异常的清晰郑重,他双手颤颤巍巍地从战甲中取出虎符,交给依旧一脸愕然的韩单,他们的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韩单的眼眶之中已经噙满了泪水,他从未有过如此地敬重父亲,心中的千言万语此刻只说出一句话来,“父亲,我一定会做到的!” 忽然之间,他感到父亲握住他的那双手渐渐松脱,只见他已经阖上双目,面孔呈现灰紫sè,口角流出的一丝丝鲜血把陶枕染得通红。见到丈夫没有了气息,楼澈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悲苦,趴在一身鲜血的丈夫身上抽泣起来。 韩单或许是不幸的,但他或许又是幸运的,他拥有着两位伟大的父亲,却又是失去了两位这样的父亲。他看着手中的虎符,双目之中放shè出些微光华,为了大家的信任,为了那些壮烈牺牲的人们,他一定要守护住即墨城。从这一天开始,他找回了他自己,成为了田单! 第十四章 鬼谷第三关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即墨城内外的战局暂且不叙,让我们将视线重新回到二十多年前的云梦山中。 这天清晨,韩艾很早便被一场噩梦惊醒过来,在睡梦之中她有一种很糟的感觉,似乎自己失去了某种极其重要的东西。突然之间便睁开双眼,在她眼前的却唯有青sè的山壁,他们依旧躺在向石壁内凹陷进一块的地方,篝火早已经熄灭,一阵清风吹过扬起细碎的灰烬。 韩艾定了定神,深呼吸几口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她几乎不太记得方才睡梦之中所发生的一切,只是内心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油然而生,额上甚至还因为惊惧而垂下几颗细密的冷汗。 “也许是这几天来太过疲累了吧,又想起了家中父母才会睡不踏实。”她安慰自己道,转头看向一旁还呼噜大睡的殷小天。 殷小天四仰八叉的躺在篝火灰烬的对面,距离韩艾不过一丈远,他仰天睡着,脸上显露出欢喜的神sè,还不时嘻嘻笑出声来,似乎正在做着什么美梦。韩艾见状便起身对着他轻轻踹了两脚,催促道:“快起来了,我们还要赶路呢!” 殷小天被打断了美梦,霍的坐起身子,一脸遗憾的看了看韩艾,嘟囔道:“还以为怎么回事,正想着是谁那么大胆子突然就把我从武林盟主的宝座上给踹了下来,原来是你呀!”说着他又翻了个身子转向另一边,说道:“别烦我,让我再做会儿盟主再说。” 看来小天这家伙多半是在做白rì梦了,他睡眼朦胧的又倒下打起了呼噜。这回韩艾可是气急了,也不管昨rì小天在木桥上救了她一命,大声斥责道:“我们可不是来这儿游山玩水的,我们还赶着进鬼谷拜师学艺救人呢,你怎么还有工夫在这儿蒙头睡觉!” 小天迷迷糊糊的答道:“唉,睡会儿耽误不了什么的,要不你也再眯一会儿?” 韩艾气鼓鼓的说道:“殷小天,我真是看错你了,还以为你刻苦勤奋,机灵敏捷,能够学会本领回去拯救我的家人,没想到你却是这副样子。你不是在将军府中逆转了即墨四大高手的攻势吗?你不是在烟雨楼中接住了易水阁的杀招吗?你不是在铸剑山庄禁地破解了重霄的无影术吗?你不是可以自如地运用湛泸剑吗?你不是想要成为像殷皓天一样的强者吗?为什么你却老是这副懒散的样子,这样谁还会对你报以希望呢?哼,就当是我自己看走眼了!” 韩艾看来是真的有些气了,一来是因为担心家中的父母亲人和即墨百姓的安危,二者也是因为看到小天的种种表现,心下知道小天并非是不可能办到,而是没有尽力去做。如果她能够拥有小天这样的学习天赋,定然会为了早rì解救即墨而使出全部的jīng力,气的是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本事。 她说着说着,竟然脸上气的飞出两朵红晕,眼眶之中也泛出一丝晶莹剔透的水波。 殷小天背对着韩艾侧躺在地面上,听到她一连串的问话,小天他的身子不禁一颤,一时间竟然也无言以对,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良久,他才缓缓说道:“我只不过是打个瞌睡而已,你也用不着这么数落我一通吧。我知道,现在我们有许多的事情要去完成,可是要想得到左右战局的力量岂是一朝一夕之间可以达到。”小天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平顺,没有了平常插科打诨的那副样子,“你挂念齐国的人,其实我和连沐又何尝不是这样,我们也想要为了那些我们要保护的人而变得强大起来。原本我以为向南面奔逃到铸剑山庄是一种躲避,是因为我们的弱小无法面对燕国和其他战国的联军。可是当我看到伏羲卦的时候,我突然之间发现,也许这一切种种遭遇都是在教会我们成长,让我们在面对各种人和事的过程之中更加强大,最终以我们自己的力量来解答所有的问题。” 殷小天至始至终都是背对着韩艾,他说出这番话来几乎让韩艾觉得眼前这人并不是当初她所认识的那个玩世不恭的孩子,又或许殷小天还是那个殷小天,只不过是在经历了这段时间以来的遭遇之后才有了心灵的成长。 他说的对,我们总是会懊恼自己的懦弱和无能,从而急于求成,失去了耐心和理智。人们总是在通往强者的道路上无法承受那种孤独的苦闷,以为这些挫折是因为自己的天赋不及或者走错了方向,事实上,这些是通往强大的必经之路。成长是每一个人必须走过的道路,无法一蹴而就,也不可能让他人替代,必须由自己去完成。 韩艾眼眶中晶莹的泪珠没有再继续充盈,她站在原地望着小天的背影,明白自己之所以会心急完全是因为对家人的牵挂,于是收拾好行囊准备继续上路。 而殷小天也盘身坐了起来,长呼道:“睡了一觉果然jīng神许多,走!我们上路吧!”他重重的伸了一个懒腰,揉着惺忪睡眼,将湛泸剑重新又佩在腰间。 两人没有在这儿多做逗留,动身之后便沿着一条平坦的小路继续往鬼谷之中走去。小天没有多说什么话,他原先并不知道,韩艾竟然对自己有着这样的期许,他原本还以为自己在所有人的眼中都只不过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家伙罢了,却不曾料到韩姑娘她愿意跟随一同入谷是有这样的心意。没想到一直以来都与他打嘴仗的姑娘反倒是这样的相信他,这与欧薏然是截然不同的,想到这儿,小天的嘴角不由微微翘了起来。 韩艾见小天走着走着忽然自顾自的“咯咯”笑了两声,心中古怪,他今天的表现真是有些反常,不会是吃错东西了吧。 自从经过了“题壁仙霞”和“空谷玄音”这两关之后,山路便好走了许多,没有陡峭的崖壁和深邃的峡谷,山势渐往下行,路途平坦。两旁都生着茂密的灌木丛,脚下堆积满厚厚的落叶,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幽谷之中,时而传来一两声悠远的鸟啼兽吼。 在这杳无人迹的原始森林之中,鬼谷第三关正在静悄悄的等待着他们的踏足。 第十五章 荆山缠古藤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越往深处走,阳光便愈弱,参天古木茂密的枝叶之间洒下几束微弱的rì光,殷小天和韩艾走在这一束束光线之下,也分不清是晌午还是黄昏,只觉得自始至终都是同样的昏暗。粗壮的古木高拔挺立,树干上爬满了青苔,缠绕着根根藤蔓。这里好似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与世隔绝的境地,然而又与齐国桃源山谷不同,桃源谷中充满着欣欣向荣的生机,而此处却充满着yīn森神秘的气氛。 他们两人走了将近六七里地,自从度过清溪木桥之后一路前行,逐渐进入鬼谷深处。由于离开铸剑山庄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得到伏羲卦穿梭时空,他们身上都没有带任何可以填饱肚子的干粮。两人赶了这么远的路,早已经是饥肠辘辘。 殷小天看到前方两株灌木上挂满了火红sè的野果,不禁咽了口口水,双眼放出光来,说道:“韩艾,快看,总算有吃的了。” 眼前这两株灌木上的果子长得颇为喜人,一个个足有拳头大小,红sè的果皮透着香甜的气息,满满一树都挂满着这种果子。殷小天亟不可待地伸手摘下一个,用袖子擦了擦便大口吃了起来。 “真甜!你也尝尝!”小天咬下一大口,甜丝丝的汁水便从果肉之中蔓延整张嘴巴,这果子火红sè的果皮里面是淡黄sè的果肉,香甜可口,晶莹剔透,汁水充足。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果树,不过看上去这么可口的东西应该不坏。 正吃着,他又摘下一个递给了韩艾。 韩艾接过果子皱眉担心道:“你曾经吃过这样的果子吗?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小天反问道,汁水在他说话的时候顺着嘴角淌了下来,“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要不然我们还没有拜入鬼谷子他老人家门下就已经要饿死在这儿了。恩,真好吃!” 尽管小天这么说,韩艾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这鬼谷之中布下道道机关谜题,任何时候都不能够掉以轻心。韩艾笑道:“还是管好你自己的嘴巴吧,我还是先不吃了。” “你不吃我可不会放过这儿!”殷小天接二连三的摘下几个果子狼吞虎咽地吃下肚子。他边吃边走,发现沿途到处都是这种长满红sè果子的灌木,一片片连绵不绝,远远望去好像这片林子之中挂满了一个个小灯笼。他也边摘边吃,随手将吃剩下的果核一扔,继续往前赶路。 韩艾见小天吃下了这么多都没有任何异状,倒也放下心来,将手中的果子擦拭干净才放入口中咬了一口。 小天见状说道:“怎么样?还是忍不住吃了吧?” “我不过是让你试试有没有毒,既然没事我怎么会不吃呢?”韩艾笑道。 “什么?你拿我来试毒?”殷小天吐着舌头,说:“想不到你还这么狡猾。” “那是自然,要是你被毒死了,总得找个人把你埋了,这时候我就可以派上用场了呗。”韩艾微微笑道。 两人在密林之中往深处行去,说笑声在这光影交错间发出,给这一片没有任何人迹的森林带来了一丝丝的生气。韩艾话未说完,殷小天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双眼瞪得老大,口中却说不出一句话来。韩艾见状大惊,忙惊慌的问道:“你怎么了?” 小天双手忽然抓住自己的脖子,脸sè刷的变得惨白,口中艰难地发出一声嘶叫,便往地上栽倒下去。 韩艾一时间慌乱无措,“你不要吓我啊,你可千万不能被毒死啊!”她俯下身子跪在小天身旁,却见小天双目无神的盯着空中,双手则紧紧捏着自己的喉咙,浑身颤抖不止,口角甚至还有白沫吐出。见到小天这副模样,韩艾吓得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她的脑海之中突然间泛起与殷小天经历的一幕幕场景来,从寒夜百丈涧上的那一场与山魈的恶斗,一直到垅西村小天给她的那一串糖葫芦,再到邗沟古道上挡在她身前将满饰赶跑…… 她使劲的摇了摇头,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在这关头,想起过去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好兆头,难道说这些果子里面真的有毒,小天吃下了这么多才会毒发的吗!韩艾一脸焦急的看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小天,心中想到,既然是因为吃下了果子,就应该把它们都吐出来,这么想着就抡起了拳头准备往小天的腹部捶去。 忽然间,却响起了一声声“咯咯”的笑声,殷小天捂着肚子欢笑起来,说道:“哈哈哈,看把你吓得,上当了吧!” 他一翻身便坐了起来,原本那副挣扎痛苦的嘴脸眨眼之间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弯弯的笑眼,韩艾愣在原地,没有想到竟然被小天这家伙佯装中毒给骗了,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虚惊罢了。她见小天笑得欢乐,不禁有些恼怒,方才扬起的手捶了他两拳,笑骂道:“还亏我担心的要死,早知如此,就该直接把你埋了了事!” “我就算是中了毒也有可能只不过是发个晕拉个肚子什么的,你也不用直接将我埋了吧?”小天被捶了两拳反倒没有还手,笑答道。 韩艾心中也奇怪,若是在原来,自己应该不会被殷小天这般假装给蒙骗住,今时今rì却反倒中了他的计,难道说自己刚才那慌张的样子是因为太担心这个小子吗? 殷小天起身掸了掸身上沾满的落叶,说道:“行,吃也吃了,我们继续上路吧。” 两人周围到处都是高大的古木,粗壮的树干布满古藤,更高处则是被密密层层的树叶覆盖遮叠,而低矮的地方便是一丛丛长满红火果实的灌木。在这样的林子里面行走最要紧的便是分清楚方向,经过玉华峰上竹林子的奇门遁甲之阵,两人对于方向感都有一定的提升。他们早在仙霞岭上就大致看了云梦山所围成的这一片谷地的整体形态,只要沿着这一条路直走就一定可以进入谷地最zhōng yāng,也就是传说之中的鬼谷。 原本他们并不觉得这鬼谷有何稀奇之处,与仙霞关和清溪谷相比较起来也不过是一片罕有人烟的地方罢了,可是继续走下去,却感觉到周围不再有鸟兽的鸣叫,反而好似有一声声厉鬼的哭吼。 小天说这不过是山风穿过峡谷和树丛所发出的声音而已,但是韩艾还是不由得提高了jǐng惕。他们注意到,周围古木上的藤蔓越来越密集,几乎将一整棵树都爬满,仿佛是覆盖上了一张巨大的网,把参天大树都笼在网中。 “你快看那儿!”殷小天指着一棵大树的树干说道。 韩艾顺着小天所指望去,那是一颗足有三四人合抱粗细的铁杉,铁杉表面已经被一条条青紫sè的藤蔓缠绕住,令人惊奇的是,一根根藤蔓之下竟然有一个人形的轮廓,似乎在藤蔓和铁杉树之间有一个人在其中! 两人缓缓走近这棵大树,只见一根根碗口粗细的紫藤将树团团围住,唯有朝向他们的这一面有个人形凸起,从藤蔓缝隙之间还可以看见一片残破的灰sè衣料。小天道:“这里面确实有个人!” 他将手伸进藤蔓缝隙之间,青紫sè的古藤上爬满了青苔,上面窜动着不知名的小虫,他抓住灰sè的布条使劲一拉,果然从缝隙中扯出了一个袖子,更为骇人的是,一截白骨森森的手从后面露了出来! 第十六章 紫藤与蛇影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他们慌忙倒退两步,韩艾抚着胸口压惊,道:“这人应该已经死了吧,可他又是怎么进去的?看这些藤条至少应该已经长了有四五年,难不成这人早就已经死在这里了?” 两人不得其解,略带提防地从这棵树旁边经过,不再去看早已经被小虫蛀出一个个窟窿的白骨。紧接着,殷小天环顾四周,却发现继续往这密林深处前行的道路上每一根参天古木都被青紫sè的藤蔓缠绕住,而在这些藤蔓底下似乎都有一个个人形。没想到就在这片森林里面还埋藏着这么多的骸骨,一瞬间,毛骨悚然的恐怖感袭上了殷小天和韩艾的脊梁。 韩艾稍显迟疑地说道:“还要继续往前走吗?”她心里有一分担忧,这里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尸骨,虽然没有露出在外,但是他们隐约可以从一道道古藤缝隙间所露出的衣衫碎片和白sè的骨质想象出一具具尸体挂在树干上,被藤蔓结实的捆绑住的画面。 她怀疑,这些人都是想要闯入鬼谷之中拜师学艺,却无法通过鬼谷子设下的机关陷阱,结果都死在这片yīn森的树林中,又或者是遇上了更为高强的对手,而引起了互相残杀。 小天说道:“怎么,你怕了?我自然是要去找鬼谷子先生的,如果你觉得危险不想要继续走下去的话,那就沿着路往回走去找连沐他们吧。” “我哪里会害怕呢,”韩艾眼神略显飘忽的看了看周围,提高了点嗓门说道,“我是觉得你若是又冒冒失失的闯进鬼谷子布下的机关当中,恐怕要变得和这些藤蔓中的白骨一样。” 殷小天道,“说来也奇怪,不管这些人是怎么死的,他们也不可能都靠在树干上呀,难不成死了之后还被人搬到树旁好被藤蔓绕起来?”他歪着脑袋设想。 两人站在原地犹豫了有片刻之久,如果猜得没错,前面应当就是鬼谷第三关,可是之前几关虽然危险但他们都可以明白的看见所要面对的将会是什么。唯有这回,他们只能够看到杂乱无章的青紫sè藤蔓好似一根根触手从地面往铁杉劲松上攀爬上去,裹得紧紧实实,仿佛要与他们融为一体。 殷小天在山中居住多年,他知道这些藤蔓都是依靠其他粗壮的树木生长,寄生于别的树干之上。以面前的这株为例,它一方面依靠铁杉的树干往高处爬升,得以获得充分的光照能量,另一方面又将它的茎须扎进铁杉树皮下,汲取杉树从大地中吸收的养分。 不过,鬼谷之中的藤蔓似乎又更为特别,通体呈现青紫sè。小天看得出神,忽然间感到一阵战栗,他猛然发现,这些藤蔓的顶端竟然是一个个蛇头状的东西,青紫sè的皮肤上豁然有一对明黄sè的眼珠正骨溜溜转着,居高临下打量着他们。 难道说这些藤蔓竟然都是粗大的长蛇!小天心中一惊,这些足有碗口大小的藤蔓沿着杉树一圈圈往上缠绕,若是一条蛇那该有多长!当他惊觉反应过来便一把拉起韩艾的手说道:“快跑!有大蛇!”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周围树干上的藤蔓一阵抖动,一双双明黄sè的尖锐三角眼忽然从层层叠叠的树叶后面露了出来。一条条粗大的青紫sè蟒蛇从铁杉树上盘曲而下,向着殷小天所在的方向扑来。 密林之中安静的可以听到树叶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小天拉着韩艾想要往回跑,却感到韩艾愣在原地没有动静。 “还愣着干嘛,不要命了?”小天急忙呼道。 韩艾依旧站在原地,她转过头来有些奇怪地看着小天,又向着小天双眼紧盯的方向望去。 殷小天见从树梢上扑下来的长蛇正向他们逼近,韩艾却依旧没有动静,也顾不上那么多将湛泸剑“嗖”的拔了出来。他口中重喝道:“你不想活了可别把我拖下水啊!” 说着,他高高挥起湛泸往韩艾头顶上挥去,黑sè的锋芒就恍如一道月夜下奔行的身影,还没有看清湛泸的形状它就已经从一条长蛇的脖子上斩过。蛇身和斩断的蛇头顺着下落的方向重重地落在铺满树叶的地面上,飞溅而出的几滴紫sè血液哗的溅了小天一脸。然而周围不断有藤蔓蠕动着,从一根根树干上松脱,昂起尖尖的蛇头向他们扑来,原本被包裹在藤蔓之中的尸骨随着松开而落在地上,露出白花花的骨骸和头颅,甚是骇人! “韩艾,你先跑!”小天一边将韩艾护在身后,一边挥起手中的湛泸将从树上飞扑下来的长蛇一一斩死,又是三条蛇头被斩落在地,断成两截的身躯在地面上扭动着。紫sè的鲜血溅了小天一身,他杀得兴起越来越激动,就连一旁的韩艾看了都有些惊讶。 韩艾言语带着慌乱的说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跑?” “什么?”小天舞起湛泸,盯着不断蛇行靠近的几条蟒蛇,却见韩艾仍然没有往他扫开的空档逃离,急促呼道:“这些大蛇你不会看不见吧!这里我还可以阻挡片刻,你要是再不走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什么大蛇!我根本就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在攻击你啊!”韩艾这时候也提高了一些声音说道。在她看来,周围依旧是一条条青紫sè的藤蔓将铁杉苍松缠绕起来,殷小天所见到飞扑而来的大蛇和不断蠕动扭曲的蛇身,以及飞溅而出的紫sè血液都是子虚乌有,在韩艾眼中小天就好像是着了魔一般对着空中大呼小叫的接连挥出数剑。 殷小天听了她的话迟疑片刻,却立马又将长剑往空中刺出,心中古怪,韩艾这是怎么了,竟然会看不到这么多的大蛇,也许是我所习练的功夫法门可以看穿鬼谷子所布下的陷阱吧,不行,得把她带出去。 他这么一想便拉起韩艾的手往后退去,一边挥着湛泸剑不断的向着空中劈斩,一招一式似乎颇带着些墨家剑法的架势,要不是因为墨子和墨家大弟子南宫明哲都在他的面前演练过墨子剑法,他也不会有这样的印象。 但是,韩艾却将小天的手重重一甩,双手猛地扶住小天的肩膀说道:“小天,你醒醒,根本就没有什么蛇,看着我的眼睛,”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直视着小天,“不要被内心出现的幻觉所迷惑了,这里只不过是一片密林,没有任何东西在向我们攻击,快停下来。” 殷小天看着韩艾的双眼,余光却依旧注意到三四条蟒蛇口吐信子正立起高高的头,以闪电之势瞬间往他们扑来。他的心中一阵挣扎,韩艾说的是真的吗?我所看到的是真的吗?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哪个又是假的?如果他再不做出任何的抵挡,蟒蛇便将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了。也许韩艾说的是真的吧,自己或许真的出现了幻觉,小天将自己的眼睛闭了起来,不想再被不断出现的大蛇影响,眼不见为净。 相信韩艾,这是他做出的决定。 然而就在分秒之后,一阵刺痛瞬间袭上了小天的脖子,他被五道利齿突地刺入,“啊――”一声厉喝响彻整片密林。殷小天双眼猛然睁大,只见一条大蛇竟然已经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凉凉的鳞片贴在肩上似乎还带着黏液,一对明黄sè的小眼睛与他近在咫尺。 第十七章 布霖和虫壳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大蛇很快便将小天整个身子都牢牢缠住,他猝然倒地,在落叶堆积的地面上左右翻滚,企图将缠住他的蛇挣脱。却发现越缠越紧,似乎连五脏六腑都将要被挤压碎裂,小天憋得喘不过气来,见韩艾担忧地看着他不禁高声呼道:“你快跑!我支持不了多久了。” 可是韩艾似乎根本就不惧怕一条条蜂拥而至的大蛇,而是满面愁容向倒地挣扎的小天缓缓走来,她俯下身子靠近。 “别管我!”小天从口中憋出一口气,胸廓被大蛇缠住几乎已经难以呼吸,“你再靠近也会被攻击的!” 韩艾忧心忡忡的望着小天沉声说道:“真的没有蛇,小天,你快清醒过来呀!”她发出一声清亮的叫喊声。但是小天却好似中了魔障一般,已经完全分不清楚真假,只是恐慌地凭空扭动翻滚,一个人在地面上暴躁狂乱地与空气厮打在一起,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头发了狂的野兽。 人心恍如参天古木,而幻念就如同缠绕不尽的紫藤,紧紧束缚,难以挣脱。越是粗壮的大树越会被藤蔓依附寄生,往无尽的苍穹中生长,去夺取原本属于树木的那一份雨露和阳光。 韩艾见小天这副样子束手无策,高声呼唤也难以令小天清醒过来,在他的眼中依旧有一条条长蛇从铁杉上攀援而下,在落英缤纷的地面上滑出一道道曲线,高昂起jiān邪的蛇头往他窜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绿sè的身影飘忽而至,从韩艾身旁迅速移近,还未等韩艾反应过来,此人便伸手一把按住小天手腕。出手敏捷,落点jīng准,就算小天正在不停的翻滚,此人还是立即探查出了他的脉象。 旋即,这名身穿绿衣的来者从缠绕在树木上的青紫sè藤蔓表面稍一摸索,就以指尖夹持住几粒黑sè的圆丸,往小天口中送去。将黑sè圆丸放入依旧不停挣扎的小天口中之后,这人以内力稍加推送,对着小天的咽喉推掌运功,令这圆丸迅速进入体内化解。就这么两下,小天便止住了不安的动弹,稍微平复下来。 韩艾这时候才来得及细看,没想到竟然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她身穿着青绿sè纱衣,下身着灰白sè长裤,绑腿及膝,清丽干练。在这深山之中出行应当早已经满身污秽,就连韩艾和小天都是满腿的泥迹,可是她的身上却好像没有染上半点尘埃,依旧保持着洁净的衣着。而她的面容年轻柔和,见到韩艾正在看着自己,她也弯起娥眉浅浅一笑,这样温婉的女子好似在何处见过似的。 “这位小兄弟是中了赤布霖的毒,所幸近旁便有黑甲蚁尸的虫壳可以解这种幻象之毒,休息片刻便不会有什么大碍。”这位女子对韩艾缓缓说道,她年纪应该在二十上下,看上去并不会比他们年长多少,但是见识却要比他们都丰富的多。 韩艾听了甚为不解,“何为赤布霖?黑甲蚁尸又是什么东西?” “你们刚才有没有经过一片果林?那种赤红sè的果实便是赤布霖了,”她见小天已经平静下来,微阖双目深深地呼吸着,也就放心的起身对韩艾细说,“这种果子和山间野李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愈加甘甜可口,唯一不同的是吃下它的人会出现幻觉,只觉眼前所见皆为光怪陆离的异象,往往会有种种异兽妖魔与之交战。据传,曾经苍梧国的人甚至将这赤布霖作为神圣之果赐给骁勇善战的将士以奖励他们赫赫战绩,而吃下果实之后他们会在自己所幻想成的战场之中格斗厮杀,令武艺更为jīng进。然而中原一带甚难见到赤布霖,只是没想到在这鬼谷之中竟然还会有这么大的一片果林,不过现如今这些果实反倒成为了阻挡入谷者的陷阱。” 听到这里,韩艾也明白了过来,他们方才所吃的果实竟然会让人产生幻觉,殷小天他狼吞虎咽吃下了那么多自然是难以遏制其中的毒素,才会发生不断有大蛇攻击的幻象。所幸她只吃了一个,否则两人这时候或许都已经在莫名的恐慌之中被异象所包围了吧。 年轻女子见韩艾低头回忆,便继续说道:“这里留下了那么多的尸骨,其实都是因为赤布霖的关系,赵国和韩国都曾派人请鬼谷子先生出山,鬼谷子以千里传音告诉谷外的人自己并无心出谷。没想到使者斥候竟然强行闯入鬼谷之中,在‘空谷玄音’一关多人摔落木桥,干粮不济只得食用野果,便因为幻象丛生而困在了密林之中。” 韩艾点了点头,可是她感到这里面仍有不解,问道:“那为何尸体都被藤蔓缠在了树干上呢?” 女子略带吃惊的笑道:“你们胆子可真大!闯鬼谷竟然不知道鬼谷子设下的五道关卡吗!” 韩艾一脸的茫然。 “这是鬼谷第三关‘荆山紫藤’,所有青紫sè的藤蔓都紧紧缠绕于大树之上,可它们并非是普通的树藤,而是具有上百年修行的藤蔓。当人因为产生可怕的幻觉而厮杀挣扎、jīng疲力竭之后,这些紫藤便会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移动,将它们的触手枝条逐渐往人身体靠近,以茎须发出的微小根系刺入**,吸食jīng魄元气。并且与此同时,把人紧紧的裹卷住往树干上拉去,才会产生现在这幅样子。” 果不其然,韩艾已经注意到有几条纤细的藤蔓以微弱的态势沿着地面攀行,若不是这位女子道明,她根本不会察觉到如此细微的变化。 韩艾蹲下身子将小天扶起来,只见他浑身上下都沾满破碎的树叶和尘土,像是贵族府中身份最低微的奴隶干完苦活之后的样子,脸上还有两三道黑黑的印迹。不过他这时候的呼吸倒是已经恢复了平静,口角还残留着一点黑sè的东西。 韩艾道:“对了,你所言的黑甲蚁尸又是何物?” “黑甲蚁常常会与紫藤一同生息,紫藤利用茎须攀附在树干上,而黑甲蚁便通过其留在树干上的一个个细密孔洞吸食流出的树汁。巧合的是,黑甲蚁死后的甲壳正是解除赤布霖幻觉的良药,所以我当下便给这位小兄弟送服了虫壳。” 韩艾一听小天竟然将虫子的尸体吃了下去,不免感到腹中一阵翻腾,所幸自己没有中毒,要不然也得吃下这一个个小虫的尸体。小天正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听到两人正在谈论着,便说道:“什么虫,什么蚁的?刚才的大蛇呢?” 韩艾解释道:“小天,你刚才确实是中了果子的毒而产生幻觉,幸亏这位姑娘出手相救才得以解除。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她转脸笑盈盈的看着绿衣女子。 她答道:“不必客气,出手相助也是身为医者应该有的品行。我名叫柳素问,你们唤我素问便可。” 第十八章 他乡遇故知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殷小天听了猛然睁大双眼打量面前这位女子,险些一口“娘亲”就要唤出来,只见她恬静淡雅的面容上是弯弯的笑眼,乌黑的长发顺着脸颊垂下,齿如瓠犀,肌肤胜雪,与母亲的样貌惟妙惟肖,倒是显得更加年轻几分,容颜也略微带些娇嫩。 韩艾也是同样明白过来,为何之前会有熟悉之感,原来眼前这位女子就是桃源谷中殷小天的母亲柳素问,难怪轻轻搭脉便看出了小天症结所在,施以虫壳,药到病除。但是他们并不清楚柳素问原来也是鬼谷子的一名得意弟子,恰巧就在二十年前与他们遇上一同前往拜师。 柳素问见两人纷纷露出吃惊的神sè,甚为不解,“你们怎么了?” “不不不,”小天忙摆手,一连说了三个不,搪塞道:“没什么,果然是个好名字啊。”心中不禁想到自己竟然可以与母亲在此处相见,实在是一种巧合,也解了他的思念之情。然而他随即又是一阵心颤,殷皓天是鬼谷子门下剑法真传的高手,而母亲竟然也是拜入鬼谷派的弟子,如此一来倒真有可能自己竟是殷皓天的孩子。 念及此,小天也有些犹豫,如果他果真拜入谷中,并且与殷皓天和柳素问二人熟识,那么他绝不能够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存在,毕竟自己就是他们孩子一事如果说出来难保令事实发生微妙的改变,就连他自己的名字也绝对不能提一个字。 这时候,韩艾面带笑容的向素问介绍道:“我名曰韩艾,是齐国商贾之女,与家人走散才在溪塘村落脚,听闻鬼谷子就居于云梦山中,不禁好奇带着家中奴役前往拜访。”边说还一边向小天努了努嘴,示意他可不要说漏了嘴。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对鬼谷子设下的关隘毫无准备,不过你们能够安然无恙也算是万幸。”素问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我,”小天吞吞吐吐的一时不知该怎么应答,如果说自己叫殷小天自然是不太妥当,冥冥之中与相熟的人结识恐怕已经会给历史的发展带来影响,更不能够连将来才会出现的名字告诉母亲。 韩艾忙掩护道:“我家府中的人都称他唐小天,他自小便没爹没娘,府中收下他后做了奴役,小时候爱吃糖丸,一吃就是一天,便这么叫开了。” 小天忙点头称是,“没错没错,我叫唐小天。”心中还是稍稍瞪了韩艾一眼,凭什么每回都是你做主子,我是奴役的,下回介绍的时候可得抢得先机自称公子,让你也当一回丫鬟。 素问见这两位少年甚是活泼,言语之间透着朝气,不由掩嘴轻笑,但是她一想到现如今的处境还是正sè对他们二人说道:“你们既然只是想要瞻仰鬼谷子的仙容就不必入谷了,这条路越往前走就越加凶险,我还是先将你们送回溪塘村等候家人消息为好。” 柳素问所言乃是体察小天和韩艾两人当前处境的劝告,虽然鬼谷子设下的关隘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困难的地方,比那些刀枪剑戟蜂拥而至的地牢和火舌滔天怒浪喷涌的岩窟看起来是稀松平常的多,可是真要能安然度过还是需要有超越常人的心志和专注的毅力。 韩艾道:“柳姑娘多虑了,我家父亲也是个喜好诗书谈论风雅之人,曾在府上与儒家弟子子成秉烛夜谈,彻夜不眠不休,只论周礼,不及其余。此番我能够到此地或许也是上天旨意,据传鬼谷子所学融汇了儒家道家yīn阳家等等门派的jīng华,提炼升华,独树一帜,我等有心拜入鬼谷子门下,便不惧前路艰险。” 一席话虽然半真半假,倒也是说出了小天的心声,殷小天忙应和道:“正是如此,我们此番定然要拜鬼谷子先生为师。” 柳素问听他们这么说便笑着点了点头,道:“此地不宜久留,既然你们早已下定决心,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她检查了小天的腿脚,方才在地上的一番挣扎所幸有厚厚的树叶堆积,并没有受伤,三人便继续上路。殷小天见到了自己的母亲,既兴奋又有些好奇,他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言语谈吐之间把对母亲才会说的言辞都过滤干净,才能够不让人起疑的交谈。 素问说道:“你不必对我说什么敬语,我看咱们年龄相差不多,又同是拜师学艺之人,恐怕将来还能够成为师姐妹。” 小天已经能够把“娘亲”憋在肚子里,不唤出来,但是若要他叫一声姐恐怕三两天内肯定是接受不了的。只得真的像是一名奴役般尾随在韩艾和柳素问身后,倒是韩艾与素问相谈甚欢。听素问所言,她自小便对医术药材颇为感兴趣,便随着村落集镇上的郎中学一点医术,但是乡野游医技术并不jīng深,她也只不过是一知半解。每每看到经过治疗的患者得以康复,心中便感到一阵暖意,然而亲眼见到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的病人因为无法医治而溘然长逝,她便会感到心头一阵绞痛。为此她立下誓言要成为一名良医,竭尽所能救助病患。 打听到云梦山中隐居着一位世外高人,不仅懂得纵横捭阖之术,还钻研炼丹化药之学,柳素问便千方百计探查消息,想要进入山中拜入鬼谷子门下学医。为此,她还向溪塘村中的百姓多番了解入谷的难关险要,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求能够顺利拜入师门。凭着她所得到的消息,才能够以孤身一人闯到现在。 不过当她看到殷小天和韩艾两人竟然在毫无指示的情况下到达第三关“荆山紫藤”,还是感到有些佩服。 柳素问说道:“唐兄弟,你以后可不能再贪嘴乱吃野果了。” “恩?”小天愣了片刻,才恍然大悟自己已经化名为唐小天,这唐兄弟自然是在称呼自己,忙应道:“那是自然,我一定谨遵教诲。” 韩艾听了噗呲一笑,心想,看来小天还是个听娘亲话的乖孩子嘛!素问一说不让他再贪玩嘴馋,他的头便点的跟啄木鸟似的。 沿着密林一路前行,两旁的杉树松柏愈加高峻清翠,就连树缝间洒下的阳光都带着些绿意,这儿已经没有古藤的踪迹,他们远远的看见前方林子中好似有一个个身影岿然不动,立在树荫下。 素问说道:“我们离第四关‘蘅原石像’不远了。” 第十九章 鬼谷第四关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三人在绿叶如盖的松柏下穿行,不远处立着的一尊尊石像渐渐映入眼帘,殷小天问道:“何为‘蘅原石像’呢?” 柳素问一袭绿衣在林间穿行,身姿飘逸,竟也好似一株植物般与自然草木融为一体,她说道:“听溪塘村里的老夫说,就算侥幸能够度过鬼谷前三关,但是到了这片蘅芜草野便不知道该继续往哪儿走了。” 按理来说,他们过了溪谷之后一路直行深入云梦山盘桓围绕的谷地之中,走了也有大半天,应该已经距离其中的鬼谷不远,却依旧没有见着任何人迹。鬼谷子在这一路上布下的关隘陷阱若是一环扣着一环,那还能够算是阻挡有成,但这一片林子这么大,他们会走哪一条道路并不是他人可以提前预料到的,就算是荆山紫藤包绕了一大片的林地,但他们当时若是选择远路绕行说不定还可以避开那第三关。不过往另一方面想,他们既然会遇上第四关,至少说明走的方向并没有错。 素问继续说道:“我所打听到的消息也仅仅是到此为止了,从第一关‘题壁仙霞’到之前的第三关‘荆山紫藤’我都清楚的知道如何破解,可是唯有这一关那些农人根本说不上任何有用的线索,唯有一名猎人说过些奇怪的话。据他所言,这些石像应该暗藏着通往鬼谷的最终密匙,可是不将这一关的谜团解开就继续上路是绝对无法找到深山密林之中的鬼谷的。” “哦?还有这种事,”殷小天搔搔脑袋,“如此一来,只有看我们自己的本事了。” 他们眼前的林间树荫下是一片青芜草野,传来阵阵芳草清香,茂密浓绿的蘅草好似给大地铺上了一层绿sè的毛毡。在这片草丛间立着十余尊石像,每一尊都是等身高低,面sè无常,五官淡漠,石像雕刻的并不jīng细,仅能够分辨这十余名男子像是穿着朴素布衣,头发束起,经历雨水的冲刷,一些细节已经模糊不清。 但是,当他们看到在这一片袅无人迹的密林之中忽然有这么几尊石像静悄悄的竖立着,还是感到了一丝怪异的心绪,就好像是在举行一个远古的仪式,神秘而高深。 “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石像啊?”韩艾道。 她正抬头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一尊石像,灰白sè的石纹上积着一些黄土,有几尊石像的脚背上甚至已经爬满了青苔,看起来已然颇有年岁。这些石像都笔直站立着排列成一个圆环状,面向着zhōng yāng,每一尊石像之间都相隔一臂之遥,它们就这么静默无语的统一望着圆环当中。当殷小天他们走上zhōng yāng的草坪时,忽然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似乎这一圈围绕着的石像和满眼的绿荫树木都在眼帘中旋转起来,让他们分不清来时的方向,更无法知晓应该走的道路。 韩艾拍了拍眼前的这一尊石像,嘀咕道:“我看它们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是继续往前走吧。” 谁知话音刚落,面前的石像竟然发出一阵“喀拉”响声,它竟然双手一抬摆开架势,好似一幅要过招的样子。韩艾见状连忙退后三步,道:“这是何物!” 素问扶住韩艾,望着忽然之间发生变化的这一尊石像,看起来仅是做出了一个招式,并没有对他们继续进攻,而另外的十余尊石像依旧是一动不动。她心中不禁大吃一惊,难道说这些石像之中还藏有机关不成,要让这些坚硬的石像行动起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小天盯着这尊与众不同的石像出神,看着它摆开的架势,眼前一亮,兴奋的高声呼道:“这招数我好想曾经见过。” 一听小天这么说,柳素问回头问道:“在何处见过?” “好像……好像是墨家的人曾经使过。”殷小天眯起眼睛思量,忽然明白过来,如果这石像手中握着一把剑,那么这一招就是墨子剑法之中的非攻剑式了。 柳素问环顾四周,围绕着他们的一共有十二尊石像,看上去每一尊都一模一样分不出有什么与其他相互区别的地方,可若是摆出了架势,那么就让她想到眼前分明变成了一个演武场。战**队都会在营地之中设立演武场,而cāo演武艺所用到的木桩和木甲兵已经不算稀奇,这原本是由兵家为了提高训练效率和检验成果所设置的,后来道家儒家的弟子也在门派习武之地设下用于练招的木人桩。可是鬼谷子竟然会在这一片树林之中设下由石头做成的练功桩,实在是令人出乎意料。 素问将自己的想法说与二人听,补充道:“或许这就是鬼谷第四关的真正面目,只有能够与石人桩过招才可以解开继续往下走的道路。听说墨家钜子墨翟和鬼谷子先生交情颇深,如果这些藏有机关的石人是出自墨家机关术的手艺,我想应该不会有错。难怪山下村子里见过这些石像的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墨门的招式他们是从来未曾见过的。” 但是他们此刻无疑也陷入了瓶颈之中,就算知道了这一关的意义,也看出眼前这一尊石人所摆出的是墨家招式,但是三人之中没有一人有把握可以与之对招。柳素问仅仅擅长医术,对于武学确实是一窍不通,而韩艾虽然有儒家的初级修为,也跟随父亲学过一两式棍法枪法,但是对于墨家的功夫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她们都将目光投向了殷小天。 小天见韩艾和柳素问都看着自己,心里犯起了嘀咕,虽说自己见过墨子以泰阿剑凭空舞出非攻剑招,可是这剑招素来是以奇招迭出难以破解著称的,以他目前的修为想要化解谈何容易,没有绝佳的天赋定然是徒劳一场。 不过,他又仔细的琢磨了一下,这石人桩能够舞出招式是因为墨家机关术在其中起了作用,既然是机关做成便没有内力支撑,而且动作自然也不如人体灵活,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他现在仅仅是窥道初阶,如果可以想出招式破解依旧有一分胜算。 “好吧,就算你们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也会试一试的。”说着,殷小天提了一口气缓缓向这尊石像走去。 灰sè石像的这一式“非攻”剑招名曰“逐末”,持剑凌空盘舞静候杀机,待敌手攻伐之时以先手力挫对方的攻势,再以后手推挡回击。小天暗叹一声,这一招可不好破啊!不过他随即想到当初南宫明哲和霸刀白潦在淮水浮木桥上过招的时候,白潦便以雄浑内力灌注于霸刀刀身,攻防皆宜,解开了这一招,不知道自己今rì能否有这样的运气。 心念已定,小天握起手中的湛泸剑向石像探去,这一剑没有任何的花样,仅仅是平缓的往石像伸去。 在剑刃伸至石像面庞不足一尺远处,只听又是“咔哒”的两声,小天立马jǐng觉起来,将湛泸收回。只见石人桩两手交替向他挥来,所幸它的手中没有持剑,否则真保不准会被当空击打到湛泸剑身。殷小天顺势抽回长剑从身后迂曲一圈,借势避过了石像的反击,就在它两招衔接之际,黝黑的一剑飞升而去击打到石人的脑袋。 小天的功法既攻又非攻,诱敌出洞,见招拆招,这种战法如果他真的面对墨家高手未必能胜,但是与眼前的这一尊石像对敌还是值得一试。 就在小天击中石人头部的瞬间,石像好似被按下了一个机关似的停下手中的攻势,恢复到笔直站立的姿态。它整个身子随着脚下的石盘“呼啦”一转,偏转出一个方向,而它此刻面庞正对着的那一尊石像竟然发出一阵细微的“咔哒”声响,突然之间扎下马步摆开了架势。 “怎么还有啊?”小天苦叫一声。 第二十章 蘅原对诸门 - 绝世杀 - 南瓜大盗 () 这第二尊石像上爬满了青sè的苔藓,双腿半蹲稳稳扎地,而双掌则高高扬起,恍如鸿雁展翅,就好似一名披着一身青衣的侠客。林间树影和丝丝阳光散落在石像身上,恍惚间如同活了过来,那灵敏的招式和威武的气势着实慑人。 殷小天转头看着如此架势,心中犯怵,方才能够抵挡住墨门的非攻剑招实在是巧合,要不是曾经见过墨家的两位高手使用过,自己也不可能这么快便想出破解的方法。但要让他再与其他石人桩过招恐怕就没有把握了。 素问见状不由佩服起墨家机关术来,早年间她曾救起过一名身负重伤的墨家弟子,听他说墨家钜子喜好守城之器,利用机关术设计各种神奇的器具以守护城池,并且将墨家机关术传授给门下一位能工巧匠――禽滑厘。听这位墨家弟子转述,禽滑厘出身低微,手足胼胝,面目黧黑,不喜交际,但对机关术极其痴迷,终rì在太行山墨家总门中钻研各种机关术,更是利用奇巧机关造出了车马人兽等不同器物。当rì听闻,柳素问的心中犹有不信,怎么可能仅仅凭借金石青铜打造出来的铰链齿轮做出行动灵活的生命呢? 然而,当她今rì亲眼见到这一尊尊石像的时候,心中的疑惑才打消,不得不承认,墨家机关术确实巧夺天工出神入化。 不过殷小天这时候绝没有任何佩服之意,他咬紧牙苦笑着看向第二尊石像,想不到鬼谷子这老头花头还真是不少,一会儿在悬崖峭壁上写字,一会又在山谷里种果树,这回还给一个个石头人布下了不同的招式,看来他若是不能够一一化解便定然无法拜入山门了。 小天脑中回想,眼前的这双掌自然不是墨家非攻剑法当中的招数,如果贸然接招不仅无功而返,甚至还有可能被击中负伤。可是除却墨家剑法之外,他见识过的诸子百家招数实在寥寥,根本摸不着头脑。 不管这么多了,见招拆招! 小天深吸一口气便持着湛泸往第二尊石像攻去,却听石像发出一声轻微的机械响动声,它那双掌猛然间便恍如两股劲浪劈面袭来。 石像的攻势是如此突然,它不像人,没有丝毫的身姿和鼻息变化,一切都是瞬息而至,硬如jīng钢的磐石掌面往小天挥去。 刹那间,殷小天双瞳之中似乎显出一个别样的身影,那是一个身穿红sè锦衣的小童,他红扑扑的小脸上扬着笑意,而他双手一挥便舞出两掌牵出丝丝缕缕的气浪,小天的瞳仁猛地一缩。原来如此!这是泰山封神岭上的童子小风曾经使过的招数! 那时候殷小天被墨家秦风打得重伤,迷离之间隐约听到耳畔传来激烈的打斗,微微撑开的眼帘中是红衣童子以《诗经》当中的“蜉蝣之羽,衣裳楚楚”与泫离交战。他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的场面,但是唯有这个招式还依稀印在脑海之中。 那时候,小风鼓动双臂,浑身衣衫一阵窜动,仿佛陡然升腾起一股气流,便见他袖中衣衬顺着双掌所指向前飞出两条布练,径直击向泫离。而面前的石人想必无法变出什么布练,唯以掌风袭人。 念及此,小天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再做出应对,只是匆忙挥剑格挡,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石人双掌击中湛泸剑身,充满刚硬臂力的攻击生生将小天往后击出三尺,他忙退后几步才勉强稳住。 “呼,好险。”小天见石人停在原地没有追击,才长出一口气。 韩艾关切道:“你没事吧,若是没有胜算便不要力敌。” 小天摆摆手,“我哪里会有事呢,要有事的也该是这尊石像吧。我已经看穿了,这回用的招式是儒家《诗经》当中的国风,虽只见过一回,不过也不是没有破绽。” 素问说道:“既然有破绽可寻,还望殷少侠涉险一试。” “那是自然,你们在一旁看着吧。”小天口中自信满满的答道,心中实则苦叫不迭,暗想:破绽自然是有,哪有招式没有破绽呢,只不过我还没有发现罢了。既然话说在了前头,也只能再出手试一试了。 殷小天踌躇片刻,便踮起脚尖贼溜溜地往石像身侧挪去,心中默念着: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 韩艾笑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破绽吗?”如果真的可以绕道石像身后再进行攻击,自然是胜算满满,眼看着小天已经转到石像身侧,刚想夸他两句不落窠臼另辟蹊径,却不料石像底座下的圆盘忽然一转,又径直面对着小天。 殷小天泄了口气,看来脚下的这一片蘅芜草野中也暗布墨家机关,只要人踩在上面就可以让石像清楚的知道对方的位置。否则,如果殷小天以这样的方法可以避开攻击,那么设置这一关也就无法试炼出上山拜师者的真正本领。 “好吧,让我再试一次!”殷小天竟然将湛泸剑往身旁一放,大呼一声便向着石像冲去。 这是怎么回事?韩艾的心中不禁为小天紧张起来,手握湛泸剑才勉强可以挡下石人的招式,若是手无寸铁岂不是要被坚硬的磐石手掌直接击中,加上机关术的猛烈威力殷小天这简直是在玩命。 “喝――” 小天高声大呼着往石人逼近,只见石人迅猛挥出两掌,这两掌与之前相比更为jīng准的袭向小天的身子,出手更快,恍如有两股气浪迎面扑来。 而殷小天丝毫没有躲闪却迎面冲去,他浑身都散发出一股股难以置信的气息,韩艾猛然间意识到,这是儒家《易经》的内力,可是小天的气息看似强劲实则却极为散乱。 “既然你用的是《诗经》的招式,那我就以《易经》内力相克!”小天沉声说道,猛然伸出双掌向石像所挥出的两掌击去。 太勉强了!韩艾心里清楚小天的内功修为并不jīng深,如此临阵磨枪的灌注于双掌之中怎么可能与坚硬无比的机关人相抗衡呢? 殷小天与石人双掌相击,只觉一阵敦实沉重的击打感顺着掌心迅速袭来,两条手臂的每一个关节似乎都被这猛烈的一击震得剧痛。他紧紧咬住牙关,一边以易经纳气,一边将气息灌注于双掌之中,然而对手并非是同样使用内力的武者,而是由青铜金石打造成的机关人,以内力与它的磐石表面和坚硬的内部相抗衡,这几乎是徒劳的行为。 然而小天此刻却有一种别样的感觉,这几rì来,他将女娲风石放在随行包裹中,并不贴身携带,只觉在调息内力时之前那种突如其来的混乱感没有再度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源源不断的气浪顺着经脉行走,直达丹田。若是稍加运用,气息依旧飘忽不稳,但是竭尽全力使出,反倒是较前劲力连贯雄厚。 此刻他将这些从九宫十三门吸纳的真气径直灌于掌心,便觉双掌呼呼生风,与机关人双掌相击并没有想象之中的疼痛,相反,却听见面前这尊石像不断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小天正想试着再次发力,却发现石人发出一声轻微的爆炸声,一缕缕青烟顺着石人身体的缝隙袅袅升起,可以听见石人内部一阵阵金属碎裂碰撞声传出。面前这尊石人双手便无力的耷拉了下来,他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战胜了第二尊石像,就连小天自己都有一些不敢相信,低头望向自己的双手。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