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活活烧死二十年后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一章 活活烧死二十年后 灰沉沉的天。 乌云低的快要盖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 清一色腰佩燕尾刀的锦衣卫将苏府围的严丝合缝,沉重的铁链锁着大门。 门上交叉贴着两道气势骇人的封条。 满院死寂。 众人面色紧张步履匆匆,有的已经开始写遗书了。 苏尚书勾结乱党,但凡被证实,满门抄斩。 听说陛下龙颜大怒,甚至起了诛九族的心思…… **** 门外,传来难以遏制的小声啜泣。 恐惧,如一双无形鬼手紧攥住大家的喉管。 人心惶惶。 屋内。 雕花梳妆台前,端坐着面容素净的纤瘦女子。 她拿着螺子黛描眉的玉指尖有些抖,画的眉形精致细腻。 苏南枝面色沉冷,却不太怕。 因为她知道,苏府会平安无恙,父亲也会洗去勾结乱党的罪名。 只是,苏家这次没被满门抄斩,未来也会家破人亡。 而她被活活烧死二十年后,竟然重生在了,决定苏家命运最关键的这天。 前世,爹爹被诬陷与乱党勾结,九王爷会力排众议帮爹爹平反。 此后,争储斗争中苏氏以九王马首是瞻,全家为九王挡刀而死。 思及九王—— 苏南枝唇角斜勾,溢出一声冷笑。 “叩叩、叩。”满室死静中响起敲门声。 苏南枝起身去开门。 银霜疾跑进来,气喘吁吁,满脸激动狂喜:“小姐,喜事天大的喜事!!九王来了,奴婢听九王说要帮老爷,苏家有救了!” “涉及乱党的事,多说一句都是死罪,九王定然是因为喜欢小姐,才肯出面的。九王对小姐,当真是情深义重!” “情深、义重…” 苏南枝清澈通亮的水眸不见半分喜悦,反倒是漫出密密麻麻的冷与恨,她一反常态,咬紧后槽牙,“我们苏家绝不能让他帮忙。” 话毕,苏南枝推门而出。 迅速跑去书房门口,听见里头的谈话声。 “我知苏尚书向来廉正,断不可能做出勾结乱党之事,本王生平最见不得忠臣被奸佞陷害!”萧瑜砰地一声拍桌,“就算触怒父皇,本王也要为苏大人平反!” 日夜如油锅烹炸的苏正满头白发,满脸憔悴,双眼发黑,苦笑起来时眼尾深刻皱纹弯起,他扑通一声双腿跪地,狠狠磕了几个响头:“此事颇为复杂,若把王爷牵扯进来,恐怕会耽搁您的前途…” “但苏大人这样鞠躬尽瘁的忠臣更是国家的前途啊,本王个人前途不值一提。”萧瑜满脸义正言辞,正气凛然。 说的苏正深受感动,数十年来不曾落泪的他红了眼。 可门外听着的苏南枝却笑了,她抿着的唇微勾,渗出讥讽之意来。 前世她死后,成为冤魂游荡世间,看清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爹爹作为尚书,执掌十万大军,九王多次招揽不得,便陷害爹爹与乱党勾结,再拿出设计时故意留一手的证据,在生死之际救苏家,让苏家感恩戴恩。 从此,苏氏为九王做马前卒,冲锋陷阵。 后来,爹爹被陛下查出贪污且私铸兵器,当夜自杀,同月,二哥三哥意外战死,苏家妇孺和苏南枝被大火烧死。 死后她才亲眼看见,那笔贪污的巨款流入九王府邸,私铸兵器的明明是九王。 九王曾温声笑语地威胁爹爹“如果大人不顶罪,那就让远在边疆替本王打仗的贵府大公子二公子马、革、裹、尸。” 爹爹被胁迫后顶罪了,没把此事泄露给任何人,九王依旧设计让二哥三战死沙场,之后,他又来装好人,拿出金银财宝安抚苏家女眷,在世人面前博得重情仁义好名声,再过几天,九王为了以绝后患、斩草除根,又暗地纵火烧死整个苏家妇孺包括她。 事后,他还为苏家妇孺敛尸立墓。 成为百姓眼中仁德慈善的储君热选,深得民心。 苏家除了她之外,没人看清过九王真面目,至死对九王感恩戴德! 但凡想到这些,苏南枝便气的浑身颤抖。 她咬牙切齿,眼底漫出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滔天仇恨,指尖死死绞着衣袖,深呼吸好几口气,才逐渐压住心头恨意。 她必须冷静! 争储斗争中九王、七王已成鼎立之势,彼此制衡,都想拉拢从不站队的爹爹为己所用,企图再添羽翼打破平衡。 所以必须阻止爹爹接受九王帮助。 一旦接受,无异于站队,再次做了马前卒。 而且,能救苏家且揭穿九王阴谋的,还有一个男人。 “爹爹!”苏南枝嗓音如疾雨,扣响门环。 九王连忙扶起跪地的苏正,丹凤眼已朝门外急急看去。 多么情真意切啊,人还没到光听见个声,九王就迫不及待看向门外… 苏正心里慰藉地叹口气。 苏南枝进门,忍不住眼尾泛红。 她终于能和冤死的爹爹说话了! 爹爹为官半生救人无数,那儒雅斯文的面容里带着些清苦,透着慈祥,因朝堂之事,他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面色沉老如古钟,站在纤尘翻飞的日光中,朝她疲惫地扯出一抹微笑。 “枝枝怎么来了?” 萧瑜白衣胜雪,气质清落干净,斯文尔雅,看着她时双眸像浸着春水的玉,透着暖意,温声唤道:“大小姐。” 第二章 鱼儿上钩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只有苏南枝知道,他借着温润的这张皮,以正义之名行了多少恶事。 可叹她前世数二十年,竟从未察觉过。 她压住心里泛出的恶寒,身子僵直,袖中指尖掐入掌心,朝他施礼,一字一顿:“王、爷、万、安。” “大小姐何须如此多礼了?”萧瑜满眼溺爱,拨弄着玉扳指,笑着安慰,“你父亲一事不必担心,本王必定找出为他平反的关键证据,几日不见,你像是瘦了?” “劳王爷关心,枝枝没有瘦。” 苏南枝眼中闪过急色,几次欲语还休,目光在萧瑜与苏正之间犹疑。 她似乎急得不得了,三番五次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 萧瑜沉默了下,看出她的难言之隐。 苏正也隐约察觉到女儿有话要私底下讲。 如果萧瑜强行留在这里,就有点不识时务了,有违他素来营造的通情达理形象。 他嘴角勾起浅笑:“大小姐似乎有事要和苏大人单独相商,那本王先走一步。” “若非女儿家的私密事,其实没什么好瞒着王爷。王爷愿帮苏家,大恩大德,枝枝没齿难忘。” “大小姐,言重了。”萧瑜嘴角笑容更甚,语气亲密,“帮枝枝和伯父,是本王分内之事。” 话里的弦外之音惹人遐想。 他是把自己看做苏家女婿,才讲的分内之事。 若是前世,苏南枝早被他撩的耳红心跳,可此刻,嫣然微笑的她心底却是一片冰冷不屑。 众人恭送萧瑜离去。 萧瑜颔首回礼,一路行至马车内后,脸色骤变,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骇人的狠辣之色。 马车在官道上徐徐驶过,萧瑜屈指微叩案板,嗓音凉冷无情。 “苏正两朝元老,赤城忠心,若能拉他入麾下,本王当上太子的胜算必定翻倍。本王常年查探乱党,以乱党设计苏正易如反掌,鱼要上钩了,之前留一手的证据,该派上用场了。” 车外的心腹应声答:“王爷妙计!” 苏府书房。 苏南枝没控制住,先是扑进苏正怀里哭了一场,哭的苏正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忙拍着她后背安抚:“枝枝,别哭,爹爹衣衫都被你哭湿了,你怎么了?” “是有人欺负你了吗?爹帮你收拾回去” “没、没什么,我就是很想爹爹……担心爹爹。”苏南枝鼻尖通红。 “怎跑那么急?鞋都脏了。”多日丧脸的苏正哑然失笑,蹲下来,拍了拍苏南枝鞋尖前的一团灰,嗓音疲惫:“爹爹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爹爹,这辈子都不能有事。 苏南枝也不会让苏家有事的。 她再不想看见至亲全部惨死在阴谋诡计中,父亲五马分尸被剖肚点油灯,哥哥战死沙场被野狼分食! 苏南枝目色万分凝重,带着哭后的鼻音讲道。 “爹爹,女儿有疑虑。若九王真想帮苏家,为何在最开始您陷入勾结乱党风波时没站出来,为您辩驳?倒像是钓着咱们,拖到最后关头,才站出来?” “难道他就不怕得罪陛下吗?若非有十足把握,九王那般谨慎小心的人 ,又怎会如此信誓旦旦?” 满门抄斩的节骨眼上,苏正也病急乱投医,欲意为九王说两句,却沉默了。 期初他陷入勾结乱党丑闻时,大半官员都为他说情,九王确实没帮他,等到陛下大发雷霆,根本没人敢为他讲话时,九王却站出来言辞凿凿地说帮他。 像是…必定…会平反成功似的… 但凡沾染乱党,皆是陛下逆鳞,眼下正值争储关键时刻,九王素来谨言慎行,今日却如此冒大不韪,难道就不怕令陛下生厌吗? 除非九王手里早已有确切证据,能直接帮他平反成功,又能给皇上留下清正的好印象,陛下最钟爱正直之人,也能让苏家从此誓死效忠九王。 苏正脑子一片混乱,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叹息:“枝枝,先不要胡乱猜测。至少九王愿意站出来救我们,除他之外我们根本别无办法啊!根本没有人敢帮我们!银霜,把小姐送回去休息。枝枝让爹再想想!唉……” 其实,并非像爹爹说的那样别无办法。 走出书房的苏南枝,目光沉冷如雪。 她打算去找那个除了九王之外,唯一能帮苏家的人——摄政王萧沉韫。 他也是朝政斗争里极少不站队的官员。 如一柄灌满杀气的利剑镇压着暗流汹涌的朝堂,有他在,大庆朝永远不会乱。 只可惜苏家出事,正值萧沉韫为亡母服丧,要在静安寺上代发修行三年,眼下正是萧沉韫服丧的第二年,除非事关国家存亡,否则绝不出山。 苏南枝一定能让他出山帮苏家。 因为前世死后二十年,她看到了很多人的命运,她知道萧沉韫最隐晦的秘密。 第三章 权柄滔天的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找萧沉韫之事必须尽早。 三天后,苏家就会全部关入大牢,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吃过午饭,苏南枝留下一张纸条,让丫鬟穿着她的衣服装睡,瞒几个时辰应该不是问题。 趁着锦衣卫换班时,费劲心思钻狗洞逃出了尚书府,火速骑马朝骊山奔去。 骊山地形复杂,数十座山脉连绵而起,山中水雾环绕,看似普通,若无拜帖,踏进一步便杀机毕现。 沙沙、咯吱,有人踩着山中的枯枝叶来了。 苏南枝听到声音,机警地躲在树背后。 恰逢此时天边打雷,风卷枯叶翻飞,苍翠欲滴的竹林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从接天连地的竹林深处,缓步走来个清瘦高挑的男子,一袭青色僧侣长衫,带着僧帽,玉质金相,剑眉入鬓。他面色沉静,气质如凛冬雾凇般冷淡,冷白修长的手指捻着挂在虎口的小叶紫檀佛珠。 他目光锐利冰冷,朝前方看去。 刹那,树叶摇晃的缝隙间,她分明感觉这个男人看见她了,她犹豫如何解释时,男人又如视无物地移开,平缓冷定,朝前走去。 山中人少,不容易碰到静安寺的人,苏南枝在男人即将消失时追了上去:“和尚,小和尚,等等,我有一事相求。” 瞬间,暗处密密麻麻无数的利箭对准了她的后脑勺。 随着和尚脚步微顿,数以千计的暗箭又再次收回。 苏南枝气喘吁吁地停在和尚面前,清澈明艳的杏眸透着焦急之色,她狠狠将手腕掐出血,疼得她泫然欲泣:“师傅,我父亲十年前在静安寺入佛门后就断了联系,如今母亲惨死家中,我又无其他亲朋好友,想找我父亲还不知法号,能不能劳烦您带我上山,我认认父亲,请他超度家母!”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眸中流出,苏南枝哭的双眼通红,话罢,就要下跪磕头:“求师傅带我进寺。” 她本以为出家人慈悲心肠,定能在下跪前扶她起来,哪想和尚竟置之不理阔步离去,心无旁骛地默默诵经:“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嗓音清冷,像浸过冰水一样。 此处并无旁人,若自己打晕小和尚,穿上他的僧衣混进静安寺,寺中一百多个僧人,想必萧沉韫的护卫也不会全都认识。 她见小和尚置若罔闻,不动神色抓起地上的木头,对准男人带着僧帽的头,重重劈下去—— 下刻! 万箭齐发,全部射向苏南枝! 一只微凉强劲的手攥住她手腕,耳边冷风呼啸,男人在雨中带她移到十步之外,重重将她摁在了树上,沉静清冷的眸子霎时灌满杀意,他微眯眼睛,目光如出鞘的利剑伤人于无形,冷冷道:“想干什么?” “刺杀?” “谁那么蠢竟然会派你这么废物的人来?” “一派胡言,山中根本没有曾婚娶过的和尚。” “本王不想在修行期间杀人!” 他竟然是萧沉韫!前世只见过二十年后的摄政王,竟不知他年轻时竟这般面若冠玉。 就在苏南枝感觉脖子都快断了时,男人松手,她咳嗽连连,跌坐在地上疯了一般呼吸新鲜空气,看着男人正欲离开的背影,她死死攥住他的袍摆:“等、等下……” 细雨斜斜落下,山风刺骨寒冷,苏南枝浑身都被雨淋湿了,长裙紧贴着她的曼妙曲段,她狼狈如草芥般的磕了几个头:“民女苏南枝,苏正之女,有要事禀报!” 头顶传来冷漠疏离的声音:“本王服丧期间,除非事关国家存亡,其余杂事一概不管。” “我知道。” 雨水淌过苏南枝清丽的脸庞,脑子里闪过全家惨死的回忆,她咬牙跪倒在前,狠狠的磕头:“家父正直廉洁,前不久被人陷害,苏氏满门将被抄斩,他战战兢兢为官三十载,如今身陷囹圄,无法自救,臣女求王爷救家父一命!这样爱国爱民的忠臣不该冤死!” “呵。”萧沉韫冷冷道,“此事危急国家存亡?” 苏南枝咬牙硬着头皮道:“并不。但倘若良臣都像家父这样冤死,大庆再无良臣可用,佞臣当道,大庆也会亡国。所以,摄政王不该袖手旁观。” “倒是……伶牙俐齿。”萧沉韫捻动佛珠,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匍匐在脚边的女子,“本王与苏家并无交情,趟这趟浑水,于本王没有好处。” “若王爷能帮忙,苏家会以王爷马首是瞻,誓死效忠王爷!” 前世只要追随萧沉韫的全都名利双收,此生,若要在大风大浪的朝堂站稳脚更,她更愿意让苏家追随萧沉韫。 这绝对是上上策,何况萧沉韫还极爱护短。 萧沉韫看着女子墨发上精美的玉兰簪,将佛珠放入袖中:“那你,又能给本王提供什么?” 萧沉韫此人极其精于算计,最讲究独善其身,绝不会白帮忙。 “民女价值不高,无钱无权无势,但王爷让民女做什么都成。” 她指的是报恩,前世她知晓太多人的命运,完全可以帮助萧沉韫在朝堂上顺风顺水。 男人挑起了剑眉,意味深长:“做什么……都成?” 第四章 本王缺个丫鬟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她为了苏家自然是做什么都成! 苏南枝窈窕纤瘦的腰肢跪伏在地,如池中新荷不堪一折,发髻微乱,雨水淌过她小巧的鼻梁、樱粉的唇,最后流进雪白的胸口,竟另添了几分柔弱的风情与媚色。 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呵。 萧沉韫俯身,采撷了她头顶的玉兰簪,放在手中摩挲:“蒙住她的眼睛,扔进来,带上山。” “是!” 身后的暗卫逐渐显现,个个身材魁梧罩着黑衣,腰间配着阔刀。 苏南枝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卷入胳膊中,蒙上眼带上了山。 她从未与萧沉韫打过交道,摸不准他的性子。只觉得他阴沉的可怕,与其相处让人情不自禁的恐惧,与他斯文清俊的脸完全不符合。 砰地一声。 苏南枝掉在地上,她吃痛地捂着摔伤的胳膊,紧接着又跪在了萧沉韫脚边:“王爷,您答应救我父亲,不知什么时候……” 萧沉韫把玩玉簪的手停了下来,冷沉的眸子如冰山那般朝她压下去,玩味道:“本王何时答应了?” 苏南枝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沉韫,若不答应方才为何还要说那么多?但他确实至始至终也没明确表态。 苏南枝内心惴惴,紧皱眉头,脸色越发苍白,该怎么办?难不成真讲那个秘密吗…… “若王爷不打算答应,又为何要带我上山?”纯属戏弄吗? “啪”地一声,萧沉韫折断玉簪:“本王这里缺个丫鬟。” 苏南枝喉咙微紧,抬头望进那双寒冷至极的眸子里,这眼穿透力很强,能直击人心,仿佛能堪破所有人的心思,不过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萧沉韫果真如传闻中那般冷漠无情。 就是他,手上万件案子,没有一件冤假错案,秉公执法、冷漠无情,成为权柄滔天的摄政王。 现在,只有他能救苏家。 苏南枝不得不敲碎傲骨:“我愿意。” “皇叔!”一道甜到骨子的娇音响起,穿着华丽耀眼的宋佳月端着桂花酿缓步而来,脸色挂着甜蜜蜜的笑,却在看到苏南枝那刻僵硬了:“苏南枝!?” “佳月郡主。”苏南枝微愣,竟然没想到她也在这里。 宋佳月是皇后侄女,养在宫中,跟着公主一块喊萧沉韫皇叔,也是唯一能靠近萧沉韫的女子,因为她双亲是救萧沉韫死的。 “嗯。”萧沉韫淡淡点头。 “为何……为何她在此?”宋佳月笑着问,“皇叔最疼阿月了,快告诉阿月,怎么还把苏家姑娘带上山啦?” 萧沉韫眉宇不可查觉地微皱:“私事。” “啊?什么私事呀?皇叔还是第一次带其他的女子上山诶,阿月好好奇。”宋佳月转身,眼中的冷意一闪即逝,挡在了萧沉韫和苏南枝中间。 “你逾矩了。”淡淡的一句话。 宋佳月立刻闭了嘴,既是私事,她就不该过问,立刻笑道:“皇叔不说阿月便不问啦!” 苏南枝一直在回避宋佳月的目光,苏家与宋家不和,而且宫中皆知,皇后铁了心要把宋佳月嫁给萧沉韫,奈何,上辈子宋佳月连萧沉韫的手都没牵到。 萧沉韫看了眼一直低头的苏南枝:“茶。” 苏南枝立刻提壶斟茶,恭敬地递过去。 “墨。”苏南枝立刻跟着仆从一道去拿笔墨纸砚。 看着忙前忙后的苏南枝,宋佳月微眯眼睛跟了上去,在屋后面截住了苏南枝,笑道:“苏大小姐,怎么开始接近摄政王了?难道是为了你那不中用的爹?以前我可不知道皇叔见过你,你与我皇叔很熟吗?就替他倒茶?你有什么资格碰我他的茶杯?” 父亲和苏家是政敌,宋佳月从前处处都爱刁难自己。 千算万算没想到居然碰到了她! “我与摄政王清白干净,郡主大可放心,没人能抢您的王妃梦。”苏南枝温茶淡笑,总不能说自己给他当丫鬟吧。 “你——”宋佳月气极反笑,“你浑身湿漉漉的,是故意淋雨吧?不就是想把身子线条露出来吗?手段跟那花楼里的女子一样下作!还抢着拿纸墨笔砚,我看你是想找存在感找疯了!皇叔手里竟还拿着你的发簪!苏南枝!我警告你!但凡你敢再靠近皇叔一步,我必定让你付出代价!” “摄政王怕是没见过郡主这般牙尖嘴利的模样吧。”苏南枝嘲讽地转身离去。 “你!”宋佳月气结, 看着苏南枝离去的背影,眼中带着狠意,勾起了嘴角。 第五章 那个致命秘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取了墨,便一直站在萧沉韫身边研墨,看见他正在誊抄佛经。 萧沉韫在战场上杀敌千万,染血无数,没成想在案牍前竟又显得那般雅致斯文。所以,清潇俊美全是假象。 第二日。 苏南枝很早便侯在萧沉韫门前了。 听他醒了,苏南枝便将洗脸水端进去,好在以前有伺候祖母洗漱的经验,刚好抬头时,便瞧见清瘦修长的男人穿着雪色里衣,交叉的领口隐约透着充满力量感的肌肉,霎时,她便红了脸,险些将水荡在了地上。 萧沉韫眉头紧锁,见她换了身丫鬟穿的衣服,倒是听话。 “一个名门闺秀,上赶着给男人做婢子,你日后怕是嫁不出去了。”萧沉韫慢条斯理地拿起架子上的鸦青色长袍。 “为了苏家,我愿意。”苏南枝想起家中奴婢给父亲更衣时的场景,低下头,脸不红心不跳,冷静地给他穿中袍、外衣。 萧沉韫鼻尖萦绕着清爽的发香,看着连中衣都给他穿反的女人,拿走玉腰带:“本王自己来!” 等苏南枝退出去后,恰好碰到宋佳月前来。 “皇叔穿衣从来不需要人伺候, 你竟死皮赖脸地为他穿衣!”宋佳月感觉自己被严重威胁了,扬起手便要甩苏南枝一巴掌,却被她躲开了。 下刻,萧沉韫走了出来,宋佳月不敢造次。 “王爷。”远处,余晔飞来行礼,“属下有事禀报。” 宋佳月福礼告退。 苏南枝也不敢耽搁,正要离开时就听萧沉韫道:“你留下。” 还没走远的宋佳月听到此话,略微诧异地看向萧沉韫,揪紧袖子离开。 “锦衣卫发现苏南枝出逃,触怒陛下,苏家全被关入大牢,正全力追捕苏南枝。不知是哪里走漏了消息,锦衣卫正朝静安寺来。”余晔毫不避讳道,“苏家的事,王爷还要帮吗?听闻陛下震怒,但凡帮说话的都被贬职了。” 帮苏家是有风险的。 已经关入大牢,斩首的日子也快了。 况且此事错综复杂,不可能凭借苏南枝一面之词就相信苏正蒙冤,调查也需要时间,若查的太久,只怕苏家上下尸体都凉透了。 萧沉韫眸如寒沉负手而立,凝视远方,何况他本就被陛下猜忌,功高震主,这才借着服丧、带发修行三年躲避锋芒。 “王爷慎重。苏正两朝元老,素日与您交往不深,若您贸然救苏正,势必会让陛下误会您招揽羽翼。”余晔杀气满满地看向苏南枝,“不若……”将她抓回去送给锦衣卫。 萧沉韫不可查觉地微叹息,冰冷地看苏南枝一眼。 他的人敢当着自己说这些心腹话,难不成萧沉韫不打算帮苏家了?还打算杀了自己? 苏南枝咽了口水,攥紧拳头,脸色发白,萧沉韫惯来会明哲保身,陛下如此震怒,摄政王权势滔天终究是臣子。 “缉拿罪臣之女苏南枝,陛下口谕,任何人不得阻拦!”锦衣卫头领穆常之举着令牌,气势汹汹而来。 他是陛下最看重的心腹,皇亲国戚也得让他三分。 所以,山下的暗卫没敢多为难。 情急之下,苏南枝泪意涌了上来,最后一次跪在萧沉韫脚边,哽咽求道:“王爷圣明,您与我父亲同朝为官,自然了解他的品行,您办了那么多案子无一冤案,您怎么能看着为大庆鞠躬尽瘁的栋梁被冤死?” 她知晓萧沉韫正直惜才,企图说服他。 但萧沉韫需要明哲保身。 萧沉韫居高临下,如睥睨蝼蚁那般冷静地看着脚边女子,长身玉立静而不语。 “苏南枝在那边,抓她回去关入大牢!”穆常之对照画像,带着一群锦衣卫跑了过来。 罪臣之女关入大牢,死法一般都比较惨,要么是被狱卒欺辱,要么卖入青楼万人骑。 眼见穆常之提着明晃晃的大刀而来。 难不成,这一次又无法改变命运吗? 一股无力的宿命感如鬼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只有说出那个秘密了。 萧沉韫前世终生为官,不追求党羽,也不好女色,终生未娶,这样的人,他的欲望、所求,竟是藏在密室的那副画像上的女人。 苏南枝死后无意闯入萧沉韫王府,发现白日冷心冷情的他夜夜都会坐在密室里,凝望着那副美人背影画不吃不喝。 画上女子婀娜窈窕,撑着海棠伞,却只有背影。 她曾看到过他目光近乎缱绻偏执地盯着美人图,痴迷柔情,也曾发了疯似地双眼猩红,一遍又一遍地画女子背影。 苏南枝抬起哭红的眼:“我能帮王爷找到密室中的女人。” “密室?女人?”萧沉韫眸色猛然一变,随后恢复如常,俯身狠狠掐住她下颚。 第六章 您对她朝思暮想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密室里那副女子背影画——” “你说什么?”萧沉韫蓦地打断她,微眯眼睛迸射杀意。 “我知道那名女子的下落…” 萧沉韫沉下脸,力气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本王的密室?又如何得知那副女子背影图?你怎么可能知道!”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苏南枝艰难开口,谎称,“民女会算卦。” “你会算卦?”萧沉韫冷笑。 “家父被人害一事,我推算过卦象,显示只有您才能救苏家,但我心里清楚,若不为您做点什么,您又怎会白白帮助苏家?便推算了您的事,卦象告诉我密室里有女子背影图,也提示了寻找女子的方向。” 苏南枝不能说自己重生了这种荒谬的话。 “哦,你会算卦……那你倒要说说,本王如何才能找到她?”萧沉韫逼问。 “江南,她应该在江南芙州。” 苏南枝忆起前世这个时间,萧沉韫只查到女子在江南一带,要三年后他才会查到女子在芜州出现过。 萧沉韫微微一滞,苏南枝居然也知道她出现在江南一带。 苏南枝脸色逐渐死白,快窒息了:“若王爷帮苏家,我必定帮你找到她的下落!毕竟王爷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找起来也太麻烦了吧。” “你……还知道些什么?” “…卦象上显示,您对她…朝思暮想…您每晚都会在密室看她…”苏南枝为难地开口。 “够了!” 萧沉韫冷呵斥。 关于她的事,只有心腹知晓,苏南枝竟然知道的那么详细…就连余晔都不知道自己每晚去密室看她… “若你真能找到,莫说帮苏氏平反,提携苏氏家族又何妨?!” 萧沉韫猛然放开苏南枝,苏南枝捂着被掐出痕迹的脖子大口呼吸,洁白额前急出细汗。 不到万不得已,苏南枝根本不想以秘密要挟,萧沉韫心思缜密到可怕,他不信乱神怪力更不信算卦,今日糊弄过去,他日后还是会起疑心,自己找不到那个女子,下场一定很惨。 但下场再惨,她坚信萧沉韫也不可能像萧瑜那样置苏家于死地。 一番思虑后,穆常之已赶到了面前,只有十步之遥时—— 萧沉韫从容不迫地接过余晔递来的雪色大氅,哗地一声,盖住了跪在他脚边的娇小女子,大氅微微曳地,他拢了拢大氅,苏南枝被遮的严严实实。 穆常之蹙眉,跪地行礼:“微臣拜见摄政王,受陛下之命,前来抓捕苏家嫡女苏南枝,方才见她在您身后,还请您配合微臣,应召圣旨,交出罪臣之女。” “苏,南枝?”萧沉韫接过余晔递来的佛经,修长指尖翻页,“不认识。” “此女趁乱混入了寺中,您不认识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刚刚在您背后的那个便是天下第一美人,苏南枝。”穆常之耐心解释,想摄政王与苏家也没交情,应该不会包庇。 “天下第一美人?”萧沉韫嗤了一声,淡淡道,“更没见过了。” “……”穆常之脸色冷了几分,还得赔笑,“摄政王说笑了,微臣分明看见她就在你——” 萧沉韫侧身,大氅晃动时,苏南枝连忙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察觉到大氅内的动作,萧沉韫不动声色地拽开她的手。 穆常之见他身后无人。 “余晔你见过本王身后藏人了?”萧沉韫道。 “王爷何等人物,怎可能藏人!自然是从来没藏过什么罪臣之女的!穆大人可别为难咱们王爷。”余晔皮笑肉不笑,将手放在刀柄上。 为难二字,犹如泰山压顶,穆常之当即跪下:“微臣不敢!!” “那便慢走不送。”萧沉韫变了脸色,冷冷道。 “可。可——”穆常之还想搜查,他分明看见苏南枝藏在萧沉韫身后。 萧沉韫不耐烦地打断他:“滚!” 穆常之捏紧拳头,吓得当即磕了个头,不甘心地离开。 待穆常之带着浩浩荡荡的锦衣卫走后,苏南枝险些跌倒在地,高度紧张后浑身无力,还紧紧抱住萧沉韫的大腿,一刻都不松。 “人,走了。” “手,松开。” 萧沉韫眉头紧锁。 “来人把她手砍了!” 苏南枝立刻将手松了,扶着柱子站起身。 萧沉韫看了眼自己被攥皱的衣袍,眉宇深锁,将罩了苏南枝的大氅劈头盖脸地扔了下去,随后进书房处理公务。 下刻。 苏南枝还没反应过来时,“啪!”清脆响亮的一巴掌落在了脸上。 宋佳月拉住她的手腕,朝无人的暗处走,咬牙切齿地指着她脸:“本郡主都不好意思说那脏嘴的话骂你!为了救苏家,你真是不要脸啊,都敢往皇叔衣服底下钻,我看你过两天就要爬床了吧!堂堂苏家嫡女,竟为奴为婢肯当个暖床的——” “啪!”在宋佳月没反应过来时,苏南枝甩了她一巴掌,“说够了没有?” 她温柔好说话,不代表她没脾气,前世就是太天真,处处被宋佳月欺负,如今重生了,她便要好好活一次,狠狠打宋佳月萧瑜这些人的脸! “你竟然打我!?” “我在静安寺的事情,是你告密的吧?除此之外,我的行踪没暴露给任何人。”苏南枝眼中是一片平静的冷意,“你若再招惹我,我便把你与太子幽会之事,广告天下。” 太子幽会…之事…… 如晴天霹雳那般,宋佳月差点吓的跌在地上,满目怒火:“你瞎说什么! 你胡说!” 第七章 碗里太子锅里皇叔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自然不会胡说,前世死后她游荡世间看到了太多人的秘密了。 比如宋佳月。 “你父母双亡,在皇后那里装可怜换皇后疼爱,皇后想让你嫁给摄政王来牵制他,奈何你不中用,皇叔长皇叔短这么多年,他也没对你有半分心思,你见摄政王这靠山不稳,到了出嫁之年便开始心急起来。” 苏南枝话音不大不小,宋佳月却拼了命地去捂住她的嘴巴,怒骂道:“贱人!你污蔑本郡主!你给我闭嘴,闭嘴!” “你怕摄政王不娶你,又不甘愿嫁的太差,便勾搭上太子。但皇后根本不会让父母双亡的你嫁给太子,若她知道你密会太子,觊觎太子妃之位,你还能稳稳的做郡主吗”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你信口雌黄!”宋佳月气急了,攥紧拳头,浑身发抖,“你让皇叔知道,我便杀了你。” 最后那刻,宋佳月寒光毕现。 “我虽是罪臣之女,昔日好友还是有两个的,你若再敢告密,我便让人将这事儿讲给皇后听。”苏南枝樱唇微勾,缓步过去,凑在她耳边轻声慢语,一字一句,“我不怕死,那你怕不怕身败名裂呀……” 无父无母的宋佳月不知受多少苦才当上了郡主,宋家势大,但家中无父母撑腰,终究没人瞧得起她,她渴望名利权势,如今才爬上云端,若被人知道她委身太子又勾搭摄政王,只怕会万人唾骂。 她绝不能身败名裂! 见宋佳月逐渐冷静下来,不在讲话,苏南枝同她擦肩而去:“很好。” 山风呼啸,大雨渐下。 宋佳月看着苏南枝窈窕曼妙的背影,杀意与仇恨渐起,咬牙小声自语:“凭什么你可以被皇叔以做奴婢为由,留在寺中避险,得到庇佑……你竟还知道太子一事,今日你在我眼前猖狂,我就叫你看不到以后的太阳!” 苏南枝玉指轻轻抚平宋佳月弄皱的衣领,恰好碰到拐弯处走来的余晔。 “苏姑娘,王爷有请,九王也在正厅寻你。” “九……王?”苏南枝嘴角笑意微愣,秀眉不可察觉微皱,心中起疑,萧瑜为何会找自己。 “说是找到了帮苏家平反的证据,既如此,姑娘下午就能跟九王下山。” 苏南枝面上颔首,得体一笑并不说话,心中却升起一片渗入骨髓的冷与恐惧,萧瑜当真是步步紧逼,不遗余力地要苏家要圈套里赶。 她才走到门外时,屋中萧瑜便站起身接过随侍手中的狐裘大氅,步伐急急而来,将鹅黄色大氅披在她身上,还系了带子:“都怪本王没有保护好你,叫你受苦,慌不择路下逃到静安寺,还委屈地装成丫鬟。外面下着大雨,眼看就要下雪了,你穿这么少,可有冻到?” 萧瑜英俊的脸上满是担忧与焦急,丹凤眼中只有苏南枝一人,语气温柔如冬日暖风,世间女子都很难不动心吧。位高权重、英俊温润、体贴细微。 可,全是算计! 苏南枝温婉一笑,拢住大氅,退后两步:“臣女参见九王,谢过九王关怀。” “你怎么和本王客气?眼下苏家被困大牢,本王已经找到洗脱你父亲冤屈的关键证据了,时不待人,快随本王下山。”萧瑜成熟稳重地转身,恭敬行礼,“皇叔,我们就不在此叨扰了。” 苏南枝嘴角噙着笑,额前早已是密汗,她躲过萧瑜,跑去跪在萧沉韫跟前:“九王,枝枝怎敢连累您?若耽搁您前程,枝枝万事难辞其咎,事关重大,摄政王已答应查清此事,就不敢再劳烦九王为此奔波。” 萧瑜心中微暖,都快家破人亡了,苏南枝竟然还担心自己被牵连。 萧沉韫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二人,看着执意向自己求救的苏南枝,又拿起案牍般的佛经,漫不经心地揉了眉心,喝了口茶:“少有看见九王这般着急过,苏南枝,你便随他下山,好好处理苏家的事。本王事务繁忙。” 第八章 没有挣扎没有求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什么事务繁忙,不过是推诿之词。 萧沉韫确实不想管。 苏南枝手足无措,慌乱中手心攥满了冷汗,早已想不出任何辩解之词,她该怎么讲,和谁讲才会相信,眼前衣冠楚楚的九王就是陷害苏家的人! “难道王爷不想找到画像上的女子了?” 苏南枝嗓音平静,压低嗓音,小声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能找得到她,若找不到, 只怕王爷往后二十年的时间都找不到了,想必王爷已经等她很久了吧。” 前世,她就是看到萧沉韫找了二十年都没找到那女子。 萧沉韫攥主佛经的手微微用力。 苏南枝在要挟他。 确实,这么多年了,他根本找不到她,她就像凭空消失那般被人抹去了所有线索,哪怕萧沉韫费尽心血都得不到半点她的线索。 但凡涉及她,萧沉韫就会丧失几分理智,捏紧白瓷茶盏,灌了一口刺喉的凉茶:“九王,将你手上掌握的所有关于苏家的证据,全部转交给本王。” 萧瑜措手不及,方才他离苏南枝与萧沉韫远,听不清讲了什么,可短短一瞬,萧沉韫竟然要插手此事?他可是特意挑准萧沉韫服丧期间,不理朝事才设计苏正的。 若他插手,萧瑜只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皇叔,您在服丧期间,向来不理朝事,此时我已经全部调查清楚了,并没有困难之处,皇叔请放心,我必定还苏尚书一个公道,此等小事,又何须大材小用让皇叔亲自处理?” “这样啊,既然都调查清楚,正好把所有线索移交给本王。”那他也不必多费力了。恰巧半道截胡。 萧瑜完美的温润神色,忽然裂了一道缝隙,迟疑地站在原地。 他深知萧沉韫说话不喜欢重复第二遍,这已经是第二遍了,萧沉韫目光逐渐变沉,变冷。 萧瑜袖中拳头攥紧,在泰山压顶般的目光下终于低了头:“明日,我便将本案所有线索整理成册交给皇叔。皇叔修行期间还为朝堂之事烦忧,真是满朝文武的标榜,小侄定当向您好好学习。” 说了一番好话,才见萧沉韫脸色好转。 苏南枝也松了口气。 “静安寺是越来越吵了。”萧沉韫漫不经心以茶盏撇去水面茶沫,意有所指。 萧瑜绷紧脸色,立刻拱手做礼:“小侄现在就去办,不敢在叨扰皇叔了。枝枝,你随本王一同下山。”萧瑜温润看向苏南枝。 方才萧沉韫说静安寺越来越吵,是摆明了讲闲杂人等太多。 其中就包括苏南枝。 可…… 苏南枝根本不想同萧瑜走太近,那样攻于算计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被他算计了。 她颔首垂眸:“摄政王有意帮苏家主持公道,臣女无以为报,愿时刻待在摄政王身旁效犬马之劳,倘若摄政王要问苏家的事,枝枝也可随叫随到。多谢九王关怀,臣女便不同您一道下山了。” 萧瑜眼中闪过诧异,从前苏南枝最为信任他,今日待他这般疏远。苏南枝话说的漂亮,挑不出毛病,他干笑了声,不好强求。临走前,深深地看了苏南枝,目光缱绻柔情。 苏南枝却垂眸,装作没看见。 哪想,在萧瑜即将踏出门槛时,屋中众人脸色微微变化。 只听一阵浩浩荡荡的马蹄闯来,门口闯来争吵之声。 “静安寺清修之地,尔等竟敢乱闯?” “本官此次奉圣旨而来!谁敢拦,便是忤逆陛下!” 接着。 齐刷刷的亮剑声,似乎僵持之际,对方硬闯进来,气势汹汹的穆常之右手举着圣旨,高傲而来,跨入门槛,环视了四周,没成想萧瑜也在,最后目光迅速落在苏南身上。 “罪臣之后苏南枝,果真在此。”穆常之展开圣旨,目中无人地讲道,“先前微臣奉陛下口谕而来,捉拿苏南枝,摄政王口口声声说并未见过此人,可眼下苏南枝又在静安寺。这次陛下可是亲自拟了圣旨,王爷可不要违背圣意包庇罪臣余孽啊,这可是欺君之罪。快将人交出来。”他拱手朝天,讪笑了声。 萧沉韫端坐上位,将手中茶盏猛地按在桌上,目光冷如冰刀,忽而阴鸷,气场瞬间将四周的空气冻结。 必定是先前穆常之看见了苏南枝,遭到萧沉韫阻拦后,进宫禀告了皇帝,如今拿着圣旨而来,谁敢抗旨? 可…… 就算仗着圣旨,穆常之也不该在萧沉韫面前这般嚣张。 萧沉韫呵了声,缓步走去,面无表情地站定在穆常之面前,他高出穆常之半个头,如睥睨草芥那般俯视穆常之,目光冷彻骨。 穆常之雄赳赳的气势,瞬间减去大半。 “穆常之。”平静冷淡的嗓音。 穆常之竟没来由地生出惧意,拱手作揖,咬牙道:“微臣在。” “你大抵是活腻了吧。”萧沉韫把玩扳指,轻笑了声。 他在笑,在场人却纷纷捏了把冷汗,全部跪地。 穆常之喉咙微紧,那句轻飘飘的活腻了,就像无数冰窖巨石砸在了身上。 世人都知萧沉韫目中无人,行事猖狂,而穆常之作为锦衣卫首领、陛下最器重的心腹,仗着皇帝做靠山,成了满朝文武恭敬的人物,却屡屡不被萧沉韫放在眼里,久而久之便心生怨恨,好不容易仗着此次圣旨,原本想压萧沉韫一头,却不想,他是打错了算盘。 即使萧沉韫服丧期间,一年未处理政事,他仍旧是天下第一权臣。 霍地。 穆常之黯然跪地,语气低了几分:“王爷说笑了,微臣只是奉命行事抓苏南枝罢了。还请王爷不要阻拦,毕竟圣旨难违。” 萧沉韫唇角平静地微勾,拍了一下穆常之的肩膀,淡淡道:“穆大人动不动就跪的样子,别有一番风姿。” 穆常之察觉到肩上强大的力量,压得他骨头都快碎了,根本无法起身。萧沉韫突然收了手,由于惯性,他竟身子前倾哐当磕了个头。 “把、把人押走。”穆常之肩膀无法动弹,疼的龇牙。 萧沉韫未加阻止,便是默许。 穆常之的人上前,给苏南枝戴上手铐脚链,苏南枝略带湿意的杏眸望向萧沉韫,只见萧沉韫修长指尖捻着佛珠,眸光沉静如古潭,不起一丝波澜。 被拷上枷锁的苏南枝,没有挣扎,没有求救,美丽的水眸垂下来覆住不安的情绪,与那双冰冷平静的眼睛四目相对,娇音缓言:“臣女相信,王爷会守信的。” 第九章 一定要报仇。一定。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分明就很害怕,连音线都颤了,偏生还要极力强撑。 她就像湿漉漉的羔羊,柔弱、不堪一击,却还要与狼搏斗。 萧沉韫目光微暗,拨动下一颗佛珠:“本王言出必行。” 苏南枝眸出现光芒,摄政王最为重诺,有这个承诺,她便放心了。 她惴惴不安的心安定了些,看向男人清浅一笑,笑容昳丽,浮出梨涡,那双杏眸仿佛含了三月春水,温柔明亮,灿若繁花。 萧沉韫眉宇微紧,看了一眼,移开目光。 但萧瑜却是看愣了。 苏南枝在笑,笑的这般明媚,却不是对着他笑……… 萧瑜面不改色,心中却掀起风浪。 有圣旨在,萧瑜更是连话都不说一句,看着苏南枝关入满是脏污的囚车。 这是苏南枝第二回坐囚车。 囚车关过屠夫匪徒,什么人都关过,又脏又臭,处处都是污垢,苏南枝扫了一眼,既来之则安之,平和上车。 纤细窈窕的娇躯,关入结实极重的囚车,在青山绿黛中沿着官道前行。 萧沉韫回了书房。 萧瑜冷静的表面下,尽是措手不及的慌忙。 摄政王插手此事,若苏家被他所救,自己则不能拉拢利用苏家,满盘计划皆输,这可是他一手为苏家设计的!若被萧沉韫查出自己是幕后主使,只怕再无翻身之地!萧沉韫强行插入此事,难不成他也有意招揽苏家? 萧沉韫早已权柄滔天……为何还要招揽?难不成是想……谋反? 若他谋反,自己绝无登基胜算。 所以,他必须破坏萧沉韫救苏家,萧沉韫可以插手,但最后能救苏家的只能是他! 萧瑜面色如常转身离去,坐进马车时,屈指慢敲窗户,眸中尽数冷辣。 暗处瞧着马车越走越远的宋佳月,紧紧拧着着丝绢咬牙:“苏南枝!九王主动来帮你,你却赖着不走,执意要留在山上缠着皇叔!真是水性杨花啊!” 贴身婢女榕花应和道:“郡主放心,如今苏南枝入狱,再也不可能出现在摄政王面前了。” “这还不够。”宋佳月深吸口园中的花香,心情极好地摘下开的最艳的那朵腊梅,扔在脚下狠狠碾踩,直至碾到花肉模糊,这才笑容肆意:“我要她像我脚底的花这样才行。” 宋佳月高贵骄傲地抬开脚,看着汁液四溅、花瓣烂成浆糊的腊梅,朝榕花招手:“你过来,晚些时候找人这样做……” **** 从静安寺到大牢的路约莫半个时辰。 途中,最难熬的不是路途颠簸晃荡,而是路人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便是苏家出逃的那个嫡女啊?昔日高门贵女又如何,今日还不是阶下囚!” “娇滴滴的姑娘到了大牢,还不得被蹂躏成残花败柳啊?” “苏家就该死!勾结乱党分裂国家就该五马分尸!死后还得剖肚点油灯!”“啊呸!!” 一口粘痰吐在苏南枝脚边,弄脏了绣花鞋。 苏南枝眼睫略动,看了眼脚尖,接着,不少枯菜叶子、树枝、菜篮子便砸了过来,不少围观群众窃窃私语,笑容满面。 其中有几个同龄姑娘,啧啧两声,讥讽道:“长得好啊,不如命好!天下第一美人死的早!” 驶入京城时,人群混乱,囚车中有些狼狈的苏南枝发髻微乱,几绺青丝垂下,一双眸子冷定,极力平静,瘦弱的脊背挺直,堂堂正正而不畏缩。 晃眼时,恰好看见百姓中衣饰华丽的宋佳月,正站在廊下笑吟吟地看她。 苏南枝敏锐地察觉到危机。 进入大牢,全是封闭的铁门,沉重、阴森、混淆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时不时传来渗人的惨叫,偶尔还能听见滚烫的铁板烙在肉上的滋滋声。 “呕”苏南枝脸色惨白。 走近了,却发现这惨叫声有些熟悉,路过看守最森严的一间牢房时,她瞪大眼睛,突然拼了命地扑过去,挣扎着抓住铁门,冲里头浑身是血的人喊道:“爹爹!” 本就清瘦的苏正入狱,如今更是骨瘦如柴、形如枯槁,头发蓬乱地披散,无力垂下的四肢被巨大的铁链锢着,干涸的嘴唇挂着血丝,他缓慢抬头,在看见苏南枝那刻,蓦然红了眼睛,哽咽道:“枝枝,你应该逃远一些……” “啪!”一巴掌狠狠甩到苏正脸上,狱卒吼道:“说!你勾结乱党还做了哪些危害朝廷的事!你就招了吧!按上手印,你死的也痛快!” 几巴掌甩到苏正脸色,虚弱的苏正开始躲避苏南枝的目光。他不想让最爱的女儿看到他这般没有尊严的模样。 狱卒拿起火堆里烧红的铁板,铁板上是密密麻麻的钉子,生气地按在苏正胸膛上,囚服当即烧成渣,空气弥漫着虚血肉烧焦的气味,他抓起苏正的大拇指就朝认罪书上按:“给老子签字画押!” 苏正立刻疯了那般躲避,毫无尊严地被狱卒扯住头发往墙上撞。 倔强的苏南枝杏眸通红,泪如雨下,她知晓爹爹最要面子,自尊心极强…… “看什么看!给我继续走!”穆常之没有耐性地推攘她,“你那间牢还在最前面。” 苏南枝攥紧秀拳,步步沉重至极地朝前走,身后父亲再也遏制不住的惨叫声犹如利剑那般,一刀刀砍着心。 她,一定要报仇。一定。 与她同牢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囚犯。 苏南枝蹙眉,防备地走进去,里面的味道实在不好闻。 她记忆中并无这男人的脸,重生后做事轨迹与前世不同,导致结果也不一样,她已经记不清同牢的人是男是女了。 牢房很小,铺了草垛,墙角潮湿长苔藓,苏南枝戒备地摘下簪子握在手中,疲惫地靠在角落。 时而有蛇虫鼠蚁,苏南枝虽然怕,但她知道,一切恐惧慌乱不安的情绪都会影响她思考,她得镇定接下来想想该怎么办。 此时…… 一道身形如阴影那般罩了下来。 同牢的囚犯忽而站起身,在逼仄的房中,摸着下巴朝她笑:“小美人儿~听说你就是苏家余孽,被陛下满门抄斩的苏家大小姐?看来你真是必死无疑,要香消玉损了。” 苏南枝貌美的脸上覆起一层冷霜,将手中簪子尖端暗暗对准囚犯方向,不予理会。 随着囚犯靠近,那难闻的味道越甚,熏得她发晕。 “何必这般清高?死了都没体会过欲仙欲死的快乐,真是太可惜了,不如……在下帮帮你可好?” 第十章 鬼、鬼鬼啊!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囚犯舌尖舔了舔唇角,眼睛逐渐发亮,看着一袭囚服也难掩绝色的苏南枝。 曲段窈窕,翘臀高峰,那莹白透亮的肌肤像是剥壳的鸡蛋一样,扑了过去掐住她脖子。 苏南枝奋力地将簪子刺过去,却不想! 手腕像卸力般软绵绵垂落,连扶墙起身都做不到,她刚想喊出声,一只脏手便死死捂住她鼻子。 衣裳扯落肩头,玉肩半露,清凉袭来,苏南枝脑中嗡嗡嗡炸响,忽而响起先前百姓中宋佳月的笑容。 是宋佳月,肯定是她设计的。苏南枝杏眸慌乱,所有的挣扎就像棉花打在那囚犯身上,毫无作用! 她仿佛已经想到了那双肮脏的手在她身上游走时的绝望。 簪子在前方,她唯一活命的机会就是捡起来——杀了他! 苏南枝将舌尖咬出血,樱唇鲜红,囚犯想要进一步动作。 她抓准机会,捡起簪子狠狠插入囚犯脖子中! 与此同时,一柄灌满杀气的利剑划破空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来,砍掉男人半边头颅。 鲜血喷射,囚犯不可置信地死死瞪着她。 下刻,一件带着松柏香的大氅从天而降,严严实实将她盖住,她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 苏南枝整个人都被裹在大氅中,遮了脸,什么也看不见。 是谁……救了她…… 慌乱中她只听到男人阔步行走声,片刻,她被放在床上,那人松了手就要离开,尚在恐惧中的苏南枝如抓住救命稻草那般,攥住他的袖尖,大氅微滑,露出一双通红的水眸,目光破碎悲哀,看向前方—— “摄政、王?”竟是萧沉韫…… 萧沉韫停下脚步,同样看向她。 女子虽仙姿玉色,纤细瘦弱的身躯却微微颤栗。她面色呆滞惨如白纸,眼睛里尽是星光破碎的悲伤,美眸滑落一行泪,沾湿如琼玉的鼻尖,雪白细腻的天鹅颈上青紫斑布。 她,还是很害怕,像死里逃生的小鹿,不安又慌乱。 萧沉韫嗓音平静:“你现在安全了。” 苏南枝仍然攥着他的袖子,不说话。 萧沉韫抬手,将袖子从她手中一点点扯走,大氅微滑,苏南枝玉肩微露,美丽流畅的雪白肩线微微起伏。 萧沉韫脊背微僵,眸色微暗,转身便走,险些被门槛绊倒。 苏南枝娇音微颤:“王爷……” 萧沉韫喉结微动,脚步微停。 “臣女,谢王爷救命之恩。”苏南枝话音极轻极疲惫,带着哭过后的鼻音。 “顺手罢了。”萧沉韫目光晦暗几分,抬脚彻底离开。 回了王府书房,余晔刚把房门合上,萧沉韫便将一方砚台砸了过去,砰地一声,砚台碎成几半! 余晔当即跪地。 “本王服丧的这一年多,京兆尹便是这般治理的?天子脚下,重兵把守的狱中,竟有试图奸.辱女子的事情发生。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女子犯法量刑便是,但也决不能任人玩弄侮辱。”萧沉韫森冷怒意。 “女犯人一直是狱中弱势群体,属下这便将王爷的意思传达给京兆尹大人。”余晔硬着头皮道,“明日苏家在刑场满门抄斩,陛下亲临,官员百姓围观,您救出苏南枝,若穆常之禀明陛下,想必这又是一桩棘手的麻烦事了。” 萧沉韫蹙眉,视线一沉。 “臣女不会成为王爷的麻烦。”一道声音响起。 余晔一怔。 萧沉韫救出苏南枝后,顺手将她带回王府书房旁边的小憩室,却不曾想,苏南枝这么快便来了。 他还以为苏南枝出了这等子事,会像其他女人那样哭哭啼啼好几日,伤心到不能自理。 苏南枝换了王府婢子递去的衣裳,荷粉广袖裙,她如风雨中的新荷那般亭亭玉立在门前,腰肢清瘦,仿佛不堪一折,却身姿笔直。萧沉韫丹凤眼微眯,静静打量她。 “臣女不在,陛下查出您救了我,便是抗旨大罪。因此,我会自己回牢房。” “你今日一旦回牢,明日便会推上断头台、身首异处,你不怕?”萧沉韫颦起剑眉,饶有意思问。 “怕。”苏南枝沉默一瞬。 “怕,还回去?” “因为臣女相信,王爷正直重诺,必定会救下苏家。”苏南枝目光坚定平静地注视萧沉韫,直接又笃定,眸光熠熠生辉,直抵男人眼底。 萧沉韫嘴角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苏南枝在赌,赌萧沉韫生性自负,她故意装出极为信任他的样子,萧沉韫便会真的去做。 “臣女,告退。”苏南枝垂眸,弱柳扶风的身姿缓缓施礼,转身离去。 萧沉韫坐在案牍前淡淡扫视女子背影,指腹轻轻摩挲着茶盏杯沿,桌上摆着苏家宗卷,直至女子清瘦窈窕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才平缓地收回视线。 “若是旁的女子家中出了这等事,早就吓傻了,这位苏家大小姐倒是比男子还会谋算,独自一人闯静安寺,又使尽解数求王爷帮她。可明明九王已经说找到证据了,为何她不求九王,仍然找王爷?”余晔伺候笔墨,缓缓道。 “苏南枝,并不简单。”萧沉韫骨节分明的手掌执笔,迅速整理案情,面色冷淡,没人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萧瑜那边的证据为何还没送来?” “属下这便去催。”余晔拱手。 “别催了,拿本王的令牌直接去取,另外将所有关于此案的人和物证,全部转移到本王手上,通知京兆尹、兵部代理尚书、刑部尚书、九王,全部涉案官员过来。” “是!”余晔好奇问,“王爷这是已经有把握在明日斩首之前救下苏家了吗?” 萧沉韫埋首在一堆卷宗前,淡淡道:“没把握。” “那……苏家岂不是会死在断头台上?” “说不准。” 在余晔的微微错愕中,萧沉韫冷冷扫他一眼:“还不快去!?” 余晔刚出书房,就看见苏南枝站在府门口。 苏南枝站在王府门匾下,看见了不远处心情大好的宋佳月。 宋佳月身后仆从成群,每个都提着不少礼盒食物,她脸上带着恣意灿烂的笑,眼中尽是得意,随手就掏了一锭银子打赏榕花:“想必已经得逞了吧?” “那是自然!还是您聪明!提前把与她同牢的女犯人换成了采花大盗,又给采花大盗重金,采花大盗本就好色,见到那娇滴滴的苏南枝能不动歪心思吗?想必苏南枝已成罪犯身下的烂泥了。” “很好。”宋佳月将名贵的玉镯放在阳光下把玩,笑声清脆,“苏家没出事前,宋苏两家关系就不好,苏南枝就那等姿色也配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苏家出了事,她还敢得罪我,简直是找死!” “放心吧!郡主!奴婢早就拿钱支开那边的狱卒了,此时啊,苏南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见过那囚犯,猥琐下作好色,估计晚上苏南枝就被折腾死了,等明日成一具尸体抬上断头台,天下人都知道她是被羞辱致死的,连死后也会沦为笑柄!” “此后,郡主您才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美人。” 二人畅聊甚欢,待宋佳月欣赏玉镯的目光放下时,猛然瞧到正对面全须全尾的苏南枝,榕花吓得尖叫了一声:“鬼、鬼啊!” 第十一章 苏家满门抄斩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她不是在狱中吗!?”宋佳月猛然变脸,攥紧拳头,僵在原地,忽而死死盯着苏南枝身上穿的那件荷粉长裙,“苏南枝!为何没死还穿着我的衣服?” 二人惶恐的模样被苏南枝尽收眼底。 苏南枝在廊下目光冷凉,微微一笑,缓步走去。 随着她步步走来,宋佳月畏惧的后退一步,明明眼前人笑靥如花,却让她觉得如骇人鬼魅,宋佳月将榕花推在前面挡着。 “郡、郡主我怕。”榕花嗓音颤栗。 “怕?怕什么呀……”苏南枝反唇相讥,声音温和,“是怕我死在牢中,变成厉鬼报复你们么?” “你没死!”宋佳月深吸口气,咬牙切齿。 “看来,还真是你找人害我。”见试探出答案,苏南枝心中升起恨意,面上淡淡地笑着,嗓音如玉石击鼓般空灵,“不知买通狱卒找人奸杀女子,这是什么罪名?” 宋佳月微怔,猛然反应过来苏南枝在试探她! 她当即翻脸,嗤笑道:“本郡主不懂苏大小姐在说什么。本郡主可从来没找人害过你,我可不屑对付明日就要上断头台的早死鬼!” 宋佳月朝榕花使了一个眼色,大声呵斥:“各位路过的快来看看!这位便是越狱的苏家大小姐!今日本郡主就为民除害,把你这个罪大恶极的逃犯亲自抓回牢里!” 苏南枝急忙后退一步。 宋佳月的奴仆一拥而上,狠狠抓住苏南枝的胳膊,用力踹她膝盖,她猝不及防被摁倒,被人强制性压在地上跪着。 宋佳月惬意地扶了扶精致的发髻,优雅从容走上前,俯下身,居高临下地贴在苏南枝耳边,解气地小声私语:“苏、南、枝、你就带着本郡主的秘密下地狱吧!凭你这样废物,敢来挑衅本郡主,也是不自量力。” 话毕,宋佳月踩了踩苏南枝的脸颊,以鞋尖挑起苏南枝的下巴,十分高兴:“没死在大牢里算你走运,本郡主看明天谁还救得了你!” 屈辱、不甘、愤恨,所有情绪萦绕在苏南枝心头,她绝美的杏眸中闪过恨意,脸贴在肮脏的尘土中,看向宋佳月,眸光冷静、寒沉,犹如平静的海面蕴藏即将掀起的巨大风浪。 宋佳月被苏南枝这样的目光震慑到了。 她越发平静,宋佳月就越发想要弄死她,冷笑:“赶紧把她送去大牢!且看她在大牢里是不是还像现在这般不怕死!” 苏南枝深吸口气,妍丽的面容沾了尘土,纤瘦地娇躯被家丁从地上揪起来,绑住手脚,百般屈辱地路过街头,在所有人的议论鄙夷里,走向黑漆漆的大牢。 在她身后,阔绰恢弘的王府门口,匆忙出门办案的萧沉韫恰巧看见这一幕,攥紧手中卷宗,看着那抹被押走的纤瘦背影。 鸦青色天空下,女子越走越远。 “这个女人好生倔强啊,就不能对郡主服个软吗?不然也不会在大街上受此屈辱了。” 余晔由衷叹气。 “苏南枝在用最低廉的方式,最迅速地找出牢中幕后主使,因此故意激怒宋佳月。”萧沉韫目光淡远。 “她从前一个深养闺中的女子没人没权,锒铛入狱,谁也不肯为一个死刑犯主持公道,所以她故意刺激郡主,来试探郡主答案,即便遭受欺辱也要找出害她的幕后凶手,也便日后报仇。因此,”余晔难免有些感慨,“宁肯自伤一千也要杀敌八百,唉。” …… 第二日。 天空灰沉压抑,乌云密布,山风呼啸,暴雨欲来。 不少人都去了刑场围观苏家处刑。 这可是十年以来一品大臣全家抄斩的新鲜事,皇帝亲临百官观看,以儆效尤。 “好端端,苏家何必勾结乱党造反呢?该死!” “苏家上下三百零八人,全部到场,这是全家死绝了啊……” 禁卫军重兵把守下,一袭明黄龙袍缓步而来,帝王萧睦不怒自威,四周鸦雀无声全部跪下,所见之处全是匍匐在地的人。 台下,苏家的犯人被押而入。 先是奴仆,最后是苏家老太太、苏正、苏南枝。 萧睦将斩首令牌举在空中,目光冰冷如死神,无情地道:“苏正。” “罪臣在。”苏正早已被折磨的没了人样。 “你也是元老了,亏朕从前那般重用你!哼!今日将你就地正法,尔等若敢如苏正这般,朕决不轻饶!”皇帝萧睦将斩首令牌无情地砸下去,一声令下,“开始行刑!” “臣冤枉啊!”苏正呕出一口老血,痛心疾首嘶吼,“臣冤枉!冤枉啊!” 先从仆从开刀。 苏南枝脸色苍白地跪在最后,亲眼看见银霜被摁在闸口上,在腥风血雨中,第一个老管家最先头颅滚地,鲜血喷涌,温热的红血溅到她的眉心…… 台上,尸首遍地。 “小姐!救救我!”银霜挣扎着哭道,“我不想死,小姐!” 银霜被捂了嘴,蛮横地叩在斩头闸上,苏正像死人那般被拖至最前面,地上拽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枝枝……来世莫做爹爹女儿,爹爹没办法护住你,爹爹无能啊!”苏正痛哭着:“别怕,爹爹先走,与你大哥二哥在前头等你。” “不!” 苏南枝又急又气,激动的瑟瑟发抖,瘦弱的肩膀颤的不成样子,泪珠扑簌而下,冲过去却一次又一次被狱卒狼狈地拉了回去,而高台上,坐在皇后身后的宋佳月笑意盈盈。 群众们拍声叫好。 百官们冷漠待之。 “爹爹为国鞠躬尽瘁,三十多年救济了数万人,修路建桥,从不贪污,家中清廉到存银只有百两,一生简朴,官袍下的里衣补了又补,可他这样为国为民,千万百姓又可有一人相信爹爹是忠臣?”苏南枝再次经历绝望,跌坐在地,淋着冰冷的雨大声嘶吼。 闻此话的些许百姓稍稍沉默,但却瞬时被更大的鼓掌声盖住。 “狗官该死!”“砸死他们!” 铺天盖地的烂叶子、臭鸡蛋、砖头、鞋底狠狠砸了过来,和密集豆大的暴雨一起重重打在苏家人身上。 世人冷漠,只会拜高踩低。 这个世界从来都缺乏赤城。 苏南枝哭喊到嗓音嘶哑,拼了命扑过去抱住瘦骨嶙峋的爹爹,无数棍子挡在身上,砸的生疼,墨发披散,绝望如深渊般把她困住。 萧沉韫呢…… 为什么他没有来? 他真的要说话不作数了吗? 苏南枝哭的双眼猩红,再坚强的人此刻也精神衰弱,远处的高台上,萧睦养尊处优慢慢喝茶,欣赏这一场屠杀。 银霜死了,头颅就滚落在苏南枝脚边。 她分明才十九啊……还没嫁人成家…… 暴雨密集,像是将运河的水全部倒了下来,水淹没脚边,到处都是血红的水。 萧沉韫,怕是不会来了。 苏南枝绝望地仰天,庞大雨水流到脸上,冰冷刺骨,她太傻了,怎么会凭借自我臆想,就判断萧沉韫必定会救苏家… 萧沉韫向来会明哲保身,他大抵是退缩了,不想淌这浑水。 那又该怎么办? 连萧瑜都没来! 为什么和前世是不一样的结局…… 难不成苏家满门真要命丧于此吗! 第十二章 南枝!求求你救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漫天大雨如瀑。 苏南枝踉跄狼狈,刽子手眼冒绿光,举着大刀步步走来,苏正的头顶也举着一把刀,大刀轰然落下,苏南枝跌跌撞撞逃离,却被钳制住肩胛骨,寒刀划去脖颈,刀光四射—— “噔”的一声。 刀锋迅速偏离,划破脖颈表皮。 远处,墨蓝长袍的萧沉韫披雨携风,如天外神祇般使着轻功闪现而来,足尖迅速点在屋舍瓦砾上,跳跃在墙桓之间,指尖弹出石子,以雷霆之势再次击中刽子手的刀柄,打偏了刀,苏正并未被斩。 “慢着!” 暴雨中,清朗寒冷的一声令下,萧沉韫衣袂飞扬,落于断头台中间,站在苏南枝身旁,高举免死金牌。 高台上,萧睦霍然站起! 气氛凝结,余晔迅速带人控制住了刽子手。 十米外故意卡在最后关口,刚打算救苏家的萧瑜也愣住了!他本想等苏家死的差不多了,苏正要被杀时才出手救人,这样更能营造舍生忘死、临危救忠臣的赤诚形象,没成想萧沉韫来了!他潜意识将证据藏入袖中。 “臣弟拜见陛下。”萧沉韫立于寒雨中,拱手作揖。 萧睦微眯眼睛,盯着那块免死金牌。 萧沉韫是先帝最疼爱的小儿子,出生封王,无上荣光,不仅特许见帝王不必下跪,还被先帝赐了两块免死金牌。 没成想,第一块免死金牌竟是用到苏家身上。 “摄政王,此为何意?”萧睦满脸横肉,坚硬的皱纹漾开,让人看不出是真笑还是假笑。 “父皇曾赐微臣免死金牌,今日臣弟斗胆想保下苏家,此事有疑,臣弟不忍忠臣枉死,寒了天下忠良的心,只怕朝中再无忠良可用,佞臣当道,国将不国。” “哦?”萧睦手掌攥紧座椅,“苏家之事,是朕亲自查证,九王协理,难不成摄政王是疑朕?” “臣弟不敢!” “你说苏家被冤枉,那你可有证据?”萧睦冷冷道。 “有一些思绪。”萧沉韫硬着头皮道,“还望陛下给臣弟一个月时间,再杀苏家不迟。” 萧沉韫举着免死金牌,萧睦面色难看,但面上也只能应下,他气得险些攥碎了座椅,这才啪地一声摔袖,站起身指着苏正道:“今日摄政王拿出免死金牌,那朕便暂缓此事。若苏家真是勾结乱.党,那摄政王可要给朕一个拦刑场的交代!” 表面骂苏正,实则萧睦在侧面训斥萧沉韫,萧沉韫刚要说话时,一声急切的大喊声响起。 “不好、不好了!暴雨引发山洪,城郊运河堤坝倒了!洪水正冲过来,快护送陛下回宫!此处地势最低,是洪峰过境之处!”钦天监匆忙而来,连滚带爬。 是了。 苏南枝猛然忆起,前世刑场确实发过百年难遇的大水,但前世苏家处斩是下下个月,而重生后因为自己逃去找萧沉韫,触怒陛下,提前了斩首,竟然恰好碰上洪灾。 断头台正是洪峰中心,前世,处在洪峰中心的人无一生还。 她以为萧沉韫拿出免死金牌,苏家便能不死后沉冤得雪,可又遇上洪水过境…… 就在萧睦与人撤退时,一道三人高的洪水猛然冲来!速度之快,淹没一切! 冰冷浑浊的水冲来,袭击力极大,将所有人狠狠灌进水中,苏家人原是沿海地区的人,水性都极好,大哥苏南澈和二哥苏南辕立刻扶住已昏死的苏正朝高处游。 刑场百米外直抵渭河,这一波大浪猛劲十足,将所有人拽向渭河! 水像千斤重的大石头那般,压住苏南枝,她拼了命朝上游,这才浮出了水面。 人群全被洪峰冲散,场面过于混乱,多数人都不会游泳,一片求救声,恍惚间,她竟看见萧沉韫正往下沉。 他,居然不会游泳! 苏南枝与洪水博弈,体力有些不支,可方才还拿了免死金牌救苏家的萧沉韫,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连他的随侍也被冲散了。 她一个猛子又扎进深水中。 刺骨寒人的河水中,水草遍野,男人面色惶恐痛苦地往下沉,仿佛全身都卸了力那般无计可施,对深水的恐惧犹如利剑在割萧沉韫的每一个毛孔。 他又想起了数年前的溺水。 即将昏迷时,他看见所有人都拼了命地往上游,只有一女子逆光而来,身姿纤瘦却毫不放弃,她如瀑墨发在水中散开,水光粼粼里,萧沉韫模糊了视线,那女子游来牵住了他,温软细滑的手捧住了他的下巴,便俯身渡气。 “栀、栀……是、你、吗?”萧沉韫瞳孔猛然等大 ,痛苦的眸中焕发光彩,反手攥住苏南枝的手腕,喃喃地喊,“本王的栀栀?栀栀,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吗?” 在水下,萧沉韫喃喃的每一句全变成了气泡,苏南枝听不清他在念叨什么,可他攥住她的双手,便无法游上去,二人不断往下沉时,苏南枝重重甩了他一巴掌! 萧沉韫回过神,立刻颦起剑眉,紧盯着她。 而苏南枝经过方才的折腾,已失去了所有力气,眼看便要死在水里,苏南枝情急之下抓住了一根小浮木。 浮木极小,只能承载一人力量。 萧沉韫刚打算将她放上浮木时,出奇意外的,苏南枝竟将他狠狠推开,让萧沉韫抱住了浮木。 她则拼了命般游走,几近脱力,被暗流冲来冲去,如浮萍那般落在激荡的洪水里翻滚,五脏六腑疼的厉害,终于在快窒息时,“哗”地一声游出水面! 下刻。 已经上岸的萧沉韫,迅速拉她入怀。 半死的苏南枝,呛了水,气息逐渐微弱。 萧沉韫立刻俯身下去,薄凉的唇覆上如奶酪般弹软的樱唇,他眸光微微一滞,耳根泛红,再次为苏南枝渡气,并用内力为她逼出积水。 苏南枝接二连三呕出好几口水,难受地睁开眼时,便看见那如神祇般的俊颜骤然放大,亲、亲了她! 苏南枝脸颊迅速蹿红,推开萧沉韫的胸膛,趔趔趄趄站起来险些摔倒,萧沉韫伸手去扶她,可苏南枝已经扶到了树干,他便立刻收手顺势整理了湿哒哒的衣襟。 “王爷不必扶我,我能站稳,方才谢谢王爷……”苏南枝诚恳道。 “本王方才未打算扶你,你不必道谢。” “臣女说的是免死金牌一事。”苏南枝头发丝儿还在滴水。 “本王只是言出必行而已。” 苏南枝心中感恩,当即跪下磕了个头。 她磕头时曼妙的曲段俯下,还在流水的衣裙紧贴胸脯,衬的锁骨赛雪如玉,完美到极致。萧沉韫侧身卸下外袍扔给他:“穿好。” 还没等苏南枝道谢,一道刺耳的救命声响起:“救命啊!救救我!唔!救——” “王爷不会游泳便待在岸上,我去救人。”苏南枝嗓音温润,立刻跳下水。 萧沉韫立刻转身,凝视水中的窈窕女子。 那求救声越来越远了,想必是人被冲走了。 苏南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那女子半死时,抓住了她的胳膊,女子手中抱着一小节浮木,这才没沉。 “救救我,求你了!救命!”那女子惊悚地哭着,无力至极,察觉有人来救,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那般逮住苏南枝。 可,她转脸时,二人都愣了。 这掉入水中的女子居然是…… “宋佳月!”苏南枝杏眸微眯。 “苏南枝?啊!怎么是你!”宋佳月不可置信地大喊。 水面飘过杂物,一见是仇敌,苏南枝立刻取下簪子,防备地抵在她喉咙上:“真是冤家路窄。” 霎时那节浮木裂开,眼见就要被冲跑,宋佳月只一秒便屈服于险境,嚎啕大哭,她咬着舌头忍气吞声地哀求:“南、南枝!救救我!求你了!” 第十三章 故意挖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瞥了眼即将四分五裂的浮木,心情骤然变好,故意反问:“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苏南枝你是故意的,你分明听见——”。 “你这态度,便是求人的态度?我就算救条鱼,也不会救你。”苏南枝讽刺笑笑。 “我、我我!你!” 宋佳月胆战心惊又羞愤难堪,牙齿都快要咬碎了也憋不出服软的话,激荡的暗流又将她狠狠砸进洪水中,口鼻皆是呛进去的污泥!在死亡面前,宋佳月尊严崩塌:“南枝,你救救我!只要你救我,日后我必定不欺负你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找人在牢中害我,险些置我于死地,我可不是菩萨心肠。”苏南枝目光清冷,嗓音沉沉,玉指缓缓攀上宋佳月的湿发,下刻,将她的头又快又狠地摁进水中! 宋佳月头沉入污浊的洪水里,口鼻进水难以呼吸,面露痛苦。 宋佳月不停挣扎扑腾却不敢还击,一旦还手便抱不住浮木,她肺部火辣辣的疼,瑟瑟发抖求道:“苏南枝我求你了!我错了!你给我一个机会!我只要能活下去,我必定对你三叩九拜,必定感激你!你要怎么样我都答应你,唔——放开、放开我!” 苏南枝狠狠扯住她的头发,防止反扑,动作幅度过大,一枚玉佩从宋佳月领口甩出。 她扫了眼,宋佳月立刻慌不择乱地捂紧玉佩,生怕她看见似的。 苏南枝看得真切,那玉佩盈润透亮,远看是完整的,可近看玉佩边沿有不明显的缺口,这竟是半块玉佩。 上面刻了些字,在河水里看不真切。 苏南枝心中一动,她上一世就知道宋佳月与太子苟且,还有个信物,最终被皇后发现。 皇后怎么能容得下她,宋佳月自是不会有好结果。 苏南枝,手随心动,一下子把玉佩扯下来,疼得宋佳月嗷嗷叫。 近看,玉佩上几个字清晰异常----佳月吾爱,子炎书。 苏南枝恍然大悟,抿唇一笑,悠悠讽刺,“我记得太子便是字子炎。郡主胆量真是无人可及啊,勾引太子殿下偷情,竟还将定情之物戴在脖子上。” “你胡说!我没有!这、这这不是!”宋佳月急的舌头打结。 苏南枝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个计划,樱唇斜勾,如视蝼蚁死物般缓缓道:“你不是求我救你吗?好呀,你把这玉佩送我,臣服于我,我就救你。” “你休想!” 宋佳月怒火中烧,心中升起无数仇恨,睚眦欲裂那般死死瞪着苏南枝。 苏南枝却轻轻一笑,平静地看她:“不愿意送是么?” 随即毫不留情将宋佳月再次摁入水中,嘴角噙着冷笑:“郡主好骨气,你这般视死如归,我很佩服,那就我送你一程。” 苏南枝眼中透着寒光,上一辈子苏家落难,这贱人没少做推手,如果她不是还有些用处,她怎么能准许她活着? 一股渗入骨髓的凉意窜上宋佳月脊椎,她在水中拼命挣扎,无数水呛入口鼻耳,几次濒临死亡时,苏南枝又将她头拎出来呼吸几口空气,接着再次按下去,如此反复,宋佳月高度恐惧,情绪在崩溃边缘! “半盏茶后此处有洪峰经过,约莫十多丈的浪潮,这浮木可撑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你再往前会漂到黄河上游,那处更为汹涌连船都不敢去,你若不给我,我现在便上岸去,而你就留在河里喂鱼吧。” 这话犹如钢索勒紧喉咙,宋佳月冷汗涔涔,嘴唇畏惧的不停嗫嚅,低声哭泣。 苏南枝冷呵一声,蔑视地看着她,宋佳月抱着浮木,她还不会游泳,所以苏南枝没多费力便抢走了她的浮木,冷笑着转身游走:“我没那么多时间给你考虑!去死或者臣服!二选一吧!此处多鳄鱼,鳄鱼食人往往比肢解还痛苦万倍,我先走一步,郡主一路好死!” “不不不!我臣服!!”宋佳月在水中沉浮拼命挣扎,哭着吼道,瞥见远处十几米高的浑浊大浪滚滚而来,如可怖的深渊吞噬万物,所过之处全部消失,容不得她思考那么多! 吓得她面色苍白,已有尿意,苦苦哀求:“苏南枝,救救我!救救我!别走啊!我臣服!求你了!” 苏南枝笑意盈盈,但眸中却冰冷:“这才听话嘛。” 把宋佳月的玉佩藏好,在大浪赶来前,搂住她腰肢:“抱紧我!” 她奋力前游,累到全身无力时终于爬上岸,跌倒在地大口喘息,在她还没缓过神时,宋佳月即刻变脸,疯了似的扑过来,骑在她身上:“把玉佩拿出来!苏南枝你这个贱.人!不然我今天掐死你!” 苏南枝早就算到宋佳月上岸便会反攻,已经留了暗招。 她刚要用簪子抵在宋佳月后脑勺时,瞥见远处一抹墨蓝,当即不着痕迹地收了簪子,任由宋佳月掐住她脖子。 “放开……唔……我救了你,你为何要掐死我……唔……”苏南枝呼吸急促,却攫取不到任何空气,面色逐渐绛紫色时,她心中默数:一、二、三! “咻。”一片绿叶突袭而来,宋佳月被划伤手腕血流不止,连忙躲闪。 萧沉韫疾步而来,寒眸沉沉:“方才本王亲眼所见,苏南枝救了你,你上岸就要掐死她,宋家便是这么教导你的?” 宋佳月吓呆了,不顾手腕处的疼痛,当即双膝跪地:“皇、皇叔,阿月没有!是苏南枝,是她——” 她总不能说苏南枝拿玉佩威胁她,当即语塞,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编。 苏南枝泫然欲泣,先发制人:“臣女参见摄政王,许是佳月郡主方才困在洪水中被吓坏了,误把臣女当成坏人,一时间没回过神才这般激动。” 找不到好的理由,宋佳月只能顺杆下:“南枝所言极是,我我我方才差点死在水中,出现幻觉了,还以为南枝是水鬼要索我命,才那般掐她。” “幻觉?”萧沉韫讽刺道,“会掐着她脖子,喊苏南枝我要掐死你?” 宋佳月脸色瞬间青红交加。 苏南枝故意给她挖坑!! 而低头敛眉、故作温顺的苏南枝,嘴角极淡的笑一闪而逝。 旁边的大浪将来,也会拍打到岸边,萧沉韫看了眼丛林:“朝里走。本王放了信号弹,晚上有人来接应。” 苏南枝默默跟在二人身后。 她今日从洪水中脱身,又救了萧沉韫和宋佳月,早已精疲力尽,折了根树枝强撑着前行,脸色越来越惨白,连步伐都沉重极了。 救宋佳月并非她大发善心,相比于让宋佳月死,她更想掌握宋佳月的致命弱点为己所用,宋佳月是郡主,有身份有人脉,利用她做事会方便太多。 正在思虑之际,苏南枝气息紊乱微弱,她掩唇咳嗽,额前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前方,萧沉韫与宋佳月的背影逐渐模糊…… 苏南枝紧紧护住袖中的玉佩,她不能昏过去,若是昏迷时被宋佳月搜了身,就白忙活了! 奈何她再坚持,人力也有穷尽。 一阵天旋地转,她终究是倒了下去。 第十四章 抱她?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顺势飞去接住倒下的苏南枝,抱得极为小心翼翼且合乎礼节,怀中人轻的像羽毛那般,仿佛稍微用力便碎了。 “苏南枝?” “皇叔,苏家大小姐我来扶便是,你何必抱着她!?” 宋佳月手攥紧成拳,指甲险些掐进肉里,她扶着额头有气无力道:“皇叔……我晕……” “皇叔……阿月头痛……”话罢,她便软绵绵地靠在萧沉韫身上。 萧沉韫步伐不停,微微侧身,宋佳月险些倒在地上。 宋佳月面露震惊,泪痕挂在脸上哽咽道:“皇叔只管苏家小姐,便不管阿月了吗?倘若阿月双亲在世,阿月也是会得到关心和爱护的人。” 萧沉韫剑眉皱得很紧,步子慢了。 宋佳月父母是在战场上救萧沉韫而死的,她从一出生便成了孤儿,因此萧沉韫对她总比对旁人多了些容忍与厚待。 萧沉韫面无表情道:“但你中气十足,并不是有病之兆。” 见被戳穿装病,宋佳月几乎快撕烂了袖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沉韫抱着苏南枝,别提她有多嫉妒了!若可以,她现在就想拿把刀剐了苏南枝! 萧沉韫不近女色,从前宋佳月是唯一能靠近他的女子,更别提抱过哪个女人了! 苏南枝,凭什么有这个福气? 三人一路走到林中的一块空地,萧沉韫脱了外袍铺在地上,将苏南枝放下。 待苏南枝醒来时已是夜晚。 她自幼怕黑,睁眼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今日无星无月,连一丝光都见不到,耳边一片死寂,刺骨冷风时而刮过,苏南枝瑟缩了下,吓出一身冷汗。 萧沉韫把她扔在这里就走了? “嗷呜!”渗人刺耳的狼嚎响起,苏南枝匆忙想跑却撞到了人,那人扯住了她的袖子,低哑的嗓音淡淡地问:“跑什么?” “王爷?!”苏南枝欣喜道,“你没走?你没扔下我吗?我还以为你——” 暗夜中萧沉韫长身玉立,面色平静,察觉到女子害怕和焦虑,忽而沉默了下,嘴边勾起极小的弧度:“本来觉得你太麻烦,想扔在这里的,但你醒了,便没扔成。” 果然,萧沉韫是想把自己扔在这里的! 苏南枝暗暗庆幸自己醒得早,要不然萧沉韫那般冷漠无情的人早把她丢在这里喂狼了。 “哼!”宋佳月在暗处恨得牙痒痒,酸溜溜地道,“原来苏家大小姐心胸这般狭隘,皇叔一路抱你至此,你不但不感谢,还怀疑皇叔扔你,未免将皇叔想得太坏了!在你眼里,我皇叔这般恶毒吗?” 说这话,她是想让萧沉韫觉得苏南枝不懂感恩,就是头白眼狼。 苏南枝却微微一滞,怀疑听岔了。 萧沉韫,抱她? 这是一个怎样奇怪的场面……他今日这么发善心,有何企图?苏南枝心中默默盘算。 萧沉韫咳了声,沉沉否认:“本王从政数十载手下从未有过冤魂,顺手救你就如顺手摘片叶子,搬运伤者罢了,不算抱。” “这样啊……”苏南枝温婉施礼,“那也要感谢王爷的搬运了。” 宋佳月将树叶撕的稀巴烂,幽怨至极的小声咒骂:“什么样的搬运是公主抱啊!贱.人!妖精!狐狸精!” “王爷!属下来迟了!”远处火把闪耀,余晔等人顺着蜿蜒山路而来。 前面停了辆奢侈阔气的马车,萧沉韫缓步落座,因苏南枝还发着高热,也被余晔扶上了车。 她耳朵发鸣口干舌燥,伸向桌上茶水,宋佳月立刻拦截,提壶殷勤地给萧沉韫沏茶,故意不让苏南枝喝上一口热水。 “咳、咳咳。”苏南枝喉咙涩痛。 宋佳月当即掩鼻:“苏大小姐染了风寒发高热,便应自觉下车,切莫过了病气给皇叔。皇叔何等的贵体,可不能被你害了。” “郡主所言极是,是我考虑不周这便下车,不过郡主这么急躁,是在水里丢了什么东西? 苏南枝面色如常,久久盯着她,宋佳月那点脑子,也学不会伏低做小,这样更好,省得惹人怀疑。 有把柄在,她不信宋佳月不听话,除非她想死。 宋佳月面色猛然僵住,脖子上失去的些许重量在警告自己尚有把柄在苏南枝手上,不要太猖狂。 她不想死,语气只能软和下来。 “想、想来皇叔身强体壮,也不会染上病气,外头道路泥泞也不好走,你还是别下车了。” “那就多谢郡主爱护了,咳咳。”苏南枝掩面,咳嗽一声比一声嘶哑,几缕发丝垂落在苍白脸上,平添几分病弱的楚楚可怜,在她放下袖子时,一杯氤氲热气的茶递在面前。 隔着袅袅热气,苏南枝水灵的杏眸看向萧沉韫,恭敬接住:“谢谢王爷。” “大可不必道谢,你频繁咳嗽扰了本王休息,多喝热水止咳,安静些。 ” “……”呵呵。 苏南枝攥紧茶盏一饮而尽,宋佳月竟殷勤地续上一杯。 “好些了吗?南枝。” “好多了。” 三人一路乘马车行至京城,便要分路,宋府在左边,苏府在右边。 此时半夜三更,黑灯瞎火,距离苏府还得半时辰的路。 苏南枝知道萧沉韫定然不会送她的,很有自知之明地起身行礼,刚要告退,萧沉韫放下书卷,头也不抬地道:“余晔差人护送郡主回府。” 宋佳月面露诧异,小声道:“阿月怕黑,不敢一人独自回家,这么晚了,太危险了。” “本王不是差人和你一同回府?”萧沉韫没有耐性的说。 宋佳月故作垂头丧气,只得乖顺地下了马车,站在分岔路口,吹着刺骨的寒风,她听见车中男人讲道:“去苏府。” 宋佳月险些气晕了过去,好在身后有人扶着她。 苏南枝略有些诧异,理清了思路讲道:“王爷此去苏府是为了我父亲一事吗?” “你倒是聪明。”萧沉韫脊背笔直半倚车壁,修长指尖翻阅兵书,“没翻案之前,苏正仍然是罪臣。虽有免死金牌,死刑暂缓但活罪难免,据本王所知,陛下回到宫中,已经宣旨去苏家了。不出所料……” “然后呢?!”苏南枝眼眸迫切。 “苏家男子流放边疆,女子收入教坊司。” 教坊司隶属礼部,官办青楼。 苏南枝听到这里,心凉了半截。 第十五章 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将书合上,淡淡看向苏南枝。 他本以为苏南枝会惊慌失措、愤怒,但她只是攥紧拳头瞬间又放开了,脸上显出疲惫之色,久久未语。 “可知本王为何帮你们苏家?” 苏南枝疲乏失落地靠在车壁上,磨难接踵而至,她不想开口说一个字,她太累了…… 萧沉韫慢条斯理地沏了杯茶,扫了眼杯中沉底的雀舌,自问自答:“起初是因为你能找到她的下落,后来本王查了此案卷宗,发现多处疑点,这绝非普通案子,牵连甚广,本王怀疑不止一位官员涉案。” “所以王爷是借着为家父平反之由……”苏南枝侧目看他,“揪出真正藏在朝廷里的乱.党?” 萧沉韫点头。 “吁!”马车一停,余晔喊道,“王爷,苏府到了。” “王爷不会平白无故同我说这些,所以,王爷需要我做什么?”苏南枝暗自思量。 萧沉韫从袖中拿出一张画卷后展开:“进教坊司,想办法接近此人。据本王调查得知,他是关在狱中乱党之首李尚的亲弟李崇,最爱在教坊司寻花问柳,他隐藏的极深,表面是个米粮富商,实则和乱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看看能否在他身上找到线索,就算不能找到与此案的线索,也能利用李崇剿灭不少乱.党之人。” 苏南枝接过画卷,有些不解:“王爷为何会选我去做这件事?” 萧沉韫指尖把玩着一把匕首,平静地凝视她,如鉴赏一件精美玉器那般淡淡道:“因为你足够漂亮,而李崇足够好色。现在能救苏家的只有本王,你不得不听本王的。” 苏南枝微微攥拳,呵,说白了就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罢了。 “南枝全凭王爷吩咐。” “很好。”萧沉韫将匕首递给她。 苏南枝接过匕首,略有些不解:“王爷是让我自保,还是去杀人?” 她的双手从未染过鲜血。 “平时自保,必要时杀人。”萧沉韫看着苏南枝的明澈水眸,“不怕?” 苏南枝第一次做这事,心中忐忑,紧皱秀眉:“不怕。” “这匕首精巧,内藏机关,你试试。” 苏南枝摆弄着匕首,却怎么也不会操作,就在她无意间按了下刀柄时,一排银针噌噌射出,萧沉韫纵身一闪,迅速握住她的手,冷声呵斥:“苏南枝,你想谋杀本王?” “对、对不起……”苏南枝立刻想将手抽出来。 却不想萧沉韫面色冷凝,略有薄茧的大掌紧紧攥住了她的指尖:“用力按刀柄,毒针便会从刀刃小孔射出,再按一下,刀柄端会弹出钩子便于翻墙,再按一下剑鞘会滚出蒙汗药。” “会了?” “会了。”苏南枝指尖被他攥的生疼,男人手心的温热正不断传来,她冰凉的手也暖了些,硬着头皮道:“我会了,王爷松手吧。” “松手后,你别拿匕首对着本王。”萧沉韫收手,看着嵌入车壁的几根毒针,方才他并无防备,险些被刺,“本王看你平日里还算聪明,怎么碰上匕首便这般笨。” “王爷说我笨,我便笨吧。若无旁的事,我先下车了,想必下车后他们便会带我去教坊司。” 萧沉韫扫了眼她冷到青白交加的纤指,顺手将搭在桌上的大氅扔了过去,哪想苏南枝正好同时转身离开,这一扔,便扔到了苏南枝身后,而苏南枝发着高热神色恍惚,并无察觉。 “……” “苏南枝。” “臣女在。”苏南枝蹙眉。 “本王这件大氅脏了,你拿回去洗一下,等本王去教坊司时找你取。” 苏南枝秀眉皱的更深了,堂堂王府没有洗衣嬷嬷吗?这根本就是故意折磨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扯出一抹笑,捡起大氅:“臣女记住了。” 萧沉韫端坐车内,看见苏南枝将大氅叠整齐后托在手里:“若你觉得冷,也可以穿上。穿后再洗。” 苏南枝走的有些快,并未听到,刚走到苏府大门,立刻被锦衣卫的人抓住。 “苏南枝居然回来了!” “抓住她带去教坊司!也省得咱们大费周章了。” 锦衣卫给苏南枝戴上枷锁,推上了押人的车。 押车与马车擦身而过时,苏南枝微微抬眸,正好与远处的萧沉韫四目相对,随后收回视线。 “王爷怎么把衣服给她了。虽说她救了王爷,但您却救了整个苏家,怎么说也是她欠你。”余晔单脚踏在车板上,一只腿垂下,拉着缰绳驱赶马车。 “多话。”萧沉韫阖眼养神。 余晔便闭了嘴。 远处,苏南枝行了半刻才到教坊司。 教坊司坐落在最繁华地带,夜夜灯火通明,整日笙歌,还没走到地方便听到了丝竹靡音,门口站着一排护卫,还有几个挥着手绢的浓妆女子:“李员外,来啦?” 陆陆续续走进几个男人。 这个时辰居然还有不少客人。 苏南枝下了押车,看着那一路晃眼灯火,略微迟疑了下。她蹙着眉头微提裙摆走上台阶,刚踏入教坊司,一方浓香四溢的帕子便被挥到脸上。 “唷,官爷,这好生漂亮的美人儿,是何处寻来的?”管事何嬷嬷眼前一亮,夹着丝绢的手指挑起苏南枝的下巴,掐住她的腰身,将她转了一圈,“哟哟,这小腰,哟哟哟,这手腕细腻雪嫩的跟新藕似的。” “她是苏家罪臣之女苏南枝,爷可是把人给你送到手上了,别让她跑了。”锦衣卫严厉交代。 “好好好,官爷放心,进了咱教坊司就没有一个跑得了的!来个可人儿!好好伺候官爷!” 将锦衣卫舒舒服服地哄走后,脸上堆满笑容的何嬷嬷瞬间变脸:“来人!!快给她梳洗打扮下,扔去天字房候着!我瞧她模样,像是那位喜欢的,若那位今晚再寻不到合适的,咱们教坊司可就亏大了!” 这阵仗,是要她今晚便接客?! 苏南枝葱白指尖微颤,取下玉簪呈上:“好嬷嬷,我第一天来还不想侍客,若不懂规矩得罪贵人就不好了,改天行吗?” 何嬷嬷抢走玉簪,冷冷斥责:“你到了这里,就是教坊司的人!什么改不改天,我劝你乖乖听话,否则我打死你!” 见此人并不好相处,苏南枝微微垂眸遮住神思,任由婢子梳妆打扮,教坊司是官办青楼,不能强迫女子侍寝,不如借此机会顺便熟悉下环境。 “在教坊司可没人管你从前身份。苏南枝?什么枝啊树的,给我改个花名,听起来便让人怜爱的叠名。你自己改个名字。” “栀子花的栀,栀栀。”苏南枝脱口而出。 “栀栀?甚好!” 何嬷嬷严苛下令,“你运气可真是好,一来便撞上贵客,你若把他陪好了,银子是不会少的!头牌正在陪客没空,换其他人那位又死活不干,都快把甲等女子挑完了,也寻不到一个喜欢的,你去排队当个候选,那位也不一定选上你!” 可何嬷嬷观摩苏南枝姿色,这般入画的仙姿玉貌,窈窕完美的曲段,欺霜赛雪的肤质,那位必定喜欢。 苏南枝将何嬷嬷的盘算尽收眼底,顿感不妙,想拒绝时—— 何嬷嬷冷哼,蔑笑道:“苏家女眷不止你一个入了教坊司,先前还押了个进来,似乎是你二妹?你若不去,她处境可就不妙了。” 苏南枝脸色一变:“嬷嬷多虑了。我自然愿意去的,有银子的好事,我还得感激嬷嬷肯提拔我这个新人。” 她二妹是亲伯父的独女,伯父病逝后,便养在家中,与她关系极好,她不能让妹妹遭了难。 何嬷嬷鼻孔朝天,得意一笑。 这还是苏南枝第一次画如此妩媚的妆,点兰花钿,媚眼红唇、面腮如芙蓉,墨发绾成髻,插了玫粉步摇,换了大红束腰轻纱长裙。 刚从房中走出时,何嬷嬷便倒吸口气,喜出望外:“快带过去!” 苏南枝被带前院北楼,刚走进去便瞧见不少男子搂着女子的腰朝房间走,挑逗声与女子的调情不绝于耳。 污秽不堪!苏南枝移开眼时,刚好看见对面扯松领口的萧沉韫,正搂着美艳女子。 一个血气方刚的壮年男子,来此处寻乐也实属正常。 苏南枝表示理解,在婢子的带领下,刚好与他擦肩而过。 萧沉韫修长指尖挑起头牌玉兰的下巴,面色清冷,嗓音暗哑:“本王还是头一次见这般妙的人儿,听闻整个教坊司就属你最招人疼,方才嬷嬷还在给那位李姓公子赔礼道歉呢,他不会怪本王抢了你吧?” “王爷这是哪里话!”被他挑起下巴的玉兰,面色羞赧,竟被从不近女色的摄政王拥在怀中,她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的头脑发晕,娇羞道,“他一个米粮商人,怎么有资格怪您呢?兰儿心甘情愿服侍您。” 暗香袭来,萧沉韫抬头,面色一怔,竟是?苏南枝? 进这儿第一晚便接客了? 第十六章 今晚,她是我的。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大红束腰长裙,一剪水眸楚楚动人,婀娜小蛮腰不堪一折,线条优美的锁骨赛雪如玉,冰肌莹彻,嘴角噙着温柔笑意,不看他一眼便走了。 周边的人纷纷侧目。 “教坊司何时有这般绝色了?” “你瞧她那眼睛,就跟要勾人魂似的!嬷嬷是藏着好姿色的姑娘,不肯给我们啊。”富家公子调笑。 何嬷嬷挥着香帕,与众人插诨打科:“哎哟,万世子别着急!待会儿服侍完那位爷,嬷嬷就让她来陪你!” 随后她将苏南枝带去了天字房,严肃交代:“千万把贵客伺候好了!” 苏南枝乖巧问道:“斗胆请教嬷嬷,这位爷是何身份?您多提点两句,免得栀栀犯了忌讳,得罪贵人。” “他是个米粮商人,从前也常来,但那会儿连丁字房的钱都付不起,可前段日子似乎发了笔大横财,一夜暴富成了江南最大的米粮富商,自从有钱后那叫一个阔绰,豪掷千金也不心疼,目前是教坊司最舍得砸钱的主了!。” 米粮富商……苏南枝心中咯噔一声。 顷刻之间。 屋中传来声音:“就她,爷不挑了!其余的赶紧滚!” 嬷嬷大喜,进门讨好道:“李公子说的可是这位新来的栀栀?” “正是。” 男人手腕脖子戴着金链,咧嘴一笑,牙也镶了两颗金的,他满意地掏出几锭银子扔过去,“先前门没关,爷老早就看见她了,这细腰、这姿色!以后爷不要什么头牌玉兰了,爱谁谁,爷只要她!” “公子真是好眼光!这是个雏儿,头次接客呢!”何嬷嬷兴高采烈的接住银子,转身离去时脸色一变,压低声音威胁苏南枝:“好好伺候,要不然可别怪我心狠。” 苏南枝看着面前的男人,发现他与萧沉韫给的画像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他是李崇! 难怪萧沉韫今晚亲自送她回苏家,他在下一盘棋,而自己则不知不觉中被操控成为棋子。苏南枝脑中浮现苏家被害的场景,平反,一定要给家里平反,为了爹爹他们豁出去又何妨! 想罢,她心中有了谋划。 “杵在那儿干啥啊?!”李崇低喝。 刹那—— 苏南枝睁开眼,沉凝冷厉的目光被一片温柔笑意掩盖:“栀栀初入教坊司,做梦也没想到会被您这样俊俏的公子看上,还那般大方地赏栀栀银两,真是既感动又高兴,我想敬您一杯……” “哟!”李崇虎躯一震,摸着嘴边的大痣,小眼睛微眯,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好甜的小嘴!不知道亲起来是不是也这么甜?” 苏南枝浅笑着躲开:“公子莫要心急,好喝的茶总要慢慢品,我看公子也是雅趣之人,不如我们先喝酒赏舞?” 穿金戴银的李崇拍案叫好,粗金链子哐哐当当,几杯下肚心情高涨:“他们都说爷是大老粗,只有你透过表面看到了真相,其实爷就是一个高雅淡泊之人!别看爷有钱,爷还有才华,你真是呃、呃虫具慧眼、高.瞻远属!” 噗嗤。表演的舞姬没忍住笑出声。 李崇火冒三丈,拍桌而起:“笑什么!爷说的不对吗!你叫什么名字,爷定要让嬷嬷扒了你的皮!” 那舞姬才十六七,当即吓得跪在地上,红着眼要道歉时,苏南枝清浅一笑,特意挡在她前面为李崇倒酒:“爷这般玉树临风的人,小姑娘们见了都心生欢喜,便情不自禁开心地笑了,这有何错?公子请。” “这还差不多!”李崇被苏南枝哄得很开心,一杯烈酒下肚,喝得酣畅淋漓,不一会儿便酩酊大醉,拉她入怀:“这酒爷喝够了,爷还想品品美人是什么滋味。” 苏南枝压住心中厌恶,葱白指尖勾住他衣领下滑至胸膛,转个圈推开,“爷~你方才是喝够了,可栀栀还没尝上一口呢,若是爷能再陪栀栀喝上几杯,栀栀保准陪您玩到高兴。” “好好好!美人撒娇,爷怎么忍心拒绝?”李崇被哄得心尖发颤,余味未了地摸着方才苏南枝摸过的胸膛,兴奋地抓起酒壶灌了下去,顺便还给苏南枝倒了几杯。 苏南枝勉强喝了一杯,雪颊浮现酡红,从袖中匕首抖出蒙汗药时,李崇趔趔趄趄地拉她:“不行,爷醉了,你陪爷睡觉——” 话未说完,李崇醉倒在桌子上。 苏南枝立刻接住,吩咐舞姬:“你们先下去吧。” “公子?” “那栀栀便伺候公子歇息了?”苏南枝轻轻推他,确认不会醒后,立刻搜身。 此时门外响起极细微的脚步,像是张嬷嬷来监看,她一边搜,一边故意讲道,“公子,别急呀……” 她摸到袍内有硬物,衣服竟缝有夹层,必须撕开才能取到里面的东西,可若撕烂必定被人怀疑,索性脱下李崇衣服,用力抵在桌子棱角处,夹层连着外袍哗地被棱角挂烂!手刚伸进夹层时—— “你在干嘛?”李崇迷迷瞪瞪道。 苏南枝喉咙一紧,从容地倒了杯茶,袖尖晃动,蒙汗药滚入水中:“公子醉的厉害,衣服不慎被桌子角刮坏了,栀栀帮您捡起来,您喝杯热茶吧,免得待会儿难受。” 李崇视线恍惚,见苏南枝亲自喂他喝茶,流着哈喇子傻笑:“贴、贴心的很——”下刻昏睡过去。 苏南枝这才安心地取出夹层之物,竟是一张纸和一块绝佳翡翠。 纸上写着:但烨。 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她思虑时,门口传来了动静。 “诶诶诶!这位公子!不能进去!” “栀栀在接客,你这样闯进去算什么?” “砰!”门被踹开。 苏南枝连忙将东西原封不动放回夹层。 “哐当哐当。”先前调笑的万世子喝醉酒,将一荷包银子倒在地上,桀骜不驯道,“你先前可是说了让她伺候我的,让本世子等那么久,何嬷嬷你真行啊!我还想吃口新鲜的呢!” 这位可是不好得罪的主,最爱胡搅蛮缠。 何嬷嬷瞥了眼里头睡着的李崇,立刻把苏南枝推过去:“哎哟,这不是来伺候世子了吗?!” “很好。”万琛远长眉入鬓,面容妖孽的比女子还美几分,放荡不羁地去拉苏南枝,还没碰到她时,一阵疾风拂过—— 有道人影闪来,将苏南枝抢入怀中。 萧沉韫似笑非笑,丹凤眼笼了层冷雾,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揽住苏南枝不堪一折的小腰,抬起她的下巴,霸道且侵略性极强,语气暧昧低哑道:“今晚,她是我的。” 继而轻蔑不屑,一字一顿地冰嘲道:“我、看、谁、敢、动、她?” 第十七章 心悦九王…倒是痴情…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万琛远被他身上散发的杀气震慑到了,此人一身不菲华袍,腰佩西域专贡皇室的雕狮羊脂玉,举止随意却气场强大,他暗自掂量了下,哂笑。 “不过是一官妓/女子,本子不屑争抢,玩的就是一个新鲜感,抢的人多了就没意思了。” 萧沉韫面上森冷薄怒:“滚。” 万琛远转身离去,脸色一沉。 连万世子都敢骂的人,也不知是哪位大人物,一看便是有意隐瞒身份来逛教坊司的。何嬷嬷见惯了,当官的来逛妓院,多数不会讲身份,否则很容易传出好色之名,而高官更是重视名声。 何嬷嬷十分有眼力劲:“贵客,天字房二号请!来几个得体的歌姬陪——” “不必,我只要她。”萧沉韫将苏南枝拦腰抱起,微勾唇角,阔步进了屋子,关上房门。 “这,这这么急的吗?”何嬷嬷捂住嘴咂咂舌。 萧沉韫手臂强有力,左手抱苏南枝,右手关上门。 苏南枝便一刻不多待地推开他:“刚才多谢王爷解围。” 萧沉韫端盏喝了口凉茶:“没成想温婉的苏家嫡女,服侍男人这般有天赋,方才见你们又是喝酒又是拉手,你可找到有用的线索?” 苏南枝莫名被阴阳怪气,越发觉得萧沉韫脾气古怪。 “王爷早就知道李崇今夜会来教坊司,才演这一出吧。您眼线多如牛毛,南枝佩服。我搜了李崇的身,发现他衣服夹层里有张纸条,上面写着这两字,像是个暗语。”她指尖蘸茶水在桌面写下:但烨。 萧沉韫断案无数,一眼便看出玄机:“这是暗语中的拆字法,拆开字体结构,进行推断,一般是从左往右拆。” “单人旁、一、日,火、华。”苏南枝秀眉微蹙,“京城有家上好的客栈便叫:火华。” 萧沉韫长身玉立,眸眼深邃:“一日后寅时单独前往火华客栈。” “王爷怎知是寅时?” “暗语力求精简,要用最短的字包括所有信息,他们有自己的解读方法,但根据本王以往经验来看,见面时间已经藏在拆字中了,一、日,组成旦,天蒙蒙时称为平旦,平旦则是寅时。” “原来如此。”苏南枝提笔在纸上画图,“我还在夹层里发现了这样的翡翠玉佩。” 寥寥几笔,逼真的翡翠玉佩跃于纸上。 “画工不错。”萧沉韫刚要说话时,敏锐地察觉到有足尖轻点瓦砾之声,捂住了苏南枝的唇,指了指上方。 苏南枝即刻会意,柔声道:“王爷,栀栀给你倒杯茶可好?栀栀会跳凤囚凰,若您要看的话,我愿意……” 她故意说话转移偷听者的注意力。 而萧沉韫一息间已飞上屋檐,那黑衣人还贴在瓦砾上听时,便被他掐住脖子、踹断腿骨、摘了腰间令牌,狠狠踹下屋檐,立刻被在附近把守的余晔押走。 亲眼所见萧沉韫的杀伐狠决,苏南枝算是明白了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 萧沉韫跳窗而入,指尖把玩那块木质令牌,冷笑:“九王的人。派这么个废物来,你猜他是监视你还是跟踪本王?” 苏南枝摸不准……重生后她彻底打乱了萧瑜的满盘计划,只怕他早就对自己起疑了。 “本王很好奇。”萧沉韫将令牌啪地捏为齑粉,眸光凉薄,“你为何拒绝九王的帮助?你与他有过节。” 这个男人心机如此深沉,每一句话都斥满了目的性与攻击性。 苏南枝与之相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世人皆知,摄政王乃天下第一权臣,区区一个不受宠的九王怎能比得上您?,事关全家生死,臣女拎得清,找您救苏家的成功概率大一些。况且此案重大,我、我心悦九王,我怕牵连他。” 搬出两个理由,萧沉韫该信了吧。 “心悦他……怕牵连他……”萧沉韫沉吟了遍,呵了声,“倒是痴情。” 苏南枝被他目光冻住,不敢接话。 “此事本王会查。”萧沉韫拿走画了玉佩的纸,砰地推门离去。 门外,端着茶水而来的小姑娘被吓了跳:“婢子奉嬷嬷之命,给、给给栀栀姑娘和这位贵客添点热茶。” “不必了。他已经走了。”苏南枝松口气。 “嬷嬷说今日姑娘表现极好,特将我赏给您,日后伺候您起居洗漱,婢子名叫香香。” 苏南枝随意扫了眼香香端茶盘的手,骨节略粗,虎口有茧,心中划过一丝防备:“香香多久来的教坊司?” “我是昨日被买进来的。” “这样啊……那你没在教坊司之前,都做些什么?” 香香顺口道:“家里卖米酒为生,我经常帮家人酿米酒,后来大哥欠了赌坊好多钱,大嫂便把我卖到这里了。姑娘问这做什么?” 官家小姐最爱买酒酿泥敷手美白,常年酿米酒的手可不会这样黝黑粗糙。 苏南枝心中已有判断,假装面露同情,与她同出天字房,路过正厅:“原来如此啊……香香放心,我以后绝不亏待你,更不会像你大嫂那样苛待你。” 此时客人络绎不绝,人多眼杂,苏南枝笑意消失,趁其不备混进人群中,将袖中匕首对准香香,按着刀鞘,一排毒针咻咻射出后,立刻若无其事地跑回她身后。 只见香香轻巧一躲,完全避开,银针嵌入地板。 她在撒谎!她会武功! 苏南枝吓得挽住她胳膊:“啊!怎么有银针?” 香香微眯眼睛打量四周,眼中闪过杀意,也故作惊讶地道:“许是教坊司哪个缝补的老嬷嬷掉的吧,真是粗心!要是扎了姑娘的脚,那就不好了!” 苏南枝配合她的表演:“原来如此呀……” 二人同住一间房,苏南枝睡床香香睡在对面的小榻上。 苏南枝看了眼正脱衣上床的香香,背着她,将蒙汗药从容地撒入茶壶中,随后躺下就寝。 她不信香香一晚上都不喝水。 果真,等到天亮时,香香起夜回来便倒了杯水喝,轻轻放下茶杯后,扫了眼床上的苏南枝,忽而眸眼一沉,想起昨夜射她的银针……那银针力道十足,只有习武之人才能使出,她猫着步子刚想搜苏南枝的身时—— 忽然双腿发软,沉沉昏迷。 灰蒙蒙晨色中,紧攥拳头的女子美眸睁开,嘴角微勾,翻身下床锁好门闩,迅速扶香香上床,搜了她的身,摸到腰带里藏了把极细的软剑,而软剑下压着张白纸。 第十八章 神秘交易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白纸空空如也,一个字也没写,却有股淡淡的白醋味,苏南枝点燃烛火,将纸条放在上面烤热,一行字现出:苏南枝在接近李崇。摄政王调戏苏南枝时,苏南枝表明态度心悦主上,同摄政王讲不让您插手苏家之事是怕您被牵连。 她果然是萧瑜的暗爪。 苏南枝眸中闪过戏谑,心中有了筹谋。 这纸条信息无关紧要,她又原封不动地将纸放回腰带中。 第二日吃饭时,香香果然背着所有人偷偷去了小树林,将纸条绑在信鸽身上,随后信鸽朝瑜王府方向飞走。 这一切,全在苏南枝预料中。 趁着夜晚宾客渐散时,苏南枝避开所有人,准备去火华客栈看看李崇到底在搞什么鬼。 奈何教坊司前后门看守森严,高墙都扎着铁网,爬墙是不可能了,她徘徊在门口暗中观察时,忽然有人拍了拍她。 苏南枝眸色一惊,转身时便被捂住了嘴。 “是我!”一名眼熟的舞姬悄悄拉着她去暗处,“昨日姑娘曾在李崇面前帮我说过好话,若非是姑娘,我只怕真会被嬷嬷剥层皮!” “是你啊,找我何事?” “我叫.春盛,路过此处时看姑娘徘徊许久,可是想出教坊司?我有法子!后院最偏的旧屋墙角垮了道小口,因为常年废弃无人住,一直没人发觉,每回我都是从那里出去的。” 苏南枝随她一同去了旧屋。 屋内蜘蛛网遍布、破窗烂床,地上积厚灰,每走一步都会扬起灰尘印出鞋底。 春盛机灵地挪开破衣柜,一个水桶大的缺口露出:“出去是片小林子,一直往北走两里地,便是京城最繁华地带了。” “谢谢。”苏南枝判断并无危险后,用手帕拂去地面脚印,弯腰钻了出去。 “姑娘谢什么?春盛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姑娘出去后切记在辰时回来,嬷嬷偶尔会抽查人数。” 春盛笑起时梨涡浅浅,可爱的紧,待她出去后又破衣柜挪去藏住缺口。 苏南枝嗯了声,钻出洞后立刻赶去火华客栈。 客栈门口戍守着不少带刀护卫,住一晚得百两银子,住客非富即贵,又有小二掌柜盘问,极难混进去。 来回踱步的苏南枝忽然灵光一闪,与其偷偷摸摸混进去,不如…… 她索性大大方方走进客栈正门,从容悠闲,素手抚鬓,故意嘀咕:“真是不省心,半夜非要让人家来见你!若被你那家中母夜叉看到,我怕是要脱层皮!” 小二刚要上去询问,掌柜连忙拉住他摇摇头:“不知道又是哪位风流爷背着正室偷情,上次那王员外便是半夜幽会被正妻逮住打折了腿,一个美娇娘半夜独自来此,定是苟合,不要多问生事。” 苏南枝微勾唇角,淡定地走上楼梯,便听见身后有动静,连忙躲进楼道未关严实的杂物房中,朝门口看去。 “哎哟我说今儿喜鹊咋叫的那么欢,原来是崇爷要来啊!还是上次那间顶顶顶好的天字房?”掌柜满脸堆笑。 “那是自然!” 李崇腆着大肚子喝着小酒进门,被众星拱月那般请进雅间。 他果然来了,苏南枝斜勾唇角,忽然脸色一变,她发现李崇来后,四周突然蛰伏了不少黑衣人! 而黑衣人身后还有另外一群恍如鬼魅般的东西在迅速移动,如暗风般无声降落。 这竟是两拨刺客,将火华客栈围的严丝合缝! 一个李崇竟引出这么大阵仗…… 四周杀机暗涌,危险重重。 苏南枝提高警惕,避开人提前溜进了天字房,躲进衣柜中,打算守株待兔,等着李崇进屋。 紧接着,一双白鹤黑靴无声地停在柜门前,难道有人发现她了?苏南枝心中闪过数十种脱身办法,捏紧袖中匕首时—— 柜门被打开,她的嘴就被人捂住。 苏南枝刚要挣扎,那人剑眉紧蹙,抓住她的手,俯到她耳边低声警告:“是本王,别动。” 漆黑幽暗的屋中并未点灯,根本看不清容貌。 “崇爷这边走,小二去备酒菜!”门外说话声越来越近,咯吱一响,门被推开,立刻有人走进来点亮烛火。 萧沉韫当即藏进逼仄狭窄的衣柜,与苏南枝挤在一起。 她的脸紧贴在男人微微起伏的坚硬胸膛上,又烫又红,在黑暗中不自然地别开头时,不慎撞到几个空衣架。 “叮” 细微碰撞声响起,萧沉韫屏息稳住衣架,将她脑袋按入怀中,温热的气息喷在女子颈间:“不要动。” 二人同时朝柜缝外看去。 “你们全出去吧!我自己一个人歇会儿!”满脸醉红的李崇屏退众人,随后兴奋地搓手,自言自语道:“有了这笔大钱爷就是江南首富,真它娘的爽!” 李崇挺直腰板、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打开窗户,不久后,一个蒙面斗笠神秘人飞进屋中。 “你小子可算来了!二当家没来?” 神秘人冷哼,将装了满银票的包袱扔过去:“剩余的一万两,拿到钱赶紧滚出京城。” 那包袱几十斤重,李崇接住时,袖中一枚翡翠玉佩被震落在地,他急忙弯腰去捡,拿帕子小心擦着上面的灰。 神秘人轻呵了声,鄙夷道:“还拿着大嫂这块玉佩呢?你不会对她还抱有希望吧?如今大当家入狱,也算帮你报了夺妻之仇,你还赖在京城干什么?我劝你少去教坊司厮混,那地人多眼杂,小心引火烧身。” 提及大嫂李崇脸色微变,攥紧捡起的玉佩,哂笑道:“谁不知教坊司美人滋味最好?你等我再玩上十天半月,我立刻消失。” “呵。”神秘人眼中浮过一丝阴狠,跳下窗户,“随你便。” 李崇见他一走,当即带着随从离开天字房,喜滋滋道:“天快亮了,我们先去住在钱庄附近,明日钱庄一开门便把钱存进去。” 萧沉韫走出衣柜,朝窗外吹了个暗哨,立刻跟上李崇,苏南枝也保持安全距离跟在二人身后。 三人刚出火华客栈,苏南枝便听见黑夜中有鸟雀惊飞的扑腾声,看见微弱月光下几道暗影,无数利箭齐齐射入巷中, 她暗叫糟糕,立刻冲过去将萧沉韫扑倒在地:“小心!” 第十九章 圈套,完虐白莲花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一只利箭迅猛而来,擦伤苏南枝脖子后,噔地嵌进地面。 萧沉韫寒眸瞬间结冰,反手扣住她的腰肢,飞上一棵参天大树。 下刻,四处的黑衣人从空中降落,以方才的神秘人为首截住李崇的去路。 “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崇惊慌地将包袱放在地上,“这、这钱我分你一半,有事好商量!” 黑衣人拔剑砍破包袱,里面竟然全是假钱,冷笑道:“你若是知趣早就该离开京城了,既然你不走,我就替二当家送你下地府!” “这是要灭口。”苏南枝反应过来。 “余晔!活捉他们二人!”萧沉韫低声呵斥。 霎时,暗夜中隐秘的角落现出无数士兵,织成天罗地网围困巷中所有人。 另外一拨人竟是萧沉韫提前部署的!苏南枝暗暗惊叹他的布局。 繁密枝叶中,月光浸润萧沉韫的半边脸,清俊如玉,而另半边脸隐在浓稠夜色清冷寒沉,颇有闲情雅致地把玩小叶紫檀手串,欣赏这一场围剿,他淡淡道:“今夜你可有收获?” “收获可没有王爷多。”苏南枝看着地上被抓的上百个乱.党,沉吟道,“乱党大当家现已被关入大牢,那此时便是二当家领导,那神秘人就是二当家的爪牙,听他所说,李崇与李尚有夺妻之仇,李崇是帮二当家做了什么,才会被赏那么多银子,会不会是李崇出卖了李尚?才会让李尚落入大牢?” 萧沉韫眼中闪过诧异:“你说的不错,李尚落入大牢,是有人出卖了他的行踪,李尚作为乱.党之首,狡兔三窟,每次发号施令都是走密号,很少现身,只有亲近之人才知道他的行踪。当初李崇泄露他行踪后,二当家设计杀他,却被官府提前抓住。让李尚一夜暴富的银子,就是出卖李崇行踪所得。” “这……和我爹爹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定苏正罪的主要证据,一是有大批国家军火出现在乱党手里,而这批军火负责人就是苏正。” “二是李尚咬定他勾结乱.党,有人证口供密信。可疑之处在于,最开始李尚并没有指证任何人勾结乱党,后来查到军火,李尚突然主动指证苏正,可又多次反悔,说苏正无罪,最后他疯疯癫癫地说军火是苏正送给乱.党的。本就多疑的陛下彻底将此事盖棺定论,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苏南澈喉咙发紧,沉吟:“难道是有人要挟李尚诬陷我爹爹……可若我爹是乱党之首,必定是能诬陷一个就诬陷一个,拉忠臣陪葬,还能为乱党减少政敌,那李尚又为何在指证我爹爹后多次反悔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本王查到,在李尚被抓之前,他的妻儿全部失踪,我怀疑李崇也同样出卖了李尚家人住址,被人以此要挟。” 萧沉韫目光冷淡,微微侧目,看向月光中的苏南枝,那脖颈处的血痕十分醒目,他竟此时才发觉…男人神色极淡:“很久没碰到像你这样不自量力的人了。下次救人,你先掂量下自个实力。” 不自量力?她救他,他还说自己不自量力?苏南枝美眸闪过薄愠,呵呵呵。 “躲过那一箭对本王来说易如反掌,倘若那箭偏一分毫。只怕你此刻尸体都凉透了,届时再看本王心情,赏你一副棺材为你敛尸。” 苏南枝头一次遇见这么救他还不领情的人,呵呵两声,皮笑肉不笑:“王爷真是所言极是。” “你很不服?”萧沉韫蹙眉。 “民女服。”苏南枝后退一步,神色隐在树影中不屑极了。 萧沉韫忽而轻笑一声:“所以下次你还会冒然救人?” “分人分情况的。”苏南枝察觉到头顶的轻笑,惊讶地抬头,却又见到萧沉韫那张清冷如昔的脸,仿佛方才男人的笑是幻觉…… 萧沉韫将手中的小玉瓶随手抛过去:“不值钱的玩意。” 那小玉瓶质地莹润,刚打开瓶塞清凉之气便扑鼻而来,她抹上脖子就觉得没那么疼了,而此时树下的打斗声渐渐消失,不远处的天光划破灰蒙蒙的夜色,快辰时了。 苏南枝得回去了。 萧沉韫将她带下树,落在地面上时,全部黑衣人悉数抓获,神秘人刚被捆住手脚就咬破牙间的毒药当场毙命。 “王爷!这可怎么办?”余晔试探那人的呼吸,“没气了。” “无妨。”萧沉韫冷笑,“既是死了,也要剥层皮看看有没有利用价值。” “他的脚底踩了泥炭藓、桤木叶、水獭毛,鞋边沾着黏泥,身上有潮味,这些东西都生长在沼泽之地,而此时不是雨季,京城并无沼泽,除非是南郊骊山,那边常年雷雨草叶遮天蔽日,便有沼泽。王爷可以查一下骊山。” 苏南枝站在清晨的朝阳中,面露倦容,分析完后连忙道:“我得先回教坊司了。” 看着女子匆忙跑走的纤瘦背影,萧沉韫视线一阵模糊,查乱党之事他也好几天没休息了,他掐着眉心,音线低哑:“回吧,苏家之事,本王会彻查到底。” 苏南枝脚步微顿,眼中浮过光亮。 她一路跑回教坊司偏院外围,累的香汗淋漓,确认四周无人后,用力挪开衣柜弯腰钻进洞中,刚要直起身时,眸光忽而冷凝…… 破屋地面因常年无人打扫而积了一层厚灰,二人进屋时踩出两串脚印,她记得春盛是花状鞋底,而自己则是水波款式鞋底,但眼下地面却多出七八个其他款式的鞋底。 如春盛所说,根本没人会来破屋,可却在自己偷跑出去后来这么多人。 情况不妙。 不出所料,有人正给她下圈套。 苏南枝微勾唇角,悄无声息拂去脚印,猫着身子翻出窗户,躲在拐角处,果然看到了何嬷嬷带着一群婢子护卫前来拿人。 而嬷嬷身后跟着的玉兰,顶着两个大黑眼讲道。 “嬷嬷,我昨夜亲眼看到新来的栀栀和春盛溜到偏院,大半夜去那儿破地做什么?我起疑心跟上去,竟看见栀栀钻洞偷溜出去,我当即叫护卫拿住春盛,又怕扰了嬷嬷睡觉,天亮才把您请过来。她不会是跑了吧?” 何嬷嬷惺忪睡眼微眯,忽然迸射出冷光:“昨儿才押过来的罪臣之女,她若敢跑,苏家女眷都得连坐,若逮住她必须给老娘扒层皮!死守住所有入口!” 而此时,有婢子忽然急忙跑来:“栀、栀栀刚起床。” “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栀栀溜出去,你是不是看错了?” 那婢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奴婢亲眼看见她起床洗漱,千真万确。” 何嬷嬷脸色阴沉,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去围住苏南枝。 苏南枝身着素色里衣端坐镜前,三千青丝散在腰际,玉指捏着木梳优雅地梳发,“砰!”地一声巨响,护卫凶神恶煞地鱼贯而入。 她眼中闪过冷笑,吓得木梳落地,故作受惊:玉兰姐姐,这是?” 第二十章 打脸火辣辣的疼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栀栀动作还真快啊!从何处溜回来的?我苦守了一夜也没逮住你,只可惜嬷嬷已知道此事,你在劫难逃了。”玉兰摇头叹息,“嬷嬷多看重你呀,李公子点名让你伺候,连王爷也对你青睐有加,还引的万世子踹门抢人呢!好端端的前途不要,何必偷跑?” 苏南枝茫然:“我不知玉兰姐姐是何意。” “演技不错的很,难怪招公子哥疼。”玉兰微眯眼睛,笑意盈盈道,“嬷嬷你瞧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还不从实招来?” “玉兰看见你与春盛溜到后院跑了出去。你是罪臣之女,没有礼部允许,偷跑出去应当重罚,来人给本嬷嬷绑了她,倒挂在树上抽二十鞭子!”何嬷嬷大发雷霆。 玉兰忧心忡忡:“二十鞭?偷跑代价如此之小?只怕日后还有人效仿呀……” 何嬷嬷眉头紧锁,教坊司人多眼杂不好看管,不严惩不服众,她心一横:“五十鞭子,一鞭子也不能少,以儆效尤。传我的话下去,日后谁敢像栀栀这般找死,本嬷嬷绝不轻饶!” 玉兰心情极好地舒口气。 苏南枝淡定地掩唇一笑,长睫垂下覆住寒眸冷光,刚要说话,被婢子押着的春盛突然挣扎着跪地,跪行至何嬷嬷身边,不停磕头,哭丧道。 “嬷嬷!昨夜栀栀姐姐根本没有出门,只有我一个人出、出去了,定是天黑玉兰姑娘看错了,栀栀姐姐人美娇贵又怎么会去那破烂地方?要罚便罚我一人吧!嬷嬷不如打我以儆效尤好了!” 苏南枝纤背微僵,眸色诧异,随后又迅速隐去神色。 “胡说。”玉兰拧紧眉头,“昨夜我跑出去的分明是栀栀,五十鞭子打下去你可就没命了!何必替别人送死?是不是栀栀胁迫你顶罪?你讲出来,我为你做主!” “我……我没有说谎,李公子万世子连王爷都重视栀栀姐姐,她前途大好又怎么偷跑?像栀栀姐姐这般姿色的十年都难找一个,嬷嬷惜才,错都在我!请嬷嬷罚我!”说完此话,春盛已大汗淋漓,满脸惨白。 何嬷嬷不想毁了苏南枝这颗摇钱树,打五十鞭子就算死不了,身上也处处是疤痕,还怎么陪客?眼下有春盛这傻子出来顶罪,不若顺水推舟,沉吟了下:“把春盛拉过去——” “慢着!”苏南枝美眸覆满寒霜,噙笑淡淡道,“李公子万世子原是玉兰姐姐的座上宾,如今成了我的贵客,盖住了你风光,你便这般诬陷我?你可有我偷跑的证据?” 玉兰揪紧手帕,绞尽脑汁回想,昨夜她失眠闲逛庭院并未带婢子,所以看见栀栀偷跑的人只有她。 “玉兰姐姐怎么不讲话?看来是编不出证据了。” “我就是人证!”玉兰铿锵有力道。 “如果陷害者也算人证,那就滑天下之大稽了。”苏南枝语意犀利。 连周遭人也纷纷摇头。 苏南枝轻笑,打量着面色渐僵的玉兰:“我观玉兰姐姐眼圈发青,气虚无力,想必常常失眠,怎么总把手上这方帕子捏的紧紧的?闻着有淡淡的山药、天麻味儿,像是治梦游的药方。” 玉兰仿佛被掐住了喉咙,不着痕迹地把手帕藏入袖中:“你又不是医师,不要乱说。” “我母亲是医药世家,栀栀不才但也耳濡目染,用山药天麻等药浸过的帕子,常嗅可调理梦游,姐姐怕是得病已有半年了吧?原来你昨夜看到我溜出教坊司全是幻觉!” 梦游一出,在场人脸色微变。 玉兰脸色青白交加,过来牵住苏南枝的手,忽然改了语气,安抚道:“好栀栀,刚刚我细细回想,昨夜是我看错了,这件事就过去了吧?莫要提梦游的话误会姐姐了,日后我定会向你赔礼道歉。” 这话,是玉兰变相给二人台阶下,想要大事化小。 但…… 迟来的和解已经晚了。 苏南枝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轻推开玉兰的手,顺势扯出玉兰袖中的手帕,恭敬递给何嬷嬷:“治梦游症一是喝药,二是通过嗅药来调理,梦游者病发,连自己会做出什么事都无法控制知晓,民间总觉得这是鬼俯身,若伤着贵客只怕玉兰姐姐就大祸临头了,连嬷嬷也会担责。” 何嬷嬷嗅了嗅帕子,果然是一方药帕,命人放在水里将药泡出来拿给医师检查,不出小刻,医师便给了答案,当场确认玉兰得了梦游症。 玉兰面如死灰,咬牙切齿:“栀栀,我放过了你,你为何不放过我?!” 苏南枝附到她耳边轻笑:“我这次放过玉兰姐姐,只怕姐姐下次就该灭我口了吧。” “难怪总有人说玉兰半夜常去院子又跑又跳!快把她带走,不能让外人知道教坊司出了梦游症,真是晦气!赶紧给她找人看病!关起来!”何嬷嬷气的牙痒痒,她快愁死了。 过段时间全国便要赛选花魁,往年都是玉兰拔得头筹撑起场面,可现在头牌出错,花魁今年怕是不会落到教坊司了,官办青楼比不过地方青楼,户部明年不会让她继续做主事嬷嬷! 苏南枝将额前一绺碎发勾到耳后,风姿绝色:“嬷嬷,觉得我如何?” “你?”何嬷嬷眼中布满密密麻麻的算计与谨慎,“野心不小。” “栀栀只是被嬷嬷握住线头的风筝罢了,何谈野心?谁都想过更好的生活。” 当上花魁,交际圈越大获得信息就越多,在教坊司就会得到更多自由与钱权,这本来就是她计划的一步,却没想到刚来就被玉兰嫉妒,而苏南枝正好顺势击败头牌。 “你一个初入教坊司的新人,凭什么让本嬷嬷信任你能夺得花魁?”何嬷嬷轻蔑道。 “倘若摄政王再来,我必定让他常常选我。这还不够吗?”苏南枝赌萧沉韫还会来教坊司查案,他俩是一条船的人,顺手让萧沉韫帮个忙想必他也会答应。 “摄政王那可是从来不近女色,见过的佳人如过江之卿,连佳月郡主都不能让他多看两眼,就凭你?也能傍上他?做梦!可笑!有这吹牛的机会,你不如去陪几个公子哥来的实际。”何嬷嬷啧了声,好高骛远的人她见过了,“我没空和你闲扯,想代表教坊司参选花魁,今年不行。” 此时。 门口走来几人,为首者一身霁青浪纹白鹤阑衫,束玉冠,剑眉星眸,清冷俊脸神情寡淡,举止随意间气场强大,萧沉韫缓步而来,扔了一锭金子给何嬷嬷:“本王找枝枝。” 第二十一章 离真相只差一步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草民叩见摄政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何嬷嬷接住沉甸甸的金子,虎躯一震,感觉脸被打的火辣辣的疼,“栀栀啊,好好陪王爷!别给教坊司丢脸!” 苏南枝也没想到萧沉韫来得这么快…… 萧沉韫将她拥入怀中,带去了天字一号房。 “王爷找我何事?” “本王找你是想——” 二人异口同声。 苏南枝为金主斟了杯茶,合上嘴,安静地跪坐蒲团听他讲话。 “是想告诉你此案有突破,李崇挨不住刑坦白,是他出卖李尚及家人行踪,二当家以此要挟李尚陷害苏正。本王已将李尚全家从骊山抓回大牢严加看管,只凭李崇一人供词无法翻案,更多证据得从李尚入手,本王打算夜审李尚。” 苏南枝眼中闪烁光亮,笑意直达心底,这是她多日以来笑的最开心的一次,明媚灿烂的晃人眼,继而她将短暂的高兴压下去,跪在地上行礼:“臣女想随王爷一同夜审李尚。” “苏姑娘这不是叫王爷为难吗?”余晔皱眉道,“我们王爷作为主审人,带本案罪犯之女去审其他犯人,于理不合,若传出去有损王爷清正之名,百姓会误会王爷偏袒你们苏家。” 苏南枝咬唇:“是臣女思虑不周。” “无妨,让她女扮男装。”萧沉韫扔给她一套男子衣服。 这衣服是提前备好的,原来他早就打算让自己同行,苏南枝叩谢:“谢王爷对苏家的关照。” “本王并非关照苏家。”萧沉韫神色淡远,以茶盏慢慢撇去茶水浮沫,“是苏正本就有冤屈,而本王也正好利用你获取线索肃清乱党。” 不管萧沉韫是否利用她,他愿意救苏家已是莫大的恩情。 苏南枝换好衣服,拿起桌上折扇:“嬷嬷那边……” “余晔说过了。” 二人同出教坊司,去了大牢。 李尚被关在重点看守的水牢,被拷上木架时,整个人都是湿漉漉的,藏污纳垢的头发散在脸上,阴沉沉地盯着前方:“都是些孬种!有本事就给老子一刀!让老子死个痛快!” “狗官!一群孬种!”李尚呸地声,一口痰恰好飙到苏南枝脚边。 苏南枝皱眉。 萧沉韫挡在她前面,随意地拉开椅子坐下,指尖淡定地翻阅卷宗:“李崇已招供,说是二当家要挟你构陷苏正,但你诬陷苏正后又多次反悔,这是为何?” “啰嗦,真他妈的啰嗦!萧沉韫你他娘的有本事就给老子一刀!” 骂声不绝于耳,萧沉韫气定神闲地将一枚翡翠玉佩叩在桌面上。 李尚猛地抬头,突然激动地攥拳挣扎:“你怎么有玉佩?我妻子在你手上?” “劣质玩意。”萧沉韫把玩着那枚玉佩,漫不经心地捏成齑粉,冷笑,“本王可不保证,他们不会像这玉一样。” “卑鄙无耻!”李尚面露狰狞,痛苦地低吼,“若我招了,你就会放过他们?” “本王,一向言出必行。” “我承认,是老子不该陷害苏正。”李尚长叹口气,满脸懊悔。 听这个语气,苏南枝敏锐地问:“你和苏正是什么关系?” 李尚陷入一段回忆:“我盘踞江南时,曾与苏正交锋,我被追杀的没办法,无奈扔下全家老小逃命,本以为苏正必然杀他们泄愤,却没想到他放了我妻儿,还给他们留了钱财过活。我曾问苏正为何放过他们?” “他说:我是我,而我一家老小是无辜之人。” “我敬佩他恩怨分明,不以公谋私,不滥杀无辜,我欠他一份恩情,若不是他苏正,我妻儿老小早成亡魂。” “既然我父……既然苏正救你一命,你竟然还要诬陷他?!”苏南枝眸光变冷,愤怒质问。 李崇额前青筋暴起,万分激动:“可周易以一家老小的命威胁我!我能怎么办?一边是恩人一边是至亲,我没办法啊!我陷害恩公后就反悔了,本想弥补但为时已晚!” “那你现在写下招供书!现在还苏正一个清白也不晚!”苏南枝将纸笔递过去,冷冷道,“你只有招供这条路可走,除非你说实话,要不然你全家便有如此玉。” 余晔见苏南枝如此骇然气场,忍不住嘀咕:“纤瘦文弱的一姑娘,审起人来这般凶?她就是在借您的势,到底谁才是主审啊,王爷,您不拦着点她?” 萧沉韫打量着她一颦一眸,嘴角不可查觉的微勾:“她可不是普通姑娘,会审时度势,要求人便委曲求全哭的楚楚可怜,得势便乘胜追击手段强硬,温柔与肃杀并存。” 李崇四肢戴着手铐,被摁在桌前,他颤巍巍地提起笔,仰天长叹,细数这戎马半生,自嘲道:“真没想到,我的雄韬伟略会死在这方寸之地。” 苏南枝徐徐道:“谁都有英雄梦,如果你有雄韬伟略,你该放在建设国家上面,而不是企图分裂大庆。眼下大庆国富民强,百姓安家乐业,乱党只会搅乱太平,你想夺江山,而江山是属于百姓的,从来不属于个人。” 李崇写招供书的手一抖,咬牙切齿道:“你肯定不知道我为何要反!我父亲曾是江南米商,家庭幸福富裕,却因当地官员贪财杀我满门,一百零八人全死于乱箭,只有我和弟弟母亲三人逃了出去,朝廷昏聩,我便要反。” “如果你觉得朝廷昏聩,那你就该读书考功名为大庆国开拓清明,而不是谋反。”苏南枝舌灿莲花,“写下二当家如何要挟你,你又是如何构陷苏正的,对了,还有密信是怎么回事?” 李尚懊恼道:“那是周易伪造的,一封苏正与我交易军火的信。字迹与苏大人的一模一样,应该是苏大人亲信之人临摹的,我觉得他身边有周易的内奸……” 说到一半,李尚突然猛地瞪眼,狠狠掐着自己的脖子。 萧沉韫迅速将苏南枝拉到身后,众人纷纷后退两步。 苏南枝大喊:“李尚?你怎么了?快去找医师!我觉得他不对劲。” 下刻,李尚无比痛苦地掐住脖子,睚眦欲裂,口鼻耳淌出紫黑的血,拼命喘气却无法呼吸,头一歪,死在了桌前。 苏南枝冲过去探了李尚鼻息,浑身微颤,话音发抖:“他、他死了!招供书只差一点就写完了!他却死了!” 第二十二章 守身如玉的摄政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查!”萧沉韫面色薄怒,寒眸阴沉狠厉,蓦地攥碎手中小叶紫檀,“敢在本王眼前下毒杀人,绝不饶恕。” 在场人吓得纷纷跪地。 余晔当即找来仵作验尸,最后在李尚的手铐上找到端倪。 “死者所戴手铐在毒液中经过长时间浸泡,染有剧毒,戴上两月后便会致死,无色无味极难发觉。” “李崇关进来多久了?” “正好两月。” 苏南枝咬牙:“看来他关入大牢的那一刻便被下毒了。大牢犯人众多,手铐无数,想要找出两个月前下毒的人很难。” “李尚是特等犯人,用的也是特殊手铐,由专人打造管理,寻常人不能接近,除非是狱卒。这批手铐都经过谁手?最近有无狱卒离开?”萧沉韫眸光凌厉威严,犹如泰山压顶,所有人纷纷心惊胆战。 典狱长哆哆嗦嗦跪地:“近两月有一名狱卒因病告假,一名狱卒离奇失踪,后者正好管理手铐。” “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余晔立刻带兵去抓人。 “找到人后不要打草惊蛇,尽量通过他获取更多线索。”萧沉韫目光冰冻三尺,“提审李尚。” 随即,李崇被押出来。 李崇看到毒发身亡的李尚,猛然一怔,随后癫狂大笑:“哈哈哈死了,哈哈李尚死了!我逗留京城多日,就是想找机会把你一刀刀宰成肉片,大哥啊你终于死了,没能亲手解决你,是此生遗憾啊……” 如此诡异的兄弟关系,让众人惊诧。 究竟是怎样的夺妻之仇,让李崇对亲哥恨之入骨? “草民知道摄政王为何提审,我都招!但前提是让我见宋芷最后一面!”李崇脸上尽是偏执成魔的疯状,畅快大笑,“这对狗男女!杂种!” “宋芷是李崇大嫂?”苏南枝猜测。 “嗯。”萧沉韫命人将宋芷带来。 宋芷穿着宽松灰囚衣,也难掩凹凸有致的曲段,年近三十风韵犹存,素白一张脸,媚眼水灵勾人,抬起下巴笑着环视四周,娇滴滴道:“哎哟,官爷扯疼芷儿了,轻些押。” 余晔押她肩膀的手有些不自然地移开,将她推向李崇:“严肃点宋氏!” 宋芷哎哟一声撞到李崇胸膛,连忙抬头去看,刚要笑着打趣时忽然惊惧地后退几步,躲在狱卒身后:“我不见他!他要杀了我!我不见!” “宋芷!”李崇笑容诡异,神色仇恨,“十三年前你本是青楼歌妓,看上我有钱便攀附我说爱我,引诱我将全部财产地契写到你名下,原以为我付出所有,你就会和我好好过日子,后来你怀了龙凤胎,见了我大哥……” “你觉得他钱权远高于我,嫌我废物,竟怀着身孕还要勾搭他苟合,他也是个畜生,竟怂恿你偷偷打胎,害我一双儿女胎死腹中!你还用我所有钱财给他招兵买马,忌惮李尚势力,我整整伏低做小数十载啊啊啊!我终于等到了复仇机会!” 宋芷吓得花容失色,跌倒在地。 “芷儿,你当年不该背叛我!我多么爱你啊,你却跟了那个畜生!呵呵呵……”李崇发了疯般激动地狠狠踹李尚尸首。 余晔赶紧拦住李崇。 面对这场荒诞的闹剧,苏南枝有些悲悯:“李崇说的是真的吗?” 萧沉韫漠然置之,淡淡道:“嗯。本王调查过,李崇当年老实善良,也算翩翩公子,在被宋芷背叛后才开始作恶多端好色滥情。” 苏南枝感慨地摇头:“他前些天还揣着宋芷玉佩,我猜他还有感情。李崇的人生算是被宋芷毁了。” “我可以招供,可以供出周易老巢,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李崇双眸猩红,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似乎要把宋芷李尚嚼碎吃肉那般,狠狠道,“我要宋芷和我一起死,死后和我绑在一起合葬,我要这个贱人生生世世都无法背叛我,无法和李尚苟且!” “可以。”萧沉韫点头。 余晔立刻递去纸笔,李崇浑身颤抖,双眼如刀般恶狠狠剜着宋芷,他一字一笔力透纸背,愤怒地写下所有关于乱党的事。 最后,签字画押。 苏南枝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慎重地接过招供书,如捧着世上最珍贵易碎之物。 宋芷跪行过来,拼命抓住萧沉韫的袍摆,绝望哭嚎求救:“我没有犯法没有谋反,所有坏事都是他们两兄弟干的,凭什么杀我?求求王爷法外开恩——” “噗嗤”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萧沉韫冷若冰霜,如最不可接近的神祇,拔剑砍断宋芷十根手指尖,厌恶地走到苏南枝身后:“本王不喜别人触碰。” “啊!!!”宋芷撕心肺裂的痛喊贯彻大牢,最后被余晔强制性拖了下去。 “李崇为乱党做事死不足惜,但念你主动招供,可留你一具全尸;宋芷为李尚招兵买马亦是死罪。本王也会命人查李家满门被杀之事,还你李家一个公道,也让李尚地下有知,大庆从来不缺公正之人。你可满意?”萧沉韫寒眸冷沉,提笔写下判决书,笔势雄奇字体遒劲有力。 李崇一阵疯了似的哈哈大笑,笑到最后竟不自觉带了哭音:“满、满意……” 牢中秽乱不堪,有了供词写完判决书,萧沉韫便带苏南枝出了大牢。 此时已近五更,暗夜深邃幽静,晚风寒凉刺骨,高楼时而飞过孤燕,碧瓦飞甍朦胧在一片清浅的月色中,二人行至宽阔幽长的官道上,仅有几个摇晃的老旧灯笼。 “一个是朝夕相处的至亲大哥,一个是心爱女子。”苏南枝在夜风中叹息,“李崇真是可怜。” 萧沉韫身影被月色拉的很长,讲了一句比冰还冷的话:“所以,本王从不相信感情。” 苏南枝忽而轻笑:“那密室中的姑娘呢?” 沉默良久,萧沉韫语气似乎柔了些:“除了她。” 他眸色深沉:“苏南枝,你说过带本王找她,待此事解决,你必须给本王一个交代。” “届时我陪您一起找她,若找不到,要杀要剐任王爷处置。”苏南枝随意地唉了声,幽幽道,“权柄滔天的摄政王铁面冷情,竟然也有心上娇,简直打了那些说王爷不近女色的脸,您不是不近女色,您呐,是为那密室姑娘守身如玉。” 第二十三章 借势助己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的俊脸隐在夜色中,看不出情绪,他揪住苏南枝的发髻扯了扯:“你调侃本王?” “我没有!!”青丝被他拽的生疼,为了不被扯疼,她脑袋不自禁地靠过去,靠着靠着竟抵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真没有?嗯?” “臣女口无遮拦,错了错了,我错了,您放手好不好。” “你求本王。” “臣女求求王爷放手唉,头发扯断了,我听到声音了!”苏南枝疼的眼冒泪光。 等萧沉韫想松手时,才发现她一绺长发不慎缠在了自己盘扣上。 于是,苏南枝的头便一直这么靠着他胸膛,萧沉韫的手是拿刀枪剑戟的,又不是拿绣花针的,不擅长这种细活,等到余晔赶来时,远远地就瞧见二人在月影里抱成一团。 呃…… 王爷平时不开窍,这一开窍在大街上就搂搂抱抱? 余晔很是自觉,连忙转身下令:“去去去,守住四周所有路口,不要让任何人打搅王爷。” “余晔滚过来!”萧沉韫低声呵斥。 余晔啊地一声冲过去,在萧沉韫寒沉的目光中解开了发丝…… 他扼腕感叹,千年铁树终究没开花。 苏南枝顶着一头乱发,与萧沉韫分道扬镳,被余晔送回了教坊司。 何嬷嬷可是翘首以盼了许久,一看见王府的轿子就狂喜,老早地跑过去,万分关怀地扶住苏南枝进门:“栀栀啊,辛苦了。” 苏南枝心中呵了声。 何嬷嬷仔细瞧苏南枝被扯乱的发髻,激动地语气高扬:“你这是王爷弄得?你……成事了?” 苏南枝知道何嬷嬷定是误会了,于她百利而无一害的误会又不伤及他人,她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害羞地低头,不好意思道:“嬷嬷,我累了。” “很好!以后你就别接客了,只伺候王爷一个人!嬷嬷可不敢累着栀栀姑娘!”何嬷嬷态度大变,“去给栀栀姑娘熬碗人参燕窝,另外再给她拨五个婢子服侍,日后你就住在景春院,单独一个院子,免得王爷来了不好找。” “那,谢谢嬷嬷了。只不过栀栀还有个不情之请。”苏南枝勾唇,萧沉韫名号真是好使啊…… “说,快说,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嬷嬷也想办法给你弄来。” “我瞧春盛那姑娘不错,很合我脾气,既然我是单独住一个院子,那肯定需要个院子管事,不如就她?”苏南枝很懂规矩地将头钗塞进何嬷嬷袖中。 何嬷嬷哎哟两声:“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从一个打杂舞姬变成独院管事,还不用接客,春盛那丫头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苏南枝颔首微笑。 很快这件事情就传开了。 一时间,苏南枝风头无两,在教坊司如鱼得水,吃喝皆是上乘,连每日的胭脂都是绝佳之物。 苏南枝端坐镜前,拿起胭脂,忽然鼻尖微皱,似乎闻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她命春盛去找了点猪皮,随后将胭脂轻轻涂在上面…… 倏地。 猪皮长满红疹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脓溃烂! 苏南枝脸色大变,胭脂盒从手中哐当落地! 连春盛也吓了大跳,焦急又担忧:“幸好姑娘聪明,否者后果不堪设想,姑娘这般受嬷嬷重用,又是赛选花魁候选人,不知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害您!” 苏南枝嘴角噙笑,眸中冷沉,捡起那盒胭脂:“你过的越好,越有人见不得你好。胭脂里下了毁容的毒药,光瞧是瞧不出的,若不是我从小懂药,想必已然中招。” 春盛攥紧拳头,愤懑道:“下毒之人真是歹毒心肠!居心叵测!”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如此,我们也把这份礼物回送给她。”苏南枝将胭脂盒悠闲地拢入袖中。 随后提笔在纸上画了半角玉佩,附上一行字,折叠好递给春盛:“帮我把这张纸送到郡主府,若她不肯见你,你就让门房转告她:郡主好像掉了个玉佩?” 春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苏南枝看着春盛跑远的背影,她想起那日春盛维护自己的模样,她不过是替春盛在李崇面前说过几句好话,却未曾想春盛滴水之恩以涌泉相报,敢帮自己顶罪。 春盛的性子真的很像银霜…… 银霜自幼伴自己长大,可恨自己却没有救下她。 那日银霜被斩断头颅滚下断头台的画面,重现脑海,苏南枝美眸通红,竟啪地一声折断木梳,碎木屑扎入掌心,淌下几滴鲜血,她紧紧闭上眼,太阳穴淡紫青筋微鼓:“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我一定会给你报仇,一定! 苏南枝深吸好几口,才压住情绪,刹那睁开眼,眸中尽是冷血寒光,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一点点扯出扎入肉中的木屑,走出房门的瞬间,脸上浮出浅笑将狠意代替。 明日是花魁选赛,苏南枝想去正厅逛逛,刚路过何嬷嬷房间门口,便听见屋中传来哭泣声。 “嬷嬷,好嬷嬷,求你了,就让玉兰参选花魁吧!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玉兰得了梦游症!” “你晚上陪客的时候发病怎么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鬼附身,多晦气啊!若是被客人看到,还有人敢来教坊司吗!”何嬷嬷心烦地推开玉兰。 玉兰跪在地上,继续抱住何嬷嬷的大腿磕头,哭道:“我已经二十四了,若今年得不到花魁,公子们很快就把我忘了。您辛苦栽培我这么久,就可怜可怜玉兰吧。” 何嬷嬷揉着太阳穴长叹:“罢了,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允许你参加赛选,但如果病发我绝不念旧情!若你以后治不好梦游,便早日收拾包袱滚出去。” 玉兰欣喜若狂,又连磕几个头,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出来,在看到苏南枝完好无损的那张脸后,微微一怔,勾起唇角:“嬷嬷已同意我参选,你绝无获胜可能。呀你气色好差,黑眼圈那么重,我若是你,我就多涂点胭脂出门了,顶着一张素面朝天的脸简直是丢教坊司的人。” 第二十四章 熟人全来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笑而不语,与她擦肩而过。 玉兰拧紧手绢,哼了声:“装什么清高。” 苏南枝刚走到正厅时,一个男子便冲过来攥住她的手,将她拉进雅间。 “苏南枝,你又搞什么鬼?我堂堂一个郡主,叫我来教坊司这腌臜地,你是故意恶心我。”女扮男装的宋佳月摸着假胡子,分外不悦。 “明日花魁赛选,帮我砸了玉兰的场子。”苏南枝坐下,兀自斟了杯茶,水眸在袅袅氤氲中美如画,冷淡道,“注意你的态度。” 宋佳月攥紧拳头,恨得牙痒痒:“玉兰?名动天下的教坊司头牌?她的金主非富即贵,我为什么要得罪她?” “因为你没得选择。”苏南枝目光变冷,“既然你选择臣服我,那便要听我的差遣办事,若你不肯,就别怪我毁你的锦绣前程。” 宋佳月怒火中烧:“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若我前程没了,你也别想好过!” “那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苏南枝品着上好的雀舌茶,淡淡道,“郡主恐怕不知道我的昔日好友就是子珊公主吧,我的人已将玉佩送到了公主手上,我委托她暂为保管,若你不臣服或者我出现意外,公主便会把密匣交与皇后,不过你放心,玉佩是装在密匣中的,她看不到内容。” “你、你你你——”宋佳月气的浑身发抖,她确实打算将苏南枝灭口,但现在彻底被苏南拿捏了,她不得不俯首称臣,咬牙切齿道,“明日几时赛选?” “巳时。”苏南枝拍了拍她的头,塞给她一张纸条,“这才听话嘛。另外再把这件事办了。” 待她走后,玉兰立刻狠狠砸了屋中所有东西!一阵噼里啪啦的破碎声! 苏南枝娱心悦目地回了院子,怡然自得地提壶浇花,葱白玉指轻拂过兰花,身后就传来急急跑步声。 春盛气喘吁吁地灌了凉茶,“佳月郡主、子珊公主,这两位大人物都愿意见您,您好厉害啊!子珊公主还十分关切地问您近况,她还说过两日就来看您。” 提及子珊,苏南枝目光温柔了几分。 萧子珊开朗活泼古灵精怪,而她从前温婉安静内向,完全相反的二人却异常契合,一静一动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常年如影随形。后来,皇后怕萧子珊插手苏家之事,就把她禁足在了公主府。 苏南枝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还有些想她。 “姑娘早些休息吧,明日便是赛选了,你得养足精神才行呢。”春盛像永远不会累那样,刚跑了十几公里送信送玉佩,现在又开始准备明天苏南枝要穿的衣服,要化的妆容,仔细检查七八遍还不放心。 苏南枝半夜起来喝水,还看见春盛守在衣服首饰旁边。 “春盛?” “姑娘?”春盛揉了揉黑青的眼圈,茫然地问,“怎么了?” “你怎么在这儿就睡着了?去床上睡。” “自从姑娘的胭脂被人动过手脚,我就不放心,我怕有人偷偷破坏您的衣服首饰,再在您胭脂里下毒。” 苏南枝心中温暖,将她扶起来:“好春盛,到床上去睡,这儿容易着凉——” 就在此时,窗外走过一道人影。 春盛当即瞪大眼睛,苏南枝手放在唇上:“嘘……” 然后拉着春盛躲在了床底下。 下刻,那蒙面人就推开房门,踮起脚尖走到梳妆台前,拧开胭脂盒、展开唇纸、拿出首饰,一阵倒腾完后,她悄悄离开了房间。 苏南枝用帕子裹手,翻动那人动过的胭脂、首饰、衣服,又嗅到了和那日一模一样的味道,还是玉兰下的毒,她定是见自己没烂脸所以又故技重施。 只不过这次,她连衣服首饰耳环所有贴身的东西都下了毒,看来不仅想让自己毁容,还想让自己全身溃烂啊…… 真是又蠢又恶毒。 苏南枝拉住春盛:“不用禀告嬷嬷,还记得我上次说的回礼么?安心去睡吧,衣服明日换一件便是。” 苏南枝回房睡下时,她好像听到香香说了一句:“呵,就知道出头表现。” 第二日天蒙蒙亮。 苏南枝刚起床时又看见春盛在给她准备首饰,轻笑道:“你怎么跟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 春盛拉她坐在镜前梳妆打扮:“从前我跟随舅舅在戏楼卖唱,就很会打扮,不少女子还拿钱让我给她们梳妆呢,今儿我一定让姑娘做教坊司最漂亮的那个!” 镜中女子面容清雅绝尘,雪肌吹弹可破,那胭脂一抹上去,越发美的不可方物,更衬得眉目如画,唇红齿白,梳上云堆翠髻,如误落人间的仙子,绝姿玉色。 春盛正愁给苏南枝穿什么衣服时,一件绝美的云烟撒花浅蓝长纱裙被香香呈了上来,她喜滋滋地讲:“方才嬷嬷让我去前厅,说是九王给您送了一件裙子。” 九王? 苏南枝嘴角笑意微僵,萧瑜来了。 即使他在狱中杀了李尚,但萧沉韫还是掌握了李崇的招供书,只怕萧瑜坐不住了,苏南枝绞尽脑汁地想,究竟怎样才能让萧沉韫对萧瑜起疑呢?她得布个局,让萧沉韫怀疑是萧瑜陷害苏家,由此长期调查萧瑜,从而将萧沉韫树立成萧瑜的敌人…… “姑娘?姑娘你快看,这裙上撒了银粉,阳光照上去时流光溢彩,美丽缤纷,简直是为您量身定做的。”春盛大喜,拿过裙子帮苏南枝换上。 …… 花魁赛选,汇聚了全国青楼推选出的百名女子。 台下共计千名客人,每人手拿一朵玫瑰投票,而十五位特邀评选人都有一朵纯金锻造的金玫瑰,能抵百朵普通玫瑰,哪位所获玫瑰最多便得胜。 玉兰大清早便开始精心打扮,看着镜中光彩照人的自己,掩唇轻笑,十分骄傲:“栀栀,你别怪我心狠,当上花魁的人只能是我!” 她嘴角笑容更甚,走上赛选台时,连空气都觉得香甜了几分。 一袭浅蓝纱裙的苏南枝莲步生花,优雅而来,指尖微提裙摆,自信从容地走上参选台,嘴角至始至终都噙着温婉笑意,顿时全场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去,而玉兰变得黯淡无光,无人看她。 她温柔地看向特邀评选席,忽然目光微怔。 萧沉韫居然也来了?他一袭云纹蓝袍,手中慢摇折扇,坐在正中央最重要的位置,目光凉淡如水,正在看她。 而萧沉韫右边,萧瑜正襟危坐,手把玩着金玫瑰,温润如玉地瞧她。 女扮男装的宋佳月坐在最二排,是她找来投自己票的,但!宋佳月后排坐着同样女扮男装的萧子珊。 萧子珊今日翻墙出府,赶在赛选前一刻匆忙而来,花重金买下评选位置,还没来得及看周边,并不知道萧沉韫等人也在此,她假胡子还贴歪了,被婢女不着痕迹地重粘了好几次,在看到苏南枝那刻,当即拍案站起:“枝枝!!我来了!枝枝!!” 幸好现场人声鼎沸,别人并未听到。 苏南枝朝她抛了好几个眼神,示意她坐下,堂堂公主逛青楼,传出去名声可全毁了。 玉兰也发现了,自从苏南枝一出现,全部人都在看她,但没关系! 她不屑地呵呵两声,心情舒畅的微勾唇角,心中洋洋得意:栀栀你也就风光这一会儿了!很快全场都会看到你毁容,全身溃烂!届时你必定成为全场厌弃的怪物!而我将拥有无上荣光,斩获花魁头衔! 第二十五章 自食恶果,怪物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投票开始!”主事嬷嬷一声令下。 台下观众鱼贯而入,苏南枝每接过一支玫瑰便微福身谢礼,等她抬起头时,一只手便握住她的皓腕:“枝枝,是我,是我啊,我终于看到你了,呜呜呜。” 萧子珊高兴地眼眶微红,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呜呜呜,我的宝贝枝枝,你受苦了!你别着急,过些日子我就把你救出去!” 苏南枝鼻子微酸,柔声道,“下去吧,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接着,萧瑜缓步而来,神色温润令人如沐春风,目光专注地看她,仿佛眼中至始至终只有她,他蹲下身,轻拂苏南枝裙边的灰,随后将金玫瑰递过去:“南枝,本王许久没见你了,你不会怪我吧?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忙苏家之事。” “怎么会呢?”苏南枝拿走金玫瑰,嫣然一笑,“多谢王爷。” “待赛选结束,本王再好好和你说会儿话。”萧瑜笑着下台。 萧沉韫百无聊赖地把玩金玫瑰,锦衣华袍玉质金相,一上台便吸引了不少目光,苏南枝便伸手去接玫瑰,哪想,萧沉韫嘴角噙着疏远淡漠的笑,路过她,将玫瑰递给了玉兰。 玉兰欣喜若狂,含羞带怯道:“王、王爷,您心中果然是有玉兰的。” 苏南枝眼眸微沉,萧沉韫用折扇挑起玉兰下巴:“你很乖,不像旁的人叫熟人作弊。” 这个旁的人不就是指自己吗?苏南枝呵了声,捧着怀中三朵金玫瑰浅笑盈盈:“也不缺某人的金玫瑰,我玫瑰多的是呢,不稀罕。” “看来你对每个男人都很乖巧温顺啊。” 萧沉韫眼中闪过戏谑玩味,单手搂住苏南枝细腰往上一提,“方才他是不是这么抱的?你金玫瑰是这么换来的?” 苏南枝知道他误会萧子珊是男人了,刚要说话,萧沉韫蓦地松手,苏南枝险些没站稳跌在地上,她看着萧沉韫阔步离去的背影,感到莫名其妙。 玉兰趾高气昂地拿着那朵金玫瑰,势在必得地一笑,瞧着苏南枝那张如花似玉的脸,骄傲地讽刺:“看来摄政王对你也不过如此,没想到这么快就厌弃你了。栀栀啊,待会儿有你哭的时候呢,你瞧着吧,我才是唯一的花魁,你马上就会被我踩在地上求饶!就凭你,也敢和我斗?废物,不自量力——” 话说一半,玉兰忽然觉得脸上瘙痒难忍 疼痛大喊:“我、我的脸怎么了?” 众人闻声看去,各自露出了诡异神色。 有胆小者吓的连连后退:“怪、怪物!啊啊!鬼!” 苏南枝闻到了溃烂腐肉味儿,只见玉兰的脸冒着青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脓、腐烂,鼻子嘴唇掉下肉块—— “呕”苏南枝差点吐了。 “这,这这不是我给你下的毒药吗?!为什么我的脸会这样?”玉兰失声尖叫,痛的匍匐在地,浑身蜷缩成团,娇美容貌已是一团腐肉,怒不可遏又绝望地吼道,“栀栀!一定是你!” “你在我贴身衣物两次下毒,我只是原封不动地将那盒胭脂还给你而已,我也不知道这毒药如此猛烈。”苏南枝恶心又惊惧,幸好她并未给玉兰的衣服回送毒药,要不然她已是一团烂肉泥。 台下传来一阵厌恶的干呕,众人如视怪物般指指点点,大吼道:“能不能把那恶心的怪物拉下去啊!” “这么寒碜龌龊的玩意就别放在台上辣眼睛了!” “恶心到去年吃的饭都吐了!” 玉兰被议论的无地自容,她双眼猩红,痛苦绝望地抓起发簪便冲过去:“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苏南枝后退两步,难抵玉兰的亡命拼杀,她摔倒在地,就在那尖簪要狠刺下来时,面前现出两道虚影,萧瑜一把押住玉兰的双臂,萧沉韫斩断尖簪,将她护在身后。 “多谢王爷——” 萧沉韫打断她:“本王不想失去一个有利用价值的棋子而已。” 苏南枝被呛,微笑着淡定朝萧瑜福礼:“多谢王爷救命之恩,方才要不是九王及时押住发疯的玉兰,只怕栀栀早已出现意外。” 明明方才斩断尖簪的人是他,萧沉韫冷眸幽沉。 苏南枝忽略掉男人目光,继续道:“九王真是栀栀见过所有男人中,最勇武厉害的呢。” “呵”萧沉韫手中折扇无声断裂,转身便走,“余晔你让本王看这劳什子花魁赛选,真是败兴!” “啊,不是王爷自己说来要的吗……”余晔不解挠头,在男人冰冷目光中,立刻改嘴,“啊对对,都是属下的错,不该带您来这扫兴的赛选,什么玩意儿,下次咱们再也不来了!” 何嬷嬷赶紧将脸烂成泥的玉兰抓下去,又对观众一阵赔礼道歉,这才继续花魁赛选。 这场赛选,玉兰不在,苏南枝再无强劲对手,当之无愧成了新届花魁。 苏南枝抱着七朵沉甸甸的金玫瑰,巧笑倩兮朝所有人微微鞠躬,走回雅间中休息,这七朵金玫瑰起码价值三千两白银,难怪那么多人想当花魁。 她想起玉兰那张脸,又是一阵呕吐。 那日玉兰在胭脂盒里下毒,她便塞给宋佳月一张纸条,让宋佳月找暗卫秘密将同样的毒药放入玉兰胭脂盒中,当做回礼罢了。 玉兰是自食恶果。 苏南枝前世被人害惨了,此生绝不害人但也绝不软弱。 今日眼多人杂,苏南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萧子珊与自己见面太久不妥,若出来时间太久,萧子珊必定会被皇后责罚,若是在教坊司被谁认出来了,萧子珊名声危矣,便让春盛带话喊萧子珊先回府。 “叩叩叩。”有人敲门。 香香开了门,眼露深意:“姑娘,是九王来了。” 苏南枝美眸微沉,跪坐蒲团,素手拂古筝:“让他进来吧。” 如溪流般清泠泠的琴音响起,门咯吱一声打开,她刚要行礼,萧瑜便温和笑道:“继续弹吧,许久没听枝枝琴音,甚是想念……” 苏南枝指尖微顿,琴音噔声一响,她樱唇缓勾:“九王找枝枝有事吗?” “方才弹错了。”萧瑜雪衣不染纤尘,抬袖间有淡淡薄荷香,用温热指腹裹住苏南枝的纤指,动作温柔缓慢:“应该这样弹才是。” 苏南枝悄无声息避开,却被萧瑜握住肩膀,温润音线溢出,轻轻问道:“枝枝从前不是很喜欢瑜哥哥教你弹琴吗?为何要躲。” 第二十六章 引君入瓮,绝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黑睫微颤,咬紧牙齿。 “枝枝啊……”萧瑜紧锁眉头,喟叹道,“你不喜欢瑜哥哥了……” 苏南枝咬紧红唇,娇音微颤伪装道:“瑜哥哥如今贵为九王,栀栀一风尘女子,又怎敢高攀?论及喜欢,这教坊司肯给栀栀砸钱的主儿,栀栀都喜欢,深陷困局,情非得已。” 萧瑜松开她的肩膀,替她倒了杯热水,“你上次央求摄政王查苏家之事,主审权被他夺去,本王不能过多干涉,只能暗中相帮。枝枝先告诉本王你们查到了什么?本王好在暗中辅助。” 难为萧瑜又是听琴又是倒茶。 原是来刺探消息,看来他真坐不住了。 苏南枝万般愁绪地叹息:“我本想询问此案进展,但摄政王冷面无私,铁心铁肺,怎么也不告诉我,我若知道一星半点的线索,早就告诉瑜哥哥了。可恨枝枝无用,无法让摄政王吐露半句。” 见问不出有用信息,萧瑜眼中划过丝冷戾,将一荷包金子递过去:“那本王就不多待了,本王再去查一查,看能不能找到帮助你家的线索,这点心意你收下,有钱财傍身也不至于在教坊司艰难度日。” 苏南枝福身谢礼,目送疾步离去的萧瑜,透过半掩的门扉,她依稀看见了对面高台上独酌佳酿的萧沉韫,二人在喧闹嘈杂中四目相视,如短刀相接,碰撞出无数雷电火石。 下刻,男人闪现而来。 “牙尖嘴利的苏姑娘,竟也有那般真情实感的温柔小意,看来你确实是心悦九王,不忍他牵连其中,才拒绝他的帮助。”萧沉韫随意散漫地靠着窗棂,灌了口烈酒,眉眼染上薄红,“本王原以为,你这样狠辣狡猾的心机女子,没有真心。” 苏南枝阖目弹琴放松身心,听到他的评价笑而不语。 原来他早就对自己有了判断。 那她也不必劳心伪装,二人相处反而更轻松些。 “论狠辣,我可不及王爷万分之一。”早年听闻萧沉韫浴血战场,曾亲手剥了敌军数十位将领的皮,鲜血满地,他如阎王罗刹般在军帐内把控全场。 就是这样铁血冷戾的大人物,竟也会为了个女子那般疯魔偏执。 想得入神,苏南枝不知不觉停了琴,起身福礼:“夜深了,王爷早些休息,栀栀先告退了。” 萧沉韫低头看兵书,独自喝酒没搭话。 苏南枝一路心跳如鼓地回到住所,就在方才与萧沉韫说话时,她终于想到让萧沉韫怀疑是萧瑜陷害苏家的办法了。 自己无权无势难以击败萧瑜,但拉上萧沉韫制衡萧瑜,不失为妙招。 她打算利用香香传递假消息,引九王入瓮。 旁人不知,苏南枝还有个隐藏极深的本事,便是临摹人写字,能够写的极为逼真,连本人都分不出真假,她模仿萧沉韫的字在纸上写下: 本王已获苏家所有平反证据,存于京兆府。周易与朝中官员密信已被破解,背后主谋疑似一品大臣。 随后将纸条折起来,将纸绑在信鸽腿上。 她唤来春盛:“待会儿你在暗处看见香香,便在外墙把鸽子放飞,切记要让香香误以为这是教坊司外飞进来的信鸽。” 春盛点头:“好嘞我这就去。” 等香香从正厅忙完回来时,观察力极好的她发现天上有信鸽,当即起疑,小心地躲在拐角处,偷偷看向四周。 不远处的小厨房,苏南枝鬼鬼祟祟地抓住信鸽,取下信纸,看完后假装销毁,扔进了炤火洞里,便回了屋。 炤火洞里火不大,信纸被扔在灰烬处只烧掉了一角,香香赶紧取了出来,烫的手起水泡也顾不得,看完信纸后脸色大变,立刻回屋写信汇报。 苏南枝勾唇,从拐角处走出来。 她太了解萧瑜了。 如果按信上所说,萧沉韫掌握所有证据,查到幕后主谋疑似一品大臣,那萧瑜必定惶恐。毕竟一品大臣屈指可数,算上他也不过才二十人,范围如此之小,只怕萧沉韫很快就能查到他身上。 趁着萧沉韫还没对他起疑,萧瑜必定去京兆尹销毁证据掐断线索。 只要让萧沉韫抓住在京兆府销毁证据的萧瑜,那也将对他起疑。 但她还没抓到萧瑜把柄,根本无法说服萧沉韫去京兆府抓人…… 脑中灵光一闪,苏南枝想到了引萧沉韫去京兆府的办法。 只有兵行险招了。 *** 第二日黄昏。 作为院子管事可自由出入教坊司的春盛,如风般急急跑回来,一边扯掉头发上的草,冲进屋中悄声道:“姑娘,我今日躲在京兆府外的灌木丛中,任蚊虫叮咬也绝不动一下,终于看到府门口多了些黑衣人。” 苏南枝心疼地拉开她袖口、裤脚,手臂小腿尽是蚊虫咬的红疙瘩,肿成一片。 春盛又疼又痒,她使劲抓破血痕,等痛感大于瘙痒就没那么痒了,她笑着跑远了:“我继续帮姑娘完成第二件事。” 苏南枝叹口气收回目光,不敢耽搁去换了身衣裳。 她记得密室女子便是穿的这身鹅黄白花水袖长裙,细腰被束的不堪一折,仿佛风吹便倒,撑着海棠油纸伞,整体清雅温婉,有些娇小稚嫩,似乎才刚及笄的年龄,只可惜苏南枝比她大了四岁。 苏南枝背熟了到京兆尹的路,刚到便隐约听见里面有打斗声。 “速速去调集兵马,有人闯入京兆府——” 那人话未说完便被灭口。 京兆府又恢复平静,看似无恙,实则萧瑜人马早就潜了进去。 面对成千上万的卷宗,萧瑜黑袍蒙面,微眯眼睛,心狠手辣道:“烧了整个京兆府!” “那其余犯人和士兵狱卒——” “一并烧死!找不到证据所在,那就把这里烧成灰烬!” 这京兆府狱卒、士兵、犯人共计上千人,多少无辜之人因为几样证据说烧死就烧死,心腹虽心惊肉跳但也习惯了,毕竟这才是真正的萧瑜,冷血杀人如麻。 “不好了!摄政王的人来了!”门口传来警报。 “换兵器。”萧瑜握紧剑柄的手关节泛白,丹凤眼内杀气席卷,“中计了!” “是摄政王设计我们?” “不是他,若萧沉韫起疑何须设计?必定是直接审查!”萧瑜面色暴戾,额前青筋横跳,“若我查出是谁门布局,必定将他剖腹点灯碎尸万段!撤!” 余晔脸上带着伤,一路带兵厮杀至此,亲自围住萧瑜等人的路:“你们怕是撤不了了!” 第二十七章 疯了,疯了一样想她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先前余晔吃过晚饭,就有暗线来报,说在京兆府见到了密室女子,萧沉韫立刻来此寻人,却让他们碰到大量杀手。 京兆府存放了近期关于乱党的卷宗,他们放火是想销毁证据,余晔冷笑:“我费尽心思查你们,你们却自己送上门来,今天一个也别想走。” 萧瑜当即带心腹后撤,避免被认出,也不再说一句话,只做了个手势,所有黑衣人立刻挡在前面,为他杀出一条血路。 京兆府内腥风血雨,府门口却异常平静。 苏南枝故意伪装成画中女子在此处走动,让春盛去王府附近散播消息,余晔的暗线必定知晓,便会引萧沉韫前来探虚实,正好撞上萧瑜放火,可她没成想,萧沉韫轻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这边刚散播消息,他就到了。 她慌不择路地离开,而萧沉韫刚好看见她的背影。 萧沉韫如遭雷劈,站在原地浑身微颤,这个背影与画上完全一致,是、是她吗?四年来从未出现过同样背影! “站住!” 这声喊如鬼催命般,苏南枝提起裙摆就跑,山中轻功不好施展,她一头扎进完全不熟悉的深山里,迷路都是小事,倘若被萧沉韫抓住,知道自己利用了他,下场一定很惨。 “别走。”萧沉韫心像被密密麻麻的针扎般疼,追了上去。 啊啊啊……萧沉韫脚程未免也太快了! 看着二人越来越近的距离,苏南枝拼命跑,跑的大汗淋漓,山上只此一条路,路的尽头是悬崖。 她看着脚底的万丈深渊,只要靠近一点,脚下松软的泥土便垮塌,掉落深渊,许久才听得到一点闷响。 总不能跳崖死吧,苏南枝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身后男人将她一把抱紧,萧沉韫深嗅着女子淡淡体香,一颗高跳不止的心逐渐安定,他将女子僵硬的身体转过来时—— “苏南枝!!?” 萧沉韫瞳孔急扩,眼中闪过不可置信后,迅速冷沉下去:“怎么会是你?” 苏南枝脸上逐渐失去血色:“我,啊,我今日与春盛来此散心,方才没认出王爷,以为有坏人在追,便跑的急了些。原来是王爷啊……吓我一跳……” “你是故意扮成她的。” 萧沉韫原以为是她,结果却不是她,刚有希望又绝望的落差让他情绪失控,着急地低吼,“你不是会算卦吗?你算得出她的穿衣打扮,为何算不出她在何处?!” 苏南枝从未见过这样着激动的萧沉韫,他向来沉稳高冷,就算独身面对十万敌军也不曾急过一丝, 她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不该扮她,你、你先冷静冷静,好不好?” “苏南枝,你处心积虑让本王救苏家,只要你现在算出她的下落,本王不仅帮你救苏家,还可以给你金山银山,一切本王都可以帮你得到!”萧沉韫心脏揪成一团的疼,双眸逐渐变红,充斥焦虑,“我要见她,我一定要见到她!” “可是,可是我算不出她在哪里!”苏南枝肩膀被抓的生疼,发髻散落,她狼狈的后退两步,萧沉韫又逼近了两步,男人从焦虑逐渐变得偏执,她心生惧意,颤栗地喊“王爷……” “本王找了她一千多个日夜了!告诉本王!她在哪里?” 萧沉韫眸眼猩红,一把掐住她的天鹅颈,神色冰冷绝情,目光嗜血凌厉,语气比刀刃锋利:“要不然本王杀了你!” 提及密室女子,萧沉韫总是这般疯魔。 苏南枝无法呼吸,脸憋成绛紫色,眼角痛苦地淌下一滴泪,落在男人虎口处,她费尽全力才艰难喊出:“萧、沉、韫,你疯了!”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你既然这么重视她,想找到她,当初又何必弄丢她?!” 弄丢她…… 萧沉韫垂眸,目光空洞寂寥,仿佛下了千年的雪,他自责又悲戚,赤红着眼,低声咆哮:“我也不想弄丢她,可是本王没办法!” “如果可以,我希望当年消失在水中的是本王!” 几近窒息的苏南枝美眸虚弱闭上,勉强觑开一条细线,无力倒下,头栽倒萧沉韫手背上—— “王爷!”所幸千钧一发之间,余晔追上来救走苏南枝,将一颗药给萧沉韫服下后,脸色严肃地郑重警告:“以后不要找死扮成她。” 苏南枝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呼吸。 逐渐恢复理智的萧沉韫目光越发冷凝,箭步上前,拽住苏南枝,飞向临近的客好客来酒楼,直上七层雅间,将她一把摁在墙上,语气冰冷至极:“你利用本王?” 苏南枝别开脸,不敢看他会将人冰冻三尺的寒眸。 “今日你扮成她,引本王前去京兆府,利用本王阻止刺客销毁证据,你究竟想干什么?”萧沉韫薄唇冰启,字字无情,攥紧她的下巴,力气之大仿佛能听到下颚咔嚓声,“你辜负了本王的信任。” 苏南枝疼的脸色惨白,泪水涌出,打湿萧沉韫袖袍。 “滚。” 萧沉韫松手,苏南枝跌坐在地。 她趔趄站起身,红着眼离开时看向房中。 萧沉韫独自站在窗前,俯视黑夜中的皇城沉默良久,刺骨寒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身影清瘦孑孓,他看这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是她。 他的叹息如秋雨簌簌悲凉。 苏南枝难以置信,发怔地看他,只见男人抬袖擦了擦眼角,转身抱了坛烈酒上了阁楼。 她看出来了萧沉韫很难过。 原来冰冷狠厉的战神、权柄滔天的王,也会为了女子这般难过啊…… 可叹萧沉韫这般想念那女子,却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第二十八章 帮你在尼姑庵引荐一二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心中感慨,失神地回了教坊司。 春盛一见她这模样,连忙抱住她,安慰:“姑娘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那么不开心啊?啊!这脖子上的紫痕——” 苏南枝牵强笑了笑:“没有大碍,我只是得罪金主,有些苦恼罢了。倒是你,先前被蚊虫咬的那么厉害,你过来,我帮你擦点药。” 春盛不肯:“不用麻烦姑娘啦!” 苏南枝将她强制性拉在床上,替她挽起裤脚,轻柔地将药打圈涂抹上去,俯身吹了吹红疙瘩:“不疼了吧?” 春盛被她这般温柔细致的对待,逐渐红了眼:“姑娘……我只是个下人……你何必这般……” “我把你当做妹妹。”苏南枝摸摸她的头。 春盛将头埋进她怀里,哽咽道:“我双亲早亡,跟随开戏楼的舅舅长大,舅母待我如杂役,日夜让我喂猪干活,等大些她就让我卖唱,唱到哑了嗓子也不能停,还时常挨打,后来舅舅欠债把我卖进教坊司,还每月来抢走我月钱。” “无论我怎样勤快,都没办法讨家人喜欢,直到遇见了姑娘,你是第一个替我说话,待我好的人。以后就让我一直跟着姑娘吧。” “好。”苏南枝替她擦了眼泪,温柔地讲,“以后就跟着我,永远。” 屋外下起嘈嘈切切的大雨,接天连地笼住整个皇城。 此时的瑜王府。 萧瑜携风带雨,一路仓皇逃回书房,浑身湿漉漉的淌水,他拔出长剑狠狠砍在了书架上,屋中噼里啪啦地碎了一片。 “萧沉韫根本没查到苏正所有证据,也没查到主谋是一品大臣的线索,设计者故意通过香香传递假消息,引本王去销毁证据,刚到就被萧沉韫的人围住。此次与萧沉韫正面交锋,他必然起疑,只怕会查到本王头上。” 心腹洛城展开香香送来的信纸:摄政王已获苏家所有平反证据,周易密信已被破解,线索指向朝中一品大臣,两样证据皆存于京兆府。 “香香并未写消息来处。想必放假消息的人就是设计者,属下这就去问香香从何处得知此事。但属下猜测,会不会是苏南枝?” “本王与她一起长大,清楚她的性子,苏南枝性格软糯内向,从小倾心于我,香香曾传信说她怕牵连本王才去求萧沉韫查案。她没有这个脑子和动机布局。” “王爷会不会小看她了……”洛城本想再说两句,但萧瑜目光陡然变冷便只好作罢。 *** 苏南枝推开窗坐下,看着滚滚惊雷将夜空撕裂成几半,急雨打弯树干,夜风寒凉刺骨,袭过每一寸皮肤,身子如浸在冷雨般冰凉,雨丝刮到身上,冷的微微发颤,却格外地解压、放松。 她莫名地想去大雨里淋一场。 按如今掌握的证据,李崇供词、李尚伪造的密信,再把乱党二当家周易抓住,找回那批军火,就已经可以翻案了,她不自禁攥紧拳头,快了,快平反了。 当夜她就绑了熟睡的香香,让宋佳月把她运去边疆囚禁半年再放走。 果真,天麻麻亮,苏南枝便察觉到有人影来搜屋。 两日后。 苏南枝决定去找萧沉韫,没有几天时间了,她也不能因冷战,错过救苏家的时机,随即坐上马车去了王府。 一进王府,自诩见惯奢华的苏南枝也有些讶然。 王府修建的十分讲究,占地堪比半个皇宫,所见皆是亭台楼阁、池馆水榭、花园幽径,甚至还修了莲湖,主院用青棕黄花梨修建屋舍,冬暖夏凉的白玉铺地。 书房两侧种着对称的藤萝绿竹,阳光从罅隙处洒下一地斑驳。 余晔进门禀报了。 苏南枝站在门口等候,有些心虚,不敢看屋中正襟危坐处理公务的男人。 她那日扮成那女子,终究是欺骗了萧沉韫。 “站在那里做什么?”萧沉韫执笔批公文,头也不抬,“挡光吗?” 苏南枝不知所措地移脚。 “若你到王府是特意来站着的,那站完了便滚回教坊司。”萧沉韫犹豫了下,墨汁便从饱满的笔端滴下来,在白纸上洇开遮了字,他心烦地将纸揉成团,朝门口扔去,“苏南枝,有事你就滚进来说事。” 苏南枝走到萧沉韫身边,乖巧知错地低头,替他研墨,咳嗽两声清嗓子:“那、那日我回去后进行深刻反省,悲痛感悟,是我做错了。您是世间最公正的摄政王,希望您别和一个不知事理的弱女子计较。” “不知事理,倒是真的。但你?是弱女子?”萧沉韫冷言讥讽,拿了本兵书翻阅。 “我身量瘦弱,不会武功,在您面前就如蝼蚁般脆弱。” 余晔没忍住笑了。 论起厚脸皮,苏南枝更胜旁人一筹。 萧沉韫薄唇微勾,眉梢略挑:“你若会武功,只怕更为狡猾。” 苏南枝唯一的死穴,就是不会武功,倘若她会,很多事情都可以亲手解决。 “王爷这般英武身手,倘若无人继承岂不可惜……不如您教我一招半式?” “本王是不是得给你个枕头,方便你做美梦?”萧沉韫淡淡道,“说吧,找本王何事。” “民女是想问,先前在李尚手铐下毒的狱卒,您找到了吗?” “抓到了。” “他是乱党的人吧?” 萧沉韫嗯了声:“他是二当家周易的心腹,余晔跟踪他后直捣乱党老巢,一举抓住了周易,此时周易正关在牢中写认罪书。” 苏南枝喜上眉梢。 “有了周易的认罪书,再将证据链进行整理,苏正就能平反了。”萧沉韫余光瞥向女子,发现苏南枝整个人就像活过来一样,眼眸明亮,樱唇上扬。 “臣女谢王爷大恩大德……”苏南枝心中抑制不住的激动,俯身跪地磕头,“苏家日后将以您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本王不需要你们马首是瞻。”他的权利已至巅峰,再往上就是皇位,可他不想,也不需要,那就不用再添羽翼。 “不管王爷需不需要,都永远是苏家的恩人。” 萧沉韫嘴角淡笑:“只可惜,你好端端的非要当什么花魁,等两日做回苏家大小姐了,也没人敢娶你了。本王认识尼姑庵道长,不如帮你引荐一二?” 第二十九章 苏家重回当年荣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不必,谢谢。”苏南枝干笑婉拒,“当花魁自然是攒金子啊,七朵金玫瑰,换三千两白银,是我在苏府十年的零花钱。我本来也不想嫁人,等我老了,再劳烦王爷引荐尼姑庵吧。” 前世真爱萧瑜换来背叛惨死,对嫁人她早已没有期待,甚至对男女之情感到厌恶。 “根据本王从前处理的案子来看,苏正虽能平反,但陷害苏正的,可能不是周易。” 苏南枝故意接话:“那是谁?” “周易背后的主使。本王原以为这只是乱党所为,可前日在京兆府。”萧沉韫看了她一眼,“本王发现刺客所用兵器归属国库,所以周易背后应该是条大鱼,在朝中地位绝对不低。你目的是给苏家平反,本王目的是肃清朝堂、斩杀乱臣。” “若你做回苏家大小姐后,能配合本王继续查证,本王可给你奖赏。” 这不正如苏南枝所愿吗。 “南枝亦是想为民除害。”苏南枝真心实意笑了,笑意直达心底,黛眉弯弯,浮起浅浅梨涡,一笑媚百生,天姿国色。 萧沉韫急忙收回目光,他隐约明白苏南枝为何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了。 “先给你父亲平反,让主谋误以为结案,便会掉以轻心,届时我们再暗中调查。回去吧,明日你们一家就团聚了。”萧沉韫又翻阅了一页兵书。 苏南枝开心的仿佛踩在云端上,福身作礼离开。 余晔挠头提醒道:“王爷你兵书拿反很久了。” 萧沉韫这才回神,拿正兵书,望向远去的背影…… *** 第二日早朝,萧沉韫拿着证据舌战群儒,为苏正洗刷冤屈。 而协理此案的萧瑜只能连连点头说是。 下朝后的官道上。 从牢中放出来的苏正骨瘦如柴,被狱卒打伤双腿,只能坐在轮椅上,他老泪纵横,饶是做梦也没想到能官复原位、全家赦免,追上去,推开轮椅哐当一声当众磕头。 “摄政王救命之恩,老臣没齿难忘!” “本王职责所在罢了。”萧沉韫将他扶回座椅,按住他又要跪下的腿,“本王会找名医替苏大人医治。” “如此大恩大德,苏家只有慢慢还了。”苏正蜡黄的脸上写满赤诚与忠心。 苏正官复原职当上兵部尚书,苏家嫡子苏南澈做回大理寺卿,二子苏南辕做回护军参领。 一时间,苏家重回当年荣耀、如日中天。 紧锁苏府的沉重铁链被狠狠劈开,苏家人还没到时,便有不少人前来关怀慰问。 出事时都避之不及,现如今谁都想攀附。 教坊司。 一大早,何嬷嬷就卑躬屈膝地来奉承:“栀栀——啊不对,瞧我这贱嘴,应当称您一声苏大小姐,我送送您吧,从前在教坊司中我狗眼看人低,多有得罪,还请您原谅啊。” 苏南枝不予理会,端庄大方地走出教坊司,苏南澈苏南辕便跑上前来。 “大哥,二哥!” 高挑清瘦、举止斯文的是正三品大理寺卿大哥苏南澈,他为苏南枝掀开车帘:“枝枝,对不起,是哥哥们没保护你。” “南枝你快说,这教坊司的人有没有欺负你?”身材魁梧健硕,挽起袖子便准备打架,正是脾气火爆的二哥苏南辕。 何嬷嬷见这阵仗,立刻缩了缩脖子。 苏南枝被哥哥搀扶上车,轻挑柳叶眉:“听闻哥哥们与礼部甚是熟悉?” “熟的不能再熟了,他们办事所就在我们隔壁。”苏南辕咋咋咧咧,“咱们老爹还是他们礼部尚书的前辈呢,咋啦?” 苏南枝轻轻勾唇:“我觉得教坊司的掌事嬷嬷需要换一个了。” 何嬷嬷脸色苍白,当即跪地。 “官办青楼换个嬷嬷,不过是和礼部打句招呼的事。”苏南澈蹙眉沉稳道,“二弟。” 苏南辕冷笑,狠狠将何嬷嬷踹翻在地:“老东西,你是不是欺负过枝枝?我会让你后悔没死在娘胎里——” 苏南澈坐进马车斟了热茶,习惯性吹凉后递给苏南枝:“你受得苦,哥哥们必定为你还回去。” 热雾袅袅,苏南枝一双泪眸藏在其中,大哥二哥从小宠她无度,十分溺爱,前世却因她错信萧瑜而剖肚点灯惨死沙场,如今终于见到他们了。 三人刚要驱车回府,教坊司内突然急急跑出个女子,很是幽怨失落:“看来姐姐、大哥、二哥都忘记我了。” 苏南枝连忙推窗。 只见苏晓筱咬着唇,泪眼朦胧地看他们。 苏晓筱是她亲伯父独女,两年前双亲病逝便被父亲接到家里抚养。何嬷嬷还拿她威胁过自己,后来就把她关在后院做杂役,平时二人见不到,苏南枝见她还算安全,也并未主动联系过。 “我确实把表妹忘了。”苏南澈愧疚地悄声道,“她性子小气,只怕没个三月五月,不会忘记这茬。” 苏南枝点头,使了个眼色。 兄妹三人立刻同时热络寒暄关切。 “我们怎么会把表妹忘了呢?” “方才还以为你独自回府了,正打算寻你呢!” 苏晓筱咬牙抹眼泪:“我知道我双亲死的早,喝你们的吃你们的,是你们的拖累,你们就是想趁机把我甩在教坊司那腌臜地。可怜我父母死的早,要不然也不会赖在你们家,看你们脸色讨饭吃。” “又来了又来了。”苏南辕头疼地扶额。 苏南枝耐心地替她擦泪,又哄又道歉:“晓筱,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都是拿你当亲妹妹,连父亲也是把你当做亲女儿对待。待会儿我们三个一人给你买条好看的裙子做赔礼怎么样啦?” 苏晓筱冷哼,攥紧粉拳:“你把我当亲妹妹,为何在教坊司从未寻我?你又可知我在教坊司遭了多少委屈?洗了多少碗?擦了多少桌子?做了多少劳役?不如你当个接客姑娘,天天陪男人换好日子——” 第三十章 女子亦能和男子一样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晓筱!”苏南辕不惯着她,“你敢在别人面前提南枝接客这事,就滚出苏府。” 苏南枝在教坊司的日子都在为苏家奔波,苏晓筱很安全又只是做些苦役,她哪里有空管? 三人沉默。 苏晓筱一路哭到苏府。 苏正坐着轮椅守在门口,苏晓筱一见他便扑了过去:“伯父,他们都欺负我,都让我滚出苏府!” “我……”苏南辕无语凝噎。 “胡说!大伯这里就是你的家,谁敢让你滚出去,我就赶谁滚出苏府。咳咳咳。”苏正身上尚有伤,气的一阵胸闷气短。 “父亲,你可知她刚才说枝枝什么?!”苏南辕指着苏晓筱,“她就是该骂!” “好了二哥,你少说一句嘛。父亲尚在病中,不宜生气。”苏南枝握住轮椅扶手,将苏正推入府中,连声音都放轻了些,柔声劝道,“二哥一向脾气火爆,但心是好的,您何必与他置气?” 苏南辕心虚地挠了挠头,跟个鹌鹑似的躲在苏南枝身后不敢讲话。 而苏晓筱舒畅地勾起唇角。 晚膳时,一家人围坐大圆桌,气氛很是温馨。 苏南辕没吃几口,就一直把每道菜精华都夹给苏南枝,眼看盘中还剩最后一只盐焗鸡腿,也当仁不让地放入她碗中。 苏晓筱慢了一步,放在空盘上的筷子僵住,本想夹另外一道鲍鱼,又被他抢先一步放到苏南枝碗里,她眼眸黯淡,用力攥住筷子。 “摄政王说我能平反,功劳最大的是枝枝。”苏正目光和蔼,眼中满是宠溺,欣慰又感慨地笑着道,“枝枝长大了,我与你大哥二哥都在朝为官,也无暇顾及家业,从明天开始,枝枝学着打理下吧。” 苏南辕当即拍案叫好:“我们枝枝是最冰雪聪明的,你好好学,看来父亲是打算把家业给你了啊……” 气氛正愉快时,“啪”地一声,苏晓筱放下筷子,转身就走:“我吃饱了,伯父慢慢吃吧。” “晓筱?”苏正有些不解,“连菜都还没上齐,也没看到她吃多少,怎么就吃饱了?” 苏南辕扒口饭,啧了声,一语道破:“嫉妒使人面目全非,气的饭都吃不下吧。” “什么嫉不嫉妒的?你再搬弄是非——”苏正脸色冰沉,抓起酒杯给他砸过去,“就给我滚去祠堂。” 酒洒了一身,苏南辕也不擦,就跟没看到似的,脸垮下来,沉默着吃饭菜,已经很不高兴了,但还在给苏南枝夹菜。 “不成器的东西,你性子能不能学学枝枝和南澈?” “啪!”苏南辕摔筷子离席。 “你你你!”苏正气的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喘气。 一顿晚宴不欢而散,苏南枝叹息着安抚完苏正和苏南辕,忙到戌时才回屋。 春盛头次进高宅大院,接触苏正这样的大官和两个贵公子,连这里最末的三等丫鬟也比她穿得好,她拘谨地攥着粗麻袖口,她本是去小厨房给姑娘熬一碗燕窝,熬好燕窝却忘了回去的路。 夜深了,路上并无仆从可问路。 她小心翼翼地踩在青石板路上,在路口多次徘徊。 “鬼鬼祟祟的。”苏南辕拿着酒坛,半靠在怪石上,“你在干嘛?” 这,这便是白日里那个衣着华贵不好惹的二公子 ,春盛低下头局促道:“我忘记回去的路了。” “枝枝院子在那边。” 苏南辕摇摇头,“咋找了这么笨的随侍。” 春盛连忙福身谢礼,她很怕苏南辕,这里的人都是姑娘的至亲,若得罪他们,定会把她赶出去,她比在教坊司还小心翼翼,把燕窝端回院子时,因为太晚,苏南枝已经睡着了。 她自责低声道:“我真是不中用,端个燕窝还要那么久……这燕窝名贵,隔夜就不浪费了,我真是废物啊。” …… 第二天苏南枝便去学管账。 前世家业父亲都是交给他表弟孙斌管的,被他贪了不少账目,以至后来爹爹顶罪贪污白银案,想拿家业弥补亏空时,却发现孙斌将苏家近六成家产都卷走了。 这一世,她可要分毫不差地夺回来。 但首先得弄清,孙斌现在贪了多少。 苏南枝带着春盛刚走进总账房时,孙斌拨弄算盘的手一顿,眼尖地挑眉,连忙热络走来:“哎哟,这不是我最疼爱的小侄女吗?南枝来了?快快上茶点!别怠慢了!” 这架势,就跟她才是客那样。 “表叔。”苏南枝将手中绝佳的龙井茶递去,“我许久未来看你,这是枝枝一点心意,十两黄金一斤的顶尖龙井,知道您好这一口。” 孙斌哎哟声,客套接过随意放在柜台上:“你看你,怎么还破费呢?侄女有心了!” 苏南枝勾唇,眼眸闪过丝冷凝。 表叔家境不好,年少替爹爹挡了一刀,这才被提拔当总管账,但就是一个每月五十两月钱的总掌柜,竟随手把价值十两黄金的茶随意放在人来人往的柜台上。 可见,孙斌并不把这茶放在眼里,看来他现在就贪了不少。 “当学徒自然要犒劳老师,爹爹让我来跟你学习管账呢。” “学管账?”孙斌蹙紧眉头,屈指在桌上慢敲,“苏家产业遍布全国,从纺织、酒肆到客栈,杂七杂八的,可不好管呢,每日我都熬到半夜才睡,你娇滴滴的小姑娘可吃不了这份苦。难不成你爹还信不过我嘛?” “毕竟是自家产业,账是还要管的,表叔怎么扯到信不信任上去了?”苏南枝咬重自家两字。 孙斌老谋深算的眼睛恍然大悟,连拍额头:“是表叔多想了,这样吧,你诚心想学,那我自然是全心教,不过嘛万事开头难,任何事情都要从基础做起,那你就从门店账目看起吧。” 他察言观色,打个响指,身后小二们便抱来上百摞账目。 孙斌清楚苏南枝娇生惯养,如山的账本定能把她吓退,就是他没个半年也看不完,他强调道:“我管账最为负责上心,二万三千零八百家店铺的账目全都看,如果你学,也要全看背熟哦。” “这样啊。”苏南枝随意拿本年账,“那表叔真是好厉害呢!那我考考你,南城织造房去年总营业多少呀,盈利多少呀?” 孙斌袖中的手捏紧成拳。 “京城酒肆每年流水账多少呀?” 他掩唇干咳两声,正要解释时,苏南枝将账本扔走,拍拍手上的灰:“看来表叔也记不得嘛,可见背诵每本并无效果,我需要学管账,不是记数。” 孙斌被呛,心中冷笑,既不能吓退她,那就乱教、慢教、漏教,反正苏正十年没管账,早对账目不熟了,苏家庞大账目只能靠他。 连着十天,孙斌都无关痛痒地让她算账目,有时候还误导她算错。 而每当她算错,孙斌立刻打击她自信,委婉指出。 “唉如此简单的账目,多数人半天就会,你却用三天,表叔不忍你辛苦至此啊……你身份尊贵又姿色倾城,应该把心思花在嫁人上,女子无德便是才,女子学什么管账?嫁个侯爷世子,或努把力当个王妃,都比灰头土脸地埋在账本堆里强!” “……” 苏南枝执笔的手微顿:“谁说女子不能管账?女子亦能与男子一样出众。” “本王倒是会管账,不若教你一二?”门口传来久违的清越音线,黑袍华服的萧沉韫负手而立,挑眉看向她。 第三十一章 你对别的男人也撒娇?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一喜,连忙跪地:“臣女参见摄政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了吧,你少有行此大礼。”萧沉韫行至桌前,扫了她填的账目,俊眉微拧,忽然有些后悔,沉默良久,“这般愚笨,不教了。” “不、不教了?”苏南枝严肃摇头,幽怨至极,“王爷向来一言九鼎。” “本王只带状元探花新官员,本想破例教你,可你笨的出类拔萃、别具一格。”萧沉韫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样,摇摇头,见她越来越失落,他忽而改变了主意,“不若,你求本王?” “那臣女,求王爷略教一二?可好?”苏南枝实在不想受孙斌的气了,她低咳了声,指尖轻轻拉住萧沉韫衣袖,摇了摇,水眸灵动充满祈求,音线温软娇柔,“啊呀,就教一点点嘛,就一点点~” 萧沉韫嘴角闪过一丝笑意:“求人就求人,你扯本王衣袖做什么?” “王爷笑了,那便是同意了?” 萧沉韫握拳咳了声,转身走出店铺,恢复高冷:“本王没笑。” “嗯……没笑没笑。” 苏南枝走在他身侧,柔声轻问,“你答应了吗?” 萧沉韫忽而停下脚步,紧盯她,鬼使神差地问:“你求别人也是方才那样?” 那样小鸟依人的撒娇? 苏南枝以为他问的是态度,便坦然道:“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样子啊。” 忽然,萧沉韫目光微黯,语气冷淡疏远了几分,公事公办的口吻:“本王会找可靠的算账先生教你。” 苏南枝心里一沉:“不是王爷亲自教吗?” “不是了。” 萧沉韫阔步前行,他常年行军,从不会为谁放慢步子,甚至故意走快。 苏南枝一路小跑 ,也不知他怎么了,萧沉韫至始至终就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她也懒得跟了,二人站在十字路口,就要分道扬镳。 苏南枝朝左,萧沉韫向右。 就在此时,他眉宇蹙的更紧,深吸口气,隐约压着莫名的火气,走在她身后,幽冷道:“本王今日找你是有事。” 苏南枝不用想也知道他要说关于周易幕后主使的事。 否则,他怎么会来找她? 萧沉韫冷冷道:“你去接近兵部侍郎,他是你父亲提拔的门生。乱.党偷的那批军火,若朝中无人接应难如登天,此人很可疑。” 苏南枝记得李尚死前曾说,陷害爹爹的密信恐是信之人临摹,怀疑他身边有奸细,她忽然明了:“王爷意思是,此人是内奸?兵部侍郎云深羡是苏家抚养长大的,和我一起长大,不会是羡哥哥。” 苏家建了个收容孤儿弃婴之地,名为百善堂,而云深羡便是二十多年前收养的弃婴,前世曾冲进火场救她而烧的面目全非,没有一寸皮肤是好的。 羡哥哥? 萧沉韫面无表情地慢摇折扇,讥讽道:“你哥哥倒是挺多。” 苏南枝指尖揪紧袖口:“我知道王爷的判断一向不会错,我查清楚的。” “对了,他还是三年前的状元,你正好找他。”萧沉韫暗暗讽刺,“想必你拉拉他袖子撒娇,必定倾毕生所学教你。” “那我正好借教学之事,与他拉近关系。”苏南枝点头赞叹,“王爷妙计。” “呵。”萧沉韫啪地摔袖离开,将折扇折成三段。 苏南枝也回了府,恰逢孙斌在正厅与苏正许久。 还没走到,便听孙斌苦口婆心,一副老实忠诚的模样:“大哥,不是弟弟说你,你这当父亲的怎么半点不心疼南枝呢?世上女子从不算账,南枝也不擅长,这十日天天熬夜算账瞧着都瘦了好几斤,我这当叔叔的心疼啊!唉,她已到出嫁的年纪了,或许找一个良婿比较重要。” “枝枝这般辛苦?我以为她会学得很快的,看来是我给她增加负担了,这孩子一向乖巧懂事,就算受累也不和我说。”苏正叹口气,“罢了,家业有你打理我也放心,枝枝从小是我的掌上明珠,就算日后不会管账——” 孙斌连忙抢话:“还有我这个叔叔呢!” 真是一副好叔叔的模样呢。 苏南枝美眸光芒明亮,不容置喙地拔高音调:“劳表叔费心,这账我是管定了,表叔年近五旬,精力大不如前,替苏家管账大半生都没有自由,要我说,爹爹早该让大哥二哥插手,让表叔松松心了!可大哥二哥官务繁忙,那我便代劳了。” 见爱女有如此志向,苏正眼眸诧异,轻笑道:“原先总怕你性格温柔内向可欺,你能管账也算多条谋生路,什么代不代劳的?在爹爹这里,女儿也可继承家业,日后你经商,你大哥二哥从政,正好能庇佑你。” 女儿也可继承家业啊……路过此处的苏晓筱心中惊喜,连忙走来,替苏正倒茶:“侄女也想学学,我爹不在了,伯父曾说过把我当亲生女儿的~” 苏正慈爱点头:“好,认真学,你们姐妹二人正好互相帮衬 。” 苏南枝心中微怔,面上倒没说什么。 伯父以前对苏南枝很好,苏晓筱本就是伯父独女,苏家自然该为她着想。 孙斌心里就不爽了,一个没打发走呢还来俩!不过没关系他全乱教! 苏南枝看向孙斌,笑道:“对了,日后我二人不劳烦表叔教算账,我突然想起云羡哥哥极懂管账,他会教我们。” “那、那还是我教你们吧。”孙斌心想,若是别人三下两下就教会,苏南枝还不直接挤走他的位置?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下好操控,他语重心长道,“苏家账目我最了解,也好方便边教边实践嘛。” “表叔管账固然厉害,可教学却不太好呢,一个简单账目,您都快把我绕晕了,我也没学会呢。”苏南枝意有所指,故意暗示他乱教一事。 孙斌微眯眼睛,咬紧后槽牙:“好吧,那你们先跟侍郎大人学吧。” “听方才好像提我?” 门外,走来一个极其英俊的男子,简朴灰袍满神书卷气,和苏正气质很像,云深羡嘴角淡笑,语气平缓温润:“枝枝,好久不见。” 第三十二章 撒谎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云深羡从冬日暖阳的光晕中走来,步入大片大片阳光的庭院,捏住青竹折扇的手紧了几分,有着书卷气的温润清澈,干咳了声盖住音线中的紧张与担忧:“枝枝瘦了,你、你可好?” “羡哥哥。”苏南枝笑吟吟道,“一切都好。”。 “嗯,那就好。”云深羡才转身朝苏正行礼,温声道,“老师。” 苏正亲自为他斟了杯茶递去:“我不在时,你代理尚书做的很好,过几年我年老退位,也放心把兵部交给你了。” “老师,是学生无能!”云深羡拧眉跪下叩首,痛心疾首地愤慨道,“您被冤入狱,我虽四处奔走却没能救您出狱,周易行刑那日,我恨不得将他刀刀凌迟——” 苏正将人扶起,打断他:“我理解你,你不必多说,况且此事也并未你奔走便能处理的,风波已过往事如烟,不必再提,你有这份心我很欣慰。” 云深羡温润柔和的目光落在苏南枝那处,又在她发觉前迅速收回,心跳如鼓地攥住袖尖低下头。 苏正唇边笑意一闪而过,心中思量:深羡与枝枝青梅竹马,而她在教坊司当花魁满城皆知,嫁人太难了,云深羡是扶持的门生,好掌控,年纪轻轻便从状元当到从二品侍郎,前途无量…… “咳,云羡也老大不小了,就没想过婚姻大事?”苏正笑着随意开口,沉稳老辣的目光却在不经意时瞧他。 “学、学生、生,呃……”云深羡手一颤,茶盏荡出几滴水,“我自幼失怙,视恩师如再生父母,婚姻大事都听您的。” 苏正满意地笑了:“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托人帮你介绍嘛!” “孝顺、温柔、善良、举止得体、有教养……” 苏南辕鼓掌调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说枝枝呢。” 苏南枝攥紧手绢,微笑接话:“其实二哥也到了成婚年纪呢,我觉得西门大小姐就不错,虽是胖了些,两百多斤,脾气暴躁了些,总爱磨刀骂人,但人家可对你一心一意呢,不若请父亲去西门家议个亲?” 苏南辕险些将茶喷了出来:“不必不必,是二哥不该拿你打趣。” “南辕,你方才说找我商量什么来着?事儿挺急的吧,那现在去书房谈谈?”苏正有深意地看去。 “我没说有事——”眼见苏正目光变冷,苏南辕连忙扶苏正离开,悟道:“确实有事!父亲和户部交代,把我每月俸禄都直接发给您,您看能否让我每月自己领俸禄啊,儿子钱不够,出去和姑娘赏景都没法付账。” 看二人渐远,苏南枝已明白父亲用意,她端庄从容地朝局促的云深羡看去,刚要说话却微怔…… 他身上有股极淡的潮腥味儿,脚边沾了几片米粒大小的水藻,连宽袖半遮的手腕也有些湿疹,而此时京城干燥,连着十日天晴,主城区并无易潮之地,这么好的天气,只有在暗河、溶洞、地道才会染上潮味,还长了湿疹,应是常去。 “羡哥哥,这些日子都在主城,没出去玩吗?”苏南枝笑着试探。 “事务繁忙脱不开身,兵部家里两点一线,半年未出城了。”云深羡耳垂微红,不着痕迹地挠了挠有些发痒的湿疹,轻咳了声,“明日记得来涵芳园找我学算账,天色不找了,我先走了。” 撒谎。 云深羡若在京城,这段时间的天气,身上绝无潮腥也绝不可能犯湿疹。 苏南枝回房将此事飞鸽传书给了萧沉韫后,便在房中闲看《地理志》和《名医传》打发时间,她还得多看书多学习,才能更明智地保住苏家。 第二日。 苏南枝去了涵芳园。 涵芳园是京城最大的梅园,冬日绵延数里的腊梅绕着湖泊竞相开放,而游客们还可坐船赏花、听曲喝茶、钓鱼,今日便不少游客游船,等她到时,一叶圆拱小舟缓缓驶来。 舟上摆了各类糕点、茶水、浆果,还有两把算盘、纸笔墨,可见云深羡十分上心。 苏南枝上船后留意云深羡,他今日身上的潮味倒是被松柏香囊盖住了,可手腕不经意现出的湿疹却愈发厉害了,难道昨夜或今晨也去过潮湿之地?若他没去潮湿之地,就算不吃药红疹也不会加重。他到底去了哪里…… “枝枝,那现在开始学算账吧。” 云深羡不着痕迹将袖子盖住红疹,纸笔写出账目,耐心至极地慢慢教,碰上难的,他也会用通俗易懂的话解释清楚,即使苏南枝做错,他也会温柔地一遍遍重新算给她看。 二人学了一个半时辰,阳光彻底从天穹倾泻而下时,已是正午;他们身后不远便是络绎不绝的酒楼,大小游船画舫纷纷驶来,小舟不慎与一画舫微撞,沉浸在算账中的苏南枝毛笔落地。 苏南枝与云深羡双双低头去捡,头恰好相撞,侧面看去就十分亲密,而此时,左右两艘画舫抛下钩子抓住了他们的扁舟,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苏南枝?光天化日之下,你……” “枝枝?你这是与他做什么?” 萧沉韫一袭灰银仙鹤华袍,负手而立器宇轩昂,站在船尾冷冷看她。 萧瑜先是匆匆行礼喊了皇叔,随后跳下扁舟,拉住苏南枝手腕,将她带上左边的画舫,而踏出半步的萧沉韫不着痕迹收脚,看着被萧瑜牵走的苏南枝,漫不经意道:“本王很好奇,这般当街搂抱,九王与苏大小姐是有了婚约?” 萧瑜松开扶苏南枝的手,皱眉道:“皇叔误会了,我们二人暂时并无婚约。” 暂时,并无,不代表以后没有婚约。 而舟上,云深羡连忙参拜二人。 萧沉韫寒眸覆雪,冰言冷语:“本王正想找苏大小姐聊聊令尊的病情,不若劳烦九王将她送过来一下?” 萧瑜眸中闪过阴沉,却只能笑道:“枝枝,我送你。” 这三个男人聚在一起,为何气氛这么怪异…… 苏南枝愣是下画舫,步行饶了大圈才行至萧沉韫的画舫,额前布了层晶莹细汗,走进了雅间,她看向面如冰霜、寒眸阴鸷的萧沉韫,只觉得男人周身气场强大,散布着侵略气息,这种泰山压顶般的威严让她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问:“王爷……这是为何生气?” “本王,没有生气。” 萧沉韫攥紧茶盏灌了口凉茶,缓缓道,“一介女子也敢揣测本王?日后不要再出现在本王面前。” 第三十三章 记忆里,他,是谁?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莫名其妙。 苏南枝垂眸不语。 萧沉韫瞥她这幅模样,语气稍微柔和:“你飞鸽传书的内容本王看见了,便派了暗卫日夜跟踪他,他每日半夜都会翻墙出府,走小道离开主城。” 果然如苏南枝所料,她分析道:“若他湿疹久治不愈,每日加重,只能证明他每夜都会去同一个湿地。以他的脚程,半夜去天亮回,应是去的地方不远就在京郊附近。可京郊湿地多如牛毛,我们又该如何得知他究竟去了哪里。” “湿疹伴随着过敏,你试探一下他对什么草木过敏,再根绝草木生长地筛选。”萧沉韫眸眼深沉如断崖。 “啊!他十岁那年接触了地钱后也是浑身湿疹,因地钱不常见,后来也并未见他犯过湿疹,他应是对地钱过敏。” 苏南枝想起往日看的地理书籍,黛眉紧锁,沉吟道:“地钱耐寒喜阴最易长在溶洞中,大点的地下溶洞甚至能住上万人,存放大量军火兵器……” 说完此话,她亦是暗暗心惊。 若京郊真有这么大的溶洞藏匿那么多人与兵器,对京郊是何等的威胁啊!前世萧瑜虽构陷爹爹却未参与乱党,他私铸兵器与贪污是年后的事,那现在这大溶洞又是谁的手笔?繁荣太平的京城表面竟是这般暗流汹涌…… 苏南枝的推测正中萧沉韫所想,他寒眸森冷如冰,缓慢转动茶盏:“你,懂地理?” “我大哥二哥父亲有很多书,我闲来翻看过不少。” “你能根据地图推测溶洞大概所在处?” “溶洞一般是特定地貌形成。”苏南枝接过萧沉韫递来的地图,微微诧异,没想到他这般信任自己,竟把如此详尽甚至标注官府的地址给了自己。 她将地图收入袖中,“京郊骊山早被您从里到外搜过了,溶洞不会在骊山,那就只有重岭了,可重岭连绵数十座大山,想要地毯式搜寻,不但会打草惊蛇还劳心费力。” “届时本王带你去。” 苏南枝刚要说话,萧沉韫捂住她的嘴,温软嫩唇擦过他的手掌,引得指尖颤了一下,他示意苏南枝有人来了。 云深羡与萧瑜寒暄了两句后,亲自去给萧沉韫布菜,没办法,谁能想到这还能碰到萧沉韫呢?云深羡官职最低,只有他掏腰包,他肉疼地掂了掂荷包,感觉心痛的无法呼吸,二人走进雅间,萧沉韫便收回手。 “枝枝。” “枝枝……” 萧瑜和云深羡同时喊道,随后二人相视一眼,云深羡便握拳咳了声:“苏小姐,请坐。” 他拉开长椅,是想让苏南枝挨着他坐。 苏南枝便从萧沉韫的身边走了过去。 萧瑜意味不明地扫了眼云深羡。 四人饭桌上并无话可谈,何况萧沉韫本就不喜交际,也从不与人同用膳,他慢条斯理地执著夹菜,举止间皆是矜贵随意,他不说话,也没人敢随便挑话题。 云深羡夹菜放入苏南枝碗中,压低道:“你爱吃这个,多吃些。” 萧瑜皱眉。 下刻,萧沉韫放下筷子,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淡淡道:“本王用过了,你们,慢慢用。” 他不吃了,谁敢继续吃啊? 苏南枝连云深羡给她夹得那块梅菜扣肉都没来得及吃,只好和萧瑜云深羡一起站起身,恭送萧沉韫。 隔着半遮的幕帘,苏南枝看向车中正襟危坐的男人,萧沉韫淡淡地扫了她眼。 马车徐徐驶离。 身后跟着云深羡与萧瑜二人,二人共同送她回府。 苏南枝面上笑吟吟,心中却冷冷沉思,萧瑜今日接近她又有何目的,如今朝中皆知,摄政王救了苏家,而苏家必定追随萧沉韫,难道萧瑜还未放弃招揽苏家? 这次,又是什么招数。 到苏府走台阶时,苏南枝脚下没踩稳,萧瑜率先伸手扶她一下,她颔首道了声谢谢,恰巧这幕便被苏晓筱、苏南辕看见。 苏晓筱笑意微僵,袖中手攥紧成拳:“臣女参见九王,王爷万福金安。” 萧瑜微勾唇角,这是苏南枝的表妹,从前总爱躲在暗处偷偷看他,他温润笑道:“晓筱姑娘,免礼吧。” “晓筱……您记得我的名字?!”苏晓筱如遭雷劈,体内窜过酥麻电流般,眸中升起光亮,耳垂迅速涨红。 “你是枝枝表妹,这般风姿绝色貌婉心娴,谁见了都会记住吧。” 看似逢场客套,可在有心人耳中便如暗撩,苏晓筱白皙的脸颊浮出羞赧,心中窃喜,原来在九王心中她这般美好啊。 萧瑜与娇躯微颤的苏晓筱擦肩而过时,暗哑嗓音低低道:“表妹这般姿色可要少出门,免得叫路人患了相思病。” 这自是轻浮至极的话,可他是权柄滔天的九王,长得还那般清俊,本有几分情愫的苏晓筱胸口起伏不平,被撩的耳红燥热,呼吸急促,含情脉脉地看向萧瑜的背影。 她如此得九王青睐,是不是也可以搏一搏……当一个……九王妃呢?就不必寄人篱下了…… 此时,苏南枝与云深羡早就在正厅了,并未听见二人对话。 萧瑜与苏正寒暄很久,又命人送了不少昂贵药材,待到黄昏时才与云深羡一同离去。 晚些时候,苏晓筱满面春风地在庭院散步,见到苏南枝时也不似往常那般热络,反而抚着发髻,眼眸冷傲疏离地看她,而那疏离表面下,苏南枝窥见了一丝得意。 苏南枝不予理会,径直去了亡母生前寝卧。 四年前,亡母、以及十岁的小弟回江南外祖母家省亲,回京时遭遇恶劣天气,船翻了,幼弟与怀孕的母亲溺死而亡,回想至此,苏南枝忽而头痛欲裂,脸色苍白,额前迅速布满冷汗,她痛苦地推开房门,步伐摇晃地走进去…… 她趔趔趄趄地躺在床上,贪婪地深呼吸,妄想嗅到一丝属于母亲的气息,然而,四年了,亡母痕迹早已被清除,气味早已彻底弥散;她浑身发抖地攥住亡母曾用过的被褥,当年便是在这张床上,母亲总爱轻拍着她后背哄睡。 她是苏家唯一的女儿,却比苏家所有男儿都受宠。 苏南枝双眸猩红,难以遏制的心痛与头痛折磨的她小声啜泣,她极力地回忆幼弟与亡母,脑海却猝不及防地闪出了另一个成年男人的身影,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他,是谁? 第三十四章 哭哭啼啼小绿茶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隐在迷雾中的男人,看不清长相,虚晃一眼又彻底消失。 苏南枝头昏脑涨,纤瘦的脊背抵在床帐处,掐着太阳穴缓解疼痛,心中一片迷茫,那男人为何在记忆里一闪即逝?等她绞尽脑汁再次回想,却怎么也想不来了。 大抵是幻觉吧…… 苏南枝吸了吸泛酸的鼻尖,看向屋中的十个大箱子,里头装的都是母亲遗物。 她打开箱子,想寻亡母生前最爱的福禄寿翡翠手镯,消解思母之情,那镯子极为贵重,价值百金,她记得是放在箱子最中间的,可怎么就找不到了? 她将所有箱子一一打开寻找,不仅没有找到福禄寿手镯,还发现少了很多昂贵的器物,比如宫中赏赐的那柄晶莹剔透的珍品玉如意、全套羊脂玉步摇。 父兄从不动这些东西,难不成是有人偷了? 苏南枝脸沉了几分,美眸浮现冷怒,究竟是谁敢动她母亲的东西? 她,必须找到母亲生前最爱的福禄寿手镯。 …… 第二日,宫中便派人送来请帖,邀请官眷共度小年夜宴。 得知此事,春盛忙不迭地拉她坐在梳妆镜前,深思熟虑地分析:“姑娘,你喜欢素色,咱们要不今儿穿白色?我觉得宫宴上女子必定着装五颜六色,反而白色醒目一些。” “我为何要醒目?” “这样好找姑爷啊!”春盛笑道,“姑娘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呢,听二公子说夜宴上百官皆在,数不尽的王公贵族、青年才俊,您就不想认识认识?” “话说,春盛你也是到了成婚年纪吧,不若我带你去钓个金龟婿?”苏南枝调侃道。 却不想春盛给苏南枝绾发的指尖一抖,她垂下眼睫,有些自卑:“姑娘就别带我去了,我舞姬出身上不得台面,也没进过皇宫,教您要把带其他体面的婢子去吧?” “只能带你。” 别的她还不放心呢,苏南枝拍了拍她的手,“跟着我总要熟悉这些场合的,旁的人我可是一个都不想带。” 春盛眼眶一热。 等二人收拾好,苏南辕苏南澈与苏正已在府门等候,三人朝苏南枝看去,不约而同地眼前一亮。 苏正放声笑道:“不亏是我的女儿。” “不愧是我的妹妹!” “不愧是我家小妹!” 苏南辕苏南澈也由衷感慨。 苏南枝坐上马车,车夫刚架马时,忽而里头急急跑来一人,人未到哭声先至:“呜呜呜……伯父……大哥……你们真是把我忘了。” 盛装打扮的苏晓筱疾步跑来,哭的梨花带雨,面颊苍白,她气的跺地:“上次大哥二哥也是差点把我丢在教坊司,没带我回家,这一次又不带我去夜宴。” 苏正与苏南澈连忙掀开车窗。 苏南辕剥了葡萄递给苏南枝,一边悠悠道:“邀请苏家直系官眷,你又没在名单上,为何带你?” 今日宫宴盛大,文武百官皆会去不说,还有后宫妃嫔、皇子、公主也会在,所以根据官职每家限定家眷人数参加,比如宫中皆知苏正亡妻、膝下三子,就正好给了四个名额。 若是谁都拖家带口的把侄女啊外甥带上,岂不是乱套了。 所以苏家根本没有通知苏晓筱。 苏正犹豫片刻,他紧皱眉头,和蔼地叹口气:“既如此,晓筱上车吧,宫宴是礼部操办,我同礼部尚书打个招呼,多一人也无妨。” 苏南辕大声地怼道:“若是被旁人得罪,咱苏家强塞了一个人进去,这恐怕有损父亲清廉之名吧?咱们去的是皇宫,不是酒楼客栈。” 苏晓筱被呛的脸色越发苍白,索性拧着丝绢原地哭了起来:“我知道二哥向来不喜欢我,是一心要把我赶出苏家的,既然二哥如此厌恶我,我待会儿便趁着伯父与哥哥姐姐去宫宴吃好喝好的时候,偷偷收拾包袱走人便是!” “混账。住嘴。”苏正冷冷地骂了声,随后亲自下车安抚苏晓筱:“你二哥脾气向来如此,你别与他生气,你与伯父一同去,横竖你也是我苏家的人,没人会说什么。” 苏南枝与苏南澈坐在一处,二人各执一本书看,也懒得苏晓筱的心机了。 偏生父亲可怜父母早亡的苏晓筱,又因为伯父的原因,一向纵容她罢了。 第三十五章 人赃并获,解气!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而苏晓筱却未听出话外之意,甚至有些沾沾自喜:“女儿家的私房钱总是有些的。” 萧子珊没忍住笑了声,摇摇头挽住苏南枝:“枝枝,此处无聊,我命人准备了御膳房新研制的糕点,你与我去尝尝呗,嗯……郡主可愿一同?” 萧子珊是皇后嫡女,宋佳月是皇后侄女,但萧子珊一向不喜宋佳月那副拜高踩低的性子,故而两人关系平平,可眼下碰到了一处,出于面子也要喊她的。 宋佳月也不好拒绝,三人便同行去了。 留下被夜风吹乱鬓发的苏晓筱……. 约莫半时辰后,宴会开始,宾客们已陆续入座。 苏南枝让萧子珊二人先入场,她去办点事。 借着办事为由,苏南枝找到了花园中还在阔绰送礼、结交贵友的苏晓筱,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四下无人的榕树下。 “春带彩翡翠手镯,怎么来的?”苏南枝取下萧子珊转送的那手镯,眸色微冷。 “就……就我私房钱买的啊,我用来认识朋友也没错啊!”苏晓筱伸手去抢那手镯,“没成想风水轮流转,手镯转到了姐姐手里,好姐姐你还给我,这很贵的,你又不缺这个。” “还给你?你还能拿去再讨好一个贵人,对吧?”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啊!”苏晓筱被戳穿,咬牙道,“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苏南枝将手镯收入袖中,微眯眼睛,脸色阴郁起来,一字一句道:“你骗人说是私房钱,可我们苏家子女每月零花钱只有三百两白银,手镯、鎏金簪动辄几十两黄金,你何处来这么多的私房钱?” “我……”苏晓筱脸色微变,转身就走,仓皇道:“反正我就是有私房钱!怎么来的你管不着!” “近来我娘亲遗物少了很多,许是府内进了小偷,看来得禀告父亲去京兆尹报个官了。 你说是吧,表妹?”苏南枝唇角笑意讥讽,缓缓道,“这被偷的遗物中呢,最名贵的当是那价值三百两黄金的福禄寿翡翠玉镯,听说偷盗百两黄金以上终身坐牢呢。” 脚步微顿的苏晓筱,脸上逐渐失去血色,嗫嚅着嘴:“阿姐何故和我说这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没事呢,只是闲聊罢了,晓筱继续结交你的贵友去吧。”苏南枝微微一笑,隐在月影中的美眸却冷怒森然,啪地摔袖转身便走,“如果表妹认识那位小偷的话,劳烦转告一声,明日午时前物归原处,我可以不报官。” 苏晓筱额上布满冷汗,就连后背也湿了一层,她双腿发软地蹲在树后,待苏南枝走后掩面而泣,边哭边委屈道:“用点遗物怎么了!你不是说把我当做亲妹妹吗,一点遗物死人的东西而已,就要报官!可恶!” “妹妹这是怎么了?”一道清越嗓音响起。 萧瑜慢摇酒樽,似笑非笑地伸出手:“本王,扶你起来。” 苏晓筱杏眸乍现光亮,男人仿佛黑暗照进她世界的一束光。 她目中茫然,在触碰到萧瑜略有薄茧的指腹时耳根绯红,连忙心跳加速地低下头,刚要说话时,萧瑜指尖轻抚过女子带泪的眼尾,为她拭泪:“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王爷……”苏晓筱含羞带怯,脑中闪过个想法,柔弱无骨地靠去萧瑜怀中,娇音哭啼,“呜呜您真好啊……比我的阿姐、表哥、伯父还要好~” 萧瑜不着痕迹地推开她,勾唇道:“本王对你这么好,你可会报答?” “自然能!”苏晓筱满脸忠诚。 九王这般青睐她,她为了做九王妃,有什么不能! “妹妹真是人美心善啊……”萧瑜以折扇轻挑苏晓筱下巴,覆满笑意的目光一寸寸打量女子的琼鼻、樱唇、细腻天鹅颈,音线低哑充满蛊惑性,缓缓道,“那就帮本王留意下你阿姐的动向如何?比如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 “好!”苏晓筱满口答应,“王爷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真乖啊。”萧瑜轻笑,“去落座吧, 宴席开了。” 苏晓筱如喝了蜜酒般飘飘然,满是欣喜、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待她离去,萧瑜脸色瞬间沉郁,接过心腹的手帕狠狠擦了擦手,狠狠擦了方才苏晓筱靠过的上衣。 …… 第二日,天麻麻亮。 有一鬼鬼祟祟的蒙面黑衣人,拖着大包东西,气喘吁吁地进了沁雪院。 那人将东西小心放入箱中时,刹那间门被砰地踹开! “何人?偷我母亲遗物!我非剥了你的皮!”苏南辕拔剑冲了进去,气势汹汹地横在黑衣人脖上。 春盛将屋中油灯点亮,只见披着大氅的苏正为首,身侧站着略有倦意的苏南辕、拢着披风的苏南枝。 黑衣人吓得跌走在地,疯了般要跑,却被重重围住,她使劲捂着脸,抵不过苏南辕的力气,哗地撕烂面罩—— “苏晓筱!” “晓筱?!”苏正有些震惊。 苏南枝心中冷呵,昨日还死不承认,今日不就正中圈套送上门吗? 苏晓筱看向平静的苏南枝,瞬间明白了,她死死地咬住唇,泪水夺眶而出:“表姐、算、算计我!” “昨夜是表姐给了我这包东西,让我天亮放到伯母装遗物的大箱子里,我前脚刚放,你后脚便带这么多人来堵我,是不是想栽赃我偷遗物卖钱?我就知道表姐从来没把我当做妹妹,早就想找机会赶我滚出苏家了!这就是你的阴谋!” “枝枝,这是怎么回事?”苏正拧紧眉宇。 一刻钟前,苏南枝叫醒了苏正与苏南辕、苏南澈,说是沁雪院遭贼,众人忙不迭地赶来就撞见那鬼鬼祟祟的苏晓筱。 第三十六章 密林,牵紧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一刻钟前,苏南枝叫醒了苏正与苏南辕、苏南澈,说是沁雪院遭贼,众人忙不迭地赶来就撞见那鬼鬼祟祟的苏晓筱。 苏南枝脸上现出薄怒:“父亲有所不知,昨日表妹在夜宴上送礼都送了百金,先是送了子珊公主春带彩翡翠镯子,又送了佳月郡主鎏金簪,可二位贵人都知她是我表妹,不愿苏家破费,又将两样东西还给了我。这么名贵的东西,晓筱是怎么买得起的?嗯?” “那……那不是表姐托我送贵人的吗?”苏晓筱赤红着双眼,咬破樱唇,“呜呜呜姐姐就是处心积虑地想赶我走!呜呜呜爹娘啊,你们死的时候为何不带我一起走?你们生前对伯父那么好!可苏家便这般苛待我!让我死了,随你们一起去去吧!” 她仰天痛哭又提及亡兄,苏正沉默良久,终是于心不忍:“罢了,此事许是你阿姐误会了,晓筱别往心里去,地上凉别坐着了。” 苏晓筱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苏南枝冷下脸,拿出张当票,掷地有声道:“那妹妹签字画押的这张富安当票是怎么回事?你偷我娘亲遗物,又不好直接使用,只能典卖,否则你又怎么买得起那春带彩手镯?还需我拉你去当铺对峙吗?!” “我……” “你什么?呵!”苏南枝将那当票揉成团砸过去,厉喝道,“既然你说我陷害你,那我就还表妹一个清白!顺便我也想抓住偷我母亲遗物的小贼,二哥,快马加鞭去京兆尹报官!我今日非要揪出这贼!” “得令!这就去!”苏南辕大笑。 “我……我我我……”苏晓筱吓得双腿瘫软, 连忙抓住苏南辕的手,摇摇头,“表哥,不要去……” “我去报官抓贼,你这般心虚做什么?”苏南辕推开她的手,“届时让京兆尹将贼人名字宣告全天下,给你一个清白不好吗?” 若真报官事情闹大,她会丢尽脸面!没人愿意娶贼人做妻!还怎么做九王妃! 苏晓筱脸惨白如纸,慌的六神无主,连忙去拽住苏南枝的袖子,求饶的话哽在喉咙良久,终于痛哭道:阿姐,求你放过我吧!我错了……” “嗳,什么叫放过你?”苏南枝唇角微勾,为她擦泪,“好妹妹,东西既然不是你偷的,那我今天一定要报官给你个清白!” “我错了,我不该拿伯母的东西!对不起、对不起阿姐!你原谅我好不好?不要报官了,我承认是我!”苏晓筱扑通跪地。 “诶?怎么可能是你呢?”苏南辕见缝插针,“你方才不是颠倒黑白,还污蔑枝枝陷害你吗?” “我我现在就把伯母的福禄寿玉镯赎回来,阿姐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也姓苏,我一直把你当做亲姐姐,二哥,你们别报官……晓筱只是一事鬼迷心窍,被钱迷昏了头脑,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要打要罚都怕凭阿姐……” 苏正瞳孔睁大,十分生气地捂着起伏不平的胸口,若是他亲生的早就打了,可侄女毕竟隔了层关系,若真打了骂狠了,只怕她会怨恨,他斟酌着词语,苦口婆心道: “晓筱啊你要什么和伯父说啊,何必送礼攀权附势?婚事我会给你安排好的,地位你也有,你是我苏府的人,走出去没人敢轻视你,你何必做这种事?去跪祠堂反省!唉!” 苏晓筱躲在苏正身后哭的肝肠寸断:”我、我以后不会了嘛……你们是我唯一的家人了……你们原谅我……我这就去跪祠堂……“ 苏正犯了难,侄女大了,心思敏感,他又是男人,很多事情不好伸手去管,哪知侄女拿了亡妻的饰品,他心中异常伤心,可想到亡弟就这一个女儿,只能说服自己,给她一个机会。 苏正头疼地掐着眉心,疲惫叹气:“晓筱心思敏感又爱计较,还耍小聪明,你伯父生前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待我们不薄,你多开导提点晓筱,别让她长歪了,若教不好晓筱,我愧对你伯父!” “女儿省的。”苏南枝亦是深深叹息,“女儿先告退了。” 她走了会儿,坐在回廊下,握着赎回来的福禄寿镯子摇头叹息:“我原以为苏晓筱只是骄纵了些,没想到她竟这般虚荣……” “一些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春盛为她揉肩道:“姑娘别想这事儿了,今儿我在门口收了不少地理书册,是摄政王差余晔送来的呢。”’ 苏南枝决意要盯紧苏晓筱,不再让她作妖,听到春盛的话,才发现有些日子没见萧沉韫了。 他竟送了书? 苏南枝回屋便看到满满当当一整箱地理书册与医书,樱唇微勾,随手拿了本翻阅,这一看便到了夜深,看的起劲连晚饭都一推再推,春盛连饭菜都热了好几次。 “叮。”有小石子被掷到书页上。 苏南枝蹙眉抬头,只见瓦砾不知何时被移开了一片,而衣袂飘飞的萧沉韫站在月下看她。 “王、王爷?” 一个纸团扔下来,砸到苏南枝光洁额前,她吃痛地低吟一声,不悦地展开纸条:出门,随本王跟踪云深羡。 苏南枝踮起脚尖,刚出房门,便被萧沉韫揽住腰,直接飞上了屋檐瓦砾。 耳边尽是呼啸而过的凉风,吹得她鼻尖泛红,她有些惧意地看向四周,只见男人剑眉入鬓的半张俊脸隐在暗夜中,足尖轻点房梁墙桓,越过黑街深巷,在皎洁明月下迅捷如风。 不过四刻便已出了城。 待萧沉韫稳当落地时,女子玉手被寒风吹得冰冷。 萧沉韫卸下外袍披在她肩上:“有些热,你帮本王拿下衣服。” 苏南枝拢紧男人尚有余温的外袍,这才没那么冷了,她刚要说话,又被萧沉韫拽入怀中躲在大树后。 漆黑无光的暗夜,凉风穿过的深山老林,偶尔响起几声尖利诡异的猫头鹰叫,苏南枝下意识攥紧萧沉韫衣襟,男人亦是条件反射地握住她冰凉的手:“嘘,前方有人。” 伸手不见五指的幽静密林里,有一盏飘摇微弱的灯盏,缓缓移动。 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凉雨,前方有人喊道:“对,就倒在那里,下雨了,赶快回去吧!” 随后,一声轰隆隆的响声,像是有不少东西被倒入了坑底。 前方提灯之人,逐渐走远了,萧沉韫立刻牵住她走进危机四伏的密林中:“此处多猛兽毒物,牵紧我。” 二人随那灯盏亦步亦趋,等他们走后,才赶到最前面,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第三十七章 死人谷,你会害怕?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这是一片巨大的平地,分布着几十个大坑,不少工人将四面运来的垃圾倒入其中。 坑内恶臭熏天,食物残渣、废弃衣料、破碗烂木什么都有。 “这是京城焚烧垃圾的处理场。”萧沉韫蹙眉道,“朝廷垃圾也会由各部官员运至此处,对面那支运了十五辆板车垃圾的军队就是兵部。” 而同时,那提灯之人已隐入密林,静立在雨中看兵部将垃圾倒入大坑。 “羡哥哥是兵部侍郎,不需要亲自监督焚烧废料吧,那他来此定是有猫腻……”苏南枝心中沉闷,难道云深羡真是乱党之人吗? “云深羡轻功极好,前些日子本王的人跟踪他,每回跟踪他到重岭就跟丢了,本王只得亲自出马,却没想到他来了这里。” 只见密林中极其微弱的灯盏熄了! “灭灯了,羡哥哥有下一步动作。” 此时风雨交加昏天黑地,丛林杂乱声响混淆,那灯灭了,便无法根据光线判定方向了,萧沉韫揽住她腰肢,反而闭上双眼。 “王爷这是……” “嘘。” 萧沉韫沉心凝思,风拂过树梢的晃动、雨滴落水凼、踩过枯树叶细微至极的脚步声尽入耳中;他丹凤眼霍然睁开,目光深邃凌厉,只一瞬便踏上了树枝,如疾风骤雨般闪现在林中,避开所有阻碍,不出片刻便追上了远处的云深羡。 深更半夜,云深羡摸黑入了重岭深处,约莫半刻后,耳边隐约传来狼群嚎叫。 苏南枝连忙拽住前行的萧沉韫: “王爷别追了,前面是重岭大名鼎鼎的死人谷,书上记载,谷中毒气迷障环绕、猛虎成群,亦有厉鬼索命一说,谷口更是难寻,进去的人没有活着走出来的。马上暴雨将至,四处光线不好,不宜硬闯。” 什么死人谷,萧沉韫是不信的,他拥住苏南枝站在白桦树尖上,眸色淡凉:“本王曾以一敌万,扒了十位敌将的皮,死人谷本王亦是不怕,敢孤身闯一闯的。” 苏南枝惴惴不安地皱紧黛眉,俏脸布满担忧之色,暗夜中,头顶传来男人低笑声,他掐了掐女人弹软细嫩的脸颊,新奇地喟叹:“苏南枝,你也会害怕啊?” “我……” “罢了,不去便是。” 萧沉韫左手放在她头上挡雨,另只手揽住她飞回焚烧场,“云深羡方才停留此处,必有目的。” 苏南枝来回踱步,蹙眉道:“不知王爷有无发现,方才运垃圾的车都是随意乱倒,只有兵部只扔在这个大坑里。” 萧沉韫薄唇微勾:“方才兵部倒了十五辆板车飞卢,而现在坑中明显少了两三车。” 苏南枝佩服道:“两三车垃圾并不多,黑灯瞎火的,就算消失也不易发现,王爷真是慧眼如炬。垃圾里想来是藏了什么,才会短时间消失,可四处都是来往倒垃圾的人,他们怎么运走的?” “大坑四周并无挪动痕迹,今夜大雨泥土松软,若运走装满垃圾的板车回程,车辙子也会深压地面几分,可地面并无回程车轮深压的痕迹,所以,消失的垃圾没有从地面运走——” 苏南枝恍然大悟地打断:“王爷是说此坑有地道?倒下去的垃圾会顺着地道直接滚走?此处是平地,而云深羡去了坡底较低的死人谷,垃圾倒入坑中就会顺着地道滚进山谷。” “真是妙招啊,以运送垃圾为由、掩埋场做掩护,此处偏僻无人烟,完全可以瞒天过海,那我们去查探地道,看看那消失的垃圾里有什么?” 冬末的大雨冰凉,天上惊雷滚滚,冷雨淌过苏南枝苍白的脸颊,衣裳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现出纤不堪一折的纤瘦曲段,萧沉韫将手放在她略有些高热的额前,脸色微变,直接脱下中衣披在她身上,他不悦道:“查什么?回府!” “云深羡进了死人谷,现在是查地道的绝佳良机,谁知今夜之后他们会不会把地道堵上?” 苏南枝边说边提起裙摆,刚要走下脏兮兮的大坑时,被萧沉韫不由分说地拦腰抱起,她低呼一声,杏眸微怔,呆呆地看着男人严肃冷峻的脸。 “本王倒想知道,你天生就这么犟吗?”萧沉韫将她的头摁入怀中靠着胸膛,用衣袍将她兜头盖住,便不会被淋的那般厉害。 耳边掠过风雨声,苏南枝脸又红又烫地贴在他胸前,听着男人强有力的心跳声,浑身窜过一股酥麻电流,浑身都不自在,像是染了风寒,在他怀中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一件温暖的大氅被裹在身上…… 萧沉韫低喝了声:“姜汤、伤寒药、毛巾、衣服送来!” 余晔急忙去办。 待苏南枝睁开眼,竟发现她在摄政王王府,被放在了萧沉韫寝卧的床上。 男人顺手捞起被褥将她裹住,一圈又一圈,裹得像个粽子,又将姜汤碗低在她唇边,严肃道:“喝。” “……” 关心人的方式真是与众不同,就跟下军令似的。 苏南枝发着高烧,乖巧地喝了姜汤药汁,随后一颗糖被喂入嘴中,弹润樱唇擦过男人冰凉指腹,她呆滞地看向萧沉韫,诧异道:“谢谢王爷……” “咳,咳,你是破案关键人物不能生病。”萧沉韫递给她一套长袍,阔步出门,“府上无女子,并无备用衣服,你先穿本王的,让余晔送你回府。” 萧沉韫竟还有这般行事急躁的时候? 苏南枝轻笑,换上衣袍坐进马车,到苏府附近时,余晔将她隐秘带回了房中。 第二日,苏南枝足足睡到午时,才昏昏沉沉起身。 春盛担忧地送来药汁:“姑娘昨夜许是踢被子染了风寒,大公子二公子老爷也来看过你了,快喝些药汤吃点饭菜。” “叩叩叩。”响起敲门声,“枝枝可醒了?” 是云深羡的声音。 春盛连忙解释道:“云大人今晨来探望姑娘,可那会儿您病着昏睡,他是外男又不好进屋,就在门口站了站了一个上午。” 他半夜冒雨进了死人谷,大清早又来看自己? 第三十八章 争夺管家权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咳咳,咳。羡哥哥久等了。”苏南枝披了件银色蝴蝶披风,打开房门带他去正厅。 云深羡为她沏了一杯热茶,拿出几盒糕点:“知你最爱桂花糕,我给你买了些。” “谢谢羡哥哥……”苏南枝温婉轻笑,赞叹道,“桂花糕入口即化,还和儿时一个味道。” 云深羡犹豫几番,从袖中拿出个锦囊,还未开口耳垂便红了:“我想送你个东西。” “什么?” “我知你喜欢赏花,我便为你买了一处四合院,种满了桂树与花草。”云深羡从囊中拿出张地契,铺平展开递过去。 “咳!”吃糕点的苏南枝呛着了,连忙婉拒,“京城四合院少说也得五百两黄金,羡哥哥留着送给以后的嫂嫂吧,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地契上已经写了枝枝的名字,户部已登记入册,不管枝枝要不要这地契,四合院都在你名下了。”云深羡话语温润如春风,在苏南枝看不见的时候,目光宠溺又纵容,“我为官数载,也攒了钱,想送你一处房子还不许吗?” 苏南枝像接过烫手山芋般拿着地契,心中柔软温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搭话,叹口气:“羡哥哥这是何必……” “那里开满桂花,我命人摘来做糕点,你就吃不完的桂花糕了。” 苏南枝黑睫微垂,覆住眼中感动。 幼时爹爹官职并不高,家中清苦,她那时最馋桂花糕了,云深羡便常年不分昼夜地抄书赚钱,只为给她买一块桂花糕。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那般清楚。 “等闲下来,我去户部把地契改成你名字——” 见她要还地契,云深羡连忙起身,温声打断她:“我府上还有事,先走一步,我改日再来看枝枝。” 男人像丢盔弃甲的战士弃城而逃。 “诶!云大人对姑娘可真好啊!”春盛由衷赞扬道,“这般好男人真是不多见了,姑娘可要把握住了。” 苏南枝心情复杂地回了房中,胸口沉闷地叹口气。 她想起昨夜前往死人谷的云深羡…… 羡哥哥,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苏南枝回了书房,将地契收入抽屉中,坐在书桌前提起毛笔,翻阅京城地图和地理书册,开始凭借记忆绘出昨夜跟踪云深羡的路线,标出他最后消失的地址,绞尽脑汁地推理死人谷的谷口处。 死人谷因地理位置特殊,内里多溶洞暗河,或许囤积兵器军火的地址就在谷内。 “姑娘!” 春盛急急推门而入。 苏南枝将地图收入抽屉:“怎么了?这般着急?” 春盛放下燕窝,皱眉愤愤道:”老爷不是允许二小姐和您一起管账吗?方才我回院时,亲眼看到她拿一袋金子贿赂孙斌掌柜呢,二人躲在廊下窃窃私语,离得远我听不清他们在密谋什么,但肯定没好事!” 她话音刚落,门口便有婢子恭敬禀告:“大小姐,老爷请您去前厅。” …… 正厅内。 孙斌与苏正喝茶闲聊,满脸忠诚老实 :“哥哥,你是不知道这晓筱算账多厉害,想必是随了她爹天赋。您把晓筱养在家中,自然是把她当做亲女儿来看,如今南枝也想要管账,不如让二人比试一场?” “你的意思是,谁赢了便把管家权交给谁?”苏正摸着胡子,深思熟虑道,“她们年纪也不小了,确实可以管家锻炼锻炼,将来嫁出去也不至于被婆家拿捏。“ 走来的苏南枝听到此话,微勾唇角:“父亲,表叔。” 苏晓筱紧随其后:“伯父、表叔、姐姐。” “你出题吧,我看着。”苏正喝茶吩咐。 孙斌成熟稳重地点头,眼中却闪过狡猾,提笔在白纸上写题:“二位侄女才学完算账,表叔也不会刁难你们,共出三道题,你们各自在白纸上写下答案,全对者既可执掌中馈。” 苏晓筱看了题目,当即笑道:“这有何难?表叔真是手下留情了。” 苏南枝坐于桌前执笔,秀眉微蹙。 她才学完管账,而这三道题,就有两道极难极复杂,是算账中最难的部分,可却被苏晓筱说的那般简单,或许……她提前买通孙斌知道了答案……而这三道题都是针对她的。 苏晓筱麻利流畅地写下算账过程,在她身后轻飘飘道:“诶,表姐难道不会吗?” 苏南枝不语。 “昨日表姐揭穿我偷遗物害我罚跪祠堂,今日这管家权,妹妹可不会让你半分。”苏晓筱揉了揉作痛的膝盖,声音压的极小,势在必得地悄悄道,“日后,这苏家就是我管家了!” 面对苏晓筱的怨恨与挑衅,苏南枝只是沉默算题,若今日真把管家权输给作弊且愚蠢自私的苏晓筱,只怕苏家会被她和孙斌二人啃得渣都不剩,她费尽心思才算出第二道题时—— 孙斌接过苏晓筱的答卷惊喜地高声道:“天哪,晓筱真是算账奇人呢,连我都要花些时间才算出的答案,晓筱竟然不到一刻钟就全部算对了!” 苏正接过答卷,也赞许地笑道:“是不错,看来枝枝也有短板啊……” 孙斌看向尚在奋笔疾书的苏南枝,苦心安慰道:“枝枝侄女啊,算不出来就放弃吧,你二妹已经全部答对了,最先全部算对的就是管家之人。你虽然算账不行,但琴棋书画样样出彩,也很不错的。” “伯父,执掌中馈的管家印章呢?”苏晓筱转头撒娇道,“您看是不是该给我啦?” 赶紧趁热打铁先把印章拿到手,免得丛生变故。 苏正犹豫地看向苏南枝,缓缓从袖中拿出印章:“嗯……晓筱,管家责任重大,希望你好好努力。” “等下,我算出来了!” 苏南枝额前布满晶莹热汗,将答卷递过去,孙斌却顺手接过撕成两半,无奈至极地笑笑。 “枝枝侄女,愿赌服输,我向来行事最讲公平公正,晓筱先算对就是她管家。想必哥哥也不会公然偏袒枝枝吧?那岂不是伤了晓筱侄女的心?她父母泉下有知,咱们失公允也不好。” 此话正戳苏正痛处,他点头开口道:“枝枝,你输了——” “慢着。”一道威严男声打断苏正。 苏晓筱气的牙痒痒,连孙斌也不悦地呵斥:“哪里来的人,敢掺和苏家家事?” 回廊拐角处,萧沉韫一袭绣青竹云纹银袍,慢摇折扇阔步而来,目光如刀锋般凌厉,不悦看向孙斌,“你在斥责本王?” 第三十九章 提亲,孤男寡女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三十六章  密林 真是倒打一耙啊! 苏南枝脸上现出薄怒:“父亲有所不知,昨日表妹在夜宴上送礼都送了百金,先是送了子珊公主春带彩翡翠镯子,又送了佳月郡主鎏金簪,可二位贵人都知她是我表妹,不愿苏家破费,又将两样东西还给了我。这么名贵的东西,晓筱是怎么买得起的?嗯?” “那……那不是表姐托我送贵人的吗?”苏晓筱赤红着双眼,咬破樱唇,“呜呜呜姐姐就是处心积虑地想赶我走!呜呜呜爹娘啊,你们死的时候为何不带我一起走?你们生前对伯父那么好!可苏家便这般苛待我!让我死了,随你们一起去去吧!” 她仰天痛哭又提及亡兄,苏正于心不忍:“罢了,此事是你阿姐误会了,我回头说她,晓筱别往心里去,地上凉别坐着了。” 苏晓筱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苏南枝冷下脸,拿出张当票,掷地有声道:“那妹妹签字画押的这张富安当铺是怎么回事?你偷我娘亲遗物,又不好直接使用,只能典卖,否则你又怎么买得起那春带彩手镯?还需我拉你去当铺对峙吗?!” “我……” “你什么?呵!”苏南枝将那当票揉成团砸过去,厉喝道,“既然你说我陷害你,那我就还表妹一个清白!顺便我也想抓住偷我母亲遗物的小贼,二哥,快马加鞭去京兆尹报官!我今日非要揪出这贼!” “得令!这就去!”苏南辕大笑。 “我……我我我……”苏晓筱吓得双腿瘫软, 连忙抓住苏南辕的手,摇摇头,“表哥,不要去……” “我去报官抓贼,你这般心虚做什么?”苏南辕推开她的手,“届时让京兆尹将贼人名字宣告全天下,给你一个清白不好吗?” 若真报官事情闹大,她会丢尽脸面!没人愿意娶贼人做妻!还怎么做九王妃! 苏晓筱脸惨白如纸,慌的六神无主,连忙去拽住苏南枝的袖子,求饶的话哽在喉咙良久,终于痛哭道:阿姐,求你放过我吧!我错了……” “嗳,什么叫放过你?”苏南枝唇角微勾,为她擦泪,“好妹妹,东西既然不是你偷的,那我今天一定要报官给你个清白!” “我错了,我不该拿伯母的东西!对不起、对不起阿姐!你原谅我好不好?不要报官了,我承认是我!”苏晓筱扑通跪地。 “诶?怎么可能是你呢?”苏南辕见缝插针,“你方才不是颠倒黑白,还污蔑枝枝陷害你吗?” “我我现在就把伯母的福禄寿玉镯赎回来,阿姐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也姓苏,我一直把你当做亲姐姐,二哥,你们别报官……晓筱只是一事鬼迷心窍,被钱迷昏了头脑,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要打要罚都怕凭阿姐……” 苏正瞳孔睁大,十分生气地捂着起伏不平的胸口,若是他亲生的早就挨打了,可侄女毕竟隔了层关系,若真打了骂狠了,只怕她会怨恨,他斟酌着词语,苦口婆心道: “晓筱啊你要什么和我说啊,何必送礼攀权附势?婚事我会给你安排好的,地位你也有,你是我苏府的人,走出去没人敢轻视你,你何必做这种事?去跪祠堂反省,唉!” 苏晓筱躲在苏正身后哭的肝肠寸断:”我、我以后不会了嘛……你们是我唯一的家人了……你们原谅我……我这就去跪祠堂……“ 一场闹剧才得以收场。 苏南枝坐在回廊下,握着赎回来的福禄寿镯子摇头叹息:“我原以为苏晓筱只是骄纵了些,没想到她竟这般虚荣……” “一些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春盛为她揉肩道:“姑娘别想这事儿了,今儿我在门口收了不少地理书册,是摄政王差余晔送来的呢。”’ 有些日子没见萧沉韫了。 他竟送了书? 苏南枝回屋便看到一整箱满满当当的地理书册与医书,樱唇微勾,随手拿了本翻阅,这一看便到了夜深,看的起劲连晚饭都一推再推,春盛连饭菜都热了好几次。 “叮。”有小石子被掷到书页上。 苏南枝蹙眉抬头,只见瓦砾不知何时被移开了一片,而衣袂飘飞的萧沉韫站在月下看她。 “王、王爷?” 一个纸团扔下来,砸到苏南枝光洁额前,她吃痛地低吟一声,不悦地展开纸条:出门,随本王跟踪云深羡。 苏南枝踮起脚尖,刚出房门,便被萧沉韫揽住腰,直接飞上了屋檐瓦砾。 耳边尽是呼啸而过的凉风,吹得她鼻尖泛红,她有些惧意地看向四周,只见男人剑眉入鬓的半张俊脸隐在暗夜中,足尖轻点房梁墙桓,越过黑街深巷,在皎洁明月下迅捷如风。 不过四刻便已出了城。 待萧沉韫稳当落地时,女子玉手被寒风吹得冰冷。 萧沉韫卸下外袍披在她肩上:“有些热,你帮本王拿下衣服。” 苏南枝拢紧男人尚有余温的外袍,这才没那么冷了,她刚要说话,又被萧沉韫拽入怀中躲在大树后。 漆黑无光的暗夜,凉风穿过的深山老林,偶尔响起几声尖利诡异的猫头鹰叫,苏南枝下意识攥紧萧沉韫衣襟,男人亦是条件反射地握住她冰凉的手:“嘘,前方有人。” 伸手不见五指的幽静密林里,有一盏飘摇微弱的灯盏,缓缓移动。 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凉雨,前方有人喊道:“对,就倒在那里,下雨了,赶快回去吧!” 随后,一声轰隆隆的响声,像是有不少东西被倒入了坑底。 前方提灯之人,逐渐走远了,萧沉韫立刻牵住她走进危机四伏的密林中:“此处多猛兽毒物,牵紧我。” 二人随那灯盏亦步亦趋,等他们走后,才赶到最前面,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第三十七章 死人谷:你也害怕? 这是一片巨大的平地,分布着几十个大坑,不少工人将四面运来的垃圾倒入其中。 坑内恶臭熏天,食物残渣、废弃衣料、破碗烂木什么都有。 “这是京城焚烧垃圾的处理场。”萧沉韫蹙眉道,“朝廷垃圾也会由各部官员运至此处,对面那支运了十五辆板车垃圾的军队就是兵部。” 而同时,那提灯之人已隐入密林,静立在雨中看兵部将垃圾倒入大坑。 “羡哥哥是兵部侍郎,不需要亲自监督焚烧废料吧,那他来此定是有猫腻……”苏南枝心中沉闷,难道云深羡真是乱党之人吗? “云深羡轻功极好,前些日子本王的人跟踪他,每回跟踪他到重岭就跟丢了,本王只得亲自出马,却没想到他来了这里。” 只见密林中极其微弱的灯盏熄了! “灭灯了,羡哥哥有下一步动作。” 此时风雨交加昏天黑地,丛林杂乱声响混淆,那灯灭了,便无法根据光线判定方向了,萧沉韫揽住她腰肢,反而闭上双眼。 “王爷这是……” “嘘。” 萧沉韫沉心凝思,风拂过树梢的晃动、雨滴落水凼、踩过枯树叶细微至极的脚步声尽入耳中;他丹凤眼霍然睁开,目光深邃凌厉,只一瞬便踏上了树枝,如疾风骤雨般闪现在林中,避开所有阻碍,不出片刻便追上了远处的云深羡。 深更半夜,云深羡摸黑入了重岭深处,约莫半刻后,耳边隐约传来狼群嚎叫。 苏南枝连忙拽住前行的萧沉韫: “王爷别追了,前面是重岭大名鼎鼎的死人谷,书上记载,谷中毒气迷障环绕、猛虎成群,亦有厉鬼索命一说,谷口更是难寻,进去的人没有活着走出来的。马上暴雨将至,四处光线不好,不宜硬闯。” 什么死人谷,萧沉韫是不信的,他拥住苏南枝站在白桦树尖上,眸色淡凉:“本王曾以一敌万,扒了十位敌将的皮,死人谷本王亦是不怕,敢孤身闯一闯的。” 苏南枝惴惴不安地皱紧黛眉,俏脸布满担忧之色,暗夜中,头顶传来男人低笑声,他掐了掐女人弹软细嫩的脸颊,新奇地喟叹:“苏南枝,你也会害怕啊?” “我……” “罢了,不去便是。” 萧沉韫左手放在她头上挡雨,另只手揽住她飞回焚烧场,“云深羡方才停留此处,必有目的。” 苏南枝来回踱步,蹙眉道:“不知王爷有无发现,方才运垃圾的车都是随意乱倒,只有兵部只扔在这个大坑里。” 萧沉韫薄唇微勾:“方才兵部倒了十五辆板车飞卢,而现在坑中明显少了两三车。” 苏南枝佩服道:“两三车垃圾并不多,黑灯瞎火的,就算消失也不易发现,王爷真是慧眼如炬。垃圾里想来是藏了什么,才会短时间消失,可四处都是来往倒垃圾的人,他们怎么运走的?” “大坑四周并无挪动痕迹,今夜大雨泥土松软,若运走装满垃圾的板车回程,车辙子也会深压地面几分,可地面并无回程车轮深压的痕迹,所以,消失的垃圾没有从地面运走——” 苏南枝恍然大悟地打断:“王爷是说此坑有地道?倒下去的垃圾会顺着地道直接滚走?此处是平地,而云深羡去了坡底较低的死人谷,垃圾倒入坑中就会顺着地道滚进山谷。” “真是妙招啊,以运送垃圾为由、掩埋场做掩护,此处偏僻无人烟,完全可以瞒天过海,那我们去查探地道,看看那消失的垃圾里有什么?” 冬末的大雨冰凉,天上惊雷滚滚,冷雨淌过苏南枝苍白的脸颊,衣裳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现出纤不堪一折的纤瘦曲段,萧沉韫将手放在她略有些高热的额前,脸色微变,直接脱下中衣披在她身上,他不悦道:“查什么?回府!” “云深羡进了死人谷,现在是查地道的绝佳良机,谁知今夜之后他们会不会把地道堵上?” 苏南枝边说边提起裙摆,刚要走下脏兮兮的大坑时,被萧沉韫不由分说地拦腰抱起,她低呼一声,杏眸微怔,呆呆地看着男人严肃冷峻的脸。 “本王倒想知道,你天生就这么犟吗?”萧沉韫将她的头摁入怀中靠着胸膛,用衣袍将她兜头盖住,便不会被淋的那般厉害。 耳边掠过风雨声,苏南枝脸又红又烫地贴在他胸前,听着男人强有力的心跳声,浑身窜过一股酥麻电流,浑身都不自在,像是染了风寒,在他怀中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一件温暖的大氅被裹在身上…… 萧沉韫低喝了声:“姜汤、伤寒药、毛巾、衣服送来!” 余晔急忙去办。 待苏南枝睁开眼,竟发现她在摄政王王府,被放在了萧沉韫寝卧的床上。 男人顺手捞起被褥将她裹住,一圈又一圈,裹得像个粽子,又将姜汤碗低在她唇边,严肃道:“喝。” “……” 关心人的方式真是与众不同,就跟下军令似的。 苏南枝发着高烧,乖巧地喝了姜汤药汁,随后一颗糖被喂入嘴中,弹润樱唇擦过男人冰凉指腹,她呆滞地看向萧沉韫,诧异道:“谢谢王爷……” “咳,咳,你是破案关键人物不能生病。”萧沉韫递给她一套长袍,阔步出门,“府上无女子,并无备用衣服,你先穿本王的,让余晔送你回府。” 萧沉韫竟还有这般行事急躁的时候? 苏南枝轻笑,换上衣袍坐进马车,到苏府附近时,余晔将她隐秘带回了房中。 第二日,苏南枝足足睡到午时,才昏昏沉沉起身。 春盛担忧地送来药汁:“姑娘昨夜许是踢被子染了风寒,大公子二公子老爷也来看过你了,快喝些药汤吃点饭菜。” “叩叩叩。”响起敲门声,“枝枝可醒了?” 是云深羡的声音。 春盛连忙解释道:“云大人今晨来探望姑娘,可那会儿您病着昏睡,他是外男又不好进屋,就在门口站了站了一个上午。” 他半夜冒雨进了死人谷,大清早又来看自己? 第三十八章 争夺管家权 “咳咳,咳。羡哥哥久等了。”苏南枝披了件银色蝴蝶披风,打开房门带他去正厅。 云深羡为她沏了一杯热茶,拿出几盒糕点:“知你最爱桂花糕,我给你买了些。” “谢谢羡哥哥……”苏南枝温婉轻笑,赞叹道,“桂花糕入口即化,还和儿时一个味道。” 云深羡犹豫几番,从袖中拿出个锦囊,还未开口耳垂便红了:“我想送你个东西。” “什么?” “我知你喜欢赏花,我便为你买了一处四合院,种满了桂树与花草。”云深羡从囊中拿出张地契,铺平展开递过去。 “咳!”吃糕点的苏南枝呛着了,连忙婉拒,“京城四合院少说也得五百两黄金,羡哥哥留着送给以后的嫂嫂吧,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地契上已经写了枝枝的名字,户部已登记入册,不管枝枝要不要这地契,四合院都在你名下了。”云深羡话语温润如春风,在苏南枝看不见的时候,目光宠溺又纵容,“我为官数载,也攒了钱,想送你一处房子还不许吗?” 苏南枝像接过烫手山芋般拿着地契,心中柔软温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搭话,叹口气:“羡哥哥这是何必……” “那里开满桂花,我命人摘来做糕点,你就吃不完的桂花糕了。” 苏南枝黑睫微垂,覆住眼中感动。 幼时爹爹官职并不高,家中清苦,她那时最馋桂花糕了,云深羡便常年不分昼夜地抄书赚钱,只为给她买一块桂花糕。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那般清楚。 “等闲下来,我去户部把地契改成你名字——” 见她要还地契,云深羡连忙起身,温声打断她:“我府上还有事,先走一步,我改日再来看枝枝。” 男人像丢盔弃甲的战士弃城而逃。 “诶!云大人对姑娘可真好啊!”春盛由衷赞扬道,“这般好男人真是不多见了,姑娘可要把握住了。” 苏南枝心情复杂地回了房中,胸口沉闷地叹口气。 她想起昨夜前往死人谷的云深羡…… 羡哥哥,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苏南枝回了书房,将地契收入抽屉中,坐在书桌前提起毛笔,翻阅京城地图和地理书册,开始凭借记忆绘出昨夜跟踪云深羡的路线,标出他最后消失的地址,绞尽脑汁地推理死人谷的谷口处。 死人谷因地理位置特殊,内里多溶洞暗河,或许囤积兵器军火的地址就在谷内。 “姑娘!” 春盛急急推门而入。 苏南枝将地图收入抽屉:“怎么了?这般着急?” 春盛放下燕窝,皱眉愤愤道:”老爷不是允许二小姐和您一起管账吗?方才我回院时,亲眼看到她拿一袋金子贿赂孙斌掌柜呢,二人躲在廊下窃窃私语,离得远我听不清他们在密谋什么,但肯定没好事!” 她话音刚落,门口便有婢子恭敬禀告:“大小姐,老爷请您去前厅。” …… 正厅内。 孙斌与苏正喝茶闲聊,满脸忠诚老实 :“哥哥,你是不知道这晓筱算账多厉害,想必是随了她爹天赋。您把晓筱养在家中,自然是把她当做亲女儿来看,如今南枝也想要管账,不如让二人比试一场?” “你的意思是,谁赢了便把管家权交给谁?”苏正摸着胡子,深思熟虑道,“她们年纪也不小了,确实可以管家锻炼锻炼,将来嫁出去也不至于被婆家拿捏。“ 走来的苏南枝听到此话,微勾唇角:“父亲,表叔。” 苏晓筱紧随其后:“伯父、表叔、姐姐。” “你出题吧,我看着。”苏正喝茶吩咐。 孙斌成熟稳重地点头,眼中却闪过狡猾,提笔在白纸上写题:“二位侄女才学完算账,表叔也不会刁难你们,共出三道题,你们各自在白纸上写下答案,全对者既可执掌中馈。” 苏晓筱看了题目,当即笑道:“这有何难?表叔真是手下留情了。” 苏南枝坐于桌前执笔,秀眉微蹙。 她才学完管账,而这三道题,就有两道极难极复杂,是算账中最难的部分,可却被苏晓筱说的那般简单,或许……她提前买通孙斌知道了答案……而这三道题都是针对她的。 苏晓筱麻利流畅地写下算账过程,在她身后轻飘飘道:“诶,表姐难道不会吗?” 苏南枝不语。 “昨日表姐揭穿我偷遗物害我罚跪祠堂,今日这管家权,妹妹可不会让你半分。”苏晓筱揉了揉作痛的膝盖,声音压的极小,势在必得地悄悄道,“日后,这苏家就是我管家了!” 面对苏晓筱的怨恨与挑衅,苏南枝只是沉默算题,若今日真把管家权输给作弊且愚蠢自私的苏晓筱,只怕苏家会被她和孙斌二人啃得渣都不剩,她费尽心思才算出第二道题时—— 孙斌接过苏晓筱的答卷惊喜地高声道:“天哪,晓筱真是算账奇人呢,连我都要花些时间才算出的答案,晓筱竟然不到一刻钟就全部算对了!” 苏正接过答卷,也赞许地笑道:“是不错,看来枝枝也有短板啊……” 孙斌看向尚在奋笔疾书的苏南枝,苦心安慰道:“枝枝侄女啊,算不出来就放弃吧,你二妹已经全部答对了,最先全部算对的就是管家之人。你虽然算账不行,但琴棋书画样样出彩,也很不错的。” “伯父,执掌中馈的管家印章呢?”苏晓筱转头撒娇道,“您看是不是该给我啦?” 赶紧趁热打铁先把印章拿到手,免得丛生变故。 苏正犹豫地看向苏南枝,缓缓从袖中拿出印章:“嗯……晓筱,管家责任重大,希望你好好努力。” “等下,我算出来了!” 苏南枝额前布满晶莹热汗,将答卷递过去,孙斌却顺手接过撕成两半,无奈至极地笑笑。 “枝枝侄女,愿赌服输,我向来行事最讲公平公正,晓筱先算对就是她管家。想必哥哥也不会公然偏袒枝枝吧?那岂不是伤了晓筱侄女的心?她父母泉下有知,咱们失公允也不好。” 此话正戳苏正痛处,他点头开口道:“枝枝,你输了——” “慢着。”一道威严男声打断苏正。 苏晓筱气的牙痒痒,连孙斌也不悦地呵斥:“哪里来的人,敢掺和苏家家事?” 回廊拐角处,萧沉韫一袭绣青竹云纹银袍,慢摇折扇阔步而来,目光如刀锋般凌厉,不悦看向孙斌,“你在斥责本王?” 第三十八章 苏正连忙行礼:“老臣参见摄政王!” 众人立刻下跪。 孙斌却是煞白了脸,犹如大祸临头般冒着冷汗:“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摄政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算给草民一万个狗胆,也不敢以下犯上!” “呵!”萧沉韫薄唇冷勾。 余晔铁青着脸上前,狠狠掌掴怒喝道:“就你也敢呵斥我们王爷,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我、草民,草民有罪!”孙斌连忙磕头求饶。 萧沉韫缓步行至苏南枝身侧,略微勾唇,以二人才可听到的音量,平静问:“解气了没?” 苏南枝没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便并未作答,下刻,便见面容冷峻的萧沉韫无情下令:“拖过去,五十大板。” 余晔拽着孙斌衣领如对畜生般蛮横朝外拖,狠狠道:“放眼整个大庆,敢对呵斥我们王爷的,数不出五个人!你真是大胆包天啊,今日我便帮你泄泄胆子,看你有几条命敢对摄政王大呼小叫!” 孙斌吓的当场就瘫软在地,险些晕过去:“王爷,草民嘴贱!您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啊!” 打板子声与他痛喊混淆着,响彻苏府。 满堂上下惧怕又唏嘘,无人敢上前说情。 这是撞在萧沉韫枪口上了,五十大板足以要了半条命。 苏南枝暗暗心惊。 “苏大人免礼,你旧伤可有好些?”萧沉韫扶起苏正。 “有王爷找的名医, 微臣身体并无大碍了。” “那便好。”萧沉韫俯身捡起撕成两半的答卷,又拿起了苏晓筱那份答卷,随意比对了番,淡淡道,“这题出的是算账最难的部分,难为苏家两位姑娘也能答对了,但以本王之见,苏家大小姐答案不仅正确,还要诚实些。” 她诚实些?那就说苏晓筱不诚实,有作弊嫌疑了? 苏正蹙眉赔笑道:“微臣常年不管账,确实不太懂账目……” “苏家大小姐解题过程符合初学算账者的逻辑,另外一位姑娘算题方式老辣熟练,只怕当了五年以上管家的都做不到,观其速写笔迹,倒像是一看到题便丝毫不加犹豫,直接背诵写出答案的,有意思,本王再考你们三道题。” “我……啊,民女……”苏晓筱急了,她可经不起考验。 苏南枝心中微暖,看出来萧沉韫是想给自己一个公平,当即颔首:“臣女全听王爷的。” 萧沉韫将出的三道题公布于众。 苏南枝便执笔开始算账。 苏晓筱对比之前做题时的流畅与得意,现在却是汗流浃背,顶着巨大的压力,却什么也算不出。 两刻钟后,苏南枝交了答案,苏晓筱唇色苍白,差点用力地折断毛笔。 一个交白卷,一个全对。 “有意思。”萧沉韫薄唇微勾,“分明是与方才同类型的题,苏二姑娘却半道不会做,而苏大小姐虽然算的慢但亦是全对。” 就算再愚笨, 众人也听出来了,摄政王是说苏晓筱先前是作弊,要不然现在怎么就算不出了? 苏正皱紧眉头,顺手将管家印章递给苏南枝:“王爷真知灼见,说你算账厉害,那便由你管家。” “可,可伯父!我方才也是算对的!方才叫您拿印章,您便左右磨蹭总不给我,眼下王爷说姐姐算对,您直接就给了印章,是否太过偏袒?您这般行事,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爹娘?” 苏晓筱眼中蓄满泪水,带着哭腔,“我爹爹已经不在了,您把我看做亲女儿,我也把您当做亲爹爹,您怎么就把管家权只给长姐一人?” “你,是在质疑本王?”萧沉韫寒眸微沉,有些不悦,“聒噪。” 第四十章 贱婢挨打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屋中,怎么有人讲话啊?”云深羡疑惑地问。 “砰!”苏南枝果断狠狠关上柜门,吃了一脸灰的萧沉韫:“……” “我方才在赶飞进屋中的苍蝇,许是有些动静,让羡哥哥听到了。”苏南枝微整衣襟,笑着开门。 “姑娘,云大人,老爷正厅有请,大公子二公子也到齐了。”春盛难掩激动地恭敬道。 苏南枝轻声叹息,静默不语地走在云深羡身后,同去正厅。 苏正抚着胡子,欣慰高兴地点头:“羡小子是有出息了,聘礼如此之多,他是把这些年的俸禄都攒进了聘礼,可见求娶枝枝的诚意。” 连一向挑刺的苏南辕也拍大腿:“我也同意!” 云深羡惴惴不安地递上聘书,诚恳又紧张:“老师,学生想求娶枝枝。若枝枝愿意嫁给我,日后你管钱管家,我绝不厮混纳妾,我定会努力上进,给你挣个诰命夫人,我……我只愿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甚好。”苏南澈轻笑,接过聘书呈给苏正,赞道:“深羡兄的品性我知道,枝枝嫁与他,会幸福的。这桩婚事,哥哥们是一百个同意。” 云深羡是苏家养大的,知根知底,前途无量又好扶持操控,不怕苏南枝嫁过去会受苦。 苏正抚着胡子,目露赞许,虽然大家都极力同意这桩婚事,但还是要征询女儿意见的,他看向苏南枝。 苏南枝柳叶眉微蹙,婉拒:“枝枝不想嫁人,还想多陪爹爹几年。” 众人微微诧异,满堂静的落针可闻。 “爹爹不需你陪,深羡就如我亲儿子那般,你嫁他,随时随地都可回家来。” 苏正锁眉劝道,“深羡德行品性俱佳,刻苦勤奋,我三十五岁才当上侍郎,可他二十四就已是兵部侍郎,等过几年他必是一部尚书,前途不可限量,如此佳婿错过就没有了。” 苏南澈有些严肃:“枝枝,平日你要怎么,哥哥们都愿意宠着你,可婚事不是儿戏。” 云深羡绯红的耳垂又是白一阵,大抵是没想到枝枝会婉拒,心底感激苏正父子为他说话,尴尬又小心翼翼地温声道:“老师,南澈兄,我等得起,等枝枝考虑好再说也不迟。” “好了,给枝枝一段时间想想。”苏南辕挡在苏南枝前面替她解围。 云深羡有些挫败失落地点头,深叹口气,攥紧被退还的聘书心中钝痛,失魂落魄地告辞:“是学生叨扰老师了,改日再来看望枝枝与兄长。” 苏南枝没答应这门婚事。 云深羡声势壮大地抬着聘礼而来,又浩浩荡荡地退回聘礼,闹得满城皆知,不少百姓指指点点看热闹。 “苏南枝进教坊司当过头牌,谁知道清白还在不在,能被状元侍郎求亲已是莫大荣耀。” “她就该撒泡尿照照,曾是官妓的烂鞋,还好意思挑挑拣拣?” 徐徐碾过石板桥的马车内,云深羡深吸口气,挑起窗帘一角,冷冷看向那说话难听之人:“割了他的舌头。” 车夫垂眸:“是。” …… 苏南枝命人关上府门,避开那些闲言碎语。 她心烦意乱地坐在书桌前,想起云深羡送她的四合院,那些如水般的聘礼。 两世云深羡都待她极好,前世更是冲进火海为救她而烧的面目全非,从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变成了浑身烧痕的怪物,被人唾骂讥讽至老。 她攥紧能定云深羡罪的地道设计图,心情复杂,为什么他会是乱党之人? 为什么! “咯吱——”衣柜从里轻轻推开。 双眼通红的苏南枝抬头,正好看见走出衣柜的萧沉韫。 “王爷还没走?” 萧沉韫递给她一方手帕:“如果你要哭,那快哭,哭完随本王去死人谷。此时正值黄昏,士兵已乔装后秘密集结在重岭了。” “……我不哭!”苏南枝将他手帕扔在地上,咬牙道,“头次见到像王爷这样安慰人的。” “不哭了,那就走?”萧沉韫薄唇微勾,“重岭潮湿多雨,这雨衣穿好,不要拖本王后腿。” 苏南枝将塞来的雨衣披上,便察觉腰肢被人一揽,从窗户飞了出去,正准备喝水的她:“……下次王爷要飞之前,能否提前告知一声?” “知道了。”山风凌厉,萧沉韫将她头胡乱地按入怀中。 而此时…… 苏府。 苏晓筱掂了掂手中的备用管家印章,吃过晚饭随意散步,便碰到廊下做针线活儿的春盛,得意笑笑:“春盛,你家姑娘呢?” 春盛福身行礼:“二姑娘来的不巧,我家主子用了晚膳刚睡下。” 苏晓筱意味深长地轻笑,苏南枝不在,想起算账输给苏南枝的事,牙痒地挑刺:“旁人见我都是跪下行礼,你却只福个身?” 府中通常见礼就是福身,跪礼是犯错谢恩才用的大礼。 春盛咬牙,不想给苏南枝添麻烦,只得跪下:“我错了——” “啪!”地声,苏晓筱抬手甩了春盛一巴掌,不悦地打断,“一个奴婢也敢在主子面前自称我?看来你没把我当成主子啊!” 脸上火辣辣的刺痛,春盛却半声不吭地低头:“婢子知错了,请二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啪!”苏晓筱又狠狠打了她一巴掌,顺畅地轻笑:“是贱婢!” 春盛身躯微颤,嘴角淌出丝鲜血,被打的头晕眼花,她不能反抗,不能给自家姑娘节外生枝,眼中噙泪忍辱道:“贱婢记住了。” 苏晓筱冷笑,她不能拿苏南枝怎么样,还不能把气出在贱婢身上吗? 她愉悦地举起管家印章:“我贵为副管家,可得好好管教你,免得你丢了我姐姐的脸!我打你,你没有怨气吧?不会同姐姐告状吧?” 春盛屈辱服软:“贱、贱婢没有怨气。” 苏晓筱忽然看向那灭了灯的房中,不若趁着苏南枝熟睡溜进屋中毁了她主管家印章?她没有印章行事必定被掣肘,届时府上就只有自己有备用管家印章。 半夜,苏晓筱给春盛下了迷烟,蹑手蹑脚进屋,发现苏南枝根本没在屋里!她连忙飞鸽传书告知萧瑜,正当刚要离开时—— 霍地!四面八方涌来的火把瞬间照亮屋中! 春盛脸上红肿未消,她举着火把,目光冰冷,做事已隐有苏南枝的果决狠厉风格:“方才我正要睡觉,发现有人朝屋中吹迷烟,便假意昏睡,随后立刻去寻二公子与大公子来捉贼,未曾想,二姑娘就是这贼!” “二姑娘又是下迷烟,又是偷摸进我家姑娘屋,究竟想做什么?”春盛一边质问,一边朝寝卧走去,刚掀开被子打算扶人起身时,却发现被中只藏了枕头,她暗叫糟糕,“姑娘……不见了……” “呵!我先前看见姐姐院中溜出去个人,担忧阿姐安危才来这边看看,未曾想竟是阿姐溜了出去,白天阿姐拒婚云大人,半夜溜跑不会与人幽会偷情去了吧?”苏晓筱倒打一耙,不慌不忙地讥讽。 第四十一章 生死一线,你先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什么叫溜?”苏南澈系着披风,很是不悦,“傍晚时子珊公主派人请枝枝到宫中夜宿,二人一向交好,许是想说些闺中密友的体己话吧。表妹不该这般恶意揣测!” 苏晓筱玉手攥拳,怒气被压在心底:“大哥不会在帮阿姐遮掩吗?我这就去禀告伯父!” “难道我还敢拿公主殿下编排谎话?”苏南澈素日最为温润,此时罕见地已有怒意,“你去找爹爹告状,我也会将你放迷烟之事如实禀告。” “事关枝枝名声,苏晓筱,倘若你敢把今夜之事拿出去嚼舌根,我不会放过你!”苏南辕打着哈欠,目光锐利,“我劝你安分守己。” “你、你们!” 苏晓筱气结,捂着被气炸的胸口跺脚,双眼赤红死死盯着二人,砰地声推门离开,心中泛起无边怒恨,等有朝一日她当了九王妃,定要让他们匍匐在脚边讨好她! 春盛松了口气,紧张担忧地问:“傍晚,我亲眼看见小姐关门灭灯,我特意守在廊下做针线活,等到夜深才去睡,期间小姐并未出过门,也没见有人闯进去,她是被掳走了还是自己跑出去了?” 苏南澈作为大理寺卿,精通判案,环视四周:“并无打斗挣扎痕迹,衣柜内沾了鞋印,曾藏了人,可能枝枝是自愿被带走的。先派人密不做声地四处寻找,千万不可外泄此事,否者夜不归宿,枝枝名声全毁了。” 苏南辕恨铁不成钢道:“若她真是自愿半夜出府,我非得打她手板!” …… 重峦叠嶂、荒无人烟的重岭。 拿着夜明珠的苏南枝猝不及防打了个寒蝉。 苏南枝带队,萧沉韫跟在她身侧,谨慎地朝前走去,重岭地势复杂,极易迷路,为了不打草惊蛇,又选在夜晚行动,山内视线也不好,走了两个时辰都没找到山谷入口。 八面环山,处处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峻岭,何处来坡度较低的死人谷? 苏南枝累的额前布着热汗,脚下被一荆棘绊住,朝前跌去,幸好被萧沉韫扶住。 她有气无力地叹道:“据当地人和书中所说,死人谷确实在重岭深处,可我们走了半夜都没寻到,我怀疑这谷口另有蹊跷。” 萧沉韫沉吟:“本王……背你?” 余晔惊的瞪大眼睛,怀疑耳朵听错了? 连苏南枝也微怔:“王爷……要背我?” “咳,你听错了,本王什么也没说。”萧沉韫朝前走去。 “王爷小心!那是迷障毒雾!”苏南枝看着前方飘忽的白雾,连忙拉住他,从袖中拿出个药囊,捂住萧沉韫的口鼻。 所有人立刻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药囊捂住口鼻。 女子皓腕上的淡淡体香与药囊味混淆,吸入肺中,萧沉韫有些恍惚,立刻也用袖中药囊捂住她的口鼻:“平日冰雪聪明,这会儿倒是蠢起来了,你不给自己捂,给本王捂什么?” 萧沉韫握住鼻尖上拿药袋的玉手,放回苏南枝鼻尖上:“从周边环境来看,此处不该有毒障,这是人为做出的毒雾,下毒者一定想在此处隐藏什么。牵紧本王。” 苏南枝脸颊滚烫,轻轻抓住萧沉韫的袖子,却不想,被他反手牵住指尖,脸颊现出红晕,好在身处浓白迷雾并不会被人看见。 众人走出毒雾,也是八面环山,根本没有山谷! 苏南枝观察四周环境,看向不远处。 只见两座直插云霄的山壁,像是被巨斧劈开般,中间留着条缝隙,大片大片月光从那边漏过来,不少石壁已被磨光滑,石涧长满青苔,而地上却干燥踏出印痕,证明此处长年累月有人行走。 “苏南枝,别乱跑。”萧沉韫追上去。 苏南枝走入极窄的山壁缝隙中,擦亮火折子照路,半刻钟后,身后之人连忙抓住她的手肘,脚边泥土松动滚入崖底发出闷响。 他们来到了一处断崖,断崖下是巨大的山谷。 银白月光静谧笼罩着山谷,隐约可见谷内苍翠林海,山风浮动时,花香沁人心脾,一条小溪自南向北蜿蜒贯穿山谷,这般美丽景色,哪里是死人谷?怕是乱党吓唬别人勿进才取的恶名。 “搭绳下崖进谷。”萧沉韫下令。 余晔立刻带人行动。 绳子垂入谷底,萧沉韫左手搂住苏南枝,右手抓着麻绳下飞,就在二人即将落地时—— “咻!咻咻!”利箭如密密麻麻的雨水射来! “有杀手!”萧沉韫拔剑斩断利箭,将苏南枝推到大树后,“藏好。” “保护摄政王!”余晔怒吼,连忙带人厮杀。 脚边尽是飞嵌入地的利箭,苏南枝拿出匕首护身,深吸口气压住心慌。 无数杀手从四面八方涌入,与萧沉韫的人厮杀。 看来,藏匿兵器的溶洞就在附近了! 苏南枝折断茂密草木挡住脸,小心翼翼探头观察四周,分析地形推测溶洞位置,就在此时,一柄长剑朝她砍来! 苏南枝连忙后退,转动匕首机关发射银针,那明晃晃的大刀离头顶只有咫尺时,一把利剑从杀手后背贯穿前腹,鲜血溅在绣花鞋上,萧沉韫面色冷厉,眼中布满骇人杀气, 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周边的杀手越来越多,数不胜数的黑衣人将他们围住。 眼前尽是刀光血影。 萧沉韫杀人不眨眼,多数是一刀封喉后继续斩杀下个刺客,他冰凉的大掌牵紧苏南枝朝前飞,甩掉了不少追杀。 可山谷毕竟是乱党老巢,驻守了不少杀手,才刚甩掉一波,又前仆后继地来了一波。 一股鲜血从萧沉韫湿漉漉的衣袖,流到苏南枝手心,她话音微抖:“王爷,你受伤了?” “跑!”萧沉韫额前青筋乍起,将她朝身后树林狠狠推去,冷声低吼,“你先跑!” 苏南枝趔趄一步,连跌带爬地站起,红着眼跑入密林。 她待在萧沉韫身边,又不能帮他杀人,就是个累赘。 密林月光稀薄,视野极差。 苏南枝心惊胆战地摸黑逃跑,接连摔了好几跤,裙摆尽是污泥,没多久,身后传来余晔撕心裂肺地低吼:“王爷!!!” 萧沉韫出事了? 她脚下一顿,浑身僵硬,转过头看去。 第四十二章 厮杀,活阎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密林尽头,朦胧夜色中男人步履虚晃后单膝跪地,将剑狠狠插入土中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 苏南枝拿起匕首便冲了过去,连跌带摔地扑在那人肩上,大片大片的血淌过指缝,她双手发抖去探男人微弱的鼻息,慌乱地语无伦次:“萧、萧沉韫起来!你你你不是能以一敌万吗?” 男人身高体壮,她娇瘦力小,连扶了好几次都没能把人扶起来,她急出颤音:“你、你别、别吓我!我现在带你回去找御医——” “咳。”有人拍了拍她肩膀,“有没有可能,你认错人了?” 萧沉韫手执淌血的长剑,站在无边月色里,居高临下地看她,寒眸晦暗深邃,薄唇勾起极淡的笑意,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扯过她染血的手,用手帕为她简单擦拭,喉结微动。 这双纤细玉手好看极了,欺霜赛雪细腻柔滑,可见从小娇生惯养,可就是这双手将他从河底救出、推翻苏家冤案、绘出重岭地图…… 苏南枝比他预期的要精彩很多。 “我方才也将此人错认成王爷,他身形实在与王爷太像了!唉,虚惊一场,让苏大小姐着急,实在对不住。”余晔有些抱歉。 苏南枝确实着急,若萧沉韫死了,就没人能帮她对付萧瑜,二来,萧沉韫于苏家有恩,她不希望他死,仅此而已。 “后面又有大批杀手追来了,真他娘的阴魂不撒!”余晔看向密密麻麻的人影,双手攥紧剑柄,铿锵有力道,“王爷快走!属下断后!” “活着,回来。”萧沉韫目光沉重,“给你升官。” 余晔警惕地防守四周,趁火打劫道:“那属下还要涨三十两俸禄,嘿嘿。” “那就活着滚回王府!”萧沉韫拥住苏南枝逃入密林。 身后传来混乱的刀枪剑戟声。 苏南枝暗暗祈祷,余晔能平安归来…… 穿越密林后,竟还有无数杀手如天罗地网般落下。 “真捅到乱党老巢了。”萧沉韫攥紧苏南枝略有冷汗的手,目光冷凝,拔剑出鞘。 若是他一人,就算这里围的严丝合缝,他亦能全身而退,可带着不会武功的苏南枝,他,没有把握。 苏南枝深知萧沉韫向来会权衡利弊、独善其身,事关生死,一个权柄滔天的摄政王,没必要为了一个普通女子丢掉性命,他于社稷重若泰山,而她只是轻若鸿毛之人…… 正当苏南枝笃定萧沉韫会弃她而去时,男人冰凉的大掌裹紧她的手,顺势将她圈入怀中护住,低声轻问:“怕吗?” 苏南枝微怔,目光惊诧,无数愧疚涌上心头:“我会连累你的,要不,王爷先走。我知你一人定能全身而退。” “别怕。” 黑衣人杀过来,萧沉韫足尖点过树梢,飞身退入视线极差的密林,他感受到怀中女子在微微发抖,罕见地放柔了语气:“别怕。本王会带你平安回家。” 萧沉韫向来重诺,苏南枝莫名心安了些。 远处。 山峰上黑袍蒙面的萧瑜隐于暗夜中,站在树后,目光冷血阴鸷,细细摩挲着手中的弓箭,他慢条斯理地给利箭淬了剧毒,冷笑着搭弓上箭,瞄准数里外的萧沉韫,蓄满力量后腾地放弦,“咻——” 毒箭划破夜风,以雷霆之势狠狠射去。 而萧沉韫正与杀手混战,刚听见箭声,便将苏南枝扑倒在地。 这箭,没中。 萧瑜变换方向,神色嗜杀地微眯眼睛,第二箭射出,却是对准苏南枝的。 他料定,萧沉韫会救苏南枝,只要他为苏南枝分神,那必定自顾不暇。 “苏南枝!” 萧沉韫将冲来的杀手一剑封喉,将她护在身后替她斩断暗箭时,杀手趁其不备砍下大刀,另几支毒箭朝他齐齐射来,萧沉韫躲避不及—— 一支锋利的毒箭狠狠射穿他的肩膀,响起利剑贯穿肉体的噗嗤声,鲜血四溅,溅到苏南枝惨白的脸上,还带着温热,可萧沉韫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拔出箭。 “有意思。”作壁上观的萧瑜冷笑,犹豫了下,接着将每支箭都射向苏南枝。 苏南枝不是习武之人,自然没有躲箭的敏捷。 萧沉韫分神救她,难免自顾不暇,身上受了好几处伤,逐渐变黑的血顺着衣袖淌下,苏南枝花容失色:“箭有毒!” 眼看萧沉韫行动变慢,有些吃不消时,萧瑜勾唇,心情愉悦地搭上最后一根箭,势在必得地射向苏南枝—— 却不想! 有一白衣胜雪的男子冲入视野,飞身替苏南枝挡了这箭! 是云深羡! 那一箭正射中云深羡腿部! 萧沉韫寒眸涌出无边杀气,目光冷怒阴沉,他攥紧剑柄的手青筋乍起,顺势将苏南枝推给云深羡,冰冷至极地命令:“带她逃出山谷,本王减你一半罪名。本王要去杀了山壁上放暗箭之人。” 苏南枝蹙眉,担忧地看向他。 萧沉韫衣袍被寒风吹的翻卷作响,剑上淌着杀手的鲜血,他如地狱阎王般一步步朝山壁走去,神色冰冷可怖,寒眸斥满狠厉杀意,气场强大令人胆寒,足尖如鬼魅般点过山石树木,飞上山峰处,跳跃在怪石嶙峋的山壁上,剑直前方逃窜的黑衣蒙面人。 萧瑜从未想过,萧沉韫会这么快追上来,他到底是低估了这位战神的轻功,心中警铃大作,连忙丢弓弃箭逃走,可身后萧沉韫狠决凌厉的剑招迅猛袭来,根本不给他喘气的机会。 他终于明白,萧沉韫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名号,从来不是白叫的。 这是萧瑜首次与萧沉韫对决。 萧沉韫往剑中灌入内力,以雷霆之势狠狠击杀萧瑜,萧瑜狼狈地躲开,二人刀剑相接乒乓作响,萧瑜的剑被震断成两截,背部被砍出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可见森森白骨。 萧瑜吃痛慢了三分,萧沉韫便把剑刃横在了他脖子上,右手去扯萧瑜蒙面的黑布—— 萧瑜心中恐惧,要暴露了! 第四十三章 暗恋,卑微牺牲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千钧一发间,他心腹洛城誓死挡在前面,带人围住萧沉韫,这才让萧瑜心有余悸成功躲开。 萧瑜忽然勾唇,低声命令:“杀了那女子。” 洛城得令,杀手从天而降朝苏南枝袭去。 “卑鄙无耻,利用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掣肘本王。”萧沉韫冷笑,“可惜你错了,杀你比救她更重要。杀你利于千秋万代。” 他飞身追去,完全打乱萧瑜的算盘。 萧瑜慌了,无数杀手挡在前面,却全部不是他的对手,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萧沉韫俊脸溅了血,目光如千年寒冰会将人封冻般,无情狠厉,恐惧如暗夜无边的阴影般笼罩着所有人。 杀手们怕的腿发软。 萧瑜很后悔,他不该亲自截杀萧沉韫。 山底。 众多杀手从四边涌来,洛城持刀怒吼:“云深羡,你别忘了你是谁的人!摄政王已知你是乱臣,你救了这女人那你就得死,杀了她!” 云深羡温润如玉的脸上,头次现出杀意,他紧锁眉宇,拔剑,将女子护在身后,面对上百杀手,深叹口气,一腔孤勇掷地有声道:“杀她,先杀我,我豁出这身命,亦不会让你们伤她分毫!” 苏南枝有些震惊。 为什么云深羡是乱党之人,亦如前世冲进滔天火海般舍生忘死地救她? 待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云深羡略带歉意地握住她肩膀飞走:“冒犯了,枝枝。” “山壁缝隙是死人谷的谷口,穿过密林前面的荒野,便是深不见底的断崖,断崖上有木桥,木桥往北走两公里便能出谷,但现在不是乱党正常出谷时间,木桥那端,乱党会放出喂养的猛虎挡路。” 云深羡一路护她飞过荒野,因为对地形足够了解,躲过不少追杀,二人来到断崖边。 断崖深不见底,缭绕着冷雾,崖下传来激荡拍崖的澎湃水声,应是条大河。 对面是宽广的森林,断崖距那端大概百米,苏南枝却没看到过去的木桥时,云深羡跑到崖边,操作了一番,两端响起轰隆隆的机关声。 一道两米宽的长桥,从冷雾中升起。 “枝枝,踩准我的步子跑过去。”云深羡上桥,担忧地扶住她,“此桥机关重重,若行差踏错一步,便会引来万箭齐发。” 二人刚走到桥中央。 便听见身后追来的洛城大喝:“砍桥!” 长桥随着杀手砍桥动作而不断晃动,桥面轰然断开一截! 两声巨响后,木桥崖边的牵引断了,桥身急速分裂落入悬崖! 苏南枝紧紧抓住剧烈晃动的两边铁链,失重般猛然下坠! 垂坠的断桥左摇右晃,砰地巨响撞在崖璧上!苏南枝被巨大冲击力震的呕出一口血,却震惊地瞪大眼睛,看向雾中的崖璧,璧上有个三米高的洞口。 会不会是……囤积兵器的溶洞? 来不及细想,木桥再次猛/撞崖璧,震得苏南枝五脏六腑钝痛,她死死抓紧铁链的手磨出血痕,指甲撞裂,唇角溢出血丝! 然而至始至终,那抹白袍从未放开她的手。 云深羡左手抓着木桥铁链,右手死死攥住苏南枝手腕,目测了下离地面的高度,他拼尽全力将苏南枝抛了上去,而他耗尽力气再也支撑不住,朝崖下滑落。 见此,崖边的洛城赶尽杀绝地下令:“放箭!” 苏南枝大声惊喊:“云深羡!” “咻——”毒箭射进苏南枝后背,她闷哼一声,狼狈地摔在地面上,朝崖边爬去,看向冷雾环绕的悬崖,急急大吼,“云深羡?你怎么样了?” 崖下没有一点回声。 云深羡死了? 苏南枝眼眶猩红,浑身发颤。 如密雨般的毒箭再次袭来,一抹白袍忽然飞出崖底直接扑倒了她身上,替她挡箭,男人抹掉溢出唇角的血,不敢迟疑地扶起她,跑进森林。 崖边,洛城冷血无情地嘲笑:“云深羡就是个蠢货,自己的命被主上捏在手里,还想着救别人。” “罢了,那边猛虎挡路,二人没死在崖底,也必定被野兽连皮带骨地吞入腹中,撤兵去帮主上围杀萧沉韫!” 灰蒙蒙的天光,笼罩着晨雾四起的森林。 云深羡扶着苏南枝前行,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而四周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树枝草叶上滴着尚带余温的鲜血。 苏南枝将心提至嗓子眼上,刚朝远处看去,正与一只壮硕巨大的老虎四目相对。 恶虎松了口水四流的尖牙,嘴中鲜血淋漓的鸡落在地上,微眯眼睛,兽爪蓄力呈冲刺状,发出沉闷警告的吼声,随后,二十几只成年猛虎聚集而来,望着这主动送上来的美食。 苏南枝转动匕首,悄无声息地将银针对准老虎的眼睛,低声道:“云深羡, 用野草擦掉伤口血迹,他们嗅觉灵敏会顺着血腥找来。我们悄悄分开跑,两个人存活的几率大点。” 云深羡在她看不见的时候,目光缱绻溢满深情,眷恋地深深看她一眼。 苏南枝谨慎道:“一、二、三,跑!” 二人分开逃命! 刚跑十几米,却听到身后云深羡大喊:“枝枝!你记得往北跑才能出谷!我走了,下辈子再见啦——” 身后传来搏斗声。 苏南枝浑身震颤地回头,只见云深羡提剑狠狠割伤本就中箭的腿部,鲜血汩汩而下,血腥味散开时虎群如失控般,更为亢奋,全部朝他追去,他故意大声告别也是为了引走虎群,甚至,他朝拼了命地朝南跑—— 唯一出谷的方向,在北。 他每朝南面多跑一布,便离谷口远了一步。 他拼了命般将猛虎全部引去南面,不过是为苏南枝争取更多的逃命时间。 苏南枝心情复杂,泪水扑簌而下,她肩胛中了一支毒箭,黑血已干涸,体内毒素在四处游走,脸色苍白地朝北边跑。 就在她不断朝前北跑时,身后有一黑袍蒙面人从树上摔落下来,虚弱地杵着长剑逃,他也看到了苏南枝。 二人四目相对。 这双眼睛,格外熟悉。 即使他黑袍蒙面,苏南枝还是认出来,他是萧瑜! 仇家狭路相逢,苏南枝悄无声抓住袖中匕首。 萧瑜犹豫地攥紧剑柄,看着同样中毒受伤命悬一线的苏南枝。 第四十四章 报官?我就是官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他沉默半晌,并不打算杀苏南枝,转身便踩着轻功趔趔趄趄地飞走。 萧瑜一来,此处便没了老虎声响,想来是他下令将猛虎关了起来,便于他逃命撤兵。 苏南枝松口气,转身走回森林,她要去找云深羡。 刚走几步,便听见大批人马的脚步声,她躲进草丛中,看见洛城捂着受伤的胳膊跟来,汇报道:“从荒野那边放了迷烟,甩掉了萧沉韫追兵,他今夜并未带多少人马,像是忙着寻人,撤兵了。” 萧瑜虚弱点头,被洛城急忙扶走。 苏南枝赶紧朝南边跑去,森林中混淆着血腥味,她眼睛发涩,心情沉重,吸了吸泛酸的鼻尖,隐约看到草丛中有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她连忙捂住口鼻,有些作呕,颤颤巍巍地捡起混着白衫的肉。 应是猛虎咬掉云深羡的肉。 她吓得跌坐在地,又连摔带爬地站起身,腿软的站不住,朝森林南面尽头走去。 只见崖边,被咬掉小腿肉的云深羡白衣染血,浑身伤痕累累,他拿着淌血的银剑,奄奄一息坐在地上,许是想站起身,可他清瘦的身子连撑几次地,都跌了下去,他狼狈地靠在石头边吹着山风。 “云深羡!云深羡——”一道急出颤音的声音响起。 一听这么清灵的话音,他便唇角勾起笑意,肯定是枝枝来了。 可他笑意怔住,有些局促狼狈:“枝枝,回去……别、别靠近我……我是活、活不成了……” 苏南枝疾步跑去,却是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云深羡血肉翻卷,小腿、脚踝被啃噬的只剩骨头,连手指也掉了几只,露着几根扯断的经脉,唯有这张满是书卷气、雅俊至极的脸完好,脖间大片鲜血流入衣领。 苏南枝掉着眼泪,将他扶起来:“云深羡,我带你回家。” “不、不必了啊…我活、活不成了……” 他这一身伤要么不治而亡,要么回去坐牢被斩首,要么被萧瑜灭口。 许是觉得生离死别的氛围过于沉重,他气若游丝,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笑着调侃:“可爱的枝枝,你、你怎么不叫我羡哥哥了?” 苏南枝声泪俱下,两世啊,两世云深羡都为她身受重伤。 她泪眼模糊,扶着他走在乱草丛生的林中,哽咽道:“你为何会是乱党?” 气氛仿佛凝固。 云深羡舌尖泛苦,他拧紧眉宇,本想解释什么,到最后,却化为一句极其无奈的叹息,他沉默不语。 偏生他什么都不说,若他解释,说不定苏南枝就信了。 苏南枝知道现在并不是追问的时候,云深羡不想说的,她一定都会查出来! 体内剧毒发作,苏南枝忍着五脏六腑的绞痛,拼尽全力,将云深羡扶出了死人谷,扶到了重岭时,浑身止不住地轻颤,嘴角溢出黑色血丝。 她咬紧皓齿,背着失血过多昏死的云深羡,终是人力有穷尽,再也坚持不住,一阵头晕眼花,嘴唇呕出一口黑血,朝地上倒去,后脑勺重重磕在乱石上,脑中嗡鸣作响,现出一团浓雾,闪出与上次在沁雪院出现的男人身影。 那男人若隐若现,根本看不清长相。 为什么,他又出现在自己的记忆了…… 待她去细看,男人与迷雾消失的一干二净! 苏南枝觑出一条细缝的杏眸无力闭上,隐有感到有人慌乱地抱起她,不停地唤她,很是啰嗦,十分聒噪。 “苏南枝,你醒醒,醒醒,别睡!” “你不是爱钱吗?你睁开眼,本王给你黄金百两。” “你不是想学武功傍身吗?本王教你,只要你睁开眼,就把毕生所学全教你!” 可萧沉韫怀中轻若羽毛的纤瘦女子,再无回应。 他深吸口气,压住心中那股子莫名的烦躁与不安,拿过下属递来的干净外袍遮住苏南枝面容与身子,小心翼翼放在怀中,骑上烈马一路疾驰回王府。 他踹开房门,将人轻放在床上后,立刻去了别院狠狠踹门,夺门而入,那被踹开的门猛地反弹在墙上,砰砰作响。 还没睡醒的神医洛云崖吓得掀开被子,连鞋都没穿跳下床,大吼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拆我门呢!” “住在本王府上好吃好喝半年了,滚去救人!”萧沉韫拽住他领子,拖去了主院。 “……你放开老子,不知道的以为你强抢民男呢。”洛云崖扯回衣领,看向床榻上唇色发紫的苏南枝,瞬间瞪大眼睛,来了兴趣,“她这是中了诡异又少见的西域秘毒,太棒了,我又有研究对象了。” “她不是你研毒的对象,本王让你救她。”萧沉韫剑眉紧锁。 “好好好,救!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谁忍心让她毒发身亡啊!”洛云崖把脉,打着哈欠慵懒道,“我可是一代神医,必定把她救活。你放心,我也不讹你,你给我十两黄金做医治费即可。” “滚。” “咳。”洛云崖被他骂的噤了声,提笔写药单递给仆从抓药,看向萧沉韫亦有箭伤的肩膀,啧啧道,“百毒不侵的体质就是好,这样吧,我不要你的诊金,你脱了衣服让我研究研究伤口,为何你就百毒不侵呢?” 萧沉韫寒眸微沉,冷冷看向要来扒他肩膀看伤口的洛云崖。 洛云崖随机应变地顺手挠头,讪笑道:“罢了罢了,我给你拿点上药,你自个儿抹抹。从小到大就没见你受过伤,你多会明哲保身的人啊,这定是英雄救美受的伤!话说,你是不是对那女子有意思啊?要不我替云姨帮你把把关?” 云姨指的是萧沉韫生母太妃颜云,洛云崖生母是圣医谷谷主,与萧沉韫母亲是至交好友,故而,萧沉韫和洛云崖从小一起长大,成年后洛云崖云游四海学医,学医归来天天被催婚,他为了躲清静,躲萧沉韫府里一住就是半年。 “不必。”萧沉韫指向门外被抬进来的云深羡,“还有一个,你得救。” 洛云崖看着那密密麻麻处理起来极为复杂的伤者,有点想跑路,但若他不救,这世间就没人能救,最终,他咬牙道:“给我抬进来,真烦!现在才辰时一刻,老子瞌睡还没睡醒啊啊啊!” 紧接着,门外有一步伐踉跄的人走进王府,浑身是血的余晔倒在洛云崖脚边。 “排队!”洛云崖用脚踹开那双扒拉他袍摆的血手,骂娘的心都有了。 …… 苏府。 苏南澈与苏南辕相继告假,没去早朝,为了找夜不归宿的苏南枝整宿没合眼,二位兄长顶着乌青的黑眼圈,不顾困乏疲惫,急的没喝一口水没吃一口饭,带人快翻遍了京城也没找见小妹。 此事他们断然不敢让大病初愈的苏正知道。 “大哥……我们要不,悄悄给哪位官员塞个红包,让他切不可声张,报官找人吧……”苏南辕心焦气躁,在院中走来走去。 苏南澈罕见地生气怼道:“报官?报哪门子官!我就是官,专管各类案件的大理寺卿。” “啊我急糊涂了!”苏南辕拍着后脑勺,急的跳脚,“那你倒调些衙役找人啊!我虽是护军参领,可手里守城门的兵不能调来私用。” “你以为我没调衙役找人?京城几个县的衙役早调去找了!”苏南澈又急又气,饶是素来理智温润的他,也心乱如麻。 第四十五章 你怕不能娶到媳妇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澈想到了什么,连忙回屋展开笔墨,写了一封书信,递给随侍:“交给子珊公主,就说……微臣求她帮忙,日后定有重谢。” “大哥是想让公主假装对外宣称,南枝宿在了她宫殿中?确实是保全名声的妙计。”苏南辕百爪挠心般长叹。 又是两日过去! 整整两天!苏南枝都没有回来! 是夜,摄政王王府。 主院寝卧房门紧闭,溢出几丝药味。 床榻上盖着衾被的女子俏脸惨白如纸,光洁的额前布了晶莹热汗,她梦见自己跌落断崖摔得粉身碎骨,吓得病中惊坐起,面色惊惧,美眸直直瞪着前方—— 屏风后挑灯夜读的萧沉韫,披着狐裘大氅,指腹刚划开一页书时,便听到了动静,书从虎口滑落在地,当即起身阔步走去:“你醒了?” 苏南枝虚弱地点点头,本就冷白的皮肤更为苍白,病态娇弱,不堪一折的细腰微靠着床桓,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纤细皓腕从空荡荡白袖的伸出,将散落脸边的几缕碎发缓缓勾到耳后,掩唇轻咳:“咳、咳咳。” 萧沉韫眸色微紧。 窗外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已近深冬,后天便是除夕了,屋内落针可闻,苏南枝甚至能听见冬雪压枝低的簌簌声,她虚弱地看向点了灯笼的院落,银装素裹玉树琼枝,连心也被这飞雪冷的平静了几分。 萧沉韫看向女子绝美的侧脸,有些恍惚:“伤口好些了?” 苏南枝肩胛骨处隐约作痛,却平静淡笑:“好多了,多谢王爷在死人谷舍命相救。” “舍命倒是谈不上……”萧沉韫藏住眼中愧疚与自责,目光黯淡,“本王,并未把你平安带回家,很,抱歉。” “可我也活下来了啊,王爷又救了臣女一命,臣女该如何报答呢?”苏南枝唇色惨白,眼中闪过狡黠,“以身相许是不可能的。昏迷前王爷说要将毕生所学的武功教给我,不知此话可还算数?” 萧沉韫眸中阴郁散去:“那你当称本王一声师父?” “师父,咳、咳……”苏南枝虚弱一笑:“师父好……” “你当真是把能伸能屈这词诠释的淋漓尽致。”萧沉韫见她体弱体虚,却还能贫嘴卖乖,稍微放心了些,“你昏迷这两日,你兄长为找你,都快把京城翻的底朝天了。” “两天?”苏南枝吓得掀被下床,却因过于虚弱,掀被子的手都颤巍巍的。 萧沉韫按住被角,皱眉:“外面风雪交加,你身受重伤半夜回府,你父兄会怎么想?” 苏南枝有些惶恐:“那我父兄定是急坏了,父亲大病初愈,我就让他这般担忧,我良心不安,很是不孝。” “放心吧,你兄长为保你名声,已让萧子珊对外宣称这两日你住在公主府,你父亲并不知道你失踪。那日你重伤,只有王府医师能治,才将你留在此处。” 萧沉韫将婢子温好的大药碗,抵在苏南枝唇边:“明日本王差人秘密送你回府,喝药吧。” 她皱紧眉头,抗拒地推开那极苦的药:“王爷喂药都是将这么大碗苦药抵在别人唇边?好像谁能把这么大碗苦药一饮而尽似的。” “本王从不给人喂药,能递碗就不错了,军中男儿都是一饮而尽。”萧沉韫微勾唇,“你一个不怕死的人,怕药苦?” “哦本王忘了,你是女子。”萧沉韫拿来汤勺,颇为不习惯地一勺勺喂她,“掺糖会减弱药性,将就着吧。” 这药掺了大量黄连苦参,苦不堪言,药汁润上舌尖便令人反胃,苏南枝硬着头皮喝完,萧沉韫连忙将甜枣喂给她吃。 苏南枝喝完药便昏昏欲睡,看着静立床边的男人,犹豫道:“王爷……不睡?” “本王倒是不困,常年挑灯到天亮习惯了。” “啊,这样啊……”苏南枝耳垂红烫,攥紧被角,“可是,我困了诶,您看是否该出去了?” 这是他的府邸寝卧,面对下逐客令的苏南枝,萧沉韫握拳低咳掩饰尴尬, 慌不择路地后退两步,出门还被绊了一跤:“实属抱歉,本王又忘了你是女子,现在就出去。” 苏南枝微惊:“原来王爷是把我当做了弟兄?” 洛云崖在雪地里支起红泥小火炉温酒,连连惊叹:“她长了那张绝色脸蛋,你竟把天下第一美人当做男人,你这辈子要是娶上媳妇,我手背煎鱼跟你姓!哦也对,你身边从来没有女子,连只母猫都不曾养过,难怪你这般心盲眼瞎。” “本王让余晔给你收拾包袱,明日就滚回圣医谷吧。”萧沉韫阔步踩过积雪,“你就该配个毒药,把你那聒噪的嘴给毒成哑巴。” 洛云崖赶忙喝了口热酒,防备地捂住嘴。 …… 第二日。晨。 苏南枝被王府婢子扶上马车。 萧子珊已对外宣称她这几日住在公主府,那就必然要走正门,才不被人怀疑议论。若偷摸回家,反倒惹人猜忌。 萧沉韫星眸平淡:“本王命人给你包了药,回去每日煎服三次。” 洛云崖从圆栱门急忙跑来,将潦草包好的药特地装进糕点袋中,掀开了车帘,对苏南枝爽朗笑言: “这位病美人,我好歹救了你一命,某人还不付诊金,当然啦你也不必付我诊金,我嘛,我也不是很缺那十两黄金,我且问你,你婚配了吗?年龄几何?” 苏南枝看着面容过分清秀也过分聒噪的男人,温茶淡笑:“我回府后会差人把十两黄金给公子送来。” 听到有钱,洛云崖笑的嘴都快裂了:“一言为定啊!当然啦我也不是那贪财的人,只不过美人有心付诊金,我就却之不恭喽。” “是的呢,公子一看就不贪财呢。” 饶是宫廷御医外诊,治病也不过百两银子,他一来就十两黄金!不过毕竟救自己一命,生命无价,十两黄金便十两吧,当洛云崖还试图攀谈几句,苏南枝礼貌微笑,砰地关上车门。 “……”洛云崖摸摸险些被砸到的鼻尖,颇为疑惑,“她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余晔想起洛云崖今晨威胁自己不给钱就不给药的事情,呵呵地笑了。 马车徐徐出发。 苏南枝却蹙了眉,思虑怎么和兄长解释这两日的事。 到了苏府,苏南枝举止优雅缓慢地提着‘糕点’下车。 她肩胛骨重伤,断桥撞崖璧时还受了内伤,加上余毒未清,走几步便累的厉害,额前冒了冷汗,刚进府便撞上要出门的春盛。 “姑、姑娘!”神色憔悴的春盛,激动到无以复加,眼中涌上热泪,险些哭出声:“您、您回来了啊……” 苏南枝勾唇轻笑,替她擦泪:“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触及她红肿略有指印的脸颊时,苏南枝心蓦地一沉:“脸,怎么回事?” “啊没什么啊,就是摔得——”春盛连忙避开两步,却被苏南枝沉声打断,“撒谎!谁打的?大哥二哥父亲不会打你,府上其他丫鬟断不敢欺负到你头上,所以,是苏晓筱?” 春盛到底是瞒不过苏南枝,连忙解释:“那日是婢子做错了事,二姑娘罚我也是应该的。” 她不想因为自己,影响苏南枝姐妹不和。 “我的人,轮不到她打。”苏南枝隐有冷怒。 “姐姐回来了?”苏晓筱带着上百个家丁走来,故作亲热地挽着她手笑道,“这两日姐姐不在,我代为管家,正统计人数发放年末工钱呢。” 她挽的正是苏南枝肩胛骨重伤的那只胳膊。 苏南枝不可察觉地皱了一瞬眉,隐约感觉伤口裂开。 苏晓筱闻到极淡的血腥味,察觉异常,眼中闪过阴谋,用力抱住苏南枝的上半身:“姐姐去公主府住的两日,我很是想你呢,血,血,你后背为什么有血?” 众人震惊看去,只见苏南枝后背衣裳正不断洇出血迹。 “啊!!”苏晓筱站在府门口,惊慌大喊,“姐姐两日夜不归宿,不是住在公主府吗!公主府森严戒备,你又怎会受此重伤?难不成没在公主府?来人啊!找医师给姐姐治伤啊!” 第四十六章 本王送你十里嫁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盛怒异常,恨不得把苏晓筱扒皮拆骨。 苏晓筱心中早有盘算,远远的往府门走,嘴里还喊着:“姐姐你瞒着家里两日不归,是不是有了心上人,舍不得回来了?” “妹妹都担心死了……” 话刚说完,只听一声脆响。 “啪!” 原是苏南枝抬起未受伤的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你你打我!苏南枝!你发什么疯!!” 苏晓筱被打懵了,捂着火辣辣的脸失声尖叫,抬手便要反击—— 苏南枝眼疾手快扣住她手腕,用力将关节往反方面掰,轻笑:“你出言不逊,胡编乱造,怕是魇了。你说我瞒着家里夜不归宿?子珊公主早就派人同爹爹说过我留宿公主府,你难道不知?” “作为长姐,妹妹言行不端,我自当管教,岂容你污了苏家女眷的名声。” “疼!你放开手啊!疼啊!”苏晓筱关节剧痛,胳膊仿佛要断了,低吼道,“知道又如何?!谁知道公主有没有帮你掩盖行踪!” “你既知真相,还胡言乱语,是想诋毁我名声?”苏南枝冷脸呵斥。 “子珊公主乃皇后嫡出,身份尊贵,当的得起天下女子的表率,你满口秽语,可有想过说这话的罪名?” 苏南枝这一顿操作,惊得苏府门口的众人一愣一愣,只见她盈盈一拜,礼仪周到,体态优美,端的是大家贵女,名门之风。 “诸位,我家妹妹喝了几口酒,胡言乱语,让你们见笑了。苏家蒙受皇恩,才有今日。我虽心疼妹子,却不能纵容她犯错。” “春盛,掌掴!” “得罪了,二姑娘。”春盛紧皱眉头,不敢拖姑娘后腿,重重打了苏晓筱一巴掌。 “啪!”的一声! 苏晓筱耳朵轰鸣,眼中有金星闪过,只能耳边响着苏南枝幽幽的声音:“晓筱,你可知错?” 苏晓筱一脸戾气:“苏南枝,我要杀了你!” “春盛,继续打。”苏南枝冷喝一声。 春盛也来了气势,一连几个巴掌,声声清脆,惊得四周的人直抽冷气。 苏南枝见苏晓筱并未服软,一脸沉痛惋惜:“是我这个当姐姐的把她惯坏了,快拖下去,让她禁闭一个月冷静下。” 春盛马上给几个婆子使眼色,苏晓筱恼羞成怒疯了般冲过去时,便被婆子押住双臂堵嘴带走了。 众人唏嘘。 “这苏家二姑娘就跟个疯婆娘似的。” “同出苏家,她竟没学到嫡长女半点风范!” 苏南枝眸光平静,樱唇缓勾,进府道:“小春盛可解气了?” 春盛眼眶又涌上泪意:“谢谢姑娘……” 一听苏南枝回来了,苏南辕火冒三丈地去祠堂找戒尺,一米的戒尺太厚太长,小妹手掌细嫩容易被打伤,他这次定要狠狠收拾小妹,选来选去,拿了根手掌大小的戒尺冲到院中:“苏南枝!给我滚过来!” 苏南枝猛怔,气势瞬间矮半截:“二、二哥……” “你你你气死我了,我与大哥日夜不眠地找了你两天!”一见到她,面容憔悴的苏南辕当即扔了戒尺,急急围着她转了四五圈,“让老子看看,有没有磕着碰着?” 一袭仙鹤白袍的苏南澈急步而来,两日没合眼,素来干净清爽的他也长了胡茬,温润的脸上罕见现出薄怒:“进屋中说话。” 见如此关心她的兄长,苏南枝鼻尖微酸,乖乖进屋。 屋内,只有兄妹三人。 “公主府还是我给你找的借口,说吧,这两日去哪里了?”苏南澈目光锐利。 苏南枝绞尽脑汁地想理由,苏南澈似能看穿她所有小把戏般,紧蹙眉头:“你忘了大哥是大理寺卿?判案无数,识破上万个犯人的谎,你又是我看着长大的,实在编不出来,就说实话吧。” 苏南枝垂眸,大哥太了解她了,不像二哥那么好糊弄。 但她不能说实话,不能将家人卷进万般凶险的案件里,正当她要接话时,门外有人替她解围了: “咳,这两日她与本王在一起。” 命人抬来大箱小箱赏赐的萧沉韫,看向病榻女子,心中闪过一丝连他也没察觉到的心疼。 苏南枝为帮他查案身受重伤,若他不站出来解释两句,就太没担当了,况且苏家知道此案,会有泄露案情的风险。 苏南枝微怔,没想到他会来。 众人纷纷行礼。 苏南辕心直口快:“不知王爷此言何意?我清清白白未出阁的小妹,怎么就和您夜不归宿地待了两日?还请您给个解释。” 萧沉韫看向那楚楚可怜的病中美人,喉结微动: “本王捕杀乱党时,杀手潜入苏府掳走苏家大小姐为人质,本王一路杀到重岭,她与本王困于死人谷两日,今晨才返回京中。” 这说辞,苏南澈二人倒是信得,毕竟他们从未见过苏南枝与摄政王有过交际,而堂堂摄政王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弱女子撒谎。 苏南澈拱手作揖:“小妹与您孤男寡女待了两夜,冒昧请问摄政王,日后她要怎么嫁人?她名声又当怎么办?您是男人自然不在意,可她尚未出阁。” “本王……” 萧沉韫总不能为保苏南枝名声而娶她吧,深思熟虑地许诺:“本王,定为苏家大小姐寻一门极好的婚事,还可为她出十里嫁妆。” 满屋死静。 这解决办法倒是不错,毕竟摄政王权倾天下,寻门好亲事并不难,还出十里红妆为陪嫁,更是阔绰至极,两位哥哥并无异议。 苏南枝黛眉紧皱,极为疲倦地叹息。 苏南辕连忙心疼道:“我们捧着手心十多年的枝枝,向来娇生惯养,不知困在死人谷那鬼地方受了多少苦,二哥这就给你去熬汤补补,我们出去,让她好好休息。” 三人先行离开时,苏南枝深深看了眼萧沉韫。 而萧沉韫正儿八经地出门后,又从窗户翻了进去。 苏南枝差点记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连忙拿起纸笔,画出那日她随断桥掉落悬崖看到的洞口,若不出所料,这洞必定是溶洞入口。 窗边隐有声响,苏南枝抬头便看到了萧沉韫,可……总觉得还有别人路过。 萧沉韫拿起那张画纸,方才苏南枝看他一眼,便知道她有事要说。 “这是?” “这是藏兵器的溶洞入口,藏于浓雾中的崖璧上,位置十分隐蔽,若事败,退可从谷口撤,进可从木桥往北出,最重要的是,往下是河,可将所有兵器走水路运出!” 苏南枝有气无力地写下洞口地址,“死人谷占地极为宽广,经过那夜乱党定会有所动作。” 萧沉韫勾唇,笑意极具危险侵略性,如王者睥睨蝼蚁般冷冷道:“想必乱党还不知道你画出了溶洞地址,本王马上集结兵马,直捣老巢,届时你可就是功臣了,苏南枝。” “咳,功臣倒是谈不上,咳咳。” “本王会把你的功劳写进折子禀告陛下,等着封赏吧。”萧沉韫见她咳的厉害,替她倒了杯热水,“本王替你寻门好婚事,喜欢哪家青年才俊,不要客气,本王帮你做媒。” 第四十七章 在笑,目光却如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有他做媒,哪家公子哥敢不应? 苏南枝哑然失笑,热水润喉:“王爷许下的婚事与十里嫁妆,我无福消受,等兄长娶了嫂嫂,我也不好意思给他们添麻烦,届时自立门户经商,或者劳烦王爷引荐尼姑庵当个尼姑也不错,总之,我不会嫁人。” 前世她惨遭心上人背叛杀害,害得苏家满门惨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情爱之事抵触极了,甚至很厌恶。 萧沉韫蹙眉追问:“为何?” 苏南枝素手摆弄窗前的樱粉铃兰花,随意淡笑:“成婚会限制自由,我不想整日惶恐纠结男人爱不爱我,更不想困在深宅大院中与别的女子争风吃醋,更不愿余生只围着孩子夫君转。” 或许她本就是风雪中的腊梅,而绝非暖帐里卖弄风情的菟丝花。 原来她根本不想嫁人,才不在乎名声地为钱做教坊司头牌。 “嗯……本王还有事,你照顾好自己。” 萧沉韫连他也没发现他有些失落,推开窗,风雪刮进来,纵身一跃走了。 苏南枝关好窗时,总觉得有人在观察她。 她眸光微沉,泰然自若地将溶洞图纸收入密匣,小心谨慎地藏在衣柜底部后,疲惫上床熄了灯,沉沉睡去。 屋内烧着的银丝炭很足,发出细微噼里啪啦声。 门外的人见苏南枝睡得很熟,便踮起脚尖走进门内,翻找衣柜底部拿走密匣,见苏南枝并未察觉,她隐秘退去,一路避开人赶去九王府。 王府内,洛城刚给萧瑜上完伤药,后背那道伤险些要了他的命,连着昏迷几日才醒来。 萧瑜脸色惨白,却丝毫不减俊朗,苍白修长的指尖系好扣子,气色不好怕引人怀疑,便披了绯色云纹大氅,松垮垮地拢在清瘦的身子上,看向略有些狼狈的苏晓筱:“二姑娘,有何事?” 苏晓筱被婆子抓去禁足时路过苏南枝窗外,竟无意看到她在神神秘秘地画地图,便偷跑出祠堂。她好恨苏南枝,恨苏家所有人都偏袒苏南枝,她必须找个新靠山,比如九王…… “王爷让我监视苏南枝,我时刻都不敢放松,方才偷瞧绘了张地图,很是可疑,许是她与人厮混幽会的地点。”苏晓筱将密匣呈上,柔弱无骨似的朝萧瑜靠近,讨好卖乖,“我与她很不同,我一向洁身自好、安分守己。” 见她拉踩苏南枝,萧瑜目光变冷,推开她蹭来的软腰:“站直和本王说话。” “二姑娘腰站不稳,末将替你找个医师看看?”洛城蹙眉。 苏晓筱脸红的快滴出血,退后两步。 萧瑜攥着上锁的密匣,心中万分警惕,死人谷占地宽广,难道是苏南枝画出了溶洞地图?她怎么可能发现! 他手法娴熟地解开复杂的密匣,里头有两张折叠规整的纸,微眯眼睛,目露杀意,霍地站起身打开,却又柔和了目光。 第一张纸写了《琵琶行》: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纸末写着瑜字。这是暗恋他的情诗。 而另张纸,则是苏南枝还没送出的密信,写着:既然摄政王与臣女皆未画出地图找到溶洞,那明夜再探死人谷? 萧瑜勾唇,苏南枝果然没画出地图,那萧沉韫不可能找到溶洞! 苏晓筱瞪大眼睛:“我明明见到她偷绘地图的!” 洛城冷言讥讽:“苏二姑娘为见咱们王爷,真是什么慌都能扯啊,故弄玄虚说是地图,其实是首情诗,我家王爷时间宝贵,烦请二姑娘不要无理取闹。” 被戳穿的苏晓筱万分羞愧,她偷看苏南枝画地图后,确实想以此为由来找萧瑜。 萧瑜厌恶道:“送苏二姑娘出府。” 苏晓筱却急红眼,幽怨道:“王爷……” “出去吧!难不成要我撵?”洛城拦住还想纠缠的她。 苏晓筱被萧瑜的冷漠伤了心,哭着走出王府。 而萧瑜将古诗耐心细致地叠好,放入书房抽屉中。 一时间,萧瑜有些看不透苏南枝的心思。 若说她发现是自己陷害苏正,那她又怎会写下情诗? 可若她心悦自己,为何会看着苏家倒戈萧沉韫? 全天下,除洛城以外,没人知道他才是乱党背后真正的主上,或许苏南枝是无意被萧沉韫卷入乱党案子,而并非敌对他。 看出萧瑜心中所想,洛城清醒又谨慎地开口:“属下觉得,苏南枝没有那么简单。” “她确实不简单,从小熟读地理医术,算是大庆最精通地理之人,才会被摄政王带入乱党案。”萧瑜看着情诗勾唇。 “……属下的意思是,苏南枝在故意伪装。” 洛城斟酌地小声道,“王爷为招揽苏家,在苏南枝身上花了不少心思,或许您对她有几分您都没发现的情意,而正是这几分情意,您觉得她温柔无害,但她当头牌、反杀玉兰,夜探死人谷、勾搭摄政王,怎么看也不简单。” 萧瑜攥紧那方纸,目光逐渐寒沉。 他在苏南枝身上花了四五年心思,深知她温柔乖巧,不像洛城所说,可她近来做的事,倒真让萧瑜要重新审视苏南枝了。 …… 苏晓筱心痛如绞地回了苏府。 她不仅想攀上萧瑜做九王妃,她还爱上了萧瑜,她还没来得及同他说几句话,就被送走,被苏家打击被萧瑜冷漠对待,愤懑之际,又碰到了苏南枝。 廊下披着大氅的苏南枝,捏碎掌中落雪,语气冰冷,警告擦肩而过之人: “我看在已故伯父的面子上,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安分守己。” 否则,她会毫不手软地除了苏晓筱。 苏晓筱对上那双冰冷如雪的美眸,莫名心生忌惮,此处没有别人,她肆无忌惮地发泄怒骂:“所以你是故意让我看到你画地图,故意装睡,把密匣中地图换成诗,让我拿去九王面前出丑!你今日一直在算计我!你这个毒妇贱人!” “你与九王眉来眼去,我就算准了你不安分!在窗外偷看我画图,你以为我毫无察觉?”苏南枝杏眸斥满肃杀,冰凉玉指忽然钳住苏晓筱的下巴,寒声冷笑:“你还好意思提偷密匣之事,帮外人监视我,你很能耐对吗?” 第四十八章 战袍染血手捧鲜花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那日萧瑜来苏府,又扶苏晓筱又喊表妹,而苏晓筱一脸春意含羞带怯,她便知道,二人有事,毕竟萧瑜从来不会在没利用价值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苏晓筱心中生出密密麻麻的恐惧,脸上血色渐失,她从未见过这般骇人气场的苏南枝! 苏南枝狠狠扯住她头发,将她头按入栽种睡莲的水缸中,声音温柔,目光冷如冰窖:“表妹,好自为之,不要拿命开玩笑,我并非心慈手软之人。” 冬日的冰水刺骨渗人,苏晓筱口鼻皆是污泥,浑身冻得瑟瑟发抖,温柔至极的语气,却说出寒刀利刃的杀意,她吓得呆如木鸡,心里充满恐惧,几乎窒息地抓住水缸边沿,不敢还手。 见她如此胆小,苏南枝寒笑讽刺:“也就这点本事了。” 她蓦地松手,苏晓筱哗地抬头,湿漉漉地站在原地,乌发眉梢滴答落水,狼狈发抖。 苏南枝笑意浅淡,美眸却覆寒寒刀,平静优雅地拿出丝绢轻擦沾水的手,带着春盛转身离去。 春盛唏嘘开口:“您今日让我跟踪偷密匣的二姑娘,没成想她进了九王府诶,她光想攀高枝,可她无父无母无靠山无权势,皇室又怎么可能让她当九王妃呢?” 苏南枝轻嗤一声:“连小春盛也看得明白,偏她鬼迷心窍。出生不好那就努力走正道变强,利欲熏心丢了底线不会有好下场。” 苏南枝修剪栀子叶的手微顿,今日也算是她为萧沉韫做的最后一件事。 那夜她与萧瑜狭路相逢,便猜出他才是乱党真正的幕后主使。 她故意让苏晓筱传递假消息,一是给攀高枝的苏晓筱捣乱,二是故意伪造密信,让萧瑜以为萧沉韫并未找到溶洞地址,便会放松警惕,给萧沉韫创造趁虚而入的良机,打他个措手不及。 至于情诗嘛,苏南枝想让萧瑜误会她还喜欢他,放低对她的戒心,日后才更好暗地里对付萧瑜,这便是她的一箭三雕。 苏南枝将地图放在灯盏上,烧成灰烬,扔到了雪地里,立于窗前看着漫天大雪,掐算着萧沉韫进攻溶洞的时间。 当夜。 死人谷的战火烧红了京城半边天。 还在书房想着如何转移乱党据点的萧瑜,听闻此事,生生被气的呕出了一口鲜血,他气的浑身发颤,拔剑将案桌、书架全部砍成碎木,咬紧的牙缝间全是血丝,后背深长的伤口也因大动作崩裂开,鲜血浸红衣襟。 地上跪了一排浑身发抖、不停磕头的下属。 他心中郁结,睚眦欲裂,将素日的温润表相撕碎成渣,险些气死过去,面目狰狞至极地将他们踹翻在地,咆哮道:“迅速销毁一切线索,决不能让萧沉韫查到本王身上!若查到半分,本王杀你们全家!!” 洛城带着其余人连滚带爬地逃出书房。 乱党是萧瑜呕心沥血建的势力,打算争储所用,现在被萧沉韫端了老巢,被悉数剿灭,这无异于掐碎他的喉管、要了他命! 他发疯发狂地砸东西,直到书房内全是碎渣木屑、墙上皆是砍痕,后背的血流不止,才狼狈无力摔倒在地,猩红着眼像要吃人肉喝人血,一字一句快咬碎牙那般狠狠道:“本王必须杀了萧、沉、韫……” 恨入骨髓,他气的又吐了一口血,昏了过去。 京城没人知道重岭发生了怎样惨烈的战斗,士兵与乱党的尸体堆成山,一具一具抬出,而缴获与追回的国库兵器一车车拉回皇城,阵仗之大,连夜惊醒了宫中的皇帝萧睦。 萧睦推开温软香嫩的爱妃,从龙床暖帐中急急起身,披着龙袍边走边穿,召见了在殿外等候多时的兵部尚书、京兆尹、大将军等十几个武官,威严命令:“随朕去城门看看。” 天刚麻麻亮,瑞雪纷飞,城门戒备森严,萧睦带着大臣立于城墙,皱纹深长的双眼紧盯前方。 而辗转难眠的苏南枝也终是披上狐裘大氅,带上春盛出府提前去城门外等萧沉韫归来,她……想知道萧沉韫是否受伤? 乱党一直是国之毒瘤,不少百姓听闻此事,也纷纷激动观望。 灰色晨雾中,军队班师回朝,众人沸腾喝彩。 只见如长龙的军队前方,红鬃烈马上的萧沉韫黑金麒麟铠甲,腰佩长剑,气宇轩昂,勒着缰绳缓慢而来,他脖间染着大片干涸的血迹,十分触目惊心,袖袍还在滴血…… 苏南枝心一紧。 路过她时,居高临下的萧沉韫停了马,眼里划过诧异,蹙眉道:“苏南枝?深更半夜,你一弱女子出城?是怕采花大盗不敢抓你?” 苏南枝从腰后拿出一支玫粉铃兰花,大方递给他:“我也参与了肃清乱党一案,自然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才在这里等王爷,铃兰花语是庆祝胜利,送你。” “结果,自然是胜,将死人谷杀了个底朝天。”萧沉韫从无败绩,勾唇接过粉色铃兰,看着大雪中的窈窕女子,他语气罕见地柔和,“伤还没好,雪天冷,回去歇着吧。” “嗯……”苏南枝有些仓促地将发丝勾到耳后,看向他脖间鲜血,“那王爷脖子是……” 萧沉韫将衣领竖高挡住,平静道:“没什么,死人的血。” “嗯。”苏南枝悬着的心放下,“我有个不情之请,王爷能否让我去见云深羡一面?” 萧沉韫摘下令牌扔给她:“自然。” “多谢王爷。那臣女先回府了。”苏南枝恭敬转身,退出他的视线。 余晔却担忧叹气:“王爷,您脖子明明受了暗器的伤,还说是死人的血,我们和陛下讲一声,先回去治伤吧。” “不必。” 萧沉韫一身威严凛凛的染血铠甲,掌中却护着朵娇滴滴的玫粉兰花,众臣见这场面十分诡异。 “这是哪家姑娘送摄政王的花?能让摄政王这般护着,难不成是心上人?”萧睦微眯眼睛,虽是在笑,眼中却冷沉持重,笑意并未达眼底。 “陛下说笑了。玫粉铃兰极为少见,全草可入药,从死人谷摘的,打算带给御医院研究一二。”萧沉韫将花小心收入袖中。 “哈哈哈……”萧睦放声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朕也是随口一问,难为皇弟还解释一番!说吧,你立下肃清乱党大功,要何赏赐?不若朕赐你一桩婚事?你也老大不小了。” “臣弟还未遇到心仪女子,不愿成婚,这份赏赐留着日后再找皇兄讨。”萧沉韫蹙眉婉拒,递上提前写好的折子,“此案全部过程已详记入册,请陛下审阅。” “你做事朕向来放心。”萧睦翻开折子,指着出现最多的名字问,“苏家嫡长女,苏南枝,竟如此有能耐,被摄政王多次表彰,不会那花儿就是她送的吧?” 第四十九章 南枝县主,摸头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蹙眉,沉默不语。 萧睦倒是并未深究,看折子的神情逐渐凝重:“乱党老巢竟敢安在京郊,可见其狼子野心!私囤兵器八万件,数量骇人,若非你及时肃清围剿,必定引发时局动荡,后果不堪设想。” 众臣亦是听的心惊担颤。 八万件兵器,若真事发,京城必定血流成河。 萧沉韫拱手谏言:“陛下放心。乱党头目周易李尚兄弟已被斩首,余下乱党也悉数剿灭。” 萧睦又道:“你折子中写,苏南枝潜伏教坊司助你抓捕李崇,舍生忘死夜探重岭推理死人谷位置,还曾九死一生找到溶洞?” “苏家大姑娘极其通晓地理医术,提前发现溶洞地址,微臣才能赶在乱党逃窜之前,将余孽悉数抓获,及早追回国库兵器。”萧沉韫毫不犹豫地将苏南枝功绩抬高,甚至高于他,“若非有她在,肃清乱党不会这般顺利。” “你们也看看她的功劳!”萧睦将折子随手扔给身后众大臣:“倒是奇女子,朕倒要见见她是什么样的人。” 萧沉韫唇角勾起极小弧度:“余晔,将人给陛下带来。” 余晔点头应是。 苏南枝根本没走,此处人流汇聚、摩肩接踵,她本想着等人群散去些再离开时,余晔便满脸笑意朝她恭敬行礼:“苏大姑娘,陛下看了王爷写的折子,召你面圣。” 余晔这般恭敬行礼,还是头次。 苏南枝隐有诧异,心中却明白,平静坦然随余晔去了城墙之上。 前世她对这位皇帝并无多少印象,只知道他是个勤政爱民的君王。 无数人面圣都万分紧张,众臣原以为苏南枝一闺中女子,头次见天子更会露怯惶恐。 却不想城楼之下,那雪色狐裘的窈窕女子,走上寒风乍起的台阶,在细雪纷飞里缓步而来,仙姿玉貌倾城绝色,气质清冷如高岭之花,她举止大气端庄,从容行礼,声线好听沉稳:“臣女苏南枝,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古稀之年的老丞相左清微怔,难掩震惊,这般巾帼风姿的绝色佳人,让他想起另一女子…… 连萧睦亦是眼中闪过错愕,看苏南枝那张脸良久,才回过神:“免礼。” 萧沉韫紧皱眉宇,下意识将苏南枝挡在身后。 这位陛下的眼神,就像通过她在怀念某个人…… 苏南枝不动声色谢恩起身。 萧睦冷冷道:“三十年前,京城也有一个极为精通地理的奇女子,你与她很像。” 白发苍苍的左清,官袍中的手微微发颤:“连陛下也觉得她像智贤皇后吗?她走来时,老臣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智贤皇后。” 尘封许久的智贤皇后名号响起,群臣稍有异动。 苏南枝心跳如鼓,她听过这个女子。 萧睦二十岁当上太子那年,娶左清丞相嫡女为太子妃,这位太子妃博学多识,曾随太子治理旱涝天灾、建学堂兴农桑,是多次提出女子也可入朝为官的第一人,却在边疆战争中为萧睦挡刀而亡,死时才二十六岁,便潦草结束了绚烂而本拥有无限可能的人生。 后来萧睦登基,追封她为智贤皇后。 三十年过去,众人渐渐忘记这位奇女子,连后来入朝为官的苏正等大臣也没见过其真容。 萧睦看着与智贤皇后容貌相似的苏南枝,情绪复杂:“苏南枝,你协助摄政王肃清乱党,立下奇功,要什么赏赐?” 苏南枝表现的大气沉稳:“臣女身为大庆子民,协助朝廷铲除贼子义不容辞,不敢要赏赐。” “像,说话也像……” 帝王轻叹,皱纹深长的双眼掠过深沉惦念,饶是三十年过去,再想起她时,心脏仍如被尖刀碾过,只一瞬,他迅速敛去所有情绪,恢复成睥睨天下的威严帝王,神色冷峻: “肃清乱党的功绩,不亚于平定边疆。朕向来奖罚分明,身为女子能有这般胆识才智实属不易,朕便封你为县主,赏良田千亩、金银百箱,择日划封地,赐县主府。” 众臣难掩震惊! 大庆共有五位县主,都是亲王之女继承封号,而宋佳月郡主则是靠父母为国捐躯换来的封赐,六人虽吃俸禄却没封地。只有苏南枝这县主,实打实靠自己功绩封的! 自古至今,皇帝喜爱的公主才有封地,郡主县主想要封地难于登天。苏南枝虽只是县主,可她有封地,实权上比郡主要多八分。 可众臣转念一想,她参与肃清乱党、剿除国之毒瘤!这有封地的县主,实至名归! “臣女叩谢陛下浩荡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南枝唇角微勾,平静冷定行礼。 萧睦睥睨着她,冷视和智贤皇后容貌性情都极相似的苏南枝,心想,若是太子妃在世,必定会赏识她。 “回宫!”萧睦威严冷傲转身。 众人跪地恭送。 待群臣离去,萧沉韫将苏南枝扶起来:“你身上有伤,不宜久跪。” 苏南枝又朝萧沉韫郑重行大礼:“多谢王爷故意抬高我的功劳,又在折子中多次表彰,若非王爷推波助澜,我怎能当上县主。” “你父亲受乱党构陷,你无奈做了教坊司头牌,为此案身受重伤、名誉受损,县主是当之无愧。”萧沉韫再次将她扶起,轻笑,“你少有这般言辞郑重,本王倒有些不习惯了。” “总之是多谢,多谢王爷。” 苏南枝从未想过萧沉韫会这般为她筹谋,感动的难以言表。 萧沉韫顺势坐在城墙之上,看向苏南枝极美的侧脸,“原以为你只是普通女子,却没想,你一步步打破了本王对你的偏见。你大可不必这般感动,不管男女,本王绝不委屈功臣。” 苏南枝心生暖意,终于明白萧沉韫为什么受世人爱戴众臣敬仰了。 大雪飘扬,男人大长腿搭于城墙,衣袂翻卷,清潇俊朗洒脱不羁。 东边大亮,清晨的朝阳倾泻万丈天光,风雪染湿苏南枝的青丝,萧沉韫站起身,替她带上大氅兜帽,顺手摸摸她的头:“南枝县主,抽个空,本王教你武功。” 摸摸头的动作,苏南枝雪腮微红。 萧沉韫忽然蹙紧剑眉不可思议道:“苏南枝,你脸为何这般红?可是病了?染了风寒?” “我、我、我……” 第五十章 爱意灼烈且怂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我、我、我……” 萧沉韫面色凝重地摸她额头:“倒也没发高热。” 可苏南枝脸颊更红了,如吃醉酒那般。 “本王带你去御医,你脸红的那般厉害,定是病了。”萧沉韫严肃地抓起她袖子往前走,却被苏南枝推开了。 她咬唇跺脚,急忙道:“我、我我先去看云深羡,明日找你学武,先先、先走一步。” “病了要记得看医师。”萧沉韫蹙眉交代。 “噗!”余晔忍笑忍得差点憋死,谨慎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县主害羞了?” 萧沉韫凝视落荒而逃的倩影:“她为何害羞?” “方才,呃,方才您又是摸头又是抓袖子,呃您又长的这般招女人喜欢,或许女子都会害羞。” 萧沉韫心跳如鼓,敛眸沉声道:“咳,回王府。” …… 苏南枝也不知刚才为何匆匆逃走。 她急急喘口气压住慌乱情绪,与春盛走去京兆尹。 沿途,不少人在议论早晨之事。 三五挑担小贩新奇道:“诶听说了吧,苏家大姑娘封为县主了!” 有一珠围翠绕的妇人笑言:“她还有封地呢,听说上门提亲的人快踏破苏家门槛了!” 扫街婆子喜滋滋道:“真给咱们女人长脸!!原来她在教坊司当头牌是协助摄政王查案啊,多能干!” 男摊贩激动鼓掌感慨:“这般巾帼风姿的绝色佳人太难见了!” “对啊对啊!”几个过路人附和。 春盛满面得意,走路雄赳赳气昂昂,对苏南枝的佩服油然而生,她何其有幸,能够跟着这样绚烂出色的主子! 听到不绝于耳的赞扬,苏南枝却十分淡定。 二人行至京兆府,拿出令牌进大牢。 狱卒将她带进最为森严的特等牢房:“云深羡赶紧滚出来,贵人来看你了。” 身受重伤的云深羡尚在昏睡,刚要睁眼时,狱卒便闯进去,狠狠踹他两脚:“起来别装死!要死也是断头台上死——” “住手!” 苏南枝高声厉喝,箭步上前甩了狱卒两巴掌。 “啪!”耳光响亮。 狱卒吓得连忙跪地:“不知属下做错了什么,请贵人息怒。” “若有下次我定不轻饶,将你虐待犯人的事禀告王爷。” 苏南枝眸中冷光毕露,温柔扶起被踹翻在地的云深羡,拿出丝绢为他擦去嘴角血丝:“云深羡,伤怎么样了?” “枝枝,你、你不该来这腌臜之地……” 云深羡薄唇干涸起皮,俊脸灰白,身子本就清瘦如今更是瘦骨嶙峋,脊背虚弱地抵靠在墙角,在看到苏南枝那刻,沉闷如死潭的双眼升起光亮。 那是将死之人,眼中最后的光。 苏南枝接过春盛递来的温水,一勺勺喂云深羡:“喝些水润润喉,上次那神医不是为你治病了吗?怎么半点不见好?” “咳,咳咳。”云深羡刚要说话,便是阵疼入肺腑的咳嗽,他扯出抹温润浅笑,轻轻讲,“我并未喝药。” “你为何不喝药!”苏南枝鼻尖酸的厉害,“我不信你会自愿加入乱党,你告诉我,你有什么苦衷。” 云深羡嗫嚅唇角,拧紧眉宇后轻声叹息,避而不答转移话题,音线轻的仿佛随时会消散,卑微到尘埃里,忐忑请求:“枝枝……你能不能再……再喊我一声羡哥哥啊?若是不能,那就算啦……” 苏南枝忆起前世云深羡冲入火海为救她而被烧的面目全非,又想起此生坠落悬崖也绝不放开她的手,引开虎群被啃食撕咬,桩桩件件,那样不是为她九死一生? “羡哥哥。”苏南枝眼眶微红。 云深羡唇角溢出一丝黑血,虚弱地笑着,温柔极了,看她的目光犹如春风暖阳,双眸皆是快漫出来的宠溺,轻声道: “我这一生命不好……自幼无父母无家族倚靠,儿时乞讨为生被欺辱践踏,所幸被苏家收养于百善堂,读书习武、科举当状元做官。我本身很愚笨,并非像世人说的神童过目不忘,别人看一遍我要读十遍,没有大儒授课,捡别人丢弃的一摞摞书苦读,买不起油灯只能凿壁借光。” “你可知,我为何读书,为何要拼死考状元?” 苏南枝静静听他讲述,心酸摇头。 “是,因为你。” 云深羡指尖微蜷发颤,深深吸气缓解紧张,可他还是有些怂,笑意漾开:“其实我,一直喜欢枝枝,很喜欢很喜欢。可围绕在枝枝身边的,都是出生极好的世家公子,我这种草芥蝼蚁,若不努力考取功名,又怎配站到你眼前?” 苏南枝心中激起千层浪:“我,一直把你当做哥哥。” “可我从未把你当做妹妹。” 云深羡目光万般缱绻温柔,深深看她,许是要死了,胆子也比平时大了不少,强忍剧痛扶墙呕出一口血,狼狈擦去唇角血渍,“枝枝你……你不知道我多想娶你。我无父无母,这些年省吃俭用,给你攒了万两白银做彩礼,却总觉得不够。我不想委屈你半分,想让全天下女子都羡慕你,我日日攒彩礼,又害怕哪日别人先拿着彩礼去你家下聘……” 所以,这些年云深羡永远朴素简单,原以为他是节俭,却不想他在为她攒彩礼啊……苏南枝险些落下泪。 云深羡颤巍巍地从袖中拿出一把钥匙、一张凭据,牵强轻笑,舌尖泛苦:“现在我把彩礼,送给枝枝当嫁妆,我知你对我无意,遗憾的是我死的太早,日后不能当你娘家人给你撑腰,也不知道怎样的男子,才有幸被枝枝喜欢,总之,不会是我了。” 苏南枝哽咽道:“你、你究竟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好不好?” 第五十一章 还他一个公平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避而不答的云深羡指尖颤栗,将钥匙和凭据放入她手中:“这是我在钱庄存了万两白银的凭据,已吩咐亲信将钱划到你名下,这是我在京城府邸的钥匙,府邸旁边我买了一处庄园,咳,咳咳…” 说到最后,云深羡面色微变,喉咙处源源不断涌上腥甜,舌尖全是血,他怕死状会吓到枝枝,奄奄一息地局促道:“枝枝,你、你先走,我…我有点困了…” 苏南枝心揪着疼,还未说话时—— 云深羡大口大口呕出黑血,紧皱眉宇倒下去,难受痛苦到浑身颤抖,眼睛一点点闭上,他疲惫至极地睁着扎,还想多看枝枝一眼,他听到苏南枝急声大喊:“医师!来人啊!!” 他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意,染血薄唇动了动,再也没力气讲出那句我爱你。 我爱你。 我曾无数次在心中练习怎么对你讲出这三个字。 好遗憾,你一次都没听到…… 苏南枝蹲下急急为他擦血,他的侧脸轻轻挨着苏南枝手背,再也没了呼吸。 丝绢从手中滑落,苏南枝跌坐在地。 她急的几次都没能捡起丝绢,泪水无声落下,指尖颤抖覆上那双清润如玉的星眸,替他合了眼。 身后萧沉韫带着洛云崖疾步跑来。 洛云崖懵了,冲去查看情况,有些难以置信:“先前救他时,并未发现他中毒,可现在来看,他临死前半年就中了一种极其隐秘难以察觉的毒。需要定时定量吃解药才不会毒发,他是超过时限没吃解药,毒发身亡的,想必一直被人用毒威胁。” 苏南枝泪水无声落下。 她早就猜到云深羡有苦衷,原来是被人以毒要挟! 萧沉韫心一紧,拍了拍右肩:“这里……借给你靠。” 苏南枝吧嗒掉泪,攥住钥匙推开萧沉韫:“我要去云深羡的府邸看看。” “本王陪你……” “不必了!”苏南枝眼眶泪水打转,摔牢门而出,脑中迅速整理思路。 中毒的云深羡帮乱党偷运国库兵器,而萧瑜是真正的乱党主使,他,极有可能是被萧瑜下毒威胁。 苏南枝目光冷冽,抢走余晔拴在京兆尹门口的马,策马朝云府赶去。 身后萧沉韫追来。 苏南枝推开云府大门,却是愣在原地,又红了眼。 她从未来过云深羡府邸。 只见偌大的庭院种满她最爱的各色铃兰,长廊爬满紫色藤萝,花园小径种满四季常开的繁花,她知道他最喜欢竹,可却为她种满了花。 他这一份暗恋可真是苦啊。 他把对她的爱,藏在心底数年都不曾宣之于口,却又默默做了这么多。 苏南枝笑他傻,又笑自己愚笨,两世都没能看出他的心意,他明知道自己对他无意,还为她舍生忘死。 她红着眼翻找云深羡生前留下的东西,找了整整一个下午,却毫无收获。 萧沉韫知她心底不好受,便安静地陪她找,忽然道:“云深羡府邸外还有处庄园。” 苏南枝跑出去几十步,便看到一片偌大的桂花树林,暗香清冽沁人心脾,云深羡记得她爱吃桂花糕,就在府邸外种下无边无际的桂树。 最大的桂树旁,有小块土被翻过,苏南枝蹲下将土刨开,指甲缝全是潮湿的雪泥,萧沉韫握住她的手拿开,他亲自刨土,摸到一个上锁的箱子,用剑撬开,便看到箱内杂七杂八的旧物件。 木簪、小册子、厚厚的一摞书信。 泛黄的书信上标着序号,一共九十封,拆开第一封,上面写着: 今天枝枝及笄,我科举中状元,好开心!可我没钱送她像样的生辰礼,我上骊山折桃木雕了木簪,雕的手都破了,可看着其他人送她的金簪步摇…我还是别送了。好丢人。 第二封: 今天升为正二品侍郎,枝枝喊我云大人啊啊啊!!!她送了我一件白袍庆贺,我决定以后都穿白色!现在我终于有资格喜欢她了吧?我也不比那些追她的公子哥差,至少我官不小。 …… 第九十封信染了血,似乎是毒发急匆匆写的: 佞臣下毒威胁我构陷老师,我宁死不肯,死又何惧!?他构陷老师后会拿证据为苏家平反,以此让苏家死忠于他,我痛恨这卑鄙的招揽!我答应偷运国库兵器与他虚与委蛇,待时机成熟,我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揭穿他! 苏南枝眸中皆是愤怒,攥紧信纸的指关节发白:“羡哥哥心怀天下,却被佞臣胁迫惨死。他死也不愿意讲,是怕连累我。” 信纸中提及佞臣、招揽。 萧沉韫寒眸阴沉的可怕,周身升起无边杀意,音线如冰刃般锋利:“佞臣,指朝中还有漏网之鱼,联合乱党逼迫云深羡构陷苏家,再用设计时留一手的证据救苏正,让世代忠良的苏家死忠于他,心计可谓狠辣。” 萧沉韫猜测全部正确。 没人比苏南枝更清楚,这就是萧瑜的手笔!她故意将嫌疑引到萧瑜身上,冷笑勾唇:“招揽,当今天下谁需要招揽苏家呢?” “陛下年近六十,七王、太子、九王早已按捺不住招兵买马,为储君之位斗的如火如荼,为招揽羽翼,逐渐将官员划为三派。太子有皇后母族,七王则有贵妃依仗,九王却没有任何靠山。” 苏南枝点头:“所以王爷的意思是,九王可能性更大了?” 萧沉韫蹙眉,寒眸如断崖般幽冷,忽然道:“你当初和本王说,你心悦九王不肯牵连他进此案,所以才拒绝他帮忙,怎么如今又故意将嫌疑引到他身上?” “苏南枝,你到底,哪句是实话?” 第五十二章 惊喜绵长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许是被萧沉韫这般寒沉冷凉的目光刺到了,苏南枝目光微黯:“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更信任王爷能给苏家平反。” 有那么一瞬间,萧沉韫看不透苏南枝,脱口问道:“那你,现在还心悦九王?” 月色撩人,晚风习习,树影下女子樱唇微启:“并不。” 并不喜欢,相反恨死了,恨不得现在提刀将萧瑜刮成肉片。 “你们女子总是善变花心的,一会儿喜欢这个一会儿又不喜欢。”萧沉韫心中已有推测,将箱子拿走,“所有物件收入京兆府存进档案。云深羡这案子,短时间不可能查清,你可明白?” “我明白。”苏南枝随他一起走出庄园,“威胁云深羡之人权势滔天,牵扯皇室,又是九王七王太子之类的身份,更不能随意查探,但我有耐心查清。” 二人行至云府,苏南枝神色落寞地将府门上了锁,透过门缝,看着月光下的那片庭院花海轻声叹息。 从此,那个十八岁夺魁、弱冠之年官拜二品前途光明的状元郎死了。 死后背负天下骂名,说他勾结乱党祸民乱国。 但苏南枝一定会还他个公平! 萧沉韫与苏南枝并肩走过深长幽冷的小巷里,走到耍花灯喧闹的街边。 皇城一片祯祥太平,瑞雪覆盖红墙碧瓦,街道处处张灯结彩,车水马龙人流不息,小孩儿抽陀螺放鞭炮,大人喝酒吃茶玩牌,唱戏的走街串巷变脸谱。 苏南枝深吸口气,扫去心中阴霾。 “苏南枝,过年了。” “是啊,新年了……”苏南枝掏钱买了支金簪,打算送春盛做新春礼。 “你不想嫁人,那你想做什么?”萧沉韫余光看向身侧女子。 苏南枝随意反问:“怎么总提嫁人这事儿,王爷不也没娶王妃吗?您这年纪,别人孩子都生俩了。” “王妃?”萧沉韫看向街边璀璨灯火,人海喧闹,眸光微淡。 “哦,王爷是要等那位画中人。”苏南枝轻笑,“都道王爷凉薄,可我觉得比谁都深情。” 萧沉韫沉默良久开口:“余晔说她死在了水里,本王不信。” 这还真说不好。 前世萧沉韫为找画中女子终生未娶,至老死都没找到,若说没死,摄政王手眼通天怎会寻不到? 苏南枝宽慰道:“吉人自有天相,她在王爷看不到的地方平安活着。” “嗯。”萧沉韫也坚信,“她还活着的,一定活着。” “天色已晚,我先回家了。” 苏南枝又买了几样礼物,浅笑着与萧沉韫分道扬镳。 萧沉韫看着她消失在灯火阑珊处,才回了王府。 …… 新年伊始。 朝阳高升,一抹霞光透过窗棂洒在苏南枝枕边。 她翻身起床时,春盛便紧锣密鼓地拿来好几箱新衣裳、首饰、胭脂,一边讲道:“这箱首饰是老爷送的,二公子说他眼光好,给您挑了两箱衣裳,大公子昨日就找我打听您喜欢的胭脂,去给您买了一大箱。” 苏南枝雪白如玉的指尖伸到窗边接那抹暖阳,心里暖洋洋的点头。 春盛替她盛装打扮好,格外神秘地笑笑。 苏南枝开门时,眼底难掩惊喜,低呼一声! 只见院中小路上放了各式各样的礼盒,一路蜿蜒至正厅! 她一路捡一路拆,礼盒是大哥二哥和爹爹买来混着摆在地上的,拆开后有地理书册、精美玉镯、宫廷糕点、水墨字画!全是她爱的! 苏南枝喜笑颜开,杏眸发亮,连步子也轻盈了不少。 嗳!好开心! 苏南枝笑意明媚如春光,刚踏进正厅时,苏南辕便跑过来为她斟茶倒水:“呀~这不是咱家丰功伟绩的南枝县主吗?我们苏家祖坟冒青烟了!” 苏正愧疚又欣慰,眼眶湿润:“枝枝怎么从来不说你帮王爷肃清乱党?你以身犯险为我平反、又闯死人谷,爹爹最希望你幸福平安,却连累你涉险至此。” 苏南澈亦是心疼地叹口气。 苏南枝乖巧温婉:“也没有多危险,不过是误打误撞立的功罢了。” 她越轻描淡写,苏家人就越知道她不易。 但凡想到苏家捧在心尖尖上的宝贝,吃了这么多苦,他们就特别后怕自责。 此时,小厮擦着汗水疾步走来:“老爷,门口又来一批媒婆。” 苏南辕将茶盏哐当按在桌上:“赶走!拿盆凉水泼出去!” 自从枝枝当了县主,这些个趋炎附势的世家,大年初一天麻麻亮就派人说媒! 苏正犹豫道:“枝枝啊,咳,若不然爹爹把那些世家公子的画像给你看看?绝非让你相亲,你就当看个乐子,倘若相到有眼缘的也可见见,全凭你喜好。 ” 苏南枝自知这是父亲的一片苦心,接过那一叠厚厚厚厚的画像,低咳声:“咳,爹爹,我想去总店看看,给去年操劳的工人发点奖赏。” “你执掌中馈,也不要太累了,去吧。”苏正慈爱点头。 苏南枝带着春盛逃出正厅,那叠厚厚厚厚的画像真是太恐怖了,二人刚出府时,便看到一窝蜂的媒婆与世家嬷嬷,她顿觉该从侧门出府! 但已经晚了。 “嗳这就是苏家大小姐吧?”“这般倾城绝色肯定是她!” 众人便要围过来,苏南枝赶紧上马车关门:“快走。” 马车驶了半里路,才将追上来的媒婆们甩开。 苏南枝刚到总店,就看见乌泱泱的人群围着账房指指点点。 “这条街都是苏家的!”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来这里闹事!” 春盛扒开人群,给苏南枝腾了条路。 只见地上跪着个骨瘦如柴的七十老汉,肤色如泥土般黝黑,哆哆嗦嗦哭道:“我、我不是来闹事的,我和儿子在苏家酒肆做苦力,大半年没算过工钱了,你们还打伤我讨薪的儿子——” “一派胡言!”孙斌将老汉踹翻,高声怒喝:“还愣着干嘛?!” 苏家护卫立刻冲去暴打白发苍苍的瘦弱老汉,绑猪般将老人五花大绑。 老汉痛哭流涕,毫无尊严地蜷缩在角落求道:“求求你们别、别打我,我只是想讨点薪资给儿子看腿……” 孙斌生气地抽口卷烟,怒吼道:“打死他!!算我的!” “你要,打死谁?” 一声清泠泠的质问,如冰刃扔进油锅。 众人朝那话音极为好听的绝美女子看去…… 第五十三章 削权,徐徐图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孙斌脸色猛变! 苏家护卫的拳脚僵在半空。 苏南枝亲自将鼻青脸肿的瘦弱老人扶进屋。 丑事不外扬。 春盛立刻关房门,将那些探头探脑看热闹的百姓隔绝在屋外,又给茫然惶恐的老人上了上药。 苏南枝端坐主位,喝口凉茶压住火气:“谁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话长!” 孙斌擦擦冷汗,干笑解释,“他父子俩去年在酒肆做工一年,账房不慎漏发工钱,我正打算补,这老东西却不依不饶,诋毁苏家不结工钱,坏苏家名声!表叔是气急了才打他,这事就交给表叔处理,不敢让侄女操心。” 满口表叔侄女,企图让苏南枝顾及亲情之面不要深究。 而她却淡淡微笑:“孙管事说漏发,是漏发了多久的工钱?” “也、也没多久!”孙斌大汗淋漓,“忘、忘了。” “孙管事贵人多忘事,没关系,我来亲自对账。”苏南枝笑意越深,眸光却冷如冰,“拿账本来吧。” 孙斌连忙拍额:“侄女不必看了,表叔想起来了,是漏发一年……” “父子俩在苏家做工一年,你们竟漏发一年工钱?!” 苏南枝骤然挥袖,将茶盏拂落在地! 碎片四溅!惊破所有人的心! 众人连忙跪下! 孙斌吓得怔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搁从前还能回顶几句,可如今苏南枝是县主,他爆汗如雨:“侄女别气着自己,表叔必定狠狠罚漏发工钱的账房小厮!表叔管理不当,日后必定加强治理,绝不再出错。” “漏发工钱殴打老人,传出去才真是有损苏家百年清誉,误会苏家恃强凌弱。即是错那便当罚,表叔也上年纪了,即日起就当个副管事,松松心吧。” 孙斌气得脸色青白交加,怒火中烧!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苏南枝悠闲走到孙斌身侧,压低声音轻笑道:“表叔怎么还生气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出如此纰漏,我不小惩大诫、以儆效尤,怎能压住苏家上万长工?” “我与爹爹最信任的人就是你,表叔好好干别出错,等下个月侄女再给你升回主管事。” 孙斌眼中一亮:“真的?” 苏南枝笑而不语。 春盛立刻接话:“自是真的啊!我家姑娘向来一言九鼎!” 苏南枝杏眸幽深:“既然主管事空缺,那我便让春盛暂时顶上,表叔若有意见,那便从另两位副管事挑一人暂代?” 与孙斌同为副管事的还有两人,若让他们暂代主管事,再干出点成绩,日后他重做主管事就难了,一个啥也不懂的婢子,总比竞争者上位强。 孙斌故作深思熟虑:“表叔认为春盛很合适。” “那便好。” 苏南枝微笑点头,将五张银票放在老汉手中:“老爷爷,是苏家管理不当,让你受苦了,这是工钱和一点心意。日后若有困难,可来苏府找我。” 老爷爷如沟壑般的皱纹柔和上扬,攥紧银票,扑通跪地十分激动:“苏大小姐您是好人呐!我父子俩去年的工钱不过才一百两,您给五百两,这多的四张银票还给您,老头子不要。” “拿着吧,总归是苏家对不住你们!” 苏南枝笑着将他扶起来,走上马车,又撩开车帘,目光略冷地扫孙斌等人一眼,“老爷爷回去吧。有我在,没人敢欺负您;若敢,不论是谁,我打折他的腿。” 老爷爷感动的抓起衣角擦眼眶,笑容淳朴,朝她使劲挥手再见。 苏南枝放下车帘,笑意消失,眸光冷沉:“小春盛可记得,今日打人的那几个护卫?” “记得。” “你寻个错处,辞退他们。”苏南枝玉指摩挲手镯,淡淡道,“他们是孙斌心腹。你还需悄悄将重要账本带回来。” “嗯好!” 春盛盛赞道:“姑娘妙计啊!前兵后礼,削减孙斌大半权利,贬职为副管事,又将我安插为主管事上!您故意许诺让孙斌重做主管事,是徐徐图之、不打草惊蛇,让他误以为我们还没察觉他贪钱,从而放松警惕吧?!” 苏南枝唇角轻勾,微微点头,刚要阖目养神时—— “吁!吁!!” 一阵急急停马声! 苏南枝身子前倾几分,蓦然睁眼。 拦车之人着急道:“南枝县主,苏家出事了,王爷请您去京兆府。” 是余晔的声音。 苏南枝神色凝重:“多谢余副将告知。掉头去京兆府,要快!” 车夫立刻扬鞭疾驰。 前脚处理完老人的事,后脚苏家就出事? 苏南枝屈指慢敲窗棂,若有所思。 随着马蹄重重踏地,春盛扶她下车:“姑娘,到了。” 二人刚到京兆府,便见几百个麻衣短打的长工高举锄头镰刀,以一个杵着拐杖的男人为首,群情愤怒,高声怒喊: “我们要钱!要苏家结算工钱! “上有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稚子!苏家不结钱,我们便冲进苏家抢!” 有甚者高声痛哭:“要钱才能活下去啊!一年没发工钱了!” 果然是为这事。 路上苏南枝便料到了。 不知是谁认出了她,当即吼道:“看!她就是封为县主的苏家大小姐!” “她锦衣玉食山珍海味,我们却忍饥挨饿!”拐杖男人大喊,“冲过去截住她,找她要钱!” 百号长工如汹涌浪潮般奔袭而来—— 苏南枝神情凝重,寒沉高喝:“苏家欠你们的工钱,本县主现在发!若有人胆敢趁乱生事,门口便是京兆府,被抓去留个案底,子孙三代可就不能入仕了!想清后果!” 她一声厉呵,冰封住冲动的人群。 人们面面相觑,紧握镰刀却不敢上前,他们坐牢没事,可入仕事关家族,一时间,倒没人敢群起攻之了。 春盛目光警惕地展开双臂,护在苏南枝前方。 苏南枝纤背笔直,紧皱黛眉,面色沉冷地朝前长工们走去,气场沉稳强大,她樱唇轻启,音线响亮清脆、格外好听: “我父亲散财千两建百善堂、救济老弱病残,逢灾年必布善施粥,修桥建路动辄万两,又怎会拖欠各位起早贪黑的血汗钱?苏家绝不.拖欠任何工钱,定是账房有人捣鬼!” 第五十四章 巧计收服人心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拐杖男人义愤填膺道:“你们账房捣鬼,跟我们没关系!我这腿便是讨工钱被打伤的!发钱!发钱!别扯那么多!” 长工情绪又被他调动起来。 苏南枝打量此人,身高八尺、身材魁梧、脸型方正,虽脾气暴躁,但那一双眼满是清明赤诚,倒是性情中人,腿被打伤……他是那老人的儿子? “现在你们排好队,一一上前写好名字、写下在苏家店铺做的什么活计、写出拖欠数额,待本县主核实后双倍补发工钱。”苏南枝站上台阶,安抚躁动的人群,高声许诺,“核实时间不会超过两天,请大家稍安勿躁!” 拐杖男人有些猜忌,不太信。 苏南枝语气铿锵:“本县主说到做到!” 就在长工半信半疑时,有人一巴掌扇到男人脸上! “啪!”耳光脆响。 “江源你小子!气煞我也!我让你别那么冲动,你就领着大伙来京兆府闹?还记得你这腿是怎么伤的吗?就是你爱出头被打的,枪打出头鸟啊!”原是先前的老人。 江源人高马大,却被老人训的半声不吭。 老人愧疚尴尬地朝苏南枝不停弯腰道歉:“苏大小姐,对不住!是我没管好儿子,给您添麻烦了,我也是听说他带工友来京兆府闹事,才赶来阻止他的。” “爹!!你为啥给她道歉啊?就是她家拖欠大伙儿——” “你住嘴!”老爷爷急声打断,“我念着你腿伤要钱治病,去苏家总店讨钱时被打了一顿,是苏大小姐制止他们,亲自扶我起来给我上药,还多结算了几倍工钱,又给你出了医药费!” 江源震惊,逐渐有些羞愧。 苏南枝却在无声打量他。 老爷爷嘴角激动发抖,动容地高声道:“诸位听我江老头子说两句!这苏大小姐是好人呐!苏家应是被底下捣鬼的人蒙蔽了!苏大小姐愿付拖欠的双倍工钱,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主家?你们看,这五张银票就是苏大小姐给我的!” 长工们偃旗息鼓,镰刀锄头掉落在地。 有人附和:“江老人品还是能信的。” 江老投桃报李。 苏南枝欣慰地高声道:“父兄和我确实不知大家被拖欠工资!诸位在苏家分店辛苦劳作,苏家又怎忍心辜负你们的付出?今日苏家双倍赔付,还请各位继续信任苏家,安心踏实继续做工,苏家绝不亏待大家。” 长工微怔,大家心里暖暖的。 他们拿钱务工,勤恳卖命挣三两碎银,却从未被正眼瞧过,可如今县主,不仅肯定他们的劳作付出,还说绝不亏待大家,还要付双倍工钱。 有人心酸地默默擦眼眶。 苏南枝叹息,朝人群微施一礼:“苏家失察,不慎让底下的恶人拖了各位工钱,我深表歉意。今日宴请大家在醉香楼食用午膳,一切吃喝算在苏家头上。” 倒是江源有些过意不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先前是我误会了大小姐,对不住……对不起……” “大小姐赔付双倍工钱不是小数目,咱们怎么还能让您破费请客啊!” “是啊!登记完就各回各家吧!别让大小姐花钱了!” 长工们笑容灿烂,七嘴八舌喊道。 苏南枝心生暖意。 春盛亦是感动。 善良在澄澈的心上温暖生花。 将这幕尽收眼底的萧沉韫,也不觉微勾唇角,刚从京兆府走出来时,又听苏南枝清扬悦耳的音线响起。 “江源?” 江源憨厚点头,老实不少:“不知县主有何吩咐?” “你愿意带领长工讨要工钱,证明你不畏权贵,有几分领头风范;被亲爹当众打脸也不怒,还挺孝顺,知错后又对我诚恳道歉,说明你敢作敢当,你可愿跟着我做事?” 江源被惊喜砸昏头,急忙作揖:“若能跟着您这样明事理的老板,我心甘情愿!” “很好。”苏南枝抿唇轻笑,“待会儿让春盛给你重签一份契约。” “我我我定会好好跟着您做事!”江源激动地跪下磕头,能被县主看中,前途必定光明,比那旮旯村里种地强多了! 苏南枝虚扶起他:“今日就到这里,大家登记完就散了吧。” 待她说完后,熙然人群逐渐散开。 江源也扶着江老感激地走了。 苏南枝舒了口气,朝前走时不慎被台阶绊住,身子朝前跌去,眼看要摔惨—— 有抹人影闪现而来,脸颊拂过顺滑如水的缂丝面料,跌入麒麟官袍怀中,鼻尖萦绕着淡而好闻的清冽雪松香。 雪颊浮现樱粉,苏南枝美眸盈着柔水,怔怔瞧他。 一袭麒麟金线霁青官袍的萧沉韫,束着玉冠,剑眉星眸威严无边,亦是愣住,与她四目相接,心跳如鼓地移开视线。 站稳后,苏南枝连忙推开他。 “你——” “你……” 二人又异口同声。 萧沉韫垂眸:“咳你先说。” 苏南枝脸烫得吓人,看向他指腹未干的墨渍道:“王爷手上怎么染了墨?” 萧沉韫将手藏在腰后。 余晔便接话:“先前王爷在京兆府处理紧急案件,听闻长工围截南枝县主,王爷未放毛笔便疾步赶来,墨不慎沾了手。” 苏南枝将丝绢递给他:“王爷,擦擦手。” “谢了。” 萧沉韫指尖微颤,接过馥郁女子香气的丝绢。 他举止矜贵地将墨擦干净。 苏南枝却留意到,他那双手好看极了,修长匀称,如冷白玉笛般骨节分明,指甲修剪整齐泛着健康的光泽…… 萧沉韫顺着她视线,看到自己手上,略微疑惑地看她:“本王手上可有东西?” 咳,倒没什么。 只是觉得那手格外好看。 苏南枝当然不会讲出心中所想,笑意温雅:“我还需去处理此事,臣女先行告退。” 看着女子窈窕纤瘦的背影,萧沉韫将染上脏墨的丝绢收入袖中。 他回了王府,走进书房。 书桌上摆着小山堆般的折子,旁边放着质地莹润的白玉瓶,盛满清水,养着一支枝叶干枯的铃兰花。 他沉心静气地阅了几本折子,又不由自主地拿出那方丝绢,放在掌中仔细摩挲。 雪色丝绢上,绣着铃兰花与苏南枝小字,蚕丝面料。 犹豫了下,将丝绢折好压在玉瓶底下。 …… 苏南枝本欲回账房核实工钱名单,但刚走到总店门口,便瞧到一吊儿郎当的绯衣男子,微乱的衣领半敞,喉结处一抹唇印若隐若现,浑身酒气,眼睛朝街边女子乱瞅,时不时朝她们吹口哨。 春盛警觉地拉着苏南枝绕开。 那男子步伐不稳地闯进苏家总账房,嘟囔道:“把孙斌找出来!老子没钱儿花了!” 可苏家护卫并未拦他,还点头哈腰地给这地痞倒茶:“小公子来啦?您坐,我这就去叫孙管事。” 孙斌忙不迭跑来,戒备谨慎地看向四周,苏南枝拉着春盛藏进拐角处的巷子。 小公子? 苏南枝怎么不记得自家还有个小公子? 呵,她倒要看看孙斌搞什么鬼! 第五十五章 头顶青青草原绿帽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哎哟!宝贝儿子怎么上这儿来了?” 孙斌紧皱眉头颇为无奈,拽着男子朝外头走:“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不准上苏家账房!” “我的好爹爹,儿子没钱儿花了。”男子伸手在孙斌身上翻翻找找,只找到十两白银,逐渐不耐烦,“搞快点拿钱!尹家娘子还等着堕胎呢,她丈夫可是大理寺少丞,若被发现,我要被打死的!” “我——”孙斌险些气得眼冒金星,身形摇晃。 他这辈子就这一根独苗,儿子英俊潇洒,期初他觉得很自豪,不愧是他儿子,女人都一大把;后来总有怀孕的姑娘来找他算账,不是歌姬就是有夫之妇,孙斌只能赔钱了事,才免去儿子一次次牢狱之灾。 年轻嘛,玩的花可以理解。 可这次!他居然搞大了正六品大理寺少丞妻子的肚子!! 孙斌扶着墙深呼吸好久才缓过来,脱口第一句便骂:“我他娘的真想打死你!这些年你乱搞大的肚子,我次次给你擦屁股,可这次,她丈夫是官啊!” “诶诶可不能打死我,你想绝后啊?”孙辰摊手耸耸肩,无赖道,“所以叫你拿钱,起码五百两白银,我找人给她打胎啊,赶紧的吧,别墨迹!” 孙斌看四下无人,便弯腰从鞋垫下拿出张金纸,脸色青白交加道:“拿这票号去镇宝钱庄去取!” “老爹我爱死你了,我日后必定给你生七八个大胖孙子,让你享受天伦之乐!”孙辰连亲票号好几口,得意洋洋地吹着口哨走了。 孙斌这才擦了擦汗,愁眉苦脸地回了账房。 苏南枝目光幽深,嗤笑:“我记得父亲多年前提过,孙斌养了个风情万种的妓子,但那妓子品行不端还企图爬爹爹床,祖母震怒,绝不准她进门,哪怕是当妾也不行。” “这私生子没有认祖归宗,想来是那妓子所生。” 苏南枝讽刺笑笑,“你去核实名单补发工钱,顺带将账本带回来,我去找大哥办点事。” 春盛点头。 苏南枝坐上马车,气定神闲地吃着青提,心中已有成算。 五百两的存银,孙斌说拿就拿,看来没少贪苏家的账目。 这次,她要将苏家的耗子屎们连根拔除。 马车驶入官道,两侧碧海绿林,山清水秀。 约莫两刻钟,便到了大理寺。 苏南枝命小厮提着水果糕点,报了名讳。 不会儿,从繁忙公事中抽身的苏南澈,身穿天青色竹纹官袍,在绿藤摇曳的廊下,疾步走来温声问道:“枝枝难得来大理寺寻哥哥,可是有事?” 正当二人要朝前走时—— 身后,又响起一阵马车急停声。 人未到声先至:“宝贝枝枝!苏大人!” 一袭粉白可爱长裙的萧子珊掀开帘,被婢子素素扶下车,便跑了过来:“方才我路过镇宝钱庄,看见枝枝马车驶向大理寺,便跟了过来,几日没见枝枝,好生想你哦~你也不知道进宫看看我!” 众人朝她行礼。 萧子珊挽住苏南枝胳膊,看见苏南澈那刻,凤眸升起小星星,甜甜道:“苏大人好久不见呀。” 昨日才见过…… 倒不算好久不见。 公主府在京城南,大理寺在京城最北,这一年来,萧子珊经常路过,而苏南澈竟总能和她偶遇。 苏南枝问道:“哥哥手底下是不是有一位大理寺少丞啊?” “是有一位,你找他做甚?” “说来话长。” 苏南枝话音刚落,便有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抱着卷宗走来,礼貌询问:“大人,属下将卷宗全部分好类了。” 说曹操,曹操到。 苏南澈朝她看一眼,苏南枝便知此人是大少丞,默不作声打量他。 “大人,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俺与媳妇才成婚半年,就忙于公事十几天没回家了,前日她写信与俺闹别扭,俺想请假给她买几身漂亮衣裳、买点胭脂首饰哄哄,她跟着俺挺不容易的。” “大理寺办案官员,事务特殊,常年与家人聚少离多,本官准了。” 少丞又摸摸头,不好意思道:“俺老大不小了,家中老娘催俺要个孩子,您看能否给属下多批几天假?” “本官给你批半个月的假。”苏南澈笑意雅正,“回头怀上孩子,本官去喝满月酒。” “那真是太好了,俺终于可以见媳妇了!” 大理寺少丞喜笑颜开地大喊,屁颠屁颠去正衣冠,对着厅堂的铜镜照来照去,还臭美地刮了胡子。 苏南澈笑着打断他:“赶紧回去见媳妇吧,挺俊的别照了!” 少丞高兴地翻身上马,疾驰离去。 苏南枝却情绪复杂的叹口气。 苏南澈缓声道:“他叫元朗,三年前入大理寺做少丞,为人不错,枝枝专门提起他,是有何用意?” 萧子珊亦是不解。 苏南枝硬着头皮道:“他媳妇已经怀上孩子了。” “那不挺好的。”苏南澈道,“元朗估计会高兴坏了。” “但这孩子,不是他的。” “你如何得知!”苏南澈难掩诧异,连忙压低声音,“进屋说。” 萧子珊八卦地竖起耳朵。 三人关上门。 苏南枝将孙斌私生子的事儿讲了一遍。 苏南澈面色蓦然变得万分凝重,严肃道:“元朗憨厚老实但嫉恶如仇,若他得知此事,必定要出人命!我去喝喜酒时见过他娇妻,长得面若芙蓉,咳,扬州瘦马出身,性格温顺,被元朗捧在手心疼着护着。” 那完了。 三人面面相觑! “我去看看。”苏南澈推门而出,翻身上马。 “公主先回去,我改日进宫陪你。”苏南枝也连忙上马车。 不敢打搅他们办正事,萧子珊只得按捺住凑热闹的心,叮嘱道:“枝枝和苏大人千万小心啊,办案有危险千万别往前凑!枝枝去了之后,下回讲给我听,我好想知道这三角恋的结局啊!” …… 京郊一处四合院。 有一美貌妇人小心翼翼溜出后门,左顾右盼后小心弯腰钻入草丛中,许是怀了孩子,身子重,没走几步,便累的香汗淋漓。 她怜爱地抚摸小腹,顺着人迹罕至的小路走进一间破败的茅屋时,一道人影便闪来抱住她的后腰,挑起她下颚,戏弄她:“怎地怀了孩子还这般楚楚动人,叫我怎么忍得住?” 第五十六章 喜提五十年牢饭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哥哥别闹了。”美妇嬉笑着推开他,垂下眼眸道,“我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生下来?!”孙辰瞬间变脸,将一张百两银票扔过去,极为不悦道,“你别开玩笑了,你想我死啊?去打了。” “可、可这是你的孩子啊!”美妇慌了,“你说过你爱我……”。 “我不仅爱你,我还爱教坊司牡丹、爱宫女玉芳、爱隔壁新娶的小娇娘。乖,听我的,把胎打了,补偿你二百两白银,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美妇震惊地瞪大水眸,掩唇哭出声:“医师说我打了这胎,日后就不能怀孩子了!” 孙辰眸眼阴沉情绪不明,指尖摸过女子温软脖颈后,将她狠狠推开,全然不顾惜她是孕妇,凶横道:“你怀不了孩子和老子啥关系?是老子求你怀的?蠢妇!扬州瘦马出身,还想嫁给老子?你也只配让老子发泄两下。” 美妇跌坐在地,嚎啕大哭道:“你当初趁我夫君未归,撩拨我尾随我强迫我,我要报官,是你跪在地上说爱我,求我放你一马,我才冒着天下大不违与你在一起!你怎能辜负我……” “你那傻大个夫君也是蠢,八抬大轿娶个温软美妻,让老子爽了几个月!”孙辰嚣张至极,万分得意,“说来我还得谢谢这大兄弟——” “砰!”简易木门被猛然踹飞! 官服未脱的元朗怒发冲冠,身壮如猛虎,铁拳捏的咯吱作响,眼眶猩红睚眦欲裂,闯了进去! “夫、夫君?”美妇险些吓晕! 孙辰噔地白了脸,傻了! 元朗如拎小鸡般掐住孙辰脖子。 孙辰脚尖离地,万分恐惧道:“哥、大哥,好哥哥,有话好好说,是!是她勾引我的!” “砰!!” 元朗额前青筋暴起,将人狠狠砸在地上:“奸夫淫妇!老子要杀了你们!” 地被砸凹半分,孙辰肋骨断了半根,嘴角吐血,连忙跪地磕头求道:“我爹有钱,你要多少我赔多少!别打我,我认错!” 先前孙辰兴高采烈回家,便见娇妻钻入草丛,还以为她在与他玩捉迷藏,可后来跟到这里,听了那番话! 元朗力大如牛,扣住孙辰手腕狠狠一捏,只听清脆咔嚓声,双手全断! 孙辰想跑,刚跑两步,元朗便闪现过去猛踹他胸口两脚! 人被踹飞砸到墙上,重重落地! 屋中到处是血迹。 一股尿骚.味从孙辰的下身溢出…… 美妇慌的瑟瑟发抖,脑中空白,瘫软在地。 元朗高壮虎躯的阴影将她罩住,咆哮道:“你是扬州瘦马,俺极力帮你在母亲面前说好话!说你温顺安分!你便是这般安分的吗!我要杀了你和腹中孽种!让你们三个下地狱!” 他拔出腰刀,残忍挑破孙辰脚筋手筋。 惨绝人寰的尖叫求饶在人烟罕至的荒野响起! 从前二人偷情的绝佳胜地,也是杀人藏尸的宝地。 就在刀要割破孙辰喉管时,一柄长剑飞来,打偏腰刀! “住手!!” 苏南澈面色铁青,“这二人偷情违背律法,自会受到惩治!你祖上三代为农,好不容易出了你这个少丞,杀了他们泄愤,你的前程可全毁了!” 元朗愤恨地吼道:“可是他们如此辱我——” “我知道你的感受,理解你的心情,若我是你,我也想杀了他们!”清泠有力的女声响起,苏南枝下车,字字珠玑道,“你是少丞大人,是维护大庆律法秩序的功臣,难道也要杀人泄私愤吗?相信国法,会给他们应有的惩罚!” 一番话砸下来,元朗虽恨意滔天却冷静了些。 “大哥,带少丞大人上马车休息。”苏南枝看了眼大哥。 苏南澈会意,将情绪极不稳定的元朗带上马车,再不走,搞不好他还杀人。 待人离去。 苏南枝拢了拢方才跑乱的衣袖,目光如剑刃般锐利,看向半死不活的孙辰:“孙公子,我已派人去请你父亲了,恭喜你迎来后半辈子的牢饭。” 好听声线如黄莺出谷,听在孙辰耳中更是娇音萦萦,饶是浑身淌血,也忍不住心一动,故意仰起英俊清朗的脸,桃花眼含情脉脉,看向绝美女子,虚弱地柔声道:“姑、姑娘误会……此事真是她勾引我,我看你与大理寺卿很熟,能否帮我美言几句?你这样漂亮心善,肯定乐于助人……” 苏南枝笑了,轻抬绣花鞋踩在男人脸上,逐渐用力,凉薄道:“确实长得英俊,利用这张皮囊祸害了不少姑娘吧?皮囊有何用?心才最重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都想替少丞大人,一刀刀将你刮成肉片喂狼。” 孙辰脸被踩扁,分明女子音线好听,却让他万分惊悚,不敢再动歪心思。 下刻,一道人影慌乱跑来,带着哭腔心疼道:“我的宝贝儿子啊!” 被大理寺官员找来的孙斌,哭嚎着扑过去,小心翼翼扶起这根独苗:“我带你去医治,天大的麻烦爹给你兜着!” “你怕是兜不住。” 苏南枝温声淡笑,眸光冷冽。 即使怒火中烧,孙斌还是克制了下,阴恻恻道:“侄女是何意?今日是南澈侄儿带人伤的他?” “你儿子与大理寺少丞妻子偷情,是要处以阉刑、吃五十年牢饭的。” “阉、阉刑!” 孙斌吓得脸白如纸,六神无主,“我就这一个儿子啊,他阉了我就绝后了,南枝,我求求你,主管此案的是南澈,你帮我说说好话,救我儿一命。” 苏南枝意味深长:“我救他?他罪孽深重,我为何救他呢。” 孙斌听出弦外之音,连忙道:“只要你救他,表叔愿意答应你一切条件。” “哦,这样啊……”苏南枝笑意凉如寒刀,“那劳烦表叔归还,这些年在苏家账房所贪银两吧。” 淡淡音线,却让孙斌如泰山压顶般喘不过气。 他彻底慌了! 第五十七章 预判了他的预判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我不明白侄女的意思……”孙斌咬牙装傻。 苏南枝笑意陡然变冷,微眯杏眸:“本县主理应建议下大哥,如此罪犯,当明日就处以阉刑——” “我、我还!给表叔一点时间,表叔必定给你还回来,一分不少!”孙斌五内俱焚,如履薄冰。 “口说无凭呢。” 苏南枝冷冷看了眼遍体鳞伤的孙辰,摔袖离去,“把人搬上车,劳烦表叔写一份欠条,贪钱数额那里留个空,回头我让春盛查清,再填上去。” 孙斌如遭雷劈! 他满腹怨恨,气的七窍生烟,原来她安插春盛是这个目的!! 还要把数额空着,避免他弄虚作假。 从前他怎么没看出来这苏南枝,心思如此缜密可怕! 大理寺捕快将浑身血迹的孙辰拖狗一样,拽上马车。 孙斌心疼地丧着脸:“轻些,别拽,扶着走不行呀!” 苏南枝在马车上找出备用纸笔,递给他。 孙斌爆汗如雨,手发着抖连拿了好几次笔,才哆哆嗦嗦写完,老奸巨猾如狐狸般的他,在苏南枝面前,却半点心机都不敢耍了。 没有印泥,苏南枝便拿出红色唇纸给他签字按押。 回了大理寺,孙辰被狱卒关入大牢。 孙斌焦头烂额地回去筹钱,当初如仓鼠存粮般一点点贪账房银两,现在全部吐出,他如何甘心呐?! 但凡想到银子要像流水那样涌回苏家,他就生不如死! 怨入骨髓,孙斌眼睛猩红的快要喷出火,乌青嘴唇斜勾,心生一计。 …… 春盛为了尽早完成差事,三日不眠不休,带着江源和另十个信任的长工,清算了苏家二万三千零八百家店铺近十年的账目,一一推算核对,得出惊人数目。 她拿着一摞厚账单,刚踏出总店,便觉得天光刺眼,脚下虚晃险些猝倒,疲惫地捂紧狂乱高跳的心脏。 就在此时! 有蒙面黑衣人从背后飞来,拔刀砍向她!抢走账本! 鲜血长溅! 伤口骇人,从左肩连贯右腰。 她倒在血泊中,拼命去抢被夺的账本,那是姑娘要的,不能丢…… 黑衣人又补了一刀。 “杀人了,杀人了!”四周高声尖叫。 正逢巡逻街道的苏南辕,翻身下马即刻赶来,黑衣人迅速逃之夭夭。 春盛背部剧痛,疼的她低声抽气。 苏南澈冲来将她抱入怀中:“你别慌,本将军救你去医治!” 大片血浸湿他的玄金铠甲。 强忍剧痛的春盛俏脸惨白,自责道:“我丢…丢了姑娘要的账目,是我不中用……” 伤成这样还记挂账目,倒是忠诚。 苏南辕心直口快地安慰:“什么中不中用的,你最中用了,放心吧,你如此尽责,枝枝不会怪你的,傻不傻,要死了还想着账本!” 苏南辕带春盛回府时,苏南枝正温习先前萧沉韫教她的武功。 她手中的武书哐当掉地,一路跑了过去。 医师已在里头救人了。 苏南辕这才喝口茶,将来龙去脉讲了遍,盛赞道:“你最开始带春盛回府,她连路都找不到,我心想这小丫头真笨,可现在觉得你眼光不错,她很忠心。” “小春盛可千万不能有事……”“苏南枝忧心忡忡地踱步。 苏南澈揉着太阳穴:“账本是最有力的证据,好不容易算出的账本丢了,若孙斌趁着这空档卷款跑路,我们没法按贪墨罪抓捕他。” 苏南枝道:“没什么,比春盛的命更重要。” 门廊下传来急急跑步声。 江源拿着摞厚账本,气喘吁吁跑来:“没丢!我当时想着这账本如此重要,就多誊抄了一份备用!” 兄妹三人连忙走去。 苏南辕拍了拍江源肩膀,由衷赞道:“枝枝这眼光也太好了吧!找的长工也这般聪明,下次你教教我怎么挑人。” 身为大理寺卿的苏南澈,翻看账目后勾唇道:“贪了多少,在哪笔账上贪的,都圈出来了,做的不错,我现在回大理寺带人抓孙斌入狱。” 苏南辕补了一句:“大哥记得把伤春盛之人,也缉拿归案。” …… 孙斌抓心挠肝三日没睡,做好了所有部署。 他袖中揣着一包药粉,翻墙潜入苏家,用覆满蒙汗药的帕子捂晕了看井人。 看着清澈透亮的井水,他眼眸阴狠如毒蛇,笑意森冷,咬紧后槽牙道:“都是你们逼我的,我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不过你们苏家还得感谢我,毕竟是我一包砒/霜,送你们全家整整齐齐到地下,大团圆、不孤单。” 这一幕,恰好被饭后消食,路过此地的苏晓筱看见。 她藏在拐角处,吓得目瞪口呆,可很快就想明白了。 苏府洗菜做饭都得用这口井水,今日苏正、苏南辕、苏南澈、苏南枝都在,若都吃了这井水做的饭菜,全部会被毒死。 她可是苏正唯一的侄女,等苏家人死绝了,她就能继承苏正偌大的家业。 这毒嘛,也不是她下的,就算官府抓人,也只能抓走孙斌。 和她苏晓筱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对这顿晚饭真是充满无限期待啊! 而下完砒|霜的孙斌,已花了上千两白银买通了狱卒,傍晚时,狱卒会送宝贝儿子出狱,在城外歪脖子树与他汇合。 他现在要做的是,拿几十张票号去钱庄,将这些年贪的所有钱取出来,卷款跑路! 他也不是没想过出京城再取钱,可出了京城,有的钱庄不一定能取出这么大额的银两,还有的钱庄在京城外没有分店。 孙斌惴惴不安地去镇宝钱庄取钱。 掌柜看他一眼,摸着票号辨真假,十分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大老板,你要取的十万两银票,今日取不了,改日再来吧。” “为何!?”孙斌急了,“我今日必须取钱,我家中出了急事——” “别说是你,今日就连万世子来了都没取到钱。摄政王上午来这儿丢了点东西,命锦衣卫查封了镇宝钱庄。”掌柜颇为无奈,好声好气道,“大老板明日再来,我就不送了!” 孙斌气的后脑勺嗡嗡作响,又去了另一大钱庄,但那钱庄居然关门在修缮屋顶,他接连跑好几个钱庄,跑的腿都快断了。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好不容才在小钱庄取了五百两银票,赶忙去城外歪脖子树等儿子,又怕赶路饿着儿子,还去买了点吃食。 夜幕四合,虫鸣鸟叫。 孙斌站在树下阴沉冷笑。 他做的隐秘,没人发觉他下毒了。 苏家吃了井水应该死绝了吧?!报应啊! 他等啊等,等过了时间,孙辰还没来汇合,隐约察觉坏事了,刚要跑—— 四面八方的铁骑围了上来。 “表叔真是久等了。” 一辆软缎包就的华丽马车在夜色中驶停。 苏南枝提灯而来,走在阡陌小路上笑意浅淡:“方才你要去哪家钱庄,我便委托王爷关了哪家钱庄,取出了你贪的所有存银。五六十万银票取得久了些,让你多等了会儿。” “对了,你收买的那狱卒,是大哥让他假意装作被收买的,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今夜要带儿子卷款跑路呢?” “还有,你花钱雇去砍春盛的杀手,大哥也抓到了。” “至于,那井中砒.霜嘛,我与父兄在祠堂开了窗缝,亲眼看着你下的。我早就料到你心有不甘、必有诡计,加强了苏家守卫,你以为你翻墙就能溜进来?那是我故意让护卫放水,看你翻墙进府想干什么的。” 第五十八章 挚爱与旧情人之子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孙斌猛然变脸,大惊失色:“绝无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我只不过是,预判了你的想法。” 苏南枝眸光如雪,粉唇轻启。 孙斌后知后觉,目光骤然变阴森,勃然大怒:“你早就知道我贪钱了,所以设了此局?!我竟半点没察觉,你怎么可能如此步步为营,城府如此缜密!” 他难以接受贪钱半生、混的风生水起,竟惨败给一闺阁女子。 “从你乱教我算账开始,便对你设局了。” 苏南枝般般入画的黛眉微弯,那一剪秋水眸莹澈动人,漾着点点笑意,音线也宛若天籁般清雅淡缓,可皓齿扇合间,字字杀人不眨眼,令人心生滔天寒意。 孙斌后背发凉,盯着四周严丝合缝的衙役们,逃无可逃,眼睛逐渐如幽狼般毒辣沉戾,猩红的可怕! 忽然面露凶相抓起袖中匕首,朝苏南枝疯了般扑过去,崩溃咆哮:“我死也要拉上你!” 苏南枝杏眸霎时沉冷,便被人拽到身后。 “面对这种疯子,你还挺淡定,也不怕伤着。”萧沉韫抬脚踹去,疯狗似的孙斌便被踹飞、砸到树上。 孙斌五脏六腑撞得生疼,痛的浑身发抖,灰头土脸地瘫在地上,狼狈可怜如丧家之犬。 苏南枝蹙眉,摇头道:“孙斌,你贪这么多钱,可享受过吗?” “你是什么意思?” “之前大哥去搜过你家。屋舍陈旧、瓦砾破损、家中清贫,床板被老鼠咬坏也不换、坏衣服缝了又缝,却给你儿子买豪宅庄园、雇二十个婢子伺候他,你贪苏家几十万两,全给儿子善后填窟窿了。” 孙斌下意识将袖上的补丁藏住。 苏南枝冷言讽刺:“可你节俭有什么用呢?惯子如杀子,大把钱砸下去,宠出了恶棍地痞。” “这些年,你吃苦他享福,他闯祸你善后,后悔吗?” 似触及到伤心处,孙斌情绪跌入谷底,痛心低吼: “我最开始不想贪钱的!可我就这一根独苗!我想给他最好的生活!起初他打架喝酒,我觉得男人有个性很正常,直到他吃喝嫖赌,搞大别家媳妇的肚子,我拿不出钱赔偿,只能贪啊!我绝不可能看着独子坐牢!” “真是无可救药。”月光如碎玉般从叶缝中漏下来,给苏南枝清雅冷美的脸染了层微芒,声音淡凉: “勿以恶小而为之,否则积恶余殃。你一开始便纵容他,在无意中助长恶习。这恶便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待到你想阻拦时,也会被大雪球压垮至死。你正因不断给败家子善后,才贪钱落到如此地步!” 话语犀利,刺的孙斌心酸落泪,开始反思这一生。 年近五十的男人深感挫败,抬袖抹了把老泪纵横的脸,如丧考批、颓唐至极,从肺腑发出一声沉重叹息,再也撑不住了,如将老死的狗那般,沧桑苦笑: “儿子是我和此生挚爱清姬的独子,我当爹又当娘,将他含辛茹苦拉扯大。清姬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我只想对儿子更好一点。” “清姬?”苏南枝百感交集,叹气反问,“你可知她去哪里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她在哪里?!” 孙斌死气沉沉的眼睛迸出光亮:“清姬当年生下孩子便消失无踪,我以为是家里不同意这门婚事,将她弄走了。” “从我知道孙辰是你的私生子,便让大哥找统计人口的户部打听生母。在骊山村落里,寻到一对男耕女织的恩爱夫妻,那妇人便是清姬,听闻你与孙辰出事,不管不顾地找来了。” 孙斌不可遏制地声音发抖:“她在哪里?我的清姬在哪里?!” “嗯……” 苏南枝沉吟了下,有些遗憾,终究如实告知:“她已经不是你的清姬了。当年是因为你与她战死边关的爱人有八分相似,才和你相恋。未曾想她爱人死里逃生、重伤归来,二人重逢情难自禁,怀了他的孩子,又怕你报复,干脆逃去骊山,与爱人归隐山村。” “怀了他的孩子?” 如当头一棒,孙斌眉头皱的仿佛能夹死苍蝇,百爪挠心般追问:“你此话何意!” 苏南枝见他怒发冲冠,有些难以启齿,叹息道: “她与你相恋时,怀上旧爱孩子,又因旧爱重伤、无力抚养,便谎称孩子是你的。清姬觉得你是主管事,收入可观、家境不错,决意让孩子待在京城,被你养大,总比在村子里强。” 气血疯狂涌上后脑勺,孙斌面目愤恨狰狞:“我、我不信!” 他当独苗般养了二十多年的宝贝儿子,是与爱人唯一的结晶,对其百般宠爱。他不接受!也绝不相信孙辰是挚爱与旧情人所生! “你休要胡言乱语!我知道我贪了苏家钱,所以你在胡编乱造报复我!” 苏南枝抿唇,淡淡苦笑:“清姬夫妇从前畏惧你是兵部尚书表弟、苏家管事,觉得你权势颇大,不敢来找孙辰相认。可去年,他们独子打猎跌落悬崖摔死,又得知你贪钱被抓、再无苏家做依仗,便横了心要来将孙辰带回去认祖归宗。” 话音当落。 一道发颤带歉意的女声响起:“斌郎,是我对不住你……” 从马车后走出个瘦弱的素衣女人,虽年近四十,但眉眼清秀,依稀可见当年美貌,她抹着泪,哭道, “这二十多年,辛苦你抚养阿辰了,我与崇哥是真心感激你。你如今落魄,需还苏家贪的钱,这九十两银子,是我与崇哥毕生存款,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女人身侧站着个老实的农夫,赶忙从袖中掏出个旧布囊,天色太黑,生怕银两掉在草里不好找,双手捂着递过去,愧疚道: “孙大哥,我夫妇二人真的对不住你……我多次想找你说清此事,但很害怕被你报复……便将错就错这么多年……” 第五十九章 苏家人死绝了吧?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滚!!” 孙斌抓起布囊狠狠砸过去,银两四散,农夫心疼地嘶一声,赶紧去捡。 “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哈哈哈!”他状似疯魔,看着经年未见的挚爱,又笑又哭,像个疯子般将她抱紧:“清姬你回来跟我过,我养你。” “你清醒一点!物是人非了!” 衙役立刻将孙斌摁倒地上。 清姬急忙后退:“对不起,斌郎。我爱的是他,辰儿也是他的孩子,可我太害怕你报复了,我不敢说啊!” 话如最锋利的刀将五脏六腑搅碎,孙斌气的心脏绞痛,一阵阵痛苦冲击的他双眼发黑,怒急攻心,吐出大口血。 为独苗善后二十年,却是挚爱偷情所生,太荒唐了! 他的世界轰然坍塌…… 罢了。 孙斌奄奄一息地绝望瞪天,目光呆滞空洞:“清姬,你来抱抱我……” “清儿……我二十年没见到你了……我想你啊…… 我快死了,你抱抱我,当做两清了……” 就当临死告别呐。 在场人唏嘘一声。 “斌郎,我真的对不起你……”清姬于心不忍,将濒死的孙斌扶在怀里,轻轻地抱了一下,刚要离开时—— “噗嗤。” 灰蒙蒙月影里闪过寒光,是刀贯穿肉体的声音! 血溅三尺! 萧沉韫转连忙将苏南枝拽在身后,他下意识捂住苏南枝的眼睛—— 只因场面过于诡异渗人。 苏南枝拿开他的手,深叹口气:“不必遮,我全都看见了。” 方才。 清姬刚说完对不起,孙斌便殊死一搏将她紧紧反抱在怀,掏出袖中长匕首,狠狠刺穿女人背部正中央后,用力贯穿自己胸前,避免清姬命大独活,又快速抽出匕首重复加捅五刀!在她耳边低语: “我要死,你也别活。” “既然要道歉,就陪我下地狱。” 清姬至死都错愕恐慌。 二人死于一柄匕首。 还保持着相抱姿势。 孙斌死不瞑目,猩红双眼阴戾有报复后的快感,诡异渗人,嘴角痴痴的笑。 如此渗人场面,饶是见惯生死的衙役也有些遭不住,纷纷退了半步。 农夫啊地一声惨叫,扑过去扯开尸体冰凉的清姬。 苏南枝拧紧秀眉:“孙斌睚眦必报,我便料到他有阴谋,却没想到如此毒辣。” “回去吧。”萧沉韫有些怕她会做噩梦。 苏南枝心口郁积的复杂情绪化为一声轻叹,提着鎏金铜灯折返。 通往歪脖子树的是一条单人行的田埂小路,朦胧迷离的月色下,斜雨如丝,凉风冰凉,拂在脸上,苏南枝有些冷,握紧灯柄的指尖泛着青白。 萧沉韫卸下大氅,披在苏南枝身上。 今晨,苏南枝找他说有事相求,萧沉韫念她协助铲除乱党的功劳,便应了。 此时林中乌鸦尖声嘶叫。 倒挂树梢的猫头鹰双眼绿亮。 田间鼹鼠窜来窜去,窸窣作响。 山雨欲来风满林,不是个好天气。 “本王送你。”萧沉韫攥紧躁动不安的马匹缰绳。 她拢着身上的大氅,撩开车帘,话在舌尖打转:“王爷……” “嗯?” “王爷把大氅给我御寒,但雨势渐大,您要不要上车避避?” 雨夜里,耳边尽是珠落棋盘般嘈杂水声。 若在往日,萧沉韫会上马避雨,但现在有京兆府捕快和大理寺衙役,夜晚车上只苏南枝一人,孤男寡女,于苏南枝名声不利。 冷雨淌过脸颊,湿透全身,萧沉韫背直如松,淡淡道: “一点雨罢了,也不是淋不得。” 余晔提醒:“可您脖子上的——”伤字尚未说出口,便被萧沉韫看了一眼,他噤了声。 风雨吹进来,苏南枝莹白面庞沾了水丝,怔怔看向红鬃烈马上身影清潇的墨袍男人,他半边英俊如画的脸被无尽暗夜隐去,另半张脸,被铜灯镀上柔光,竟恍若不可亵渎的神祇。 “本王脸上可有东西?” “没有……” “那便关上窗,雨大风冷当心着凉。” 苏南枝将窗合上,遮掉那人身影。 大氅尚有男人余温,带着股子极淡的清冽沉香,萦绕在她鼻尖。 车外又响起男人凉淡如水的音线: “这几日不太平,有一伙盗墓贼从边疆流窜至京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曾窃了太傅亡妻之墓。你……” “你当心些,晚上不要出门。” 苏南枝微微颔首:“那……王爷查案注意安全,不要受伤。” 许久之后,窗外人缓缓开口。 “嗯,不会受伤,你……别担心。” 恰逢电闪雷鸣,她只听见萧沉韫嗯了一声,剩余的话被嘈嘈切切的雨声盖住。 只有余晔,从这话中听出了温柔。 待苏南枝回了家,萧沉韫才离开。 苏府内。 苏晓筱在屋中来回踱步,她知晓井水有毒,便谎称身体不适并未吃饭。 盘算着时间,砒|霜剧毒,苏家人在正厅应当死绝了吧? 毕竟她可是亲眼看见孙斌下毒,仆人用那口水井煮饭洗衣,不可能不死! 死了好!死绝了她就是苏家家主!偌大家业都是她的啊! 哈哈哈……真是想想都开心! 苏晓筱咯咯咯地掩唇轻笑,难掩期待地推开房门,便看见雨夜里有一行人走来—— 怎么回事!? 为什么苏南枝没死? 连苏正、苏南辕、苏南澈也赶来了? 在她还没摸情况时,一巴掌便落到了脸上。 “啪!”耳光响彻院落! 苏南枝寒眸冰凉如雪,淡淡道:“解决完孙斌之事,险些把妹妹漏下了。” “什、什么啊?!苏南枝你你你发疯吗?伯父你你你看她打我!”磕磕巴巴地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苏晓筱还属于错愕中,想不通他们为何没死。 苏正只是冷眼旁观,缄默不语。 “表妹似乎很想让全家死绝啊……” 苏南枝温声冷笑,抬手钳住苏晓筱错愕惊恐的脸颊,十分惋惜,“可惜父兄与我并未食用井水,表妹继承家业的愿望落空了!” “你什么意思?我不懂!我不明白!”苏晓筱发颤低吼。 “明明看见孙斌下毒,却知而不报,企图顺水推舟毒死我们,但孙斌下毒本在我谋算之中,他下毒时,我与父兄在祠堂开了窗缝,正好瞧见你躲在拐角处目睹这一切……” “以及你嘴角那抹兴奋的笑、眼底的狂喜,都仿佛在咒苏家赶紧死。” 第六十章 一顿打,一顿骂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父兄在正厅等你一个下午,本想最后给你个机会,只要你禀报此事,迷途知返,就能证明你心肠没那么歹毒。但没曾想,你这般殷切希望苏家死绝!” “苏家是留你不得了,你就像养在苏家的蛇蝎,藏在阴影里总想着咬我们一口。” 苏正难掩失望,颇有些痛心疾首。 他实在想不通善良的亡弟,怎会生出这般恶毒的侄女! “父亲不必自责,有些人从根上就烂了,心自然是黑的。”苏南澈扶住险些站不住的苏正。 苏晓筱被看破心中毒计,脸色大白,疯狂摇头:“我没有啊没有,你们不能这么胡乱揣测我,啊我是、是猜到姐姐自有良策应对孙斌,才知而不报的——” 然而,苏家人面色冰冷,全然不信。 苏南辕呵呵:“你当我们是傻子?” 苏晓筱跌坐在地,终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本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坐收渔翁之利,待孙斌毒死苏家,继承家业。 可没想到,她那点心计被苏南枝轻易识破。 她连忙跪下,胆战心惊地朝苏南枝磕头:“姐姐,是我鬼迷心窍,我对不起伯父、大哥二哥,可我们都是苏家人啊,本是同根生,你们不能把我撵出去!” “我爹爹生前是大善人,帮了伯父那么多。”苏晓筱说到最后,十分激动,歇斯底里咆哮,“你们不能忘恩负义!” 苏正大失所望,用力掐着眉心,终究是痛定思痛:“给你三日时间收拾行囊,速回嵩阳老家,好好反省,若你还这般鬼迷心窍,这辈子就毁了!” “离京城上千里的老家?那个偏僻的穷地方!苏正你凭什么送我回嵩阳!我恨你们!苏南枝我恨你!”苏晓筱牙齿打颤,痛哭嘶吼。 苏正怒目而视,抄起扫帚便想打一顿,苏晓筱吓的抱头躲避。 都说黄金棍下出好人,可毕竟不是亲生的,再打一顿,苏晓筱定对他这位伯父恨之入骨。 “不、不可救药!”苏正将扫帚折断砸在地上,直接气晕过去! “爹!”“父亲!”“老爷!” 众人连忙围过来,七手八脚地扶着苏正回房。 苏南枝睨着狼狈不堪的苏晓筱,拿出戒尺,疾言厉色呵斥:“苏晓筱,今日我便替已故伯父打你,不学其善、毒蝎心肠!” “啪!啪——” 厚戒尺狠狠打下去,当即血痕红肿。 “其次,是替父亲打你,他狠不下心那我来!你从小在老家长大,他本可以把你搁在老家不闻不问、或将你扔去亲戚家寄养,但他却亲自把你接到繁华京城,开阔眼界。” “让你吃穿用度样样与嫡长女平齐,为你办嫁妆、准你学算账,给你挑选的夫婿要么高门世家、要么炽手可热新臣,若你待在老家只能嫁给贩夫走卒,没有娘家撑腰未来又会怎样?父亲是想给你找门好婚事,让苏家给你撑腰。” “有苏家在,婆家不敢欺负你。大哥是大理寺卿,二哥是护军参领,父亲是一品兵部尚书,门生遍天下,哥哥们日后还会擢升,前途不可限量。可你来京城,被权势富贵迷了眼,开始贪得无厌鬼迷心窍,而这一切,你都不配拥有!” 一顿打,一顿骂,苏晓筱被训的狗血淋头。 她浑身都是青紫尺痕! 蜷缩在墙角痛哭,寒心酸鼻。 苏南枝将戒尺摔在地上,冰眸冷怒,砸下重重训诫:“好自为之!否则,我让人提前给你修一座坟。” 待她刚迈出门,身后便传来尖声哭嚎。 苏晓筱惙怛伤悴,腿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却不及心里痛苦的十万分之一,那一番番训骂,仿佛将她摁进了地狱。 她不得不承认…… 没有苏家依仗,她在京城毫无立足之地。 密密麻麻的恐慌,如带刺的荆棘缠住脖子,让她几欲窒息! …… 苏南枝又去安慰完苏正,才回屋就寝。 等到第二日,苏南枝上午去总店打点生意。 苏家这难关算是过去了,她有意将主管事交于江源担任。 江源父子秉性善良,她信得过。 下午便男扮女装去了摄政王王府。 萧沉韫说要教她武功,前些日子给了她一本武术书,早背的滚瓜烂熟,该去找他教点新东西了。 她穿着阑衫绿袍,叩响王府门环。 余晔刚开门,便惊得张大了嘴:“啊苏大……苏大公子里面请。” 刚进门,苏南枝便撞见路过的萧沉韫。 今日他墨发半散,半束玉带,水蓝长袍外罩雪白狐裘大氅,穿的格外厚实,衣领并未竖起,露出一道手指长短的血痂,似乎憔悴了不少,肤色苍白到透明。 “王爷?”苏南枝走进去。 萧沉韫眼中划过诧异,下意识竖起衣领,握拳咳嗽。 “咳咳、咳。” “围剿乱党那日,您分明就受了伤,加之昨夜又淋雨,想必是发了高热。” “小伤。” 苏南枝蹙眉咬唇:“脖子上那么大道口子,若是深一点,就要命了。” “小问题。”萧沉韫淡笑。 这还是苏南枝头次看见萧沉韫生病。 战神也是血肉之躯。 平时冷峻的神颜染上病色,现出几分清瘦疲乏,他走去花园,命人搬来几百件兵器摆在地上,握拳微咳:“理论武书背完了,熟悉下兵器,我教你武功。” “这些可都是王爷的典藏,不轻易外送,县主可是赚大了!”余晔眼馋地搓搓手。 刀枪剑戟、长鞭斧头、弓箭短刀,应有尽有。 苏南枝一一翻看,身后人评论道: “斧头不行,你拿不稳。” “长鞭不行,虽方便携带,但你臂力不够。” “本王打算教你缠腰软剑、袖箭、短刀匕首。”萧沉韫勾唇道,“软剑好藏好拿,袖箭可用巧劲,短刀匕首能出其不意。只学三样就够用了,但也要知道其他兵器利弊,碰上不同的杀手才能应对。” 苏南枝血液里仿佛有一股异样的东西在缓慢觉醒,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兵器。 兵器,可杀敌、自保、扬善惩恶,能弥补她短板,不再被动。 第六十一章 唇吻到了他剑上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我不会挑,劳烦王爷帮我选把软剑,我出钱买。”苏南枝极为真诚。 萧沉韫接过余晔递来的热茶,浅酌了口,剑眉星眸氤氲在热雾中,思忖了下:“余晔,去把沧月剑,拿出来。” 沧月剑…… “那可是您亲手千锤百炼锻造的,名动天下的软剑,缠腰佩戴,吹发可断,韧性绝佳,您……” “去拿来。”淡淡的三个字,余晔不敢再言。 苏南枝心跳如鼓地接过沧月剑。 那是一柄女子见了都会喜欢的软剑。 纤尘不染的雪色雕月剑鞘,特殊材质,淌着流动的银色柔光。 剑鞘缠腰时柔软似水,按动机关,又坚若精钢可开山劈石,她眼底难掩惊喜,轻轻拔剑出鞘,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剑身银白如玉,比铜镜鉴物还清晰,萧沉韫握住她的手,灌入些许内力,朝景观石上一劈,石头顷刻断裂。 削石如泥,可见其锋利! 萧沉韫语气随意:“送你了。” 嘶。 余晔有些震惊。 “多谢王爷——” “不必谢,这本就是女子专用剑,蒙尘多年也可惜。本王先教你轻功,再教剑术。” “好!” 于是,余晔便将案牍搬到了花园,萧沉韫一边教她一边处理政务。 萧沉韫身为战神,校场练兵上万次,能化繁为简,最精练的方式教苏南枝速成。 见过无数士兵练武的余晔,剥着橘子惊诧感慨:“王爷从未收手把手教过徒弟,就连属下也没能得到这特权,王爷亲授堪比一日千里,县主练的是真不错。” “她有这个天赋。”萧沉韫合上折子,星眸微亮,“去云深羡那儿拿点速成内力的丹药,本王也对这小徒弟好奇,她能进步的多快。” “再快肯定也没属下快。”余晔不服地嘟囔。 “那可不一定。”萧沉韫接过递来的白玉药品,送给苏南枝,“每日服用三颗后再练武,云深羡是天下第一神医,他淬炼提高内力的丹药,外面一丹难求。” “王爷这里真是什么好东西都有啊……”苏南枝有些新奇。 “本王好歹是摄政王,好东西多,很正常。”萧沉韫勾唇,目光多了几分连他也没发觉的柔和,忽然忆起一事: “方才宫里送来帖子,说今夜皇宫举办元宵夜宴,苏家也应邀在列,你先回吧,改日再来。” 苏南枝收剑,气喘吁吁地擦汗,腿软的要命,练轻功先学飞檐走壁,要练脚速,可怜她两世不懂武,真快练晕了,朝下一跌,萧沉韫顺手扶她起来。 “那我、我先回去了,父兄肯定也在找我参加夜宴。” “咳,那你可翻墙回去?顺便练练飞檐走壁?”萧沉韫平直唇线微勾弧度。 反正她现在女扮男装,不会被认出。 沉默许久…… 苏南枝咬牙:“好。” 她翻过一道道墙,身形不稳,累的大汗淋漓,好几次差点摔了。 可她没发现,萧沉韫身轻如燕般踏过墙桓,藏于暗处,准备随时保护她,直到她回了苏府,他才折返。 苏南枝迅速洗了个澡,穿好衣服。 在正厅的苏南澈苏南辕看着梳洗好的苏南枝,微怔:“枝枝是何时回家的?” “嗯,就从侧门回的啊……” 苏南澈眉头皱了下,又舒展开:“先去宫宴吧,再晚就迟了。” 待马车走后。 苏晓筱刚要出门,就被下人拦住。 她便低喝骂道:“伯父让我明日回老家,又没说禁足,明天就走了,我想出去置办点东西,还不成吗?!” 这位表小姐脾气不好又一向受宠。 下人不敢再拦。 苏晓筱要离开京城了,可她想去见萧瑜最后一面。 此去一别,老家嵩阳离京城数千里,怕余生都见不到他了。 她没什么精致美丽的首饰,便狠心豁出去,偷借苏南枝各种衣饰穿戴,盛装打扮,光彩照人,去了皇宫必经之路的官道等待。 等到看见瑜王府马车,她赶忙跑去路中间拦着。 萧瑜竹纹深青华袍,屈指慢敲桌面,心中盘算谋划,他决不能看着如日中天的苏家倒戈投奔萧沉韫。 据暗线所来报,苏南枝近日与萧沉韫走的十分近。 他在苏南枝身上耗费了太多心血,他不允许掌中之物被萧沉韫虏获! 羽翼,女人,都绝不能被抢走。 他溢出一声轻笑。 洛城便问:“王爷这是有主意了?” “苏南枝被苏家视若珍宝,若她成为本王的女人,招揽苏家便如探囊取物。”萧沉韫眸眼寒沉,微微一笑。 “王爷,前面有人挡路!吁!”洛城急急停车,有些不悦,“苏二姑娘拦车是不要命了?你怎么在这里,也是去参加宫宴的?” 宫宴…… 苏晓筱心之一动,硬着头发道:“先前我在外逛街,误了时辰,伯父与阿姐先去宫宴,我后来雇车去的,哪想马车出了点问题……” 洛城朝马车内看去,萧瑜微微点头,他才道:“上车吧,我们顺路。” “谢谢洛城将军。” 苏晓筱欣喜地上了车,就算回去挨打挨罚也认了! 能与九王同乘马车,太幸运了。 马车颠簸时,苏晓筱故意佯装没坐稳,跌进萧瑜怀中。 萧瑜不为所动,眼中戏谑,一寸寸扫量女子眸眼、脖颈、锁骨,嗤笑:“差远了。” 与苏南枝比,差远了。 苏晓筱被悸动冲昏了头,此时孤男寡女,若能与萧瑜发生点什么,抓紧九王这根救命稻草,就能留在京城了。 她如水蛇般攀上萧瑜脖颈,不管不顾亲上去,猛然看到他将剑横在唇前—— 苏晓筱亲在了剑上!密密麻麻的寒窜入骨髓,倘若间剑竖着,整张脸都会被划成两半! 她惊惧后退,魂飞魄散般捂着心口! “到了。”洛城停车。 苏晓筱心惊担颤下车,恰好碰到苏南枝与萧子珊挽手叙旧。 四目相对。 苏南枝眸中闪过寒凉,但顾及四周权贵,关乎苏家脸面,总不好现在赶苏晓筱回去。 苏晓筱连忙道:“我、我不惹祸。” 苏南枝冷冷看她一眼,朝春盛使了个眼色。 “二姑娘不熟悉宫中,婢子跟着您吧。”春盛走去监视她。 萧子珊会意,笑道:“素素也去跟着,免得让枝枝的表妹迷了路。” 大宫女素素当即颔首,说是带路,实则双重监视,若苏晓筱有不轨,素素就把她绑了扔出宫。 “枝枝,今夜你留宿梓熙宫吧,你挨着我睡觉好不好啦,陪我说说话。”萧子珊摇晃着她肩膀撒娇,“诶,上次那个三角恋结局是什么啊!快说!” 苏南枝宠溺地拍拍她脑袋:“别摇了,快把我要散架了。” 二人有说有笑在花园里聊天。 不会儿,萧瑜端着三杯果酒走来,指尖微晃,药粉滚入杯中。 “皇妹、县主。” 萧瑜温润尔雅笑道,“今日这桂花佳酿,是宫中珍藏,可不常见,本王敬你们一杯。” 萧瑜亲自递酒。 萧子珊因着亲哥太子的关系,与萧瑜一向不熟,但也听过九王与枝枝的事,便逢场作戏地接了那杯果酒。 苏南枝亦是接酒,抬袖遮唇。 三人闲聊了几句,宫宴便开始了。 萧子珊作为嫡长公主,自然要端坐主位,待在皇后身边。 推杯换盏间,一个时辰过去,夜宴也逐渐结束。 接着有个宫女走来,着急地低声道:“您便是县主吧?您带来的婢子好像出事了,连鞋都跑丢了。” 宫女从桌下递来只绣花鞋。 确实是春盛今日穿的那只! 她出事了?! 第六十二章 反虐,巧破奸计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糕点落地:“你是在哪里看见的?” “冷宫那边。您跟我来。” 苏南枝摸了下缠腰软剑,跟着她去了。 只见路越走越偏僻,似乎进了冷宫。 宫女连忙后退几步,指着前方另外一只鞋道:“估计是您那婢女落得另外一只鞋,冷宫死过不少弃妃,闹、闹鬼,奴婢不敢去了,您自个去看吧。” 说完她就跑了。 苏南枝戒备环顾四周,捡起春盛另外一只鞋,走入深处,灯光微弱,耳边尽是青蛙呱呱声,阴森可怖…… 风拂过宫巷,被拉长的影子东斜西扯。 地上有条尖头黑蛇吐着蛇信子,眼睛绿亮地看她。 接着,几十条长蛇围过来,而身侧是撒了雄黄、半开的屋门…… 这是有人用蛇挡道,逼她躲进屋子。 想起萧瑜敬的那杯酒,苏南枝看着袖中酒渍,冷笑了下,飞檐走壁绕开蛇群,在夜里摸黑前行,直直撞上一堵墙,撞得她眼冒金星,只不过这堵墙,怎么尚带温热—— 她好奇地摸了摸。 “你往哪里摸?”话语局促沉冷。 “松手。” 苏南枝像被沸水烫了般,急忙将手从萧沉韫的腹肌上拿开。 萧沉韫揽住她,在冷风黑巷中,闪现到半开房门的隔壁,墙体年久失修,裂了小缝,恰好能看清密密麻麻蛇群的长巷。 只见另一女子走进去,嘟囔道:“方才苏南枝鬼鬼祟祟走进这里,我倒要看看她搞什么鬼……” 女子首饰、衣物,是苏南枝以前穿戴的。 暗影里,那抹身影与苏南枝十分相似! 是苏晓筱! “啊!” 深巷里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叫声! 她连忙躲进身侧漆黑无垠的屋子,迅速关门。 蛇挡道,她出不去,惊魂未定地四处摸索。 屋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忽然有一人将她揽在怀中,低低呢喃:“枝枝,做我的九王妃,我会让你登上至尊荣耀的凤位……” 方才酒中下了媚药。 萧瑜相信,怀中人已逐渐神志不清。 果然,她没有反抗,甚至转身迎合他。 在男人开口那刻,苏晓筱便听出来这是萧瑜,是她心心念念的九王啊,从未曾想有朝一日能借着苏南枝的光,与他翻云覆雨。 苏晓筱必须牢牢抓住这机会,她做九王妃的机会,她得到萧瑜的机会! 衣裳层层剥脱时,萧沉韫捂住苏南枝眼睛。 刚要把她带出去时,却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了?! “……” “……” 二人相顾无言。 若是强行撬门而出,必定惊动隔壁的萧瑜。 院外,萧瑜的心腹掂量手中钥匙,飞上树梢同喝酒的洛城禀报:“夜太黑,属下看不清怕出错,动作十分隐秘,把周围四间屋子全锁了。” 洛城扔去几锭银子:“清理一切痕迹,不要露出马脚,天亮把人引过来。” …… 屋内,四面老墙,没有窗户。 萧沉韫脱下大氅铺地,二人一同坐下靠墙。 “怎么出去?”苏南枝压低声音问。 萧沉韫十分平静:“本王一时兴起想看你来冷宫做什么,所以并未带暗卫。余晔爱酒,正在宴上喝得不可开交,短时间不会寻到此处。” 苏南枝叹口气。 袖上酒渍还泛着淡淡果香,萧瑜敬酒,她当时便遮唇倒在了袖中,定是萧瑜利用春盛将她引到这里,既如此,春盛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萧瑜招揽苏家这计,真是卑鄙下流! 萧沉韫见惯了宫中尔虞我诈,很快推理出事件全貌。 黑暗里,他寒眸裹挟如飓风骇浪般的杀意,连他都吓了跳,又把这股子暴戾压了下去。 老墙不隔音,传来低喃欢呻,以及男子粗喘,还有老床不停咯吱声…… 有些尴尬。 萧沉韫直接捂住了她耳朵。 凉滑衣料拂过脸颊,苏南枝微怔,脸迅速涨红,鬼使神差地抬手,也帮萧沉韫捂住了耳朵。 与萧沉韫共处黑暗,苏南枝却很有安全感,不怕屋外的蛇更不怕刺客。 过了很久。 她委实太困,睡着后头一歪,靠在萧沉韫肩膀上。 萧沉韫身形一僵,捱了半时辰后,稍微动了动被压麻的肩膀,睡着的女子身子便栽了下去,栽到他腿上,侧脸轻轻挨着他胸膛。 “……” 他默看一眼,便正襟危坐,为她盖上大氅,心中默念清心咒,温习下佛学。 院外。 余晔醉醺醺地带人找了小刻种,才找到他们,在不让萧瑜发觉的情况下,悄悄透过门缝,竟然看到了睡在萧沉韫怀中的苏南枝。 呃,那就不打扰了。 他将钥匙揣入怀中,溜之大吉,甚至加强周边警戒,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真是天底下最聪明懂事的下属! …… 一夜过去,天刚蒙蒙亮。 察觉到萧瑜的心腹隐约有所动作,余晔赶紧开门。 萧沉韫将浅睡的女子小心翼翼抱入怀中,刚要飞到半空时,苏南枝便双眼惊睁,醒了—— 二人稍显尴尬。 深巷里传来几道脚步声。 苏南枝与萧沉韫又躲在院中。 只见没怎么睡醒的皇后掩袖打个哈欠,带着一群宫女浩浩荡荡赶来。 “你说九王与人偷欢,可是真的?” 宫女拿着只半人高的黄鹂风筝,连忙道:“奴婢不敢有半句谎言!昨日黄昏公主纸鸢飞进冷宫,奴婢天亮时才找到,却无意窥见九王与一女子,衣裳尽、尽脱交缠……” 说到最后,宫女埋下头,不好意思讲了。 而皇后也行至门口,让大宫女去看了眼后,立刻转过身! 皇后摔袖怒斥:“拿盆水泼醒!!” 一声怒喝,萧瑜迅速拿衣服遮住怀中女子,迅速穿好衣裳磕头:“母、母后,您听儿臣解释,儿臣昨夜吃了些酒,与心上人情难自禁……” “你确实到了娶亲年纪,血气方刚本宫理解,可这成何体统?!”皇后微眯眼睛,看着这个宫女生的庶子,若非受陛下喜爱,她早就重罚了! 苏晓筱醒来,故意慌乱地穿错衣服,露出脖子锁骨大片吻痕,扑倒皇后脚边哭诉:“求、求求娘娘为民女做主!民女是兵部尚书苏正唯一的亲侄女,亦是大理寺苏南澈唯一的表妹,民女昨夜误入此处,没曾想会与九王……” 萧瑜脸色噔地变了,温润表相四分五裂。 第六十三章 做九王妃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怎么会是她? 怎么可能是她?! 萧瑜眼底闪过杀意。 皇后左如玉微怔,凤眸掠过无数讥讽。 她可不愿意让苏家和九王联姻,但这无足轻重的侄女,与九王搞在一起,兵部尚书就绝无可能再让嫡长女嫁给他。 显然,萧瑜睡错了人。 皇室威严,绝无可能让此女做九王妃,但就算给萧瑜当个妾,也足以坏了他的名声,未娶妻先纳妾,可是皇室大忌,日后要娶个权贵嫡女,难如登天,等于断了九王联姻之路。 “放心吧,本宫会让九王给你个交代。”左如玉温柔笑言。 她匍匐在地,压住激动:“叩谢皇后娘娘之恩。” 面对顺杆爬的苏晓筱,萧瑜心中席卷过无数嗜杀,沉眸许诺:“此事儿臣会妥善处理,请母后放心。” “关乎女儿家终身大事,你可不能马虎。”左如玉接过宫女递去的令牌,递给苏晓筱,和蔼关怀,“若九王不给你一个交代,你便拿着它来寻本宫替你做主。” 这是逼九王纳她为妾。 若萧瑜不纳,苏晓筱哭哭啼啼闹上几回,皇后正好推波助澜,暗中借此败坏九王名声,届时全天下都会知道萧瑜始乱弃终、德行有亏,从而失去民心,那太子争储便会少点竞争。 萧瑜目光暗沉,冷冷看过去。 偏生苏晓筱毫无察觉,就伸手接了令牌…… 左如玉眼底笑意更浓,雍容华贵地离开,慈爱道:“本宫相信九王办事妥当,你可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可不要让你父皇失望。” “儿臣恭送母后——” 待众人离去,四周只剩萧瑜的人。 苏晓筱仰起脸,兴高采烈地问:“王爷,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成亲?” 萧瑜眼底覆满冰渣,嘴角微微一笑:“那,你可要回去,好好准备,嫁衣。” 苏晓筱大喜,含羞带怯道:“我嫁给王爷,会以王爷为天,一心一意对王爷好,愿意为王爷去死,我、我这就回去绣嫁衣啦……” “呵呵,是吗。” 苏晓筱处于巨大狂喜中,连忙点头,兴奋的差点晕过去,如踩在云端那般深一脚浅一脚,三步一回头地离开冷宫,去准备嫁衣了。 待那抹背影走远。 萧瑜笑意冷如雪,嘴角弧度一点点消失,将腰间玉佩攥碎为齑粉,嗓音凉薄冷血至极: “那你便,去死吧。” “不留痕迹地——” “杀了她。” 洛城冷笑点头。 这一幕恰好被苏南枝与萧沉韫看在眼里,可二人离得远,并未听清他们说了什么,盲猜不是好话。 苏晓筱既然要招惹他,那还是自求多福吧。 此人过于危险,心思永远藏在迷雾中,上一刻和你谈笑风生、推心置腹,一息间,就能面不改色地杀了你。 萧沉韫墨瞳微沉,看透太多,但他不想管。 “县主这表妹,虽然蠢,可胆大包天,大概是所谓的搏一搏,骡子变马车。”余晔煞有介事地点评,随后拍脑袋,立刻道,“对了,属下今晨在假山洞里寻到了昏迷的春盛。” 春盛穿着余晔找来的鞋,连忙跑过来:“姑娘!昨夜我与素素姐跟着她走到御花园假山,恰逢宫人换灯芯,一片黑暗,不知怎地晕了过去,鞋也没了,清晨才被余将军喊醒!” “姑娘,都是我不好,把人跟丢了。” “没事就好。”苏南枝为她将鬓发勾到耳后,抱抱她,“回去再细说。” “余晔送县主回府,近来京城不太平,那伙盗墓贼还没抓到。”萧沉韫还需回去处理此事。 苏南枝点头。 在车上,苏南枝将此事细细与春盛说了。 春盛心惊肉跳地拍着胸脯,后怕道:“幸好姑娘您没事。” 回了苏府。 刚走到长廊,便看到正厅苏正气白了脸,浑身微颤。 “苏晓筱,你怎能、怎能……”未婚勾搭男人苟合。 这话冲上喉咙,又被苏正咽了下去,心力憔悴地长叹:“我会给你备嫁妆,此后苏家与你一刀两断。” 苏晓筱跪地磕了头,不甘示弱地冷笑:“磕一个头,当做感谢伯父十年养育之恩。可您又有什么资格与我一刀两断?” “我嫁给九王,便是皇室的人,而你只是给皇室卖命的官。要一刀两断,也是我嫌弃苏家,跟你们断绝关系!伯父话别说太满,我是九王的人,说不定日后你还有求我的地方呢?” 苏正气的趔趄两步,将茶盏砸到地上泄气,摔袖怒斥:“不可救药!!” “对了,我现在还是苏府的人,若嫁妆太少,苏家可就怠慢未来的九王妃了。”苏晓筱心情很好地抚着鬓发。 苏正如万箭攒心般,摇摇晃晃跌坐在椅上,怒急攻心一阵眩晕,顾念着亡弟,心中还残存最后一丝仁义,要不然早就撵出去了! 苏晓筱娱心悦目,叹道:“伯父别气,若气死过去,苏南枝又要找我算账了。” 下刻。 苏南枝箭步走去,将她狠狠推倒! 苏晓筱未加防备,朝台阶滚去,后背磕在石头棱角处,当即渗出点点血迹。 “春盛,把大哥二哥请来,揍她。” “是。” 代为管家的江源连忙赶来,给险些背过气的苏正倒水。 苏南枝手放在缠腰的软剑上,只一瞬又移开,拔下簪子抵在苏晓筱脖子处。 动作之快,苏晓筱根本没反应过来。 又撞上苏南枝了!苏晓筱紧蹙眉头,气场登时矮了半截:“误、误会……” “苏晓筱,别以为你攀上九王,就高枕无忧了。” “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悄无声息地死在出嫁前。” 苏晓筱双眼惊瞪,被强大气场压的喘不过气,一瞬间猛然意识到苏南枝有这个能力,杀了她! 她硬着头皮,牙齿打颤道:“阿姐,我、我错了……” 苏南枝将簪子刺破她脖子表皮,流出红豆大小的血珠。 她甚至觉得,苏南枝当场就可以杀了她! 苏晓筱低声哀求:“阿姐,你放了我,我们是一家人……” “谁跟你是一家人?”苏南枝美眸冰冷如刀,如死神般语气凉薄。 “滚去,磕头道歉。” 苏晓筱抽口凉气,早知道嫁到王府再狂。 她麻利地爬起来,苏南枝平复情绪,微微一笑,替她竖起衣领遮住血迹、拍了拍背上的灰,音线平和:“滚过去。” 众家丁疑惑地挠挠头。 也不知大姑娘同嚣张的二姑娘说了什么,她就跟见了鬼似的,双腿扑通朝前一跪。 第六十四章 穿着嫁衣逃亡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伯。伯父,我方才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过于放肆。” “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在苏南枝逐渐变冷的眸光中。 苏晓筱咬牙道:“我我错了……请伯父责罚……” “冥顽不灵!”苏正揉着突突狂跳的太阳穴,摔袖离开。 “父亲何必为她生气?”苏南枝连忙跟过去耐心劝慰,“您已仁至义尽,没人能挑出错处,若换旁人有这么个侄女,早就任其自生自灭了。” 苏正皱成核桃的眉宇舒展半分,沉沉叹气:“但愿亡弟不会怪我。” “怎么会怪父亲?您足够仁慈了。” “她全然没看见我的良苦用心!我做这么多,只希望百年之后,能有脸去见你伯父伯母。”苏正穿着古朴简单的灰袍,因为疲倦至极,神色尽显沧桑,走进书房,叹道,“罢了,江南水患耽误不得,我先处理公务。” “您每日因政务忙到深夜,要注意身体啊…” “唉,父亲会的。” 苏南枝这才福身离开。 不远处,从地上起身的苏晓筱,摸着脖间血痕,如针扎般微微刺痛,她真想赶紧嫁出去,搬出苏家。 从此再也不用寄人篱下! 甚至她还会拥有自己的家,王府就是她的家,她再和九王生个孩子,那也算苦尽甘来了! 届时,她会把苏家踩在脚底下。 让苏南枝像个哈巴狗那样对她行跪拜礼。 她未来可是九王妃,收拾苏南枝将易如反掌呢。 苏晓筱走出门,瞥着苏府那块鎏金牌匾…… 目光轻蔑、不屑、嗤之以鼻。 忆起雨夜里那一顿骂,苏晓筱冷笑。 苏家确实养了她,细想来,苏正对她不错,可—— 可苏正他偏心啊!他处处偏袒苏南枝!卖个遗物就骂她,还不给她主管家权,还想拿扫帚打她,他又何曾骂过、打过苏南枝? 苏晓筱越想越气,咬牙切齿地发誓:“待我当上九王妃那日,我要将苏家牌匾砸个稀巴烂,我要苏南枝跪地求我,我要苏正悔不当初,我要表哥唯命是从,我要夺走家业。” 正要出门的苏南枝,与她擦肩而过,温声戏谑:“果真是,志存高远。” “你讽刺我?”苏晓筱僵着身子。 “有我在,你就别想翻出浪花。”苏南枝随意抚过她脖间血痕,笑吟吟问,“伤还没好,就忘了疼?” 苏晓筱潜意识躲开,用衣领遮住伤。 那只手细腻如玉,漂亮至极,轻抚脖间时,却让她后背发凉,丛生出密密麻麻的畏惧。 苏南枝,真的很可怕。 苏晓筱赶着去选嫁衣,恨恨地走远了。 反正苏正备嫁妆,嫁衣也是他买单,苏晓筱去了京城最贵的成衣铺,挑了最名贵的嫁衣,看着标价三千两一套的喜服满意极了。 嫁衣花纹繁复精美,金蚕丝走线,裙摆缀着流光溢彩的红宝石,左右袖口绣着栩栩如生的孔雀,外披璎珞祥云霞帔,头冠华贵万分,嵌满万颗粉白小珍珠。 贵,但是值。 绣娘看出她的惊艳,笑着奉承讨好:“姑娘这般貌美,穿上这款必定倾国倾城呢,定会在新婚当夜把夫君迷得七荤八素,您要不试试?” “嗯,试试!” 几个绣娘伺候苏晓筱穿戴整齐,很贴心地给她带上头冠。 铜镜中人,足穿红莲,苗条细腰被收的不堪一折,宛若即将嫁给真爱的幸福新娘,颊生媚态,虽不是绝世美女,但也颇具妩媚风情。 她陶醉地臆想,萧瑜会被她惊艳,甚至比在冷宫那夜还要炽烈几分。 这样的话,她很快就会怀上孩子。 就在此时—— 一支带火的长箭以破云之势杀来! “锃”地一声! 摧毁那面映着女子娇羞媚态的铜镜! 镜片瞬间四分五裂飞溅! 满屋破碎的镜片,绣娘慌乱跑走,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走水了,不好了!” “烧起来了!” 感受到热浪,苏晓筱脸色一变,这才转身。 只见她身后的布料库房,不知何时着了火,迅速蔓延而来。 起风时火星子乱飞,沾到她穿的嫁衣上,便迅速起火,烧的噼里啪啦响。 苏晓筱连忙用茶水扑灭,不知何时,店铺正门被关了,只能从后门跑出去,跑到了人迹罕至的老街。 她这才发现,嫁衣像被浸过某种燃料,才能一沾火星子就燃。 好凶险。 有人害她? 怎么有人敢害未来的九王妃! 她有些生气地攥紧拳头,却发现街上空无一人,死静地可怕。 老街后面是座山,她有些不安,刚准备离开,便有几个杀手从天而降。 “完、完了。” 站在街上就是给人当靶子,苏晓筱拔腿疯了般朝山里跑去。 她躲进半人高的灌木丛,东躲西.藏,弯腰朝前逃,这一刻,她竟想到,如果苏正那个偏心伯父在,肯定会救她。 杀手拔剑不耐烦地砍断灌木丛,便找到了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 洛城微眯眼睛,缓缓拔剑,飞身砍去。 苏晓筱躲避不及,背部中了一刀,痛的尖叫出声,拼了命地朝前跑—— 谁承想,路的尽头是山崖! “诶,你要么跳下去,要么我补一刀,你选那样?”洛城眼中蕴藏狠辣杀意,出声戏言。 这声音有些熟悉…… 苏晓筱背部疼的跌坐在地,狼狈后退,惊悚恐惧地问:“你,你究竟是谁,你为什么杀我?是不是苏南枝雇你来的?” “你看我是谁?” 洛城扯下面罩,硬朗的面颊布满杀气。 “你是九王的人?你怎么敢杀我!我要见九王!!”苏晓筱难以置信地大喊。 一袭绝美嫁衣的待嫁女子,凤冠哐当落地,珍珠四散。 洛城若有所思,兀自点评:“长得还行,就是蠢了些。” “若看上了,本王赏给你。” 山风袭来的崖边,枝叶簌簌晃动,从林间深处走来一面如冠玉、雪袍华服的男人,面无表情,墨眸泛着寒,目光极其冷,眉宇像覆着万年冰霜,连语气也冷若冰窖。 正是萧瑜。 洛城连忙跪地:“王爷说笑了,属下怎么可能看上她?” “为什么她还活着?” “连杀人这点小事,如今还要本王重复下令?” 第六十五章 跳崖补刀善后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下令、杀人? 四字振聋发聩,所以,是萧瑜下令杀她。 苏晓筱错愕至极,登时泪流满面:“王爷,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怎么能杀你未来的妻子……” “妻子?”萧瑜目光冷,说话极其冷,“你也配?” 如泰山崩塌,巨石泥洪流将她淹没,苏晓筱锥心刺骨,疯狂摇头,去抱住萧瑜的裤脚,喉间嘶哑苦苦追问:“是你,让我回去准备嫁衣的,王爷,你看、你看我穿嫁衣,那么漂亮,你不能这样对我——” “刺啦”一声,萧瑜不耐烦地提剑划下去,削断半边红袖。 苏晓筱哭着慌忙松手,若再迟半分,整只手都会被斩断。 萧瑜如冰山之巅最冷血的神祇,眼底泛着嫌恶,薄唇微启,说出的话将她打入无间地狱: “本王要娶的是苏家嫡长女,天下第一美人,南枝县主。” “至于你,只是本王安在她身边的暗棋罢了。” “可你蠢,不能提供有价值的情报,还不安分,竟敢觊觎九王妃之位。” 语气无情如刀锋,将苏晓筱砍得遍体鳞伤。 如此冷酷狠戾的男人,薄情寡义杀人如麻,偏生了一副温润儒雅的皮囊。 给她虚无缥缈的希望,又让她绝望,苏晓筱以为即将飞上云天,却被他摔入深渊。 亲手粉碎了她美好的全部臆想。 什么当九王妃、王府就是家、生孩子…… 萧瑜用吹发可断的寒剑,缓缓轻划过女子锁骨、脖颈,最后挑起她的下巴,面无表情,音线冷如冰川,一字一句道:“九、王、妃,只有苏南枝配当。” 泛着寒光的剑刃步步逼近,苏晓筱狼狈后退到崖边。 原来…… 萧瑜对她从未有过半分着真心啊! “不要!求求王爷不要杀我!我以后不会给你添麻烦!” “啊!!不要!!!” 苏晓筱不想死! 剑刃落下时,苏晓筱急忙后仰躲开! 这一后仰,便栽下悬崖,传来女子凄厉惊悚如鬼的尖叫,锐利地像要刺破耳膜—— 她落入深渊,耳畔是急速掠过的凛冽寒风,她看着萧瑜衣袂被崖风吹得猎猎翻飞,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崖边,无情极了,那一双眸子寒冷如刀,平静如万年冰潭,平淡道:“补一刀。” 崖地高度可能不致死。 需要补一刀。 冷血麻木的三个字响起,洛城甩出飞刀刺去。 “噗嗤——” 尖刀没入胸前。 她闭上眼那刻,也难以相信,心爱的男人会被这样对她…… 她不信啊!不信! 大红嫁衣的女子,身躯如断线风筝般滚落山崖。 崖边男人面无表情,平静吐出二字:“善、后。” “是。” …… 第二天苏正派人去找失踪的苏晓筱。 报官后,京兆府说苏晓筱在嫁衣店遭遇大火后遇上流寇,跳崖自尽了。 苏晓筱失踪,九王纳妾一事自然被搁置,他派人平息了皇后散出的流言,一时间,除了皇家与苏家之外,无人知道温润仁德的九王还有这档子秘辛风流史。 再过了十五天。 萧瑜携着礼盒登门拜访。 马上就要清明了,苏南枝正为亡母祭祀做准备。 江源将一袭玄袍黑玉束冠的萧瑜迎进门。 苏南枝兄妹与苏正放下手中的祭祀物品,朝萧瑜行礼。 萧瑜赶在苏正跪地之前,扶起了他,叹道:“苏大人何必这般多礼?” 苏正自从决定追随救苏家于危难的萧沉韫,便潜意识把苏家划为摄政王羽翼,对萧瑜远比从前客套疏远。 五人坐于正厅,气氛尴尬到沉默。 萧瑜眸光如春水,温润克制地看了一眼苏南枝后,又满怀歉意地站起身,朝着苏正微微作了一揖,拱手道:“苏伯父,那夜本就是意外,但不管怎么样,本王都打算对苏晓筱负责,奈何她命薄丧于流寇之手……” 随后命令洛城搬来了一大礼箱,以做安抚。 苏正立刻同他行礼,忙道:“王爷这是折煞老臣了。” “本王一点心意罢了。” 萧瑜蹙眉叹气,“至于苏晓筱葬礼一事,若伯父有何困难,尽管找本王协助,毕竟她是枝枝表妹,本王无法袖手旁观。” 因为苏晓筱是枝枝表妹,他才愿意来宽慰、协助苏家办丧,而绝非那夜情缘,话里话外对苏南枝一片真心。 苏南枝面上不起波澜,心中却掀了风浪。 她笃定苏晓筱已被萧瑜所杀。 前脚杀完苏晓筱,后脚又备礼来宽慰苏家,甚至暗暗对她表明心迹。 若非知道那温润羊皮下,是不择手段的狼子野心,恐怕苏南枝听了都要感动呢……呵呵。 苏正蹙眉长叹:“待寻到晓筱尸首再办丧,此事晦气,王爷日理万机,怎敢劳烦您?” 你来我往又打了好一番太极,萧瑜这才笑着转身离去。 出了苏府上马车的那瞬间,萧瑜骤然变脸,神色冰寒,将手中茶盏捏碎成齑粉:“苏南枝今日一句话都不说,是不信本王!她经常去找萧沉韫,他们关系就这么好?她连本王王府都没去几次,去摄政王府,就跟走亲戚那般频繁。” 若是旁的情敌,杀了便是。 可那人是第一权臣战神萧沉韫。 洛城思索了下:“陛下身子近来不太好,可能就是这几年了,苏家这块硬骨头难啃,倒戈成摄政王羽翼。但太傅独女也未婚配,儿子不比苏正二子有出息,但太傅旁支发展也不错,听说太子正在接近太傅之女。” 萧瑜阖眸颔首,太阳穴青筋微跳:“苏南枝一事慢慢来,不急娶王妃,先处理死水县一事。辛苦蓄养的乱党势力被萧沉韫连根拔起,银票一事再出错,你提头来见。” “明日清明,苏南枝必定祭祀亡母,替本王备礼送去。” “……” 敢情王爷还没放弃苏南枝,那他先前白举荐太傅之女了。 有时连洛城都分不清,王爷对苏南枝到底是想招揽,还是有情意? 第六十六章 枝枝是心尖宝贝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二日,清晨。 灰蒙蒙的天升起微凉薄雾,细雨如丝斜斜飘下来。 未等春盛来叫,苏南枝便揣着心事醒了。 今日要去祭祀亡母,她身着素衣,用一根白色发带,将青丝半散半绾,随后推开了窗,任凉风裹着冷雨打进来。 她想,老天爷既然都让她重生了。 为何不重生到母亲在世之前? 那样,她就可以看到二十多年未见的母亲了啊…… 孩提时,娘亲总将她抱在怀中哄睡,给她梳妆,对她无底线的疼爱,但凡兄长对她说话大声了些,都会批评他们。 她八岁时,曾问娘亲为何这般疼她啊?别家都重男轻女,只疼儿子的。 娘亲将她抱起来放在膝上,一边给她戴绒花,一边刮了刮她鼻尖,温柔笑言:“因为咱家三个儿子,就你一个闺女啊,你就是我们心尖尖上的小宝贝呀~”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她还会有两个弟弟,父母健在、家庭美满。 四年前,苏南枝及笄,已有八月身孕的娘亲带着她与幼弟,去老家省亲,回京时遭遇极端天气,船翻了,母亲幼弟溺水而亡,出行前太医便说,母亲怀的是男孩啊,唉…… 人生总有憾事。 这遗憾,是扎在苏南枝肉里的针。 不知何时,天光已亮。 父兄与江源已备好所有祭祀用品。 春盛安静地给苏南枝撑伞。 一行人去了城北樱羽山。 山中景色极美,不少世家先祖都埋在此处。 几十里花树随着山脉绵延起伏,其中最多的便是各色樱花树,玫粉、艳红、雪白等色点缀着葱茏青山,还有海棠、梨花、芙蓉、木槿等,正值春盛,雨打下来,花片簌簌而落。 行人或多都身着淡色,垂眸低头。 也有碰上出|殡的。 春盛细心地将地上冥钱踢开,怕自家姑娘踩到了晦气。 走到山顶苏家庄园,挨个祭奠先祖,最后才来到亡母墓前。 一见到石碑上‘爱妻楚氏 ’四字,一路沉默不语的苏正,便将伞倾斜过去,为墓碑遮风挡雨,任凉雨淋湿他瘦削的后背。 兄妹三人跪地磕头。 苏家百名仆从陆陆续续跪下。 苏南枝眼眶红的厉害,将冥币一张张放入焚烧的铜盆中,连素日里话痨的二哥都吸了吸泛酸的鼻尖开始摆贡品,向来理智冷静的大哥点香烛的手也在发颤。 母亲是苏家最温暖的阳光。 慈善、贤惠、温柔、治家有方,就连生气也是和风细雨。 她与幼弟意外身亡的那年,整个苏家昏天黑地,没有一丝光。 众人默哀,缄默不语地完成祭祀。 气氛隆重沉闷,直到苏家离开樱羽山后,都没有人笑过。 苏南枝心情抑郁地回了家,吃了萧沉韫给的丹药,便关在自己院子里练武,她心情不好,就越想努力变强大,强大到能护住这苏家,不再发生母亲那样的悲剧。 今日晚膳,苏南澈、苏正都没胃口吃饭,甚至没上桌,苏南枝也说乏了不吃,只有苏南辕唉声叹气地趴在饭桌上,有气无力地夹菜,兴致缺缺时,恰好碰到路过的春盛。 苏南辕诶了声:“小丫头过来,陪我吃饭。” “啊?奴婢?陪主子吃饭,于理不合。” “那我也没少看你陪枝枝吃饭啊!”苏南辕用筷子敲了敲旁边的碗,“坐下,陪我吃饭,这是命令,我给你钱。” 见四周没什么人,春盛只好坐下,陪他吃饭。 苏南辕心情不好,喝了点酒,便开始大着舌头,苦涩嘟囔:“你是不知道,母亲死的有多惨呐……” “先夫人不是落水溺亡吗?”春盛微怔。 举壶灌酒的苏南辕猛然惊醒,连忙止住话题,抽自己一巴掌:“我醉了,瞎编的,我醉了就是这个样子,连自己在瞎编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往心里去,更别在枝枝面前讲这些。” 春盛懂事地哦了声。 待二人用完膳,春盛回到院子,发现天黑了,苏南枝还在练。 春盛心疼地走去为她擦汗:“姑娘,好姑娘,你已经很厉害了,咱们别练了。” 苏南枝累的手软,靠在春盛肩膀上,春盛刚要扶着她进屋时,余晔便翻墙进来,特地敲了敲墙:“县主,春盛姑娘,我能翻墙进来吗?” 春盛颇为无奈:“余将军不是已经翻进来了?” 余晔尴尬低咳一声,面色十分凝重:“县主。有个事你可能无法接受。” “什么事?”苏南枝蹙眉。 “令慈的墓,被那伙盗墓贼,盗了。” 虽然料到余晔夜里来不会有好事,但—— 苏南枝面色陡然冰冷! 盗墓、盗了母亲的墓? 余晔察言观色,谨慎开口:“苏大人年迈已入睡,你二哥冲动,若得知此事怕会提刀去把贼砍了,你大哥在忙大理寺其他案件,王爷便让我先同你讲。而且……令慈墓内疑点重重。” 疑点重重?苏南枝心提了起来。 “他在哪里?” “樱羽山清查案发现场。” 苏南枝踩着不太熟练的轻功,便翻墙出去,就看见墙下站着的萧沉韫。 “王爷?王爷您不是在樱羽山?什么时候来的,不是说不来吗?”余晔微惊。 其实是怕苏南枝受不住亡母被盗墓这消息,萧沉韫才亲自赶来的。 “你的轻功不足以飞到樱羽山,本王带你去。” 萧沉韫没说别的,便揽着她飞走了。 夜色中,男人脸色稍显严肃。 苏南枝便知道墓里,或许被贼糟践的不成样子。 刚赶到时,远远便看见四个守墓人死在血泊中。 若是往常,根本没人敢盗一品大臣亡妻的墓。 可那一伙盗墓贼猖獗至极,先前就敢盗太傅亡妻的墓,又听说苏家富贵,给先夫人陪葬了无数金银财宝,天黑就窃了这里。 作案专业老练,萧沉韫赶到这里还是晚了一步。 修葺规整的墓,被斧砍刀撬,破坏的满地狼藉。 到处坑坑洼洼,棺材从正中劈成三段。 往日苏家给先夫人楚莹陪葬的各类珍宝被洗劫一空,就连亡母戴的耳环也被扯走。 娘亲生前倾城绝色,死后遗容安详,体态得体优雅,下葬时爹爹亲自给她穿戴敛尸,可是—— 盗墓贼钱迷心窍,全然不顾母亲体面,粗暴扯走她身上所有的饰品!遗容狼狈,被扔在杂草中,身上爬过蚯蚓、虫蚁。 “娘亲生前最爱干净,连棺木都是百年不烂的香木。”苏南枝双眼赤红,连忙扔掉虫蚁,看着那久别经年的熟悉面容,是疼她入骨护她长大的娘亲啊…… 拼尽全力克制,仍然掩面而泣。 萧沉韫命人重找来绝佳的棺材,围了现场,将遗体放进去。 苏南枝重新敛尸,咬唇落泪,拿来帕子擦拭亡母沾土的地方。 娘亲衣领扣到下颌骨处,进了些土,苏南枝便替她解了两颗袖子,刚要擦干净时,忽然手抖的拿不稳手帕—— 她瞳孔急剧猛扩! 掩唇惊哭出声! 第六十七章 血!全是血!谎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看着亡母脖子与锁骨深刻的致命刀伤,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万分恐慌震惊:“娘亲或许不是溺水而亡,是死于刀伤!” “本王去叫洛云崖验尸。”萧沉韫连忙扶着站不住的女子,喉结上下滚动,憋出一句话,“有本王在,你安心。” 苏南枝双腿发软,若非萧沉韫扶着,早就吓得跌坐在地。 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连针扎破手指都会疼很久的母亲,死前究竟遭遇了什么? 她泪流满面,不看去想。 火速赶来的洛云崖拿出一套工具,郑重严肃:“得罪了。” 随后便开始验尸。 半时辰后,洛云崖神情复杂道:“死者并非死于溺水,尸体并没有溺亡体征;锁骨一处刀伤、喉管一处剑伤、背部被斧头砍穿,三处皆是致命伤,推测是被同时围攻致死,死后抛尸水中。腹中孕有成型男婴。” “可是,父兄他们说母亲是溺水而亡的啊……” “父亲亲自敛尸,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娘亲死亡真相?” “他们为什么要骗我!” “这其中必有隐情!” 疼她入骨的母亲死状如此惨烈。 苏南枝情绪激动,泪水夺眶而出,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为亡母继续敛尸。 用手帕细致耐心地一寸寸擦拭亡母弄脏的领口,为她抚平起皱的衣袖时,有硬物扎手,察觉袖中放了东西,苏南枝紧皱眉头,连忙看去。 只见袖中,放了支粉樱绒花桃木簪,做工虽别致精细,却不值钱,没被盗走。 她攥着那木簪陷入沉思时,萧沉韫忽然唇齿微颤,喉咙发紧,也拿出了支一模一样的桃木簪。 同样是粉色樱花做成绒花的桃木簪。 连工艺细节都如出一辙。 两只簪子是一对! 出自同一人之手! 萧沉韫浑身震颤,忽而眼底涌出难以遏制的激动,单膝跪地,用力攥住苏南枝双肩:“令慈这只簪子,是在哪里买的?认不认识另外一个戴这簪子的年轻女子?” 这木簪,像在那里见过。 苏南枝拼尽全力去回想时,脑袋炸裂一般,嗡嗡作响,疼的她眼前发黑,仿佛千万根铁针刺入脑髓! 好疼!疼的她浑身是汗,再也支撑不住,朝前一栽,痛苦倒地蜷成一团发抖。 “这是被亡母死因刺激到了。”洛云崖哎呀喊道,“快把美人抱回王府休息休息,之后再问嘛!” 萧沉韫攥紧那两支木簪,将苏南枝抱入怀中,上了马车。 后脑勺疼的仿佛被巨石碾过砸过!痛感一阵比一阵强烈,几乎让她失去意识,而脑海里却莫名闪现出一些前所未有的碎片画面: 风云诡谲的海上,黑衣人将她绑了扔进大海喂鲨鱼,娘亲和十岁的幼弟当即跳海来救她,身后有乌压压的人追杀他们—— 大刀就要砍到身上时,幼弟将她推开,她尖叫着哭喊:“娘亲,弟弟!别、别杀他们!” 紧接着汹涌的骇浪将她吞没,记忆里全是血!血将白裙染成红衣,鲜红刺目的血液浸透了整个回忆画面,似乎要从脑海中滴出来时,她猛地惊坐起,哭着喊道:“血、都是血啊,全是血!” 她脸上湿了一片,惊恐地摸了摸,才发现是泪。 头痛欲裂让她意识模糊,竟分不清刚才到底是记忆错乱,还是在做噩梦? 萧沉韫立刻端来安神止疼药,手忙脚乱地将冰糖放进去,洒了不少在地上,疾步走来坐在床边,悉心地舀了一勺,等不烫了,才送到她唇边,温声问:“苦吗?” “不苦。” 苏南枝额前冒着细密冷汗,俏脸惨白如纸,扯出一抹虚弱弧度:“王爷喂药方式,倒是比从前细心温柔了很多。” 温柔这两字还能和他萧沉韫扯上边? “本王,温柔细心?” “嗯。” 萧沉韫神色微怔,不敢与那温雅如玉的水眸对视,匆忙移开目光,缓缓致歉:“是本王失职,没能尽早抓到贼,才让令慈墓园被盗。” “这事儿绝不能怪王爷!”余晔替自家王爷打抱不平,恨恨开口: “那群盗墓贼还偷过匈奴皇室的东西,作案二十年经验丰富、又会易容,太难抓了!在京城犯了两桩惊天大案,是要捞笔大的离开京城,远走高飞逃去邻国逍遥。” 萧沉韫垂眸,覆住眼中凉寒杀意:“本王必定缉拿归案,给你一个交代。” 与她致歉,又许诺给她一个交代…… 他是摄政王,其实不必这样低头的。 苏南枝心中浮过一丝温暖,深叹口气:“王爷已经很厉害了,连匈奴皇室都抓不到的盗墓贼,您又何必自责?” 王爷已经、很厉害了…… “本王在你心中,很厉害?” “是啊。”苏南枝颔首,掀开被褥下床,抬袖擦了擦细汗,捂着仍有些心悸的胸口,眸光逐渐变沉,“事关亡母,我愿意与王爷一起查案。” 萧沉韫耳根微烫,握拳咳了声,冷静了下,点了个头:“可、可以,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回家休息,明早辰时来王府寻,咳,寻本王商讨。” “王爷,没事吧?”怎么好端端的磕巴了? “无碍……” 萧沉韫灌了口凉茶,再次冷静了下,“明日本王还想问,嗯,问你一些关于绒花木簪之事。余晔,送县主回府。” 今日苏南枝受了刺激,他不想再追问。 余晔与苏南枝刚踏出书房。 身后之人,郑重地再次交代: “送县主安全,安全回府。” 待二人离开后,萧沉韫移开案牍上的白玉瓶,拿出苏南枝那日给他擦手的丝绢,放在手中摩挲,帕上绣着枝枝二字,他竟鬼使神差地读了出来:“枝、枝……” “枝枝,这二字倒是绣的不错……” 自从苏南枝随口夸了句王爷很厉害之后,萧沉韫也不知怎地,心脏蓦然一缩,便开始磕磕巴巴起来,许是近来熬夜太狠,总忙政务忙到半夜,生了点小病吧? 他细心地将叠出折痕的丝绢抚平,夹在了兵书中间后,拿出了那只绒花木簪,神色便逐渐凝重,注视了良久,沉默了半个时辰。 这才收入袖中,挑夜灯制定明日抓捕计划。 …… 深更半夜,寅时四刻。 苏南枝回府时,正厅却灯火通明,兄长二人面色凝重地踱步,而苏正疲惫沧桑地叹气。 三人衣袍都沾了草叶、湿泥,像是刚从山中回来。 不出苏南枝所料,他们应是知道了母亲墓园被盗一事,修完墓回来了。 一看见她,苏南辕便抓起放在椅子上的大氅,跑来给她披好,心焦道:“母亲墓园被盗,都是余晔将军告知大哥,我们才知道的。这么大事儿,枝枝怎么不和我说?二哥抓住那些狗|日的,非得把他们千刀万剐,妈的!” 说到最后,暴脾气瞬间压不住。 苏南辕提剑就要冲出去。 然而,苏南枝一句平静的质问,却将父兄三人彻底冰冻住: “母亲,究竟因何被杀?” “她与幼弟并非溺亡,而是被人围攻用三种兵器重伤致死。” “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 第六十八章 秘密,遗失的记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怒火三丈的苏南辕气势萎了大半,剑哐当落地。 苏正忽然剧烈咳嗽,脸色灰白:“咳咳咳、咳咳。” 黯淡月光下,苏南枝站在细雨如丝的院中,目光暗沉锐利,仿佛能洞察一切,缓缓推测道:“母亲、幼弟的死,与我有关,你们才瞒着我吗?” “与你毫无关系!” 苏正稍显激动,咳得肺部火辣辣的疼,平息情绪叹道:“枝枝,你不要胡思乱想,此事说来话长,唉。” 久而不语的苏南澈终于从袖中拿出一案卷宗,递给苏南枝,将当年之事轻声娓娓道来:“父亲和大哥、二哥,之所以瞒着你,是想让你永远无忧无虑,一直没有思想负担地幸福生活。” “哥哥从不希望你挑起家中重担,可枝枝到底成长了,能力挽狂澜于苏家危亡之际,又能协助摄政王剿灭乱党,还靠学识和本事成了有封地的县主。你冰雪聪明,既然问了,哥哥不打算接着瞒你。” 苏南枝展开卷宗,上面写着,四年前海盗血腥杀人案,卷宗记载: 苏家夫人楚氏携一子一女回乡省亲,归程画舫遭遇海盗残忍杀害,抛尸大海,只余独女存活,海盗二十人悉数缉拿归案处以绞刑…… 详细记述案件过程,经过再三审查,确认无任何疑点错点,末尾盖着京兆尹、大理寺官用印章。 可是! 为什么她不记得这件事? 难道她记忆有问题? 苏南枝美眸微沉:“四年前我与娘亲弟弟同遇海盗,为什么我不记得?” “你母亲与弟弟被杀后,海盗将你绑了扔进大海,险些溺死,头磕到礁石上失忆了,幸好我与父亲及时赶到,这才把你救回家了。”苏南澈仍然有些后怕,窒了一息,心有余悸道。 “娘亲与小弟被杀场面过于血腥残忍,跟着你们的三十个奴仆全被杀害,夹板上血流成河。救你回来后,你吓得精神错乱,昏迷不醒日夜噩梦,醒来后彻底忘记了那大半年发生的事。” 苏南枝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极力隐忍痛苦,额前冒着冷汗。 “我们都很庆幸你失忆了,这样能让你忘掉那些痛苦。”苏南澈心疼地深叹:“所以父亲与我,在你醒来后迅速粉饰太平,将知晓此事的奴仆全部换走,平息百姓议论,将此事封禁为秘密。” 却不想他们苦心保守四年的禁事,却被一群盗墓贼揭开。 苏南枝头疼欲裂,脚步虚浮如踩在大海上,身形摇晃,脑袋深处像有什么痛苦的东西袭击而来,似要冲破禁忌…… “都说了不能让枝枝想起这件事!该死的盗墓贼!”苏南辕赶忙扶着苏南枝坐下,“枝枝不要想了,都过去了,万事有哥哥在,没有谁可以伤害到你!” 苏南澈与苏正对视后,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面色惨白的她:“枝枝,喝点水缓一缓,春盛,扶大小姐回屋休息。” 苏南枝喝了那杯茶,如穿针引线般热水入喉润胃,稍微好了些。 只是喝了后,便困的厉害。 刚被春盛扶到床上,便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午时才醒。 起床时神清气爽,却唯独像忘了什么东西。 苏南枝揉着太阳穴,坐在梳妆镜前。 镜中人,青丝如瀑散在腰际,俏脸被黑如缎的乌发衬的欺霜赛雪,一双润过清泉般的水眸明澈透亮,渐渐的,她便皱了柳叶眉。 不对…… 不对,她一定是忘记了什么。 昨夜母亲墓园被盗,她伤心欲绝后昏了过去,被余晔送回了苏府;到家后,喝了杯茶,便困乏地沾床就睡。 她不是嗜睡的人,不可能困成那样。 “春盛,我昨夜喝过的茶杯在哪里?” “昨夜大公子交代我把杯子洗了。”春盛将那只干净的白瓷杯递给她,“怎么啦,姑娘?” “无事,替我梳妆吧。”苏南枝黛眉紧蹙。 待到午后,她在廊下看地理志与兵书,萧沉韫便翻墙进来了。 一见到她,萧沉韫颦起的剑眉便舒展了几分:“本王还以为你出事了,在王府等了你一上午。” “等我?王爷为何等我?”苏南枝掐算日子,“您让我看的三本武书还没背完,上午不教武功吧?” “你全然将抓盗墓贼忘得一干二净?”萧沉韫蹙眉,目光黯下去:“你可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 “昨夜墓园被盗,我去给母亲重修墓园,哭昏了过去,接着余将军送我回家。”苏南枝对上萧沉韫如断崖般深邃的墨瞳,皱眉反问,“那王爷说说昨夜还发生了什么,我记不太清了……” “洛云崖验了尸,你还在墓中找到了这木簪。”萧沉韫拿出那支粉樱绒花桃木簪,沉吟了下,“以及令慈死因……” “我记忆错乱了。我一点都不记得这些事了!”苏南枝霍然站起身,使劲拍着脑袋,颇多疑虑,踌躇道,“我记忆不可能这么差,我是病了?劳烦王爷能不能叫洛神医帮我看看?” “本王叫洛云崖给你诊治——”二人异口同声。 “走。”萧沉韫拉着她去了王府。 洛云崖简单问了两句,便嗤了声:“这世间能让人选择性失忆的,只有秘药忘忧散。大美人没病,但显然被人下了药。” “可有解药?” “这忘忧散是我娘研制的,她每年就卖十几颗,看来真是无巧不成书啊,这便是解药。”洛云崖从瓶瓶罐罐中找出一颗药给她,“幸好大美人遇到了我,才能找回记忆,我真是太强了!!” 苏南枝吃下解药,昨夜记忆重现脑海。 忽然面色沉凝,冥思苦想。 为何父兄要给在茶里放失忆药? 或许,一是为了让她忘记母亲死亡真相,后半生无忧生活;二是,想极力掩盖什么秘密。 此时—— “等等!”嬉皮笑脸的洛云崖忽然面色凝重,抓过她的手把脉:“你头部曾受过剧烈撞击?引起过失忆?” “父亲说,我落入大海头撞到礁石上,醒来后失忆了。” “你脑内确实有一小块淤血压迫筋脉,造成失忆。”洛云崖闭眼把完脉,摸穴,“但你,已经连续吃了四年多的忘忧散,来加强这段失忆了。” “什、什么?!” “这淤血并不危害身体,待筋脉自行吸收便能恢复记忆。但有人怕你记起来,还给你下了忘忧散。忘忧散药效是三年,药效过去,记忆也会逐渐恢复。可如果每年定量服用忘忧散,吃满五年,便会永久彻底失去那段记忆。” 苏南枝脸色忽变,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她前世被养的不谙世事,竟对此毫无知觉。 兄长与父亲如此煞费苦心,让她忘掉那段记忆。 当年被追杀的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母亲的死究竟隐藏了什么惊天大秘? 第六十九章 搂住他问吃醋了吗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那我还能恢复这段记忆吗?” “能,但是特别难。” 洛云崖紧锁眉头,拍桌兴奋起来:“终于又让我碰上医术难题了!首先你要吃药散淤血。你服用四年多的忘忧散,常年累积的药效,绝非几日能解,究竟多久能恢复记忆,我也说不好。” 苏南枝点头,松了口气。 只要能恢复记忆就行。 父兄万般保护她,不让她卷入当年之事,可她也必定会查出真相! 如今苏家祥和温馨,她更要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安乐,排除一切危机隐患! 等抓到了盗墓贼,她就回江南嵩阳老家查清此事。 苏南枝深吸口气,将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统统压下去,主动转移话题,佯装轻松道:“王爷,您制定的抓捕计划,与人物画像呢?” “这里……” 萧沉韫将她眉眼间的不安尽收眼底,那一句本王可以帮你,被咽了回去。 二人短暂相逢,他能帮她一时,不能帮她一世。 总有些困难需要她独自解决,他们总会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苏南枝会嫁人成家,而他也要寻他的栀栀。 “盗墓贼好色成性,除盗墓外还曾奸|辱女子,今夜他们去青楼寻欢,您派了女子做卧底?”话说一半,苏南枝发现萧沉韫在看着自己发怔,目光温和复杂,墨瞳幽深如无垠夜空。 她轻唤了声:“王爷?” “嗯,安排了女杀手伪装歌姬。”萧沉韫视线局促移开。 “不若我去?”苏南枝真想亲手逮贼,泄盗墓之愤。 “这不失为好主意!”余晔忽然拍手插话,“那盗墓贼头领王虎见过无数美女,口味刁钻至极,咱们那些女杀手,王虎不一定看上,但县主绝色,必定会上钩。” 萧沉韫沉默了下。 苏南枝点头:“我能行。” “摔杯为行动信号。”萧沉韫嘱咐:“抓人不重要,保护好自己。” “带县主去乔装打扮。”余晔招手。 …… 几个女杀手将苏南枝带去青楼后台。 约莫半时辰后,夜幕降临。 王虎还有半刻才到,她必须提前入场伪装成真正的歌姬。 苏南枝穿着朱红石榴裙,轻薄飘逸的红纱衬的雪肤莹润嫩白,黑亮柔顺的青丝半绾,额前垂了几绺碎发,给倾城之姿再添无数动人风情,媚眼如钩,细柳腰、夺魂刀,缓步走进楼中时—— 全场黯然失色,众人朝她看来。 天下第一美人,绝非浪得虚名。 易容后的萧沉韫在回廊下慢摇酒樽,目光越过人海看她。 有几个喝醉的嫖客拿着钱袋子围堵上来:“小娘子新来的吧?陪爷喝酒,给你十两黄金!” “我给她二十两黄金!” 其他男人咬牙竞价,步步逼近,苏南枝淡笑演戏。 “滚滚滚,老、老子出三十两!” “小爷四十两!” “黄金百两。”一人挤过来,将银票塞给苏南枝。 全场唏嘘一声!哑口无言! 萧沉韫将苏南枝圈进怀中,推开人群,将她按到墙上,凑到她耳边温声私语,滚热的呼吸烫红了女人脸颊:“我陪你逢场作戏。” “嗯?” 苏南枝愣了下,反应过来,立刻与他打情骂俏,娇嗔道:“方、方才奴家与其他公子厮混,哥哥莫不是吃醋了吧?” “确实吃醋了。”萧沉韫眼底晦涩,突然将她抱入怀中。 他演的倒是逼真入戏。 苏南枝被他抱得很紧,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几分,鼻尖全是萧沉韫那股成年男人浓烈的侵略气息,还夹杂着丝丝入扣的松柏淡香,她心中窜过一阵酥麻电流,娇音软糯:“哥哥,松开一些,我喘不过气。” “没怎么抱过女子。对对不住。” 萧沉韫刚松手,苏南枝敏锐地瞥见王虎等人进青楼了,当即转个圈,巧笑倩兮地挥舞香袖,挑起摄政王的下巴,使了眼色,撒着娇道:“哥哥给这么多钱儿,想让奴家陪你多久啊?” “当然是,一辈子了。” 暗香袭来,撩人勾魂。他会意,同样发现王虎进门,再次嘶哑戏言。 下刻,一道豪气大方的喊话响起:“他出多少钱,老子就出双倍!小美人,你来陪老子。” 果不其然。 王虎进门就看上了她,拍手盛赞:“先前怎么没发现这儿还有此等绝色?” 一沓银票扔在地上,杀手乔装的老鸨急忙去捡,另一沓银票挑起苏南枝下巴,邪笑勾唇。 苏南枝装作见钱眼开,连忙离开萧沉韫,去了王虎身边,吴侬软语,娇滴滴地夸:“还是这位公子豪爽!奴家就从来没见过那么钱,您是想听曲儿还是赏舞?” 她陪王虎上了二楼雅间。 十个歌舞姬抱着琵琶进屋。 不会儿传出丝竹乐声。 青楼内,接连来了许多嫖客,互相装作不认识,实则全是盗墓贼组团来寻欢。 青楼周边的暗处,值守着王虎上百个保镖。 若要将盗墓贼全部抓捕,并非易事,王虎狡猾多端,贪图美色却不去教坊司,偏偏选了这青楼,是因为此处地理位置四通八达,若事发,东西南北都可逃。 雅间内,王虎挑了苏南枝,却待她十分规矩。 角落里坐着王虎另外一个保镖,喜怒不显,面色沉沉,那双眼老谋深算,目光极具冲击力,毫不避讳地直视她,盯着苏南枝那光滑雪白的脚踝,像是打量精美器物,缓缓搓了下手。 王虎便去抱来另一歌姬,将苏南枝推过去:“你去伺候他,把他服侍好,老子有重赏!” 豪掷巨款带走苏南枝,却把她让给这保镖? 苏南枝举止皆是风情,笑着给保镖斟酒,而那保镖面上逐渐现出垂涎之色,心情大好地下令:“把鞋脱了。” 她微怔。 王虎不耐烦大吼:“让你脱了啊!傻站着干嘛?” 走廊处,假意喝酒路过的萧沉韫,眸光淬冰般冷。 脱了?脱什么?脱衣服? 酒樽被他捏碎成四分五裂。 屋内。 赤脚倒是没什么,苏南枝将鞋褪去。 那男人眼露惊艳,神色怪异且偏执,有些变态地鼓掌:“美、太美了。我看那脚踝雪白纤细,便料到这双玉足极美,果真莹白如羊奶,像精美瓷器,砍下来,带回去摆在台上观赏。” 他随口吩咐,王虎便点头哈腰,连忙道:“是。” 苏南枝美眸微闪,发现异样。 王虎分明是主子,却对保镖点头哈腰? 王爷给的画像无误,那只有一种可能—— 这王虎是易容的假的,而角落命令她脱鞋的男人,才是真王虎,只不过谨慎地易容成保镖来寻欢作乐。 门外余晔摔了杯,示意苏南枝万事俱备,可以行动。 苏南枝却若有所思。 假使开始行动,王爷的人必定主抓王虎,但这王虎是假的,而易容成保镖的真王虎却能轻易蒙混逃脱,好一个金蝉脱壳! 她笑里藏刀,故意走近真王虎,柔声问:“不少人都说奴家这双脚好看,公子可想摸一下?” 真王虎双眼痴迷贪恋,当即走来蹲下,就在手即将碰到那双绝美玉足时—— “哐当!”苏南枝砸碎酒杯! 啪地碎片飞溅! 她抽出软剑,快狠准地横在真王虎脖前! 她怎么可能让这龌龊罪犯,碰到自己? 便衣士兵破门而入,萧沉韫赶来,狠狠将真王虎踹翻在地,踩着他的脸,冷沉道:“你可有事?他可轻薄了你?” 第七十章 与君初识又别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许是被萧沉韫这骇然杀气惊住了,苏南枝怔怔地摇头:“没有……” “本王带你离开这里。” 萧沉韫拉着她走出青楼,穿过绽放烟火的长街,行至晚风徐徐的江边,停在柳絮纷飞的树荫下,四周月光空澈如水。 “王爷何时看出了那保镖才是真王虎?” 萧沉韫嗓音清越平缓:“他进门便发现了。” “王爷慧眼如炬,臣女佩服。”苏南枝由衷敬仰。 那双美眸如此清透真诚。 萧沉韫后退半步,隐进光线微弱的树影,攥紧袖中木簪,刚要拿出来,又藏了进去,看着波光粼粼不断泛起涟漪的江面,沉吟开口:“坐会儿吧。” 苏南枝看不清他的神色。 桥上行人如织,江面游人秉烛泛舟。 江风微凉,苏南枝拢了拢他给自己披上的外袍。 “盗墓贼已抓,你接下来有何打算?”萧沉韫语气轻缓。 “去江南嵩阳,查娘亲被杀的隐情。”佳人嗓音温雅荏弱,稍不注意听,便会被江水声盖住。 萧沉韫吹着江风,认真地听她讲话:“嵩阳离京上千里,去了多久回?” “一年半载?总之查清再回吧。” “本王记得,你二十了?” “是呀,今年中秋满二十。” “与你同岁的早就嫁人了,本王答应过给你介绍良婿,你就没……没看上哪个世家公子?” “王爷三番五次提我嫁人,怎么不先操心自个?摄政王王妃呢?”苏南枝掩唇笑他:“与你同岁的都生三胎了。” “咳。”萧沉韫攥了下拳,又松开。 二人认识了大半年,也曾同生共死,萧沉韫帮苏家平反,于她有恩,苏南枝也救了萧沉韫,协助他破案,是盟友,也是彼此的路人。 事情处理完了,他们就该桥归桥路归路。 囿于后宅的管家嫡女和日理万机的朝堂权臣之首,将不再有交集。 彼此不语良久,苏南枝随意找话:“日后您娶王妃,要记得喊我吃酒席。” 前世萧沉韫寻了画中人几十年,终生未娶,她很想看到他得偿所愿。 如此深情的人,不该孤独终老。 娶王妃…… 萧沉韫终于顺势拿出那支簪子,神色复杂:“令慈那根簪子,是哪里买的?” 苏南枝绞尽脑汁回想,摇头:“我没见过娘亲戴这发簪,之前问父兄,他们也说没见过,许是娘亲临死前在嵩阳买的,放在袖中还没来得及戴。” “王爷为何问这?” “因为,这是本王心上人失踪前最爱戴的簪子。” 苏南枝微怔,脑子嗡地一声,猛然想起画中人背影,发髻确实绾了根簪子。 因为时间久远,她都快记不清细节了,经萧沉韫说起,她才知道为何看见这簪子眼熟了—— 画中背影女子戴的木簪,与亡母袖中那根簪子,一模一样! “王爷是想找到卖簪子的人,通过线索,找到她?”苏南枝皱眉,“这都是四年前卖的簪子,用料廉价,必定是摊贩售卖,但大街小巷摊贩成千上万,流动性那么强,不好找。” “本王这四年寻过市面上所有簪子,再也没有找到同样的。” 苏南枝细若蚊叮,试探问道:“当年……当年王爷与她,是怎么走散的?” 她一问,萧沉韫又想起从前,浑身如被雷击般,喉咙发紧,额前陆陆续续起了冷汗,几乎窒息,面色瞬间苍白: “本王当年重伤失明与她共困荒岛,被敌军追杀落水,她被旋涡冲走,消失在水中,此后本王不敢下河,如今仍然恐惧入水。” 原来如此。 竟是因为萧沉韫当年失明,没看过女子模样,才会画一副背影图挂密室。 当真可叹呐,找了几十年连人家姑娘样子都不知道,却痴情半生。 苏南枝心中泛起涟漪,看着男人叹息。 江边路过的画舫放着爆竹,绚烂烟火窜上天时,点亮半边夜空,将男人俊脸上的落寞遗恨映照的很清晰。 只一瞬,萧沉韫又恢复平静冷淡:“本王该回王府了。” 烟火流光在他墨瞳里,一点点消失。 “此去嵩阳,山高水远。” “……日后珍重,别再孤身涉险。” 苏南枝慌忙站起,笑意淡了些,美眸弯起来,目光攒了点暖意,折了条依依杨柳,送与他:“那我也祝王爷——” “所盼皆可期,所愿皆所得。” “心上人归来,白头到老。” 萧沉韫接过杨柳。 苏南枝微施一礼,浅笑着转身离开,打直纤瘦的腰背,在灯火阑珊处走远、直至消失,入了喧闹深巷,她终究是停了脚,躲在拐角处,目送那一抹黑袍。 折柳,代表离别。 萧沉韫剑眉深皱,攥着那柳枝,喉结滚了几番,终究下令:“回府!” 余晔立刻跟上。 回了王府,他又将那根杨柳养在白玉瓶中,突然没缘由地问:“断柳插土里,能活吧?” 余晔不解挠头:“能的。” 萧沉韫抬脚,忙将柳条栽进书房的花坛中。 …… 第二日。 春雨连绵,淅淅沥沥下着。 搁置了几月的封地,总算有了动静。 年前后政务繁多,户部谨慎斟酌,拟了几十个封地呈给萧睦抉择,都说陛下会给南枝县主一处富饶之地,毕竟她功劳实打实能载入史册。 开朝以来,没有几个县郡主被赏封地,萧睦格外重视,特令重臣亲自宣旨。 苏府上下的人都在正厅候着了。 门外传来车轮停靠声,苏正便笑着拍案,赶忙站起身:“来了。” 众人全部跪下。 那双刺金仙鹤官靴踏进来,苏南枝还以为是萧沉韫来宣旨,毕竟他正是重臣之首,却不想,头顶传来另一道陌生的男声。 “合该是摄政王皇叔来,但他今晨微服出巡了,便由本王代为宣旨。”语气爽朗、漫不经心,却又不失威严,萧仁明正了正官帽,扫视四周。 “老臣参见七王殿下。”苏正率先行礼。 原来他便是,在争储中与太子、九王形成鼎立之势的七王萧仁明。 苏南枝跟着叩拜。 “县主与苏家请听旨。” 萧仁明|慧眼如炬,笑着看向苏南枝,展开圣旨:“苏家嫡长女苏南枝,蕙心兰质、德才兼备、钟灵毓秀,于肃清乱党一案中屡建奇功,巾帼不让须眉,当得起世间女子表率,特封县主,赏死水县为封地食邑,钦此——” “臣女叩谢陛下皇恩浩荡。” 苏南枝恭敬磕头,接过绣着龙图腾的明黄圣旨。 父兄三人面色却微微变化。 怎么会是死水县?! 第七十一章 封地死县变活县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正将萧仁明请进正厅品茶。 “茶就不喝了,皇叔微服私巡走得急,本王还需处理他留下的政务。” 萧仁明礼貌婉拒,将他们神色尽收眼底,富有深意道,“南枝县主,可别小瞧了这死水县。” 死水县可是声名远扬的瘟疫县,与老家离得很近。 苏南枝温茶淡笑,点水不漏地接话:“雷霆雨露皆是皇恩,臣女能被赐封地,已万分感激,又怎敢小瞧。” “都说你与智贤皇后相似,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萧仁明眉眼清朗如晨曦,举止皆是君子之姿,笑意颇深:“智贤皇后曾说,能将死水县变成大庆南部最富庶之地,父皇见了你又想起此事,才将死水县赏为封地。 ” 苏南枝笑而不语。 萧仁明满含期许地打量她,朗声轻笑,出言提点:“父皇给你出的这道难题,天下人都想看你怎么解。但愿你能如先皇后所说,将死水县变成南部最富庶之地,届时,苏大小姐的前程可不只是县主。” 那和煦的目光洞察力极强,初见就将她看的透彻,竟说出如此犀利的话。 “臣女不配与智贤皇后相提并论。冥冥之中无意与先皇后相似,那必当好好治理死水县,不丢智贤皇后的脸、不辜负陛下隆恩。” “县主当真是八面玲珑、舌灿莲花!哈哈哈。” 萧仁明负手而立,大步流星离去。 男人如盛夏森林的清风,直爽舒朗,像皇室的一股清流。 身后。 苏南澈在廊下踱步,蹙眉思索:“死水县隶属江南蜀州嵩阳城。位置偏僻闭塞,三面环山,地处黄河长江交汇处,每逢涨潮县城必定遭殃,又脏又穷,混乱不堪,常年不被官府重视,因此盘踞了诸多山匪,不好治理。” “不仅如此。”苏正掐着眉心,补充道,“四年前那场百年难遇的洪灾,县城五万人溺死。大水之后必有大疫,官府灾后疏漏、未及时清理,导致县内瘟疫不断,陆续感染瘟疫病死者数以万计。” “一爆发瘟疫,知府会立刻封锁死水县,阻断人群流动,致使农商落后,百姓穷苦,路边常有饿殍。”苏南澈不太乐观地摇头,“虽是封地食邑,但死水县一年税收千两白银都够呛,还不如咱家生意半月利润。” “麻雀再小也是肉!封地税收一半上交朝廷,一半给被册封者。” 苏南辕盲目自信,强作安慰:“想开点!千两税收朝廷五百两、枝枝五百两,每年能多买些金簪翡翠也不错。咱家又不缺那五百两,重点不是食邑,而是咱们宝贝枝枝,是个有实权有封地的县主!我这就去放鞭炮庆祝一下,要让隔壁三条街都听到!让别家姑娘都羡慕我家枝枝,嘿嘿!” 说罢,他便带人去找爆竹。 苏南枝坐下喝着雀舌茶,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听明王那一番话,陛下是故意给我出难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哥、父亲不必担心,我过几日便启程去死水县看看。” 她正好顺水推舟,正大光明地回嵩阳查亡母死因。 “若有难度,随时写信给家里,大哥帮你解决。”苏南澈目光宠溺,“我是文状元大理寺卿,你二哥是武状元护军参领,父亲掌兵十万的一品兵部尚书,必定能协助你管好这死水县,把它变成活县。” “对!”苏南辕一边在门口点鞭炮,一边大声附和,“我们就是枝枝永远的后盾!” 苏正亦是慈爱点头。 有父兄在,再难的题,也会帮她解决。 府门口响起噼里啪啦的喜庆鞭炮声,大红爆竹四溅,在地上铺满一层又一层红纸,苏南辕做派一向夸张豪放,看到同僚好哥们就炫耀他家宝贝妹妹有封地了。 恰逢撞见路过街口的宋佳月。 苏南辕记得她没少找枝枝麻烦,便挡在前头,呀地一声:“这不是郡主吗?对不住啊,今儿我小妹被赐封地,我高兴地晕了头,不小心挡了你的路呢。” 凭什么苏南枝都有封地?她不服! 宋佳月脸色非常难看,知他故意来炫耀,带着丫鬟就要离开—— 苏南辕又满脸疑惑,认真地问:“诶,郡主肯定是有封地的吧?” 不,她没有。 宋佳月心生愤懑,手攥成拳,刚要骂人—— 苏南辕拍了脑袋,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真差!我想起来了,郡主没有封地的啊!这也太尴尬了,您一高高在上的郡主怎么能没有封地呢?” “滚开!”宋佳月狠狠瞪着他,欲发作时,苏南辕得意地勾唇,转身回苏府。 宋佳月再生气,也不会追着他回家吧? 哈哈哈。 苏南辕大摇大摆跨进门,身后宋佳月脸都快气变形了。 就在苏家其乐融融时,江源见了鬼似的,急急走来:“大小姐、老爷,门口跪了个人。” “谁?” “是表小姐。” 苏晓筱?不是跳崖了吗? 迟迟未找到苏晓筱的尸体,苏家刚打算立衣冠冢,她却死里逃生回来了。 廊下慌慌张张跑过几个丫鬟,惊吓地喊了两声:“鬼、鬼鬼啊!” 一个粗布麻衣、面容尽毁的女子,小腹微凸,狼狈地走进院中,扑通跪倒在地,狠狠磕了几个头,直至额前磕出血迹才停。 若不细看,没人能认出她是苏晓筱。 她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大小伤疤,很是无地自容,胆怯、畏惧、毫无尊严,羞愧地梗着脖子,没开口便泪流满面,又生生将哭腔咽了回去,不敢直视苏家任何人。 现场出奇地死静。 “你怎地又回苏家了?”苏南枝温声寒笑:“不是要嫁出去,与我们一刀两断吗?不是做着九王妃的梦,要将苏家踩在脚下吗?” “我。”苏晓筱鼓起勇气,又重重磕了一个头,磕的眼冒金星,头前血流不止,嗓音嘶哑饱含酸楚,“我错了……” “我对不起苏家、对不起伯父的谆谆教导,对不起阿姐给的机会。”苏晓筱跪到苏南枝脚边,眼里包满泪水,一声声道歉,不停磕头苦苦求饶,“长姐我错了!我求你原谅我,就算你拿戒尺打死我,我也心甘情愿!” 她狠狠自扇巴掌,耳光洪亮迅猛,扇的嘴角冒血,再也憋不住嚎啕大哭,卑微如蝼蚁般求她:“阿姐,我想回苏家,我想回家。” “你既把苏家当成勾搭权贵的台阶,又把苏家当成失败时的退路,却唯独没把苏家当成家,何谈回家?”苏南枝柳叶眉轻皱,冷冷睥睨着她,目光清醒锐利:“江源,把这位擅闯苏府的路人,撵出去。” 第七十二章 高冷清醒女阎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一番话骂的苏晓筱醍醐灌顶,苏晓筱万箭攒心般,痛苦道,“那日我滚落山崖,脸被乱石划的面无全非,本以为必死无疑,却被圣医谷的医者所救,这些日子我都在反思,我真的知道错了!” 江源走来,抱拳道:“得罪了,您是自己走?还是?” 苏晓筱整个人仿佛冻在冰湖里,苦笑了下,也不再纠缠辩解,如行尸走肉般,主动跟着江源走出苏府,在人群往来的街头,对着苏府的牌匾无声跪下。 她真的知错了。 苏府不要她,她举目无亲,又该怎么存活?她再也不敢做九王妃梦了! 萧瑜是要杀她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她。 遭此大难,死里逃生,苏晓筱想起雨夜里表姐对她的痛斥,忽然找准了定位,这弱肉强食的世界,曾经苏家给了她多少庇佑? 若无苏家,她什么都不是! “鳄鱼的眼泪罢了。”苏南枝嗓音凉如夜雨。 苏正与苏南澈亦是沉默不语。 他们给过苏晓筱太多机会了,早就失望透底,很难相信她是真心悔改。 苏晓筱从白天跪到深夜,下起瓢泼大雨也不走,硬生生淋了一夜寒雨,第二日出大太阳,初夏的天气又晒又热,她不吃不喝像尊石雕似的,巍然不动。 连着跪了三天,奄奄一息的苏晓筱,就快要跪死在门前。 有信使送来信,苏正看了后,急急召见三兄妹。 “嵩阳来家信,你们外祖母突发急病,怕是不行了,可能就这十天。” 苏正拧着眉心,愁绪万千,“为父要忙南部水患,陛下不准我告假,你们三个谁代我去探望?” 苏家皆是忠孝之人。 可……自古忠孝两难全。 苏南澈攥紧茶杯,沉沉叹口气:“儿子手里积着几桩命案,正是关键时期,若离开京城,对死者家属不公平,只怕凶手会逃之夭夭。” 二人齐齐看向苏南辕。 苏南辕脸皱的跟苦瓜似的,愁云惨淡:“一来,我这月轮值巡视,二来,另个参领已经告假,京城不可无人值守,我若擅离职守,脑袋得搬家——” “什么脑袋搬不搬家,呸,二哥你这嘴净说晦气的。”苏南枝提壶给父兄斟茶,“我先去探望外祖母,再去死水县。” 苏正沉吟了下,点头:“你有管家印章,此去嵩阳的吃穿用度,尽管从账房取,不要苦了自己,该花就花。咱家离嵩阳上千里,两年都没回去探望过,对外祖母阔绰大方些,若楚家钱不够就尽力帮衬,毕竟是我岳母。” 苏南枝颔首:“女儿晓得。” “京城到嵩阳最快也需七天,那枝枝岂不是明日就要启程?” “春盛去收拾行礼,捡紧要的带上即可,其余的去那边再买,今夜启程吧。”苏南枝思忖道,“我背过江南地理,大哥给我份最新的水路图即可。外祖母最疼爱娘亲,若她在世,必定刻不容缓地去看外祖母。” 我与大哥去送你。”苏南辕担忧不舍,连唉了好几声,摸摸苏南枝的头,“二哥会给沿路的同僚官员打招呼,万事小心。” 站在檐下的苏南澈温润雅俊,从墨绿袖袍中拿出一块备用官员令牌,递给她:“大哥不能亲自陪你去,你又从未独自出过院门,我实在不放心,遇上难处,拿着令牌去找衙门,这几条水路的知府,我或多或少认识。” “干嘛呀?回去省亲又不危险。”苏南枝心中温暖又感动,眼圈微微泛红,“大哥二哥真像爱操心的唠叨嬷嬷!” 省亲…… 幼弟与娘亲就是回嵩阳省亲而死的。 父子三人内心一紧。 苏南辕逐渐不安,脸色也不自觉白了几分,念叨着:“我晚上去静安寺给你烧柱香。” 他从不信神佛,却甘愿为小妹祈祷平安。 “大哥、二哥、爹爹,我也回屋收拾一下啦。”苏南枝笑容和煦,杏眸里攒了整个春日的暖意,再不回屋,只怕要掉金豆子了。 待到黄昏时,春盛收拾好行囊。 长街细雨朦胧,寒雾灰白。 奴仆陆陆续续走出去送她。 苏晓筱唇舌干涸,暴瘦的面如枯槁,从前那么自私蠢恶的人,还真豁出命般跪了三天三夜,她虚弱颤抖地朝苏南枝磕了一个头,断续不清地求:“阿姐,求你原谅我……只有你点头,我才能回苏家……” 许是因那声濒死般沙哑微弱的阿姐,又许是因她微隆的小腹,想起了父亲亡弟,苏南枝停脚,睨着昔日光鲜亮丽、离开苏家后卑贱如泥的苏晓筱。 苏晓筱眸眼自卑躲闪,急急低头,不敢与纤尘不染、恍如神女的苏南枝对视。 她如今可是有封地的实权县主,而自己则是任人碾压的蝼蚁。 同出苏家,怎么就拉开了那么大的距离呢? 苏晓筱悲戚绝望,这几日哭干了泪,眼眶火辣辣的痛。 她匍匐在苏南枝脚边,诚心悔改:“阿姐,我真的知错……” “你以前有多恶毒,如今代价就有多惨痛。” 苏南枝用油纸伞挑起她的下颚,高冷、理智、平静,空灵的音线冰冷如雪,“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信任经不起摧毁。” 如审判官那样,清醒狠决的话,将苏晓筱打入地狱囚牢。 她又哭了,抓起头簪便要刺喉、自杀—— 苏南枝用油纸伞打偏了簪子,面无表情道:“自个妥善处理好腹中孩子,不要再被萧瑜抓到把柄,远离他。” “我听阿姐的!”苏晓筱嚎啕大哭,浑身发抖,“他要杀我啊,我怎敢再靠近他……阿姐我害怕,他要杀我……” 苏南枝清冷面容,在薄暮中绝美昳丽,淡淡道:“真想悔改,便跟着苏家出海货轮做杂活吃几年苦,躲躲风波,等你彻底改了骄纵善妒、敏感自私、斤斤计较的性子,重来苏府认错,再谈原谅和回家。” “能让你们原谅我,我做什么都愿意!”苏晓筱激动磕头。 “是么?” 苏南枝撑起海棠伞,踩过青石板离去:“既如此,那便给你几年时间,让苏家,看到你的悔改,但若死性不改……” “我必定会改!” 苏晓筱咬牙,狠狠磕头,看向那抹纤瘦背影,分明腰肢荏弱不堪一折,偏生如地狱女阎王,字句珠玑,比男人还寒厉果决几分,若她能学到表姐三分心性,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苏南辕拎着大包小包东西刚出门,便看见苏晓筱对着枝枝背影又磕又拜,被收拾的服服帖帖,跟个教徒似的满脸虔诚。 “枝枝,等等我!” 苏南辕绕开她,将大小包袱塞进车内,有猪脯肉、桂花糕、时令水果、胭脂水粉、打发时间的小玩意等…… 他这才淋着雨坐进车内,抬袖擦头:“要不是时间紧迫,二哥少说给你备五车吃喝玩乐的东西,免得你长途跋涉无聊。” 第七十三章 杀!冰剑被她攥热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我去探亲,又不是游山玩水。”苏南枝笑着嗔道。 大哥父亲也上了车。 一路上聊了好多话,反复叮嘱她注意安全。 苏南辕巴不得时间停止,再慢一些,好拉长这段到码头的路程,让他婆婆妈妈地再多交代两句。 下车后。 苏正丧着脸,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站在码头上挥手:“女儿,好好的。” 苏南辕嘴角叼根稻草,转来转去,恨不得上船跟着走,叹气大喊:“枝枝,一路平安啊!” 细浪翻卷的江面,苏家画舫逐渐驶远,苏南枝嗯了声:“回去吧二哥!” 苏南澈只字不语,袖中手攥紧成拳,直到那船彻底看不见时,才拉着苏南辕回家。 船上。 苏南枝站在甲板许久,抹了抹发酸的眼眶。 分明去几月就回,但离家还是很不舍。 这天雨势渐大,如倒豆子般连下了五日。 天空布满乌云,如鱼鳞般密密麻麻的排列,低的快压在了头顶,叫人喘不过气,滚滚惊雷乍响,闪电杀破厚云层,将灰色天空撕成好几半。 天气,不妙。 苏南枝走进画舫雅间,推窗撩开纱帘,看着波浪壮阔的江面蹙眉道: “马上要从运河驶入淮海,让船夫与护卫日夜轮值,打起十二分精神,船沿挂上刀网,不要聚集使用明火。” “是。”春盛立刻去办。 海上也无事可做,苏南枝练剑看书,命人搬来古筝,坐在窗前,看着诡谲云涌的海面,素手轻抚琴弦。 奏出夜雨般嘈嘈切切的乐声,曲调如翻山越岭的猎猎清风、又如骇浪般急转直下,忽然,噌地一声!琴弦断裂,她双手心烦地压住古筝:“再将船开快点,此处人烟稀少、又是雨夜天,几十公里都没碰见官府巡逻船,极易出现海盗。” “姑娘!咱们右前方有艘客货船在求救。” 春盛赶紧为她披上大氅,苏南枝秀眉紧皱,走向船头。 只见百米之外的大船,载满纺织绣品,船帆写着醒目的“楚”字。 此处刚入蜀州地界,还有三天才到嵩阳,这楚,不知道是不是外祖母楚家的船,听闻姨母便是做蜀绣生意的。 甲板上的人手忙脚乱地抬着大肚子孕妇,下腹洇出血迹,像是快生了。 一脸上带刀疤的男子朝这边大喊:“喂你们听得见吗?这儿有人要生了,情况紧急,船上可有医师帮帮忙?借点药物绷带!” “姑娘,咱们要去帮忙吗?”春盛思索道,“那孕妇昏迷不醒,只怕要一尸两命。” “问他们,可是江南嵩阳楚家的船?”苏南枝美眸冷静。 很快那边扯着嗓子,在风雨里大喊:“对对对!嵩阳楚家锦绣坊,大善人,帮帮忙,这孕妇不行了!” “好!我帮!你们且先等等,我去拿药!”苏南枝大喊答话,立刻按住春盛找药箱的手,疾步走进船舱,脸色骤变,冷冷道:“不要管!船长开到最快,赶紧走!” “那孕妇是假的,下腹血迹醒目刺眼,是用颜料涂上去的,被雨水淋了也未减淡半分。”苏南枝喉咙变紧,“夜雨天附近没有官府巡逻,恰逢孕妇生产求救,本就可疑,那刀疤男子扶孕妇的手势,粗暴直接,不像心善之人。应是海盗劫了楚家货船,又来劫我们。” “姑娘明智!”春盛胆战心惊。 画舫即刻迅速驶离。 那楚家船甲板上的刀疤男,满怀邪笑,还等她们停船过来救人呢。 但凡她停船,潜藏在海中的海盗就便能顷刻爬上船,直接挟持苏南枝抢劫,却不想—— 那画舫逐渐开远! 刀疤男当即一拳砸在船沿上,骂道:“妈|的,这娘们早就看穿伎俩了!让弟兄们从四面八方围截,射火箭投石!” 那伪装孕妇的女子干脆扯掉上衣内的海绵,拔剑出鞘:“抢钱别杀人,别犯命案,会被通缉的。” 无数点燃的火箭集中射向船舱! 万般小心翼翼,还是遇上海盗。 苏南枝紧闭双眼,蹙眉后再次睁开,拔出缠在腰间的沧月剑,将春盛护在身后,如主心骨般大声号令:“全都拿好防身家伙,菜刀、棍棒有什么拿什么;年过五旬的家丁嬷嬷躲起来、丫鬟女工站在我身后。” 护卫们将苏南枝团团围住。 漆黑海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异动,不少海盗扔上倒钩,爬了上来! 无数火箭将船身射出窟窿,海水漏进去,船沉了几分,连行驶也变慢了,画舫内到处起火,一片狼藉。 大家都怕,却在苏南枝的号令下,没有一个人乱,没人嘶吼逃命扔下主子。 越是面临危机,越要拧成一股绳。 很快,越来越多的海盗杀来。 护卫伤的伤,局面逐渐处于劣势,苏南枝攥着沧月剑的剑柄,忽然想起萧沉韫从前教她习武的一招一式。 手中冰凉的沧月剑,被她一点点攥热。 细数来,重生到现在,还没真正杀过人、手上沾过血。 可今夜,她不杀人,别人就要杀她、杀春盛。 苏南枝美眸一点点染上杀意,俏脸沉下来,竟比从前还临危不惧。 与萧沉韫待了大半年,她也学了摄政王的六分肃杀,气场强大凛冽,抽刀那刻,杀气外泄。 哐当一声,与海盗长刀相撞,耳朵嘶鸣,能劈山开石的沧月剑直接斩断大刀! 她眼中现出意外惊喜。 用它对敌,才真正意识到,萧沉韫究竟送了她一柄多厉害的绝世宝剑啊…… 要是萧沉韫在就好了。 她怎么有这不切实际的想法?萧沉韫不会来的。 苏南枝奋力御敌时,手腕被刀撞得酸痛,脑中闪过人体经脉图,挑了好几个海盗的手脚筋。 刀疤男见她逐渐吃力,纵身一跃擒住春盛,高声大喝:“别打了!喂喂喂,大美女,看看老子抓了谁?” “放开她!” “你把剑放了,我就放了这小婢子。”刀疤男勾唇得意笑笑,将剑横在春盛脖子上,“这画舫修一下还能值不少钱,将船上值钱的宝贝都运回去!这票简直是大丰收!另外把她给老子绑回去做妾。” 他中指,指着苏南枝。 苏南枝深吸口冷气,刚要放剑时,春盛脖子朝刀上一抹,大喊:“不要!姑娘放下剑,我宁愿去死!” 第七十四章 你是不是画中人?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妈的,这性子真烈啊!” 刀疤男连忙扯住春盛头发,差点,她就撞剑而亡了! 苏南枝瞥见那边翻找宝贝的海盗女子,纵身一跃,从身后掐住了她脖子:“让你的人退出去,不然我也杀了她。” “那你就杀了她吧!”刀疤男浑然不在意,冷笑,“老子眼里只有钱,你杀了谁都行,就是别妨碍老子发财!” 这是碰上了穷凶恶极的海盗团伙。 苏南枝心中暗叫糟糕,一边担心他挟持的春盛,一边看着四处起火的画舫,望向风浪四起的海面,此处离岸边约莫百米,苏家大部分都会游泳,她低喝了声:“会游泳的带着不会游泳的,跳!” “能逃几个是几个!” 四周不约而同响起跳水声。 “好姐姐!你放了我!”先前装孕妇的海盗女子,哭唧唧地求,“我就抢个钱,没想害你们性命,我和他们不一样——” “哐当”一声! 苏南枝抓起花瓶,将絮絮叨叨求饶的海盗女子砸晕,随身佩戴的袖箭,朝刀疤男射去。 那细小如绣花针的袖箭,淬了剧毒,在光线昏暗的画舫上看不清,咻地射进刀疤男的左眼,他啊地高声尖叫,条件反射捂着炸裂流血的眼球—— 趁这空档,春盛跑了,苏南枝箭步上前揽住她,如海豚入水般跳进海,溅起大片浪花! “啊啊啊!杀了她!” 刀疤男勃然大怒,痛苦地低声嘶吼:“今天谁杀了那贱娘们,谁就是二当家! 所得财物分他一半!” 大批海盗蜂拥而至,被吸引来杀苏南枝! 苏南枝紧皱黛眉,在水下迅速解开袖箭,给春盛戴在手腕上。 她指了指岸边:“你先逃,等我活着回去找你。” 还未等春盛开口,苏南枝便将她重重推向远处,脚狠狠蹬了下画舫船底,借力将自己弹射出去,如游鱼般猛然下沉,在海浪中激流勇进,憋着气潜入密密麻麻的海草中,将自己藏了起来。 春盛如丧考妣般,哭着去找苏南枝。 她不可能离开! 绝无可能在生死关头,弃姑娘而逃! 因着海上大雨滂沱,乌云遮天蔽月,离开画舫那夜明珠与油灯的光,海中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昏天黑地。 苏家奴仆全部跳入水中后,海盗很难找到他们,正是逃亡的绝佳时刻,然而,却没有一个人逃! 他们在海中无言地自发寻找苏南枝,去救他们的主子、大姑娘! “杀了他们!朝水里放箭!!”刀疤男狂怒,暴躁地捶墙,杀红了眼,“炸鱼|雷!放照明弹!不管如何,这娘们必须死!” “照明弹怕是会引来官府,鱼|雷杀伤力太大了,咱们总共也没几颗……”海盗女子揉着后脑勺的淤青,暗自思忖后,脚尖一拐,悄悄溜之大吉,“捞不到钱不要紧,我看这傻缺杀红眼,是要把自己赔进去!” 照明弹以火药制成,射向空中爆炸那刻,火光照亮方圆十公里。 鱼|雷从投石器上掷出,如闷雷般入水即炸! 掀起十米高浪!不少鱼被炸碎成块! “她在那里!” “不把她炸死,对不起老子这只左眼!”刀疤男阴恻恻冷笑。 苏南枝刚想走,却被海藻缠住了脚踝,拔剑刚割断海草时,慢了一个呼吸,鱼|雷入水,炸出惊涛骇浪—— 她拼了命地躲开,美丽瞳孔映出爆炸的巨大水花,被震的耳鸣作响,嘴角溢出丝鲜血,憋气到脸色青白交加,冒出海面便是送死,接着,无数利箭如雨滴般簌簌射来—— 她不能死! 她怎么能死在这里! 在她失去所有新鲜空气,无力浮出水面,眼睁睁看着身子下坠,美眸渐渐闭上时,她又想起了在沁雪院脑中闪现过的男人背影,也是死人谷濒死时隐于迷雾的男人! 他,到底是谁? 为何屡次出现在自己脑海中? 苏南枝仿佛置身于冰湖寒潭,浑身战栗,那个昂藏七尺的男人逐渐透明,就要一闪即逝时,她奋力薅开云雾,终于、终于见到了他的脸! 是一张玉质金相、俊美清潇的脸—— 他迎着暴雨般密密麻麻的利箭而来,身后是火光粼粼的海水,穿梭于惊涛骇浪中,九死一生地躲开鱼|雷,最终俯下身,将苏南枝按入怀中严严实实护住,掉转方向,用后背挡下所有可能致命的危机,抬开她的下颚,为她渡气—— 湿漉漉的吻,冷如冰玉的温度,带着丝丝凉意穿针引线般,进唇、入喉、润肺,她呛了口气,火辣辣几欲窒息的肺部松快了,美眸霍然惊瞪,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萧沉韫! 他…… 他、他怎么是自己脑海中的男人? 为何他的面容,竟与迷雾散开后的男人一般无二的重叠了? 难道他曾在自己遗失的那段记忆里出现过?她把他忘记了? 亦或者,她希望萧沉韫能救她于危难,所以,出现了幻觉? “哗!”地一声,萧沉韫抱着她游出水面。 不是幻觉吗? 海水淌过苏南枝纤细的黛眉、精致的琼鼻、冻奶一样的唇,她呆呆地看着萧沉韫,湿漉漉的玉手抬起来,抚上萧沉韫的喉结,捏了捏他的脸,看看是不是幻觉—— “不要乱动。” 萧沉韫轻咳了声,反手攥住她,将她拦腰抱起,走上沙滩。 苏南枝耳垂迅速涨红,双眼一黑,选择装死。 所以,不是幻觉!她还那般轻薄地摸了他! 萧沉韫:“……?” 装晕的苏南枝,很快就发现,湿漉漉的萧沉韫全身都在发抖,抱住她上岸的手,难以遏制地打颤,才走上沙滩便跌了一跤,险些摔倒,却极力稳住身子,将她小心放在地上。 他脸色惨白,薄唇嗫嚅着哆嗦,冷到发白的指尖,颤巍巍地抓起柴禾生火,最后发抖,抖到连火折子都点不燃。 他在害怕…… 他害怕什么? 苏南枝轻轻睁眼,声音荏弱:“王爷你,怎么了?” “无、无事。” 萧沉韫音线止不住地颤抖,终于点燃了柴禾。 苏南枝忽然想起来。 上次水灾,还是她救了洪水中的萧沉韫。 他是害怕游泳、恐惧入水的,却为了救自己跳入大海,克服心理障碍。 苏南枝指尖不自然地蜷起来,有些愧疚,刚要安慰—— “她当年,就是消失在这片海域的。” “本王跳海救你的那刻,水就像瘟疫一样,无孔不入地锁住了全身……虽然痛苦恐惧,却无法做到,眼睁睁看你溺死在水中,四年多来,第一次凫水……” 在水下的那刻,苏南枝被海藻绞住、在利箭鱼|雷中逃生,像极了当年的栀栀。 萧沉韫突然抬头,直直地看着她:“四年前,你有没有流落荒岛?” 突如其来的质问,苏南枝想起水下萧沉韫与记忆里男人的面容重叠,也蹙紧秀眉,湿漉漉的眸子,盯着他问:“王爷……从前见过我吗?” 第七十五章 他心尖上的栀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认真地看着她,沉默良久,仔细回想后摇头:“骊山之前,本王从未见过你。” 他没见过自己,苏南枝却忘记了有没有见过他。 毕竟,她缺失了一段大半年的记忆。 “怎么了?” “没什么……”苏南枝揉了揉头疼的太阳穴,“我并没有流落荒岛过,王爷为何问这?” “嗯……没事……” 萧沉韫把那不切实际的想法扼杀在摇篮中,苏南枝怎么可能是栀栀? 栀栀软糯单纯、脆弱静美,如被精心呵护的雅兰,而苏南枝坚韧聪慧、温柔与肃杀兼备,是能抵御风暴的海棠。 二人截然不同,若栀栀是苏南枝,他不敢相信,他视若珍宝的栀栀究竟遭了多大变故,才能变成如今的苏南枝。 他真是傻了疯了,才会把两个女子想到一块去。 萧沉韫紧闭双眼,任凭海风冷雨打到脸上,攥紧了拳头。 他深呼吸好几口,这才压住心里那股子躁动不安,发颤的全身才逐渐得以平息,身后,隐有女子冷香袭来。 苏南枝搓搓手,哈了口气,冷的俏脸泛白,脱下外袍披在了他身上:“王爷离火堆近些。” 温暖,最是能抚慰人心。 柴禾在雨后漆黑无垠的暗夜里,烧的刺啦作响,火星子四溅。 萧沉韫睁开寒眸,瞳孔倒映的火焰逐渐缠绕攀升,窜上夜空与黑暗博弈,噼里啪啦爆着火花,绯红、炽烈、惹眼。 他伸手去烤火,语气淡的几乎没有情绪:“自母妃去世后,还是头次有人给本王披衣服,怕本王着凉。” “王爷微服私巡。”苏南枝挑开话题,“却恰好碰上我去嵩阳,好巧。” 巧吗? 不巧。 萧沉韫知道这条水路海盗猖獗,听闻她画舫夜行至此,都睡下了又披上外袍赶来,本想默默跟在船后不做打扰,见她遭难又拼力相救。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儿。 他却没说出真相,神色浅淡地嗯了声:“此次微服私访,丞相北巡本王南巡,和你顺路,无意碰上了,是挺巧的。” 苏南枝刚要说话,那边传来一声嚎啕大哭,春盛连跌带爬地扑过来:“姑娘!呜呜呜姑娘!我终于找到你了!” 人扑进苏南枝怀里,险些将她扑倒在地,抱着她哭了好久。 苏南枝失声低笑,面色温暖如春,俨然世上最温柔的人,轻抚春盛后背:“好了好了,小春盛,我没事,一点伤都没受,你别哭了……” 春盛抽抽噎噎个不停,眼里汪着一包泪,瘪起嘴腮帮子鼓鼓的,咬牙不再哭出声,目光寸步不离地锁紧苏南枝,生怕她再消失。 苏家奴仆陆陆续续从水里走出来,有的是被余晔捞起来的,在地上跪了一排又一排,抹着眼泪,庆幸劫后余生,更庆幸他们的大姑娘毫发无损。 天知道,方才利箭鱼|雷海盗,有多危险啊!不亚于上了战场! “是大姑娘临危不乱、指挥有序,我们才捡了条命活着!” “我们能跟着这样仁善又睿智的主子,呜呜呜真是太幸运了……”有些后怕的小丫鬟掩唇哭出声。 “好了,都过去了。”苏南枝笑着安抚他们,思忖道,“看来今夜要去附近城内,找个客栈歇脚了,第二天重买画舫继续南下。” “不必。” 萧沉韫指了指不远处的军用航海船,专用于南巡渡洋,抵得上百艘画舫,比普通客货船安全百倍,却因微服私访,伪装成了货运船,上面轮值的家丁全是他的精锐,沿岸还有乔装成樵夫、路人、小贩的暗卫,以及隐藏在隐秘角落的杀手。 “既然顺路,本王载你一程。” 苏南枝脸上写满了正合我意,福身作礼恭维:“那,就却之不恭了。” 那厢。 余晔将海盗头子狠狠踹翻在地,扯着他头发,将人拖了过来,沿路掉了不少头发,看的众人头皮一紧。 “海盗已悉数缴获。”余晔供上一份名单,“请王爷清点。” “王、王爷?”刀疤男鼻青脸肿,衰神般恐惧道,“不会是、摄政王?听闻他杀伐果断、残酷冷血,令罪犯闻风丧胆,老子不会这么衰吧……” “正是本王。” 萧沉韫冷肃平直的唇角微微斜勾,抽出苏南枝手中的沧月剑,随意甩过去,刀尖却以破竹之势刺进刀疤男胳膊后、嵌进沙土半米,将他如同钉苍蝇般,钉在土上,再也逃不得! 刀疤男吓得一哆嗦,连翻白眼,晕死过去。 “方才他那么猖狂,这就被王爷给吓晕了?” 苏南枝走去想将沧月剑拔出来,然而,使尽全力、累出薄汗,也抽不出来镶进土的剑身,已经学武的她,忽然惊觉,萧沉韫武功有多么深不可测了,他方才只是随意轻轻甩剑啊…… 萧沉韫覆上她的手,不费吹灰之力,便拔出剑,再随意甩进剑鞘。 捆猪般被绑的海盗们,纷纷吓得瘫软无力,个个跟鹌鹑一样,不敢看萧沉韫,生怕和他对视后拎出来挨打。 萧沉韫刚走过去,胆小的就吓晕了,他气场强大威压,器宇轩昂走在前,苏南枝跟在后,忽然他停脚,问:“你还觉得本王,温柔吗?” 苏南枝看着晕死的几个海盗,心不由己地接话:“温、温柔极、极了。” “有县主在,王爷今天内敛了很多。”余晔踹着横七八竖的尸体,留了十几个人押送海盗给当地知府,啧了声摇头,“确实比以往温柔了丢丢。” “县主敢想象,王爷上战场的景象吗?” “以一敌万,扒了十位敌将的皮啊!你敢想?!他举着十张人皮从累累尸骨踏过,邻国都闻风丧胆啊!他那会儿浑身是血,遍体鳞伤,像杀不死的神一样,没有谁不害怕他!就这群小海盗喽啰,吓晕过去实属正常。” 只身走上船的墨袍男人,那般清潇玉立,苏南枝难以想象,他战场时的模样。 萧沉韫将手放入水盆中,平静地洗净血腥,用白布擦干,墨瞳看向海面:“开船吧。” 他不温柔,也不细心。 她心不由己地说温柔极了,其实根本没觉得他温柔。 他杀神,战神,怎么会和温柔沾边? 罢了。 萧沉韫神色黯然,刚要走进内室休息,身后,苏南枝将沧月剑擦干净,喊了他声:“王爷?” “嗯?” 哐当一声,苏南枝发簪掉在甲板上,许是在海里松动了。 萧沉韫走来,俯身弯腰,半蹲地,将那簪子捡起来时,瞥见她鞋尖黏着的海藻与小虾米,顺便抬袖给她擦干净,直起身后又将簪子擦干净,递给她:“掉了,给你。” “看吧,王爷很温柔细心的。” 第七十六章 隔代仇,下马威!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戴好,别再掉了。” 萧沉韫顺手将簪子插入她发髻中,刚要走,没戴稳的簪子又掉了下来,他连忙接住,又眼疾手快地为她戴上。 他松了口气,转身离开。 苏南枝樱唇扬起笑:“王爷给人戴簪子都不会。” “本王会。” “你不会。”苏南枝摸着那支歪歪斜斜的头簪,取下来重新戴好,笑意满面地走进雅间。 军用航海船住着比画舫舒服百倍,行船平稳又快速。 那艘楚家被劫的货船,萧沉韫也派人沿路送回嵩阳了。 连着三日。 苏南枝住在雅间,却与隔壁书房的萧沉韫一面未见。 萧沉韫处理不完的公事,桌上累着小山堆似的公文,就算处理完了,也是坐在书房内临窗的位置,看着大海喝茶想事。 苏南枝偶尔会弹琴,琴音从隔壁传来,萧沉韫执笔的手便会一顿,蘸满墨汁的笔端滴下来,在纸上洇开墨花。 待到第四日,到了嵩阳码头。 苏家奴仆收拾好行礼,苏南枝穿着一袭淡紫雅兰襦裙,肩上披着雪色帛巾,顶着盛夏又晒又热的阳光,站在船头等了会儿。 余晔不好意思道:“县主,我家王爷在午睡,就不出来送您了。” “嗯,好。” 苏南枝撑着伞,轻提着裙摆,刚要走下甲板时,身后一柄油纸伞偏过来,遮住火辣辣的骄阳,她诧异回首。 高她一个头的萧沉韫攥紧伞柄:“本王能否去楚家借住几天?” “王爷不住驿馆或官府?” 萧沉韫颦起剑眉:“你也知道本王是微服私访,若住当地驿馆,知府、郡守知道本王南巡至此,提前部署假象,无法视察到真实民情。” 苏南枝在犹豫。 他又强调道:“微服私访是要隐藏身份,秘密巡察。” “我外祖母那里,如今是姨母当家,我带个贵公子去,只怕他们要误会。” “本王……”萧沉韫硬着头皮道,“可以做你随侍,小厮。” “嗯……?”苏南枝柳叶眉紧皱,笑了声,“怕是不妥。” “本王最多借住七天,还得南巡下一座城。” “那好。”苏南枝点了头。 萧沉韫留在船上做了简单部署,只带余晔一人,跟在苏南枝身后。 楚家说过会派人来接她,等了半时辰,却连影儿都没瞧见。 炎炎夏日,就算站在树荫底下,也跟闷在火炉子里似的,光是站着不动,额前便腻了一层细汗,空气里尽是人流不息的汗水味儿,尤其是码头,各种货物都有,还夹着各种海鲜腥臭。 苏南枝脸色便不大好看:“直接去楚家。” 马车上。 萧沉韫蹙眉问:“你姨母和令慈是有过节吗?连人都不来接。” “我从小长在京城,没怎么见过姨母。” 苏南枝捻着丝绢擦额上的汗,“外祖父是医学世家,总共两个女儿。母亲颇具医学天赋又是小女儿,因此大家总偏心母亲,冷落姨母,导致姐妹不和。后来母亲去世,楚家医学无人继承,便从宗亲过继了个表舅教养,而姨母厌恶医术,偏生喜爱蜀绣,还独自创立锦绣坊,靠这技艺成了嵩阳首富。” 谈话间,马车已停在了楚家门口。 苏南枝被随侍萧沉韫扶下马车后,看着紧闭府门的楚家,抿唇不语。 春盛便先发作了:“早就写信说了今日到,这门哪天不关,偏生今天关,这是不待见咱们。” “姨母讨厌母亲,自然也讨厌我。” 苏南枝命人拿出大大小小的礼盒、特产,亲自叩响门环:“京城苏家苏南枝,代表父兄,前来探望外祖母,烦请通报一声。” 院内响起细微脚步声,偏生没人答应开门。 “外甥女探望外祖母,请通报姨母一声。” 她礼数周全地朗声重复。 楚府内无人答话。 萧沉韫俊脸沉下去,看了眼余晔。 余晔朝府门狠狠踹了一脚,砰地一声,哎哟叫着朝里面跌去:“对不住啊!小的没站稳脚,方才摔了一跤,不慎把贵府门给摔开了,绝无冒犯之意!” 其实苏南枝正有此意,感谢地看向想法一致的萧沉韫。 “让我看看!是谁硬闯楚家?来人!把他们围起来报官!” 一翠围珠绕、淡扫蛾眉的中年女人,面若冷霜,疾步上前,不悦地盯着苏南枝,在看到那张脸时,她明显恍惚了下,脸色依旧难看。 “……这哪是姨母啊?这是隔代仇啊。”余晔小声吐槽。 “姨母这是哪儿的话?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便认不得侄女了?” 苏南枝轻笑,命人将流水般的礼箱抬入正厅,走上台阶与楚冷曦平视,“恰好我带了不少奇珍异药,能治姨母眼疾。” 对方不善,她也不必客气。 “你!”楚冷曦指着她,气的胸口此起彼伏。 “姨母把我晾在码头晒了半时辰,知晓我要来,又故意关门,烦请您搞清楚,我是来探望外祖母的,不是来看你的。”苏南枝微微一笑,刚要去看祖母—— “她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牙尖嘴利的女儿来!” 楚冷曦挡住她,非得发一通火才行,各戴翡翠金玉镯的两只手腕,重重拍桌,出言教训:“我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县主,我是你娘的亲姐,是你长辈,今日便替你娘好好管教你,罚你跪在祠堂抄一夜佛经!” 拍完桌子,楚冷曦才反应过来今日戴了翡翠、镂空金镯子,埋头一看,金镯子瘪了一半,翡翠镯子裂了小缝,她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又恢复冰冷神情。 “外祖母尚在,楚家便是外祖母为大,就算要罚我跪祠堂抄佛经,也是她老人家开口。”苏南枝将她神色尽收眼底,接过春盛递来的名贵锦盒,走了过去。 楚冷曦警惕地后退半步:“你要干嘛?!” 第七十七章 不受宠就得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握住姨母的手,摘掉拍坏的手镯,拿起盒内紫玉翡翠,替她戴上:“多年不见,送您一个礼物。” “别以为送镯子,我就会喜欢你!” 楚冷曦刚想摘掉手镯,却被苏南枝按住手,她平静微笑:“巧了,我也不喜欢姨母,送个镯子走过场罢了。” “你!!”她本想给苏南枝一个下马威,却被反制了。 苏南枝住进娘亲生前的屋子,换了身干爽素雅的衣裳,去了主院,还没走到屋内,便嗅到一股熏鼻的苦药味儿。 婢子面色沉重,端着药碗匆匆进出,朝她行礼。 “给我吧。” 苏南枝颔首,接过端药的托盘:“外祖母,外孙女代父兄来看您了。” 屋内,形容枯槁的八旬老妪,稀松白发散在枕上,虚弱地觑着一条缝,像是被噩梦魇住了,半梦半醒地痛吟:“哎哟……痛啊,我浑身……痛啊……孩子他爹……你来带我走吧……莹儿,为娘想你啊莹儿……” 听着老人饱受病痛折磨的痛呼,苏南枝心中泛酸,推门进去。 床上,瘦到皮包骨头的外祖母,连手都抬不起来,费力瞪着眼,想朝她看去。 四年前回来省亲,外祖母虽然满头白发,却脸盘圆润有气色,皱纹弯起来,笑声爽朗,像是可爱的老太太,如今却……唉! 那双枯瘦如柴的手颤巍巍晃来,苏南枝连忙心疼地握住:“外祖母我来看你了,父兄原本也打算一起来的,可他们事务缠身,望外祖母谅解。” “莹儿啊,我的莹儿啊……” 楚老太太盯着那张脸,把她认成了亡女楚莹,含糊不清地痛哭,“女儿,你怎么走的那么早……你怎么能让为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呐哇啊……” 门外,楚冷曦冲进门,冷着脸夺过苏南枝手中的药碗:“愣着干嘛?喂药啊!这是烧糊涂了!” “莹儿莹儿的喊,她都死了四年多了!”楚冷曦气笑了,却还是小心翼翼把楚老太太扶起来坐着,往她后腰塞了枕头靠着,白着脸喂药,“这四年是我给你端屎端尿、亲力亲为照顾你,你心里何曾有过我这个大女儿?” 话如刀扎心,激怒了楚老太太,哭着将她喂的药吐出去,赌气骂道:“滚、滚!我的莹儿没有死!她就在我面前,你凭什么咒她死……” 楚老太太躲进苏南枝怀中,浑身发颤,哭道:“莹儿…她凶我……你爹不在了,你也不在了,你大姐成天凶我……” “呵呵。”楚冷曦气的太阳穴青筋横跳,怒叱,“还愣着干嘛!去重新煎碗药!去把郎中请过来啊!” 母女关系就像火药,一点就炸,满屋子下人跪地,恨不得挖坑把自己埋了。 苏南枝将如惊弓之鸟的外祖母揽入怀中,轻轻安抚,柔声道:“咳,嗯……娘,莹儿在,您先乖乖喝药好不好?” “我、我喝药。”楚老太连忙点头。 楚冷曦针一样的目光,朝苏南枝扎过去,虽然有诧异,但还是把药递给她了。 苏南枝亦是冷冷瞥她一眼,端着药,一勺勺耐心地喂外祖母。 已至耄耋之年的外祖母,就像个老小孩,哄一哄,竟安静了不少。 苏南枝冒充亡母,陪着外祖母入睡,替她擦完嘴、盖好被子,床上渐渐传来均匀安稳的呼吸声,她才小心抽出酸麻的胳膊。 她指了指门外,示意楚冷曦有事出去说。 苏南枝踮起脚尖,关好门扉时,屋内又传来迷迷糊糊的梦话:“莹儿啊,女儿,我好想你……她爹……你们带我走吧……” 二人走到院中。 黄昏时余晖朦胧。 苏南枝面若冰霜,提起石桌上的水壶斟杯茶,解了渴后,一点点攥紧茶盏,寒冷质问:“姨母,这四年多,你真的有好好照顾外祖母吗?” “你外祖父十年前死了,你母亲二十多年前嫁人,四年多前死了!如今楚府没有穷困潦倒,是我一针一线做蜀绣从商撑起来的!你外祖母,四年前就病了,郎中说她活不过一年,是我挣钱给她找遍郎中,她才能活到今天!” 苏南枝攥紧茶盏的手,略微松了些,侧身看向濒临崩溃的楚冷曦。 楚冷曦身边的绿衣老嬷嬷,也是绷紧脸,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没敢说话。 “楚家有困难,你为什么不写信给苏家?”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楚冷曦皱紧眉头,哂笑,“我不靠你娘救济,也可以撑起苏家,事实证明,我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 此话,苏南枝重新审视这位姨母。 虽然言语刻薄,不好相处,但她一女子,独立白手起家,从事蜀绣,当上嵩阳城首富,至今未嫁,可见其执著和毅力。 “但你该对外祖母脾气好点,她没多少时间了。” “是啊,她没多少时间了,时至今日,她不觉得自己有错。”楚冷曦似是而非地轻嘲笑笑。 “外祖母哪里做错了?” 楚冷曦咬牙,转过身气红了眼:“她和你外祖父偏心啊!从小只疼爱你母亲,只宠小女儿,就因为你母亲嘴甜会讨乖、医术又好,吃穿用度样样给她最好,把她用剩的、戴旧的首饰给我,我不戴就是浪费、就是不孝顺。” “给她养老送终的人是我,她梦里却总喊你母亲名字!你从小受苏家独宠,又怎么明白,摊上偏心父母,不受宠的那个是什么感受?受宠的横着走,不受宠的天天看脸色。” 当年,母亲确实受楚家独宠。 至于外祖母究竟多偏心,苏南枝不了解,也不敢妄加评论。 楚冷曦寒心酸鼻,疲惫地回了屋。 萧沉韫从圆栱门走来,装的真跟个随侍似的,捧着一蛊乌鸡菌汤:“蜀州人爱吃,美食众多,这汤鲜美浓郁,来尝尝,嗯?你不开心?” 苏南枝有气无力地接过汤碗,走回寝卧院子,唉了声。 萧沉韫想起方才二人对话,沉吟了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不受宠,顶多是看脸色,皇室不受宠,便会丢命。” “王爷出生就封王,是先帝最爱的皇子,想必是平安长大的吧。” “也不是,每年都有人对本王下毒、刺杀。” 汤汁在舌尖洇开,鲜香入喉,苏南枝微怔,勺子磕在碗沿。 “后来他们都死了,要么被母妃杀了,要么被父皇杀了。” 二人说了会儿话,苏南枝就困了。 萧沉韫刚要离开,苏南枝却扯着他袖子,将他拉到床边—— 他刚想问干什么,却看到那铺好的柔软被褥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萧沉韫抽出她腰间的沧月剑,划破被褥,便看到棉花里填满密密麻麻的花蛇,大小不一,大的约莫小腿粗细,小的细如筷子,都是无毒蛇,可见放蛇之人不敢闹出人命。 屋檐外似有踩过落叶的嘎吱声。 二人相视一眼—— 苏南枝头皮发麻,尖叫出声:“啊!” “有蛇啊!!!” “救命!” 一声尖叫,楚府陆陆续续亮起了灯。 而萧沉韫早已闪现出去,踩上屋舍瓦砾,将那躲在檐后偷看的绿衣嬷嬷抓住,扔进了满是蛇的屋中,锁好门窗。 二人配合默契。 苏南枝站在院中,目光冷冽:“劳烦放蛇的嬷嬷,在里面待会儿,我找人去报官,请衙门来抓蓄意害人的恶奴。” 第七十八章 惩恶奴:跪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上百条蛇,不是毒蛇也能把人给吓死了! 绿衣嬷嬷疯狂拍门:“放我出去!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救命啊啊!妈呀!不要过来!” 屋内响起乒乒乓乓砸蛇声。 “诶,屋里是我娘的东西。”苏南枝笑着喊道,“砸烂要赔钱的!” 萧沉韫气定神闲地坐下,给她斟了杯茶:“清明龙井,从王府带的。” “果然是好茶。”苏南枝浅酌了小口,瞧着那爬上门窗的蛇影,“我只不过是回来探望外祖母,姨母竟起了这样害我的心思,看来真是隔代仇,讨厌我的紧。” 一边跑来,一边慌忙穿衣的楚冷曦,像是哭过了,略有几根鱼尾纹的眼睛又红又肿,看眼苏南枝全身:“哪里有蛇?我看你这般淡定,不像遭蛇了。” “姨母果真有眼疾。” 苏南枝哐当一声,将茶盏按在石桌上,无边威严散开,吓得满院奴仆心狂跳。 她笑眯眯看向百蛇乱爬的屋子,老嬷嬷疯了般在门上抓出血迹。 楚冷曦啊地一声尖叫着,吓得双腿发软,若不是婢子眼疾手快扶着,险些跌倒地上:“苏南枝!你简直疯了!你把谁关在屋里了?” “关的自然是……”苏南枝美眸攒着寒意,嘴角微勾,“服侍你几十年的嬷嬷,穿绿衣服的。” “奶娘!”楚冷曦吓得面色一白,彻底摔在地上,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恐惧地咽了咽口水,爬起来便朝屋内冲去,“救、救人啊!来人!!” “家主!!” 身后一群丫鬟婆子心惊肉跳,急急去拦楚冷曦:“家主最怕蛇,您莫要进去!当心吓着!” 然而,迟了! 楚冷曦打开门那刻,百蛇乱爬,三条碗口粗的蛇掉在她头顶,四条小蛇丝滑地钻进袖口—— 她身子直直朝后栽,哐地一声倒地,吓晕过去! 现场一片混乱。 苏南枝就着茶汤,小口吃着桂花糕,极为平静:“让王爷看笑话了。” 萧沉韫墨瞳平静如古潭,看着茶面如悬针浮立的龙井,寡淡道:“下次该换匈奴献贡的雀舌试试。” 余晔咬着猪肉脯,身子斜斜倚墙:“属下也觉得。” 仆从手忙脚乱地洒雄黄粉、逮蛇、找医师,待楚冷曦昏昏沉沉醒来,已是半时辰后,正好看到苏南枝悠闲吃着糕点。 分明她才是挑起闹剧的人,却能置身于闹剧之外。 楚冷曦再看浑身是蛇伤、吓得丢魂失魄的六旬奶娘,满面怒火冲过去,抓起茶水狠狠泼向苏南枝—— 萧沉韫立刻起身挡住,背后洇湿大片凉茶! 完蛋了! 余晔目瞪口呆,吓得嘴里猪肉脯掉地,居然有人敢泼摄政王茶啊!! “住手!”苏南枝也惊了,赶紧上前,将面色沉冷的萧沉韫护在身后:“姨母让嬷嬷放完蛇,又让她守在檐后看我笑话,她是自食恶果!你火气这般大,才该灭灭火!” 话毕,苏南枝提起茶壶掀开盖,连水带壶泼过去,哗地一声! 凉茶浇了楚冷曦满头!茶壶砸在额前,砸得她头晕眼花、连连后退! 随后,茶壶哐当落地,像巨石砸在满院奴仆的心上! 众人才反应过来,扶住楚冷曦,给她擦水。 向来在家极具威严的楚冷曦,独立从商经历诸多风雨,如今面对这小侄女,却险些被砸的哭出声。 手中丝绢刺啦一声,被她扯裂,沾着茶叶的眼眶通红,怒叱:“我行得正坐得直!我那般不喜你母亲,也从未害过她!又怎会放蛇使那下三烂,害你这小王八羔子!” “一个循规蹈矩的奶娘,克己守礼大半辈子,未受你主使,她怎敢谋害我?”苏南枝美眸覆满寒霜。 被点名的绿衣嬷嬷,梗着脖子,脸都气成了绛紫色,直直睥睨着苏南枝,没有丝毫尊敬,却朝楚冷曦心虚地看了一眼,辩解道:“曦儿,奶娘没有害她,奶娘不敢……” 苏南枝微诧。 再受宠的奶娘也该尊称一声家主,可她脱口而出曦儿,想必是喊习惯了,观楚冷曦反应,也像听习惯了,倒跟真母女似的。 从奶娘心虚的眼神中,楚冷曦意识到什么,心中有了数,垂下眼眸盖住眼中沉思,耷拉着头深吸口气:“是姨母没修缮好院子,才让蛇入了你屋子,累你受惊,不是人为的,请……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苏南枝唇畔牵起弧度:“那这屋子真是风水宝地,上百条蛇竟能同时钻进被褥,如此奇闻,合该报官请知府查清,究竟是碰巧还是人为?” 报官二字,如泰山压顶,奶娘身子微颤,大汗淋漓,本以为苏南枝和她那软柿子娘一样好拿捏,可她错了! 楚冷曦面色逐渐惨白,颇有些举足无措:“苏南枝,此事就算了吧……日后我不会找你麻烦……不会再想着给你下马威……我真没有害你!” “姨母没害我,那便是嬷嬷想害我,还是报官给姨母一个清白吧,总之,是有一个人是要坐牢的。” 若真坐牢,六旬奶娘怕会死在狱中! 楚冷曦浑身一震,攥紧拳头,焦心地看了眼嬷嬷,咬牙求道:“今日我替奶娘向你赔个不是,对不起!苏南枝,你要怎样才不会报官?” 苏南枝冰冷地看向奶娘。 “跪下!”楚冷曦冷呵。 奶娘双腿一软,朝苏南枝磕头认错:“是是我的错!请表小姐不要生气,日后必定不会犯糊涂。” “将上百条蛇缝进被褥里,叫犯糊涂?这是蓄意害人,犯罪!”苏南枝沉声怒叱。 奶娘吓得哆哆嗦嗦,险些被这一喝给吓晕。 楚冷曦为保全奶娘,心急如焚万般焦躁,朝着苏南枝也要跪下—— 在她双膝微弯时,苏南枝便沉沉出声:“以后不要再犯!” 奶娘忍辱受气地连连磕头:“是是是,我记住了!” “不是我,是老奴。”苏南枝冷笑。 此话一出,全场微惊。 众人皆知,家主与亲娘关系不好,却对这奶娘孝顺至极,在楚府,奶娘能与楚老太太平起平坐,没人敢说这奶娘原是个嬷嬷。 如今表小姐一句话,又将奶娘打回奴仆。 奶娘不可置信,震惊地看向楚冷曦,盼望楚冷曦解围,但楚冷曦为了保全她,不让苏南枝报官,只能默不作声,甚至催促地看她一眼。 奶娘心有不甘,咬牙切齿,重重哽出四字:“老奴,知错。” 第七十九章 小庙装不起神佛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点了头。 楚冷曦这才松口气,赶忙扶起奶娘:“奶娘今日被蛇咬的那般严重,我扶你回屋休息。” 二人走了后,苏南枝换了个院子住下。 春盛愤愤道:“还是姑娘仁慈,这般轻饶了那嬷嬷!” “给姨母三分薄面罢了。”苏南枝指尖倦乏地抵着眉心,“娘与姨母关系不好,但爹娘从未说过姨母半分不是,常说要多帮楚家,姨母也从未辱骂过娘亲,虽然言语刻薄,但人品尚可。” “可今日放蛇……” “我起初也以为是姨母所为。但从二人反应来看,姨母像是不知情,是奶娘自作主张害我。” “这嬷嬷好大的胆子!”春盛咂舌。 苏南枝颔首,淡淡道:“这嬷嬷仗着从小养育姨母,是想翻身做主子。” 甚至还有可能想将外祖母取而代之,让姨母只孝顺她一人。 换了衣袍的萧沉韫从西厢房走来,苏南枝蹙紧秀眉,赶忙福身致歉:“王爷,方才姨母泼茶,多有得罪,请您海涵。” 余晔面色铁青,说话极重:“连陛下都不敢泼王爷茶,楚家算哪根葱?若非微服私访,楚家以下犯上早被押走吃牢饭了,若有下次——” “够了。”萧沉韫瞥了他一眼。 余晔只好闭嘴,止住了滔滔不绝的批评。 苏南枝唉了声,替楚家暗暗捏了把汗,不该让萧沉韫借住楚家,旁人又不知他皇室贵胄的身份,思忖道:“我姨母这个性子,只怕还会冲撞王爷,要不然我重新给王爷寻一处宅院?” “你赶本王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为何需要换住所?”萧沉韫屈指慢敲桌面,冷冷清清地看着她,“你还是怕别人误会本王借住楚家,你我之间的关系?本王与你清清白白,都纡尊降贵扮成随侍了,旁人再误会,那便是恶意猜忌,合该割了嚼舌根的嘴。” “……” 苏南枝带了三四十个奴仆来楚家,萧沉韫余晔隐藏在其中,又闹出放蛇之事,旁人哪有空观察他们?但倘若过两日,众人难免不起疑。 毕竟萧沉韫昂藏七尺、面如冠玉,举手投足皆是与生俱来的至尊矜贵,就算他不说话,一身小厮打扮,也像个贵公子,他是不知道,今日在街上有多少姑娘偷瞧了他。 “王爷莫要为难我了,楚家这破庙,哪儿能装下您这尊神佛?” 然而,萧沉韫却有自己的思路,见她避而不答,又重复了遍:“难道你在嵩阳有心仪公子,怕让未来夫婿误会我们的关系?” 苏南枝不想让萧沉韫住楚家,就姨母那爆脾气,还有奶娘的阴谋诡计,若是再冲撞摄政王,便是捅了天大的祸!楚家怎么担得起? 她硬着头皮,嗯了声:“算是有心仪公子吧,您外貌气质那般惹眼,就算扮做小厮,也会引来猜忌,会给您徒添麻烦;楚家吵吵闹闹,也会影响您处理公务。” 合着苏南枝讲了那么大一段话,萧沉韫只注意到五个字:有心仪公子。 他指尖微蜷,脊背僵了下,嗯了声,淡淡笑:“这样一说,借住楚家,确实会给你添麻烦。待你确定心意,记得同本王说是哪家公子,嗯……本王好赐婚。余晔收拾行囊,去住客栈。” 余晔意识到办砸事情,火速逃离现场,去收拾包袱。 苏南枝连忙起身:“夜深了,客栈或许住满了,倒也不用那么着急,王爷今夜可留宿,春盛收拾好屋子了……” “不必。” 萧沉韫不容置喙地拒绝,墨瞳沉了下来,急步离开,临走时还替她关了门。 “咯吱”一声,门扉合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彻底消失。 “我是说错了什么吗?”苏南枝茫然,“他为何走的那么急?都说了今夜可宿下,明日再走。” 春盛也不懂,拨浪鼓似的摇摇头:“大抵是屋舍鄙陋,摄政王住不惯吧。” 苏南枝点头:“……既然住不惯,当初为何还说借住楚家?楚家就这条件,不比他金砖玉砌的王府。” 屋檐上,萧沉韫心口有些闷,脸冷如寒霜,踩着清风飞出楚家。 “分明答应本王,允许借住七天,一天没过,就想着法赶本王走。” “啊?”余晔背着行囊,十分心虚,装作听不懂。 萧沉韫刀子般锋利的目光,看向他:“你该和洛云崖一样,把自己毒成哑巴。”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余晔蓦然跪地,急得快哭了:“楚氏泼您茶,属下着实动怒,便想敲打县主,让她管好自家人,别再冲撞了您。” 萧沉韫冷冷看他一眼,摔袖寒声道:“回船上住。” 余晔愁容满面,大气都不敢出,回了船就抓心挠肝地反省,该怎么弥补错误。 …… 深夜。 楚家别院。 屋内烛火摇曳。 楚冷曦坐在桌前,一边埋头处理账务,一边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奶娘,叹口气:“奶娘有什么话,就说吧。” 这一问不要紧,一问奶娘就像憋不住委屈似的,掩面哭泣,如数家珍般回忆:“曦儿刚出生就瘦成了皮包骨头,我日日给你喂奶,甘愿吃各种稀奇古怪的补药,只为奶|水能好些,让你吃饱长身体。” “你一哭我就去哄,日夜不敢入睡,那年瘦了二十斤。夫人老爷说你没二姑娘漂亮,医术也没她好,各种偏心,我就特别心疼你!更加悉心照顾你!那会儿别人说了好几门亲事,我都拒绝了!我不嫁人,只想把你照顾到大!” “我为何会放无毒蛇吓苏南枝?!” 第八十章 放肆!真凶反转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因为我气不过!凭什么曦儿无微不至地照顾夫人,尽孝道的人是你,她心心念念却是早死的楚莹!既然死的早,那奶娘就把气儿撒在她女儿头上!”奶娘又哭又委屈,余光察言观色地瞥着楚冷曦,继续道。 “就因楚莹嘴甜会讨乖、有医学天赋,老爷便亲自教养,却把你扔给我带大!曦儿记得八岁那年吗?你与楚莹同时落水,老爷夫人跳河去救了楚莹,只有我奋不顾身来救你!” “你与楚莹都爱吃梅菜扣肉,老爷夫人每回都把瘦肉撕下来,全放在楚莹碗里,却从不记得你不吃肥肉!” 随着她的话,楚冷曦握笔的指关节一点点用力变白,奶娘拿捏有度,点到即止,连忙哭着抱楚冷曦入怀,抚拍后背安慰道:“不哭啊宝贝曦儿,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一哭就要了奶娘的命呐!夫人不疼你,奶娘疼你!” “奶娘……”楚莹哭的稀里哗啦,委屈愤懑道,“撑起楚家的人是我,养老尽孝的人是我,给母亲端屎端尿擦身子的是我,为何母亲就看不到我的付出?只念着妹妹一个人?” “因为他们偏心!!”奶娘得意勾唇,眼底笑意一闪而逝,慌忙哄道:“好了好了,乖孩子,奶娘疼你爱你护着你。” 这一幕,恰好被屋顶之人看见。苏南枝将移开的瓦片轻轻复原,踩着轻功回屋。 萧沉韫走后,苏南枝想起姨母二人同回院子,料定她们会讲今日之事。 于是她翻上屋顶偷听,如她所想,害自己的人是奶娘,不是姨母。 想起奶娘那抹得意笑容,苏南枝推测,姨母和外祖母常年关系恶劣,这奶娘怕是没少出力,挑拨离间。 或许,她母亲与姨母关系不和,怕也有这奶娘的功劳? 她冷笑着洗漱躺床,既来楚家,她便替亡母清理门户,将藏于楚家的蛇鼠毒蝎,斩草除根,让那些搅扰楚家安宁、见不得光的东西,逮住来挨打。 让天上的娘亲,安心。 …… 第二日。 天麻麻亮。 正厅,楚家奴仆在开例会。 奶娘将粗重的金手钏戴在手腕上,趾高气昂地走过台阶,眼皮上掀,抬起下巴看人,炫耀道:“呀呀呀,曦儿给我新买的金手钏可贵呢!可不能摔了!” 昨夜她被迫自称老奴,当众失了面子和威严,底下人便闲言碎语嘀咕她,加之她总打骂体罚奴仆,众人隐有造反趋势,她今儿得把面子找回来。 一年长的六旬嬷嬷,双手环抱于胸前,哼了声:“我们啊,还是要以楚老夫人为尊,旁的什么奶娘啊,沾了奶字,也是个奴才,还真把自个儿当主子了!” 那是老夫人贴身奴仆王嬷嬷,伺候四十多年,地位自然不同,说话犀利,呛的奶娘七窍生烟,还不敢打她。 正巧此时,初入楚府晕头转向的路痴春盛,端着千年人参汤要回屋,从拐角走去,不慎撞到奶娘肩膀。 热汤洒在奶娘鞋上,渗进去灼烫脚趾! 正想抓错以儆效尤,重新威慑全府的奶娘,见她穿楚府婢子着装,当即横眉冷对,抬手便狠狠甩春盛一巴掌,抓着她头发往墙上撞,吼道:“不长眼的贱婢!今日你烫着的是我,若烫着家主怎么办?我非收拾你不可——” 她余光瞄着底下人反应,众奴仆果然吓得脸色大变、十分畏惧。 奶娘高声怒骂:“贱婢!还不跪下求饶?!我今儿要打死你——” 眼冒金星的春盛,反应过来后,眸子一冷、覆满寒刀,快狠准地踩她一脚,奶娘抱脚喊疼时,春盛迅速揪住奶娘耳朵,重重打了两巴掌! “啪!!” 耳光响亮,惊飞檐上麻雀。 “睁大你那不中用的眼睛,看清楚,我不是你楚府的人!”春盛额前淌血,脸上赫然五根手指印,沉冷呵斥,“我是京城苏家的人!我昨日衣服洗了没干。这才穿了你楚家婢子的衣服!” 奶娘错愕,左右脸巴掌印刺眼醒目,迅速红肿! 底下幸灾乐祸的王嬷嬷放声大笑,众人也憋不住偷笑。 她瞪大眼睛,更加火大,不仅没立好威信,反而被人打成这样! 奶娘咬牙切齿,冲去打她,骂道:“左右你不过是个婢子,而我是家主奶娘!小贱蹄子!!我要打死你!” “放肆!”一声隐有怒意的威严冷斥! 正要去主院的苏南枝大步流星走来,俏脸阴沉的可怕,美眸像是淬满冰霜,粉唇勾起寒厉的冷笑。 众人连忙后退让路。 奶娘昨夜见识过苏南枝的厉害,气焰当即熄灭,白着脸道:“表小姐!我不知道她是您的人,是她先撞到我——” “啪!”苏南枝赏了她一巴掌。 苏南枝习武后力道变大,孙奶娘险些被这耳光扇晕过去。 孙奶娘尖叫着,见了煞星似的,被打的哭出声:“县、县主!我当真没有故意打她啊!” “我让你自称老奴,你又忘了吧?没关系啊,小春盛给她纠正一下。”苏南枝坐下椅子,冷定地看她。 “谨遵姑娘之令。”春盛额角尚且淌着血丝,冷冷睨着跪地之人,打了她一巴掌,“请奶娘反省下,你该在表小姐、以及主子面前,自称什么?” 众人针扎一样的目光,看过来。 奶娘迟疑着不开口,春盛又用力打她一记耳光:“说话。” “理应自称老奴。老奴记性不好,县主莫要刁难老奴了,求求您饶了我!” 春盛看向苏南枝。 苏南枝吃着糕点,嗤笑道:“我刁难你?我是帮你认清身份!接着打吧,她污蔑我刁难她。” 春盛重重嗯了声,打了半炷香时间。 从前被奶娘苛待的人,比涨了月钱还高兴。 王嬷嬷扬眉吐气,有些激动地在苏南枝耳边,悄悄道:“孙奶娘早该挨打了,若不是她横在中间,老夫人和家主关系不会那么差。” “她都做了什么,私底下你慢慢和我说。”苏南枝吃完桂花糕,优雅从容用丝绢擦完手,睨着满嘴是血的孙奶娘,关切地问,“奶娘学会自称了吗?” “老、老奴会了!求县主放过老奴吧,老奴真的知道错了……” 苏南枝笑着问:“我不太明白,你说的错了,是哪件事做错了?” 是放蛇呢?还是自称呢? 孙奶娘浑身如遭雷劈,这一语双关的质问,让周身气血凝固,惊惧地看向苏南枝,懊悔就不该招惹她! “够了!苏南枝!!” 匆匆闻讯赶来的楚冷曦花容失色,火急火燎推开春盛,心疼地扶起孙奶娘,双目喷火般瞪着苏南枝:“欺人太甚!昨夜已经道过歉了,你还要怎样?若非是亡妹之女,我早就把你打出去了!滚!给我滚!” 孙奶娘失声痛哭,紧紧抱住楚冷曦:“曦儿啊闺女啊!我差点被打死了!” 另一边,主院的丫鬟满手是血跑来,急急喊道:“不好了!老夫人呕血了!” 楚冷曦刚要走,孙奶娘就连忙抓住她,奄奄一息痛吟:“我胸口好痛……我喘不过气了……救我……曦儿救我……” “所以,姨母究竟要救这装死的孙奶娘,还是去看看性命垂危的外祖母?” 第八十一章 小爷和阎王抢人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砸下冷言重话,转身跑去主院。 院中丫鬟婆子端着掺血的水盆进进出出,王嬷嬷率先进门,连跌带爬地跪在床前,急急哭嚎:“夫人!老夫人!” 床榻之人大口大口朝外呕血,面色蜡黄泛青,双眼虚弱地瞪着前方,艰难地扯了扯嘴,干涸起皮的唇便撕裂开,淌着血珠子,似乎察觉快死了,神智反而清明了些,声音嘶哑的像老鸦:“外孙女……说要来看我……人可到了?” 王嬷嬷涕泗横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昨日表小姐就来看过您呢,彼时您高烧不退、神志不清,还说了好些胡话。” “外祖母!我来了。”苏南枝急忙坐到床沿,握住那枯瘦如柴的手。 “诶……这不是莹儿吗?啊不对……你是南枝啊……”楚老太太错愕了下,一行泪便从眼角滑落,“和你母亲年轻时真像呐……” 火急火燎冲来的楚冷曦,恰好听到那声莹儿,全身被冰冻般躲在门外,不肯进来。 一股红中带黑的血,牵着口水丝,从楚老夫人嘴角溢出,淌进衣领,即使年至耄耋病入膏肓,骨子里的尊严和优雅却难以磨灭,她摇摇晃晃竖起衣领盖住脏血,又用丝绢颤巍巍擦脖子。 苏南枝连忙帮她净面。 楚老夫人虚弱地像随时会断气,笑言:“谢谢南枝啊……” “你都这般大了……你姨母还未嫁出去,也不知她日后没个亲生子嗣怎么办……”楚老夫人沉沉叹息,瞳孔逐渐失去聚焦,不安地朝门外看了几次,像在等谁,又像较劲似的,不想喊出名字,呼吸越来越慢,控制不住地要睡过去,流下几行泪,翻着白眼,头一斜。 “外祖母!”苏南枝高声急唤! 一众老奴扑过去跪着,哭天抢地:“夫人!夫人啊!” “娘!” 楚冷曦赤白着脸冲进屋,哭的不成样子,握住那只冰凉的手:“娘!我我来迟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满屋子哭作一团。 门外风驰电掣般飞进个人,险些没刹住脚撞在墙上,洛云崖气喘吁吁,累的大汗淋漓:“呼、呼,他娘的累死我了!收了余晔的信,快马加鞭赶来嵩阳,马都累死两匹了!县主,我来了!快快快闪开!” 洛云崖手忙脚乱摆开医药箱子。 众人惊愕看他。 苏南枝眼前狂喜,扶着哭瘫的姨母,给洛云崖挪个地方,难掩激动道:“他是圣医谷少谷主洛神医,医术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洛云崖听了十分受用,看眼帕上血迹颜色、黏稠度,轻嗅后,掀开眼皮看瞳孔、把脉,直接给楚老太太喂了三颗药,轻狂道:“都出去,影响小爷和阎王爷抢人!” 苏南枝屏退奴仆,扶着绝望的楚冷曦,朝门外走去。 楚冷曦吓得浑身无力,整个人都挂在苏南枝身上,但凡她松一下手,楚冷曦就会摔坐在地。 时间缓缓流逝,犹如凌迟般刀刀剐着众人的心。 王嬷嬷在门口走来走去,焦急打转,肩膀一高一低地抽噎。 苏南枝紧紧攥着杯盏,茶水从热变凉,都没喝一口,看着那紧闭的屋门,掐着眉心叹气。 一晃六个时辰过去,等到深夜,忙到一口水没喝的洛云崖,身形摇晃了下,累的精疲力尽,为老人家掖好被角,揉了揉视线模糊的眼眶,写下几张药单,走出门递给苏南枝。 “这人,我算是从阎王手里暂时抢了回来。目前无碍。” 楚冷曦像被按了机关似的,猛然站起身,喜极而泣,刚要跑进去时,身后急急跑来一嬷嬷跪在地上:“家主,午时孙奶娘送回屋中后,一直喊胸口闷,眼下像不大行了。” “什么叫不大行?!” “一直在喊喘不过气,也咯血了。” 楚冷曦纠结矛盾地停住脚,深深看了眼血腥味极重的屋子:“苏南枝,外祖母这里,你好生照看一下,多谢了。” 呵呵。 什么时候不咯血,偏生这时候咯。 苏南枝眸色沉郁,懒得搭理她,疾步跑进屋中。 床榻上,气息微弱的楚老太太,眼皮沉重的好似灌了铅,艰难睁开一条缝,烛火昏黄,打在蜡黄枯瘦的脸上,她看着那盏快烧尽的油灯芯,讷讷半晌:“方才好似……看见了鬼门关,莹儿和她爹来接我,说带我过奈何桥……” 众人心口又是一酸。 楚老太太眼珠子缓缓打转,有些颓败地问:“冷曦呢……是忙生意去了吗?叫她当心身子,别累着……哦现在是晚上吧?那她怎么没来看我呢?唉她厌恨我,临到死,都不愿意瞧瞧老婆子……”她苦笑,无声落泪。 王嬷嬷掩面而泣,咬牙答:“家主在孙奶娘那里。” 楚老太太愣了好久,目光呆呆瞪着屋顶,忽然紧紧咬牙,哇地痛哭出声,神色隐忍悲戚,病痛又席卷而来,蚕食着行将木就的身子。 她这母亲当的真失败。 十月怀胎生孩子的亲娘,不如奶娘! 情绪激烈下,楚老太太呕地一声,吐出血,在床上浑身抽搐。 “我去叫姨母!”苏南枝转身后,脸彻底沉下来。 院中,洛云崖正喝水吃饭。 苏南枝将一荷包银票全塞给洛云崖:“洛神医,眼下我碰上个要死的奶娘,劳烦您也治治?” 洛云崖掂着满荷包银票,在萧沉韫微沉的目光中,忽然塞回去,呀地声:“瞧你这话说的,我医者仁心啊!收什么钱?我是拿贪财的人吗!走走走,我陪你去。” 不知何时,余晔和萧沉韫又是小厮打扮,来了楚府。 苏南枝没空细想,冷着脸带洛云崖去了别院。 还没进屋,便听见孙奶娘紧紧抓着楚冷曦袖口,一把鼻涕一把泪:“曦儿啊你快去看看老夫人!我这儿不要紧的!我死不足惜……” 她边说着,脸色就不对劲起来,以丝绢捂嘴狂咳,松手后,帕上大片血迹,又哭道:“今晨表小姐打我几十巴掌,险些打死我!她是楚莹之女,隔代仇罢了,回楚家和你顶嘴、又泼你茶,心中记恨你,把怒火撒在我身上。” “幸好是撒在我身上,曦儿没事就好!她又恶又凶狠,我真怕她害你!若她敢害你,就算是县主!奶娘也要和她拼命!若不然寻个理由把她打发回京城吧?” 楚冷曦连忙喂她喝药,叹道:“我瞧着苏南枝没那么坏,奶娘会不会多虑了?” 孙奶娘立刻扬起脸,脸连苦瓜似的,委屈道:“好孩子,你看看我这脸都快给她打烂了,这还不坏?不狠?” “我住外祖母家,轮得到你个狗奴才,打发我回京城?”苏南枝冷笑着跨进门。 第八十二章 将楚家吞入腹中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楚冷曦瞥她一眼:“奶娘只是随口一说,你别上纲上线。” 孙奶娘立刻躲在楚冷曦身后,哎哟哎哟捂着胸口:“胸闷啊喘不过气咳咳,我要休息咳咳咳……” 楚冷曦便将孙奶娘扶上床,替她盖好被褥,“苏南枝你有什么事情,出去说!你今日打奶娘那顿,权当和放蛇之事抵消,日后不得为难她。” “我瞧着孙奶娘病重,带洛神医给她看看。” 毕竟是医药世家,楚冷曦听过洛神医名号,侧身让路:“那劳烦您帮她看看。” 一听神医要看病。 孙奶娘连忙用被子捂住头:“不必了,老奴命如草芥,随便抓点药吃就行。” “咯血、喘不过气,这么严重抓点药吃就能好?”苏南枝温声轻笑。 洛云崖拾起她咯血的那方帕子,随口问:“你咳得?” 孙奶娘没敢承认。 楚冷曦担忧点头:“奶娘咳得很厉害,咳了很多血,她这是什么病?严重吗?” “装疯卖傻病。”洛云崖一本正经道,“没救了,她是个人,却咳出狗血,不知道是狗成精了,还是人成了狗?” 一句弯弯绕绕的话,楚冷曦攥紧丝绢,极为不悦:“洛神医治病就治病,何故骂人?” “狗血膻味偏重、比人血黏,这是狗血,她根本没病。” 洛云崖说完,苏南枝看了眼春盛。 春盛当即掀开孙奶娘的被褥,抓起她的袖子。 孙奶娘惊叫:“你干嘛!!” 春盛从她袖中深处,抢出来小节肠衣包好的狗血,尚带温热,递给苏南枝。 “我见奶娘病重,请来神医为你诊治。”苏南枝笑道,“却不想你假意咳嗽,以丝绢捂嘴,再将肠衣掐破,将狗血淋到帕上,伪装病重啊。” 孙奶娘避重就轻:“我确实胸闷气短,病的不轻……咳咳咳…” “哈哈哈!”洛云崖忽然捧腹大笑,浑身抽搐、翻白眼、舌头斜出嘴角,笑岔气道,“装病要像我这样才逼真!你有没有搞错?在小爷面前装病?你中气十足,哪像病得不轻?不过是脸受了皮外伤!” 门口丫鬟都被洛云崖逗乐了。 “孙奶娘这病装的好啊。外祖母病重,你也跟装病,居心叵测地将姨母缠住,你是故意让外祖母与姨母关系不和?外祖母是姨母亲娘、楚家主人,你就算今日真病死,也该提前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而不是把姨母从外祖母病床前引过来。” 苏南枝语言犀利清醒,直打奶娘七寸命脉,“何况你是装病!你哪里来的胆子装?你只是遵外祖母之命,将姨母带大成人的奴仆,还胆敢与外祖母争姨母?!” 一番话直击要害。 楚冷曦从商那么多年又岂会不懂? 只不过从前没人敢这么点破孙奶娘罢了。 孙奶娘支支吾吾:“曦儿,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有意装病……” “奶娘你不分轻重缓急!”楚冷曦罕见地对孙奶娘发火了,“简直糊涂!” 苏南枝唇角浅勾,眸子却不见半分笑意,又直直盯着楚冷曦:“你总说外祖母心里没有你,可你却不曾听过,她濒死前的一声声冷曦。” “她何时喊我了?我没听见。” “你总往孙奶娘这里跑。”苏南枝摇头,“你又怎么听得见呢?” “她方才差点就……”苏南枝叹气顿了下,继续道,“好不容易醒来,知道你在孙奶娘这里,哭了好一通,她那么难过……说冷曦为什么没来看她啊?又痛苦地呕了血!我不知道假咯血的孙奶娘,究竟干了多少挑拨离间的事,致使你们不和,但姨母理应清楚,你是外祖母十月怀胎闯鬼门关生下来的女儿。” 一番话,说的院中奴仆纷纷叹息。 终于有个人,敢,站出来为老太太说话了! 以前这么劝家主的人,都被奶娘割了舌头发卖。 楚冷曦眼眶赤红,当即跑去了主院! 孙奶娘在床上,一双眼阴恻恻的,像隐藏在暗处要吃人肉喝人血的毒蛇,她恨极了说实话的苏南枝。 苏南枝目光寒凉地扫向孙奶娘,唇角斜勾:“看我的眼神不必这般阴险,有什么招数,尽管在你临、死、前使出来。我见招拆招,必定将你这毒瘤,从楚家砍掉。” 话罢,她转身离开。 孙奶娘气得浑身发抖,这下是彻底气的胸闷气短,差点气疯了,捂着突突狂跳的心脏,恨得牙痒痒! 若无苏南枝这小贱蹄子,待老夫人一死,她就能做楚冷曦唯一的娘,奶娘又怎样?奶娘也带了个娘字,待亲娘死了,冷曦必定对她言听计从、更加孝顺! 她原是黑奴被买进楚家,从低等杂役、到三等丫鬟、贴身婢女,熬成嵩阳首富楚冷曦的奶娘,日日穿金戴银,走出去比寻常夫人还阔绰几分。 现在,苏南枝挡她福路、要除掉她,那就休怪她心狠手辣了。 何况,她本就恨极了老夫人! 等着吧,她会将整个楚家吞入腹中! …… 苏南枝回了院中,为春盛涂伤药,看着她额前留下的伤,心疼道:“若是留疤就影响容貌了,要日日坚持涂,涂到没了印子才行。” 春盛见姑娘为自己担心,很懂事地转移话题:“这个孙奶娘还挺棘手……” “她是姨母视若恩亲的人,若我直接处置,必定会被姨母憎恨,结下死仇,楚苏两家关系就坏了。外祖母姨母关系恶劣,只有揭开孙奶娘层层伪装的皮,让姨母看清她真面目,才能破局。” “而且……孙奶娘在楚府挑拨离间多年,应当不止做了一件坏事。” “叩叩叩。”院外响起敲门声。 “县主,方便进院子说两句吗?”余晔探头问。 “方便。”苏南枝连忙起身,笑脸相迎,“我听闻洛神医说,是你专程写信请他来为外祖母治病的,若非是你——” “是王爷请的!!”余晔赶紧打断,笑嘿嘿道,“船上日夜听着江水哗哗声,睡也睡不好,我把楚家隔壁宅子买下来了。” 此时,萧沉韫就在一墙之隔的花园中练武。 余晔灵机一动:“王爷让洛神医也住在隔壁,能随时来为楚老夫人诊治呢,对了,王爷每日天亮,便会在花园习武,县主可翻墙过去学武,让王爷指导啊!” 楚府隔壁原是蜀州一商贾的豪宅,雅致舒适,萧沉韫入住并不稀奇。 已经深夜,余晔不敢叨扰,指着墙讪笑道:“那我先回了!” 话罢,他纵身一跃翻墙过去。 苏南枝甚至能清楚地听到,余晔朝萧沉韫行礼,而男人淡淡嗯了声。 好近啊…… 回趟外祖母家,竟和摄政王做了一墙之隔的邻居。 她感慨低语:“真是太巧了。都以为不会有交集了。” 墙那边。 萧沉韫只穿着里衣练剑,蚕丝雪衣盘扣半散,交领松松垮垮,隐约透着九块板正硬朗的腹肌,汗珠从他下颌骨滚落,滴过精瘦的肌理线,滑下去,在腹肌上牵出水丝。 院中踱步的苏南枝,翻了墙过去。 而背对着她的萧沉韫,吩咐道:“把外袍拿来。” 苏南枝美眸微怔,呆了一瞬。 “还不拿来?”嗓音凉淡。 苏南枝雪白的俏脸绯红,像是吃醉酒般,拿起搭在树上的外袍,莲步慢移,递了过去,头也晕乎乎的,忍着紊乱的呼吸,不敢看他。 第八十三章 药汁上的涟漪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洛云崖你走这般慢,是要挨个踩蚂蚁?你给楚家治病花销,记本王头上。”男人哗地一声扯过衣袍,蹙眉转身时,“苏苏南枝?!” 苏南枝看到了他腹肌,急忙移开眼。 萧沉韫将外袍穿上身,看着她映红如霞的耳垂,咳道:“本王以为是洛云崖翻墙回来了。” “嗯……不是他,是我。” “你……找本王可有事吗?”萧沉韫擦去额前源源不断冒出的汗珠。 “王王爷把那对粉樱绒花簪拿走了,我来找王爷拿簪子,去问姨母是否知道来历,看能否帮您探听到画中女子线索。” 萧沉韫垂眸将袖中簪子,递给她。 苏南枝拿走簪子,连连后退:“那臣女先走一步。” 刚转身,砰地一下撞到墙上,苏南枝吃痛低吟一声。 “没事吧?撞着了?” “没、没事。” 苏南枝一刻也不敢呆,连忙翻墙走了 萧沉韫这才收回急跨半步的脚,深吸口气,转身径直走回书房,哐地一声,险些被门槛绊倒,连连跌了几步,扶住门框,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袍。 余晔看着这一个撞墙、一个绊脚,险些笑出声。 …… 第二日。 苏南枝亲自给外祖母煎好药,与春盛一同端去主院时,却碰到一陌生面孔。 那男人约莫三十,很是风流倜傥,身穿亮眼的云纹紫袍,腰佩大红流苏,高兴地跳进楚府门槛,走路带风似的,疾步而来,朝院中人打招呼:“呀呀呀,半月不见巧云妹妹又漂亮了!” “哟呵石大叔扫地呢?瞧瞧都快五十了,手脚还那么麻利!” “诶呀!孙奶娘孙婶儿,这是我给你带的补品,你照顾冷曦表妹辛苦了!” “二公子来便是了,还给我带那么多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收呀。”正在监督下人做事的孙奶娘一喜,迅速接过大小礼盒。 二人寒暄两句,楚恒便随意扫了眼,恰好看到檐下路过的白裙女子,折扇在手中有规律地拍了拍,推测道:“这是京城来的苏家人,干娘的外孙女吧?” “是她呢。三公子可要小心她,瞧见没,我脸上这伤,就是她打的!她歹毒着呢。”孙奶娘悄悄嘀咕。 “带刺的霸王花?我去会会。”楚恒哈哈笑了声,朝那边招手,大喊道,“天哪!是我眼花,看到仙女了吗?” 苏南枝蹙眉,循声看去。 楚家无男丁,姨母从事蜀绣,这世代祖业无人传承,外祖父生前便收了个远房亲戚当干儿子,继承医学,故而楚府称他一声三公子,苏南枝四年前与这楚恒有过一面之缘。 楚恒快步走来,分明知道她身份,还要装糊涂:“小仙女,你是谁呀……” 如此轻浮。 苏南枝抬脚便走。 春盛很不悦地挡住他视线。 楚恒故意绕开春盛,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拿出支玫瑰,笑眯眯道:“送你了,小姑娘。” 苏南枝面无表情地看他。 楚恒又连连变出几朵康乃馨、水仙花,全递给她:“总有喜欢的花儿吧?” 苏南枝微微一笑,在接过花时忽然松手,花朵全部掉地,她皮笑肉不笑地踩过花瓣:“抱歉了,表舅,侄女不喜欢花。” 巧妙点明身份,楚恒尴尬地拍着脑袋:“呃……你这是去看干娘吧?我随你一同去。” 二人同去主院。 楚恒故意走在苏南枝后面,偷偷打开袖中小瓶塞,薰了熏眼睛,跨进门的那刻,流出四行泪,朝病榻前跪过去,声情并茂道:“娘啊,儿不孝啊!前些日子在死水县采药,今晨才知您昨夜病重!” 接着,他自扇巴掌:“儿不孝!没能及时在病榻前照顾您啊!” 楚老夫人颤巍巍阻止他,叹道:“无碍。恒儿不必担忧,我……挺好的…” 楚恒哭的涕泗横流,眼圈通红,絮絮叨叨地拉着外祖母说了好久话。 苏南枝笑着打断:“外祖母,早上还没喝药吧?” “没呢。” “我喂您喝药。” 苏南枝在床沿坐下,将药碗端来,刚要一勺勺吹凉时,楚恒痛哭流涕地抢过药碗,宽大袖袍自然垂落挡住众人视线,一个呼吸后,他端起药碗跪在床前,哽咽道:“儿来喂药,儿来伺候母亲。”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那碗药水面,泛起了一圈细小的涟漪。 只有苏南枝,盯着那转瞬即逝的涟漪,眸光沉了下。 楚老夫人极其欣慰。 王嬷嬷感动地夸道:“像三公子这样孝顺的人不多了!” 甚至,满屋奴仆觉得,这干儿子,比亲女儿楚冷曦更孝顺。 楚恒那勺药刚要喂到外祖母嘴中时,苏南枝头一晕,身形摇晃后,朝前栽去,打翻了那碗药。 哐当一声,药撒了满地。 众人惊呼。 “表小姐!” “快快去找洛神医!说表小姐晕了!” 丝绢从苏南枝袖中滑落,掉在地上浸满药汁,她给春盛使了个眼色。 屋中奴婢手忙脚乱来扶苏南枝时,春盛捡起那方湿哒哒的帕子塞入袖中。 楚恒连忙惊呼道:“瞧这脏的!快快把满地药汁扫干净,重新熬碗药!扶表小姐去休息啊!” 楚老夫人面露担忧,王嬷嬷连忙安抚:“夫人莫担心,表小姐许是累着了。” 苏南枝被扶回了屋子。 春盛关了院门,屏退其他丫鬟。 洛云崖赶来时,苏南枝神色清明地端坐着,哪像会晕倒之人? 苏南枝端来一个碗,将那湿漉漉的丝绢拿出来,拧干丝绢,浓郁药汁被拧出来,流进碗里:“洛神医看看,此药有没有毒?” “原来县主装晕是为这事儿啊!这不是我开的药嘛。”洛云崖闻了闻,脸色微变,“谁在里头加了断肠草?胡闹!” “春盛按单子买药,由我亲自煎药,端到老夫人房中后楚恒抢着喂药,宽袖遮了药碗一瞬间后,水面泛起细小涟漪,我就留心眼打翻药碗,没成想,他真下毒了。” 洛云崖蹙眉:“老夫人病重,哪怕喝下一点断肠草,也会要命。” 苏南枝思忖了下,问道:“我外祖母的病还能好吗?” “人将老死,百病纷至。楚老夫人病重四年,养好太难了。” 苏南枝看着那掺了断肠草的药汁,想起今晨热络寒暄的楚恒与孙奶娘二人。 原来,不止一条毒蛇藏在楚家暗处啊…… 第八十四章 嫁过去当后娘吗!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洛神医,会易容吗?” “小菜一碟啊。”洛云崖大拇指与食指搓了搓,嘿嘿道,“技术和钱挂钩,钱越多,我这易容术越好。” 苏南枝给他一张五十两黄金的银票。 “拿钱做什么!我怎么好意思收?”洛云崖惊得站起身,赶紧接过银票放在太阳底下摸了摸,狡黠道:“唉!盛情难却呐!看在咱俩的交情上,你就算让我把王嬷嬷易容成春盛,本神医也义不容辞。” 苏南枝笑意颇深,嗯了声。 …… 主院内。 楚冷曦已经吃了两次闭门羹。 上次孙奶娘装病,楚老夫人醒来没见着她,彻底被寒了心,就算她来道歉,楚老人也只是冷着脸,并不说话。 王嬷嬷悄悄给楚冷曦开了门。 一直朝门口瞥的楚老夫人,连喝几天洛云崖开的药,精神好不少。 二人先前关系那么恶劣,常常大吵大闹,眼下都抹不开面子说软话。 楚冷曦端来药,唉了声:“娘……今日好些了吗?” 楚老夫人赌气不说话。 “娘……” “你是喊得哪个娘?要是喊奶娘,你就去找她。” 楚冷曦攥紧碗沿,被呛的紧皱眉头。 “我那日险些病死,你也不是在孙奶娘身边吗?来我这作甚?” “如果你是来看我这老东西死没死的,现在你看到了,我还活着,没被你气死,回去吧。” 楚冷曦被怼的脸色惨白,跟个闷葫芦似的,也不解释。 楚老太太难过地叹口气,语重心长道:“自你二十起,我便给你招上门女婿,到今天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你瞧不上还把人都轰走。去年呢,知府大人有意找媒婆上门说亲,你竟装孕肚吓跑人家。” “那知府死了三任妻子,我嫁去给人当后娘吗?”楚冷曦没好气道。 “你四十多岁,不当后娘,还指望媒婆给你介绍二十的未婚小伙子吗?” “那也不是不行。”楚冷曦咬牙,快言快语回呛。 一年十二个月,没有哪月不催婚。 催了二十年! 她若想嫁人,早就嫁了! “你!”楚老太太捂着狂跳的心脏。 “我有钱,我嵩阳首富,我又不靠男人养。招个上门女婿,我还要养他吃饭,将家产分他一半。若他纳几个小妾,我还要养小妾,天天争风吃醋!我有这闲工夫,多绣两幅山水画卖钱,不行吗?” “你没子嗣,老了怎么办?”楚老夫人无法理解她的荒谬言论,苦口婆心劝道,“你现在拿得动针刺绣,那老了呢?放眼望去,哪个女子不嫁人?不嫁人的要么是寡妇,要么是尼姑,你既不是尼姑又不是寡妇,迟迟不嫁,全看你笑话,说你没人要。” “你瞧瞧莹儿,嫁给当年的状元,又生了两个状元、一个县主,女婿当上一品大臣且从不纳妾,满门荣耀!若她没去世,那是享不完的泼天富贵。”她试图举例证明嫁人有多幸福。 楚冷曦脸一点点垮下去,沉默半晌后冷笑:“处处拿我与妹妹比!儿时她医术天赋好,轻易就能学会药理,我通宵也学不会,你们说我懒不肯用心!” “她嘴甜逢人便能讨乖,我不喜讲话,你们说我不懂礼貌、孤僻古怪。我从商,你们说我抛头露面,她学医街上义诊,便是有出息能干!嫁人也要拿来比!你怎么知道,我当年不想嫁人?” 一通飓风急雨的话,楚老夫人气的胸口起伏不平,忽然看向她怔怔问:“你当年……想嫁人,想嫁给谁?” “呵呵,不重要了!”楚冷曦将药碗重重按在桌上,极力控制情绪,摔门而出,“你好生养身体。我死都不嫁人!” 这回,楚老太太却没有怒火中烧,反倒陷入凝思,想起桩往事,但又不敢细想,她哪里敢想呢?若大女儿当年想嫁的是他,那当真亏欠她太多了。 二人这通吵架,恰好被来看外祖母的苏南枝听见。 楚冷曦前脚来,苏南枝后脚到,就听见她们吵架,还扯出那么多往事。 透过窗棂凝视外祖母复杂的神色,想起姨母最后句话,苏南枝也有些好奇,当年她想嫁给的人是谁?是因为没有嫁给那人,才终身不嫁吗? 楚冷曦气红眼眶,仰头看天,好让眼泪别那么快掉下来,却没注意脚下台阶,不慎踩空,朝前一跌。 苏南枝疾步去扶稳她。 瞥见扶她的是苏南枝,楚冷曦拧头就走,处处不如亡妹,若被亡妹之女看到她因此而哭,更觉没脸见人! “姨母。” “喊我作甚?!” “你妆哭花了。 ” 只见楚冷曦眼妆漆黑一团,胭脂跟浆糊似的洇开。 苏南枝拿出丝绢,为她擦干净黑眼圈,沉吟了下,缓缓道: “如果外祖母偏心娘亲,让姨母受了很多委屈,我代外祖父外祖母向你道歉。若我娘亲生前,没能站出来纠正楚家的偏心,我也代替娘亲,同你说一声:对、不、起。” “什、什么?你同我道歉?”楚冷曦更加泣不成声,难以置信,“你代替他们道歉?!” “是啊……同是父母所出,却偏心对待,是不公。不公便该有人站出来指正,还您公平。” 楚冷曦彻底破防,像有一片炙热的光融化了冰湖,化为夺眶而出的泪,她掩面而泣:“从来、从来没有哪个楚家人说父母偏心,是不公平。” 她也从没想过,为她喊不公的人,是亡妹之女,苏南枝。 “谢谢你啊……苏南枝……” “我又没做什么,姨母不必言谢。” 苏南枝替她擦泪,也顺势拿出袖中粉樱绒花簪子,问道:“对了,这是娘亲的簪子,你知道簪来历吗?” “知道啊。”楚冷曦拿起那一支粉樱绒花木簪,仔细摩挲,眼眸有些黯淡怀念,“这是你娘画图设计的自制簪子,当时做了一对两支呢。那时你醉心医术,整日泡在阁楼看医书,对此事没印象。” “自制簪子?!”苏南枝心提到嗓子眼,急忙追问,“当年,她把另外一支簪子送给谁了?” “让我想想啊。”楚冷曦认真回忆。 第八十五章 别忘双胞胎被谁毒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你娘温柔友善、人好,颇多好友,她们时常互赠礼物……”楚冷曦冥思苦想后,摇头,“我也不记得她送给谁了。” 苏南枝思忖:“能否劳烦姨母列一份我娘昔日的好友名单?” “你且等我两日,她朋友太多了,我暂时想不完。” “多谢姨母了。” 楚冷曦斜斜瞥了她一眼,哼了声:“我又没做什么,侄女不必言谢。” 话罢,疾步离去。 楚冷曦一回到别院,就研磨执笔,毫不犹豫地写了长串名单,边写边幽怨道:“你朋友多如牛毛,每次去玩都不带我。就这秦芳,只送你串手链,你却天天喊她姐姐;还有那贺媛,给你做顿糕点,你就说她是好姐妹!” “每年清明我都给你烧纸钱,但那些朋友早忘记你了。我知道爹娘偏心不能怨你,所以我不厌恨你。想必你很讨厌我这闷葫芦姐姐吧?我不如你那些姐妹能说会道、逗你开心。”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 楚冷曦絮絮叨叨地自语,写了满满一页后,翻页继续写,忽而眼眶泛酸,带了些浓浓的鼻音,嘟囔道:“有空就给我托个梦吧,我只想见见你,不和你吵架。” “轮回往生,你已四岁了吧?希望你,仍拥有如爹娘这般偏爱你的父母,也希望你……有个疼爱你的姐姐。” 一颗泪滴在纸上,将字墨洇开。 吧嗒、吧嗒。 楚冷曦仰头看屋顶,脸上湿漉漉的,连脖子也被染湿了。 “咯吱”孙奶娘推门而入。 “曦儿?!”孙奶娘慌忙跑来,心疼道,“今日老夫人对你说的话,我都听人说了。好曦儿不哭!不嫁人也没事啊,你瞧我,当年为了照顾你长大,不也没嫁人吗?现在也活得好好的。” “咱不嫁就不嫁,奶娘支持你!不管你想做什么,我永远站你这边!男人要来何用?你有钱又能干,后半生没男人会过得更好!” 好话如此悦耳。 楚冷曦心中温暖,唉了声:“还是奶娘懂我。” “从你嗷嗷待哺到如今,我照顾你四十多年,我必然懂曦儿啊。” “夫人处处拿你与楚莹比,真是太过分了!”孙奶娘察言观色,挑拨离间道,“若夫人过世,楚莹女儿必定和你抢家业,要不借机将苏南枝撵出去?免得给你添堵!” “抢家业?”楚冷曦不可思议看她,“你知道苏南枝多有钱吗?封县主,被赏良田千亩、金银百箱,死水县作食邑。苏家专宠的嫡女,庞大家业定有她一份。她怎么瞧得上楚家这点苍蝇腿?楚家拢共不超过五万两白银。” 五、五万白银?! 孙奶娘眼前一亮,立刻压住那抹精光,替楚冷曦殚精竭虑地着想:“苍蝇腿虽小也是肉。苏南枝这贱胚子毒蝎心肠、满肚子坏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楚冷曦看着奶娘那斥满仇恨的双眼,微微心惊,想起苏南枝同她道歉那番话,蹙眉纠正:“且不说苏南枝是楚府表小姐,她更是大庆有实权的县主,饶是我也不敢骂人贱胚子……你这话若被她听到,足以割舌头砍头。” 孙奶娘愣怔,不敢相信楚冷曦会指责她。 楚冷曦只当奶娘小城村妇,没有远见和权贵尊卑意识,深思半晌后郑重道:“你放百蛇害她,她只打了两巴掌警告你;你打她贴身婢子,她虽严惩却没处置你。若非我护你,她可能会杀你。” 孙奶娘心中震颤,难过地抹眼泪:“曦儿怎么能因为苏南枝,这般严肃地批评奶娘啊……奶娘知错了,奶娘这就给你跪下……” 她朝前一跪,楚冷曦心软地扶住她,叹道:“在我心里,你是我敬重爱戴的奶娘,但你在苏南枝那里,只是个奴。不要去招她惹她骂她。哪日苏家追究下来,真要杀你,我一介商贾,在权势面前人微言轻,也保不住你。” “我错了!奶娘记住了。”孙奶娘悲戚万分,扶着门框哽咽道,“唉,奶娘去睡下了……” 楚冷曦点头。 孙奶娘转身踏出门槛那刻,那老谋深算的双眼,迸射出阴沉狠辣。 心中升起密密麻麻的怨恨。 这十多年,楚冷曦从未提过她是奴仆!对她孝顺听话!如今却因为苏南枝批评她、指责她,言语之间,敲打她认清地位! 孙奶娘图谋几十年,如何甘心停止复仇? 天高皇帝远,等苏家的手伸到千里之外的嵩阳,苏南枝和楚夫人的尸体,早就凉透了。 而她将携带巨款,逃之夭夭,去过称心如意的晚年生活! 孙奶娘冷笑着回屋后,打开窗户,学了几声布谷鸟叫。 不会儿,有一蒙面男人翻窗进屋,极为不满:“为何楚府又冒出个洛神医?怎么回事?” “苏南枝那贱胚子带来给老东西治病的!” 孙奶娘压低声音,二人躲在门后悄悄议事。 男人不耐烦道:“我解决老东西,你搞定楚冷曦。小暑之前,必须得手!” 离小暑,还有五天。 “楚冷曦必须死吗?”孙奶娘犹豫了下。 男人像是听了个笑话,嘲讽道:“孙婶还真把她当亲女儿了?别忘了,你当年腹中双胞胎是谁毒死的!” 第八十六章 西瓜里全是黄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我担心苏南枝那难缠贱东西,会坏咱们的计划。” 男人呵了声,笑道:“有什么女人,是我解决不了的?把她卖进匈奴皇室,谁还记得她是大庆县主呢?我不宜逗留,先走了。” 那厢。 苏南枝去楚冷曦的院子拿完名单,望着五页名字,有些不可思议,没曾想母亲生前人缘那么好,也难为姨母能写出来这么多了,刚要往回走,却发现孙奶娘屋中闪过一道虚影。 她侧身到拐角处,借着微弱月光,看着那抹眼熟的云纹紫袍—— 果然是楚恒呵。 苏南枝唇角微勾,悄无声息回了院中。 她攥着手中的名单,看着那堵墙,忽然又想起萧沉韫那日只穿里衣练剑,耳垂又烧了起来。 罢了,还是走正门吧。 仲夏之夜,空气里泛着清新凉爽的薄荷味,又夹杂淡淡花香扑面而来。 苏南枝悄悄走出府,便看到那题着云翊居三字的门匾,而巷口的十字路,停了不少乔装过的马车,零零散散站着人,即使身穿寻常人家的衣裳,亚麻短打、简朴长衫,也难掩一身区别于普通百姓的官里官气。 这些人极为恭敬,假装路过却时而徘徊。 “我等了仨通宵,这贵人也未曾见过我一面唉!” “三天算啥?他来之前我就在嵩阳苦蹲了半月。” “我听蜀青总督说,丞相北巡,至于这南巡官员的身份无人知晓,不知是哪位钦差大臣?咱们从各州赶来已是不易,他还紧闭大门,这般摆谱,真是难伺候!” “都别说了!那边来了个小姑娘,散开些,别惹人生疑。” 三三两两的人不着痕迹散开。 苏南枝拎着桂花糕,走了过去。 心想萧沉韫附近暗卫无数,却唯独让这些人靠近云翊居,向来应是前来拜访的周边官员?萧沉韫不喜交际,放眼整个大庆,大概只有他敢这么晾着人了。 她叩响铜环时,四周的人微微一惊,伸长脖子看了过来,又开始议论。 “这姑娘,怎么半夜来敲门?” “门肯定不会开的!” “只怕还会被骂一顿!” 连达官显贵的他们,都敲不开门,那位又怎肯见这小姑娘? “敲什么啊?疯了啊!瞧瞧什么时辰了?”里头传来余晔不耐烦的训斥声,往日官员敲门拜访,他都装听不见,还是头次碰到大晚上骚扰的,谁那么不懂事?!刚要骂人,门外传来温婉轻柔嗓音—— “那既然他睡下了,我便明日再来。” “咯吱!”余晔火速开门,扇了自己一巴掌,连忙出府亲迎,“我还当是哪个醉汉,原是姑娘啊?我家大人尚未歇下,请进请进。” 他改了称呼,将王爷改为大人,也并未暴露苏南枝是县主,使了个眼色看向不远处。 苏南枝便会意,点头浅笑着进去。 而身后。 四面八方陆陆续续涌来十多个人,在余晔未关门时,前后脚踏进了门槛。 也不知是谁说的,这大门开了,他们心想里头那位终于同意见他们了,纷纷铆足勇气挤进来。 余晔额前冒了几根黑线,双手环抱于胸前,颇有些无语地盯着他们,这人都进了门,也不好赶走,只能硬着头皮疾步去通禀了声。 “王爷,蜀州青州的太守、沧瀚两州总都督来了……” “哦。”萧沉韫提笔蘸墨,不慌不忙地批阅下一本折子,不甚在意道,“让他们在前厅喝茶等着,若等不及便回去,本王今夜要处理文书。” 余晔看了眼小山堆似的文书折子,批完起码得后半夜,挑眉道:“县主也来了,说找您有点事儿,那属下去回拒了她?” “走吧。”萧沉韫头疼地掐了掐眉心,将笔杆一撂,喝了口凉茶,阔步朝前厅走去。 前厅内众人猜测那小姑娘同钦差大臣的关系,从未开过的大门却独独因她而打开,堪称奇迹! 隐有脚步声,众人朝前方看去…… 只见来人身穿玄黑仙鹤华服,长得极为清俊,昂藏七尺,腰间配白玉,一双寒眸如冰潭,裹挟凌厉,朝众人随意扫了眼—— 一股子压迫感扑面而来,让众人心生紧张。 他面色极淡,淡到几乎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目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尚未说话便让人心生惶恐,众人便知,这是个极其不好相处的贵人。 萧沉韫走向檐下女子:“你找我?” “我原以为那簪子是摊贩上买的,姨母却说是娘亲自制,难怪您寻遍江南也查不出来历。”苏南枝微施一礼,将名单递去:“那支簪子应是送给了名单里的人。” “……多谢。” “若无旁的事,我就先走了。” “我送你。” 苏南枝余光扫向他身后满屋子等着的人,刚要婉拒,萧沉韫提过小厮手中铜灯:“走吧。” 这样不大好,她又不是不认识路,还劳烦萧沉韫撂下众多官员送她。 苏南枝与他走过深幽寂静的前院,穿过回廊长亭。 月光微弱,如墨般的夜色将二人裹住。 男人的神情隐在婆娑夜影中,眼看要送出府了,他才低低地说道: “楚家的事……若你难处,我可以帮你。” 他沉默半天竟是憋出这句话,苏南枝眉眼弯弯,温雅轻笑:“我不想欠人情。” “我帮你……不算欠人情。”萧沉韫站在云翊居门口,“举手之劳。” “我知道你神通广大,袖手一挥便能解决无数事。”苏南枝粲然一笑,摇头道,“不必劳烦你,我可以的。” 苏南枝走下台阶,径直回了楚府。 她并未回头。 萧沉韫目送她进了楚家门,这才回前厅。 余晔将到场的人员身份确认了个七七八八,同萧沉韫低声汇报了下。 萧沉韫眼底那一丝极浅的柔光彻底消失,朝主位一坐,敛了袖袍喝茶,淡淡道:“诸位寻本官,可有要事?” 嵩阳毕竟是蜀州太守的辖地,赵远当即笑着恭维:“听闻大人从京城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下官特来拜访,您辛苦了!” 其余人连忙附和。 萧沉韫目光却沉了下来:“不论你们从何处得知本官微服南巡的小道消息,但即日起,本官不希望此事扩散,若再多一人知晓,便治你们一个泄露朝堂机密……” 众人连忙擦汗。 大庆南部蜀青沧瀚四州,常年贿赂钦差大臣,此次也不例外,都想提前和萧沉韫打好关系,却不想他是个硬茬。 钱能解决万难,如果不能解决,那就是钱不够多。 约莫半时辰后,该说的也说完了,陆陆续续有人离开。 蜀州太守赵远命小厮送来一车瓜果,讪笑道:“这是蜀州各城不值钱的特产,但口感极好,十分养生,请您笑纳。” 萧沉韫目光又冷了几分,嘴角勾起个略有深意的弧度:“送太守出府吧。” 余晔皮笑肉不笑:“请——” 赵远心就悬了半分,心道这硬茬怎么收了礼,还不给个笑脸? 待送完赵远后,萧沉韫走到那车瓜果前,里头有南瓜、西瓜、香瓜、木瓜,亦或者海鱼干、肉脯等,确实是寻常特产,挑不出什么错…… 他冷笑着拔剑,狠狠插进西瓜中,没有汁水四溅,反倒发出闷响。 哗地一声!不少瓜果破开成两半,里头瓜肉早被掏空,塞满了金元宝,而海鱼干中肚中也装满银票。 第八十七章 杀蛇拔牙斩七寸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没曾想这赵远穿棉麻长衫,却这般有钱。”余晔嚯地一声,看着满车黄金瞠目结舌,嘿嘿笑道,“这猪养肥能宰了!” 萧沉韫颔首,勾唇回屋后继续批折子。 …… 第二日。 苏南枝伺候楚老夫人吃完药膳,在廊下看书。 楚恒提着大小礼盒,叩响了院子铜环。 春盛开门那刻,他敛了敛袖袍,沉声静气咳了声,眉开眼笑道:“南枝啊,我看你那么瘦,今日去看干娘的时候,顺带给你带了些补身子的!多吃些,补一补!莫要学旁的姑娘减肥。” 他将礼盒放在桌上,故意堆成了小山,一副心意满满的样子。 春盛却心中不屑,那两斤荷花糕分明半个盒子就能装完,他非要装成三个。东西没多少,礼盒倒不少,啧。 素手抻额的苏南枝放下医书,今日热,她便穿了身凉爽的浅粉轻纱裙,裙摆绣着大片芙蓉,她坐在繁花锦簇的亭台中,在翠绿欲滴的榕树下回眸看去。 却不想,正好看到了隔壁宅子屋顶的萧沉韫,穿着闲适的鸦青竹纹阑衫,手握小酒壶,躺着瓦砾晒太阳,随意散漫,清俊如玉的半张脸被镀了层柔光,恍如不可冒犯的高贵神祇。 她怔了一下。 大白天,他怎地在屋顶喝酒? 她这才看向楚恒那张痴痴的笑脸,不悦地咳了声,楚恒这才回过神,擦了擦哈喇子,比初见还殷勤了十倍,竟从袖中变出一捧玫瑰花,害羞地递给她:“天没亮的时候,我便去采了玫瑰,最美的人要配最美的花。瞅瞅,你喜欢吗?” “我上次说过,我不喜欢花。” 苏南枝冷脸将玫瑰花打落在地,睨着花梗上的标价,“一两银子十朵,买一送一?” “咳咳咳。”楚恒连忙转移话题,“不喜欢花,那你喜欢什么啊?” “我喜欢什么,你做什么?”苏南枝嘴角噙笑,眸光凉如水。 “那是自然啊!”楚恒帅气地撩撩额发,“说吧,只要你说的出口,我都能办到!” “我喜欢……”在楚恒激动兴奋的目光中,苏南枝轻启樱唇,“你离我远一点。” “春盛,送客!”苏南枝眸底划过丝不耐烦,敷衍道,“今日乏了,我要休息了。” 噗。春盛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她打量着楚恒,心想这是什么奇葩? 楚恒见春盛直勾勾瞧自己,走出楚府时,他倚着门框,潇洒帅气地撩额发,舌尖抵着上颚,嗓音蛊惑,低低道:“阿盛妹妹……” 春盛浑身起鸡皮疙瘩。 见门房在打瞌睡,四下又无人,楚恒从腰包掏出十两白银,不由分说放在春盛手中,十分真诚:“我对你一见如故,你可愿做我的干妹妹?哥哥必定疼你爱你护你。” 因他是楚府三公子,春盛不想给姑娘惹是生非,这才没甩他两巴掌,她正要严词拒绝,楚恒却一把将她强抱入怀,连忙道:“妹妹这是在玩欲擒故、欲迎还拒?别装了,你方才那么盯着我,我就知道你喜欢我……” 春盛不敢大喊出声,若惹人围观她名声可就全遭了,想起教坊司学的下三路,抬脚狠狠踢了楚恒裤裆,响起细骨头咔嚓声,只听一阵嗷嗷嗷地惨叫! 楚恒面色大变、大汗淋漓,捂着那块儿跳脚,疼的满地跑。 众人连忙投来好奇目光。 门房被惊醒,不少小厮也追来了,丫鬟巧云闻声急急跑出来,扶着他喊:“哥哥这是怎么了?” “这哥哥妹妹的,啧,三公子干妹妹真多。”春盛讥讽哂笑。 痛到险些晕过去的楚恒,脸色惨白如纸、爆汗如雨,方才她踹的那处咔嚓响,他便猜想那儿应当是断了,气的想拔刀杀了她,可恨他现在疼的连刀都提不起! “三公子出府被门槛绊了一下,朝柱子摔过去,就成这样了。流年不利啊,快送去看看吧!保不齐影响香火呐!” 春盛面上极为担忧,转身离开时,勾唇翻了个白眼。 “你你你!” 楚恒瞅着那白眼险些气死过去!他寻不着好的理由将春盛扣下,总不能说他调戏不成反被踹吧?别人会骂他活该!他哑巴吃黄连,咽下这暗亏,拳头攥的咯吱作响,算是和春盛结下死仇! 苏南枝对他没兴趣,他就打算勾搭春盛为己所用,加上这小妞儿长得不错,能睡几次也还凑合,却不想险些断子绝孙!这个贱人! 有血迹顺着裤裆滴落,众人微怔!终于知道他伤到哪里了! 越来越多的目光投来,路人指指点点、阴阳怪气,楚恒尴尬羞恼恨不得当场土遁,头一歪疼晕了过去! 而春盛刚回到院中,便将此事讲给了苏南枝听。 苏南枝翻书的手一顿,乐了:“你能这般反击,我不担心你被人欺负了。” 春盛指着桌上楚恒送的大小礼盒,问道:“那这些东西怎么办?” “拆开看看,有什么。” 春盛立马将所有盒子拆完后,拢共就两斤荷花糕、一根人参、四斤枣糕,三个驱蚊香囊。 “这就是那奇葩说的补一补?” “吃什么补?吃枣糕补?” 春盛简直叹为观止,拿起驱蚊香囊嗅了嗅:“楚恒懂医,这驱蚊香囊倒是配的不错,清新怡人。不若我将香囊放到姑娘床头?夏天蚊子未免太多了。” 苏南枝眸色一变,连忙抢过春盛鼻尖的香囊,解开后瞧着里面的草药,眼中泛起冷霜:“这香囊添了蛊虫末,虽能驱蚊,但睡觉连闻四天,再施加催眠秘术,便会对施术者言听计从。” “被催眠后就毫无意识,真是太可怕了!”春盛心中恐惧,连忙将那香囊砸在地上,踩了好几脚:“幸亏姑娘识破楚恒奸计。” “他呐,是当我蠢,不懂医理罢了。”苏南枝睨着被踩烂的香囊,唇畔牵起凉薄嘲笑,“殊不知楚家全部医书我都看过了,包括藏书阁秘书。” 春盛愤懑仇恨道:“他为何要干这档子事儿?” “农夫与蛇的故事罢了。外祖父收他做干儿子,让人尊他三公子、教他医术本领、给他锦衣玉食,他不感恩就算了,竟想谋夺楚家。”苏南枝提起水壶浇花,漫不经心地淡淡道,“那便把这条蛇的毒牙拔了,斩它七寸,杀了他。” 春盛附和:“他先前就给老夫人下断肠草,这种人,确实该除。” 忽而。 墙壁那边传来着急的喊话。 “县主,不好了!” 余晔飞上墙,气喘吁吁道:“我方才外出办事,碰见楚家主口吐白沫、性命垂危,像是突发急病。” “在何处?” 苏南枝霍然站起身,书掉在地上。 “天香楼三楼。”余晔连忙道,“县主稍等,我把洛云崖从床上拎起来,随你一起去看看。” 苏南枝翻墙出府,抢了一辆马,急急策马赶去。 她本以为楚恒和孙奶娘最先会对外祖母下手,再害姨母,瓜分楚家,却不想已经动手了。 第八十八章 以死明鉴,那死吧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她不信,好端端的人会突发急病。 苏南枝十万火急地赶到天香楼三楼,便听见里头哭天抢地的喊声:“曦儿啊!你快醒醒啊!没你我可怎么活啊!你千万不能有事!” 苏南枝推门而入。 榻上的楚冷曦早就昏迷不醒,气息弱到几乎没有,脸色灰白。 紧跟其后的余晔,将拎来的洛云崖扔进去:“来活儿了!” 尚在打瞌睡的洛云崖,连忙惊醒,冲过去把脉施针。 孙奶娘一屁股站起来,急忙放下吃了大半的酱肘子,唇边油亮反光。 桌上堆了不少的吃食,橘皮、瓜子、肉脯。 苏南枝眸光一点点冷下来,笑吟吟问:“孙奶娘,吃的挺开心吧?” 孙奶娘连忙擦嘴,狠掐大腿疼出几滴泪:“呜呜呜每逢悲痛万分,老奴就爱吃东西缓解焦虑。家主突发疾病,老奴心中难安这才含泪吃了几口,请表小姐勿怪。” “姨母突发疾病,为何不派人告诉楚家?不告诉我?” “家主说这是老|毛病,不必惊动老夫人。”孙奶娘哭道,“老奴谨遵家主之命,才没通知家里。” “她病的危急,就算怕外祖母担忧,也该告诉我。我看你瞒病不报,是想将突发急病的姨母拖死在外。你在房中又哭又嚎,却不曾落过半滴泪,假装悲痛,吃的大快朵颐,也不曾请郎中来诊治,你究竟是何居心?!” 一声娇喝如雷霆砸下,苏南枝将大肘子砸过去。 孙奶娘被砸的头晕目眩,闭口不言。 床边,洛云崖给楚冷曦吃下两颗解药:“楚家主有胃病,食物中毒后引发心悸,若不及时诊治,撑不过半刻。” 看着眉眼与亡母三分像的姨母,苏南枝目光凌厉如寒刀,剜着孙奶娘:“滚去把姨母吃过的东西全部端上来!敢漏一样,我砍你一根手指头。” 屋中人皆是被这厉喝吓到了。 孙奶娘吓得连跌带爬,见鬼似的逃出屋内,颤颤巍巍走下楼。 苏南枝朝春盛使个眼色,春盛暗中跟了上去。 不过片刻,屋中便摆满了茶水糕点早膳等,苏南枝与洛云崖一一拿银针检验。 “我验过了,所有食材确实无毒。”洛云崖盯着满地菜肴,摸着下巴思索。 所有食物、器皿无毒,那楚冷曦为何会中毒? 苏南枝沉思良久,盯着其中一盘鹅肉,眼光微沉,拿起筷子随意拨弄:“奶娘,吃块鹅肉吧。” “我对鹅肉过敏,吃不得。”孙奶娘急忙摆摆手。 “没事,过敏长些疹子罢了。”苏南枝平静地看她,笑问,“怎么不吃呢?那吃个柿饼吧?” 她从盘中拿起沾了白糖的柿饼,将两样东西同时递给她。 孙奶娘手心起了冷汗,极力强装冷静:“吃、吃不得,我吃了鹅肉会过敏,会死。” “死不了,没事,我给你治!”洛云崖接话。 “给她灌下去。” “是。” 几个丫鬟扣住孙奶娘的双臂,春盛将鹅肉柿子灌给她吃,孙奶娘瞳孔急剧猛睁,忽然就奋力反抗,挣扎的头发乱散,掀翻那盘鹅肉!她急的赤白脸,抠喉咙吐出来:“我不吃!!” “因为你知道鹅肉柿子同食,会相克致毒!才会拼死不吃!”苏南枝笑意凉薄,樱唇启合,犀利揭穿,“两样食物分开看,都无毒,同食却能致死!” 孙奶娘浑身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连忙磕头求饶,哆嗦道:“家主爱吃柿饼,恰巧今日天香楼大卖鹅肉,她自己要吃的,我不知道!和我没关系!” 吃完解药的楚冷曦,虚弱睁开眼,颇有些难以置信:“我不爱鹅肉,是你说好吃,喂我吃的……” 当即被打脸,孙奶娘猛然瞪向楚冷曦,眼中闪过慌乱,哭着扑过去:“曦、曦儿何时醒了?呜呜呜我好担心你啊!” 看着企图浑水摸鱼混过去的孙奶娘,苏南枝目光锐利:“知晓鹅肉柿子同食致死,拼死不吃;又谎称是姨母自己要吃,结果是你喂姨母吃的。” 经她点醒,楚冷曦将孙奶娘推开:“为何要害我?” “我我我不知道两者致毒!县主那般强灌,谁知道里头掺了什么,老奴这才拼死不吃……”孙奶娘跪倒在地急忙磕头,伤心欲绝道:“家主竟然不信老奴?老奴服侍了你四十多年,将你伺候到大,若想害你,岂会等到今日?” “既然你不信老奴,老奴以死明鉴!”气愤至极的孙奶娘,浑身抖得像个筛子,朝着墙就撞了过去—— 她只有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挽回楚冷曦的信任了,以死自证清白。她也料定,楚冷曦必定会着急拦她,毕竟有四十多年的奶娘情分。 苏南枝、春盛、余晔、洛云崖冷漠地看她做戏。 果然,楚冷曦掀被下床就要冲过去拦住,然而,苏南枝朝她脖颈一掌劈下去,劈晕了楚冷曦,扶住姨母,音线温雅寒笑:“孙奶娘朝柱梁撞啊,那样才能脑颅破裂,溅血而死。” 众人一副‘你倒是撞啊’的表情。 孙奶娘见楚冷曦被劈晕,气的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硬着头皮,找准墙壁最软的窗户边缘,猛地撞上去,愤怒大喊:“老奴不知两者致毒!绝无谋害家主之心!这就以死自证!” 哐当撞上去,孙奶娘晕倒在地。 “绑回去关起来,听候姨母发落。” 苏南枝冷眼睨着她,将姨母扶上马车后,这才松了口气,好在及时把人救下了。 回了楚府,苏南枝将此事瞒了下来,并未告诉病重的外祖母,将姨母扶回屋中休养。 她守了昏睡的姨母好一会儿。 带着阳光气息的夏风倒灌进窗,吹落书架上的插花瓶,哐当一声。 那插花玉瓶骨碌碌滚到床底,苏南枝生怕吵着楚冷曦,便跪地俯身去摸,一通乱抓后,终于抓到花瓶,却也摸到了块略凸起的地板。 她心生疑窦,指甲嵌进地板缝隙抠了下,拿开那块砖,摸到本小册子、一沓书信,拿出来后翻开,是姨母隽永大气的字。 那封信陈旧泛黄,像是二十年前的旧物,连丝褶都没有,可见保管者十分用心,压平的纸上,写着:苏正公子,亲启。 苏、苏苏正公子? 这是姨母二十年前写给她爹的?! 第八十九章 姨母与娘是情敌?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压住起伏的心绪,认真看完了信。 这是封二十多年前,母亲尚未出嫁,姨母写给父亲的情书。 信中写到,楚冷曦女扮男装爬山采药受伤,被苏正救助,她对苏正一见倾心,偷偷找人查了他住址,以匿名笔友的身份与他书信往来,给尚未科考还是穷小子的苏正匿名买书、送钱。为了不影响他科考,迟迟未表明心迹、未说明身份。 洋洋洒洒一千字,写了她对父亲卑微隐忍炙热的爱。 如此情真意切的情书,为何姨母当年没送出去?反而搁置床底二十多年? 苏南枝将书信封存好,又翻开那本子。 本子每页详写日期地点,是记事本。 从字迹稚嫩的孩提时期,记录到字迹沉稳的及笄之年。 内里写了诸多心事,其中有一页都快翻烂了,轻轻一碰便掉在地上。 她捡起那半页纸,字迹潦草慌乱,似乎被不少水滴洇过,墨迹斑驳。 苏南枝费了好些劲儿,才看清内容:嘉庚十六年,晨。我看见楚莹身中数刀,血染红了甲板,我心里很…… 后半页被楚冷曦撕了!苏南枝杏眸惊瞪。 心里很什么?后面到底写了什么内容! 嘉庚十六年,正是四年前。 ‘楚莹身中数刀、甲板’,也就是说,楚冷曦目睹了娘亲被杀的全过程! 为何她没被海盗灭口? 当年楚冷曦想嫁的人是父亲,与母亲是情敌,会不会……母亲是被她雇请海盗情杀? 思至此,苏南枝四肢发软,险些跌在地上,连忙扶住了床桓。 “南枝?”榻上之人疲惫睁开眼,忽然喊她。 苏南枝连忙将书信藏进袖中。 “今日谢谢你及时赶到……”楚冷曦眼眶微红,忍着酸楚,叹道,“其实我食物中毒后,虽然昏着,但意识是清醒的。我原以为奶娘会焦急救我,却不曾想她吃着喝着、假意痛哭,却无半分救我的意思。你进门那时,我便听了你们的对话。” 楚冷曦咬唇,原先冷硬的心像是软成滩水,憋出一句话:“先前我对你态度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家主好生休息,我先走了。”苏南枝疏远冷淡,不等楚冷曦反应,率先走了出去。 楚冷曦微怔,挽留侄女的话哽在喉间,紧紧皱眉,自责无措:“你肯定还怪我先前给你下马威,我……我先前是糊涂……” 闻言,苏南枝秀眉紧蹙,一路捂着狂跳的心脏走回院中,纤瘦的后背抵在石墙上,倒吸口冷气。 当年娘亲死在嵩阳海域,想必当地衙门必定封存了此案的详细卷宗。而父兄给她看的是精简版,她要去嵩阳衙门看详尽卷宗。 她想知道,幕后真凶是不是姨母? 苏南枝出了府,朝云翊居走去。 刚要走近时,却看到有一撑伞的美艳丰腴女子站在牌匾下等待。 盛夏烈日炎炎,阳光晒的脸火辣辣疼,那女子不停用丝绢擦汗时,萧沉韫从巷口策马回府,她立刻迎了上去,千娇百媚地唤:“公子,回来了?” 那音线就如小奶猫般细嗲。 听得苏南枝一激灵。 她与萧沉韫是何关系? 一身鸦青阑衫的萧沉韫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随侍,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便跨步走入府中,忽然又顿住脚,朝侧方看了眼,便看到浅粉纱裙的苏南枝,站在晒人的烈日下,热汗涔涔。 那柔粉纱裙清雅精美,将她欺雪赛霜的脸颊衬出一层淡淡樱粉,葱白如玉的柔荑就跟沁在粉水里似的,整个人美如天仙。 萧沉韫晃了一下眼。 “这位公子,我见、见你楚楚不凡,请问怎怎么称呼?”绯衣美艳女子含羞带怯地跟上去,脸颊羞红的快滴出血,磕磕巴巴道:“我叫……余珊,你呢?” 身侧传来女音,萧沉韫目不斜视、充耳不闻,从余晔手里拿过油纸伞,撑开后朝苏南枝走去,那柄山河油纸伞倾斜,替苏南枝挡住火辣燥热的烈阳。 他一只手撑伞,一只手负在腰后,低头看她眉眼:“是,寻我有事?这么大太阳,怎么不打把伞?” “嗯,无事。”苏南枝看向牌匾下尚等着的女子,浅笑施礼,“路过罢了,既然王爷有佳人相约,便不打扰了。” 苏南枝转身才走两步,萧沉韫手就跟灌了铅似的,僵了一下,险些伸手去拉她,疾步拦在她前头。 “余晔买了冰镇西瓜、荔枝,去吃点?” 苏南枝樱唇漾着浅笑, 刚要婉拒,萧沉韫僵着的手微蜷了下:“去吧……” “我不认识她。” “我也是头一次见到这女子。” 男人没缘由地说出这两句话,苏南枝微怔,他这是在同自己解释?可他同自己有什么好解释的?二人又没什么关系。难不成他怕自己误会他是放荡之人,说出去坏了他名声? 苏南枝笑着道:“您相约佳人,一同聊天赏玩也没什么啊,反正您并未婚娶,又年龄合宜,您放心吧,我不会乱说的。您去吧,让女孩子等着总归不太好。” 她笑着让他和其他女子聊天赏玩…… 分明是劝他的话。 可萧沉韫常年平静如古潭的情绪,却被挑起来了,一把拉住苏南枝的袖子尖,朝云翊居带去:“去吃冰荔枝。” 第九十章 我太难过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余珊被萧沉韫冷落在门口,当即羞恼跺脚。 等萧沉韫带苏南枝进门后—— “关门。”男人嗓音寒凉。 砰地一声,余珊吃了满脸灰。 余晔看着泫然欲泣的余珊,默默摇头。 自从王爷微服私访隐去身份,身边不再跟着侍卫,总有些女子要跟上来问他名讳、是否婚娶,真是可惜那些姑娘的满腔热忱啊,嗯,等下,余珊?有些耳熟。 余晔记起之前看过的邸报,嵩阳知府余江独女便叫余珊。 院中。 护卫推来盛满冰块的木桶,上头铺满各种水果。 萧沉韫顺手剥了颗荔枝递给她,苏南枝沉默了下,他便看出她有心事。 “有事直说。” “我想去衙门看我娘当年的卷宗。” “好。” 萧沉韫点头,将荔枝递给她,苏南枝一喜,拽住他的袖子:“那我们现在去吗?” 那颗荔枝被晃落在地。 萧沉韫星眸黯了几分:“好。” 二人一同飞去了衙门。 萧沉韫微服私访了这么多处知府,早就对存放卷宗的衙门轻车熟路了,拉着苏南枝绕开侍卫,抛颗石子打在其他地方,引走门卫,二人翻窗进门。 屋内排列五十多个的架子,陈列嵩阳城发生的大大小小案子。 苏南枝蹙眉道:“我娘案子极大,连京兆尹和大理寺都惊动了,向来会放在重要卷宗一类。” 萧沉韫翻找了下,径直走向最里面的密匣,从腰际摸出一把钥匙,打开后按照时间名称翻找后,拿出一卷楚氏,拍了拍上头的灰:“这里。” 苏南枝刚要走过去,门口传来有说有笑的谈话。 “大人上门提亲的事儿,属下保准给您办妥帖!您放心!” 知府余江摸着胡子,笑眯眯点头:“你办事本官一向放心,开门,本官要例行抽查卷宗。” “咯吱”一声。 苏南枝拽着萧沉韫一同躲进狭窄逼仄的架子过道。 二人身子贴着身子,鼻尖相挨,苏南枝连别开脸的余地都没有,萧沉韫屏气凝神,鼻腔全是栀子味儿的发香…… 趁着这空档,苏南枝翻开卷宗: 楚氏楚莹携子女回乡省亲,遭多名海盗残忍杀害,经仵作验尸倒推,推测凶器为绣春刀、阔斧、细剑,海盗所用凶器精练,如图所示。 苏南枝攥紧卷宗,面上一喜,压低声音道:“姨母与我娘亲是情敌,姨母也目睹了此事,我曾错以为杀娘亲的人是她。可四年多前,姨母还不是嵩阳首富,根本请不起用绣春刀的海盗。” 萧沉韫低头看她:“绣春刀百两一柄,细剑阔斧也很贵,这样的顶级杀手,出一次任务起码万两白银,你姨母请不起,她不是真凶。” “先前本官来的时候,这些无人问津的卷宗落满了灰,眼下却多出几个翻找的手指印,指印细长,似是女子翻过,衙门内并无女子。”余江微眯眼睛,“一群饭桶!有人来偷卷宗了!” “哗!”屋中人齐齐亮剑,脚步逼近。 苏南枝手放在缠腰软剑上,萧沉韫眉宇不可查觉地微皱,握住苏南枝细腰,抓起蒙住卷宗的遮尘布朝远处一甩! 厚厚的灰尘扑去,叫人看不清视线! 萧沉韫带着苏南枝翻窗跑了。 “有人胆敢在本官面前偷卷宗,改日他们是不是就敢来杀本官了?”余江威严怒喝。 “追!他们在那里!” 可一眨眼,萧沉韫就揽着苏南枝飞出好远,他们根本追不上。 回了云翊居,萧沉韫带她去书房,提笔将方才看过的所有楚氏卷宗一字不漏地默写下来。 看着墨迹未干的楚氏卷宗,苏南枝微怔:“就看那么会儿,十几页卷宗,王爷竟然全背下来了吗?” “嗯?有何不妥?你怕本王背错内容?”萧沉韫将小狼毫毛笔放下,挑眉看她,“不会有错的,本王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有些天赋是旁人比不了的。 饶是记忆里极好的苏南枝,也甘拜下风。 她拿着新写的卷宗,轻嗅上头的淡淡墨香味儿:“多谢王爷。” “不谢。本王也是去找卷宗。”萧沉韫从袖中拿出一本记着失踪人口的小册子。 苏南枝指了指墙:“那我先回去啦?” “嗯。” 苏南枝踩着轻功一跃而起。 待她回了苏府,坐在亭台中,一手翻着姨母写的日记本和书信,一手翻卷宗。 姨母既然目睹了娘亲被杀,想必知道其中一些内情。 可眼下她与姨母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足以让姨母袒露内情,毕竟牵扯凶杀案,守口如瓶是最好的保命方式…… 她,得一点点撬开楚冷曦的嘴。 苏南枝一页页翻着日记,姨母六岁时,字迹歪歪扭扭,还有错别字: 偶好喜欢梅干菜扣肉呜呜呜~可娘亲都瘦肉全撕给妹妹,只剩肥肉给我吃,不吃她就骂窝我浪费呜呜(T^T)…还是奶娘好!奶娘给窝留了梅干菜扣瘦肉!嘿嘿耶! 八岁: 今天偶和莹莹放风筝掉进水里。莹儿不会游泳,千万别出事才好!可爹娘为什么同时跳水,都去先救妹妹呢?呜呜呜偶也是爹娘女儿啊!幸好奶娘跳水救我了呜呜。娘打了我一顿,质问我为什么没看好妹妹?让妹妹掉水里?我哭了好久o(╥﹏╥)o 十三岁: 莹莹不再黏着我玩了,她有很多朋友,我也不想去打扰她,想必她很讨厌我这闷葫芦姐姐。毕竟我不爱笑、不好相处。 十七岁: 奶娘爹娘偏心莹儿,连苏正这门亲事,爹娘也从未问过我意见,就先介绍给妹妹。是我先喜欢苏正一年多的!从来如此!只要有好的都先给妹妹!!苏正对妹妹一见倾心,我那情书不送也罢,我不能破坏别人姻缘。祝愿他与妹妹能两、情、相、悦…… 二十岁: 苏正很好,莹儿能嫁给他,我放心。我没敢参加成婚宴,大家却说我们姐妹不合。我实在太难过了,让我躲一躲、缓一缓吧……没人知道我暗恋他四年多。莹儿、苏苏妹夫,祝你们幸福。 第九十一章 你怎么笑的出来?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看完后,苏南枝心中五味杂陈,眼眶发涩,不曾想姨母心里藏了那么多酸楚。 分明是她先女扮男装暗许芳心,以匿名笔友的身份与爹爹书信往来,却不想爹爹科举后被外祖母相中,介绍给了娘亲,而所有人至始至终都不知道姨母对爹爹四年多的暗恋。 她那么喜欢爹爹,却不使阴谋诡计夺人所爱。 字里行间,姨母从不讨厌娘亲;而娘亲生前也说过,她很想亲近姨母,但姨母不爱对她笑,以为姨母讨厌她。 姐妹之间性情不同,彼此都想亲近对方,却又误会对方讨厌自己,从而渐行渐远,关系平平。 多么遗憾。 苏南枝叠好日记本、卷宗,藏在枕头下,忧愁地轻叹口气,忽然思及一事,唤来春盛:“去将关孙奶娘房间的锁撬松,留条缝隙。” “姑娘这是为何?” “如今姨母对她失去信任,我们还得让她原形毕露,趁此机会,让姨母彻底看清她的真面目。” “是。” “对了。”苏南枝起身,附到她耳边悄悄讲,“……” “这件事也要办妥。” “是!”春盛眼前一亮,难以抑制的惊喜,立刻去办了。 食过晚膳后,苏南枝弹了会儿琴,听着夏虫嘶鸣,便倦的不行,早早歇下了。 睡到半夜,屋中传来均匀的浅浅呼吸声。 院墙垂着层层叠叠的紫藤花,散发着沁人芬芳,昙花舒张枝叶,在静谧的月下悠然绽放。 檐下值夜的春盛坐在石阶上,双手抱着膝盖,头小鸡啄米似的耷拉在胳膊上,似乎做着美梦,还痴痴地笑了下。 有三个身穿夜行衣的人翻墙入内。 为首者头戴黑色兜帽,他手中拿着画满鬼纹的西域铜铃,拿出沾药粉的帕子捂住熟睡的春盛,彻底将她迷晕后,这才翻窗进去。 他勾唇议论:“兄台,这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啊,少说三万两白银吧?” 另一波浪卷发的男子,用生疏拗口的大庆话讲道:“行行行,王子就爱这款。我瞅、瞅着那小丫鬟也不错,一起掳走。” 楚恒看了眼床头的驱蚊香囊,邪笑着晃动铜铃,嘴中念秘术咒语,半刻后,床榻上熟睡的苏南枝坐起身子,木讷呆滞地睁眼,瞳孔并无聚焦地看向前方…… 那涂满黑血符文的铜铃发出魔音,在苏南枝眼前匀速摇晃,咒语系数传进耳中,如鬼魅般蛊惑着人神志不清。 “听话。”楚恒下达指令,“乖乖跟他上车,去西域。” “我听话。” “我去西域。” 苏南枝麻木点头。 楚恒叹道:“可惜了,如此绝色,若非我缺钱……” 匈奴人朝前走了两步,苏南枝如行尸走肉地跟他走两步,他翻窗,苏南枝跟着翻窗,他出了出府,上了巷口马车,苏南枝亦是重复他的动作。 春盛亦是如此。 马车上约莫四个彪头大汉的匈奴人,里面还绑着十几个帕子堵嘴的汉人姑娘东倒西歪挤在一起,呜咽地看着主动坐进来的苏南枝。 有个女子试图用脚将被催眠的苏南枝踹醒,然而下刻,西域男人将她逮入怀中,骂道:“给老子安分点!” 黑色兜帽遮掉楚恒大半张脸,他在马车后低声道:“快走吧,明日午时前要出边境,催眠术只能管八个时辰。” “剩下的钱,卖给王子后结算。”西域人塞给他一把银票,架马离去。 几个西域人如欣赏绝美玉璧那般,对苏南枝评头论足:“我们卖给王子,八万两白白银咋样?” “这女人脸就跟羊奶一样,白乎乎的,想摸。” “摸个蛋!若真把她卖给王子,日后她和王子告状怎么办?” 马车徐徐驶出嵩阳城,就快进入山道时,匈奴人打着瞌睡,谁也没注意到苏南枝涣散呆滞的瞳孔正逐渐聚焦,那双绝美的杏眸正一点点苏醒,迸出淬冰般的寒意。 她看向马车内同样被绑的十几个少女,想必都是被楚恒催眠后,卖去草原的,若非要救她们,苏南枝早就出手了。 苏南枝刚要拔出软剑,以开窗为信号,让埋伏四周的苏家侍卫拦停马车时,十支蓄满力量的铁箭忽然射来,砰地声! 车顶四分五裂,木板飞溅! 一袭与暗夜相融的黑袍从天而降,那绸缎带着寒凉的夜露,拂过苏南枝的面颊,将她裹入怀中。 银白如雪的月色下,男人手执长剑、冷光微闪,几道血迹溅在车壁上。 车中泛起淡淡的血腥味。 几个惊醒的匈奴人还没拔出刀,便被挑断了脚筋,瘫痪在地,惊惧恐怖地看向这袭黑袍,男人剑眉入鬓,眸眼如冬日星辰,英俊且冰冷,杀气强大到恍如阎王莅临。 苏南枝感觉得到,萧沉韫揽紧她腰肢的手,在极其细微地发颤。 男人墨眸沉冷,带她飞出马车,落在地上后,松了手。 树影婆娑朦胧,月光莹澈如水,像迷幻的雪白薄纱将二人拢住。 苏南枝从萧沉韫眼中看见了一丝外溢的薄怒,那双墨眸不再冷定如古潭,起了骇浪波澜。这还是苏南枝第一次看到,情绪起伏如此明显的萧沉韫。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被卖去匈奴了?” “被卖进匈奴皇室,你该怎么办?” “本王与他们结仇颇深,可能没办法救你。” 所以他生气的地方在于什么?是生气她险些被卖去草原,还是生气可能无法救她出来? “可我现在没事,没被卖啊。”苏南枝笑着解释:“我假意被楚恒催眠,上马车就准备让侍卫围截,应对楚恒接下来的诡计。却不想车内还有那么多姑娘,想着城内容易误伤行人,等到郊外一起营救。” 萧沉韫紧蹙剑眉,凝视着女子唇边那昳丽的弧度:“你怎么笑的出来?” 他方才带人查江南一带失踪女子的案件,在前方几座山脉的交汇处蹲守匈奴人贩子,听闻苏南枝被催眠,翻山越岭赶来,连鞋都磨破了。 可她还在笑语晏晏,说的那般轻松,丝毫不知此事危险。 萧沉韫指着前方,神情寒凉冷漠,语气前所未有地严厉:“前面死水县,三洲交汇之地,地形复杂,山路连通五座城邦,埋伏数千名匈奴人,在那地交接贩卖人口。你往前十里就落入交易网,就凭你从苏家带来的普通侍卫,你能逃得掉?” “你逃不掉。” 他重重砸下四字,说完后,脸上彻底现出愠怒。 苏南枝许久没见过这样的萧沉韫,就像是初见那般冷漠无情。 那厢,余晔解救了十几个少女,正拿着萧沉韫从衙门带出来的小册子清点对应的失踪人口。 苏南枝垂眸,哑着嗓子施礼:“多谢王爷及时相救……给您添麻烦了……抱歉……” “你和本王道什么歉?嗯?”萧沉韫冷冷道,“京城折柳分别时,本王便劝诫你,不要孤身犯险。你……你哭什么?嗯?唉,本王不该这么说你,你别掉金豆子……” 第九十二章 谁敢走,杀无赦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风沙迷了苏南枝的眼睛,被萧沉韫训斥的心里酸胀苦涩,她垂着睫毛覆住眸色,转身便走:“臣女没哭,还不至于哭。先带春盛回楚府了。” 一滴血从萧沉韫左鞋底淌出。 他疾步走去,地上留下浅浅的血印,紧跟在苏南枝旁边:“日后不要犯险。” “……” “本王送你回楚府。” “……” “怪本王厉言训诫?” “回答本王。” 苏南枝坐上马车,关上车门,那珠帘微微晃动,传出淡淡的话语声:“王爷的训诫,臣女记着了。王爷与臣女萍水相逢,并无交情,怎敢劳烦您送我回府?春盛,架马。” 萧沉韫吸口气,平复心绪。 “这夜黑风高的,王爷赶来救县主又急又快,不慎踩着荆棘,属下帮您把刺拔出来,上点药吧。”余晔忙完后,拿着镊子绷带走来。 三根荆棘刺进脚底 ,萧沉韫浑然不在意,每走一步,地面赫然血印,冷冷道:“不必了。” 他面色快滴出墨般阴郁,眉头紧锁。 萍水相逢、并无交情,八字犹如重石压的萧沉韫喘不过气,二人认识大半年,她却来个萍水相逢,好得很呐。 萧沉韫面如寒霜,气的发笑。 然而回城的苏南枝,面色也不好看,萧沉韫当着众人那么凶地训她,她又不是他属下,须对他言听计从。 何况她上匈奴人马车,就做了万全之策,一到出城就让侍卫拦截,根本不会傻傻前行十里落入交易网! …… 楚府。 后院松了门锁的杂物屋,孙奶娘蹑手蹑脚地摸出来,与楚恒汇合,二人忙忙碌碌大半宿,等到天亮时,楚府一如既往,表面风平浪静。 朝阳的金辉从天际一泻千里,温暖柔光笼罩着静谧的楚府,阳光落在屋檐瓦砾上,丫鬟婆子陆陆续续醒了。 王嬷嬷大清早就熬好药,端去喂楚老夫人,一走进屋子,如往常那样,面带笑脸地轻轻唤道:“老夫人,该起啦!” “这药真是管用呢,您喝七八天,气色也好了不少。” 她连着唤了七八遍,床榻上之人毫无反应,她脸色微僵,颤巍巍地去试了试老夫人鼻息,忽而!药碗落地! “哐当!”药渣四溅! 一声尖叫响起:“夫人!老夫人啊!” 楚冷曦正画眉时,王嬷嬷跌跌撞撞冲进来,吓得她一用力,螺子黛一断,在眉梢画斜了好长一笔,连到太阳穴去了,厉声斥责:“何事如此慌张?” “老夫人!归、归天了!” 楚冷曦双腿一软,连忙扶住门框,跑了出去。 她忍住飙泪的冲动,哽咽问:“通知表小姐没有?” “表小姐今晨留书一封,说苏家有急事,她赶回京城了。”王嬷嬷哭着递上那份家书。 “怎么这般赶巧!”楚冷曦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冲到主院时,早已跪满了熙熙攘攘的丫鬟婆子小厮,纷纷抹眼泪,低声抽噎。 不过是半个时辰,床榻上的楚老夫人已了无生机,面色泛青,嘴唇惨白。 楚冷曦冲过去把了脉,探了鼻息,终究是头重脚轻栽倒在地,愣怔好久,许是不敢相信,又接连摸脉,哽在喉咙处的悲咽终于溢出声,死死捂着嘴,瞪大眼睛,撕心肺裂地痛哭:“娘!!!” 孙奶娘带着心腹下人走来,看了眼悲痛欲绝的楚冷曦,沉沉道:“家主,老夫人已逝,你再难过她也活不过来了。我知你从未操办过丧葬,主动为你寻了入殓师。” 她一招手,身穿缟素的抬棺人进门,搬走楚老夫人尸首。 楚冷曦猛然怒瞪,火冒三丈道:“奶娘!你在胡闹什么?!不是把你关起来,让你好好反省吗?你来添什么乱?人死后三天才可安葬,别动我娘!” 孙奶娘微微一笑,刚要说话,廊下传来一道喟叹,惋惜纠正:“大姐,正值盛夏,若等三天下葬,干娘就该发臭了。下葬!” 抬棺人立刻将老夫人搬进棺木。 楚冷曦厉喝:“来人!全部去给我拦住她!我说不准下葬就不准!” 然而—— 身边成群奴仆不为所动,默默站到孙奶娘与楚恒身后。 王嬷嬷百爪挠心地嘶吼:“看吧,我早说过!孙奶娘居心叵测!故意离间您和老夫人是有图谋!该死的孙奶娘,早就和楚恒勾结了!” 楚冷曦指甲用力嵌进掌心,反应过来后,气极反笑:“原来,楚府上下早被收买了。孙奶娘,若你现在迷途知返,你与楚恒合谋之事,我便念着往日情分,不予追究。” 孙奶娘却讥笑回怼:“我往日待你好,不过是想受你庇佑,在楚府过得更好罢了!我与你何来情分?我在楚府潜伏四十年之久,大仇终于得报,老夫人终于死了。” “你报什么仇?”楚冷曦捂着狂跳的心脏,险些气晕,紧紧盯着她,“亏我这几十年,待你那般好!当真是真心喂了狗!” 孙奶娘但笑不语,心中畅快至极。 楚恒看向棺材中的楚老夫人,那脉搏似乎微弱的动了动。 人没被毒死?那便活埋吧! 楚恒亲自盖棺,蹙眉下令:“合上棺材,封死,以免干娘遗体有损。” 随后,他望着哀毁骨立的楚冷曦,精明冷笑:“家主因干娘过世,悲痛欲绝,受刺激后有些疯癫了,将她绑到后院,好生看管。” 楚冷曦扑在棺材上痛哭流涕,破口大骂:“滚!” 仆人拿着铁棍长棒,上前去绑楚冷曦。 “要钱是吧?我都给你们!” 楚冷曦从袖中掏出账房钥匙,狠狠砸过去,气的胸口快要炸裂,咬牙切齿怒骂:“拿着钱滚出楚家!我不稀罕和你们这些畜生抢家业!滚滚滚!都给我滚!” “是不稀罕抢,还是抢不过?”孙奶娘勾唇哂笑,“府中奴仆都被三公子收买,你是有心也无力!三公子拿了钥匙分我一半银票,我立马消失。” 楚恒得意笑笑,指着楚府停好的马车,爽快道:“两万五银票已经给你装箱了。若非你在楚冷曦与老夫人之间挑拨多年,将楚家搅乱,咱们不会这么顺利。合作愉快,孙奶娘,一路顺风。” 孙奶娘春风满面,高傲地睥睨着楚冷曦,以胜利者的姿态转身出府,极为荣耀,颇有些功成身退的意思。 “今日谁敢走?踏出此门半步,杀无赦!” 那厢,一道娇喝。 数百个苏家侍卫拔刀,围了上去。 苏南枝推着轮椅上的楚老夫人,从东厢房缓步而来。 第九十三章 整骨换皮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城墙外,隔壁的余晔也要带人围上去。 屋顶上的萧沉韫示意他停手,寒眸微眯,围观这场闹剧。 楚府上下无一人不目瞪口呆,众多奴仆更是当场惊愕石化! 孙奶娘顿时气势全无,被那明晃晃的大刀逼退几步,咬牙质问:“三公子怎么办的事?不是说苏南枝被卖去匈奴了吗?” 楚恒汗毛倒竖,也没摸清状况:“县县主怎么在这里?” 苏南枝弯腰,将盖在外祖母膝上的薄衾掖了掖,温声冷笑:“对啊,我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应该被匈奴人卖去边疆的路上吗?可惜啊,催眠术对我无用。” “怎么可能!?”楚恒笃定反驳,冷汗如雨,“驱蚊香囊里添了蛊虫末,连闻四天,再用咒语秘术,你必被催眠无疑!到底哪里出了错?” “我早将香囊中的蛊虫末扔掉了!又做了同样的香囊放在床头,让你的眼线误以为我连闻了四天。我正好将计就计,应对你接下来的诡计。” 忽然,大厅的棺材传来拍木声:“姑、姑娘,不行了!封死了,我喘不过气!” 苏南枝拔出沧月剑,疾步去挑开木钉,命人开棺,只见那面色灰白的尸体坐起身子,大口大口喘气,扶着棺沿跳下来。 “诈尸了!”众人吓得尖叫四窜! 孙奶娘更是直接吓瘫在地,连滚带爬躲去房梁后面。 楚恒挥汗如雨,忌惮地后退几步。 那人撕去脸上薄薄的面皮,扯掉黏在手上与老年皮肤无异的假皮,竟是易容后的春盛,方才假装的楚老太太! 春盛在棺材里闷了一身热汗。 “昨夜你对我催眠,我便料定你要动手,让洛神医将春盛易容成外祖母,再将外祖母转移安顿。春盛故意躺在床上,等你去强喂她吃毒药,你一走,洛神医后脚便给春盛解毒,给她吃了假死药。” “只有你们都以为外祖母死了,才会将阴辣诡计尽数使出来!我才能将你与孙奶娘安插在楚府的心腹眼线,连根拔起!” 苏南枝看向方才追随楚恒的大半家仆,寒笑:“没想到,楚府大半人都卖主求荣啊,那便大换血吧。” 满院家仆连忙磕头求饶。 “表小姐,奴婢们方才只是一时糊涂啊!” “老奴们全是受三公子胁迫!”众人开始推卸责任。 “闭嘴吧!我给你们钱的时候,嘴都快笑到耳根子去了!” 楚恒眼见事情败露,七魂丢了三魄,五内俱焚地攥紧拳头,瞥了眼四周,刚想逃跑—— “你以催眠之术拐卖少女,这是一桩死罪。”苏南枝冷言如冰,“给楚老夫人两次下毒,这亦是死罪!将他送官!” 侍卫就来绑人。 楚恒被五花大绑,忽然惊惧错愕:“所以,上次你是故意打碎药碗,因为你知道我袖子遮碗时下了断肠草?!” “对啊。”苏南枝笑容昳丽。 “我!!你——” 楚恒气的面目狰狞,脖间青筋暴起,眼将要被拖去官府,又连忙翻身跪地,惶恐求饶:“侄女,表舅错了,你放过我这次,我日后不敢了!” “谁是你侄女?忘恩负义的东西。” 苏南枝眸眼微冷,抬手狠狠掌掴他一巴掌:“你给外祖母两次下毒,又何曾念起她是你干娘?这会儿来攀亲戚,迟了!拉下去!” “放了我!我有好几万白银全给你!苏南枝求你放了我!”楚恒嘶声力竭嘶吼,拼命挣扎。 “把他嘴堵了,贩卖人口的脏钱我不屑。” 苏南枝不耐烦地下令后,目光随即看向孙奶娘。 孙奶娘立刻感觉,有把尖刀悬在头顶,浑身难以遏制地发抖。 “孙奶娘,嗯不对,应该叫你吴艳茹。”苏南枝如女修罗般,目光森然寒沉,音线清脆冰冷,“四十五年前你从黑奴市场,被买进楚府,爬过外祖父的床,怀上一对双胞胎……” 提及此事。 一直情绪激动的外祖母,猛然抬头,也开始不寒而栗。 连亢奋骂人的王嬷嬷亦是焉了气,神色不安。 孙奶娘屁股跌在石阶上,急扯白脸怒怼:“我不是!你胡说!” “你怀上双胞胎时,正值外祖母生产姨母之际,外祖父唯恐刺激到外祖母,便派王嬷嬷逼你喝堕胎药,打掉双胞胎后,将你发卖到北方。” 苏南枝从袖中拿出张人像,上面画着从前的吴艳茹:“后来你拼命逃走,偶遇匈奴秘医,求他给你整骨换脸,你才顶着如今这张脸,处心积虑混回楚府当奶娘,日夜想报仇。” “先前我便察觉出来,你绝非图谋楚家财产那么简单,你对楚家有浓烈的仇恨。我就托人查你从前经历。”苏南枝蹙眉道,“才抽丝剥茧地查出这档子事儿。” 孙奶娘手覆在小腹半晌,豆大的汗水从额前滚落,沉默半晌后,看着横在脖间明晃晃的大刀,怒目切齿,豁出去般大吼: “今日横竖也是死!没成想你这贱胚子居然查到了我的前尘往事!老夫人,你说你该不该死!” 第九十四章 哭完几十年心酸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就因为你快生了,老爷就让王嬷嬷逼我堕胎!当年,我腹中双胞胎已怀六月了啊,成型了啊!逼死我一双孩子,午夜梦回时,你不会做噩梦吗!我那双孩子即使变成鬼婴,也不会放过你们!” 楚老夫人一生从未杀过人,唯独此事…… 她从震惊中逐渐缓过神来,嘴角嗫嚅道:“当年我知晓你怀了老爷孩子,可我从未唆使老爷逼你堕胎!” “你不杀我孩儿,我一双孩儿却因你而死!老爷怕你受刺激难产,才逼死我一双孩儿!你手上没沾血,便没有罪孽了吗?!”孙奶娘捶胸顿足哭道,泪眼朦胧地比划,“若我一双龙凤胎没死,也该长这么大!成家立业了!” 悲戚哀嚎仿佛要将天劈开般,声声震耳欲聋。 王嬷嬷瘫软在地,极力辩驳:“是你非要爬床勾引老爷的!夫人得知你怀孕备受刺激,气的生产时大出血,母女险些不保!若你不爬床,就没这双孩子,我也不会逼你堕胎。” 当年,王嬷嬷心狠手辣地灌吴艳茹喝下堕胎药,眼睁睁看见她下体排出两个血淋淋的幼婴雏形,她整整做了三年噩梦! 外祖母眼角淌下泪水,攥住薄衾的手抖如筛糠:“放她一命……” “外祖母……”苏南枝轻唤。 “我虽未害她,但她一双龙凤胎却因我而死。念着两条楚家亡婴,且留她一命……” 苏南枝看向哭成泪人、疯疯癫癫的孙奶娘,冷冷道:“那便留你一命,将你遣出嵩阳。若你胆敢心存歹念、徘徊在楚家人附近,不论楚家谁碰到你,都可杀。” “我不服!” 孙奶娘双眸赤红如厉鬼,头发尽数披散,拔出袖中匕首便朝楚老夫人和王嬷嬷杀去:“我要给孩子报仇!!” 一道人影落下。 萧沉韫雷厉风行,将苏南枝护在身后,将剑横挡在楚老夫人身前!孙奶娘轰轰烈烈、恨意滔天撞上来,剑刃穿肠破肚,随即倒地抽搐。 那双充血的眼睛瞪天,死不瞑目、含恨而终。 有胆小者,吓得寒毛倒竖。 外祖母看着那一滩血迹,呼吸猝然变急,彻底吓晕了过去! 先是被干儿子下毒,又扯出她此生最愧疚的往事,备受刺激,楚老夫人身子败了不少,奄奄一息躺在床桓处,待她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刻。 稀散昏黄的晚霞,从窗棂处落进来,洒在被褥上。 楚老夫人沉重地睁开眼,手发着抖,看向守在床前的楚冷曦等人,喃喃喊道:“曦儿,女儿。” 女儿? 多年未有的称呼,让楚冷曦眼眶愈红:“娘,我在。” “对不起…” 这三字,听在耳中犹如山崩地裂,楚冷曦呆呆看着母亲。 “对不起……南枝和我说了很多你日记里的事……”楚老夫人艰难开口,红着眼圈,痛心落泪,“你从小不爱表达……我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委屈……若非南枝点醒我,为娘就算死也想不到这一层。” “我生你时难产,你自幼瘦弱还挑食,才把瘦肉全撕给你妹妹,逼你吃肥肉长身体。落水那次,我和你爹知道你会凫水,才去救你妹妹。” “你又不爱笑、整天冷着脸,我以为你叛逆、不听话,我才总拿你和莹儿做对比,希望你也能像莹儿那样学好医术,有一技傍身。” 楚冷曦怔怔听着,这几十年也未等来的道歉,扑簌落泪。 “婚事,是我对不起曦儿。我若早知你对苏正暗许芳心,必会先过问你,唉。当时你不爱说话、内向木讷,我怕你受婆家欺负,便打算让你继承家业、招上门女婿,保你此生安乐。而且苏正绝不会做上门女婿,所以也没想过将他介绍给你。” “当年,苏正对莹儿一见钟情。那时,你看他眼神就不太对劲,但我不敢细想。既将莹儿和苏正促成一对,我就没过问你对他的想法。” “却不想,你当年想嫁之人,竟是苏正那小子啊……” “你为了他至今未嫁,竟是我,耽搁了你……” “对不起……是我和你爹爹没考虑到你感受……” 父母有错也占三分理,很少有人会对子女道歉。 即使犯错,他们也会自恃着长辈身份,不肯低头。 楚冷曦心中的千千结,昔日的怨气委屈,全在这一声声对不起中烟消云散。 她掩面而泣,扑进楚老夫人怀中,像个孩童般哭的肆无忌惮,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哭完前半生委屈,哭尽几十年心酸,也不知哭了几个时辰,楚老夫人枯瘦如柴的手,一下又一下,颤巍巍地摸女儿头,无言落泪安抚。 楚老夫人看向苏南枝,欣慰露出个笑容,带了几丝祈求,虚弱开口:“南枝啊……你姨母无儿无女……希望你帮忙照顾她老年……” “我可以,我会照顾好姨母的。”苏南枝鼻尖微酸。 “我强撑的这口气,总算能松了…” 楚老夫人怜爱地揉揉苏南枝额头,看向门外替她挡剑的萧沉韫,眯起眼睛,和蔼可亲地笑:“南枝啊……我看那个小伙子就很不错,若我还能多活两天,倒是愿意给你牵个姻缘线啊……可惜……” 她气息断了,笑意释然轻松:“可惜……你娘和你外祖父……来接我走了……” 话毕。 楚老夫人慈祥含笑的双眼,一点点闭上。 眼睑安详落幕,盖住宠溺的目光,了无遗憾地结束了此生。 楚冷曦哭到看不清,眼睛肿的像核桃,握住那苍老、逐渐冰凉的手。 苏南枝双膝跪地,肩膀微颤,扶住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姨母,哽咽抽泣:“姨母别难过啊……外祖母肯定见到我娘和弟弟了,也见到外祖父了……” 丧亲之痛如铁丝勒紧苏南枝全身,心脏疼的厉害,她泣不成声,朝楚老夫人磕头:“外祖母呐……若您见到了我娘和弟弟,记得同他们说,我和父兄很想他们……” 门外的王嬷嬷、苏家侍卫跪成一排。 见帝王也不必跪拜的萧沉韫长身玉立,站在檐下,以晚辈身份朝楚老夫人,郑重行了一礼,鞠了三躬。 第九十五章 设灵堂、发讣告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楚冷曦是个极易情绪化的人,眼下楚老夫人刚过世,她哭的昏天黑地,根本无暇细想丧葬,一想到要将亡母入土,就哭的更厉害了,几乎理智全无。 苏南枝换上麻布孝衣,头戴白簪花,嗓音哑的像吃了砂砾:“春盛,叫人清理现场,莫要让前来吊唁的亲戚邻居看了笑话。” “王嬷嬷年事已高,服侍外祖母五十多年,突闻噩耗,我怕她撑不住,你也要派人盯着点。” 苏南枝话音刚落,屋内便传来一阵响动。 春盛疾步进门察看情况,脸倏地白了:“姑娘……” 她忍着泪捂住嘴,悲戚哀嚎:“王嬷嬷,服、服毒自|杀了!” 苏南枝夺门而入,浑身震颤。 只见跪在外祖母床边的王嬷嬷,嘴角淌出丝鲜血,眼里带泪,嘴角却是噙着一抹安详的笑:“县主,老奴去下面服侍老夫人了…老奴要陪她走黄泉路……她怕黑……” 待洛云崖赶到,王嬷嬷已然断气,安详地闭上了双眸。 “厚葬吧。”苏南枝强撑着身子,扶住墙,通红着眼艰难开口,“将王嬷嬷,葬入楚氏陵园。” 没人有异议。 王嬷嬷不是楚家人,却早是楚家魂,对老夫人忠心耿耿一辈子,没什么大作为,对外祖母尽忠尽责就是她唯一的信仰。 苏南枝仰天,不让泪珠滚下来,深吸口气:“设灵堂,发讣告吧。” “是。” 她修书一封,也寄回了京城家里。 …… 苏南枝跪坐在灵堂停棺的蒲团前,捻开一沓厚冥币,一张张放入火盆里烧。 楚冷曦哭的嗓音嘶哑,万念俱灰地跪着,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就那么哭着愣着不说话,一口水不喝,一口饭不吃。 春盛端来好几次吃食,苏南枝没食欲,也一口没吃。 “姑娘,丑时三刻了,去睡会儿吧,明日前来吊唁的人很多,你不休息好,我担心你身子撑不住…” “父兄政务缠身来不了,我要代替他们守夜。你忙活了一天,若倦了便去歇着吧。” 春盛双膝跪地:“姑娘不歇,我也不休息。” 隔壁宅子灯火通明的操办丧事,云翊居书房里,萧沉韫合上兵书:“苏南枝还没歇?” “县主正在守夜,怕是要通宵了。”余晔掐指一算,“县主昨夜被匈奴人拐上马车,便一宿没睡;通宵守夜,天亮还需接待吊唁亲友,就两天两天没合眼了。” “我方才翻墙瞧春盛,看见县主煞白一张脸,像要晕过去似的。” “你去瞧春盛做什么?”洛云崖忽然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这就不用洛神医关心了。” 萧沉韫飞去了灵堂,果真看见苏南枝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 她柳叶眉紧紧蹙着,向来打直的脊背,也微微弯着,娇瘦身子像跪不住似的就快要倒下去,又抻着地面强撑住了。 他就站在屋檐上,无边清冷的月色里,静静凝视她。 想着,只要她一倒下,他就去扶她。 可她偏偏撑住了,守到后半夜。 泼了浓墨般的夜空逐渐被天光点亮,寒凉的晨雾夹杂冷气,灰蒙蒙地拢住整个嵩阳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穿堂风从巷口倒灌进来,扑了众人一身冷意。 昨日还是艳阳天,大家都穿的单薄凉快,可今日气温骤降,不少人冻的瑟瑟发抖。 苏南枝打了个喷嚏,扶着棺木站起来时,整个人天旋地转,极力站稳瘦弱的身子。本就昏昏沉沉的脑袋,被冷风一吹,更是疼的像车轮碾过那样。 萧沉韫分毫不差地扶稳她。 二人前夜还互相斗过嘴,说什么萍水相逢、毫无交情,可现在,萧沉韫只是平静地看她,敛袍朝楚冷曦施了一礼:“楚家主。在下与县主兄长是好友,特此前来吊唁,若不嫌弃,在下愿意协助办丧,尽绵薄之力。” 眼下楚家没人,奴仆才大换血完,就苏南枝和哭到无法理事的楚冷曦,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楚冷曦感激不尽地回礼:“有劳公子了。” 萧沉韫颔首回礼,朝门外招手。 余晔带着乔装成家丁的精兵入府,办事效率极高地打理灵堂,维护秩序,搭建接待亲友的交谈区,不会儿,楚府便比之前还井然有序了好几倍。 苏南枝看着前夜那般凶她的人,不计前嫌主动帮忙,还朝姨母行晚辈礼,心中好暖。 “谢谢你啊……” “谢不是靠嘴上说,要行动证明。”萧沉韫将麻衣披在外袍上。 “……那我要该怎么谢你?” 萧沉韫唇角微勾,一抹极浅的笑意转瞬即逝,揉了揉苏南枝的头:“我顺手帮忙,没想让你感激,与你开玩笑罢了。” 苏南枝的白簪花被他揉落在地。 她直着身子没动:“王爷捡,是你弄掉我头饰的。” 萧沉韫捡起来擦干净,插入她发髻中:“本王发现你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还发号施令让他捡。 苏南枝心想,他这回戴的簪子倒是很稳。 二人在屋檐下说话的空档,已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萧沉韫就跟个影子似的,保持好距离,站在苏南枝方寸之外,她接待吊唁亲友,他便递上冥钱香烛,帮她打下手。 苏南枝本就疲累不堪,通宵守夜已是强撑,忙到午后送走不少宾客,她就扶着墙冒虚汗,一阵心悸,有些猝晕,眼前时常发黑。 灵堂内,楚家宗亲见外人散的差不多,不知谁忽然发问:“诶,我大哥走的早,也没个儿子,这家产怎么办啊?” 那老大叔身穿缟素,一派愁眉苦脸,约莫六十,是外祖父的庶二弟楚建。 “怕是要决议个继承者,撑起偌大的楚氏家族了。” 苏南枝就知道,这帮宗亲窃窃私语半天就没好事。 她扶着墙深吸口气,如踩在冰渣上般,脚步虚浮、浑身发冷地走去:“无需决议,我姨母便是继承人。” “自古没有女儿继承家业的说法啊……” “有。是舅公孤陋寡闻不知道罢了。”苏南枝道。 “不是舅公狭隘啊。”楚建唉了声,“冷曦总和大嫂吵架,大嫂连遗嘱都没立,依我看,我大哥大嫂根本不想把家业传给她这不孝子。” 第九十六章 是客礼待,是敌挨打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另一边,外祖父的庶三弟楚飞帮腔道:“大哥也没儿子,就剩冷曦这独女,一把年纪还离经叛道不肯嫁人!依我看,不若将家业平分成三份,二哥、我、冷曦一份,也算给冷曦留个保障。” 这话说的…… 苏南枝便笑了:“我外祖父的家产,你们有何资格分配?你们这些外人怎好意思像个主人似的,还你一份他一份。给我姨母留一份,她是不是还得感谢你们大度?” 楚建吹胡子瞪眼,连忙道:“自古女儿没有继承权!大哥大嫂本就不让冷曦继承家业,才未立遗嘱!我与三弟能留给她一份,已待她不薄了。” “外祖母未立遗嘱是因为,她没想过你们会如此恬不知耻。”苏南枝微笑,“但凡外祖父知道你们敢以女儿无继承权为由头,来和姨母抢家业,我相信遗嘱里第一条便是不让你们进门!” 楚建身后有个三十岁的棕衣男人,不耐烦地推了推他。 楚建当即微眯眼睛,气势全开,以长辈身份怒斥:“家业不管,必须平分!” “若你们前来吊唁外祖母,我奉上好茶,若你们执意闹事,我便送诸位一顿打。在我眼里,落井下石者,不是亲戚,是敌。既然是敌,别怪我心狠。” 苏南枝握住楚冷曦气到发抖的手,冷静看向楚建身后的棕衣男子,二人眉眼相似,似乎是父子。 “这位是舅公的儿子?表舅才三十出头吧?你缺钱就去挣、去打拼,不要唆使舅公盯着我姨母的家产。” 被戳穿的棕衣男人当即脸色爆红,恼羞暴怒:“你别乱说!”他瞪向楚建,眼里有威胁的戾气。 楚建被瞪的心惊肉跳,硬着头皮拍桌,撒泼骂楚冷曦:“若你不分,我便天天来闹!你从前总与大哥大嫂吵架,母女关系不和,我甚至怀疑,大嫂是不是被你害死的?” 楚冷曦崩溃怒骂:“老东西你放屁!若是我害死娘,我不得好死!” “有你这么骂长辈老东西放屁的吗!大家瞅瞅啊,这便是大哥独女,四十多不嫁人,离经叛道,之前天天和大嫂吵架,常把大嫂气哭!不孝子!她根本不配继承家业啊!” “就是!二弟骂的对!”楚飞见缝插针帮腔。 这一通话砸下来,宗亲都对楚冷曦颇有微词。 不嫁人是真的,女子哪能不嫁人呢?简直离经叛道。 和老夫人关系不好,常年吵架也是真的。确实不太孝顺。 众人纷纷数落楚冷曦。 楚冷曦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脏,咬牙切齿冲过去,拽起楚建的袖子:“你是又被儿子打了吧?你儿子真孝顺!这么大了不仅啃老还给你活动筋骨!” 被扯开袖子的手肘伤痕遍布,尽是结痂旧伤或淤青,楚建慌乱放下袖子。 门外小厮通报:“知府大人前来吊唁——” 众人微怔,胡乱猜测。 大家都是嵩阳人,晓得知府余江妻子早死,曾想娶楚冷曦续弦,只不过上次楚冷曦搞个假孕乌龙,续弦之事便没了后续。 可眼下,余江在这关头来吊唁,也不知是对楚冷曦仍有意思,还是上赶着来吃绝户啊? 苏南枝与萧沉韫此次隐瞒身份来嵩阳,外人不知县主回了楚家。 余江也未曾见过苏南枝长相。 他摆着官威,似笑非笑道:“本官只是作为晚辈,前来吊唁楚老夫人,诸位何须多礼?把本官当做普通人便是。” 余江点香插烛,语气随意:“方才你们在议论楚家家产该如何分配吗?” 没人敢搭话。 楚建楚飞就跟个鹌鹑似的,民终究不敢与官斗。 余江行至楚冷曦身侧,压低声音道:“冷曦啊,嫁我为妻,我帮你保住家业。” 楚冷曦抿唇不语,紧皱眉头。 余江见她不答话,呵呵道:“女儿确实没有继承权。” “你……”楚冷曦肺腑哽了口郁气。 余江悄声道:“你争家业输赢,本官一句话便能评定。既然你不嫁,那本官也不相帮了。” 卑鄙!楚冷曦暗骂。 “看吧,看吧!知府大人明察秋毫!楚冷曦交出家业!平分!” “拿来吧你!”楚飞去抢楚冷曦袖中的账房钥匙。 灵堂前鸡飞狗跳,虚弱的苏南枝脸白如纸,刚想开口,后脑勺便是钻心入骨的疼,没休息好加之染了风寒,喉咙一阵灼痛。 萧沉韫递去热水,扶着她就近坐下。 “律法没有规定女儿不能继承遗产,余知府以公谋私,不大好吧?” 一道冰凉犀利的嘲讽,众人循着那清越男声看去,便看到个玉质金相的华袍男人。 这男人气场强大,敢嘲讽知府更是胆子不小。 当众被怼,余江脸色难看:“你是谁?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我,闲人一个。”萧沉韫墨眸如森冷断崖,深不可测。 “即是闲人,何必在这里装?”余江瞥了眼衙役,“来人!给本官将他拿下,不准他在楚家灵堂胡言乱语!” 好一通颠倒黑白。 萧沉韫攥碎手中杯盏,茶水从裂缝四溢,冷笑:“我与南巡的钦差大臣是好友,眼下他已到嵩阳,若余知府这般不辨是非,必定告你一状。” 余江知晓朝堂派钦差南巡,却不想已到嵩阳。 他,他他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竟然认识南巡的钦差?! 知晓南巡消息者,大多是政商名流,余江不想得罪这身份未知的男人。 他挤出一丝笑:“公子说笑了,别把事态上升到告状那么严重。本官方才说了前半句,女儿没有继承权,但后半句还没说完呢。” 继而环视四周,冷言道:“女儿没有继承权都是老黄历!腐朽陈规!楚冷曦是独女,子女是遗产第一继承人!你们这些掉钱眼里的宗亲,就别惦记了!” 楚家宗亲气焰被熄灭。 余江顿时对萧沉韫多了无数讨好,擦着汗道:“公子,眼下住在何处?” “隔壁。” “那本官给您送点美酒佳肴?” “不必了。” “哦这样啊,冒昧问一下,南巡的钦差大臣如今住在何处?本官好尽地主之谊,前去拜访。” 第九十七章 入骨噬魂的执念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瞥他一眼,目光锋利如刀。 “不说也不打紧,本官知道这是朝廷机密,不问便是。”余江是混迹官场的老油条,乐呵呵笑着,一副我懂的样子,“小兄弟在嵩阳地界吃喝玩乐,一切记在本官账上,今天老兄还有点事,先回衙门哈!” 而楚家宗亲全部也焉了气,作鸟兽散。 楚建神情难看至极,小心翼翼用余光观察身侧的儿子。 棕衣男人拳头捏的咯吱作响,骂了一句:“不重用的老东西,让你抢遗产都抢不到,不如去死算了!” 楚建被骂的灰头土脸,刚要溜走,便被儿子拎小鸡似的揪住衣领。 棕衣男人将六旬老人推倒在地,抡起袖子,拳头如雨点般打下去:“一天比一天不中用,老了还要吃喝拉撒,就知道拖累我!别人家父亲都能挣钱,就你没本事!连聘礼都赚不到!” “哎哟儿子,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我要被你打死了!” 响起一片惨叫。 楚冷曦命人拉架:“你爹给你攒的聘礼,老早被你输完了。你吃喝嫖赌哪样不费钱?” “别别别说了!你们骂他,让他丢了面子,他回去还得打我。”楚建抱头求饶,鼻青脸肿拉着儿子,“我回头去做苦力,也会给你把聘礼钱凑上,给你娶上媳妇。” “这还差不多。”棕衣男人冷哼,“我要娶不到媳妇,老东西你香火可就断了。” 楚建唉声叹气,捂着伤口被儿子数落,一前一后离开了楚家。 “有时候养儿还不如养女呢。”楚冷曦冷言讽刺。 刺的楚建脸火辣辣的疼。 楚飞也不敢再语,跟过街老鼠那样夹着尾巴跑了。 苏南枝强撑的那股精神,终于崩了,头重脚轻朝后倒去。 “南枝!”楚冷曦惊呼。 “苏南枝!”萧沉韫将昏倒的她拦腰抱起,阔步走回屋中。 楚冷曦狐疑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扫来扫去,打量萧沉韫颀长背影,想起他为苏南枝挡剑,又记起老夫人临终前说这小伙子不错,想牵姻缘线。他与钦差大臣是好友,想必家世能力也不差,这外貌也一等一的出众。 萧沉韫将苏南枝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又找来洛云崖给她开药。 见洛神医也要听他吩咐办事。 楚冷曦微微一惊,对这后生的身份十分好奇:“这位公子屡次相帮楚家,我还没请教名讳。” 萧沉韫起身作揖,回话:“在下肖城。” 楚冷曦音调拖长地哦了声,心直口快道:“婚配了吗?” “尚未。” “我瞧你也二十三四了吧,怎么还未婚配呢?”楚冷曦琢磨,这后生不会有隐疾吧,这般俊的面相、家世不错、会武功,不至于找不到媳妇啊。 这问题…… 萧沉韫沉默了下:“家里人不着急给我娶妻,男儿当以建功立业为先,立业再成家,我也不着急。” “你搬到隔壁住,是因为南枝吗?听口音,你是京城人,就算来嵩阳办事偶遇南枝,也不会那般赶巧住这么近吧。”楚冷曦目光如炬。 “噗。”余晔一口茶喷了出来。 萧沉韫并未回答。 楚冷曦倒也不追问,坐在床沿,怜爱地将苏南枝额前一缕秀发,勾到耳后:“我家小南枝,四年前那么软糯乖巧,如今竟能独当一面了。她是不是生的极美,又聪慧能干、与寻常女子不同啊?” 萧沉韫微微颔首:“是……” 楚冷曦笑了,现在年轻人怎地比二十年前还要含蓄。她瞧这肖城也不像花言巧语之人,又放心地点了头。 “天色已晚,我便不叨扰了,楚家主告辞。”萧沉韫手心起了汗,转身离开。 “以后喊我楚姨就行。” “楚姨,告辞。” 萧沉韫出了楚府,才发现手心已是湿漉漉。 经过这几件事情,楚冷曦对苏南枝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不下厨的她,亲自熬了鸡汤守在苏南枝床边。 第二日。 苏南枝神清气爽醒来,刚要掀开被褥下床,便看到趴在床边守了她一宿的姨母。 楚冷曦揉了揉黑眼圈,连忙端来鸡汤:“醒啦?好些了吗?” “好多了。”苏南枝一勺勺喝着鸡汤,看向与娘亲眉眼三分相似的姨母,讲道:“姨母不必担心我,送外祖母入陵园安葬吧。” “行。”楚冷曦放下碗,“我让隔壁肖城帮忙抬棺——” “肖城?隔壁?”苏南枝咬了舌尖。 天哪,不会是让化名肖城的萧沉韫抬棺吧? “嗯呐,有何不可?”楚冷曦为她梳发,“姨母想试试这小子能否吃苦耐劳。” “你试他吃苦耐劳做什么?” 楚冷曦笑眯眯,不语。 萧沉韫从门外唤了声:“楚姨,可以出发了。” “楚、楚姨?”苏南枝咂舌,咽了咽口水,瞪大眼睛看向萧沉韫,“你抬棺?不可不可。” 天哪,她昏迷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觉醒来,萧沉韫堂堂摄政王,居然唤姨母楚姨,还要抬棺。 “无妨。”萧沉韫平静道,“举手之劳。” ……他日理万机,跑来抬棺,这真是举手之劳?! 众人一同将外祖母下葬,忙了大半天,直到下午才结束。 楚冷曦处理丧事,又马不停蹄赶去锦绣坊打点生意。 而苏南枝则与萧沉韫一同回府。 萧沉韫为她撑伞遮阳,忽然道:“之前你给本王那份名单,上面的人都查过了。无一人收到你娘送的这只簪子。线索断了。” 苏南枝接过那一对粉樱绒花木簪,叹道:“王爷当年被追杀失明,与那栀栀一同流落荒岛,就没主动问过她的身份吗?” “本王问了,她没说,她只讲她叫北栀。她也是遭难才流落荒岛,不愿提及往事,所以本王不忍追问,心想等眼睛能看见,就能知道她模样了。”伞柄在萧沉韫手中断裂,垂眸沉冷道,“后来杀手追来,本王与她失散大海,只模糊地看到她背影,就昏迷了。” “按理说,那位北栀姑娘见过王爷长相,应该会主动寻您。” “如果她活下来,也不一定会大费周章找本王吧。”萧沉韫沉吟了下,寒眸黯淡:“本王对她的感情,是单方面的。” 第九十八章 逢场作戏,谁当真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单、单方面。 所以萧沉韫四年多前,是暗恋那位栀栀?! 苏南枝目光复杂,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为萧沉韫的情深似海感到不可思议,他就只是因为与那栀栀萍水相逢、流落荒岛相处半年,就暗恋人家,前世寻觅她几十年?! 她以为两个人恋爱必定甜蜜、轰轰烈烈,才能让萧沉韫刻骨铭心,前世偏执又疯狂地找到老死,终生未娶。 却不曾,只是暗恋,仅因暗恋。 就让他如此…… 苏南枝沉默后问:“倘若您找到栀栀姑娘时,她已经成婚生子了呢?” “无妨。”萧沉韫唇畔牵起一抹苦笑,“本王只想见见她。” “也不知道栀栀姑娘是怎样的女子,才能让王爷这般铭记。” “她很好。本王失明残疾那半年,狼狈如丧家之犬,是她不离不弃悉心照顾。” “嗯……”苏南枝牵强扯出笑意,“听起来,我也觉得她很好。” 二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快要走到楚府时,便瞧见余江带了女儿站在云翊居门口候着。 余珊先是看了眼与萧沉韫并将行走的苏南枝,随后挤出一抹笑,粉白面庞现出红晕,朝萧沉韫微施见面礼:“肖公子。” 余江昨日查了萧沉韫,查出他微服私访捏造的名字,知晓他是京城来的商人,买宅院就跟买菜似的,一来就买下嵩阳城最奢华的云翊居,便想让女儿结交一二。 放眼整个蜀州,如此有钱的年轻男子不好找。 余江看了眼余珊:“肖老弟,想必你初来嵩阳并不熟悉环境,我让小女给你带带路,你们都是年轻人,必定聊得来,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 余珊面色潮红,低头垂眸道:“那日珊儿唐突了。珊儿代父亲给公子送些佳酿美食,略备薄礼以尽地主之谊。” 若是从前萧沉韫不屑一顾,可如今微服私访,不好直接与当地知府交恶,勉强点了头。 余珊不动声色走上来,肩膀撞开苏南枝,隔在二人之间,一面含羞带怯,一面滔滔不绝地介绍嵩阳。 萧沉韫觉得她比夏日蝉鸣还聒噪,侧目时,不知苏南枝何时走在了后面,似笑非笑地瞧他,像是在看他热闹。 苏南枝心想,他这般俊朗,就算不是摄政王,也有无数女子趋之若鹜,这不,余珊便是色迷心窍那个嘛。 小径两侧的花坛里栽了荔枝树,萧沉韫顺手摘了一颗,剥皮,露出晶莹水亮的果肉,走过去。 余珊俏脸爆红,还以为他要喂自己。 却不想,萧沉韫绕开她,指腹划过苏南枝水润的樱唇:“喂你吃颗荔枝,上回来你没吃着。” 苏南枝一愣,知晓萧沉韫在拿她挡桃花,连忙撇清关系:“肖公子别这般喂我,余姑娘看了要误会,我和你可是清清白白。” 她刚要后退,萧沉韫便握住她的细腰,将荔枝塞进她嘴里,低头宠溺看她:“误会什么?嗯?我们还怕误会吗?” “余姑娘我和你说,他是故意的,我们就只是普通朋友。”苏南枝嚼着果肉,甜汁在唇齿间游走,想要挣脱却被他死死箍住。 萧沉韫抬手摩挲着苏南枝小巧莹白的耳垂,低声玩笑:“谁想和你做朋友?我可没把你当朋友。我把你当——” “你你你们!”余珊气的没眼看,哭着扭头就跑,“光天化日之下,就算公子不喜欢我,也没必要做戏给我看!” 苏南枝这才成功推开他:“我瞧着余姑娘还不错,怎么不相处试试?还拿我挡桃花!来一朵桃花,你掐一朵桃花,这得猴年马月才能娶上王妃?” “期初没想拿你挡桃花,是你看本王热闹。” “……罢了,那王爷就孤独终老吧。” “孤独终老就孤独终老吧。”萧沉韫星眸温润如水。 “我先回楚府了。”苏南枝翻墙离开。 看着那抹背影,萧沉韫这松了口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书房,不知何时,手心已起了一层热汗。 她耳垂摸起来温温凉凉的,像软奶糕似的,雪白、柔软。 萧沉韫念了一遍清心咒,一遍又一遍,直到实在念不下去。 他从未如此心虚浮躁过,大抵是盛夏炎热,人也跟着燥了起来吧。 他叹口气,看着方才摩挲过苏南枝耳垂的那只手,忽然没缘由地笑了。 余晔抱着大摞书进门:“王爷今天看见我这么开心吗?” 萧沉韫翻开一本兵书:“不是看见你。” “那是看见谁才这么开心?”余晔八卦追问。 “是……” 第九十九章 他说:苏南枝你没有心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顿了下:“反正不是你。” 他正襟危坐,又恢复以往的清冷,怕余晔乱猜,补了一句:“今天阳光很好,所以本王开心。” “……属下都快被肉干了,这么毒辣的日头。”余晔又讲,“咱们在嵩阳已逗留十四天,您看何时启程去下座城邦?” 萧沉韫颦起剑眉:“今夜启程吧。” “蜀州地处大庆最南部,嵩阳则位于蜀州正中,不管去南巡哪座城邦,到嵩阳都不超过三个时辰。”余晔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 苏南枝不知萧沉韫要走,被春盛拉着去逛夜市,路遇临江码头时,她看着那艘乔装成货运船的军用航海船,正缓缓驶离岸边。 “姑娘这个好好吃啊!”春盛买了两碗冻奶。 苏南枝小跑向岸边,只见大船甲板上,俊朗如谪仙的萧沉韫,一袭霁青云纹华袍,衣袂被江风吹得不停翻卷。 他怎么走了? 哦对,他还需继续南巡。 可要走怎么不说一声?不告个别? 苏南枝转念一想。 他是高高在上权柄滔天的摄政王,没理由向自己说行踪啊。 他心里,大概只把自己当做萍水相逢的路人罢了!所以,离开嵩阳无需告知。毕竟,谁会和路人告别呢? 苏南枝吃着甜腻的冻奶,也食之无味:“回楚家吧,今日乏了。” 航海船上。 萧沉韫攥紧那副水路图,看向那抹女子背影,半晌后收回目光。 余晔走来道:“王爷,咱们行船这么慢,丑时赶不到下座城啊。” “恢复正常行驶吧。” 萧沉韫音线沉闷,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也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只当他在视察水路。 …… 第二日。晨。 苏南枝起床后,就在翻看萧沉韫默写的卷宗。 如今楚家一片太平,她也该继续办正事了。 楚冷曦端来热气腾腾的莲藕鸡汤:“枝枝!我给你熬了汤,尝尝!” “姨母啊……” 苏南枝将卷宗收入袖中,不经意地问:“我母亲当年真是被海盗所杀吗?” 楚冷曦盛汤的右手一颤,左手不着痕迹按住右手:“官府是这么说的,唉,那年海盗猖獗,逝者如斯,你别再难过了。你……看我记事本,是看到了什么吗?” 苏南枝很快将视线从她微颤的手上移开。 姨母这般含糊不清,苏南枝就越想查出娘亲被杀的隐情。她守口如瓶,苏南枝也问不出什么。想要窥探人封死在心底的秘密,绝非易事,那就慢慢来。 苏南枝笑着喝汤:“当时外祖母病危,我没细看啊。” 楚冷曦松了口气,笑着拿来几个锦盒:“嵩阳不比京城繁华,成衣铺子卖的衣裳也不好看。我就给你做了几身凉爽的蚕丝裙。瞧瞧你喜欢吗?” 苏南枝打开锦盒,里头躺着重量极轻的夏裙。 蚕丝面料、多种绣法,袖口精致小兰花,裙摆绣着栩栩如生的孔雀,华美雅致,做工不比皇宫绣娘差,她摸着那凉爽丝滑的面料,叹道:“姨母这技艺真好!合该把生意做到京城去。” “我脾气急躁,嘴笨不会谈生意。安安稳稳在嵩阳赚点钱过日子就好啦。”楚冷曦抖开长裙,“换上给我看看,我虽没量过你身段,但目测合身。” 苏南枝换好裙子,撩开帘子走出时,楚冷曦立刻哇地一声鼓掌,又拿出新买的蝴蝶金簪步摇,就像给亲女儿打扮那样,给她戴上:“啊呀!好好看!” 她也没一儿半女,是真把苏南枝当成了亲生闺女看待,一个劲儿地想把自家闺女捯饬的漂漂亮亮,鱼尾纹上扬的双眼满满宠溺,亲自给她描眉:“枝枝啊,你二十啦,要想想终身大事了,可不能像我这样。” “像姨母这样,不也很好吗?” “如果遇上喜欢的合适的,还是要抓紧,家里面有个男人,总归要好些。” 楚冷曦表面云淡风轻,其实只有她知道,这几十年她一个人咬牙扛了多少风雨,才走到今天。她希望有个靠谱的女婿,能给闺女挡风雨、撑起一片天,让她幸福安乐,不去经历自己受过的那些苦。 世俗,对女子有诸多桎梏,不嫁人是错、不生孩子是错、抛头露面是错、经商同男人抢生意也是错,楚冷曦常年行走在偏见中,知道终身不嫁有多难。 可她吧,没能嫁给当年爱上的公子,不管多难,她也不愿再嫁给旁人。 所以啊,年少时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倘若没成婚,余生全是遗憾。 楚冷曦将眼底的落寞难过藏了起来,忽然拔高音调问道:“你觉着,替你挡剑的那位肖公子,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不告而别的人,能怎么样? “你是不是嫌他性子太冷清?但是姨母和你说哦,只做不说的男人,很实在的!” 苏南枝知晓楚冷曦为她着想,但她委实没想过嫁人这事,前世在情爱上跌了大跟头,她不想再蹚爱情这浑水;再者,前路艰难,她不想连累旁人。为打消姨母乱牵姻缘线的念头,故意讲道: “我不喜欢他这样的,天天冷着一张脸,话也不多,也不怎么笑,就算再可靠实在,和他待在一处也很无趣。余生漫长,和一个无趣沉闷的人过日子,还不如终生不嫁呢。我喜欢幽默爱笑的男子。” 门口,响起脚步声。 “王……呃,肖公子。”春盛看着站在门口的萧沉韫,有些震惊。 苏南枝也愣怔住了。 她看着逆光而立的男人,身上穿的还是昨晚那件霁青长袍,面色不悲不喜,眸光依旧淡凉如水,手中提着安阳城的特产礼盒,唇角旋即扯出一抹弧度:“原来楚姨在与苏姑娘谈事,是我打扰了。” 他转身离开。 那句不怎么样如魔音一般在脑中回响。 原来她觉得他不怎么样,觉得他无趣沉闷,倘若和他过日子,还不如终生不嫁。可他生来性情就凉薄。他生在尔虞我诈的皇室、与阴谋诡计博弈,手上沾满了无数仇敌的血,他冷漠、麻木、狠厉、杀人不眨眼,又怎会爱笑? 萧沉韫从来都是一个冷静自持的人,他发现他有点失控。 失控的莫名其妙。 当年以一敌万杀破重围,一刀刀剐了敌将的皮时,他也不曾失控过半分。 身后,有女子一路小跑,追着他回了云翊居。 “你昨晚不是离开嵩阳了吗?原是去南巡安阳啦啊?我看见你带了安阳城的桂花糕特产。怎么去安阳又回嵩阳?一来一去起码得四个时辰吧?” 苏南枝那张昳丽惊艳的脸在眼前晃。 他没听进去她说了什么,他觉得没意思,也不想听。 “回去吧。本王要办公。” 苏南枝声音微弱、长长地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语气比冰霜还冷。 难道是方才她同姨母说的那些话吗? 可自己确实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以防姨母乱牵姻缘线、总是打扰他,她才故意那么说。 “那王爷先忙,我先回楚家了。”她自认为进退有度,他让她出去,她就出去,绝不给他添堵。 苏南枝出了书房,正要为他礼貌地合上房门,离开时—— 萧沉韫看着她良久,他说: “苏南枝,你没有心。” 第一百章 我乃陛下亲封!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本王……” 做了那么多,你却觉得本王这个人不怎么样。 你有心吗? 你没有。 可这些话萧沉韫并未说出来,他从不喜解释。 “我怎么没有心了?”苏南枝站在微风四起的花园中,目光怔怔的,大片大片灿烂炎热的阳光晒在她身上,却觉得有些冷。 两人四目相对,久而不语。 茂盛青翠的柳条被风吹起,轻拂过苏南枝侧脸,她就那么静静看着萧沉韫,直到他终于面无表情地开口。 “罢了,你走吧。” 苏南枝却踩过青石板,一步步走向他:“ 你告诉我,我怎么就没有心了?” “你看到本王穿的衣袍了吗?” “看见了。” “听说你爱吃桂花糕,安阳城的桂花糕天下闻名。本王昨夜去安阳,巡视完城防后,上午就赶回嵩阳,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桂花糕是早晨买的,店家说出炉后四个时辰内最好吃。” “苏南枝。”他很平静地喊了她名字,平静地像是起不了任何波澜的冰潭。 “王爷……” “你回去吧。不要再站在这里了。” 苏南枝杏眸现出一丝慌乱。 萧沉韫紧蹙剑眉,指着书房内桌上大堆小堆的折子文书,音线冷淡暗哑:“本王真的要处理公务了,我真的不闲,我真的浪费了很多时间……” “我知道!”苏南枝陡然拔高音调,满含歉意,“我知道你很忙!你陪我找卷宗、协助我办丧、抬棺,是我耽搁你公务浪费了你时间,对不起,我我我同你道歉,我以后不会麻烦你。” 她转身慌忙离去。 萧沉韫急踏出半步的脚,一点点收回,他没有追上去,也没有理由追上去。 他发现,苏南枝能挑起他的情绪,能让他心里发闷发酸。 他有点怕自己会失控。 站在权势顶端的人,理应永远杀伐果断,不该也不能被人左右情绪。 他经过事,很清楚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所以他要毫不犹豫地摧毁还未发成芽的种子。 萧沉韫从那片阳光里抽身,麻木冷沉地回书房,关上门、执笔、处理公务。 变成和从前一样铁石心肠的摄政王。 苏南枝回了楚家后就胸闷气短。 娘亲死因一案,进展缓慢,连封地死水县,也还没去料理,而萧沉韫这个从前的盟友,今日也有要和她决裂的趋势。 男人心,海底针,他不告而别,还对她冷的不像话。 他比极寒之地的冰川还冷。 或许他对自己冷,是因为自己给他添很多麻烦,浪费他很多时间,所以他终于对自己不耐烦了,冷淡处之,好让自己有自知之明,日后不要再去烦他。 苏南枝自嘲地笑笑。 “姑娘眼圈怎么红红的?”春盛端着一盘切好的冰西瓜进门,连忙蹙眉问。 “无事,方才眼睛不大舒服,揉了揉,就揉红了。前厅怎么吵吵闹闹的?”苏南枝吃口冰爽清甜的西瓜,便听见前院一阵七嘴八舌的喧哗声,当即起身,“去看看。” 春盛紧跟其后。 二人一同走到前院时,便看到楚府宅门大开,门口围满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成一团踮起脚尖朝里面看热闹。 余江穿着深紫华袍,站在牌匾下同楚冷曦恭敬作揖:“楚家主,我来下聘,这是聘礼单子,请楚姑娘过目!” 婆子与抱孩子的妇人们便开始七嘴八舌议论。 “余大人都来下聘两次了,好痴情好羡慕啊。” “也不知这老女人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楚冷曦一记眼刀朝长舌妇剐去,将聘礼单看都不看地塞回:“民女福薄命贱,配不上大人厚爱,还请大人给个面子,将礼箱原路抬回去。” “我的天!一个老雏儿还摆谱?” “她抛头露面经商,也不知干了多少权色交易才当上嵩阳首富,上回我看她和一七旬老商人拉拉扯扯,啧啧啧,她怎么有脸拒绝余大人?” 几个女子冷嘲热讽。 余江面色不虞,笑眯眯走近两步,悄声道:“还是你给我个面子吧,我都两次下聘了!今日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瞅见那些妇人的脸没?多羡慕你啊。你可别不识好歹。” 楚冷曦脸色一白,刚要否认,余江泼皮无赖般大笑:“哈哈哈, 楚姑娘同意了!将聘礼抬进前厅!” 众人全当楚冷曦癞蛤蟆吃天鹅肉,终于应了。 她一个老女人有什么不能应得呢? 纵使是嵩阳首富,也该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 流水般的聘礼箱被抬进去,楚冷曦脸色大变,刚要骂出声,余江顷刻逮住她的手腕,咬牙道:“你敢这会儿大吵大闹,本官马上勒令衙役停了你锦绣坊,看你这嵩阳首富还能不能当得成?你四十多了还清高给谁看?” 楚冷曦气的咬牙切齿,愤然瞪他。 余江勾唇,顺毛驴般笑:“乖,笑一个。” 商终究斗不过官。 他可是一城知府! 饶是他逼婚,强取豪夺,楚家一介商贾又能说什么? “慢着!” “她根本不想嫁,你凭什么逼她?” 一道清泠泠的质问响起。 众人循着天籁之音看去,只见藤萝缠绕摇曳的廊下,清风四起,有一雪纱长裙的窈窕女子,从金灿灿的阳光中走来,美的不可方物,犹如神女下凡般绝尘脱俗。 楚家,何时有这样倾城绝色的人物? 见有人要阻拦,余江蹙眉厉喝,先发制人:“来人!此女子寻衅滋事,将人堵了嘴绑走!” “一个小知府,也敢这般以权谋私?”苏南枝勾唇。 “那你又算什么东西?竟敢置喙本官做事!本官想让你坐牢你就得坐牢,想抓你就能抓了你!”余江冷笑,“这嵩阳城,全凭本官做主!” 衙役就要给苏南枝戴上铁链时—— “本县主乃陛下亲封的县主!连京兆尹都不敢说抓就抓!你一个四品知府,倒是胆大包天!” 第一百零一章 路边饿殍,救世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余江面色一变,他没听说县主来了嵩阳啊! 而且,楚冷曦与其妹交恶,苏家虽满门权贵,又怎么管楚冷曦的闲事? 苏南枝优雅随意地从袖中拿出一方令牌,玉牌鎏金字,写着:县主! 余江脸色青白交加,梗着脖子:“我怎知你是否假冒的?” “假冒?”苏南枝云淡风轻地再拿出一方官员备用令牌,温雅寒笑,“我大哥,大理寺卿的令牌你总该认识吧?” 同为官,余江怎么不认识!? 他气势陡然灭了大半,跟个鹌鹑似的不敢说话。 “娶我姨母……”苏南枝抓起聘礼箱中的金元宝,朝他当头砸去,“就你,也配?滚!” 金元宝砸的余江额头发晕,当即捂头后退。 苏南枝莲步轻移,扫了眼方才议论楚冷曦的长舌妇,冷笑:“本县主的姨母,不容你们谩骂抹黑。” 春盛当即会意,公事公办上前,赏了那几个长舌妇两巴掌。 耳光声响亮,听的人心惊肉跳。 苏南枝扫视窃窃私语的众人,不怒而威大声道:“姨母虽是女子,却清清白白从商创业,而你们同为女子,却如此辱骂抹黑她。你们甘愿困于后宅整日为男人争风吃醋,可她不愿!她坚毅自强,不仰人鼻息吃饭。” 长舌妇们脸红脖子粗,被说的羞愧难当。 “姨母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你们将命运系在男人身上,有什么资格说她?同为女子,不以她为榜样,反而妒恨羞辱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长舌妇沉默不语,脸臊得慌。 攥紧拳头的楚冷曦激动的浑身发抖,小侄女每句话都说到了心坎上。 人群中响起鼓掌声! 原是锦绣坊的绣娘们,不知何时赶来了,簇拥着楚冷曦和苏南枝,几十个女子如淤泥中昂首挺立的新荷,掌声如雷般啪啪啪响起。 长舌妇们无地自容,做鸟兽散去。 余江顶着铜墙铁壁的厚脸皮赔笑:“原是县主大驾光临,令嵩阳蓬荜生辉。这一切都是误会!既然县主有令,那下官这就滚!您别生气!” 他讪讪一笑,带着浩浩荡荡的聘礼,火速撤离。 苏南枝蹙眉,总有感觉有人在看她,扫视四周。 只见人声鼎沸、车流不息的巷口,有一清瘦病弱的青衫少年,眉目疏朗清俊,眸子像初冬的溪水,冰冰凉凉的,唇极薄,微微抿起来,面庞笼着无法消散的忧郁。 少年手攥《周易》,听她说完话后,暗沉的眸一点点亮起光。 随后,他转身离去。 苏南枝也收回目光。 她折身回房,提笔就写了余江所作所为,寄去京城。 随后执笔,顺手将亡母一案卷宗上的目击证人圈了出来。 她这几日翻来覆去地研究卷宗,但总被其他事情打断,现在,决意从目击证人入手查起。 卷宗上写,当年母亲被杀的那片海域,所属嵩阳管辖,毗邻死水县,故而被死水县一樵夫与一渔民无意撞见。 死水县。 她美眸沉了沉:“春盛,备马车。命苏家侍卫乔装成樵夫、路人,让暗卫潜伏起来,今夜留宿死水县衙门。” “姑娘要去封地看看啦?” “嗯。” 春盛立刻收拾好行礼,随苏南枝去了正厅。 彼时,楚冷曦心情大好,正哼着小曲,端着绿豆银耳汤过来:“枝枝啊!我给你熬了消暑汤。” 苏南枝握住楚冷曦的手,叹道:“姨母不必忙活了,我要——” “你不会要走吧?!”楚冷曦看见春盛背着的包袱,急忙抓住她胳膊,“不行,你都没呆几天!怎么这样快回京城?我不放你走。” “姨母我不回京。我是去死水县巡视封地。” 苏南枝笑着盛碗绿豆汤,凉爽豆汁在舌尖散开,心满意足道:“过几日便回来。” “……好吧。” 苏南枝喝完汤,便带着春盛上了马车。 楚冷曦唉了声:“那你早去早回嘛,我在家等你。” “好!” 苏南枝莞尔一笑,姨母待她就如女儿,只是从城区去县里待几天,姨母便如此不舍。 马车徐徐碾过石板路,从嵩阳城区拐入山路。 窗外绿荫成林,小山丘逐渐变成连绵起伏的大山脉。 眼前重峦叠嶂、道路险峻,而官道也逐渐泥泞荒芜,山顶时而哐当哐当滚落碎石,在地上砸出好大个坑。 苏南枝拿着地图,心便凉了半截:“车夫再开快点。” 这一路怪石嶙峋,山峰直插云巅,连个樵夫都没碰见。 官路荒凉至此,可见官府对死水县确实不上心。 路不好,贸易发展差,县城便越来越穷。 死水县是蜀州、青州、沧州交汇之地,连接三州五城,但因为环境险峻、脏乱差、土匪横行,根本没商贸敢路过,但真说起来,死水县是三洲交通枢纽之地,若治理好县城,贸易必然发达。 在苏南枝沉思之际,春盛急忙推攘她:“姑、姑娘!前面路中央倒了三个人!” 荒野偏僻之地,若停车…… 苏南枝撩开车帘,只见杂草丛生的路旁,有个形如骷髅的耄耋老人趴地,脸色灰白,手瘦的像枯树枝,还有两个孩童仰躺在地,嘴里塞着泥土树皮,肤色铁青。 成群苍蝇盘旋在三人身上。 有条黑红相间的赤练红色,尖头,吐着蛇信子慵懒地爬在老人头上。 春盛就要冲下去救人,苏南枝眼疾手快拦住她,嗓音低沉至极:“他们……已经死了……” “他们是怎么死的?” “肚腹紧贴肋骨、眼眶凹陷。饿死的。应该饿死好些天了,但并没人来敛尸下葬。”。 她面露悲戚:“命人葬了吧。” “拦住这辆马车!” 下刻,有一麻布短打的女子从林中拎着大刀冲来,低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接着,几十个半大的孩子,也提长棍菜刀围上来。 身后三个老头气喘吁吁跑上去,拿着砍柴刀大喝:“交出钱财!留你们一命!” 苏南枝挑眉,看向一群老老小小:“要多少?” 老头气势颇足,开口就露了怯:“不、不不多,就五十两白银!” 苏南枝不语。 老头子苦着一张脸,跺脚:“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五十两太多的话,那就给三十两!要不然别想过路!” “喂喂喂何爷爷,您来这儿添什么乱?待会儿打起来,我是先抢钱还是先救你?”女子不悦,随后打量马车装潢,伸出三根手指,冷笑道,“三百两,一两也不能少。娇滴滴的美人,可不想死在这荒郊野外吧?” 第一百零二章 劫富济贫,天下大同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走下马车,循环望去,在看到那女子时眸中闪过诧异。 此人面熟,见过。 她是来嵩阳遇袭时,那假冒难产孕妇的女海盗。 “是、你?”女子提刀的手一抖,后退两步,咽着口水道,“何爷爷你赶紧带人撤!我断后!劫不得,劫不得,就是她让海盗全军覆没的!她强的很,她武功很好,此处必定隐藏了暗卫! “那啥,真是有缘啊漂亮姐姐!现在我麻溜滴滚蛋,您继续赶路——” “慢着。” 女子僵着脖子,擦着汗转身:“漂亮姐姐有何吩咐?” “这官道颠簸崎岖,断树乱石挡道。男的负责清理路障,女孩子侯在马车旁,护送我到县城区,届时支付你们三百两白银酬金。”苏南枝看向提刀的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一听有三百两,女海盗收刀入鞘,当即咧嘴一笑,小麦色的脸颊浮出两个梨涡:“我叫灿夏!灿烂夏天的灿夏。” “死水县再穷苦,也不能行抢劫之事。”苏南枝走下马车,视察山脉:“此县本就土匪横行,你们再抢,只会让天下人都觉得死水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无人敢来贸易经商,死水县才一直穷。” 灿夏沉默半晌后,高声道:“我这叫劫富济贫!偷富人小钱,养活村里的老弱妇孺,重新分配财富资源,实现你好我好的天下大同!” 苏南枝被她奇奇怪怪的思维逻辑逗乐了:“那你做海盗劫船,也是为了养活这群孩子和老人?” 灿夏朝自己竖起大拇指:“怎么样!我很厉害吧?死水县就是蜀州累赘,没官府管。我又听说天子把死水县划给了什么南枝县主做封地,啧,这县主远在京城衣食无忧、权贵无双,哪能管我们的死活?” “谁说县主不管你们死活?!”春盛辩驳。 “京城女子最紧要的是嫁个好夫婿,她哪里有空管我们啊!就算要管,那个天下第一美人的脑子够用吗?笑话!百年来没人能治理好死水县,她更不能了!” 苏南枝水眸不起波澜,嘴角始终勾着浅淡的笑:“既如此,那灿夏,我要你和这死水县数万百姓看着,亲眼看着这位南枝县主究竟能不能将死水县治理成富庶之地,让路边不再有饿殍,让百姓安居乐业。” 她一双璀璨如皓月的美眸,倒映着死水县崇山峻岭、巍峨山川,泼墨般无边无际的绿林碧海在她瞳孔中凝聚,灿烂的阳光在蚕丝雪裙上熠熠生辉,笑意浅浅,眸光温柔如星光,说出的语句却如此铿锵有力,直击人心。 就仿佛有一丝天光,照进了昏天黑地的死水县。 死水县百姓早已心生绝望,可这一刻,有人说,南枝县主要救你。 灿夏打量着眼前美到极致的女子,总觉得她与别的美人不一样,忽然就心生澎湃,一股脑地激动感慨:“如果你是县主就好了!你击退海盗时有勇有谋,武功不差,长的漂亮还不是花瓶——” “我就是。” “啊啊啊!?什么?”一声尖叫划破长空,林中飞鸟尽数乱窜,“你就是??” “嘘。”苏南枝指尖点着她唇。 灿夏连忙捂住嘴点头如捣蒜,心情复杂的难以形容,不可思议极了,她就随口感慨一句,哪想眼前的人居然是真的南枝县主,那她方才还说了南枝县主坏话,立刻道:“我我我方才不知你——” “不必道歉。你可愿帮我做事?给你酬金。” “我愿意!” 苏南枝面色凝重了些:“我需要你帮我去开山村找叫何强的渔民,李三的樵夫。” “开山村?我们就住在开山村啊!何强……” “何强是我大儿子,整个开山村就他一个叫何强。”何老头累的哼哧哼哧,搬完断树后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老板,您找他作甚?他四年前就染疫死了。” “我翻过县史,四年前县城并未爆发瘟疫。” 何老头唉了声:“那是小规模的瘟疫急病,十三个人染病死后,瘟疫自己就消失了,便并未上报。” “瘟疫爆发还能自行消失?” “那年正盛夏,太阳把瘟疫晒死了吧。” 何老头抬袖抹抹眼角:“死的十三人,是我老婆子、三个儿子儿媳、四个孙子、高山村砍柴的樵夫李三夫妇。我大儿子边打渔边参加科举,乡试前二十呢!眼看就要有出息了,却不想逢此变故……当年只留下个三岁小儿子,如今也呆呆傻傻不怎么说话……” “何老爷爷你哭什么啊?你把我当成你亲儿子不就好了?你想哪个人,你就把我当成哪个人,我既当你的孙女、又当孙子、儿媳,好不好?”灿夏看着老人被泪浸湿的袖子,急地好一阵安慰。 何老头哎呀几声,像个老小孩般反驳:“我哪里哭了?袖子是今晨打渔湿的还不行吗?” “今晨你就没打渔!” 看着吵吵闹闹的二人,苏南枝心沉入冰湖。 死了。 也就是说,目击证人在事发当年死了。 死的真凑巧,而那场瘟疫也来的莫名其妙。 瘟疫的传播速度极其可怕,自行消失绝无可能,或许,他们并非死于瘟疫,而是死于……会出现瘟疫症状的毒药?如果是死于毒药,真凶竟为了杀何强灭口,而狠心连杀数十人来制造瘟疫假象。 其心可诛! 苏南枝看着头戴草帽,瘦骨嶙峋皮肤蜡黄还乐呵呵的何老头,若非儿子们全死,他应该是个子孙满堂的幸福老头吧。 一行人走了大半个时辰,便进入县城内。 岂止是脏乱差?入目穷困潦倒,人烟稀少!还不如说是小集市。 连主城区都如此萧条,她无法想象百姓怎么活。 苏南枝心一酸,让春盛支付三百两银票的酬金。 “是、是银票诶?”何老头兴奋地到处跑,摸了又摸,“我活一辈子都没摸过银票!这得多有钱的人,才能随手揣那么多银票?” 听说银票,一群披头散发的乞丐便如恶鬼般冲上去。 他们眼冒绿光,大的五六十岁,小的七八岁,个个身穿破洞补丁的麻衣,齐齐跪倒在苏南枝脚边:“善人、大善人,给口吃的吧……” “不给,那就抢!” 难民堵上去,将苏南枝与春盛这些细皮嫩肉的人当做盘中餐!抢不到钱,若食人肉可果腹…… 苏南枝紧闭美眸后一睁,她不想伤人,可需要震慑难民,从这混乱不堪的秩序中艰难建立规则,正要拔出缠腰软剑,下令让便衣侍卫现身时,一个清瘦书生推开难民,按住了她的手:“县主,不可。” 他是先前围观她训斥长舌妇的病弱少年。 “你是谁?” “在下,温言斐。” “……是你啊,我知道。” 第一百零三章 稚童说,你们都得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我是死水县任职半年的代理县令,如今您来了,我是师爷。”温言斐敛袍跪地,以清瘦如竹的孱弱身躯,挡在难民前面,垂眸遮去眼中黯淡:“他们,只是饿太久了;他们,没有罪。请县主不要罚,若要罚,请罚我从前治理不当,没挽救死水县于危难——” “不要罚温师爷!”有难民看见那抹青衫,忽然清醒过来。 接着,一个、三个、五个…… 上百个难民围住那抹青衫,崩溃痛哭:“我们只是饿太久了啊……温师爷为了咱们县城殚精竭力,你不能罚他……” 苏南枝打量着双膝跪地的少年,有些好奇,他究竟做了什么,竟成为难民崩溃发疯时一抹曙光,看见他,难民竟然能恢复理智。 “我没打算罚任何人。春盛,命人放粮。” “是。” 那数百个伪装过的暗卫、侍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推着一辆辆装满粮食的板车。苏南枝早料到此地难民众多,却又不敢明目张胆运粮,怕被土匪劫走,才让侍卫分成小队秘密运送。 苏南枝站在喧闹杂乱的街头,朗声道:“我是苏南枝。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都一定会对死水县负责。我会连续三十天放粮,但想拿粮者,不得干土匪抢盗的勾当;还需按村来分摊任务,按照我给的施工图维修官道、修建新路。” “我想救你们,但前提是,你们自己想从深渊里爬起来。” “其次,死水县作为本县主封地,受本县主管辖。在服从朝廷律法的基础上,我会再制定一套县法,来整顿县城。如有不从者,本县主绝不手软;从中作梗、阻挠县城变好者,杀之。” 虽然最后那句话又凶又狠,可百姓们却眼眶发热;他们寸草不生、一片荒芜的内心,正有什么种子在复苏萌芽。 他们理应配合这位县主,将祖祖辈辈生活的家园,齐心协力建好。 数百个侍卫分发粮食。 苏南枝带着春盛转身踏进县衙门。 温言斐紧跟其后,苏南枝一停脚,他也跟着停脚。 苏南枝扫量县衙门,虽简陋但干净整洁,丝毫不乱,地板是从山上砍下的新木铺的,还散发着淡淡的树木清香,她勾唇转身:“辛苦了。” “不辛苦……” “随我去开山村走走。” “是。” 苏南枝带着温言斐前去灿夏生活的开山村时,问了不少县城的事,而温言斐都能事无巨细的对答如流、且有独立见解,态度不卑不亢,提及难民时,他眼底会自然而然流露出悲悯。 “我查过你。温言斐,年十七,去年科举乡试会试,每次都是第一,却在即将参加殿试前,被揭发父母杀过人的案底,因此不可入仕。但因太傅惜才,扔你到这偏僻县城。” “县主说的是。” 苏南枝走进晾晒渔网的开山村,看着眼眸黯淡,犹如行走在夜雨寒雾中沉郁的少年,气质像浸在冷水里的玉石,像极了亡弟。 “你可以,唤我一声姐姐。不必总喊县主。” 少年站在海鸥飞过的沙滩上,暗沉如夜的眸子微亮:“我今年十八。” “我二十。” “……” 温言斐沉吟了下,眸眼明澈冷寂,音线清透:“姐姐。” 少年似乎没有变声期,那声姐姐,像初春的清溪击石,如箜篌过耳般好听。 灿夏在远处豪迈大喊:“县主!师爷!来吃满汉全席啊!我们全村请你的!” 一群村民如浪潮般将她簇拥起来,迎接她去了村长灿夏的屋子。 嗯…… 说是满汉全席,不如说是全鱼宴。 各种海鱼、海菜,腥咸味极重,连调料也很少。 因为县城穷苦,连猪油都买不起,将海货打捞起来煮熟切盘,就算是最高礼仪了。盛菜的碗盘一看就用了很多年,泛黄、裂着小细缝,就连饭桌也是山上砍树自制的,桌面尚有没磨好的倒刺。 屋舍破旧,用棕榈树搭建。 众人心情忐忑地观察县主神色,生怕没接待好掌握死水县命运的贵客。 一见她不说话,众人就心慌,紧张地擦了擦汗。 然而,摆在苏南枝面前的却是一双银筷、玉碗,她执筷吃菜,笑吟吟道:“很好吃。” 她指尖微颤地放筷子,眸光微微一变,筷子不慎掉落在地,哐当声,众人瞪眼深吸口气,这银筷十两一双,摔坏了好心疼啊!! 灿夏眼疾手快接住,不动神色还给苏南枝。 “都坐下一起吃吧, 哈哈,真的很好吃。”苏南枝语气轻松地招呼村民坐下。 敞开的房门外,是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 夏风拂过,椰子闷声落地。 苏南枝吃了很多海鱼。 众人这才既放心又自豪,县主很喜欢他们的菜呢! 食过午饭后,何老头带着她去看了何强住所,以及留下的遗孤。 “当年我大儿子死后,就留下这么个独孙。从四年前开始,他就变得不太正常,偶尔还说些稀奇古怪的话,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何老头朝沙滩上捡贝壳画画的小男孩喊,“小湛,过来!爷爷给你带啦糖哦!” 小湛撒开脚丫子跑过来。 何老头展开拳头,只见褶皱如深壑的手掌心躺着一把快热化的白糖;小湛咧嘴一笑,用舌尖小心翼翼地舔完白糖,眼珠又黑又亮:“还要吃……” “姐姐给你买啊。” 苏南枝蹲下身子,用丝绢擦了擦小湛沾满糖渍的嘴。 然而—— 小湛在看到苏南枝面容时,忽然惊悚尖叫,浑身吓得剧烈颤抖:“血、好多血!” 七岁的小男孩面目狰狞,用孩童稚嫩的嗓音凶狠道: “咱今儿要杀了你!” “你见不到明儿的太阳了!” “都得死!!” “没有一个人逃得了!哈哈哈。” 第一百零四章 宣战!虽千万人吾往矣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这些话分明是头次听到,句句却如利箭刺进后脑勺。 苏南枝额前冒了细密汗珠,胃里一阵钝痛,扶着棕榈树后退半步。 何老头急忙冲来抱住情绪激动的小湛,安抚道:“小湛小湛!你又在胡说什么啊?哪里学的这些古怪话?这可怎么办?” 苏南枝玉指一点点蜷起来,紧攥成拳:“小湛,是从他爹娘死后,才不正常的吗?” “是啊!”何老头吸了吸鼻,险些哭出声,“他们染疫死后第二天,小湛就这样了,以前他特别聪明,小小年纪能作一手好画。后来都说小湛是被鬼附身,找巫婆也看了很多次。” 苏南枝抿唇不语,脸色逐渐苍白。 她不信鬼神,自然不信小湛被鬼附身。他更像医书中遭遇重大事故后的创伤应激,受刺激后会精神错乱。 “他一般什么情况才会这样?” “给他爹娘上坟的时候。” 苏南枝沉思。 小湛会被亡母父刺激而发疯,但为什么见到自己也会发疯?二人从未见过,按理不可能刺激到他。 忽然小湛惊慌失措,肩膀不停发抖,像逃命似的拽住她朝前跑:“跑!快跑,他们要杀人!” 正当众人要拦住小湛时,苏南枝却摇摇头。 小湛像陷入某种经历过的场景,在受刺激后,重演了遍当年遭遇。 小男孩拽着她跑了半里地,跌倒又急忙爬起来,紧张到瑟瑟发抖,眼里全是恐惧,蹲在一处灌木丛里,指着前面那片大海,害怕的连话都说不清:“看,他们在杀人,那个人把砍下的脑袋扔进了海里!! “被杀的人全被推进海里喂鲨鱼了!打雷了!啊!!”小湛拉着她逃命,哭嚎到嘶哑破音,“暴风雨要来了,快走、走!” 小湛心胆俱裂地尖叫后,忽然倒地猝晕过去。 苏南枝连忙将小湛抱入怀中,看着那片波涛诡谲的大海,脑袋像被斧头砍了几刀,疼的要炸裂开!她手指用力抵住翻江倒海的胃,脸色惨白到几乎透明。 小湛所指的位置,便是卷宗记载,苏家遭海盗截杀的海域! 为什么小湛会知道这些? 或许!他、他他是世上仅存的最后一个目击证人。 苏南枝欣喜若狂时,只觉天旋地转,朝后重重倒下去,她反手将小湛护在怀中,后脑勺哐地一声磕在石头上,沙粒飞扬。 纤尘与细沙翻飞的阳光下,苏南枝望着那一轮太阳,光晕五彩斑斓,海风带着清新味徐徐吹来,头疼的眼角冒泪花,却勾起了樱唇,她从未感觉离真相这么近过…… 她缓缓闭上眼睛,觉得头发被打湿了。 “县主!!”“姑娘!” 春盛大惊失色冲去。 灿夏冲回屋中拿起绷带赶来,捂住苏南枝磕出鲜血的后脑勺。 那血像止不住似的,从后脑勺外溢开来,浸进淡金色的沙滩中,触目惊心。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耳畔是狂风暴雨声,楚莹给刚及笄的她梳发戴簪,笑着掐她脸蛋:“不怕。”“娘亲在呢。” 烛火摇曳时,窗户倒映着一擦刀男人的背影,声音如鬼魅般森冷,又有女子的阴柔,掐着嗓笑道:“苏夫人呐,可别怪咱家心狠。事关江山社稷,您呐,死的不冤!哈哈哈哈。” 楚莹猛然变脸,将苏南枝姐弟推给嬷嬷:“走!带他们走!” “可他们,已经看见了。”男人戴着狰狞的面具,轻笑一声下令:“杀。” 无数戴面具的黑衣人如地狱使者般,在暴雨飓风中降落。 “哈哈哈。”男人猖狂仰天大笑,笑声令人头皮发麻,双眼骤然变得如鹰隼般阴戾,拔剑杀了过去。 才及笄的苏南枝清雅纯美,水眸像一汪清澈泉水,哭着抱住楚莹:“娘!我们一起逃!” 几个嬷嬷十万火急地将她拦腰扛起,逃,疯了似的逃! “没有谁逃得了!哈哈哈。” “咱今儿要杀了你们!” “都得死!!没有一个人,可以见到明儿的太阳。” 极端天气下的深夜,飓风摧垮一切,天像塌了似的大雨如瀑,冰雹砸穿船顶,乌云诡谲的海面狂风巨浪,一场腥风血雨,甲板被鲜血一次次染红,又一次次被雨冲淡,再次被染红。 苏南枝撕心肺裂地逃,大刀就要砍到身上时,幼弟眼疾手快将她推下大海:“阿姐你先跑,我去救了娘再找你!” 少年不过习武三年,攥着长剑,正在抽条的清瘦身躯与那群乌泱泱的黑衣杀手宣战,凭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满腔孤勇,一次次护住娘亲,直到再也护不住,刀光剑影中,他的头颅滚落在地,身首异处,热血喷溅,将甲板又染红了几分。 他只是十岁出头的孩子。 男人将那颗头扔进海中:“放鲨鱼毁尸灭迹、处理现场,抓住苏南枝!” 风雨像恶鬼缠住苏南枝,她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中沉浮,被浪花掀上半空时,她看见他们手拿大刀、阔斧、长剑,刺穿娘亲怀孕的腹部,而娘亲飙泪,唇瓣嗫嚅,焦急担忧的目光越过疾风而来,好像在安慰她,说: “枝枝别怕,娘没事。” “你快逃,一定要逃出去……” 海中的暗流将她冲出去很远…… 她不如去死。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娘亲弟弟都死了,她活着有什么意思? 她要怎么面对父兄?她没有把娘亲和弟弟平安带回家啊…… 苏南枝放弃了求生,任海水倒灌进口鼻,身躯一点点沉入海底时,一股激流将她狠狠推上去—— 苏南枝猛然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床边,春盛急忙抱住她发抖的身体。 “姑娘我在,我陪着你。” 而屋中,洛云崖把熬好的药端过去,春盛心疼地红了眼,安慰道:“姑娘昏迷了三天三夜,我没办法,只好求洛神医来给您看看。” 苏南枝抚着狂跳的心口,扫视四周。 洛云崖来了,萧沉韫没有来。 “县主肠胃不好,不适合腥味极重的事物,胃痛加头痛引发昏厥,又撞在了石头上,这才昏迷了那么久。”洛云崖写着药单子道, “方才替县主把脉时,发现你脑中淤血散了小半,应是坚持服用忘忧散解药起了作用。” 前有小湛重现当年场景,苏南枝被刺激后磕了头,忽然想起在船上被截杀时的记忆片段。她掀被下床,提笔画出那群黑衣人戴的面具,想起那句:事关江山社稷,死得不冤。 娘亲的死,与江山社稷有何关系? 苏南枝画图的手一抖。 咱家、今儿、明儿……男人说话带儿化音,声音森冷阴柔,他难道是……皇宫太监?! 第一百零五章 小可爱才不是灾星呢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毛笔从苏南枝手中惊落在地,目光怔然。 良久后她问:“小湛怎么样了?” “那小男孩有创伤应激,一直没人开导治疗,幸好他遇到本神医了!”洛云崖勾唇道,“给他吃了药,情绪稳定下来了。” 苏南枝端起桌上的糕点,抓了一把蜜饯,朝开山村赶去。 蹲在地上的小湛,用沙粒堆马车,又呆又萌:“爷爷,坐马车是什么感觉呀……” 这个问题嘛。 何老头在死水县活了一辈子,也没坐过马车,摸着下巴思索道:“大概跟坐牛车一样吧,就是跑得快没那么颠。” “小湛~”苏南枝笑意灿烂,将大包糕点蜜饯放在他怀中,温柔地哄道,“姐姐给你带了糖,想坐马车吗?我今天要回嵩阳,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在看到那张脸时,服过安神药的小湛只是沉默了下,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苏南枝,小手悄悄拿起糕点,咬一口,吧唧一声,忽然眼睛发亮,又拿了一块吃。 何老头一喜,随后不大好意思道:“县主还是别带小湛了,他会给您添麻烦的……” “没事啊,小湛很好,我很喜欢小湛。” 糕屑从嘴角掉下,小湛呆呆地问:“你喜欢我?” “我很喜欢小湛啊,听说小湛画功很好,小湛那么可爱,姐姐看见你就心里欢喜。” “哦……可是他们都骂我是没爹娘的野孩子、小疯子、灾星,说我克死了全家。”小湛鸦羽一样卷长细密的睫毛,倾覆下来盖住眸子,自卑道,“姐姐离我远一些,我怕我会克你。” 众人脸色微微变化。 苏南枝刮了刮小湛鼻尖,牵着他走向马车:“下次有人骂小湛,小湛就骂回去。小湛不是灾星,小湛是福星,自从遇到了小湛,姐姐事事顺遂、连走路都能捡钱。” 春盛超级配合,扔了几两碎银子在地,苏南枝踩上去呀地一声,惊喜道:“小湛!你看!你真是福星诶,姐姐真的因为你捡到钱啦!” 小湛惊呆了,咧嘴大笑,黑宝石似的眼睛冒着泪花:“难道我、我真是福星?” “你是。” “对啊,小湛是福星!” 洛云崖与春盛附和。 开山村的人将他们送上马车, 何老头朝着马车就要跪下:“那就麻烦县主带小湛见见世面了。小湛在嵩阳花的钱,回县后我付给县主。” 春盛眼疾手快扶住他。 何老头又从缝满布丁的袖口,掏出个小纸袋,拆开层层纸后,里面裹着十几个铜钱,塞进七岁的小湛手中:“去买点好吃的,有空记得去学堂偷听先生讲课。你爹当年乡试前二十呢,就是这么偷学考上的。” 苏南枝鼻尖微酸,将铜钱推回去:“何老放心吧,小湛交给我。” 马车徐徐驶上车道,小湛探头出去大喊:“爷爷!我会想你的,我过两天就回来,我给你带风湿药!” “我这老|毛病啦,带什么药!自己多买点零嘴吃吧!” 何老头抬袖擦了把眼睛,转身离开。 马车中。 苏南枝抱着小湛,给他讲故事,说京城的趣事儿,小家伙时而眼冒光亮,时而惊得目瞪口呆:“怎么会有人会用玉铺地板啊……” “比如摄政王,他就会。” “摄政王是谁?” “他是心怀天下的第一权臣。” “那他长得好看吗?有姐姐这么好看吗?” “比姐姐好看。” “我不信。” 小家伙脑子里有十万个为什么,认识了大姐姐,他才知道原来世界有平原、有沙漠、有繁华昌盛的京城,还有匈奴人、狡猾多端的东瀛人。他从前一直以为,开山村就是全世界,从村口走到村尾,就算周游世界了。 “你想去这些地方看看吗?”苏南枝笑着问他,“去京城、去北地、去边境。” “想。” “那你要好好读书了。读书,才能走的出去。”苏南枝指向同乘马车的温言斐,温雅轻笑,“他就很厉害,你可以让他教你。” 温言斐垂眸,收回余光,握拳咳了声,耳垂微微泛红。 他不敢看苏南枝,他觉得这个女子在闪闪发光,他音线清清凉凉的:“嗯。到时候我教小湛读书识字。” 陪小湛闲聊了一路,当马车到楚府时,苏南枝口干舌燥,喉咙发涩。 楚冷曦放下绣花针疾步赶来,人未到声先至:“南枝回啦?快快快备上佳肴,顺带请隔壁的肖公子也来用膳。” 跳下车的洛云崖追问道:“有大肘子、鲍鱼、狮子头吗?有十荤五素三汤吗?” “可以有。”楚冷曦哈哈笑。 “那我替肖公子答应了。我们云翊居三个人哦,楚姨。”洛云崖乐滋滋回去,走进书房便道,“南枝县主请王爷吃饭,还说你必须得去,有惊喜。” “?”余晔对洛云崖传话方式叹为观止,额了声,在萧沉韫怀疑的目光下,点了个头,“是是是,对,是县主请您去吃饭。” 才巡察完其他城池回嵩阳的萧沉韫,好不容易得闲,坐在窗前下着一局残棋,他敛了袖袍,左手黑子右手白棋,交叉落盘独自博弈。 落日余晖洒在藏青色阑衫上,他淡淡道:“不去。” “县主后脑勺被磕了个大伤疤,差点失血过多死了,人家死里逃生就请你吃顿饭,你是不是忘记人家帮你肃清乱党的功劳了?”洛云崖言辞夸张啰嗦,手舞足蹈比划。 萧沉韫将白子落在棋盘正中央,不语。 …… 楚冷曦在厨房忙活了许久,二十样菜陆陆续续端上桌。 苏南枝左边坐着小湛,右边坐着石灰长衫的温言斐。灿夏、春盛跟着落座,二人聊的异常合拍,时不时捧腹发笑。 当萧沉韫与洛云崖、余晔走来时,楚冷曦抱走小湛笑眯眯道:“小朋友挨着姨坐,好吗?” 于是,苏南枝身旁空了个位置。 洛云崖余晔十分有眼力劲儿地避开。 萧沉韫脚步顿了下,自然而然落座。 苏南枝瞥了眼他,笑道:“言斐, 你能不能同我换个位置?我想和春盛说点话。” 温言斐嗯了声:“听你的。” 楚冷曦、余晔、洛云崖:“……” 气氛有点微妙,但当事人浑然不觉。 洛云崖立刻活络气氛:“余晔啊,你瞅瞅人家楚姨做饭,比御膳房厨子还香。” “那可不?” 众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苏南枝执筷,夹了好些菜放在温言斐碗中:“你那么瘦,该多吃些。怎么不动筷子?” 萧沉韫瞥了一眼。 温言斐蹙眉,看向了他,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如短刀相接。 温言斐薄唇抿开一抹浅笑,眉间笼着的郁色消散,竟十分清秀俊朗,他动作稳当地给苏南枝回夹了筷红烧鲤鱼,温润道:“谢谢你。” 看着互相夹菜的二人,楚冷曦恍然大悟,呢喃自语:“原来南枝喜欢小的啊……” 此言一出。 萧沉韫手中的筷子险些断了。 第一百零六章 若仇家是皇室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然而旁人没有听到姨母的自语,也没人接话。 吃过晚饭。 苏南枝领着温言斐去西院:「今夜你歇在西院即可,吃穿住行上若有什么缺的,就和管家说。」 「嗯。」 身后,萧沉韫站在雪白月色中,看了苏南枝许久,只说了一句话:「他也不幽默啊……」 苏南枝诧异回头:「肖公子找我有事吗?」 「无事。」 温言斐薄唇划开浅笑,侧身挡在苏南枝身前,嗓音低下来,带着令人发酥的轻磁,乖巧真诚道:「姐姐,需要我帮你送客吗?」 苏南枝颔首,想起二人决裂场面,不是说自己浪费他时间吗?那自己也不想浪费时间送客。 温言斐唇角勾着浅浅的笑,做了请的姿势:「肖公子,她让你走,请你离开。」 模糊夜色中,萧沉韫剑眉蹙紧,捏碎的扳指齑粉从指缝漏出,目光如杀人不见血的利刃刮向温言斐。.bμtν 而温言斐只是垂眸,避开了凌厉的目光,如春风挡剑那般游刃有余。 萧沉韫大步流星走出长廊,步伐生风,狠狠推开云翊居大门,府门砰地反弹砸在墙上,吓得众人心惊肉跳,回了书房,将那堆文书折子推翻在地—— 「王爷这是在发什么火?」苏南枝看着满地折子,微怔。 萧沉韫墨瞳微扩,落座在案牍前,闭眼掐了掐眉心:「你,怎么来了?」 「我方才一直跟在您身后,只不过王爷没发现。」苏南枝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折子,替他规整好放在桌前,忽然,萧沉韫按住了她忙碌的手:「不用收拾。」 「你……跟着本王做什么?」 房内只点了一盏灯,女子静立在昏黄烛火中,与萧沉韫那双浩瀚如星河的眸子对视,有一瞬间,她感觉整个人都要被吸了进去,错开眼才道:「我发现你离开的时候,情绪不对,以为你身体不适。」 萧沉韫目光锁定在苏南枝脸上,表面不起一丝波澜,实则如查案那般不肯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而那双美眸错开他的视线,看向他斜后方的灯盏,微末如萤火的光在她眼中忽明忽灭,风倒灌进屋时,脸颊两侧青丝拂过她玲珑的琼鼻、樱粉的嫩唇、雪白的颈,以及那精美似玉如意的锁骨。 他低下了头:「本……本王想说,温言斐不适合你。他并非世家子弟,从前七品县令,如今只是个师爷。你瞧上他什么了?瞧上他月俸八两,还是瞧他年仅十七?还是说因为那张皮囊?」 「我不知道王爷误会了什么,但我惜才,只是让他协助我治理死水县,而已。」 「仅此而已?」萧沉韫重复。 「自然。」 萧沉韫长长地嗯了一声。 「而且,王爷为什么要浪费时间管我的事情?」 「本王重诺,既答应给你找门好亲事,自然会问两句。」 「倒也不必……王爷还是先管好自己的终身大事吧。」苏南枝施了一礼,「既王爷身体无碍,我先回楚家了。」 「本王,送你。」 苏南枝走进晚风四起的夜色中,萧沉韫阔步跟了上去。 皓月长空下,二人静默无语,直至苏南枝走出云翊居,萧沉韫才低声道:「早点……」 休息二字尚未说出口,苏南枝已经走出好远。 她听不到,萧沉韫也没继续说了。 苏南枝回了楚府,洗漱完后早早入睡。 第二日刚梳妆好,一开门便瞧见小湛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垂着脑袋玩手指,又乖又安静。 苏南枝让人端了十几盘糕点过去,小 湛一见到她眼睛就亮了:「姐姐。」 「嗯?」 「我昨晚好像睡在了云朵里,那床铺好软!」小湛和她聊了好一会儿。 苏南枝都笑吟吟地附和,命春盛继续给小湛吃安神药,带着小湛在院中捉迷藏,玩了一上午,眼见午时将至时,她给小湛剥着荔枝,不经意地问:「小湛以前有见过姐姐吗?」 小湛睫毛垂下来,老老实实点头:「……见过。」 「那,小湛有见过这样的人吗?」 苏南枝将小湛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坐着,从袖中拿出叠成方块的画纸,一边仔细观察小湛神色,心想但凡刺激到他就立马收回,直到将画纸完全展开时,小湛只是往她怀里缩了缩。 纸上,画着杀母弟的男人 男人黑衣、戴面具、执绣春刀,面具用黑金锻造、刻满密密麻麻的图腾,像是焊在了脸上,露出一双阴戾的眼。 小湛用手指着男人的脖子:「错了。」 「哪儿错了?」 「画错了,他们全都没有喉结。而且他后脖子还有个刺青。」 小湛额前逐渐起了冷汗,提笔一点点出刺青图案,牙齿发抖:「当时是他追杀姐姐,他还杀了很多人。那时我在岸边收渔网,听到打架声就躲进了棕榈树洞里,拿叶子挡起来,打渔回来的爹爹和伯伯们躲在草丛里……」 「姐姐,我我害怕……」 「不怕不怕啊,姐姐保护你。」苏南枝紧紧抱住小湛,看向刺青图案。 那是朵黑色带刺曼陀。 苏南枝心疯狂跳着,仿佛要跳出嗓子眼,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咽了咽口水,极力稳住情绪。 她才恢复的记忆片段难免有疏漏,可小湛却记得杀手们全都没有喉结! 咱家、今儿、明儿,声音森冷阴柔、没有喉结,名贵的绣春刀,杀手确凿无疑是皇宫太监。 她又想起那句:事关江山社稷,死得不冤。 娘的死,到底和江山社稷有何关系? 皇宫里,是谁要杀娘亲? 仇家若是皇室中人,她一个苏家嫡女、一个县主,要怎么复仇…… 第一百零七章 他,杀来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看着怀中被哄睡的小湛,深叹口气,将他放在了床上后,坐在桌前写了份死水县所缺用品的采购单,走出院子交给温言斐。 正厅内。 楚冷曦正坐在廊下刺绣,那双灵巧的手穿针引线,不断变化,一根根彩线被赋予灵魂那般,绣出栩栩如生的锦鲤、荷叶、水塘。 她累的擦了擦汗,一抬头,便看见苏南枝在鼓掌:“姨母这绣技真好!比皇宫尚衣局还好呢。” “是吗?”楚冷曦笑着道,“我绣了大半辈子,绣技能不好吗?这叫活到老,绣到老。” 女学徒端来托盘,将润肤膏抹在楚冷曦手上,细细按摩关节吸收,再放进牛奶罐子中浸润小刻,拿出来用清水洗净擦干时,那双几乎没有皱纹的手,细腻雪白、指甲莹润。 楚冷曦做了套锻炼指关节的动作,笑道:“绣工啊,最紧要的便是这双手,才能灵巧地翻针走线呢。让姨母看看你的手,手真漂亮啊!” 姨侄二人一阵说笑,谁也没注意到,从床上醒来的小湛,踮起脚尖绕开打瞌睡的护卫,从偏门溜了出去。 小湛来楚府时,便记下了周边环境,出府左拐半里,有一家医馆。 他小心翼翼从袖中拿出磨烂的布囊,里面攒着往年的压岁钱,数了数,铜板,在乡下能买十捆金银花,应该够给爷爷买风湿药。 爷爷那么大年纪还要日晒雨淋、下海维持生计,家里穷,爷爷连护膝雨靴都舍不得买,手脚膝盖风湿严重,每到阴雨天就会疼的嗷嗷叫。 想起爷爷,小湛抹了抹眼泪,脚下踩到了个硬东西,提脚一看,竟然是个绣莲花的精致荷包。 他捡起来,好奇地拆开,金灿灿的光映在脸上,惊得心里扑通扑通的,居然是一袋子黄金啊! “赶紧找,里面放两黄金啊!” “一群废物。” 巷口,余珊带着家丁记得打转。 小湛乖乖捧着荷包,朝她走去,仰起小脸问:“大姐姐……”是你掉的钱吗?还给你。 但话未说完,余珊便一把夺过去,怒骂:“好啊!我说怎么找不着了,原是这小乞丐偷了!” “我不是小乞丐,没有偷。” 余珊急忙数了数黄金,见一两没少,捏着鼻子后退几步,扫量小湛缝满布丁、泛着海腥味的衣服,生气道: “跟潲水桶捞出来似的,臭死人了。你说没偷,那手里为何拿着我的钱袋子?既然你有爹娘生没爹娘教,我便替他们教你做人,打到他认错为止!” “我,没偷。”小湛被扇的嘴角出血,头发散乱。 “好啊小畜生,嘴挺硬!” “我。没。偷。” 本就赌输钱的家丁目喷怒火,勾唇一笑,正好拿这小王八撒气,将小湛砸到地上,踩着七岁小孩的头:“认错!” “没……偷……” “你今天必须向小姐认错!”家丁抬起大脚重靴,狠狠踹向小湛瘦弱的腹部—— 一柄熠熠生辉的利剑飞来,刺穿家丁小腿。 苏南枝踩着轻功飞上去,抱住口鼻淌血的小湛,急忙给他擦完血后,水眸微眯,目光似有千钧之力重重压过去:“余姑娘,好大的胆子。” “我的人,你也敢打?” “你一个平民百姓,敢这么和我说话?”余珊怒斥情敌,扬手便打过去。 余江怎么也想不着,余珊会和苏南枝骂架,便没说过后者身份。 首./发./更./新`..手.机.版 苏南枝迅速拽住她的手腕,脚踹其膝盖,余珊反应不及地扑通跪地,刚想反抗,苏南枝便将沧月剑横在了她脖子上,冷笑: “楚府门房小厮将这一切看进眼里,是小湛捡了钱正要归还,但你对穷人有偏见,因为他衣着破烂,你就料定他偷钱。” 随即厉喝:“道歉。朝小湛道歉!” 。(下一页更精彩!) 余珊脸红脖子粗,僵着不讲话。 苏南枝微眯眼睛,指尖轻推,剑刃便划破她脖子表皮,面无表情地轻轻讲:“余姑娘,你不惜命呐。” “本小姐是知府嫡女,你不敢杀我!” “本县主还是兵部尚书嫡长女、大理寺卿与护军参领的亲妹,比家世你算什么东西?” “你、你是楚冷曦京城的那位表小姐,苏南枝?” “是我,苏南枝。”苏南枝掌握力道,将剑刃缓缓割破对方脖子皮肤,“所以,还不道歉?” “我我有错!”余珊牙齿打颤,浑身发抖,“是我见了他一身乞丐衣服,就以为穷成这样必然会偷黄金,是我对他有偏见,对、对不起。” 湛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吧嗒吧嗒落泪:“为什么……要对我有偏见……我是好孩子……我没有偷……” 余珊不停道歉:“是我蠢,是我不该污蔑你!小朋友,你能不能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故意——” “如果南枝姐姐没来,你不会道歉,你已经把我打死了。”小湛死死咬着牙,险些哭出声。./手./机./版./首./发./更./新~~ 七岁的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这么对他。 可能世上好人与坏人一半一半,但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想如南枝姐姐那般手执长剑、见义勇为,去为千千万万个此刻的‘自己打抱不平。 苏南枝收剑入鞘:“滚!” 余珊连跌带爬地站起身,吓得双腿发软扶着墙离开,而围观群众都对她指指点点,大家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吃了那样。.ν. 苏南枝走去牵着小湛,哄了很久,就在走回楚府时,街巷有一黑袍男人将头上斗笠压下来,遮住阴白的面容,手中怀抱着长剑依靠着墙。 二人擦肩而过时,男人指甲盖轻轻顶开刀鞘,而苏南枝随眼一看,发现他并无喉结,当即变脸将小湛推出去:“小湛快走!” 苏南枝刚要拔剑时,男人殷红的唇轻笑:“都、得、死。” 他速度比穿堂的风还要快,按住苏南枝拔剑的手后,掐住她的脖子往墙上重重砸撞去——。 第一百零八章 杀她,等于杀本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砰地一声! 苏南六腑都被震的生疼,嘴角淌出一丝鲜血。 斗笠遮去男子大半张脸,那唇勾出昳丽的笑,嗓音鬼魅般森冷:“苏姑娘呐,长的还可以,只是,不聪明。” 为什么要揭开封禁的东西呢? 苏南枝被他掐住脖子一点点提到半空,手上蓦地用力! 所有新鲜空气被阻断,她再也不能呼吸,脸色霎时死白,视线模糊开来,拼尽全力按下藏于袖中的袖箭—— 毒针射去,男子急忙闪退! 他笑容骤然阴狠,拔刀朝苏南枝利索砍去—— 那厢,被小湛喊出门的楚冷曦疯了似般冲来,护住苏南枝身前。 数百个侍卫追来围杀黑衣男子,他侧目时刀一偏,便砍断了楚冷曦半根手指头! “姨母!”苏南枝惊声大喊。 楚冷曦捂着断指,疼的尖叫:“去报官!” “报官没用!去敲云翊居的大门!” “肖城一行人不在,说是去安阳了。” 萧沉韫南巡去了…… 苏南枝脑子一白,紧攥沧月剑,眸眼凌厉的像刀,紧紧盯着男子,男子狂妄且慵懒地嗤笑:“何必找那么多人给你陪葬呢?南枝县主,真是给我徒增杀孽啊……” 话毕。 强大内力灌入长刀,以排山倒海之势砍去。 周遭草木被压的贴在地上。 无./错./更./新`.w`.a`.p`.`.c`.o`.m 男人的实力过于恐怖,沧月剑与其相击,撞剑声尖锐刺耳! 苏南枝被震的嘴角淌血,侍卫不断冲来保护她,却被黑衣人一招杀之,直到她脚边躺着数十个侍卫的尸体,脚底全是血。 “以卵击石,不自量力。”黑衣人轻笑。 苏南枝双眸猩红的快要滴出血,杀气自周身蔓延开来。 她飞上半空,脚尖迅速点于屋檐瓦砾间,转身逃进隔壁街道的油坊,藏于大油坛间,在男人追来的瞬间,她额前淡紫青筋鼓起,使尽全力,将沧月剑推出去—— 十坛油应声而破!当即摔出火折子! 大火沾油,急速炸开烧上天,吞噬男人! 男子黑衣被烧坏、身上被灼伤,脸瞬间变得阴鸷暴戾,将脖子扭得咯吱作响。 苏南枝还没松口气,黑衣人再次扑杀过来。 这一次,她必死无疑。 那一击,她根本躲不过! 就在此时,石灰长衫以眼花缭乱的轻功飞上去,温言斐捡起沧月剑迎面拦截那一击。 清瘦的身子踩实地面,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反制住对方绣春刀,刺穿男子前胸。 黑衣人反应不慢,朝他右臂迅速砍出一刀。 温言斐呕出一口血。 黑衣人前胸淌着汩汩的血,他却浑然不在意,用白帕一下又一下擦着绣春刀,阴恻恻笑:““只接恶人单的温言斐,原来,藏在这里。” “滚。” 温言斐提剑指着他。 黑衣人趔趄一步,勾唇,看向苏南枝笑吟吟道:“下次,你可不一定护得住她。” “你且看本王能不能,护得住。” 鸦青华袍从天而降,宽袖将苏南枝严严实实裹入怀中,萧沉韫面上淬了层冰霜,拿走沧月剑灌入内力,“看好了,这招该怎么用,这种人该怎么杀。” 刀如虚影般变幻莫测,黑衣人躲避不及连连惨叫,甚至在所有人没看清时,剑已没入他的前胸! 没人。 没人能是战神的对手。 黑衣人做梦也没想到萧沉韫在这里,也没想到他会救她,当即吹了个暗哨,无数带着黑金面具的黑衣杀手从天而降,如乌云那般笼罩整个楚府。 萧沉韫攥紧摄政王的令牌,刚要拿出时,余晔冲上来死死拦住他:“王爷是微服私访,若暴露身份陛下必定怪罪,。(下一页更精彩!) 行踪必定会被泄露。您比属下更清楚,黑金面具是谁的人。你不能插手!不能管!” 他却毫不犹豫地将那鎏金麒麟令牌,举起来:“传令下去,集结精锐。” 黑衣人浑身是血,有些不可置信:“王爷,真的要管?您今日若出手,便是同那位过不去。我奉劝您明哲保身。不然,您被拖下水后,游不游的起来都悬——” 萧沉韫长刀甩去,黑衣人被刺穿肩膀钉在墙上。 他冷笑道:“要么撤人,要么本王将你三千黑金面具杀尽灭口。 无./错./更./新`.w`.a`.p`.`.c`.o`.m在本王没发火前,二选一。” “撤。” “回去告诉那位,本王要护的人,谁也动不了。本王不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杀她,但,杀她,等于杀本王。”萧沉韫立于墙桓之上,面冷如冰。 一字一句,如同雷霆之力。 男子终究不敢再言,带着三千黑金面具人离去。 在他转身时,苏南枝清晰地看到,男子后脖没有曼陀罗刺青,所以,他不是亲手杀娘亲幼弟的人,但他必定和真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血从袖口流出,染红葱白指尖,浸湿萧沉韫的衣襟,他将人拦腰抱起,疾步回了云翊居。.ν. 温言斐也倒了下去! 余晔连忙将快集结好的精锐遣散,只用半盏茶不到的时间,便清理了一切打斗痕迹、血迹,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官府埋在三街六巷的暗线,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比如,为什么摄政王的精锐军队活动在嵩阳附近,甚至小支军队隐约有向云翊居靠拢的趋势。 蜀州赵远哪里还坐得住,当即连夜赶来。 到嵩阳衙门时余江正呼呼大睡,恰好错过了升堂时间,他将余江怒斥了一顿,余江跪在地上,脑袋懵圈地问:“啥?钦差大臣住在云翊居?” “蠢货!”赵远踹了余江两脚,“本官说,摄政王在云翊居。” “什么王?摄、摄政王?”余江吓得瘫软在地,就是那个他拍着肩膀喊老弟的肖城……他颤颤巍巍地取下乌纱帽,回想之前摆的官威、以权谋私,当即面如死灰。 然而。 当他们赶到时。 萧沉韫正在云翊居主院,练武。 苏南枝昏迷不醒一整夜,他便练了一个通宵。 洛云崖忙了一宿,救完苏南枝、救温言斐、救楚冷曦、救还没死透的侍卫,他自诩将医者仁心四字诠释的淋漓尽致,拍着胸脯朝萧沉韫邀功:“王爷必须给我涨诊金。看在我俩一起长大的份上,我可以给你友情价!” “容后再议。”萧沉韫问,“苏南枝,如何了?” “外伤没事,内伤严重,需调养个十天半月。” 萧沉韫当即推门进屋,床榻上的女子因失血过多,皮肤苍白到几乎透明,仿若精致的陶瓷娃娃,一碰就碎。 苏南枝忍六腑的余痛,柳叶眉紧蹙笼着无数愁绪,声音微弱到仿佛随时会消散,她问:“王爷,那位……是谁?” 杀她的黑金面具主使者,是谁?。 第一百零九章 抱抱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沉默了一下,避开她的视线,端过春盛手中的药碗,舀一勺温凉后送到苏南枝嘴边:“本王也不太清楚,只知道皇室有人圈养太监做黑金面具。” 她面色极淡,指尖却蜷起来攥紧衾被,小口小口无言吃药。 原来……黑金面具真的若她所推测,是皇室之人。 可,又是皇室中的谁,要杀娘亲呢? 七王?九王?太子?皇后?贵妃?陛……下? 苏南枝实在推测不出,谁会以‘事关江山社稷、死得不冤为由去杀娘亲。 她玉指实在颤的厉害,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皇室啊,是皇室之人杀了娘亲啊!这个仇,要怎么报? 苏南枝长睫垂下来,遮住眸中狠辣阴鸷,无数仇恨如潮水般涌来快要将她吞噬! 南枝县主、苏家嫡长女,这还不够!不够长出丰满的羽翼护住苏家!她需要更多的权、钱、荣耀,给苏家铸出坚不可摧的铠甲,以抵挡所有风险和诡计! 可自古以来,又有几个女子能护得住家族? 护住家族的人,向来只有男人,他们可以为官、经商、从军,而世道却把女人困在后宅里,让她们生儿育女、持家贤惠、对三妻四妾的丈夫专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她,不甘心! 一颗蜜饯挨在了唇边,苏南枝才如梦惊醒般回神,萧沉韫低下头,他记得她吃药怕苦、要吃甜的。 可苏南枝却推开这颗蜜饯,忽然觉得再苦的药也不算什么了。 有什么比接下来要走的路更苦、更难…… 苏南枝看向坐在床沿权柄滔天的华袍男人,扫量那张面如冠玉的脸。 萧沉韫只是沉默地将糖纸剥下来,换了其他糖递给她,他以为她不想吃蜜饯,却不知道她只是不怕苦了,什么苦都不怕了。 男人喂糖的指腹就在唇边,他离她那么近,好似只要伸手就可以抓住。 苏南枝将糖连同那只手一起推开,目光像破碎的冰湖:“我……今日之恩,无以为报,若日后王爷想让臣女做什么,臣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萧沉韫余光凝视她尚在微微发抖的身子,“苏南枝,笑一下吧。” “从前不管再难,再身处绝境,你唇角都会噙着笑。” “今天,你都没有笑。” 苏南枝唇角艰难地扯出一抹弧度,掀被下床:“我去看看姨母。” 她弯腰穿鞋时,整个身体都在隐隐作痛,疼的倒吸一口,萧沉韫半蹲下来,单膝抵在地上,替她穿好鞋:“本王扶你。” 二人回正厅时,姨母正坐在廊下发呆,她一下又一下地抚着绣棚,右手食指断了半截,怎么努力也拿不起绣花针,绣花针从她手里掉了又捡起来,再落到地上。 洛云崖说,断指伤及筋脉,整只右手都废了。 可她不信。 楚冷曦面露茫然,左手拿着绣花针扎进右手掌心,血珠连成线滚落,可她却感觉不到一点疼,怎么就废了呢?右手怎么可以废呢? 无论她想用右手抓什么,再也抓不住了,针、线、绣棚、布匹……两行泪刷地落下。 苏南枝红着眼躲在拐角处,仰头看天。 晴空一碧如洗,阳光灿烂,苏南枝却险些哭的泣不成声。 姨母说要活到老、绣到老,可为了救她,那完美到极致的手,食指断了,光秃秃的,再也没法刺绣了。 是她没有保护好姨母! 苏南枝纤瘦的脊背死死抵着墙桓,无数泪水扑簌而落。 扶着她的萧沉韫别开视线,喉结滚动:“肩膀,借给你靠。”.캽. “我答应过外祖母,要好好照顾姨母,可是我……没做到……。(下一页更精彩!) ” 苏南枝哭着将下巴轻轻放在萧沉韫肩膀上,泪水染湿他的衣襟,她浑身都在发抖,甚至不敢看姨母那根断指。 前世父兄被剖肚点灯分尸喂狼的恐惧再次袭来,像鬼手掐住喉咙,令人窒息! 真的不想再有,任何亲人受伤了。 萧沉韫僵了很久的手,如灌铅般又麻又重,一点点抬起又放下,最后蜷入袖中,深吸口气。 怀中女子犹如蝴蝶振翅般,哭的微微发颤,每滴泪、每声啜泣、每次发抖,都好像在心湖拨起了一圈圈涟漪。 无数涟漪形成剧烈的波动,直到—— 他终于将苏南枝抱入怀中,紧紧抱着,低语安慰:“苏南枝,你不是一个人。” “我只想一个人。只有一个人才可以不连累别人。” 苏南枝将舌尖咬出血,才终于逼退了所有泪水。 这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拥抱。 在察觉到苏南枝要推开他之前,萧沉韫主动松了手,扯出抹笑:“给你个盟友的拥抱,不用谢。” 萧沉韫抬袖替她擦干泪水,这张脸真的又美又精致……她哭的时候,就像精致的陶瓷娃娃碎了。 首./发./更./新`..手.机.版 “谢谢你。” “是得谢谢本王,毕竟本王不随便抱人。” 苏南枝鼻尖酸的一笑,鼓起勇气朝楚冷曦走去:“姨母,好些了吗?” “我、我啊,好多了!” 楚冷曦不动声色擦干眼睛,不甚在意地笑:“不就根手指吗?其实我早就不想绣了,绣了几十年,眼都快绣瞎了。” 苏南枝从庭院里,每走一步都将地面踩的很实,看着阳光里将断指藏在腰后的姨母,心里苦的要命:“姨母……” “哈哈哈。你当我不绣花就吃不起饭吗?我还可以开刺绣学堂、做刺绣生意。当年你娘都没这么煽情!这是干嘛呀?” 苏南枝挽着楚冷曦说了好些话,有意无意地哄姨母,姨母也很配合地大笑,好像只要两个人都若无其事,黑金面具人就没出现过那样。 但其实她一直在等,等姨母把当年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身后,余晔同萧沉韫低声禀报了什么,随后二人疾步离开。 楚冷曦好奇地拉苏南枝跟了上去:“这肖城神神秘秘的,一看就不简单。” 云翊居门前以太守赵远为首,跪满蜀州各城知府,余江面色灰白爆汗如雨。 待萧沉韫走出时,众人整齐跪拜叩首。 “老臣(下官)叩见摄政王!” “摄政王万王爷福金安!” “什么?王爷……还是摄政王?!”。 第一百一十章 她也曾遗憾过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楚冷曦双腿发软,跪下行礼。 萧沉韫长身玉立,站在廊下面冷如雪,微微颔首:“免礼。” 赵远有点想死。世人皆知,摄政王最为清廉公正,严惩贪污受贿,他亲手送了一板车黄金给摄政王,无异于自投罗网,把贿赂证据呈给了萧沉韫。 萧沉韫严肃平直的唇线微勾,将目光落在余江、赵远头上。 其他人纷纷直起身,唯此两人如缩头乌龟般不敢抬头,亦不敢说话。赵远额头贴在地面,眼珠子骨碌碌地疯狂打转,在想人找人找关系,塞钱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遇上本王,找谁都没用。” 萧沉韫拿出鎏金麒麟令牌,薄唇冷笑:“严查赵太守黄金来源,肃清风气,确保政治开明。本王要无一疏漏地将蜀州大地上的蝇营狗苟连根拔起,不负陛下所托。” 赵远面如死灰,匍匐在地愣是半个屁都不敢放。 见太守都这样悲怆,余江绝望之下,索性一股脑交代:“下官该死!下官坦白从宽!上任至今,一共收了百姓几十只鸡鸭,确实利用职权之便干了点事,比如逼婚楚家主。除此之外,下官兢兢业业治理嵩阳,从未不矩!” “要不然你以为,你这知府还当的稳?封死本王住在云翊居的消息,若有泄露,本王先治你们的罪。” 待众臣跟着萧沉韫回了云翊居。 w_/a_/p_/_/._/c_/o_/m 楚冷曦仍然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左手端茶盏喝了口,良久后爆出一句话:“枝枝啊……你相不相信姨母的直觉?” “相信。” “我告诉你哦。肖城啊不对,摄政王多半喜欢你。” “不相信,也绝无可能。”一口桂花糕哽在喉咙处不上不下,苏南枝连忙灌口茶:“姨母不要乱说,编排皇室是大忌。” 楚冷曦凝视院墙芙蓉花,目光悠远,像是在透过那青葱芙蓉在看其他的东西,若有深思道:“枝枝很聪明能干,但你还小,有的事情没经过一遭,你不懂。人和物,要及时抓住,倘若错失良机,终生都抓不住,悔之晚矣。” 错过他的前几年,她以为过几年就好了,但过了二十几年,她还没好。她在无数个悔之晚矣的深夜里痛哭时,才知道,她这辈子都好不了。 倘若初见便表明身份,说明心迹,不论输赢地去追他,是不是,一切或许还有转机。可憾数年,她从未迈出一步,以至于,苏正迄今为止也不知道她的心意。 楚冷曦折下最漂亮的芙蓉,递给苏南枝:“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苏南枝却不甚在意:“姨母,我晓得了。” “你还是不晓得呢。”楚冷曦看着闺女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叹口气,“我听春盛说,你下午要回死水县?”.ν. “嗯。” 楚冷曦在庭院踱步:“盛夏山里蚊子多,我给你备点驱蚊草药。县里穷苦,我这里不少没卖出去的陈衣,带过去分给村民吧,也让管事给你备几车中药。” “谢谢姨母!”苏南枝笑着回话。 那厢,洛云崖一身绯衣慢摇折扇,端的是风流翩翩公子样:“楚姨啊,午膳多备双我的筷子,下午要跟着县主去死水县蹭海鲜吃。” 楚冷曦掩唇轻笑:“是你自己要跟着南枝去死水县蹭海鲜吃,还是王爷派你去给枝枝治伤啊?” 洛云崖摇扇的手一顿,笑眯眯道:“不可说,不可说。” 苏南枝就知道姨母那牵姻缘线的心,就没断过。 食过午膳后。 粮车、货车、药车约莫二十辆车整装待发,以苏南枝马车为首,驶入山道。 温言斐一袭白衣如雪、束发带,比前几日还消瘦了几分,脸色病白,时不时握拳低咳,似乎倦极了,上车后头便枕在车壁小憩。 苏南枝委实没看出,清瘦如竹的温言斐,能以一。(下一页更精彩!) 人之力挡剑,与黑金面具人厮杀。 只接恶人单的温言斐,又是什么意思? 温言斐才干出众,退职为师爷留在死水县,又是图什么? 马车驶入重岭山川,她刚要闭眼小憩便瞧到灿夏握紧剑柄,紧张兮兮地推窗观望。 “灿夏,你怎么了?” “县主初来不知,蜀州最大的土匪窝子龙虎帮,老巢便在这几座山上。咱们运着这么多粮,我心里紧张。” 谈话间,前方两人高的巨石轰轰轰砸了下来! 将路砸出大坑,拦住马车去路。 苏南枝与灿夏赶忙推窗察看,只见半山腰有三粗的彪头大汉,恶狠狠大喊:“肥羊啊!正愁山上缺粮食草药呢,这不就送上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话音刚落,土匪一声令下,命人一前一后推下巨石!将官道前后都砸了个稀巴烂,拦住了路。./手./机./版./首./发./更./新~~ “要么交出粮草,要么死!”土匪推出三人高的巨石对准马车。 “所有人下车!” 苏南枝厉喝,拉着春盛跑下车。 灿夏与洛云崖飞出马车落到树冠上。 尚且还留在马车中的温言斐,眉间笼着很重的郁色,疲惫睁眼,目光如冷溪寒雾,他身子极重地扶着车壁起身,又颓败虚弱地跌回原位,轻声叹口气,整个人像是沼泽捞出来似的,没有半点力气。 他苍白到几乎有些透明的手腕皮肤,延伸出青紫细纹,毒发了。 土匪舌尖抵着下颚,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命令几人推动大大小小的巨石—— 三人高的巨石轰然砸过山坡,碾到一切草木,朝马车冲去,若里头的人没出来必定被砸成肉饼。 听到巨石落地声,温言斐却纹丝不动,眸中现出一丝极浅的不屑。 所有人都朝远处跑,只有苏南枝发现温言斐没下马车时,她折返冲了回去,躲过石头上了马车,在他尚未回神时,她扶起他就走! 温言斐看着身受内伤却还来救他的女子,晦暗的星眸怔住:“姐姐……?” 他耳尖微动,在巨石砰地砸上车顶时,拔出苏南枝缠腰软剑,蓄内力破车窗,反手抱住她,飞出马车,穿过苍翠欲滴的树枝后,落在参天白桦的树冠上,俯瞰乱石砸下。 苏南枝撩开他的袖子,看着他手肘大大小小错乱不堪的青紫纹路:“你这是中毒了?” 温言斐惨白的唇角溢出一丝青血,给清秀无双的脸添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惊心动魄,他头一歪,磕在苏南枝肩上,虚弱到气若游丝:“姐姐,我没有……力气了……” 便将整个身子倾覆在她身上。。 第一百一十一章 门缝溢血,心惊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树干被压弯了三分。 苏南枝扶着温言斐朝半山腰冲来的土匪看去—— 五百多个土匪从四面八方围住苏家马车,灿夏拔刀打了起来! 一片混乱,周围都是乒乒乓乓声。 若僵持鏖战,必定有伤亡。 苏南枝将昏迷不醒的温言斐放在树下,用草盖着遮住,忽而心里浮上一计,拔剑杀到灿夏身侧时,将大理寺卿的令牌秘密递给灿夏,低语:“去告诉余江,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到了。” “这,可行吗?” 苏南枝砍伤土匪后,斩断马车铁链,将马匹缰绳扔给灿夏:“你武功最好最容易逃出去,速度要快。” 灿夏翻身上马,如离弦之箭般俯冲出去! 有个身高九尺的土匪将小湛、春盛抓住,凶横道,“谁是、是主事的?出来谈谈!” 苏南枝将宝剑收入鞘,捡起地上的大刀走上前,气场全开强大且从容,樱唇微勾:“久闻龙虎帮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你便是大当家?” “我是。”男人将胸脯拍的砰砰响,手提半人高的巨锤,口吃道,“是,是二、二当家!邹、虎虎!” “邹虎虎?” “是邹虎,不、不是邹虎虎。” 苏南枝微眯眼睛:“开条件吧,怎么样才能放了他们?” 此时,山匪簇拥着先前在半山腰推动巨石的人走来,长得五大三粗,眼神阴狠毒辣如幽狼,摸着络耳胡,声音粗狂:“你过来,代替他们当人质,否则不可能放!” “可以。”苏南枝微微一笑,跨过满地狼藉乱石,朝脸色发白的小湛温柔哄道,“小湛不怕,姐姐在呢……” 当她快走到时,孙龙将小湛推出去,同时将苏南枝扯过来,给她戴上手铐脚镣。 目光游走在她身上,如打量猎物般势在必得,心花怒放大笑:“起初老子只想劫粮草,现在嘛,老子还想娶个媳妇!她就是你们的大嫂了!” “放肆!你可知我家姑娘是谁?”春盛怒骂,“岂能容你肖想?” “闭嘴!”孙龙拿大石头堵了春盛的嘴,蛮横粗鲁骂,“老子管她以前谁,从现在开始,她就是我孙龙的媳妇!” 苏南枝拧眉:“把她放了,我跟你走。” “好好好,媳妇都开口了,赶紧放人!”孙龙命众多土匪将板车运上山。 苏南枝朝春盛使了个眼色。 春盛不着痕迹地点个头,转身离开。 孙龙忙着吩咐粮草安置,邹虎凑上去插话:“大哥、哥,按、按规矩,该你我平分。” “分分分。”孙龙不耐烦地瞥了眼他,将十辆马车分给了他。 “将、将这些全部分发给虎山村民。”邹虎从马车里捡了先前小湛吃到一半的糖葫芦,咬了口,嘴边掉着糖渣,瞪苏南枝一眼,“看、看什么看?没看过、美男吗!” 苏南枝收回目光,一路被押着上了山,袖口微晃,似有透明细腻的粉末沿路掉落。 几百人分批次走小路。 沿路悬崖峭壁,怪石嶙峋,十分难走,寻常樵夫路人根本不会行至此处。 苏南枝袖口再也撒不出粉后,走半里地就故意一跌,将头上钗环晃落在草丛中,留下痕迹,以便春盛灿夏能找到她。 山路弯弯绕绕,约莫天黑才到顶峰。 原来这便是龙虎帮老巢。 巨大石柱以斧凿刀砍的方式,刻出龙虎二字,以一排白桦树为界,左边龙帮,右边虎帮,占地极大,盘踞此处的土匪少说有七八千。 走进龙帮后,有个二十亩地大的训练场,数百个土匪手拿各种武器在操练,再往里走是娱乐消遣之地,喝酒赌博斗蛐蛐应有尽有,甚至还掳了山下青楼的妓子供消遣,传来丝竹呻吟之声。 约莫又走了五里地,才到住处。 鳞次栉比的木屋排列整齐,丝毫不逊县城区。苏南枝默不作声地盘算,龙虎帮这规模说是圈地为城都不为过,若官府不加以打压,再过几年必定引起动|乱。 正前方砌了个奢华的四进院子,十尺高墙,土匪带刀轮值看守,院门层层加锁,里头传来女孩们嬉闹抓迷藏声…… 苏南枝心感不妙。 咯噔几声,孙龙开锁推门,将苏南枝拽了进去。 几个女子嫩白的面庞满是热汗,累的胸脯起伏不平,小跑围过来抱住孙龙,喊道:“干爹,这次又给我们带什么好吃的回来啦?” “这次给你们带了漂亮衣裳,是干爹亲自为你们量身定制的呢。”孙龙接过下属呈上来的白裙,抖开,薄如蝉翼的轻纱面料,多处镂空,“给她们一人一件。” 下属去分发衣裳。 苏南枝额前冷汗涔涔,蹙眉问:“她们,也是你掳上山的?” “从小养的。”孙龙摸着胡子,抓起酒坛灌了大口,阴恻恻地笑,“对抗官府剿匪的筹码,媳妇不懂。哈哈哈哈。” 院中角落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拍门声…… 换好衣裳的姑娘们站成一排。 孙龙喝了酒,当即眼发绿光地扑了上去,几个姑娘挥舞长袖,喊道:“干爹,来这边追我呀~追到了要给二十两银子!” 苏南枝跟着大哥学过开锁,不动神色解了手铐,假装仍然被束缚那般,悄无声息靠近不断拍门的那间大屋子。 殷红的血,从门缝溢出来。 里头传来老妪、稚童微弱的求救:“放……我们……出去……” 透过门缝,苏南枝看见屋子里关着五六十个孩子,大的十二三岁,小的五六岁,四十多个老人,大多都浑身是伤。 她目睹这一切后,寒毛倒竖,终于懂了孙龙说的那句:对坑官府剿匪的筹码。 这些老少妇孺便是他的人质。 倘若剿匪,他便以这些人质为要挟,与官府谈判周旋。 就在她暗暗心惊时,孙龙甩给她一件喜袍,喝得醉醺醺地大笑:“明儿成婚,来人将大嫂关起来,好好梳妆打扮!” 苏南枝手铐已然被她秘密解开,她早就想肃清死水县匪患,因而才以身犯险,故意落入孙龙手中,顺势勘察龙虎帮虚实,却不想探出这么个大规模的龙帮。 龙帮尚且如此,那邹虎的虎帮,必然也不会小。 且人质数量众多,山路险峻难走,夜间浓雾缭绕、有猛兽毒蛇,白日有山匪巡逻,寨子周边有机关,光下山就要走三个时辰,老人小孩都有伤且体力不济,她不能凭一己之力救走百个老少妇孺。 苏南枝手铐已秘密解开,趁其不备逃的话,有六成把握逃下山。 可现在—— 她看着门缝里溢出的鲜血,不打算逃了,沉默地被土匪押去侧屋关着。 “那娘们会武功,得好生锁着。” “大当家玩过多少女人啊,还是头一次要娶大嫂,千万不能出纰漏!” 四周响起钉木板声,土匪将窗户封死了,连门也落了两道锁。 苏南枝端坐梳妆镜前,绝美面容冷静平和,然而光洁的额头却逐渐冒了细汗…… 第一百一十二章 拜堂成亲,双新郎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她在想对策。 第二日,天麻麻亮。 喝得烂醉如泥的孙龙衣裳半敞,脖间胸膛全是唇印,命人打开那间屋子,数百老人小孩被土匪赶鸭子似的,吆喝到了院中央。 “今天不喊干爹,还得挨打。”孙龙喝着解酒汤,朝虎皮宝座上一躺,拿着满是倒刺的铁鞭笑眯眯扫量小孩,“谁先喊,谁就有牛肉吃、有新衣服穿,能治伤——” 他话没说完,就有几个遍体鳞伤的跪行上去,争先恐后喊干爹。 “孙子们真乖。”孙龙心情很好,“男的扔去训练场,女的留下来养着。” 木板被撬开,几个婢子鱼贯而入,将一杯热茶递给苏南枝。 一夜未睡的苏南枝眼下乌青,看着那袅袅热雾的热茶,鼻尖微皱,抬袖遮唇后将空杯的茶盏扔在地上。 婢子们沉默无言地给她梳妆打扮。 “你们也是被拐上山的吧?”苏南枝阖眸养神。 闻言,婢子给她挽繁琐发髻的手一抖。 木梳尖端刺痛苏南枝的头皮,她缓缓睁眸,睨着婢子疤痕交错的手腕,温声淡笑:“我袖中有百两银票,若你们愿意帮我个忙,便可自取。有钱才能逃出去更好的生存,不是吗?” 有胆大的婢子翻找她袖口,咬牙问:“什么忙?掉脑袋的忙不帮。” “出去后寻机会,撬松封左窗的木板。” “姑娘要逃?我好心劝你一句,逃不得。若被孙龙抓住,会被打死的——” “后果我自负,劳烦几位帮我撬松木板即可。”苏南枝打断婢子的劝诫,屈指在膝盖上慢敲,沉心静气地闭目养神。 约莫一时辰后,天光划破暗夜,黎明如瀑倾泻,点亮整个大地。 锁着脚铐手铐的苏南枝,一袭大红凤凰嫁衣,盈盈细腰勾魂摄魄,裙摆缀着无数反光的珍珠,逶迤在地,美的般般入画,刚一走到院中央,无数土匪便看呆了。 她不惧不慌地雅步前行,仿佛她才是龙虎帮真正的主人那般大气雍容! 此时。 嵩阳城的方向,天空绽放了朵烟花,在朝阳下流光溢彩、转瞬即逝。 而土匪们起哄吆喝,并无人注意。 “大嫂!大嫂!哟哟哟,亲一个。” 孙龙从正厅走来将大红袍递给她,苏南枝垂眸,面无表情道:“既是成婚,那便该三叩九拜,若成婚这等大事不守老祖宗的规矩,怕是要坏了运气。” 土匪抢劫,最讲究的便是运气。 邹虎吃着大肘子:“那就拜、拜堂!” 苏南枝牵着大红袍后端,孙龙牵着前端带她跨火盆。 “二拜天地——” 孙龙沉默不语地看着苏南枝,敛袍跪地,与她一同参拜天、地。 “夫妻对拜——” 苏南枝满心抗拒,但还在等待灿夏和春盛的救援,只得耐起性子,权当走个过场,隐忍着作揖,与孙龙齐齐对拜。 孙龙玉冠碰到她发簪时,牵着大红袍的指尖蜷了起来,眼底有无数晦涩,深吸了几口气,喉结上下滚动。 “送入洞房——” 有几个土匪涌上来,要跟着闹洞房,孙龙拔刀甩过去,嵌进众人脚前的木板:“滚。” 被送入原先封死窗的房间。 屋子已被重新装饰过,房梁、门扉、床桓全部挂上了红绸,墙上贴着对称囍字,被褥也换成了大红色,苏南枝手心冒冷汗,瞥向身侧同样落座的孙龙。 然而,这个孙龙却与昨天的孙龙不太一样…… 昨日的孙龙举止轻浮好色,可今日却稳若泰山,同坐喜床,却与她隔开一人宽的距离。 屋外传来嘻嘻哈哈的悄声打闹。 “不对啊,往日大当家最喜欢闹出声音,怎么今夜还没响声?” “。(下一页更精彩!) 要不要进去看看?” 就在此时,孙龙将苏南枝压在床铺上,一床桂圆花生哗哗晃动后噼里啪啦掉在地上,苏南枝奋力反抗:“放开我,滚!” 孙龙荒淫无度,酒肉池林,常让婢女换上特定衣服在院中侍奉交|欢,丝毫不介意别人旁听,门卫早司空见惯了,当即搭话:“大当家放心!窗户都封死了,您继续!就算会武功,她也插翅难飞!” 苏南枝刚要拔剑时,男人单手攥住她的双手,一手撕开了人皮|面具。 露出了本来真容:萧沉韫?! 方才的孙龙,竟是他易容的。 苏南枝拔剑的手便松了,呆呆怔怔地看他。 原来与自己拜堂成亲的人,是……萧沉韫。 方才二人险些打起来,萧沉韫又怕伤了她,处处收力,额前起了点细汗,他俯身低语:“别急,大军还有半时辰才到。” “半时辰?所以王爷是只身前来?”苏南枝蹙紧秀眉。 “灿夏去找余江时,余江正好在云翊居汇报公文,洛云崖也回来同本王说了此事。你与春盛商量烟花为号,那烟花绽放时,军队才出嵩阳,他们太慢,本王便先来救你了。” 从嵩阳城区云翊居到死水县龙虎山,行车得一时辰,从山脚爬到顶峰得三时辰,他是来的多急多快,连脸都划伤了。 伤口细长,是草刺划伤的。 苏南枝喜袍微抬,雪白素手抚了扶那道拇指长短的伤:“疼吗?” “不疼。” 知道你平安,就什么都不疼了。./手./机./版./无./错./首./发~~ 屋外,又有几个土匪窃窃私语:“不对啊,里头怎么又没声音了?” “大当家不像这么含蓄的人,搁以前,床摇的就跟吹小曲那样……” 苏南枝脸色通红。 萧沉韫掀来被子盖住二人的脸,仿佛只要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就能减少当下的尴尬…… 他强有力的手晃动床桓。 咯吱、咯吱,床唱起了小曲。 屋外人啧啧感叹。 苏南枝心跳如鼓,尴尬、紧张、无措,饶是活了两世,这方面也没经历过,与一壮年男子同床共枕也就罢了,偏生还要为了掩人耳目,假装那档子事儿…… 她深深呼吸,轻轻吐气。 而身侧,萧沉韫余光瞥向身侧之人,黛眉若云烟、秋水眸,红唇如罂粟,细腰夺命刀,大红嫁衣衬的皮肤雪白如玉、吹弹可破,美不胜收。 她的手腕皮肤极白极细嫩,经不起摩擦,方才二人打斗时,他只是攥住她的双手,此刻,那双白如奶冻的手便起了一圈红痕。 好似,他真的欺负了她。 萧沉韫连在静安寺学的清心咒都忘记怎么念了。 他就只明白了一件事,天下第一美人,名不虚传。 这半时辰好似崖缝滴水那般,漫漫又慢慢…… 就在此时。 门外终于传来打斗声! 有人拔刀嘶吼:“放火烧死那屋中的女干夫***!妈的!老子被人算计了!” 真孙龙鼻青脸肿,骂骂咧咧跑来,端起油桶就朝木屋泼去。 听墙角的众人猛然反应过来:“我说今天老大怎么一点都不勇猛啊,原来是有人假冒?” 孙龙命人迅速泼油,不过眨眼间,屋舍四墙浸满油渍,他将燃着的火折子扔过去—— 被钉了木板封着门窗的屋子,顿时起了滔天大火! 火舌吞噬万物般迅速燃烧。 那边,出现了同样身穿喜袍的孙龙,踩着树枝屋檐落地。 两个孙龙彼此相望,就在众人发愣懵圈时,喜袍孙龙拔剑朝鼻青脸肿的孙龙杀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的样子,美得很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喜袍孙龙的剑法快狠准,撕下人皮|面具,竟是同样易容成孙龙的温言斐,他手上并无人马,本想易容成孙龙救苏南枝,却不想萧沉韫先来一步! 脸色郁白的温言斐,带着独有的凌厉,势如破竹般直逼鼻青脸肿的孙龙! 长剑在冷月下寒光四射,温言斐将利刃横在孙龙脖间,低喝道:“灭火,开门救人!” 此刻,屋中—— 苏南枝大红嫁衣迅速燃烧,欺雪赛霜的玉肤落了火星子,当即烫出血泡。 萧沉韫缂丝黑袍沾火便化为灰烬,铁臂将她圈入怀中,紧紧护着,像要将她揉入骨髓般抱得十分用力,用自己的身躯为盾牌替苏南枝挡住所有烈火。 “左窗!左窗木板是松的。”苏南枝胸口被呛的火辣辣疼。 屋子浸了油,熊熊大火不断燃烧,屋顶房梁烧断后砰砰砸地! 萧沉韫后背全是火,黑袍被烧融后一截截掉落。 他将苏南枝拦腰抱起,脚踏烈火,鞋底被烹烧的滋滋滋响,看着撬松的左窗,深吸口气后将她抱得很紧很紧,拱起背纵身一跃—— 那刻,苏南枝听到男人疯狂高速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 她大红裙摆燃着火,青丝如瀑飞扬,美丽瞳孔里倒映着滔天火海,双眸含春水怔怔凝视脸颊带伤的萧沉韫,忘记危机、遗忘了绝境,浩瀚天地在此刻黯然失色,只有那个恍若神祇的男人身披月光、脚踩烈焰! 砰地一声! 撞破左窗那刻,火海与清风对抗,身上灼痛感蓦然减半。 小屋外是山坡,二人滚下山时,萧沉韫耳后一抹鲜血从下颚流进脖间,在皎洁清冷的月色下触目惊心,他紧紧抱住苏南枝,指尖满是血泡,轻柔缓慢摸了摸苏南枝的头:“不怕。” “本王带你,平安回家。” 山坡崎岖、遍地乱石,眼见要撞到大石头上,萧沉韫拼死护住苏南枝,身子怕砰地一声,摔在大石头上,锋利的石头棱角划破耳廓,险些刺进耳朵。 恰逢巨石触动龙虎帮的暗处机关,无数淬毒的利箭齐齐射来。 苏南枝主动压上来,覆住萧沉韫受伤的身子,拔剑斩断利箭,脚蹬巨石,朝远处滚去后逃离利箭。 百发利箭后,机关停了。 “王爷、王爷。”苏南枝扶起萧沉韫。 萧沉韫剑眉紧蹙,反手牵住苏南枝:“你可有受伤?” “我没有。”茂密的竹林里,竹叶遮天蔽日,苏南枝紧张地问,“王爷有没有受伤?” 萧沉韫看着她的唇型,沉思了下:“本王……不疼……” 身后。 火把如蜿蜒的长龙般,顷刻点亮半山腰,精锐军队从四面八方围上来! 灿夏、春盛着急找来:“姑娘?县主?!” “我在这里。”苏南枝晃动竹木发出声响,吸引他们注意力,大喊道,“洛云崖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 洛云崖飞来后,在看到萧沉韫时面色猛然一变,刚要说话,萧沉韫便冷冷地剐他一眼,洛云崖最终没说出口。 视线模糊的竹林中,萧沉韫每走一步,脚下便多出一行血迹。 苏南枝搀扶他时,摸到他满是鲜血的后背,指间全是黏稠湿意。 他、受伤了…… 背上血肉模糊! 而苏南枝除了手腕被火星子烫了几个血泡之外,半点都没受伤。 萧沉韫看着那双水濛濛的美眸,忽然抬袖,又觉得袖袍太脏,便用指腹轻轻擦去苏南枝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问:“怎么好端端的哭了?” “你的脚……”苏南枝咬唇,凝视他血淋淋的双足。 萧沉韫观察她嘴型后,轻笑道:“这点小伤,怎么还会把你吓哭呢?本王先回云翊居了。” 耳朵鲜血,缓缓外溢时,他后退一步藏于竹林的暗影中,转身离开。 苏南枝鼻尖泛酸:“王爷,难道每次救人都这般奋不顾身吗?” 萧沉韫背影清冷孤寂,像是没听到般,并未答话。 余晔攥紧刀柄,搀扶着萧沉韫下山:“摄政王命多金贵啊,怎么可能每次都不要命地去救人呢?这么多年,我看他豁出命去救的,只苏大姑娘一个。” 闻言,苏南枝心情复杂。 她攥紧沧月剑,转身朝一片杂乱厮杀声闯去,眼前是漫天大火。 土匪与官兵打起来后,再也没人管火势,大火从木屋烧到院子,无数老少妇孺的哭喊求救,在刀枪剑戟里如此微弱,所见皆是混乱,木桩被斩断,龙虎帮三字旗帜轰然倒塌,处处皆是倒下的尸首。 苏南枝凝睇烈烈火海的院子,想起外溢鲜血的房间,攥热手中剑柄,跳下水缸浸湿全身后,披了被褥冲进了火海—— “救救…我们啊……” “救命呐……” 奄奄一息的求救声如冬末寒蝉,一声比一声绝望。 苏南枝闯进去后,执剑砍烧红的铁锁,剑柄在火光里烫的吓人,手心烫掉层皮,一次又一次砍锁—— 屋内小孩老人察觉到动静,全部涌过来,透过门缝,他们看见娇瘦的陌生女子,双手烫出血迹一下下砍锁,忽而内心充满无限希望,可斩断手腕粗细的铁锁绝非易事,无数火苗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苏南枝的裙角开始燃烧…… 她置身火海,坚如磐石:“我带你们回家!” 直至火蛇烧到衣袖时, 那双手鲜血淋漓,被锁屋中的白发老人,绝望摇头:“不、不用救了……” “没必要搭上你的命……” “丫头快……逃吧。” 话音刚落,惊天霹雳般哐当巨响,铁锁落地! 苏南枝踹开门! 只见关着数百人的屋子,靠近墙壁的四五人已被烧死。 苏南枝体力不济,身形摇晃后单膝跪地,长剑插入地板支撑身子,数百人争先恐后疯了般地推开她逃命,险些将她踩伤。 只有先前花甲之年的老人,将她扶起来,二人彼此搀扶逃命。 一根巨大的房梁砸下来!拦住院门! 火焰如巨蟒随夜风席卷而来,朝苏南枝迎面扑去—— 穿喜袍的温言斐足尖迅速点于树冠屋檐,身形如鬼魅、快如虚影般飞入火海,将她扑倒在地,躲开火焰后,用被褥裹住她,脚踩断梁从院中飞出火海,落在剿匪战场的中央位置,周遭全是混乱厮杀。 温言斐身后数名麒麟图腾的黑袍从天而降,同样救出了老人。 苏南枝拽着温言斐躲开山匪的长刀,拉着他躲在大树后面。 少年白到几乎透明的俊脸,鼻尖、脸颊沾了黑烬,急急呕出一口黑血,体内的青黑细纹犹如藤蔓般,布满他的脖颈、手腕、双膝、胸膛上,薄唇淌着乌青的鲜血。 他抬袖擦去青血,清澈如冷溪的眸微弯,缓缓脱下披风盖在苏南枝身上,漫不经心地夸赞:“姐姐,救人的样子……美得很……” “副阁主。” 数个麒麟黑袍的蒙面人朝温言斐跪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该杀,你想怎么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温言斐许久没动内力,累的厉害,体内毒素疯狂游走,如万虫撕咬五脏六腑般疼,但他面上却云淡风轻,半依靠竹木:“你们认错了,我不是什么副阁主。” 麒麟黑袍人面面相觑,哀叹口气后苦笑一声:“那便是我们认错了,多有冒犯,还请您见谅。”他们离开后,草丛里多了个不起眼的黑玉瓶。 温言斐不着痕迹捡起来,指甲盖掀开木塞,一颗细小药丸滚出,抬袖时吃了下去,顷刻间,无数青黑细纹渐渐浅淡下去。 救完人,苏南枝才反应过来双手钻心入髓的疼。 只见从前雪白如玉的双手,掌心满是血迹,虎口的皮早就烫掉了,她倒吸冷气嘶了一声,提剑划断温言斐的一截衣袖:“借用一下,谢谢。” 她身上的嫁衣脏污不堪,只能借用温言斐的衣布包扎伤口。 温言斐看着眼前的绝美女子,就这么随意对待那般严重的伤,闷了半晌,憋出一句话:“姐姐……不疼吗?” “疼。”苏南枝包好双手,蹙眉笑叹,“但还能忍。” 先前被救出的老婆婆走来跪地,朝苏南枝重重磕了个头:“我本是青州人,半年前途经此地去蜀州安阳寻犬子,却遭悍匪劫持护卫丫鬟全死,若非姑娘救我一条残命,只怕老身已成大火中的灰烬。” 苏南枝这才转头打量老婆婆。 她举止大气端庄有风骨,叩拜礼数周全,不像是普通百姓的老妇,历经大难后迅速冷静下来,再次磕头哀求道:“能否劳请姑娘帮我寄信一封家书,好让家人接我回去……” “老婆婆言重了。”苏南枝刚要扶起她。 老婆婆又轻轻推开她的手,重行大礼磕头:“这一次,我是替被困同屋的数百人,给您磕头谢恩。他们遭逢大难理智全无,险些将您踩伤,请您原谅他们的自私出逃。” “在濒死前,谁都想活,我能理解。” 苏南枝郑重地与老婆婆作揖,扶她起来,将她要寄的家书绑在信鸽腿上,放飞出去:“我先派人带您去衙门治伤。信鸽天亮就能到安阳,婆婆静待佳音即可。这二十两银子,您收好。” 老婆婆被土匪洗劫一空,哪还有钱? 这二十两白银意义重大,她眼角湿润道:“今日受姑娘大恩,魏家他日饮水思源,必定涌泉相报……” 后面的话,苏南枝没听见,已手执沧月剑去察看围剿了。 温言斐摘下竹叶把玩,似笑非笑地问:“老太太说的可是,青州省城魏家?” “……正是。”魏老太太沉吟后承认。 “我知道了。”温言斐笑意淡下去,像是敲打又像是劝诫,“南枝县主孤身闯火海,九死一生,双手重伤,救了老太太,那魏家确实要好好报答。” “魏家,必定衔草结环。”魏老太太福身郑重道,“敢问公子您是?” “我,死水县师爷罢了。”温言斐潦草作了一揖,朝苏南枝追去,“魏老太太告辞。” 天下之大,魏姓诸多,能知道青州魏家、能猜中她身份,魏老太太不信他只是小小师爷。 温言斐追上苏南枝时,她刚好扯着余江衣领躲过了山匪的大刀。 余江摸了摸还在的脑袋,同苏南枝郑重道谢:“谢谢县主啊,县主真是深藏不露,娇滴滴的一姑娘,怎么武功还这般好?” 苏南枝脑海中浮现出背过的死水县地图,厉喝:“孙龙活捉,我要一刀刀剐了他的肉。” 那厢,孙龙睚眦欲裂,目欲喷火地瞪着苏南枝:“你居然没被烧死!?” “封死门窗的屋子,我早买通丫鬟留一手,撬松了左窗。”苏南枝冷笑,“你下毒的那杯茶,我也根本没喝。” 盯着她身旁的余江,孙龙双目愤怒至赤红,满脸横肉抖动,气的青筋暴起:“贱人!你这个该死的贱人!龙虎帮地址隐秘复杂、机关重重,官兵绝无可能这么快赶到!是你以身为诱饵,引来官府!” “是我。” 苏南枝朗声轻笑,攥紧沧月剑:“是我假意顺从,被掳上山时,沿路撒了透明细腻的引路粉,白天看不见,到晚上便会散发微如萤火的光,不引人注目,却能被我的人留意。” 她先让灿夏去嵩阳搬救兵,再使了眼色让春盛根据引路粉,绘制前往龙虎帮老巢的路线。 等救兵一来,春盛给出路线地图,军队便能长驱直入,直捣老巢,杀孙龙措手不及。 “你一个女子,哪里来的胆量敢以身为饵!?” 孙龙看着被官兵杀死的弟兄,怒吼声震耳欲聋,五内俱焚般咆哮,“老子今天必须杀了你,老子从来没栽过这么大跟头,你毁了龙虎帮,老子就算死也要拉着你垫背!” “巧了,我也想杀你。” 苏南枝轻蔑不屑,右手攥紧沧月剑冷笑,左手负在腰后做了个包抄的手势,笑声清脆:“我就站在这里,等你来杀啊。” 温言斐如泰山巍然不动地站在女子背后,不退不躲,薄唇一点点勾起。 “怎么?不敢杀我?你还怕我一个弱女子吗?真是废物呢……” 在她嘲讽、蔑视、鄙夷的目光中,怒火焚烧的孙龙气昏头脑,抡起大刀冲了过去。 苏南枝微眯眼睛、杀气毕现,在她要出手时,温言斐将她拉在身后,数百个在余江号令下的精兵合围而来,一张铁网洒下—— 将暴怒的孙龙严丝合缝的罩住! 孙龙双目赤红的像要滴血,在铁网中顽抗,做困兽之斗! 温言斐笑容昳丽、寒眸冰冷,飞身过去,剑法狠辣阴毒,面无表情十分利索地挑断孙龙手脚筋,筋脉一寸寸断裂后迸血,脚踩孙龙脸颊,低声失笑:“放火的人,是你吧?” “抢姐姐为妻的人,是你吧?” 在血泊中不断抽搐的孙龙,感受着温言斐鞋底的冰凉,恐惧如铁链勒紧了喉咙,忽然安静下来,浑身发抖却不敢回答。 “是你。” “所以,你该死。” “但你,想怎么死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野心,冶炼她的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眸中划过诧异,从未料想过温言斐还有这一面。 少年苍白的唇噙笑,将刀柄恭敬地呈给苏南枝:“请县主裁夺。” 苏南枝接过刀,绣花鞋踩过满地鲜血,如地狱判案官美眸幽冷无情,居高临下睥睨着蝼蚁孙龙: “你在我死水县地界占山为匪,杀人、抢劫、引诱少女,罄竹难书,本县主判你凌迟死刑,尸首分离悬于县城门半月,以儆效尤!” “你是……苏南枝?”如当头一棒,孙龙不可置信摇头。 “正是我,苏南枝。” 孙龙被擒后,绝望地倒在血泊中,见此惨状,陆陆续续有刀从土匪手中掉落,喉咙发紧地议论:“不是说天下第一美人是绣花枕头吗?” “都说陛下将死水县赐给草包美人,县城将更加混乱,龙虎帮就会越发昌盛。却不想,县主来封地后,首次挥刀、第一把火就除了龙虎帮。” 忙完一切的灿夏、春盛、余江将虎皮宝座推来。 苏南枝收剑入鞘落坐,身后是崇山峻岭、山川高峰,暗夜落幕,晨曦更迭而来,朝阳金光点亮天空。 她屈指有节律地慢敲,扫视被士兵羁押的众土匪,嘴角在笑,目光却冷如刀:“本县主给你们两条路选。一是,移交官府按土匪罪判刑,二是,归顺本县主,纳入死水县军队。” 死水县从前归属嵩阳,护城军队不过一千人,且都是好吃懒做的游兵散民,苏南枝早想剔除腐肉,吸收新鲜血液了。龙虎帮训练有素,佼佼者甚至比得上精兵。 县城封地军队人数规定不超六千。苏南枝勾唇,眼中闪过一丝野心,她要这死水县每个士兵,都能敌过黑金面具。她要把这支军队冶炼成,手中刀。 上千个土匪面面相觑,犹豫迟疑。 苏南枝笑意略深:“小春盛,命你准备好的东西呢?”. 春盛累的大汗淋漓,找士兵搬来十几个大箱子,罗列在前,一一打开后,里面堆满银两,银光闪闪,比初晨的朝阳还要亮几分,见钱眼开的众土匪当即唏嘘两声。 “这是,本县主给你们的见面礼。” 苏南枝轻笑道:“归顺者立刻领十两白银,日后可吃俸禄、争功名!本县主不谈其他,只和你们谈钱。” 随着流水般的哗哗声,所有银子倒在地上堆成小山。 就是从前抢钱也没抢到这么多过! 土匪们蠢蠢欲动,随着第一个人迈开步跪在苏南枝脚下。 第二个、十个、数百人……两千人跪倒在地: “我等愿归顺县主。” “日后只听县主号令。” 没人想判刑坐牢,若有俸禄可争功名,谁做土匪? 苏南枝满意点头:“邹虎,可在?” “那家伙身高九尺,绑了几十根铁链才制住呢,关进兽笼里了。”余江连走路生风,误打误撞剿掉蜀州最大匪患,怎么着也算建功立业,擢升机会又大了,朝她恭敬作揖,“多谢县主给下官这次机会,下官感激涕零!” 苏南枝走去重兵看守的兽笼。 首./发./更./新`..手.机.版 只见九尺的巨人蜷缩着身子,却跟小可怜似的,周身被铁链勒出血痕,疼的龇牙咧嘴,眼圈红红的,瞪着她,低吼道:“放、放我出去!” “不跑,就放你出去。”苏南枝提剑斩断束缚邹虎的铁链,拿出伤药为他涂抹手背。 清清凉凉的药涂在伤口,居然没那么疼了,邹虎双手抱臂,一根筋地思考半晌,冷哼道:“放出、出去,我、我肯定跑。” “……”虎帮土匪,“我们老大就这样,县主您别生气。” “不生气。”苏南枝轻笑,“实诚,我喜欢。” 就在此时,有几百个村民手拿铁锹菜刀锄头涌了上来,冲向苏南枝:“放了虎虎!不准抓他!” “要杀他,。(下一页更精彩!) 就先跨过我们的尸体!”村民们将兽笼团团围住,手拉着手,团结一致、齐心协力,用身体为邹虎筑成保护墙,“虎虎虽是土匪二当家,可他与孙龙不同!他从未害人,每次劫的钱财,都会发给虎山村民。” “虎虎死,我们便一起死!” 这堵肉墙里,有牙牙学语的小孩、也有耄耋之年的老人、有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有浑身湿泥的庄稼汉。 “起来吧,跪着对胎儿不好。”苏南枝轻笑,扶起其中的孕妇,扫视四周,威严反问,“谁说,我要杀虎虎了?” 邹虎郁闷之余,焦急地驱散村民:“杀头不不过头点地,死死有何惧?别连累你们!” “邹虎,你想守护这群同样保护你的村民吗?” “……想!” 和爱财的土匪要谈钱,但对邹虎这样干净的人,得谈心。 苏南枝双眸真诚:“那便留下来,参军。不仅可以守护虎山村民,还能守护死水县百姓。否则只能移交官府治罪,你毕竟是二当家,恐怕得砍头。你若死了,虎山村民又该怎么办呢?” 村民们一听死刑,又是哭又是求:“虎虎啊不能走,不要走!” “留下参军,保护我们!” 恩威并施后,邹虎看向跪地痛哭的村民,心软道:“我参军,我留下来。” “那你日后得听我差遣办事了。”苏南枝笑吟吟拿锁打开兽笼,“并且,只听我一人命令。” 九尺的邹虎,手拎半人高巨锤,如一座小山丘般,跟在苏南枝身后。 她睥睨领了钱的众土匪,冷冷道:“既然诸位归顺于本县主,有些丑话还得说在前头。” “我苏南枝,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若尔等不忠,天涯海角必杀之,忠诚者,我必不辜负!” 灿夏行走江湖,懂这些规矩,当即带士兵分发洒碗。 苏南枝受伤的双手,举起酒碗一饮而尽,摔碗砸地,声音明朗清脆:“富贵共享,患难我担着,望诸位同心合力治理死水县。” 数千人齐齐将洒碗砸地! “是!”山间回荡着千人听令声。 苏南枝熬了个通宵,终于舒了口气,紧绷的那根弦松了,人便有些猝晕,婉拒要扶她的温言斐,带着士兵与数千人下龙虎山。 她不能倒,今日剿匪,收土匪为军队,便是要敲山震虎。 一夜间,其他大小匪患连夜跑路。 死水县从未有过如今的清明。 回县衙门时,苏南枝看着静立身侧的清瘦少年,问:“言斐,你到底……是什么人呢?连我父兄都查不出你的真实身份。” 温言斐脊背一僵。 “你才能出众,有科举状元的实力,却甘愿隐居死水县,我不信你只是为了一方百姓。” “姐姐,很想知道吗?” 少年遗世独立,垂睫遮住眼中沉郁,轻攥袖袍,有一刻,他想将生平苦楚和盘托出。。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她红了眼,说爱慕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坐在县衙门的高堂上,摩挲那方惊堂木,温雅淡笑:“你不想说,我以后便不问。” “我……” 温言斐鼓起勇气,可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面对高堂上恍如神女的姐姐,终究将表达欲一次次扼死在萌芽中,垂眸自嘲,“没人会接纳我以前的身份。” “嗯?”苏南枝目光平静柔和。 在那温柔的目光里,少年一点点低下头。 如果,如果早知道会遇到,他不会把前半生过得那么不堪。 苏南枝想起了件事:“今天是你生辰吧。” 随即转身走过长廊,洗净素手,系上围布,在厨房做了碗阳春面,在清亮汤面洒上葱粒,端给正堂里的少年:“姐姐是第一次做长寿面,可能不好吃。” “好吃。” 少年清润的双眸隐于腾腾热气中,凝视着这碗面,接过筷子笑道:“姐姐查过我,还留意了我生辰?” “嗯。” “其实。”鲜汤入喉有些烫嘴,少年沉默半晌,“其实我从来不过生辰的。” “为什么?” “因为不知道哪天就死了。” 苏南枝心梗了下,扯了扯唇角,还没想好劝慰的话时,温言斐轻笑道: “大庆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我而点。每天三顿饭,我没有一顿饭想吃,十天有九天,我都在想死后该埋在哪里。姐姐能不能,答应我件事?” 少年俊眉微蹙,一双眼如清澈的冷潭,目光像破碎的琉璃。 “你说……” “倘若有天我曝尸荒野,请姐姐为我敛尸。” “如果死状太惨,那姐姐就不必管了,怕你做噩梦。” “胡说。”苏南枝道,“你会好好活着的,活的比谁都好。” 温言斐只是将最一根面条吃完、喝完最后一滴面汤,淡淡笑着不讲话。 “我换身衣服去趟嵩阳,死水县事务全权交由你打理了啊。土匪纳入军队,需考察后整编,招工修筑训练场,扩大军营。” 苏南枝交代好后,转身跑进内室换衣服。 春盛紧跟其后为她梳妆打扮:“姑娘一天一夜没合眼了,眼下去嵩阳又要忙什么?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么熬啊。” “去看他。” 春盛半蹲地,轻轻拿起那双裹着纱带的手,红了眼睛哽咽道:“这得多疼啊?日后留疤要怎么办?” “不怕留疤。”苏南枝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笑意略深:“拿剑的手,不可能嫩白如玉。” “姑娘变了。 春盛泪水夺眶而出,觉得苏南枝哪里变了,但又说不上来,似有什么光华比她的绝美外貌更为出彩。 苏南枝轻抚春盛的脸颊:“是该变了。” “我听说,凤凰涅槃时,要么重生要么死亡。凤凰会受烈火焚烧,独自将旧羽一根根拔出,拔得鲜血淋漓,如此反复持续,直到重生羽翼才算涅槃。” “那姑娘,是在涅槃吗?” 在春盛懵懵懂懂的目光中,她轻声说:“我是在,成长。” 不惜一切的快速成长。 春盛咬牙:“那我也需要涅槃吗?” “你不需要。”苏南枝笑着道,“涅槃太痛了,而我会保护好你们。” 春盛险些落下泪来,袖中的手攥紧成拳,她也得好好涅槃,保护姑娘! 苏南枝穿着雪纱束腰长裙,清爽利落,上了马车。 车辙子驶入修缮过的官道。 w_/a_/p_/_/._/c_/o_/m 她用了自己存银,招百姓修官道,既解决部分人温饱,又拓宽道路,还让拿俸禄、熟悉地皮的土匪日夜巡逻,买通隔壁城池几十个说书先生,讲死水县剿匪事迹。 死水县地处蜀州、青州、沧洲交汇之地,三面山连城邦,一面是黄河长江交汇处,剿完。(下一页更精彩!) 匪、整改了道路,南部商队及路人巴不得走这条近路! 从前绕路的商队,谨慎小心地驶进官道。 几个扛大刀巡逻的土匪,叼着卷叶烟,笑眯眯朝商队们招手:“怕个锤子啊!没人打劫!老子是正规护卫军!南枝县主手底下的!” “……”商队陷入沉思。 “咳咳。”苏南枝撩开车帘,冷冷刮那土匪一眼。 邹虎立马踹那人一脚,九尺高的虎躯朝商队,歉意笑笑,老实巴交道:“对、对不住,刚从土土匪变成成护卫军,还还没习惯。” “啊哈哈哈,没事没事。”商队人干笑着勒紧缰绳,一溜烟似的跑了。 苏南枝屈指慢敲窗格,淡淡道:“还需整改。” “是。” 春盛将她说的记在了纸上。 马车悄悄停在巷口,苏南枝手上有伤不敢回楚府,怕让姨母担心,就走了云翊居的偏门进去。 黄昏时的余晖灿烂却不晒人。 萧沉韫仙鹤黑袍,端坐在院中处理政务。 他的背,不再像往日那样笔直如剑,因为有伤而微弯,双脚裹着浸了药的厚纱带。 药香从香炉飘出来,丝丝缕缕环绕着他。 “王爷……” 男人没动。 “王爷?” 男人在纸上笔走龙蛇,却毫无反应。 是他看见了身侧的绣花鞋,才蓦然回头,先是愣了下,才道:“你多久没合眼了?” 他以为,苏南枝会睡一觉,或者休息两天再来看望自己。 苏南枝坐在案牍旁的蒲团上,浅笑:“先前睡了两个时辰。” 萧沉韫不着痕迹地观察她唇型,拧眉微叹:“撒谎。余晔汇报过龙虎山事宜,你两天一夜没合眼了。” 苏南枝不语,在落日余晖里,肘抵在桌上,手随意托着下巴,静静地看了萧沉韫很久,嘴角笑容一点点变缰:“王爷耳朵,受伤了吗?” “没有。” “还能……听见吗?” “……能。” 苏南枝缓步靠近,俯下身凑到萧沉韫耳边,青丝如瀑倾泻入他怀中,像说秘语那样遮住了唇型,轻轻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听闻听,很可惜你没有听见。 苏南枝提笔再写:“耳朵,还能好吗?以后,还能听见吗?” “若听不见了,岂不是我这辈子都得给你当耳朵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洪峰过境,大灾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能好。”萧沉韫认真地讲,“有洛神医在,你担心什么?” “您因我而双耳失聪,臣女忧心如焚,怎能不担心?”苏南枝理所当然地写下一行字,“臣女要常住云翊居,照顾您耳朵好了为止。” 萧沉韫看着女子微红的眼圈,故意逗她:“想蹭饭,直说。” 苏南枝真被逗笑了,写道:“我缺你那几顿饭?” “晚上想吃什么?”话顿了下,萧沉韫蹙眉,面色严肃道,“吃什么都是次要的,你现在该去睡觉,好好休息。” 苏南枝眼下乌青,用再多胭脂都遮不住,掩唇打了个哈欠,朝萧沉韫拱手作揖后带着春盛补觉去了。 原本苏南枝是打算睡到亥时起床吃晚膳的。 但春盛存心想让她多休息,便没叫她,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苏南枝住在云翊居主院西厢房,和萧沉韫的寝卧挨着。 她一醒便捧着本兵书,走进萧沉韫书房,坐在旁边看书。 尽职尽责当他的‘耳朵’,别人说话,她便准确无误地写下来,还亲自端药、送药,监督总爱忘吃药的萧沉韫喝药。 洛云崖每日要复查五次伤情,不断改药单,确保药效发挥到最大,能让萧沉韫不留下任何后遗症。 日子一晃便过了五天。 苏南枝知道萧沉韫耳朵听不见,一边看他批折子,一边絮絮叨叨的。 她真是最不爱看兵书的,但迫于死水县需要排兵布阵,必须硬着头皮啃兵书,看的时常犯困,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朝下点。 此时,萧沉韫便会伸手,用掌心托住她的下巴:“回屋睡。” 苏南枝倔强地写道:“不行。要看书。” “……”萧沉韫没收了她的兵书,放言,“倘若不劳逸结合,本王书房的兵书,是一本都不可能再送给你了。” 想起这几日,苏南枝求走的那些孤本兵书,萧沉韫一度肉疼,甚至觉得她来当‘耳朵’,吃亏的是他。 但这段日子,却是二人自认识以来,头次那么轻松安逸的相处。 直到—— 第十天。 嵩阳城落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滴急急朝下砸。 双足拆了纱带的萧沉韫站在廊下,长身玉立,衣袂在疾风中不停翻卷。 他攥着一封钦天监加急送来的南部天象预判,说蜀州、青州、沧州将多城暴雨。 此时云翊居侧门,灿夏浑身湿泥,连跌带摔地找到苏南枝:“不好了,县主!” 灿夏气喘吁吁地着急道:“死水县洪灾!一时辰内,低谷处的开山村全被淹了!” 油纸伞从手中轰然落地。 苏南枝如遭雷劈,转身跑进大雨,找到廊下的萧沉韫,折断树枝沾水在墙上写道:“我有点急事,要走了,近日大雨,切勿受寒!” 萧沉韫迅速拉住苏南枝手腕,险些没收住力将她拉入怀中:“死水县三面环山,地处黄河长江交汇处,每逢周边洪灾县城必遭大难。你救灾,不要逞能。” “我知道。”苏南枝点头。 “陛下圣旨。本王要去蜀州省城安阳督导救灾,还得去青州、沧州巡视灾情,可能要走三日,你……不要孤身涉险,等我回来给你带桂花糕。” “好。” 昏天黑地的暴雨天里,苏南枝美眸倒映着廊下摇晃的红灯笼,这次,她没有写字,而是桀然一笑,温声道:“……王爷要平安归来,否则,我会担心。” 萧沉韫摸摸她的头:“放心,本王必定平安归来。” “你,你听见了?”她耳垂微红。 “能听见一点了,但听的不清楚。” 苏南枝接过灿夏扔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在疾风骤雨里回眸一笑,眉眼弯弯:“我走了!” “小耳朵,要平安啊……” 萧沉韫追出云翊居,看着暴雨如瀑里孤身策马的女子,轻声呢喃。 苏南枝疾驰到死水县边界时,只见暴雨冲垮山土,泥水汇聚成湍急的溪流奔腾而来,根浅的草树被冲的横七竖八。 灿夏在雨里大喊:“前、前方可能会滑坡啊!县主,我们怎么办?” 苏南枝将缰绳缠到掌心,勒紧后,目测山坡高度,深吸口气:“几万百姓皆是我封地子民,回死水县内刻不容缓!” 随即,俯冲过去。 马蹄高扬,如离弦之箭疾驰! 在二人冲过那地后,山上轰然滑坡! 灿夏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 苏南枝越往前,心越凉…… 除了地理位置最高的龙虎山脉外,半个县城都被淹了! 低处的村落已变成汪|洋大河。 洪峰过境时,大水冲垮桥梁、墙桓、屋舍,无数灾民抱着断木在河中沉浮! 山河咆哮,水流湍急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沉重击来!将河中人抛上半空,又砸下来,昏厥的人们身如落叶般沉入河底溺亡。 苏南枝浑身发抖,跑去尚未被淹的县衙门。 温言斐累的面色苍白,救了一个、再救一个,直到他都忘记救了多少个人时,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看到苏南枝那刻,仿佛有光照进心里。 “姐姐不该回来,这里太危险了。正值洪峰过境,三洲大水,知府与都督忙的焦头烂额,又有谁会管死水县?我送你离开死水县!” “从死水县划为封地那刻,我就该对百姓负责,我不会走!” 苏南枝甩开他的手,召集村长核实受灾情况后,当机立断:“春盛、灿夏你们负责引路带人上龙虎山避水。邹虎、言斐跟着我救人。护城军要和我一起,做最后撤离的人。” 又一次大浪袭来,水浸过门槛。 “县衙门也要淹了。”苏南枝低喝,“春盛你们先带人撤!” 无数灾民摩肩接踵,疯了似的朝山上跑。 浮满杂物的洪水中,隐约传来婴儿啼哭声,只见尚在襁褓中的婴孩被巨浪冲到远处,要冲向海口时,众人心急如焚,却有一双稚嫩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托起了襁褓。 七岁的小湛哗地一声,在湍急的洪水中钻出头,高举婴儿,自豪骄傲地游来,大喊道:“南枝姐姐,你看,我也见义勇为,救人了!” 就在此时—— 龙虎山半山腰,有一黑金面具人隐藏在暗处,搭弓射箭,对准小湛的额心。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神落血泪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洪峰过境的混乱之中,灾民仓皇而逃、失声尖叫,巨浪一次次袭来,黑金面具人微眯眼睛,殷红唇角一点点勾起,轻声冷笑:“死!” 松弦,利箭以势不可挡之势穿破巨浪而去! 温言斐耳尖微动,飞身扑去。 小湛高举婴孩,满怀希望自豪,即将要游到岸边时,利箭穿透他的左前胸! 他高举的手瞬时垂落,下刻,身子如吸水的破棉絮般下沉。 洪水里有血迹洇开,濒死的小湛将婴孩抛向岸上。 温言斐接住婴儿递给邹虎,如鱼入海游下去,攥住即将被暗流冲走的小湛。 小湛左前胸汩汩不断的鲜血冒出来,触目惊心。 苏南枝跪坐在地,拿纱带堵小湛失血过多的伤口,急的脸色苍白:“小小湛,不怕啊,姐姐在,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七岁的小湛,没有喊疼,清澈如小鹿的双眼看向苏南枝:“姐姐……我算是英雄了吗?” “是。你是顶天立地的小英雄,你以后还要成为大英雄。” 苏南枝将小湛抱起来,本想找地方给他治伤,可身后数十米高的巨浪再次裹挟杂物袭来! 山河呼啸,洪涛如怪兽,所过之处全被吞噬! “跑!” 温言斐嘶声力竭低吼! 他朝苏南枝扑过去,将小湛放在二人中间,紧紧环抱住! 三人合抱成团,被大浪裹入腹中后压进河中! 激流涌动,又将三人推去远处。 在大浪里不断沉浮,苏南枝口鼻皆是泥沙,根本睁不开眼,死死护住小湛! 而温言斐则想的是,护住苏南枝。 巨浪中的浮木当头砸来,将三人冲散。 苏南枝连呛了几口污水,疯了似的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抱住一截浸满水的断木,如浮萍般在洪水里沉浮。 “县县主!”身高九尺的邹虎划着船,粗长铁臂眼疾手快将她捞上船! 趴在船面的苏南枝呕出好几口脏水,还没缓过来时,便扶着船沿站起身。 她看着河面上漂浮的死水县百姓,心中钝痛,一股无力感挫败感油然而生,悲戚道:“三千护城军都去救人了吗?” 邹虎难过地哽咽:“护城军全全去救人了,被、被淹死了几十个。我我们抽不出人了!” 水面飘过几个面色青白,肚腹涨水淹死的村民。 被冲散的孩子们,在洪水中撕心裂肺地求救。 耄耋老人随波奔流,绝望等死。 昔日充满欢声笑语的村落,在天灾面前不堪一击。 水性极好的何老头也难与洪峰搏斗,被巨浪拍晕后沉入水中。 苏南枝跳水救人,救了一个又一个,拖着人上岸时,浑身都在发抖,直到那双手抖如筛糠,再也没力气凫水时—— 她筋疲力尽地绝望倒地。 天像漏了个大窟窿,大雨如瀑,又厚又密的乌云遮天蔽日,分明才酉时,死水县却像存在于暗夜里,不见光明。 她该怎么办? 才能救这些百姓…… 周遭尖叫求救、巨浪拍岸、死伤无数,在苏南枝累到险些出现幻觉时—— 她看到,苏家几十艘运货船逆流而上! 在巨浪中驶来。./手./机./版./无./错./首./发~~ 跑下船的苏南澈弯腰将她扶起来,难掩心疼地问:“枝枝,你哪里受伤了?” “宝贝枝枝啊,你怎么吃了那么苦?” 那厢,巨大的客货船上,身穿华丽披风的萧子珊风风火火跑来,因为太着急,下船时还跌一跤,不小心摔在地上磕伤了膝盖。 她疼的龇牙咧嘴,解开披风系在苏南枝身上,握住对方冰凉的手,给她哈气搓暖。 待到手回暖时,苏南枝才发现这不是幻觉。 。(下一页更精彩!) “大哥,救人!要救人!” “你放心。”苏南澈端来姜汤给她喝下,“从钦天监那里得知三洲暴雨之事,爹爹便料定死水县会有洪灾,命我带人前来救灾。” “幸好,幸好大哥来了。” 苏南枝被萧子珊扶去大船休息,喝了好几杯热姜汤才问;“公主,怎么也来了?” 话罢。 萧子珊便扑进她怀中,将苏南枝紧紧抱住,红着眼圈道:“几个月不见你了,我想你啊!洪灾不是闹着玩儿的,我担心你,就上了南澈哥哥的船。” 苏南澈卸下外袍,便去救灾了。 苏南枝安抚萧子珊几句,紧跟其后,指挥护城军救人。 幸好来了苏家几十艘货船,才能安顿好灾民。 洪峰过去后,雨势终于小了些,也就是这个档口,众人才得以喘气的机会。 苏南澈一袭鸦青长袍,背影颀长,攥着死水县地图,用小狼毫毛笔圈出一方位置,道:“泄洪,需要派人推翻这座小山。” 累到直不起腰的灿夏,当即否定:“不行!这是死水县的神教山。县城的人不信道不信佛,唯独信仰这座神教山,推翻这座山,必定会遭到所有人的抵制。” 信仰是个可怕的东西。 有人甘愿为了信仰去死。 “倘若求神拜佛有用,今日便不会有这么多人死于洪灾。”苏南枝眸眼微沉。 “县主……”灿夏紧皱眉头,劝道,“这和龙虎山土匪不一样!从前死水县无官府治理的时候,大家都是信奉神教山。” 温言斐穿蹙眉附和:“前几任县令都想推翻神教山泄洪,但要么暴毙身亡,要么身染瘟疫,或者突然调离,每次有人要推翻神教山时,县城必定频发怪事。” “那看来,这神教山,还挺有意思的。./手./机./版./无./错./首./发~~” 苏南枝看着淹没半个县城的洪水:“先去看看神教山。” 神教山宽而矮,坡势低,地处黄河长江交汇处,三洲暴雨,中上游的洪水全从死水县的低谷处倒灌进去,加之死水县三面环山,堤坝低、排洪差,水灾更为严重。 山底立了一尺高的巨型神像,三头六臂、十指合掌,闭眸诵经状,神像前供奉着被暴雨淋湿的香烛。 大船刚刚驶近,神像闭着的双眼流下两行血泪! 围观百姓吓得惊慌失措,大声尖叫:“神哭了!” “神必定是预感县主要推山,才流血泪!”。 第一百一十九章 富庶之路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淡淡看向喧闹的人群,抬手安抚:“大家稍安勿躁,言斐你轻功好,去看看情况。” 温言斐飞身上五十尺高的石像,脚踩石雕肩膀,随即动作隐秘帝抓了山壁鸟巢的幼鸟,捏断脖颈后,将断脖滴血的鸟扔在地上,当众禀报: “县主,并非是神落血泪,是一只死鸟的血滴在了神像的眼睛上。” “既是误会一场,大家就不必惊慌。” 苏南枝手拿地图,沉吟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死水县毗邻三城,下面三城因无河道而常年干旱。如果推翻神教山后修成河渠,既可泄洪也可引流灌溉下面三城。” “枝枝说的不错。”苏南澈眼中划过一丝赞扬,“确实不失为一举两得。” “言斐领着护城军推山,春盛监督苏家人修筑堤坝,灿夏带领衙役救灾。”苏南枝屈指慢敲船沿,目光凝思,抬手下令:“着手推山!” 温言斐和苏南枝熟悉地理,二人不会儿便商量出推山策略,数千个苏家人在春盛的调动下干劲满满,撸起袖子就要开干时—— “慢着!!” “县主!老朽劝你一句!推山可是对神的大不敬!若是神动怒不肯保护我们,这罪责该算在谁的头上?” 一黄衣老伯从灾民里踮脚质问。 几千死水县灾民表面沉默不语,但年纪大点的早已心里各有计较。 “想必神的心胸宽大,不会计较推山之罪。推山修河渠泄洪,可是救灾的大事,神怎么会动怒呢?”苏南枝无心与老者纠缠,随意敷衍后,将铁铲插进石雕旁边。 推山必定要推神雕。 钦天监推测五日后还有大雨,苏南枝想趁此机会,调动所有人日夜兼程推山修河渠,减少下次洪灾的伤亡。 随着温言斐、春盛第二铲砸到神像上时,众百姓惊呼一声! 黄衣老伯周围的人,当即哭天抢地冲上去,拦住苏南枝等人! “我等感恩县主救我们于洪水中,但也绝不可能任由您推翻神像推山!” “神像是我们的保护神啊,推翻神像者,不得好死!” “今日就是有神保佑,雨势才变小的!” 不断有百姓七嘴八舌,义愤填膺道: “上回我牛快病死了,求神像后,牛就能耕地了!” “我求神像生男不生女,结果我生了七个儿子!全是因为神显灵! “老人说推倒神像,死水县会全部死绝!”黄衣老伯愤怒大吼,调动百姓情绪,高举拳头道:“推倒神像犹如杀人!誓死保卫神像!” 很快民情愤怒,百姓们全部冲上去维护神像,与苏家推山的人拳脚相向。 接着…… 有鲜血从神教山脚底溢出,浸染土地,流了十尺远,鲜红刺目。 黄衣老伯脸色大变:“神像流血,必遭大难。” 很快,山顶几块三尺高的巨石轰然倒下来,朝苏南枝方向砸去—— “看!天神发怒了!快逃!” 石头在地上砸出大坑! 就在此时…… 先前靠近过神像的人们,不同程度出现头晕目眩,年迈者直接昏倒在地。 躲开巨石的苏南枝脚下一跌,连忙扶住树干,摇了摇不太清醒的脑袋,揉着太阳穴问:“大哥,言斐,你们可有事?” “头晕。”温言斐以刀锋划破指腹,用疼痛迫使自己清醒。 苏南澈运转内力,调节不稳的气息。 方才在神像旁待久的人,七窍流血,如烂泥一样浑身瘫软在地。 苏南枝、苏南澈、温言斐、春盛纷纷流了鼻血。 “快看!县主和温师爷遭报应了!” “天神降罪,无一幸免,所有人都将身首异处!” 黄衣老伯嘴中振振有词,念着咒语,带领着附近人朝神像三叩九拜,锐利目光刺向苏南枝,愤怒道,“请县主立刻撤人,停止推山!方才天神只是小惩大诫,若县主等人执迷不悟,待天神大怒,死水县将血流成河、浮尸百里!” 听到浮尸百里一词,几千个百姓,乃至推山的苏家人、护城军,也心中发憷。 苏南枝捻着丝绢擦净鼻血,看向黄衣老伯,轻声冷笑:“为什么大家都身体不适,偏生你没有事呢?” 中气十足的黄衣老伯当即弯腰狂咳,讪笑一声:“可能是天神慈悲宽恕,知道老朽对神忠诚吧!毕竟老朽从未存过半分推山之心。” “你确定诸位百姓口鼻流血、四肢乏力,是因为天神发怒吗?” 苏南枝笑吟吟地问他。 “当然了……”黄衣老伯拍着胸脯保证,“我对神足够忠诚,所以我毫发无伤。” “给我拿下!” 苏南枝一声厉喝,笑容骤然消失,“这分明是中毒迹象,与天神发怒根本无关!起初我靠近神像,并没觉得不妥,直到后来头晕才发现,这使人口鼻流血、四肢无力、体弱者昏厥的,是医书上所写的无色无味毒气。” 众人微怔。 邹虎带人擒住了故作镇定的黄衣老伯。 “恰好我从嵩阳带了几车药来县城,其中便有能解毒的药。”苏南枝樱唇微勾,“春盛、灿夏发药。” 药丸被分发下去。 苏南枝带头吃了一颗,百姓们陆陆续续服用后,症状果然有所减轻。 黄衣老伯脸上闪过明显的换慌乱,左右挣扎了下,却怎么都摆脱不了邹虎的铁臂桎梏。 苏南枝巡视四周,忽然将目光停在神像脚足的几个破洞上。 神像建于十年前,日晒雨淋有破损很正常,但这几个拇指大小的破洞,被野草依稀盖住,极其隐蔽。 她弯腰察看后,摔袖冷怒:“这神像内部是空心的,洞里有吹毒气的细小竹筒!邹虎砸开神像!” 黄衣老伯吓得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众人一副不解。 邹虎手抡半人高的巨锤,狠狠砍向破洞,碎片应声掉落! 全场惊呼! 第一百二十章 秘密以及绝对臣服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一百二十一章 贵人撑腰,忘年交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一百二十二章 金矿致富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一百二十三章 喜欢, 忍不住想她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朋友是摄政王,多威风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成为她的手中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一百二十六章 温言斐真实身份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一百二十七章 幕后真凶浮出水面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一百二十八章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一百二十八章 母亲死亡真相,血海深仇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用手捧着姨母吐出来的鲜血,手忙脚乱地替她净面。 姨母像是陷入某种回忆,紧蹙眉头、面露恐惧,像是被人紧掐住了喉咙,开始呼吸不畅,嘴角嗫嚅多次,才终于成功揭开尘封已久的秘密: “三十年前,圣上尚是太子,太子妃仍是智贤皇后,而继后左如月尚未婚嫁,性子与现在截然不同,敢爱敢恨、活的恣意。” “左如月游玩嵩阳对苏正一见倾心,被拒后照样热烈追求。直到智贤皇后死于边疆,众人推举左如月为继任太子妃,左如月暗中找到苏正说她怀有身孕,恰好被我听到。” 她脸色骤然一变,如临大敌般紧张道:“……左如月当上太子妃七个月后,生下当今太子。” 苏南枝脸色猛变,连给姨母净面的手都在不停发抖,几近窒息! 姨母心绪跌宕起伏,情绪激动地接连呕血,不断大喘气:“四年前莹儿回家省亲……神色恍惚、精神不佳,曾梦中呓语此事……回程惨遭杀害,我便知道,是继后派人灭口……” 下刻! 楚冷曦嗫嚅的嘴角僵住,涣散的瞳孔急剧扩睁,拼尽全身余力将苏南枝拽入怀中,弯腰死死抱住闺女的脑袋—— 一支迅猛如雷的利箭,穿破火海射向苏南枝,在她耳畔掠起凌厉冷风时! 楚冷曦惨叫出声,毒箭嵌进姨母后背! 温言斐闯入马车,死死护住二人! 可一切都迟了…… 苏南枝哭着将替她挡剑的姨母,揽入怀中。 楚冷曦眼角不停滚落血泪,已彻底说不出话,万般艰难地扯了扯唇角: 枝枝…… 不要报仇…… 要开心幸福地活着…… 她指尖带血,在苏南枝掌中写了个锦字,欲言又止后手垂落在地,死不瞑目,但目光依旧宠溺怜爱,温柔地看向闺女所在方向。 苏南枝双肩颤抖,眼泪扑簌而下,再也克制不住地悲恸大哭! 她读懂了姨母的唇语:不要报仇…… 但她苏南枝,怎么可能不报仇! 娘亲、姨母、幼弟,皆因左如月灭口而死,血海深仇怎能不报? 苏南枝目光冷如万年冰川,带着前所未有的杀意凝视前方,内心恨意如惊涛骇浪般汹涌澎湃,脸上便越发沉冷死静的可怕。 无能的仇恨、弱者的愤怒都是无用的,得强大起来,蓄出与其一战的实力,才能杀敌! 她紧紧咬死的牙齿在打颤,如绝望之鸟悲痛呜咽,却不再痛哭出声。 她依旧难过的要死,绝美的面容却逐渐冷戾,现出前所未有的狠决杀伐,纤指紧握成拳,忽而,唇角勾起寒冰般的冷笑。 苏南枝整个人沉冷如死潭,一言不发地为姨母敛尸。 马车外,豆大冷雨砸下来,与楚府火海分庭抗礼。 直至暴雨如瀑,楚府大火终于灭了,苏南枝刚好为姨母敛完尸、装棺安置,抬进楚家郊外的庄园。 漆黑的暗夜,冰冷的寒雨,庄园微弱的灯火不停摇晃。 苏南枝跪在灵堂前的庭院里,任凭疾风骤雨打湿衣襟,始终沉默不语。 春盛坚若磐石,跪在她身后良久,终于掩唇哭出声:“姑娘好歹说句话……你这样不吃不喝不说话,我害怕……” 温言斐疾步走进门,在靠近苏南枝时,放轻了脚步,也放轻了声音,寻了一柄伞替她挡风遮雨:“等我带人追上去时,黑金面具已销毁所有痕迹后逃了。对不起,是我办事不力。” 苏南枝羽睫微动,夜雨淌过她湿漉漉的眼,淡嗯了声。 温言斐掀袍,骤然跪地,跪在她身侧陪着她。 “你为何要跪?”她终于说话。 “我跪的是,姐姐的姨母。” “其实你不用如此……” “我心甘情愿。” “谢谢你。” “那我也要谢姐姐的那碗长寿面。” “只是一碗面罢了。” 嘈嘈切切的夜雨盖住了少年的欲语还休:“不只是一碗面。” 春盛、温言斐陪苏南枝跪了整晚。 淅淅沥沥的凉雨也下了整夜,天空乌云密布,灰蒙蒙的一片,等到辰时一刻仍不见一丝天光。 天低的快要塌下来,气氛压抑的可怕。 楚家老爷病逝,楚家老夫人死了,两个亲生女儿也惨遭横死,唯剩楚莹生的三个苏家外甥。 陆陆续续有亲朋好友来吊唁,纷纷叹息。 “楚家何其惨,连香火都没个子嗣延续……” “女儿生的外甥,便不算子嗣?不算血脉吗?”跪在雨里的苏南枝,嗓音低哑干涩。 苏南枝跪到发麻的双膝,如百虫撕咬般酸疼。 她撑着地站起身,走向灵堂,看着风中飘摇快熄灭的香烛火焰,苍白到可怕的手指,点燃新的香烛,续上了香火,盯着那明晃晃炽热的烛光,平静道: “女儿同样算延续香火,亦可,撑起一片天。” 众人看向那抹白裙染血的年轻姑娘,不过才二十,湿漉漉的青丝散披在两肩,血裙满是脏污,却也难掩一身风华,那双眸绝美如画,却似容纳着千山万川,沉稳、明睿、大气。 一时间,无人再反驳苏南枝的话,竟有些相信,她可以撑起一片天。 待到雨停时,耀眼的天光终于杀破厚重乌云,洒落广袤无垠的大地。 庄园府门前的小路上,响起阵阵马蹄急停声! 众人朝门口循声望去。 只见身穿金线绣麒麟广袖官袍的萧沉韫,墨发微乱,翻身下马跑进灵堂,看着那抹白裙染血时,将正在上香的女子拉入怀中,紧紧抱着。 他呼吸紊乱又急促,紧紧抱住苏南枝的细腰。 苏南枝愣怔了一瞬,手中点燃的香烛不慎烧着他袖袍,萧沉韫没有管,哪怕陛下亲赐的特制官袍只有这一件,他暂时也不想松手。 “本王听说……” “我没事。” “本王来迟了……” “没关系。” 苏南枝鼻尖皆是萧沉韫身上的雪松清冽香,染了夜雨的怀抱湿湿凉凉的。 在火即将灼烫到他手时,苏南枝才反应过来,急忙推开他,拿水泼灭了火。 冷水泼在身上,萧沉韫才找回理智,看着眼前从容冷静的女子,眼眶微红尚有哭过的痕迹,终究是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将她拦腰抱起,抱进了房中。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何惧与你共赴深渊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他接过春盛递来的姜汤,一勺勺喂给苏南枝喝。 苏南枝浅浅喝了一口,便推开了汤碗,不悲不喜的水眸平静地看着萧沉韫:“其实,王爷之前就知道,黑金面具是皇后的人吧?” 汤勺不慎磕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咯噔声,在寂静空旷的屋内十分刺耳。 萧沉韫放下姜汤,沉默不语。 “王爷不和我说幕后主使,是怕得罪皇后。”苏南枝温声淡笑。 “本王不怕得罪她——” “你就是怕得罪她,所以,你不敢告诉我幕后主使,因为你要独善其身。”苏南枝打断他,苍白的唇划开讥讽的弧度,“王爷是个聪明人,既要明哲保身,为何还要来见我?” “本王……”萧沉韫眉头紧锁,“本王听说此事,想来看看你是否平安。” “我很平安。”苏南枝语气平静,“臣女心知王爷日理万机,既如此,就不该浪费时间在臣女身上。春盛,送……送客。” 萧沉韫袖中指尖微蜷,紧蹙眉头半晌后,才道:“本王一夜奔波赶路至此,连早膳都没吃,你不留我吃口午饭吗?” 苏南枝垂下眼睫,扯了扯唇角:“就……不留了吧,庄园饭菜味同嚼蜡,怕是不合您的口味。” “嗯。”萧沉韫攥紧袖袍,提脚就走。 苏南枝抬眼目送。 萧沉韫刚要跨过门槛时,忽然转身,咬紧后槽牙道:“苏南枝,你是怕牵连本王,才赶本王走的吧?” 苏南枝端起碗,一勺勺喝着姜汤,连生姜喝下去也没发觉。 萧沉韫拿走她的姜汤碗,重新坐到床沿:“本王最不怕的,就是被牵连。” 苏南枝不语。.. “方圆十里没有吃的,本王奔波整夜,累了,今日就在庄园歇下了。”萧沉韫好整似暇地理了理衣襟,这才离开。 春盛恭送出门后,拿出干爽衣裳给苏南枝换上。 给苏南枝梳洗打扮时,忍不住叹气:“姑娘这是何必呢?王爷奔波整夜,披风戴雨而来,那么关心你……” “昨夜在马车内的话,你也听见了。”苏南枝疲惫地阖眸。 春盛给她挽发髻的手急促一抖,当即双膝跪地磕头:“姑娘放心,春盛死也不会朝外泄露此事!若姑娘不信,我现在便将秘密带进棺材里——” “若我不信你,当时又怎会让你听见?”苏南枝心酸地将人扶起来。 春盛亦是红了眼。 “春盛,我只想问你一句,怕吗?” “不怕。” “仇敌位高权重、只手遮天,前路艰难险阻,跟着我很有可能万劫不复——” “当初姑娘救我于深渊绝境,如今,再陪姑娘走一遭刀山火海,又有何惧?” 春盛哭着哭着就笑了,“当初姑娘答应过春盛,让我永远跟着您。 w_/a_/p_/_/._/c_/o_/m 这辈子您是不能赶我走了,下辈子再赶我走吧。” “谁说要赶你走了?”苏南枝将春盛揽入怀中,紧紧抱住,“我才舍不得,赶你走。” 她抬头看屋顶时,水眸滑下一行泪。 春盛吸了吸泛酸的鼻尖,她心想,她可不能拖姑娘后腿啊,她也要变强大。她也想终有一天,能强大到护住自家姑娘。 “姑娘,再休息会儿吧,外头有温师爷和灿夏、何老爷爷照看着。” 苏南枝起身推开屋门时,日光晃得险些睁不开眼:“姨母丧事,我须得亲自操持。” 待她走到灵堂时,温言斐已将一切处置妥帖了,来往宾客也散了不少。 几人连续忙了三天,这才楚冷曦风风光光下葬。 下葬的那天,和风细雨。 夏末阳光温和灿烂,苏南枝跪在墓前,亲自提笔写墓志铭,一笔一划遒劲有力,缓慢认真。 金黄明媚的阳光落在脸上,她面。(下一页更精彩!) 无表情地收笔时,旋即重重磕了三个头。 额头磕在墓碑前,两行清泪滚落,待抬头站起身时,苏南枝面冷如冰,只字不发地转身坐进马车。 她正襟危坐着,不悲不喜宛如木雕。 萧沉韫发现她与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的苏南枝,难过至极的时候,会哭,焦虑不安的时候,眼眶会红。 可如今的她不悲不喜,将所有真实情绪藏于心底,更像掌权者的喜怒不显于形,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理智清醒。 不是说这样不好,而是,如果可以,萧沉韫想让她做回四年前无忧无虑的苏家嫡女。 一声轻叹,从他唇边溢出。 苏南枝兀自斟了杯凉茶,指腹摩挲着杯沿,想起姨母临死前在她掌中写的锦字。 锦,是什么意思呢? 姨母是想表达什么…… “锦,锦绣坊。”苏南枝浅酌了口凉茶,思忖道:“灿夏,去锦绣坊。” “好嘞。”灿夏掉转马车。 w_/a_/p_/_/._/c_/o_/m 因姨母之死,锦绣坊停工七天,纺织女们自发身穿孝衣、头戴白花,朝苏南枝颔首行礼。 锦绣坊掌柜赵芸,将一匣子钥匙恭敬地呈给苏南枝:“家主生前与民妇交代,县主是楚家家业和锦绣坊的继承人。” 苏南枝打量她:“有劳芸姨了,姨母曾与我提过你。” 赵芸颔首轻笑,十分规矩恭顺地将她请进内室:“我知县主为何而来,请您稍等。” 在萧沉韫、温言斐、春盛等人也要走进去时,赵芸笑着微微弯腰:“抱歉了,请诸位在门口等候。” 内室是姨母在锦绣坊休憩的地方,装潢雅致,茶水桌、刺绣架子应有尽有,与门正对面的墙上挂了山水画。 赵芸轻敲画中间三下,背后的墙面缓缓移动,现出一人通行的小道,她礼貌地伸手做“请”的姿势:“县主,请——” 苏南枝走进墙后的密室,内里陈列了无数精致绣品,都被蚕丝布遮住防尘。 “锦绣坊不值钱,这些才是家主留给县主的宝藏。”赵芸笑容大方得体,动作优雅利落地撤走那些防尘布。 只见一幅幅栩栩如生、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双面三异绣,漂亮至极。 每一幅都堪比皇宫顶级绣品! “这些都是有价无市的珍宝,家主三年才绣成一幅,共十幅,一幅价值万两。”赵芸将陈列在正中央的那副刺绣展开,长三尺、宽两尺,“家主说,这幅刺绣至关重要,请县主好好欣赏。” “好好欣赏?” 赵芸但笑不语,将一幅信呈过去:“家主深意,我也不懂。” 苏南枝接过姨母留下的信,看着那副刺绣。 这是一幅夜宴图,上头绣着几十个举杯对月饮的读书人,其中有一人执笔作画,面容比苏正年轻二三十岁,啊不对—— 此人正是年轻时的爹爹! 而他身后方,站着一端酒的丫鬟,嘴角噙笑,目光温顺大胆地偷看苏正,袖中似藏有药瓶。 这美貌娇俏的丫鬟,不是别人,也正是年轻时的左如月、当今继后!。 第一百三十章 赐婚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识破其中玄妙后,指尖一抖,不动声色地快速卷好绣品,云淡风轻笑道:“芸姨费心了。” “家住交代,便是我的职责所在,县主客气了。”赵芸脸施淡妆,唇边永远牵着从容恬淡的笑。 “芸姨接下来有何打算?” 赵芸忽而敛袖跪地,脸色严肃凝重,低头垂眸:“我想……替家主报仇。” “若姨母泉下有知你这片忠心,必定感动。”苏南枝目光如炬,凝睇跪地之人,“但姨母是意外葬身火海,又何来报仇一说?” 赵芸诧异抬头:“分明是被人蓄意谋杀——” “你亲眼所见?还是你已有证据?若两者皆无,便不能胡乱揣测。芸姨是聪明人,该懂明哲保身。” 苏南枝敬重地扶起她,轻拍她的手背,低声许诺,“哪怕我脚踏荆棘、浑身是血,也会给姨母一个公道,芸姨放心。” 赵芸眼眶发热,重重地嗯了声。 “你是姨母生前最信任的人,锦绣坊和楚家家业还需要你多费心打点。” 苏南枝走出密室,随手查了查账簿,发现赵芸做事认真细致,确实是可用之人之后,才放下了心,提笔写了个地址,“若我回京城,你可飞鸽传书到这几个地方寻我。” “好。”赵芸恭敬颔首。 苏南枝命春盛将密室中的所有绣品都装入锦盒,放上马车运回县衙门。 御赐的县主府历经四个月,终于修筑完成。 回城时,无数百姓簇拥着苏南枝的马车停在县主府门口。 刺眼夺目的正红绸缎盖住牌匾,府门口奢华威严,雕梁画栋,左右各六尊镇宅石狮,白墙黑瓦干净明亮,内里共三个偏院、一个主院,设有花园、正厅、长廊、亭台楼阁。 只有半个苏府大,但胜在麻雀虽俱全。 陛下御赐县主府这份荣耀,常人难及。 “姑娘掀牌匾吧!”春盛在太阳底下晒得脸红扑扑的,兴高采烈地将红袍递过去。 苏南枝素手轻拽红袍,红绸倏然落地! 显出鎏金阔绰的“县主府”三个大字! 众人好一阵喝彩! 旋即,鞭炮声如浪潮般炸开,不绝于耳,满地皆是红纸。 灿夏拉着春盛就跑了进去。 温言斐笑意盈盈地跟在苏南枝身边。 苏南枝分别拨了两处偏院给温言斐邹虎、春盛灿夏。 一个脸上有疤的陌生小男孩,在四下无人时,被春盛从侧门带进县主府。 小男孩手捧书卷念念有词,在看到苏南枝那刻,便撒开脚扑过去,欣喜高喊:“南枝姐姐!这个月我看了十本书!” “这么厉害啊?”苏南枝牵着他走进主院。 邹虎亲自值守四周,又有护城军重兵把守,苏南枝这才沾了特殊药粉,涂在小男孩脸颊边缘,叹气问道:“小湛,怨我吗?” 人皮|面具被剥落,现出真实面貌,竟是假死易容后的小湛,脸颊因长期易容,苍白而毫无血色,唇白如纸。 他懂事地连连摇头:“小湛不怨姐姐!若不易容,仇人还会杀我灭口,我都明白。而且我现在有书读、有饭吃,还能跟着言斐哥哥学武功,我很感激姐姐。” 苏南枝将小湛抱在腿上坐着,一边抽查他功课,一边陪他看书。./手./机./版./首./发./更./新~~ 等到黄昏时刻,小湛的脑袋瓜搭在胳膊弯里打呼噜,她才将小湛放在床上掖好被子,才踮起脚尖走出主院。 县主府建在高处,府内修筑的楼阁,恰好能俯瞰大半个死水县。 苏南枝从地窖里寻了坛花酒,走上楼阁顶层,在清冷银辉月光中,坐在石桌前浅酌,眺望灯火如龙的县城大小道路。 修无数大小山路、修河渠连通水运、筑堤坝防洪灾,因其连通三洲多城的地理位置,又有苏家、魏家数。(下一页更精彩!) 千支商队带头贸易,死水县渐渐重生。 发现金矿后,苏南枝大兴开设客栈、镖局、街道店铺,促进无数过路之人花钱,让县城银票流通,也给了百姓谋生之道。 短短半年,死水县变化震惊整个大庆。 苏南枝的政绩,被官员们口口相传,启奏到乾清宫。 宫殿内龙涎香袅袅如烟,一丝一缕缠绕攀升的熏香里,响起欢愉低吟。篳趣閣 待龙床停止晃动后,继后左如月赤足踩地,优雅从容地穿好里衣,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却像二十那般曼妙匀称,雪肤上绽放朵朵红梅般的吻痕。 萧睦掀开龙凤被褥,心情极好地撩开珠帘,去了书房继续翻看奏折。 左如月接过宫女端来的鹿茸汤,喜笑颜颜地放在萧睦身侧,温柔地轻声缓言:“太子醉心朝政,一直无暇顾及婚姻大事,陛下您看……太子妃是否该拟写人选了……” 萧睦看折子入了神,自言自语道:“苏南枝……” 摇曳的烛光下,左如月当即脸色骤变,旋即很好地掩饰下去:“苏家嫡女与九王青梅竹马,若拟作太子妃人选,怕是夺人所爱了。” “谁说将苏南枝拟做太子妃了?”萧睦将奏折递过去,目光难掩赞赏,“若此女是个男子,只怕大庆又得出个名臣。可惜、可叹。让她当个县主倒是屈才了。” 左如月温顺乖巧地笑笑,没说话。 “九王?皇后敢让苏家嫡女嫁给九王吗?”萧睦合上折子:“年前九王才闹出与苏南枝表妹的丑闻,苏正那脾气,死也不可能将独女嫁给九王。” 左如月应了声是,恭顺地给萧睦揉肩捶腿:“苏正公正不阿、勤政爱民,是陛下最信任的良臣。./手./机./版./首./发./更./新~~可臣妾听说,摄政王南巡半年,与苏家嫡女走的很近,摄政王早到了娶妻年纪,南枝亦是待在闺中,二人若……” 后面的话没说完,左如月便掩唇偷笑:“也算郎才女貌。” 萧睦记得,暗线来报,微服私访的萧沉韫是因苏南枝才暴露的摄政王身份…… 苏正身为兵部尚书,执掌十万大兵,且不论苏家满门荣耀,若与本就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喜结连理,强强联姻,怕是会撼动大庆根基……呵! 萧睦慢条斯理地将奏折撕碎成渣:“南枝县主如此功绩,那朕便赏她一桩美满姻缘。” 左如月勾唇,点头笑道:“陛下想将南枝县主嫁给谁?”。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是不是喜欢他?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还在斟酌。”萧睦疲惫地掐了掐眉心。 左如月识相点头,不再追问,端起鹿茸汤一勺勺喂他。 依陛下之意,苏南枝嫁谁都可以,总之不可能嫁给摄政王。 如此,她便满意了。 乾清宫外的月光洒落一地银白,此时,苏南枝亦在月影下喝到微醺。 她在思索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杀亡母的之人,正是黑金面具主使皇后。 但,若真如姨母临死所说,皇后成为太子妃前曾爱慕父亲,怀有身孕进宫。 如此一来—— 皇后婚前失贞,并非处子之身,是诛九族的欺君之罪。 当今太子……便是假太子! 难怪黑金面具首领杀娘亲要说,‘事关江山社稷,不得不死。’ 两件皆是皇室丑闻,足以举国震惊的大事。 但凡泄露,无数人将受牵连,京城必定腥风血雨,被诛九族的皇后母族、太子必定反扑,届时,朝廷动荡大庆内乱,后果不堪设想。 可—— 苏南枝还是不信,太子会和父亲扯上关系。 父亲高洁自好,绝不会做出与未婚女子厮混之事。 姨母死前只说,皇后怀有身孕进宫,却未说,假太子生父是苏正。 所以,这一切还得查。 苏南枝喝完小坛花酒时,沉沉地长叹口气,从楼梯处走来的温言斐端来一盘热气腾腾的桂花糕。 “县主。” “嗯。”苏南枝拂落裙摆上的合欢花。 温言斐斟了杯酒浅尝辄止:“很少看到县主喝酒。” “想喝便喝了。”苏南枝轻笑了下,“你这么晚找我,不会只为了赏月吧?” 仲夏的风凉爽宜人,温言斐沉吟了下,嗓音如这风声般清越细微:“县主……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真实身份吗?” “我不在乎你的身份,也不在乎你的过去。贩夫走卒、囚犯杀手也好,权贵名门也罢,你仅仅只是我认识的那个温言斐。”苏南枝纤白漂亮的素手慢摇酒盏,温茶淡笑,静静看他。 少年在她温润如水、比月色还美的眸光中,一点点垂下眼睫,覆住满眶酸涩。 是了,这就是给他煮长寿面的苏南枝。 与天下所有人都不一样的苏南枝。 美人在骨不在皮,他头次遇见如此完美无双的女子。 温言斐薄唇划开一丝仓促的笑,笑里六分心酸、四分慌乱。 他不敢看眼前熠熠生辉的女子,只好端酒赏月,暗哑低声道:“我曾杀过人。” “嗯。”苏南枝雪白如玉的指腹,摩挲着杯沿,安静地听他讲。 “我杀过很多人。” “他们的至亲挚友一次次跪倒在脚边,求我开恩,但我还是杀了他们。” “我不像人,更像一把刀、一柄剑,只是个杀人武器。我满手是血,脚下白骨累累,十八年里冷血、麻木、残忍,从未真正活过。老阁主曾说,我存在于世间的意义,便是屠戮。” 少年面颊苍白到几乎透明,眼梢染上薄红,慌乱不安地抬起头,近乎偏执的看向苏南枝,嘶哑嗓音颓唐自嘲:“姐姐那么干净,而我卑劣至此,像是地狱爬出的恶鬼。” “所以,言斐便是碧落阁,只接恶人单的那位副阁主?”苏南枝虽在问,却口吻肯定。 “是……是我……” 温言斐冷汗涔涔地后退一步,眼眶猩红的可怕,目光破碎不堪:“你闻到我身上的血腥味了吗?” “言斐……” 苏南枝叹着气轻声唤他,一步步靠近,而温言斐不断后退,她便伸手拉住了他。 温言斐眼中闪过无措,怔怔看着抓住他手腕的玉手。 苏南枝抬袖,轻轻替他擦去额前冷汗,同他温柔地说:“以后,你只为自己而活。” “一个满身杀戮的杀手,来死水县济世救民,是不是很可笑啊?” “不可笑。”苏南枝替他将被风吹乱的鬓发勾到耳后,天籁之音轻若落雪,且坚定认真,“从前的路你不能选,往后的路,你可以自己走。” 温言斐忘了呼吸,怔了小刻后,与那双美眸认真对视;“那我便,做姐姐的手中刀。” “都说了要为自己而活。” “姐姐说,往后的路,我可以自己走。但我想走的,正是这条路。” “问题是,我可请不动大名鼎鼎的副阁主啊。我哪里有这么多银票付你月俸——” “分文不取也义不容辞。我很好养活的,我可以少吃一点。” “为什么选择跟着我?”苏南枝被小两岁的少年逗笑了,坐回石凳,吹着清风看明月、看涓涓不息的江河交汇、看县城星火灿烂。 而少年却在认真看她:“因为是你啊……” 可惜清风拂动碧林绿树,沙沙沙又哗哗哗,盖住了那句话:‘因为是你,只因为是你。’ 温言斐指尖把玩着白玉瓶:“碧落阁的杀手都会服用毒药,需要定期解毒。我脱离碧落阁时,受了两百铁鞭,每次毒发周身血脉都会变黑,体内如万虫撕咬,每动一次武,便会加倍痛苦,导致身体败了不少。” “我认识个神医,下次请他帮你诊治。” 苏南枝笑语晏晏地同他说话,抬眸时,忽然看见楼阁拐角处不知站了多久的萧沉韫,一双晦暗如夜的墨瞳正凝视着她。 她怔了下。 身穿黑袍的萧沉韫,玉冠束墨发,转身隐于灯火幽暗的树影里,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王爷?” 苏南枝酒盏未放,便追了上去,下楼时险些踩空了台阶。 温言斐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路黑,姐姐看不清也正常,我扶着你。” 箭步流星离去的萧沉韫,终究是顿了下脚,站在蝉鸣四起的花园小径里,面上情绪不明。 苏南枝拨开树枝一路提裙跟上去。 温言斐留在楼台里,喝着花酒看向萧沉韫背影,勾起薄唇,尚余薄红的眼梢缓缓上挑,显出漫不经心的懒散与挑衅。 待苏南枝气喘吁吁站停时,萧沉韫只问了一句:“方才下楼,摔倒了?” “没有。言斐扶着我下楼了。” 背对苏南枝的萧沉韫喜怒不显于形,如琢如磨般重复道:“言、斐……喊的倒是亲密。当初赶本王走,是怕他误会你我之间的关系?” 苏南枝不知其深意,刚要蹙眉说话。 萧沉韫霍然转身,夺过她手中的酒樽,顺着杯沿的唇脂红印一饮而尽,嘴中尽是清冽的花酒香。 他站在月下,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 “你、是不是、喜欢他?”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亲一口,只亲一口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你说我喜欢谁?”苏南枝有些没听清。 “温、言、斐。” “……”苏南枝险些笑出声,“你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楚姨说你喜欢年纪小的。” “言斐与我幼弟性情相似,我只把他当做朋友或弟弟。”苏南枝摇头笑叹,“王爷操持国家大事,怎么有闲心问我私事?” 萧沉韫咳了声,眼中极快地闪过丝窃喜,勾唇道:“只当做弟弟啊?” “不然呢?” “那就好。”萧沉韫好整似暇地理了理衣襟,颦起剑眉,“当选碧落阁阁主得看杀人数量,他年仅十八便成为副阁主,必定杀人如麻,可见其心狠手辣。亡命天涯的杀手头子,不适合你。” “那什么样的人适合我?”苏南枝与他并肩而行,在花园小径里散步。 首./发./更./新`..手.机.版 萧沉韫沉思了下:“有责任心、温顺良善的,最好有功名在身,保你一生安乐。无吃喝嫖赌陋习、最好不纳妾的,你才会幸福。” “……王爷说的这种好男人,世间没有。” “若你想找,也可以帮你找到。”萧沉韫勾唇,“本王答应过苏家,帮你做媒。本王在世一天,你夫君便不敢纳妾、不敢胡来。” 苏南枝笑意浅了几分,心里荡出一圈圈涟漪:“王爷这是拿我当小弟护着吗?就好像有大哥在,没人敢动小弟。” “你想当本王小弟?这可是混淆皇室的大罪。”萧沉韫开玩笑逗她。 苏南枝嫣然一笑,笑意直达眼底:“王爷既不把我当小弟,又不把我当部下,那您把我当什么了?朋友吗?” 不经意的问话,却让萧沉韫沉默了一息。 在他还没说话时,苏南枝又问:“若王爷娶妻,会有责任心,不离不弃照顾妻子一辈子吗?” “自然。” “王爷有吃喝嫖赌的陋习吗?” “不喜吃喝嫖赌。” “那王爷热衷纳妾吗?” “女人事情多,三妻四妾纯属自找麻烦。”萧沉韫道,“本王长在后宫,见惯了后宅那些尔虞我诈。要么终生不娶,要么只娶一个。” 灯火摇曳不明的长廊下,苏南枝雪颊泛起绯红。 那个画中人栀栀,真是好福气啊,能得萧沉韫如此厚久。 有些种子扎根发芽,便犹如野草般,斩草又生。 譬如情感,半点不由人,但凡喜欢上了,又怎么可能控制得住不喜欢? 一个站在院中,一个躲在门后。 等到下起细雨时,萧沉韫才转身离去。他知道他该走,可他差点抬不起脚离开。. 行动无法战胜理智时,萧沉韫想,他陷进去了。 苏南枝将窗棂彻底推开,感受着细雨如丝的凉爽,心底莫名的悸动、雀跃,攥紧了死水县的账簿,不会儿便兀自笑了。 等到她入睡时,春盛发现她嘴角还挂着笑。 第二日,辰时三刻。 黑亮细密的三千青丝散在腰后,苏南枝斜倚着贵妃椅翻阅死水县税收账簿。 微施胭脂的她只抹了一层润肤露,嫩白如玉的雪肤在阳光下莹澈清透,右手拨算盘,遇到棘手账务时,执笔的左手便缠着一缕青丝打转。 萧沉韫同朝廷告了年假,坐在阁楼的瓦砾上,俯瞰主院。 温言斐阔脚跨入住院时,眼眸微亮,随即坐下来与苏南枝一同清点税收银票。 一箱箱银票陈列在前,苏南枝正在清点时,突然杏眸微眯,从里拿出张银票,摩挲片刻后,沉着脸道:“让灿夏、邹虎、春盛、芸姨、何老头全部过来清点银票。” 温言斐蹙眉后,找了一番,果然又找出三张假银票:“数十万两的银票,随意抽查都发现了假的,掺在里面的假银票不会少。” “税收银票,取自几万百姓以及。(下一页更精彩!) 往来路人,若里头混入大量假银票,可见假银票已流传甚广。”苏南枝沉沉道:“传令下去,检举假银票者有赏。” “是。” “若假银票从死水县流出去,怕是会落一个流通假币的罪名,定要严格筛查真假银票。” 温言斐点头:“姐姐放心,我这就去办。” 苏南枝啪地一声拨弄算盘上的黑珠,目光寒沉:“提审先前藏于神像内的四个黄衣人。” 春盛颔首,当即去办。 萧沉韫足尖如蜻蜓点水般,踩过飞檐墙桓:“本王和你一起去。” “王爷去,岂不是大材小用?”苏南枝有些诧异。 “本王办案无数,能迅速帮你破案。”萧沉韫抬袖,拿走女子发间夹杂的粉红落花。 凉爽丝滑的缂丝广袖拂过面颊,苏南枝耳垂微红。 “不绾发吗?”萧沉韫看着长发及腰的姑娘,青丝在和风里微扬,鼻间皆是慑心动魄的发香。 “绾。”苏南枝从袖中拿出一支玉兰簪,却被萧沉韫自然而然接过去。 “本王帮你吧。” “王爷还会给女子绾发吗?” “不会。但儿时见过父皇给母妃绾发。” 萧沉韫拿刀剑的大掌揽过那一头乌黑秀发,顺滑如水的青丝握不住似 的,不断从男人指缝滑落,动作笨拙且细致,像研究兵书那样用心。 阳光给男人的俊脸镀了层温暖淡光。 “还是我自己来吧。” 苏南枝险些笑出了声,转身站起时,恰好与低头认真绾发的萧沉韫额头相撞。 二人唇峰相碰,只差一张宣纸的距离,险些亲在一起。 四目相对时,彼此心跳如鼓。 她呆呆地看着他,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时间,直到双腿发麻站不住时—— 萧沉韫俯身搂住女子不堪一折的柔软细腰。 细柳腰,磨人刀,萧沉韫低声微喘,墨眸闪过欲色,目光像藕丝般万般缱绻…… 倘若,可以亲她一口。 只亲一口。。 第一百三十三章 重逢旧友,杀人灭口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莹澈水润的美眸含了满眶春意,逐渐面红耳赤。 “哐当”一声! 果篮从小湛手里掉落,满脸错愕。 苏南枝瞬间推开萧沉韫,慌不择路地后退几步,险些被身后花坛绊倒,萧沉韫眼疾手快想要去她时,她连忙扶稳树干。 小湛憋红脸问出一句:“方才姐姐和哥哥是要……亲亲吗?” “不!不是小湛想的那样!” 看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小湛,苏南枝急忙否认,“方才哥哥想要帮我绾发,只是离得近些。” “哥哥是喜欢姐姐,才给她绾发的吗?”小湛满脸探究和认真。 “他不喜欢姐姐。”苏南枝脱口而出,替萧沉韫回答棘手问题。 小湛像个操心的小大人那样,拧起眉头,颇有老学究古板严肃的做派,绕开苏南枝直视萧沉韫,“哥哥要敢作敢当。我在问你,你为什么要让姐姐帮你回答?” 萧沉韫半蹲下身,摸摸小湛的头缓言:“这个问题,我还没想好,等有了答案再回答你。” 听着模棱两可的回答,小湛眉宇蹙成川字,从他手里拿走玉兰簪:“既然没想好,那便不要给姐姐绾发,举止这般亲近,会让旁人误会的。姐姐是女子,万事当以她的名声为重!” 余晔心口一跳。 萧沉韫从未想过会被七岁稚童训责,但面上也并无愠色,反倒笑意更甚地掐掐他脸蛋:“知道了,你说的对。” 小湛这才松了口气,将苏南枝拉去树底下,避开人神神秘秘地低声交代:“我娘说过,城里的坏男人可多了,姐姐千万要小心,别被骗了。” “哈哈哈我记住啦。小湛继续温习功课吧,夫子下午要来抽查的,姐姐得出门办点事。” 话毕。 苏南枝与萧沉韫、春盛去了县衙门大牢。 提审室内。 四个黄衣人拴着铁链被绑在架上,蓬头垢面,一双双老奸巨猾的眸子显露精明狡猾,在苏南枝进门那刻便开始求饶: “县主啊,我们几个只是误入铜像被困其中的老百姓。” “普通老百姓会轻功?会见了衙役就逃跑?”苏南枝素手轻抚各式各样的刑具,唇角勾着一抹淡笑,眼里却冷的可怕,“我不是个爱动用酷刑之人,倘若你不从实招来,我也不介意血腥一点。” 高点的黄衣人喉咙微紧,冷汗涔涔:“我们几个也没犯事,为何要受刑?” “凌迟绞杀、剥皮拔舌、剖腹抽肠、射杀沉河……”苏南枝温雅轻笑,平静缓言,“喜欢哪个?” 诸多酷刑被她面带微笑说出,就仿佛在问天气怎么样那般随意,难免让黄衣人对这绝美女人不寒而栗。 苏南枝樱唇微启,嗓音如风铃般空灵:“那边从剥皮拔舌开始吧,若不从实招来,这舌头也没留着的必要了。” “是。” 邹虎从一箱子刑具中翻翻找找,拿出满是倒刺的铁钳:“刺入舌头肉里,铁钳钳一扯,舌头就、就会连根拔起。” 他小山堆似的虎躯步步逼近,如阴影般将四个黄衣人罩住! 苏南枝漂亮的玉指扶了扶发髻,目光冰冷至极地扫视四人! 直到第一根舌头拔下来,轮到第二个人时—— 高点的黄衣人当即跪地,忙不迭擦汗,咬牙道:“我叫孙斌,我们都是安阳画师,被人重金请到神像内临摹假画贩卖。” 苏南枝屈指慢敲桌面:“那人长什么样子?” 孙福细细回想:“那人带着面具,我从未见过他长相。” “那你便把他画出来。” 春盛立刻将纸笔递过去。 孙福脸色微变,绞尽脑汁道:“记不清了,画不出来。我每次见他都是深夜,看不清面具纹路。” “你是个画师,擅长临摹假画,必定注意细节。难不成连他高矮胖瘦、衣饰打扮都画不出来了?”苏南枝冷笑着将手中茶盏摔翻在地,“本县主看你是不想画,不敢画!你怕供出身后之人遭到报复,可若你不画,我现在就能让你身首异处!” 茶盏锋利碎片四溅! 吓的全场一愣! 黄衣人当即跪地,诚惶诚恐擦着额前汗水,哆哆嗦嗦拿起笔画图。 一个戴着银狐面具的黑袍男人跃然纸上。 从面具孔露出的两只眼睛阴戾狠辣,拥有极强的攻击性,与其对视,犹如面对幽狼。 好生眼熟。 苏南枝拿起画纸,紧皱秀眉观察片刻后,脑子轰然炸开,此人是—— 萧瑜身边的心腹洛城! 前世苏南枝与萧瑜走得近,他身边的事儿自然也清楚一二,曾偶然撞见洛城以画上打扮朝萧瑜禀告事情。 洛城所做一切事情,必是萧瑜授意。 那萧瑜又为何要在死水县,招画师住进神像呢?他到底想干什么! 苏南枝将画像折叠收入袖中,拔出沧月剑横在黄衣人脖间,冷冷质问:“他费尽心机修筑空心神像,再招画师住进里面,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让你们临摹假画!他到底让你们干什么了?若坦白从宽,我可以既往不咎,放你回安阳。” “罢了!横竖也是死!”黄衣人面色骤然惨白,纠结片刻后破罐破摔,全盘托出:“三年前,他以临摹假画的名义将我们骗到嵩阳,后把我们困在神像炮制假银票。制假银票是杀头大罪,前段时间他命神像内所有人撤离死水县,我们四个不愿再被胁迫作假便故意掉队,又刚好碰上县主要推翻神教山泄洪,才将我们抓了个正着。” 假银票…… 至始至终站在苏南枝身后不语的萧沉韫,寒眸略沉:“你可知道其他关于假银票之事?” “大概知道——” “咻!咻咻!”数十支淬毒利箭自窗外凶猛而来! 一支对准苏南枝,一支对准萧沉韫,八支对准四个黄衣人! 萧沉韫轻而易举地侧身躲开后,刚想将苏南枝拽入怀中,但另外一道飞驰而来的雪袍男人更为迅速,将苏南枝拦腰抱起闪现避开。 来的雪袍男人,竟然是……萧瑜?!苏南枝有些震惊。 接着。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四个黄衣人中箭倒地而亡! 射苏南枝萧沉韫的两支毒箭,只不过是转移牢中所有人的注意力,让全部人去保护他们,从而忽略了黄衣人安危,故而,隐藏在暗中的刺客,是想杀人灭口!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也会退缩胆怯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画上面具之人是洛城,黄衣人刚被灭口,萧瑜就来了死水县。 苏南枝怀疑,方才救她于利箭之下的萧瑜,便是幕后主使。 一面灭口,一面命刺客杀她,一面来救她。 她红唇微不可查地讥讽一笑,不着痕迹推开萧瑜,滴水不漏地微施一礼:“臣女参见九王,九王万福金安。若非九王方才及时相救,只怕臣女已然殒命在利箭之下。” “枝枝,你瘦了。” 萧瑜连忙将她扶起身,眉眼难掩心疼:“近来京城事务繁忙,我分身乏术,好不容易得空,便日夜兼程来看你了。” 苏南枝不着痕迹地将手从他大掌中抽出,退到萧沉韫侧方,温声轻笑:“臣女位卑言轻,不值得九王山高水远前来探望。” “跋山涉水都没关系,只要看到你好,我就放心——” “皇侄是把本王抛到九霄云外了?”萧沉韫握拳轻咳打断他,笼着冷气的寒眸似笑非笑。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席卷全身,所有人不由得低下头。 萧瑜恭顺作揖:“皇叔。” “你不是喜欢吃桂花糕吗?”萧沉韫语气柔和了几分,在问苏南枝,但目光却冷如寒霜地瞥着萧瑜。 萧瑜在泰山压顶的目光中,半句都不敢多言。 “不说话便是默认想吃。”萧沉韫牵住苏南枝袖子离开大牢:“审犯人也累了,出去歇会儿。” 若是往常…… 萧沉韫冷静自持,克己守礼,断然不会当着千里迢迢赶来的萧瑜,牵走苏南枝。 可今天…… 他发现,自己有些失控。 在看见萧瑜扶苏南枝起身时,萧沉韫体内一股莫名情绪,仿佛压不住了。 回到县主府,萧沉韫将丝绢递给苏南枝:“擦手吗?” “我手不脏。”苏南枝莫名其妙接过那方绣枝枝小字的雪色丝绢,有些惊讶,“王爷还留着这方丝绢?” “嗯。” 萧沉韫端来了一盘桂花糕,沉吟许久,欲言又止后硬着头皮道:“本王记得……你与九王,是青梅竹马?” “算是吧。”苏南枝就着茶水吃糕点,蹙眉道,“我琴棋书画,大部分是他教的。” “你多年前……”萧沉韫剑眉颦起,“喜欢过萧瑜?” 四年前,确实暗恋过。 苏南枝如实交代地点了个头。 萧沉韫心口像压了块大石头,垂眸遮去晦涩目光:“你现在还喜欢他?” “王爷在京城时,问过这个问题了。”苏南枝权当他只是一时兴起的随口问话,并未听出嗓音里的酸涩不安。 萧沉韫敢在战场上以一敌千,敢孤身闯乱党老巢,敢剥了敌将的人皮,却唯独不敢再问一遍:你是否还喜欢他。 这是苏南枝个人私事,他没有资格去插手她的感情。 可他还是想知道,苏南枝还喜不喜欢萧瑜。 他头次,心里打起了千千结,却退缩胆怯地不敢问出口。 苏南枝品着雨后龙井,紧皱柳叶眉:“黄衣人制作假银票,想必被推翻的神像里应该还有些线索。” “这件事,本王与你一起查。” 萧沉韫此次南巡还有段日子才结束,假银票一事,事关黎民百姓,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二人刚要说话时,萧瑜被温言斐引路带了过来。 苏南枝秀眉皱的更深了,心底抗拒地放下茶盏,刚要找话撵走萧瑜时,却见他双手捧着一卷金黄色圣旨。 眼下,院中只有他们四人。 萧瑜招了招手,命下属围守主院四周,任何人不得靠近后才展开圣旨,咳了两声清嗓子,才道:“南枝县主,这是陛下手谕。” 温言斐、苏南枝立刻跪地。 “臣女苏南枝,谨听陛下圣旨!” “朕闻蜀州假银票一事,钦点九王前来调查此案,命南枝县主协助查之。待此事水落石出,功成返京,必定重赏。” 萧瑜嗓音清朗宣完旨,将圣旨合拢后双手递上。 苏南枝指腹轻轻摩挲着明黄圣旨,这道圣旨,算是将萧瑜和她绑在了一起。 她记得,前世此时,爹爹替萧瑜顶罪白银贪污案,或许和假银票一案也有关。 洛城作为蒙面之人,在蜀州广招画师制假银票,必定是萧瑜授意。 萧瑜是假银票背后的主谋,却主动来彻查此案,应当是想在调查时,及时销毁证据,摘清自己的嫌疑,顺便栽赃旁人。 好一招计谋! 二人表面共同查案,实则暗中斗争。 重生后的苏南枝,知道萧瑜是幕后主使,既如此,她就绝不会给萧瑜透露半点线索! 苏南枝沉思之际,已沉默不语地领着萧瑜、萧沉韫、温言斐绕过了水榭楼台。 萧瑜手中慢摇折扇,替苏南枝扇风:“枝枝……可在四个黄衣人身上查到了什么?” “他们嘴硬如铁,根本撬不开,我什么都没查出来。” 苏南枝此言一出,面无波澜的温言斐便明白她对萧瑜的态度,知道她根本信不过九王。 萧瑜淡嗯了声:“父皇虽说让枝枝协助本王查案,但眼下酷暑难耐,本王实在不忍你奔波劳累。枝枝将本案相关卷宗移交本王,待案子水落石出后,本王依旧会在父皇面前为你表功。” 说是将卷宗移交给他,实则想试探苏南枝查到了什么。 不忍她奔波劳累,是想让苏南枝不要插手此事。 苏南枝曾让温言斐在白银案的卷宗上写了空心神像、神教山以及四个黄衣人的口供,如此关键线索怎么可能交给幕后主谋? 她柳叶眉攒出些许忧愁,沉沉叹道:“卷宗冗长,我命师爷整理后再交给王爷吧。” “嗯,好。” “九王舟车劳顿,县主府已略备薄酒佳宴,为您接风洗尘,请王爷移步前院正厅。”苏南枝笑语晏晏。 萧瑜看着温柔优雅、落落大方的苏南枝,以及那双玉手虎口处的薄茧,墨眸微眯,随后便同萧沉韫寒暄了。 而苏南枝不着痕迹跟在二人身后,拉起温言斐的手,指尖在他掌心写了个字:烧。 温言斐会意后轻轻点头,恭敬作揖后转身离去。 他摩挲着女子指尖曾触碰过的掌心,不知何时,耳垂已微微泛红。 晚膳时。 桌上的乌鸡人参汤鲜香莹亮,升起袅袅热雾。 “你胃不好,用膳前先喝点汤暖胃。”萧瑜给她盛了一碗汤,又夹了糖醋鱼的排骨,温润有礼地轻笑,“你最爱吃鲈鱼的排骨,因为刺大好挑不容易卡喉。来死水县大半年,人都瘦了,吃点你爱吃的梅干菜扣肉补一补吧。” 萧沉韫面无表情,从容淡定地拿走苏南枝堆成小山似的碗,将自己没动过的饭碗换给了她。 萧瑜又要给苏南枝夹菜的手一僵,目光怔了下。 “乌鸡汤油腻,糖醋鱼太甜,梅干菜扣肉难吃。”萧沉韫气定神闲道,“你若想吃这三样,本王命皇宫御膳房总厨给你做。”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与虎谋皮,九死一生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略有不解地看向萧沉韫,呆呆了声:“嗯……” 萧瑜墨瞳闪过一丝不虞:“我对死水县诸多不熟,若枝枝有空,明日能带我逛一逛吗?” 苏南枝原是不想与萧瑜走的太近,可人家毕竟到了自己地盘,刻意疏远只会让九王心生猜忌,二人还没到明面撕破脸皮的地步,淡笑道:“好。” 啪地一声,萧沉韫寒眸暗沉,将筷子重重按在桌上:“九王是不懂,什么叫食不语吗?” 按在桌上的筷子碎成两段,众人心头微惊。 萧瑜面上不起波澜,嘴角噙着温润微笑,作揖道歉:“是我疏忽了,皇叔勿怪。” 他话音刚落,县主府东南方向冒出窜天火光! “起火了!”苏南枝率先起身。 等他们赶到时,县主府装卷宗的东厢房已被烧了一半,温言斐带人手提水桶灭火。 约莫小刻后,众人忙忙碌碌才将火浇灭。 温言斐冷白的鼻尖沾了灰烬,身形雅正清俊,作揖后禀报道:“衙役清扫卷宗后忘记灭灯,老鼠打翻了油灯,这才起了大火,幸好我巡察及时发现。” 萧瑜微蹙剑眉:“此处专门存放县城卷宗?” “正是。”温言斐叹口气。 苏南枝紧皱秀眉,攥紧袖袍朝萧瑜微微施礼,满是歉意道:“我本欲命人整理银票一案的卷宗明早交于九王过目,可眼下,那可恨的老鼠翻了油灯,一场大火,卷宗全烧没了……” “无碍,只要你没事就好。”萧瑜扶起她,墨瞳映照着卷宗室的残垣断壁,淡笑道,“本王重新整理便是。天色已晚,枝枝早些歇息。” 旋即,萧瑜朝萧沉韫所在方向微施一礼,便转身离去。 苏南枝沉沉叹口气,嘴角却挂起丝若有似无的笑,将丝绢放入水缸浸湿后拧干递给温言斐:“擦一擦吧。” 温言斐刚要接过丝绢时,两只手腕的伤尚且还滴着鲜血,略微一皱眉,苏南枝便问:“这是怎么了?” “方才救火不慎伤了。 首./发./更./新`..手.机.版 ” “怎么救个小火还把自己伤了?”苏南枝指尖捻着丝绢,替他轻轻擦净鼻尖上的灰烬,拂过他下颌线的脏灰。 温言斐清风霁月的脸上,一如既往挂着浅笑。 萧沉韫眸眼晦暗了几分,想起苏南枝在温言斐手中写的烧字:“卷宗室是你派人故意烧的吧?本王下午看见了。” 苏南枝略有诧异,随后嗯了声。 萧瑜就是头披着羊皮的狼,想诓走白银案卷宗,但她没撕破脸皮也不能不给,只能一把火烧了。 “有尾巴。”她余光瞥向四周,莲步轻移至花园小径,绕进枝繁叶茂的合欢花树下。 温言斐颔首,慢摇折扇守在路口。 余晔抛了颗花生进嘴,抱着剑斜靠着墙,睨了眼左前方树叶沙沙沙的地方,便有十个暗卫如黑鬼般悄无声息潜伏过去。 苏南枝抽出沧月剑,挖开合欢树旁的土,一摞关于白银案的卷宗便现了出来,拂净上面的土,双手敬呈给萧沉韫:“交与王爷保管。” “你不信任九王?”萧沉韫眼中划过一丝狭促的窃喜,嘴角浅笑微不可查。 “更信任王爷。” 她没正面回答,只说更信任他。 “嗯。”萧沉韫指尖微颤,接过尚带女子余温的卷宗,笑容恣意:“信本王是对的。” 男人这一笑,令皓月清辉也黯淡无光。仿佛千里冰河天崩地裂,电光火石时逐渐消融,他冰川化水的双眸,皆是不自知的温柔。 苏南枝看的晃了眼,莹白耳垂便逐渐殷红,呼吸微急促,连胸脯也在不停起伏,绣花鞋踩着石板后退,退到树枝的暗影中去,藏住了脸红心跳:“若无旁的事,臣女先回屋就寝了。” “好,本王送你—。(下一页更精彩!) —” 萧沉韫话还没说完,苏南枝便拨开一丛繁花慌不择路地跑走了。 苏南枝擦去额前的热汗,推开屋见着春盛第一句话便是:“清潇君子,乱我心曲。” “什么君子?乱心曲?姑娘这是看上哪家公子了?” “没什么。”苏南枝疾步进屋,藏进被褥里抱紧了枕头,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日,早膳。 苏南枝敷了层润肤露,水亮亮的皮肤细嫩雪白,双眼乌青格外明显,吃完早膳时,刚好碰到晨起练武的萧沉韫。 他黑眼圈比苏南枝还严重。. 二人相视一眼,又双双不自然地别开眼。 “你昨夜没睡好?” “你昨晚没睡好?” 彼此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 余晔吃着荔枝道:“别人都是闻鸡起舞,我家王爷是一夜没睡都在练武。” 萧沉韫瞥了眼聒噪的余晔,收剑入鞘,穿好清爽的鸦青色阑衫:“那你呢?昨夜为何没睡好?” 苏南枝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心有点乱,老是做梦,睡不着……” “乱什么?” “没什么……” “是关于白银案的事儿?” “老是梦到——”苏南枝深吸口气,险些把昨晚总梦到萧沉韫的事儿说出来了!急忙咬着舌尖道,“嗯对,为了白银案寝食难安。” “案子总会水落石出的,你别太忧心了。”萧沉韫敛袍抬手,用指腹轻轻抚平她---紧皱的眉头,“本王已将全部卷宗阅完,那日推翻的空心神像可留有保存?” 苏南枝在前面带路:“那日发现空心神像藏着黄衣人,我便留了心眼,让言斐隐秘地将神像藏在山洞中。” “去看看。” 二人坐上马车来到虎山的山洞。 密密麻麻的大树与灌木,将洞口遮的十分严实。 苏南枝刚走到时,头顶巨大芋叶的邹虎从灌木中站起身来,十个浑身披满绿叶的护城军朝她行礼。 空旷的山洞中,折断的无数茂密树枝遮住了空心神像。 水从石壁缝中滴落,“吧嗒、吧嗒”,缓慢砸进地上的水凼,像是滴在了心头上,阴森冷风从洞口倒灌进来—— 周围便响起了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声。 萧沉韫下意识将苏南枝护在身后,他用剑刃挑开遮挡空心神像的树枝,忽然! 无数密密麻麻的白蚁、红蚂蚁犹如渔网般,朝二人汇聚而去! “小心!”。 第一百三十六章 温香软玉,栽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红白相见的蚁群所过之处,全被啃食! 而空心神像早就被侵蚀的只剩几块残片! “红蚁十八足,涎水发红,是剧毒之物,若被叮咬后果不堪设想!王爷小心!”苏南枝忐忑地高声大喊。 萧沉韫立刻脱下外袍,将苏南枝严严实实裹住,旋即抱她飞身退出山洞,用火折子点燃树干! 男人袖袍一挥,燃烧着的成百上千片绿叶被灌入内力,如利剑出鞘般凌厉刺入山洞! 无数蚁群被火焰吞噬! 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隐约有烧焦的恶臭。 萧沉韫拔剑斩断洞口前的树木灌丛,砍出一条“阻火带”,以免引发山火。 邹虎急的满头大汗,趔趔趄趄跑来:“县、县主没事吧?” “我没事。”苏南枝攥紧肩上外袍,用树枝拂落残余的三俩白蚁,拧紧秀眉看向萧沉韫,“缂丝外袍针线密集,能防虫蚁钻入,王爷却把外袍给我,那你还好吗?” 萧沉韫穿着松松垮垮的里衣,身形清瘦颀长,不着痕迹地拢了拢袖袍:“本王无事,勿忧。” 苏南枝这才放下心,语气又严肃了几分:“这是怎么回事?” “半时辰前,我我我还曾带人进山洞巡逻,并未、未发现蚁群!属下也不不清楚!” 邹虎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仰视苏南枝时视线由下而上,恰好看见萧沉韫满是红肿的手腕,刚要惊呼出声,却被萧沉韫冷冷瞥了眼,他只好闭了嘴。 小刻后,洞穴内蚁群全被烧死。 “看来是有人利用蚁群摧毁神像证据。”苏南枝踩进满是灰烬的山洞,捡起残存的几块神像碎片,目光冷冽暗沉:“半时辰前你们巡查都未发现蚁群,也就是说,凶手是在这半时辰之内将蚁群引入山洞的。” “吧嗒、吧嗒……”山涧水依旧源源不断从石缝滴出。 萧沉韫伸手接住水滴,用指腹摩挲捻搓:“这不是山涧,咸腥且粘稠,是蚁皇涎水,被大量收集后掺进山涧流入洞中,吸引了四周蚁群。” “蚁皇涎水有号召作用。”苏南枝捡起神仙碎片,拽起他的手腕就朝外跑,“走!快走!泥土中的蚁群闻到此气息,全都会蜂拥而至!” 此时—— 山洞外响起无数窸窸窣窣的异动! 四面八方的蚂蚁、白蚁、红蚁如涓涓流水般汇聚而来! 邹虎目瞪口呆,抡起巨斧疯了似地逃命。 待一行人刚刚离开山洞,铺天盖地的蚁群便填满了山洞!无数蚁群啃食山洞,不过片刻,只听轰地巨响—— 洞顶崩塌!沙土漫天飞扬,掩埋洞中一切! “这可怎么办?山洞坍塌,什么线索都没有了!”邹虎急的原地打转挠头。. 在所有人沉默不语时,苏南枝折下脚边一株瑞香花,嗓音空灵如风中铜铃,不急不慢笑道: “将空心神像藏于山洞时,我便料定凶手会销毁证据,除了让邹虎带兵值守外,还在山洞四周种满了瑞香花。但凡靠近山洞之人,身上便会染香三日不散。” 邹虎撸起袖子闻了闻,茫然道:“没、没味儿啊!” “人的鼻子闻不到,因此不会被凶手察觉,但……”苏南枝笑意略深地吹个口哨,“它们可以。” 四条毛色油光发亮的猎犬狂奔而来,滴着口水的舌尖卷走苏南枝手中肉食,头亲昵地蹭了蹭她。 苏南枝将瑞香花放于四只猎犬鼻尖,下刻,它们便四散开来,找出了现场所有靠近过山洞的人。 邹虎竖起大拇指:“县主英明!” 站在苏南枝身后的萧沉韫,薄唇微微勾起,剑眉却忽然蹙了起来,左手按住不停发抖的右手腕,鲜血一滴一滴,从红蚁咬破的伤口处流下,染红了绽放灿烂的瑞香花。 他不着痕迹用枝桠挡住鲜。(下一页更精彩!) 血,悄无声息离去。 “我随猎犬查凶手,王爷要一起吗?”苏南枝转身,早已没有他的身影,左顾右盼后嘀咕道,“不会又不告而别了吧……罢了,先找凶手。” 苏南枝先是秘密封锁了县城门,再命护城军便衣搜查客栈集市街道,温言斐、灿夏、春盛、邹虎易容后一人带一条猎犬从东西南北四方巡查。 从涎水召集蚁群摧毁证据前后不超过两个时辰,凶手必定尚未逃出县城。 待到傍晚时分。 四人前后回县主府禀报消息。 檀香袅袅的屋内,曲段曼妙的女子身穿若隐若现的里衣,皓白如玉的手肘撑着太阳穴,窗外稀薄的黄昏余晖一丝一缕照在她光滑细白的小腿上,衬的人如雾中仙,美不胜收。 待房门响起扣环声,小憩完的苏南枝睁开眼,原以为是春盛,便倦卷懒懒地唤道:“进来吧。” 黑靴刚踏进屋时,萧沉韫原是随便一瞥,忽然就怔住—— 苏南枝双眸惊瞪,掀起架子上的外袍,指尖滑入丝滑如水的绸缎,迅速穿好衣裳,脸红如绯云,磕磕巴巴道:“怎、怎么是王爷?” 正直盛夏天热,黄昏时屋中没放冰桶,她才脱去外袍只穿里衣小憩养神的。 “本、咳,本王要离开死水县几日。”萧沉韫转过身去,“怕你记恨本王不告而别,特来只会你一声。” “要走?去哪儿?还回死水县吗?”许是觉得自己问的太急了,苏南枝脸红地快要滴出血,连忙又道,“是臣女逾矩,不该探问王爷的行程。” 背对苏南枝的萧沉韫,俊脸逐渐苍白如纸,不着痕迹按住颤抖的右手腕:“会回来,但不知道几日才回——” 下刻。 一道温润如春风的疏朗男声响起:“皇叔?枝枝?原来你们都在,正好。洛城命人搜集了蜀州美食,方才布了晚膳,今夜一起用膳吧。” 白衣胜雪的萧瑜神清气爽,手中慢摇山水折扇,一双桃花眼微弯,攒出无数温柔宠溺,满眼期待地看向了苏南枝。 恰逢此时—— 温言斐身侧始终未动的猎犬,目光凶狠地朝萧瑜跑去。 最后,在众人诧异目光中,咬住了九王的衣袍,冲苏南枝大吠了几声。。 第一百三十七章 江山与美人,都要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温言斐与苏南枝对视一眼,萧沉韫亦是星眸微眯。 萧瑜却云淡风轻,不慌不忙地蹲下身,背对萧沉韫,温柔地一下又一下抚摸猎犬头颅:“枝枝是哪里寻得爱犬?看着甚是可爱。” 顷刻间,猎犬哑然失声。 苏南枝心头一紧,疾步走去莞尔笑道:“先前虎山捡的,合眼缘便带回来养了——” 话未说完,猎犬四肢无力如一趟烂泥般瘫软在地,水汪汪的双眼痛苦瞪天,不停哆嗦后气息全无! 萧瑜诧异蹙眉,担忧道:“它这是怎么了?” 苏南枝广袖中的指尖险些掐入掌中,低头去探猎犬气息时,乌发垂下遮住水眸中的寒光,轻轻将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 洛城摸着鼻尖接话:“许是得了什么病暴毙了吧?” 萧瑜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攥紧折扇慢拍掌心,无不扼腕地轻叹,耐心安慰道:“若枝枝喜欢圈养小犬,本王改日亲自为你寻觅。” 苏南枝但笑不语,目光幽深如暗夜断崖:“九王备的晚膳,臣女无福消受,县衙门尚且有事,臣女先走一步。” 话罢,转身便走。 萧沉韫阔步追上,与萧瑜擦肩而过时,二人余光相交犹如刀锋无声交汇。 萧瑜微微一笑,朝他施了一礼,萧沉韫冷笑一声,甩袖离去。 待院中人四散后,萧瑜脚尖踩上猎犬尸首鼻尖,面部表情地一字一句道:“其余三只?” “已截杀。”洛城行礼回话,“神像已毁。下蚁皇涎水之人,已灭口。属下观摄政王右手腕行动不便,像是中了蚁毒,若明日天亮前未解毒那条胳膊怕是废了。” “若是废了,本王必定重重有赏。”萧瑜薄唇划出一道无情的寒笑,弯腰捡起苏南枝掉在地上的一根青丝,放在指腹细细揉捻,以冰冷至极的口吻,偏执疯魔地笃定道:“储君之位,苏南枝,江山和美人,本王都要。” “王爷您喜欢苏家大小姐?”洛城下意识多嘴追问。 萧瑜面色淡漠地沉吟了下,将那根青丝捏碎成齑粉:“想得到她,不代表本王喜欢她。” 不喜欢为什么还非要得到呢? 洛城觉得,或许九王一直将苏南枝视作掌中之物罢了。 倘若别人要来抢掌中之物,那得到她的人,只能是他。 手中的青丝齑粉随风散去,萧瑜转身带着洛城消失在了夜幕中。 衙门府主院。 如苏南枝所料,其余三只猎犬都因不同原因惨死,她到底是低估了萧瑜! 她与萧瑜也算青梅竹马,琴棋书画基本全是萧瑜所授,认识数年,在京城时或许他早就对她有所猜忌了,才会暗中掣肘她! 苏南枝看着地上躺着的三只猎犬尸首咬紧后槽牙。 萧沉韫墨冠微斜,唇色苍白道:“等本王回来再处理此事……不要轻举妄动……本王清楚杀手是谁。” 苏南枝瞳孔微怔,试探问道:“是……何人?” “九王。” “王爷为何知晓?”苏南枝心中掀起无数浪涛。 “他故意背对本王抚摸猎犬,但从他袖袍的浮动程度,本王便料定他将所有内力聚到了掌心,每一次抚摸,便在游刃有余地震碎猎犬四肢百骸。猎犬五脏六腑未损伤,故而没有流血,但四肢百骸被震碎成粉末,才当场便死。” “其他人看不出来是因为,在场人内力没有他深。” 萧沉韫俊脸逐渐苍白如纸,目光逐渐游离疲惫,失去聚焦,却始终神色如常,抬手温柔地将苏南枝脸庞碎发勾到耳后:“等本王,回来……” “王爷的脸色……”苏南枝欲语还休。 “本王无事。” 余晔三番五次欲言又止,只好叹口气,扶着萧沉韫上马车。 但萧沉韫上马车从不需要人搀扶,苏南枝蹙眉轻声问:“王爷,可是今晨被红蚁咬伤了?” 萧沉韫脊背微僵,潜意识要将右手藏于后腰时,细微动作被苏南枝尽收眼底,她箭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萧沉韫眉头微皱却没有挣开。 苏南枝白若玉璧的指尖,一点点挽起他的袖袍,只见一片片红肿溃烂的皮肤映入眼帘…… 她越为他挽袖,心就越悬高三分。 挽起的墨袍下,手腕至胳膊处几十个红色疙瘩化脓扩散,不过才半天时间却已经溃烂,若再不医治,只怕这条胳膊就废了。 红色毒蚁叮咬的伤口,轻则整块肉掉落,重则中毒没命。 “为什么不告诉我?”苏南枝抬眸,一双湿漉漉的眼紧紧盯着他。 “本就是无关紧要的小伤……” “那什么叫大伤”她咬唇,嗓音发颤地一声声质问,“没命才叫大伤吗?你死了,我要怎么办?” 萧沉韫喉结微微滚动,抬起左手鬼使神差地抚摸她面颊,如触瑰宝般温柔虔诚,神色不起波澜,眸底却暗流涌动,如冰河燃烧烈火,但他也只是很轻地问了一句:“你是在关心我吗?” “倘若你因为救我而死,我余生岂不是都要因为你而良心不安?我如何带着对你的内疚嫁人成家?我是在关心你,更是恼你,恼你伤成这样还瞒着我,瞒着我还不治伤。” 听到她说要嫁人成家,萧沉韫眼底晦暗不明,清冷残月将他清瘦身影拉得很长,看起来有些落寞孤单:“嗯……本王死不了的……” “王爷此行便是去嵩阳找洛云崖治伤的。”余晔忍不住开口道。 “你们别找本神医了!本神医中午收到王爷受伤的飞鸽传书,便赶来了!”洛云崖踩着墙桓瓦砾飞来,一路摇着诸葛扇,热汗淋漓埋怨道,“等王爷到嵩阳,胳膊不废也残疾!” 萧沉韫步伐一跌,险些摔下去,苏南枝连忙扶住他。 四人秘密回了县主府萧沉韫住的卧房。 洛云崖撸起袖子,用烤过火的铁刀为萧沉韫剜去溃烂的腐肉,喋喋不休道:“毒蚁腐蚀力极强,幸好本神医及时赶到救王爷胳膊一条,您看一条胳膊该怎么付医药费?” “千两白银够不够?”苏南枝递给他一叠银票。 洛云崖眼前一亮啧啧道:“……县主真是爽快的让人猝不及防……” “所以她很穷。”余晔冷不丁接了一句。 苏南枝将钱全部存放在县衙门,帮助死水县周转,身上只留了微末碎银,如此来说确实有点穷。 萧沉韫右胳膊缠上纱布后,洛云崖掐了掐余晔后腰,指了指天边:“今夜月色甚美,我略备佳肴,请余兄和我去赏月啊?” “可现在外面乌云遮月啊——” 余晔话未说完,洛云崖将他推出门外,“磨磨唧唧,本神医说有月亮就是有月亮。” 门外二人吵吵闹闹声音渐远,屋内只剩萧沉韫和苏南枝二人。 窗外,忽如其来的大片乌云遮天蔽日,黑暗笼罩着鸦雀无声的县主府,时而有几个铜灯随夜风摇晃。 “夜深了,王爷有伤在身也该早点休——” “本王渴了。” 萧沉韫晃了晃裹上纱布的右手臂。 苏南枝知道他行动不便,新沏了壶荷叶茶,刚要走到萧沉韫身边时,却踩中湿滑的地板,一个不注意朝前摔过去,结结实实摔进他的怀中。 方才地板很是干净,可自从洛云崖离开后,地面就多了湿滑的药膏,所以,洛云崖是故意让苏南枝摔过去的。 萧沉韫被她这么一扑,毫无防范地也朝后摔去。 二人摔在地板上,苏南枝滚烫的侧脸紧紧贴在萧沉韫的薄唇上。 萧沉韫右手再次被压出血,却浑然不知,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大脑一片空白,女子体香犹如迷魂散一样蛊惑着他,他咽了口水,指尖微微发颤一点点靠近女子的腰肢。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此生不做蝼蚁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最终,抚过细软杨柳腰时,将她轻轻挪开。 萧沉韫晦暗的眼底温柔外溢,冰凉指腹划过女子细腻玉白的掌心、指尖,握住了她的皓腕,克制有礼地扶她起身。 引得苏南枝雪颊殷红如血,只觉莫名心跳加速有些发晕。 为何心跳加速发晕她也说不清,只是觉得这样寂静漆黑的夜色,落针可闻的屋内,只有他和自己,掌心便起了热汗,她以为她不会紧张,可现在她甚至能听到男人的呼吸声,她就有些慌了。 夜风疾来灌进未关的窗,苏南枝额前碎发飞扬,空灵澄澈的水眸倒映着萧沉韫的俊容,一眼仿佛数年,忽然间,她觉得她好像认识他很久了。 “王爷?王爷!属下方才听屋中砰地一声响,可是有刺客——”余晔从窗外跳进来拔出剑,声音逐渐细若蚊叮,脸色白一阵,“打,打扰了……” “都说了让你别进去!你还不信!”洛云崖摇摇头,刚要逮着余晔衣领拉走。 苏南枝垂下眼睑,清了清嗓子道:“既然余副将来了,臣女便先行告退,劳请洛医师好好照顾王爷。” 她掐紧袖尖,深吸好几口走回了院子。 春盛为苏南枝卸下钗环发髻时,见她脸红如血,便嘀咕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从王爷那里回来,脸就烫的这么厉害?还这般红?莫不是感染风寒了!” 苏南枝咳了声:“方才喝了几杯热茶,热的。” “喔好吧。”春盛撅了噘嘴。 卸掉钗环的苏南枝及腰乌发披散在两肩,坐于铜灯前,屈指慢敲案牍,拧眉道:“去将温言斐叫来,我有事要安排。” 温言斐披着一身夜露走来,用白帕缓缓擦去掌中鲜血,理了理微乱的衣襟袖袍,待仪容周正后才进屋道:“姐姐,深夜寻我有何事?” “猎犬死后你们有找到线索吗?” “备用猎犬在乱葬岗寻到身上染有瑞香花的死尸,应是被人灭口。我已经请了最有名的仵作好友验尸,活人未必会说真话,但死人必定句句吐真言。” “猎犬一共,幸好我留了个心眼,将一只秘密留下,否全死,真是一点线索都找不到了。 w_/a_/p_/_/._/c_/o_/m ”苏南枝拿出那几块残存的空心神像碎片,皱眉道,“如今要怎么查,才可以找到新线索呢?” 她推测萧瑜便是制作假银票的主谋。 可万事讲究证据,指证萧瑜需要完整的证据链。 假银票之案,她本可以享清闲置之不管,但—— 一切能杀萧瑜、一切能和萧瑜作对的机会,她是一个都不想放过。 温言斐说完事情正要离开。 提起小狼毫给苏府写家信的苏南枝,忽然道:“杀人了?” 温言斐将双手背在腰后。 “我闻见了极淡的血腥味。”苏南枝笔尖落纸,“是有人追杀你吗?言斐?” 他沉默了一下:“……不是。” “你方才沉默了,看来确实有人追杀你。”苏南枝抬头看向他,“你从前是碧落阁副阁主,必定熟知阁中辛秘,你贸然脱离碧落阁,想必是另外一个阁主想杀你灭口吧?” 见瞒不住苏南枝,温言斐只好如实道:“一来是想杀我灭口,二来,自我冒死脱离碧落阁后,引来不少杀手效仿,有不少人想来投靠我。可我不愿意再如从前那样行尸走肉的过日子了。” “既然你是死水县的师爷,我便要护住你。若他们愿意投靠你,便来死水县住下,我出得起月俸。” “姐姐想招揽他们?” “有何不可?我出钱,他们拿钱办事。”苏南枝水眸弯弯,笑吟吟道。 “他们来投奔县主,便是县主的人,碧落阁不敢明面上杀您的人。毕竟您也算是开朝以来,少有的封地县主,且背后有苏氏家族撑腰,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苏南。(下一页更精彩!) 枝眼底浮过谋略,若有深思地点头:“既然那么多杀手要投奔你,我便再成立一个黄泉阁。前有碧落阁杀人,后有黄泉阁保人,也算是生意买卖了。暗地里还可收集大庆秘辛情报。” 温言斐星眸难掩诧异,怔怔看着铜灯下长发及腰的女子,他有些难以置信她的布局,旋即低声轻笑: “自从我在嵩阳楚府外,见姐姐智斗知府,再到县城救洪灾、发动百姓修路挖河渠、发展农桑,将死水县变成商贸活县,到剿匪扩编千人土匪为护城军,已经令世人刮目相看。篳趣閣 “如今再建黄泉阁保人收集情报,我亲眼看见姐姐步步为营、羽翼渐丰,仁善睿智、果敢肃杀,不输于任何男子。姐姐从前深养京城闺阁,又是天下第一美人,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惊喜?” “你说我令人惊喜,但我想说,遇见你们才是我最大的惊喜。世间不缺乏运筹帷幄者,但还需得遇见真诚的同行之人。言斐,不就是我的同行之人吗?若无你、无春盛、无姨母、无苏家,我踽踽一人,又怎能羽翼渐丰?” 苏南枝倒了两盏热茶,一盏递给温言斐,一盏留给自己,与他碰杯,真心实意地笑道:“谢谢言斐,与我并肩作战。” 温言斐一饮而尽,摩挲着杯沿,清俊面容笑意恬淡:“所以……姐姐所谋究竟是什么?” 她做了这么多,多次艰难险阻、颠沛流离、刀尖逃命,所谋究竟是什么呢? 大抵是—— “姐姐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脆弱愚笨,只能依靠家族庇佑,直到一天大树倾覆满门惨死,至亲皆被分尸喂狼、剖肚点灯,永失我所心情。 她摩挲着掌中神像碎片,上面刻着复杂的菩提花纹,忽然忆起,空心神像的工艺只有京城万家才可以修筑,而这菩提花纹如此复杂精细,想必也只有万家此能雕刻出来了。 除了让仵作验尸之外,待解决完这边的事,也可以回京城从万家那边寻找突破口。 一旦回京城,必定劲敌环伺,上有皇后想杀她灭口,还有萧瑜处心积虑迫害苏家。 想着想着,她趴着案牍便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起身时,腰酸背痛胳膊被压麻了,疼了许久才缓过神。 刚出门便看见侯在院中的温言斐,朝她作揖:“姐姐,今晨摄政王也去验尸了。” “随我去看看。”苏南枝拔脚便走。 县衙门的大牢里,一具嘴唇青黑的死尸躺在木板上。。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你是光,而我是追光者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用铁钳看了一番,淡淡道:“死于一剑封喉,剑上有剧毒。此人生前常年不见阳光,因而皮肤阴白单薄,应当吃住都在神像内。” 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执小刀在死者胸前划出漂亮的直线:“肺部发黑,和常年接触制作假银票的烧料有关。” 苏南枝捡起死者鞋底,摸了摸:“蜀州人大部分身材高挑,并不爱穿高鞋底,他的鞋底怎么如此之厚——” 话到一半,她猛地顿住,抢走小刀划开鞋底,只见鞋垫之下还藏着夹层,夹层里有一个模具。 “这是制作假银票的模具。”萧沉韫细细摩挲上面繁复纹路,旋即嗤笑一声,目泛冷光,“为防止有心人制作假币,银票模具没几个月便会更换细节之处,供官差别真假,故而,本王秘密命人从皇宫拿了一块真模具。” 萧沉韫从袖口拿出真模具,大大小小细节乃至用料,都与死者鞋底藏得模具一模一样! 死者为何会有真模具? 苏南枝暗暗心惊:“皇宫制银票的人里出了内奸?陛下刚更换新银票细节之处,刻做模板,便有人将新模具流出皇宫,与外面内里应外合,这样便永不会失手,真假银票连官差都分别不出!” “此人见空心神像被推翻,怕事情败露,便趁乱藏了模具跑路,再做银票捞一笔颐养天年,却不成想被灭口。” “嗯。”萧沉韫将两个模具递给余晔存放,慢条斯理洗净双手,寒眸深邃幽深,“看来本王得回京城了。” 苏南枝跟着萧沉韫上了回县主府的马车。 车内。 萧沉韫掐了掐眉心,淡淡道:“此人先在死人谷建乱党搅乱风云,再将手伸进皇宫之内制假银票,皆在动摇国之根本。他在下一盘大棋,暗地里做的远不止这些。” 所以…… 萧沉韫终于对萧瑜彻底起疑。 若有萧沉韫推波助澜、出面博弈,那除掉萧瑜又多了几成胜算。 苏南枝并未将和九王的个人私怨表现出来,皱着秀眉,平静地附和:“嗯,那王爷想怎么办?” “回京,诛杀。” 男人闭眼,沉心静气养神,薄唇徐徐说出四字。 简单的四字,平静的语气,却让苏南枝感觉到了雷霆千钧之力,言简意赅却暗藏狠辣凌厉。 苏南枝垂眸敛眸,藏住眸中情绪,樱唇牵起一丝浅笑。 “你很高兴,本王要杀了他?” “王爷为国除害,臣女如何不高兴呢?” “是吗?” “是啊……” “可本王觉得,云深羡死时,你便有意引导本王怀疑九王。”萧沉韫正襟危坐于窗前,窗外的夏风吹起衣袂飞扬,他没有睁眼看苏南枝。 他怕自己看一眼苏南枝,会影响预判。 苏南枝把玩着皓腕上的福禄寿玉镯,淡笑道:“臣女愚昧,很多时候皆是凭空猜想,但如何考量做决策的取决于王爷。臣女遗憾,还没有那个聪明才智,能引导王爷。” 男人叹了口气:“你一惯能说会道。” 萧沉韫自诩阅人无数,可唯独苏南枝,有时候觉得看透了,可有时候她又藏进了迷雾里,看不清也琢磨不透。 二人同坐一辆马车,心思各异。 苏南枝心情大好地深吸口气,闻着林间树木清香:“死水县已料理完毕,大半年之久没回家了。王爷何时启程回京?我和你同行,如何?” “明日吧。”萧沉韫睁眼,看着女子仙姿玉色的侧脸许久,直至她头也不回地下车时,才收回目光。 苏南枝回了县主府,便命春盛收拾行囊,叫来了灿夏、邹虎、何老头、小湛、温言斐吃晚膳。 大家团坐一桌,也意味着即将各奔东西。 她沉吟了下,终究说出了自己的考虑:“死水县一日不能无人治理。灿夏,你可愿替我代管县城?” 灿夏筷子扒着饭碗,眼圈便红了:“这些日子县主走哪儿办事都带着我,教我学东西,我早就猜到了,但还是舍不得县主,这一走,得多久才能见面啊?” “我会每年回来一次的。” “一年才回来一次啊?”灿夏低下头,泪水滚进饭碗。 苏南枝揉了揉她的头,叹息道:“死水县是我封地,总会常回来的。另外,我要将何老爷爷、小湛带去京城。” 小湛是母亲被害的目击证人,何老头全家死于黑金面具的灭口,要带在身边秘密保护。 她还将温言斐、邹虎作为护卫带回了京城。 灿夏和春盛俩姐妹要分别时,喝着花酒坐在院子台阶上彻夜长谈、抱头痛哭。 苏南枝在书房内点灯,坐在案牍前看向温言斐:“天下第一杀手,跟着我身边隐姓埋名,做平平无奇的护卫,觉得屈才吗?” 少年身穿鸦青长衫,站在铜灯光影下遗世独立,清潇雅俊,牵起一抹笑:“并不。” “反而很幸运。” “我双亲早死,本就如浮萍般了无牵挂,无亲无友无家室,曾活在刀光剑影的黑暗深渊里,如今好不容易看见微光,自然要寻光而去。” 苏南枝看着他道:“什么是微光?” 温言斐不语,浅笑道:“姐姐若无旁的事,我也要收拾行囊,组织黄泉阁的人分成三小路赶去京城了。” “这是我同洛云崖买的解药,治你的毒。”苏南枝递给他一个玉瓶。 温言斐笑着将药直接吞下,为她合上房门离开。 苏南枝第二日一大早,又将锦绣坊和楚家家业托付给赵芸,以家中有事为由留信给萧瑜,午时与萧沉韫同坐马车赶回京城。 萧瑜看着人去楼空的院子,将信封攥碎成齑粉,脸色阴沉至极,黑的快滴出墨来:“你说苏南枝与萧沉韫,同坐一辆马车?” “是的,二人同回京城。” “这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孤男寡女同坐马车,七天七夜同回京城了?” 洛城扑通跪地,在他阴鸷面色之下,心惊胆战摇摇头。 萧瑜深吸口冷气,口吻沉冷地缓缓道:“此行来死水县,本想从苏南枝口中套出假银票的线索,再把对应证据销毁,却不想她半点口风都未透露,暗中火烧卷宗,还让本王一无所获……” “你认为,本王最强劲的敌人是谁?” 洛城冷汗淋漓,嗓音发颤地答:“是萧沉韫?” “也有可能是,苏、南、枝。” 第一百四十章 帝王难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王爷此话何意?”洛城诧异道,“她一未出阁的姑娘家家,又何来能力与您匹敌?” “三千护城军、死水县变化、剿匪、查出白银案,协助萧沉韫剿灭乱党。”萧瑜负手而立,站在落叶纷飞的院中冰冷道,“有意思,有意思极了。” * 路遇大雨,回京路程花了八天。 奢华宽阔的马车驶入京城大道,徐徐停靠在苏府街口。 一袭蓝莲广袖雪裙的苏南枝,乌黑莹润的发髻插着玉簪金步摇,华贵大气,素手掀开珠帘,端正优雅地踩向马镫,被春盛扶着走下马车。 “多谢王爷一路照拂,改日登门拜谢。”苏南枝指尖提裙,朝马车中正襟危坐的萧沉韫行礼。 萧沉韫淡淡嗯了声,马车才缓缓驶离。 府内张灯结彩,俨然一副过节的气氛,江源一路小跑走来,激动地喊道:“大小姐!” “嗯。” “枝枝啊~~~”才当完值的苏南辕丢盔弃剑,上蹿下跳跑来,“你可算回来了!一去就是大半年,枝枝好狠的心啊,都不想二哥吗?” 苏南澈眉眼满是笑意,敛袍疾步走来:“备好晚膳了,爹爹在正厅等你。” 苏南辕围着苏南枝兴高采烈地转了好几个圈,不停嘀咕:“看着没瘦,但晒黑了!快看,这是二哥半年来在天香阁给你抢的润肤露!听说京城女子都用这些美白养肤——” “先吃饭,枝枝舟车劳顿多日,让她歇会儿吧,你别跟麻雀一样聒噪烦她。”端坐主位的苏正闷声发话。 苏南辕只好将一匣子润肤露交给春盛:“给你家姑娘搬回屋中。” “爹爹。”苏南枝清甜乖顺地喊了一声。 苏正紧皱的眉头,终于微微舒展,不可查觉地轻叹口气,笑了笑:“回来就好。” 热气腾腾的饭菜清香可口,一家人团坐大圆桌有说有笑。 苏南枝望着堆成高山的饭碗,无奈笑着叹口气,推开苏南辕夹肉的筷子:“够了!别夹了!” “枝枝啊……”苏正嘴巴泛苦地嚼饭,满眼慈爱宠溺,“你在死水县的作为,全京城都知道了,你长大了,我很欣慰。” 听着父亲略带感慨的话,苏南枝心底闪过一丝微诧,并未放在心上。 苏正喝了几盏桂花酒,满是皱纹的双眼慈祥微弯,声音沙哑地笑道:“我此时心愿,不过家人闲坐、灯火可亲。而今你们都已长大成人,能有作为,离不开我贤妻、你们亡母的教导,日后要多去樱羽山祭祀,以慰先母亡灵,知道吗?” “知道的。”“记住了。”“枝枝牢记于心。” 许是酒意阑珊,苏正话多了起来:“南澈,你是老大,应当当起大哥表率,成为家中顶梁柱,照拂弟弟妹妹。南辕火爆脾气得收一收,日后不可胡作非为,家里愿意迁让你,可外面不会。” “枝枝,很好,没什么让我不放心的,但唯独一点——” “遇到难事不要一个人扛,记得万事有家人,有你大哥二哥,天塌下来让他们扛。” 喝到尽兴的苏正老眼微红,脚步微晃地站起身:“父亲乏了,你们三兄妹好好聊天吃饭吧。” 江源连忙扶他回院。 三兄妹同时看向那步履蹒跚的五旬背影,一袭简朴灰色长衫,许是父亲有些累了,昔日笔直如松的瘦削脊背微微佝偻,一步步走向黑暗的卧房。 许久,屋中也并没点灯。 苏南枝的心像莫名被针扎了:“爹爹老了。” “咱爹一般不喝酒,喝了酒就喜欢感慨人生!”苏南辕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唉了声回房歇息。 苏南枝安排温言斐和邹虎住进了东西厢房,也回了寝卧。 躺在床上的她,默默谋划回京之后要做的事。 单单一座空心神像,不足以制出大量银票,死水县的神像被她销毁后,假银票还在源源不断盛行,证明,萧瑜还在其他地方修筑了空心神像制假银票!而只有京城万家工匠才能修筑出空心石雕的工艺。 除去要找工匠查明空心神像的数量之外,还需揪出制作假银票里应外合的皇宫奸细,寻找人证物证,置萧瑜于死地。 不出所料,皇帝明日亦会宣旨招自己进宫。 果不其然,第二日晨。 皇宫便传来圣旨,宣苏南枝进宫面圣。 “枝枝,进宫面圣紧张吗?”苏南辕正衣冠,理了理官袍笑眯眯道,“不必紧张,你治理死水县得当,让一县百姓不再贫苦,圣上会赏你。” “二哥怎么什么都知道?” 苏南辕为她掀开车帘:“二哥作为户部参领,统管守卫军,就是京城的千里耳,有啥我不知道的?正好我也要去皇宫,送你一程。” 苏南枝嗯了声,闭目沉思。 而此时的皇宫,乾清殿。 萧睦明黄龙袍加身,端坐高位之上,屈指慢敲龙椅,一双沉稳内敛的眼睛不怒而威,似笑非笑地扫量殿中站立的萧沉韫。 “皇弟啊……” “臣弟在。” “你也二十有六了。”萧睦双眼微微一眯,满是横肉的脸上充满耐人寻味的神色,“父皇在世时最疼爱的便是你,若他泉下有知,你如今尚未婚娶,怕要责怪朕这做皇兄的,不够操心弟弟了。” 萧沉韫面不改色,作揖道:“姻缘未到,臣弟并无心仪女子,若哪日碰上了,再求陛下赐婚。” “哦,这样啊……”萧睦墨眸深邃无情,唇角勾起笑,“朕听闻此次南巡,你与南枝县主时常碰面。” “恰巧相逢罢了。” “哈哈哈,南枝县主为人如何?” “端庄、美丽、冰雪聪明,不输男子。” 萧睦随意理了下龙袍,刚要说话时,通传太监尖声禀报:“南枝县主到——” “宣!” 苏南枝垂眸,举止得体,漂漂亮亮地行了叩首礼,从容淡定娴静,在余光瞥见萧沉韫时,心中划过一丝诧异。 “南枝县主治理死水县有功,当赏。”萧睦眸中荡开极浅的笑意,仿佛看见当年的智贤皇后在世,“摄政王以为,该怎样封赏才好?” “苏尚书勤政爱民,苏家二子尽忠职守,南枝县主亦是巾帼不让须眉,前有乱党之功封为县主,今有死水县政绩堪称奇迹,不若封为郡主,以做天下女子表率,陛下觉得如何?” “好!”萧睦笑拍龙椅,“朕不仅要封你做郡主,还要赏你一桩良美姻缘!” 此言一出。 苏南枝与萧沉韫皆是微怔。 第一百四十一章 婚事,不能嫁他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自从母亲早逝,父亲悲痛欲绝,这四年郁郁寡欢、沉默少言,作为家中独女,臣女还想多孝顺父亲几年,恳请陛下恩准。”。 萧睦眸光逐渐变冷:“你倒是孝顺!那朕便给你赐婚京城儿郎,照样能常回家看看。” 苏南枝俏脸一寸寸白下去,手心起了汗,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头次感受到帝王的喜乐无常,圣意高声莫测,这桩莫名而来的婚事,以皇帝当下的神色语气,是无法推掉的。 若再推拒,唯恐龙颜大怒。 天子一怒浮尸千里,从来不是危言耸听。 前世她没接触过皇帝,从未有过赐婚,可重生后,她的决策、做法与前世不同,事情的发展也完全不同。 她硬着头皮,唇畔牵笑,毕恭毕敬跪下谢恩:“皇恩晃荡,臣女叩谢隆恩——” 话音刚落,萧沉韫便道:“陛下可有赐婚人选?” 他面上不起波澜,袖袍里攥成拳的指关节泛白。 萧睦端坐龙椅,眸眼透着老谋深算,目光犹如入鞘的利剑,虽未发火却凌厉外露,饶有意思地勾唇:“摄政王以为,南枝县主这等倾城绝色又巾帼不让须眉的佳人,该配京中哪位好儿郎?” “微臣以为……”萧沉韫唇抿成一条平线,“她心之所属的才是好儿郎。陛下既然想赏她一桩良美姻缘,便让她嫁给想嫁之人,白头偕老。于她而言,不只是赐婚,更被赏赐了一生幸福,更能彰显陛下深仁厚泽。” “摄政王一向言简意赅,从不为谁多费口舌,今日却为了南枝县主推心置腹长篇大论。” 萧睦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层薄寒,“既然南枝县主无心悦之人,朕便为她做主,镇国侯世子秉性纯良、貌若潘安,祖上三代皆是国之重臣,与苏家是门当户对,与南枝县主也算郎才女貌。” “好!好好好的很!”门外,传来一爽朗豪迈的大笑,一络耳胡赛的六旬男人大步流星走来行礼:“老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 “免了。”萧睦摆摆手,笑道,“这位便是镇国侯。” 苏南枝挤出一抹笑,福了福身:“老侯爷安康。” “哎呀妈呀,听闻陛下要给南枝县主赐婚,老臣火急火燎就骑马来皇宫了,连马车都没坐!”万松身材魁梧,常年征战而脸颊粗糙黝黑,快言快语笑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未来的好儿媳,何须如此多礼?” “今日就到这里吧,朕乏了。”萧睦打了个哈欠,走下高台出了乾清宫。 太监宫女连忙跟上。 待萧睦离去,万松与萧沉韫苏南枝一同离殿:“此事既已敲定,寻常姑娘家要的聘礼、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本候一样都不会少。万家娶儿媳,自是风光大办,让南枝郡主成为京城第一人。” 苏南枝重生两世,还从未遇见过万松这般快言快语、前脚赐婚后脚喊儿媳的未来公爹,一时间,愣是没缓过神。 万松步伐生风,面容和蔼可亲,生怕大嗓门吓到她,又摸着胡子压低声音道:“万家三代单传,从不纳妾,待过几年本候还政辞官,便会与夫人云游四海,届时你执掌中馈,亦不会存在婆媳矛盾。万家有钱,你随便花!” 再随便花,能花过他那败家儿子吗? 万家生怕苏南枝对这门亲事不满,又道:“万家在京城根基深厚,无人可撼动,嫁进万家,祸你随便闯,都有万家兜着。” 苏南枝心情复杂地长长嗯了一声。 “哦,想必陛下赐婚的圣旨午时便回到苏家,本候得赶回去准备聘礼,尽早来提亲,好儿媳,今日就不多聊了,本候先走一步。”万松自言自语说完,翻身骑上红鬃烈马,六旬老人身子骨硬朗的很,不会儿便消失在宫中。 留下微风中有些发怔的苏南枝。 事出反常必有妖。 前脚萧睦赐婚。 后脚万松立刻就到,一句一家人、好儿媳,坐实这桩婚事。 或许,这才是萧睦今日宣她进宫的目的吧? 呵。 苏南枝紧皱黛眉,回想方才万松与萧睦的说话语气、神色,坊间传闻不假,万松是天子第一宠臣。 听闻万松幼时是天子伴读,一路扶持陛下坐上龙椅,舍生忘死为其挡刀多次。 她忽然想起来个人,有些不确定地问:“上次我们在教坊司抓人时,碰到的一个万世子,可是陛下赐婚对象?” 萧沉韫沉吟了下,咬了咬牙,如鲠在喉许久才点头:“正是。” 二人出了皇宫,顺路便同乘一辆马车回府。 苏南枝还在盘算这桩婚事,萧沉韫阖眸静坐许久,才隐忍地说道:“镇国侯亲妹,是如今的雅贵妃,雅贵妃是七王生母,也是万世子的姨母。” “皇后母族一家独大,太子不堪重用,苏家未来可期,你爹执掌十万大军,而皇帝将你赐婚给万世子,是为了给七王增添羽翼,制衡皇后太子。” “万家三代重臣,镇国侯亦是手握重兵,陛下不担心苏家万家成了姻亲,镇国侯权高震主吗?” “不担心。”萧沉韫紧皱眉头,额前起了热汗,缓缓道,“镇国侯已经老了,而万琛远是个溜猫逗狗的草包世子,爱去教坊司听小曲、赌坊斗蛐蛐,纵使老子有心,有个废物儿子拖后腿,万家与其造反,不如在天子庇佑下,当着宠臣安稳度日。” “将我赐婚给万家,既不担心万家造反,还能将苏家拉成七王助力,来制衡皇后太子,确实是一举多得。”苏南枝叹口气,喝了口茶,吃着糕点。 见她如此平静淡定地议论自己婚事,萧沉韫蓦然睁眼,紧紧地看着她,深吸口气:“南枝,你想嫁给万琛远吗?” “这是我想不想就能决定的吗?” “你怎么能嫁给那个草包?”许是察觉出自己情绪有些激动失态,他浑身紧绷如坐针毡,连呼吸也急促了,极力平静语气才道:“他与你根本不般配,本王既然答应过苏家,要给你择一良婿,便会说到做到,只要你不想嫁,这桩婚事,本王便可以给你推掉。” “王爷要帮我推掉万家婚事?”苏南枝平静地抿了口茶水,“如此事有转圜余地,陛下便不会前脚赐婚后脚喊来镇国侯。推不掉的。此事,我不想牵连王爷。” “不是牵连。”萧沉韫看不透她,“你为苏家平反甘愿九死一生,治理死水县时不眠不休,如今面对不喜欢的婚事,那股反抗的狠劲儿去哪儿了?” 婚事? 前世她不是没有喜欢过人,曾喜欢萧瑜,换来家族惨死、烈火烹身,她苏南枝在同一个坑里栽过一次跟头,便不想摔第二次,何况—— “嫁谁不是嫁?万家三代单传,没有姑嫂小叔子闹矛盾,而万琛远草包,更容易操控,万家树大好乘凉,也能帮助苏家在京城立足。”也更能帮助她复仇。 苏南枝轻笑道:“其实,为什么陛下会宣我入宫赐婚,和王爷也有很大关系。” 一句话。 如冰霜雨雪,将萧沉韫冻住了。 在苏南枝的婚事上,他甚至没有苏南枝本人理智。 良久后,他捏碎了掌中杯盏,茶水四溢,吧嗒吧嗒滴进地板,在死静无声的马车内,像滴进了二人的心中,如此刺耳。 从皇宫到苏家,半个时辰的路,时间却仿佛被割裂延伸了,漫长的过分,二人之间静的落针可闻,茶盏的碎片刺进萧沉韫的掌中,鲜血一滴一滴落下。 萧沉韫回想从前,骊山初见到教坊司、死人谷,再到嵩阳、死水县,再回京城,一年时间,说长不短,而今只用一句概括:“其实,从京城折柳分别之后,我们就不该再相见。” 第一百四十二章 母凭子贵,废物翻身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是本王不该住在楚家隔壁,也不该屡次去死水县,更不该日夜兼程,白天去南巡晚上赶回嵩阳,最不该常来见你,让陛下误会你我之间有情。” “还记得我为何在母妃死后,上骊山代发修行守孝吗?因为功高震主,原想躲避锋芒、避世三年。” 说到底,二人都明白。 陛下唯恐苏南枝萧沉韫二人走得近,生出情意成婚,苏家如日中天、未来可期,且还执掌十万大军,而萧沉韫战功赫赫、政绩累累深得民心…… 没有君王愿意冒这个险,让功高震主的摄政王娶兵部尚书之女。 苏南枝笑容僵了几分,眼睫垂下去覆住神思:“王爷待我很好,可有些路,总要我自己去走。” 比如未来。比如复仇。.. 她要杀萧瑜,而皇后要杀她,若能嫁给天子宠臣的万家庇佑,又有贵妃七王做靠山,不失为好选择。 其次,七王贵妃的劲敌是皇后太子、九王萧瑜,和敌人的敌人做亲戚,复仇之路将是康庄大道。 盛夏午后的阳光刺眼炫目,从半掩的窗外打在苏南枝的脸上。 萧沉韫苦笑了一声:“本王明白你的想法了。你要复仇,万家确实是上上策。” 苏南枝纤细清瘦的脊背一僵,忍住红眼的冲动,尽量不让自己正视那双炽烈、又满是酸楚的星眸。 “蜀州一路,给王爷添麻烦了。所有恩情,南枝都铭记于心,日后若能还恩,必定刀山火海。”话罢,她掀开车帘急匆匆跑下车,一路跑回苏府,没敢回头看一眼。 “好狠的心,苏家大姑娘真是好狠的心。”余晔咬牙切齿。 “本王早就知道她心狠了。” 萧沉韫哑然失笑,兀自自嘲,像丢魂落魄般目光迷惘,伸出去的手默默放下,喉结滚动了几次,才叹了叹:“在嵩阳时,我衣衫未换连夜为她买桂花糕,她说我不怎样时,我以为她只是没有心。” “后来本王才发现……” “她不是没有心,是心太狠。” 余晔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摄政王,一时间语塞叹气,斟酌了几番才敢安慰:“世间好姑娘太多了,这个不成咱们再换一个。” “回、府。” “是。” 萧沉韫面如寒冰,眸眼晦暗深沉,又恢复成从前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摄政王了,威严无边、高冷寡言,不言苟笑、淡漠无情。 王府中人吓的屏气凝神,纷纷退避三舍。 萧沉韫走回书房,拿起那个养着铃兰干花的玉瓶,冷冷道:“她送的,扔出去。” 说是扔出去,但余晔犯了难,萧沉韫还把东西捏在手里,他怎么敢拿去扔掉啊? 萧沉韫把玉瓶递过去:“花坛那棵柳树也扔了。” 余晔用力扯了扯玉瓶,讪讪道:“王爷……松手……” 萧沉韫这才松了手。 花坛小柳树,是当初摄政王半年前带回的一根断柳插在土里,种成的小柳树。 余晔将铃兰花、小柳树都扔掉了。 暮色四合,漆黑广阔的苍穹月朗星稀,同一片夜空下,苏南枝坐在天香楼的天字号雅间里浅酌花酒。 楼下传来说话声。 “天字一号。”宋佳月将银子按在桌上。 掌柜讪笑着将银两小心翼翼地推回去:“不好意思啊,佳月郡主,今日天字一号的雅间被人包了。” “京城人皆知,天香楼天字号的雅间是本郡主常来之地,谁敢和本郡主抢地盘?”宋佳月心情欠佳,语气很不好,“饭钱本郡主结了,把人给本郡主赶出去!” “赶、赶不得,是南枝郡主在吃饭……”店小二颤颤巍巍地赔笑。 “哦?”宋佳月脸拉的很长,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原是她啊,故人重逢,半年不见,可。(下一页更精彩!) 得好好叙叙旧。” “清场,全天香楼本郡主包了。” 身后的榕花招了招手,十个打手护卫、丫鬟便跟了上去。 苏南枝食之无味地吃着梅干菜扣肉,玉手心不在焉地提壶倒酒,心里说不出的烦闷,心情奇差,恰好此时—— “砰!”雅间房门被人狠狠踹开! 一群人闯了进来,随后,门被关上插闩! 宋佳月戴着玉镯的手,一下下抚摸小腹,悠悠然地笑:“苏南枝,好久不见啊……” “当初阶下囚之女,去骊山给皇叔为奴为婢,又水性杨花地勾搭九王。当初指责我的时候,我以为你多高尚呢,也不知道给摄政王灌了什么迷魂汤,迷得他在微服私访不惜暴露身份,也要保护你。” 苏南枝慢摇洒樽,轻嗅桂花酒香,眸眼一寸寸冷下去。 宋佳月掩唇嘲笑:“不会是一路靠睡,才睡成了县主,睡成了郡主吧?南枝郡主,嗯?你也配和本郡主平起平坐?!” “靠睡的人是你。 无./错./更./新`.w`.a`.p`.`.c`.o`.m”苏南枝哐地一声,将酒樽按在桌上,暗讽宋佳月与太子暗通曲款,嗤笑道,“当年你与太子的定情信物,还在我这里,怎么?以前怕的对我俯首称臣、唯命是从,今天不怕了?” “是啊……不怕了!”宋佳月抚摸着小腹,高傲地炫耀道,“知道这里面揣的是谁吗?是当今太子嫡长子,是陛下嫡皇孙!如今的我,你惹不起!” “当年之辱,本郡主历历在目、没齿难忘。”宋佳月微提裙摆,露出一双沾泥的绣花鞋,一字一句挑衅道:“但倘若你今日跪下,把本郡主的鞋舔干净,本郡主便对你网开一面!”。 第一百四十三章 在他怀里撒个野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温言斐剑眉微蹙,刚要上前时,苏南枝按住了他的手,掀开酒壶盖子,一壶花酒狠狠泼了过去:“原来我在教坊司能拿捏你,如今作为有实权的郡主,赏你两巴掌都有底气。可惜我不打有身孕的女人。” “肚子里揣种,怎么没坐上太子妃之位呢?是怕那些同样对太子妃之位虎视眈眈的女子加害于你,也怕皇后去母留子,给太子另择权贵之女吧?一个凭未出世孩子狂妄的人,不怕病弱流产,孩子没了,命也没了吗?” 宋佳月被怼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能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坐上太子妃之位,再来挑衅我。”苏南枝将酒壶砸在她鞋上,冷笑讽刺。 你、你你你——” 宋佳月被花酒浇了满头,狼狈不堪,又被酒壶吓得连连后退几步,气的浑身发抖,偏生苏南枝每一句都扎扎实实戳了她痛楚,整个人如落汤鸡似的,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上。 来时耀武扬威,现在气的只会说你你你。 “我什么我?”苏南枝莞尔一笑,浅笑倩兮,字正腔圆地回了她一个字:“滚!” 宋佳月捂着小腹,用力地大口大口呼吸,扶着门框险些气晕。 无./错./更./新`.w`.a`.p`.`.c`.o`.m “别生气,小心孩子气流产了,母凭子贵的梦就碎了。”苏南枝轻笑着再喝了口花酒。 哐当一声! 宋佳月双眼发黑,被气晕倒地。 站着进来,躺着被扶出去。 苏南枝憋在心口的一团郁气也发了出去。 温言斐端来了暖胃的乌鸡汤,看了眼街边宋佳月的马车:“要杀吗?” “什么?”苏南枝有些不解。 “我可以让她悄无痕迹地永远消失。”温言斐为她盛了一碗热汤,“从前我刺杀过匈奴皇室,像她这样的,易如反掌。” “言斐啊,你已经不是碧落阁的杀手了,你现在是黄泉阁的阁主,碧落阁杀人,黄泉阁是保护人的,不要动不动提杀。” “但她视你为仇敌,怕会对你不利。” “宋佳月,我留着有用。” 若非苏南枝一句留着有用,温言斐真没忍住抽剑出鞘的冲动。 辱他可以,辱苏南枝,不行。 月光从西侧的窗棂上照下来,浅青地板被撒了满地银白,苏南枝喝到有些恍惚,眼睫垂下来盖住眸中情绪,唇角扯开一抹牵强随意的笑:“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温言斐袖中的手微攥成拳,眉宇紧拧成川字,微乎可微地叹口气,退出门去:“小二,带我去后厨。” “客官您这是?”小二有些摸着头脑。 “做饭。”温言斐挽起绣雅竹的袖袍,走进后厨,默默地为苏南枝熬醒酒汤,做梅干菜扣肉、做桂花糕、荷花糕,做完后放在食盒里温着,提到雅间门外。 苏南枝在屋内喝酒,温言斐便无声无息,坐在门外的楼梯上。 晚风冰凉如水,拂过长街深巷倒灌进屋中,吹散满屋的清洒香,脚边的几个小酒坛滚落在地碰撞出哐当脆响,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鳞次栉比的屋舍逐渐熄了灯十色的京城归于寂静黑暗。 到了寅时,打更人倦卷地拖长音调:“灯火通明,小心火烛——” 宿醉的苏南枝步伐趔趄地打开房门,闻声而动的温言斐紧皱的眉头一舒,将那一蛊醒酒汤递过去,一勺勺盛出来喂她:“你胃不好,喝了那么多酒,要喝点醒洒汤。” 苏南枝推开那碗醒酒汤,扶着楼梯摇摇缓缓朝外走。 天香楼外的街道空无一人,冷风裹挟夜雾吹来,温言斐追去为她披上新买的紫粉披风,想要扶她时,苏南枝却步子变慢,呆呆地看向正前方。 前方。 萧沉韫一袭云纹墨色华袍,墨发束玉冠,负手而立于清冷的夜雾中,在长街的尽头,平静冷淡地看着步伐踉踉跄跄的她。(下一页更精彩!) 。 苏南枝醉的厉害,只好扶着墙桓,尽量使自己走的稳当一点,一步步走了过去,在即将擦肩而过时,终于停下步子,扬起酡红迷惘的俏脸看他,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萧沉韫?” 萧沉韫身上也染着酒气,紧蹙剑眉,星眸凉薄,目光如冬雪般泛着寒,像要把人活活冰冻那样,冷冷淡淡地看着她。 苏南枝一剪秋水眸映着月辉,情绪低落有些委屈:“你为什么这样冷冰冰地看我?” “万世子的未来夫人,深夜买醉,不怕遇到歹人?”男人嗓音戏谑。篳趣閣 苏南枝已醉的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宛若在梦里那样不真实,脚下一跌,险些摔倒在地时,萧沉韫扶住了她的手腕,苏南枝一个没站稳,身子便软软地倒了过去。 宿醉后连行为也放肆了不少,苏南枝醉的站不住身子,莹白如玉的指尖颤颤巍巍扶上去,挑起了萧沉韫的下巴,在他的怀里醉眼朦胧地凝视他,抿了抿唇可好的。” “嗯。” “希望你早日寻到画中女子,与她白头偕老,再也不要像前世那样孤独终老了。” “本王对她……是单方面的感情,并非两情相悦,四年过去,或许她已嫁人生子,而且本王,现在不喜欢她了。./手./机./版./无./错./首./发~~” 苏南枝羽睫一眨一眨的,水眸熠熠生辉,满眼都是他的面容,她的指腹一点点摩挲萧沉韫下巴上新长的胡渣,笑了笑:“那你喜欢谁?” 萧沉韫喉结微动,紧紧握住她的指尖:“你喝醉了。” “我是醉了。”苏南枝踮起脚尖,温柔地抚摸着他脸颊,“如果臣女做了什么出格的举止,请摄政王不要怪罪。” “苏南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现在知道,或许一觉醒来就不知道了吧。”苏南枝醉意阑珊,笑容随意无所谓,美眸像盈着汪波光粼粼的春水,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二哥暴揍未来姑爷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浅浅的一个吻,唇畔仍留有清洒香。 萧沉韫浑身僵立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苏南枝脚下一软,险些跌下去,扯住了萧沉韫的袖袍才站稳,她唇角含笑,语气豁达:“虽然是我亲了你,但是你占了我便宜,两两抵消了。” 说完,她醉意微笑,推开了萧沉韫继续扶着墙桓朝苏家走。 萧沉韫唇畔还残余女子的唇脂粉印,抬手轻轻擦去,追上苏南枝,将她拦腰抱起:“亲了本王不用负责的吗?” “你要怎么负责?”苏南枝稀里糊涂地笑,笑容灿烂又放纵。 “呵呵。”萧沉韫将怀中人揽的更紧了些,薄唇情不自禁划开一抹笑,低声笑,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本王真是拿你没办法,醉成这样逮个人就亲,若是遇到流氓怎么办?” 苏南枝是醉的没有理智,萧沉韫是被她闹得渐失理智。 他抱着她,在阒无一人的夜深长街里笑容随心,就在刚走到苏府门口时,一道人影从侧门走出,是身穿官府刚轮值完夜班的苏南澈。 w_/a_/p_/_/._/c_/o_/m 苏南澈紧皱眉头,举止规矩地行了礼,拦住二人的路:“微臣参见摄政王。” 萧沉韫唇角笑意微收。 苏南澈深吸口冷气,不卑不亢作揖道:“已至家门,请摄政王将小妹放下,以免被有心之人传出流言蜚语,她已是万世子未婚妻。” 他咬重了万世子未婚妻六字,如针尖锐地扎入耳中,萧沉韫眉头紧蹙。 见萧沉韫并未放人,苏南澈再道:“王爷明智,是权柄滔天、名留青史的摄政王,比微臣更有远见,也更深思熟虑,理应明白赐婚意味着什么。” “若此时您与她走的太近,对她名誉有损,只怕您也会担上一个染指臣妻的污名。” 怀中人仙姿玉色,面容美的般般入画,早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乖的像只小猫那样,指尖轻轻勾着他的衣衫,唇角尚且挂着浅笑,一时间,让萧沉韫放不开手。 他紧紧闭上眼,极力找回理智,再睁开眼时,终于克制隐忍地松了手。 苏南澈将小妹接住,微微颔首;“微臣恭送摄政王。” 萧沉韫看了眼熟睡的苏南枝,面色逐渐恢复清冷淡漠,嗯了声转身离开。 他身形清潇孑孓,一步步走进黑暗的街巷。 “王爷……”余晔跟了上去:“想开点,不就是个女人吗?” 萧沉韫攥碎了手中玉扳指,神色沉冷肃杀,骤然冷笑:“只要她不想嫁进万家,本王便毁了这门亲事。” “陛下赐婚,且对方是万家,王爷这么做是要公然与陛下作对,万万不可!”.. 萧沉韫眸光锋利如刀刃,裹挟势不可挡的凌厉,一字一句道:“不可之事,本王做的太多了。” * 第二日,午后。 苏南枝脑袋昏昏沉沉地醒来,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掀开被褥下床时,春盛便端了洗脸水进门。 “昨夜温阁主给姑娘熬了醒酒汤,您一口没喝,现在肯定头疼吧?唉。” “他昨晚给我熬了醒酒汤吗?”苏南枝后脑勺疼得厉害,“我不记得了。” “您喝了足足三小坛花酒,肯定记不得啊,温公子还给您做了桂花糕、乌鸡汤呢,到半夜时,他让我回苏家休息,是他一直守着您的。” 苏南枝宿醉后体虚,才穿鞋下地就觉得自己像是忘记了什么关键的事,洗漱好后出门,朝院中舞剑的温言斐问道:“昨夜……我都做了什么?” 温言斐收剑入鞘,迟疑了下才道:“姐姐喝酒到半夜,被我带回府,并未做其他的事情。” “我是不是……还在路上遇见了摄政王?”苏南枝有些不确定地问。 “……不是。”温言斐递过去一杯温茶,“姐姐想必是记混了。” “嗯。(下一页更精彩!) ……”苏南枝点了点头。 苏南枝与温言斐吃完早餐,又道:“邹虎呢?” 春盛掩唇便笑:“邹虎那傻小子,一来京城见到很多好东西,说要给虎山村民带回去,大清早就出去逛街了。” “不等他了,我去一趟万家,查探空心神像。言斐去忙黄泉阁的事吧,有事我会以烟花为信号告知你。” “今日入秋多雨,穿件披风吧。”春盛捞起架上淡蓝蝴蝶花的披风,给苏南枝系上。 入秋的京城午后,阳光原来没有盛夏毒辣,刮来的风有些凉人,苏南枝紧了紧披风,素手卷起珠帘,看着熙熙攘攘的京城南街,商贩来往如织,刚路过赌坊时便听里头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响。 一个大缸被人举起后狠狠砸来! “哐当!”巨响后,大缸碎在苏南枝马车正前方,被惊扰的马匹四蹄高扬,春盛连忙攥紧缰绳,然而马却仍然失控地乱撞! 马车中的苏南枝,扶住车壁一跃而跳,抱住春盛的腰踩着轻功落在地上。 眼见马车冲向熙熙攘攘的人群,唯恐误伤行人发生踩踏事件,苏南枝抽出腰间沧月剑,飞身上去,坐在马背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勒住缰绳。 待她制停马匹时,手心已被勒出血迹,磨破了皮。 周围响起一片喝彩:“好!” “这位姑娘是哪家将门之后,轻功翩若飞燕,武功也不错。” “是南枝郡主啊,那位救了一县百姓的苏家大姑娘。” 那厢。 一声爽朗的笑响起:“是我万家的未来儿媳!”万松精神矍铄身穿铠甲,带兵从街头走出来。 苏南枝秀眉微不可查地一皱,旋即举止礼貌地作揖;“老侯爷。” “老侯爷老侯爷的叫,过于生分,唤本候万伯伯即可。”万松和蔼笑道,“我从校场练兵回城,路遇此地时听见打斗声,本想管一管的,却看见郡主英姿飒爽勒停疯马。” 万松只有一个不成器的独子,武不成文不就,却能找到苏南枝这样才貌双绝的未来儿媳进门,顿觉脸上贴金,连儿子带给他二十年的耻辱仿佛都被洗刷了一半。 苏南枝刚欲说话时,赌场又传来打斗叫骂声: “万琛远,老子警告你,既然要做老子未来妹夫,就不要去青楼厮混,否则老子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苏、苏南辕,你他娘的发疯啊,你以为爷想做你苏家姑爷!我他娘的就是去青楼听小曲,又没嫖|娼!” “你还敢提去青楼?”苏南辕拽住万琛远的胳膊,狠狠一个过肩摔,摔得万琛远龇牙咧嘴、骂爹叫娘。 苏南枝与镇国侯皆是脸色一变! “二哥?”苏南枝疾步走去。 万松火冒三丈,偏生还得在未来儿媳面前克制揍人冲动。 扒开人群,只见万琛远一袭绯红华袍,墨发束红玉冠,面容比女子还阴柔妖孽几分,眼下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给俊美无双的脸添了几分魅惑,正被苏南辕骑在身上挨揍。 苏南辕撸起袖子,露出健硕的胳膊,指着万松鼻子威胁:“还去不去青楼?” “……”万琛远嘴里啐出一口血,侧头没说话,刚好看见一袭淡蓝蝴蝶披风的苏南枝,眸光一怔,瞳孔微微扩睁,“栀栀?”。 第一百四十五章 也没传说的那么废物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众人以为他喊得枝枝,只有苏南枝知道,他喊的是自己曾在教坊司的花名。 苏南枝蹙紧黛眉,走去将苏南辕拉开。 饶是苏南辕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万松和小妹,当即尴尬地站在原地,再不济,苏家与万家还有一旨赐婚在,他当街暴打未来妹夫,传出去两家不和,父亲回头又要罚他紧闭了。 万松面色有些不好看,眸光沉沉的,也没说话。 苏南枝从袖中拿出丝绢,递给万琛远:“万世子,对不住了,我二哥……” 万琛远接过丝绢擦净唇角鲜血,咬牙切齿地瞥了眼苏南辕,如鲠在喉似的违心笑道:“你你二哥,很、很好啊!”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唏嘘一声。 连苏南辕也不知道这草包又玩什么路数。 万琛远当众与苏南辕勾肩搭背,打着哈哈笑道:“方才我与二哥在闹着玩,栀栀你可千万别误会,什么青楼不青楼的,我都是三过青楼而不入,原来你竟是苏南枝啊,害我苦找许久。” 苏南辕推开万琛远搭在肩上的胳膊,朝万松行礼:“老侯爷,方才是我冲动——” “什么冲不冲动的!别说是你,若本候发现他去逛青楼,他也得挨一顿毒打。”万松咬重毒打二字,指着万琛远鼻子咬牙道,“别给老子作妖胡来,这门亲事既已定下,你胆敢再去赌坊、秦楼楚馆,老子把腿给你打断,让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出不了门!” 万琛远被骂的脸色一白,默不作声地朝苏南枝身后一躲。 看到苏南枝时,万松才想起出门在外要给儿子留下薄面,咳嗽了几声,目光恶狠狠地瞪了万琛远一眼,脸上写满了回家狠狠收拾你七个大字,这才扯开个笑:“南枝啊,其实我家琛远人还是很好的,知书达礼嗯……忠厚老实嗯……” 夸到最后实在没脸夸,万松尴尬又笑笑:“嗯……是个好孩子,挺好的。” 苏南枝唇角牵起一丝笑意,温柔大气:“我看出来了,万世子人……挺好的。” 自家儿子逛青楼被未来儿媳兄长抓包,万松老脸都快挂不住了,生怕苏南枝借此生事闹着退婚,却没想到当着满街百姓,她不仅没指责万琛远,反而全了万家面子,说了一句挺好的。 如此顾大局、识大体,懂事端庄,既才貌双绝,又巾帼不让须眉,心怀大义还是实权郡主,真是苍天瞎眼,老天爷厚亲事啊! 人群里闻讯赶来的万夫人,身着华贵牡丹红裙,见到鼻青脸肿的万琛远时,先是心疼地捂了嘴,转而看见苏南枝,才略带歉意道:“南枝郡主放心,我必定将琛远带回去好好管教,今日让你见笑了。” 话罢,万夫人叹道:“还不回家?” 万琛远看了苏南枝好几眼,这才跟着万夫人上了马车,万松也跟了上去。 本欲拜访万家查案的苏南枝,见了这局面,也没好意思提空心神像一事,唉了声:“二哥,你可有受伤?” “万琛远这废物,我打他,他那胳膊瘦的跟竹竿子似的,愣是一拳都没中我,我当然没有受伤了!”苏南辕看见自家小妹,有一种痛心疾首的感觉,“枝枝啊,这种废物怎么配得上你?” “二哥,慎言。”苏南枝与他同乘马车,提醒道,“陛下赐婚,万琛远再不济也是世子。” “唉……”苏南辕咬牙切齿,气的跺脚,在心里骂了万家十八代祖宗,“我看万琛远不如撒泡尿把自己淹死算了!” 回苏府一路,苏南辕骂了一路。 苏南枝走到一半时,路过苏家开的成衣铺子,借口料理生意为由,半路下了车,挑了两套男装。 一套给春盛,一套自己穿。./手./机./版./首./发./更./新~~ 苏南枝女扮男装,扔了三个铜钱买了把折扇,走进了京城最大乃至于全国最大的工匠店铺,牌匾在太阳下鎏金生光,字体笔势迥劲、刚正。(下一页更精彩!) 有力,写着:万变不离其宗,四个大字。 “这六个字倒是写的好,出自哪个名家?”苏南枝左手负在腰后,右手潇洒地慢摇折扇。 掌柜观她衣装不菲,当即喜笑颜颜迎上来:“是万世子提的字。” “万世子?”苏南枝跨进门槛的脚退后一步,再次细细端量那六个大字,都道万琛远溜猫逗狗是个废物,可却写的一手好字,倒也没传说里那么废物吧。 这字,甚至比书法大家还好些。 掌柜嘿嘿两声,以为苏南枝不信,连忙解释:“这的确是我家世子题的字,他儿时每回闯祸,侯爷夫人不舍得打骂,便罚他抄家规、抄书反省,咱家世子虽不算学,但也算是抄遍了奇门遁甲、四、兵书武书,便练了一手好字。./手./机./版./首./发./更./新~~” 那看来万琛远没少惹祸。 春盛噗嗤一声笑了。 苏南枝勾唇,素手拂过那一排排奇形怪状的木头、齿轮:“你们店里都有什么匠人?” “工匠、木匠,建房子、修船、修石像、造机关都可以的,没有万家不能修建的。” “空心石像呢?” 提及空心石像四字,掌柜犹豫了下,没直接答话,反问道:“您要修多少尊石像?” 苏南枝竖起四根手指,豪迈地掏出一沓银票:“四百尊空心石像,若能修,这便是定金。但空心石像那么难,你们确定能修?” “能啊,先前我们便修过。”掌柜咽了咽口水,盯着那堆银票,生怕苏南枝这大单子跑了,连忙脱口而出补充道,“先前我们工匠便在蜀州、沧州、青州三洲修了不少空心神像——”. 话说一半,掌柜捂了自己的嘴,讪讪笑道:“客人隐私,多余的不便透露。” 苏南枝理解地点点头:“我这也是万两银票的大生意,既然你们修过空心神像,那我便点名要你们修成功过空心神像的那一批工匠,给我修石像,别的我不放心。” “这……怕是不能。” “为何?” “那批工匠一共三百零四人,全死了。” “因何而死?”。 第一百四十六章 萧瑜身世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公子应当知道几月前的蜀州洪灾吧?那批工匠听从雇主差遣,在蜀青沧三洲辗转多城修建空心神像,途径蜀州洪灾时,路遇突如其来的泥石流,三百零四人全被淹死,那些尸体……」 掌柜面露悲戚,抬袖擦了擦通红的眼圈,「被挖出来时惨不忍睹,垒成小山堆,其中有我不少故友,我二弟更是这批工匠的管事,如今也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苏南枝沉默了一下:「逝者已逝,大叔节哀顺变。那位雇主,掌柜知道长什么样吗?」 掌柜叹口气,苦笑道:「我就是个小掌柜,这等大生意,自然是万家亲自出面谈的,听说那雇主极为神秘,我曾偶然在天机阁内瞥过他一眼,头戴兜帽、身穿黑衣,还戴着银狐面具呢——」 「银狐面具?!」苏南枝打断他后,脑中记忆一闪而过,想起上次在狱中黄衣人给的画像,当即提笔在白纸上重画出银狐面具男,「可是此人?」 掌柜为难道:「我们不透露贵客隐私的——」 春盛悄悄塞给他两张银票。 「好吧好吧。」掌柜火速将钱藏进袖中,「正是此人!更多内情,公子不若找我家万世子谈谈。」 苏南枝抿唇轻笑,嗯了声,转头走出店铺,如柳暗花明般心中豁朗了很多。 指使黄衣人在空心神像内制假银票的是银狐面具男,而前世她见过银狐面具男正是洛城,所以洛城也是聘请万家修筑铜像的雇主。 有了真模具、各地空心神像为物证,万家为人证,稍加整理完善证据链补齐白银案卷宗,便能坐实萧瑜在蜀青沧三洲制作假银票的罪名。 大庆有条铁律:制作假币者,死无赦。 苏南枝走在街边,红唇一点点勾起。 如瀑般的晚霞余晖消散,又逢天街小雨润如酥,行人纷纷跑回家避雨,摊贩店铺也撑起了雨蓬。 灰蒙蒙的暮色笼罩整个苍穹。 苏南枝抚摸着皓腕上的七彩玉镯,走上圆拱桥回家,行至一半时,恰好碰见桥那头走来的萧瑜。 萧瑜似乎才从皇宫出来,内里穿着官袍衣领,外穿雪色仙鹤披风,一向温润雅俊的面容带着清风霁月般的笑,一双桃花眼如春光般温柔,随意散漫地看着雨中的苏南枝。 而洛城则面色阴戾地停在桥头。 苏南枝抬手,春盛也止步在原地。 仇人狭路相逢。 她撑着海棠油纸伞,在深秋夜雨里一步步走去,二人擦肩而过时,双双停下步子。 萧瑜无不惋惜地嗳了声,俊容仍旧温润如玉,轻笑道:「枝枝啊……」 「真的一定要,和本王作对吗?」他嗓音清朗如夏溪,眸眼满含柔情。 苏南枝回之一笑:「不懂王爷说什么。」 「交出真模具、白银案卷宗,待本王荣登大宝,苏家便有从龙之功,届时辉煌无限。」萧瑜染雨的冰白指腹,挑起苏南枝的下颚,温柔眸眼渐渐覆满寒霜,「许你皇后凤位,与本王执掌万万里江山。」 苏南枝不屑地轻轻呵了一声,甩开他的手。 同样的谎话,前世听过一遍。她帮他游说父兄,成为他最强助力,换来火海烹尸,此生嘛…… 苏南枝睨着秋雨落叶,笑靥如花道:「凤位,我不屑。而你,本郡主更不屑。」 萧瑜唇边温润笑容,陡然一僵后变成寒笑,冰眸暗藏凌厉:「苏、南、枝。」 「怎么?」 萧瑜指尖用力攥住她下颚,冰冷、无情、斥满嗜血杀意:「你在挑衅本王的底线。」 「宫女子出身,不、不知用了多少卑劣手段招揽权臣,无所不用其极、冷血无情 。」苏南枝说话艰难,一字一句讥讽,「你、你敢卸下那层温润假皮见人吗?」 「本王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再将尸首碾成肉泥,洒进护城河喂鱼!杀一个南枝郡主于本王而言,易如反掌。」萧瑜将她推到桥边按住,俯身下去,长发垂满她双肩,冰眸皆是滚滚杀意。. 「你就是个疯子!」苏南枝渐有怒意,手攥住袖中的信号弹,刚要拔开木塞时—— 萧瑜紧闭双眼,掐住她天鹅颈的大掌微微发抖,脑海里闪过昔日相处的画面,薄唇划开一抹暴戾的寒笑,终究没能下去手:「好得很,非常好。从此以后,对苏家,本王将不留情面。」 「陷害我父亲勾结乱党入狱,置我苏家于灭族之灾时,萧瑜你可曾留过情面?」 「我幼时可怜你宫女子出生,与你作伴,也算的上青梅竹马,后来你拼命学文习武,渐渐在皇子中脱颖而出,学会弄权夺政,却变得利欲熏心、不折手段,踩着累累尸骨成为如今风光无限的九王,你一路高升,可曾对那些死去的冤魂有过半分愧疚?」 苏南枝双目逐渐猩红的可怕,充斥无数恨意,冷笑着将他桩桩件件的罪过点出来:「家国昌盛,你却要蛊惑人心建立乱党蓄养兵力,搅乱太平!我爹是肱股之臣的清官,你却置他于死地!修建空心神像的三百工匠死于泥石流,想必也是被你灭口,那可是三百零两四条人命!事关三百零四个家庭啊!」 「人命,在你眼里,就这般命如蝼蚁吗?」 骂到最后,苏南枝已是嗓音嘶哑,面如冷霜地郑重道:「萧瑜,我会让你死,身败名裂地死,将你的罪名公布于众,让你亲眼看着,你不折手段得到的权利名誉,皆一败涂地!」 话罢。 苏南枝转身离去。 徒留风雨里的萧瑜尚未回神。 他面色黑的快要滴出墨来,拧紧了剑眉,良久一言不发,像是想到了从前。 与苏南枝初见,是在他八岁那年。 他生母只是天子一夜留情的宫女,生下他后便被毒酒赐死,天子子嗣众多,很快就把这个儿子忘了。在很长一段岁月里,他卑贱如泥,虽是皇子,却是宫女太监人人可踩上一脚的弃子。 旁的皇子公主有成群的太监宫女簇拥,一呼百应,而他险些高热致死也无人问津,嬷嬷克扣他的吃穿用度,八岁的他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靠在堆满柴禾的灶洞旁取暖,火烧掉他的眉毛时,宫女们哄堂大笑拿他取乐。 这时,随父亲参加宫宴迷路误闯冷宫的小南枝梳双髻戴绒花,手里紧攥糖葫芦,扑灭他身上的火,将糖葫芦塞进他嘴里,搓热他满是冻疮的手,眨巴着葡萄似的大眼睛问:「小哥哥,泥叫什么名字呀……叠爹说穿这么少会被冻生病的呀……」 他自卑到不敢正视瓷娃娃一般美的小南枝,目光躲闪且狼狈:「我、我叫萧瑜……」 「那我以后,叫你瑜哥哥好啦。」 善良的小南枝担心他忍饥挨饿,总是借口来宫里寻萧子珊玩,给他送衣送食。 后来小萧瑜悟出个真理:不得圣宠,就得死。 那要怎么办才能得圣宠呢? 听闻天子忠起来。 皇宫到处明争暗斗,不少皇子被人除掉,无靠山的他处处如履薄冰、伏低做小,起先他不想杀人,但人要杀他,他只好反杀,为自保、为了往上爬,双手逐渐染满鲜血…… 以温润为皮,杀人无数。 过惯手掌权势的日子,谁又甘愿再被践踏?而他只有登基为帝,才可不被任何人轻贱! 萧瑜盯着苏南枝逐渐远去的背影,兀自在寒风里冷笑,伸出那只杀人无数的苍白手掌,去接冰凉的雨丝:「要怎么办呢? 这个世界对我从来就不公平,儿时我从不杀谁,可人人都要踩我一脚。」 「后来,我只想吃饱穿暖,他们还想杀我。」 「本王,没有错。从来都没有错!」 萧瑜踩着青石板路,一步步与苏南枝背道而驰,如炼狱修罗那般冷血又麻木不仁,嗓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无情且残忍道:「成为帝王,总要牺牲一些平庸之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危机四起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长街大雨接天连地,渐有暴雨之势,无数乌云堆砌在天空上方遮月蔽日。 疾风骤雨吹落满院木槿花,残花败叶湿哒哒地黏在墙上。 苏府大门闭的严丝合缝,看门护卫已全部撤回了院中,一幅闭门不待客的模样。 刚走到苏府的苏南枝微蹙秀眉,只见几丝血混杂着雨水淌出门缝,赶忙跑去了主院。 只见苏南辕跪在暴雨里,脊背打的笔直,脱了外裳穿着血迹斑斑的白色里衣,身上皆是纵横加错的伤。 而苏正满脸盛怒,手执满是倒刺的铁鞭,高高扬起重重落下,严肃训斥道:“他是世子,更是未来侯爷,姨母是雅贵妃,七王的表弟,你怎么敢揍他?除了惹是生非,你还能有什么出息?!” 苏南辕抹去唇角鲜血,中气十足吼道:“他既是老子未来妹夫,就不能逛青楼,下次见他老子还要揍他!” “孽障啊!”苏正狠狠甩了他一鞭子,“今日敢打世子,明日便敢打皇子,什么人都敢揍,什么祸都敢闯!” 那一鞭子打的苏南辕背部皮开肉绽,狼狈地倒在雨水里,疼的他龇牙咧嘴,险些痛晕过去时,扭头看见了满脸担心的苏南枝,连忙艰难道:“二哥没……没事……” 饶是苏南辕从前犯了天大的错,父亲也从未这般打他。 苏南枝二话不说跪在暴雨里,挡在苏南辕身前:“爹爹,此事皆因我而起。” 听闻此事连忙从大理寺赶回来的苏南澈,连官袍都没脱,就直直跪倒在暴雨里,挡在弟弟妹妹身前:“父亲,南辕纵使再有错,关他禁闭便是铁鞭打下去,只怕他会落下残疾,日后不能再做武官了。” “如此不成器,打残了也好,废了那一身武功,我看他还拿什么本事横!”苏正痛心疾首地捂着胸口。 苏南辕死死咬着牙一言不发地瞪天,攥紧的拳头青筋微起,雨水淌过他通红的双目。 府门打开,镇远侯、万夫人火急火燎走来。 “苏老弟,你犯不着这般罚南辕,他一身好武功,真把他打残了,我看你要后悔终生了!”镇国侯跑过去抢走钢鞭,朝远处扔去。 万夫人叹口气,扶起苏南枝。 苏南澈这才扶起浑身是伤的苏南辕,待他去疗伤。 苏正几次欲言又止,攥紧袖袍,朝镇远侯微微弯腰致歉:“侯爷,真的对不住,是我家南辕莽撞了。” “咱们是姻亲,南辕是南枝二哥,便是琛远二哥,都是一家人,小打小闹犯不着动家法。”镇远侯瞪了一眼万琛远。 万琛远回去就挨了一顿毒打,比苏南辕伤的还重,既然要成婚,自是要改掉陋习,改不掉那就揍,这便是万松的教子策略,棍棒底下出好人嘛。 万琛远规规矩矩朝苏正、苏南辕、苏南澈作揖:“苏伯父、大哥、二哥,枝枝。” 苏正目中闪过锐利光芒,扫量了下万琛远,岳丈看女婿,怎么看怎么不满意,但面上也没说什么,叹着气嗯了一声:“老侯爷,里面请——” 万松跟随苏正一同进了书房议事。 无./错./更./新`.w`.a`.p`.`.c`.o`.m 苏正身形瘦削面容清苦,几十年来为国为民忧心忡忡多年,人至六十,脸上已是岁月沧桑,他紧紧皱着眉头,关上了窗户,亲自为万松斟茶倒水,酝酿许久才道: “我家枝枝,就拜托老侯爷照拂了。” 万松喝着热茶笑道:“南枝是我最属意的儿媳人选,她很好,犬子是八辈子修的福气,才有幸能得到这桩姻缘。”.. 苏正抬起灰色简朴袖袍,朝地上一跪行礼,语气沉重:“南辕是我最不放心的孩子,我与亡妻最操心的便是他了,他那脾气极其容易闯祸,届时望老侯爷关照一二。” 万松连忙将他扶起身,亦是深叹口气,脸色也逐渐凝重:“多年前你曾在战场上救过本候一命,既是你所愿,本候必。(下一页更精彩!) 定相帮。” “有劳侯爷了。”得到万松承诺,苏正松口气。 “我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万松转过脸,不忍心地唉了声,听着窗外轰隆巨响的雷声,真心实意地祝祷,“万老弟,望你一切珍重。” “愿此次一别,而后还能煮酒赏花。” 万松没再多说,走出了书房。 在乌云连绵的暴雨天,万家敲锣打鼓,命人抬着数千个大红聘礼箱子绕着京城走了三圈,郑重至极地宣告天下,巴不得让所有人知道,万家苏家即将结为姻亲。 那些如流水般聘礼,送进了苏府。 大前天赐婚,今日暴雨天都要忙着下聘。./手./机./版./无./错./首./发~~ 外人只当万家极其满意南枝郡主这个儿媳,希望早日促成这门亲事,可只有苏正,望着堆满主院的聘礼,苦笑出声:“枝枝,是父亲没有能力,无法让你选择喜欢的亲事。” 苏南枝不知父亲为何一反常态,重罚二哥,也猜不出他为何近日总爱叹气,她看着父亲消瘦的灰衫背影,轻轻道;“爹爹,你瘦了很多……” 苏正慈爱地摸摸她头:“枝枝,爹爹会命人将所有聘礼存在你名下。” “爹爹……” “爹爹有些累了,回房先休息了。”苏正转身,瘦削的脊背微微佝偻,走进黑暗的里屋。 苏南枝黛眉紧皱,心像被扎了下,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细雨如丝、寒风呼啸,廊下的红灯笼着摇曳不停,墙角的芭蕉树吧嗒吧嗒淌水。 有一墨青山水纹华袍的男人,站在院中央,浑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他衣袂哗哗落下,在苏南枝走来时,如松山石雕般屹立不动的他终于缓缓抬起头。 那双黑如点漆的眸子幽深冷定,目光越过疾风寒雨、越过圆拱桥,直直地凝视她,他很冷静,也很理智地说:“万家,来下聘了?” “……是。”良久后,苏南枝才点了头。 春盛侯在院外,不让任何人靠近。 模糊不清的夜色里,灯火飘摇,苏南枝却停在了原地,不敢走向萧沉韫。 二人同在一个院子,一个站在正中央,一个站在最远处。 男人脚尖踌躇了很久,在风雨里低低笑了一声:“你真的,愿意嫁他为妻吗?” 只要,你一句不愿意,本王就可以帮你毁婚。 或者,哪怕你只说半个不字,他也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违背圣意抢婚。 苏南枝抿了抿唇角,嗓音有些发抖:“愿不愿意,很重要吗?” “很重要。” “那我愿意。” “最怕你说愿意,可你还是说了愿意。”像有蚂蚁啃咬一般,萧沉韫心口有点点疼。 这桩婚事的权衡利弊,苏南枝已经分析的很清楚了。 萧沉韫终于忍不住,踱步过去,攥住她不堪一折的皓腕,朝她步步逼近。 手中油纸伞哐当落地,二人一同站在冷雨里。 他步步逼近,苏南枝步步后退。 直至萧沉韫将她逼得无路可退,苏南枝纤瘦的脊背抵在湿漉漉的墙壁上,他箍紧她两只皓白如玉的手腕,语气沉沉地问:“为什么不反抗?” “我反抗,你就会松手吗?” “不会。” 苏南枝哑然苦笑,抬起湿漉漉的水眸,凝视那张面如冠玉的俊脸:“王爷向来独善其身、冷静自持。为什么要管臣女的婚事?”。 第一百四十八章 纳一个妾,杀一个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因为……”萧沉韫浑身都有些发抖,嗓音微颤,“本王知道你不喜欢那个废物,你只是为了利用万家才和他成婚。本王照样权柄滔天,你怎么不选择本王?” 夜雨淌过苏南枝的红唇、精致锁骨,流进起伏的胸脯。 萧沉韫墨瞳如冰冷的暗崖,深深凝视那一双美的惊心动魄的水眸,喉结微动,几乎是带着服软的语气问她:“怎么就……就不选择我呢?” “王爷……你别这样。”苏南枝错开那双深邃且执著的眸子,那双眼过于认真,认真到她不敢对视。 “那我该怎样?”豆大的冰雨砸下,淌过萧沉韫的剑眉星眸,雨滴从他滚动的喉结处滑落,闪电划破乌云层时,将他俊脸照的惨白如纸,天边惊雷滚滚,声声轰隆巨响,盖住了他低沉的一句:“本王,终究是失控了。” 那颗在嵩阳就该扼杀的种子,尝试克制过、摧毁过,却终究如草木那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感情,真是半点不由人。. 尝试不喜欢过,可克制无用、摧毁无效。 苏南枝垂眸,无奈地浅浅一笑,将手从萧沉韫掌中轻轻挣脱开,染着雨水的手玉白湿滑,极为无力地抚上男人的面庞,温柔又平静地缓缓言: “戏文中描述的,实则早想铲除您。若您毁这桩赐婚,便是以下犯上、抗旨不遵,正好给陛下罚您的由头。您身居高位,但凡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只有我嫁给万家,既受万家庇佑,又能与七王、贵妃为伍,才能更好地对抗萧瑜和太子、皇后。这样对王爷、对我、对苏家,都很好。 无./错./更./新`.w`.a`.p`.`.c`.o`.m” 说到最后半句话,嗓音已带了轻微的哽咽。 萧沉韫俊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眉头紧皱成川字,咬牙道:“我不想听你说其他的。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究竟想不想嫁去万家?” 只要你一句不想,他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 苏南枝眼圈红红的,故作高兴道:“……想啊……听闻万家富可敌国,待万琛远袭爵,我便是侯夫人了!” 她不敢说不想,她怕萧沉韫会冲动。 她怎么能让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苏家嫡女,致使一个勤政为民、可名垂青史的摄政王背上抗旨不遵的罪名,她的仇得她来报,她不想拖萧沉韫下水。 苏南枝鼻尖泛酸:“您应该做回之前的摄政王,居万万人之上,杀伐果断,从不会为谁迷失理智,永远明哲保身,就能永远受万万人敬仰。” 历史上,摄政王虽权柄滔天,能善始善终的却极少。 多的是受皇帝忌惮,而惨死之人。 苏南枝轻柔地抚摸他脸颊,眼眶泛起泪光:“我希望你,长命百岁、喜乐安宁。” “苏南枝……”他轻轻地唤她名字,“本王,输给你了。” 语气无可奈何,他仰头看夜雨簌簌的天空,沉重地叹息:“本王知道你犟,本王拗不过你,也无法改变你要做的决定——” 苏南枝心情复杂地埋头看地,夜雨在坑洼里溅起万千小水珠,她语气轻快地打断他:“王爷今夜这样,不会是喜欢上臣女了吧?” 萧沉韫指尖攥紧墨袍,薄唇微颤,咬紧了后槽牙,沉默了好久。 苏南枝当即抬头,快速地自问自答,豁然笑道:“您怎么可能喜欢臣女呢?臣女心狠手辣、心机深沉,不似别家姑娘仁善贤良,幸好我不嫁给您,否则您纳妾纳一个妾,我杀一个,如此善妒凶恶,怕是早晚得两看生厌!” “……本王说过不纳妾的。”他很认真地纠正。 “哦,不纳妾就不纳妾吧,是位好夫君,也不知将来谁有这泼天福气,能当上摄政王夫人啊……真是令人艳羡。”苏南枝忽然喋喋不休,指了指瓢泼大雨,“夜色已晚,臣女该回屋就寝了。” 话罢。 她笑着。(下一页更精彩!) 绕开萧沉韫,从大雨里跑回屋中。 徒留他一人,身形清潇孤单地站在大雨里。 浑身湿漉漉的苏南枝,站在廊下昏黄的油灯中,目光穿过屋檐雨帘,再也笑不出来,心像被荆棘刺了那样疼,目光温柔至极如仲夏夜风,一寸寸描绘男人的背影轮廓,最终,“咯吱”一声,轻而缓慢的关上了门。 她湿衣未褪,失魂落魄地躺进被褥中,如婴孩般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这是个极其没有安全感渴望有人关心保护的姿势,她捂着密密麻麻生疼的心脏,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就连前世被萧瑜背叛,心也没如此酸涩过。 夜深人静时,漆黑屋内,天地之间唯剩噼里啪啦的暴雨声。 也不知是怎么睡过去的,等到第二日,被褥都被她湿衣服打湿了,身上的衣服虽然不再滴水,却也湿冷至极。 额头十分滚烫,连身子也软绵绵的像滩泥,她虚弱地扶着床桓穿上鞋时,喊道:“春、春盛——” 嗓音嘶哑至极,连话都喊不出。 她感染风寒,高烧失声了,饶是铁做的人,在大雨里淋那么久也吃不消。 所以萧沉韫,还好吗? 灰蒙蒙的清晨,天光未大亮,苏南枝刚刚打开窗户,忽地惊出声:“你——·你、你在雨里站了一夜?” 连绵小雨裹挟薄如纱的冷雾,萧沉韫站在院中央,面白如纸,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最后一眼,看了就走吧。 萧沉韫踩过墙桓树枝,在模糊不清的晨色中离去。 苏南枝抓起墙沿处的油纸伞,刚要追出去时,男人已不见踪影,她抚着微微生疼的心口,后退几步,视线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逐渐发黑…… “姑娘、大姑娘!”春盛急急从远处跑来,“不好了!不好了!” “大小姐晕倒了,快来人啊!” 然而,四周却无一人走上前来帮忙。 春盛费尽力气,才将浑身湿衣的她搀扶进屋内。 苏南枝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地躺在床榻上,春盛一趟趟地将干帕子拧湿,为她退烧。 屋外响起家丁、丫鬟婆子慌忙的碎步子声,哐哐当当、窸窸窣窣,跑步声、疾走声、尖叫声…… “啊!!” 一列列带刀的锦衣卫,从门外跑进来,合围住了所有屋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 奉旨抄家,折辱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皇帝心腹、锦衣卫头领穆常之,冷峻的面上勾起一抹邪笑,抽出燕尾刀,眼眸阴沉沉地扫视四周:“嚷什么嚷!?锦衣卫抄家,反抗者,格杀勿论——” “啊!!” 后宅丫鬟鲜少见过这场面,一见穆常之亮剑,丫鬟婆子又是阵惊叫。 “烦死了。”穆常之不耐烦地挠了挠耳朵,狠狠将长剑朝最先惊叫的丫鬟甩去,长剑擦过丫鬟脸庞,留下一道血痕,当即被吓晕了过去! 春盛透过窗棂,见到这一幕,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又连忙扶住床桓站起身,使劲推了推高烧昏迷的苏南枝:“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锦衣卫来抄家了!” “你快醒醒啊!大姑娘!” 苏南枝脸颊苍白到几乎透明,羽睫沉沉垂下,没有半点苏醒的痕迹。 “这间屋子为何不搜?” 穆常之剑指主屋,冷冷质问锦衣卫。 士兵为难道:“南枝郡主昏睡在屋内,她毕竟是万世子未婚妻,陛下命令抄家只缉拿苏正一人,属下不敢贸然闯入……” “废物!”穆常之阴恻恻笑道,“既然是抄家,那这苏家一草一木,乃至于一块砖都要封锁,苏南枝睡得床榻、盖的被褥亦是抄家范围之内。” 正儿八经的抄家,男女都需脱去华丽外衣、卸配饰,只穿里衣被撵出府。./手./机./版./无./错./首./发~~ 穆常之砰地一声踹开门! 春盛连忙用被褥盖住苏南枝睡容,走上前挡住他,整理措辞道:“大人,我家姑娘染病昏睡,还请您高抬贵手,给苏家、万家、郡主一个面子,日后必定结草衔环回报。” 穆常之歪了歪头,攥住春盛的下巴,呵了声:“一年前,本官奉旨捉拿苏南枝,她不知廉耻躲在摄政王袍底,害得本官无功而返,被摄政王侮辱、被陛下责骂办事不力,今天谁知她又耍什么花样?来啊,将这小丫鬟抓起去!” 锦衣卫上前,擒住春盛双手。 春盛死命挣扎,面红耳赤地低吼:“大人一个外男,就算抄家也不该如此闯入女子闺房!还要掀开她被褥,你究竟安得什么心?” “捂死她的嘴。” 穆常之邪笑一声,哗地扯开被褥,床榻上昏迷的苏南枝面色虚弱苍白,衣领微微斜开。 他用手攥住女子下颚,发现苏南枝真正昏迷过去后,目光冷如刀地扫了眼下属,锦衣卫立刻将奋力挣扎的春盛拖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穆常之。 穆常之的剑鞘缓缓落在苏南枝衣领上,微微一挑,衣领便斜的更开了,露出一小截雪白如玉的锁骨,讥讽笑道: “今晨陛下彻查假银票一案,九王摆出证据,却不曾想,苏正竟然在朝堂上主动招供。” “陛下勃然大怒,命本官抄家,今日苏南枝你可逃不了了!” “都道南枝郡主,乃天下第一美人……脸是挺美,不知道这身子是否也如脸蛋这般美呢?” 门外,春盛满嘴是血,硬生生咬掉了锦衣卫手掌一块肉,凄厉道:“若摄政王在,你必不敢如此!你今日胆敢碰我家姑娘一根头发,他日必遭报应!” “摄、政、王……” 穆常之念着这三字,笑意陡然寒冷:“我今日碰了她,再杀了你,普天之下又有谁知道此事!?女子失贞,便如敝履,难不成苏南枝醒来后还有脸声张此事?” 话罢,锦衣卫直接敲晕疯一样冲来的春盛! 苏府大门外。 女子、男子被锦衣卫分别羁押。 苏南辕尚在大理寺处理事务,还未赶回来,苏南辕也在轮值戍守京城门,苏正则在朝堂之上被当众拿下。 所有人都还没搞清楚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丫鬟婢子一向无权过问主子的事,都以为苏南枝已被锦衣卫抓入大牢。 而谁也没注意到听雪院主。(下一页更精彩!) 屋,穆常之正慢条斯理地宽衣解带,邪笑道:“今日本官便要尝一尝,连摄政王都看重的美人,是个什么味道?” 床榻上的苏南枝,面色苍白至极,丝毫无反应,如一个易碎的瓷娃娃,美丽而虚弱。 穆常之穿着里衣,卷起袖袍,那双满是厚茧的手缓缓伸过去,在触碰到女子乌黑丝滑的长发时,一根细如发丝的毒针从匕首中射出—— 直逼穆常之双眼刺去! 他尽力躲避,双眼没被刺中,而眼角却被毒针擦伤,一道血痕从眼角贯穿到太阳穴。 床榻上,苏南枝捏紧枕头下的匕首,美丽的寒眸蓦然睁开,目光寒冷如冰。 她虚弱平静地扶住床桓:“谁给你的胆子?” 穆常之显然是被她冰冷的目光怔住了,他明明记得,骊山初见的苏南枝并没有如今强大的气场。 然而,苏南枝把玩着萧沉韫送给她的暗器匕首,勃然冷怒,大声冷斥:“穆常之!谁给你的胆子伸手?” 吼这么一句,已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嗓音随即也嘶哑起来。 苏南枝使尽余力吹了个暗哨,周边树影微动。 穆常之恶狠狠邪笑:“周边早已经被我清场,你就是吹破天,也不可能有半个人来救你。装模作样给谁看?” 他疾步而来,庞大的身影黑暗将苏南枝拢住。 她赤脚踩在地上,立刻朝门外逃跑。 穆常之反而被激起了胜负欲,得不到的他偏要,嗤笑一声就扑过去,要将体力不济的苏南枝抓入怀时,一阵步子响起。 苏南枝严严实实撞上一堵肉墙,慌不择路抬脚就逃,却不想,那人却拽住她的手腕,拉到身后,严严实实护住。 穆常之扑过来时,男人抬腿狠狠将他踹飞出去,重重砸到墙上,唇角出血! 萧瑜唇角微勾仿佛在笑,目光却凌厉无比,甩出腰间佩剑,利刃脱鞘直直飞去,刺穿穆常之的肩膀后嵌入墙体,像钉子一样将他钉在墙上。 血流下染红墙沿。 “九、九王?!”穆常之从未想过,这个最温润、最与世无争的九王,今日会以剑刺他! “呀!原是穆大人啊?本王听见南枝郡主求救,还以为有蛇鼠之辈趁机作乱,却不想是你。不慎误伤实在对不住。./手./机./版./首./发./更./新~~” 萧瑜蹙眉走去,将剑一寸寸从他血肉里搅动后狠狠抽出,血溅三尺!也溅在他清朗爽俊的脸上。 穆常之狼狈摔在地上,疼的浑身抽搐。 萧瑜卸去披风,温柔地给苏南枝系上,再弯腰拂去她鞋尖一滴鲜血。 “穆大人这是在干嘛呢?” “下、下官奉旨抄家。” 萧瑜哦了声,笑吟吟道:“本王记得陛下宣旨,是关押苏正,褫夺苏家田产存银,抄家封府,苏南辕、苏南澈贬职为罪臣,戍守边关戴罪立功,而南枝郡主因有镇国侯作保,封号不变,并未被牵连。” 他蓦地冷脸,厉声怒斥:“所以,你刚刚是企图辱她吗?”。 第一百五十章 没什么比权势更重要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下、下官不敢!” “这件事已经被本王撞见,你且掂量,你这头上的乌纱帽还能不能保住!”萧瑜唇角依旧微勾,冰眸却覆满寒霜,凌厉的目光如刀子般排山倒海压向对面。 穆常之跪地,额头猛然磕在砖上。 若此事当真抖出去,万家必然不会放过他,律法森严,而苏南枝也是实打实的郡主,他脑子一热没管住二两肉想折辱苏南枝,却不想被萧瑜撞见,把柄算是被人拿捏住了。 穆常之咬牙道:“请王爷给下官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必定效犬马之劳,感恩王爷。” “朝她磕几个头,看她答不答应。” 穆常之深吸几口气,朝苏南枝所在方向,咬紧牙齿狠狠磕头道:“郡主,方才是下官多有冒犯,请您海涵——” “海涵?”苏南枝冷笑着甩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穆常之唇角流血。 苏南枝嫌恶地擦了擦手:“此事海涵不了,你且给我等着。” 穆常之一声没吭。 苏南枝冷冰冰地瞥了萧瑜一眼,扶起昏迷的春盛朝苏府外走。 萧瑜摇着扇子跟上去,路过无人的窄巷时,苏南枝停步:“那日在桥上,你说不会对苏家手下留情,今晨我一觉醒来,苏家就遭逢变故,我父亲莫名其妙在朝堂上招供,他在陛下面前承认,制作假银票的是他。” “这一切,是你的手笔吧?” 萧瑜但笑不语,攥紧折扇:“和本王没关系。” “卑鄙无耻、不择手段!”苏南枝气的浑身发抖,沙哑着嗓音骂道,“利欲熏心,毫无良知!” “多骂点,本王发现枝枝你骂人的样子还挺好看的。”萧瑜颇为感慨地嗳了声,“两年前的你可的人只有苏南枝,他无法接受这唯一对他好的人,突然背叛他要杀他。这比任何人给他来一刀,都痛苦! “萧瑜……”苏南枝嘲讽地摇摇头,“以前我以为你温润良善,后来才知你狼子野心,才认清真实的你。你永远不会明白,有些东西比权利更重要。” “什么东西会比权势更重要呢?”萧瑜道,“唯有权势才可不被任何人践踏,才能得到心之所向。 无./错./更./新`.w`.a`.p`.`.c`.o`.m” “等有天,你失去比权势更重要的东西,你才会知道悔之晚矣。”. 苏南枝一字一句,如尖刀利刃扎过去,“你母亲自你出生便死了,你没有朋友,你甚至连信得过的人都没有,你兄弟为争储而杀你,倘若你无用平庸,你父亲都不会多看你两眼。苏晓筱虽蠢了些,倒对你死心踏地,愿豁出性命失去的,因为你一无所有!” 她平静且厌恶道:“萧瑜,我倒要看看你这生,会落个什么下场。” 苏南枝厌恶的目光,刺的萧瑜浑身一僵,只重复了一句:“本王杀人无数,可却无论如何,都没想过杀你。” “但你却能对我父兄下手。” “本王对你父亲下手,也从未害过你。你是你,他们是他们。” “害我父兄,便是害我,与我父兄为敌,便是与我为敌。可怜你连亲情都不知道是什么,萧瑜,你可太惨了……” 萧瑜气笑了,猩红着眼眶:“本王自幼丧母,父亲视我如弃子,冷宫住到十岁,幼年受太监宫女欺辱谩骂,长大后被兄弟猜忌陷害,没有亲人,自然不知什么是亲情。” “所以你可恨、可悲、可怜。” 苏南枝冷笑着,扶着春盛离开。 而温言斐急速踩过树梢瓦砾,慌的快摔落在地,见到苏南枝那刻,清俊眉宇颦成川字,连素日里从来不乱的腰间佩玉璎珞也缠在了一起。 “姐姐你没事吧?” “无事,穆常之并未碰到我一根手指头。” 温言斐瞥了眼远处用纱布缠伤口的穆常之,而身穿燕尾服劲装的穆常之察觉到危险的视线,。(下一页更精彩!) 同样回看过去,温言斐微眯眼睛:“穆常之,我记住了。” 见到亲信之人,高热不退的苏南枝强撑着的那根筋终于崩了,虚弱地靠在温言斐肩膀上,温言斐将她打横抱入怀中,上了马车。 w_/a_/p_/_/._/c_/o_/m 温言斐连忙将伤寒药倒进温水中,自责道:“暗卫察觉苏府异样后来通知我,是我来迟,让姐姐陷于危难。” 苏南枝浑身忽冷忽热,手指发抖地端碗喝药,抬袖擦干唇边药渍:“昨夜都好好的,一点风声都没有,可今晨苏府便被抄家。明明制作假银票的是萧瑜,为何我父亲要在朝堂上,主动招供,替他顶罪?!”。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天生的掌权者:疯狂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她想起前世。 苏正也是帮萧瑜顶罪,接着,大哥二哥以罪臣身份戍守边关戴罪立功,只不过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半年后。 之所以提前发生,必是因为她重生所做的决策与前世完全不同,也事发提前了。 “你可知道我大哥二哥、父亲如今各在何处?”苏南枝阖眸,屈指慢敲边几思忖。 “苏家一出事,我当即出动黄泉阁去打探消息。”温言斐抿口茶,“大公子、二公子在回家途中被锦衣卫拿下,明日启程边疆,无诏不得返京。苏大人则在朝堂上被当众关进了水牢。” “据我安插在皇宫的内线来报,陛下震怒,先口谕抄家封府褫夺田产存银,圣旨正在来的路上。” “我们已然掌握萧瑜制作假银票的证据,可除掉九王,可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苏大人要在朝堂上公然招供,主动顶罪。”温言斐攥紧杯沿,安抚道,“姐姐先别急,等过几日定能拨开云雾见月明。” 苏南枝垂在边几上的手指微微发抖,整个人仿佛泡在冰湖那般,周身皆是刺骨冷意,嗓音也有一丝颤栗:“父亲清正廉洁,绝无可能参与假银票一案,如果他主动为萧瑜顶罪,只有一种可能,我父亲有致命把柄在萧瑜手上。” “他主动顶罪是死路一条,可若不顶罪,只怕萧瑜会让父亲付出更惨痛的代价,比如苏家被诛九族。父亲向来深思熟虑,必然是仔细斟酌、万般无奈才为萧瑜顶罪。” “我要见父亲一面,知道他究竟有何把柄落在萧瑜手中。”苏南枝指甲险些用力掐进掌心,“萧瑜简直是,丧心病狂。” 她脑海里又想起,萧瑜似笑非笑对她说的那句:多骂点,你骂人的样子还挺好看。她就想现在提刀去把萧瑜砍死。 前世,萧瑜无母族依仗,却能在四五十个皇子中,灭太子、废七王,杀皇后、斩贵妃,血洗皇室、手足几乎全死,最后登基为帝,重整朝纲、除异己,可见其暴戾疯狂。 苏南枝成为孤魂游荡世间的二十年,萧瑜联姻邻国公主、娶权臣贵女,用后宫平衡前堂,却终生未立皇后,无一女子能得他怜爱。 爱情、友情、亲情在他眼里不值一提,唯有永恒的利益。 这样的人,是天生的掌权者。 她看着萧瑜率铁骑侵略邻国,开疆拓土,无辜百姓血流成河,将士皆因他野心而殒命。 她早该知道,萧瑜不好除掉! 苏南枝攥碎了杯盏,茶水顺流而下,她深吸好几口气,才将心里那团怒火平息。 “姐姐先移步澄院暂居吧。”温言斐命随侍曜夜驱马。 曜夜喏了声,掉转马车。 眼下苏家被抄,苏府别院全被封,苏南枝从前秘密购置了不少田地产,但都没来得及料理,也无法居住。澄院则是她重金购买的府邸,设为黄泉阁总址。 城南十三街。 有一不打眼的黑木牌匾,深青色字迹,工整内敛地写着“澄院”二字。 来来往往的路人只以为这是个普通门户,只有附近邻居才知晓,整条巷子为墙壁,澄院在寸金寸土的京城占据百亩,主人家神秘且行踪不定,为人低调。 曜夜拿起铜环叩门,敲门声五长三短,旋即握拳咳嗽,感慨道:“昨夜雨疏风骤。” “今日艳阳高照。”院中响起说话声,杀手乔传成的普通小厮恭敬开门。 澄院规矩森严,每四天轮换一次叩门规律、更换新暗号密语,直至轮完第十个四天,再打乱重复。 “阁主。”杀手单膝跪地。 温言斐嗯了声,将苏南枝搀扶进马车:“隔壁的芸院收拾出来,这位苏姑娘要在芸院久住。见了她,就如同见到本阁主,尔等必须服从。” “是。” 满院杀手单膝跪地,朝苏南枝所在方向叩首。 温言斐脱离碧落阁后,将碧落阁大半杀手带来黄泉阁,又在黑市、江湖大招杀手扩充黄泉阁,再把所有杀手按实力、信任程度管理分配,将杀手如春夜小雨那般,秘密渗进大庆各州省城。 渐渐的,天下人都知黄泉阁阁主,却不知道阁主之上的幕后掌舵人是苏南枝。 她也从没来过黄泉阁,因此杀手不认识也正常。 澄院隔壁的芸院,很早就被温言斐买下来做住宅了。 春盛看着陌生的芸院叹口气:“姑娘,我去街上置办些所需物品吧……” “好。”苏南枝从袖中拿出一方印章,叹道,“去海晏钱庄取出我一半存银,折成最大面值的银票,再换些碎银带来。” “一半存银?”春盛惊呼,“姑娘,您确定吗?!” 死水县食邑的税收,苏南枝与朝廷五五分,税收汇到京城国库时,户部每月再将一半税收发给苏南枝所属的海晏钱庄。 楚家产业、锦绣坊、黄泉阁、死水县产业所有加起来的收支过于庞大,苏南枝回京后便秘密建了个海晏钱庄来存银子,故而她的钱没经过任何钱庄,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她究竟有多少钱。 “确定。”苏南枝点头。 春盛只得去做。 雅致古朴的屋中,点了安神香,丝丝缕缕的香雾缭绕攀升,苏南枝揉着太阳穴,坐在落日西下的窗棂旁,伸出指尖去接初秋微凉的阳光,心头丛生出一股无力感。 她步步走到今日,羽翼渐丰,原以为可以除掉萧瑜。 却还是被他摆了一道。 前世她只知父亲会顶罪,却不知事件内情,因而也无从防范,所以她筹备好所有证据打算先杀萧瑜,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但萧瑜也料到了她的计划,比她更先一步。 前世父亲顶罪,大哥二哥贬为罪臣,远派边疆戴罪立功,战死沙场。 她那么温润清雅爱干净的大哥,铠甲染脏血,倒在沙漠里,曝尸荒野数月,直至野狼分食遗骸,等她知晓此事时,大哥尸首已化在了野兽肚腹中。 虽然大哥二哥并非死于萧瑜诡计,但若不是萧瑜设计,父亲便不会顶罪,大哥二哥绝不会以戴罪之身远派边疆! 始作俑者,依旧是萧瑜。 苏南枝回神时,目光狠辣毕现,杏眸通红如血,滔天的恨意几乎快将理智蚕食。 仇恨与权势,都是很奇妙的东西。 它能使人面目全非,也可使人蜕变重生。 下刻。 一阵疾风灌进门内。 浓烈熏人的酒味,呛的苏南枝咳嗽,还没看清人影时,那人嗓音如断裂的琴弦,战栗而急促:“你没事吧?” 苏南枝皱眉,抬袖挥了挥空气中的酒味:“王爷这是喝了多少酒?” 萧沉韫清晨回去,足足喝了十坛烈酒,喝得醉睡过去,并未上早朝,等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刻,暗卫将京城与皇宫动静全部禀报给他。 他才知,苏家遭此变故,而负责抄家之人,竟然是穆常之。 余晔以最快的速度寻到了春盛,春盛无奈之下只好把萧沉韫带来了芸院。 萧沉韫朝她走来时,步伐趔趔趄趄,半句话都没说,就将她用力地拽入怀中,紧紧抱住。 他忐忑不安抱住她,像要揉入骨髓般使尽全力,将清瘦的下巴抵在她肩颈处,深深呼吸再长长舒了一口气。 第一百五十二章 诛九族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本王从来不爱喝酒。” “今日宿醉,却险些……” 险些酿成千古恨。若苏南枝真遭穆常之折辱,他只怕会疯。 他浑身酒气,整个人就像酒坛子里捞起来似的,苏南枝艰难地拍了拍他肩膀:“松、松手,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萧沉韫握住她冰凉的手,放在掌心搓热:“你昨夜淋了雨,额头这么烫,是发了高热。” “你是不是喝醉了?也喝晕了?”苏南枝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扶着他去坐椅子,为他斟茶,“余将军,劳烦你将摄政王扶回王府,我还有事要忙。” 余晔抠了抠耳朵,假装抬头看风景没听到。 “……”苏南枝无奈道,“余将军,你家王爷是喝了多少酒?” “二十坛,抱着酒坛边吐边喝,险些喝吐血了,才醒没半时辰就赶来了。”余晔摸摸鼻尖,叹道,“王爷要来找郡主,末将哪里敢把他扶回去啊?” “那他今晚总不能睡我这里吧?!”苏南枝眉尖微皱。 余晔嘴里叼根草,耸了耸肩:“可以啊!末将看芸院东西南厢房都空着的!实在不行,我给我家王爷买张床搬来,哪能睡他就睡哪儿!他不占地的,我打地铺就行。” “你们……”苏南枝着实无语凝噎,“你家王爷喝醉了,难不成余将军也醉了?” “咳咳咳。”余晔被呛的哑口无言,耳根子涨红,索性豁出老脸,为了自家王爷终身大事摆出无赖的架势,“我俩不占地的,连床都自己带,郡主就别赶人了吧……” 苏南枝掐算天色,晚上还有要事处理。 可喝了二十坛酒的萧沉韫,人虽醒着却醉的糊涂,拉着苏南枝袖尖轻轻摇晃:“枝枝,你要去何处?” “我有要事在身,要去处理。” “可我在此,你要扔下我,去忙其他的事情吗?” 他语气软软的,嗓音好听也很温柔,带着醉后的微微沙哑,竟是苏南枝从来没见过的一面,叫她瞬间心软了一半。 置办好衣物换了银票归来的春盛,在院外同余晔打招呼,左脚刚要踩进门,余晔连忙拦住她:“春盛姑娘!啊呀呀,我有事找你!我想请教一下,我鞋底破了个洞,该怎么样用针线缝补啊?” “鞋底破了个洞,重买一双不就行了?余将军还缺这双鞋的钱吗?”春盛不解。 “这鞋穿出感情了舍不得换。” 春盛被余晔缠着不放,拖在门外。 醉到一塌糊涂的萧沉韫,平日几乎滴酒不沾,一口气喝二十坛,人没喝死过去都算运气好,苏南枝竖起三根手指头晃了晃:“这是几?” “这是……七?” 是真醉的意识不清了。 看来真是赶不走他了。 萧沉韫星眸视线随苏南枝移动,苏南枝走哪儿,他就看哪儿。 苏南枝无奈至极,坐到他旁边:“你别这么盯着我,我要出门办事。” “本王随你一起去。” “不用。”苏南枝捧起他俊脸,一字一句认真讲道,“我要去处理很重要的事,王爷乖一点,乖乖待着,等我回来。” 哪想,素日里杀伐果断的萧沉韫就真乖乖坐着,颔首浅笑:“好,我等你回家。” 我等你,回家。 简单五字入耳,却让苏南枝仿佛吃了蜜那般,心里荡起一圈圈涟漪,莹白耳垂微微泛红,心跳加速执意纠正:“这是我家,不是你家。” 什么你家我家的,萧沉韫醉的厉害,也听不清她说什么,便稀里糊涂地笑道:“好,这是我们家。” 苏南枝耳朵轮廓绯红,捂住咚咚咚狂跳的心脏,指着萧沉韫叮嘱:“喝醉了,就不要瞎跑让我担心。好好呆在这里,等我回来,余将军,劳烦你好好照顾王爷。” “枝枝你为何这样落荒而逃?”萧沉韫蹙眉道。 “我没有逃。” “那你就陪我多说几句话。” 苏南枝真没看出来,喝醉酒的萧沉韫竟会是个话痨,轻笑着摇摇头,转身刚跨出门外时—— “等一下。”萧沉韫醉醺醺地喊她。 “又怎么啦?”苏南枝无奈拔高音调。 “你能不能不要对别人笑?” “为什么?”苏南枝微怔。 萧沉韫步伐不稳地走来,刮了刮苏南枝鼻尖,指腹摩挲着她唇角,温柔噙笑:“因为你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这么好看,不想让别人看见。” “想把你的笑藏起来,只给本王一个人看。” 苏南枝耳垂烫的吓人,心湖曳起波澜,咬唇道:“你、你你,你醉的不轻。” 她支支吾吾地说完,便像丢盔弃甲的逃兵那般跑去屋外,拉着春盛跑出好远。 余晔竖起大拇指,直呼牛逼,叹道:“早知不善言辞的王爷喝醉,能这样主动撩拨苏大姑娘,这醒酒汤不喝也罢!” 随后,哗地一声,余晔将醒酒汤倒进草丛里浇花。 他忽然觉得,男人嘛多喝几杯也没事,酒喝多了脸皮就厚,媳妇也追的快了。 看来,只要让王爷隔三差五多喝几杯,用不了多久,便能多个王妃了! 余晔像发现了个惊天大密,捂嘴偷笑。 而跑出门外的苏南枝,面红耳赤扶着墙桓。 饶是前世与萧瑜相处,她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心跳的太快,快到要跳出嗓子眼,深吸好几口气才平复情绪,走到巷子尽头。 温言斐牵来两匹骏马:“姐姐,大牢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大公子二公子申时便要启程去边疆了。制作假币者死,苏大人必是死刑,但具体何时行刑,陛下还没拟定圣旨,想来是给此事留了转圜时间。” “先去水牢看爹爹。” 她需要知道内情,才能更全面地做出决策。 “马车前去大牢过于扎眼,正好骑马,人越少越好。”苏南枝脚踩马镫,翻身上马,“春盛你留在家里,我与言斐前去即可。” 旋即。 啪地一声,苏南枝扬鞭俯身,瞳孔聚焦,目露凌厉凝重。 两匹毛色油亮的黑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骤然离去。 驶离城区,驱近京兆府设立的地牢时,几只倒挂枝头的猫头鹰睁着绿亮发光的兽眼,直直地盯着苏南枝二人。 温言斐带着苏南枝在特定地点下马,递给她一件狱卒外裳,各自穿在身上,麻利地乔装成狱卒,拿出特定令牌,混入了大牢。 地牢内阴暗潮湿,昏黄摇曳的油灯如鬼火那般忽明忽灭,处处充斥着腥咸的鲜血味。 已是深更半夜,然地牢深处的审讯室,仍传来铁鞭抽打声、火烤烙肉滋滋声,以及犯人凄惨尖利的痛苦嚎叫。 “招?还是不招!” “不招!” “那你就去死!!!”衙役呸地一声,将嘴中烟斗啐到地上,恶狠狠地拽起犯人头发撞墙。 “啊啊啊!!!” 墙上赫然多了几道恐怖的血红指印! 温言斐挡在苏南枝身侧,怕她会做梦,抬袖替她遮住眼睛,带着她往最里面走。 “不必,我见过比这更血腥的。” 苏南枝忍住恶寒,与温言斐一起走下潮湿生青苔的石阶。 走了约百步石阶,路过数十个水牢,每个水牢内关押的都是对朝廷重犯,而苏正被关在最里面那间。 看守水牢的狱卒,在温言斐擦肩而过时,微微点头压低声音道:“阁主,快些。申时之后不是我当班。” 温言斐颔首,为苏南枝打开铁门。 水牢之内,苏正一身满是血污的囚衣,而且囚衣正中央赫然写了大大的‘死’字! 父亲披头散发,瘦削的手腕被铁锁勒出血痕,了无生气地垂着头,脖子以下的身子都浸泡在水中,连气息也快没有了,必是是在大牢里遭了不少罪。 苏南枝忍住心酸,踩进水里走去,轻轻唤道:“爹爹?爹爹!你醒醒……” “枝枝?女、儿?”似乎是不敢相信,苏南枝能找来这里。 “是我。女儿来迟,爹爹受苦了。”苏南枝低头,焦急地问道,“父亲,今日朝堂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您为何要主动顶罪?” 听她提及顶罪二字,苏正疲惫愁苦的双眼显出一丝诧异,随后摇摇头,苦笑道:“制作假银票的确实是爹爹,此事,女儿莫要管了。” “万琛远虽不是栋梁之材,但好操控。我已求过侯爷,他会看在当年我救他一命的份上,与陛下求情,罪不及出嫁女,保住你郡主封号,若你嫁去侯府三年,未能和万琛远有感情,届时侯府会给你一封和离书。” “届时……”苏正眼圈极黑的双眼含泪一笑,嘴角嗫嚅,“届时,天高海阔,仍我女儿飞。” 苏南枝红着眼摇头:“爹爹,我不想听你这些安排。我只想知道,你因何顶罪?明明制作假银票之人是萧瑜——” “你……竟然知道?”苏正难掩震惊,急忙劝阻,“你怎会知道此事?你不要管,你不能管!” 此事究竟有何内情,能让父亲如此苦苦隐瞒? 苏南枝迅速冷静下来,察言观色,试探着套话,索性故意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此事我一定要管,我定要还父亲一个清白!萧瑜居然拿那件事威胁爹爹,其心可诛。” “此事牵扯太大,不是你能解决的,若被抖落出去,苏家会被诛九族。若我按照萧瑜那佞臣的意思顶罪,他便不会泄露此事,陛下只杀我一人,便不会诛九族。” 第一百五十三章 苏家风雨飘摇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一百五十三章 修罗场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一百五十四章 散是三颗星,聚是一团火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动声色,徐徐图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瑜收拢折扇,面庞似笑非笑,目光却看不出一丝笑意,平和地讲道:“万世子,本王好心给你提个醒。南枝郡主风华绝代,追求者甚多,若非万家祖荫和陛下权衡,这桩婚事根本落不到你头上。得美人难,守住美人更难。” 万琛远沉吟了一下,假装没听懂他话外之音,反而爽朗笑道:“枝枝漂亮,有人觊觎也正常,可谁也抢不走她。陛下赐婚,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枝枝是我万家新妇,这是无法更改的。” “你很有自信啊?” “嗯。” “哈哈哈……”萧瑜放声大笑,翻身上马,扬鞭时脸色骤变,神情邪冷无情。 待他登基,这江山都是他萧瑜的,区区一个万家新妇,他强取豪夺抢来做自己的女人便是。 若人死了便合葬,若人活着便掠夺。 总之,他萧瑜想做的事情,不动声色、徐徐图之。 万琛远第一时间回了府,第一件事便是闯进书房,大声问道:“老头子你什么意思?摄政王让我每日学文练武,还要抽查我功课,说是你干的。” “什么?!!”镇国侯嗓门极大,话声在院子回荡,“摄政王要收你这个废物做学生?”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万松叹道,“两年前,你连秀才都考不上。同僚暗里讥讽我教子无方,左丞相每回吵架就讽刺老子上梁不正下梁歪,还说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世人又说你草包废物,我实在气不过,便求摄政王收你为学生。” “摄政王文武双绝、政绩斐然,带出不少朝廷新贵,状元探花踏破王府门槛求他授课。我教不了你,就去求摄政王教你,看看你这竖子还有没有救!他拒绝我不下百次,没成想,今天竟同意收你做学生!快快快去放鞭炮,备礼,前去王府拜师啊!” 万夫人亦是大喜,念叨着:“错过这村没这店了,万一摄政王改主意就坏了!” 那厢。 萧子珊送苏南枝到南街下马车,前脚萧沉韫刚走,萧沉韫的马车就停在苏南枝面前。 苏南枝想起,摄政王王府也设在城南。 走过无人小巷时,萧沉韫拉住她的手腕从侧门进了王府,道:“关于你父亲被陷害一事,本王也有些眉目,随本王去书房。” 书房案牍上。 摆着一份卷宗、一份交易账簿,以及苏正签字画押的认罪书。 “萧瑜在卷宗上做了伪证。”萧沉韫翻开账簿道,“苏大人在朝堂上招供时说,他先以神秘人身份招万家工匠,在蜀沧青三州修建五百三十座空心神像,再秘招画师入住神像内,利用皇宫内线拿出真模具,拓印假银票——” “叩叩叩”萧沉韫话未说完时,余晔便敲了门,“王爷,镇国侯提着鞭炮,抬着十个大礼箱来了。” “拦住他。”萧沉韫潜意识看向苏南枝,“就说本王有事,暂不见客。” “拦不住!”余晔道,“老侯爷就跟升官发财似的,高兴的不得了——” 忽然,门口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摄政王!老臣来找你了!别不见啊!” 万松身穿棕色金纹华袍,昂首阔步走来,雄赳赳气昂昂,沿路的王府护卫们接二连三去拦人。 “侯爷侯爷,我家王爷真是有事!” “他现在不能见客——” 万松拍了拍那小厮肩膀:“本候今日心情好,不想揍你啊,大喜的日子拦我作甚?” 谈话间,万松已领着万琛远来了主院。 苏南枝细长黛玉眉微蹙,与萧沉韫四目相对。 萧沉韫牵着她的手,来到书房最里屋的的屏风后:“待在这里,别动。” 有了那一旨赐婚,不管苏南枝承不承认这门婚事,但在世人眼中,苏南枝就是已有婚约之人,若被人发现,她只身一人,与摄政王待在王府书房,孤男寡女,必然有损清誉。 清誉这种事,向来对男人都极为宽容,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暧昧,但于女人而言,却是极为苛责。 萧沉韫蹙着眉头,有一瞬间,他很不喜欢这种躲躲藏藏的感觉。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将书房门打开,不悦地睨了眼万松:“老侯爷慌慌张张,是北疆戎狄来犯了?” “没有……” “那是乱党卷土重来了?” “也没有……” “既无要事,老侯爷如此慌慌张张闯入王府,怕是不妥吧?”萧沉韫语气有一些不虞,端坐在主位上慢摇茶盏,扫了眼站的很端正的万琛远,“万世子来寻本王,又有何事?”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万松到底是老油条,当即阔步跑去,啪啪啪地将那十个礼箱打开:“老臣这不是领着犬子来拜师嘛!您今晨可是说了要督促他学文练武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 萧沉韫抿了口茶,慢条斯理地将杯盏放在桌面,瞥了眼万琛远:“跟着本王学课,轻则掉层皮,重则少半条命,万世子能吃这个苦?” 第一百五十六章 操练情敌 ?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一百五十七章 长舌如刀,刀刀取人命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嗯。”萧沉韫沉闷地点头。 苏南枝不知讲什么好,萧沉韫不仅为她着想,甚至还为她夫家着想。 萧沉韫翻开一页页账簿,平静地淡淡道:“你既然决意嫁给万家,本王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小事了。” 苏南枝再次沉默,吸了吸微酸的鼻尖,转移话题道:“是洛城以神秘人身份同万家做生意的,也是萧瑜的人同皇宫内线偷出真模具的,万家断然不可能指证我父亲是神秘人。我明日要去见万家,也要见所谓的皇宫内线。” “好。本王陪你。” 苏南枝将账簿、真模具、认罪书全部推向萧沉韫:“这些东西存放在你这里比较稳妥。那今日我就先回芸院了。” 她试探性地跨出书房,忽然停驻了下,身后男人并未跟上来,她心里空落落地回头,问道:“王爷昨日醉酒,可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本王不喜喝醉,昨日醉酒去找你,之后发生什么就不记得了,第二天酒醒第一时间去长亭寻你。”萧沉韫剑眉微颦,兀自反思,“是本王……酒后做出了什么逾矩的行为吗?” “并无。”苏南枝唇畔缓缓勾起一抹牵强的笑,“相反,王爷礼数很周全。” 假装,他从未在酒醉后,第一时间找到她,极用力地抱住她。 假装,他从未说过,‘我等你回家‘这是我们家’。 假装,他也未曾对她说过那几句情话。 桥归桥路归路,不太泛滥的感情就不要泛滥。 苏南枝深吸口夜幕的冷气,笑了笑:“摄政王,我回家啦。” “本王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吧。”苏南枝坐上马车。 只听那紧闭的车窗内,传来女子轻如晚风的嗓音,她像是在笑,笑着说:“老送我回家,怕是旁人要误会了,有损彼此清誉。” “谁敢嚼舌根,本王便割了谁的舌头。” “众口铄金,难以封堵。王爷从未身陷舆情漩涡,便不知长舌如刀,刀刀取人命。” 车轮子徐徐转动,碾过石板路逐渐驶向芸院。 苏南枝满身疲惫,回到芸院洗漱后就睡下了。 等到第二日。 时值中秋,皇宫举办夜宴,宴请百官家眷共度佳节。 苏南枝被镇国侯保下郡主身份后,因着与万家订婚的关系,也被列入邀请之内。 温言斐翻墙从澄院来到芸院,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苏南枝:“灿夏来信,说死水县、蜀州各地仍有假银票。” 苏南枝阅后,勾唇道:“前些日子陛下肃清假银票一事,已差人销毁了全部假银票和空心神像,蜀州却仍然流出假银票,意味着萧瑜仍然以其他方式制作假银票。他倒是胆大包天。” “皇宫线人来报,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前夜咳了血。萧瑜这是急不可耐,才敢如此顶风作案,搏一搏,驴子变马车。他没有母族做依仗,以钱权招揽羽翼,自然需要大量银票,谋反之心昭然若揭,只可惜陛下与其他人还以为他不争不抢。” 温言斐穿着鸦青色文竹阑衫,分析道。 倒是苏南枝有些诧异:“皇宫也有黄泉阁的线人?” “嗯。”温言斐抿唇,自信从容一笑,“不是难事。皇宫上万人,碧落阁、各王爷、乃至权臣或多或少都往里面安插了眼线。” “陛下咳血如此辛秘之事,黄泉阁都能知晓,证明你安插的眼线应该是陛下亲近之人。”苏南枝勾唇,“萧瑜还在制作假银票,我就能再找到他的证据。除此之外,更需查明太子身世一事。只有证明太子生父并非我父亲,苏家才能不被萧瑜要挟,才能萧瑜反将一军。” 谈话间,春盛巧手翻转,已为苏南枝盛装打扮结束。 温言斐则换了身小厮粗衣,跟着苏南枝进宫。 上百家眷入宫,从前苏家未倒台,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恭维苏南枝,可眼下,众女眷鼻孔朝天,冷睨她一眼,便不屑地离开了。 连座位,宫人也将她安排到最后一排,挨着过道的位置。 世态炎凉,苏南枝早就习以为常了,心情丝毫不受影响,指尖端起小茶壶倒水,美眸看向莺歌燕舞的中庭,余光却机敏扫向四方,另外一只手屈指慢敲桌面。 萧沉韫一向不喜宴会,今日却身着金麒麟蓝色官袍,脚踩黑靴,墨发束玉冠,从御花园处的方向缓步而来。 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男人从那端走来时,不少女眷便拿团扇挡脸,偷偷瞧他。 未出嫁的女子们,耳朵微烫,纷纷低头。 萧睦半眯眼,喝了几口杯中清酒,不会儿便低咳了几声,勾唇道:“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摄政王也来参加宫宴了。” 他啪啪地鼓了几个掌。 几个绝色歌姬便扭着水蛇腰,踩着莲花步,柔弱无骨的靠在萧沉韫身侧。 萧沉韫俊眉微蹙,用折扇将女子的雪肩推开。 观其动作,女子们便知他不近女色、清高自重,对他的倾慕又多了几分。 苏南枝轻声一笑,叹道:“都说爱慕摄政王的女子如过江之鲫,我今日算见识到了。” 觥筹交错间,萧沉韫克制隐忍地朝苏南枝回看一眼,瞥见她唇角的窃笑,不自主地握紧了杯盏。 素爱花酒的万琛远今日却滴酒不沾,绕开纷扰的人群,来寻苏南枝:“枝枝,此处是末等座,看不到好戏,你随我去万家的位置落座。” “怕是不妥。” “没人敢说什么,毕竟你是我万家未过门的新妇。”万琛远说话直白,一双黑亮的桃花眼十分真诚。 那边。 萧沉韫攥紧杯盏,直直盯着苏南枝。 苏南枝沉吟了下,未来是要嫁进万家的,万琛远也算她未来的夫君,不管如何,她总要了解这个人是怎样的,斟酌几番站起了身,跟在他身侧去了万家坐席。 万琛远也不知道从哪儿收集的笑话,一个接一个地讲给苏南枝听。 苏南枝原本是不想笑的,但万琛远的笑话实在讲的认真,配合着他轻笑了几声。 二人比肩同行,在月影斑驳的树下落座,一个美一个俊,外形十分般配养眼,看的萧沉韫险些攥碎杯盏,目光逐渐冷沉下去,面上再无笑意。 万家坐席离萧睦、左如月很近。 左如月身侧坐着太子与萧子珊,她忽然轻笑着朝身后侍奉她的宋佳月道:“你与摄政王差不了几岁,都是年轻人应当有共同话题,你啊整日侍奉在本宫身侧,就是太老实了,该多结交几个同龄人。” 言下之意,是让宋佳月搭讪萧沉韫。 宋佳月父亲是为救萧沉韫而死,宋佳月又是皇后侄女,因着这层关系,若能把宋佳月嫁给摄政王,那太子便是多了最强助力。 显然,皇后对宋佳月和萧子炎苟合那档子事儿,还完全不知。 苏南枝看戏似的,优雅矜贵地吃了半块桂花糕。 太子萧子炎在桌下,用手摸着歌姬细嫩雪白的大腿,手指熟练地往里面探,歌姬浑身僵直地给他倒酒。 宋佳月今日穿着淡紫纱裙,蓬松有度,恰好盖住了微凸的小腹,只好端着酒杯走去同萧沉韫寒暄:“皇叔,好久不见……” 萧子炎不悦地瞥了眼宋佳月,用帕子擦干净微湿的手指,闷声喝酒,眼里有极强的侵占欲,很不满她去陪萧沉韫喝酒。 宫宴结束后。 百官家眷渐渐散了。 宋佳月看着萧沉韫的半边侧脸,双眼熠熠生辉:“皇叔,今日天色极晚,能否劳烦你送我回宋府?我走夜路,害怕。” “不能。”萧沉韫干脆利落地回她二字。 “可是、可是,阿月害怕夜路……” “你不是有小厮、婢女、车夫同行?”萧沉韫绕开她,直接离去。 “可可可、他们终究不是皇叔,只有皇叔才能让我安心!”宋佳月气的跺脚,拧着手帕红了眼。 她到底是对萧沉韫没有半点吸引力。 这个男人任何时候,都不会为她停留。 宋佳月落寞地自嘲,带着榕花途径一条无人小道,忽然窜出一条黑影从背后蒙住她的嘴,将她不由分说地抵在墙角,咬着她的肩膀生气道:“你是不是还喜欢皇叔?!” 是太子的声音。 宋佳月当即柔弱地低泣:“姨母吩咐,怎敢不从?她有心将我嫁给摄政王,为你再添助力。太子哥哥又迟迟不肯给我名分,阿月心里苦,阿月只能怀着你的骨肉去逢场作戏,去讨好摄政王……” “本太子,一定会给你名分的。” 那低低啜泣的娇音,比刚出生的小猫还娇弱几分,听的萧子炎心疼又懊恼,被激起保护欲后,一把扯掉她肩膀的衣衫,便难以抑制地亲下去。 “嗯~周边不会有人闯进来吧?” “不会!本太子安排人守着了!”太子将她推进草丛中。 宋佳月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增进感情的机会,太子是未来的天子,要把控这样的男人并不容易,除了得到他身子、还需得到他的心,看了眼四下无人的小巷,最终豁出去了,放开自己迎合萧子炎。 地上四散着男女衣衫,还有时不时极荏弱纤细的呻吟。 情到浓时,忽然响起几声猫叫,一声尖叫—— “啊!!!” “有人偷情!” “大胆宫婢侍卫!你们是谁?!”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与敌人的敌人同盟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有个身着深紫长袍的一等宫女,气势不凡,疾步跑去抱起一条通体雪白、双色异瞳的长毛猫。 宫中只有一人养着雪色长毛猫,便是七王生母雅贵妃。 这条长毛猫方才被宫女抱在怀里好好的,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忽然窜出去,乱跑到这里,才让她撞见了这番干柴烈火的情事。 她毕竟是雅贵妃宫殿的掌事嬷嬷,到底见过世面,方才一顿乱吼,如今借着月光看清散落在地上的锦衣华服、贵玉金钗,再定睛一看,那竟是当朝太子与宋佳月! 当即装瞎,转身就走,还在念叨着:“奴婢这梦游症是越来越严重了,竟还出现了幻觉。” “既然出现幻觉,就当死在幻觉里了吧。” 萧子炎已穿好外裳,抽出佩剑,隐有薄怒之势,提刀就砍过去时—— “住手。”一道柔声呵斥。 从小巷尽头急急走来一个女子,穿着白莲曲裾,裙摆刺着云朵,外披淡粉雪狐大氅,双手拢在厚实的袖中抱着暖炉,气质如空谷幽兰,身姿极为纤细仿佛风吹就倒,生气时连说话都是极为温和的。 雅贵妃妆容极淡,黛眉微微一蹙:“是本宫未管教好宫婢,惹了太子生气,今日之事,她什么也没看到,本宫也什么都不知道。” 话罢,她就领着掌事嬷嬷碧蓉离开了。 眼见是贵妃的人,太子也只能收剑入鞘。 已穿戴好服饰的宋佳月,脸色惨白,忽然就怕了,她还没做好与皇后摊牌的准备,若此事抖落出去,该有怎样的后果?她有些无法预料。 倒是萧子炎有些无所谓,他一把勾住宋佳月的腰,将她强行搂进怀里,嗤笑道:“瞧你这胆子!怕什么?你既是本太子的人,本太子睡你又怎么了?只不过睡得场合不大对而已。” 宋佳月心情复杂,手指微微发抖。 “别怕,万事有本太子!”萧子炎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一口:“雅贵妃胆子小,不会抖出此事的,下次咱们换个地方?嗯?其实在这种野外,还挺刺激的……” 宋佳月却如坠冰窖,无心调情,浑身逐渐冰凉。 别人不知,她却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 她无父无母,还有个痴傻弟弟,皇后必会给太子纳母族强盛的权贵之女做太子妃,若知晓她阳奉阴违,当面乖巧懂事,背面勾搭太子苟合且暗结珠胎,她无法想象,姨母会如何处置她? 她本想隐秘生下孩子,再母凭子贵,届时生米煮成熟饭,就算成不了太子妃,也能入住东宫做个侧妃。 可如今,孩子没生下来,就被人撞破…… 姨母,会不会去子留母?亦或杀她灭口? 亲情,在尔虞我诈的皇宫,不值一提。 何况,她生母只是左丞相的养女,与左如月相伴长大,后来嫁到宋家生下她,可自母亲离世,这层关系也淡了,名义上是外侄女,却与左如月没有血缘关系。 若非她这些年讨巧卖乖,费尽心思哄左如月开心,左如月根本不可能管她! 八月十五的月圆如玉盘,耀白光辉轻薄如纱,给皇宫笼上一层雪色,树冠的茂密枝叶处,阴影之中,苏南枝手拿着树枝挡住脸和身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唇畔勾起笑,萧沉韫无奈一笑:“本王就知道此事,是你搞的鬼。” “何以见得?”苏南枝抿了抿唇,“王爷可别污蔑我,怎么就成我搞得鬼了?” 萧沉韫拿起她的指尖,轻嗅后道:“你手上有猫食的味道。” “本王见你宴会落座后,便在不动神色留意四周,与万琛远说话同行后没过多久,就离开了宴席。” “你尾随宋佳月至此处,撞破太子之事,又折返回去偷猫食洒在沿路上,故意引那猫嗅着猫食跑到此处。宫女不敢丢失贵妃爱猫,急忙跟来,无意撞见此事后,雅贵妃见贴身婢女与爱猫双双不见,也找了过来。” “你是故意设计,让雅贵妃发现太子与宋佳月偷情之事。”萧沉韫眼底自然而然流露出几丝宠溺,掐了掐苏南枝弹润的脸颊,“你到底欲意何为?” 苏南枝拍开他的手,眸中划过计谋:“一石二鸟。” “本王倒要看看,你怎么样一石二鸟。”萧沉韫将她打横,拦腰抱下直插云霄的树冠,“初秋夜露寒凉,手指那么冷,也不知道多穿点。” 二人落到地面时,一件尚带温热的官袍披在了苏南枝身上。 萧沉韫为她系上了扣子,牵着她的手,踩过青砖墙瓦离开了皇宫,亲自送她回了芸院。 第二日。 一大早,芸院收到请帖,雅贵妃请万世子以及南枝郡主,赏秋菊。 外人只当雅贵妃是要看看未来的侄儿媳妇。 可苏南枝握着这份鎏金请帖,唇角勾起了略有深意的笑意。 雅贵妃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要快,证明此人,也比她预料的还要聪明。 她到景明宫时,万琛远还没来。 昨夜撞破太子丑事的嬷嬷碧蓉,打开宫殿门,在不经意间将苏南枝浑身打量了一遍,笑吟吟地恭敬行礼:“南枝郡主,您来了?贵妃娘娘在里面等您呢。” 苏南枝温雅淡笑:“第一次来景明宫,还请嬷嬷多提点。” 春盛将一荷包银子快准稳地塞进碧蓉袖中。 碧蓉下意识地捏了捏荷包大小,笑意更亲切恭谨了,连忙道:“咱们贵妃娘娘极为宽厚随和,没什么规矩,也从不责罚宫人,郡主这样懂事漂亮,娘娘必定会喜欢。娘娘与镇国侯兄妹情深,膝下就七王一个皇子,所以也将万世子视如己出。” 苏南枝走进大殿中。 入目皆是极其精致华美的装潢,白玉铺地冬暖夏凉,因着入了秋,雅贵妃怕凉,地上还铺了厚实的毛毯,莲花炉里香雾一丝丝缭绕飘散,优雅琴音余音袅袅。 绝美的纤瘦女子一身白裙,左手半抻着头,右手握着一卷书,听见脚步时,略微抬手,乐人便抱着古琴退了出去。 她优雅缓慢地将书卷合上,站起身看了过来:“南枝郡主,百闻不如一见。” 苏南枝目光愣怔了半瞬,昨夜天黑看不清,今日看清了。 她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清美绝城的女子,面容清雅动人,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温温柔柔地看着你,心都酥了半截,连嗓音也柔的像冬雪。 难怪,她能圣宠不衰。 甚至强压手段狠辣的皇后一头。 美貌,必然是争宠利器。 “本宫脸上,是有花吗?怎么一直盯着本宫看?”雅贵妃温柔地问她,一颦一笑优雅至极,走来握住苏南枝的手,将她牵进殿内坐下。 “娘娘长得真好看啊,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恍惚间还以为天仙下凡,美的叫人挪不开眼。”苏南枝自觉失态,先夸了一番再道,“是臣女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责罚——” “罚你作甚?你的性子本宫很喜欢。” 雅贵妃将手腕上的玉镯取下,戴在她手上,“昨夜碧蓉说,她见你抓了一把猫食不慎漏撒,本宫爱猫是个贪吃的,竟嗅着味儿跑到巷里去了,后来碧蓉与本宫一前一后赶到巷中,却不慎撞破太子那事。” 她说完了,没有质问也没有责怪,反而像在等苏南枝一个解释。 第一百五十九章 言行举止受限于善恶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摸着尚带贵妃温热的手镯,行礼致谢,从容缓慢道:「臣女也欲养只小宠,便好奇地抓了点猫食看看,没拿稳才洒了一路,也是误打误撞,才引出那档子事,腌臜了娘娘的眼睛,实属臣女行事不周。」 雅贵妃笑着拍了拍她手背:「碧蓉还说,这是你送给本宫的见面礼呢。」 话引到正题上,已隐有挑明之意,苏南枝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当即跪在地上,双手合叠至额前:「臣女既是万世子未婚妻,便理应为娘娘分忧。」 如今陛下身体抱恙,争储正为激烈,七王、太子水火不容,若此时太子传出什么非议,比如品行不端、奢靡好色、偷情苟合,将重创太子的民心,也会令官员和陛下有些失望。 雅贵妃眸光平和,温柔笑问:「你要如何为本宫分忧?」 「太子与已孕的宋佳月不分场地苟合,此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便是有伤风化、德行两亏、纵情声色,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日后只怕是酒池肉林昏聩之君。于大庆于皇室于百姓而言,都将是灾难。」 苏南枝清灵好听的声音,如春风徐徐而止。 雅贵妃面色笑意逐渐消失,紧蹙眉头:「若往小了说呢?」 「此事可作为波澜,推七王更上一层楼,何必往小了说?」苏南枝轻轻回问。 沉默了小刻。 大殿之中安静的落针可闻…… 跪地的苏南枝双膝隐有些酸麻,心中浮过雅贵妃接下来会如何动作的数种猜测。 雅贵妃葱白似的玉指一下又一下抚摸白猫:「若无真凭实据,本宫怕会陷入挑事风波,惹陛下不快。」 苏南枝呈上去一个锦盒:「臣女偶然得此玉佩,是太子与宋佳月的定情信物,二人各有一半。」 碧蓉颔首,将那玉佩恭敬地递去。 雅贵妃把玩着半边玉佩,念出了声:「佳月吾爱,子炎书……」 「如此,便不算空口无凭。」苏南枝道。 「这份礼物,本宫收下了。」雅贵妃将垂在脸颊的一缕青丝勾到耳后,举止皆是温柔风情,笑吟吟问,「那郡主,又期待本宫还你什么礼物呢?」 「斗胆恳请娘娘,为我狱中父亲求情——」 「本宫只能帮你延缓死刑期限,却无法做到放他出狱。」雅贵妃脸上为难,「此事非同小可,本宫无法手眼通天,说多了适得其反。」 「这就足够了。只要娘娘能给臣女父亲争取年后问斩,便是对苏家的大恩大德。倘若苏家能洗刷冤屈,大哥二哥与我,皆以七王马首是瞻。」 眼下是八月十五,距离年后,还有四个月十五天。 苏南枝才能有足够时间查清所有事情。 雅贵妃摩挲着半边玉佩,掂量了轻重,笑着点了头,忽然语气变沉了几分:「郡主如此深谋远虑,本宫那侄儿琛远却是个没城府的,还望你好好待他,否则……」 后面的话她故意没说。 但敲打之意,已溢于言表。 苏南枝抿了抿唇,道:「臣女谨遵教诲。」 二人刚说完,大殿外便响起一声大喊。 「姨母!姨母,我想吃你宫里的烤鸭了!快让御膳房做两盘来呗~」 万琛远手拎着大包小包礼盒,疾步跨进大殿,潦草地朝雅贵妃行了一礼,咋咋呼呼道,「这是侄儿给姨母买的荷花糕,在您最爱吃的单芳斋买的。」 雅贵妃极为高兴地放了猫,亲自走下大殿,凤眸中皆是宠溺,指尖捻起丝绢替他擦汗:「你啊,跑的那么快作甚?满额都是汗。」 万琛远眸中皆是细碎的日光,看着苏南枝,对雅贵妃说道:「我这不是赶着来见 姨母吗?夜宴上还没和姨母好好说几句呢——」 雅贵妃戳了戳万琛远的额头,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啊你,赶着来见谁,当姨母心中没有数吗?」 她等着万琛远继续拆礼盒时,万琛远忽然将其他一堆礼物全部送给苏南枝:「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多买总没错,就算一样你不喜,还有其他的礼盒挑。」 雅贵妃唉了声:「所以你拎着大箱小箱,本宫就只有一盒荷花糕?其他的都给郡主?」 万琛远道:「往日总给姨母送,送了那么多,枝枝还没有呢。」 「有了未来媳妇忘了姨母。」 雅贵妃打趣他一句。 倒是苏南枝空手来,有些不好意思,她并未给万琛远带礼盒,万琛远似乎看出她的窘迫,不甚在意地笑笑:「我不需要礼盒,你也别想着给我准备,我给你买就行。」 他是真将苏南枝当成了未过门妻子来对待。 苏南枝本以为万琛远作为第一纨绔,想必吃喝嫖赌样样在行,却没曾想他对家室又是一番态度。 这倒,让她省心不少。 苏南枝抿了抿嘴,眉眼弯弯地笑了笑:「谢谢世子。」 一句清脆的谢谢世子,万世子倒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买的还不够多,红着耳垂道:「这这,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等着吧,以后你想买什么,本世子就跟你买什么。」 砸锅卖铁也买。 雅贵妃夹了块荷花糕入嘴,甜味丝丝入喉,和蔼笑笑:「好了好了,琛远,用午膳吧。」 苏南枝举止优雅,进退有度,坐在万琛远身侧,给雅贵妃布菜,伺候她用膳,各方面都没得挑,甚至比皇宫养出的公主还周全完美。 用完膳后,雅贵妃带苏南枝与万琛远又逛了逛御花园赏秋菊,才放他二人出宫。 雅贵妃纤纤玉手拢了拢大氅,玉兰甲套轻轻拨弄暗香袭人的秋菊,淡淡道:「碧蓉,你怎么看?」 「奴婢觉得,郡主足智多谋,但生性善良。」碧蓉端着花篓,盛放摘下的秋菊,「太子一事,郡主必是早就知晓,才作了此局。单从她协助平定乱党、治理死水县为富庶之地来说,此人智谋不输于男子。」 「善良?」 雅贵妃将秋菊放于鼻尖深吸,芳香沁入心脾,「善不善良岂是见一面就能看出的?」 「娘娘是担心她会利用世子?对世子并非真心?」 「真心……」雅贵妃摇头轻笑,「一个聪明女子的真心,岂会交付给一个纨绔?人的言行举止会受本性善恶限制,若她本性向善,便不会伤及无辜,若她本性是恶,则会毫无底线。本宫不知苏家与兄长做了什么约定,但兄长选了她做未来儿媳,本宫自然会支持。」 「娘娘信的不是南枝郡主,而是信的老侯爷。」碧蓉了然。 「嗯。」雅贵妃点头,「琛远城府不深,只是顽劣了些,本宫倒是宁愿他娶一个听话乖巧、唯夫君是从的单纯女子。罢了,本宫也乏了,回去歇着吧。」 自雅贵妃离开后,苏南枝借着去寻萧子珊为由,婉拒了万琛远送她回家。 苏南枝刚要离开皇宫时,途径凤鸾殿门前的宫道。 恰逢一列列整齐的宫女太监低头敛眸从拐角处而来,一顶明黄色华贵凤辇由远至近。 苏南枝心中咯噔一声,举止庄正地叩拜行礼:「臣女苏南枝叩拜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秋千千岁——」 珠帘内伸出一截保养得当的玉指,微微一抬。 凤辇停步。 心腹云栀嬷嬷扶着左如月一步步走下来。 一袭百鸟朝凤华丽绯裙的左如月,头戴珠钗凤冠, 衬的脸红润美艳,虽年近五十却美的像二十出头的姑娘,肤白如牛奶,凤眸盛满冰冷,唇角勾起一丝笑:「郡主,凤鸾殿中的百花盛开,可要去赏赏?」 名义上是询问苏南枝赏花与否。 可她根本不敢拒绝,当苏南枝还在斟酌沉默时,左如月隐去笑意,不悦地扶了扶发髻:「怎么?还需要本宫一请二请?」 「臣女不敢。」苏南枝低头,看向那金碧辉煌的凤鸾殿,那红漆楠木的门槛,浑身僵硬如铁。 她自知,今日若跨进凤鸾殿的大门,怕不会好过。 但皇后断然不敢直接在殿内杀她灭口,再如何,她也是死水县郡主,是镇国侯未过门儿媳。 要想光明正大杀她,得先掂量掂量能否担得起这个舆情。 若在这里杀了自己,皇后必定会被贵妃、妃嫔、皇子以此为由,被党羽官员弹劾,因小失大的买卖,皇后不会干。. 可不能杀她,却不代表不能罚她。 苏南枝手心攥了一把冷汗,扯掉簪上绒花扔在不起眼的殿前花坛中,随后恭敬地跟随左如月进门。 当她前脚跨入门槛时,凤鸾宫的宫门便重重合上。 苏南枝进了大殿之中,殿门也依次被合上,多数宫女太监被隔绝在外。 偌大的奢华殿内,唯剩苏南枝与左如月的心腹。 左如月端坐在贵妃椅上,不咸不淡道:「你过来,替本宫捶捶肩膀。」 「是。」 苏南枝颔首,正要走过去时,忽然! 身侧半步之外的木架上,一个名贵青花瓷轰然倒地!哐当响后,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碎渣乱溅! 左如月当即目光凌厉朝她看去,愠怒道:「这是太后生前赐本宫唯一的青花瓷!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故意摔之!本宫看你是心怀怨怼,存心破坏凤鸾殿之物,摔坏了此宝物,你该当何罪?」 第一百六十章 心惊肉跳对峙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根本没给苏南枝反应时间,紧接着,云栀嬷嬷嘴角冷笑,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啪”地一声,力道之大! 苏南枝发髻珠钗被扇掉在地,青丝半散,樱唇流出一丝鲜血。 “青花瓷是不是我摔碎,娘娘心知肚明。”苏南枝唇角染血,理智淡笑,“若臣女遍体鳞伤走出凤鸾殿,娘娘就不担心闲言碎语吗?” “本宫打一个郡主,还需担心闲言碎语?”左如月冷笑。 苏南枝哈哈出声,双眼直直对上那双狠辣凤眼:“就算娘娘不怕担上虐打官员家眷之名,也该想想。这偌大皇宫,上万双眼睛,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无数人都在盯着娘娘一举一动。” “臣女从前与娘娘既无旧怨也无私仇,却莫名挨娘娘重罚,自然会有人好奇娘娘为何打臣女?若有心人再深扒……臣女父亲不日便会问斩,臣女倒是不怕深扒,但娘娘想必是怕的吧?” 有些致命的秘密,就算葬于深土,也害怕有人朝那块土看上一眼,更别提深扒了,毕竟心虚。 左如月眸中盛怒,攥紧贵妃椅扶手,气势骇人地死死瞪着她。 只可惜,再凶狠的目光也不能化作刀片杀人,死过一次的苏南枝,已然不怕了。 她笑吟吟地道:“臣女就孑然一身地跪在这里,皇后娘娘大可命人打死我。” 左如月气的七窍生烟,偏还真不能打死她。 苏南枝慢条斯理擦去唇角鲜血:“冤有头债有主,臣女已经杀了黑金面具首领,以报亡母之仇。臣女位卑言轻,自知蚍蜉难撼大树,与娘娘外敌不过是螳臂当车,所以,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那件事臣女绝不会外传。” “请皇后娘娘放心,臣女必当守口如瓶。”苏南枝双手合叠在额前,磕头诚恳道,“是人都想活下去,臣女才二十一岁,也想多吃几年桂花糕,多看看几年春夏秋冬。但若娘娘非要置我于死地,我父母双亡、孤身一人、无儿无女,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左右不过破罐子破摔罢了。./手./机./版./无./错./首./发~~” 左如月凤眸狭促一眯,心口怒火激荡,细细想着她说的话:“本宫凭什么相信你能守口如瓶?” “若臣女传出此事,必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漩涡中,臣女不想找死。”苏南枝道,“臣女一向明哲保身,杀亡母之人已死,臣女心愿已了,日后只想平淡度日,不想掀起风波。” “是吗?”左如月阴冷一笑。 “臣女言行合一。”苏南枝垂眸。 左如月面色喜怒无常,气场强大,犹如乌云压顶般,从高台之上一步步走向苏南枝,冰冷的甲套攥紧了她的下颚,随即—— “啪!”一声。 左如月猛然掌掴她一巴掌,威严至极道:“别以为可以在本宫面前耍小聪明!赏你一巴掌是为了让你管住嘴,若管不住嘴,下次就不是一巴掌,而是一条命了。” 挨两巴掌已经比苏南枝预料的,轻巧很多了。 鲜血从她唇边滴落,苏南枝半边脸火辣辣的疼。 左如月不能立刻杀她大卸八块,又不能现在打她个半死,心里无边无际的怒火无处洒,抱起好几个花瓶朝苏南枝砸去:“滚!给本宫滚出去!管好你的嘴!” 一阵噼里啪啦的破碎声,锋利的碎片到处飞溅!划伤苏南枝精致的下巴,一条血珠便冒了出来。 此时!殿门被人轰然推开! 大片天光如瀑布般照射进屋。 所有人纷纷一惊! 全部朝那逆光中阔步而来的男人看去。 男人蒙面黑衣、打扮神秘,自他进殿之后,另外一个蒙面人立刻将大殿严严实实关上。 大殿之内,男人飞身过去护住苏南枝,替她挡住悉数破碎的瓶渣。 左如月砸瓶子的动作一顿,刚要大喊刺客,男人扯下面布,现出一张面色隐有薄怒的。(下一页更精彩!) 俊脸。 萧沉韫一双寒眸冰冷彻骨,目光凛冽如刀,长身玉立于大殿之中,护在苏南枝身前,一字一句阴鸷低沉道;“皇后。 首./发./更./新`..手.机.版 ” “本王早就说过,她是本王想护住的人。” “难道黑金面具从嵩阳回京城时,没向皇后传达本王立场?” 殿中所有人,无一人敢大声喘气,满脸震惊与不可思议。 左如月脚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后跟不慎碰到台阶,竟然跌倒在冰凉的地板上。 大片凤袍杂乱铺地,她微瞪凤眸,直直怒视萧沉韫。 萧沉韫拿出丝绢,温柔地替苏南枝擦去下巴血珠,嗓音却冷如冬月冰川:“说起来,还是本王推皇后坐上凤位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兵不刃血之地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本王无意参与皇储之争,但皇后此举,怕是要逼本王站队了。”萧沉韫冷声寒笑,“皇后这个位置,能不能坐的安稳,太子能不能顺利登基,全取决于皇后是否犯糊涂。” 如今朝堂上,大概分为五派,一派站七王、一派站太子、一派站太子,另一派不约而同以摄政王马首是瞻,还有一派谁也不站。 萧沉韫是先帝最疼爱的小儿子,作为先帝心腹的那批老臣,以及曾受过萧沉韫教导恩泽的朝堂权贵,欣赏他政绩的文官、崇拜他战绩的武官,倘若他有心凝聚党羽,朝廷上将有一大半人支持他。 这也是,为何萧睦如此忌惮猜疑他的主要原因。 从前,七王与太子互相制衡、不分输赢,是没有巨大权势参与进来打破平衡。 但倘若摄政王要帮助七王敌对皇后,太子登基胜算几乎会减半,左如月当即煞白了脸,看着苏南枝,扯出抹牵强的笑: “本宫……不知摄政王与南枝郡主还有这层私交,才误伤了她。没有下次了。今日真是……抱歉……” 萧沉韫看向方才浑身发抖的云栀嬷嬷。 左如月连忙挡在云栀嬷嬷身前,极力冷静道:“云嬷嬷服侍了本宫一辈子,今日多有得罪南枝郡主,本宫自会找她算账,还请摄政王海涵。” 萧沉韫看向苏南枝:“能海涵吗?” “我不是大海,没有大海的涵养。”苏南枝借势而为,故意委屈地捂着红肿脸颊。 萧沉韫眸眼暗沉,看着她委屈的样子,竟然难以控制情绪,有些动怒道:“海涵不了,她一贱婢打了堂堂郡主,以下犯上——” 其实根本不是以下犯上,云栀嬷嬷也是受左如月下令才打的苏南枝。 但萧沉韫正在动怒,即使颠倒黑白,云栀也只能认了,当即狠狠自扇巴掌! 清脆响亮的耳光不断响彻大殿! 左如月横下心道:“滚出去打五十大板!” 萧沉韫带上面布,牵住苏南枝的手,薄唇勾起一丝寒笑:“本王今日没有来过凤鸾宫,也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 “本宫也不记得摄政王与南枝郡主有私交。”左如月眼眶气的猩红,却也只能极其隐忍,配合说道,“今日之事,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皇后记住了。”萧沉韫仍然撂下一句狠话,“本王要护的人,没有任何人能动。” “你可以想杀她,但前提是先扳倒本王。” 随后殿门打开。 萧沉韫带着同样黑衣的余晔,从西窗隐蔽地跳了出去,飞去四下无人的冷宫,脱掉黑衣摘下面布,递给了对面的温言斐。 皇宫暗线来报,苏南枝被皇后带进了凤鸾宫,温言斐便知大事不妙,又在凤鸾殿前捡到了那朵簪子绒花,可以他的身份是不能出现在凤鸾殿的,只好叫暗卫去通知萧沉韫。 尚在王府与太傅议事的萧沉韫,立刻赶来了。 温言斐同萧沉韫作揖:“今日之事,多谢王爷。草民先去找郡主了。” 他抽身离去,赶到凤鸾宫门前时,苏南枝刚好走出来。 “郡主,你可有事?” 苏南枝劫后余生地松了口气:“上马车再说。” 出了皇宫半刻后。 马车上,苏南枝将全部经过告诉了温言斐。 温言斐袖中手攥紧成拳,良久后松开:“姐姐是真打算,不复仇了吗?” “面对狡诈之人,自然说狡诈之话。”苏南枝美眸中现出冰冷与算计,“黑金面具首领不过是听令行事,不是他也会有别人听皇后命令杀我母亲,所以,我怎么可能不徐徐图之,慢慢复仇呢?” “对皇后伏低做小,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将我伪装成明哲保身之徒,不会螳臂当车自寻死路,不与她对抗,她杀我灭口之心才不会那么强烈。” 。(下一页更精彩!) “那皇后相信姐姐会对假太子一事,守口如瓶了吗?” “不管她相信与否,都会杀我灭口的。居高位者唯恐跌落神坛,会除掉一切潜在威胁,何况皇后本就是多疑之人。”方才不觉,现在苏南枝的脸颊逐渐肿了起来,嘴角疼的她说话都疼,“不会明面杀我,但一定会寻机会暗杀我。” “我会加强暗卫对姐姐的保护。” 苏南枝颔首,叹口气,把玩着皓腕玉镯:“如今真是行走在悬崖边的刀尖上,步步惊心,周旋于各种势力,身心俱疲。” 前世的她,定然无法想象,温柔乖巧性格软糯的自己,会成为如今这样。 她早已在桩桩件件的险事中,一点点褪去了旧日模样,彻底涅槃。 可她也并非料事如神,最变幻莫测、难以应对的是人性,而不是前世已知的灾祸。 左如月、萧瑜、萧睦、乃至于雅贵妃、太子,以及其他稳坐高台之人,必然不好博弈。 皇室,向来是兵不刃血之地,世人皆要臣服于皇权浩荡。 温言斐拿出打开小玉瓶,拿着药膏:“姐姐,我给你上药,不然好得慢。” “不必了。”苏南枝闭眼阖眸,“疼,才会提醒我时刻不能松懈。” 疼,有父亲在水牢中饱受折磨疼吗? 没有。 疼,有兄长戍守塞北之地饱经风霜疼吗? 没有。 那这点疼,又算什么? 苏南枝抬手,擦去唇角伤口溢出的血迹,冷戾一笑。 她想起大哥临行前交代的,为她藏在家中院子地砖下的嫁妆。 忽然道:“派人打听一下,抄家的锦衣卫何时轮换,我们回府找嫁妆。” 温言斐嗯了声,朝车外的邹虎低语了几句,邹虎便带着人去了。 马车在夜幕里避开大道,驶向苏府附近。 苏府毗邻宋家,马车刚驶入街道时,正好与对面的宋家马车遇上。 因着街道在修葺,路比平时窄了不少,往日可并行三辆马车,可今日却只能过一辆马车。 “对面的,你们先退回去让一让!”榕花撩开车帘大喊。 春盛同时也探出头回话:“我们后面还有几辆拉货驴车,让不了。还是请姑娘你们让让可好?榕花?!” 榕花脸色一变,当即同宋佳月耳畔道:“是苏南枝。” 宋佳月看了眼被抄家的苏府,勾唇一笑,索性故意走下马车,让马车特地堵在苏南枝马车前面。 她笑眯眯步行过去,讥讽道:“昨日辉煌已如尘土散去,苏南枝你别太难过了,本郡主会托人好好照顾你那泡在水牢的父亲!这道,本郡主偏不让!” 若她不让,一直堵在这里,苏南枝须得退回去,绕大半条街才能到苏府侧门。 无./错./更./新`.w`.a`.p`.`.c`.o`.m 苏南枝冷睨着这位左如月的侄女。 打不得皇后,还不能打她侄女嘛? 苏南枝微提裙摆,从容不迫走下马车,迎面站在宋佳月面前,勾唇笑着问她:“慌不慌?” 一见苏南枝嘴角上扬的笑,宋佳月就察觉不对,有点想要后退一步。 苏南枝目光讽刺:“墙角苟且之事,被贵妃娘娘撞破,你慌不慌?怕不怕皇后去子留母?” 宋佳月陡然变脸,瞳孔惊诧瞪大,随后心生滔天怒火,当即去掐苏南枝脖子:“是你?是你设计引来贵妃娘娘撞破此事的!” “苏南枝,苏家都倒台了,你连娘家靠山都快没有了!你贱不贱啊!瞧你这脸上怎么有伤呢?是被人打的吧?胆敢设计本郡主,本郡主让你不仅受伤,还让你毁容!” 宋佳月气急败坏,拔出簪子就胡乱地狠刺过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心欲静而情不止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攥住她手腕,用力捏住关节,隐约可听见咔嚓的骨头响时,笑吟吟道:「这么激动,腹中孩子一不小心流产怎么办?」 听她动不动就提流产二字,宋佳月气的牙痒痒,当即挥动另外一只手去打苏南枝。 苏南枝眸光一冷,抬手用力扇她一巴掌。 耳光响亮! 宋佳月被打的耳鸣作响,动作呆滞。 「郡主也别怪我打你一巴掌,这一巴掌是让你冷静冷静,清醒清醒。」苏南枝笑意阑珊,轻声安抚道,「佳月郡主,我可以助你平安生下腹中孩子,也可以助你当上太子妃。」 宋佳月狭眸中布满猜疑,与惊魂未定的愤怒:「你,一个罪臣之女,有什么本事助本郡主当上太子妃?笑话!」 「佳月郡主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不知道我的手段么?」苏南枝丝毫不介意将卑鄙一面,撕开给宋佳月看。 面对狡诈之人无需真诚,面对卑鄙之人也无需雅正。 这是她在尔虞我诈中悟出的行事风格。 倒是宋佳月沉思了下,苏南枝于她而言,确实够有手段,从阶下囚罪犯之女再到县主、实权郡主…… 宋佳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苏南枝比她技高一筹。 若有此人相帮,她当太子妃胜算确实多出几成,她哂笑着讥讽道:「天下没有白做的买卖,你我从来都是敌人,我巴不得你死,你也巴不得我死,你怎么可能真心助我?」 苏南枝环顾人来人往的四周,指了指天香楼:「此处人多眼杂,敢不敢随我去雅间商议?」 宋佳月瞪着她,脚没动。 「怎么?你肚子里揣着嫡皇孙,不是挺猖狂的嘛?现在怂了?」苏南枝专踩宋佳月痛点,刺激她。 「你当本郡主怕你?走就走……」宋佳月冷哼两声。 二人避开眼目,一前一后从正门侧门进天香楼,上了天字号雅间。 大丈夫能屈能伸,大女子也是。 苏南枝提起茶壶,为宋佳月倒了杯花果茶,笑吟吟递给她。 「你亲自斟茶,怕是水里有毒。」宋佳月啪地打掉她递来的茶,冷笑着落座。 「别坐,座椅我涂了麝香水。」 「你!」宋佳月当即吓得从板凳上站起身,脸色苍白刚要发作骂人—— 苏南枝一副朽木不可雕也地摇摇头,浅浅抿了口果茶:「我若真要害你,最起码先把你那几个随侍丫鬟杀了,怎么可能让你带来满屋子随从,众目睽睽下加害你?徒留口舌与人证。」 被苏南枝随意散漫扫了一眼的宋佳月侍从,当即脖子一凉,纷纷低下头。 其实宋佳月只要足够冷静,就会想到,以苏南枝的性子绝不可能当众害她,她轻而易举就被苏南枝的话吓到了,只能证明—— 宋佳月潜意识里,十分畏惧苏南枝。 苏南枝美眸高深莫测,莞尔轻笑:「佳月郡主身怀嫡皇孙,你想不想知道,皇后对此事是什么看法?」 宋佳月其实也想知道,皇后若得知她身怀龙孙,会杀她还是留她。 但她不敢拿命来赌这个答案。 苏南枝笑道:「你很快就会知道,皇后对此事的看法了。」 「你做了什么?」宋佳月杏眸圆瞪,秀眉几乎拧成一张揉皱的纸,「你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不忍心看佳月郡主怀着龙孙还提心吊胆的,帮你一把而已。」 苏南枝素手慢摇杯盏,缓缓道:「这几日,若佳月郡主走投无路,随时可以来城南芸院找我。」 话罢,苏南枝将茶盏按在桌面上:「我还有事,晚饭就 不用了,佳月郡主随便吃,账记在我头上。」 面对一反常态的苏南枝,宋佳月心中忐忑,有些不安,甚至莫名丛生出一股担忧,她咽了咽口水,咬牙问道:「你助本郡主当上太子妃的条件是什么?」 「听我的话办事。」 苏南枝轻描淡写说完六字,身后之人当即怒摔杯盏,高声冷嗤:「做梦!」 「我让你当上太子妃,你听我的话办事,你坐上你想要的位置,我办成我的事,合作双赢,各得利益而已。」苏南枝摇头嗤笑,离开雅间下楼。 身后之人陷入沉默,却不再怒摔杯盏、乱扔茶壶了。 春盛出了天香楼,忍不住问道:「姑娘真的可以游说宋佳月,为我们所用,做皇后身边的暗线吗?」 「不出意外,应该可以。」苏南枝看着人头攒动的街巷,眸光幽暗,唇角牵起一丝富有深意的淡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与重利益之人谈利,和重情义之人谈情,与涉世未深之人谈志向。人有所求,有所欲,才有弱点。」 春盛茫然又懵懂地点了点头,忽然一股脑问道:「那太子这样的人弱点是什么呢?」 「***与权势。」 「那摄政王的弱点呢?」春盛追问。 苏南枝沉默了下,萧沉韫……她想不到也猜不出摄政王的弱点。 有时候,两个人越离得近,越看不清对方。 苏南枝沉吟后,咬咬牙道:「他,大概是没有软肋和弱点的。」 「借你吉言,愿本王永远没有弱点。」 身后,一道清越男声响起。 已换了雪松云纹墨袍的萧沉韫,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朝她走来,牵起她的手腕,走向苏府墙外的街巷:「本王知道你来此目的,本王陪你一起翻墙进苏府。」 「王爷?你没政事处理吗?陪我翻墙?」 「不是想陪你翻墙,是想陪你。」 苏南枝耳垂微烫,刚要说话,萧沉韫慢吞吞地继续说道:「陪你查案,还苏尚书清白。」 「言斐,你与春盛在此处守着,我与王爷进去看看。」 「……好。」温言斐看着苏南枝与萧沉韫,垂眸点头,虎口攥紧了袖袍。 苏南枝避开锦衣卫,选了处最不容易发现的地方,翻墙回家,去了苏南澈住的瑞春院。 瑞春院大门被铁链拴上,贴着封字,带刀锦衣卫在附近来来回回巡视。 萧沉韫蜻蜓点水般,悄无声息站在苏南枝身后。 「瑞春院几千块地砖,要怎么才能知道大哥把东西藏在哪块砖下呢?」苏南枝望着鳞次栉比的石板砖陷入深思。 「苏大公子既然要藏东西,又不能被旁人发现,必然会选择一处隐蔽性极好且有翻动痕迹的地砖。」 萧沉韫环顾四周,凭着常年办案的敏锐直觉,走向屋檐后一葱文竹。 郁郁葱葱的文竹抽枝拔节,细长翠绿的竹叶茂密重叠,恰好遮盖住五六块地砖。 苏南枝蹲下身,刚要翻动那几块石砖时—— 萧沉韫将她牵起身,摇摇头道:「他曾是大理寺卿,警觉性极高,若你我都能轻易想到的地方,必然不会藏东西。」 「那应该是何处?」苏南枝秀眉微蹙。 萧沉韫朝着文竹对面百步之外的茅房,走了过去。 「……」苏南枝沉默了下,「大哥素来爱干净,怎会把东西藏在茅房?」 「正因他爱整洁,谁也想不到他会在茅房藏东西,连你都想不到的地方,才是嫌疑最大的地方。」萧沉韫薄唇微勾。 茅房墙角,摆着好几个恭桶。 萧沉韫提开恭桶后,显出几块石砖。 他用鞋踩上去后,地砖微微一动,随即挽袖敛袍,拿铜钱撬开地砖一角,再用丝绢裹住取出。 可地砖下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正当苏南枝以为他们找错了砖时,萧沉韫反方向错移地砖,地砖上下竟然一分为二,现出个信封! 萧沉韫将信封擦干净,递给苏南枝,随后去洗手。 苏南枝拆开那封有味道的信。 她实在无法想象,白衣胜雪的清雅大哥,在恭桶下藏东西的场面,难怪有段时间大哥总爱洗手…… 萧沉韫在水缸里将手洗了又洗,待苏南枝走过去时,他还是下意识将手负在腰后,不敢靠近苏南枝。 苏南枝温柔噙笑,故意拿起他的手放在鼻尖前闻了闻:「我又不嫌弃王爷。」 「是吗?」萧沉韫与她一同坐在瑞春院后花园的屋檐台阶下,目光悠远地看着天空,像是透过天空在缅怀一段往事,「等你看到本王上战场的样子,你就会嫌弃我了。」 「那我此生都不想看到你再上战场了。」苏南枝胸口发闷,目光一寸寸落在他清俊的侧脸、鼻尖、薄唇,以及微滚动的喉结上,「愿国泰家兴,王爷再无战绩,王爷也不再上阵挂帅。」 「职责所在,义不容辞。」萧沉韫口吻轻松,目光柔和,用起着茧的大掌揉了揉苏南枝的头,「家国兴亡,匹夫有责,岂容你我想不想?将士天职是听令而动,本王不只是摄政王,也是大庆一名战将。」 苏南枝难以自禁地心生感动,水眸微红,视线温柔地静静看着他发怔。 难怪萧沉韫是先帝最疼爱的皇子,也是子民敬爱百官尊崇的王爷。 萧沉韫回过头时,正好撞上那一双映着潋滟天光的美眸,目光下移,落在女子水润樱粉的唇上,喉结滚动,深吸口气极力压住狂跳的心脏。 他只听到,满世界都是他的心跳声。 初秋的枫叶红似火,晚霞如泼墨般炽烈灿烂到极致,漫天都是渐变金黄色的落日余晖,拂过森林的风裹挟野草清香,撩动一树合欢花枝叶乱颤。 纷飞的花朵落在苏南枝唇上。 心欲静而情不止,可再心动、再情动…… 萧沉韫也只是隐忍克制,轻轻地拿掉了她唇上的合欢花:「天色晚了,该回芸院了。信回去再看。」 苏南枝恍惚回神,嗯了声,看着萧沉韫先行起身的背影。 他的背影颀长清瘦,不仅器宇轩昂,还周正爽俊,一袭墨袍如神祇般不可冒犯。如果,从后面抱住他,应当会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冷冽雪柏香,也会很有安全感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责任感,他当时该有多绝望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好。”苏南枝弯眼一笑,皓齿洁白。 二人翻墙出了苏府。 苏南枝坐进马车里,终是没忍住,撩开车帘凝视苏府,心事重重地叹口气。 只愿未来,关关难过关关过,前路慢慢亦灿灿。 回了芸院之后,苏南枝坐在书房里,萧沉韫将窗户关上,温言斐、余晔、邹虎、春盛守在门外。 苏南枝撕开信封,却见到几张白纸,随后用烛火烤了烤,上面的字便现了出来: “五年前亡母横死,正值吾夺魁状元时,如遭晴天霹雳,遂请|愿入大理寺为官,从寺丞到大理寺卿,从不敢忘初心,日夜秘查亡母死因,却牵出皇室假太子一事。 兹事体大,吾心力交瘁,惟愿倾尽所有护家人平安无忧,却不想查至一半,父亲被九王以此要挟,顿感万念俱灰,遂将五年间查到的线索整理成册,若二弟、亲友亦或正义之士看见,请移交至摄政王手中,还我苏家一个清白公平。 苏家嫡子,南澈泣血遗书。” 苏南枝攥紧信纸的手逐渐战栗发抖,浑身也在微微冷颤。 所以两世,从五年前开始,大哥就在孤军奋战,独自背负血海深仇,所有痛苦与责任由他一人抗,兀自行走于刀尖,默默护住苏家、护着自己,惟愿自己与家人平安无忧。 他什么都知道,可他什么都不说。 w_/a_/p_/_/._/c_/o_/m 他在信里提了二哥、亲友,唯独没提到她,因为他从未想到过也从不愿意,他庇佑疼爱的小妹,走上复仇之路。 如果可以,他一个人痛苦成长就好了,让二弟永远随心所欲、让小妹永远烂漫无忧、让父亲安享天伦之乐。 苏家嫡子,理应承担一切,身为大哥,更该成为顶梁柱。 原来前世启程边疆前,大哥就预料到他会惨死沙场,所以才会在信末尾写着,泣血遗书四字。 她向来运筹帷幄的大哥,在写下这封遗书时,该有多么绝望呢…… 前世,这封绝笔信从未被任何人拆开过,连萧沉韫也不知有此事,一段冤情便无人可知。 这一世,也是因为苏南枝成为郡主,送行苏南澈时,苏南澈思量再三,猜到了苏南枝在调查此事,才将信封告诉给她。 信纸下,还有一本小册子。 册子记载: 三十年前,智贤皇后薨逝,胞妹左如月悲痛不已,乘坐画舫游玩江南散心,途径嵩阳遇海啸落入水中,被苏正救起后便对他一见钟情,不顾苏正已与楚莹订婚,对他死缠烂打、热烈追求,苏正一躲再躲却避无可避。 左如月回京前夕,嵩阳知府在临江街七夕节举办诗会夜宴,众多才子佳人参加。左如月执念成魔,在百草药铺秘密购买媚药散,下于酒盏中,以践行为由告别苏正,邀其对饮。 事后左如月回客栈小憩,有夜宴小厮忆述,一神秘人打扮成苏正模样,进入左如月屋中后,窗户紧闭、油灯急灭。 第二日,京城传来圣旨,拟左如月为继后。 左如月被左丞相连夜带回京城,关禁闭一月后,进宫封为皇后。两个月后,左如月诊断有孕,七个月早产诞下太子。 他空了半页,继续写道: 当年画舫丫鬟、客栈小二、夜宴小厮等其余事件证人,经过吾化名后已认证画押。 后面的小册子夹杂着三人认证书。 值得一提的是,处理案件经验丰富的苏南澈,极为聪明,以防人证被灭口,特地将皇后左如月化名为左夫人,又将太子化名为萧姓富商嫡子,将如此惊天皇室丑闻,撰写为假嫡子争家产,引导证人说出事实。 若把几人真实身份说出,根本没人证敢画押! 当年左如月行事敢爱敢恨、恣意张扬,对小二丫鬟小厮这等微末人物,根本没放在眼里,也并不是全部记得,且客栈小二、夜宴小厮。(下一页更精彩!) 人群流动很快,她曾派黑金面具杀过当年知晓此事的人,却始终不能杀全。 苏南澈费尽九牛二虎力,查卷宗、县志、秘密走访,终于找出这么几个人证。 找到这几个证人的第一时间,苏南澈便出钱修建了一处酒厂,重金招三人为工人,明面开酒坊,实则暗里保护三个人证。 苏南澈五年里做了如此之多,却有个最难以解决、也最该解决的漏洞! 那便是—— 当年伪装成苏正模样,进入左如月屋内交|欢之人,究竟是谁? 如果找不出此人,这一切的证据都不具有说服力。 神秘人扮做苏正,甚至让左如月都以为,太子生父是苏正。 若抓不出神秘人,苏正仍旧是最大的嫌疑,揭穿萧子炎是假太子,虽然可以扳倒皇后,但,苏正依旧会被斩首,苏家仍会被牵连九族。 “在抓不到神秘人之前,苏家、与太子皇后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亡俱亡。苏家急需抓出神秘人,与太子皇后割裂同利害关系,再扳倒太子皇后报仇。而皇后太子也急需杀你和苏伯父灭口,来确保假太子一事不会泄密。”萧沉韫剑眉蹙成川字。 “我家此案实在牵扯太大,一牵扯到九王,二牵扯到太子,三牵扯到皇后。”苏南枝颇为无力地苦笑一声。 难怪,前世苏家会那么惨。 小小一个苏家,怎么能抵抗的过三个权柄滔天之人呢? 前世,苏家满门惨死是事件发展必然轨迹。 萧沉韫看着那封信末尾:“苏大公子特地叮嘱将此信封移交本王,望本王还苏家一个清白。” 男人目光凝重,面色逐渐认真:“枝枝放心,我会陪着你查清此案。” 他就在自己身侧,他说会陪着自己查清案子,明明只是一句话,却仿佛在无形中卸去了她一半重担。 她麻木封冻的心忽然就软成了一滩水,眼眶汪着滚滚热泪仰头看屋顶,嘴角难过地下弯。 她从前也是爱哭的,后来变得再难也不哭了,最危险艰难的时候没有哭,反而被他一句我陪你,惹得眼泪汪汪。 萧沉韫剑眉紧蹙,目光温柔缱绻至极,抬手去擦她那断线珍珠似的泪,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湿润眼角,哑着嗓子低声安慰道:“你别哭,再难本王都会陪着你的。” 苏南枝吸了吸泛酸的鼻尖,指甲险些掐进掌心,却也控制不住地落泪,只能死死咬着唇不发出啜泣声。 一路拼了命地成长变强,走到如今,她不是不累,再多的累和苦积攒在心底,忽然有天,有个人说再难都会陪着你,那些积攒成大山一样的委屈与苦累就轰然崩塌,像是找到了宣泄口。 “你哭的本王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该怎么样做,你才能不难过……” “是我哪句话说错了吗?我向你赔个不是,怎么越哭越、越厉害了?”萧沉韫不知所措地替她擦泪,直到润湿了袖尖。 萧沉韫修长白皙的手指轻微发抖,剑眉狠狠拧紧,咬紧了后槽牙。./手./机./版./无./错./首./发~~ 忽然将苏南枝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像要将她揉进他的世界里那样,不肯松一点手,暗哑着嗓子低低在她耳边讲道:“苏南枝,你哭的本王心慌。”。 第一百六十四章 斩断虚妄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浑身一僵,被他抱得腰肢发软,整个人靠在他怀里,却怔住了,手不知所措地贴近他背部,触碰着他冰凉丝滑的绸缎衣料。 二人的唇,不过咫尺之距。 他低下来头,眸眼深若明潭,目光闪烁着细碎星芒,凝视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美眸,视线里裹藏着暗欲,是男人见到爱慕之人最原始且难以自持的欲,占有欲、爱欲、情欲、贪欲…… 喉结滚动时,他一次次将欲望压下去,却如弹簧一样,压的越厉害就失控的厉害,如泥石流山洪暴发,欲望以摧拉枯朽之势战胜了理智。 萧沉韫指腹轻柔地细细摩挲她泛红的眉梢,低下头,挨近那一抹水润浅粉的唇。 他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心在如此疯狂且节奏错乱的急跳着。 有点眩晕,像失重一样,踩进了棉花云朵里。 苏南枝被越来越近的他,撩拨的脖子发僵却一动不敢动,脚趾紧张抓地,想要大口大口喘气,却克制地吐息如兰那样,深吸再深吸再缓缓呼气。 脸颊相挨时,光晕从窗棂处透进来,浸润他的侧脸,苏南枝小鹿乱撞地看了眼他英挺鼻尖,局促不安低下头,萧沉韫的唇便错开了,如枝叶拂面那样,吻到了她通红的耳朵尖尖。 “叩叩叩——”门外响起急促敲门声。 无./错./更./新`.w`.a`.p`.`.c`.o`.m 余晔看着一直紧闭的屋内没传来声响,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试探道:“王爷,暗线急报,太傅找您有要事相商。” 一道说话声,瞬间拉回二人的理智。 萧沉韫冷静过后瞬间自觉失态,喉咙像卡了石头:“对不、对不住。” 苏南枝细若蚊叮地道了句:“无事……” “我、我先走一步,太傅寻我有要事相商……”萧沉韫推开门,步伐混乱地坐进马车,正襟危坐着,紧闭双眼。 神出鬼没的洛云崖跑来当车夫,摇摇头,喊住余晔:“余老弟,要不你换份差事吧?” “什么意思?”余晔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洛云崖驱马,凑在余晔耳前窃窃私语:“你猜猜屋子里为啥一直没动静?” “难道在不说话,干瞪眼?” “你是不是傻?”洛云崖翻他一大白眼,“你脑瓜里装的不会石头吧?” “你他娘的脑袋里才装石头。”余晔骂出声。 “难怪你二十六了,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 “草!你牛逼你厉害你大神医,你不也没娶到媳妇?!” 二人一路骂骂咧咧。 萧沉韫沉默许久,忽然道:“余晔,要不你换份差事吧?” “噗。”洛云崖喷出了嘴里嚼着的牛肉脯。 余晔丧着脸,连忙掀帘进马车:“王爷为啥呀?属下又没做错事。” 萧沉韫没说话。 洛云崖噗嗤一声,大笑出声。 一个不解风情的下属,跟着一个千年不开花的老铁树,娶媳妇之路可谓漫漫又慢慢。 “王员外家的独女很中意你,改天本王给你做个媒,聘礼本王帮你出。”萧沉韫理了理衣襟,平静地喝了盏茶,“对了,她年芳三十五,身高八尺,孔武有力,听闻曾揍死过一头不听话的家牛。” 洛云崖假装自己是个聋子,噤了声,没敢接话。 萧沉韫回到王府,走进主院时,孙太傅已经等待多时。 “老师久等了。”萧沉韫举止周正地作揖,“出去办了点急事。” 孙太傅鬓染白霜,已近耄耋之年,坐在椅子上杵着拐杖,被下人小心扶起身,一双眼睿智而不失和蔼,亲切地笑着道:“王爷去忙什么事情了?” “一些政事。”萧沉韫陪在孙太傅身侧,扶着他往书房去议事。 孙太傅抚着白胡子,又道:“哦?什么政事能被王爷成为急事?不如说与老臣听听。” 。(下一页更精彩!) 面对孙太傅不经意的追问。 萧沉韫刚要编出一套说辞,孙太傅跨进书房门槛,慈祥笑笑:“听闻摄政王与南枝郡主走的很近,是去见她了吧?不然王爷身上怎么有股栀子香?” 沉默了一息,萧沉韫才道:“是。” 孙太傅是先帝生前一手提拔的忠臣心腹,三朝元老,曾受先帝旨意,自萧沉韫两岁起,就亲自教导他课业十六年,于萧沉韫而言,不仅是老师,更是长辈。 萧沉韫幼年时,受了孙太傅不少庇佑,也是孙太傅最得意的门生。 书房的门被余晔合上,随后给二人沏茶。 孙太傅动作缓慢地端起茶盏,吹了吹茶汤的热雾,像把萧沉韫看穿那样:“可老臣好像记得,南枝郡主是万家未过门的妻子。” “有的关系,点到即止,才不至于方寸大乱。” 孙太傅叹了口气,一双饱经世故的眼睛看事精准且毒辣,吃着绵软的杏仁酪,像与萧沉韫闲聊家事那般随意:“先帝驾崩前最惦记你的婚事,反复叮嘱老臣为你把关。先帝与老臣,对王爷各方面都放心,唯独这婚事……” “老臣从前也劝过王爷早日成婚,旁人这般年纪,孩子都能背三字经了,王爷却连成婚对象都没能寻觅一个。那南枝郡主与王爷从家世上来说,并非良配,可若实在两情相悦,也未尝不可。问题是,她如今已被陛下赐婚给了万家。” “学生知道。”萧沉韫站在孙太傅面前,恭敬地听他讲话,又替他续了一杯热茶。 孙太傅笑了一声,接过茶水:“原来王爷知道啊,老臣还以为王爷不知道呢。” 萧沉韫被孙太傅语气阴阳地讽刺了一句,心里默叹口气。 孙太傅见他不说话,又道:“老臣身体日渐愈下,恐怕没有几年时间。陛下对王爷并不友善,若王爷出了什么差错,老城死后无颜面对先帝。” “希望王爷,明哲自保,斩断虚妄。” 萧沉韫再次沉默。 首./发./更./新`..手.机.版 孙太傅杵着拐杖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忽然紧蹙眉头:“王爷不说话是什么意思?王爷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良久以后,寂静无声的屋中,萧沉韫说了一句话; “学生心悦她。”。 第一百六十五章 水牢故人重逢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孙太傅了解萧沉韫的性子,毕竟是看着他长大的,正因为了解他的性子,才知道萧沉韫说出这句话代表了什么。 从小,萧沉韫做事就很执着认真,一支小狼毫毛笔,可以用到笔杆掉漆也不扔,说要锻打那柄沧月剑,就硬是三个月都不出门半步,直到锻造完成。 喜欢一件东西,就会一直喜欢,若爱上一个人,搞不好就是一生。 这回换孙太傅沉默了,半晌后才道:“五年前,你流落荒岛偶遇一女子,对人家一见钟情,后来一别生宽,再也没见过第二面,你就让暗卫满世界地找她。萍水相逢的女子,你一喜欢就是三年。” 大概痴情这事,会家族传承吧。 先帝勤恳爱民,三十七岁那年遇见萧沉韫生母,便一发不可收拾,险些解散后宫,若不是群臣极力阻拦,后宫就改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娶妃制度了。后来总有大臣弹劾太妃魅君祸国,先帝知道后,不仅继续专宠萧沉韫生母,而且谁弹劾就罢免谁,再也没人说太妃半句不是。 “苏南枝即将嫁给万世子为妻,王爷就忘了她吧。”孙太傅也不知道怎么劝。 “忘不了。”萧沉韫喉咙发紧,垂着眸子,“在嵩阳南巡时,本王试过忘记,也试过阻止这段感情,但都忘不了。 无./错./更./新`.w`.a`.p`.`.c`.o`.m” “两情相悦才叫感情,如果你喜欢她,她不喜欢你,这叫暗恋、叫单相思。”鉴于萧沉韫曾经对一女子单相思三年,所以孙太傅很毒舌,一针见血地问,“那苏南枝喜欢王爷吗?” “我不知道……”萧沉韫如实回答。 “你不知道,那就是不喜欢你。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如果她从来没主动过,那就是不喜欢你。”孙太傅抚着白胡子,面色沧桑像是陷入回忆,怅然地劝道,“先帝感情挺顺畅的,怎么到了王爷这里,就那么坎坷。” 萧沉韫听着老师的一再打击,不想说话,转移话题道:“老师找本王,可有何事?” 孙太傅这才面色凝重道:“宫中秘传,陛下近日频繁咳血,像是不大好了,也就这两年。” 听闻此事,萧沉韫并不诧异,当今圣上表面仁义清正,实则色令智昏,自智贤皇后薨逝,便常年在后宫夜夜笙歌。 近几年,还越来越荒唐了。 不仅娶了智贤皇后胞妹左如月做继后,还纳了智贤皇后堂妹、表妹、远方侄女为妃嫔,近年来还秘密命穆常之寻找与智贤皇后长相相似的女子,圈养在行宫内醉生梦死,身体不好,属实正常。 “王爷想推哪位皇子上位?”孙太傅问道。 “七王。” 孙太傅堪堪点头道:“七万生母雅贵妃,有镇国侯为主的多数武官为靠山,行事光明磊落、慈善悲悯,但缺乏一点狠劲,帝王过分仁慈不是好事。” 萧沉韫提议九王是因为,苏南枝曾说过,她想嫁去万家,与七王雅贵妃为伍,对付太子和萧瑜。 所以,他才选了七王。 冷风倒灌进屋内,吹得孙太傅连连咳嗽:“咳、咳咳。” 每咳一下,都仿佛上气不接下气那样,肺腑火辣辣的疼,孙太傅连喝好几口热茶才缓过来,忧虑道:“无论如何,王爷都不可给陛下抓住把柄,再怎么样,都要熬过他登极乐后再从长计议。” 太傅指的是,苏南枝一事。 既是陛下赐婚,萧沉韫就不能抗旨不遵、抢夺臣妻。 萧沉韫闭上眼,艰难地,沉沉地点了个头。 孙太傅稍微放心了些,和蔼笑笑:“希望老臣能熬走陛下,再多活几年,能助王爷得偿所愿。” 如此大逆不道之话,普遍之下,也唯有孙太傅敢在摄政王书房里讲出。 毕竟先帝崩逝那年,孙太傅想的是推萧沉韫登基称帝,奈何萧沉韫无上位之心,所以,孙太傅很不喜如今的萧睦。 在他眼里。(下一页更精彩!) ,无论七王还是萧睦、任何一个亲王,都不如萧沉韫适合,那把龙椅。 “老臣告退。”孙太傅步履缓慢,被余晔扶出了书房。 待孙太傅离开后,萧沉韫坐在书房中,提笔蘸墨,展开白纸,不自禁地画出了苏南枝面容。 他紧闭房门,独自一人坐在屋中,窗外落日月升,等到夜幕四合也并未点灯,只是借着一束月光,一笔一划细细勾勒女子容貌。 太傅说,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回想从前,他总是莫名没缘由地去找苏南枝。 从嵩阳到死水县、再到回京后,大多数时间都是他主动找她。 记忆里,苏南枝很少主动来找他,来找他都是有所求,而并非像他这样,只是想见他才来找他。 所以,苏南枝对他有喜欢吗?哪怕一点点喜欢…… 萧沉韫心情忐忑,笔尖不慎在画像上拉出好长一条墨线,他连忙拿手去擦,这一擦,手心都是墨汁。 他剑眉紧蹙,有些烦躁不安、又有些局促不安,他活了二十多年,鲜少出现不安的情绪,这让他有些无从适应。 假如,他十天不找苏南枝,苏南枝会主动来见他吗? 仅仅是想他才来见他的那种。 不,或者七天,七天为期,他想看看,苏南枝会不会来找他。 他心烦意乱地揉皱画像,执笔重画。 * 然而连着七日,苏南枝都在芸院中等消息。 一等雅贵妃为父亲求情延期年后问斩,二等太子***暴露,三等宋佳月来求她。 这段时间,京城一切风平浪静,静的像起不了半点浪花,镇国侯一党暂停弹劾太子,左丞相也没在朝堂上与太傅骂架,七王在道观修身养性,萧瑜忙着辗转各城拉拢民心。 苏南枝暗香浮动的如瀑青丝,披散在腰际,坐在合欢树下,指尖放在古琴弦上撩拨翻转,曲音从宛转悠扬再到急转直下,忽然奏出金戈铁马磅礴之势。 她柳叶眉微蹙,指法急速变换时,琴弦猛然断裂发出刺耳的嘶鸣。 “叩叩叩——”有人敲门。 春盛去开门,只见一身妇人妆扮的碧蓉嬷嬷头戴斗笠面纱,还有三个年轻婢子侯在小巷尽头望风。 苏南枝拿丝绢擦干净被琴弦割伤的指腹,迎了上去:“碧蓉嬷嬷,里面请。” 春盛立刻给她沏茶摆糕点。 “谢谢春盛丫头。”碧蓉喝了口龙井茶润嗓:“娘娘让我转告郡主,事已办妥,苏大人年后问斩。我出宫有时辰限制,既已转达了,我便先走了。” “改日我必定亲自进宫谢过娘娘大恩大德。”苏南枝道,“嬷嬷不若用了午膳再走?” “不必了。”碧蓉爽朗轻笑。 苏南枝温雅一笑,亲自将两锭金子放进碧蓉袖中:“辛苦嬷嬷奔波了,既然不在此用膳,便去买些吃食吧,莫要饿着肚子回宫,对身体不好。” 碧蓉收了金元宝,眼底掠过一抹诧异,心生温暖,语气也柔和亲近了很多:“难为郡主如此体恤下老奴,多谢。” “嬷嬷客气了。” 苏南枝看着碧蓉远去的背影,唇角缓缓上勾。 一切都在按照她的预判发展。 苏南枝坐下石凳,不紧不慢地换上新琴弦:“言斐,这几日你要多派暗卫,留意水牢动静。” “好。” “凤鸾殿那位,巴不得父亲尽快被斩首灭口。现在父亲延期年后问斩,那位必然坐不住,我担心父亲安危。” 温言斐清潇身影当即消失在院中,立刻去办了。 半夜,寅时三刻。 狱卒们依旧按部就班巡逻。 随着一阵风悄无声息吹进大牢,没到半炷香时间,全部狱卒便毫无意识地倒下。 一个头戴黑色。(下一页更精彩!) 兜帽,身穿黑色披风的神秘人,带着一个同样黑衣蒙面的杀手,走进了水牢。 首./发./更./新`..手.机.版 蒙面杀手与寻常刺客都不一样,浑身有股说不出的危险气场,那是种杀人无数才练出的从容,闲庭若步地走在神秘人身后。 听到脚步声,苏正精疲力尽地抬起头,在还没见到人时,便缓缓道:“你、终、于、来、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杀人不过诛心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神秘人向前迈的脚尖微顿,从披风中曳出一只深紫牡丹红鞋。 黑色兜帽罩住了她大半面容,光线微暗的水牢中,女人从黑色长袖中伸出一双白到发光的玉手,岁月给那双保养得当的玉手或多或少增了几丝极浅细纹。 她将兜帽缓缓地取下时,红唇划开一抹沧桑的淡笑。 那是,一种经年未见久别重逢的笑,三分凄凉七分缅怀。 头发乱散的苏正,即使身陷囹圄饱经折磨,也没能磨掉他身上的儒雅与清正,一双眸子清醒锐利,朝台阶之上裙角不染纤尘的人,平静道:「皇后娘娘,微臣恭候你多时了。」 从他得知延期年后问斩,便料到左如月会杀他,只是没想过,她会亲自来大牢里。 左如月冷傲淡漠地站在高台上:「苏卿,三十年了,你可曾有过半分后悔?」 「不曾后悔。」苏正毫不犹豫。 不、曾、后、悔…… 「好一个不曾后悔!」左如月猛然拔高声调,手握紧成拳,「楚莹究竟有什么好!?让你三十年不曾后悔?」 一份相濡以沫的婚姻,一份三十年历久弥新的爱情,是她高坐凤位大半生,却从未拥有过的。 提及楚莹,苏正目光也不自觉地柔和了一瞬,旋即哑然失笑,不可救药地摇摇头:「三十年过去,娘娘却一如三十年前那样,还没想通。」 「自然是,因为我爱她,所以她样样都好。纵使她在旁人眼中有万般不是,但是我爱她,她的万般不是也变成了万般都好。」 和一个从来不懂爱的人,谈爱,是个悲剧。 所以左如月依旧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无法理解他口中的爱,她气笑了,可到底也稳居凤位数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锥心刺骨的痛没经历过? 左如月失望透底,几乎是站不住似的,轻轻扶住墙桓: 「其实,本宫不想杀你。起初,本宫也不想杀楚莹……不然又怎会留着她数十年,与你生儿育女?」 「本宫忽然忆起一桩事。」左如月紧紧盯着苏正眼睛,目光如密封的黏土死死封住他,直到看红眼了双眼,她踱步在深幽的大牢中,缓缓叙述往事, 「当年父亲抓我回京,关了我整整一个月禁闭,钉死了门窗,我绝食寻死,哭啊闹啊,我说我不嫁给圣上,我多么希望你来救我啊……可等来的消息却是,你在我关禁闭的那个月里,大办宴席娶楚莹为妻,而同天,我被父亲以死相逼嫁给了当今陛下!」 「你娶了爱妻,我嫁给了厌恶之人!」左如月眼眶猩红的可怕,沧桑一笑,「没人知道,我差点死在封为太子妃的那个月里……」 「世人都道左家无上荣耀,出了两任皇后,都说本宫风光无限。本宫与天子携手在高殿之上,受万万人朝拜,可从来不快乐。我不快乐,那凭什么你和楚莹就那么恩爱幸福?于是,我生下太子,便派人暗杀楚莹。」 苏正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却突然开口道:「多年前,莹儿被刺客掳走下落不明,我以为是政敌报复,却不曾想是你——」 「没错,是我。」左如月剜心般痛,广袖下的手不停发抖,「当时我打算杀了她!可我看见你失去楚莹后丢魂落魄不吃不喝,日夜不眠地满城找她,你像发了疯那样崩溃,我终究是不忍心你那样痛苦,所以,我放了她。我知道楚莹是你的命,后来再也没动过她了。」 「问题是!五年前是她自己找死啊!自己往刀尖上撞啊!她既然知道那个秘密,就不得不死,她不死,倘若秘密泄露出去,大家都得死!你得死本宫也得死、太子也会死,整个左家、苏家、乃至于凤鸾殿上上下下,全都难逃一死!」 「杀她一个,保全大家,这笔账很划算。」左如月冷笑,语气里带着一丝舒畅。 苏正一向儒雅仁善的眼底,布满了阴翳,太阳穴青筋隐隐跳动。 「假如苏南枝不搅合进来,旧事便如尘埃那样,再也无人提及。」左如月端起杀手托盘中的毒酒杯轻轻摇晃,「你是孩子生父,不到最后一刻,我也不想杀你。」 她端着毒酒,一步步走向十七岁时刻骨铭心爱慕过的男子。 尽管这些年同在京城,她也刻意不见他,就自以为能忘了他。 地牢的纤尘翻飞,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了当年跳水救她的少年郎,那种初见时的美好悸动忽而死灰复燃,埋藏多年的情愫如春日柳絮被大风吹散,掀起铺垫盖地的怀念。 她心底升起怜悯和不忍。 惊艳了整个年轻岁月的男子,在几十年的深夜里无数次蠢蠢欲动,又怎可能说磨灭就磨灭呢。 尽管她很清楚,这个男人从未爱过她。 「苏卿啊……」她还是忍不住,双眼含泪,话音发抖,沮丧地问:「你可曾对我——」有过哪怕一分一厘的喜欢呢? 可她话未说完,苏正便直接打断:「不曾。」 他知道她要问什么。 「好。」左如月转过身,心如刀割,泪珠扑簌落下,肩膀不可遏制地发抖,用尽所有力气,一字一句咬牙下令:「杀、之。」 「那夜的人,不是我,我也不是太子生父。」苏正接过毒酒,毫无留恋地一饮而尽,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我终于要去见我的莹儿了,这五年里,没有她的日子,真是……太苦了……」 「你喝了?你真的喝了!倘若你求我,我可以不杀你!」左如月猛然转过身,连跌带扑地冲过去,抓住他的双臂,眼神显出巨大不愤怒,不甘心地低声尖叫,「苏正!苏正你,你好狠的心!本宫赐你一杯毒酒,不是让你去地下和楚莹团圆的!不是让你去见她的!!啊啊!!!」 「苏正你睁开眼,看看我!!你怎么能死?你怎么可以死!你怎么可以留我一个人,孤独地活在这世上?!我宁愿你恨我,哪怕你从不喜欢我,我也想让你活着啊……」 高傲的左如月跌倒在地,肝肠寸断,发髻散乱,紧紧抱住逐渐冰凉的身体,模样疯癫,这大抵是她几十年里最失态的一次。 蒙面杀手摇摇头,一记手劈打晕了左如月。 他将左如月抱入怀中,走出了大牢,嗓音极为奇怪独特,如沙粒在石板上摩擦,又如老鸦嘶哑,是故意用技巧,将声音伪装成这样的:「清理好所有痕迹。」 待他们离去,又一阵清风拂来。 随着清冽的风吸入鼻腔,所有衙役陆陆续续醒来,纷纷不知所措:「刚刚我们怎么晕过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 在他们还没缓过神来时,水牢之中,忽然响起咕噜咕噜的无数水泡声。 只见水牢地面显出一个地道,洛云崖与温言斐相视一眼,各司其职。 洛云崖将苏正从地道扛了出去,温言斐拖来一具易容成苏正面容的尸体,绑在了铁链上。 二人手脚麻利,极为快速,只用了半炷香时间便处理好一切后,双双离去。 大牢十里外的密林深处。 春盛拿着如月光一样的夜明珠,照亮荒草遍野的小路。 而苏南枝坐在马车中微阖双眼,表面十分镇定自若,可长睫却在细微战栗,连呼吸也有些沉重。 她很不安,却在尽力冷静。 直到,她听见裤筒仓促掠过荒草的哗哗声,才蓦然睁眼!霍然跳下马车! 她急步迎上去,和洛云崖一起将父亲扶上马车! 浑身是水的温言斐低声道:「春盛驾车,我留下清理痕迹。」 春盛立刻小心勒动缰绳,驾车谨慎驶离。 马车内。 洛云崖紧急翻找药丸、银针,给气息已无的苏正点穴、扎银针、催吐,服用还魂散。 再从药匣中小心翼翼端出一个盛满鲜血的琉璃碗,揭开盖子,一滴也不敢浪费地喂苏正全部喝下。 高度紧张地忙了半时辰后,洛云崖累的手抽筋,满头大汗,双腿一蹬累瘫在地板上,忽然看向苏南枝:「苏姑娘可知,有人的血,可解百毒?」 「那一碗是人血?」期初苏南枝还以为那是洛云崖调制的秘药,状如鲜血而已。 「是。」洛云崖点头,「那一大碗鲜血,需割腕取出,再佐以其他药,就算身强力壮的男子,割上这么大碗鲜血,也会受不住。」 「割血之人是……是谁?」 「如果苏姑娘猜不到是谁,就去摄政王王府看看。」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六十六章 杀人不过诛心免费阅读. 第一百六十七章 重创太子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摄政王王府…… 这碗血,和萧沉韫有什么关系呢? 苏南枝浑身一震,凝视着那晶莹剔透的琉璃碗,久久未能回神。 洛云崖接过温言斐递来的水,仰头喝尽:「令尊中的是西域毒性最霸道的魂鸩毒,幸好本神医最近对西域毒药都略有研究,否则真是……回天乏术。」 温言斐这段时间一直在秘修地道,今夜暗线来报,有神秘人来了地牢,他与洛云崖就一直蹲在地道里听动静。 若是用刀灭口,那二人便会抢在皇后动手前出来救人。 可听到毒酒二字,洛云崖就让温言斐迟些出手,这样既不会打草惊蛇,也能顺势而为,让皇后彻底以为苏正死了,等他们将苏正掉包后,皇后才不会派人再去追杀一个死人。苏正才能绝对安全。 毕竟世上还没有哪个毒是他不能解的。 苏南枝听到魂鸠毒三字,先是一怔,随后如触电般,脑中闪过一段回忆! 前世,父亲顶罪后死于牢中,正是死于魂鸠毒! 上一世她曾看见萧瑜来过大牢,等他走了没多久,当夜,父亲就中毒身亡。 所以她一直以为,是萧瑜给父亲下的魂鸠毒。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 前世萧瑜来大牢见过父亲离开后,左如月紧跟着来了大牢,给父亲喝下魂鸠毒,当夜父亲才中毒身亡的…… 毕竟今天,她亲眼看见,这掺着魂鸠毒的毒酒,是左如月给父亲喝下的! 或许,前世杀死父亲的人,也不是萧瑜。 苏南枝心跳如鼓,面容逐渐失去血色。 约莫半时辰才到芸院。 「邹虎。」苏南枝吩咐道,「京城不安全,你将我父亲送到城郊外的骊山深处,与小湛、何爷爷一起生活,我改日去看他。你这段时间不用回芸院,就在骊山保护他们三人吧。」jj.br> 「那属下现在就去办。」邹虎点头,将昏迷不醒地苏正扶上另外一辆马车。 「今日的诊金。」苏南枝将一千两银票,双手敬上,「多谢洛神医救命之恩。」 「不谢不谢,拿钱办事,应当的。」洛云崖嘿嘿一笑,数了数银票,「那我先回王府啦。」 「马上天亮了,人多眼杂,我就不差人送洛神医了。」苏南枝道。 「好。」洛云崖将银票揣入袖中,沉吟了下,还是忍不住说道,「有空的话,去看看王爷。」 说完,他就翻身上马离开了。 金光划破灰白色的东边天际,朝阳如一片盛大恢弘的火焰,点亮了苍穹。 半刻钟后,天空大亮。 苏南枝一夜未睡,粉黛微施的俏脸气血不足,稍显苍白。 她疲惫地扶着树坐下,兀自倒了杯茶润喉。 一只信鸽从墙桓外飞进来,落在苏南枝手背上,她素手解开了鸽子腿上绑着的小信筒,取出信纸。 黄泉阁的暗线来报: 「太子与佳月郡主于花园苟且,陛下盛怒,在东宫掌掴太子,罚其闭门思过。 皇后那边尚未传来动静。」 苏南枝吹燃火折子,将信纸烧成灰烬,嗤笑一声。 皇后被劈晕后扶回宫,这会儿还在凤鸾殿昏睡并未苏醒吧,能有什么动静呢? 她是把太子苟且一事当做见面礼,告知了雅贵妃,至于能重创太子到什么地步,这还得看雅贵妃怎么超常发挥。 想必宋佳月也慌了吧? 真是好奇,皇后一觉醒来,是个什么表情。 接着,又有一只信鸽飞进来,苏南枝拆开信纸。 依旧是黄泉阁暗线来报: 「镇国侯于朝堂上,拿出太子与佳月郡主定情信物,弹劾太子德行两亏、纵情声色,与左丞相争吵。 其次,摄政王称病告假,未上早朝。」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六十七章 重创太子免费阅读. 第一百六十八章 陪本王下地狱比翼双飞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此时—— 朝堂之上。 文武百官分列左右,萧睦端坐龙椅上,脸色很不好看地掐了掐眉心。 武官之首的镇国侯,手执笏版站出来,声音洪亮道: 「想我泱泱大国!开朝以来历代储君皆是德才兼备、德厚流光、大雅君子、高风亮节,当得起皇室表率!可太子尚未成婚,便与佳月郡主于花园当众苟合,简直是伤风败俗、令人难以置信!」 太子萧子炎位居中列之首,身后站着皇子、王爷、六部大臣,被镇国侯骂的脸色青白交加,却半句话都不敢说。 谁都知道镇国侯虽然脾气火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有确切证据,能把人锤死死的,如果再敢与之对骂,必然会被锤的更死。 太子一党的左丞相,年近七十五,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沉默许久,直到万松将唾沫星子喷到他脸上时,终于没忍住站了出来: 「陛下明鉴。太子向来克己守礼、行事稳妥,必是受人魅惑才酿下小错!」 意思是宋佳月勾引他的,太子没错。 太子可是左丞相亲外孙,至于宋佳月,养女之子,关键时候推出去顶罪,也算实现利用价值了。 万松眼底划过一丝老狐狸般的狡猾笑意,从袖中拿出一本事先写好的奏折:「男女之事,你情我愿何来魅惑?若真是蛊惑,太子被佳月郡主蛊惑就算了,怎地还被其他十几个女子蛊惑?教坊司头牌兰香、外室赵氏、吕氏遗孀以及其余女子名字,皆写于奏折,请陛下过目!」 谁也没想到,万松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众臣听到外室,尚且还能接受,可听到遗孀二字时,脸上纷纷涌现多种微表情…… 荒唐,太荒唐了! 尤其是被当众打脸的左丞相,当即吸了口冷气,险些晕过去。 萧子炎猛然朝前一跪:「父皇!镇国侯凭空捏造,儿臣从未做过这些事!」 萧睦将阅后的奏折狠狠砸下去,气的走下龙椅,叉着腰狠狠踹了萧子炎一脚:「朕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父皇父皇!您听儿臣解释,儿臣可以解释清楚的——」 「退朝!」萧睦又重重踹了太子一脚,气的大步流星,走出金銮殿! 万松连忙跪地高喊:「老臣恭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身玄青官袍的萧瑜,不慌不忙地正了正官帽,缓步过去扶起萧子炎:「皇兄,地上凉,别跪着了,父皇已经走了。」 「九弟,你帮孤出出主意!你素日里最聪明了!」萧子炎连忙抓住萧瑜的胳膊。 「好啊……」萧瑜温润如玉地轻轻一笑,附在萧子炎耳边低声道,「既然皇兄无错,那便是女人的错。」 花园苟且这事,若推把错全推给女子,比如宋佳月给他下媚药,他丧失理智,这才情不自禁,将太子放在受害者那方,舆情便不会引起轩然大波,才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是,宋佳月就危险了。 萧子炎脑中灵光大现,点了个头,离开了金銮殿去了凤鸾宫。 萧瑜坐上轿辇,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笑了一声:「历代以来,自然也有皇子奢靡好色,但像太子这样敢花园苟且的,还真是第一个。真是又蠢又不节制啊……」 「太子被镇国侯弹劾的这么狠,只怕东宫很快要易主了。」洛城低声道,「王爷这招太高了,看似是给太子出主意,实则故意让太子与七王鹬蚌相争。」 七王与太子斗的越狠,越容易两败俱伤,他越容易得利。 萧瑜轿辇抬出皇宫时。 忽然听到沿路的通报太监紧急传令:「快去禀报陛下,苏正畏罪自杀,饮下毒酒,昨夜死于狱中。」 昨夜…… 昨夜死于狱中? 萧瑜剑眉猛然一皱:「速去核实此事。」 洛城连忙差人去办,随后匪夷所思道:「昨夜戌时一刻,王爷您秘密去水牢见过苏正,后半夜他就死了,会不会有人想借此栽赃您?」 「本王没杀他!」萧瑜寒眸覆上一层寒霜,目光清醒且凌厉,缓缓推测出一个答案,「苏大人,应是在本王离开后,被皇后灭口,再制造了他畏罪自杀的场面。」 「何以见得?」 萧瑜冷嗤一声:「不然太子出这么大事,为何皇后没有第一时间出现金銮殿?想必是旧情人死了,还没缓过神吧,呵呵。」 昨夜他去见过苏正后,处理了踪迹,除洛城外,没人知道他去过水牢。 这么大的事情,想必,苏南枝也知道了。 萧瑜阖眸,缓缓道:「去芸院。」 芸院内,一夜未睡的苏南枝,源源不断地拆开信纸,再烧毁,对太子此事掌握了不少进展。 院门忽然被敲响。 「叩、叩、叩……」敲门声迟缓,带着些许犹豫。 春盛开了门,却是一愣,苏南枝便问:「谁来了?」 「是……本王。」萧瑜眼底浮过一丝不自信和狭促,他算准了自己来这里,会不受待见。 「关门。」苏南枝直截了当回他四字,「送客。」 萧瑜索性推开院门,径直走了进来,站在苏南枝面前:「你父亲之死,和我没有关系。」 「是吗?」苏南枝懒得看他一眼,捧着杯盏,凝视水面打旋儿的茶叶,「只有你才会给他下毒,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人了。」 「你知道不是我。」萧瑜观其反应和神情,松了口气,「若你认定是我杀了苏大人,你见到我,必定会拔剑砍我了吧?」 闻言,苏南枝蓦然拔出腰间沧月剑,冷笑着走了过去,将剑横于萧瑜脖间: 「我现在也想提剑砍了你,如果杀皇子不用被诛九族,我一定现在就杀了你,再把你抛尸荒野,或者将你的尸体切成肉末,洒进池塘喂鱼。」 即使冰冷刀尖贴近皮肤,萧瑜也面不改色,反而唇角斜勾:「怎么就对本王,那么大恶意呢?」 「你有脸问这句话吗?」苏南枝美眸满是冷意。 「只要你交出真模具、卷宗,假银票证据,本王就能重新找个替死鬼,洗刷掉苏家冤屈,让你大哥二哥重回京城。或者你出家为尼,不要嫁给万琛远。」男人没皮没脸地腹黑哂笑。 「那我父亲呢?」苏南枝出声质问,「你能让我父亲活过来吗?!」 「他不是我杀的。」 「你若不陷害他,他就不会被囚禁在水牢,就不会中毒身亡!你以为你没杀他,你就没有罪了吗?」苏南枝冷笑。 萧瑜始终嘴角噙笑:「苏大人执掌十万大军,却被陛下一旨联姻给万家,给七王另添羽翼,你又不愿意嫁给我,我怎么能看着苏家势力为七王所用呢?而你呢,你处心积虑想要揭穿我制作假银票,那我也只能,暂时构陷苏伯父入狱了。」 所以,他构陷父亲,还有另外一层意义,便是阻止苏家势力成为七王羽翼。 现在苏南枝无母族为靠山,就算嫁给万家,也仅仅是万家多了个媳妇,而不是万家和七王多了一个执掌十万大军的亲家。 其次,故意构陷父亲入狱,来威胁自己交出证据。 苏南枝真是佩服萧瑜的城府。 有那么一瞬间,苏南枝真的很想,现在杀了他。 最终,她收剑入鞘,找回了理智:「芸院不欢迎九王,慢走不送。」 萧瑜反而坐下了,举止矜贵地给自己倒杯热茶:「累了,歇会儿再走。」 「……」苏南枝冷冷地剐了他一眼,「春盛,我们走。」 萧瑜这才气定神闲地放下杯盏,眼底划过些阴郁,攥住苏南枝手腕,将即将跨出门槛的她拉回芸院,无赖至极:「你如果这么不待见本王,本王日后天天来芸院找你,见着见着就待见了,就习惯了。」 「滚!」 「你给我滚!」 「如果本王偏不滚呢?本王就站在这里,你又能拿本王怎么办?你怕被诛九族,又不敢杀了本王。」 萧瑜右手攥住苏南枝十指,左手揽住她的腰,从后腰处将她一提,迫使她不得不靠近自己,低笑道,「杀了本王,大家一起死,你陪着本王一起下地狱,我们去地狱比翼双飞。」 院门未关,巷子里走来一人。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一袭水蓝华袍的萧沉韫,走了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萧瑜这才从容缓慢地放开了苏南枝,同萧沉韫作揖:「皇叔。」 而苏南枝脸色刷地就白了,怔在原地,与萧沉韫四目相对。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六十八章 陪本王下地狱比翼双飞免费阅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只荒唐这一次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瑜看着发怔的苏南枝,喜笑颜颜道:「枝枝,我改日再来看你。」 他坐进了马车,撩开车帘,嗓音温润柔和:「若有事记得像往常那样,飞鸽传书给本王。」 苏南枝目光厌恶地瞥他一眼。 萧瑜只好讪讪闭嘴,满面春风地离开了。 他绝对是故意的,贱兮兮的在临走时来上那么一句,故意说给萧沉韫听。 儿时,二人经常飞鸽传书往来,但自从及笄后,已经有五六年,二人没飞鸽传书了!却故意说成像往常那样,搞得好像他们最近往来多频繁一样。 萧沉韫脸色有些苍白,像是失血过多引起的虚弱。 今日他穿着宽松的华袍,广袖恰好遮住手腕与虎口,人好像瘦了不少。 他嗫嚅了下嘴角,没说什么,失望地转身离开。 「王爷,你、你……」苏南枝怯怯出声。 萧沉韫步子却没停留半步,踩上马镫走进马车,淡淡道:「回府。」 车轮子滚动时,苏南枝追了上去:「你是不是生气了?」 对。 他是生气了。 萧沉韫心里酸涩、不甘、愤怒,脑海里想起萧瑜和她相拥时的画面,心口便密密麻麻地生疼,疼的他整个人有些失控。 她为什么会和萧瑜抱在一起? 是因为心悦他吗? 从前苏南枝就心悦他,旧情复燃也不是没可能。 萧沉韫昨夜割脉放血的手腕,隐隐约约也疼了起来。 他冷静地、理智地、像一座石头那样,正襟危坐着,面色与往常无异,可心却像被刀戳了个大口子,又疼又空落落的。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情绪,陌生且不受控制。 马车骤然急停,四蹄高扬,余晔火速勒住了缰绳,这才没把苏南枝被踩伤。 苏南枝掀开车帘,弯腰坐进马车—— 萧沉韫蓦然睁眼,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下意识将露在袖子外的手腕藏在腰后,却被苏南枝眼尖发现。 她将他手腕扯了出来,掀开广袖,只见手腕包扎了厚厚纱布,隐约透着些许殷红的鲜血。 「真的是你——」 「没什么,不过割个口子而已,你不必感谢本王。「萧沉韫将广袖放下去,「你若无事,就下马车吧,本王要回王府休息。」 苏南枝拆开层层纱布,看着那道深且长的伤口。 难怪,他今天脸色都差了好多。 苏南枝抬手,满眼心疼地抚上他苍白脸颊,紧蹙柳叶眉,轻轻地问:「很疼吧。」 「还行……」 萧沉韫坐如松,脊背笔直如剑,带着行军之人特有的阳刚与硬朗,气质清冷又禁欲,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像老僧入定那样,不为所动地哽出句话:「如果日后无事,就不要来见本王了。」 「王爷要和臣女一刀两断?」苏南枝心凉了半截。 「是。」萧沉韫薄唇轻启。 苏南枝沉默了下:「好。」 她落寞地垂下眼见,压住心口的一丝疼,替萧沉韫将伤口包扎好,刚要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男人有些不甘心地质问。 「本王说一刀两断,你就真的要一刀两断吗?」萧沉韫眼尾薄红,气的胸口起伏不停,连说话也带了一丝不甘。 「不是你让我没什么事,不要来见你吗?」 「本王……那是气话。」萧沉韫咬紧后槽牙,「气话你懂吗?」 「王爷为什么生气?」苏南枝紧皱秀眉,水眸怅然地看他。 正襟危坐的萧沉韫,广袖下的大掌攥成拳,良久后,无力至极地松开,自嘲叹息:「罢了……没什么……」 他没资格、没有身份立场,去质问苏南枝的个人感情。 毕竟,他也不是她的谁。 「是本王不该对你发脾气,也不该说那些气话。」萧沉韫紧闭双眼,终于冷静下来,他真的拿她没办法,也只能服软,「你不要当真。」 他越克制,越服软,越失望,苏南枝的情绪就越被他影响。 萧沉韫面色有些颓唐疲惫,一直闭着眼睛,心像千万只马蜂蛰了般,一遍又一遍微微生疼,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苏南枝在等他开口问她关于萧瑜的事情,如果他问,她一定会解释。 可是萧沉韫偏偏没有问。 萧沉韫不敢问,因为畏惧不确定的答案,所以不去问。 苏南枝叹口气,坐过去,挨在萧沉韫身侧。 倘若她注定要背负血海深仇,权衡利益后嫁给不爱之人为妻,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在没嫁做人妇之前,鼓起勇气,荒唐一次。 仅仅只是为了,这一刻压抑不住的疯狂情动。 萧沉韫,你可真是怂啊……苏南枝心底苦笑,你明明就是吃醋了吧? 苏南枝心跳如鼓,贝齿紧咬着唇,侧身坐上他的大腿。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只荒唐这一次免费阅读. 第一百七十章 舍不得让你走(甜)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紧闭双眼的萧沉韫只觉暗香袭来,睁眸时,女子绝美的侧脸晃得他心神荡漾。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苏南枝轻轻捧起他的下巴,水润弹嫩的唇瓣覆上去,青涩且无技巧地舌尖打转,撬开男人合上的唇齿。 萧沉韫心跳快的像要窜出嗓子眼,全身上下窜过一阵电流。 酥麻又奇妙。 他惊愣坐着一动不动,手掌攥着广袖,瞳孔外扩,呼吸急促了几分,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苏南枝深浅有度地亲吻他,萧沉韫的手掌僵硬如铁,浑身都绷紧成了一根弦。 眨眼功夫后,苏南枝心跳加速地坐回了原位,脸绯红如晚霞,水眸尚且漾着光芒:「王爷是怂呢,还是不够喜欢我呢?」 「我是,尊重你。」其实也是没经验。 萧沉韫从未亲过任何一个女子,不近女色,所以也没被任何女子亲过,旁的女子都没法靠近他三步之内,怎么可能仍由其他女子像苏南枝这样,坐在他腿上强吻他? 可亲过了的感觉,就犹如罂粟那样,令人欲罢不能。 萧沉韫攥住苏南枝不堪一折的细腰,将她拉入怀中:「要么,你别亲本王,要么亲了,就不能不负责任的逃之夭夭。」 「没法负责。虽然我亲你,但你才是占便宜那个。」 「真是没心没肺啊……」萧沉韫紧紧揽住她的腰,咬牙道,「苏南枝,是你先撩拨本王的。如果你不想负责的话,至少也得让本王亲一口两清吧。」 「可是你太笨了,哪里有亲吻的时候,一动不动的?我看戏文里亲吻不是这样的。」 「那你想让本王动哪里?嗯?」 或许,苏南枝刚才就不该放任自己荒唐。 开过荤的男人就像一头吃了肉的狼。 她说他一动不动,那他肯定不甘示弱。 萧沉韫抚上她的后腰,挑起她的下颚,再将她微乱的发丝勾到耳后,学着她方才强吻自己的样子,去吻她,但技法却比苏南枝温柔了很多,更像是故意克制的品尝美味糕点。 女子的舌尖温软湿润,留有余香,樱唇也那么好看,带着浅浅的粉,当她雪白挺翘的鼻尖蹭过他的脸颊时,身体里便窜上一股不安分。 所有的不可以,所有的礼仪举止,所有的克制隐忍,所有的权衡利弊,在难以自禁的此刻,粉碎成泡沫。 这是人,最原始的感情作祟。 「说好的尊重呢?我不亲你,你便不亲我,我亲了你,你就要这么锱铢必较吗?」苏南枝樱唇略肿,面红耳赤,在他怀里低下头,幽怨地嗔道。 「是。」萧沉韫笑着抱住她,「在这件事,本王确实会锱铢必较。你这样,让本王怎么甘心?」 怎么甘心看着你成为别人的妻啊? 「什么甘心?」苏南枝蹙眉。 「没什么。」萧沉韫虔诚至极,如怀抱价值连城的玉璧,虽然那么说,却十分规矩,也只是将她抱在怀里。 有那么一刻,他忽然就后悔了。 倘若当初,坐上龙椅的是他,那是不是,就没有任何人阻挡他了。 萧睦不可以阻拦他,万家也不可以,所有人,都不可以。 马车即将行至摄政王王府时,太傅与镇国侯的马车就停在府门前。 王府士兵道;「王爷,太傅大人与老侯爷在主院等您商议事情。」 苏南枝瞬间清醒了过来,想要推开萧沉韫,萧沉韫却攥紧她的手腕,不容她推开。 「你不能走,本王不想让你走。」 他舍不得她。 苏南枝摇摇头:「若被发现了,一切就完了。」 她如今是万世子未婚妻,是官员未婚妻,是臣妻,若摄政王掠夺臣妻,这该是萧沉韫此生最大的丑闻吧?萧睦必然会借着此由头,处罚他。 萧睦一心要削萧沉韫的权,正愁没有把柄,她不能害了他。 「完不了,不会完。」萧沉韫手滑进苏南枝暗香浮动的长发里,将发梢发在鼻尖轻嗅,「你等我,我去和老师说完了事情,就回来见你。」 他沉默了一下,掐了掐润软的脸蛋:「若你不想藏在马车里,就陪本王一起进王府。」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七十章 舍不得让你走(甜)免费阅读. 第一百七十一章 针尖对麦芒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那我还是藏在马车里吧。」苏南枝垂眸。 「你亲本王一口,本王就下马车。」萧沉韫是真不想离开她。 「……」苏南替萧沉韫整理了下衣领,直推了他一把,「快点去吧,太傅大人在等你。」 萧沉韫像吃了蜜一样,笑容清朗,走下了马车。 而余晔在萧沉韫和苏南枝险些吵起来的时候,就很识相地用帕子堵住了左右耳朵,啥也没听到,就看见自家王爷笑的跟什么一样,还朝他扔来一荷包金子。 「涨你这月的俸禄。」萧沉韫心情极好地回了王府。 孙太傅和镇国侯双双朝萧沉韫行礼时,他箭步上前扶起太傅:「老师不必多礼。」 「此次老臣与镇国侯前来,是商量与王爷一起弹劾太子。太子与佳月郡主花园苟合,还在宫外圈养了无数美人,不堪大任,如此好色奢靡德行两亏!」孙太傅忧国忧民地叹口气,「王爷知道此事吧?」 萧沉韫当然知道,说来此事,还是他家枝枝的手笔。 孙太傅与镇国侯一党,已经联合了不少大臣弹劾太子,但摄政王毕竟天下权臣之首,若他也参与弹劾,必然会更有分量。 萧沉韫嗯了声,恢复成雷厉风行的办事模样,面色冷静,目无波澜地沉声道:「书房详议吧。」 摄政王王府外。 苏南枝犹豫再三,还是带上兜帽,离开了马车。 萧沉韫不让她,可她还是得走,镇国侯和太傅议完事必然会出府,倘若碰到她……实在风险太大。 方才在马车上,两个成年人之间的擦枪走火,真是……想想都让苏南枝觉得心口疯狂高跳。 她告诉自己,也就荒唐这一次。 此生,只荒唐这一次。 荒唐完了,两个人就该变成普通关系。 她与萧沉韫向来都是理智的人。 尤其是萧沉韫更为冷静自持,他回去之后,想必会更加冷静,他必然也会把车上之事当做没发生过。 萧沉韫向来明哲保身,方才在车上也只是情迷意乱罢了。 再清醒冷静的人,也会在某一瞬间意乱情迷,但不会永远意乱情迷! 苏南枝心情复杂地回了芸院。 待孙太傅与万松离开摄政王王府后,萧沉韫也走出王府,勾着唇掀开车帘,笑意却僵住了。 她离开了。 没有打招呼,一声不吭地走了。 他抬手摸了摸先前她吻过的唇角,仿佛还残留余香,他失落地站在原地,看着空无一人的马车许久。 他还是决定去找苏南枝。 因为,他想她。 此时的芸院。 宫中传来请柬,雅贵妃设宴,邀请她与人一同赏花。 政治八月末,百花未凋零,瓜果逐渐丰收,又不似盛夏那般闷热晒人。 妃嫔们整日呆在皇宫里也无聊,便时常设宴邀请家眷,既能解闷也能帮陛下维系君臣关系。 万琛远特地从镇国侯府,驾了马车过来,载苏南枝一同去皇宫。 其实苏南枝想以身体不适,婉拒宫宴。 但…… 前脚太子刚出事,雅贵妃就设宴,实在充满了巧合性,或许,今日宫宴会很精彩。 苏南枝收拾好后,出门就撞见了等候多时的万琛远。 万琛远听春盛说,她在描眉妆扮,故而等了一个时辰,也没催过她。 「咳、咳咳……」苏南枝捻起丝绢轻咳,「世子,我今日染了咳疾,恐怕会传染,就不同乘一辆马车了吧?」 「没事,我身强体壮,不怕咳疾。」万琛远跳下马车,亲自放下马镫,弯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苏南枝蹙眉,只好走了上去。 去皇宫一路上,万琛远的话太多了,就像好几只麻雀在耳边不停叽叽喳喳。 「待樱羽山梅花开了,我带你去赏花。」 「我今日都在好好习文练武,等秋末就去参加科考。」 「话说,枝枝你喜欢我从文,还是从武?」万琛远满眼发亮,俊脸堆笑,殷切地看着她,「亦或者,我从医?你身体不好,动不动就咳疾、风寒、高烧,我从医后方便更好照顾你。」 万琛远自赐婚后,没少隔三差五相约苏南枝郊游、爬山、赏景,但苏南枝每次都是身体不适,咳疾、头晕、浑身乏力,称病婉拒。 苏南枝平和道:「这是世子的人生,应当自己做决定,从心而行。」 万琛远嗯了声:「那你会嫌弃我做木匠吗?我更擅长机括之术,比如暗器、机关、石雕……」 「不嫌弃。」苏南枝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靠自己劳作赚钱生存,并不丢人。」 「还是你理解本世子!」万琛远像是遇见了知己,喋喋不休道,「世人都说我废物,有这么好的家世,就该从官走仕途。说我做木匠,是丢万家的脸。」 「世子好好努力。无论何种事情,只要努力到极致,做到登峰造极,所有嘲笑你的人,都会闭嘴。」 苏南枝只是随意安慰。 却不想万琛远满脸愣怔和感动,像是被安慰到了心里。 原来他不被理解的热爱,人人瞧不起的热爱,居然会被她理解。 直到马车停到皇宫大门,苏南枝被春盛扶着下了马车,万琛远还在凝视苏南枝的背影。 他觉得,这个女子身上有光。 这种光,是别人没有的。 苏南枝刚走到御花园,便听见几道议论声。 「诶!你听说了吧?太子与宋佳月在花园里……」 「自然听说了,我还听太监宫女说,二人干柴烈火,那场面啧简直……污秽混乱!」 「真是德不配位,还不如七王稳妥!」 「嘘嘘嘘,我听知情人说,太子还在城郊养了一个寡妇、两对姐妹……」 几个夫人围坐一团,窃窃私语。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不少路过的夫人都竖起耳朵悄悄听。 一个听两个传,五传十、十传百,已经盖棺定论的丑事不胫而走,所有家眷私下全知道了。 苏南枝特意在树背后看的仔细。 最先议论此事的那几位夫人,是镇国侯部下的家眷,也是七王党羽的家眷。 难怪,雅贵妃今日设宴,原来是安排人故意议论此事。 皇后可以捂死一百个人的嘴,却无法捂住满城万万人的口舌。 众口铄金,借舆情为利剑,伤太子一党于无形。 雅贵妃看似温温柔柔、人畜无害,每日养养猫、种种草,不似皇后那般锋芒毕露、狠辣张扬,却是另一番城府。 御花园中央,雅贵妃穿着银蝶白袄,外披雪白鹤羽大氅,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下凡,朝苏南枝笑吟吟地柔声道:「南枝,怎么站那么远?陪本宫来这边坐。」 她坐在主位侧边,让人给苏南枝搭了张边几,铺了蒲团。 而主位却迟迟空着,皇后左如月没来。 雅贵妃朝公主皇子、妃嫔、家眷们,笑意盈盈地讲道:「皇后姐姐想必有事在忙,请诸位稍作等待。」 随即,低声笑道:「碧蓉,去请姐姐来参宴。就说本宫已代她解释过了,大家会耐心等待姐姐参宴,若姐姐不来,我们就不开宴。」 太子出事,皇后便是风暴旋涡中的核心人物,若她去必然会引起纷争。 而且,左如月一向高傲,就算这些议论不当着她面前说,她也无法忍受别人在私底下说! 她看见那些叽叽喳喳的长舌妇就烦!根本不想去参宴! 当碧蓉出现在凤鸾殿,如实传完话。 左如月坐在贵妃椅上,猛然挥袖将茶壶杯盏全部拂到地上,响起一阵尖利的噼里啪啦之声! 「贵妃娘娘已经替您解释过了,大家都会耐心等着皇后娘娘去。」 「滚!」左如月怒骂。 万依雪雅贵妃巴不得她去,可左如月,还真不能不去。 她向来不是怕事就躲的人。 随着碧蓉离去。 云栀嬷嬷将被堵了嘴、绑住手脚的宋佳月,用蛮力从殿后拖了出来,将她按着跪在地上,才扯出了她嘴里的抹布。 左如月心烦意乱,凤眸裹挟冷意,扫向发髻散乱的宋佳月:「阿月啊,本宫的好侄女……」 一声阿月,喊得宋佳月全身发抖,又一声好侄女,喊得宋佳月面露恐惧。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七十一章 针尖对麦芒免费阅读. 第一百七十二章 品行不端必有祸患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左如月缓缓摘下金色牡丹指套,被云栀扶着走下高位。 宋佳月大口大口地紧张呼吸,随着那双紫鞋走来,身子吓软成一摊泥,跌坐在地,被绑住的手脚用力挣扎,直至被粗绳勒出血红,疯狂摇摇头,为人母的天性,下意识将身子躬成一团护住孕肚……jj.br> 「阿月啊,你就这么想做太子妃吗?」左如月冷睨一眼,烈焰红唇缓勾起个讽刺弧度:「你想做太子妃你告诉本宫啊,本宫一定会——」 宋佳月胆战心惊,泪如雨下。 「本宫一定会提前了结你的黄粱大梦!若不是你母亲与本宫有那么点微末的年少情谊,让本宫动了恻隐之心,否则昨夜就杖毙了你!本宫最痛恨被人算计!最痛恨别人阴奉阳违!」 「你不仅算计了本宫,还算计了太子!你不要脸地勾引太子,让太子深陷舆情,致使百官弹劾他德行两亏、痛失民心!」 「姨、姨母,是阿月的错!你原谅阿月好不好?阿月是真心爱慕太子殿下,哪怕给他做个妾,我也愿意。」宋佳月急忙求饶,「求求姨母看在腹中孩儿的份上,轻饶了阿月吧。」 左如月瞥了眼她隆起的肚腹,终究叹口气道:「罢了,若你能挽救太子声誉,本宫也不是不可以留你侍奉太子,毕竟你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 「我能,我可以挽救太子声誉……」宋佳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左如月烈阳红唇微勾:「待会儿本宫会带你参加赏花宴,百官家眷与其他妃嫔都在,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宋佳月愣愣地落泪。 她不甘心。 她虽然勾引了太子,但一个巴掌拍不响,她有心勾引,那也得太子有心滥情,此事暴露,难道就全是女子的错么? 左如月唉了一声,扶宋佳月起身:「此事错全在你身上,去当着所有人说清楚,太子摘的越干净,你的好处就越多。云嬷嬷带她去梳妆打扮,半炷香后去参宴。」 半炷香后。 在夫人们的窃窃私语中,百无聊赖地赏花,等啊等,坐的浑身发麻时,雍容美艳的皇后终于款款而来。 左如月气场全开,威严与华贵并存,笑着扫视所有人后宣布开宴。 随即目光暗藏凌厉地剐了雅贵妃一眼,笑眯眯道:「听完七王最近在道观学禅?莫不是学嘉靖帝修仙吧?改日本宫给七王送几摞道经去,支持支持他的兴趣爱好。」 言下之意,讽刺七王萧仁明不务正业。 「七王是在道观修身养性,祈祷陛下龙体康健、国家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这孩子一向克己守礼又清正高雅,学禅是学禅,断不会修仙。」 雅贵妃笑意浅淡,温温柔柔道,「对了,妹妹还得恭喜姐姐喜得龙孙,姐姐那位乖侄女和太子殿下真是般配极了,不知何时行封太子妃大典?」 哪壶不开提哪壶。 什么事扎心往什么事上说。 封太子妃个屁,杀宋佳月的心都有。 所谓的乖侄女,就是背着她,睡了她儿子,还把她蒙在鼓里。 般配?她一个孤女,连母族靠山都没有,娶做太子妃,不若是娶了废物。 气的左如月握杯盏的手一抖,险些七窍生烟,想上去撕烂万依雪的嘴,此时—— 打扮精美的宋佳月,俏脸苍白地走进宴席,顿时吸引了全场的视线。 传出那等丑闻,还敢参宴也是勇气。 雅贵妃与苏南枝对视一眼。 苏南枝微不可查地轻摇头,示意雅贵妃稍安勿躁。 宋佳月忽然朝前一跪,猛磕一头:「姨母!」 「地上凉,你跪着做什么?」左如月蹙眉。 「姨母,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不该魅惑太子表哥……」 此言一出,如冷水滴进了热油,所有人没说话,却纷纷在心里炸开了锅。 宋佳月又狠狠磕了几个头,声泪俱下道:「此事全因我而起!」 「是我太爱慕太子哥哥,才三番五次魅惑他,但他礼数周全从未逾矩,也从不曾回应我!所以我……我那夜给他下了媚药,致使他理智意识全无,他才会在花园与我行放荡之事。」 「我实在不忍太子哥哥遭世人误解!我自知做错事,现在只想公布真相,弥补过错!」 众人不同程度吃惊! 苏南枝优雅淡定地提壶,给雅贵妃续了一杯茉莉茶,丝毫都不意外。 把宋佳月推出来揽下全部责任,最大程度减少对太子的舆情,才能搅浑和模糊真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苏南枝真想问她,值吗? 宋佳月哭着跪在地上,不断叙述往事,说自己曾怎么样魅惑过太子,又是如何怀上的孩子,在皇后的目光中,将太子摘了个干净。 众人明显信了宋佳月的说辞。 这一切,都是她勾引萧子炎。 那些人对宋佳月指指点点,嗤之以鼻,宋佳月则如过街老鼠那般,被皇后下令拖了下去。 左如月疲惫地头疼道:「腌臜家事,让诸位见笑了,本宫那侄女委实不成体统……莫要因此败了兴致,本宫乏了,先回殿休息了……」 她扶着额,极为憔悴地离开。 众人有些同情:「皇后娘娘真是有苦说不出啊……摊上这么个侄女……」 大家议论纷纷,将脏水全倒在宋佳月身上。 今日雅贵妃设宴,本欲默不作声地宣扬太子丑闻,却没想到被皇后反将一军,也不知用了何种法子,让宋佳月心甘情愿出来顶罪。 雅贵妃温润如月光的凤眸,闪过一丝沉郁。 她将情绪掩饰的很好,但还是被苏南枝看出了不虞。 「华丽的外裳爬满了虱子,必然也会留下虫卵,德行坏了,必会衍生其他祸患。」 苏南枝接过宫女端来的糕点碟子,双手呈上玉桌,低声细语:「宋佳月将花园苟合揽到自己头上,帮太子挡了一半舆情,可外室赵氏、吕氏遗孀、周氏姐妹这些荒唐事,又有谁替太子挡呢?」 「江山易改,本性难除。根上就坏了的树,终会腐烂倒塌。」 「南枝,你是真会说话。」雅贵妃抿唇一笑,摘下自己的兰花簪插在她发髻上:「若不是你与琛远订了婚,本宫真想把你讨进皇宫做女官。」 那是支极其精致的兰花簪,白玉雕刻的兰花栩栩如生,晶莹透亮,是万依雪的爱物,如今赏给苏南枝,也算是表明了对她的喜欢。 苏南枝与万琛远一左一右坐在万依雪身侧,三分有说有聊,相谈甚欢。 黄昏时,雅贵妃还留了苏南枝吃晚膳。 临走前,她拉着苏南枝的手,亲切热络地说:「南枝,得空了,便来皇宫陪陪本宫解闷。」 苏南枝颔首,也真心一笑:「好。」 「天黑了,夜路不安全,琛远你可要把南枝平安送回家,听到没有?」 「知道啦,姨母,您放心吧。」万琛远点着头,与苏南枝一同上了马车。 万琛远把苏南枝送回芸院后,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她,直到院门被合上,他才唱着曲儿回府,研究他的木匠活。 春盛道:「雅贵妃对姑娘真是不错。」 「不错?」苏南枝把玩兰花簪,淡笑道,「那是因为我对她而言,有利用价值。」 她说着话走进里屋。 屋内并未点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忽然一个人将她用力扯进怀里! 她刚要惊呼时,闻到股熟悉的雪松冷香,便沉默了下来。 男人顺手插上门闩,将春盛关在门外。 黑暗的屋子里,男人气息低沉,扶着她的腰问:「今日为什么走了?」 「因为该走,所以走了。」 「什么叫该走?」萧沉韫嗓音低磁,带着些许怅然。 未点灯的屋内,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苏南枝秀眉拧紧,她以为萧沉韫已经冷静了,可他这样子,似乎还不冷静。 「本王看见你和万琛远有说有笑,聊得很开心。」他语意里带了一点不甘和失落。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七十二章 品行不端必有祸患免费阅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十八岁之前的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沉默了下,秀眉拧的很紧,客观地说道:「我与他订了亲,自然是会相处的多一些。」 他语气酸涩:「那本王呢?」 「你怎么会这样问?」苏南枝忽略掉心底一丝异样,缓缓道,「我与王爷,不是朋友吗?」 「好一句朋友。」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重复,语气又酸又落寞,失望地问,「那你在马车里的时候,也是把本王当朋友吗?」 苏南枝不想说是,也没法说不是。 「有的关系,不适合刨根问底。模糊掉出格的行为,对你我都很好,不是吗?」 「模糊不了,没法模糊。」萧沉韫很失望。 失望之处在于,她如此不在乎他,如此不负责任,那她把他当做什么了呢? 当做一时失控放肆的对象,还是从未走心,只是故意撩拨他。 可是他,本就隐忍克制的心,经不起反复撩拨。 就好像,你爱的人深情地吻了你,吻完之后,他说他其实不喜欢你,然后把这一切当做没发生过。 一颗真诚的心,禁不起肆意撩拨。 萧沉韫拿她没办法,舍不得骂,舍不得指责。 他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握住苏南枝冰凉的手,放在他怦怦直跳的心口:「你感觉到了心跳吗?」 苏南枝浑身震颤,木讷地点点头。 他失望地低声道: 「我这里也会疼。」 「我也是人,也会心疼。」 苏南枝霎时红了眼,她很难以置信,她会从英勇无畏的战神嘴里听到这两句话。 「你是久居高堂的摄政王,你不是一向濒临不惧吗?你不是一向运筹帷幄吗?」 正因她知道萧沉韫从来都冷静沉着,从来都不会丧失理智,从来都可以雷厉风行地解决所有难题,所以她以为,萧沉韫不会在意马车之上的荒唐。 「你们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也可以去秦楼楚馆,应当不会把一个女子的吻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在意马车之上,两个成年人的情难自禁?」 「我在意。」 「其次,我不是别的男人。 「我没有去过青楼楚馆,我放在了心上。」 他深吸口气,有些妥协道:「本王当真了。」 她何尝不想当真? 可处境容不得她当真。 陛下对萧沉韫有意削权,皇后伺机要杀她,萧瑜尚未扳倒,又有陛下赐婚。 萧睦这桩赐婚,赐的过分微妙,仿佛拿住了萧沉韫死穴,仿佛在等待一个时机,只要萧沉韫抢婚抗旨,只要对臣妻做出不轨之事,就必然能借题发挥。 如果非要在一起,不止是萧沉韫,连苏南枝也会落下抗旨通奸罪名,被褫夺郡主封号,辛辛苦苦治理好的死水县食邑将收获全无。. 那她步步为营走到今天,做的一切努力,将付诸东流。 若所有努力付诸东流,那她重生便毫无意义…… 这个代价太大了。 「兄长尚在边疆受苦,父亲还在骊山养伤,大仇未报,儿女情长不足一提……」 前世家人惨死的场景,历历在目。 苏南枝嗓音很低落,她冰凉的掌心被他跳动的心口焐热,可她还是摇了摇头: 「我可以和你在一起,但代价太大了。不计后果的爱情很自私,会连累很多人,会得不偿失。我承认,我是有点喜欢你,但这不足以让我放下家仇大恨,不顾一切地和你在一起。」 「人立足于世,想法各异。有人以仕途为重,有人以家为重,有人以爱情为重,有人率性而活随心所欲,大家都没错,可很遗憾,我不以爱情为重,给不了你热烈的回应。」 「爱情很美好,却不是我生活的全部。」 「你很好,我也很好。可惜,你没有遇见十八岁之前的我,十八岁之前的我,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可以赤诚无畏地爱上你,有不顾一切的勇气,你说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我不会像现在这样三思而后行、处处弹尽竭虑。」 「问题在于,我现在不是十八岁,你也没在十八岁的时候遇见我。」 十八岁之前,她还没重生,还是那个温柔软糯的枝枝,不知愁为何物。 会追蜂扑蝶、放纸鸢、爱看戏文本子,只要吃到单芳斋的桂花糕,就可以开心一整天。 但,这样单纯脆弱的她,萧沉韫不会喜欢吧。 痛苦的经历淬炼了现在的她,他喜欢上现在的自己,但时局却致使二人不能在一起。 苏南枝沉吟道:「并不是喜欢就非要在一起,否则世上怎会如此之多的痴男怨女?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未能遇见所爱,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新婚之夜掀盖头时,才看见伴侣的样子,但多数人还是相敬如宾地过完了这一生。」 「王爷出生封王,自小尊贵无边,比普通人多了不少随心所欲的底气,可我没有这样的底气,我连走到郡主这一步,都九死一生、费尽了全力。」 苏南枝眼眶逐渐通红,纤瘦的身子不断发抖,死死咬着牙险些崩溃:「苏家……只剩下我一个人在撑着了……」 黑夜里,女子在低声哽咽。 萧沉韫的手背溅了一滴水,那是苏南枝仰头看屋顶时落得泪珠。 好像。 今天是他错了。 或许,他不该来质问她,也该将马车之上的荒唐,压在心底不再提及。 因为,他实在没法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哭。 她只要一哽咽,错的就该是他。 「我尊重你。」萧沉韫唇角泛起苦意,揉了揉她的脑袋,替她擦去脸上的湿润,「我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的步子,踩着你的脚印走。」 你做什么决定,我就做什么决定。 你说不在一起,那就不在一起。 反正,都听你的。 他把主动权给了她,给了她理解和包容、绝对的尊重,以及毫不犹豫的臣服。 萧沉韫将她打横,抱入怀中,如捧最珍视之物,将她温柔放上床,替她盖上被褥,掖好被角: 「司天监说今夜大雨,你不要着凉了,乖乖睡觉吧,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以朋友的身份,来给你托底。」 苏南枝心软的一塌糊涂,冰封的心化成一滩水。 「本王回去了,枝枝。」他唤了她一声,便开门离开。 萧沉韫在风雨将来的乌云下,孤身一人走进黑暗的长巷,他沉默了很久很久,至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似银河倒泻、天空崩塌那般,冰凉刺骨的暴雨如瀑,倾盆而下。 寒风以摧拉枯朽之势侵袭平静的京城。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萧沉韫淋着夜雨,浑身是水,狼狈如丧家之犬,走回摄政王王府。 此时。 东边的小巷,有一人浑身是血跌跌撞撞逃了过来。 那女子白裙皆是纵横交错的血污,一张漂亮的脸蛋,全是触目惊心的手指印。 在惊心破胆的电闪雷鸣下,慌忙叩响芸院大门,跪倒在雨水里,绝望哀求:「苏南枝……你救救我……」 「宋家不容我……左家要杀我……我已无处可逃……」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十八岁之前的我免费阅读.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人总被欺负,就会变坏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芸院里传来撑伞声,以及缓慢的脚步声。 苏南枝拉住忙去开门的春盛,重整心情,隔着湿漉漉的木门道:「我救你,是要讲条件的。」 救一个坏人,就要谨防农夫与蛇的悲剧。 宋佳月身上的血迹被雨冲淡后,鲜血又从大大小小的伤口溢了出来,如厉鬼般痛苦尖叫:「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我保证说到做到!苏南枝,求求你,你开开门,救救我好不好?」 透过门缝,苏南枝看到雨里混杂的血水,点了个头。 春盛将门闩抽开那刻,如同暗夜女鬼的血衣女子,猛然扑了进来,连滚带爬地跪在苏南枝面前。 她已经被折磨的没人样了,血痕如同斑驳交错的蜈蚣,横贯在她苍白的大腿、手臂、脖子…… 从前娇美的女子,却可怜至此…… 苏南枝并没有想讥讽她的意思,目光幽远道:「初见你时,在满山葱绿的骊山,你一袭绯裙自信矜贵,美的令青山绿黛都黯然失色。当时我就在想,这么好看的姑娘,如果心地善良一点,真的很完美。」 「可惜,皮相虽美,恶与坏已经浸透骨髓,也使姣好的外貌面目可憎。我未主动招惹你,你却置我于死地,说一笔勾销,完全不计较是不可能的。但你沦落至此,好比丧家之犬、臭沟鼹鼠,已经遭到了报应,我再落井下石也没意思。」 宋佳月毫无形象地蜷缩在刺骨雨水里,满脸忐忑畏惧,如惊弓之鸟,直到被苏南枝那双坦荡清亮的眸子狠狠灼伤…… 苏南枝就像宽容坦荡的天降神祇,端站屋檐的台阶处居高临下,平和地俯视她,有什么东西正激荡着她腐朽枯坏的心灵。 她看见她从前最厌恨的人,平静地撑着海棠伞,走下台阶踩进水洼里,将遮风挡雨的油纸伞轻轻微斜,覆住了她头顶的大半风雨。 那只极为好看的素手,伸了过来,轻轻地问:「要我拉你一把吗?」 那声音也是如此好听,带着有令人心安的平和。 疾风骤雨里,宋佳月鬼使神差地,将自己满是泥泞血污的手放进苏南枝温热的掌心。 女子将她从雨水里拉了起来,拉了她一把,牵着她走进温暖的屋子。 屋子里,梅花铜炉正烧着银丝炭,响起细微的噼里啪啦声。 夜明珠将屋里照的亮如白昼,也把宋佳月脸上的难堪和伤痕照的格外清晰,宋佳月丛生挫败绝望之感,环抱双手蹲在地上哭出了声,苏南枝便用黑布盖住夜明珠,覆住了所有白光,唯剩火炉里一点细碎的昏黄光线,护住了她最后的自尊。 苏南枝拿了两个暖手炉,递给宋佳月一个,自己捂着一个,她坐在裹着毛毯的凳椅上半倚靠窗棂,听雨打芭蕉、落叶簌簌声。 待春盛给宋佳月换好干净衣裳,给宋佳月包扎好伤口,她才缓缓轻问:「你遭遇了什么?落了一身伤。」 其实遭遇什么,苏南枝能猜得出来,但还是想听宋佳月讲。 听一个人把此生最大的屈辱痛苦讲出来,讲出来就会好很多。但她重点更想听皇后究竟有多狠。 皇后对宋佳月越狠,她和宋佳月的合作才能越精诚所至,才能同仇敌忾。 宋佳月张牙舞爪惯了,一向不会把伤口揭给别人看,可这般狼狈不堪,都被苏南枝看见了,她还有什么好藏的呢? 她刚开始讲,双眼就绝望含泪。 皇后参宴回宫后,宋佳月脚步如灌铅般,缓缓又迟迟,一边想着对策,一边忐忑不安地跨进金銮殿大门时,身后殿门便被人立刻合上!锁死了她的退路! 人进了凤鸾殿,哪里能容她逃走? 云栀嬷嬷踮起脚尖悄悄靠近宋佳月身后,猛 然大力捂住了她的嘴!四个五太监将她抬进内室,砸在皇后脚边! 一切来的太突然,可宋佳月为母则刚,至始至终死死捂着肚子,摔在地上后,下身并未出血,她才松了口气,连忙跪行至左如月脚边,刚要磕头讨好卖乖时—— 左如月狠狠扇了她一巴掌,甚至没给她求饶的机会! 皇后冷眼高贵,也冷酷无情:「你也配?配生下太子的嫡长子?你也不掂量掂量,瞧瞧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无父无母,以色侍人,算计本宫和太子!你以为你怀个肉球,本宫便会放过你了?做梦吧!」 「若你乖巧地侍奉本宫,就算嫁不了萧沉韫,本宫也可给你寻个好儿郎!但现在,你亲手毁了你本该安稳的人生!」 左如月盛怒之下,冷笑下令:「鞭笞之刑,赐滑胎药,浸猪笼于护城河!」 处死一个郡主对左如月来说,算不上什么,何况宋佳月这郡主,还是她请陛下封的,没人会救一个自幼失怙的孤女。 杀死一个孤女,编造一起意外事故,这个孤女便会无人问津地彻底消失。 宋佳月疯了一样,捂着肚腹逃,一次次逃一次次被太监宫女合力抓回来,绑在木架上,被云嬷嬷拿着带着无数倒刺的长鞭,狠狠抽打。 所幸云栀嬷嬷尚有几分怜悯,未出世的孩子无辜,避开了她的肚腹。 鞭笞之刑不伤骨,却可将皮肉刺的血肉模糊。 纵横交错、密密麻麻的伤口流下鲜血,染红了地板。 逃不了挣脱不开的鞭笞长达两个时辰,云嬷嬷端来了一碗黑乎乎的滑胎药,难闻如死鼠。 她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傻弟弟相依为命,她不爱太子,但却珍视腹中与她有血缘关系的胎儿。 大概是再恶毒的人也会为母则刚吧…… 她哭着浑身哆嗦着,朝云嬷嬷磕头,在挣扎反抗中,对云栀悄悄恳求:「嬷嬷我求求你,让这个孩子在我肚子里多待会儿吧,让我沉河时,也好不那么孤单。我在东厢房藏了私房钱,全给你,求嬷嬷别给我喝这碗堕胎药……」 云嬷嬷看着血淋淋的人儿,点了个头。 反正沉河,也会母子双死,这碗堕胎药喝不喝都关系不大。 然后…… 他们将宋佳月如捆猪一样,摁进潲水车运出了皇宫后,要把她扔进护城河,她疯了似地咬绑住双脚的绳子,咬的嘴唇冒血、腮帮发麻,再也咬不动时,满嘴是血地解开了绳子,趁人不注意逃走了。 她想回宋家收拾银票带弟弟逃命,结果大伯父、大伯母一看见她就大喊:「云嬷嬷!人在这里!快抓她!」 她父亲的亲哥哥,出卖了她。 父母早亡的她,明明已经习惯了亲人的背叛和苛待,但大伯父出卖她的那一刻,她还是绝望地哭出了声。 别人都有家人帮扶爱护。 可她,却没有一个待她好的亲友。 宋佳月濒死之际,想到了苏南枝说的那句话:若走投无路,来芸院找我。 即将溺死之人,会不顾一切地抓住救命稻草,哪怕是敌人伸来的手。 她来了芸院,她以为苏南枝会借此狠狠羞辱她,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凌辱只要能活下来的心理准备,但苏南枝没有辱她。 苏南枝站在雨夜里,伸出手,说要拉她一把。 那一刻,她才真正欣赏到了苏南枝的美,那是一种由外到内的美,美的让人心生震撼。 苏南枝用黑布遮住夜明珠的时候,分给自己一个暖炉的时候,宋佳月就知道,自己输了,心甘情愿地输了。 她阿谀讨好的,杀她;她视为仇敌的,救她 。 宋佳月双眼通红,目光里满是心酸,痛苦地大哭出声:「我从前不是那么坏的,如果可以,谁都想做你这样干净的人……人都是总被欺负,才会变坏的!」 「不是。」 苏南枝摇摇头,「你被欺负了,你可以还手,但你不能因为自己受了欺负,就去欺负不相干的人来发泄。你也不能因为被权势者欺压,当自己掌握权势的时候,就去欺负从前你那样的人。好坏,从来都是个人选择。」 宋佳月疲惫地抱住双膝,蜷缩在墙角,断断续续地哭着。 「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我再找你谈事。」苏南枝将大氅盖在她身上,淡淡道,「只要你想,我仍然可以帮你坐上太子妃之位。春盛,辛苦你去给她熬完保胎药,明日请洛神医再给她调养调养身子。」 春盛点头嗯了声。 没过多久,春盛端着热雾腾腾的保胎汤,还有一碗鸡蛋面敲门后走了进去:「你以前总敌对我家姑娘,我家姑娘不计前嫌,但我却不一定会信任你。来了芸院就别搞幺蛾子,否则,我会让温公子把你扔出去。」 「对了,宋佳月你挨了一顿打,想必还没吃饭吧?给你做了碗鸡蛋面,别嫌难吃。这是保胎汤,赶紧喝吧,喝完记得把碗洗干净。」 春盛冷着脸说完就离开了。 宋佳月捧着那碗缭绕热气的鸡蛋面,熏的眼泪汪汪,虽然春盛故意整她,放了很多盐,齁的嗓子痒,但吃到胃里,是真暖乎。 第二日。 苏南枝刚刚起身,春盛正给她梳妆打扮。 宋佳月便走了进来,递过来一个信封: 「里面是我写的,我所知道的,所有关于皇后和太子的秘密和把柄。」 「既然你拉了我一把,那我也该,将我知道的和盘托出。」 「我彻夜未眠,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和我合作。我无父无母,除了侍奉皇后和太子外,并无任何值得你接近的地方,所以,你接纳我,应该和太子皇后有关系。」 第一百七十五章 择日成婚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站在秋末的晨光里,接过厚厚的信封:「你说的没错。」 二人走进了别院书房,紧闭门窗。 苏南枝拆开信封,有张人像:男人身穿黑色鱼尾服,脸戴黑金面具,而面具图腾是怒呲獠牙的金色恶龙。 这图腾过于诡异,而显得骇然。 「他,可是皇后的得力心腹。」宋佳月苍白唇角微勾,在屋中踱步,「极少数人知道皇后在圈养黑金面具死士,但却没人知道,黑金面具其实是此人帮皇后建立起来的。」 苏南枝攥着那张画像,做一个聆听者,听宋佳月继续道: 「除了太子、皇后之外,没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就像皇后影子般影藏在无为人知的暗处,如影随形,帮皇后杀人、灭口,让皇后双手不沾血。」 「雅贵妃在生下七王之前,其实还生了一位三皇子,曾跌落荷塘溺死而亡,看似是意外,其实是他的手笔。还有曾扇过子珊公主的十一公主、深得圣心的十五小皇子、宋美人……全是他的手笔,是他帮皇后铲除异己,稳住了凤位。」 苏南枝心惊于宋佳月居然知道这么多辛秘之事。 「这些,都是太子酒醉在床笫之上,对我说的。皇后也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只是没有证据!」宋佳月冷笑地鄙夷道: 「一个男人,不是太监,也不是宫人,四十多岁还没娶妻生子,却瞒着所有人隐藏在皇后身边,你猜猜,这是个什么道理?你猜猜,这寻不寻常?」宋佳月放声讥笑,越说越激动,「说我放荡、以色侍人,她呢,堂堂一国之后,在凤鸾殿藏个男人,她就高尚的很吗——」 春盛连忙死死捂住宋佳月的嘴,呵斥道:「宋佳月你疯了吗!你要疯言疯语的跟个癫子一样,就滚出芸院,不要牵连我家姑娘!」 苏南枝摇摇头,示意春盛松手。 春盛这才警告意味浓重地指了指宋佳月。 苏南枝屈指慢敲窗棂,徐徐道:「你知道这个男人的行踪吗?」 宋佳月眉头紧蹙成川字,咬牙切齿道:「我若知道,我早就拿此事威胁左如月放我一条生路了,可问题是……此人如鬼魅一样。二十年来,连和皇后日日用膳的太子,都没见过几次,我更是从未见过了。我只是从太子口中,无意得知的。」 苏南枝心中思索。 宋佳月既没有见过真人,也不知道行踪的可信度有多高? 这个人,好不好找? 宋佳月似乎猜到了她的质疑,连忙拔高声音道:「你信我,我会揪出这个人的。这个人绝对没那么简单!从前我不敢深查,是我不想蹚浑水。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可现在……我一定要拉皇后下台!」 「我有办法揪出这个人。」苏南枝淡笑一声:「不过你还是先担心自己,能否躲过皇后的追杀吧,昨夜我命人抹去了你来芸院的痕迹,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没几日他们就会找到这里。还是想想,你怎么能正大光明地去东宫保胎生孩子吧。」 「我、我还能去东宫生孩子保胎?你有何良策?」宋佳月目光生辉。 「一步登天做太子妃是不可能的,徐徐图之吧,先做个良妾。」苏南枝粉唇扬起弧度,眸中升起一片沉冷,「好好待在芸院,我要出门办事。」 今晨…… 万夫人竟然下帖子,让苏南枝去侯府商议婚期。 虽然,苏南枝知道,这是父亲将她托付给镇国侯庇佑的一桩婚事,饶是先前陛下赐婚,她都没什么感觉,对成婚概念都很模糊,毕竟上辈子也没嫁过人。 可万夫人下帖议婚期,还真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待苏南枝坐在马车中回过神时,手中请帖已经被她烦躁地揉成了纸团,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不断闪过萧沉韫的俊脸,挥之不灭,扰的她心神不宁。 她,其实亏欠萧沉韫很多。 路过药铺时,苏南枝买了很多昂贵滋阴生血的补药,命人送去摄政王王府。 可转念一想,寻常铺子能买的补药,王府也不缺吧? 萧沉韫锦衣玉食,从来不缺什么,苏南枝也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回报他割血救父的恩情了。 算起来,一桩桩一件件,她欠萧沉韫的恩情太多,还不完,没法还。 马车停在侯府外,苏南枝提裙下车。 此时,另外一辆棕布软缎包就的华丽马车,停在了旁边。 难道万夫人今日请她商议婚期之外,还请了其他人? 正当她疑惑之时,萧沉韫与另外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前后走下马车。 萧沉韫伸手扶了那人一把。 那人立刻受宠若惊道:「多谢摄政王体恤老臣!里面请——」 二人走在她身后,也同样走进了侯府。 苏南枝心跳如鼓,脊背微僵,假装没有看见,眼观鼻鼻观心地跨进主院。 「呀,南枝郡主来了。」万夫人连忙起身,热络地迎了过来。 满院丫鬟婆子,只见女子穿着青碧柳枝长裙,裙摆裁的玉白花边,外披着雪色芙蓉披风,从阳光之中,雅步而来,裙摆步步摇曳生花,梳着简单发髻,清爽温雅,说不出的端庄大气。 气质既矜贵又温柔,一眼看上去就很赏心悦目。 苏南枝举止周全地朝万夫人行礼:「夫人万安——」 「不必客气,以后便是一家人了。」万夫人尚且不知镇国侯与苏正定下的三年之期,是全心全意将苏南枝看做了儿媳来好好对待。 她侧目一看,连忙拉着苏南枝,向随后跨入门槛而来的萧沉韫行礼,「臣妇万氏参拜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侯爷夫人免礼。」萧沉韫被镇国侯引着坐上了正厅主位。 万夫人喜上眉梢,关怀备至地拉着苏南枝坐下:「这位是摄政王,你应该记得吧?听闻你之前助他剿灭过乱党。」 苏南枝轻轻颔首。 不仅记得,他们还很熟…… 「自古以来,成婚都是大事,需请一个德高望重之人作为中间人,见证和磋商婚期。」万夫人委婉道,「摄政王从不做中间人的,侯爷软磨硬泡了好久,他才终于答应。日后说出去,你们这桩婚事有摄政王证婚,会十分有面子。」 其实这是镇国侯夫妇的考量。 站在万夫人的角度,她觉得「苏正」死于狱中,被狱卒一张草席卷走埋尸,可怜南枝这丫头与至亲生离死别,父亲死了都没见着最后一面,两位兄长又远赴边疆。 万夫人想到这里,心酸地叹口气,紧紧握住苏南枝的手,真诚安慰:「枝枝放心,我万家不会因为你家道中落,就对你敷衍不重视。成婚宴不仅要办,还得大办,我们会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日后万家就是你的靠山。」 苏南枝没了娘家,不可能孤零零地嫁过去吧,都没个亲人送嫁,那也太寒酸了,镇国侯不忍如此,便死皮赖脸请摄政王这种大人物做证婚人,届时送她嫁入万家。 这样,或许满城百姓就不会议论苏南枝孑然一身,凄惨可怜了。 自古也有这样的先例。 苏南枝明白万氏夫妇的好意,心中丛生温暖,乖巧地点了个头。 几个人坐在主厅。 万琛远、苏南枝坐在左侧,司天监、镇国侯夫妇坐在右侧,萧沉韫端坐最上方的主位。 萧沉韫目光匆匆地扫过苏南枝面庞,最终目光晦暗、幽深地看向门口花坛的一葱兰草上。 司天监翻着黄历,推算着良辰吉日,笑着道:「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宜嫁娶、动土、安家,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他还没说完,萧沉韫就沉沉打断:「不行!」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七十五章 择日成婚免费阅读. 第一百七十六章 谁护苏南枝,就杀谁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屋中人齐齐看向冒然出声的萧沉韫。 被萧沉韫这么一打断,袁大人一脸惶恐,战战兢兢地问:“请问王爷,可是有何不妥?……” 万松与万夫人看着黄历日簿,心道下月初八挺好的,怎么萧沉韫就说不行呢? 那一刻,萧沉韫脑子里闪过无数念想,可是又有什么理由能阻挡一场婚事呢? 众人看着他沉默下来,屋子里落针可闻,静的可怕。 唯独苏南枝不敢看向那双星眸,只能将视线错开,放在萧沉韫身侧的茶壶上,萧沉韫也同样不敢看她。 萧沉韫面无表情地,薄唇抿成一条平线,严肃道:“下月初八是先帝忌日,恐有冲撞。袁大人是不是忘记了?” 袁大人猛地一拍后脑勺,这才道:“是哈是哈,是微臣思虑不周。那正月初四如何?” 镇国侯在萧沉韫尚未开口之前,连拍大腿,大笑着道:“好好的很!正好也是吾儿生辰,好事成双,喜事成双,美满极了!” 萧沉韫剑眉拧紧,起身就走:“本王还有事在身,先走一步。” 镇国侯夫妇和司天监连忙站起身,恭送萧沉韫出府。 待萧沉韫坐上回府的马车,镇国侯立马嫌弃道:“摄政王向来挑剔,常年是这不行那不行的,叫人上愁,幸好我反应的快。” “对了,还没有问过南枝郡主的意见呢,你觉得正月初四如何?”万夫人满脸期待地看过去。 苏南枝迟疑了下,牵强地点了个头。 万夫人没看出来她的牵强,只当她是含蓄。 万琛远耳垂绯红,心里高兴的像吃了蜜,走过来磕磕巴巴道:“枝枝,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红毯从城南铺到城北,你可愿意?” 苏南枝整个人就像病重那般,脸色一寸寸地白了下去,喉咙像灌满了铁水,堵得她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同万夫人、万世子、镇国侯又稀里糊涂地寒暄了几句,最后连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出的侯府。 她只记得自己出去时,险些被侯府的高门槛绊了一跤,被万琛远及时地扶了一把。 万琛远唇瓣牵笑,一双明亮的桃花眼染满星光,神采奕奕地看着苏南枝:“枝枝,下次再见啊!” 苏南枝在马车上回眸,颔首点头。 随后素手放下车帘。 车轮子徐徐碾过石板桥,正值秋末初冬交替之际,染上薄暮的夜晚,像泼了一片深青色的水墨。 苏南枝走下马车,远远扫量着街边墙桓,目光游离空洞,神色平静地像起不了半点波澜。 春盛贴心地为苏南枝紧了紧披风。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时—— 忽然,十个黑衣人从墙上跳下来,迅速拿棍棒敲晕了春盛,苏南枝猛然回头时—— 一个湛蓝华袍的男人,青筋暴起,飞来攥住苏南枝的脖子,将她直直地按在墙壁之处,苏南枝要去把腰间沧月剑时,男人猛然大力扣住她的手腕,厉声怒叱:“怎么?苏南枝,你要谋杀太子么?” 苏南枝瞳孔扩睁,看清了来人,正是高束玉冠的萧子炎! 太子,竟然要杀她!? 这倒也算是,萧子炎能干出来的事情。./手./机./版./首./发./更./新~~ 苏南枝奋力反抗,挣脱开萧子炎的手,抽出沧月剑自保,冷冷道:“你不是太子!太子是明理之人,权势虽大,也断然不可能滥杀无辜!何况本郡主又不是罪人。” 萧子炎阴戾地冷笑一声,如高山般的身躯将苏南枝严严实实罩住,几乎是暴怒:“定情之物,是你给雅贵妃的吧?呵呵,孤与你无冤无仇,你置孤于死地的时候,就该想想自个下场!你不该得罪孤!” 果然是因为此事…… 可,自己和雅贵妃是同盟者,雅贵妃断然不会出卖自己。 那是哪里出了问题? 太子要。(下一页更精彩!) 当街杀她,自然是暴怒之下,不计后果。 那苏南枝为了自保,也只有当做,不认识太子了。 只有不认识太子,才可以对储君拔刀相向反抗。 可问题在于,对面之人是太子,若自己吹暗哨让温言斐带杀手来救人,会暴露自己蓄养的势力。 众人以为,苏南枝只是个实权郡主,却不知她也在蓄养势力。 更何况,对面是太子…… 太子不同于寻常人,有极高的敏锐性,只怕皇后会顺藤摸瓜,若调查出来她身后的黄泉阁,牵连甚广。 就算她装作不认识太子,但也不能真伤了萧子炎,伤太子是重罪,她只能逃,逃不掉再找来温言斐。 萧子炎着实是没想到,苏南枝轻功还不错,可再不错又能怎么样呢?他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一定要让他栽了大跟头的苏南枝,付出代价。 若不是左丞相和母妃力保,东宫已然易主。 “真是可恨啊,你一个女人,不想着赶紧嫁人,还敢兴风作浪。”萧子炎站在墙桓处,招了招手,无数黑衣人便从天而降,朝着苏南枝杀去。 有一蒙面黑衣男人,是那日护送左如月去地牢的,混在人群中,如鬼魅一般踏燕无痕,忽如疾风来,落在了苏南枝身后。 此人气场过于强大,周身内力压迫花草全部贴地,让苏南枝有些望而生怯,再也顾不得其他,保命要紧,刚要吹暗哨时。 那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目光由锐利忽然变得阴鸷,在苏南枝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那瞬间,直接提刀砍了过去,他如沙粒磨石般的浑厚嗓音,像宣布死刑那样冷血道:“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一柄飞刀直直刺来,男人脑袋一偏,饶有兴趣地看向出刀之人。 苏南枝趁势,踩着墙桓立刻逃走。 温言斐只用了几个眨眼的功夫,便闪现瞬移到了苏南枝旁边,极为严肃道:“这个人,我打不过,郡主快跑,去……去摄政王王府,或许只有他能勉强一试了。” 苏南枝刚要走—— 蒙面男人快如暗影,一人可敌万人那般,迅猛围住了苏南枝,毫不拖泥带水、也不多费口舌,提刀就朝苏南枝砍过去。 他的目标只有苏南枝。 所以…… 谁护苏南枝,他就杀谁。 w_/a_/p_/_/._/c_/o_/m 温言斐挡在前面,那就杀了他! 他长刀寒光四射,快如乱影,饶是第一杀手的温言斐也只能勉强接过他十几招! 那蓄满内力的霸道招式,掀起疾风吹卷衣袂!以雷霆之势,狠狠落下! 温言斐拼尽全力,不要命地以长剑抵挡,刀剑重撞时,刺耳尖锐的嗡鸣声想要刺穿耳朵—— 长剑断成四截,温言斐被震得周身剧痛,猛然呕出一口鲜血。 苏南枝不会逃,也不能逃,她不会扔下同伴走的,死死护住温言斐,看了眼旁边的成衣铺,急速挑破棉絮朝他砸去—— 漫天棉絮纷飞,遮挡住蒙面人视线。 苏南枝扶着重伤的温言斐冲进人群杂乱的青楼。 蒙面人杀疯了,带着极强的目的攻击。 谁挡他,他杀谁。 谁长得像苏南枝,也杀谁。 那些莺莺燕燕的女子,但凡有和苏南枝穿相似衣裳的,都被他一刀毙命。 这个人,是个疯子。 实打实的疯子。。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实打实的疯子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在一片男女尖叫声中,苏南枝迅速卸掉钗环、松开发髻,脱掉外裳,来混淆蒙面人的视线,悄声推开包间门,和温言斐一起藏进床底后,再将床单边缘扯下垂落到地,遮住了二人。 青楼内满片惨叫。 蒙面人刀尖的血流成股,他环视着有三百多间房子的青楼,半蹲下身,用指腹摸了摸地板上的鲜血,勾唇,顺着血迹找去。 苏南枝心思缜密,刻意处理过血迹,用温言斐的血,滴在了错误的房间门口。 蒙面人找到空空如也的房间时,脸色黑如木炭,咬牙切齿、气急败坏地狠狠踹了墙壁几脚。 此时,正在周边巡逻的户部参领闻讯也立刻带兵赶了过来…… 眼见官兵要来,蒙面人不甘心地怒视四周后,破窗飞走。 此处一片混乱,被打晕扔在路边的春盛被好心人救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救苏南枝,邹虎在骊山太远了,温言斐去救姑娘被伤,她只好去摄政王王府求助。./手./机./版./首./发./更./新~~ 萧沉韫赶来青楼时,苏南枝正搀扶着温言斐回芸院。 “你——” 此处人多眼杂,二人不适合走的太近。 杂乱喧嚣的人群里,萧沉韫克制地伸回想要抱住她的手。 她遇上那么个武功高强的疯子,萧沉韫后怕。 苏南枝深深地看了萧沉韫一眼,随后落寞地垂下眼眸:“王爷……” 那边。 从青楼门口,疯了似地跑来的万琛远,胡乱扒开人群冲到苏南枝面前,紧张的嗓子发抖:“没事吧?枝枝你有没有伤着哪里?!”jj.br> “我没有。” “没有就好!”万琛远连忙走去,代替苏南枝搀扶温言斐,“刚刚那么惊险,你肯定吓到了,你歇着,我来照顾她。上我马车,我送你回去。” 四人刚走出青楼门口,就正好碰到骑马回宫的太子。 萧沉韫一袭华袍,负手而立,站在太子骏马前面。 太子立刻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恭敬规矩地走来,想要讨好萧沉韫:“皇叔好久不见。不日前,孤就想去拜访皇叔。” 毕竟,萧沉韫很大程度,能决定萧子炎是否还能稳坐太子之位。 萧沉韫寒眸沉下来,裹挟几分冷怒,淡淡地笑着:“太子,多多珍惜今天吧。” “……什么意思?”萧子炎听出了威胁之意,脸色白了几分,“皇叔又在打什么哑谜,我有些迷茫,不如请皇叔,细细说来,我有则加冕无则改之。” “没什么。”萧沉韫冷笑一声。 多多珍惜明天的快乐和自由吧,明天,就不一定了。 苏南枝怕萧沉韫和太子起冲突,低咳了声,示意他冷静。 太子目光移过去,咬牙切齿地看着苏南枝,他的人刚刚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居然藏在这里! “怎么?见着孤不下跪?”萧子炎讥讽呵斥,“苏南枝你以下犯上,冲撞孤!孤今日就罚你,跪在这长安街人流汇聚之地,跪上十二个时辰!” 都知道苏南枝是万琛远未婚妻,是雅贵妃的侄儿媳,他要让苏南枝跪在人流不息的地方,狠狠罚她,也算是打万家的脸。 总之,他心中的恶气,必须出! 反正,万家与他萧子炎关系一直就不好!根本不怕撕破脸皮。 苏南枝迟疑了一下。 “怎么?还不双膝跪地?还不对孤磕头?好啊!你在藐视孤,则是藐视皇室!来人!杖责三十!” 萧子炎目光挑衅,满脸蔑视,视苏南枝如蝼蚁,只需他动动手指头就能摁死! 对方毕竟是太子。 规矩在前,不得不跪…… 苏南枝深吸口气,刚要走到人群中跪下是—— “太子如此折磨一个小姑娘,不妥当吧?”摇着折扇,才赈灾。(下一页更精彩!) 回来的萧瑜淡笑走来, 萧沉韫忍不住下意识,将苏南枝护在身后,阴鸷着脸寒声骂道:“苏南枝作为实权郡主,太子如此折辱,简直不成体统!若你非要如此,那本王便要请文武百官来合计合计,这是不是一个清明太子能做出来的蠢事!” 萧子炎微微一怔。 萧沉韫确实有这个资格骂他,毕竟是皇叔,其次更是摄政王。 无论是从前者,还是后者的身份,都足够叱责太子。 万琛远咬咬牙,硬着头皮,一股脑道:“南枝好歹是镇国侯的儿媳,有什么错,臣子替她担着。./手./机./版./首./发./更./新~~”。 第一百七十八章 当街怒打太子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子炎微眯眼睛,冷睨了一眼萧瑜,萧沉韫他怼不得,萧瑜还怼不得? “九皇弟?你没吃错药吧?孤做事,还容不得你置喙!” “万世子,天下第一大废物,你不去斗蛐蛐、抓螃蟹,在这里掺和什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嘛?” 当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骂,这滋味十分不好受,万琛远脸色青白交加,刚要发作,苏南枝清泠泠地打断:“世子,不是废物。他只是比别人醒世要晚一些。” 见苏南枝维护万琛远,萧子炎啧了声:“真是好一番郎情妾意——” “滚!”萧沉韫抬脚狠狠踹在太子大腿上,将人踹翻在地,摔的人仰马翻。 萧子炎吃痛地嘶了一声,捂着大腿根子,疼的站不起身,被旁边的随侍连忙搀扶起来。 “摄政王!你你你——” 萧子炎被当街一踹,立刻心生怒火,他理智的时候尚且能克制行为,但一生气,暴躁起来,九头牛都拉不住:“你只是一个摄政王罢了!你胆敢踹本太子!你这就是以下犯上!其罪、罪——” “怎么?”萧沉韫面色冰冷,讽刺地问,“太子殿下,要罚本王吗?” 他负手而立,气场强大,那冰冷不屑的目光如同泰山压顶般,朝萧子炎重重压去,压的萧子炎呼吸紧张,当即怒斥:“本太子要将此事写成奏折,狠狠参你一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饶是摄政王,也不能以下犯上!” “呵呵呵……” 萧沉韫低声冷笑,护苏南枝、万琛远二人在身后,脸色骤然变化,面若寒霜,神色沉冷阴郁。 见萧沉韫不仅不服软,还敢冷笑嘲讽自己,萧子炎怒火占据了理智:“来人!将萧沉韫给本太子拿下!抓进皇宫,请父皇责罚!” 他一直知道父皇厌恶萧沉韫,想必此次,父皇必定会责罚摄政王! 真是给摄政王老脸了,再有功绩,也不过是臣子罢了! 这江山现在是他父皇的,未来是他萧子炎的! 萧子炎叉腰冷笑,手底下的人要去绑萧沉韫时—— “余晔!”萧沉韫冷声怒喝,目光凌厉如刀,面上渐显凌厉,一字一句无情冷酷道:“本王的打王鞭在何处?” 打王鞭三字一出,众人脸色各变。 萧瑜摇折扇的手,一顿,下意识用力攥住伞柄。 萧子炎脑子轰然炸开,萧沉韫……居然有打王鞭? 打王鞭:上可打昏君,下可斩女干臣。 先帝临死前,将三枚免死金牌,和一柄打王鞭,交给了萧沉韫。 只不过这二十年来,萧沉韫从未用过打王鞭,大家也渐渐忘记了他还有打王鞭这个东西。 余晔踩过屋檐瓦砾,微微弯腰,将玄黑锦盒,双手恭敬至极地呈上去。 那是个绣着龙图腾、江河万里的黑锦缎盒子,打开后,有一枚纯金锻制的令牌,刻着宸曦帝封号。 旁边则是一柄明黄色的打王鞭,刺眼夺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由特殊的精铁锻打而成,重达四十斤,也只有常年习武之人,才可不费吹灰之力地单手执鞭。 打王鞭须配合先帝令牌一起使用。 见令牌如见已逝先帝! 萧沉韫薄唇勾起一丝寒笑,右手示出令牌,右手拿鞭,看上去比执剑还轻松,缓步走去。jj.br> 萧子炎便吓得连忙躲在马车后! 周围纷纷接二连三下跪…… 萧瑜默声收拢折扇,掀袍缓缓下跪。 苏南枝与万琛远亦是同时跪在萧沉韫身后。 唯独太子,他自知闯了滔天大祸,若摄政王有打王鞭在手,今日就算把他打晕在地,也没法责罚萧沉韫。 眼见大火烧身的太子,急忙跑向丞相府。 此处,是京城城区中心地带,不少重臣官。./手./机./版./无./错./首./发~~(下一页更精彩!) 员住在附近。 胆小者,纷纷紧闭大门,装作不知道,不敢围观。 也有孙太傅、左丞相、镇国侯、军机大臣几个头铁的,有话语权的,立刻闻讯赶来。 w_/a_/p_/_/._/c_/o_/m 余晔面无表情,一下子揪住萧子炎衣领,朝地上按住,令萧子炎死死不能动弹。 萧沉韫如地狱判案的冷面阎王,一字一句,秉公无私又严肃冷漠道:“先帝临终前,曾交于本王令牌和打王鞭,叮嘱本王维护律法,清君侧、振朝纲。” “数日前,太子纵情声色、奢靡贪|Yin,未娶妻纳妾,却圈养数十名女子醉生梦死,其中不乏寡妇、妓子、姐妹、妇人、歌姬……荒废学业、懒理朝政,立为太子十年,未出半点政绩!” “今日又当街派刺客杀南枝郡主,还让杀手滥杀无辜,令青楼内遍地鲜血,无辜之人枉死。且不论南枝郡主无罪,就算有罪应该大理寺审理,按律法处置!她忧国忧民,前除乱党、后救死水县数万百姓,堪当为女子表率,你为何要杀她?” 萧沉韫一声怒喝。 萧子炎吓得满额虚汗,奋力挣扎着大吼道:“萧沉韫!你今日胆敢打太子?孤不信你敢打太子!” 苏南枝深吸口气,她知道,今日萧沉韫发火全是因为自己。 他名正言顺地理了太子数条大罪,实则借题发挥、为她出气。 “不敢?”萧沉韫寒笑一声,二话不说,直接扬鞭打在萧子炎背上,当即,衣衫破裂,露出斑驳血迹!他义正言辞,嗓音威严无边:“本王和你无冤无仇,是秉公执法。打王鞭,上打昏君下斩女干臣,本王有什么不敢!” 左丞相赶到时,吓得浑身颤抖,脸色白的就跟纸一样,心惊胆战地跪在太子身边:“摄政王!息怒!息怒啊!太子纵使有错,可不该当街就打……” “怎么不可当街?!”萧沉韫冷笑着让余晔抬出方才死在青楼的一具具无辜之人的尸体,厉叱,“百姓的命也是命,太子不过受了几鞭子,而这些无辜之人却不能复活,他们的至亲、好友会承受比这鞭子痛百倍的丧亲之痛。” 他阴鸷着脸,一字一句,缓缓沉声质问:“左丞相。本王,看你也是老糊涂了?” 和稀泥的孙太傅,一向无理由支持萧沉韫,当即高声鼓掌:“好!好得很!说得好!” 这让萧子炎和左丞相有些骑虎难下…… 皇后毕竟是***,就算心急如焚,也断然不可能因为这等事,贸然出宫来维护太子。 前不久左如月费尽心血,推宋佳月在宫宴上挽救太子名声,眼下又出这档子事,她估计是要怄死了。 而本就和太子敌对的镇国侯,幽冷一笑,猴精猴精地道:“太子啊……老臣和百官,对您可是寄予厚望啊,您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犯下此等大错,简直是令老臣痛心疾首啊……” “万松你个老狐狸!你给孤闭嘴!你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滚!!”。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上打昏君,下斩奸臣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镇国侯心痛至极地捂着胸口,朝着围观群众哭道:“瞧瞧!这就是我大庆的太子啊!若是让戎狄、让藩国看见,怕是要欺我大庆无人啊!太子殿下!您要迷途知返啊——” “滚!你个老东西!”萧子炎霍地站起身,睚眦欲裂,双眼因为怒火而猩红,抄起木棍就朝万松打去,“本太子受够你了!宋佳月一事,若不是你和雅贵妃居心叵测算计本太子,本太子不至于被百官弹劾!” 他高举木棍,狠狠打下去。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万松……居然没有躲…… 木棍砰地砸在白发染霜的老者脊背上,登时四分五裂! 万松嘴角当即淌血,双膝跪地,高声哀嚎:“太子殿下!您就打死老臣吧!就算打死老臣,老臣也要冒死谏言啊!请太子殿下洁身自好、笃行善思才可成为皇室表率啊!” 众人纷纷嘶了一声,吓得四处乱窜。 围观百姓如浪潮般围堵此处,以及前来值守的官兵,纷纷看着太子暴怒虐打镇国侯。 这个镇国侯,是一代老臣,曾为了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而这个太子,暴虐好色,数十年没有功绩,却还敢如此猖獗…… 百姓们也是人,纷纷在心中腹诽…… 苏南枝跪在万琛远、萧瑜身侧,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先是萧沉韫以打王鞭怒训太子,再有镇国侯、孙太傅故意激怒太子,暴露出太子的本性。 这次,太子,输的一败涂地! 镇国侯看似痛心疾首,站在太子立场苦口婆心劝说,实则是故意一步步激怒太子,尤其是万松故意不躲开木棒,更是瞬间就点燃了百姓心中的非议。 打老人,本来就不对,何况是殴打百信心中的忠臣呢? 苏南枝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低声自语: “自古以来,水亦能载舟、亦能覆舟,江山看似是君王的,实则是百姓的,官兵自百姓中来,权力更迭后,亦会回到百姓中去,几转轮回,凡是坐上帝位的,都离不开万众支持。” 站在她身侧的孙太傅,听到这番话,微微侧目:“南枝郡主,这番见解,倒是令人耳目一新。” “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见解罢了,让太傅大人见笑了。” 孙太傅这才在不经意间,细细打量地上跪着的女子。 苏南枝一袭青碧色长裙,跪在满是尘埃的地上,混在人群中,纤瘦脊背直立,气质清婉脱俗,却不失明睿飒爽,既有书香气质,却也隐隐约约有些女将风范。 他也算是识人过万了,怎么会在苏南枝身上看到一点点女将风范呢? 要知道,自古以来,鲜少有女子上阵挂帅。 孙太傅目光复杂,又难掩赞赏,和蔼笑笑:“南枝郡主,会有很精彩的一生。./手./机./版./无./错./首./发~~” “太傅何出此言?”苏南枝笑了笑。 “我一眼识人。”孙太傅露出贤者般的智慧目光。 萧沉韫抬手,几个精兵便直接扣住了不停殴打万松的太子,他几乎是用一种看废物的讥讽目光,无情冷酷,像是一樽没有感情的神祇,雷厉风行地处理公事。 女干臣他敢打,太子他亦是敢抓。 “放开本太子!”萧子炎不停挣扎,当街大吼一声,“萧沉韫!本太子警告你!本太子不是不知道你的秘密!” 萧沉韫剑眉蓦地拧紧,行至萧子炎身边,低声冷笑:“殿下说来听听?” “你,与苏南枝,背着万琛远那个草包世子,偷情!” 萧子炎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威胁萧沉韫,“若你敢弹劾本太子,那本太子就拉你一起死!你又比本太子好得到哪里去?你不是自诩清明正义嘛?你与未来的世子夫人***苟且,你——”。 第一百八十章 老子死了,你咋办?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抬手狠狠掌掴萧子炎一巴掌! 打的萧子炎耳朵嗡咛、口角出血,打的萧子炎嘴巴发麻,根本说不出话! “本王对她有情,是本王的事,这件事与她无关。” 萧沉韫在萧子炎耳边低语,话声寒冷如冰川,目光锐利如尖刀利刃,仿佛要杀了太子一般。 可毕竟是天下第一权臣,当着这么多百姓官兵,须得冷静克制,那双眼像淬了寒冰,目光又冷又凌厉,威严无边,气场强大如至高无上的帝王,压的所有人都呼吸一紧。 尤其是苏南枝…… 她知道,萧沉韫是真的很生气生气。 可是,她却不能当着人海,去拉着他的手,劝他冷静。 “哈哈哈哈。”萧子炎发了疯一样的笑,刚要朝着人海大声嚷嚷—— 萧沉韫太阳穴青筋凸起,隐忍着巨大怒火,扯烂余晔的袖袍便堵了太子的嘴,叱咤道:“本王看太子是发了癔症,将他送回东宫!” 闹哄哄的百姓被余晔和护军参领带兵有序驱散。 万琛远站起身,再去扶苏南枝—— 彼时,苏南枝正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海,看向街对边手执打王鞭的萧沉韫,而萧沉韫在察觉到她目光时,冷怒的寒眸蓦然多了一丝温柔,然而,苏南枝垂眸,避开了他的目光,任万琛远将她扶起身。 “多谢。”苏南枝轻拍裙角的灰尘。 下刻,万琛远就朝衣衫渗血的镇国侯扑了过去,死死扶住自家老爹,通红着眼眶:“爹!你可伤到哪里了?我马上送你回府寻御医!” 这时候,苏南枝不好走开,毕竟名义上是未来儿媳,何况万松待苏家不薄。 苏南枝踩上马镫,坐进万家马车,当即让春盛在街边买了些止血的药给万松吃下。 萧子炎下手是真狠啊! 万松又不能还手,只能生生挨着,被打的奄奄一息,浑身是血,靠在万琛远的肩膀上,气若游丝地交代:“儿子啊……” “我在!我、我带父亲回家治伤。”万琛远慌的六神无主,眼神焦虑不安,满头大汗。 他无法想象,庇佑他前半生的父亲,若有个三长两短,万家该怎么办? 大树倒塌,他作为万家独子,又该如何肩负起这一切。 镇国侯黑白参半的头发也染了血污,从前孔武有力的他,如今抬个手都困难,他本想抬手拍拍儿子肩膀,声音洪亮地告诉他:老子没事! 可现在,他声音微弱的仿佛随时都会断,嘴里汪着血,每说一个字,血就往外溢:“儿啊。老子……老子死了……你可咋办……咋办啊?” 提及死字,万琛远就有些绷不住了,喉咙像堵住了似的一言不发,死死咬着牙。 马车内,气氛凝固如泥潭。 到达侯府时,温柔娴雅的万夫人生平第一次冲出来,跑飞了簪花,看到浑身是血的丈夫,当即扶着门槛软软地跌了下去,被丫鬟扶起来时,已是泪湿衣襟,浑身发抖、毫无理智地扶着万松大哭: “夫君、夫君……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整个侯府,因为万松出事,乱成了一锅粥。 万夫人哭倒在万松床边,哭湿了一片枕巾,万琛远尚存理智,拿着令牌亲自赶去请御医。 待万琛远走后,万松眼睛疲惫地觑开条缝,指了指胸前。 万夫人眼前一亮,连忙拿出万松衣服里藏着的棉垫,见棉垫已被鲜血浸湿,目光又悲痛地沉了下去,掩唇哭出声。 “其实我今日去之前,就已经在里衣中藏了棉垫……但太子实在下手太狠……”万松虚弱地叹道。 原来镇国侯是有备而去,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苏南枝看着那湿哒哒往外滴血的棉垫,轻叹口气。 此去皇宫来回得大半个时辰,可老侯爷血并未止住。 苏南枝微微弯腰,礼貌且恭敬,温声劝慰:“我外祖父是医药世家,我自幼熟读医理,若侯爷夫人信得过我,我去熬一帖药,先让老侯爷喝下止血。” “信得过,怎么信不过呢?”那劝慰之话,令慌乱的万夫人有了一丝安定,当即点头,“宋管家,你去配合南枝郡主。” 苏南枝买来仙鹤草、槐花,其他多种草药,按照在楚家藏书楼看过的医书,先武火后文火,熬好一碗药呈给万夫人喂万松喝下。 万松感激地看了眼临危不乱的苏南枝,长叹道:“我们家琛远……真是配不上南枝你这样的好姑娘啊……” “皇子争储,江山动荡,我想护住万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万家……终究是要交给琛远的……若南枝你愿意替我教导琛远,走上正道,我万家对你感激不尽……” 苏南枝紧皱秀眉:“南枝怕是没有这样的能力。” “你有。”万松猛然咳血,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道,“他听你的话。自从与你订婚,他便开始努力读书习武了……而这些好的改变,都是为了配得上你……” 苏南枝沉默了小刻。 她又何德何能,被镇国侯委以这样的重任呢? “若他成才,三年后,侯府放你走。” 苏南枝沉默了下:“我答应侯爷,您先好好养伤吧。” 门外急急走来一列人,步子急乱,但终究拿捏的极好,有条不紊地全部跟在雅贵妃身后。 雅贵妃闻到那股子血腥味,鼻子一酸:“街上之事,本宫已经全部知道了。兄长此举,虽重创太子,可你也身受重伤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万松病恹恹一笑,“能拉太子下马,送七王上位,大庆有个清正的储君,老臣不惧生死。” 雅贵妃站在屋中中央,面容悲戚又复杂,朝着床榻上浑身是血的老侯爷,礼仪庄重地行了一礼:“哥哥大恩大德,我与七王,没齿难忘。” 在道观修身养性的七王萧仁明,听闻此事后,几乎是第一时间,与找回御医的万琛远同时赶来侯府。 何御医叹口气:“大家都退出去吧,侯爷交给我。” 苏南枝瞥了眼手提药箱的何御医,与其他人一同退了出去。 约小刻后,屋内也没传来动静。 苏南枝忽然道:“听闻太医院,何御医是唯一的左撇子吗?” 雅贵妃捻着丝绢在原地徘徊,担忧地叹道:“是啊……只有何御医一人是左撇子,用左手扎针摸脉开药。” 因为何御医是太医院第一个左撇子,曾听人说起过,苏南枝才会记忆深刻。 她喃喃自语道:“方才何御医虽然左手提药箱,但右手虎口却长了老茧,说明此人惯用右手……不好!” 苏南枝砰地强行推门而入! 屋内,紧闭双眼的万松已口吐黑血,毫无意识。 其他几个太医院的药师早被一剑封喉,死在了地上。 而那‘何御医’已跳出西窗,轻功之快,像是一道虚影,迅速踩上屋檐瓦砾飞走了! 众人一阵慌乱! 雅贵妃脸色苍白,差点晕过去! 万夫人疯了似地冲过来,尖叫着哭出声! 苏南枝提脚就要追上去,却被身后之人拉住了手腕。 仓促回头时,萧沉韫不知何时来了,安抚道:“那人交给本王,你待着别动。” 随后,萧沉韫将拎来的洛云崖,推向床边:“治好老侯爷,重赏。” 他就跳出西窗,如虚光掠影般,快如疾风流云,脚踩瓦砾足尖点过墙桓,追了出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疼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这个人轻功如此之快……让苏南枝想起了先前刺杀她的人。 二人轻功都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或许,他们是同一人呢? 萧沉韫追着杀手,来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旷野,四周皆是一人高的野草。 秋风拂过时,野草便如碧波荡漾般缓缓浮动,极其方便藏匿。 那个易容成何御医的杀手,一来到此处,便藏进了野草中…… 萧沉韫抽出破云剑,所见皆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绿草,索性闭上了双眸,沉心静气辨听周边的声响。 沙沙沙、哗哗哗,以及衣袂划过草缝的窸窣声! 那双寒眸猛然睁眼,破云剑竖于头顶,急急挡住黑衣人从天而降的一击。 此时杀手已脱去了御医官袍,穿着蒙面黑衣,头戴兜帽,露出一双阴狠嗜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萧沉韫,低哑的声音如同沙粒在石板上摩擦:“该死,真该死。” “你是跟随皇后进水牢的杀手?也是先前刺杀南枝的杀手,更是给镇国侯喂毒药的刺客。” 萧沉韫冷笑一声,攥紧剑柄,将全部内力灌入破云剑,以倾巢之力杀了过去:“你主动浮出水面,也省的本王费功夫去查了。 首./发./更./新`..手.机.版 ” “哈哈哈。”黑衣人不屑地低笑,笑声粗狂、变态,不躲不藏,用长刀正面迎了上去,凶狠邪恶道,“可惜啊,天下无双的摄政王,要死在我手中了……哈哈哈哈……” 刀剑相碰,撞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萧沉韫有些耳鸣,迟了一息,对面之人立刻抓住时机,不余遗力地杀了过来,一招接一招,蓄满杀气,招招毒辣致命,砍眼、割喉、杀头、斩手…… 一招慢,招招慢。 蒙面杀手率先压制,武功阴狠决绝,不知道是从何处学的旁门左道,阴毒至极。 萧沉韫后退半步,蒙面杀手挥袖一甩,数千根细密如雨的黑色毒针便射了过去。 他以为萧沉韫会躲,刚要得意一笑,却不想,萧沉韫迎着毒针飞身而去,斩断大半毒针,砍向蒙面杀手的肩膀,杀手躲避不及,肩膀被砍的可见森森白骨。 萧沉韫去拽杀手遮脸的黑布—— 杀手迅速躲避,捂着受伤的胳膊逃走。 萧沉韫刚要追上去,苏南枝急忙高喊:“穷寇莫追!” 萧沉韫望着指腹怔了一瞬间:“方才,本王拽他的遮脸黑布,虽然没拽下来,却摸到了他的脸,他的脸是又冷又硬,不似人皮,更像面具。” “王爷的意思是,他黑布之下,还戴着面具?”苏南枝急忙跑上去。 “是的。”萧沉韫沉声道,“他的武功不输于本王,没人可以近他的身。他完全没必要既蒙黑布又戴面具,除非,他毁容了,或者那张面具被焊了脸上,摘不下来。” “什么人会把面具焊在脸上?”苏南枝不可思议地摇头。 “不敢面世的人,就会把面具焊在脸上。”萧沉韫蹙眉道,“慢慢来吧,这个人不简单。” 苏南枝离近了,才看见萧沉韫胸前衣衫破了几个洞,正往外渗血,指腹轻碰:“疼吗?” 萧沉韫下意识攥住了她的指尖:“你不是在侯府吗?怎么找来了?” “你一走,我便寻了个借口,沿着打斗痕迹找来了。” 萧沉韫勾唇低笑:“你为什么要来找本王?” “……你说呢?”苏南枝瞥他一眼,不答反问。 “你担心本王。”萧沉韫低头去看女子雪颊升起的绯红,“那本王多受伤几次,你是不是可以多主动来见本王几次了?多来关心本王几次?” 苏南枝紧蹙秀眉,微扒开他衣襟,看着嵌入肉中的毒针:“你就算百毒不侵,那也会疼啊!回王府,我帮你把针挑出来。” “确实很疼……”萧沉韫假意捂住胸口,冷吸口气,“你能帮我止。(下一页更精彩!) 疼吗?” “怎么帮你?”苏南枝扶着他走出野草。./手./机./版./首./发./更./新~~ “你像马车里那样,亲我一口,就不疼了。”萧沉韫目光晦涩,似笑非笑。 “……这么不正经,看来不是很疼。”苏南枝耳垂通红,羞瞪他一眼。 萧沉韫薄唇划开一抹宠溺温柔的笑,没说话。 二人回到摄政王王府时,已经天黑。 屋内烧着地龙,点着铜灯,温暖且光线柔和,隔绝掉外面的一切风雨。 萧沉韫盘腿坐在床上,褪去上身衣衫,脊背笔直如松,双臂肌理线优越而流畅,散发着令人紧张的阳刚之气,九块腹肌硬的像铁一样,板正又整齐。 他一双星眸随苏南枝而动,她在忙什么,他就看什么。 洛云崖还在镇国侯,苏南枝只好亲自给他用镊子夹出肉中的银针。 苏南枝做好一切准备,用镊子挑出针,血珠溅了出来,淌在胸膛前,顺着腹肌一路滴到腰际。 “你要是疼,就告诉我,我会轻一些。” 苏南枝拿白布去擦他腰上的血。 萧沉韫一下子就浑身僵硬,喉咙发紧,哽出两个字:“不疼。”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动手劳作,踏踏实实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给他上完药,再用白纱布给他包扎好,做完这一切,额前已累出了薄汗。 「这段时间你要注意安全,本王怕那杀手贼心不死,还来刺杀你。」 萧沉韫将外裳穿好,系上腰带,暖柔的光线给他清瘦颀长的身形镀了层光晕,显得神色十分温柔。 苏南枝收拾好案牍上的医药匣,嗯了声:「那我先回芸院了。」 男人步子情不自禁地朝前一迈,铜灯下的身影便将苏南枝严严实实地罩住。 他沉吟了下,才道:「你没吃晚膳,那用点宵夜再回去吧。」 苏南枝的素手放在门闩上,脚步迟疑地停在原地,背对着萧沉韫,原先不起波澜的面色有了一丝动容:「还是……算了吧……」 「本王看你这几日清减了不少,老不爱吃饭,对身体不好。」 「嗯……」 「余晔备膳。」趁着苏南枝迟疑的一瞬间,萧沉韫便吩咐了下去。 不出小刻,院中石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 有桂花糕、龟苓膏、荷花糕、红烧狮子头、鲍鱼蒸粉丝、梅干菜扣肉,莹亮饱满的米饭…… 秋末,千树万树桂花开,满树绿叶里点缀着洁白,夜深人静时,暗香浮动。 萧沉韫给苏南枝夹菜,苏南枝低头吃饭。 她不是个爱吃的,食欲本就不好,吃饭就像小猫舌尖卷猫食那样,小口小口的吃着,吃完小半碗就说不吃了。 萧沉韫低笑一声,亲自夹了块奶白油亮的鲈鱼喂她:「难怪你瘦,你这么吃,能不瘦吗?张嘴。」 她不想吃,耐不住他总是把菜夹到嘴边,直到苏南枝吃了个满饱,他点点头:「有空就来王府吃饭,没几个月,就能把你喂胖了。」 苏南枝莞尔一笑,皓齿洁白。 春盛与余晔双双坐在桂花树下的台阶上赏月。 余晔摘了一把桂花送给春盛:「送给你回去养着。」 「余将军,突然送我花干嘛?」 「咳,突然想送花就送了,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哦,我不是很喜欢桂花。」春盛随口说道,「桂花只开一季,花开完便谢了,时间太短了。我喜欢长久一点的东西,比如栀子花,花开四季,永远洁白芳香。」 「那你等我,下次送你栀子花的种子。」余晔坐在漆黑的树影里俊脸一红。 「不用啦~~我喜欢的东西,我可以自己买哦!姑娘每个月给我发的月银,我都攒起来了。」春盛灿烂一笑,明眸善睐,「手心朝上,心里不踏实,动手劳作,踏踏实实。人活一生,凡事尽量靠自己。」 余晔不解:「只是送你栀子花的种子,又不是多贵重,你不必往心里去……」 春盛轻嗅桂花香,笑道: 「你送我栀子花种子,我又该回送你什么呢?送来送去长此以往,总归不好。我既不能无功受禄,也不能贪图小恩小惠,便收之有愧。总之谢谢你啦,我要和姑娘一起回芸院了。」 秋风乍起,枯叶飘落,春盛拿起大氅给苏南枝披上。 二人上了马车。 萧沉韫站在王府门口,目送苏南枝。 苏南枝怀中捂着暖炉,闭眼养神:「余将军好像对我家小春盛有点意思啊,看你的眼神都快拉出藕丝了。」 春盛迟疑了下,脸上显出一团红晕,挽着苏南枝胳膊摇晃:「啊呀呀!姑娘你能不能不要调侃我啊?」 「我和王爷吃饭的时候,听说他要送你栀子花种子。怎么不收呢?」苏南枝被她晃得满面笑容。 「就是因为察觉到他对、对我有那么点点意思,所以我才没收。」 春盛脸颊又烫又热又红:「栀子花种子虽小,可收了就仿佛在给人家希望,若我不喜欢他又给他希望,就好似在吊着人家,就容易产生暧昧,伤害到别人。若不喜欢,便不能藕断丝连,牵牵扯扯地暧昧,应该清清白白的,这样对自己也好,对别人也好。」 「不愧是我家小春盛,想得很明白。」苏南枝放心地点点头。 「我无父无母,教坊司出身,又怎么配得上余将军呢?成婚自然是门当户对的才好。听闻余将军父亲是内阁学士、母亲是世家嫡女,我嫁去怕也是当妾,妾一辈子都得伏低做小,倘若侥幸做了妻,公婆也会责难我,毕竟我出身不好。还不如留在姑娘身边服侍一辈子,自在快乐。」 「那你就要做老姑娘了。」苏南枝掩唇笑她,玩笑中带着三分试探,「难道你不喜欢余晔吗?」 春盛犹豫了片刻,良久才皱着秀眉,摇头叹气:「不喜欢。因为知道不可能,所以不喜欢。」 明知道不可能,还喜欢,便是飞蛾扑火,伤人伤己。 还不如趁着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早日规避。 苏南枝脸色僵了一下,唇角浮起极浅的苦意:「不要学我。」 春盛跟在她身边快两年了,在情爱方面的悲观思想竟然也学了十成十。 「世界上,只有一种东西,最不需要理智,那就是情爱。很多人在这方面,倘若多一点冲动,就不会有那么遗憾了。」苏南枝面无表情地捂着暖炉,淡淡道,「我此生注定不能婚事美满。我虽然不美满,但我可以,让身边的人婚事美满。」 她最想说的是:「小春盛你早就及笄了,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倘若有心仪的人,便放心大胆地去喜欢、去相爱。什么出身、什么困难,万事有我。」 她虽然不幸福,但是她很想看到别人幸福。 春盛感动的心生温暖,又替苏南枝感到心酸,复杂情绪难以言表,难以控制地扑进苏南枝怀中,紧紧抱住纤瘦如柳的苏南枝。 苏南枝目光深邃,淡淡一笑,轻拍春盛的后背:「到芸院了,你还要抱我多久?乖乖下车。」 春盛牵着苏南枝的手下车,走回芸院时,还亲昵地摇着苏南枝的手,大步往前走,那样子又大胆又恣意,这一幕,恰好被宋佳月撞见。 宋佳月看着主仆二人紧握的手,目光划过一丝复杂,说道:「今日大街上的事情,我听说了。」 春盛立刻去给谈事的二人倒茶摆上糕点,随后守在门外望风。 「你可能当不上太子妃了。」苏南枝抿了口清甜甘冽的桂花茶。 宋佳月当即紧紧皱着眉头:「此话何意?」 「因为,太子快被废了。」苏南枝想起街上萧子炎虐打镇国侯那场景,沉思道,「如今时局多变,计划赶不上变化。」 「那那……太子废了,我该怎么办?!」宋佳月抚着隆起的小腹,焦躁不安地在院中徘徊。 「太子,是皇后的儿子、嫡长子,其次也是皇后稳住凤位的一颗旗子。」苏南枝冷静地品着桂花茶,缓缓道, 「若太子被废,旗下党羽必定不安躁动,想要另谋新主。太子那些党羽,以前没少得罪过七王,若七王登基必定排除异己,所以,他们必定也会在大树将倾时,猢狲四散另择新主,建功抵罪。而皇后为了稳住势力和党羽,必定会扶持一个新棋子。」 苏南枝将目光落在宋佳月隆起的小腹上,笑意高深莫测:「听过庄孝太后,扶持皇孙登基,垂帘听政吗?」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八十二章 动手劳作,踏踏实实免费阅读. 第一百八十三章 锁东宫,废太子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你的意思是……」宋佳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于稳坐高台的权势者来说,挽救废棋太难了,当然要培植新棋。」 苏南枝吃着桂花糕道,「皇后行事张扬狠决,树敌众多,若新皇不是她的人,她自知结局会很惨。她若倒了,她一双儿女也不会有好结局,她父亲左丞相也会受连累。为了稳住凤位和势力,培植新棋是必然的。」 「那我……该怎么做?」宋佳月眼里有过狂喜。 苏南枝道:「太子但凡有死灰复燃的可能,皇后都不会放弃太子,她在太子身上耗费了太多心血,岂会说弃就弃?只有太子被废的彻彻底底,她才会想到你腹中皇孙。你出了和太子花园苟且的丑事,也需要一个好的契机,恢复名誉,才能顺理成章诞下皇孙。」 宋佳月沉默地点头,同意苏南枝的说法。 苏南枝看她懵懵懂懂的模样,发现说了也白说,宋佳月那脑子,介于不蠢和不聪明之间,不蠢也谈不上多聪明。 「好好保胎,这是头等大事。」苏南枝进屋就寝了。 忙了一天的事,已近深夜,苏南枝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等到第二天辰时三刻,春盛来给苏南枝梳头妆扮。 秋末清凉的晨光,从西窗旁的桂树罅隙中落下,斜斜照在屋中的地板上。 一只信鸽飞进来。 春盛眼疾手快抓住信鸽,展开信纸,读出声:「洛神医来信,说经过一天一夜的救治,老侯爷虽解了毒,但因年迈至今昏迷不醒,快则十天,慢则半年,才能醒来。」 「老侯爷如此重伤,陛下不可能不管。」 苏南枝推门而出,去澄院书房找了处理事务的温言斐,「言斐,今日朝堂上,可有内线传来消息?」 温言斐正拆开不同信筒,破解后译写出不同的密信,从书桌上的一堆信物中抬头道: 「有乾清宫的宣旨太监内线,传来密信,说陛下勃然大怒,摄政王、九王、七王、孙太傅、一众武将、六部尚书,长跪于金銮殿不起,联合上书废黜太子。」 苏南枝没想到,萧沉韫会带人联合废黜萧子炎。 此时。 威严肃穆的金銮殿之上。 萧沉韫跪于最前列,七王、九王、八皇子、五皇子,跪在摄政王身后第二排,孙太傅、宣威大将军、军机大臣跪在第三列,六部尚书、御史大夫跪在第四列。 御史大人、礼部户部吏部尚书、军机大臣,是九王萧瑜的人。 宣威大将军、南部提督等武将,则是七王的人。 这一次,也是因为孙太傅跟随摄政王率先提议废黜太子,他们才顺势而为,企图合力扳倒太子一党。 至于其他几个未封王的皇子,向来受太子霸凌欺辱,有群起攻之的机会,当然不会错过了。天塌了有高子顶着,万一太子日后要报复,也是最先找摄政王和七王九王嘛。 萧睦端坐在大殿之上,心烦意乱地掐着眉心,太阳角的青筋微微凸起,他在隐忍着巨大怒火。 萧子炎作为嫡长子,无功无过、资质平庸,十六岁时顺理成章封为太子,毕竟是他的长子,也是智贤皇后胞妹的儿子。 萧睦曾答应过智贤皇后,会庇佑左如月母族,又念及父子情,他一时间有些难以做抉择,看着朝堂上吵成一锅粥的大臣们,朝大内总管使了个眼色。 大内总管立刻高扬拂尘,尖声尖气道:「陛下身体欠恙,今日姑且退朝,有事择后再议!」 萧睦立刻被太监搀扶着走下了龙椅,徒留一众大臣你看我我望你。 左丞相一夜之间就像老了十岁,白发苍苍,脸色惨白,被宫人搀扶着走过去,敛袍理衣襟,跪在萧沉韫旁边,行大礼,嗫嚅着嘴唇问道:「摄政王……非要如此吗?」 萧沉韫严正有力,回他四字:「该当如此。」 左丞相听后,紧绷着的那根筋就像断了般,颓唐地跌坐在地,也顾不得形象了,兀自干笑两声:「王爷从前一向不参与这些事,为何突然要……」 萧沉韫却是淡淡回问:「左丞相为国为民一生,又为何非要推本该不属于那个位置的人上位?左相七十五高龄,本该功成身退、辞官养老、配享太庙,在史册上留下漂亮的一笔,却非要蹚这浑水,给自己徒增污点。何苦又何必?」 左丞相曾经也是先帝用惯的老臣,从前推萧睦坐上帝位时,与萧沉韫也算是点头之交,井水不犯河水。 先帝用人唯贤,所以留下的老臣,都是德才兼备的重臣,先帝在世时,朝堂清明,政|治风光霁月。 萧睦刚登基时,政绩尚可,但近年来却越发荒唐胡来,才干远不如先帝,朝堂逐渐不再清明,滋养出诸多贪官佞臣。又因醉生梦死而病体难愈,生出长生不老的念想,还修建了一处行宫,招募道士修炼长生不老和起死回生的丹药。 至于太子嘛,萧沉韫从前不想参与争储斗争,一是嫌麻烦,二是他算准了,蠢太子必定会被七王或其他皇子拉下马,所以他也不必出面联合大臣废除太子。 可是。 千不该万不该,左如月、萧子炎动了他想护住的人。 那么,萧沉韫也不介意打破争储平衡,搅乱风云,加速太子倒台。 左丞相虽看重利益,但年轻时也为大庆建了不少功绩,若今天力保太子,只怕晚年惨淡。 萧沉韫掀袍起身,带着孙太傅等一众大臣离开了乾清宫。 左丞相被人扶起身后,第一时间去了东宫。 东宫。 红漆殿门被交叉贴了刺目的「封」字条。 陛下暴怒之下封锁了东宫,关了太子禁闭。 粗重如手臂般大小的铁链,牢牢锁住了殿门。 左如月动用关系,命人偷偷打开了窗户。 母子二人,一窗之隔,萧子炎披头乱发地站在殿内,左如月一向注重颜面,今日却连妆发都没打扮,像是憔悴年老了好几岁。 「你究竟,又怎么得罪萧沉韫那厮了?以至于他当街拿打王鞭揍你?」 「也没什么。不过是听你说,苏南枝向雅贵妃告密我与宋佳月的事,派杀手暗杀苏南枝那贱人罢了!」 「蠢货!谁让你动苏南枝的?」左如月怒升厉喝,当即狠狠扇了萧子炎一巴掌。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八十三章 锁东宫,废太子免费阅读. 第一百八十四章 助纣为虐,自掘坟墓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子炎脸被打的火辣辣疼,不可置信道:「母后!您竟然为了那个贱人打儿臣?」 左如月叹口气:「你想杀苏南枝萧沉韫,完全可以在荣登大宝后再做打算,萧沉韫根基深厚,连陛下都除不掉他,何况是你我二人?」 「萧沉韫和苏南枝偷情,这么好的把柄,母后怎么不知道利用?」萧子炎冷笑道,「那日萧沉韫在大街上堵了儿臣的嘴,不让儿臣说,可见是戳中他软肋了!」 左如月警告意味浓重地瞪了萧子炎一眼:「你给本宫老实点,不要整出幺蛾子。一切交给本宫处理,本宫会尽力保住你的太子之位。」 身后传来深浅不一的脚步声。 左如月回头,正是满脸疲惫的左丞相。 「父亲。」左如月连忙亲自去扶住老丞相。 左丞相看了眼披头散发的太子,嗫嚅了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疲倦叹道:「朝堂之上的事,娘娘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 「移步凤鸾宫详谈吧。」左丞相缓缓推开左如月搀扶他的手,自个杵着拐杖,一步步踩着青石板路,像步子不稳,随时会倒下那般走出了东宫。 至始至终,没和太子说半句话。 萧子炎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慌,若是往常,外祖父必然会交代几句,可这次……却什么也没说…… 难道,他的外祖父,要弃他于不顾了吗? 这怎么可能啊! 他是太子,更是左丞相的外孙啊! 左家荣耀,全系在他一人身上啊! 「外祖父!」萧子炎紧攥住窗户,心急如焚地大喊出声。 左丞相迈出东宫的步子,稍微一顿,拐杖险些杵进石板缝隙中,身后一声声急切高呼的外祖父,终究是没能让他回头。 左如月、左丞相一前一后走进凤鸾殿。 身后殿门紧闭。 左丞相哐当一声,扔掉拐杖,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朝左如月磕了一个头:「娘娘——」 「父亲!」左如月连忙扶起他。 左丞相铁青着脸,奋力推开她的手:「不要扶老臣!!这一跪,是君臣之礼,不得不跪!老臣想劝谏皇后,适可而止。」 「什么意思?什么叫适可而止!」左如月惊瞪双眼,难以置信地摇头,「父亲?您的意思是,要放弃太子?」 「老臣会放弃一个荒唐的太子,但不会放弃外孙。」左丞相苦笑一声,将一份名单砸在了地上,激动高呼,「朝堂大半官员弹劾废黜太子,老臣护不住了!」 「封为太子多年,无功无绩尚能得过且过,有我左氏一族也能护稳太子之位,送他登基。平庸本就是帝王大忌,但他未曾登基就如此放肆荒唐!送此昏君上位,老臣内心不安,死不瞑目!」 左如月脸色刷地就白了,变得铁青,有些怒火:「子炎从前也这样行事,父亲为何现在才放弃他?你不过是大势所趋明哲保身,生怕晚年不保罢了!父亲,你贪生怕死!」说到最后一句,她猛地提声指责。 「从前他尚且藏得住那些荒唐事,你都替他兜着,不让老臣知道!如今本性暴露,越发变本加厉!」左丞相气的愤然起身。 「子炎不过是生性顽劣些罢了。他会变好的!日后也可以成为一个励精图治的明君!」左如月高声辩驳,气的眼泪打转! 「就是因为老臣信他会变好,一次次给他机会改过自新,可他都干了些什么?苟且偷欢、虐打大臣、滥杀无辜,无功绩却坏事一箩筐!」左丞相捂住砰砰狂跳的心脏,险些背过气,深吸口气迅速冷下来,一双老辣的眸子覆满筹谋, 「若你还想保住凤位,保住一双儿女的荣华富贵,保住左家的荣耀,我最后给你出个主意。西戎太子、北狄公主不日将前来和亲,子珊和亲西戎,子炎想办法迎娶北狄公主。」 身为太子,总得给国家做点贡献吧。 偌无功绩,一双儿女能和亲平定大庆边境,也算功绩一桩吧。 左如月眼底郁气渐散,唇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这次,终于心口如一地朝左丞相微微行礼:「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父亲提点。」 左丞相甩袖离去,心中骂了四个字:冥顽不灵。 到底是他的女儿,心中还是留了一线不忍。 * 不同于东宫和凤鸾殿的愁云惨淡,芸院内就好过多了。 宋佳月白吃白住在芸院,许是良心发现了,也不好意思当个闲人,时常想做点什么来讨好苏南枝。 她穿着一身闲适宽松的淡紫长裙,抚着微隆的小腹,一边烧火往灶洞里面添柴,给苏南枝熬莲藕排骨汤,将一整个莲藕放进沸水中,再把一整根长排骨扔进去,溅起热水烫的她连连喊疼。 忙着搅合锅里的排骨和莲藕,却没注意灶洞里烧着的柴掉了出来—— 她尖叫着提水灭完火,却发现锅里的排骨汤烧糊了,连忙盛入碗中,端去敲响了书房的门,忐忑不安道:「苏南枝,你在干嘛?我看你这几天没怎么吃饭,给你熬了个汤。我也不是关心你,你要是饿出个好歹,就没人给我出主意了。」 苏南枝放下手中的《史记》,打开门便后退三步,闻着那股子糊味,险些呕了,连忙道;「不必了,我还饿不死……」 「你试试,排骨莲藕汤很滋补的。」宋佳月拿勺喂她。 苏南枝连忙绕开她,步步躲开:「我还有事,你、你自己喝吧。春盛?咱们该出门了,快走。」 春盛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盒上了马车,赶紧驱马离开。 徒留宋佳月在院中,守着一锅黑乎乎的排骨汤,自己尝了一口,孤芳自赏地道:「还、还不错……」 第一次做饭,自己做的屎都是香的。 喝完后宋佳月就扶着墙全呕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孕吐,还是食物中毒。 听闻老侯爷昏迷不醒,不少人都陆陆续续去探望万家。 苏南枝于情于理,也该侯府探望下老侯爷。 春盛提着大包小包礼盒下马车。 二人走进侯府时,恰好听到一个书生打扮的青衫男子,笑眯眯地同万琛远打招呼:「唷,万世子!」 「周世子。」万琛远忍住厌恶,当着诸多客人回礼。 周世子深表同情地命人放下礼盒,拍了拍万琛远的肩膀,安慰道:「万叔叔重病,我十分痛心,不知何时举办丧葬?届时我必定参加,帮万兄扶灵抬棺——」 听到丧葬二字…… 万琛远攥紧拳头,当即眼冒火光地攥住周世子的衣领:「你诅咒谁呢?!我爹还没死,办什么丧葬?抬什么棺!去你娘的,滚!」 「瞧瞧,这就是万世子的涵养吗?我好心来探望老侯爷,还挨一顿打,啧啧啧。」 周世子的父亲,安远侯,一向和镇国侯不对付。 万琛远额前渐起青筋,攥紧铁拳就要走上去。 苏南枝箭步上前,死死拉住他的胳膊,沉沉地劝了两个字:「不可。」 周世子打量了下苏南枝,嗳了声,突然道:「南枝郡主要嫁给这样的废物,真是暴殄天物!我等着你和离休夫,改嫁我周家做妾,我必定视你如珍宝——」 「啪!」耳光清脆。. 苏南枝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八十四章 助纣为虐,自掘坟墓免费阅读. 第一百八十五章 找到密室女子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老侯爷只是昏迷不醒而已,你就提办丧葬,安得是什么心?我还没嫁入万家,提什么和离改嫁?」 苏南枝提高音量,冷言道,「周世子若是好心关怀侯爷,那万世子自当以礼相待,若周世子故意作恶挑衅,世子爷,将他打出去罢。」 万琛远抬抬手:「揍他,打出去。」 陈阳立刻抄起家伙,做了个「请」的姿势:「周世子,就不用奴才恭送了吧?」他挥了挥手中的扫帚,咬重了恭送二字。 周世子咬牙切齿地指了指万琛远和苏南枝,冷哼一声走了。 待周世子离开后,万琛远立马道:「枝枝你不是说,不可打人吗?」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苏南枝转移话题道,「老侯爷今日怎么样了?」 「爹爹还在昏迷着。母亲正在和姑姑议事。」 万琛远妖孽般的俊脸上,多了几分灰败,一双眼睛沮丧又焦躁,认认真真看向她:「枝枝,你说……我父亲还能醒过来吗?」 「能的。」苏南枝轻轻一笑,柔声安慰他,「不管侯爷是否能醒,世子也该肩负责任,努力成长了。」 万琛远眼底的光芒消失,人就像一潭死水般毫无生气:「洛神医说……父亲年老体衰,剧毒太猛,若醒的过来,快则十天慢则半年,若醒不过来,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世子……」 「没事,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万琛远唇角努力扬起一个笑,转身兀自离去,「我想去静一会儿。」 万琛远颓败地走去后厨,直接将所有小厮丫鬟赶了出去,掀开盖子,抱起一个酒坛仰头强灌,脊背死死抵住墙壁,顺势坐在了角落里。 烈酒顺着他的下巴,流进衣衫。 门外。 蓦然出现了一个纤瘦的人影。 苏南枝想起老侯爷病危前,曾嘱托她教导万琛远走上正道。 若他成才,三年后放她离开。 「我能进来吗?」女子轻轻敲门。 狼狈不堪的万琛远听见这说话声,猛然抬头,随后咬紧了后槽牙,死死不发出声,假装自己不在厨房,他想把这么脆弱的自己藏起来了,不要被任何人看见,尤其是不能被喜欢的人看见。 万琛远一把泪,一把鼻涕地擦着,抱着烈酒坛子使劲儿灌。 听着屋里的酒坛倒地声,苏南枝唇角抿起一抹随和的笑,温柔道: 「其实我也经常哭鼻子,上一次哭,还是在两月前,父亲被关入大牢,兄长流放边疆。你看我,家人生离死别,现在也活的还好。」 听着她以己度人,推心置腹的话,万琛远忽然就有些心疼苏南枝。 苏家几多挫折,这个同龄女孩又是怎么撑起门楣的呢? 那道紧闭的门,忽然开了一条缝隙。 苏南枝推门而入,在万琛远身边席地而坐,无甚形象地掀开一个小酒坛:「碰一个吗?」 万琛远眼底闪过诧异,木讷地举起酒坛。 二人像称兄道弟似的,两个酒坛相碰。 苏南枝仰头喝了一口,抬袖擦干唇角的酒渍,水眸弯起来,笑着道:「你经历过丧亲之痛吗? 「没有……」 「你曾和家人生死分离过吗?」 「也没有……」 「那你有没有,眼睁睁看着你想要保护的东西,被残忍破碎?」 「以前父亲非要踩死我的蛐蛐,算吗?」 苏南枝哑然失笑,仰头喝了一口酒,温和的目光里多了些坚毅,直直地盯着万琛远眼睛,一字一句认认真真说道:「那就趁着没经历这些之前,好好努力吧。」 万琛远被她眼中的坚毅,烫的浑身一震。 「假如你没有足够的能力……」 「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万家被仇家蚕食,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人轻蔑,你只能仍由周世子那种蛇鼠之辈欺辱,你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家族落败而束手无策,你只能在出事时低声下气四处求人。」 「然后,说书先生会跟很多人讲是你废物,夫子教育学生会以你做反面对比,每当有人想起草包,就会想起你。」苏南枝缓缓道,「如果你能接受这一切不幸,那就不用努力。」 前世。 镇国侯逝世,七王被萧瑜杀害,雅贵妃倒台,万琛远落了个草包名声惶惶度日,被世人嘲笑、被仇家凌辱、被宗族旁支分食家产,万夫人悬梁自尽,昔日辉煌的侯府,落败成残垣断壁,而万琛远也饿死街头。 其实万琛远本性不坏,万夫人与镇国侯都是忠义好人。 苏南枝叹口气。 万琛远手中的酒坛哐当落地,内心受了巨大触动,十分震惊。 因为他是侯府世子,所以从来没人和他说过这些。 没说敢说,假如侯府倒台,他会有什么结局。 万松是天子宠臣,他在父亲的庇佑下随心所欲,花钱如流水,一沓银票和一张银票对于他来说,区别不大,反正他家有花不完的钱。 可假如,没有父母庇佑,自己有什么能力护住万家呢? 苏南枝仰头又灌了一口烈酒,扶着墙壁站起身,笑着道:「现在,一切还不晚。等老侯爷醒来,给他一个惊喜吧。」 「什么惊喜?」万琛远嗓音发抖,浑身震颤,感动又震惊。 「一个儿子的成长蜕变,对老父亲来说,是最好的惊喜。」苏南枝看着喝得烂醉的他,嗓音温柔而坚定,「别让万夫人担心了,起来去洗漱下吧。」 万琛远痛定思痛,扶着墙壁一点点站起身,醉得一塌糊涂,又跌倒在地。 苏南枝一直站在旁边陪着他,直到万琛远实在站不起身,她才伸手,亲自扶起他朝门外走。 雅贵妃和万夫人看着彼此扶持的二人,眼底一片欣慰。 察觉到身后人的目光,苏南枝总觉得除了雅贵妃万夫人,还有一双暗处的眸子在盯着她。 万琛远回房洗漱完,躺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苏南枝给雅贵妃和万夫人行了礼。 雅贵妃扶起她,三人一同去了后花园。 苏南枝提壶给雅贵妃、万夫人沏茶,忽然道:「不日前,太子因定情信物一事报复臣女,可此事,除了臣女与贵妃娘娘之外再无他人知晓。不知,娘娘瑞雪宫中,是否出了什么不干净的人?」 「你是说,本宫身边有皇后的内线?」 苏南枝颔首。 雅贵妃唇边勾起一丝极浅的冷笑:「本宫回去后,会肃清内线,多谢你的提醒。」 「万夫人,贵妃娘娘,臣女便不在此多叨扰。」 苏南枝行了礼后离开侯府。 此时接近午时。 今日早朝散的迟,不少官员陆陆续续才回府。 苏南枝的马车在城南,路过摄政王府时,车帘便被掀开了,萧沉韫坐进马车。 「太子被废了。」他好整似暇地理了理衣襟。 是苏南枝预料之中的事态发展。 「本王领着文武百官,轮流在乾清宫,连续弹劾了三日,直到太子被废为止。」 苏南枝蹙眉:「有那么多弹劾内容吗?」 萧沉韫唇角微勾,淡淡道:「想有便有了。不过是从萧子炎出生起,历来做的错事,全部以小见大都弹劾了个遍。」 所谓的以小见大,就是小题大做。 萧沉韫和文武百官有心弹劾萧子炎,就算是芝麻豆大的小事儿,也可以翻来覆去多弹劾几遍。 文臣嘛,最擅长笔墨,一件事用数百种写法来弹劾。 萧睦看着源源不断堆成山的奏折,烦不胜烦,冷静斟酌后,写下了废太子的圣旨。 只不过近日戎狄藩国使臣来大庆进贡,他还是压下了这道废太子圣旨,以免让他国使臣看了笑话。 于是,萧子炎对外表面是太子,其实在所有人眼中已是废太子。 萧沉韫有些犹豫道:「萧子炎被废,必然心存不甘,本王担心你安危,不如本王买下芸院隔壁的房子,与你比邻,先陪你度过这些日子……」 苏南枝刚想说不必,余晔忽然接到一封密信,紧急来报:「王爷!发生大事了!」 「什么大事,这般慌张?」萧沉韫蹙眉。 余晔将密信递过去,急忙道: 「暗卫找到人了!找到五年前与您在荒岛朝夕相处的栀栀姑娘了!就是您挂在密室里那位姑娘!」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八十五章 找到密室女子了?免费阅读. 第一百八十六章 细雨,凉进了心里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眸色一紧:「你说什么?」 「就是那位王爷找了五年也没找到的栀栀姑娘啊……」 「她在哪里?」萧沉韫掀帘跳下马车,目光难掩迫切地看向余晔。 而苏南枝也在安静地看着萧沉韫,看着他为另外一个女子慌张、迫切、激动。 「是找到了,但还没确认身份,在倚天客栈。」余晔牵来一匹骏马,「王爷要和属下一同前去吗?」 萧沉韫攥紧缰绳,箭步上前,刚要翻身上马,忽然回过头,看向刚才一直被他忽略的苏南枝:「本王去见见她……」 苏南枝眸子像盈着一汪明亮清浅的泉水,唇角牵笑:「去吧。」 萧沉韫迟疑了下。 「想去就去吧,王爷行踪自由,何必同我交代?」苏南枝缓慢优雅地扶了扶发髻,摆弄着发间的玉簪,笑吟吟说完后,便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车内传来女子淡淡的吩咐声:「回芸院。」 那砰地一声关门,像砸在人心上似的。 萧沉韫愣在原地,也不知该去,还是不该去。 马车内的苏南枝,平静地喝了口茶,面色从容淡漠地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她倒是忘记了。 萧沉韫还有一位心上人,栀栀呢。 是那位他前世苦寻了一辈子,令他终生未娶、孤独终老的栀栀姑娘。 其实,她一直很想见见这位栀栀姑娘,想看萧沉韫从前那般爱慕的人,是怎样一位绝色风华的姑娘。 想必是那种,一眼就可以惊艳终生的女子吧,性格也好、长相也好、身材也好,样样都好,才会让他难忘。 盏中茶叶被她悉数嚼了个干净,舌尖弥散出苦味,才让她默然回神。 苏南枝,你要记住,情爱只是你人生里锦上添花的东西。 情爱并不是你的全部,你可以短时间的失落难过,但你还是得找回理智,去完成自己该做的事。 在萧沉韫找回栀栀的这一天。 苏南枝心想。 她与萧沉韫确实曾擦出过火花,但这火花还远远没有形成燎原之势,吞噬她的理智。 火花一闪而逝,是刺眼绚烂的,也是短暂的,任何事物的消失都有迹可循,唯独火花,来时易燃,去时无声。 浇灭火花,可能只需要一阵不引人瞩目的微风,风吹即灭,一场绵绵细雨,雨落即熄。 苏南枝的心火在飘摇反复。 长街行人如织,烟青色的天空,吹来裹挟冷意的寒风。 你看,天空下雨了。 细雨如丝,淅淅沥沥,凉到了心里。 苏南枝分明坐在锦缎铺壁的马车中,地龙烧的很暖,梨花桌炉里香雾缭绕,却仿佛置身于寒风凉雨里,浑身湿漉漉的,狼狈又落寞,冷的瑟瑟发抖。 也不知道是今日穿的少,还是这簌簌而来的秋雨,过分冻人。 马车停在路边,驾车的春盛急忙进来给苏南枝关上车窗,连忙搓热她冰凉的手:「姑娘在发什么呆呢?下大雨了,车窗也不关,若是冻出风寒该怎么办?」 原来是她,至始至终都忘了关车窗啊…… 苏南枝彻底回过神,重新整理了心绪,笑着道:「今年的秋天,是要比去年冷。对了,你去成衣铺给大哥二哥买些冬日衣物、被褥、银丝炭,言斐亲自走一趟塞北吧。」 温言斐在车外嗯了声。 「大哥二哥总在信中写他们过的很好,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大哥向来报喜不报忧,二哥自尊心强,未必真如他们口中过得那般好。」 苏南枝想起前世,大哥一身清正不愿意和官痞同流合污,常年被排挤针对,二哥脾气火爆又常年打架挨揍,但每次来信二哥大哥都说过得好,最后一次传来家信,便是死讯。 她赶去塞北,给兄长敛尸,才从旁人口中得知,他们过的有多不好。 看见了苏南枝脸上的担忧,温言斐道:「郡主放心,我下午就去一趟塞北,快马加鞭,争取早去早回,但约莫也得十天。」 「好。」苏南枝点头,走下马车,亲自走进成衣铺挑选过冬衣料。 全京城最大的成衣店,门庭若市,来往人流不息。 温言斐去置办前往塞北的东西,春盛也在店里挑选被褥。 那被褥就像是浸了什么香似的,香味熏得春盛脑袋发晕,也有成衣铺老板,爱给新被子熏香,掩盖新棉絮味道。 春盛熏得有些头晕目眩时,才猛然回过神,这不是普通的香,但身子已经软的说不出话,直直地栽倒在地! 随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黑衣人拖着她的脚,将她扔进了衣柜! 忽然,成衣铺的被褥凭空窜出了火苗,迅速燃烧! 店铺里一片尖叫,路人四散逃走。 苏南枝转头去看,春盛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她向来不会离自己太远。 「春盛!?」苏南枝扒开人群寻人。 火势渐大,衣料迅速燃烧,在一片混乱中,苏南枝紧急寻找春盛。 浑身无力、连话都说不出的春盛,只能透过衣柜缝隙,眼睁睁看着苏南枝到处找她。 「哇!」地一声,有受惊吓的孩童大声哭泣。 那八岁的小男孩站在大火旁边,吓得哇哇哭叫,苏南枝跑过去,抱住他就朝外跑! 也是在苏南枝毫无戒心时—— 小男孩露出指尖的银针,熟练地扎破了她的脖子。 苏南枝只觉得脖子像被蚂蚁咬了一下,大力攥住孩子的手腕:「你做、什么……」 不过眨眼功夫,苏南枝便觉得天旋地转,整个身子前倾,瘫软在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一黑,逐渐失去意识。 那小男孩用布遮盖住苏南枝的衣服样貌,睁大无辜双眼,擦干净脸蛋上的灰烬,大声道:「我娘亲晕过去了,大家快让一让。」 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抬走了苏南枝。 赶来的温言斐,手中包袱掉地,带人冲进火海,却没有找到苏南枝,猛然看向朝外渗出鲜血的衣柜——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八十六章 细雨,凉进了心里免费阅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姐姐不会那么善妒吧?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温言斐一把掀开柜门! 只见手脚被绑的春盛嘴中堵着抹布,将小腿伸到衣柜木钉上,划破小腿,故意将鲜血流出衣柜缝隙引人注意。 他拽住春盛,飞出了衣柜,火急火燎地问道:「郡主呢?她人呢?」 尚未恢复体力的春盛,虚弱地说道:「被……一个小孩……带走了……」 话未说完,彻底晕了过去。 温言斐抢走路人的马匹,立刻骑回澄院,号召黄泉阁的杀手寻人。 此时。 倚天客栈。 有一艳丽至极的红衣女子,秀眉用乌斯兰草画出漂亮的弯度,肤若白雪,红唇好看且饱满,身材凹凸有致的恰到好处,显出北狄女子特有的丰腴力量美。 她轻若薄翼的层层红纱裙,被风吹的不停翻卷,脊背笔直,腰佩镶嵌翡翠彩石的宝剑,左手撑着油纸伞,右手勒住缰绳。 一眼便能看出,她不是京城人,那抹艳红色在烟青色的阴雨天十分惊艳显眼。 萧沉韫站在原地,只是远远地看了眼,但并未上前。 他问:「你确定,这便是当年救本王的栀栀?」 余晔点头道:「当年王爷平定边疆后遭刺客追杀,双目失明,孤身流落荒岛,被栀栀姑娘所救,恰逢岛上渔夫碰见,记住了栀栀长相。无奈当年樵夫远走藩国做苦力为生,致使我们苦寻无果,直到他今年回大庆探亲,才被我们找到。」 「用重金让樵夫画出了栀栀姑娘的画像。便是这位姑娘,名叫狄锦姿」余晔看向不远处马背上的红裙女子,「未曾想她居然是北狄的人,这也导致我们多年在大庆苦寻无果。」. 萧沉韫沉默半晌,脚步停在原地许久。 最终,他后退了半步:「安顿好她,待过了这段时间,本王在和她见面。」 「王爷苦心寻找四年多的人,前段时间说不找就不找了,却好不容易找到了,怎么不去见见呢?王爷这段时间要忙什么事?」余晔有些摸不着头脑。 忙着保护他要保护的人,萧沉韫担心,太子会绝地反击,伤害苏南枝。 正当萧沉韫要转身离开时,那女子回头了。 女人回头,明眸善睐,笑靥如花,美艳的令四周黯然失色。 狄锦姿爽快利落地翻身下马,笑着急急跑来,欣喜大喊:「肖城我终于找你了!」 她满脸都是灿烂的笑,牙齿洁白,眼眸黑白分明,灵动狡黠,直直朝萧沉韫扑过去,跳进他的怀里,环住他的脖子:「我后来再也没找到你了,我难过了好久——」 萧沉韫剑眉微不可查地一皱,将狄锦姿轻推开,察觉四周路人在看他们,又后退半步,和女子拉开距离。 分明他辛辛苦苦找了四年之久,可现在萧沉韫面对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如同他和苏南枝说的那样,这位栀栀,虽然救过她,但有些东西已经成为了过去。 昨日之事不可追。 狄锦姿过来就挽住他的胳膊,摇晃他的袖子:「诶,肖城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五年不见,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吗?你这五年过得怎么样啊?」 萧沉韫将她的手推开,紧蹙剑眉,一言蔽之:「我过得很好,最近也有娶妻的打算。」 「娶妻……娶、妻?」狄锦姿笑容微僵,几乎是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两遍,「我一来见你,你就要……娶妻?」 当年萧沉韫是暗自倾慕栀栀,并非两情相悦。 所以,不存在辜负,也不存在背叛。 既如此,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该从模糊状态,拉到清晰,清晰地定义为朋友,亦或者救命恩人。 总之,他会处理好关系,不能让他的南枝误会。 萧沉韫颔首,如是道:「我打算娶妻,但还得看她答不答应我。」 「她……她是谁……」狄锦姿的脸血色全无。 「是,我心悦的人。」 萧沉韫嗓音不疾不徐,「当年我被追杀,害你落水遇险,这些年一直找你,也是想看看你是否安好,今日见你安好,便足矣。你在京城的吃喝玩乐,由余晔负责,待你回北狄时,我会命余晔备好厚礼,谢你当年相救之恩。」 狄锦姿笑容僵了,笑不出来,只能勉强扯出抹弧度:「你陪着我逛逛京城吧,就像当年我在荒岛上陪着你那样。你就算有了心上人,也不必如此避嫌,我又不会缠着你。难不成怕那位姐姐误会?想必那位姐姐是不会如此善妒的。」 萧沉韫道:「她确实不善妒,是我该避嫌。」 苏南枝在情爱上心思敏感,像谨小慎微的惊弓之鸟,她先前好不容易迈出一步,若被误会,只怕又会立刻退后十八万千里。 那他真是,有苦也说不出。 「你拿我当朋友,当妹妹就好了。」狄锦姿道,「我从北狄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见你,你若不陪我,我真的会难过——」 「王爷,郡主失踪了!」从天而降的温言斐,急的满头大汗,看到萧沉韫身侧的狄锦姿时,忽然就冷了脸色,嗤笑了声,「原来佳人作陪,打搅雅兴了。」 温言斐抬脚就走。 萧沉韫闪现去拦住他:「你说南枝失踪了?」 温言斐冷眼看他:「半时辰前的事。」 若不是温言斐出动黄泉阁的所有人,都没寻到苏南枝,他真不愿意来找萧沉韫。 可时间逐渐过去,他怕拖得越久,苏南枝就越危险。 眼下太子被废,皇后仇视眈眈,又有那个武功绝佳的杀手潜伏在四周…… 温言斐感到后怕。 萧沉韫脑子里像轰然炸开了那般,半时辰前,不就是他来见狄锦姿的时候吗? 他脚险些没站住…… 怎么就偏偏在这半个时辰出了差错? 温言斐讥讽他一句:「急也没用,真着急的人是我。王爷嘛,王爷诸多佳人作陪,也不缺我们南枝郡主。」 萧沉韫冷冷剐他一眼,转身就走:「余晔,你集结暗卫,让本王的精兵乔装成百姓、商贩、路人,渗进大街小巷秘密寻人,把京城翻过来,也必须尽快把人找到。」 被扔在身后的狄锦姿,笑容僵的不成样子。 * 当夜。 京郊大山深处,寒风骤雨。 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上,有人用一根极长的粗绳,牢牢绑住昏迷不醒的绝美女子,将她放下了悬崖。 山风呼啸而过,冷冽如刀刃,将苏南枝硬生生刮醒,脸就像被刀子割了那样疼,美眸猛然一睁! 脚底没有落不到地,她浑身被惊出了一阵鸡皮疙瘩,低头去看—— 只见自己被吊在悬崖半空中,脚下是冷雾缭绕的悬崖峭壁,背后是硌人的乱石壁,头顶是数丈高的崖边!!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八十七章 姐姐不会那么善妒吧?免费阅读. 第一百八十八章 越危险,越冷静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有一个蒙面黑衣人正阴恻恻地放声大笑,将长刀放在绳子上,恐怖如昏鸦嘶叫的话声,古怪响起:「怕么?只要我割断绳子,娇滴滴的你就会……砰地一声砸下去!眼睛鼻子耳朵就会七零八落,摔成一滩血泥!哈哈哈哈!」 又是那个疯子杀手,变态! 苏南枝深吸口冷气,迫使自己冷静。 而那蒙面人旁边,躺着一个昏睡的小男孩。是之前扎她针的八岁孩子。 「我用西疆巫蛊,操纵这小屁孩引你入瓮,没想到你,真上当了啊……」黑衣人放肆大笑,「若你不救他,他就会被当场烧死!但你救了他,你却生死堪忧哈哈哈哈。」 西疆巫蛊鲜少人会用,谁又会轻易对一个八岁小男孩起戒心呢? 此人当真卑鄙无耻。 蒙面人听命于左如月,如今萧子炎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如果要报复自己,直接杀了便是,却没杀,反而把她放下悬崖,难不成…… 苏南枝冷笑一声,试探道:「是要用我,威胁萧沉韫?」 蒙面人身后站着四五十个杀手,杀手围成一个圈,护住最中间的萧子炎。 萧子炎站在峭壁边,寒笑讥讽:「是啊,皇叔不是对你有意思吗?你猜一猜,皇叔会不会来救你?」 「他救我?」苏南枝像听见了一个笑话,「看来太子消息不灵通。萧沉韫嘛,现在正在和其他女人莺莺燕燕,哪里有空管我啊?你以为他真对我有意思啊?」 萧子炎眉宇渐渐拧了起来。 如果萧沉韫今日不来救苏南枝,那他布的局,就白费了。 「摄政王不会来,但太子殿下,或许和我谈一谈啊。」苏南枝手腕被粗绳勒出血痕,眸中划过一丝狡猾。 越是被人捏住命脉,就越要做出一副故弄玄机,丝毫不怕的模样来唬人。 若真露怯,才是真被彻底拿捏了。 「和你有什么好谈的?」萧子炎狰狞一笑,「本太子已经放出线索了,若再过一时辰,摄政王还没找来,你便去死——」 「我知道宋佳月在哪里!」苏南枝直接打断他。 这些日子,左如月和萧子炎一直都在派人寻找宋佳月,却根本不知道她藏在了哪里。 萧子炎眼里闪过一丝紧张:「是你抓了阿月?!」 听着这声急切的阿月二字,苏南枝心底有些诧异,难不成好色荒唐的萧子炎,对宋佳月还有几丝情意? 如果有这几丝情意,那就好办了。 苏南枝手腕被勒的疼痛不堪,额前渗出冷汗,故作轻松地嗤笑一声: 「宋佳月在我的人手里,还有你未出世的第一个孩子!陛下身子欠佳,至今并无龙孙,若陛下因龙孙降世而高兴,说不定,对太子殿下多几分宽容之心呢?」 天子威严无边,若多几分宽容之心,很多事便仍可转圜。 萧子炎眉宇狠狠皱起来,像能夹死一只苍蝇那般,叉着腰在猎猎山风的崖边踱步,忽然看向那蒙面杀手,有些难办地问:「宋叔,你说该怎么办?」 一声宋叔…… 令苏南枝猛然想起,宋佳月提起过的那个,像皇后影子一样的得力心腹,那个帮皇后手不沾血便为她除掉无数仇敌的男人。 她想起宋佳月画出的男人画像,脸带黑金恶龙面具,而上次萧沉韫拽蒙面人的遮脸布时,触到了黑布之下的面具。 且萧子炎狂妄自大,断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对杀手这般恭敬地称上一声叔,那有没有可能…… 这位被称作宋叔的蒙面杀手,就是皇后藏在暗处的那个心腹。 她要找机会,掀开蒙面杀手的遮脸布,看看那层蒙面黑布下,是否戴着黑金恶龙图腾的面具。 这个人,不简单…… 蒙面杀手宋叔,一双眸子深沉老辣,布满了狡诈谋算,冷笑两声:「第一个孩子,第一个孙子,可以留着。」 「拉你上来是做梦!」萧子炎有了决断:「赶紧交代出宋佳月的下落!」 苏南枝满手心冷汗,但越危险,就要越冷静。 手腕勒出的鲜血,一滴滴落进悬崖下。 「你先把我拉上去,我不仅告诉你宋佳月的下落,还告诉你萧瑜的秘密!你不是想荣登大宝吗?九王可是你劲敌啊,难道你不想知道他的秘密吗?」苏南枝嗓音徐徐善诱。 「你还知道萧瑜的秘密?」 「我怎么不知道呢?」苏南枝胸有成竹地勾唇笑,「太子殿下竟然不知,我与九王曾经有过一段情缘纠葛?太子殿下啊,你的消息可真是不灵通呢……」 先是抛出了宋佳月的下落,再拿出萧瑜秘密做交易,两件事都勾起了萧子炎极大的注意力。 其实吧,苏南枝死不死,不过是割断绳子,一条命的小事儿,可若能知道萧瑜的秘密,那就不一样了。 萧子炎一下就来了兴致:「你知道他什么秘密?」 「去年我协助摄政王剿灭乱党,查出萧瑜才是乱党背后真正的主谋。你把我拉上去,我就拿出萧瑜是乱党的证据,太子便可一击废掉九王,少一个劲敌。」 见萧子炎和宋叔沉默踌躇。 苏南枝自嘲哂笑:「蝼蚁尚且偷生,我也想多活两天,留我一条命,换来两桩对你们百里无一害的利益。不值吗?太子殿下好好考虑。」 「拉她上来。」宋叔沉冷发话。 萧子炎也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 山间有三长两短五长的鸟叫声不断响起,这是进入澄院的敲门暗号。 是言斐在找自己。 两个杀手将苏南枝缓缓拉上百丈高的崖边时,她假装在黑夜中,不慎被山壁上的乱石划伤,故意大声惨叫:「啊!!」 山间回荡着她的惨叫。 萧子炎骂道:「疯婆子你叫个屁啊?」 「拉的太快,我撞到石头上了。」苏南枝大声解释。 听着方才那声惨叫,温言斐心猛地提到嗓子眼,脸霎时就白了。 他当即循着声音找了过去,观察好地形后,让数百名黄泉阁的黑衣杀手,从另外一边,悄无声息潜下漆黑的悬崖。 他们的脚程比山风还轻,动静比摇晃的树叶还小,翻山越岭不在话下。 如今,在温言斐的把控下,黄泉阁比碧落阁声望还大,千金杀恶人,万金保好人。 苏南枝耳尖一动,察觉到有人在靠近自己。 「姐姐,我在。」 「你别怕。」 「我会带你平安回家。」 耳边山风拂过,也传来男子沉稳压低的安定话声。 苏南枝眸子映着清辉月色,深吸口气笑道:「不怕。」 刀光一闪,温言斐迅速割断绳子,苏南枝耳边是无尽的山崖清风,冷气迅速灌进口鼻,身子猛然直线急坠! 温言斐死死地抱住她肩膀,另外一只手拼了命地抓住峭壁乱石! 在一阵慌乱中,二人耳边全是窸窸窣窣碎石掉落声! 几欲窒息,脸疼的像被刀割! 崖边! 几个黑衣人暗叫糟糕:「人掉下去了!!不好了!殿下!」 萧子炎和宋叔连忙朝下看! 夜晚太黑,看到的只有无尽的深渊!还有黑衣人拽上来的半根断绳…… 「废物!一群废物!」 萧子炎眉头皱的如废纸团那般,转身正要和宋叔商议,却看到了脸色冰冷如霜的萧沉韫…… 萧沉韫疯了似地冲过去! 余晔急忙拉住他! 萧沉韫站在悬崖边上,脚下松软的泥土不断掉落! 他看着那根断了的绳子,脸色渐渐惨白如纸。 他死死地攥住断绳,俊容蓦然变得阴鸷沉冷,眸中布满了嗜杀戾气…… 如炼狱杀神,令人不寒而栗,所有黑衣人忌惮地后退几步。 宋叔歪了歪头,脖子发出咔嚓的骨响,攥紧了长刀,默不作声地将萧子炎拉在身后护住。 「皇叔……人不是我弄下去的!估计是绳子不结实,苏南枝才掉下去的!」先前猖狂的萧子炎,看着步步逼近的萧沉韫,没缘由地吓破胆。 「人,是你绑的!」 萧沉韫将那根绳子,狠狠砸在地上,几乎是瞬间暴怒:「人,是你悬在半空的!」 萧子炎被吼得六神无主,支支吾吾道:「和我……没关系啊……是绳子不结实……」 「本王听到了她的惨叫声!」 「你竟然敢杀她,你怎么敢杀她?!」 「萧子炎,如果她不能活,你也去死!」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八十八章 越危险,越冷静免费阅读.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想你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子炎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浑身轻微发颤,喉咙紧张地像堵了石头,不敢再说话。 这么高的悬崖,摔下去,苏南枝必然死定了。 萧沉韫气血疯狂上涌至后脑勺,头眩晕、脸发白,浑身惊出冷汗,忙不择乱地拿起粗绳,一端绑在腰上,一端系在树上。 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时候—— 那袭墨袍,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跳下漆黑无垠的万丈悬崖。 与清风明月背道而驰,一往无前地奔赴深渊,不惧凶险,亦不惧生死。 「王爷!!」 余晔急声咆哮,冲过去想抓住萧沉韫,却迟了! 只好拔剑出鞘,守在绑绳的树前,招了招手,命令七百名带刀的精锐士兵,一半留在崖边,一半栓绳下了悬崖。 悬崖常年缭绕着冷雾,谁也不知道下面有多深。 萧沉韫单手抓着石壁,不断放绳子,看着乱石上的血迹,眼眸阴沉至极,下到了冷雾中,满脸都是冰寒的水汽,花了两个时辰,才下到崖地。 那边。 温言斐带着苏南枝在石壁上攀爬,绕开萧子炎他们后,飞上另外一处崖边,一直踩着轻功朝前飞。 几乎是精疲力尽时,他将苏南枝小心地抛了出去—— 苏南枝滚落在柔软的青草地上。 雨水停后,月光从乌云层中钻出,空气中都是清新的野草香。 她立刻坐起身,朝跌倒在地的温言斐跑去。 借着稀薄的月光,苏南枝才看见温言斐右手满是鲜血,胳膊被乱石划出斑驳交错的伤,必定是带她飞上悬崖时,在山壁上割伤的! 苏南枝拿出丝绢,刚要给他包扎时—— 温言斐拿过她被勒伤的手腕,反而率先给她小心翼翼包扎。 数百个杀手从四周汇集而来,身穿象征黄泉阁身份的黑色斗篷,齐齐朝着温言斐跪地:「阁主。」 温言斐示意他们清扫痕迹。 苏南枝环顾荒野森铃,叹口气:「再过一两时辰就天亮了,避开萧子炎,我们绕路回芸院。」 温言斐牵过杀手递来的一匹骏马,朝她伸手,「郡主手腕受伤,和我同骑吧。」 二人一同回了芸院。 温言斐亲自拿来几瓶上好的上药,又给苏南枝备了菜肴,多派了接近一倍的杀手潜伏在附近保护她。 「郡主今日一定受累了,好好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处理。」 「言斐,有劳你了,多谢。」苏南枝将药膏涂在手腕打圈,伤口清清凉凉的,朝他微弯腰、低头颔首,真心致谢,「好在你及时赶来——」 温言斐打断道,「你没事就好。」 苏南枝眉眼弯弯,温暖一笑:「有同行者的感觉真是好啊……」 「我亦是如此觉得。」温言斐清朗爽俊一笑,轻轻替她合上了院门,「郡主,明日见。」 「明日见。」她柔声笑言。 苏南枝这才劫后余生般,身子骨软了下来,手乏力地撑在石桌上,目光中的逞强和坚毅轰然崩塌,回想起悬崖之上的险境,至今仍觉得心有余悸。 那时,她以为自己多半会死。 春盛急忙从里屋跑了出来,满眼含泪地扑进她怀中,险些把苏南枝扑倒在地。 「姑娘!姑娘你平安回来了!我好担心啊!」 苏南枝抚摸着春盛黑长直的秀发,柔声安慰:「是啊,我没事,我回来了……」 「姑娘你不知道,我被关在衣柜里,眼睁睁看着你被带走的时候,我有多绝望!我恨不得被带走的人是自己!那一刻,我真是痛恨自己的无能啊!!」 春盛哭着跺脚,紧紧抱住苏南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要是不在了,春盛也不想独活。」 「胡说什么呢?」苏南枝温柔地笑着,故意嗔她一眼,「你活着是为了你本身而活着,谁不在了,你也得好好活着。」 「姑娘把我救出教坊司那刻,我就把你当做了唯一的亲人和主子!若你今夜遭遇不测,明日我便三尺白绫悬房梁,如王嬷嬷追随楚老夫人那样,陪姑娘一起下碧落黄泉。」 「呸!」 苏南枝掐了掐她湿漉漉的脸蛋,如知心大姐姐那样,轻柔地拍她后背,「谁要死了?我们俩都得好好活着,我还想活着,看小春盛嫁人成家、生儿育女呢。」 「我才不嫁人!」 「你不嫁人,那我就给你招上门女婿。」苏南枝故意调侃道,「不过,余将军那样厉害的人物,我可没办法让他入赘啊!」 「提他做什么?关余晔什么事?」春盛哭过了,被苏南枝调侃的又羞又躁,擦干了脸上的泪,肩膀还在抽抽搭搭的,「姑娘,我下次,一定要保护好你!」 见她满脸信誓旦旦,苏南枝笑着进屋:「好好好,等你来保护我。」 苏南枝泡了个热水澡,已是天亮时,才舒舒服服地躺上床,钻进温暖的被窝,疲惫地沉沉睡去。 第二天。 苏南枝直接睡到了午时。 初冬的一丝暖阳,从错落有致的西窗棂落进来。 阳光下纤尘翻飞,书桌前养的三株铃兰正抽枝拔节,长绿芽、结花苞。 门外响起一阵声响,将苏南枝吵醒了。 萧沉韫推门而入,趔趔趄趄地闯进了芸院。 他一天一夜没合过眼睛了,星眸周边的眼圈乌青,头发有些凌乱,下巴新长出来的胡茬潦草,不修边幅,状态很差很差。 春盛直接迎上去,拦住萧沉韫:「摄政王万福金安,我家姑娘正在午睡,不便见客,还请王爷改日再来。」 她听温言斐说过画中女子的事情,昨日下午,自家姑娘那般凶险失踪,摄政王却在和其他女子谈笑风生,又何必还来撩拨她家姑娘呢? 萧沉韫剑眉紧蹙,嗓音嘶哑暗涩,像沙漠中踽踽独行许久的人,沧桑又饱经风霜,他疲倦地缓缓闭上双眼: 「让本王见见她。」 余晔见机行事,连忙拉走春盛,敲了敲她脑袋瓜:「主子的事儿,不是你能管得,傻啦?」 萧沉韫步伐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地靠近那扇紧闭的房门,话音满含担忧:「枝枝……」 「枝枝……」 他缱绻温柔地喊了两声。 房门依旧紧闭,传出女子温凉平和的说话声:「有事吗?」 「有事。」萧沉韫心跳如鼓,眸眼晦暗,沉吟道,「一件很大的事。」 「什么事?」 「我想你了。」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想你了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章 本王媳妇在这,你离远点!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柔顺黑亮的三千青丝,披散在腰际,她手中不疾不徐地捻玩着一缕秀发,听着「我想你了」四字,心中咯噔一声,浑身如被蜜蜂蛰了那般僵,轻咳道: 「咳……然后呢?」 你不是去见那位栀栀了吗? 怎么跑来芸院说想我? 听见女子态度有些淡漠的三个字,萧沉韫心仿佛沉入了深渊,身上泛起一阵冷意。 他深呼吸一口气,眼里的光一寸寸消失,甚至有些不自信,低声地服软道:「我……要见你。」 「见我?」苏南枝拿起螺子黛,对镜淡扫蛾眉,「王爷大可当做我已经死了,不必来见我。」 这句话呛的萧沉韫没法接。 死。多么可怕的字眼。 人死如灯灭,尸凉随土腐。 萧沉韫想起昨夜之事,仍觉得惊心动魄。 他在深渊之下找了整整一天一夜,如发了疯那样,是最后温言斐看不过去了,才告诉他苏南枝已被救回芸院。 「不要动不动就提死……」他剑眉揪心地拧作一团,嗓音嘶哑的不成样子,很是疲惫。 「我还没有恭喜王爷觅回旧爱,得偿如愿呢。」 苏南枝描眉的手不稳,画出的眉又长又细,未染唇脂,脸色显得有些素白虚弱,「不知王爷何时与栀栀姑娘成婚啊?我必定备份大礼恭贺。」 门外之人,没说话了。 字字如刀,扎的萧沉韫不敢说话。 苏南枝语气越平静,就越透出一股讽刺,像极了从前母妃和父皇吵架的样子,无意之间,怼的萧沉韫有些害怕。 他记得,母妃每次这么怼父皇的时候,父皇都是一声不吭。 索性,萧沉韫也一声不吭地站在门前,像尊石佛般规矩。 有的东西,越解释越乱,何况他并不擅长解释。 「王爷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是默认了不日要举行大婚吗?」 苏南枝啪地一声将螺子黛按在梳妆台上。 「……」萧沉韫听着这话很是不对味,危机感极强地立马回答,「本王没说过这种话,你不要污蔑我。」 「我污蔑你?」苏南枝道,「臣女怎么敢污蔑堂堂摄政王?」 「枝枝,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萧沉韫声音越来越低。 一声低哑的枝枝,喊得苏南枝心软了些,就好像她在胡乱发脾气一样,他才是受害者。 苏南枝看着门外那抹颀长人影的轮廓,犹豫再三,踌躇再三,终于打开了门。 萧沉韫连忙抬头,朝她看去。 这一开门。 苏南枝便看到了萧沉韫脸上的颓败与失落。 他好似披了一身冬末的寒雪,面上毫无血色,眸光黯淡无神,孤孤单单地站在那里,有些举足无措,又有些说不出的小心翼翼,再也不似在朝堂上的霸气威严。 他下巴长着小胡茬,像是没休息好,精神也有些差。 苏南枝有些心疼他,嘴上却平静地问:「找到旧爱,不是应该人逢喜事精神爽吗?怎么这般落魄?」 「枝枝,旧人旧事已经过去了。」 「昨日我被萧子炎绑了粗绳,吊在深渊里九死一生时,王爷却在大街上和栀栀姑娘拉拉扯扯,热烈相拥。」 苏南枝目光沉下来,显得有些空洞深幽,看向他越来越惨白的俊脸,勾唇讥笑,「我一直以为,王爷和普通男人不一样,你说你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般从一而终的男人,确实很令女子心动。」 「但我建议王爷,不要故作深情地游走在两个女人之间,与其伤害两个女子,不如对一个女子从一而终,至少有一个女子能幸福,更不会欠下风流债。」 苏南枝淡笑一声,嗓音难掩失望沮丧,「当然了,我也没资格说你。」 「你看见了?」萧沉韫紧皱剑眉。 「暗卫路过倚天客栈看见了,回来告诉我的。」苏南枝笑了一声,「怎么?这种事,还怕别人知道吗?」 苏南枝有三千护城军,是在京城养了暗卫和内线的。 萧沉韫早就该想到,苏南枝可能会知道,他那会儿就该离狄锦姿十万八千里远。 就不应该让狄锦姿靠近他三步之内。 他真是有苦说不出。 想解释,却无从解释。 百口莫辩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苏南枝指了指芸院大门:「慢走,不送。」 「好……」萧沉韫心一悸一悸的,「好。本王走,不在这里碍你眼睛。」 「走吧,以后不要来了。」苏南枝站在秋叶凋零的合欢树下,温声淡笑,「芸院不是摄政王总常来的地方,倚天客栈才该是你常去的地方。」 萧沉韫深吸口冷气,压住心里一阵阵的钝痛,转身离开坐进马车,浑身有些发抖,脑子一阵阵地发热,筋疲力尽地靠在车壁上。 余晔脸色铁青着,终于没忍住,走到苏南枝面前道:「冬夜,这么冷的天,王爷不眠不休地找了郡主一天一夜,不吃不喝,没合过一次眼睛,筋疲力尽到脸色惨白。」 苏南枝神情微微变化。 「听温言斐说郡主回了芸院,王爷又马不停蹄地赶来这里,为的就是看你是否安好。可郡主却阴阳怪气地指责王爷与其他姑娘拉拉扯扯。可真相却是,栀栀姑娘自己要抱王爷,王爷立刻把她推开了!王爷一直在避嫌!」 余晔的话就像一颗石头,砸进了苏南枝心里,砸的她脑袋发懵。 苏南枝掀开车帘,看着那个疲惫至极的男人,咬唇问:「你昨夜,来找我了?」 「找了。」甚至,他一度自责自己无能,没有第一时间救你。 「我以为你没有来找我,我以为你昨夜一直和她待在一起。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来找过我?」苏南枝坐进马车,紧紧看着他。 「你没问,我便没告诉你。」萧沉韫疲倦地抬了抬眼睛,叹口气,「你方才脾气那么犟,那么生气,我都不敢和你说话。」 「我没问,你就不知道解释吗?」苏南枝心有些疼。 「我怎么解释?你在气头上,你会听我解释吗?」萧沉韫嗓音沙哑,唇边干涸,眼眸闪过一抹痛色,「你生气的样子,是真让本王害怕啊……」 「我方才模样有那么可怖吗?」苏南枝说话有些没底气,「我也没撒泼打滚骂人,怎么就可怕了?」 「你模样自然是美的,是本王怕你生气。本王想着,你正在气头上,我就先回去冷静冷静,等你气消了,再来找你解释。」 苏南枝看着眼前脸色虚白的男人,心里无端升起一阵心疼:「你的脾气是真好啊……」 「本王脾气好?」萧沉韫牵起她的手,只有牵起了她温软的手,他心里才安定了些,他低声轻笑,「你是第一个说本王脾气好的人。本王脾气并不好。」 只是对你脾气好而已。 在朝堂上舌战群儒,两军交阵时把对面骂的狗血淋头,一写奏折弹劾,便有大臣吓得浑身发抖,嘴毒话又难听,脾性又冷又淡漠。怎么可能算脾气好? 萧沉韫刮了刮她鼻尖,虚弱淡笑:「你觉得我脾气好,就成。」 马车徐徐驶向摄政王王府。 刚到王府时,外面就响起了一女子娇俏可爱的说话声:「沉韫哥哥,原来你是大庆那位摄政王啊!」 苏南枝下意识地看向萧沉韫。 萧沉韫掀开车帘,下车,狄锦姿就兴高采烈地扑过去,要挽住他的胳膊:「沉韫哥哥,你终于回府啦?我站在寒风里,等了你好久。」 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 萧沉韫像看见洪水猛兽似的,连忙退了好几步,使了个眼色,余晔就将狄锦姿隔开。 萧沉韫转身,掀开车帘,朝苏南枝体贴地伸手:「下车吧,我扶你。」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九十章 本王媳妇在这,你离远点!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祝你找到好郎君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好。」车内女子温声回答,伸出一只雪白的纤纤玉手,轻轻地搭上萧沉韫掌心,被他轻轻扶下车。 从狄锦姿的角度来说,这个女子的嗓音是真好听啊,简简单单一个好字,就像拨动古筝琴弦那般悦耳舒心,温柔又从容。 只见那姑娘伸出来一截比牛奶还白的手腕,狄锦姿再看看自己健康的小麦色手腕,顿觉有些自卑,那女子踩上马镫,被肖城哥哥温柔翼翼地扶下马车。 狄锦姿,从来没在萧沉韫脸色见过这么温柔的神色,就好像在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珍贵之物。 她,羡慕。羡慕死了。 紧接着,狄锦姿看见那个美到让万物失色的女子,优雅地微提裙摆,走下马车,她秀眉是那样精致,仿佛与生俱来就那么美丽,每一根眉毛都长的恰到好处,是旁人怎么都画不出来的好看眉型。 脸小巧精致,肤若凝脂,仙姿玉色,狄锦姿想尽了毕生所学的大庆字词,也描绘不尽这位姑娘的美。 美到,让原本骄傲自信的狄锦姿黯然失色,她木讷地看着苏南枝:「你、你是……」 「我叫苏南枝。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的南枝。」 苏南枝温柔清雅的笑着自荐,同样也在无声打量狄锦姿。 狄锦姿长得很好看,不同于大庆姑娘的柔美,她是有力量的健康美,一袭红裙,落落大方、自信骄傲,美的很惊艳。苏南枝打心底里欣赏她。 「我是狄锦姿,北狄人。听闻肖城哥哥在费尽千方百计地苦苦找我,我就不远千里来见他了。」狄锦姿满眼发光地看向萧沉韫,咬重了千方百计、苦苦找我八字,像是暗戳戳地挑衅。 苏南枝点头笑了笑,没说话。 「余晔将狄姑娘带回倚天客栈,本王现在有事在身,无法作陪。」萧沉韫带着苏南枝走进王府,客套地同狄锦姿说话。 狄锦姿绕开余晔:「没事,沉韫哥哥,我就在王府自己转转走走,不影响你和南枝姐姐商量事情,等你忙完,我再找你。」 萧沉韫没管她,只带苏南枝去了主院书房。 苏南枝拿起桌上的小狼毫毛笔,画出面具男人: 「昨夜我从太子口中得知,那位蒙面杀手,叫宋叔,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位蒙面杀手也是皇后如影随形的那位心腹?宋佳月曾猜疑,这位宋叔曾和皇后有情。」 「王爷可以找机会,扯下宋叔的遮脸布,看看是不是面具上之人。查一查他究竟是谁,和当年的夜宴有没有关系。」 「好。」萧沉韫点头,「今日陛下设夜宴,宴请北狄公主和西戎太子及其使臣,还有百官家眷,你去吗?」 「贵妃娘娘给我下请帖了。」苏南枝看了眼天色,「王爷先睡个午觉,补一补精气神吧,我也回去准备准备,参加夜宴。」 萧沉韫将那张画像收入袖中,唇边划开笑意:「去吧。」 苏南枝为萧沉韫合上了书房,转身离开了主院。 走到王府门口时,那抹红裙拦住了她的去路。 狄锦姿笑容灿烂:「南枝姐姐,能不能陪锦姿逛逛街?我初来京城,实在不熟悉地段。」 苏南枝原想拒绝,可看着她满脸希冀,正在迟疑时,狄锦姿立刻挽住了她胳膊:「走吧,南枝姐姐,你生的这么好看,应该也很热心吧?」 大街上。 人群川流不息,耍杂技的喝油喷火,挑箩筐的卖拉丝糖,热闹非凡。 狄锦姿挽着苏南枝,笑着问:「你知道我和沉韫哥哥的过往吗?」 「知道。」 「五年前,我流落荒岛,救了被追杀的沉韫哥哥。」 狄锦姿想起旧事,娓娓道来,「我们在岛上如胶似漆,两情相悦,同床共枕。他会烧火给我烤鱼吃,也会给我描眉绾发,但后来我们因为某些原因,被迫分离五年。」 狄锦姿话音不疾不徐,遗憾叹息:. 「你也知道,五年了,很多东西早已物是人非。但我可以确定的是,我很爱他,我救了他的命,他是极其重恩的人,我们有那么难忘的过去,他也还会爱上我的。可惜南枝姐姐出现的太迟,若你比我先遇见他,我还真没把握,能得到他的身心。」 苏南枝面色淡漠,推开她挽着自己的手:「所以呢?」 「所以,南枝姐姐要有自知之明,早点离开他啊!」 狄锦姿立刻道,「南枝姐姐是个人美心善的好姑娘,我不希望你参与三角恋,最后满身是伤地退出!你肯定会吃苦头的,又何必要搅散我和沉韫哥哥?」 苏南枝的心,在一点点地发凉。 狄锦姿笑着拥抱苏南枝,安慰地拍了拍她后背,同情又怜悯地祝福:「离开沉韫哥哥吧,我祝愿你找到更好的如意郎君,幸福美满。」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祝你找到好郎君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二章 所有人都这么痛苦吗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说完了吧?」苏南枝面无表情地轻轻推开她,「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哪想,狄锦姿忽然抓住她的手,急急朝后倒去! 砰地一声! 狄锦姿摔在地上,额头结结实实磕到石头,多了一道血迹,泫然欲泣地哭道:「南枝姐姐,你为何推我?就算你再不喜欢我,也不该这般对我……」 苏南枝冷漠地睥睨狄锦姿,方才她根本没用力! 狄锦姿不可能摔倒,她是自己顺势摔下去的!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狄锦姿捻着丝绢抹眼泪,一派楚楚可怜:「沉韫哥哥……可能是我不小心没站稳吧,南枝姐姐应该不是故意推我的,好疼啊……」 苏南枝侧目,没想到萧沉韫来了,脸上闪过惊诧,有些紧张地摇摇头: 「不是我。」 「本王知道不是你。」 萧沉韫微蹙眉头,看着狄锦姿额前那道伤,不为所动道:「你说得对,南枝郡主不会故意推你,是你自己没站稳摔下去的。」 狄锦姿闪过一瞬间的错愕,旋即哭的伤心欲绝,摸着那道伤走到萧沉韫身边,楚楚可怜道:「我若毁容了,该怎么办?」 「该涂药就涂药,能怎么办?本王不是医师,本王也不知道怎么办。」萧沉韫皱紧剑眉,「你下次站稳一点,自己摔可以,不要拉着南枝郡主一起摔了。」 「……」狄锦姿俏脸臊的发红! 原来,萧沉韫早就识破了她刚才是假摔! 苏南枝心里荡开一圈圈温暖的涟漪,是真没想到,萧沉韫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维护自己。 他没有偏袒狄锦姿,也没有听信狄锦姿的污蔑。 狄锦姿俏脸火烧火燎,眼里汪着滚滚热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能屈能伸地及时认错:「方才我就是和南枝姐姐闹着玩,没别的意思。」 「带狄姑娘回倚天客栈吧。」 「是。」余晔点头,朝狄锦姿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苏南枝也坐上马车:「回芸院。」 「你……」 萧沉韫话未说完,那马车就已经走了。 苏南枝端坐在马车中,回想狄锦姿说的那些话。 「姑娘认为那女子说的可信吗?」春盛小心翼翼问道。qδ.o 「一半可信一半不可信。」苏南枝淡淡道。 「姑娘把她当做了情敌?」 「是她把我当做了情敌。」苏南枝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淡笑道,「她与萧沉韫在荒岛朝夕相处半年是真,萧沉韫爱过她也是真,至于同床共枕什么的,是假。」 「姑娘怎么分辨是真是假?」 「我和摄政王认识了那么久,还是比较了解他的性子。为什么要听信陌生人的一面之词呢?有些东西是用心感受的,不是拿耳朵听风就是雨。」 现在的苏南枝认为,她和萧沉韫之间,不是谁都能轻易挑拨离间的。 就像萧沉韫刚才,也很信任她那样。 他知道自己不会恶意伤害狄锦姿。 苏南枝樱唇勾起一抹轻松畅意的笑,可没多久,那抹笑意便缓缓僵住了。 她在开心什么呢? 开心萧沉韫信任自己,偏袒自己。 可狄锦姿确实与他在荒岛上相伴半年,他曾经那么喜欢狄锦姿,难道他们就不会旧情复燃吗? 旧情复燃四字,就像四根滚烫的针刺进了心脏,刺的心有些疼。 苏南枝垂下眼睑,遮住眸中惆怅,回了芸院让春盛给她梳洗打扮。 等到黄昏时,万琛远主动来接她一同去京城。 今日万琛远穿着一身灰青阑衫,外罩雪色狐裘大氅,一改往日大红大紫的鲜艳衣裳,似乎稳重了些。他墨发高束玉冠,显得神清气爽,又干净俊朗,从霞光万丈的余晖中走来,倒让苏南枝有些令眼相看。 万琛远依旧长眉入鬓,雅俊如谪仙,几次欲言又止,强制性改掉了从前的咋咋呼呼,缓缓道:「郡主。」 「万世子。」苏南枝踌躇了下,「不用每次进宫都特地来接我。」 「枝枝,你不会怪我前段时间没来找你吧?」万琛远将桂花糕、碧螺春茶、杏仁酪摆在车内边几上,「近日我在家中看书,读了诗八百,在背兵书,也习了武。」 他小心观察苏南枝神色,试图在她脸上看到些称赞和惊喜来作为动力,以便下次挑灯夜读时,能激励自己坚持下去。 苏南枝唇畔漾开笑:「那很好。世子一定可以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万琛远心跳如鼓,也忙不迭地点头:「有了你这句很好,下次练剑,手上长血泡也不觉得苦了。」 苏南枝琢磨了下,送给他一句话:「路虽难,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可成。」 万琛远反复咀嚼她说的这句话,心里堵着的那些酸涩苦累,像是有了缺口,全部都发泄了出去,沧桑一笑:「半月了,父亲还在昏迷……」 他那根强撑许久的筋,在苏南枝面前忽然就绷不住了:「我好怕父亲再也醒不过来了……我母亲整日在家以泪洗面……」 「太难了,我从前是京城最出名的纨绔啊,不爱读书习武,我比其他世家公子差太多了。大家同样的岁数,怎么就拉开那么大的距离呢?我怕自己再努力,也护不住万家,也追不上别人。」 「我逼着自己读书习武,可我一看书就打瞌睡,我头悬梁锥刺骨,我很痛苦。是所有浪子回头的人,都要经历这样的痛苦,才能改邪归正吗?」 苏南枝仿佛看见万琛远在无形泥潭中痛苦挣扎:「你看到的所有后来居上者,都是拼了命地比别人努力。」 「浪子回头金不换,坦然接受过去的自己,最重要的是现在和以后。」 马车停到皇宫门口。 万琛远仍在不断咀嚼思索苏南枝说的那番话,她总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夯实他飘摇不定的心,潜移默化地告诉他: 努力!努力至极,便一定可以! 「世子,我先进去了。」苏南枝见他深思模样,了然一笑,先行下车走进宫墙。 万琛远在马车里多待了小刻,才下马车时。 有个身穿玫红芙蓉长裙的女子,外披浅粉白蝶大氅,从另辆极其华贵的七彩花纹马车走来。 她五官深邃、浓眉大眼,美艳无双,朝万琛远喜笑颜颜道:「万世子。」 女子身后还跟着两列二十人的北狄侍女。 万琛远想起北狄公主随使臣前来参加夜宴,猜出了对方身份,作揖:「公主殿下。」 「万世子未婚妻,南枝郡主长得很漂亮。」 女子咧嘴一笑,唇红齿白,话音却陡然一转,透着些许揶揄,「漂亮是漂亮,可惜不忠贞。拿你们大庆的话来说,这叫不守妇道。」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九十二章 所有人都这么痛苦吗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三章 自己下毒,没解药?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万琛远脸色蓦然变黑,火气登时被点燃:「公主殿下平白无故,为何污蔑万家未婚妻?她不是你三言两语能抹黑的。」 「哈哈哈。」 狄锦姿抬起红袖掩唇轻笑,「万世子真是傻的可爱啊,敢不敢和本公主打个赌?赌南枝郡主心悦摄政王!这支红杏还没进万家,就有出墙之势了。」 万琛远听女子这席话,忽然想起之前,与父亲去摄政王府拜师,在屏风后看到的那双与南枝一样的绣花鞋……心忽然就跌入谷底。 他咬了咬牙,闭上眼沉默很久。 「万世子不敢吗?」狄锦姿笑眯眯道,「能容忍自己未婚妻和其他男人卿卿我我,你是真没出息又没骨气啊!」 「我信任她,无底线信任。」万琛远蓦然睁眼,冷冷回怼,「她是本世子未婚妻!你不要胡说八道,红口白牙污蔑她!我跟你很熟吗?凭什么信你说的话?你算哪根葱?」 狄锦姿脸色渐渐阴沉,微眯眼睛,隐忍着怒意。 万琛远嗤笑两声,做出一副地痞纨绔样,挽起袖子道:「藩国公主,来大庆没打听本世子名号吗?老子亲爹十年前出征塞北,把你们北狄打的跟过街老鼠那样,老子随了亲爹脾气,有点暴躁还犯浑,你最好别来挑拨离间!」 「愚蠢!真愚蠢啊……」 狄锦姿下意识后退半步,咬牙骂两句,带着随侍迅速离开了。 这种浑人,还是少接触为妙。 万琛远慢条斯理放下袖子,眸光一点点黯淡,如行尸走肉般走进皇宫。 其实吧。 他不是傻子,他能感觉出来,苏南枝并不喜欢他。 若非这桩不可抗旨的赐婚,他和她都不可能有交集。 她是前程锦绣、七窍玲珑心的第一美人,他呢?他就是个屁!人人口中不堪的纨绔废物。 万琛远坐在夜宴上,兀自喝了口闷酒。 萧子珊穿着淡紫长裙,像一阵风似的跑去挽着苏南枝:「枝枝!终于逮到你了!我去芸院找你好几次,你都不在家,都没人陪我看戏本子了!」 高台主位之上,左如月眼眸冷如刀地随意扫了眼这边。 苏南枝秀眉微皱,面色始终挂着淡淡的笑,轻轻将萧子炎的手松开:「公主殿下,夜宴要开始了。」 萧子珊是左如月嫡女,也是萧子炎亲妹妹,单纯烂漫,还不知道三者之间的仇恨纠葛,一个劲儿地拉住苏南枝撒娇:「你挨着本公主落座嘛。」 苏南枝拗不过她,只好坐在她身侧。 「我给南澈哥哥每三天写一封信,寄往边疆,在信中同他讲京城趣事,可他却一封信都不回我。」萧子珊压低声音,有些幽怨失落地叹息,「澈哥哥是怎么回事?去了边疆比在京城,还对我冷淡。」 两世,苏南枝都知道子珊喜欢大哥,而大哥对她却很冷淡。 前世,大哥惨死沙场,子珊逃婚赶去边疆,给大哥敛尸立衣冠冢,之后被抓去嫁到西戎和亲,年仅二十六便郁郁寡欢而死。 挺心疼她的。 苏家与左如月有血海深仇,可天真烂漫的子珊公主没有错。 苏南枝搓热她有些凉的手,叹道:「大哥许是太忙了,没来得及给你回信。」 「是吗?」萧子珊眼中升起希冀,「南枝啊,澈哥哥在那边过得好吗?」 「挺好的。」苏南枝淡笑。 「那就好。」萧子珊咧嘴傻笑。 她就像一个待君归的小姑娘,深害相思,自从苏南澈去了边疆,她是坐也思君、行也思君。 苏南枝心里不是滋味,大哥不可能爱上子珊,可憾她一腔情深了。 二人正你一言我一言地畅聊着。 有一宫女忽然走来,附在苏南枝耳边道:「南枝郡主,摄政王在御花园莲池等您。」 她特意转头看了眼这宫女,面生得很,目光冷幽幽地勾唇:「我找不到莲池,劳烦姑娘带个路。」qs 宫女犹豫了下,点点头,一路领着苏南枝朝御花园走去。 莲池,是妃嫔夏日赏荷的地方,但冬日百花凋敝,露着光秃秃的荷塘清水,很是萧瑟,人迹罕至,连掌灯太监都没有。 那宫女站在莲池入口的小路上,顿住脚步:「前面便是了,请郡主稍作等待。」 苏南枝脚步虚晃,故意朝前走了几步,对面的树上忽然洒下来一阵白色迷烟! 她抓住那宫女的衣领朝前一挡,自己后退两步,当即捂住口鼻! 那宫女刚想尖叫,吸入迷烟不过眨眼功夫,身子便软趴趴地倒下。 面色潮红、双眼迷离地看着天空,开始含羞带怯地解着自己衣领,露出雪白的脖颈、起伏的胸脯,好一派活色生香! 这迷烟,好强的药性! 是媚|药! 苏南枝将满脸傻笑的宫女拖进莲池旁的小屋,不慎触到了她鼓鼓囊囊的袖袍,掏出来一袋金元宝,想必是有人拿钱收买她,引自己到此处。 既然拿钱办坏事,就要承担后果。 苏南枝也只能把她放在木屋藏起来,但愿她自求多福,不要遇到歹人吧。 萧沉韫做事谨慎,不可能在宫宴上,让陌生宫女传话,让自己来莲池见他。 所以,从宫女传话开始,苏南枝心中便起了疑,只不过是想看看,又是什么人在布局,想要害她? 苏南枝飞上方才飘落迷烟的树冠,树叶重叠遮蔽间,放着几个装着媚|药的烟筒,还有几个弹弓专用的石子,想必是—— 当宫女引她到此处时,埋伏在暗处的人,用弹弓投石打掉烟筒,媚|药迷烟会立刻洒下,让人吸入肺腑! 还挺聪明的。 莲池暗处传来几道脚步。 「刚才买通的宫女不是把苏南枝引来了吗?迷烟也下了。苏南枝人呢?」 苏南枝将抓住烟筒朝下一扬,迷烟倾泻而下,洒了来人一身! 狄锦姿猝不及防地将迷烟吸入口鼻,这才猛然反应过来,用力捂着嘴巴,惊瞪着抬头:「苏、苏南枝?你……你怎么在树上?」 「莲池太黑,你的人没看见我,我就飞去树上守株待兔啊。没想到等来的人,是你啊。」 苏南枝眼里划过一丝诧异,观狄锦姿盛装打扮的模样,身后还跟着北狄侍女,旋即心中顿悟,「原来你是北狄公主。」 「放肆!!」 狄锦姿抬手就狠狠扇过去:「明知道本公主的身份,还敢如此戏弄本公主,你简直是胆大包天!本公主必定要将此事禀告给大庆皇帝,让他罚你!」 苏南枝眼疾手快攥住她手腕,眉眼弯弯道:「公主殿下花重金贿赂宫女,引我至此处,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殿下是自食恶果!」 狄锦姿吸入迷烟后,便觉得身子燥热起来,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死死咬着唇,脸逐渐红的快滴出血,指甲用力掐进掌心来保持理智,准备怒骂苏南枝,却不想刚开口,便是一声娇软的嘤咛,又赶紧捂住了嘴。 「……」苏南枝有些好笑,讽刺道,「怎么?你自己下的迷烟,你没有解药吗?」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九十三章 自己下毒,没解药?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四章 装的那么乖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狄锦姿先前胸有成竹,认定苏南枝会中计! 却从未想过自己能被她反将一军! 所以根本没有备解药! 苏南枝一眼将她看穿,嘲笑道:“你以为我必然中毒,所以连解药都没准备吧?你是想害我夜宴出丑,却不想自食恶果!锦姿公主可是宴会的主人物,却出了这样的差错。” “回、回客栈。”狄锦姿被赶来的侍女搀扶着,“你去,去和皇后娘娘说一声,就说我身体不适,先回客栈休息,今日缺宴,改日亲自赔礼道歉。” 苏南枝看着落荒而逃之人,笑容恣意。 狄锦姿盯着她的笑,恨得牙痒痒。 “可惜啊,没想到栀栀姑娘如此歹毒,你配不上摄政王。”二人擦肩而过时,苏南枝压低声音,冰冷讽刺,“我一直以为栀栀姑娘温柔善良,如他口中说的那般软糯可爱,优雅知礼,但似乎大相径庭。” “原来你只是,在他面前才装的那么乖巧啊……” “我配不上,你就配得上了?!”狄锦姿咬牙切齿。 “你配不上,我也配不上。”苏南枝脑中浮现出男人的音容相貌,目光恍惚,“他值得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呵呵!” 狄锦姿浑身燥热的就像烤在火炉上一样,狼狈不堪地被搀扶着,避开宫女太监走出御花园。 她得不到,苏南枝也别想得到! 萧沉韫要么娶她,要么谁也别娶! 要不然,作为北狄最受宠的嫡长公主,她何必来和亲? 这一幕,被随时监视狄锦姿的云栀发现。 云栀藏在暗处,招了招手,唤来几个心腹宫女,将声音压到最低:“去回禀皇后娘娘此事,北狄公主入瓮。今夜可成事。” 狄锦姿和北狄侍女初来乍到,并不熟路,只能依稀凭借来时的记忆出皇宫,走到一半,却越发觉得不对劲,四周宫女太监越来越少。 她热的头晕目眩,视线也有些模糊。 二十侍女,一前一后尽可能地挡住周围视线。 行至东宫那边时,只觉得官道越来越狭窄,灯光越来越弱,隐约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侍女们低头去看,脚下竟然多了十几条菜花蛇!纷纷吓得低声尖叫! 众侍女乱成了一锅粥! 狄锦姿虚弱地扶住墙,下刻—— 一道人影趁乱,将她猛然拉进东宫! 狄锦姿惊魂失魄,骇然抬头,只见有个麒麟黄袍的男子用力抱住了她! 可因为中药的原因,她身子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娇躯就像一滩软水,只能被逼无奈地依偎在男人怀中,头昏昏沉沉地靠着男子胸膛。. 她想要看清男子面貌,视线模糊的怎么也看不清。 “公主殿下放心,本太子会让你很舒服的。”萧子炎攥住她雪白玉嫩的手,往寝殿带去。 “太、太子……” 狄锦姿听到这两字,浑然猛然一震,吓得脸色苍白。 不,她不要嫁给太子! 她想嫁的人不是太子! “滚、滚……” 狄锦姿本想怒然呵斥,可因中药的缘故,声音却变成了娇|吟,全部怒喝的气势。 那一声声娇滴滴的滚字,听在萧子炎耳中却别有一番风味。 确实,好久没有碰过这种欲迎还拒的尤物了。 嘴着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萧子炎看着面红耳赤,眼眸朦胧、目光迷离的狄锦姿,直接撕烂了她的衣领,刚要压下去—— “砰!”地一声。 殿门被狠狠踹开。 第一百九十四章 装的那么乖 第一百九十五章 他的公主殿下,不喜欢他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瑜清潇雅立,身侧站着雪色大氅的苏南枝,二人并列在一排,看着正行荒唐之事的萧子炎。 萧子炎被这踹门巨响吓得一哆嗦,系上腰带就滚下床,看清来人后,当即横眉冷对,骂道:「大胆九王!还有你,苏南枝!你们夜闯东宫欲意何为?」 「你声音再大点,招来东宫之外的人,来看看废太子为了稳住储君之位,竟意图奸|Yin北狄公主。」 萧瑜嗓音温润如玉棋落盘,俊脸带笑,眼眸却泛起无边寒意,不屑地睥睨萧子炎,再也藏不住目光中的野心,他缓步踏进大殿之中,环视气势恢宏的东宫,却看到了萧子炎这碍眼的东西。 这废物,不配入主东宫! 他的手缓缓抚上象征太子之位的麒麟宝座,袖袍一挥,便堂而皇之地当着萧子炎坐了上去,冷漠又目空一切:「为救锦姿公主,皇兄的人已被本王控制。」 看着从前不争不抢,最为温顺好脾气的萧瑜,萧子炎猛然怒瞪双眼:「原来你一直觊觎本太子的位置!亏你以前还装的跟条狗一眼,跟在本太子后面摇尾巴!你给孤滚下来!」 「是啊……」萧瑜勾唇,目光暗黑邪冷,又拽又阴沉地低笑:「本王这条狗,迟早有天会荣登龙椅。」 是了。 这个样子的萧瑜,才是最真实的九王。 苏南枝前世见过即将登上太子之位的萧瑜,越来越阴沉,越来越疯魔,其残忍程度,令人头皮发麻。 狄锦姿早已经昏迷了过去。 大殿之中,只剩下萧瑜、萧子炎、苏南枝。 萧瑜终于撕下了那层温润假皮,目光满是野心勃勃,极为蔑视地扫了一眼愤怒的萧子炎:「废太子诏书已下,待使臣一走,皇兄就该给本王腾位置了。」 「猖狂!猖狂的狗东西!」萧子炎气的脸色青白交加。 余晔进门来控制住萧子炎,萧瑜从容矜贵地掸了掸衣袖灰尘,勾唇朝苏南枝笑:「谢了,枝枝。」 苏南枝回宫宴的路上,发现狄锦姿被掳进了东宫,便知大事不妙,左如月大抵是想用和亲计谋,给萧子炎增添北狄实力,稳住萧子炎的太子之位。 一来,苏南枝不想让萧子炎和狄锦姿联姻。 二来,纵使狄锦姿再坏再恶毒,看在她救过萧沉韫的面上,苏南枝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救助狄锦姿。 下次,死在苏南枝面前,也未必会管。 但苏南枝不可能亲自出面,只身闯东宫这样的狼窝虎穴。 皇后想让萧子炎染指狄锦姿,必然在周边做了万全准备,她只有借助其他势力,来阻止萧子炎。 回夜宴路上,正好碰到了萧瑜,萧瑜想当太子,自然也不愿看见萧子炎和狄锦姿联姻,所以,萧瑜带人闯入了东宫。 往日,萧瑜也不敢闯东宫。 可现在不一样,萧子炎只是还没搬离东宫的废太子罢了。 苏南枝看了眼昏迷在地的狄锦姿,蹙眉冷冷道:「还不赶紧把你家公主扶出去?」 被她呵斥一声,那些北狄侍女才鱼贯而入,连忙把狄锦姿带走。 紧接着,苏南枝也转身离开。 萧瑜嗤笑一声,绕开暴怒无能的萧子炎,跟着苏南枝走出了东宫。 「枝枝。」 身后男人连喊了几声。 苏南枝宛若没听见,直到萧瑜笑着拦住她的路。 她向左,他挡在左边。 她向右,他就挡在右边。 萧瑜一副讨人嫌欠打的笑,无赖又脸皮厚:「枝枝啊,你看到没有?太子被废了。」 「我不瞎。」 「你信不信,本王会杀了七王和雅贵妃,最后登上龙椅的人是本王。」萧瑜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问。 「你不配。」 萧瑜也不生气,仍她讥讽,桃花眼像笼了层迷雾,叫人根本猜不透他的情绪,七分认真三分邪笑:「到我身边来,以后给你凤位。」 「只要你肯讨好本王……」 「前面有个水缸,你去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哪里来的脸和勇气?」 苏南枝毫不留情地冷言讽刺,直接踩过他拦路的脚,推开了萧瑜,回到夜宴。 萧瑜唇畔的笑一点点消失,目光沉下来。qs 苏南枝回到夜宴,坐去了雅贵妃身边。 雅贵妃喝着花茶,抚摸着怀中乖巧的雪猫,随意道:「今儿是个什么日子?太子没来参宴,北狄公主也没来,真是有些巧。」 「路上遇见北狄公主,身体不适,回去休息了。」苏南枝给万依雪斟茶。 「听郡主这语气,是知道点什么?」雅贵妃哦了声,试探着笑问。 「只是碰巧遇见,其他的就不知了。」苏南枝颔首。 晚宴结束后。 萧子珊面色反常地找到苏南枝。 「南枝……」萧子珊花容月色的脸上,布满了悲戚,有些不敢相信道,「你方才没在宴上,你不知道,父皇要让我去西戎和亲……」 和亲二字,落入耳中,苏南枝没有感到惊讶。 「我要去求母后,母后那么疼爱我,一定不会让我和亲的!听说西戎在沙漠极北之地,那里的人以武力为尊,男子粗鲁魁梧,我不要去沙漠……」萧子珊紧紧抱住苏南枝,有些胆小害怕。 苏南枝心中万般不忍,轻轻叹口气,也同样抱住了她,安抚道:「公主不要怕,车到山前必有路。」 萧子珊红着眼圈,可怜兮兮地撅起嘴巴,抹了抹眼泪花儿,哽咽着深吸口气:「枝枝,你要记得常来皇宫看我。」 苏南枝心里也有难过,坐上出宫的马车,点了点头:「好。我过几日就来看你。」 「宝贝枝枝改天见~」萧子珊对着她做了个飞吻。 「好啊~」苏南枝温柔地弯起眼睛,笑着点头。 待马车回了芸院,苏南枝第一时间将萧子珊要和亲西戎的事情,写成书信,寄去给边疆的苏南澈。 这也是远在边疆的苏南澈,第一次给萧子珊回了第一封书信,笔迹力透纸背,但字体结构却有些凌乱,许是写信之人落笔时,手有些抖吧。 萧子珊甜的像吃了蜜那样,一大早就偷跑出宫,来芸院找苏南枝! 「枝枝!喜事!大喜事!」 萧子珊兴奋地话音微颤,直接灌了一口甜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弯起来,笑的又甜又可爱,将信纸放在脸上亲昵地蹭了蹭,「呜呜呜,我给澈哥哥写了四十七封信,他终于回信了!」 信中只有一行简短的字:你喜欢那位西戎王子? 苏南枝摩挲着信纸,看着这一行话,嫣然轻笑。 她以为大哥知道子珊要和亲西戎,并不会写信过问此事呢。 萧子珊提笔就开始回信,在纸上写:我不喜欢西戎王子啊,我只喜欢你! 苏南枝拿起她写的信纸,撕掉扔在地上,摇摇头道:「公主不应该这么回信。」 「那要怎么回信?」萧子珊不解。 「大哥问你喜不喜欢西戎王子,你就说喜欢。」苏南枝柳叶眉微挑,狡黠勾唇。 萧子珊听苏南枝的,稀里糊涂地在纸上写了喜欢二字,然后寄去了塞北边疆。 四天后。 冬月的塞北之地,冰天雪地,冻得人浑身发抖。 比大庆境内严寒许多。 所见皆是枯木草黄,地面凝着一层厚厚的冰,河面也被冻住了。 苏南澈裹着厚厚的棕色羊皮长袄,那双原先执笔批案、极为好看的手,长满了冻疮,人比从前瘦了不少,在一群长满胡子、不修边幅的糙大汉中格外显眼。 他胡子刮得很干净,清秀温雅的面庞依旧十分英俊,皮肤很干燥,透着历经风霜后的沉稳内敛,比从前更寡言少语了几分,颀长清瘦的身子和众多将士一起席地而坐,背靠在草垛上,犹豫很久,拆开了萧子珊给他的回信。 上面写着娟秀的两个小字:喜欢。 喜欢,是喜欢。 苏南澈没有看错啊…… 所以,在京城时,经常追在他身后的公主殿下,三天给他写一封信的公主殿下,终于喜欢上别人了吗? 公主殿下,不再喜欢他了。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九十五章 他的公主殿下,不喜欢他了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六章 我要嫁人了,王爷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澈攥着信封,沉默了很久。 塞北的凛冽寒风,吹得他墨发翻飞,脸疼的就像刀子割。 苏南澈薄唇干涸起皮,目光暗藏沧桑,面如死灰地凝视沙漠丘陵,直到苏南辕扛着一头小羔羊跑来,他才黯然回神。qs 「大哥你瞅,我方才抓的小野羊。养到开春,就能变成大肥羊了,到时候咱俩可以吃烤全羊!」 苏南辕大掌薅着小羔羊,嘿嘿一笑,小羔羊咩咩咩不停,拿羊角顶他。 「大哥,我的好哥哥啊!你能不能说几句话啊?我快闷死了!算了,大哥不说话,小蠢羊你多咩咩咩几声,好无聊啊!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啊?」苏南辕百无聊赖地喂羊吃草。 「回不去了,你准备在塞北娶妻生子吧。」苏南澈将信封揣进胸口。 「为了不让苏家绝后,还是大哥生,咱家香火就靠你了。」苏南辕躺在沙地上,翘起二郎腿,嘴里叼根草:「我娶不起媳妇,没人嫁,你看塞北的姑娘们,一见大哥就脸红。」 苏南澈瞥他一眼,站起身回土楼。 当日,苏南澈整整一个晚上没有合眼,最终给萧子珊回寄了封信。 三天后。 萧子珊高兴地在芸院里转圈圈,如视珍宝地捧着那封书信,心跳加速地拆开,却秀眉微蹙。 信封里什么都没有。 只装着一朵漂亮的绛红蔷薇。 「澈哥哥什么都没说,只寄来一朵花,是什么意思?」萧子珊不满地嘟着嘴,略有失望。 苏南枝接过那朵盛开到极致灿烂的绛红蔷薇,美眸浮现深意:「古籍有云,绛红蔷薇,又叫红色刺玫花,寓意爱慕。盛开在沙漠中的绛红蔷薇,塞北人称其为不死的爱慕。」 「……」听的萧子珊雾里云里的,送朵花还有这么多讲究? 她小心翼翼捧着绛红蔷薇:「澈哥哥给我送这朵花是什么意思?他也不知道写几行字解释解释!」 苏南枝乐了,抿唇笑出声。 她家大哥是文臣,文状元出身,一向含蓄委婉,非要送朵花什么的来暗喻。 而子珊呢,自幼最不爱看书,一看书就打瞌睡,若非苏南枝看到了这朵花,恐怕子珊这辈子都不知道这朵花代表什么含义。 前世子珊一直认为大哥不喜欢她,和亲西戎后抑郁而死。 可苏南枝看见那朵鲜艳的刺玫花,才知道,大哥心中未必没有子珊。 萧子珊挽着苏南枝追问:「那澈哥哥送花到底是什么意思嘛!什么刺梅什么蔷薇的,怎么跟唱戏文似的。」 「意思是,他舍不得你远嫁,舍不得你和亲西戎。」 苏南枝就算看出了大哥心思,有些话也不该她来说,还得大哥亲自告诉子珊。 萧子珊耳垂又红又烫,当即捂住脸颊,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惊喜道:「舍、舍不得我?」 「是啊,舍不得你。」苏南枝掐住她粉粉嫩嫩的脸蛋,「我也舍不得你啊!」 「呜呜呜,我要是嫁给南澈哥哥就好了,不仅能和澈哥哥在一起,还能和枝枝成为一家人。」萧子珊笑容明媚,明媚的像阳春三月,整个人鲜活又美丽,「等着我!我这就去告诉母后,我不和亲!」 萧子珊一股烟地钻进马车,脸颊酒窝浅浅,又甜又可爱,朝苏南枝挥手再见。 苏南枝目送萧子珊离去之后,面上的笑容,就渐渐消失了。子珊去求左如月不和亲,但她已经能够料到,会发生什么了。 初冬的寒风袭来,吹落满树金黄的银杏叶,阳光微凉,苏南枝耳边尽是残叶落地之声,她缓缓地闭上眼睛。 她不仅想挽救苏家,也想改变身边人的命运。 大哥二哥不惨死、子珊不远嫁、万家不会亡、萧沉韫不孤独终老…… 她忽然觉得,重生是上天在赋予她其他责任。 比如,让好人温暖善终,让坏人罪有应得。 「你在想什么?」 萧沉韫敲门而入,便看见了寒风中衣衫单薄的清瘦女子,正满脸忧愁地闭着眼,她好像有千愁万绪,细长清浅的黛玉眉蹙起来,巴掌大的精致脸蛋未施粉黛,楚楚怜人又好似柔弱无依。 苏南枝回过神时,萧沉韫已经脱下他的大氅,披到了她的身上。 她穿的少,纤指冻成了冷白色,萧沉韫握住那冰凉的手,哈口热气放在掌中搓热:「怎么不说话?」 「没事。」苏南枝蹙着眉,摇摇头。 萧沉韫将那双好不容易焐热的玉手,自然而然放进他温暖的袖中,带着她朝书房走去。 书房里,春盛在梅花桐炉里烧了银丝炭,屋子里很温暖,她给二人倒了热茶,自个儿便懂事地合上门,和余晔聊天去了。 「王爷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萧沉韫温声反问,「你向来不会主动寻本王,本王只好主动找你了。」 苏南枝没有讲话,透过窗棂去看乌压压的阴云天。 今日的天气冷且潮湿,乌云又密又厚,像鱼鳞那般整齐排列着,闷的人心里慌,像是要下雪。 果然没多久,天空就飞起了雪沫子。 「十天没见了……」萧沉韫眸光黯淡,看向女子精致的侧脸有些失神。 她在看雪,而萧沉韫在看她:「你不找本王,本王不找你,咱们是不是就会渐渐断了联系?」 苏南枝回头,正好撞进那双深邃莫测的墨眸中,他的目光过于深沉,沉的苏南枝不敢对望,错开目光,她提壶给铃兰花浇水:「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时若无要紧的事,似乎没必要经常待在一起。」 「若无紧要的事,就没必要见面?」萧沉韫嚼着这句话,心情复杂地重复。 她是有事才找自己,他是无事也想见她。 两个人区别不一样。 「若无要紧的事,常见面的意义是什么?」苏南枝拿起剪子修剪花叶,面色冷静平和。 她冷静,冷静的过分可怕。 这种冷静,比世间绝大部分的男人还要理智。 萧沉韫也冷静,却还是比不过她。 这种冷静,容易让人心碎。 「你无事找我,我无事找你,一日三餐在一起用膳,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意义是什么?」苏南枝摘下正盛开的铃兰花,一笑置之,「常相见的东西,容易厌烦,我没有这个自信,天天在王爷面前晃,晃来晃去不被讨厌。」 「本王,巴不得你天天在面前晃。」 苏南枝修剪枝叶的手一抖,尖端划破指腹,冒出血珠子。 她也只是默不作声地擦干净血珠,将受伤的手缩进了袖子,看向漫漫飞雪的天空,浅浅地笑着,喃喃道:「王爷……下雪了……」 冬天来了,很快就正月了。 我也要嫁人了。 王爷。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九十六章 我要嫁人了,王爷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天子不许便颠覆皇权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看着她的侧脸,摇摇头:「你不开心。」 「我开心啊……」苏南枝伸手去接落雪,「下雪天很美的,我很开心……」 「本王又不是没见过你开心的样子。」萧沉韫目光晦涩,替她将被风吹乱的鬓发勾到耳后。 苏南枝回过头时,眼圈已经被风雪吹得通红,鼻尖也冻出了一点红,一双澄澈的美眸泛出了水光,望着萧沉韫浅浅一笑。 这一笑,盛在眼眶的水光就大颗大颗落下来了。 萧沉韫深吸口气,垂下眼帘,覆住眼中无数蠢蠢欲动的情绪,有一根极小的苗在他心底扎根发芽。 有的人端端站起那里不动,也不说话,便能在其他人心底掀起惊涛骇浪了。 这样的苏南枝,他无法面对。 他已经失控了,他像溺水者陷进沼泽里那样沉沦,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沉沦,清醒的陷进去,陷进那个女子的温柔乡。 明知道前面有坑,他还是甘愿落进猎人的陷阱。 萧沉韫深吸了几口寒气,压住心里滋生出的密密麻麻情愫,隐忍再隐忍…… 直到再也忍不住,他忽然大力地攥住苏南枝手腕,紧紧揽住了她的细腰,将身段柔软的窈窕女子抱在怀中,他下颌线精瘦的侧脸,抵在女子的额头上,俯身一字一句说道: 「我想和你,在一起。」 「生儿育女的那种,在一起。」 「你……答应吗?」 苏南枝感觉得到,紧紧抱住她的男人浑身在轻微发颤,连带着她也开始呼吸紧张、心跳急速,她的身子有些发软,像是站不住一样,整个人都有些不清醒。 他的这种不清醒,感染了苏南枝,两个人都有些不清醒。 在感情里面,没有几个是清醒的,半推半就亦或顺水推舟、亦或干柴烈火…… 她的体香很好闻,带着盛夏的淡淡栀子香,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魅。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可这个女人就好像会惹火一样,点燃了萧沉韫身上的燥。 「答应吗?」萧沉韫贪恋地深呼吸,嗅着她的芳香。 「答应什么……」苏南枝声线荏弱的仿佛随时会断,羞赧又迷茫。 「在一起。」他认真地重复。 「没有办法。」苏南枝美眸洇开大滴大滴泪花,「陛下赐婚,没有办法抗旨……你和我,没有办法在一起……」 「倘若本王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呢……」非要和你在一起呢? 苏南枝惊瞪双眼,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萧沉韫,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本王知道。」萧沉韫凝视这双水汪汪的美眸,低头吻掉她一颗颗泪珠,喉结滚动,「神挡杀神,魔挡灭魔,天子不许便颠覆皇权。」 萧睦要让萧沉韫不如意,不让苏南枝嫁给萧沉韫,随时等着萧沉韫抗旨不遵,随时等着萧沉韫染指臣妻,他就要治萧沉韫一个大罪,却忘记了,萧沉韫骨子里从来都是恣意妄为的。 「你疯了?」苏南枝震惊到愣住,迅速捂住了他的嘴。 萧沉韫便顺势轻吻着她挡来的玉手,「没疯,看着你要嫁给别人,快疯了。」 苏南枝雪颊绯红如霞,又滚又烫,眼底划过一丝羞赧,闪电般收回被他吻过的手。 他的不清醒,不理智,也在一寸寸击垮苏南枝的理智。 萧沉韫牵过她的手,与她紧紧十指相扣,用力到苏南枝指骨发疼。 「那日马车上,你不该亲本王。」他有些偏执,而且过分较真:「亲了,就要负责。本王是一个很负责的人。一切罪名本王来抗,本王也要护住你。」 「你想做的事情,本王帮你做,救苏家,救回你大哥二哥,帮你报仇。」萧沉韫嗓音低磁,暗哑,听在耳朵里像羽毛拂过又苏又痒,「这还不行吗?」 苏南枝被他用力地抱着,有些呼吸不畅。 他指腹细细摩挲苏南枝滚烫的耳垂,动作又轻又温柔: 「本王权势滔天,天下第一权臣,当年太傅要推本王登基称帝,是本王不感兴趣。你应该选择本王,你应该和本王在一起,你可以利用本王报仇,你不必费尽心血去结党营私,也不必卑躬屈膝讨好任何人,本王也甘愿被你利用。」 苏南枝那颗冰封而僵硬的心,被他这些滚烫炽烈的话,一遍遍温热,她无比清晰地听到了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脏狂跳声: 砰、砰砰、砰砰砰! 「这还不行吗?」萧沉韫见她没有说话,他嗓音沉到了谷底,像没有讨到糖果的小孩,有些没底气、也有些失落,「那枝枝,还要本王怎么做呢?」 「是该破开胸膛,给你看看这颗心?」 「还是本王去做了,你再看本王表现呢?」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天子不许便颠覆皇权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吻痕上的牙印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追求爱慕之人,是一局赌注,没付出就想得到好结果,是有点痴心妄想。」萧沉韫低声自嘲,「本王可以走九十九步,但你也记得朝前一步。」 苏南枝听着他说的九十九步,眼眶红的不像话…… 她被他用力抱住,力气之大,像要揉进骨髓,像要将她拆之入腹那般用力。 良久后。 苏南枝眉尖悲伤地蹙起,艰难地一字一句问:「抱够了吗?」 男人没说话,只是更加用力,仿佛在用行动说:不够! 苏南枝困难地将手从他大掌抽出来,放在了系长裙的腰带上,雪白纤细的玉手轻轻一扯,花色腰带便被灌进屋中的寒风卷飞,落在萧沉韫的手背上,最后滑落到地。 厚重暖和的浅蓝大氅无声落地,丝滑如水的束腰长裙一点点摇曳散开,松松地滑落雪肩,现出玉如意一般精致美丽而清瘦的锁骨。 她美的般般入画,像冰清玉洁、不可染指的花仙,绝色倾城地站在萧沉韫面前。 「所以,王爷是喜欢我,还是喜欢这一副皮囊呢?」苏南枝无力地淡笑,「若是这一副皮囊,我可以给你,若是相守一辈子的承诺,不太可能。」 萧沉韫蹙眉移开眼,替她将松掉的裙子,拉上去遮住肩膀。 「刚认识那会儿,王爷不是觉得我利欲熏心、极会伪装吗?」苏南枝冰凉好看的玉指,轻轻抚上他清俊的侧脸,眼里的光芒破碎,「其实我本来就是那样的女人,会伪装,没有真心。萧沉韫,其实我根本没有喜欢过你。」 「我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你!」苏南枝温柔地捧着他俊脸,轻声道,「你不是说,我从来不主动找你吗?这就是原因,不喜欢你,所以也懒得主动找你。但我没想到,你居然认真了,你居然想动摇我和你在一起……」 「你可以抗旨,你有这个能力,你也不想想,我有没有这个底气?我是苏南枝,我背后是苏家,我走到这一步多不容易啊!我背负血海深仇,你当我和你过家家闹着玩呢?摄政王?说和你在一起就在一起,你还没有那种魅力,值得我冒这个险。」 「你要知道,我苏南枝做事,一向清醒理智,当断则断,从来不会做损自己利益的事情。」苏南枝拿着他的手,放在自己锁骨上,她蹭了蹭他的手背,红唇划开一抹讥笑,「你不是喜欢这具皮囊吗?我就站在这里。」 「但,今日一过,就当两清。」苏南枝玩弄似的,抚摸着他滚动的喉结,笑意变冷,「从此以后,一别生宽,两不相见,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娶你的王妃,我过我的日子。」 她亲眼看着,男人的俊脸一点点白了下去,染上灰败之色,失望极了。 萧沉韫对苏南枝失望极了。 她,怎么能如此…… 如此践踏他捧出来一颗真心? 「苏南枝……」萧沉韫剑眉难受地紧蹙,失望彻底,眼里又还藏着一丝希冀,他认真地问,「你当真的吗?你真的这样想吗?」 「只要你说一句,你没当真,只要你说一句,你刚才没有这样想。」萧沉韫话音落入谷底,低沉至极,「本王就当你什么都没说过。」 苏南枝牵强地挤出一丝笑,努力将唇角上扬到不能再扬,她心好疼啊,但还是说了两个字:「当、真。」 「好、好狠啊。」萧沉韫脸色惨白如治,气的发笑,「你好狠的心。」 「是啊,王爷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苏南枝面无表情地凝视窗外漫天大雪,「没什么事的话,就回王府吧,说实在的话,你三天两头来芸院,真的打扰到我了。」 「是本王打扰你了……」 「我给你道歉,对不起,行吗?」 「好,好好,从此以后,一别生宽,再不相见。」 萧沉韫气的眼眶猩红,俊脸染上薄怒,将苏南枝狠狠圈入怀中,压在床上,狠狠地亲了她,如一头狼般撕咬着她水嫩的唇,苏南枝没有反抗,只是仍由他发泄情绪一样的胡来,直到二人唇齿之间溢满了鲜血。 鲜血仿佛在苏南枝红唇绽放了一朵艳丽的花。 萧沉韫是真心疼啊…… 他压在她身上,整个人都有些发抖,紧紧抱住她,用力至极,深深呼吸,再长长地深叹口气:「别这样对我,苏南枝。」 「明日本王便启程去边疆,三年不回京城。」 明日、边疆…… 三年不回京城…… 苏南枝瞳孔微扩,心里有些震颤。 他将头埋进她散满栀子香的乌发中,良久后,波涛汹涌的情绪终于恢复平静,如一潭不再起浪的死水:「如你所愿,一别生宽。」 随后萧沉韫起身,弯腰替她系好腰带,抬脚就走出屋子,头也不回地阔步离开芸院。 苏南枝连忙伸手去抓,抓到的是一把冷风!她屏住呼吸,像小偷那般藏在门背后,凝视他离去的背影,死死咬住唇,泪流满面。 她像被丢弃的小猫,蹲在地上,可怜兮兮抱住自己。 下雪天,真的好冷啊,感觉冷入了骨髓。 她全身都冻僵了,上次感觉这么冷,还是母亲去世的时候…… 萧沉韫,祝你前程似锦啊,姻缘美满啊……你值得全天下最好的女子,而我配不上你。 你是干干净净的谪仙,你是清明端正的神祇,而我苏南枝,只是一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卑劣女子,会算计,手上沾血,不真诚,在感情里胆小如鼠…… 哪怕你走了九十九步,我也不敢迈出那一步。 两个沉沦的人,总要有一个清醒又痛苦。 前世,萧沉韫的人生没有她出现,仕途通顺、平安到老,载入史册,因为他足够的明哲保身,清醒立世,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重生后,她闯进了萧沉韫的人生,萧沉韫竟然生出了颠覆皇权的想法,萧沉韫不仅为她涉险,还被她影响的如此不理智。她怕,怕萧沉韫此生命运多舛,不能平安到老,怕萧沉韫会吃苦。 倘若把二人关系拉回正常,萧沉韫按照前世的轨迹生活,那他就可以平安到老。 她的仇,她来报,她的路,她来走,她不能把前程美好的萧沉韫带入歧途。 颠覆皇权…… 皇权如固若金汤的天空,蝼蚁草芥,岂能颠覆苍穹? 这条路太苦了,她只要萧沉韫平平安安的,像上辈子自己从未出现过那样,平平安安到老。 两情相悦的人,不一定要在一起。 三年吧。 再等三年,等她嫁进侯府,教导好万琛远,老侯爷和万家会放她离开。 等报完仇,等大哥二哥父亲重回苏府…… 等我,做完这一切。 你去边疆三年,我在侯府三年,三年后,再见面若有缘…… 苏南枝心痛如刀绞,痛的无法呼吸,前世她喜欢萧瑜也没这么痛苦过,痛的让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疼的她昏昏沉沉,倒在地上,满脸绝望地凝视屋顶。 最后还是宋佳月和春盛将她扶上床的。 她四肢瘫软,浑身无力地睡了一整天。 第二日天还亮,她就抓住了守在床边的春盛:「萧沉韫,去边疆了吗?」 「他走了吗?」 苏南枝掀被下床就要朝外面跑。 春盛连忙抱住她的胳膊:「姑娘别急!你听我说!」 「昨日下午您昏睡时,余晔将军来信,说摄政王自请戍守边疆三年,陛下允诺,今日天亮启程。现在天还亮,您好歹穿上鞋子衣服,再去送摄政王启程啊。」 苏南枝跌坐在地,颓废又失落,摇摇头:「不……」 「不去送他了。」 「舍不得。」 「舍不得他走。」 苏南枝呜咽哭出声。 芸院之外,萧沉韫穿着金色熠熠生辉的铠甲,肩雕黑麒麟,手放在腰间的宝剑上,目光平静冷淡地看向前方。 他也只是看了看而已。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九十八章 清醒又痛苦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九章 藏住女儿家的矜持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良久后,余晔试探着道:「末将前去和春盛打声招呼,让郡主出来和您见一面?」 「你想见春盛,就别捎带上本王。」萧沉韫冷冷地看他一眼,「不要说本王来过。」 萧沉韫转身,步入灰蒙蒙的长巷,翻身上马,去了京城西门。 余晔理了理衣襟袖口,正了正发冠,叩响了芸院的门:「春盛姑娘,是我。」 春盛打开了门,心口一跳,有些诧异:「你和王爷来了?我这就去给你们沏茶——」 「不是。」余晔连忙道,「王爷……没来。我是来见你的。」 春盛脸颊微烫,不太好意思地低头,看眼天色便走出芸院,合上门扉,带着余晔去巷子里说话。 「院子里没那么冷,你出来作甚?」余晔看了眼寒风里冻得浑身打颤的碧衣姑娘。 春盛长在寒风卷来的巷口,双手冻的发紫,嘴一张便哈出了几丝热气:「姑娘若发现你来了,王爷却没来,她会藏起来悄悄难过的。」 余晔和萧沉韫常年在一起,很多时候,余晔来了,就代表萧沉韫来了。 姑娘看见余晔,以为王爷也会来了,结果王爷没来,就会失望。 「我去了边疆,也不知道多久回来。」余晔攥紧了腰间佩剑的剑柄,叹口气,「王爷说是三年。」 「那余将军千万要保重。」春盛清水般纯澈的脸,扬起笑意,哈出来的热雾挡住了杏眸里的一丝不舍。 「三年诶,不会我回来的时候,你都……嫁人了吧?」 春盛认真地想了想,先是摇摇头,后来又点头:「说不好,得看有没有合适的,没有就不嫁。」 余晔心情复杂,「什么样的叫合适啊?」 「他喜欢我,我喜欢他,门当户对,婆母宽容,家人和善,这就很合适啊~」春盛杏眸一弯,攒出些许向往,「夫家可以贫苦,但只要他不赌不嫖不懒不花心,我就嫁给他,陪着他一起过日子。贩夫走卒也好,唱戏的读书的,都行!」 「傻不傻?」余晔被她逗乐了,拍了拍她脑袋,「得嫁个有钱的,有权的,不然怎么给你幸福?」 「你不懂。」春盛嘿嘿笑了两声,「人人都想嫁有钱有权,捡现成的,现成的就那么些。重要的是,与中意之人成婚,吃糠咽菜也幸福。」 「吃糠咽菜日子太苦了。」余晔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朝阳逐渐洒落万丈金光,估摸着时辰该走了,连忙塞给春盛一枚玉佩和一个小巧玲珑的暖炉,慌里慌张地说道: 「玉、玉佩,家传的!我怕死在战场上被奸人抢走了,你先替我好好保管!暖炉给你暖手,姑娘家的手别冻伤了,冻伤就不好看了!」 他拔腿就朝跑,如一阵疾风那样翻身上马:「不说了,我来不及了!天亮点卯,我要迟到了!」 年轻将军意气风发,当街策马,在街巷尽头朝春盛回头笑着大喊:「等得空,我回来见你!」 「边疆离京城那么远!你不必特地赶回来见我!」春盛俏脸被冻的红彤彤的,浑身窜过一阵电流,紧张地攥紧成拳,第一次当着来来往往的路人,藏起女儿家的矜持,朝着离去之人大喊:「保重啊,余将军——」 余晔满脸笑容,攥紧缰绳,快马如离弦之箭,整个人要飞起来似的,心里乐滋滋的,那句保重胜过千言万语。 保重。 我会好好保重的,等我回京啊! 余晔赶到京城西门,一溜烟地窜进军队中。 宛若长龙的军队,缓缓启程,近年来边疆不稳,总会与北狄西戎发生小摩擦,按照惯例,是得派驻一位武官重臣去视察边防,镇国侯尚且昏迷,这又是个苦差事,在那鸟不拉屎的塞北驻守三年,往年武官们都是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抓阄倒霉蛋才去。 摄政王毛遂自荐,大臣们偷着乐,高兴死了。 萧沉韫身穿威武沉重的铠甲,锃亮的铠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昂藏七尺的他更加气势非凡、器宇轩昂,手勒住红鬃烈马的缰绳,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目光冰冷而恹恹。 谁都不敢多说一个字,惹他不高兴。 大家都看出来了,今日摄政王心情很差。 军队走了半炷香时间,却才走出半里地,萧沉韫攥紧缰绳,回头看向威武高耸的城门,目光扫了一眼,随后寒眸更为冰冷地移开。 城门没人,空无一人。 他在看什么呢? 呵…… 而此时,城门背后,苏南枝躲在那里,透过小小的门缝眺望远处,直到目送那支军队,消失在平野尽头,才黯然回神。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九十九章 藏住女儿家的矜持免费阅读. 第两百章 卖女求荣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天光暗沉,乌云像厚重的湿棉被一样罩住大地,又闷又冷又潮湿。凉雪从万丈高空的乌云层落下,纷飞翻转,飘飘如白蝶,布满整个天空大地,轻盈若无地落在苏南枝发髻玉簪上,落在她的衣裙上…… 她浑身落满凉雪,孤孤零零地站在寒风中,像一瞬之间就白了头。 遗世独立,踽踽而行,苍茫又悲凉。 苏南枝转身,眉梢落寞,水眸逐渐暗沉,一步步走回了芸院。 漫天飞雪的京城,笼罩着一片纯白中。 此时的皇宫内。 萧子珊命人将那朵从塞北寄回来的刺玫花,画在团扇上、绣在荷包上,让尚衣局以此花为图案裁制新裙。 她一见这朵花就高兴,可花终究会枯萎,但若绣在物件上,便不会了。 萧子珊穿着粉红长裙,外罩华丽纯白的雪貂大氅,步子走的又急又快,从莲袖中伸出来一截玉指,紧攥那朵已经干枯的刺玫花,满心欢喜地走进凤鸾殿。 左如月满面愁容,紧闭双眼养神,戴着金牡丹甲套的手掌紧抠椅子扶手,用力到指关节泛白! 眼看萧子炎都要成事了,却被苏南枝和萧瑜那该死的玩意横插一脚! 搅黄了子炎的好事! 就在此时,耳边响起女儿乖巧清甜的请安声:「儿臣给母后请安~」 左如月心里舒坦了一点点,紧皱的眉头略微展开,忽然想起夜宴上子珊和苏南枝坐在一起的画面,有些不悦道:「日后不要和苏南枝走得太近。」 「啊?为什么?」萧子珊有些不解,「她是儿臣的闺中密友——」 噼里啪啦地破碎声! 左如月突然将边几上的茶盏全部拂落在地! 「什么闺中密友?!」 左如月心中压着的阴郁突然爆发,「那是置你皇兄于死地的仇人!是她告密万依雪,你皇兄和宋佳月的丑事,是她搅黄了你皇兄的好事!你应当与本宫同仇敌忾!」 破碎的茶盏乱溅!刺伤萧子珊娇嫩的手背,有些被吓住地朝后一退,眼里闪过惶恐,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嗓音缓慢: 「皇兄自己要在花园里苟且,确实不像话。皇兄趁乱将北狄公主拽进东宫,企图强辱她来达成和亲,这本就是皇兄不对!若儿臣随着使团去北狄,被如此算计侮辱,必定终生痛恨歹人。母后心中的是非曲直,是不是被蒙蔽了……」ζ°.XX.♂ 「住嘴!」左如月心中怒火越烧越盛,抬手便甩了萧子珊一巴掌! 「啪!」耳光响亮。 牡丹甲套在萧子珊俏脸上划出一道血痕,脸颊赫然出现五根红印! 「你是不是被苏南枝灌了迷魂汤?居然帮着她说话!」 左如月生气地拔高音调,怒斥,「你是本宫怀胎十月生下的嫡公主,身上流淌着本宫的鲜血!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当上无忧无虑、万人敬仰的嫡公主?还不是本宫稳坐凤位,你皇兄当上太子,你才有此殊荣!」 「若你皇兄被废黜,若本宫不是皇后,你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普通人罢了。」左如月恨铁不成钢,目光失望,站在高殿之上怒然摔袖, 「皇家不存在是非曲直!权势能碾碎一切的是非曲直!权势顶端的人说对,再荒唐的错也是对,再恶也是善!收起你那点不值钱的是非善恶,想想怎么样才能稳住高位吧!是本宫把你保护的太好了,才让你如此天真愚蠢!」 这十几年来,左如月把重心全放在了萧子炎身上。 仍女儿自由长大,等儿子当上太子,女儿地位也必然水涨船高,也自然没人可以欺负她,等大了,再寻觅一个良婿嫁了便是。 因为母亲是皇后、哥哥是太子、外祖父是丞相,这些年来萧子珊顺风顺水,没有人欺负她,没遭过多少阴谋算计,她被宠着长大,觉得世界美好又光明。 现在,她那颗纯澈美好的心灵,被左如月一遍遍冲击涤荡。 她美好的世界,似乎裂开了一条缝隙。 萧子珊心里掀起巨浪,极为震惊,澄澈如水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不安地揪住袖角,整个人都有些愣住。 忽然,左如月走来,轻轻牵起她的手…… 萧子珊浑身一颤,她听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对她温柔地笑着说:「子珊,母后养你这么大也不容易……」 左如月叹口气:「历朝历代意外死亡的皇子公主太多了,若不是本宫费尽心血保护你,你怎能无忧无虑十八年?母后真的很爱你啊,女儿。可是你太子哥哥被废黜,若七王九王称帝,母后和你皇兄都会死的很惨很惨……」 萧子珊脸色惨白地摇头:「不!」 「西戎大王子住在倚天客栈,他对你一见钟情,甚是喜欢,你嫁过去,便是至尊荣耀的大王妃。日后王子成为可汗,你就是一国之母!」左如月徐徐善诱,苦口婆心,「母后想让你过上更好的日子,嫁给西戎王子吧,你会过得很好。」 「你肯定愿意,对吧?」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两百章 卖女求荣免费阅读. 第两百零一章 这是你的使命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子珊脑子里轰然出现苏南澈的音容相貌,还有那朵刺玫花,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母后……儿臣不想当大王妃,也不想做一国之母……」 她清澈的水眸泛起泪花,目光里全是祈求,哽咽道:「儿臣只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左如月笑意陡然变冷,狠狠揪出她袖中藏着的刺玫花,砸在地上踩碎,「是因为罪臣苏南澈?」 萧子珊看见左如月眼底的凶狠,当即跪在地上,如拨浪鼓般拼命摇头:「不是!」 「不是?」 左如月拿起桌上一本手扎,朝着她脸砸下去,「你写的这本记事手扎,一共九十八页,九十八页都在写苏南澈!写了三年之久,记录他习惯爱好,在纸上一遍遍描摹他的面容,还写着想嫁他为妻!」 萧子珊慌张地哭出声,连忙抱住左如月双腿,急忙求道:「母后!我错了!你不要动他!」 「你也知道母后的行事风格……」 见她哭的伤心欲绝,左如月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似乎想起了三十年前的自己,也想起了左丞相当年逼她离开嵩阳,嫁给萧睦当太子妃的时候。 她似乎有些理解父亲了,若不逼她嫁给萧睦,她没当皇后,左家已然衰败。就好比现在,如果女儿不当大王妃,就无法稳固她的皇后之位,更别提保住儿子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珊珊啊……」左如月眼底的凶光微灭,叹着气,将女儿揽入怀中,轻轻抚拍着她后背:「若你不是左家的女儿,我不会逼你……」 萧子珊绝望地疯狂摇头,流泪满面,眼眶红肿,心痛如绞地摇摇头: 「不,不要!我不嫁啊,娘亲,娘!我不嫁!我求求你,我想嫁给南澈哥哥,我没什么大志向,我只想和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身穿威严凤袍的左如月俯身,用丝绢擦干她的眼泪,神色复杂,有一种悲戚又沧桑的语气,否定道: 「成婚后的日子,常常都是一地鸡毛。你现在喜欢他,倘若五年后,不喜欢了呢?十年后看厌烦了呢?时光能轻而易举地将一切美好粉碎。他生活在艰苦贫瘠的边疆,你嫁给她,便是罪臣之妻,会被无数权贵者轻贱碾踩。」 「你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最好,沐浴用牛奶、更衣穿雪蚕丝、步摇金钗动辄万两。你一抬手,万万人就要向你朝拜!若你嫁去边疆,你能吃惯粗面馍馍吗?你能习惯边疆凌厉如刀的寒风吗?你住得惯荒野沙漠,穿粗布戴木簪吗?边境常年大掌若他战死,你便是寡妇,能接受吗?」 一句句质问,犹如巨石泰山砸在萧子珊的心上。 左如月原以为会吓退她,却没想到…… 萧子珊毫不犹豫地朝她重重磕了个头,满脸坚持,嗓音带着哭腔,痛苦地嘶哑道:「儿臣明白,儿臣知道!可是儿臣爱他啊……嫁给其他人,我会死的……」 和不喜欢的人成婚、睡觉、生儿育女,五十年如一日地过完这生。 她不敢想象。 左如月心中有些震颤:「你太像当年的本宫了。这门婚事若你同意,自然是皆大欢喜,若你反抗,那便是被盖上喜帕强行塞进喜轿,嫁到西戎。怎么着也是嫁,你最好调整心态,欢欢喜喜地嫁过去,再想想日后怎么布局,怎么过好下半辈子!」 「过不好!!」 萧子珊忽然撕心竭力地悲痛尖叫,娇瘦身子如断线风筝般,颤颤巍巍跌坐在地,双眼哭肿,从地上爬起来就疯了似的朝殿外逃跑,嚎啕大哭「我不嫁啊,嫁去西戎,我会死……呜呜呜……」 在她即将跑出凤鸾殿时,左如月缓缓闭上了双眼,疲惫下令:「抓回来关进内殿……封死门窗……」 云栀微叹口气,旋即脸色骤变:「得罪了!三公主!」 萧子珊看着那即将关上的大殿高门,极尽全力地冲过去! 却被一群嬷嬷大力地拦住! 她挣扎、反抗、逃跑,玉簪掉地,披头散发,哭花了妆容,拼了命地将手抠进殿门缝隙! 「咔嚓——」一声,指骨断裂。 「啊!!!」萧子珊惨痛尖叫! 双手十指,钻心般痛入骨髓! 痛的她浑身发抖,几个老嬷嬷扑上去将她压在地上—— 萧子珊绝望地看着那丝门缝,被沉沉合上,外面的天光全被挡住! 那群嬷嬷将她抓进了内殿! 左如月嗓音里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唇角不停嗫嚅抖动,劝道:「子珊忍一忍,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当年母后也是这么走过来的!这是必经之路啊!生在皇室,身不由己啊!」 「和亲……」 「是你荣华富贵十九年的代价。」 「公主虽有泼天荣耀,但也是要承担使命的。」 「皇室之中,没人自由,自由的代价,你承担不起……」 左如月跌坐在至尊无上的凤椅上,一绺发丝垂下来,挡在额前,显得有些失神落魄,她孤零零地坐着高台宝座,心里堵得发慌: 「子珊啊,嫁去西戎吧,你从嫡公主再成为大王妃,是从一个福窝掉到了另外一个福窝,怎么就不开心呢……那个罪臣,有什么好的……」 她那颗僵硬的心,忽然就像被毒蛇咬了一下,忽然想起「喝下」毒酒的苏正。 她又想起三十年前,嵩阳江边,那个玉树临风吟诗作对的公子,还想起了,父亲将她抓回左家关禁闭,绝食以死相逼…… 后来她荣登凤位,又是一步步怎么走到今天的呢? 待左如月回神,已经泪湿眼角,她闭上眼睛,冷冷地苦笑一声,紧紧攥住凤椅:「没有,也不可能有回头路,那就只能,一直往前走!」 萧子珊手指骨折,像是行尸走肉那般被嬷嬷困住双脚,任由宫女包扎上药,坐在铺着锦绣绸缎的贵妃椅上,四周是奢华美丽的装潢,可她,好像不会快乐了…… * 自从萧子珊上次离开后,已经整整十天,没来找苏南枝了。 萧沉韫也去了边疆十天。 苏南枝穿着厚厚的浅色紫袄,坐在院的石凳上,提笔写信,叮嘱大哥二哥添衣防寒,又给骊山深处的父亲、小湛写了信。 也不知父亲伤有没有好彻底,云深羡说是好彻底了,可她还是不放心。 她的身份过于敏感,左如月必定在附近安插了眼线,她不敢去骊山,怕泄露行踪,暴露父亲还活着的事情。 这几日,万琛远总会带礼盒来探望她。 狄锦姿也借着游览美景为由,向陛下请旨,随着萧沉韫去了边疆,观赏沿途。这个消息,是宫中内线说的。 苏南枝捏住小狼毫毛笔的手,紧了几分,指关节泛白,深吸口气,压住心里的酸涩。 「姑娘是不是待得无趣?说不定过几天,子珊公主就来找你解闷了。」春盛将温好的杏仁酪,放在石桌上。 「子珊怕冷,估计这几天不会来找我。」苏南枝吃着杏仁酪。 芸院的门被推开,染着一身寒意的温言斐,走了进来,面色带着几分凝重:「郡主,太子被废的旨意,传下来了。三公主和亲西戎的圣旨,也下了。」 苏南枝眉头一蹙,手中汤勺不慎磕在碗沿,响起清脆刺耳的碰撞声。 果然啊…… 皇后还是要让子珊和亲,弃车保帅。 太子没有和北狄联姻,终究是被废了。 于是皇后让子珊和亲西戎,成为大王妃,想借用外邦实力,稳固凤位。 就算太子被废,她也还有一个西戎大王妃的女儿,日子便不会太艰难。 苏南枝目光略移,看向月份越来越大的宋佳月。 宋佳月这段时间,除了吃就是睡,左手拿个烤饼,右手拿着一块牛肉脯,一口肉一口饼,时不时还美滋滋地点头舔手指…… 苏南枝的局,也该布起来了。 太子已废黜,下一个是左如月,再下一个是萧瑜。 慢慢来,一个个来,不着急。 苏南枝樱唇缓勾,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叩叩叩。」 「是本王。」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两百零一章 这是你的使命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二章 聚月宫的极乐世界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眼里忽然亮起的光,又熄灭了。 她以为是……萧沉韫…… 可不是! 春盛开了门,一袭仙鹤雪袍的萧瑜,披着浅灰色狐裘大衣,墨发束玉冠,清雅俊秀地站在院前一簇绿竹旁。 萧瑜走进来,淡笑着问她:「这么不欢迎?都快把「赶紧滚出去」五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苏南枝面无表情地看他。 萧瑜掀袍落座,颇有雅兴地自己给自己斟了热茶,抿了一口:「好茶。这是年初的春芽?」 「有事说事。」苏南枝冷硬地打断他。 萧瑜眼底闪过不虞,将烫喉的热茶一饮而尽:「太子被废,枝枝功不可没啊,又帮本王除掉一个劲敌。」 要点脸吧。 苏南枝心中嗤笑,我是给自己报仇,不是帮你。 萧瑜淡淡道:「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威胁苏伯父顶罪,可若不是你非要收集证据,置我于死地,我又怎会先发制人,用苏伯父威胁你销毁手中证据?你也知道,苏伯父不是我杀的,是皇后。」 「若非是你栽赃我父亲,苏家怎么会再次身陷囹圄?」苏南枝冷笑。 「栽赃你父亲,是为了让你知道!不要试图和本王作对!」萧瑜屈指慢敲石桌,似笑非笑,一双寒眸满是冷霜,「本王猜,你还想扳倒皇后吧?」 苏南枝不回答。 萧瑜不是傻子,他既然知道太子不是皇帝所生,估计也是没查出证据,才没一击灭掉皇后。 这个人,真是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可怕。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好像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萧瑜泛着冷霜的眸子,隐有几丝讥笑,像是一眼看穿苏南枝的想法:「不若先和本王合作,一起扳倒皇后,杀了太子,你再考虑杀本王。」 「本王少一个敌人,你也少一个敌人,你再来杀本王,不是会轻松一点吗?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是最好的盟友。」 「不必了。」苏南枝冷笑着回绝:「与豺狼同行,过分危险。谁知道你引诱我合作,是不是缓兵之计,骗取我的信任呢?和你合作,说不定既杀了皇后又杀了我。」 「本王怎么可能,杀了你?」萧瑜勾唇一笑,两分认真八分戏谑,「本王不会杀你,从前、现在、以后,也不可能杀了你。」 不可能吗? 前世我被活活烧死,苏家女眷葬身火海,不就是你的手笔? 虚伪无耻。 苏南枝冷艳的眸子里,充满不屑。 「好好考虑一下吧,和本王合作,不亏。」萧瑜慢摇折扇,哈哈大笑,缓步走出了芸院。 「将他用过的茶盏,提过的茶壶,全部砸碎了扔出去。」 「……」萧瑜刚坐上马车就看见自己喝过的茶杯,砸了出来,沉默半瞬。 很快。 太子被废黜的消息,像一阵风那样迅速席卷皇城,传出皇宫,传遍京城每一个大街小巷。 陛下旨意一出。 其他皇子自是不同程度的高兴。 宋佳月得知这个消息,静默了许久,抚摸着孕肚,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她曾经像菟丝花那样攀附的太子,说倒台就倒台,她肚中孩子,也因为萧子炎倒台而地位暴跌。 「萧子炎活该倒台!」 宋佳月咬牙,重重地咬了一口羊肉大葱饼,语气暗藏愤懑,「我含辛茹苦地怀着他孩子,当我被左如月追杀时,他却没帮我求过一次情!我疯了似的逃命,他却在府邸,左拥右抱醉卧美人膝!」 「左如月那个贱人!我好歹也是她义妹之女,我伺候孝顺她十年之久,说杀我就杀我,太狠了啊,她连我的肚中孩子,她第一个亲孙子也要杀!」 苏南枝坐在院中晒着冬日暖阳,听着怀孕女子在廊下幽怨地碎碎念: 「太子被废黜,左如月就开始卖女求荣,让萧子珊远嫁西戎和亲!萧子珊白纸似的性格,嫁去西戎,只怕活不过三十吧?真狠啊。」 「好了,别跟道士念经一样喋喋不休,耳朵要起茧子。」苏南枝倦乏地揉了揉太阳穴,递给她一张信纸,「按照我上面写的去做,看完烧了。」 怕隔墙有耳,于是苏南枝将接下来的计划,写在纸上递给宋佳月。 宋佳月看完后,顺势将纸条扔进铜炉中烧成灰烬,有些不可思议:「这样真的可行吗?万一事情败露……」 「要成事,就别畏手畏脚。」苏南枝淡淡道,「可行,不会败。」 宋佳月看着苏南枝满脸运筹帷幄,信服的点点头。 **** 当天深夜。子时三刻。 皇宫八里外的行宫,聚月宫。 聚月宫临水而建,宫内栽种四季轮换的花草,春夏秋冬总有花朵盛开。 五步一景,十步一亭台,三十步一楼阁,青砖红瓦、雕花木格门窗、玉石铺就的地板,屋顶绘着美轮美奂的图案。 宫内建着许多院子、阁楼,住了不少美人。 一身龙袍的萧睦,双眼蒙着白色丝绸,嘴角挂着痴痴的笑,四周的美女如云,有刚及笄的小家碧玉、会唱小曲儿的顶尖歌姬、楚馆头牌、江南杨州瘦马,还有北狄西戎浓眉大眼的异域风情女子…… 她们穿着清凉又暴露,围着萧睦手挥香帕: 「哥哥这边来呀~」萧公子,这边~等你好久了~」「陛下,您倒是看看奴家呀~」「讨厌嘛~」「好痒~」 忽然! 萧睦脸色一变,将蒙眼白布扯了下来!冷冷道:「谁让你喊朕陛下的?」 原先喊了萧睦一声陛下的歌姬,顿时吓破了胆,当即跪地磕头:「妾身……妾身忘记戏本了……」 萧睦抓起拟好的戏本,狠狠砸了过去:「拖下去。」 歌姬连忙捡起戏本,如丧考批地走了。 萧睦每次来聚月宫,都会写好一个戏本,让大内总管发给这些女子分角饰演。 但她们演的,都是智贤皇后生前对萧睦说过的话。 她们妆容、服饰,也是按照智贤皇后的生前模样来打扮。 这些女子的耳朵、鼻子、眼睛、身材……总有一样两样像薨逝多年的智贤皇后。 大内总管观察着萧睦的神色,拂尘一扫,连忙机灵道;「继续继续!该说什么话自个儿记牢点,当心自个儿脖子上的那颗脑袋!」 丝竹管弦之声再次响起—— 萧睦遍布横肉的脸上,这才有了些笑容,朝着一群莺莺燕燕扑了过去。 很快。 响起一片戏水之声。 追逐疯闹中,那些女子将萧睦引进了水月阁。 阁楼里到处铺满大片大片温暖厚实的毛毯,处处皆是随风而飘的帷帐、白纱,正中央的云纹铜炉烧着媚香,大内总管按照惯例,双手给萧睦呈上一碗鹿血。 萧睦一饮而尽,满唇鲜血,眼放异彩,媚香还能生幻,他看到的一个个女子,仿佛都是倾城绝色的智贤皇后…… 他朝她们追过去、扑过去。 在温唇软臂中迷失自我,空气中布满暧昧,毛毯四皱、衣衫皆乱,因着媚香和鹿血的功效,一次又一次醉生梦死、飞升极乐—— 忽然! 有女子一声尖叫! 十几个女子惊慌失措地散开,看着趴在楚馆花魁身上一动不动的萧睦,人人自危! 萧睦……没反应了…… 「不不好了!富岭公公!您快来看看啊!」 「陛下出事了!!」 大内总管富岭冲了过来,手指颤巍巍地探了萧睦鼻息,一屁股跌坐在地,尖声大吼:「宣!宣御医!快去宣御医!!」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二章 聚月宫的极乐世界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三章 死了,她就是太后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考虑萧睦突然猝晕,情况过于危急,整个太医院的都来了! 御医们急匆匆跑来,在踏进水月台那刻,纷纷面色各自微变,只因场面过分荒唐香艳,但情况危急,也只能一个个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轮番医治,直到第二天天亮,萧睦也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富岭第一时间向皇后禀报此事,以陛下龙体欠安为由,取消早朝。 结果,整整一天一夜,萧睦还没有醒来! 按照惯例,帝王如此病危,是要通知皇子、王爷们前来探望的。 温言斐也第一时间将此事讲给了苏南枝听。 苏南枝修剪铃兰花叶的手微顿,几乎是有些震惊:「陛下当真……今天也没醒?」 「日夜笙歌,常年饮鹿血,每夜点媚香,加之年岁已大,确实如此。御医到聚月宫时,陛下还在行那事……」 「荒唐啊……」 苏南枝将剪下来的花叶,尽数扔去窗外,「陛下猝晕,身体越来越不好,江山没几年就会易主。七王九王、其他皇子,会争的头破血流,前路荆棘,我得快点报完仇,从这争储乱局中抽身出来。」 争储,抢帝位,向来是腥风血雨。 前世,萧瑜可是血洗了皇室,一个皇子都不留,直接斩草除根! 「言斐,若你想要离开,我随时可以放你走。」苏南枝叹口气。 「我无牵无挂,孑然一身,不过是无根浮萍,随波飘摇罢了,在郡主身边,反而会有家的感觉,虽然危险,却也安心。」 苏南枝忽然想到了什么:「帝王急病,按照惯例,是不是王爷、皇子、公主都会回京探望?」 「是这样的。」温言斐似乎是猜出她的想法,眸子晦暗了几分,还是将实情告知:「摄政王也会回京。」 一时之间,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 铜炉里银丝炭烧的噼里啪啦响,像是烧在了苏南枝心上。 她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摄政王,何时到京城?」 「不眠不休赶回来,也要两天后的早上。」温言斐牵强地勾出一抹淡笑。 「嗯……」苏南枝点头。 这一次。 萧睦病的要比从前都要重些,足足昏迷了两天两夜 两天后。 天刚亮时,凤鸾殿寝宫内,并未点灯,宫女全隔在门外。 灰蒙蒙的屋中,左如月穿着一袭轻薄如纱的单薄白裙,躺在贵妃椅上,雪嫩的手腕抻着太阳穴。 饶是四十多岁,因为常年锦衣玉食、保养得当,皮肤也依旧光滑细腻,她懒懒斜躺着,白纱轻贴身体,显出凹凸紧致的曲线,缓缓地骂了一句:「不省心的老东西。」 从黑暗的屏风背面,走出来一个戴着金色恶龙獠牙面具的男人,穿着纯黑色毫无花纹的燕尾服劲装,腰配绝世好刀,从手背略微起皱的皮肤状态判断,年龄在四十出头,可他身材魁梧健硕,不瘦不胖,又像个二十出头的壮小伙。 男人轻步走去,站在左如月身后,用手替她轻轻按摩太阳穴、肩颈。 舒服的力度让左如月略微放松了些,男人按到她手肘穴时略微用力,她身心畅快地呻吟了一声,感慨道:「你比云栀按得好,云嬷嬷上年纪了,有时候不分轻重。」 「自你及笄起,我便跟在你身边,到底也是几十年了,按了那么多次,闭着眼睛也能按好。」 「宋晨云,你说你啊……当年在左家时,我买你做护卫。但以你的武功才学,考个功名也不是问题。你偏偏缩在本宫背后,当年了三十年谋士、暗卫,不觉得亏吗?」左如月待他,就像对待多年老友那样。 「不亏。」宋晨云简单回她两个字。 窗外天光渐渐亮了起来,宋晨云将左如月一头长发放在掌心,拿起象牙梳,给她梳头、绾发、戴发簪,用螺子黛给她描出精致好看的眉型。 「你画的眉,比云嬷嬷画的好看。」左如月欣赏地点点头。 「要天亮了。」宋晨云默默地退回屏风背面,离开了。 云栀也恰好走了进来:「皇后娘娘,老奴已经将子珊公主放出去了,她眼下和其他皇子公主一起在乾清宫尽孝。」 萧睦生病,作为嫡公主的萧子珊,不可能不被放出来。 提到萧睦,左如月冷哼一声:「半截入土的老东西,不省心啊,早死两年多好,早死两年,子炎便可登基了,子珊也不必和亲。」 萧睦是和一群浪荡女子,正在床笫之事时昏厥的,说出去都嫌丢人。 这把年纪了,玩的还挺花。 该死的老东西…… 左如月当上太子妃,再到当皇后,和萧睦做夫妻的这些年,萧睦从来只是把她当做姐姐的替身罢了。 就连床笫之事上,他也会喊姐姐的名字,这些年,左如月一直在模仿姐姐博取帝王怜爱,直到手握大权,坐稳凤位,让儿子当上太子,她才没有使尽手段讨好那个老男人。 细数来这两年,她和萧睦只做过两次房事。 那个老东西啊…… 赶紧死吧。 死了,她便是太后了。 左如月穿好无边尊贵的凤袍,在即将天亮前,赶到了乾清宫,满脸关怀忧虑地坐在龙床上,替昏迷的萧睦掖好被角,眼圈红红道:「陛下啊,你可要快点醒过来啊……你若有事,让臣妾怎么办啊?」 说着,她就带头哭了起来。 三宫六院的妃嫔,还有跪满地上的皇子公主,也吚吚呜呜地抹眼泪。 大家都各怀鬼胎,但哭的十分默契。 此时。 百里之外的西城门。 一支轻装赶回京城的马队,余晔为首,掏出了块纯金令牌,四周守城兵全部跪下行礼。 萧沉韫一袭墨黑华袍,面冷如霜,骑着汗血宝马,令人生出无边畏惧。 他坐在高头骏马上,便有一种尊贵至极的压迫感。 在城门角落里,有一个女子身穿黑裙,头戴黑色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她自以为藏得很好,可那匹汗血宝马却蓦然骤停。 苏南枝连忙将黑色兜帽拉下来,完全遮住整张脸,视线下移,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脚尖,往前离开。 那汗血宝马四蹄,缓缓踏了过来,男人居高临下,口吻冷淡:「就这么讨厌本王?见了本王就走?」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三章 死了,她就是太后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四章 吵了一架,冲动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装作没听见,也不说话,自顾自地朝前走,手心起了热汗,男人忽然摘下了她遮脸的兜帽。 「撞墙了,小傻子。」 兜帽遮了她大半张脸,苏南枝看不见路,刚才太慌了,没意识到自己走错方向,差点就撞上了前方的墙。 她连忙哦了声,换个方向就走。 萧沉韫坐在红鬃烈马上,冰凉指尖取下她的玉簪:「你簪子掉了,还给你。」 「……」明明是他故意拿走的,当她傻吗? 简直是没话找话。 「不值钱的簪子,不用还。」苏南枝匆匆说了一句,心跳如鼓,加快脚步离开。 见她像丢盔弃甲那样落荒而逃,萧沉韫剑眉微蹙,心里浮出一阵酸涩,唇角泛起苦笑:「就这么想躲着本王?都不能装装样子,寒暄两句吗?南枝郡主。」 苏南枝听后,心里一阵阵微疼,却没有停下脚步。 「你大哥、二哥,托本王给你几封家信,还有一些边疆特产美食。」萧沉韫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提高音量。 苏南枝这才停了下来。 萧沉韫拿出两封信,递给苏南枝后,轻喝了声:「架——」 骑马就走了。 苏南枝摸着尚带萧沉韫手指余温的信封,垂下眼眸。 余晔翻身下马,提着大包小包,连忙道:「王爷要去皇宫探望陛下,就由我代劳,将这些边疆美食送去芸院吧。」 买完桂花糕走来的春盛,看到余晔那刻,眼睛大亮,响亮地诶了一声:「余、余将军?」 「春盛!半个月没见,没想到吧,我回京城了。」 「余晔将军,你是不是瘦了?」 「你是不知道,边疆冰天雪地,新鲜菜都没几样,从其他城邦运菜吃,等运到时菜也焉了,不好吃,就没怎么吃,我家王爷都瘦了五斤了。」 二人像阔别许久的好友,聊的热火朝天。 苏南枝走在前面,想起刚刚的萧沉韫,确实好像瘦了不少。 他穿着那身黑袍,身形清瘦颀长,下巴还长了小胡茬,平添了几分塞北气息的男人味。 萧沉韫进宫后,便成了文武百官的主心骨。 陛下昏厥,太子被废,后宫不得涉政,掌权者最高之人,便是摄政王。 文武百官跪在乾清宫外,妃嫔公主皇子则跪在寝殿内。 萧沉韫听说了萧睦为何昏厥急病,可真行啊,昏在女人的臂弯里。 孙太傅看见萧沉韫走来那刻,与迎面走来的他对视一眼。 萧沉韫微微颔首,随后敛袍朝左如月敷衍地作个揖,左如月刚打算笑脸相迎、贤惠大度地说一声免礼,却没想到,萧沉韫直接转身,朝何御医问话:「皇兄如何了?」 「这……」何御医欲言又止。 萧沉韫懂了,点点头:「何御医移步内室详谈。」 左如月也跟了进去。 何御医颇为头痛地抚着胡子,没说话之前,就沉沉叹了五六声气。 「何御医,别叹气了。」左如月抹着眼泪道,「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直说吧……」 「唉!陛下这情况……唉……肾虚阳亏,唉,精气大失,身体日渐况下,唉,若不好好养着,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啊!唉!」 「陛下何时能醒?」萧沉韫问出重点。 「最迟不超过下午。」何御医擦了擦额前的汗水,「微臣还需和众太医商量下,陛下之后的用药,微臣先行告退。」 三人一同走出内室。 萧沉韫看着跪着几百人的乾清宫,沉沉道:「散了吧,陛下苏醒后需要静养。」 有了他这一声散了吧,众妃嫔和文武百官心情各异,有人揉了揉跪麻的膝盖,有人下意识舒了口气…… 孙太傅跪的太久,身体有些吃不了,杵着拐杖站起身,萧沉韫上前去搀扶他,师生二人走出乾清宫,回了摄政王王府。 「王爷,是怎么想的?」孙太傅吃了盏热茶,才缓缓道,「一会儿去边疆,一会儿回京城,好像做事越来越没有章法了,老臣觉着,您有些不太理智了。」qδ.o 萧沉韫静默了一会儿,才如实道:「确实是……冲动之下去的边疆,打算去三年的。」 「咳咳咳!」孙太傅呛了一口热茶,紧皱眉头,忧思重重道,「冲动?您冲动?自王爷弱冠之后,从来没有冲动过!做事向来清醒冷静!这次,不会又是因为苏南枝吧?」 萧沉韫没说话。 孙太傅急的脸色一白,拿着拐杖跺地,满屋子走来走去:「王爷说话啊……」 萧沉韫不想瞒着恩师,浅浅点头:「和她吵了一架,情急之下去的边疆。」 「……」 孙太傅捂着气的砰砰砰狂跳的心脏,绕着萧沉韫走了三圈:「王爷啊,老臣都是两脚踩进棺材的人了,您这样意气用事,老臣死不瞑目啊,怕老臣死后,再也没人劝诫您了。」 萧沉韫缓缓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苏南枝娇美面容,怎么样都挥之不去,他深吸口气,叹息:「只有这一次,以后不会了。」 「王爷,趁着老臣还能活几年,您说句实话,您是不是对那个位置感兴趣了?」 孙太傅问的是,皇位。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四章 吵了一架,冲动了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五章 天降祥瑞,安插暗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不置可否,并未回答孙太傅。 孙太傅一下又一下地抚着银白胡须,睿智的眸子闪过丝亮光:「老臣明白了……」 「诸多皇子中,七王仁义清明,却优柔寡断、缺少果敢,太子被废,庸才混账不提也罢,九王嘛,表面和善实际不择手段,像阴沟里老鼠见不得光,其他皇子都碌碌无为……」 孙太傅老辣的目光,看向窗外天空,深沉而悠远,似乎可以推测出日后的大庆是个什么样子,摇摇头道:「老臣不忍百姓水深火热,亦是不忍先帝励精图治半生的政绩功亏一篑。」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萧沉韫,满是皱纹的眼睛泛出些许热切的水光:「老臣知道怎么做了。」 孙太傅杵着拐杖,朝萧沉韫行了个礼,离开了摄政王府。 萧沉韫作揖,拜别老师。 待孙太傅离开之后,萧沉韫手拿剪子,站在书房花坛前,修剪那一丛柳树。 去年的断柳,插进土中经过悉心栽培,今年已经长成小柳树了。 萧沉韫浇了点清水,小柳叶淋过水后,叶子翠绿如碧玉,焕发着生机。 皇帝急病,昏迷不醒,萧沉韫目前也不可能再去边疆,便将其他大将军调去了边疆巡防。 当日下午。 陛下终于醒了。 萧睦眼皮沉重的像灌了铅,缓缓睁开,刺眼的下午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他抬手挡了挡,身边忽然响起一片喜极而泣的哭声…… 「呜呜呜,陛下啊……」雅贵妃跪在龙床前,嗓音像小猫儿似的,娇娇地啜泣,「您终于醒了。」 萧睦虚弱地侧目,只见面容清纯怜人的雅贵妃,水灵灵的眼圈通红,雪白鼻尖也红红的,那樱桃小嘴莹润粉嫩,不断发出荏弱难过的低泣,杨柳似的细腰轻轻扑在床前,像柔弱的不能自理,端端站在那里,就能激起人心中的保护欲。 「好了,爱妃,别哭了,朕这不是没事吗?」 「呜呜呜……陛下龙体安康,是大庆之福,您一定要好好爱惜身子。若您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便随您一起去罢…」雅贵妃澄澈漂亮的水眸,掉落大颗大颗晶莹泪珠,哭的十分好看,楚楚动人。 「朕知道,你是最关心朕的人。」萧睦替她擦去泪珠,安抚道:「西域进贡的绫罗绸缎、珍奇异宝,朕让人全搬进你宫中去,好好补偿你,这一哭,哭的朕心疼。 雅贵妃万依雪这才破涕为笑,二人你侬我侬时。 身穿艳丽凤袍的左如月,手中端了碗药汤,坐在床边挡住雅贵妃,唇边勾出一抹笑:「陛下,该喝药了。」 一看到左如月那妆容艳丽,面上无半分泪痕,再看俏脸满是湿泪的雅贵妃,又想起萧子炎那个废太子,萧睦蹙了蹙眉,冷淡道:「放下吧。」 左如月叹口气:「陛下您好好养着身子。」 就在此时。 富岭手拿拂尘,急匆匆进来,满脸是笑跪在地上,激动道: 「陛下!陛下!大喜啊!皇宫西门出现了七彩祥云,祥瑞之兆!上千只蚂蚁在七色彩虹旁边,排成了「吉祥」二字!太神奇了!」 「去看看。」萧睦面上浮出喜悦之色。 萧睦这些年在修建道观,一直招募道士修炼长生不老的丹药,眼下出现了这种祥瑞之兆,自然是心生欢喜。 众人也是有些疑惑。 青天白日的,怎么会突然有祥瑞之兆? 蚂蚁,还会排出吉祥二字? 妃嫔们簇拥着,搀扶着萧睦前往宫门。 萧瑜、萧子珊、萧仁明和其他皇子公主,也一一跟在后面 宫门旁边是座风景极好的小山,山顶有一片瀑布,遇到春夏雨季,会倾泻下来顺着渠道流进护城河。 只因秋冬干燥,缺水,这瀑布已经两三月没水了。 今日,晴空甚好,天空万里无云,湛蓝的像巨大宝石,阳光灿烂温暖。 瀑布清澈的水流,哗哗直下! 形成一道漂亮的七色彩虹! 七色彩虹映照着红砖绿瓦的宫墙!宫墙上,成百上千的蚂蚁汇聚而来,排列出「吉祥」二字! 那些蚂蚁并非是死蚂蚁,而是活的,它们不断行走,可不论怎么走,走来走去,都会排列出「吉祥」二字! 可谓是,神奇至极! 富岭当即大喜,激动道:「陛下!这可是千古奇闻啊!这彩虹并不常见,无数蚂蚁排列成吉祥二字,更是闻所未闻!这是天大的祥瑞之兆!」 萧睦也是难得的高兴,看着「吉祥」二字哈哈大笑:「有意思!」 但…… 很快众人就看见了。 那蚂蚁排成的「吉祥」二字旁边,有个白衣女子正背对着众人,站在彩虹的光芒中。 女子似乎在等人,并未发现彩虹落在了她身上,也没发现她身边的祥瑞之兆。 「大胆女子!你是何人?竟敢在宫墙外面徘徊!」富岭眉头一蹙,当即呵斥。 女子被呵斥的浑身一震,连忙慌乱地转身。 不少人微愣,这女子竟然是宋佳月! 宋佳月身穿白裙,彩虹光芒正好照在她的孕肚上,她慈爱地扶着小腹,下刻,那些排成「吉祥」的蚂蚁们,竟然开始爬过去,围着她转圈。 所有人各怀心思,不同程度有些惊讶。 萧睦自然认出了宋佳月,也知道她坏的是龙孙,缓缓道:「太皇太后怀先帝时,有一日也是七色彩虹环绕,身披霞光,恍然仙人,后来生出了先帝,先帝一统诸国。」 众人听了萧睦的话,也想起这桩事,富岭拂尘一扫,率先跪下磕头,机灵道:「祥瑞显世,奴才祝陛下万寿无疆,龙体安康!」 「臣妾(儿臣)祝陛下吉祥安康!寿与天长!」 众人整整齐齐跪下磕头。 萧睦急病重危,现在有这样的祥瑞之兆冲喜,自然是高兴至极! 左如月到底是比寻常人都要聪明,一眼便看出萧睦的心思,既然这祥瑞之兆降临在宋佳月身上,她就绝不可能继续流落在外,关怀道:「你这孩子,怀着龙孙还到处跑,快到本宫身边来。」 宋佳月与左如月四目相对时,想起了那日的鞭笞之刑,她衣裙下旧伤尚未痊愈,恨意又涌了上来,只不过一瞬,她又压住了仇恨,乖巧听话地走过去:「臣女宋佳月,参拜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拜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萧睦高兴大笑:「找个画师,将方才的祥瑞之兆画下来!哈哈哈!」 天现祥瑞,看来他长生不老术即将练成了! 萧睦心情舒畅无比,扫了眼宋佳月,威严道:「将朕的第一个龙孙,好好生下来。」 「是。」宋佳月跪地磕头。 众人簇拥着萧睦离开了。 浩浩汤汤的人群里,谁也没注意到,萧子珊趁着人多时,拿出令牌出了皇宫。 左如月带着宋佳月回了凤鸾殿。 祥瑞之兆这东西,图的就是个高兴。 萧睦年老昏聩,又信玄学之术,今日龙颜大悦,尤其是说了那句「将朕的龙孙生下来」,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决定了宋佳月的命运。 皇帝认可了她腹中的孩子,是龙孙。认为带来祥瑞的人,是宋佳月腹中的孩子。 宋佳月不可能无名无分生下龙孙。 萧子炎被废黜,现在只是普普通通的大皇子,寻常权贵之女不会嫁给他,配一个带来祥瑞之兆的宋佳月,也算勉强过得去。 可左如月还是不想让萧子炎娶宋佳月为正妻! 毕竟,这小贱人悄悄爬了她儿子的床,背地里算计过她! 假以时日生下龙孙,左如月依旧会毫不手软地除掉宋佳月! 一次不忠,永远不用,向来是左如月的做事风格。 可现在吧,毕竟宋佳月还怀着陛下认可的龙孙…… 左如月牵着宋佳月的手,深深叹口气,放软语气道:「阿月啊,本宫就你一个侄女,本宫一直以来,都是把你当做女儿来看。」 宋佳月咬紧后槽牙,想起之前苏南枝反复交代过她遇事冷静,要沉住气,否则会功亏一篑!这才松了牙,懂事地笑笑:「阿月都明白,姨母的不容易。」 「你能理解本宫就好!本宫之前也是没办法,局势所迫,才千般痛心伤害了你……」 左如月苦笑,「不过你放心,姨母都会补偿你。姨母会给你名分,给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成婚宴,日后做了本宫的儿媳妇,本宫会把你当做亲女儿来疼爱。」 宋佳月用力表演真情实意,连连点头:「谢谢姨母…… 皇宫西门上演的祥瑞之兆结束后,扮做太监的温言斐脱去外裳,回了芸院,像苏南枝回禀。 「郡主,已成事。」 院子中,腊梅花含苞待放,抽枝拔节。 今日天气好,春盛将贵妃椅搬了出来。 苏南枝躺在铺着软毛毯的贵妃椅上,晒着冬日温暖的阳光,闭着眼睛点头道:「但愿宋佳月能机灵点吧。」 宋佳月,是苏南枝安插在左如月身边的一颗重要棋子。 贵妃椅旁放着雕花镂空铜炉,里面烧着安神香,苏南枝看着天光如瀑的晴空,终究是不放心地说道:「从黄泉阁中抽调几名杀手,保护宋佳月。对了,你今日潜伏在皇宫内,看见子珊了吗?」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五章 天降祥瑞,安插暗棋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六章 嘴甜,亲起来甜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我今日都在暗处盯着宋佳月,没有分心去留意九公主,不若我命人去找找公主?」 「好。」苏南枝有些不放心道,「子珊向来藏不住话,她上次求皇后不去和亲,都半月过去了,也没给我写封信,也没来找我。」 「我这就去办。」温言斐当即转身。 苏南枝看着他的背影,连忙道:「注意安全。」 她想起了那个叫宋叔的男人,武功恐怖至极,连萧沉韫都打不过,温言斐上次就被他重伤…… 温言斐听到这四字,青竹长袍的他侧身,笑意直达眼底:「好,我会注意安全的。我晚上想吃长寿面,姐姐能给我再煮一碗吗?」 苏南枝起身,站在庭院温暖的阳光中,穿着雪白长裙,同他嫣然一笑:「好。」 温言斐出了芸院,按照特定暗号,进入了隔壁的澄院,杀手扮做的小厮们,纷纷跪地行礼。 「曜夜,你随我混进皇宫一趟。」温言斐站在书房中,解开了外袍盘扣,换了一身普通衣裳。 曜夜是温言斐的随侍,当即从匣子里找出块令牌。 这是御膳房进出皇宫采买太监的宫牌,每日皇宫吃食开销甚大,都会外派三十个太监外出采买,温言斐每次进宫便是通过采买太监身份混入的。 温言斐上午去了皇宫,找了两个时辰,都没找到萧子珊。 发现萧子珊不见的,还有左如月! 左如月在凤鸾殿中来回踱步,阴沉着脸,抓起玉瓶狠狠砸在地上:「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看不好!本宫养你们有何用?」 云栀跪在地上连忙道:「许是公主贪玩,像以前那样又跑出去玩了,娘娘别急!」 「本宫不急?不日和亲,公主却不见了!简直是胡闹!她行事荒唐,就是被你惯出来的!」左如月指着云栀怒升训斥。 小时候,左如月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萧子炎身上,把萧子珊给心腹云栀带,云栀被骂的不敢再说话,擦了擦额前的冷汗。 萧子炎往摇摇椅上一躺,优哉游哉地喝着小酒,晒着太阳,右手摸了摸宋佳月的孕肚,不甚在意道:「跑了抓回来就是!母后何必动那么大怒?别吓着我儿子了……」 「儿子天天闯祸,女儿还不让人省心!」左如月生气道,「大庆山河辽阔,这人跑了是那么好抓回来的?」 「抓不回来就算了嘛。」萧子炎仰头将最后一口清酒喝完,醉醺醺的,在凤鸾殿当着宫人的面,就将怀孕的宋佳月一把抱入怀中。 左如月看着不成器的儿子,气的心肝疼,将他酒瓶砸个稀巴烂:「一天天的就知道喝!给本宫滚回你寝宫!」 「当太子的时候不能喝酒,被废了还不能喝了吗?被废了心情不好,喝点怎么了?」萧子炎吊儿郎当的一笑,摩挲着宋佳月的天鹅颈,笑吟吟道,「你说是不是?」 宋佳月当了那么多年的菟丝花,早就把萧子炎的喜好脾性烂熟于心,当即红着脸垂下眼眸,娇滴滴地柔声道:「殿下说什么都是对的……」 虽然怀了孕,但是这哄他开心的本领却一点没落下啊。 萧子炎玩了那么多女人,却唯独对宋佳月欲罢不能,不仅是床上伺候的好,这小嘴儿也跟抹了蜜似的,亲起来甜,听在耳朵里更甜! 他被废黜,所有人都对他嗤之以鼻,却唯独宋佳月,不仅在落难时候回到他身边,还百依百顺地哄他开心,这份真情真是难能可贵,令他无比感动啊…… 看着宋佳月和萧子炎你侬我侬,左如月心中暗骂:不要脸的小贱蹄子。 萧子珊趁乱离开皇宫后,第一时间就想去苏南枝。 可是转念又想,母后必然会猜出她去找了枝枝,与其这样到时候被母后抓住,不如,逃去边疆。 边疆人多混杂,地域广阔,方便躲藏。 集万千宠爱的子珊公主,从来没吃过苦,也没独自一人出过远门,她穿着锦衣华服站在人流不息的城门外,气质出挑绝尘,清新美丽,她做了此生最重大的决定—— 她,要去找南澈哥哥。 萧子珊攥紧粉拳,给自己打气:「我要去找澈哥哥,我要嫁给他!」 除了他,她谁也不要。 萧子珊摸了摸荷包上的刺玫花,掏出一锭金元宝,去租了辆马车:「去塞北渊城。」 车夫看着这能买五十两马车的金元宝,登时双眼放光,抢了过来,谄媚笑道:「小姑娘,你放心!我啊,一定把你送到渊城哦~~你这么漂亮,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吧,是去渊城见心上人吗?」 「是啊……」 萧子珊优雅矜贵地提裙,踩着马镫坐进车中,便闻到了一股汗臭腥味,也不知道马车多久没擦洗过了。 她捏着鼻子,脊背直立,也不敢去靠包浆的车壁。 黑衫车夫嘿嘿一笑,眼底沉了沉,扬鞭架马! 马车飞快疾驰,离开京城! 萧子珊头一次坐这样颠簸的马车,人都快要被颠散架了,摇的七晕八素想吐,连忙喊道:「大叔麻烦你停下车,我……我不太舒服……」 「不舒服?」车夫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没事,等到下一个城邦,我们就停下来歇脚,到时候你就舒服了。」 萧子珊想要推开车窗,吹吹风缓解眩晕时,马车地板的缝隙中,忽然伸出来一根带血的手指头—— 「啊!!!」她失声尖叫。 吓得马车夫浑身一震:「叫鬼呢?你叫什么!」 「我、我……刚刚路太颠簸,我磕到膝盖了。」萧子珊满脸惊恐地瞪大眼睛,极力深呼吸,使自己平静下来。 只见带血手指,无声地将地板移开,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 萧子珊吓得险些晕过去,地板下钻进来个姑娘,捂住了她的嘴: 「别说话,别出声,安静地听我说……这个车夫是人贩子,会把我们运到下一个城邦卖给妓院,你得找机会逃出去。」 萧子珊瞳孔猛然扩大! 「刚刚你尖叫一声,我就觉得不对劲!」只见车夫不知何时进了马车,手提短刀,抓起那个姑娘的头发,扔下马车,一阵拳打脚踢:「让你别说话,让你别管闲事!你非不听!」 萧子珊跳下马车,摔了一跤,就开始跑! 车夫将另外一个女孩儿,踹倒在地上,转身扯住萧子珊的衣袖,将她拴手捆住。 萧子珊哪里见过这场面,当即吓得浑身颤抖:「救命啊!救命!」 「你就算喊破喉咙也没用的!」车夫冷笑,「做够了富贵小姐的命,去青楼当当妓子,换个活法,也新鲜啊!」 他将萧子珊绑住,要扔进马车时—— 一柄凌霄剑破空而来!直直斩断车夫半边手臂! 鲜血溅在萧子珊脸上! 萧沉韫和余晔,一前一后骑着烈马而来。 萧子珊挣扎着滚出马车,痛哭大喊:「皇叔!」 「还知道喊本王皇叔?」萧沉韫翻身下马,解开绑住她的绳子。 萧沉韫黑袍华服,长身玉立,端端往那里一站,就给人无数的安全感。 他手执银光锃亮的凌霄剑,右手负在腰后,面无表情地看向断了手臂的车夫:「余晔。」 「是。」余晔将拳头捏的咯吱作响,抡起铁臂狠狠揍了下去,揍得车夫啊呀咦哟唱的惨叫,「拐卖人口,今天打死你,你也得受着!」 萧子珊还在担惊受怕中,将地上浑身是血的女子扶起来,给了她一锭金元宝,安慰道:「姑娘,你走吧,去找家医馆好好治伤,以后不要轻信别人了。」 「……」 到底轻信车夫的是谁啊? 姑娘连忙哭着道:「你是好人,呜呜呜……」 「快去治伤吧,留疤就不好看了,若不是我有事在身,我就亲自送你去医馆了。」 送走那姑娘,萧子珊抹着眼泪花,劫后余生地庆幸道:「多亏皇叔及时赶到。」 萧子珊其实一直都和萧沉韫不熟,皇嗣众多,萧沉韫不喜交际,萧子珊十八年,也没见过萧沉韫几次。 萧沉韫今日巡察京城军防,听暗线回禀,萧子珊出皇宫被人贩子拐走,看在她是苏南枝好友的份上,才亲自出面来救人。 「你堂堂一个公主,不在皇宫待着,出来找罪受?」萧沉韫收剑入鞘,冷冷道。 萧子珊微怔,忽然明白一个事情:「先前我看皇叔对南枝说话都温声细语的,还以为皇叔脾气变了呢,原来皇叔只是对南枝例外啊……只对南枝好脾气,对其他人都是冷冰冰的。」 「不要提她。」萧沉韫冷硬道。 「不要提谁?」 「苏南枝。」萧沉韫嗓音寒凉,「你是要边疆渊城?去找苏南澈?」 萧子珊沉吟了下,还是大着胆子,诚实地点了点头。qs 「皇后在满京城地找你——」 萧沉韫话还没说完。 萧子珊就跪倒地上,满脸不情愿地摇头:「皇叔!我不回去!要是让我回去,还不如不救我!你别抓我回去!求你放我去渊城吧,我不想去和亲啊……」 「带走。」萧沉韫招招手,几个暗卫直接带走了边哭边喊的萧子珊。 哭的人脑袋疼。 萧沉韫翻身上马回京城,才走半炷香的时间,前面就有一个紫裙女子骑着骏马急急赶来,勒停缰绳。 苏南枝身披紫色斗篷,衬的肤白如雪、美丽惊艳。 「言斐说子珊出宫后遇到人贩子,被你救了。」她脸色很不好看地翻身下马,对着男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你把子珊抓回皇宫了?」 萧沉韫同样翻身下马,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脸上:「怎么了?」 「怎么了?」苏南枝拧紧秀眉,生气地狠狠推了萧沉韫,「你说怎么了!她被皇后卖女求荣,送到西戎和亲,你这是把她送回了狼窝虎穴!」 萧沉韫腹肌硬如铁板,被推的纹丝不动,反而一把攥住苏南枝的手腕:「怎么暴躁的像炸毛小猫一样?」 「松手。」 「不松。」 「放开我!」 「不放!」 萧沉韫将她打横,强制性抱上马背,用力环住她的后腰,堂而皇之骑回京城。 耳边皆是凛冽的寒风,吹得苏南枝青丝飘散,她看着越来越近的京城门,心慌意乱地大喊:「你我二人同骑一马,举止亲昵地回京,会有流言蜚语的。」 「本王不怕流言蜚语,怕的人是你。」萧沉韫左手紧紧抱住她不堪一折的诱人细腰,右手勒紧缰绳。 苏南枝脸色苍白,惊慌失措地去推他。 她越推,他抱的越紧。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六章 嘴甜,亲起来甜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七章 浪子回头,迟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眼看京城城门越来越近,苏南枝心跳加速,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可怕的后果…… 「萧沉韫!你真不放吗?」她喉咙像堵了黏土,颤颤地大喊。 烈烈寒风肆意盘旋,二人衣袂交织翻飞,萧沉韫脱下大氅盖在她身上,问她:「冷吗?」 「……」苏南枝剜了他一眼,「现在不是问冷不冷的时候,放我下来。」 她扔掉了他的大氅,大氅像断线风筝般被卷走,恣意张扬地飞在半空中! 萧沉韫握住她不安分的手,轻轻叹口气:「手这么冷,也不知道多穿些衣服。」 他右手勒住缰绳,左手裹住她小巧冰凉的指尖。 马速飞快,寒风料峭,四蹄颠簸。 苏南枝娇瘦的身子被颠到全身发软、四肢微酸,无力地靠在萧沉韫宽阔的臂膀中,感受着他砰砰砰直跳的心脏,贪恋着他胸膛温热的暖意,沉默半晌后,音线低沉而缓慢地问:「真的,不放吗?」 若他二人,就这么进京城,四面八方、王公贵族的眼线,必定当天就会传的沸沸扬扬。 萧沉韫察觉出了苏南枝话音中的不对劲,还没等他细想时—— 苏南枝猛然甩开了他的手,从马上纵身一跃! 这么快的马速,她就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萧沉韫脸色骤变,余光迅速掠过女子滚地的身影…… 苏南枝使尽全力用轻功迅速稳住身子,还是不可避免地重重跌地,滚下长满荒草的小斜坡,速度过快,脸颊被草尖割出一道浅浅血痕,萧沉韫急忙跳下去,将她紧紧抱入怀中,翻滚几圈后才停下来。 冲向城门的马匹嘶鸣。 萧沉韫紧紧抱住苏南枝,直到确认怀中人受伤不严重,才松口了气 他脸色很难看,眉宇紧皱打结,眼底席卷过阴沉的郁气,薄唇拉成一条严肃的平线。 四周无人的旷野,鸟群南飞,冬风凛冽,一眼望去都是枯黄的草木。 二人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 苏南枝摔得浑身有些疼,躺在他怀中一时间没有动弹。 她雪白妍丽的脸上,划出道刺目的血痕,虽然极浅,但也冒出了几颗小血珠,给清心寡欲的她增添了些许妖冶和冷漠。 「本王不松手,你就要跳马……」萧沉韫抱着她,眼里闪过一抹痛色,「怎么那么犟呢?今日值守城门的官兵,都是余晔心腹,是本王的人。打算载你一程,在城门口放你下来的,要不然荒郊野外你自己走回去?」 苏南枝面容平静,甩开他放自己腰上的手,看着五里之外的城门,捂着酸疼的胳膊,一步步走回城门。 萧沉韫眼底的光亮彻底堙灭,将马匹牵过去,冷着脸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他走路,把马留给了苏南枝。 苏南枝看着那匹红鬃烈马,也没骑。 二人一前一后走回京城门,将那匹马留在了荒野,最后还是马儿自己跑回摄政王王府的。 萧沉韫和苏南枝前后隔了半里地,走回京城。 苏南枝回了芸院。 她走进厨房,给温言斐煮了一碗长寿面,煎炒了臊子肉酱,淋在长寿面上。 温言斐在澄院就闻到了股浓香的臊子味,立马放下手里的事情,过来芸院,一边和苏南枝吃着晚饭一边说道:「今日子珊公主被摄政王救了。」 「嗯。」 「摄政王给子珊公主安排了新身份,抹去她行踪后,派二十名暗卫护送她去塞北渊城,找苏大公子。」 「什么?」苏南枝蹙眉道,「你说萧沉韫……派人护送子珊去了渊城?」 「下午那会儿,摄政王让余晔带走公主,实则送她去了渊城。」温言斐很珍惜粮食,吃完最后一根面条、最后一颗臊子肉,饭桌整洁干净,「怎么了?」 「没什么……」 原来她下午误会萧沉韫了? 她以为萧沉韫带走萧子珊,会把子珊送回皇宫,原来他没有,可他怎么不解释呢?@精华书阁:. 苏南枝食之无味地嚼了口梅干菜扣肉,想起萧沉韫一向不爱解释,也不爱多费口舌。 她恹恹地放下碗筷,叹口气。 院外的鸽子叫了两声,春盛将信鸽抓进来,取下信筒:「姑娘,宋佳月的信。」 苏南枝展开信纸:「凤鸾殿后花园有地道。」 阅完完,苏南枝吹燃火折子,将信纸烧成灰烬。 「堂堂皇后的后花园,有地道,只怕此事不简单。」温言斐道,「这几日陛下疾病未愈,皇后和雅贵妃一直侍奉在左右,凤鸾殿的后花园值守会松懈些,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一探究竟?」 「你让宋佳月留意左如月进出凤鸾殿的时间。」苏南枝揉着眉心道,「尽量避开那位宋叔,否则我们会栽大跟头。」 「好。」温言斐桌上的碗筷收去洗了。 此时…… 凤鸾殿之内。 怀孕的宋佳月,正趁着左如月去乾清宫侍奉皇帝的时间,踮起脚尖,装作散步,悄悄来了后花园。 萧子炎被废太子之后,就居住在凤鸾殿旁的瑞茗园。 眼下正值冬季,凤鸾殿后花园,一树树梅花盛开的正漂亮,艳红似火。 宋佳月借着赏梅的理由,挽着整日喝酒的萧子炎来了凤鸾殿。 左如月不在,萧子炎就是凤鸾殿最大的主子。 他搂着宋佳月坐在花坛上,挑起她下巴:「你说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听?」 宋佳月环顾四周的宫人,不好意思地害羞低头:「殿下……这么多人看着呢,别动手动脚的。」 「都退下去!」萧子炎冷声下令,所有宫人便离开了。 宋佳月依偎在他怀中,红着脸问道:「那位宋叔在哪儿啊?我们在这般亲密,若被他偷看了,我……我不好意思……」 「他这几天被母后派出去找子珊了。这偌大的后花园没人偷看!」萧子炎拉下她衣领,摸了摸她的香肩,「佳月啊,我一直以为你讨好我,是为了太子妃之位,没想到我不是太子,你还愿意像从前那样真心待我。」 宋佳月道:「我一直都是真心爱慕殿下啊……」 「我知道。」萧子炎小心翼翼地抱住她,「你怀了我第一个孩子,你也是我第一个女人,在我落难时不离不弃,我已经遣散宫外那些女人了,从此以后,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是吗? 我被鞭笞之刑、被皇后追杀。被强灌滑胎药的时候,你却在芙蓉帐中作乐,现在又提这些,是不是太假了? 宋佳月心中冷笑,面上只是乖顺地点点头,转移话题道:「殿下,你说这后花园有密道,那密道在哪里啊?我好好奇,佳月还没有见过地道,我想见见世面……」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七章 浪子回头,迟了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八章 暗藏玄机,神秘地道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嘘……」萧子炎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大腿上,「这个不能问,母后不让我说。」 宋佳月哄得萧子炎开心,萧子炎又是个头脑简单的,什么和她讲,她撅起嘴巴,红着眼圈道:「我待殿下情比金坚,殿下还防着我吗?我只是好奇罢了,殿下不说我也不问。」 萧子炎抱着她沉默了下,指着花园假山:「下次带你去,地道里不安全,你怀着孩子就别下去了!」 见他语气强硬,宋佳月点点头。 待宋佳月和萧子炎回了瑞茗园时,她将后花园的地形画成小地图,标出假山位置,飞鸽传书给了苏南枝。 苏南枝看完地图后,烧成灰烬。 温言斐换好夜行衣,戴上遮面黑布,准备了一些毒药和迷魂散。 苏南枝不放心温言斐独自去,站起身道:「虽然那位宋叔不在皇宫,但凤鸾殿毕竟也是狼窝,我和你一起去,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把危险的事交给别人做,自己却置身事外,这不是苏南枝的做事风格。 毕竟温言斐是在帮她做事。 「姐姐你就别去了吧……」 苏南枝换了一身夜行衣,戴了袖箭:「走吧?」 「嗯。」温言斐点头。 温言斐毕竟是天下第一杀手,又在皇宫培植了些许内线,混入其中不算困难。 左如月还在乾清宫伺候萧睦,还没回来,宋佳月在凤鸾殿前堂,和萧子炎一起吃晚膳,大部分宫人都来前堂伺候二人了。 后花园人影稀疏,只有几个洒扫宫人。 温言斐脚程快如虚影,跳上假山背后,给苏南枝打掩护,她后脚飞上了假山。 这是一座人工修筑的假山,石头堆砌而成,上面铺着泥土,种了不少花草。 假山与假山的石缝之间,仅能一人通行。 苏南枝和温言斐左右两边寻找地道。 修建地道,必然有机关,二人还得找到机关在何处。 这机关还需要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若轻易被路人发现,这地道也会暴露,哪里的地方最不起眼呢? 苏南枝环顾假山、流水、草木、石洞…… 草木需要浇水、假山也需要修葺,而只有假山上那些不起眼的石洞,无需打理,才不会引人注意…… 苏南枝看着一个拳头大的石洞,将手伸了进去,用力朝下一按! 忽然—— 面前的半壁假山,开始无声地缓缓移动,出现一人高的石洞。 苏南枝点燃了火折子,伸进石洞,照亮里面的场景,洞中修建着石阶,一步步朝地下面延伸,这应该不仅仅是个地道,下面还有很大的空间。 「有人来了。」温言斐听见不远处的脚步声,「我下去,姐姐守在这里,若出了什么事,你先跑。」 「我熟读地理,了解机括之术。」苏南枝拉开温言斐,看着满是黑暗的地道,率先走了进去,「若我半时辰还没出来,你就去搬救兵。」 等温言斐伸手去抓苏南枝时,她已经走了进去。 修建在凤鸾殿后花园的地道,不可能没有机关,苏南枝手执火折子,一步步走下石阶。 她数着步子,约莫走了两百三十五步,便看到前面修建了个屋子,木门半开着,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雕花红漆床、灰色绸缎被褥、楠木衣柜…… 宋佳月之前说,皇后把那位宋叔藏了起来。 所以……想必修在地道内的屋子,便是宋叔的藏身之所吧。 堂堂大庆皇后,在凤鸾殿后花园藏个男人,不管二人有没有奸情,已经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这位宋叔,是不是太子的生父呢? 如果找出宋叔是太子生父的证据,就可以让父亲不受萧瑜威胁,一举拉左如月下台,指证皇后婚前失贞、太子并非亲生,两大死罪! 再将萧瑜制作假银票的证据公布于众,置萧瑜于死地。 苏南枝正想得出神,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可四周并无可藏身的地方。 屏住呼吸,踮起脚尖走进屋中,藏在床底下…… 刚藏进床底,却发现床底的有块木板微微凸了起来,这是个机关。 没想到木屋床底还有机关? 下刻。 那双黑靴越走越近,俯下身来,与她四目相对!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八章 暗藏玄机,神秘地道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九章 目睹皇后偷情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有些紧张,刚拔出袖中的匕首,男人也藏进了床底,顺便将她抽出的匕首按回了刀鞘,捂住了她的嘴。 苏南枝定睛一看,竟然是…… 萧沉韫?! 「你们进宫时便被本王发现踪迹。宋姓杀手回来了,本王让温言斐、余晔潜伏在凤鸾殿附近。」萧沉韫低声说完,地道里又响起两道脚步声。 苏南枝眼疾手快地将萧沉韫拉进床底。 床底太窄、太矮,只能容纳一人,必须挤在最里面的贴墙位置,才不会被发现。 萧沉韫与苏南枝身躯重叠,一起挤在贴墙的位置。 苏南枝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手指紧紧抓地。 萧沉韫高大颀长的身段,犹如小山堆般,将她严严实实罩住。 二人身躯贴的很紧,严丝合缝般挨着才勉强藏住,萧沉韫俊脸靠在苏南枝的左肩上,苏南枝手心出汗,紧张地屏气凝神。.. 随着宋晨云脚步渐来,四周的烛火也缓慢点亮。 朦胧昏黄的烛火,像是给地室蒙上了一层影影绰绰的雾气。 戴着黑金恶龙獠牙面具的宋晨云,搀扶着左如月走下石阶:「娘娘何必来这陋室……」 「来看看你冬天的被子厚不厚,睡着冷不冷。」 左如月环顾四周,摸了下那冷凉的薄被,「地下本就阴冷潮湿,都入冬了,怎么还盖这么薄的夏被?本宫让云栀给你添床上好的冬被。」 宋晨云扶着左如月坐在木凳上:「娘娘只有心烦时才会来地下,找奴才议事。」 此处是地室。 只有二人的地室,没有那么多皇宫规矩,也没有那么多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她,巴不得她行差踏错。 儿女的忤逆、妃嫔们找的麻烦、丈夫的冷漠…… 在地室中,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 这也只是她循规蹈矩的三十年里,少有的放松。 左如月卸下了沉重华丽的凤袍,宋晨云眸光微暗,将凤袍小心地搭在了衣架上。 「很累吗?」宋晨云看着满脸疲惫的左如月。 左如月穿着白色中衣,皮肤脸蛋光滑雪白,完全不像四十多岁的女人,可她脸上的饱经沧桑又像极了中年人。 她躺在贵妃椅上,宋晨云进屋去找毛毯给她盖上,怕她着凉。 「晨云。」左如月平淡地看着男人,「我十五岁那年,用八两白银将你买回左府做护卫,后来我爱上了苏正,又被逼着嫁给萧睦,你陪着我三十年了。」 沉默少言的宋晨云点头:「皇后给的月银丰厚,待奴才很好,所以奴才甘愿为皇后出生入死。」 也……甘愿做你的裙下臣。 左如月有些恼:「不要在本宫面前自称奴才。说了很多次了,为什么记不住?」 宋晨云跪在她面前,臣服地低下头:「我记住了。」 左如月带着金黄牡丹的甲套,轻轻抚上他的面具:「想要吗?」 宋晨云似乎没听懂,有些不理解地皱眉。 「本宫。」她一字一句道,「想要吗?」 宋晨云怀疑自己听错了…… 亦或者他觉得,左如月说错话了。 左如月站在他面前,拉开了腰间带子,解开中衣,面无表情地淡淡道:「本宫和陛下已经快一年没有床笫之事了……」 这么刺激? 苏南枝和萧沉韫在床底下,只觉得这些对话像火药一样,像要炸开他们耳朵似的。 亲眼目睹,皇后不甘寂寞,和暗卫偷情? 萧沉韫伸手捂住苏南枝看直的眼睛。 其实左如月可恨又可悲,丞相之女,智贤皇后胞妹,年轻时爱上俊公子,却被父亲当做延续家族荣耀的筹码,逼她嫁给姐夫当继妻。 但丈夫从来不爱她,甚至十多年来在床笫之事上,都会喊她姐姐名字,后来她生下不爱之人的女儿,儿子不争气常年惹祸,麻木地当了皇后多年,怕被人威胁而提前杀死了不少敌人。 苏南枝在萧沉韫怀里被捂住耳朵,隔绝掉那些男欢女爱之音。 满地衣衫混乱。 刚好能躺下二人的贵妃椅,咯吱个不停。 相比萧睦的粗鲁暴躁,把她当做发泄器皿一样的强硬对待,宋晨云更为温柔、小心翼翼,更加的尊重她、讨好她。每一下的力度都恰到好处,为了让她更舒服,宋晨云胆怯又细腻,直到皇后不断发出舒畅的喟叹,他才敢放开手脚…… 事后。 左如月瘫软在贵妃椅上,男人亲自去水缸打水,拧湿帕子,给她擦身子,伺候她穿衣。 与萧睦同床那么多次,左如月表面迎合实则心里抵触,但和宋晨云这次,才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美妙之处。 这个年纪,月事渐无,想必也不会怀孕。 左如月穿好凤袍,却发现锁骨处留下了宋晨云的吻痕,当即不悦皱眉。 宋晨云一看她皱眉,立刻道:「下次我会注意。」 「没有下次。」左如月纾解完后,面上恢复威严,缓步走上了石阶。 宋晨云为她提灯,送她离开。 他们离开后,苏南枝和萧沉韫刚要从床底爬起来,忽然—— 床底那块微微凸起来的木板,似乎动了一下,地板当即朝两边迅速移动! 二人齐齐掉了下去! 萧沉韫下意识抱住苏南枝,用手护住她的脑袋,宽阔胸膛将她严严实实护住,二人一起滚进了床底地板下的地道! 地道似乎很长,是个斜坡,地道两侧是石壁,苏南枝听见萧沉韫痛哼了几声,便有温热的鲜血润湿了她脖子、手背…… 约莫半炷香后,二人滚落在坡底,四周一片漆黑。 萧沉韫的胳膊顺势松开,苏南枝拿出袖中的火折子,吹燃之后查看他的伤势,紧张担心道:「你没事吧?王爷。」 「小伤。」 火折子没有照到的黑暗中,萧沉韫受伤的后背正不断渗血,好在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火折子光亮微弱,她不会发现异常。 苏南枝站起身,摸了摸四周,发现这是个冗长的地下迷宫。 前面有三条分岔路口,不知道通向何处,也不知道哪里是出口,出口通向哪里。 「左如月在地下,修这么长个迷宫做什么?」苏南枝蹙眉。 「恐怕……左如月都不知道她寝殿下面,有这么大个迷宫吧。」萧沉韫站起身,扶着墙壁观察四周,「地道石头新旧不一,应该陆续修了不少年头。按照本王经验来说,三条路,只有一条才能走得出去。」 「牵紧本王的手,里面太黑了,不清楚有没有暗器机关。」萧沉韫站在前面,护苏南枝在身后。 他长身玉立、脊背精壮,臂膀蕴藏力量,一手牵住她,一手执着长剑,给足了苏南枝安全感。 尽管置身陌生未知的环境,苏南枝也莫名心安,极为信任他,牵住了他冰凉大掌,紧紧牵着。 二人十指相扣,选了一条黑暗渗人的路,走了进去。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九章 目睹皇后偷情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章 地室秘闻,令人震惊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二百一十一章 跪谢南枝郡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二百一十二章 染指臣妻罪名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二百一十三章 胆敢泄露半句……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温言斐走上前拦住锦衣卫。 「怎么?尔等是要蔑视皇威吗!?」穆常之拔刀冷呵,剑指苏南枝,「管好你的狗!否则休怪本官无情!本官劝你乖乖伏诛,才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放肆!」苏南枝将温言斐拉开,面如冷霜,怒然反问,「本郡主是陛下亲封的实权郡主!岂容你红口白牙扭曲事实?你说我与摄政王有私情,敢问你有何证据?」 「证据?」穆常之斜唇冷笑,面色横肉一抖,「你只身一人,鬼鬼祟祟夜晚来王府,孤男寡女夜晚私会,本官眼见为证!」 「谁说本郡主是只身前来?本郡主身侧的丫鬟、随侍一共三人,前来王府,也是大大方方地敲门递拜帖,绝非你口中所说的鬼鬼祟祟!你简直是栽赃本郡主,在诋毁摄政王清誉!其罪又该如何?」苏南枝拔高音调。 王府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余晔扶着身披白色狐裘大氅的萧沉韫走出王府。 萧沉韫因失血过多,在地道中劳累过度,显得脸色有些苍白,他握拳轻咳了声,虽是病中,却依旧不减气势,倦怠不悦地微抬眼皮,冷冷道:「穆常之。」 穆常之突然被喊,浑身都有些僵,他攥紧了刀柄,仍然记得摄政王给他带来的威严恐惧。 犹疑了下,他才梗着脖子,强硬道:「属下也是依法办事,还请王爷跟我们走一趟,去乾清宫面圣。」 萧沉韫眸光骤然变冷,凌厉如刀,勾唇讥笑:「穆常之……你胆子不小。」 穆常之脸色铁青,闭口不语。 「你刚刚是在说,本王与南枝郡主深夜私会,染指臣妻?」他一字一句地寒声发问。 在那泰上压顶般的目光之下,穆常之倍感压力,鼓足勇气才咬紧后槽牙抬头,与那双骇人冰冷的寒眸对视,喉咙像灌满了铅水:「是、是属下说的。还请、请王爷随属下走一趟——」 萧沉韫哗地一声,抽出余晔腰间佩剑,横在穆常之脖子上,笑着道:「穆大人,再说一遍,刚刚本王没听清楚。」 穆常之轰然跪地!连忙低下头颅:「属下也、也是依法办事……」 「南枝郡主没跨进王府半步,如何算得上深夜私会?单凭深夜叩响门环便说她勾引本王,就污蔑本王染指臣妻。」萧沉韫气场强大骇人,犹如压制无数恶鬼的地狱阎王,饶是平静冷言,也令人不寒而栗:「你合该自割双目、斩断唇舌,胡说八道的嘴巴眼睛不要也罢。」 穆常之被羞辱的脸色青白交加…… 苏南枝朝萧沉韫微施一礼:「臣女参见摄政王,深夜叨扰,实属不对。今夜臣女突发疾病心悸眩晕,路过王府,本想找洛神医求药,却不想竟被穆大人污蔑,说臣女要来勾引您……实在是满腔委屈……」 二人配合无间,一唱一和,让言之凿凿的穆常之紧皱眉头。 随即苏南枝捂紧心口,假意发病,仍由春盛扶着,此时刚好走出来的洛云崖,也连忙配合道:「南枝郡主这旧疾总是复发,可是药吃完了?病急不由人,半夜求药,完全能理解。」 洛云崖随手递给她一颗补气血的药丸,苏南枝服下后,假装病情好转:「有劳了。」 「你你们——」穆常之从未想过这三人居然如此默契。 「对了,本王想纠正一点。」萧沉韫目光冷厉地睥睨他,「不是她勾引本王,是本王心悦她。」 「她端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需要做,本王就心悦她。」 「勾引?本王巴不得她来勾引!可她什么都没做,她一直躲着本王,她从不曾主动找过本王。今天就主动来王府一次,却被你打搅了。」萧沉韫俊脸薄怒,握拳掩唇咳了两声,「滚!今日之事你胆敢泄露半句……」 后来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穆常之尽管身后有天子撑腰,也还是缺乏胆量,不敢与摄政王正面冲突,被骂的只能灰溜溜离开。 他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回了皇宫,路过凤鸾殿时。 萧子炎从暗处走出来,拦住他的路:「穆大人,成事了?」 「没有实打实的证据……」穆常之咬牙。 「我花重金让你暴露苏南枝和萧沉韫的奸情,不是听你说没有二字。」萧子炎恶狠狠瞪着办事不力的穆常之,「我要让萧沉韫名声尽毁,付出代价!要让苏南枝这个贱人,清誉尽失,被天下人唾骂其荡妇!」 「大殿下,我会盯紧他们的。」穆常之叹气,「你放心。」 「那样最好。」萧子炎指了指穆常之咬牙切齿道。 ***** 待穆常之离去后,苏南枝暗中捏了把汗,一个可怖的想法在心里蔓延:「王爷,我们被盯上了……」 萧沉韫与苏南枝被困地道时,余晔将王府附近大半的暗卫调去找他们,这才让穆常之钻了空子。 「王爷身上的伤,好些了吗?」苏南枝站在长街一边,看向街对边的萧沉韫。jj.br> 夜色朦胧,腊月初的月光浅淡,像是给长街深巷笼了层灰蒙蒙的薄雾。 苏南枝垂下眼眸,冰冷的手指轻攥衣角,站在墙脚的阴影中。 「好些了。」萧沉韫站在王府屋檐下。 「那我先回芸院了。」苏南枝指尖微提裙摆,踩上马镫,刚要坐进马车。 「你……」萧沉韫忙上前两步,嗓音里裹挟急促,话意却陡然一转,「本王今日穿了白色大氅。」 你让本王不要老穿黑色,所以…… 本王现在穿了白色。 原就是清潇君子,英俊无双,他穿着白色大氅站在清冷月色中,更如画中不染尘烟的谪仙,深深凝视她。 那双星眸,深沉的像一眼万年。 苏南枝与他对视,仿佛整颗心都要被吸了进去,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不由自主地失神道:「王爷穿白色,真好看啊……」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三章 胆敢泄露半句……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四章 摄政王的姘头?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你觉得好看就行。」萧沉韫身后是无尽的黑暗长巷,唇畔勾起淡笑,「更深露重,早些回去,不要着凉。」 苏南枝轻轻地嗯了声,坐进马车,卷起车窗珠帘。 萧沉韫目送她离开。 直到行至拐角,苏南枝都没有放下珠帘,仍由冬夜的寒风灌进车内,吹得满车冷意、珠帘肆意飞扬。 冷的苏南枝脸色发白,她才缓缓闭上眼睛。 第二日。 谣言蜚语不胫而走,摄政王与南枝郡主夜晚私会的消息传遍每一个说书茶楼。. 最捂不住的,是流言。 人们最喜欢议论的,往往是那些半真半假的劲爆消息。 「诶你说南枝郡主,是不是和摄政王有一腿啊?」 「嘘嘘嘘!小声点!这谁说得清楚?」 「两人曾夜闯死人谷,又曾南巡在嵩阳相见,王爷和郡主,俊男与美人嘛,正值血气方刚,就算有点私情也实属正常。」 「摄政王何其大胆包天啊,敢与万世子未婚妻苟合!」 「万琛远那废物,连自己未婚妻都看不住!如此倾城美人,新婚当夜交|欢,只怕娶了个摄政王操过的二手货!」 徐徐碾过街道的华丽马车,万琛远面若寒潭,额前太阳穴青筋一跳一跳的,听着窗外的闲言碎语,气的大脑嗡嗡嗡响,他出万家就揍过一群嚼舌根的人。 可他却揍不完成百上千的嘴巴。 此事闹得满城风雨。 按理来说,百姓民间的闲言碎语,不会那么快传遍皇宫。 可一大早起来,皇宫不少宫女太监也在议论这事。 清晨,阳光熹微。 开满忍冬花的园子里。 雅贵妃戴着淡粉樱花甲套的玉手,正一下下抚摸怀中雪猫,从琉璃罐子里抓了颗肉干,逗弄小猫。 几棵大树背后,有三两埋头洒扫的宫女太监,正围坐一团窃窃私语: 「诶,听去宫外采买的嬷嬷说,昨夜南枝郡主衣衫不整地从摄政王府出来,被穆大人当场抓奸,最后摄政王以权威压,逼迫穆大人闭嘴。」 「咱家还听说,南枝郡主今日孕吐,像是未婚先孕,怀了摄政王孩子呢!」 「切!你们这都是假消息!我听王府丫鬟说,南枝郡主和摄政王每夜七次……」 「放屁!摄政王府没有丫鬟!只有小厮!」 雅贵妃极细的柳叶眉紧皱,将琉璃罐子拂落在地。 「哐当!」一声,惊破几人的胆子。 「奴婢(奴才)叩见贵妃娘娘,不、不知娘娘在此,请娘娘恕罪——」 「拉出去掌嘴。」雅贵妃樱唇轻启,淡淡吩咐。 「是。」 「再将苏南枝给本宫召进宫。」雅贵妃恬淡的眸光冷下去,甲套尖端不慎戳进雪猫眼角。 猫咪痛的喵呜一声! 雅贵妃这才回过神,放开了猫,坐在花园中沉静喝茶。 白猫跳进花丛中扑蝶追蜂,一会儿咬咬花瓣,一会儿踩踩蚂蚁。 那只蚂蚁爬到来人兰花鞋尖上,白猫扑上去狠狠一咬,咬破鞋尖,苏南枝察觉痛意,也并未吭声,只是轻轻抱走白猫,敛袖跪地行礼: 「臣女苏南枝,叩见贵妃娘娘。」 雅贵妃像是没听到似的,左手翻着一卷竹简书,右手执着玉盏品茶。 晾了苏南枝足足两个时辰,苏南枝也在鹅卵石铺就的园中小径上跪了两个时辰。 眼见午膳时候到了,雅贵妃直接进屋用膳,之后再午休小憩。 天上风云变幻。 清晨还晴空万里,等到雅贵妃午睡时,皇城上方便蒙了几朵又厚又密的乌云,遮去了天光日头,投下一片阴翳,下起了绵绵细雨。 等下午,掌事嬷嬷才撑伞走到苏南枝面前:「郡主,贵妃娘娘有请。」 冷雨淌过苏南枝的脸颊,顺着清瘦的下巴滑落,跪了足足快四个时辰,已经跪到双膝麻木…… 苏南枝手指站起身,只觉双腿僵硬无比,忍着酸痛从雨中走进内殿。 而掌事嬷嬷只顾着自己打伞,全程没有给苏南枝遮雨的意思。 皇宫里,宫婢们全凭主子脸色来区别对待。 浑身湿漉漉的苏南枝,再次跪在雅贵妃面前:「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本宫先前不知道你来了,才忽略你那么久,不会怨恨本宫吧?」雅贵妃身穿玉兰袄裙,淡淡笑问。 「臣女不敢。」 雅贵妃笑意略深:「去换身干爽衣服吧。」 宫女领着苏南枝去换了身干净舒爽的衣服,走出来时,雅贵妃已经屏退了大半宫女,只留了心腹在殿内。 「本宫也不是拆散鸳鸯的心狠之人……」雅贵妃温柔地轻抚白猫,笑眯眯试探道,「若你真心爱慕摄政王,本宫愿意成人之美,去陛下面前替你二人美言,退了这桩婚事。万家那边,一切有本宫。」 雅贵妃美丽的脸庞在笑,可眼底却浮出一层若有似无的冷。 苏南枝只好硬着头皮,缓缓道:「昨夜臣女旧疾复发,得知洛神医借住王府,这才叩响府门求药,却不想扯出了那些不切实际的谣言。日后臣女一定谨言慎行,注意言行举止。」 「呵呵呵。」雅贵妃情绪不显地微笑,「若素日里高洁自爱,那些腌臜话自然也泼不到身上来。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这世上大部分都不是聪明人。万家是簪缨世族,本宫不希望因为某些人、某些事,令万家蒙羞被世人嘲讽。」 某些人,暗指的就是苏南枝。 雅贵妃没有捅破那张窗户纸明说,到底是看在往日薄面上,留了几分余地。 苏南枝聪颖明|慧,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脑海里闪过萧沉韫的俊脸,深吸了几口冷气,心里不是滋味。 雅贵妃端坐上位,将她的神色心思看进眼底。 尽管苏南枝表现的滴水不漏,面不红心不跳,神色如常,可雅贵妃还是从那双美眸中看见了一丝极浅的心酸。 谁没有年轻过呢? 她也是过来人啊。 尽管可以共情,但立场不同,那也只能冷漠旁观。 「正月大婚,本宫需要见到一个懂事听话的新妇,高高兴兴成为世子妃。你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四章 摄政王的姘头?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五章 霸气护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臣女……知道……” 雅贵妃音线冷漠:“在大婚之前,若本宫发现你与摄政王再私自见面,休怪本宫翻脸无情。” “你兄长是罪臣,你不过是一个无家族依仗的孤女而已,郡主之上,还有很多位高权重之人,你得罪不起!琛远是世子,其父是镇国侯、表哥是七王、姑母是本宫,论及万家这门亲事,算是你苏南枝高攀!” “既是高攀,想给自己找靠山,就别兴风作浪、骑驴找马!” 一句句雷霆之话,朝苏南枝又重又狠地压下。 权势之下,没人自由。 苏南枝跪在殿中,头发湿哒哒地滴水,沉默良久,才低沉着嗓音说道:“臣女明白了。” 这门婚事,是在苏家鼎盛时期,陛下唯恐苏家与萧沉韫联姻才赐婚的。 算起来,当初苏家满门荣耀,父子三人状元出身,苏南枝乃实权郡主天下第一美人,高攀的明明是天下第一纨绔万琛远! 可后来苏家落败,时势颠倒,竟然成了她苏南枝高攀…… 苏南枝心中冷笑。 雅贵妃训斥过后,心中怒气渐消,这才走来将苏南枝扶起身,眼中冷意略散,不咸不淡道:“这次就算了,本宫不是狭隘之人。但没有下次。” …… 苏南枝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雅贵妃宫殿的,她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她担心的,终究还是来了。 穆常之不可能平白无故突然蹲守摄政王府,必是受人指使。 萧瑜忙着四处笼络民心,皇后忙着找子珊,萧子炎报复心极强,被废黜之后必定不甘心。 他曾当街威胁过萧沉韫,却被当街揍了一顿。 苏南枝深思之际,刚打算走出皇宫,身穿霁青金狮华袍的萧子炎就从身后跟了过来。 “哟呵,这不是摄政王的姘头,南枝郡主吗?” 萧子炎再无争储机会,索性破罐子破摔,丝毫不顾及名声,更像本性暴露,随心所欲地说下流话:“怎么样才能睡你?是不是像摄政王那样地位显赫就可以?你要不要爬我的床,我把大皇妃之位留给你!哦不,你被萧沉韫睡过了,你是烂鞋,你不配!” 苏南枝还需借雅贵妃的势,之前才没有忤逆。 可萧子炎此等又蠢又暴躁的废物,也要来她头上踩几脚,这就不太行了。 苏南枝眼底满是冰霜,唇畔划开一抹冷笑,低声平和道:“大殿下坐不稳太子之位,这是能力问题,可若大殿下坐不稳大皇子之位,只怕左氏一族都得完蛋。” “什么叫我坐不稳大皇子之位!老子是大皇子,皇室血脉,岂容你叫嚣?”萧子炎刚要暴怒。 苏南枝以二人才可听到的声音,温声寒笑:“我虽位卑言轻,可也知道一二辛秘。我与摄政王就算有情,最坏不过背着荡妇之名,可殿下不是皇室血脉,却享着大皇子的富贵,更该行事低调哦。” “什么意思?”萧子炎睚眦欲裂,攥紧铁拳,“你说我不是——” 不是皇室血脉,这六个字,四周尽是宫人,他也不敢大声喊出来。 可观察苏南枝满脸冷笑,又好像确有其事…… 这幅确有此事的神色,让萧子炎心底蔓生一种莫名的慌乱,咽了咽喉咙:“你胡说八道!” “是否胡说八道,殿下怎么不回去问问皇后娘娘?” “你……你从哪里听到的谣言?”萧子炎眉宇紧锁,咬牙问。 “殿下若不收手,若还不停止散播我与摄政王的谣言,我只有和你一样破罐破摔了,何况我手里本就有证据。”苏南枝眉目弯弯,悄声微笑。 “你……你……”萧子炎被她一句句惊天骇浪般的话,吓得心口乱跳,“你到底有什么证据?” “我的证据是否起作用,取决于殿下是否挑衅生事。”苏南枝意味深长地说完这句话,便冷笑着转身离开。 故意说一半,留一半,让萧子炎摸不着头脑,对未知隐患产生忐忑。 再蠢再头脑简单,他也想到的,苏南枝敢堂而皇之地在皇宫说出这些话,必然是掌握了什么。 其实吧,那日在地室,连萧沉韫都不知道。 苏南枝临走前,从宋晨云画左如月的无数画像中,取下来几张左如月年轻时的裸|画。 什么身份能画出当今皇后的裸画,便不言而喻了。 不到万不得已,苏南枝不会亮出自己的底牌,以免打草惊蛇。 让敌人知道自己有底牌,但又摸不准这是张什么底牌,往往能出奇制胜,让对方措手不及。 恐怕左如月至今都还不清楚,自己已经知道了她与宋晨云的丑事。 现在要做的是,找出废太子生父,将父亲与左如月的嫌疑摘干净,苏家才能在这桩皇室惊天丑闻中脱身。 苏南枝正在布一局大棋…… 皇后婚前失贞,废太子并非皇室血脉,必定是诛九族的死罪,左家会倒台,和左氏一族有关系的姻亲,无论嫡庶也脱不了干系,就连左丞相党羽也很难幸免。 这将是一场成千上万人的杀戮。 诛九族包括上四辈下四辈,父母姊妹兄弟孩子孙子、叔伯堂表兄弟等等,囊括远房亲戚。 要从这场屠杀中全身而退实在不易,可她一定会护好苏家。 出了皇宫,坐进马车,苏南枝才后知后觉,跪了四个时辰的膝盖有多么痛。 春盛用剥了壳的热鸡蛋,给她轻轻揉着跪红的膝盖,心疼道:“姑娘这多遭罪啊。” 苏南枝感受着膝盖处密密麻麻的钝痛,莞尔轻笑:“不遭罪,不疼。” “姑娘尽骗人……”春盛叹口气。 回到芸院,苏南枝刚下马车,就看见了万琛远和万夫人站在院门前。 万夫人一双温润眼睛气的红红的,气出了眼泪花,双手绞着丝绢,掏心掏肺地难过质问:“南枝,你怎么能……你毕竟是我们万家未过门的新媳妇啊……虽然琛远差劲了些,可他也在努力变好啊……” 苏南枝面色一僵,她两世为人,都没有处理过婆媳关系。 看着哭成泪人的万夫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劝慰,如何安抚。 虽是陛下赐婚,强拉的姻缘线,不可忤逆、不可抗旨,但在世人眼中,在万夫人心里,苏南枝就是未过门的媳妇。 苏正托付万松达成的三年婚约,也只是不能宣之于口的秘约罢了。 苏南枝神色有些麻木,站在万夫人面前:“是我没有谨言慎行,引起了流言蜚语。万夫人,抱歉,连累你受流言困扰。” 万夫人拧着丝绢擦泪,训斥指责:“你简直不成体统!” “是。”苏南枝苦笑着听万夫人数落。 “你简直行事荒唐!” “是。” “你简直丢尽了万家的脸!” “是。” “昨夜风波,皆因本王一人而起,若要怪罪,最该怪罪的是本王。” 长巷尽头,云纹白袍的男人朗声走来,他眉若远山、眸若寒星,口吻霸气又不容置喙:“万夫人骂她,不若骂本王。” 第二百一十六章 黑化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万琛远和万夫人齐齐回头,先是诧异了下,随后跪地行礼。 「臣妇叩见摄政王,摄政王万福金安。」 「臣女叩见摄政王……」苏南枝也跟着跪下。 萧沉韫目光掠过苏南枝,随后落在万夫人头顶:「万夫人免礼。」 自古传出流言蜚语的两人,既有女人,也有男人,但挨骂的大多是女人。 饶是万夫人活了大半生,也没想到萧沉韫会出现在这里。 摄政王稳坐高台,万众敬仰,自带光环,偶尔传出花边消息也能理解,何况此事并无证据,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反正百姓们一直都对这位勤政爱民的摄政王极为宽容。名誉最受损的还是苏南枝。 人们会唾沫苏南枝痴心妄想,企图勾引他们的战神。 可萧沉韫却主动把所有责任揽到了他头上,见天子也无需行礼的他,从不对谁行礼,今日却鲜少地敛袍,朝万夫人微作一揖,礼数周全地缓缓道: 「是本王不成体统,行事荒唐,没有谨言慎行,连累南枝郡主名声受损,令万家陷入争议。」 万夫人脸色惶恐,又惊又惧:「王爷使不得!我一介后宅夫人,如何能受摄政王大礼?这是在折臣妇的寿啊!」 一时之间,先前堵在喉咙处,想骂苏南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摄政王都出面了?她还能说什么? 萧沉韫为人最为公正清明,是大庆万万人心中敬仰的摄政王,有他出面揽责解释,信服力更高,连万松都敬重他,万夫人也只能作罢。 「不管万夫人心中怎么想,本王都以官名担保,南枝郡主清白坦荡,她是个好姑娘。」 官名担保…… 这句话太有分量了。 万夫人扯出一抹干笑:「王爷言重,倒是臣妇狭隘了。」 苏南枝低头敛眸,咬唇静默不语,这么多人在,她甚至不敢抬头看萧沉韫,哪怕一眼…… 萧沉韫也不敢看她。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如此特殊时期,哪怕是一眼,也有可能惹人猜忌。 一个可怕恐怖的苗头,疯狂再写萧沉韫心间横跳。 他寒眸冷沉下去,薄唇划开淡笑:「若无旁事,本王先走一步。」 话毕,萧沉韫转身离去,大步流星越走越远,翻身上马,扬鞭回府。 苏南枝这才敢稍微抬头,用余光去瞥他…… 很感谢他,如神祇降临般,救她出舆情旋涡。 万夫人叹了口气,一番话在嘴里嚼了又嚼,才对苏南枝说道:「若你再这样胡作非为,我绝不会像以前那样待你好。」 穆常之没有证据、雅贵妃没有证据、万夫人同样没有证据,任何人都没证据证明苏南枝与萧沉韫有私情有逾矩行为。 只是传言罢了。 万夫人不是听风就是雨的人,也不是没良心的婆母,先前发过火气也出了,念及苏南枝从前的好,稍微心软了些。 「我不相信我听到的,我更相信我见到的。我见到的南枝,善良、勇敢、冰雪聪明,清楚什么事不可为。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很脆弱的,很容易摧毁的,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心里清楚一切的万琛远,只字不语。 他想起摄政王府屏风后的绣花鞋,原来不是凑巧,可笑他之前还那么自信天真。 「这几日,我会命人来给你量制凤冠霞帔,做嫁衣。」万夫人心情复杂,转身回府。 「娘,我想留下来,和南枝说几句话。」 「……好。」 万琛远留了下来。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局促。 「春盛、言斐,你们先回避吧。」 「陈阳退下。」 万琛远和苏南枝屏退了旁人,种满各色山茶花的院子里,冷香扑鼻,天边积云厚重,零零散散地落下雪花。 苏南枝烹了一壶雀舌茶,各自斟了一杯。 茶香溢出,杯盏水面缭绕起丝丝热雾,苏南枝低头微抿,一双明润的眸子隐在雾气中,朦胧柔和。 今日未施胭脂的她,面容素雅清纯,美得像皖南雨季的一场大雾,让人不自禁陶醉其中。万琛远看晃了眼。 这几日他忙着课业家事,下巴长着杂乱胡茬,显出沧桑疲态,袖中的手微微攥成拳,他甚至都没有勇气问上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摄政王? 他不配问!他太差了! 天下第一纨绔,怎么敢问出口? 心中忐忑不安,万琛远苦笑一声:「你甘心吗?」 「什么?」 「甘心嫁入万家吗?」 「陛下赐婚,没有甘不甘心,只有遵不遵旨。」 这话意还不够明显吗? 万琛远落魄一笑:「我知道了。」 苏南枝将茶水一饮而尽,包括杯中尽数茶叶,也嚼烂了吞入腹中,唇齿间皆是涩苦: 「你放心,若我嫁入万家,会当好万家新妇,也会当好世子妃,会斩断前尘往事,不会再出现今日之事。 「你对我应该没有情意吧?你只是因为一纸赐婚,才规规矩矩地当太子妃。」 苏南枝不想骗他,干干脆脆地说了一个字:「是。」 万琛远呼吸微窒,只觉得耳边尽是心脏瓦碎之音。 他要娶的世子妃,不爱他。可他除了无尽失落之外,却一点都恨不起来。 只恨自己从前太过草包废物,遇见了优秀的心仪女子,也没有底气追求。 他前二十年,到底在过怎样一种浑浑噩噩的人生啊? 最可悲的是,年少不知上进,待婚娶之年,遇到心仪女子也仍旧无能卑微,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爱上别的男人。 在最无能的年岁,遇上了最爱的女子。 蹉跎岁月,悔之晚矣。 万琛远惨白着一张脸:「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但……我也在努力改变。」. 「那就很好了,余生还有很多年,世子努力变好,日后也会遇上两情相悦之人,届时世子琴瑟和鸣,我必定让出世子妃之位。」 「你不用让。」万琛远道,「那日我在书房外,听见了你与父亲商议的三年之期。不用三年,成婚一年,若你对我仍然没有心动,我亲自写和离书放你走。」 三年变一年。 「多谢世子……」苏南枝深吸口气。 万琛远眸光灰败:「成婚讲究的是两情相悦,我从前虽草包了些,可并非不开明之人,我不会强人所难。成婚之后,你我分床而居,面上相敬如宾,私底下朋友相处,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不论你见谁,我都不会干涉。」 「我只有一个请求……」 「万世子请讲。」 「父母年岁已大,经不起折腾,请你配合我演好恩爱夫妻。如今我父亲沉睡病榻,母亲以泪洗面、积郁成疾,我不想让她难过,唯一让她感到慰藉的只有这门婚事了。拜托你陪我,演好这出戏,让她开心一点……」 万琛远站起身,朝苏南枝作揖祈求。 他变了。 不再是从前那个满口老子小爷的暴躁世子。 也不是那个骂镇国侯老东西,令父母痛心疾首的纨绔了。 苏南枝看着庭院光晕中,置身于落雪中的紫衣男子,目光悠远深邃,像是透过他,在预判万家的未来。 这一世,万家应当不会落败凄惨了吧? 苏南枝欣慰地站起身,还了万琛远一礼,同他福身作揖:「万世子待我仁义,我也还世子仁义。若我嫁进万家,万家给我庇佑,我一日住在万家,便一日向着万家,会和世子一起护住万家。」 做好表面夫妻该做的事情。 万琛远给足了苏南枝自由,允许她见任何人,自然也包括萧沉韫。 一年的夫妻虚名罢了。 ***** 距离苏南枝的婚期不到两月。 萧沉韫回到王府之后,掐算着时间,忽然浑身一冷,面无表情地将案牍上的文本折子,全部砸到了地上! 响起一阵惊心动魄的噼里啪啦响! 那日穆常之离开,萧沉韫就派了眼线跟踪,知道是萧子炎的手笔。 一个废太子,也敢来惹他? 萧沉韫坐在冰绽纹黑檀椅上,掐着眉心,冰冷无情道:「把人带上来。」 此话一出,屋外人皆是心惊胆战。 饶是余晔也发憷,只能硬着头皮,将萧沉韫要的人带了进去。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六章 黑化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七章 美人为饵,春色致命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余晔将一绝美女子带了进去。 那女子与萧沉韫同龄,约莫二十五,身穿青色长裙,裙摆绣着大片大片白兰,一根带子将腰束的又细又柔,身姿丰腴窈窕,凹凸有致,该丰满的地方丰满极了,该瘦的地方也瘦极了。 端端往那里一站,便是令人欲罢不能的尤物。 她梳着温柔的圆心髻,额前垂落一绺发丝,显得风情万种又妩媚怜人,弱柳扶风般拧着丝绢,那双浸在水里似的桃花眸,勾人魂那样,多情又楚楚动人地看向萧沉韫:「王爷……」 萧沉韫似乎在考虑事情,并未回应。 女子指尖便优雅缓慢地剥落衣裳,露出雪白细腻的天鹅颈、肩膀、锁骨,柔弱无骨般朝萧沉韫靠去,腰身好似水蛇那般缠上他,浑圆的翘臀刚要坐在他大腿上—— 「滚!」萧沉韫低声冷斥,拔剑横在了她脖间,眼底全是厌恶和冷漠! 女子吓得连忙跪地,跪着后退几步,诚惶诚恐地磕头:「王爷买下贱婢……难道不是来伺候您的吗?」 萧沉韫嫌恶地擦了擦方才女人碰过的衣服。 他不喜人触碰。 余晔训责:「扶水仙!你怎么回事?若你再这般行事草率,必不轻饶!」 扶水仙是扬州瘦马中最为出挑的,两年前被余晔寻到,秘密训练一年。 她堪堪点头:「贱婢知错,不会有下次!」 若细细观察,会发现,这位扶水仙面容有八分像当年的智贤皇后,若妆容服饰在效仿智贤皇后,恐怕能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萧沉韫面无表情道:「知道该怎么做吧?」 「余将军都已经转告贱婢了。」 余晔告诉过扶水仙该怎么做,却没告诉她任务目标是谁,以至于她刚进门,便错认萧沉韫是目标。 原来…… 摄政王便是她的金主啊…… 扶水仙诚惶诚恐,偷偷观察那玉一般的男人,他一抬眼,她就低下头,不敢乱动。 「带走。」萧沉韫倦怠地揉了揉太阳穴。 余晔将扶水仙带了下去。 再给她捏造新身份,摇身一变,成为江南小富商庶女,生的美艳无双,被安排进了今年的选秀中。 因着萧沉韫的秘密转圜,扶水仙一路过关斩将,轻易摘夺桂冠,在十天后的殿选中脱颖而出。 扶水仙画着精致妆容,穿着三十年前智贤皇后初见萧睦时的那身装扮,刚刚走进殿内时,在萧睦左右的左如月、雅贵妃就坐不住了。 左如月面色难掩震惊,险些站起了身。 这个年轻女子,与她姐姐,面容有八九分相似! 雅贵妃素来安静内敛,指甲微微掐进掌心,面上也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温柔微笑。 萧睦惊得嘴角微张,牙齿间的青提滚落在地,拍着桌子站起身,几乎是看直了眼睛! 早死那么多年的发妻,难道复活了? 他怀念了二三十年的爱妻,终于来找他重续前缘了!? 「前有天降祥瑞,又有与智贤皇后一般无二的人出现,这难道是朕潜心修道的福报?」 「民女扶水仙,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扶水仙声音娇柔婉转,一双眼波横,如汪着春水般妩媚风情,像极了吸人精元的狐狸精。 雅贵妃和左如月一眼便断定,此女绝非善茬。 萧睦走下高台,亲自扶起她,扶水仙便柔弱无骨地轻轻一蹭一靠,身段又软又细,晃眼又醒目,走起路来,细腰圆臀摇曳生姿,妩媚无边。 骚货。不要脸的东西。 左如月心中暗骂,面上却雍容大度道:「陛下中意你,日后入宫便住在送春阁吧,暂且封为菀美人。」 宛宛类卿罢了,名副其实的菀美人,从名字上就很讽刺。 这般像智贤皇后的美人,多半是哪位大臣送来讨陛下开心的暗棋。 陛下嘛,这把年纪玩的就是个新鲜乐子,过段时间,必然会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左如月心中冷笑! 萧睦兴趣缺缺地又选了几个美人,潦草结束这场选秀。 当夜。 萧睦召菀美人侍寝。 扶水仙自幼便是扬州瘦马,江南一带官商权贵养出来讨好别人的玩意儿,被余晔重金买入,秘密栽培两年,为的就是今日。 瘦马,说难听点就是私人妓子,比青楼的轻松些。 出色的瘦马,要完成任务,就得做撩拨人的活儿。 扶水仙穿着丝滑雪白的纱衣,姣好丰腴的身段若隐若现,火辣身材令人血脉膨胀。 她笔直双腿分开,跪在宽阔的大圆床上,烈焰红唇妖艳魅惑,舌头灵活如蛇轻舔唇角,每说一个字都好像在娇、吟:「陛下~~~」 很快。 送春阁内响起男欢女爱之声。 萧睦活了五十多年,头一次那么爽。 被调教过多年的民间瘦马,比官家小姐,那些个克己守礼的大臣之女,什么皇后四妃都要放得开。 尤其是这丰腴凹凸的魔鬼身段,令他爱不释手,浑白高峰、高翘圆臀、温软细腰、笔直长腿…… 七天。 萧睦连着七天早朝都顶着黑眼圈,恹恹欲睡地打哈欠。 是夜。 余晔翻墙出了王府,移动王府后门的一处地砖,拿出地砖后,取出内里压着的小纸条,上面写着扭扭歪歪的两个字:事成。 一看就是扶水仙那个不爱练字的写的。 萧沉韫正在书房里批阅公务,听到余晔汇报后,缓缓点了个头。 这只是他的第一步。 身为摄政王,他知道大庆太多事情,甚至有些连萧睦都不知道。 从前,萧睦总怕他反,一直防着他,可现在嘛…… 萧沉韫寒眸浮现出肃杀之意。 **** 此时夜深,芸院。 苏南枝手中攥着一张染血的信封,是大哥在塞北寄来的。 信中写,二哥冲锋陷阵,生死不明。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七章 美人为饵,春色致命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八章 去母留子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二哥和大哥被贬为从八品罪臣,近来塞北边疆风平浪静,北狄西戎都欲与大庆和亲,就算有小摩擦也不可能发生大规模战乱。 二哥是当年的武状元,凭他武功谋略,又没打仗,怎么可能生死不明呢? 苏南枝捏着信封的手,逐渐用力到关节发白。 二哥……这是被人算计了。 又有谁会算计二哥呢? 正在她神游之际,院外响起敲门声,是许久未见的榕花,宋佳月的贴身婢女。 榕花满手是血,急切又忐忑,几乎快哭出了声:「南枝郡主!求求您去看下我家郡主吧,她、她像是快生了!」 「为什么找我?」苏南枝蹙眉道,「我虽懂医理,却不是产婆。」 「我家郡主说,没你在,她不放心!」榕花急出了哭腔,浑身惊汗,立刻跪下磕头,「求求您了,您就不计前嫌地去看看她吧!这皇宫要吃人啊……若您不去,她今日恐怕会死!」 苏南枝捞起衣架上的大氅,刚要翻身上马,忽然道:「这么晚了,我不适合出现在皇宫,春盛去找言斐拿一套宫女常服,再去把洛神医请过来。」 「你先回宫,告诉你家主子,遇事千万不要慌。」苏南枝面容严肃,「最多半个时辰,我一定会到。」 榕花哭的泣不成声,一路跑回马车,临走前还掀开车帘:「南枝郡主,我家郡主,就拜托你了……」 苏南枝点头。 其实不管榕花求不求她,她都会救宋佳月。 宋佳月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植在左如月身边的暗棋,一颗神不知鬼不觉的暗棋。 怎么可能看着这颗暗棋毁于一旦? 春盛急忙去隔壁澄院找来宫女常服,给苏南枝解扣子,换装梳发,打扮成宫女模样:「姑娘。宋佳月生产,按理来说,皇后和大皇子都在,您何必冒这个险呢?」 「从危险程度考虑,这件事该不该管,从利益出发,这件事该不该做,从人情出发,这个忙该不该帮。」苏南枝淡淡道。 此时的皇宫景明阁中。 灯火通明。 肚腹高隆的宋佳月躺在床榻上,大汗淋漓,浑身湿的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 她被宫女脱下裹裤和外裳,只穿着玫红肚兜,盖着宽大的衾被,十根手指紧紧抓住床单,发出揪心地尖叫。 「疼……好疼……」 「孩子……你乖乖出来……不要让娘遭这么大的罪……呜呜呜……」 大颗大颗泪水和汗水交织,宋佳月痛的脸色惨白,下体几乎是撕裂般的惨痛,像有刀在割裂她的下体,流出一片又一片鲜血,将被褥浸的鲜红醒目! 整个寝殿都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产婆们将一盆又一盆染红的热水端出屋! 萧子炎每夜必定喝酒,晚膳喝了几坛烈酒,这会儿睡得跟死猪一样。 得知宋佳月生产在即,左如月从地道里连夜走了上来,她穿着厚实的狐裘大氅,将白色毛领竖起来遮住锁骨处的一枚红印,勾起唇角:「云栀,准备好了吧?」 「娘娘放心。」云栀压低声音道,「今夜去母留子,对外宣称难产而死,产婆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今夜可是去母留子的绝佳机会。 「此事不可让大皇子得知。」左如月吩咐完后,便躺在贵妃椅上吃葡萄,悠悠道,「生出来告诉本宫一声,那地儿太腥臭,本宫现在就不去了。」 景明阁内。 「侧妃再加把劲啊,老奴已经看见孩子的头了!」产婆欣喜大叫。 宋佳月痛的浑身发抖,头发被汗水打湿,抓住了榕花的袖子,满脸皆是痛苦。 榕花立刻俯身凑上耳朵。 「南枝郡主来了没有……」 「她说半时辰会到。」榕花哭着道,「郡主你一定要坚持住啊,你想想小公子,若你不在了,小公子更会被宋家啃得连渣都不剩!呜呜呜。」 「侧妃这可不行啊!」产婆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尖酸刻薄道,「都看见头了,也不知道用力,像是憋着劲儿故意不生等着谁似的。难不成你是在等大皇子?大皇子尊贵之躯,怎么可能进这血腥腌臜之地!」 宋佳月怎么可能等萧子炎那个废物?一天喝得烂醉,这会儿指不定睡得正死! 她在等,雨夜里救她于危亡的苏南枝。 寝殿的房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宫女们进进出出。 忽然,有一双温凉的手,握紧了她的十指。 「宋佳月。」耳畔响起好听清冷的话音。 宋佳月惊喜抬头,在看见乔装成宫女的苏南枝那刻,顿时心安了不少,几乎是喜极而泣,点头道:「你……」你来了。 寝卧内有三四个产婆,还有七八个进进出出的嬷嬷,紧急混乱中,没人留意这一幕,只当苏南枝是和榕花一样的贴身宫婢。 苏南枝紧握宋佳月满是汗水的手,弯腰在她耳边低声道:「要努力活下来,不然我会看不起你的。」 宋佳月满眼含泪,重重点头,深吸口气,再次咬紧牙齿,使劲浑身解数尖叫着用力! 终于孩子的头挤了出来! 陆陆续续响起撕心裂肺的痛叫,约莫一时辰后,哇地两声响亮哭叫,孩子呱呱坠地,被产婆用锦缎包裹着,擦拭婴儿身上的血污。 「你们也辛苦一晚上了,都出去吧,这儿留给我们几个老婆子就行。」棕衣产婆笑着擦去额前汗,一副善解人意的宽容模样。 几个宫婢一一退了出去,唯剩苏南枝和榕花。 「咋地,你们俩还要留在这里?」产婆笑眯眯道,「没事!孩子都生下来了!不会有大碍的!两位姑娘就去歇着吧!」 榕花有些慌,不知如何作答。 苏南枝捻起帕子,一边给宋佳月擦去额前汗水,一边淡淡道:「多谢嬷嬷关爱,我自幼服侍郡主长大,若我走了,只怕她心中不安。」 产婆见支不走她,又道:「姑娘真是忠心耿耿啊,那你去拿几张干净帕子来,我给侧妃处理下恶露。」 苏南枝扫了眼榕花,榕花立刻道:「奴婢这就去。」 产婆见苏南枝还稳稳当当站在那里,忽然有些不悦:「你也去跟着,多拿几张干净褥子来,多打几盆热水。」 宋佳月面无血色地躺在厚厚被褥中,眼角滚落泪水,朝苏南枝虚弱摇头:「别……走……」 苏南枝握住她微微发抖的手指,冷眼看向四个稳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要拿帕子又打热水,四个人八只手,不知道自个儿去?」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八章 去母留子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九章 没人可以把我拐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产婆当即怒斥:「我们要帮皇妃处理生产事宜,生孩子是大事,离了谁都不能离开稳婆!你个什么不懂的贱婢,还不快去?!」 「既然人手不够,方才为何要支开那么多宫婢!」苏南枝目光迸出凌厉。 这句话怼的稳婆们咬牙切齿,狠狠剜了她一眼! 棕衣产婆拧湿帕子,挽起袖袍,手伸进被褥之中,宋佳月猛然感觉到一阵剧痛,疼的满头大汗,发出凄厉地惨叫! 那惨叫尖利的像要刮破人耳朵! 窗外电闪雷鸣,瓢泼大雨! 一道惊雷滚滚,轰隆巨响,将天空劈的四五分裂! 刚出生的孩子,被稳婆抱在怀中安抚,许是有心灵感应,仿佛知道自己母亲在经历什么一般,忽然哇哇大哭! 苏南枝当即拔出腰间沧月剑,横在棕衣产婆脖子上,冷冷道:「我不管你和谁进行了交易,但是现在,你必须保证她平安,否则,你现在就得死。」 其他婆子刚要尖叫时,春盛一把推开门,将余晔的刀,横在她脖子上。 「这可是大皇妃,生下的可是龙孙!你们真以为今夜收钱杀了她,制造出难产而死的假象,那位贵人就不会杀你们灭口?」苏南枝冷笑,低声呵斥,「天真!如此皇室辛秘,你们杀了侧妃,那位贵人也会杀你们灭口!」 「这这这……」四个产婆面面相觑。 苏南枝毫不手软,刀尖划破产婆脖子表皮:「老老实实的救人,否则我这手一抖,你也别活了。」 产婆吓得脸色苍白,袖中细小刀片掉在地上。 那刀片沾了点鲜血珠子! 想必刚才,产婆就在试图拿刀片割伤宋佳月产后未愈的地方,引发撕裂大出血,从而让她「难产而死」,所以宋佳月才会发出那声惨叫! 所幸被苏南枝及时阻止! 思及此,苏南枝眼眸冷了冷,产婆在刀尖胁迫之下,只能规规矩矩地给宋佳月处治产后事宜。 「春盛,都安排妥当了吧?」 「妥了。」 产婆是左如月从宫外请来的人,给宋佳月接生完自然要出宫去,几个产婆被要挟着,战战兢兢翻窗户出了皇宫,就被温言斐抓住敲晕,合着全家老小运走了。 左如月正在凤鸾殿睡觉,对于宋佳月生孩子,她完全漠然不关心。 在她眼里,宋佳月今夜必死无疑,至于那个孙子,若不是陛下认可,她根本不会认! 宋佳月这个贱人算计她,她怎么可能认贱人生的孩子做孙子? 只有云栀还在宋佳月的寝宫外等着。 苏南枝抱起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那孩子五官像极了萧子炎,只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随了宋佳月,朦朦胧胧地看着四周,扬起白乎乎的小手挥着,可爱的紧。 苏南枝用指腹轻轻地摸了摸小婴孩,脸蛋白白糯糯,像嫩豆花似的,微掀布条,看了眼,是个女孩。 她将孩子放在宋佳月枕头旁边:「是个女孩,女孩挺好的,不会沦为左如月争名夺利的工具。」 是个女孩啊…… 死里逃生的宋佳月眸眼微暗。 不谙世事的小婴儿,小小手掌握住苏南枝的大拇指,如白纸般单纯可爱。 「宋佳月,这是你的孩子。为母则刚,既生下,无论男女,都要好好抚养。你要担起做母亲的责任,别让她像你一样,年少误入歧途。再恨萧子炎左如月,都要善待她、教她读书识字。」苏南枝平和地说完。 半晌,宋佳月才抱住襁褓中的孩子,沉沉点头:「你放心吧,苏南枝,谢谢你啊……我会教养好她的,我们母女二人,此生欠你。」 「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皇后那边,不需要我教你怎么应对吧?」苏南枝在水盆中洗净双手,推开窗户。 「不必,多谢了。」 苏南枝爬窗,带着春盛走了。 二人宫女打扮,手中拿着御膳房外出采买的令牌。 寅时四刻,天还没亮。 苏南枝看向春盛提着的刀,迟疑了下:「我记得我没给你买刀啊,这把宝刀,少说百两银子吧?精钢锻造,刀鞘华美……」 春盛在夜色里红了脸,摸了摸头发道:「先前姑娘练武时,我跟着学了点三脚猫功夫,进皇宫后,遇到余晔将军,他把刀借给我了。」 余晔这才从树冠上跳了下来,拿回宝刀:「春盛你可以啊,看着瘦瘦弱弱的,没想到还会使刀。」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论及耍刀,肯定没有余将军厉害。」春盛俏脸又红又烫。 「那有机会,我教你耍刀练武,这样你遇到歹人,也好逃生。」 空气中好似有恋爱的酸臭气息…… 苏南枝笑着道:「要不我走,你们再接着聊几句?」 「姑娘!你惯来爱取笑我!」春盛跺了跺脚,「余晔将军,不和你说了,再和你说,我家姑娘要吃醋了。」 「我看再这么下去,我家春盛就要被拐跑了,唉~这让我去哪里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小跟班啊?」 「姑娘……」春盛满脸羞红,拧着丝绢,拉住苏南枝的手摇晃,「在春盛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姑娘,没谁可以把我拐跑,除非有一天姑娘不要春盛了。但就算姑娘不要春盛,春盛也会屁颠屁颠跟在你后面~」 繁茂的树冠上,还坐着灰袍白色大氅的男人,正静静凝视苏南枝。 夜色太黑,苏南枝并未留意到这道视线。 只不过…… 苏南枝和春盛出宫这条路,未免也太顺利了吧? 一路出宫,甚至没看到几个值守的宫人。就好像有人给她提前清了道。 苏南枝出了皇宫之后,左如月也去了宋佳月的寝殿。 此时。 天光逐渐大亮,寝殿内已经收拾干净,只剩下分站两列的六个宫婢。 萧子炎也醒了酒,晃晃悠悠跨进寝殿,就看到了刚出生的小婴儿,当即瞪大眼睛:「佳月!你你你昨日生孩子了?我竟然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喊我一声!我昨晚就不会喝那么多酒了!」 宋佳月真想翻他一个白眼,心中冷哼。 你个废物,喝得跟死人一样,喊你?喊你就能醒? 她九死一生,竟然是给这样的废物生孩子,想想就可笑! 「昨夜是我不对,不该喝酒误事,错过了你生产。多亏母后给你安排了全京城最好的稳婆,伺候你生产,眼下母子平安,简直可喜可贺!」萧子炎撸起袖子,就要抱孩子。 宋佳月想起苏南枝同她说的「忍」字,压住满腔怒火,哂笑:「殿下这是哪里话?昨夜我若死了,草席一卷,随便扔出去便是,您怎么会不对呢?您做事对着呢,没有一件错的!」 「你好大的脾气!」左如月摔着凤袍,跨进门外,第一时间抱起孩子看了下,忽然拧紧眉毛,「生个女孩,还敢朝大皇子发脾气,宋佳月,你该当何罪?」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九章 没人可以把我拐跑免费阅读. 第二百二十章 并非亲生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二百二十章 宋佳月浑身虚弱,根本没力气下床跪地,只能扯了扯萧子炎衣服。 萧子炎抱着孩子,嘿嘿道:「女孩多好啊!老子就喜欢女儿!生个小子,满身汗臭脏死了!」 这番话,听在左如月耳中,忽然对萧子炎失望极了。 若是个男孩,带着祥瑞降世,必能让萧睦喜欢疼爱,那将前途无量,左如月尚且能效仿庄孝太后,推皇孙登基,幕帘听政! 可女孩…… 左如月算计的所有,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废物!」左如月抬袖,狠狠甩了宋佳月两巴掌,「两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萧子炎连忙道:「母后你抽什么疯?佳月刚刚生完孩子!」 「还有你!」左如月指着萧子炎鼻子,骂道,「本宫会给你迎娶正妃!接着给本宫生!必须生出来一个儿子!」 宋佳月被打的嘴角出血,头发散乱,虚弱地倒在床角,心里丛生出密密麻麻的恨意…… 「对了,几个稳婆去哪儿了?」 「在臣妾生产时意图不轨,想要杀臣妾,被臣妾打发出宫了。」 宋佳月刚说完,左如月便眯起了眼睛,凤眸露出些许怒意,冷笑一声,当着萧子炎的面,倒也没说什么,摔袍离开景明阁。 至于亲孙女,她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 萧子炎看着左如月离开的背影,抱着襁褓女婴,忽然想到那日苏南枝说的话。 苏南枝手中是否真的掌握着证据? 他到底是不是皇室血脉? 萧子炎看着母后离去的背影,脸色渐渐冷沉…… 此时正好天光大亮,东边泛起鱼肚白。 正值腊月,京城汇集了东南西北五湖四海的游人、商贩。 有挑扁担箩筐卖糖人的,也有推着大酒坛子卖酒的,货物琳琅满目,行人如织,马车在街道缓慢穿行…… 苏南枝一宿没睡,正倚靠在车壁上小憩,春盛和温言斐在前头驱车。 春盛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脑袋一歪,温言斐用手扶正了春盛的脑袋,就这恍惚的空档—— 「砰」地巨响! 路对面的巷子里拐出一辆华丽马车,与苏南枝他们迎面相撞! 正在休憩的苏南枝,额头磕在车壁上,打了一个激灵,连忙清醒过来,喊道:「怎么了?」 「对面的马车撞上来了。」温言斐勒停缰绳。 春盛也吓醒了瞌睡。 那两匹骏马拉的车,像是经过人操控故意撞上来似的! 苏南枝的车顶被撞出个大口子,当即提裙下车,对面马车的人也走了下来。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二十章 并非亲生免费阅读. 第二百二十一章 智斗小绿茶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南枝郡主,真是不好意思啊。」 一道清脆女声悠悠响起,苏南枝侧目看去。 狄锦姿身穿粉紫长裙,妆容精致,笑眯眯地将鬓发勾到耳后,眼底划过鄙视:「你这马车过于劣质穷酸,一撞就烂,不值钱的玩意儿,本公主赔你便是。」 话罢,她将一荷包银子递过去。 春盛刚要去接—— 狄锦姿手一松,啪地一声!荷包掉在地上,滚落出几锭银元宝,旋即脚踩上去,好一番碾踩之后,才讥讽道:「没拿稳,去捡吧。」 春盛俯身弯腰,伸手去捡时—— 「呸」地一声,狄锦姿朝银子吐了口唾沫。 苏南枝看着沾上口水的银子,一把拉起春盛,嗤笑反讽:「啧!北狄公主就只有这几个钱?撞坏人马车就赔这三瓜两枣?」 狄锦姿脸色微变,又往地上砸了几锭银子:「你这破车能值几个钱?!」 「我这马车可要八百两白银!」苏南枝微微一笑。 「八百两?你怎么不去抢?你在讹我!」 「八百两算什么啊?这不值钱的玩意,不过就八百两而已!赔我便是啊!这点钱都赔不起?到底谁穷酸呢?」苏南枝挑衅道,「你不会八百两都没有吧?那本郡主可要拉你去见官了哦。」 「你……你!」 狄锦姿气的牙痒痒,方才从巷子拐弯看见苏南枝马车,本就是故意撞她想伺机羞辱,可现在却反被刁难! 苏南枝心情极好地笑道:「若因北狄公主撞坏本郡主马车,赔不起钱而对薄公堂,啧,这丢脸岂不是从北狄丢到大庆了?」 周围皆是旁观百姓,狄锦姿脸色青白交加,顿觉面上无光,赌着一口气道:「不就是八百两吗?!」 她转身回马车,痛心疾首地取了一叠银票,咬牙切齿,朝苏南枝的脸砸了过去:「不用找了!」 却被苏南枝眼疾手快地抓住手腕,毫不手软地夺走她手中银票,嘲弄道:「啧,不用找了,多大的口气!我还得让人点点数呢,看看八百两银票是不是少几张呢!」 「春盛,点数!」 「苏南枝!你欺人太甚!」狄锦姿被羞辱的面色通红,越想使劲反抗,却被苏南枝越用力扣住手腕,动弹不得:「你居然会武功?」 「武功轻功,都是你肖城哥哥、摄政王教的哦。」苏南枝唇角牵起微微一笑,目光从容自信。 接二连三的挑衅让狄锦姿浑身气血上涌,几乎快咬碎了后槽牙般,抬手狠狠扇了苏南枝一巴掌:「你也配让摄政王教你武功?苏南枝,你这个贱人!」qs 「啪!」地一声,耳光响亮。 苏南枝白皙漂亮的侧脸当即红肿,赫然出现五根手指印! 「你、你为什么不躲?」狄锦姿隐约察觉不对劲。 下刻! 一道霁青色长袍闪现而来,挡在了苏南枝面前! 「肖城哥哥……」狄锦姿脸色苍白地看着来人,连忙摇头解释,「我方才不是故意打她的,是她出言激怒我……」 萧沉韫俊脸有些冷沉,一双寒眸目光凌厉,不悦道:「你越界了。」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二十一章 智斗小绿茶免费阅读. 第二百二十二章 别来招惹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肖城哥哥你听我解释,是南枝姐姐先讹我——”狄锦姿攥紧袖袍,刚要说话,却被苏南枝打断。 “头好晕啊……”苏南枝捂着火辣辣疼的脸颊,杏眸柔弱可怜地朝车顶看去,捻起丝绢抹眼角,“先前北狄公主从对面纵马猛然撞来,撞塌车顶,撞毁马车,我也被冲撞的头晕眼花……” “你!你真会装!”狄锦姿被苏南枝突如其来的柔弱,震惊到了,这还是刚才钳住她手腕的苏南枝? “装?”苏南枝指着车顶,泫然欲泣地抽噎,“这马车也是我能装出来的吗?在场这么多人,可都是亲眼目睹,是你撞烂我马车的。” 狄锦姿咬碎牙齿和血吞,当着萧沉韫,她也不好立刻发作,就算恨不得撕烂苏南枝的嘴,面上也只能深吸口气,压住怒意:“是我不对,请你……谅解……我不知马车中坐的是南枝姐姐,也不该当街纵马过快,撞坏你马车。” 苏南枝满意点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没往心里去。” 不是大事?赔了你八百两银票,你说不是大事?狄锦姿气的险些面露狰狞! “王爷,不好了!太傅心疾复发!”余晔从远处急急跑来,连忙道。 “本王先去了,让洛云崖给你看看头晕之症。”萧沉韫看眼苏南枝,立刻离开。 萧沉韫离开之后,狄锦姿没忍住,扬手朝苏南枝狠扇了过去,骂道:“你这个心机贱人!!” 苏南枝左手攥住她手腕,右手快狠准地打了狄锦姿一巴掌。 啪一声!耳光清脆极了! 狄锦姿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满眼愤恨! “这一巴掌,是还你刚才打我那巴掌!”苏南枝微微一笑,目光无情,“上次公主故意摔倒陷害我,难道你就不心机不装了?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狄锦姿被苏南枝强大的气场完全震住,她未曾想过,大庆一个小小郡主,手段居然如此厉害…… 苏南枝猛然将她手甩开,慢条斯理地用丝绢擦手,冷冷道:“不要来招惹我,我没工夫对付你。但若你非要来挑衅我,我不介意陪你玩一玩。” 话罢,苏南枝带着温言斐、春盛直接离开。 徒留险些摔倒在地的狄锦姿,在寒风中凌乱,脸颊传来火辣辣的肿痛,眼底不自觉冒出泪花,她捂着脸颊,眼底丛生密密麻麻的幽怨,一字一句咬牙道:“苏南枝,不好对付,须得从长计议,冷静制敌。” “本公主看上的男人,没谁能抢走!本公主要杀的人,必须死!” 她身旁头戴长纱的侍女泉香点点头:“那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狄锦姿冷笑一声:“本公主自有妙计。” 苏南枝离开后,刚回到芸院,便收到雅贵妃命碧蓉嬷嬷传来的一封请帖。 碧蓉朝苏南枝微作一揖:“陛下喜得龙孙,在御花园宴请百官及其家眷参宴。请南枝郡主明日准时前往。” “辛苦嬷嬷特地跑这一趟。”苏南枝接过请帖。 “不辛苦。”碧蓉笑着坐上马车,“无旁的事,老奴便先行回宫。” 苏南枝微俯身,点头示谢。 送走碧蓉后,苏南枝坐在院中石凳上,摩挲着那张请帖。 宋佳月生的孙女,沾了天降祥瑞的光,让萧睦龙心大悦,这才举办了个宫宴庆祝。 春盛攥着一大把银票,点好数量道:“姑娘,北狄公主赔的钱正好八百两。嘿嘿,咱们那辆马车不过才四百两,赚了一倍呢!” “她非要装大方,当这个冤大头,我们何乐而不为?”苏南枝抿了口热茶,一双眸子隐在袅袅茶雾中,淡淡道,“重买辆马车,多余的钱分给黄泉阁杀手,就当涨月钱了。” “是!”春盛往浴桶里倒满热水,撒上花瓣,点燃熏香玉炉,“姑娘您忙了一宿,也泡个 澡,补补觉吧。” 苏南枝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任春盛给她褪去外裳里衣。 雪白的足尖踩进去,如玉璧般完美的娇躯渐渐泡入热水中,浑身疲惫都仿佛被这温暖瓦解了,她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 春盛灵活的手指,给她揉捏肩膀、手臂…… “你出去,我一个人泡会儿。”苏南枝温柔道。 “若水凉了,姑娘记得叫我。”春盛点头,退出门外去忙月钱的事情。 典雅舒适的屋舍,关上窗户,隔绝掉冬日一切寒冷,烧着热地龙,整个房间温暖宜人,银丝炭在铜炉里烧出噼里啪啦细响,安神香飘出丝丝缕缕的细烟。 水面铺满暗香浮动的五色花瓣。 苏南枝眼皮疲倦合上,头轻轻一歪,如瀑的墨发在水中散开,呼吸均匀深长的睡着了。 春盛忙着将买马车之外的钱,分发给隔壁澄院的杀手,忙的满头大汗,忘记了苏南枝还在泡澡。 黄泉阁设在澄院,澄院在芸院隔壁,澄院占地比芸院大出几十倍,春盛也听不见芸院门口的动静。 余晔敲了好久的门,也无人开门,他看了眼萧沉韫。 萧沉韫微微点头,余晔便找根铁丝撬开门闩。 石桌上还有半杯茶,茶沿上沾着淡淡的樱红色唇印,苏南枝惯来爱涂这个颜色的唇脂。 这半杯茶,是苏南枝喝剩下的。 萧沉韫正好有些渴了,便将那半杯茶一饮而尽,茶沿上的唇印也被他吞入腹中。 “叩叩叩。” 萧沉韫叩响苏南枝房门,依旧没人回应。 暗线来报,说苏南枝回了芸院,那芸院怎会没人? 难不成是出事了? 想至此,他霍地推开屋门!冷风也蓦然灌进屋内! 萧沉韫刚走进去,便看到屏风旁肤如凝脂的玉背,当即将刚要跨进屋内的余晔,一脚踹了出去。 “……”余晔哀嚎一声。 苏南枝唇色略白,泡了大半个时辰,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浴桶内的热水早已冰冷,后背朝水里滑去,头也要没入水中时—— 萧沉韫疾步过去,紧闭双眼,直接将苏南枝从水中捞入怀中! 苏南枝突然被惊醒,当即瞪大杏眸—— “啊!!!!” “本王什么都没看见!” 第二百二十二章 别来招惹我 第二百二十三章 试穿嫁衣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惊魂未定,心剧烈高跳,才发现萧沉韫至始至终都是紧闭双眼,她从衣架上扯下长袍裹在身上,头发湿哒哒地垂在萧沉韫的手腕处。 萧沉韫凭借着进门时的短暂记忆,闭着眼睛寻找方向,将苏南枝放在床上,为她盖上被子,将她遮的严严实实,这才睁开眼,摸了摸她发烫的额头:“发烧了,感染风寒严重。” 苏南枝察觉到额上那只温热的大掌,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朝被窝里一缩,脸火辣辣的烧疼,想起刚刚那一幕就心跳如鼓。 萧沉韫拧湿干帕子,叠成方块,敷在苏南枝滚烫的额头上:“待着,别动。” “你……这就走了?”苏南枝看向走出房门的男人,有些犹疑不定。 然而,远去的萧沉韫并未回她半字。 苏南枝垂下眼睑,遮住眸中沉思。。 春盛察觉不对劲,这才急忙推门进屋,连忙哭丧着脸道:“姑娘,我的好姑娘,你不会是在浴桶里泡睡着了吧?冬日热水容易变凉,泡凉水睡觉极易发烧,何况您这几日劳累奔波,本来就没休息好。” 春盛满怀歉意地给苏南枝穿衣梳发描眉:“都怪我,是我大意。” “不怪你,是我自个不注意。”苏南枝每说一个字,喉咙便扯得生疼,喝了口热水润喉,叹道,“春盛你也注意点,冬日记得添加保暖,莫要感染风寒了。” “姑娘还是担心自己吧。”春盛紧皱眉头。 二人说话间,门外传来脚步声,原是披了一身风雪的萧沉韫,刚要踏进门时,忽然脱去大氅,抖落满身雪沫子,以免寒气带进屋内。 余晔跟在后头,将搬来的药炉子支在檐下。 萧沉韫将切碎的草药放进瓷锅中熬煮。 他昂藏七尺,坐在屋檐下,修长的大腿踩在台阶上,剑眉星眸,满脸认真,摇着蒲扇熬药,丝丝缕缕的药气便飘进了屋中。 苏南枝这才发现,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就跟鹅毛似的,大片大片落下来,覆在瓦砾树梢上,染白了屋檐绿树。 寒风夹杂着雪沫子,卷起凋零的枯叶,一阵阵地朝屋檐下吹,萧沉韫俊脸左侧沾了雪沫子,越发衬的他颜如玉、俊朗清潇。 苏南枝刚想让他进屋避寒,萧沉韫便将熬好的药端进屋中,一勺勺地吹凉,放在她嘴边:“喝药。” “王爷方才一声不吭就走了,原来是顶着风雪去买药了。”苏南枝眼底掠过一丝感动,像是泡在温泉里那般心生温暖,将那苦到反胃的药喝了下去。 她每喝一口药,萧沉韫便喂她吃一块桂花糕。 一口药,一口桂花糕,一口蜜饯,直到药碗见底,萧沉韫才将碗递给春盛拿去洗了。 苏南枝坐在凳子上,给萧沉韫沏了壶热茶,递给他:“冷吗?” 萧沉韫接过茶盏时,二人手指相碰,苏南枝才发现他手指冰冷如霜,冷得厉害。 也是,冰天雪地的天,在外面走了那么一遭,怎么可能不冷。 苏南枝将怀中发热的暖手炉递给他。 “本王不冷,你自己留着焐手吧。”萧沉韫脸上还残存着雪沫子,眼眸晦暗地深深看她一眼,“来芸院是想告诉你,你二哥追击悍匪落入圈套,已被本王的部下救回营帐了,你无需担心。” 苏南枝撑着桌子,猛地站起身:“我二哥,真没事了吗?” 自从收到大哥的书信,说二哥生死不明,她表面不说,实则暗地里吃不好睡不好,总想策划着去塞北一次。 萧沉韫极有说服力地重复道:“平安无事。” “那就好,那就好。”苏南枝捂着怦怦直跳的心脏,舒了口气。 见她如此担忧,萧沉韫犹豫了下,缓缓道:“过些日子,本王要去塞北处理军务,若你愿意,可与本王秘密同行,本王送你去与亲人 团聚。” 苏南枝眸光暗下来:“我们还是分开走吧。” “秘密同行,本王不会让任何人发现。”萧沉韫道,“发现者,死,乱嚼舌根者,死。” 上次萧子炎指挥穆常之蹲守摄政王府,牵出铺天盖地的舆情,无数人背地中伤苏南枝,萧沉韫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压下去。 这次,他不会心慈手软。 长舌道人是非者,该死。 苏南枝静默地轻轻点头。 “叩叩叩——”芸院再次响起敲门声。 苏南枝和萧沉韫对视一眼,春盛站在院中问道:“谁啊?” “镇国侯府万世子,及万夫人。”陈阳高声回答。 “原是侯夫人和世子爷来啦?”春盛故意拔高声音,好让屋内二人听见,“请稍等,我这就来开门。” “王爷移步屏风后,暂且藏一藏,夫人和世子不会来寝屋,我请他们去正厅议事。”苏南枝从衣柜里找了件粉色大氅,披在身上,走出了门外。 萧沉韫凝视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心中激荡起一层层巨浪,犹如巨浪撞礁石,一下又一下,猛烈而骇人。 他越来越不喜欢,这种躲躲藏藏的感觉了。 他从来没这样躲躲藏藏过,像见不得光似的。 春盛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直到苏南枝走出来,她才敢给外面的人开门:“实在对不住各位,方才我有些松不开手的粗活,让诸位久等了,请进!” 苏南枝连忙抓起墙角的扫帚,将萧沉韫、余晔在雪地里踩出的鞋印扫掉。 “扫雪这等粗活,怎么还需你亲自动手?”万夫人穿着棕紫厚袄、加绒绣鞋,刚跨进芸院,便皱起了眉头。 苏南枝扫雪的动作一僵,这才放下扫帚,朝万夫人福了福身:“寒冬来了,新年将至,春盛忙着收拾芸院的里里外外,言斐出去采买年货。雪天路滑,怕来了客人踩着不舒坦,院中人手不够,我闲着也无事可做,便扫扫雪消遣。” 万夫人这才想起,苏正“已死”,芸院只有一个婢子、一个护卫,感慨苏家落魄,从前养尊处优的嫡长女,如今也要亲自扫雪。 不忍苏南枝如此寒酸,她有些自责道:“先前是我忽略了你的处境,明日便拨几个丫鬟婆子来伺候你,你是我万家未过门的媳妇,不能让你如此受累。” “多谢万伯母美意,但不必了。”苏南枝道,“如今万家也正是用人之际,芸院这些杂活,言斐和春盛忙得过来。” 若让万家丫鬟过来,只怕她的一言一行都要向万家汇报。 万夫人见她推拒,便也不再提了,将汤婆子塞进她冰凉的手中:“再过一个月,你便会嫁进万家,嫁衣喜服已经备好,今日是送给你试穿的。若不合身,再让绣娘改改。” 嫁衣喜服…… 苏南枝脑子一懵。 她从未像此刻这样,真真切切感觉自己要嫁人了。qδ 六个绣娘分站两列,从院外鱼贯而入,手中捧着名贵漂亮的锦盒,里面放着凤冠霞帔、簪子步摇发冠,华丽至极,泛起淡淡的柔光。 “春盛。”苏南枝麻木地唤了一声。 春盛将六个锦盒搬入了寝卧。 苏南枝做了个“请”的动作,喉咙疼的想哭:“请万夫人、世子移步正厅,喝点热茶吃点糕点,稍等片刻,我去试穿嫁衣……” 恰逢此时,言斐提着大包小包年货赶回来了,放下东西,就将万家一众人请去了正厅。 苏南枝推门而入,走进寝卧,便看见了萧沉韫。 萧沉韫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好看的像玉笛,他的指腹轻轻滑过凤冠霞帔、婚衣喜服,摩挲着嫁衣袖口的珍珠,沉默不语。 苏南枝拿起嫁衣,递给了春盛。 “你换吧,本王转过身去。”萧沉韫嗓音极低 ,低的像落进了尘埃里,他走到了屏风后,慢慢阖上了双眼。 第二百二十三章 试穿嫁衣 第二百二十四章 萧沉韫被斩杀于皇宫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春盛服侍苏南枝脱去普通的外裳,伺候她穿上了繁琐反复的厚重嫁衣。 那嫁衣,真如万夫人所言,是全京城最漂亮的嫁衣款式。 新颖、隆重、华贵、漂亮。 大红色嫁衣,领口绣着牡丹花色,喜袖缀着一圈圆润光滑的白珍珠,金蚕丝走线,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裙摆逶迤到地,铺开了足足有十步长。 凤冠上缀满红宝石,镂空出各种美丽图案,金簪玉步摇、鸳鸯耳环,穿戴在苏南枝身上,可谓是荣光逼人,华丽至极!衬的苏南枝雪肤白嫩、美艳无边,美的不真实,像是画中精绘的天仙。 苏南枝站在铜镜前,不悲不喜,一双水眸犹如死潭般不起波澜。 萧沉韫从屏风后走出,捡起掉地上的一根金簪,给苏南枝慢慢簪入发髻中:“在嵩阳时,你曾说本王不会给人戴簪子,你看今日,本王给你戴的好看吗?” “好看。”苏南枝牵强地扯出一抹苦笑。 萧沉韫凝视铜镜中的女子许久,才缓缓道:“你也好看。” 春盛给苏南枝开了门,怕弄脏嫁衣,抱起苏南枝逶迤在地的裙摆,二人去了正厅。 万夫人正喝茶的手一顿,满脸惊艳,站起身道:“漂亮!当真漂亮极了!” 万琛远也微微一窒息,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看着苏南枝,耳垂便烧起来,变得通红:“很合身,南枝郡主觉得如何?” “我都行。” “那定这一身嫁衣了。” 嫁衣敲定,绣娘又给苏南枝研究了下妆发,万家的人才陆陆续续离开。 待他们一走,嫁衣未褪的苏南枝回了寝卧,屋内窗户大开,寒风猎猎地灌进屋中,吹的帷帐撕扯摇曳。 她以为萧沉韫已经走了的时候,男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轻轻抱住了她的后腰。 苏南枝看着腰上的一双手掌,浑身窜过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有些心悸,身子被这股心悸冲击的有些发软,身后男人无不遗憾的轻叹:“好看是好看,可惜不是穿给本王看的。” 萧沉韫握着苏南枝的肩膀,让她转身,看着她四处躲避的目光,喉结滚动:“看着本王。” 苏南枝小鹿乱撞,忐忑不安地去看他。 萧沉韫低头一吻,两唇相接,将她温软娇嫩的红唇吃干抹净,吻花了她的唇脂,二人的嘴边皆是樱红色的唇印。 他像一头暗夜狩猎饿了十几天的幽狼,一双眸子紧紧地锁定她,深深地看着她:“本王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嫁进万家。” “王爷要做什么?” 萧沉韫将嘴角的唇印擦干净,掐着她的细腰,似笑非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总不可能抢婚——” 萧沉韫俯身下来,再次吻她,将她后面的话吞入腹中,堵住了她的嘴,舌尖寸寸进攻侵略,撬开她严防死守的洁白贝齿,寸寸掠夺,如一股肆意流窜的暖风灌满每条缝隙,严丝合缝地吻住她,吞噬她呵气如兰的香息。 他想,要她。 他想要她,不止身心,还有往后千千万万的岁月。 生前同床,死后合葬。 苏南枝被他吻的全身发软,软成了一滩水,任他采撷。 止乎礼发乎情,而不逾礼法。 萧沉韫也只是亲吻了她,并未褪掉她衣衫,指腹勾起她垂落在耳边的一绺长发,在指尖缠绕、缭绕、打圈、摩挲。 她樱唇被吻的发红,一双美眸像初春江面的水雾,朦胧迷离地望着他,轻轻喘着香息,胸口也因方才的亲吻而起伏不停。 “乖一些,等着本王。”萧沉韫揉乱她梳好的发髻,俯身在她耳边,暧昧地沙哑着嗓子,低磁道,“抢婚、抗旨、争储、称帝……一切不可为之事,本王偏要为。”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本王不怕脚踩荆棘 ,堕入阿鼻地狱,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本王想做的事情。” 说完,他为苏南枝系好大氅,阔步走出房门,带着余晔走了。 他说完这么一通话,就这么走了?! 苏南枝攥紧衣衫,凝视着阒无一人、空空如也的庭院,脑袋一阵阵发懵,跌坐在地,大红嫁衣杂乱铺地,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萧沉韫,你到底要干什么……” “萧沉韫……若你趟入浑水,不得善终,我又该怎么办?” 前世萧沉韫明哲保身,不参与争储之事,也从不锋芒毕露,时不时在寺庙中代发修行,躲过了皇室一次次危机,这才寿终正寝,载入史册配享太庙,被后人称颂。 此生却…… 罢了…… 她拦不住萧沉韫的,萧沉韫不是她能拦住的。 谁又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呢? 萧沉韫要做的事情,没人能改变,包括自己。 苏南枝深吸口冷气,脱下一件件嫁衣,换好平常的衣服,昏昏沉沉躺上床,困乏地睡着了。 睡梦中。 她看见,三子争储,雅贵妃要杀萧瑜,萧瑜要杀萧沉韫,皇室一片混乱。 在一片刀光剑影中,浑身是血的萧沉韫身穿雕虎铠甲,手提宝刀谋朝篡位,被萧睦派兵合围,左手臂被斩断,脸上三刀深可见骨的伤口,他眼神冷戾嗜血,带兵造反,却被萧睦斩杀于乾清宫前! 第二百二十四章 萧沉韫被斩杀于皇宫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一夫多妻,夫死子承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不!」苏南枝猛然惨叫!从床上惊醒坐起! 温言斐和春盛吓得连忙进屋,察看情况。 苏南枝冷汗淋漓,浑身湿的像从水里捞起来那般,整个人又惊又怕,浑身都在剧烈发抖,脑袋疼的像是被巨石碾过,手指发颤地抓住床桓。 是梦。这只是个梦! 萧沉韫不可能出事的! 梦都是反的!萧沉韫如此聪明,绝不可能出事! 「姐姐你可有事?」「姑娘是不是做噩梦被魇住了?」 「我没事……」苏南枝嗓音嘶哑,疼的快说不出话,「我……」 春盛连忙递过去一杯热水,苏南枝润喉后才道:「我做了个噩梦,怎么天黑了?我睡了多久?」 「姑娘吃过午饭,下午就开始睡觉,后来怎么也喊不醒,我便请来洛神医给姑娘扎针。姑娘高烧不退,昏睡到了后半夜,我和温阁主不放心,便轮流守夜,方才听见了尖叫,就赶紧进来了。」 苏南枝疲倦地点头,嘴唇干的起皮,一说话嗓子就疼,索性累的闭口不言。 春盛端来食盒:「这饭菜一直温在锅中热水里,姑娘先吃点东西,再喝药吧。」 等苏南枝吃完饭菜喝完药,已经天亮了。 她让春盛和温言斐各自回去补觉,等上午还要去宫中参宴。 春盛和温言斐守夜也累,苏南枝便自个梳妆打扮,忙完一切,又将马车牵出来,才去喊还在熟睡中的二人。 三人启程去皇宫。 今日设宴,尚留在京城游玩的北狄公主和西戎王子,也受邀在列。 西戎大王子拓跋宏魁梧雄壮,身高八尺,穿着羊皮厚袄,五官眉眼深邃立体,面容硬朗阳刚,一看便是草原马背上长大的糙汉,留着络耳胡赛,正同左如月说话:「皇后娘娘,我来大庆也有些时日了,怎么还没看见子珊公主?」 左如月慈爱地抱着小孙女,笑眯眯道:「子珊含羞、文静,不好意思见你,等过几天,本宫安排你们俩见个面。」 拓跋宏哦了声,言词犀利:「若子珊公主这么不待见我,心中另有所属,我也愿意成人之美,换个公主和亲便是。」 和亲重在联姻,拓跋宏对这方面不是很讲究,娶谁都是娶。 左如月心里一跳,连忙安抚道:「子珊近来染病在休养,天冷不便外出,大王子且安心等等,子珊是公主里长得最美的,性格也好,与大王子实属良配。」 拓跋宏冷哼了两声。 左如月心里着急,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萧子珊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躲了这么些日子,都快京城周边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人! 苏南枝站在花园角落里,打量拓跋宏。 子珊可爱活泼,有些娇气,偶尔爱小胡闹,需要有耐心的人好好呵护,才能幸福,但这位拓跋宏脾气急躁、说话直爽犀利,明显是个不好相与的,更别提耐心了。 西戎一夫多妻,妻子更像个货物,夫死子承。 苏南枝正在神游之际,那位拓跋宏也走到了花园里,朝她走了过来。 「这位美人,你方才直勾勾地盯着本王看,你是不是对本王子有意思啊?」拓跋宏笑眯眯地摸着下巴。 「不好意思,没看大王子,臣女在看大王子背后的树。」苏南枝微笑着回应一句,转身就走。 哪想,拓跋宏居然趁着附近无人,伸手拦住她的路: 「嗳,美人可是害羞?你刚才分明就在看本王!你们大庆女子都爱害羞!但在草原上,所有姑娘都会跟蜜蜂回巢一样,朝本王子贴上来!你肯定是喜欢我,才老是看我。」 苏南枝决定,就算送子珊离开,也不让她嫁给眼前的蠢货。 拓跋宏伸手就要拉走苏南枝:「我观察过了,那边小树林没人,我让奴隶把风,不若我们……」 「放开她。」一道冰冷无情的话音响起。 拓跋宏回头去看,就看见了身穿靛青色麒麟官袍的萧沉韫,正踩着黑蟒短靴阔步而来,一股子威严感让他倍感压迫。 「你谁啊?这么拽?」拓跋宏眯起眼睛,挽起袖子,尽管他身高八尺,但还是被眼前男人的强大气场,压的有些心慌气短。 萧沉韫负手而立,寒眸如冰冷利刃,看向拓跋宏:「摄、政、王。」 原来他竟然是摄政王! 拓跋宏就跟鹌鹑见了猛虎似的,夹起尾巴,不敢造次,连忙退后五步。 为您提供大神星辰入怀的《绣南枝》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一夫多妻,夫死子承免费阅读. 第二百二十六章 秘密藏不住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在北狄西戎、周边藩国人眼里,摄政王是比大庆皇帝还厉害的神,数次带兵击退敌军,前几年更是以一敌万,只身闯进敌军营帐,剥了十个敌将的人皮,挂在渊城城门口威慑敌军! 如此杀伐果断的神,拓跋宏避之不及,更不敢招惹,看见萧沉韫维护苏南枝,再看看二人郎才女貌,连忙揣测:“恕我不知,这竟然是摄政王您夫人,刚才多有冒犯,请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原谅。” 您夫人? 苏南枝与萧沉韫微微一怔,想来拓跋宏是误会了什么。 萧沉韫倒也没解释,心情愉悦地说道:“大王子初来乍到,最好规范言行,否则小心惹祸上身。” “是是是是。”拓跋宏连忙点头,转身离开。 此处人多眼杂,萧沉韫和苏南枝也得克己守礼,不能多说话多接触,仍需避嫌。 苏南枝福了福身,朝萧沉韫施了礼。 他点了点头,二人默契地各自转身离开,回了宫宴落座。 三宫六院的妃嫔也来齐了,百官家眷按回字形排列坐落,一圈圈地绕着中心尊位扩开。 苏南枝和万家位处第三列。 才出生没几日的小婴儿裹着厚衾被,被左如月抱在怀中,许是天气冷,人多害怕,孩子又哭又闹,闹得她脑袋疼,本身就不喜欢这孩子,若非逢场作戏,她才懒得抱! 左如月面上笑眯眯地逗着小婴儿:“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想母亲了?”顺势将闹个不停的孩子还给了宋佳月。 宋佳月心疼地抱过孩子,哄着她。 萧睦满脸笑意地敛袍落座,许是近些日子高兴,连走路都比从前利索,身侧还跟着个面生的莞贵人。 宫宴按后宫位分排座,主位萧睦,右边皇后,左边贵妃,可今日萧睦竟然在雅贵妃旁边安了个小椅,让莞贵人坐在他身边! 自从莞贵人入宫,陛下连牌子都不翻了,每夜直接宿在莞贵人寝宫。 何其受宠!可想而知! 莞贵人今日穿着石榴红束腰长裙,外罩水红色披风,端的是一派清纯怜人又美艳魅惑,眼线上挑,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仿佛快溢出水般勾魂摄魄。 这个女子不简单…… 苏南枝在心中暗暗猜测。 莞贵人伺候萧睦用膳,哄的他时不时哈哈大笑,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就跟回春似的,像个二八小伙子,将莞贵人揽进怀中,当着众人,毫不掩饰对莞贵人的宠爱。 宫宴行到一半,皇帝高兴之余,挑起扶水仙的下巴,摸着她后腰,玩笑戏问:“莞贵人深得朕心,不若把你册封菀嫔如何?” “陛下!”左如月当即蹙眉道,“扶氏入宫即贵人,已是鲜少的天大恩赐,如今连跳两级升为嫔位,于理不合,于宫规不符!恐遭人非议!” 雅贵妃万依雪难得能与左如月统一战线,微微侧身,替萧睦布菜斟酒,温柔又滴水不漏道:“陛下疼爱菀妹妹的心情,臣妾能理解,可万事皆有礼法章程,妹妹进宫时日尚短,便晋升嫔位,难堵悠悠众口。” 萧睦看都没看她俩一眼,灌了口冷酒,威严嗤笑:“朕就是法度!富岭宣旨!” 大内总管当即领旨,扯起嗓子高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莞贵人扶氏温柔静美,淑德含章,慧娴聪雅,着即册封为菀嫔——” 众人一片唏嘘,后宫妃嫔更是心中五味杂陈。 饶是苏南枝也有些诧异,这位横空出世的菀嫔究竟是何来头? 菀嫔谢主隆恩后,坐回萧睦身边,扫视四周时,目光漫不尽心地与萧沉韫对看一眼,萧沉韫微微颔首后,扶水仙便端起酒杯,自然而然移开视线。 苏南枝敏锐地捕捉到二人对视,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总觉得萧沉韫和这扶水仙有些关联。 宫宴约莫一 个时辰就结束了,扶水仙搀扶着萧睦回了乾清宫。 左如月和雅贵妃的脸色都不太好看,雅贵妃尚且还能装一装温柔平和,而左如月回到凤鸾殿,就砸了几个玉瓶发泄火气! “贱人!狐媚子!本宫原以为陛下只是一时新鲜,玩玩就跟忘了!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晋她为菀嫔!” “娘娘您消消气,气坏身子就得不偿失了。萤火之光岂能与明月争辉?小小一个菀嫔,不足为惧,何况她没有母族靠山,待她失宠,娘娘踩死她就跟碾死蚂蚁那般容易!”云栀赶紧奉承。 “查一查扶水仙的底细。”左如月冷笑一声,“本宫乃六宫之主,又岂会怕她小小一个菀嫔?本宫入宫数十载,杀死的这个嫔那个妃还不够多吗?她算什么东西!” 扶水仙能在龙潭虎穴的皇宫迅速晋升,且安然无恙,除了床笫上伺候陛下的本事之外,只怕还有高人保驾护航。 皇宫最忌讳,莫名未知的势力突然拔地而立,这会让很多人不安。 毕竟,谁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左如月正烦忧之际,萧子炎一言不发地来了殿中,还清退了所有太监宫女。 大殿之中,安静的落针可闻,只站着母子二人。 自家儿子可不是能藏住话的,左如月一看他这阵仗,便紧皱秀眉,不悦问道:“你又闯祸了?” “没闯祸。”萧子炎提起手中酒坛,猛然举过头顶,灌了好几口烈酒,酒壮怂人胆,问出折磨他许久的疑问,“我究竟是不是皇室血脉?” 左如月一颗心险些跳出嗓子眼,瞪着眼睛,紧张地问:“你吃醉酒,在胡说八道什么?!” 萧子炎借着酒气,抽疯发癫般激动道,“这些日子我失眠难安,吃不好睡不着!整日提心吊胆!做梦都怕被诛九族!母后你给句实话,我到底是不是皇室血脉?” “你听谁说的?这么苦苦追问?” “苏、南、枝。” “她居然告诉你了?”左如月吓得捂住心口,脚下一软,险些头重脚轻地栽倒,紧紧揪住萧子炎的衣领,火急火燎地追问,“她还说了什么!?” 第二百二十六章 秘密藏不住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从邪路走向深渊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我并非父皇亲生嫡子,生父另有其人,还说她手里掌握着证据。” 萧子炎说完此话,左如月便颤颤巍巍地扶着凤椅跌坐下去,眼底生出无边无际的杀意,随后缓缓闭上眼睛,遮住满目狠辣,经过许久的沉默深思,她才像被抽走七魂六魄般深长叹气。 一声叹息,叹的萧子炎心里发慌:“母后叹气是什么意思?你这副表情……难不成苏南枝说的都是事实?” “母后本想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可如今我也瞒不住你了。”左如月浑身像卸了力般,焦躁又无可奈何,“本宫是在当上太子妃之前怀的你,懂了吗?” 当上太子妃之前怀的他,也就是说,还没嫁给皇帝,就已经怀了别人骨肉。 萧子炎一屁股跌坐在地,毫无形态可言,又哭又笑,指着自己呵呵呵笑:“母后当真会开玩笑!我当了十几年的太子,即使被废,也是大皇子,可你告诉我,我不是皇子,那我又该是谁?” “我享受了这么多年皇家富贵,难道这一切都要烟消云散?” “哈哈,我不信!” 见他状似疯魔,完全接受不了真相,左如月又何尝不是满腔怨恨痛苦? 为母则刚,她扶起地上崩溃的萧子炎,几乎是快咬碎了牙齿般,斜唇幽冷一笑: “只要苏南枝死了,你就还是大皇子,只要将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宰成肉泥,那我儿就永远能安享皇室富贵!” “可是她手上有证据……”萧子炎六神无主道,“这该怎么办?” “先前本宫就打算杀了苏南枝,但她有摄政王庇佑,本宫才拿她没办法!可眼下她既无苏家做靠山,又是万家未过门的儿媳妇,摄政王要避嫌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庇佑她!正是千载难逢下手的好时机。” 左如月冷笑,恶狠狠道:“要在她未嫁进万家之前,杀掉她!这样既不会得罪万家,也不会有人替她报仇,更不会引起大风波。杀死一个毫无背景的孤零零郡主,就像把一只麻雀摁进水里,本宫要她死,她不得不死。” 萧子炎眼底席卷起疯狂的嗜杀之意,那是种不顾一切也要杀人灭口的冲动疯狂,哪怕两败俱伤,哪怕鱼死网破,也要杀了苏南枝的滔天仇恨。 “我知道了,母后。”萧子炎沉沉道,“母后……从前都是你庇佑我,我才能胡作非为。现在,也该我保护你了。” 就算是同归于尽,他也要杀人灭口,焊稳母后的凤位。 “你这……”左如月感动地眼眶发热,“你这孽障,以前向来肆意妄为,闯了无数祸患,如今终于懂事,也知道体谅母后的不容易了?” 萧子炎被废太子后,日日借酒浇愁,遭人冷眼,从前对他阿谀奉承的兄弟姐妹也开始拜高踩低,他也算遭受巨变,受尽世态炎凉。他挑眉,故意又恢复成从前混不吝的模样:“是啊,母后快给我几千两银子,我出去好办事。” 左如月嗔他一眼,给他一匣子银票:“别轻举妄动,听母后安排行事。” 萧子炎接过一匣子厚银票,跪地磕头,桃花眼漾出笑意:“以后我会孝顺母后,好好对待佳月母女,毕竟在我落魄时,只有你们关心我。” “孝顺本宫就行了,宋佳月就算了,她并非真心,以后给你娶更好的。” 萧子炎闷着没说话,捧着银票走出了凤鸾殿,回到景明宫,第一时间召集他所有暗卫。 他将攒下的所有金银财宝,加上那匣子银票,哗地一声全部倒在地上: “去碧落阁、黄泉阁买最顶尖的头部杀手,重金网罗各国刺客,请高人布局,不惜一切代价,我都要杀了苏南枝。” 是夜。 京郊荒野峡谷一处隐蔽的溶洞,是黄泉阁分阁的驻扎点,用于接单收账,这也是鲜少世人知道的地方。没人知道黄泉阁总址,只知道这分阁。 萧子炎派出的暗卫,前去黄泉阁买命,拿着一厚叠银票敲墙:“喂,有人嘛。我找你们阁主买条人命!” 隐蔽的溶洞里,温言斐的随侍曜夜头戴面具,走了出来,言简意赅地问:“出多少钱?” “一万两。”暗卫伸出一根手指头。 “单子不小,你要杀谁?” “苏南枝。” 面具之下的眉宇紧紧一蹙,似乎没听清,再次问道:“杀谁?” 温言斐身穿金蚕丝走线的麒麟斗篷,人影颀长,戴着黑麒麟面具缓步而来,把玩着指尖短刀,薄唇划开一抹轻浅的冷笑,星眸便溢出寒意:“买主尊姓大名?” “不便告知。”暗卫道,“你们只管杀人便是!” 杀手组织讲究的是,拿钱杀人或保人,不问缘由、不问身份,这是规矩。 温言斐哦了声,将他递来的银票,随意散漫地扔进草丛里:“抱歉,不接。黄泉阁目前暂停对外接单。” 银票落了满地,暗卫急忙去捡,低低骂句他娘的,转身就走。 “跟着他,查查身份,看是谁要杀郡主。”温言斐好看修长的手,缓缓摘下面具,现出一张清俊温雅的脸。 月光洒落在他俊脸上,温言斐目光逐渐冷沉,命令道:“黄泉阁接下来的重点任务,是保护南枝郡主平安。” “是。” 接着,萧子炎又亲自乔装打扮成富商,拿钱去碧落阁买命。 谁承想,碧落阁直接就不接单,还把他赶了出去。 好大的胆子!居然拿扫帚把他打了出去!知道他是谁吗! 萧子炎气的骂骂咧咧坐上马车! 黄泉阁暂停接单就算了,许是杀手休养生息,可碧落阁听到他要杀苏南枝时,直接把他撵了出去。 难不成这碧落阁阁主和苏南枝有什么关联?. 这碧落阁阁主到底是谁? 竟然如此袒护苏南枝! 第二百二十七章 从邪路走向深渊 第二百二十八章 原来我命这么值钱?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温言斐连夜赶回芸院,在看到苏南枝安然无恙时,才长松口气,将今日之事和盘托出。 “有人花一万两,重金买我这条命?”苏南枝屈指慢敲石桌,饶有意思地微蹙秀眉,“我这条命,原来这么值钱?” “姐姐别开玩笑了,被追杀可不是闹着玩的。” 温言斐理智分析:“对方乔传打扮秘密前来,花重金买命,想必不缺钱也会去碧落阁买命,就怕背后之人还留有其他狠招,置姐姐于死地。这段时间我就放下所有事情,随时随地保护你。” 苏南枝面色沉静了几分,红唇微勾: “放眼京城,与我有仇之人,无非皇后、萧子炎、狄锦姿,还有些小人物我记不住了。狄锦姿拿出八百两都心疼,不会如此阔绰。猜测是萧子炎或皇后,亦或者二人合谋。” “但合谋又说不过去,皇后饲养的黑金面具不比杀手组织差,又有高深莫测的宋晨云相助,不可能如此草率拿钱去外面买命。杀我,挑个合适时机,布个精妙的局,宋晨云就绰绰有余。”苏南枝反唇讥笑,“这可能是萧子炎一个人的谋杀计划吧。” “姐姐冰雪聪明,与我考虑的一般无二。”温言斐眸子在寒夜中越发幽深,覆满笑意,“不若借机铲除萧子炎?杀之以绝后患。” 苏南枝不置可否,只是模棱两可道:“把刀竖起来,利刃朝外,若他要撞上来,便算他自己寻死。” 她本无杀人之心,可若对方偏要杀她,她也只能亮剑出鞘。 “看来姐姐已经有对策了。” “算是吧。”苏南枝揉了揉眉心,看了天色,“言斐歇着吧,夜深了。” 温言斐道了声好。 朦胧清冷的月亮钻进厚云层,雪沫子布满漆黑夜空,星星点点般轻盈落下来。 寒冬像会施法的精灵,轻挥冷风,温度骤降,无数白雪便将大地、屋舍、街巷、花草染上了一层素色。 第二日,苏南枝刚掀开被褥,便察觉到股寒意。 她轻推开一条窗缝,凌冽如刀的寒风便呼啸刮来,割的她脸生疼,连忙竖起大氅毛领,遮住脖子,关严窗户,走到屋外,满院银装素裹,腊梅树压满积雪,用手轻轻一摇,枝桠便哗哗哗地掉雪渣,露出红似火的红梅花瓣。 有白雪做反衬,红梅显得越发艳丽,成了冬日雪景中的一抹暖色。 春盛戴着新织的红狐帽子,拿着扫帚去打屋檐下结的冰棱子,吧嗒吧嗒掉地,声音清脆又响亮。 温言斐疾步回到芸院,手中大盒小盒年货便落了地,边走边说道:“姐姐,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苏南枝剪梅枝的手一顿,半片花瓣被锋利刀尖划落。 温言斐攥紧青袖叹口气,犹豫再三,才道:“樱羽山苏家陵墓传来消息,苏夫人与苏小公子的尸骨被盗,盗墓贼放言,要将……”后面的话,他没敢说下去。 苏南枝的脸便迅速阴沉了下去,将手中那把剪子重重放回石桌:“然后呢?” “说要……将苏夫人的尸骨拿去配周桀冥婚,还要将苏小公子的尸骨雕成壶喝酒。” 苏南枝脸色难看至极,直接动怒将桌上所有茶盏糕点全部砸到地上,气的胸口疼:“谁干的?竟敢偷我母亲的尸骨去配冥婚,还敢拿我亡弟尸骨做酒壶!” 周桀乃当朝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半脸毁容丑陋无比,无恶不作,奸杀几十个少女,处以绞刑后戮尸于京城门口,前不久才葬于荒野。 “若是父亲得知,有人抢母亲尸首去给周桀配冥婚,只怕会被气死!”苏南枝回屋,从架上拿起沧月剑,换了袭白色劲装,翻身上马:“言斐,集结人马,随我去周桀墓前,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温言斐拿出陶笛,吹了首秘曲,不会儿芸院隔壁的澄院便传出几声三长五短的布谷鸟叫(本章未完!) 第二百二十八章 原来我命这么值钱? ,周边树影微微晃动,密令已下,他才追上苏南枝:“姐姐莫要操之过急,恐怕有诈。” “对方敢盗走亡母幼弟的尸骨,并对守墓人放言要配冥婚做酒壶,何其猖狂!想必已在周桀坟墓附近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我跳进去了。”苏南枝咬紧牙槽,高扬马鞭, “但母亲生我一场,又教养我成人,亡弟更是因救我而死。即使有诈,我也得去!” 广袤无垠的天地间,风雪席卷而来,形成铺天盖地之势。 凛冽寒风灌满长袖,呼啸怪响,手指已被冻得僵硬麻木,苏南枝身穿雪白劲装,白的纤尘不染,衣领染满白雪,卷翘密黑的长睫上落着雪沫子,一双透澈水眸映着天地冷酷的雪色。 快马加鞭行至周桀墓前时,苏南枝紧勒结霜的缰绳,凌厉扫视四周:“尔等宵小,偷我亡母幼弟尸骨,引我来此,还不现身?” 周桀的坟建在京城一处荒野,坟墓旁边是个大湖泊,因着冬日严寒,结了层厚厚的冰,而坟墓右侧还有个矮山坡,山坡中不少成林枯木。 温言斐也速速拽停骏马,四蹄高扬嘶鸣几声。 他在骑着马绕着苏南枝转了一圈,实则敏锐勘察周边地形,薄唇微启:“山坡上。” 果然—— 从山坡上扔下来几个包袱,包袱滚落在地,洒出点泥土,和白骨。 苏南枝翻身下马,连忙敛好尸骨,和温言斐相视一眼,山坡上传来哈哈大笑声。 “哈哈哈没想到你真来了?”身穿华袍萧子炎戴着黑色面巾,露出一双目光得意的眼睛,手中提着长刀,从山坡上走了下来。 与此同时,山坡上迅速飞下来一百多个衣着打扮完全不同的刺客或杀手。 有的身穿羊袄像北狄人,有的络耳胡赛是西戎人,还有的衣装怪异,大部分是大庆人打扮。 苏南枝看这阵仗便懂了:“大皇子竟然网罗天下刺客来杀我?原来臣女的命如此值钱啊……” “你……”戴着黑巾遮脸的萧子炎,有些诧异,“你居然知道我是谁?” “怎么不知呢?”苏南枝微微一笑,美|唇缓勾,“这么蠢又这么着急想杀我的人,放眼天下,只此一个。” 第二百二十八章 原来我命这么值钱? 第二百二十九章 反转再反转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蠢之一字,刺激了萧子炎。 萧子炎攥紧手中剑柄,双眼像毒蛇般幽狠:“死到临头还大放厥词!今日老子就把你大卸八块剁成肉泥喂鱼,看你还怎么兴风作浪?!” “今日杀死苏南枝,在场人都可分钱!斩下苏南枝头颅者,赏黄金万两!” 这话就像把一块血淋淋的肉,丢进了饥肠辘辘的虎群。 所有杀手为之一振!杀死苏南枝得万两黄金,这辈子都不用为钱犯愁了!甚至子孙三代都够花了! 杀手刺客们被激的眼冒凶光,踩着谨慎的步子,渐渐将苏南枝与温言斐合围。 萧子炎得意洋洋地勾唇放声冷笑:“呵呵呵,苏南枝你死定了!” 暗卫给萧子炎抬来一条板凳,萧子炎心情大好地落座,犹如看客般,围观这场令他赏心悦目的屠杀,蔑视骂道: “本皇子今日要你哭着跪下求饶,再被一刀刀剐肉而死!对了,杀死你后,本皇子还要挑出刀工最好的厨子,像切鱼片那样,把你宰成肉泥!就凭你一介女流之辈,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也配威胁本皇子的地位?” “诶,要不苏南枝,你现在就跪下来,把本皇子的鞋舔干净?”萧子炎越想越兴奋,呸地一声,将口水吐在脏鞋尖上,“这样的话,我还可以考虑给你留具全尸!” 温言斐清俊面容隐有怒意,攥住剑柄的手臂青筋微起。 苏南枝轻轻拽住要开杀的温言斐,环顾四周蠢蠢欲动的刺客,在无数尖刀利刃的压迫之下,忽然眉目一弯,美眸攒出冷酷寒笑,红唇斜勾,面上浮出肃杀之意,临危不惧地缓缓道:“殿下的豪言壮志,怕是要被打脸了。” 话罢。 苏南枝将怀中包袱打开,露出一团杂乱的大小尸骨,微笑道:“你以为这真是我亡母亡弟的尸骨?” “什么意思?”萧子炎问。 “你去黄泉阁、碧落阁,去民间杀手组织,密招天下刺客买我的命,还找了谋士布局。” “若不是我派人跟踪你,还真想不到,大皇子居然如此卑鄙无耻!你深知我重亲情,便打起了我亡母亡弟尸骨的主意!我察觉你用意,便赶在你前面,偷换了亡母亡弟的尸骨!” “你方才扔的尸骨,只是从乱葬岗捡的神似我亡母的尸骨!” 萧子炎从板凳震惊站起。 “我从芸院赶来至此,便知事情有诈。”苏南枝倾国倾城的脸上,表情鄙夷讽刺,“不过现在嘛,不是你诈我,而是我诈你。” 萧子炎当即意识到不对劲,立刻大吼:“杀了她!快点杀了她!快啊!” 数百个杀手刚要拔剑,四周忽然围上来一千多个黑衣人! 苏南枝吹了个暗哨,黑衣人便训练有素地将萧子炎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南枝!”萧子炎喉咙发僵,心中有些慌,外厉内荏高声怒斥,“你胆敢在皇城脚下蓄养势力?!我要禀告父皇,处你死刑!” 苏南枝冷笑,一针见血地回怼:“是你的父皇吗就乱喊?” 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 便让萧子炎像被铁丝勒紧喉咙那般恐惧,窒息的说不出话,袖中的手一直在抖,这可是他和母后的惊天大密,却被苏南枝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 他怕极了,他怕在场的杀手全听到了。 那他是不是还要花重金,杀死所有人灭口…… 苏南枝和萧子炎离得近,此时风雪呼啸作响,杀手们两方拔剑对峙,根本没人细听,就算听到了,无无凭无据,谁敢拿出去多嘴?多嘴皇家事,不是找死? 可内心有鬼的萧子炎慌啊…… “对了。我并没有在京城蓄养势力。“苏南枝掷地有声道,“这是我死水县的护城军!封地需要军队维护秩序,你好歹也是废太子,难不成这点政务常识也不懂?” (本章未完!) 第二百二十九章 反转再反转 废太子三字,又深深侮辱了萧子炎一次。 萧子炎气的五脏六腑想要炸了那样,双目赤红地下令:“杀了她!老子要她死无全尸!” “慢着!” 苏南枝立刻呵斥,环顾四周面面相觑的刺客,威慑道,“你们拿钱办事,有钱拿,也得看有没有命花!若你们现在离开,我放你们一马,可自行离去!若非要悬崖走钢丝险中求富贵,那就别怪我无情无义!” “你们不过百来人,而我的人上千,实力悬殊之大,你们不过以卵击石!” 苏南枝提着沧月剑,美眸凌厉无比,气场强大地站在正中央:“你们也有家人老小,未来还长,不要以卵击石白白送死。” 萧子炎重金请来的那些刺客,纷纷左顾右盼,有些举棋不定。 温言斐薄唇划开一抹寒笑:“你们,还记得我么?” “这个男人有些眼熟。” “他长得好像以前那位碧落阁副阁主,天下第一杀手……” 有入行久的刺客,猛然一拍头:“什么叫像!他本来就是!” “正是在下。”温言斐嗓音清冷如冬日雪霜,听在耳中,只觉得浑身冰寒,他手执长剑,负手而立,朝众人微微一笑,“若你们还不走,不如今日我带着上千号弟兄,与诸位切磋切磋武艺?输的人一具碎尸扔进湖底。” “……” 温言斐是天下第一杀手,年少成名,放眼杀手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寻常刺客,他也能以一杀五十。 哪个杀手不知道,他逃离碧落阁时,阁主曾派出数百名人杀他灭口,却被他一一反杀,其中包括天下排名前十的六个杀手。 其实力之恐怖,叫人发憷。 所有杀手都以为这位第一,已经死了,却不曾今日在这里碰上了! 而且天下第一杀手,居然效忠南枝郡主! “难不成……这上千号护城军,都是温言斐亲自培养的?”有个刺客小声问。 “正是。”温言斐点头,“他们实力不逊于普通杀手。” “那还不快走?” “走吧走吧。” “别自寻死路了。” 有了第一个离开的人,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接着不少刺客效仿…… “你们,你们这群废物!”萧子炎气的破口大骂! “殿下快走吧!快走啊!”随侍拉着萧子炎就跑,“咱们朝北逃,往北十里地是陛下行宫,逃到那里,苏南枝便不敢再造次了!” 萧子炎狼狈不堪地踩进雪地里,疯了似的骑上马背,急的连鞭子都握不住,狠狠抽打马屁股:“架!!!” “我们浩浩荡荡地追大皇子,太明目张胆了,若被人发现自是不妥。其余人等先回去,留下黄泉阁二十名顶尖杀手,扮成小厮,和我去追。” 苏南枝骑上马,微微俯身,马匹便离弦之箭奔腾了出去! 温言斐紧跟其后,扯下几片枯叶,灌满雄厚内力,狠狠刺了出去,狠准稳地刺伤萧子炎手筋! 萧子炎满手是血,当即勒不住缰绳,狼狈不堪地滚到地上,摔的鼻青脸肿。 温言斐飞身下马,足尖点在树梢上,踏雪无痕,如阎王降临,轻轻落在萧子炎身前,黑靴踩在他的头颅上,苏南枝亮出沧月剑,刚要横在萧子炎脖子上时—— 一阵阵羊驼脚步、铃铛声响起! 有一支冒着风雪前行运送粮草的商队,约莫十几号人正朝这边赶路。 来人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反转再反转 第二百三十章 偷看抓奸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眼疾手快地拉着温言斐,躲在了大树背后。 也就是这个空档,随侍立刻扶萧子炎上马,使尽全力打马屁股,大喊道:“殿下好好保重,德才此生不能伺候你了!你不能像从前那样浑浑噩噩过日子了!殿下!要活着回宫啊!!” 德才是个太监,从小服侍萧子炎到现在。幼年萧子炎总爱骑着德才的头让他当牛做马,骂他死太监,但骂完之后便给赏赐,是萧子炎出气筒也是最信任的随侍。 德才捡起一根棍子,颤颤巍巍地拦住苏南枝,尖声尖气道:“要杀大皇子,先杀了咱家……” “念你孱弱却忠心,这次不杀。”苏南枝拿石头砸晕了他,继续追萧子炎。 经过商队那么个空档,萧子炎已多骑了半里地。 苏南枝和温言斐追到行宫时,萧子炎已经翻墙爬进了聚月宫,苏南枝敲晕了个丫鬟,抢了衣裳乔装成宫女,也翻墙摸了进去。 萧睦不在行宫时,宫女太监也松懈了些,三两人拿着扫帚清理落叶,闲聊着中午吃什么。 萧子炎一路逃,他也是第一次来聚月宫,毫无经验地一头扎进水月阁,里面传来莺莺燕燕的女子调笑声,猛然意识到闯进了父皇的女人窝里,当即转身走进旁边的晚月阁! 他手筋断裂的地方在不断滴血,苏南枝顺着血迹,一路跟进晚月阁! 忽然—— 一声娇喝声响起:“站住!” 萧子炎当即停步! 身穿宫女常服的苏南枝,默不作声拿出丝绢,轻轻擦拭阁中的灯盏,假装自己是洒扫宫女,毫无破绽地退到帷帐后藏起来。 有个妖娆的妩媚女子,身穿艳丽红裙,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扶水仙! 扶水仙红唇似火,明晃晃地勾人眼睛,一双眼波横万种风情,含情脉脉地扫了眼萧子炎:“公子好生大胆,就这样闯进妾身的寝殿,岂不是惹人非议?” “你是谁?” 萧子炎后退半步,父皇女人太多了,他根本没记住眼前这个。 扶水仙笑容魅惑,葱白似的手指尖轻轻放在萧子炎衣领上,朝里面一摸:.br> “别管我是谁,只管快活便是,此处并无旁人,我瞧公子孔武有力,想必那方面功夫也不错。” 女子就像蛇妖一样,柔软曲段缠上萧子炎的手臂。 如此绝色,想必媚功更不错。 若是从前,萧子炎可能还真把持不住,可今日逃命要紧,他推开扶水仙:“滚滚滚,我有媳妇。” 说完,萧子炎跳窗就要跑! 可扶水仙却砰地一声关住窗户,抬手抹花了唇脂,再将自己衣领扯松,解了白腰带,笑意盈盈地将白腰带搭在萧子炎的肩上,旋即微微一笑,目露深意,忽然变脸!尖声大喊: “来人啊!救命啊!大皇子擅闯晚月阁调戏本宫!!” 声音之大,惊飞门外一排乌鸦! 所有宫人立刻急匆匆地鱼贯而入! “陛下驾到——” 一声尖细的通禀声响起! 萧睦砰地一声,踹门闯进来,便看到自家爱妃妆发凌乱、衣裳不整,而对面站着手拿女子腰带的萧子炎! 第二百三十章 偷看抓奸 第二百三十一章 弑父造反?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呜呜呜……陛下!妾身险些惨遭大皇子欺辱,再也无颜面对陛下!”扶水仙哭着,朝柱子上撞,连忙被宫女们合力拉下。 扶水仙哭的那叫一个惨,双肩发抖,跌坐在地,拧着丝绢擦泪: “方才妾身一回寝殿,大皇子就突然现身,从身后强行抱住妾身的腰,妾身以死相逼,这才保住了清白!妾身深爱陛下,以为从此以后都要见不到陛下了!呜呜呜。” 苏南枝在跪在帷帐后,简直要给扶水仙的演技拍案叫绝了。 萧睦见爱妃哭的见我尤怜,又看着先前好色圈养外室的萧子炎,当即怒发冲冠,抬脚就朝萧子炎狠狠踹去,直接踹在萧子炎脸上! 萧子炎脸颊贴地,嘴中溢出鲜血:“父、父皇,您听儿臣解释!!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是那样?你别告诉朕,是菀嫔自己脱了衣服要栽赃你!” “对!就是她栽赃儿臣!”萧子炎鼻青脸肿地慌忙解释。 萧睦叉腰,朝萧子炎一阵狠狠乱踹,气急败坏骂道:“胡说八道!没人敢绑你来她的寝殿!你先前荒淫好色,朕就不提了!好啊,翅膀硬了,敢染指朕的爱妃,是不是哪天你也敢弑父造反啊?” 弑父造反四字说出! 所有人立刻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萧子炎眼角被踹伤,鲜血溢满左眼眶,透过这只眼睛,他看到满世界都是血色! 他仇恨、杀戮、心怀怨气…… “朕没有你这样的混账儿子!”“废物又荒唐平庸!” 在萧睦一阵阵破口大骂中,萧子炎险些被打个半死,他口鼻眼出血,浑身如破铜烂铁般,被太监们抬走了。 萧睦气的七窍生烟,先前高高兴兴来行宫的情欲也完全消失,怒然摔袖后踹门离去! 殿门被踹出惊心动魄的巨响! 所有人恨不得赶紧逃离、立刻消失,帝王发怒,真是太可怕了。 很快,大内总管富岭拂尘一扫,面如冷霜地回来发令:“今日知晓此事的宫人,全部登记入册,遣送出宫,若咱家听到关于此事的半句闲言碎语,便全部处死。” 一大波宫人被清换,待所有人离开之后,藏在床底下的苏南枝,刚松了口气,正想法子逃走时,便听到扶水仙的说话声: “出来吧。” “……” “说的便是你,床底下的姑娘。” 第二百三十一章 弑父造反? 第二百三十二章 吻化她额前雪花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沉默了一瞬,从床底下出来,拍了拍衣袖上的灰,敢要编纂出一番说辞。 扶水仙却笑眯眯地率先开口:“我宫里可没你这么漂亮的宫女,是吧?南枝郡主。” 对方识破了她的身份,却没喊人抓她,证明扶水仙对她暂时并无恶心。 “今日我携护卫与丫鬟来周边游玩,却不知怎的误闯了聚月宫,怕被责罚,这才稀里糊涂换了身宫女衣裳,原先找机会出去,却被娘娘发现了。还请娘娘见谅,我并非有意叨扰,刚才那幕,我定当守口如瓶,死也不说出去。” 扶水仙听着她说辞,反而朝苏南枝福了福身,作揖道:“南枝郡主无需解释,摄政王本就下了密令,让妾身暗中辅助您。” 这句话,意味深长。 苏南枝品了半晌才回过神:“你是……摄政王布在皇宫的暗棋?” “正是。”扶水仙点头。 “方才我追踪大皇子闯进晚月阁,其实已经被你察觉了吧。你才故意演那出戏,激怒陛下殴打大皇子。”苏南枝道,“多谢你相助。” “不必多谢,摄政王本就让妾身找机会重创大皇子,今日也算完成任务了。” 扶水仙说话间,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苏南枝脸上,深深地打量她。 起初,扶水仙还在好奇,摄政王那样冰冷无情的人,会中意怎样的姑娘? 如今算是有答案了。 难怪摄政王会派人暗中守护她,她这美貌,这胆识,这聪颖,很难不让人为之吸引。 “妾身方才已放出密信,告知摄政王您在此处,想必再过片刻,他就来接您回芸院了。”扶水仙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请随妾身来。” 苏南枝跟着扶水仙走出了晚月阁,沿着无人小径,一路走到后院小门。 有一顶小轿停在门前,苏南枝坐了进去,扶水仙朝她微微福身,目送她远去。 小轿七弯八拐,送她到行宫半里外的巷子口,停了辆低调内敛的黑木马车。 车门半掩,余晔戴顶草帽半遮面容,握拳低咳了声:“咳咳,郡主,这边。” 苏南枝刚踩上马车,车内便伸出一只修长清瘦的大掌,将她拉入车中,她也跌入男人宽阔的臂弯中。 萧沉韫脸色很不好看,隐有薄怒之色,俊眉颇为恼火的蹙起。 他深吸口冷气,压住了满腔情绪:“苏南枝,你要不提前帮本王选块墓地吧?本王迟早会被你气死!” 苏南枝与他离得很近,甚至能听见男人砰砰砰狂跳的心脏,嗅着男人浑身清冽的冷木香:“你怎么了?” “萧子炎设埋伏杀你,为何不告诉本王?”萧沉韫攥紧她孱弱纤细的皓腕。 不知为何,苏南枝感觉他很生气,有些不知所措地解释:“我可以解决,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倘若没解决呢?倘若没好好的呢?”萧沉韫声音低沉极了,面无表情地反问,“本王提醒过你很多次,不要孤身犯险!你没有一次记住,你总是这样一意孤行。” “连本王都不一定有把握打赢宋晨云,你却敢独自夜闯凤鸾殿地道。今日也是,你明知萧子炎网罗天下刺客杀你,你还敢去跳圈套。” “是不是本王的话,你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苏南枝脸色也渐渐淡了下来:“所以,王爷在生什么气?有话可以好好说。” 萧沉韫冷着脸没接话。 “松手。” 苏南枝的手腕被他攥的很紧,刚要挣脱他时,男人却攥住了她的双手,让她反抗不得。 她看着男人一双寒眸逐渐染上薄红,紧蹙着眉宇,微抿薄唇,有些失望地看着自己,心就酸了起来。 想必是往日的萧沉韫太好了,所以突然对她生气,她有些无法适应。 “苏南枝,我(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二章 吻化她额前雪花 问你。”萧沉韫目光灼灼地直视她,“倘若敌人设下天罗地网杀我,我仍往陷阱里跳,你会怎样?” “会担心,会忐忑不安,会第一时间去救你。”苏南枝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可能还会生气……” “你为什么生气?”萧沉韫循循善诱,耐心引导她。 “明知对方杀你,却还往陷阱里跳,我会生气你不顾安危,太过冒险,拿生命当儿戏。” “所以知道本王为什么生气了吗?” “知道了……”苏南枝耳垂微烫,乖顺地点了个头。 萧沉韫这才将她放开,一言不发地叹口气,不再说话,也不理会苏南枝。 氛围陡然有些微妙。 苏南枝知道他余气未消,默默地扯了扯他袖尖,轻轻晃了晃,如做错事的小孩,小声道:“我以后会把你说的话放在心上,你别生气了,行吗?” “世上就只有一个苏南枝,你若有事,本王去哪里再找一个苏南枝?”他都没敢提死字。 苏南枝似乎在话里听出了心酸。 她默了半晌,扯出一抹明媚如春的笑:“放心吧王爷,我会活的比千年老王八还久,久到头发掉光,满脸褶子,走在路上你都不认识那种。” 这话,逗笑了萧沉韫。 萧沉韫眸底全是快溢出来的宠溺和纵容,看着眼前鲜活美丽的女子,心里漫出一股股暖意,有那么一刻,他仿佛在苏南枝身上找到了归属感。 是,家的归属感…… 他想成家了。 萧沉韫本以为娶妻生子这种事,这辈子都和他沾不上边,可现在,他竟然有些向往。 苏南枝坐在窗边,外面是白茫茫的飞雪。 一片雪花飘进来,落在她光洁的额前,像神女额间点的花钿,衬的她神圣不可冒犯,美如画中仙,不染纤尘。 男人温凉的薄唇,轻轻覆上来,小心虔诚地吻化了那片雪花。 第二百三十二章 吻化她额前雪花 第二百三十三章 春盛定亲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额前洇开了一朵湿润。 为掩人耳目,萧沉韫绕了一条行人稀少的远路,护送苏南枝回芸院。 苏南枝看着饶了一遍又一遍的远路:“……” “王爷当真是掩人耳目?还是……另有所图?” 萧沉韫大大方方回答她:“都有。” 男人唇角牵笑,苏南枝抬头便撞进了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里,愣怔了好一会儿,耳垂烧的通红,才走下马车。 萧沉韫目送她回到芸院,关上院门才离开。 回到王府。 余晔将今日之事全部如实汇报:“王爷,扶水仙计谋已成。” “离间萧睦父子,不过是只是第一步。” 萧沉韫拿着塞北部下传来的密信,提笔一气呵成地写完回复,淡淡道:“要温水煮青蛙,慢慢使他众叛亲离,诱导他行事更加荒唐,引发民怨沸腾,那本王才算出师有名,暗中起兵则是顺理成章。” “是当如此。”余晔颔首,“陛下晚年昏聩疏于朝政,却又猜忌肱骨能臣,疑心病极重。上次御史大夫不过谏言,规劝陛下戒色清心,却被连贬三级远派沧州。” “沧州蜀州洪灾,难民饥不择食,已有吃人果腹的例子。”萧沉韫合上折子,目光凝重。 难民为了填饱肚子,极有可能积人成势形成匪患,掠夺当地官府,秩序大乱。 若大批难民再被有心之人利用,便可能联合起义,威慑太守府。 若是往年,萧沉韫必定会走一趟南边,去安抚难民,可如今,他却起了些别的心思…… “以摄政王府的名义,你前往沧蜀两州散财救济,暗中招揽些能人异士。”萧沉韫屈指慢敲桌面,唇畔缓缓勾笑。 余晔当即懂了萧沉韫的意思。 萧沉韫曾经带兵镇守边疆六年之久,他的大部分兵线,更多是分布在塞北祁州、焦州,南部青州、瀚州的边陲之地。 这也算是萧睦从前削散萧沉韫兵力的一种方式。 京城左上方是幽州,左下方是蜀州。 先帝死前,曾留下一批心腹辅佐萧沉韫,他的兵将原本集中在京城周边的蜀洲幽州,由于过度集中,萧睦一点点地将他这些兵力分散,拨去了远离京城的塞北,小部分赶到了南部。 三年前,萧沉韫的心境与如今完全不同,皇兄嫌他功高震主,他也想躲避锋芒,便仍由皇兄分散兵力。 反正他初衷是好好从政,治理好大庆,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他并无造反之心,便也无需集权。 可现在—— 时过境迁。 “过段时间,本王要亲自走一趟塞北,见见那些老将军。” 萧沉韫握紧杯盏,垂下眼眸。 他越是面无表情,余晔便越从其中察觉到了怀念之意。 那些原本功名赫赫的老将军,原本该在京城颐养天年,可因为萧睦疑心猜忌,全部远派驻守边疆,常年风餐露宿、不能与亲人团聚,虽然萧沉韫也在庇佑他们的家族,但说白了…… 也是因为萧睦削散萧沉韫兵力,而被殃及的。 萧沉韫让余晔去沧蜀两州赈灾,其实是有意,让他借赈灾之名,既笼络民心,暗里又再去一趟青州瀚州集中兵线。 余晔去南部,萧沉韫去北部。 意味之深,不言而喻。 “王爷,属下这就去着手准备。”余晔跪地重重磕了一头,“北部属下陪不了您,您千万要保重。” 萧沉韫站起身,走过去亲自扶起他:“南部山高水远,流寇匪患,自己注意。等本王从北部回京时,也要看到你功成归来。” 余晔又磕了一头,带人采买前往南部的赈灾物资,趁着不忙的时候,钻了个空子去芸院找春盛。 彼时春盛正在院中熏制腌肉,戴着个可爱(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三章 春盛定亲 的红狐帽子,鼻尖冻得红彤彤的。 寒冬腊月,她那双手长了几颗冻疮的手,从大大小小罐子中抓了几把干辣椒、花椒、香叶桂皮、盐,动作麻利地朝瘦肉上抹,腌制好后,放在大铁锅上。 又劈柴,利索地烧火,直到铁锅冒出香喷喷的肉香,她也累出了一身薄汗,笑着松口气。 余晔朝她手里塞了个药瓶。 年轻将军憋了好久,憋红脸,憋出一句话:“你手都生冻疮了,天寒地冻的,怎么不抹点药?” 春盛弯唇一笑,双眸灿烂如花:“不碍事。其实这些肉可以拿到酒楼去熏,可姑娘爱吃,所以我也愿意亲自做。” 苏南枝双手拢在毛绒绒的汤婆子中,站在飞雪飘落的屋檐下,静静看向余晔春盛,嘴角勾起了欣慰笑意。 温言斐穿着一袭鸦青阑衫,外披淡灰色大氅,站在苏南枝身侧。 二人都是一脸笑,看着春盛他俩。 温言斐开口:“要不……” 苏南枝默契接话:“给他俩牵根姻缘线?” “甚好。”“不错。”二人异口同声。 虽然自己没成婚,可看着身边人幸福也挺好的。 余晔给春盛端来条板凳,放在灶洞旁:“你坐着烤火,我来做事。” 他卷起袖子,露出肌肉精壮的小臂,学着方才春盛的样子腌肉,麻利地帮春盛干完全部事情,拿起靠在墙脚的扫帚,又把厨房外的积雪扫的干干净净。 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余晔道:“春盛,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郡主有点事商量。” 温言斐和苏南枝在廊下一脸笑意。 余晔踩过雪地树枝,站停在二人面前,光站着也不说话,傻不愣登的。 憋着憋着脸就红了,红的像雪里那株红腊梅,话音都有些紧张:“郡主,和你商量个事。” “你说,先看我能不能答应。” “我给你再买几个丫鬟,替春盛干活,她手长冻疮了。”余晔道,“她那么娇小瘦弱一只,天天跟着郡主奔波,会操劳出病的。” 苏南枝险些笑出声,春盛可是能手拎二十斤银丝炭的“瘦弱”女子。 罢了罢了,情人眼里出瘦子。 “你买几个丫鬟替她干活,这算什么道理?”苏南枝笑着道,“没事,过几日她就要嫁人了——” 余晔直接脸色大变,截断她的话:“嫁人?嫁谁?我怎么一点没听说?” “她本就到了婚配年龄,怎么可能一直待字闺中?有好人家提亲,我便打算替她应了。” 余晔慌了:“你且等等,不要着急替她应下,我回去同王爷商量——” “不用商量,本王是来帮你提亲的。” 萧沉韫推开半掩的院门,穿着雪色大氅走来,瞥了眼傻不愣登的余晔,“等你张嘴,得等到地老天荒。“ 第二百三十三章 春盛定亲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不动声色,决胜千里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敛袍正衣冠,以余晔兄长之礼,朝苏南枝微施一礼,礼数周全道:“南枝郡主,本王会以三媒六聘之规格,郑重替余晔来芸院你下聘。” 嫁人是终身大事,自然需要郑重。 萧沉韫知道春盛是苏南枝护着的人,也愿意周全喜礼。 苏南枝走下台阶,站在他面前,与萧沉韫四目相对,她笑了,笑得很开心:“好。” 眼看亲事将定,春盛忽然赶来,扑通一声跪在苏南枝和萧沉韫面前:“请王爷恕罪。若我嫁人,姑娘身边就没有得力之人了,我不放心。” 春盛又看了眼余晔,忐忑道:“我想……能不能先订亲,过两年再成亲?” 余晔脸色笑意僵了僵,却也坦坦荡荡地接受:“好,我尊重你。” 若眼下成婚,且不说父母那关如何过,他事务繁忙,也不一定能每时每刻陪在春盛身边,他不在的时候,春盛待在郡主身边,他是放心的。 订亲自然要见双方父母。 春盛双亲早亡,又和吸血鬼似的舅舅断了联系,她把苏南枝既看做主子又看做亲姐姐。 不管是从长姐为母还是主子做主的层面,都该由余晔父母带着聘礼上门拜访苏南枝。 春盛知道余晔要去南部,二人坐在院子里单独聊天。 苏南枝把萧沉韫带去了正厅。 她给萧沉韫倒了杯热茶:“多谢王爷肯成全他们。” “余晔是本王自幼的伴读,他父亲是内阁学士,母亲出自书香世家,早年曾委托本王替余晔找门好亲事。所以本王替余晔下聘,也算合情合理。但本王擅自做主成了这门订婚,余晔父母那边,未必会高兴。” 个中道理,苏南枝清楚。 “门第观念,根深蒂固。越是出身大家世族,越讲究门当户对。因着王爷,余家表面不会说什么,暗地里只怕会苛待春盛。我打算给春盛置办几间铺子、酒楼做陪嫁,也算有钱财傍身。” 萧沉韫点头:“你考虑的很周全。” “希望他们俩能恩爱甜蜜。”苏南枝喝着热茶,感慨地叹了声。 “萧子炎被终身幽禁,此事你可知晓?” “何时的事?” 萧沉韫道:“半个时辰前。” 半个时辰前: 被打到半死不活的萧子炎被抬回了皇宫。 此时,左如月正在凤鸾殿假山地道中***,从床上到贵妃椅。 宋晨云单手将丰腴女人抱起,放在书桌上,单膝跪地,亲湿她脚尖从下往上时—— 外面响起云嬷嬷大声训斥宫人的暗号:“把那块积雪扫扫,若踩上去摔倒了,出事,就不好了!” 重点是后半句:出事,不好了。 “下次再来。”左如月猛然清醒,推开情欲未退的宋晨云,匆匆穿好衣服,在云栀的遮掩下,走回了大殿。 一回大殿! 便看到浑身是血的萧子炎! 吓得左如月脸色一白,连忙扑过去,扶起自家儿子:“子炎,子炎,你醒醒,这是怎么回事?” 奄奄一息的萧子炎将事情经过全讲了。 他幽怨地瞪着屋顶,咬牙切齿:“分明是扶水仙勾引我,萧睦完全不信!不仅如此,他还把我打得半死,果然啊……果然不是亲生的——唔唔唔!” 左如月连忙捂死他的嘴,低声怒斥:“休得胡言!”” 很快,震怒未消的萧睦传来圣旨: 大皇子萧子炎德行两亏,好色骄纵,不知进取,幽禁于西院,无诏不得出。 听完圣旨的母子二人,脸上尽是颓败。 左如月早已大乱方寸,毫无形象可言地跌坐凤位,深吸口气:“陛下最忌讳旁人与他抢东西,尤其是抢女人,在他眼里,无异于逆反。完了,一切都完了,幽禁西院…(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不动声色,决胜千里 …你这辈子都完了!” 萧子炎当真生出了一股子邪念,忽然双眼冒狠光:“母后,不若趁着你还稳坐凤位,趁着外祖父还是丞相时,一不做二不休……” “什么意思?” 萧子炎低声邪恶一笑,四个惊天大字从他嘴角溢出:“弑、父、造、反。” “哦对,他本就不是我生父,最多只能算弑君造反。” 有些话一直没人说,便一直没人敢往那方面去想。 可是…… 倘若有人先说出来,这话便像种子,以不可遏制的速度疯狂生长。 母子二人沉默半晌。 良久后,左如月冷沉沉地寒笑三声:“我儿,所言极是。” 反正皇后婚前失贞、皇子并非陛下亲生,两桩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反正都是悬崖走钢丝,九死一生,不如赌把大的。 谋朝篡位。 事成,至尊无上,事败,荒坟一座。 二人的所有对话,被门外宋佳月听了大半,她屏气凝神,踮起脚尖悄悄离开时—— 云栀忽然走来:“侧妃在这里做什么?” 左如月也警惕地走了出来,冷冷道:“宋佳月,你何时来的?” “刚、刚刚来。”宋佳月心里慌乱,胡诌道,“孩子醒后一直哭,许是想父亲了,殿下,我、我来找你。” 萧子炎叹口气:“幽禁西院,日后每天都可以陪孩子,这个时候哭什么?” “你自己生的,自己都带不了?非要找大皇子?”左如月微眯眼睛,“以后不要拿女儿的事烦他。” 萧子炎拉着宋佳月走了。 其实吧…… 萧子炎自从被废太子后,除了依旧行事混账,但女人方面,却不再乱搞。 可宋佳月根本不爱他。 尤其是左如月雨夜杀她、生产杀她,而萧子炎都烂醉如泥,两次没来救她,她心早就凉透了,恨死了萧子炎。 萧子炎幽禁后院,大势已去,萧子珊消失无踪,恐怕和亲无望,左如月又有雅贵妃、扶水仙作对,恐怕这母子俩很快就倒台了。 宋佳月跟着萧子炎到西院,冷哼了声,也不再如从前百般讨好他。 萧子炎看见她生气便哄道:“母后一向脾气不好,你别往心里去,万事有我挡在前面。” 说完,他就圈住宋佳月的腰,去脱她衣裳,想抱着她午睡。 若是往常,宋佳月自然依他,乖乖当个暖床的。 可今日嘛。 她甩开他的手,淡淡道:“殿下幽禁西院,可我未被幽禁,我先带着女儿回景明阁住。” “佳月?你别生气。”萧子炎迟疑了下,极少软着脾气地哄,“晚上你不在,我睡不着。” “是没给殿下暖床,所以你才睡不着?我暖床是暖,让母后另寻个宫女也是暖。”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当一个男人开始低头认错,就说明他认真了。 萧子炎有些慌,一瘸一拐地拉住宋佳月:“你还在记恨我?恨我从前在养外室?我错了还不行嘛?如今不是只有你一个了嘛?” 宋佳月面无表情地推开了他,抱着孩子出了西院。 被幽禁的萧子炎不准踏出院门,脚刚跨出门槛一步,带刀侍卫就拦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女儿离开,缓缓攥起拳头,一股懊悔从心生出,酸涩、悔恨、失落。 宋佳月回去后便将听到的写成密信,命人送出。 半时辰后。 苏南枝拿着宋佳月的密信,缓缓展开,看完上的字,转递给了身侧的萧沉韫。 萧沉韫阅完,顺手吹燃火折子烧毁。 “王爷好聪明。”苏南枝发自肺腑感慨, “你先将神似智贤皇后的扶水仙,安插在陛下身边,再布局(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不动声色,决胜千里 ,让扶水仙栽赃萧子炎,致使陛下大怒幽禁萧子炎,父子内讧。左如月萧子炎被逼入绝境,生出弑父篡位的心思,也算是走上自取灭亡的道路。” 萧沉韫无声地品了口雪水煮茶。 “王爷斗不过陛下,便给他多找了几个敌人。不论是左如月输,还是陛下赢,自相残杀,总有一方会元气大伤,王爷便能收渔翁之利。”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不动声色,决胜千里 第二百三十五章 半边恐怖半边英俊的脸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将萧沉韫这一招借刀杀人,分析的十分透彻。 一字一句,都说到了萧沉韫的心坎里。 两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属于势均力敌。 可苏南枝还是觉得,她比不过萧沉韫,萧沉韫远比她深谋远虑。 其实萧沉韫还有很多事情,苏南枝都不知道。 她走一步,萧沉韫已经走了五步,他的一步能抵别人百步。他想得深远,也全面。 若有这样的男人做夫君,想必很幸福又无忧无虑。 苏南枝目不转睛地看着萧沉韫发呆,萧沉韫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本王后日启程去塞北,和本王一起吗?” 她沉默了下。 “本王对外称染病休养,闭府不出,没人知道本王会去塞北,也不会有人知道你我同行。” “好。”苏南枝点头。 **** 是夜。 风雪细密如网,下的铺天盖地。 今日雨夹雪,外面的狂风呼啸作响,扯得树枝东倒西歪,轰隆隆巨响,骇人闪电将黑暗夜空撕的四分五裂,是个极端天气。 京畿之地的山区爆发泥石流,护军参领带着一批批士兵前去救灾。 蜀青两州的百姓日子跟难过了,本就洪水过境,加上风雪,地里连一颗草都没有,更别说一粒粮食。 难民吃人果腹,割腿卖肉,知府门口也有饿死骨。 苏南枝两日前便写信给灿夏,尽可能地发放存粮救助周边难民。 死水县封地有灿夏在,也有已故姨母的心腹赵芸在,她还算放心,不必亲自走一趟死水县维护秩序。 就这样的国情,萧睦也能在扶水仙的芙蓉帐睡得着,睡得还很香。 温柔乡,未必刀刀见血,而是温水煮青蛙,渐渐将人溺死。 皇帝和皇后离心,皇帝有他的三千美人,皇后此时也在凤鸾殿中召了宋晨云。 寝殿中没有旁人,也没点灯,漆黑一片,也只有闪电划破天际时,才能窥的几丝亮光。 黑金面具秘密守在四周。 左如月只穿着薄如蝉翼的丝滑里衣,半阖眼,靠着贵妃椅,冷淡道:“皇上今日不可能来凤鸾殿,你就在榻上歇到天亮前吧。” “是。” “关于子炎被幽禁,你可有想法?” “不如下毒。” “下毒?给乾清宫那位下毒?” “是。” 左如月眸眼一睁,天边响起震动寰宇的几声惊雷声! “轰隆隆!!” 她有些被吓住了,额前冒出几颗虚汗,宋晨云轻轻抚着她胸口,低声安抚:“无色无味的匈奴皇室秘药,没有任何太医能查出来,日日佐在饭菜中,不出一年,便会暴毙而亡。” 左如月有些举棋不定。 冷风夹雪灌进窗缝,吹乱左如月的发丝,冷的她一抖。 宋晨云将她抱起来,放进温暖的帷帐,压在她身上:“怎么?舍不得给他下毒?” “这倒不是。本宫只是怕事情败露。” 宋晨云在黑夜里神色不明,比从前要用力些,像带着惩罚意味,一下便抵进到最深处,痛的左如月微微不悦。 行到一半时。 左如月摩挲着宋晨云的黑金恶龙面具,沉默半晌,有些愧疚:“把面具摘了吧,本宫想看看你的脸。” 他的脸…… 宋晨云没说话,依旧伺候着她,挑着最让她受不了的地方去拨弄。 左如月抑制不住地***了两声,抬手揭开那张面具。 面具咯噔一声,滚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像是要扎破宋晨云的耳膜。 露出张……十分奇怪的脸。 那是一张奇怪到无论在哪里,都令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脸。 (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五章 半边恐怖半边英俊的脸 一半好看,一半恐怖。 一半俊美无双,一半丑陋恶心。 第二百三十五章 半边恐怖半边英俊的脸 第二百三十六章 他比春光温柔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左边半张脸,眉清目秀、鸦羽长睫,眸如灿星,唇型好看,虽是四十左右,可男人的做半张脸却干净英俊,不减年轻时的帅气。 右边半张脸,像是扔进火炉里烧融化了那般,眼皮发皱,睫毛全无,脸皮肤坑坑洼洼,右鼻孔烧化成一个小圆点。 宋晨云下意识用手遮住右边的脸。 左如月拦住了他:“这张脸,原是生的最好看不过,当年本宫在黑奴市场买下你,就是因为这张脸太过难忘。后来却因为本宫……” 当年左如月一心想嫁给苏正,被左丞相抓回相府关禁闭,同是太子妃竞争人选的孙国公嫡女,命人倒油火烧她闺房,想烧死她取而代之。 那夜,火光冲天,烧红了黑夜。 东风四起,火势逐渐不可控制。 周围全是大火,没人敢救她,左如月原以为必死无疑,宋晨云却冲了进来,烧断的房梁砰砰砸下,在砸伤她之前,他将她抛出火海,自己半张脸却不慎被烧毁。 若没烧毁,这张脸该有多好看? 左如月思绪被拉回,因着他救了自己,这些年,才锦衣玉食地养着他。 可不论再锦衣玉食地弥补,这张脸是回不来了。 宋晨云穿好衣服,捡起面具,低头走出了凤鸾殿,一路走回密室。 许是突然被左如月揭开这张破损的脸,令他忆起旧事,有些心情低沉。 而此时半夜…… 宋佳月的女儿又开始哭哭啼啼,一路抱着孩子在长亭中哄睡散步,竟然看到了这张脸…… 若非看着男人手中拿着的黑金恶龙面具,她竟然没认出来这是宋晨云。 这居然是,宋晨云面具之下的脸。 吓得她当即忘了呼吸,连忙捂住孩子咿咿吖吖的嘴。. 宋晨云察觉有异常,刚要转过身时,有人将宋佳月拉到了大树背后躲着! 翻窗溜出西院的萧子炎捂住宋佳月的嘴,做了个噤声动作,拉着她蹲下来,在草丛里悄悄离开。 萧子炎拽着她到四周无人的小路。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幽禁吗?” “西院的人被母后买通了,你不在,我睡不着,总觉得床另一边缺什么。” 萧子炎话锋一转,满脸严肃,“佳月,以后少来凤鸾殿后花园散步,若你再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宋叔会直接杀了你,等我再来保你,你可能尸体都凉了。” “刚才夜色太黑,我什么都没看清。”宋佳月撒谎,后背却惊出一身冷汗。 萧子炎很信任她,并未起疑:“外面冷,陪我回西院睡觉。” ***** 第二日。 暴雨停了,芸院内满地都是残叶落花,一派凄冷萧瑟。 苏南枝弯腰拾起被雪埋葬的那片红梅,淡淡道:“可惜昨了日墙角开到最盛的梅树,一夜风雨,枝头所剩无几。” 信鸽披着满身雪,扑闪着双翅落在墙桓处。 苏南枝伸出指尖,接住它的双足,拆下信纸。 小信纸上,是一副男人画像。 画像下面写着:宋晨云。 这便是宋晨云长相? 苏南枝蹙眉,端详画像中一半丑陋一半英俊的男人。 “春盛,纸墨笔砚。” 砚台一角压着画像,免得被风吹走。 她提笔蘸墨,在宣纸上临摹出宋晨云完整的一张脸。 人脸,绝大部分都是对称的,只有细微之处不同。 绘出完整的脸时,春盛与苏南枝皆是端量了许久。 “姑娘,你说这么英俊的男人,年轻时又能考取功名,武功还高深莫测,他为什么甘愿隐姓埋名地待在皇后娘娘身边?”春盛摇头不解,“难不成是因为喜爱?” “要么喜爱,要么另有所图。”苏(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六章 他比春光温柔 南枝抿唇,轻呵了声:“但依我所见,宋晨云对皇后并非只是喜爱,应该另有目的。” “此言怎讲?” “你会在你爱人屋底下,瞒着她修个七弯八拐的庞大地道?” “倒也是……” 这个宋晨云,到底是何来头? 又有什么意图,敢瞒着左如月修建如此庞大的地道。 “春盛你拿着这张画像,隐秘送到摄政王手中。转告他,我已备好前往塞北的包袱,今夜三更可启程。” “是。” 半夜启程,不容易被撞见行踪。 时间一晃,便到了半夜。 温言斐将几个包袱递给春盛:“一袋是桂花糕和其他零嘴吃食,一袋是备好的银票,一袋是郡主用的胭脂润肤露,眼下天寒地冻,不要让郡主着凉。” “言斐,黄泉阁和京城生意就辛苦你打点了。”苏南枝裹着厚实温暖的狐裘大氅,坐进马车,卷起车帘:“你也照顾好自己。” 温言斐清瘦的身影站在廊下,在夜幕冰凉的落雪中,静静看她:“要回来过年吗?” 原本苏南枝是想在塞北陪大哥二哥过年,他们无诏不得反京,此次一别,又不知道多久才能见到。可温言斐无父无母无亲无友,一个人过年,也着实孤单。 大哥二哥有彼此作伴,温言斐喊她一声姐姐,是真把她当做了至亲。 苏南枝笑道:“你记得把院中挂满灯笼,备好爆竹烟花,我回来过年,给你做长寿面。” 温言斐暗藏浅淡忧郁的眼底,忽然亮起一丝光:“好。” 因着雪天路滑,车轮都套了圈铁链子,在漆黑不见底的颜色里,提灯缓缓前行。 很快后面便有暗卫将所有车印子抹掉。 直到马车出京城门,行至郊外官道,也有其他马车的车印子,混杂一起辨不出是谁的,风雪很快盖住了车印,萧沉韫才撤走暗卫。 此次萧沉韫秘密前往塞北,是乔传成了运送衣裳的商队。 约莫有二十辆马车,一辆住六个暗卫,全是精锐。 沿途周边还蛰伏着其余乔装成路人、难民、村夫、小商贩的护卫。 春盛和苏南枝住在一辆,萧沉韫另住一辆。 苏南枝此时正在萧沉韫马车中议事。 “王爷打算去塞北待多久?” “七天以上,至于多久回京,听你的。” 苏南枝看着马车角落里叠放的新衣裳笑道:“王爷怎么想起来乔装做成衣铺的商队?” 他可不是个喜欢钻研穿衣打扮的人。 “你们女子不是爱美?一商队上万件新衣,仍你挑选。” 苏南枝半开玩笑道:“难不成王爷是为我准备的新衣?那我穿到下辈子也穿不完。” “你先看看,喜欢吗?”萧沉韫眼里有轻浅笑意。 叠放的新衣服,约莫六七十件,有的金蚕丝织造,有的软缎绫罗,短袄、曲裾、长裙、大氅、劲装、披风、汤婆子。 全部崭新,是按苏南枝身量做的,什么颜色都有。 还有簪子、步摇、耳环、手镯、吊坠…… 苏南枝眼底的惊喜越来越甚:“王爷怎么突然想起送我新衣服?” 萧沉韫想起去年过年,是苏大人、苏南澈苏南辕给苏南枝置办新衣,送这些时兴首饰衣裳当新年礼物,可今年苏家遭难,想必苏南澈他们是送不起了。那便由他补上。 又怕提及旧事,惹苏南枝难过,他含糊地笑着回答:“喜欢送,便送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第二百三十六章 他比春光温柔 第二百三十七章 见苦难而心生慈悲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莞尔一笑,坐在马车中,将厚厚的毛毯盖在膝盖上。 二人在车内听着外面的风雪声,虽然静默不言,可各自都很心安。 “王爷看到那张宋晨云的画像了吧?” “嗯。本王已着人去查宋晨云的身份背景。”萧沉韫道,“待我们从塞北回京,应该就会有消息。” 马车行至北部道时,风云变幻,沿路的风雪越来越大,逐渐迷人眼,看不清前路。 若非官路开阔,地势平整,萧沉韫熟悉此路,还真不敢冒然前行。 萧沉韫将暖手炉塞给苏南枝,又拿起衾被给她盖住,用毛毯将娇瘦的苏南枝裹成大粽子那样,耐心细致地叮嘱:“别着凉。虽然备了伤寒药,但塞北很多地段都荒无人烟,除去马车,连个歇脚的屋舍都没有。若是生病,会很严重。” 苏南枝温顺乖巧的像小猫,轻轻点头。 马车很大,四匹骏马拉车,车内安设边几、小书桌。 萧沉韫将几条毛毯平铺在地板上,便可躺着睡个好觉,不然一路舟车劳顿,坐着可遭不住。 他将苏南枝抱下来放在毛毯上,用衣服叠了个小方枕,给她枕着。 “王爷,不休息吗?” 女子躺在毛毯上,仰起出水芙蓉般清雅美丽的脸看他,乌黑青丝四散在雪白的毛毯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水灵灵的,像漾着清潭泉水,说话间,皓齿樱唇飘出几丝热气。 萧沉韫收回有些被惊艳到的目光,喉结微动,躺在了她身侧。 两个人背对背躺在毛毯上,良久都没闭眼。 萧沉韫有些后悔,为什么躺下来的时候要背对背,但又不好现在转过去。 在他心思百转千回时,身边响起衣料拂过毛毯的簌簌声,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苏南枝侧过身子平躺,看向脊背僵直的男人,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这一拍,萧沉韫也转身:“怎、怎么了?” “我看王爷好似有些不对劲,耳垂通红,脖颈也红,诶,怎么说着说着,脸也红了,是不是着凉发烧了?”苏南枝玉手去摸他额头,“不烫啊。” “……”萧沉韫呼吸略粗地咳了声,“有些热。” 苏南枝担忧地摸了摸他冰凉的手背:“这样的风雪天还热?可你手很冷啊……” 萧沉韫心跳加速,一阵阵心悸,仿佛有电酥酥麻麻地涌上后脑勺,反手抓住她的皓腕,暗哑着嗓子,温柔低声轻哄:“别乱动,乖乖睡觉。” 不知为何,苏南枝感觉他眼底压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欲。 他看她的眼神,是如此不清不楚,如此复杂晦暗,如此深邃又温柔。 像千万璀璨的星空,会忍不住沉沦其中。 苏南枝心跳如鼓地闭上眼睛,像中了魔咒似的,鼻尖皆是男人那股子清冽冷木香。 约莫又行了好长一段路。 “呜呜呜……” 车外的风雪里似乎掺杂着痛哭声。 苏南枝那点朦胧睡意全无,忽然警惕起来。 “呜呜……哇……呜呜呜……” 不是幻觉。 是真真切切,有人在雪地里哭泣。 “王爷听见了?” “嗯。” 苏南枝掀开毛毯坐起身,萧沉韫轻轻推开条窗缝。 只见风雪中,有一老妪怀中抱着个小婴孩,正在枯树下嚎啕大哭:“谁来救救我们啊……” 她怀中婴孩面色发青,像是死了。 待萧沉韫还没反应过来时,苏南枝已经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四周皆是茫茫无际的风雪,寸草不生,广袤天地笼罩在一片冰冷刺骨中。 她一边走一边脱下稍微温热的大氅,毫不犹豫地披在老夫人身上,蹲下来问:“婆婆可是遇到了难处?”(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七章 见苦难而心生慈悲 背对她的老妪被这如天神降临一般的关怀问话,惊喜的语无伦次,连忙哭道: “姑娘求你救救我怀中孙儿!老婆子愿意给你当牛做马!” 苏南枝卸了大氅给老夫人穿上,自己却衣着单薄,冷的有些瑟瑟发抖,扶起跪地之人,牙齿打颤道:“婆婆让我看看。” “诶!好好!” 老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襁褓稚子递去。 苏南枝抱住那瘦弱到几乎脱相的婴孩,面色凝重地探了探鼻息,旋即,心生悲悯地长叹口气,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和这位满眼希冀的婆婆说,孩子已经死了,大概冻死四五个时辰了。 萧沉韫将厚大氅裹在苏南枝身上,迟疑了下:“稚子已去,还请节哀。婆婆要去哪里?我载你一程。” 稚子已死四字,像天崩地裂般,压的老夫人嚎啕大哭,她跌坐在雪地里,悲怆哀嚎: “我原是蜀州人,可今年洪涝严重,庄稼颗粒无收!我一家人便和大批难民逃到北部求生,路经此地,儿媳儿子被流寇劫杀后烹制成人肉果腹,我抱着孙儿艰难出逃,又遇暴风雪,衣着单薄,大批难民被冻死!”.br> 果然…… 苏南枝和萧沉韫抬眼朝前方看去…… 上百具衣着单薄的尸体,零零散散地倒在雪里。再往前,还不知道冻死了多少人,雪太大也看不清,等开春雪化了, 南部和塞北有温差,沧州蜀州并不像塞北这么冷,难民没有厚衣服,来到风雪雨极冷的塞北,怎么可能撑得住? 王公贵族的命是命,难道普通人的命便不是命了? 苏南枝心生痛惜,无比震撼,她看着前路那些冻死的难民…… 母亲佝偻着身子将女儿紧紧抱住,企图互相取暖,却还是冻死了,一对年轻夫妇冻死时,还保持着彼此搀扶的姿势…… 从前她生活在锦衣玉食的京城,满门心思想要保护苏家,囿于权势斗争,可到京城之外的地方去看,才知道,这个世界水深火热的不是她一人。 京城昌盛,嵩阳繁华,可到那些并不繁华的地方去看,世上还有很多人忍饥挨饿。 在萧沉韫给她裹上厚毛毯的同时同刻,在塞北、在极寒之地,有人冻死,尸埋雪地。 苏南枝看着陷在雪地的那些尸体,一颗心被震颤的久久无法平静。 身后似乎传来马蹄之声,簌簌风雪里,还响起一阵兴奋不已的怪叫: “嗷嗷呜!”“哈哈哈!”“架!!” “你看前面那商队,肥肉啊!” “他们长得肤白肉嫩,煮起来肯定好吃!” 一阵阵变态的大喊! 苏南枝、萧沉韫、洛云崖转身回看—— 只见山坡上,三百多个拿大刀的流寇,手举浸过油布的火把,骑马冲来! 黑夜里,火光犹如鬼火般,幽深又恐怖! 老夫人猛然爬起来,推开苏南枝推,毛骨悚然地尖叫:“姑娘快走!快走!就是他们杀了我儿子儿媳!” 第二百三十七章 见苦难而心生慈悲 第二百三十八章 以正义之名行恶,更为荒谬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走!往哪里走?今天谁也跑不了!” 为首的彪头大汉,冷笑一声,“老三,你说这人肉,吃起来和羊肉也差不多嘛,皮肤嫩的吃起来确实不塞牙,把那个白衣女子给老子抓回去,先当压塞夫人,看腻了再煮来吃!” 他用刀尖指着苏南枝。 上百来号人从四面八方将苏南枝、萧沉韫、洛云崖以及二十辆马车,团团合围。 那个三当家哗一声拔刀出鞘,带着五个弟兄翻身下马,朝苏南枝走去:“美人你乖乖的别反抗,不然,我可要误伤你了。”.. 在流寇眼中,苏南枝好比贫瘠大地的一朵罕见漂亮的花。 三当家走过来时,萧沉韫剑眉微蹙,揽住苏南枝细腰,宣示***:“滚。” “哟呵,这是你女人?”三当家攥紧刀柄,“我瞧你倒有些力气,不若把女人送给大当家,加入我们宣威帮,保你吃饱穿暖!这劳什子商队可没什么出息,跟着我们干大事吧!” 萧沉韫唇角划开一抹凉薄讥笑:“什么大事?” “起义啊!”三当家愚昧又猖狂,“你也看见了,塞北万里飘雪,粮食颗粒无收,冻饿而死之人数不胜数,别说野兔,就是连一只野鸡都没有!要吃肉,只有吃人肉,毕竟人是最常见的。” “只有打劫才不会饿死!要行正规打劫之事,必须假借起义之名,抢官府富商啊!” 苏南枝察觉到腰上的大掌,在逐渐用力,萧沉韫剑眉紧皱。 三当家又说道:“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吃,我们只吃妇孺、老妪、无法反抗的病弱者。像你们这样孔武有力的男人,我们是怀柔政策,力求招揽,才能扩充队伍,领着大家去过更好的日子。” 见萧沉韫紧皱眉头,三当家又道:“瞧你这商队也有百八十号男人,你若愿意带着他们全部归顺,大当家必然封你做个小头目——” 他话未说完,萧沉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抽出苏南枝腰间的沧月软剑,只见一道寒光微闪—— 众人不知道萧沉韫怎么做到的,待他收剑时,三当家已被一剑封喉,几颗血珠滴进雪里,轰然倒地! “荒谬!” 萧沉韫冷脸叱咤,“弱者又有何错?因为弱而无反抗之力,便该被你们吃吗?你们不过几百来人,有点权利,便拿着鸡毛当令箭,企图假借起义之势,行你们心中恶欲!” 他一声雷霆怒叱,犹如泰山压顶。 大当家观其剑术之快,难免心生胆寒,强撑着威严,色厉内荏地号令手下:“杀了这口出狂言的男人!我们的人是他们好几倍,不要怕!” 周边雪地隐有窸窸窣窣的细碎脚步。 洛云崖默不作声地拔出刀尖,苏南枝也攥紧了沧月剑。 三百来号流寇陆陆续续杀过来时,萧沉韫蓝袍华服,在一片刀剑寒光中负手而立,面容沉静冷酷,缓缓道:“罪恶滔天,得而诛之。” 简单八字落声后,所有乔装成商队小厮的精锐士兵闻令而动,撕下外衣,露出一身威武劲装,从马车地步抽出燕尾刀。 “是、是是官府的人……你们究竟是谁!”大当家当即慌了。 萧沉韫冷冷剐他一眼,并未说话。 反而是洛云崖,冷笑着接了一句话:“当今,摄、政、王。” 摄政王名号一出,大当家和其他几个头目吓得脸色苍白,险些拿不住刀! “先把要抢本王枝枝的那人,杀了。”萧沉韫牵住苏南枝的手,寒眸暗藏肃杀之意。 “王爷,王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放草民一马,方才是草民口出狂言冲撞了您!”大当家吓得跌下马背,连忙跪地磕头,“若知是您,贱民绝不可能冒犯!” 士兵拎着大当家的脖子,将他摔倒萧沉韫面前跪着。 大当家惊恐万状,裤裆溢出(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八章 以正义之名行恶,更为荒谬 一片黄渍:“王爷!求求您了!求求你不要杀贱民——” 第二百三十八章 以正义之名行恶,更为荒谬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这是摄政王妃?是。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洛云崖刀起一落,一颗头颅喷出热血,滚落到雪地。 身边皆是流寇伏诛的求饶声,整齐划一的士兵,将那些歹人全部绑住手脚,压来跪在萧沉韫脚边。 就在此时。 身后忽然响起大规模疾驰的马蹄声。 众人朝身后远处看去。 只见骑兵手抬一面两尺高的巨大金色旗帜,在风雪中格外醒目,而旗帜上以红朱砂写着大大的祁焦两字! 骑兵约莫五千人,人多势众。 看不清为首者是谁。 “塞北接壤边疆的共有两个州,左边祁州毗邻西戎,右边焦州挨着北狄。这写着祁焦大字的,莫非来人祁焦总督?”苏南枝疑惑地推测。 “正是。”萧沉韫勾唇,眼底掠过一丝惊喜。 苏南枝感觉他有些激动,牵着自己的大掌略微一紧,竟然有些发抖:“王爷这是……怎么了?” “本王带你见一个很重要的人。”萧沉韫侧头,满含笑意的看她,“幼时太傅教本王识文,而他教本王习武。本王这一身武艺,全是他教的。” “王爷啊!!!”一声饱含风霜的大喊响起。 五十多岁的莫北川翻身下马,张开铁一般强壮的双臂,直接跑过去,将萧沉韫紧紧抱住,激动地重重拍他后背,“砰砰砰。” “咳。”萧沉韫被拍的有些咳嗽。.. “王爷啊!你三年没来塞北了!额滴个乖乖啊,恁再不来看老臣,老臣都快想死恁了!”莫北川老总督又猛拍了几下,高声感慨:“这身子骨还是那么健硕呢!待会儿和老臣打一架?看看能武艺精进没?” 话罢,挥拳就朝萧沉韫打去:“等不及待会儿了,现在就打一架吧!老臣寻遍祁焦两州无敌手,今日可算碰到摄政王您啦~” 萧沉韫连忙快如虚影般闪开。 看的苏南枝心惊胆战! 这老总督下手没轻没重的,拳拳生风,砰地一声揍到白桦树上,树皮顷刻被砸出个洞。 好在萧沉韫身手也不差,脚步敏捷,格斗、擒敌、防御、进攻、突刺、抱摔等等,乃至于轻功都顶尖绝佳! 这一架打下来,约莫两炷香才结束。 寒冬腊月,风雪席卷。 萧沉韫与老总督打的尽兴,累出大颗大颗汗水,喘着粗气,略微扯了扯衣领,挽起袖子散热。 莫北川体力不如年轻力壮的萧沉韫,累的哼哧哼哧,朝雪地里一躺,豪迈地捧雪搓脸擦汗:“额滴个老天爷唷,累死老臣了。” 待他缓过劲儿,这才跪地磕头,补上行礼:“老臣还没参拜王爷呢,老臣参见王爷,王爷万福——” 萧沉韫将话未说完的他扶起来:“你我之间,老总督何须多礼?怎么想起来这里了?” “三日前收到王爷要来塞北的信,老臣便不敢耽搁。这一带流寇窜行,老臣担心恁安危,便亲自带兵来接恁。”莫北川转悠了一圈,“王爷当真厉害!老臣早就想肃清这群流寇,却被王爷率先剿灭。” “老总督,你我二人关系匪浅,本王便直言了。”萧沉韫面容严正几分,“在祁焦两州的地界上,出现如此之多的难民流寇,总督难道不知?” 莫北川听出那么几丝问责的意思,头疼地叹息:“他们全是南部洪灾来这边逃难的难民,饥不果腹,便自行成立帮派,形成烧杀抢掠的流寇。老臣日夜治理,也架不住南部难民源源不断地逃来。” 萧沉韫也明白,为何难民要逃来祁焦两州。 南部蜀青,不如祁焦两州地大物博、百姓稀少,住的人少,地盘宽,物资便多,跑来安家也理解。 可难民们大抵没想到,北部下起十年难遇的雪灾。 “王爷,老臣和恁道句实话……” 莫北川压低声音,面色忽然严肃,“老臣向陛下反(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这是摄政王妃?是。 应过此事。老臣与蜀青总督关系还行,写密信询问此事,魏奉远总督却说赈灾款拨到手里,少了八十万两白银,说是运输途中,银票船翻了落进水中。” “今年放赈灾款的是左丞相。萧子炎被废太子后幽禁,赈灾款丢失。”萧沉韫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笑意。 他敏锐地察觉到,近段日子可能不会太平了,这笔八十万两赈灾款绝不可能平白丢失,并且一直压着不上报,连他都不知道,萧睦也不知道。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苏南枝,在二人身旁接了一句话:“前些日子,我曾秘密得知,大皇子要……弑父篡位。” 三人心知肚明,八十万两白银,极有可能被左丞相拿去蓄养兵力。 而这笔银两,不是小数目,不可能没人谏言,萧睦迟早会知道,左丞相和皇后一党,必然会在萧睦之前,有所动作。 萧沉韫看了眼风雪飘摇的夜空,淡淡道:“天,要变了。” “今年天灾***,朝政不稳,苦的还是百姓。”苏南枝紧皱眉头。 莫北川看向口出金句的小姑娘:“这位是……王爷的未来王妃?怎么看上去年纪很小?” 这么多年,莫北川和孙太傅一众老臣总写信催摄政王早日成婚,也从未见过他身侧有过女子啊。 好不容易有个女子,不是未来的王妃,是什么?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这是摄政王妃?是。 第二百四十章 别秀恩爱,不然我犯红眼病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不是。” “是。” 苏南枝和萧沉韫异口同声说完后,四目相对。 苏南枝被那声轻浅的“是”,烧的耳朵通红,心一阵悸动。 “这到底是还不是啊?”莫北川嘿嘿一笑。 萧沉韫勾唇,一副你说呢的表情,看着莫北川。 “天寒地冻的,快些随老臣去焦州省城住一宿吧,过几日再送王爷去塞北渊城。” 苏南枝和萧沉韫坐进马车,约莫过了两时辰,抵达焦州省城。 莫北川请他们到都督府暂居。 这两日舟车劳顿,过于疲劳,以至于苏南枝进屋后沾床就睡,春盛也去了其他屋子休憩。 等醒来已是黄昏时刻,苏南枝简单洗漱梳妆,刚走出房门便看到了萧沉韫。 “醒了?” “嗯。” “本王带你去逛街。”萧沉韫走来,牵着她朝总督府外走,“北部城邦与京城大有不同,也与南部有所区别,风土人情、餐食零嘴不一样。” 焦州省城,大大小小屋顶全是圆的,墙体各色,当地人把蔷薇红花捣碎做涂料,或者用菠菜碾出绿汁抹墙,也有心思玲珑之人,在墙面画了很多栩栩如生的草木、鸟雀、瀑布。 放眼望去,耳目一新。 漫天飞雪中,屋舍墙桓好看又特别。 这里虽然不富裕,但人们却异常好客淳朴,不似京畿一带的人,总想把别人口袋的银子掏出来装进自己口袋,充满铜臭味。 当地人一看便知道苏南枝和萧沉韫是外地人,驴肉火烧的老板娘笑眯眯问: “恁是从哪儿来滴?” “京城。”苏南枝笑着答。 “那肯定没吃过我们这地儿的特产吧?来,送恁吃个烧饼!” 老板娘笑容清亮,拿刀麻利地剁碎焖子、青椒、驴肉,塞进烧饼中递给她后,双手在抹布上擦了擦,满脸艳羡的感慨,“介位郎君!恁家夫人好生漂亮啊!恁是咋娶到这么漂亮的夫人?” 焦州很少来京城人,百姓们纷纷簇拥过来,看着苏南枝那张漂亮精致的脸,皆被惊艳。 萧沉韫俊眉一挑,语气竟然有那么几丝自豪:“她喜欢我,就娶到了。” “哟哟哟,切!” 众人只觉得,自个被这英俊的男人炫耀了一脸恩爱。 在一阵调笑的氛围中,萧沉韫牵紧苏南枝想害羞躲开的手。 他笑容恣意,愉悦地凑到她耳边,低声暧昧道:“我是秘密前来焦州省城的,此处也有朝廷眼线,既然我们被误会是夫妻,不若演下去,避免别人起疑。” 苏南枝任由他十指相扣,紧紧牵着,一路逛街。 演夫妻嘛,自然要演得像才行。 萧沉韫买了一包龙须酥、麻花糕,用手喂给苏南枝吃:“你喜欢吃甜点,试试这边的糕点。” 苏南枝如小猫吃食那般,慢条斯理地吃完。 萧沉韫便用指腹给她轻轻擦掉沾了糖丝的嘴角,苏南枝觉得好吃,自然而然也喂了他一块麻花糕。 “喂你俩!能不能别在大庭广众之下,你喂我我喂你啊!虽然并不逾矩,但容易让我这没娶上媳妇的,犯红眼病。”洛云崖嘴里塞满切糕,大声嘟囔。 三人有说有笑时。 墙角有个瞎了只眼睛的算命先生,把五行八卦的摊子一摆,放下板凳,抚着白胡须,打量萧沉韫和苏南枝良久,摇摇头,叹口气:“不妙啊,不妙。” “什么不妙?老头子你可别瞎诅咒我们!”洛云崖顺手扔了几个铜板打发他,“拿着,说点吉利话,中听还讨喜。” 算命老先生将铜板收入袖中,悠悠道:“这位姑娘和这位公子,虽然以夫人相称,却并未成婚吧?” 苏南枝秀眉微蹙,转身看他。 (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章 别秀恩爱,不然我犯红眼病 “恕老朽直言,你们二人有缘无分,情深奈何缘浅,趁早断了念想,对彼此都好。” 算命先生一副临危不惧的模样,也不管苏南枝萧沉韫爱不爱听,索性闭上眼睛,十指掐诀,快语直言,“按照命格推演,你们二人本不该有纠葛,故而,这位公子官运亨通,不论多大祸患,亦能迎刃而解,富贵滔天、寿终正寝,乃上上乘的绝佳之命。” “可这位姑娘命苦啊……占卦显示,家族覆灭,活不过三十岁,死相奇惨。” 算命先生将袖中几片刻着图腾的龟壳碎片,按照秘法朝桌上一扔,便显出大凶之卦,惊得他脸色微白,瞪着眼睛看苏南枝, “明明命格推演你死相奇惨,为何又有油尽灯枯重燃之迹?” 第二百四十章 别秀恩爱,不然我犯红眼病 第二百四十一章 想干嘛?想吻你(甜)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心头一跳。 她前世葬身火海,不就是死相奇惨? 油尽灯枯重燃之迹,不就是说的死后重生? 这位算命老先生,倒是算的挺准……准的让她心惊。 萧沉韫牵住苏南枝离开:“他信口胡诌,你不必听他的。什么情深缘浅,都是由自己决定。你不找我,我常来找你,这缘不就深了吗?事在人为。” “公子偏执,但未必有好果。” 算命先生振振有词地掐诀,又重占了一卦,沉默半晌,颇为感慨地苦笑:“又为姑娘占了卦,卦上说姑娘浴火重生、凤凰涅槃。但强行与这位公子相爱,哪怕成婚也会和离,由爱生恨,由恨生厌,天各一边,老死不相往来。” “……”萧沉韫拧紧剑眉,极为不悦地问:“老先生左眼为何瞎了?” 算命先生一怔,道:“算命说真话,被人打的。” 萧沉韫沉沉道:“奉劝老先生,莫要瞎说。” “公子啊,你说得对,事在人为。”算命先生被他这气场吓得喉咙一紧,“但愿你俩历尽磨难,最后方得始终,扒开云雾见月明吧。” 彼时的萧沉韫,满门心思都是苏南枝,并不认为瞎眼老先生算的准。 可苏南枝一颗心却仿佛坠入了冰冷地窖,只有她知道,算命老先生说的很准,她确实是浴火重生…… 后面半句,“强行相爱,成婚和离,由爱生恨,由恨生厌,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来”,太过吓人,使她胆怯恐惧。 萧沉韫扔了几锭银子给老先生,拉着苏南枝走进旁边无人的巷子,低头去吻她,紧紧抱住她,安慰她:“事在人为。南枝。本王不会让那些话成真。”.. 苏南枝在他怀中微微发抖,俏脸发白,萧沉韫去吻她发红的眼梢,将她紧紧揽住,直到怀中人渐渐安定,他才松了口气。 “萧沉韫……” “嗯,本王在。” “假如一天,你我二人心生嫌隙,不再像今日这般亲密,你也不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好不好?”苏南枝一双水眸,忐忑不安地看他。 他笑着捏她鼻尖,将她拦腰抱起,走回总督府:“不会天各一方,不会由爱生恨,成了婚便不会和离。你啊,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还会被算命先生吓到呢?” 总督府都是他的人,也不怕被人看见。 萧沉韫单手推开门,将苏南枝抱回屋中,放在床上。 苏南枝躺在床上,有些不知所措地攥着衾被,挡住红彤彤像吃醉酒一般的脸。 萧沉韫俯身越靠越近,一双眼眸藏纳星河,温柔地看她,他的俊脸越放越大,连温热的呼吸都洒在她脖子上,她酥***痒的,不好意思地害羞错开,局促道:“你、你想干嘛?” “吻你。”他如沐春风般勾唇一笑。 冬日所有风霜冰雪,都被这抹笑意融化。 萧沉韫修长好看的大掌,将她紧张到微微握拳的玉手,轻轻打开,指尖***她的指缝,十指相扣,紧紧相握。 热息交织。 帷帐轻晃。 二人衣袂相交。 他穿着衣裳,面对面地躺在苏南枝身边,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嗅着令他安心的女子体香,唇角恣意上扬。 二人额头轻轻相抵,萧沉韫抱住她因为紧张而僵直的细腰,眼底带着蠢蠢欲动的欲望,嗓音嘶哑,隐忍又克制:“没成婚,本王不会逾矩。乖乖的,别动,本王只想抱抱你啊,我的南枝……” 第二百四十一章 想干嘛?想吻你(甜) 第二百四十二章 救世济民,还清明世道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般般入画的面庞显出一团红晕。 萧沉韫颌线清晰的下巴,轻轻抵在苏南枝的肩膀上,嗅着她令人安心的发香。 窗外的飞雪依旧簌簌落着,屋中的银丝炭烧出咔嚓细响。 四周是如此安静祥和,笼罩着一片岁月静好的意味。 她眸子漂亮,溢出春光一样的温柔,寸寸扫量萧沉韫的眉骨、鼻尖、薄唇,弯唇轻笑。 这一笑,千山寒雪也春暖花开。 铜炉火光跳跃的恍惚间,他好似看见了苏家未出事前的苏南枝,温柔优雅,不知忧为何物,整个人,仿佛与世间万物都有一种亲切感。 像一潭明静清澈的池水,随和温顺,不似她平日里披上铠甲,竖起浑身倒刺,查案对敌的模样。 萧沉韫问:“在苏家从未出事前,在你没有去骊山见本王之前,曾经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想起从前,苏南枝那双漂亮生辉的眸子先是一怔,浮过一抹痛色,抛开从前,假如苏家还没出事,假如她没有经历重生之前的事…… “那时候的我,被大哥二哥宠着,被父亲惯着,无忧无虑,每日总喜欢捧着几本书在回廊下看,会不依不饶地缠着大哥,让他帮我买桂花糕、买润肤膏,和京城所有贵女一样,喜爱时兴的漂亮衣裳。” “家人对我有求必应,我也乖顺温柔,王爷可能不信……从前的我,身上没有一根刺,连杀鸡宰鱼都不看敢。” “有一日,大哥办案,协同京兆府追捕逃犯,回家时没来得及换衣裳,袍摆浸了好大一片血,我哭了好久,整整三天,都寸步不离地守在大哥床边,闹着让他换差事。明明受伤的是大哥,但全家人却反过来安慰我。” 这些幸福的琐碎小事,像是遗落在尘埃的珍珠,险些被埋的深不见底,今日被萧沉韫提及,又捡起来回忆。 那些温馨无忧的事情,太久远了,如南柯一梦。 真实发生过,因为太久远而不真切。 所以…… 她又要付出多大的努力,走多长的路,才能让苏家恢复从前那样呢? 恢复那一片欢声笑语。 哪怕她扼杀了从前的苏南枝,但倘若,苏家其他人能重展笑颜,也是极好的。 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她清楚意识到,重生或许是带着使命的。 她重生的使命,在于,改变。 改变苏家,扭转身边一切不好的事情走向。 甚至她在想,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可以死,但其他人要活着。 这样,才算对等吧。 不然好处都让她占了,岂不是太不公平? 前世她为自己而活,现在,她更多是为别人而活。 为别人而活的基础,是值得。 大哥值得,二哥值得,父亲值得,萧沉韫值得,春盛也值得。 她的表情,其实没有太大的变化,唇角始终噙着弯弯的笑,一双眸子清润又温暖,可那眼底浮跃着的光,却逐渐黯淡,显出忧郁的破碎,像一池明潭被冰雹砸的稀巴烂,水光四溅。 雪景宜人,如浮华冷玉,而她心中全是瓦碎之声。 周遭静若寒潭。 萧沉韫细致入微,将她所有情绪变化尽收眼底,蓦然心就像细针刺了,细细密密的疼,一股酸涩涌上喉咙:“对不起,是本王出现的太迟,没能护住从前的你。” 他有些自责,把错揽了一部分在头上。 可他又何错之有呢? 人与人之间的相遇,从未都没有定数。 苏南枝话音极轻,轻若日光下翻飞的纤尘,温声轻语:“谢谢你,但这和你没有关系,谢谢你愿意替我着想。” “你以后都想做什么?我陪你。”他握着她的手,将温暖传递给她。 “以后想做(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二章 救世济民,还清明世道 什么啊……”苏南枝嘴角漫开一抹笑,眼底有深意,也有憧憬,“重振苏家之后,我还想做一件事情。” “什么?” “救世。”苏南枝眸子熠熠生辉,“救世济民。” 那双美眸燃起光芒,那束光,似冬末春初冉冉升起的朝阳。 绚烂、热烈、直暖人心。 萧沉韫显然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苏南枝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不过她本来就与寻常女子不同,有这样的想法……也能理解。 但他还是好奇:“你怎么会想到救世济民?” 苏南枝想起昨夜在雪地里冻死的那片难民,樱唇轻启:“我从小出生苏家,家底殷实,有书看、有衣穿、有先生教学,能拓开眼界,到底是有些潜在底子,才能走到如今这步。” “若我和这些难民一样,没家住、没书读、没厚衣穿,只怕也如他们一样,时局晃荡,任人鱼肉。被流寇说的那样被弱肉强食。” 她的话像一颗颗石子,砸进心中,荡起圈圈涟漪,萧沉韫目光灼灼:“可你要知道,世道不好,你一双手,无法救完所有人。” “世道不好,是王朝的罪责,挽救一个世道,要靠一大群人。乃至于所有人齐心协力。” “这也是本王正在做的事情。”萧沉韫良久后,自嘲一笑,“若你所见,路有冻死骨,雪埋满饿殍,本王并没有做好,哪怕本王力挽狂澜于大厦将倾,也仍然力有不足。” 苏南枝没看到的很多时间里,他都在忙于政事。 他也在埋头苦干,但他从来不提,因为自诩做的还不够。 萧沉韫冷笑道:“南部旱涝,四处难民,北部雪灾,饿殍遍野,这都是陛下的“政绩”。” “有朝一日,等不了多久,本王会请这位陛下殡天。” 第二百四十二章 救世济民,还清明世道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二哥的好妹夫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请陛下殡天”,可真是谋朝篡位,弑君称帝的文雅说法。 他那个心思,不单单是为苏南枝。 “你休息一会儿,我去准备前往渊城的用物。”萧沉韫将被子盖住她双肩,掖好被角,兀自走出了房间。 苏南枝躺在温暖的被褥中,摸着残余萧沉韫余温的床单,笑着闭上眼睛,做了一场好梦。 重生后,她从未睡过这样一场好觉。 被褥软软的,床单暖暖的,连枕头那股子决明子的淡香,也很宜人安神。 待她醒来—— 竟然已经是,半夜了。 而且,身侧事物也完全不同,她揉了揉眼睛,看着堆在角落的新衣裳,铺地毛毯,萧沉韫衣服叠成方块的“枕头”,哦,已经是在车上了。 “姑娘醒啦?今日你这一觉可是又沉又香,我敲了门,你都没有听见,后来王爷说勿要吵你,他便轻声轻脚地进屋,把您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抱上了马车。” “这天越来越冷,怕过几日有暴风雪,所以得启程,他又不想吵醒你,还贴心地让车夫稳当些。别颠着你。” 苏南枝睡醒后,灵台一片清醒,靠着车壁推开窗,外面一片黑暗昏沉。 队伍点了不少灯,在黑夜里缓缓前行。.. “按照进度,还有多久到渊城?”苏南枝掐算日子,他们已经从京城出发有三天了。 “应当会在第二天午时之前,抵达边境渊城。”春盛坐在她身边,灿烂一笑,“再睡会儿吧,姑娘,睡着没那么难熬,睡醒就到了。” 春盛和苏南枝住在一辆马车,双双躺下睡觉。 萧沉韫和洛云崖在最前面的马车中,拿出一张经久耐磨、羊皮绘制的地图,用浮雕画技,勾勒出祁焦两州的地形图,甚至囊括西戎北狄两国百里的边境地形。 “西戎王子和北狄公主前来和亲,却也迟迟没敲定议亲对象。自先帝崩逝,边疆诸国蠢蠢欲动,真以为他们弹丸之地,能分食得了大庆江山么?不自量力。”洛云崖一改昔日吊儿郎当的形象。 “他们暂时不会有动作。”萧沉韫道,“本王在边疆安插有暗棋,姑且放心。” 二人在马车中商议了许久的事。 时间一晃,很快就到了上午。 自从苏南枝上了马车,其实就没有睡好了,总是盼着,盼望着能够早点到,能够早一点见到大哥二哥。 马车驶进渊城,朝着关外一路驶去。 很快,耳边便是一片荒野平川。 盛夏时草长莺飞,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绿野,冬日时气候极端,草木都裹上了一层冷霜。 马车还没停稳,苏南枝就推开了马车,站出去,站车夫驱马的旁边,头发被寒风扬起来,寒风像刀子一样刺人地刮在脸上。 她没察觉疼,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砰,高兴的快要跳出嗓子,眺望远处,远远地便看见两三个骑骏马奔驰而来的人。 骑得最快那个,甩着膀子快马加鞭,骏马四蹄快如风火,泥土四溅,是她那个急性子的二哥,苏南辕没错了。 马车一停。 苏南枝提着裙子跳下车,挥着手冲过去:“二哥!二哥!大哥!我在这里!” 喊完便跑过去,还险些被石坑绊了一跤,苏南辕带着毡帽,飞身下来扶稳她:“枝枝,你看你,真是毛毛躁躁,差点就摔啦,笨蛋!”说完就在她脑袋上敲了个爆栗。 苏南枝好笑地看着他沾满泥土的裤筒:“二哥,你说我毛躁,你就不毛躁啦?” 反观白袍黑大氅的苏南澈,白靴连一点泥点子都没沾,依旧如京城那般清雅整洁,雅如谪仙。 “这就是对比!”苏南枝嘿嘿一笑,“我们俩都没大哥沉稳。” 这荒野落着下雪,又出点暖烘烘的太阳,积雪融化,泥土(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二哥的好妹夫 便湿润起来,容易沾在鞋尖、衣摆上。 苏南澈笑意温润,一如既往的温雅清俊,细心地取下毛绒毡帽,给苏南枝戴上:“天寒地冻的,你也没来过塞北,还是带个帽子护着脑袋,小心冻着头疼。” 说完,又将厚实大氅裹在她身上,他则穿着清潇颀长的白袍,往雪地里一站,她大哥啊,当真干净的像这雪一样。 “罪臣参拜摄政王——” 大哥二哥朝马车出走来的萧沉韫作揖行礼,还没行完,便被萧沉韫亲自扶起来:“苏大人,苏二公子,无需多礼,我隐姓埋名秘密前来塞北,这里便没有什么摄政王,若你们愿意,我们三人可以朋友相处。” “噗。”洛云崖发出一声怪笑。 算是猜出了从来都不注重交际的萧沉韫,为何要和苏家二位公子拉上关系。 这可谓是,要追妻,先拿下小舅子,打通内部关系,届时可事半功倍。 啧啧啧,洛云崖感慨,摄政王这心思,不可谓不深沉啊。 苏南辕才不敢和萧沉韫当什么朋友相处,拉着苏南枝先走一步,神神秘秘地交代:“枝枝,二哥同你说件事。” “二哥你说。”苏南枝见他面容严肃,以为有大事交代。 苏南辕拉着她到营帐里,先是给她倒了杯热水暖身,旋即才道:“你可要离摄政王远远的,我感觉他突然和我攀关系,肯定没安好心!” “啊……这是为何?”苏南枝下意识喝口茶,掩饰情绪,却被热水烫的舌头发麻,险些低叫出声。 “二哥觉得他好像看上你了,图谋不轨,鬼鬼祟祟的,从你马车,他就踩着你步子,一直想跟着你走。若非我拉着你走得快,只怕他还要追到营帐里来——” “噗——”苏南枝喷了口茶。 “二哥,你不要瞎想,他和我同时下马车朝这边走来,怎么就成了踩着我步子,说得好像要跟踪我一样。” 苏南辕听她这话,便知道,自家辛辛苦苦种的大白菜,要被猪拱了:“你居然不信我,还向着他说话?” 就在二人说话间,营帐外响起几道步子声,苏南辕回头看着萧沉韫的靴子,同苏南枝道:“你瞅瞅,这不就跟来了?” “二哥!人家这不叫跟,外面天寒地冻的,他也要进帐御寒吧?”苏南枝笑着反驳。 苏南辕捂着心脏,朝座椅上一跌:“完了完了,你居然向着外人说话。”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二哥的好妹夫 第二百四十四章 浮世三千,吾爱唯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一进营帐,便见苏南枝满脸笑的看他,这兄妹二人似乎在背着他说了什么坏话,他提了四壶酒,放在桌上:“二哥,喝酒吗?” “噗——”苏南辕一口茶喷了出,这声二哥,喊的他浑身一震,眼瞪的像铜铃,“我……臣不喝。” 但这声二哥深他意,苏南辕勾唇笑,心中起了小九九:“臣也可以喝。这是京城带的酒吗? “正是,京城的天子笑。萧沉韫递给他两壶。 洛云崖又提来四壶。 苏南枝看着他们三人这架,背过身去,蹙对苏南辕低声交:“二哥,他素里不怎么喝,你别灌他。” 苏南辕白了苏南枝一眼,哼一声:“你二哥我也不常酒,他俩带八壶,谁灌谁啊!” 南枝捂住苏南辕的嘴:“二哥,你小声点。” “……唉,好心酸啊,我是你二哥诶,你不担心别人灌我酒,还担心我灌他。”苏南辕心里那个怄气啊,真真是如长之水滔滔不。 呵,不让他灌,他今儿一定要把摄政王灌趴下,想他苏南行军快十,哼,千杯不醉,想追他妹子,过他这一关。 “划酒拳吗?在这塞北也玩不了流水曲觞。”南辕嘿嘿一笑,坐在萧沉身边,“王爷说以朋友相处,这话可真? “划酒拳是什么?”萧沉韫眉,喝个酒难不成还要打一架? 这也不怪萧沉韫不知道划酒拳,他难得酒,一年不喝一次,就算喝酒也是独酌,酒这方面的规矩不懂,他只知道王大臣倒是一个“流水曲觞”的喝酒玩法。 苏南辕就不一样了,他从从六品武官做起,要收拢下人心,三教九流亦或贵门子,大家打成一片,很多人通用划酒拳,简快捷。 苏南辕嘿嘿一笑,唇角一勾,心中呵呵两声,卷起袖子教萧沉韫和洛云崖划拳。 “季财,哥俩好啊!”苏南辕抡起酒壶,同他二人划拳,“六大顺,八匹马啊!王爷喝!” “……”萧沉韫原先投其所好,给苏南辕带几酒,现在他发现,他错,默不作声地喝一酒樽。 “一条龙啊堂红!”苏南辕喝高兴,一只脚踩在桌子,“哥俩好啊三星照!王爷喝喝喝!洛神医愣着干嘛,刚才那杯你就没喝!我都数着呢。” 洛云崖和萧沉韫:“……” 苏南枝和苏南澈在帐篷外散了会儿步,苏南澈是从来滴酒不沾的,所以萧沉韫没喊他,只是从京城给他带了一块绝佳的龙泉印泥做礼。 “枝枝。” “大哥,您说。” “你有没有觉,摄政王是你才来渊城的?”苏南与她肩而立,走在铺满白雪的荒野上,月光洒在雪地里,泛起冷清清的光。 “我……” 苏辕又道:“其实,摄政王挺好的。” “嗯是。 “大哥也不想说什么,大哥知道,你现在已经可独当一面,把很多事情处理的好了。”苏南辕停下脚步,侧过身看她,清俊温润的子透着坚定,着她脑袋,宠溺地说道:“大哥支持,二哥也会支持你,无条件支持你去选你要的幸福。” 这股坚定的、无条件的支持,让苏南枝心生出无边无际的温暖。 唯有家人,才觉得让她心底生暖。 无论再遭难,也有人托底。 这种感觉很踏实。 她笑意生花,浅浅点头:“好呀,谢谢大哥,我也支持大哥,无条件支持。子公主呢?怎么没见她?珊知道我来渊,按理来说,应该来接我了。” “公主不在咱们驻扎的营帐,在城区里。”提及萧子珊,苏南澈目光暗了一下,有些难以启齿地口:“你,劝劝她吧。” 一听大哥这语(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四章 浮世三千,吾爱唯一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气,便知道没好事。 苏南枝唉了声:“劝什么?” “劝她回京城。”苏南澈折断覆满霜雪的树枝,仍冰雪冻僵手指,“她之前来找我,可我担不起她这样一份纯粹的感情。” “大哥么就当不起了?当的当不起,先当了再说呢?”苏南枝知道,大哥心情温润,有责任感,做事沉稳,是当得起的。 良久后,苏南澈揉碎那团雪渣,闭上眼睛:“她杀母仇人之女。” 什罪身份、要振苏家无暇成婚,都是次,只有这个原因最切中要。 苏南枝听后,沉默了。 是的…… 萧子珊是杀母仇人之女。 若她和大哥,有朝一日杀了萧子炎和左如月,那子珊,是否会反目成仇? 大哥与子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无论怎样,子珊是子珊,皇后是皇后,大皇子是大皇子,子珊从未伤害过你我,甚至多次袒护我。”苏南枝道,“在子珊并未害我们之前,她仍我的闺中好友。” “……唉。”苏南澈轻轻叹口气,走回了他自己的营帐。 苏南枝也本想去春盛收好的营帐睡觉,但……又担心喝酒的个。 她刚走苏南辕营帐外,便听到萧沉韫吐了…… 苏南辕双脚踩在桌子上,跳下来,去扶萧沉韫:“哥俩好啊,再来一杯?” 第二百四十四章 浮世三千,吾爱唯一 第二百四十五章 爱意如海,广阔而澎湃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面色通红,坐在主位,他蹙着俊眉,有些意识不清地扯了扯衣服,微敞开衣领,脑袋都在发。 见他不行了,苏南辕又把横七竖八躺在上的洛云拎起来:“洛神医啊,这可是你的不是了,输了三局,欠了三杯,就三杯而已,你三杯都不行?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洛云崖白他一眼,醺地指着他:“苏二公子,喝死我你有什么好处吗?以后谁给你看病?你就不怕得绝症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以后你快死了,不定可以在你今日放我一马份上,给你费治病。” “……洛神医好端端咒我死干啥?喝不起别喝呗,不行就不行呗,我身强力壮着呢,咋还兴咒人?” 洛云崖一个鲤鱼打挺,东摇西摆地起身,端起酒樽,咬牙切齿道:“你你你给小爷等、等等着— 话没说完,砰地一声,头朝低栽下去。 苏南辕又看向萧沉韫:“王爷缓过来了吗?还要继续么?” “……萧沉道,“苏二公子,本王已经不了,再喝怕受不住。” 苏南辕伸出四根手指,在萧沉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八。”萧沉韫看着几晃来晃去的手指。 “哦,臣且问问王爷几件事。” “你说。” “王爷秘密前来渊城,是护送枝枝来找我和大哥团聚吗?” “是。” “王爷对枝枝,究竟是什么心思?” 萧沉韫脑袋晕头转向的,满身酒气,头疼欲裂,根本无法思考,手抻着阳穴,下意识说出八个字:“浮世三千,吾爱唯一。” “靠。”苏南辕武官出身,“醉了也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好文采!” 他小本本记下来,等下次他媳妇的时候,也对未来媳妇这么说) 苏南辕又问:“王爷既然有这个心思,又算如何负责?” 萧沉韫刚打算说话,脑子一栽,直直倒地。 醉晕了。 苏南辕感:“酒后吐真言,早知道刚就不灌那么狠了,说不还能套点话——” “哥!”苏南枝唉了声,“再灌下去,他就被灌死了。” “也没什么,就只是灌了七八壶。” “七八壶……苏南枝弯腰,扶起地上的萧沉韫,架住他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诶,二哥你啊,不和你说了,我扶去他营帐歇着。” “去吧吧,养大的姑娘留不住!” 苏南枝着萧沉韫去他的营帐内,刚把木门关上,萧沉韫就睁眼了。 她低声道:“方才你是装醉?” “局势所迫,再不装,大抵真会被灌死。”萧沉韫醉醺醺地从她身后,环住她的腰,把巴轻轻抵在她肩膀处,道,“不过是真的醉了,南枝。” “其实你就在附近,可是醉的时候,还是想你在我身边。” 苏南枝将他扶到床上坐下,拧湿帕子递给他。 萧沉韫有些意识不清,但还残存着一丝理智,他用湿帕净了,稀里糊涂地将苏南枝一把过来,拉她坐在了他腿上,这样很方便,他可以手环住她的细腰,还可以看着她的脸说话。 既能拥住她,还能看着她。 苏南枝脸颊烧红成一片。 萧沉韫一颗心跳的很快,将碎发勾到耳后,再用修长好看的大掌,轻轻裹住苏南枝的手:“听见我和你二哥的话了吗” “、听见了。”她磕磕巴巴的。 “浮世三千……”他薄唇划开一抹宠溺笑,再次重复,“吾爱一。” “我觉得,我得及时和你说这句话。我怕,以后,亦或者某一天,我说迟了,你会听不见。” “想,有花堪(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五章 爱意如海,广阔而澎湃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你说是吗,南枝。” 第二百四十五章 爱意如海,广阔而澎湃 第二百四十六章 短暂的细碎喜悦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他微凉的大掌轻轻抚摸苏南枝的侧脸,苏南枝下意识如小猫那般,侧脸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她没说话,萧沉韫温声问她:“南枝,你……” 你喜欢我吗? 这句话还没问出来时,有人疯狂扣着营帐门:“王爷!罪臣斗胆,深夜找你有事相商!!” 苏南辕在外面疯狂拍门,像极了担忧女儿的老父亲! 他刚才就觉得苏南枝扶着萧沉韫回营帐休息,就不太对劲,就那么一截路,怎么扶那么久? 她家小妹,可别被老奸巨猾的摄政王|占了便宜去! 苏南枝连忙站起身,慌忙找窗户,萧沉韫低咳声:“咳本王睡下了,有事明天再议。” “十万火急,不得不议!南枝失踪了,并未在她自个的营帐内,不知王爷有没有见到?”苏南辕索性接着酒意,直接开口。 “咳咳咳……”萧沉韫握拳。 苏南枝推开窗户,迎着冷风,翻窗一跳,整个人栽进雪里,满头发都是雪渣子! 萧沉韫担心地追上去,看着摔到雪地里的苏南枝,一阵心疼。 苏南辕又敲了敲门:“王爷?王爷你不说话,是不是身体不适,臣进来看看情况,臣进来了啊!” 萧沉韫砰地一声关上窗户,坐在出桌前,握着一杯凉茶,蹙眉看向夺门而入的苏南辕:“苏二公子,如此寒夜,不早些歇着,寻本王又是有何要事?” 苏南辕将屋子里看了一圈又一圈,确认没看到苏南枝后,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硬生生憋出一句:“就是……就是想你了呗,想和摄政王唠几句磕。” “……”萧沉韫无奈,“苏二公子想聊什么?” “不如今晚,臣挨着王爷睡吧?这天高地远的,又在边境驻扎,唯恐深夜流寇骚扰,您要是有个闪失,罪臣怎么担当得起呢?” 没等萧沉韫同意,苏南辕从门外卷起事先备好的被褥,往小榻上一铺,二郎腿一翘,被子一盖,“罪臣歇下了哦,王爷您好梦。” “……”面对这套说辞讲的行云流水,边说边抱被子躺下的苏南辕,萧沉韫咳了声,良久后,道了声:“二公子随意。” 苏南辕满意地点点头。 老爹不在,他可要替南枝好好地考察下这位摄政王。 萧沉韫睡床,他睡小榻,夜里,苏南辕磨牙放屁打饱嗝,还说梦话…… 他实在辗转反侧,刚掀被子打算出去走走,苏南辕双眼猛然一睁,睁的跟铜铃一样大,戒备道:“深更半夜,王爷你要去哪里?” “……本王起来走走。” “走哪里?臣陪你。” “……不必了,本王继续睡觉。”萧沉韫朝床上一躺。 苏南辕把他看的那叫一个死,生怕他夜半三更溜去找了苏南枝。 待第二天早上,用早膳时,苏南枝正喝着鲜挤煮好的羊奶,吃着驴肉火烧,看着苏南辕和萧沉韫俩人浓黑的眼圈,试探地问:“二哥,和王爷,昨夜是去……做贼了?” 萧沉韫什么也没说,刚要坐在苏南枝左侧方,苏南辕咬着馒头跑过来,一屁股坐下,挨着苏南枝:“这塞外没什么意思,吃完早饭,我带你去渊城里面转转。” 苏南枝抬眼去看萧沉韫,苏南辕故意侧身挡住她视线:“你看王爷作甚,我是问你去不去。” “王爷去吗?” “去。” “罢了……罢了……”苏南辕气的心里一梗,咬牙吞了一大口馒头,“养大的妹子留不住!你跟他去吧,你别管我!” 话罢,苏南辕心衰地吃完早饭,去处理军务了。 苏南枝递给萧沉韫一杯热茶:“我二哥管我比较严,他也是为我好,他从小便这样,王爷你——” “本王不介意。”萧沉韫薄唇勾起清浅的笑意,“二哥性格火爆直。(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六章 短暂的细碎喜悦 率,但很实诚。” “二哥?那是我二哥,你怎么也跟着喊二哥?”苏南枝的心彻底被他那一声二哥喊乱了。 “我秘密前来塞北,怕被人起疑,不是说扮演夫妻吗?自然要演好啊,夫人。” 大清早的,苏南枝一颗心就乱了,像春风拂皱了湖泊,叫她七上八下,还是磕磕巴巴地道:“你真、真是乱喊……” “乱喊了吗?夫人。@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或者你要不要试着喊本王一声,夫人对应的称呼,这样出去逛街,扮演夫妻会更真。” 苏南枝脑子晕乎乎的,手指绞着袖子,有些懵地脱口而出:“夫人对应的称呼是什么?” “是,夫君。” “你休想。”苏南枝红着脸回他三字。 萧沉韫唇畔漫开一抹轻笑:“我知道我在休想,罢了,今日带你去城里见子珊。那丫头好歹也喊我一声皇叔,我也去看看,她来渊城过得怎么样了。” 二人吃完饭去城里找萧子珊。 萧子珊逃婚来渊城找苏南澈之后,苏南澈只见了萧子珊四五次。 很多时候苏南澈都在躲萧子珊,不见她,甚至也不找她。 他给她寻了一处安身之所,再按时让士兵把他每个月的月俸,都放进荷包里,全部给萧子珊送去。 所以她家大哥现在很穷,把每个月的银子主动都给了萧子珊。 人家千里迢迢来找他,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苏南枝敲响门环时,萧子珊正在对镜贴花黄,描眉绾发,以前都是素素和其他宫女伺候她,可现在她只身一人来寻苏南辕,万事都得自己来。 起初她也觉得难,可慢慢的,也咬着牙齿坚持下来了。 “珊珊?”为避人耳目,她只喊小名。 萧子珊兴高采烈地取下门闩,惊喜地鼓掌一跳,扑倒苏南枝身上来:“枝枝~~~呜呜呜我的宝贝枝枝~你终于来见我了吗?我只有你一个好朋友,我怕我来渊城,你就把我忘记了!” 她这一跳,直接跳到苏南枝身上,给苏南枝一个大大的熊抱,两条腿缠在苏南枝的腰上盼着,纤细的手臂紧紧抱住苏南枝的脖子,很高兴地讲:“见到你好开心!!” 幸好苏南枝练武,底盘稳住了,这才没摔倒:“珊珊快下来,我撑不住了。我要倒了!” 萧子珊这才下来,挽住她胳膊,喜笑眉开地进院子,都忽略了萧沉韫这个大活人,等他进门,才喊了一声:“皇叔?!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抓我回去的?” “不是。”萧沉韫言简意赅,坐下喝茶。 “那就好!你亲手把我放走的,要是再亲手把我抓回去,这可太说不过去了。”萧子珊拉着苏南枝坐在石桌前,喋喋不休地说塞北和京城的不同。 说塞北的风沙怎么大,冬天的时候下雪特别冷,她每天一个人买菜做饭,手都磨破了。 苏南枝拿起那双从前光滑如玉、雪白好看的手,如今已经指腹已经长了些许薄茧,手背上还有几道浅浅的伤痕,这不该是一双公主的手。 “这浅伤痕是怎么伤得?” “也没什么啦!”萧子珊嘿嘿一笑,“像给澈哥哥熬碗鱼汤补身子,切鱼肉的时候,鱼刺划破了手背,不过已经不疼了。你别担心。” “我大哥肯定觉得那碗鱼汤很好喝。”苏南枝有些心酸地安慰她。 但是…… 萧子珊眼底浮起了落寞的笑意,说:“他没喝。” “因为他没见我。”。 第二百四十六章 短暂的细碎喜悦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一叶障目,拨开云雾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面色微僵,喉咙一哽:“珊珊,你……怨大哥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苏南澈虽然温润,可也爱憎分明,子珊是杀母仇人之女,倘若他不接受,就算他心里喜欢,他也不会回头看子珊哪怕一眼。 但她无法将个中缘由告诉萧子珊,只是握着她的手,以好友的身份: “如果你觉得累了,苦了,就不要继续,总之要依着你的心来,别让自己受苦。世界的人千千万万,也不必一叶障目,绕开令你苦累的,其实还有很多可选择的。” 萧子珊哪里不懂她弦外之音呢? 她卸掉皇宫中的锦绣华衣,身穿寻常百姓家的衣裳,只绾了个简单的双螺髻,可爱又大方,她就像宝藏姑娘一样,但她千里迢迢来了,可澈哥哥也没接受她。 萧子珊垂下眼眸,苦涩一笑:“我心里,只有他。一叶障目也好,傻傻执拗也罢,人不执着,不坚持到最后,怎么知道结果呢?我们都不能未卜先知,对不对?” 苏南枝摸了摸她的头,没回答。 她又说:“既然不知道结果好坏,那也意味着,结果可能是好。为了这个有可能的好结果,我也该坚持。我都坚持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一朝一夕就放弃?倘若我往前走一步,说不定就成功了。” 说不定,澈哥哥就朝她走来了。 二人的对话,全落在了院外之人的耳中。 苏南澈手中提着一份烤鸭、糕点吃食,站在院外,沉默地放在门口便走了,刚要走时,萧子珊听到脚步声,追了出来! 一声清甜喜悦的:“澈哥哥!” “澈哥哥!你终于来看我?”萧子珊追上去,苏南澈便后退半步。 这后退半步的动作……有些伤萧子珊的心,可她习惯了,她还是扬起可爱又清丽的脸说道:“澈哥哥,南枝也在,你进去坐一坐吧?” “不了,还有军务在身。”苏南澈推开她的手,冷淡地转身离开。 被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冷漠对待,萧子珊眼眶一酸:“既如此,澈哥哥便把你买的那些吃食,全部带走,我不需要。”.. 苏南澈脚步一顿后继续往前走,他也不拿走吃食,也不答话。 萧子珊泪水夺眶而出,抓起烤鸭和糕点,跑了过去拦在他前面,公主即使是生气,也只是气红眼睛,死死咬着唇,泪水大颗大颗落下来,润湿脸颊,一双眼睛紧盯着苏南澈:“你就这么讨厌我?连进我院门都不愿意?” “你说话啊!” 回答萧子珊的只有无尽沉默,以及男人不起波澜的脸。 萧子珊哭的泣不成声,委屈至极地站在他面前,肩膀发抖:“你是不是默认了,你就是很讨厌我。” “公主回京城吧。穷乡僻壤,边陲小镇,本不是你该来的。”苏南澈错开那双满含泪花的眼睛,绕开她,与她擦肩而过,要离开时。 萧子珊胆怯、又忐忑地从他身后,死死抱住他:“我不回,不回……” 苏南澈浑身一僵,半晌后,他目光有些动容,抬手解开萧子珊抱住他的手,但萧子珊抱得更紧了,任凭苏南澈用力,也拿不开。 无错更新@ “公主……”苏南澈的手握住她的手,“不可胡闹。” 萧子珊泪眼朦胧,满脸倔强地看着他:“你告诉我,什么叫胡闹!苏南澈,我也不是没人要,你凭什么对我这么冷淡?” 苏南澈不敢看那双满是泪水的眼睛,喉结一滚,神色逐渐归于平静:“微臣与公主并无私交,谈不上冷淡与否。”。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一叶障目,拨开云雾 第二百四十八章 梳理证据链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原来……原来你我并无私交啊……”萧子珊自嘲一笑,吧嗒吧嗒落泪。 院子里。 苏南枝听着外面的对话,颇为恼火地捏紧了茶杯,直至指关节发白,有些按奈不住地脚尖先前,却还是停在了原地。 一个是她至交好友,一个是她亲大哥。 萧沉韫为她续了杯碧螺春茶:“你不能参与进去,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嗯……” “感情是他们的事,由他们自己决定,日后便不会后悔,掺进去第三个人,会更乱。”萧沉韫拿块桂花糕喂她,“张嘴。” 苏南枝吃着桂花糕,听着外面揪心的对话,心里也不好受。 萧沉韫倒是对这些事完全不好奇,也不上心,更不上有什么波澜,他端坐在苏南枝敛袍品茶:“取树上积雪配二两雀舌,应当不错。” “王爷不关注子珊他们二人吗?” “本王的关注,只限于你和政务,除此之外,有什么好关注的?”萧沉韫唇勾着清浅的笑,“你以为本王关注你,也会关注其他人?” 苏南枝发现萧沉韫说此话时,是把她排在了政务前面。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关注你,再处理政务之外,便分不出心思理会其余人了。”萧沉韫以茶盖慢条斯理地撇去茶水沫子,浅浅地品一口便放下了。 他向来如此,在吃食方面,会有些挑剔。 院外。 萧子珊还在和苏南澈吵架。@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但她显然,拿一吵架就沉默,沉默完就像离开的苏南澈毫无办法。 她鼻尖酸的厉害,一双泪眼含着决绝,重复道:“我今天只问你最后一次,你真的对我没有,哪怕半分心思吗?” 像是经过了漫长的等待,苏南澈薄唇微启,唇型是像有,可默了半晌,他冷淡着,尾音有一丝颤栗:“没、有、半、分。” “呜呜呜……”萧子珊哭的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她像被遗弃的小猫小狗,泪水夺眶而出, “那我明日便回京城,如你所愿,穿上凤冠霞帔,远嫁西戎,从此以后,你苏南澈和我萧子珊,犹如此袍——” 萧子珊拿出小刀割下苏南澈一截雪白袖袍,哗地一声,再撕成两半,一半扔给他,一半自己留着。 她多想苏南澈反悔,多想苏南澈挽留,但他沉默很久后,也只是极其轻地嗯了一声。 他只是嗯了声…… 而她呢,不远千里,舍弃京城繁华富贵,愿意为他挽荆棘穿布衣,却换来四个字:没有半分。 萧子珊掩唇哭,哭着笑出声:“我以为我做的够多了,哪怕是石头也该焐热了,可看来,是我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苏南澈,你错过了我,此生永远也遇不到我这样爱你的人。” 白衣男子看向她,终于回了一句话:“那便,永远不娶。” “你宁愿永远不娶,也不愿意看我一眼……” “公主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公主不是已经决定回京城了吗?”苏南澈清俊的脸上笼了层苍白之色,像是生病了那样,敛衣襟、正玉冠,礼数周全,作了一揖:“微臣,恭、送、三、公、主。” 萧子珊听着他的话,扶着墙桓,险些昏过去,她心痛如刀绞,苦涩地勾起一个惨笑:“好……好……我听你的,你恭送我,我便……走。” “这一次说走,我是真的要走,不是从前那样耍小脾气了。你念着我千里迢迢,从京城赴远而来,我能求你一件事,答谢我这份情意吗?” “公主请讲。” 萧子珊当着稀稀散散的行人路过的街巷,做了此生她最大胆、最逾矩、最不合礼数之事—— 她将毫无防备的苏南澈推到墙上,踮起穿绣鞋的脚尖,纤白玉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右手环住他的脖子,。(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八章 梳理证据链 趁其不备,强吻了他。 她疯了似地去撕咬他薄唇,直到二人唇间隐有鲜血,她的身子紧紧贴在他身上,她感到男人身躯微僵,眼里闪过不可思议的震惊。 她笨拙地、毫无经验地,用舌尖撬开男人的牙齿,强吻这个儒雅温润又克己守礼的冷淡男人。 心里掀起惊天骇浪,苏南澈有些认输地阖上双眼,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掌反客为主,扶着她的腰,调换位置,他温柔至极,像是世间最温柔的谪仙,轻轻去反吻子珊时—— 萧子珊将他狠狠推开! 苏南澈眼底那丝缱绻消失殆尽! “这便是我求你的事情,原谅我的冒犯。”萧子珊转身离开,闭上眼泪流满脸,一步步脚步虚浮地走回院子,便轰地一声,气急攻心晕倒在地。 “子珊!” 苏南枝高喊了声,冲过去扶起昏迷的萧子珊,将她抱回了屋子。 很快,洛云崖来诊断,开了点静养身心的安神补药,叹口气叮嘱道:“公主原是京城人,自小娇生惯养,水土不服,受不惯渊城的极端天气,没人照管,气急攻心又积郁成疾,亏了身子基底,得调养段时间。” 苏南澈将亲自熬好的药放在萧子珊床边,他看着床榻上的姑娘,手指微攥成拳。 “大哥……” “嗯。” “子珊是因为你才病的,你……” “若可以,我也想照顾她,可我不能。你替兄长,好好照顾她。”苏南澈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中额前冒虚汗的女子,轻轻用手将萧子珊湿贴在脸颊上的一绺头发,勾到耳后。jj.br> “我会好好照顾子珊,这是出于朋友的责任,可是,我却无法替大哥照顾,谁也替不了你在她心里的位置,谁替也没用。” 苏南枝微叹口气:“再过几日便要过年了,我三日后启程回京,我们几人吃顿团圆饭吧。” “好。”苏南澈将帕子放进水盆中润湿,拧干后替萧子珊擦汗。 “我也想和大哥商讨下陈年旧事。”苏南枝道,“大哥留在苏府的小册子已被我找到,我手中有一幅当年皇后娘娘与父亲、以及神秘人的夜宴图。” 苏南澈眼神一跳:“可真?” “真。”苏南枝点头。 苏南澈为萧子珊掖好被角,二人走出房间,去了正厅中,关上大门,洛云崖守在外面值守。 “有些事不便在信中表述,怕被旁人截断,走漏风声,这也是我此行探望大哥二哥之外最重要的事情。” 苏南枝将那份叠成方块的绣图从袖中拿出来,平铺在茶水桌上,“我去嵩阳时,姨母被黑金面具灭口,我本以为会一无所获,可没曾想姨母留有后招。将大哥小册子中所提到的夜宴,以刺绣的方式绣成了一幅画。” “这是……父亲……”苏南澈指着画上年轻三十岁的苏正,随后又指向另外一个年轻女子,“这是……扮成丫鬟的皇后,她袖中有一个药瓶……” “是。”苏南枝点头,“一切线索都串起来了,还有这张现有证据。” 她拿出从地室取走的左如月年轻时的赤|裸画像,摆在桌上。 泛旧的纸张上,左如月身穿青肚兜白裹裤,双眼被一根黑带蒙住,躺在红漆雕花床上面色潮红。@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苏南澈常年办案,也曾抓过青楼妓|女,在他眼里,这些都是证据而并无男女之分,所以他也以秉公办案的态度,理智从容道:“你意思是,这位宋晨云,是当年扮做父亲进入皇后房间,与她苟合的神秘人?” “不然,宋晨云怎会有皇后年轻时赤裸的画像?宋晨云有个特殊癖好,他会暗中记录左如月的一言一行,画在纸上留存纪念。”苏南枝话锋一转,“可这也只是你我二人的推断罢了,推断是要讲证据的,唯有铁证如山,才能摘干净父亲的嫌疑,才能扳倒皇后——。(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八章 梳理证据链 ” “咯噔”一声…… 门外响起一道响动。 苏南澈和苏南枝相视一眼,戒备地打开房门,刚好看到萧子珊站在门前,她腰间的玉佩许是没系好,掉在地上发出咯噔一声。 首发更新@ 玉佩顺着地面滚下台阶。 “公主……”苏南澈紧皱眉头,面上有些震惊,“你,听到了多少?”。 第二百四十八章 梳理证据链 第二百四十九章 我会恨你的!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到底是大哥反应快,在苏南枝尚在错愕中时,他就已经率先开口,再次试探:“公主?” 也处于巨大震惊中的萧子珊,因为过于吃惊而呆愣傻站原地,随后她转身就跑:“苏南澈,你要害我母妃!” 苏南澈心情复杂地阖上双眼,一瞬后,蓦然睁开,眸中现出决绝之色,箭步上前攥住萧子珊的手腕,将她强制性拦腰抱起,抱回房屋中,关门插上木闩:“公主,你听微臣解释……” “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和南枝,要害我母妃!”萧子珊摇头,泪水再次涌上来,脑子一片混沌凌乱的她,尖叫着几乎浑身发抖,“苏南澈,我可以不嫁给你!但是你不能害我母妃!” 苏南澈听着她歇斯底里的尖叫,看着她彷徨痛苦的表情,默了半晌。 情绪被掀起巨大动荡的他,将萧子珊轻轻拉入怀中,紧抱住她浑身发抖的身子,手心护着她的后脑勺: “子珊……子珊,你冷静一点。@精华/书阁·无错首发~~个中缘由过于复杂,但我绝非故意害你母妃。是你母后先错在前,你母妃因为贪念杀死了诸多无辜之人,她应当为此付出代价。” “我不听!”萧子珊浑身都在发抖,像是泡在冰水里那样,心又痛又冷,狠狠推开苏南澈,“我要回京城告诉母妃!我做不到伤害你,但我也决不允许,你伤害母妃!” “子珊……”苏南澈眸里有着悲情,俊脸神色难过哀伤,几乎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那般,狠下心,“我不会放你回京城了。” 直至扳倒皇后之前,他都不会放她回京。 “什么意思?”萧子珊掩唇哭出声,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尖锐质问,“你要囚禁我?” “不是……”苏南澈右手按住发抖的左手,企图让自己恢复冷静,走上前想将濒临崩溃的萧子珊抱入怀中,却被萧子珊害怕地躲开了,看他的目光,就像再看仇人。 苏南澈被这目光刺伤:“我不是囚禁你,只是……暂时不会放你回去,待事情结束,我会送你回京。” “什么叫事情结束?是眼睁睁看着你害死我母妃吗!”萧子珊泪流满脸,如惊弓之鸟般再次推开苏南澈,“不放我走,不就是囚禁吗?不就是限制我自由吗?苏南澈,你大胆!” 苏南澈心碎闭眼,掀袍跪在她身前,隐忍克制道:“这次,微臣确实大胆。等事情结束,要杀要剐,无论以何种方式报复微臣,微臣都认。” “你……你明明知道我做不出来任何伤害你的事情!”萧子珊心痛到连呼吸都疼,捂着心痛如绞的胸口,像是喘不过气那般,泪水不断溢出眼眶,“苏南澈,我会恨你的!” 苏南澈跪在她面前,沉默无言。 萧子珊同样跌坐在地,狼狈不堪。。 第二百四十九章 我会恨你的! 第二百五十章 公主与微臣,咫尺天涯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公主……若无旁的事,微臣先行告退。”苏南澈抬眸,隐忍无数情动。 “苏南澈,你不是要囚禁我?”萧子珊惨笑一声,“倘若我绝食不吃不喝,你也不放我回京城吗?” 苏南澈喉结略动,深叹口气:“不、能。” “好,好。”萧子珊气笑,簌簌落泪,“本公主命令你,做本公主最低贱的下等奴隶,洗衣做饭、洒扫擦墙,每日辰时一刻跪在门前请安,伺候起居,否则,你不必幽禁我,不如杀我灭口——” 她以为她随口戏言辱骂苏南澈,他不会同意,却没想到,苏南澈应了一声:“微臣,遵、命。” 倘若苏南澈对她恶劣些,对她蛮横些,打她骂她,她也能狠下心来反抗,可苏南澈跪在哪里,什么都说好,让本就心软的她,甚至不舍得骂他。 她只能无助地蹲在角落里默默哭泣。 善良的公主并没有错…… 苏南澈也没有错…… 错的是始作俑者,左如月。. 苏南澈以君臣之礼,跪在萧子珊面前,企图以这种无言又沉默的方式,来减少她对自己的怨恨。 “咚、咚。” 门,被萧沉韫敲响了。 本来他不愿意插手这些事,可涉及到南枝的家人,他便将所知的左如月罪行,罗列在一张宣纸上,推门而入,递给萧子珊:“你不信苏南澈,不信南枝,应当能信本王。” 萧子珊泪眼朦胧地接过纸。 “你母妃婚前失贞,你皇兄并非陛下亲生,皇后为埋藏秘密,杀当年所有知情者,杀苏南澈亡母灭口,杀苏家最小幼弟,杀嵩阳村庄渔民一家,在你无忧无虑时,数百人都因你母亲私欲而被灭口。” 萧沉韫威严冰冷的声音,铁面无私地缓缓道,“本王可以命令苏南澈放你回京,可你将此事告之皇后,皇后必然会反扑,杀苏南澈、苏南枝、甚至杀本王,这都不要紧。但那数百个枉死之人,又该由谁替他们伸张正义?” 萧子珊死死捂住不停嗫嚅的唇,浑身发抖,木楞空洞地直视前方。 她还没接受皇叔说的这些事情,皇叔在整个皇室都极具有威慑性,说话真实有据,她不愿意相信,可皇叔都那么说了…… 其实这些年,母妃做的那些事,除皇子杀妃嫔,她不是没耳闻,可她始终不敢去细想…… 萧沉韫目光看向染满霜雪的屋檐,淡淡道:“苏南澈他们做的事,在法度之内情理之中,若非因你母妃的罪孽,又怎可能牵出那么多恶事?” “皇叔!”萧子珊双眼红肿,哭哑了嗓子,嗓音嘶哑地说不出话,低声尖叫,“别、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皇叔……让我缓缓,呜呜呜……求你,别说了……我承受不住这么多事情……” 在和亲之前,她只是无忧无虑、心情灿烂的公主,不知忧愁为何物。 可现在,她无意撞破一桩辛秘,有这样几个人,把那些血淋淋的罪恶之事,撕开了摊在她面前,要她去接受…… 没有人能接受自己的母亲,是这样坏的人。 “可她毕竟是我母妃啊……纵使她再坏,也养了我数十年……” “你母妃,要逼你和亲千里之外的西戎,以此来稳固她的权势。”萧沉韫薄唇微启,语意残忍,逼着软弱痛苦的萧子珊去认清事情本质。 “啊!!”萧子珊一声惨叫,死死捂住双耳。 苏南澈箭步上前,心疼地将萧子珊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她:“公主……” “对不起……” “公主……待事情结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苏南澈痛苦懊恼地闭上眼,萧子珊失去精神支柱,浑身无力地瘫软下去,像抽掉木头的琴弦,心如死灰,绝望崩溃,原来美丽明媚的一双眼,布满哀伤:“苏南澈……” “微。(本章未完!) 第二百五十章 公主与微臣,咫尺天涯 臣在。” “苏南澈……” “微臣一直在。” “我……该怎么办……” “微臣会一直陪着您……” “你陪我,有什么用……我阻止不了你们,上百条人命,我也无法阻止你们……苏南澈……我心好疼啊……我会不会死……” “公主不会死。”苏南澈克制又隐忍地轻轻抱住女子,他周身也有些发抖,以指腹为子珊拭干泪水。 他嗓音很温柔缓慢,如冬日里一阵轻起的寒风: “不论如何……微臣都会以律法之名,揭穿皇后。 无错更新@皇后是公主母亲,微臣无意伤害公主,微臣自以为能补偿公主的,也只有这条无足轻重的命……” 苏家的仇,要报。 那些枉死之人,该得到正义。 可他在这桩案子中,还是会伤害到子珊。 这也是他从前不愿意和萧子珊走近的原因…… 走得太近,伤人伤己。 他!不该给子珊寄那朵刺玫花…… 他从没想过天真单纯的子珊,会读懂那朵花的含义…… 他更没想过,子珊会因为那朵刺玫花,敢孤身一人远赴边疆,这份纯粹炽烈的感情,在这样的时局下,他承担不起。 泪水静默无声地溢出眼眶,萧子珊面容悲戚:“我要你的命,又能做什么……” “苏南澈,待我远嫁西戎时……我要你,为我送亲……” “母后所做之事,法度不容,我自知无法阻挡,可她生养我一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我会远嫁西戎,求西戎皇室竭力保母后一命。”萧子珊哭着,凄惨自嘲,“这样一来,我才心安……” 她不是不懂律法,也不是狭隘自私之人,那可是上百条人命啊,苏南澈母亲和幼弟皆丧于母妃之手,死者应该得到正义,但作为母妃女儿,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深陷矛盾中的她,唯有牺牲自己,既不挡苏南澈的路,也不能做不孝女…… 苏南澈沉默半晌,他好像也快崩溃了,修长的指尖一直在不停发颤,崩溃与理智只在一线之间。 他竭力理智,苦涩着嗓音,张了嘴,却说不出一个字,他浑身开始剧烈发抖…… 直到最后,他胆怯地看向那双哭到红肿的美眸,他也红了眼眶,像灌了铁水封死的喉咙,哽咽着说出一句话:“好、好……微臣答,答应公主……”。 第二百五十章 公主与微臣,咫尺天涯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两者不可兼得,是人生常态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背过身,仰望屋顶,好让浸润眼眶的泪水不落下来。 她见不了大哥和挚友,陷入这般境地,吸了吸泛酸的鼻尖,无声走出去,替二人关上房门,留下独处时间。 首发更新@ 萧沉韫陪着她去了正厅,略张双臂:“来,抱抱。” 苏南枝侧脸挨着他宽阔胸膛,他将她揽住,轻柔地抚拍她后背:“好了,这不是你的错。” “我让洛神医守在门口,才敢与大哥议事的,却没想到被子珊听见了……”苏南枝有些懊恼。 “本王待会儿就找洛云崖那蠢货算账。”萧沉韫大掌裹住苏南枝纤细玉白的指尖,低头去吻她,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红的眼尾,“乖,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洛云崖那蠢货。” 他吻了一下苏南枝,旋即抬头,又温柔虔诚地吻了吻她发红的眼尾。 “诶,人呢?我买个叫花鸡的功夫,人都去哪儿了?”洛云崖提了三只荷叶鸡,咬着鸡腿回来,吃的满嘴油光。 “洛云崖,你过来。”萧沉韫蹙眉。 一听连名带姓的喊,洛云崖下意识后退几步:“我不过来,有什么事儿,你说!” “滚过来。” “好好好,我这就滚过来,你发什么火啊?”洛云崖嘿嘿一笑,又咬口咸香大鸡腿。 萧沉韫冷着脸,陡然拔高音调,训斥;“让你把守门外,你还有心情去买叫花鸡?议事内容全被人听见了。” 洛云崖吓得呆呆咬住鸡腿,木讷咽肉:“不到塞北非好汉,不吃塞北荷叶鸡算白来,我就……就去了小刻种,周边全是暗卫,我以为不会出事……” 他只想着防外人,却没想过防萧子珊。 萧沉韫冷冷剐他一眼:“塞北之行的俸禄扣一半。” “别啊!!”洛云崖痛心大喊,“摄政王!萧沉韫!你别扣银子啊!” “再嚎,全扣。” 洛云崖哭丧着脸,噤若寒蝉。 正当三人在正厅时,一道破门声砰地响起! 有人狠狠一踹,将院门踹了个稀巴烂! 脸戴黑金恶龙面具的宋晨云,腰佩燕尾刀,带着几十名黑衣人走进院中! “三公主,我知道你在屋内,我奉皇后旨意而来,护送你回京城,还请你开门,简单整理行囊,即刻启程。”说话间,宋晨云已叩响正屋的房门。 洛云崖刚要出去,萧沉韫做了个噤声动作,三人躲在门扉后,透过正厅门缝审时度势。 萧沉韫没发话,隐藏在四周的数百名暗卫全部又消失隐匿。 同时。 苏南澈找来保护萧子珊的十个护院全部冲了出来! 宋晨云冷眸一沉,当即缓缓拔刀:“不自量力的一群废物!若尔等护着三公主胡闹,休怪我为达使命,杀人无情!” 屋内。 响起脚步声。 哭花妆容的萧子珊,面无表情地看向蒙面人:“住手。” “本公主跟你走,不要伤及无辜。” “公主这是……”宋晨云拉下面罩,露出黑金恶龙面具,抽出宝刀,指向她身后的苏南澈,“此人欺辱了公主?” “他没有。”萧子珊连忙摇头,“是我的错,他没有欺负我,宋叔莫要怪他。” “哦……”宋晨云手腕一转,把玩着刀柄,大摇大摆走进屋内,冷声嗤笑,“苏南澈,罪臣之身,胆敢痴心妄想,引诱公主前来塞北,你有几条命都不够死!自己身陷囹圄,还试图吃软饭,靠着公主翻身么?废物小白脸一个!” 苏南澈不为所动,王侯能受胯下之辱、越王能卧薪尝胆当马奴,他又有什么屈辱受不得? 他心里坦荡清白,便不惧别人错骂。 萧子珊张开双臂,疾步过来护住苏南澈,勇敢地直视宋晨云:“宋叔,他没错,他很好,不能容你。(本章未完!)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两者不可兼得,是人生常态 如此谩骂,我不允许!” “三公主,你鬼迷心窍。今日我便替皇后杀了令你鬼迷心窍之人。”宋晨云将刀尖对准苏南澈时,萧子珊拿起梳妆台的剪子,贴近脖子,红肿的美眸泛起泪光,勾唇冷笑,“好!今日宋叔杀了他,我也随他去!且看宋叔如何拿一具死尸,同母妃交差,同西戎大王子交差!” “公主——”苏南澈要拿走她的剪子。 萧子珊却推开他,泪眼朦胧一笑:“我爱你一场,能为你做的,也只有最后再护你一次。若我没爱上你,便不会连累你被宋叔追杀,说到底,还是我的错。” 那尖利的剪子刺破表皮,冒出几颗血珠,萧子珊有些动怒,激动大吼:“宋叔把刀放下!本公主命令你放下刀!否则我立刻死!” “哐当”一声! 宋晨云立刻扔刀,那些蒙面人也跟着放下刀。 萧子珊筋疲力尽地放下剪子,落下两行清泪,目光呆滞地平视前方,一步步走出房门,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走了……此去一别,不知经年,若有缘,我还想再见你。” 她苍白清丽的俏脸,看向墙角那棵长势极好的香妃茶花,枝翠叶绿,成为皑皑白雪中最为惊艳的存在,枝桠上结了樱粉色的茶花,馥郁着淡淡冷香。 萧子珊走过去,折下一根向南生长、花朵美丽的枝桠。 积雪染白瓦砾,覆满花坛,她护着那根折下来的南枝,凝视着枝桠,眸子再次漫出泪水:“你要好好的呀……”南枝。 这件事,其实我没有怪你。 我们立场不同,我谁也不怪。 萧子珊在跨出门槛时,踌躇了一瞬,她想回头看看南枝,可又不想让南枝露面,她怕南枝被宋晨云发现会有危险。 她也想回头看看她的心上人,再看一眼她咫尺天涯的澈哥哥,可她不敢看。 怕一回头,她就再也没勇气离开。 哪怕是死,她也想死在苏南澈脚边…… 她想起母后说的那句话:和亲,是你荣华富贵数十岁的代价,是你该履行的使命。 你不能既享受公主身份带来的富贵权势,又想要顺心美好的爱情,还要万事万物都朝着期待的方向发展…… 人生,没有那么多既要、还要、又要、都要。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是人生常态。 萧子珊坐进了宋晨云为她准备的华丽马车,面色麻木、心如死水,她感受着内心里一次比一次汹涌的酸涩……一路落泪,却不再哭出声。. 她开始学会忍,忍着不哭声,忍耐一切不如意之事。 _o_m 。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两者不可兼得,是人生常态 第二百五十二章 温香玉软,婀娜多娇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看着那辆马车疾驰远去,扶着门框走出门外。 她怎么不知道萧子珊折下那根南枝的意思呢? 出了这件事后,萧子珊一直和苏南澈争吵,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句话…… 想来,子珊肯定藏了很多话想对她说吧…… “你说,子珊会怪我吗?”苏南枝心里酸涩。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若她怪你,便不会说出那句你要好好的。” 萧沉韫道,“我在附近五公里内都布了眼线,宋晨云应是查到子珊住处便直接赶来,眼线才没来得及回禀。由此可推断出,宋晨云也并没有事先设伏,听到我们方才的议事。” 要是设伏,眼线早就回禀了。 “枝枝……”苏南澈逼退眼中的泪意,深吸口冷气,“劳烦洛神医为我易容,我随你们今夜启程回京。” 是洛云崖值守不当才让萧子珊听了去,他自知理亏,连忙满口答应:“别说易容啦,就算苏大人要本神医走一遭刀山火海,本神医也是愿意的。” 洛云崖背来医匣,拿出一套牛皮卷筒,里面放着几十种细雕精刻的小工具,东鼓捣西鼓捣粉末和药水,做出张薄如蝉翼的面皮,放在阳光下,呈肤色半透明状态。 他闭眼为苏南澈摸骨,再调整细节部分,做出一张完全足够掩人耳目的脸皮,为苏南澈贴上:“易容讲究的是普罗大众面相,见之易忘,而不令人生疑。” 苏南枝明白大哥放心不下子珊,要亲自回一趟京城。 苏南澈归心似箭,苏南枝也不做停留,让春盛简单收拾了下行礼,打算晚饭后就启程。 苏南辕亲自穿上围布,做了好大一桌饭。 八菜九荤三汤,有苏南枝最爱的梅干菜扣肉、桂花糕,有红烧狮子头、邮亭鲫鱼、清蒸素汤包…… 六个人围坐大圆桌。 萧沉韫端坐主位,苏南枝坐在他右侧,苏南辕挨着春盛落座。 苏南澈吃的心不在焉。 苏南辕拿着酒坛,挨个挨个敬酒:“王爷来一杯,这是塞北特酿的满江红,洛神医来两杯!大哥嘛,你就别喝了,本来就不胜酒力,枝枝可以喝半杯,小酌怡情,大喝伤身。” 敬了一圈洒,最后,苏南辕脚步踌躇着,来到春盛面前,斟酌着给她倒了小半杯:“春、春盛,我敬你。” “这如何使得?我受不起二公子敬的酒。”春盛连忙站起身,刚要婉拒,苏南辕却已经一饮而尽,她只好掩袖,浅浅抿了一口清酒,呛着喉咙全部喝完。 “春盛,回京后好好照顾自己。”苏南辕咧嘴一笑,坐回座椅。 临行前,苏南辕又给萧沉韫灌了不少酒:“回京之路,道阻且长,就有劳王爷多照顾我家枝枝了。” 萧沉韫与他碰洒樽,浅浅嗯了声。 送苏南枝他们上马车时,苏南辕站在雪地里,使劲挥手:“枝枝,好好照顾自己。春盛,劳烦你好好照顾枝枝,你也好好照顾自己。大哥,你切记万事小心,不要暴露马脚!王爷,罪臣把小妹和大哥托付给你了啊——” “苏二公子放心。”萧沉韫酒意阑珊地点头。 回程路上,洛云崖和苏南澈一辆马车,春盛和苏南枝一辆,萧沉韫单独一辆。 苏南澈又把萧沉韫灌晕了,这寒天雪冻的,苏南枝心中难安,便坐进萧沉韫的马车。 她掀开厚重车帘,外头的风雪也霎时灌进去,将萧沉韫冷的打了个寒噤。 果然—— 他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外面那么冷的天,萧沉韫微敞领口,连薄衾都没盖。 他大长腿微蜷,弯膝踩着地板,脊背抵靠车壁,如一樽神祇般五官英俊到极致,昂藏七尺,宽肩窄腰,半梦半醒间似是看见了苏南枝,长臂一揽,将她抓进了怀里,喘着酒气,低。 声暗哑:“夫人……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夫人。”苏南枝一边说着,一边拿过厚衾被给他盖上。 _o_m 却被他拉过去紧紧箍住腰,二人一同盖着厚被褥。 “那我的南枝……”萧沉韫醉意阑珊,如同孩提似的,将侧脸枕在她肩膀上,半梦半醒,嗓音沙哑暧昧,“你怎么……来了……” “见你醉酒,我怕你着凉。” 苏南枝摸着他冰凉的手心,又摸了摸他冷白的额头,却被他托住后脑勺,二人额头相碰,气息交织,鼻尖轻轻挨着…… 他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握住她温暖的玉手,贪恋这温香玉软,清冽的洒气萦绕在二人身边。 苏南枝咽了咽口水,她看到萧沉韫的喉结正在上下滚动……。 第二百五十三章 查验处子之身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握住她小巧精致的纤纤玉手,轻轻摩挲那不堪一折的细腕,枕在她肩膀上浅眠,呼吸逐渐均匀。 苏南枝为他掖好被角,屏住呼吸,刚要轻轻推开环在腰上的手,萧沉韫反而抱得更紧,顺势将她的头,按进了他怀中。 “……” 走是走不了,苏南枝眼观鼻鼻观心,闭上双眸,打算等萧沉韫睡熟了再走。 却不想…… 这一等,苏南枝也睡了过去。 两人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苏南枝刚醒,便看见萧沉韫正半抻着头,一双星眸黑如点漆,仿佛漪着春日暖水,眸色深深地看她。 目光旖旎,温暖,又极致温柔。 昨晚…… 她居然没有!回马车睡觉! 苏南枝雪颊陡然通红,慢慢缩进被褥里,又小心翼翼地掀开另外一条缝隙,企图绕开萧沉韫,从被褥的另条口子钻出去—— 一片凉风拂来!萧沉韫将大半被子掀开,嘴角噙着浅笑,将她捞起来:“躲什么?” “没什么……” 萧沉韫拿出一张羊皮地图:“我们正在祁焦接壤之地,应当还有一天半才到京城。” **** 一天半后。 萧子珊的马车率先抵达京城。 这些日子,萧子珊从未出面过任何宫宴,日日紧闭宫殿大门,对外宣称身染急病,不能出门,但还是有些人早就心生起疑。 为避人耳目,萧子珊在宫外便换了套宫女常服,回宫再换华裳,盛妆装扮。 她头戴奢华艳丽的金簪步摇,身穿繁复百花纹的粉色束腰长裙,外罩百金一件的红领狐裘,双手焐着小暖炉,路遇怀抱雪猫异瞳的雅贵妃,朝她浅浅福了个身:“雅贵妃娘娘,万福。” 雅贵妃戴着芙蓉甲套的纤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猫,打量多日闭门不出的萧子珊,点头当做回礼:“三公主,安好。” 万依雪眼尖地瞧见,萧子珊厚重的胭脂粉下,仍遮盖不住的黑青眼圈,便温柔笑笑,意思笼统:“公主这病已经一月有余,不仅气色虚弱,怎么手也粗糙了?若病还不见好,西戎大王子该等着急了。” 她目光落在对方手上。 萧子珊将在渊城劳作而起了小薄茧的手,下意识放在背后,那手背还有一道为苏南澈剃鱼骨的浅浅红痕,讳莫如深,避而不答道:“若无旁事,我先去给母妃请安,娘娘回见。” “好。”万依雪笑意盈盈点头,她虽不是料事如神,但也能凭直觉隐约猜个七七八八,待萧子珊离开后,兀自摇头喟叹,“这孩子,摊上个卖女求荣的生母,也是命苦……” “谁说不是呢?可怜三公主幸福无忧的日子要结束了。”碧蓉嬷嬷接话。 “慎言。”万依雪随意地轻声叹息,“父母作孽,子女偿债。若七王能堪当大任最好,若不能,本宫也不逼他,只求他在这冤魂无数的皇宫安然度过后半生。 无错更新@” “娘娘想得开,必会得偿所愿,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萧子珊无数次调整心绪,从渊城回宫的这一路,无时无刻都忐忑不安着,哪怕如今已经走到凤鸾殿宫门前,她还是生出一股子恐惧的胆怯…… 她想逃,她不敢面对母妃。 但—— 那紧闭着的沉重的红漆宫门,还是从里面缓缓打开了。 若不是素素紧紧搀扶着她,只怕她已经浑身无力,跌坐在地。 她面无表情,如枯木僵尸般跨过门槛,在宫女们的无声行礼中,绕过回廊、踩过台阶,走进压迫感极强的辉煌殿宇。 左如月一如既往华丽美艳,身穿明黄色百鸟朝凤的凤袍,拢着金蚕丝裁制的大氅,坐在主位,柔弱无骨的手腕抻着太阳穴。 在女儿进。 殿那刻,左如月坐正身子,站起来,朝萧子珊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却发现了她手上的伤,当即冷沉了脸: “本宫万万没想到,你深养皇宫,竟然还有这样的孤胆,敢只身前去塞北!你瞧瞧你的手,都伤成了什么样子!?连尚衣局的宫女,都比你的手细腻漂亮!” 萧子珊在训斥声中低下头。 “无规矩不成方圆。@精华/书阁·无错首发~~跪下!”左如月隐有怒意,既心疼又生气,厉声道,“翅膀硬了,竟然胆敢私奔!苏南澈那个废物,让你洗衣做饭,劳作种地了?” 萧子珊默不作声地跪下,使劲摇头。 左如月想起当年的自己,她就是不顾左丞相劝阻,非要私奔,还给苏正下药失了身,才怀上子炎,以至于牵连出后续诸多祸患,如今,她唯一的女儿,竟然重蹈覆辙,走了她的老路! 她如何不怒? 若萧子珊失了身,婚前失贞,她该如何向西戎大王子交代?! 左如月俯下身,压低声音,咬紧后槽牙,逼问道:“你,可有与苏南澈行床笫之事?” “没有,我没有!儿臣不敢!他也不会如此逾矩!”萧子珊猛然抬头,矢口否认! “可你都敢私奔去渊城,又怎知你不敢逾矩?你被苏南澈那畜牲灌了迷魂汤,他是个正值壮年的男子,本宫怎知道你没有?”左如月霍地怒摔凤袍,背过身去,冷定了脸色,“云栀!” 云栀嬷嬷被厉声大喊,浑身一颤,连忙走上前,深吸口气,隐有不忍,但还是压住了替萧子珊求情的冲动,好声好气道:“公主,您自己随老奴走一趟吧,也少吃些苦。” “不要……”萧子珊眼含屈辱的泪水,摇摇头:“嬷嬷你信我,我没有。你帮我替母后求求情,我知道她向来听你的劝……” “对不住了,公主。”见她不肯,云栀招了招手,几个宫女强制性将萧子珊从地上拽起来,拖进了动员厢房。 萧子珊面如死灰,浑身微微发抖。 云栀叹口气,一边说一边解开她的衣扣:“有些话轮不到老奴开口,可老奴看着公主长大,不忍您如此。您从开始,便该乖乖和亲,不该偷偷去边疆。” 萧子珊神情麻木,大颗大颗眼泪,无声落下。 云栀褪去萧子珊的衣裳裹裤,让她浑身赤|裸地躺在床上。。 第二百五十四章 谋权篡位的牺牲品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随后,便有经验老道的嬷嬷,掰开她的双腿,去查验她是否还是处子之身。 萧子珊闭上眼,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死死地咬住唇,好让自己不哭出声。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奇耻大辱。 母后偏执多疑,便怀疑她是不洁之身…… 她明明是个乖孩子,虽然偶尔会小胡闹,可大多时候胡闹有度,绝非那种Yin|荡邪恶之人…… 母后,怎么能不信任她呢? 待云栀为她穿上衣服时,萧子珊忽然眼放异彩,紧紧攥住云栀的袖子,她泪流满面,木讷地呆呆问道: “嬷嬷……待我和亲西戎,遂了母后的愿,再活个几年自缢而死,西戎也不会找大庆的麻烦,对么?” 嫁去西戎,竭力保母后一命,她再自戕而死…… 她从小无忧无虑,因着嫡公主的身份,从前的日子,用万事顺遂四字来形容都不为过。 她像是一朵鲜艳明丽又灿烂的花,移栽到贫瘠之地,会死。 苏南澈是她的阳光雨露,那些温馨感情,也是她的阳光雨露。 可如今,她正在失去活着的意义…… 云栀为萧子珊重新盛装打扮好,替她擦干泪水:“三公主不要胡说,成为大王妃,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呀……何必如此悲观?” “是么?”萧子珊冷笑一声。 云栀扶着萧子珊回了大殿中,将结果回禀给左如月:“尚是清白之身。” “很好。”左如月点头,勾唇道,“我儿果然知道,什么叫不可为而后有为。” 萧子珊面无表情地跪下,行大礼磕头,如死人讲话般无甚波澜道:“儿臣愿意和亲西戎,请母后,放心。” 这句话深得左如月欢心,她以为还要大费周章才能劝萧子珊心甘情愿和亲西戎,却不曾想,萧子珊居然一反常态的答应了。 正当母女二人说话间,有宫女进来跪地通传:“皇后娘娘,西戎大王子听闻公主病好,携重礼前来凤鸾殿探望。” “大王子来的正是时候,快快请进。”左如月比上次,还对西戎大王子热情,旋即又提点萧子珊一句,“子珊,你与大王子第一次见面,待会儿不得胡闹。” 拓跋宏提着大盒小盒补品,满脸春风得意,跨步走进大殿中,环顾四周,随后落在年轻女子脸上,同萧子珊说道:“你便是……百闻不如一见的子珊公主吗?” 萧子珊淡淡扫去一眼,看着络耳胡赛、魁梧强壮的拓跋宏,颔首:“正是。” 拓跋宏如打量器物般,目光满含赞美地端量萧子珊,从脸、胸、腰、臀、长腿,由上至下,毫不掩饰占有欲,视线极具侵略意味,令萧子珊心生不适。 她根本无法想象,这个粗鄙之人,是她未来同床共枕的夫君。 比南澈哥哥,差了一百条街。 左如月红唇闪过一丝笑意,观拓跋宏神情,应是极其满意萧子珊的。 “皇后娘娘,不知我何时能迎娶三公主?”拓跋宏作揖行礼,声音粗狂,不拘小节,“我迎娶三公主之时,便是西戎允诺皇后之日。”jj.br> 从二人言语之间,萧子珊似乎察觉到,他们做了某种交易,而形成某种交易的条件,是她,或者这桩和亲。 “本宫今日便让司天监推演出十五天内的良辰吉日,先在京城,以大庆习俗办一场送亲宴,结束后便让礼部拟定送亲规格,拟选送亲官员。” “甚好。”拓跋宏转头又看着萧子珊,“我来大庆已有多日,却仍然不熟宫中地形,能否请三公主引我去赏赏佳景?” 萧子珊道:“我身体抱恙,恐怕——” “她能。”左如月微笑着打断萧子珊的话,“你们已有婚约在身,再过几日便是夫妻,理应好好培养感情,子珊,你可要尽地主之谊。 ,陪着大王子转转大庆。 无错更新@” “是……”萧子珊低头,深叹口气。 话罢。 萧子珊率先离开凤鸾殿,拓跋宏也紧跟着走了出去,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边。 她根本不想带拓跋宏赏什么景色,索性直接回了自己宫殿。 拓跋宏看着脚程很快,丝毫不管他的萧子珊,面色冷了些,走进正厅不悦道:“三公主,你似乎不是很待见本王子?” “这……倒没有……” “是吗?”拓跋宏笑了声,当着萧子珊殿内的那些宫人,去牵萧子珊的手,“在我们西戎草原上,男女都豪迈奔放,不似你们大庆人扭捏,有婚约在身,便如同夫妻——” “松手!”萧子珊有些不适应陌生人的接触,怕被宫人看了笑话,又蹙眉道:“你们先下去吧。” 宫人们纷纷低头,退到殿外。 拓跋宏不仅不松手,还将瘦弱无力的萧子珊一把拉入怀中,走上前几步,把她逼的退到墙角,脊背死死贴着墙。 萧子珊想要躲开,拓跋宏便收紧手臂,死死圈住她的腰:“三公主,其实本王子并不喜欢你这样扭捏木讷的性格,但胜在你长得很不错,可你总这样无趣,再好的样貌也没用。” “大王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萧子珊气的发抖。 “没甚意思。”拓跋宏用手抬起她的下巴,眯眼一笑,“皇后用这桩婚事,换来西戎五万兵力,你啊,只是个牺牲品,日后成了大王妃,须得伺候好我,给我穿衣洗脚,本王子让你往东,你不得往西……” 萧子珊被欺负的眼漫泪水,抬手扇了他一巴掌:“本公主娇生惯养,绝无可能伺候你——” “这样啊?”拓跋宏冷然一笑,“那你这样不听话,就等着本王子另娶侧妃吧!新婚之夜,只要本王子想,便能招来六七个婢女一起共享鱼水之欢。懂嘛?本王子不缺女人。” “本来你也只是个稳固大庆西戎和平的摆设罢了!离开大庆嫁去西戎,能不能受宠,能不能过好日子,全看你如何取悦本王子!西戎山高水远,大庆皇帝皇后的手再长,也管不了西戎的事。懂了吗?” 拓跋宏也是个急性子,见萧子珊对他如此不屑,越发激起了征服欲,顺手去脱她的衣服。 在西戎,女人都对他趋之若鹜,女人对他而言,如同器物般随处可见,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遇见对他如此不屑的女人。 这根本不是萧子珊想要的夫君! 萧子珊奋力反抗,气急怒斥:“粗暴蛮横,丑陋无知,狂妄自大,你真是让人恶心!放开我!” “本王子粗暴蛮横?令你恶心?”拓跋宏哗地一声撕开她衣裳,恶狠狠道,“那便让你提前感受下,什么叫真正的粗暴!本王子警告你!不管本王子怎么对待你,皇后娘娘都不会管的!因为你只是个牺牲品!”。 第二百五十五章 他的公主殿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大殿之外,全是皇后培植在萧子珊身边的心腹,此时此刻,无一人上前阻止。 @ 宫女们拉住素素,捂住素素的嘴,将大殿的门合上,退到远处,假意没听见。 有一个宫女不知该怎么办,将这里的境况急忙去告诉了左如月。 左如月喝红花茶的手一抖,旋即闭上眼,左手按住发抖的右手,淡淡道: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早嫁晚嫁也是嫁。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好色贪婪也正常,他们过几日便会成为真正的夫妻,随他们去吧,不要……不要声张。” “但愿子珊能聪明些,能讨好大王子,才能坐稳日后的大王妃之位。这是她人生必走之路,谁也帮不了她。” ***** 萧子珊的梓熙宫,大殿内。 唯余萧子珊和拓跋宏。 拓跋宏强制性去剥萧子珊衣裳,大力地撕扯,萧子珊拼命地反抗,拓跋宏十分不高兴,抬手狠狠将萧子珊推倒在地,压了下去,凶狠道: “本王子警告你,别给脸不要脸!知道外面的宫女为什么关上殿门吗?知道她们为何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吗?因为皇后默许这一切!” “你过几天就是我女人了,你装什么矜持?” 哗地一声! 萧子珊的衣衫被他大片撕烂,露出大片雪白! 拓跋宏扔掉那些撕碎的衣服,像魔鬼一样冷笑,死死压在她身上:“你越反抗我越喜欢,越反抗越带劲,总有一天你不会反抗的!皇后要了我西戎五万兵力,你作为她女儿,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 什么五万兵力? 母后到底和西戎做了什么交易! 萧子珊拼尽全力捂住胸前一片雪白,几乎是求饶般,哭着道:“大王子你放开我,求你放开啊……啊!!!” “砰!”一声惊天巨响。 有两个侍卫走进门,高挑点的那个,单膝跪地行礼:“陛下宣召公主殿下。” 萧睦宣召萧子珊,若事情闹得太难看,拓跋宏和左如月密谋的那点事,就全败露了! 拓跋宏当即穿好外裳,冷呵一声,睥睨着地上全身发抖的萧子珊:“来日方长。” “什么女人啊,这么矫情!” 待拓跋宏火速离开,大殿之内,高挑侍卫关上房门,撕下假面皮,露出一张阴冷惨白的俊脸。 苏南澈单膝跪下,不敢看满地撕碎的衣衫、四散的钗环。 苏南枝摘下沉重的侍卫头盔,走到殿门口守着:“大哥你先安抚子珊,我守门。” 地上。 萧子珊身穿被揉皱的雪白里衣,环抱双膝,蜷缩成团,浑身都止不住地剧烈颤抖。 她像一个死人那样面色灰白,泪流不止,眸眼破碎地看向苏南澈,绝望喃喃:“南澈哥哥,我差一点……被他弄脏了……” 看着这样的萧子珊,苏南澈心如刀割,四肢百骸都在隐隐作痛,五内俱焚几欲窒息。 他抱住清瘦的萧子珊,将她抱进寝殿,刚要把她轻轻放在床上—— 萧子珊却死也不肯松手,如惊弓之鸟般,胆怯恐惧地缩在苏南澈怀中,哀声低泣:“南澈哥哥……我若脏了,想必你永远也不会喜欢我……” “不管怎么样,我都喜欢你。” “或许我从最开始,就该把你藏起来,不让你回京,便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对不起……公主殿下……”。 第二百五十六章 宋晨云的真实身份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子珊指尖用力攥紧苏南辕的衣襟,蜷缩成小小一团,窝藏在他怀中抽噎,紧紧抱住他的窄腰,她鼻尖萦绕的都是苏南澈气息。 那种令她安心的淡淡清冽薄荷香。 有那么一刻,萧子珊觉得自己太过弱小,深养宫中数十载,却毫无还手之力。 这不是她的错,她从未害人,都是别人害她。 苏南澈感受着怀中的微微发抖,他抚摸着萧子珊的青丝,将她放进被褥,替她掖好被角:“公主殿下,等微臣。” “等你……什么?”萧子珊紧紧攥住被角,遮去半张脸。 “等着微臣。” “大哥,来人了,该走了。”苏南枝戴上盔甲,推开后面一扇窗户,趁着四下无人跳了出去。 苏南澈擦干萧子珊的泪水,抚摸着她湿润的脸颊后,站起身径直离开。 再次传来身后女子的呜咽哭泣之声…… 苏南澈忍痛翻出窗户,和苏南枝一起钻进御膳房运送泔水的木桶。 易容乔装成太监的温言斐早就掐算好时间,将泔水马车停在了此处,接应苏南枝和苏南澈。 运送泔水、废物之类的马车,乃脏秽之物,为了避讳,不能走妃嫔主子们的官道,须得绕小道,走偏门出皇宫。 应付过禁卫军的检查,马车驶出皇宫五里地后,苏南枝和苏南澈哗地一声从泔水桶站起身,浑身湿漉漉的,沾着菜叶。 “言斐,你若再慢些,我与大哥都要腌入味了。”苏南枝拎起自个的衣袖闻了闻,熏人的紧。 温言斐略有些歉意:“近来皇宫查得严,这泔水桶里只放了烂菜叶和淘米水,春盛已在芸院给苏大公子和姐姐备好了干净衣裳。摄政王下早朝,也来芸院等您了。” 温言斐的随侍曜夜,从密林里拉出另外一辆马车。 苏南枝和苏南澈坐进马车。 今日寅时三刻,萧子珊前脚到了京城,苏南枝他们也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唯恐萧子珊出事,也潜入了皇宫。 萧沉韫则去了早朝。 芸院内。 官袍未退的萧沉韫,正襟危坐在庭院中,冬末大片温暖宜人的阳光洒下来,给男人颀长的身影镀了层淡淡柔光。 苏南枝刚跨进芸院,萧沉韫也正好转身,二人四目相对。 今日,萧沉韫穿着靛蓝色麒麟腾云的威严官袍,头上还戴着金线走边的官袍。 他身量板正,脊背笔直如一柄入鞘的长剑,有着经久沙场的军人气场,极具威慑力,端端站在庭院里,仿佛将芸院也衬的气势磅礴。 他向来是,人衬衣,人衬景,往何处一站,便胜人间无数绝色。 三步之外,萧沉韫便闻到了苏南枝身上那股子泔水味,寒冬腊月,她浑身衣服湿漉漉的。 萧沉韫卸下深青色鹏鲲大氅,走过去,刚要拢在苏南枝身上—— 苏南枝脚步微移,连忙躲开:“我浑身是泔水,会弄脏你上早朝的官袍大氅。” “那你,感染风寒怎么办?”萧沉韫旁若无人地将官袍大氅,拢在她肩膀上,“快去换一身干爽衣裳。”.五 大氅尚有男人余温,她周身都很温暖,跨进屋内关上门,换好春盛给她备好的衣裳。 待她走出门外时,温言斐端来两杯姜茶驱寒,苏南枝一杯,苏南澈一杯。 “叩叩叩——” 缓慢沉重的叩门声响起。 “春盛,郡主,是我,余晔。”余晔嗓音有些沙哑,像是磨过砂砾般,有些疲惫。 春盛连忙放下茶壶,双手在身上擦了下,疾步过去开了门:“余将军——” “嗯。”余晔左胳膊受伤了,吊着绷带,面色有些苍白,显然是受伤之兆。 春盛一颗心紧了紧:“你这是……” “小伤而已。”余。(下一页更精彩!) 晔露齿一笑,“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属下马不停蹄从南部回来,都没赶回摄政王府,属下就知道王爷在芸院,索性直接来了芸院。./手./机./版./无./错./首./发~~”余晔嘿嘿笑了两声,走到萧沉韫面前行礼。 萧沉韫打断他:“行了。当本王不知道你第一时间回京城,是来见春盛的么。发现本王在这里,又话音一拐,说是来找本王。伤,可要紧?” “不要紧,就是路过蜀州赈灾时,被流寇咬了一路,受了点轻伤。”余晔灌了口春盛递给他的热茶,从袖中抽出一张卷起来的画纸,“王爷交代我的事,也查清楚了。” “按照南枝郡主提供的宋晨云画像,我走访多地,发现当年认识宋晨云的不少人,死的不死,失踪的失踪,总之,与此人有过关联的人,总会横死。死因不像是意外身亡,更像是被灭口。” 余晔展开在桌上的那张画象,是画的十年前年轻的宋晨云: “走访丞相府遣散的老仆人,有年迈者认了出来。说宋晨云是皇后三十年前,从奴隶市场购买的黑奴,训做了护卫,之后,宋晨云在一场大火中,为救皇后而半张脸毁容。皇后便将他养成暗卫,带在了身边。” 萧沉韫阖上眼睛,思索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企图从一团乱麻的线索中,扯出一根关键的线头。 忽然,他星眸睁开:“苏大公子,你之前小册子中记载的三位人证,画舫丫鬟曾目睹皇后倾慕苏伯父,客栈小二曾目睹扮做苏伯父的神秘人进入皇后房中,而夜宴小厮,却目睹皇后给苏伯父下药,对么?” “是的。五年前,我费尽九牛二虎力,查卷宗、县志、秘密走访,才总算找出这么三个人证。找到人证后第一时间,我在骊山深处建了处酒厂,重金招他们为工人,明面开酒坊,实则派了暗卫,保护三个证人。” 苏南澈将那小册子,和人证画押的状纸拿出:“以防人证被灭口,死无对证,我将皇后化名为左夫人,又将太子化名为萧姓富商嫡子,将这桩惊天皇室丑闻,撰写为假嫡子争家产,引导三个证人说出事实,再签字画押。” “可之前一直都有个最大的致命疑点,便是我们都不知道这扮做父亲的神秘人是谁。”苏南枝思忖,“但现在牵出宋晨云和皇后的***,我怀疑,待在皇后身边三十多年的宋晨云,便是当年扮做父亲的神秘人。” “一来,宋晨云当年做皇后的护卫,有作案的契机,二来,宋晨云本就对皇后存了那方面心思,色胆包天,三来,宋晨云记录过皇后年轻时的裸画。” 苏南枝顺着萧沉韫扯出的那根线头,如柳暗花明般豁然开朗,“拿宋晨云年轻时的画像,去问三个人证,看看是否有印象。” “之前我们不知道宋晨云身份,便无法推测他是否有作案契机,如今完善证据链条,推到了最关键一步。”苏南澈收好那些证据,“我现在就带你们去骊山深处的酒厂。”。 第二百五十七章 你护国,我护家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澈刚起身—— 苏南枝脑子一片混沌迷乱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拉住了他:「大哥!你等等,我想起个事情。」 「什么?」苏南澈紧蹙眉头。 萧沉韫也朝苏南枝投去了疑惑目光。 「近来事多,也有很多突发状况,可能大哥情急之下漏掉了一件微末而关键的事情。」 苏南枝回想先前守在梓熙宫,偷听到拓跋宏和萧子珊的对话,复述道,「拓跋宏说,皇后找西戎要了五万兵力,所以子珊只是个牺牲品……」 重点是前半句。 萧沉韫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字:「五万兵力?」 「正是。」苏南枝肯定地点头,「大哥先前关心则乱,方寸尽失,可能遗漏了这件事。」 经苏南枝提醒,苏南澈也面色凝重的点头,叹口气:「我先前确实因为担忧子珊而乱了分寸,若非南枝提醒,只怕如此关键的一句话,就会漏掉了。」 「这是拓跋宏被子珊激怒后,愤然说出的一句话。」 苏南枝看向萧沉韫,与他四目相对,「若拓跋宏所言是真,联想先前祁焦总督莫大人说的蜀州赈灾款遗失八十万两白银,那是否可以推测为……」 她欲言又止。 萧沉韫替她接上后半句话:「左如月以和亲为桥梁,形成了某种交易,向西戎借兵五万,负责蜀州赈灾款的左丞相私吞八十万两白银,很有可能用于五万大军的粮草、军饷。」 此言一出。 满院所有人纷纷缄默不言,气氛陡然凝重。 萧沉韫沉冷的眸底,涌动着一股不太明显的肃杀之意,目光落在覆雪的瓦砾之上,冷幽幽道: 「这天,是要变了。烂泥扶不上墙,左丞相勤政一世,却为儿女所累,非要与皇后推废物坐皇位,只怕晚年不保,一生功绩尽毁。」 苏南枝隐约能听懂萧沉韫的弦外之音,可还是问了一句:「王爷对此事,还有什么预判吗?」 「以本王的政见,子珊和亲之事,便是兵变之日。」 萧沉韫眸色略深,俊脸笼上了一层凝重,目光尽是深深的担忧,看向苏南枝,「本王不能随你们去骊山深处查宋晨云一案,本王要去部署兵力,以确保皇城不被外藩入侵,以确保京城不会血流成河。」 他是大庆,最丰功伟绩的摄政王。 在大庆国家,陷入内乱动荡时,必将如一柄镇压佞臣贪官的利剑,压住皇城所有的暗流涌动。 在国家危亡之前,儿女情长皆要靠后。 萧沉韫目光忧虑重重,万般缱绻地凝视着苏南枝:「你……注意安全,本王近日可能分身乏术,无法顾你周全。」 「咳,那个,苏大公子,我和你有点事商量。」洛云崖握拳咳嗽几声,机灵地拉着苏南澈、余晔,将春盛喊出芸院,「余晔、春盛,你俩也来一下。」 四个人被洛云崖喊了出去,替苏南枝二人合上了院门。 苏南枝清浅纤细的柳叶眉,紧紧一蹙,她也同样满怀担忧地,深深凝视萧沉韫:「好,我注意安全。那你也要顾全自己。」 「倘若可以,本王也想在混乱局势中,每时每刻把你护在羽翼之下。」萧沉韫轻柔地将她拥入怀中,「可本王知道,你也有你想做的事情,本王不能把你当做金丝雀那样,圈养在樊笼中。」 她美丽的侧脸,蹭了蹭萧沉韫宽广伟岸的胸膛,深吸口气,紧紧抱住他的腰,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扯出一抹笑意:「你去守护百姓,我去守护家人,你去战恶为胜,我去为枉死之人伸张正义。」 她说出的话,永远可以像一颗石子掷入心湖,勾起他心中的一圈圈涟漪。 萧沉韫用力拥住她,揉了揉泛着栀子香的青丝:「本王先走了,你好好的。」 「王爷也好好的。」 「好。」 萧沉韫松开她时,苏南枝察觉到冷风如刀割般刮了过来。 他穿着那身威严无边的靛蓝色官袍,官袍上金线勾勒着的麒麟图腾,在熹微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犹如他这个人一样,坦荡神圣地存于凡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乱世开太平。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人证浮出水面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打开院门,阔步流星地坐进马车中,瞥了眼洛云崖:「你留在这里,助南枝郡主一臂之力。」 「不行!」 洛云崖一脚踩进马车,「开什么玩笑?如此紧要关头,若你有个万一,我还能及时救你——」 「砰!」地一声!余晔窜上马车,利索地关好车门:「下去吧你,洛神医,也记得帮我照顾好春盛啊!」 随后,马车绝尘而去。 「你、你们居然就这么扔下我了?!」洛云崖轻功不是很好,追了一路也没追上,在后面大声嘶喊,「余晔,老子跟你没完!」 他追不上,只好折返。 洛云崖一脸衰的跟在苏南枝后面,坐上去骊山的马车。 「骊山道路崎岖,春盛留在芸院看家吧。」 此行可能会有危险,苏南枝并不打算带上春盛。 春盛踮起脚尖,下意识追出去几步:「姑娘万事小心!」 苏南枝放下车帘,三人坐在马车中,各有深思。 苏南澈一面担心萧子珊,一面也思虑宋晨云一事。 洛云崖则满心满意地担心萧沉韫和余晔二人,想着赶紧结束这边的事情,去帮萧沉韫的忙。 一路上,车内气氛都过分凝重。 苏南枝不像让三人都这么忧心忡忡,调侃了洛云崖一句:「洛神医,你怎么像摄政王小媳妇似的,恨不得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 「你才是他正儿八经的小媳妇。」洛云崖手肘抵着桌子,斜撑着太阳穴,「此事凶险,不同于平常,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的长期饭票就没了。」 他与苏南枝插诨打科,嘴皮子一如既往利索。 马车七弯八拐地驶出京城内,通向人迹罕至的山间小道,再按照苏南澈手中的地图位置,一路到深山老林里,约莫一个半时辰后—— 马车终于在骊山密林最深处,地势低洼的地段停下。 此处四周都有参天大树遮掩,也有一人高的野生灌木丛做掩饰,几座不起眼的竹屋,藏在青山绿黛中,放眼看去,几乎与大山融为一体。 不知道此处地址的人,几乎不可能找到这里。 苏南澈扶苏南枝下马车,洛云崖随手摘下一根苦蒿草嚼进嘴里,漫不经心地走了几步,实则是暗暗观察四周。 洛云崖随手折断十几片巨大的蕨叶遮住马车顶,跟在苏南澈身后,朝那酒厂走去。 刚走到竹屋,便闻到了股子红高粱酒的浓香味。 邹虎正抡着他半人高的大铁锤,强身健体、精进武艺。 负责打理苏南枝京城生意的江源也在,正忙里忙外地张罗着春节的年货。 江源警觉性很好,听到身后有几道脚步声时,便捏紧了袖中的匕首,低咳着暗示邹虎:「咳咳咳……」 邹虎抡起大铁锤,耍了几个漂亮的招式,疑惑道:「江、江源你小子咋、咋滴啦?怎么咳嗽?」 「江源,邹虎虎!」苏南枝轻笑着喊了两声。 邹虎轮着铁锤,喜出望外转身,两眼发亮激动道:「主上!!主上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苏南枝有些诧异:「邹虎虎,你好像没有从前那样结巴了?」 「嗯!因、因为江源,时不时来这里训练我读绕口令。」邹虎虽然还是有些口吃,但已经好太多了,他憨厚一笑,摸着后脑勺纠正,「主上,我叫邹虎,不是邹虎虎。」 「哦,邹虎虎,我父亲呢?」苏南枝轻轻一笑。 「苏老爷正教小湛下围棋呢,何老头在后山挖野人参,邹三、王福、谢莲在那边酿酒。」邹虎一口气说完好长段话,顿感自豪。 「邹三是客栈小二,王富是夜宴小厮,谢莲则是当年侥幸提前逃走的画舫丫鬟。」苏南澈为苏南枝解释道,「被贬为罪臣之前,我已经提前和这三人交代好了,若拉到御前对峙,他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第二百五十九章 宫变前夕,争分夺秒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二人步入院中央时,坐在回廊长亭中下棋的苏正,手执一白子,他正手把手地教小湛下棋,抬头时,那双慈祥清苦的眸子里,忽然浮出笑意,手中棋坛哗地一声落地! 小湛回头时,清澈机敏的眸子升起无数亮光,在原地蹦跶了两下,以百步冲刺的架势扑过去:「姐姐!!我的南枝姐姐诶!!你终于来啦!!」 半年未见,小湛似乎又长高了些,冲过来死死抱住苏南枝的腰,粉扑扑的脸蛋在苏南枝掌心蹭了蹭,险些喜极而泣,连说话都激动地带了颤音:「姐姐好些日子不来看小湛!你是不是都把小湛忘记了?」 「没有啊~」苏南枝揉了揉他脸蛋,「姐姐最喜欢小湛啦~」姐姐怎么会忘记小湛呢?这段时间太忙啦,所以才没来得及看小湛~」 小湛高兴地原地蹦跶,拉住苏南枝的手:「小湛也最喜欢姐姐!你不在的时候,苏伯伯教了我读书下棋,还教我识字练武,什么都教我,搞得我都想拜他做老师了!」 苏正比之前还瘦了几分,枯瘦如柴的病弱身子,穿着往常的灰色长衫,却显得有些空荡荡。 他大抵是因为那杯毒酒亏了身子,这些日子也一直没将养好,气血很差,脸色病黄:「枝枝……咳咳,枝枝和南澈来了?走过来让为父好生看看,枝枝像是瘦了。南澈去了边疆,也晒黑了些。」 忽然…… 苏正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隐患:「贬为罪臣无诏不得返,南澈怎么回京了?可是有要事相商?」 「父亲,里面说。」苏南澈推开正堂的屋门。 苏南枝扶着步履稍显蹒跚的苏正进屋,为身子日况愈下的父亲斟了一杯热茶,随后拿出了夜宴图、小册子、认证书,以及宋晨云的画像。 「父亲,细细回想下三十年前,认不认识此人?」 「太过久远了……」苏正抚着胡子,有些憔悴地回忆。 像是揭开布满厚厚灰尘的记忆,他阖眼,倏地蹙眉:「他是……皇后娘娘三十年前的贴身护卫。」 「正是。」苏南枝将自己查到的所有线索,全部告诉了父亲。 苏正拿起楚冷曦用双面异绣技法绣出的夜宴图,指着左如月,有些不堪回首,难以启齿道:「当年左如月在你母亲与我之间从中作梗,乔装打扮成丫鬟,在我杯盏中下了药,被我一眼识破,所以我并没喝下。」 「但后来有一神秘人乔装成我的模样,进了左如月所住客栈的房间,她也一直以为那个人是我。可事实上,我对你们母亲一心一意,绝不可能是我!我也不可能背叛你们母亲!咳咳咳。」 苏正情绪有些激动,抬袖掩唇,咳出了声。 苏南澈将三名人证带了进屋。 他指着宋晨云的画像,问客栈小二邹三,夜宴小厮王富,画舫丫鬟谢莲:「你们可认识此人?当年进入左夫人房中的男子,可是他?」 客栈小二邹三挠着脑袋,犹豫了好久: 「有些眼熟。但那夜月高风黑,我没看仔细,只记得那公子身量颀长、俊朗不凡。哦对,我清楚记得,他脖子后面有个黑蛇图腾,那夜风很大,卷起了他衣领,我才看到的。」 「身体之肤受之父母,因为很少人在身上刺青,所以我当时才记得非常清楚。」 这话……似乎又与宋晨云不符合了。 毕竟,宋晨云喜欢带黑金恶龙面具。 而这小厮他看到的却是,黑蛇图腾…… 第二百六十章 号角如引火线,燃起造反之势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当年的三个人证,经过岁月变迁后,如今也是快四十岁了。 一直没说话的夜宴小厮王富,忽然指着夜宴图上身穿黑色长衫的背影说道: 「夜宴结束后,有一黑衣护卫打扮的男子曾在左夫人杯中放了药,想必就是他!当时我人微言轻,铆足劲刚要阻止他,却发现左夫人和此人都不见了。」 姨母根据夜宴情形,在图上绣了十几个吟诗作对的年轻人,但有的她大抵也记不住样貌,便凭着穿衣打扮、外形身材绣了个背影,却没料到,居然被夜宴小厮认出来了。 「咱们三人说的是同一个人没错了。」画舫丫鬟谢莲点头道:「当时我只知道左姑娘是从京城来的贵客,来嵩阳后人手不够,便在本地外招了些短期丫鬟,我便是其中之一。 这个黑衣护卫,长得很是英俊,我们好些姑娘都喜欢他,但他总是如影随形地跟着左姑娘。当时便觉得一个护卫这么跟着主子不大合适,猜测他是存了些那方面的心思,竟然没想到……他还给左姑娘下药!」 「王大哥和谢大姐,说的是他,对吧?」苏南枝指着宋晨云画像,再次确认。 「正是。」谢莲点头,「这护卫外貌格外出众,我不会记错的。」 「是他。」王富唉了声,有些懊恼,「要是当年我能见义勇为,及时阻止这男人下药,是不是后面就不会牵扯出那么多恩怨和人命了?」 「不怪你。」苏南枝看向当年的夜宴小厮,王富面容周正,眼尾增了几根皱纹,能看出来是个老实的好人,她劝慰道,「就算你能阻止一时,也不能阻止一世。有些坏人,想做坏事,你是拦不住的。」 「王哥,真的不怪你。」谢莲安慰牵着王富的手。 苏南枝唇角缓缓微勾,看向客栈小二邹三:「那么,我们只要确认宋晨云脖子后面,是否有黑蛇图腾,便能确认他是不是当年给左夫人下药,然后与左夫人苟且之人了。」也能确认萧子炎的生父,是不是宋晨云。 摘清苏正的嫌疑,只差最后一步了。 只差,确认宋晨云是否是当年与左如月苟且之人! 此时。 有只信鸽扑簌着翅膀飞来。 苏南枝吹了个暗哨,抬起手臂。 信鸽的足尖落在她肩膀上,她解下信筒,拿出小纸条,是温言斐写的字: 「京城内兵变,速回。」 苏正看着上面纸条,过于激动而急忙咳嗽:「咳咳……兵变?!若有兵变,京城必定血流成河……成千上万的百姓,又当如何……咳咳!」jj.br> 「父亲先别激动。」苏南澈连忙孝顺地抚拍苏正后背,紧蹙眉头道,「劳烦洛神医将我父亲,以及其他三位人证、小湛、何老头,乔装打扮易容后带去芸院。」 洛神医吐出嘴中嚼了半晌的苦蒿草:「你放心,我一定办妥。」 苏南枝看向邹虎:「虎虎,你和江源,尽全力配合洛神医的话,我不在,他便是你们的主心骨,照顾好我父亲。」 话罢。 兄妹二人翻身上马,齐齐扬鞭,急速离开! 兵变来的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快。 苏南枝攥紧缰绳,微微俯身,目光专注如捷豹,皱紧眉头。 前几日下的雪尚未融化,寒风料峭,如一柄柄无形的割人冷刀,刮在苏南枝雪白的俏脸上。 事出紧急,她全然忽略掉脸上这点微末之痛。 从骊山回城内,必定要经过东城门。 当苏南枝兄妹二人快马加鞭,赶到东城门时,那厚重如巨石的城门,正从里面被四十名士兵用力合上。 而城门口堵着密密麻麻的难 民,队伍排成了长龙! 四面八方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难民! 「京城比我们那穷乡僻壤富裕多了!」 「大家快冲进去!!」 「冲进城内,抢饭吃!抢衣穿!再也不用忍冻挨饿了!」 数以千计的难民中,有不少高亢的呐喊声煽动民情! 护城军要把这些难民拼了命地拦在门外,自然不管他们死活,有反应慢的老人小孩,便被无情地压死在城门下。 人们摩肩接踵,也有些体力不行的被推倒在地,发生踩踏事件。 隐约响起惨叫声,可这惨叫声迅速又被人们的脚步声掩盖。 另外一匹骏马,从城门侧边疾驰而来。 「姐姐!」温言斐满脸严肃地勒停缰绳,他身后带了三十名黄泉阁杀手伪装的家丁。 「言斐?」苏南枝看着那即将紧紧关上的大门,蹙眉道,「你是专程来接应我的吗?」 「正是。你们二十五个人去贴身守护南枝郡主。」温言斐将马骑到苏南枝身侧,看向一片混乱、人声鼎沸的城门道,「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发现,难民里面,有大半的人并非难民。」 「发现了。」苏南枝一身白色银纹劲装,坐在红鬃烈马上,美眸扫量那乱如麻团的人群,点头:「方才煽动民情扬言要抢京城那些人,中气十足、声音高亢雄厚,完全不是忍饥挨饿逃荒来的难民,更像是……士兵。」 「更像伪装成难民的士兵,在难民作乱之际,借机涌入皇城。」苏南枝满脸严肃,「你看他们烂衣之下,还穿着一层外裳,有些人衣领戴着黄巾。」 「姐姐目光如炬。」温言斐赞同点头。 只见那些难民,有一部分人穿的衣衫褴褛,浑身沾满脏泥和厚污垢,连衣衫都包了浆,因为经常食不果腹而面色蜡黄,饿的有气无力,满眼都是即将见到食物的冲动亢奋,在这群人眼中,只要冲进京城,就代表有吃有喝。 但另外大部分人虽然穿的破烂,却更像是故意扯坏的烂衣,较为干净,透着一股沉稳和机敏,仿佛在等待着一声令下,就会全部统一行动。重点是,这类人烂衣之下,还穿着一层外裳,衣领戴着黄巾。 苏南枝曾在史书中看过,统一起义者头戴黄巾,而这群头戴黄巾者,不出她所料,应该是左丞相的兵力! 她下意识攥紧缰绳:「我要去告诉摄政王,这绝非是寻常难民!」 「我陪你去!」温言斐连忙担忧道。 「不好了!!!」在一片混乱中,不知是谁尖叫出声,制造出恐慌,「西城门打起来了!两支军队交战了!而且北城门还起了大火!!」 也就是这个空档,东城门的护城军没守住—— 轰地一声巨响,如潮水般的难民,成千上万地挤过去,将厚重沉闷的城门合理推开! 几十个关城门的士兵全部摔倒在地! 乌泱泱的难民,就像是蝗虫过境般,见缝插针地拥挤着,也就是此时! 「嘟——」 「嘟!嘟——」 有二十个「难民」哗地一撕下外衣!露出黑衣,以及戴着黄巾的衣领!这二十个人同时吹起号角! 低沉雄厚的号角声,如引火线般迅速燃开,烧起一片造反之势! 超过一半的「难民」齐齐哗地两声,撕下烂衣,露出黑衣,和脖子上的黄巾! 第二百六十一章 战争,杀死无数顶梁柱!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难民太多,若咱们骑马,容易踩伤行人。」 苏南枝翻身下马,弃马而行,撕下袖袍蒙住面容道:「言斐调出黄泉阁的全部杀手,让他们穿上我死水县的护城军衣裳,集结起来,在澄院等我,再调五十名杀手保护我大哥。大哥你负责处理好假皇子一案,我走一趟摄政王府!」 话音刚落。 她便踩着轻功,使出浑身解数飞了出去。 三十名乔装成护卫的杀手紧跟其后。 事态紧急,容不得她半分拖延和马虎。 难民们混乱不堪,一涌进京城便开始抢食物,掠夺贵重物品! 而那群戴「黄巾」的黑衣士兵,则直接杀向护城军! 两支军队打成一团,刀剑相向! 一切来得太快,还有很多人没反应过来! 满大街全是男男女女的尖叫声、嘶吼声、求饶声,以及小孩被吓坏的揪心哭泣! 摊贩被难民们推翻在地,店铺被洗劫一空! 刀光剑影间,兵器交刃嗡鸣不已,到处弥漫着浓烈的鲜血气息、烧焦味,尘土四起,硝烟弥漫! 数以及百的士兵死于乱刀之下,或一刀破肚、肠子外翻,或砍掉半边头颅、鲜血淋漓,或刀尖砍进肋骨卡在骨缝…… 杀戮、悲壮、惨绝人寰、无辜之人的牺牲…… 两支军队发了狠地撕咬交战,而饿到饥肠辘辘的难民则疯狂将食物塞进嘴里,不少人在混乱中被黄巾军乱刀砍死。 这便是,战争。 刀尖不长眼。 战争面前,没有太多善恶之分,只有敌对立场。 一刀下去,便能杀死一个家庭的顶梁柱。 苏南枝不认识那些死尸,可她知道,每一具死尸背后,便是一个家的缺口。 也就代表,有那么一些家庭,在中秋月圆之夜永远无法团圆,大年三十的除夕之夜,再也不会阖家美满。 几道温热的鲜血溅在苏南枝热汗涔涔的脸上,她来不及去擦,拔出沧月剑,行走在满是杀戮血腥的街道上,她也来不及去救,去救那些无辜之人。 有个怀抱三岁稚童的大姐,满脸惊恐地四处逃窜,她丈夫是护城军的伍长,她看见有个黄巾士兵拔刀砍向她的丈夫,那刻,她拼命冲去给丈夫挡刀,然后—— 她死了,刀刃贯穿腹背!她丈夫咆哮着杀红眼,却也丧于众多敌人的合围之中! 唯剩下,那个蹒跚学步的三岁稚童,满脸血污跌坐在地,哭闹着喊爹娘。 苏南枝心头一酸,捞起孩子就跑! 哪怕身侧全是呐喊哭救声,她也依旧不能停下来。 她只有疯了似地跑去摄政王府,及时传递信息,才能让手握兵权之人,及时阻止这场内乱! 她没有兵权,纵使心怀悲悯,也无止戈之力。 她跑进摄政王府那刻,萧沉韫正在和孙太傅、莫北川总督在书房中议事。 苏南枝一手提剑,一手抱孩子,疯了般跑了足足十五里路,她单手抱住孩子的手在微微发抖,孩子脸上的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衣,她急声微颤:「臣女苏南枝求见摄政王——」 第二百六十二章 调兵!剿乱臣!诛贼子!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书房内的萧沉韫听见女子颤栗话声,攥着京城布防图的手一抖,如疾风般开门闪现到她面前,看到她白衣上醒目的鲜血,当即喉咙一紧:「你受伤了?!」 「我没有。」 苏南枝将孩子放在地上,将东城门所有事情经过全部说出,累的气喘吁吁,「东城门那边难民数千上万,极有可能是左丞相的主力军。」 「西城门有小股势力与护城军纠缠,北城门莫名起火,必然都是左丞相的缓兵之计,皇后一党是在声东击西,转移视线,实则伪装成难民进京,从东城门输送大量兵力。南枝,你发现的很及时,立了当之无愧的首功。」 萧沉韫疾步入书房,掀起木架上的铠甲穿在身上,冷冷道:「余晔。」 身穿银金色肩雕猛豹铠甲的余晔,腰佩长剑,当即大声回应:「末将在!!」 「烨羽军可在?」萧沉韫身姿伟岸,脊背笔直如出鞘利剑,端的是器宇轩昂、至尊无上,站在书房正中央,又低喝了声! 那股子帝王般霸气侧漏的气场,瞬间将所有人笼罩住,院中全部人立刻跪下,参拜声震天响: 「末将周如故!」 「末将南北城!」 「末将元襄知!!」 「末将丰清!!」 余晔跪在烨羽军四名大将前列,全部严阵以待,心口臣服地跪倒在萧沉韫前面! 先前苏南枝跑来的太急,竟然忽略掉了摄政王府内还站着诸多武将。 苏南枝其实听过朝政上一些事,可她毕竟没参政,所以不太了解大庆真正的兵权分布。 萧沉韫除去祁焦两州、青瀚两州边陲之地的四条兵线,他在京畿周边的深山密林里,还驻扎大庆最顶尖最精锐的烨羽军。 烨羽军不同于护城军,他们常年蛰伏在暗处,每天训练而时刻备战,保持最高警戒状态,如有内乱佞臣谋反,亦或有强敌压镜直驱皇城,便能立刻做出反应,听从摄政王号令,从暗处走到明处,来守护京城内外。 萧睦登基这么多年,一直没能置萧沉韫于死地,最为忌惮的便是这支藏在暗处的烨羽军。 哪怕他是天子,也无法撼动萧沉韫在烨羽军心中神一般的地位。 这支精锐,甚至不听虎符号令,只听萧沉韫的命令。 萧睦先是耗尽心血,将先帝留给萧沉韫的四条兵线逐一从京城附近的四洲,分散到边陲地带戍守,再企图用怀柔之策软化内部,植入他自己的心腹,来达到削权目的。 可萧睦却没料到,这四条兵线的老将军那心就跟铁焊的一样,反而比从前更为忠诚萧沉韫,去边陲地带不仅没松懈,还因为艰苦环境而越发勤奋练兵,从而导致,边陲一带的兵线,甚至比安稳太久的内地军队更为骁勇善战。 一有边陲四条兵线,二有烨羽军,若不是萧睦亲自培植了腹地军队,恐怕他整日都会提心吊胆! 萧沉韫穿着玄金色麒麟铠甲,坚硬锃亮的甲衣散发着烁烁冷光,更衬得他极具压迫力,右手提着一柄锋利无比的凌霄剑。 他站在一袭白衣的苏南枝面前,高俊身姿便将娇小的她罩进了一片阴影中,左臂揽去,将娇瘦女子拥入怀中。 她绝美侧脸贴着他冷硬的铠甲,一颗心不安又忐忑的狂跳。 萧沉韫清俊凝重的脸上,显出一丝极浅的温柔,仓促地抱了抱她后—— 松开手,头也不回地提剑离去,骑上汗血宝马,嗓音雄厚威严地发号施令:「剿乱臣,诛贼子!」 第二百六十三章 高燃!护山河!成长崛起!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直到萧沉韫带着浩浩汤汤的部将出了摄政王府,苏南枝追出去几步,他也没再回头看她一眼。 他不敢回头,他不能在大庆水深火热之时,贪恋那几分温情旖旎。 她知道,她也理解,所有的儿女情长,在他心底,其实都比不上家国大义。 大庆,是萧姓的江山。 哪怕萧沉韫厌恶萧睦,也要替疼爱他的父皇,替先帝,替萧姓,替诸多手无寸铁的百姓,清君侧、护山河! 这便是他如此受万人敬仰的原因! 胸怀天下,而藏纳千山万川! 苏南枝担忧地深吸口冷气,再叹了出来,眸眼也冷凝了七分! 萧沉韫去尽他的职责,那她也要去做她该做的事! 此时的皇城。 已是一片混乱与厮杀! 谁也没想到,左如月会联合左丞相造反! 被皇帝下令幽禁终生的萧子炎穿上铠甲,手举宝剑,带领着从东城门涌入的大军,杀红双眼,激情澎湃地高亢大喊: 「萧睦年老昏聩,置蜀青两州灾民于不顾!整日纵情声色、荒唐Yin奢!今日我便替大庆万千子民讨个公道!」 他身后响起无数黄巾黑衣士兵,整齐划一的回应之声:「杀昏君!讨公道!为万民谋福祉!」 只不过这些回应之声里,有些蹩脚的西戎口音…… 苏南枝藏在一处客栈的门后,蒙住面容,看着这群蝗虫过境般的造反大军,心中冷笑:想必左如月同西戎借的五万大兵,便混杂在其中了吧。 萧睦年老虽好色,年轻时候却勤于政治,培植着一批万松那样的心腹大将。 所以,单凭左丞相手里那三四万的兵力,完全不可能造反成功,那他只有借兵一条路! 但西戎藩国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白白借兵给左如月? 必然还做了其他不可告人的交易! 左如月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儿子不争气,娘家权柄滔天,于是挑了个好机会,趁着万松尚在昏厥时造反。 功成名就则荣耀千秋,若身死,便白骨一堆! 她有这等气吞山河的野心,也不想想她左家有没有这个实力……. 「摄政王来了!」「摄政王带兵清君侧来了!!」 混乱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扯嗓子高喊了一句! 顿时,萧子炎脸色就出现了微微变化,他毕竟可是被萧沉韫拿打王鞭当街揍过的人。 「萧子炎,现在退兵,本王留你一具全尸。」萧沉韫坐在鬃毛又厚又红的汗血宝马上,眸子比万年冰川还冷,薄唇勾起个无情的讥讽寒笑。 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传话落进萧子炎耳中时,他攥着缰绳的手紧了紧,都走到这份上了,也唯有背水一战! 「杀、杀!杀!!」 萧子炎低声怒喝,咆哮时脖子上青筋高涨。 两支军队打了起来! 左如月蓄谋已久,故而萧子炎的兵力约莫有七八万分布在京畿四周,又分出了好几支军队从京城东西南北门成合围之势,朝皇宫包抄挺进,而萧沉韫的烨羽军只有一万出头。 数量上有悬殊,但实力上未必不对等。 萧沉韫俊朗面容轻蔑一笑。他倒是好久没打仗了,五年前征战边疆,那股子杀敌无数的胜负欲又卷土重来,压于心底的血性被唤醒。 他犹如一匹暗夜中的幽狼王,寒眸升起滚滚的肃杀之意! 宝剑出鞘!寒光刺眼! 「余晔,这个废物且交给你。」萧沉韫手提那柄曾杀死数百名敌军将领的宝剑,冷笑一声,勒着缰绳带着半支军队离开 。 萧子炎这废物,有勇无谋,脑子不够用,他迟早都能剐了这废物,但眼下最紧要的是—— 皇城发生内乱,必然要火速解决,否则整个国家发展都会大受重创。 擒贼先擒王,左丞相和左如月必然最先弑君,擒了萧睦,所以,萧沉韫是想,守株待兔,最先去擒左丞相和左如月。 萧睦昨夜与扶水仙行了一晚房事,以至于现在精气神很不好,双眼水肿又青黑,身穿着明黄龙袍,坐在磅礴辉煌的金銮殿前的丹陛石上,一张脸阴沉的快要滴出墨来。 他身边频频不断地传来京兆尹、城守尉、御林军总领等武职官员的回禀。 「报!陛下!大皇子的大军涌入东城门!」 「报!陛下!北城门大火蔓延,百姓死伤不计其数!」 「报——」 「……」 萧睦听完诸多回禀,横肉皱纹的脸上布满凝重,牙齿打颤死死咬着! 直到一丝鲜血从紧咬的牙关溢出,硬生生气的呕出口鲜血! 他嘴里都是咸腥,跌跌撞撞站起身,深吸口气压住排山倒海般的汹涌怒意,唯有理智、只有理智,才能帮他在乱局中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萧睦起了褶子的丹凤眼里灌满怒火,气的寒声冷笑! 姜还是老的辣。 想弑君篡位么?做梦! 「万松!万松可在?」萧睦大喊心腹大将。 身后人面面相觑,大汗淋漓,唯独只有大内总管富岭冒着天子怒火,颤巍巍提示:「万、万侯爷还在昏迷之中——」 「啪!」地一声! 萧睦怒摔龙袍后叉腰,朝地上啐了一口痰,厉声怒喝:「取朕的尚方宝剑来!朕要御驾亲征,斩杀乱臣逆子!」 他人至老年,是荒唐好色没错,可他年轻之时,也好歹扼杀了不少蠢蠢欲动的前朝乱党。 那些个底子和里子还是在的。 「万家世子,万琛远,领兵前来护驾!」 在周遭人的胆战心惊中,四起的烽火狼烟里,响起一男子清朗响亮的大喊声! 身穿玄青铠甲的万琛远,目光坚毅,俊美无俦的面容满是肃穆!带着他爹一支三千人的精锐队伍,从宣武门阔步而来! 他卸去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浑身汇聚着天地间的浩然正气,清朗英俊,脚踩石阶,手提长剑,在所有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从容走去,掀袍跪在玉石阶上: 「臣父亲尚在昏迷之中,便当由臣肩负起父亲职责,护住脚下每一寸土地,大庆山河,寸土不让于佞臣之手!」 第二百六十四章 虎父无犬子,定不辱门楣!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好、好的很!」萧睦欣喜地将他扶起身,「虎父无犬子,朕信你定能如镇国侯那般英勇无畏,不辱门楣!」 于危亡之际挺身而出,护天子于金銮殿前,哪怕他从前再纨绔草包,此举也能一雪前耻,给人生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若萧子炎篡位称帝,万家作为萧睦宠臣,万琛远也逃不过一死。 于是万琛远押宝,拿身家性命下注,赌萧子炎不可能篡位成功,赌萧睦现在不会倒台。 他不要命地站出来保护皇帝,至少能在镇国侯昏睡之际,再博取天子几分怜惜,来维系万家往后三年、五年,乃至于十年的恩宠。 这笔买卖,以身家性命做赌注,输则死,赢则荣耀。 万琛远拔剑,命令训练有素的三千护卫站在金銮殿的第三道兵力防线上! 萧睦第一道防线是京城护城军,显然,护城军失守,被打的措手不及,第二道防线则是遍布皇宫四周的御林军,御林军严阵以待,不敢松懈。 如今,万琛远又带来了他爹亲自训练的三千精锐,戍守宣武门前! 左如月和萧子炎必然要争分夺秒,趁着萧睦腹地兵线还没能围杀到京城之前,先弑君再登基。 人死如灯灭,哪怕萧睦那群老将军赶到也回天乏术,在皇权面前,也不得不臣服于萧子炎。登基后萧子炎有左氏家族辅助,再大刀阔斧,斩除不服他号令的旧部下,如此一来,便能逐步坐稳江山! 忽然—— 宫墙之上,响起一阵诡异的羌笛声!时而高亢激愤,时而又如黄河奔涌般雄厚低沉—— 羌笛声一起,犹如***暗号般,数不胜数的太监侍卫扯下外裳,露出衣领带黄金的黑衣! 皇宫各个门,杀进来一群乌泱泱的黑衣黄巾!.五 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时,萧睦身后十步之外站着的御林军统领缓缓拔出剑,面色阴鸷,默不作声走了过去—— 千钧一发间! 目光锐利的万琛远抓起箭筒里一根精铁锻造的毒箭,搭弦拉弓,双臂蓄满力量,拉圆弓弦,紧张地深吸口气,调转箭锋对准御林军统领! 镇国侯自幼教他箭术,奈何他年少太过纨绔,大半年前才捡起来刻苦重练。 如今要他百步之外,精准无误地射死一人,且不能伤到皇帝,他手指有些发抖,额前冒出密密麻麻的虚汗—— 在御林军统领拔出剑,刚要横在萧睦脖子上时—— 「咻!」一声惊响!长弦「腾!」地弹回原位! 淬毒利箭穿破气流!迅猛射出! 射出此箭,万琛远便阖上双眼,心都在跟着弓弦嗡鸣发颤,紧咬牙齿,深深急吸几口气! 第二百六十五章 前世烧死她的那场大火!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那支箭以雷霆之势,猝不及防地狠狠贯穿御林军统领的头颅! 他手举大刀,只差两步之距,就能砍在萧睦身上! 浓白脑浆与红色鲜血四溅! 萧睦被溅了一脸,当即惶恐转身,吓得双腿一软,也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帝王威仪,眸子夹杂着冷怒,环顾四周,大声咆哮:「穆常之!给朕杀了这群乱臣贼子!」 「御林军统领叛变了!」 「御统领是左丞相的人!莫非万世子那一箭,只怕陛下……」有胆小宫女不停尖叫逃窜! 一群武官迅速展开圆阵,手拿铁盾团团护住萧睦! 身穿燕尾服的穆常之,断了一只手臂,但武艺也能在大庆排得上前号,单手执长剑,带着七千锦衣卫与叛变的御林军打了起来! 皇宫鲜血遍地,陷入一片混乱! 后宫妃嫔能闭殿不出,便足不出户!不少太监宫女趁乱偷拿主子的贵重物品逃出宫外! 此时,左如月还藏在暗处,左丞相也并没有浮出水面。 而神出鬼没的宋晨云,带着所有黑金面具刺客去执行极为重要的任务:截杀苏南枝,杀人灭口。 萧子炎借杀昏君的名义篡位,可若他不是萧姓大皇子的真相败露,那便给了满朝文武乃至于天下百姓,一个反他的重要把柄。 一***婚前失贞,与外男怀上的孽种,假冒成大皇子。新帝决不能背负如此惊天丑闻! 若惊天丑闻败露,整个萧姓皇室都可以顺理成章地伺机对抗萧子炎! 那左如月和左氏家族,亲手推萧子炎登上龙椅的无数努力,必然付诸东流! 所以…… 除去杀萧睦之外的头等大事,便是杀苏南枝! 左如月一直都在盘算着怎么杀苏南枝,她在等一个机会,如今终于等到了。 万松昏迷不醒,万琛远和摄政王领兵护驾,无暇顾及落单的苏南枝,必是杀人灭口的绝佳时机! 从苏南枝查出亡母死因真相开始,左如月便一直想杀她,奈何摄政王一直护着她! 今日,无人护你,且看你死不死? 藏在暗处的左如月冷笑一声。 易过容的宋晨云得令后,提前半天就带着所有黑金面具刺客,极其隐秘地蛰伏在芸院附近的街巷中,然而,至始至终都只有春盛一人在家。 好的猎人,必须要有绝佳的耐心等待猎物落进圈套。 苏南枝刚跨进芸院,提壶倒了杯热茶解渴时,耳边忽然掠过一阵炽热的疾风! 她下意识歪头躲避,美丽瞳孔里倒映出一支点燃的锋利毒箭! 狠狠嵌入地面三分!火星子乱溅! 苏南枝转身,惊得一怔,手中茶盏哐当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芸院墙壁上飞来数十个黑衣人,同时朝她射去燃烧着的毒箭! 苏南枝纵身一跃,飞到檐下的柱子后躲着,大喊:「春盛!快逃!!」 尚在屋中午睡的春盛惊得浑身一颤,慌忙中摔下床:「姑娘!你有没有事!你有没有受伤?!」 数支火箭射破窗棂,拦住春盛的路! 火焰迅速烧燃被褥、床单、帷帐、毛毯! 「哗」地泼油声! 四面八方的黑衣人手提油桶,朝院中泼油! 不过眨眼功夫,墙桓、地面全是湿漉漉又黏|腻的油! 火箭如暴雨般簌簌射去! 火遇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顷刻便将整个芸院烧成一片火海! 黑衣人们这一气呵成的动作,不过只用了几个呼吸的 时间!太快了,实在快到令人反应不过来! 满院子起火! 所见皆是一片火海! 这场大火,和前世烧死苏南枝那场大火,一模一样的凶险,甚至火势更大更猛! 苏南枝跳进墙角的水缸,润湿全身,哪怕她隔着水缸,也能感觉得到一波又一波的滔滔火焰,滚烫炽热的阵阵袭来! 大火! 这场大火…… 这个场景竟然与前世一模一样! 前世父亲被萧瑜栽赃制作假银票后,大哥二哥沦为罪臣,她搬到了京郊小院。 不同的是…… 她重生后,培植势力,有死水县税收累积财富,便没住在前世那个穷酸小院中! 萧瑜虽然栽赃父亲,但她却在大牢里弄清了真相,前世逼父亲喝下毒酒之人,不是萧瑜,是左如月和宋晨云! 可前世放火烧死她的人,正是萧瑜的心腹洛城! 前世也是这样,无数黑衣人从院子四面八方泼油、射火箭,逼得她逃无可逃,烧死苏家丫鬟、嬷嬷!甚至,如今这群黑衣人所站的位置,都与前世一模一样! 那泼院的油,也同样是散发着刺鼻味道的茶油! 是萧瑜,萧瑜要趁乱杀她灭口! 因为她拒不交出他制造假银票的卷宗和银票模具证,他也挑准了这个时机,来杀她灭口! 苏南枝头次觉得,得罪的死敌太多,防住了这个还有那个,真是腹背受敌,措手不及。 她脑子飞速运转,哗地一声从水缸中冒出来,赶紧挑火势不大的地方逃。 城墙之上,黑衣人扯下遮脸黑布,露出洛城的面容! 苏南枝浑身一震,果然是他放的火!和前世一般无二! 「苏南枝啊,你真是自寻死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洛城阴沉沉地大笑。 苏南枝美眸染上怒意!芸院全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唯独房间内没被泼油,烧的慢些! 她被逼无奈,推开火蛇逐渐蔓延的房门,扶起脚踝中箭的春盛,东窗全是大火、西窗也烧的房梁砰砰下砸、门外则全是大火!她逃无可逃! 「姐姐!」一道因为焦急而颤抖不已的大喊声,蓦然响起! 「杀了他们!!」 在温言斐还没开口下令时,另一道怒不可遏的嘶吼声响起! 萧瑜急的险些从高头大马上跌了下来,他白袍之下的双手不停发颤,颤抖如筛子,他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看着漫天火海,双眼逐渐猩红! .. 第二百六十六章 绝境中的生路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瑜刚要冲进火海时,身穿银色铠甲的洛城急急抱住他:「不值得!苏南枝那个女人不值得王爷闯火海!」 四五个士兵将萧瑜齐齐压住! 此时—— 城墙上的那个黑衣「洛城」,有些诧异地冷笑:「本想假冒九王手下,杀了苏南枝灭口,却没想到九王居然来了!怎么?九王温柔羊皮下,一颗心狠无情之心,还藏着苏南枝的位置?」 「你到底是谁?」银色铠甲的洛城怒斥,「竟然敢假冒我杀人灭口!」 「他身穿黑衣,易容成你的样子,又要杀南枝灭口,应当是左如月黑金面具刺客夫人幕后主使!」萧瑜俊脸染上无数狠辣之意。 皇室中人,或多或少都知道左如月有一支黑金面具,但从未见过其幕后主使。 今日,萧瑜也算见到了。 见被萧瑜识破庐山真面目,宋晨云也不装了,索性撕下假面皮,抬袖遮脸,戴上一张凶神恶煞的黑金恶龙面具! 萧瑜身侧发出「砰」地巨响! 身穿鸦青长袍的温言斐,拿起木棒砸开燃烧着的院门,捞来一张湿棉被披在身上冲了进去! 萧瑜见此,也挣脱开绑住他的洛城,大吼道:「本王命令尔等,杀了此人!」 随即! 他也披了一床湿漉漉的棉被,闯进火海! 黄泉阁杀手扮成的护卫、洛城带来的士兵,齐齐亮剑,与宋晨云的黑金面具刺客交战! 屋内烧断的房梁砰砰砰砸下,窗户也被烧的只剩下框架,四周升起浓浓黑烟,团团遮住人的视线。 地面烫人,苏南枝脚尖被灼的很疼,春盛也快急哭了:「姑娘不该进来救我!」 「方才所有生路都被烈火阻断,我也只能退回房中,咳咳咳!」浓烟呛进苏南枝口鼻,肺部一阵火辣辣的疼! 呼吸越来越困难! 头上烧塌的顶梁,带着火焰重重砸下! 苏南枝抬头去看,面色瞬时惨白,美眸透着巨大恐惧,在她反应不及时,一个人飞进来将她和春盛重重推开! 裹着湿漉漉被褥的温言斐,被烧断的半截顶梁压住腰背,轰然跌倒在地!嘴角溢出鲜血! 他白皙额前涨起细小青筋,颤颤巍巍卸下湿被褥,拼尽全力扔给苏南枝,痛苦至极地断断续续道:「披……披上……逃、逃出去……」qδ 半截燃烧着的顶梁重达一百多斤,苏南枝抽出沧月剑斩断湿被褥,撕成三半,给春盛一半,她裹一半,再用剩下的大半盖在温言斐的身上。 来不及犹豫!她纤纤玉白的手掌,直接去抬压住温言斐那烧着烈火的半截顶梁! 「啊!!」 苏南枝疼的惨叫一声,哪怕双手被烈焰烧的疼入骨髓,也不曾退缩!拼尽所有力气去抬断木! 下刻,一双手将苏南枝扯走,冲来的萧瑜嘶声竭力大吼:「走!别管他!快走!不然你会被活活烧死的!」 这道她憎恨了数年的声音响起,苏南枝是怎么也没想到,萧瑜居然会九死一生地闯进火海,救她!? 黄泉阁的杀手见自家阁主闯进火海,洛城见自家王爷冲进大火,两方人马连忙抽调出几十名人灭火!用水泼出一条火势减小的生路来—— 苏南枝却不为所动,专心搀扶被砸伤腰的温言斐! 「你非救他不可?」萧瑜隐有怒意。 「非救不可!」苏南枝冷声大喊。 萧瑜忍不可忍又百般无奈,咬牙道:「你先走!本王帮你救他!」 旋即,他将苏南枝推向那条生路! 春盛连忙扶住苏南枝,拽着她离开熊熊燃烧的屋内! 第二百六十七章 “疯子!你这个疯子!”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瑜昂藏七尺,身姿俊雄,比苏南枝更有力量,力拔山兮般发狠抬开断木,再将温言斐的胳膊架在他肩膀上,扶他出去! 苏南枝狼狈地闯出火海,获得第一丝清凉空气后,精疲力尽地跌坐在地,满脸惨白地不停咳嗽。 很快,衣袂烧起火焰的萧瑜,也将温言斐救了出来! 苏南枝看向萧瑜衣服上烧着的火,迟疑了一瞬,还是舀了瓢水泼了过去! 萧瑜看着烧焦了一半的袍摆,正湿漉漉滴着水,他倒是好些年,没这么狼狈了。 温言斐脸色气血全无,露出心疼到不敢呼吸的复杂表情,强忍腰上的剧烈疼痛,双腿一软跌了下去,单膝跪在苏南枝面前,如视珍宝地捧起那双血肉模糊的手,失控喃喃: 「对不起……对、不起……你是因为我才烫伤了双手……」 「我救你,也是因为你不顾一切地闯进火海救我。」苏南枝缓过劲,此刻才后知后觉,双手十指有多么疼,疼的她不敢动一下。 那双漂亮至极的玉手,此时却表皮外翻,露着大片血肉,皮肤与血肉粘连着,源源不断地渗血。 都说十指连心,她疼的钻心入骨。 她脸色惨白的像死人,唇畔虚弱地牵起一个浅笑,还故作轻松道:「言斐,你快起来,别跪着啊……就是受了点轻伤,也没伤到筋骨,洛神医肯定有药能治好。」 温言斐看着女子那双手,沾了灰的清秀俊脸布上一层阴鸷,不顾腰上剧痛,提起苏南枝的沧月剑,站在夜晚的深巷里,目光中有杀手杀人如麻的狠辣之意! 他可是天下第一杀手,温言斐! 在没当死水县县令之前,狠辣残酷只接恶人单的温言斐! 若非是姐姐那碗长寿面,感化了他,温热他冰冷的心,恐怕他余生都会活在黑暗中。 可现在—— 居然有人要杀他心尖尖上的姑娘! 要熄灭他生命里唯一温暖又璀璨的光! 这对于一个曾经在黑暗深渊里生活了数十年的杀手来说,生不如死。 温言斐拾起地上一把长刀,扔给萧瑜:「九王可愿意联手,擒住宋晨云?」 「可以。」萧瑜接刀。 萧瑜的回答,在温言斐意料之中。 从萧瑜冲进火海,答应苏南枝救他出去,温言斐便知道,萧瑜会联合他铲除宋晨云。 斩断左如月的左膀右臂,萧瑜怎么会不乐意呢? 宋晨云的实力在温言斐之上,也在萧瑜之上,但倘若两个人默契合作,未必会输。 温言斐擅长轻功和近攻,如蜻蜓点水般,足尖迅速踏过墙桓,手腕一转,杀出漂亮完美的狠厉招式! 宋晨云连忙躲避! 撕下温柔表皮的萧瑜,眸子里透着股残忍的暴戾,目光冷沉如暗夜,如伺机待发的恶虎,理智至极地站在墙桓下,观察宋晨云武功的纰漏之处。 他发现,宋晨云极其避讳被人碰到面具。 萧瑜唇角勾起残忍无情的一丝浅笑,刀尖在地上拉出一道长痕,旋即,爆发式地提刀冲过去!灌入全部内力,砍向宋晨云的脸! 他专砍宋晨云的眼睛、鼻子、太阳穴,以及裤裆! 很多人不屑于这样下三滥的打法,可能萧沉韫这辈子都不会使这下三滥。 但萧瑜不一样,白猫黑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他目标清晰,能疯了般不折手段,被骂卑鄙无耻、混账下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今天能擒住宋晨云。 温言斐剑法娴熟,势如破竹般所向霹雳,带着杀手特有的凌厉,与萧瑜配合恰当,将宋晨云逼近墙角! 宋晨云眸眼显出滔天仇恨,疯了似的带着黑金面具刺客反击! 「没想到啊,本王喊了多年皇兄的萧子炎,居然不是父皇嫡子!哈哈,敢问一句,你知不知道他生父是谁啊?」萧瑜忽然玩笑出声。 此话当着众人说出,宋晨云压在心底最隐晦的秘密被掀开,有过瞬间的惊慌—— 也就是这一瞬间! 温言斐一剑刺进宋晨云腰腹! 宋晨云捂住伤口,纵身一闪! 「话说,你不会是萧子炎生父吧?」萧瑜讥笑了一声,提刀朝宋晨云的黑金面具砍去,依旧嘴贱地刺激对方,「你和皇后偷情的时候,刺激么?是你在上还是她在上?」 「滚!!!」 宋晨云恼羞成怒,怒火在胸口腾腾燃烧,失去理智,打法也乱了! 温言斐不为外物分心,剑法稳准狠,迅猛如闪电,刺穿宋晨云的大腿! 宋晨云轰然跪倒在地,腰腹的大口子汩汩出血,大腿可见森森白骨,咬牙切齿地瞪着萧瑜:「卑鄙后生,皇后乃一***,岂容你污言秽语!」 洛城和曜夜当即用粗绳捆猪似的,将宋晨云牢牢绑住! 萧瑜身量颀长,弯腰冷冷一笑,修长好看的大掌一边掀走宋晨云面具,一边漫不经心地盯着那双愤怒到快喷出火的眼睛:「皇后人前端庄威严,被你压在身下时,会不会欲求不满,也如教坊司那些妓子一样搔首弄姿?」 「闭嘴!!你不准出言侮辱她!」宋晨云激动大吼。 「她如今是乱臣贼子,可不是一***。」 萧瑜将刀刃***宋晨云汩汩冒血的伤口,残忍又慢条斯理地搅动,将伤口搅得血肉模糊,可见森森白骨时,再轻轻用力,利刃瞬间贯穿宋晨云的左腿骨头!鲜血四飙! 「啊!!啊——」 痛的宋晨云险些当场昏死! 「本王方才出言刺激你,不过是想试探你,是否真的与皇后有染罢了。」 萧瑜文雅又俊朗的脸上,染着妖冶鲜血,那双寒眸像是要将一切事情勘破般,忽然微弯,攒出高深莫测的笑意:「原来,你真的与她有一腿。」 宋晨云才发现,可能皇宫之内,所有人都忽略了。 左如月忽略了,七王忽略了,萧睦忽略了,连他也忽略了,这个向来最温润不过的萧瑜,才是蛰伏在暗处,最强劲的敌人。 萧瑜看着宋晨云一半丑陋恶心一半英俊无双的脸,将黑金恶龙面具扔在地上,用脚碾踩,目无波澜地微微一笑:「真是个……丑东西,难怪怕别人掀开你的面具。洛城,拿麻袋蒙了他腌臜人眼睛的脸!」 宋晨云因为毁容,最忌讳别人掀开他面具,更是忌讳骂他恶心。 萧瑜完全是精准踩在宋晨云痛点上,把他身心内外全狠狠折磨一个遍! 此时。 春盛正用干净纱布、清水,给苏南枝包扎伤口。 萧瑜刀尖向着自己,把刀柄递向苏南枝,勾唇笑:「枝枝,你要不要来折磨折磨他?」 「没有你这个特殊癖好。」苏南枝不冷不淡地回他。 「没事。我已经帮你折磨过了。」萧瑜笑意更深。 「疯子。」苏南枝下意识脱口而出,「你这个疯子。」 「不疯不成魔。」萧瑜仍然笑着,「我知道宋晨云对你还有用,便留他一条贱命给你。本王,先走一步。」 萧瑜翻身上马,笑吟吟看向苏南枝,咬重语气:「对了,本王今日救了你,也帮你救了温言斐,不、用、感、谢。」 随后,他带着洛城和其余士兵,浩浩汤汤地离开。 苏南枝脸色 微微变化。萧瑜临走时故意说那句「不用感谢」,实则在特别提醒,她欠了他一份救命之恩! 若萧瑜真的「不用感谢」,他怎么可能临走前还要重提一遍?! 等等…… 萧瑜为什么会知道,宋晨云和皇后偷情? 他当初不知从何处得知皇后婚前失贞,又得知皇后一口咬定父亲是萧子炎生父,笃定父亲百口莫辩洗不净罪名,从而威胁父亲顶罪。 现在他又是从哪里知道,宋晨云和皇后有一腿?! 萧瑜在打斗中故意激怒宋晨云,可语气也全然不像试探,更像是知道这件事,才故意去刺激宋晨云痛点。 第二百六十八章 萧瑜从未杀她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瑜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又是从何处得到的这些线索?这一切好像都尽在萧瑜预料之中。 苏南枝发现,她还是不够了解萧瑜,远远不够了解这个敌人。 原来—— 前世放火活活烧死她的人,不是萧瑜,是易容成洛城的宋晨云! 前世是皇后毒杀了父亲,是宋晨云放火烧死的自己! 可憾可恨,前世她竟然全然不知道,暗处还有宋晨云这样一条毒蛇,连真正害死自己的真凶都没查清楚! 所以,眼见未必为实。 她前世,明明亲眼看见是洛城放的火,便以为是萧瑜指使,是萧瑜要害死她! 这一生,萧瑜看见她身陷火海,竟然会奋不顾身地冲来救她,甚至因为她一句话,去救言斐! 他怎么会救自己呢? 苏南枝百思不得其解,无法猜透萧瑜的心思做法。 有没有一种可能…… 萧瑜前世只是想利用苏家荣登宝座,却从来没想过置苏家于死地? 从最开始,萧瑜陷害爹爹是乱党,企图用留一手的铁证救苏家招揽苏家。可在她夜闯死人谷,重伤逃命偶遇萧瑜时,他并没有杀自己灭口。 再到第二次,她掌握萧瑜制造假银票的铁证,他陷害爹爹逼迫她销毁证据。 前世她不知道暗处有左如月、宋晨云、萧子炎这些劲敌,便以为爹爹是被萧瑜逼死。但真相却是左如月用毒酒害的爹爹。 退一万来说,萧瑜没必要大费周章的逼她销毁证据,按照他惯来的狠厉手段,最好做法是,杀人灭口,可萧瑜也从来没杀过自己。 萧瑜曾对她说过:「纵使本王杀人无数,也从来想过杀你。「「天底下,谁可以想杀本王,但你不可以!」 时至今日,他冲进火海救她、救温言斐那刻,她信了。 信萧瑜说的那句,他从未想杀过自己。 前世萧瑜弑父杀弟、血洗皇室,登基后纳三千妃嫔,用后宫平衡朝堂,却终生未立皇后,无一女子是他所爱。 苏南枝真的有些看不透萧瑜。 不管怎样,萧瑜嗜杀狠戾是真,虽未动杀心可陷害苏家两次是真,卑鄙无耻不折手段也是真! 若有朝一日,能觅得良机,她还是会毫不手软地除掉萧瑜,除掉这个危险人物。 先前萧瑜抓走了不少黑金面具刺客,温言斐也带杀手围剿完最后几个余孽,芸院前的巷子里,充斥着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 温言斐带人清扫完所有尸体和痕迹,将昏死的宋晨云拽进屋,五花大绑地绑在柱子上,处理所有事情后,走向苏南枝,再次单膝跪下:qs 「郡主,今日之事,罪责全然在我。」 「你让我集结杀手,在澄院门口等你归来,我却带着他们去救附近的百姓,因此才耽搁了救你的最佳良机,才没发现宋晨云蛰伏在附近,才被黑金面具刺客钻了空子。」 第二百六十九章 眼里忽明忽灭的光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温言斐如今回想,还有些后怕,他不着痕迹地用右手按住发抖的左手。 苏南枝急忙道:「言斐你起来!跪着做什么?我不怪你!你救百姓是救,救我也是救,若是我今夜被火烧死,我也不怨你!何况,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怎么算是好好的……」温言斐眸子黯淡,看向她受伤的双手。 苏南枝将双手藏在腰后:「你快起来,别跪了,再跪着,我也给你跪一个。」 温言斐哪里舍得让她跪一个?刚要起身时,后腰几乎撕裂般的剧痛,从尾椎骨窜上脊背,他整个人如残垣断壁般,朝前倒下! 苏南枝连忙接住他,双手却触到了温言斐潮湿的后背! 泼墨般浓黑的夜色,乌云遮月,除去檐下几个被风撕扯着东摇西晃的红灯笼,再无微光,先前苏南枝才没看见他腰上的鲜血。 她连忙搀扶温言斐进入澄院的屋子,扶着他躺下。 温言斐后背崩裂的伤口,洇出大片鲜血浸透床单。 他唇色惨白,扯来被褥盖住鲜血和伤口:「郡主,我无事,天色已晚,你也操劳了整天,快回去歇息,明日还有一场硬仗。待洛神医回来,我请他医治医治便是,这等小伤,无需挂心——」 「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苏南枝紧蹙秀眉,环顾四周,也并无男小厮,黄泉阁杀手还在外面警戒守卫,曜夜也被温言斐派出去执行任务。 如今芸院满片狼藉,春盛正在清理有用的贵重物品。 内乱混战之下,医馆必然全部关门保命。 大抵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的缘故,温言斐不愿意麻烦苏南枝处理伤口,可他自个也看不到后背的伤势。 「伤口要紧,你与我迂腐这些做什么?在我眼里,你就像是幼弟。」 苏南枝翻箱倒柜,找出大小瓶药,掀开被褥,用匕首哗地一声割开衣裳,便看见温言斐须肉模糊的后腰、背部,一半是砸伤,一半是烫伤。 百多斤重的断木从屋顶砸下,就算温言斐再能抗也扛不住,还得等洛云崖回来摸骨,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她拧湿帕子处理干净伤口,再拔开瓶塞,将伤药散洒在他后腰和脊背上。 清凉幽冷的药粉撒进大片伤口,温言斐痛的嘶一声,满头大汗,死死咬住后槽牙。 因着后腰和脊背受伤,他上半身再也撑不住,倒进苏南枝怀里,嗅着她发丝幽香,他耳垂一阵烧红,脸颊也瞬时变烫。 他倒是想起身离开,可先前杀宋晨云已用完所有力气,如今更是筋疲力尽,丝毫动弹不得。 温言斐认命地咬牙闭眼:「抱歉,姐姐。」 他又乖又听话,任凭苏南枝上药也不动,丝毫没有先前杀人的凌厉狠辣。 「没什么抱歉的……」苏南枝心思干净,也没有多想,只是包扎好伤口。 穿着血衣睡觉,想必也不舒服。 苏南枝平静地去解他衣襟上的盘扣,为他脱下又脏又满是血的外袍: 「我待你之心,犹如至亲。你性情与我亡弟有六分相似。言斐,你无父无母无亲人,你喊我一声姐姐,愿意跟着我建立黄泉阁,那我也厚脸皮地把你当做亲弟弟,长姐为母,我会代替你家人对你好,为你娶亲出聘礼,为你操持大事。」 说话间,她将温言斐满是血腥气的外袍,扔到门外。 外袍厚重,有腰带、盘扣,最为繁琐难解,剩下的中衣和里衣,他也能自己轻易脱掉。 「好好休息,等洛云崖一回来,我便让他来给你摸骨重新治。」 苏南枝从衣柜抱来一床新被褥,给他盖上,做完这一切,她已累出薄汗,胸脯微微起伏着,刚打算离开时,床榻俊朗清秀的十八少年,蓦然睁眼,伸手攥住了她细腻雪白的手腕—— 「姐姐……」少年喉咙微动,眼含忽明忽灭的柔光。 第二百七十章 苏南枝于危亡中救世济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怎么了?」 苏南枝被他攥住手腕,不慎牵扯到掌心伤口,蹙眉低嘶一声,温言斐触电般连忙松手。 「抱歉,姐姐。」他垂眸,喉结滚动:「方才是我冒犯。姐姐早些歇息吧。」 「好。」苏南枝走出去,为他合上房门。 春盛抱来芸院里没被烧坏的一些贵重物品,叹口气:「姑娘,芸院被烧,重新拾整大概也得五六天。」 「那便等等吧。」 苏南枝身上全是脏污,重换了件干净的白色劲装,劲装袍摆绣着几支翠绿枝叶,衬的她圣洁美丽中又有一丝淡雅清新。 她站在院中央,看向柱子上绑着的宋晨云:「春盛,掀开他衣领,看看后脖子可有黑蛇图腾。」 春盛诶了声,用棍子拨开宋晨云的衣领,只见男人后脖子空空如也! 根本没有图腾刺青! 苏南枝卸走壁挂上的榫卯镂空琉璃灯,借着清晰可见的光,看清了宋晨云的后脖子—— 真的没有黑蛇图腾! 怎么会…… 宋晨云怎么会没有黑蛇图腾!? 他居然不是萧子炎生父? 三十年前给皇后下药之人,居然不是宋晨云? 三十年前,假冒爹爹进入皇后房中的人,怎么可能不是宋晨云! 「哐当」一声,她手中琉璃灯滚落在地。 离真相只差一步的时候,老天爷居然给她开了这么个大玩笑! 难道她之前的线索都错了吗? 可铁证如山,宋晨云明明画了左如月三十年前满脸媚色、浑身赤|裸的画像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苏南枝满脸难以置信,就在此时—— 门外响起一声高喊:「南枝郡主!南枝郡主!!你在哪里!?」 是万琛远随侍陈阳的喊声。 「陈阳?你怎么来了?」春盛打开院门,招呼他进来,「芸院被歹毒之人烧毁,所以我和姑娘借宿到在隔壁澄院里。」 陈阳看向苏南枝一眼,随即高兴跺脚: 「南枝郡主没事真是太好了!事出紧急,我家世子去御前护驾,又担心郡主安危,世子意思是,镇国侯兵强力壮,比芸院要稳妥些,请您去侯府避一避,这样他才能安心打仗。」 苏南枝倒是从未想过,万琛远居然会领兵去护驾,沉吟道:「镇国侯……」 镇国侯未必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果你是谋朝篡位的左如月,你最先杀谁? 必然最先杀皇帝心腹大将,断他左膀右臂…… 若杀不了心腹大将,便挟官员家眷以令众臣…… 眼下,萧睦的心腹重臣大部分都在皇宫护驾,唯独昏迷不醒的万松尚在侯府…… 「陈阳你出府时,侯府四周乱不乱?」苏南枝面色微僵,急忙朝前走几步,却忘记脚下的台阶,险些跌了一跤,好在被春盛及时扶住。 「不乱。黄巾军尚未打到那边。」陈阳道。 「怎么可能不乱呢?黄巾军最先从西城门打进来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太过平静反而不对劲——」在苏南枝说话间! 京城西边方向,猛然炸开一阵惊天大火! 大火像蘑菇云那般剧烈炸开,巨大火焰犹如无数触手争先恐后往天上窜! 几乎是一瞬间,照亮方圆二十里的夜空! 是、是火药! 难怪陈阳说京城西边静悄悄的,黄巾军不是没打过去,而是潜伏起来布置了火药! 京城西边很是繁华,坐落着镇国侯府、御史府、京兆府、 锦衣卫办事处……皆是萧睦心腹大将耳朵住址! 黄巾军企图一锅端,以火药的方式,看能不能趁乱炸死几个萧睦心腹。 太过激进和凶残,丝毫不考虑附近百姓死活。 这倒是像萧子炎那个蠢货能干出来的狠事。 陈阳面色苍白,愣了半晌,歇斯底里地吼道:「夫人!老爷!!」 他冲了出去! 苏南枝不顾手上的伤,提剑站在院中央,面色沉冷凝重:「全部护城军和黄泉阁的杀手听令!」 警戒在四周的所有杀手放下刀剑,全部跪地。 苏南枝一手建立的护城军,除去大半留在死水县戍守,带来京城的约莫有八百人,加上黄泉阁留在澄院的杀手,约莫共有一千多人。 她紧紧攥着沧月剑柄,用力到伤口裂开溢出鲜血,点点殷红浸湿白色纱布:「随我,去、城、西!」 她绝美的面容染上一层凝重之色,杏眸里浮过悲壮、惨痛、怜悯…… 这一刻,她把复仇摆在第二位,救人摆在第一位,甘愿不顾生死地去救城西百姓。 冒着无数刀枪箭雨,亲自带领她培植的一千多个人,去了城西。 这次,她没有被萧沉韫护在身后,也没有过多权衡利弊,那股子藏在骨子里的热血,如被下蛊般,心甘情愿去保护一群素不相识的无辜之人。 她是苏南枝。 于危难之际,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世济民的苏南枝。 纵观历史,也不是没发生过谋朝篡位之事,更多的是两军交战,无关百姓。 可这一次,萧子炎如此丧心病狂,炸官员府邸也炸四周的百姓! 苏南枝带人来到城西,站在十字街口时,心中越发悲…… 四条长街弥漫着黑烟,被炸毁的残垣断壁烧着小火,街道随处可见死尸、断胳膊和残腿…… 这就是战争。 鲜血,四处都是鲜血。 墙上、地面、柱子上,随处可见逃难者留下的血印。 他们疯了般逃命,跑丢一只鞋,跑掉了玉佩、璎珞…… 昔日温馨的家园,被战乱轻而易举地摧毁,而街上又多了诸多无家可归之人。 他们彼此搀扶着,拖家带口仓皇而逃。 锦衣卫办事所被炸得最惨,想必是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被萧子炎所记恨,此刻几乎是一片废墟。 她一部分下属率先散开,去救助四周受伤的百姓。 苏南枝带上执行任务归来的曜夜,和其余杀手跑去镇国侯。 鎏金描字、气势恢宏的侯府大门被炸出个大窟窿,受伤的家丁们互相包扎伤口,丫鬟们瑟瑟发抖地躲了起来。 昔日胆小温柔的万夫人,最为端庄娴雅,但现在,她发髻不再精致,几绺长发凌乱的垂落,翡翠耳环也在慌乱中丢了一只,她和管家搀扶着刚刚苏醒还没恢复力气的万松,正找地方藏匿。 当火药炸响第一声时,她娘家国公府派人来接她去避难。 可她不走,她说,她是镇国侯夫人,哪怕侯爷昏迷侯府没落,她也不走。 她要陪着万松,万松身死,她便殉情。 昔日柔弱温柔的万夫人,如今却成为了侯府的定心骨。 她不走,许多丫鬟小厮也莫名因为主母这股子坚持,而没有趁乱逃跑。 「万伯母!」苏南枝万分敬重地唤了声,「请随我去澄院避难,我会派人照顾好侯爷,我的人会护你们无恙。」 这声万伯母,像是在黑暗的深渊里,凿开了一方天光。 第二百七十一章 令他心疼又骄傲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有人来救他们…… 来救他们的人是苏南枝。 是她曾经出言责怪过的苏南枝…… 万夫人一生养尊处优,出嫁前有国公府庇佑,嫁人后有侯府庇佑,从未经历过大风大浪。 这次,儿子去皇宫护驾,丈夫昏迷,她一直都在强撑着处理侯府诸事,如紧绷到极致的琴弦,撑到了强弩之末,在她紧紧咬牙担心自己撑不住,可能要死在这里时,有个姑娘带人来救她和她丈夫…… 这是种什么感觉呢? 从未没经历过的人,想必是不会明白的。 万夫人忍住飙泪的冲动:「南枝,你……你……不怨我之前……」 「不必多言,我都理解。」苏南枝右手执剑,左手紧紧牵住万夫人的手,打断她道,「我护送你去澄院,那里有言斐、有邹虎、有江源、有洛神医,有春盛,会照顾好你和侯爷!」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女子唇红齿白间的一句:「不必多言,我都理解。」 万松醒了,是被炸火药响声震醒的。 可他缠绵病榻多日,身子太虚弱,一时间还没恢复体力,只能任人扶着行走。 他爬满皱纹的眼眶一热,心中一酸:「南枝……有劳你……多谢你……」 苏南枝累到有些苍白的脸,勾起温暖的浅笑: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侯爷曾征战沙场,护国佑民,我曾经也是你庇佑的万民之一,如今,我也不过是作为万民之一,来保护为大庆鞠躬尽瘁的功臣。」 万松一颗在沙场磨炼出的硬心肠,感动的连连点头,眼眶泛酸,久久不语。 「曜夜,送侯爷夫人去澄院。」苏南枝下令。 「是。」 曜夜立刻安排妥当,送万侯爷和夫人回澄院。 苏南枝救助好侯府的人,又敲响了周御史大人家的门。 「叩叩叩——」 「叩叩——」 苏南枝敲了几下,里面只听见紧张的脚步子声,也没人开门。 许是害怕战乱有歹人抢劫,出于谨慎才没人答应。 很快,院中响起八岁孩童的惨叫声:「啊!!」 接着又有一道抓心挠肝的焦急声:「夫人要生产了!这可如何是好?眼下战乱,哪里去找稳婆和医师?小公子的腿方才被战火炸伤,若再不救治,只怕会终生残废。」 那声焦急的絮絮叨还没停止时,苏南枝蹙眉,直接让人踹开大门! 「砰!」地一声! 院门反弹到墙壁上发出惊响! 满院丫鬟婆子惊得心肝颤! 苏南枝进院,便看见羊水已破的御史夫人,疼的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明显是生产在即,还有个双腿血肉模糊的孩童,被另外一嬷嬷抱在怀中。 御史向来清廉,行事低调,故而院中并无多少护卫。 一院子的丫鬟婆子,逃的逃,慌的慌,死的死,伤的伤。 留下御史夫人和稚子,也算孤儿寡母,实属可怜。 「你、你你你是谁?」御史夫人吓得结结巴巴,看着面前手执长剑、又美又飒的年轻姑娘。 「苏南枝。」苏南枝拿出郡主令牌,「眼下不是细说的时候,请夫人和小公子移步我澄院中暂住,圣医谷谷主洛神医会给小公子治腿,我会安排人给你接生。」 没有其他人来帮她们,御史正在皇宫救驾,御史夫人别无他法,抱着忐忑的一颗心,重重点了个头。 苏南枝又去敲响京兆尹家、护军参领家、内阁学士家、太傅家的门,将一众女眷,全部带回了澄院。 沿路上,能救一个是一个,能帮一个是一个,她一双本就受伤的手,从那些残砖废瓦中救出一个个人,或老或少,或男或女…… 直到一阵尖声鸡鸣,划破黑夜时—— 苏南枝几乎累出幻觉的视野里,有一铠甲染血的男人,翻身下马,急忙跑来,她终于再也撑不住,头重脚轻地跌进他冰冷的怀中。 萧沉韫搂住清瘦的人儿,看着那双满是鲜血的手,眼底满是心疼,他唇齿微颤,心底泛酸,被震撼到说不出多话…… 在满是血腥与杀戮的深巷,冷雾与硝烟中,身穿麒麟铠甲的萧沉韫,轻吻苏南枝额首,嗓音嘶哑:「南枝……」 他再一次心疼又深情地唤她:「南枝……我的南枝……」 他千言万语涌上喉咙,却全部哽成了一句南枝,他的南枝。 令他心疼又骄傲的南枝。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为家国而战,死而无憾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王爷……」苏南枝也只是短暂地紧紧抱住他后,松手,勾起苍白的唇:「去忙吧,不必管我。」 萧沉韫听见火药声后赶来城西察看情况,这一看,就看见了苏南枝。 余晔骑着高头大马,硬朗的俊脸有着三道浅伤,带着军队走来:「南枝郡主,你先回澄院休息,此处交给末将。」 「……好。」苏南枝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就在此时—— 「报!!王爷!不好了!」 有士兵快马加鞭而来:「左丞相大批兵力忽然凭空涌进皇宫!像是变戏法似的,围住整个乾清宫!」 「凭空变戏法?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变戏法出现在皇宫!?」余晔不解。 萧沉韫立刻骑上红鬃烈马,与苏南枝四目相对,二人异口同声道:「凤鸾殿假山地道!」 「对,是地道!」 苏南枝和萧沉韫曾经去过那个又深又长的地道。 若是拿来输送兵力,完全可以打皇宫内的军队一个措手不及。 可惜啊…… 左如月和左丞相,甚至宋晨云都不会想到,这个地道早已被她和萧沉韫提前发现!. 上次他们顺着地道出去的地方,是京郊一个落败的无人村落。 那么—— 左丞相兵力,也必然是从这里涌进了皇宫。 「余晔,你集结兵马,去上次放信号弹的地方截杀黄巾军,本王带烨羽军去皇宫。」萧沉韫勒住缰绳,扬鞭策马离去。 苏南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拿沧月剑当拐杖,累到杵着走回澄院。 皇宫,宣武门。 涌入了大批的黄巾军。 万琛远铠甲裂开,手提长剑,身上已有多处伤口。 原本带来的精锐士兵只剩下了四五百人,以万琛远为中心,紧紧护住他们的世子,变出一个新阵法,死死挡在宣武门通往乾清宫的官道。 萧子炎先前被余晔带兵紧紧咬住,好不容易脱身后,立刻命人炸了萧睦心腹官员的府邸,听下属汇报,说城西百姓和官员家眷死伤过半。 他甚是满意地点点头,面上勾起嗜血残暴的笑: 「死的好!死得妙!谁让这群有眼不识泰山的老东西,非要护着萧睦呢?他们护着萧睦,我便杀他们全家!」 萧子炎高举淌血的长刀,看着那层峦巍峨的金銮殿,如定国神针般矗立在皇宫正中心,眼底燃起熊熊不息的野心,与势在必得的自信,高声大吼: 「斩下皇帝首级者,封侯加爵,黄金万两!!」 随着他一声令下! 上万的将士齐齐冲锋—— 万琛远有些体力不济,以刀尖杵地,勉强支撑着身子,他已经高度紧张地苦熬了一天一夜,已经拼尽全力拦住了一波又一波的黄巾军…… 可这一次。 面对成千上万的黄巾军,他知道,自己守不住了。 他守不住的,如此数量悬殊之下,怎么可能守得住呢…… 但,能退缩吗? 不能! 身后是朝堂政权,代表着大庆山河。 他怎么可能允许萧子炎这样残暴昏聩又愚蠢的人,篡位登基? 他身为大庆子民,骨子里流淌着镇国侯的鲜血,父亲一生治国安邦,他出生将门世家、功臣之后,哪怕敌人铁骑将他的身体踏成肉泥,今日—— 也绝不可能退! 要死,便血溅于宣武门之前! 身边响起将士们的厮杀怒吼声,刀尖狠狠没入血肉的痛苦惨叫—— 他身侧之人接 二连三倒下! 萧子炎看着苦苦强撑的万琛远,想起萧沉韫用打龙鞭打他之日,万琛远的奚落之仇,用刀尖指向万琛远: 「万琛远你这个废物草包!跪下来,舔干净老子的脚底,再从老子胯下钻过去,大声说你爹镇国侯是个蠢货!今日老子就饶你一条命,如何?」 万琛远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俊美无俦的面上,现出轻蔑笑意,带着剩余的三四十个士兵,如螳臂当车般拦在浩浩荡荡的黄巾军面前。 万琛远笑,仰头哈哈大笑,唇齿间皆是鲜血: 「小爷死也不可能对你臣服!我爹乃是大庆最英勇无畏的战将,又岂容你污蔑?萧子炎你这个蠢货,要杀便杀,你以为小爷怕你吗?小爷死后,还有千千万万个小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来反抗你这样残暴愚蠢的废物。」 「我万琛远虽然是个纨绔,但今日为家国而战,死而无憾!」 他拉开马步,双手攥紧刀柄,目光锐利的像一头幽狼王,微眯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叛军。 做好了准备,随时交战,随时牺牲。 萧子炎心中怒意被他的话彻底点燃,招一招手,千军万马气势磅礴地朝前奔腾而去! 而此时—— 萧子炎身后,再次响起万千铁蹄声! 他心中警铃大作,回头看去—— 只见身穿麒麟金甲的萧沉韫,正领着他最为忌惮的烨羽军,朝他杀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 守护神,会受伤会死亡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那一群群身穿锃亮甲衣的士兵,如千军万马般气势磅礴,凝聚着天地间的所有浩然正气! 他们是大庆山河的守护神。 是人,也是神。 所以,会受伤,也会死亡。 为家国而洒热血,为脚下每一寸土地宣战! 萧沉韫便是千军万马中最锋利最凛冽的一柄寒剑,斩乱党、诛佞臣,如势如破竹般,几乎是以压倒性的迅猛,杀了过去! 他金灿灿的麒麟铠甲上满是鲜血,连衣领也浸湿了,有敌人的血,可能也有他自己的,但他浑然不在意。 一柄凌霄剑,杀敌如麻。 吓得萧子炎连忙后退,朝乾清宫策马逃去。 此时,稳守后方的左丞相已经浮出水面,带领着大批黄巾军包围了萧睦。 萧睦看着皇宫里涌出来越来越多的黄巾军,忽然愣了神! 皇宫城门还没完全被攻破,这些黄巾军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陛、下!」 左丞相身披战甲,腰佩宝剑,他脖子的青筋凸起,声音很大,传得很远,威严且激动地大喊:「陛下!若你现在传位于大皇子!老臣便还能尊你一声太上皇——」 「乱臣逆子!你休想!」萧睦拔出尚方宝剑,嘶声怒吼,「朕!朕的大军马上就到了!」 「那……」左丞相面色凝重冷酷,似是蔑笑了声,「那只能杀昏君,正天道了!」 「尔等胆敢?!」 萧睦被数十个武官簇拥起来保护着,他已然有些色厉内荏,可毕竟事关威仪,帝王是不能怯的。 若帝王胆怯,军心不稳,军队便会如空中危楼般,以摧拉枯朽之势,迅速落败。 身穿明黄凤袍的左如月,被云栀搀扶着,从黄巾军正中央走到最前面。 她眼妆斜斜上挑,透着一股子凌厉气势,雍容尊贵地敛了下凤袍,勾唇冷笑: 「陛下,您不是心心念念着臣妾姐姐,智贤皇后吗?臣妾斗胆,这就让子炎给您送终,提前送您去那边和姐姐长相厮守不好吗?」 「你们左家当真胆大包天,若是念及仙逝的智贤皇后,你们左家荣耀怎么可能延迟至今?」萧睦气得嘴角哆嗦。 左如月倒也不怕他,不屑置之,横眼看向萧沉韫:「摄政王,本宫怜你一片丹心可鉴,不如你现在弃暗投明,来辅佐我儿登基,日后还让你做摄政王,你所求,本宫也必然让你如愿!」 所求,是他心中所爱,如愿,则是允诺他娶到心爱之人。 左如月仿佛将先前还派宋晨云去杀苏南枝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萧沉韫轻蔑一笑,攥紧手中的凌霄剑,不屑置之。 萧子炎翻身下马,站到左如月和左丞相身后,满眼猩红地看着这乾清宫,眼里皆是贪欲和野心。 马上,这大庆天下就是他的了。 很快,他将坐上九五之尊的龙椅! 萧子炎清了清嗓子,站在左如月和左丞相身后,多了几分自信:「萧沉韫!你今天可要死在我手上了!不若你先跪下来磕几个头?我给你留个全尸?」 「对了,苏南枝只怕已经死在宋叔手里了吧?哈哈哈……」 萧沉韫眸光一冷! 「看样子,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嘛?宋叔去杀苏南枝,泼了好多油,放了好大一场火!」萧子炎得意洋洋道,「你心心念念的苏南枝,这次总算是死了!只怕你现在赶过去,已经烧成灰烬了哈哈哈。」.z.br> 萧沉韫眸光蓦然寒沉:「大火?你们几时放的大火?」 「你求我,我就告诉你。」萧子炎猖狂大笑,偏偏不告诉他! 萧睦一看见萧沉韫来了,心中竟然莫名安定了几分,这几分安定使他既别扭又扭曲。 一方面,令他心中安定之人也是他最忌惮之人,另一方面,他目前也只能指望萧沉韫的烨羽军。 「皇弟,朕的好皇弟。」萧睦大喊,「给朕杀了这群乱臣贼子!!」 左如月和左丞相现在按兵不动,是在等黄巾军源源不断从地道钻上来。 只要黄巾军全部从京郊地道进入皇宫,便可将整座皇宫纳入囊中,形成围杀之势。 故而,左如月和萧子炎母子尽显嚣张。 「谁说,我被烧死了!?」一道清亮嗓音在混乱中响起! 众人循着声音回头看去。 只见烨羽军那边,有一雪白劲装的纤瘦女子,缓步而来。 她脊背直立,自成风骨,虽是女子,却有坦荡从容的无畏气魄,丝毫不输天下任何男子! 苏南枝目光似清辉,带着一行人步步走上玉石阶,走进内乱的旋涡正中! 第二百七十四章 晨曦来临,已成胜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刻不离。 见到她这一刻,他悬着的心才放下了。 他承认,萧子炎方才说的那番话,确实……吓到他了。 萧子炎脸色一变,饶是左如月也眸子一沉! 浑身绑满绳子的宋晨云堵了嘴,被曜夜推着走过来,温言斐身穿青衫,将剑横在宋晨云脖子上! 「皇后,大皇子,让你们失望了。」 「我不仅没死,还抓住了宋晨云,抓住了皇后女干夫,抓住了大皇子的真正生父!」 苏南枝微微一笑,目光寒冷,扫视四周,最后看向萧睦,按律行礼:「臣女,苏南枝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着三军阵前,苏南枝这番话足够能引起慌乱。 左丞相看了眼左如月,隐约有些不安:「南枝郡主,你也并非是大女干大恶之人,劝你明哲保身,方能落个好结局,本相军士已如铁桶般将皇宫围的水泄不通,今日江山必将易主!」 苏南枝在这话里,品出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气质清冷卓绝,临危不惧,反而越发安然从容,勾唇一笑:「原来左丞相什么都不知道啊?可悲可叹呐,那我便将真相原原本本地广而告之!」 「当今大庆,一***!婚前失贞!诞下的嫡孙萧子炎,并非陛下血脉!」 此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如巨石狠狠砸碎结冰的湖面!溅起一片窃窃私语! 若可以,左如月和萧子炎现在就想冲过去撕烂苏南枝的嘴! 可两军阵前,母子俩也飞不过去。 萧沉韫手提凌霄剑,走去两步,微微侧身,挡在苏南枝前面。 他阴沉冷厉的眸子缓缓扫过四周,将一切可能暗杀苏南枝的危机都思虑了一遍,比如,什么方位可能有暗箭射来。 「胡说!简直是信口雌黄,你根本没有证据!」左如月气急大吼。 「是吗?那你看这是不是证据?」 苏南枝嗓音好听响亮,拿出一张泛旧画像,高举起来朝所有人展示,大声道: 「画中女子,便是三十年前还没当上太子妃的皇后!双眼蒙黑布,面露潮红,浑身赤|裸!而与其苟合之人便是他!宋晨云!」 苏南枝用沧月剑指向面露狰狞、被麻布堵死嘴巴的宋晨云! 宋晨云犹如困兽,眼含滔天恨意,恶狠狠瞪着苏南枝,恨不得啖其血吃其肉! 温言斐极为配合地将数百张拓印出来的左如月年轻时候裸画,在黎明的晨曦下,迎风一撒! 数百张临摹原画的裸画,纷纷扬扬,随风翻卷盘旋又落下! 飘到两军将士的手中!中文網 飘在左丞相脸上! 这轻飘飘的画,像是泰山压顶,又像是当头一棒!左丞相攥着自家女儿的裸画,脑子炸开一声轰响! 左如月内心掀起无数震撼,同样陷入巨大疑惑,可她不敢开口,怎么可能是宋晨云?当年与她同床之人,分明是苏正啊! 同时,苏南枝哗地扯下宋晨云的衣领! 昨夜,春盛扒开宋晨云衣领,他后脖子上面并无黑蛇图腾,可今日却现出了一条巴掌大小的黑龙刺青图腾! 这是怎么回事呢? 为什么昨夜没有,今日却出现了刺青图腾? 第二百七十五章 话音如千钧雷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春盛有些茫然。 苏南枝勾唇一笑:「三十年前左如月游玩嵩阳,夜宴之上扮作丫鬟给我父亲下药,但我父亲并未喝下。紧接着,后脖子有黑蛇刺青图腾之人,在皇后杯中下药,皇后尚未察觉并且一口饮尽。」 「随后,此男子扮做我父亲模样,潜入皇后所在客栈,吹灭灯火同床共枕。这一幕幕,被夜宴小厮王富和被客栈小二邹三亲眼目睹!」 「据当年画舫丫鬟回忆,宋晨云乃左如月护卫,却如影随形地跟着皇后,当年便对皇后起了觊觎之心,才会假冒我父亲,趁其不备与皇后苟合!」. 「你你你你!胡说!宋晨云他脖子后面明明是黑龙图腾!根本不是黑蛇!」萧子炎气急败坏。 苏南枝冷笑大声道:「昨夜扒开宋晨云衣领,并未见黑蛇图腾,想必是因为他心虚,所以才涂了遮盖刺青的药物,后来圣医谷谷主洛云崖用特制药水,便现出了刺青图腾!」 「其实,当年邹三看到的根本就是黑龙图腾!只不过时间久远,记忆出错,加上当年他也并未分清刺青是龙还是蛇,才误把黑龙看成黑蛇!今晨经过邹三辨认,这刺青图腾,正是与皇后苟合之人脖子上的图腾!」 苏南枝将卷宗与指证书、夜宴图高高举起,展示给所有将士、文武百官看:「人证已经签字画押!案子也被我大哥整理成卷宗!这份夜宴图,便是我姨母亲眼所见后绘制的刺绣!图上左如月扮做年轻丫鬟,而黑衣背影便是宋晨云!」 「人证、物证俱在!!」 随着她高朗的声音砸下,温言斐再次配合地将数百张誊抄好的多余卷宗、指证书,迎风一撒! 满地都是左如月历历在目的罪证! 左如月脚下一软,险些没站稳,满头大汗,嘴角嗫嚅,她几乎是撕心竭力地愤慨骂道:「苏南枝你这个***!你胡编乱造!」 「杀了她!快把她杀了!」 她拔出剑,气的浑身发抖。 「臣女胡编乱造,那这些一条条死去的冤魂,也是胡编乱造吗?」苏南枝面露冷色,怒然讥讽出声! 何老头颤颤巍巍地杵着拐杖,牵着稚童小湛,手拿一张鲜血书写的状纸,声泪俱下地跪下: 「陛下!摄政王!求求你们为草民做主啊!五年前,楚家夫人楚莹携稚子与南枝郡主乘坐画舫路过死水县海域,遭遇极端天气,暴雨之际,刺客们杀楚夫人灭口,而这幕刚好被草民打渔收网的儿子看见。」 「刺客们为了不让事情暴露,又给我儿媳儿子投毒制造出瘟疫假象,害死我一家十三口人!只是为了灭口!草民当了一辈子渔民,本该安享晚年,但儿子儿媳们全死,只留下我孙儿一根独苗,可怜我还要拉扯他长大……」 「何其不公!?我们百姓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何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瘫坐在地,过度思念亡子,开始捶胸顿足地哭喊:「我孙儿的父亲,我大儿子,挑灯苦读无数个日日夜夜,眼看科举考中乡试前二十,本来有灿烂一生,却因皇后杀人灭口,无辜身死!」 两军将士不少人都出身寒门,对同样出生底层的何老头,很是感同身受。 一耄耋之年的老人,瘦骨嶙峋,满含泪水,涕泗横流,全家十三口人被杀—— 何其悲痛! 左丞相紧紧掐着袖袍,他身后的军士隐约有些骚动。 「左如月杀我母亲,杀我最小幼弟,火烧楚家杀我姨母,杀嵩阳村庄渔民一家,杀当年画舫丫鬟们,也杀夜宴众人,数百人都因左如月当年一己私欲而被杀!」 苏南枝面容肃穆,响亮话音仿佛有千军雷霆之力! 她一双凌厉的美眸,冷冷刺向左如月: 「你手上诸多条人命,午夜梦回之际,就不怕冤魂索命吗!」 左如月惊天丑闻被当着所有人爆出,萧子炎仿佛喉管被铁丝勒住,脸上血色蓦然消失! 他浑身微微发抖,他怕,怕苏南枝还会讲出什么惊天大秘密! 此时,身穿玄青铠甲的萧瑜,站在萧睦身侧,一双俊眸冷晦暗如深地看向苏南枝。 混乱与血腥之中,苏南枝与萧瑜视线相接,她微微一笑。 马上就要轮到你了,萧瑜。 她美丽的樱唇微微勾起,分明是在笑,可眸子却如冰湖般冷冽。 萧瑜眸色暗了暗,倒也无所谓地回她一笑。 左如月被揭穿之后,喉咙发紧,脑子飞速运转,连忙看向父亲:「爹爹,你信我,没有这回事!快杀了苏南枝,杀了萧睦,咱们已被逼入绝境,再无他法!」 左丞相看着那铁证如山的卷宗、画像、指证书、夜宴图…… 他老谋深算的眸子,逐渐浮出凶恶之色,像是拿定了主意,满是皱纹的脸冷笑一声:「满口胡编乱造!夺昏君首级者,封官加爵,杀苏南枝者,赏金万两,杀摄政王者,良田万亩!」 他手拿虎符,发号施令! 左如月满脸怪异的兴奋! 萧子炎也攥紧了剑柄! 然而—— 身后只有少部分军士冲杀过去,与烨羽军交战! 左丞相自信的表情裂开了一丝缝,摔袖转身,其他黄巾军呢!?他其他人去哪里了? 「丞相大人,你是不是在想,掺杂着西戎士兵的几万黄巾军,为什么只有寥寥少数?」 「你几万黄巾军,怎么没有从凤鸾殿地道运进来呢?」 「那是因为——」 苏南枝恣意舒畅一笑,「我与摄政王早已知道地道之事!摄政王早已派了军队去京郊截杀黄巾军!」 萧沉韫薄唇勾起,顺着她的话继续道:「左丞相,你,输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错了,一切都错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左丞相浑身僵硬如枯木,干涸嘴唇嗫嚅了下。 几乎是同时! 余晔和护城军以合围之势,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将左丞相身后所有将士全部团团围住! 萧子炎攥紧剑柄,像被雷劈了那般呆若木鸡! 「左丞相身后的将士们!」萧沉韫收剑入鞘,站在白玉雕刻的丹陛石上,一双凌厉眸子威严扫视四周,雄厚的嗓音大声高喊,有种鼓动人心的气魄: 「你们全都被左如月欺骗!萧子炎也并非皇室血脉!你们跟随左丞相,推萧子炎上位,乃名不正言不顺!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念你们无辜被骗,今日放下刀剑,弃暗投明者,皆可免责,不会牵扯家眷!」 「可若你们执迷不悟,定要和左丞相负隅顽抗,做无谓牺牲,本王也只好无情杀之,且,家族连坐!」 萧沉韫面色凝重,目光带着坚不可摧的肃杀之意,缓缓睥睨所有黄巾军。 他凌厉目光中涌动着一股子狠辣冷酷,犹如锋利刀刃般,寸寸扫过对面所有人,也正是这股子冷酷肃杀,压的所有黄巾军都心惊胆战! 既然萧子炎不是皇室血脉,那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推这假皇子坐上龙椅呢? 何况…… 后面的黄巾军已经被萧沉韫的烨羽军截断,他们如今孤立无援,再无胜算。 左丞相身后的一群将军,有些动摇,他们不是傻子,这才发觉全被左如月母子骗了! 连左丞相也被自家「好」女儿、「好」外孙骗了! 精明一世的左丞相若知道萧子炎是假皇子,他一开始就不可能走上这条路! 左丞相如今是被自家好女儿,坑的里外不是人! 他默了半晌,身子硬朗的老人在那刻,仿佛苍老十岁,一夕之间,像是站不住似的。 黄巾军里,有一个将军扔了手中刀,接着就会有第二个不想死的效仿…… 三个、四个…… 校尉、副将、校尉…… 从萧子炎被揭穿是假皇子开始,他们便成了师出无名! 挣扎什么呢?已无胜算可言!再执拗也是白送死! 他们本就是行伍之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可摄政王说了,再执迷不悟,不仅被杀,重要的是,家族还会连坐! 妻儿子女、兄弟姐妹、叔伯姨母……将无一幸免! 他们是造反的黄巾军,可也是人,有家人亲人,没有胜算的仗何必再打? 师出无名,又何必继续送死? 倒不如替全家人想想,放下刀剑,保自己一命,也保全家一命。 随着一片放下刀剑声响起,左如月彻底慌了,再也端不住,连忙拽住左丞相的袖子摇晃,苦苦求救:「父亲!父亲!你快想想办法啊——」 左丞相一点点缓慢坚决地扯出袖子,一双沉冷苍老的眸子,冷冷睨她一眼,平静说出三字:「等、死、吧。」 见他如此平静,左如月当即眼眶赤红,睚眦欲裂地指着乾清宫,激动到嗓音发抖: 「胜利只差一步!什么叫等死吧?父亲!你怎能如此无能,长他人志气?!你好歹也是百官之首,为臣终生,就不想看你孙儿登上龙椅吗——」 她话未说完,左丞相扬手狠狠掌掴左如月一巴掌:「住嘴!」 「父亲!!」左如月尖声嘶叫! 「若非是我太惯着你,你怎敢如此胡来?!」左丞相气的险些背过气。 他恼怒,生气左如月没将萧子炎身世告诉他! 这一巴掌,用了左丞相十成力,扇的左如月发髻微散,步摇凤钗飞落在地! 「父 亲居然打我……?」 她唇角溢出一丝鲜血,整个人也跌坐在地,狼狈至极,她双目染满仇恨,越发猩红:「我恨你!父亲,我恨死你了!普天之下,最没有资格打我的人,就是你!」 「你说什么?你说你恨我!」左丞相目光紧紧锁住她, 「若非是我!你怎么可能当上太子妃,坐稳皇后之位!我助你荣登大宝,而今日失败,也全是你咎由自取!我呕心沥血半辈子,本该解甲归田,若非心中怜悯你母子二人,又怎会冒此大险,到最后落得身败名裂即将惨死?不孝子!」 「对!我就是恨死你了,父亲!」左如月激动的浑身剧烈颤抖,披头乱发,歇斯底里地咆哮,「你逼我嫁给萧睦之前,我便与人同房了!我绝食寻死,百般求你,你还是逼着我坐上喜轿!」 「若非你逼迫,我怎么可能嫁进皇家诞下子炎,混淆皇室血脉?一步错步步错!我杀人无数有错,瞒你子炎身世有错,可你呢!姐姐死后,你为了延续左家荣耀,逼我嫁给萧睦就没有错吗?千错万错,错误源头,就是你强逼我嫁给萧睦!!」 「一切错误都是因为你!父亲!!因为你啊!!」 左如月饱经沧桑的一颗心,轰然粉碎崩裂,反正都败了,索性将压在心口数十年的幽怨全部发泄出来! 「回不去了,三十年了,回不去了!我嫁入皇宫之前,是什么样子?父亲不知道吗!我恣意张扬,敢爱敢恨,我鲜衣怒马,光彩耀人,可我嫁入皇宫这三十载……我如履薄冰,在阴谋诡计中争名夺利,和不爱之人做了半辈子夫妻!我不该恨你吗!?」 左丞相面色铁青,饱经风霜的眼底有着巨大震惊! 说到最后,怎么错的人就是他了呢? 父女二人两两相望,唯剩绝望! 「错了,一切都错了。」苏南枝唇角划开一抹讥笑,眼底有可悲、憎恨、厌恶,冷冰冰地客观评价道, 「左如月,你执念太深给我父亲下药,这是你第一错;宋晨云趁你不备与你同床,他也有错;左丞相延续家族荣耀,逼你嫁进皇宫,更是有错。你们全都有错!可你嫁进皇宫母仪天下时,你完全有机会选择,当一个好皇后,还是当一个毒妇。」 「可你怨念深重,选择当了毒妇!你憎恨那些算计你的人,可你与那些算计你的人有何区别?」苏南枝摇头,厉声讽刺不可救药的左如月, 「当你被坏人迫害时,你可以反击,而不是也变成坏人,去害更多的好人。你是淋过雨的人,你却还想把别人的伞撕烂。你憎恨左丞相逼你嫁给陛下,可你不也为了延续荣耀,逼你亲女儿和亲西戎吗?!」 一句句话,犹如尖刀利刃,精准无误地割伤左如月的心,把她遍体鳞伤的伤口,割的更加血肉模糊。 第二百七十七章 自刎而死,血溅三尺!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她不愿意面对如此不堪的过去,更不愿意面对苏南枝说的那些扎心话。 总之,所有人都该死! 左如月仰头哈哈大笑:「死,你们都得死,你们全死了,我儿子便是皇帝!」 「父亲,你这个废物!你连你外孙都帮不了,要你有什么用!你只会卖女求荣罢了!」 左如月笑容癫狂,指着左丞相咯咯咯大笑,笑的泪流满面,忽然又勃然大怒,高声尖叫着:「啊啊!!!杀了苏南枝!杀了萧沉韫!你们这对女干夫***!!杀了萧睦!杀了楚莹!苏正呢!苏正你在哪里啊,苏正——」 「本宫的苏正!!」她尖声嘶吼,尖叫声仿佛要刺破所有人耳膜,「哦不对,你死了!哈哈哈……你怎么能死呢?你死了啊……」 她蓦然难过,低声啜泣。 苏南枝看出来了,左如月这是要装疯,或者发疯。 「活擒左如月这个***!」萧睦微眯眼睛,咬牙下令,「皇弟,帮朕把萧子炎和左如月这***母子双双活擒!朕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死,是最容易的事情。 生不如死,才叫残忍。 萧沉韫瞥眼萧睦,敷衍地哦了声。 左丞相大部分兵力已经被烨羽军绑走。 包括左如月向西戎借来的五万兵力,也在京郊外围住了。 左丞相看着逐渐疯癫的左如月,眸眼一眯,气的呕出一口血! 他废物?他为官一生,若非为了这唯一的女儿,他怎么可能铤而走险,在年老之际召集心腹,不惜余力地帮助女儿和外孙? 左丞相永远也忘不了,唯一的女儿身着素衣卸掉钗环,跪在相府书房里整整两天,声泪俱下地哭诉外孙被废幽禁、此生再无出头之日、下场必定惨死诸如此类的话。 她求做父亲的左丞相帮她最后一次。 左丞相心疼女儿,怜悯他唯一的血脉,也不太愿意倾注在萧子炎上的多年心血付诸东流,所以他冒天下之大不韪,明知有错,还是犯错。 人都有侥幸心理。 倘若他赌赢了,外孙登基,一切便能苦尽甘来了。 可他,现在,输了。 左丞相历经大风大浪,赢得起,也输得起。 他取下腰间佩剑,恭敬地呈在掌心,从黄巾军正中央,一步步走到萧睦面前,走到他数年前亲自选择的君主面前,跪下、磕头,苍老疲惫的嗓音不疾不徐,缓缓道:「陛下——」 「老臣,有错!」 萧睦盛怒之下,一把夺过左丞相掌中宝剑,高高举起狠狠落下! 在即将砍到左丞相脖子上时,还是没能砍下去,他用力攥住剑柄的手掌青筋涨起,目光几欲喷火,将刀尖横在左丞相肩膀上,缓缓抵进脖子表皮,割出鲜血! 也就是萧睦这个动作,左丞相虽然惊出一身冷汗,却没有畏惧,他冷定地苦笑:「陛下,还记得您尚是太子之时吗?」 「那时老臣还是御史,一心辅佐您登基,不怕粉身碎骨,亦不惧横死戮尸,为您杀敌开道,坚定不移地助您称帝。这一道伤。」 左丞相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一道深长的旧伤疤,「是康清五年,为您挡刺客被重伤的。」 他掀起上衣,露出一道从胸口贯穿到腰腹的伤疤,皱巴巴的,如蜈蚣般丑陋:「陛下称帝前夕,晋王因仇恨暗杀您,老臣舍生忘死,替您再挡一刀,险些致命。」 左丞相身上还有诸多纵横交错的旧伤疤,却被他轻描淡写,一言概之:「其余为大庆做的,不提也罢。」 「陛下,老臣有错,难逃一死,您能否看在老臣为您挡刀多次,多次救您于危难的份上, 看在老臣曾经也为大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份上……」 萧睦微眯眼睛,心中五味杂陈,直接打断道:「你直说!」 「求陛下给左家留一条血脉,左家四代单传,传到老臣这一代,智贤皇后已死,老臣只有这么一根独脉……」 左丞相捡起地上一把刀,横在脖子上,高亢大喊:「老臣!以死谢罪,谢、主、隆、恩!」 旋即,狠狠一用力! 脖子瞬间割破—— 自刎而死! 血溅三尺! 萧睦横在他脖上的剑,哐当落地! 他明黄龙袍上,溅着殷红的鲜血,他朝后趔趄一步,被大内总管急忙扶稳。 左丞相死不瞑目,被割破的脖子,裸着血管,鲜血汩汩外貌,从玉石阶上,一阶一阶地流下去…… 左如月猛然愣怔在原地,吓傻那般不敢说话,不敢出声,轰然跪地,跪行过去,扑倒身体逐渐冰凉的老父亲身上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她哭声凄惨如厉鬼,在乾清宫前回响!令听者毛骨悚然。 在所有人视线都被左如月父女牢牢吸引时,萧子炎满脸震颤,忽然拿刀刺向萧睦!! 萧瑜薄唇勾起一丝极浅的弧度,这浅笑几乎转瞬即逝,他张开双臂冲了上去,眼疾手快地替萧睦挡住这一刀! 匕首刺进萧瑜左腹部! 随后,萧瑜快速攥住萧子炎拿刀的手!以巨大的力道控制力度,不让萧子炎把匕首拔出去,也不让他刺的更深! 周遭一遍尖叫! 也就是这个空档,萧子炎迅速将刀横在萧瑜脖子上,劫持萧瑜:「全部后退!否则我杀了九王!」 萧睦也没想到,这个最为温润的儿子,会毫不犹豫为他挡刀,心中倍感温暖,连忙下令: 「所有人后退!萧子炎你这个孽障,若你敢伤瑜儿,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给我准备一辆马车和万两黄金,把佳月母子送来,待我与母后、妻儿离开京城,便将萧瑜放了!」萧子炎恶狠狠道。 萧瑜却道:「父皇不必管儿臣!儿臣死不足惜!」 萧子炎手上一用力,刀尖便浅浅地刺伤萧瑜脖子表皮,滚落几颗血珠。 「住、住手!富岭给他备马车和黄金万两!」萧睦连忙大喊。 然而…… 冷眼旁观这一切的苏南枝,觉得很不对劲。 萧瑜素来趋利避害、狠辣无情,怎么可能冒着生死危险,替萧睦挡刀? 要知道,前世,萧瑜可是真正弑君杀父、血洗皇室的暴君。 萧瑜此番行为,必然有诈。 第二百七十八章 那,一起死咯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很快,宋佳月抱着孩子来了。 萧子炎眼里一喜:「佳月,站在我身后来。」 讲真的…… 宋佳月真不是很想站到他身后去,他可是乱臣贼子,还是假皇子!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从前就像个傻子那样,当菟丝花,白白讨好萧子炎那么久! 苏南枝在人群中,略有深意地与宋佳月对视:宋佳月,你要想翻身,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二人四目相对,宋佳月怀中怀抱襁褓稚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朝苏南枝微微点了个头。 萧子炎一手拿刀劫持萧瑜,一手扶着宋佳月坐上马车。 云栀嬷嬷扶着披头乱发的左如月坐上马车后,萧子炎才拽着萧瑜也钻进马车! 云栀勒着缰绳,快马加鞭地驶出皇宫,一路狂奔疾驰! 刚刚踏出宫门时,萧瑜脸上惊慌不再,蓦然变得云淡风轻,像是一切尽在掌控中那般,缓缓道:「大皇子,同你做笔交易。」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做交易?」萧子炎手上用力,刀刃割破萧瑜脖子表皮,恶狠狠骂道,「萧瑜!老子把刀架在了你脖子上!你不过是砧板鱼肉,有什么资格谈交易?!」 「不用那么激动。」萧瑜薄唇微勾,闪过一抹讥笑,淡淡道,「本王可以帮你保皇后和你妻儿一命,让他们后半生安然无虞。」 「你想想,你如今是逃出了重兵把守的皇宫,可很快,你们几人的画像便会贴满大庆所有城邦的大街小巷,日夜被通缉捕杀。你也知道,父皇锱铢必较,何况你犯下如此大错,必然会不死不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左丞相已死,又有谁来护着你们母子二人呢?你想让妻儿子女余生都活在不见天日的逃命中吗?后半生几十年,在刀尖上逃命过活,真的值吗?」 萧瑜嗓音平缓冷静,带着循循善诱的蛊惑力。 萧子炎满脑子都跟浆糊那样,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之时,左如月忽然冷不丁开口:「萧瑜,你交易的条件是什么?」 「帮本王,顶罪,假银票一案。」哪怕脖子表皮被割破,滑落鲜血,他还是丝毫不怯,反而像运筹帷幄之中那般,笑着道,「皇后娘娘,不如你替萧子炎顶罪?本王帮忙保住你心爱的独苗。反正,只要你们母子二人间,有一人顶罪,便足矣。」 「倘若本宫不顶罪呢?」 左如月微眯眼睛,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简直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那……」萧瑜微微一笑,「你们全家一起死咯。」 「你!!」萧子炎气的刚要加重力道时,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掀开车窗! 只见马车已经驶到了京郊一片密林,四周忽然出现了不少黑衣刺客,洛城哗地一声拔刀,面露凶狠地站在马车正前方:「放了九王,否则萧子炎,你等逆贼,休想离开此地。」 「萧瑜!你是不是想死啊?啊!你他娘的逼我不敢杀你对吧?!」萧子炎握紧手中尖刀,气急败坏地吼道。 如今,萧瑜是萧子炎能逃离此地的唯一人质,和筹码。 萧瑜轻笑一声,浑然不怕—— 下刻! 一柄冷沉沉的匕首,从萧子炎身后,抵在了他脖子上。 察觉到脖子上的冰凉之意,萧子炎遍体生寒,刚要转身时,拿刀之人蹙眉威胁:「别动!」 这说话声如此熟悉…… 第二百七十九章 环环相扣,步步为营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是云栀! 左如月的贴身心腹! 萧子炎蓦然变脸,还不及说话,左如月便勃然大怒:「云栀!放下刀!你、你在干什么?!」 云栀嬷嬷沉默了下,平静看向左如月,苦笑道:「老奴在做什么,娘娘不是看见了吗?老奴在挟持大皇子,若大皇子还不把刀放下,就别怪老奴手下不留情。」 说话间,刀刃实打实地浅浅刺进脖子。 萧子炎被脖子上一股尖锐刺痛,吓得没拿稳手中匕首。 「哐当」一声,刀刃掉地。 当萧子炎想要弯腰去捡刀时,萧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踩住匕首,慢条斯理捡了起来,他俊美如玉的脸上,带了些斯文败类的冷笑:「现在,你已经丧失主动权了,所以,要不要重新考虑下,本王刚刚提出的交易?」 云栀拽着萧子炎下车,劫持着他不许动。 「你!你!云栀你是什么时候勾结上九王的!?」左如月撕心力竭大喊。 云栀默了半晌,终究是鼓起勇气道:「皇后娘娘,老奴自您出嫁前就跟着您,但你有没有觉得,你走错了一条路?」 「什么意思?你在批判本宫?」左如月紧紧皱着眉头,「你趋利避害、趋炎附势,背主恶奴!早知今日,本宫就该提前杀了你!」 「老奴哪里有资格批判你呢?」 云栀面色复杂轻笑,「老奴当年本该被放出宫嫁人成家,是娘娘偏要留着我,您倒是快活了,我却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人老珠黄,未婚夫为了我终生未娶,当年我和您告假一年,说是给双亲送终,其实是回家生产,诞下一子。」 「九王半年前,抓走我夫婿、儿子要挟我听命于他,我也别无他法。」云栀懊恼地叹口气,随即又咬牙道,「可若您当初,放我出宫,我又怎会被人拿住把柄,临到最后关头出卖你!」 「你和我说啊!!你想出宫你和我说啊!」左如月大吼。 她无法接受,伴了她多年的心腹,会在最后一刻给她致命一击。 亲信之人的背叛,犹如尖刀刺进她心里,将她那颗心搅得稀烂。 左如月气笑了,冷呵一声:「你和宋晨云一样,服侍我几十年,我早就把你看做了亲人!你作为凤鸾殿掌事嬷嬷,甚至比一般妃嫔地位还高,全靠我给你撑腰!你扪心自问,我这些年虽然杀人无数,可亏待过你吗!?」 「可娘娘何曾问过我一句,这是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云栀眉头蹙的很紧,咬牙切齿道,「娘娘还不清楚我的性子吗?我并非追名逐利之人,只求与相爱之人安然厮守终生!这些年跟着娘娘做了无数伤天害理之事,每每午夜梦回之时,老奴都心中难安!」 「老奴眼睁睁看着娘娘一步步走向一条错误的不归路,我也不是昧着良心,陪你走上这条不归路了吗?」 云栀筋疲力尽道,「我觉得我对娘娘已经足够忠诚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背叛您,如果您不原谅,那也只有日后下了黄泉地狱,再向你赔罪了……」 云栀深吸口气,重重叹出。 「煽情完了吗?」萧瑜很有教养的,等主仆二人对峙完,才笑眯眯问道,「皇后娘娘,大皇子,二位怎么选?是顶罪呢,还是一家子整整齐齐一起死呢?」 萧子炎惶恐地和左如月对视一眼。 左如月双眸猩红,恨得睚眦欲裂,却也只能压住滔滔怒火:「本宫可以顶罪,但你必须保证我儿后半生都安然无虞。」 「好啊……」萧瑜眸子冰冷,微微一笑,递给左如月小玉瓶,「父皇必定会追责,届时大皇子只需服下假死药,本王再救他,将他送到千里之外的边疆生活。」 在几人的谈话间。 大批追兵已经及时赶到,云栀挟持着萧子炎,左如月也绝望地等待被捕。 事到如今,已成死局,再也无路可走。 母子俩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便是萧瑜。 左如月和萧子炎、宋佳月被绑住绳子,抓回了乾清宫,跪在冬日冰冷的台阶之上。 苏南枝和萧沉韫、孙太傅站在左侧,其余官员站在右侧。 萧瑜让御医包扎好腰伤、脖子伤口,换了身干净雪白长袍,从容不迫地走到苏南枝身侧,缓慢勾唇,与她四目相接,微微一笑。 苏南枝觉得他这笑有些深意,心中难免忐忑。 果不其然—— 跪在石阶上的左如月开始浑身颤抖,抬起头时,满眼幽怨和愤恨,瞪着萧睦恶狠狠大骂:「本宫只差一步便能让儿子君临天下了!可惜啊,只差一步!本宫培植黑金面具刺客,本宫制作假银票意图造反,本宫做的这一切一切,到头来,竟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萧睦!我不得好死,我哪怕化成厉鬼,也诅咒你不得好死!」 她仰头,像个疯子那样,瞪着天空哈哈大笑。 俨然一派疯子模样。 但众人却抓住了关键词:制作假银票? 这不是苏正干的事吗? 孙太傅冷冷道:「把话说清楚!左氏,你此话何意?」 萧睦微眯眼睛,目光迸射怒火。 若非她是心爱女人唯一的胞妹,若非左丞相自刎而死,让他这颗坚硬之心有了一丝松动,他真想现在直接掐死左如月! 左如月咯咯大笑:「你聋了吗?我说制作假银票之人是我,要不然我如何养得起那么黑金面具刺客?眼看事情要败露,我便栽赃给了苏正!害死了大庆忠臣!哈哈哈!萧睦,苏正可是你最信任的大臣之一啊,哈哈哈,我把他害死了,你不觉得惋惜吗?」 提及苏正。 左如月悲愤欲绝的眸中划过一抹心痛…… 苏南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侧目看向萧瑜,萧瑜纯良无辜地一笑。 ***,萧瑜这个***! 她终于明白,为何萧瑜会故意替萧睦挡刀,为何被萧子炎挟持而不反抗了。 以萧瑜的武功,哪怕被刀刺中,也绝不可能没有反抗之力。 萧瑜先是在危难混乱中,替萧睦精准挡刀,拿捏好分寸,被萧子炎刺中不伤及要害的腰部,再握住萧子炎刺刀的手,假装被伤后体力不济,顺势被萧子炎劫持。 被劫持出皇宫后,萧瑜全须全尾地回到皇宫。 左如月便疯言疯语地主动提及此事,看似是发疯乱讲,其实是故意替萧瑜顶罪…… 萧瑜当真是,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心机狡诈! 左如月的顶罪,让苏南枝原本想指证萧瑜的一切罪证皆化为泡沫! 萧瑜抢在苏南枝指证之前,再次找了替罪羊。 第二百八十章 疯起来连自己都算计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将左氏贱妇,斩、立、决!」萧睦积压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将萧子炎这个孽障,拉下去一并处死!」 萧子炎已经提前把萧瑜给他的假死药喝下了。 他刚被锦衣卫带下去时,忽然觉得胃里如排山倒海般疼,五脏六腑像被绞肉似的剧烈疼痛,疼的他呼吸不过来,开始浑身抽搐,下刻—— 他七窍流血,轰然栽倒! 他猛然明白了件事,萧瑜给的不是假死药,是毒药! 剧毒猛烈,疼的他浑身抽搐,狠狠盯着萧瑜,却再也骂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你、畜、生、你……」 「子炎!」左如月失声尖叫扑倒在地,将儿子揽在怀中,慌的六神无主,急忙去捂萧子炎眼鼻耳嘴离溢出的鲜血。 「假、死、药……」萧子炎像死鱼眼那般瞪着正前方,「是剧毒……」 左如月睚眦欲裂地望向萧瑜,满脸皆是仇恨! 她被骗了! 被萧睦这个畜生骗了! 根本没有假死药! 萧瑜从头到尾只想利用他们母子顶罪!从未想过保住他们! 「母后……」萧子炎紧紧拽住左如月的袖子,疼的青筋暴涨,看向抱着襁褓稚子的宋佳月,视野逐渐模糊,一行血泪滑落眼角,交代遗言,「帮我……保住……佳月……」 「佳月……」 宋佳月站在他两步之外,内心深受震颤,嘴角嗫嚅。 她与濒死的萧子炎,只隔着两步,分明离得很近,却又像是越不过的天堑深壑,她站在原地,始终没有走过去。 「佳月……你过来……」 萧子炎呛出大量黑血,满脸痛苦和眷恋,紧紧皱着眉头,「求你……过来……看我最后一眼……」 宋佳月眼眶逐渐通红,抱住孩子,轻轻地木讷摇头:「萧子炎,你……安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孩子……」 「求你……让我看看孩子…我想多看你一眼,我怕一死……我就记不得你了……」萧子炎卑微地哀求,又呕出一大片黑血。 但宋佳月用她的冷漠,将萧子炎的希冀全部粉碎。 萧子炎瞪大双眼,死不瞑目,伸向前方的手,骤然落地! 宋佳月下意识蒙住稚子眼睛,她怕那双清透纯澈的眼眸,目睹这一切。 左如月心痛如绞,五内俱焚,肝肠寸断地嘶叫:「儿子!!子炎!!萧瑜你这畜生!你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 左如月抓起袖中防身匕首,发疯般朝前刺过去,恶狠狠瞪着萧睦:「你们全都不得好死!一个害死我儿子,一个害死我父亲!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们!萧瑜你给的根本不是假死药——」 「噗嗤!」长刀刺进她后背,贯穿进前肚! 是……宋佳月抽出侍卫的刀,在左如月疯狂地扑向萧瑜、萧睦时,趁其不备,给了她致命一刀! 血顺着刀柄,流进宋佳月的手掌心,她面色惨白,神色麻木地松开手。 将那把长刀留在了左如月体内…… 左如月肚腹剧痛,汩汩不断地血流不止,视野天旋地转,她如断树般轰然倒地,瞪向宋佳月:「你……这个贱……」 话未说完,已然咽气。 随着左如月咽气,压在苏南枝心口的巨石也落了下来,终于,终于,为母亲和幼弟报仇了。 母亲、弟弟…… 你们在天有灵,看见这一幕了吗? 苏南枝仰头看天,眼眶泛酸。 左如月临死前,可谓是众叛亲离,失败的彻彻底底。 一场宫变内乱,自此闭幕。 不得不说 …… 左如月发疯扑向萧睦、萧瑜,宋佳月及时捅了一刀,算是将她自己从泥塘里拉了起来,将她与萧子炎之间,斩断的干干净净。 宋佳月跪在地上,抱着怀中稚子: 「陛下!臣女绝非与萧子炎同流合污之人!左氏一直想杀我,我一介弱女子,也是迫不得已,才伏低做小侍奉在她身侧。臣女从不知道他们密谋之事,还请陛下看在……看在我为国捐躯的亡父亡母份上,饶恕臣女识人不清之罪。」 「念你迷途知返,及时护驾有功。」 萧睦目光冰冷地睨着左如月尸体,想起心爱女人智贤皇后,又看向宋佳月尚在襁褓中的稚子,念及左丞相自刎前那一番话,曾为他挡过的几次刀:「你的罪,便既往不咎,但此后不得踏入皇宫半步。」qs 简而言之,别在他面前晃。 一晃就想起这事,保不齐萧睦日后思及旧事,再动杀心。 宋佳月能保住一条命,能保住郡主之名,已经是烧了高香,急忙谢主隆恩,及时退下。 眼下刚刚结束内乱,文武百官、乃至于萧睦和皇室都需要一定时间休养生息,论功封赏亦或定罪受刑。 皇宫内残存的硝烟弥散,那些鲜血被宫女太监们用水冲淡,擦了一遍又一遍。 萧睦历经此事,像是一夜之间老了数十岁那般,整个人疲乏又无力,被富岭搀扶着,颤巍巍地回了乾清宫内殿。 众人跪地恭送。 待群臣四散,各自劫后余生地抚着胸口感慨时,萧瑜停在苏南枝身侧,温润笑道:「南枝郡主,认为本王此计如何?」 完全是赤裸裸的挑衅。 前脚刚让人顶罪,后脚竟然问她计谋如何。 苏南枝美艳的脸上浮出冷笑:「夜路走多了,总会闯鬼。九王这次脱身,可未必下次也能全身而退。」 话罢,她转身离开。 萧瑜看着身影窈窕的女子,至始至终,嘴角都噙着温和的笑。 洛城见鬼似的,居然从自家主上那抹笑里,品出了一丝宠溺? 待苏南枝离去,萧瑜看着被锦衣卫抬走的萧子炎尸首,笑意逐渐消失,眸眼笼上一层淡淡的寒意。 天真。 既然左如月已经顶罪,他又何必留着萧子炎这个祸患呢? 从一开始,那瓶假死药,便是毒药! 左如月母子二人,病急乱投医,把萧瑜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却殊不知,萧瑜此人,狡诈狠辣,无所不用其极,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怎么可能信守承诺? 他先是为萧睦挡刀,为接下来的新储君之争做准备,博取父皇好感,接着又顺势故意被萧子炎要挟,看似他被要挟,落了下风。 其实一切都尽在他掌控之中。 他提前半年就收买了左如月心腹云栀,早已知道宋晨云和左如月偷情苟且,也知道大皇子并非亲生,可他没有动作,而是选择蛰伏在暗处。 因为他知道仇恨左如月的苏南枝必然会拉皇后下台。 那他又何须费力费时呢?坐等苏南枝拉假皇子下台便是! 所以,他也早就在萧子炎出逃路上埋伏好了人马,随后云栀要挟萧子炎,他也顺势提出条件。 果不其然,身处绝境的左如月答应顶罪,只为能给儿子换来一丝生机,却不想…… 母子二人双双死于萧瑜计谋。 萧瑜作的这个局,把他自己的命也算计了进去,甘愿顺势被萧子炎拿刀抵在脖子上威胁。 好一招借刀杀人,又坐享渔翁之利。 他这个人…… 疯起来真是不要命,为了揽权,能 把自己都算计进去,又怎么可能在乎别人呢? 他大概,唯一在乎的,也就只有那个视他做死敌的女子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她和别人都不一样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何老头见左如月和萧子炎已死,忽然又哭又笑,拉着小湛离开。 爷孙俩身穿粗衣麻布,与金碧辉煌的皇宫格格不入。 「小湛啊,你好好跟着南枝郡主读书识字,我……我回死水县给你爹、给你伯伯、给你娘烧点纸,告诉他们,真凶已经得到报应了。」何老头爬满皱纹的蜡黄的脸上,涕泗横流,老泪染湿衣襟。 他又笑又哭,笑的是凶手死了!哭的是,就算凶手身死,他家十三口人再也无法团聚。 数百条人,怎么只换来左如月和萧子炎两条人命呢? 这世道,就该一命抵一命! 手掌权势之人,比普通人更容易行恶,行恶的代价更小,这不公平。 可幸好有律法,有萧沉韫、苏南枝、苏正、孙太傅、莫北川这些维护正义的人。 世间总有恶,但永远,邪不压正。 何老头出了宫门时,脸色浮现慈爱,目光灼灼,指着青石白底、红墙黄瓦、鳞次栉比的巍峨皇宫: 「小湛啊……好好读书……考取功名……」 「爷爷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你考取功名了。你很幸运,遇到了南枝郡主、遇到了你言斐哥哥、遇到了苏家,那就要抓住这个幸运,好好读书,继承你父亲遗志,做一个有志向的人,永远心怀仁善。」 何老头已至耄耋之年,语气像是交代后事那般,可双亲早逝的小湛,并未听出这话里语意。 小湛清亮的眼睛里倒映着层峦巍峨的恢弘殿宇,用力点了个头。 苏南枝带着何老头、小湛、温言斐坐进马车中,回了澄院。 回去第一时间,苏南枝便不敢松懈,将苏正曾在狱中被皇后逼着喝毒酒,假死之事全部解释清楚,写成了一封陈情书,委托苏醒后的镇国侯转交皇帝。 如今,澄院住着很多苏南枝救回来的官员家眷和百姓。 有御史夫人、镇国侯、镇国侯夫人、城守尉夫人、孙太傅家眷和儿孙、镇军大将军全家…… 偌大的澄院,十步一亭台,七八个分院,几十个厢房,都快住不下了。 萧沉韫本想来看她,看看她手上的伤如何,却因着人多眼杂,只好推迟。 逐渐恢复体力的镇国侯仍有些虚弱,攥着那封陈情书,笑着喝口热茶:「南枝,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本候身上,真相已然大白,苏大人是蒙冤入狱,本候必定和其他大臣一起,为你父亲伸张正义!」 「多谢万伯父。」苏南枝福身行礼。 「好得很,好得很,本候这就进宫。」万松豪迈大笑。 「等下,本官也跟你去。」来接家人子女的孙太傅,杵着拐杖,跟在万松身后。 「太傅大人,老侯爷,你们且等等,本官也跟着去。」御史大人是萧瑜心腹,此刻能站出来,倒是出乎苏南枝意料。 「这种事,怎么能少的了我呢?」吏部尚书笑着道,「我与苏正同窗多年,早就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走吧,大家一起去。」 他们本是来接妻儿子女的,却没想到,这一来,接妻儿子女反倒成了第二件事,而第一件事,便是给苏正伸张正义。 一来,苏正为人为官都很好,不怎么得罪同僚。 二来,苏南枝此次,救了他们的家人,于情于理,都该站出来。 人多力量大,一个人出头,两个人出头,在不危及自己利益下,何乐为不为? 苏南枝朝他们深深地福了一礼。 待他们走后,满院的官员家眷、百姓,或坐在廊下吃零嘴,或三俩交谈叙旧,或折枝赏花,但都不约而同看向苏南枝。 只见苏南枝裹着纱布的双手, 早就被鲜血染红,不知何时,伤口已然崩裂,但她却毫无察觉, 她身穿有些脏了的白色劲装,亭亭玉立站在院中,气质温和雅致,身上隐约带着一股子韧劲,像是不惧风雨,也不会被任何东西打倒。 总之,这样的姑娘,和从小养在深宅大院的女子,很不一样。 她出类拔萃,又与众不同。 苏南枝转身时,恰好一束温暖的阳光从天上投下来,射进四合院,照在她身上。 她周身都笼着淡淡的柔光,美丽、温雅、又漂亮的不可方物,笑着同温言斐道:「言斐,辛苦你了啊,这段时间,腰上的伤好些了吗?」 「洛神医那夜给我摸骨,说是皮肉伤的严重,但没伤到筋骨,姐姐放心。」 温言斐与她比肩而行,朝廊下走去。 苏南枝看着满院安排妥当的家眷,道:「江源这小子办事能力还可以,邹虎虎跟着他也长进了不少。」 那夜她救回来太多人,都让江源安排妥当。 眼下,澄院虽然住的人很多,但都井然有序,并不混乱。 她眉眼弯弯,喜笑颜颜,同温言斐正在聊天时,身侧响起一个温柔细弱的说话声: 「多谢你啊……南枝郡主……」才生产完没几天的御史夫人,头上裹着厚毛绒毡帽,身穿纯白长裙披着厚大氅,抱着刚出生的婴儿,满脸感动和感激,「若非是你,只怕我家小公子双腿已经残废,若非是你,我可能……」 她没敢说完后面的话。 当日那么混乱,她小儿子双腿被火药重伤,她又生产在即,根本找不到稳婆和医师,若非苏南枝救她来芸院,洛神医给小儿子治腿,还找人给她接生,只怕一尸两命。 . 第二百八十二章 托孤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却不甚在意地笑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必放在心上。」 御史夫人一颗心被她眼中的笑意温暖到了,很是感动道:「你救人纯粹只因仁善,并非想挟恩图报,千言万语难表谢意。我怀中婴孩,是我与夫君的第二胎,若郡主愿意,能否为这孩子取个名字?」 苏南枝下意识用丝绢将手擦干净,哈口气搓热了手,这才轻轻揭开襁褓一角,笑吟吟地用手轻轻摸了摸孩子温软可爱的脸蛋。 这小婴儿眉眼清秀,与御史夫人有六七分相似,她笑着思索了下:「好漂亮的小孩子,不若叫佳锦吧?愿她前程似锦,万事俱佳。」 「好名字。」从御前归来接万夫人的万琛远,特地卸下染血铠甲,换了身灰蓝长袍,外罩黑色大氅,笑着从门外走来。 苏南枝回头看去,总觉得万琛远比从前要沉稳很多。 他从前很爱穿大红大紫、张扬鲜艳的外裳,可近来,衣袍更趋向于灰、黑、浅色、深色。 他整个人像是正在开刃的重剑,透着凌厉与沉稳,正在不断被世事时局打磨、冶炼、成长。 苏南枝眸中流淌出真心实意的赞扬。 万琛远俊美无俦的脸上,满是明朗笑意,看向苏南枝:「郡主知道我这个人,向来没什么才学,但一听你取的名字,就觉着好听。」 「世子所言极是,谢谢郡主赐名。那便叫尹佳锦,我很喜欢这名字,想必我家大人也会很喜欢。」 御史夫人笑着逗着孩子,「佳锦、佳锦,锦儿,你有名字啦。」 万夫人从花园小径中急急而来,看到全须全尾的万琛远时,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下,十指合掌放于胸前,连忙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儿平安归来!琛远,你真是担心死为娘了!」 「母亲与父亲不是正想让儿子成为这样的人吗?」万琛远笑道,「如今我成为这样的人了,你们倒担心上了。」 万夫人眼眶一热滚着热泪,心里很酸,一时间,既不希望儿子披荆斩棘、陷入危险,又很欣慰,令她操心又头疼至极的儿子,终于醒世懂事了! 万琛远敛袍,朝苏南枝庄重作揖:「南枝,谢谢你。我带兵去御前护驾之时,曾看见城西燃起大火,担心的五内俱焚,却不敢离开半步,多谢你替我,护住我父母双亲。」 那几天,万琛远守在宣武门前,一心护国,哪怕他无比担心双亲,也不能擅离职守。 也算是,舍小家,顾大家。 他身穿铠甲,手持宝剑,忧心忡忡地守在皇宫时,一颗心又怕又忐忑,很害怕家里有个三长两短,可幸好,苏南枝护住了父母。 这份恩义,被他铭记于心。 「日后成婚你可要好好对待南枝郡主。」万夫人笑着将手腕上祖传的白玉镯取下来,顺势戴在苏南枝手上,「说来,婚期也快了,这年一过,再过个十几天便到日子了。」 万夫人故意拔高音调,向来温雅娴静的她,隐约带了点炫耀意味,仿佛当着满院家眷,故意炫耀她未来儿媳多么好,多么可遇不可求,你们家儿媳有我家儿媳妇好吗?肯定没有吧! 「恭喜啊。」 「恭喜南枝郡主……」 院中的夫人、姑娘、百姓,开始陆陆续续笑着同苏南枝道喜。 苏南枝回礼道谢,面上笑意却渐渐淡了些,借口芸院被烧,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为由,匆忙离开前院。 何老头要回乡给死去的家人烧纸,苏南枝给了他一些盘缠,带着小湛目送何老头。 自从凶手死了,何老头强绷着的精神就像是垮掉那般。 他已经七十出头,一辈子打渔劳作 ,双腿风湿极重,走起路来渐渐蹒跚难行,脸色也差了很多,像是经不起一阵风般颤巍巍坐进马车。 何老头眼尾纹如折扇般柔和散开,笑着看向小湛,眼底是满满的宠爱,慈祥至极地说:「小湛啊……好好的读书……」 「爷爷……」 不知怎地,小湛看着爷爷隐约闪烁泪光的眼睛,忽然酸了鼻子:「呜呜呜……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爷爷……」 何老头抬袖,擦了擦湿润的眼眶,看向苏南枝。 苏南枝牵着小湛,站在门口,深重地点个头。 见她点头,何老头开心了些,但依旧很难过,终于下定决心背过身去,不再看小湛。 马车缓缓前行…… 小湛看着车中爷爷身躯佝偻的背影,哇声大哭,眼泪涌出眼眶! 他不明白,为什么爷爷不让他跟着回嵩阳。 「留在京城读书很重要,可是陪着爷爷更重要啊……」小湛撒开腿,哭喊着追了一路。 苏南枝也追了一路。 直至那辆马车消失在视线中,小湛累的摔倒在地,掌心被擦破皮,实在追不上时,哭的更伤心了。 小湛年岁虽小,很多东西都不懂,但此次分别却让他倍感不安。 他怕,一分别,便是永别。 爷爷老了,会死,他好怕,再也见不到爷爷。 苏南枝抱住小湛,替他擦干净泪水:「小湛,爷爷最大的心愿是你好好读书,你别哭啦,你这泪水,比黄河的水还多啦。」 小湛依偎在她怀里,哭的浑身颤抖,死死咬牙不语。 三天后。 送何老头回嵩阳的护卫来信,何老头上坟祭奠完家人后,去世了,死在死水县渔村的木屋内。 副县令灿夏,负责何老头全部丧葬事宜。 当苏南枝收到这份信时,她正在书房内处理黄泉阁和护城军的事务。 她攥着信纸的指尖微微一颤,看向坐在门槛上读书的小湛…… 其实,自从何老头得知家人全是死于非命后,心里便郁结成疾,怄着一口气,全凭着这口气吊着,想多活一天,再多活一天,活到仇人死,活到真凶罪有应得那天。 所以左如月一死,他怄着的这口气就散了,残败身体再也撑不住,托孤给苏南枝,独自回嵩阳给死去的儿子、儿媳、孙子们烧完纸祭奠结束,了无遗憾地走了。 他好像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独自一人回嵩阳,想要落叶归根。 他不敢让小湛跟着回去,小湛没了爷爷,就是真正的孤儿了,他怕小湛接受不了,不敢让小湛知道。 小湛温习着功课,清澈明亮的眼睛,不谙世事地看向苏南枝:「姐姐这么了?」 苏南枝藏住眼中的遗憾和心疼:「没事,小湛。」 「是爷爷回嵩阳,托灿夏姐姐来信了吗?爷爷什么时候回京城呀!我想见他,想把最近学的书,背给爷爷听!」 小湛笑容灿烂。 他还不知道,他已经永远失去爷爷了。 苏南枝将信藏进袖子,走过去揉了揉小湛的头,蹲下来同他讲道:「爷爷说,他老了有些走不动了,暂时不能回来。他想和小湛做一个约定,等小湛背完书架上所有的书,他就来见你。」 「书架上所有的书啊……」 小湛吃惊的张大嘴巴,呆呆地点头:「好吧……」 他从左边拿起一本书开始翻阅,打算每天看一本,这样是不是,不用几个寒来暑往,就能见到爷爷啦? 苏南枝看着小男孩认真的模样,心中叹口气。 「姑娘!姑娘喜事!」春 盛提裙跨过门槛,满脸春风地开心笑道,「天大的喜事啊!」 「我还能有什么天大喜事?」苏南枝好奇道。 第二百八十三章 封女官或公主,二选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宫里传来口谕,说是陛下召您进宫,要论功封赏!” 春盛兴奋的跳脚,比苏南枝还要激动,嘿嘿傻笑,“姑娘成京城的大名人啦!您救了那么多官员家眷和百姓,说书先生把此事写成话本子,全京城都传开了!” “现在各大说书馆、戏楼太子都在讲这件事,百姓们都在津津乐道地夸您呢!估计很快全大庆都会知道这件事啦,哈哈。” 苏南枝看着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春盛,笑着走出院子,坐上马车。 宫变内乱一事,总算平息结束了。 京城是大庆首城,军队、地方衙役,连百姓们也自发组织起来,洒扫街道、埋葬尸体、努力将家园恢复成昔日模样。 城西因着火药的缘故,受损最为严重,大部分只能修葺或者重建。 幸好这场内乱,来得快,去得也快,前后总共没超过半月,所以京城并未被重创。 苏南枝放下卷帘,收回目光。 沿路上,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这是苏家马车诶!好像里面坐的正是南枝郡主!” “南枝郡主!!” “哇快看啊,是南枝郡主!” 洒扫街道的人们,纷纷停下手中事情,追着苏南枝的马车跑。 恰逢路边有个卖花的小摊,众人纷纷掏钱买来花束,朝苏南枝马车扔去! 一支、两支、四支、十支…… 到最后数不胜数! 有个被苏南枝救过的大婶,没买到花,激动地抱起自家土鸡朝马车里扔:“郡主哩!你试试俺家的老母鸡,吃麦子长大的,炖汤可好吃啦,你看你那么瘦,要多补补——” 大婶声音响亮清脆,满脸笑容! 苏南枝看着满车乱飞的土鸡,笑意微呆:“……” 邹虎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鸡翅膀,绑了起来。 待马车行到皇宫时,苏南枝马车里、车顶上都被扔了不少鲜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卖花的呢。 苏南枝抬手拂掉肩上的芙蓉花瓣,走下马车。 一路上,宫女太监侍卫们都对她极为尊重。 这种尊重和敬仰是发自内心的。 因着内乱战争时,苏南枝调用了不少黄泉阁杀手和死水县护城军,这几日忙着清点人数,重新部署人力,她也没怎么打扮,只穿了一件大方端庄的浅蓝蝴蝶长裙,外披雪白斗篷。 她气质很好,温柔却不柔弱,优雅却不扭捏,自信从容,在不少官员的目光中,安之若素地走进乾清宫正殿:金銮殿。 这是文武百官上早朝的殿宇。 开朝以来,也只有智贤皇后曾在萧睦病危时,作为战场唯一知情者,身穿铠甲进正殿,代替萧睦向先皇禀告战况。 而苏南枝,则是智贤皇后之后的第二个女子,走进乾清宫的金銮殿。 若是往日,这些官员未必能接受女子来前堂。 可前几天,苏南枝救了城西不少官员的家眷,于他们来说,就算不是救命之恩,也算是危难中的庇佑之恩。 有着这特别的原因,文武百官大部分人没说什么。 镇国侯位列武官第一,腰杆挺得板正,看着自家未来儿媳妇走上金銮殿,比自家儿子以后当一品官还高兴! 他如护犊子的老虎般扫视四周,扫视那些思想古板保守的老官员,仿佛在说:今日谁挑他家未来儿媳的刺,他可要发飙了。 “臣女,苏南枝,叩拜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萧睦身穿七龙戏珠龙袍,屈指慢敲玉石桌面,端坐高台,居高临下地俯瞰苏南枝。 其实苏南枝外貌和智贤皇后并不相似,但她的气质、气场,言行举止,以及临危不乱的明睿理智,真是像极了智贤皇后。 看见她,就仿佛看见了智贤皇后思想的继承者。 最难能可贵的是,苏南枝也是女子。 萧睦想起智贤皇后生前,曾提出‘女子亦可入官’的谏言。 可惜他心爱的智贤皇后薨逝太早,不然以她的才干聪慧,在她极大的影响力之下,今日可能已有女子入官的现象了吧? 每每想起他心爱之人,智贤皇后是救他而死的,萧睦便心中悲痛。 “南枝郡主先是除乱党,又实现了智贤皇后遗志,将死水县从死变活,从一方贫瘠的瘟疫多灾之地,变成如今连通三洲五城的富庶重地,在这一次叛乱中,又不顾生死挽救多人。你想如何得到怎样的封赏?” 萧睦富有节律地敲着桌面,眸眼一眯,审视苏南枝。 苏南枝不卑不亢地作揖回答:“救人是从心而行,并未想过任何封赏。若陛下要赏,不若将金银钱财赏给那些战争中蒙受损失、无家可归的百姓。” “好!”萧睦响亮地拍了一掌,“真是……太像了。” 文武百官不管对此事看法如何,但都觉得苏南枝这话说得十分漂亮。 “这样吧。”萧睦目光高深莫测道,“给你两个封赏选择,一是,封为公主,享受皇室待遇,二是,封为四品女官,可入仕途。” “你,选哪个?” 第二百八十四章 此后,为自己而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睦此言一出,大臣们便在底下拿着笏版窃窃私语。 「纵使南枝郡主心存怜悯,救人无数,比寻常女子更有远见,可不代表她就能做好一个官啊……」 「当官自古以来,都是男人的事!」 「从政者执掌天下,事关民生,可不是后宅女子能闹着玩儿的!」 「女人呵!不都该以嫁人成家、养儿育女为重任吗?可别来前堂丢人现眼啊。」 「朝堂政治清明,若混进来一个红颜祸水,只怕开了这先例,大庆未来堪忧!」一向古板严肃的殿阁大学士,扶着银白胡子,眼睛都要翻上天了。 更难听的话,殿阁大学士没说出来,在心里腹诽:苏南枝再救人无数,可她也是在教坊司当过歌姬的女子,这样不干不净的经历,怎能上得了台面?做个异性公主,知足常乐最好! 位列文武百官第一列正中央的萧沉韫,看向苏南枝,也有些好奇,她会做出何种选择。 封为公主,和做女官,完全是两条不同的人生道路。 异性公主享受皇室待遇,殊荣万千,可招驸马,赐公主府,却无实权,不能从政,未来依旧会像寻常女子那般,困于后宅,不得干涉前堂。 这一条平顺的通途,只是太过平顺,缺乏挑战和新意,也显得不过如此,依旧囿于天下人的世俗目光中,认为女子们就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嫁人生子,在后院里与妾室们争风吃醋,用生子来稳固主母地位,使尽手段取悦男人保持眷宠,无自我,无价值,开朝以来,世世代代如此,没人站出来打破男女失衡的僵局,指出男女之间的不公待遇。 好不容易有个智贤皇后,却天妒红颜、英贤早死。 萧睦也是惦念智贤皇后,想起心爱之人的遗志,才抛出二选一的题目,供苏南枝选择。 若苏南枝选四品女官,品级虽小,却是开朝以来的第一个女子,打破世俗常规,开创先例,或许接着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女子,可入仕步入朝堂…… 这条路或许坎坷,充满质疑,充满挑战,但她……还是想试试。 只靠自己,拼尽努力手掌权势,不依附于任何人。 有了官权,很多事情,都会渐渐发生改变…… 尽管众臣压低声音议论,但还是有不少质疑之话钻进了苏南枝耳中。 可她依旧坦然从容,丝毫没有因为人言可畏而胆怯退缩,唇角划开一抹淡笑:「陛下,臣女选后者,四品女官。」 「可以。等吏部商议拟定具体官职,朕再下圣旨。」萧睦道,「退下吧。」 「臣女叩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南枝行大礼,磕头,随后转身,在众臣或惊讶或复杂的目光中,挺直腰板,神情坚定,眸色沉稳,缓步离开金銮殿。 她受得住所有质疑、猜忌、诋毁、轻蔑。 毕竟经历多这么多事。 人嘛,总是在一边经历一边成长,一边接受新的挑战,走向自己想要的人生道路。 苏南枝离开皇宫后,文武百官就此事又分了三派,进行了激烈的唇枪舌战。 保守派,思想传统的大臣,气的脸红脖子,极力抗拒此事。 中立派,大部分是本来不太看好,但因着苏南枝救过他们的家眷,受了苏南枝一恩,而不辩驳,也不表态。 而另外一半,便是镇国侯、太傅、摄政王、莫北川几个中流砥柱的重臣表示同意。 这一次,向来置身事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萧瑜,也难得谏言,带着他党羽表示支持。 萧睦年老好色易怒,虽然不如年轻时励精图治 ,但唯独苏南枝做女官这事,因着智贤皇后遗志,而态度开明。 早朝结束后。 苏正恢复官身,苏南澈苏南辕也官复原职。 三兄妹站在贴着大大封条的苏家府邸门前。 一向理智的苏南枝,眼底也涌着几丝激动,她深吸口气,如释重负地缓缓叹出,抬手,麻利干脆,极其有力度地哗一声,撕下封条! 被两次抄封的苏家,度过了所有危机! 在苏南枝拼尽全力的苦心转圜下,终于化解前世所有置苏家于死地的危机! 危机化解,自此以后,苏家皆是坦荡通途。 亡母幼弟大仇已报,父亲平安,大哥二哥并未惨死,她也安然无恙。 苏南枝看着尘封已久的苏家府邸,眼圈微微泛红,闪烁着细碎泪光…… 没人知道,她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承受了多少艰辛,才做到了这一切。 苏家平安无恙啦,可她再也做不回五年前的枝枝了,做不回那个温柔软糯、单纯无忧的枝枝。 她经过世事打磨,变成了如今的苏南枝。 此后。 还有很长一截路要走。 从前是为复仇而活,如今,她可以开始为自己而活了。 活着,活出她想要的样子,成为她想要成为的人。 散是三颗星,聚是一团火。 苏南澈、苏南辕、苏南枝重回苏家,三个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成长。 大哥做事更为杀伐果断了,二哥暴躁脾气也收敛沉稳了不少。 二哥以前绝不伏低做小,性子直来直去,如今,也学会官场兜圈子,留了八百个心眼子,凡事三思而后行,重点是,他也不再惹苏正生气了。 苏正在水牢中败了身子,天一冷便犯咳疾,身子瘦骨嶙峋,连从前穿的官袍也小了两圈。 从皇宫回来时,他卸下官帽,递给管家江源。 人一瘦,颧骨便容易凸出来,显得苏正面容很是清苦,他慈爱地看着三兄妹笑道:「告诉你们一件事。」 见爹爹卖了个关子,苏南枝笑着扶他回正厅:「什么事?爹爹还要藏着掖着,这么神秘?」 第二百八十五章 温馨的苏家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我辞官了。」苏正眼底流露出一些久经风霜的疲惫,却还是笑着道, 「我这身子,大抵是没几年了,在朝堂上已然有些力不从心。何老头临走前,曾将小湛托孤给苏家,便由我带着他读书识字吧,接下来的几年,我想住在樱羽山,给你们母亲守墓。」 苏正和楚莹感情很好。 亡妻死后五年,他每一个午夜梦回之际,都曾惦念的难以入眠。 在楚莹没去世之前,他每天都很快乐,依旧身强力壮,可自从妻子身死,便像把他的精气神也带走了般,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有时候,苏正还会坐在廊下看着亡妻的簪子发呆,一坐便是一下午。 苏正动作缓慢地用杯盏撇去茶沫,看着墙边一葱山茶花,目光深远且覆满忧思,像是透过那葱山茶花,在回看从前的岁月,笑着淡淡道: 「你们母亲最喜欢种花,她不在后,这满院子的花也萎了不少。」 「我有你们这样孝顺的儿女,吾心甚慰。可我仍然觉得,你们母亲,才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就好像,你们以后,各自的人生里,也会遇到最重要的人,陪你们度过一生。」 「怪我,是我没保护好你们母亲,让她中途退场,离我而去,留我孑然一人独活。」 苏南枝心底一酸,她知道,无论她再怎么宽慰父亲都无济于事。 母亲是父亲的良方,除了母亲以外,无人可解。 有时候,夫妻太过深情也不好,不然就像爹爹和娘亲那样,一个人走了,另外一个人怎么样也无法习惯。 苏正笑着看向三兄妹:「好了,为父先去小憩片刻,我命人备了晚膳,今晚吃团圆饭。」 「父亲好好休息,我们三兄妹只有您了。」苏南枝斟酌许久,才说出这话。 苏正愣了一下,才心情复杂地笑着点头。 苏家奴仆陆陆续续被送了回来,清扫庭院,拾整房屋。 苏南枝回了闺房,第一件事便是扑上去,躺进蓬松的被褥中,感受着满满的归属感、安全感。 这种幸福,让她恍然若梦。 她摸着自己强有力的心跳声,才安定下来,知道这一切不是梦,知道她成功扭转了苏家命运。 吃晚膳时。 宋佳月抱着襁褓孩子,几番踌躇在苏府外,脚尖上前又后退,拿着铜环又不敢敲门。 今日腊月二十四,小年佳节。 她孤孤零零一人,孤儿寡母,没有地方能吃小年夜饭。 但她莫名生出想来苏南枝这里吃小年夜饭的想法…… 大概是因为左如月追杀她的那个雨夜,苏南枝扶起她,予她救赎,赠她暖衣热饭,留她在芸院安胎,苏南枝不计前嫌,从未苛待过她,让她这颗沉浮在阴谋诡计的心,丛生温暖。 所以现在,无父无母、无亲无友的她,甚至有些小小地依赖苏南枝。 那日。 她心狠地杀掉左如月,一来,是把自己摘干净,二来,左如月曾心狠手辣地杀她和孩子,捅刀,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她想起了萧子炎…… 萧子炎从前左拥右抱、外室成群,可临死前居然卑微地求她看他一眼,萧子炎痛改前非,爱上她了。 可这幡然醒悟的爱,浪子回头的爱,太迟。 有时候,迟来的爱,没有意义。 想起萧子炎,宋佳月一颗平静冷硬的心,还是漾起了几丝涟漪。 正当她犹豫徘徊,害怕苏南枝不待见她来吃饭时—— 「嘎吱——」一声。 厚重大门从里面开了,小 厮看着抱孩子的宋佳月,疑惑道:「这位姑娘……您找谁?」 宋佳月没说话。 身后处理完黄泉阁事宜的温言斐,带着邹虎,来吃小年夜饭了。 右边的街道,万家马车徐徐停下,万琛远一身蓝衣长袍,拎着大盒小盒礼品跳下马车,带着随侍陈阳走来。 不会儿。 又驶来一辆装潢低调内敛的马车,黑色软缎包就车身,余晔掀开车帘,身穿仙鹤黑袍的萧沉韫走下马车。 四人碰到了一起。.. 自从大仇得报,苏南枝便比从前心情舒畅不少,再也没那么压抑,多了几分恣意开朗,她正带着小湛,和大哥二哥,陪小湛玩老鹰抓小鸡。 生性温润稳重的苏南澈,正在书房接管梳理大理寺的案子,对此表示拒绝,但架不住苏南辕叨叨叨叨,索性案子一放,无奈出门。 苏南枝一阵笑着追小湛,小湛被逗得咯咯咯笑,她抬起头时,正好看见门外的死人,微微一怔后,笑意明朗道:「宋佳月,你怎么来了?」 「我……我……」宋佳月心里尴尬又小心翼翼,「没什么……就、就是路过……」 苏南枝看着她手里提着的礼盒,明显是来上门拜访,笑着道:「来吃年夜饭吗?我家府上,厨子做饭很好吃。」 「好啊!」宋佳月连忙点头。 温言斐已经算是半个苏家人了,连苏南澈、苏南辕都把他当做亲弟弟,苏正待他,就如义子那般。 他当然要来吃年夜饭了。 至于万琛远…… 和萧沉韫、余晔…… 苏南辕狡黠一笑,嘴贱道:「想必摄政王也是路过苏府吧?咦,万世子,你不回去吃年夜饭吗?」 他这一语双关,过分一针见血了。 萧沉韫本身是来劝苏正继续留任兵部尚书的,当然,能借公事之名,和南枝吃一顿年夜饭也很不错。 万琛远比萧沉韫要脸皮厚,和陈阳主仆二人,拎着大包小包礼盒直接走进苏府,笑道: 「我爹在府中宴请宗族同过小年,我娘便让我来拜访苏伯父。不知二哥能否赏个脸,留在下吃一口年夜饭?早就馋苏家厨子的好手艺了。」 「……」话都说这份上了,苏南辕也不太好赶人。毕竟礼多人不怪嘛,他眼睛微微发亮,看着万琛远提着的大大小小礼盒,「世子请进——」 至于萧沉韫嘛。 苏南辕笑着道:「王爷您……不回王府吃年夜饭吗?」 萧沉韫自诩做不到万琛远那样厚脸皮。 余晔也很是脸皮厚,直接搭上万琛远肩膀:「想当年咱俩可是同一批科考学子啊,咱哥俩谁跟谁啊?我可是很眼馋你家厨子做的饭啊,咱俩的交情,不至于吃顿年夜饭都不让吧?」 余晔调侃着说完,目光却宠溺地落在了春盛身上。 苏南辕瞅着余晔看春盛的眼神不大对劲,但也没细想,继续看着苏府外的萧沉韫,嘿嘿笑:「王爷您快回去吃小年夜饭吧,苏府寒舍鄙陋,就不留您啦!」 说完,他就要把大门一关。 「慢着——」萧沉韫手挡在门上。 第二百八十六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塞给苏南辕一荷包金子:「薄礼,不成敬意。本王吃顿年夜饭,不为过吧?」 苏南辕掂着沉甸甸的金子:「王爷这是哪里话?微臣巴不得您上苏府吃饭,您来苏府吃饭,苏府也蓬荜生金辉啊。」 萧沉韫从车上提下来些礼盒,绕开喋喋不休的苏南辕进了苏府。 都说礼多人不怪,苏南辕当然笑脸相迎啦。 苏南辕忙不迭地去后厨,让厨子多加几个好菜,多天几副碗筷。 苏南枝走去前厅时,萧沉韫将一柄桃木短剑递给小湛:「小湛。」 「哥哥?你是嵩阳城那个老跟在南枝姐姐后面的哥哥诶!哦对,你就是他,你还给南枝姐姐绾过——」 发簪二字,尚未被小湛说出来,萧沉韫便握拳咳咳,打断他的童言无忌。 萧沉韫用桃木剑耍了一个简单漂亮的招式,薄唇微勾:「送你了。」 「哇偶……你还记得我诶!谢谢大哥哥!」小湛黑亮亮的眼底,映着喜悦,「最近苏伯伯正在教我习武,苏二哥哥督促教我扎马步,正好缺一把桃木小剑练习呢。」 萧沉韫揉了揉他脑袋。 他过目不忘,自然是记得小湛了。 「南枝,新年将至,你想要什么礼物?」萧沉韫走在苏南枝身侧,二人为了避嫌,刻意隔出了十步之遥。 这十步之遥…… 讲真的,苏南枝可能有些听不清萧沉韫在说什么。 她柳叶眉微挑:「王爷你想要什么礼物?我没听清?」 「不是本王要礼物,是本王问你要不要礼物。」 「哦,你不要礼物啊……」苏南枝点头。 「……」萧沉韫其实很想走过去几步。 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未来岳丈的面,还是要稳重守礼。 摄政王又如何……天下权臣之首又如何……见了帝王都不必跪拜又如何…… 见了未来岳丈,还是要非常尊敬守礼的。 萧沉韫将一方绝佳的墨云砚台,递给管家江源,同苏正温和有礼道: 「苏大人,本王仓促前来,也没带什么贵重之物,这方墨云砚台,是五年前征战西戎边境攻下一座城池时,城主献给本王的投诚礼,说是西戎可汗也未必能觅得此方墨宝。」 这…… 还不够贵重吗? 万琛远、苏南澈、苏南辕、苏南枝齐齐看向他。 苏正有些不好意思收,但摄政王主动送礼,他好像也不能拒绝。 他倒是酷爱文房四宝,对西戎那价值千金的墨云砚耳闻许久,可惜有价无市,萧沉韫是不偏不倚,精准地送到了他心口上。 萧沉韫将主位让给苏正,苏正连忙又让给他:「摄政王乃万金之躯,能来苏府已是蓬荜生辉,断没有您坐侧位的道理。」 「来者是客,不宜坐主家之位。」萧沉韫敛袍落座在右边侧位,挨着苏南澈。 苏正有些忐忑,还是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坐下主位,默不作声地夹菜吃饭。. 雕刻古朴的精致大圆桌上摆满了十二个荤菜、八个素菜、四个汤菜,色香味俱全。 晶莹透亮的糯米肉丸子、浇了酱汁热气腾腾的红烧狮子头、色泽油亮的红烧鲤鱼、馥郁芳香的荷叶叫花鸡、肉雪白汤浓郁的鲈鱼汤、莲藕炖的排骨…… 万琛远尝了一口鱼肉,叹道:「苏家厨子,果然名不虚传。」 「倒也不是如此,今日厨子也是超常发挥,往日都吃的不太好。」苏南辕接话道。 不然听万琛远这意思,苏家厨子好吃,日后要天天来吃吗? 可别! 苏家刚恢复官宅府邸,还不想养外人。 万琛远笑着夹起一块浓香四溢的排骨,放在苏南辕碗中:「没事,反正我也不挑食,日后还想来蹭饭,有劳二哥要留一双筷子了。」 留筷子…… 在苏家留一双筷子…… 虽然万琛远是陛下赐婚,和苏南枝强行绑在一起,但名义上还是未来姑爷,沾了那么几分未来妹夫的名头,这么来说,他时常来拜访苏家,留一双筷子倒是很正常。 可这话…… 听的萧沉韫十分扎耳,像几根针刺进了耳朵。 他面色如常,心中却有些微妙变化,因着从皇室礼仪教养,所以他吃饭举止矜贵有度,往那一坐,便像极了风光霁月的俊朗贵公子。 他觉得,这门亲事是该解除了。 不然,苏家真要为万琛远留一双筷子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断头戮尸,剖肚点灯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温言斐坐在苏正左侧,给苏正添菜倒酒,很是尽心尽力。 温言斐往日便时常给苏正熬补身体的中药,对苏正身体很是上心,对所有苏家事情都很上心。 苏南澈、苏南辕哪怕随口一句话,温言斐便会记在心里,默默照办。 做这一切,倒并不是全部为了苏南枝…… 而是因为苏家,让他感受了此生从未有过的温暖,那一种让他视若珍宝又渴望至极,却从不敢奢望的家人温暖。 苏南澈、苏南辕会把他看做亲弟弟一样,真心相待,连苏正也怜悯他身世,对他极好,天寒会提醒他多加衣,甚至说从账房每月支给他一笔月银零用。 月银其实不多,拢共才几十两,是苏正给三兄妹从小到大每月都发的零用银子罢了。 现在,苏南枝他们大了,也会发零用。 苏南澈认为这月银意义非凡。 他在苏家找到了归属感。 他可以把对南枝的所有感情全部藏进心底,永远到死,都不对任何人提及,他更想珍惜、保住这份家的归属感。 「言斐,你自己也吃,不必管我。」苏正笑容慈祥,温润和蔼,给温言斐夹了一大块鱼肉,「你似乎比同龄人更为清瘦,要多吃一些。你是不是今年满二十了?」 「正是。」温言斐点头。 「那等你生辰当日,我给你办生辰家宴,宴请苏家宗族为你庆生。」苏正笑容极为慈祥,笑起来时鱼尾纹柔和泛开,很是慈眉善目,目光自然而然流露出关心。 「颇为麻烦,苏伯父不必操持——」 温言斐话未说完,苏正浅酌了一口桂花酿,给温言斐倒了半杯:「不麻烦。苏府许久没那么热闹了,正好借着给你操持生辰,也热闹热闹。」 他曾经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竟然也会有人,想替他办生辰吗? 苏正如慈父般的关心,让温言斐很是温暖。 「言斐,和大哥喝两杯吗?」苏南澈注意到温言斐脸上闪过的动容,他也知道温言斐前半生孑孓独立,悲苦孤单,有意无意会注意温言斐的感受。 苏南澈把温言斐杯中的桂花酿换成青稞烈酒:「你二哥从塞北带回来的,尝尝烈酒。」 「好。」温言斐点头。 虽说好,可温言斐还是怕喝得酩酊大醉,怕给苏家添麻烦,怕失态会被厌恶。 他小心翼翼地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家。 宋佳月嘛,眼观鼻鼻观心,时而主动和苏南枝攀谈几句,她吃的还算自在,在这种处境中,没有那三个男的想的多。 她本身就是怕孤单,单纯来蹭饭的。 至于万琛远、萧沉韫就不知道了。 晚膳过后,正好是戌时一刻。 年关天色黑的很早,才刚刚黄昏落下,夜幕降临,天空便黑的如墨水洇开般。 寒冷冬夜,清月悬挂高空,白如玉盘,洒下一地雪色银辉,天地间笼着层薄如轻纱的冷雾,墙头腊梅与山茶花凝着一层浅浅的白霜。 京城亮起万家灯火。 孩童们拉着衣裳玩老鹰抓小鸡、玩丢手绢,大人们逛夜市,在自家放炮竹、烟火。 一时间,满城烟火,从四面八方绚烂绽放。 耳边皆是一片过年新气象。 苏南枝双手拢在毛茸茸的汤婆子中,站在廊下,抬头,看着以黑夜为背景板的天空,绽放出一片又一片各色的烟花。 重生后,她第一次笑的如此开心、释怀,笑容里有着岁月静好的恬静温婉。 她在看烟火。 而远处的萧沉韫,在看她。 他目光 温柔,像是割不断的藕丝,旖旎而缱绻,目光一寸寸凝视过苏南枝精致绝美的侧脸,澄澈如水的美眸、莹白好看的鼻尖、不染唇纸便樱粉的唇…… 人多眼杂。 萧沉韫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想起了正事,和余晔一起走到苏正面前道:「苏大人,本王与你有事相商。」 「摄政王里面请。」苏正请他走进书房。 那边。 起初温言斐和苏南澈以飞花词做行酒令,还算文雅,收放有度,他一杯,大哥一杯,知道苏南澈来了之后,事情有些不妙。 苏南澈要划酒拳。 本来温言斐是杀手阁主,就不太擅长作词,输给苏南澈很多杯酒,已经有些微醺,结果苏南辕要划酒拳,他输的可谓是,节节败北,一杯又一杯。 「二、二二哥,你听我说,我是不能再喝了……」身穿鸦青长袍,身形清瘦如竹的温言斐,醉的浑身酒气。 苏南辕只好体谅地点头:「好吧。那我自己喝。」 苏南澈已是微醺,却一反常态的抱来一坛烈酒,哐地声放在桌上:「我陪你喝。」 「大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苏南辕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以前从不爱喝酒的……」 苏南澈面色如常,却不展笑颜,只是淡淡道:「过年了,陪你喝个够。」 但他好似心里藏了事,苏南辕知道大哥的性子,他不想说的事,是绝对不会说的。 但是苏南辕猜测,可能是因为子珊公主…… 温言斐本身是醉的不行,可听二哥说大哥心情不好,强撑着坐起身子,掀开酒坛盖子:「大哥,我也陪你喝。」 万琛远吃晚饭便落了个自在,和苏南枝一同站在廊下看烟火。 他眼底映着烟火,缓缓道:「后日腊月三十,宋晨云会被拉到城西三巷,斩首示众。死后尸首分离,断头悬挂于城墙,以儆效尤,其余半截尸体拉入大牢,剖肚点灯七七四十九日,戮尸以酷刑。」 「你会去看吗?」 第二百八十七章 他与别人拥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去吧。」苏南枝点头。 宋晨云斩头当日,判官会宣读罪名,苏南枝倒是想听听大理寺和刑部,给他定了些什么罪名。 寒风夹着冷气拂来,苏南枝紧了紧大氅毛领,看向身侧之人:「世子是打算入仕途了吗?」 万琛远唇角划开一抹淡笑,眸子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深幽,良久后,点头:「嗯,是。自从我领兵去御前护驾开始,便已经打算入仕了。」 「世子……不是热爱木匠机括之术吗?」 「是热爱,但热爱并不能让我立足于世。」万琛远牵强扬起一个笑容: 「父亲昏迷之后,我喝得酩酊大醉那日,南枝郡主同我说的那些话,犹在耳畔。生逢时局动荡,肩负家族使命在前,热爱在后。父亲前半生护我、护母亲、护万家,如今他已垂垂老矣,而我也该努力,护住万家,护住父母双亲。」 「父母护我前半生,我护父母后半生。」 「至于热爱,我还有几十年人生啊,从何时开始都不晚。」万琛远扬起一个释然的清朗笑容,眸底映照着熠熠生辉的烟火,「郡主你说,是吗?」 「是。」苏南枝诚恳点头,「世子比从前,真是……成长了许多。」 「是吗?」万琛远听到苏南枝的夸奖,笑意更为恣意清潇,故作洒脱道,「是人,都会成长啊!」 经历了父亲昏死,万家险些倾覆,内乱战争,很难没有改变。 万琛远脸上的笑意稍微凝固了下,犹疑着缓缓道:「正月大婚,算来算去,也没几天了,你,是怎么想的?」 苏南枝看着尚在喝酒的苏南澈、苏南辕、温言斐,扫了眼紧闭房门议事的书房,笑意恬淡:「不若去逛逛夜市,边走边说吧。」 「好,都听你的。」 万琛远跟在她身后半步,二人跨出苏府,便看见了行人如织的街道长巷。 青石板砌成的街道两边,一个摊位接着一个摊位延伸而去,直至巷尾,卖糖人、卖爆竹、卖花灯、木簪、各色糕点、零嘴小吃,卖冰糖葫芦的大叔走街串巷吆喝着。 刚出炉的猪肉大葱包子冒着腾腾热气,一群群人围着耍杂技戏法的马团看热闹。 年轻的姑娘公子们,脸上都戴着好看的面具,有说有笑地聊天逛街。 苏南枝起了些玩心,指尖划过摊上陈列的一排排面具,从里面挑了个雪色栀子花形的,戴在脸上,又顺手买了隔壁摊位的桂花糕。 万琛远挑了个银狐面具,走在苏南枝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万世子,对于婚事,你是怎么想的呢?」苏南枝并不喜欢太严肃的场合,太正式地谈论这种略显尴尬的话题。 「我……」万琛远停顿了下,眼里划过一丝希冀,和有些自卑,还是扬起唇角,淡笑道,「我听你的吧。」 其实他很想和她成婚。 但他还是觉得,两情相悦才能方得始终,若他喜欢,但苏南枝不喜欢,岂不是强人所难? 苏南枝沉默。 见她沉默,万琛远面具下的笑容便有些惨淡,笑容逐渐僵硬,似乎从这沉默中品出了什么意思。 他好像看出来了,苏南枝对这桩婚事,并不欢喜。 「郡主……」万琛远声音渐小,有些发虚,「其实……心悦于摄政王吧?」 这问题,如一颗石子掷入心湖。 在苏南枝心里激起了层层不绝的涟漪…… 正当她要回答时,她抬眼看见了前方百步之外,一个熟悉的男人,和一个熟悉的女人。 身穿仙鹤黑袍的男人,在百步之外,和另外一个身披绯红大氅的女子正在灯火阑珊处拥吻。 他们身后的夜空绽放出大片绚烂美丽的烟花…… 只是这男人,苏南枝再熟悉不过了。 是身穿仙鹤黑袍的萧沉韫,和绯红大氅的狄锦姿正在拥吻。 狄锦姿踮起脚尖,纤细的手攥住萧沉韫的袖子,踮起脚尖吻他。 也就是这一刻—— 苏南枝脸上笑意微僵,目光越过川流不息的人海,脚底窜上一股子冰冻脊骨的凉意,遍体生寒。 这一幕,于她来说,何其残忍。 周遭皆是繁华喧闹,马戏团敲锣打鼓,行人有说有笑,江边寒风过境,吹得苏南枝满脸惨白。 万琛远脸色一变,侧身挡在苏南枝面前。 她……提着桂花糕的手微微发抖,却极力平静地说:「世子移步,我受得住……打击。」 万琛远挡在她身前,也挡住了隔岸而来的寒风。 苏南枝指尖不停打颤,面如死灰地缓缓卸下面具。 漂亮的栀子花面具,从她手中滑落在地,发出惊心肉跳的一声「哐当」响。 第二百八十九章 没这福分给你当妾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郡主,你别往心里去,若你实在气不过,我帮你去问问他,到底置你于何地!」万琛远也有些窝火,剑眉紧紧蹙起,以前的那股子暴躁和冲动又涌了上来,气得他挽起了袖子。 苏南枝却答非所问道:「世子……你是男子,他也是男子,同为男子,或许你比我更了解男子想法……我想问你……」 「倘若五年前,有一姑娘曾救你于水火,后来你们失去联系整整四年,你暗中心悦于她,你苦苦寻了她四年,这时,你遇到了另外一个让你心动的姑娘,你会怎么选?」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 所以万琛远脱口而出,目光坚定:「自然是选曾救我于水火的姑娘。如果是我,我不会对下一个姑娘心动,心动只是短暂的好感罢了,并不长久。就像我热爱机括之术,偶尔也会喜欢下棋,但我最热爱的还是机括之术。」 避免苏南枝误会,万琛远继续解释道:「我还是属意唯一的那个,不会像你比如的这例子一样,对第二个心动。」 苏南枝便是曾救万家于水火的姑娘,也是曾出言点悟他的姑娘。 他是决然不会选择第二个,也不会对第二个心动的。 听了万琛远的答案…… 苏南枝心里如被剜肉般疼。 所以…… 哪怕萧沉韫四年前单方面暗恋栀栀,暗恋狄锦姿。 但其实,这位栀栀,永远在他心底有一席之地,如镇山之巅,永远不可能被别人轻易撼动。 苏南枝其实……也从未想过撼动萧沉韫心中栀栀的位置。 她,并不想因为男人而争风吃醋,也并不想和狄锦姿抢男人。 是她的,便是她的;不是,那便不是。 苏南枝一路走的很快,心就像被密密麻麻虫蚁撕咬般疼,可她也未曾回头半步。 她不屑,也不想回头。 她已经不是前世的苏南枝了。 救死水县百姓、收编土匪、救城西官员家眷、选择做女官…… 她走的这条路,本就不是寻常路。 爱情只是人生锦上添花的东西罢了,并不是非缺不可。 苏南枝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进府邸所在的那条长巷,巷口倒灌而来的冷风刺骨,吹红了眼眶,在如此热闹喧杂的节日里,她一颗心酸疼苦涩,又冰又冷,像是沉在了湖底的冰棺中。 「郡主,郡主。」万琛远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跟在她身后,忐忑不安地一声声唤她。 她刚要加快脚步时,巷子另一边,那抹仙鹤黑袍也走了过来。 萧沉韫喊她:「南枝郡主留步。」 万琛远挽起袖子,冷着脸上前两步。 苏南枝左手挡住万琛远,面色沉冷,淡淡道:「世子,我的私事,交给我处理吧。」 万琛远看向她惨白如纸的俏脸,深吸口气,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终究是选择尊重她,后退了半步,随即转身,退到了百步之外的巷口,站在墙桓的阴影处,脸色阴暗不明地闭眼。 萧沉韫左手背在身后,似乎藏了什么东西,走到苏南枝面前时,右手来牵苏南枝的手,眼底藏匿着温柔,薄唇微勾:「枝枝,本王给你准备了贺岁礼。」 苏南枝的手,被他牵在大掌中十指相扣,她严肃拉平的唇线,勾起一抹浅浅冷笑:「然后呢?」 「给你看。」萧沉韫背在腰后的左手拿出一个烫金锦盒,锦盒上写着遒劲有力的「枝枝亲启」四字,他打开盒子: 是一枚精美的白玉佩。 玉佩雕着合欢花,还有几束朝南的枝桠。 「本王亲自去玉铺子,同掌柜讨教技 艺后,为你雕了整整七天。白玉是最为精美的美玉,配你相得益彰——」 「哦……这样吗?」苏南枝接过那玉佩后松手,眸光冰冷,「抱歉,我不太喜欢。」 「哐当……」精致白玉应声落地,碎成三半,溅起细渣。 苏南枝甩开他的手,朝着苏家府邸走去。 萧沉韫唇角笑意僵住,整个人有些茫然、愣怔。 他反应过来后,急忙追上去,拦住她的去路,斟酌着小心问道:「南枝,你……怎么了?」 「我没有怎么,我很好,只不过我玉佩确实很多,所以不太需要王爷送的玉佩。」苏南枝眼眶越发通红,却还是极力控制情绪,非常平静地说完这句话。 「你……以前不会这样……」 「那我该怎样?」苏南枝气笑了,目光流露出讥讽,「是该感恩戴德,接受你摄政王亲自雕刻的玉佩吗?还是说,接受你玉佩后,对你三叩九拜、感激涕零?」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萧沉韫心里丛生出一股子强烈的恐慌,连忙想去牵住她的手,让她不要走,「你到底怎么了?」 「我说过了,我没怎么,我很好。」苏南枝话末尾音带了一丝颤栗,鼻尖酸的厉害,「烦请摄政王不要挡路。」 「你如果生气,也应该给本王一个原因——」本王才能知道你生气原因。 话未说完,苏南枝便不甚耐烦地打断他:「可能你误会了你我二人的关系。你,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我,一个苏家小小嫡女。我们似乎从来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关系吧?你是否管我私事太多,逾越了界限?」 「关系……你想要我们之间有关系吗?你的意思是,本王没给你名分,没许你摄政王妃之位,所以你怨本王?」 「不。」苏南枝掩唇轻笑,笑出了眼泪花儿,「我不怨你。感情之事,讲究你情我愿。我从前既然投入了感情,我也能把感情收回来,与你一、刀、两、断。」 「一刀两断?你,你要同本王一刀两断?」 萧沉韫俊眉愁云惨淡地拧紧,脸上血色渐渐褪去,浑身如被冰雹砸了,心凉的像被冰雪覆盖。 「……是。」苏南枝想起萧沉韫与狄锦姿在街上拥吻的那一幕,便讥笑道,「不然呢?等你左拥右抱吗?新欢想要,挚爱也想要?摄政王,臣女没有这个福分,去给你当妾。」 想来,萧沉韫也绝不会让那个栀栀狄锦姿当妾的。 那么,当妾的也只有她了。 可是,她苏南枝,怎么会当妾呢? 「南枝,你别这样……」萧沉韫神色颓败,整个人如至冰窖,他走上前,试图抱住苏南枝,去吻她,他好怕失去她,「有什么事好好商量……」 第二百九十章 他俊眸渐渐通红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商量什么?商量我做妾,还是她做正妻?还是商量,怎么让我别生气,继续被你哄骗吗?」 苏南枝推开他想来抱住自己的手,她看着萧沉韫的唇,被狄锦姿亲过,她就觉得有些脏。 「南枝……」萧沉韫嗓音败了下去,「你每次生气,都让本王害怕。」 「你怕什么?堂堂摄政王也会害怕吗?」苏南枝咬紧后槽牙,眼泪花在眼眶倔强打转,「我生气,与你何干?我气的是我自己,识人不清,错信他人,明明从前遭过骗,还要在同一个坑里摔倒第二次。」 明明前世遭过萧瑜骗,此生还要遭萧沉韫骗。 在感情坑里,跌了整整两次。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明明都封闭了内心,却还是在萧沉韫的耐心引导下,敞开了心扉,可敞开心扉后换来的,便是萧沉韫和其他女子拥吻吗? 萧沉韫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拧紧剑眉,被苏南枝一通话浇的透心凉:「所以……你到底在气什么?本王什么都没做,却莫名挨了你一通气。」 「没气什么,一刀两断吧。」苏南枝冷冷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她如今泪眼婆娑的模样,是不可能回苏府的,怕被大哥二哥父亲看见了担心,一股脑朝街上走去。 徒留萧沉韫站在冷风落叶中。 万琛远疾步跟上苏南枝:「郡主你别气,我帮你气死他。」 苏南枝泪水不争气地落下来,有些疑惑。 万琛远伸手给她:「挽住我,帮你气死他。他与别的女子拥吻,你挽着我逛街,咱们这是有来有回,也不输给他和狄锦姿。」 苏南枝眼底划过一丝犹疑,随后挽住他的胳膊弯,和万琛远戴着面具逛街。 栀子花面具之下,苏南枝一双美眸泛着清泠泠的泪光,被她强行憋了回去。 或许男人才是最了解男人的。 万琛远在摊子上挑了根做工极其别致的芙蓉花簪,扔给老板三锭银子,笑着卸下苏南枝的旧簪,拿起摊子上的桃木梳,替她轻轻梳发,再将花簪插入她发髻中: 「你戴什么都好看,不是簪子点缀你,是你衬簪子。」 他又挑了几个珐琅紫罗兰耳环,替苏南枝戴上:「这个也很好看。」 万琛远动作缓慢,一言一行都故意让身后的萧沉韫看见。 怕什么? 他是陛下赐婚,合情合理,何况都戴了面具,也不会惹人非议。 下刻—— 一截黑袍拂过,萧沉韫紧紧攥住万琛远的手臂,素来冷静自持的声音里,带着愠怒:「松手。」 万琛远勾唇一笑,反而不松手,继续给苏南枝戴耳环,自顾自悠闲道:「南枝,你喜欢我给你戴的簪子和耳环吗?」 他戴着银狐面具,一双眸子昳丽多情,凝视她。 苏南枝看了眼萧沉韫,忽然脑子里浮出他和狄锦姿的吻,麻木点了个头。 点头……代表喜欢…… 萧沉韫取下她的耳环,扔在地上,摘下那支芙蓉花簪,扔向远处,冷冷甩开万琛远放在苏南枝耳边的手,隐有戾气:「她,不喜欢。你,离她远点。」 万琛远笑着站在苏南枝身侧:「可是南枝点头了啊,自然是喜欢,何况没几日,微臣便是郡主的夫君了,她也是微臣的世子妃,王爷是否管得太多?我们二人之间,与您何干?」 这一番话…… 噎的萧沉韫,脸色一沉,一双寒眸,不甘心地死死盯着苏南枝:「你,喜欢他?所以他,才是你方才对本王那么恶劣的原因吧?」 苏南枝面具之下的脸,越发惨白,却不 予回答。 万琛远点头,替她回答:「是。」 这一声是字…… 苏南枝没有否认,也没承认。 萧沉韫蓦然觉得自己仿佛被戏耍了。 四面都是人,他忽然拉着她的手腕,箭步朝无人的废弃巷子深处走去。 万琛远刚要追上去—— 余晔便拿剑冷冷拦住他:「我家王爷找南枝郡主,有二三私事需要协商,还请世子留步,否则,刀剑不长眼。」 万琛远眸眼一沉,亦要硬闯时,苏南枝失望透顶的嗓音响起:「世子,请你止步吧,让我独自处理完这桩旧事。」 「……好。」万琛远只能听她的,坐在巷子口旁边的台阶上,一言不发。 萧沉韫拽着她在废弃巷子尽头,苏南枝手腕被他攥出一圈红痕,连骨关节也有些隐隐作痛,她很失望地开口:「你弄疼我了。松开。」 「本王不松!」 萧沉韫将她的手腕按在墙上,将她逼进狭窄的角落里,高大伟岸的身影将她严严实实罩住,他眼里有着近乎偏执的执拗,整个人被刺激的很失态,他喉结滚动,心里又苦又疼:「苏南枝,你怎能这样对本王?」 「我凭什么不能这样对你?」苏南枝觉得他很无理取闹,杏眸狭促一眯,透着讥讽与冷淡,「你是我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以这样的方式对待我?」 她嫌恶地看着他攥住自己的大掌:「我说过,你把我弄疼了。」 「疼,也不会松手,也不会放你走。」萧沉韫低下头来,近乎失态,有些发狠地去吻她,去亲她,去啃咬她好看的樱唇,唇齿之间模糊不清地警告,「本王告诉你,你这辈子只能是本王的人,本王不会放手——」 「啪」地一声脆响。 苏南枝挣扎着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浑身发抖着说:「滚,滚——」 她指着巷子口,冷冷道:「你给我滚,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萧沉韫,你滚!」 滚之一字,犹如尖刀***萧沉韫的心脏,疼的他有些心悸、窒息。 他有些受伤,面上显出失败颓唐,他的心好疼,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沉默半晌后,他几乎是祈求地说:「南枝,你不能这样对待本王……」 「你怎么能在屡次撩拨本王后,忽然后撤,忽然这么厌恶我。」 「因为,你本身,就很让人厌恶。」 苏南枝看着他被狄锦姿吻过的薄唇,恶语相向,一字一句道,「如果,我吻过其他男人,你也会觉得我很恶心吧?如果你知道我心里还装着一个旧爱,你也很厌恶我吧?恰好,我也很厌恶你。」 她看着萧沉韫颜如冠玉的俊脸,一寸寸失去血色,一寸寸惨白。 她看着萧沉韫那双素来冷厉的寒眸,渐渐猩红。 第二百九十一章 男人多的是,这个让给你!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眸眼猩红的可怕,环住她的腰,抬手钳住她的下颚,却又舍不得用力,怕她疼,他有些濒临崩溃似的,噎不出半个字。 他能说什么? 他敢说什么? 苏南枝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 萧沉韫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躲闪的目光,强制性地与他对视,他咬牙,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地问:「你,确定,要如此吗?」 「确定,这么厌恶本王?」 苏南枝气红的眼眶恶狠狠瞪着他,咬牙点头:「确——定——」 「哦,你厌恶本王,确定是要一刀两断吗?」萧沉韫剑眉皱的很紧,紧紧盯着那双泪眼,心口疼的喘不过气,「确定,对吗?」 他如此三番五次,问她是否确定,其实只想她说一个不字。 那他就可以,当今夜什么都没发生。 把她今日对自己恶语相向的伤害,既往不咎,自己愈合。 苏南枝脑海里只有他拥吻狄锦姿那一幕,紧咬樱唇,倔强道:「对……确、定。」 「好。」萧沉韫蓦然松手,后退半步,「本王祝你和万琛远,大婚圆满,白、头、偕、老!」 「那我也祝你三妻四妾,和狄锦姿早、生、贵、子!」苏南枝气的心窝火,冷冷剜他一眼,抬袖擦干眼眶四溢的泪水,抬脚就离开。 「好、好!多谢南枝郡主。」萧沉韫紧紧盯着她背影,心口砰砰砰直跳,气的七窍生烟,阔步流星抢着走在她前面,直接走进对面的教坊司,扔了一荷包金子给老鸨。 「……」 萧沉韫,你真行。 苏南枝捂着心绞痛的胸口,深吸了好几口气,仍然心疼的厉害,此时,她身后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说话声: 「唷,这不是南枝姐姐吗?」身份绯红大氅的狄锦姿,满脸春风得意,笑吟吟道,「你不会是看见刚才摄政王当街亲我,你生气了吧?」 「你千万别生气啊,南枝姐姐……是摄政王要亲我的,我也没办法,我是个弱女子,力气微小,拗不过他,是摄政王哥哥情到深处、难以自禁,才当街吻我呀,不能怪我——」 狄锦姿话未说完,苏南枝便冷睨她一眼,不屑一顾地抬脚离开。 「呀!南枝姐姐,眼圈怎么红红的?不会是被摄政王哥哥抛弃了哭的吧?」狄锦姿连忙走上前去,挡住她的去路,「先前我就劝过南枝姐姐离开他,你不信,非要黏着他,现在自讨苦吃了吧?」 「你的摄政王好哥哥,现在在教坊司寻欢作乐。你也不没俘获他欢心吗?不然他怎么会去教坊司找歌姬,也不找你呢?原来堂堂北狄公主,连歌姬也不如啊!」苏南枝眼圈虽红,气场却不能输。 狄锦姿看了眼教坊司,蓦然脸色沉了下。 「让开,别挡路。」苏南枝将她狠狠推开。 狄锦姿被推的险些摔倒:「你居然推本公主?苏南枝,你好大的胆子!」 「我不仅推你,若你再敢挡路,我还要赏你一巴掌!」 苏南枝那双通红的眼睛,蓦然迸射出寒意,冷漠不屑道,「若你喜欢萧沉韫,大胆去追,我不喜欢抢男人,也对抢男人不感兴趣。只不过,以后别来招惹我。」 狄锦姿被这番话气的浑身发抖,美眸里隐有涌动的恨意,她本以为能激怒苏南枝,狠狠羞辱苏南枝一番,却不想,反被她激怒,气的抬手就要打苏南枝一巴掌:「苏南枝,你这***——」 苏南枝反手攥住她手腕,稳狠准地甩了她一巴掌:「记住,你虽然是北狄公主,但你现在踩的是大庆国土!这不是你能嚣张的地方。你不过是藩国公主,而我是大庆有封地实权的郡主!你的地位在大 庆,未必有我高。」 「啪」地一声,耳光响亮。 狄锦姿脸上赫然出现五根手指印,右手立刻抽出缠腰的长鞭,啪地一声扬开! 刚要朝苏南枝甩过去,却再次被苏南枝眼疾手快地抓住! 苏南枝勾唇冷笑:「今夜,我也扇了萧沉韫一巴掌,如今又扇了你一巴掌。天下男人多的是,这一个嘛,本郡主让给你!」 旋即,狠狠甩开长鞭! 她转身离开时,恰好撞上一堵肉墙,正好撞到萧沉韫铁一样精壮的胸膛上。 萧沉韫只是短短进了教坊司小刻,受不了里面熏人的胭脂水粉味,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刚刚好看着这一幕。 苏南枝心里有一丝慌乱,但好在她稳住了,抬脚就要走,萧沉韫却挡住她的去路。qs 「怎么?刚才我打了你家栀栀一巴掌,你是不是也要打我一巴掌,还回来?」苏南枝冷嘲热讽。 「对!肖城哥哥,她、她她打了我……呜呜呜,我脸好疼……」狄锦姿掐了掐掌心,疼的冒出眼泪花,捻着丝绢擦眼眶,顺势就要朝萧沉韫身上靠,「哥哥,我被她打的脸疼,脑袋也疼,看东西都有些晕……」 萧沉韫侧身一步。 狄锦姿不仅没靠到他身上,反而差点摔地上,有些错愕,也连忙掩饰住情绪。 萧沉韫许是喝了点烈酒,眸子直直逼视苏南枝:「余晔说你方才看见,北狄公主亲本王了?」 「是啊,不许我看吗?」苏南枝抢走余晔怀中的一坛烈酒,掀开坛盖,心烦意乱地灌了三口,酒壮人胆,让她暂且忘了这位摄政王的权威,冷笑道,「我看到了,她踮起脚尖,和你亲在一起。」 「是她强亲本王的。和本王没有关系。」萧沉韫眸光冰冷,看向狄锦姿,气场冷漠强大,充满压迫感,不容置喙地命令,「为了不必要的误会,劳烦北狄公主和南枝郡主解释清楚,方才你强亲本王那一幕。」 「我、我、我……」狄锦姿磕磕巴巴,满脸尴尬,脸色迅速死白,极为无地自容。 第二百九十二章 ‘醋厂’夫妇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狄锦姿在萧沉韫严峻的目光之下,气场陡然变弱。 她方才还耀武扬威地在苏南枝面前说是萧沉韫亲她,可现在—— 打脸的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我……我……」狄锦姿扶额,就要双眼翻白地晕过去。晕过去是避免尴尬的最好方式。 却不想,萧沉韫目光冷凝了几分,面无表情道:「你迟解释半刻,本王便修书给北狄国王,点明公主在京城寻衅滋事。」 寻衅滋事…… 她一个藩国公主,怎么担得起这罪名! 狄锦姿放下扶额的手,目光里皆是畏惧与不甘心,狠狠咬着牙,看向苏南枝。 她羞耻、尴尬的不知如何解释! 刚才她得意洋洋的炫耀还历历在目,如今萧沉韫却要她亲自解释给苏南枝听! 这比扇她几巴掌还难受! 狄锦姿无地自容地涨红脸,磕磕巴巴又断断续续道:「对、对不住,是南枝姐姐误会了,先前……先前你在街上看到的,不是摄政王亲我,是、是……是我踮起脚尖,打算强吻他……」 「而且没亲到!还差一米粒的距离吧!」余晔比划了下,重点提醒,「当时我就在旁边。王爷和苏大人议完事后,沿路去找南枝郡主,却碰到了锦姿公主,那会儿,额……」 余晔说出的话更让狄锦姿无地自容、恨不得羞愤而死,他挠挠头如实道;「那会儿,狄锦姿公主一来就抱住咱们王爷,踮起脚尖去亲他,可能刚好让在附近的南枝郡主看见了,闹了个大误会。」 狄锦姿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气的脸色青白交加! 狄锦姿得知今天是大庆小年夜,便想去找摄政王吃年夜饭,却没想到萧沉韫去了苏府。 她让人暗中盯着苏南枝的行踪,抢在苏南枝刚来时,就精准无误地去亲萧沉韫,顺便踮起脚尖,挡住萧沉韫眼睛,不让他看见苏南枝。 本来以为这一次板上钉钉的误会,稳了,能够成功离间苏南枝和萧沉韫,能借机羞辱苏南枝。 却没想到…… 萧沉韫对苏南枝情深至此,甚至不惜威胁她,也要她解释清楚。 原是闹了场大误会。 「纵使我有千般不对,摄政王哥哥是不是也太不给我面子了?」狄锦姿揪着小丝绢,哭的肝肠寸断,「好歹我也两次救你于大水……」 「两次?」萧沉韫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字。 见他发问,狄锦姿有些心虚,急忙跳过话题,企图糊弄过去,「当初我舍身,跳入水中,全然不怕自个会溺死,也要救哥哥上岸,可如今呢?您为了南枝郡主,便是这般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 「你还说你苦苦找了我五年,到底是新欢把旧爱比了下去。从来只见新人笑,哪里见到旧人哭?」狄锦姿脸色死白,哭的抽抽搭搭,被侍女搀扶着。 萧沉韫淡淡看她一眼:「余晔,送公主回倚天客栈。」 「所以呢?肖城哥哥,你也不安慰我吗?」狄锦姿瞪大眼睛,满脸受伤和挫败。 「安慰你什么?」萧沉韫蹙眉,「是安慰你给本王徒增烦恼,还是安慰你离间本王和南枝郡主?」 两句话噎的狄锦姿险些气晕,双手绞着帕子,气的站不稳身子般,浑身僵直如枯木,被侍女扶着离开了。 再不走,可能更生气。 街道两边人流如织,然而,萧沉韫与苏南枝之前的气氛,却安静的过于诡异。 这个事,两个人都没错。 从苏南枝的角度,她看见萧沉韫与别人亲吻,必然会生气,会寒心,感觉自己被欺骗。 她纵使平时做事再果决清醒,可到 底没成过婚,前世对萧瑜也仅限于好感,还没正儿八经和男子两情相悦过。 在感情方面,她是个女子,会吃醋,也会不理智。 何况她本身就遭受过伤害,对爱情很是消极悲观,仍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胆怯。 苏南枝知道自己误会了他。 萧沉韫也自知,他与狄锦姿的亲密行为,让苏南枝误会了。 若他当时直接推开狄锦姿,可能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样,问题是当时,狄锦姿跑来便踮起脚尖亲他,实在是猝不及防。 街边四处都是人,他那会儿正在找苏南枝,丝毫没注意到狄锦姿会突然出现,丝毫没预料到狄锦姿会去亲他。 一时间,两个人心底都有些……情绪微妙。 但…… 大家都拗着一口气,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萧沉韫心底仍然耿耿于怀,气她要一刀两断,气她说厌恶他,气她骂他滚,气苏南枝那些伤人的话,就像一柄柄锋利的刀刃,狠狠***了他心里,搅得他血肉模糊。 苏南枝也有些郁结于心。 萧沉韫方才提脚就走进了教坊司寻花问柳…… 若是细闻,还能闻见他身上那股子胭脂水粉味儿。 而且…… 苏南枝眸光微怔,竟然看见他袖袍有女子的唇印?红唇印!? 她眸子暗了下,隐约跳跃着火星子。 萧沉韫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袖子,当即脸色微变,怕她又误会,连忙道:「本王一进教坊司,扔了一荷包金子,那些女子就跟过江之卿般涌了上来,难免沾了点印子,你算算时间,我只进去了小刻。」 「一进去就后悔想出来,被那些姑娘缠着不放,花了小刻钟才脱身,小刻种什么都做不了的。」 他有些慌乱地解释,原本心里耿耿于怀的气,也在这一刻蓦然烟消云散,只剩下着急,怕她再次误会。 苏南枝不知怎地,也被他这慌里慌张的模样惹笑了,唇角微弯,酸溜溜道:「难不成王爷还想在教坊司做点什么?」 「本王怎么敢?」萧沉韫见她嘴角带着浅笑,像是如释重负般,也松了口气,叹道,「不若你开个醋厂吧,这酸味,散的十里八荒都能闻见……」 「你就不醋了?」苏南枝抬手,露出方才被他大力攥红的手腕,「多谢你,没攥断我双手。」 他说她醋,那她也「礼尚往来」地回应他一下。 萧沉韫看着她微红的手腕,眸中有着自责、内疚、后悔。 第二百九十三章 “本王软肋是你”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好了,不与你说了,夜市也快散了,我得先回苏府。」在众目睽睽之下,苏南枝与萧沉韫至始至终都隔着几步之遥,以免落人口舌。 待苏南枝回头,却发现万琛远早已不在,他应是回万府了。 原本热闹非凡的夜市,也逐渐人数减少。 萧沉韫卸下大氅,盖在苏南枝身上,兜帽一盖,严严实实遮住她美丽脸庞,再直接将她拦腰抱起,薄唇勾起轻浅弧度:「你方才恶言恶语,伤透了本王的心,就想溜之大吉吗?」 「不然呢?」苏南枝一颗心惴惴不安地扯他袖子,紧张地嗔道,「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 「没人看见你。」 萧沉韫微拉兜帽,苏南枝一张俏脸全部隐藏在帽中,大氅严严实实遮盖住她身段。 旁人甚至连身材都看不出来,更别说看清他怀中女子面容了。 苏南枝在他怀里有些紧张,甚至羞赧地红了耳垂,轻轻拽住他袖子,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清冽冷木香。 她被他当街拦腰抱起,她甚至能听见擦肩而过的路人脚步声、小贩叫卖声…… 好紧张。 苏南枝深深呼吸,小鹿乱撞似的举足无措。 萧沉韫阔步走进旁边的琼玉客栈,扔给掌柜三锭金子:「天字房。」 他拿了钥匙,一路将她抱入天字甲等客房中。 萧沉韫左手单手轻而易举地抱住她,右手插好门闩,这才将她放下来,替她摘下兜帽。 入目是一张双人填漆雕花床,还有花色边几、浴桶、梳妆台、书桌…… 他带她来客栈作甚? 因着天色已暗,孤男寡女,共处客栈一间卧房,难免让人心跳加速。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能做什么?」萧沉韫温柔地抬起她下巴,笑吟吟道,「南枝郡主猜猜看,本王带你来客栈做什么?」 「……」苏南枝环顾那张铺着厚衾被的大床,忽然有些怂了。 萧沉韫将她拦腰抱起,苏南枝猝不及防惊呼一声:「你、你干嘛?!」 他抱着她往床边走去。 「这里是床。本王能干嘛?」萧沉韫将她放在床上。 苏南枝心跳加速,一颗心跳的快要钻出嗓子眼,实在是太快了,脚趾紧张地蜷起来,浑身窜过一股电流,她紧张至极:「不行……太快了,我……我不行,我没准备好……于礼不、不合!」 萧沉韫忽然握住她温凉的手,苏南枝脸色迅速通红。 「什么太快了?你不行?本王只想给你上药。」萧沉韫从袖子里拿出小玉瓶,抖出药粉,抹在苏南枝微微泛红的手腕上,眼底很是愧疚,「弄疼你了,对不住。」 「其实不疼……只是看着有点点红,但其实不疼。」苏南枝一颗心七上八下,这才意识到自己会错意。 「南枝……」 萧沉韫喉结滚动,嗓音微哑地唤她。 此时夜幕已黑,铜灯光线昏黄、微弱,给屋内笼上了层朦胧梦幻。 那光线柔和,衬的苏南枝愈发温柔美丽,如般般入画的天仙,美的不真实,美的让萧沉韫惊心动魄。 他眼底压抑着涌动的暗欲,是男人本能的欲望。 是壮年男人对心爱女子的欲。 「南枝……」 「嗯?」苏南枝一双春水眸,犹如清晨荷叶尖尖的凝露,在这柔和灯光下,平添了几分楚楚怜人,她细腰纤细柔软、皮肤白皙如雪,青丝洇着栀子淡淡幽香,她什么都不用做,便激起了萧沉韫眼底越来越汹涌的欲望。 那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 有侵占欲、有渴望欲,是***,也是情欲,更是爱欲。 他坐在床边,温柔至极地将她揽入怀中,大掌探入她如瀑的乌黑秀发中,嗓音有着难以忍受的低哑:「你这样,本王怎么舍得把你让给别人?」 苏南枝像是被抚顺毛发的小猫,温柔乖巧地仍由他抱着。 「南枝。」萧沉韫将她整个人抱在自己大腿上坐着,意味不明的眸光,晦暗如深地看她:「你知道什么情况下,本王会发疯吗?」 「什么时候?」 「看着你嫁给别的男人,本王会疯。」他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 「看着你和别的男人走太近,本王也会有点失控。」萧沉韫力道收紧,渐渐用力地抱住她,无可奈何地自问,「本王该怎么办……」 「怎么了?」苏南枝眉尖微微轻蹙。 「本王怕有朝一日,会因为你失去理智。本王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了,本王有了软肋。」 「本王的软肋是你。」 萧沉韫低头去吻她,扣住她后脑勺,不遗余力地吃干抹净,缱绻缠绵地吻她樱唇,唇齿之间,柔声轻言: 「本王以前从不惧生死,可这次***内乱,本王却生出了畏惧之意,本王怕自己死了,没人保护你。」 「本王一身铠甲染血,哪怕受了重伤,也想活下去。本王还要活下来,护着你。不管你想做女官,还是救世济民,本王只有活下来,才能陪着你。」. 他极致真诚、又极致温柔的温声细语,如春风徐徐拂进苏南枝心湖,引起一层层涟漪动荡。 「南枝。」 「嗯?」 「本王是不是对你的感情,太偏执了?」 苏南枝抿唇一笑,抬手抚摸他的俊脸:「好像是有点偏执……」 「不管偏不偏执。」萧沉韫咬了下她唇角,「反正本王改不了了。」 「夜市游人渐散,我该回府了,不然二哥该亲自来寻我了。」苏南枝娇躯纤瘦,坐在他的腿上,细腰被他圈在怀中,她轻轻推开时,却被萧沉韫顺势压在床上:「南枝……本王很想……让你留下来过夜。」 第二百九十四章 退婚:他的爱,是成全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他滚烫的热息洒在苏南枝脖子上痒痒的,苏南枝有些害羞地别开脸。 「再抱一会儿,送你回苏府。」 萧沉韫圈住她的细腰,但他动作仍然很规矩,除去吻了她外,再无任何逾矩的举止。 他如待价值连城的珍品,小心翼翼,又珍视至极…… 他丝凉如水的绸缎袖袍拂在苏南枝手腕上,她鼻息间全是男人的阳刚之气,一抬头,便能看见男人眼底的情动。 她蓦然伸出手抱住他,下巴轻轻抵在他肩膀上。 萧沉韫抓住她抱着自己后背的手:「别乱动,会惹火。」 「……」 他昂藏七尺的身躯压在她身上,紧紧抱住她,忽然…… 苏南枝咳了两声,声音荏弱:「咳、咳……压的、喘、不、过、气了……」 萧沉韫便侧起身子,将窈窕清瘦的她继续揽进怀里,新长的小胡茬轻轻蹭了蹭她脸颊,看着怀中美人脸上的红晕、瓷白的鼻尖、如奶冻般娇嫩红润的唇…… 他身下早就窜起大火,但是他得忍着。 两个人静静躺在床上,彼此心跳如鼓。 苏南枝脸又烫又红,看向窗外的月升夜空:「王爷……」 「唤我沉韫。」 「沉、韫……」 「喊的好听,再叫一声。」 「沉……韫……」 「嗯……」萧沉韫愉悦地点头,俯下身去吻她,贪心地吻着,直到她樱唇微微发红。 苏南枝被这深长缠绵的吻,亲的有些呼吸不过来,她还没学会亲吻中的换气,胸口不停微微起伏着,轻轻喘息,难免溢出一声嘤咛。 萧沉韫将她的嘤咛尽数吞入腹中。 她越呼吸不过来的轻咛,他便越想欺负她,越不受控制地去吻她。 直到最后,二人脸色双双薄红,衣领都略微有些凌乱。 他还是不肯放了她,像食入骨髓般,亲吻她光洁额头、美丽眉梢、柔情眼角、瓷白鼻尖、绯红脸颊…… 苏南枝被他闹得浑身发软、酥麻。 她从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萧沉韫这样会折磨人? 「可惜没成婚……」萧沉韫轻轻咬着她耳尖。 「成婚了会怎样?」苏南枝有些好奇他这话里的弦外之音。 「会吃了你。三天别想下床。」 「……」 苏南枝真想当她没问。 她发现,这个男人是有些如狼似虎的特质。 幸好萧沉韫一向都克制自持,亲完之后,似乎也解了体内的一半大火,这才有些不舍地放开她,抱她起身,给她整理好凌乱的衣领。 他强有力的臂膀,抱苏南枝坐在梳妆镜前。 萧沉韫卸掉她在床上乱了的发髻,拿起木梳,为她梳发、绾花簪。 「你怎么会这些?」苏南枝有些诧异。 「学的。」萧沉韫勾唇轻笑。 苏南枝大概不会知道,自从她在嵩阳说萧沉韫不会绾簪后,他便学了绾簪。 萧沉韫给她绾了个简单好看的发髻,复杂的太难的,他还没学会,等以后空了再学。 「那我回去啦?」苏南枝看着铜镜里好看的发髻,朝他弯唇一笑。 「好。」萧沉韫眸里全是宠溺。 苏南枝出客栈后,一路走回了苏家。 这里离苏家不算远,约莫走了半刻便到了。 苏南枝刚跨进苏府时,温言斐的手搭在苏南澈肩上,两个人双双被苏南辕喝趴下,苏南辕自己端着酒坛子回屋了。 春盛给苏南枝打热 水沐浴。 苏南枝沐浴完后,点了安神香,舒舒服服地窝在绵软被褥里,甜甜地睡了个好觉。 她一觉睡到天亮,起床吃完早膳后,便听见主院传来小湛的朗朗读书声。 辞官后的苏正一身灰色长衫,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执书卷,他教一句,小湛便认真地读一句。 苏南澈、苏南辕还在睡。 温言斐已经去采买年货了。 难得偷到浮生半日闲,苏南枝坐在花园秋千上晒着太阳。 封为女官的具体官职,怎么样也要年后才能确定下来了,苏南枝很享受闲暇时间。 原本歌姬出身的春盛,这几日也捡起从前的琴技,在花园练古琴,免得日后见了公婆,什么才艺都拿不出来。 阳光和煦温暖,柔和地笼罩着整个苏家。 苏南枝闲着的半日,萧沉韫并未闲着。 近了年关,军队政务颇多,萧沉韫昨 .回到王府,便熬了一个通宵处理折子,等到第二天都没来得及小憩,便去上早朝。 早朝上,萧睦先是惩处了所有左如月的旧党羽,又论功封赏,给内乱战争中战绩突出的加官进爵。 之后,他单独在御书房召见了万琛远、万侯爷。 萧睦身穿蟒爪龙袍,端坐龙椅上,笑眯眯道:「都道虎父无犬子,爱卿果然是教导有方,那日世子领兵护在宣武门之前的英勇无畏,朕依然历历在目。朕单独再赏一赏你,说吧,万世子,想要什么封赏?」 「但凡是朕能应允的,朕皆满足你!」萧睦龙心大悦,一展笑颜。 昨日苏南枝和萧沉韫和好后,万琛远便识相地黯然离去,回了侯府一夜未睡。 此刻,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有些憔悴,眼圈泛着青黑。 面对萧睦的话,万琛远没有什么欣喜之感,反而,有些沉默犹豫。 万松连忙站出来打圆场:「陛下龙恩浩荡!瞧把这傻小子给高兴的,一时间都没想好怎么回答吧?」 「没想好,便慢慢想!」萧睦扬袖大笑,亲自走下龙椅,拍了拍万松的腱子肉,「你这身子养好了?缺什么药材,尽管让何御医在太医院取。你是我大庆肱骨栋梁,可不能出事!」 万松毕竟是萧睦第一宠臣和心腹,也是最强的战将之一。 若他有事,萧睦便会痛失左膀右臂。 万松年轻时便是萧睦伴读,二人虽是君臣,但关系自然不同寻常。 「若陛下要封赏微臣,臣斗胆……」万琛远脸色有些苍白,嘴角微微嗫嚅,他心里漫出一股子钻心的疼,一字一句缓缓道,「臣斗胆……」 「直说便是。」萧睦和万松聊了几句,观万琛远这满脸凝重,他笑意也淡了几分,微眯眼睛,「你且说,朕能应允的,必然应允你。」 万琛远目光黯淡颓败,敛袍跪在地上,鼓起勇气,忍着心里的痛意,紧闭双眼,睫毛轻颤: 「微臣,想要退婚。」 「请陛下首肯,收回这桩赐婚。」 第二百九十五章 “我喜欢。”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睦脸色微怔。 万松笑容僵了下,才放映过来自家这孽障,刚刚说了什么! 万松下意识抬了下脚,原想抬脚就给万琛远踹去,但考虑到在御前,多少有些有辱斯文,又收回了脚,连忙抱拳道:「陛下,犬子昨夜喝了点小酒,今日还没醒过神来,适才的胡言乱语,陛下您万万不能信!」 「臣,很清醒。」万琛远跪在地上,逃避万松快要喷火的一双眼,继续道,「南枝郡主很好,是臣单方面不喜欢这门婚事。请陛下应允!」 万琛远行了一个叩首大礼,额前贴在地板上,再次咬牙重复:「这是臣的唯一所求。」 身子本就没恢复好的万松,气的捂住胸口,脚步一晃:「孽、孽障!陛下赐婚,岂能是你说退就退?求娶南枝郡主之人,若过江之卿数不胜数,哪点配不上你!?你居然想着退婚!?」 父子俩的吵吵,听在萧睦耳中颇为头疼。他低咳了声。 万松这才收住滔滔怒火。 见万琛远这般执着,萧睦蹙了眉。 君无戏言,萧睦既然方才说出了那样有分量的话,便不可能收回。 萧睦犹豫了下,如今苏正已然卸甲归田,告老辞官,那苏南枝的婚事便不会具有太多联姻性质,形成政治威胁。 不然苏正一品老臣,苏南澈大理寺卿,苏南辕护军参领,苏南枝再做女官,这苏家,风头太盛了。 苏正辞官时,萧睦曾挽留过,萧沉韫也去商谈过,但对现在的苏家来说,苏正辞官不再掌权,无疑是退避锋芒的最好方法。 所以…… 苏南枝与万家是否结亲,也并没有从前那样的必要了。 总之,他方才是当着满御书房的人说了承诺,万琛远要退婚……便由他去吧。 萧睦脸色正了些:「君无戏言,便如你所愿。只不过朕让你想讨点什么赏赐,你只讨了桩退婚,日后可不要后悔。」 萧睦话一出。 这桩亲事便已经退了。 一时间,万琛远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感受。 之后,萧睦又和万松说了些话。 直到万琛远走出御书房,走出乾清宫,走出皇宫时,他都失魂落魄,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他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从昨夜,他便看出来了,摄政王和南枝郡主之前有情。 并且这样一份两情相悦,是谁也撼动不了的。 他嘛,又何必横插一脚。 他确实是有感情,有喜欢,但他又何必去搅散人家呢? 一路上,镇国侯恨不得连打带骂,气的七窍生烟:「混账啊!!混账啊!老子今天要动用家法打死你个鳖孙啊!给你讨个那样好的媳妇,眼看成婚了你都要往外推!」 「孽障!」万松进侯府第一件事,便是脸红脖子粗,大吼,「拿长鞭,动家法!」 正在花园浇花的万夫人,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岁月静好,听着这声咆哮,手中水壶便落了地!忙不迭地绕过回廊来查看情况。 万琛远一言不发,丝毫不解释,他再也不是从前的纨绔混不吝了,他也不愿意顶撞大病初愈的父亲,便沉默地掀袍,往院中央跪下,挺直腰板: 「若父亲能解气,动手吧。」 「你、你你——」 万松气结,手执一条长铁鞭,啪地一声扬起来,却还是没忍心打他。 毕竟是自家儿子,这段时间也有了好的转变,那么大人了,说打就打,还是有些不忍。 「你到底为何自请退婚?!」万松咬牙切齿,怒火中烧地瞪着他,「是你外面有人了?还是你不喜欢南枝郡主?不喜欢,等她嫁过来了,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没有人,我喜欢。」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言简意赅地回答。 「你喜欢为何还要退婚?!」 「父亲不是答应过她,把我引上正路,便放她自由身?既然还没成婚,我已经走上正路,便提前退婚许她自由,这对她好,也对我好,不耽搁各自娶嫁。」 「是你不想耽搁她吧?」万松一眼识破儿子的心思,气的手都在发抖,「你是老子生的种,老子能不了解你吗?!」 「对,我不想耽搁她,我不能因为陛下赐婚,而耽搁她。我也不想让她嫁给不喜欢之人,我想让她嫁给她喜欢之人。」 这一番话,听的万夫人眼眶酸涩。 侯府外,苏南枝跟着苏正,前来探望大病初愈的万松,却不想刚好听到父子二人对话。 苏南枝微怔。 苏正显然也是没想到,能听到这样一番话。 第二百九十六章 断头台,真假死尸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正听到这番话,转身就想带着苏南枝回府,却不想看见他们父女二人的侯府门房,当即扯着嗓子高声通报:「苏家老爷携南枝郡主,前来拜访侯爷——」 「……」这嘴是不是太快了? 苏南枝微蹙眉头。 既然都通报了,临到侯府门口也不能退回去,不然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春盛将大大小小的礼盒,和邹虎一起提了进去。 苏南枝扶着有些咳嗽的苏正进了侯府。 彼时,萧睦拟好的退婚口谕还没下达到苏府。 不过苏南枝和苏正已经在侯府门口听到这一番话了…… 一时间,两家人都有些尴尬。 婚,是自家儿子亲自在御前求着退的,万松自然也不会怪到苏家头上,何况先前他也和苏南枝商定过,若苏南枝把万琛远带上正路,他可以放苏南枝一纸自由身。 苏正呢,因为万琛远从前是个纨绔,本身不太喜欢这门婚事,可如今万琛远走上正道,他也没那么排斥了。 那会儿他身陷囹圄,便将女儿托付给好友万松庇护。 万松也确实庇护了苏南枝、苏南澈、苏南辕,于情于理,苏正都断不可能先开口解除这门婚事,如今听到万琛远主动退婚,他心里还是有些微妙。 毕竟,哪个老父亲不希望自家女儿嫁给如意郎君呢? 他很清楚,自家女儿不会喜欢万琛远。 两家人坐在正堂,苏正和万松战术性喝茶,喝了好几杯茶,多次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但委实尴尬,又不知道说什么。 万琛远脸色苍白地坐在苏南枝对面,他有些不敢看苏南枝。 「嗯……成不了亲家是我家琛远没有福分。」万松尴尬笑了声,攥紧滚烫的茶盏,打着哈哈调节气氛,「成不了亲家,成个好友也不错,两家还是跟以前那样往来!」 「不管怎么说,本候是打心眼里喜欢南枝郡主。」 万松端着茶盏,亲自敬了苏正一杯,「若非那日南枝郡主救万家于战火,只怕本候与内人已经遭遇不测,就单凭这点,婚事不在,咱们两家也是过命的世交。」 「老侯爷所言极是。」苏正也站起身,回敬万松一杯。 有了万松给的台阶,苏正也多寒暄了几句。 万琛远至始至终一言不发,低头不语,他此生,心情从未如此复杂过,想哭哭不出来,可就像呼吸不过来般难受。 婚,是他亲自退的。 难受,也该他担着。 他既然选择了成全,即使再遗憾、再不甘,再懊恼、再难过、都应该接受他所做决定带来的后果。 再沮丧痛苦,无济于事。 那颗心,不属于他。 就像这桩婚事,若非当初苏家蒙难,又怎么可能落到他头上? 万松和苏正闲聊寒暄了小半时辰,万琛远都如坐针毡。 待苏正要走时,万琛远备受煎熬地喊了声:「南枝郡主,我有些话想单独同你说。 苏正和万松齐齐看向万琛远,但也没说什么。 年轻人的事,交给年轻人处理吧。 苏南枝怎么着也没想到万琛远会主动退婚,她心里很受震撼和触动。 她站在唯有二人的墙桓处,真心实意地同万琛远道了声:「谢谢。」 「谢我什么?」万琛远有些难受,「谢我退婚吗?」 她谢谢他退婚…… 虽然她初衷没错,可她又怎知,她这声谢谢,对他来说,有多么讽刺。 他不想退婚,一点也不想,他甚至只想和她成婚,但她却说:谢谢…… 大抵是他从未开口,所以她也从未了解过他的心境。 万琛远面色泛出几分苦意,扯动唇角笑了笑:「投桃报李罢了。」 「你……之前救万家于战火,我也知道,我并非你属意之人,便也……愿意成全你与心爱之人……」 「罢了,就这样吧。」 万琛远极力弯起眉眼,极力想藏掉眼底的伤郁,好让自己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沮丧,扯着笑道,「我昨日彻夜未眠,头有些疼,先回屋养养神,就不送南枝郡主了……」 说完,他便形单影只地转身,离开。 苏南枝其实还是很感谢他,她坐上马车,随苏正一起回了苏家。 二人刚回苏家,便接到了富岭从皇宫中传来的退婚口谕。 很快。 消息不胫而走,全京城都知道了苏南枝的退婚消息,说来也很夸张,下午就有媒婆来替世家公子,上苏家说亲了。 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媒婆,苏南枝带着春盛溜出侧门。 自古以来,一家有女百家求。 何况她先前救了无数官员家眷,名声早已远扬,京城那些个老夫人们,最喜欢的便是苏南枝遮雨家世、模样都好的嫡长女了。 嫡长女,还是郡主,娶回家当主母,别提有多好。 苏南枝带着春盛从侧门溜出去,顺着长街一路走到京城最热闹繁华的地带。 今日此处聚集了不少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而正前方的高台上架起断头铡,身穿死囚衣的宋晨云双手戴着铁链,被锦衣卫狠狠扣住肩膀,推着跪倒在地。 马上便是大年三十,京城行人如织,刑部选在今日,人群汇集最多之地斩首示众,无非是以儆效尤,威慑所有心怀不轨之人罢了。 人挤人,都抢着来围观,苏南枝和春盛也被如海浪般的人群推动着,走到了前列第一排。 苏南枝正好站在宋晨云正对面的台下。 锦衣卫掐着宋晨云脖子,将他狠狠按在断头铡上! 宋晨云看向了正前方,也正好看到苏南枝,目光也只是落在她身上,匆匆扫过罢了。 因着这一个目光,苏南枝眉尖微微一皱。 不对,不太对。 苏南枝一手设计杀了左如月和萧子炎,也是她揭穿了萧子炎的假皇子身份,宋晨云怎么可能不恨她呢? 他方才看她的目光,就好似在看一个并不相关之人,匆匆一瞥,又收回目光。 光着膀子、一身腱子肉的刽子手,举起酒壶灌了一口,再噗地一声喷在八尺长的大口上! 清冽的酒水,顺着锋利的刀刃滴下! 刑部尚书端坐官员座椅正中央,手拿令牌,朝地上一掷,大喝道:「行刑——」 一阵寒光闪过! 站在第一排围观的百姓们,纷纷后退几步。 宋晨云被斩断的头颅,鲜血四喷,像皮球般骨碌碌滚在地上! 苏南枝看着那斩断后的头颅,脖子还裸着整切的筋脉血管,心中一阵恶寒,看着宋晨云死不瞑目的一张脸,她又想起了刚才的目光…… 一个可疑的想法,在心中升起。 有没有可能…… 这个死尸,并不是宋晨云。 第二百九十七章 面具之谜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她心中疑窦丛生,侧目时,却在人群之中瞥见了抹熟悉的身形。 萧沉韫?也来围观行刑了? 萧沉韫与她视线相接,他微微点个头,指了指旁边人群稀少的羊肠小道。 苏南枝和萧沉韫分别挤出人群,来到小巷中。 「你看出异样了吗?」 「你也看出异样了?」 二人先后问对方。 「嗯。」萧沉韫点头,「宋晨云面对断头铡并无反抗,且黑金面具刺客并未被全部剿灭,仍然有余孽,可今日却一人来救宋晨云。」 「宋晨云最憎恨之人,应当是我,我害他心爱之人左如月与独子萧子炎身死,可他先前看我的目光,像是不认识那般匆匆扫了眼。」苏南枝也说出了心中疑惑。 萧沉韫点头。 待宋晨云被斩首之后,尸首分离,尸体要剖肚剐肠,灌入菜油点燃蜡烛,待滴下的蜡液层层堆叠,填满肚腹,七七四十九日为止。 断头,则套上绳子,悬挂在人群最为密集的东城墙,杀鸡儆猴。 这些画面太过血腥,围观群众看了犯恶心,便也纷纷离开了。 趁此空档,萧沉韫戴着苏南枝走上行刑台,拿出令牌,刑部尚书连忙道:「微臣参见摄政王!」 「不必兴师动众,本王只是路过此处,看看罢了,你去做你的事便可。」萧沉韫阔步走到宋晨云的断头处,大长腿蹲下,拿起落地的斩令牌,在宋晨云那颗断头的下颌处轻轻一戳。 下颌处,脖子皮肤衔接脸部,并无易容痕迹。 难不成这是真的宋晨云? 萧沉韫寒眸微凝,命令道:「余晔去抓洛云崖来一趟。」 「好嘞。」人群中嗑瓜子的余晔点头。 半刻之后,还在吃荷叶鸡的洛云崖,匆匆赶来。 他左手抓着半只油光泛香的鸡,右手拿着皮酥肉嫩的大鸡腿,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生怕余晔去抢。 余晔咽了咽口水:「大神医,你先验尸,我帮你拿着荷叶鸡。」 「……不许吃。」洛云崖郑重交代,「吃了赔十只!」 洛云崖把半只荷叶鸡递给余晔,拿帕子擦干净沾油的,他蹲下身来,看着血淋淋的露着断裂血管的那颗头,呕地一声,险些把方才吃的全吐了。 他拿出一套小工具,用特殊手法,以细镊子轻轻去剥头颅下颌处的皮肤。 几乎是剥落生鸡蛋,附在蛋壳上的那层薄膜般细致的手法。 只见—— 一层薄若蝉翼,放在阳光下几乎半透明的人|皮面具,被洛云崖从「宋晨云」的脸上剥落。 「盖回去。」萧沉韫薄唇微勾,眼底有腹黑。 「……这可是易过容的假宋晨云,王爷不打算禀报身上?」洛云崖有些惊讶。 苏南枝看着那假宋晨云的脸,是一张年轻太监的脸,过于阴柔雪白,她想起来了,缓缓道: 「这是曾经在嵩阳老家时,追杀我的黑金面具少年,他是宋晨云的义子,生死面前,宋晨云还是毫不犹豫地让义子易容顶了罪。」 萧沉韫并未回答洛云崖的问题。 洛云崖不疑有他,反正萧沉韫自有深意,他只需要照做便是。 此时已没有了围观群众,刑部尚书带着其他人清扫现场,萧沉韫的人将此处围了起来,所以,也只有他们才知道被行刑的「宋晨云」,是假的。 洛云崖处理完后,连忙去水桶洗手,高高兴兴地转身走向余晔,看到他嘴里吃着的荷叶鸡垮了脸。 「我、我没吃,我就替你尝尝,这鸡肉是不是凉了。」余晔连忙解释,「 给你留了的!」 「你留哪儿了?」洛云崖在余晔身上翻翻找找碎银子,「赔钱!」 「给你留、留……」余晔狡黠一笑,将手中吃剩的鸡骨头砸过去,「给你留了一堆鸡骨头!」 「……」洛云崖挽起了袖子。 二人打打闹闹,苏南枝和萧沉韫则是沿街步行。 不远处有个明镜湖,行人泛舟划船,三俩青年吟诗题词,也有卖花姑娘。 苏南枝重生之后,很少有这样闲暇时光步行散心。 萧沉韫整日忙于政务,埋头案牍,也鲜少能有这样闲情逸致之时。 二人相视一眼,苏南枝笑着道:「划船吗?」 「好。」萧沉韫点头。 「租一叶小舟。」萧沉韫递给船家三两白银,扶着苏南枝坐上扁舟。 这叶小舟细长,约莫可容纳四五人,中部有拱起来的圆形顶蓬,能遮阳避雨,安放了一张小小的茶几,摆了一壶茶、三碟点心。 萧沉韫第一次划船,学着别人手拿木浆交叉划水,泠泠的水声愉悦过耳,在阳光下泛出层层波动的银色磷光。 小舟稳当地驶进湖中心,身侧皆是杨柳垂进水面的柔软长枝,风拂过时,便划出一圈圈细涟漪,细杆芦苇被船尖压的微微弯腰,惊飞一群栖枝的白鹭。 冬日温暖的阳光洒在小舟上,微风拂起苏南枝的发丝,她将鬓发勾到耳后,温声轻问:「王爷为何要让洛云崖重新将人|皮面具盖回去?」 第二百九十八章 给敌人树立更多敌人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其实宋晨云最恨的人,未必是你。」萧沉韫将小舟划至船只稀少的湖中央,放下木浆,小舟便停在湖面,勾起层层涟漪。 苏南枝对他的话,倒是好奇地挑了眉:「何以见得?」 「左如月是宋晨云一生挚爱,萧子炎是宋晨云独子,宋晨云蛰伏在暗处,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被皇帝占有,若是你,你不恨吗?」 「我自然恨。」苏南枝点头。 「宋晨云在凤鸾殿修建那么宽的地道,本王猜测,他早就在暗中筹谋了势力,有朝一日要弑君。只不过,他没料到,萧子炎会提出弑父登基的想法,故而他也主动讲出了密道之事,意图送萧子炎登基称帝。萧子炎是宋晨云的独子,若萧子炎真的谋反成功,也算是他的血脉称帝。」 听萧沉韫说完,苏南枝转动着桌上茶盏,缓缓道:「王爷所言极是。宋晨云当年冒充我父亲,趁乱给左如月下药,他又一直跟在左如月身边,必然早就知道萧子炎是他独子。他算是藏在暗处的推手,难怪之前我被萧子炎吊在悬崖时,宋晨云曾让萧子炎留我一命,供出宋佳月下落。其实是宋晨云想保住他的子孙。」 「宋晨云最恨的人,是陛下,其次是九王,萧瑜愚弄左如月母子于鼓掌间,哄骗萧子炎喝下毒药,害死他儿子,也更恨宋佳月,捅死他心爱女子的仇人。至于你,只是间接披露三人罪证罢了,并非亲手杀死他们之人。」 萧沉韫唇角微勾:「若宋晨云逃之夭夭,最先复仇的,应该是陛下、九王,再就是宋佳月。」 「所以……」苏南枝咬着桂花糕,梳理萧沉韫的思路,眸中划过一丝惊疑,「王爷让洛云崖把假人|皮面具盖上去,掩盖宋晨云假死之事,实则是放宋晨云一条生路。」 她尝试着按照萧沉韫的思维,走一步看十步百步:「宋晨云必然会蛰伏在暗处,休养生息、再次培植势力,企图复仇。放敌人的敌人一条生路,也是牵制敌人的一个好办法。若暂时不能解决敌人,便给敌人树立多个敌人,用多方敌对势力,将其分崩瓦解。」 「嗯。」萧沉韫转动着桌面茶盏,以杯盖慢慢撇去水上浮沫,点头,「正是如此。」 他将温凉适度的茶水递给苏南枝,怕她吃桂花糕噎着:「宋晨云蛰伏在左如月身边数十年,凭一己之力挖通庞大地道,本王认为他有反扑陛下的能力。能力不用太大,但一次刺杀,倘若一击即中,便足以。」 萧沉韫目无波澜,如风雪不惊的冰湖面,面色平静至极地说完如此腹黑又极有城府的话,让苏南枝认为,他比自己想得更为深谋远虑、更有谋算。 苏南枝眉尖微不可察地一蹙,旋即恢复常态,捧着萧沉韫递给她的那杯温茶水:「不日前,陛下问万世子于内乱中护驾有功,除去晋升官爵外,还要讨什么赏赐,他讨了一桩退婚。我与万世子,已然退婚。」 萧沉韫看着她如画眉目,温声道:「嗯。」 「我是想问王爷,这里头,可有你的手笔?」她平缓的声音,如白鹭轻点过湖面,引起一圈小涟漪。 萧沉韫笑意略淡:「南枝,你怀疑我,威胁他了?」 苏南枝并未接话。 她越靠近萧沉韫,才越了解这是一个怎样的男人,才越知道,他为何前世能于各种动荡时局中,在萧瑜登基后,当了一辈子摄政王寿终正寝。 「王爷在陛下身旁安插了扶水仙,先用扶水仙挑起萧子炎与陛下「父子」阋墙,加速萧子炎与左如月谋反弑君的进程,事后,左如月和萧子炎惨败。王爷看似和这件事毫无关联,但若剖析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会发现,扶水仙诬陷萧子炎欺辱她才是整件事的导火索。」 「若没有王爷埋下的导火索,后面不会烧出一系列事情。」 苏南枝难免感慨道,「就比如,今日王爷识破宋晨云假死却毫不声张,也是在埋导火索。你只需要埋好一些事情的导火索,轻轻一点燃,事情便会朝你谋算的方向发展。只要宋晨云不死,就会带领着他残存的黑金面具刺客,反扑陛下,刺杀陛下,刺杀九王。」 「是。」萧沉韫大大方方点头。 「所以……万世子自请退婚,也在王爷的谋算中吧?」她问。 他便如是点头:「嗯。」 「那王爷又是怎样谋算的?」苏南枝暗暗心惊,「日后,你也会这样谋算我吗?」 「本王……怎么可能谋算你?」萧沉韫星眸黯淡,划过一丝失望,自嘲道,「我就算把自己算进去,也不会算计你。」 萧沉韫淡淡道:「我确实有一番谋算,想让万琛远自行退婚,但没想的是,万琛远在我之前先行退婚了。」 「那……」苏南枝眼里满是希冀,「接下来呢?」 「接下来……交给我。」萧沉韫握住她的手。 二人正在说话之际,忽然小舟尾部传来猛烈撞击! 「砰!」地一声巨响! 萧沉韫最先反应过来,抓起苏南枝的手,飞上岸边,而他们所坐的小舟也被撞烂尾部,渐渐沉入水底! 原是他们小舟后面的一艘渔船,撞了过来! 苏南枝与萧沉韫对视一眼,随即看向渔船船长。 船长连忙拱手,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这行船不当,险些伤了二位!」 「恐怕不是行船不当,是故意为之吧?」苏南枝平静犀利地发问。 船长脸上显出片刻尴尬,随后讪笑道:「这,这这哪儿能呢?」 第二百九十九章 他之心,固若磐石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捕捉到船长脸上的一丝局促。 那艘渔船比小舟大四倍,船中部是圆拱形的棚顶,里面放了一排装鱼的水桶,然而,苏南枝眼尖地发现,浴桶处似乎有一抹绯红的裙角。 冬日寒风扬起时,那截没藏好的红裙角还随风飘起! 苏南枝使着轻功,在船长的猝不及防中,脚踩小舟顶飞了过去,一把攥住红裙女子的手腕,将她从鱼桶后面拽出,这才定睛一看:「狄锦姿?」 狄锦姿显然没想到,苏南枝会突然飞过来,一把将她拽出去,拽到大众视野中,当即勃然大怒:「大胆!你居然拽本公主?若是把本公主拽入冬日的河中,冻出个好歹,你该当何罪——」 「倒是北狄公主该当何罪?!」苏南枝冷声截断她的话,指着方才被她撞沉的小舟,「方才我与摄政王泛舟议事,你却差使渔船撞来,王爷乃国之栋梁,若他有个好歹,你又当如何?」 「我从未差使船家撞你们!」狄锦姿道,「你诬陷我!」 萧沉韫瞥了眼岸边的随从,随从便飞下渔船,去搜船家的身,果然—— 从船家的袖中搜出一紫色荷包的金子,荷包上绣着北狄紫鸢花图腾。 苏南枝掂量着约莫有五两黄金的荷包,美眸冰冷,淡淡一笑:「敢问公主,这又当如何解释?你未指使船家,为何船家袖中藏着你的荷包?」 「他、他他……」狄锦姿咬了舌头,连忙解释,却又还没想好一番好说辞。 苏南枝光不在狄锦姿身上停留,反而灼灼逼视船家:「船家,我是南枝郡主,那位可是摄政王,你可要想好,如实坦白,今日是你主动要撞我们,还是你受人差使?你只是一个普通渔夫,你又如何当得起这责任——」 她平静而极具威迫力的话语尚未说完,船家连忙掀袍跪下,已经吓得冷汗涔涔,抬起粗袖擦额头:. 「南枝郡主,您、您息怒!确实是她指使草民的!这湖面宽阔,本来草民好好地行船,这位姑娘忽然跳上船,给了一荷包金子,便让草民撞去,若不遂她愿,她便要砸了草民的船。草民也是受人胁迫!」 渔夫刚要朝苏南枝磕头时,苏南枝弯腰将他扶起:「你即是受人胁迫,便不报官追究你责任,但,北狄公主,我再次奉劝你安分守己。」 她锐利如箭矢的目光,冷幽幽扫向狄锦姿。 狄锦姿便觉得喉咙一紧! 想她狄锦姿也是北狄公主,从前向来只有她耀武扬威的份儿,如今却在大庆被苏南枝屡屡压一头! 狄锦姿恨,恨苏南枝处处压她一头,恨苏南枝抢她肖城哥哥,恨苏南枝每回都能识破她让她难堪! 狄锦姿气糊涂了,高高扬手,便狠狠朝苏南枝打过去—— 苏南枝并未躲闪,不退不让,她在等,等萧沉韫替她接这一巴掌,亦或者等这一巴掌打在脸上。 她在等,在等萧沉韫的态度。 寒风夹杂着水中芦苇的清冷香,拂面而过,扬起她的额发。 她素来平稳冷静的心,乍起一层层水花,直至掀起骇浪,耳畔有劲风袭来—— 萧沉韫将她拉到身后,下意识稳准狠地扣住狄锦姿手腕,眸底划过戾气,质问:「做什么?」 「肖城哥哥,你没良心!!」狄锦姿咬牙,瞪出了眼泪花,「我当年救你两次,你不是苦苦找我了四年吗?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你忘恩负义!」 两次…… 萧沉韫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随后松手,无声承受狄锦姿的指责。 苏南枝心里的骇浪逐渐平息,缓缓睁开眼,她已经被萧沉韫拉到了身后,被他高大伟岸的身躯,严严实实护住了。 从这一巴掌里,已经可以看出萧沉韫的选择了。 狄锦姿极为不满萧沉韫护着苏南枝,她红着眼,咬牙道:「宫宴之日,本公主必然要挑选你为驸马,作为和亲!」 这回…… 萧沉韫终于开口了:「劳请北狄公主收回此话,本王无意让你当众难堪。」 「……」 狄锦姿气的胸口起伏不平,狠狠摔袖,仍侍女扶着踩上木板,走回岸边,独自黯然离去。 苏南枝看着那抹愤然离去的背影,缓缓道:「若她真要在明日的宫宴上,选择王爷作为和亲驸马,王爷该当如何?」 「该当,拒绝。」 萧沉韫掷地有声地回答,给予苏南枝足够的安全感。 「若她执意如此呢?」苏南枝满眼迫切的追问。 「那便,执意拒绝。」 萧沉韫温声失笑,抬手抚摸她眼角眉梢,轻轻摩挲她的脸颊,「你也会害怕失去本王吗?害怕本王娶别人为妻吗?」 「不害怕。」虽是这么说,苏南枝脸上却笑的有些心虚。 怎么会不害怕呢? 看着你娶别人,怎么会不害怕呢…… 但女儿家总归是有些小骄矜的,她虚张声势地说不害怕,可那双水盈盈的美眸里,分明写满了胆怯。 萧沉韫笑着点头:「你不害怕,本王也害怕。害怕本王娶了别人,你会拿刀砍了我。」 二人有说有笑地走上岸边,经过狄锦姿那么一打搅也没了行船的兴致。 冬日,今天难得有这样好的太阳,温暖而不炙热。 因着马上腊月三十,除夕夜,不少人在镜月湖附近的嘉善寺烧冥币、祭奠亲人。 此时,已近黄昏时刻。 落日余晖一点点沉没在四合的暮色中,行人渐渐四散归家。 苏南枝视线移到映照着大片夕阳的湖面上,波光粼粼,风乍起时,搅乱一池的金辉。 她与萧沉韫闲聊了一路,走到嘉善寺,打算给亡母幼弟烧点冥钱,却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穿黑色斗篷,头戴黑色兜帽,从背影来看,看不出男女,可此人跪在蒲团上朝火盆里烧冥钱,俯身时,斗篷前倾,便露出一截牡丹花色的绣鞋。 是个女子。 背影清瘦,举止神秘,特地避开人多的地方,选了寺中一个角落。 这双鞋,很眼熟,苏南枝曾见萧子珊穿过。 苏南枝心中一动,有些恻隐之心,她捐了三两善款,提了一竹篮铜圈冥钱,跪在那女子的身侧。 女子似乎察觉有人走来,又躲避地转了个背,匆匆忙忙将手中所有冥钱放入火盆。 「子珊……」 苏南枝轻轻的唤。 那女子忽然脊背一僵,整个人开始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随后,她转身就跑。 苏南枝手中竹篮哐当掉地!疾步追上去。 第三百章 做媒,牵线搭桥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几步并作一步,站在前面,张开双臂拦住她的去路:「子珊,是我,南枝。」 萧子珊这些日子遭逢巨变,清减了许多,如今已是瘦弱不堪,她穿着黑色斗篷,戴着黑色兜帽,脸上也蒙了黑色面纱,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她一言不发地与苏南枝对视,不怎地,心里便越发觉得委屈,眼底不由自主地漫出泪水,又将泪水狠狠逼了回去,她扭头就要绕开苏南枝! 苏南枝纤长的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子珊,你躲我做什么?那日分别之后,我给你写了很多信,托言斐送到宫中去,却从来没收到你的回信。」苏南枝握住她冰冷瘦白的双手,「年末将至,已是寒冬,你怎么穿这样少?」 萧子珊缓缓拉下面纱,露出一张笼着病气,过于苍白的脸。 萧子珊从前长相甜美可爱,可遭逢巨变,一下子瘦了十几斤,脸颊少了肉,颧骨凸出来,便显得十分清冷伤郁,她吸了吸泛酸的鼻尖,苦笑着摇摇头:「我并未躲你,只是我这些日子积郁成疾,不是很想见故人。」 她说这话时,言语中透着无限酸楚。 母亲横死,哥哥中毒而亡,一夕之间,她从最为受宠的嫡公主,跌落神坛,变成平平无奇的三公主,迁出从前的瑞雪宫,搬到了冷宫旁边的殿宇,与其他庶出挤在一起住着。中文網 萧睦原本还算疼爱萧子珊,可如今一看见她,便会想起左如月和萧子炎,必然迁怒于她。 在皇宫,若不得圣眷,便是无尽黑暗。 萧子珊如今的处境,实在难堪,往日谁都要捧着她讨好她,如今却谁都可以踩她一脚。 嘉善寺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 苏南枝脱下大氅,披在冷到有些发抖的萧子珊身上,牵着她走出寺中、镜月湖周边,去了临街的酒楼。 因着左如月和萧子炎从前行事得罪了很多人,如今萧子珊失势,他们便报复在她身上。 内务府克扣她吃穿用度,消减太监宫女人数,如今她身边不过三四个旧丫鬟伺候着,感染风寒好几日,也未曾用药,萧子珊走几步便掩唇咳嗽。 苏南枝温热的手,一直牵着她,这股暖意,像是顺着手,传到了萧子珊心中。 二人身后。 萧沉韫负手而立,驻足在原地,淡淡言:「出来吧。」 然而,并无任何人出现。 萧沉韫淡笑着,缓慢道:「苏大人既然有心于子珊,又何必躲躲藏藏?她如今最需要的是什么,难道苏大人不知?」 此言一出…… 萧沉韫十步外的柳树后,终于走出来一道雪袍绣青竹,苏南澈眼下有着黑青,显然也是有些天没睡好了。 苏南澈身量颀长,儒雅清俊,敛袍后举止周正地略施一礼:「王爷。」 「不必唤我王爷,平常相处便可。我也是陪咳,陪令妹闲逛至此,偶遇了子珊。」萧沉韫道,「想必苏大人自子珊出宫后,便一直潜藏在暗处跟着了吧?」 「……正是。」苏南澈艰难地点头。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若苏大人愿意,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王爷要帮我,娶子珊?」苏南澈有些诧异,萧沉韫素来不爱管闲事,怎么这一回…… 「一是,为了南枝郡主的心愿,二是,子珊也是本王看着长大的,她心思纯净并无邪念,她本无错,错的是她生母,本王也愿意帮她、帮你一把。」 「多谢摄政王。」苏南澈再次端正行了一礼。 两个男人,与苏南枝和萧子珊亦步亦趋地走进酒楼。 苏南枝进了酒楼,先是给萧 子珊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暖手。 二人说话时,萧子珊抬眼便看见了跨进酒楼的苏南澈,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死白如灰,她下意识戴兜帽遮住憔悴的面庞,眼底有着化不开的浓稠自卑。 苏南澈见她戴兜帽的举止,微微一怔,以为她不想见到他。 其实萧子珊,是不想让苏南澈看见她如此狼狈落魄的模样。 一时间,气氛陡然下降至结冰。 苏南澈每走一步,便感觉脚步犹如灌铅般,步步难行,他甚至生出了畏怯之心。 毕竟是他,亲手揭露了萧子珊母亲与哥哥的罪行。 她,恨死自己了吧? 心思百转千回间,苏南澈脸色也一寸寸发白,最后麻木地落座在萧沉韫身侧。 待一桌子各色菜肴罗列上桌时—— 苏南澈与萧子珊也没有打破僵局。 苏南枝默不作声地在桌子下,轻轻踹了踹萧沉韫的鞋尖,握拳咳了下。 萧沉韫便会意,开始牵线搭桥:「子珊,南澈,你们二人也是许久没见了吧?」 「我……臣……与三公主,确实有些日子没见了。」苏南澈不敢看向萧子珊。 萧子珊木讷地点头:「是,是有些日子了。」 然后呢? 就没话了吗? 萧沉韫和苏南枝齐齐一皱眉。 察觉到桌下的鞋尖,又被女子轻踹了下,萧沉韫连忙道:「子珊,南澈……」 他也是第一次给人牵线搭桥,倒是难为他了,萧沉韫喊了个人名,还在犹豫后面的话该怎么说时,苏南枝给子珊夹了块梅干菜扣肉: 「我记得子珊也很喜欢吃这道菜。我大哥最拿手的也是这道菜呢。改日你来苏府,我让大哥给你露一手。」 「是吗?」萧子珊苍白的面上,浮出一道浅浅的羞赧,下意识看向苏南澈。 苏南澈与她视线相接,倏地怦然心动:「嗯,下次公主来苏府,我给你下厨。」 「真好……」萧子珊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抿唇,惨淡一笑,「能吃到你做的饭菜,真好啊……原来你还会做饭吗?」 「会做的。」苏南澈看着太过消瘦的萧子珊,心里涌上一阵心疼,她嘴角惨淡的笑容,像往他心上刺了一把刀,他连忙道,「公主想吃的,我都能做。」 「谢谢你啊,南澈哥哥。」 一声南澈哥哥,像是把二人的关系拉回了从前。 萧子珊眼眸空灵如干净池水,目光似碎裂的明镜,现出哀伤的破碎之光,光芒再一点点暗沉,她看向酒楼外一点点黑暗的天空,才惨笑着缓缓问道: 「皇叔,和南澈哥哥可知道,为何西戎国肯借兵五万给左丞相?」 这问一出,三人面面神色微妙。 苏南澈没有萧沉韫品级高,他自然不知道,便轻轻摇摇头。 子珊怎么会突然问出此话?苏南枝心里也打起了鼓,有些疑虑。 萧沉韫沉默着夹了一块糖醋鱼,放在梅花碟中,用筷子挑出一根根鱼刺,放在苏南枝碗中,许久才道: 「我知晓。」 第三百零一章 霸占怀中的玫瑰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和苏南澈齐齐看向萧沉韫。 萧沉韫理所当然地给苏南枝挑鱼刺,慢慢道:「左如月以和亲为由,同西戎借兵五万,若是萧子炎篡位成功,届时再割地五座城池,作为谢礼赠给西戎。我也是拷问左相心腹才知道的。」 「一万兵力一座城池……」苏南枝秀眉拧紧,「他们是真会卖国啊……」 考虑到萧子珊在,苏南枝便止了音,没再详谈。 萧子珊也因为母亲和哥哥的这番行事,而倍感耻辱,攥紧手中竹筷,羞愧地低下头。 「陛下之意是,西戎借兵五万给左如月,图谋不轨。一来,违背大庆与西戎的和平契约,二来,西戎兵力被左相放行后直捣京城,若非本王与其余战将合力压制,他们不敢反扑。不然,西戎此刻已经大军压境,趁大庆内乱动荡之际,杀进大庆疆土。」 「左相清明一世,年老为子女连累,简直糊涂啊!」苏南枝还是没忍住,咬牙愤慨道。 「人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都容易糊涂。」萧沉韫笑意深沉,高深莫测道,「一念地狱,一念天堂。」 权力,美色,最易让人迷失自我。 萧子珊叹口气:「如今左氏一脉已被诛九族,只余下我和宋佳月襁褓中的女婴。若宋佳月诞下的是男婴,只怕也会被杀。」 「因着西戎图谋不轨的借兵五万,如今,大庆与西戎势同水火,战争一触即发。西戎王子拓跋宏昨夜想偷偷赶回西戎,已被陛下第一时间扣下,圈禁于宫中。」萧沉韫沉声道, 「大庆与西戎,要么继续以和亲的方式,化干戈为玉帛,要么,由本王与镇国侯带兵,征战西戎。」 萧沉韫说出这些话时,苏南枝还是下意识环顾四周,所幸他们坐的是厢房雅间,四周也有摄政王的耳目,并不担心被人偷听。 「就算和亲,也合该是西戎献上大批草原牛羊、珍宝,赔礼和亲,稳固和平。」萧沉韫俊眸中现出漫不经心的肃杀与凌厉,目光仿佛一柄待出鞘的锐利宝剑。 说到和亲…… 萧子珊偷偷地看了眼苏南澈。 苏南枝握住子珊的手,安抚她。 先前萧子珊和拓跋宏的和亲,并没有举办送亲宴,所以,和亲公主人选也算作废。 没有左如月的推波助澜,这一次和亲,怎么样也轮不上子珊了吧? 何况,是止戈,还是征战,也说不一定。 萧沉韫兀自斟杯热茶,浅酌了口,品着雪芽笑了:「本王认为,陛下会选和亲止戈。」 苏南枝同样点头。 个中道理,她也是明白的。 萧睦年老体衰,随着身体大不如从前,雄心壮志也被磨灭大半,前有内乱,耗掉他不少精力,他已经没有绝对的信心,打赢西戎了。 加之,他不信任萧沉韫挂帅,但又不可能不让萧沉韫挂帅。 和平止戈,他才能安享晚年,才能继续在聚月宫和一众美人继续醉生梦死。 萧睦已经没有雄心壮志,已经失去自信,变得荒唐平庸、忍让、得过且过,又怎会征战? 萧睦坐在权柄巅峰,已经快摇摇欲坠了。 只待几场动|乱,等一个恰当时机,将他从权力巅峰拉下来,他就会粉身碎骨。 只可惜—— 这个恰当时机,并不是那么好等的。 萧沉韫向来主张兵不刃血,和平更迭权利,没有伤亡,才能保住大庆根基。 还有七王、九王,还有其他看不见的暗流涌动。 饶是萧沉韫,也得蛰伏,沉在波浪汹涌的海面之下,如静待时机的巨鲨。 苏南枝又在 桌子下轻轻踹了下萧沉韫的鞋尖:「咳,外面有老翁叫卖桂花糕,闻着气味很是香甜,王爷能陪我去买一些吗?」 「自然能。乐意之至。」萧沉韫回忆起身,拍了拍苏南澈的肩膀,「天色已晚,王府与皇宫不顺路,有劳苏大人替本王送三公主回宫了。」 「没事……我自己回宫即可。」萧子珊连忙道。 「本王不放心,还是苏大人送你为好。」萧沉韫撂下一句话,「苏大人,本王对你委以重任,三公主回宫之路,托付你相送。」 这句话,带了几分不容置喙的语气。 也算避免苏南澈和萧子珊扭扭捏捏的,推拒来推拒去。 萧沉韫带着苏南枝走出了酒楼,给些碎银子,买了一包桂花糕递给她。 他有些好奇:「你怎么这么喜欢吃桂花糕?」 苏南枝咬了一口绵软香甜的桂花糕,舌尖轻舔唇角沾着的糕屑:「我母亲做的桂花糕极为好吃,自她死后,我便更爱吃桂花糕了,怎么也吃不厌桂花糕。」 年仅三十,像是要下大雪了。 夜空飘起星星点点的雪沫子,落在苏南枝瓷白的鼻尖上、乌黑浓密的长睫上。 萧沉韫从小摊上买了一顶毛茸茸的红狐毡帽,为苏南枝戴上。 雪沫子下的很急。 官道上的红墙青瓦也紧跟着覆了层雪色,石板路的薄雪,一踩,便延伸出一串浅印子。 出府时,还未下雪,苏南枝便穿得薄了些,又把大氅给了萧子珊,她只穿了兰花白袄套水蓝褶裙,手便冷的微微青白。 下雪,行人散的更快了,店家忙着收摊,小贩们挑起扁担往回走。 路过无人的长巷时,朦胧如粼粼湖水的月光,撒下一地树影斑驳。 萧沉韫与苏南枝比肩而行,气氛也随着月色朦胧,而微妙了些。 树影婆娑,景致朦胧撩人,萧沉韫喉结微滚动,负在腰后的手犹豫再三。 苏南枝轻轻哈口气,搓了搓手。 萧沉韫伸了下手,又有些怯地缩了回去。 苏南枝看着他伸到一半又缩回去的手:「……?」 「咳。」萧沉韫握拳掩饰尴尬。 二人并排着走,指尖相碰的那刻,苏南枝心跳如鼓,一股电流迅速从脚尖窜到头发末梢。 萧沉韫趁势,攥住她冻到冰冷的指尖—— 苏南枝脸色倏地窜出一阵滚烫…… 萧沉韫面如冠玉的脸,闪过一点点羞赧,他捂着那双漂亮如玉的纤手,轻轻哈着热气,为她焐热。 第三百零二章 割舌断掌的故人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他掌心的温热,源源不断地暖着苏南枝,让她丛生依恋之感,忍不住贪婪,索性顺势与他十指相扣,牢牢地牵住他。 她冰凉的五指,插入他指缝间。 月色与雪色之间,她姣好面容浮上一层绯红。 路过分岔路口时,明明前方便是苏府,萧沉韫犹豫一步,还是脚尖踩进另一条绕远路的长巷。 她看出来萧沉韫绕路的心思,却并未点破。 雪静谧落下,无风的时候,四周静悄悄,萧沉韫总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沿着无人长巷,他紧张地一次次深呼吸,他感觉到牵着的手,如此温软,像将他坚硬的心化成了一滩水,连着他也柔软了。 苏南枝忽然止住脚步,映着清辉明月的眸子,水灵灵的,直视他。 「嗯?」萧沉韫温柔地看她,「怎么不……走……了……」 苏南枝踮起脚尖,将他后面的温柔问话,轻轻吻进唇齿间,她伸手轻推萧沉韫一把,将男人推到墙壁处。 萧沉韫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也端的从容成熟,他怎么能被小四五岁的姑娘拿捏呢? 他,是不能慌的。 可他被推到墙壁处,脊背抵着角落时,俯首凝视女子越来越近的美丽面容时,他清俊无边的面容还是染了层不对劲的微红。 那抹微红,爬上他眼角眉梢,点燃眸底的情动。 他,确实是被苏南枝霸道的强吻,愣得一时无措。 萧沉韫站在那里,倚靠着一半月光一半阴影的角落,看着女子瓷白的鼻尖,轻轻蹭过他脸颊,他心里仿佛掀起无数震颤。 苏南枝双手滑过他冰凉丝滑的绸缎华袍,抱住他的腰,在无人空旷的长巷,踮起脚尖,还是有些不够高,便轻轻踩在他的黑靴上,如吻玫瑰上的凝露,小心翼翼且珍视。 萧沉韫从来都经不起她的撩拨,薄唇划开一抹浅笑,反客为主,吃干抹净,不留余地,更为霸道,更为肆意。 如品尝美食般,舌尖不甘心于浅尝辄止。 越吻,也越上瘾。 越上瘾,也越疯狂。 失控,与欲望,像是破笼而出的野兽,叫嚣着霸占。.br> 他是很想,霸占怀中的玫瑰,占有眼前的美人。 但残存的理智却让萧沉韫,依旧如正人君子,他尊重她,爱护她,甚至胆怯于碰她,指间***苏南枝的如瀑青丝中,鼻息都是栀子发香。 香的要命。 香的勾人摄魂。 「你是不是给我下蛊了?」萧沉韫嗓音暗哑暧昧,指腹摩挲着她湿润的唇角,将她拦腰抱起。 「我也想学巫蛊之术,好让以后你都不看别的姑娘。」苏南枝笑着回他。 「不必学,本王也从不看别的姑娘。」 萧沉韫抱着她,一路走到苏府附近。 天色真的很晚了。 她若再不回家,苏家人该着急了。 萧沉韫将苏南枝放下,替她理了理微乱的青丝:「明日除夕,宫宴见。」 苏南枝般般入画的眉眼微弯,攒出温柔至极的纯净笑意:「好呀,王爷。」 萧沉韫站在拐角处的墙桓阴影处,负手而立,眼底全是快溢出来的柔情宠溺。 是该盘算着,怎么把她娶回家了。 他的爱,并不是以纾解下半身为目的,所以他不会在成婚之前,去剥她的衣裳。 越对她虔诚,便也越多了尊重。 苏南枝一边走回苏府,心中依旧如小鹿乱撞般甜蜜,刚走到家门口,步子却犹疑地迟缓驻足,她雀跃的眸光一点点沉下 —— 只见前方,七八个醉醺醺的乞丐,正围殴一个衣着破烂的老人。 那老翁约莫六旬,已是冬末腊月,却还穿着夏日的单薄长衫,脏污不堪,像是包了浆,单薄的布鞋也磨破好几个洞,脚拇指漏了出来,怀中死死抱着三个乞讨来的牛肉馅饼,死死不放。 「把吃的交出来孝敬咱们哥几个!」 「城南都是咱们哥几个要饭的地儿,你明日自己滚去其他地方!否则见你一次打一次!」 老翁一路乞讨至此,已是不易,连着几日都没吃饱饭,如今好不容易讨来怀中的牛肉馅饼,自然死也不肯放过这口荤腥。 毕竟吃了上顿,还不知道下顿在哪里呢。 见他如此执拗—— 「打死他!打死这老东西!」 七八个乞丐又是一顿恶狠狠的拳打脚踢! 死了一个老乞丐,偷偷找个地儿卖了便是,只要没人报案,便不会有人追究! 打的那老翁口鼻出血,眼见快奄奄一息之时,苏南枝一喝:「住手!」 清脆悦耳的嗓音,极具威慑力,阻断乞丐们的动作! 顺着这道声线看过来,乞丐们见华服女子站在苏家牌匾之下,便隐约能猜到她身份不凡,恶狠狠指着老翁威胁道:「就不信你天天都能遇见贵人!你给老子等着,迟早打死你!」 老翁在恶言威胁下,本能蜷缩了下身子,倒在墙角。 他口鼻的鲜血流进雪地里,格外刺眼。 明日便是除夕…… 苏南枝紧蹙黛眉,同正巡视府上的江源管家说道:「给他一个住处,等过年初六,送他一笔银子,从账房走账,再请他离开。」 邹虎长得人高马大,两尺的身量,却心智如同少年,憨憨的,见不得悲苦,当即从邹虎身后走了出去:「郡主,我那、那偏院空了一件东厢房,不若给、给老伯住下吧!」 「好。」这等小事,苏南枝便也没再管,提裙走上台阶,刚要进苏府时—— 身后却传来一阵激动的咿唔声。 「唔、唔唔!」 苏南枝蹙眉侧目。 原是江源和邹虎一同扶着被打伤的老伯走来,那老伯头发白了大半,见到苏南枝面容那刻,忽然口齿不清地吚吚唔唔,舌头就像被割了似的咬字不清! 老伯一见苏南便激动不已,疲惫苍老的眼睛迸射出喜悦光芒! 不顾腿上的伤,连跌带摔地走去,激动到难以言表,一同胡乱比划! 苏南枝有些诧异,指着自己问:「老伯可是认识我?」 「……唔唔!」老伯忙不迭点头。 他能发声,但却吐字不清,苏南枝无法听清楚他说什么,有些迟疑地揣测:「老伯的舌头……可是有疾?」 老伯眸中光芒瞬间暗下去,张嘴,果然—— 他舌头被割了一半! 先前离得远看不清,如今廊里铜灯下细看,老伯十指也被斩断了一半,只剩下一半掌心。 饶是苏南枝也惊诧的心口一跳,颇有疑虑地缓缓道:「老伯何时认识我的?我对你怎么没半分印象?」 第三百零三章 温言软语,轻声告白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唔……唔……」老伯舌头被割了大半,十万火急地唔了半晌,急的也说不出一句话。 苏南枝命江源带老伯去了正厅,她将一张白纸平展在桌上,递给老伯一支笔:「不知老伯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怎么认识的我?」 老伯断了一半的手掌,合力捧着毛笔,却犯起了难。 「你不识字?」苏南枝问。 老伯满脸愁云惨淡的摇头。 被割了舌头,不识字,也不会写字,那他又该如何表述? 苏南枝命人给老伯做了几道饭菜。 待春盛将饭菜端上来时,苏南枝迎出门外,从迎客松花盆里抓了一点沙粒,撒入白米饭中。 等热气腾腾的饭菜刚递给老翁时,他便狼吞虎咽直接风卷残沙般吃了下去! 吃了一碗、两碗、五碗米饭,直到再也吃不下时,才撑得一屁股坐下板凳。 苏南枝无声端量他,这才确定,他确实挨饿多日。 若真是挨饿多日的老乞丐,见到丰盛饭菜,必然不管不顾,先填饱肚子为主,哪管饭中是否掺着细沙?若他装老乞丐,必然咽不下去掺沙的米饭。 「老伯被苏府所救,苏府必然护着你,予你衣食,让你吃饱穿暖,你且先安心,好生休息。若你不会写字,便将你想说的,画在纸上。明日我再看看,能否悟出你的意思。」 老伯连忙点头,他虽然穿的蓬头垢面,可眼神却十分清澈善良,扑通一跪,就要朝苏南枝磕头,却被苏南枝眼疾手快扶起身:「不必如此。我全当结个善缘,也想知道,你怎么认识的我。」 老伯似乎认识苏南枝,找她有万分紧要之事,激动时还眼含热泪,看的苏南枝更为于心不忍。 她有些倦乏,让江源带老伯下去休息,正巧碰到送完萧子珊回来的苏南澈。 苏南枝来了兴致,笑意盈盈问:「大哥?你送子珊,怎么送到这样晚?可是聊了许多话?」 苏南澈儒雅清秀的俊脸带着温润笑意,有些满面春风,人像是活过来似的,再也不像前段时间那么死气沉沉:「路上是聊了一些——」 「你唇角破了!」苏南枝眼前一亮,石破天惊地指着他略有红印的唇角。 「……」苏南澈咳了声,「蚊蝇叮的,从、从官道回来有许多虫子。」 「冬日无蚊蝇。」苏南枝恍然大悟一笑。 仔细瞧,苏南澈唇角有浅浅的红印,更像是牙印。 「你啊别胡乱揣测!」苏南澈拍了拍她的头顶,忽然正了正脸色,以兄长的身份发问,「江源说你与摄政王分明走到了家门口的长巷,都要绕一圈远路,大哥倒是要问问你,你们二人何故绕远路——」 「乏了,困了,今日琐事颇多,累了,也该歇息了。」苏南枝扶额,连忙逃避地加快步子走远,「大哥也早些就寝。」 她大哥啊,真是…… 她说他唇角有红印,他便说她与摄政王…… 还有江源!分明是她亲手提拔的管家!怎么胳膊肘往大哥拐?这些「小事」都要向大哥汇报?! 苏南枝决意,过几日同江源喝喝茶,「敲打敲打」他。 子珊与大哥之间,并没有朝苏南枝最坏的预想发展,这让她倍感欣慰。 足够善良宽厚的人,心存悲悯,便会辨黑白、知善恶,错即是错,对便是对,一分为二的区别看待。 所以,即使左如月作恶多端,可子珊善良,从未害过苏家,苏家便对子珊从无记恨。 那萧子珊呢,因为她的母亲兄长作恶多端,害死苏家主母与小公子,她知道母亲和大哥罪有应得,因此,她并不恨苏家,反而,对苏家充满愧 疚。 若她早点知道母后要害苏家,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阻止母后,不要铸下大错。 可奈何…… 已成错局,再无半点转圜余地! 被送回皇宫的萧子珊,坐在有些冷清的厢房内。 她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清瘦到脸颊无肉的苍白女子,指尖轻轻放在方才亲过苏南澈的唇上,缓缓闭眼。 眼前又浮现出她和苏南澈相吻的画面。 苏南枝和萧沉韫离开酒楼后,苏南澈结了账。 苏南澈和萧子珊并肩走在喧闹的街道上,看孩提摔陀螺、放鞭炮,看大红的鞭炮炸出火花,再迸出红色喜庆的碎纸屑,那些碎纸屑溅到她发梢上,仿佛也给她染了一身过年的热闹与喜庆。 苏南澈停下脚步,很是细致,有耐心地替她将头发夹杂几片的红色碎纸拿掉。 他像清冷又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从前总是将她推拒于千里之外。 可如今站在她眼前的南澈哥哥,好似被她拉入了十丈红尘。 萧子珊从未感觉过,她暗恋的南澈哥哥离自己如此之近。 让她有一种不幸福的真实感…… 这真是让她暗恋了数年,又苦苦追求不得南澈哥哥吗? 一路上,萧子珊小心翼翼又忐忑甜蜜。 苏南澈送她回皇宫时,要路过一段长长的官道,官道两边是栽种整齐的白桦树。 车窗卷了帘,外面飘着纷飞的小雪。 在萧子珊一颗心紧张地快要跳出嗓子眼时,冲动在前,理智在后,她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是压在心底那股子浓烈又澎湃的感情作祟—— 她一点点挪动身子,小心翼翼地靠近苏南澈。 苏南澈也有些心跳发慌,胸闷气短。 他克己守礼惯了,更是作风雅正,断然不可能主动冒犯萧子珊,但当小姑娘匆匆又害羞地吻了下他侧脸后时,他就心乱如麻。 大理寺卿丢了克己守礼,丢了作风雅正。 萧子珊小心翼翼吻了下他侧脸,迅速捂着烫到吓人的脸颊,刚要跑下马车,慌慌忙忙溜之大吉时,被苏南澈攥住了手腕,拉她坐进了他怀中。 她亲了他,所以他要还她一个吻。 软唇相触,温热湿润。 呼吸微喘,面色羞赧。 许是萧子珊想在苏南澈身上留下一点属于她的印记,所以,一向小心翼翼的她,竟然大着胆子,咬了下苏南澈的唇角。 唇角传来一点微疼,苏南澈还没反应过来时,萧子珊在他耳边温声软语,轻声告白:「我喜欢你,南澈哥哥。」 「在不为人知的岁月里,我暗恋你很多年了。」 「这是,我此前,和此后,最大的秘密。」 在他尚未反应过来时,萧子珊莞尔一笑,眉眼弯弯,笑容漂亮又甜到心里,她想把这辈子最好看的笑容,最后一次笑给她的南澈哥哥看。 第三百零四章 公主的使命担当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随后萧子珊便一路小跑回了皇宫。 思路逐渐拉回现实。 萧子珊安静沉默地坐在铜镜前,任她如今唯一的婢女素素,给她卸发簪。 「素素。」 「公主,奴婢在。」 素素拿起木梳,轻拢乌黑浓密的长发,温柔地一梳到底,仍保留了先前梓熙宫里掌灯大宫女的习惯,先将萧子珊的青丝梳顺,再抹上花香发油。 「母后与……」萧子珊顿了下,觉得称呼不妥,改口道,「母亲与外祖父、哥哥铸下大错,挑起内乱,以兵权交易贩卖国土,致使诸多无辜之人横死,数千上万,我心中难安。」 素素温婉笑着,安抚她:「您如今该拿住大理寺卿的心,嫁进苏家,做大夫人,便能成为苏家主母。苏大人前途不可限量,假以时日,必然官拜一品,又是您属意之人,若您嫁他,与南枝郡主成为姑嫂,便能保后半生顺遂。」 「嫁给南澈哥哥固然是一条好路,可……母亲挑起内乱,致使无数人身死,死者也有家人、爱人。我总觉得亏欠她们。」 「这一切不是公主的错,错的人是他们,公主又何必作茧自缚?」素素叹口气。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便该偿还罪孽。」萧子珊苍白的唇划开一抹苦笑,目光复杂悲哀,看着镜中憔悴之人,缓缓自言自语,「世人骂我是妖后之女,咒我该死,他们朝我扔菜叶鸡蛋,叱责我外祖父与哥哥的条条罪状,只因我体内流着父皇的血,才保住了这名存实亡的公主位分。」 「我本是最幸运不过的,生来时,母亲便是***,父亲更是坐拥江山的帝王,哥哥为嫡太子,外祖父乃丞相,亲戚皆是簪缨世家。我风光无限,随心而欲,有着万万人享不到的富贵荣耀,我十九年无忧无虑,不知人间疾苦。」 「如今遭逢巨变,母亲、外祖父、哥哥葬于一抔黄土,唯我独存于世。你说本公主,是不是该替外已死之人,赎罪?向死于这场内乱的百姓、难民、将士,赔罪?」 萧子珊嘴角泛起一抹苦涩悲壮的笑。 素素梳发的手一颤,象牙梳落地,咯地惊响,她劝道:「这不管公主的事……这都是左氏一族的错。您是您,他们是他们,他们是罪人,公主不是。」 「我享了母亲、外祖父、哥哥身份所带来的的十九年富贵荣耀,自然也该替他们偿还罪孽。享他们的福,也还他们的罪。人,总不能在享福的时候说一家人,等至亲获罪时,分个你我他吧?」 「其实你们说的,我都懂。只是我过不去心里这道砍。」萧子珊眼底流露出无比痛苦的哀色,「事发后的每个夜晚,我都辗转难眠,我对母亲发起内乱中死的无辜之人,满怀愧疚,无比痛心。」 她从前虽然单纯无忧,可她毕竟当了十九年的嫡公主啊! 作为公主的责任和担当,她没有忘。 仁善、慈悲、心怀大爱。 像左如月说的那般…… 萧子珊不知在铜镜前麻木呆滞地静坐了多久,直到深夜里无涯的黑暗渐退,一丝朝霞勘破东边天际时,她只说了两句话: 「这是我荣华富贵十九年的代价。」 「公主虽有泼天荣耀,但也要承担使命。」 话毕,一夜未睡的萧子珊,深吸口气,抬袖擦掉眼角争先恐后涌出的眼泪花,仰头看屋顶,极力展露笑颜: 「梳发,上妆,参加宫宴,解父皇之忧愁,还母亲之罪孽,替已死之人赎罪。」 「可——」素素还想再劝。 「不必多言。」萧子珊指尖轻颤,拿起螺子黛,缓缓描出精致的远山眉。 **** 除夕日,年三十。 平息内乱后,萧睦一为了凝聚文武百官的心,二是为了商议北狄和亲之事,三是解决西戎借兵之事,种种考量之下,命礼部操办了四年以来最为盛大的宫宴,参宴之人不乏百官及家眷、后宫妃嫔、新科进士。 后宫妃嫔们搽脂抹粉,争奇斗艳。 萧睦老年好色,谁能博得他恩宠,便能一夜富贵。 就连宫女们穿着也比从前妖媚了些。 左如月一死,本就是多事之秋,萧睦暂无选继后的意思,便将六宫大权和凤印全交给了万依雪雅贵妃,又提了扶水仙的位分,封为四妃之一,人人见了她,都得称一声菀妃娘娘。 按理来说,扶水仙庶民出身,晋升如此之快,不合章程规矩,奈何她嘴甜有手段,肚子还揣了个龙种,萧睦执意要封妃,谁又敢说半个不字? 扶水仙已有一个多月身孕,穿着一袭娇艳的梅红束腰长裙,外披紫色狐裘,身后跟着两列八排的宫女太监随从,极为醒目,张扬极了。 许多人说她小人得势,但苏南枝见的未必。 扶水仙一言一行受萧沉韫指使,她表现出来的,必然是萧沉韫授意的。 苏南枝与苏家人也来参加宫宴。 今日她一如既往低调,只穿了纤尘不染的雪白长裙,裙摆绣着几朵点缀的樱色芙蓉,出门时特意熏过香,举止投足间,暗香盈袖,内敛却优雅。 这段时间闲下来,没怎么晒太阳,也到了冬季,她皮肤又白了回来。 许多人只记着苏南枝的功绩,记着她是实权郡主,救死水县、救城西百姓,马上要封为女官,却忘记了,她在这些功绩之前,她最初名动天下的头衔是:天下第一美人。 第三百零五章 玉面七王与小道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年过二十后,她面容越发昳丽倾城,并非妩媚之美,而是五官过分精致,如世间最美的瓷器,挑不出半分瑕疵。 一眉一目,般般入画。 往人群里一站,便极为出挑,令人见之不忘,心生惊叹。 她穿着白裙,素净至极,站在绯红的梅树下,一红一白,相得益彰,那张绝美的脸,无形中强压红梅一头。 萧睦还未入场,宫宴还有半时辰才开始。 苏南枝在梅树下等萧子珊时,却看见了从远处走来的万琛远。 万琛远身穿水蓝色云纹对襟阑衫,清爽俊逸,他走的是武官仕途,衣着无半点刚劲与压迫,反而多了几分文臣的随意松弛。 他正与几个同僚寒暄,举止言行成熟了很多,仿佛与从前那个纨绔草包彻底割裂,如今的他又有护驾威名,加之长相俊美无俦,比女子还要漂亮几分,一来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浪子回头金不换。 不少官员家的未出阁女子,害羞胆怯地飞去媚眼,偷偷瞧他。 「万世子觉得,咱们与西戎,陛下会开战还是和亲?」.z.br> 「我认为,应是后者。刚结束内乱,举国上下需要休养生息,不是开战的好时候……」 最重要的是,陛下暮年,身体大不如从前,已无雄心壮志,更不会有精力打西戎。这句话万琛远没说。 万琛远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用手拨开压肩榕树叶,给年长一点的前辈让行,抬头便看见了不远处的苏南枝。 他面色如常,可目光还是凝在了她身上。 他垂下眼睑,脚步踌躇片刻,想打算上前和苏南枝打个招呼,但二人刚刚退婚,若此时上前,想必又会引起一些议论。 理智告诉他,不必上前徒增流言,可脚情不自禁地上前,冲动战胜了理智。 他还是想和苏南枝打个照面,寒暄两句。 万琛远刚走两步,便看到对面的道上,萧沉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视线相接时,萧沉韫已经和苏南枝说上话。 萧沉韫一和苏南枝说话,苏南枝就会唇角带笑,目光满是自然而然的温柔。 万琛远……袖中的手,一点点攥拳,转身离开时—— 「琛远,随本宫去落座。」一道三分宠溺、七分威严的女声响起。 如今已执掌凤印的雅贵妃,已经穿上了金黄色牡丹长裙,银线走针,尽显雍容气度,比从前华贵万分,一时间,风头无两,力压所有妃嫔家眷。 她妆容也有了些变化,眼妆尾部拉长上挑,美丽端庄中透着丝凌厉气场。 万琛远行了一礼。 雅贵妃左后方站着七王萧仁明,穿着竹青色忍冬纹华袍,很是风流个傥,唇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拍了拍万琛远肩膀:「你小子真是改邪归正了啊!听说你连斗鸡都不玩了,把你最爱的那只战斗鸡,熬成鸡汤,给你娘补身体了?」 「……」万琛远点头,「是的。」 「不错不错!」萧仁明笑着领他去落座,「本王有些日子没和你喝酒了,待会儿宫宴开席,可要好好喝几杯。」 万依雪是镇国侯的亲妹妹,万琛远和萧仁明是表兄弟,萧仁明在亲情缘薄的皇宫本就没什么兄弟情义,与他处的最好的,还是万琛远。 万依雪看着勾肩搭背的兄弟二人,笑着摇摇头,随后,目光朝斜后方瞥了一下—— 那是苏南枝和萧沉韫说话的位置。 苏南枝回避着雅贵妃的目光,同萧沉韫正大光明地走在小径上:「七王这两年似乎很少在皇宫中露面。」 萧沉韫轻笑了声:「七 王不是在道观修身养性吗?能来参加宫宴,本王都感到稀奇。萧子炎一死,储君之位空悬,若七王再修身养性,只怕雅贵妃要急出病了。」 「我只见过七王两面,第一面,是我封为县主他负责宣旨,第二面,是镇国侯重伤。」苏南枝笑道,「七王这么爱待在道观,难不成他对储君之位不感兴趣?」 「可能……」萧沉韫高深莫测道,「道观里有让七王更感兴趣的事吧。」 「啊?」苏南枝没听懂。 「慧清观里,有一个小道姑。」萧沉韫点到为止,神秘一笑,「其他的,本王目前不便多言。」 道观、修身养性、小道姑、七王? 这两者有什么联系…… 苏南枝反应过来后,忽然有些明了:「王爷意思是,七王对一个小道姑,动了心思?」 萧沉韫不置可否:「可能是。」 「王爷眼线究竟有多少?消息也未免太灵通了些。」苏南枝感慨。 「没多少。只不过是本王想知道的,都能知道。」 他如此轻描淡写一句话,越让苏南枝觉得,他深不可测。 御花园的拐角处,大内总管富岭领着一众御前侍卫走来,苏南枝便知道该落座了。 「挨着本王落座吗?」萧沉韫问她。 「似乎不妥吧,你是百官之首,又是皇叔,该坐皇室第一排主位,而我该和大哥二哥落座第五排……」 「本王的意思是,本王陪你坐在第五排。笨蛋。」 萧沉韫跟在苏南枝身后,走去第五排,勾唇笑道,「待你成为摄政王妃,就得陪本王坐在皇室第一排主位。」 苏南枝本想阻止他,毕竟当着文武百官、三千后宫妃嫔、无数家眷,他堂堂万万人之上、权柄滔天的摄政王,跟在她身后坐在第五排,意图太明显了。 「如今你没有婚约在身,本王亦没有婚约在身,便也不惧流言蜚语。」萧沉韫说的理直气壮。 苏南枝服了软。 苏正从兵部尚书自请退位,若来参加宫宴,自然也可以坐在一品大臣那一列,可他不喜热闹,便随着苏南澈苏南辕的品级,坐在了五排。 第五排周围都是二三四品的官员及家眷,不少青年才俊听说苏南枝要坐在这里,特意寻了位置坐在附近,既想一睹芳容,又想攀个关系,却没想到—— 摄政王居然来了?! 萧沉韫身穿墨黑暗纹华袍,玉冠束发,气场强大,就算他并未穿官服,也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与之对视,令人生惧。 苏南澈、苏南辕正对饮小酒,万万没想到萧沉韫坐了过来。 他家小妹,是给他们找了个位高权重的未来妹夫啊…… 「苏大人,苏将军。」萧沉韫出于礼节性,敬重地喊了声,「苏伯父。」 「……」这声苏伯父,喊得苏正喝茶都呛着了,连忙道,「老臣不敢当!」 第三百零六章 抢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尚书辞官,如今不在朝廷,论从前为大庆立下的汗马功劳,也当得起本王一声伯父。」萧沉韫恰到好处又真诚地夸赞。 让苏正十分受用。 萧沉韫是百官之首,是能决定他们擢升与否的关键人物,饶是苏正从前,都对萧沉韫敬畏,因着南枝,这关系如今变成晚辈与长辈,属实让苏正还没完全接受。 周围气氛陡然变化,那些二三四品官员被这气场压的大气不敢出。 很快,萧睦入坐。 大内总管宣布宫宴开始。 先是宫廷乐坊和舞姬跳了六曲舞,又演了五出流传下来的戏本子,夜空一直不停歇地燃放着各色烟火。. 烟花之下的宫宴,人们有说有笑地吃菜。 即是大年三十,也没什么讲究,萧睦又被扶水仙哄得很高兴,一时间,宫宴气氛格外的轻松自然。 萧沉韫给苏南枝夹菜,苏南枝本没什么胃口,但看着碗中堆成小山尖的菜肴,还是一点点吃完了。 苏南枝的手放在桌案之下,看着戏班子正表演的《劈山救母》,很是津津有味,忽然,在一片觥筹交错间,萧沉韫温热的大掌,轻轻裹住了她的手。 桌案之下是黑暗,倒不会引人注目。 可苏南枝还是浑身一紧绷,脸颊迅速变红,毕竟是宫宴人多。 他反手扣紧了苏南枝的手,紧紧牵住。 等戏曲结束后,宫宴也进行到大半,萧睦被扶水仙伺候着喝了几杯很是滋补的鹿血酒,开始进入正题。 「朕呐!今日龙心大悦,也想趁着良辰佳节,成就两桩和美姻缘!过节嘛,总要讲点喜事,喜上加喜才是更好。」 萧睦刚刚说完,西戎王子拓跋宏便被御林军的十个精兵强将,亲自「护送」着,来参加宫宴。 不日前,萧睦已经和萧沉韫、万松、九王、军机大臣、御史,就西戎问题协商过,修书一份叱责西戎,西戎表面畏惧大庆,愿意继续和亲,赔偿三万头牛羊、一万件战戟长矛等兵器做赔礼,以表和睦。 萧睦这才将幽禁多日的拓跋宏放出来,参加宫宴。 今日,便要将和亲之事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徒增变故。 说到和亲…… 坐在前几排的那些公主们,便有些脸色苍白,胆战心惊。 唯独坐在角落的萧子珊,面色如常,神情淡然地握着茶盏,浅浅抿了一口,但她握杯盏的手仍然有点发抖,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一些紧张。 当着这么多人,萧睦点到谁和亲,谁必然就要和亲,皇权至高无上,不容置喙。 现场气氛也随着皇帝的话,陡然变的鸦雀无声。 「不知西戎王子,你心仪哪个啊?」萧睦微微一笑,眸子锐利一眯。 萧睦敢让拓跋宏从未婚公主中挑选和亲对象,其实,他也根本不怎么疼爱这些女儿。 他子女实在太多了。 本来,他也不是合格的父亲。 拓跋宏被幽禁这些日子,着实不好过,有意被大庆针对,人都饿瘦了几斤,心里恨大庆恨得牙痒痒,但他此刻也不得不在大庆皇室面前伏低做小。 拓跋宏扫视着歌舞升平的皇宫,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继承可汗宝座,必然要率领数万铁骑,带着他的勇士们踏平京城! 他一双阴恻恻又攻击性很强的眼睛,如草原狠辣的鹰隼,缓缓扫过那些公主们。 这些公主,有的面露胆怯,有的满脸逃避,有的甚至吓到脸色苍白…… 最后,他将目光危险地锁定在苏南枝身上,冷哼一声,扫了眼坐在她身边的萧沉韫,显然是看出来了二人关系不浅。 既然……大庆皇帝让他选和亲对象,那他偏要给大庆战神添堵。 萧沉韫四年前征战沙场,剥了西戎数十名战将的皮,还杀了他们西戎的左贤王,萧沉韫令西戎畏惧,也是西戎最恨的人,所以—— 拓跋宏哈哈大笑,单膝下跪,拱手回禀:「我心仪摄政王身旁的姑娘,南枝郡主。」 「……」萧沉韫牵着苏南枝的手,蓦然一紧,用力到苏南枝指骨微疼。 萧沉韫面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眸眼变得冰冷,犹如冬日瞬间结冰的寒潭,连唇角都还带着与苏南枝说谈时候的浅浅弧度,似乎他还在笑,但目光却已如锋利的冰刃,看向拓跋宏。 无声之间,拓跋宏便觉得喉咙一紧,笑容僵硬。 萧沉韫对苏南枝的心思,从他不坐第一排,反而坐到第五排时,已经昭然若揭。 拓跋宏,怎么敢和他抢妻! 他刚要发作,苏南枝也刚要站起身,想法子婉拒时—— 皇室公主那一排,坐在边角位置的萧子珊,率先起身,走出了坐席,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朝萧睦福礼一拜,随后,极力冷静地看向拓跋宏,稳住有些发抖的声音,大着胆子,缓缓道: 「先前与西戎大王子有婚约的是儿臣,婚约未废,便也无需更换和亲人选。何况,南枝郡主挽救城西百姓于危难中,已经破例入仕,封为女官,不日便会确定官职。她是大庆第一个入仕女官,断然不可能和亲!」 说这话时,萧子珊微微侧身,目光越过人海,看向苏南枝,二人视线相接,苏南枝眼眶微热。 萧子珊这一番话,已经把苏南枝摘得干干净净。 可萧子珊仍然害怕苏南枝没被摘干净,她想把苏南枝摘得更干净,便喉咙发紧,咽了咽口水,咬牙道:「大王子曾与儿臣共处一室。」 共处一室,指的是拓跋宏在梓熙宫试图女干|辱她,被苏南澈救下的那次。 这是萧子珊最不堪的回忆。 女子注重清白。 当萧子珊说出共处一室时,便有人恶意揣测,有过婚约的二人,共处一室,会做出什么? 都共处一室了…… 难不成拓跋宏还要花心肠子,另择一个? 萧睦目光也冷了不少。 他大庆强国的公主,岂能容拓跋宏挑肥拣瘦,有了一个,还要选第二个? 拓跋宏知道,萧子珊这话,是把他绑住了,便也只得顺势转了话锋:「方才是开了个玩笑。我最为心仪的,确实是三公主。」 拓跋宏是西戎大王子,和亲对象,娶谁都无所谓啊,他日后当上可汗,完全可以三妻八妾,养百八十个女人啊。 萧子珊双手上下交叠,放于额前,悦耳的声音继续道:「父皇。子珊愿意和亲西戎,延续两国和平。」 许是没想到昔日最为单纯的子珊,会自请和亲。 延续和平四字,能从子珊口中说出,令萧睦内心有些动容。 子珊曾当了十九年嫡公主,萧睦也曾手把手教过子珊写字,也曾在她三岁时,将女儿高高举过头顶,也曾看她牙牙学语、看她蹒跚学步,看她及笄成人…… 虽然因为左氏一族牵连,萧睦曾一度也不待见萧子珊。 可如今她要自请和亲,远嫁千里之外的西戎。 其实萧睦心底还是有一丝复杂。 「咯噔——」 落针可闻的宫宴上,苏南澈攥碎了手中酒樽,杯盏的尖锐碎片,刺的他掌心血肉模糊,却不及心里万分之一的痛苦。 第三百零七章 空前绝后的占有欲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他的小姑娘啊…… 怎么就自请和亲了呢…… 她昨日,不是还踮起脚尖偷亲他的侧脸吗? 昨日才吻过的人,怎么今日就要远嫁千里,嫁给别人为妻了? 那一瞬间,苏南澈尝到了前所未有的锥心刺骨之痛。 他懊悔,悔恨万千。 从前萧子珊跟在他身后转的日子,萧子珊甘愿洗手为他做羹汤的日子,萧子珊放弃京城富贵奔赴渊城,陪他吃苦的日子,哪怕有一天,他答应娶她为妻—— 是不是,便不会有今日之遗憾,以至于此后,憾恨终生! 这场宫宴是怎么结束的,苏南澈不知道。 因为他提前以身体不适,离开了坐席。 他其实……真的,生不如死。 萧子珊将他离席的身影,牢牢记在心底,成为了她此生最不可磨灭的记忆之一。 她捂着密密麻麻生疼的胸口,以身体不适,也暂且离开了坐席。 宫宴继续歌舞升平,人们依旧谈笑风生。 萧子珊让素素守在附近,她匆忙追上了苏南澈的步子。 苏南澈脚步一停,萧子珊便撞到了他坚硬瘦削的脊背上。 萧子珊心疼地拿起他满是鲜血的手,连忙为他包扎:「南澈哥哥,你怎么这样不小心?」 苏南澈满眼痛苦,眷恋又贪婪地凝视她。 她吸了吸泛酸的鼻尖,眼泪吧嗒吧嗒掉落,笑着道:「原来南澈哥哥,也会替我着急吗?也会露出这样的目光吗?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在你脸上看到任何你爱我、你在意我的表情。」 「怎么会不在意?怎么会不爱你?」苏南澈心痛得难以呼吸。 萧子珊眼角又滑下一行泪,却故作轻松地调侃:「那你从前,为什么要拒绝我?」 「因为……我怕,怕我们之间隔着仇恨……你迟早会恨我……」 「我也怕,南澈哥哥会因为左氏一族,恨我。」 「我从不恨你。」 「我也是。」 「相反,我爱你。」 「好巧啊,我也爱你。」萧子珊哭的满眼通红,指甲死死掐进掌心,她还是想展露笑颜,想在即将永别的日子里,给南澈哥哥留下最好看的笑,她笑着哽咽道: 「人生漫长,七八十年,我会忘记很多人和事,但我此生都不会忘记南澈哥哥的。」 「子珊,我们远走高飞,我带你去一个别人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萧子珊摇摇头,笑着道:「公主,是要承担使命的。活着的人,要替死了的人赎罪。左氏一族挑起内乱,该由我延续和平。」 「你……你……不要这么懂事冷静……」苏南澈试图改变她,挽留她,卑微地乞求她。 周边似乎想起了行人路过的步子声。 素素匆匆握拳咳嗽。 萧子珊便知道她该离开了,她笑着道:「好羡慕南澈哥哥|日后会娶的嫂子。可惜,我见不到了。」 她说完,便转身,像是走路不稳随时会跌倒般,仍由素素扶着,渐行渐远。 她走到路的尽头,停顿了很久,她都不敢回头。 良久后,还是离开了。 萧子珊回了宫殿厢房后,苏南枝推开了她的门。 「南枝,我知道你会来。」萧子珊坐在梳妆镜前,一下又一下地梳着长发,「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想劝我什么……」 苏南枝心里很不好受,她也很难过。 只见萧子珊蓦然回头,笑靥生花,她目光干净平和,带着对苏南枝毫不掩饰的喜欢,一字一句 说道: 「我自请和亲,不只是为了你。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早就做好了和亲的准备,只是,拓跋宏忽然牵扯到了你,而我,也正好顺势而为。」 「子珊……」苏南枝冲过去,将清瘦的她紧紧抱住。 「我的宝贝枝枝啊……」萧子珊也抱住她的后背,「你说,你日后嫁给了皇叔,是不是我还得称你一声皇叔嫂?嘿嘿,你怎么就成我长辈了?」 「好可惜,也看不到你出嫁了,嗳……」 苏南枝浑身都丛生出一股无力之感。 因为她比谁都知道,萧子珊和亲西戎的下场。 她知道,子珊嫁去西戎后,会在二十六岁那年,郁郁而终。 远离故土,死时还没三十岁。 她是开在京城最漂亮的仙客来,移植到贫瘠荒凉的西戎,会死。 苏南枝明白萧子珊自请和亲的主要原因,她紧紧地抱住子珊:「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啊……」 「是我自己,心里过不去这道坎。」 萧子珊松开苏南枝,指了指院子外等着她的萧沉韫:「好啦,皇叔还在等你,你快点回宫宴,去多吃点好吃的。」 萧子珊亲昵地将她推出房屋,随后,缓慢关门,脊背抵在墙壁上缓缓蹲地,抱头痛哭。 萧沉韫将一脸失落的苏南枝,拦腰抱起。 此处殿宇接近冷宫,四周冷清,故而没什么人,四周也有余晔看着。 所以他箭步流星,抱着苏南枝走向荒凉花园里的林子深处。 萧沉韫将她放在腿上横坐着,轻咬她耳垂,缓缓道:「别担心,别生气,本王早晚把拓跋宏砍了五马分尸。」 萧沉韫好不容易设计让万琛远主动退婚,如今,冒出个拓跋宏,他差点大发雷霆,掀桌揍人。 「本王见不了你失落的样子。」萧沉韫哄着她,轻抚她眼角眉梢,「今日宫宴上,有许多青年才俊都在偷偷看你。」 他的占有欲,在四周男人偷偷看苏南枝时,被刺激的空前绝后。 「萧沉韫。」苏南枝连名带姓地直呼他大名,「我们何时成婚?」 她不想重蹈大哥和子珊的覆辙。 第三百零八章 栀栀的真假身份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很多年没人直呼他大名了。 也没人敢连名带姓地喊他。 他是权臣之首的摄政王,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直呼他的名字。 但萧沉韫却很享受,很爱听苏南枝喊他的名字。 「等过几个月,本王带你去参加皇陵祭祀,参拜完父皇母后。」萧沉韫如视珍宝般,细细摩挲她的玉指,笑着道,「等本王处理完手头的事。」 「好。」苏南枝弯唇,甜甜一笑,皓齿洁白,额头暧昧地蹭了蹭萧沉韫额头,「早晚都无妨,我只是想确认,你是否真的想娶我。」 「宫宴还未结束,我们先回席吧,不然我父兄该来寻我了。」苏南枝顺势依偎在他胸膛前,双手划过他肩膀,轻轻拥住他宽阔精壮的后背,下巴抵在他脖颈处。 「好。」 萧沉韫抱着她站起身,于是,拥住他后背的苏南枝还没来得及收回手,便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他身上。 他倒是很享受苏南枝挂在他身上的感觉。 反正此处树林靠近冷宫,四周都有余晔的人,不会被人发现。 「余将军,你们家王爷呢?!」 「不好意思,北狄公主,我们家王爷现在有事,不方便见你——」 「本公主一定要见他,我找他有要事相商!」 不远处传来了狄锦姿和余晔的争论声。 「公主不能过去!否则休怪末将误伤——」余晔冷下脸沉声道。 哪想,狄锦姿推开他便朝萧沉韫跑了过去。 听到了前面的脚步,苏南枝想从萧沉韫身上下来,却被他拥的更紧了。 越往前走,树木越稀少,大片大片的月光也就更清晰。 狄锦姿眼底有着雀跃,忙不迭跑去,直到她看见萧沉韫抱着一个女子时,她面目错愕,甚至如石头般,傻傻立在原地。 「放我下来。」苏南枝耳垂滚烫。 当着狄锦姿的面,萧沉韫并未松手,反而是单手搂住苏南枝后腰,让她继续如树袋熊一样抱住他。 对狄锦姿的打击,犹如山崩地裂,让她再也无法装傻,自欺欺人地蒙蔽内心。 狄锦姿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样,清晰地感觉到:萧沉韫对她无半分喜欢,萧沉韫其实,真的很喜欢苏南枝…… 可要狄锦姿承认,萧沉韫爱的人是苏南枝,这比给她一刀还让她痛苦。 所以,哪怕事实摆在眼前,她也偏执的不去相信。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肖城哥哥……你怎么能……」狄锦姿如遭雷劈般,死死咬着唇,腥红着眼小声啜泣,「你要娶的人,不该是我吗?她苏南枝,可是被万琛远退婚的弃妇啊——」 听到弃妇二字。 萧沉韫眸光骤冷,锐利视线犹如刀刃出鞘,扫了狄锦姿一眼:「她不是弃妇。」 「她是!!她就是被退婚的下堂妇!」狄锦姿恼羞成怒地纠正,近乎是咬牙切齿,逼问萧沉韫, 「她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让你甘愿被她蛊惑?我查过她背景,她曾在教坊司那种官办青楼为歌姬,身子只怕早就不干净了!」 这些话如石子掷入黑洞,在苏南枝心中并非掀起波浪。 狄锦姿当着萧沉韫的面,出言羞辱她,而她只需要静静地看萧沉韫如何|维护她。 她不喜欢和情敌掐架。 好的男人,应该主动解决情敌。 苏南枝只是当着狄锦姿的面,轻轻把下巴磕在萧沉韫肩膀上,满脸无辜和平静。 狄锦姿就已经被气疯了! 萧沉韫察觉到肩膀上极轻的动作,心 里一跳,无情地冷冷瞥向狄锦姿:「北狄公主若再无端生事,明日北狄国王便会收到一封,千里加急的密信,点明你寻衅滋事。」 「本王希望北狄公主尊重南枝郡主,莫要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本王的底线。」 听着他宛若千钧雷霆之力的话…… 狄锦姿气愤地泪水夺眶而出! 「所以,苏南枝竟然成了你的底线?」狄锦姿不死心地追问,她多么希望萧沉韫说不是。 可萧沉韫还是直截了当回她一个字: 「是。」 「她,凭什么能做你的底线……」 狄锦姿几乎快要咬碎后槽牙般愤恨,心底疯狂妒忌让她面目全非,所有的不甘心、妒忌、愤怒、怒火交织在一起,烧的她理智尽失。 可她纵使有滔天的怒火,她也无能为力。 哪怕她想把苏南枝千刀万剐,砍成肉泥,可她在萧沉韫面前,也动不了苏南枝一根汗毛—— 因为,萧沉韫不允许。 「感情之事,没有凭什么。」萧沉韫言简意赅,淡淡地扫她一眼,抬脚便走了。 苏南枝还挂在他身上。 待走了十步之后,身后传来狄锦姿撕心裂肺、崩溃至极地惨叫: 「啊!!!!」 萧沉韫也没有因为这惨叫声,停留半步。 「现在可以把我放下来了吧?」苏南枝拍了拍他肩膀。 「你啊……你那点小心思……」萧沉韫无奈笑笑,将她温柔地放在地上,「方才怎么不让本王放你下来?无非是想故意气狄锦姿罢了。」 「我气她,难不成你心疼吗?」苏南枝刁钻地问。 「本王只心疼你。」 「这回答很中听。」 苏南枝满意地点头,话锋一转,酸酸地揶揄道:「她可是你的栀栀姑娘诶……」 「她可能不是。」萧沉韫眸子淡了几分。 「不是?」苏南枝蹙眉道,「她不是当初你们流落荒岛,被渔民看见的那位栀栀?」 第三百零九章 尘封的秘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王爷!孙太傅找您有事相商。」余晔小跑着走来,气喘吁吁回禀。 萧沉韫停在唇齿边的话收了回去,看向苏南枝:「本王先去看看。」 「好。」苏南枝笑着点头,温婉地应了声,「去吧。」 随后,余晔就和萧沉韫一起离开了。 「姑娘!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啊?」春盛拿丝绢揩了揩额前的热汗,「老爷见你和大公子都离席了,便让我找你!」 「我无事。」苏南枝叹口气,「你也不必寻大哥了,父亲那边我自有说辞。」 春盛深深地唉了声:「大公子……用情至深,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放下……」 听闻此言。苏南枝微微一怔。 前世,大哥死的太早,所有人都以为他对子珊没有感情,却不想,原来大哥早已情根深种。 前世他不为人知的感情,甚至连子珊都不知道。 幸好…… 这一生,大哥的命运已被她极力改变,并未如前世般夏然而止。 苏南枝眉间笼了些许哀愁,不知不觉间,已然走到坐席,她落座后,同苏正解释道:「大哥去处理大理寺事务,让我们待会儿直接回家便可,不用寻他。」 「这孩子,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苏正点头,还是下意识讲了一句,随后就给小湛夹菜,介绍皇宫建筑,「小湛多吃些,你现在正长身体,只有体格好了,日后才能魁梧。」 小湛是第二次来皇宫,懵懵懂懂地嗯了声,这些日子,他把苏正既当做了恩师,也当做了亲爷爷。 待半时辰后,萧睦隐有困意,便敛了敛威严的明黄色龙袍道:「众爱卿尽情尽兴,朕乏了。」 说完,他便敛袍,被扶水仙和雅贵妃一左一右地扶着离开了。 萧睦一走,宫宴氛围便活络了起来。 所谓宫宴,尤其是除夕夜这样一年一度的宫宴,好不容易汇集百官家眷,如此热闹非凡,是大臣们喝酒尽兴的好时候,也是未婚女子和未婚男子相看姻缘的绝佳时机。 苏南枝瞥了眼和几个将军划酒拳的苏南辕,诶了声:「二哥,这个时候你喝什么酒?」 「我不喝酒,我作甚?」 苏南澈身穿亮眼的靛蓝色海浪纹华袍,腰佩黑玉吊坠,一双桃花眼上挑,长相比儒雅清俊的苏南澈风流几分,举止洒脱又随性,端起小酒壶仰头一喝,清冽的酒水便顺着下颚流淌。 「你合该去结识世家小姐。」苏南枝挑眉,示意他看看那些吟诗作对的公子哥和姑娘,「爹爹一向不爱操持这些事,若是母亲还在世,你早就定亲了。何时给我找个二嫂啊?」 「二嫂?」苏南辕嗤笑一声,「你先让大哥给咱们找个大嫂吧。」 「大嫂太过渺茫,前路漫漫。」苏南枝咬了一口时令水果,「还是先找二嫂比较稳妥一点。」 「我和你打听一件事……」苏南澈语气陡然变化,像是多了几丝讨好之意,嘿嘿笑道,「话说……」 「你说。」苏南枝又咬了一口荷花糕,满眼戒备,「二哥直说。」 「话话说……春、春盛有意中人吗?」 苏南辕刚刚问出,苏南枝便噎住了,连忙喝口茶压压惊,一副呆愣的模样:「二哥,你想什么呢?你不会……」 「我就是打听打听。」苏南辕咳咳两声,喝口清酒,欲盖弥彰道,「也没别的意思……」 「不管你有没有别的意思。」苏南枝直截了当道,「晚了!春盛心悦余晔,二人两情相悦,只差双方父母见面定亲了!」 「如今我也安定了下来,也是时候该操办此事了。」 「……」苏南辕的心,被 自家小妹横插了好几刀。 「罢了。」苏南辕叹道,「罢了罢了。」 见他有些沮丧地连连说了三个罢了,苏南枝拍拍他肩膀,扫了眼台下那些佳丽,笑着安抚道:「别泄气啊二哥,你去认识认识,莫要总待在男人堆里。」 「世家小姐胭脂气太重,我喜欢快意恩仇、直爽善良的。最好像春盛那样通透清醒,又不矫揉造作。」苏南辕心中扼腕,心里那个悔啊…… 怎么春盛就在苏府住着,还能叫余晔那小子拐走了呢? 苏南辕真是怄死了:「你得陪我去天香楼喝几杯。」 「叫上大哥一起吧。」苏南枝道。 「算了吧,大哥指不定在哪个地儿哭呢。」苏南辕一边离开宫宴,一边说道,「大哥性子要强,不会当着咱们的面哭,也不会当着咱俩丢面子。等他一个人静一静,之后我们再好好开导他。」 苏南枝看眼远处还在和余晔说话的春盛,嘿嘿一笑,也没叫她,便和苏南辕坐上马车出皇宫了。 马车上。 苏南辕盘算着,回忆方才在宫宴看到的世家女子:「左侍郎家的嫡女不错,周将军家的三姑娘也还行,找机会,我得替大哥相看相看未来大嫂。按照咱们大哥的性子,情场失意,官场必然得意。」 苏南枝认可地点点头:「从小,大哥心情不好就喜欢埋头苦读书,母亲亡故那年,他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没日没夜地在大理寺忙案子。子珊和亲西戎,大哥只怕又要没日没夜地处理案子,麻木自己了。」 她唉了一声,沉沉叹口气。 路过天香楼时,苏南辕真让江源停下,带着苏南枝去喝酒了。 刚走进天香楼—— 掌柜便不太好意思地拦住二人,一边道歉,一边赔笑道:「苏二公子,南枝郡主,不好意思!天香楼被人包下了,今日不便接待两位贵客。」 「谁包的天香楼啊?」苏南辕蹙眉道,「我就好天香楼的荷叶鸡,和包场的人打个商量,我俩不打扰他,就想吃口荷叶鸡,喝个小酒。」 掌柜百般为难道:「苏大公子特意交代过,不让我告诉二位是他包的天香楼,您二位就别为难在下了,我是不可能泄密的——」 「好好好!你没有泄密!」苏南辕满意地扔给掌柜二两碎银,「我就当做你没说过是我大哥包场,是我自己猜的。」 「掌柜好口才!」 苏南枝默默给掌柜竖起大拇指,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在话里了。 二楼。 素来举止雅正,穿衣一丝不乱的苏南澈,浑身都是烈酒气息,脚边整整齐齐摆列了六个空酒坛,酒坛与酒坛之间的空隙都一样。 苏南辕叹道:「不愧是我大哥,喝醉了,都这么爱工整。」 「大哥。」苏南枝坐下,拿过苏南澈手中的小酒坛,给自己斟了一杯,又给苏南辕倒了一杯,笑着道,「我与二哥,陪你喝。」 「我不用杯盏,我抱酒坛喝。」苏南辕扯开未开封的酒坛,仰头就喝,「舍命陪大哥。」 苏南辕刚说这话,苏南澈手中的小酒壶便滚落在地,喝醉了,趴在桌上,醉了过去。 「……」苏南辕道,「就这酒量,还用得着包场?」 「谁能喝得过二哥啊?」苏南枝揶揄一句,与苏南辕碰杯。 兄妹二人絮絮叨叨聊了很多往事。 苏南辕喝了三坛酒,忽然有些百感交集道:「五年前,母亲和幼弟遭遇横祸,你失踪那半年,我和大哥、父亲都急坏了,幸好后来找到你了……」 「我们看着长大的小丫头,如今也到成婚论嫁的年纪了,你眼光可真毒,居然想让摄政王当 我妹夫……」 苏南辕一喝酒,便像个啰嗦的大婶,没完没了地回忆往事,又提到以后: 「反正不管我家小妹嫁给谁,我、大哥、父亲,整个苏家都是你的后盾。就算是摄政王,以后也不能欺负你。天王老子欺负我家妹妹,我也得撸起袖子干他!」 「等等……」喝到微醺,意识尚且比较清明的苏南枝,忽然敏锐地蹙眉,疑惑道,「我五年前,何时失踪了半年?」 「就是母亲幼弟被黑金面具追杀,你逃入大海那次啊——」 说到这里,苏南辕猛然惊醒,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死死捂住嘴,打了个冷颤,脊背窜上一股凉意,赶快转移话题:「没没什么,我记错了,喝酒喝糊涂了!」 第三百一十章 这小子娘们唧唧的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二哥,你不过比我大一两岁,怎么年纪轻轻的,老是记糊涂?」苏南枝有些不满地与他碰了一杯,「诶,你不会酒后吐真言吧?」 苏南枝微醺浅醉后,揉了揉太阳穴,忽然眸眼一顿,从那句「母亲幼弟遭遇横祸,失踪半年」中品过味来。 他家二哥,向来藏不住话,酒后必吐真言,而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所以…… 大哥有什么秘密,从来不告诉二哥。 苏南枝咳了声,抬手招来掌柜:「掌柜的,劳烦你再给我炒几个下酒菜,上三只我二哥喜欢的荷叶鸡,拿出你们家最贵的酒。」 「好嘞!好嘞!!我这就去!!」 掌柜连忙去后厨亲自掌勺,没过多会儿,便按照苏南枝吩咐,将下酒菜全部摆好。 苏南枝亲自给苏南辕加菜,一杯杯给他添酒。 苏南辕狐疑又戒备地看着她递来的酒,摇头道:「我不喝了,今日醉了,不能再喝了。」 「你分明还能喝两坛。」苏南枝放下筷子。 「那你让我喝死吧!」 苏南辕生怕自己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下意识捂住嘴,闭紧牙关,心里默念:不能喝不能喝,不能说不能说! 灌酒失败的苏南枝只好作罢。 苏南辕酒量堪称海量,三坛烈酒,尽管步子已然有些虚浮,但他还能再喝个几坛,架起人事不省的苏南澈,便和苏南枝一道出酒馆,步行回家了。 苏南枝走在兄长身后结了账。 她为了灌二哥喝酒,自己也喝了不少,醉的有些脚步凌乱,像是踩在棉花里似的,深一脚浅一脚,沿路扶着墙壁,亦步亦趋地走出天香楼,便被脚下的门槛绊了一下,眼看着脸朝地,要摔下去时—— 一道墨青色长袖,快速伸来扶住她手腕! 苏南枝面色酡红,笑着看向扶她的人:「多谢……呃,多谢兄台。」 她借着清泠泠的眸光,看向扶她之人。 是一个身穿墨青竹纹阑珊的公子,和她差不多年岁,面色肤白,长相比女子还阴柔几分,举止十分斯文。 他身材消瘦,许是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所以他穿了件宽袍罩住身量,让人估摸不出有多瘦,添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不谢。南枝郡主。」 「你……认识我?」苏南枝好奇。 「慕名许久,从前只闻其人,却未见过庐山真面目。」斯文公子声线温润平和,像春风拂过竹林,带着股清爽悦耳,「今日一见,便胜过万千传闻。传闻还是含蓄了些,真人更为惊艳。」 这话听起来很是油嘴滑舌,可从他嘴中说出来,竟然不觉得虚伪。 苏南枝蹙眉,无声端详陌生男子,发现男子那一双清澈无涯的眸子,很是通透干净,大概是因为他目光过于清冽无垢,所以才显得话语真诚吧。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苏南枝?」 男子看向趔趔趄趄扶着苏南澈的苏南辕,抬袖作揖,丝滑柔顺的宽袖垂下来,笑着自我介绍:「我是苏家二公子的副将,风清琅。」 「原来如此……」 「其实我很欣赏南枝郡主这样的姑娘。」他坦率地开口。 苏南枝先是一愣,随后坦然笑:「有时候,我也欣赏我自己。」 听到她直言不讳的回答,风清琅斯文地掩唇一笑:「更欣赏南枝郡主的性格了。」 「南枝,你和谁闲聊呢?风清琅!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里?」 苏南辕见苏南枝还没跟上,便回头一看,连忙喜出望外道:「风清琅你来!」 风清琅自 知没好事,刚蹙眉走过去,苏南辕便将苏南澈往他身上一放:「累、累死我了,帮我把大哥扶回苏府!多谢啊,改天请你喝酒!」 苏南辕喝了酒便想偷懒。 「……」风清琅稍微有点抗拒,举止不习惯地扶着苏南澈。 苏南枝见他反应,便知道风清琅有些洁癖,不喜欢与人接触。 苏南辕啧了声:「这小子爱干净的很,比大哥还爱干净,娘们唧唧的,从来不和军中将士泡澡堂子,就爱一个人大桶水,在房间里慢慢洗。」 「二哥?!你偷看过人家洗澡?」苏南枝微惊。 「我只看了他后背,其他都泡在木桶里,哪能看得见啊?」苏南辕酒后又开始喋喋不休道,「大老爷们之间,那能叫偷看嘛?我是好奇,同样参军入伍日晒雨淋,为何他白的像小白脸,想偷偷看他洗澡用了什么秘法。」 「你还说不是偷看?」苏南枝压低声音,嗔怪地刺了苏南辕一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偷看人洗澡这事儿,日后不能再发生了!」 「好好好。」苏南辕笑道,「喂,风小白脸,以后不偷看你洗澡了。」 夜色下,风清琅脸色迅速涨红,连耳根子都红的像要滴出血,死死咬牙,一声未吭。 「你瞅,他就跟个娘们似的!不就是偷看他洗了一次澡?至于半个月不和我说一句话吗?」苏南辕无奈道,「这还不搭理我呢。」 「……」苏南枝挠了挠耳朵,只觉二哥聒噪的像夏日蝉鸣。 风清琅把苏南澈扶回了苏府,苏南辕回屋就寝。 苏南枝站在牌匾长廊下,同身量清瘦的风清琅,道了一声:「今日有劳风公子了,多谢。」 风清琅褪去被苏南辕染了一身酒气的披风,搭在臂弯中,好整似暇地理了理衣襟,又皱着鼻子,指尖捻起衣领嗅了嗅,汗臭味和烈酒味消散不少,他才舒了口气,咧开一个笑:「无妨。」 「风公子住哪里?我安排马车送你一下。」 风清琅看了下夜色,犹豫了下:「多谢。」 「本王送他回家便可。」一辆马车徐徐从巷口驶进来,萧沉韫掀帘跳下马车,眸子沉沉看向风清琅,「风公子?哪里高就?这么晚了,和南枝郡主月下相谈甚欢,似乎乐不思蜀啊?」 「微、微臣是护军副将,参拜摄政王。」风清琅连忙作揖行礼,他听出了摄政王不虞,却又不知哪里惹他不快,只能小心翼翼道,「不必劳烦王爷了,我坐南枝郡主的马车回家便可。」 萧沉韫目光骤然变锋利,语气变重:「你,坐南枝郡主马车,回家?」 「啊……是……有何不妥吗?」风清琅迟疑不定地问道。 第三百一十一章 假若她回来了呢?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不妥极了。」萧沉韫眸光幽冷,牵过苏南枝的手,在风清琅面前晃了晃,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你坐她的马车,妥当吗?」 「不不不、不妥!!」风清琅恍然大悟般退后三步,同苏南枝拉开好长长长一段距离,这才擦着额前冷汗道,「是微臣眼拙,微臣这就告退!」 萧沉韫这猝不及防地一牵,让风清琅属实猝不及防。 但他也没别的意思啊,只是天色太晚怕回家路上,遇到坏人,借坐苏家马车罢了! 不过…… 尚且心有余悸的风清琅,摸了摸自己扁平的胸,长长舒了一口气,本想结交朋友,却没想到被当成情敌!谁敢和摄政王做情敌啊…… 风清琅越想越觉得后怕,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跑了。 「……」苏南枝无奈摇晃被他牵着的手,「有没有一种可能……方才那位面容比女子还阴柔漂亮的公子——」 「你说他生的漂亮?」四下无人时,萧沉韫拉着她转身,拐进旁边的小巷,他眼底有着占有欲,惩罚性地强吻她唇角,低声再问,「嗯?他生的漂亮?」 「他没你好看。」苏南枝被他吻的浑身酥麻,连忙求饶似的推开他,「你又不是三岁稚童,怎么还吃这样幼稚的醋?我只是想说,那位比女子还纤细清瘦的公子,可能本是个女子。但我只是猜测罢了,所以天色太晚,怕她回去不安全。」 「不过……王爷怎么出现在苏府门口?」 不经意间,苏南枝扫了眼他鞋尖沾着的湿泥土。 萧沉韫笑着刮了刮她鼻尖:「想来看看你,就从王爷赶来看看。」 「今日下雨了?」苏南枝看着月朗星稀的好夜色,明知故问道。 「并未。」 「王爷与京城内的路,皆是青石板砌成,今天风和日丽,你说是从王府赶来看我,可鞋上为何有湿泥?」苏南枝直言不讳。 见她拷问,萧沉韫眸色划过一丝不自然的躲闪,回答道:「去了趟湖边查案。」 苏南枝沉默了下,蹲下身,轻轻拿走萧沉韫脚后跟沾着的草叶:「苣苔叶,耐寒喜阴,只长在山洞附近。就我背过的京城地图来说,城内的湖泊周边并无山洞。」 她平静地揭穿萧沉韫谎言。 萧沉韫俊眉略微一皱,眼底有着权衡利弊的考虑。 「你以后不要当着我的面撒谎。」苏南枝淡淡道,「可能太过了解王爷,我看见了你眼中的躲闪。你可以避而不答,也可以直说不便告知,但我不喜欢,被欺骗。」 「好。」萧沉韫连忙点头,「我不骗你。我今日去京郊的山洞,是为了寻找一个故人,他对我至关重要。」 苏南枝眉尖微微一蹙,静下来思虑,随后了然一笑:「王爷曾说过,狄锦姿可能不是栀栀,所以,王爷,还是在找真正的栀栀?或者与那位栀栀有关的故人,对吧?」 看似是问他,实则语气肯定。 萧沉韫默了半晌,点头。 苏南枝心里弥散着一种别样的酸涩。 她在清冷雪白的月色下,平静地看着他,问他: 「假如那位栀栀的性情,与狄锦姿恰好相反。假如那位栀栀,具有一切美好的性情,如你说的那样,即便时过境迁,她也仍如五年前那样温柔单纯、可爱善良、软糯乖巧。若你与她重逢,你——」 「你还是会喜欢她吧?」 「自从你出现后,我心里没有别的人。」 「倘若,栀栀又重新出现了呢?」 第三百一十二章 有情人终成兄妹?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沉思了下,默了半晌。 苏南枝叹息如残叶落地,轻轻推开他,转身离去:「我喜欢坚定地被人选择,而不是犹豫再三,权衡利弊,被人当做备选。」 「我喜欢干净纯粹的感情,但凡掺了半点犹豫,其实都不够喜欢。」 「爱与喜欢,是世上唯一不需要三思而后行的东西。」 「因为,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专一就是专一。」 萧沉韫喉咙像黏住了湿泥,堵住想说的话,话到嘴边,又终觉不妥,一番话说辞在心里嚼了好几次:「你……且等我十日,我有些事情需要确定。」 「不知为何,自从见证子珊和大哥之间的结局,我害怕等这一个字。」苏南枝看了眼乌云遮月的天空,「要下雨了,王爷该往回去了。」 苏南枝绕开萧沉韫,走回了苏府。 四起的凉风,卷动她柔软的衣袂,苏南枝步入烛火摇曳的长廊。 长廊檐角挂着的黑木榫卯琉璃灯,在穿堂风袭来时,内里烛火疯狂撕扯,东摇西晃、明灭忽闪,斑驳交错的微弱火光,打在苏南枝面无表情的半张脸上。 「姑娘!」春盛高高兴兴地从东苑跑过来,挽住她的手,刚想说一个好消息,但在看到苏南枝的脸色时声音就弱了下去:「姑、姑娘……你这是……」 「无事。」苏南枝唇畔挤出一抹笑,「怎么了?你这么高兴,可是有好事?」 「无甚好事……」春盛耳垂渐渐滚烫,「就是……余晔说他过年休沐,清闲在家的这几日,想商量下定亲之事。「 先前,春盛怕苏南枝身边无人可用,不敢定亲成家。 可如今苏家***恢复荣耀,姑娘生活也逐渐安定,春盛也放心了许多,余晔年岁渐大,婚事合该提上日程。 苏南枝恍然一悟,牵住春盛的手,嗳了声: 「春盛,是我对不住你,年关有些忙,近日带着江源、邹虎、言斐,清算死水县的税收,又打理了下苏家先前被查封的家业,险些忘记了这茬。择日不如撞日,你让余晔及其双亲,明日下午来苏府即可。」 「姑娘,我知晓你忙。」提及定亲之事,春盛脸上洋溢着甜蜜的憧憬,带着女儿家的娇羞,笑道,「我都理解。我和余晔说好了,先定亲,等成亲后,我还是要到你身边做事,帮衬着你。」 春盛比苏南枝小两岁。 苏南枝还记得初见这个姑娘时的场景。 那时,她笑容可爱,梨涡浅浅,她说她叫|春盛。 两年了。 春盛也要定亲了…… 苏南枝打心里高兴,牵着春盛的手,走回房屋:「今晚你挨着我睡吧,等明日议亲,我家小春盛就是定亲的人了,嗳,日后可没机会挨着睡了!」 这一晚,春盛和苏南枝聊了很多体己话。 聊初识、聊从前,也聊以后想过的生活。 春盛认真地说:「我在姑娘身上学到了好多为人处世的生存之道。」 苏南枝笑着为她掖了掖被角:「我也很感谢你,能不顾前程凶吉,一路陪我走南闯北。」 「明日定了亲,日后要幸福呀,我的小春盛……」 ***** 翌日一早。 苏南枝睡了个好觉,清晨便将此事告知了大哥二哥。 管家江源也很是开心,这可是苏府第一桩姻缘呢,特意命人将府里上上下下全部扫了一遍。 苏正天还没亮,就带着小湛去和老友乘坐画舫,游玩护城河,故而苏南枝没来得及和他说,只能寻家丁将苏正找回来给春盛撑场面。 尽管苏南澈心情很不好,但他 还是穿戴正式,以春盛娘家人的身份走出了房门。 打开房门那刻—— 他像是阴沟里骤然见光的老鼠,心情失落到谷底,连太阳照在身上也是冷的。 自从萧子珊决意要和亲,他便浑浑噩噩又暗无天日,彻夜不眠处理案子,企图消散痛苦,但,痛苦却无法减退万分之一。 所以…… 离开了萧子珊,他还有救吗? 身穿雪色长袍的苏南澈,扪心自问,蓦然自嘲苦笑。 苏南辕特意穿了身宝蓝色回纹华袍,高束玉冠,常年习武的精壮身段将上衣撑得恰到好处,显得神采奕奕,英姿勃发,爽俊无比。 他拍了拍苏南澈肩膀,唉了声:「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苏南澈不知道他又在瞎扯什么,瞥他一眼没搭话。 苏南枝找来了府上手最巧的丫鬟给春盛梳妆打扮。 春盛表面是苏南枝的贴身丫鬟,可其实谁都知道,苏南枝从没把春盛当做丫鬟看。 春盛的吃穿用度,都是按照半个主子的规格置办的。 但苏南枝还是给春盛寻来了一件极佳的丝绸长裙,由锦绣阁云姨量身制作的。 樱粉花纹的款式,金蚕丝走线,华贵美丽,又很衬肤色。 打扮漂亮的春盛,梳着精致的元宝髻,戴着梅花金簪、白玉耳坠,有些紧张地在正堂来回踱步,捻着丝绢,手心起了点点细汗,心里打着腹稿,待会儿见了未来婆母该说什么话,才能讨婆母喜欢。 「不要紧张,有我呢。」苏南枝吃了一盏茶,拍了拍春盛的后背,「也有大哥在,还有言斐、邹虎虎、江源、大哥,我们都是你的娘家人。」 听到这话…… 春盛眼眶微热,吸了吸泛酸的鼻尖,用力点头。 虽然她自幼失怙、无父无母,与吸血鬼舅母舅父断绝了关系,但她并无孤身一人,她有姑娘撑腰呀。 春盛紧紧牵着苏南枝。 「余老爷与余夫人来啦!」门房的人一溜烟跑进来,急匆匆地禀告。 话音刚落,余家人便走来了正堂。 余晔是萧沉韫得力属下,曾是他的伴读,其父亲是从二品内阁学士,母亲则是青阳崔家嫡女。 崔氏穿着棕紫色牡丹对襟长衫,梳着油光可鉴的妇髻,腕上戴着水色极佳的翡翠镯子,举止间皆是贵气从容,看了一眼正堂里的人,便将各自的身份揣测了个七七八八。 余老爷留着小撮山羊胡,人比较瘦,穿着宽袍长衫,步子平缓,目光也很平淡,并没有给儿子谈亲的喜悦与激动,出言和苏南澈寒暄:「苏大人,苏参领。」 「余老爷请上座。」苏南辕主动接待余老爷,笑着给对方斟了一杯茶,「珍藏的雪芽春茶,味甘不涩,可要请余学士大人好好品上一品。」 夫妻二人的脚刚踩进正堂内,余夫人就接过随从手中的礼盒,笑着走来放进苏南枝手中:「上门拜访,略备薄礼,还请南枝郡主莫要嫌弃。」 「余夫人有心了。」苏南枝笑着寒暄,将春盛往前轻轻一拉时—— 余夫人不知故意还是无意,目光并未停留在春盛身上,绕开春盛落座在右边木椅。 春盛刚想喊一声余伯母时,话还没说出来,余夫人便笑着端起一个空杯盏,先使唤道:「劳烦姑娘斟杯热茶,外头天冷,想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多谢。」 斟茶倒水这等事,自有丫鬟来做。 余夫人一来便使唤春盛,是她认做了丫鬟…… 可今日春盛盛装打扮,美丽大方,与丫鬟可谓是天壤地别!余夫人断不可能有将她认作丫鬟的道理。 只有一种可能:余夫人早认出了春盛身份,但却故意把她当做丫鬟,来侧面刁难春盛。 苏南枝眼底划过一抹不虞,冷幽幽看向余晔。 余晔看到从未如此美丽的春盛,一时间看愣了神,这才猛拍后脑勺,反应过来,疾步上前道:「母亲,你唤她倒茶作甚?她是春盛,儿子同您讲过许多次的好姑娘。」 「好……姑娘……」余夫人嘴角噙着淡淡的笑,重复这三个字,哦了声,亲切地握住春盛的手,「原来你便是我家儿子提过的春盛啊……」 「春盛见过余伯母。」春盛朝她微施一礼,乖巧温顺极了,想要讨好未来婆母,便嘴甜地夸赞道,「伯母从远处走来时,我还以为您是余将军的长姐,如此年轻,可见保养得当,令人艳羡。」 余晔在背后给春盛竖起大拇指,心道:我家媳妇真会说! 但余夫人只是浅浅地笑了下:「我听闻你与余晔的事了。」 一句话砸下,春盛有些忐忑。 苏南枝身为旁观者却看得清,目光微暗。 果不其然—— 余夫人缓缓握住春盛的手,笑着道:「余晔说你乖巧,与他甚是有缘,恰好我此生只有余晔一个独子,膝下再无其他子女,深觉遗憾。我对你很是喜欢,我呀,有意收你做义女,不知春盛姑娘意下如何?」 在场人不同程度地神色各异,动作一顿。 苏南枝脸色便冷了几分。余晔这个二愣子今日找父母前来议亲,可她早就观出余夫人与余老爷似乎并无议亲之态度。 余晔……是怎么办的事?! 第三百一十三章 绵里藏针狠角色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母亲!」余晔忽地拔高音调。. 「怎么了?」余夫人面上笑意未减半分,平静道,「日后你便有一个妹妹了,很高兴吧?另外你与吏部尚书家嫡女的亲事,应该提上日程了,如此,咱们家便有两桩喜事。」 余夫人不动声色握住春盛的手,慈祥地笑笑:「第一件喜事,我有了个称心乖巧的义女。第二件事,余晔即将和吏部尚书嫡女订婚,我有了未来儿媳。春盛,你也有了未来嫂子,想必你也高兴吧?」 「……」满堂静寂,落针可闻。 苏南枝用茶盏慢条斯理地撇去水沫,心中已有一番考量: 余夫人是个绵里藏针的厉害角色,说话滴水不漏,她看不上春盛做儿媳,看似温声和气,但一来便用了最狠的一招,笑着收春盛作为义女,直接截断余晔上门议亲的可能性。 随后,余夫人再喜笑颜颜地讲,余晔要与吏部尚书嫡女订婚,简单一句话,便能狠狠伤害春盛,断了她嫁给余晔的念想。 春盛脸上逐渐失去血色,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她从小寄住在舅舅家长大,便一直不敢顶撞长辈,故而,面对余夫人,她不太敢忤逆。 苏南枝怎么会让她家小春盛受欺负呢? 她一直没开口,是在给余晔机会,在等最该保护春盛的未来夫君挺身而出,维护春盛。 见在场没人说话,余夫人抚了抚清透莹润的手镯,悠闲恣意地扶了下发髻,与余老爷相视一眼,像是通气似的。 余老爷用老学究似的语气,明里暗讽道:「我们余家啊,好歹也是京城官宦世家,并非什么样的出身,都能做儿媳的——」 「哐当!」一声惊响! 苏南枝不悦地将茶盏按在边几上,同样绵里藏针地笑道:「余夫人要收春盛做女儿,还得问我父亲答不答应。毕竟,春盛是我苏家人,她呐,是我父亲的义女。」 「南枝郡主……」余夫人被那哐当一声,惊的轻轻捂住胸口。 方才满堂静寂,她以为苏家不会护春盛,才敢与余老爷对视,出言暗讽春盛。 苏南枝勾起唇角,眼里浮过锐利:「春盛是我苏家人!苏家人做事风格是团结护短,若有意谁明里暗里讽刺苏家人,苏家是不会答应的。」 「至于你们家余将军要娶谁,我们苏家不关心。」苏南澈急性子脾气爆,有些火大道,「送客!」 苏家两次被陷害,两次***,萧睦对苏正抱有愧疚之心,赏赐了苏家许多东西,苏正门生遍布天下,加之,苏南辕和苏南澈都是正三品,是有底气怼余家的。 苏南枝唇角笑意更甚。 江源也冷下脸,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余夫人,余老爷。」 余晔也一直憋着火气,忽然讲道:「娘,我出门前同你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要娶春盛为妻,不是让你收做义女!」 「让我进去!」「你们拦着我作甚!?老子要进去找春盛!」 正堂外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打断了余晔母子的对话。 「老子是他舅舅,春盛这死丫头消失了整整两年,偌大的苏府,难不成还要阻止亲人相见不成?!」 「都来看看啊!苏府绑架了春盛!不让舅舅舅妈见外甥女啊!」 四十多岁的男人瘦骨嶙峋,往带上一躺,便要撒泼打滚! 这声音……耳熟的让春盛打了个寒战。 当着未来婆母的面,她吸血鬼舅舅怎么找来了…… 那男人把刀架在脖子上,咬牙切齿道:「今日你们不让我见春盛,我便死给你们看!」 邹虎有些懵了,见过闹事的,没见过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的! 男人趁着他懵的时间冲进前堂! 春盛舅舅夏老三穿着缝补丁的麻衣,蓬头垢面、不修边幅,也不知多久没洗脸了,眼角起着大颗眼屎,鼻子还有干鼻涕。 舅妈周红则穿着棕色红袄,脸上敷了层假白的厚胭脂,嘴唇涂的太红,活像血盆大口,看着光鲜亮丽的春盛时,当即惊喜愣住,眼底划过算计,咂了咂舌道: 「天哪!我滴个乖乖!春盛你大变样了,舅妈都快认不出你了!这完全不像当年卖唱的戏子,更不像当年在教坊司当歌姬的模样!」 一口戏子,一口歌姬。 将春盛最不堪的过去掀出来,摆在未来婆家面前,令她颜面尽失! 余夫人与余老爷冷眼旁观,目光里流露出几分鄙夷。 余晔也有些怔住。因为他同父母撒谎,说春盛是寻常农家姑娘,身世干净,后来跟在苏南枝身边做事。 但…… 夏老三夫妇一来,便将他的谎话全部戳破。 春盛窘迫,无地自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夏老三哼了声,气的挽起袖子,骂道: 「你这个死丫头!两年不回家!在外面鬼混什么呢?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两年不往家里寄钱!不孝子!你想把我和你舅妈饿死吗?!你表弟还等着娶媳妇呢!你也该孝顺我们了!」 说到这里,夏老三气的扬起巴掌,朝春盛打过去:「跟老子回家!」 苏南辕眼疾手快挡在春盛面前! 余晔刚要冲上去,却被余夫人死死抓住手臂,她紧皱眉头,摇了摇头。 苏南澈挽起袖子,露出肌理线优越的小臂,力量感十足,一把攥住夏老三的肩膀,有些拽地说道:「大哥,你是大理寺卿,我想问一下,如果有人擅闯私人府邸,随意打人,若我报官,判几年牢狱啊?」 「论轻重程度,判半年至五年不等。」苏南澈面不改色地喝茶。 「哪里来的刁民,想清楚了,要坐半年牢还是五年?」苏南辕推开蛮横的夏老三。 夏老三一屁股跌坐在地,狼狈不堪地站起身,不敢得罪苏家,就将怒火洒在春盛头上:「我管教自己的外甥女,还不行吗?春盛你个小贱妮子!给我回去!不准你待在苏府做事!」 春盛被苏南辕霸气地护在身后。 苏南枝冷冷瞥了眼夏老三:「当初你将刚及笄的春盛卖入教坊司,贪走她每月的月钱,后来我赎走了春盛,如今她便是我苏府的人。春盛已经被我父亲认作义女,便与你再无瓜葛!」 「我不知道二位怎么突然得知春盛住在苏府,但可以查。」苏南枝眼里含着凌厉的笑,轻轻扫了眼余老爷夫妇,踱步在正堂中,缓缓道,「最好适可而止,否则,闹得太过,大家都难堪。」 在苏南枝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下,余夫人面色逐渐僵硬,笑容也不自然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好人未必是好夫君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余夫人瞥了夏老三一眼。 夏老三机灵地会意,连忙猛拍大腿,又哭又喊:「你们苏府好生狠得心啊,阻止外甥女见舅舅!今日春盛必须跟我回家!春盛你这个死丫头,你说句话啊!」 舅妈也尖声喊道:「南枝郡主!你可要讲理啊!我们把自己外甥女带走,这没错的啊!你们苏家不能拦着我们!」 夏老三夫妇,一左一右拽着春盛。 「砰!」地一声! 苏南辕抓起余老爷喝过的茶盏,往地上一砸,指着夏老三道:「闭嘴!春盛是我苏家人!再胡搅蛮缠,把你扔出去!」 夏老三被他音量吓得浑身一抖!舅妈直接跑去梁柱后面躲着! 都到这个份上了…… 余夫人捻着丝绢,略有嫌弃地掩住口鼻,下决策道:「余晔啊。你让我收春盛做义女,我能接受,可若是儿媳,便算了吧,这样家世出身的姑娘娶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门中落了呢。」 余老爷见此闹剧,脸色很不好看:「简直有辱家门!」 余晔站在廊下,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春盛煞白着一张脸,眼圈通红,不知所措地偷偷抹泪: 「舅舅,当年我给你一大笔钱买断亲情,你今天又来胡搅蛮缠什么!你霸占了我母亲的田产,还不够吗?」 「春盛,你不必怕,万事有二哥在。」苏南辕出声安抚。 「余夫人!」苏南枝陡然拔高音调,目光冷幽幽扫过去,微微一笑,「春盛舅舅是你找来的吧?」 「你……」余夫人面色闪过一丝慌,但她迅速稳住情绪,「南枝郡主这是何意?我寻她舅舅作甚?我今日也是第一次见春盛,第一次见她舅舅!」 「你寻他,当然是为了给春盛添麻烦。」苏南枝美眸如炬,眼底划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缓步站停在余夫人面前,与其四目相对,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今日春盛打扮华贵,可你一来就将她当做丫鬟,是有意刁难。你明知余晔想娶春盛为妻,却故意认春盛做义女,企图斩断二人情缘,而余老爷又配合你开口贬低春盛。」 「所以呢……这也不能说明,春盛舅舅是我找来的呀!」余夫人摸了摸鼻子,一副无奈。 「我观察过余夫人,你在春盛舅舅来之后,表情并无变化,似乎早预料到他们会来。方才你与春盛舅舅对视一眼,像在暗示那般。若你先前不认识他,你们二人,又为何如此对视?」 余夫人听后,同样微微一笑:「我不知道南枝郡主在说什么。」 「好。余夫人既然不知道,那我也不能误会了余夫人。」苏南枝笑道,「可春盛是我苏家人,她也不能平白无故受委屈!既然如此!我便将此事追究到底,看看春盛舅舅这两位不速之客,是谁请来胡搅蛮缠、私闯府邸的。」 一顿话砸下来—— 向来处变不惊的余夫人也捏紧了手帕,面色越发难看。 余老爷好歹是从二品内阁学士,苏正以前乃一品尚书,他不想得罪苏家,日后与苏南辕苏南澈在朝廷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委实没必要为了个春盛树起政敌。 余老爷握拳,咳嗽了下:「咳咳。」 余夫人便会意,硬着头皮,扯出抹笑: 「南枝郡主说话严重啦!南枝郡主当真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住你。其实余晔头次说起春盛时,我便想着双方家长总要见面,这才将春盛舅舅寻来苏家,大家一起见个面,没成想,这一见面闹出诸多事情……」 「若有冒犯,还请苏大公子、苏二公子见谅,也请南枝郡主宽宏大量!不过话又说回来,娶妻是缔结两姓之好,所以…… 苏南 枝喝口茶,静静看她做戏。 余夫人说了一通好话朝苏家赔礼道歉,陡然话锋也委婉一转:「所以,婚姻大事需要两家协商,我余家,是不会赞同春盛嫁进余家的。个中道理,想必南枝郡主也明白,也请南枝郡主不要责难我们余家。」 余老爷又补了一句:「没有看不上春盛的意思,春盛也很不错。只不过我余家,也算京城的高门大户,自然也该寻个门当户对的儿媳。」 余氏夫妇算把话说绝了。 春盛死死咬着唇,险些哭出声。被未来婆家折辱到这个份上…… 偏生她从小寄人篱下的缘故,向来不敢顶罪长辈,此时也只能当个受气包。 苏南枝勾唇道:「余家,既然无心这门亲事,又何必故意来我苏家,闹出这一通事情?你不走这一趟,不就行了吗?想来你余家,是我们苏家有意见吧?」 「这……这哪里是对苏家有意见呢?一码归一码罢了……」余夫人态度软下来。 苏南枝还是给春盛留了个余地,否则早就把人讽刺了出去。 她不知道春盛是怎么想的,是否还要执意嫁给余晔……若她与余家闹得太难看,只怕日后春盛真嫁到余家,日子更难过。 「我一直敬余将军雷厉风行,没成想,现在成了个缩头乌龟啊。」苏南辕挑刺地瞥向余晔。 余晔脸色青白交加,一声不吭,心里也憋着气: 出门前明明说好议亲,母亲都答应了,却没成想,只是表面答应,来了苏家立马变卦,令他措手不及,连商量余地都没有。 「余夫人,余大人。」一道威严清朗的男声响起。 余老爷心里一紧,众人朝身后看去—— 萧沉韫身穿松青色翠竹华袍,步子越过圆拱门,他身后跟着烨羽军的领将周如故、元襄知。 自他一来,满院的人便陆陆续续跪下行礼。 余晔像看到救星一样喜出望外。 萧沉韫看废物似的,甩给余晔一个目光,缓缓道:「余晔与春盛,当初是本王保的媒。」 第三百一十五章 “我想读书识字”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余晔也接话道:「母亲父亲,当初我和春盛是摄政王保的媒,你们就不要为难春盛了,她是个好姑娘,虽然出生低微,但不比那些千金小姐差。那些千金小姐除了家世,其他的都不如她!」 听到出生低微四字,苏南枝敏锐地看向余晔。 余夫人气的一阵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抚着额头朝后倒去,被余老爷眼疾手快搀扶着! 萧沉韫见此,叹了口气。 余夫人心跳加速,胸闷气短,哭诉道:「臣妇自生了余晔后,身子便不好,就这一个独子。我们……咳咳……我们余家断然不敢忤逆摄政王,可犬子成婚……毕竟是家事……」 一句话点明,家事,即使是萧沉韫也不便插手。 「诸位见谅!我家夫人一生气便会发病,请诸位莫要再提此事,我夫人生不了气,她身子不好。」余老爷担忧地为余夫人抚背。 今日谁再要提一句春盛婚事,只怕要把余夫人气病过去。 若当场气死,谁来担责? 难怪一向脾气直爽的余晔,今日不吭声不出气,也不反驳。 原来是因为他娘,是个病秧子,生他时亏了身子,任何人可以忤逆他娘,唯独他不能。 余夫人手脚发抖,脸色惨白如纸,眼皮子一翻,便软瘫瘫地晕了过去! 「余夫人!」 「母亲!」 「夫人!」 正堂内一阵手忙脚乱。 苏南枝坐在木椅上,敛袖喝了杯茶,看向萧沉韫。 二人四目相对,便明白了对方意思:余晔他娘不仅是个病秧子,还是个城府深的厉害角色。 春盛就算嫁过去,婆媳不和,也必然纷争四起。 春盛打小不敢顶撞长辈,余晔因着生母的病不敢维护她,一来二去,春盛必被余夫人欺负的死死的,婚后日子也不会美满。 苏南枝思至此,沉沉叹口气。 余老爷扶着余夫人急急忙忙出了苏府,坐上马车回家。 马车刚行了几十步远——. 余夫人便扶着额,悠悠转转地醒来,捻着丝绢擦了擦额前热汗: 「唉,那小贱妮子,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迷得摄政王和苏家都给她保媒。她一个戏子出生,教坊司做过歌姬的女子,也配嫁进余家做未来主母?!何不以溺自照,掂量掂量自个是个什么东西?!」 「夫人高照,原来是装病啊?」余老爷连忙给她捏肩捶腿。 余夫人扶着心有余悸的胸口,嗔他一眼:「什么叫装病?确实是病发了,只不过还没到昏迷的地步,我若不装昏,能斩断你儿子这段孽缘吗?」 「还是夫人技高一筹,当着儿子的面不说什么,去议亲时直接表态不可能。」余老爷竖起大拇指。 「当着儿子面,说太多春盛坏话,会让儿子生出逆反之心,咱们只需斩断这门婚事即可,其他的嘛,少吵架,有利于家人和睦。」余夫人小鸟依人地靠在余老爷怀中。 二人正说话,追出苏府的余晔跳上马车。 余夫人赶紧眼睛一闭。 余晔有些着急道:「母亲,你可有事?父亲,我母亲怎么样了?」 「啊……方才给你母亲服了点药,眼下正在安睡。」 余老爷道,「你呀,日后不要在你母亲面前提春盛夏盛的,若不是生你时难产大出血,她也不会落下这病,你千万不要忤逆她,若她发病有个好歹,我跟你小子没完!」 余晔面色逐渐灰败,有些心烦意乱地抓着头发,终究是一声未吭。 苏府内。 刚刚结束一场闹剧。 众人原本张灯结彩,打算给春盛高高兴兴议亲。 却没想到……余家是这么个态度。 「把余氏夫妇用过的茶杯拿出去扔了,晦气。」苏南枝道。 苏南辕叉着腰,来回在正堂踱步:「余晔这废物,连自己未来媳妇都护不住。窝囊废!」 他看向眼圈红红的春盛,仔细思索着该怎么安慰她,良久后,拍了拍后脑勺,出口而出道:「春盛你莫要难过!二哥……二哥给你介绍更好的郎君!」 「王爷麾下不是有很多未婚男子吗?也帮春盛寻一二。」苏南枝道。 「姑娘……」春盛抬袖用力擦干泪水,「我、我不嫁了。」 许是没想到春盛会这么快做出决断,苏南枝怔了下:「嗯,好。你说不嫁,咱们便不嫁。无论如何,苏家都是你的后盾。」 哪成想…… 春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里汪着一包泪,二话不说就朝苏南枝磕了个头:「我自知出身低微,心底万分感念姑娘不弃,感激苏家为我撑腰,感激二公子挺身维护。」 苏南枝眼眶微热,伸手扶她:「好端端的跪着作甚?」 「这一跪,是跪苏家恩情。」春盛哽咽道,「姑娘人好,从未把我当做丫鬟。但我心里知道,若我遇见别的主子,绝不会这么设身处地为我考虑。」 苏南枝叹口气:「若我遇见别的姑娘,也不会如你一般,陪我出生入死、颠沛流离,自你踏入苏家跟着我开始,你真心待我,我也真心待你。我们之间,是相互的。」 「姑娘……我想读书识字。」春盛跪在地上,拉着苏南枝的手,近乎祈求地看她,「我想让余家人看得起我,即使我不嫁给余晔,我也想让别人看得起我。」 第三百一十六章 惨案,与南枝有关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好。」苏南枝扶她起来,「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苏南枝朝旁边的其他丫鬟使了个眼色,便将春盛扶下去休息了。 待春盛离开后,苏南辕一脚揣在板凳上,叉腰骂道:「余晔这窝囊废!」 「确实窝囊。」萧沉韫叹道,「这是余家家事,本王也不便插手。事在人为吧。余夫人身体有疾,这也是余晔一直都依着他母亲的主要原因。若余夫人不同意春盛进门,只怕……这门婚事很难成功。」 苏南枝道:「不成便不成,好男儿多的是。」 说完这话,苏南枝忽然看向萧沉韫,想起那晚的事儿,蹙眉问道:「你怎么来苏家了?」 「咳……」萧沉韫握拳咳嗽,掩饰尴尬,「余晔这厮,让本王来帮忙议亲。」 苏南枝从容的站起身:「原来如此……余晔已经回余家,我也回院休息片刻。」 「你……」萧沉韫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苏南辕身影一晃,挡住萧沉韫的视线,笑道:「王爷见谅。主要是近日上门提亲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微臣小妹整天要见那些媒婆、公子啊,属实是身体疲乏!」 「媒婆?公子?提亲?」萧沉韫咬重字眼。 「是啊……不然呢?」苏南辕嘿嘿笑道,「微臣小妹天资绝色,才貌双绝,早已到了适婚年龄,自然是要相看未婚夫家啊。微臣其实觉得万世子也不错,可惜二人有缘无分,婚约已作废。」 萧沉韫心里微紧,又听万琛远笑嘻嘻道: 「当初微臣小妹协助王爷剿灭乱|党,王爷不是说要给她相看姻缘吗?若王爷身边有好的青年才俊,也请引荐一二。微臣还是希望,小妹能早日觅得良婿,成就美满姻缘,后半生幸福安定。」 苏南辕直言快语习惯了,自然也不顾及萧沉韫的感受。 同为男人,苏南辕很清楚萧沉韫对南枝的心思。 所以…… 苏南辕故意说话刺萧沉韫:「若哪日我们给南枝相看到合适的青年才俊,合了南枝的眼缘,必然会定亲成婚,届时一定请王爷来喝杯喜酒哦~」 萧沉韫低头不语,阔步走出正堂,心情复杂地一路走出苏府。 他猛地掀开马车帘子,烦躁地深吸几口气:「回王府!」 烨羽军将领之一的丰清知诶了声,立刻掉转马头。 *** 苏南枝刚回沁雪院,江源便忙上前道:「郡主!您等等!」 「怎么了?」苏南枝止步。 「您还记得年前收留的那老翁吗?割了舌头,也不识字,只剩一半掌心,您给他一沓纸和笔,命他把想说的都画在纸上。」江源双手陈列着一沓仍有墨香的画纸,「全都在这里了。」 苏南枝沉吟了下:「你将大哥、二哥喊来我书房,包括那大叔。大哥是大理寺卿,擅长判案,说不定能从中发现什么。」 「好。」江源将那沓画纸放在书房桌上后,便立马去办。 苏南枝坐下木椅,左手拢进毛绒绒的汤婆子御寒,右手翻看着画纸。 老翁不识字也不会作画,只能照瓢画葫地根据想表达的意思,画出一张张纸。 比如…… 第一张纸,似乎是画了江河之类的东西,细长波浪线排列成江河模样,还画了几条鱼。 苏南枝柳叶眉微拧,在老翁被江源引进书房时,笑着试探问道:「大叔,你画得可是江河?」 老翁愁眉苦脸地摇头。 「那是……水渠?」苏南枝再问。 老翁叹气摇头。 「水里才会有鱼啊。既不是江河、水渠, 那是池塘、湖泊?」 老翁脸色更为愁苦,头摇的像拨浪鼓! 「是大海吧。」苏南澈温雅如玉的嗓音平和响起,常年办案的习惯使他一进书房时,便潜意识打量了老翁一眼。 只一眼,经验丰富的苏南澈便看出了很多东西。 老翁喜出望外,点头如捣蒜,情绪激动道:「唔唔唔……」 割了舌头的话,发音一阵模糊不清。 「为什么是大海?」苏南枝好奇。 苏南澈拿起那一张张画纸:「常年打渔为生的老人,擅撒网捕捞,故而臂膀有力,但海面颠簸,腰酸脚扭,容易走路坡脚,又因常年下海,膝脚关节不好,风湿极重。这位大叔全占了。逆推法,因为他是渔民,所以他画的是大海。」 「唔唔唔!」老翁激动地拍大腿点头! 还有更多证明老翁是渔夫的细节,苏南澈便也不多言了,他又看眼大叔的断掌、断舌,身为大理寺卿,公正严肃的眼底划过一丝悲悯,又道: 「你是被人寻仇,才沦落至此吧?」苏南澈拿起老翁的断掌,看着上面的疤痕,剑眉紧锁,隐有愠意,「才脱落干痂的新疤……我看看舌头的伤?你被害,应该不超过四个月。」 「唔!」老翁不停点头,激动的手舞足蹈,眼眶湿润,心里涌上无数冤屈,忍住飙泪的冲动,「扑通」一声,毫不犹豫重重跪下! 他黑黝黝长满皱纹的脸上饱经风霜,皆是求救之色,疯了似的朝苏南澈磕头,紧紧拽住他的袖袍,终究没忍住,哇地大声痛哭:「唔唔唔……」 究竟是什么样的冤屈,能让一个年逾半百的老人,如此卑微跪地,失声痛哭? 苏南枝心里有些震颤。.. 苏南澈连忙蹲下身,细致轻柔地扶老人起来,温润而有力量的声音,坚定响起:「我乃朝廷正三品大理寺卿,从未办过冤假错案,大叔放心。之后让江源带你去报官,由我亲自审理此案。」 下刻—— 谁也没想到! 老翁泪流满面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苏南枝,一阵比划。 「什么意思?你被割舌断掌,与我妹妹有关系?!」苏南辕眼睛微眯,问道。 老翁重重点头。 第三百一十七章 记忆逐渐恢复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你这老大叔,休得胡说!」苏南辕不悦道,「我家枝枝自幼在我跟前长大,她绝对不可能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苏南枝柳叶眉微蹙,屈指慢敲木桌,仔细回忆从前手刃过的那些人。 她可以再三确认…… 自己只杀过坏人,没错杀过一个好人。 老翁一阵手舞足蹈地唔唔唔。 苏南辕义愤填膺地拍案而起,大声道:「我家小妹,连一只鸡都不敢杀!绝对不可能杀人!」 「……咳。」苏南枝心虚一笑。 苏南澈瞥了眼苏南辕,沉稳下令:「坐下,拍什么桌?不像话。」 苏南辕这才一脸不情不愿地继续坐下喝茶。 老翁指了指苏南枝,一脸沮丧和苦相,又一阵口齿不清地道:「唔、唔……」 「如果是南枝害你至此,你便不会自投罗网,仍由南枝救你回府,且安然居住多日。」苏南澈冷静推理道,「所以……你被割舍断掌,是因为南枝与某事相关联?但她绝非害你之凶手。」 「唔!!!」老翁片刻不松手地抓紧苏南澈袖子,双眼炯炯发光! 「大叔不必激动,喝口茶缓缓。」苏南澈为激动的老翁倒了杯热茶,坐在书桌前,提笔展开白纸,写下一行行龙飞凤舞的遒劲小字,「你方才说的,我现在记录成册,作为案件依据。」 老翁激动的手指哆嗦,捧着的热茶也不断溅出来。 苏南枝默默给苏南澈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大哥,明察秋毫。」 「枝枝。」苏南辕摸着下巴,翻来覆去思索,「这位老伯,你真的全无印象吗?」 苏南枝再一次,站在老翁面前,仔细地回忆过去,细细思索从前见过的每一个人…… 从有记忆开始,七岁、十岁、十二岁、及笄、十九岁重生、到如今的二十一…… 她记得很多人,也有很多人记不清。苏南枝忽然揉了揉后脑勺,有些头疼地摇头:「不,不认识,我真的……真的对他没有印象……头好疼……」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枝枝,你别这样逼自己,你好点了吗?」苏南辕脸色一变,连忙道,「或许此事与你无关呢?也有可能是大叔他找错了人。没有印象就算了!」. 「头……痛……」苏南枝脸色一寸寸变白,脑子像被车轮重重碾过,手紧紧抓住木桌边沿! 一阵比一阵猛烈的剧痛,让苏南枝脸色惨白如纸,疼到想死,她忍不住用手捶打自己的脑袋,身子摇摇欲坠般,不受控制地倒下! 周遭所有人的面庞开始逐渐模糊…… 大哥、二哥、春盛、割舍断掌的老翁……所有人大喊着冲过来,七手八脚地扶住她。 一片剧烈疼痛与大脑混沌中,苏南枝看着老翁的脸,猛然跳出一段记忆: 那是一座与世隔绝的美丽荒岛。 青翠欲滴的硕大棕榈叶,大片大片恣意生长,接二连三地簇成团。 因着无人踏足开垦,故而灌木丛野蛮生长,富有旺盛的生命力,青草发疯地冒尖…… 柔软沙滩上零散地嵌着贝壳、海螺、蚌珠…… 蓝天一碧如洗,与清澈湛蓝的大海接天连线,海天一色,站在沙滩上,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哪里是海,那里是天。 画面里的她,在洗一件男人外裳,一边将皂角打出沫,一边拿木棒浣衣,她朝划着小船的老翁笑着喊道:「邹福叔!又来打渔啦?」 「是嘞!刮过大风的岛上很多海鱼,我来看看!」那叫邹福的老翁跳下小船,朝海里撒下一张大网,笑着道,「你家夫君现在都还没醒吗?」 「……嗯。」她迟疑 了下,看向不远处的木屋,那里躺着个她捡回来的华服男人,长得怪好看的,嫩白美丽的俏脸染上微红,羞赧一笑,「他、他伤的重,估计还得有段时间了。」 「一看你们俩就是新婚燕尔,却落到这番境地,唉!」邹福感叹道。 画面一断,脑海又化为一片模糊! 苏南枝眼皮逐渐沉重阖上时,透过越来越窄的视野,看向那断舌割掌的老翁,虚弱轻喊:「邹……福……叔……」 随后意识全无! 砰地一声。 温言斐也闯了屋中! 「周福?」苏南辕敏锐提笔,在纸上写出二字。 老翁却摇摇头,指着周字,摇头。 苏南辕又写:「邹福?」 老翁连忙点头。 「大庆土地辽阔,但分布海域的只有蜀、瀚、沧三洲,所以你是南部州郡的人。」苏南辕在脑中快速推理,简要地写下关键线索,「明日我会飞鸽传书,将你的画像、名字给这三洲省城的官府,核验你真实身份。等等……」 蜀、沧、瀚三洲…… 蜀州…… 苏南澈浑身一震,心里一紧。 他连忙扶着邹福走到隔壁正堂,随后快速将门窗合上锁死,才压低声音道:「大叔,我想问你一句。你可是刚入蜀州地界的渔民?」 「唔!」邹福老实巴交的点头,看着锁死门窗这阵仗,忽然胆怯地缩了缩脖子,他不懂,苏南澈要做什么。 「我且再问你一句……」饶是平静惯了的苏南澈,也有些不太冷定,「你可是常年在蜀州运河驶入淮河那段海域,打渔?」 「唔!」邹福点头。 苏南澈脸色一滞,跌坐在木椅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 他知道邹福为何认识南枝了…… 五年前,亡母横死真相,是苏家极力想瞒住的第一个秘密; 那五年前,关于南枝的某件事,则是苏家三父子极力瞒住的第二个秘密。 所以…… 秘密要守不住了。 事到如今,守不守得住,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了。 给枝枝吃的忘忧散,失效了。 苏南澈回过神后,直直看向邹福:「本官可以给你大笔钱财,但你必须保证,要将此事守口如瓶!你被害之事,本官自会给你一个公道。明早天一亮,本官便会安排马车,送你去其他地方秘密居住,日后不要出现在南枝面前。」 第三百一十八章 前世死也不知的旧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大理寺卿公正仁义的名声远扬在外,邹福虽然不解,可他还是很信任苏南澈地点点头。 「江源,带邹福下去,不要出现在南枝面前。」苏南澈推开门,下令吩咐。 他与父亲,毕竟给南枝吃了几年能丧失短期记忆的忘忧散,可如今南枝频频头疼……难不成是因为忘忧散? 事关南枝身体,苏南澈不敢马虎,沉默片刻,忽然叹道:「青山去架马,随我去摄政王府,请洛神医来一趟,为南枝诊治。」 袁青山是苏南澈的随侍,当即诶了声,立刻去办。 摄政王府素来有黄昏后不见客的规矩,如今正值新春佳节,萧沉韫也在告假休沐,按理来说不会见任何人。 但来者是苏南澈…… 苏家人。 门房立刻去说明来意。 正在书房撰写兵书的萧沉韫,毛笔噔一声惊落在地!抓起架上外袍,便脸色凝重地疾步出屋,抓起正在被窝中熟睡的洛云崖。 「诶诶诶,打劫了?!王爷!求求你放过我!现在过年啊,大哥!我睡的正香,有事好好说话啊!别揪我领子!」 「去一趟苏府,南枝病了。」 萧沉韫言简意赅,拽住洛云崖的衣领,便把人不由分说地扯进马车。 寒冬腊月,时不时还飘雪沫子。 只穿着中衣的洛云崖瑟瑟发抖,苦兮兮地搓手哈气:「你好歹让我穿件外裳再走,不行啊!?」 「你不需要。」 「可我冷啊,大哥!」洛云崖没穿外裳,没披大氅,忽然从温暖被窝中拽到车上,此时御寒全靠抖腿,他一个劲儿地抖腿。 萧沉韫瞥了他一眼:「百两白银,你不冷。」 看在五百两白银的诊金上…… 洛云崖气的微微一笑:「对对对,我不冷,给钱我就浑身热情!」 萧沉韫才进苏家时,沿路跪了一排排的人,他径直推门而进,便看到了床帐中俏脸惨白的姑娘。 萧沉韫的心,蓦然生疼:「南枝……郡主怎么了?苏参领。」 苏南辕微微诧异,便道:「忽然头疼,昏迷了。」 他看了眼擅闯小妹闺房的萧沉韫,终觉不妥,凝视着对方鞋尖片刻,才道: 「王爷……我家小妹,毕竟待字闺中,您这般夜闯苏家,不管不顾地走进她闺房,似乎有些不恰当。不管您二人私情如何,可未定亲的男女,走的这般近,终归对女方不好。」 反正,苏南辕直肠子,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此话如给萧沉韫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关心则乱的焦急。 他这才道了声抱歉,稳步退出女子熏香袅绕的闺房,但视线至始至终都担忧地落在苏南枝身上。 洛云崖死乞白赖地强行脱下苏南辕的外袍:「借本神医穿穿,冻死我了,今日给南枝郡主的诊金就不收了,嘿嘿。」 「……」苏南辕大方递给他大氅外袍,「拿去。」 萧沉韫其实已经付过诊金了。 洛云崖走进去,便收起玩心,一本正经地落座,把脉、点穴、查看病情,望闻问切,提笔开药。 「我曾经说过,南枝郡主脑中有一块淤血淤堵,致其失忆,又服用了你们苏家给她的忘忧散加强失忆。后来,我给她开过化瘀调理的药,她也一直在按时喝。这是药正在逐渐起作用,淤血渐渐消散而引发的剧烈头疼。」.c 洛云崖收起药箱子中的一排排银针,继续道:「她正在恢复那段记忆,这段时间头疼很正常。若头疼,便吃一些止疼药丸。」 他又从药箱子中翻找了一个小玉瓶,递给春盛:「喏,拿着吧,送你们家郡主的。」 苏南澈沉默无声地站在床边,目睹着这一切,随后,与同样面色复杂的苏南辕对视一眼。 所以…… 南枝要恢复记忆了吗? 听到自家小妹要恢复那段记忆时,苏南辕五内俱焚,却毫无办法。 他们二人,都不愿意苏南枝想起那段记忆。 第三百一十九章 记忆里的夫君是谁?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她,大概多久能恢复记忆?」苏南辕叹口气。 「最多三个月。」洛云崖严谨地给出答复。 苏南澈将诊治结束的洛云崖亲自送出门外。 洛云崖裹着苏南辕的外袍,诶了声,看向萧沉韫:「王爷守着人家姑娘的闺房作甚?回王府了!」 萧沉韫冷冷地剐了洛云崖一眼。 洛云崖是报方才他拽自己上马车之仇,一阵小碎步,也扯着萧沉韫走了:「人家姑娘的大哥二哥都看着呢,你这么守着闺房门口可不太好。日后你把南枝郡主娶回家,再守着人家房门也不迟,对不对?」 「走吧,南枝郡主身边有苏大人和苏参领,不会出事的。」洛云崖苦口婆心地一劝再劝。 萧沉韫坐进马车,仍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 苏南辕、苏南澈恭送萧沉韫后,俩兄弟站在廊下,看着乌云遮天蔽月的夜空,飘起了徐徐的鹅毛大雪。 「父亲来信说,他们乘坐画舫游玩运河后,去了樱羽山祭奠母亲,眼下大雪封山,估计要迟一两天才能到家了。」苏南澈负手而立在廊下,「先不要告诉父亲南枝头疼一事,免得徒增他担心。」 大雪封山。 天气恶劣。 也就意味着短期内,子珊的和亲队伍不会启程,再启程,也得等开春雪融之日。 可是…… 「持续大雪,不知多少百姓又要受苦了。」苏南辕心情复杂道,「冰天雪地,粮食颗粒无收,马车行走艰难,货物运送不及时,官府得要开仓放粮,确保百姓们安然度过寒冬。」 苏南澈雅俊温润的面上,笼了层忧思的愁苦之色。 苏南辕发现,大哥才是他们三兄妹中,最像父亲的人,忧国忧民又两袖清风。 「大哥,你也别思虑太多,累身累心。」苏南辕拍了拍苏南澈肩膀,「今夜天寒地冻,早些歇着吧。」 「……你也操持下个人的终身大事。」 苏南澈忽然冷不丁地开口,「母亲不在,父亲年老,婚事就不要再让父亲忧心了。枝枝已然二十一,你也二十有三,若母亲尚在,早就把这些事情定下了。你若再不娶妻,枝枝再不出嫁,只怕旁人要笑我苏家人孤寡。」 苏正丧妻。 三个子女,皆到了适婚年龄,却至今未婚。 总有些闲言碎语,说苏家风水不好,孤寡人家。 「自古婚姻大事,都是从大到小,大哥你排行第一,你若不婚娶,我与枝枝如何定亲?」苏南辕狡黠一笑,耸耸肩道。 「……」苏南澈沉默后,才道,「若我能娶,自然是娶了,可我娶不上。三公主和亲后,我就不会有娶妻打算。所以,待父亲回来,第一个给你相看姻缘。」 「……」苏南辕心中想,罢了,随大哥去吧,就不扎大哥心窝子了。 苏南辕路过苏南枝院子时,正巧透过未关的门扉,瞧见春盛坐在门槛上亲自守夜。 「春盛?你让人两时辰轮换守夜便可,你怎么亲自守夜?」苏南辕推开门扉,递给春盛一个汤婆子,「喏,暖手。」 「我……不放心姑娘。」春盛搓了搓冻僵的手,手中捧着一卷书,正在不停翻阅。 屋檐下挂着四四方方的琉璃木灯,灯光在寒冷的飘雪冬夜模糊又微弱,春盛一边坐在廊下看书,一张清秀俏脸冻的红彤彤,说一句话边冒出一团白热气。 「傻姑娘,傻不傻?」苏南辕叹口气,「有什么不放心的?家里有我,有大哥,再不济还有七八十个护院打手,哪个手脚功夫不比你强?坐在廊下读什么书,冻出风寒,还伤眼睛。」 「在屋里读书,我怕开灯影响姑娘睡觉 。府上护卫虽多,可若姑娘半夜醒来口渴饿了,我还能给她温茶热饭呢。其他丫鬟照顾姑娘,没有我照顾的细致。」春盛执拗,不肯离开半步。 苏南辕是行伍之人,护军参领,最欣赏忠诚善良之人,他觉得,春盛比他见过的很多人都要忠诚。 这股子忠诚老实、细心又不虚荣,让苏南辕打心里另眼相看。 他喉结微滚,眸眼垂下去,遮住一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叮嘱道:「听我的,过会儿便回屋睡觉……」 「诶……二公子……」春盛出水芙蓉般素净清秀的脸上,有些犹豫地喊道,「书上有些字,我不大认识,能否请教你一二?」 苏南辕脚步一顿,向来大大咧咧的他,有些磕巴道:」好、好啊,日后若有不懂的,尽管问、问我啊!!」 苏南辕接过她递来的书卷,才发现这个姑娘读书很认真。 春盛把书卷上不认识的字圈了出来,誊抄上注解,还写感悟和思考。读的很细致,也很用心。 苏南辕心里生出钦佩之心,为她竖起大拇指:「你这读书认真程度,赶上我当年科考那会儿了。」 「二公子当年是……」 「是武状元。」苏南辕语气有些小自豪,「苏家一共三个状元呢。我父亲是先帝在世时靖康三十年的文状元。我大哥是五年前的文状元,而我,则是武状元。余晔那小子,从小给摄政王伴读,当年他就是个探花,比我差一大截呢。」 春盛顿时觉得昔日里懒懒散散的苏南辕,形象高大了起来。 苏南辕给春盛讲了她不懂的书卷字词,又道: 「我父亲原是蜀州嵩阳不起眼的农户之子,后来被城中富商楚家榜下捉婿,与我娘喜结良理,父亲科考夺魁,为人忠厚,做官勤政踏实,一步步举家迁至京城,又在龙鱼混杂的京城站稳脚跟。我父亲虽然老责骂我,但我最佩服的还是他。换做其他人,未必能从农户之子,做到官拜一品。」 「苏家能出三个状元,我和大哥、枝枝为人端正,能不断有所作为,也是因为父亲教的好,还有母亲的谆谆善诱。母亲教给我们为人处世,父亲教会我们读书识字。我们苏家,一家六口,本该缺一不可,可惜……我母亲遭遇横祸,早早去世,还没来得及享福。连我最小的幼弟,也已经死了。」 说到此处,苏南辕陷入不可自拔的回忆,苦笑着比划道:「我幼弟死时年少,那臭小子总爱追着我要糖吃,男子汉大丈夫吃什么糖?我天天教他练武,大哥教他习文,这臭小子,还是挺有出息的。在母亲和枝枝危难时,纵使年岁再小,也知道拔刀护住家人……」 外面絮絮叨叨的声音,断续传入屋中。 起床找水喝的苏南枝,披了一件雪白大氅,站在一门之隔的屋内,听着二哥讲述从前。 一幅幅画面又涌了上来,五年过去,重生一世,那些回忆如潮水般翻滚而来: 少年不过习武三年,攥着长剑,正在抽条的清瘦身躯,勇敢地挡在母亲和她前面,与那群乌泱泱的黑衣杀手宣战,凭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满腔孤勇,一次次护住她和娘亲—— 直到再也护不住,刀光剑影中,他头颅滚落在地,身首异处,热血喷溅,将甲板又染红了几分。 他只是十岁出头的孩子。 幼弟和母亲被杀后,刚及笄的苏南枝跳入大海逃命,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中沉浮,不知过了多久,她精疲力尽,即将沉入水底时,一股暗流又将她狠狠推上去—— 摔倒了一个荒岛的沙滩上! 苏南枝站在窗户前,浑身泛起一层冷汗,刚醒来的她,头又开始疼了! 她想起来了一些很久远的事,久远是因为,她遗忘了太久太久 ,久到这段记忆在前世从来没被记起过。 她想起:幼弟和母亲被杀后,她跳入大海,本该溺死的她,又被一股汹涌的暗流推上一座荒岛。 她也是在那荒岛上,认识的邹福大叔。 可记忆里……还有一个华袍男人。 为什么记忆里,她会帮那个男人洗衣服,还唤他夫君?苏南枝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男人,似乎在死人谷头部受到撞击时,当初在娘亲院子、以及在蜀州遇海盗落水时,也出现过依稀的轮廓。 无论她用力捶打后脑勺,还是拼尽全力地去回忆,也想不起来那个男人的面容! 她更想不起来,她被海水冲上荒岛后的其他事情!比如她被冲上荒岛后,是怎么回到的苏家?父亲只说是,当初母亲幼弟死后,她跳入大海逃命,头撞到礁石上短暂失忆,失去了这段记忆。 连洛神医都说,她脑中有块淤血。 那她很好奇的是,她上了荒岛后,缺失的记忆里她都做了什么?为什么邹福叔会因为她被割舌断掌? 关于这一切,苏南枝现在能记起的只有一些零碎记忆,却记不全。 待父亲回来,她得好好问清楚此事。 正当苏南枝满头是冷汗时,偏院似乎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之声,还有花瓶砸地的破碎惊响! 「砰!砰——」 苏南枝迅速开门:「二哥!偏院出事了!」 苏南枝和苏南辕脚踩墙桓便飞去了偏院! 苏南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哗地抽出护卫腰上长刀,脚步极轻地靠近砸东西的屋子。 「唔唔唔!」邹福捂着受伤流血的胳膊,疯了似的逃命。 他身后还跟着十个从天而降的黑衣刺客,刺客们拔刀追杀邹福!中文網 而邹福被割了舌头,喊不出救命,只好推倒身边一切可以发出响声的东西,砸碎花瓶、推倒花坛,抓起杯盏茶壶就往地上砸,满脸惊恐地东躲西藏! 他、他们来了!又来……又来追杀他了!邹福绝望之际,看到了亮剑的苏南枝,眼里倏地窜出希望之火,疯了似的跑过去! 第三百二十章 北狄刺客,疑点重重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邹福「扑通」一声给苏南枝跪下,指了指刺客,又指了指自己,满脸惊慌求救! 苏南枝手执沧月剑,紧攥剑柄,眸中涌出杀伐果断之意:「二哥,大哥,邹虎,江源,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围困住他们。」 「好!」苏南辕武功很好,擅长近战爆发,力道势如破竹,打法很猛,也很消耗体力,适合速战速决,他把玩着大刀,轻笑了声,「枝枝你行啊,排兵布阵快赶上我了!」 苏南澈擅判案,武功不算很好,但也比很多人强。 十个刺客被越来越多的苏家护卫团团困住,很快便是一阵刀光剑影的打斗。 苏南枝负责保护邹福。 然而她发现一个奇怪现象…… 这些刺客,并不着急逃走,而是着急杀她身后的邹福! 是想灭口? 邹福身上背负着什么秘密?以至于这些人连命都不要,也要杀他?! 苏南枝手腕一转,打出一个招式,替邹福拦住致命一刀! 可头疼症忽然复发,苏南枝后脑勺犹如遭了重击那般,疼的她浑身一滞,她手中的沧月剑,被眼前的刺客大力震落在地! 「南枝!」苏南辕冲来,与苏南澈一前一后团团护住苏南枝和邹福。 苏南枝头疼欲裂,疼的耳鸣作响,倒抽一口气,手颤巍巍地捡起沧月剑,看向直直杀向邹福的刺客—— 她咬紧后槽牙,眸光冷戾,狠狠打出一个招式,剑刃直直刺进黑衣人腹部,鲜血顺着锃亮的剑身缓缓淌下,浸进脚下泥土! 随后,便如卸力般,剑插入地面支撑着身子,头疼的扶住树干。 「我家小妹……何时会杀人了?」苏南辕解决完剩下三个刺客,又活捉了两个,这才惊讶叹道。 「只杀坏人。」苏南枝吃了一颗止疼药丸,缓过劲儿后,脊背抵靠着大树,深长地舒了口气—— 「好些了没有?」苏南澈问她。 苏南枝嗯了声,提起仍然带血的沧月剑,横在被活捉的刺客脖子上,冷声质问: 「主动说出幕后主使,予你钱财,放你生路。若不说,我便现在送你下黄泉,和你刚才死去的兄弟碰面,兴许还能赶上同一锅热乎的孟婆汤。」 「高。」苏南辕竖起大拇指,「我家小妹居然会拷问犯人?只不过这杀伐果断的作风,还有武功,单刀直入不拖泥带水的作风,好熟悉……到底像谁呢?」 苏南辕想到一半,嘴巴比脑子反应快,脱口而出道:「像摄政王!」 苏南枝没敢说,她武功就是师从摄政王。 「我是不会说的!」黑衣人咬牙切齿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大哥,你是大理寺卿,接触过五湖四海之人,你仔细听他口音……似乎不像咱们大庆人?」苏南枝敏锐地察觉:「 苏南澈品着方才刺客说的那音腔,稍微有些蹩脚的大庆话,唇角勾起极其细微的小弧度:「你让他再说两句,我听听。」 眼见口音似乎会暴露身份,黑衣人索性脖子一梗,一副死也不开口的模样。 苏南枝出言刺激他,道:「我知道你是谁的人了!言斐你调点人马,去寻他主子,就说他的废物属下被我抓到了,是他出卖了他主子,给他扣个屎盆子——」 「卑、鄙!无、耻!」黑衣人破口骂道。 「北狄刺客。」苏南澈心中猜测,却是以笃定的口吻说出。说完便在细致入微地察言观色,通过黑衣人的面部微表情,判断他内心真实想法。 黑衣人面色并无变化,目光却一紧,手指头也在微微战栗了下。 苏南澈便敢肯定:「他是北狄刺客! 」 「我不是!」黑衣人猛然抬头,狡辩道。 「你是。」苏南澈微微一笑,负手而立,踱步在雪花蹁跹的院中,徐徐道, 「与大庆接壤最近的只有西戎北狄。西戎说话爱平舌,而北狄人则爱卷舌音,恰好你是后者。我说北狄刺客,不过是试探你罢了。若你不是你会窃喜,庆幸我说错了。可相反,你很紧张甚至心虚。」 「狡诈!女干诈的大庆狗官!」黑衣人啐了一口痰! 「南枝你回避下。」苏南澈道。 苏南枝微怔,随后也照做了。 待苏南枝带着满院女丫鬟们回避到其他院子时,忽然听到了隔壁院子传来一阵操着北狄话的破口大骂! 北狄话和大庆话不同,但仔细听,还是能听懂。 「泥扒我衣服干嘛?!狗官!我要杀了你!」 「大庆走狗!!」.z.br> 苏南辕蹙眉,挽袖狠狠扇了一巴掌,把人扇晕过去,这才满意道:「死了的人,才能听话。」 扒光的黑衣人,衣服被江源从里翻到外。 苏南澈蹲下身,看到黑衣人背部正中央的刺青图腾,图腾是两把斧头交叉。 见多识广的他哂笑一声:「北狄皇室的御用暗卫。」 「前来北狄的,只有狄锦姿公主,所以,此人是她的暗卫。」苏南澈淡淡道,「把人堵了嘴,全身扒干净,趁无人之时,扔在倚天客栈门口。」 「狄锦姿为什么要派刺客,杀邹福?」苏南辕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狄锦姿和邹福之间,有什么隐秘的联系?」苏南枝走进院中,看着东边泛起的一抹鱼肚白,叹道,「忙了半夜都要天亮了,大哥二哥,辛苦你们一夜又没睡好。」 「不辛苦。」苏南澈扶着邹福进自己书房,道,「我画一幅狄锦姿的画像,给邹福叔认一认,看看你可否认识。」 苏南枝也跟着走进房间。 当狄锦姿的画像摆在邹福面前时,他忽然面露恐惧,甚至浑身都有些发抖,指着画像之人,激动到无以复加,脸上尽显酸楚和悲剧,不停点头。 老实巴交的邹福,愤怒地攥紧拳头! 见他眼中流露出巨大痛苦,苏南枝斗胆猜测:「可是此女,将你割舍断掌?」 邹福指着狄锦姿画像连忙点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气愤的涕泗横流,一阵痛苦呜咽,忽然跪下,死死拽着苏南澈袍摆,像是在苦苦哀求苏南澈为他伸张正义。 「狄锦姿要杀你。是她将你割舍断掌。」苏南枝忽然发现,这位北狄公主很不简单,该找个机会把萧沉韫约出来,提醒他防着狄锦姿。 「唔、唔……」邹福忽然急切地扯着苏南澈袖子,展开一张折叠规整的画纸,上面以精细笔触勾勒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眉眼与邹福很相似。 「你女儿?」 「唔。」邹福擦了擦落泪的眼眶。 「你是想让本官帮你寻找女儿?」苏南澈迟疑了下,「你女儿可是与此案有关联?」 邹福点头。 「她读书识字吗?会说话吧?」 邹福又点头。 苏南澈忽然思路明朗了很多:「找到邹福的女儿。邹福被割了舌头,很多他不能说的秘密,或许能问他女儿。」 邹福忙不迭点头,满脸焦急和迫切。 那现在…… 就是得找到邹福的女儿了。 或许,邹福女儿便是这乱如麻的案件的突破口。 比如,狄锦姿为何刺杀邹福?邹福为何被害至此?邹福被害至此为何和苏南枝有关?或许都能让邹 福女儿回答。 免费阅读..com 第三百二十一章 女官:苏南枝大人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服了止疼散后,便有些昏睡困乏,掩唇打了个哈欠。 苏南辕不由分说地让她回屋休息。 苏南枝回屋后,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午时。 午时。 若非春盛敲门,说宫里来了宣旨太监,想必苏南枝还会睡到下午。 「姑娘!喜事!天大的喜事!宫里来了宣旨公公,应当是为了姑娘封做女官之事!」春盛敲门后推门而入,给苏南枝端来漱口水,给她梳妆打扮。 半刻后。 苏府阖府上下,丫鬟嬷嬷护卫,约莫一百零七人,全部整整齐齐跪在正堂。 可惜大雪封山,苏正没赶回来见证这一刻…… 苏南枝正衣襟,理了理衣袖,行了一个周正的礼数,郑重跪地:「臣女苏南枝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苏家嫡长女南枝郡主,冰雪睿智、英勇无畏、贤德仁心,堪当女子表率,亦不输男子才干,秉承智贤皇后遗志,今日朕特开本朝先例,封其为正四品礼部参议女官,钦此——」 宣旨太监拉长语调,声音响亮且尖细! 陪同宣旨太监来送圣旨的七王萧仁明,双手捧着一卷金黄色提花织锦的圣旨,笑吟吟递上前恭贺道: 「犹记得本王上次来苏府也是宣旨,一年前,来封苏姑娘为县主。一年间,南枝郡主救一县百姓于水火之中,将饿殍遍野的死水县,变成如今连接三洲五城的富庶之地,再次荣封郡主。」 「如今第二次来苏府宣旨,竟然是封苏姑娘为女官,如今倒是要称一声:苏参议大人了。」 苏南枝拂袖,双手呈上,恭恭敬敬接过沉甸甸的圣旨,长长地喊上一声:「臣,苏南枝,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面上镇定自若,可尾音还是带了几分激动的微颤。 女子可当女官,百官朝议时,可入乾清宫金銮殿上早朝。 自此…… 女子不单单只屈于皇宫后院,也可入前朝! 萧仁明环顾苏府,笑意清朗,放声大笑:「哈哈哈,苏家真是满门荣耀啊……」 看苏家三个子女都入仕为官,众人才回过味儿,官拜一品兵部尚书的苏正为何自请辞官。 苏正表面以身体不宜操劳为由辞官,实则在自动弃权,让苏家退避锋芒。 光芒太甚,容易树敌。 这一步,苏正走的深谋远虑,既不招人妒忌,也能利用皇帝两次错判对苏家的怜悯愧疚之心,换来苏家稳固平安的长存。 激进并非是好事,每走一步都要稳,稳才不会倒。 苏南枝未施胭脂,素净面容依旧昳丽绝美,如毫无雕饰的珍珠,不必浓妆艳抹,亦可耀眼明亮。 她将意义非凡的圣旨,亲自装入锦盒,命春盛放好后,才同萧仁明笑道回答:「七王谬赞,臣女……」 如今也有官名加身,苏南枝顿了下,换了自称:「微臣也是因为皇恩浩荡,才得来这官身,日后在前朝,劳请王爷多多指点,微臣感激不尽。」 「哈哈哈。」萧仁明明朗大笑,「从前本王可惜你是女儿身,如今本王钦佩你是女儿身,还能有这番作为。既已入仕,本王期待你的表现,祝你仕途通坦,一马平川。」 「微臣多谢七王。」苏南枝拱手作揖,恭送潇洒骑上马的萧仁明。 萧仁明为人豁朗开明,笑意坦率通透,身穿一袭湛蓝的华袍,坐在高头大马上勒着缰绳,同苏家人笑了笑做回应,这才离开。 待萧仁明离去后,苏南枝满脸是笑,乐呵呵地重复念了几次:「微臣……微臣……微臣……」 自称,从臣女到微臣,象征着身份变化,也昭示着她的努力有了回报。 她两世为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从自己嘴里还能正大光明,自称一句「微臣」。 女子也能自称「微臣」。 而她是本朝以来,自称「微臣」的第一个女子。 「谁说女子不如男啊?」苏南辕开心的像自个升官加爵那般,笑道,「我家枝枝比大部分男子都能干,你二哥我也自行惭愧。此事必须设宴,请邻里街坊,请我的同僚寒窗来吃一顿。让我好好炫耀一下。」 似乎不妥,苏南辕立马改口:「不是炫耀,是自豪嘿嘿。」 「二哥,要低调。」苏南枝拽过停在府门口的一批骏马,翻身上去,「我出去有点事,晚膳不在家时,晚膳后再回来。」 她带着春盛就去了明镜湖。 苏南枝站在小雪纷纷的明镜湖边,喜笑颜颜道:「春盛,跑一趟摄政王府,让萧沉韫来一趟。我要告诉他,我封官了。」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遇到这等喜事,她第一个想分享的人,是萧沉韫。 免费阅读..com 第三百二十二章 “你不可弃本王而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明镜湖离摄政王府四五里地。 骑马去的春盛,很快就回来了:「姑娘,王爷说小刻钟便到。」 春盛翻身下马,匆匆跑回来,累出一身薄汗,递给苏南枝一张纸条:「王爷让我交给你的。」 苏南枝展开纸条,上面写着: 「外头天寒地冻,去画舫避寒稍作等候,随意吃喝,本王付账。」 小刻便到的话,苏南枝就在桥上等着他吧。 这是一座连接明镜湖两边的圆拱长桥。 苏南枝里面穿着雪色彩蝶束腰裙,外罩了件火红色毛领的狐裘,黑亮柔顺的长发,一半挽成简单发髻,一边披散到腰际,沾了点小雪沫子。 刚过新年的正月,寒冷尚未散去,这几日京畿一带的山里下大雪,城里也飘着雪沫子,行人稀少,也没有什么小贩挑担卖货。 毕竟……实在是太冷了。 苏南枝哈口热气搓了搓手,等了接近半时辰,萧沉韫也没来。 「姑娘,若不然咱们……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摄政王许是有事耽搁,若他来了没见着你,也能理解,也会去苏家寻你。毕竟实在是太冷了。」 苏南枝看着萧沉韫写的纸条,迟疑了下:「再等等吧,说不定……一会儿就来了……」 撒盐似的小雪粒子,没多久便愈下愈大,像一片巨大的鹅毛被褥,接天连地洋洋洒洒压下来,落了苏南枝一身凉雪。 身后传来脚步声,苏南枝扬起笑意,立马回头—— 却不想,见到来人后,苏南枝笑容立刻消失。 「怎么?见到是本王,你很失望?」 白袍胜雪的萧瑜,面如冠玉的脸上薄唇微勾,三分风流七分俊朗,一字一笑地笑着道,「不必等了,摄政王和北狄公主正在你、侬、我、侬,没空来赴约。」 苏南枝自然不信他口中所说。 「自平息内乱后,个月有余,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九王。」苏南枝樱唇微微一笑,「多日不见,九王仍然一如初见,信口雌黄挑拨离间不减从前。」 萧瑜被暗讽,也浑然不在意,站在圆拱桥上,颇有闲情逸致地眺望远处:「苏参议大人,若是不信,可与本王走一趟倚天客栈,天字房瞧瞧啊?」 苏南枝见他说的有模有样,不似胡编,犹如一滴水溅进热油锅,她心中有些难安。 「怎么?敢闯死人谷,敢刀尖淌血,这会儿怂了?」萧瑜字字扎心,不断刺激她,「你若去迟了,可就看不到他们的好戏了。这不像本王认识的那个敢爱敢恨的苏南枝啊……」 「我去不去与你何干?」苏南枝眸眼微冷,轻声嗤笑,「我不信你所说,便不会去。我信萧沉韫,不信你!」 「随本王去。」萧瑜忽然大力攥住她手腕,一把将人拦腰抱起,死死箍住她不停反抗的双手,用大氅严严实实裹住她双腿双脚,用绝对强大的力道,控制她再也无法挣扎,他俊脸也蓦然布了层冷霜: 「苏南枝,我不服。凭什么你这么相信摄政王?我今日偏要带你去看看,你所信任的男人,和其他女子在客栈巫山云雨。」 「我凭什么信任你?你两次陷害苏家,是萧沉韫屡次救我和苏家!萧瑜,你不可理喻!」 苏南枝气的煞白脸,「在你闯入火海救我一命时,我便打算将你陷害苏家之事一笔勾销,此后井水不犯河水!你该离我越远越好,否则,苏家和我,必定做你谋夺储君之位的第一个障碍!」 「倘若本王偏要犯你,你又能如何?」萧瑜将她放进马车,冷笑下令:「去倚天客栈!」 他的护卫立刻架马。 洛城给春盛一记手背,便把她劈晕了。 「你若敢伤害春盛——」 「你放心,天黑前,洛城会放了她。」萧瑜似笑非笑地瞧着苏南枝,俊美无边的面上压着冷怒,讽刺道,「苏南枝,你是什么时候变得呢?本王记得你十六岁及笄之前,最爱追在我身后,一口一个瑜哥哥。可自从两年前开始,你对本王的态度,可谓天翻地覆。」 两年前,正好是苏南枝重生的时候。 重生前,和重生后的苏南枝,必定对萧瑜态度截然不同。 苏南枝冷冷道:「因为识破了你的虚伪,看清你了这张温润羊皮下,是匹何其丑陋狠毒的恶狼,便不想与你走得太近,怕恶心到我把去年的膳食也吐了出来。」 她一字一句,用字兵不刃血,若言语可以杀人…… 只怕萧瑜已经千疮百孔。 饶是被苏南枝骂习惯的萧瑜,俊脸也略微一滞,垂下眼眸,寒声道:「摄政王不虚伪,摄政王不丑陋?你以为摄政王就会真心喜欢你?别自讨苦吃,也别自作多情!若你肯回到本王身后,一切本王既往不咎,许你九王妃之位——」新 「别自作多情的人是你才对。」苏南枝好笑地截断他的话,「九王妃之位,我视如敝履。」 萧瑜目光暗藏怒意,剐向她:「最不该背叛本王的人,是你。天底下,谁都可以背叛本王,唯独你苏南枝,不可以。」 谁都可以弃本王而去,唯独你苏南枝,不可以。 他此生从未感受过人世温暖,暗黑岁月里,是苏南枝送衣送食,陪伴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支撑着他一步步封王。 他没有感受过除了苏南枝之外的温暖,才会那么偏执疯癫,固执于从前唯一的光。 萧瑜眼底溢出厉色,咬紧后槽牙道: 「如你所说,本王麻木冷酷,为弄权而不折手段,脚踩尸骨、双手鲜血、浑身肮脏,令你讨厌恶心。但不管本王堕入阿鼻地狱,还是荣登极乐,都要拉着你一起陪葬。」 「如果你从未走进本王的世界,本王自然不会在意你的去留,可你若出现过,便不可能让你离开!」 苏南枝不可理喻地摇摇头,美眸里淌出厌弃:「当年我给你送衣送食多年,竟是大恩养出个死仇。我不奢望你记我的恩情,只希望你离我越远越好。若重来一次,当年我必定不去结识你。」 「晚了。」萧瑜冷冷笑了一声,「没有重来的机会。」 二人拌嘴间,马车已经听到了倚天客栈门口。 萧瑜率先起身,掀开车帘,看了眼迟迟不动的苏南枝,嘲笑道: 「怎么?不敢去天字房?不敢看摄政王和北狄公主男欢女爱的场面?」 透过掀开的车帘,有刺骨冷风灌进来,冷的苏南枝打了个寒噤,紧紧咬着打颤的牙齿,看向客栈门口停着的马车—— 那是萧沉韫出行惯用的黑木雕纹马车。 「下马车。」萧瑜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强行带进客栈,逼苏南枝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向天字房。 守在门口的余晔一看苏南枝来了,慌里慌张,刚要推门而入,喊萧沉韫时—— 里面传来男人和女人的说话声: 「摄政王若娶我,我便告诉你,栀栀的下落啊!」 「原来摄政王早就识破我不是栀栀了啊?难为王爷还伪装那么久,与我多番周旋,为的不就是想套出栀栀下落吗?」 「今日你我生米煮成熟饭,来日你找到栀栀,我与栀栀共侍一夫,都伺候王爷,不好吗?」 狄锦姿一层层剥落外裳、中衣,妆容精致妖媚的脸上,红唇如火,眼里尽是不甘心的痴恋,紧紧盯着萧沉韫的侧脸: 「我做正妻,栀栀 做侧妻,若你还喜欢苏南枝,我也愿意大方地点头,允许你纳苏南枝为妾——」 免费阅读..com 第三百二十三章 生米煮成熟饭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余晔生怕萧沉韫乱说什么,又不知道内里情况,也不敢冒然闯入,急忙喊道:「南枝郡主!你怎么来了?我、我们王爷只是来找北狄公主商量点小事,你千万别、别误会啊!」 说实话…… 让苏南枝别误会这话,余晔自己都不敢相信,孤男寡女独处客栈,又传出来北狄公主那番「毛遂自荐」的话…… 论谁都会误会,吃醋,发火吧。 可苏南枝只是站在那里,面色一寸寸白下去,压住心里汹涌澎湃的情绪,她恍若雷劈一般站在原地,大脑如遭重劈般嗡鸣作响,心脏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疼。 她紧紧捂着胸口,抬脚就要落荒而逃,她要逃走,离开这让她丛生无数痛苦的地方…… 门「砰!」地一声开了! 萧沉韫同样如遭雷劈般怔在原地,心中忐忑:「你……你何时来的?」 打开门的屋内,狄锦姿只穿了单薄里衣,还透着若隐若现的姣好身段。 她看到苏南枝那刻,先是一愣,随后便乐了,嘴角勾起得意笑容,慢条斯理地系上里衣带子,捡起散落在地的中衣,慢慢穿上,像宣示***般,率先开口: 「不好意思,南枝姐姐,我与摄政王方才在房中忙事,并未腾出空接待你。你找王爷,可是有事?」 脱衣解带的,能忙什么事?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苏南枝指甲险些掐进掌心,抬脚便疾步离开,萧沉韫连忙追上去。 身后传来狄锦姿着急的威胁声:「王爷若现在离开,我死也不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萧沉韫脚步慢下来,看着苏南枝跑远的声影,蓦然一顿,面色顿时阴鸷可怖,转身便掐住狄锦姿的脖子,将她狠狠按在墙上,如地狱阎王般冰冷无情,威胁道: 「狄锦姿,本王就算杀了你,亦能查出她的下落,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你哪里来的胆子敢这样兴风作浪?」 狄锦姿以为萧沉韫不敢杀她,刚要无所谓一笑时,脖子上的力道骤然收紧,攫走所有新鲜空气—— 她脸色猛然一变,脖间涨起细小青筋,脸色逐渐变紫,脚尖也逐渐离地! 萧沉韫无情地冷声寒笑:「现在还认为,本王不会杀你?」 「余晔。」 「属下在。」 「圈禁狄锦姿,直到她肯交代清楚为止。对外便称北狄公主热衷大庆佳景,远行游山玩水,归期不定。」 话罢,萧沉韫松手。 狄锦姿狼狈不堪地摔在地上,争先恐后地大口呼吸,手也在地上擦破了皮,渗出点点鲜血,她气红了双眼,险些落泪,死死咬着唇,直到唇齿间皆是鲜血。 然而,也不能换来男人半分怜惜。 萧沉韫摔袖离开,疾步走出客栈,翻身上马,追去苏府。 苏南枝一路捂着心口,像踩在棉花里那般,脚步虚浮地走回府中,连周遭门房如何唤她,她都没有应。 马车停在拐角处的萧瑜,看着苏南枝平安回到苏府的模样,眉头虽然紧蹙,却勾起了唇角。 洛城道:「方才已将南枝郡主丫鬟放回了苏府。」 「很好。」萧瑜道,「痛苦是正常的,痛过了便能放下。」 洛城点头道:「若非王爷去倚天客栈接待邦|国使臣,无意间瞧见摄政王进狄锦姿房中,又及时找到南枝郡主,只怕,南枝郡主就要错过今日这场好戏了。她还傻乎乎以为摄政王只心悦她一人呢。」 「呵呵。回府!」 萧瑜轻蔑一笑,命洛城驱车离开。 而萧沉韫刚好追进苏府。 萧沉韫脚步生风 ,大步流星地急急走进苏府,却又觉得面上太过着急,容易被苏家人揣测,又心焦地放慢脚步。 苏南辕刚刚练完武,拿帕子擦了擦额上的豆大汗水,「哗」地扯下架上的外袍穿好,便看见自家小妹眼圈通红,捂着心口,失魂落魄地走回来。 「南枝?」苏南辕脸色一沉,「谁欺负你了?你同二哥说!」 苏南枝黯然失魂,行尸走肉般一步步离开,就连与苏南辕擦肩而过,也没看到他。 察觉到苏南枝状态不对,苏南辕紧紧皱眉:「枝枝?」 苏南枝迟缓呆滞地看过去:「二、二哥……你在喊我?」 「我唤了你四五声,你都没有听见。你是不是被欺负了?」苏南辕眼底涌动着怒气。 苏南枝眼里皆是水雾,仰头,才没有落下泪,她吸了吸酸的厉害的鼻尖,扯出一抹笑:「没有啊,二哥……我就是这几日风大,有些感染风寒,方才打了个喷嚏,冻红了眼睛。」 「一会儿冻红眼睛,一会儿感染风寒,一会儿打喷嚏,你从小撒谎就爱东拉西扯。」苏南辕说到一半,忽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头一看,是萧沉韫。 萧沉韫做事冷静稳重,苏南辕为官数年,也从未见过摄政王失态,可今日,萧沉韫显然是疾驰奔来,以至于衣领一侧内翻,腰间璎珞玉佩也打了结。 苏南枝一看见萧沉韫,便气的眼眶更红,本想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可当着满院丫鬟家丁,二哥也在这里,若闹得太难看,也不恰当。 「南枝。」萧沉韫心里密密麻麻的疼,声音微弱,「你……」 苏南枝与他四目相对,两两相望,唯余失望,声音冷淡道:「若王爷寻我有事,移步院中书房谈吧。」 苏南辕看着二人这阵仗,自然察觉出来不对劲,可苏南枝说要去书房谈,他也不好现在多问。 「好。」萧沉韫点头,焦急的心中生出一丝微喜,以为苏南枝请他去书房详谈,他再好好解释,此事便可翻篇。 苏南枝率先走进书房,萧沉韫也进去后,她便插上门闩:「春盛在院门口守着,不要让人靠近。我同摄政王有些话要说。」 屋内只剩二人。 静的落针可闻,甚至苏南枝能听见萧沉韫略急的喘息:「本王……我……对不起……」 「你怎会对不起我?」 苏南枝摇头,指腹抹掉眼角涌出来的湿润,哂笑:「你和北狄公主也算良美姻缘,若你们要成婚联姻,也不必特地跑来苏府告诉我。」 「我从没有打算和她成婚。」 「你有一个狄锦姿,还有一个栀栀。」苏南枝沉默了一下,猛然提声,情绪失控地质问,「置我于何地?!」 萧沉韫被她的声量吓得心惊,紧紧皱眉,却不知如何接话。半晌后,他一字一句郑重澄清: 「本王从未把狄锦姿放在心上,也从没有正眼看过她。」 「对,你是没有正眼看过她。」苏南枝蓦然失笑,眼底布满失望,尖锐批驳,「但你却和她共处一室。她衣裳不整、宽衣解带,若我今日没在门外,是不是就已经如她说的,生米煮成熟饭了?」 免费阅读..com 第三百二十四章 “捅我一刀也行。”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袖中的手在微微颤栗,却不知如何接话。 过分巧合,巧到南枝恰好看到了那一幕…… 萧沉韫面色惨白,只说了六个字:「不会的。你信我。」 「不会?信你?」苏南枝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情绪激动时,后脑勺那股子剧烈头疼又席卷而来,疼的她倒抽冷气,隐有些崩溃趋势,她倦乏地跌坐在木椅上,强忍着剧痛,面如死灰道:「你走吧……」 萧沉韫纹丝不动,如石雕般杵在原地。 他知道,若自己今日一走,只怕,南枝以后都不会原谅他。 「你若不走的话,我走吧……」苏南枝在克制着剧烈头疼,俏脸早已惨白的毫无血色,额前也起了星星点点的冷汗,她刚要开门时,却被萧沉韫牵住手腕拽入怀中,紧紧抱住。 抱着苏南枝的萧沉韫,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你听我解释……」 「对不起……」Z.br> 「本王保证,以后绝不会有第二次……南枝……你不要再让我走了……我走了,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原谅我?」 苏南枝泪水汹涌地夺眶而出。 她前世真心错付,在情爱里吃过大亏,本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好不容易把封闭的一颗心打开,却又遭了这样的事情…… 其实…… 她已经入仕,她可以靠自己过好下半生。 「原不原谅,其实并不重要。」苏南枝嗓音荏弱,舌尖满是苦意,「你走吧……」 后脑勺如被巨石砸过般,疼的苏南枝几近崩溃,脸色惨白到吓人:「走吧……我求你……走……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她不想让萧沉韫看到她崩溃失控,嚎啕大哭的模样。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自尊。 萧沉韫紧紧抱住她,闭上了眼睛,痛苦像是潮水般涌来,无孔不入地填满内心。 他摇头,说什么也不肯走:「枝枝,只要你想,本王……现在就可以杀了狄锦姿。你说杀,我便杀,哪怕她是北狄公主,只要你开心……只要你别推开我……」 苏南枝浑身黏满冷汗,像是从水里捞起来那般,无力地瘫软在萧沉韫怀中,剧烈头疼到连半分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萧沉韫只觉怀中人身子软了下去,连忙一看—— 苏南枝已经昏死过去。 「南枝!」萧沉韫心急如焚,将苏南枝拦腰抱起,踱步走出门外。 「妹妹!」苏南辕追上来。 「本王抱她去王府找洛云崖。」萧沉韫来不及解释,慌忙坐进马车中,吩咐余晔:「快马加鞭,赶回王府!」 他抱着苏南枝坐在马车里,才发现怀中女子,瘦弱的像一片轻盈羽毛,似乎一阵风便能吹倒,娇瘦到令人怜惜。 她往日总穿劲装,亦或广袖长裙,并不会故意现出身段。 可如今萧沉韫才发现,就是这样娇瘦的她,一步步为苏家***,救世济民,封郡主入仕途。 不管身心,他都不该让苏南枝受到伤害。 无数的愧疚涌上心头上,萧沉韫阖眸,眼睑颤栗,感受到心底无数痛意。 其实…… 他喜欢苏南枝,远远胜过栀栀。 他早就只想要苏南枝一个人。 这一刻,萧沉韫很想递给苏南枝一柄匕首,让她砍自己一刀,也好过她说那些扎心窝子的狠话。 「南枝……」萧沉韫握住她冰凉的指尖,温柔缱绻地将她鬓发勾至耳后,「对不起……」 萧沉韫将苏南枝抱入王府时。 王 府上下的人都面色各异,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摄政王,这样为一个女子着急。 他俊脸皆是担忧,剑眉紧皱成川字,连话音都带着焦虑,大吼道:「洛云崖!过来!」 吓得洛云崖扔掉手中肉脯,急忙应道:「这就来了!来了!!」 洛云崖为昏迷不醒的苏南枝摸脉诊断,察觉到她脉络不稳,又施了几针,下意识道: 「南枝郡主情绪大起大伏,致使忽然昏迷,简而概之:犯头疼症时,被气晕的。她正在恢复记忆的这段时间,剧烈疼痛非常人能想,也要吃药养着身子。」 「是谁把南枝郡主气晕的啊?」洛云崖收针开药,嘴碎道,「王爷不得帮郡主出口气啊?把气晕郡主的人拎出来打一顿——」 说到最后,洛云崖在余晔疯狂使眼色之下,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只见萧沉韫脸色已然颓败到不行,满脸皆是心疼。 余晔将抱着药箱的洛云崖拉到一边,摇头后悄悄叹道:「咱们家王爷把南枝郡主气晕的,你莫要提了。」 「……」洛云崖捂住自个的嘴,一溜烟地跑回屋中。 萧沉韫亲自给苏南枝熬药,放在红泥炉上温着,等苏南枝醒来随时能喝。 他坐在床榻边,为苏南枝掖好被角,温热大掌握住她冰凉的手。 只有握着她的手,萧沉韫心里才会踏实。 他紧攥着苏南枝的手,轻轻放在额前,疲惫地阖眸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 隐约到半夜时。 萧沉韫握着的指尖动了一下,他睁开眼时,便看见苏南枝将手从他掌中抽了出去,吃力地坐起身子。 苏南枝掀开被褥,走下床,剧烈头疼之后的她浑身虚弱,也没有吃晚膳,便昏迷到了半夜,脸色仍然很苍白。 此时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辰。 半夜时,外面墙桓瓦片都覆了层白霜。 她打开房门,外头渗人的寒气便倒灌进屋,吹得她浑身一冷,连手背也冻得有些发青。 她被萧沉韫送来摄政王府时,并未穿着大氅,眼下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裙,正当她冷的牙齿打颤,要走向雪地里时,肩膀被萧沉韫披了件温热的雪领狐裘。 「你大哥二哥都来王府看过你,怕你头疼反复,好让洛云崖及时诊治,便让你留宿在王府内,明早我送你回苏家。」萧沉韫拉住要离开的她。 看着漫天簌簌的大雪,苏南枝止住脚步,叹了口气。 下刻。 萧沉韫往她手里塞了个冰冷的硬物,苏南枝低头一看,是把匕首,浅淡的黛眉微蹙。 「你若能消气,本王可以把狄锦姿也绑来。你愿意捅本王一刀便捅一刀,乐意捅狄锦姿一刀便捅她一刀,只要你能消气。」 「哐当」一声。 苏南枝松手,匕首便惊响落地。 她淡淡道:「不必了。」 免费阅读..com 第三百二十五章 栀栀回来,她便一败涂地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那你怎样才可消气?」 其实从他递来匕首时,苏南枝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便消了一大半。 下刻—— 「叩叩叩。」余晔叩门来报,「王爷,属下寻您有急事。」 萧沉韫不悦,刚要赶人,却听到余晔压低声音,又严肃道:「真是急事。」 「南枝,你等我。」萧沉韫走出门外,冷冷道,「说吧。」 余晔有些不太方便地看了眼屋内,示意苏南枝还在旁边。 「她可以听。」萧沉韫道。 「可是……」 「直说。」 「狄锦姿跑了!看守的暗卫被北狄巫术迷晕了!另外,我们找到了认识这樱粉绒花簪的奴仆。」余晔咬牙切齿讲完后,忧心忡忡道: 「那嬷嬷年近七十,住在京城旁边的宣城郊外,被找到时已身染重病,只怕就剩几个时辰光景。属下没法把将死之人带来王府,毕竟一路颠簸,只怕没到王府就被折腾病逝。还得王爷亲自跑一趟宣城才行。」 只剩几个时辰光景…… 苏南枝记得,萧沉韫一心一意想要找到真正的栀栀,当初他南巡嵩阳时,便是为了寻找樱粉绒花簪的主人。 她母亲被盗墓时,陪葬的一支樱粉绒花簪,与那位栀栀佩戴的樱粉绒花簪,一模一样,都是出自母亲之手。 母亲亲手制作的樱粉绒花簪,也不知送了谁,又辗转到了那位栀栀的手中,被她戴在头上。 如今找到了认识这绒花簪主人的奴仆,说不定就知道栀栀的真实身份,也知道栀栀如今的下落,所以萧沉韫得赶在那位老嬷嬷病逝前,前去打听栀栀的下落。 苏南枝顺着想下去,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心情复杂过。 萧沉韫苦苦寻找了两世的栀栀,或许很快就要找到了。 其实吧…… 苏南枝一点都没有把握,能赢过那位栀栀在萧沉韫心中的位置。 或许…… 栀栀一回来,她便会输得一败涂地。 狄锦姿虚荣、恶毒、狠辣,与萧沉韫口中提及的栀栀性情全然不同,所以萧沉韫不喜狄锦姿,也很正常。 可若真正的栀栀回来…… 苏南枝心里又漫出无边无际的酸涩,淡笑了声:「王爷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本王需要去确认一件事。」萧沉韫剑眉紧锁,替她系好了狐裘衣领,放下身段,温声软语地哄道,「南枝,等我回来,再和你解释。好不好?」 「……去吧。」苏南枝心死如灰。 萧沉韫接过余晔手中的缰绳,骑上红鬃烈马,他身上的仙鹤墨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深深地看着苏南枝,讲道:「乖乖在这里,我回来。」 看着萧沉韫驰骋而去的颀长背影,苏南枝纤瘦脊背抵在冰冷的门框上,双眼漫出水雾,摇了摇头:「不乖,也不好。」 萧沉韫走了。 所以她也该离开王府。 苏南枝解开萧沉韫亲手给她系好的狐裘,狐裘从肩上滑落,无声落在冰冷雪地里,她从摄政王府的马厩里,牵出一匹马,从黑暗无垠的官道,骑回了苏府。 当她浑身染了凉雪,叩响紧闭的苏府门时,正巧碰到温言斐从黄泉阁处理完事回来。 他撑着水墨油纸伞,疾步过来,卸下温热的斗篷赶紧披在她身上:「姐姐,你……」 「我没事。」 苏南枝淡淡笑道:「就是近日来,总是频繁头疼,有些累了。」 「不、不好了!不好了!」身后,邹虎拿着一张信纸,急匆匆跑来,「大雪封山!引起雪崩!老爷恐怕有危险!这可如何是好?!」 苏南枝脸色猛然一变! 「父亲和小湛被困在了樱羽山!我现在带人去接他们回家!」 今夜苏南澈带着邹福住到了大理寺,苏南辕今夜又恰逢轮值换人,他是护军参领,需要夜巡京城安危,不得擅离职守…… 所以,苏家也就温言斐、邹虎、苏南枝在。 苏南枝翻身上马,满脸凝重:「言斐,带上五百护城军,随我去樱羽山。」 免费阅读..com 第三百二十六章 命里无时莫强求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姐姐你身子虚弱……」温言斐刚想劝—— 苏南枝已提鞭策马,如离弦之箭般俯冲前行。 他叹口气,只好道:「曜夜,我先带邹虎和五十名护卫跟着郡主前去,你集结人马抄近道,与我们在山道会合。」 京城内的雪还不算很大,但出京城后,沿路都挂满了冰凌子,连地面也结了冰,若非马蹄提前穿上了铁掌,只怕也要打滑。 一到山里的官道,积雪便很严重。 樱羽山在京城南郊,宣城则是京城最西面毗邻的一座城。 山里比城里冷。 往日骑马大半时辰便能到的樱羽山,今日雪天路滑,积雪深重,马蹄一踏进去,便深深陷进去好大一个坑,愣是用了一个半时辰。 离樱羽山山脚还有两里地时,积雪已厚到膝盖处。 今日四处积雪,官府清理路障的人手远远不够,下大雪也没什么人往山里跑,官府往往会清完城中街巷的积雪,才会来山里清道。 「姐姐!」温言斐勒住缰绳喊道,「我让护卫先开道再前行。」 苏南枝看了眼远处庞大的樱羽山,攥着缰绳,也只能眉心紧锁地点了个头。 樱羽山山体庞大,若是骑马,也需要两三个时辰才能到山顶,也不知道父亲他们怎么样了。 身后又传来阵阵马蹄声—— 温言斐和苏南枝回头一看,原是两只队伍从所有两条官道同时朝这边驶来。 一支是温言斐随侍曜夜带队的三四百人护城军。. 一支是……万琛远带来的人? 「郡主,苏家和万家交好,听闻苏伯父一行人困在了樱羽山上,我特来协助你营救。」万琛远骑着马而来,从袖中拿出一张羊皮卷,因为来的太过着急,有些气息不稳,「我、我同附近县令要的地图!」 「多谢,多谢!」 这份樱羽山的地图对于苏南枝来说,无异于是雪中送炭。 温言斐指着樱羽山西面的半山腰道: 「此处便是雪崩之地,苏伯父他们目前暂住在三里外的道观内,眼下安然无恙,可雪崩阻断了他们下山的路,游人们也纷纷聚集在此,物资短缺,只怕会忍冻挨饿。」 「这样极端的天气,也怕再次雪崩,必须争分夺秒,早点开出一条路,接苏伯父他们下山。」 苏南枝不敢耽搁,一路不停地进了樱羽山,赶到积雪封路的山脚。 温言斐和万琛远便开始带人分工协作,清道开路。 约莫半时辰后,众人勉强开出了一条小路。 苏南枝便率先带人骑马上了山。 刚要接近半山腰时,四周松树叶沙沙作响,有细小石砾从山上滚落,有些小动物也急急忙忙朝山下跑—— 苏南枝机警抬手,示意众人停下:「慢着!全部提高警惕!言斐,万世子,你们可觉得不对劲?」 温言斐勒紧结冰的缰绳,视察四周时,看向前面一团白云似的东西滚了下来,面色猛变:「不好!雪崩了,前面雪崩了!速速避开!」 「不好!」苏南枝低喊糟糕,扬鞭重打马臀俯冲了出去! 山坡过于陡峭,雪崩塌的速度太快,若原路折返必然被淹没的更快,苏南枝便让队伍朝左右两边分散而逃! 山里太冷,缰绳上也凝了一层霜,苏南枝脑海里只有一个字:逃! 不要命的逃! 若慢半分,只怕性命不保! 温言斐和万琛远策马技术很好,很快便和苏南枝落下一段路程。 不过小刻,万琛远已然平安逃到最前面的小山峰上。 温言 斐余光瞥向身侧,只见苏南枝还未追来,出于本能,当即勒停缰绳回头! 苏南枝骑着的马匹猛然一顿,马蹄踏进厚厚积雪,在两块石缝之间卡住了,急速骤停,她整个人身子由于惯性猛然朝前一跌—— 若此时摔进雪里,必然被雪掩埋! 就算侥幸爬起来,也不可能跑的过雪崩速度! 苏南枝刚要跌进雪地里时,一道身影极速飞来,将她卷入怀中! 温言斐抱着苏南枝,轻功快到如虚影闪现,极速踩过还未被淹没的松树,重新跳回马背,拥着苏南枝共骑一马,清秀面上尽是凝重之色,眸色黑沉至极,如一匹迅捷的猎豹,目光紧紧盯着前路—— 耳畔尽是凛冽寒风!刮在脸上犹如刀割! 温言斐策马经验丰富,约莫两刻钟后,将坍塌的大雪远远甩在身后,察觉四周安全才跳下马,眸色紧张:「姐姐可否有事?」 「无事。」苏南枝将勒缰绳摩擦出血痕的手,藏进袖筒。 一路狂逃,竟然误打误撞赶到了半山腰的道观。 万琛远集结好队伍,也从西边赶来与苏南枝会合,七上八下及焦虑的心终于安定:「幸好你没事,方才真是太过凶险!幸好有温公子及时相救!」 赶了一夜的路,苏南枝疲惫地捡树枝当拐杖,拄着走向道观,牵起一抹笑:「如此凶险,万世子却赶来帮忙,苏家欠你一份人情。」 「我听闻苏伯父被困樱羽山,我也是来还你人情的。上次内乱,是你护我双亲周全。」万琛远跟在她身后,笑着回话。 自从退亲后,万琛远很久没见到苏南枝了。 她一定不会时常想起他,但万琛远时常仍会想起苏南枝。 那桩陛下赐婚的亲事,或许苏南枝至始至终都没有放在心上,但在那段日子里,万琛远是真的把她当做了未来夫人。 昔日之事,犹如过眼云烟。 短短快一年的时间里,万琛远遭逢大起大落,也算迅速成长。 有些东西,看开了就好。 万琛远脚步停在原地,看着前面越走越远的女子背影,紧皱俊眉,却终于勾起了个释然的笑。 道观的黑木牌匾上提着「慧清」二字。 慧清道观不大不小,约莫能容纳上千游人同时进出,可下榻的客房约莫只有三四十间,也就意味着,困在此处的游人、路人要挤着住。 身穿青色长袍的老道长,鹤发苍苍,她臂弯里放了一柄拂尘,虎口挂着枣木刻字念珠,看到有人来了时,立刻带着弟子迎上来:「这几位施主,可是来道观寻亲友的?」 免费阅读..com 第三百二十七章 认出北栀姐姐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我是苏正之女,听闻大雪封山,下山之路被阻断,特地带来些粮食解道观燃眉之急。待雪势好转,我便命人清雪开道。」 苏南枝话落,邹虎带着五六十个壮汉,每人肩抗一麻袋大米,带着搬来粮食面粉,以及一些御寒的货物送入道观! 也不知是谁高喊了声:「有人送粮食来了!」 「还有棉衣!被褥!!」 「是南枝郡主和万世子!」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人眼尖地认出二人。 很快,苏正便牵着小湛走出来了。 还有……抱着孩子的宋佳月。 苏南枝略有些惊讶:「佳月郡主怎么也在樱羽山?」 宋佳月抱着襁褓稚子,叹口气:「过年之后,我一人闲着无事,便想着樱羽山雪景好,带孩子来这边道观小住,却不想遇上大雪封山。后来便碰上来此处避雪的苏伯父和小湛。」 「方才我听到山中有动静,像是又雪崩了,南枝,你一路前来可否受伤?」苏正身着单薄外裳,消瘦的身子越发显得衣服空荡荡,冻得手都有些青紫。 「我很好,父亲别担心。」苏南枝紧紧皱眉,「父亲身子本就不好,您的大氅呢?怎么没有披上?」 苏南枝视线右移,只见一个裹着头巾刚生产过的妇人,怀抱婴童,正披着苏正的厚实大氅。 她父亲,是把厚衣给了妇孺御寒。 温言斐连忙卸下大氅,疾步过去披在苏正身上,关怀道:「伯父当心感染风寒,冻坏身子。」.. 「多谢言斐。」苏正慈祥的面上,浮出一个和蔼的笑。 万琛远带着陈阳、江源、邹虎在外面分发物资。 苏正将苏南枝带进了屋子避寒。 温言斐提起木桌上的茶壶,给苏南枝倒了一杯热茶暖手,又给苏正、宋佳月倒了一杯,随后便走出了屋子。 因着道观滞留了一千多个人,以至于每间屋子都挤着三四十个人,或坐在铺着草垛的地上,亦或三俩靠墙说话,也有人打地铺睡觉,一片闹哄哄的。 「父亲,寻个没人的地方,我想问你一些话。」苏南枝看着门外簌簌的大雪纷飞,料想这雪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再着急下山也没用。 此时,方才出去的温言斐绕开人群,手中拿着纱布和一瓶伤药,又走到苏南枝面前,温润轻声道:「姐姐,伸手。」 「还是被你发现了啊,言斐。」苏南枝只好微卷袖子,露出勒出伤痕的掌心。 「常年骑马的我也勒不住结冰缰绳,何况是姐姐?」温言斐将伤药抖落在她掌心,再用干净纱布替她温柔包扎,细致耐心地打了个蝴蝶结。 「多谢言斐小弟。」苏南枝笑道。 「为父知晓道观前面有个亭台,你若想说事,我们去那里说。」苏正道。 「好。」 苏南枝和苏正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前往亭台时,她忽然察觉腰上快速掠过一只手!低头一看,系在腰间的荷包被偷了! 抬眼一看! 便看到有个弓着腰、快速穿梭在人群里的家伙:「让一让,借过借过!」 那家伙弯腰快速扒开人群,紧攥苏南枝荷包想要逃离,忽然被人用力攥住手腕! 「还、给、我。」苏南枝不悦至极,加大力道,死死攥住那家伙的手腕,疼的他哎哟喂叫唤。 此处人多,不宜引起动|乱,温言斐揪着他的衣领,一路拖到了道观外的亭台后,将人摔在地上! 小偷衣衫褴褛,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布丁衣裳,也不知道是哪里捡来的,没一件好衣服,顶着比鸡窝还乱的头发,蓬头垢面,一张脏兮兮的脸藏在乱发中,也看不见样子。 浑身散发着酸菜一样的臭味,都快腌入味了。 温言斐不动声色退避三舍,抢过他手中荷包,递给苏南枝。 「此次就算了,若你再敢盗窃,待下山后便把你交给官府量刑。」苏南枝道。 「我……我只是太饿了……」小偷声音荏弱,忽然扑通一声,仰头看向苏南枝求道,「姐姐求求你!给我一点吃的好不好?我一路流落至此变成乞丐,他们嫌我脏,都抢我吃食,我没有一顿吃饱过——」 说到一半。 小乞丐忽然拨开挡在脸前的乱发,露出一张脏污的鹅蛋脸,怔了下,几乎是看傻了般,连猜带蒙地喊苏南枝:「栀栀……姐姐?」 「北栀……姐姐?!」 免费阅读..com 第三百二十八章 机缘巧合,两世错过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蹙眉,见这小乞丐就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死死抓住了自己裙摆,随后站起身,就要朝自己扑过来,兴奋地抱住自己——.. 这酸臭味…… 熏得苏南枝别开脸,连忙道:「你作甚?你认错人了。」 温言斐扯开小乞丐的手,将苏南枝护在身后。 「北栀姐姐!是我啊!我是邹沐暖啊!」小乞丐激动地推搡温言斐,大喊,「你给我让开!!我和北栀姐姐五年前就认识了!我们是熟人!」 「你叫我什么?」苏南枝柳叶眉微颦。 「北栀姐姐啊……这不是你的名字吗?」小乞丐疑惑道,「还是说,姐姐改名字啦?」 「哪个北?哪个枝?」苏南枝在嘴里默默咀嚼这两个字,总觉得像是在那里听见过。 「天南地北的北,栀子花的栀。」小乞丐满脸惊喜,神神秘秘地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个水润盈透的浅青色玉镯,嘿嘿道,「你看!」 那玉镯上刻着小小的栀字,字迹算不上好看,但雕刻者很认真,故而还算工整。 苏南枝倏地看向那镯子:「你怎么会有我的镯子?!」 「因为这是你送我的信物呀!你说若我有机会来京城,只要拿出这镯子,便能来投奔你!」小乞丐嘿嘿一笑,笑声如风铃般悦耳清脆。 「这是我十五岁时亲自雕刻的玉镯。我很是喜欢,一直以为不慎遗失,深觉惋惜,却不曾竟然在你这里。」苏南枝眼底升起不可思议,摇摇头道,「我不记得我把这镯子送人了,更不记得把这镯子送你了。」 苏南枝看着小乞丐那张脏到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我带你去洗个脸。」 温言斐给小乞丐打来一盆水。 小乞丐把脸蛋浸进水中,又拿胰子好好搓了一番,「哗」地一声抬头—— 露出一张可爱至极的鹅蛋脸! 眼睛清亮的像一汪泉水,笑起来时还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竟然是个姑娘? 先前这小姑娘蓬头垢面的,鸡窝般的头发挡在脸前,看不出真容,可拨开头发洗净脸蛋,才知道是个女子。 这女子眉眼和邹福有几分神似—— 苏南枝和温言斐面面相觑,想起邹福给二人看的那张小画像。 「你是邹福叔的女儿?」 这也太巧了吧? 「是呀北栀姐姐,你想起来了我爹,怎么会没想起来我呢?」邹沐暖嘿嘿一笑,「肖城哥哥呢?怎么没与你一起?」 小姑娘朝苏南枝身边左顾右盼,没看到肖城。 肖城、北栀…… 邹福…… 邹沐暖…… 玉镯…… 这些事情犹如鱼|雷一样,在苏南枝脑海轰然炸开! 苏南枝心中百转千回,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再次出言问道:「小姑娘,你说我,是北栀?我怎么可能是北栀?」 「你怎么不是呢?当年是北栀姐姐亲自把玉镯送给我的呀。这世上,能长得和北栀姐姐一样漂亮的人,找不出第二个啦!」邹沐暖仍然处于故人重逢的惊喜中,激动道,「能在这里找到你,真是太好啦!」 「你……在何时何地认识我?」 苏南枝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大震惊中,目光惊疑不定! 「五年前,在蜀州运河与淮河尽头的那片海域的荒岛上啊。你和受伤的肖城哥哥住在荒岛上,但肖城哥哥性格清冷不喜说话,也不知道他如今话多了些没。」 苏南枝浑身都在微微震颤,一时间情绪复杂,心里有诸多疑问,她听着小姑娘讲的那些事情,就像一个旁观者。 为什么邹沐暖讲的,她全然不记得? 难不成,邹沐暖讲的,是她曾经遗失的那段记忆? 这怎么可能呢?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肖城……北栀…… 肖城不就是萧沉韫从前的易名吗? 而北栀不就是萧沉韫苦苦寻找两世的栀栀吗? 而自己,怎么可能是栀栀呢! 苏南枝咽了咽口水,慌里慌张找到一张纸,双手都在微微轻颤,而她极力克制住情绪,画出了萧沉韫的面容,指着画中人问邹沐暖:「此人,你可见过?」 邹沐暖凑过去,端详着画中男子,随后摇摇头:「没见过,不认识诶。」 为什么邹沐暖认识肖城,却不认识萧沉韫? 苏南枝摇摇头,极其不理解地兀自思索,绞尽脑汁地去想,以怀疑的口吻,问道: 「你说我是北栀?和肖城一起住在荒岛上的那位北栀?可是为何你只认识我,却不认识肖城?画中人,便是你口中所提到的肖城!」 「你,是不是在撒谎?」苏南枝紧紧皱着秀眉。 「我没有撒谎啊!!」邹沐暖急的快哭了,「北栀姐姐,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呢?当年你和肖城哥哥一夜之间消失,我和爹爹还以为你们有事先回家了。」 在旁边听到这一切的苏正,面色逐渐变得越来越凝重。 他听了半晌,同样难以置信,唇角不断嗫嚅道:「原……原来……摄政王……是他……」 「爹爹可是知道什么?」苏南枝心惊肉跳,一股子紧张窜上喉咙,让她整个人都有些忐忑。 「从这位邹姑娘提到五年前,提到蜀州那片海域的荒岛时……」 苏正清苦的面相上,流露出无数复杂情绪,忽然情绪沉重地长叹,自言自语道,「我是怎么也不敢相信,摄政王竟然是他……若我早日知道是他……唉。」 「爹爹,你一定是知道什么!」苏南枝拔高音调口吻肯定,柳叶眉锁紧,急切讲道: 「五年前我与母亲幼弟遭遇横祸,我为逃命跳入大海,原以为将死之时,被海浪冲到荒岛上。其他的我再也想不起来,我缺失了这段记忆。爹爹与兄长只说我跳入大海后,头撞到礁石引发失忆,在庄园修养了半年。」 「但我在调查母亲死亡真相时,寻找过当年奴仆,他们矢口否认我在庄园休养过半年!我分明是失踪了半年!」 「我失忆后,父兄怕我卷入危险中,不让我想起母亲惨死之事,给我服下加强失忆的忘忧散,想让我永远忘记那半年的记忆。」 「可近日来,我却会频频想起那半年记忆,我总会想起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也想起来我曾在一个荒岛上待过。」 「父亲能不能告诉我……我那半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南枝眼底酸涩,苦苦恳求:「父亲,我想知道!」 「为父其实从未想过隐瞒你这半年的记忆。」苏正想起往事,百般揪心地叹口气,「当年给你吃忘忧散,初衷是不让你记起你母亲小弟的惨死之事。」 「你亲眼目睹他们惨死后,确实曾失踪过半年。我举全家之力,暗中苦寻你,半年后,在蜀州海域沙滩上找到浑身是伤的你。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又为何被大海冲到沙滩上。」 「之后,我们便发现你总会间接性失忆,时常忘记那半年之事,时常又会想起。你备受刺激,每夜都会被噩梦惊醒,整日不吃不喝以泪洗面,我与你兄长实在不忍你如此痛苦!」 「当年迫害你母亲幼弟之人,是权柄滔天的废太子和废皇后,为了不让你卷入其中遭遇危险,希望你如从前那 般无忧无虑,多番考虑下,才给你吃下忘忧散!」 苏正清苦的面上满是复杂之色,深长叹息:「奈何吃下忘忧散,既会忘记你母亲幼弟惨死之事,同样,也会忘记那半年的所有往事。」 「在没吃下忘忧散前,你在睡梦中曾喊过肖城名字,我们便以为,这是你失踪半年里遇到的男子……但后来你忘记了,我们也从未主动提起过。」 「后来想着你已到适婚年纪,忘了此人便忘了吧。毕竟此人来路不明,我们寻他也如大海捞针,且不知底细,认为你没必要想起他,我们也便从未提过。」 「方才见你画出摄政王画像,却不曾想……这位肖城,竟是摄政王!」 免费阅读..com 第三百二十九章 全部给我妻儿陪葬!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和萧沉韫在荒岛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我……」苏南枝咬牙道,「我从未叫过北栀啊……我从未记得我叫过这个名字。」 「你就是北栀姐姐,我绝对不会认错。若你不是,你怎么可能认识我手上的玉镯?」邹沐暖极为肯定,「你记不得我了,但肖城哥哥肯定记得我爹和我。你若不信,你便把肖城哥哥寻来。」 「当时姐姐心情很差,和肖城哥哥在岛上住了半年,肖城哥哥双腿有疾,双眼失明,你还托我爹爹找木匠,给肖城哥哥做了个轮椅,经常把他推到椰子树下,吹海风晒太阳……」 「姐姐对肖城哥哥可好了!每日给他揉捏受伤的双腿,还给他洗衣做饭。」邹沐暖回想往事,丛生感慨,忽然又问,「如今肖城哥哥,眼睛能看见了吗?双腿可恢复正常行走了?」 「我一直都觉得,娶妻当娶栀栀姐姐这样温柔贤良的女子,嫁人当嫁肖城哥哥那样的男子。当时肖城哥哥整日不爱说话,性格冷清,沉默寡言,但对姐姐很好。」 邹沐暖所说的一字一句,都像一颗颗石子,用力砸在了苏南枝心上。 苏南枝心底掀起惊天骇浪,疯了似的去想邹沐暖所说的事情…… 剪不断理还乱。 苏南枝是几日前见到邹福,才想起自己曾经在一处荒岛上待过,其他的全然想不起来。故而,根本也没往萧沉韫也曾在荒岛上待过,联想在一起。 萧沉韫说过,他五年前从边疆班师回朝,遭遇敌军暗杀,以至于双目失明、双腿残疾,在将死之际,被栀栀救上荒岛,二人朝夕相处半年之久。 因荒岛四周很少人居住,又有一道天堑鸿沟阻挡,人们无法和外界城邦联系,二人只能暂困于此。 半年后,萧沉韫双腿康复,眼睛大有好转,依稀看到有个身段婀娜窈窕的少女,身穿鹅黄白花水袖长裙,撑着油纸伞,气质清雅温婉,下刻—— 寻觅到踪迹的敌军,再来追杀他!也就是这一次,栀栀为救他而遍体鳞伤,萧沉韫跌入大海,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栀栀长相! 思绪收回苏南枝像是被抽干力气般,扶着树木,勉强才撑住身子。 怎么会这样巧…… 待清道开路下山后,她还是要找萧沉韫确认下此事。 若自己真是萧沉韫要找的北栀…… 那萧沉韫前世便是为了苦苦寻觅自己,才偏执疯魔,终生未娶。 而自己前世被大火活活烧死,临死也不知道、从来没想起过萧沉韫的存在。 也就是说…… 事关二人的这段回忆,她前世早就遗忘的一干二净,唯独剩下萧沉韫刻骨铭心,唯独萧沉韫一人肝肠寸断、孤苦终老。 如果真是这样…… 那对萧沉韫太不公平了! 前世,她把二人过往忘得干干净净,把萧沉韫忘得干干净净,从未记得过他。 而他,却记了她一辈子,为了她终生不娶。 忽然…… 苏南枝的心便止不住酸涩疼痛,犹如千万根银针,刺进了四肢百骸,疼的她红了眼眶。 她无法想象,前世萧沉韫一个人坐在密室里,看着她背影画像一次次偏执神伤的模样。 竟然,全是为了她吗? 可她,早就把他忘记了啊…… 忘到什么地步呢?忘记到从未记得遇见过这个人,忘记到哪怕重生后,也记不起这段过去。 苏南枝紧紧捂住有些喘不过气的胸口,犹如锥心刺骨,令她疼痛不已。 「杀了他们!!!」 突然!一道阴恻恻的大吼声,咬牙切齿地愤怒响起! 苏南枝倏地回神,看向四周! 温言斐扶住步履有些虚晃的苏南枝,潜意识抽刀保护苏正,清俊眸子警惕地扫视四方! 只见覆满皑皑白雪的密林里,响起一片沙沙沙的树叶摇晃声! 接着,一群戴着黑金面具的刺客,从四面八方飞来合围住道观,无数杀手齐齐亮剑,困住苏南枝等人! 刺客们尊敬地自动让出一条路—— 半张脸英俊半张脸丑陋恶心的宋晨云,将手中面具砸进了雪里,阴鸷如恶鬼般咯咯咯大笑:「苏南枝,宋佳月,哦,还有苏、正!久别重逢,甚、是、想、念、啊!我儿宋子炎、我妻左如月,如今腰斩后扔与乱葬岗,尸首惨不忍睹! 「如今,我终于抓到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全部给我妻儿陪葬吧!!我今日势必要你们死相惨上千倍百倍!!」. 「还有——」宋晨云阴森可怖的面上,眼眶如厉鬼般猩红无比,手执锃亮锋利的长刀,一一指过道观中一千余人,猛然提高音调,嘶声力竭地怒咆哮,「你们也全部给我死!全部为我儿子妻子陪葬!!」 第三百三十章 仇敌卷土重来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都该死!全部都该死!杀了他们!」 随着宋晨云一声令下! 约莫上千个黑金面具刺客,整齐出动! 一部分黑金面具刺客抓起油桶,朝道观墙壁四周疯狂泼油,随后,扔去火把—— 火遇油当即猛然炸开,窜起数丈高的火焰,急不可耐地吞噬墙壁屋檐、木窗桌椅。 屋内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已经被火焰困住! 耳边皆是妇孺老人的求救惨叫之声! 婴儿受惊,撕心肺裂的啼哭! 大火,吞噬一切地发疯燃烧! 有谁想逃出火海,全被黑金面具刺客堵住,一刀劈成两半,狠狠截杀! 带人发放物资的万琛远反应过来,当即嘶吼:「万家侍卫听令!全力护百姓!」 邹虎也高声大喊:「救、救人!!」 曜夜第一时间组织护城军和伪装成暗卫的黄泉阁杀手救人! 然而—— 明显宋晨云是有备而来,不知在樱羽山潜伏了多久,他所带的黑金面具刺客,仍然在源源不断涌来! 「宋佳月!你最该死!」宋晨云咬牙切齿,恨恨道,「你为脱身,不惜捅死你孩子的祖母向昏君邀功!你杀了如月!你眼睁睁看见子炎被杀,却见死不救!」 「自从你搬到樱羽山住,我便早早带人潜伏了在四周!却不曾想,遭遇大雪封山,连苏南枝也来此处救苏正!」 「正好啊!人都来齐了!省得我一个个找!如今雪崩阻断山路!外面救兵赶不过来,里面的人出不去!你宋佳月,还有苏南枝、苏正,以及大名鼎鼎的温言斐阁主,你们一个也别想跑!!都得死!!!」 宋晨云最想杀的人是宋佳月,却没想到苏南枝等人也误打误撞来了樱羽山!. 简直正中宋晨云的下怀! 苏正辞官前也是兵部尚书,拔出护卫腰间的长刀,护在苏南枝面前,紧急地低声道:「女儿,对方人多势众,且是黑金刺客,我们只怕凶多吉少。言斐,带着枝枝逃!」 「爹!我不走!」苏南枝急了,也抽出腰间沧月剑,「你亏了身子,怎么打得过宋晨云?」 「你小瞧爹爹了!咳、咳咳。」苏正急的握拳咳嗽,昔日慈祥和蔼的面上满是严肃,将苏南枝用力推走,「言斐!带她走!护住枝枝!」 温言斐万般痛心,也只能咬牙回应:「好。伯父,苏伯父,等我安顿好枝枝就来救你!伯父千万撑住!」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待此次风波一过,我收你做义子!」 苏正将二人朝远处狠狠一推,带着江源挡住宋晨云凶猛的重击! 响起震耳欲聋的巨大嗡鸣声!震得苏正唇角溢出一丝极浅的鲜血。 温言斐将苏南枝不由分说地拦腰扛在肩上,拽着小乞丐邹沐暖朝山下跑:「走啊!愣着是想死吗?」 「温言斐!你放开我!」苏南枝通红着眼眶,奋力反抗,「我以你主上的身份,命令你松手!!」 「姐姐,你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温言斐快速判断山中地势,寻找藏身所,第一次严肃地忤逆苏南枝,「我是不会松手的!」 「咻——」 一支淬毒的锋利长箭,破空而来,温言斐敏锐地侧身一躲! 随后—— 第二支、十支……上百只毒箭齐齐射来! 温言斐的注意力全在保护苏南枝上,为了确保苏南枝毫发无伤,所以他一切本能行为的闪躲,都是为了保护苏南枝,以至于忘记了自保! 过于担心苏南枝受伤,从而关心则乱,失了平日里对敌的章法! 温言斐低声闷哼了下,脚步朝前一跌! 苏南枝连忙扶住温言斐,焦急地四处环顾,看到一个杂草遮蔽的小山洞,连忙扶住他躲了进去! 「姐姐,你不要管我!你快走!」温言斐道,「这毒箭虽有毒,短时间内却不会毒发,我尚且可以自保。」 苏南枝看着陆陆续续路过的黑金面具刺客,焦急看向半山腰的火势。 不知父亲如何了…… 温言斐肩膀上插了一根毒箭,他面不改色,猛然拔出! 鲜血溅在了他清雅英俊的脸上。 正当二人以为黑金面具已然离开,可以继续下山时—— 有一股劲风迅猛掀起遮蔽小山洞的杂草! 一柄锐利大刀,被人灌入内力,狠狠刺了进来! 苏南枝急忙将温言斐推开! 那柄大刀落了空,狠狠嵌入土壤三分! 「出来吧,苏南枝,我已经发现你了!」宋晨云阴恻恻一笑,嘲讽道,「你那不中用的爹,被我扔了一百多个黑金面具团团围住,饶是他年轻时再英勇,如今已是暮年,只怕不出半刻,便会被上百个黑金刺客,砍成肉渣子。」 第三百三十一章 遭遇伏杀,惊险死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能撑住吗?」苏南枝压低声音。 温言斐中箭处的肩膀血肉逐渐变黑,手腕一转,长刀刺入土中支撑着身子,机敏点头:「能。」 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屏气凝神走到洞口,攥紧了长剑! 山洞外,宋晨云脚步极轻地无声走来,攥稳长刀,手背凸起细小青筋…… 「咯吱……」响起极其细微的枯叶破碎声,宋晨云止步,看向脚底踩着的枝叶,正当他低头时—— 「砰!」 两道身影迅捷冲出山洞! 苏南枝和温言斐,一左一右,一剑一刀,形成交叉之势,狠狠砍向宋晨云! 宋晨云猛然抬头,以雷霆千钧之力,刀举过头顶,迅速挡住二人的夹击! 他恐怖怪异的面上,浮出一抹轻蔑至极的嘲笑:「不、自、量、力。」 随后—— 宋晨云便以极快的速度反杀过去,发起绝对碾压式的攻击,刀刀爆发力极强!刀身快如光影,令人眼花缭乱,几乎看不清视野! 每接宋晨云一次重击,苏南枝浑身就被震得颤抖,脚步压进雪土里三分! 温言斐虽然能在最短时间内迅速反应过来,可为了保护苏南枝,也显得有些吃力。 「言斐!你不必顾及我,尽全力杀了他!我们才有机会存活!」苏南枝美眸显出滔滔狠厉,俏脸阴沉如墨,急切大喊,「若我记得没错,萧瑜曾重伤过宋晨云的左腿骨,攻击他弱点!」 在千钧一发间,苏南枝略有深意地与温言斐对视一眼。 温言斐微微颔首,随后便砍向宋晨云左腿骨! 宋晨云左腿确实不如从前灵活,暗骂了声卑鄙,连连后退三步! 趁着温言斐专攻宋晨云左腿骨时,苏南枝雷厉风行剑刃直直刺向宋晨云……腹下,裤子中间!眼睛、太阳穴、喉管! 她确实是在澄院那次,学萧瑜进攻宋晨云的路数。 咳。 保命要紧,路数正不正派,已经不重要了。.五 「卑鄙!真卑鄙!苏南枝你一女子,竟如此不要脸地使这路数?」 宋晨云错不及防,后撤一挡,招了招手,调来三四百名黑金面具刺客,而他则后退到了最中央,仍刺客团团保护,嗤笑一声:「哈哈哈……苏南枝,待你死后,我再找人好好折磨你!斩下苏南枝头颅者,便可与我平起平坐!」 有了这句话,无数黑金面具刺客倾巢而出,犹如饮毛茹血的恶兽,见到了盘中餐! 苏南枝与温言斐背靠背,一前一后地防守。 「姐姐,待会儿我为你杀出一条血路,你先跑。」温言斐满头大汗,唇色已经有些苍白,眸色万分警惕地环视四周,咬牙道,「我们二人之间,总要有人活下去!」 「言斐……」苏南枝攥紧手中的沧月剑,「你上次闯入火海,可曾有过半分犹豫?你从前多次救我,哪次不是拿命救我?」 「救你!」温言斐掷地有声,「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犹豫!」 「那我又怎会擅自逃跑,留下你一人孤军奋战?!」苏南枝敌视来势汹汹的无数刺客,「今日不管是你,还是春盛、二哥、大哥!与我出生入死之人并肩作战,哪怕明知会死,我苏南枝亦不会退!」 「姐姐!」温言斐双眼发热,颤声大喊! 苏南枝提刀杀向第一个黑金刺客! 温言斐紧跟着加入混战。 忽然…… 有个黑色包袱从附近扔到了苏南枝脚边! 包袱散开,露出一团燃烧着的石料,石料立刻弥漫出浓浓白烟,遮挡住所有人十步之内的视线! 在所有人看不清视野时—— 有个身材娇小的人弯着腰,飞快地窜过去,左手抓住苏南枝,右手牵住温言斐,悄悄低声道:「栀栀姐姐跟我走!」 在浓烟中—— 邹沐暖拉着二人窜出烟雾!给他们争取到了千载难逢的逃命机会! 「他们跑了!」 「快追!」 「苏南枝和温言斐朝右边跑了!」 左边才发生雪崩,故而也只能往右边逃。 可朝右跑半里地,便是樱羽山的一处悬崖。 苏南枝看到前面的断崖时,急忙止步,想要往回逃,可还是迟了—— 数个黑金面具刺客已经追上,截断了他们所有退路! 苏南枝回头看了眼身后深不见底的悬崖,但凡靠近一步,脚下松软泥土便哗啦啦掉下悬崖,高的连回声都听不见! 「放箭!」随后赶来的宋晨云高声大吼。 无数淬毒的长箭锋利射出! 温言斐斩断射向苏南枝的一支长箭,邹沐暖却眼疾手快地将温言斐朝后推开—— 「噗嗤!」 为救温言斐的邹沐暖手臂被射穿,随后应声倒地。 「沐暖!」苏南枝急呼。 温言斐不敢耽搁,脱下外裳迅速揽下一波长箭! 苏南枝扶起邹沐暖时,宋晨云接过下属沉重的铁弓,利箭搭弦瞄准苏南枝。 在温言斐挥刀斩箭,寻找四周庇护所时—— 「咻!」的一声,弓弦回弹! 不同寻常的长箭,灌满强大内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破空气发出咻咻惊响之声,令所有人躲避不及—— 「噗嗤!」 锋利箭矢狠狠刺穿苏南枝锁骨左侧,不可抵抗的强大惯性带的她后退五步—— 脚下蓦然腾空! 不等苏南枝反应过来,已然跌下悬崖! 山崖之上传来温言斐撕心裂肺的急声高吼:「姐姐!!!」 温言斐不管不顾就要跳下去救人,却被跌坐在地的邹沐暖死死抱住双腿! 邹沐暖哭丧道:「下面深不见底!栀栀姐姐跳下去只怕生死堪忧,你又何必把命搭上?!令亲者痛仇者快!」 「南枝!!!」崖上同时响起,萧沉韫肝肠寸断的嘶吼! 不断坠落的苏南枝眸眼一亮,那一刻,她心情复杂到极点,不及她做出任何反应,身子便重重跌进冰冷刺骨的寒潭! 「砰!」溅起无数冰水! 苏南枝四肢百骸痛到犹如散架,像被巨石来回重重撞击碾压! 周身冰冷至极、生不如死的剧痛,让苏南枝绝望至极—— 她想:这次,真的会死。 第三百三十二章 往事,忆里拾珠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大脑一片空白,直面死亡那一刻,甚至来不及恐惧! 从数百尺高的山崖重重摔入水中那刻,水花高溅,发出巨响! 仿佛五脏六腑都在震颤,她唇角当即溢出几丝鲜血! 若非水下密集丰茂的大片柔软水草托住了她身子,减少大半的巨大冲击力,只怕已然顷刻毙命! 因着山崖下无人涉足,水潭无人打渔,故而水草比寻常水域更为丰茂。 层层堆叠的各类柔软水草盘根交错,像是一张绵软庞大的渔网!将高高坠落的苏南枝稳稳接住—— 随后,苏南枝不断下坠! 坠入无数水草的包裹中,那些密集水草犹如温柔触手将她身子紧紧包裹,也紧紧缠绕! 苏南枝高处坠落,急速撞到水面那刻,后脑勺遭受重创,已然失去所有力气,再也无法解开那些不断把她往下带的水草…… 浮不出水面,肺部缺少空气,苏南枝口鼻发紧,面色已然惨白。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前世、此生,无数往事犹如走马灯花般闪过脑海…… 她好像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了那个天空湛蓝的荒岛…… 想起了海天一色的地平线,冉冉升起的灿烂日出…… 盛夏,酉时一刻。 乌云遮天蔽日,昏天黑地。 天,黑的快要滴出墨! 厚重的乌云层峦叠嶂,低的快要压垮画舫那般,让众人忧心忡忡! 暴雨以感天撼地之势,倾巢而落,万万颗小石子般的雨滴噼里啪啦砸下画舫,仿佛要将人间砸出万万个小坑…… 飓风带着怒意席卷而来,摧拉枯朽地将所有草木掀了起来! 十六岁刚及笄的苏南枝亲眼目睹母亲和幼弟被杀后,纵身跳入波涛汹涌的大海! 她看着一次次被鲜血染红,又被雨水冲淡的画舫愈来愈远。 惊涛骇浪在将她一次次抛到半空、又将她再次吞入腹中,如此反复,她整个人被掀的七晕八素,无数冰冷海水灌入口鼻,最后一股暗潮将她狠狠摁进海里! 身子不断下沉,可素来体力不佳的她,却没有半分反抗之力。 母亲、幼弟横死身亡,为什么活下来的是她…… 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母亲和幼弟! 她多么希望代替母亲和幼弟去死! 如果可以一命换两命,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去死…… 幼弟才学武三年,却为了救她而死,她回了苏府,父兄会不会责怪她? 她又有什么脸回家?! 身为长姐,没有保护好幼弟,为人子女,没有保护好娘亲。 挣扎无果的苏南枝放弃挣扎,任由自己往下沉,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一股汹涌的暗流从海底涌上,将她狠狠抛了上去—— 「砰!」地一声。 苏南枝重重摔在沙滩上,口鼻嘴皆灌进去泥沙。 她浑身都像摔骨折了那般,艰难地动了动手指。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全不半点灯火,耳边皆是狂风骇浪拍岸声。 十六岁还没遭过危险的小南枝好害怕,一张俏脸苍白如纸,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浑身瑟瑟发抖,杵着被飓风折断的树枝,一瘸一拐地艰难前行。 在黑暗冰冷的岛上,充满一切未知。 彼时的南枝,十六年来被苏家保护的很好,未经世事、脆弱胆小,犹如经不住风雨的娇弱雅兰,在荒岛上困难生存,怕黑、怕打雷、怕孤单,胆怯一切未知的危险。 被骇浪冲到荒岛的第一夜,她恐惧到大脑一片空白,脑海里除了 害怕还是害怕,四处都是黑暗,她怕有毒蛇,怕有狼,怕有野兽,浑身湿漉漉的坐在椰树下,双手交叉环抱双臂,头埋在膝盖上瑟瑟发抖。 就这样—— 强撑到了风平浪静,恶劣天气结束,撑到黎明刺破黑暗时的那一刻…… 天亮了。 她以为自己会死在昨晚,结果没死。 苏南枝站起身时,双腿发麻,恐慌地看着陌生荒岛。 她一个京城官家小姐,要怎样才能在荒岛上活下去? 苏南枝鼻尖一酸,看着荒野险些哭出声。 好在她从小就爱看各类书籍,看医书、地理书卷、野史、戏本子,勉强靠着书卷上的东西,用树枝撬土,挖了一葱野姜,用海水洗净,眼泪汪汪地咀嚼咽下,散风驱寒,避免昨夜暴雨而生病。 看着比自己还高的灌木丛,生怕里面会有小蛇。 驻足很久,苏南枝也不敢踏入一步。 就在此时—— 身后响起异响! 苏南枝吓得脸色苍白,连忙回头! 只见不远处的小片海水被染红,有一个蓝色的东西被浪冲了上来…… 苏南枝定睛一看—— 原来是个人! 昨夜飓风暴雨,又惊涛骇浪,想必不少出海船只会被掀翻,像她昨晚那样,被激流稀里糊涂冲上荒岛,也不是没可能。 只不过,那人上半身冲到沙滩上,下半身还泡在海里,不知是死是活。 但愿是个活人,这样,她在荒岛上也多了个可以说话、可以依赖的伴。 等等…… 若是个活人,也不知是男是女、是好是坏。 父兄总叮嘱她,出门不可轻信他人。 毕竟,小南枝从前总爱大方地救济乞丐,结果有一次,二哥跟踪那乞丐到家,发现那要钱的乞丐都修了四合院,比她还有钱呢。 苏南枝左手捡起拳头大小的石头,悄悄踮起脚尖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忽然!! 那人猛然抬手,攥住了她纤细白嫩的手腕,声音低沉,冷冷质问:「你是谁?!想做什么?」. 他好大的力气,疼的苏南枝直冒眼泪花,慌里慌张,带着哭腔道:「我、我是昨夜被冲上荒岛的,我不认识你,我只是想救你……放、放开……」 彼时,才二十一岁的萧沉韫,蓦然松手,无力地躺在沙滩上,奄奄一息。 苏南枝慌忙后退三步,看着英俊如玉的年轻男子,身穿水蓝色云纹长袍,腰间白玉碎了一半,长得好生年轻,面相好好看,似乎比她大了两三岁。 下刻。 男子昏死过去。 苏南枝这才发现,男人双腿仍在源源不断往外冒血,就连双眼也在流血。 他似乎受了很多伤! 躺着的沙滩,被血水洇成红色。 似乎命不久矣…… 第三百三十三章 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苏南枝心想,他一个残疾人,且双眼有疾,应当不会伤害她。 苏南枝走过去,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人扶起来,男子昂藏七尺的身段犹如一座小山丘,沉的她叫苦不迭,废了好些力气,才扶着他坐到一处空地上。 看着他血流不止的伤口,苏南枝不敢耽搁,回想曾在外祖父家藏书阁中看过的医书,急忙在附近寻找各种伤药,采摘后洗净用石头碾碎,找到昨夜积雨的水坑,撕下一角衣料,用水擦拭男子伤口后敷上草药。 可这一双出血的眼睛…… 苏南枝看着面若冠玉的男子,惋惜地叹口气。 她到底不是医者,也只能凭借书本上的经验,尽全力替他治伤。.. 整个白天,苏南枝都在寻找食物、水源、容身所。 总算找到了一个长满杂草的山洞,约莫十步长,三丈高,洞顶的石缝还在吧嗒吧嗒滴水—— 苏南枝捡起萧沉韫遗落在沙滩上的剑,剑沉的她险些朝前一摔,费了好大力气,才拖着长剑进了山洞,砍掉那些杂草,抱在太阳底下晒干,铺成厚厚的草垛床。 夏日蚊虫多的可怕,内里阴湿晦暗,只有洞口才能晒到阳光。 苏南枝去采了些驱蚊草,绕着洞口里外洒了一遍。 忙了一整天后,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指已然累的又酸又疼,可好歹也把山洞收拾成能居住的干净环境了。 苏南枝擦了擦香汗淋漓的额头,备好野果、水,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身子高大的清瘦男人,扶在草垛床上休息。 今日晒得干草不算多,念及男人病体,她将厚厚的草垛床让给了男子。 好在极端天气已过,仲夏的夜晚蝉鸣四起,月光纯净,犹如一泻千里的白纱,柔雾般笼罩着整个荒岛。 山洞外的夜晚,恐有野兽出没,苏南枝不太敢出去,只能蹲在角落里,双手环抱膝盖,纤瘦脊背抵住洞璧,怯生生地看向那昏迷一天的男子…… 那男子骨相生的很是英俊好看,一双远山眉,宛若神明精心刀裁,高挺鼻梁,削薄而好看的唇…… 第三百三十四章 以身为炉,焐热心口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因着对四周陌生,潜意识害怕,苏南枝双手环抱双膝,蹲在角落里朦朦胧胧浅睡,怎么都睡不安生。 临到三更半夜时。 男子忽然唇齿不清的痛苦呢喃:「冷……」 「好冷……」 苏南枝被吵醒,撑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走到那男子面前,揉了揉略微发青的眼圈,定睛一看,浑身一惊: 男子额前布满了冷涔涔的汗水,爆汗如雨,浸湿了他枕着的草垛。 可摸身上……却是冰凉如雪。 这是重伤后出现的并发症。 可环顾四周,并无衾被给他盖。 苏南枝抓起一把草垛本想盖在他身上,却发现无济于事,这样行不通。 一条危在旦夕的人命,摆在苏南枝面前。 彼时的她才十六岁,连杀鸡杀鱼都不敢看,害怕流血,也见不得别人伤痛。 四周并无火折子,苏南枝只能突破心理恐惧,浑身发抖地走出山洞外,寻找木头、干燥树叶,回山洞钻木取火,留存火种。 她看着躺在草垛床上脸惨白如死人的男子,累的大汗淋漓,哪怕磨破了掌心,废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倏地一声,点燃了火堆。 然后将火堆靠近浑身不停发抖的男子。 她带血痕的掌心轻轻摸了下男子额首,烫得吓人,可身上却仍旧冰凉至极。 若不救他…… 他必死无疑! 此处并无旁人,若她……宽衣解带,以身为暖炉,缓解此人体寒之症,只要在他苏醒好转之前,再穿好衣裳,今夜这番出格逾矩行为,便无人知晓。 甚至连这男子也不会知晓。 苏南枝胆怯地解了腰间细带,裙裳尽褪,雪白的玉足踩上草垛,小心翼翼躺在男子身侧,也解了他的外裳。 再将二人的衣裳,全部重叠盖在二人身上,加之有苏南枝源源不断的体热,暖着浑身发冷的萧沉韫,他也逐渐不再发抖。 苏南枝玉臂环抱他脖子,耐心搓热他双手,放在唇齿间哈气暖着。 彼时的她思想纯洁,并无男女之情的概念,只是专心致志救人。 许是面相原因,哪怕男子重伤至此,可直觉告诉苏南枝,他并不是坏人,天亮时,男子手指略动,已然有苏醒迹象,苏南枝慌忙捡起地上衣裙,急急穿上身。新 「洞中,为何又火?」大难没死的萧沉韫,剑眉一蹙,察觉到怀中留有一丝女子香气。 「你怎么知道这是在山洞里?你眼睛看不得见?!」苏南枝脸瞬间红透。 萧沉韫脸色苍白,艰难撑着身子坐起,靠在山壁上,淡淡道:「三面无风且静谧,正前方却蝉鸣不已,海风拂来。不是山洞,是什么?」 苏南枝发现男子思维敏捷,异于常人。 男子又道:「眼疾未好,仍然看不见,多谢姑娘相救之恩,若他日,本……我时来运转,必定厚礼报恩。」 「不。不用你报恩,只要你不是坏人就行。」苏南枝看着四处陌生的荒岛,叹道,「我也是遭逢大难,偶然被骇浪冲到荒岛。四周海域辽阔,无人居住,不知何时才能走得出去。」 听女子音线柔雅,语气惆怅,猜测不过十五六岁。 萧沉韫听到荒岛二字,勉强松了口气,既然无人居住,目前行踪便不会透露,想必刺客暂时不会追来。 他又道:「你生火,可是伤了手?」 「你、你怎么知道……」苏南枝看着钻木取火磨破的掌心,很是讶然。 「空气中有极淡的新鲜血腥味。」 「你好聪明啊……」 「在 下肖城,常年在京畿从商,路过蜀州淮河押货回京,却不想遭遇土匪,船翻人散,我也受伤流落至此。」 要刺杀萧沉韫的刺客,皆是北狄顶尖杀手,或许还掺杂了大庆想谋反的乱党,他并不想连累救他之人,而且,他刚认识此女子,也不知她是否可信。 他堂堂摄政王身份也不便暴露,恐怕节外生枝。 故而此时的萧沉韫易过容,也改了化名,捏造了假身份。 萧沉韫这双眼睛,是刺客追杀时伤的,双眼失明后落入大海,他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却没想到会被冲上荒岛…… 也没想到,会有一个声音极为好听文雅的小姑娘救了他。 听其声,小姑娘音线温柔,声音很细,如风铃轻轻摇曳之音,宛若天籁。 他心里泛起一丝涟漪,又听那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小声道:「我叫……嗯……北栀。」 「北栀,名字很好听。」 其实萧沉韫想说的是,人如其声,一样都很好听。 二人也算认识了。 苏南枝见他不是坏人,便每天照顾他饮食起居,一来,能让自己在荒岛上有个说话之人,二来,她指望着身强力壮的肖城伤好,指不定能带她离开,三来,肖城哥哥挺聪明的,有他在,会安全很多。 这荒岛数百里之内,皆没有城邦村落,故而二人也一直没法与外界联系。 第二百三十五章 遗憾的是,无迹可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一个月时,苏南枝与萧沉韫同住山洞,但大多是萧沉韫住在洞口,以防有个风吹草动能及时发现危险。 第二个月时,二人相熟不少,话多了很多。苏南枝总觉得闷,在荒岛上摘草药,总爱把所见所听全说给萧沉韫听。 第三个月时,苏南枝认识附近渔村里,误闯误入荒岛的邹福父女。 因着天气风和日丽,邹福便将船驶的远了些,来到了一处狭隘的峡口,从没来过的邹沐暖起了玩心,便将小船驶了进去,这才发现了荒岛。 起初,萧沉韫并不放心任何生人来荒岛,但苏南枝热情好客,又发现邹福父女善良可靠,才相熟了些。 邹沐暖临走前,苏南枝将她拉到不远处的椰子树下,笑着将手腕上莹润的青色玉镯,卸下来戴在邹沐暖手上,笑着低语:「阿暖,你能否帮姐姐找人打造一个轮椅,要符合肖城哥哥身量的。」 「好呀好呀!」邹沐暖拍着胸脯道,「姐姐放心,阿暖保准给你办妥!那我先和爹爹回去啦~」. 苏南枝目送父女二人远去,笑意便有些落寞,叹口气往山洞回走时,坐在洞口的萧沉韫冷不丁出声:「你将镯子卖了?」 「没、没没有……」 「我都听见了。」萧沉韫也叹了口气,摸着仍未痊愈的双腿,「待我伤好,为你买上千百个镯子,我愿意戴哪个,便戴哪个。」 「倒也不必。」苏南枝蹲下来,为他挽起裤脚,将碾碎的草药涂在他腿部经络上,十指恰到好处地按摩,活络筋骨,进行康复推拿,「我见外祖父曾这样治好过一位双腿残疾的老翁,但愿能起效。我知肖城哥哥绝非池中之物,若这腿留有旧疾,便如雄鹰折翼。」 萧沉韫苦笑不语。 那是萧沉韫人生最为黑暗的半年,六个月,双眸失明,双腿有疾,只能坡脚艰难行走。若非苏南枝伴其身侧,每次为他寻遍草药,一日六次按摩推拿,尽心竭力治眼、治腿,只怕,这一双眼,这一双腿,便要错过最佳治疗时机,终生落下残疾。 他可是大庆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也是百姓心中最所向披靡的摄政王,若双眼双腿有疾,无疑于让他去死! 他弄权多年,这六个月却是他人生最为低谷绝望之时,甚至绝望到连他都不知道怎么办。 是苏南枝救了他,陪他聊天解闷,给他尽心医治。 萧沉韫也知道苏南枝心中藏着事,她时常半夜做噩梦惊醒,如惊弓之鸟那般躲在山洞角落,偷偷哭泣。 那是苏南枝又梦到了母亲、幼弟横死的画面…… 幼弟是为救她而死的,父亲和兄长,会不会怪罪她?会不会痛恨她无能? 很长一段时间,苏南枝都不敢提及家人,一提便容易崩溃,萧沉韫也发现了此事,所以从未问过她是哪里人士、家住何方,不敢触及她心中伤心事,从未多问过。 但意外总是来临的如此之快…… 半年时,那群追杀萧沉韫的刺客再次顺藤摸瓜,寻到了荒岛,在夜晚隐秘布局,准备围杀萧沉韫。 此时,萧沉韫的双腿已经恢复了不少,能够短暂的直立行走。 苏南枝找邹福叔讨要了点西瓜种子,种在沙滩上,萧沉韫正力所能及地摸索着,给西瓜翻藤。 苏南枝却发现沙滩上多了一些脚步声,当即便心生警惕。 萧沉韫翻西瓜藤时,目光忽然感觉一阵刺目的白光,他不适应地摇摇头,便看到一片模糊的沙滩、灌木丛、椰子树。 他眼睛大抵是能看见了,但看得很模糊,还没恢复完全,他欣喜若狂,立马站起身去找北栀:「栀栀,你在何处?我能看见了——」 「肖城哥哥!逃!快逃 !」前面响起撕心裂肺的女子惨叫,苏南枝举起匕首,腹部中了一刀,直指着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刺客。 萧沉韫浑身如遭雷劈,无数恐慌漫上心头,他不敢相信,昔日里那么娇瘦温柔的小姑娘,是经历了何种剧痛,才会发出如此惨叫! 当他五内俱焚,疯了似的追上去时,只见那群杀手已经将苏南枝抛入大海,还啐了口痰,骂道:「碍事!」 他只看见大海里,女子身穿鹅黄白花水袖长裙,细腰不堪一折,仿佛风吹便倒,清雅温婉,有些娇小稚嫩,似乎才刚及笄的年龄,浑身是血,重伤昏迷在大海中。 萧沉韫提刀便杀了上去。 四周越来越多的杀手,密密麻麻地汇聚而来,他们今天势必要取萧沉韫的命。 在萧沉韫多处受伤,撑不下去时,余晔和洛云崖带兵赶来了。 自从萧沉韫失踪,余晔常常不眠不休地寻其踪迹,他知道,这群北狄刺客也在找萧沉韫,所以,余晔反其道而行,兵分两股,一股暗中寻找萧沉韫,另外一股则悄无声息跟踪杀手。 此番便是杀手率先找到了萧沉韫,随后,跟踪杀手的士兵及时上报,余晔才十万火急地赶来,救了萧沉韫,也顺势围剿了这群杀手。 萧沉韫昏迷后仍心心念念喊着栀栀的名字,可他重伤后,一连昏迷了七天七夜,待他醒来…… 人,早已无迹可寻。 昔日荒岛也变成两方交战后的修罗场,一片狼藉。 他也不知道重伤被扔入大海的北栀,是死是活。 他不敢想象北栀会死,他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大肆寻找栀栀下落,可栀栀就像是凭空消失那般,也或许真的石沉大海,再也无迹可寻。 那日。 被刺客扔入大海的苏南枝,头撞到礁石上血流不止,疼的几近昏厥,她以为自己将死之时,抓住了一根浮木,她意识微薄,却也知道死死抓住浮木。 幸好那日风平浪静,趴在浮木上昏迷的她一路飘到附近城邦的沙滩上,为村名所救,又恰好遇见苏正派来暗中寻找她的苏家家丁,当即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因着苏南枝尚是未出阁女子,流落在外半年,于名声有损,苏家便对外宣称,苏南枝因为家人去世,承受不了打击,一直在城外庄园住了半年来修养散心。 此后。 苏南枝便因头撞礁石而失忆。 记忆时好时坏,每每想起,便想起亡母幼弟横死之事,寝食难安、精神恍惚,苏家实在不忍女儿受此折磨,也不愿意她参与此事,便喂她服下了加强失忆的忘忧散。 第三百三十六章 本王真的会……肝肠寸断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洛神医,敢问一句,我女儿究竟还有多久能醒来?」 苏南枝昏迷的这九天九夜,苏正像老了十岁,那日樱羽山上,他也中了几刀,脸色看起来十分惨惨淡,犹如行将木就之人般憔悴。 连苏南澈、苏南辕也告假在家,方便及时照顾苏南枝。 那日,苏南枝摔下崖底的寒潭中,浑身外伤内伤数十处。 温言斐被邹沐暖死死抱住双腿,无法及时跳下寒潭,萧沉韫见到苏南枝跌下悬崖那刻,便以最快的速度,轻功闪现而去,拼了命地跳下悬崖,唯恐慢了半分! 在他眼里,那不是深渊悬崖,在他眼里,只要苏南枝在的地方,不论生死,他都要去。 生亦往,死亦去。 他看着寒潭里洇出的一片血水时,心疼的无法呼吸,他斩断那些缠住苏南枝的水草,将娇瘦的人儿救入怀中时,没人能懂他那一刻有多么恐惧。 「唉,这个,我不好说。」洛云崖眉头惨淡地叹口气,「苏大人,大理寺卿,苏参领也好几日未曾阖眼,你们去歇息吧,这里便交给我,我为南枝郡主施针。」 待苏正等人唉声叹息地离开屋子,满脸沧桑的萧沉韫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洛云崖一边施完针,一边无不遗憾道:「谁也没想到……你们二人只见会如此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走吧?春盛姑娘?我们先出去,给他们留些单独相处的时间。」洛云崖收好医药匣,一边带着春盛离开屋子,一边交代道,「南枝郡主一天需要服药四副,每副间隔三个时辰。」 「咯吱——」一声,春盛合上房门。 屋中静的落针可闻,梅花桐炉里熏着丝丝缕缕药香,裹了厚毛毯的窗户紧闭,隔绝掉外面的天寒地冻。 地龙烧得很旺,整个屋子温暖似春,可萧沉韫却如至冰窖。 他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了。 萧沉韫坐在床桓边,握住苏南枝清瘦冰凉的玉指,眼梢便起了几丝薄红:「那日,本王跳下寒潭将你救回苏家,洛云崖说……」他沙哑嗓音里夹杂一丝含糊不清的哽咽,「说你凶多吉少,只怕回天乏术……」 「那日,本王……」 「本王疯了一样双眼赤红,闻此噩耗,当场昏厥。」 「待本王醒来后,便寸刻不离地守在门前,好在你脱离了危险,洛云崖那小子将你救了回来。」他仍然感到后怕,连喉咙也好像被人攥住了那般,痛苦地闭上眼,「我曾踩着尸山骸骨平定大庆边疆,不信巫鬼也不信神灵,但你生死未卜那日,本王还是独身一人,在京郊请巫师为你做了一场法事。」 「我同巫师说,只要你能平安无恙,本王愿意一命抵一命。」 「只要你能醒来,本王愿意终身吃素,偿还恩报。」 「本王此生坎坷诸多,历险数不胜数,曾被追杀的遍体鳞伤,也曾被仇敌拿刀架脖子,哪怕父皇母后薨逝时,我也从未曾恐惧过。」 「我此生最恐惧的两次,一次是栀栀被扔入大海,第二次,便是你掉下悬崖。」 「直到遇见了你,我才终于懂父皇薨逝,母后为何会哭的肝肠寸断。」 「苏南枝,你……醒过来吧……」 「不然……本王真的会……肝肠寸断……」 然而。 任凭他如何絮絮叨叨,床榻上面色惨白的绝美女子,却无半分反应,像是死了,又像是昏迷不醒的活死人。 萧沉韫见她不理自己,心慌的五内俱焚,可比五内俱焚更恐怖的是,他心如刀绞,恐慌、胆怯、害怕。 他很害怕…… 苏南枝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他所求,不管皇权也好,帝位也罢,一切铺路谋算,都将毫无意义。 苏南枝立志救世济民,爱情于她而言并非绝对需要,可如今的萧沉韫,却看清了内心,他,是绝对需要苏南枝的。 「其实……」萧沉韫如视珍宝地捧着苏南枝纤纤玉指,缓缓道,「我那日赶去宣城郊外,找老嬷嬷询问栀栀下落,是想印证,你是不是北栀。」 「大概是一个月前,本王就发现,你疑似是我从前心心念念要找的北栀。」 第三百三十七章 北川棘,药引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年前,狄锦姿在街上与你起争执,她说她曾两次救我。我便起了疑心。」萧沉韫将帕子放入热水后拧干,轻轻为苏南枝擦拭手心,「虽说我与栀栀阔别五年之久,可这五年……也不足以让她面目全非,性情大变成狄锦姿那般模样。」 「后来我便顺藤摸瓜,让余晔再去寻邹福,却不想邹福已被狄锦姿割舍断掌,施以灭口。我无意得知,你五年前曾失落过半年,又流落荒岛,便起疑你是不是北栀。」 「那夜,余晔终于找到认识栀栀当年戴的樱粉绒花簪的嬷嬷。」 「嬷嬷说这支簪子是母女簪,一共有两支,是苏夫人亲手制作。当年苏大人将知道此事的奴仆全部遣散,而她便是其中之一,是苏夫人多年的老仆。若你醒来,你应当还记得她。」Z.br> 这一夜,萧沉韫同昏睡的苏南枝说了许多话。 他温言软语,字字动听,如世间最撩人心弦的琴音,可沉睡病榻之人面容苍白,却没听见半字。 他本是铁石心肠之人,最为冷酷,能在战场杀人如麻,可面对人生四大常事:生老病死,也不过如此,亦是像普通人那般畏缩胆怯。 苏南枝病的这些日子,他手脚发冷,总是时不时地全身起虚汗,坐立不安,食不下噎,寝不安眠。 连上早朝谈政见时,也精神恍惚,话不达意。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他能确定的是,这一切都与苏南枝有关。 她醒不了,他也好不了。 这一夜,萧沉韫又未合眼,握着苏南枝冰凉的手到天明。 白天时,洛云崖再次来复诊调药,提起小狼毫笔在纸上踌躇片刻,眸光显出冷凝之意,久久地注视地板,似乎在深思熟虑着什么,直到浑圆笔尖滴出五六滴墨水,将字弄脏,墨透纸背染在桌面之上。 疲倦至极的萧沉韫,声音暗哑的不像话,剑眉瞬间拧成川字:「怎么了?可是南枝的病情……」 「南枝郡主病情还算平稳,可若想让她彻底醒来,还缺一味至关重要的药引。」洛云崖道,「郡主毕竟是女子,武功不如您,她中的箭上淬了剧毒,又毫无防备地重重跌进悬崖寒潭,若非有柔软水草托住,必然当、场、毙、命……」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清除了她体内大半余毒。若想她早日康复,无性命之虞,必须用这味药引子。否则只怕此生都是活死人。」 活死人,即是虽然有呼吸,表面活着,但不能动弹,也毫无意识,与死人无异。 萧沉韫心口一紧:「什么药引?你只管说,本王必定寻到。」 「这味药……是北川棘。」洛云崖头疼道,「是北狄皇室最为珍贵的秘药,长在北狄最高的山川之巅,十年长一株,采根茎上的荆棘刺,碾磨成粉用作药引,有起死回生、生血之效。」 第三百三十八章 王爷求药,也该卑躬屈膝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听闻上一株北川棘,被北狄国王治疗头疼顽疾。」洛云崖是圣医谷谷主,开始回忆属下早晨来报的消息,继续道,「上个月十号,正好是新一个十年,长出了一根新的北川棘。」 「若是王爷求药,北狄国王只怕不会应允。」 个中缘由很简单,自先皇驾崩,圣上登基后,北狄和大庆一直在打仗,五年前,正是萧沉韫重重削弱北狄兵力,才结束这场多年的两国边疆交战。 北狄女王最恨的便是萧沉韫,五年前,也是心狠手辣的北狄女王,不惜一切代价,网罗天下刺客去暗杀萧沉韫,才会害得萧沉韫狼狈不堪地流落荒岛。 北狄与大庆素来不和,如今北狄国力因为五年前的战败而大大减弱,为求自保,也是示弱,才将嫡公主狄锦姿送来大庆和亲,赔上几万头牛羊、兵器、丝绸、粮米,缔结两国连理,以修秦|晋之好。 所以…… 手握北川棘的北狄女王,绝不会遂萧沉韫所愿,给他药引。 要是西戎国都还好,西戎人擅游牧,讲利益,若重金购置药引必然答应,但北狄女王锱铢必较,为人狡猾诡诈,处事更是极端,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亦必报。 「不管如何,北川棘,本王必须得到。」萧沉韫眸眼现出冰刃一般的凌厉,带着寒彻骨的冷。 「必须在半月之内拿到北川棘,若过了十五天,就算拿到北川棘,南枝郡主也无药可救。」洛云崖洛云崖忧心忡忡地叹口气。 「王爷您不必太忧心,两天之后,是北狄女王五年一次来大庆朝贡的日子。明日她将下榻倚天客栈,届时,好好协商,必有转圜余地。」余晔道,「得北狄女王首肯后,属下再骑千里马,抵达边疆亲自去取北川棘,来回不过六日,南枝郡主一定会得救。」 身后之人久久未说话,余晔和洛云崖连忙朝萧沉韫看去—— 只见体力不支的萧沉韫,面上气色很不好,脚步一个趔趄,身形便虚晃了下,人直直朝地上栽去! 「王爷!!」 「不好了!王爷多日未合眼,这是撑不住了!」洛云崖急忙将萧沉韫扶去马车。 萧沉韫几日食不下咽,寝不安眠,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坐上马车之时,忽然用力拽住洛云崖的衣袖,睁着略有红血丝的寒眸,气虚道:「狄锦姿可有抓到?集合人马,全力秘密追捕狄锦姿——」 话未说完,萧沉韫浑然倒下,彻底昏迷过去。 余晔不敢耽搁,再三细细嘱咐洛云崖:「你切记要把我家王爷照顾好啊!洛神医!我这就去把狄锦资那个***抓回来!」 上次,萧沉韫下令囚禁狄锦资,却不想在萧沉韫前去宣城寻找老嬷嬷时,被狄锦资钻空子逃了出去! 余晔深知,若自己此行抓不到狄锦资,王爷便会失去向北狄女王求药的筹码。 **** 萧沉韫体力不支昏睡过去后,又因忧思过重,只睡了三个时辰又醒了。 他醒来时正值夜晚,屋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未合拢的窗沿溢进来丝丝寒彻骨的冷,如一支支凛冽的冰剑,扎在了他的心上,又冷又心寒,让他丛生出一股恐惧的孤独感。 苏南枝还没有醒…… 他担心的委实睡不着。 但凡想到苏南枝还没苏醒,便觉喉咙仿佛被鬼手紧紧掐住。 萧沉韫掀起衣架上的外裳,抓起凌霄剑便砰地一声推门而出! 第三百三十九章 谈判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王爷?!王爷您这是去哪儿?」在门口守夜的洛云崖吓得从吊床上翻了下来。 萧沉韫昏迷的这三个时辰里,洛云崖也放心不下,故而在门卫的树下支了吊床,烧了火堆,他赶忙火急火燎地来拦路:「您这身子也不是铁打的,此时正值三更,您也该好好休息啊……」 「本王要去活捉狄锦姿,余晔此时在何处?可有探到狄锦资的行踪?」 萧沉韫阔步走出王府,抢过小厮手中的缰绳,当即翻身上马。 洛云崖拦不住,只好也骑了一匹马跟上去:「探子来报,说狄锦姿伪装成农妇,藏于京郊一处山野客栈,必定是在等待时机,前去倚天客栈求救北狄女王。」 「她不会有求救北狄女王的机会了。」 萧沉韫大掌一翻,将缰绳在手上缠了三圈,勒紧后「啪!」地重重扬鞭,马匹便如离弦之箭,瞬间疾驰在夜半三更的官道上! 不过三刻钟。 京郊一处山野,便燃起了无数光亮,甚至惊动了此地县丞。 县丞慌不择乱地披衣,刚来查看情况就看见摄政王,又看了眼被团团围住的客栈,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双手拂袖跪地行礼:「下官参见摄政王,摄政王万福金安,原是摄政王在此办案,下官多有打扰,这就离开——」 「慢着。」余晔冷冷瞥他一眼。 萧沉韫面色铁青地坐在高头大马上,勒紧缰绳,薄唇不语。 县丞吓得脊背一僵,又摔在地上,立刻跪地磕头,磕磕巴巴道:「下官记性不好,今日撞见之事,明日必不会想起,也绝不会和任何人提及!下官以项上人头做担保!」 余晔看向萧沉韫,萧沉韫微微颔首,县丞这才慌里慌张地走了。 待县丞离去—— 「狄锦姿在何处?」萧沉韫问。 「就在这家山野客栈里,只不过弟兄们里里外外都找了,暂时还没能寻到踪迹,她倒是挺会藏的。」余晔紧紧蹙眉,连忙道,「不过属下亲眼所见,她逃来了此处,我立刻就把周围包抄的跟铁桶一样水泄不通。她绝对还在此处。」 「哗!」地一声。 萧沉韫从腰间抽出了一柄雪银色的漂亮长剑:沧月剑。.c 那是苏南枝的佩剑。 今日被他带来,活捉狄锦姿。 萧沉韫手执沧月剑,翻身下马,朝着客栈墙边垒着的高高草垛走去。 只见那草垛处,有几滴极其不明显的鲜血,被他慧眼如炬,一眼看见。 他眉若远山,冷沉微蹙,毫不留情地将沧月剑刺进草垛中,猛然挑剑,漫天草垛纷纷乱飞! 露出一小片女子裙角。 萧沉韫剑尖再刺,便挑了下眉梢,只见在一片无声无息中,汩汩不断的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滴进冬日的泥土中,半个呼吸后,响起女子凄厉痛苦的惨叫—— 「啊!!痛!!!」 「好痛!」 狄锦姿从草垛中连滚带爬地掏出来,只见萧沉韫那一剑正好刺中她的左腹,伤了好大一个血窟窿。 她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地,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绝望,还是悲愤,还是伤心,她泪流满面,像个疯婆子一样嚎啕大哭:「萧沉韫!你就这么狠心吗?你对苏南枝百般温柔,凭什么对我这般狠心!?」 狄锦姿看向那个面容英俊,清冷如月下谪仙的男子,英勇无双,俊朗不凡,一眉一目是如此令她心动,可偏偏就是这个让她爱到无法自拔的男人,亲自手持他心爱女子的佩剑,狠狠捅了她一刀。 「凭你伤害了她。」萧沉韫带着冰彻骨的寒意,冰冷开口,「伤害了本王所、爱、之、人,没一剑要了你的 命,已是本王对北狄法外开恩。」 「哈哈哈哈……」狄锦姿难过地哭着,忽然悲戚地仰头大笑,笑的眼泪鼻涕不停流。 堂堂北狄公主,哭的再无尊严,她残败的身子匍匐在地,像受伤的蚯蚓一样,缓缓靠近萧沉韫的红鬃烈马,她在肮脏的泥泞地里,颤巍巍伸手去抓萧沉韫垂下的袍摆: 「求求你,也看我一眼。你、你能不能把对她的感情,分我一点点……我只要一点点……只要你一点点就好了……」 「不能。」萧沉韫手腕一转,剑刃便划出一道刺眼寒光,斩断了狄锦姿手中握着的袍摆。 爱,是唯一不能分享的。 他的爱,都全心全意给了一个女子。 世界上所有东西都可以分,唯独爱情不能。 「带回去,关起来,明日带去见北狄女王。」萧沉韫掉转马头,至始至终也没多看狄锦姿一眼。 狄锦姿倒在地上,看着小雪茫茫里的那一轮月亮,绝望的无声落泪。 泪水像决堤般,止不住。 或许她错了,从一开始,她就不该那么自信骄傲,自以为她能抢得过苏南枝。 即是她是北狄嫡公主,生来便能呼风唤雨,而苏南枝只是大庆一个官员之女而已,她以为她处处都能比过苏南枝,都能甩苏南枝十八条街,可是她现在才明白: 只要萧沉韫爱苏南枝,她就永远也比不过。 狄锦姿被堵了抹布,绑了手脚,扔进运杂货的马车中,一路运回了京城。 狄锦姿便是萧沉韫同北狄女王谈判的筹码。 他要拿狄锦姿换北川棘。 回到京城时,天正蒙蒙亮,萧沉韫第一时间去苏府看苏南枝。 苏南枝昏迷不醒,每次来苏府探望她的人数不胜数。 代管死水县的灿夏,和锦绣坊的赵芸也不远千里来了,莫北川总督也来了,还有孙太傅。 孙太傅和莫北川带来了很多珍奇医药,和苏正好一番寒暄关怀后,又安慰萧沉韫: 「王爷您千万别急,急大伤身。」孙太傅抚着白胡子叹道。 莫北川拍了拍大腿,颇为扼腕道:「太傅,你说咱们王爷都这把岁数了,好不容易相中个女娃,怎地这女娃还生了这样的大病?莫不是咱们王爷天煞孤星,命里克女?」 「……莫总督大人,谁说我家王爷一把年数?我家王爷不过二十有六而已!」余晔纠正。 萧沉韫揉了揉眉心,瞥了莫北川一眼,并不与他计较。 原本临到和亲前,也一直闭门不出的萧子珊,这几日也终于坐不住,求萧睦放她出宫来陪苏南枝。 这几日,萧子珊、春盛、萧沉韫、苏南澈、苏南辕、灿夏、温言斐、邹沐暖、死里逃生的宋佳月…… 守在苏南枝床前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萧沉韫坐在苏南枝床前,为她掖好被角,喂她喝了今日的药,也不得不回王府,着手去办其他军务。 苏南枝昏迷的这几日,军政事务堆积如山,他处理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下午。 余晔步履匆匆来报:「王爷,北狄女王已下榻倚天客栈。」 「啪!」萧沉韫将折子按在桌上,掀起架上的外裳,疾步朝门外走去,「拎着狄锦姿,去见客。」 *** 倚天客栈最好的碎玉院,向来用于接待外藩最位高权贵之人。 碎玉轩内,尽然有序地戍守着百来个带刀侍卫。 萧沉韫换了身明蓝色金丝走线的云纹长袍,跨进院内后,北狄侍卫便双手交叉于胸前,微微鞠躬表示行礼。 他被引进了院中 正厅。 正厅内的主位上,端坐着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头戴色泽明艳的点翠金玉王冠,身穿颇有气场的束腰宽袖长袍,衣袍上刺着繁复神秘的山河图纹,服饰大气磅礴,透着令人不容直视的尊贵与强大。 这便是,北狄女王,狄琼。 狄琼狭长的杏眼微眯,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锐利之感,平静地看向萧沉韫,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带着翡翠宝钻的右手,在胸前放于左肩,有些敷衍地弯腰微微鞠躬:「摄政王。」 萧沉韫也是走个场面,拱手作揖,微微鞠躬:「大庆欢迎北狄女王。」 「听闻女王前来,本王今日特地携礼恭迎。」萧沉韫从袖中拿出一块狄锦姿随身携带的玉佩,双手呈递给狄琼,笑着道。 「锦姿的玉佩……」狄琼面色微微一变,接了过去,往主位上坐下,哂笑一声,气场颇为强大地回言,「王爷想要北川棘,是嘛?」 「是。」 狄琼笑了下:「孤有头疼症,需服用北川棘才能痊愈,故而,这株北川棘不能给你。哪怕你以狄锦姿性命要挟!在孤的头疼面前,狄锦姿的命,算什么?」 第三百四十章 “你哭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眸底闪过一抹不虞,语气陡然一淡:「女王应当听过圣医谷谷主,天下第一神医,洛云崖的名声。本王特命他为女王研制解头疼之症的药方,一旦服下,可永久不犯。」Z.br> 狄琼目光一闪:「是吗?你如此好心?」 「并非好心,求药罢了。」萧沉韫道,「若女王身侧无神医,就算有北川棘在手,也研制不出它的真正药效,而女王的头疼症还是会犯。今日,本王献上良方,解决女王之忧,也请女王解本王之忧。」 「哈哈。」半晌后,狄琼笑了一声,眼底很快冷下来,「原来王爷也有卑躬屈膝,低声下气,求孤的时候?」 见狄琼如此出言羞辱萧沉韫,余晔当即就要怒言,却被萧沉韫示意退后。 「想必女王也知道狄锦姿在大庆的所谓作为,既然女王不肯给出北川棘……」萧沉韫冷笑道,「女王也知道本王的手段,余晔,回王府!」 萧沉韫面若冷霜,抬脚离开! 「慢着!」狄琼猛然从主位上站起身。 萧沉韫并未止步,刚要跨出院门一步时,身后再次响起谈话声。 「王爷也知道,狄锦姿虽是北狄嫡公主,可她终究不是孤的亲生女儿,养女罢了。她来大庆的所作所为,已令孤失望至极,王爷以她交换北川棘的成本未免也太低了!北川棘乃北狄皇室秘药,数十年才结成一株,若王爷诚心求药,便该加大筹码。」 「所以,女王到底要什么?」萧沉韫冷冷出言。 「孤要十万两黄金,和狄锦姿,还有你手上治头疼的方子。」狄琼目光老辣的眼睛,盯着萧沉韫的背影,徐徐道,「一样都不可少,否则,休想!」 「本王,答应你。」 「余晔备好女王所需之物。」萧沉韫转身,走回院中,落座于右上方,目光平静冰冷如千古寒潭,沉笑一声,「女王早就知道,本王会找你要北川棘。」 狄琼不置可否:「阿诺,取北川棘。」 被唤作阿诺的婢女鼓了一个掌,便有一小队侍从鱼贯而出,为首的侍卫手里捧着一个鎏金的宝盒,而宝盒内躺着一株紫色的北川棘。 萧沉韫拿走北川棘,起身便走:「三日内,女王所需之物,全部会到。」 余晔将狼狈不堪的狄锦姿朝前一推! 狄锦姿便趔趔趄趄地摔倒在狄琼脚边,她双眼含泪,连忙跪地:「母亲——」 「别叫孤母亲!」狄琼冷冷剐她一眼,「孤看你是在大庆,被男人迷了心智,得了失心疯!萧沉韫那尊杀神,五年前杀了北狄万万将士,你竟也能迷上他个瘟神?!」 「王上!锦姿有错!」狄锦姿连忙道,「五年前您派我刺杀不成,我便想另辟蹊径,想着……想着能否迷惑萧沉韫,让他为北狄所用,却不想此人心硬如铁、油盐不进……臣子失责,请主上责罚,请主上再给臣子一个机会!」 「废物!」狄琼狠狠扬手,掌掴了她一巴掌,「丢人现眼的东西!北狄皇室的脸,全给你丢尽了!你以为孤不知道你在北狄做了什么?屡次在大庆兴风作浪,若因为你挑起两国战事,你狄锦姿就算死千次都不够!」 现在的北狄,还没做好与大庆交战的准备,故而,决不能因为任何祸端而开战。 狄锦姿捂着火辣辣的脸,连忙磕头:「臣子记住了,臣子绝不会再犯了。」 ***** 出了碎玉院的余晔,跟在萧沉韫身后便犯了难:「王爷,十万两黄金啊,这可是您毕生积蓄——」 「算不得什么。」萧沉韫将宝盒交给了洛云崖,一颗心总算松了。 洛云崖接过北川棘后,便关起门来专心一意调制药物。 萧沉韫在苏南枝床前守了很久,直到洛云崖终于端来了那碗药。 萧沉韫一勺勺吹到温凉,一勺勺喂昏迷不醒的苏南枝喝下。 缠绵病榻多日的女子,如今已经清瘦了很多,整个人瘦到似乎一碰便能触到骨头。 萧沉韫看的心疼,拿丝绢轻轻擦掉苏南枝嘴角溢出来的药汁儿,叹了口气,俯身亲吻他心上人的额头。 「南枝,你要快点醒来……」 「本王等你醒来的这几日,像是度过了一辈子那样长。」 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奇迹。 等苏南枝喝下掺了北川棘的药,能睁开眼。 半掩的门外,苏正三父子焦躁地踱步在院中。 苏南澈和萧子珊相视一眼,萧子珊便红着眼圈,捂住嘴巴,啜泣道:「枝枝一定要好起来啊……我宁愿躺在那里的人是我……」 「南枝郡主,你可一定醒来啊,不然王爷那十万两黄金就打水漂了!」余晔连连叹气,和春盛站在树下,两两相望,都是焦虑。 半夜时。 女子又黑又密的卷睫,如蝶翼般轻轻战栗了下。 随后,苏南枝放在被褥中的指腹轻轻一动,昏迷多日的她缓缓睁开眼睛,恍然隔世般,她看见了萧沉韫那张看杀卫玠的俊脸,是如此熟悉,又有些陌生。 陌生在于,萧沉韫憔悴了很多,下巴瘦削,长了杂乱的小胡茬,那双从来都精神奕奕的星眸里,全是深不见底的疲累、沧桑,在看她醒来那刻,忽然迸射出巨大惊喜! 萧沉韫死死握住苏南枝逐渐回暖的手,牙齿打颤,久久无法言语。 他双眼亮的吓人,亮如璀璨群星,激动地死死盯着苏南枝,几次欲言又止,都激动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醒、醒了……」 「我……睡了多久?」 「快、快半月了…… 「这么……长吗?咳咳、咳……」苏南枝虚弱至极,身子就好像被掏空那般,充满了无尽的累,她被萧沉韫小心翼翼地扶着坐起。 萧沉韫在她腰后塞了个枕头,让她靠着后,他将人紧紧抱入怀中,几乎是要揉入骨髓般,不肯松一点手。 门外的人们看到这一幕,连苏家父子都没进来打扰二人。 「疼……」苏南枝被他抱得呼吸微急,「你抱疼我了……」 「对不起。」萧沉韫连忙松开,猩红着眼眶,劫后余生般语无伦次道,「本王就是……太想你了……对不起……抱疼你了……」 苏南枝温柔地轻轻抚上他湿润眼睛:「你哭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我们之间的双向奔赴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握住她放在自己脸上的手,低头轻吻:「我只是太害怕,你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尽管他极力克制,可话音处还是带了一丝哽咽。 苏南枝扯开一个温柔静美的笑:「你看,我醒过来了,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不要难过了。」 「可能我还在后怕吧。」萧沉韫红着眼,笑着刮了刮她鼻尖。 萧沉韫握着她的手,轻轻地讲:「我想一刻不离地待在你身边,但你父兄和其他人也很担心你,乖乖养病,本王让他们进来看看你。」 他走出去,第一时间通知苏正:「苏伯父,苏大公子、二公子,南枝已苏醒。可前去探望。」 「多谢王爷。」 苏正愁苦的眼睛瞬间溢开笑意,袖中的手还在微微发颤,他带着苏南澈、苏南辕走了进去,春盛、温言斐、萧子珊他们也紧跟其后,守在了苏南枝床前。 刚刚苏醒,身体仍然虚弱的苏南枝,眼角微弯,攒出些许温暖动人的笑意,她看着身侧这些人,心里漫开无边无际的感动。 重病之时,是他们守护自己。 病醒之时,他们第一时间来看自己。 其实,亲情也好,爱情也罢,友情亦是如此,都是相互守护,彼此奔赴。 苏南枝眼眶发热。 「枝枝啊,你、你总算好了。」苏南辕有些条理不明地急忙道,「父亲这几日都快为你愁白头发了,还有大哥,大哥为了你,一连告假半月,每天四处奔走求药。春盛日夜都守在你院中,天天拿手帕抹眼泪。」 「所有人都盼着你醒,如今你真的醒了。」苏南澈担忧重重的面上,终于如释重负。 萧子珊坐在苏南枝床前,紧紧抱住她:「宝贝枝枝啊,醒了就好,快点养好身子吧。」 春盛站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兴奋的眼眶飙泪,喜极而泣,眼泪怎么也擦不干。 苏南枝眼含热意地扫过屋中所有人:萧沉韫、父亲、大哥、二哥、子珊、灿夏、赵芸、春盛、言斐、邹虎、小湛,还有……她救过一命的怀抱稚子的御史夫人…… 她浅浅喝了一口春盛喂来的燕窝盏,温热的鲜甜燕窝从喉咙一路穿针引线般淌进身体,温暖四肢百骸,她美眸弯起来,温柔地笑意盈盈道:「我会好起来的,希望大家也会更好。」 苏南枝醒来是正值半夜,身体正虚着,众人不忍她受累,又简单说了几句话,各自也退了出去,让她好好歇着。 苏南枝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当她睁开眼时,正好看见大片温暖的阳光投在窗棂上,树影婆娑间,光斑随之摇曳。 见她一醒,春盛便伺候她穿衣梳发。 眼下正值冬末,天气逐渐转暖,虽是没过年那段时间冷,可春盛也怕苏南枝着凉,她执拗地一定要让苏南枝穿上厚厚的袄裙,外面再罩一件厚绒的狐裘大氅。 苏南枝重病初愈,气血很是不好,巴掌大的俏脸惨白如纸,披着雪白的狐裘大氅,人就好像冬日里病弱的一株兰草,弱不禁风,不堪一折。 三千青丝用一根点翠蓝簪束着,长发披在腰际,背影温雅美丽,带着病中的柔弱,仍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苏南枝拢着温热的汤婆子,坐在家中楼阁处,看着冬日小池塘里荷藕残败的枝叶,眼前忽然浮起从前一件件往事。 往事如梦。 竟然就那么走马灯花地,一一没有省略地跃然在脑海中。 荒岛上的一幕幕,与肖城相处的半年…… 所有曾经遗忘的,两辈子都没能记起来的,终于想起了。: 她心里不是滋味。 原来是她, 竟然是她,她才是萧沉韫前世寻了终生都没能找到的人。 也是她,让萧沉韫前世孤独终老,至死未娶。 这件事情对萧沉韫两至始至终都不公平,她把二人过往忘得干干净净,萧沉韫却一个人固执地记了两辈子。 她忘了两辈子,他记了两辈子。 苏南枝神思恍惚地将鱼食缓缓撒入池塘,看着那几条赤色锦鲤拱嘴抢食,忽然道:「春盛,备马,我想去摄政王王府。」 「可姑娘的伤……」 「我想去。」 「好吧,我这就去备马。」 小刻后,春盛勒住缰绳,将苏南枝小心翼翼地扶上马车。 马车停到摄政王府时,苏南枝发现,王府削减了不少家丁小厮,俨然一派要遣散人口的模样,她忍不住问道:「王爷这是……」 「我也是悄悄听余晔说的,说摄政王花了十万两黄金,散尽家财,不知在何处购的一株奇药,这才把姑娘救醒了。」 「十……十万两黄金?」苏南枝捂着胸口,险些一窒。 她知道萧沉韫出生封王,常年被先帝赏赐各种价值不菲之物,后来战功累累也得了不少良田庄园,他肯定很富有,可她怎么样也没想到,萧沉韫会为了救她,花十万两黄金,散尽家财。 「呀,这不是苏参议大人吗?」洛云崖从王府里跳出来,负手在花园里叹道,「王爷待你真是不薄,你不要辜负他了。」 前半句话带着感叹与调侃,后半句却忽然十分认真,向来随性的洛云崖,眼里满是正色和严肃,盯着苏南枝的双眼,一字一句郑重道: 「苏南枝,此生你可以辜负任何人,唯独不、可、辜、负、摄政王。」 「你不知道他为你求药,冒了多大的险。」 「洛神医此话是何意?」苏南枝蹙眉,抓住关键句子追问,「他为我所求的是什么药?是找何人求得?为什么说是冒险?」 「哎呀!问的好烦!别问了!」洛云崖连忙捂住耳朵,落荒而逃,「王爷不让我说,打死我也不会说的!你要是想知道,你自己问他啊!」 苏南枝眸中覆满忧思,朝紧闭的书房大门看了过去:「王爷,是我。」 在她话音未落时,房门便开了。 「咯吱——」 萧沉韫将她拦腰抱起,阔步朝着屋内走去:「病还没好,不能见风。我还说午膳后去看你。」 春盛和余晔连忙退了出去,替萧沉韫将房门关上。 「王爷……我想问……」 「唤我,沉韫。」 被他抱在怀里的苏南枝,仍然虚弱,就像一滩水般乖乖地依偎在他怀里,耳垂泛起了薄红,咬了下唇,温柔地喊他:「沉韫,我想问你,你花十万两黄金买的那株药,是什么药?」 萧沉韫坐在案牍前,也依旧将她抱在怀里,笑着轻弹她额头:「能将你治好的药,哪怕是让我用命去换,我也愿意换。」 苏南枝轻扯他衣袖晃了晃:「不要胡说,不要转移话题。回答我,那是什么药?」 萧沉韫眼底的笑意一滞,叹了口气,俯下身来去吻她,堵住她柔软樱唇,尝尽她舌尖上的淡淡药香,低哑的嗓音缓缓道:「本王待会儿便去皇宫,请陛下赐婚。」 第三百四十二章 摄政王停职监察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他还是没说,他求得是什么药,他向谁求得药。 但从洛云崖嘴中听到的是,萧沉韫冒了很大的险,才求到这株药…… 苏南枝叹了口气。 他不愿意说,她也不愿意再追问,大不了想其他法子知道便是。 苏南枝嘴唇微红,轻轻推开了他。 「那你现在,会嫌弃我穷吗?」萧沉韫忽然认真地看着苏南枝,「我现在除了这座府邸,可什么都没有了。」 「那,我养你啊。」苏南枝笑道,「虽然我没从前的你有钱,但有我一口饭,就你有一口饭。好不好?王爷?」 「好。」萧沉韫额头蹭了蹭苏南枝额头,温柔地握住她指尖,笑道,「跟着你过日子,我可以少吃一点。本王很好养活的,只要天天看见你,就能活下去。」 「啊呀……你说的我耳朵都长蜜啦。」苏南枝幸福地窝在他怀中。 二人正说话时,门外倏地响起一阵急切焦躁的脚步声! 「咚咚咚!」余晔急忙敲门,喊道:「不好了,王爷,大内总管富岭忽然来府,说陛下宣召您有急事。想必不是好事,否则不会这样着急,属下只怕您买药之事——」 「住嘴!」萧沉韫猛地提声。 余晔没敢继续说话。 买药之事……苏南枝在嘴里咀嚼这四个字,越来越好奇,萧沉韫究竟是同谁买的药,买的什么药。 萧沉韫揉了揉苏南枝头发:「等我,很快回来。不要吹风受寒,乖乖的养好身子。」 「王爷……」苏南枝有些不放心。 「嗯?」萧沉韫走出书房后,回头看她,「没事的。乖乖等我回来。」 「咳、咳咳……」苏南枝掩唇咳嗽,疾走了几步,目送萧沉韫骑马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内心惴惴不安。 萧沉韫扬鞭策马,不紧不慢赶向皇宫。 官道上,余晔紧蹙眉头,忧思极重道:「这几年,北狄与大庆虽未交战,但暗地里一直形同水水。若此时被陛下知道,您与北狄女王私下交易往来,只怕陛下对您的猜忌会更重。」 「官员私下与藩国皇室往来,是重罪。」余晔咬紧后槽牙,「陛下那么着急宣王爷入宫,绝非好事!」 萧沉韫勒紧缰绳的手握紧成拳,寒眸沉下来,目光顿时变得锐利冰冷,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属下,阔步走进皇宫。 乾清宫。 玉石铺就的台阶,被宫人擦得锃亮,倒映出巍峨如空中楼阁的金銮殿。 金銮殿,御书房。 萧睦一袭威武七龙戏珠黄袍,头戴龙冠,右手揽着越发显怀的扶水仙,左手翻看奏折。 他这几日一直靠服用秘药,才让不大好的身子,如回光返照般突然强壮,很是精神矍铄。 扶水仙端着一碗秘药,一勺勺喂萧睦服下:「巫师大人说,您呐,要多喝此物,有延年益寿之效。」 「好好好!朕喝!真是拿你这个小妖精没办法!」萧睦掐了一把扶水仙的细腰,摸了摸她四个月大的孕肚,邪邪一笑,「小妖精,朕喝了这盅秘药,只怕你晚上受不住呀……」 扶水仙微微一笑:「陛下,讨厌~」 「启禀陛下,摄政王已到——」通传太监嗓音尖细地大喊。 扶水仙目光微闪,从萧睦怀中离开:「臣妾这便退下。」 萧沉韫刚走进书房,萧睦脸色便陡然垮下脸,抓起奏折朝来人狠狠砸了过去! 「哐!」一声。 奏折硬角砸到萧沉韫脸上,侧脸擦出一道浅浅血痕。 他唇角微勾,冷笑转瞬即逝,站在原地作揖行礼:「臣参见陛下。」 「萧沉韫!」萧睦猛然站起身,大发雷霆之怒,骂道,「你好大的胆子!你身为百官之首,乃我大庆的摄政王,竟然敢明知故犯!竟与北狄女王私交甚密,有大量金钱往来!这都是都察院弹劾你的奏章!你自己看看吧!」 又是几本弹劾他的奏折,迎面狠狠砸来! 萧沉韫随意捡起一本折子,敷衍地翻阅一二,内容诸如此类: 「摄政王乃百官之首,却明知故犯,不加请示陛下,便与北狄女王私交甚密,十万黄金购买北川棘。若不惩处,怎能服众?」 「摄政王手握重兵,却违反了朝堂规矩,私下与藩国私交,恐有叛国通敌嫌疑,该当停职监察!」 「……」 萧沉韫简单看完了,弹劾他的不过都是九王一党,还有陛下的心腹大臣。 先帝即位时,曾有丞相与西戎通敌叛国,故而先帝才立了一条规矩:不准任何官员与藩国有私交。 若有私交,必须写陈情书,奏明陛下,待陛下首肯才行。 可苏南枝病的急,萧沉韫也顾不得那么多,满脑子都是先求药。 何况就算他写了陈情书奏明陛下,陛下一向与他不对付,陛下也未必会及时首肯,给他找北狄女王求药的机会。 苏南枝需要北川棘才能苏醒。 所以…… 只要萧沉韫找北狄女王拿了北川棘,他便给了所有想弹劾他的人一个绝佳良机。 「来人!拟旨!」萧睦老谋深算的眼底划过一丝得意冷笑,朝龙椅上一坐,气定神闲缓缓道,「皇弟,朕也无能为力啊,是你行为不端在前,纵使你是摄政王,朕也得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谁也没法搞特权。」 「摄政王明知故犯,违反朝堂规矩,私下与藩国私交,现停职监察。」萧睦心里舒了好大一口气,继续面不改色宣旨,「此事交由大理寺与都察院协同查办!」 协同查办,看看萧沉韫与北狄女王私交甚密,是否有叛国通敌嫌疑。 以及,萧沉韫花十万两黄金买北川棘,是真是假,还是别有企图。 萧睦宣完旨,哂笑道:「摄政王,将你手头所有政务移交九王处理即可。待查清你与藩国并无瓜葛,朕会还你一个清、白。」 「臣,遵旨。」萧沉韫忍了一口气。 萧睦看着萧沉韫这幅模样,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可心里却乐开了花,这可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他这个皇弟受这样的气。 「退下吧。朕,乏了。」 萧沉韫转身离去。 刚出宫门,余晔便气的一拳砸在树上:「王爷!属下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您求药不过才两天,此事是怎么传出去的?都察院、九王那些个大臣齐齐弹劾,未免也太快了。」 「本王求药之事,做的隐秘,只有北狄女王与本王知晓。」萧沉韫淡淡道,「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唯一的可能便是,北狄女王故意将此事泄露出去。」 「您的意思是……」余晔眉头紧皱,「北狄女王知道大庆官员不能与藩国私交,故意流露此事,让大庆官员弹劾您,也知道陛下一直猜忌您,一定会抓住机会不放,对您停职监察?」 「是。」萧沉韫点头,「北狄女王狡诈多端,做事无所不用其极,算准陛下忌惮本王,也算准陛下不会放过本王。」 「那您这次是……既中了狄琼下的套,又正中皇帝下怀。」 「正是。」 「那该如何是好?」 坐在马车内的萧沉韫,微微摇头:「本王猜测,狄琼不怀好意,此次来大庆朝贡后,应当有小动作。」 余晔还是不解:「您的意思 是……」 「本王被停职监察,陛下势必想更进一步,设计削夺本王|兵权。而狄琼也想本王失去兵权,这样,她才能逐步发起战争。」 「那我们该怎么办?」余晔咬牙道,「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被这两只大|老虎夹击吧?」 「余晔。」萧沉韫正襟危坐于车中,闭眼阖眸,修身养性,淡淡道,「你忘了,本王很早就开始下一局大棋。」 第三百四十三章 生一个,眉眼像你的孩子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这话犹如醍醐灌顶般,余晔想起了什么,迅速找回冷静和理智。 很快,萧沉韫被停职监察的消息便不胫而走,迅速传开。 百姓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曾经为他们而战的摄政王,保家卫国、浴血杀敌,如今会通敌叛国。 萧沉韫卸去一身辉煌华贵的官袍,只穿了一件颜色极淡的浅蓝色长衫,沿路守了不少围观的百姓。 他就在诸多百姓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回王府,刚走进院子,苏南枝便小跑过来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将侧脸紧紧贴在他胸前:「王爷,你……」.五 「我没事。」萧沉韫大掌***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淡淡笑道,「停职监察而已。」 「若你不去找北狄女王买北川棘,是不是就不会被停职监……」 「和你没关系,你无需自责。」萧沉韫打断她道,「无论我是否买了北川棘,早晚都会被停职监察。因为龙椅上那位,早就视本王为眼中钉肉中刺。」 「赐婚……之事……」萧沉韫牵紧她的手,「陛下盛怒,我没有机会开口……」 「没关系,我等你。」苏南枝看着他身上单薄的衣衫,与他一起走进书房,柳叶眉微皱,「你穿的太少了,冬寒料峭,很容易感上风寒……」 她还没说完,萧沉韫便深深凝视她,低声道:「南枝,我被停官,现在赋闲在家,你还愿意养我吗?哪怕我一无所有……」 「哪怕你一无所有,我也养你。」苏南枝绣花鞋轻轻踩在他的黑靴上,踮起脚尖,亲吻他侧脸的血痕。 明明是温言软语,却偏偏引来山洪海啸,萧沉韫内心的震颤久久不能平息,薄唇恣意上扬,真心笑了。 他用起茧的大掌轻柔摩挲女子绝美脸颊,问:「你真的不嫌弃本王一无所有?」 苏南枝低笑一声,脸颊蹭了蹭他的大掌,温声反问:「你不就是陪着我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的吗?我又怎会嫌你一无所有!」 萧沉韫将书房门关好,将她拦腰抱起放在床上,声音暗藏情欲,蛊惑般喊道,「苏参议大人,那本王要吃软饭了。等你,养我。」 「王爷。」苏南枝眉眼笑意璀璨,亮如繁星,那一双美眸里装满了世界所有美好,她咬着他耳垂,一字一句轻声缓言:「我想生一个,眉眼像你的孩子。」 第三百四十四章 永远臣服于你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捏了捏她耳垂:「你在这里好好睡一觉,本王还有些烨羽军的公务没处理完。等处理完后,亲自送你回苏府。」 「好。」苏南枝钻进被窝,攥紧被褥,看着书案前专心处理公务的萧沉韫。 萧沉韫被停职的是摄政王一职,包括手里一部分军政事务,却没有停他的兵权。 削权讲究的是徐徐图之,尤其是削除萧沉韫这样势力根深蒂固的权臣,若停他兵权,他手底下的那些部将只怕会反。 萧睦怕他们反,就算恨不得早日杀掉萧沉韫,此时也不敢直接卸掉萧沉韫兵权。 烨羽军,是先帝留给萧沉韫的军队,甚至不听兵权调度,只听萧沉韫的话。 萧睦更不敢削萧沉韫兵权了。 待苏南枝在书房的小榻上熟睡后,萧沉韫拿着地图轻手轻脚走出书房,同孙太傅、莫北川、余晔、烨羽军几个部将去隔壁的正厅议事。 「北狄女王回北狄之时,本王可要送她一份大礼。」萧沉韫坐在主位上,端起青花瓷茶盏浅呷了一口,眸中肃杀令人不寒而栗,「回敬女王给本王下的套。」 「咱们王爷可不能吃亏。」余晔笑着接过萧沉韫标注好的地图,递给莫北川,「待女王行至两国交接地带时,总督大人,一定要好好「回礼」。」 「王爷恁放心!」莫北川将胸脯拍的砰砰响,笑的跟老狐狸一样,眼里三分狡猾,七分行军之人的狠辣,「老臣一定好好送走北狄女王。这死老娘们,竟然给王爷设套,仗着有株北川棘,就狮子大开口吞咱们王爷十万两黄金,这回,全让那老娘们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不要让人死在大庆地界。」萧沉韫放下茶盏,缓慢交代。 「是。」莫北川点头,「老臣领命。」 萧沉韫从袖中拿出一张叠成方块的纸条,递给余晔:「交给扶水仙,让她部署好人力。」 「是。」余晔接过纸条,换身黑袍,脸上蒙了黑巾,飞了出去。 「老师。」萧沉韫站起身,亲自给孙太傅倒了一杯茶,「您怎么看?」 孙太傅抚着银白的长胡子,坐在凳子上眯了会儿神,这才睁开眼睛,接过萧沉韫的茶:「陛下急了。但你不能急。这段时间很关键,王爷不要耽于儿女情长。」 「陛下年老昏聩,江山根基不稳,三子夺嫡,如今狸猫已死,剩下九王、七王,还有一群有心无力的皇子不足为惧。」孙太傅苍老的眼睛,充满睿智,缓缓看向萧沉韫。 萧沉韫接话道:「据本王留在宫里的暗线来报,陛下白日里精神矍铄,实则夜晚经常咳血,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的大庆,不可一日无储君,萧睦应当会在近期选出太子,册封储君。」 「你认为,谁能当上太子?」孙太傅问。 「九王。」萧沉韫在房中踱步,「萧瑜无母族背景,却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手段绝对异于其他皇子。其他皇子一半拼的是母族势力,而萧瑜拼的全是城府手段。心狠手辣,不折手段,擅伪装,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萧瑜从前是乱党幕后主使,也是制作假银票之人。令老臣意外的是,王爷竟然一次也没抓住萧瑜的把柄。」孙太傅一针见血地点破,「萧瑜之狡猾,令你我不得不防。若有必要,可直接让余晔寻人直接暗杀。」 「学生知晓。」萧沉韫眼睑垂下,遮去眸底冷色。 「老臣先回府了。」孙太傅手负在腰后,步履缓慢地走出正堂,忽然驻足,看着这朗朗苍穹,深深长叹,「大庆正值内忧外患之际,也不知道老臣是否能活着看到王爷如愿以偿那日。」.. 「很多事情,如果重来,一切都很简单。若先帝在世,又怎么可能轮得到如今龙椅上那位, 执掌江山……」 萧沉韫听后不语。 待孙太傅离开,萧沉韫才疲惫至极地微叹,掐了掐紧皱的眉心,走回了书房。 这段时日,他也很累。 可看到苏南枝睡容那一刻,又觉得仿佛没那么累了。 萧沉韫蹑手蹑脚脱下鞋袜,躺上床,轻轻抱住苏南枝的腰肢,和她一起睡午觉。 这一闭眼,便是两个时辰,直接睡到黄昏时刻。 苏南枝翻了个身,便看见萧沉韫的俊容,黑长的睫毛,剑眉若远山,鼻梁英挺…… 那双星眸蓦然睁开。 偷窥萧沉韫的苏南枝,被吓了一跳,有些不大好意思。 「让我抱一抱。」萧沉韫将她揽入怀中,嗓音沙哑低沉:「本王这些日子好累。」 「王爷……」苏南枝很是心疼他,「是发什么事了吗?」 「在预谋,如何娶你做我的皇后。」萧沉韫声音带着睡醒后的低磁,听在苏南枝耳朵里很是酥麻。 这句话…… 苏南枝心里一震,面色也愣了一瞬。 「傻了?」萧沉韫挑起她下巴,右手握住她香肩,低头去亲她,「不是说想生一个眉眼像我的孩子吗?本王陪你生孩子。」 「唔。」苏南枝身体里忽然窜出一团火,烧的浑身又烫又软,「不等成婚之日了吗?」 「本王忍不了了。」 「本王这辈子,怎么样都是你的男人,永远都心甘情愿臣服于你。既然如此,又何须一等再等?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苏南枝一张玉白俏脸被烧的通红,连耳垂都红的像晚霞,眼底七分春色,十分暧昧,宛若人间尤物,单单不言不语,萧沉韫便被她眼中的含羞带怯,勾的心肝发颤。 那一刻。 她脑海里再无别的想法。 她只知道,她喜欢他,炽烈的像天雷勾地火。 这爱如蒲公英,一碰漫天都是。 两世了。 她心甘情愿给他。 他找了她太久,找的太辛苦了…… 苏南枝外裳尽褪,雪白里衣被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发髻散乱,簪子耳环东零西落,她咬住萧沉韫的耳尖,轻喊:「我的肖城哥哥。」 萧沉韫再次红了眼。 第三百四十五章 牡丹花下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栀栀。」他唤她:「是我的栀栀,也是我的南枝。」 「我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是你。」 萧沉韫将她出汗润湿的鬓发,轻轻勾到耳后,红色绳带微拉,最后一层梅兰肚兜从玉肩无声滑落…… 如瀑的青丝带着淡淡栀子香,像上好绸缎般铺散在玉枕。 他握住她的夺命细腰,身子轻轻下陷,苏南枝眼角便疼出一串晶莹的眼泪花。 「疼……」 「肖城哥哥,疼……」 萧沉韫轻咬她的莹白耳垂,温声轻哄,耐心至极地浅浅进出:「我会再轻一点。」 他吻掉苏南枝眼角的泪花儿:「好些了吗?」 苏南枝浑身都在微微轻颤,指甲下意识抓紧萧沉韫的肩背,一用力,指甲便在萧沉韫背上抓出好长一道血痕,她喘着香息,大口大口呼吸着,绝美的脸上冒出一层细密薄汗,双颊满是红晕。 「沉韫……」 「嗯?」 「说你喜欢我,让我听一些好话,或许就没那么疼了。」 「我爱你,南枝。」 「我的南枝,如果你需要,本王把这条命也给你。」 他虔诚的温言软语,如世界上最美好的光,温暖了苏南枝身心。 起初疼的生不如死。 到后来,竟然没那么疼了。 短短两个时辰,从黄昏到夜晚,萧沉韫越发食髓知味,一次次地要她。 到最后,苏南枝甚至能床都下不了,还是萧沉韫抱着她去洗的澡。 苏南枝满身是汗地坐在巨大浴桶里,湿漉漉的黑发紧贴在雪白的肌体上,一黑一白,衬的女子越发天生丽质、国色天香,那双细长且光滑如玉的腿,隐在斑驳的花瓣之下…… 萧沉韫喉结微动,眼底又生出晦涩。 只一个眼神,苏南枝便懂了,咽了咽口水,往后一缩:「萧沉韫,你别胡来。」 「是你说的,想要生一个眉眼像我的孩子。」萧沉韫踩进浴桶,将她拢在怀里,像祭司般嗓音充满蛊惑力,低声暗哑地暧昧道:「我不努力,你怎么生?」 「生孩子这事儿……须、须得劳逸结合……太频繁伤身……」 开过荤的萧沉韫,以前从不近女色,甚至对此嗤之以鼻,可如今嘛,他摩挲着女子细嫩洁白的手腕,星眸晦暗,轻声一笑: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 苏南枝在萧沉韫怀中沉沉睡去。 一夜七次。 她人都快被萧沉韫啃没了。 第二日清晨,苏南枝猛然掀开被褥,刚要下床时,浑身瘫软地朝前一倒,却被萧沉韫眼疾手快地揽入怀中。 男人嗓音沙哑地问她:「去哪里?」 「我昨晚,一夜没回苏府……」 「本王已经让余晔告知子珊,对苏家说,你舍不得她即将远嫁,要在皇宫陪子珊三天。」 「三天……?」苏南枝咬牙,嗔怪地瞪他一眼,「王爷说的三天是何意?难不成我要在你寝卧里,睡上三天?」 「有何不可?」萧沉韫死皮赖脸,挑眉一笑。 「不可。」苏南枝脸又烧红了,「我怕被你啃得连渣都不剩。」 「以后不是要一起,睡一辈子的吗?南枝。」萧沉韫轻轻抱住她,替她盖好被子,「我不动你了,你再多睡会儿吧。」 察觉到身后男人腹下的硬物,苏南枝缩进被窝中,红着脸道:「你让我如何信你?你不动我?」 「是想动的。」萧沉韫替她掖好被角,随后自己起了身走下床,掀起衣架上 的蓝色华袍,「但是,忽然有些舍不得。」 苏南枝指尖攥着被角,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美眸,看向身材健硕强壮的男人,八块铁板一样整齐坚硬的腹肌,那腰身肌理线流畅优越,一看便很有力量…… 昨夜她体验过了,萧沉韫这腰身,确实很有力量。 她叹口气,揉了揉自己酸疼的细腰。 萧沉韫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肌肉的类型,他挺拔如松的身姿,站在那里慢条斯理穿衣,举止矜贵缓慢,穿上靛蓝色海浪华袍,便衬的英俊无双,威武不凡。 这一看,看的苏南枝心口砰砰直跳,红了脸。 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他馋她的身子,还是她馋他的身子。 萧沉韫走出门外,替她合上房门时,恰好看到苏南枝羞赧的目光,薄唇一勾:「你这么看着本王,本王还怎么处理公务?」 「你去处理你的公务,不就好了?」苏南枝翻个身,背对着他,「我睡个午觉。」 萧沉韫抿唇一笑,笑的如沐春风。 他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还有这样轻松温馨的时光。 待屋中没了动静,苏南枝才翻过身来,略有些失落道:「他真走了啊……」 经了昨晚那么一夜,苏南枝足不出户,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 等到半夜时,她才隐约听见屋中响起细微脚步声。 苏南枝坐起身,点燃榫卯琉璃灯内的烛火,便看见萧沉韫披着一身的寒露回家,鞋底还沾了些泥土。 「去哪里了?」 「去京郊烨羽军的校场了。」 萧沉韫将她抱入怀中,苏南枝便觉得浑身冰凉,他浑身寒气源源不断地传到了她身上,她有些心疼道:「下次不要忙到这么晚了,太晚伤身。」 苏南枝替他解下外裳,挂在架上:「王爷,我有一事很好奇。」 「怎么了?」萧沉韫将她抱来放在自己腿上。 「在雪山崩塌前夜,你说要去宣城找一位老嬷嬷,验证栀栀的真实身份。」苏南枝蹙眉,盯着他道,「你是不是早就怀疑我是栀栀了?」 「你还记得过年那日,狄锦姿说她曾两次救本王吗?」 「记得。」 「那日,本王便怀疑她不是我要找的栀栀。栀栀只救了我一次,或许是狄锦姿消息有错,才记成了两次。」 萧沉韫缓缓道:「起初,狄锦姿找到邹福,从邹福父女那里得知我们在荒岛上的相处过程,狄锦姿想杀邹福父女灭口,进而彻底冒充你栀栀的身份。却不想邹福被你所救,你又在骊山道观巧遇邹沐暖,解开了你五年前栀栀的身份。」 「而本王,在怀疑狄锦姿身份是假后,便一直在暗中寻找邹福,顺着线索,却一步步发现,你五年前曾在蜀州淮河附近失踪,又想起樱粉绒花簪与你母亲之间的关联,更加疑心你是我要找的栀栀。那夜我前去宣城,就是为了找到关键证人,印证你是否是栀栀。」 一说到这里,萧沉韫便深长地叹口气,满眼心疼地握住苏南枝指尖:「你这五年,究竟吃了多少苦,才会从荒岛上那个单纯软糯的栀栀,变成如今肃杀果断的南枝?」 第三百四十六章 入职礼部,女官生涯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吃了多少苦? 听到萧沉韫的问话,苏南枝思绪陷入恍惚,眼前又浮现出前世将她活活烧死的那场大火,又浮现出前世那些惨绝人寰的灾难,父亲被五马分尸、大哥遭野狼分食、二哥战死…… 重生后一步步走到今天。 所以她究竟吃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呢?除了她自己,没人能感同身受。 苏南枝敛去眼中的受伤和脆弱,低声淡笑,依偎在萧沉韫怀中,缓缓道:「吃了多少苦不要紧,我都熬过来了。」 「守得云开见月明,以后,都是光芒万丈的好日子。」 见她将从前所有经历,化为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萧沉韫心里却酸涩的厉害,是他缺席了苏南枝吃苦的那些年,才让她受了那么多的伤。 如果可以重来…… 他一定寸步不离,守着他的南枝。 要吃多大的苦,受多重的伤,才能从胆小软糯又爱哭,连打雷都怕的栀栀,变成如今的苏南枝。 萧沉韫拿起桃木梳,温柔地替她梳发,目光却重若泰山,有坚不可摧的信念:「以后,我都陪着你。」 「刀山火海,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 第三日。 萧沉韫亲自送苏南枝回苏府。 苏南枝站在苏家廊下,眉眼弯弯,抿唇一笑,朝马车里的萧沉韫挥了挥手:「王爷回去吧,改日再见。」 「改日再见。」 萧沉韫眼底皆是快溢出来的宠溺,嘴角一直带笑。 看的余晔满身鸡皮疙瘩,搓了搓双臂,叹道:「哎呀,看来王府很快就会有王妃了。」: 苏南枝回府不到两刻钟,礼部便差人送来公文。 自苏南枝被封为礼部正四品参议后,已经一月有余,按理来说,自从被封官便该即日任职。 前些日子,礼部右丞大人考虑到苏南枝病重,便允了她在家修养,如今病体刚好,又恰逢各国朝贡,礼部需要承办朝贡大典,又需要接待各国使臣,事务堆积如山,委实忙不开,这才急忙催促苏南枝任职。 「姑娘,您这病体刚愈,得好好养着,现在去任职,身体能吃得消吗?」春盛担忧地将公文本子放入木匣。 「吃不消也得去。」苏南枝蹙眉道,「我是大庆第一位女官,断没有一上任,便推三阻四不去的道理。如今整个礼部忙成一锅粥,若我偷懒不去,人家背后会怎么议论我?」 「实在不行,让老爷和苏大公子携礼,去找礼部尚书走个后门、求个人情,让姑娘多在家歇几天。亦或者去了礼部,让他们别给姑娘太重的活儿——」春盛忧心忡忡。 苏南枝却紧蹙秀眉,强硬地摇头拒绝:「我既是第一个可上朝堂的女官,又怎能丢了女子的脸?谁说女子不如男?我苏南枝,一不走后门,二不靠家里,也能在礼部站稳脚跟。」 「说得好!」苏正走过圆拱门,牵着手拿桃木剑的小湛,笑道,「我苏家儿女,做事堂堂正正,无愧于天地,更无愧于心。」 苏正是一步步科举中状元,再一步步官拜一品,在京城立足的。 苏家三父子是正经参加过科举的人,知道十多年寒窗苦读有多么不易,故而,不屑走后门,更厌恶以不正当的方式,抢走本该属于别人的位置。 苏家三父子,从来没想过苏南枝此生也会入仕。 「枝枝,你入仕,为父只送给你一句话。」苏正清苦慈祥的面上,浮出欣慰又凝重的笑,笑意深沉,夹杂着无数深意。 「请父亲赐话。」苏南枝眼眸熠熠生光。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盛世开太平。」苏正满 是苍老皱纹的双眼,沧桑一笑,笑里有诸多风霜。 他的一生,也在诠释这一句话。 年至终老,为官一生,他无愧于民,无愧于心,唯独对楚莹有愧。 他忙于政务那些年,是楚莹操劳着整个家,孝敬公婆养大子女,想起楚莹,苏正从肺部漫出一声长叹:「枝枝,我带小湛去樱羽山给你娘亲守墓。」 话罢,苏正坐上马车。 苏南枝也坐进马车,朝礼部赶去。 礼部设立在皇城承天门,六部殿的礼部院。 苏南枝病倒这几日,礼部一直没发官袍,以至于她来礼部时,四周忙忙碌碌的人都没认出她的身份。 「话说,新任礼部参议,就是那个苏南枝!从任职到现在一月有余,愣是没来当过一天值。说是受了伤,我看啊,她就是怕吃苦受累!仗着有后门,顶个闲职,做做样子罢了!」 「她父亲可是前兵部尚书,与我们礼部尚书一向不对付。苏正之女在咱们尚书底下任职,还不知道要受怎样的蹉跎!她苏南枝若识相,便该老老实实辞官,回去嫁人生子!」 「一个娘们,和咱们男人抢什么官职?」一群人一边做事,一边喋喋不休议论。 「若她来礼部,咱们哥几个,势必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趁早滚蛋!若天底下女人,都像她一样抛头露面,那可真是乱了规矩!这样不守妇道的女子,也不知道谁会娶!」 「咳咳……」礼部左侍郎,周炳成握拳咳嗽了下。 礼部大大小小的官员,齐齐回头,正好看见左侍郎身旁站着的苏南枝。 每个人脸上的微表情都极其精彩,各自面面相觑,还是正六品礼部主事率先回过神,人精似的迎上来,同苏南枝嬉皮笑脸道:「苏参议大人,久仰久仰。」 第三百四十七章 做人留一线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周炳成瞥了眼苏南枝,随后朝众人介绍道:「诸位同僚,这位是新来礼部的苏参议。往后大家都是礼部的人,苏参议无需见外。」 苏南枝穿着一身雪白劲装,同周炳成微微作揖,又朝四周的人作了一揖,笑着朗声道:「在下南枝,日后与诸位便是同僚,请大家多多指教。一日在礼部,我便一日为礼部竭心尽力。」 「苏参议好口才,也不知道做事,是否跟说的一样漂亮。」周炳成目光尖锐,微微一笑,「过两天便是各国朝贡大庆的日子,由九王与礼部共同协办朝贡大典。西戎、北狄、以及周边藩国,皆写在纸团上,由诸位参议抓阄,来选择接待的藩国使臣人选。」 礼部人数不少,设一品礼部尚书一人,三品左右侍郎各二人,四品参议四人,六品主事若干,执行事务的末入流官员若干…… 周炳成率先抓了个纸团,展开:北狄。 礼部右侍郎陶辕展开抓的纸团:西戎。 苏南枝展开揉皱的纸团,念读出声:「北狄。」 「……」 分完藩国接待使臣后,苏南枝与周炳成一组,由周炳成亲自带领,接待前来大庆朝贡的北狄女王及其使臣团。 和苏南枝一组的,还有正六品礼部王主事,方才第一个对她说久仰的人。 苏南枝看向周主事,小眼睛单眼皮,眉眼距离很短,皮肤病白,山羊胡,面上一派殷切地跟在周炳成身后,一看便是两面三刀、狡猾之人。 也是方才在背后议论苏南枝最多的人。 「王主事,将苏参议的官袍取来给她。」周炳成转身,面无表情的看向苏南枝,「今日九王设宴,在皇家酒楼宴请北狄女王,为女王接风洗尘,你换好官袍,随我一同前去恭迎女王。」 「是。」苏南枝点头。中文網 周炳成刚走出参议堂,忽然又停在院门口,回头朝苏南枝郑重交代:「不可迟到。」 「是,左侍郎大人。」 参议堂一共十间屋子,六个参议占用六间屋子办事,剩下正厅议事,其余主事用一间屋子,末入流官员令分一件屋子。 王主事殷勤地跑里跑外,用托盘装好一件崭新的官袍,点头哈腰地呈给苏南枝,笑着道:「参议大人,快换上吧,免得误了时辰。」 苏南枝指尖缓缓拂过那件红底的深蓝色官袍,裁剪十分完美,没有一根多余的线头,连上面绣着的品级图案孔雀也栩栩如生,可见尚衣局绣工了得。 她眼底沉冷,缓缓一笑:「这孔雀色彩斑斓,绣的每一根羽毛,也光鲜亮丽。」 「是啊,南枝郡主穿上一定好看极了!」王主事拍着大腿,笑的更为讨好。 「是吗?」苏南枝杏眸彻底冰冷如霜,语气陡然一变,似笑非笑道:「王主事!你好大的胆子!孔雀品级的官袍,乃正三品文官才能穿。你拿来一件这样的官袍,是想让我一个四品官员,穿上三品官袍,抢侍郎大人风头?在所有官员面前,出丑吧?!」 王主事脸色一变,连忙道:「呀,还真是正三品官袍,都是下官糊涂!拿错了官袍,还请参议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下官这就去更换!」 「站住。」苏南枝冷冷出言,喊住他。 王主事背影一僵。 「你分明是故意为之!」苏南枝厉声叱责,「你方才明明认出此乃三品官员的孔雀官袍,却还怂恿我穿上。」 王主事脸色逐渐惨白。 初入礼部,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故而,苏南枝冰冷语气陡然微变,变得随性了几分,微笑道:「至此一次,下不为例。王主事毕竟在本官手底下做事,若总这样粗、心、大、意,不知道 你这头顶的乌纱帽,是否还戴的稳?也不知道你这金饭碗,是否还端得住?」 「是是是。」王主事脸上血色逐渐恢复,这才擦着额前冷汗,忙不迭跑前跑后,火速拿来一件新官袍,「这回绝对没错,请苏参议大人检查!嘿嘿。」 苏南枝接过托盘,走进专属自己的参议屋子更换官袍。 参议堂正门摆放了一个全身铜镜,供来往官员正衣冠,身穿官袍的苏南枝站在铜镜面前,素手轻整袖袍、衣襟,端正镂空的黑色官帽,挺直腰板,昂首阔步走出正堂,穿过熙熙攘攘的礼部庭院,找到周炳成:「侍郎大人。」 一路上,迎来不少六部的人侧目。 「上马车。」周炳成瞥了她一眼。 苏南枝掀开礼部马车的帘子,倒也不扭捏,坐进了车中。 但显然,周炳成完全没把她当做同僚,反而只是把她当做了一个陌生女子。 周炳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和女子共处过一辆马车,他有些不适应地握拳轻咳,侧目,看向车窗外的街道。 待马车一驶远,礼部的人便放下手头事务,探头探脑地来看热闹。 「咱们来打赌,看这苏南枝何时知难而退!?」 「礼部事务繁重,我猜她待不了七天,就会自请辞官,滚蛋!」 「若非是苏南枝横插一脚,这参议位置,便是王主事您的。」有个九品下士,恭敬地对王主事说道,「这娘们抢了您的位置,您不得好好收拾她?」 王主事不悦地瞥了那人一眼:「你这话说得怎么那么难听?同朝为官,都是为陛下效力,都是为国为民,哪里是横插一脚?人家南枝郡主能做大庆第一个可上朝堂的女官,能空降直接当正四品官员,想必是有能力的。」 「嘿嘿,我懂,一定是床笫能力强,说不定跟谁有那么一腿,睡出来的女官位置。」 「嘘。」王主事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皮笑肉不笑,「慎言。」 礼部共设四名参议,周炳成升为左侍郎后,参议位置便空了一个出来。 王主事在礼部兢兢业业干了十年,翘首以盼多年,本来礼部准备拟定擢升王主事为候补参议,却不想陛下一纸圣旨,将苏南枝安在礼部参议的位置上,挡了王主事的晋升路。 有人在后面掩嘴悄悄道:「你说王主事能不恨苏南枝吗?」 「必然恨到骨子里。挡人官路,犹如杀人父母啊。想必王主事心里一定极其不平衡。」 第三百四十八章 身披皇袍的女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马车行至倚天客栈,周炳成立刻带人分站两列,而他站在两列之首,恭迎北狄女王。 北狄人注重晚宴,故而九王宴请女王也是晚宴。 苏南枝和周炳成带人在寒风里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来人下楼。 狄琼的心腹大臣阿诺,傲慢地扫了眼四周,这才走到礼部众人面前,右手放于胸前,敷衍地行了个见面礼:「大人,我家女王仍在午睡,请稍等。」 「……」 众人面上不显,心里无奈至极,这女王上辈子怕是困死的吧,这辈子那么能睡? 狄琼将一众礼部官员晾在寒风里足足一个多时辰了! 苏南枝病体初愈,有些受不住这寒风料峭,握拳轻咳了声,身后便传来闲言碎语: 「你行不行啊?苏参议大人?这身子骨未免也太弱了,待会儿可别误了大事!」 「女人,就是麻烦。」 「别说了,女王来了。」周炳成侧目,冷冷扫视众人。 众人顷刻噤声,纷纷屏气凝神,打起十二分精神。 事关大庆颜面,礼部人员不得有任何马虎! 只见一角银丝走线的金黄衣袍,从门口曳了出来,众人立刻弓腰行礼。 周炳成率先上前,侍候在狄琼身侧,做出一个请的恭敬姿态:「女王大人请移步马车,九王已在皇家酒楼备好佳肴,恭迎女王参宴。」 狄琼身穿灿烂的金黄色华袍,裙摆缀满银色宝石,用隐隐发光的银蚕丝串联,勾勒出一副万寿无疆的恢弘图案,被女王穿在身上,显得至尊华贵,举手投足间皆是睥睨万物的霸气,无人敢直视她。 苏南枝确确实实被狄琼惊艳到了。 狄琼与天底下所有女人都不一样,她四十出头,仍然很美,可让人最欣赏的绝非是女王的皮相之美,而是她那股子霸气侧漏的至尊华贵,比过了所有人。 气场强大的令万事万物,都黯然失色。 在那一双凤眼睥睨而来时,苏南枝立刻不动神色地埋下头,却看见那一抹金黄袍摆离自己越来越近,女王缓缓道:「抬起头来。」 苏南枝遵照她的说法,恭敬抬头。 狄琼漫不经心的目光中,划过一丝异样,随即淡淡道:「孤的大庆之行,由你全权负责。」 周炳成瞬间紧皱眉头,很快悟出女王意思,立刻命令道:「苏参议,你来负责女王此次朝贡的接待事宜,若出错,礼部必当重罚。女王看中了你,还不上前磕头谢礼?」 苏南枝掀袍,行了个叩谢礼,取代周炳成,侍候在女王身侧。 都说狄琼女王终生未嫁娶,也未孕有子女,如今皇室里的王子公主,包括狄锦姿在内,全是狄琼从宗师血脉中挑出来收养的。故而,有坊间传闻,狄琼女王不喜男人,所以才没让周炳成接待。 周炳成给苏南枝使个眼色,便跟在了苏南枝身后,苏南枝立刻会意,搀扶狄琼坐进马车。 狄琼坐进马车,先是闭目养神,她闭目养神时,苏南枝便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打扰,等狄琼眸眼一睁,端起车中茶盏润喉时,苏南枝这才道:「女王不远千里,远道而来,礼部为您准备了薄礼,已命人放在了碎玉院。」 狄琼淡淡地嗯了声:「你是什么身份?」 「微臣乃礼部正四品参议,苏南枝。」 「你们大庆何时有女官了?」狄琼有些轻蔑,「你们大庆,不是惯来喜欢把女人娶回家关在后宅里生孩子?」 这话…… 苏南枝没敢接。 狄琼见她不答话,便嗤笑了声:「你在男人堆里抢官职,孤这王位,也是从男人堆里抢来的。」 「女王巾帼不让须眉。」苏南枝真心实意奉承一句。 接待女王之前,苏南枝阅过狄琼的生平,才知道,狄琼原是北狄皇室唯一的长公主。 北狄先皇共生二十子,十九个皇子,而狄琼则是第一个嫡长公主,她一人在北狄皇室争权夺利,在十九个皇子中杀出一条血路,接过象征皇权的王杖,身披王袍,头戴王冠,成为北狄乃至所有国家中的第一个女王! 「无趣的很啊。」狄琼杏眸忽然高深莫测一眯,打量着苏南枝的面容,缓缓道,「你便是吃了孤北川棘的女子。」 「正。正是。」 萧沉韫便是中了北狄女王下的套,苏南枝忽然对狄琼充满了戒备心。 狄琼端起一杯茶,递给了苏南枝:「润润喉吧,冬日天冷。」 苏南枝刚要接过去谢恩时,狄琼忽然眯眼一笑:「茶里有毒。」 触及茶盏的苏南枝,指关节一用力,杯中水溢出几分,心提至嗓子眼,但她很快冷静下来,连茶叶也混杂着茶水,仰头喝尽、咀嚼入腹。 狄琼眼里划过一丝诧异。 只听苏南枝徐徐道:「茶中无毒,女王不过是在拿微臣逗乐子罢了。」 这茶水是礼部准备的,方才狄琼也喝了。 苏南枝一番考量后才一饮而尽。 狄琼哈哈一笑,红唇上扬,很是满意:「胆识过人,难怪萧沉韫愿意花十万两黄金,买下北川棘,救你一命啊。你比狄锦姿,确实强不少。」 马车停在皇家酒楼处。 萧瑜已经皇家酒楼恭候多时,而萧沉韫刚好姗姗来迟,在苏南枝、狄琼进酒楼后小刻,也赶了进来。 「苏参议留步。」周炳成出声喊住苏南枝,「九王为女王接风洗尘,特从皇宫地窖取来一坛五十年的御酒,以修大庆与北狄两国之好。既然女王看中你,便由你开坛,在席间侍候。我与礼部其余人侯在门外,有事可通传。」 话罢,周炳成招了个手,王主事便端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三四十斤的大酒坛,他殷勤地眯眼一笑:「苏参议大人,喏,御酒在此。」 苏南枝有些吃力地端起托盘。 三四十斤的酒摆在托盘上,颇为考验双臂力量。 王主事放在托盘里,是故意让苏南枝难堪,断定苏南枝端不起来,却不想,练过武的苏南枝稳稳当当地端了进去。 她刚把大酒坛端进去,萧瑜和萧沉韫便同时站起身,想要帮她端进去,萧瑜见萧沉韫已经端过托盘,便又重新坐下了。 那酒坛盖子封着大红绸缎,苏南枝讲了一番好话,这才当着狄琼的面开酒坛。 酒坛刚打开,里面便传来一阵恶臭! 完了,糟了! 御酒有问题! 苏南枝目光朝门外看去,只见王主事的小眼睛微微一眯,攒出嘿嘿笑意,他摸着山羊胡,一派等她出丑的模样。 第三百四十九章 雷厉风行,苏参议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王主事微微一笑,且看你这次如何把臭酒变成佳酿? 若搞砸了迎接北狄女王的晚宴,看你还怎么在礼部待下去?! 臭娘们,滚蛋吧! 占了本该他晋升的官位,这回,办砸了事情,尚书大人必定降苏南枝官职! 说不定就此赶出礼部,也不是不可能! 在王主事得意之间,苏南枝开坛的手腕一顿,停了下来,坐在席间,亲自执著给北狄女王夹了一块鸡肉,给她盛了一碗菌汤,笑着道:「御酒伤胃,女王不若先喝一口鸡汤暖胃?微臣命人将御酒温一温再品,更能喝出御酒醇香。」 狄琼面色不显地微微点头,喝了一口热鸡汤,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这道七彩菌菇鸡汤,选了七种产自蜀州南部雨林的菌菇,色泽美丽,味道鲜香。大庆地大物博,物资富饶,连美食也数不胜数,这道七彩菌菇汤便是大庆特色,只有蜀州南部才产,请女王笑纳。」 苏南枝见狄琼爱喝,又盛了一碗,这才笑着端起御酒,以温酒的名义走出雅间。 见苏南枝将御酒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王主事轻声哂笑,在周炳成耳边挑拨离间道:「侍郎大人,您看,苏参议把御酒端了出来,必定是把事情办砸了!」 周炳成脸色垮了下去。 王主事看着端着酒走来的苏南枝,又继续道:「侍郎大人。早说了女子不适合待在礼部,也不适合做官,您就该给苏南枝冷板凳坐,想方设法把她撵出去,免得她把事情办砸,连累了您的前途!」.. 「毕竟,苏南枝可是侍郎大人手底下的官员。」 周炳成已然黑脸,冷冷质问:「苏南枝,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把御酒端了出来?」 「这不还得问王主事吗?」苏南枝眉梢一挑,眼里现出比刀刃还锋利的目光,砍向王主事。 这目光看的王主事浑身一震,皮笑肉不笑道;「和下官有何关系?是苏参议自己端酒进去,得罪了女王和摄政王、九王,这可是重罪!下官奉劝苏参议低声下气认个错,别仗着自己是前兵部尚书之女,就胡作非为——」 「谁说我得罪了女王?得罪了九王?得罪了摄政王!?」 苏南枝猛然提声,毫不留情地截断王主事的话,掀开酒坛盖子,露出斥满恶臭的酒水。 恶臭如泔水般,熏得所有在场的礼部官员齐齐后退一步! 王主事微微一惊:「你分明是办砸了事情——」 「你怎么知道我会办砸事情?难不成你提前知晓这酒坛之内,装的是臭酒?」 苏南枝言辞锐利,一针见血,「为何你会提前知晓这酒坛内是臭酒?莫非是你故意弄臭了酒水,为的就是让我故意难看?王主事,你好大的胆子!因着私人恩怨,如此害我,你可知道,你害得是整个礼部?!」 「若今日女王因为臭酒大发雷霆,叱责大庆接待不周,丢面子的是整个大庆!礼部所有人都会因此遭受责罚!」 接二连三的质问,犹如巨石朝王主事重重砸下! 苏南枝的雷厉风行,是王主事万万没想到的,他没想到,一个女子做事居然也如此刚强,思维如此缜密…… 王主事面上青一阵白一阵,但这么多年官场也不是白混的,稳住了情绪,连忙道:「我不知道苏参议大人在说什么。此事和我完全没关系!」 「御酒出自御膳房,御膳房必定会提前检验御酒好坏,才会拿到礼部款待女王。也就是说,御酒是到了礼部,酒水才发臭变坏的。而在礼部经手过御酒之人,只有你们几位主事……」苏南枝目光如锐利刀锋,一一扫过那几位主事,忽然抓起王主事的袖子,冷冷道,「说吧,王主事的袖子,为何会有死老鼠的腥臭之气?」 「我……我……」王主事猛然抽回袖子。 「御酒内便是这股子腥臭之气。若我猜得不错,你应当是抓了一只死老鼠扔进酒坛,弄臭了酒水,又不慎将死老鼠的腥臭染到了袖子上,一时间没来得及换衣服。」 苏南枝樱唇微勾,唇畔的冷笑,令王主事不寒而栗。 第三百五十章 萧瑜说:本王有悔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周炳成抓起王主事袖子,闻了下,又闻了一下御酒的气味,当即狠狠剜了他一眼:「将王主事押回去,听候发落!」 「不、不行!」王主事顿时哭丧着脸,立刻跪地求饶,「下官上有老下有小!若丢了这个差事,降了品级,会被同僚嗤笑,会被妻儿子女瞧不起的!」 听说,王主事是入赘京城的,一直在家被妻儿鄙视,嫌弃他只有六品官身…… 所以,王主事才疯了似的觊觎四品参议之位,不惜使这下三滥来害苏南枝。 苏南枝摇摇头,叹口气,这才言归正传:「侍郎大人,备用的御酒在何处?我是借口温酒,才有机会将坏了的御酒端出来,换一坛新的。」 「幸好你提前发现坏酒,若坏酒被女王知晓,礼部才真是出了不可饶恕的大错。」 周炳成招了个手,立刻有坛备用的新御酒被端上来,拿去后厨温热。 方才苏南枝处理问题的雷厉风行,言简意赅,属实让周炳成有些另眼相看。他真是没想到,一个女子也能有这样的气场。 苏南枝接过温好的御酒,微微一笑:「多谢。」 方才狄琼喝了几碗热鸡汤暖胃,苏南枝拆开御酒后,狄琼又与萧沉韫、萧瑜喝了几杯酒。 苏南枝送完酒,又给狄琼添了几次菜,才走出门外。 萧瑜、萧沉韫、狄琼,三个人的接待宴,加起来比八百个心眼子还多,随口便是寒暄虚伪的官话,推杯换盏之间,无非就是两国邦交,要持续和平,诸如此类的场面话。 「北狄与大庆北部接壤,大庆一直信奉和平共处,今日能与女王同坐酒楼,喝上一杯象征和平的御酒,本王很是荣幸。」萧瑜一袭白袍,装束很是儒雅温润,和狄琼推杯换盏。 狄琼微微一笑,略举酒樽:「孤也是。」 若非得知苏南枝今日要随礼部接待狄琼,萧沉韫是不会来的。 无他,毕竟萧沉韫和狄琼是宿敌。 萧沉韫曾杀了狄琼数不胜数的将士,哪怕是同坐一座用膳,狄琼脸色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萧沉韫曾经流落荒岛双眼失明,也是拜狄琼的刺客所赐,他也只是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场面话罢了。 唯独萧瑜夹在中间,活跃气氛,很是难办。 这一场晚宴…… 三个人代表两个国家推杯换盏。 然而,萧瑜野心勃勃,想得是,日后若登基,终有一天要把北狄吞入腹中,纳入大庆版图。 而狄琼微微一笑,笑意之下全是虚伪,身为北狄第一个女王,有生之年,她最伟大的理想便是,杀萧姓、夺大庆,扩充北狄疆土。 酒过三巡,萧瑜装出醉意阑珊,狄琼也表示乏了,礼部的人赶紧走出来护送狄琼回碎玉院。 狄琼被苏南枝扶着走下马车时,忽然,狄琼打量着苏南枝的侧脸,恍了下神。 关上房门后,狄琼坐在主位上,手腕抻着头,眸光逐渐柔下来,看着琉璃灯内的那一束光,缓缓道:「阿诺。」 「下官在。」 「你……也觉得她像,对吧?」 狄琼问出声后,阿诺沉默了下:「是挺像的。可那位苏参议,是大庆之人。」 ***** 身穿官袍的苏南枝,还没来得及和萧沉韫打个照面,就急匆匆回礼部处理其他事宜了。 等她忙完,已是月上柳梢,傍晚时分。 苏南枝离开参议堂时,有一个黑影忽然从官道窜出来,跪在她脚边,语无伦次地求道: 「苏参议大人!是下官一时鬼迷心窍,不该设计害您!您能不能向侍郎大人求个情,求他对下官从宽处 理!」 王主事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给苏南枝磕头,「您是苏家嫡长女,又何必对下官赶尽杀绝呢?是下官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太岁头上动土,不该心存邪念想要害您!」 见他满脸焦急,眼中全是祈求。 苏南枝忽然想起王主事先前等她出丑时的得意傲慢,想害她而使出的阴险诡计,摇摇头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承担应有的后果。」 见她不肯松口,王主事猛然抬头,眼中全是一派疯狂偏执!目光如暗处阴恻恻的毒蛇!吓了苏南枝一跳! 此人过于极端,环顾四周并无他人,苏南枝潜意识提防王主事,戒备道:「本官也位卑言轻,你若觉得冤枉,便去求礼部尚书大人,请他主持公道——」 苏南枝话未说完,一柄锃亮的匕首就被王主事从袖中拿出! 王主事拔刀捅向苏南枝! 刀刃在月色下反射出骇人的寒光! 幸好苏南枝早有防备,她纵身一跃,跳到王主事身后,踢脚就狠狠踹过去,踹掉了王主事手中的刀!反手擒住了王主事的手腕,用力反扣在他背后,只听王主事一阵哭爹喊娘地求救:「杀、杀杀人啊!苏南枝杀人了!」 「闭嘴。」苏南枝冷冷道,「持刀行凶之人是你,若你真想引来禁军,我便将你亲手交给他们。」 王主事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丧着嗓子嚎叫:「我在礼部兢兢业业十年,眼看就要从正六品主事擢升为正四品参议,要不是你空降,突然抢了空缺的参议之位,我便是正四品参议了!」 「眼下可好,你抢了我的参议之位,我娘子在家对我不是打就是骂!」王主事挽起一截袖子,只见双臂皆是被打的淤青和伤痕,他哭的甚是伤心,「若我擢升四品,想必岳母全家都能对我高看一眼,我日子也能好过点!都怪你,苏南枝!」 说罢,王主事又要捡起匕首—— 苏南枝踢脚,狠狠踹了过去,踹的王主事人仰马翻:「就算你手握匕首,你也杀不了我。」 王主事不会武。 苏南枝收了他手中的匕首,居高临下,淡淡道:「若你觉得正四品的参议之位,应该属于你,那你便拿出真本事,真政绩,来夺回你认为属于你的位置。而不是使些下三滥手段,不正当竞争。」 「你不就是走了后门,才当上的参议吗?」王主事骂道,「在这里装什么清高——」 「你错了。」苏南枝微微一笑,掸了掸官袖上的灰尘,「我是救了城西所有百姓,特此才封的正四品参议。」 「我不仅没有走后门,我还能坐稳参议之位,还能靠自己的实力擢升。」苏南枝眸中映着清辉明月,她一字一句道,「进礼部到现在,你两次害我,如今又出了御酒之事,被贬为七品。想让人看得起你,首先自己得立起来。」 苏南枝将匕首扔在王主事身侧,负手而立,缓步走出参议堂。 就算把匕首扔给王主事,也杀不了她,这是苏南枝对王主事无言的鄙视。 她刚走出承天门,身后便响起一阵鼓掌声: 「啪、啪、啪——」 「苏参议大人,好手段、好功夫。」白衣胜雪的萧瑜酒意阑珊,颀长的身量轻轻抵靠城墙,黑夜里,那一双如断崖般深不可测的眸子,缓缓看向苏南枝,薄唇划开一个笑,「穿上四品官袍的苏参议大人,美得很呢。」 苏南枝置若罔闻,抬脚便要离开—— 「怎么?这便是一个正四品的官员,见到本王的态度?」萧瑜似笑非笑,踩着垒砌整齐的青石板,一步步走来挡住苏南枝的去路,挑起她的下颚。 苏南枝别开脸,眸子冰冷如雪,错开他的身子,刚打算绕 路离开时,便听见擦肩而过的男人,嗓音寂凉如秋风萧瑟,轻叹了一声: 「苏南枝,本王有悔。」 苏南枝像是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她止步,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他,只见皎皎月辉之下,萧瑜的神情格外认真,清亮月色将他俊脸照的惨白如纸。 她听见,萧瑜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本王……」 「后悔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前世的暴君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可萧瑜面色又过于惨白,神情太过认真,以至于苏南枝脸色也逐渐认真了起来。 她绝美的脸上,神情比寒冬腊月的冰川还冷上几分,她笑靥如花,言词残忍,一字一句缓缓道:「我也后悔。」 萧瑜眼中闪过光亮,可这抹希冀的光,很快被苏南枝破坏粉碎: 「我只后悔,没找到机会,早日杀了你。」 这样,就不会有更多的人死亡。 没有任何人比苏南枝清楚,前世萧瑜铁一般的手腕,血洗皇室、手足全死,登基后又杀了万万人重整朝纲、除异己,亲率铁骑侵略北狄西戎,开疆拓土,无辜百姓血流成河,将士皆因他野心而惨死。 若有机会,苏南枝一定会杀了萧瑜,提前避免那些杀戮。 大庆总要有一个皇帝,但需要明君,而绝非萧瑜这样的暴君。 「苏南枝,你能不能告诉我……」 萧瑜忽然有些卑微,那双英俊的丹凤眼里,流露出悲伤,「你为什么这样厌恶本王?」 为什么…… 因为前世,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知道他以后会行多么暴虐的杀戮之事。 苏南枝没有回答萧瑜的问题,只是,萧瑜眼中的卑微和悲伤,令她有些措手不及,她才反应过来,她在厌恶一个未来的萧瑜,想杀一个未来的暴君…… 可此生,萧瑜还没登基,还没血洗皇室,也没变成暴君。 所以她又为什么要去厌恶一个未来的人? 前世与此生,终究不一样。 因为前世,而厌恶此生未来的萧瑜,是否对他太过不公平,毕竟,此生的他,还什么都没有做。 前世纵火烧死她的人,是冒充洛城的宋晨云,而并非萧瑜;前世赐父亲一杯毒酒,制造父亲畏罪自杀之人,也是皇后左如月,而并非萧瑜;前世害死哥哥们,也是另有其人,而非萧瑜。 所以,苏南枝是一直恨前世的萧瑜,而此生的萧瑜,分明还没成为后来的暴君。 她以为萧瑜是放火,活活烧死她的人,可到最后,是萧瑜冲进火海,救了她和温言斐。 苏南枝理清了思绪,看向灯火摇曳的深长官道,语气疏离地淡淡道:「看在九王曾救我一次的份上,所有恩怨,包括你曾陷害苏家的事情,一笔勾销。」 「此后,你我二人,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若你我之间……」萧瑜攥住她的袖手,咬牙道,「一定要泾渭分明,那,本王还不如让你恨我。」 「萧瑜,有些东西,没必要闹得那么难堪。」苏南枝细眉紧锁,仰头看他,「恩怨勾销,两两相忘。这是你我二人,最好的结局。」 「这是你以为的结局。」萧瑜嗤笑了声,眼底偏执暗涌,按捺在心底最深处的疯狂也开始蠢蠢欲动,「这个结局,本王不答应。」 苏南枝甩开他的手,嫌恶地拿丝绢擦袖,冷冷地瞪他一眼,转身离去。 「哦对,忘记提了,摄政王被停官监察,啊不对,他已经不是摄政王了。」萧瑜在她身后,笑的很是猖獗,「可能再过几日,萧沉韫连个王爷都不算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这个,本王改不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身形一僵,樱唇勾起冷笑:「九王有空说别人,不如多担心自己吧。」 「怎么?枝枝担心我?」萧瑜挑眉,俊脸笑的很是邪魅,「你这样关心我,我会很感动的。我一感动,就见不得你和摄政王走得近,一见不得你们二人走得近,我就忍不住别出心裁地制造一些小意外。」 萧瑜的不要脸,放眼天下,已经无人能及。 苏南枝甚至懒得多接两句话,加快脚步,远离身后的疯子。 她步行走出皇城时,城门旁边停驻了一辆黑楠木锻造的宽敞马车。 苏南枝与那马车擦肩而过时,一只铁臂便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卷进了马车中,苏南枝反抗不及,刚要低呼一声,男子身上特有的冷木香便飘进了鼻腔。 「是本王。」萧沉韫将她揽在怀里,温柔地将她鬓发勾至耳后。 「王爷。」 「嗯。」萧沉韫圈住她的细腰,将脸轻轻埋在她满是栀子香的青丝中,舒服地喟叹了声:「南枝。」 「怎么了?」苏南枝被他抱的浑身一软。 「本王想你了。」 「可我现在,不是正在你怀里吗?」苏南枝抚摸他半边俊脸,以指尖勾勒他的一眉一目,嗓音温雅,「在你怀里,你也想我吗?」 「也想。」萧沉韫指尖顺势插入她指缝里,与她十指相扣,「要把你吃干抹净,才能解相思愁苦。」 「……」苏南枝嗔他一眼,「那当我没问。」 马车徐徐驶在官道上,道路两旁是绿荫林,眼下正是初春,不少枯木发芽,树木在夜色下都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绿。 苏南枝按住萧沉韫不太规矩的手:「王爷,你被停职监察,对你日后的仕途,可有影响?影响大吗?」 「嗯……」萧沉韫道,「影响挺大的,不如我赋闲在家,等你养我吧?嗯,本王的小南枝。」 苏南枝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影响这么大呀?那我回家给你煮一碗软饭,每日放在你床边如何?」 「你啊你……」萧沉韫捏了捏她鼻尖,俊眸里满是宠溺,「停职监察,影响必然是有的,但一切都在本王的掌控之中。」 「我就知道王爷刚才在吓唬我。」苏南枝依偎在他宽阔强壮的臂弯中,把玩着他腰上的璎珞坠子,分析道,「若真有那么大的影响,想必你此时已自顾不暇,忙于政务,不会专程来接我回家了。」 「日后,不管再忙再晚,本王都会来接你回家。」萧沉韫将她整个人捞起来,放在他的大腿上坐着,目光温柔如暖春之水,极尽温柔,「王主事之事,本王已知晓,要不要本王卸了他官职——」 「不用!」苏南枝从他怀里起身,连忙摇头,「上任参议前,我查看过参议堂所有人的背景,包括王主事。他入赘娶了京城富商之女,熬灯苦读三十年中举,后来入礼部,从九品小官一步步熬到正六品主事,已是十分不易。」 「据我所知,他常年受岳母一家打骂侮辱。他无权无势无背景,我并不想让他因此丢了饭碗。若他丢了饭碗,只怕更要被岳母一家凌辱。今夜,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也出言点拨了他,再给他一个机会,且看她日后行事,是否堂堂正正。」 「若他要走歪路,谁也救不了他。」 听完苏南枝的话,萧沉韫沉吟了下,剑眉紧蹙:「不管是谁,参堂也好,礼部也罢,六部亦是如此,任何人都不能欺负你,若他们胆敢给你穿小鞋,本王决不轻饶。」 「你的女人,怎么可能让人轻易欺负了去?」苏南枝噗嗤一声笑了,双臂环住萧沉韫的脖子,「再怎么样,也要在礼部干一番事业才行,否则岂不是丢了你摄政王的脸?」 「摄政王的女人,不能不行。」苏南枝笑着同他打趣。 萧沉韫看着怀中的美丽女子,被她言语逗笑了,他将苏南枝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她的体温、腰身、发香,他喉结上下滚动,眼底藏着无数宠溺与温柔,忽然低下声来,嗓音嘶哑暧昧地问道:「你对本王还满意吗?」 「什么满意?」苏南枝一时间,没听懂他在问什么。 萧沉韫勾唇一笑,俯下身去,咬住她莹白如玉的耳垂:「问的,当然是一夜七次,是否满意?」 「满、满意。」听的苏南枝腿一软,咬唇道,「也、也不太满意。」 「怎么就不满意了?」萧沉韫紧紧皱眉,似乎在做自我检讨,他问,「是动作不满意?还是嫌我没有经验?」 「嫌你……次数太多。」苏南枝细若蚊叮,没脸似的将头埋进他胸膛里。 「这不算。」萧沉韫道,「别的你不满意,都能改,唯独这个,本王改不了。」 「那你改不了,还问我满不满意。」苏南枝羞的没法抬头。 萧沉韫亲眼看见,怀中女子的耳垂,一点点变得通红,像水煮过的虾仁。 「今晚,留宿摄政王府。本王让子珊同苏府说了,说你不舍得她远嫁,今夜在皇宫歇下。」 「你日后不要自作主张,替我决定是否留宿王府。」苏南枝略有不满,红着脸道,「个中缘由,你自己知晓。」 萧沉韫将苏南枝拦腰抱起,抱着走下马车,已经到了摄政王府内,萧沉韫将她径直抱回了寝卧。 一件件女子官袍被剥落,粉色里衣与男人宽大的外袍交织,皆杂乱地铺散在床头。 窗外的忍冬花正吐露芳蕊,叶梢上晶莹的水滴圆润滴落,月亮静谧无言,藏进了厚厚的云层里。 天地的夜色撩人,屋里的春色羞人。 女子忍耐又舒畅的娇|喘声,低声起伏。 第二日,晨。 萧沉韫后背又多了几道被女子抓出来的血痕。 他站在铜镜前,看着后背上的血痕,剑眉微微颦起,将正在穿衣的苏南枝抱进怀中,面色凝重道:「南枝,同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 「日后,能不能不要抓本王后背?」 萧沉韫无可奈何地转身,苏南枝惊呼一声,连忙道歉,「我也不知道我夜里,使了这么大的劲儿挠你。」 「其实也没什么。」萧沉韫为难地道,「就是本王去烨羽军校场练兵时,男人训练,总要赤着棒子,光着胸膛,若士兵们瞧见本王腰背上总有抓痕,有些不妥。」 「哈哈……王爷怕丢面子?」苏南枝笑的前仰后合。 「上次,余晔指着我后背,问我怎么受伤了,可是有刺客?我说是蚊子叮的,烨羽军那几个副将便开始嘲笑本王。」萧沉韫捏了捏苏南枝细嫩弹润的脸颊,温柔地说道,「下次,换大腿抓也行,别抓后背了,嗯?」 第三百五十三章 宛若空中之城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看着他后背上三四条抓出来的指痕,心疼道:「下次不抓了。」 「你心疼本王吗?」 萧沉韫将婀娜窈窕的女子,欺身压下,他沉下身,苏南枝便感觉得到他滚烫的体温,正熨帖着她全身,二人滚烫的体温相交,彼此都更热了几分。 「心疼啊。」苏南枝轻轻抚拍男人后背,她将下巴轻轻放在男人的肩膀,语气特别嚣张地说,「萧沉韫,警告你,日后离其他姑娘远一点,我可是会吃醋的。若我吃醋,就用爪子在你背上画清明上河图。」 苏南枝说到最后,还拿手比划了下,虽然语气挺嚣张的,可在萧沉韫眼里,却莫名觉得她乖,看上去就跟纸老虎似的,乖惨了,张牙舞爪的拿手比划,他低笑道: 「你放心吧,枝枝,没遇见你之前本王就很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和你在一起之后,本王只会更加洁身自好,你没有机会在本王背上画清明上河图。」 「枝枝,我是真的爱你。」 萧沉韫将女子轻轻按在怀中,感受着女子娇瘦的身躯,滚烫的热度,他喉结微微一滚,腹下窜出一团火时,苏南枝忽然推开他,跳下床,捡起衣服穿上:「不好了,明日朝贡大典,我身为礼部参议,需要前去监工。我才刚刚任职,千万不能迟到了……」 「……」 苏南枝掀开被褥那刻,刺骨的冷空气钻进床帐,像一盆冷水浇灭了萧沉韫腹中的火。 「南枝。」 在苏南枝出门那刻,萧沉韫喊住她。苏南枝猛然停脚,回头看他:「嗯?怎么了?沉韫?」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萧沉韫挑眉。 「没有啊。」苏南枝看着铜镜中穿好官袍的自己,又摸了摸腰间礼部参议的令牌,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什么时,萧沉韫掀开被褥,走下床,他走过来,低头俯身去吻苏南枝,咬了咬她唇角:「忘了这个,笨蛋。」 「……」 忘了亲他。 苏南枝诶了声:「好了好了,真来不及了,我要去参议堂了!」 「晚上不许擅自做主,我要回苏府去住!」 苏南枝一路急急忙忙地坐进马车,朝皇城承天门赶去。 苏南枝刚到时,礼部全体上下正在正厅里商量事宜,即为每月一次的朝会。 礼部尚书赵健看着手中的点名册,喊道:「周炳成。」 「下官在。」 「陶辕。」 「下官在。」 「苏、苏南枝?」礼部尚书一时间还没适应,礼部有个女子。 「苏南枝!?人呢?第一次早会就迟到?简直不像话!」 事实上,没人告诉苏南枝,礼部有每月一次的早会,也没说礼部每月一次的早会是哪天。 「下。下官在。」苏南枝踩进礼部正厅那一刻,便急忙应答。 赵健吹胡子瞪眼,将点名册砸在地上,斥责道:「不成体统!罚你半月俸禄!罚抄礼部守则三十遍!」 「后日便是朝贡大典,希望诸位不要像某人那般连早会都迟到!我礼部,不是浑水摸鱼之地,任何人都别想在本官手底下偷女干耍滑!女子也不行!即入朝堂,便该男女平等,男子做多苦的差事,女子也做得。苏参议,你说对吧?」赵健眸眼一眯,目光不怀好意。 礼部尚书说了那么一大段话,无非是在针对她罢了。 苏南枝咬碎牙齿也得和血吞下,她能屈能伸地笑道:「多谢尚书大人赐教,尚书大人说的是。」 「苏参议大人,若你在礼部干不好,不喜欢在礼部干,不如自己另择一地?本官给你写封推荐信?」赵健摸着胡子, 言语之间十分掀起,暗自嘟囔道,「也不知道吏部和中书省怎么拟定的官员,把一个女人塞到礼部来,这不是丢礼部的脸吗?」 事实上,苏南枝身为大庆第一个可入朝堂的女官,在全是男人的朝堂里,没人瞧得起她。潜意识认为女子拖后腿,六部没人愿意接纳苏南枝入仕,选来选去,吏部将苏南枝安在了无关紧要的礼部。 这一安,本就和苏正有仇的礼部尚书,看苏南枝更不爽了,能逮着机会,就给苏南枝穿小鞋。 苏南枝一向信奉能屈能伸,一声不吭地应下了,回参议堂抄三十遍礼部守则,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抄完后已是下午。 周炳成徘徊在苏南枝的参议堂门口,苏南枝将抄好的守则叠在一起,恭敬地双手敬呈过去:「请左侍郎大人检查,一共三十遍。」 「我……本官……」周炳成犹豫了下,「早会之事,忘记了通知你,我以为底下的主事会告诉你。累你被骂,抱歉。」 事实上,底下的主事们,没一个告诉苏南枝要早会。 所以,整个礼部都把苏南枝蒙在骨子里,包括苏南枝下属,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没关系,也是我没提前了解清楚。」苏南枝礼貌性地笑了下,「后日朝贡,可有下官要做的事情?」 「此次朝贡,由九王与礼部协同举办朝贡大典,七王和兵部负责内外安保。」周炳成道,「你待会儿随本官一起去趟大典,检查下大典所有用品是否备齐。后日,多国王上都会参加大典,千万不能出任何闪失。」 「是。」苏南枝点头,随周炳成一路前往大典。 大典设立在皇宫乾清殿。 乾清殿占地极大,是皇城最雄壮巍峨的建筑,一排排金碧辉煌的宫殿鳞次栉比,修建的巧夺天工,宛若空中之城,十分震撼人心。 苏南枝随礼部左右侍郎一起巡视了朝贡大典的布置。 朝贡大典最上方的主位,落座的是萧睦、萧沉韫、萧仁明、雅贵妃、狄琼、西戎可汗等皇室位高权重之人,舞台则修建在最中间。 高台修建的足足有两层阁楼之高,是礼部找来全大庆最好的工匠所修建,听说,万琛远的万变不离其宗也参与了修筑。 这高台正对着上方主位,一共六根雕梁画栋的大柱子,瓦砾浸了鎏金的漆,不管是白天黑夜,都会流光溢彩,很是好看。 不知为何,苏南枝总觉得这高台正对主位,很是奇怪。 苏南枝随周炳成一起巡察了三遍,确认无问题,再向九王萧瑜汇报。 萧瑜站在高台之上,俯瞰大庆巍峨辉煌的皇城,听着周炳成的汇报,默声点了个头:「下去吧。」 周炳成提脚便走,萧瑜忽然侧目,看向苏南枝:「你,留下。」 第三百五十四章 高台祸患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碍于身份悬殊,苏南枝被萧瑜点名,又不能直接违抗命令离开,只得站在原地,当着其余同僚拱手作揖:「不知九王唤下官,所为何事?」 「你,愚笨。不适合参与巡察大典。明日起,不要让本王看见你出现在高台附近。」萧瑜薄唇微启,言语之间情绪不明,直接下令驱逐苏南枝。 分明巡察大典一事,苏南枝心细如发,做得很好,如今萧瑜一句口谕,便直接下令让苏南枝远离高台,不得再巡察大典,这不是变相砸了她干得正好的饭碗吗? 「你……」苏南枝骂人的话噎在喉咙处。 萧瑜表面温润,实则性情乖张、阴晴喜怒不定,做事又毫无章法,想必是故意在针对她。 苏南枝气的面色铁青,惹不起,她躲得起,拢了拢云雁官袍,转身疾步离去。 苏南枝走下高台时,周炳成才皱着眉头,问道:「苏参议可是何处得罪了九王?九王温润如玉,断不会莫名针对他人。」 萧瑜温润如玉,断不会莫名针对他人……? 苏南枝听到这话,便笑了,笑容暗含不着痕迹的讽刺,她如实说道:「下官并未在巡察大典的事务上得罪过九王。」 「那想必是你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九王,才会让他亲自下令,不让你参与大典的巡察事务。」周炳成道,「你也不必灰心,九王也不是记仇之人,此事翻页过后,他必然不会再针对你。」 苏南枝又笑了。 萧瑜下令不让她巡察大典,那她也正好享清闲,不参与便是。 日子很快便到了朝贡大典。 朝贡大典之日,大庆周边藩国的国君皆盛装出席。 西戎可汗身体抱恙,故而便让大王子拓跋宏代替可汗,参与朝贡大典,北狄自然是女王狄琼参加,还有一些素日里依附大庆的蜀国,天蒙蒙亮便来了乾清殿。 苏南枝身为礼部之人,负责狄琼此次大庆朝贡的所有事宜,必然也要提前到场。 萧沉韫虽被停职监察,可还没被削除官位,故而仍然是以摄政王的身份参与大典。 昨日苏南枝并未去寻他,他也已经一天,整整十二个时辰,没见到苏南枝了,也是天一大早,就落座在高位上,与藩国君王寒暄,但其实,目光一直在找礼部苏南枝。 目光所过之处,皆为苏南枝所动。 苏南枝侍候在狄琼身侧,映着北狄一行人按顺序就座。 狄琼敛了敛皇袍,在一群男国君中,霸气落座,金蚕丝走线的华丽袍摆被随从铺开,远远望去,颇有些喧宾夺主之意,光华甚至比龙椅还要出彩几分。 辰时三刻。 挺着孕肚的扶水仙,蹑手蹑脚地踮起脚尖,不耐烦地起床,拿起架子上宫人叠好的衣裳服侍,那是萧睦今日朝贡要穿的龙袍。 每每想到要伺候这个老东西起床用膳,扶水仙就恶心的快把去年的饭都吐了,想到此处,也不知道是真恶心,还是孕反,扶水仙掩唇,呕地一声连忙捂住嘴。 估摸着时辰,也该喊萧睦起床了。 扶水仙拿起那龙纹繁复的沉重龙袍,水嫩的快要掐出水的一双桃花眼,妩媚上挑,攒出可人的笑意,轻轻附在萧睦身侧,装出一副温柔耐心的模样,小声喊道:「陛下~陛下~到时辰了,您该起床更衣,出席大典啦。」 萧睦粗狂的横眉拧成川字,脸色有些难看地捂着胸口,艰难坐起身,还没开口,便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溅了扶水仙一身,扶水仙在心里边呸边骂娘,面上却立刻装作关怀备至的模样,急忙温柔抚拍萧睦后背,火急火燎大喊:「不好了!陛下又咯血了!快去宣何御医!」 何御医是萧睦心腹 ,这几个月都快住在金銮殿了。 陛下的身子,因着服用秘药的关系,白日里看上去精神矍铄、容光焕发,可一到夜里,便总是咯血。 有那么几次,正与扶水仙行床笫之事,便咯了大片的血。 何御医委婉地提醒萧睦,房事不可太频繁,却被萧睦怒然叱责。 御医可以说任何人不行,唯独不可以说当今天子年老体衰,床笫之事不行。 没了床笫之事,萧睦怎会有快乐呢? 面对与智贤皇后有七八分相似的扶水仙,萧睦更是难以自持。 大清早,萧睦便咯血,值守的太医院御医忙里忙外地开药诊断,扶水仙又亲自伺候萧睦喝药,忙活了好一阵,萧睦身体才逐渐恢复正常。 「陛下~」 扶水仙笑着接过宫女递来的蓝色锦盒,「咯噔」一声打开,现出一枚香气缭绕的药丸:「您该吃仙丹了。这可是智德仙姑亲自守炉七七四十九天,为您熬制的长生不老药,于龙体大有裨益,仙姑特意交代,您不可一日不服用,但凡停了,以前吃的可就没有作用了。」 萧睦吃了此药确实管用,一旦服下,不出半时辰,便会觉得活力四射,连力气也大了不少,堪比壮年之时,甚至能双臂举鼎。新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口气吞下。 萧睦服用后,不出半时辰,果然感觉体内鲜血澎湃,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龙袍加身的萧睦一步步走上乾清殿大典上的龙椅,高高举手,在万人朝拜下,嗓音威武雄壮地大喊了声:「诸位爱卿平身!」 一句话威严传开,跪地叩拜的万万人,此起彼伏地站起身落座。 苏南枝同礼部一起,各司其职地侯在狄琼身后。 她脑子里忽然炸开一句话,莫名其妙响起,萧瑜曾对她说的那句:「你,愚笨。不适合参与大典巡察,不要让本王看见你出现在高台附近。」 为何萧瑜会阻止她出现在高台附近? 难不成,高台附近有何玄机? 她细长的柳叶眉一皱,看向歌舞升平的高台,二十个身穿胡服露脐装的歌姬,双臂缠着彩色赤练,跳着美轮美奂的舞姿,乐师站在高台侧面,手中在箜篌的大琴弦上飞速翻转…… 琴音袅袅绕梁,舞姿美不胜收。 一切都没有问题。 苏南枝情不自禁地靠近高台,还是参与了礼部巡察高台的事宜,她身为四品参议,是有资格和礼部主事一起巡察现场的。 所有接待外宾的事务皆由礼部负责,包括承办大典。 若在如此大事上,出了纰漏,整个礼部全部遭殃。 在苏南枝靠近高台时,忽然听到一声极其细微的「咔嚓」声,她敏锐地停下脚步,看向支撑高台的六根大柱子。 此处是不起眼的缓坡,若柱子有闪失,高台必将轰然朝前倒塌,砸上最上方的主位。 苏南枝朝主位那一排位高权重者看去,主位坐了萧睦、萧仁明、萧沉韫、狄琼、拓跋宏、雅贵妃、扶水仙等人…… 就在她犹疑之际! 身侧大柱子忽然从一个小点,快速裂出了蜘蛛纹路…… 「不好!」苏南枝猛然提声,着急大喊! 第三百五十五章 欺君之罪,惊险一幕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然而舞台之上载歌载舞,一片欢庆,并没有人注意到苏南枝这声高喊。 接着…… 六根柱子接二连三裂出细小的蜘蛛纹。 在场所有人都沉浸在歌舞中时,苏南枝敏锐地巡察出高台异样,朝巡逻士兵的队伍看去,眼尖地看见苏南辕,急忙抓住他的袖子,十万火急道:「二哥,不好,高台恐怕会坍塌!速速分散人群,不然必定伤亡无数!」 护军参领苏南辕正一边巡逻,一边欣赏高台上的丝竹声,忽然被自家小妹火急火燎一抓,当即蹙眉,脸色也变得十分凝重: 「枝枝,此话何意?消息是否确切?!朝贡大典进行的好好的,若此时驱散人群,届时又无事发生,可就是欺君之罪,扰乱朝贡大典之罪了!」 「二哥!你信不信我?」苏南枝眸眼迫切,目光严肃认真,直直看向苏南辕。 在自家小妹的目光下,苏南澈意识到事态严重,攥紧了腰间佩剑,重重点了个头,语气犹如千钧之力,坚定道:「信!」 「那就驱散人群!要快!」苏南枝眼底浮出一片紧张。 就在二人说话间,苏南辕看向高台,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直入云霄的高台瓦砾,在风拂过时,幅度极小地摇晃了下。 苏南辕脑海里炸开苏南枝说的话,面色一沉,飞上高台之上,站在正翩翩起舞的歌姬正中间,雄厚清朗的嗓音高声一喊:「高台恐有坍塌之嫌疑,请诸位立刻退避!来人,护送陛下和贵妃娘娘退入乾清殿中!」 此话一出,犹如锋利的剑刃割破了大殿歌舞升平的欢庆祥和,看的正起劲的众人纷纷面面相觑。 「胡说!」礼部尚书赵健率先在站起身,厉声回怼,「此次高台修建,由礼部全权负责,大典开始之前,礼部已派官员来回巡察不下十次!本官也已巡察数次,绝对不会出错,苏参领你不要危言耸听!搅乱大典秩序,你该当何罪?!」 藩国君王之间引起一片骚乱。 「好好的高台怎么会坍塌?孤是信得过大庆工事的,肯定没事,放心好了。」有个藩国君王,笑着讨好萧睦,「此次朝贡大典,可谓是空前绝后啊!」 萧睦不悦地扫了眼苏南辕,端起酒樽与那君王对饮了两杯。 「混账,退下!」萧睦叱责。 没人相信那修建多日、固若金汤的高台会坍塌。 苏南辕是盲目信任苏南枝,坚定地盲目信任自家小妹,故而,他一时间也没拿到确切证据证明高台会坍塌。 被推上风口浪尖的苏南辕,面对高台底下诸多人的质疑,显得有些站不住脚。 「六根柱子已裂,请诸位速速撤离!」苏南枝飞上高台,和苏南辕并肩站立。 她方才又去巡察六根大柱子,发现那巴掌大小的蜘蛛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持续性裂开,只不过因为裂在柱子最底部,故而并不起眼,若不是她心细如发,也未必会发现。 「苏南枝你身为礼部参议,竟敢在大典之上胡作非为!苏家两兄妹,简直是在胡闹!」礼部尚书赵健愤慨起身,指着苏南枝,故意刁难地训斥,「这六根柱子修的比寻常栋梁还坚固几分,怎么可能坍塌——」 赵健发飙怒骂之时,高台最前面的一根大柱,轰然崩塌!发出震耳发聩的惊天巨响! 「轰隆隆!」 犹如午夜劈开天际的巨雷作响!当即淹没赵健后面的怒骂!赵健声音陡然变弱,吓得像鹌鹑一样,蹲地抱头,躲在了座椅后面! 中文網 第三百五十六章 各有心思,乱局博弈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最前面那根大柱子,犹如山崩地裂般轰然崩塌! 木柱断裂后狠狠砸倒在地,扬起无数遮挡视线的灰尘! 尚且还站在高台上的苏南枝,身躯也随着断裂的柱子朝前一跌,好在她学过轻功,一左一右地抓住两个歌姬,朝地上飞去,力所能及地救了两个姑娘。 待她气喘吁吁地停在空地上时,众人早已尖叫着四处逃窜! 「柱子真的断了!高台要坍塌了!若高台倾覆,最先砸到主位,后果不堪设想啊!」 「护驾!御林军护驾!!」富岭扔了手中拂尘,便搀扶着萧睦朝金銮殿退去! 有了先前苏南枝的提醒,苏南辕早就做好了应急部署,眼下高台坍塌,他是第一个带护军冲上去救皇室的将领! 六根大柱子接二连三地轰然崩裂,倒塌!重重砸在地上,砸出深浅不一的大坑! 无数灰尘扑面而起,遮挡人视线! 「救救我,救救我!」赵健被砸下来的木头压住双腿,动弹不得,火急火燎地抓住苏南辕的铠甲,「苏二公子,苏参领将军,别走啊!救救本官!」 苏南辕瞥了他一眼,骂了一句:「老东西,本将军现在没空管你!」 苏南枝飞过去忙着救人时,赵健看着离他最近的苏南枝,想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卑微祈求: 「苏、苏参议大人!这里啊!南枝郡主!救救本官啊!!哎哟喂,压死我了!救命啊!」 苏南枝被鬼叫似的赵健,吵得耳朵疼,动作帅气地抽刀出鞘,斩断压住赵健大腿的木头,将受伤的赵健一把从地上拉起,连忙道: 「尚书大人,快去找周侍郎大人巡察藩国君王,可否受伤?抽出人来保护前来大庆朝贡的君王!」 「好好好,本官这就去!」赵健唯命是从地点点头,苏南枝的话像是给了他主心骨,当机立断,带着礼部的人保护前来朝贡的各国君王。 高台占地面积颇大,这一坍塌,若再不及时疏散人群,不知道要压死多少王公贵族。 扶水仙怀着身孕,动作不是很灵活,心里骂了句先跑的萧睦狗东西,双手托住月份渐大的孕肚急忙躲避,眼看身后一块飞溅而来的木块要打到头部时—— 她瞳孔急剧扩张,惊慌失措地大声尖叫:「啊!!」 有一道云雁红色官袍的身影脚踩墙桓,踏空而来,步伐身轻如燕、宛若翩鸿,拔出就近侍卫腰间的长刀,悍然落地,「啪!」一声,举刀斩断袭来的木块,挡在孕妇扶水仙面前,严严实实护住了她! 扶水仙美丽的桃花眼里显出惊艳,脸上浮出钦佩之色。 那一刻,天地间再无别的颜色,只有那一抹云雁红色官袍! 「多、多谢大人救命之恩。」被惊艳的扶水仙,磕磕巴巴道谢。 「不必多谢。」苏南枝回眸,莞尔一笑。 扶水仙美丽瞳孔里闪过震惊,是、是女子,是苏南枝?! 她还以为那翩若惊鸿的官袍,是个男人,却没想到是个女子,而且是萧沉韫的心上人:苏、南、枝。 扶水仙呆呆愣愣,傻站在原地。 「此地危险,下官扶菀妃娘娘进金銮殿。」苏南枝抓起扶水仙的手腕,扶着她走进恢弘坚固的金銮殿避难。 扶水仙的目光,至始至终都落在苏南枝的侧脸上,她在欣赏苏南枝的美,待苏南枝把她带进安全之地后,她听见苏南枝作揖说道:「娘娘躲好了,微臣先出去救人。」 「好、好好。」扶水仙看着疾步出金銮殿的女子,急忙大喊,「苏大人注意安全!」 苏南辕带着护军,亲自将坐在主位上的一群皇室之人,护送进了金銮殿内。 金銮殿集齐全天下最好的工匠,修筑了整整三年,坚不可摧,天底下没有任何兵器能撼动破坏。 前脚,苏南枝兄妹刚把萧睦等人护送进金銮殿,后脚,那表演曲目的高台随着六根柱子断裂,便如摧拉枯朽般,发出「轰隆隆」巨响,应声坍塌! 石头、断木、瓦砾、高柱…… 一切高台之上的建筑,发出震耳欲聋的砰砰响!在那一刻,犹如暴雨倾盆,惊心动魄地轰然倾倒! 还没来得及逃离的宫婢、太监、官员,便被无情压垮,身躯随即被掩埋在乱石之中。 坍塌成废墟的高台,扬起滚滚灰尘! 众人一阵掩唇咳嗽时,一柄散发着寒光的锃亮长剑,刺破灰尘浓烟,朝着金銮殿内直直杀去! 「有刺客!有刺客!!护驾!!」 下刻。 数千个黑金面具的刺客,在宋晨云的带领之下,乌泱泱般从天而降! 苏南枝攥紧手中大刀,骇然后退! 宋晨云没死! 上次雪崩,萧沉韫、温言斐等人着急救苏南枝,故而让宋晨云钻空子跑了,尽管萧沉韫后来秘密加派人手,也没能抓到泥鳅一样狡猾的宋晨云。 却没想到,宋晨云贼心不死,今日又埋伏在皇宫内。 身穿墨黑长袍的萧沉韫,墨发束黑玉冠,衣袂在寒风中翻飞不停,他立于城墙之下,放低声音沉沉道:「此次护驾,不必尽心尽力,若能助宋晨云得手更好。须得抽出人力,保护好南枝。」 「是。」余晔点头。 萧沉韫故意站在不引人瞩目的城墙之下,气定神闲地站在一片混乱之中,犹如运筹帷幄的猎人,目光里皆是操控全局的城府,墨瞳似漆黑无垠的断崖般深不可测。 他目光极淡地扫了眼灰尘四起的废墟,缓缓问道:「萧瑜可在?」 「回王爷的话,九王从一开始便借巡察安保为由,没在最上方落座。」 「有意思。」萧沉韫意味深长地哂笑一声。 萧沉韫看向忙着四处救人的苏南枝,摇头轻叹,寒眸里浮出几分紧张:他家那个傻姑娘,又去救人了。 苏南枝忙着救人,能救一个是一个,带着她的礼部下属,在废墟中救宫婢侍卫。 她跪在地上,用剑鞘挖开木块石头,扶起浑身是血的老嬷嬷起身。 远远看去,苏南枝未施胭脂的清丽脸庞沾了灰烬,琼白鼻尖一道黑渍,连高束玉冠的青丝也满是灰尘,可她却浑然不在意形象,一双细长白皙的玉手,挖破了指甲,也还在救人。 周炳成许是被她的执著所感动,也挽起袖子,原地救人。 现场一片混乱。 宋晨云带领的黑金面具刺客,这次目标只有一个,杀萧睦! 数千个刺客在城墙上搭弓上箭,淬了毒的利箭齐齐射向金銮殿大门! 很快,黑沉木的大门便被射成了筛子! 「护、护驾!!」富岭惊恐地尖声大喊,张开双臂护在萧睦身前。 刺客被富岭的叫声吸引,一支锋利无比的长箭破空而开,被灌了十成内力,利箭所过之处,木头飞溅,直直射穿富岭的胸膛! 箭矢贯穿富岭的左胸,只差毫厘,险些射中萧睦! 萧睦吓得脸色一变,急忙高呼:「镇国侯护驾!万琛远何在?禁卫军何在?摄政王何在?!七王何在?!」 「儿臣在此,领兵护驾!」一道温朗如玉的嗓音,高声大喝! 萧瑜身穿威武的雪白仙鹤铠甲,手拿长刀,带着一列列训练有素的军队疾跑而来,挡在金銮殿前,一如上次给萧睦挡刀般无所畏惧,他赤胆忠心 般厉声放言: 「尔等宵小也胆敢弑君?今日有我萧瑜在,哪怕身死,也定能护父皇周全!我萧瑜,定不会让刺客伤父皇一根汗毛!」 「好好好!朕的好儿子!阿瑜,你果然是朕疼儿子!」萧睦激动地唾沫星子乱溅。 萧瑜出现的时机,未免太巧了。 在苏南枝眼里,萧瑜就像一只伺机而发的猎豹,总是潜藏在暗处,等待最关键的时机,迅猛出场、快速占据上风,吸引所有人的焦点!.. 就像这次,他最先叱责苏南枝愚笨,不准她靠近高台参与巡察,而后又借故巡察安保为由,没在高台坍塌后会砸到的最上方落座。 紧接着,宋晨云带领刺客来势汹汹,他又掐准时机,在皇帝情急之下高呼救兵时,如天神降临,救皇室于水火。 第三百五十七章 擢升品阶,上早朝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所以……萧瑜最开始为什么要叱责苏南枝,不准她靠近高台。 难道从一最开始,萧瑜便知道高台会坍塌,他怕,高台坍塌后砸到苏南枝?也怕苏南枝巡察,提前发现异样? 苏南枝摇摇头,甩掉心里的诸多猜测。 带着黑金恶龙獠牙面具的宋晨云,手持弓箭,站在宫殿的飞檐上,手臂蓄满力量,肌肉高涨,拉满了弓弦,瞄准萧睦,「腾!」地一声,松弦! 利箭带着雷霆之力,势不可挡地刺了出去! 萧瑜眼眸一沉,凝视着那一支势如破竹的利箭,刀刃在地上拉出一道深刻划痕! 在利箭逼近萧睦时,萧瑜飞身上前,抡圆臂膀,狠狠砍了下去! 一支淬毒的铁箭顷刻断成三截! 这一箭,几乎把萧睦吓得魂飞魄散!他心有余悸地捂着狂跳的心口,躲在了萧瑜身后! 「此次安保由七王全程负责?七王在何处?!」人群里,似乎有人喊了一声。 众人这才回过味,七王去了哪里? 雅贵妃万依雪心头一紧。 「七王在那里!」 众人顺着那道视线看去,只见七王萧仁明手拿长剑,正带着部下,保护一个身穿道袍的柔弱小道姑。 小道姑是智德仙姑的关门女弟子,而智德仙姑则是萧睦去年招来一个专门修炼长生不老药的道姑! 「混、混账!」雅贵妃脸色气的铁青,声音压的极低,低到几乎只有她身侧之人的碧蓉嬷嬷才能听清。 她脾气向来收放自如,也藏得住气性,可今日却被萧仁明气了个半死,身穿牡丹华裳的她,捻着小叶紫檀佛珠的手一直在微微发颤。 「仁明?还不过来!」雅贵妃轻声呵斥。 萧仁明这才回过神,交代部下保护好小道姑,随后拿着长刀护在了萧睦身前。 但这一举动,还是引起了萧睦的巨大不悦,他隐有怒意地剜了一眼萧仁明。 大敌当前,在最危险的时刻,他宠爱的儿子萧仁明,想的不是保护他这个父皇,而是去保护一个女人!去保护一个寂寂无名的小道姑! 简直荒谬! 再看看他从前总忽略的萧瑜,多么孝顺啊,第一时间冲上来保护他! 萧睦无比欣慰地看向萧瑜,满心满眼全是满意。 一时间,众人从萧睦看向萧瑜的目光中,悟出了很多,比如:太子之位,十有八九是萧瑜。 「皇兄,其余皇弟,父皇交给你们保护了。」萧瑜攥紧刀柄,半跪在地,朝萧睦道,「儿臣这就去手刃宋晨云狗头!用他之鲜血来祭奠大典中死去的亡灵!」 「好好!好!不愧是朕的儿子!阿瑜,注意安全!御林军何在?保护好九王!若九王有个闪失,朕治你们全部人一个大罪!」萧睦眼里划过狠辣,指着在场所有武将。 萧瑜亲自领兵,去截杀宋晨云。 贼心不死的宋晨云本想带着剩余的黑金面具刺杀萧睦,为死去的左如月和萧子炎复仇,却不想,在源源不断的御林军和禁军保护下,他的人已经被团团围住,错失最佳刺杀时机。 宋晨云眼底现出狂暴的狠戾,提刀一一指向在场的所有人,如地狱疯犬般恶狠狠道:「萧睦,狗皇帝,萧瑜,狗***,苏南枝,***,宋佳月,萧沉韫,你们全部都该死!我一日不死,就会一日想方设法地杀你们!」 「等着吧,我还会重新杀回来的!」宋晨云咬牙切齿,霍地解开面具,狠狠砸在地上,露出一半英俊如玉、一半如蜈蚣般丑陋恶心的脸,他那双眼蕴藏巨大仇恨的眼睛,快要喷出火焰似的,一一扫过众人。 高台之上。 稳坐在席间的西戎大王子拓跋宏,忽然定睛一看,猛然从人群里走到最前面,许是没看清,他甚至又走近了几分,喃喃地地喊了声:「父、父王……」 不对,他不是父王! 父王眼下正在西戎草原上的王帐中! 可那半张脸,为何与父王长得一般无二?难不成…… 拓跋宏不敢多加言语,在人群里后退了几步,找来了心腹耳语了几件事。 萧瑜带兵追了出去,一路追出了皇城! 追出皇城时,萧瑜追到了密林里,他蹲下身子,用指腹摸了摸草叶上的鲜血: 鲜血温热,宋晨云刚逃没多久。 洛城提刀便朝|鲜血滴落的方向追去,萧瑜却道:「人已经跑远了,不必追了。」 「可……」洛城看着那尚且温热的鲜血,终究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萧瑜看了一眼洛城,洛城便会出了主上的意思:养寇自重…… 萧瑜故意留了宋晨云一命,不再带兵追去,是料准了宋晨云还会卷土重来,再次刺杀萧睦。 若萧瑜当上太子之位,宋晨云再来刺杀萧睦,真把萧睦杀了,称帝之人便是他萧瑜,他还得谢谢宋晨云。 不对敌人的敌人赶尽杀绝,也是良策。 萧瑜目光蓦然冷冽阴沉,眨眼之间,快狠准地提刀割伤了自己好几处皮肉,大腿、胳膊、后背…… 「主上!」洛城惊呼。 鲜血很快浸湿了铠甲。 萧瑜剑眉微蹙,脸色虚弱了几分。 他剑术很好,又熟悉人体脉络,故而割伤的好几处皮肉,都只是看着伤势严重,实则没伤及筋骨,算无足轻重的皮外伤罢了。 萧瑜拿剑杵地,支撑着身子,略有些气虚道:「没抓到宋晨云,总要受点伤,才能同陛下交差,才能彰显此行凶险,越发能证明,本王维护父皇的「孝」心。」 「王爷高见!」洛城搀扶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回了皇城。 好好的朝贡大典,因为高台坍塌,又闹了刺客,萧睦大发雷霆之怒,惩处了不少人,又当众赞扬了及时救驾的苏南辕和苏南枝。 若非苏南辕和苏南枝提前发现大柱子崩裂,只怕今日高台坍塌,坐在最上方的所有人,包括萧睦在内,全部都会被巨木、碎石掩埋。 苏南枝算是此次祸事的敲钟声,被擢升为从三品参议。 苏家两兄妹荣立此功,被萧睦赐匾:「功臣之家。」 功臣之家四字,由萧睦亲自提笔,沾了鎏金涂料所写,又大张旗鼓地命人为苏家挂上。 一时间,苏家风头无两。 苏家成了及时救驾的功臣。 而礼部尚书赵健,因为督查高台修建失职,从一品贬为正二品,代掌礼部尚书一职,若再出差错,便彻底卸去尚书一职,贬为其他。 翌日,清晨。 凡在京城的京职官员,文武百官,正六品以上,全部参与早朝。 这也是苏南枝第一次,以礼部从三品的身份,参与早朝。 这势必是一次意义非凡的早朝,因为萧睦要宣布开朝以来的一项重大决定。 第三百五十八章 同朝为官的媳妇(甜)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朝服比官袍更为隆重庄严。 这一次,王主事亲自端来了从三品的孔雀朝服,叩响了苏家的大门。 他是前来给苏南枝送官服。 卯时一刻,苏家东西北三院的灯,不约而同点亮。 苏南辕和苏南澈打着哈欠,从东西两院的小径走来,敲响了瑞雪苑的院门。 「叩叩叩——」 「来啦!来啦!」春盛连忙走来开门。 「告诉枝枝,起床早朝了。」苏南澈身穿白色长衫,身形清瘦,眉宇雅俊宛若丹青点墨,他掩袖打了个哈欠,郑重交代春盛,「今日早朝,切勿误了时辰。」 苏南辕也穿着雪白中袍,吊儿郎当地朝院墙上一靠,在灰蒙蒙的晨色中,哈欠连天地拉长语调,慵懒道:「枝枝,你若再不起床,为兄可要去接盆冷水泼你……我那个困啊……困死了……啊不行了,枝枝你搞快点起床,咱们马车上再打个盹儿补觉——」 「咯吱」一声,房门打开。 苏南枝挑眉道:「谁说我没起床啊?」 「素日里最爱睡懒觉的枝枝,今日居然起那么早?」苏南辕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地竖起大拇指,「看来是二哥草率了,是二哥狭隘了,以为枝枝会赖床。」 「二哥,大哥,你们去换朝服吧。」苏南枝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下筋骨,朝院外走去,「我去拿礼部送来的朝服。」 苏南枝和春盛走到苏府大门。 大门被家丁合力打开,只见王主事染了一身的夜霜,对苏南枝点头哈腰地笑道:「参议大人,下官来给您送朝服了。」 苏南枝勉勉强强地嗯了声,指尖划过了朝服,确认无误后道了声:「多谢,辛苦你这么早送朝服。」 「下官此次送朝服,送的心服口服。」王主事不同于上次的轻蔑,这一次神情显得十分真诚,甚至还透着胆怯,他恭敬地作揖道,「苏参议大人,配得上这一身三品官袍,先前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原谅下官。」 苏南枝柳叶眉微挑。 只听王主事能屈能伸,满眼卑微,发自肺腑地诚恳道:「先前您来礼部任职,礼部没一个人服您。说句实话,比您品阶高的,鄙视您总想着为难您。比您品阶低的,不服您还讨厌您……」 王主事不太好意思道,「他们都觉得女子为官是个笑话,包括下官之前都觉得您占了我参议之位,可后来细想,这也怨不得您。经过高台一事,下官发现,苏参议大人您胆识谋略过人,远非下官能及。故而,您擢升从三品,下官心服口服,服的五体投地!」 话毕! 王主事敛袖掀袍,万分郑重地朝苏南枝行了一个大礼:「那日下官冲动之下,险些拿匕首刺伤了您,差点就走上人生歧路。可事后,您非但没有将此事禀报给侍郎大人治我罪,也算变相给了下官一个机会!下官今日,诚心诚意向您磕一个头,感谢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王主事扑通跪地,朝苏南枝重重磕了一个头,砰地一声,额头着地十分响亮! 甚至还将额头磕红了。 王主事也是孩子的父亲,也是别人的丈夫,苏南枝也不愿意践踏他的尊严,当即眼疾手快地扶起他,缓缓道:「你能想通最好。心思正了才能大有可为,心思不正迟早失败。纵观历史,多的是大器晚成之人,王主事,愿你通过自己的努力,前程似锦,走上一条康庄大道。」 「多谢!苏参议大人!」王主事激动的热泪盈眶,朝苏南枝再行一拜,「下官惭愧!也祝苏参议大人来日飞黄腾达。您,巾帼不让须眉,不输天底下任何男子!」 苏南枝勾唇,心情愉悦地笑了:「回去吧,本官也不与你 多聊了,还赶着换朝服上朝堂。」 王主事点头,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下官便不耽搁参议大人的时间了。」 苏南枝进屋换了上朝堂的朝服。 朝服比官府更为隆重,从三品朝服与正四品朝服用料一致,但绣工和图案却全然不一样。 三品朝服是暗红长袍,烫金暗纹,堆刺着栩栩如生的彩色孔雀,孔雀每一根羽毛都是用银蚕丝和金蚕丝交替走线,饶是在昏暗的阴天也散发着淡淡柔光,若是在晴天或者灯火下更是流光溢彩,华美绝伦。 这么一想…… 嘿嘿,苏南枝挺想穿萧沉韫那件摄政王的朝服。那件朝服,胸前绣的江河山川和麒麟,威武奢华,霸气侧漏,又衬的人俊朗非凡。 苏南辕在车上打盹之际,忽然听到自家妹子傻笑,顿时皱眉,问道:「枝枝,你在想哪个混不吝的?笑的这样没心没肺。」 在想摄政王那个混不吝的。 就在此时—— 同样在官道的萧沉韫,打了个喷嚏,他正襟危坐在马车中,正闭目养神。 「王爷,您这不是着凉了吧?可要让医官看看?」余晔打着哈欠,咬着油饼问道。 萧沉韫微微摇头:「今日早朝,不同寻常,估计是陛下要宣布太子人选。」 「王爷认为,陛下会立谁为储君?」余晔道。 萧沉韫沉思了下,给出他押定的人选:「九王。」 「难道不是母族势力强盛的七王吗?」余晔好奇。 「不是。」萧沉韫睁眸,眼底划过讥讽之色,「七王令陛下失望,雅贵妃棋差一着,扶水仙怀上新龙种,故而,七王不会是储君人选。萧瑜步步为营,居心叵测,今日会得偿所愿。」 「若陛下立了太子……那我们……」余晔陷入沉思,颇为犹疑地欲言又止,嘴里噎了好大一块油饼没咽下去。 「立太子,不也是可以杀太子么?」萧沉韫微微一笑,笑里藏刀,一双寒眸锋利的杀人无形。 余晔点头:「王爷高招。」 卯时三刻,官员陆陆续续达到紫金门,已有不少官员侯在了乾清殿大门前。 随着萧沉韫下马车,陆陆续续跪了满地的官员行礼。 萧沉韫身形本就颀长伟岸,活脱脱的衣架子,穿衣显瘦脱衣有腹肌,穿上那件气势非凡的靛蓝朝服,更是显得昂藏七尺、器宇轩昂。 朝服采用本朝最好的缂丝面料,用的是最难的双面异绣针法,前身刺着秀丽山川,还有一头脚踏祥云、俯瞰高山的金麒麟,背后则堆刺着大庆绵延不尽的江河入海。 主要是,萧沉韫本就英武俊朗,剑眉如远山,气场强大,平时不穿官袍的时候,便给人十足的压迫感,如今身穿朝服,更是压的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出,能退避三舍绝不靠近一分。 唯独胆子大的苏南枝,与礼部三两官员站在墙桓下闲谈,她那双美眸直勾勾地盯着萧沉韫朝服上的静美图案。 负手而立、身姿清潇的萧沉韫,看了眼自己的朝服,朝苏南枝杨了下眉,仿佛在问:怎么样?你夫君今日帅吗? 苏南枝看着那身朝服,眼馋地点点头,心里满是称赞。 这傻姑娘…… 萧沉韫挑眉,一本正经地严肃道:「去将礼部参议堂的人,全部喊过来,本王有事吩咐。」 余晔立刻去办。 礼部参议的人,约莫十几个官员,被萧沉韫忽然点名,各自都内心惴惴不安,慌乱的很。 分明几十步的路程,参议堂官员怂得又慢又忐忑,走的像蚂蚁搬家,漫漫又慢慢。 「话说,你说摄政王唤咱们参议堂的人作 甚啊?」 「咱也是第一次私底下见那么大的官,你帮我看看,我官帽歪了没有?」 「苏参议,你怎么不害怕摄政王啊?」有一个从三品参议,紧张地擦了擦汗,朝苏南枝讲话道,「万一惹摄政王不高兴,直接撤了咱们官职,也不是不可能的。」 苏南枝面色如常,随波逐流地和那些官员一样,缓缓嗯了声:「怕,也是怕的……」 萧沉韫挑眉,扫了眼同朝为官的媳妇:「怎么?苏参议害怕本王?」 为什么害怕?是在床上害怕? 明明是他怕她,怕她生气、怕她不高兴,行吗? 萧沉韫在心里腹诽。 第三百五十九章 立太子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摄政王威武无边,下官是有些胆怯。」当着那么多同僚的面,苏南枝信口胡诌。 萧沉韫挑眉,刚要再说两句话时,乾清殿内传来沉闷的一声「咯吱」响。 「乾清殿大门开,辰时一刻到!请文武百官按次序上朝——」新任大内总管扯着嗓子眼,响亮高亢地大喊。 「摄政王先请。」 文武百官连忙分列两边,对萧沉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萧沉韫英俊的眉梢一挑,宠溺地看了眼苏南枝后,金蚕丝走线的袖袍负在腰后,脚踩玉石阶,阔步走进恢弘磅礴的金銮殿,站在文武百官两列的最前面。 苏南枝身为文官,应当站在文官礼部三品官员那一列,她在一众大臣之间,只能远远地看到萧沉韫背影。 萧睦推开了本想搀扶他的大内总管,面色有些不佳地从御书房走了出来,高贵地坐在龙椅之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齐齐手拿笏版,齐齐高呼。 「众爱卿平身——」 萧睦中气有点不足,敷衍地抬臂,挥了挥龙袍,示意众人起身。 「朕,咳咳……朕……咳咳……」 萧睦刚欲开口,便是一阵长咳,大内总管连忙上前,为萧睦抚拍后背,送上一盏暖茶。 侍候在萧睦身侧的两个太监,立刻将五明扇挡在萧睦面前,不让众臣直视天子病颜。 萧睦颤巍巍地接过大内总管递来的帕子,掩唇又是一阵撕心裂肺地狂咳:「咳咳咳、咳咳!」 「陛下,快喝点喝茶暖暖身子。」大内总管着急地弯下腰,伺候萧睦喝茶,又连忙找了几个太监,紧急地低声道,「快去将智德仙姑炼制的仙丹拿来给陛下服下!」 待那白帕子从嘴边拿开,帕上已是一片骇人鲜血。 萧睦瞳孔一震,狠狠剜了大内总管一眼。 大内总管立刻接过咳血的白帕藏在袖中,又伺候萧睦就着热水服下仙丹,约莫半炷香后,萧睦气息才平顺了些,感觉身体在急速好转,终于松了口气。 就这半炷香功夫,底下的文武百官各自面面相觑。 不少聪明人,心里早就在半炷香内百转千回过万次了,脑子转的比眼睛还快。 萧睦殿前狂咳,不少人已经清楚,当今陛下浸Yin好色,晚年龙体亏空,痴迷仙术吃仙丹,恐怕时日无多。 萧睦端着温热的茶盏暖手,老谋深算的眼睛,疲惫地扫视众臣,嗓音沙哑地缓缓道: 「从朕奉先帝诏令登基以来,勤政爱民、不敢自逸。朕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九王萧瑜,英姿卓越,天意所属,俯顺舆情,而今授以册宝,立为太子,位居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此话一出…… 文武百官面色各异,微表情耐人寻味。 位列前两排的一品大臣,面面相觑,有甚者去观察萧沉韫的神情。 但萧沉韫神情如常,喜怒不形于色,众人也看不出什么。 萧沉韫身为百官之首,手拿鎏金笏版,尊贵地立于最前列,他面若冠玉,脸色平淡如云,甚至还颇有闲情雅致地敛了敛袖袍,仿佛在欣赏自己朝服上的麒麟,绣技有多好,能让南枝那样中意。 显然,萧沉韫并不关心谁被立为太子。 毕竟,谁被立为太子,他都可以徐徐杀之。 但……七王一党,镇国侯等人脸色就不太好了。 站错队的官员,那些从前给九王萧瑜使过绊子的人,品阶小的当即面如土灰,拿笏版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一副哀大莫过于心死 的模样,甚至觉得日后前途一片灰暗。 在一片诡异的平静中,萧瑜掀袍跪地,磕头高喊:「儿臣,谨遵父皇圣旨!谨记父皇教诲,必当不辱使命!」 御史大人和吏部尚书,灵机一动,当即出言恭贺:「微臣尊迎太子殿下!太子荣立储君,乃是天命所归、不负众望!」 紧接着,那些甘心的不甘心的大臣,纷纷笑着跪下恭贺。 萧瑜笑着同那些大臣打太极,说了一番定不辱使命、必将为国为民、励精图治此类的话。 萧睦身体不适,宣了此事后,便以身体乏累为由,提前退朝。 待萧睦一走,文武百官接二连三前来恭贺萧瑜。 包括心不甘情不愿的老狐狸镇国侯万松,也领着万琛远一起,勾唇笑道:「老夫早就说过,九王天资聪颖,勤政爱民,必有所作为!哦不,如今该改口,称上一声太子、殿下了。」 万琛远亦是拱手作揖:「太子殿下安好。」 萧瑜在一群恭贺声中侧目,也手拿笏版,朝万松父子还礼,微微作揖,似笑非笑道:「无论谁做太子,为的都是天下黎明,能力有多大,责任便有多大。日后还请镇国侯多多指教。」 「哈哈,太子殿下谦逊,老夫不敢当。」 以万松老泥鳅一样的性格,极为吃得开。 七王萧仁明从人群里走过来,拍了拍萧瑜肩膀,笑容豁达:「恭喜你了!九弟!日后七哥可要你罩着我啊!」 萧瑜也拍了拍萧仁明的肩膀,故作兄弟情深:「这是哪里话,我还有很多需要向七皇兄学习的地方。」 萧沉韫将手中笏版随手递给余晔拿着,淡淡一笑,眸眼寡淡随意。 「皇叔。」萧瑜和萧仁明齐齐喊道。 「摄政王。」众臣亦是整齐作揖。 「恭贺。」萧瑜薄唇微勾,弧度浅浅的,声音不悲不喜,毫无情绪,目光如泰山压顶般,气场颇为强大地看向萧瑜,「望你不辱太子之责,治、国、安、邦。」 这倒是萧沉韫的真心话,无论谁坐上太子之位,他都喜欢未来储君,位居东宫一日,便一日为天下黎明。. 「谨听皇叔教诲。」朝萧沉韫作揖的萧瑜,直起身子,眸子里现出几分深意,忽然略勾薄唇,意味深长道,「我有一事想请教皇叔。」 「你讲。」萧沉韫微眯眼睛。 「孤当上太子,想娶一人为太子妃,以皇叔之见,孤何时上她家提亲合适?」萧瑜微微一笑,眼里浮出若有似无的挑衅。 二人都很明白,彼此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萧沉韫冷笑一声:「她,与你断无可能。本王规劝太子一句,先坐稳太子之位,再想太子妃一事,也不迟。」 「倘若孤一定要娶她为太子妃,摄政王也阻止不了。」萧瑜温润的目光中,仿佛夹杂一柄锋利的剑刃,于无形之中,刺向萧沉韫,「届时,她就是摄政王的侄媳。孤等着摄政王,来参加孤与她的成婚大典。」 萧沉韫不为所动,气场强大到无人敢与之对视,三两拔千斤般冰冷一笑:「晚了。」 只两个字,晚了。 萧瑜脸色微僵,笑容宛若被冰冻。 第三百六十章 错点鸳鸯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其余大臣,也不敢偷听萧瑜和萧沉韫的对话,极为识相地避开。有离得近的个别官员,也只是听到她之类的字眼,也不太清楚他们嘴中所说的女子是谁。 晚了……吗? 萧瑜心里涌出巨大的不甘心。不会晚!不能晚! 他怎么甘心?他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束光,在照耀他之后,被别人占有…… 怎么会甘心呢? 在知道要失去她的时候,他真的不甘心。 萧瑜面色的笑越发难看,一向情绪管理极好的他,竟然被萧沉韫晚了二字,气的浑身微微发抖。 他回头,在人群里潜意识寻找苏南枝的身影。 可,她不在。 他找不到苏南枝了。 他找不到那个在儿时,为他添衣送食之人了。 蓦然间,萧瑜觉得,喉咙像是被人掐住,心脏慌忙地乱跳。他攥着沉甸甸的太子印玺,却半分都高兴不起来。 他一个人,踽踽独行,手握至高无上的太子印玺,走回建筑巍峨的东宫,坐上东宫大殿上的太子宝座。 黄昏时刻,暮色四合,天地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灰黄的几缕夕阳从冰裂纹的窗棂射进来,投在未点灯的黑暗大殿中,萧瑜一个人孤独地身穿黄袍,独坐高台。 他摩挲着象征「皇权神授、正统合法」的太子印玺,没缘由地喊了一声:「枝枝……」 他脚踩荆棘,使了无数阴谋手段,杀了数不胜数的人,终于荣登太子宝座,可放眼天下,却没一个人真心实意地盼着他坐上太子之位,也没一个人因为他坐上了太子宝座而真心高兴。.z.br> 那一刻。 他像一个孤家寡人。 他想念年少时,那个梳着双发髻的小姑娘,给他披上温暖的厚衣裳,他想念那个追在他身后一口一个瑜哥哥的小姑娘。 人,总是在彻底失去后,才会追悔莫及。 得到的不珍惜,没得到的又趋之若鹜。 权利,只有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 当所有人匍匐在他脚边时,他才能得到一切想得到的东西,包括,苏、南、枝。 萧瑜握着那一方来之不易的太子印玺,在冷冰冰的大殿高台上,嗤笑一声:「不够,这还不够!本王势必要、登、基、称、帝!」 **** 萧瑜能当上太子,似乎在意料之中,又在预期之外。 苏南枝从礼部回苏家时,秀眉始终紧锁。 皇家博弈向来如此,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鹿死谁手,谁也定不了,龙椅谁来坐。 如果最后,称帝之人和前世一样是萧瑜,如果苏南枝找到机会,她会亲手杀死那个暴君。 一进苏府,苏南辕便掐着眉心,颇为恼火地踹桌子腿:「谁也没想到,当上太子的人,会是宫女生的九王。」 「二哥,慎言。」苏南枝味同嚼蜡地吃了一口青菜,「再看看接下来的局势吧。」 苏南辕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悄悄道:「父亲,大哥,枝枝。二哥在御林军巡逻皇城布防的同僚,昔日的同窗好友,这几日曾亲眼目睹,陛下半夜咯血。今晨早朝,陛下一阵咳嗽,怕是又咳血了。这样一来,只怕……」 「二哥!慎言!」 「二弟!慎言!」 「苏南辕,你慎言!」 苏正、苏南澈、苏南枝三人齐齐放筷,看向八卦的苏南辕。 苏南辕连忙捂住嘴,夹了几颗花生,喝着桂花酒,低声道:「好好好,我慎言。只不过咱们苏家,三兄妹同朝为官,最近可要擦亮眼睛看清局势,千万不能站错 队。保持沉默,保持中立,别搅这趟浑水,依我之见,咱们还是站摄政王那一方,最好。」 「南辕这话倒没说错。」苏正道,「摄政王于苏家有恩。」 提及摄政王时,父兄三人的余光,总是若有似无地看向苏南枝。 苏南枝低头吃饭,闷声不说话。 苏南辕人精似的,筷子敲了敲碗沿,嗳了声:「枝枝啊,不是二哥催你。你也快二十有二了,何时能给二哥拐个妹夫回家啊?好让二哥和父亲逢年过节,也有个亲家串门,有个妹夫能陪着我喝酒啊!」 一向不管家中事务的苏南澈,难得的附和一声,点头道:「正是。」 苏正咳了下,瞥向苏南辕:「你催什么?枝枝不嫁人,一辈子待在家中,为父也很乐意。」苏正顿了下,话音一转,「但若是能找个可靠之人,与之过一辈子,也算了却为父的担忧。为人父母,我希望枝枝有个夫婿,能和苏家一样,做你最坚强的后盾。」 「当然,你若此生不嫁,那你大哥二哥,还有整个苏家,也是你最坚强的后盾。」琉璃灯下,苏正满眼慈爱,给苏南枝夹了一块她最爱吃的梅干菜扣肉。 苏南枝咬着梅干菜扣肉,眼眶微微发热,心里倍感温暖。 「某些人是不是不急啊?你都二十有二了,为什么某些人还不着急?」苏南辕夹了一大筷红烧肉扒饭吃,絮絮叨叨地讲。 他口中的某些人,听在苏南枝耳中,甚至扎耳。 她知道,二哥说的是萧沉韫。 「这样吧。」苏南澈脑中灵光一闪,嘿嘿一笑,用手肘顶了顶苏南澈,「明日我便给枝枝物色个好郎君,大哥,你没事也帮枝枝物色一个。你那么优秀,当年可是科考状元,你那些友人哪个不是风光霁月,勤奋好学?没事让他们来苏府聚一聚,设个宴会招待招待。」 苏南辕朝苏南澈挤眉弄眼。 苏南澈颔首点头,表示可以。 翌日,清晨。 苏南枝休沐在家,苏南辕特意告假,连哄带骗地拉来风清琅。 苏南辕拽着风清琅,将他拖进苏府,大声道:「哎哟喂,你至于吗?不就是让你来府上吃个便饭吗?借口这借口那的不来,怎么?还要让本将军三催四请啊?小心本将军扣你俸禄!」 「……」风清琅被狗男人拽的衣领都快歪了,他向来喜欢着装周正,眼下被苏南辕拽的脸比锅底还黑,当即扯回衣领,喊道,「苏参领不必拽末将,末将会走。」 「那我放手,你不准跑!」苏南辕满眼警惕,尝试着刚一松手。 衣领被松的风清琅,拔腿就跑! 「你个兔崽子!!」苏南辕急忙追上去! 风清琅跑出院门,迎面便撞上一个身穿紫裙的姑娘,赶紧刹住脚,这才看清来人是苏南枝,他连忙拱手作揖:「南枝郡主,冒犯了。」 「无妨,风公子并未撞到我。」苏南枝道。 风清琅长得文弱清瘦,偏生从武参军,当了个护军副将,苏南枝倒是有些好奇,他这般斯文温雅,会拿剑杀敌吗? 不及苏南枝想完,苏南辕便气喘吁吁吹来,将长臂搭在风清琅肩膀上,勾肩搭背道:「枝枝,我给你物色的俏公子,如何?」 「……」苏南枝翻了个白眼。 风清琅也同样翻了个白眼,可不兴乱点鸳鸯啊,他可不想当摄政王的情敌,他愤愤地看向苏南辕,脸上写满四个大字:不要瞎搞。 那知,苏南辕回瞪过去,眼眸里尽是威胁之意,仿佛在说:你小子!配我妹妹,算你小子高攀!怎么?你还不乐意? 风清琅被苏南辕放在架上烤,心慌地抬袖,擦了额前汗水。 就在此时—— 「摄政王到——」门房高声通传。 苏南辕心道:来的正是时候。 第三百六十一章 吃醋了?真酸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从京郊烨羽军的校场回府时,路过苏家,便提了不少礼盒上门拜访,也算是慰问老臣,亦或者后辈拜访长辈。 可好巧不巧,苏正今日带着小湛去了樱羽山。 萧沉韫坐在右方上位,接过江源递来的碧螺春,他轻轻用茶盏撇去水面浮沫,抬头时,正好看见苏南枝、风清琅、苏南辕一起走来,朝他行礼。 萧沉韫不动声色地微微蹙眉,瞥了眼站在苏南枝身侧的风清琅。 风清琅顿觉脖子上悬了一把刀,当即就想离苏南枝远远的,却听见苏南辕笑着大声道:「不知摄政王前来苏府,实在有失远迎啊。这位是风清琅,是我小妹友人。」 友人? 萧沉韫剑眉微蹙。 被架在火上炙烤的风清琅,嘴角带着苦笑,摆摆手,十分为难道:「也、也不算多熟悉,就是……是正常交往的友人。」 「正常……交往……」萧沉韫沉吟着,重复四字。 风清琅擦了擦额前的冷汗。 苏南辕又道:「诶,风副将,近来春色正好,河堤边草长莺飞。你不是邀请我家枝枝游湖吗?这里有微臣陪着摄政王便好,你们二人快去游湖吧。」 「游、湖?」萧沉韫咬重字眼,冷冰冰的目光,扫向风清琅。 「不不是……我……微臣……唉!」风清琅有苦说不出。 苏南辕在风清琅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风清琅快被苏南辕给烦死了,当即忙不迭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下官这就和南枝郡主一起去游湖。不知南枝郡主,能否赏脸?共游明镜湖?」 萧沉韫紧皱眉头,有些不安地看向苏南枝。 「去吧,她答应了。」苏南辕的目光在萧沉韫和苏南枝之间来回扫量,随后心一横,轻轻把苏南枝往外推,「去吧,趁年轻,多结交同龄友人,毕竟你也二十有二了,等不起了。」 最后那句话,表面是说给苏南枝听的,其实也是一语双关,故意说给萧沉韫听。 苏南枝前脚刚走,身后便传来「哐当」一声。 萧沉韫将茶盏按在桌面上,站起身,大步流星朝院外走去。 「王、王爷这是去何处?」苏南辕连忙追上去。 萧沉韫脚一顿,咬牙道:「游湖。」 「王爷当心倒春寒啊,虽是初春,可天气仍然严寒!王爷还是别去游湖为好,诶,王爷?」苏南辕看着萧沉韫阔步追出去的背影,笑的肚子疼。 苏南辕颇有成就感,双手环抱于胸前,勾唇,自言自语道:「摄政王,看你急不急?醋不醋?看你何时来提亲。」 微风拂柳的明镜湖上,游船络绎不绝。 今日天晴,圆拱桥上有一道彩虹,衬的湖光潋滟,景色宜人。 风清琅自掏腰包,租了一叶小舟,找小贩买了几包糕点、蜜饯糖葫芦大枣,一堆女孩子爱吃的零嘴,笑着递给苏南枝:「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但女孩子总爱吃点甜口的,你看,这些是你爱吃的吗?若你不爱吃,我再给你另买。」 「多谢风将军。」苏南枝接过蜜饯。 「南枝郡主,坐下吧,站着怪累的。」风清琅为人实在,抬袖为苏南枝擦干净板凳,又拿起木浆,不太熟练地划船,「我来划船即可。」 和风清琅走近了,苏南枝才发现,他与其他行伍男人不同。 风清琅身上总是熏着淡淡的松木香,每次见到他,衣着都很干净得体,甚至没有半点汗臭。他身形清瘦,许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瘦削,故而爱穿浅色、单色的宽松长衫,风一吹,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儒雅气质。 而且风清琅性情随和,被苏南辕那么「 折磨」,也没发脾气。 苏南枝点了点头,心想,若自己身边有合适的姑娘,一定要给风清琅介绍。 「想不到风公子文文弱弱的,竟然会参军。」苏南枝坐在船头,咬了一口桂花糕。 风清琅苦笑一声,费力地划着船桨,想起那群军中之人,尤其是汗臭味熏天的苏南辕,便仰天长叹:「我也没想到,我会参军,还会……」碰到你二哥那样的主上。 他欲言又止,还没说完,就连连摇头叹气。 「不好了!有稚童落水了!」 「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湖中央忽然想起求救声。 风清琅和苏南枝齐齐朝不远处的湖中央看去…… 只见有一个六岁男童,许是不小心从岸边跌了下去,正嚎啕大哭着,在水里不停扑腾,而四周,好像并没有会凫水之人下去救他! 岸上的妇女哭的撕心裂肺,捶胸顿足:「我的儿啊!!救命啊!谁来救救人啊!」 苏南枝扔掉桂花糕,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与此同时,身侧的风清琅也跟着跳了下去! 「扑通!」两声。 二人齐齐朝落水孩童游过去! 此时正值冬末初春,湖水仍然冰冷刺骨,苏南枝在湖中抱住孩子时,冷的浑身打寒颤,连牙齿也止不住地发抖。 「把孩子给我吧。」跳入水中的风清琅,玉冠掉落,如绸缎般丝滑的青丝散开,披在腰际,连宽松长衫也湿漉漉地紧贴身体,现出了「他」曼妙无比的身材曲段…… 同在水中的苏南枝,离风清琅很近,只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苏南枝瞳孔微微一缩,明白了什么,当即将救起的孩子递给风清琅,她迅速游上船,将自己的大氅递给风清琅,急忙道:「风姑……风公子,快快穿上,当心着凉。」 风清琅长衫湿哒哒地滴水,她暗叫了声糟糕,迅速接过苏南枝大氅穿在身上,连忙道:「多、多谢南枝郡主,我、我衣袍已湿,先回府换身衣裳,改日再、再寻南枝郡主游湖。」 看着败露真身、落荒而逃的风清琅,苏南枝急忙温声出言:「风公子放心,你的秘密,我不会告诉别人。方才在湖水中,离别的船只远,除了我之外,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你的秘密。」. 风清琅慌乱的脚步一顿,惴惴不安回头,感激地朝苏南枝作揖:「多谢郡主。」 说完后,风清琅才踩着轻功离开了。 苏南枝相信,风清琅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女扮男装参军。 同为女性,深知入仕不易,她断然不会将风清琅的秘密说出去。 想到这里,她摇头叹了口气,忽然后知后觉,想起二哥的荒唐之处,想起二哥还曾偷看别人洗澡,说人家小白脸,今日又是对风清琅勾肩搭背的,顿觉不妥,回去需要好好提醒二哥,不要老对人家动手动脚…… 苏南枝打算回家,刚一转身,便撞到了一堵结结实实的肉墙,抬头一看,是沉着脸的萧沉韫。 在苏南枝还没反应过来时,萧沉韫便揽住她的腰,飞身上了隔壁的画舫,直接进了一间雅间。 门被萧沉韫插闩关好。 萧沉韫步步紧逼,将苏南枝圈在怀中,气的呼吸不稳,他紧紧盯着苏南枝,一字一句地问:「你,这么关心风清琅?还关怀备至地将大氅给他穿?是担心他着凉?」 苏南枝噗嗤一声笑了,拿指尖戳了戳萧沉韫的俊脸,揶揄道:「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吃醋了?好酸……」 「你还笑。」萧沉韫低头,惩罚性地咬了咬她唇角,将她放在床上,欺身压下,攥住她戳脸的双手,「你把你的大氅 ,给别的男人穿……」 「那我去找风清琅,把大氅要回来,给你穿?你就不吃醋了?」苏南枝掩唇轻笑,「王爷怎么跟个孩子一样?为这点小事,吃这么大的醋?」 「不是小事。」萧沉韫剑眉紧锁,俯身强吻她的锁骨,轻轻一咬,疼的苏南枝低声一喘,急忙推开他:「萧沉韫,你属狗的吗?」 「我属你的。」萧沉韫又咬了一口她锁骨。 第三百六十二章 皇城厮杀,开始真正的博弈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王、王爷,咬疼了。」苏南枝发髻微散,簪子「叮」一声掉落在地。 「我很酸。」萧沉韫大掌***她的如瀑青丝中,像一匹领地意识极强的狼,不容任何人觊觎他掌中之物,他有些霸道,紧紧圈住苏南枝的细腰,极其没有安全感地抱住她,卑微地低声轻叹,「本王确实吃醋了。」 苏南枝被他温柔的酸话,听的心都软成一滩水。 「叩叩叩!」 雅间房门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苏南枝和萧沉韫齐齐站起身,苏南枝捡起地上的簪子,整理着装。新 「王爷,不好了,王府西院起火!」余晔一边敲门,一边紧急道,「您的书房在北苑,此时大火未灭,若烧到书房,只怕会损失很多古籍……」 「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苏南枝秀眉微蹙,有些不放心,「只怕有人故意为之。」 「本王回去看一趟。」萧沉韫打开门,大步流星下了画舫,「书房内存有不少要案卷宗,可命人第一时间抢出来了?」 「抢出来了。」余晔眼疾手快地掀开车帘,坐上马背赶车,「王府修建至今从未起火,小厮护卫日夜巡防,今日白天这火……来的蹊跷。」 「蹊不蹊跷,本王回去,一看便知。」 苏南枝整理好着装之后,才走下画舫,原本来游湖,却接二连三出事,哪怕春光再美,她也失去了赏玩的兴致。 她刚要走路回府时,一辆马车停在桥边。 手拿马鞭的洛城,掀开了车帘,身穿碧青色华服的萧瑜,跳下马车,走到了苏南枝身侧:「苏参议大人,稍等。」 一听见这道声音,苏南枝便加快了步子。 忽然…… 萧瑜哂笑一声,兀自讲道:「摄政王府那场火,烧的可真漂亮。」 苏南枝脚步一顿,眸眼冷沉,蹙眉转身:「原来,火是太子殿下放的?」 「是也不是。」萧瑜赏着湖边春景,信步走到圆拱桥上,站停在苏南澈身边,淡笑一声,「不过是孤把摄政王府西院毗邻的宅子买了下来,在隔壁烧了一把火,火势没止住,蔓延到王府罢了。」 苏南枝心里暗骂了一句疯子,面上冷若冰霜,又道:「太子殿下曾阻止微臣巡察高台,应该是一早便知道高台会倒塌了吧?」 萧瑜不置可否,模棱两可地回答:「高台之事,不是孤的手笔。」 「太子殿下早就知道高台会坍塌,也只是冷漠旁观,顺水推舟,等着在关键时候出来护驾,是吧?」 「是又如何?」萧瑜道,「那是宋晨云的杰作。与孤无关。」 「可你明明知道高台会坍塌,为何不提前疏散人群?为何不告知护军?那日因高台坍塌被压死之人,约莫上百,难道他们无辜之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萧瑜轻笑。 「所谓的不拘小节,便是不顾善恶地踩着累累尸骨,坐上权势顶端?太子殿下,究竟欲意何为?」苏南枝无法理解。 「回到孤身边来。」萧瑜温润一笑,俯瞰远处的骊山,「做孤的太子妃,日后,与孤一起执掌山河。」 「若我不呢?」苏南枝眸眼冷如冰刀,「我与殿下早已是桥归桥,路归路……」 「那孤便杀尽你所爱之人!」萧瑜温润的笑意陡然变冷,那双桃花眼里充满残忍的深情,他温柔地说道,「杀尽你所爱之人,再将你圈禁在孤身边,为孤生儿育女,陪着孤坐享大庆江山。」 他残忍又深情的话,令苏南枝不寒而栗,从心里漫出一阵没缘由的恐慌,后退一步,喃喃道:「你是个疯子,你这个疯子……」 「是!」 萧瑜毫不避讳地承认,「我若不疯,怎能当上太子?我确实是个疯子,所以,不要试图反抗疯子,因为……」他咬重了语气,目光浪漫又痴迷,语气却无比残忍,「因为你越反抗,疯子就会越疯!」 苏南枝退无可退,脚后跟磕在石桥边沿,整个人狼狈地趔趄一步。 「回到孤身边来吧,否则……」萧瑜低声一笑,「这只是个开始。」 「你到底要做什么?」苏南枝紧紧盯着他,目光里满是戒备。 「做一些,想做之事。」萧瑜微微一笑,温柔地看向苏南枝,「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只会伤害你爱之人、爱你之人,逼你回到孤身边。」 「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苏南枝咬紧后槽牙,厉声叱责,「从来没人爱你,你也从来不懂爱人。你虽是人,却枉为人。你没有真心待你的朋友、家人、至亲……萧瑜,你就从不反思自己吗?」 「为什么要反思?」萧瑜颇为不解,那双偏执到近乎疯狂的眸子,深深凝视着苏南枝,忽然笑道, 「孤只会反思自己,为什么没有杀尽所有阻挡孤的人!在夜深人静时反思,上次那个人为什么没杀?下次又该怎么杀?孤该怎么样不折手段,才能得到孤想要的一切?」 萧瑜似乎更无药可救了…… 他眼里充满杀戮,只有杀戮。 这样的人,生性残忍,从不讲善恶,只讲结局。 他不在乎过程如何残忍,有没有人性,只在乎,到最后鹿死谁手。 「这只是个开始……」萧瑜一改往常,面色凝重至极,「直至你心甘情愿回到孤身边,才算结束。」 「得到的时候,你不珍惜,得不到的时候,你又不甘心。」 「是啊……只有得不到的时候,我才会不甘心。不然谁会知道,失去的时候,是如此不甘呢?」萧瑜目光宠溺,一如儿时那般,笑着揉了揉苏南枝的头,偏执至极,一字一句说道,「枝枝,真正的博弈,开始了。」 苏南枝甩开他的手,心悸气喘地转身跑远。 萧瑜之残忍恐怖,她前世早就领教过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萧瑜会如此发疯,对她有这样的执念,若早知今日,她在年少时,绝不会可怜萧瑜,给他送衣送食…… 萧瑜说,真正的博弈,开始了。 暴风雨降至,京城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帝王更迭,从来如此。 其实,苏南枝不知道的是,前世在她死后…… 萧瑜娶了不少官家嫡女平衡前朝,终身未立后,也曾在她死后,疯疯癫癫了好长一段时间。 苏南枝心里有个很不好的预感,以至于夜里,也始终失眠。 她终究是要被卷入这一场皇朝更迭的厮杀中…… 第三百六十三章 此行事关仕途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翌日,苏南枝起床去礼部时…… 春盛看着苏南枝眼下的乌青,吓了一大跳,她一边用象牙梳给苏南枝梳发,一边担忧地愁眉苦脸:「姑娘昨夜是没睡好吗?黑眼圈怎地这般重?脸色也好生惨白……」 苏南枝拍了拍春盛为她梳发的手,任由她给自己穿上官袍,疲倦地笑了笑:「无事。初春虫鸣,搅扰的人无法好眠,明日便好了。」 「那我今日就带着奴仆,将这院子里的虫子抓个干净,休想叫它们再困扰姑娘好眠了。」春盛说罢,便挽起一截袖子,准备去抓虫子。 春盛是个实心眼的,说干就干,苏南枝哑然失笑,满眼都是宠溺,摇头道:「春盛,别忙活了,歇着吧。」 「那可不行!它们搅扰姑娘睡觉!姑娘白天做事那般辛苦,晚上还要被搅扰好眠,这可不行!」春盛拿苏南枝的话,当做圣旨来看。 哪怕苏南枝昨夜失眠根本不是因为虫鸣,她随口诌了个虫鸣,春盛便奉她的话为金科玉律。 苏南枝忙握住春盛去抓虫的手,宠爱地将她额前一绺长发,勾到耳后:「春盛,你与余晔最近如何了?」 提及余晔二字…… 春盛像是一愣,随后目光有些躲闪:「还、还好,朋友相处罢了。」 「余晔说,你已经有些时日没和他说话了。」苏南枝一眼便识破了春盛眼中的躲闪。 「啊……」春盛转身,藏起眼中的心酸,避开苏南枝的注视,吸了吸微酸的鼻尖,逞强地笑道,「我和余晔就是普通友人罢了,既然如此,何须日日说话?」 听春盛语气…… 她是下定决心,不和余晔在一起了…… 余晔有个病秧子娘亲横在中间,余父余母都不是善茬,余晔又太过孝顺,因为余母生病而不敢反抗,只怕春盛嫁过去,日子也不会好过。 婆媳关系能处好固然好,若处不好,婆媳则是天然的仇敌,再好的夫妻感情,也容易被婆媳矛盾消磨。 何况春盛性子良善温软,极为隐忍,嫁过去,可能也是受气包。 苏南枝浅淡的黛眉微皱,叹了口气。 「春盛……」苏南枝拍了拍春盛的手背,语重心长道,「只要你做的决定,我都支持。日子过的好与不好,苏家都会给你兜底。好好地想一想,你要做的决定究竟是什么?这关乎你此生的幸福,也关乎,你会不会在最年轻的时候,留下最后悔的遗憾。」 「姑娘……」春盛说话尾音,已带了些许哭腔。 「好好的,我在呢。」苏南枝将她抱入怀中,轻轻抚拍春盛后背。 「好啦,我要去礼部处理公务。」苏南枝温柔一笑,看春盛的目光很是宠溺,她站在春光四落的门槛处,朝春盛挥了挥手,「好好的。」 苏南枝坐上前去礼部的马车。 刚到礼部时,她发现礼部的人,看她的目光很是奇怪。 「诶,快看,苏参议来了。」 「是那个殿前救驾的苏参议?最先发现高柱崩塌,勇于站出来疏散人群的苏参议大人?」 「不是她又会是谁?放眼朝堂上下,整个大庆,只有苏参议一个女官啊!」 有一群刚入礼部的九品下士,很年轻,约莫二十上下,围坐一团打量苏南枝。 接着,又有另外几道思想腐朽的声音,不屑道: 「不就是殿前救驾吗!要是我去巡察,我也能发现高台即将坍塌的端倪!说不定本官还能比她一介女流做的更好!」 「侥幸罢了!苏南枝是走了狗屎运,才能从正四品擢升为从三品!一般这种侥幸高升的人,没点真凭实力,到最后都会死得很惨……」 「别说了别说了!她走过来了!」 「走过来就走过来!怕甚?她一介女流,二十有二了,不好好嫁人生子、服侍夫君伺候公婆,来朝堂上抛头露面,难怪没人娶她!也没男子看上她!」 这几个说话的人,同为参议,约莫三四十岁,效忠于礼部尚书赵健,和礼部右侍郎陶辕走的很近,算是陶辕的心腹。 陶辕是赵健一手提拔的学生,随着赵健举办朝贡大典出错,赵健大大失势,从一品降为二品,身为从三品礼部右侍郎的陶辕,也倍感危机,很怕势头迅猛的苏南枝抢走他侍郎之位。 陶辕的担心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位居右侍郎之位,却多年无建树,老师赵健又失势,若此时,苏南枝能再有一番作为,势必会直接危及他的侍郎之位。 故而,陶辕那一群礼部心腹,为了讨好陶辕,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继续说苏南枝的坏话。 苏南枝是周炳成的下属。 周炳成一出现,那些乱七八糟的议论,全部戛然而止。 「苏参议。」周炳成手中抱了一叠公文,站在礼部院的正中央,面若冷霜地扫视了一圈众人,面无表情地严肃道,「你若是鲲鹏,必当直上青云。人跑的快时,耳边全是风声,便也听不见闲言碎语。你可明白本官的意思?」 「明白。」苏南枝接过周炳成递来的公文。 周炳成的意思是,她应该再努力一点,跑的更快一些,前进的更快一些,进步的更快一些,跑的快了,便也听不见闲言碎语。 「朝贡大典结束,你负责北狄女王的接待,自然也负责护送。」周炳成犹疑地看她一眼,踌躇了下,「你始终是女儿身,若护送女王到边境,一路舟车劳顿,只怕吃不消……若不然,本官同女王说一声,换个护送官员?」 「做事就该有始有终。」苏南枝舒展眉头道,「来回不过一月。下官是女王钦点的接待官员,自然负责接送。」 「如此的话……」周炳成堪堪点了个头,「兵部下午会抽调一支四千人的军队,与礼部官员一起护送女王。你准备准备,下午启程。」 「下午……」苏南枝没想到这么快。 不过朝堂为官便是如此,上面下令,可不容底下办事之人推三阻四。 不管男女,皆是如此。 「你觉得不妥?」周炳成平眉拧成川字。 「无任何不妥。」 「那便好。「周炳成道,「陶辕此行,也会参与护送女王。他也带了两位参议,你与他同行,切记行事小心。莫要给人留了话柄。」 「右侍郎也去?」苏南枝蹙眉。 「是的。」周炳成道,「赵尚书大人的安排,不是你我能置喙的。礼部有事,本官去不了。」 「下官定不辱使命。」苏南枝敛袍,作揖。 「去准备一下,下午起程,没几个时辰了。」周炳成面上满是深思熟虑。 苏南枝抬脚,刚要走出礼部院门时…… 「等下。」周炳成迟疑了下,高深莫测地郑重说道,「此行,事关你的仕途。」 苏南枝微微一怔,从周炳成凝重的神情中,似乎后知后觉想到一些事情。 第三百六十四章 启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多谢左侍郎大人提醒。」苏南枝一点就通,朝左侍郎讲了声多谢。 回苏府时,身穿官袍的苏南枝坐在马车中,双眼微阖,葱白般的玉指微曲,慢敲窗棂,在脑海里中回味周炳成说的那句:此行,事关仕途。 当初抓阄决定接待国家时,陶辕分明抓到的是西戎,而周炳成和苏南枝抓到的是北狄。 再怎么样,也应该由周炳成负责狄琼的护送,如今却突然改成陶辕,也就是说,是赵健调来的陶辕负责狄琼女王的护送。 陶辕对自己极为不满,若在护送途中使坏,毁她仕途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 周炳成才会再三叮嘱,让她小心行事。 与狼同行,不得不小心。 「苏参议,到苏府了。」车夫掀开帘子。 「多谢。」苏南枝跳下马车,走进院中喊道:「春盛,帮我收拾下包袱,我下午要启程去渊城,护送北狄女王。一去一回,应当一月有余。」 「诶好!」春盛点头,连忙给苏南枝收拾备用官袍,忽然反应过来,收拾衣物的手一顿,「山高路远,姑娘此行居然去那么久?」 「嗯,你放心,我随礼部官员和军队一起护送女王。不会有事。」苏南枝道。 「那我也要跟着去伺候姑娘……」 「你待在苏府就好。」苏南枝道,「此行路远,若你病了,我是该照顾你还是处理公事?」 苏南枝笑着说完,春盛只好瘪了瘪嘴:「好吧……」 春盛十分贴心地给苏南枝备了几件厚大氅,又备了不少零嘴。 此时正是午时,距离下午送行军队出发还有一个半时辰,苏南枝走过回廊,来到正厅,找来苏正、苏南辕、苏南澈,同他们说了此事。 苏正心里有些心疼自家女儿,握着杯盏叹道:「枝枝,我始终不太放心你去。若不然让你二哥休假,扮成小厮随你一同护送女王,也算与你有个照应。」 「是啊,路途遥远,万一遇到匪患流寇,亦或者再遇见宋晨云那贼子,这可如何是好?」苏南辕拧眉,忧心忡忡道。 「今日路过六院时,我听说了,你与陶辕同行护送北狄女王。陶辕此人,我接触过几次,印象不是很好,此人心胸狭窄,手段强硬,你在他手下做事,我也不太放心。」苏南澈温润的面上,浮出担忧,喝了口茶润嗓。 「大哥,父亲。二哥是护军参领,事务繁重,又正值晋升的关键时期,若他休假与我同行,错过了最佳晋升机会,就不划算了。」苏南枝笑着劝慰家人,「启程之后,我每日写家书报平安,如此一来,父兄便不必忧心了。」 苏南辕翘着二郎腿,提起茶壶灌了一口:「晋升算什么?错过了今年,还有明年、后年,可二哥就只有你一个妹妹。你的安危要紧——」 「可我终究要独当一面,不是吗?既然选择入仕,入朝为官,便走上了不同寻常的一条路。我理解父兄的担忧,这一次,就让我自己去吧。」 见苏南枝执意,苏家三父子只好作罢。 不一会儿,给苏南枝收拾行囊的春盛,将包袱放在马车上。 苏南枝坐上马车,看着目送她的父兄,朝他们招了招手:「大哥、二哥、父亲,你们回去吧。二哥大哥,记得照顾好父亲。」 「记得每日写信报平安啊,枝枝!」苏南辕追出去两步,高声大喊。 「好!」马车越发走远,苏南枝朝他们挥了挥手。 礼部官员和兵部调遣的军队,全部在城门口集合。 苏南枝和陶辕算是护送狄琼的礼部官员,官阶最高的二人,她刚到时,正赶上陶辕点卯。 「苏参议大人,来的真巧,陶某还以为,你又要像上次那样迟到呢。」陶辕身穿红色官袍,手拿点名册,正了正官帽,狭长的眸子笑眯眯一弯。 那双眼虽然带笑,可苏南枝总觉得笑容不真诚,透着虚伪和浮夸。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天,要变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此行路远,请右侍郎大人多多指教。」苏南枝微微一笑,拱手作揖。 「好呀,苏参议。」陶辕狭长的眸子,自上而下地扫量了下苏南枝身段,目光在她微微起伏的胸前快速停顿一瞬,旋即翻身上马,坐在了队伍最前列。 队伍最中间一共三辆奢侈华丽的马车,坐着狄琼女王和其他使臣。 苏南枝和陶辕身为礼部护送北狄使臣团的礼部最***员,全程需要来回巡逻安防。 此次兵部调任的四千人军队,是由宋漾将军负责。 苏南枝记得宋漾,之前大哥二哥被流放边疆,负责押送的解差官便是宋漾。 没想到,宋漾会在短短一年内,擢升为三品将军。 「苏参议、陶侍郎大人。」宋漾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暗色武袍,腰佩悬剑,笑容清朗如霁月,「好久不见啊,南枝郡主,阔别多日,末将调回京城时,您已经是参议大人了。」 「宋将军未来可期啊,大好年华,前程似锦。」苏南枝很欣赏宋漾的为人坦荡,那双眼睛像荡过清水的玉石,熠熠生辉,充满光明,丝毫不会藏污纳垢。 此行有宋漾在,苏南枝忽然安心了不少,有君子同行,也不惧小人。 高墙上,亲自来送各国使臣团的萧睦,又与诸国君王虚与委蛇了一番,这才敲钟启程。 拓跋宏与萧睦多聊了两句。 也不知怎地,萧子珊近日过敏,脸上好几朵桃花一样的大藓,和亲西戎之事,便暂时拖着,打算拖到她脸好之日,再启程和亲。 萧子珊也来送行了,站在萧睦背后,朝苏南枝使劲地挥了挥手,队伍隔得很远,她还是看见萧子珊动了动嘴,那嘴型是在说:一路平安,枝枝。 苏南枝身穿红色官袍,那身大红色在她身上穿出了威严与美艳并存之感。 女子入仕,在男人堆里弄权,所以苏南枝特意没施胭脂,反而用螺子黛描了个有棱角的男子剑眉,用白丝带简单束发,远远望去,透着一股雌雄莫辨的美。 未抹腮红,那袭正红官袍,却给她妍丽玉白的面庞泛了层淡淡红光,显得外貌格外醒目。 在人群里,犹如发光的明珠。 高墙之上,身穿山河麒麟官袍的萧沉韫负手而立,紧蹙剑眉,凝视苏南枝剑眉许久。 顺着那道视线回望过去,苏南枝与萧沉韫对视。 萧沉韫俊朗的眉宇愈发紧蹙,目光里略有担忧。 仿佛也在无声询问苏南枝,为何下午启程护送狄琼,事先没知会他一声? 苏南枝大概能猜到他心中所想,勒住嘶鸣的烈马,久久地看着萧沉韫。 不是她不知会,中午接到礼部护送女王的官令,下午便启程,时间过于仓促,也无法知会。 萧沉韫转身,不再与她对视,兀自离开。 苏南枝微怔:这是生气了? 「哪边城墙有甚好看的?」陶辕骑马走了几步,略有不耐烦道,「苏参议,队伍启程,你可别掉队。」 话罢,他还嘀嘀咕咕了一句:「女人就是麻烦。」 苏南枝杏眸里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戾意,平静地扫了眼陶辕背影,随后,攥紧绞金小马鞭,骑马跟上队伍。 马车内。 鎏金铜炉熏着丝丝缕缕的安神香,狄琼身穿镶嵌琉璃宝石的蓝色长裙,躺在小榻上斜撑着太阳穴,身上披着虎皮厚毯,她微阖双目,淡淡地问: 「护送孤此行回北狄的大庆官员,是谁?」 阿诺双手敬呈上温好的汤婆子:「礼部陶辕侍郎,和苏南枝参议,兵部调遣的宋漾将军。」 「哦。」狄琼恹恹地微睁 双眼,目无波澜道,「回程途中,一切打点妥当了?」 「妥当了,请女王陛下放心。」阿诺单膝跪地,恭敬禀报,「大庆那几个见钱眼开的官员,没有花金子还撬不开的嘴。」 「那就好。」狄琼红唇微勾,眼底显出睥睨天下的霸气,意味深长道,「大庆之行,可不能白来。否则孤也没必要亲自来朝贡了。」 朝贡。呵。 这天啊,很快就会变了…… 说不定明年,就该是大庆、西戎,乃至于全天下都要朝北狄朝贡! 狄琼想至此处,烈焰红唇,轻蔑一笑,目光里有金戈铁马、征战天下的强劲野心。 此时。 天边厚重乌云浮来,遮去大半阳光,大风卷起京郊沙土。 野草犹如碧波一般荡漾,哗哗哗乱响。 「苏参议,这天变了!是要下大雨!咱们得在暴雨之前赶到驿站落脚!」从头到尾巡逻完队伍的宋漾,打马而来。 「好。我这便去通知礼部官员,加快脚程。」苏南枝的绞金鞭子打在马臀上,刻不容缓地通知王主事等人。 待她吩咐完后,再折返回队伍前列,陶辕忽然黑着脸,隐约有几分不高兴地质问:「苏参议,你做事,不懂禀告上官吗?」新 苏南枝柳叶眉微皱:「不知侍郎大人是何意思……」 「本官位居正三品!本官才是此行的礼部最***员!」陶辕死死勒住缰绳,微眯眼睛,隐有盛怒之兆,「而你不过是本官手底下的参议,就该事无巨细地汇报给本官,而不是擅作主张命令队伍加快脚程!」 「天象如此,即将暴雨。事出紧急,原想下令加快脚程后再找侍郎大人禀报。」苏南枝让他三分。 「呵!你一个女子,哪里来的魄力,敢独自命令礼部办事?」陶辕眼里尽是讥诮之色,「本官警告你,日后须得事无巨细朝本官汇报,才可下令!有本官在,这里便没有你说话的份!」 陶辕脸上,写满了鄙夷的六个字:你算什么东西?! 他虽未骂出来,可全概括在表情和语气中了。 「此事也不能责怪苏参议,是末将看出天将暴雨,才请苏参议去下令加快队伍脚程的。」宋漾赶过来为苏南枝说话。 却不想,陶辕冷哼一声,扫量了眼乌云诡谲的天空,看着乌云里层射出来的几缕微薄阳光,中气十足道:「依本官看!这天不会暴雨!不必加快脚程,按原定时间赶到驿站即可!」 这是摆明了,和刚下令加快队伍脚程的苏南枝作对。 宋漾作为执掌军队的武将,也只是配合礼部护送罢了,具体决定须得听从礼部。 见陶辕执意如此,宋漾脸色也有些难看,忧思重重地盯着天空,叹了口气。 苏南枝微微一笑,目如古井:「那便听右侍郎的吩咐。」 队伍慢回原来的速度,陶辕这才满意地点头,折了半根野草叼在嘴里,无聊地咀嚼,看着身侧的苏南枝,他鼻尖微微凑过去,去闻女子带着栀子花香的如瀑青丝—— 下刻! 苏南枝攥住不会武功的陶辕,连人带衣地狠狠摔下马。 「啊!!」毫无防备的陶辕,摔进坑洼不平的泥地。 苏南枝无辜地回头,呀地一声,稳稳坐在马背上,并无半分搀扶之意,笑眯眯地说:「还以为是哪位登徒子把鼻子伸了过来,原是右侍郎大人?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她虽然说着对不住,可嘴角带笑,像是台下看戏之人。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不听话。”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宋漾低头,握拳掩唇,险些笑出声,颇为讽刺地来一句:「陶侍郎,摔得疼吗?」 陶辕忙不迭站起身,唯恐同心之人看了笑话,却不想站起身时又被脚下的水坑绊了一跤,连跌带摔又坐在地上! 「噗。」宋漾见到陶辕这一系列滑稽举止彻底失笑。 陶辕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顿觉脸上跌面,还没地方发脾气,一个人灰溜溜拍了屁股上的泥土,狼狈地翻身上马。 天空,乌云如鱼鳞般层层排列,堆得满天都是,彻底将那几缕微薄阳光遮的严严实实,天地间一片灰幕,「轰隆隆」!!! 一声刺耳巨响,几道耀白闪电从天而降,延伸至地平线处,将灰蒙蒙的苍穹撕扯成两半! 吓得马匹高扬四蹄,苏南枝攥紧缰绳,隐有深思地看向天空。 接着,又是几道要刺破耳膜般的惊天巨响,闪电一道接一道!吓得陶辕浑身一震!当即变了脸色,不敢再走到前列,朝人中间躲了躲。 暴风伴随着惊雷滚滚,席卷整个树林,官道上野草被撕扯的东倒西歪!耳边皆是一阵细小石砾滚动之声。 这征兆是真要下暴雨了…… 苏南枝唇角微勾,讥笑着问道:「陶侍郎,还不准备下令加快脚程吗?」 说实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降暴雨…… 陶辕将苏南枝脸上的讥笑,看的清楚,可此时也不是赌气的时候,饶是他心里再不舒坦,也不得不重复苏南枝之前下过令,当即喊道:「传令下去,加快脚程,暴雨之前赶到驿站!若赶不到,唯你是问!」 他身侧的李参议点了个头,忙不迭去办。 苏南枝低呵了一声,观天象,只怕要在暴雨中赶路了,但愿马车里脾气不好惹的那位,别发火。 果不其然…… 不出三刻,离驿站还有十里路时,天空犹如倒豆子般倾盆而下,耳边皆是噼里啪啦之声。 大雨之下,升起冰冷的浓雾。 一行人在冷雾中摸索前行,视线极其不好,只能跟着地图,冒着暴雨,小心翼翼前行。 阿诺手撑雨伞,极其不悦地走来,扫了眼陶辕:「陶侍郎,女王有请。」 冒雨前行,马车内陡然变冷几分,还没来得及裹绸缎的窗缝也漫进去雨丝。 狄琼不喜大雨,也不喜环境潮湿,她戴着翡翠甲套的小拇指,轻搭在隐隐作痛的膝盖上,听见陶辕和礼部一众人赶到马车前的脚步声,当即微眯眼睛,抓起滚烫的茶壶砸了出去—— 「砰!」 刚烧开的茶壶,结结实实砸在陶辕额头处,骨碌碌滚在泥泞中! 陶辕额头当即破皮流血,却不敢叫唤半句,面上霎时苍白…… 听闻,北狄女王脾气极其不好。 「大庆官员,便是如此办事的?」奢华马车内,传来女子冰冷威严的质问,「让孤在暴雨中前行,尔等该当何罪!」 「扑通!」一声。 陶辕、李参议、王主事齐齐跪在泥泞地中。 「嘶……」马车里传来狄琼难以压抑的痛苦之声,狄琼长眉倒竖,眸中皆是一片肃杀之色,盛怒道:「若有下次,孤必定修书一份,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知大庆皇帝!」 陶辕等人礼部官员头冒冷汗,他们这些三品、四品、六品官员哪里经得起北狄女王一封告状信啊? 得罪了狄琼,若女王在信中厉声叱责一番,他们一众官员怎么担待得起?两国邦交之前,得罪女王,萧睦必定严惩不贷! 「女王可是犯了风湿之症?」 此时,在风雨侵袭之间,响起一道清亮从容的女声,如玉盘落珠 。 阿诺紧皱眉头,推开车门走了上去,为狄琼揉捏膝盖。 「你可会缓解之法?」良久,车内传来低沉之音。 「微臣外祖父是医学世家,微臣也曾看过医书、懂些医理,若女王信得过微臣,微臣愿意帮助女王缓解风湿症。」苏南枝不卑不亢地立在马车前。 阿诺看向女王面无表情的脸,小心揣测她的意思,见女王不言不语,便知是默许。 她当即为苏南枝掀开车帘:「上来吧。」 苏南枝脱下染着脏泥的鞋子,放在车外的车板上,穿着白色脚袜走进安神香袅袅的车内。 她低头敛眸,行了参拜之礼后,半跪在地,以独特手法细细为狄琼揉捏疼痛至极的膝盖。 她力道适中,穴位也找得很准,用余光擦眼观色,看见狄琼紧皱的眉毛微微舒展,便知道按摩起了效用。 狄琼面上的盛怒,也逐渐消退。 约莫半时辰后,在暴雨中赶到了驿站。 狄琼忽然睁开那双目光锋利的凤眼,居高临下睥睨苏南枝,以命令的口吻道:「将你这套手法,教给阿诺。」 「是。女王。」苏南枝这才退出马车。 按了半时辰,手都发酸。 苏南枝揉了揉虎口和大拇指,满身疲惫地被驿站小厮引到客房休息。 她的官袍都被暴雨打湿了,幸好官袍极为宽松,这才没贴身显出区段。 客房内未点灯,她刚关上房门,准备引燃火折子时,一道人影从暗处走来,抱住了她的后背,圈住她细腰,略有薄茧的大掌摩挲她玉手。 男人将下巴抵在她肩膀处,嗅着她发香,嗓音暗哑,低声道:「不听话……」 第三百六十七章 利剑悬于头颅之上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湿漉漉的浑身一震,美眸里升起明媚的光亮,在他怀里转了一个身,嫣然一笑。 这一笑,笑意便止不住。 她冰冷雪白的玉手,抚上萧沉韫略有胡茬的俊脸,额头如撒娇小猫般蹭了蹭他的下颌,低吟道:「王爷……你来寻我了?」 「本王跟了你一路。」 萧沉韫抱着他的小娇雀,往榻上一坐,拿起帕子轻轻拢干苏南枝的湿发,提壶倒了杯滚热的红糖姜茶,塞进她冰凉如雪的手中。 苏南枝端杯暖手,喝茶暖身,在氤氲茶香的热雾里清甜一笑:「怎么会有红糖姜茶?」 「知你淋雨,提前到驿站内煮的。」萧沉韫为她脱下湿漉漉的鞋袜,端来一盆热度适中的洗脚水,那双修长好看的手,轻握苏南枝玉一般的脚踝,放入热水里,为她按摩脚底,为她洗足。 卧房里烧着地暖,气温宜人。 苏南枝雪颊染上绯红,眸光温柔如暖春,半干青丝披散在腰际,一绺长发曳到萧沉韫额前。 她认真的,专注的,满怀感动,看着当今权柄滔天的摄政王,为她静静洗足。 暖黄灯光为她美丽侧脸镀了层柔色。 萧沉韫抬头时,恰巧望进一汪明澈动人的秋水眸中。 他低头,哑然失笑:「吃宵食吗?本王命人去买。」 「不吃了,路上吃过干粮。」苏南枝眼底温柔的快要溺出水,轻声摇了摇头,「王爷是专程送我到驿站的吗?」 「你一人北上,本王不放心。陪你去渊城,再陪你回京城。」 萧沉韫为她擦干净脚尖,又伺候她穿上干爽的脚袜,为她掖好被褥,端来一盘她最爱吃的桂花糕,又放上一套干净里衣中衣,将她的官袍简单清洗后晾起来。 他脾气真好…… 苏南枝总觉得自己一定走了狗屎运,才能与他在一起。 她赤足走下床,静静抱住萧沉韫的窄腰:「王爷,先前说我不听话,是在怪我没有提前知会你,我要北上护送女王?」 「本想责怪你,可又舍不得责怪你。」萧沉韫将她拦腰一抱,二人齐齐钻进了被褥。 他道:「狄琼此人,阴险狡诈,手段绝非你能应对。礼部人员又对你虎视眈眈,山高水远,唯恐你吃苦,本王不放心。」 萧沉韫轻轻抱住娇瘦如羽毛般轻盈的女子,如视珍宝地翼翼对待:「此路北上,本王扮作小厮,供你随意差遣。如何?」 「岂不是委屈了你?」 「不委屈。」萧沉韫笑道,「多抱几次,便当礼尚往来,等价交换了。」 他又抱紧了苏南枝几分:「乖乖睡觉,明日天亮,你须得启辰赶路……」 苏南枝舒服地闭了眼睛,往他怀里安心地蹭了蹭。 正当二人正要浅眠之时…… 隔离的侍郎屋中。 陶辕摩肩擦掌,在屋中不安分地走来走去,叹了声:「这漫漫长夜,真是孤单寂寞,李参议,你就没在城内寻几个姿色绝佳的妙人来玩一玩吗?」 李参议谄笑道:「咱们才到宣城驿站,女王又发了好大一通火,下官倒是想给侍郎大人寻几个妙人,奈何分身乏术啊……不过嘛……」 他话音陡然一转,指了指隔壁,小眼睛笑成一条细缝:「这儿不就是有个倾城绝色的天下第一美人吗?」 陶辕心思一动,面上却故作正经,反驳道:「李参议,这话可不能瞎说。苏参议又不是青楼妓子。」 李参议笑容越发神秘,从袖中掏出一枚白色药丸: 「此药乃西域秘药,碾成粉末吸入,便可昏睡三时辰,哪怕天崩地裂,声响动作再大亦不 会醒来。而这三时辰内,侍郎大人想作甚便可作甚,只要别留下痕迹,隔壁那位就算醒来,也不知道您夜晚在她身上做了什么……」 「此药,真的这般神奇?」陶辕接过药丸,有些心猿意马。 「下官担保,此药绝对令侍郎惊喜!」李参议嘿嘿一笑,「感情都是睡出来的,如此绝色,若您与那位睡多了,成了苏家女婿,日后也算是前程似锦。」 陶辕将白色药丸藏入袖中,瞥了眼李参议:「休得胡言。」 李参议见陶辕眼里藏笑,便知此事有戏,当即拱手作揖:「下官方才什么也没说,也没看见什么白色药丸。夜已深,属下便不打扰侍郎大人尽兴了。」 「你是最懂事的。」陶辕心情极好,「今年礼部擢升,本官必定向尚书大人举荐你!」 「多谢大人!」李参议笑着告退,为他掩上房门。 李参议一走,陶辕便急不可耐地将药粉碾碎成末,装入烟筒,在夜深人静时,蹑手蹑脚来到苏南枝的窗边,轻轻捅破一层窗棂纸。中文網 白色烟雾,很快在房中弥散。 床榻之上的女子并无反应,然而她身侧之人,却早已没了踪影。 约莫烟雾散的差不多,陶辕翻窗,踩着窗沿,爬到了隔壁屋子的窗边,刚刚轻推窗时—— 一柄可劈山石的凌霄剑,横在陶辕脖子上。 锃亮刀刃上,映着双森冷如寒潭的眸子,吓得陶辕登时如见鬼般,浑身竖起汗毛! 如、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这这这是摄政王?! 陶辕骇然,如遭雷劈般看向萧沉韫。 萧沉韫狠狠踹了陶辕一脚。 陶辕便如断线风筝般,从二楼窗沿重重跌倒在地! 「砰!」地声响,在暴雨泥泞中溅起水花! 萧沉韫修长清瘦的手指攥着黑木伞柄,手背青筋脉络微微凸起,身穿靛蓝云纹华袍,在暗夜长巷中从天而降,像炼狱走来的活阎王,也像走下神坛、至尊无上的神明。 凌霄剑在地上拖出好长一道深刻的痕迹,随着那双黑靴步步逼近,陶辕狼狈不堪地从暴雨里翻起身,当即跪地磕头:「微、微臣参、参见摄政王,摄政王万福金安——」 「这鼻子,是该割了。」 「这条命,似乎也没必要存在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本王的女人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不不不不!」陶辕过度恐惧,双眼吓得凸瞪,磕的额头血肉模糊,「微臣只是一念之差,这才大水冲了!还请王爷饶恕下官!」 「你,也配?」萧沉韫星眸微眯,目光危险至极,把玩着手中锋利的凌霄剑,寒笑一声,「也不知你有几条命,敢觊觎本王的女人。」 本王的女人…… 五字一出…… 陶辕吓傻在原地,人呆若木鸡,竟是惊悚的即将昏死。 苏南枝……背后……居然是摄政王? 饶是陶辕一众礼部官员,想破了天,也不可能想到苏南枝是摄政王的女人。 不是说,摄政王不近女色吗? 不是说,摄政王从未与哪个女子传出过花边消息吗? 何时来的苏南枝…… 待他来不及细想,一抹渗人的寒光飞闪而过,一道刺眼鲜血喷洒在雨中! 陶辕痛的浑身战栗,刚要失声尖叫,却被余晔眼疾手快拿帕子堵住嘴巴!他瞳孔凸出,满脸是血,手指因为痛苦而青筋涨起,惨痛无比地摸了下鼻子…… 鼻子、他的鼻子没了! 他猛然想起,白日里他曾贪婪地俯身嗅过苏南枝发香。 被雨水不断冲淡的鲜血里,静静躺着他被削掉的半只鼻子。 惨痛几乎让陶辕生不如死,如濒死之犬般蜷缩在暴雨中,双目恐惧瞪天,他抓住最后一丝理智,匍匐在萧沉韫脚下不停磕头。 直到那头磕到可见血骨时…… 萧沉韫这才示意余晔,扯走陶辕堵嘴的帕子。 「求求王爷,放微臣一条命。微臣日后再也不敢兴风作浪,也不敢对南枝郡主不尊敬!若是早知道她是您的人,就算给下官一千个胆子,也不敢这样!」 萧沉韫手腕一转,剑刃便竖着悬在陶辕头顶,一绺头发被利刃划断,掉进雨水里,吓得陶辕浑身哆嗦如筛糠。 「从今夜起,辅佐南枝护送狄琼。若路上,她被伤了哪怕一根汗毛……」萧沉韫唇角勾起一个残忍寒笑,带着令人恐惧的语气,缓缓道,「本王,要你的命。」 「是是是!」陶辕哭着磕头,「此行北上,下官哪怕粉身碎骨也定要护苏参议周全!也定不会将王爷与苏参议之间关系泄密!」 「如此,最好。」 直至那把利剑收入鞘中,陶辕才吓得瘫死在地,看着那截断鼻,巨大的恐惧已经淹没了痛苦,他开始懊悔不已…… 为何要招惹苏南枝…… 萧沉韫将雨伞扔给余晔,翻窗回了房中。 方才萧沉韫一闻便知是什么香,苏南枝今日赶路疲倦,他不想扰了她好眠,反正那香也只是使人沉睡三时辰罢了,三时辰后正好天亮。 萧沉韫脱去沾了雨水的外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般,躺进被褥,轻轻抱住苏南枝。 翌日,天亮。 被暴雨洗刷干净的天空,湛蓝的像一块漂亮蓝宝石。 苏南枝这一觉睡得极为沉,这一夜好眠,消除了昨日赶路的全部疲惫,等她起床之时,萧沉韫刚好抖开红色官袍:「来穿衣。早膳放在床头,有你爱吃的桂花糕、杏仁酪、梅干菜包子、核桃露。」 「哇!」许是睡了好觉,苏南枝伸个懒腰,整个人都特别精神,目光熠熠生辉,很是惊喜,「全是我爱吃的早膳!」 她纤瘦的藕臂穿过丝滑干爽的官袖,萧沉韫伺候着她穿衣,为她系好盘扣,又半跪在地,温柔细致地给她穿鞋。 苏南枝吃着早膳,萧沉韫便拿来色泽极佳的象牙梳,轻轻给她束玉冠。 萧沉韫把她当做小孩子那样,无微不至的照顾。 苏南枝只需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情。 这样的安全感是苏南枝从来没有过的。 「若你愿意享福,便躲在本王身后,一切风霜雨雪由本王来抗。只是,本王实在见不得你太过辛苦,若你觉得从官太累,便随时站到本王身后来,本王会庇佑你做一切想做之事。」qs 萧沉韫刮了刮她鼻尖,拿起丝绢,替她擦干净嘴角油渍。 苏南枝周身像被阳光包围,心里春暖花开,美眸微热,卷睫轻轻一颤,却不知如何言语。 人在极度感动的情绪之下,竟然会感动到失语。 「无论你想做什么,本王都支持。从官也好,做王妃也罢,养家挣钱是男人的事。」萧沉韫为她束好玉冠后,轻轻揽她入怀,「我只负责让妻子无忧,而你,只负责无忧。」 苏南枝抿唇一笑,指尖握着他修长的手:「那我白日里护送北狄使臣,你呢?」 「本王陪你北上,途中也顺便给自己找了点事做。一路上,本王都会赶在你到下一个驿站前,等你。」萧沉韫道。 「叩叩叩——」王主事敲了敲门,「苏参议,醒了吗?队伍要启程了!」 「诶诶,你这厮,搅扰苏参议睡觉作甚?若误了时辰,给苏参议留支队伍护送她赶上车队便成!」鼻子缠着厚绷带的陶辕,急忙赶来拉走王主事。 「右侍郎大人,这鼻子是……」王主事骇然。 「昨夜跌破了。」陶辕恐惧似的,快速拽着王主事逃离苏南枝屋子。 只有他知道,里面住了个多不好惹的阎王。 门口动静消失,苏南枝也已正好衣冠,踮起脚尖在萧沉韫面上留了一吻:「我去了。」 萧沉韫点头:「去吧。」 苏南枝喜笑颜颜地打开房门再合上,接过小厮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今日,整整一上午,陶辕都没有来找苏南枝的茬。 苏南枝还挺意外。 一连赶路五天,都是天晴的好日子,护送队伍赶在原定日子之前,抵达了焦洲。 在焦洲地界再走五天的路程,便可抵达渊城。 焦洲省城驿站。 身穿红色短绒官袍的苏南枝,手里还攥着绞金马鞭,刚推开门时,眼底迫切地扫了屋内…… 这一次。 萧沉韫似乎没有在驿站等她? 苏南枝眉眼略有失落地关上房门,刚落上闩时,一碟清香可口尚且带着热气的桂花糕,便端到了面前。 「听闻焦洲省城,糕点、蜜饯、核桃、大枣、玉石最为出名。」萧沉韫夹了一块桂花糕喂她,「试试味道,看看与本王在安阳城、嵩阳城、京城给你买的桂花糕比较,好不好吃。」 苏南枝高兴地吃两块,点头道:「此处桂花糕,口感绵密细腻,入口即化,宛若在吃云朵。而京城桂花糕更为紧实香甜,带有扑鼻的桂花香气。」 吃了小半碟,苏南枝笑道:「也算是各有千秋。小小的桂花糕,各地做法并不一致,同样的菜名,也大有讲究。」 「你啊……真是个爱吃的。连吃也如此讲究。」苏南枝咬着桂花糕,明眸狡黠地看向萧沉韫,踱步在屋中,缓缓猜测道,「我猜,你此行北上,不只是陪我吧?」 「嗯?」 「王爷是否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都逃不过你这样双好看的眼睛。」萧沉韫抚上她美丽的眼角眉梢,眼底闪过一抹暗沉,「狄琼不安分,本王北上,是怀疑边境城池,恐怕叛国通敌的官员勾结北狄,行有害大庆之事。」 第三百六十九章 通敌叛国,死罪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叛国通敌的官员……此话怎讲?」苏南枝察觉到此事不简单。 「狄琼一直对五年前的战败怀恨在心,这五年虽然都按时朝贡,可其狼子野心,不得不防。」萧沉韫眼底有着忧国忧民的郁色。 「王爷是怀疑……」苏南枝大着胆子推断,「狄琼在布局,企图再挑战事,卷土重来,与大庆开战?」 萧沉韫点头,面上一派肃然:「先查边境官员,是否有人与狄琼暗中勾结。所以本王此行,是隐去身份,秘密前来北部的。」 「原来如此……」苏南枝恍然大悟,「难为王爷既要查案,又要陪我。王爷专心查案便好,我此行带了暗卫邹虎等人,命他们一行人乔装成沿路的商贩,你不必管我。」 「若狄琼存了卷土重来的开战心思,又与边境官员暗中勾结,若真的交战,只怕敌军长驱直入,直捣京城,后果不堪设想。」苏南枝就着春茶,吃着桂花糕,兀自分析道,「王爷打算怎么查?怎么揪出与狄琼勾结的官员?」 「本王已命祁焦总督莫北川,暗中清查两州城池官员的财目。一年内突然暴富者,入账异常者,顺藤摸瓜,查收入来源是否与北狄有关。其次,暗中查探祁焦两州官员,看是否有与北狄来往者。」 「原来王爷早就在布一局大棋?」苏南枝诧异,暗暗赞叹萧沉韫心思缜密,绝非常人能比。 「局已经无声无息设下,在祁焦两州撒了一张大网,只看哪些官员会被捕入其中。」 萧沉韫负手在窗前,远眺焦洲省城的戈壁滩。只有仔细看,才能发觉他平静的眼眸里,暗藏着比利剑更锋利的目光。 就在二人说话间,偌大的驿站里传来说话声。 「听闻女王已然下榻驿站,本官奉命,代表祁焦两州特来恭迎女王!」中气十足的祁焦总督莫北川,捋着黑白参半的胡须,大笑着道,「礼部官员在何处?」 苏南枝与萧沉韫对视一眼,出去后关好房门走下楼,朗声回应:「下官礼部苏参议,拜见总督大人!」 莫北川眼底划过一丝诧异,没想到是苏南枝。 二人齐齐对视一眼,沉默半瞬后,莫北川装作不认识她,以初次见面的口吻讲道:「原是南枝郡主啊,满朝文武只你一个女官,若你是老朽孙女,也算光宗耀祖了!」 「久仰总督威名,今日一见,实乃后辈之幸。」苏南枝恭敬地作揖结束。 陶辕这才谄媚又小心翼翼地站在苏南枝身侧,许是觉得离她太近,又敬避鬼神般后退了几步,特意和苏南枝拉开好长一段距离,才讨好莫北川道:「下官见过总督大人!还请您移步正堂,女王陛下在那儿。」 莫北川似笑非笑地拍了拍陶辕肩膀:「引路。本官这边去见女王。」 陶辕忙不迭点头。 莫北川会见狄琼,两个人从骨子里都鄙夷对方。 只不过照例,莫北川得招待好女王。 故而一顿饭,两人吃的虚以为蛇。 狄琼在心里暗骂老东西,莫北川则暗骂这个不怀好意的老妖婆。 「哎呀,久仰女王风采,女王威仪不减当年啊!」莫北川乐呵呵地举杯。ap. 「总督大人仍然健在,实乃惊喜,祝长寿无疆。」狄琼目光冰冷,笑里三分敷衍,七分锋利,浅抿了口清酒。 莫北川眼底藏着凌厉,笑面虎似的乐呵呵。眼前又浮现出五年前北狄大庆的大战。 那年,他随王爷征战沙场,可谓是杀的一众北狄窝囊废片甲不留呢。 一顿酒席吃了不到三刻,狄琼便借口「乏了」为由,草草结束。 仇敌见面,不甚愉快。 莫北川一张久经沙场的 脸,染上酒后的酡红,走出驿站时遇见苏南枝,环顾四周无尾巴,忽然上前两步,低头慈祥地神秘笑问:「南枝郡主,斗胆问一句,摄政王在何处?」 原来他不知道萧沉韫来了焦洲省城? 苏南枝面上不起波浪,笑容明|慧:「王爷下落,岂是臣女能知晓的?」 「这样吗?」 莫北川神秘一笑,双手负在腰后,转身走上走楼,左顾右盼后,从袖中抽出一封密信塞进了苏南枝住的那件客栈,随后大喇喇地走到柜台面前:「掌柜的,给我来二两紫苏酒!你们这儿的紫苏酒最为好喝!令人喝之难忘啊!」 「好嘞,小的这就去给总督大人打酒!」 酒壶双手递去那一瞬间,莫北川神不知鬼不觉交换了一张纸条。 掌柜弧度微乎其微地颔首。 莫北川扔了木塞,仰头咕噜噜喝了一口烈酒,带着部将离开驿站。 苏南枝回到房间时,萧沉韫正拆开密信,拿出一张纯白的纸。 那纸放在灯下炙烤半息,便显出密密麻麻的小字。 见是密信,苏南枝便转过身去,背对着萧沉韫,故意不看。 哪想萧沉韫却丝毫不避讳苏南枝,那双星眸像浸过冰水的墨玉,修长指尖夹着密信,解开琉璃灯罩,放于火苗纸上,信纸顷刻化为灰烬。 「莫总督信中写到,他在女王住所搜到一张焦洲边境的军事布防图。」萧沉韫寒眸布了层冷霜,语气如悬崖凛冽寒风,「边境确实出了叛徒。」 「莫总督?这封密信是莫总督给王爷的?」 「嗯?怎么了?」 原来,莫北川知道萧沉韫居住在此处,所以…… 第三百七十章 千次万次,亦是如此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方才故意问她,是在试探她是否会对旁人,轻易吐露亦或者出卖萧沉韫行踪。 也在试探,她对萧沉韫是否忠诚。 「无事……」苏南枝笑着将鬓发勾至耳后,「只是在想,莫总督神出鬼没的本领让人钦佩,方才我一直在楼下,却不知他何时上楼给王爷递了信。」 二人说话间。 楼下的小二避开人,展开纸条,只见莫北川在上面写着张牙舞爪的五字:楼上有贵客。 他将纸扔进灶洞里烧毁。 「莫总督为人精明,三朝元老,先前随父皇征战沙场,无所不能。」萧沉韫笑道,「他能在你眼皮子底下送信的办法太多了。」 苏南枝看着那些灰烬:「王爷打算怎么揪出内鬼?」 「本王今夜不能陪你。须得和莫北川、余晔等部将,连夜更换新的军事布防图。」萧沉韫温柔地抚了抚她头顶,「乖乖的,等我明早回来,陪你吃早膳。」 萧沉韫离开后,苏南枝便在房中执卷阅书。 护送狄琼的队伍需在省城休养一日,明日才会继续启程,故而这一日变成了官员们自由活动的日子。 苏南枝指腹划过书侧,刚要翻开下一页时—— 「叩叩叩。」 「苏参议大人,女王犯了风湿症,请您去一趟。」敲门者,说着蹩脚的大庆话。 「好,本官整理衣冠后便去。」 苏南枝放下书卷,锁了房门,走下阁楼时,特意看向客栈外的艳阳天。 今日晴光潋滟,驿站旁的假山流水也镀了层淡金色。 又不是雨天,好端端的会犯风湿? 苏南枝面色如常,极为平静恭敬地跪拜行礼,待房里传来一声倦怠的:「进。」 阿诺推门,苏南枝红靴刚踏入房中一步,鼻尖极其轻微一皱。 狄琼卧房中熏着一种极其沁人心脾的花香,这花香似有若无,仿佛令人置身春日花林中,勾人魂魄似的,丝丝入扣钻入肺腑,令人忍不住多闻。 越是令人忍不住多闻的气味,却让苏南枝心怀忌惮。 她敛了鼻息,表面无异样,实则在尽量小口小口的浅浅呼吸,半跪在地,替斜卧贵妃榻的狄琼按摩膝盖。 狄琼半阖美眸,年逾四十的脸依旧雍容华贵,皮肤并没有岁月而松垮,反而很是紧实光滑,依稀可窥见,年轻时的女王该有多绝色。 偏生是这样绝色的女人,争权夺利,在皇室中杀出重围,当上了女王。 于女性来说,苏南枝敬佩她,因为她,比自己更出色。 可从身份来说,苏南枝是大庆人,狄琼是北狄人,二人国家不同,是无需多言的敌对立场。 那双惯来锋利、穿透力极强的凤眸缓慢睁开,目如寒冰般,使人心生战栗,狄琼道:「萧沉韫待你,也不过如此。」 苏南枝给狄琼按腿的手指如常,面色也毫无变化,低头垂眸,不为所动。 「孤也曾年轻过,也曾如你一般糊涂。」 「大庆女人习惯做男人附属品,被囿于深深的四角宅院中,被磨掉爪牙,磨掉年少心性,为婆家生子,子女还须得冠以夫家姓名。女人一切荣辱命运,都系在男人身上,苏参议,不觉得不公平?」 苏南枝如是道:「……不公平。」 同位女性,这一点,她认同。 良久后,头顶之上,传来狄琼胸腔震荡的大笑:「哈哈哈……」 待她愉悦笑完,红唇讥诮勾起,眼底是常人看不懂的心计: 「孤说句苏参议不高兴的话。你只不过是萧沉韫胯下的发泄器皿而已,不然他怎么没给你半个名 分?男人都爱贞洁,而你曾在教坊司任歌姬,萧沉韫是嫌弃你过往,不肯娶你为王妃,哪怕你才貌双绝,他也只是图一时新鲜罢了。」 「大庆君王昏聩,你们苏家满门忠诚,却两次被害入狱、险些惨死!苏参议心中当真就不怨恨吗?大庆皇室无一清正之人!若非你以一人之力转圜局面,只怕苏家已成黄土中的一堆白骨。」 「孤是女子,也能做帝王。」狄琼说到兴起之处,站起身,激动地高扬手臂,一双蛊惑人心、煽动性极强的锐利眸子,直直逼视苏南枝,笑道,「不若你入到孤麾下,为孤效力!假以时日,孤必定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势,届时,亲自绑来萧沉韫任你玩乐。」 苏南枝眼睫覆下,投落一片阴翳。 狄琼微微一笑:「怎么?不心动吗?」 「孤查过你的所有过往!很是叹为观止!大庆居然也有你这样的杰出女子!苏南枝,你是有这个能力的,孤信你!若为北狄做事,你必定政绩斐然!届时你能坐的官位,绝非是小小一个参议……」 不得不说,狄琼的话极具煽动性,她是天生做掌权者的料。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能精准刺中人性痛点。 可惜…… 苏南枝不是别人,她是苏南枝,大庆的苏南枝。 她永远不会为了利益,背叛自己的国家。 苏南枝垂下长睫遮住的眸里,尽是一片不在乎,淡然一笑:「恕臣难以遵命。臣此生所求,不为名、亦不为利,一切只为想守护之人。故而,女王许下的功名利禄,臣没有半分兴致。」 「是嘛……」狄琼眼底席卷杀意。 苏南枝不惧她目光中令人胆寒的凌厉肃杀,腰身站的端正,从容抬眸,对上那一双蕴藏雷霆之怒的凤眼,微勾唇角:「千次万次,亦是如此。」 「哈哈哈。」狄琼啪地一声怒然摔袖,笑里不带任何情绪,「可惜了,如果你是北狄人……」 「没有如果。」苏南枝斩钉截铁地打断狄琼,继而语气陡然一转,态度又变为恭敬,敛袍作揖道,「若女王无别的事,臣先退下了。」 「去吧。」狄琼声音里仍带着笑,隐有惋惜地叹道,「苏南枝……你会回来求孤的……」 闻此话,刚踏出门槛的苏南枝,胸口蓦然一下剧痛。 她面上平静,毫无波澜,只是不着痕迹地缓缓抬手,放在了剧烈疼痛的胸口上。 她一走,阿诺便合上了房门,为狄琼斟了一杯北狄特有的酥茶。 「这秘香效果很好,苏南枝若不归顺咱们,一月之后,便是一具尸体。」阿诺道,「陛下,您觉得可有不适?」 第三百七十一章 熏香里的花冢毒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提前服了解药,未觉得不适。」狄琼坐在案牍上,展开一副勾画着山川湖海的地图,上面有一条绿色线条所绘画的,便是焦洲军事布防。 狄琼翻看布防图时,忽然微眯眼睛:「取桐灯来。」 阿诺心中咯噔一声,立刻端来盏特殊的灯火,小心靠近那张图纸。 那灯火散发着幽幽的淡蓝色,是特殊燃料制成,而被照耀的图纸上,忽然也现出一层浅银色的柔光,一片柔光中,图纸的边缘现出几个手指印。 「图纸被人动过,看来,有人已经发现我们得到了焦洲布防图。」狄琼目光里迸射出危险的狠厉。 这图纸上涂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秘制荧光粉末,无色无味,肉眼看不出,只有用那盏特殊灯火照着,才能窥见。 「那我们怎么办?」阿诺心里一惊,「据我们的眼线说,萧沉韫尚在京城,没来北部。那动这布防图的人会是谁?」 「莫北川那老东西。」狄琼攥紧了费尽心血得来的布防图,眼底席卷山雨欲来的风暴,「尽坏孤好事!」 …… 苏南枝额前很快冒出了豆大的冷汗,因为过于痛苦,藏在袖中的手开始微微打颤。 尽管她已经十分小心,还是或多或少吸了点那香。 果不其然,香有问题。 为今之计,只有快点找个医师,看看能不能解毒。 走出驿站之时,不少官员都笑着朝她打招呼,胸口处传来的剧痛,使苏南枝只能强撑着理智,牵强地扯出一抹笑回应。 她脚步已经有些虚浮了,扶着墙桓,停在拐角处时,卖香瓜的挑担小贩,裹着头巾蓄着长胡子,吆喝着走来:「买香瓜吗?姑娘?」 苏南枝一眼便认出,那是乔装过的温言斐,压着嗓音克制住痛苦道:「买。」 「好嘞!」温言斐顺势走过去,眼底流露出焦急之色,「姐姐这是……」 「中毒……」 苏南枝话音刚落,香瓜扁担便撒了一地,温言斐立刻扶着她走入另外的小巷,压低声音道:「我与邹虎、曜夜,前来省城前便阅过此处舆图。三街有一个焦洲最好的医馆。」 这一路上,苏南枝在明处,但终究是北上,前往数千里之外的渊城,所以她也带了邹虎、温言斐等黄泉阁杀手在暗处。 抵达医馆之时,苏南枝胸口的痛,痛到几乎让她昏厥。 大夫让温言斐把人扶进内室。 「姑娘有何症状?」大夫把脉,好一番仔细的望闻问切。 「一刻钟前,闻了一种花香味的熏香,便觉得胸口钝痛,宛若巨石碾过。钝痛后,又觉得仿佛蛇虫钻入肺腑,四肢百骸皆是酸麻僵痛。」苏南枝脸色越发苍白,连嘴唇也白的骇人,气息虚弱至极。 「恕老朽直言,姑娘所遇奇毒,绝非祁焦两州的医师能解。」 大夫急忙去翻了生平看过的一些疑难杂症猎奇医书,从垫桌子腿的书里,拿出一本积灰很厚的书,翻开几页,忽然道:「若老朽诊断无错,姑娘中的应当是,花冢毒。」 「碾碎百种毒花与毒物汁液混合,再添加一些秘毒,晒干成粉,制作成熏香。吸入者不出一刻,毒素率先进入胸膛,每日半夜毒发一时辰,随着天数增加毒发时间,若毒发一月还未服用解药,便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此毒阴狠猛烈,是北狄先皇操纵死士的一种奇毒。」大夫后知后觉,看向苏南枝的目光也充满了忌惮,「花冢毒已经失传数十年,如今重出人间,能中此毒者,想必身份不凡。姑娘还是另请高明吧!老朽无能为力啊……」 体内一阵比一阵更为猛烈的剧痛,让苏南枝倍感煎熬。 她 皮肤极薄的太阳穴,涨起几根细小的青紫筋脉,忽然攥紧胸口的衣服,「噗」地一声,喷溅出大口黑血! 大夫骇人,哭丧着脸道:「若公子想减轻姑娘痛苦,便回家泡上一桶冰块,使得周身血脉流转缓慢,毒素在体内流窜变慢,或许没那么痛苦。」 温言斐拦腰一抱,将嘴角处流着骇然黑血的苏南枝,避开人群,从后窗处飞回了驿站。 省城驿站颇大,有二十多处院子,居住官员络绎不绝,故而温言斐要了一桶冰,小二也没起疑。 苏南枝着雪白单衣,坐在飘着刺骨冷气的冰桶中。 温言斐回避,用黄泉阁复刻的官令,住在苏南枝隔壁,约定好,若有事,苏南枝便三长两短地敲响墙桓,他就会过来。 这是第一次毒发,今晚半夜还会毒发。 难怪,狄琼说「你会回来,求孤」。 寒冬初春,街上的人们还未完全脱去棉袄,北部本身要比京城更为严寒,甚至湖泊还飘着一层碎冰。 此刻,苏南枝泡在寒冷刺骨的冰块水桶中,只觉得周身冷的呼吸都困难,身体里的那阵剧痛,几乎折磨的她生不如死…… 眼皮沉重缓慢地慢慢合上,视线也彻底黑暗。 她彻底昏死过去。 这一昏,便直接到了半夜。 待她醒来时,又是第二阵剧痛到难以呼吸的毒发。 她指尖颤巍巍地抓起温言斐给她留下的字条:见姐姐昏迷在房中,我已找来婢子为你更换干衣。姐姐勿忧,我住在隔壁,一直陪你。若有事便敲墙。 「呃!」 苏南枝疼的闷声低吟,一阵锥心刺骨的痛,仿佛千万斤巨石压过每一根血管,压住胸膛,令她痛的难以呼吸,没呼吸一次,胸口便宛若刀割! 她抱住了双臂,「砰」地声,从床上滚到坚硬的地板,疼的蜷缩成小小一团。 终是熬不住,浑身无力,狼狈不堪匍匐在地。 「王爷……」 疼到意识模糊之际,她几乎咬碎了后槽牙,一声声低唤。 「咯吱」一声。 温言斐推门而入,心疼不已地扶起苏南枝,清俊如竹的眉宇紧紧蹙成川字,忧虑道:「我知道摄政王在何处,可需要我把他找来?我一直听见姐姐唤……唤他。」 说这话时,温言斐心里弥漫出酸涩的疼。 「不、不必。」苏南枝忍着剧烈疼痛,竟是咬破了唇。.五 腥甜的鲜血顺着雪白如玉的天鹅颈流下,润湿衣衫,染红锁骨。 布防图落入狄琼手中,此时萧沉韫正在和莫北川、余晔紧急制定新的军事布防图。 若不早日更换新的军事布防,无异于将大庆边境的底牌亮给了虎视眈眈的狄琼! 更换军事布防图一事,绝对比她个人性命重要。 她怎么可能在此时,让萧沉韫回来照顾她…… 「姐姐何必如此识大体,顾大局,苦了自己?你既然唤他,我这就将他找过来!」温言斐眸子满是凝重。 在苏南枝极度痛苦时,她没有看见,温言斐心疼的微微红眼。 身后传来极其微小的推门声。 萧沉韫染着一声寒夜冷雾进门时,便看见苏南枝狼狈不堪地跌倒在地,唇角、下颌、锁骨、胸前,皆是一片骇人刺目的鲜血! 他瞳孔猛然扩大! 第三百七十二章 女帝的辛秘回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疾步奔去,一把捞起白衣染血的苏南枝。 他紧忙攥着那只无力垂下的手腕,白如霜雪的肌肤沾着湿润黏|腻的黑血,怀中人如枯树枝上凋敝将落的树叶般不停战栗…… 太过痛苦。 黑血从她紧咬的洁白牙齿间不断溢出。 「怎么回事?」萧沉韫抬袖急忙擦去苏南枝唇齿的鲜血。 「狄琼胁迫姐姐为她所用,而下的花冢毒。」温言斐站在光线灰暗的角落,如丢盔弃甲的战败者,怅惘地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将苏南枝让进萧沉韫怀中,舌尖尽是一片化不开的苦涩。 「祁焦两州的医师不能医治,须得找洛神医快马加鞭来一趟。」 既然是毒…… 那他百毒不侵的鲜血,便可暂时缓解。 萧沉韫拔出苏南枝缠腰软剑,不曾有过半分犹豫,放于掌心用力一割,血珠连成线,悉数喂进苏南枝嘴中。 温言斐在灰暗的角落里,默了半晌,静静闭上眼睛,眼睫微微颤栗,旋即,像是累极了,卸完全身力气那般,乏累疲倦地睁眼,清瘦脊背像站不住似的,语气萧瑟沉寂如秋夜寒霜:「王爷照顾好姐姐,我退到驿站外守着。」 温言斐刚要踏出房门时,内里传来一道声音: 「多谢。」萧沉韫说。 「不必。」温言斐唇角勾起的弧度很苦。 像铁锈味般的鲜血入喉,苏南枝唇舌间皆是腥甜。 她惹人怜惜的娇瘦身子,穿着空荡荡的雪白中衣,痛苦地躺在萧沉韫怀中,隐忍到连雪白的脚尖也在不断蜷缩挣扎,一只带血的玉手,轻抚上萧沉韫的俊脸,刚欲说话,又溢出了一抹鲜血:「我……我会不会死……」 死之一字,犹如吞人怪兽。 萧沉韫俊脸蓦然惨白,在凄冷的月光下略显疲态的病色,他指腹轻抹苏南枝唇角的鲜血,万般怜惜地抱着她:「不、不会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许是饮过血的缘故,也或许是毒发结束,痛苦不堪的苏南枝情绪渐渐平静,浑身都是黏|腻的冷汗。 她像惊弓之鸟,紧紧抱住双臂,蜷缩在萧沉韫怀中,循着他滚烫的胸膛紧紧贴去。 光线昏黄的屋中,萧沉韫面色沉寂,如暴雨风将来之前的诡秘平静,他低下声,两个字从牙缝里生冷溢出:「狄、琼……」 苏南枝在他怀里昏死过去。 第二天。晨。 苏南枝身上衣物已被换过,起身时,身侧只留了萧沉韫一封信。 桌上摆满了她爱吃的早膳。 熬过半夜毒发后,苏南枝浑身疲乏的像被人打了一顿,她握拳抵住隐隐作痛的胃,无力地坐在桌边,吃着桂花糕、黑豆汤,拆开萧沉韫留的信: 「枝枝,事出紧急,军事布防图关乎大庆边境安危。本王在渊城等你,这五日,照顾好自己。」 昨夜…… 萧沉韫割掌喂她饮血。 她体内似乎没那么难受了,想必这几日应该不会毒发,故而,萧沉韫才放心地提前赶去渊城。 护送狄琼的队伍下午启辰,苏南枝刚打开门时,便察觉到阁楼下的柱子后面,有一道偷窥她的视线。 苏南枝动作缓慢地关门上落,垂下卷睫遮住眼中深思,缓步走下楼梯,绕过白墙黛瓦的长廊,短短时间内,她思虑了很多。 直到走进狄琼居住的院子时,那双聪慧明澈的美眸蓦然抬起,叩响了门扉铜环。 「叩——」 苏南枝只敲响了一声,阿诺便笑着开了门,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家女王,已恭候多时。昨夜毒发,辛苦苏参议大人忍耐,也佩服苏 参议大人的毅力,半夜竟然未曾上门求药。」 「拜女王所赐,领教了一回秘毒厉害。」苏南枝笑意深深,眼底不见情绪。 「你……」阿诺被噎了一下,勾起一抹斜笑:「苏参议年轻,脾气盛,我也能理解。」 苏南枝瞥了她一眼,走进温暖宜人的内室。 狄琼身着耀眼灿烂的明黄长袍,青丝束着镶玉金冠,见她走进来时,也合上了手中的折子。那双眸子依然冷冽,唇畔却扬起了笑:「苏参议,想清楚了?」 苏南枝不答反问:「微臣能踏进这间屋子,面见女王。女王不就已经知道,微臣的抉择了吗?」 狄琼如笼着迷雾般的威严凤眸,盯着苏南枝好一会儿,忽然大笑:「苏南枝,你果然没令孤失望。」 阿诺递上去一个半开的锦盒,内里躺着颗幽蓝色的药丸:「五日一次。按照女王办事,抵达渊城后,会给苏参议一颗时效半年的解药。」.. 苏南枝接过去,吞入嘴中。 「不知女王,最近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苏南枝问。 狄琼勾唇一笑:「倒也没什么,莫北川是萧沉韫得力心腹,这几日你与他走近些,拉一拉关系。等抵达渊城后,自有事情吩咐你办。」 抵达渊城,正好是解药失去效用的第五天,若届时不按她所说办事,便不再会有解药。 无非是赤|裸裸的威胁罢了。 苏南枝心中明晰,敛袍作揖:「微臣知晓了。若无旁的事,微臣便先离开,若在此处逗留太久,恐怕惹人生疑。」 「去吧。」狄琼嗤笑一声。 待苏南枝径直快步走出门外后,狄琼面上的笑容才渐渐淡下去,她从袖中拿出一个随生携带的长命锁。 那长命锁纯金锻造,正面镂空着「喜乐安宁」四字,背面以精细技法雕着佛莲福纹。 长命锁字面被摩挲的光滑,可见时间被人拿出来翻看。 狄琼双手细细摩挲着「喜乐安宁」四字,眼底的锋利算计也逐渐消散,目光逐渐柔和下来,凝睇着掌心小小的一方长命锁,眼前又浮现出当年怀抱襁褓女婴的画面…… 「二十多年过去,孤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当年生下她后,她那么小小一只,躺到襁褓里,奶呼呼的一团……」 「阿诺,你还记得吗?她好像是单眼皮……」 第三百七十三章 金屋藏“夫”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狄琼陷入回忆中,难得的笑着道:「那双眼睛特别漂亮,像极了她爹爹,眉眼都生的很美。」 阿诺不敢多语,也不忍打断狄琼。 全天下都知道,狄琼膝下无子,亦没有婚嫁,王子公主全是宗室中挑来收养的。 可谁也不知道,其实她在二十年前,曾与府上谋士相爱,秘密诞下一个女婴。 但未婚生子此等丑闻,有损声誉,不宜她与皇子争夺帝位,她便狠心将女婴送走。 这一送走,竟是二十多年,从未再见。 所以…… 除了阿诺,与当年知情者,从未有人知道狄琼还育有一女。 狄琼称帝数十年,逐渐手握大权,摘除异己,巩固帝位后,也开始不惧舆情,秘密差人去寻那名女婴…… 可多年,始终未果。 「小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女王陛下假以时日,必然会找到她。」阿诺叹口气,为狄琼沏了杯温度适宜的热茶,双手奉上,「初春天寒,陛下喝杯热茶暖身,下午还需赶路呢。」 狄琼接过茶盏,疲乏地吹了吹水沫:「但愿……如此吧……」 那么多年都没找到,她其实早也不抱希望。 当年一念之差啊…… 倘若她不曾抛下那个女婴,她也会留有一个血脉,也会有个孝顺的贴心女儿。 而绝非是狄锦姿一众喂不熟的白眼狼! 狄锦姿是狄琼从宗室收养的能力最出挑的侄女,自十岁起便亲自教养,如今却成了这幅鬼样子,为了个萧沉韫疯疯癫癫,要死要活…… 收养的王子公主,没一个贴心体己! 若有一个自己亲生的便好了…… 狄琼又哀叹了一口气。 下午启辰赶路。 陶辕一改常态,孝顺的像孙子。 时不时给苏南枝端茶递水,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十分尊敬和忌惮。 「苏参议,可否觉得路途颠簸?若是过分颠簸,便停下来歇歇,不碍事的。」陶辕离她好几步远,露出一个谄媚讨好的笑。 「不必。」苏南枝言简意赅。 「若路上有什么差使我的地方,苏参议尽管发话,千万别客气!大家都是同僚,理应互相帮助。」陶辕像极了摇尾巴等骨头打赏的狗。 苏南枝对他一改常态的尊敬,稍许有些不适应,总觉得有些奇怪。 陶辕这前后变化也太大了! 最开始打压她刁难她,如今却处处忌惮她。 不过也好,如此一来省去了很多麻烦。 苏南枝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多谢。」便勒着缰绳,兀自赶路,心里思索着该如何破狄琼设下的圈套。 她好不容易吃了北川棘活下去,总不能又被花冢毒要了命吧? 叛国,绝无可能! 死后哪怕是挫骨扬灰,也要撒在大庆故土。 大庆占地辽阔,从南部最南到北部最北,风光各不同。 焦洲多戈壁滩和荒原,颇具异域风情,当地人也比京畿一带更热情奔放、朴素真诚,性子颇为直爽。 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荒草七零八落,冬日积雪还没完全消融,被皑皑白雪覆盖的红花冒出了尖,点缀了一片苍茫。 马背上颠簸了五日,终于赶在日落之前进了渊城。 二进渊城,苏南枝对此地不算生疏。 苏南枝部署礼部官员住所后,腰酸背痛地进了天字房。 房中,依旧金屋藏「夫」。 萧沉韫正在书桌前批阅小山堆似的折子,听见开门声,便放下狼毫笔。 「这一路骑马,感觉腰都断了。」 苏南枝叹口气,揉着腰走过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放饵钓鱼抓叛徒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王爷,这几日,还是不要来我房间较好。」苏南枝想起昨日下楼时被偷窥,「周围有不少眼睛。」 「无妨。那些眼睛已经杀了。」萧沉韫为她揉腰捏肩,抿唇道,「洛云崖今夜抵达渊城,为你医治。」 说到这里…… 苏南枝从袖中拿出一颗幽蓝色的药丸:「这是五日前狄琼给我的解药,我当着她面服下后,其实并未咽下,而是一直压在舌下。可请洛神医来拆解后仿制吗?」 「可。」 萧沉韫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多了几丝担忧:「这几日你可有毒发?」 苏南枝忽略掉胸口处隐隐作痛之感,抚摸着他手掌心未愈合的伤,心疼道:「饮了王爷的血,撑了五日。」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大人,您要的热水到了。」 熟悉的声音…… 苏南枝打开一条门缝,露出贴胡子戴头巾的余晔,他手中端着一盆热水,压低声音道:「洛云崖已到总督府。」 苏南枝微微点头,动作轻到连玉冠微晃动半分。 她接过热水进屋,脚勾着门扉关上:「王爷,洛神医到总督府了。」 「好。」萧沉韫推开后窗,搂着她的腰,只一瞬便飞了出去,脚踩红墙瓦舍。 苏南枝耳畔皆是呼啸而过的风。 萧沉韫轻功极快,如雁过无痕般转瞬移动位,似乎察觉到怀中人冷的微微发颤,他抬起宽袖,护住苏南枝后脑勺,替她挡了大半寒风。 两刻钟后,萧沉韫足尖轻点树梢,冷风灌满宽袖,稳稳当当抱着苏南枝停在了总督府院中。 正在府上喝茶的莫北川,忽然院中一阵清风拂过,连忙侧目,直接起身行大礼:「啊呀,贵客啊!摄政王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洛云崖呢?」萧沉韫朝他身后看去。 「谁?」莫北川微微一怔。 「方才可有叫洛云崖来总督府?」 「啊……」莫北川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方才是有个乞丐,蓬头垢面的,叫什么罗云什么的,以为是要饭的,打赏了几个铜钱,赶走了!」 「是洛云崖,不是罗云。」费力好一番力气,翻上墙的洛云崖,砰地一声跳进院中。 莫北川连忙道:「对对对,就是他!」 苏南枝和萧沉韫朝前一看…… 只见身穿紫袍的洛云崖,衣袍破烂,沾了泥泞脏土,一头墨发更是凌乱不堪,发丝间夹了不少沙粒,随着他走来,萧沉韫下意识后退一步,只因洛云崖像酸菜坛子捞出来似的,身上大股馊味。 「你这是……」 洛云崖翻了个白眼,气不打一处来:「自京城快马加鞭赶到此处,数千里路,累垮了三匹千里马,日夜不停地赶了五天!」 「辛苦洛神医。」苏南枝真心实意地作了一揖。 「不辛苦,诊金翻倍便是。」洛云崖黑黢黢的脸上一笑,瞥了眼萧沉韫,又看向苏南枝,「他定是没钱了,这诊金,还得劳烦南枝郡主出。」 「自然是我出。」苏南枝鼻尖微蹙。 「去主堂,我给郡主诊脉。」洛云崖道。 书房内重兵把守,洛云崖在给苏南枝诊治时,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官员,包括焦洲、祁州的都督提督、将军,以及两州各城知府。 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宣纸,上面用各色笔墨勾勒着祁焦两州的山川湖泊,一条绿色线条插绘在其中,特殊地点画着小圈,圈内要么是兵器囤积地、要么是军队轮值驻扎地。 「这是本王与莫总督、余将军等几位心腹大将,研定的最新军事布防图。」萧沉韫扫了眼祁州总督、焦洲 总督,又环视几位知府,旋即缓缓道,「若有不合理之处,可畅所欲言。」 「新布防图因地制宜、甚为严谨!可见王爷之远见,无人能及啊!」焦洲刘都督蓄着八字胡须,在一片静寂中率先答话,「有此布防图!北狄绝不敢来犯!大庆有摄政王如此能人,当真是天佑大庆啊!」 说到激动处,他振臂高呼:「天佑大庆啊!!」 其余几个大臣接二连三附和。 余晔这才将十几张|军事布防图一一发给了诸位大臣。 待书房内议完事,大臣们散去后,余晔双手环抱在胸前,蹙眉道:「王爷此计,真的能够找出内女干吗?」 「饵已经放了出去,只等鱼儿上钩。」萧沉韫唇角微勾,笑意凉薄而讥诮,整个人显得十分冷漠。 萧沉韫刚推开主堂内的门,苏南枝便脸色苍白地呕出一口黑血…… 她脸色苍白如霜,唇角染着一丝黑血,越衬的人尽显病态,仿佛奄奄一息将死之人,萧沉韫疾步上前,握住苏南枝微微发抖的手,他半蹲下身子,温言软语地哄道:「南枝……你怎么样了?」 苏南枝浑身冷热交加,体内一阵比一阵凶猛的剧痛让她瑟瑟发抖,她忍不住下意识朝萧沉韫怀里缩了缩,喉咙处又迅速涌上一股黏|腻腥甜…… 「呕……」又是一口黑血。 她纤瘦雪白的指尖,不停哆嗦。 「洛云崖你给本王滚过来!」萧沉韫眼尾迅速染上薄红,厉声叱咤。 刚去沐浴更衣,缓步走来的洛云崖被这语气吓得捂住心口。 第三百七十五章 若他不死,你便去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这是怎么回事?」萧沉韫一双俊眸布满阴翳,森冷的快要将洛云崖冻成冰雕。 「王爷你这脾气该改一改了啊!稍安勿躁!弄清事情原委,再骂我也不迟啊!」洛云崖胆战心惊地叹口气,如避瘟神般躲开萧沉韫,躲在大树背后,探出个脑袋道, 「我方才给郡主服了可解百毒的肃清丸,又用针灸将毒血凝聚到一处,呕出两口毒血后,再服用一颗我防止的那解药,便可解毒。」 萧沉韫扶着浑身难受的苏南枝,将她扶进了西院卧房,为她倒了温水漱口,拧干湿帕为她拭血。 苏南枝服用洛云崖仿制的解药后,毒发的症状正在一点点缓解,可还没完全消除,她倒在床榻内侧,将身子蜷缩成小小一团,连长睫也在微微颤栗,如暴风中的蝴蝶。 萧沉韫无法缓解她的痛苦,只能躺上床,将她小心翼翼揽入怀中。 礼部官员及军队将狄琼护送到渊城边境,便算是完成了任务。 狄琼踏上北狄边境的城池——图邺城。 她下榻在图邺城最恢弘的客栈,客栈当即被重兵守护。 「阿诺。」狄琼手执至高无上的璀璨权杖,那权杖顶端是一颗罕有的华美明珠,她双手交叠放在明珠上,目光里皆是接近冷酷的平静,缓缓扯动唇角,「办妥了?」 「回禀陛下,已经妥当。」阿诺臣服跪地,恭敬磕头。 苏南枝今夜回驿站下榻,并未和萧沉韫一起留宿总督府。 她刚打开房门时,一支巴掌长的小巧羽箭便破空射来! 苏南枝敏锐地侧身躲避。 「咻!」地惊响,羽箭嵌入地板,箭矢还绑着一张纸条。 拔出箭矢,取出纸条:「驿站左拐三街小巷口,红木马车,图邺城。」 这是…… 狄琼派人留给她的字。 在狄琼眼中,今日是解药到期的第五日,若她还想活命,势必要听她吩咐办事。 可惜……狄琼还不知道她已经解毒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苏南枝樱唇缓勾,美眸中浮过一丝筹谋。Z.br> 她走下楼,在人群络绎不绝的驿站中,走向柜台,轻叩三长两短的桌面,喊道:「掌柜的,问条路,三街怎么走?」 小二将抹布甩向右肩,点头哈腰道:「出门左拐,数第三条街便是了。」 说话的空档间,苏南枝环顾四周,将袖中纸条压在桌面的花盆底下,压低声音道:「交给总督府贵客。」 小二拿起抹布假装擦拭花盆,实则取走纸条,点了个头。 苏南枝今日没穿官袍,一袭雪白束腰长裙,裙摆绣着淡紫色兰花,青丝半披半绾髻,插着一支简单的螺旋玉簪,敛去朝堂之上的雷厉风行,做普通女子装束,格外温婉优雅。 左拐三街,走到小巷口,果然停着一辆红木马车。 她掀开车帘,问道:「可是阿诺大人派来的?」 「请苏参议上车。」 「好。」苏南枝坐进熏香袅袅的车内。 经过花冢毒一事,苏南枝对北狄熏香有了后遗症,当即吹灭了那香,这才学着萧沉韫的模样,正襟危坐与马车中,闭目养神,面上一副气定神闲,实在在心里打鼓。 出城门,入北狄疆土。 再入热闹非凡的图邺城,耳边皆是与大庆话不太一样的北狄话,但好在两国接壤,语言不是很难听懂。 苏南枝素手微掀珠帘,映入眼界的是一群衣着鲜亮的北狄杂耍团,高壮的大个子手执火把,往嘴里灌了一口油,朝火焰喷出,空中便炸开几丈高的火焰,引的众人齐齐喝 彩! 也有叠罗汉,十个身穿露脐装的女子,一个接一个踩着肩膀,最上面那个头顶瓷碗。 北狄人穿着比大庆更为大胆,穿衣鲜艳,喜棉麻,不穿丝绸缂丝。 「到了,苏大人。」车夫为她打开车门。 苏南枝走下马车,站在一处建筑恢弘阔绰的客栈前。 她沉思了片刻,刚踏进里面,便有个衣着清凉的女子撑着柜台翻了过来,鼓动着手腕处清脆悦耳的铃铛,绕着苏南枝跳了支肚皮舞:「哟呵,这身打扮,是大庆来的美人姐姐呀……」 女子香到令人眩晕的雪白藕臂,搭在苏南枝肩膀上,右手刚要挑起她的下颚—— 「绯娘,不得无礼。」阿诺负手而立,蹙眉出声。 绯娘当即规规矩矩站到一边。 「苏大人,这边请——」阿诺微微一笑。 苏南枝跟着阿诺上了第六层阁楼,阁楼楠木搭成,刚进来便听到丝竹弹奏之音。 有一个容貌清绝的男人轻轻敲击编钟。 阁楼内,余音绕梁,焚香沁心。 狄琼手执权杖高坐主位,凤眸冷如寒潭,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唇角勾起毫无温度的笑:「在取到下一颗解药之前,恐怕要劳烦苏大人办一件事。」 苏南枝站在与她十步之距的地方,从容淡定:「女王陛下请讲。」 「孤要……萧、沉、韫、死于暴毙。」高位之人,眼底漫出一丝极致的嗜杀。 「摄政王不在渊城,微臣的手伸不到京城,没法让他顷刻暴毙。」苏南枝垂眸,覆去眸中的冷沉。 「他如今就在总督府西苑。难道苏参议不知?」狄琼哂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讥讽和嘲弄,微微摇头,看向苏南枝的眼里充满怜悯,像是在怜悯一条被人抛弃的狗,「可惜啊,摄政王神不知鬼不觉来了总督府,却没知会你一声。他可是你的心上人啊……」 「这样的男人,重权重利,唯独不重情。可怜苏参议一腔真情付诸东流啊!男人嘛,不过是女子的附属品,放下萧沉韫,再找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人玩一玩,不好吗?」 狄琼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一直在不经意间观察苏南枝的细微表情。 可苏南枝低头敛眸,如千年冰雕般静站着,面上无悲无喜,甚至无多余的表情,一时间令狄琼也判断不出她心中所想。 这个人,心思深沉。狄琼微眯眼睛,正了正脸色,扔下一个锦盒:「天亮之前,孤要摄政王暴毙。若他不死,那你!便等着毒发身亡!!」 苏南枝拾起锦盒,内里是一包白色药粉。 她面无表情地走出客栈,一路沉思,最后将白色药粉藏入袖中,坐上先前那辆马车。 六层阁楼上,寒凉夜风灌入房中。 狄琼透过那未关严实的窗户,看向出城而去的马车,这才肆意地斜钩红唇。 刚出城门的马车,蓦然刹停在一片无人荒野! 苏南枝身躯微微前倾! 车夫刚要拔出刀刃,一抹鲜血便溅在了车壁上。 「姐姐。尾巴已经解决,车夫已死。」温言斐右手拿着尚且滴血的长剑,左手撩起车帘。 「言斐。」苏南枝跳下马车,「你武功轻功双绝,替我去办一件事。」 苏南枝走到温言斐身侧,踮起脚尖,同他温声悄语:「……」 听完苏南枝的话,温言斐点头:「好,姐姐放心。」 温言斐收剑入鞘,刚要走向图邺城时—— 「言斐。」苏南枝柳叶眉担忧地蹙起,」若有危险,及时撤退,对我来说,你的性命比布防图更为重要。」 身穿天青色阑衫的温言斐,长生玉立,人如修竹,他回首,清隽雅俊的少年扬起唇角,笑的很是恣意。 他说:「原来我在姐姐心中是重要的……我不在乎排在第几,但我于姐姐而言是重要的,便可以了。」 他这一生,年少杀手,只被人憎恨,从未被人看重。 苏南枝刚要说什么,温言斐便如闪影般,脚踩树叶枝桠飞闪而去。 不过须臾,那树叶轻微一晃,温言斐已然离去很远。 邹虎拉来一匹骏马:「郡主,咱们回城吧。王爷还在总督府等您。」 苏南枝翻身上马,攥紧了结实的缰绳,马匹便如离弦之箭,白裙在夜风中蹁跹起舞,迅速奔向渊城。 从一开始,这一切便在苏南枝的掌控之中。 从踏入驿站那间屋子开始,她便让温言斐等黄泉阁杀手暗中埋伏,一路追踪。 第三百七十六章 夫妻齐心,共查叛徒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刚回到总督府时,一片静谧无声,唯有书房内灯火通明。 书房内。 萧沉韫面色漠然,手拨弄着茶盏,一下又一下轻轻磕在沿边,发出「叮」地脆响。 他脚边跪着一个中年男人,身穿棕色长袄,擦了擦额前虚汗道:「微臣叩拜摄政王!」 「深更半夜,寻本王何事?」Z.br> 「臣要揭发一人通敌叛国,与北狄女王往来密切。」刘都督言辞凿凿道。 「哦?」萧沉韫目光冰冷,却是笑了一声,「你要揭发谁?」 「苏——」 「砰!」地声! 萧沉韫将茶盏拂落在地,俊眸森冷如冬末暗夜,微微一眯,嘲弄哂笑:「再说一遍,你要揭发谁?」 刘都督浑身一震,缩了下脖子,「苏南枝」三字哽在喉咙处,噎不出一个屁,抬袖不停擦爆汗如雨的额头。 他一时间,没想明白苏南枝和萧沉韫之间是何关系,以至于摄政王如此维护此女? 可若不揭发苏南枝,今夜出事的可能就是他了…… 刘都督斟酌用词,从袖中抽出个信封,双手敬上:「还请王爷明察秋毫啊!事关大庆边境安危!臣接连多日辗转难眠,为江山社稷而忧国忧民!终究是不得不说这件事了……」 「自苏参议参与护送北狄后,与女王私交甚密。曾有人亲眼所见,苏南枝曾屡次避开人群,进屋和狄琼私密议事!内里便是驿站小厮签字画押的指证书。」 萧沉韫接过那封信纸,拆开后扫了眼小厮名字,半张俊脸隐匿在光线照不到的阴影里,令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刘都督一颗心像悬在钢丝上,颇为忐忑不安。 他也没拿捏准,萧沉韫收了这份指证书,是什么想法。 一时间,偌大的书房内落针可闻。 这种死一般的静谧,让刘都督丛生错觉,仿佛喉咙正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他吓了一个激灵! 有些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底……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刘都督脖子一梗,咬牙道:「恳请王爷捉拿内女干!」 就在此时—— 书房的门被一只纤白素手推开! 苏南枝风尘仆仆归来,雪色裙摆还沾着春日的夜露,她跨入门中,还没来记得说一句话—— 「拿下!」刘都督愤然起身,发出一声暴喝,「将通敌叛国的苏南枝拿下!抓起来打入大牢!」 刘都督带来的十个侍卫当即一拥而入,堵截住书房门口! 苏南枝美丽的柳叶眉微挑,反而不疾不徐地走到萧沉韫耳边,低声道:「是四笔。」 四笔…… 萧沉韫眸子蓦然寒沉,如出鞘利剑的目光,冷冷看向刘都督,铿锵有力砸下两字:」拿下!」 余晔哗地拔刀,招了招手,亲卫即刻团团围住刘都督的人! 被这莫名其妙的变故搞蒙的刘都督顿时变了脸色,死死盯着苏南枝和萧沉韫:「难怪啊……难怪……臣说王爷为何要维护苏南枝?原来王爷与苏南枝之间存在权色交易!王爷最是英明神武,此时何必执迷不悟?你应当抓住通敌叛国的苏南枝!」 「放肆!」苏南枝冷了脸色,拔高音调,厉声截断刘都督的话,旋即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卷筒,重重砸了过去! 刘都督措手不及,额角被竹制卷筒砸出个血窟窿,斥白着脖子大怒:「本官乃正二品提督,岂容你一个小小参议冒犯?!」 「刘都督率先命属下拔刀堵截书房,难道不是对摄政王以下犯上?」 苏南枝疾风骤雨般的一句话,劈头盖脸叱责过去,樱唇缓缓勾起一个冷笑,目光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通敌叛国的分明是你刘提督,却还想栽赃到我头上!刘提督何不打开竹筒看看,里面装的是何物?」 刘提督面色微微变化,弯腰竹筒,只见内里是一张|军事布防图…… 这…… 他咽了咽口水…… 「很眼熟吧?」苏南枝唇角斜钩,笑着问他。 「你、你你什么意思?」刘提督见女子笑颜,便觉得一颗心坠入冰窖,喉咙发紧道,「自是眼熟,这是摄政王与众将军最新制的军事布防图。本官岂能不知?倒是你一个小小参议,礼部之人,为何会有军事布防图!哦,我知道了!这是你偷的!」 「好一番颠倒黑白!」苏南枝为他鼓掌,「啪、啪、啪!」 「若不是我提前查好证据,今日还真要被你倒泼一碰脏水了!」苏南枝美眸平静看向萧沉韫。 萧沉韫还沉浸在欣赏自家媳妇的威风中,忽然受到自家媳妇的目光,当即握拳轻咳,面无表情的脸上染上薄愠:「刘提督,你,该当何罪?!」 第三百七十七章 令子祸累全家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刘提督脸色爆汗如雨,咬紧了后槽牙,八字胡须都在微微发抖,面上却端的四平八稳,极力辩驳道:] 「王爷务必明察秋毫!莫要被这祸乱朝堂的妖女蒙蔽了双眼!老臣京城人士,背井离乡戍边卫国三十年有余,如今王爷却听信此女谗言,未免也太伤忠臣之心!」 肃穆正堂中,夜风拂过,灯火明灭摇晃不明。 萧沉韫神祇般的俊脸,隐匿在晦暗光影中,一双暗夜般森冷的眸子,令人难以捉摸。 刘提督面色如常,目光却小心翼翼瞥了萧沉韫好几眼。 「我不得不佩服刘提督的定力,是要比寻常人要冷静镇定几分。若是寻常人,早就在我的恐吓之下,露出了马脚。难为刘提督……还能这般泰然自若啊……」苏南枝负手而立,踱步在正厅中,看了眼刘提督,嗤笑一声,兀自感慨,「子不教父之过,子女不端,祸及全家。」 刘提督下意识攥紧袖袍。 苏南枝将画轴放在桌上朝前一推,卷好的军事布防图便骨碌碌展开。 她从容敛袍,拿起架上一支紫狼毫笔,蘸墨、提笔、落纸,圈出了布防图一座极其不起眼的小山: 「新的布防图,王爷给祁焦两州主要官员全部发放了一份。但在图上却标注了不同的特殊细节之处。倘若布防图被内女干送到狄琼手里,便能看出来,是哪位官员泄露的。」 「落在狄琼手里的这幅布防图,是我让人偷取回来的。此处山尖,只有刘提督拿到的布防图故意画作了圆形。众所周知,誊抄军事布防图,须得原原本本、一笔不变的画制,故而,此图便是你刘提督手里的军事布防图拓本!而你,便是内女干之一!!」 「不不不……」刘提督八字须气的颤颤巍巍,双眼瞪如铜铃,振臂急呼,「怎么可能是老臣呢?老臣戍边卫国三十年啊!!人生有几个三十年!老臣若对大庆不忠,又怎可能三十年如一日,护大庆边境安平?」 「你忠臣,可你却没约束好令子。」苏南枝清冷平静说完。 刘提督脸色便灰白如土,像是一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彻底崩裂!情绪也土崩瓦解,胡茬不停发抖,良久后,双眼微阖,似是自嘲又似是认命:「老臣……认罚……通敌叛国之事,全是老臣做的,老臣甘愿一人承担所有罪责。」ap. 如小山忽然坍塌般,刘提督跪地,面色复杂地朝萧沉韫重重磕了一头:「只求摄政王,能否看在老臣戍守边疆三十载的份上,饶过刘家所有人……」 那慢敲茶桌的修长手指缓停,萧沉韫阖眸摇头:「刘家无错之人可饶,有错之人,该死。」 刘提督挺直的脊背,如枯死之木,彻底地绝望佝偻。 「通敌叛国伤的是军民之心,如此大女干大恶之人,不死,何以面对全天下?令子通敌叛国,贪图富贵,将军事布防图卖给狄琼,若真的开战,刘提督比本王清楚,一份泄密给敌军的布防图,能至万千军士身死!」 萧沉韫面色冷漠如冰,语气锋利似削骨利刃,「如此一来,你还要替令子求情!?」 刘提督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浑身被抽走所有精气神,像垂垂老矣,即将埋入棺木的死者,他嗫嚅着干涸嘴唇,花了很久时间,才接受此事,鼻腔里叹出一口哀叹:「罢了……王爷所言极是……我与孽子,都该死……」 「谁该死!?我们不该死!该死之人,是他们!」忽然,在围困住正堂的那群士兵里,首领的副将走出来,指着苏南枝与萧沉韫,怒声大骂,「爹!我可是你亲儿子!你不是说,我犯了天大的错,做父母的都会为我兜里吗?!」 「混账!孽子!退下!摄政王跟前,岂容你大呼、咳咳、大呼小叫!」刘提督气的呼吸不畅,当即斥白脸冷 呵。 「你怎么不该死?最该死之人便是你,刘忠!」苏南枝踱步,抽出腰间沧月剑,护在萧沉韫身前,拔高音调,厉声压盖过刘忠, 「你身为刘提督之子,却骄奢婬逸!丝毫学不到你父亲长处,反而吃喝嫖赌样样都沾!亏你父亲苦心周旋,还为你在军中谋了副将一职!你不懂珍惜前程便罢了,反而利用职务之便,收了北狄贿赂,贩卖大庆机密!」 苏南枝和萧沉韫前来焦洲之事,便看过余晔调查来的诸多官员家世。 刘提督虽处事圆滑,爱阿谀奉承,可为官上却很少行差踏错,也算忠勇。一生三房妻妾,共生六子,可不知为何,嫡子横死,二子溺毙,三子痴傻,四子夭折,五子身体康健,眼看着长到弱冠之年,考取榜眼得了功名,却在参军后战死。就剩下刘忠一根独苗苗,刘家人就跟个宝贝疙瘩一样宠着爱着护着,生怕风吹了雨淋了。 却不想,惯出如此一个大女干大恶、不辨是非之人! 「刘忠!你两年前霍金如土,令刘家背负巨债,你为了避免家中知晓,便接受了北狄的贿赂,两年来,多次持续性贩卖大庆机密……最该死之人,是你。是你品行不端,连累你父亲,可怜你父亲忠勇一世,即将告老还乡回京享福,却被你糟了一世累积的好名誉。」 苏南枝美眸冷厉,面色如霜,皆是正气凛然。 第三百七十八章 没有人能杀他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呵——」 刘忠从鼻孔里发出冷哼,冥顽不灵地嗤笑,「我虽然顽劣贪财、好色噬赌,可我父亲背井离乡,为大庆征战一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立了无数功,却因一条罪就要死!朝廷瞎了狗眼,十年未曾晋升我父,亏得我父还对朝廷忠心耿耿!他愚忠,可我却不愚蠢!生而为人,各择明主,谈什么家国大义?这一套狗屁道理,不过是皇室操纵我们为萧姓卖命的借口罢了!」 「父亲!反了吧!!」刘忠目露杀气,满面凶狠,哗地一声惊响拔出长刀,「摄政王为妖女迷惑,今日我们便杀苏南枝,除掉「心术不正」的摄政王,将痕迹抹掉!山高皇帝远,日后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查不出是我们杀的人!」. 刘提督面色铁青,胡须不停发颤,咬紧后槽牙,一句颤颤巍巍的不可尚未喊出—— 「来人!围杀摄政王!」刘忠直接替父下令,唤来数百名杀手! 身穿甲胄的百名杀手,乌泱泱的从天而降,锃亮铠甲上映着寒夜冷光…… 刘忠虽然废物,武功倒还不错,一声爆喝:「杀!」 随即,便如猛兽般杀了两名护院,伤了三名萧沉韫的精兵护卫—— 现场一片混***战,鲜血四溅,尸首倒地。 苏南枝绝美的杏眸一沉,攥紧手中长剑,护在萧沉韫前面,一刀砍伤一名趁乱闯上前的杀手! 几滴鲜血溅在她玉白的面上,如肃杀妖冶的女修罗。 萧沉韫平静地喝了一口雪芽春茶,茶盖「叮」的一声合上,拔走苏南枝绾发的青玉簪,目光瞬间凌厉如刃,「咻」地一声破空而去—— 刺穿刘忠喉咙后,飞嵌进他身后的墙壁中! 手中大刀应声落地! 「哐当——」 刘忠满脸不可思议,瞳孔急剧惊扩,恐惧至极:「怎么……可能……」这么快…… 话未说完,便应声倒地,喉咙处的窟窿血流不止。 主张谋反的人死了,剩下的鱼虾蟹将一时间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太快了,摄政王一出手,主谋即死。 从刘忠造反,到刘忠横死,不过半炷香时间。 「没有人能杀得了摄政王的……没有人……」刘提督轰然跪倒在地,面色苍白如纸,抱着儿子尸首喃喃低泣,「孽障啊!你这个孽畜……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谋反……他可是摄政王啊……」 「就算你千方百计,也是徒劳啊……」 萧沉韫走到苏南枝面前,抬袖替她擦干脸上鲜血,淡淡道:「刘忠戮尸后,斩头颅悬挂于城门之上,高悬七七四十九天,敲山震虎。」 刘提督满脸挫败如雪,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绝望地跪在地上,身上软瘫瘫靠着梁柱上,疲惫至极的双眸缓缓抬起:「苏参议……能不能请教一个问题?若不知晓答案,我恐怕死不瞑目。」 「可。」苏南枝点头。 「你到底是怎么拿到军事布防图的?」刘提督绝望中带着一丝探求,「你怎么会拿到军事布防图?我属下看见你私下与北狄女王会面,难不成就是那时拿到布防图的?」 他死也想不明白,刘忠做事还算隐秘,她一个小小女流之辈,又怎么可能拿得到布防图…… 苏南枝听后,无声轻笑,侧开身子让出一条路。 温言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我武功平平,不算绝佳,我自然不可能在狄琼的地盘探囊取物。但天下第一杀手,温言斐可以。」 先前,苏南枝在城门外,附耳密语交代温言斐的事情,便是前去狄琼屋中偷取这份布防图。 「 温言斐……是你手下的人……他竟然……为你效力……」刘提督脸色布满震惊,「三年前,温言斐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号响彻世间,后来渐渐隐退,听闻他云游四海,却不想是在你手底下做事。」 刘提督很想知道,苏南枝究竟有何本事能走到今天这步。可他没这机会了。 萧沉韫招了下手,余晔便给刘提督戴上枷锁脚铐,抓去了死囚大牢。 余晔带人清扫现场。 苏南枝收起那封布防图,被萧沉韫圈出的那小山尖,山顶化作圆形,所画的山共用四笔,这便是与其他官员拿到的布防图不同之处。其他官员的布防图,此处山脉,一共画了五笔,山尖并非圆形。 通过布防图揪出了通敌叛国之人,萧沉韫这才下令:「将正确的新址布防图,发放给祁焦两州。」 此时。 屋顶响起了瓦片细微的咯噔声。 余晔和洛云崖双双抬头,只见一只老鼠爬上了房梁,踩的瓦砾咯噔细响。 「莫总督这屋子,居然还有耗子……」余晔嘟囔了一声。 「那便上去,把这只老鼠,抓下来。」萧沉韫负手而立,站在静谧如雪的清冷月光中,平静开口。 余晔飞身上瓦,朝前追去,忽然脸色一沉,大喝道:「有刺客!还有漏网之鱼!只不过这条鱼,还是北狄的!」 倒三角的屋檐上,身穿夜行衣的阿诺,手持短柄弯刀,飞速踏过瓦砾朝府外逃去! 然而—— 铺天盖地的烨羽军忽然从天而降! 人数之多,如密密麻麻的渔网,将逃无可逃的阿诺团团围住。 「阿诺大人,急着走什么?」萧沉韫平静勾唇,俊眸里是令人恐惧的冰冷。 阿诺额前爆汗如雨,攥着刀刃的手片刻不敢放松,时刻高度警惕,冷笑回应:「被摄政王抓住,我也算认栽。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我阿诺悉听尊便!」 「两国建交,不杀使臣。劳烦阿诺大人,替本王给女王送一份大礼。」萧沉韫笑意深不可测,眼里目光就越发沉冷。 下刻。 一口口打开的棺材便被抬了进来,里面躺着十几具尸体。 看见棺中死去之人,阿诺脸色也一寸寸白了下去,有些乱了方寸,她眼里闪过痛惜与愤怒。 第三百七十九章 十口棺材的“大礼”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为首的棺材,便是被斩了头颅鲜血淋漓的刘忠。 这些人,都是萧沉韫来了祁焦两州后,沿路揪出的北狄女干细。他们潜藏在大庆已经多年,也算是阿诺一手培植的多年心血。 如今,所有心血付诸东流,阿诺心也沉入谷底。 「原来摄政王早就知道今晚我埋伏在了总督府。」阿诺咬牙切齿道,「不然摄也不会提前备上这、一、份、大、礼!」 苏南枝前脚赶回总督府,阿诺为了监视苏南枝,后脚也潜入了府中。 「自然是本王命人放你进来的,不然,你怎么能看到这一出好戏?回去记得原原本本把这一出戏讲给女王听。无论她掺进来多少害虫,本王也能一一剔除。」 所以…… 从一开始,也是萧沉韫故意放刘忠进来的。 这一局,从一开始,便尽在萧沉韫掌控之中,赢的人也注定是他。 可惜,愚蠢的刘忠竟然还觉得能赌上一把,弑王造反。 「护送阿诺大人,回北狄。」萧沉韫提起水壶,捻了几叶上好的雀舌茶放入杯盏,冲水泡开,温柔地递给苏南枝,「奔波了一夜,甚是辛苦。喝点暖暖身子。」. 他满脸关怀的模样,与方才的肃杀深谋,全然不同。 萧沉韫口中的「护送」,便是给阿诺戴上脚铐手链,命人将她摁倒在地,再让洛云崖给她灌了一壶花冢毒。 萧沉韫居高临下,睥睨狼狈不堪、披头散发的阿诺,缓缓道:「枝枝遭过的罪,本王悉数奉还。今日不杀你,是方便下次剐了你的皮。」 那花冢毒是加大剂量的,阿诺喝下后当即睚眦欲裂,浑身蜷缩成团,口鼻耳不断流出黑红的鲜血,如濒死之犬绝望哀嚎:「啊!!好痛!!」 五脏六腑宛若千万只毒虫撕咬! 她整个人生不如死! 余晔命人将痛苦不堪的阿诺抬上木板,带着数十口棺材,敲锣打鼓地送出了渊城,送进了北狄边境。 当暖金色的晨曦来临时,青丝尽披散在腰后的狄琼,端庄威严地高坐主位,双手交叠放在嵌着华珠的权杖之上,她在等,等阿诺带来一个好消息,苏南枝毒杀萧沉韫的好消息…… 苏南枝受花冢毒牵制,不可能不杀萧沉韫。 苏南枝是萧沉韫最信任的女子,为了北川棘甘愿倾尽家产,若苏南枝给他下毒,他必然不设防,也就是说,萧沉韫必然会毒发身亡。 摄政王一死,大庆再无战神,那她将再无忌惮! 假以时日,她势必再次开战,吞下大庆辽阔的疆土!以她的赫然政绩,便能位居首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盖过从前所有的王…… 「叩叩!」两声敲门之音。 「女王陛下,末将奉摄政王之命,来给您送上一份大礼。」 门外响起一道雄厚的男声。 第三百八十章 骇人密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这声音…… 狄琼目光不善,微眯凤眸。 随从微微弯腰,打开了门,挑起遮住狄琼仪容的卷帘。 余晔勾唇,拱手抱拳道:「大礼既已送到,末将先行告退!」话落,便踩着瓦砾屋舍飞身离去! 数十口棺材,噔地一声落地,震起纤尘翻飞! 棺盖落地—— 狄琼脸面蓦然一变,攥着至高无上权杖的手,忽然用力到关节发白,旋即「砰」地惊响,大掌重重拍案,愤怒抬袖,拂落桌上所有东西! 茶盏文折散落一地! 众人即刻诚惶诚恐跪下磕头! 痛苦不堪的阿诺被抬进大殿中,她趔趔趄趄地跪下,还没开口,又呕出一口黑血,咬牙切齿地愤恨道:「陛、陛下,不好!我们中计了!我们被可恶的苏南枝反将了一军!」 狄琼一眼便认出,她所中的秘毒是花冢。 「废物。」狄琼眼皮微颤,缓缓闭眼,胸口气的起伏不平。 「不知为何,苏南枝的花冢毒早已被解。她故意演戏臣服于陛下,实则暗藏祸心,昨夜杀了车夫,又命天下第一杀手温言斐潜入陛下屋中盗取军事布防图,揪出了刘忠。而且,萧沉韫还将咱们这些年在祁焦两州埋下的暗器,全部连根拔起!」 阿诺满头大汗,匍匐在地,嘴唇乌青发紫,不停嗫嚅发抖。 面无表情的狄琼倏地睁眼,眸中冰冷淡漠,嘴角嘲讽地冷笑一声:「一群废物,要你们何用?小小的一个苏南枝都收拾不了!」 阿诺倒在发黑的血泊中,整个人颤栗如风中病犬,死死咬着牙,跪求狄琼赏赐解药。 狄琼冷冷瞥她一眼,摔下一个黑色药瓶,随即,双手负在腰后,站在阳光熹微的窗棂前,凝睇冉冉下落的夕阳,凤眸里现出锐利寒光…… 又一个骇人密谋,在她心中盘算。 ***** 余晔回去复命时,洛云崖正横坐在树干上,半条大长腿微曲,另一条长腿悬空垂下,慢慢悠悠摇晃,折了小树枝砸过去:「余大愣子,咋样?你抬棺材去的时候,那老婆子脸色是不是被你气的七窍生烟?」 「是啊,那脸色都快气成锅底炭了!」余晔勾唇大笑,捧腹道,「哈哈哈!」 二人的谈话声传入苏南枝和萧沉韫耳中。 萧沉韫正给苏南枝烹茶。 他极其好看的手放下茶壶后,拿起红泥围炉上烤着的小橘子,举止矜贵地剥了皮,再递给苏南枝:「边境害虫已除,明日便可回京。这一路,枝枝辛苦了。」 「我不愿意你这样操劳的……」 「我没事啊。」苏南枝笑着接过橘子,「我不过入仕才一年不到,这点辛苦算什么?可你生下来便置身权力斗争,与尔虞我诈为伍,你才会很辛苦吧。」 从未有人问他是否辛苦。 从他出生皇室开始,坐上摄政王之位起,所有人只关心他权势有多大,是否能稳坐高堂。 从没有人问过他,你一步步走到现在,累吗? 果然,她是与别人不同的。 萧沉韫俊眸含笑,目生春意,宛若染着星辰光辉,将一瓣橘子放在苏南枝唇边,低声笑道:「不辛苦。」 其实只要遇见你,再多的辛苦,也不值一提。 「怎么会不辛苦呢?王爷也是人啊。」苏南枝吃着汁水鲜甜的橘子,同样喂了萧沉韫一瓣。 第三百八十一章 喊一声姐夫?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咳咳……」 莫北川提着一壶好酒阔步而来,便听见二人这番你侬我侬的话,打了一辈子老光棍的他顿觉鸡皮疙瘩掉一地。 萧沉韫平静地看他一眼。 莫北川当即佯装无事发生,嘿嘿两声笑: 「嘿嘿!王爷!这可是二十多年前先帝巡视渊城时,赏赐老臣的佳酿。当时一共六坛,老臣贪杯喝了五坛,还剩一坛。这一坛在花园埋了二十多年之久。如今开封,也算为王爷庆祝喜事了。」 他掀开封酒布时,沁人酒香当即散开,弥漫了整个正堂…… 苏南枝不爱清酒,更喜果酒,可莫总督盛情难却,她也不想拂了莫北川的好意,便笑着应承:「那就多谢总督大人的好酒了。」 她明白莫北川口中所说的「庆祝喜事」是何意。 是庆祝萧沉韫与她。 仆从在院子里支起玉石长方桌,摆满酒樽,佳酿、菜肴、糕点、珍稀瓜果。 洛云崖和余晔勾肩搭背划酒拳,温言斐一向在人多的时候性子安静,他不嗜酒也不爱娱乐,背影清潇的他独自坐在竹林斑驳的暗影中,缓缓转动着酒樽,亦不喝也不用膳。 苏南枝倒是宁愿他话多一些,能和余晔、和自来熟的洛云崖多多交谈几句,也算多几个好友。 温言斐看上去实在太冷清了,像冬日里孤零零的雾凇,身上披满了寒霜。 他也没甚好友,只有一个誓死效忠他的随从曜夜。 苏南枝有意与他多说几句,哪想萧沉韫提起青玉壶,不疾不徐给温言斐斟了一杯清酒,笑意淡淡的,略有深意道:「温阁主跟随我家枝枝也有些日子了。枝枝,你可为他设身处地考虑过?」中文網 温言斐修长冷白的手缓缓停下,酒樽也轻轻地叮一声磕在桌面,那双冬日冰水般眸子,在竹林暗影中看向萧沉韫。 萧沉韫轻轻握住苏南枝的手,为她焐热春日里有些冰凉的指尖,笑着牵住,也看向温言斐:「温阁主也二十有一了,与他这般岁数的世家公子早已成亲,再如何也已定亲。枝枝将他留在身边办事,也得替他想想人生大事。」 这么说来…… 苏南枝才后知后觉。 往日里言斐总说不着急,可做姐姐的,无论如何也得替他想着点。 「这么说来,是我疏忽了……」苏南枝话音刚落,温言斐便截断她的话: 「我此生无意婚娶,愿意终生为姐姐效力。」温言斐眸色微暗,「何况……我并未遇到……心仪女子……既然无法与心爱之人成婚,我更不愿意将就,与不相爱之人凑合成婚。」 风浮动时,庭院背面的竹林曜夜,暗影婆娑,温言斐认真地看向苏南枝:「还请姐姐不要强人所难,硬为我说媒。」 夜色太黑,暗影遮人面。 苏南枝看不清少年脸上的认真与执拗,只当温言斐是并未收心,还不想考虑婚娶,她随意地笑答:「可……若你不相看姑娘,又怎能早日找到相爱之人?」 萧沉韫勾唇:「此事包在本王身上。回京便替枝枝,给温阁主相看姑娘。温阁主比枝枝年龄小,既然称她一声姐姐,便也算本王的弟弟,日后本王与枝枝喜结连理,你也可以唤本王一声姐、夫。」 温言斐不动声色中,险些捏碎了茶盏,面上但笑不语。 好在大家喝酒的喝酒,吃饭的吃饭,也并未有人看出两个男人之间微妙的暗潮涌动。 窖藏了二十年多的清酒果然名不虚传,莫总督盛情难却,苏南枝举起酒樽,与众人微微碰杯,樱唇浅尝了一口,甘冽的酒水入喉,辣的她掩袖咳嗽,眼角眉梢都被呛出薄红,像是胭脂晕开,美不胜收。 浅浅喝了几杯,便已脚步虚浮,视线摇晃。 待曲尽人散时,仆从来收走酒杯,苏南枝缓缓站起身,刚朝前走一步便是一个小小的趔趄,她尚且还穿着赭红玉带的官袍。 清冷耀白的月光下,清瘦窈窕的苏南枝,袍红肤白,宛若如不食烟火的谪仙。 她扶着虬枝盘绕的树干,走到卧房门口时,双脚忽然腾空,惊得她险些失声。 赭红袍摆在空中打了个旋。 萧沉韫俊容带笑,好看的薄唇肆意上扬,同样有些醉的他将苏南枝抱进了大卧房。 此处院子,全是他的人值守,外人不得靠近。 故而,萧沉韫也大胆了些。 苏南枝纤白的玉指,如绝佳的工艺品,微微蜷着拽住他衣领,便无意间将他的领口拉大了些,显出一截健康肤色的胸膛。 「枝枝,是在惹火?」萧沉韫笑的越发肆意。 「没有……」苏南枝往他怀里缩了缩,将他衣领叠回去。 「这不是在惹火,是什么?」萧沉韫轻抬她下颚,凝视那一双微醺而迷离的水眸。 「嗯?」萧沉韫将她放在铺着软垫的贵妃椅上,欺身逼近。 「……惹火的是王爷。是你靠近的我。」苏南枝环住他的脖子。 许是清酒扰乱了理智,苏南枝比往常都要主动,行动像没有经过大脑,她主动抱住萧沉韫肌肉紧实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炙热滚烫又逐渐急促的呼吸。 呼吸贬变为喘、息。 萧沉韫喉结微滚,眉梢一挑,刚要将她抱上床时—— 怀中人小脑袋微微一耷拉,脸颊靠在他手肘上睡着了,呼吸浅浅又均匀。 「……」 「只惹火,不灭火的吗?」萧沉韫无可奈何地叹口气,终究是纵容她,替她卸去束发玉冠和宽大冗长的外袍,轻手轻脚为她盖好被子。 乌发如云,暗香浮动。 发丝黑亮,越衬的肌肤白如玉。 若在那样雪白细腻的肌肤上,温柔地开满一朵朵昳丽吻痕,想必,画面一定极美。 萧沉韫也只是想了想而已。 来日方长,他们才刚刚开始。 还有漫漫的余生,供他们彼此依偎。 第二日。 当暖金色的阳光照进窗棂,在地板上透出长影时,苏南枝缓慢睁眼,习惯性抬手挡太阳。 她坐起身时,才发现自己已置身马车中。 今日要返回京城,可萧沉韫怕她劳累,便不忍叫醒她。 早晨时,还是萧沉韫抱她进马车的。 马车内铺着柔软毛毯,又有技术较好的车夫驭马,故而苏南枝这觉睡得才算安稳,并未感觉颠簸。 马车如此行了约莫十天,才驶入京城内。 苏南枝此行以办事为由,脱离了礼部队伍,又赶在入皇城复命之前,回到了礼部队伍中。 礼部内。满院寂静。 贬为暂代尚书的赵健,摸了摸胡子,微抬下巴,双目满是威严,扫量过台下的所有礼部官员。 在他被削职的这些日子,嘴碎之人已经开始议论,朝廷和御史台在商量擢升新的礼部尚书,其中,礼部左侍郎周炳成最为有可能升为尚书。 他因负责藩国进贡之事被削职,怕压不住底下蠢蠢欲动的人,越发需要抓个典型,揪出个别犯错之人严惩不贷,来震慑礼部上下。 只要他一日不下台,礼部就全得听他的! 先拿谁开刀呢? 赵健扫视台下一片片礼部官员,忽然落在了周炳成身后的苏南枝身上。 第三百八十二章 作死之路越走越远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正为官时便与赵健关系不好,而现在,苏南枝还是周炳成的直接下属,她还是个女人,女人怎可为官呢?简直是乱了礼部秩序! 于公于私,赵健都很想把此女赶出礼部,不如就抓她作典型,严惩不贷后敲山震虎,震慑周炳成。 他目光老辣又阴沉地看向苏南枝,表情极为严肃,一板一眼地大声道:「据随行官员反映,苏参议曾在队伍回程之时,以办事为由擅自脱离礼部?」 「下官——」苏南枝刚开口。 「什么都别说了!本官面前岂容你狡辩!」 赵健突然厉声训斥,指着苏南枝所在方向,怒声叱咤:「若礼部官员全像你这般,在执行事务期间随意脱离队伍,岂不是乱了套?不管男女,本官一视同仁!」 「你身为女子,本官能允许你在礼部做事已是法外开恩,你不但不恪守职责,反而乱了礼部章程,你好歹也是参议!今日本官便罚你半年俸禄、停职半月、誊抄礼部章程一千遍,写一份改过书!你可有异议?!」 陶辕心口一惊,吓得心脏怦怦直跳。 偌大的礼部,也只有他知道,苏南枝背后靠山之强硬,他刚想出声替苏南枝求情,也算给赵健提个醒,但又想起摄政王的警告,不允许他走漏半点风声,只好闭了嘴。只能看着赵健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唉! 没救咯! 周炳成行事公正,知道赵健严惩苏南枝皆是因他而起,手拿笏板刚要走上前两步说情时,苏南枝微微摇头,低声道:「不必……」 以办事为由脱离队伍,此事可大可小,毕竟苏南枝是护送完狄琼后才脱离队伍的,并未误事,显然,赵健是故意小题大做。 可就算躲过今日,赵健还是会想办法罚她。 这罚,是躲不掉的。 不容苏南枝有半分说话机会,在她刚启唇时,赵健便怒甩袖子,冷哼一声离开了! 停职便停职吧,她也正好休养生息。 其实赵健是想要降苏南枝品级官位的,可她前不久才立功被皇帝升了品阶,如果他给降下去,岂不是打了皇帝的脸?赵健也没这个胆子。 周炳成叹了声:「苏参议,此事皆因我而起。」 「不过是抄抄章程,罚点俸禄,侍郎大人何须介怀?」苏南枝作了一揖,宽大官袍自然垂落。 「其实……」周炳成欲言又止,鼻腔里叹出一口气,终是如实说道,「本官未曾想过你此行护送女王,能够化险为夷,我本以为你的仕途会折在这趟行程中。你到底是令本官刮目相看了。」 此行有陶辕作祟,她能平安归来,实在令人惊叹。 「你若是男子,又有苏家加持,定能扶摇直上。可你是女子,入仕必定困难重重。你选了一条所有女子都不会走的路,难道就不后悔吗?」周炳成忍不住问出他多日以来的好奇,「以郡主的资质和家世,做个王妃,亦或高门夫人,不成问题。」 「路,总要有人走。走的人多了,荒路也成通途。」苏南枝作完揖后,转身离去。 她走出参议堂,再走出礼部院,刚走到大明门时,便见到一个身穿道袍、手拿拂尘的小道姑。 那小道姑约莫二十左右,身材清瘦,瘦的让人心生怜惜,穿着宽大的黑色道袍,头发半绾,一张未施粉黛的脸,清秀干净的像明潭,一双眼睛更是空灵澄澈,宛若雨水荡涤过的天空,令人心生出保护欲。 苏南枝记得,前些日子,萧睦擢升了一位道法颇高的道士为国师,那国师名唤智德。 而智德仙姑有个叫鸢雅的嫡传女弟子。 皇宫内又无别的年轻女道士,想必她便是令七王魂牵梦绕的 鸢雅。 鸢雅臂弯里放着拂尘,步伐平静地与她擦肩而过。 苏南枝弓腰捡起一枚符纸,笑着喊道:「小道长,符纸掉了。」 鸢雅转身,那双清澈如空境的眸子,略带疑惑地看向苏南枝,看见她手中的符纸后才莞尔一笑:「多谢大人。」 「不谢。」苏南枝看着她,笑着转身离开。 她走到拐角处的巷子时,忽然驻足,朝鸢雅所在方向回望—— 只见几个蒙面黑衣人手拿麻袋,直接套住鸢雅脑袋,一人捂住她的嘴,一人将她扛在肩上,几个黑衣人飞身离去! 倒不是苏南枝多管闲事,而是人就在眼皮子地下被掳走…… 毕竟是一条人命。 苏南枝屏气凝神,脚踩墙桓翻上屋檐,无声无息跟了上去。 那黑衣人扛着鸢雅一路离开,因动作幅度过大,而晃出了腰间藏着的令牌。 这令牌,苏南枝眼熟,是万依雪心腹所用。 掳走鸢雅的人,是雅贵妃的人。 七王母子之间的事,苏南枝身为外人,就不便插手了。 苏南枝飞身落地,转了方向,走起了七王所在的宫殿,叩响铜环,正好迎面碰上要出门的萧仁明。中文網 「微臣叩拜七王。」 「南枝郡主?」萧仁明眼下有乌青,显然好几日没睡好了,也或许正处理棘手之事,故而显得神色憔悴疲惫,他蹙眉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郡主寻本王可有要事?」 「并无要事。只是先前在大明门的官道上,恰巧偶遇七王一手拿拂尘的故人——」 「全都退下!」萧仁明蹙眉下令。 屏退周遭的人后,苏南枝收回余光,这才缓声道:「一刻钟前,大明门官道上,鸢雅小道长被五名黑衣人套了麻袋向西逃窜。」 「本王正在四处寻她!今日你算是帮了本王大忙!」萧仁明疾步走下台阶,因走的太快,还绊了一跤,忙不迭地朝苏南枝回头致意,「今日欠郡主一个人情,改日若有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向本王提。」 萧仁明急急忙忙离开,苏南枝双手拢在官袖中,也转身走出了皇城。 出了皇城,坐上马车回苏府。 萧仁明是万依雪的独子,似乎从小被万依雪和万家保护的太好,出生满是算计的皇城,身上却并未怎么染上鲜血,为人如盛夏森林爽朗的清风,温润、清爽、正直、明朗。 皇城里,鲜少有这样率真坦荡的皇子。 可他却偏偏喜欢上了一个小道姑。 先不说万依雪绝对不允许一个无权无势的小道姑嫁给萧仁明,就单单从鸢雅本身来说…… 能被国师智德仙姑收做嫡传弟子的鸢雅,为人真的如那双眸子一样干净吗? 第三百八十三章 荒地也开满明朗百花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双手拢在赭红官袍中,耳边皆是车水马龙的嘈杂之声。 马车越过小桥,驶过南街,驶停在苏府大门时,历经诸事后早已处变不惊的一颗心还是急跳了几分,家永远可以拨动心弦。 「小妹回来了。」还未下车,便听见苏南澈温润如玉的嗓音。 苏南辕殷勤上前,为她掀开马车珠帘,春盛便热情地扑了上去,抱了苏南枝一个满怀! 苏正慈祥地笑着,眼里全是对小女儿的宠溺,他一下又一下地抚着白胡子,右手牵着小湛:「枝枝前去边关的日子没吃苦吧?」 将此行的辛苦抛诸脑后,苏南枝半字不提刺杀与凶险,笑容清甜,扶着苏正回家:「自然没吃苦,平平顺顺地办完了事,安安全全地回了京。」Z.br> 苏南辕端详着苏南枝,唉了声:「咱们家小妹,瘦了!不过没关系!二哥煲了莲子排骨汤,还做了你最爱吃的梅干菜扣肉、人参鸡汤、红烧鸭翅,嘿嘿,回家给你好好补一补。」 邹沐暖尚且还宿在府上,因着当年流落荒岛,苏南枝受了邹氏父女的恩惠,而邹福又因苏南枝被狄锦姿割舍断掌,失去了劳动力,所以,苏家也理所当然地收留了邹家父女。 苏正起初决定给邹福一个宅子,拨给他五百两白银,可邹福老实巴交,硬是说无功不受禄,只住着宅子,却不接受银两。 为了让邹福心安理得,苏正便给他寻了个庄子巡视的轻松差事,每月领着十两白银,也算衣食无忧。 邹沐暖活泼可爱,刚到及笄之年,已满十六,很是天真烂漫,苏府的人也很喜欢她。 苏南枝一回来,便挽着她,让她多讲些塞北趣事。苏南枝拗不过她,将路上所见所闻,一件件讲给邹沐暖听。 邹沐暖听后一拍大腿,喜笑颜开地讲:「日后我也要云游四海,像姐姐这样四处走走,看看大好人间!」 温言斐听后,想起她上次曾为他挡的一箭,中肯地评价道:「你这样的小丫头,并无武功傍身,何谈云游四海?」 「啊~那我日后寻一个厉害的夫君,陪我云游四海,不就行啦?他负责打遍天下无敌手,我负责吃喝玩乐貌美如花!」邹沐暖挑眉,很是可爱娇俏。 「才多大点,就想着嫁人。」温言斐淡淡地摇头,转身离开。 邹沐暖疾步上前,拦住温言斐的露,连忙道:「我及笄了,满过了十六!能嫁人。」 似乎察觉到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向一个不甚熟悉的陌生男子这般急切说年岁有些不妥,邹沐暖尚有婴儿肥的脸蛋顿时绯红发烫。 温言斐目无波澜,平静冷淡地看她一眼,回屋。 「这人……这人,说着说着就回屋了?也不打个招呼。」邹沐暖走到苏南枝旁边,不经意地随口问道,「姐姐,他姓甚名谁?我还不知道他的名讳呢。上次在山里,我好歹也替他挡了一刀的。」 「温言斐,以前是碧落阁的第一杀手,现在是黄泉阁的阁主。」苏南枝笑着道,「言斐性子一向性格冷清,喜欢独来独往,与他熟悉就好了。」 「杀、杀手啊……」邹沐暖面色一呆滞。 苏南枝以为邹沐暖被吓到了,连忙道:「他是个好人,他以前只接恶人单,不会滥杀无辜——」 哪想,邹沐暖看着温言斐的屋舍,满脸钦佩地自言自语:「好酷啊!!」 酷? 屋内擦拭佩剑的温言斐,动作一顿。 鲜少有不怕杀手,觉得杀手酷的。 温言斐擦净佩剑,净了手,换了身石青阑衫,看上去清潇如修竹,人冷清又沉稳,又有青年男子特有的俊美。 他刚走出门时,邹沐暖便 追了上去。 她小心翼翼又局促不安地往前一凑,处事很有边界感,怕话太多惹温言斐讨厌,故而连说话也很谨慎:「你、你能教我练武吗?你方才也说了,我没有武功傍身,日后想要云游四海,会很危险——」 「不能。」温言斐直言不讳。 「……」邹沐暖心塞,一颗心坠入深渊,「你难道不记得,不日前,我曾救过你一命?」 「若那日你不挡在我前面,我也能躲开那一箭。」温言斐俊眉微颦,「如果你一定要挟恩图报,我可以给你一笔钱,数目你开——」 「我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邹沐暖心情复杂,被人误会有些失落,解释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就算你躲开了那一箭,可我不也还是在危急关头,主动替你挡箭了吗?不是这样的,我当初为你挡箭,完全没想过挟恩图报,我只是、只是想学点你的功夫……」 「我的武功,传男不传女。」温言斐无情打断她语无伦次的碎碎念。 「那我女扮男装,可行?」邹沐暖灵机一动。 「不行。」温言斐驻足,似乎有些诧异她的灵机妙想…… 果然是年龄太小,什么话都敢说。 温言斐摇摇头,同苏南枝说道:「姐姐,我先去黄泉阁一趟,有些杀人单需要处理。」 苏南枝笑着点头,邹沐暖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走来挽着她的胳膊肘…… 不必邹沐暖开口,苏南枝便知道她要说什么,所以苏南枝喊停了温言斐:「言斐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温言斐迟疑了下,还是直言婉拒:「姐姐……我不想收她为徒,我生性冷清,不喜欢身边总跟着一个人。就连曜夜素日里也没怎么跟着我。」 「沐暖,春盛方才在正厅里似乎寻你有事。」苏南枝朝远处的春盛看一眼。 春盛便走来,带着邹沐暖朝后院走去:「阿暖姑娘,我和你说啊,后院那葱迎春花开的可漂亮,我带你去赏赏……」 将邹沐暖支开后,苏南枝与温言斐踩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缓缓散步。 苏南枝酝酿了一番言词,素手拂开枝叶茂盛已然挡路的木槿花:「阿暖的父亲,邹福叔被割舍断掌,若你愿意收她为徒,交割一招半式,将来她那么好的姑娘,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可我事务繁忙,一时间也腾不出空教她。」苏南枝轻叹口气,「阿暖性子热情,你呢,太过冷清。可人活一辈子,总这样冷清,会很孤单的。若你收她为徒,身边也算热闹些。」 「这些我都不太在意。」温言斐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天边两朵渐行渐远的云,喉咙有些堵,舌尖也泛苦,「我只在意姐姐……是否真的要让我收她为徒?」 「若你实在不愿意就算了……」苏南枝不愿意强人所难。 「我很听姐姐的话,只要你说的,我都听。你说收她为徒,让我身边热闹些,我便收她为徒。」温言斐微抿唇线,划开一抹浅淡发苦的笑,「倘若有一天,你成家生子,不再需要我,你赶我走,我也会走。」 这句话…… 苏南枝似乎品出了一些别的意味。 一丝不可能的微妙,在心头浮现。 苏南枝甚至听出了他语句里的一些酸楚。 可是…… 可是怎么会这样…… 还是她会错了意? 第三百八十四章 未来王妃的身份瞒不住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站在原地,有些怔,待她回过神来时,温言斐已经离开了。 如果温言斐不离开,他们二人,想必在此时此刻都会有些微妙吧。 温言斐知道,他方才有些情绪险些失控了…… 他那些藏在心底不见天日的念头,正以不可遏制的速度疯长。 荒芜之地也开满明朗百花。 明知不可能有结果,那他就不该表露半分心迹,理应藏好自己的喜欢,不要给她增加半点困扰。中文網 也只有不让她知道心迹,二人才能理所应当的以姐弟相处。 若她知道,只怕二人以后姐弟相处都尴尬…… 温言斐忽然懊恼,方才没管住自己的情绪。 他转身折返回去,急急忙忙找到苏南枝,看见她还站在木槿树下时,蓦然松了口气,讲道: 「方才我言辞不妥,请姐姐见谅。我自幼失怙、举目无亲,姐姐一向待我如亲弟,我也早就把你当做亲姐姐,当做了唯一的家人,才以为你日后成家生子,会与我避嫌,而疏远我。才会说出你赶我走、我便走的话,以免给你增添麻烦。」 苏南枝松了一口气:「我不是你唯一的家人,父亲收你为义子,二哥大哥也是你的哥哥。苏家,便是你的家。」 解释清楚了就好。 原来言斐是这个意思…… 「我听姐姐的,收邹沐暖为徒,教她习武,一年为期。」温言斐匆匆忙忙落下一句话,也不敢直视苏南枝的眼睛,又转身离开,「黄泉阁有事,这回真走了。」 他离开的时候,手蜷缩在袖中微微颤抖。像极了落荒而逃。 直到他走出苏家,回了芸院,心情也久久没平复。 苏南枝停职在家这半月,萧沉韫约她游湖,约了好几次,都把她约出来,每次拒绝的理由都不太一样。 一次是:忙事。 一次是:抄书。 一次是:赚钱。 萧沉韫心想,他家媳妇有那么忙吗? 在没见到苏南枝的第十四天,夜深之时,萧沉韫站在苏家后院的围墙踱步了小刻。 最终—— 还是翻了墙。 「王爷,我好歹也算是军中大将诶,正二品诶,你让末将跟着你翻姑娘家的墙,还跟做贼似的,不太妥当吧?」余晔蹑手蹑脚地避开家丁随从。 「你死乞白赖地跟来,不就是为了春盛?」萧沉韫冷言呛他。 被戳到同处,余晔眉宇间闪过失落,摸了摸鼻尖道:「自上次我父母来苏家议亲失败后,春盛至今未曾找过我,甚至不愿同我多说两句话。这可如何是好?王爷你得帮帮末将啊!」 「你连你父母都说不通,本王如何帮你?帮得了一时,能帮一世?若帮你把春盛娶进余家,却又无法平息二老与春盛之间的矛盾,只会婆媳失睦,家宅不宁。」萧沉韫出言敲打他,「若你真想娶春盛,就得排除万难。」 「可王爷也知道……末将母亲体弱多病,情绪激动便会晕厥,我哪里敢忤逆她?父亲一门心思想让我迎娶贵女。况且春盛性子也倔,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却不愿意隐忍低头。」 这话…… 萧沉韫倒有些不悦:「你娶春盛,若只想着让她低头隐忍,这门亲事,只怕南枝也不同意。」 余晔不敢再讲话。 萧沉韫淡淡道:「女子在夫家能否站得住脚,全看夫君是否有心维护。」 若余晔娶了春盛,日后不偏向她,便有吃不完的苦。 余晔心里有一句大不敬的话,斗胆问道:「若郡主嫁入王府,王爷会怎么做……」 「若母后和父皇在世,本王也断然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要欺辱她,首先得有本事欺辱本王。」 「可我母亲体弱多病……我不敢气她……也不敢忤逆她……」余晔沉默半晌,深叹一口长气。 「护不住,便不要娶。」 萧沉韫淡淡撂下一句冷话,便走到了苏南枝窗前。 泼墨般浓稠的夜里,昏黄微弱的光线照出窗棂,在草丛里洒下一片浅淡的光晕。 窗扉上显出女子美丽窈窕的剪影。 许是苏南枝做事太认真,都没意识到那虚掩着的窗户,被一根细小的枝桠缓缓拨开。 萧沉韫在暗处,看着她一笔一划写的改过书…… 等等…… 什么人敢让她写改过书? 「敬呈尚书大人……」 「赵健这老东西,也敢让你写改过书?」萧沉韫气笑了。 苏南枝被头顶忽然响起的话声吓了一跳,连忙抬头道:「你怎么来了?」 「你忙的半月未曾见我,你说我怎么来了?」 萧沉韫翻窗进屋,看着改过书旁边还有一摞她誊抄的「礼部章程」,眉宇皱成川字,面上忽然就冷了下来,已有动怒前的愠色。 「怎么回事?」他问。 「没什么……」 「讲。怎么回事。」萧沉韫重复。 「就是从渊城归京,我脱离了礼部队伍,被尚书小惩大诫了……」苏南枝揉了揉抄写到酸痛的手腕。 萧沉韫眼里划过心疼,替她揉捏发酸的手腕和指骨,垂下了眼睑,遮住了目光中的冷厉。 「所以你这些日子不见我,便是忙着写改过书,罚抄章程?他是不是还罚了你俸禄,所以你说要忙着赚钱?」萧沉韫将她抱坐在腿上,耐心地蹙眉问她。 「啊……罚了大概半年…」 「嗯。」萧沉韫颔首,轻轻捏着她手腕,「本王知道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给她撑腰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本王这半年的俸禄,补给你。」萧沉韫捏了捏她鼻尖,「枝枝觉得如何?」 「王爷为了买下北川棘耗尽家财。日后我的便是你的,死水县税收、黄泉阁盈利、包括父亲给我的店铺入账……」苏南枝如数家珍,算着自己的钱财。 「怎么?枝枝以为我耗尽了存银,便没有铺子和生意了吗?」萧沉韫满眼宠溺,笑着看她。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么来看,你还是比我富裕。」苏南枝感慨一声。 「本王的,都是媳妇的。」萧沉韫抱着她走去床桓处。 苏南枝脸色便升起羞赧,有些不大好意思,俏脸朝他怀中藏了藏,遮去脸上可疑的绯红:「你、你……不回府下榻?」 「枝枝忘记了。」萧沉韫英俊的面上,唇角缓勾,「你还欠本王一次灭火。」 「……酒醉后的言行举止本就轻佻,不能作数。」 「可那夜醉的是你,本王没醉。宝贝枝枝不许耍赖。」萧沉韫攥住她肤如凝脂的玉手,放在了自己精壮的窄腰上,引领着她为自己解开玉带盘扣。 指尖颤颤巍巍地触到冰凉盘扣,她笨拙又不熟练地为他解开,宽衣解袍,露出男人略送的雪白中衣,鼻尖萦绕着青壮男人的特有气息,他身上还有惹人发晕的淡淡松柏香…… 许是房中地龙少的太暖,苏南枝雪白如玉的额头,浸出了一层薄薄香汗。 「还有。」萧沉韫攥住女子紧张的指尖,「里衣未褪。」 苏南枝嗔他一眼,水眸里满是嗔怪,她低下头,去给他解开交领里衣。 那双玉手隔着薄如蝉翼的春日里衣,能感受到男人滚热精壮的胸膛,顺着肌理线优越精瘦的胸膛下移,再为他解去腰带绳扣。 松垮垮的里衣顷刻半敞。 萧沉韫几块板正硬朗的腹肌,赫然呈现,充满了阳刚之气。是行军之人特有的硬朗与精干。 这副男人躯体,近乎于完美,无论是腹肌还是腰身,没有一块赘肉,肌理线流畅漂亮…… 苏南枝自诩并不贪图美色,更不论男色。 嗯…… 可是萧沉韫他无论是脸,还是腰身,都长得很好啊。 难怪那么多姑娘倾慕他。 「在想什么?」萧沉韫见她发呆,挑起她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唇角。 「在想,王爷姿色堪绝。」苏南枝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萧沉韫:「……」 萧沉韫沉吟了下,轻声一笑,抱她上床:「你喜欢就好。本王长得合你心意就好。不曾想,枝枝也是贪图美色之人啊……」 「我没有——」 「是吗?」 萧沉韫大掌一挥,女子衣襟半散,香肩如玉,他放下床帐,俯身而去,仔仔细细地轻吻她眼角眉梢,在她锁骨、香肩上开出一朵朵潮湿温润的花。 他素来冷厉淡漠的俊脸,渐渐染上痴迷与贪恋,自甘沉沦地叹道:「我确实贪恋你的美色。」 是毒|品,也甘之如饴。 「从教坊司开始,本王便知道,枝枝的腰,夺命的刀。」 「教坊司?」苏南枝忽然起了兴致,抚着他被汗润湿的俊脸,问道,「王爷是何时开始心悦我的?」 「……嗯……」萧沉韫仔细回想了下,「本王也不知道。」 她问何时开始心悦…… 如果一定要回答的话…… 便是:情不知何起,自此一往情深。 事后。 苏南枝乖巧的像小白兔,静静窝在他怀中。 他略有薄茧的手,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抚着她脊背,引 的苏南枝全身一阵阵细小酥麻。 翌日。 清晨时,苏南枝睁开眼,便看见春盛正端着托盘,脚步极轻地进门,那托盘里装着官袍令牌、官帽玉带…… 苏南枝惊得急忙去拍身旁之人,却发现身侧早已空空如也。 想来萧沉韫半夜早就回了王府。 苏南枝松了一口气,佯装镇定道:「春盛?眼下什么时辰了?」 「正是姑娘该去礼部朝会的时辰,再晚半刻便会误时辰了。」春盛端来净水盆,为苏南枝束玉冠。 昨夜……是折腾的有些晚。 萧沉韫几次结束之后,已经快天亮了。 这么算起来,她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苏南枝端坐在梳妆镜前,眼皮沉重的抬不起来。 「姑娘昨夜没睡好?」 「春困夏乏,这几日天气转暖,人也软绵绵的总爱犯困。」苏南枝胡诌了几句。 春盛也并未起疑。 苏南枝坐进马车中,身侧是一摞手抄的《礼部章程》,以及一封改过书。 半年俸禄倒是不打紧,反正她也足够有钱。 就不知道今日赵健是否还会刁难她……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待江源将车驶停在皇城宫门前,苏南枝还在闭眼养神。 「郡主,到了。」 「好。」苏南枝跳下马车,朝大明门走去。 今日她到的不早不迟,周炳成已经来了,他蹙眉道:「昨夜没休息好?」 「……?」苏南枝有些愣。 「你眼下乌青有些明显。」周炳成道,「想必是誊抄章程一千遍抄的太累吧?」 「嗯……确实如此。」苏南枝抬袖,打了个哈欠,吩咐了王主事一声:「辛苦王主事待会儿烹一壶浓茶,越浓越好,以便我提神醒目。」 「肃静!」陶辕走上高台,示意所有人消声。 赵健握拳咳嗽了几声,走上高台,一如既往地废话,讲着礼部本月事宜。 赵健是个大嗓门,四溅唾沫星子,站在第一排的周炳成等人,一有空就擦脸。 最后翻阅苏南枝誊抄的《礼部章程》,潦草地看了一页,严肃的脸上勾起一丝冷笑:「字迹不工整,疑似他人代抄,苏参议重抄吧。」 随即,赵健便将苏南枝抄的一摞纸卷,尽数扔在了地上,他眯眼一笑,目光里尽是戏弄:「继续停职,直到苏参议能够学会抄好礼部章程,抄到本官满意为止,再重新上任参议一职吧!」 苏南枝看着散落满地的书卷,眸色微沉:「尚书大人疑下官代抄,可曾抓出替下官代抄之人?微臣官职乃立功后陛下亲赐,尚书大人随意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说停就停,恐怕不妥吧?」 「你……」许是没想到苏南枝敢当着所有人出言忤逆他,赵健脸色骤变。 「微臣虽为小小参议,却也是朝廷命官。按照大庆朝堂规制,无实际罪名不得随意停职。若都像尚书大人这般独裁专|制,看谁不顺眼,想停谁的职就停谁的职,礼部将再难有可用之人。」 苏南枝隐晦之意很明显,礼部是你家开的铺子吗?想停谁职,就停谁职。 先前苏南枝隐忍,是想着息事宁人,以为赵健会就此作罢,却没料到,她的退步反而换来赵健得寸进尺。 面对恶人,太过软弱退让,还是行不通。 「本官面前,岂容你狡辩?住嘴!!」赵健呵斥。 「好大的官腔!」一声不大不小的冷嘲响起。 「又是谁搅扰本官说话?!」赵健满腔怒火,循着说话之人看去。 众人一看—— 只见礼部院外跪了一地的官员。 身穿霁青麒麟金线官袍的萧沉韫,脚踩猛虎黑靴,负手而来,俊脸面无表情,目光如利刃,扫向赵健:「是本王。」 第三百八十六章 修成正果全凭缘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他身后跟着烨羽军的四大将领,还有身穿武袍的余晔。 锐不可当的强大气势扑面而来,众人纷纷行礼,赵健人呆若木鸡,随后立刻诚惶诚恐地作揖跪拜:「老、老老臣恭、恭迎摄政王巡察礼部!」 「怎么?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萧沉韫嗤笑一声,堂而皇之地当着所有人,下了赵健的面子和官威,「赵尚书为官十几年,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听闻,你要停了苏参议的职?」他音线淡漠平静的问。 摄政王突然来礼部,过问苏南枝被停止一事…… 朝堂老油条一般的赵健瞬间回过味,听闻几年前苏南枝在教坊司时,曾配合摄政王清楚过京郊乱党。二人之间可能关系匪浅。 赵健即刻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笑,大汗淋漓道: 「苏参议在礼部勤勉有为,日后必然前途无量。可人风头太盛也不是好事,老臣是想先抑后扬,在她风光无限时搓搓她锐气,以免她骄傲自满,简单敲打敲打下后辈,并非真的要停她职。」 「你停她半月职,罚她半年俸禄,命她誊抄千遍章程,还让她写改过书。这也算是简单敲打?」余晔帮腔。 「这……」赵健脸色犯难,有些不好解释。 萧沉韫唇角有极浅的冷笑:「尚书为官多年顺风顺水,本王瞧着你太顺了,只怕更会骄傲自满。不如誊抄千遍大庆律法,躬身自省,以做礼部表率?」 「下官……下官……」赵健有苦说不出。 礼部章程不过百来字,可大庆律法有几十本啊…… 只怕抄十年,抄到告老还乡,抄进棺材都还在抄书…… 「赵大人连表率都不肯做,何以担当礼部尚书一职?」萧沉韫眉眼冷漠,摇头道,「赵健老了,实在抄不了便告老还乡吧。周侍郎也算勤勉,本王今日便命你暂代礼部尚书一职。」 「老臣这就回去抄律法。」赵健自知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面色灰白如土,咬牙道,「绝不敢违抗摄政王。」 「本王并非真的要你抄书。」萧沉韫居高临下,冷笑着向赵健训诫道,「而是用心良苦地栽培赵尚书。记住,你是大庆官员,只是朝堂律法的执行者,而非决策者。」 「老臣……明白了……」赵健一颗心坠入谷底。 得罪了摄政王,也算后半生擢升无望了。 别说擢升,就算能稳住尚书一职都不错了。 可现在…… 摄政王停了他的职,让周炳成暂代尚书。 赵健颇感不妙,若今天他没有为难苏南枝,也不会得罪摄政王了…… 萧沉韫日常确实会巡察六院,每回巡察礼部,礼部都是人心惶惶。 赵健面色衰败的不行,一瞬间愁苦至极,像只夹着尾巴的老鼠,灰头土脸地回了正堂。 这次接待萧沉韫巡察礼部的人,是周炳成,以及苏南枝。 虽然二人之间关系确实匪浅,但在外面,苏南枝还是恪尽职守地做好参议,装作与萧沉韫不熟,和他只是普通的路人关系。 可苏南枝不说…… 周炳成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二人之间关系不简单。 苏南枝昨夜没睡好,十分困倦,抬袖打哈欠时,没留下脚下台阶,朝前一跌时,萧沉韫下意识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自然而然地提醒:「当心。」 夹在二人中间的周炳成,默默后退两步,让出位置。 「本王翻阅了礼部两月来的实绩,无甚问题。」 萧沉韫把册子递给周炳成,随便又看了几眼账簿支出,抬脚走进了参议堂。看看自己媳妇待得地方。 苏南枝认为,萧沉韫对她 的注视表现的太过明显…… 「参议堂屋舍狭窄,苏参议久居此地处理政务,习惯吗?」萧沉韫问。 苏南枝道:「回摄政王的话,下官很习惯。」 「你好歹是为朝廷做事,不该这般寒酸,本王下午便烨羽军将此处拓宽几分。」 「……」 周炳成认为,这是明晃晃的偏心。要不你们聊,我钻进地缝回避一下? 萧沉韫巡视了一圈后,不太方便久留,就离开了。 摄政王前脚一走,从前最爱嚼苏南枝舌根子的陶辕等人立刻端茶倒水,殷勤恭维苏南枝。 「原来苏参议与摄政王是旧识啊。还请苏参议日后多多提携!」 「苏参议有这么大个靠山,怎么不早点说呢?以前都是吾等有眼不识泰山啊!」 「来来,参议大人请喝茶!明日政务,便交由在下处理吧,苏参议可千万别累着了。」几个参议围过来,态度十分恭敬。 苏南枝蹙眉,婉言谢绝别人的帮忙,又与众人胡诌了几句,耳边好一会儿才清净下来。 临到酉正,她回家之时,便听到礼部院有人议论: 「话说,原来你们都不知道苏参议曾与摄政王有过交集?」 「怎么?你早就知道了?」 「是啊!当年南枝郡主曾与万世子定亲,听闻是摄政王横刀夺爱,搅黄了这门亲事,才令万世子主动退婚。摄政王那是谁?那是权柄滔天的先帝爱子!皇室第一权臣!后来他命人将此事压了下去,才没传出去……我也是因为大伯曾在烨羽军效命,才听到这档辛秘之事。」 「看不出来,苏参议瞒的这般严实。我若是她,还做什么参议?回家当摄政王妃算了!」 「人各有志,嘘,莫要背后道人是非,小心被听见了。」 五六个人一回头,恰好看见苏南枝! 各自吓得脸色一白,纷纷尴尬地躲闪了几步。 苏南枝面色无常,佯装并未听见,她走出大明门,坐上回苏家的马车。 刚掀开车帘,便看见了内里的萧沉韫,才发现,回苏府时并不是江源驱车。 「我没想过你今日会来礼部院。」 「本王不去,怎么给你撑腰?」 「现在礼部的人,全都知道你我关系匪浅。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皇城、京城都会知道……」. 萧沉韫正襟危坐,脊背笔直,笑着看向他:「他们不能知道吗?」 「若知道了,对王爷会不会有影响?」苏南枝首先考虑到。 「不会。」萧沉韫阖眸养神,缓勾唇角。 苏南枝总觉得,萧沉韫今日为她撑腰,是在盘算什么。 或许他有什么谋划,是她不知道的。 萧沉韫亲自送苏南枝回苏府,苏南辕看着像个尾巴一样跟在小妹身边的摄政王,也不好不请他去苏家落座,脱口而出道:「王爷又来了啊……微臣恭迎王爷。」 倒也不必来的如此勤吧。 要知道摄政王没结识自家小妹之前,他根本没来过苏府,毕竟摄政王为人冷清、不喜交际,除了朝堂之外,根本不会去其他大臣府邸窜门。 「二公子。」萧沉韫点头称呼,「苏伯父可在家?」 「父亲正在书房……」 萧沉韫去了书房,正好看见苏正在教小湛课业。 「小湛,你先出去找南枝姐姐玩会儿。」苏正温和地拍了拍小湛肩膀。 小湛嗯了一声,跑出了书房。 萧沉韫抬手,朝苏正作了一揖:「多谢苏伯父成全。」 「老臣担当不起王 爷这一礼。」苏正抬袖,也回了萧沉韫一礼,祥和地平静道,「若王爷能否与我家枝枝修成正果,也全凭缘分。与老臣没有什么关系。」 第三百八十七章 荣辱与共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若不是苏伯父请老辞官,我与枝枝的婚事,必然更加曲折。」 萧沉韫其实也是后知后觉,当初苏正以身体不好为由,告老辞官,不仅是因为他无心朝堂,另外一层原因便是为苏南枝和他考虑。 苏正早就看出了二人之间的情愫…… 可当今陛下本就猜疑摄政王,更是绝对不允许风头太盛的苏家,兵部尚书嫡女与摄政王成亲。 官员之间的定亲,很大程度会被称为联姻…… 哪怕二人是真心相爱,并非为了联姻,外界也会猜疑和忌惮。 所以,苏正选择在苏家满门荣耀之时,退避锋芒,体面的辞官。 这样一来,他不再位居一品尚书,也不再手握兵权,对皇帝也不再具有威胁,苏家嫡女的分量便会大不如前…… 届时,苏南枝再嫁给萧沉韫,陛下也不会因为太过忌惮而施加阻碍。 做父母的,总会考虑长远些。 「仍然多谢伯父。」萧沉韫抬袖,面向苏正,恭敬地一揖到底。 苏正平和地看着萧沉韫,抛开摄政王的身份不说,他做了萧沉韫一辈子的下属,也很清楚萧沉韫的为人。 从岳父看女婿的眼光来看,他很满意萧沉韫的为人处世,骁勇善战、年轻有为、博学多才。 外貌也很英俊。 这么多年,从未有花边消息。 权势滔天,也不会让枝枝受人欺负。 苏 正沉吟一番,刚要开口,萧沉韫便道:「伯父放心,我娶她为正妻后,断然不会纳妾。」 「嗯……」苏正点头。 「执掌中馈的只能是枝枝。」 「老臣信王爷能够说到做到。」苏正点头,目光灼灼。 萧沉韫走出门外时,苏正的视线仍然还在他身上,他礼仪周全地缓缓合门,再次讲道:「伯父放心。」 「好。」 但愿有一朝一日,我将枝枝托付于你,你能一直让我放心。 苏正目光里有着欣慰和期许,待萧沉韫离开之后,他才将苏南枝唤了进来。 父女之间的相处,比和摄政王相处,就自然随意许多。 苏正提壶,给苏南枝倒了一杯热茶,将一碟杏花糕递过去,笑容和蔼:「枝枝。」 「怎么了?父亲?」苏南枝咬着糕点,吃茶,「方才王爷与你在书房谈了什么?唤女儿进来可是有事?」 提及正事…… 苏正面色依旧慈祥,可眸里却多了几分认真:「枝枝,方才摄政王在房中与我谈的,是你们二人的婚事。」 「咳咳、咳……」苏南枝糕点忽然噎在喉咙处,连忙喝了口茶润喉,一双眸子蓦然发亮,「婚、婚事事?」 见向来淡定自若的女儿,露出惊喜的一面,苏正也忍不住笑了:「嗯。为父是想问枝枝,你真的愿意接受这门亲事吗?摄政王为人虽好,可他出生于皇室,皇室表面光鲜亮丽,内里却有诸多杀人不眨眼的斗争。」 「女儿愿意陪他一起面对,往后荣辱与共。」 「你……想好了?」 「女儿考虑的很清楚。」 「摄政王,真是你想嫁之人?」 「我想嫁给他。」 苏正似乎没想到苏南枝会如此坚定地选择萧沉韫,他身为父亲,自然也支持女儿的决定。 「好。」苏正点头,「既是你中意之人,为父便也支持你。」 父女二人又拉一些家常。 苏正言语之间都在感慨,当初还牵着他手蹒跚学步的小女儿,如今也要嫁人成家了。.. 时光如梭,光阴似箭。 阿莹,你在天有灵,看到我们小女儿择选良婿了吗? 若你在就好了,苏家便不会有缺憾。 苏正无声无息地,从鼻腔里深深叹息。 苏南枝走出门外时,恰好看到屋檐下负手而立的萧沉韫。 「你没走?」苏南枝问道,「你是不是都听见了?」 「听见了啊……」萧沉韫俊眸含笑,宛若谪仙的面上,尽是温柔宠溺,「你说,本王是你想嫁之人。」 「你还说,你想嫁给本王。」 「你也说,愿意和本王荣、辱、与、共。」 他一遍一遍地温柔复述,听的苏南枝雪颊染上红晕,她素来不是爱吐露心迹的人,那些话从萧沉韫嘴中说出来,听着十分肉麻。 「不许再重复,听进心里就够了!」苏南枝踮起脚尖,去捂他的嘴。 萧沉韫顺势轻吻她温暖细腻的掌心,苏南枝打了一个激灵,急忙退后半步。 「咳咳。」苏正走出书房。 苏南枝赶紧与萧沉韫拉开三步距离:「摄政王不是尚有公务要忙吗?臣女便不送啦。」 他家媳妇害羞了,要赶他走。 萧沉韫哈哈笑了两声,胸腔也在微微震颤:「本王不熟苏府的路,还是劳烦郡主送一送吧。多谢。」 「枝枝,送一送。」苏正握拳轻咳一声。 苏南枝娇嗔了萧沉韫一眼,这才与他并肩而行,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越过亭台。 她拿起鱼食,投喂荷塘里拱嘴的锦鲤:「王爷翻了那么多次墙,怎么可能不熟苏府的路?」 萧沉韫挑眉,观赏着池面竞相抢食的各色锦鲤:「你送我,我也能与你多待会儿。」 「枝枝。你看这群鱼,像不像谋夺权势的官员,池塘便是朝堂。鱼食为权势,投入池塘时,便蜂拥而上,彼此争抢。而现在,最大的一颗鱼食也要投掷其中。」萧沉韫将一颗鱼食捏碎为齑粉,抬头凝睇不远处的云。 苏南枝明白,他所说的最大一颗鱼食,是帝位。 皇朝每一次更迭,都伴随着鲜血与阴谋。 前世是萧瑜称帝,可这一世呢……就不知鹿死谁手。 「南枝,你怕吗?」萧沉韫侧目,温柔地注视她,眉宇却有些微蹙,「本王无法保证一击必中,若他日,我输了,下场不会太好。」 苏南枝同样目光灼灼地凝视他,温柔反问:「王爷,怕吗?」 「本王不会怕,也从不怕。」萧沉韫勾唇,目光坚决,宛若站在高山之巅俯瞰天下。 第三百八十八章 被她感染,被她震撼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不会怕。作为王爷的女人,更不会怕。」苏南枝笑着认真地回答,玉手穿过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紧紧相握,「都说了要荣辱与共的。」 「若你嫁我为妻,届时,一定会受牵连。若我输了……」萧沉韫没说完。 苏南枝懂他的欲言又止。 萧沉韫发现自己变了。 从前他无所畏惧,正因为无所畏惧,才能破釜沉舟、孤勇奋战,可现在他有了软肋,变得瞻前顾后,他开始怕死。 死了,枝枝会难过。 死了,枝枝会改嫁,万一她给别人生儿育女呢…… 死了,他就再也见不到枝枝。 「不管输赢,荣辱与共,你不弃我,我必不负君。」 苏南枝眸眼明亮坦荡,敢爱敢恨,爱得起也放得下,既然爱了,就勇往直前,天堂亦或地狱,她都陪他义无反顾地走一遭。 反倒是苏南枝给了他勇气…… 萧沉韫自诩内心强大,不需要任何人鼓舞,可听了苏南枝这话,他内心被震撼的久久无法平静。 萧沉韫最后是怎么回到王府的,具体他忘记了,他脑海里始终响起苏南枝那一句:荣辱与共,必不负君。 从认识苏南枝开始,他就在一次次被她震撼。 被她感染,被她改变,被她震撼。 夜晚。 摄政王府。 萧沉韫正在书房批阅文折,忽然,窗户前掠过一道快如闪电的暗影,他当即合上折子,立刻站起身。 「余晔,有人潜入了王府。」 「不能吧……摄政王府固若金汤,烨羽军精锐值守,比皇宫还森严几分……」余晔握紧刀柄。 「迅速搜——」萧沉韫查字还没说完,洛云崖忽然趔趔趄趄冲进来,大喊道:「不好了!王爷你刚回王府没多久!苏府便走水了!火势极大!烧了半个前厅!现在正朝南枝郡主的院子蔓延!」 「跟本王去苏府救火!」萧沉韫面色严肃,夺门而出,即刻翻身上马。 刚要骑出王府时,萧沉韫勒马一停,看向方才闪过一道暗影的方向,薄唇微抿,眉峰紧皱,还是选择前去苏府救火。 当萧沉韫赶到苏府时,半时辰前还好好的府邸,已然烧成了一片汪洋火海。 这火,来的莫名其妙。 凡是莫名其妙的,多半是有人搞鬼。 今夜苏南枝困倦的早,刚欲下榻安寝时,忽然听到墙沿处疑有潺潺水声,便支起窗格,便看见夜色下有几个黑衣之人,手托大缸,正麻利地顺着墙沿泼油—— 「江源!邹虎!」苏南枝一声喝下! 黑衣人当即扔下燃烧的火折子! 顷刻,空气中布满火焰味! 火苗窜出数丈高!在泼了油的墙上恣意蔓延,一触即燃! 不过片刻,苏府几个院子也不约而同燃烧大火! 江源用冷水泼醒了中谜烟的邹虎,温言斐抢过长剑便斩断门闩,冲进屋中,拽着苏南枝冲出还没形成火海之势的屋舍。 苏南枝鼻尖沾了一点灰,当即阻止所有家丁救火。新 她气喘吁吁地提着水桶泼水:「二哥正在南街当值,拿我令牌去唤他归家灭火!」 「好。」春盛立刻去办。 这场火是有人蓄意燃放。 背后必然不简单。 能悄无声息潜入暗卫戍守的苏府,主谋也绝非平常之人。 苏府大火烧红了街巷半边天,很快便惊动了周遭邻里,纷纷自发组织前来救火。 有一小支身穿戎装的骑兵,迅速打马而来 。 为首者身穿熠熠生辉的铄金铠甲,肩雕麒麟猎豹,正是多日未见的萧瑜。 萧瑜翻身下马,抢过苏南枝手中的水桶:「松手,我来。」 苏南枝一怔,微抬目便能见到那张渐渐生疏的俊脸。 他这一身装束,应当是被立为太子后,掌了附近几座城池的军防,才去校场练过兵,可苏府与九王府位置南辕北辙,并不同路。 只消在心中一默,苏南枝便知,萧瑜是特意赶来救火的。 可此人狡诈,腹中多阴谋诡计,苏南枝可不认为他救火是好心。 「怎么?」萧瑜从她神色里,早就窥出了她心里的腹诽和不屑,似乎习惯了她的冷漠,泼了十几桶水灭火后,他忙的额前大汗,「孤就不能偶尔做个好人?单纯只是想帮你灭火吗?」 「太子殿下有如此好心?殿下不放火,苏家就感激涕零了。」 这话…… 如细小如发的银针般,刺的他耳膜疼:「你还是不了解我。」 就是因为太了解你,所以才要防着你! 突然起来的大火,被合围全部扑灭,不知何时苏府里多了好几队人马,一队是萧瑜的,一队是苏南枝培植的黄泉阁暗卫,一队萧沉韫的亲兵,一队则是苏南辕带来的下属。 灭完大火后,人马各自归队。 萧沉韫先前只顾着灭火,这才发现萧瑜也在。 他朝苏正问道:「伯父可有事?」 苏正摆摆手,咳嗽了两声:「无甚大事,只是被烟呛着了。」 「枝枝可有事?」萧沉韫走来,从袖中拿出丝绢,当着萧瑜堂而皇之地为苏南枝擦拭鼻尖的灰,动作自然又熟稔地,替她将额前微乱的碎发勾到耳后。 若非平日里举止亲密,否则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自然的互动。 而观苏南枝反应,她早也习以为常。 一股扭曲的酸涩,如胶着的油漆封住了萧瑜每一个毛孔,他窒了一息,胸口烦闷至极。 可他却无能为力,甚至不敢走上前半步。 「父亲身体不好,方才被浓烟呛着嗓子,我去医馆买些良药,免得病症加重。」苏南枝一心忧虑父亲,说完便走出了府邸。 身后,萧瑜率先提步跟了上去。 萧沉韫虽然慢了半步,可他紧跟着走出府邸,便牵起苏南枝的十指。 他攥着苏南枝温凉如玉珠的指尖:「方才在火里,可有伤着?」 「并没。可这场大火是黑衣人蓄意燃放,必有阴谋,可近来我并未得罪谁,也没树敌,委实没想通,这蹊跷的大火是何人所放?」苏南枝思索了一番。 第三百八十九章 萧瑜重生,脱离掌控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近来朝堂不太平,连着许多官员也提心吊胆。 萧沉韫心里已有了推断,可他没说,目光划过深沉后,揉了揉苏南枝头顶:「即日起,本王会拍精兵乔装成暗卫,日夜戍守苏府。今日之事,不会再重蹈覆辙。」 二人这般相处,全然忘记了身后还跟着萧瑜。 苏南枝猝然看见地上多一道孤长暗淡的人影时,才回首,想起了萧瑜。 萧沉韫将苏南枝牵的更紧一些,透着闲庭信步的随意:「怎么?太子殿下深夜不回东宫,染上了尾随的陋习?」 萧瑜目光没法不停留在二人牵着的手上…… 这个画面,就像滚烫的烙铁,烫的他双眼酸痛。 他的掌中之雀,飞了。 沉默良久,在萧沉韫耐性几乎耗完之时,萧瑜艰难移目,凝睇天边的那轮清冷孤月:「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皇叔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恰巧同路罢了。何况孤与南枝自幼、青、梅、竹、马,走得近些,又怎能算尾随?」 是这话时,萧瑜的目光黏在苏南枝身上。 苏南枝迟疑了瞬,顺势挽着萧沉韫的胳膊:「说来,儿时我与太子也不算相熟,遑论青梅竹马?那些无关紧要的光景,我早就遗忘。毕竟,不重要的旧人旧事,何必总介怀在心?」 不算相熟…… 无关紧要…… 早就遗忘…… 何必介怀? 一字一句,如鱼刺卡喉,他被噎的难以作答。 也许是更深露重、春夜寒凉,萧瑜眼眶又冷又涩,在晦暗的墙影里逐渐猩红。 他视若珍宝的回忆,在她那里,无关紧要,甚至不值一提。 是因为她身侧站立之人吧?是因为萧沉韫,她才这般坚决狠心。 那,倘若萧沉韫死了呢? 萧瑜冷笑了一声,仰天看向漆黑无垠的夜空,叹息如寒雨里凋零破败的枝叶:「我与你单独说几句话。」 「不行。」萧沉韫寒眸骤然冷厉,迸射出愠色。 萧瑜面无表情地回看,目光锐利森寒,像冰层下潜藏着鲨鱼獠牙,又冷,又狠辣,宛若不死不休的亡命之徒。 今日,若苏南枝不与他单独说两句话。 他不会罢休。 可说再多又有何用? 苏南枝眼里的温暖,没有一刻为他停留。 苏南枝冷心冷情,透着勘破一切的淡漠,看了一眼萧瑜之后,移开视线,目光又柔和了下来,像耐心安抚猛虎的驯兽师,同萧沉韫轻声道:「没事,你就在此处,他不敢发疯。」 「好……」 萧沉韫长身玉立,人如松柏,退后数步,走到街巷口,转过了身去。. 苏南枝深吸口冷气,平复渐起波澜的心绪,阖眸闭眼,再深长地叹了一声,这才缓缓睁眸:「何必?」 「何必如此?你有意帝位,我与摄政王一体同心,与你便是敌。太子殿下又在演什么情深?不过是试图榨干我最后的利用价值罢了。但殿下的如意算盘,终究是要落空了。」 「南枝。我做了一个梦。」萧瑜摇了摇头疼欲裂的脑袋,眼眶猩红又酸涩,「这一个月来,我总是断断续续做一个梦。我梦见你葬身火海,你误会放火之人是我,我梦见你恨我,恨不得饮我血啖我肉。」 「我还梦见,苏南辕苏南澈战死沙场、被野狼分食,你以为是我杀人灭口。在梦里,你对我恨之入骨……」 他所说之事,与前世如出一辙。 包括大哥二哥战死沙场…… 等等…… 那一瞬间,苏南枝瞳孔现出巨大的震惊,旋即她 压住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问道:「你还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你葬身火海后,我血洗皇室,登基称帝,征战拓疆,而后终身未立后。」萧瑜瞳孔紧紧盯着苏南枝,一字一句,语气之重,犹如刀雕硬木。 他嗓音也渐渐有一丝不自然的颤栗:「你又可知,我在梦里为何终生没立后?」 不…… 那不是梦。 那是苏南枝经历过一遭的前世,真真切切活过的一生啊…… 预料中的对峙并未如期而至,却不想听到这些话…… 苏南枝卷密的长睫微微发颤,犹如风中蝶翼:「你……不是在梦里……看见的吧?」 听她问话。 萧瑜静静站立,变得沉默。 确实,不在梦里,而是,他活过那一世。 萧瑜缓慢摇头:「不、是。」 所以…… 萧瑜也重生了? 对啊……她都能重生,为何萧瑜不能…… 重生后,她对萧瑜恨之入骨,时刻想着复仇,后来弄清真相,发现萧瑜虽然卑鄙地利用苏家,却从未毒死过父亲,将她活活烧死之人,也不是萧瑜。 前世她单纯的像一张白纸,所以真相都藏匿在迷雾中,在各种权势斗争博弈中,她以为所见即真相,可有时候……眼见未必为实。 真相,往往需要抽丝剥茧,反复探查。 弄清真相后的苏南枝,也厌恶萧瑜的卑劣手段,不屑与之为伍,若为政敌,有朝一日,她势必会心狠手辣地除掉萧瑜。 可现在…… 有一件脱离她掌控之中的事:萧瑜也……重生了。 事情,比想象的还要复杂;局势,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艰难。 若萧瑜没有重生,不能未卜先知,有苏南枝加持,萧沉韫称帝可能性极大。 可萧瑜重生……打乱她所有计划! 苏南枝雪白的脸上略起薄汗,心里百转千回,最终冷冷淡淡道:「你立后与否,与我何干?我早就不是前世的苏南枝!」 「你承认了……你果然承认了……」萧瑜道,「我回想过从前种种,自死人谷之前一段时间,你便性情大变。我早该想到的。」 「别提死人谷!」苏南枝冰冷厌恶道,「提起死人谷,我便想起了羡哥哥。云深羡,最年轻的状元郎,是你害死的!」 「他啊……云深羡重情,我不过是以他祖父母之命要挟,他完全可以选择不为我所迫。可他不也是为了祖父母,背叛朝堂,参与乱党吗?」萧瑜道,「这是他的个人选择。不是我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参与乱党的。」 苏南枝无可救药的摇摇头。 她早该知道,萧瑜利益至上,根本学不会人情冷暖,更别论如何爱一个人。 第三百九十章 无数深夜里悔不当初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沉默半晌,隐忍住心中的无名火:「你没资格提起羡哥哥!给我滚!」 「一口一个羡哥哥,你从前还喊我瑜哥哥呢。」萧瑜心里酸涩,情绪一时间复杂的说不出话。 他重生到这个时间截点,终究是太迟了。 如果可以提前到,还没发生这一切的时候,会不会一切还有转机? 萧瑜自诩前世苏南枝对他情根深种,这一世,只要多费一些心思,苏南枝定然还会原谅他,再与她重修旧好。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萧瑜紧皱眉头,缓缓道,「前世对你的伤害,从而让你产生了太大的误解,没关系,我……」 未等他说完,苏南枝转身离去。 她根本不在乎萧瑜说的什么,也没心情听。 在她眼里,萧瑜已经被判处了死刑。 无论他怎么做,苏南枝始终都觉得,这个人的好是建立在有利可图的基础上。 无利不起早。 他做什么都充满了阴谋算计。 她的漠然离去,终究是让萧瑜慌了。 他站在墙桓处,慢慢的,手蜷缩成拳。 苏南枝径直走向巷子口的萧沉韫,她牵起了萧沉韫的手,大大方方地聚在空中摇晃了下,俏脸上的冷漠也不再复,而是嫣然一笑:「走吧。」 萧瑜沉默了下,待二人离去也不曾移动半步,像是淋了一夜雪的冰雕,比整个寒冬都要冷上三分。 深夜,长街下起寒雨。 萧瑜站在雨里伫立了很久,直到打更夫夜巡时,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初夏的雨来的毫无预兆,淅淅沥沥浇满整个长街。 二人未带伞,萧沉韫脱下外袍撑在头上,苏南枝躲在他的外袍里,一路跑向医馆买了药,再折返回苏家。 苏府多个院子都泼了油,一旦燃烧便火势极大,好在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扑灭了大火,也只是烧毁了几间屋子, 剩下都是清扫、修葺、重建屋舍。 萧沉韫带人忙到了天亮,苏南枝熬到半夜时,实在撑不住便去睡了。 起床时,他还未离去。 清晨。 下过暴雨的天空一碧如洗,池塘晴光潋滟。 萧沉韫昨夜未回王府,换了身苏南辕的衣服,起初苏南枝还险些没认出来。 早膳。 苏正坐在主位上,萧沉韫坐在右方,看见苏南枝来后,指腹轻点他身侧的座位。 苏南枝便会意坐了过去。 「昨夜多谢王爷帮忙救火,实在感激不尽。」苏南辕举起茶盏,笑容恣意道,「清晨不宜饮酒,以茶代酒,感激之情全在杯中。微臣先干啦。」 苏南澈也紧随着,敬了萧沉韫一杯。 早膳之后,苏南枝与萧沉韫散步消食。 「昨日我就寝之后,以为王爷已然离开。是你带人将苏府重新修葺的吗?」苏南枝走到昨日起火的地方。 只见被烧的院子,墙体已然重新粉刷过,烧毁的物件也全被更换。 还有几个王府的精兵正在修补瓦片。 萧沉韫带来的人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将院子修葺的宛若新居,若是苏府,办事效率必然没那么高。 「在定亲之前修好院子,也免得届时苏伯父脸上不好看——」 「定亲?」苏南枝诧异。 「等本王好消息。」萧沉韫走出苏府,撩开车帘,「安心等待。」 话罢,马车便徐徐驶离了苏府。 此时。奢华磅礴的东宫。 萧瑜正端坐在威严至极的麒麟宝座上, 眼眸半阖,手掌放在嵌着明珠的玉石扶手上,一下又一下地缓缓敲击。 「禀殿下。南枝郡主今晨才送摄政王离开苏府。」洛城单膝跪下,抱拳道。 「也就是说……」萧瑜终于睁开了眸子,眼中是一片冰冷刺骨的寒。 「摄政王……在苏府过了夜?」 「确实如此。」洛城道,「且摄政王还同苏家人一起共用了早膳。」 萧瑜面无表情,寒眸平静凝视窗棂透进来的微光。 洛城做了这么多年随侍,深深知晓,萧瑜越面无表情,心里就越发动怒。 接着,又有安插在乾清宫的眼线来报: 「禀、禀太子殿下,摄政王在御书房内,疑似请陛下赐婚——」 「砰!」萧瑜猛然起身,将身侧的花瓶砸了个稀碎! 满殿中,都是刺耳的噼里啪啦响! 所有内卫、太监宫女顷刻跪地,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萧瑜狠狠踹翻桌椅,气急败坏地疾步走下高台! 见太子步伐坚定,毫不犹豫,像是气昏了头脑,洛城深吸口冷气,压下心中恐惧,急忙从地上站起来,卑躬屈膝地跪在大殿门槛正中间,狠狠磕了个头:「殿下!不可!」 一声不可,在山崩地裂的混沌中,让萧瑜蓦然刹住脚。 「属下知道殿下要去做什么,正因如此,才不得不拦!」洛城额前冷汗涔涔,神经高度紧绷,「摄政王有心求娶南枝郡主,您又何必与他争?再如何,他始终是您的皇叔,若叔侄争一女的丑闻传了出去,有损您的声望,只怕伤及民心。」 「何况……「 「苏南枝并非太子妃最佳人选。苏正告老,早已卸掉兵权,苏家二子还未成气候,于您毫无助力可言!况且,南枝郡主与您素来不合,您娶她……」洛城硬着头皮,梗起脖子,大胆道,「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娶一个不和的女人,无异于枕边养蛇。眼下正值您的关键时刻。」洛城见萧瑜不语,便知道他听了进去,蓦然压低声音,再言,「日后待您登基,徐徐削减摄政王权势,届时,天下女子任您采撷,还怕得不到一个苏南枝?」 那一刻。 萧瑜耳边所有的声音化为了虚无,他身子轻飘飘的,像置身于无穷无尽的黑暗深渊中。 哪怕殿内火烛明亮,哪怕天空日光并未散去。 他内心空落落的。 一种无力的孤寂感,像一双鬼手,将他的心撕的稀巴烂。 若是没重生的萧瑜……势必会和洛城想得如出一辙…… 包括前世,萧瑜也是这么想的。 他想:他虽然利用了苏家权势,可待他登基,枝枝也是他掌中娇雀,他要用金子修一座巨大的、极致奢华的空中高阁,把枝枝藏于其中。与他一起站在高处,俯瞰万里江山,享万万人叩拜。 可是没等他登基…… 枝枝就葬身火海, 前世他赶到火场时,二人隔着火海相望,他听见苏南枝低声嘶吼,她说她恨他!若有来世,她要亲手杀了他…… 后来,萧瑜才查到,原是皇后和黑金面具刺客,防止苏家泄露太子并非皇帝亲生之秘闻,亲手杀了苏家灭口。 再后来,前世的萧瑜血洗皇室,提着带血剑刃,一步步走上高台,用最残忍的手段,亲手杀了左如月、萧子炎等人。 待他报了仇,稳住皇位时,才发现身侧早已没有了一个真心对他的女子。 后宫妃嫔,怕他、忌惮他,都渴望着在他身上,为母族揽得权势。 唯独少了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喊瑜哥哥的枝枝。 缺了那个年少时,为他送衣送食的枝枝。 萧瑜,有悔。 无数个深夜里,悔不当初。 他孤独地白头到老。 可如今重新活过一世—— 第三百九十一章 婚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洛城以为,萧瑜一定会权衡轻重之后,选择江山而非美人。 毕竟,主上为了那个位置,付出了太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心血。 可! 可所有心腹万万没想到,萧瑜绕开洛城,跨出了那一道门槛! 他这一跨,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洛城面上闪过惊慌,跪着疾行过去: 「殿下!三思而后行!您不该去!不能去!您该求娶的应当是魏总督嫡长女魏清华!听说其余皇子,已经着手在提亲的路上了。魏总督是陛下心腹,所掌管的蜀青两州,更是大庆腹地,若能娶到魏清华做太子妃,您必当如虎添翼,登上帝位胜算更大!」 「滚!」萧瑜将洛城踹翻在地,拔刀指向所有拦路之人,「拦孤者,杀、无、赦。」 长剑出鞘,在阳光中割出一抹寒色。 走出东宫之前,洛城满脸苍白,如丧考妣,额前大颗大颗的冷汗往下滴,滴在地面格外醒目。 萧瑜收剑合鞘,扔给了洛城。 洛城接过长剑,终究是抿紧发抖的唇角,再也不言语,无声地僵硬弯腰,恭送太子离去。 萧瑜赶到乾清宫时,萧沉韫已经侯在了金銮殿门外。 今日,晴空万里,初春之际,万物复苏。 御书房雕着山河湖泊的门梁,一左一右放了两盆鸿运当头。 「还请摄政王稍等片刻,陛下正与七王在房中议事。」新任大内总管,手捏拂尘,笑眯眯地点头哈腰。 萧沉韫今日穿着靛蓝色麒麟缂丝官袍,闲庭信步般赏着金銮殿门前的几株紫竹。 紫竹,寓意紫气东来。 忽然—— 「砰!」地一声。 一本丝绢包就的硬本奏折,重重砸出来,砸碎了雕花架上的青玉瓶! 顿时,瓶碎出一声惊响! 清水滴答四溢,内里插着的腊梅花也残败零落。 金銮殿中所有听到动静的宫人,接二连三全部跪下!场面一度死寂骇人。 接着,御书房内便传出叱骂声: 「蠢材!」 「废物!你胆敢告诉朕,你居然要娶一个道姑为皇妃?为七王妃?」 「大庆开朝以来,断没有道姑入皇室做王妃的道理!滚!给朕滚出去!」萧睦气得抱起一堆奏折砸过去! 七零八碎的奏折,砸的萧仁明头也抬不起来。 帝王一怒,浮尸百里。 萧仁明额前唇角都被硬奏折砸出了血。 随后赶来的雅贵妃,掐断了手中的小紫檀佛珠。 线断,珠落一地。 万依雪脸色一沉,心中警铃大作,冲进去护住了萧仁明,急忙跪行到萧仁明脚边,说话间已带了哭腔: 「陛下!陛下!仁明始终是您的孩子,他生性单纯,对人不设防,才致使那妖艳贱……使那小道姑有机可乘。他今日只是一时糊涂!您别气着龙体!」 「臣妾这就将仁明带回去,仔细规劝!他定能改过自行,绝不会再提今日的混账话——」 「母妃!儿臣此生,非鸢雅不娶!七王妃的人选,只能是鸢雅!若不让儿臣娶她,还不如让儿子削发出家——」 「啪!」萧睦冲来,狠狠掌掴对方一巴掌。 扇的萧仁明顷刻倒地,口角出血,甚至有些难以呼吸,他趔趔趄趄地重新爬起来,再次跪地:「父皇……儿臣此言,乃是心中所想,十年、二十年,亦不会变。儿的心中,只有鸢雅,恳、请、父皇、成全——」 「住、住嘴!」万依雪扇了萧仁明一耳光。 尖锐的甲 套在他脸上刮出血痕。 萧仁明玉冠落地,墨发披散,俊脸上赫然多了几根手指印,哪怕他承受着父皇母妃的雷霆之怒,哪怕事关日后仕途,可他还是嗓音沉如铁地,坚定地,一字一句道:「儿臣……非、鸢雅、不、娶。」 「滚、滚滚出去!」萧睦气得脸色铁青,失望至极地破口大骂,「朕没有你这样的儿子!若你执意娶她为妻,那就滚出皇室,剔除萧姓,无诏不得返京!」 此话像炸开了万依雪的耳朵般,她浑身都在惧怕的发抖,当即晕死在原地! 萧仁明哽在喉咙处的话,这才没说出去,他扑过去连忙扶起万依雪道:「来来人!御医!」 御书房闹哄哄的,乱成了一锅粥。 萧睦气急攻心致使脑袋剧疼,太阳穴青筋一跳一跳的,没缘由地呕出了一小口鲜血。 「陛下被七王爷气得咯血了!!传太医院院长!」大内总管尖声大喊,一路连滚带爬地跑出御书房。 「……」 萧沉韫仰头看天,今日不适宜求婚。 萧瑜匆匆赶到之时,也恰好见到这一幕,旋即,放下了心。 还来得及,一切还来得及。 「不知九王风尘仆仆,慌忙来御前,所为何事?」大内总管焦头烂额道,「眼下陛下身体抱恙,您还是改日再来吧……」中文網 「孤赶来之事,与摄政王想求之事,是同一件事。」萧瑜回望了眼萧沉韫。 萧沉韫手中拿着一份写好的奏折,递给大内总管,微微一笑:「劳烦陛下醒后,帮本王呈递一份奏折。多谢。」 萧瑜俊眸微眯,唇线严肃地抿了抿。 那奏折所写,想必便是求婚之事,可见萧沉韫求婚之决心,做了两手准备,不仅是在御前求娶,还写了一份奏折。 他原想抽身离去,也写一份奏折,可眼下萧睦龙体抱恙…… 二人一同走出金銮殿,在乾清宫的宫道上。 萧沉韫勾唇,笑着拍了拍萧瑜肩膀:「陛下龙体缺安,九皇侄一向孝顺,万事当以陛下龙体为重,理应端茶倒水,殷勤忙于病榻之前。不要拎不清,如同七王那般执拗求娶,触怒陛下,就得不偿失了。」 这一番话,萧沉韫倒是替萧瑜现在的处境「考虑」了的。 无非就是劝萧瑜,不要求娶苏南枝,与他相争。 萧瑜这个好大儿,一贯装的孝顺,前脚才出了七王求娶道姑、忤逆萧睦之事,若九王再执拗,只怕萧睦大怒,两个儿子一起惩处。 但以萧沉韫之见,他认为萧瑜处心积虑准备了那么久,应当不会在此事上犯糊涂,知晓其中利害关系,便不会共他争抢苏南枝。 可没曾想—— 萧瑜止步,袖中拳头微攥:「这一次,孤不会放手。」 第三百九十二章 私奔出逃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的笑意一寸寸冷下去,化为杀意:「你可知,与本王竞争这门亲事,你根本没有希望?」 「哪怕你会触怒陛下、大失民心,错失一桩对你颇有助力的魏家姻缘,你也执意如此?」 萧沉韫反唇讥笑,目光咄咄逼人,十分强势,「你做不到的。从你陷害苏家起,你就将南枝视作争权夺利的工具,如今,你更不可能,义无反顾地选择她。」 「而本王,如论何时何地,于何种境界,再难再苦再孤立无援,都会义无反顾地坚定选择她。」萧沉韫见萧瑜沉默,轻蔑地一笑:「你,又有何资格,与本王相争?」 萧瑜沉吟了下。 前世,为何没看见萧沉韫如此执拗于南枝? 萧瑜蓦然勾唇,眼里皆是坚定,似笑非笑道:「摄政王又怎知,孤这一次不会选择她?」 「南枝永远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萧沉韫眸中已有浓烈杀意,「你对她的感情,都是肮脏的。」 「那我们,拭目以待?」萧瑜言语挑衅,转身回了东宫。 「九王……啊不,太子殿下这回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余晔跟在萧沉韫身后,低声道,「一月前,也就是咱们和南枝郡主前去边境时,听闻太子殿下在驿站遭遇黑金面具刺客的伏击,当夜昏迷不醒,病危之后,醒来就像换了一个人。」 「据暗线回禀,那日,太子殿下醒来第一句喊的就是南枝郡主的名字。」余晔道,「说来也是奇怪,这一个月,太子殿下手段明显比从前高明了,不论是校场练兵,还是处理政事,亦或者揽络人心。」 「是吗?」萧沉韫面上淡漠,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讥笑,不以为意,十分鄙夷。 苏南枝今日休沐在家,可周炳成临时叫她有事,便也换了官袍来了趟礼部,待处理完事之后再出宫路上时,路遇大明门,一道清甜的嗓音,喊住了她: 「苏参议大人,请等一等。」 这是道女音。 苏南枝缓缓回首,只见石板路垒砌的宫道上,身穿青灰色道袍的小姑娘,胳肢窝放着柄拂尘,从远处走来时,行走之姿颇为优雅,可谓是步步生莲。 「嗯……鸢雅小道长?」苏南枝拢了下官袍,笑着道,「唤我可是有事?」 「并无旁事。」鸢雅未戴簪花,满头青丝只束着一根白色发带,看上去清新可人,干净雅致,像未被雕琢的清澈璞玉,她笑着走到苏南枝身侧,「七王说,是你上次告知他我被人掳走的。如不是你,我可能已经……」 「多谢你那日,替我寻七王救我。」 女子温柔平静的嗓音,很耐听。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介怀」苏南枝倒没把这事儿记在心上,毕竟,她也不可能看着一条人命白白被害。 话罢,苏南枝打算坐上马车离开,却被鸢雅喊道:「南枝郡主,可愿……与我走走,散散心?」 苏南枝眉尖略微一皱,说实话,如今鸢雅被雅贵妃视为肉中刺眼中钉,为自保她也不该和鸢雅走得太近,故而她刚要推脱时—— 「我也知道,我的身份不宜与郡主走太近。百姓和皇宫中人,都说我红颜祸水,不潜心修道,反而学着勾搭七王忤逆贵妃娘娘。我无父无母,乃卑贱之人,若非师傅怜悯,可能我已经饿死在街头……」 「罢了,就不再叨扰南枝郡主了。」鸢雅落寞垂眸,眼眶已经微红。 苏南枝叹道:「小道长留步。若你愿意,可与我同乘一辆马车,去苏府旁的揽月湖游玩。」 鸢雅眼前一亮,水汪汪的大眼登时喜出望外。 二人一同坐在苏南枝的马车中…… 鸢雅那双好看的眸子,打量着苏南 枝的脸,掩唇轻笑:「郡主的脸真好看,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天下第一美人偏生打破世俗,入朝堂做了女官。」 苏南枝笑着道:「小道长生的这般好皮囊,就没想过还俗,做个普通女子?」 「我被师傅收养,自然是要继承她的衣钵。」 鸢雅与苏南枝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揽月湖。 此时,夕阳西下,大片渐变色余晖洒在澄澈如镜的湖面上,很是好看。 湖泊像是晕开彩色的水墨。 苏南枝其实不太想与鸢雅深交,但她对鸢雅有些好奇。 鸢雅能否嫁七王为妃,能够直接决定鸢雅本身是死是活,也能决定萧仁明登基可能性大不大。 如萧仁明执意娶她,以萧睦的性子,绝不会让他继位。 萧睦一生女人多如牛毛,最厌恶吊死在一个女人身上的愚蠢做法。 吊死在一个女人身上的皇子,这般儿女情长,如何堪当重任? 「南枝郡主在想什么?」鸢雅好奇地抬手,在苏南枝面前挥了挥。 也就是这一挥…… 苏南枝留意到鸢雅右手虎口间的薄茧。 鸢雅见她直视虎口茧子,便大大方方地将双手放在阳光下,抿唇淡笑:「进宫之前,我与师傅相依为命,我们二人常年生活在山中,都是由我劈柴烧火做饭,故而手粗糙了些。」 「让郡主见笑了。我的一双手,不如郡主手生的好看。」鸢雅垂下眼眸,将手藏在腰后。 这个小道姑,左一句好看,又一句好看,只怕她早已动了世俗之心。 「鸢雅,逃!跟我一起走!」忽然,远处冲来一个慌里慌张的人影。 萧仁明冲来,攥住鸢雅的手腕:「鸢雅,我母妃派人来杀你,将我禁足在殿中,幸好我及时逃了出来,幸好你没事!」 萧仁明紧紧将鸢雅抱入怀中! 鸢雅被勒的呼吸一窒:「王爷,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们该往哪里逃?」 这一幕……苏南枝真想土遁消失。 怎么就让她赶上这档子,王爷带人私奔的皇室私密丑闻呢? 她明智地拱手作揖:「小道长与七王有要事相商,微臣不便逗留,先行告辞。」 苏南枝提步刚要走,忽然数十道精兵将萧仁明合围了起来! 「听闻皇兄被女干人迷惑,将做出有辱皇室颜面之事,臣弟受父皇之命,特来帮助王爷迷途知返。」身穿白袍的萧瑜从天而降,足尖问问落在湖中画舫之上。 第三百九十三章 恋爱脑七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瑜…… 他怎么来了? 苏南枝心想,鸢雅二人前脚要私奔,后脚萧瑜就追上,这是不是也太巧了? 被围困在中间的苏南枝,退也退不得,走也走不掉,很是尴尬。 「怎么办?王爷,是我连累了你!你不该来此地!」 鸢雅咬紧下唇,顷刻间,泪水涌上眼眶,似乎要哭出声,她手里的拂尘蓦然落地,再也忍不住投进萧仁明怀中,「王爷,你走罢,我最后再抱你一次,你不要管我。」 说完,鸢雅就用力推开萧仁明,泪珠如滚珠落下:「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与王爷无关……」 「小鸢!」萧仁明牵住鸢雅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展开双臂拦住所有士兵,雄厚嗓音大喝道:「今日,本王看谁敢动鸢雅?」 鸢雅美丽瞳孔里,闪过剧烈感动,不可思议地看向萧仁明。 萧瑜薄唇微勾,笑眯眯道:「皇兄,亡羊补牢尚且不迟啊。为了一个女子,何必又何苦?孤知晓你并无过错,若你迷途知返,鸢雅妖女一死,你仍然是从前那个毫、无、污、点的七王。」 毫无污点…… 可事实上,鸢雅早就成为了萧仁明风光霁月的一生里,唯一的污点。 初春的天,不太炎热,萧瑜手里摇着一柄水墨折扇,他站在圆拱桥上笑着招手:「郡主过来,到孤身后,免得误伤。」 「堂兄莫要糊涂!」一道久违的熟悉声音,从湖边的杨柳树下响起。 身穿戎装还在当值的万琛远,得了万依雪密信,就疯了似的急急赶来,终于赶在最糟糕局面发生之前到了,他扶着柳树气喘吁吁道:「不、不可!」 「琛远你……」萧仁明叹息。 万琛远自知劝不动萧仁明,便将希望寄托在鸢雅身上,走进重重围困的士兵中,苦口婆心地劝:「鸢雅小道长,你们二人身份悬殊。他出身高贵,一辈子都能锦衣玉食,受人尊敬,他待你用情至深,若你但凡还残存一丝良知,万某恳请您主动离开他。」 话罢。 万琛远抱拳,单膝下跪:「万某请鸢雅小道长,多为七王的前途着想。」 如今,也只有鸢雅能劝得动萧仁明了…… 鸢雅眼里漫出泪水,眼眶微红,一番言词在她唇齿间反复咀嚼,她想说,我们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可…… 她瞥了眼桥上的萧瑜,横下心来:「王爷我们,走吧。逃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惬意自由地去过属于我们的幸福生活……」 「鸢雅?!」万琛远蓦然站起身,咬牙大吼, 「你当真是别有居心!存心想毁了王爷前程!重兵围困之下,竟然还鼓动七王带你私奔?你可知,太子殿下带来的是谁的精兵?是陛下亲兵!陛下亲兵听太子号令,前来阻拦七王,若七王执意要走,便是抗旨不遵,轻则褫夺封号爵位,重则……斩首示众。」 鸢雅被吼得直掉眼泪,死死咬唇,半句不语,泪眼朦胧地看向萧仁明:「仁明哥哥……你回皇宫,找陛下认个错吧。我不能耽误你的前程。此生不能与你在一起,来日若有缘……」 「我只争朝夕,不谈来世。万一没有来世呢?」萧仁明心疼的揪作一团,当众揽住鸢雅入怀,低头为她温柔拭泪, 「我萧仁明此生敢爱敢恨,敢作敢当,既然许诺要娶你为妻,便不会违背承诺。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鸢雅满是水汽的泪眼中,闪过一丝震颤,泪水扑簌而下,忽然靠在萧仁明怀中大声恸哭。 「别哭,别哭啊,小鸢,一切都有本王。有本王挡在你前面,他们要杀你,就先跨过本王的尸首。」萧仁明轻摸鸢雅 小道姑的头,随后拔出长剑,捂住了鸢雅的眼睛,细致耐心地哄完,「待会儿本王杀人的时候乖乖闭眼。」 萧仁明知道,鸢雅一贯见不得血。 鸢雅攥紧了道袍,点头。 萧瑜目光里透出一丝讥诮,心中冷笑:看来,萧仁明这是执意要自断前途了。 万琛远也知道,完了,一切都要完了。 于公来说,他们极力追崇、压下身家赌注的争储人选,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已经很难有可能登基了。 于私来说,萧仁明是他的堂兄,他不想堂兄自断前程。 「堂兄!!」万琛远冲过去,拦住他提剑的手,沉下脸,再次严肃反问,「你当真要为了一个道姑,与圣上亲兵搏斗?!堂兄以为,你们逃出了京城,就能护得住此女了?皇上失了颜面,只怕……」 「我心意已决。」萧仁明用力推开万琛远,别开脸去,冷眼看向围困他的士兵,「你走吧,琛远。」 若万琛远执意护住萧仁明,待会儿打起来的话,也会连累他。 萧仁明咬牙道:「本王命令你滚回万家。我的事情,不要你插手!」 「堂兄……」万琛远叹口气,目露杀气地剜了一眼鸢雅,随后站在萧仁明身边,「既然王爷决意如此,堂弟就当做护你最后一程。望您逃出京城,来日山高水远,一切珍重。」 「琛远你何必……」萧仁明攥紧了剑柄。 「那你又是何必?!」万琛远蓦然拔高音调,斥声反驳。 萧仁明叹口气,揽紧了鸢雅。 「请南枝郡主退至桥上,以免误伤。」万琛远侧眸,看向了苏南枝。 上次一别,时隔多日未见,万琛远目光深邃,夹杂着一丝紧张。 这个场面…… 她确实不适合存在。 苏南枝抬手,朝萧仁明作了一揖,告别:「七王珍重。鸢雅小道长,珍重。万世子,珍重。」 她走上了桥,站在桥上,脚步一顿,还是有些惋惜。 萧仁明坦荡豁达,是皇室鲜少的光明磊落之人,却没想到如此重情。 「南枝。」萧瑜看向身旁擦肩而过之人,侧身一步,挡住她的去路,略有深意地问,「你如何看待七王行为?」 「七王……赤子之心,性情至纯,是个敢作敢当的磊落之人。我佩服他,敬仰他,若真有值得的所爱之人,我也乐意效仿他。」 话落,苏南枝离开圆拱桥,抬眸间,正好看到萧沉韫在不远处等她。 「摄政王。」当着这么多人面,苏南枝敛袍微施一礼。 「本王恰巧有些小事要与礼部商议,你虽本王前去王府一趟。」萧沉韫挑眉,扫了眼不远处打成一片的揽月湖,走远了时,他才低声道,「方才九王同你说什么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他问我,如何看待七王行为?」 「你怎么回答的?」萧沉韫也好奇她怎么看。 苏南枝化繁为简,桀然一笑:」我说,若有所爱之人,我也乐意效仿七王。为所爱之人舍弃所有,闯一番刀林箭雨。」 「萧瑜对你居心不良,下次要离他远些。」在小巷间,萧沉韫牵住苏南枝的手,坐进了黑丝绢包就的马车,他俯身微攥苏南枝下巴,轻轻欺负了她一下,「嗯?离他远些。不然我吃醋。」 「……」 苏南枝拿丝绢轻擦微红的唇角,嗔怪地瞪了眼萧沉韫:「咬疼了。」 「那你……咬回来。」萧沉韫笑着弹了弹她额首。 「我又不像某人,属狗。」苏南枝似乎觉得,唇角破了一个小口。 「你现在越来越肆无忌惮,连陛下也不敢骂本王是狗。放眼天下,也只有枝枝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嫌弃本王。」萧沉韫宠溺地捏捏她鼻尖,「没办法,本王惯出来的,也只能接着宠了。」 二人坐着的马车,十分不起眼,刚好停在拐角处的巷子口。 窗扉半开,正好能瞧见揽月湖全景。 揽月湖上,万琛远护着萧仁明,胳膊挨了好几刀,鸢雅被萧仁明紧紧抱在怀中,企图护住她不被伤及分毫。 本该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现在,萧瑜也算鹬蚌中的胜利者。 而至始至终,萧沉韫从未出手制裁萧仁明。 萧沉韫与萧瑜不同,萧沉韫不会真正的滥杀无辜。萧仁明性情淳厚,于他无害,虽然都在竞争同一个位置,可萧沉韫不会对君子暗下杀手。 「萧仁明为一个小道姑,便如此沉不住气,本身也难堪当大任。太过意气用事。」萧沉韫平静地目睹这一场兵荒马乱的逃难。 苏南枝心念一动。 如果我是鸢雅小道姑,如果你是萧仁明,你会为了我舍弃富贵王权,与我私奔吗? 可她不会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 一来,萧沉韫永远不可能是萧仁明,他永远都会掌握足够的权势自保,以及保护所爱之人。 二来,苏南枝绝对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道姑。 「有时候我们努力,并非是为了更进一步,而是为了所爱之人、爱我之人,能够平安无忧。」萧沉韫敛袍提壶,为苏南枝斟了一杯热茶,「也为了,拥有与之一争的能力。」 众人敢伤万琛远,却不太敢伤萧仁明。 毕竟萧仁明是雅贵妃独子,从前也颇得圣眷,眼下还未有定夺,谁敢伤封王的皇子? 一番打斗之后,受伤的只有万琛远。 很快。萧仁明亲信赶到,带着鸢雅逃出了京城。 一场闹剧得以潦草收场。 「送郡主回苏府。」 「好嘞。」嘴里叼根草的余晔点头,调转缰绳。 「王爷认为,七王结局会如何?」苏南枝想听萧沉韫对此事的判断。 萧沉韫目光里划过一抹淡然的深意,无甚所谓地用茶盏撇去浮沫:「败。」 「生死呢?」苏南枝又问。 「萧瑜登基,是死,本王称帝,则活。」萧沉韫轻嗅了下龙井茶,浅呷了一口,「若萧瑜登基……」 「没什么是萧瑜做不出来的。血洗皇室,杀兄弑父,手段卑劣又狼子野心。」 这话,苏南枝默认。 前世萧瑜确实血洗皇室…… 况且,萧瑜还重生了。 听完一个月前,萧瑜曾被黑金面具刺客追杀,生死堪忧,一醒来便像变了个人。 或许也就是那个时间点,萧瑜重生了。 「王爷要想办法,提防着九王。如果可以的话,最好重新排兵布阵设局。」苏南枝仔细回想前世这个时间节点,都发生了什么事,以此来防患于未然。 但前世死后成为魂魄的她,没想过会重生,故而也没有去用心去记,现在让她想想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 「想什么呢?皱着眉头。」萧沉韫用手,轻轻抚平苏南枝紧蹙的柳叶眉,「有什么不开心的?」 「没有……我就是……有些担心……」 「王爷,到苏府了!」余晔跳下马背,掀开了车帘。 苏南枝走下马车,萧沉韫坐在车中,用温柔平稳的目光安慰她:「没事的,放心。」 「好。」 苏南枝目送萧沉韫的马车回了王府。 这一夜。苏南枝睡得很不踏实。 她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京城中处处是金戈铁马。 摄政王府前血流成河。 余晔手臂上打着绷带,一手执剑,护在萧沉韫面,让他逃。 萧沉韫不逃,被萧瑜带兵困住,一刀刀砍死。 「啊!」 苏南枝惊出一声尖叫!满头冷汗! 心跳加速,胸前起伏不平,只穿里衣的她浑身都汗津津。 春盛急忙披衣起床,拿了一盏油灯推门进屋,坐在苏南至床前替她擦汗:「姑娘有些日子没做噩梦了,你这是魇住了……不管梦到什么,梦都是假的、反的,姑娘切莫放在心上。」 「春盛……我……害怕……」 苏南枝仍沉浸在那个噩梦中,连唇齿都有些发抖,薄薄的里衣黏|腻了一层冷汗,音线不稳道:「我要沐浴……唤人打桶水来……」 春盛觉得苏南枝一定是做了个极其恐惧的噩梦,不然以自家姑娘的性子,不至于如此。 她还是遵从地去打了一桶水。 苏南枝洗了个澡,浑身清爽后,又闭眼小憩了半个时辰,临到辰时去礼部时,整个人都困倦的没精神。 脚刚踏进礼部,便听到有几个官员三三围作一团,聊辛秘之事聊的十分起劲: 「听说了吧?七王昨个儿为了一个道姑,私奔出城了。」 「自然听说了啊!万世子舍命相护,回去命了都没了半条!听闻雅贵妃那边,通宵没灭灯,估计也是一夜没睡,儿行千里母担忧啊,七王闯出此等祸事,前途怕是废了!」 「这是一桩辛秘,老朽再说一桩诸位不知道的辛秘,免得诸位日后得罪了贵人。」 「什么贵人?什么辛秘?快说!」 「昨日摄政王递了一封奏折,求娶咱们礼部的苏参议。消息都传开了——」 说到兴起,几个人情绪激动,然而说话之人余光一暼,看到苏南枝时忽然脸色就僵了…… 苏南枝也听的正起劲,还隐秘地把脚挪了几步,为了听得仔细还凑了下耳朵,忽然聊八卦聊到了自己头上…… 第三百九十五章 向陛下讨一门亲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苏苏参议大人,何何何时来了此处?竟然也、没没个声音……」肖参议脸色爆红,连忙敛了敛官袍作揖,一揖到底,「不知苏参议在此地,方才言语多有冒犯,还请苏参议大人不记小人过!」 为的是方才偷偷议论苏南枝一事,而道歉。 苏南枝大大方方回了一礼:「肖参议不必介怀,闲聊无伤大雅。」 几人做鸟兽散,苏南枝回参议堂处理政事。 自从赵健和周炳成知道苏南枝与萧沉韫之间,有那么一层关系后,就再也没给她安排特别繁琐之事,近日来都是些小事。 苏南枝只用小刻时间便忙完了,坐在椅子上学习大庆律法。 食午膳时,礼部前院有些动静,她抬眼,刚好看到一群礼部官员围着一抹浅青长袍的人走来。 「下官参见太子殿下——」 「不知太子殿下忽然造访礼部,可是有要事?」 萧瑜手中提着一个雕花食盒,笑着回应众官员的话,显得很是亲民:「并无要事,只是担忧有人忙于事务,没有好好吃饭,特地带来她最爱吃的梅干菜扣肉、安乐斋的桂花糕。」 这么一说…… 众人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这个宠溺纵容的语气…… 嗯,不可能对着男人这样吧?那全礼部上下,只有苏参议一个女子。 众人的目光视线暗戳戳随着萧瑜移动,最后停在苏南枝的参议堂。 萧瑜把食盒放在她书桌上,一层层打开,喷香的热气也就溢了出来。 众人深深吸一口气。 苏南枝却皱了鼻尖:「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枝枝免礼。你我自幼相识,何须如此多礼?」萧瑜笑着将一碟碟糕点、佳肴摆在桌上。 苏南枝错开目光,作揖婉拒:「微臣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在此逗留——」 「哦?要事?可是赵尚书给你安排了什么繁重的事务?」萧瑜问。 赵健都快哭了,即刻道:「老臣并未给苏参议布置太过劳累的事务。」 周炳成硬着头皮道:「下官也不曾布置。」. 萧瑜笑意更深了些,点头:「既无要事,便用午膳吧。」 在职官员,既无要事,不得擅自离开礼部。被萧瑜戳穿后,若苏南枝再借机离开,便是擅离职守。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苏南枝只得坐下,朝伺候在旁的邹虎使了个眼色。 邹虎默默颔首,退了出去。 这一顿午膳,苏南枝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当着那么多人,她不能拂了太子殿下的面子,不符合君臣之礼。 苏南枝吃的味同嚼蜡。 参议堂的人都退了出去。 萧瑜抬手,想如前世那般,戳一戳苏南枝的脸:「贪吃……」 苏南枝条件反射退后,避开了他的接触。 萧瑜手僵在半空,黯然收回。 他忽然想起前世,大火之前,苏南枝追着他身后喊瑜哥哥,对他完全不防备,永远信任,永远追随他…… 可现在,眼前的南枝…… 萧瑜眼里闪过一丝卑微,扯了下唇角:「孤记得你最爱吃甜食,尤其是桂花糕,荷花糕。十六岁时,你缠着我给你做桂花糕,我去御膳房学了一下午,去花园摘了一小玉瓶的桂花……你还记得吗?」 记得呢,怎么不记得呢? 苏南枝前世是喜欢过萧瑜的,在她遗忘了与萧沉韫在荒岛上相遇的事情后,她对萧瑜是有倾慕之情的。 前世十六岁的少年萧瑜,给十五岁快及笄的南枝做桂花糕 。 一个是落魄庶皇子,一个是受宠嫡长女。 在最美好的青葱年华相遇、相伴…… 很难不动心吧。 苏南枝淡淡一笑:「不记得。」 「是……吗?」萧瑜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唇角微勾,「我不怪你。毕竟从前是我,对不住你。」 他道歉,指的是,前世不择手段利用苏家争权夺利之事,也道歉,从前威胁苏南枝销毁石像证据一事…… 苏南枝浅笑,笑里透着一层虚假,浅尝了口梅干菜扣肉后放下筷子:「谢谢殿下带来的午膳,很好吃,但微臣不太喜欢。希望殿下以后不要再送午膳了。」 「你变化挺大的……出乎我意料……」萧瑜笑容有些落寞复杂。 他是没想到,当初那个乖软可爱的南枝,也能像如今这样杀伐果断。 苏南枝无甚所谓地将餐蝶收回食盒:「刀剑火海里滚过几次,命都丢了一条,有幸重活一次,难道还像前世那样做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吗?」 「也好,你能自保也好,哪怕你强势一些,能够自保都好。若你不能自保,我重活到这个时间点上,你已经像上一次在一年前……」萧瑜没往下说。 苏南枝也不打算回答。 就在此时…… 「原来,太子殿下不去处理事务,是到礼部找枝枝叙旧了?」一道不客气的冷冷质问响起。 萧沉韫跨入参议堂。 众人急忙跪下,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两尊大佛同时莅临小小的参议堂,一众小官员内心忐忑至极。 「苏参议,本王寻你有些要事相商,随本王来。」萧沉韫看向苏南枝。 「不巧。孤寻苏参议也有事情商量,孤先到的参议堂,还请皇叔稍后再来。」萧瑜极为不客气。 苏南枝夹在中间,这种事情,不是她一个小参议能妄议的。 「太子有天大的事情,也得排在本王后面。毕竟,是陛下亲召枝枝去乾清宫,听候圣旨。」萧沉韫目光柔和下来,看向苏南枝:「随我来,枝枝。」 不等萧瑜说话,苏南枝已经跟着萧沉韫离开了。 萧瑜攥紧了手中的食盒,苏南枝只咬了半口桂花糕,其他的几乎原封不动。 就这么嫌弃他,嫌弃他带来的食物吗? 苏南枝跟着萧沉韫走去了乾清宫,有些疑惑:「王爷带我来乾清宫做什么?圣上真的召我了?」 「在金銮殿外候着,待会儿宣你进去,再进去。」萧沉韫摸了摸她的头,「静待佳音。」 萧沉韫正衣冠、理衣襟,走进了御书房中,一揖到底:「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被萧仁明气吐血的萧睦,前几日都缠绵病榻,今日才好了些,御书房的奏折便堆积如山,萧睦批阅的不是很仔细,大部分奏折都扔给萧瑜处理。 眼下他正喝着智德仙姑调制的仙丹,凝神定气后,略有诧异地挠了挠耳朵:「摄政王难得如此姿态,对朕行如此周全大礼。」 「臣弟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萧沉韫掀袍,跪地叩首,继续道,「想请陛下讨一门婚事。」 自古以来,为防止官员联姻拉帮结派,王公贵族的亲事都是由天子指派。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一州兵线换一个女人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婚事……」萧睦嗤笑一声。 难怪萧沉韫愿意卑躬屈膝,对他如此低声下气,来行此大礼。 萧睦能猜到萧沉韫想娶的女子是谁。 苏正既已退位,不再掌兵权,两家结亲,对他再无威胁,这门亲事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萧睦惯来爱为难萧沉韫,毕竟萧沉韫顺风顺水这么多年,不给他添点堵,萧睦心里就堵。 萧沉韫心里堵了,萧睦心里就痛快。 「婚事?摄政王早该成婚了,既然主动开口,朕怎能拒绝呢?」萧睦眯眼一笑,「说吧,你想娶谁?」 「臣弟想娶苏家女,苏南枝。」 「好!朕可以答应。」萧睦拍案,「自古以来,好事需成双,朕今日就将苏家嫡女和北狄公主狄锦姿,一同许给你。两女皆为平妻,当你的贤内助,这样一来,你便可安心处理朝政之事。」 狄、锦、姿…… 萧沉韫眸中闪过一抹愠色:「北狄公主和亲人选还需再加商议,臣弟与狄锦姿八字不合、性情相冲,若她进了王府,只怕家犬不宁——」 「八字不合乃小事一桩,性情相冲,可以好好磨合嘛。听闻北狄公主与南枝郡主是旧相识,想必日后在王府也定能相处和睦。再说了,朕可是全为你着想。若你不同意,此事就此作罢!日后不要再提!」萧睦佯装有些不耐烦。 要娶苏南枝,就得娶狄锦姿作为平妻。 要么两个都别娶,要么两个都得娶。 萧睦早有耳闻,狄锦姿痴恋萧沉韫成魔,曾与苏南枝有过龃龉,最重要的是,萧沉韫极其厌恶狄锦姿。.br> 萧睦此举,是故意恶心萧沉韫。把萧沉韫最厌恶的狄锦姿嫁给他,日后,苏南枝和狄锦姿必定水火不容,那摄政王府便难有安宁。 一想想,摄政王鸡飞狗跳,萧沉韫烦不胜烦的样子,萧睦就心里偷着乐。 「恕臣难从命。」萧沉韫声音冷硬,头也不抬地拒绝了。 要娶狄锦姿为平妻,怕是南枝要杀了他。 何况,他也不会做出娶平妻这等混账事。 「臣心中只有南枝一人,若娶不到,臣便终生不娶,也断然不会娶其他人。」萧沉韫表明了态度,「赐婚一事,全凭陛下裁夺。」 萧睦面上的笑僵了,攥紧了手中的玉杯盏。 很好,好得很,萧沉韫竟敢公然忤逆他…… 「朕可是一心为你着想。」萧睦摔袖,冷哼一声。 其余的话,萧睦没说。 要求娶、要赐婚,便要拿出态度,让萧睦顺心,他才能赐下这门婚事。 既不娶平妻,也不拿出态度,还想要顺心遂意? 做梦! 萧沉韫深吸口气…… 良久后,他做了一个重大决定,缓缓道:「臣,愿意,交出瀚州兵线的虎符。」 萧睦老狐狸一般,眼前一亮,随后掩盖住内心雀跃,平静道:「你这是做什么?」 「大庆人才济济,臣掌管祁焦两州兵线也已数年,如今想要娶妻成家,精力也会大不如前,若臣能与心爱之人成家,愿意交出瀚州兵线。」 前提是,能与心爱之人成家,才愿意交出兵线。 「摄政王与南枝郡主两情相悦,朕也实在不忍拂了你的意。既然如此,朕也就如你所愿,赐下这婚约,愿你二人喜结良理、同心同德、白首偕老。」 萧睦满意地笑了,心情极好地喝了口茶,「荷露烹的龙井,茶香四溢,当真好茶。」 一条兵线换一门婚事,蠢货,蠢到家了。 萧睦呷了口茶水,拍掌大笑: 「哈哈!今日天光甚好,小德子,叫上菀妃,陪朕去御花园转一转!」 随即,扶水仙菀妃撑着九个月大的孕肚,莲步轻移,走了进来,朝萧沉韫使了一个眼神。 萧沉韫退了出去。 退出去后,他恰巧碰见风尘仆仆赶来的萧瑜。 萧瑜还没进御书房,便大声喊道:「父皇!儿臣有事要奏!」 「晚了。」萧沉韫打断他,唇角笑意更深。 萧瑜剜了萧沉韫一眼。 萧沉韫牵起侯在金銮殿门口的苏南枝,于众目睽睽之下,温声笑言:「方才本王同陛下讨了一门婚事,求娶苏家南枝为妻,你猜陛下如何说?」 萧沉韫宠溺地看向苏南枝。 苏南枝心跳如鼓:「陛下……同意了?」 「嗯。」萧沉韫点头。 一路匆匆跑来的萧瑜,衣襟微乱,也头发也散了几缕掉在额前,显得有些仓皇狼狈,他如遭雷劈般僵立在原地,久久没回过神。 晚了,迟了。 半时辰前,萧瑜接到密信,收到萧仁明潜逃在京城外的下落。 只要把萧仁明抓回来,萧睦必然动怒严惩不贷,萧仁明将前途尽毁,折了萧仁明羽翼,萧瑜就有极大可能性登基,所以他即刻动身去抓七王。 中途费了些周折,赶回来时,听说萧沉韫带着苏南枝去了金銮殿。 萧瑜心中慌乱,一路狂奔回来,还是迟了一步。 重生后的萧瑜,在苏南枝这件事上,无论何时,都会比摄政王晚半步。 「本王送你回家。赐婚圣旨,想必不久便能下达苏家。」萧沉韫带着苏南枝,比肩而行,走在午后灿烂阳光照耀的宫道上,浑身都散发着暖暖的柔光。 苏南枝笑容清甜,那一双眸子里盈满喜悦的光,发自肺腑的高兴。 他们二人的背影是如此般配…… 这一幕,刺痛了萧瑜的眼睛…… 他深长地吸了一口冷气,随后气息不稳地叹了出来,袖袍中的手紧攥成拳,指甲陷进肉里,咬牙道:「将七皇兄带进父皇的御书房。」 萧仁明俊朗的脸上有一道血痕,头发散乱地垂在脸颊两侧,人有些疲惫,嘴角发抖,嗫嚅道:「九皇弟……」 萧瑜脚步一顿:「皇兄有事?」 「能否……求你一件事……」萧仁明眼里现出一抹急色,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攥皱了萧瑜的麒麟袖袍。 萧瑜眉宇不耐烦地蹙了下:「皇兄请讲。」 「我从未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我想求你,帮我保住鸢雅。」萧仁明嗓音沙哑如石砾,可见昨夜私奔逃命并不顺利。 萧瑜眼中划过一抹戏谑,藏起那一丝嘲弄后,点头:「好,孤帮你保住鸢雅。」 就算萧仁明不求他,他也不会杀鸢雅。 鸢雅……呵…… 第三百九十七章 好的爱情,势均力敌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仁明眼里涌现出感激之色:「这个恩情算我欠你的,有朝一日能用得上我的地方,九弟尽管开口,我必当竭力而为。」 「七哥还是先想想,如何向父皇交差吧。孤抓你也是无奈之举,你也知晓父皇的脾气,说到底,孤也是为了七哥好。你为了那个女人闹出这么大动静,难不成真要因为她自毁前途?你是天家人,一言一行皆关系皇家颜面,这一次你闹得太大,父皇必然会降罪,七哥……自求多福吧……」 萧瑜提醒了几句,便侯在金銮殿前。 萧仁明走进御书房后,万依雪急匆匆地后脚赶到。 雅贵妃畏寒,眼下连披风都没系,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对襟长衫,指甲略有不稳地掐着佛珠,踱步在金銮殿前,尽管她极力佯装从容,可越来越急乱的步子,还是露了怯。 萧瑜唇角闪过一抹极浅的讥讽。 雅贵妃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心底却对萧瑜恨意滔天,恨不得萧瑜当场暴毙。 萧仁明闹出这么多幺蛾子,萧瑜无异于是最大受益者,她不信,这一切和萧瑜没关系。 宫女生子的贱种、野种,当年左如月那个***,怎么没把你和你那短命的贱母一并毒死? 雅贵妃心里闪过无数仇恨的咒怨,可面色却装的十分平静,斜唇,勾起一抹不浅不淡的笑:「太子,本宫想问一件事。」 「贵妃娘娘,请讲。」 「那位鸢雅姑娘,在何处?」 「我不知道。」萧瑜仔细回想了下,一脸认真,「大抵是七哥极力维护,将鸢雅藏了起来,我也没能寻到。」 萧瑜怎么可能把鸢雅交给雅贵妃呢? 还要留着鸢雅,给万依雪和萧仁明制造母子矛盾呢。 鸢雅没把萧仁明毁的彻底,萧瑜不会杀鸢雅,甚至还会暗中留下她。 萧瑜一向如此,精通人性,擅长在暗处搅浑一潭清水,就好比先前,让左如月替他顶了石像罪名,最后又直接毒死了萧子炎。兵不刃血地杀死了一对母子。 眼下,萧仁明万依雪这对母子…… 萧瑜唇角勾起极其细微的冷笑。 前世弄死过一回了,也不介意再血洗一次皇室。 反正,他也从来没在皇城感受过所谓的亲情,母子情、父子情、手足情……一样没感受到。 都该死,不是吗? 萧瑜负手而立,袍摆随风飘曳,他仰头凝视着京城上方的天空。 这一次,他要让杀戮,来的更为猛烈些。 万依雪不信萧瑜不知道,可萧瑜不讲,她也问不出那鸢雅***的下落,只能另寻他发,早点杀了鸢雅,让儿子走回正道。 万依雪谋算了大半生,在皇宫里如鱼得水,却没想过,在争储的关键时刻,萧仁明会犯下如此大错。 他如此感情用事,那些官员颇有微词,甚至几个党羽已经动摇,妄图另寻明主。 万依雪越想越气,气的眼眶猩红。 …… 苏南枝回家后的接连三日,萧沉韫求婚之事不胫而走,传遍大街小巷。 说书先生作为奇事热议,没过几天,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苏家要出一位摄政王妃。 「这可是稀罕事!摄政王不近女色,多年未曾有过花边消息,王府丫鬟都少得可怜,如今竟然主动求娶苏家嫡女。可谓是千年老铁树开花了啊!」 「苏家嫡女是开朝第一个从二品女官,虽说是年纪大了点,已经二十有二,但人家巾帼不让须眉,又是天下第一美人,实权郡主。 两年前就潜入死人谷辅助摄政王剿除乱党,又于洪灾中挽救死水县百姓,半年前还带人救 了无数京城百姓,这般姑娘,正好与摄政王旗鼓相当。如此良缘,不存在攀高枝,她配得上摄政王。」 说书先生醒目拍桌「啪」地一声,笑问:「诸位觉得,是与不是?!般不般配?觉得般配的鼓个掌——」 下刻,说书馆掌声如雷经久不息。 坐在马车里的苏南枝听到这些话时,脸上还是漫出了甜蜜的笑。 能获得所有人认可的姻缘,是很幸福的。 父兄认可,朋友认可,大家认可…… 今日阳光好,自从萧子珊得知苏南枝与萧沉韫的婚事后,终于走出了梓熙宫大门。 从左如月死后,从萧子珊自请和亲西戎后,她一直把自己关在宫殿中,除了贴身伺候的素素,不和任何人说话。那怕期间,苏南澈常常给她递去密信,她也从不回信。 从风光无限的嫡公主,跌落成废后之女,兄长是母后与外男偷生,处处被人议论指点,任谁也无法接受这样巨大的差异吧。 萧子珊从前爱穿颜色鲜明的漂亮衣裙,脸色有着可爱的婴儿肥,现在…… 她穿着浅青束腰裙衫,腰间只挂着一个荷花锦囊,青丝绾着一根玉兰簪,没戴耳环,也没戴手钏,人影清瘦,仿佛风吹就倒,孤零零地站在揽月湖榕树下,神色不喜不悲,秀眉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哀伤,和从前走路轻快、说话含笑的那个她全然不同。 萧子珊的人生,以萧子炎是假太子、左如月的死为分界线。 前半生尽享富贵,后半生清苦飘摇。 苏南枝走向她时,无声叹了一息,最后扬起笑容挽着她:「子珊~~这些日子,我给你写了诸多信,你总算愿意见我了。」 「枝枝宝贝~」萧子珊唤了从前对苏南枝的称呼,然后深深地拥抱她,「这些日子,我还是挺想你的。我听说了你与我皇叔的婚事,只怕日后我得喊你一声皇婶了。」 「……皇婶显得老,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苏南枝挽着她的走,沿着湖边小道散步。 「原先定了和亲之日,可父皇怜我远嫁,多年不能回京,故而又同西戎皇室将和亲之日延后了半年。如今再也拖不住了,我还是要嫁去西戎了……」 说这话时,萧子珊脸色有些僵硬发白,唇畔浮起惨淡的笑意。 今日的天空很蓝,苏南枝沉默半刻后,说话的声音很轻:「司天监算出日子了吗?」 「五日后,大吉,诸事皆宜、百无禁忌。」萧子珊深吸一口初春的气息,仿佛荡涤了肺腑后,再缓缓叹出来,「时间好快啊,我们一起长大的,一转眼,我们都要嫁人啦。」 苏南枝牵着萧子珊的手走在湖边,只觉得一道视线格外扎眼,她顺着视线回看过去—— 有人在柳树后偷窥!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主宰所有人的命运!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柳眉微颦,唇齿微动,刚要说话时,却瞥见随风摇曳的青色衣袂…… 是大哥。 她将鬓发勾到耳后,看向街边贩卖桂花糕的小摊:「子珊,你等我一下,我去买点桂花糕。嗯?摄政王?王爷也来了?」 本来苏南枝是打算去买糕点,抬眸远眺时,看到了街对面提着食盒的萧沉韫,兴高采烈地提起裙角,一路小跑过去。 她拉住往前走的萧沉韫,使了个眼色:「这边来。」 萧沉韫俊眉微挑:「嗯?」 二人走的远了些,四周都是精兵值守河道,外人不得靠近,故而走到无人小巷时,萧沉韫牵起了苏南枝的手:「怎么了?我的未来夫人。」 「我大哥藏在那树背后偷瞧子珊。我寻了机会离开,想让他们二人多些说话的机会。」 「对了,鸢雅和七王怎么样了?七王被九王带回御书房后,可有结果了?」 「枝枝……」萧沉韫拉着她的手,停下脚步,「不太关心别人的事情,本王不清楚。」 今日阳光很好。 揽月湖清澈见底,锦鲤宛若空游,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美的像揉碎了清辉。 萧沉韫轻抚她的侧脸,眼底温柔的像阳春三月:「枝枝,本王陪你去选嫁衣。」 「赐婚圣旨还没下来呢。」苏南枝耳垂泛红,眼里含着柔情,脸皮薄地低下头。 「反正迟早会下来,先选嫁衣也不错。其实本王只是想看看,你为我穿上嫁衣的模样,该有多好看?」 「枝枝……我的耳朵想听你说喜欢我。」 萧沉韫喉结微滚,轻挑她的下巴,那双雀跃又羞赧的水眸,含情脉脉地与他对视。 苏南枝心跳的仿佛快要钻出嗓子眼,微微踮起脚尖,红唇吐露香息,在他耳边轻声低语:「阿韫,我……喜……欢……」 「不好了!!!王爷!御史台和锦衣卫的人围住了王、王府——」余晔一路狂奔而来,恰好瞧见这么一幕,当即恨不得自剜双目。 「……」萧沉韫也想剜了余晔双目。 苏南枝尴尬地回头。 「你最好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萧沉韫微微一笑,目露寒意。 「有、有的啊!刚才赐婚旨意下达了苏家,后一刻,锦衣卫和御史台就带人将摄政王府团团围住,说是您、您……私通北狄,通、通敌卖国……」余晔这话说得非常小心翼翼。 萧沉韫目光沉冷如冰川:「围了摄政王府?谁带的人?」 「太子殿下。」余晔如是道。 萧瑜?看来萧瑜是设立一个比较周密的局,否则也不敢直接带锦衣卫和御史台围了王府。 放眼天下,那么多年,可从来没有一个不怕死的,敢重兵围困摄政王府。 出事了…… 一听太子殿下四个字,苏南枝就知道没好事。 萧瑜竟然敢围了摄政王府…… 苏南枝蓦然想起前世的这个时间点…… 萧沉韫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劫难,好像就在今年。 他被褫夺了摄政王的官职,贬为普通亲王,还会危及性命…… 苏南枝又想起前日做的噩梦,萧沉韫被刀刀砍死,倒在血泊中。 她脸色苍白,额前渐渐布满了冷汗,她如惊弓之鸟般,蓦然紧紧抱住萧沉韫:「王爷……」 「怎么了?」面对苏南枝突然的用力一抱,萧沉韫身躯微微摇晃了下,随后也拥住了她,轻轻抚拍她的后背,温柔又耐心很好地哄道:「别怕。本王这些年大风大浪见得多了。」 「萧沉韫……」 「我 ……担心你……」 苏南枝浑身都变得冰冷,有那么一瞬,她变得很软弱无能,很怯懦恐惧,她很害怕萧沉韫有个三长两短……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没有爱上你的时候,我浑身盔甲刀枪不入,后来有了你,也有了软肋。 感受到怀中人的情绪变化,萧沉韫的心因为她而揪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脑袋,目光温柔又沉稳,嗓音非常柔和轻缓,耐心宽慰苏南枝,一点点消除她的焦虑: 「我不会有事的。乖。没有人能伤得了我。在苏家安安心心地等我。」 「放心。」萧沉韫喉结滚动,目光怜惜,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和暧昧,「乖……听话……」 苏南枝点头,扬起明媚的笑,压下心里那股强烈的不安:「好。你不要食言。」 萧沉韫笑着点头,目光满是宠溺,跟着余晔转身时,俊脸渐渐阴沉下来,翻身坐上红鬃烈马,目光凌厉的仿佛将人千刀万剐:「太子之位还没坐稳,就搞幺蛾子。也不怕摔下去,粉身碎骨么?」 「谁说不是呢?搞死了萧子炎,又毁了七王前途,太子的刀尖,现在指向您了。」余晔讥笑,「步子迈得太大,只怕,刀断人亡啊……」 「这么多年,萧瑜暗地里搞了那么多小动作,以为本王不知吗?」 「本王从不揭穿、也不阻拦他的小动作,是为了借他之手,铲除本王想铲除的阻力。他做的一切,本王都心知肚明。」 「如今,他终于按奈不住了。」 萧沉韫丰神俊朗的脸上,有一种近乎于面无表情的冷。 那颗,巨大的鱼饵,投进了池塘。 整个池塘的鱼宛若中了魔般,疯狂涌上去争抢。 接着,鱼群死伤无数,鲜血染红了满池塘的清水…… 最后,只有一条锦鲤,吃下了最大的鱼饵,主宰了所有人的命运。 萧沉韫和余晔赶到摄政王府时,萧瑜依旧是一身胜雪白衣,单手负在腰后,墨发高束玉冠,显得整个人面如冠玉又胸有成竹。 萧瑜今日打扮的一如既往雅致清俊,表现得一如既往温润良善,端的是君子之姿,淡然随和,他慢摇手中的山川折扇,桃花眸微微一弯,攒出人畜无害的笑:「我与锦衣卫、御史台的人,在寒风里盼了许久,终于把皇叔等回府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了余晔。 锦衣卫手拿长剑,如一张严密的大网将王府围的水泄不通,各个面面冷峻,一步不肯退让。 担任百官监察之职的周御史身穿青袍,神色严肃庄正,朝萧沉韫施了一礼:「王爷,得罪。」 「呵。」萧沉韫带着余晔,以及烨羽军四大将领周如故、南北城、元襄知、丰清,径直走向乌泱泱的锦衣卫。 手执亮剑的锦衣卫面面相觑,被萧沉韫等人强大气场压的自发后退。 周如故、南北城、元襄知、丰清原本都在京郊校场练兵,听闻王府被围,顷刻换了便装赶来。 萧沉韫要进王府,无人敢拦。 包括萧瑜,他攥紧手中折扇,看向锦衣卫首领穆常之和周御史。 真是、废物。 就让萧沉韫这么堂而皇之地回了王府,众人还没责难,反而被萧沉韫挫了锐气。 萧沉韫站在王府内闲庭雅步,摘下花园里最美的一朵栀子花,洁白淡雅、馥郁芳香,戴在他夫人乌发间,一定很美。 他将栀子花收入袖中,挑眉,扫向如临大敌的锦衣卫:「怎么?太子带诸位来,是给本王当门神的?」 「……」 「咳。」萧瑜握拳咳嗽,提醒周御史。 周御史心中发憷,咽了咽口水,正了正脸色,从胸前拿出一张信纸: 「老臣暗中收到一封密函,有匿名者检举摄政王通敌叛国,行巫术诅咒陛下,妄图搅乱朝纲。老臣奉陛下之命,特来查清此事。」 「本王……通敌叛国?」萧沉韫像听到了一个笑话。 「放屁!!」余晔瞬间暴怒,气的脸红脖子粗, 「我家王爷自十五岁参军,征战沙场多年,刀伤无数,多少次死里逃生,为大庆疆土肝脑涂地,你们想污蔑他什么罪都可以!唯独通敌叛国不行!你们说摄政王通敌叛国,说出去有人信吗?你周御史信吗?你,还有你,你们信吗?」 余晔拎起好几个锦衣卫的衣领,挨个质问。 众人沉默无言。 周如故、南北城、丰清、元襄知各自捏紧手中刀柄,都有些愤怒,很是烦躁。 「余晔。」萧沉韫沉声,「回来。」 余晔气的摩拳擦掌,愤愤不平地站回了萧沉韫身后。 局面陷入僵持。 萧瑜四两拨千斤,缓缓道: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也不是不可能。孤也不相信摄政王会通敌叛国,行巫蛊术诅咒陛下。不过这一切谁说了都不算,唯有真相才具有说服力。今日本太子便亲自领命,秉持公正原则,与御史台|联合锦衣卫,三司协查,还皇叔一个清白!」 「皇叔,得罪了。」萧瑜薄刃般的唇微抿,招了招手。 锦衣卫倾巢出动,快要跨进王府门槛时—— 脾气暴躁的南北城、余晔,同时拔剑出鞘,一左一右交叉拦在门前:「摄政王没发令,尔等谁敢!」 「罢了,让他们搜。」萧沉韫负手而立,眼里平静的不起波澜。 仿佛这一场搜捕于他而言,掀不起半点浪花。 在暗流涌动的局势中,他始终胸有成竹,给人一种「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稳重肃杀感。 萧瑜站在他的对立面,目光越过庭院,二人目光犹如利刃相接,在空中杀出火花。 无论前世还是重生后,萧瑜都很讨厌萧沉韫这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仿佛任何危难在他面前都不堪一击,都不值一提,他永远镇定自若,令人捉摸不透。 前世,萧瑜就没杀得了萧沉韫。 这 一生…… 来日方长,慢慢杀,不着急。 几百个锦衣卫穿梭在王府大小院子间进进出出,陆续回来复命: 「报!东苑无线索!」 「报!西院无线索!」 「报!后院没发现!」 「报,书房花坛里有发现——」 萧瑜疾步走去,严词厉色:「你可不要污蔑皇叔!你发现了什么?快说!」 锦衣卫带着周御史、萧瑜等人一路前去萧沉韫处理政务的书房,花坛前种了一棵六丈高的柳树。 那是当年,苏南枝要去江南嵩阳时,折柳告别的那支断柳。 萧沉韫小心翼翼带回王府,栽到了每日必经之路的书房前。 常相见,常思念。 当初的柳枝日日浇水施肥,如今已六丈高,快要与屋檐平齐。 锦衣卫从柳树旁的土里,刨出来巴掌大小的小包袱,又从书房里搜出来一纸信封。 信封用昂贵的暗花丝绢裁制,烫着繁复的金色暗纹,上面用北狄字体写着:摄政王亲启。 「北狄的字,写着摄政王亲启。」见多识广的周御史拿起信封,仔细观察后,心情复杂道,「这是……北狄皇室的御用信封。」 一时间,全场骇人,鸦雀无声般死寂。 接着很快,锦衣卫中就有人不可思议地讨论: 「摄政王当真通敌叛国了……」 「当场在王府搜出证据,摄政王算是完了。」 「还叫摄政王?他马上就不是摄政王了!」穆常之幸灾乐祸的冷笑一声。 穆常之本身就妒恨萧沉韫多年,一直被萧沉韫压的死死的,被萧瑜砍掉半条胳膊的他,慢悠悠走出来落井下石: 「哟哟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曜亲王好大的胆子!太子殿下公正廉明,可一定要仔细查查,看曜亲王是何时通敌叛国的?再依据大庆律法严惩不贷!」 他已经不称萧沉韫为摄政王了。 亲王,是皇帝兄弟的敬称。 而曜,寓意光明,是先帝给萧沉韫封王时候的封号。 「余晔。」萧沉韫薄唇微启。 余晔拳头按得骨节咔嚓作响,将佩剑扔给南北城,他一个飞扑,直接将猝不及防的穆常之按倒在地,往死里揍:「老子今天就替王爷教训你个嘴碎的。嘴这么碎,怎么不进宫把命|根子割了,当个太监?」 穆常之痛的啊呀叫唤,没了半条手臂的他,根本打不过余晔,又不能拔剑。 打架是一个性质,提刀就是另外一个性质了。 周御史是个文人,被鲜血飞溅的场面吓退了几步:「摄政王就如此放任余将军,殴打朝廷命官?余将军如此跋扈,摄政王难道不制止吗?」 萧沉韫不太理解:「他们不是互殴吗?互殴如何制止?」 被余晔骑在身上挨打的穆常之,几乎没有还手的机会。穆常之算得上是,挨打到鼻青脸肿的「互殴」。 周御史:「……」 萧沉韫冷笑:「本王并未被褫夺官职,仍然是摄政王。就算下令将穆常之打一顿,又何妨?」 第四百章 他每道伤,都是勋章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于公于私,互殴也好,命令也罢,穆常之这顿打挨得不怨。 穆常之脸上挂彩,流着鼻血,像条狼狈不堪的病狗,倒在地上蜷缩着绳子,余晔见打的差不多了,这才收了手。 挨了一顿毒打的穆常之,老实了很多。 「皇叔,证据胜于雄辩,得罪了!将摄政王带去御前问话!」萧瑜目光中透着严肃。 余晔等人死死护着萧沉韫,愣是没一个锦衣卫敢上前压住萧沉韫双臂。 萧沉韫虽然是被带去问话,可他气场委实太强,走在锦衣卫重重包围的正中间,淡定自若且神色如常,恍惚间给人一种错觉…… 锦衣卫不是来抓萧沉韫的,而是来保护他的。 ***** 乾清宫,金銮殿。 几位御史大夫分列两边,萧沉韫站在最重要。 萧瑜将北狄信封、带泥的小包裹放在木盘中,递给大内总管德宁。 萧睦看到信封,顿时变了脸色:「萧沉韫!你混账!你该当何罪?!」 一声骇人的冷喝,犹如雷霆闪电劈下,所有人顷刻跪地磕头! 包括萧瑜。 唯独萧沉韫,脊背孤拔,站立如巍然不动的寒松:「臣无错,也无罪。」 「通敌叛国的信件就在这里,你还要狡辩?」萧睦冷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饶是朕也如此。摄政王,你太令朕失望了!你有亏先帝对你的敦敦教导!」 萧瑜眸中闪过一丝畅快,装模作样地求情:「父皇,或许摄政王只是一时糊涂——」 「糊涂?!他位居高位,更是绝不能犯这样的错!今日谁给他求情都没用!」萧睦拍案大声叱咤。 「唉……」萧瑜叹气,顺着萧睦往下说,「父皇处事最为公正,摄政王不罚也不可能,全天下百姓都在看着,若徇私舞弊只会寒了文武百官的心……」 萧睦很满意萧瑜的说辞,萧瑜这么讲,二人也算一唱一和,给了萧睦严惩萧沉韫的机会。 萧睦一边拆开那封通敌叛国的被北狄信封,一边铁青着脸,怒声训斥:「朕今日就罚你——」 他话未说完,猛然止住话匣子。 因为—— 萧睦拆开了信封后,内里只有一张白纸! 白纸上,空无一字。 也就是说,只有北狄信封,却无内容,那萧沉韫通敌叛国一事便是子虚乌有!纯属构陷! 包括周御史在内的其他官员,也是面露错愕。 萧瑜一向藏得住表情,眼里划过短暂的诧异后,即刻恢复如常。 萧睦在心里早就打好了腹稿,准备严惩萧沉韫,趁机褫夺他的官职和权势,却不想—— 算盘落了空!里面只是!一张白纸! 一时间,御史台的人、锦衣卫、萧睦都有些尴尬。 周御史和萧睦甚至都有一种被打了脸的感觉…… 萧沉韫心里冷笑了一声。 萧睦握拳干咳:「这小包袱里的又是什么?」 大内总管德宁会意,动作仔细地打开那袋小包袱,包袱里是一只木质人偶,约莫巴掌大小,插着涂满鲜血的银针—— 「啊这这这!」德宁吓得跌坐在地。 那木偶穿着明黄长袍,神似萧睦身形! 这回,萧沉韫行巫蛊之术,意图诅咒陛下的罪名,总算能坐实了吧? 萧瑜心中松了口气。 「摄政王?你不给朕解释解释?」 说实话,萧睦挺希望萧沉韫真做了这样一个木偶,行巫蛊之术诅咒自己。 可萧睦知道,萧沉韫 从来不信玄学之术,也断然不可能做出这样低劣的伎俩来诅咒他。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萧睦刚要收回那木偶时—— 萧沉韫箭步上前,拿住明黄色长袍的小木偶,仔细观察后,翻了个面,哂笑道:「木偶并未写名字,陛下又怎知,这是臣弟在诅咒您?」 萧睦无法回答,被噎住了。 「世人皆知,行巫蛊之术诅咒他人,需要在木偶上贴其名字。这木偶只穿着明黄长袍,袍上却无龙纹,更没有贴名字。这木偶可以是任何人,但绝对不是陛下。」 先帝给予萧沉韫特权,见天子无需跪拜,而萧瑜是跪在地上的。 所以,萧沉韫信步走到他面前,如睥睨蝼蚁一般,尊贵无上地冷眼瞥他:「九王身为太子,乃是大庆储君,而周御史是一品大臣。你们二人拿着一封凭空杜撰的、所谓的匿名检举密函,便集结锦衣卫封锁摄政王府,意图捉拿本王御前问话……」 萧沉韫冰冷至极的目光,凌厉地扫向所有官员,一字一句,隐有怒意:「诸位,不觉得太过草率?」 「草、草草率……」被吓到六神无主的御史中丞赶紧接话,恨不得把脸埋进坑里。 「太子殿下?不觉得太过草率?」萧沉韫看着跪在他脚边的萧瑜,面有薄愠。 萧瑜跪的是萧睦,可萧沉韫走到他面前,仿佛跪的就是萧沉韫,气场也陡然矮了好几截,无论他说什么话都感觉有些卑微。 毕竟,跪着说话的人,就是低人一等。 萧沉韫看了一眼大内总管德宁,德宁赶紧眼观鼻鼻观心。 「陛下。」萧沉韫直视萧睦的双眼,「臣十五岁参军,为大庆疆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沉韫解开上衣,露出健硕而蓄有力量的肩膀,还有背部几道的狰狞旧疤,声音威严坚毅:「这道疤,康德三年,我领兵千人,征战图邺城。」.z.br> 「第二道疤,五年前,我平息焦洲治乱,重伤昏死八天。」 「第三道疤,四年前鏖战北狄,孤身潜入腹地,剥了十名敌将的人皮。刀伤只差一厘,便能要我的命。」 「这些伤,每逢阴雨寒冷天,我都会疼。」萧沉韫淡然一笑,面不改色的穿好衣带,「其余刀伤,诸位还要看吗?」 他的话,犹如一记记耳光,无形中扇的在场所有人脸颊滚烫疼痛。 萧沉韫道:「哦,对了,心口处还有一指长的剑伤。可惜西戎刺客武功差了些,不然本王已经躺进皇陵里,接受诸位大臣的祭祀了。」 这句嘲讽,让在场人纷纷羞愧地低下头。 周御史满脸涨红,嗫嚅着嘴角,狠狠磕了一个头:「老臣率御史台所有人,向摄政王磕头谢罪,此事是老臣一时不察,受检举之人蒙蔽……」 第四百零一章 卸去摄政王官职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瞥了眼磕头认错的周御史,目光清正坚定:「本王身上每一道伤,既是战绩,也是证明。」 那些企图污蔑他通敌叛国之人,其心可诛。 这是萧沉韫这辈子宁死不屈也不会承认的罪名。 台下大臣纷纷自行惭愧,龙椅上的萧睦也有些做不出,脸色有些复杂:「嗯……摄政王之忠诚,天地可鉴。朕也是受人误导,摄政王不要往心里去。」 「陛下猜忌臣,疑臣不忠,臣深表遗憾。既然如此……」萧沉韫话语一顿,卸下腰间摄政王官牌,双手敬呈放在桌上,冷呵一声,淡然道: 「臣愿辞去摄政王官职,赋闲在家,娶妻生子,做一个闲散之人,此后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话罢,萧沉韫在众臣诧异、震惊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出金銮殿。 「慢、慢着!」萧睦豁然站起身,心里暗叫糟糕,喊道,「此事纯属误解,摄政王你不要介怀——」 「臣弟没有介怀。」萧沉韫面无表情地淡淡道,「臣只想卸官归家罢了。」 这次,萧沉韫不再有任何停留,直接走出了乾清宫。 他离开的背景过于坚决,御史台和锦衣卫的人都有些心情复杂…… 周御史接到密函,有人言辞凿凿地检举摄政王通敌叛国、行巫蛊之术,担任百官监察之职的周御史又将此事禀给了萧瑜。 萧瑜联合三司,声势浩大地围了摄政王府,风声走露之快,只怕文武百官都知道了! 很快,天下百姓也会知道,是萧瑜、周御史、锦衣卫拿着莫须有的「证据」,去捉拿摄政王,寒了萧沉韫的心,所以他才会辞官。 萧沉韫勤政爱民,被百姓奉为战神、保护神,颇得民心。 百姓们又怎能看着自己爱戴的战神,遭此误解?必然引起民愤,从而怪罪萧瑜等人。 是他们,逼走了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萧睦脸色铁青,凝视着宫门方向,气的胡须微微颤动。 萧沉韫嘴上自请辞官,却没有上交兵权。 再往深处想,这其实是罢官…… 因为萧沉韫无错,哪怕不再当摄政王,萧睦也无法夺了他兵权。 辞官,却不交兵权,这于帝王而言,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何况,闹了今日这么一出,舆情和民心都会偏向萧沉韫那边…… 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萧睦真是被架在火上烤,举步维艰。 萧睦现在,不仅要哄着萧沉韫继续当这个摄政王,还要防止他轻举妄动。 「砰!」地一声惊响! 萧睦将桌上的茶壶杯盏全部狠狠掷向御史台官员,还有萧瑜,勃然大怒:「一群酒囊饭袋!全给朕滚、滚出去!」 怒急攻心,萧睦气得呕出一口鲜血! 「陛下!陛下!!」众臣关怀备至地围上去。 被茶壶砸伤额头的萧瑜,垂下眼睑,遮住眸中阴森的冷。 他设计萧沉韫不成,反被将了一军。 萧沉韫卸去官职后,顿觉一身轻松。 生为皇室人,一生被皇室累。 皇室分为两类人,一类混吃等死,一类血脉里有天然的责任感。 而萧沉韫便是后者,受太傅启蒙,先帝亲自调教,自小便肩负大义与责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使命感:他要保护脚下的这片土地。 这一点,倒与想要救世济民的苏南枝相同。 萧沉韫走出皇宫时,天空蒙了一层浅青色,细雨如丝,随风倾斜而落。 宫墙处,有一个窈窕的白裙女子,撑着海棠油纸伞正在等人。 见他安然出宫,女子雨伞落地,朝他奔赴而去。 萧沉韫站在原地张开双臂,将飞奔而来的姑娘稳稳接住,抱了个满怀。 苏南枝紧紧抱了他一下,感受到了男人的体温、呼吸、心跳,这才松了手,长长地舒口气。 萧沉韫拿出先前摘的那朵栀子花,簪在女子发髻上。 青丝乌黑,花瓣雅致,衬的她更为美丽圣洁,令人心生徜徉,而又不敢玷污。 萧沉韫知道苏南枝想问,便主动把刚才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苏南枝先是眉头紧皱,听完后柳眉一舒,叹道:「幸好你没事。」 「可是……王府戒备森严,精兵日夜轮番值守。信封和木偶,又是怎样被放进王府的?」苏南枝牵着他的手,一起坐进了归家的马车中。 这个问题…… 萧沉韫思索过。 「王府一直戒备森严,这么多年从未出过纰漏,说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也不为过。」萧沉韫剑眉微颦,手指不安分地将她揽入怀中,.. 「几日前我曾在王府里看见了一道掠影,正疑心时,苏家突逢大火,我担心你们安危,便抽调了王府大半精兵前去救火。只有那一夜,给了女干人潜入王府作乱的机会。」 苏南枝察觉到细腰上那只不太安分的手,按住了他的大掌:「好好说事,别乱动。」 萧沉韫被迫老实了很多,点头道:「若真是那道掠影所为,那人必定轻功极高,至少在我、在温言斐之上,才能够如此迅速潜入王府,留下栽赃我的信封和木偶。」 「其实……御前问话时,木偶上贴着萧睦名字,而北狄信封的纸上有字。本来靠着这两样东西,是可以给本王定罪的,但枝枝猜一猜,本王是如何平安脱身的?」 苏南枝冥思苦想,还是无法破解。 萧沉韫勾唇:「若你肯亲我一下,我就给你答疑解惑。」 第四百零二章 有瘾,且欲罢不能。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耳垂微红。 萧沉韫俯下身去,大掌托着她后脑勺,温柔地亲吻她,像在品尝一刀可口的点心。 「嗯,嘴甜,舌头软,很好亲。」萧沉韫煞有介事地点评,面不改色道,「还想再亲一口。」 苏南枝心跳加速,伸手轻轻挡住他的薄唇,下一刻,男人拿走她的手腕,唇角微勾,再一次覆上她香软弹润的红唇。 亲她,会上瘾。 有瘾,且欲罢不能。 「这里不行,回、回王府……」苏南枝脸红心跳地打断他深长缠绵的吻,被他步步紧逼,整个身躯都要倒在马车坐垫上了。 可他还在欺身压下…… 幸好马车够宽敞…… 二人身形交叠在一处,那处对应的车轮子蓦然下沉。 余晔选择适当的装聋作哑…… 他家孤寡多年的王爷都要娶妻了,他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媳妇啊~ 余晔很悲伤。 车内。 萧沉韫餍足过后,将苏南枝揽在怀中,缓缓道:「知道新任大内总管德宁吗?」; 苏南枝聪明,一经点拨,立刻开悟:「原来陛下心腹德宁,是你的人……」 萧沉韫点头:「萧瑜棋差一着,将信封和木偶交给德宁,却不知德宁是我的暗棋。德宁接过托盘后,便将贴在木偶上萧睦的名字撕进袖中,将信也换成了白纸。」 这才是真正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所以……王爷你一开始,并不知晓自己被暗算了?」苏南枝暗暗捏了一把汗。 「嗯。」萧沉韫揉捻着她的发丝,俊朗的面上云淡风轻,「今日余晔快马加鞭赶来,说摄政王府被围,事出突然,是我意料之外的变故。」 「等到家时,三司联合围困王府,我便知此事不小。但我惯来冷静,不慌不忙,索性随机应变将计就计,看萧瑜等人耍什么把戏。等他们搜出信封和木偶后,我再一边入局,一边破局。」: 此局若不能破,萧沉韫便有牢狱之灾,后果不堪设想。 苏南枝很佩服萧沉韫的临危不乱,刀尖悬于头颅而脸色不显。 她就喜欢这样成熟稳重的男人,见过大风大浪,碰见任何难事都冷静沉稳。 「这世上,大概没什么事情能令王爷慌乱吧?」 「谁说的?」萧沉韫但笑不语。 苏南枝心生好奇:「难不成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你兵荒马乱?」 「嗯……枝枝猜一猜?」 「我实在猜不出……」 萧沉韫目光温润如春日暖阳,不言不语。 苏南枝重伤不醒的那一次,萧沉韫为了救她,心焦憔悴、体重暴瘦,慌的日夜不能安眠…… 他怎么没有慌呢? 苏南枝不醒,他便觉得喉咙被人掐住,浑身都冷的发抖。 可惜,当时苏南枝昏死不醒,是不可能知道这一切的。 她不知道,与她有关的事,萧沉韫都容易失去理智。 包括,为了娶她,用一州兵线换一门婚事。 为了一个女人,做出这样得不偿失的决定…… 大庆北部是祁焦幽烽四州,南部则是蜀清沧瀚四洲,萧沉韫在南部只有瀚州这一条兵线,若哪日内乱,有这条战线,就不至于让他在南部处于被动状态。 可眼下他放弃了瀚州兵线,也就意味着,他彻底失去对大庆南部的掌控权。 这些事,萧沉韫并不想让苏南枝知道。 因为,他不想给苏南枝增加思想负担。 半刻后,萧沉韫将苏南枝 送到了苏府。 苏南枝站在门口,目送萧沉韫的马车回摄政王府……嗯现在已经不是摄政王府了,而是曜亲王府。 「南枝,你看见大哥没有?大理寺丞来找他商量事宜,在正厅等了快一个时辰了。」休沐在家的苏南辕,正在院中举铁练武。 「大哥啊……」或许这个时候,和子珊在一块吧。 但子珊毕竟是待嫁之身,苏南枝不好说二人在一块,便道:「大哥外出有事,二哥让大理寺丞先回去吧,估计大哥要晚膳后才回来了。」 「哦……大哥最近都神出鬼没的,也不晓得他在干什么。」 苏南辕站在院中,将大刀随意地甩向身后,「哐」一声,飞入兵器架上的刀鞘中。 「枝枝你晓得吗?最近父亲在给大哥相看未来大嫂,屋子里好大一摞京城闺中女子画像呢。」苏南辕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听闻父亲非常中意翰林院学士长女,琴棋书画一绝,面容温婉……」 「二哥你好生八卦。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与大哥都到了婚娶之年,父亲大人也在给你相看呢?」 母亲早逝,姨母死后,苏家三兄妹婚事算是京城最慢的,苏南辕不着急、苏南澈不着急,苏正身为父亲,不如女长辈细心,也不算着急。 许是这几日,宫里传出风声,知晓苏南枝要嫁给萧沉韫做亲王妃,故而—— 多家媒婆踏进苏家门槛,给苏家二位公子说亲,苏正也正好把二人的婚事提上日程。 毕竟想和曜王妃做连襟的人家,还是很多的。 「苏南辕,你过来一下。枝枝也在?正好你也来帮忙相看相看。」苏正拿着一摞画像,带着管家江源走到花园。 先前下了点细雨,雨停过的午后,阳光熹微,天光很好。 江源给他们烹了热茶,一人一杯。 苏正一向不爱拘泥细节,索性将一摞画像递给苏南辕—— 「护军还有事务要忙,儿子先走一步!」说时迟那时快,苏正递来画像的那一瞬间,苏南辕就想逃。 「慢着!」苏正声音威严,握拳轻咳,「你今日休沐在家,能有什么事务?实在有事,我替你去告假。」 那一摞厚厚的京城女子画像,强塞进苏南辕怀中。 看着二哥被迫相亲的模样,苏南枝噗嗤笑出声。 她也捡来一半画像,细细翻阅,并且落井下石道:「纸上模样与实际长相可能有出入,二哥应当一一见上一面才行呢。」 「枝枝,你……你……」 苏南辕哼了声,敷衍了事地快速翻阅画像,「这个鼻子塌,那个嘴巴短,嗯……这个眼睛也太小了吧……这姑娘长得太过秀气,不喜欢。那姑娘瞧着像是与我八字不合啊……」 「噔!」苏正将茶盏按在桌上,不悦道:「隔着一纸画像,你能瞧出来,人家与你八字不合?」 「直觉,八字不合。」苏南辕摸了摸鼻尖,将看完的画像递回去,「好了,全都无意向。不喜欢。」 「算了,也罢。我看我是死了,棺材生锈了都看不到你娶妻生子,更别提享天伦之乐抱孙子。」 被苏正一噎,苏南辕叹口气,心中也有些懊恼:「父亲,你能不能不要老把死之一字挂在嘴边?」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苏南枝、苏南辕都知道,苏正身体不好,也就这几年光景了…… 苏南辕心情有些沉重,这才认真地看起画像,不再忤逆苏正。 可他,实在没有一个合眼缘。 「翰林院学士长女,才貌双绝,在京中声誉颇好,你明日若有空,让枝枝陪你去相看一二?」 苏正认为,学士长女 ,性情温婉,而苏南辕脾气火爆,二人成婚的话,或许能以柔克刚、彼此互补,也算良缘。 不然苏南辕那个暴脾气,再找一个暴躁的,岂不是两个火药桶,整天炸家? 「好。明日我就去。」苏南辕满口答应。 苏正欣慰点头,这才放过了苏南辕:「这还差不多,你有事就去忙吧——」 「大喜!大、大大喜!」邹虎满脸惊喜,一路狂奔而来,嘴里还高声大喊,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听见,「大内总管前来赐婚!让府上所有人前去正厅听旨!」 「郡主!苏老爷!二公子!!赐、赐婚了!陛下赐婚啦!」 来了,赐婚圣旨终于来了…… 府上所有人都心中一震,面露惊喜。 第四百零三章 吾家有喜,皆大欢喜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大内总管德宁手拿白毛拂尘,微微弯腰,恭敬地走入苏府,朝苏正道了声:「苏老爷恭喜呐!恭喜恭喜,苏府要出一位亲王妃了!」 「南枝郡主,大喜!」 苏南枝递给春盛一个荷包,春盛会意,笑容大方地递给德宁;「公公辛苦了。」 「德宁公公同喜。」苏南枝指尖微提裙角,带着苏家奴仆跪下,「苏家一共九十八人,除去出门办事的大哥苏南澈之外,全部在场。」 「好。」德宁打开锦盒,双手捧出一卷金黄色绣龙纹的圣旨,「苏家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苏家嫡女南枝郡主,族茂冠冕,庆成礼训,言容有则,贤淑雅美,朕钦定为曜亲王妃。望尔与曜亲王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同德同心。择吉日大婚,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家谨遵圣旨。」苏正直身,恭敬接过锦盒。 「礼毕,诸位请起!」德宁心情很好地甩了下拂尘,又将那荷包银子原封不动还给苏南枝,「奴才怎能受郡主如此厚礼?您可是未来的曜亲王妃,客气了!日后有用得上咱家的地方,尽管吩咐!」 「德宁公公劳苦功高,一路马车颠簸前来宣旨,着实辛苦,将德宁公公好生请去正厅品茗歇息!」苏南枝礼貌笑言。 江源恭敬地做了个「请」姿势:「公公您请——」 「心意领了,这茶咱家就不喝了。」德宁转身坐进马车,笑眯眯道,「陛下还在宫中等咱家回去复命,不宜逗留,先走一步,诸位不必相送。」 待德宁离开,苏正将装着圣旨的锦盒收入书房,心中大石头落地,既欣慰也高兴,大声道: 「吾家有喜,全府上下今年月银多涨三两,于京郊布善施粥半月。备好喜礼,送与街坊邻里,诸位共喜!」 「多谢老爷!」江源带着众仆谢恩。 府上下热闹至极,一片张灯结彩、喜气连连。 苏正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当即让江源发帖,宴请几个老友吃酒。 一来,自家爱女能嫁给两情相悦之人;二来,准女婿实乃良人,德行很好,不会亏待爱女。 苏正和几个亲朋旧友喝酒吃膳,苏南辕则带着苏南枝去天香楼开小灶。 「今日高兴,咱们便不在府上吃了,二哥请几个同僚一起庆祝庆祝。咱们苏府出了个曜亲王妃,可是光宗耀祖呢。」 苏南辕嘿嘿一笑,挑眉看向她,「现在你还没成婚,待你嫁人成家,我们兄妹也没什么机会出去吃夜宵了。」 「梅干菜扣肉、桂花糕、桃花酿、红烧狮子头、兔子鸡丁,招牌菜各来一份。」苏南枝将一锭金元宝递给掌柜,「对了,梅干菜扣肉的肉,一定要软糯鲜香、肥而不腻。红烧狮子头,定要多淋鲜亮的酱汁!多谢。」 「好嘞!几位客官请上座!」小二用汗巾擦了擦头,「二楼,有位叫风清琅的公子已恭候多时。」 天香楼是京城味道最好的酒楼。 来往人员络绎不绝,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风清琅?怎么就你一个?另外几个呢?」苏南辕落座,将杯盏递给风清琅,「给小爷倒杯茶,渴死了」 风清琅穿着葱青阑衫,袖袍刺着水纹,轻纱如云的长衫跟衬得他颇有些仙风道骨,看上去格外淡雅,无奈道:「他们有公务繁忙,抽不出身前来。」 然而,真相却恰恰相反…… 护军的几个将领今日非常清闲,但苏南辕喝酒太猛,喝酒如喝汤,一斤白酒小意思,两斤白酒不上头,众人怕的不行,齐齐推脾气很好的风清琅前来做代表。 风清琅也很无奈 ,他做苏南辕的副将,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行吧。」苏南辕提起烈酒坛子,将风清琅杯中茶水倒掉,唇角微勾,「小风风,喝点?」 风清琅去抢茶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属下就不喝了吧,昨夜窗扉半开,有些感染风寒——」 「喝酒能治风寒。同为军中男儿,怎么可能滴酒不沾呢?」苏南辕笑容爽朗,给他倒了大碗清酒,「喏,小风风,不醉不归。」 「谢谢。」你大爷的。 风清琅微微一笑,接过酒碗。 自从参军入伍跟着苏南辕做事,可谓是喝酒能力直线上升。 苏南枝知晓风清琅是女子,体谅她不易,蹙眉道:「二哥,风公子不爱喝,你就别让人家喝了。」 「姐姐?!栀栀姐姐!」一声脆甜女音响起。 邹沐暖在人群中蹦跳了几步:「方才见你进了酒楼,我也跟了过来,没想到真是你啊!」 苏南枝起身,笑意温柔,朝她招招手:「阿暖、言斐快来一起用晚膳。」 「言斐师父一起去吃晚膳吗?今日姐姐与肖城哥哥喜结良缘,咱们一起高兴高兴啊!」邹沐暖站在酒楼门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熠熠生辉,指尖攥着温言斐衣袖轻轻摇晃,放软了音调,「去嘛去嘛,师父大人。」 苏南枝请温言斐收邹沐暖为徒,教她武功与学术,虽然未行拜师礼,但也要尊称温言斐一声师父。 「黄泉阁还有事要忙,你自己和他们去吃吧。我要回芸院。」温言斐收回看向苏南枝的目光,垂眸,遮住眼底苦意,「对了,替我郡主道一声恭喜。」 春夏交替之际,天气仍凉,他只穿着单薄的鸦青长衫,显得人很是冷清。 「师父父~~」 十六岁的邹沐暖尚未褪去婴儿肥,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又黑又亮,撒起娇来时,像只可爱水灵的小奶猫,音调拖的又长又热情:「去嘛~~你总这样冷清,是不行的。要交际,要多笑一笑,而且你不陪我去,我胆子小……」 「你?胆子小?」温言斐雅俊的眉宇微皱,「昨日徒手抓黄鼠狼的,不是你?」 他很难忘记,眼前这十六岁的小姑娘,昨夜左右手各抓一只黄鼠狼,脚底下还踩了一只…… 第四百零四章 琐碎生活的幸福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咳。」邹沐暖没正面回答,横下心来,挽着温言斐的袖子,一顿死缠烂打,将人拽进酒楼,「走嘛走嘛,大不了别人灌你酒,我帮你喝便是。我帮你挡酒还不成吗?」 「言行举止。」温言斐眉宇皱成川字,瞥了眼她紧拽的袖子。 邹沐暖这才讪讪松手。.z.br> 她兴高采烈地朝苏南枝飞奔而去,迎面就撞上,端满残羹剩饭下楼的小二—— 温言斐闪现过去,眼疾手快拎着她衣领,拎小鸡崽子似的,后闪三步。 这才避免二人相撞。 「走路仔细点。」温言斐冷冷说完,立刻松手。 邹沐暖猝不及防朝前一跌,急忙扶住木梯。 苏南枝给温言斐收徒初衷,是想让他别那么冷清,教导徒弟同时,也能热闹些。 现在来看,师徒二人相处的还不错。 「言斐来二哥这边坐!」苏南辕拍了拍身侧的空板凳,「想吃什么?我让小二再炒些热菜。」 「我吃过了,不是很有胃口。」温言斐没有点菜,提起酒坛倒满空碗,淡淡道,「平日里二哥总叫我陪你喝酒,今日……姐姐……喜订良缘……我……也很高兴……就陪二哥不醉不归。」 「你今儿说话咋还一顿一顿的?咋滴啦?说话烫嘴?」苏南辕喝了两杯清酒,英俊硬朗的面上微红,像一个糙汉,手搭在风清琅肩膀上称兄道弟:「再来一杯啊?风副将?」 男人沉重的手臂搭在她肩膀上,风清琅觉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浅浅抿了口酒,呛的脸红耳赤。 苏南辕俊朗阳光的脸上笑意更甚:「哈哈,枝枝我和你说,我最爱和风清琅喝酒。你可知为何?每次我看见他不胜酒力的样子就想笑!哪有男人像他一样细皮嫩肉,也不知当年怎么蒙混过关参军当上了副将?」 「我教了他多次喝酒,他都学不会。风清琅你这个笨蛋!」苏南辕给他换了一个小杯盏,「没劲,我和言斐喝酒用大碗,你和枝枝一起喝小杯。」 风清琅:「……」 苏南枝给风清琅倒了桃花酿,温和笑道:「我家二哥爱贪杯,风公子不要往心里去。他性格直爽开朗,没有坏心思。」 风清琅喝了几口清酒,白皙的脸上浮出酡红,双手捂住滚烫的面颊,嘟囔道:「这、这酒好烈。辣喉咙,呛的我眼泪抖出来了……」 「我也喝不惯烈酒。」苏南枝递给她一块桂花糕,「烈酒烧胃,吃点东西垫肚子。」 「谢谢你啊,郡主。你人真好。」风清琅还挺想和苏南枝做朋友的。 风清琅看向苏南辕,发现他正在和温言斐喝酒碰杯,便抬了板凳,朝苏南枝那边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郡主……你认为……大庆朝堂,还能出现第二个女官吗?」 喝完几杯桃花酿的苏南枝,一剪秋水眸里尽是温柔,像揉碎了星辰,眼里全是醉人清辉。 她听后轻笑道:「如何不能?」 是啊…… 女子为官,如何不能有第二个? 风清琅顿然开悟,只觉前路柳暗花明,举起杯盏道:「我敬郡主一杯。」 苏南枝刚要举杯时,酒盏被一只修长好看的手端走—— 她缓慢抬头,却看见了萧沉韫那张宛若神祇的俊脸。 她以为是错觉,便盯着这张虚幻的脸嘿嘿一笑。 下刻。 男人举杯,替她将桃花酿一饮而尽! 苏南枝如梦初醒! 「王爷?你何时来的?」苏南枝有一种偷偷喝酒被抓包的心虚。 萧沉韫在她身侧落座,兀自斟满清酒,同苏南辕碰杯: 「二哥请——」 苏南辕随意碰了一杯,看清来人后,当即酒醒了大半,扯着风清琅站起身行礼:「微臣……」 「不必拘束。朝堂之外,你是枝枝二哥,便是我的二哥。」萧沉韫笑着端起酒坛,给苏南辕倒满。 「这、这如何使得?」苏南辕嘴上那么说,可实际非常受用,接了酒碗一饮而尽。 男子喝酒总归要猛些,温言斐、萧沉韫、苏南辕像在渊城那次一样,划酒拳论输赢,输的罚一杯。 临到子时一刻,打更夫敲锣打鼓时,天香楼闭店,几人才散席。 苏南辕喝酒豪爽,从不弄虚作假,今日他很高兴,喝得也最多,一晚上喝了好几坛,醉了之后就朝风清琅倒去,迷迷糊糊道:「劳烦小风风,送、送我回苏府……多谢……」 话罢,醉晕过去。 谢你大爷。风清琅:「……」 每次苏南辕喝完酒,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酒楼,最爱说的一句话便是:劳烦小风风送我苏府,多谢。 风清琅将烂醉如泥的苏南辕推开,轻轻扯起袖子闻了一下,颇为嫌弃地皱鼻,然后像兄弟一样,架起苏南辕下楼,朝门外走:「苏南辕,你把脚抬一抬,当心绊倒门槛。」 「苏南辕,你别扒我的腰。痒痒。」 「苏南辕……你能不能别靠在我肩膀上?」 「苏南辕……你身上有股酒臭味……」 「苏南辕,你好烦啊……」 第四百零五章 碧落阁真正的阁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邹沐暖噗嗤一声,笑着道:「风公子温柔安静、细致耐心,怎么样都不会发脾气。苏二公子直爽火爆,却无坏心思,难怪两个人能处成好兄弟。」 「诶,我师父呢?」邹沐暖朝后一看,却没温言斐人影,气的踢了下碎石子,「他总这样把我扔半道上……」 苏南枝先把邹沐暖送回家,再把喝醉的萧沉韫送回王府。 临到王府分路时,苏南枝将萧沉韫扶下马车,交给余晔:「王爷就交给余将军……」 余晔连忙打断苏南枝道:「这恐怕不太行,家母抱恙在身,末将得赶回余府,王爷就交给南枝郡主啦!」 刚说完,余晔就一溜烟跑了。 王府内,洛云崖伸着懒腰在月下喝酒,苏南枝刚要唤他,洛云崖便打着哈着、举着小酒坛道:「好困啊,回屋睡觉了!」 「诶洛神……」 苏南枝话未说完,洛云崖已然不见踪影。 「……」 苏南枝只好亲自把萧沉韫扶进王府,扶回寝卧中。 她给萧沉韫掖了掖被角,倒好解酒茶,刚要走时,床上醉酒之人,眼疾手快拽着她手腕,一个往回拉,苏南枝猝不及防倒在他胸膛上,听着他强有力的急促心跳。 她的侧脸,紧贴在男人胸膛上,顿时耳根烧红。 「你……萧沉韫……你是不是装醉?」苏南枝脑中冷不丁地冒出这想法。 男人唇角微翘。 苏南枝看到这小小弧度,当即坐起身,嗔怪道:「堂堂摄政……堂堂曜亲王竟然也装醉?」 「我若不装醉,枝枝怎会扶我回府?我若不装醉,枝枝就狠心抛下我不管了。」萧沉韫慢条斯理坐正身子,双腿交叉盘膝,将她拉在怀中,轻轻诱哄:「我是想你,才会装醉。」 「天色已晚,我也该回苏府了,不然家里人会担心。」苏南枝伸出一根手指,挡住他越发逼近的薄唇,脸色烧红了一片。 他借着酒意,吻在了她的玉指上。 她拿手去挡,紧张地低下头。 他就去吻她挡住的手…… 如此撩拨,苏南枝又羞赧又紧张。 「待会儿本王亲自送你回府,好不好?」他软下声音,像在哄小孩子一样,「我的宝贝枝枝。」 「现在呢?」苏南枝目光躲闪,有些紧张,不敢去看男人染着醉意的星眸。 他喝醉时,眸中一片迷离,目光带着撩人的情欲,一寸寸温柔地凝视苏南枝眉目、樱唇、锁骨…… 酒后的他有些燥热,扯松了衣襟与玉带,长袍松垮垮的,隐约可见衣领之下强壮健硕的腹肌,还有力量蓬勃的肩背…… 苏南枝又想起了上一次与他…… 那一次还在渊城。 时隔上一次,已经有些时日了。 难怪他要「处心积虑」地装醉,将她诱进这寝卧之中。 「萧沉韫,你、你故意的。」苏南枝后知后觉道。 「嗯……是故意的。」萧沉韫嘶哑着嗓音,眼底晦涩,「枝枝要罚本王吗?」 罚? 苏南枝被步步逼近的他,逼到床角,纤瘦脊背抵着床帐,指尖微微蜷缩:「罚你……日后每月俸禄统统上交,不许藏私房钱……」 「好…都听你的。」萧沉韫摘下腰间王府令牌,「中馈之权给你,人也给你,钱也给你,王府给你,你若想要,命也给你。枝枝呢,是不是也该回馈本王?」 苏南枝轻咬樱唇,真诚地问:「那你想要什么?」 「把你,给我。」萧沉韫说这话时,掀来被褥,盖在了二人身上。 女子娇声一 呼,身子便被他压住。 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掌,顺游而上,单手拨开繁琐复杂的衣裙盘扣。 床帏如云,缓缓摇曳。 女子三千青丝散开,洒在圆枕上,里衣、长裙、罗袜,一件件落地…… 满屋皆是欢愉低吟。 他很温柔,随着她的节奏温柔起伏,为她轻轻擦去眼角眉梢的热汗,再将她柔顺的长发勾到耳后…… 除了沉沦,也只有沉沦。 他臣服在她裙角之下,无数次被她的美丽惊艳。 情到极致时—— 萧沉韫明白,这辈子算是栽到苏南枝手里了。 她就是什么都不做,端端站在那里,萧沉韫也能被她撩到。 娴静的她、温柔的她、聪慧的她、杀伐果断的她、可爱的她、善良的她、优雅的她、雷厉风行的她…… 好巧,他都爱。 他一寸寸吻掉她身上的热汗,紧紧抱着她,感受着身下之人,完完整整地属于他,只属于他一个人。 南枝,他的南枝。 事后,他久久不愿松手,还在紧紧抱着她。 半个时辰后—— 浑身汗津津的苏南枝熟睡后,忽然惊醒,掀开被褥要下床:「快三更天了,我得回家。」 萧沉韫正拧干湿帕子,轻轻替她擦拭身上的汗,按住她肩膀道:「我先给你擦一擦,汗黏在身上不舒服,半刻后,我亲自送你回府。这么晚了,我不放心。」 难怪苏南枝觉着身上清爽洁净了许多,原来她累的睡去后,萧沉韫正温柔细致地给她擦汗。 萧沉韫将帕子放进热水盆中,拧干后替苏南枝擦了下手,单膝跪地,替苏南枝穿上罗袜,给她一颗颗地系好盘扣。 苏南枝什么也没动,萧沉韫便伺候着她承穿好了衣裳。 苏南枝好像已经习惯了,习惯萧沉韫的细致温柔,习惯他把自己宠成小孩儿,衣来张手饭来张口…… 萧沉韫替她绾发戴簪,端量苏南枝并无不妥后,将她拦腰抱起,掀起架上大氅,替她盖在身上,摸了摸她的头:「乖。知道你困,再睡一会儿。快到苏府我再叫你。」 苏南枝像只乖巧可爱的小奶猫,在他怀里缩了缩,躲在大氅里清甜一笑:「好。」 萧沉韫将她的脑袋往怀里按了按,他身姿强壮,走路稳当,苏南枝一点都没感觉颠簸。 这一觉…… 苏南枝睡得又甜又舒服,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当灿烂阳光投过窗棂,在床头洒下光影时,苏南枝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道:「沉韫……到了吗?」 春盛掩唇,咯咯咯笑:「姑娘,这是在苏府。」 苏南枝睁开眼,抬手挡了下耀眼阳光,一个激灵坐起身,环顾四周环境。 「昨夜王爷将您抱回苏府,说是您在酒楼饮了太多的桃花酿,不忍把您吵醒,也没告诉老爷和二公子,就把您直接抱回了寝卧。」春盛满脸笑容,感慨道,「王爷待姑娘真好!」 幸好父亲和二哥没有过问此事…… 苏南枝坐在梳妆镜前,随口问道:「大哥昨夜几点回来的?」 「大公子昨夜未归。」 「大哥昨夜?未归?」苏南枝插了一根玉兰簪,有些诧异,「我大哥从来不会夜不归宿。那……春盛,你替我找素素问下,昨夜,子珊回宫了吗?」 素素是萧子珊贴身宫女。 半时辰后,春盛抱着信鸽进来,摇头道:「昨夜三公主也没回宫,素素还在信中问我们知不知道三公主下落。」 看来……昨夜,大哥和子珊待在了一处。 苏南枝道;「你回素素,让她勿要着急,子珊今日应当会回宫。」.. ***** 此时。 戒备森严的东宫偏殿中。 门窗紧闭,本就背阴的偏殿,屋里没有一丝阳光,在晴天之下,反而透着一丝丝阴冷潮湿。 有一个蒙着头罩的人,被拷在木架上,身上涂满了红色药水。 而地上数十条无毒蛇,扭曲着蛇身,吐口舌信子,爬上涂满药水之人的身体,张口亮出獠牙,狠狠咬去—— 「啊!!!」女子发出恐惧的尖叫。 「吵。」高台之上,萧瑜冷漠至极地吐出一个字。 于是,洛城当即用布堵住女子的嘴。 这是西域的无毒蛇,颜色各异,咬人却奇痛无比,哪里涂着红色药水,便疯了似的围上去撕咬。也算一种酷刑。 很快…… 女子身上鲜血汩汩。 地面洇开了一滩刺眼的鲜红。 萧瑜冷笑,啧了声:「身为碧落阁阁主,办事竟然如此不力。你以为孤,会像他一样怜香惜玉?」 第四百零六章 她是一柄淬炼过的利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被蒙头罩的女子听后,浑身恐惧的微微发抖。 她极其怕蛇,萧瑜便施以蛇刑。 「陷害萧沉韫通敌叛国一事都做不好,连木偶和信封都被人调换了也不知。」 萧瑜音线凉薄的像寒冬冰潭,走下高台,悠闲地来到女子面前,接过洛城递来的匕首,锋利无比的刀刃抵在女子雪白的脖颈处,只需再轻轻地往前一推…… 女子惊悚地打了个寒颤:「属下办事不力!绝、绝不会再有下一次!请主上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不要,挑战,孤的耐心。」萧瑜手腕一转,匕首飞出去狠狠刺穿蛇身,嵌进地面,哂笑道,「加快进程。让你师傅抓紧点,懂么?」 女子绳索被解,浑身瘫软在地,像狗一样攥住萧瑜袍摆:「殿下、殿下,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不会让您失望的。不会的。」 女子嗓音带着啜泣。 萧瑜扯开她拽着的袍摆,慢条斯理蹲下身,举止矜贵,微钳女子下巴,薄唇凑在她耳边,如修罗般冷声缓言:「阿雅,你是孤淬炼的一把利刃。要认清自己的地位,否则,谁也救不了你。嗯?」 「阿雅明白……」女子眼泪无声滚落,看向萧瑜离开的方向,良久后,伸手去抓那抹早已离开的人影。 注定,抓不到他。 ****** 苏南枝原本以为子珊和大哥今晚会回来,可等到晚上时,大哥还没回家…… 晚膳时。 苏正问:「南澈昨日便未归家,大理寺最近很忙吗?」 「啊……」苏南辕摸了摸后脑勺,嗐了一声,「大哥的性子,父亲又不是不知道,哪怕是一桩案子没查清,他都能废寝忘食的查案。听说最近城南不太平,出了几起案子,大哥估计挺忙。」 有苏南辕帮苏南澈打圆场,苏正这才没起疑。 晚膳后,苏南辕背地里找到苏南枝,递去一张信纸:「喏,大哥的飞鸽传书,说三日后回家,勿念。」 苏南枝也拿出一张相同的信纸:「大哥也给我传信了。」 兄妹二人坐在院中台阶上,两两对视,接连叹气。 「大哥这事儿办的有些糊涂。」苏南辕道,「三公主没和亲之前,对大哥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他呢?不知道珍惜!现在三公主和亲在即,他又闹出这一档幺蛾子。」 「再糊涂也已成定居。」苏南枝揉了揉紧皱的眉心,「两国联姻,绝非儿戏,更不可能朝夕令改。子珊是自请和亲的,她想替左如月和萧子炎赎罪,想为大庆做点什么。况且眼下宫中,也没有其他待嫁的适龄公主了……」 无论自请,还是被迫。 和亲的都只能是萧子珊。.br> 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苏南辕望着天上那一轮圆月,长叹口气,忽然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大哥不会和三公主私奔了吧?你想想,昨夜未归、今日也未归,还要连着三日才回家。这么长时间,足够大哥和三公主私奔到数百里之外了。」 「不会的。子珊已经长大了,她不会私奔。」苏南枝深知萧子珊性格。 二人是年少挚友,看着彼此经历了那么多事情…… 若子珊没遭大难,还是之前的天真无忧、随心所欲,那她必然会私奔。 可现在的子珊,已经不是从前的子珊了。 而且…… 苏南枝眼底闪过惋惜,叹道:「大哥也断然不会做出私奔这等事。他,是我们的大哥,更是大理寺卿啊。」 秉公执法、克己守礼、清醒冷静,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私奔呢? 「父亲要我一定去见翰林院学 士那位嫡女。我委实不想去,这样吧,枝枝,明日你替我?去一去?」苏南辕道,「我一向不喜欢文绉绉的姑娘,文文弱弱的,风吹就倒。」 「这是二哥你自己的良缘,需要你自个相看姑娘……」 苏南枝还想说什么,苏南辕站起身溜了:「谢啦小妹!」 「……」 第二日,巳时一刻。 苏南枝无奈,百般无奈地换了一身男装,代替苏南辕去相亲。 苏家与翰林院学士约定地点,在风月山。 今日天光好,宜爬山赏景。 风月山即可爬山也可以欣赏沿途景色,走个十里路,还有明镜湖可游船。 景色雅致,故而很多人都爱来此游玩。 苏南枝带着春盛,在明镜湖岛屿中间的亭台,等待翰林院家的冯大小姐。 她穿着一身绣云纹的雪白长袍,本就习武,故而腰身挺直,高束玉冠,腰佩长剑,远远看去,确实像个风度翩翩的清俊男子。 苏南枝拿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掌心。 「你说这冯家大小姐,何时才来啊?咱们都来小刻了,她还没到。」春盛给苏南枝买了几碟桂花糕,又烹了壶雨前龙井。 「不急,天光甚好,再等等也无妨——」苏南枝看着水光潋滟的湖面,淡淡笑道。 「来、来了!啊这……这是……」春盛提壶倒茶,看见来人后惊得嘴巴微张,连杯盏里的水溢出来了都不知。 第四百零七章 朝廷告急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慢敲折扇的手,停在空中,眼里难掩惊艳,先前在打好的腹稿也哽在喉咙处,一番话在嘴里兜兜转转,最后只剩一句感叹: 「风清琅姑娘,竟然是……翰林院学士长女?」说完苏南枝又摇头,「可你与苏府画像上的翰林院学士长女,模样完全不一致。」 风清琅今日难得换回女装,穿着素青色掐腰长裙,腰戴流苏玉佩,衣领绣着白玉兰花纹,身姿窈窕,清新可人,格外恬淡美丽。 她的美,有一股说不出的韵味,是那种令人一看就很舒服的长相,不妖不艳,清新脱俗,宛若雨后晴空。 风清琅同样有些惊诧,脸先是一红,随后才道:「翰林院学士长女,是我的姐姐。」 可是苏南枝并未听说,翰林院学士冯家有两个女儿…… 风清琅知晓苏南枝疑惑,眼底有些自卑:「我是庶出,娘亲生我时难产而死。这些年我一直寄居在田庄长大,所以世人只知道我姐姐,并不知道有我的存在。」 「姐姐今日……身体不适,央求我替她赴约。我只知道姐姐要相看夫婿,却不知对方是苏家。」风清琅说的有些含蓄。 其实,冯家大小姐最爱舞文弄墨,对武将颇为无感,这才让风清琅前来应付一下。 但是风清琅和苏南枝两个人都没想到…… 苏南枝会女扮男装替二哥应付,而风清琅会替姐姐来应付…… 风清琅抚了抚狂跳的心口:「幸好今日来得是南枝郡主,若真碰上苏二公子,只怕我明日就会被军队除名。」 女子不可参军。 女扮男装从军,更是大罪。 「那你,是姓冯的吧?」 「嗯。我本名是冯清琅。」冯清琅弯唇一笑,眉眼温柔,「这些年我寄居庄园,家里对我不闻不问,只有姐姐隔一年送点银钱。我私自参军一事,除了奶娘之外,没人知道。」 冯清琅温柔文静的外表下,竟然还有这样的经历。 听起来真让人心疼…… 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被扔在庄园不问不顾,跟着奶娘长大,女扮男装参军后,一步步做到副将,着实不易。 「以后我唤你清琅吧。」苏南枝与她并肩行走,沿着湖边散步,「那你这一身武功,是跟着谁学的?」 风清琅淡淡笑道:「奶娘没坡脚之前,曾在江湖上押镖,她武功尚可,觉得我在世上孤苦无依,担忧我被人欺负,自三岁时起,便教了我武功。」 「那你也挺不容易的。」 「郡主,之前不也是不容易吗?」风清琅指的是她从前。 同类人之间,更容易惺惺相惜。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都很欣赏对方。 「郡主,我有一事相求。」风清琅脸上有些难言之隐。 「清琅请讲。」 「我女扮男装之事,能否不要告诉苏二公子?」风清琅黛眉微皱,神色复杂,「唉……」 「好。」苏南枝点头,「我不会说。」 因为苏南枝知晓,风清琅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 二人在明镜湖赏玩了半个时辰后,各自回家。 苏南枝刚回苏府,正好碰见来下聘的萧沉韫。 长龙一般的红色木箱,被依次抬进府中,从曜亲王府抬到苏府,这一路上无数百姓围观,不知多少姑娘看红了眼,艳羡至极。 萧沉韫正与苏正有说有笑地闲聊,就看见女扮男装的苏南枝…… 苏正皱起半百的眉毛:「苏南辕你又让枝枝替你去应付了?」 途径正厅的苏南辕听后,立刻脚底抹油开溜! 萧沉韫走到苏南枝面前,屈指弹了下她额头:「胡作非为。」 「咳……」被抓包的苏南枝,立刻转移话题,「王爷,您今日挺怪的。」 萧沉韫:「?」 「怪好看的。」苏南枝嘿嘿一笑。 萧沉韫唇角肆意上扬,扯了扯苏南枝脸颊:「你今日嘴上抹了蜜?」 苏南枝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悄悄道:」王爷尝一尝便能知道有没有抹蜜。」 萧沉韫心驰荡漾,拿折扇轻轻敲了下她的发髻:「调皮。」 「报——」 「朝堂急报!」 忽然,苏府门外响起朝廷信使的大喊声:「苏家大理寺卿苏南澈、苏家护军参领苏南辕、苏家礼部参议苏南枝,在?朝廷急事!半时辰内赶到金銮殿!无故者不得缺席!」 话音刚落,骑马的朝廷信使又迅速赶往下一个官员家中。 萧沉韫脸上笑意消失,目光有些严肃凝重。 苏南枝也不再嬉笑,蹙眉后,正经道:「大哥是大理寺文官,二哥是护军武将,我是礼部之人,往常来说,大哥与我都不必上早朝。今日已经太阳落山,却如此着急地召集文武百官。难不成朝中出了大事?」 萧沉韫隐约能猜到是什么事,点点头:「本王如今无官职在身,你们去便好。」 他这么一说,倒提醒了在场的人,摄政王早就罢官了。 「他们进宫议事,王爷不若留下来吃晚膳?」苏正出言,「江源,吩咐小厨房加菜。」 萧沉韫点头,知道苏正是有事要与他商议。 第四百零八章 你生气啦?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和苏南辕各自回院换好官袍,乘坐一辆马车赶赴皇城。 沿路上,二人碰到不少其他官员的马车。 余家马车驶入官道时,车夫扬起马鞭,赶来与苏家并驾齐驱。 余晔推开车窗,朝他们喊道:「南枝郡主、苏将军,我家王爷可是在苏府?我刚才去王府没瞧见他的身影。」 「在的。」苏南枝撩开车窗珠帘,颔首。 「我猜也是。」余晔嘿嘿一笑。 「南枝郡主?好巧,未曾想你们也赶到此处了。」右前方的分叉官道上,驶来辆黑色马车,周炳成探头喊话。 一行相识的人都碰上了,各自喊停车夫,索性都坐进苏家的那辆大马车。 马车里,邹虎虎给他们斟茶。 苏南枝穿着赭红孔雀官袍,慢饮了一口茶,身侧八卦的二哥率先开口,打听道:「诸位可曾听到什么风声?好些年都从未像今日这样,夜晚急召文武百官入宫。」 同为武将的余晔,动作豪爽地大口喝茶,擦了擦唇边: 「我倒是有一则耳闻。听说,西戎可汗抱病在身,恐怕时日无多,今年封了一位来路不明的男子做亲王,称为云亲王。而这位云亲王格外仇视大庆,时常带兵骚扰边境。昨夜军中急报,说大庆一支军队和云亲王的亲兵在渊城边境打了起来。」 「当然……我也是道听途说,听我那位遥在边境的同窗好友来信说的。」余晔补了一句,笑着看向苏南辕,「苏二公子可是当年的武状元,同僚遍天下,可听到风声?」 苏南辕面色有些凝重,幽幽地叹口气:「同在军营,这则消息我早有耳闻。余将军也这么说的话,看来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也就意味着…… 西戎和大庆边境不稳,前情不妙。 余晔又道:「三公主和亲在即,不知她嫁去西戎后,能否改变两国关系。」 苏南辕摇头:「和亲意在联姻、维护和平,西戎常年缠绵病榻的那位可汗,倒是主张和平,可眼下多了位仇视大庆的云亲王,联姻维护的和平能支撑多久?尚未可知。」 「可叹三公主深明大义,自请和亲维护两国和平。但愿这场和亲,能使两国长治久安。」周炳成忧国忧民地轻声叹息,转而又问,「今日怎么没看见大理寺卿,苏大公子呢?」 「咳咳。」苏南辕一口茶喷了出来,和苏南枝对望一眼。 苏南枝平静地放下茶盏,淡笑道:「大哥身体抱恙,重感风寒,唯恐将病气传给诸位,故而特让我代为告假。」 「这样啊……初夏的天,怎会感染风寒呢?大理寺卿身子骨弱了些,常年劳形案牍,也需注意强身健体才行。」周炳成没起疑,随口关怀了两句。 几人谈话间,马车徐徐驶停在皇城门口。 苏南枝走下马车,和许多官员一起朝乾清宫走去。 文武百官同时议事,不少官员没见过苏南枝,却早有耳闻,或多或少都对她多看两眼。 冯清琅一路姗姗来迟,小跑着喊道:「苏参议等、等我一下。」 身穿武官长袍的风清琅气喘吁吁,与苏南枝并肩而行,压低声音道:「我回了趟庄园看奶娘,险些误了时辰。好在赶上了。」 「风清琅你小子,跑哪儿鬼混去了?」苏南辕满眼戒备,拎着风清琅衣领后退两步,「离我家小妹远些,她如今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你离她这么近,小心曜亲王吃醋。」 风清琅摸摸鼻尖,瞥苏南辕一眼,摊开手道:「上次喝酒,是我给你垫付的银子,拿钱。」 「……」苏南辕摘下腰间沉甸甸的荷包,塞进他手里,「这月俸禄都给你,拿去买点肉补 补身子,瞧你这瘦瘦小小的个子,作为小爷的副将,日后上了战场怎么辅佐我?」 说起这个,苏南辕就很生气…… 「兵部挑副将之时,我便说了,要一个身材魁梧、力拔山兮的高个子,抗打、能跑、聪明,结果呢?把你分给了我。」苏南辕仰天长叹。 「……」被嫌弃到一无是处的风清琅,终是忍无可忍,「咱们俩谁也别嫌弃谁。你嘴碎聒噪,也就我能忍。若换别的副将,早就自请调离了。」 「风清琅你小子……」苏南辕被噎了一下,大掌虎口钳住风清琅嘴巴,「你现在都敢以下犯上,顶嘴啦?」 风清琅嘴巴被捏成o型,迅速憋红了脸,一抹红晕从耳根烧到脖子,含糊不清道:「放、放开!苏南辕你……你……」 你个半天,风清琅也没骂出半个字。 苏南枝急忙阻止:「风公子脾气好,二哥,你别老是欺负人家。」 风清琅眼圈一红,冷冷瞪了苏南辕一眼,加快脚步迅速远离他。 他在官道上暴走,苏南辕几个箭步赶紧追上去,小心翼翼地瞧风清琅脸色,软着声音问:「小风风,你生气啦?闹着玩而已,怎么还真生气了?要不,你打我一耳光,打回来消消气。」 「……」风清琅才不会像他一样无聊! 风清琅抿唇不语,脸上红晕消失,沉默无言地侯在大殿中。 苏南枝、周炳成、苏南辕、余晔、萧瑜等人,也一一入列。 也许都是女子为官的缘故,苏南枝格外怜惜风清琅,觉得她很不容易,私底下又提醒了苏南辕几次,让他好好照顾风清琅。 苏南辕有些心虚,时不时用余光去瞥风清琅,知晓自己今日是真惹他生气了。 德宁拂尘一扬,面容肃穆,站在龙椅前面,尖利的嗓子高声大喊:「肃静!陛下到——」 随后。 头戴龙冠、身穿玄黄龙袍的萧睦缓步而来,脸上气血很差,灰白如土,尽管他举止十分小心,尽量表现的与平常无意,可他扶着龙椅坐下时,颤巍巍的手臂,还是出卖了他—— 龙体欠安。 或许,他的病情,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糟糕。 尤其是被萧仁明气吐血后,苍老的更快了。 毕竟萧仁明此生最寄予厚望的两个儿子,一个是萧子炎,一个是萧仁明,却没想到自小立的太子居然并非亲生,替女干人养了二十年私生子,直接气得半死。 第二个儿子是宠妃所生,多年孝顺勤勉,却为了一个道姑如此忤逆他,简直孽障! 到最后兜兜转转,萧睦人至晚年,身边竟然只有一个宫女生的萧瑜可用,出身卑贱,却能力最为出众。 其他些个皇子嘛,老大成家后不问政事,老二不学无术,老五自幼痴傻…… 也不知道他生的都是个啥。 萧睦想起良莠不齐的儿子们,就心梗,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被他生生压了下去,接过德宁递来的茶盏,喝口水冲淡嘴里的血腥味,语气微弱道:「仙丹……」 德宁连忙打开一个锦盒,小心翼翼拿出棕红色丹药:「陛下慢用,当心着身子。」 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掌着五明扇,恰好遮住萧睦病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跪伏在地。 「诸位爱卿平身。」萧睦气息不稳,浑身无力,说话也时而停顿,「今日……宣众爱卿前来……是以两桩大事……」 第四百零九章 护国之太平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一……」萧睦忍住咳嗽的冲动,有气无力道,「褫夺萧仁明王位,贬黜蜀州,无召永不得反京。」 下刻,身穿白色中衣、披头散发的萧仁明被禁军带上金銮殿。 萧仁明扑通一声,面无表情地跪在大殿中央,朝萧睦重重磕了一头:「儿臣……领命……」 「混账!」萧睦看见他就来气,抓起德宁手中捧着的茶盏,狠狠砸下去! 五明扇退开,茶盏砸在萧仁明的脸上,顿时头破血流。 他墨发垂直地披散下来,一张惨白憔悴的俊脸隐在其中,遮住了神色,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为娶一个寂寂无名的小道姑,真的值吗? 苏南枝心中扼腕,朝臣中已有人偷偷叹息。 万松、万琛远皆是面色难看,他们万家一手扶持的皇子,就这么被贬黜蜀州,可谓是多年心血付诸东流,竹篮打水一场空。 「慢、慢着!」一道带着哭腔的女音在大殿中蓦然响起! 万依雪提裙,急急跨过门槛,火急火燎跪倒在地,素日里再沉稳的她,此时也万分恐慌:「陛下陛下!他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啊,您怎么忍心……仁明听话,向你父皇认个错,此事便可翻篇……」 「后宫不得干政。」萧睦口吻冷漠,「还把将雅贵妃带回瑞雪宫?都愣着做什么?咳咳咳,咳!」 德宁做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两个宫女走上前来,强行搀扶万依雪离开金銮殿。 「陛下!那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啊……您不能如此待他……」万依雪哭红了眼,泪流满面,苦苦跪在大殿之外,仍肯谁劝都不离开。 昔日同床共枕数十年的宠妃,终究是比不过新人。 萧仁明听见她的哭声就厌烦,眸子瞬时沉冷,无情无义道:「哭哭哭就知道哭,雅贵妃越发糊涂,深闺妇人来殿前胡闹!罚雅贵妃一月禁足,凤印由菀妃执掌,暂且由她统管后宫。」 万依雪听后,身子顿时瘫软在地,再也没了哭声,一双漂亮眸子止不住落泪,泪水哗啦啦流淌,却死死咬着唇,哪怕咬出了血,也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 她觉得,他们母子一生的荣耀,都夏然而止,终结于此了。 万依雪被碧蓉搀扶着回了瑞雪宫。 她向来都是以温柔文弱示人,可现在…… 万依雪眼中的凌然杀气,骇的所有宫女腿软,全部瑟瑟发抖跪了一地。 「黄泉阁、碧落阁同时买命,本宫不惜一切代价,势必要杀了鸢雅!」 万依雪发疯似的,将梳妆镜前所有的胭脂水粉全部砸到地上,推翻花瓶、砸碎玉如意、狠狠扔掉头上的簪子,眼眶猩红的像女鬼,头发凌乱四散,跌坐在地,「我好好的儿子……就这么被那个小***毁了……」 「要不是仁明死命护着那小***,我就杀了她!」 「呀……贵妃娘娘要杀了谁?」宫门口,响起一道清脆女音,身穿雪白道袍、手拿拂尘的鸢雅从容走来。 「杀了她!!」万依雪朝鸢雅扑过去。 「嗯?杀了我?」鸢雅灵敏地侧身一躲。 由于惯性,万依雪直接扑倒在地,狼狈不堪,满眼淬毒的怨恨:「鸢雅你不得好死!我此生最后悔之事,便是将仁明教导的太过仁善纯良,但凡他不那么至情至性,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他就是太过纯善,才没识破你的真面目!」 「我与仁明乃是真心相爱。」鸢雅极为敷衍地随口道,「感情之事,是世上最不可控的。贵妃娘娘莫要气急伤身,珍重贵体,来日方长啊……」 万依雪被气得七窍生烟,扬手狠狠甩了鸢雅一巴掌:「***,我要掐死你!」 「啪」地一声。 鸢雅白皙面庞顿时肿起五根手指印,脖子也被万依雪死死掐住—— 「母妃!」失魂落魄的萧仁明冲进瑞雪宫,救下鸢雅,将她护在怀中,「事已至此,母亲不要再苛待鸢雅了。」 「你……你……」万依雪气的泪流满面,憔悴不堪道,「吾儿仁明,你,日后会后悔的啊……」 「你……为了她……你一定会后悔的啊……」万依雪声音嘶哑,恨不得将一颗心剖出来给萧仁明看,「为你好的只有母亲啊,只有我啊!你今日为了这个小***,被褫夺王位,来日你必定悔恨终身!」 「母亲……事已至此,既成定局,我只想和鸢雅好好过日子。」萧仁明揽着鸢雅,就像揽着他的全世界。 他一点都不后悔今日的决定。 一生一世一双人。 爱美人不爱江山,也不爱权势。 他的心里,只有单纯可爱、干净温柔的鸢雅。 萧仁明牵着鸢雅,一起跪在万依雪脚边,重重磕了三个头:「儿臣不孝,令母亲受累。被贬黜出京,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儿子去蜀州嵩阳后,会经常给母亲写信。望母亲在宫中一切珍重,不必担忧我,我少去储君之争,会平安长寿的。」 万依雪哭到眼角发疼,闭上眼,浑身都在剧烈颤抖。 「走吧,七……走吧,萧公子。」解差官提醒道,「圣上下令,即刻启程,不得耽误。」 萧仁明带着鸢雅走到宫门口时,深深回望了眼万依雪,随后彻底踏出皇城。 皇城,予他二十年荣华富贵的地方,将从他人生里,彻底远去。 萧仁明毕竟是皇族出生,罪不至死,也不能被人践踏了去,萧睦褫夺他的王位,令他无召永不得返京,贬黜他到蜀州嵩阳做知府。 ****** 朝堂之上。 萧睦握拳咳嗽后,紧蹙眉头,窝火道:「第二件事……渊城边境,西戎云亲王来犯,朕欲点良将,增派兵马戍守边关。有哪位爱卿愿意领兵戍边?」 朝堂内一片寂静无声。 「臣苏南辕,愿领兵卫戍,护国之疆土!」苏南辕率先迈开两步上前,手拿笏版请命。 「微臣愿与苏将军一起领兵,护国之太平!」紧接着,万琛远也站了出来,一身傲然正义。 众人朝这位昔日京城第一纨绔看去,从前是鄙夷地看,如今是刮目相看。 「甚好。」萧睦拍案点头,满目欣慰,「天佑大庆,人才辈出,有尔等这样的年轻才干,也算大庆之福。擢升苏参领为从二品抚军大将军,领兵两万镇守边关,护卫渊城、震慑女干贼,擢升万世子为正三品昭毅将军。」 第四百一十章 待我荣归故里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散朝之后,苏南枝等人走在官道上。 苏南枝沉吟了下:「二哥,你要去戍守边疆,这个决定是否仓促了些……」 「男儿志在四方,当精忠报国!如今边疆需要良将,我又无建树在身,正好前去建功。」苏南辕拍了拍苏南枝的额头,弯唇一笑,爽俊明朗,目光干净而充满希望。 「二哥……戍守边疆很苦,三年不能回京。」苏南枝再次想起前世,西戎北狄朝大庆合围开战,二哥战死沙场被野狼分食的场景。 她心中一阵锥痛。 「我不怕苦啊!」苏南辕笑意爽朗,侧目看向一言不发的风清琅,疾步走去,「喂,风清琅你怎么回事?还生着气啊?」 风清琅没说话。 几人走出皇城,苏南辕拦住风清琅的路,伸手戳风清琅嘴角,大大咧咧道: 「小风风笑一个嘛。风兄未免也太小气了。我去卫戍边疆,日后多年不能相见,难不成离别前夕,你还要与我置气不成?」 风清琅打掉他的手,正了正脸色:「你当真要去边疆?」 「放心!边疆寒苦,我不会带你去的。」苏南辕脸色也正经了些, 「塞北风沙大,环境恶劣,西戎人野蛮高猛,你细皮嫩肉的,去了多半也扛不住。届时我会另选副将,把你举荐给禁军统领做部下。他用人唯贤、温润好说话,不会如我这般,老是欺负你。」 这话说得还挺讲良心。 风清琅握拳咳了声,看向他:「你……你……」 「我?」苏南辕挑眉,「嗯?你想说什么?」 「你去了边关,如何娶妻生子啊?你话多聒噪,若我不去,你一个人不会闷?我还是舍命陪君子,继续当你的副将,陪你去边关大漠吧。」风清琅道,「换了副将,你能习惯?」 「怎么?换了主将,你不习惯?」苏南辕笑着与他走在街道上,买了冰糖葫芦,一人一串,「你体力太差,个子太矮,人又太瘦,我是不会同意你去边疆的。老实待在京城吧,三年后我荣归故里,你记得请我喝酒。」 苏南辕咬着糖葫芦,笑容恣意;「届时记得比一比,三年后谁官职更大!小风风你可要好好努力了。」 风清琅咬着酸甜的糖葫芦,心里不是很有滋味,主动道;「找个酒肆?为你践行?」 「枝枝去吗?」苏南辕转身看向身后三人,「余兄,周大人,可要一同前去?」 「你们去吧,明日我还有事,我先回府。」苏南枝坐上马车回家。 明日,便是子珊出嫁和亲之日。 到家后的苏南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有些难以入眠,大哥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子珊有没有回宫。 她心情有些复杂也有些沉重。 那厢…… 其余几人一同去酒肆吃了顿宵夜,酒过三巡之后各自回家。 苏南辕无一例外,和风清琅勾肩搭背各自回家。 不知怎地…… 这几日,苏南辕总想和风清琅黏在一起,总觉得和他说话甚是投机。 风清琅一如既往,有些洁癖地拎起袖子嗅了嗅,闻见酒气后紧皱柳眉,将搭在肩上的那只长臂推开。 苏南辕走在前面,风清琅走在后面,夜深人静时,月光将二人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重叠交织。 风清琅专心致志地看着他影子,脚尖朝前一踩,踩着苏南辕影子前行,苏南辕止步时,风清琅一不小心撞到他硬邦邦的脊背上,疼的眼冒泪花,好在月光下并不明显。 苏南辕扫量着身侧男子的眉目、鼻梁、唇齿…… 眉目清秀,面庞玉白,唇齿标致,腰身纤细,手 指芊芊,满满书卷气,唯独虎口处有细茧,才像个习武之人。 而且,风清琅身上有股子极淡的浅香,清新宜人。 苏南辕鬼使神差地凑上去,鼻尖轻嗅,心旷神怡—— 「苏南辕……」月色下,风清琅耳垂微红,「你离我这么近作甚?」 「你身上很好闻,你用的什么皂香?」 风清琅脸上绯红,从耳垂一路红至脖子,磕磕巴巴道:「普通木槿叶和皂角,添了些香栀子……」 「哦。」苏南辕凑在他脖颈间,深吸口气,满腹腔都是舒畅,「下次借给我用用。」 「你离我太近了。」风清琅咬牙道,「你有皂角,用我的做什么?不借。」 「你的香啊……」苏南辕道,「真小气,同为军中战友,又是护军同僚,你我还是主副将的关系,借个皂角都不肯,真小气。」 二人沿着街道逛夜市。 夜市热闹非凡,不少人都在圆拱桥上欣赏烟火。 人来人往的长街,河边搭建了戏台子,大青衣小花旦唱着婉转曲调,初夏的风夹杂着树木清新起,拂过二人的脸庞。 虽然苏南辕这个人嘴碎聒噪了些,可心很好,不记仇,为人开朗,大大咧咧的,直爽阳光,有担当。 仔细想来,风清琅觉得,与他共事的日子,竟是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风清琅此生,悲凉了些,从前的日子都太过苦闷。 她怅然地想到此处,站在圆拱桥上,看向苏南辕:「待你荣归故里,我请你喝酒。你要……平安归来啊……」 千万要好好的。 苏南辕仰头去看绚烂烟火,微风拂过他神明爽俊的脸,开朗一笑:「承你吉言,哪怕苟延残喘,撑着最后一口气也得赶回京城,抓着你请我吃一顿饭。」 「那说好了,不许爽约。」风清琅眼底划过怅惘,随即桀然一笑。 二人酒醒了,街上行人也散了不少。 从前都是风清琅送苏南辕回苏府,这一次破天荒的,苏南辕把风清琅送回了家。 等苏南辕回府沐浴就寝,躺在床上时,却怎么样也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风清琅身上那股子清新宜人的淡淡浅香。 苏南辕抬袖闻了闻,狐疑道:「没有味道啊,我洗过澡的,不可能还有风清琅那小子的味道。」 可是…… 他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苏南辕心神一动,心湖荡起了一丝丝连他都没发现的涟漪。 「睡了睡了!想那小子作甚?」苏南辕翻个身,闭眼睡觉。 半时辰后…… 苏南辕抓了抓头发,烦躁地坐起身,径直走向小厨房,舀起一瓢冷水从头浇到脚:「想那傻小子做什么?见鬼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祝你幸福,比我幸福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这一夜,苏南辕在后院舞了通宵的剑。 因着苏南辕自请戍守边疆,护军那边的官职便也自动卸职,由其他人担任。 苏南辕擢升正二品抚军大将军,和护军参领其实是平职,前者品级高却戍边,后者乃是天子脚下京官。 苏正得知此事时,正在后院花圃除草,手中剪子微停,沉默片刻后:「知道了。」 江源安静地侯在一边,心中默叹口气。 老爷年老体弱,对二公子最为苛刻,可心里却疼二公子的紧,如今二公子要远去边疆,心里估计不是滋味。 苏南枝来看苏正时,苏正还在一言不发地浇水。 「父亲,二哥要去渊城戍守——」 「此事我已知晓。」苏正放下浇水瓢,走出花圃,一边净手一边淡淡道,「他的志向在此,就……随他去吧。」 苏家,没有孬种。 「你二哥平日里虽然胡闹了些,脾气火爆,可家国大事上,却是一片赤子之心。他学了一身功夫,在太平的京城做参领,安逸的日子待太久了,总想出去闯一闯。说军人天职在于护国、为民、立功,他愿意去最危险的地方卫戍。」 说这话时,苏正拿帕子擦干手上的水,神色平淡,眼底却浮出忧虑之色,鼻腔里无声叹息:「让他去吧……男儿志在四方……」 尽管父亲字里行间没有不舍,苏南枝却知道,父亲是有些难过。 父亲老了,经不起太多离别。 「父亲……」苏南枝鼻尖微酸,「今日三公主和亲,我去送送子珊。」 「去吧。」苏正默了半晌,「唉……看好你大哥。」 苏南枝心中一怔。 原来父亲什么都知道…… 「父亲放心吧,我会看好大哥的。」苏南枝说完后,带着春盛、邹虎去了皇宫。 今日三公主和亲西戎,自梓熙宫到京城的街道,全部铺满红地毯,礼部与兵部齐齐护送,规格极高。 几名洒扫宫女在路上窃窃私语。 年纪小的宫女,不是很懂,只知道艳羡:「三公主福气真好,能以这样规格出嫁的公主,只她一个吧?」 年长些的嬷嬷,哂笑道:「是啊!三公主真是泼天的福气!能嫁给西戎那位妻妾成亲的大王子,不知嫁去之后,能在异乡草原活几年啊?」 「这福气,给你,你要吗?」嬷嬷道, 「三公主这是倒大霉了。拓跋宏骄奢好色、酒池肉林,让所有丫鬟、舞姬、妓子在府内赤|裸行走,更是圈养娈童,多人颠鸾|倒凤,乱极了。也不知咱们那位干净的三公主,去了这腌臜地,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这话落入一墙之隔的梓熙宫,身穿凤冠霞帔的萧子珊脸色煞白,死死咬着唇,袖中手指几乎嵌入肉中。 陪嫁宫女素素红着眼圈,急忙哄道:「公主,公主,别哭,今日大喜,哭了就不吉利了。一切难题都能迎刃而解,万事都有素素陪着您。」 「素素……」一双婆娑泪眼回望,萧子珊肩膀都在一高一低地剧烈颤抖,她在拼命用最后的理智压抑着,不让自己崩溃大哭,嗓音带着哭腔,没有落泪,却字字颤的厉害: 「素素,你、你留在京城,不必陪我远嫁。我将、将一半的私房钱留给你,再求枝枝给你找、找门好亲事。那吃人的地儿,能少一个人受罪,就少一个人受罪吧……」 素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萧子珊嫁衣,执拗恳求:「公主别扔下素素,素素自由伺候你长大,公主去哪儿,素素就去哪儿。素素担心你,素素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嫁去西戎……」 素素知道,若她不去西戎,萧子珊会很孤 单。 她无法想象,她善良的小公主,去了那吃人的西戎,日后会过成什么样…… 主仆二人紧紧握着彼此的手,萧子珊忽然胃中一阵恶寒,一路小跑,绕到无人的地方扶墙干呕:「呕——」 「公主,您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素素递去温水,为她抚拍后背,「奴婢这就去给您请御医——」 「别,别去!」萧子珊强压胃中恶心,沾着泪珠的睫毛轻轻一闭,沉沉叹息,「唉……许是清晨空腹,没来得及用早膳,故而肠胃不适罢了。不必惊动御医。」 说至此处,萧子珊又是一阵干呕。 其实…… 究竟是肠胃不适,还是…… 萧子珊心中有数,这个月没来葵水,恐怕…… 她雪白的指尖发抖,轻轻覆在小腹上,眼眶泪水如断线珍珠,吧嗒落下,又哭又笑:「也好,也好。去了西戎,也算是有活下去的念头……」 「大哥,你快些。」忽然,一道压低的女声响起。 赭红官袍的苏南枝推开梓熙宫门,将乔装成太监的苏南澈带了进来。 萧子珊急忙转身,擦去脸上杂乱泪痕,手也不再放小腹上。 「子珊?」苏南枝疾步走去。 萧子珊整理好情绪,扯出一抹牵强的笑,生怕二人担心,又故意笑的更灿烂些:「宝贝枝枝,你来送我出嫁啦?」 闻言,苏南枝鼻尖酸的厉害。 萧子珊刮了刮她的鼻尖,遗憾道:「儿时,我们彼此约定,长大互相送对方出嫁。可我要失约了,没法亲自送你嫁进曜亲王府。」 萧子珊拉着苏南枝去闺房坐了小会儿,她笑着垂眸,目光黯淡道:「从前我特别害怕小皇叔,却不曾想到,你居然会嫁给他,还会成为我的小皇婶。时间过得好快啊,转眼我们都长大了。」 「你能嫁给小皇叔,我发自内心替你感到高兴。」萧子珊说着说着,眼圈红了,「小皇叔冷冰冰的,但其实人特别好。待我嫁去西戎,你们成婚之日,记得派人给我捎一些喜糖。」 「子珊……」苏南枝眼底蓄满湿意,握住子珊冰冷的手,认真道,「我希望你幸福,比我幸福。」 「我们都要幸福!嘿嘿。」萧子珊说这话时,已然落泪,嘴角还在努力上扬,「我嫁过去便是大王妃,西戎未来可汗的正妻,也算权利颇大,日子必然美满。你不必替我担心。」 萧子珊对苏南枝有说不完的话,絮絮叨叨的,好像要把这辈子所有的话都要说完,她好像没有看见一旁的苏南澈,或者,是在故意忽略他。 苏南枝能感受到,大哥情绪不太好,故而主动退出房门:「子珊你们先聊,春盛好像找我有事。」 闺房内。 只剩下二人。 萧子珊站起身,在苏南澈面前转了一圈:「南澈哥哥,我今日好看吗?」 她想故作轻松,来稀释离别的悲伤和沉重。 她想最后一次出现在苏南澈的人生里,是面带笑容的。 苏南澈指尖微蜷,眼睫颤栗,喉结上下滚动:「好、好看……」 第四百一十二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好看就仔仔细细多看两眼,日后就看不到啦。」 萧子珊掩唇一笑,眼底有见到爱人的喜悦,也有即将远嫁的难舍难分,崩溃只在一念之间,而她死死强撑着,走去抱住苏南澈腰身,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感受着男人宽阔精壮的胸膛,贪婪嗅着专属于他的墨香…… 苏南澈爱读书,爱待在大理寺,气质温润儒雅,五官也生的俊美无俦,宛若画圣笔下尽心绘制的丹青水墨,萧子珊爱他的头发丝、爱他穿的白衫青袍、爱他忙于案牍时的勤勉认真…… 苏南澈最为克己守礼。. 但她这一抱,便将他的理智如摧拉枯朽般,一击即溃。 苏南澈低下头,拥吻她,一改往常的理智克制,单手将她抱进怀里,放在梳妆镜前坐下,他另外一只手撑着墙,俯身去亲她涂满丹红的唇。 小心翼翼、又浑身微微发颤。 他吻乱她唇上的红妆。 「南澈哥哥……若我远嫁,你可会想我……」萧子珊蓄着水一般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再次问道,「可会?」 回应萧子珊的,只有苏南澈一发不可收拾的吻。 那一刻。 苏南澈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他从未像今日这样,想彻彻底底拥有萧子珊。 前三天,他们确实共处一室。 可苏南澈从未碰过她…… 这是他予她的尊重。 萧子珊知道,苏南澈忘记了,他忘记了大半月前,他在深夜喝的酩酊大醉来寻她,那一晚,二人就有了肌肤之亲、鱼水之欢…… 在天亮之前,萧子珊离开了他的床榻,装作无事发生。 宿醉之后醒来的苏南澈头疼欲裂,却什么也记不得,他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曾炽烈地拥有过子珊。后来,也只当做是梦。 萧子珊擦去唇角花了的妆,坐在梳妆镜前,重新补好妆,笑着道:「时辰不早了,南澈哥哥……嗯……若你无事……就先……回苏府吧……」 「子珊你……」苏南澈嗓音嘶哑,垂下头。 「怎么了?」萧子珊不再看他,而是别开眼看向窗外两只各自纷飞的南雁。 「你……我……」苏南澈低着头,眼眶猩红,宽袖中的手不停颤栗。 他不着痕迹地用左手按住发抖的左手,咽了咽口水:「如有空……我去西戎看你……」 「那南澈哥哥可要早些来西戎看我,若来得迟,过个两三年,我就把你忘记了。」萧子珊补唇妆的手,也在发抖。 「你会……忘记我?」他问。 「怎么不会呢?」萧子珊眼里有泪,笑着反问。 「嗯……」苏南澈锥心刺骨一般的疼。 「既已嫁作他人之妻,日后,我心里便只有西戎大王子一人,为他生儿育女,与他白头偕老。至于南澈哥哥,也只是少女时的黄粱一梦罢了。是梦,就会醒。」萧子珊画好唇妆,喜袍内的手用力掐着掌心,「我劝南澈哥哥也忘了旧事。不必沉溺于你我之间的旧情。」 「望你,另寻新欢,觅得贤妻,伉俪情深,相守白头。」 萧子珊敛了敛嫁衣,正了正凤凰霞披,笑眯眯道:「好啦,南澈哥哥,回苏府吧。慢走、不送。」 苏南澈全身犹如冰冻,僵在原地,不肯离开半步。 门外—— 响起欢快的敲锣打鼓之声,送亲队伍停在了梓熙宫前。 苏南枝握拳低咳,示意他们快些。 苏南澈不走。 萧子珊咬唇道:「走吧,你莫要……莫要误我吉时……」 苏南澈还是不走。 萧 子珊背过身去,狠下心:「话已至此,再逗留便不体面了。给彼此之间最后留个好念想,不行吗?苏南澈你……你回吧。日后不要总是劳形案牍,记得别太累,按时用膳,好好珍重,遇到好姑娘就……」 身后早已没了声音。 萧子珊蓦然转身…… 只见房中早已空无一人,唯余那扇大打开的窗户…… 苏南澈走了,走的时候,没有留下一句告别。 不过,该告的别已经告了,就算他留下,还能说什么呢? 萧子珊脸上笑意猝然消失,泣不成声蹲坐在地。 素素和苏南枝进门时,便是看见这样的萧子珊,孤单、落寞、狼狈、痛哭、泪流满面、撕心裂肺…… 满宫殿的人,都看到萧子珊哭了。 他们以为,萧子珊是因远嫁,要离开皇城故土,生出离乡之情,才会难过成这样。 只有苏南枝才知道,她为什么哭…… 哭,所嫁非人。 哭,两情相悦却不能朝朝暮暮。 哭,与挚爱诀别。 苏南枝将萧子珊送出了皇城,送到要出京城地界时,萧子珊招手,命令队伍停了下来。 「南枝,回去吧。」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就到这里吧……」身穿凤凰霞披的萧子珊,素手撩起木窗珠帘,唇角微弯:「再往前送,你天黑前赶不回城内。太晚了走夜路,我不放心你。」 「子珊……」 「回去吧,我会好好的。每月给你写信。」萧子珊深吸口冷气,桀然一笑,眉眼美丽,「走啦~」 「队伍,启程——」素素高声传令。 萧子珊放下车帘,闭上眼睛,端坐在马车内,泪水再一次无声流淌…… 苏南枝骑着白马,在京城与宣城的边界,远眺目送那支宛若长龙的队伍,一点点远去,隐进山林里,直到再也看不见任何踪影。 她心里,空落落的。 黄昏余晖下,初夏疯长的青草接连成片,晚风拂过时碧浪如浪。她一身赭红官袍,骑着白色烈马,手中紧攥绞金小长鞭,沿路慢慢骑回京城。 在一望无际的绿草中,犹如踏浪而行。 「我的宝贝枝枝呀……」 「南枝,没法送你出嫁啦……」 「枝枝是我最好的朋友……」 「谁也不可以欺负本公主的枝枝!」 故友昔日的话,犹在耳旁。 苏南枝心里忧又酸又苦,就在此时—— 草中窜出来一道靛蓝飞影,揽住她藏进三尺高的野草中! 那飞影轻功之快,令人猝不及防,苏南枝刚想喊出声,耳边响起他低低的叮嘱:「枝枝,别喊,是本王。前面有碧落阁杀手。」 萧沉韫抱着她,躺进茂密野草中,屏气凝神,忽闻前方有风吹动衣袍的猎猎声。 五六十个腰佩长剑的黑衣蒙面刺客,从天而降! 第四百一十三章 清纯美人的反差感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姑娘,可是鸢雅小道姑?」为首黑衣人手执长剑,步步逼近肩背包袱的鸢雅。 鸢雅和萧仁明被逐出京城后,解差官便不再管束二人,鸢雅来附近找水源喝,正好落了单,却不想刚好遇到碧落阁的杀手。 鸢雅还没说话时—— 「住手!你们想干什么!」远处,萧仁明一声爆喝。 「动手吧,此处只有她一人身穿道袍,想来便是雅贵妃买命,让黄泉阁杀的鸢雅!」杀手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千万不要伤到七皇子,雅贵妃吩咐的。」 雅贵妃…… 黄泉阁买命…… 萧仁明心中警铃作响,手中水壶落了地,拔出长剑就冲来保护鸢雅。Z.br> 在他眼里,鸢雅不会武功,又手无缚鸡之力,是个楚楚可怜、柔弱不能自理的娇小女子。 杀手彼此对视一眼,二十人拦住萧仁明,三十人围杀鸢雅! 一片混乱中,鸢雅惊慌失措、到处躲藏,害怕地尖叫:「仁明……仁明,救我——」 「噗!」一柄利剑刺穿鸢雅前胸! 鸢雅身子便如破败的木偶般,朝地上重重倒去! 鲜血从伤口大片大片淌出,洇红了她的白色道袍! 萧仁明瞳孔大震:「不!!鸢雅!鸢雅!」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跌跌撞撞冲来,一把抱起倒在血泊中的鸢雅,慌乱恐惧地用手去堵汩汩流血的伤口…… 可都无济于事。 鸢雅脸色迅速惨白如纸,嘴唇费力地嗫嚅,带血的纤指艰难抬起,轻轻抚摸萧仁明半边侧脸,眼皮沉重地半觑着:「仁明……好好……活下去……对不起……」 「鸢雅!!!」萧仁明撕心裂肺地急切大喊。 鸢雅那只手彻底垂下,从他脸颊滑落在地。 萧仁明用手指颤巍巍地试探女子呼吸,旋即脸色惨白,抱住鸢雅的手不停颤抖。 他提起剑杀红了眼,朝黑衣刺客杀去,愤恨滔天道:「碧落阁杀手?我要你们偿命!!」 「怎么办?这哥们像杀红了眼啊……」 「哎呀,让着点,且大且退便是。」几个黑衣人窃窃私语,像拿定了主意,做个刀下留人的手势,旋即大喊,「抢走鸢雅尸首,回去复命!」 萧仁明几乎是自残式的杀法,一招一式蓄力至极,丝毫不留后路,杀的满眼猩红,好几个碧落阁杀手都受了伤。 首领面色一冷,几人对视一眼! 十人去抢鸢雅的尸体,另外几十人围困萧仁明。 对面人多势众,萧仁明犹如困兽之斗,一见鸢雅尸体被抢,更是面露嗜杀之意,疯了似的杀过去,若非碧落阁杀手甚多,互相帮衬防备,只怕已经被杀了不少! 首领抓住鸢雅尸体,回头狠狠砍了萧仁明一刀,萧仁明伸手去抢鸢雅时躲避不及,胳膊被砍了一刀,登时短袖横飞,胳膊受伤,伤口深的可见白骨。 「走!!」首领抱着鸢雅,率领数十个黑衣人立刻飞走。 萧仁明疾步追上,奈何胳膊受伤,轻功根本飞不快,只能被迫跌跌撞撞摔在地上,他满眼猩红,头发散了几根垂在额前,看上去有些落魄、狼狈。 「我这可怜愚蠢的侄儿。啧。」萧沉韫一副无药可救的样子,摇摇头,「太过至情至性,心思纯善,反受其害。」 苏南枝瞥了眼鸢雅被劫走的方向:「跟上去看看?」 「你可觉得有异常?」萧沉韫问。 苏南枝回想了下方才的画面,柳叶眉紧蹙:「我跟着外祖父学过医,略懂皮毛,虽然不算精通,可也能分出鲜血区别。方才鸢雅前胸被刺那 刀,涌出来的鲜血看着像是……猴子血。」 下刻。 萧沉韫拥着她的腰,朝前飞去。 约莫两里地后,杀手首领放下鸢雅的「尸体「。 鸢雅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胸前湿漉漉的染血衣服,接过下属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随后,杏眸蓦然凌厉如刀,狠狠剜了一眼杀手首领:「跪下!」 「扑通」几声,四周杀手全部跪地。 杀手首领心慌道:「阁、阁主,属下有错……」 「谁准许你伤萧仁明的?」鸢雅半蹲下身,修长好看的素手狠狠掐住首领脖子,微眯眼睛,眸中尽是森冷的寒意,「本阁主再三下令,不许误伤萧仁明。你如何办事的!嗯?回答?」 下刻,素手收紧、指骨发白,杀手首领难以呼吸,脸色憋成青紫色,神色恐惧道: 「雅贵妃花一千两黄金买阁主您的命,属下尽心竭力助阁主假死脱身,摆脱小道姑的身份,奈何那萧仁明委实难缠,死死抱着您不肯撒手。为抢走「尸首」助您脱身,这才被逼无奈才出刀伤了他……」 「你如何伤他的,便如何自伤。」鸢雅松手,抽出缠腰软剑,甩到身后。 剑刃嵌入土地三分。 杀手首领咬紧后槽牙,抽出剑刃,闭上眼一狠心,割伤自己的右胳膊,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涌出,他跪在地上,虚弱问道:「阁主……不会是在执行任务时,对萧仁明……动心了吧?」 「对他?对那个小傻子动心?」鸢雅清纯的面上浮出冷漠之色,哂笑道,「怎么可能?」 藏在丛林中的苏南枝,清晰地看见了鸢雅眼中闪过的一丝不自然和不忍心…… 鸢雅那双漂亮如空境般干净的眸子,布满残忍杀意:「管好你的嘴,莫要妄加揣测,否则——」 欲言又止中暗藏的威胁,令杀手首领心中畏惧,立刻低头不敢再多言。 鸢雅长相是属于非常干净、灵动的,加之眼睛又大又圆、十分漂亮,更显清纯,杀人时面上布满冷漠,有一种极致的长相反差感。 可她竟然是—— 碧落阁,阁主! 那个追杀温言斐的碧落阁阁主! 很难想象,这样长相清纯柔弱的女子,杀人不眨眼。 萧仁明一片赤子之心,终究是被辜负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杀手阁主掉马日常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待鸢雅等人离开之后,萧沉韫拥着苏南枝的腰飞下树枝。 苏南枝捻起鸢雅走后留下的鲜血,放于鼻尖轻闻: 「果然如我所料,是猴血。将猴血装入肠衣,再藏进上衣中,命杀手捏好方寸,既不鸢雅,又能刺穿破肠衣,便可伪造出重伤模样。萧仁明探鼻息时,她应当是把假死之类的药物压在舌下,闭了五感呼吸和心跳。」 「嗯。」萧沉韫点头,「本王从前办案时,见过这等下三滥伎俩。」 二人走向先前藏白马的地方,正好看见萧仁明疯疯癫癫地坐在树下又哭又笑。 「……」不至于吧。 萧仁明卸下腰间玉带,悬挂在九尺高的树干上,打了个死结,面容灰败至极,脖子朝玉带上一伸,脚尖离地—— 「他要自缢!」苏南枝惊呼。 「废物。」萧沉韫摘下野草,灌入内力,朝玉带上飞刺而去—— 韧性极好的野草立刻如软剑般,锋利地割断腰带,萧仁明狼狈不堪地摔在地上,他头发凌乱地抬起头,心死如灰,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兀自喃喃道: 「阿雅死了,我们说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既然人间做不到,那就去地下做夫妻……」 「她怕黑,她也怕鬼,我得陪着她走黄泉路,挡住那些魑魅魍魉……」 「阿雅……阿雅……」 「咳。」苏南枝握拳道,「七皇子,殉情是否太过一叶障目了?就算不想想以后,也得替雅贵妃娘娘想想,她只有你一个独子,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她受不住这打击。」 「母妃位高权重,衣食无忧,往后就算没有我赡养,也能后半生无虞。」 萧仁明心死莫过于哀大,满脸呆滞木讷,捡起那根断裂的腰带还要自缢时,萧沉韫不甚耐烦地掐了掐眉心:「萧仁明?你是不是蠢?」 一声骂,让萧仁明回过神。 「鸢雅尸首被碧落阁抢走,你就这么看着心爱之人落入歹人手中?若他们将你心爱的鸢雅抛尸乱葬岗,被流浪汉捡到、被秃鹫叼食……」 萧仁明眼前迸射出恨意:「我要去把鸢雅抢回来,好生厚葬!」 萧沉韫三言两语激起了萧仁明的求生意志,淡淡道:「去吧,黄泉阁一行人朝京城内去了。抢尸体一事,本王建议你直接找碧、落、阁、阁、主谈判。」 苏南枝身为黄泉阁背后的幕后主使,自然清楚碧落阁老巢设立在何处,微抿唇角勾起弧度:「我有耳闻,碧落阁总址设立在京郊骊山深处,毗邻死人谷的边缘。祝七皇子一路顺风。」 「可是……我无诏不得返京。」萧仁明抱拳,恭恭敬敬道,「能否请摄政王下一道诏?」 萧沉韫摘下腰牌递给他:「我已经不是摄政王了。曜亲王府腰牌,虽然不如摄政王令牌管用,也足够你进京寻人了。那些官兵不敢为难你。」 萧仁明虽然无诏不得入京,可他到底是天子血脉、万家外甥,又有亲王府腰佩,底下的人多半睁一直演闭一只眼,只求萧仁明不要在皇城周边晃悠,基本不会被抓。 「多谢皇叔。」萧仁明将腰牌揣入袖中,一路朝苏南枝给的地址赶去。 萧沉韫翻身上马,将苏南枝揽入怀中,二人一同骑马回京。 其实苏南枝很清楚,为何萧沉韫没把鸢雅真正身份告诉萧仁明。 萧仁明受鸢雅表面迷惑,爱的无法自拔,深陷其中,就算他们二人告诉萧仁明鸢雅是碧落阁阁主,萧仁明也不会相信。 很简单,他最信任的人,一定是他的爱人,而非苏南枝二人。 有些真相,得自己去揭开,才更有冲击力和说服力。 而苏南枝 二人能做的,只有引导。 萧仁明骑着红鬃烈马,攥紧缰绳俯身冲刺,右胳膊血流不止,每扬一下马鞭都痛的他满脸惨白。 他找到那位碧落阁阁主,抢回鸢雅尸首。 按照苏南枝给的地址,萧仁明赶在夜幕降临前,来到了碧落阁。 碧落阁设立在深山处的悬崖边,楼阁总高六层,在乌云诡谲的山巅上,宛若空中楼阁。 门口戍守着两个黑衣护卫,见到萧仁明时,刀剑出鞘,交叉拦着他:「贵客前来此地,所为何事?」 「买命、寻仇?下毒、杀人?恶人单、善人单?」 「不买命,我找你们阁主有事相商。」萧仁明俊眉微蹙,递去两锭金元宝,「劳烦通传,多谢。」 护卫见他出手就是金元宝,身份必然不凡,当即请他入了楼中:「稍等,这就去通传。」 楼阁第一层,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过道两边悬挂着死人头颅、满是刺青的断臂、剥下的人皮…… 萧仁明强忍内心不适,越发觉得自己应该早些找回爱人尸体,鸢雅踩死一只蚂蚁都会难过,她胆小、干净,怎么能抢来这惊悚污秽之地? 若鸢雅死后有魂灵,她肯定很害怕…… 必然像如往常那样,怕的柔弱低声啜泣。怕的想躲进他怀里,待找回尸首好生厚葬,他便去陪她。 「这些啊,都是大庆十恶不赦的恶人,被贵客千金买命的恶霸,一个比一个难杀,都是我们阁主亲自出马杀的。杀死后割头颅、或断手臂、剥人皮,取其有识别特征的肢体,悬挂在碧落阁一楼内,供来往贵客观赏,以此来证明我们碧落阁杀人买命的实力。比那黄泉阁好上十倍。」 就此时,拐角处传来下楼梯的轻快脚步声,女子一边低头擦着长剑,一边道:「听说有大买主来了?哪儿呢?杀谁啊?本阁主杀人,五百金起步,远了要付路费的哈——」 萧仁明浑身如遭雷劈,猛然顺着这道熟悉娇俏的女声看去—— 第四百一十五章 请把爱人归还于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阿雅?」萧仁明浑身都在发抖,几个箭步上前,追了过去。 鸢雅听到萧仁明声音,心中警铃大作,一个飞身躲上屋顶房梁,待看清了来人确实是萧仁明后,吓得魂儿都快掉了,心有余悸地抚拍胸口。 还好自己反应的快。 不过…… 萧仁明怎么来了? 萧仁明一路小跑,一个个房间挨着找,满头大汗,急切道:「方才我千真万确听见了阿雅的话音,阿雅?你在哪里?你是不是还活着?」 活着的,活得好好的。鸢雅抚着一阵狂跳的心口,擦了擦额前惊出的汗水。 这蠢货,这小傻子,怎么找到了碧落阁。 难不成他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对啊,若他知晓,就该大喊碧落阁阁主了,而且观他神情,不像知道真相。 鸢雅深吸口气,脚尖无声轻蹬木梁,一个矫健敏捷的飞身,飞上三楼杂物间,顺手拿出一张满是灰尘的面具,呼呼呼地吹了几下,戴在了脸上。 「鸢雅?阿雅?阿雅?你在何处?我听见你的声音了?你一定还活着,对吗?是不是他们把你藏起来了。」萧仁明火急火燎,焦急万分地跑上楼,卑微又可怜,抓心挠肝极了。 「慢着!」一道黑衣长裙的年轻女子,腰佩名剑,双手负在腰后,从天而降,稳稳当当落在一楼正中间,看向快急疯了的萧仁明,「三楼以上禁止外人涉足。」 听着那道女声,萧仁明跌跌撞撞飞下一楼,却有些失望,只因面前女子气质清冷肃杀,脸戴狰狞邪恶的怪兽面具,面目里那双眼,目光斥满寒意。 这不是鸢雅。 也不可能是。 他的乖乖鸢雅,又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女魔头? 鸢雅不敢直视萧仁明那双通红的眼睛,拔出长剑,接过下属递来的白布,低头去擦剑刃,一下又一下,将锋利无比的寒剑擦到光可鉴人,略有心虚,所以嗓音很大,语气野蛮跋扈,颇有些虚张声势的味道: 「若无旁事,滚出碧落阁。碧落阁乃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你也敢跑到这里发疯?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把这小傻子给本阁主,赶、出、去!」 命令一下,护卫当即黑脸:「请吧,公子!慢走不送!」 「碧落阁抢走我心爱之人,现在请阁主将她归还于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见不到,我萧仁明不会走。」萧仁明铿锵有力,咬紧牙齿,俊眸中全是执拗。 「我说你这小傻子……」鸢雅哐当地一声,将长剑插入地板三分,威胁道,「不走便杀了你!萧仁明?一个为了小道姑放弃前途的蠢货,若再胡闹,碧落阁有一千种方法让你死的无声无息!」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请把鸢雅归还于我。我只要见到鸢雅,立刻就走,绝不会纠缠贵派。」萧仁明一字一句,再次郑重撂下话。ap. 若鸢雅真的死了,萧仁明厚葬爱人后,便会不顾一切血洗碧落阁。 若鸢雅活着,今日萧仁明就算死上千百次,也要救她离开。 所以,在没见到鸢雅之前,萧仁明用词才会如此客气。 「……」鸢雅深吸口气,压住心中千奇百怪的复杂情绪,抽出长剑,满身冷傲地一步步走向萧仁明,将刀横在他脖子上,冷冷道:「滚、出、去……」 「请归还……」 「我数三声,再不走杀了你。」 「一……」 「请归还我心爱之人……」 「二……」 「请归还……」 「三!」 空中略过一道虚影,萧仁明猝不及防地倒地。 鸢雅用剑鞘敲晕了萧仁明,心情烦躁地闭上眼,指甲慢慢掐进掌心,极力平静道:「把这傻子拖出去,日后谁也不准对外,透露本阁主的名讳,违令者杀无赦。可懂?」 「明白!」碧落阁六层楼,响起数百个杀手整整齐齐的喊声。 护卫扯着萧仁明的上半身,正要将他出去—— 「慢着。」鸢雅看着萧仁明汩汩流血的胳膊,目光微暗,别开眼睛看向窗外,咬牙道,「给他包扎完伤口,再扔出死人谷……扔到京城外的客栈中……派三十名杀手贴身押送此人,到蜀州嵩阳上任知府……」 第四百一十六章 问下哪家庙烧的高香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回到苏府时,已经夜深,是蹑手蹑脚从角门回去的。 但还是被苏南辕抓了个正着。 他迎面走来,满脸忧愁道:「大哥……」 「大哥怎么了?他还没回来?」苏南枝柳叶眉紧蹙,顿觉不安,连忙问道。 「大哥留书一封,说要出趟远门,已向大理寺告了一个月的病假。」苏南辕紧攥着那封信纸,颇为头疼道,「大哥素日行事最为稳妥周正,可这一次……他不会失了分寸吧?」 「若我猜得不错,大哥是暗中护送子珊和亲了。此去远程,一去一回正好一月,等等吧,一月之后,大哥必定会归家。」苏南枝情绪略有些复杂,杏眸蒙上一层忧愁,轻叹口气,「二哥,你放心吧,大哥绝不会失了分寸,但他……或许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苏南辕坐在台阶上一言不发,面色愁苦。 苏南枝回院就寝时,院门西墙角点了一盏铜油灯。 铜油灯光线模糊影绰,娇小清瘦的青衫姑娘梳着双丫髻,坐在小凳上,双手捧着一本医书,身侧小桌上摆着一本武书。 春盛看的很是聚精会神,时而紧皱眉头、时而长舒一口气,正在学字的她犹如嚼黄连那般,边学边刻苦钻研,看了小刻种后起身伸懒腰时,忽觉身后视线,转头,吓了一跳—— 「姑、姑娘!」中文網 「我在呢。」苏南枝抿唇一笑,目光温柔如暖光,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你看了一晚上的书?」 春盛撇了撇嘴,清澈眸中满是求知欲,叹道:「姑娘,我都快二十了,才开始读书,是否为时过晚?我学的好慢,好笨,我会不会一辈子都比别人差啊……」 苏南枝抬袖,轻轻替她擦去额前细汗,为她正了正发髻,笑眯眯道:「不晚,只要你想读书,何时都不晚。」 「有些人自三岁便启蒙学字,可到二十岁便沉迷吃喝玩乐,丢掉学习之事。可你呢,从二十岁习字读书,若你学到花甲之年,学二三十年,自然就比那些学的早、却中途停止的人厉害了。」 春盛认真地听她讲话,杏眸发亮。 「读书是一场接力赛,贵在持之以恒,太早或太晚,若做不到坚持,总会被别人超越。」苏南枝拿起角落的铜油灯,「不要妄自菲薄,当你决定行动那一刻,就已经超过了很多人。怎么不在房中读书?为何要来这角落?」 「我住偏房,若太晚点灯,光线透出窗户照在院中,姑娘正屋也会有光,这样会影响姑娘安眠。咱们院中只有西墙角离正屋远,故而才在那里点起小铜灯。」 苏南枝嗔怪地轻敲她额头:「是不是傻?日后去我那间书房读书便可,不然你在黑夜里,就点这么一盏小铜灯,日后非得熬坏了眼睛不可。」 「熬坏了眼睛,还怎么读书?」苏南枝轻轻揪了揪春盛脸蛋,走进寝屋,一边合上门,一边道,「早些歇息,小春盛。」 「咯吱……」一声合门。 ***** 这一觉,苏南枝睡得不太安稳,待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上午。 她昨日夜里,总是梦到子珊在西戎过得很不好,又梦到子珊如前世那样,远嫁西戎不过三四年,二十出头的年纪,便郁郁而终,死在异乡。 春盛看着苏南枝眼底的乌青,吓了一跳,连忙用胭脂给她盖了盖:「姑娘,这是没睡好?今日礼部无朝会,您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便起来了。」苏南枝沉思了下,忽然看见门扉上挂着的艾叶菖蒲,「今日可是端午?」 「是呀,五月初五,端午。江源昨日便领着全府上下包粽子、制雄黄酒,每个院门都挂了新鲜的艾叶和菖蒲。」 今儿 个晴光甚好,苏南枝看着青翠的艾叶,挑了件单薄的米白交领直裾,外穿浅青大袖长衫,用单螺青玉簪随意绾了个垂发髻,配着珍珠耳珰,腰间配了一块流苏镂空兰草玉佩。 清新简约、优雅又温柔,很符合初夏绿意盎然的景色。 苏南枝未施胭脂,肤白如雪、发髻如云,走在庭院中时,不少丫鬟都看怔了眼。 「怎么?我今日脸上有花?」 「姑娘的脸,比花儿还好看。」春盛笑道,「姑娘这身打扮,素雅清新,宛若不食人间的天仙呢。」 「春盛读书之后,看来连口才也变好了很多。」苏南枝喜笑颜颜。 「皇宫今日举办晚宴,宴请苏家,老爷不太想去,大公子又告了病假,二公子一早就去交接兵籍军令一事,您看要不要去?」 「毕竟是宫宴,苏家一个人都不去,也不太好。」苏南枝道。 食过午膳之后,又过了两个时辰,苏南枝便带着春盛动身朝皇宫里赶去。 苏南枝今日穿的太素雅,穿着打扮在人群里并不显眼,一下马车,从皇城承天门走去太液池赴宴时,遇到不少官眷。 自从全京城知道苏南枝被赐婚给萧沉韫之后,不少未出阁女子就开始酸了。 年轻的官员少妇,约莫二十四五,拉着几个女子压低声音,悄悄闲聊: 「诶!今日端午,宫中宴请文武百官,想必摄政王准王妃也会赴宴吧?我未出嫁时经常在王府面前晃悠,一见曜亲王便抛媚眼,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勾搭到。我今日倒要看看,她长一副什么狐媚模样,竟然能把曜亲王勾搭到手!」 「嗐,羡慕。也不知道南枝郡主烧了什么高香,这辈子居然能被摄政王求亲!呜呜呜,若有机会能碰见,我一定要问问她在哪家庙烧的高香!!」另外一华服女子,满眼妒恨。 「走,咱们去偷瞧下准王妃!看看是何等姿色,才拿下了咱们全京城姑娘的梦中情郎!」那少妇胆子颇大,说话也不遮掩。 「可咱们也不认识南枝郡主啊?不如打听打听?」 几个女子聊到兴奋处,忽然拉着路过之人,打听道:「诶,这位姑娘,请问你今日可曾见到南枝郡主?」 被拉住衣袖的苏南枝:「……」 第四百一十七章 权势:布局夺帝位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平静回头,看向那少妇和几个兴致勃勃的姑娘,几息后,唇角掠过一抹极其细微的弧度:「你们想看南枝郡主?」 「嗯呐,对。」 苏南枝微微耸肩,轻笑:「我不认识她。」 几个姑娘朝苏南枝走近了才看清她的容貌,只觉她生的极美,宛若江南水乡青山里的一场雾,美的清新绝尘且雅致温婉,是那种越看越舒服,巴不得多看几眼的美。 她今日穿的极为随性恬淡,纯米白直裾、浅青大袖衫、青玉簪、珍珠耳珰,和盛妆完全不沾边。 众人直觉她太过寒酸,心生怜惜之情,参加如此重要的宫宴,竟也没件繁复华美的衣裙,连首饰也如此简单,手钏都没戴呢。 不知道是哪个小官之女,一定很穷吧? 少妇既怜惜又有些高傲,略表同情道:「想来你也没经常参与此等宫宴,若是怯场,便跟在姐姐我身后。」 苏南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走入太液池的百花园时,端坐在第一列的萧沉韫朝苏南枝所在方向招了招手。 站在苏南枝身前的少妇心花怒放,几个姑娘窃窃私语:「看到没?曜亲王对我招手了!」 「你都成婚了,必不可能是对你招手,肯定是对我招手!」未婚姑娘满脸酡红,踩着小莲步,扶了扶发髻,急不可耐又故作矜持地朝萧沉韫走去。 萧沉韫也朝这边走来。 今日他墨发束金冠,穿着圆领竹纹白袍,手中攥着一柄墨黑折扇,端的至尊无上又风流英俊,从远处走近时,那未婚姑娘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里,磕磕巴巴刚要说话时—— 「南枝,过来。」萧沉韫在池边,朝她伸手。 苏南枝微微颔首,从女孩们中间走过去。 少妇和几个姑娘登时脸色一变,心情复杂至极,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南枝走到池边时,萧沉韫稳稳地牵住了她,带她落座。 宫宴开始后。 萧睦今日一反常态的缺了席…… 雅贵妃脸上难掩疲色,许是被萧仁明一事所累,施再多胭脂也挡不住眼下的乌青,乏累至极还要强装精神,宣布宫宴开始,恹恹地同诰命夫人们寒暄几句,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百花园。 宫中顶顶尊贵的那几位一走,晚宴也随着丝竹悦耳之声渐渐活泛了起来。 文武百官参宴,算是一年少见的盛大宫宴,暗地里不少官员,都在给家中未婚娶的子女相看良人。 萧沉韫同苏南枝喝了几杯桃花酿,苏南枝捻着一块碟中的荷花糕吃。 那荷花糕绵软香甜,花瓣渐变粉色,放着几丝嫩黄花蕊,实乃好吃。 正与同僚吃酒的余晔,忽然收到暗卫消息,脸色微微变化,走到皇室这边的坐席,弯腰同萧沉韫低声耳语了几句:「菀妃扶水仙,方才忽觉腹痛,被宫人急急搀扶下去正在生产。」 萧沉韫不动声色放下琉璃酒樽:「南枝,我有些事要处理。」 不及苏南枝回答,萧沉韫已然起身,匆匆离开了坐席。 其实苏南枝听到了那句话:菀妃生产。 她一直知道,扶水仙是萧沉韫埋在萧睦身边的暗棋。 如今,扶水仙生产,意味着什么呢? 若是生女,一个公主罢了,倒是不打紧。 若是生男,则意味着萧睦晚年多了个襁褓中的皇子。 皇子拥有争储权,血脉正统…… 日后萧沉韫若与萧瑜开战,便可借男婴来拥立正统,理所当然地剿除萧瑜爪牙,再推小婴孩登基后,实行和平禅让,萧沉韫才能名正言顺地称帝。 大庆疆土辽阔,帝位更迭,唯有名正言顺,才能减少鲜血与牺牲,才能坐稳皇位。 若不是正统,将有无数魑魅魍魉借此滋生事端,大庆将难有安宁之日。 苏南枝咬着荷花糕的唇齿,忽然愣怔停顿,许久后,还是春盛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来…… 「姑娘,想什么呢?这盘紫苏饮也很好喝,是御膳房新调制的,甘甜好喝、回味无穷,您试试。」 苏南枝接过瓷碗装的紫苏饮,随口喝了几勺,也起身道:「我有点事,先离开小刻。」 萧沉韫、余晔、苏南枝、乃至雅贵妃、萧瑜、洛城等人,都默不作声地逐渐离开了宫宴。 苏南枝避开人群,按照记忆路线,走到了扶水仙的寝宫附近。 她飞上白桦树的树冠,折断几根绿叶茂盛的树枝,挡住身形,轻轻拨开叶子,看向那灯火通明的宫殿内。 屋外,萧睦被德宁搀扶着,正等稳婆的消息。 而萧瑜也急匆匆赶到,拱手作揖,满脸关怀道:「父皇!儿臣来迟,不知菀妃娘娘情况如何?」 「不知内里如何。正生着呢。吾儿勿担忧。哪个女人这辈子不生孩子,咳咳……放心吧,无甚大事!」萧睦紧了紧披风。 此时,大内总管德宁笑着道:「一切顺利,稳婆是全京城最好的稳婆,若菀妃娘娘知道您有这片孝心,一定很感动。」 顺利? 若是女婴,便会顺利;若是男婴嘛…… 萧瑜心中微嗤,面色无异。 屋内,接生婆换了一盆又一盆干净的温水。 躺在被褥中的扶水仙满头大汗,双手死死拽着床单,生产之痛令她生不如死,床单也被攥的皱皱巴巴,她知道,她潜伏在萧睦身边如此之久,为的就是今朝! 能否诞下男婴,关系到此局是败还是胜。 一定要……是小皇子…… 求求老天爷…… 生一个小皇子…… 「啊!!!!」一阵阵宫缩后,下身如撕裂般剧痛无比,她咬着被褥发出沉闷凄惨的尖叫。 「啊啊!!!」 「哇哇哇——」 伴随着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扶水仙***一阵湿滑黏|腻,如释重负般瘫软在床,虚弱至极道:「抱、抱来……我……看看……」 头戴包头巾的接生婆,肩挂襻脖,快速抱在被巾中,笑着道:「恭喜啊!恭喜菀妃娘娘,是个可爱的小公主呢!」 小、公、主…… 扶水仙如遭雷劈,她颤巍巍地扶着床桓坐起身,佯装不慎打碎床头柜上的青花瓷…… 「啪」地一声巨响。 屋顶瓦砾之上,听到声响的余晔,眸眼微沉。 事先他们便商量好,摔东西为号,若生男则摔杯盏,若生女则摔瓷瓶。 倒不是他们重男轻女,而实在是这一胎对日后的布局,甚是关键。 接生婆抱着襁褓稚童,笑眯眯地关怀道:「你们好生照料菀妃娘娘!草民先去将小公主身上的血污擦一擦!」 扶水仙心情复杂地躺在被褥中,浑身无力又疲乏。 「哦可爱的小公主,生的好生漂亮呢,日后长大定能倾国倾城。」 接生婆逗着孩子,背对着扶水仙,将婴孩抱去了窗边的水盆旁,左手拨弄着温水,制造出水花声,右手则无声地拨开窗户木闩,她看着半掩的襁褓,凝视着婴孩带把儿的下身…… 其实这,是个男婴。 稀开一条恰当的窗缝后,她迅速将婴儿换了出去,接进来一个女婴。 第四百一十八章 真没良心啊……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接生婆将女婴抱回去,放在虚弱的扶水仙身侧,笑眯眯道:「多可爱的小公主啊,眉眼和菀妃娘娘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您快悄悄~」 几近虚脱的扶水仙,苍白嘴角扯起一抹惨笑,伸手摸了摸小女婴软绵绵的脸蛋…… 屋外。 嬷嬷打扮的中年女子,将男婴装入包袱中背在肩上,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地朝冷宫赶去。. 避人耳目后,那嬷嬷轻推开久无人居住的破败宫殿,一阵尘埃扑鼻。 她咳了几声,抬袖挥了挥灰尘,拂断蜘蛛网,疾步走到水井边,念了句阿弥陀佛,嘴中念念有词道:「刚出生的小皇子,你可不要怪老奴心狠……」 「你本无错,可谁让你生在皇家?」 井内只有一些积雨,和地下岩层渗出来的水,飘荡着臭老鼠和枯叶,嬷嬷将男婴举过头顶,朝下放去—— 「住手!」一声冷呵。 苏南枝脚踩屋檐瓦砾,使劲浑身解数,从墙桓上终身一跃,飞扑而去,一把抢过嬷嬷手上男婴。 然后重重跌在地上,她双臂紧紧护着男婴,在地上滚了两圈,脊背撞在台阶棱角上,疼的倒吸一口冷气,跌跌撞撞站起身,咬牙飞上墙桓打算逃走时—— 嬷嬷低声怒喝:「站住!」 旋即,那老嬷嬷快如虚影般飞了过去,抓住苏南枝脚踝,狠狠往下一砸! 对方力道之大,宛若被藤蔓死死缠住,苏南枝从墙上摔落在地,疼的四肢发麻,她看了眼怀中男婴,幸好孩子无事。 「苏南枝,别坏我好事,我留你一命。」老嬷嬷抽出腰间软剑,步步走向她。 苏南枝这才发现,嬷嬷面容像四十多岁,但刻意压低的嗓音却不似中年女子,猛然反应过来:「你易过容?」 「易没易容,又如何?」嬷嬷冷笑一声,眼尾皱纹散开,「要么你交出孩子,要么你把孩子杀了扔进井。」 「你知道我的名字,让我猜猜,你是谁?」 苏南枝在尽量拖时间,柳叶眉一挑:「在我认识的所有女子中,轻功能这般快,比言斐还要快的,武功又上乘绝佳的女子,只有碧落阁阁主。」 听到碧落阁阁主六字,那嬷嬷眸光微微变化,尽管这变化极其细微,但还是被苏南枝看进了眼底。 她抱着男婴原地踱步,笑眯眯道:「怎么?姑娘听到碧落阁阁主五字,为何不说话了?」 嬷嬷沉默。 苏南枝轻轻抚拍孩子后背,又道:「沉默便是承认,看来你已然承认,你易过容。你便是碧落阁阁主吧!」 「我是谁,与你无关!我与扶水仙乃是久怨,我今日潜入皇宫便是为了报复她!凭什么她能入住皇宫,成为娘娘,诞下皇子?」嬷嬷说这话时,长剑出鞘,灌满杀气,刀刀狠辣,已经朝苏南枝砍了过去。 显然…… 苏南枝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她这武功是萧沉韫手把手教的,可毕竟学武也才三年不到。对方是职业杀手,自小杀人,根本不是她能抵御的。 苏南枝的剑被对方硬生生斩断!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孩子吓得哇一声大哭! 苏南枝急忙抱住孩子逃走。 那女子武功顶级,手中刀刃十分迅捷,飞身而来拦断苏南枝的前路,旋即砍去一刀—— 这一刀对准苏南枝胳膊,苏南枝躲避之下、慌乱逃跑,那刀锋便猝不及防刺向她的心口—— 见此,女子脸色一变,蓦然收回刀锋,避免误杀了苏南枝! 苏南枝也是微怔,对方并未对她起杀心!这就好办了。 她一路跌跌 撞撞逃出冷宫的羊肠小道,看见黑夜浓稠的暗色中,有一人在月色下疾奔而来! 也就是这瞬间! 女子吹发可断的剑刃,眼疾手快横在苏南枝脖子上,迅速威胁:「别!动!」 「住手!」冰冷的叱咤响起。 随后,一柄带着戾气的折扇,飞旋而来。 女子骇然,当即侧身躲闪,折扇还是割破了她的袖口,露出一道血迹。 萧瑜身穿白袍,右手负在腰后,身子笔直地从天而降,站在女子对立面:「放了她。」 「她不交出孩子,我不可能放!」女子有些紧张。 知晓女子并无杀心,苏南枝便紧紧护住怀中婴儿,一副死也不放的模样。 萧瑜深吸口冷气,压住心中窝火,按了按太阳穴,无甚耐性地咬牙道:「孤最后说一遍,放、了、她!」 女子攥紧剑柄,咬紧牙齿,将苏南枝狠狠推了过去—— 随后!飞上树梢逃了。 出于惯性,抱着孩子的苏南枝朝前倒去—— 萧瑜上前一步,正好将苏南枝抱入怀中,她也误打误撞正好跌进他怀里! 她栀子花般的淡淡发香袭来,冲淡了萧瑜所有戾气,他僵在半空的手轻轻抚拍南枝脊背,如少年时那般,温润地哄道:「好了,孤在这,你不会有事的。」 苏南枝如避蛇蝎般,下意识后撤三步,道了声:「多谢。」 「真没良心啊……」萧瑜垂下眼眸,「救了你,你只说多谢两字?嗯?」 第四百一十九章 牙间藏毒,嬷嬷暴毙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废弃宫殿的夹道尽头,逆着月光站着个人影,萧沉韫心有余悸地疾步走来,连袖手都有些发抖,将苏南枝拦腰抱起,冷冷扫了眼抱着男婴的萧瑜。 萧瑜走在墙桓的阴影中,神色阴沉不明,他看了眼怀中咯咯咯笑着的小婴儿,瞳孔无甚情绪,冰冷的指腹戳了戳婴儿软乎乎的嘴角:「笑什么?」 「咯咯咯……」婴儿露出天真无邪的笑意,面庞干净纯粹。 萧瑜面无表情的,将他弯弯的唇角,朝下轻戳:「不准笑。」 小婴儿哇地一声,哭声嘹亮:「呜呜呜……」 「……」萧瑜剑眉微颦,深吸口冷气,手僵硬地拍了拍襁褓,别扭地哄了下,「不准再哭,否则……」 「哇哇哇!」小婴儿哭的更为大声。 前世,萧瑜娶的众多妃嫔中,是有两三个给他生了孩子的。 一个好像是娴妃,一个好像是皇贵妃。不过他对那些使尽手段爬上他龙床的女子并不感兴趣,那些女子从嫁给他、到生产、再到死,萧瑜至始至终都不关心。 那些拼了命挤进皇城的妃子们,他大多数都不记得名字。 萧瑜看着襁褓稚童,两世,他和南枝都没有一个孩子…… 怀中稚子哭的萧瑜脑袋疼,昂藏七尺的他身穿白袍,面若冷霜,单手抱着襁褓,看着前面合理合法抱着苏南枝的萧沉韫,眸眼微暗。. 「皇叔,等下。」萧瑜出声。 萧沉韫驻足:「……?」 「此子一直啼哭不止,想来是我照顾不周,走到菀妃宫内还需小刻,不若你抱一抱?」萧瑜把小男婴递过去。 萧沉韫抱着苏南枝,讥诮一笑:「长者为父,照顾你皇弟是你应尽之本分,与本王何干?」 嗯…… 小了二十来岁的小皇弟。 萧瑜微微一笑。 萧沉韫勾唇,抱着自家未来王妃离开了。 萧瑜险些被气出内伤。 如今萧沉韫和苏南枝,以及很多宫人都看到了萧瑜怀抱男婴,萧瑜再恣意妄为也不可能现在对男婴下手。 不仅不能下手,还得小心照顾男婴,全了他做好皇兄的伪装。 「沉韫……」苏南枝轻拍了他胳膊,「放我下来,那么多宫女看着呢。」 「本王不怕看。」萧沉韫眼中有着心疼,看着她沾了脏污的后背衣裳,「很疼吧?」 从墙桓上飞扑而去救走了小皇子,重重摔在地上,怎会不疼? 苏南枝轻轻摇头:「不是很疼。」 「你明显打不过那杀手,下次打不过,便不要贸然出手相救,知道吗?」萧沉韫剑眉蹙成川字,想想都有些后怕,心有余悸道,「别人如何我不管,但你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只怕承受不住。 「一来,那是条生命。二来,我知道这个小皇子,对王爷来说很重要。」苏南枝抿了抿干涸的唇,离开了他怀中,三人一路回到了菀妃宫殿。 此时—— 菀妃宫殿内跪满了太监、宫女、嬷嬷。 外男不许轻易入后宫,萧沉韫与余晔虽然知晓事情经过,却也不能进入菀妃宫殿讲出来龙去脉,此事唯有苏南枝去讲最合适。 苏南枝双手交叠,跪在殿中行礼后,缓缓道:「禀陛下,臣女参加宫宴后途径御花园消食散步,却不想碰见一个背着包袱的嬷嬷,在夜色中鬼鬼祟祟前行。我心中起疑,便一路跟踪,却发现嬷嬷来了菀妃娘娘的宫中……」 「我再仔细观察,就发现那嬷嬷解开包袱,内里竟然是个女婴。」 「她偷偷摸摸溜到娘娘宫殿窗外,与接生婆内应外合,将把小皇子 换出,又将女婴换了进去。我心中难安,一路追上去,又跟着嬷嬷到了冷宫,那嬷嬷竟然残忍地想将小皇子抛入水井之内!」 「好一招狸猫换太子!」萧睦气得脸上横肉微颤,老来得子的他勃然大怒,咆哮道,「给朕查!命锦衣卫、禁卫军仔仔细细追查!朕倒要看看,是谁胆大包天,赶在朕眼皮子底下谋害粼儿!」 萧瑜抱着小皇子,默不作声上前两步,十分沉着冷静,眉宇微微颦起,极为关怀道地安抚道: 「父皇莫要动怒,万幸小皇弟无事,虚惊一场罢了。儿臣定会协助锦衣卫和禁卫军仔细调查此事,将始作俑者绳之以法,给父皇与菀妃娘娘一个交代。」 说是交代,不过是……寻一个替死鬼罢了。 毕竟始作俑者就是他自己,又有谁能抓得到他呢?萧瑜面上关怀,心中却一片冷笑。 「好好!」萧睦拍了拍萧瑜的手,颇为感慨道,「吾儿辛苦。」 萧瑜大袖交叠,拱手作了一揖:「儿臣告退!」 随后走出菀妃宫殿。 屋中血污与腌臜之物全被清扫干净之后,宫女搀扶菀妃到另外一个厢房内休息。 先前「狸猫换太子「的接生婆,满脸戒备地跪在地上。 扶水仙揉着太阳穴,眼中流露出几分杀人的凌厉,狠狠剜着跪地之人:「说。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行此等胆大之事?你若不供出背后主谋之人,陛下必当诛你全族!你可知,偷换皇子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那接生婆浑然不怕,眼中闪过诡异的冷笑。 扶水仙气的下身一阵疼痛,刚要大动怒气,却又顾及刚生产完的生气不宜太过激动,抓起滚烫的茶壶朝接生婆砸去:「你个冥顽不灵的老东西!本宫知晓你绝非主使之人,只要你供出幕后主使,本宫必定保你一命,如何?」 她严词厉色,又软硬皆施,可这接生婆却天不怕地不怕,脸上写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死也不开口」的决然模样。 多说多错,故而,接生婆一个字也不肯开口。 扶水仙使了个眼色。 「嘴硬的老东西,若不说的话,等着你的还有七七十四十九道酷刑。」贴身宫女提起刚烧开的水壶,嘴角噙着讥笑,从接生婆头顶浇到脚尖,任那滚滚冒白烟的开水烫的接生婆脱了一层皮。 接生婆忽然脸上一阵扭曲,嘴角溢出浓黑鲜血—— 「她、她牙间藏毒!服毒自尽了!」宫女尖声大叫,哐当一声,茶壶滚落在地。 扶水仙气的脸都黑了,下意识遮住襁褓婴孩那双天真干净的大眼睛。 第四百二十章 我此生第一个朋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扶水仙行事嚣张,比宫中不少妃子都要小个一二十岁,又仗着长相与当年智贤皇后有七八分相似,颇得萧睦宠爱,更是在后宫横着走,见雅贵妃也趾高气昂,全然不行跪拜之礼。 所以…… 扶水仙很难猜测,是谁想要害她孩子。 毕竟,全后宫都是她敌人,她得罪的人可太多了。 一想到这儿,扶水仙心情很不好,忧虑重重道:「别让老娘知道是哪个***害我粼儿,否则非得抽死她不行!」 几声怨恨咒骂之后,扶水仙气儿勉强消了些,眼前微亮,忽然道:「今日救本宫粼儿的南枝郡主,离开了吗?」 「陛下回乾清宫招了几个嫔妾侍寝后,南枝郡主也离开了。不过刚走小刻,若命人快马加鞭追的话,可以把郡主喊回来。」 「快去、快去!」 「奴婢遵命!」 苏南枝眼看要出宫门之时,身后响起一道急切高昂的呼唤:「郡主!南枝郡主留步!我家娘娘有请!!」 「你家娘娘是?」 「菀妃娘娘!」 苏南枝柳叶眉微挑,随后跟着那宫女再次进了扶水仙的厢房。 「臣女苏南枝参拜……」 「快快免了这些虚礼!」扶水仙见到苏南枝,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本宫哪儿受得起郡主一礼?莫不是要折煞本宫了!」 苏南枝只好直起身子,站在厢房正中央。 扶水仙拍了拍暖榻和小几:「快些坐一坐。今日你为救我粼儿,累了一晚上,我心中感激不尽,又无以为报,唤郡主折返回宫中,是想当面道谢。」 苏南枝面色淡淡的,勾起浅浅笑意:「顺手救人,娘娘无需记挂于心。」 扶水仙才不管她的这些客套话,抬袖一扫,指着满屋御赐的金银器物,眉眼一笑,颇具万种风情:「这些全是价值昂贵之物,郡主看上什么便拿什么,也算本宫的诚心谢礼。哪怕是搬空了本宫的屋子,本宫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听说,扶水仙被安***皇宫之前,曾是扬州瘦马,一身腰骨又酥又软,身材丰腴婀娜,尤其是金莲小足把玩起来,令男人欲罢不能、醉生梦死。 加之她与智贤皇后模样相似,床笫功夫又被精心调教过,这才令萧睦颇为疼爱。 可今日私下接触,扶水仙性格却不似勾栏瘦马那般矫揉造作、小气深沉,反而颇为大气爽朗。 倒是让苏南枝有些小小诧异,她看向那张五官妩媚多情的脸,笑着婉拒:「心意领了,既是御赐之物,臣女不能夺人所爱。」 屏退了宫女后,屋中只有她们二人。 扶水仙想起上次朝贡宋晨云刺杀之时,那抹飞身而来救她的赭红官袍,看向苏南枝的目光很是崇拜,心血来潮道:「你上次救了我,这一次救了我孩子,若郡主不嫌弃,私底下便做我孩子的干娘吧?」 皇子认干娘,宫中断没有这样的说法。 所以扶水仙说的是,私底下。她把民间那一套搬进了宫里。 苏南枝柳叶眉轻微一皱,笑着摇摇头:「皇子尊贵,臣女……」 皇子? 呵!扶水仙眼前一暗,若非时局所迫,她怎么可能为那个老男人生儿子?! 萧睦,可是她的仇人呢。 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扶水仙把儿子只当做自己一个人的儿子,完全不和萧睦混为一谈,所以在她眼里,此子只是她的孩子,而不是什么皇子。 「好吧。郡主不愿意,本宫也不勉强。」扶水仙缓慢站起身,扶着墙壁走过去,从架上拿起一柄价值千金的玉如意,爱惜地抚摸了一下,随即递给苏南枝:「不 许拒绝。本宫赏赐给你的,当做谢礼。」 苏南枝接过玉如意放在桌上,连忙将刚生产完的扶水仙扶去里屋:「娘娘要爱惜身子,生完产后多歇一歇,莫要频繁走动。我认识位神医,医术比所有御医都要好,改日我替娘娘求些良药滋补滋补身子。」 「你……」扶水仙眼里发亮,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发愣,「你……你在关心我吗?」 扶水仙自幼沦为瘦马,混迹勾栏和富商府邸,又进了皇宫,遭过数不清的算计,从未有人真正关心过她。 男人关心她,是馋她的身子。 女人嫉妒她,又怎会关心她? 加之她脾气不好惹,几乎没有朋友。 如今突然被关心,她心里既热乎又酸涩。ap. 苏南枝扶她上床,温柔地替她盖好被褥,笑着替她倒了一杯温水: 「菀妃娘娘拿我当朋友,我也拿娘娘当朋友。朋友之间,应当互相关心,不是吗?娘娘要好好坐月子,莫要随意发火生气,若坐不好月子,容易落下病根。若娘娘觉得无聊,日后可时常传唤我进宫陪你解乏。」 菀妃心中温暖极了,吸了吸泛酸的鼻尖,接过杯盏的手指有些用力。 朋友…… 她这样出身的女子,也会有真心实意的朋友吗? 南枝是摄政王的准王妃,不可能不知道她的过往,而且摄政王是她的主子,那南枝也算是她的半个主子。 可现在,苏南枝明明知道她的过往,也知道她只是个棋子,非但不颐指气使,反而要和她做朋友…… 有那么一瞬间,扶水仙险些落下泪来。 扶水仙条件反射地握住苏南枝手,桀然一笑道:「你、你是我此生第一个朋友。也是我此生唯一的朋友。我没怎么和人做过朋友,我会学着做好你的朋友,日后也为你两肋插刀……」 苏南枝心中一震。她确实没想到,扶水仙妩媚妖娆又张扬的外表之下,竟是一颗这样孤单又柔软的心灵。 她点头,发自内心地莞尔一笑:「好。我也为你两肋插刀。」 半时辰后,苏南枝离开皇宫。 宫门外,萧沉韫在马车内等了她许久,待她从马车旁经过,便一手将她揽入怀中,把人抱上了马车,鞋尖轻勾车门关上后,问道:「怎么待了那么久?今夜去王府歇吗?」 第四百二十一章 这天下,要不太平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菀妃娘娘留我下来,送我一柄玉如意做谢礼。」苏南枝打开锦盒递给他看。 萧沉韫轻声一笑:「你若喜欢玉如意,本王便搜索天下所有美玉都送给你。」 「今日将小皇子偷换成女婴一事,你觉得谁是主谋?」苏南枝眉尖略蹙,略有沉思道, 「宫宴席间,余晔说雅贵妃生产,我便想跟上去悄悄,便飞上了宫殿外的一棵桦树树冠。好巧不巧,碰见几个行踪鬼祟的嬷嬷,徘徊在菀妃娘娘宫殿门口,装作路过,实则是多次有预谋的经过。」 「后来呢,我便见到手背包袱的嬷嬷踩着轻功,绕开侍卫巡逻,潜入菀妃屋舍后窗处,和接生婆交换了婴孩。我观察嬷嬷轻功绝佳,飞檐走壁也宛若蜻蜓点水,自知武功比不过她,便一路悄悄跟踪,想看这嬷嬷欲意何为。」 「一路就跟到了冷宫,发现嬷嬷要置小皇子于死地时,我便飞扑过去将人救下。」 萧沉韫握着她的手,轻叹口气,略有些后怕,也有些心疼:「你下次别再如此奋不顾身。小皇子对本王确实有用,可世界万物,所有的一切都不抵你重要。你可明白?」 看见男子眼中的认真,苏南枝噗嗤笑出声,戳了戳他束发的玉冠:「我明白。」 「你明白便好。」萧沉韫捏了捏她的鼻尖,微微颔首,二人额头抵着额头,热息交织。 苏南枝内心安定,有他在,便会心安。 「那嬷嬷身手,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中,唯有鸢雅才能达到。那嬷嬷曾说妒忌菀妃娘娘生下皇子一话,应当是干扰你我二人推理。而事实上,她原本就应该是鸢雅。意图杀小皇子之人,如果是碧落阁阁主,那碧落阁阁主背后的主谋之人又是谁呢?」 「鸢雅身为阁主,没必要冒险杀小皇子,得罪皇朝宗室。」 「小皇子死之后,谁最得利?」萧沉韫慢摇桌上茶盏,徐徐问道。 「萧瑜……」苏南枝回答。 「既然如此,答案不久浅显易见了吗?」 萧沉韫哂笑道,「或许你不知这些民间组织背后牵扯的利益交杂。多年前,从碧落阁渐渐问世开始,我便派人查过,碧落阁绝非是自建组织,而是一个由皇室成员操控的杀手组织,才能脱离大庆律法之外,拥有权臣庇佑,在大庆隐秘地矗立如此之久。」 「王爷意思是,杀小皇子的主谋是萧瑜,而碧落阁背后的主使之人也是萧瑜?那鸢雅,也是萧瑜的鹰犬,才会故作伪装,接近七王后又毁掉七王前程?这么来推理,一切都说的通了。」 苏南枝在脑海中将近期一件件事情罗列出来,加以推理思考。 萧沉韫缓缓颔首:「正是如此。」 「王爷是不是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嗯。」 果然……萧沉韫永远是走一步看十步,大部分时间都会未雨绸缪,原来这些事,他早知道了。 所以呢…… 在这复杂的皇权利益之下,萧沉韫还知道多少呢? 苏南枝想问,却没有问。 马车停到苏府时,萧沉韫微博苏南枝撩开马车珠帘,搀扶着她下车。 在月色朦胧的光线中,萧沉韫嘴角嗫嚅了下,眼中浮过深思忧虑,最后轻声微叹:「南枝……」 「嗯?」 「最近可能不太平,你在苏家安心待嫁……注意安全。」. 不太平…… 苏南枝心中咀嚼着这三字,秀眉紧皱,极力牵起个笑:「好。王爷你也注意安全。旁的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你自个儿。」 萧沉韫点头。 苏南枝跨进苏府时,仍在走神…… 萧沉韫口中的「不太平」,应当是有大事要发生吧? 第四百二十二章 回春之效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二日。 礼部惯例,三天休沐一天。 苏南枝今日一如既往休沐在家,提着浇水壶,在花圃里浇花、修剪枝桠。 盛夏将至,门前这几簇栀子花长得盛好,葱绿叶子层层叠叠举托着如云一般的白色花朵,长势喜人,「咔嚓」减去冗长枯死的干枝—— 「姑娘!」院外响起春盛脚步声,她绕过回廊走来,「宫中碧蓉嬷嬷有请,说是雅贵妃设宴,请你宫中小叙。」 「雅贵妃?」苏南枝想起上次她在京郊碰见了萧仁明,心中有了点数。 她回屋穿了件暗纹提花白色对襟长衫,下半身是梨花马面裙,戴着金环粉红宝石耳珰,拿了柄兰草异面绣团扇,坐进马车内赶去皇城。 今日休沐,穿惯官袍的她穿着裙裳,途径大明门时惹了不少人观望驻足。 苏南枝由碧蓉嬷嬷领进了瑞雪宫。 花园内,雪白的长毛波斯猫在丛中追着蝴蝶。 蝴蝶停驻在花瓣边沿,蝶翼薄至半透明,猫儿轻轻一扑,便振翅而飞。 石桌摆了两碗消暑解热的冰镇紫苏饮。 雅贵妃坐在阳光里,微阖眼眸养神,慢摇着团扇,看起来好生惬意。 可苏南枝却从万依雪下意识皱着的柳叶眉看出,对方心中有些忧虑不安。 「臣女苏南枝,叩拜贵妃娘娘……」 「免礼。」万依雪睁眼,压下眸中疲惫,团扇微微一拂,「快些起来吧,别跪了。」 苏南枝举止得体落座。 雅贵妃勾起一抹恬淡的笑,摇着折扇,瞥了眼晴空万里,随和道:「今日阳光好,却又不灼人。本宫命人备了紫苏饮,乃是御膳房最新研制的,鲜甜可口、甘冽清爽、回味无穷,冰镇后甚是消暑。」 她指尖捻起勺柄,优雅地搅匀紫苏叶、冰糖,添了小勺柠檬碎放进去,笑着道:「尝尝?」 苏南枝却之不恭,也拿了个勺子。 方形竹木上摆着柠檬碎、冰糖粒、小紫苏叶、陈皮…… 万依雪笑眯眯道:「喜欢什么,自己加。」 她浅饮了一小口,又道:「本宫知道,那日仁明在城外意图寻死,是你和曜亲王及时救了他。今日传你进宫,是想当面言谢。」 「娘娘言重了。」苏南枝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索性不说。 萧仁明被废黜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无法更改,再多劝慰也起不了效果。 万依雪轻叹了口气:「他远去嵩阳赴任,本宫记得没错的话,郡主封地死水县便是在嵩阳地界吧?」 「正是如此。」苏南枝颔首。 只需轻轻一想,苏南枝便会出了雅贵妃的意思。 萧仁明赴任之地是嵩阳,而苏南枝实权封地在死水县,雅贵妃必然是想通过她,放几条眼线看着萧仁明,亦或者有求于她,给萧仁明多些助力,以便向来锦衣玉食在皇城的萧仁明日子好过些。 当年万家与苏南枝订婚后,她也曾借过雅贵妃的势,无需雅贵妃开口,苏南枝愿意卖她一个人情,笑着道:「若七皇子有用得着臣女的地方,尽管开口。臣女执掌封地也有两年,对蜀州、嵩阳也还算熟悉。」 万依雪扫了眼桌上的紫苏饮,抿唇一笑,眼中浮过些许真挚:「既如此,便有劳南枝郡主了。」 「这杯紫苏饮,本宫敬你,本宫之谢意,全在杯中。」 苏南枝轻嗅了下,便闻到了柠檬与紫苏叶交织的清新气息,喝了一小口,觉得不错,又喝了第二口。 二人最后闲说了几句话,万依雪招招手,命人从屋中取来了一个锦盒,递给苏南枝:「听闻郡主得偿所愿,与曜亲王订 婚,这礼,谨表恭贺。」 「多谢雅贵妃娘娘。」苏南枝收了礼,带着春盛离开了瑞雪宫,走出后宫时,刚好路过承天门,恰遇官员下朝。 听说萧睦三催四请,发了好几道诏,让萧沉韫进宫协商复职摄政王一位之事,但萧沉韫都以「身体抱恙、在家为由」婉拒。 今日,天气好,萧沉韫难得答应萧睦进宫。 金銮殿内,药炉内香雾缭绕,整个屋子都是药香。 萧睦自打上次被气吐血后,身子每况愈下,这几日险些连床都下不来。 那位神出鬼没的智德仙姑,今日终于到了御前。 仙姑约莫三十来岁,身穿深棕卦袍,胳膊弯里枕着一柄拂尘,手掌虎口处挂着一串木珠,面无波澜,有一种超脱自然的平静感,小心翼翼打开一个瓶子,滚出几枚刺着图腾的黑药丸,双手敬呈给萧睦: 「贫尼根据陛下身体情况,最新调制出的仙丹。有回春之效,连吃九九八十一天,便可强身健体,壮如十八男儿。」 萧睦毫不怀疑,和水吞进腹中。 毕竟,世人都知这位智德仙姑研制的丹药,真有回春之效。 一年前萧睦身体落败,日日咯血,自从吃了仙姑丹药后,便日益强壮,比从前好了许多。 智德见他服用后,行了一礼便转身走出金銮殿。 正巧进殿的萧沉韫,与她擦肩而过,闻到了仙姑身上淡淡的药香,面色无异,心中却冷笑一声: 多吃仙丹,「延」年「益」寿。 什么仙丹、回春之效,超脱自然秩序之外的噱头,萧沉韫是一个不信的。 「皇弟,来了啊?」萧睦坐在案牍前,微微一笑,「听闻你前些日子身体抱恙,如今可好些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只你可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劳陛下记挂,臣弟身体仍然有些不太舒畅。」萧沉韫握拳轻咳两声,动作缓慢地敛了敛衣袍,「咳咳、咳……许是旧疾复发。」 「复职一事……」萧睦斟酌着徐徐开口。 还未说完,便被萧沉韫淡笑截断:「臣弟这身子,恐怕不行,旧疾复发,日夜煎熬,恐怕难以胜任……」 那你日夜煎熬,倒是上交兵权啊。 萧睦心中腹诽一句,脸色微微变化,气的呼吸不畅。 萧沉韫主动罢官,萧睦却偏偏寻不到他半点错处,他深得民心,且底下那群兵将本就对其忠心耿耿,若是寻不到萧沉韫错处,便直接夺他兵权,只怕下面的人会反。 萧睦为今之计,只有哄着萧沉韫继任摄政王一职,再想办法褫夺兵权。 「咳咳咳……」萧沉韫紧了紧单薄的披风,握拳一阵咳嗽,低声叹息,「若陛下无旁的事情,臣弟便先行退去?」 萧睦咬紧牙齿,心烦意乱地挥挥手:「去吧去吧,注意身子。」 萧沉韫颔首,微微一笑,转身离开,跨出金銮殿大门时,恰好碰到出宫的苏南枝。 他脸上有着洛云崖为其精心乔装后的病态,握拳微咳:「南枝?」 苏南枝听这熟悉的疲乏之音,诧异转身,便看见初夏天,身穿白鹤披风的萧沉韫,脸色苍白中带着些许灰青,走路脚步也有些虚浮,俨然重病之人。 她心中一声咯噔,连忙走去搀扶他:「王爷?你这是……」 「病了。」萧沉韫叹口气。 「何病?」苏南枝紧皱眉头,话中掺杂忧思,「好端端的怎么会病了?」 萧沉韫微抿薄唇,步子也虚弱极了,身体中重心朝着苏南枝那边倾倒:「一个很重的病,只怕药石无医了。」 「什么病?」苏南枝听的心都悬起来了,满脸急色,「沉韫?说话?」 萧沉韫侧身,凝视苏南枝那双满是忧虑之色的美眸,忽然勾唇,一字一句道:「相、思、病。」 「……」 苏南枝立刻松开了搀扶他的手。 「药石无医,只你可医。」萧沉韫满目宠溺,淡笑道。 面对他捉弄人的恶趣味,苏南枝嗔怪地瞪他一眼:「你这样,很让我担心。你脸色这般差……」 萧沉韫牵着她走出皇城,坐进马车中,揉了揉她的头顶:「脸色是洛云崖给本王乔装过的,故作病态。」 「原来如此……」苏南枝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安然放下,蹙眉不悦道,「害我平白无故担心一场。」 所谓爱,便是怕他生病、怕他受伤、怕他危险。 「真生气啦?」萧沉韫凑过去,轻轻掐了掐她脸蛋,俯下身去吻她,「亲一口,便不生气了?可好?」 他冰冰凉凉的薄唇压上来,苏南枝脸色微微泛红,洁白贝齿被撬开后畅通无阻。 是一个又甜又湿的深吻。 忽然—— 苏南枝舌尖尝到了几丝血腥。 她柳叶眉蹙成川字,接着,二人唇齿间的鲜血越来越多,她猛然察觉不对,急忙推开趴在她身上的萧沉韫! 「沉韫?」苏南枝看着对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一颗心沉入谷底,「我方才没有咬到你舌头,你、你你怎么样了?这不像是洛神医乔装后的病态?」 回答她的,只有萧沉韫的沉默。 萧沉韫昂藏七尺的身姿,无力地斜靠在车壁,连手臂都抬不起来,连话也说不出,目光里暗藏痛苦,鲜血从嘴角成股溢出:「毒、毒……」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下毒人是谁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余将军!」苏南枝急声大喊,已然破音,急忙将萧沉韫扶起来,「寻、寻洛神医!王爷中毒了!」 余晔掀帘一看,大叫不好,猛扬长鞭抽马背,沉下腰身,疾驰朝王府赶去。 彼时,一向在摄政王府混吃混喝的洛云崖,正右手捧着一卷医书,右手拿着鸟食逗鹦鹉:「咯咯、咯咯……」 余晔爆冲进王府,砰砰砰地依次踹开院门、房门、屋门,二话不说拽住洛云崖衣领,连人带书地拖出院中,拎小鸡似的带进了书房! 「喂喂喂!每次都是这样!要我治病救人还这么暴力?」洛云崖理了理被扯乱的衣领,咬牙切齿道,「说吧,这次又是救谁?」 他侧身一看,吓了一跳,面色迅速凝重,冲去为萧沉韫把脉:「我的长期饭票,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苏南枝和余晔候在一旁。 为萧沉韫诊治的洛云崖,脸色越发的凝重。 这是苏南枝等人,从未在洛云崖脸上看到的严肃,她一颗心也越发高悬。 洛云崖搭脉,约莫小半刻后,跑去药房翻箱倒柜找来银针,扎穴位放血珠…… 放出的鲜血,红中带黑。 「这是,中毒之兆。是来势凶猛的剧毒。」洛云崖扫了眼余晔和苏南枝,眸色警惕,「据我经验判断,此毒凶猛诡异,来势汹汹,中毒到毒发应该不超过两个时辰,也就意味着王爷是上午中的剧毒。」 「王爷,上午都做了什么?」 「清晨,王爷一如既往在后院练武,因胃口不佳,便没有用早膳,之后直接进宫面圣。」余晔回忆道,「在御书房呆了半时辰,之后便遇见郡主,而后在车中吐血。」 洛云崖谨慎小心地拿出一个玉瓶,到处唯一一颗药丸:「这是我最新研制的抑百毒丸,虽不能解毒,却可抑制毒素蔓延至四肢百骸。也就是说,王爷今日未曾进食,那又可曾喝水?」 余晔去书房和后院各提了一壶水,分别倒在两个杯盏中:「王爷后院练武,还有书房喝的水,全在此处。」 洛云崖将银针插入两个杯盏中,摇头道:「无毒。」 「未曾进食,饮水无毒。王爷中毒与吃食无关,毒不是从口入的,便是从呼吸入的。王爷今日可有熏香?可有路过熏香之地?将他今日使用过、触碰过的所有物件,全部陈列在王府内。我要率领圣医谷弟子,一一查验。」 洛云崖站在庭院中间,从袖中拿出一枚白色陶笛,放于唇边。 清脆的陶笛之声缓缓远扬。 不出半时辰内,便有十几名身穿白衣的医者奔赴而来,急匆匆敲响曜亲王府的大门。 这还是洛云崖多年一来,第一次在京城内召集圣医谷弟子。 圣医谷弟子,一部分在谷内潜行学习,一部分学成之后到各大城池中摆摊义诊三年,而京城内便有不少圣医谷的人。 苏南枝和余晔将萧沉韫扶去寝卧中将养身体。 萧沉韫脸色白的可怕,像敷了一层白面粉,毫无气血,紧闭双眼,浑身冷的像冰。 苏南枝坐在床边,握着他冰凉如霜的手,内心一阵揪着疼。 她仿佛体会到,先前她中花冢毒时,萧沉韫的心情了。 她……害怕。害怕萧沉韫有个三长两短。 正厅内,集结了十五个圣医谷弟子,有的肩背药箱、有的手拿银针、还有人手中拿着捣药的木槌…… 圣医谷谷主陶笛秘音一出,不管在做何事,必须第一时间紧急到达。 「凡是我圣医谷弟子,不得将今日之事宣传出去,违令者,逐出师门。尔等须得小心谨慎查验这些物件上,是否浸染着毒药。」 洛云崖仔细观察今日萧沉韫使用过的所有东西。 马车、杯盏、马匹、香炉…… 一个时辰之后,所有弟子纷纷摇头,示意无毒。 那就奇了怪了。 洛云崖感到颇为匪夷所思,所接触物件无毒,毒不是从口入的,也不是肌肤上入的,也不是从呼吸上入的,那萧沉韫又是如何中的毒? 难不成,有人行巫蛊之术,隔空施法给他下了毒? 绝不可能! 洛云崖从不信这些怪神乱力的诓人之事。 他绞尽脑汁,站在初夏午后的烈日下,绕着花园踱步,走了一圈又一圈,满头皆是热汗,神色越来越紧张。 饶是他如何冥思苦想,再三重复检查,也没能得出结论。 等到傍晚时,萧沉韫仍然昏迷不醒。 苏南枝为他掖了掖薄衾被,为他擦去额头上的虚汗,忧心忡忡地走出屋子,朝洛云崖走去: 「洛神医,王爷的病可有头绪了?」 「郡主……你先别着急……」洛云崖尽量用尽他贫乏的词汇安慰道,「嗯……暂无头绪……你且等等,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何况万事有我,我不会让王爷出事的。」 暂无头绪…… 从前那么凶猛的花冢毒,洛云崖都知道头绪,如今萧沉韫中的毒,他竟然没有头绪,也就意味着,此毒比想象的还要凶猛异常。 苏南枝紧皱眉头,深深叹息,绞着袖子,咬牙道:「王爷的病,拜托洛神医了,若能治好,我不惜千金。」 「我与长期饭票自幼相识,堪比至亲,乃是出生入死的交情。南枝郡主你且放心,我必当竭尽全力的。你放心。」洛云崖再三安慰。 萧沉韫莫名病倒,病的毫无征兆,余晔率先封死此消息。 苏南枝也对家中谎称礼部有事,今夜没回家。 明明一切消息都封锁的很好,可第二日,曜亲王身中奇毒一事,还是不胫而走,渐渐传开。 说书馆内。 「诶,诸位可有听说昨日一桩秘事?!」说书先生啪地一声敲醒目,神神秘秘道,「是关于咱们曜亲王的!」 「快说快说!王爷怎么了?」 「咱们曜亲王那么好的人,被逼的卸了官职,那些逼他的人真该死啊!」台下百姓们一阵义愤填膺。 说书先生唉了一口气,痛心疾首道:「咱们战神,他中毒了!身中奇毒,恐怕时日无多啊!」 台下百姓一片错愕,旋即抓心挠肝道:「何毒?」 「咱们曜亲王怎么可能会中毒!你不要瞎说啊!」 「千真万确啊诸位!」说书先生扼腕道,「我也是道听途说,此事尚未传开,还请诸位不要乱说。让我们共同祈祷,战神无恙、早日康复吧!」 众人又是一阵叹息。 说书馆外,停着一顶不起眼的小轿。 萧瑜半阖双眼,慢摇折扇,听着说话声,唇角勾起一个不起眼的极浅弧度。 洛城压低了凉帽边沿,命人抬轿离开,压低声音道:「主上好手段。」 萧瑜似笑非笑,心情愉悦地摇摇头:「并非孤的手笔,你猜错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谋权:绝境伏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洛城微微诧异:「不是殿下的手笔,还能是谁?」 「天下之大,萧沉韫得罪的人,只孤一个?」萧瑜呵呵了声。 洛城蹙眉,沉默思索。 萧瑜目光幽远,眼中划过一丝极淡的讥诮和哂笑:「我们可以歇段时间,作壁上观,静等那位下毒之人出手。孤祝那位一举成功,一击毙命。」 替他铲除掉萧沉韫这个巨大的障碍! ***** 萧沉韫重病,昏迷不醒,军防一事便移交给余晔代为处理。 医治萧沉韫的事,交由洛云崖。 而苏南枝则负责王府大小事宜,她本就是赐婚的准王妃,插手曜亲王府内的事情,无人敢进行置喙。 「昨日我已经下了死命林,不许任何人泄露王爷病重之事,这消息又是从哪里走漏的?」余晔面色不太好看。 一夜之间,过度焦虑操劳的洛云崖,下巴长了些许杂乱胡茬,嗓音难掩疲乏,「圣医谷弟子行事周密,知晓轻重,不可能将此事外泄。」 「有没有一种可能,散播王爷病重之事,是下毒之人做的?」苏南枝在正厅中来回踱步, 「我们想要封死的消息,没有从我们这边传出,便是从下毒之人那边传出的。我在明敌在暗,不如顺着传出来的消息,倒推线索,抓住露出来的一根线头,扯出藏在暗处的主谋?」 「揪出主谋后,再调查这毒药究竟为何处,从而研制解药。」 听完苏南枝的话,洛云崖拍案点头:「此主意甚为不错,可行。南枝郡主查主谋,我继续研制解药,两边同时进行,也能节约时间。」 苏南枝带着春盛,唤来温言斐,另带了十名暗卫。 几人做寻常打扮,装作是普通百姓,停在一家「喜迎四方客」的茶楼前。 「据黄泉阁暗中查访,王爷中毒的消息,最开始是从这个茶楼传出的。」温言斐与苏南枝四目相接,彼此点了个头。 苏南枝从袖中抽出一本故事册子,带着春盛走进去,寻到掌柜后笑眯眯道:「掌柜的,听说你们这儿的说书先生极为有名。我家祖母寿诞在即,想雇这位说书先生在寿诞上讲一出故事,给亲朋好友逗个乐子。」 「你说的是方庆先生吗?后堂棕色长衫喝茶那位,便是了。」掌柜笑着指了个方向。 苏南枝将五个铜板按在桌上:「多谢。」 跟在身后的温言斐,和苏南枝一左一右靠近那位说书先生。 方庆半只腿屈膝踩在板凳上,左手端茶盏,右手翻看故事册子,呷了口好茶,啧了声道:「清明龙井,果然不错——」 「老先生,我有些事儿想找您打听一下,不若移步雅间,我请您喝更多的雨前龙井?」苏南枝从袖中拿出一枚碎银,按在桌上。 瞧着那碎银,方庆摇摇头。 苏南枝按上一锭五两的银元宝,微微一笑:「可否?」 「可。」方庆见好就收,笑道,「姑娘是何方来的大财主啊,这般阔绰豪气?老朽又怎好意思拒绝?」 苏南枝和温言斐将人带去了天香楼雅间内,暗卫戍守在门内。 屋中。 苏南枝开门见山,拿出腰间官职令牌:「我是苏府苏南枝,想寻你打听点事。敢问老先生是从何处得知,曜亲王病重一事?」 一听苏南枝三字,方庆噗地喷出茶水,又听曜亲王的名讳,直接坐不住,站起身便要冲出门外—— 「哗!」地一声,温言斐刀剑出鞘,横在前方。 险些撞上刀刃的方庆急忙后退,吓得脸色一白,苦笑道:「南枝郡主,您莫要找草民麻烦!草民就是一穷二白的说书先生 !」 「我且问你。曜亲王病重一事,你是如何得知?」苏南枝正了脸色。 「唉……」方庆叹气。 苏南枝强行忍耐地皱了皱眉头,事关萧沉韫生死危难,实在是忍无可忍,抢过温言斐手中长剑横亘在方庆脖间:「说!」 「今、今日天蒙蒙亮之时,有人敲响窗扉三声,我起疑开窗,便捡到一张纸条。纸上写着曜亲王病重,敲窗之人给我五十两白银,命我大肆宣扬此事。」方庆递去一张纸条。 苏南枝看完那张纸条,蹙眉道:「曜亲王的事情,你也敢编排宣扬?不要命了?」 「我稚子身患疑难杂症,破费耗钱,我也是走投无路,才敢铤而走险接这差事!今日又贪郡主这五两白银,我也着实没办法才会如此啊!」方庆急的拍大腿,扑通跪下磕头,「郡主您这等富贵身份,就饶恕小人吧!小人也实在是活不下去,才敢这样……」 那张纸条上写着: 曜亲王中毒病危,时日无多,不出三天,必定暴毙。 苏南枝从这一行字,已经可以揣测,传递此纸条之人,必定是下毒主谋的鹰爪。 「可记得那人嗓音?身形特质?」苏南枝道,「带我们去你家看看。」 「草民家中偏远,位于京郊之外。若郡主不嫌远,小人这就带路。」 方庆擦了擦脸上的汗,走回酒楼,骑上他那匹骡子,带着几人赶去京郊外。 苏南枝骑着马,问他:「你在城中说书,每日却住在京郊?」. 「是呐。」方庆叹道,「为医独子之病耗尽家财,在无法在城中置办良宅,只能寒冬雨雪、不辞辛苦、两地奔波了。」 几人行了半时辰,路径越发偏远。 温言斐将缰绳在掌中缠绕了几圈,微微勒紧,环顾四周地形,此处是个人迹罕至的洼地,利于偷袭伏杀…… 苏南枝下意识将手放在缠着软剑的腰上。 方庆越走近屋舍,越是大汗淋漓,指着那窗户道:「今晨那人便是在此处敲的窗户,给的这五十两白银。」 苏南枝走去,蹲下,摸了摸湿润的泥土。 昨夜有小雨,此处土地松软,映着一个鞋印,她抽出笔和纸记下鞋印后,递给温言斐:「言斐,你看看,可有头绪?」 「这是……」 温言斐一眼便看出了头绪,他做了个手势,压低声音附在苏南枝耳边,悄悄言:「姐姐可还记得,我从前乔装内侍,潜伏在皇宫做眼线?内侍为了着装工整、不失仪态,故而统一衣裳鞋袜,我清楚记得,乾清宫太监穿的鞋底就是这般印子。」 「想必今晨来此处的,便是皇宫大内高手。」温言斐得出结论。 苏南枝犹如拨开云雾见青天般,恍然明朗,她知道是谁对萧沉韫下的毒了! 就在此时—— 刀剑的寒光闪烁,晃在苏南枝侧脸上! 温言斐猛然抽出苏南枝腰间软剑,「哗」地一声!一道温热的鲜血飞溅在他清隽雅俊的脸上! 身后不知何时飞来暗杀苏南枝的蒙脸刺客,被一剑封喉,轰然倒地! 温言斐清秀剑眉吧嗒滴着鲜血,他蓦然沉下脸,眸中浮出骇人杀意;「姐姐,撤!有伏杀!」 第四百二十六章 谋权:出生入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捡起大长刀,站在温言斐后背,低声道:「来此处时我问方庆家在何处,是否每日住在京郊,他说是。可昨日有雨,我看他鞋干净无泥,便知他在说谎。但为了一探究竟,还是跟来了,今日知道下毒之人,乃是宫中那位,也算不枉此行。」 能调动大内高手的,只有萧睦。 苏南枝抓住春盛的胳膊,焦急地悄悄低语:「速回王府,将此事告诉余晔和洛云崖!要快!」 春盛被迫翻身上马,看着围住苏南枝的那些明晃晃大刀,急道:「姑娘你为何不去!?」 「他们要杀之人,是我!无论我逃到哪里,都会追杀我,所以你先走!他们不会咬着追你!他们的目标不是你!」苏南枝将刀尖刺入马臀,低声一吼,「走!不要回头!快走!」 温言斐带暗卫替春盛杀出一条重围,和苏南枝并肩而战。 蒙面黑衣人从洼地两边的高山上源源不断飞来,形成水泄不通的合围之势,明晃晃的大刀在山间泛起寒光,他们一步步朝苏南枝逼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萧沉韫为她付出了那么多次,她总要为他冒一次险吧。 哪怕今日是死,苏南枝也甘愿来这一趟。 黑衣人群攻而起,黄泉阁的暗卫太少,对方人多势众,不出半时辰,苏南枝这边已然落了下风, 温言斐双手执剑,左手迅速砍下一刀,替苏南枝杀了一个偷袭而来的刺客,右手旋即刀尖灵活一转,朝苏南枝正后方刺去,精准无误地贯穿另外一个杀手的脖子。 他青衣染血,身姿如清潇挺拔的竹。 倒在身前的暗卫越来越多,苏南枝体力已经到了上限,有些体力不支。 有刺客飞刺前去,杀向温言斐,苏南枝瞳孔猛然扩睁,冲去将温言斐推开! 「噗嗤」,刀尖没入血肉。 苏南枝替温言斐挡了一剑,刺进了她锁骨左上方的肩膀,若是再偏一点点,便能刺进她脆弱雪白的天鹅颈! 鲜血迅速洇开,染红了她单薄的白色劲装。 「姐姐!」温言斐杀红了眼!.br> 「我,无、事!」苏南枝单膝跪地,刀尖嵌入地面支撑着身子,咬牙站起身,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定气凝神,死死握住剑柄,一字一句狠狠道:「杀、出、重、围!」 「南枝姐姐!」远处,一道响亮的女音穿破山谷! 骑着烈马赶来的邹沐暖,身穿藕粉绣荷长衫、白色云肩,梳着双螺髻,不惧危难地从杀手中疾驰而来,俯下身,左手攥住缰绳,伸出右手,清脆大喊:「把手给我!姐姐!我带你走!」 待骏马飞速疾驰到苏南枝身侧时,邹沐暖一把将她拽上马背! 邹沐暖忧心忡忡地看了眼温言斐,不敢停留,急速离开,大喊道: 「师父!切记平安归来!我还等着你教我读书练武!你看你教给我的骑术,我骑得还不错吧?阿暖没给你丢脸!」 邹沐暖带着苏南枝逃走,大批杀手也不再和温言斐缠斗,而是纷纷追去杀苏南枝,温言斐又上前截杀他们,给苏南枝争取更多时间。 苏南枝肩上有伤,烈马即将闯入皇城时,京城百姓正在排队,若照旧疾驰,不仅太惹眼,也会误伤他人。 邹沐暖扶着苏南枝下马,躲避刺客追杀,企图混进皇城时—— 一把刀默不作声地刺了过去! 几颗白色珍珠破空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几声!将那柄刺向苏南枝的刀打偏! 一顶不起眼的黑色商户马车里,伸出一只好看修长的手,揽住苏南枝腰身,将她带入马车,旋即,那只温凉如玉的手紧紧捂 住她欲喊出声的嘴。 白衣胜雪的萧瑜,摇摇头。 被捂住嘴的苏南枝,杏眸瞪大。 不远处的丛林里,几个身穿黑衣的大内高手: 「方才还在这里的,人呢?」 「肯定没跑远,必然在附近!」 「杀人须得斩草除根,凡事与曜亲王中毒之事有关的人,都得死!否则走漏下毒风声,你我担待不起!」 「你去查查那辆马车。」 「是!」 黑衣人收好刀剑,径直停在马车前,抱拳道:「不好意思阁下,我刚才被小偷窃走贴身玉佩,看见盗贼钻入了阁下马车,我查看一下,没别的意思——」 说话间,猛然掀开珍珠车帘! 一掀开,便看见萧瑜长臂中枕着个身段婀娜的美人。 那美人只穿白色中衣,青丝如云,大半发丝披散在肩,另一半发丝搭在萧瑜怀中,而萧瑜衣领微乱,手还放在美人的腰上。 美人背对着黑衣人,许是害羞,又朝萧瑜胸膛前藏了藏。 萧瑜俊脸微沉,冷冷道:「瞎了你的狗眼,滚!」 正儿八经的大水冲了龙王庙。 黑衣刺客急忙落荒而逃。 待马车进城,萧瑜拨开苏南枝肩上青丝,露出受伤的肩膀,看着那小片鲜血,眸色暗沉,划过一缕深深的心疼,沉默半刻,他问:「值得吗?」 苏南枝穿上方才藏起来的外裳,瞥了眼萧瑜:「多谢,太子殿下。」 「孤问,你为了萧沉韫,值得吗?」萧瑜眼里有着浓烈的不甘心,「如此为他出生忘死……」 两世,苏南枝从不曾为他这般过。 「值、得。」苏南枝掷地有声回答他。 第四百二十七章 谋权:朕之江山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尽管萧瑜不肯相信,可苏南枝说出值得二字时,她笃定的语气,她说话的神采,还有眼底的光亮…… 令他不得不信。 马车路过曜亲王府时,苏南枝掀开断掉几颗珍珠的车帘,跳下马车,再次道:「今日多谢太子殿下。」 待萧瑜还没回过神来,苏南枝已经走进了王府。 嗯,活了两世,原来眼睁睁看着她渐行渐远,是这样的感觉…… 他的心像被巨石压住般,喘不过气。 萧瑜闭眼,捂住发疼的心口:「走吧。」 起轿后,洛城不解道:「王爷为何要帮郡主?她可是为救曜亲王才以身犯险的,您救了她,又放了她,也算变相在帮曜亲王。」 萧瑜心口宛若被细细密密的针扎了那般,良久后,嗤笑一声:「罢了。」 他欠她的。 他不可能帮萧沉韫,可看见她以身试险,他又怎么可能再一次无动于衷? 前世,他没能把她从那场大火里救出来,他足足内疚了大半年,五六十年都活在漫长的自责中。 幸好……重来了一次…… ***** 苏南枝回到王府后,草草换了身衣裳,染了些许熏香,盖住身上的血腥味才去萧沉韫床前。 屋内。 洛云崖给萧沉韫服了药丸、扎了针后,唤来苏南枝和余晔。 三人站在院中,洛云崖眉头紧锁,缓缓道:「南枝郡主命春盛送来线索,这毒乃是乾清宫那位所下。我今晨又去查验王爷所用器物,在他昨日中毒时穿过的衣衫上,发现了端倪。」 「他昨日穿的衣衫上,有着极淡的香气,不凑上前细闻,是闻不出来的。昨日我剪下小块,仔细闻,发现衣衫上所沾染的香气与一种药香极为相似。」 洛云崖拿出一小块布料:「这是我从王爷昨日那件衣衫上裁剪的。百年前有一种秘制毒药香,气味似熏香,若碾碎成末放入香炉焚烧,无人会发觉。这毒药香隐蔽性极强,二十四时辰内,沾染过药香的布料,放入紫苏水中,水会变成浅黄色。」 他将那块小布料放入早就准备好的紫苏水中。 染着香气的布料,浸满紫苏水,很快紫苏水也变成了浅黄色。 苏南枝皱眉道:「也就是说……昨日王爷去乾清宫,在御书房内与陛下议事,吸入了秘制毒药香?」 「昨日我在御书房外候着时,确实闻到了淡淡熏香味。」余晔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为何,陛下闻了、我也闻了、大内总管德宁也闻了都没事,就咱们王爷中毒了呢?」 洛云崖眸子凌厉地看向苏南枝:「因为秘制毒药香,需要使用葶苈夏、麦门冬触发,才能形成剧毒。若无这两味药触发,单单只吸入药香者,也不会中毒。」 苏南枝脑中炸开一个惊雷!猛然想起昨日那杯紫苏饮,脸色刷地白了下来! 「近日炎热,宫中紫苏饮消热解暑,南枝郡主可是喝了一杯掺了葶苈夏、麦门冬的紫苏饮?寻常紫苏饮不会添加葶苈夏、麦门冬,添了也揪不出错处,雅贵妃那里的紫苏饮添了这两味药,才会促成王爷中毒。」 「可是王爷未曾喝紫苏饮啊……」余晔莫不着头脑。 「郡主喝了。」洛云崖白了余晔一眼。 喝完后舌吻。 苏南枝:「……」 她脸色极为复杂。 洛云崖淡淡道:「郡主无需自责,这本就是陛下和雅贵妃联合设的局罢了。」 「此毒该怎么解?「余晔又问。 「好解,也不好解。」洛云崖道,「是毒便会有配方,既然知晓是何种毒,便不难攻克 。当然,仅限于本神医而言……」 见他又要开始吹嘘医术,余晔踹了他一脚,严肃道:「说重点,毒,该怎么解!」 「即是药香入毒,也用熏香来解。」洛云崖道,「我……会准备一些草药,用于药浴和熏香,药浴十日、熏香十日,连服十日秘制草药,便可解毒。」 「还好,解毒之法,不算困难!」余晔舒了一口气。 洛云崖看了他一眼,缓缓摇头:「解毒之法虽然简单,可这药浴地点需要在死人谷内一处汤泉内。那汤泉温度宜人,长有丰盛药草,有清热解毒、镇痛舒缓之效,能帮助王爷清退体内余毒。」 「死人谷地形复杂,若不在王府内,安防能力会大大降低。」余晔攥紧拳头,「我担心有人会暗中埋伏,加害昏迷不醒的王爷。」 「眼下,也确实别无他法了。」洛云崖紧皱眉头,深思熟虑道,「余晔,你去知会烨羽军四大战将,他们会带上精锐队伍前去戍守的。明有军队戍守,暗有暗卫巡防,不会出错的。」 苏南枝和余晔搀扶着萧沉韫进马车,即刻动身赶往死人谷。 ****** 皇宫内。 萧睦困意倦乏地靠在龙椅上,半阖着眼,问道:「曜亲王毒发,预计几日内可成?」 跪在地上的大内高手易峰,沉思后道:「回陛下的话,不出两日。此毒下的神不知鬼不觉,饶是洛云崖也不会想到,先吸入与熏香无异的药香,再佐以苏南枝喝下的那杯特制紫苏饮,会让他身中剧毒。」 「这毒下的实在是妙,饶是博断案奇人,也不会想到此毒是朕和雅贵妃联合下的。」 萧睦冷笑,「两日之内,朕要萧沉韫暴毙,再收回兵权。朕之江山,一日不除萧沉韫,朕一日不得安心,百年之后亦是死不瞑目!」 此时,瑞雪宫内。 万依雪心不在焉地一下又一下扶着白猫,眸中忧思重重,叹口气自言自语道:「苏南枝,这一次,算本宫对不住你。」 第四百二十八章 谋权:汤池屠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两个时辰后。 一行人趁着落日黄昏,光线最不打眼时,潜入了死人谷。 烨羽军的四大战将:南北城、周如故、元襄知、丰清各自打扮成樵夫模样,各带五百人,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赶往死人谷最隐蔽的汤泉。 余晔带了一千人,走在最前面开道。 黄泉阁杀手拢共也才两百多人,排除在执行任务的六十八人,苏南枝只带了一百名精锐杀手。 苏南枝搀扶着昏迷不醒的萧沉韫坐在马车内,她深吸口冷气,万般戒备地轻叹出声。 前世萧沉韫没有遇见苏南枝,哪里会有这么多无妄之灾? 想到此处,苏南枝温凉指尖轻抚上萧沉韫侧脸,摩挲着他的眉目、鼻尖、薄唇,又是止不住地叹息。. 萧沉韫昏迷这两日,除去必要活动外,苏南枝几乎寸步不离。 温言斐身姿清瘦,穿着一袭深青阑衫,背着一柄笔直的重剑,跟在马车侧边,面色冷清寡淡,微抿薄唇,眉宇微蹙,一直在警戒周边安危。 姐姐要护萧沉韫,而他要护姐姐。 所以—— 他愿意护姐姐的同时,也护姐姐想护之人。 马车驶停在汤泉前,余晔做了个手势,四周兵力立刻分散,排针分列护卫,再将萧沉韫背下马车,卸去外袍,只穿里衣,再扶着他泡入温泉之内。 纯天然的汤泉占地极大,下面是特效功能的岩石,内里长有不少珍稀草药。 洛云崖选了低洼之处,用木头拦出一块汤泉做药浴,撒上他配制的草药。 清亮泉水顷刻变成深蓝色。 他在萧沉韫身侧点了十个药香炉子。 一切准备好后,已是傍晚。 月色轻薄如纱,静谧笼罩着山谷。 距离第一次来死人谷,已是阔别两年。 上一次来死人谷是为剿除乱党,这一次,是为了萧沉韫。 上次战役结束后,谷内一片狼藉,经过时间修复,折断的战戟已被野草缠裹,初夏各色小花点缀在曾经满目疮痍的战争遗址上。 苏南枝站在山谷之巅,俯瞰连绵起伏的小山坡,她记得,这里是有几里野生樱花林的,夏风拂来时,谷内一片落英缤纷。 可,战争毁掉了那片樱花林。 如今只剩几棵歪歪扭扭的树桩子。 她也想起了,云深羡给她在庭院里种满的四季繁花,还有田庄里那一大片桂花林。 斯人已逝,景色长存。 百善堂是苏家收养孤儿、流浪孩子的地方,也是云深羡的成长之地。 后来的日子里,她把云深羡生前的庭院扩充为百善堂。 她此生永远不可能原谅萧瑜,不是因为他手段卑劣地利用苏家,也不是他利益至上、冷血无情的性子,也不是因为他前世践踏了她的感情,而是因为,云深羡的死,永远是扎在她心脏的一根钉子。 萧瑜利用无数人朝上攀爬,却唯独不该动云深羡。 云深羡,清水溪流一般的男子,洁白无瑕、温润如玉,本该前途无量,本该有个干净的人生。 苏南枝眼睫颤抖的厉害,缓缓覆上,遮去眸中哀思。 守着萧沉韫药浴的第一天,日子还算平和。 第二天,也算安稳。 第三天…… 乾清宫寝殿内。 萧睦正喝着黏稠稠的黑药,大内高手易峰恭敬走上前,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砰!」地一声! 萧睦直接砸了手中的药碗! 药汁四溅! 「 你说洛云崖寻到了解毒之法?在死人谷汤泉内药浴?」萧睦气急败坏道,「咳咳咳,咳咳,这七天内,朕要、他死!若他不死,你便去死!」 萧睦怒摔龙袍,指着穆常之和易峰的鼻子大骂。 「是是是,谨遵陛下之令。臣这次必当完成任务!」 易峰二人接连走了出去。 第四天。 是夜。 洛云崖在调制新的药物掺入汤泉:「余晔,今日你要仔细些,前几日太过风平浪静,我反而有些担心。」 余晔这四日与烨羽军几个战将轮番值守,几乎没有合过眼,此时目中皆是红血丝,眼下乌青浓重,握着腰间刀柄,飞上数丈高的白桦树,藏在浓密茂盛枝叶中,斜躺在树干上,尽管很疲惫,还是强打精神道: 「好。我知道了。」 苏南枝也是几乎四日没合过眼。 「姐姐,你去歇一歇,我来护着曜亲王。」温言斐实在不忍苏南枝如此操劳,「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四天四夜不睡觉。」 「可是……」苏南枝已然有些头重脚轻,忧心忡忡地看向汤池。 「没有可是。」温言斐出声打断她,「你肩上有伤,这几日没睡好,去歇着吧,曜亲王交给我。难不成……姐姐信不过我吗?」 苏南枝太久没睡觉,连视线都有些模糊,四天没睡觉的感觉太难受了,她几乎觉得下一刻就能昏睡过去,她掐着掌心,迫使自己清醒一些,摇头道:「我没有信不过你。言斐,谢谢你。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完,苏南枝朝前一跌,连忙扶住树干,一路步伐虚浮地去了不远处的木屋安歇。 此处本是荒芜之地,木屋也是来时士兵合力搭建的简易屋舍。 她实在是太困,刚沾上床榻,便睡了过去。一边睡觉,一边提心吊胆,睡了没半时辰又蓦然惊醒,连睡都睡不好。 苏南枝惊醒时,摸着乱跳的心口,翻身起床,透过半掩的窗扉看向汤池,池中昏迷的萧沉韫安然无恙,她才舒了口气,又头重脚轻地跌回床帐继续休息。 窗户纸被无声无息捅了个小洞。 一支小竹筒伸进来,在夜色里散出丝丝缕缕的迷雾。 委实太累的苏南枝,睡得更沉了。 接着,那放迷烟之人低声道:「属下去……」 「孤自己去。」 窗棂被无声推开,萧瑜轻巧翻进屋,抱起娇瘦女子飞了出去。 很快,这里就会有一场大规模的屠杀。 他不能把枝枝留在此处。 洛城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压低声音道:「不若我们也参与……」 第四百二十九章 谋权:死地后生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不必。」萧瑜低声轻语,唯恐吵醒怀中女子。 洛城不是很懂,苦口婆心道:「为什么?曜亲王昏迷不醒,那么多人都想趁机杀他,若我们趁乱参与进去,岂不是杀死他的可能性更大?」 半晌后,萧瑜坐进马车,沉吟道:「萧沉韫可以死,却不能死在孤手上。」 「为什么?」洛城又问。 因为…… 死在他手上,南枝会恨他入骨。 萧瑜看着怀中女子静美的睡颜,忽感心旷神怡,勾唇,自言自语道: 「没什么。这一次,孤要和萧沉韫正当竞争,要让他顺理成章地一败涂地,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恨我。」 马车驶出死人谷,来到骊山深处的寂静宅院。 院落远离京城,选在颇为美丽的山脚,初夏时繁花簇锦,屋舍上方绿树成荫,后院圈出一块菜地,养了几只鸡鸭,种着时令蔬菜。 吸入迷烟后的苏南枝睡眠格外沉。 这里,一片与世无争的祥和。 而,死人谷汤池内,一片血雨腥风。 萧睦先让萧沉韫悄无声息身中剧毒,再将这消息放了出去,暗中派心腹游说追随萧沉韫的那些大臣:萧沉韫重病将死,大树将倾,不如另择良木而栖。 趁萧沉韫重病,分食他的羽翼。 又把萧沉韫要在汤池疗养解毒之事,专程写成匿名密信递送给萧沉韫的死敌:宋晨云、狄琼、西戎可汗,还有从前萧沉韫杀过的敌将家眷。 好一招釜底抽薪。 如此一来,天下各路仇人,专挑这十日截杀萧沉韫。 这十日,恰好萧沉韫病重昏迷,是千载难逢的绝佳良机。 所以萧瑜说,他不必出手,毕竟又那么多人出手了,他又何必亲手杀人,令枝枝仇恨呢? 这一次,萧沉韫真的会死。 萧睦后半生最大的仇敌,必死无疑! 汤泉附近。 约莫到后半夜寅时,周边树影晃动异常,洛云崖不敢大意,吹了个口哨。 树冠上的余晔醒了,满头惊汗,连忙坐正身子,朝四周看去,只见月色下有一人披坚执锐,手中有什么利器在月色下反光—— 「有刺客!」余晔飞身落地,猫着脚步绕着汤池跑了几圈,做了几个手势。 顿时,隐藏在暗处的精锐士兵打起十二分警戒。 不知是何处,传来一身响破丛林的惨叫声,余晔当即爆喝:「保护王爷!」 「是!」南北城抡了一圈手中五十斤重的战斧。 余晔飞去左边一看,那偷袭烨羽军的杀手,长相络耳胡赛、五官深邃、皮肤古铜,乃是西戎草原上的男人。 西戎? 很快他又发现了不对劲,这大片杀手中,还有使用北狄刀法的人。 北狄人不如西戎高壮,故而佩刀精巧,爱用细剑,技法也善用巧劲。 难不成这一次,是北狄、西戎联合而来的杀手? 余晔刀剑出鞘,迎面交战,接连杀了五人,眼中皆是滔天狠辣,他手中大刀哐地一声,震断对面黑衣人手中的绣春刀。 绣、春、刀?穆常之的锦衣卫? 余晔暗叫糟糕,心中警铃大作,明白今夜处境怕是不好过了。 那些想王爷死的仇敌,今夜都到齐全了。 不必猜,他都知道背后搞鬼之人是谁。 「可恶!」余晔杀红了眼,长刀与敌人的刀剑不断发出惊心动魄的震响! 这就是,王爷从前护住的君王。 他护大庆,而大庆君王一心置他于死地。 他为大庆建功立业,在帝王眼中却变成了功高震主。 哪怕今日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余晔也要护他王爷周全! 若护住了,他势必要游说王爷,反。 反了吧,君王年老昏聩,耳聋眼瞎,残害忠臣。 反了吧,萧睦不仁,不配为君! 在场所有士兵心中都憋着一团火。 这团怒火,促使他们舍生忘死,激发了前所未有的恨意。 今日,哪怕身死,也要护住汤池中的王爷。 汤池倒下一具尸体、两具、十具…… 血腥之气蓦然传开。 洛云崖深吸口气,握着银针的手在微微颤抖。 乌泱泱的杀手在即,若萧沉韫再不醒来,只怕性命危矣。 原本治疗时间是十天药浴,今天只是第五天,疗程刚好过半,若现在用银针强行封住萧沉韫各大穴位,防止毒素蔓延,恐怕一身绝世武功,也会因此废去大半。 而且,用银针封住血脉,洛云崖不一定有把握让萧沉韫醒来。 毕竟此毒之刁钻,太过难解。 余晔的背、胳膊中了三刀,染红了灰袍,硬朗阳刚的脸上也有了几道伤,手臂也在微微发抖。 他深吸口冷气,再次带着精锐士兵拦在杀手前面。 直到东方第一丝曙光刺破黑夜时,死人谷内已经倒了六七百具尸体,有北狄的、西戎的、也有大庆杀手的、还有烨羽军的。 温言斐既然答应姐姐要保护萧沉韫,自然会履行承诺,亲自守在萧沉韫身侧。 但凡有冲破烨羽军防线杀到跟前来的,立刻反杀。 他衣袂翻卷如云,袖袍被割破好几道口子,洇出些许血迹,不退半步。 「洛云崖!你速速去搬救兵!将烨羽军喊来!」余晔嗓音嘶哑,颤声咆哮,吼完这句话已经用完他不少力气,大汗淋漓道,「速度要快!我们的生死全系在你一人身上了!」 洛云崖攥着银针大半宿,依旧不敢下针。 施针倒是好施,可若施针后,萧沉韫醒不来,武功也会被废。 洛云崖虽然武功不好,可素来逃跑练就的轻功倒是一流。 烨羽军非国家大事不能调用,且行踪飘忽不定,四大战将在此,按照往日戍守的位置,今天主体军队,应在距离此处百里外的城南京郊。 调用军队需要虎符,更需要皇帝与内阁商议,将圣旨和火牌发到兵部,兵部备好粮草、调令,由五军都督府核验无误,再把虎符送至军队主将手中。 可烨羽军却是排除在这规矩之外的军队,是先帝给予的特权。 眼下洛云崖没有虎符,也只能尽力搬来救兵。 这场厮杀持续到第二天黄昏,汤泉旁已然倒了不少尸首,累成了小山。.br> 血泊蔓延至汤泉内,将清亮的泉水染成了淡红色,泛着恶人作呕的血腥气。 余晔带来的三千人,只剩下了一百多个。 他有些撑不住了,手肘卸力一般,轰然单膝跪地,刀尖刺入土地中支撑着身子,大口大口喘息,来换取极其短暂的片刻休息。 第四百三十章 谋权:黎明之前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一天一夜的对峙,温言斐也有些撑不住。 外头这么大的动静,姐姐不可能不知道,温言斐猛然看向木屋,满身血污踹开木门,只见床榻上空无一人,只留了一张纸条: 时局太乱,带走南枝,佑她平安。 这信纸,是东宫的信纸。看来是萧瑜带走了姐姐。 若是萧瑜,温言斐倒放心了些。 从上次萧子炎谋反,萧瑜冲进火海救了姐姐、也顺手扶他出火海,温言斐便知道,萧瑜不会伤害姐姐。 姐姐离开满是厮杀的死人谷也好,这样一来,他便可以安心护萧沉韫。 这次,萧睦等人是铁了心要杀萧沉韫。 一波又一波的杀手,宛若源源不断的海浪,杀完一批又来一批,就算余晔的人再精锐,也抵不住这样的车轮战。 一次次合围,余晔的人就会死伤一半。 第六天,天亮。 萧沉韫身侧只剩下余晔、周如故、南北城、元襄知、丰清,温言斐。 元襄知的武功是这几个当中稍微差一些的,大腿受伤,咬牙坚持着,实在撑不住后轰然倒进汤泉里,险些淹死,还是温言斐眼疾手快将他捞上来,扔进草丛藏起来的。 余晔胳膊又累又酸,沉重的像灌了铁,抬手拍了拍温言斐的胳膊,与他并肩:「言斐兄,今日着实多谢你啊。」 余晔一直都看温言斐不顺眼,杀人越货的阁主,和他这种光明伟岸的将军,完全背道而驰。 可今日来看,若非有温言斐,只怕…… 温言斐看了眼余晔拍过的肩膀,抬手拂了拂上面并不存在的灰,淡薄道:「别谢我,我不是为了你家王爷,我是为了我姐姐。」 「哎呀,甭说为了谁,就阁主今日之举,当得上高义啊!日后咱俩便是,啊不,你、我、洛云崖,咱们仨也算过命的交情,出生入死的兄弟了!」 「谁跟你是兄弟?」温言斐泼他冷水。 「哦,你比我小个三四岁,若真做兄弟,你应该喊我一声大哥。」余晔二十四,温言斐二十,他自顾自地论资排辈。 「滚。」温言斐一边冷骂,一边提刀,朝偷袭余晔的杀手砍去。 余晔骇然,若不是温言斐替他接了刚刚那一刀,只怕头颅已掉地,他放声带笑,厚着脸皮大喊:「言斐啊,你这个小弟我认定了!」 「……滚。」温言斐动作一慢,腹部中了一刀,捂着血窟窿,清秀的脸上满是肃杀,「先活过今日再说吧。」 余晔累的冷汗涔涔,还击速度早已变慢,又中了一刀,应声倒在血泊中。ap. 温言斐捂着腹下伤口,挡在余晔和萧沉韫前面。 余晔倒在血泊中,满脸是血,整个眼睛都是黏腻的鲜血。 南北城、丰清、周如故接二连三倒下。 四个人倒在血泊中,动作艰难,却再无力气站起身。 如今能撑着的只有温言斐。 温言斐上前四步,将所有活着的人,护在身后。 余晔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奄奄一息,看向温言斐惨笑一声:「年轻就是好啊……」 四面八方冲来几十人,他拼尽全力,最后一次快如虚影般,闪现到多个方位,一刀封喉,十个杀手顷刻倒下,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动作太过消耗内力,牵动了受伤的腹部,温言斐身躯摇晃了几下,意识逐渐有些混沌。 乔装成杀手的大内高手易峰,攥紧手中长刀,面巾之下冷笑一声,他扫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有过瞬间的痛心。 杀萧沉韫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萧沉韫强悍,却没想到他的部下也如此强悍。 不过好在,他终于要成功杀掉萧沉韫了! 胜利在望! 易峰飞身上前,与温言斐打了几个回合,刀刃在萧沉韫侧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一脚将温言斐踹倒在血泊中! 温言斐便如断线风筝般,身子砰然砸在树干上。 易峰攥紧刀柄,发出阴恻恻的寒笑,一步步靠近昏死不醒的萧沉韫,高举刀柄,狠狠砍下去—— 第四百三十一章 谋权:恶魔低语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一柄回旋飞刀破空而来,「锃」地惊响,将那长刀截断成两半。 「谁!?」易峰急忙回头。 茂密丛林里,多日不见的狄锦姿身穿黑袍,混入北狄刺客中,藏在暗处,又飞出一柄回旋飞刀。 那柄飞刀速度之快,紧贴易峰喉咙擦过! 敌在暗、他在明,易峰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看向杀手中,知晓其中有内女干。 就在此时。 汤池内,漾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那双俊眸,蓦然睁开。 赤着上半身的萧沉韫醒来,看眼掺了药的汤池,蓦然飞上岸边,以快到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移步在易峰身后,掐住他的颈骨,低声冷笑: 「死期已至,黑白无常在等你。」 「咔嚓」一声。颈骨断裂。 易峰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头便软绵绵搭在肩上,倒地而亡。 萧沉韫衣衫都是湿哒哒的药水,他看了眼受伤的五个部下,旋即,接过温言斐手中的剑,以一夫当关万夫莫摧的强大气场,站在满地尸首的正中央,薄唇微勾,寒冷一笑: 「诸位?还要接着刺杀本王吗?」 杀手们面面相觑,萧沉韫已醒,错过了最佳刺杀时机! 且不说萧沉韫武功有多骇人,烨羽军恐怕也马上要到汤泉了,若再纠缠下去,不仅杀不了萧沉韫,只怕还会被反杀。 每人就一条命,何必再执行已失胜算的刺杀? 很快,林中杀手做鸟兽散。 狄锦姿落了两柄独属于她的飞刀,方才人多混乱,没有人留意那飞刀是谁的,待之后清理战场,若被北狄人捡到飞刀,便能知道,是她救了萧沉韫。 母亲是派她带人来杀萧沉韫的,若被母后知晓,萧沉韫只差一步就会死,是她救了萧沉韫…… 狄锦姿脸色微白,指甲掐进掌心。 萧沉韫捡起那两柄飞刀,看着刀面刻着的北狄皇室图腾,旋即扔进池边的火堆,烧融了图腾。 狄锦姿在暗处松了口气,带人离开了汤池。 洛云崖心跳加速、高度紧张,一路火急火燎,这辈子都没这么慌乱过,等他领着浩浩荡荡的烨羽军赶来时,看着满地尸首,又看着活生生站着的萧沉韫,就差喜极而泣了! 「萧沉韫!!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洛云崖先是高兴,随后抢过他的手腕搭脉,脸上笑意凝固,随后,表情都僵了,「你的……武功……」 萧沉韫微微点头。 方才他用轻功飞出汤池,虚张声势那么一小会儿,已经用尽全力。 再然后他便发现,丹田内力使不出来了,要使轻功武功时,全身关节穴位和筋脉,就像瘫软的面筋,根本使不出半点力量。 「你……你可是从无败绩的战神……若你武功……」若你武功尽失,后果不堪设想。剩下的话,洛云崖没敢说,他目光里皆是痛心和叹惋。 洛云崖咬紧后槽牙,语气用力至极道:「我、一定要、治好你。」 「谢了。」萧沉韫唇角苍白,略微一勾。他环顾四周,在混乱的现场寻找苏南枝身影,却发现没有她,眉宇皱的很深,忽然有些担心,「南枝呢?」 「郡主……当时太过混乱,太子把她掳走了。」洛云崖如实交代,「不过你放心,郡主在太子那里不会出事,虽然你们二人水火不容,可太子待郡主,不会太坏。」 萧瑜掳走了…… 萧沉韫脸色一沉,气急攻心,呕出一口鲜血。 「都说了你别生气,别动怒,别担心!你这是作甚?」洛云崖惊呼,朝他嘴里塞去一颗药丸,「本来我预计,你需要十天 药浴才能苏醒,可今日第六天就醒了,完全超出我的预期!你别以为你身强体壮你就胡来,你现在武功……」 洛云崖猛然捂住嘴,没再说下去。 「本王要去找她——」 萧沉韫话未说完,洛云崖给他后脖子来了一击,把人敲晕了,继续放进药浴池子: 「你去个屁,老子好不容易把你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你告诉我你又要去送死?你还是给老子在药池子多待会儿吧,别浪费老子那么贵的药材!」 安顿好萧沉韫,洛云崖这才号令圣医谷的弟子,及时抢救现场还活着的人。 余晔捂着受伤的胳膊,奄奄一息地口吐芬芳:「洛云崖你……你他娘的……终于想起来了还有几个人,需要你救?」 第七日。中午。 萧沉韫醒来又在药池子里,第一时间便想去找苏南枝,却被洛云崖按住肩膀。 洛云崖不知从哪里摘来了枇杷,一边剥皮一边将他按的死死的,悠悠然道: 「放你去找南枝郡主,也不是不可以,泡完下午的药浴再说!别试图抵挡,你如今武功尽失,抵抗是没有用的!从前的你,可以揍我八百回,现在的我,能揍你八百回……」 「洛、云、崖。」萧沉韫咬紧后槽牙,「本王给你脸了?」 洛云崖吓得捂住没把门的嘴,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何等以下犯上的话,而且,他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都是为你了好。」洛云崖叹道,「郡主在太子那里不会有事的,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萧沉韫知道萧瑜不会杀苏南枝,可是,光是想想曾有旧情的二人共处一室,他便难受,便心中不安。 ***** 苏南枝昏睡了整整三天才醒来。 这三日格外漫长,漫长的好像昏睡了三年。 苏南枝揉了揉略有些疼痛的太阳穴,脑中猛然炸开,想起极其重要的事,连鞋袜都没穿,便赤足下床冲出门外:「萧沉韫……沉韫……」 「苏姑娘这里不是汤泉,也不是死人谷。」有一长裙婢女恭恭敬敬走来,行了一礼。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苏南枝语气焦急,「我要回汤泉——」 「你回汤泉也没用了!萧沉韫已经死了!」 一道珠落玉盘般好听的男声响起,萧瑜走来,将她拦腰抱起,不顾苏南枝的挣扎,将她抱回屋舍,单膝跪地,亲自为她穿上罗袜: 「你回汤泉做什么?枝枝,你可知有多少人想趁萧沉韫昏迷之时杀了他?北狄女王、西戎可汗、宋晨云、当今陛下、还有从前死在萧沉韫手下的敌将家属,那么多人都想杀他!」 「四面八方的杀手一批又一批地涌去汤泉,我怎能看你置身在屠杀漩涡中?」 萧瑜为她穿上鞋,眼疾手快地点了她几个穴位:「孤点了你的气海丹田穴,这几日,你使不了轻功,也无法用武功,不可能走的出这大山,在孤未登基之前,你便呆在此处吧。」 苏南枝使劲浑身解数,用力到指节发白,果然,轻功、武功都用不了了。 萧瑜叹息:「这骊山绵延十几座大山,横亘京城、宣城、婺城三座城池的郊外,山体庞大,野兽众多、迷障众多,你若乱跑,会出意外的。我拨了二十名护卫保护你,另有四个宫女供你差使。如今时局紧张,东宫事务繁忙,我只能每隔一日来看你一次,吃穿用度你尽管开口,哪怕价值连城、哪怕山珍海味,我都会满足你。」 苏南枝气极了,抬手用力打了他一耳光。 啪地一声,耳光清脆,骇的洛城等人当即下跪。 「你有什么资格软禁我?我是礼部二品官 员,是南枝郡主,也是曜亲王的准王妃,便是你的未来皇婶。」 萧瑜不躲不闪,仍由她发泄似的打在自己脸上,他气笑了:「皇婶?嗯……未来皇婶……我要的,正是未来皇婶。」 他一步步朝苏南枝逼近,一把攥住她纤细白皙的手腕,凑上前去,如恶魔低语:「枝枝,你逃不掉的,我想和你重新开始。给我一次机会,只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第四百三十二章 谋权:深山软禁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甩开他的手,又打他一耳光,气的浑身发抖,满眼都是厌恶:「滚。滚出去。」 萧瑜还是没有躲,任她打任她骂。 「枝枝,你没有发现吗?我已经在为你改变了。」他松开苏南枝的手,后退几步,抹了下被她打出血迹的嘴角,笑了声,「若非怕你恨我,前几日,孤早就亲自杀了萧沉韫!」 「所以呢?」苏南枝有些无法理解。 「孤已经在为了你,尽量做事光明一些。你喜欢萧沉韫那样的,孤就学着成为萧沉韫那样的人。我没杀他,是为了和他正当竞争,竞争那把龙椅。」 「我把你藏起来,待我登基,便立你为后。若……若他登基,届时我便放你去做他的皇后,若他不立你为后,我便杀了他。总之,我不会苦了你的。我知道我亏欠你太多……」 苏南枝无甚所谓地笑了笑,语气近乎残忍:「仔细算来,我与太子殿下,情分不算深。你利用苏家、陷害苏家,也曾火海救我、救言斐,不日前曾帮过我,但我儿时也曾救过你。我们之间也算两不相欠了吧?既然两不相欠,又何必纠缠?」 「太子殿下孤高冷傲,可你纠缠我的样子,实在算不得体面。」 「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厌恶从前的我,我正在学着成为你喜欢的样子。」萧瑜是真真切切在苏南枝脸上,看到了她的绝情和嫌恶,这样的绝情,像一柄利剑,把他灵魂伤的支离破碎…… 「可你又何苦东施效颦?哪怕你学着成为萧沉韫,你也不可能是萧沉韫。你骨子里还是那个萧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苏南枝笑了一声。 「前世……你葬身火海后的几十年里,我未曾立后,我……」萧瑜心里酸的厉害,「我念了你几十年,我终于见到了你……南枝……」 「太子殿下,何时才能放了我?」苏南枝截断他的话。 萧瑜喉结一滚,浑身窜过酸涩电流,唇齿嗫嚅后,竟是前所未有的低声下气,连他自己也没发觉,他有多卑微:「你呆这里,好不好?吃穿用度孤不会亏待你,也不会让你吃苦。」 「所以,你不会放我走,对吗?」苏南枝冷漠地看向他,与他直视。 「不、会。」萧瑜被她冰冷的目光刺痛,神色有些受伤。 「看,这就是你。」苏南枝轻笑了一声,笑容里有着淡淡的讥讽,无可救药似的摇摇头,「若是萧沉韫,他不会软禁我,他会放我走,他会尊重我,他会允许我来去自由,他会以我的情绪为先。把我软禁在此,你考虑过我的心情吗?我是你的掌中之物,笼中金丝雀吗?我,难道没有自我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令萧瑜有些崩溃。 崩溃,是一种久违的情绪。 自从前世称帝后,他便再也没崩溃过,上一次崩溃,是苏南枝葬身火海。 那种绝望,令他无从适应,仿佛余生都要在黑暗中度过。 这一次的崩溃,是他好像,真的被苏南枝永远抛弃了。 他被判了死罪,却没有申辩的机会。 在苏南枝那里,他说再多,她都不会信他,她不会信他改过自新,也不会信他有真心。 萧瑜情绪濒临到崩溃的边缘,理智即将坍塌,他方寸大乱,什么骄傲、城府、自尊等所有一切都化为乌有,他慌的不像他本来的自己,像是在黑暗里拼命去抓住最后一丝即将消失殆尽的光…… 他颜面尽失,理智全无,不复骄傲,只是出于本能的低声哀求:「南枝,你……你回头……回头看看我……看看我,可以,成为你喜欢的样子……」 然而,都无果。 苏南枝淡笑着拒绝了他:「人,总要向前看。」 萧瑜的 心仿佛被撕裂成几半,他放下身段,换来了拒绝,他控制住发疯的冲动,深吸几口冷气,压住无数复杂至极的情绪,有愤怒、有难过、也有绝望、痛苦…… 滔天的复杂情绪几乎快把他淹没,他惨白着脸冲出屋时,没忘记轻轻为苏南枝掩上门扉。 或许,他是有改变的。 只不过,这样的改变太迟,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迟到令苏南枝嗤之以鼻、弃之如履。 苏南枝坐在楠竹搭建的屋内,看着窗外的六月芳菲,她知道,她可能有一段时间走不出这深山了。 萧沉韫,你还好吗? 苏南枝困在深山里的第一天、第三天……第七天,萧瑜都待她不错,衣食住行都很好。 虽是深山,却命人修建了池塘、庄子、花圃、菜园,像是很早之前就谋划过,要把她藏在这里似的。 侍奉她的四个婢女,取「梅兰竹菊」为名。 苏南枝穿着清爽的月白色方领绣荷长衫,六瓣莲云肩,淡粉马面裙,捻着鱼食投入池塘喂锦鲤,佯装无意打听道:「紫梅,京城最近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紫梅摇头:「奴婢与您一直住在深山,不知城内诸事。」 紫兰、紫竹、紫菊依次摇头,铁了心不告诉苏南枝半点外面的事情。 苏南枝与世隔绝第七日,面上淡定自若,可心里却急的要发疯了! 萧瑜说,萧沉韫死了。可是她不信。 萧沉韫怎么会死呢? 若他死了,她该怎么活呢? 苏南枝面上悲苦,指甲掐破了掌心滚出血珠,也不知道疼。 她这七日,一直在观察此处地形,想要趁机逃跑,可那二十个护卫守住了每一个方位,根本不让她离开半步。 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父兄有多么担心,更不知道萧沉韫的境况。 萧瑜确实每隔一日,都会在不同时间来看她,带来京城时兴玩意,带来很多糕点和漂亮衣裙。 可今天,萧瑜脸色带着伤。 萧瑜身穿青白色绣仙鹤的圆领长衫,衬的本就面容清朗温润的他,很是芝兰玉树,宛若谪仙,但他嘴角却有着显眼的淤青,像是被人狠揍了一顿。 苏南枝瞥了眼他脸上的伤,疑窦丛生。 萧瑜打开食盒,将一盘盘装着糕点的碟子摆在石桌上,主动答疑解惑:「温言斐揍的。他敢揍当朝太子,也算他胆子大。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孤放了他。」 第四百三十三章 谋权:迟来的赎罪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心中一惊。 想来是言斐知道萧瑜藏了自己,逼问不出下落才揍了他,言斐胆子也太大了些,居然揍了当今太子! 要知道萧瑜可是睚眦必究,谁揍他,他定多倍奉还。今日却放了温言斐,倒是出乎苏南枝意料。 萧瑜指尖点了点三碟桂花糕,心情愉悦地勾唇道:「一碟御膳房做的、一碟尚芳斋做的,还有一碟是孤做的。尝尝,你更喜欢哪个口味?」 这三碟桂花糕雕的栩栩如生,洒着嫩黄桂花点缀,边角抹着槐树蜜,也算颇为用心。 「那一碟是你做的?」苏南枝问。 萧瑜笑着回答:「左上角那碟——」 他话未说完,苏南枝直接砸了那碟桂花糕。 「噼里啪啦」几声响后,满地碎片。 萧瑜笑意微僵,倒也不恼怒,又从食盒取出一盘桂花糕:「孤就知道你会摔了孤亲手做的,所以,这一碟,才是孤亲手所制。」 碟子在他手中,苏南枝摔不着,刚要启唇说话—— 萧瑜眼疾手快地将一块糕点,塞进她嘴里。 入口即化的甜美味道在舌尖上散开。 萧瑜勾唇:「味道还不错吧?」 苏南枝:「……」 「这是孤亲手做的桂花模子所制,故而每块糕点背面都刻有枝枝二字。」 苏南枝翻过桂花糕,果然背面刻着枝枝两个小字。 尽管味道很好,但苏南枝照砸不误,砸碎那碟他亲手做的桂花糕:「臣女怕有毒,便不吃了。」 萧瑜唇角始终挂着浅淡的笑,蹲下身,捡起一块砸碎的桂花糕放入嘴中:「枝枝莫怕,若是有毒,也是先毒死孤。」 「殿下,脏了,就别吃了……」洛城出声。 「无妨。」萧瑜道,「枝枝,你爱吃什么?我给你做?梅干菜扣肉是吗?亦或者,红烧邮亭鲫鱼?」 萧瑜挽起衫袖,穿上襻脖,露出肌理线流畅的小臂,站在半开放的竹屋厨房里,切碎梅干菜,将瘦肉切成薄片、拍好葱姜蒜。 萧瑜切菜不算熟练,但还算流畅,像是练习过很多次,是指腹上还有一道新刀伤,他一个不慎,刀刃划过指腹,拉出一道血痕,但也没出声,默默地继续切菜。 苏南枝平静地看着他做无用功。 萧瑜挽起裤筒,走下池塘抓了一条鲫鱼,扔给洛城打理。 半时辰后。 烟囱飘出缕缕夹杂着柴火气息的白烟。 青山木屋、花圃池塘,天空蔚蓝纯净的像一块巨大琥珀。 潺潺小溪清澈见底,甚至能看清水下漂亮的大小鹅卵石。 约莫黄昏时,院落的木桌上摆着桂花糕、梅干菜扣肉、邮亭鲫鱼、紫菜蛋汤、时令瓜果,还有甑子里颗颗饱满的白米饭。 苏南枝视而不见,拂开珠帘走回屋中关上门。 「姑、姑娘,殿下已备好晚膳,请您过去用膳。」大丫鬟紫梅叩响门环。 「今日乏了,先睡了。」苏南枝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磅礴巍峨的青山,随意道,「不吃了。」 「这……」紫梅大着胆子,委婉相劝,「姑娘您何必和太子殿下置气呢?他乃当朝储君,日理万机,能撇下政务抽空赶来此处已是不易,又能为您挽袖洗手做晚膳,您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搞得好像,萧瑜做饭,是她天大的福气一样。 苏南枝嗤笑一声。 听见屋中的讥笑,紫梅唉了声,又苦口婆心道:「您可知道殿下有多不容易?每次来看您,往返京城都需要两个时辰!路途遥远、山道颠簸,途中还需走水路,这般不辞辛苦 地赶来,就是怕您在山里待得烦闷,总惦念着您,才会来陪着您!」 往返京城需要俩时辰,也就意味着,此地距离京城一个时辰路程? 走山路,也走水路? 苏南枝两年前彻查死人谷乱党时,背过京畿地理志,她冥思苦想,在脑海中疯狂回忆,从京城出发,往哪个方向既走山路也有水路呢? 她记得京城南部的骊山,毗邻宣城那一带,是有一条长江。 长江横亘在两座山脉之间,阻断了山路,没有桥,只能坐船渡河。 北极星所指方向是正北,她已经观察过好几个夜晚了,那条小溪流向北方,正好是京城所在方位。 只要等萧瑜走后,苏南枝想方设法逃出去,一直朝溪流方向跑,跑到长江处渡河,便能赶去京城! 「叩叩。」紫梅又在叩门,叹气道,「姑娘您在听奴婢说话吗?」 苏南枝回过神,冷笑一声:「你家太子殿下不容易?是我让他不容易的吗?若他不把我藏在此处,他又何须路途奔波?」 被噎了一下的紫梅,脸红脖子粗,咬唇半晌道:「您、您辜负了太子殿下对您的满腔痴情!」 「我需要他的满清痴情吗?他的满腔痴情不过是庸人自扰!他放我走,也别对我有痴情,我们两不相见,如此才叫甚好。」苏南枝被困在深山多日,心里正是烦躁,回怼道,「你别拿他的痴情来绑架我!」 这一番话传进萧瑜耳中,他置若罔闻般也不恼怒,看着满桌子热气腾腾的菜,亲自去叩响门环:「枝枝,你闹脾气归闹脾气,饭总要吃的。」 这几日她发火、骂人、打闹、嘲讽,像是石头砸在棉花上,萧瑜全盘接纳,始终唇角带笑,根本不会生气,也不会被挑起任何情绪。 苏南枝不知道的是,前世她死后几十年里,萧瑜太想见到她了。 如今她活生生站在眼前,哪怕她闹、哪怕她打、哪怕她骂,无论如何胡作非为,萧瑜都忍得,也能接受,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 她大吵大闹,他就含笑静静看着她。 随便她作。 只要她高兴就好。 苏南枝砰地一声推开门,冷冷瞥了萧瑜一眼。 是啊,饭还是要吃的,不吃饭,明天怎么有力气跑路? 见苏南枝出门,萧瑜唇角笑意更甚,侧身让开一步,给她盛米饭。 苏南枝就着梅干菜扣肉,夹着鲫鱼,吃了整整两碗米饭,不等萧瑜吃完,便把碗筷啪地一声按在桌上。 哪里有这样的用膳规矩? 在洛城和几个丫鬟的错愕中,苏南枝起身,提起水壶浇花。 浇完花,又拿着陈米喂小鸡仔。 萧瑜跟过来,高大俊朗的身影站在她身后,笑着问:「明日中午想吃什么?孤亲自去御膳房学,学了再回来给你做饭。」 苏南枝不搭话,抱起花丛中一只三花猫,轻轻摸着它毛茸茸的耳朵。 「枝枝?」萧瑜道,「谭玉坊新出了一批步摇首饰,极为好看,备受京城女子追捧,你若喜欢,孤明日给你买来?」 苏南枝转身,嫣然一笑,萧瑜被她这一笑看晃了眼,笑意微怔,苏南枝摘了几朵桔梗花砸过去—— 「阿请」萧瑜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闻见桔梗花粉便全身发痒。 不出小刻,他手背、脖颈、乃至肩膀都起了大大小小的红疹! 「苏南枝!你明知道太子殿下对桔梗花粉过敏!过敏时浑身红疹,瘙痒难耐,你这是蓄意谋害!」洛城气的上前两步。 第四百三十四章 谋权:跌入迷雾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是啊,反正殿下把我藏在此处,又不准我外出,还不需要我起心思报复吗?」 萧瑜手上起着红豆大小的红疹,又疼又痒,眼底却漾起笑,凝视苏南枝:「随你,你开心便好。」 下刻,他转身,脸色一变,神情蓦然变得有些痛苦。 那红疹像木刺扎进肉里,又像辣椒粉抹满了全身,又疼又痒。 他疾步骑上骏马,额前冒着豆大汗水:「回京,寻医。」 看着洛城和萧瑜骑马越走越远的背影,苏南枝唇角微微一翘。 ***** 第七天。 萧沉韫和温言斐、苏南辕各派一队人马,都快把全京城翻了一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苏南枝。 萧沉韫总不能强硬地残害太子,逼萧瑜说出苏南枝下落吧? 所以,萧沉韫只能疯了似的,不分白昼地找。 萧瑜此人阴晴不定、卑劣极端,虽不会杀苏南枝,可萧沉韫却怕,南枝会被伤害。 苏南辕自请卫戍边疆,距离动身的日子越来越近,苏南澈护送和亲后还没回来,苏南辕又不敢让身体不好的苏正知道,只能谎称枝枝前去礼佛、归途未定的说法,暂时糊弄一下苏正。 雅间内。 邹沐暖端着水壶,给温言斐添了一盏茶水,蹙眉宽慰道:「师父你别着急,南枝姐姐吉人自有天相,遇事必定能逢凶化吉。何况南枝姐姐本来就冰雪聪明,必定不会出事的。」 温言斐接过茶水,眉头紧皱,浅浅饮了一口。 苏南辕一拳狠狠砸在桌上,震碎了桌面,骂道:「气死老子了,那***崽子,居然掳走了小妹还死不承认,真是气煞我也!若枝枝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就算舍了这一身官名,也要和他同归于尽!」 苏南辕口中的「他」,众人都明白是谁。 被找来当帮手的风清琅,一边理智地铺开京畿地图,用毛笔圈出还没寻找过的地方,一边蹙眉,清润的嗓音平缓劝道:「苏南辕你别急,寻人之事,越急越容易自乱阵脚。」 「老子能不急吗?那是老子唯一的妹妹啊!」苏南辕气的一口一句骂娘,连爆粗口。 风清琅脾气很好,听着他一句句比爆竹还爆的话,秀眉略微一皱,平静地直视他,就像大人在看一个闹事的小朋友:「急,有用吗?」 也不知怎的,他平静的语气像是有感染力一样,在那清润温和的目光下,苏南辕心中暴躁也消去大半,如被捋顺了毛的雄狮,不再咋咋呼呼。 苏南辕叹息。 风清琅将圈过的地图递给萧沉韫和温言斐:「我们已经逐步排查了京城东南西北各百里的郊外,但唯独城南百里外还没仔细搜寻。」 风清琅指着地图道:「因为这里有一处宽阔的长江阻断山脉,我们并未渡江,去搜长江对面的山脉。」 「这江对面的山,是镇国侯军队常驻之地,太子殿下与镇国侯有仇,难不成他还能把郡主藏到仇家地盘去吗?也不怕被仇家揭穿,落一个私藏准王妃之罪?」余晔摇头。 「萧瑜,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萧沉韫剑眉皱的很紧,「他会把南枝藏在一个我们都认为不可能的福,藏在一个我们都找不到的地方。而你方才认为不可能藏人之地,便极有可能是萧瑜藏人之地。」 先前他倒是漏了长江对面。 萧沉韫看着外面浓黑的夜色:「今日天黑.,不宜渡江搜山,明日天一亮,是便乔装成商队渡江进山。」qδ **** 苏南枝食过晚饭没多久便睡了,睡到后半夜,睡足了精神,又吃完两碟桂花糕,吃饱了饭,掐算着时间,天微微亮时,她蹑手蹑脚推开后窗 ,翻窗走出门外。 自从被带到山里开始,那些护卫就日夜提防着她逃跑,但苏南枝却一反常态,不逃不跑,一连八天都非常安分。 这种安分,恰巧让护卫丫鬟们以为,苏南枝认命了。 深山老林,又多野兽,她被点了丹田气海穴,连武功轻功都没有,怎么可能走得出大山?充其量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 渐渐的,护卫们也放松了警惕。 苏南枝观察过,护卫是三班倒,而天亮前一刻,正是换值时间。 换值前护卫们会吃饭喝水,是防卫最为松懈的时候,比如西墙角那高个子护卫很爱偷嗑瓜子,每次轮值前,都爱去找北墙角的护卫讨要吃食。 「喂元兄,今日你带甜瓜子没?我用咸瓜子给你换。」 「带了带了,喏,给你。」 两护卫在北墙角小声说话,西墙角便无人值守。 趁此机会,苏南枝翻出窗户,猫着身子钻进草丛。 她早已观察过环境,此处草丛最为茂盛,足足五尺高,人弓着身子在其中行走,刚好遮住头顶,不会被发现。 而那去换瓜子的护卫,也只是耽搁半盏茶时间,很快就回去值守了。 天刚蒙蒙亮时,草尖挂满晶莹露珠,穿梭在其中,衣衫难免被润湿,冷的苏南枝打了个寒噤。 在草中躬行了一刻钟,觉得走出了护卫范围,她才站直发麻的腰,沿着小溪朝前走。 小溪自木屋一直朝北延伸,水面渐渐扩大,周边土地越发湿润,脚踩着会陷进去,她不敢挨着溪边走,便钻进山里,以溪水流淌方向为指引,继续朝北边走。 她有个预感,这条溪水逐渐扩大,极有可能汇入阻断山脉的那条长江。 山中时而有团雾,还有惊心的狼叫。 丛林深处,一阵阵嗷呜嗷呜,听的苏南枝头皮发麻。 不知此处离那条长江有多远,她走到天光大亮,走到巳时,走到接近午时还没走到尽头。 像有一条毒蛇爬上脖子,苏南枝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脑子轰然炸开惊响,她觉得自己……好像走错路了。 不对,她没有走错!她确实是一直沿着溪水流淌的方向,朝着北边行走! 她猛然回头,发现山下的溪流凭空消失了! 对,是凭空消失! 而她置身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中! 她朝前走了几步,脚下传来枯叶嚓嚓声。 这迷雾太过浓稠,眼前所见全是一片白茫茫,与黑夜不能视物无异,她缓慢蹲下来,捡起一张湿润的枯叶,手一抓,抓到一把土。 也就是说,她还在山上。 这是怎么回事…… 苏南枝不敢轻举妄动,浑身如被冰冻,僵立在原地。 而不远处的某个方位,再一次传来渗人惊悚的群狼嚎叫。 「嗷呜!!!」尖利到仿佛能刺破耳膜的狼叫,在迷雾里越来越近。 第四百三十五章 谋权:险象环生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 紫梅唤苏南枝起床吃早膳时,发现屋中迟迟没有动静,心中起疑便推门而入,才发现人不见了! 几个丫鬟骇然,当即派出一路护卫寻人,一路护卫去向萧瑜通风报信。 萧瑜得知此事时,刚吃完治疗过敏的药汁,当即放下药碗,马不停蹄赶了过去。 而萧沉韫、温言斐、苏南辕、风清琅、邹沐暖、春盛等人也恰好渡完长江, 此山是镇国侯军队戍守的地界,萧沉韫请万松增派士兵,协助他地毯式搜寻。 萧瑜得知苏南枝半夜出逃,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山中,急急忙忙推门而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时,心跌入谷底,脸色冷沉至极:「人呢?」 护卫们跪地不起。 没一人敢说话。 萧瑜面冷如霜,眼底席卷着狂风暴雨般的怒意,骂道:「连人都看不住,一群废物!若她走失在山中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部、陪、葬!」 就在此时。 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不好了殿下!镇国侯士兵搜来了!」余晔低声喊道,「咱们买通的那军官,特意将此地化作禁止巡逻区域,何况此乃深山,往日根本不可能有人踏足!山里遍布迷障,作为纯天然的拦路障碍,那群士兵更不会平白无故搜山。许是……我们暴露位置了……」 「是萧沉韫找来了。」萧瑜嗓音冰冷,迅速吩咐,再三强调,「这不要紧,你速速增派人手,一定要在日落之前找到南枝!这山中迷障甚多,萧沉韫等人是镇国侯士兵引路来的,必然绕开了迷障,孤怕的是南枝闯入迷障,若天黑之前找不到她,山中温度骤降,只怕……」 「属下明白。」尽管洛城不想救苏南枝,但是萧瑜下令,他不得不办。 洛城走出门时,恰好与余晔等人擦肩而过。 萧沉韫身穿墨黑金纹长袍,站在原地,冷然质问:「萧瑜,人,在哪里?」 萧瑜沉默半晌,缓慢睁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丢、了。」 「丢了?」萧沉韫剑眉拧紧,几步并作一步,冲上去便攥住萧瑜衣领,将人狠狠一推,「你再给本王说一遍,什么叫人丢了?!」 萧瑜「哐」一声撞在架上,竹简书册乒乒乓乓散落,他站住身子,理了理衣襟,眸中划过一丝担忧: 「天未亮时,南枝翻窗逃走,护卫在溪边发现了她的脚印,她一路北上,应当是……误闯了那片遍布迷障的深山老林。」 萧沉韫一颗心悬了起来:「她会武功,若在天黑之前寻到她,应该不会出意外。」 「……孤……封了她的丹田气海穴……」萧瑜嗓音断续,暗藏愧疚,还有一些后怕。 「你说什么?!」萧沉韫抬手狠揍了他一拳,目光像是淬过火的尖刀,恨不得把萧瑜就地砍死,大吼道,「你把她软禁起来,还封了她的武功和轻功!如今她误闯迷障,若碰到野兽、若遇不测,怎么办?你告诉本王!该怎么办?!」 「孤对她说过!让她不要乱跑!孤提醒过她!」萧瑜蓦然咆哮,眼眶猩红,犹如狰狞的邪神。 「你把她软禁在深山,你觉得她不会跑吗?」萧沉韫指着萧瑜鼻尖,怒然冷骂,「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本王不会放过你!」 「孤比你更担心她!」萧瑜甩开萧沉韫扯着衣领的手,深吸口冷气,压住心中的担忧和慌乱,「孤已让洛城集结人马去找了。」 「你最好祈祷,南枝不会有事。」萧沉韫语气冰冷地威胁。 「余晔,抽调人马。苏南辕、风清琅、温言斐、邹沐暖、春盛、还有本王,两人为一组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进深山寻找,若有线索,烟 花为号。」萧沉韫极力冷静下来,带人进山。 他如今武功尽失,只能步行上山,比别人速度要慢很多。 而且,萧沉韫余毒未清,身体还很虚弱,初夏的天,他还披了一件薄绒白色披风。 萧沉韫虽是百毒不侵,这世间大部分简单的毒药都对他不起作用。 却唯独对那味秘制毒药香除外。 那是萧睦专门找人为萧沉韫量身制作的,专门应对他百毒不侵的体质,来研究的一类剧毒。 是为了不漏痕迹地置他于死地。 而萧沉韫也确实,找不到任何萧睦给他下毒的证据。 没办法,那日御书房内,很多人都闻了药香,偏生要紫苏饮里面的葶苈夏、麦门冬触发,这怎么找证据?等洛云崖反应过来,那日紫苏饮早已不见,药香也不具有说服力,毕竟大家都闻了。 所以,根本无法找到证据。 这次,是被萧睦暗算了。 萧沉韫中毒后,人清减了许多,面色略微苍白,里面黑袍外面白色披风,走在青翠葱茏的山间。 他武功尽失,又是大病初愈,走路也比余晔和其他士兵累上许多。 余晔刻意放慢脚步等他,萧沉韫扶住树干,气喘吁吁地微咳:「咳、咳咳咳,你去找南枝,不必等本王,她的安危比本王重要。」 「属下必然要守在您身侧的,山中群狼环伺,又迷障重重,此处还有太子殿下的人。属下若离开,实在不放心王爷。属下已经派人去找了,王爷放心。」余晔叹口气,从前的曜亲王如何英勇无双,可如今的王爷却…… 但愿,王爷的武功可以尽早恢复。 可洛云崖却说,王爷武功多半是不能恢复了…… 余晔怅惘扼腕地叹息一声,心里不是滋味。 萧沉韫俊眉微颦,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观察地形,蹲下身子,捻着枯叶上的红色黏腻液体,放于鼻尖轻嗅—— 是,鲜血。 观鲜血凝固状态,受伤之人应该离开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王爷!前面半里路有大片迷障!那迷障容易致幻,且还有群狼嚎叫,迷障内伸手不见五指,危险重重,您就别进去了,属下进——」余晔话还没说完。 萧沉韫提起凌霄剑,便走进了迷雾。 「手拉手组成大圆,将王爷护在正中间。」余晔即刻下令,做了个手势,六十名士兵们便组成大小三个圆,将萧沉韫护在中间。 「啊!!」一声划破长空的女子尖叫声响起。 「别!别过来!!」 「啊!!」 「救命——」 是,南枝的惊恐大喊声! 在这大大片迷雾中,女子带着哭腔的嗓音,颤栗大喊:「救、救命!不。不要过来!」 萧瑜和萧沉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萧沉韫神色大变,眼中有着清晰可见的惶恐和担忧,提剑的手在微微发抖,剑刃曳在地面,刷刷刷划破枯叶,循着尖叫声找去。 : 第四百三十六章 谋权:饿狼扑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白色迷雾中弥漫出一丝血腥气。 萧沉韫循着那断断续续的求救声找过去,那女声越来越薄弱,弱到令他一颗心提在嗓子眼上。 「嗷呜!!」恶狼嚎叫。 苏南枝的软剑被萧瑜卸走,逃跑时手无寸铁,捡到一根断木,指着四周围着她团团转的四匹恶狼,嗓子不停战栗:「滚、滚!」 此处雾大,她看不清恶狼所在方位,人的视力不如恶狼,恶狼在浓雾中将她看的清清楚楚,可她却只能听声辨位。 如此一来,吃亏的只有她。 恶狼朝前一扑!獠牙像捕兽夹般死死咬住她的大腿,她用断木狠狠砸了下去!恶狼松了口,她跌跌撞撞朝前逃。 恶狼一前一后再次将苏南枝团团围住。 在这迷雾丛林中,可谓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她使不出轻功武功,甚至爬树都有些困难。 浓雾里,恶狼绿幽幽的眼睛,要将她生吞活剥般口流涎水。 她拖着受伤流血的大腿,吓出满身冷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那般,四肢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紧紧攥住手中木头,指甲用力到断裂也没察觉,断甲流下血,吧嗒、吧嗒染红湿土。 恐惧、害怕、惊悚。 几匹恶狼似乎很享受这样的虐杀感,将苏南枝死死困住,仿佛她已是盘中餐。 有一饿狼流着涎水的舌头舔了舔鼻尖,兽爪蓄势待发般刨了刨地,猛然扑杀而去—— 苏南枝瞳孔惊悚扩睁,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 一个高俊身姿将她扑倒在枯叶中! 「哗!」温言斐闪现而来,锋利刀刃将饿狼劈成两半,溅了满袍血! 萧沉韫手肘在地上磨出血迹,将苏南枝紧紧抱在怀中,像是要将他融入骨血般用力。 苏南枝被他抱得腰都快断了,过了几息才反应过来,饿狼已被斩杀,而救她之人正是萧沉韫。 她欣喜若狂:「沉韫?你没事了?你毒都解了吗?」 萧沉韫感受着怀中人的体温、呼吸、心跳,他才终于舒了口气,将苏南枝扶起身,手指滑入她的指缝,紧紧地十指相扣,用力到骨节微疼:「本王没事。你呢?可有事?」 苏南枝摇了摇头,萧沉韫却发现了她受伤的大腿,旋即将人拦腰一抱:「咳、咳咳。受伤这么严重,还没事?」 紧急赶到的萧瑜,不知在旁站了多久,看见她安然无恙时,心里的负罪感才稍微降低了些。 走出迷雾之后,萧沉韫解了苏南枝的气海丹田穴。 苏南枝试了下,确认可以使出内力。 萧沉韫抱着怀中轻若羽毛的女子,目光如刀,冷冷地剜了一眼萧瑜。 这一眼里,暗藏着滔天的杀意。 萧瑜垂眸,避开那道目光,袖中的手在微微发抖。 万幸……万幸她没事。 萧沉韫带回了苏南枝。 许是劳累过度,又受了惊吓,苏南枝在萧沉韫怀中安定地昏睡了过去,睡时,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 萧沉韫看着怀中人儿的睡颜,再次松了口气。 马车徐徐驶回曜亲王府。 萧沉韫给苏南枝处理完伤口,他再吃了洛云崖给他的药,忙到黄昏时,将余晔与洛云崖、南北城召到了书房内。 余晔双手环抱长剑于胸前,踱步在书房中:「王爷,属下认为咱们可以加快进程了。」 萧沉韫不予回答,反而看向了洛云崖:「你,可有把握?」 「养兵千日用在一朝,王府养了我那么久,嘿嘿,王爷你就放心吧。那位仙丹里的弯弯绕绕,本神医可是全部都查清楚 。若是……」 他顿了一下,后面的话没说,屋中所有人也明白。 洛云崖又道:「我认为我的医术,还是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反正下毒之人又不是我们,我们也只是中途参与,给另一位推波助澜而已嘛!算上去,我们这也算是助人为乐!」 萧沉韫俊脸微沉,满眼深思熟虑,屈指慢敲桌面,半晌之后,已然有了考虑:「三日之内,有力回击。」 「是!」余晔脸色一正。 「南北城,你与烨羽军其他三位将领,要随时做好交战准备。」萧沉韫将目光看向南北城。 南北城身穿玄武铠甲,重重抱拳,朗声道:「是!请王爷放心!尔等必定完成好您交代的事!」 萧沉韫颔首。 书房外走进来两名探子,低语汇报:「王爷,西戎再次来犯,明日便是苏家二公子动身渊城之日,您看,是否也要插两颗暗棋在边境?」 「边境境况如何?」萧沉韫紧皱眉头。 那风尘仆仆的探子沉吟后,神情不太妙地摇头:「怕是,要大动干戈,引起大战了。」 「噼里啪啦」地一阵响,萧沉韫怒摔袖袍,拂落桌上的纸墨笔砚,脸色阴沉至极:「西戎可汗,想做什么?前脚大庆送去了和亲公主,以示两国友好,刚和亲结束,他便要引战?」 「据咱们安插在西戎王帐内的暗线汇报,老可汗一直都无开战之心,他暮年已至,再也没有了从前驰骋沙场的雄心壮志。这一次的战争,似是那位行踪神秘的云亲王挑唆。」探子战战兢兢答。 萧沉韫冷漠一笑,眼中全是肃杀之意:「怕是西戎算准了大庆即将帝位更迭,时局动荡,党群相争,故意趁此机会作乱。」 第四百三十七章 谋权:既定轨迹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以王爷之见,我们……」 「再观其变。」萧沉韫负手而立,凝视书房墙壁上挂着的那一幅巨大的大庆地图,眼中有着气吞山河的峥嵘肃杀。 第二日。晨。 是苏南辕动身去渊城戍守的日子。 苏南辕身穿锃亮铠甲,腰悬重剑,坐在红鬃烈马上,笑着扫视一遍苏府,大大咧咧道:「此去边疆,不知几年才能归家。」 「二哥……」苏南枝站在廊下目送他。 「男儿嘛!志在四方!建功立业乃军人天职!朝廷需要我,边疆百姓需要我,哈哈,我一身武艺也总算有了用武之地。可唯一的憾事便是,不能亲眼目睹枝枝出嫁了。」苏南辕勾唇,笑容肆意,犹如阳光纷纷扬扬的洒,眸色忽然正了几分, 「枝枝你记住。我建功立业,一来为国为民;二来光耀苏家,不论你婚后受了何种委屈,苏家,都会给你撑腰!」 「启、程!」苏南辕大喝了一声! 随行队伍开始前进。 苏南枝揪着袖尖站在牌匾下,目送那一抹挺拔身姿逐渐远去。 前世,她也是站在苏府门口,送二哥出征。 这一世,她亦是一样,和前世差不多的时间段里,亲眼目送二哥走向独属于他的人生轨迹。 二哥平日里不如大哥聪慧,却英勇无畏有精忠报国之心,乃是保护国土的一柄重剑,若前世他没有死在那些阴谋诡计之中,会成为大庆出色的大将军。 「南辕!苏、苏南辕!」 一道气喘吁吁的寒声在长巷中响起。 一个月白长衫男子疾跑而来,展开双臂拦在队伍最前列。 苏南辕勒停缰绳,心中一动,紧蹙的眉宇舒展开来,居高临下向对面之人:「风清琅?你小子怎么来了?是特地来送本将军的?」. 风清琅将碎发勾至耳后,耳朵红的快滴出血:「是、是啊!好歹你也当了我一年多的主将,也算是有同僚交情,看在你从前对我诸多照拂的面上,见你最后一面啊!」 苏南辕笑容爽俊,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格外高兴:「哈哈哈,算你小子有良心!」 风清琅见他笑,也跟着笑了起来,二人相视一笑,渐渐地,苏南辕便看晃了眼,他在想,风清琅这小子笑起来真好看呐,比姑娘还好看。 咳。 他是个男子,怎么能把他想成姑娘呢? 意识到自己又想岔的苏南辕,心中矛盾又懊恼,稀里糊涂地扯出个笑:「风、风清琅,照顾好自个,来年再见。」 「来年怕是见不到了。」风清琅笑的也有些勉强,「我打算秋后退伍。」 苏南辕像是听到个晴天霹雳:「秋后?!也就是三四个月之后?你武艺尚可,又能将上百部兵书倒背如流,本有大好前程,为何要这么着急退伍?」 「我家……」风清琅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家给我说了门亲事,我年纪也到了。家中不想让我再继续仕做武官。」 「你家简直是糊涂!」苏南辕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家住何处?我亲自去游说游说!你本有大好前程的,今年退伍实在可惜!」 说至此处,苏南辕才发现,自己连他家住何处都不知道,又如何游说? 第四百三十八章 踏荆棘、血染衣,亦无悔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风清琅噗嗤一笑,笑意平和温润:「苏将军脾气一如既往的暴躁,气大伤身,去了渊城,记得不要经常动怒——」 苏南辕执拗地看着他,打断道:「风清琅,你家住何处?日后我荣归故里,又该去哪里找你……喝酒唠嗑啊?」 「嗯……」风清琅垂眸,「山高水远,有缘自会江湖再见。苏将军快去城门点兵吧,莫要误了拔营的吉时。」 见他不说家住何处,苏南辕眼底划过一抹失望,强颜欢笑,虚张声势道: 「你小子神神秘秘的,白瞎咱们一年多的战友情,连个住处都不讲,是怕我去蹭饭,吃穷了你风家?罢啦罢了,想来是我平日里对你太过苛刻,总爱捉弄你,你对我有怨,这才连住处都不讲,是想和我彻底划清界限……」 苏南辕骑着马远去,朝身后挥挥手告别,大喇喇喊道:「那——风清琅,有缘再见!」 待走过了几条街,苏南辕心里不是滋味,说不清的难受,有些从前不属于他的情绪,正在悄无声息滋生,连他也不知道,他为何这样不舍。 他紧皱着眉,紧紧攥着缰绳,感受着胸前里那一丝丝酸楚,像吃了苦涩的青皮橘子,好酸涩。 他抬袖,大掌按在急速乱跳的心口前,缓缓闭上了眼:脑海里都是风清琅的白衣,还有他浅浅的发香。 要命了! 要老命了! 苏南辕深吸口冷气,压住剪不乱理还乱的复杂情绪,朝身边人道:「本将军问你们一个问题。」「若你们夜里辗转难眠,总是会想起一个人,白日里又总爱捉弄那人,嘴里老是念叨那人,甚至,只要看见那人后,就不会乱发脾气。这是为何?」 「哈哈,咱们将军可是喜欢上了哪家姑娘?」一群武将起哄。 「当初我见到我家媳妇儿,也是这样的感觉。」 「看苏将军这模样,不会是头一遭喜欢姑娘吧?」 「咳咳咳。」苏南辕一阵握拳狂咳,「尔等一派胡言!」 因为,那人,不是个姑娘。是个男子。 他怎么可能对男子有喜欢呢? 「哈哈哈。」属下们没揭穿,神秘秘笑道,「将军这是想女人了。到了渊城,属下请将军去青楼楚馆好好松快松快,把憋着的那股精气泄出来,多找几个姑娘,就不会辗转难眠了!」 「不去。」苏南辕剑眉蹙成川字,「本将军从不去烟花柳巷之地。」 苏南辕心想,那烟花柳巷之地的姑娘,或许还不如风清琅那小子长得好看呢。 「……」 怎么又想到那小子了? ***** 送走苏南辕后,风清琅就要回家时—— 「冯……风公子留步。」 风清琅疑惑回头。 苏南枝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今日晴空一碧如洗,院中繁花正盛,想请风公子移步府内赏花喝茶,不知风公子意下如何?」 赏花喝茶是假,要说说话,是真。 风清琅迟疑了下,还是点了头:「多谢郡主美意,那便却之不恭了。」 「春盛,去让小厨房烹茶。」苏南枝将冯清琅请进了自己院中。 花园石桌上,一人一杯茶。 阳光暖洋洋地笼罩整个苏府,游廊屋舍都泛起了一层祥和的柔光。 苏南枝品着绿芽如针、悬立杯盏的雀舌,像是随意聊天,却也意有所指:「冯姑娘,其实……对我二哥有情吧?」 风清琅下意识攥紧茶盏,瞳孔里闪过不可思议,她垂眸,掩饰住心思,刚想否认—— 「冯姑娘不必急着否认,此处只有你我二人。 我对冯姑娘一见如故,我知冯姑娘人品,故而,我对你并不设防。我相信我二哥的眼光,他与你交好,必定也认可你的为人。」 「郡主……想说什么?」风清琅内心惴惴地抿了口茶。 「冯姑娘,你隐姓改名参军,年纪轻轻便做到了副将的官职,为何突然要退伍辞官?」苏南枝明润清澈的杏眸,直视那双略有些黯淡的眼睛,「我不信只是因为年纪到了,需要成亲嫁人。」 风清琅道:「为何不能是年纪到了,想要嫁人成家?」 「若你是墨守成规的家中庶女,一心想着嫁人成家、相夫教子、困于后宅,便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女扮男装改名换姓地参军。也不会在军中摸爬滚打,咬着牙,吃了那么多的苦……」. 苏南枝拿起她那双生了不少茧子且指骨略粗的手,目光里有敬重:「在男人堆里参军,和男人争功名,跟在我二哥身边做副将。你比我厉害。我是苏家嫡女,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格外不易,我无法想象你……」 无法想象,风清琅自幼丧母,跟着奶娘在庄子里长大的庶女,是如何练就一身本领,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做到副将一职的。 但能猜到,她吃得苦,不比苏南枝少。 风清琅将被风吹动的碎发,勾到耳后,眼中浮过瞬时的沧桑,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苏南枝是知己,她未曾开口说的经历,苏南枝却懂她的不容易。 「我自幼丧母,被家中人视作克星,嫡母不容我,将我和奶娘赶到郊外庄子自生自灭。于我那父亲而言,我只是他一夜犯下的错误。常常四五年才能见到他一面。」 「我和奶娘在庄子上生存都困难,奶娘会武功,便自幼教导我习武。我们自己耕种粮食,上山猎兽来吃,若非如此,只怕我早就饿死在了田庄的大雪中……那年洪灾又大雪,地里颗粒无收,奶娘重病,我们连看病的钱都没有,实在活不起了,我横下心参军,想换些俸禄来填补家用。」 「走上参军之路后,我见到了庄子以外更宽广的天地。我,想活出自我,也想靠自己,治好奶娘的病。我比其他人处境苦难,自然只能比其他人更拼命努力,才能比别人过得好。不然凭什么你比别人先晋升呢?凭做梦吗?我自知我身姿不如男人雄壮高挑,便发了疯地背兵书、练武。」 「其实,我能在三年内晋升副将,全靠苏二公子提携。我们一百个人站在校场,任苏二公子挑选一人做副将,考察日期是十天,许是苏二公子看中我比别人都要拼命,所以他在一百人里只选了我。」 提及苏南辕时,风清琅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身姿清瘦不高挑,苏南辕便命令我每日天未亮晨跑二十里锻炼体质。听上去很严苛,对吗?但这一年多,每一次晨跑,他都有陪我,也教我武艺功法。」 虽然苏南辕每次喝酒都浑身酒气,但风清琅却很喜欢,每次扶他从酒楼回苏家的那段路,是她私底下,离苏南辕最亲近的时候。 苏南辕总喜欢勾肩搭背,也很喜欢念叨她的发丝好闻。 苏南枝没打断风清琅,待她全部说完了,她双眸生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风清琅:「见过广阔苍穹的飞鸟,还甘愿困在牢笼中吗?」 这问题,像勘破一切枷锁的光明,照进风清琅心里。良久后,她被苏南枝坚定清亮的目光感染,桀然一笑:「……谢谢你。」 「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风清琅眼底涌出泪光,一颗心震颤不停,她咬牙道, 「我不会退伍,也不会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生父从未管过我,却想把我嫁给一个老富商换取聘礼,与卖女又有何异?我自己的人生,凭什么要让别人主宰,凭什么要为别人牺牲?」 「不管这条路 有多难,哪怕遍地荆棘,哪怕满身血衣,哪怕穷途末路,我能为自己而活,就绝不后悔。」风清琅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第四百三十九章 宋公子温柔如晚风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站起身,与她响亮击掌,灿烂一笑:「祝冯副参将前程似锦!愿冯姑娘得偿所愿!」 她仿佛看见,一只振翅即将翱翔苍穹的玄鸟。 苏南枝送走风清琅后,风清琅回了京郊外的田庄。 还没走回庄子的农屋,便听见内里传来争吵声: 「你个死老婆子,真是给你脸了?冯家养了冯清琅那么多年,把她送去嫁给宋公子怎么了?!如今也该是她报答养育之恩的时候了!」 屋中传来奶娘哭腔:「那宋公子缠绵病榻、双腿残疾,怕是活不过今年秋季,二小姐嫁过去无非就是冲喜。之后呢?待宋公子一死,二小姐桃李年华却要给他守一辈子活寡!这不是把姑娘往火坑里推吗?」 「呵,若非宋公子重病,这门亲事轮得到她一个贱婢出生的庶女?」 「把这死老婆子摁住了,给我打一顿!看她还敢不敢忤逆老娘!」 接着,屋中响起狠辣的耳光声。 「啪、啪——」 冯清琅俏脸刷地白下去,气的浑身微微发抖,换好女装冲进屋中,直接箍住管家嬷嬷的手:「住手!」 管家被这股强大的力道控制住,心中一诧,旋即便看到了冯家最受气的包子,弯唇一笑:「怎么?我身为管家,还打不得一个老、贱、婢吗?我可是冯家嫡长女的奶娘,更是大夫人最看重——」 「啪!」地一声。 冯清琅深吸口气,耳光便扇到了管家脸上! 因着暗中习武,冯清琅力道很大,这一耳光扇的管家口角出血、鼻青脸肿,大半个身躯扑倒在地,人都被打懵了。 什么?冯家最受气的包子庶女,竟然也敢还手了?! 冯清琅扶起腿脚不利索的奶娘,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 这些年,冯家不管冯清琅生死,从未怎么给过银两,也不给奶娘月俸,却还是不离不弃地耕种、刺绣,来养活冯清琅,早已将冯清琅视如己出,跨越了主仆阶级。 奶娘把还是个奶娃的冯清琅,从那么小一丁点,养到现在,护着她长至今日…… 可如今,冯清琅却护不住她。 一股子酸涩和不甘,弥漫在冯清琅心头。 「冯清琅!老娘告诉你!今日我便是来传话的,不是来同你商量的!这门亲事,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有能耐的很啊,还、还敢打我?你且给我等着,我这就回府,将今日你的所作所为全部告知大夫人和大小姐!你完蛋了!」 管家恶狠狠威胁,却又对冯清琅那一巴掌心存忌惮,而不太敢上前,一边张牙舞爪一边又谨慎提防,就算冯清琅这***再不值钱,也是个庶女,而她只是个仆人。 管家骂骂咧咧说完,便带着一群仆从离开了。 冯清琅这才给奶娘上药包扎。 冯清琅看着眼前的田庄和农屋,眼底漫出湿意。 她与奶娘在田庄耕种十几年,吃着田庄长出的庄稼蔬菜,农屋虽简陋,泥土所筑,却能予她片瓦遮身之地,她在田庄和农屋度过了多少年的欢声笑语。 如今,她心一横道:「此处终究不是我们的安身之地,乃是冯家田地,奶娘,我可忍辱,却无法见你受辱。」 「奶娘……」 「我们走吧。」 「走?天大地大,我们又该去往何处?」奶娘年逾六十,头发花白,因为常年劳作,身躯已然佝偻,走路时也直不起腰,她眼里蓄满屈辱的老泪,痛哭捶胸:「是我无能,不能护你。可叫我眼睁睁看着你嫁去冲喜,我又如何……如何忍心呐!」 「我这几年攒了些银两,我们另去买一处住处,再破再烂,只要有个遮风避 雨的容身之所,只要奶娘安然无恙,我便心存慰藉。只要人在,家就在,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冯清琅说到日子总会越过越好时,眼里有着滚滚热泪。 她不能服软,也不能服输。 若此时低头,让她任人宰割,嫁去冲喜,那她又何必参军? 要么,从未参军,才可封锁在世界里,从不对外面的世界动心。 可既然已见过宅门之外的世界,那便不可能再甘心被困住。 她,是要反抗的。 冯清琅决意如此,收拾了可用之物装入行囊,在黄昏时刻,搀扶着奶娘,在熹微的落日中,一步步走在田埂间,一老一小紧紧牵住彼此的手。 她们在走向,新的生活。一种从前没有,而往后将开启新篇章的生活。 「等、一、下……」乡村小道上,停着一辆奢华马车,内里传来气虚慢喘的说话声,「冯姑娘……」qs 与马车擦肩而过的冯清琅扶着奶娘回头。 车窗珠帘被车夫小心卷起,露出一张病白却极为儒雅秀气的面容,那脸色中带了点灰青,若非他开口说话,还以为是个……死人。 气息断续如散了的珠串,上下不接。 只怕是,没几日便会入土。 「这位公子,可是有事?」冯清琅问。 那病弱公子,艰难一笑:「我便是……你要……冲喜的……咳咳……那位宋公子……」 宋家乃宣城首富,出手阔绰,以十万白银做聘礼,寻生辰合宜的冲喜娘子,而冯家主动领了那十万白银,打算将冯清琅嫁去宋家。说是嫁,不如说是卖。 宋公子也晓得其中内情。 冯清琅一时无语凝噎,竟不知如何答话。 是宋公子弯唇,神色虚弱,眸中有着艰难苦楚,先开口打破僵局:「姑娘……无需担忧……在下会……亲自解除这门……荒唐的冲喜婚事……」 「在下本就是……将死之人……又何必再累及旁人……」 他很温柔,温柔的像落日晚风:「冯姑娘别哭……也别怕……」 「我不会误了……姑娘日后的锦绣良缘……」 冯清琅从未想过,宋公子是这样的人,倒是令她心中莫名生愧,低下头来道:「抱歉……」 她那句「祝你早日康健」都说不出口,毕竟,宋公子身患绝症,是已被宣判了死期的人,那又何必说这种剐人心窝子的祝愿? 宋公子浅浅地笑了笑:「无需抱歉……本就是这门亲事……给你带来了困扰……」 他费了好大劲,才艰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祝姑娘,前程似锦,得偿所愿。」 随后便微微颔首,命车夫关上车窗。 他还不如骂她一顿来的痛快,反倒是这样润物无声的温和,令她心虚复杂。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是个身患绝症的病秧子呢? 奶娘见她叹息,主动解答道: 「宣城东院那一脉的宋家世代都有病,活不过五十,宋公子本就比同族人病弱,年前为救泥石流中的孩子舍身忘己,几个孩子得救,他病情却加重。这才活不过秋后。」 「多好的人啊……」 「可惜了……」 「老天爷,怎么总是为难好人呢?」奶娘百般感慨地叹口气,抹了抹眼睛。 第四百四十章 商议大婚之日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奶娘和冯清琅顺着路一直朝城内走去,忽然又有一辆低调内敛额马车驶来,车内人挑开帘子喊道:「阿琅,是我。」 苏南枝跳下马车,将随风扬起的碎发勾至耳后。 「南枝郡主,怎么来了?」冯清琅有些诧异。 「上次你和我说过住处,我恰好路过附近,便来看看你。」苏南枝发现冯清琅哭过了,她心中咯噔一声,不必想,就知道是冯家人又刁难她了,当即脸色微沉,「阿琅,你怎么了?」 冯清琅沉默半晌,深吸口气再缓缓叹出,她本不想讲自家丑事,甚至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苏南枝是她知己,便也就坦坦荡荡将事情全讲了。 苏南枝紧皱秀眉:「岂有此理!这么多年不尽父亲之责,如今还想要卖女冲喜?」 「唉……」冯清琅叹了口气,牵强扯出个笑,「今日我带着奶娘逃出庄子,日后便不会和他们再有牵扯,如此一来,也算断了关系。」 「我有一处府邸,若阿琅愿意,就去那里住吧。」苏南枝抿唇淡笑,「屋主生前是个很好的人,留了很多古籍,其中不乏兵器,若你喜欢,也可以取来阅读。」 「可这样一来……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冯清琅心里很过意不去,「我和奶娘去买一处便宜屋舍就行,我们刚搬出来,不在乎吃穿住行,只要能有片瓦遮身之地即可,我吃惯了苦,不挑的。我在军中好好做事,日子总能过好。」 「我与你一见如故,你又何必与我客气?」苏南枝笑意温柔。 「不是与你客气,而是,我给你添麻烦,我心中过意不去。」冯清琅说什么也不肯接受苏南枝的帮助,也不去住她提供的府邸。 冯清琅想得很简单,从前住在冯家,现在又借住南枝的府邸,两者皆是寄人篱下。 如今她虽然穷了些,无人帮衬,但好在这几年参军也勉强攒了点银两,还是能做到自力更生的。 自力更生,比寄人篱下,处处依赖别人强。 她去买个差点的屋子,哪怕破了些,也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家。 打定主意的冯清琅,再次莞尔一笑:「南枝,谢谢你,但是真的不用了。」 见她执意拒绝,苏南枝也只好作罢,但却说:「若你买房屋缺银两,一定要和我说,我能帮的都尽量帮。」 「南枝……谢谢你……」 苏南枝又想起来一件事:「若你买好了屋舍,也要告诉我,我帮你一起布置新家。」 她知道,冯清琅身边只有奶娘一人,奶娘腿脚不便,只怕人手不够。 冯清琅心中感动,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表达感谢,眼眶微热:「好。若日后你有事,也要记得找我,我能帮的,我也会尽力帮你。」 二人闲聊一会儿,苏南枝便将二人接到京城客栈暂住一日。 之后,苏南枝回了苏府。 府里,摆了晚膳。 如今苏南澈去护送子珊和亲,苏南辕自请戍守边疆,苏南枝有时候不在府上吃,一时间,府上就只有小湛和苏正用晚膳。 头发黑白参半的苏正,吃着菜正在走神。 这些日子来,他有些精神恍惚,总是梦到已经逝去的亡妻,她说她在他。 小湛身高正在抽条,像盛夏快速生长的禾苗,已经比一年多前长高了半个脑袋。 苏正自从一年前喝下毒药,身子就败了不少,加之思念亡妻过度,积郁成疾,苍老的很快,每日都要吃药滋补身子。 他夹了一筷清蒸鱼肉,放进小湛碗里,露出慈祥和善的笑:「小湛……我答应过你爷爷,要好好照顾你……」 小湛扒拉着饭碗,嗯了一声:「我会好好 背书,好好学习功课,好好练武功,早日考取功名。这样爷爷是不是就会早点来京城见我了?」 提及何老头,苏正眼里浮出思念故友的黯然神伤,还是勉强笑了笑:「是啊,你爷爷说,只要你考取了功名,他就立马来见你。」 「那他……那他为什么现在不能来看我?我好想爷爷……」小湛扒饭的筷子慢下来,将头埋进碗里,泪珠连成线,滚落脸颊。 「你爷爷他啊……他是一个老顽童,他说,小湛若不好好读书,若不考取功名,他是不可能来京城的。他也很想你,可是他也在盼望着,你考取功名相见的那一天。」 其实,何老头已经去世了。 去世很久了。 大仇得报后,何老头从京城回死水县那一次,便溘然长辞。 苏正沉默半晌后,缓缓道:「小湛,我身体不太好,可能以后都教不了你了,你跟着温言斐哥哥学习功课,怎么样……」 「爷爷不来看我,苏爷爷也不肯教我了吗?」小湛仰起满是泪痕的脸颊。 苏正慈爱地揉了揉他的头:「苏爷爷不是不肯教你,日后还挨着苏爷爷住在一个院中,只是,苏爷爷老了、累了。」 小湛无声落泪,只能点了点头。 其实他知道……大概苏爷爷,也会像爷爷那样,总有一天会离他而去吧。 温言斐处理完黄泉阁的事,回来陪苏正下棋喝茶,苏南枝不会儿也回来了。 月光静谧洒落在院中。 温言斐和苏正下着棋,苏南枝和春盛陪小湛捉迷藏。 一切都非常美好。 三日后。 萧沉韫穿着银白暗纹缂丝长袍,和余晔一同跨入苏府大门。 余晔上前几步,俊脸带着讨好的笑,向春盛低声下气说道:「春盛,我家王爷带来了司天监算出的大婚吉日,想请郡主来前厅商议一二。」 他原以为春盛不会避着他,可春盛下意识后退三步的动作,还是伤到了他。 春盛礼貌疏远道:「请余将军稍等,我这就去知会郡主。」 「春盛——」余晔喊她。 春盛停下脚步,疑惑:「余将军可是还有事?」 「无事便不能和你闲聊几句吗?自上次提亲未果至今,已经大半年了,你都没怎么和我说过话。」余晔心里苦涩。 春盛轻笑,格外疏离,像是在看陌生人:「既然无事,又何须多聊?余将军日理万机,春盛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第四百四十一章 臣等恳请王爷代为监国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你还在怨我?」余晔上前一步,着急地追上去,「是我错了,我同你道歉,你原谅我,可好?」 二人一路言语纠缠到无人的回廊处,春盛紧皱秀眉,唇角斜钩了一瞬,平静道:「余将军何错之有?」 「错在,没有将提亲之事办妥当。明明在家中都商量好了,我也没想到父亲和母亲来苏家后会临时变卦,会说出要收你做义女的话。」余晔诚心诚意道歉,「对不起,春盛,是我办砸了事情。」 其实,这半年…… 春盛等他这一句抱歉,等了好久。 等到她早已决意放弃这一段前程坎坷的感情。 门第悬殊、身份诧异、公婆责难、婆婆不讲道理…… 她已经可以预测到,自己就算历经磨难嫁去余家,余生的日子也不太会幸福。 春盛浮起一个极淡的笑:「不,余将军无错。咱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吧。」 「什么叫到此为止?」余晔仿佛被冰冻在原地,面目呆滞。 「到此为止的意思是,停止错误的感情蔓延。桥归桥、路归路,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之间并无任何私情,也将再无瓜葛……」 「不!」余晔咬牙,「我不!」 春盛无动于衷:「我已放下,余将军有大好前程,受那么多京城贵女青睐,又何必执着?」 「不过,是否执着,是余将军的事,我是否放下,则是我的事。我已经放下了。」 余晔眼里泛着酸,他这辈子还从未如此低声下气过:「春盛,我真的错了,你想让我如何补偿你?我都可以办到。只要你原谅我。」 春盛淡淡一笑,不再言语,既是放下,也不便纠缠,她什么也没说,便径直回了院落,去喊了苏南枝。 看着连话也不愿意和他多说的春盛,余晔内心又酸又涩,嘴里都泛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苦。 他不明白,为何春盛不肯原谅他? 还是说,春盛对他的感情,从来就不坚定。 苏南枝来见萧沉韫时,正好看到余晔这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再看了眼自家微微红眼的春盛,就知道二人之间准是闹矛盾了。 苏南枝喝了一口茶,问道:「王爷今日前来,可否有事?」 这个语气…… 萧沉韫心中咯噔一声,总觉得有些奇怪,他笑着递给苏南枝一个锦盒:「打开看看。」 打开后,里面竟然是一块通体晶润无杂质的极佳白玉,上面雕刻着一株姿态极好的兰花,还有南枝二字。 精美雅致。 「这是你亲自刻的吗?」苏南枝眼中有着惊艳,潜意识看向他的手,发现他虎口一处小小的刀伤。 萧沉韫颔首。 「刻个玉佩,还伤了手?」苏南枝拿起他的手,摸了摸他的伤口,心疼道,「疼吗?」 「不疼。」萧沉韫揉了揉她的头,「今日前来,我是想说,司天监已然测算出了两个大婚吉日。一个是下月十五,还有个是中秋节,八月十五。你想选哪个?」 「下月十五。」好事宜早不宜迟啊~ 苏南枝灿烂一笑,笑意宛若盛夏的繁花:「你觉得如何?」 「本王以为,甚好。」萧沉韫勾唇。 二人温柔对视,满眼都是快溢出来的情愫。 「咳咳。」苏正握拳轻咳,打断二人。 苏南枝连忙抽出萧沉韫握着的手,耳根子微红,乖巧地喊了声:「爹爹。」 「苏伯父。」萧沉韫也颇为乖巧礼貌地喊了一声。 苏正呷了口茶,心中感慨:女大不中留啊。 「方才我已 经听到你们二人决意的大婚之日了,我尊重你们的意见。」苏正笑着叹了声,「可惜你大哥二哥不在家,若是他们在,必定会亲自送你出嫁。自赐婚之日开始,我就命人给你备好了嫁妆。」 苏南枝的嫁妆是,苏家所有财产的三分之一。 三个子女,不偏不倚,儿女平等,各分一份。 「谢谢爹爹。」苏南枝给苏正续了一杯热茶。 正在几人有说有笑的谈话之际。 南北城脸色古怪,极其凝重跨入大门,附在萧沉韫耳边说了一句话。 旋即,萧沉韫喝茶的手一顿,缓缓将茶盏放到桌上。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观其反应,苏南枝有些好奇。 「陛下于一时辰前,中风偏瘫,昏迷在床,口不能言,亦不能下地走动。」萧沉韫平静地说完,面上没什么表情。 好像,他一直都知道此事。 苏南枝吃糕点的动作陡然变慢,有些震惊,迟迟未过神:「也就是说……陛下不能下榻?」 「嗯。」 「不能下榻,口不能言,也就证明陛下不能上早朝,亦不能批阅奏折,更不能做任何决议?那所有的政事——」岂不是都要交由太子亦或摄政王全权处理? 苏南枝后面的话没说话来,但在场人都懂。 她又咬了一块玫瑰糕,目光略有深意地看向萧沉韫,她仿佛在用目光无声询问,这是你的杰作? 萧沉韫动作极浅的微微颔首。 苏南枝便明了了。 萧沉韫究竟又在布一个什么样的大局?竟然连萧睦也中风了…… 看来,帝位之争,即将进入最激烈的卫生。 很快江源急急忙忙来通报:「禀老爷郡主、曜亲王,太傅大人登门拜访,正在门外。」 「快快有请,请上座。」苏正连忙站起身。 江源才将太傅请进门,邹虎又急急忙忙跑来:「老爷郡主,莫总督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进门商议。」 「京兆尹李大人登门拜访——」 「工部尚书也登门拜访了!」 接着又有几个下人一路小跑而来,急声禀报: 「宣威大将军说是要找曜亲王,直接闯进来了!」 苏正擦了擦额前的汗水,自家未来女婿的面子是真大啊…… 他急忙恭迎身居高位的大臣们,命令丫鬟看茶。 孙太傅婉拒茶水,径直朝萧沉韫走去:「多谢苏老爷茶水,茶水我便不喝了。老臣去了曜亲王府,得知王爷不在王府,一猜便能猜到,王爷在苏府。」 随即—— 孙太傅拂了拂双袖,当即跪地,饱经沧桑的眼中皆是激动:「陛下病重!老臣恳请曜亲王重担摄政王一职,代为监国!」 接着,那些个姗姗来迟的大臣们也跪在萧沉韫脚边,一个接一个,铿锵有力地大声恳求: 「国不可一日不理,臣等恳求曜亲王代为监国,掌国家诸事!」 「微臣附议!」 「臣等附议!」 满院都是大臣们激动的恳请声! 萧沉韫英俊的面上皆是从容,尚未恢复好的身体,握拳轻咳:「咳,既然如此——」 第四百四十二章 谋权:陛下沉疴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本王也只好,临危受命了。」萧沉韫眼中气魄毕现,目光眺望远处,仿佛在看万里江山。 「摄政王英明!」太傅大人、莫北川、宣威大将军齐齐高呼。 在一片摄政王英明的呼喊中,萧沉韫侧身,眸中皆是宠溺,深深地看向苏南枝:「七月十五,等本王娶你。」 「好。」苏南枝郑重地点了个头。 萧沉韫抬袖,怜爱地抚了抚她弹润光滑的侧脸,嗓音温柔的像冬日暖阳,宠溺道:「南枝。」 「嗯。」苏南枝乖巧点头。 「本王先走了。」萧沉韫眷恋地收回手。 「好。」苏南枝眼中浮现出不舍,轻轻地关怀,「王爷……万事珍重。」 「勿忧。」 萧沉韫说完此话,转身离开时,面上怜爱不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严肃与凝重,不言苟笑,冷静至极。 身后一群大臣也跟着他离开了。 萧沉韫离开后,大步跨入马车,一路赶向皇城。 萧睦忽然中风偏瘫之事,无异于一颗惊雷投放在了皇城上空,众人诚惶诚恐,但都隐约知晓,京城时局或许很快就要出现变换。 有人说,萧沉韫有称帝之心。 也有人说,应当拥立正统,推太子殿下上位。 万松镇国侯一党则是据理力争,将皇帝病危,需要皇子在病榻前尽孝为由,不管闲言碎语,直接将远在嵩阳做知府的萧仁明连夜请了回来。 皇宫内乱成一锅粥。 很明显,口不能言、亦不能下榻的萧睦已然失去话语权。 那既然陛下失去话语权,能做主说话的,便是几方彼此制衡的势力。 萧沉韫、萧瑜、还有拥护七王一党的镇国侯武将一党,剩下的则是独善其身、力求自保的游兵散将。 萧仁明做了糊涂事,且他并无多少称帝之心,故而,七王一党也就显得势弱了些。 萧子炎被杀后,萧睦提了另外一个皇子做大皇子,那位大皇子成家后不问政事,老二则是不学无术之徒,老三早已夭折,老四一心修道,老五武艺读书俱不佳,老六不提也罢,老八最爱寻花问柳,论及好色几乎与萧睦如出一辙…… 此时萧睦中风。 几个皇子陆陆续续马不停蹄地赶到病榻前。 大皇子身穿层层叠叠的夏衫,忙不迭朝萧睦病床前一跪,磕头大哭:「父皇啊,您这是怎么了啊?」「父皇您千万不能有事啊!」 不学无术的老二,扔掉手里的蛐蛐,跌跌撞撞扑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父皇啊!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儿臣该怎么办啊!」日后,谁还大手一挥给他银两,任他肆意挥霍啊?不论是老七还是老九登基,只怕都不会如父皇这样,仍由他赌博***了吧?. 萧睦在世一天,他就是皇子,萧睦一死,老七老九谁管他死活啊? 有父皇在,还是皇子当着舒服啊! 老四身穿道袍,头戴黑色道帽,手中捏着一把拂尘,站在萧睦病榻前双手合十,随后提笔挥墨,满脸严肃道:「儿臣为父皇画一道祛悔符,可保身体康健,必定能除去病情。」 一道张牙舞爪的符,贴在病榻上方,未干的墨吧嗒往下滴。 众人:「……」 老路狂奔而来,还在急急忙忙地系腰带,衣襟残留着女子的鲜红唇印。 床榻上一片此起彼伏地哭泣。 突然中风的萧睦,面部肌肉僵硬,抽动着嘴角说不出一句话,眼里全是滔天怒意,只能挣扎着,费尽全力骂:「滚、滚……」 可他话音微弱如蚊蝇之声,完全被淹没在了哭喊中,根本无人听见 。 萧瑜从东宫赶来时脸色阴沉,明显心情极为不佳,压低声音咬牙叱责:「谁允许你们动手的?」 「没有啊,没有!千真万确,不是属下动的手。」洛城低声回复,「眼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先去探望陛下病情之后,再做考量吧。」 萧睦忽然中风,完全打乱了萧瑜阵脚。 他培植的朝廷势力还不够,羽翼尚未完全丰满,连军队也没完成扩编。 萧瑜仍在蓄势,还在韬光养晦,还没做好称帝必胜的打算,前世萧睦病逝,是在一年后中风死亡,而非现在,时间线怎么提前了那么多? 萧瑜理了理衣襟,跨入药味极浓的寝殿。 一堆皇子围了过来:「九弟啊……」 「老九啊,这可如何是好?」 「九哥,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七嘴八舌吵得萧瑜头疼,他紧皱眉头,安抚道:「皇兄们先别着急,我势必会寻遍天下名医,一定治好父皇的中风之症!」 萧睦该死,但绝不能死在现在这个时间点。 若他突然驾崩,实力成熟的萧沉韫趁虚而上,萧瑜胜算真的不大。 「德宁,情况如何?太医院怎么说?」萧瑜唤了一声大内总管。 德宁找来太医院院长和几个主治病情的御医,连忙恭敬道:「请太子殿下移步内殿详谈。」 殿内。 太医院院长压低声音,偷偷抹泪,无不悲痛地说:「太子殿下,您要撑住啊……」 「院长但说无妨。」萧瑜也深深地叹了口气。 「陛下……陛下这病……只怕……只怕药石无医……」院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掩面哭泣,「老臣无能,老臣已然尽力!」 其余几个御医也扑通两声跪倒在地,双手贴地,脑袋磕在地面,悲痛至极:「臣等无能。」 萧瑜眸光又暗沉了几分,将几位御医扶起:「孤知道几位已然尽力,但还是请诸位,再尽一尽力吧。孤不忍父皇遭受病痛折磨,请诸位务必将他治好。孤在此,谢过了。」 「殿下一片赤子孝心,真是感天动地,令闻者怆然涕下呐!」 几个御医饱含悲痛地又安慰了萧瑜几句,一路走出乾清宫,回太医院的路上,各自擦了擦泪水,脸色也变了,全然不见方才的悲痛。 院长抚着白胡子讲述为御医者的生存之道:「治不好陛下的病,诸位不想掉脑袋,一定要先哭上几次,再讲药石无医。」 「还是院长机智。」 「为了生存罢了,谈何机智?不然你以为历朝历代,治不好王公贵族就砍脑袋的那些御医,是怎么活下来的?」 几位御医回了太医院,萧沉韫也刚好到了乾清宫。 萧沉韫面色沉重地去探望萧睦,背对着所有人,站在病床前:「皇兄这病,来的突然。听说太医院药石无医,臣倒是结识一名神医,圣医谷谷主洛云崖,乃天下第一神医。定然可以治愈陛下重疾。」 他语气关怀,可神色却冰冷至极,宛若在看一团腐坏的死物,对沉疴难起的萧睦充满了蔑视。 仿佛在无言地挑衅:你也有今天? 第四百四十三章 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气的萧睦一阵狂咳,心中疯狂地怒骂:你这个乱臣贼子!朕早就知道你这个畜生,有不臣之心! 纵使他气到吐血,在内心疯狂叫骂,拼了命地嗫嚅唇角,也只是歪嘴淌下一串浑浊冒泡的口水粘液…… 完全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大皇子见状,疑惑道:「父皇好像有话要对摄政王说?」 「那诸位皇子便先退出去吧。」大内总管德宁应了一声。 众皇子退到了寝殿,萧瑜微眯眼睛,随后也只能退了出去。 德宁深深地看了眼萧沉韫,萧沉韫微微颔首,随后德宁合上了寝卧房门,侯在寝卧外。表面是侯在门口,其实是不让旁人靠近。 屋内,只剩下萧睦,与萧沉韫。 萧沉韫穿着银白色暗纹长衫,拉来座椅,自顾自坐下,端起茶盏,用茶盖撇去沫子,颇有闲情逸致地笑道:「陛下一定很疑心,为何你会突然中风,对吧?」 「唔唔唔……」萧睦抽搐着嘴角,说不出一句话。 「陛下莫要生气,气大伤身、折损寿命。哦不,反正你也没多少寿数可活,生气便生气吧。」萧沉韫唇角斜勾,「中风,乃命数,是命中带劫,在劫难逃。」 「陛下日日吃仙丹,那仙丹不是每一次都能助你快速恢复体力吗?」 「哈哈,多吃仙丹,延年益寿。」萧沉韫低笑嘲讽。 萧睦一双眼珠子带着恐惧,也带着滔天愤怒,仇恨至极地瞪向萧沉韫:乱臣贼子!! 「若非你多次阻挠本王与南枝,若非你给本王下秘毒,其实,陛下不会这么快中风的。」萧沉韫目光冰冷的让人遍体生寒,宛若最锋利的冰刀,一刀刀杀向萧睦。 萧睦被这样可怕冷戾的目光,吓得浑身开始微微颤抖。 萧沉韫笑着,拔出袖中一柄削铁如泥的小刀,放在指尖把玩,最后慢慢抵在萧睦脖子上,喟叹一声「起初本王并无不臣之心,是陛下猜忌本王,不断阻拦本王的良美姻缘。陛下步步责难,臣步步隐忍,直到——」 「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 那冰冷泛着寒气的利刃,就那么挨在萧睦脖子上,他骇然惊瞪双眼,拼了命地想挣扎逃离,却浑身动弹不得!一阵哆哆嗦嗦,一滩尿滋了出来,洇湿龙床。 「哈哈哈。」萧沉韫笑,「本王目前不会杀你。」 「毕竟你大概率会死在你亲儿子手上。」萧沉韫眸色嘲弄。 萧睦又怕又惧,又愤怒又百思不得其解…… 死在亲儿子手上?谁,是谁!? 萧睦仿佛掉进了数千里的深渊,浑身都布着冷汗,在深渊里不断下坠,却不知何时会触底,会摔得粉身碎骨、肉身成酱。 一代帝王,在强大恐怖的势力威胁之下,也不过如此。 终究不复年轻时的雄心壮胆。 萧沉韫啧了声,旋即走出门外,看了眼德宁,随后边走边道:「陛下重病遗尿,请德宁公公差人更换床褥。」 遗尿? 不就是尿床吗? 陛下,尿床…… 殿外的大臣、皇子们面面相觑,微表情甚是精彩,心中想法各异。 皇帝自尊无疑是被按在地上摩擦。 萧睦听见萧沉韫说的重病遗尿,直接气晕了过去。 什么重病遗尿,那是被吓尿的。 萧沉韫心情极好的出了皇宫。 摄政王本就有陛下病危时的监国之权,饶是太子,也无法与其相争。 萧瑜原想着,培植好势力,拥有绝对的把握时,再让萧睦病死,再直接给萧沉韫沉重一击,却没想到中途出 了这般曲折…… 皇城外,京城内的一家民宅内。 普通百姓打扮的萧瑜,戴着一顶帽沿遮脸的夏凉帽,坐在竹椅上,折扇慢敲掌心。 随后,院门轻轻推开,又小心翼翼走来两个人。 一个女子身穿黑色劲装,是鸢雅。 另一个头戴面纱,身穿道袍,正是智德仙姑。 二人齐齐跪下。 萧瑜手中折扇骤停,旋即站起身,啪地将折扇砸到地上:「给孤一个解释!陛下为何中风?仙丹内徐徐添加的慢性毒药,绝不会让他突然中风偏瘫!」 那仙丹,确实有速效滋补的作用,故而萧瑜每次床笫功夫不行,来一颗,突然咳嗽体弱,再来一颗,体力不济,再来一颗,效果都很好,且没什么副作用。 但…… 萧瑜命智德仙姑在里面添加了慢性毒药。 每次只吃一颗,并不会中毒,但像萧睦这样长年累月地吃仙丹,便会毒素累积,只需两年,便会中风而死,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届时毒发,谁也不会查到萧瑜的头上。 谁也想不到是他弑父称帝。 智德仙姑急的满头大汗,迅速摇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从未改变过仙丹里的毒药剂量,陛下绝不可能现在中风!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连你也不知道?」萧瑜蹙眉,观其神色不像撒谎。 智德仙姑哎哟一声,急忙磕头:「我跟着太子殿下做事也有六年了,此生荣辱全系在殿下一人身上,若是知道,怎么可能瞒而不报!?」 这些年萧瑜所需毒药,全是智德制作。 底下的人各择明主,智德与鸢雅、洛城选了萧瑜,一条道走到底,先前付出了那么多,绝不会在最后一步反水。他们都无比盼望萧瑜登基。 毕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萧瑜双手叉腰,走在廊下来回踱步,俊脸阴沉的像掺了墨。 他须得弄清事情原委。 第四百四十四章 反转、真相、仇恨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不然,绝不会中途出现这样的变故。」洛城道。 「我观察过陛下病症。那症状与我们下的慢性毒药毒发病症一般无二,我推断,对方用的毒药与我们一致。若对方所用毒药与我们是同样的慢性毒药,就绝不可能让陛下突然毒发。除非只有一种可能……」智德仙姑眼睛阴沉下来。 萧瑜俊眉微拧。 「那就是对方加大了毒药剂量!加大的毒药剂量不多不少,正好催发了我们先前给皇帝下的慢性毒药,使陛下提前中风偏瘫,却不会致死。对方将下毒剂量控制的如此精准,简直令人细思极恐!」智德仙姑咽了咽口水,捏紧了拂尘。.br> 几人面色各异,眼底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震惊! 智德仙姑继续道:「或许从我们第一次对陛下下毒,对方就知道了。简而言之,我们每一次下毒,对方都知道,甚至推算出了仙丹内含有的毒药剂量,从而对方才能后发制人,加大精准的剂量,不多不少,恰好让陛下突然中风!」 是谁,藏在暗处,对他们所做之事了如指掌? 我在明,敌在暗。这样久违的危险感,让萧瑜深深吸了一口冷气,一股子凉意窜上了脊骨。 自前世登基之后几十年,他有多久没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了? 哈哈,真是久违。 萧瑜冷笑一声。他会亲自把暗处之人揪出来,将其刀刀片肉般凌迟而死! 一种死亡嗜杀的氛围,将全院笼罩。 满院的人心中胆寒,顷刻跪地! 「太子殿、殿下!我忽然想起来件事!」智德仙姑率先打破僵局,开始述说回忆。 皇宫内有专门炼丹的宫殿,智德会亲自看着弟子们将一颗颗烧制好的丹药,一一放入名贵瓷瓶中。 炼丹殿内的十名弟子,都被她用毒药牵制,绝不可能冒死背叛她。 既然弟子里没有内女干,那问题又出在了哪里? 她每次都将练好的丹药,送到大内总管手中,再由大内总管敬呈给陛下。 等等…… 大内总管?德宁? 丹药只经过了此人手中! 智德仰起头,眼中迸射出狠光:「丹药只经过德宁手中,要想在丹药内增大药剂,也只有德宁能做到!」 「可德宁,是上一任大内总管富岭的干儿子,对陛下乃是忠心耿耿,按理来说,不应该是他啊……」鸢雅绞尽脑汁地思索。 「世风之下,人心不古!那群没根儿的东西,哪里有什么忠信?」智德咬牙切齿,仇恨道, 「一定是他将仙丹内的毒药剂量刻意加大,只有如此,他下毒让陛下中风才会神不知鬼不觉!哪怕东窗事发,众人也只知道是丹药有问题,揪出是我下的毒,却对中途横插一脚下毒的德宁毫无察觉!」 捋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洛城摩挲着手中刀柄,冷哼一声:「当真是好手段!下猛毒在本就有毒的仙丹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即使我们知道是他,也无法拿出证据指证他!毕竟指证他,不就是指证我们自己吗?」 好大一个哑巴亏! 萧瑜眸中席卷风暴,冰冷道:「孤三日之内,要知道德宁背后主谋之人,究竟是谁!」 是夜,戌时一刻。 扶水仙抱住小皇子,缓步踏入寝殿内,看了眼满屋的宫女太监:「你们先下去吧,本宫陪陛下说些话。」 「是。菀妃娘娘。」宫女太监们颔首,毕恭毕敬退到殿外。 「德宁公公慢着,您留下帮本宫照看下小皇子。」扶水仙温婉一笑。 「好嘞,奴才这就来。」德宁进屋,一边将 房门合上,一边笑着讨好道,「外头风大,陛下不宜见风,小皇子体弱也吹不得风,奴才先把门合上。」 萧睦眼珠子骨碌碌转,看向扶水仙,心道:还是,这些年没白疼菀妃! 关上门后,屋里一片清净。 扶水仙瞬间变脸,将小皇子轻柔地抱给德宁:「公公抱远一点,别离病榻太近,晦气!」 晦气?爱妃是在说他晦气? 萧睦脸色气的逐渐铁青。 德宁慈爱地笑着哄小皇子,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朝扶水仙使了个眼色:「床榻下。」 扶水仙跪地弯腰,将手伸进床榻下,大半个纤细身子爬进床底,使劲薅了下,抓到一卷冰凉蚕丝所制的卷轴,深吸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膝盖处的灰尘。 那是一卷提前拟好的明黄圣旨! 扶水仙缓缓展开圣旨,红唇微勾,低声缓念: 「朕之第九子萧瑜,德不配位、罪孽深重,先为乱党之首,要挟前兵部侍郎云深羡私囤兵器谋反,而后又在蜀、沧、瀚三洲修建空心石像印制假银票,意图搅乱国家秩序,再令已死的废后左如月顶罪此案。 如今,又与智德仙姑沆瀣一气,在仙丹内添加慢性毒药,致使朕中风偏瘫,其罪可诛,罪该万死!现革除萧瑜太子一位,另立小皇子萧向希为太子储君,命摄政王摄政监国、辅佐储君!钦此——」 越听越不对劲的萧睦,瞳孔先是从震惊再到不可思议,最后变得异常愤怒,那一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那般,死死盯着扶水仙: 这个***!居然敢当着他的面,私立圣旨?何等该死!朕要赐罪!朕要将她打入大牢! 扶水仙扫了眼床榻之人,冷笑一声:「怎么?这可是陛下亲自写的圣旨,您不记得了?」 她将圣旨放在萧睦眼前,让他看清楚圣旨上的一字一句。 确实是他的字迹…… 可他从未写过这样的圣旨!这绝对不是他写的! 但为什么字迹与他写的一般无二…… 扶水仙冷笑着将圣旨放入锦盒中,笑着低下头,附在萧睦耳边,红唇晃动,咬牙切齿地缓缓道:「陛下,你终于,遭到报应了。」 如索命的女厉鬼般,轻轻耳语。 这样令人遍体生寒的语气,让萧睦浑身变僵硬,他自诩从未亏待过扶水仙!可为何扶水仙会这样待他? 扶水仙眼眶逐渐猩红,呈现出极致仇恨的偏执疯态:「萧睦!你该死!最该死之人就是你!!」 第四百四十五章 没有公道,便亲自手刃仇敌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睦瞳孔瞪大,浑身激烈颤抖,挣扎着欲起来,连青筋也鼓成蚯蚓似的。 ***,你这个该死的***,竟也敢如此诅咒朕!朕要杀了你! 扶水仙腥红着眼,咬牙切齿,恶狠狠道:「陛下,还记得沧州莹山县的扶月娥吗!」 大颗大颗泪珠从她眼眶掉落,她指甲死死嵌进掌心,浑身止不住地激动颤栗:「怎么?你害她至死,你却不记得她了!?」 萧睦瞳孔急速扩睁,凸的像死鱼眼。 他疯狂去想,扶月娥是谁? 他不记得记忆里有一个叫扶月娥的人…… 看他反应,扶月娥仰头一笑,泪意汹涌,眼里是恨不得将萧睦千刀万剐般的恨! 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我扶水仙,还有一个姐姐,叫、扶月娥!」 「我家境贫寒,双亲早逝,自幼与姐姐相依为命,是姐姐种田将我辛辛苦苦养大。 八年前,有一个泼天富贵的老爷路遇莹山县,借宿我家。山间多野兽,我姐姐怕那老爷夜路危险,便心善地收留他过夜。 却不想。。。。。 那老爷贪恋我姐姐美色,半夜起了色心,摸到我姐姐屋中,将她……将她……」 「将她强行女干、辱!」 说到此处时,痛苦回忆如汹涌潮水几乎将她淹没,她死死捂住嘴,浑身抽搐哭泣:「他命护卫守住屋子每个角落,我姐姐逃无可逃,我冲去保护姐姐,那老爷禽兽不如,竟是将我一同女干、辱!」 「他发尽了***,翌日天亮便匆匆离去。我与姐姐名声败坏,受尽同村人白眼!连我姐姐未婚夫也退了婚,视她如破鞋! 我们姐妹二人鼓起勇气,于衙门外击鼓报官,却没有官员敢应下这桩案子!官府冷脸威胁,若我们敢再报官,就杀了我们。我们不敢轻举妄动,既受着他人白眼,又遭受不公,明明受害者是我们,官府却使劲来捂我们的嘴……」 后来姐姐发现,她竟然怀了那人骨肉,肚子大到六个月时,她抑郁成疾、药石无医,终是往枯树上悬了一尺白绫,自缢而亡!」 「我安葬好姐姐,被逼无奈下扬州做了瘦马,多番探寻才知道,女干、辱我们姐妹的那位富贵老爷,竟然是、当朝、皇帝!」 「难怪啊,难怪没有官员敢接下这桩案子!」 「哈哈哈……」 「既然无人替我主持公道,那我便亲自复仇!」 只不过这复仇的代价太大太大,葬送了她愿该美丽灿烂的桃李年华…… 她从纯善少女,变成妩媚妖娆、勾栏做派的仇人宠妃。 扶水仙又哭又笑:「姐姐,你若在天有灵,你应该看到萧睦的下场了。他不会有一个好结局!我会为你报仇的!」 也会为了曾经死去的那个我,报仇。 萧睦后背冷汗津津,润湿了床榻。 他双眼空洞突出,忽然想起一段久违的回忆—— 大概是他睡过的女人太多,以至于他忘记了那么一对姐妹花。 八年前,那个什么扶什么娥…… 哦,扶月娥刚及笄十七岁,出落得特别水灵,就像八九月的水蜜桃,咬一口可以嫩出汁儿,拴着麻制围裙,肩戴襻脖,梳着干净的单螺髻,在厨房里烧火炒菜,宛若烟火里的绝美天仙,登时将他迷得三荤五素。 其实那夜,他微服私访,是准备去驿站住的。 但深山美人,实乃撩人心弦。 他假意装成路过莹山县的和善老爷,博得扶月娥同情,请求对方允许自己夜宿。 当他有意夜宿时,护卫家丁便知道了他的意思。 所 以,那时的大内总管富岭,给扶月娥暗中下了春|药,待到夜深时,萧睦摸进了房中,扯烂她的衣襟,将她摁在身下,尽情尽兴地女干|辱了她,却没想到,中途扶月娥清醒,踢翻了油灯,惊醒了隔壁的妹妹…… 妹妹冲来保护姐姐…… 那时,妹妹只有十三岁。 虽然未及笄,但果子青涩,也会有别样的口感。 护卫们对屋内的求救声充耳不闻。 恶魔得逞,好一番酣畅淋漓,餍足后直到天亮,才提起裤子摔袖离去。 夜色太黑,彼时的扶水仙五官还没张开,所以七八年后,扶水仙出现在萧睦面前,他才没把扶水仙认出来。 本就是一件微末之事,在他的江山睡了一对姐妹,他觉得没什么,早就忘了这茬。 若不是今日扶水仙愤然提起此事—— 萧睦也绝对不会想起来。 「你毁了我姐姐一辈子!是你害得我姐姐积郁成疾、自缢而亡!」扶水仙疯了似的去掐他脖子,眼泪纵横,仇恨至极,恨不得宰了萧睦的肉一口一口嚼碎了咽下去! 「菀妃娘娘!」德宁放下小皇子,急忙将扶水仙拉开,「纵使有深仇大恨,也得之后再杀他!娘娘难道不想全身而退了吗?若现在掐死他,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德宁手忙脚乱地拿出袖中丝绢,满眼心疼地替扶水仙擦去脸上泪痕,许是觉得自己举止不合规矩,又急忙低头后退三步,恭恭敬敬地把丝绢呈给她,咽了咽喉咙:「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 「德宁,我心,好痛。我好想姐姐,我想杀了他,若非是他,我们姐妹二人这一辈子不会沦落至此。若非是他,我们姐妹二人或许还有个光明的未来……」.z.br> 扶水仙双眼又红又肿,捶胸顿足地哭着,哭累了便跌坐在地。 世上待她最好的姐姐,总会在她最伤心的时候,轻轻走来抱住她,为她遮风挡雨,可是她再也没有姐姐了。她的姐姐,那么好一个姑娘,八年前就自杀了。 德宁紧皱眉头,瓷白阴美的脸上现出悲悯和痛心,放下拂尘,摘下太监官帽,轻轻坐在她身边,他的手小心翼翼伸出去,僵在空中良久……最后还是无力垂下。 德宁眼中浮现苦涩,叹息一声:「娘娘别担心,德宁会一直陪着您,就如您一进宫开始那样,陪在您身边。」 第四百四十六章 真假圣旨,瞒天过海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从萧沉韫将扶水仙安***皇宫开始,他就让萧睦身边的暗棋德宁,一路辅佐扶水仙。 二人也算彼此帮扶走到了今天。 若非有德宁,扶水仙不会这样顺利地当上宠妃。 萧睦先是看见扶水仙背叛他,又被信任的大内总管所背叛,他脑中充满了震惊和困惑! 他想不明白,德宁是他心腹前任大内总管富岭的干儿子,为何!为何会背叛他! 扶水仙哭过一阵后,这才道:「德宁,你差人去传唤摄政王,将此圣旨公布于众吧。」 提及正事,德宁不敢耽搁,连忙道:「娘娘放心,德宁这就去。」 德宁重新带上太监官帽,又拿起拂尘,打开门跨出门槛那一刻,回头又看了眼—— 视线正好与扶水仙碰撞相接。 扶水仙扯出一抹笑,柳叶眉紧锁,叮嘱道:「德宁,珍重。」 「好。」德宁笑着点头,缓缓回应,「德宁珍重。」 随后,他转身毅然决然地走出了乾清殿,坐进马车,带了一队人马赶往摄政王府。 领头的太监大喊:「陛下急召!」 「陛下急召摄政王,有旨要宣!闲杂人等,停车避让!」 一路高喊,引来皇城中人侧目,出了皇城,又迎来不少百姓驻足。 他们都知道了,陛下有旨要宣。 而且是宣给摄政王! 故而,扶水仙准备的那张圣旨,在众目睽睽之下,也算师出有名。 萧睦的病,除了皇室中人,大部分百姓和大臣都搞不清状况,如今德宁作为「皇帝心腹」,带人当街高喊,无非是给了更多人接受这道圣旨的心理预设,给这道圣旨增加可信度。 德宁坐在马车内,紧紧攥着那一卷圣旨,深吸口冷气,压住内心的紧张不安。 马车在即将驶入摄政王府所在的南街时,车轮子徐徐碾上镜月湖的圆拱桥。 镜月湖占地宽大,又有丛林、寺庙,来往行人较多,易潜伏杀手—— 正当德宁思索事情时,一柄回旋飞镖「噌」地一声,刺破木窗! 德宁跌坐在地,急忙弯腰一躲! 飞镖与他的脸颊擦过! 德宁脸色煞白,摸了摸脸上的血痕,当即下令:「快马加鞭朝王府赶去!」 德宁深吸口气,不必想都知道是有人要拦截圣旨。 此时。 京郊宅子内,绿竹成荫,形似扁舟的竹叶随风沙沙沙不停。 石桌上摆了一个木棋盘,上面黑白两子对弈。 一只骨节分明且修长好看的大掌,左手黑子、右手白子,正冷定从容地独自博弈。 萧瑜今日鲜少地穿了墨黑长袍,面色冷凝,眸中好似装着世上最极寒之地,透着冰冷的肃杀之感。 「截杀德宁,取其圣旨后焚毁。」便是他方才下的死命令。 萧睦病重至此,怎么可能突传圣旨? 这封圣旨必然有诈,而且,圣旨如此大张旗鼓地朝摄政王府送去,也非常令人起疑。 德宁是万松还是萧沉韫的人,亦或者幕后有其他主使,萧瑜还未可知,但唯一能确定的是,扶水仙绝对是萧沉韫的暗棋。 若非是萧沉韫暗棋,上次扶水仙生产之际,他绝不可能停留宫中,恰好赶去救苏南枝。 「扶水仙是摄政王的人,听闻扶水仙和德宁走得颇近,德宁会不会也是摄政王的人?他今日高调地去摄政王府宣旨,实在太让人可疑了。」洛城紧皱眉头,「属下先前去查过德宁住所,并无特殊发现,此人做事小心谨慎,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不管他是谁的人,孤都要让他死。」萧瑜啪地一声,用黑棋吃掉了白棋一子。 不管是谁的人,只要德宁死,暗棋灭,竞争对手便会少去一个有力心腹。 「是。」洛城戴上遮脸面具,握紧腰间佩刀,飞上屋檐瓦砾,朝明镜湖赶去。 明镜湖上,放纸鸢的游人们见到宫廷马车,当即松了风筝线,从腰间抽出软剑,将那辆装着圣旨的马车团团围住! 几个大内高手瞬间拔出绣春刀,与伪装成游客的杀手打了起来! 一阵乒乒乓乓之声! 洛城飞落在地,端起一大桶清油朝马车四周泼去! 听见泼油声,德宁下意识翻窗逃离,刚一露头,便被一支铁箭狠狠射穿肩膀,巨大惯性将德宁直接钉在车壁上! 洛城吹燃火折子,扔了过去。 火遇油,当即迅猛燃烧! 很快,熊熊烈火犹如吞人的怪兽,马车迅速燃烧,冒出呛人黑烟! 「严防死守,连人带物,务必要烧的干干净净!」洛城下完命令后,冷笑一声,飞上屋檐,负手而立,静静看着大火燃烧! 马车内,传来德宁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他死死护着那一卷圣旨。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肯定会被活活烧死时—— 一抹青衫从天而降,稳稳落在街中央!Z.br> 温言斐身形快如虚影,夺过大内高手的长刀,将刺客一剑封喉,拽其衣领摔在车壁上,遮住熊熊烈火,也就是那一瞬间,他蓄足内力,隔着杀手身体,猛然踹过去! 将杀手连着马车,全部踹下桥! 「砰!」地一声! 燃烧的马车溅起巨大水花!冒出滋滋滋的白色泡沫! 湖水迅速灭了火! 温言斐终身一跃,潜入水中,拔出德宁肩膀上的铁箭,拽着他游出水面! 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箭雨落下! 铁箭咻咻咻地射入水中! 「言斐三弟!大哥来也!」余晔大喝一声,领着数百个士兵冲来,朝黑衣刺客杀了过去! 「不好!」洛城眸色一紧,当即跳下瓦砾,朝德宁杀去! 德宁不会武功,又是中箭又是火烧又是落水,好一番折腾,早就昏死过去。 温言斐就那么拽着昏迷的德宁一路躲闪,当即沉冷道:「余晔,你先把德宁带回摄政王府,我断后!」 「好!你注意安全!」余晔接过德宁。 当余晔带着德宁回到王府时,德宁肚腹以下大面积烧伤,衣服烧焦融化后黏在皮肤上,洛云崖只能用镊子小心夹走衣物,再给他上药。 那一卷浸了水的圣旨,正完全展开在书案上。 因为德宁的拼死保护,所以圣旨毫发无伤。 圣旨上的每一个字,都与萧睦写的字迹无异,饶是内阁那一群老家伙也辨不出真伪,就算递给镇国侯万松辨认,也认不出真假。 第四百四十七章 朝廷对峙,百官分崩离析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德宁浑身被烧的不成样子,皮肤融化后皱巴巴的,宛若一条条纵横交错地大小蚯蚓。 洛云崖昼夜不停地给德宁处理烧伤,忙了整整一个下午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时—— 德宁浑身缠满白色绷带,周身弥漫着浓烈地药膏气息,从病榻上猛然惊醒,喊道:「圣旨!圣、旨!」 手肘抻在桌面补觉的洛云崖,被这声响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圣旨你已送到,无需担忧。你现在要做地事情,是好好养伤。」 德宁嘶哑着嗓音,忧心忡忡道:「我练了千千万万次地字迹,唯有这一封圣旨写地最为神似,毫无差异,绝不可能被人怀疑字迹造假。如今再叫我写一遍,我恐怕都不能写出一般无二的字迹了。」 「圣旨,毫发无伤。」洛云崖扶他坐起身,安抚道,「德宁公公使命达成,不易再在宫中久留,王爷会安排马车秘密送你出城休养,待来日大局已定,再接你回皇城享福。」.c 洛云崖医者仁心,守着德宁一整晚,几乎殚精竭虑,没怎么休息过,眼下布着浓浓乌青,去门外药炉盛了一碗黑乎乎的粘稠药汁,诶了声叹口气: 「先喝点有助愈合的药吧,幸好言斐三弟及时救了你,你只是皮肤表面烧毁,还没伤及筋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放心,你这一身的皮肤,我会想尽办法好好帮你。」 「若我退出皇宫……王爷在皇城内,便再也没有像我这样得力的暗棋了。」德宁喝着又浓又苦的药,呛的眉头紧锁。 「德宁公公的安危,比暗棋更为重要。」萧沉韫走进屋内,看向床榻上浑身裹满白色绷带之人,剑眉微颦,「本王已经安排好马车,午时三刻秘密送你去焦洲修养。」 「王爷,奴才不该走!」 德宁挣扎着从床上下地,摇头道,「王爷将我安***皇宫十年。这十年,我被富岭收作义子,又一步步顶替富岭位置,成为皇帝心腹,好不容易掌管皇城内务,成为大内总管,正是王爷需要我的关键时刻,我又怎么能退?」 「想要再找一个熟悉皇城的大内总管做暗棋,且与……与菀妃娘娘里应外合,将皇室所有人动态悉数回禀给王爷,可就难了。」 「可是你……」萧沉韫犹疑着,看着他满身的伤。 「德宁无碍,能坚持到王爷大获全胜的那一刻。」德宁苍白唇角勾起一抹笑。 「若你回宫,恐遭不测。」 「德宁会小心自保。」 萧沉韫见他执着,便也只好作罢,叹了口气:「在你回宫后遭遇一切困难,都可以联络洛云崖,本王即刻将你秘密护送出宫。」 「圣旨……王爷已经拿到了吧?」德宁问。 「拿到了。连本王也辨不出真伪。」 「如此甚好,也不枉费奴才数十年如一日地临摹陛下字迹。」德宁欣慰地笑了笑,仿佛这一身烧伤也成了荣光,既是伤,也是功勋。 洛云崖是全天下公认的天下第一神医,故而,萧沉韫合情合理地将他派去为萧睦治病,萧瑜等人完全无法阻拦。 太医院本就治不好萧睦,巴不得有个人出来顶锅,一听洛云崖要来,御医们都自觉松了口气。 午时三刻。 洛云崖搀扶着德宁,一同坐车回皇宫。 德宁浑身缠满白色绷带,他坐在马车里,撩开车窗素纱,看向阳光明媚的窗外。 盛夏的天,阳光灿烂,草长莺飞。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此次回皇宫有多么凶险。 可有些路,再凶险,也要有人走。 一来,他有自己的使命,二来,他要辅佐的姑娘,还没有全身而退。 德 宁自诩是做事有始有终的人。 小人物,也有大格局,自他决定进宫做摄政王暗棋开始,他便不会畏惧退缩。 洛云崖双腿盘坐在车内,俊秀的面庞上洒着温暖的光,悠悠道:「果然啊,白吃摄政王府这么多年饭,宰了萧沉韫那家伙那么多银两,养神医千日,用神医一时啊!是该到了本神医出马的时候了!」 洛云崖进宫,是为了精准控制萧睦病情,让他死不了,也让他治不好,就那么口不能言、脚不能下地的吊着一口气活着,活到—— 萧沉韫霸业将成那一日。 ****** 第二日,早朝。 乾清宫,金銮殿。 熠熠生辉的七龙戏珠皇椅空悬。 萧睦没来上早朝,但早朝不能断。 何况今日还是一月一次的文武百官早朝例会,不同于平常,凡是在京无休沐的,都必须上朝。 苏南枝身穿赭红官袍,站在礼部那一列,位居周炳成身后。 萧沉韫换了一身官袍,今日这身官袍威武不凡,至尊无上,墨黑色仙鹤暗纹、金丝银线滚边,上衣是脚踏祥云的麒麟,背后则是万里山河图,雕刻精美的黑玉束冠。 他面无表情地走上高台,再当着在场所有的威武百官,一步步走向那柄龙椅,距离龙椅三步时站停,侯在了空荡荡的龙椅旁边,睥睨着台下面色各异的官员。 他越是面无表情,底下的官员就越发内心忐忑。 今儿是个什么情况? 摄政王怎么站在了龙椅旁边? 虽说代为监国、掌国家诸事,可……他离龙椅未免也太近了些吧…… 众人心思各异,微表情甚是精彩。 苏南枝面色如常,情绪伪装的极好,但心中却知道:萧沉韫真正的迈开了第一步。 浑身缠满绷带的德宁从幕后缓步走来,双手捧着一道浸过水后晒干的圣旨,徐徐展开后,拼尽全力,用此生最大最响亮的声量,大声喊道: 「昨日午后,菀妃娘娘携小皇子探望陛下,陛下忽然回光返照,在病重之时,用尽全力立下这道圣旨,请文武百官仔细听着——」 百步一个通传太监,延伸至金銮殿丹陛石之下,声音嘹亮地复述德宁口中内容:「……请文武百官仔细听着——」 德宁威严朗读:「朕之第九子萧瑜,德不配位、罪孽深重,先为乱党之首,要挟前兵部侍郎云深羡私囤兵器谋反,而后又在蜀、沧、瀚三洲修建空心石像印制假银票,意图搅乱国家秩序,再令已死的废后左如月顶罪此案。 如今,又与智德仙姑沆瀣一气,在仙丹内添加慢性毒药,致使朕中风偏瘫,其罪可诛,罪该万死!现革除萧瑜太子一位,另立小皇子萧向希为太子储君,命摄政王摄政监国、辅佐储君! 钦此——」 数十个通传太监接二连三大喊:「钦此——」 旨意一下,众人骇然。 萧瑜率先站出来,怒声冷斥:「一派胡言!太医院与诸位皇兄皇弟皆知,父皇口不能言、亦不能下榻,怎么可能写下圣旨!?来人啊!首先将妖言惑众、假传圣旨的德宁拉下去!」 洛城与周御史赶紧站出来。 周御史看了眼萧瑜,随后立刻道:「陛下颇为信任太子殿下,又怎会突然降罪于他?事实要讲究证据,德宁公公这一圣旨,究竟为谁而宣,想必诸位心知肚明!」 「证据?这便是证据!」余晔拔高音量,压住所有窃窃私语,上前一步,手举三封信。 第四百四十八章 逐鹿时刻,江山一分为二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一封信,乃是云深羡留给南枝郡主的绝笔,其中交代太子殿下当初招募乱党私囤兵器一事,这是王爷最近查到的。 第二封信,是南枝郡主与摄政王一同整理地关于太子制作假银票地卷宗,碍于当时废后左如月顶罪,当时这份证据并没有拿出来。后来摄政王派属下一路再次跟踪走访,特意去了蜀州、沧州、瀚州,再次调查当初修建空心神像的工人以及当地村民,他们均指认了图中戴面具之人是修建神像地雇主。」 余晔拿出一张戴着青面獠雅面具地男人画像,掷地有声道:「经过多方考证,此人正是太子殿下心腹,洛城将军。」 余晔指向洛城,冷笑道:「洛城,你认还是不认?」 「认你大爷。」洛城死死捏着腰间软剑地刀柄。 「你不认也没关系,如今我拿出来,请诸位同僚一同辨别此案。」余晔接着又道, 「第三封信里面写着太子意图弑父称帝的狼子野心!太子从半年前,将智德仙姑安***皇宫,在仙丹内添加慢性毒药,给陛下多次服用,才会致使陛下中风偏瘫。也就是说,陛下中风并非是突发事件,而是太子殿下蓄谋已久的毒计!」 「你放屁。你可有证据?」洛城抽出御前侍卫长刀,直指余晔鼻尖,「姓余的,我忍你胡说八道很久了!」 在寒凛凛的刀尖面前,余晔临危不惧,两指夹着洛城刀片轻轻移开,冷笑大喝:「将人证智德仙姑押上来!」 南北城将披头散发、满目血丝的智德仙姑推进大殿,大刀横在她脖子上:「说,你究竟是如何听从太子差使,给皇帝下毒,帮助太子弑父的?」.z.br> 洛城微瞪眼睛,万万没想到,智德仙姑被抓了! 萧瑜微微攥紧袖袍,他也没想到,智德会被抓! 智德昨日离开京郊宅子,准备回皇城时,就被人套了麻袋,抓到地牢好一顿严刑拷打,这才披头散发,浑身血淋淋地被拖上了朝堂。 智德余光看了眼萧瑜,眼中闪过一道狠光,似是做了某种决定,深吸口冷气,朝前迈了一步:「贫道要揭穿——」 「揭穿谁?」 「啊?难不成她真是太子殿下的爪牙?要揭穿太子殿下?」 朝堂顿时闹哄哄的,一片小声议论。 萧瑜眸色微沉。 智德也不知那一刻哪里来的勇气,直接逼视余晔,牙齿间皆是血,恶狠狠道:「贫道要揭穿余晔将军屈打成招!贫道与太子殿下毫无联系,可余晔为了污蔑太子,竟然如此颠倒黑白!」 「仙丹内藏毒之事,你又怎么解释?」洛云崖急步走进朝堂,手中拿着锦盒,打开后是一枚仙丹,「我前去仙姑寝殿搜查过,这便是陛下日日吃的仙丹,里面含有慢性毒药!」 「贫、贫道疼爱徒弟鸢雅,憎恨皇帝不让她嫁给七王,憎恨皇帝阻挡雅儿姻缘,害得雅儿整日以泪洗面,贫道便心生怨恨,想伺机替雅儿报复!只要皇帝一死,我的雅儿便能当上七王妃!」 智德睚眦欲裂,朝余晔呸地一声吐去掺杂鲜血的唾沫:「贫道就算是死,也绝不能平白无故令太子殿下受累!」 话音刚落,智德便疯了似地朝南北城的大刀上撞去! 脖颈撞刀,血溅三尺! 刀片嵌进智德半个脖子,可见她是一心求死,根本没想活下去。 智德执意把萧瑜摘出去,她的忠心,倒是超出了萧沉韫的预期。 其实智德也并非完全忠心,无论如何,给皇帝下毒都是死罪。鸢雅是她的女儿,她将萧瑜供出去,鸢雅下场只会更惨。 她能做的只有极力保全萧瑜,死的更为忠心,以此举力求萧瑜能善待她唯 一的女儿。 萧沉韫面上不起波澜,眸子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虽有变故,但一切还在掌控之中。 那三封信,以及德宁临摹萧睦字迹写的圣旨,无非是师出有名的宣战信号罢了。 萧睦必须中风,萧沉韫才能立刻归位重做摄政王,直接掌管所有大权,而此时萧瑜还不算羽翼丰满,萧沉韫才有置其于死地的胜算。 若再等些日子,待萧瑜羽翼渐丰,萧沉韫胜算便会小很多。 不得不说,萧瑜长期给萧睦下慢性毒药,算是帮了萧沉韫一个大忙,萧沉韫只需在他下毒的基础上稍微推波助澜,萧睦中风便是水到渠成。无论别人如何查,也查不到萧沉韫头上。 从萧睦身边突然多出个智德仙姑开始,萧沉韫就在查智德来历,早已知道了萧瑜与智德之间的联系,又让德宁取了一颗仙丹给洛云崖查验,这一查验,便查出仙丹内的慢性毒药。 洛云崖研制出慢性毒药的药方,再秘密交给德宁,让德宁在萧睦中风那日吃的仙丹内,加大精确的剂量。 今日,不管萧瑜认不认罪,萧沉韫都会想发设发把罪名按在萧瑜头上,再让小皇子当储君,而他直接全权摄政,进一步削弱萧瑜羽翼,用高压之势,令文武百官臣服。 萧瑜眸色阴鸷寒沉,看向高台之上、龙椅旁边的萧沉韫,蓦然冷笑出声,笑的有些前仰后合:「哈哈哈,好,好得很。摄政王好算计!孤棋差一着,一棋慢,步步慢,满盘皆受牵制。」 「论算计、论蛰伏、论伪装,本王比太子差远了。死人谷乱党、私制假银票、仙丹内掺毒,不日前,掳走本王的准王妃,也就是你的准、皇、婶。难道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太子做的吗?」萧沉韫脸色迅速冷下来,眼底已然有着森然杀意。 第四百四十九章 乱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萧瑜啧了一声,负手而立,踱步于气氛剑拔弩张的大殿之中,却宛若闲庭信步那般,忽地又笑了,「摄政王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起了主意,要以刚出生的小皇子为傀儡,妄图染指江山啊。」 萧瑜微眯眼睛,哗地一声,快狠准地拔出侍卫长剑,剑指萧沉韫:「摄政王捏造罪名污蔑孤,扰乱纲常,意图谋反。今日孤便替父皇,铲除女干佞之臣!」 他长满了反骨,嚣张猖獗地一字一句道:「今日哪、怕、血、洗、皇、城,孤也要将所有追随佞臣萧沉韫之人剖肚点灯、尸身分离!」 旋即,他如死神修罗,用刀尖指了指在场所有文武百官,邪冷一笑:Z.br> 「望尔等思虑清楚!孤!才是大庆正统!当今太子,未来天子!」 「尔等若追随萧沉韫,便皆是谋反之人,当诛九族!」 一句句重于泰山地威胁轰然压下!所有人听地心惊肉跳! 与萧瑜的嘶声力竭相比,萧沉韫眼中有着风轻云淡地不屑,右手高举圣旨,左手摩挲着龙椅图腾,薄唇缓勾,嗓音有着无边威严,平静中自带雷霆千钧之力,他道: 「陛下圣旨在此!九王罪孽深重,也敢自称正统?此乃陛下亲笔,哪怕九王吼得口干舌燥,在圣旨面前亦是弹指飞烟。请太傅、镇国侯、内阁大学士、周御史,核验圣旨字迹真假。」 余晔将圣旨展开,拿在文武百官最前面,太傅、镇国侯、周御史等人走了过去,有位高权重地大臣也上前一步。 那字迹笔走龙蛇,又带着病弱之人地虚浮。 内阁大学士看过萧睦写的上千卷圣旨,沉吟了下,再三确认,点了个头:「确实是……陛下真笔。」 德宁暗中松了口气。 他想起十年如一日的临摹,终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那上万张练废的纸,都在此刻有了价值。 德宁深知,要堵住万万万人的悠悠众口,要令文武百官和天下人心服口服,唯有顺理成章,才不会埋下隐患。 饶是九王一党的周御史再不甘心,也挑不出半分错处,只能一声不吭退回萧瑜身后。 镇国侯唉了一声,看了眼热衷围观的萧仁明,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今日这圣旨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萧瑜与萧沉韫之间的角逐搏斗。 若萧仁明无意帝王,且不说强推他上位有多危险困难,但从萧仁明资质来说,确实不如萧瑜和萧沉韫。想来他们万氏簪缨之家,世代功臣,拥护的都是君王。如今时局艰难,他一人身系九族性命,但凡行差踏错,便是全族万劫不复。 镇国侯不语,扯着儿子万琛远后退了几步,极力退出两党之间的纷争,顺带还把憨内侄萧仁明扯到身后。 金銮殿的文武百官,原来本就是九王党羽的周御史、洛城、户部尚书、魏奉远总督等人默不作声站在了萧瑜背后。 孙太傅、莫北川、余晔、烨羽军等人大将军护在萧沉韫身前。 见位高权重者开始站队,其余大臣站在原地思忖片刻,作出了早就深思熟虑的选择。 金銮殿气氛降到冰点。 苏南枝下意识抬袖,将手放在腰上,宽大官袍刚好遮住了她的细微动作。 她看向周炳成,压低声音道:「周大人,随我一起吧,择良木而栖,结局会好很多。」 苏南枝记得前世,所有追随萧沉韫都会善始善终。 周炳成沉吟片刻,看着乱如麻的局势,最终站到了苏南枝身侧。 忽然,众人耳边响起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响——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射出了一支锋利的淬毒铁箭! 直直朝着萧沉 韫而去! 萧沉韫剑眉蹙成川字,夺过御前侍卫长刀,「砰」地一声斩断铁箭! 铁箭一分为二,「噌」地一声潜入地板! 两方争斗一触即发! 余晔登时怒了,提刀杀了过去:「好啊,太子殿下竟然放冷箭,意图在金銮殿谋反!」 洛城飞身而去,迎面与余晔厮杀。 有了主将挺身而出—— 两边彻底打了起来! 萧瑜退后十步,退到金銮殿之外,他眸子冷血又掺杂怒意。 萧沉韫先是暗中收集了他的罪名,勘破了他命智德给萧睦下毒一事,又以高压之态,强行给他冠上罪名,手段不仅狠厉还很硬。 若是没重生的萧瑜,只怕就要被他唬到了。 「孤,不服。」萧瑜恨得牙痒痒。 皇宫乱作一团,两党厮杀。 太监宫女纷纷逃难,东躲西藏。 苏南枝迅速拔出腰间软剑! 她早就料到今日不会太平,但她却没想到,萧沉韫手段会如此铁血硬朗,她更是没想到,两方会在金銮殿上厮杀,而萧瑜铁了心,丝毫不露怯,要和萧沉韫一刚到底! 「南枝!」混乱的厮杀中,一道急切清脆的声音响起! 冯清琅疾跑过来,与苏南枝肩背肩站立,警惕扫视乱如麻的局势:「万事小心,局势太乱。」 「阿琅你也小心……等等!」苏南枝猛然想起一个人来。 她想起了在后宫孤立无援、无人保护的扶水仙,若有人擒走小皇子生母,可就糟了! 苏南枝跑出金銮殿,一路朝后宫赶去,待她赶到时,扶水仙宫殿已是一片狼藉,台阶一梯一梯地往下淌着鲜血,庭院里横七竖八地倒了不少太监宫女。 四个黑衣刺客正杀向扶水仙。 扶水仙抱着襁褓稚子,正惊慌失措地缩在墙角处,她脚踝被刺了一刀,正汩汩往外淌血,走不动路,双眸绝望至极地惊瞪:「本、本宫乃小皇子生母,尔等大、大胆……」 德宁手中攥着一柄带血的长刀,将扶水仙母子严严实实护在身后,嘴角淌着血,低声怒吼:「滚!滚!小皇子是当今储君,你们怎么敢!」 「杀的正是菀妃及其子嗣。」杀手冷笑一声,砍了过去。 苏南枝与冯清琅相视一眼,一左一右交叉拦住那四个黑衣人:「德宁公公,带菀妃娘娘还有小皇子,火速去找摄政王!速度要快!」 德宁将受伤严重的扶水仙背了起来,苏南枝又紧急道:「阿琅,你抱着小皇子,护着德宁公公二人一起去金銮殿找摄政王!」 「可是你怎么办?」 「我武功尚可,别担心。」 四个黑衣人立刻朝德宁追去,苏南枝足尖点地,飞身上前拦住四人,响起一阵刀光剑影、兵器相接的嗡鸣声。 黑衣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做了个刀下留人的手势:主上有令,不能误伤苏南枝。 苏南枝拼尽全力护着德宁扶水仙,令黑衣刺客颇为恼火,每次要伤到苏南枝时,又只能悻悻退后,生怕碰到她一根头发。 第四百五十章 权柄之下,俯首称臣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如此一来,黑衣人动不了苏南枝,也杀不了扶水仙母子。 「南枝郡主!末将来迟!」南北城大喝一声,带着数百名精兵直接疾跑而来,将苏南枝等人团团围住。 苏南枝松了一口气,搀扶着扶水一起回了金銮殿。 金銮殿内,萧沉韫调来的烨羽军犹如天罗地网般笼罩整个皇城,萧瑜京畿一带的兵马不算多,他被逼地一退再退,退出皇城,再逃窜到京城之外。 蜀青总督魏奉远被萧瑜救过一命,誓死效忠于萧瑜麾下,沧瀚总督曾巨额受贿贪污,被萧瑜抓到把柄,沧瀚总督是不可能追随萧沉韫地,若他贪贿受贿的惊人数额被揭发,只怕萧沉韫会砍他好几次头!. 萧瑜逃窜到京城之外时,俊脸已有三道浅浅血痕. 他命令六个人穿上他地衣袍,易容成他地模样,从东南西北地水路山路,各走一方,混淆余晔和烨羽军四大战将的视野。 等余晔追到离蜀州还有二十五里时,看着林中一队人马的脚印,连忙抬手阻止队伍:「别追了!那是魏奉远的地界,再往前便是蜀州,必定有接应萧瑜的人,我们再追过去必定会遭埋伏。撤!」 「还是让萧瑜逃了!」南北城暴躁地锤了一拳树干,「这可如何是好?余将军?」 余晔攥紧缰绳调转马头,叹了一声:「你以为太子那么好抓的吗?一个冷宫弃子却能走到权力顶端的太子,没那么好抓!回皇宫复命吧。」 ****** 皇城,金銮殿。 萧沉韫以辅佐小储君为名,直接在睿康宫夜宿,在金銮内书房内处理公务。 今日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地逼退萧瑜,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萧睦中风。 只有萧睦中风偏瘫,从前追随萧睦的镇国侯、以及一众文武大臣心腹,才不会在此刻听从萧睦号令,站出来与萧沉韫为敌,与萧沉韫为难。 一个是缠绵病榻、中风偏瘫的年迈帝王,一个是冉冉升起、手段铁血、治国有方且勤政爱民的摄政王,但凡有些眼力劲儿,会审时度势,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口不能言、不能下榻的傀儡帝王,去触摄政王霉头。 扳倒萧睦羽翼的最好办法是,直接扳倒萧睦。 旧朝代终将要翻篇,没人愿意走向穷途末路。 他们是臣,臣之上是权利,没人不畏惧站在权利顶端的人。尽管萧沉韫不是帝王,他们依旧恐惧他、敬畏他、不得不对他俯首称臣。 从萧瑜逃去大庆南部开始,从今日两党厮杀开始,大庆虽然还是大庆,但大庆辽阔疆域已然一分为二,从中部为分界线,南部四大州:蜀州青州、沧州瀚州,属于萧瑜能掌管的地界。 北部四大州:祁州、焦洲、幽州、烽州自然而然归属萧沉韫,萧沉韫主要兵力一直分布在北部。 若非是他几月找萧睦赐婚,求娶苏南枝,主动放弃南部一支主力兵线,他现在也不会完全失去南部四州的掌控。 德宁抱着小皇子从外面走来时,苏南枝正在书房给萧沉韫研磨,萧沉韫正在视察大庆地图,用小狼毫笔沾着添颜料的绿墨,在巨大的地图上勾勒出一条条兵线:「这是本王记得的,蜀州沧州兵线分布图。」 「不到最后一刻,本王不会与萧瑜开战。」 「我明白王爷的心思。」苏南枝看着辽阔的地图,道破他心中想法,「山河瑰丽,百姓富足,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能因为上位者之间的争斗,发起战火令国土疮痍,令百姓流离失所。」 「这本该是你与萧瑜二人之间的最终角逐,不该使山河流血。」苏南枝侧身,一双清澈坚定的眸子,直直看向萧沉韫,「王爷,是吗?」 「嗯。」萧沉韫紧皱眉头,唇角牵起一个极浅的笑,「不到万不得已,本王不会派兵攻打南部。」 内部权力者的斗争,苦的从来是百姓。 苏南枝叹了口气。 德宁摇着拨浪鼓逗着小皇子,说道:「王爷,郡主,菀妃娘娘说小皇子还未取正式的名字,请王爷赐名。」 第四百五十一章 “阿韫,回头看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向希这个名字就很好,不必另取了。」萧沉韫握着小皇子软乎乎的小手,眉头虽然依旧紧蹙,唇角却勾起了浅笑,「向着希望而生。寓意很好。」 德宁喳了一声,笑着将孩子抱回扶水仙宫殿。 萧睦仍旧半死不活地躺在前寝殿中,只不过明眼人都知道,如今皇宫已尽在萧沉韫的掌控之中,连大内总管德宁也没有伺候在萧睦身旁了。 皇城或许,很快就会易主。 皇宫中人向来拜高踩低,皆是权利地衍生物。 萧睦地待遇一落千丈,连吃食规格也降低了不少,求死不能、求生不得,口不能言、脚不下地,受够了十几年来都没有的侮辱。 萧沉韫牵着苏南枝地手,旁若无人地走在宫殿里,不少宫人都对二人跪地行礼。ap. 这种感觉很微妙。 所有宫人好像都在参拜未来地皇城主人。 萧瑜被逼出皇城那日,皇城内多处宫殿都是一片狼藉,不出三日,却被六局洒扫地极为整洁干净,被摧毁的花圃又种上了新的花苗,溅了血的琉璃瓦被擦得洁净如新。 「五日后,便是七月十五,你我大婚之日。」萧沉韫与她十指相扣,驻足在御花园的花海中,轻轻捻掉她发丝间的落花,「本王给你准备的嫁衣已经放在了梓熙宫,待会儿去试穿下吧。」 梓熙宫原本是萧子珊住处,苏南枝想子珊,便宿在了子珊宫殿睹物思人。 也不知道嫁去西戎的子珊怎么样了?按理来说,送亲队伍已经出了边境,掐算日子,应当就是这几日抵达匈奴可汗的王帐吧。 大哥呢?大哥是不是也在送亲队伍中? 「唉……」苏南枝兀自走神,叹了一口气。 萧沉韫轻笑一声:「怎么了?枝枝?是不是这几日累着了?」 他刚说完,便将苏南枝拦腰一抱,蓄有力量的臂膀轻而易举将窈窕女子抱了起来,朝着梓熙宫内大步走去。 宫人们纷纷低头,一一打开房门。 「将嫁衣给郡主拿来。」萧沉韫下令。 「是。」一群宫女鱼贯而入,去小阁楼取来一件华美至极的嫁衣,取来凤冠、霞帔、金簪步摇…… 嫁衣繁复,极尽奢华。 是一件令全天下女子都会羡慕的美丽嫁衣。 闪闪发光的珍珠缀满每一根金丝,上身是一只姿态优美、翱翔九天的火凤凰,火凤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便能真的飞上苍穹,裙摆绣满灿烂的牡丹。 花纹繁复,但面料却光滑如水,炎热的盛夏穿在身上,宛若穿上了凉爽的风。 「郡主,奴婢伺候您试穿嫁衣吧。」大宫女上前一步,讨好道,「您长得那么漂亮,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穿上这件嫁衣,真是令天下所有美好之物都黯然失色。」 一半真心话,一半阿谀奉承。 苏南枝眼底流淌着独属于待嫁心上人的幸福甜蜜,鲜少露出女儿家的娇羞,俏脸上飞过一抹红晕,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向心爱之人:「沉韫,你先出去等我……」 萧沉韫勾唇,笑着说好。 许是那一刻的光景太美,也许是那束光恰透过窗棂打在南枝身上,她瓷白的肌肤、美丽的脸庞、窈窕的身段,都在美的微微发光。 萧沉韫退出屋子,替她合上房门,他单手负在腰后,站在暗香浮来的桂花树下等待。 一刻钟、两刻钟…… 萧沉韫负手而立,踱步在花树下,思忖着接下来该如何布局。 他剑眉微皱,眸中皆是化不开的凝重与沉思,如今大庆一分为二,他不能掌控南部兵线,只怕蠢蠢欲动的西戎北狄会趁着大庆内 乱有所动作。 正当他忧国忧民地叹了口气时—— 一道清甜的嗓音,甜进了耳朵,甜进了心里:「阿韫,回头看我。」 阿韫…… 她从未如此亲昵地称呼过他。 萧沉韫转身,女子身穿大红嫁衣,站在门口处巧笑倩兮地看他,满眼皆是幸福和期待:「阿韫,好看吗?」 那嫁衣红的像一片片极致艳丽的石榴花,衬的苏南枝雪肤如玉,美的不可方物。 微风起,一树桂花簌簌而落。 苏南枝将扬起的长发勾至耳后,一双美眸明润清澈地看他,红唇微启:「怎么不说话?」 回过神的萧沉韫,收回惊艳的目光,他朝苏南枝走去,抬手抚上她弹润的侧脸,苏南枝如小猫般微微歪头,蹭了蹭他的掌心做回应。 「好看,你是本王此生见过最好看的人。」 「我一直都很想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苏南枝犹豫了下,还是微红着耳垂,轻轻问出声。 萧沉韫抚摸着她的侧脸,轻笑了一声,开始回忆初见,回忆过去:「情不知何起,一往情深。」 「我还记得初见你时,我在静安寺哭着跪下求你救苏家……」苏南枝眼前浮现出那日情景。 「是啊,本王怎么也不会想到,当日那般柔弱的你,竟能一步步成为如今的样子。」萧沉韫认真思忖了下,决定认真回答她「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这个问题,他说: 「大概是你明明脆弱如温室之花,却能一次次在绝境中求存,成长为抵御暴风雨的海棠。我一次次被你惊艳,一次次被你折服。」 「好肉麻。」苏南枝掩唇轻笑。 萧沉韫揉了揉她的头,眸眼温柔地凝视她,旋即将她拦腰抱起,脚尖轻轻勾着门板关上,宫女见状也纷纷低头,各自退了出去。 「这嫁衣繁琐,我替你褪去。」萧沉韫站在屋中,眼底暗藏着涌动的欲望,右手揽住她的细腰,左手绕她天鹅颈后轻轻往里探去,一件件华裳落地。 「五日后大婚,我的新娘。」萧沉韫嗓音嘶哑低磁,俯身在她耳垂边讲道,「本王此生唯一的妻子。」 若你……你日后称帝,也是要三宫六妾的吧……」苏南枝垂下颤栗的眼睫,心中泛酸,隐隐有些不安。 「哈哈。」萧沉韫轻揉她的后脑勺,笑道,「当初不是说好,本王纳多少妾,你便杀多少个吗?」 「那不过是随口说的胡话罢了。」苏南枝撅了噘嘴,道,「若你真的三宫六妾,后宫佳丽三千,我又怎可能杀尽后宫三千人?怎么可能让自己因为爱情而成为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毒妇?」 「本王同你起毒誓。」萧沉韫俊脸满是严肃之色,一字一句承诺:「本王此生,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女人,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往后余生,直至终老,也不会有第二个。没有任何人能比得过你。」 苏南枝温婉点头:「我信你。」 如何不信呢?怎么可能不信呢? 前世他只是因为流落荒岛的栀栀,只是因为画中人,便不知疲倦地找了一辈子,终生未娶、孤独老死。 萧沉韫重诺,从来如此,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第四百五十二章 他有家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褪去的嫁衣被萧沉韫小心翼翼放进衣柜。 随着外头夜色渐浓,萧沉韫留宿在此处,与苏南枝一夜好眠。 第二日,午膳过后。 因着时局动乱之故,苏南澈苏南辕都不在京城,苏正年迈体弱,苏南枝委实不放心他,便亲自将他接到了宫中暂居。 至少皇宫固若金汤,有禁军和御林军守卫。 苏正身体愈发地不好了,许是思念亡妻的缘故,近日来还有些说胡话。 温言斐搀扶着苏正,在御花园内散步。 苏正拿着丝绢掩面咳嗽,一阵狂咳,累弯了腰:「咳咳咳……咳咳……」 雪白丝绢染了点点血迹,他面色平静地藏进袖中,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地身体状况,也很坦然接受,面对重疾缠身地晚年,他不悲不喜,甚至没有一丝畏惧和无措。 他只是在心中忧虑,大儿子二儿子的婚事还没有着落。 不过,幸好最疼爱地小女儿终于可以嫁给相爱之人,也算是一桩圆满良缘,待到日后去地下见亡妻,提及南枝婚事,也能让亡妻有个慰藉。 他们夫妇二人疼爱地女儿,从此有一个更爱她地男人,能保护她一辈子,他们做父母的也能安心了。 「言斐。」苏正唇色苍白,慈爱地唤道。 温言斐搀扶着苏正,连忙恭敬地点头:「义父。」 「你没见过你义母,若她还在世,一定极其喜欢你。」苏正拍了拍言斐手背,苍老慈祥的脸上,满是和蔼和亲切,笑着看他,「言斐,你愿意入我苏家族谱吗?」 入苏家族谱…… 义父明明知道他父母双亡、自幼失怙,从小便被人贩子卖去做杀手,不仅不嫌弃他的出身,还愿意收他做义子,还主动提出让他入苏家族谱…… 若不入族谱,他就永远没有家,永远孤家寡人,犹如无根浮萍,注定飘摇一生。 入了族谱,死后灵牌入祠堂,可接受后人祭祀。 温言斐心里窜出一股暖流,温暖着他的四肢百骸,心中感动,满腔皆是温情,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家的感觉。 「言斐愿意。」他郑重地点了个头。 「那以后,你便是我第三个儿子,排行老四,再也不用唤我义父了。」苏正笑着说道,「你愿意吗?」 他脑海中闪过五日后即将甜蜜大婚的苏南枝,若余生,能换一种方式守护她也是极好的。 反正,她从来都把他当做弟弟,不是吗? 那姐姐,我们……就一辈子做姐弟吧,换一种身份,也是一家人。 温言斐点头,眼眶已有温热的湿意:「父亲。」 「嗯。」苏正满意地点头,满是皱纹的眼尾轻轻漾开一抹笑,「我会修书一份给你大哥、二哥讲明此事,改日空了再办一场认亲宴,从此以后,你便是我苏家人了。」 「好。」 「也不知道你大哥此时在何处,外出一月不归家,眼看枝枝都要出嫁了,他还不回来,真是不像话。」苏正叹了口气。 「爹爹别担心。」花圃小径的尽头,苏南枝身穿青长裙缓步走来,笑着安抚道,「我昨日收到了大哥来信,他在信中说他一切安好,请父亲不必烦忧。」 苏正紧皱着的眉头微松:「那就好。」 苏南枝陪苏正聊了一会儿天,临到夜晚时才回到梓熙宫。 几个宫女端来一盆掺着牛奶花瓣的温水,伺候着苏南枝褪去罗袜,给她按摩足底洗脚。 苏南枝却在出神,其实她根本没收到苏南澈的来信。 大哥已经失联一个月了,自从留下书信离开京城后,就再也没给家中写过信。 大哥还好吗? 苏南枝心思复杂,心中皆是忧虑。 ****** 此时,数千里之外的焦洲边疆。 干燥的夏日烈风带动沙土,哗哗哗地席卷过千年胡杨的树枝。 巨大的秃鹫振翅俯冲,盘旋在大漠之上。 那一支五千人的送亲队伍,自渊城往北上,穿过大漠,一路跋山涉水,来到了水草丰茂、一望无际的宣布多草原。 草原之上,散落着无数个蒙古包。 牧人坐在高头大马上,手拿长杆,吹着口哨驱赶着成群结队的牛羊越过小溪。 第四百五十三章 吃生蛇肉,入乡随俗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澈走了后门,混迹在送亲的队伍之中,充当公主亲卫,亲自将萧子珊送到了西戎国的领土,又一路北上,护送心爱地姑娘进了可汗可敦地王帐领域。 送亲队伍已经到了五日,却迟迟没见到西戎大皇子拓跋宏的身影,甚至连西戎可汗、西戎皇室都没有派出过代表人物接待萧子珊。 只有西戎可汗之妻,可敦念萧子珊路途遥远,亲自送来了几盘特色佳肴。 可敦头戴珍珠皇冠,身穿华丽且宽松地图腾长裙,额前点着刺玫花模样地花纹,身后跟了两列十排地随侍婢女,婢女手上各端了一盘菜肴。 苏南澈戍守在蒙古包前,和士兵一起向可敦行礼。 随着可敦走近,苏南澈便闻到了一股子血腥气,鼻尖微蹙,朝那数十个婢女手中托着的菜盘看去—— 只见好几个盘子里装着血淋淋的生切牛肉、生猪肉片、生切鱼片,还有凝固后的羊油,还有一杯掺着葡萄的血酒。 婢女撩开蒙古包门帘,可敦走进屋中,径直朝着那身穿红色嫁衣之人走去:「这位想必便是大庆远道而来的三公主,子珊对吧?」 萧子珊微提裙角,忆起先前在后宫中学过的西戎礼仪,用西戎见面礼给女人请安:「子珊拜见可敦,可敦福安。」 可敦微勾唇角,充满异域风情的眸子打量着萧子珊,不紧不慢道:「这几日宏儿忙着陪云亲王处理国事,怠慢了子珊公主。子珊公主心中可有怨气?」 想起拓跋宏那个肥头大耳……萧子珊眉梢微蹙,知书达理地笑着回答:「大王子日理万机,子珊能理解,故而并无怨气。」 「大庆来的女子,果然是善解人意。」可敦笑了一声,旋即鼓了鼓掌,「我特意命人给子珊公主备了几道西戎特有的绝美佳肴,来啊!给公主摆上!」 十盘血淋淋的生切肉片,全部摆上长桌。 萧子珊的俏脸逐渐失去血色,绞着手帕,看向那十盘菜,也不知是孕反还是见血恶心,胃里一阵反吐,若不是深吸气强压着,只怕会当场吐出来。 可敦递给她一双筷子:「公主,试试?」 萧子珊脸色苍白,脚步迟疑,紧咬贝齿死死压住胃里一阵阵的恶心。 「怎么?」可敦脸色微微一沉,哂笑一声,「大庆女子这般娇气?在你们大庆,有一句话叫入乡随俗,既然嫁到西戎,便是西戎儿媳,断然没有不接受西戎习俗的道理。」 她说话刁钻刻薄,萧子珊被训斥的脸色微红,指尖颤颤巍巍地拿起筷子,深吸口了冷气,闭上眼睛,夹了一块滴血的牛肉放入嘴中,满嘴血腥味,连咀嚼都来不及,直接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第二盘生肉端上前来。 那是一盘生蛇肉,油菜花似的斑纹密密麻麻布满蛇身,令人头皮发麻。蛇肉被酒水泡过,散发着浓烈熏人的酒气,边上还有一盏装着醋的小碟。 「请吧,远道而来的贵客。」婢女眼底是阴沉的笑。 她代表的是大庆女子形象,大庆女子不能胆怯退缩,萧子珊凝视着那一块蛇肉,全身都在发抖,各夹了一块现切的蛇肉、羊肉、牛肉,全部塞入嘴中,硬逼着自己吞下。 呛人的血腥气入喉,萧子珊呕地一声扶着长桌,悉数吐出! 可敦脸色瞬间就黑了:「三公主便是这样尊重西戎习俗的吗?」 「对、对不起,可敦,是子珊初来乍到还没适应,待子珊适应之后,一定可以入乡随俗。」萧子珊连忙接过素素递来的丝绢擦嘴。 「哼!」可敦摔着袖子,不太愉悦地离开蒙古包。 待可敦离开之后,萧子珊这才双腿发软地扶着长桌,滑坐在软塌上,颤抖着嗓音喊道:「水、水、我要 漱口……」 「呕!」又是一阵强烈的恶心! 萧子珊下意识抚摸还未隆起的小腹,腹中胎儿才两月,加上她身姿娇瘦并不显怀,西戎嫁衣宽松所以并未有人察觉。 她眸色微暗,叹了一息,既然已经嫁到西戎,那么她怀的孩子只能是拓跋宏的,如此一来,得找个机会与拓跋宏圆房才是。 帐外,苏南澈面上镇定,心中却焦急,敲了敲门道:「公主,听闻您身体不适,属下略通医理,进来为您看看?」 他的声音,永远可以撩动萧子珊心弦,萧子珊眼底浮现出短暂的欢喜,随即又强装镇定:「进来吧。」 苏南澈合情合理地走进帐中,见到她煞白着一张脸便心中生疼,亲自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公主……」 他甚至连一句像样的安慰话都说不出。 所有的安慰在此刻都是苍白的,毕竟日后要在西戎长住的是萧子珊,谁也提不了她。 她嫁到西戎,就是要接受这里的习俗,做好漫长的十年、二十年都回不了大庆的打算。 「澈哥……你不必担心,我没事。」萧子珊止住随口喊出的称谓,此处都是西戎的眼线,若被发现端倪,对两个人都不好。 苏南澈止住了唇齿间的担忧问候。 萧子珊叹息一声:「明日我大婚之后,你便随着送亲队伍班师回朝吧。大庆才是大人应该待的地方。」 与其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她更愿意苏南澈留在京城大展宏图,去开启属于他灿烂的仕途,而不是待在西戎与她一样,平白消耗掉下半生。 下半生的日子,她几乎可以一眼望到头。 她一个人耗光生命就好了,没必要拉苏南澈一起耗。 苏南澈僵在原地,没说话,只是沉默着给苏南枝倒水,习惯性往里面掺蜜饯。 这一夜,他们一个人宿在帐内,一人宿在门外。 无论多不想明天来临,晨光还是在二人的心痛中如期而至。 时间就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带着铁锈,一下又一下地割在心上,拉出血痕,直至血肉模糊。两个人都能清醒地感觉到这股子剧痛,清醒地疼痛着,却又无能为力,直到最后麻木又崩溃,只剩最后一丝理智死死守着底线,好让二人都不能越界。她才能理智地嫁给拓跋宏。 中午时分。 拓跋宏随意地穿着新郎官喜袍,从人堆里疾步走来,将穿着大红嫁衣的萧子珊抱起,然后大力地抛向空中—— 「嗷呜!」 众人吹着口哨,扯着嗓子起哄! 「亲一个!」 「大皇子亲一个!亲一个!」 拓跋宏回到西戎后便不修边幅,络耳胡如蜘蛛网般打结,头上编着辫子,大笑着掀开萧子珊喜帕,直接当众强吻上去—— 第四百五十四章 替主侍夫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子珊如惊弓之鸟,上次在皇宫拓跋宏尝试凌辱她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忽然浑身绷紧,下意识别开脸去! 「哈哈哈,大王妃这是害羞,还是嫌弃大王子啊?」人群中响起其他王子的嘲弄声。 气地拓跋宏脸色一沉,狠狠攥住萧子珊下巴,如恶狼一样狠狠咬住她地耳垂,警告道:「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还在大庆呢?」 萧子珊被猛然推开,跌坐在柔软的青草地上。 众人一片唏嘘:「看来新来地大王妃不得宠啊!日后可有苦日子过喽!」 连成婚宴都没结束,拓跋宏便甩脸子直接走人。 西戎皇室甚至没几个人来参与这场成婚宴。 成婚宴结束,大庆送亲队伍必须离开。 萧子珊刻意不去送行,她一个人端坐在帐中,拿着制成干花地刺玫花,无声无息地流泪满面。 那是苏南澈很久之前送她地。 她一直妥善保存到了现在. 「队伍走远了吗?」萧子珊小心翼翼地握着刺玫花问。 「快走远了,拐过了小坡,马上进峡谷,进了峡谷就真的看不到苏大人了。」素素着急道,「公主您就去看一眼吧!下次相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此去一别,或许一辈子都难相见了。 萧子珊泪水刷地又流下两行,猛然推开门,疯了似的跌跌撞撞跑上小山坡,被石子绊了一跤,跌倒在地,朝着那灯火蜿蜒的队伍看去。 「公主!您当心些啊!您现在……」又不是一个人了,您肚子里还有一个小主子啊!素素着急万分地扶起她,弯下身子给她拍去膝盖处的泥土。 夜好黑,人那么多,她要怎样才可以分辨出哪个是苏南澈? 萧子珊死死咬着唇,哭得全身发抖。 素素不知从哪里找来火把,递给萧子珊:「公主!若你们二人心有灵犀,苏大人定然可以感知到得到你在思念他!」 萧子珊嗯了声,举起火把在夜色中不停摇晃。 浓稠的无垠夜色,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天上一轮冷清的上弦月弯如弓刀。 那深沉的黑,跳跃着的刺眼的火红! 黑夜与火苗交相辉映。 夜越黑,火苗就越红。 平原数里外,即将进入峡谷的队伍里,忽然也迸射出一个渺小的、晃动着的火点回应着萧子珊。 萧子珊心跳如鼓,扬起恣意的笑,泪水淌湿面庞,淌湿笑意,她举着火把挥舞,直至那个小小的火点最终进了峡谷,湮灭在无尽的黑夜中,她才筋疲力尽地跌坐在地。 素素从未见过这样的萧子珊,绝望、毫无生气,嘴角还挂着一抹无力的苦笑。 萧子珊的心,好像随着那消失的火点一起死了。 她的心,很疼,仿佛灵魂被抽离出人体般剧烈疼痛,撕扯的她整个心脏都在战栗。 她疼得死死抓住地面,指甲嵌进冰冷的泥土,填满指甲盖缝隙,用力到指甲断裂,十指不同程度流血……还是无济于事,不能抵消她心里半点疼痛。 谁来救救她。 她好像要死在这个黑夜里了…… 「公主!!」素素大惊失色,急忙将昏迷过去的萧子珊搀扶进另一个毡帐。 素素照顾完昏迷的萧子珊后,坐在梳妆镜前深吸口气、重重叹气,扮上萧子珊的装束,才进入了原来那个新婚毡帐。 拓跋宏喝完烈酒,才想起毡帐中有个新女人等着他睡,当即踹门而入。 也就是他踹门而入的瞬间,素素吹灭了灯火。. 她躺在被窝里,咬紧了后槽牙,哪怕浑身都在微微发抖,也不曾想过半分后退。 吹灭了灯,拓跋宏视线不太好,只能模模糊糊看见被褥裹紧全身的女人,冷笑一声:「那日你在皇宫殊死抵抗,如今不也是远嫁来了西戎?你说说你,迟早要被老子睡,何必在那日故作清高?」 「你们大庆有句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随后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拓跋宏满身酒气扑在女子身上,重重压去,哗地一声撕碎嫁衣! 素素在黑夜里咬紧牙齿,满脸苍白,冷汗一颗接着一颗落下。 拓跋宏冷笑着将她翻了个身:「跟个死物一样不会动吗?还是你们大庆的教坊司带劲!你比你们大庆青楼的女人差远了!不过嘛,身材还不错。」 这个男人,竟然拿公主和青楼妓子比! 素素心中愤恨万千,恨不得一刀杀了他! 拓跋宏又笑:「知道为何你到了西戎五日,都没人接待你吗?因为前天,本王子怀孕的妾室生产,生了一对龙凤胎,本王子怎么有空搭理你啊?」 第四百五十五章 傻姑娘是牺牲品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素素好像杀了他! 可是她不能! 三更半夜时,毡帐外忽然响起焦急的说话声:「不好啦不好了!大王子您快去看看吧!花美人产后晕厥了!」 拓跋宏提起裤子夺门而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待拓跋宏离开后很久,素素点燃壁灯,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蹲在床角处,看着雪白床毯上的一抹血红,死死咬着唇,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眼里涌出强烈地仇恨—— 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杀了这个肥头大耳地畜生! 她要带公主逃走! 天蒙蒙亮时,正值西戎王帐守卫轮换,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苏醒后地萧子珊一路回到了新婚毡帐,刚推门而入,看见白毯上地一抹血红时,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不可置信地看向素素:「素素……我地素素……」 「公主……」 素素胡乱地抬袖擦去脸上泪痕,一个趔趄走下床,朝萧子珊奔跑而去,因为***撕裂的疼痛,素素猝不及防跌倒在地,青丝散乱地仰头去看萧子珊:「素素说过……素素会尽力,护公主周全的……」 萧子珊眼眶瞬间酸胀,刷地落下泪来,轻轻将素素拢入怀中,颤抖着声音道:「素素,是我没保护你,是我……无能……是我对不起你……」 素素满是泪水的脸上,极力扬起一个笑,宽慰萧子珊道:「公主这是哪里话?素素是自愿替公主的。素素是仆,公主是主,素素会永远追随公主的……」 素素昨晚替了萧子珊,萧子珊腹中胎儿才能名正言顺,若被拓跋宏发现萧子珊未婚先孕,下场绝对很惨。 何况,萧子珊有孕在身,如何能经受得起拓跋宏昨夜那般折腾…… 「从此以后,在西戎,只有我们二人相依为命了。」萧子珊与素素相拥。 ****** 苏南澈跟随迎亲队伍离开王帐后,一路随着队伍进入峡谷。 宋漾是五千人送亲的将领,也是他承了苏南澈的情,安排苏南澈混进了送亲队伍,做了一个伍长。. 可一踏入这寂静无声的峡谷,苏南澈便觉得心神不宁。 此时刚好天蒙蒙亮,四周虫鸣蝉叫声不绝于耳,可峡谷内却没有一只飞鸟,安静得过分诡异。 苏南澈双腿微夹马腹,攥着缰绳来到宋漾身侧:「宋将军,你有没有觉得此地有些古怪……」 宋漾打了个哈欠,好不容易把三公主送到了西戎,一路颠簸了一个月,又要快马加鞭赶回皇城复命,精神疲惫极了,攥着缰绳坐在马背上打瞌睡,摆摆手摇摇头:「有何古怪?我没发现。苏大人常年在大理寺办案,着实心思如发,也别太谨小慎微啦。」 苏南澈环顾峡谷地形,山壁高十丈,峡谷长约三里地,易守难攻,是外界通往西戎王帐的唯一道路,若是在此地遭遇埋伏,恐怕会全军覆没。 苏南澈曾办理过一桩驭兽师的案子,跟着嫌疑犯学了几招唤百鸟归巢的口技,他扫了眼灰蒙蒙的山壁两侧,指腹抵在唇沟处,吹了个婉转又昂扬的特殊哨音—— 很快,凡是能听见哨音的范围内,百鸟归巢,各种鸟类振翅飞进峡谷上方时,忽然惊叫着扑翅离去! 半阖着眼的宋漾被这异象猛然惊醒,对于行军打仗之人,再清楚不过这异象了。 宋漾和苏南澈对视一眼:「有埋伏。」 「峡谷内全是石壁,不便筑巢。只有峡谷上方的山坡丛林能筑巢。鸟类不亲人,若上方有埋伏,归巢鸟儿便惊叫离开。」苏南澈说出判断,脑中挥之不去的是萧子珊面容。 她,还好吗? 一想到此处,苏南澈便心如刀绞,抬手捂住胸口。 「命队伍快速穿过此处峡谷。」宋漾同副将做了个手势。 副将即刻打马赶去传达指令。 宋漾接过下属递来的浓茶,灌了一大口,提神醒脑后迟疑道:「能在此处设伏的只有西戎兵马,可我们是大庆送亲队伍,按理来说,西戎兵马没必要在此处设伏,埋伏我们啊……」 因着山高水远,送亲队伍还带着陪嫁之物,又要顾虑公主行车感受,从京城到渊城就花了二十天,进入西戎边界又行了四天才到王帐,又在王帐停留了六天。 算起来,他们进入西戎地界已经十天了。 京城内乱、大庆一分为二的事,已经过去了七八天,但由于送亲队伍还在西戎地界,所以根本没收到半点消息。 所以,苏南澈和宋漾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苏南澈是极其理性之人,常年办案的他只信证据,剑眉微颦,戒备道: 「没什么不可能。峡谷上方确实有大量伏兵,若西戎兵马敢在此地设伏,敢对我们射出一支箭……你我就都该猜到,西戎要与大庆宣战。」 「大庆兵马雄厚、地大物博,五年前摄政王亲征挫伤西戎元气,西戎不该如此草率宣战吧。」宋漾一边快马加鞭,一边思忖。 「若是……大庆国情有变呢?」苏南澈理智清醒的目光,如凛冽的冰浇在宋漾身上。 宋漾立刻联想到送亲队伍出发前的皇室储君之争。 可是他还是不敢相信地摇摇头,喃喃道:「怎么会……不会吧……」 「咻!」地一声! 一支淬毒的火箭破空而来,嵌入队伍最前列的泥土层! 「是……西戎的箭……」宋漾脸色猛变,当即大吼:「以最快速度冲出峡谷!此地有西戎兵马埋伏!速度要快!」 天还未大亮时,峡谷上方数千只燃烧着的火箭,如暴雨一般密集地从天而降!全方位覆盖住峡谷内所有兵马! 「变阵,盾牌!」宋漾大吼。 士兵们迅速拿出铁盾,挡在最上方。 但峡谷内地理位置对他们极其不利,完全是活靶子,伤的伤、死的死,很快地面就倒了接近一半的人。 苏南澈武功尚可,一路与宋漾领兵狂奔,逃出峡谷。 可苏南澈满脑子都是,西戎如此之快宣战,那他那个为了和平傻乎乎和亲的公主,又算什么? 和亲,寓意维系和平。 子珊前脚嫁进西戎,西戎便趁乱宣战,毫不讲信义地撕碎和亲契约,公主无非就成为了牺牲品。 一个祈祷两国缔结和平的牺牲品。 峡谷之上,黑暗的丛林中,有一道身穿黑金铠甲的人影,他听着峡谷内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像是在欣赏聆听美妙的琴音,阴恻恻地笑着颔首:「杀,一个不留。」 「杀,杀光了,再把他们的头颅割下来,装进箱子,全部运到渊城边境。也算是我给苏南枝萧沉韫二人的新婚贺礼。」 第四百五十六章 秘密屠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是!」 西戎大将军领命,招了招手,大喊道:「云亲王有令,不留一个活口!」 云亲王? 苏南澈与宋漾脸色皆是微微变化。 听闻这位云亲王对大庆很是敌对,今日若落在他手上,只怕不得善终。 眼见要逃出峡谷时,峡谷尽头却戍守着密密麻麻的西戎士兵! 「我们怕是……」宋漾瞳孔急速扩睁,闪过震颤。 「想尽办法逃出去!」苏南澈道,「下令分散队伍逃出西戎边界,存活可能要大些,若被围剿,可能一个也活不了。」 「分散队伍,渊城集合。」宋漾又紧急地打了几个手势。 队伍顷刻如渔网一般朝着四方各自散开,令围剿的西戎兵马措手不及! 宋漾和苏南澈一路南下,朝着渊城赶去。 只要到了渊城就有救了。 五千人地送亲队伍,眼下就剩一千多人,宋漾痛心疾首,回头看了眼倒下地弟兄,紧紧咬着牙,额前青筋一根根暴起,怒吼着:「架!」 苏南澈手腕一转,刀柄放在身后,斩断了一支飞刺而来的利箭。 天光大亮,人在一望无际地草原上就像是活靶子。 马匹奔腾整整一天,好不容易才甩掉身后地追兵,苏南澈累得勒住缰绳,从马背上滚落在柔软草地上,躺着大口大口喘息,朝三步外地小溪流爬了几步,不管不顾地捧起清水解渴。 宋漾是常年锻炼的武官,体力比苏南澈好许多,翻身下马也疾奔而来,掬水解渴,待痛痛快快地解了渴,这才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休息。 「苏大人,我们这一趟送亲,好生凶险。」宋漾叹了口气,「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赶到最近的边城驿站,将此事写成信纸,命差役千里加急传回京城。此事不能耽搁。今日西戎兵马对我们赶尽杀绝,马上就会发起大战,打得大庆一个措手不及,我们必须让边境兵马有所应对才行。」 苏南澈歇了不过半刻,累得趔趔趄趄站起身,翻身上马。 宋漾也不敢耽误,又起程奔赴边城。 当二人赶到边城时,便发现渊城内多了不少西戎的商贩,正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 宋漾拽着苏南澈躲在城墙背后:「怕是追杀我们的士兵,乔装打扮后混进了渊城。」 苏南澈默不作声地走向城门守卫,从怀中掏出大理寺卿的令牌:「这是我官牌,我寻你们领将有事商议,你们领将在何处?」 宋漾也走上前出示令牌。 士兵看了眼二人,打量了下二人灰头土脸的装束,心生起疑:「来人,将他们给拿下!」 数十个士兵顷刻围住了他们! 「尔等不知是何处来的亡命之徒,竟敢伪造京官令牌糊弄我们!」守城兵冷笑一声,「大理寺卿乃京城官职,无调动又怎么可能千里迢迢赶来渊城?当我们好糊弄呢!」 「还有你!冒充送亲队伍将军?将军才去西戎,眼下又怎么可能赶到渊城?将军何等超凡脱俗啊,又怎么可能是你这亡命天涯的模样!?」 「前不久来一个冒充官兵的难民,现在又来两个!一并抓了下狱仔细拷问!」士兵一阵叱咤后,一道威武的清朗之声传来: 「京官?哪里来的京城官员?」红鬃烈马上,身穿虎雕铠甲的将军缓缓而来,在目光听到苏南澈身上时,迟疑了瞬,嘀咕道:「这流浪汉长得好生像我大哥……」 这声音这么熟悉……苏南澈回望过去,当即大喜,箭步跑去:「苏南辕是我!我是你大哥!」 「大哥?我大哥风光霁月,最爱干净,浑身都不染尘埃, 绝不可能像你这样蓬头垢面!」 苏南辕眉毛紧皱,又多看了两眼,只道是越看越像,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才认了出来,翻身下马,用力拥住了苏南澈,用力拍打对方后背:「大哥!!你怎么混成了这个鬼样子啊!害得我一顿好找!」 「先不说这个,纸笔墨拿来。」苏南澈脸色凝重,「我有要事。」 苏南辕忙不迭地带苏南澈和宋漾回了营地。 苏南澈将在西戎发生的事,一边写一边全部告诉了苏南辕,旋即将信纸吹干,装进信封,递给苏南辕:「一式三份,火速千里加急传回京城!若迟了,只怕大庆会乱。」 「大庆已经乱了。」苏南辕又将大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给苏南澈。 苏南澈朝座椅上一跌,脸色万般凝重,喃喃道:「难怪……难怪西戎兵马敢截杀送亲队伍。西戎是趁着大庆内乱之际,趁机宣战。」 「对了,枝枝来信,说明日大婚。」苏南辕又将京城传来的信纸递给苏南澈,「大哥,你回京城吧,父亲一人在京城,我不放心他。你始终是京官,不便逗留此处。」 「大庆都要开战了,我还回京做什么?」苏南澈再次提笔蘸墨,写了一纸书信,「你帮我把这张纸附在方才的信封背后,我在信中向摄政王申请了调令,想暂且搁置大理寺卿一职,留在边疆戍边。」 「大哥你——」 「大哥你简直糊涂!」苏南辕紧紧攥着那张申请调令的纸,「我自请前来边疆卫戍,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我有个万一,但你还活着,苏家也不至于断了香火。若我们二人都参战,万一都……苏家就真的后继无人了!」 「那,你自请辞官,回京城照顾父亲?」苏南澈问。 「男儿志在四方,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啊!我回个屁……」 「既然如此,我回什么?」苏南澈坚定地看着他,「我停留在此,并非只为了子珊,你懂了吗?」 忽然,苏南辕就不再碎碎念,他看着苏南澈眼里的坚毅,叹了口气:「懂了。」 一式三份的信封分别由三个驿站千里加急送回京城。 如今时局动荡,苏南澈留了心眼,怕信封在路上被拦截,特地分三个驿站发了三封。 从渊城到京城,就算千里加急,也需要一天一夜。 ***** 京城。苏家。 管家江源将苏府牌匾取下来,用皂角擦拭了一遍又一遍,再挂上了大红的喜袍。 明日苏家嫁女,全府上下都领了赏银,将每一个角度打扫得洁净如新,全部挂上了红绸、红灯笼,门窗上贴着囍字剪纸。 邹虎拿着大扫帚,扫着府门口的阶梯,感慨道:「大公子、二公子都不在家,还蛮冷清的。唉……」 第四百五十七章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谁说不是呢?」江源轻笑一声,「好在有温公子在啊,温公子明日也可代替大公子、二公子送郡主出嫁。温公子是入了族谱的三公子,排行第四。」 刚从街上采买完的苏南枝回府,正好听到江源邹虎闲聊,将手中的糕点零嘴分发给洒扫仆人:「尚芳斋刚出炉的,邹虎虎和江源尝一尝。」 「谢谢郡主!」邹虎咬了一口糕点,笑道,「好甜的糕点!对了,郡主,灿夏写信说要来参加您的成亲宴,还有半个时辰她就到了呢。」 「灿夏……」苏南枝想起死水县的过往,笑道,「那丫头也来了啊,真好,很久没见她了,还挺想她的。」 自从苏南枝离开死水县后,她就让灿夏代理县主,灿夏不负所托,一直将死水县打理得井井有条。 苏南枝走进府邸,看着满院的囍字、红绸,心中丛生出一股子异样的微妙感,有幸福、甜蜜、迫切、忐忑、期待…… 她要嫁人了。 终于要嫁给心爱之人了。 苏南枝站在喜气洋洋的院中,有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令她飘飘然。 大概是从前过得太苦了,所以,当安稳的幸福真的要来临时,才会如此不真实…… 「姑娘是不是很开心?巴不得早点到明天?」春盛穿着嫩黄色长衫,笑着道,「冯姑……冯将军约您镜月湖小叙,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您说。」 冯清琅?现在找她能有什么事? 「那现在去镜月湖吧。」苏南枝坐上马车,带着春盛一同前去见冯清琅。 冯清琅今日是男子装束,穿着墨青色对襟阑衫,将一匹白马拴在树下,她走进了镜月湖的寺庙中,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磕首。 上完三炷香,冯清琅同和尚买了些祭奠亡灵的冥钱,站在焚烧炉,一张一张冥钱地烧着。 「阿琅?」苏南枝越过门槛走到屋内,「你这是……」 冯清琅叹了一声:「南枝,你来了?你还记得先前,我父亲要将我卖去冲喜的宋家吗?」 「记得。」苏南枝蹙眉点头,「那日在乡间小道上,与那辆马车擦肩而过,我见过那位宋公子。」 「他前日病逝了。」冯清琅捻开一叠冥钱,看着火焰上飞舞的灰烬,叹道,「他是个好人。虽然我与他并无私交,但我敬重他,便来给他烧些纸钱。」 待冯清琅烧完冥钱,这才和苏南枝肩并肩,走在杨柳如丝的湖边,微风惬意宜人,阳光熹微温暖。 冯清琅从袖中拿出一张盖着官印的调令,笑着递给苏南枝:「看看。」 调令写着:禁军从三品参领,自请前去渊城戍边,平调为从三品副将。 苏南枝看着调令沉默了几息,问她:「什么时候启程?」 「今夜动身。」 「你不来参加我明日的成亲宴了吗?」 「我也想,但是军令如山,调令一下,就要即刻动身。」冯清琅停下脚步,眼底浮现出不舍,扬起唇角道,「我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她喜欢的人在边疆,所以她也要奔赴而去。 那个笨蛋,还把她当兄弟呢。 「一路顺风。」既然这是冯清琅的决定,苏南枝选择支持她。 看着渐渐下沉的落日,冯清琅解开树上栓白马的绳子:「南枝,我去边疆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奶娘,能否请你在京城帮我对她照顾一二?」 「你放心。」苏南枝点头。 「那我去啦。」冯清琅桀然一笑,笑容明媚。 「好。」苏南枝点头,站在圆拱桥上目送友人打马远去。 昏黄灿烂的落日下,骑着白 马的清瘦身影沿着官道渐行渐远。 大哥不在、二哥也去了边疆,子珊远嫁到了西戎,阿琅也启程赶往渊城,宋佳月自上次骊山遇刺,便带着孩子躲了起来。 昔日的友人们,已如蒲公英般四散到各地。 苏南枝回苏府时,莫名心生怅惘。 待嫁之心既紧张又欢喜,这一夜,苏南枝几乎无眠,在闺阁帐中辗转反侧,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睡到天亮时,春盛带着几个梳妆宫女,蹑手蹑脚走进房中。 春盛温柔地轻唤:「姑娘,该起啦。」 「若再不起,便会误了吉时。」 苏南枝唯恐误了吉时,伸了个懒腰赤足下地,宫女给她穿上罗袜、鞋子,将她带去梳妆镜前坐下。 七八个妆奁摆放在梳妆台上,内里摆放着各色胭脂水粉、唇脂腮红、簪子步摇…… 一个时辰后,天光大亮。 盛装打扮好的苏南枝,被春盛和几个大宫女伺候着穿上大红嫁衣,头戴上珠玉金凤冠,手执异面双绣的凤凰牡丹金团扇。 春盛今日也穿着玫红长裙,一路侍候在苏南枝身侧,低声提醒:「姑娘,注意脚下台阶。」 苏府里围满了来往宾客,在新娘出阁那刻,纷纷驻足看来—— 苏南枝仪态大方,团扇遮脸,在送亲队伍的有序簇拥下缓步走过亭台楼阁,绕过九曲回廊,温言斐今日穿着华贵的绿色丝绸长袍,站立在庭院中,朝渐来的苏南枝拱手见礼:「……姐姐安好。兄长不在,父亲命我代其送亲。」 他垂下眼睑,遮去眸中神思,尽管他已经竭力克制住了那些复杂且汹涌的情绪,但他还是不敢去看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 他今日要送姐姐出嫁,也是在送心上人出嫁。 他会平平顺顺地将南枝送到摄政王府,往后余生,作为她的娘家人,予她最牢靠的庇佑。 苏南枝微施一礼做回应:「有劳言斐。」 苏府门口。 一列宛若长龙的喜庆队伍,从长街尽头延伸至苏府台阶之下。 新郎官身穿吉服,戴着大红袍,坐在红鬃烈马上,目光凝视着正前方,直到一抹红裙角终于曳进画面时,萧沉韫眉心一动、俊眸微微一亮。 他的姑娘,未来的妻子,正手执团扇,娉娉袅袅而来,美丽无边、倾国倾城。 充当傧相的洛云崖指挥着队伍迎接新娘上轿。 春盛撩开喜轿的红帘,苏南枝坐进喜轿中,这才缓缓放下了团扇。 苏府门口,温言斐、苏正、邹虎江源、邹沐暖等人目送着喜轿抬上圆拱桥,越走越远,直至敲锣打鼓的接亲队伍离开长街。 苏正抚着黑白参半的胡子,慈祥的眼中全是欣慰:「枝枝能给相爱之人,为父心中甚慰,咳咳,甚慰。」 温言斐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寂寥,扬起个笑:「姐姐,会幸福的。父亲放心。」 「是啊,苏伯父,师父,你们都放心好了。栀栀姐姐和肖城哥哥两情相悦,必然能够相敬如宾!但愿他们多子多福,白头偕老!好幸福好甜蜜啊,我什么时候才能与我的心上人成婚啊!」 第四百五十八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你才刚及笄,便着急嫁人了?」江源调侃了一句,忽然想到,「心上人?邹小妹才多大年纪啊,就有心上人了?」 邹沐暖佯装没听到,余光下意识地扫了温言斐一眼,红着耳垂没说话。. 喜轿抬进了摄政王府,因着先帝先太妃已故,布置隆重,但婚俗从简。 洛云崖扯着嗓子,笑着大喊:「请新娘子跨火盆,除晦气!一脚跨过去,平平顺顺到白头!」 萧沉韫牵着大红绸缎的一端,苏南枝牵着大红绸的另一端,萧沉韫放慢脚步走在前面,苏南枝盖着红盖头,跟随萧沉韫的牵引,轻抬鞋尖,跨越火盆,一步步走上台阶,走进恢宏气派的摄政王府。 以后,她便是摄政王府的女主人。 「一拜高堂——」 「二拜天地——」 「夫妻对拜!!」 苏南枝在众皇室成员的围观瞩目下,二人齐齐弯腰,额头叩额头,凤冠珠帘发出叮咛的轻碰声。 夫妻对拜,合两姓之好。 洛云崖慢摇红色折扇,喜滋滋地偷笑了下,旋即又一本正经地高喊道:「送入洞房——」 春盛一路引着苏南枝,穿过七弯八拐的抄手游廊,带着她到了主院,为她打开新婚夫妇的房门后,微施一礼:「郡主,春盛便送您到此处了。」 屋内,等着苏南枝的是萧沉韫给她新拨的大宫女玉儿,玉儿是先太妃心腹嬷嬷的女儿,办事尤为得力。 春盛照顾苏南枝已经两三年了,若再跟着她陪嫁到王府,恐怕会耽误她的大好年华,苏南枝成婚之前便打定主意,将她留在了苏府做义妹,在她教会玉儿自己的饮食起居习惯之后,便回到苏府。 」姑娘……「春盛看着即将跨入门槛的苏南枝,喉咙一紧,红着眼圈,终究是难掩不舍,哽咽道,「春盛一直在,只要您需要,春盛随时出现。」 「我的傻春盛,只要你需要,我也一直在。」苏南枝回眸看她,眼底漾着温柔笑意,「春盛,你该去过属于你自己的人生,接下来的几十年,你要为自己而活。」 春盛待在教坊司做歌姬时,被亲生舅舅压榨,挣得所有月银全部上交给舅舅,被苏南枝救出教坊司后,她满心满意地围着苏南枝转,千事万事事事先替她家姑娘着想。其实,她理应有自己的人生,去为自己的人生而活。 既不是为了苏南枝,也不是为了余晔,不为了男人,也不为了主子,只为春盛本身而活。 春盛泪水涌上温热的眼眶,目送苏南枝走进挂满红绸的新房:谢谢姑娘,多谢姑娘。 她一定是积了八辈子的福,所以此这辈子才遇见了姑娘…… 春盛默默退出主院。 按照婚俗,进入洞房需要撒帐、坐帐,再安静等着新郎官掀喜帕。 玉儿手中捧着一盘花生桂圆、大枣瓜子,先行一礼,笑着恭维:「王妃安好。请王妃撒帐,云得果多、得子多也。」 苏南枝红唇带笑,抓了一把大枣花生抛在床上,又洒了花生桂圆。 玉儿微微福身:「恭祝王妃王爷早生贵子,多子多福,千子千孙,福寿绵延,儿孙绕膝。」 玉儿搀扶苏南枝坐在撒着糖果、碎银、花生桂圆的大喜红床上,安静等待。 苏南枝听着门外正堂传来的大臣恭贺声,喜气洋洋一片。 很快,院中就响起了步履匆匆声。 苏南枝心里紧张了一瞬。 旋即,那门被咯吱一声推开。 推门声宛若落在苏南枝心上,她脸色羞红地绞着帕子,微微咬着红唇。 萧沉韫不胜酒力,今日心情好,喝了不少喜酒,还没走到床边时,苏南枝便嗅到了他一身清洌的酒气。 第四百五十九章 新婚之夜,征战沙场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玉儿很自觉地福了福身,恭敬地退到门外。 萧沉韫穿着丝滑冰凉的大红吉服,醉眼迷离,仿佛掺着春水,温柔的像晨曦微光,那双修长好看的手拿起锦盒内的玉如意,挑起红盖头一角…… 红盖头便顺着玉如意滑落在地,露出女子绝美的容颜。 容颜美的如梦如幻,似人间仙境的魅灵,明眸皓齿、红唇晃眼,琼鼻精致,耳垂微红,她洁白如玉的天鹅颈修长细腻,窈窕身姿坐在大片大片红色的嫁衣中,含情脉脉地看他。 卷长浓密的黑睫,宛若扑闪的羽毛,一下又一下,扫进了萧沉韫心底。 「本王一直都知道王妃美,但还是无数次会被王妃的美惊艳。」萧沉韫酒意阑珊地坐在她身侧,微热的大掌紧紧裹住她的柔荑,幸福地喟叹轻笑:「枝枝,你说,我真的娶到你了吗?」 「娶到了呀……」苏南枝娇笑着坐在他大腿上,纤细藕臂环住他脖颈,醉人的水眸含笑,鼻尖蹭了蹭萧沉韫鼻尖,声音温柔的快要掐出水,「夫君。」 夫君…… 从她嘴里唤出来的夫君,怎么那么好听? 萧沉韫握着她的细腰,喃喃重复:「再唤一声。」 「我的……夫君……」 「夫君……」 「阿韫,是我的夫君。」 「夫人。「萧沉韫扣住她的后脑勺,一个颠鸾倒凤的姿势后,便将苏南枝压在了身下,他嗓音又酥又软,低磁且好听:「夫人……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探入衣领往下滑,衣衫剥落,露出雪白香肩和美丽神秘的曲线,体香宛若点燃火焰的引线,香得萧沉韫神魂颠倒,迷得他理智尽失。 在美好的世界浮沉、沉沦,苏南枝被他撩逗的浑身微微颤栗,他的指尖游在她细腻嫩滑的小腿上,顺着笔直小腿往上…… 苏南枝十指用力抓住萧沉韫凉爽的后背衣裳,美眸迷离地小声呜咽。 「呜……」 「乖,生个孩子。」他大汗淋漓地哄她,「生个像你一样漂亮的孩子。」 「呜……「 苏南枝嘤咛了一声,媚而不自知,宛若狐狸精使用的勾人魅术。 萧沉韫才泄下去的欲,又空前绝后地涌了上来,如贪婪的食客般餍足笑叹:「枝枝……你是故意的吗?方才那一声……」 「……」造谣! 苏南枝浑身跟散了架似的,脸上还有着尚未褪去的潮红,拉过被褥挡在胸前:「节制方能长久啊,王爷。你……太频繁了,不可。一辈子还长,慢慢来。」 「现在来。」萧沉韫摩挲着她滚烫的脸颊,调笑道,「今日事今日毕。」 「人生苦短,美妻在怀,不可辜负良辰美景。」萧沉韫钻进了她的被褥中,将她紧紧圈在怀里,二人身子紧贴,喉结克制地上下滚动,「算了,不逗你了,睡吧,夫人。」 正当二人说着夫妻间的私密话,主院里传来几道杂乱的疾步声,那步子急切,离婚房越走越近! 脚步声骤停,来人大力地敲响房门:「王爷!!边关驿站急报!」 玉儿为难地劝阻:「余晔将军,今夜是王爷与王妃的新婚之夜,就算再有要紧之事,也明日再——」 余晔冷冷扫了一眼玉儿:「你懂什么!边关出了大事,你担待得起?」 玉儿顷刻闭嘴,硬着头皮道:「奴婢这就为您通禀。」 「不必了!」余晔面色冷凝,十万火急地拍门大喊,「王爷!王爷!大事不好!边疆有变!!属下收到了苏南辕密信!!」 边、疆、有、变…… 床帐里,萧沉韫急忙起身, 为浑身赤|裸的苏南枝掖好被角,随手拿起黑袍穿上,走出房门后,疾步与余晔走到了廊下墙角。 余晔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一边递给萧沉韫,一边说道:「苏南澈送三公主和亲西戎的返程途中,在西戎地界的峡谷内遭遇云亲王带兵截杀,西戎兵马已经大军压境,敌军主帅是云亲王。」 「苏南澈一共写了三封同样的密信,从昨日千里加急送往京城,其中一封被九王的人截获,另外一封被西戎女干细销毁,咱们只收到了手上这封。还是苏南澈机智,一式三份分别三条路线送往京城,若非如此,我们接到西戎大军压境的消息推迟,延误了战机,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会有多少士兵因为延误战机而死亡,余晔想都不敢想。 如今大庆一分为二,萧瑜逃去南部,只带着了一部分官员,盘踞在南部四州。 而大庆的基底,大批官员还留在京城,加之万松领着从前效忠萧睦的武将择了明主,投到了萧沉韫阵营之下,萧沉韫步步为营,本打算先让萧睦驾崩,再推小皇子上位,再让小皇子假死脱身由他登基,却没想到西戎大军压境来得如此之快! 五年前,他亲征北上,重创了西戎一国,大伤其元气,萧沉韫预计着老可汗体弱多病,在三五年内都不会发起大战,却没想到横生出一位敌对大庆的云亲王…… 这位云亲王,究竟是谁? 西戎将养生息五年,即使趁着大庆内乱发起战争,胜算也不大。西戎因为五年前的败仗继续填补国库,增加了过重的赋税徭役,加之干旱天灾,西戎百姓过得并不好,如今却举全国之兵力,对大庆宣战,无非是破釜沉舟罢了。 他们以为,大庆内乱,大庆军力便会分崩瓦解,此时便是他们进攻蚕食大庆的良机。 可是他们忘记了,大庆还有萧沉韫这尊战神坐镇。 「五年前,王爷如何打的西戎屁滚尿流,五年后的今天,王爷就能再次把他们打的节节败退!」余晔一拳砸在墙上。 「可属下最担忧的是,萧瑜会不会趁着您征战西戎时卷土重来,对您使阴招?」余晔紧皱眉头,担忧地在院中踱步,「若您既要和西戎打仗,又要对付九王……处境实在堪忧啊。」 「此人最是不择手段!「余晔啐了一口痰。 「不会。」一道干脆的女音响起。 余晔和萧沉韫齐齐回头,朝着身穿披风的苏南枝看去。 从萧沉韫离开房间之后,苏南枝也穿好了衣服跟了出来,听到了二人的全部谈话内容。 余晔拧着眉头:「王妃怎知萧瑜不会?」 苏南枝太了解萧瑜了,正是因为太过了解,所以才敢笃定地说萧瑜不会。 前世的萧瑜虽然不择手段、冷血麻木、残忍疯狂,当上暴君的他,却从未让大庆丢失过一寸国土,反而是开疆拓土,吞并了周边不少小国家。 所以,苏南枝认为,萧瑜不会因为帝位争斗,而让大庆陷入危亡之中。 苏南枝柔顺的青丝披散在腰后,柳叶眉紧皱,缓缓道: 「萧瑜城府颇深,不会轻易牺牲他自己的兵马,也不会因为内斗而背刺王爷,使大庆丢失国土。他只会袖手旁观,等王爷先带兵亲征与西戎交战,等王爷兵马损失惨重时,他才会一拥而上,同时吞掉西戎和王爷的兵马,坐拥渔翁之利。」 「日后无论谁坐龙椅,都需要抵御外敌,萧瑜与其用他的兵马打西戎,不如等王爷先去打西戎,等王爷打的差不多了,萧瑜再来打王爷,届时,萧瑜的胜算就会大很多。所以在西戎宣战时,萧瑜不会背刺王爷,因为他既想借王爷兵马打西戎,又想借西戎兵马重创王爷。」 「西戎最想看到什么局面?」苏南枝再问 余晔。 余晔立刻回答:「西戎当然最想看到大庆两党相争,最想看到萧瑜和王爷斗得你死我活,斗到两败俱伤,这是对西戎最有利的局面。」 苏南枝唇角微勾,目光锐利,笃定反问:「那你觉得,萧瑜会蠢到让西戎最想看到的局面发生吗?」 余晔在苏南枝一句句话中,渐渐找回了正确逻辑。 无论大庆如何内斗,都是萧姓的江山,用一句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两表侄抢家产,忽然隔壁的也要来抢,那两表侄肯定会一致对外,打跑隔壁的,保住家业之后,再进行内斗啊。 无论萧瑜还是萧沉韫当皇帝,江山都是姓萧,但被西戎霸占,那大庆可就姓拓跋了。 所以,苏南枝断定,萧瑜不会背刺萧沉韫。 萧沉韫也有了番自己的判断,苏南枝说的他都预判过,眼下,萧瑜要防,西戎要打。 萧沉韫俊眸微眯,目光蓦然变得危险起来:「本王要、亲、自、征、战。「 「战争篇开启。」 第四百六十章 担责,身份对应的责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瞬间抬眸看他,眼中浮现出不舍:「可是你武功尽失……」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萧沉韫摸了摸她的头,英俊如玉的面上皆是凝重,一双星眸深沉的不见底,「本王先是摄政王,其次才是你的萧沉韫。」 他当了摄政王官职,要夺帝位,要坐龙椅,也应该担起身份对应的责任与道义。 这是父皇教给他的,是什么身份,就要担什么责任。 是苏南枝的夫君,就该庇佑妻子无忧,是大庆的摄政王,就该护江山百姓无恙。 他从来如此。 「沉韫……我随你去,好不好?我不阻止你,但我想陪你一起。「苏南枝小步走去,摇了摇萧沉韫的袖袍。 萧沉韫牵起一抹深思熟虑的淡笑,毫无商量的余地:「不行。皇城固若金汤,有御林军、禁卫军值守,是大庆最后一道防线,你好好待在最后一道防线里,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可是……「苏南枝紧牵他大掌,踮起脚尖,樱唇凑到他俊朗的侧脸前,柔声撒娇,「让我去吧,好不好?我担心你,哪怕我被护在最后一道防线里,我仍然会不安忐忑,只有跟着你,陪着你,每日见到你无伤无痛,我才心安啊。」 「夫君所在之处,即是心安之处。」 苏南枝不放心萧沉韫独自去边疆,萧沉韫则不放心苏南枝待在边疆,二人都在替对方考虑。 她一句音调软软的「夫君所在之处,即是心安之处」,险些攻破了萧沉韫心理底线,他还是摇了摇头,将她抱入怀中,紧紧揽着她,目光宠溺至极地温柔拒绝:「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此事不行。你必须待在安全的地方。」 萧沉韫不敢再耽搁时机,深吸口女子沁人的发香,横下心放开怀中的温香玉软,转身便疾步离开,冷着脸下军令:「召集烨羽军,本王即刻启程,再下一道军令,让镇国侯天亮前领兵赶赴前线。全京城开启紧急战备状态,皇城内任何人无令牌不得进出!」 南北城、周如故手拿锃亮的麒麟金铠甲,为萧沉韫穿上。 萧沉韫头戴兜鍪,翻身上马,勒紧缰绳,在夜色里吁了一声,双腿夹紧马腹,马匹便如离弦之箭飞奔出去! 苏南枝一路追到摄政王府门口,亲眼看见朦胧月影下,男人策马离去的背影。 他的身影快速消失在长街尽头,带走了她所有的欢喜。 苏南枝穿着单薄的藕色披风,形单影只地站在空旷长街,秀眉忧愁地紧蹙,一颗心跳得又快又急。 她好担心,担心萧沉韫会在战役中有个万一。 大概是初为***,大概是新婚当夜,丈夫去征战沙场,种种复杂心绪在她心头盘旋交织。 苏南枝没缘由的紧张忐忑,胃里泛起一阵恶寒,扶着墙桓便哇地一声干呕。 「姑娘!姑娘这是……」披衣赶来的春盛,急忙扶住苏南枝,为她轻轻顺着后背,「要不寻洛神医把把脉?我记得,姑娘这个月葵水晚了六天……」 苏南枝也才反应过来,自个葵水推迟了六天,心思复杂地嗯了一声:「你去请洛神医吧。」 挚友大婚,当傧相的洛云崖极为开心,喝了不少,此时正在自个院中喝醒酒汤,散步消食,将玉儿匆匆敲响门环讲了事情,就连忙放下汤碗,去了正厅。 正厅内。 苏南枝坐在主位左方,正喝着热茶、吃着桂花糕,企图压住胃里一阵阵翻滚的恶心,见洛云崖赶来,连忙道:「今日辛苦洛神医白天接引宾客,眼下又要麻烦洛神医为我搭脉,实在多谢。」 「小事一桩。」洛云崖取来薄如蝉翼的蚕丝丝绢,搭在苏南枝手腕处,两指并拢放了上去—— 不出三个呼吸,洛云崖眼前一亮,旋即看向苏南枝:「王妃这是……有喜了……」 「诶,王爷呢?摄政王去何处了?」洛云崖想要第一时间把好消息讲给萧沉韫听,可才反应过来,新婚当夜,苏南枝呕吐抱恙,萧沉韫却不在她身侧作陪,便知道不对劲了。 苏南枝屏退左右,将萧沉韫和余晔去边疆之事讲了。 洛云崖一拍桌子,噌地站起身:「这个家伙还不知道你有孕在身!若我快马加鞭赶去追他,应该能把这大喜事告诉他。」 「不用了。」苏南枝道,「大战在即,我不想让沉韫分心。」 「也是……」洛云崖叹了口气,又道,「王妃身子骨不错,据我推算,腹中胎儿安健,应当一月有余,只是有些贫血之症,需要吃几副滋补药养养。」 「有劳洛神医开药了。」 「不谢不谢。」洛云崖摆摆手,回了院中。 苏南枝也走回了主卧,回了婚房,就在半时辰前,萧沉韫还抱着她睡在被褥中…… 如今用手一摸,床帐已然冰凉。 苏南枝的手,轻轻放在小腹上,眸中有着几丝期待,也有些忧虑…… 两国交战,大庆内乱,沉韫远去边疆,也不知这个孩子来的是不是时候。 她好想萧沉韫啊…… 苏南枝躺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喜床,睡着喜被,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梦里,武功尽失的萧沉韫中了伏击,浑身插满了毒箭,身上全是血窟窿,最后摔下了万丈高的悬崖,摔得连尸首都找不到。 吓得她猛然惊醒,急忙坐起身!这一看帷帐,看向窗外透进来的晨光,才知是梦。 梦,都是假的,是反的。 她家夫君骁勇善战、足智多谋,乃是大庆响当当的战神,又怎么可能…… 绝不可能的。 苏南枝抚着胸口安慰自己。 萧沉韫不在,她在王府住着也无甚意思,便把归宁之日提前到了今天,命玉儿去准备了三车礼物返回苏家。 萧沉韫去边疆之事,不少人已经知晓。 当苏南枝独自一人回到苏家时,苏正、温言斐、邹沐暖、江源等人,早早就做了一大桌菜肴在等着她。Z.br> 苏正给爱女夹了一筷子梅干菜扣肉:「枝枝,去了王府还习惯吗?」 「习惯的。吃穿用度,王爷都安排的很妥当。」苏南枝迟疑了一下,还是道,「父亲,如今时局动乱,你和言斐、沐暖,随我一起搬去皇城住吧。我住在梓熙宫,也请德宁给你们寻了一处宫殿居住。」 苏南枝也想着,将冯清琅的奶娘也带进皇宫。毕竟答应了冯清琅要替她照看奶娘。 第四百六十一章 王妃有喜,酸儿辣女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正沉吟了一下,同意了。 苏南枝思索片刻后,还是选择隐瞒了有孕之事,等过些日子,月份大了再讲吧。 吃过饭后,邹虎江源一同收拾行李,搀扶着苏正坐上宫廷马车,与苏南枝、温言斐一同赶去皇城。 大内总管德宁手拿拂尘,喜笑颜颜地颔首走来:「奴才参见摄政王妃,王妃万福金安!」 他身后的太监宫女一一福身行礼:「奴婢参见摄政王妃,王妃万福金安!」 苏南枝任春盛搀扶下马车,袖手微拂:「免礼。」 「摄政王都安排好了,请苏老爷随咱家这边来。梓熙宫旁边是安宁宫,常年闲置,风景却格外美丽,摄政王早就命奴才洒扫了出来,请苏老爷安心居住。若有什么缺的,尽管吩咐咱家。」 「有劳公公了。」苏正抬袖咳嗽了几声,「咳咳……」 「嗐,苏老爷客气了!」德宁站在安宁宫前,袖手一伸,做出恭敬的「请」姿势,「您请!」 扶水仙一听苏南枝住进了梓熙宫,修养了好些日子的她,按捺不住喜悦,脚踝还缠着纱布,便掀被下床,抱着小小的萧向希来了梓熙宫。 大宫女礼貌地叩响门环,朝玉儿福了福身:「劳烦姐姐通禀一声,我家娘娘想见王妃。」 玉儿嗯了一声,礼貌微笑:「请稍等。」 苏南枝一听扶水仙来了,放下手中的酸枣糕,迎了上去:「菀妃娘娘怎么来了?」 「无事便不能来找你闲聊了吗?「扶水仙朝苏南枝微微福了福身,「摄政王妃安康。」 苏南枝急忙将她扶起来:「你才坐完月子,何必管这些虚礼?」 「礼数总要在的。一口一个娘娘,好生疏啊,你看你都是我儿的干娘了,不若就唤我小仙吧?」扶水仙颇为热情爽快,笑容灿烂极了。 苏南枝却之不恭道:「好,那就小仙。」 扶水仙看着桌上尚未吃完的四碟子酸枣糕、雪球山楂、酸奶酪、酸黄瓜……她眼底一惊:「你这是……不吃饭,只吃酸食果腹吗?」 苏南枝用勺子舀了一颗雪球山楂,喂给扶水仙吃:「尝尝,御膳房的厨艺好极了。这新鲜山楂外头裹着糖霜,入口先甜后酸,回味无穷,吃了一颗还想吃第二颗。还有这酸枣糕,酸甜软糯、入口即化、开胃健脾……」 扶水仙俏脸皱成一团,连连后退三步:「我可吃不了那么多酸食,我这辈子只有在怀向希时,才爱吃那么多酸的……等等,你不会是有喜了吧?」 苏南枝微怔,她表现得很明显吗? 见她不说话,扶水仙便乐了:「你果真有喜了!王爷知晓此事吗?」 「他并不知晓……」苏南枝摇头。 「酸儿辣女哦。」扶水仙笑着扫过桌上的酸食,朝苏南枝挤眉弄眼。 「那我这既爱吃酸的,也想吃香辣的,是怎么回事?」苏南枝打开另外一个食盒,里面是好几碟辣花生、辣牛肉脯…… 扶水仙开玩笑道:「那就是龙凤胎,哈哈。「 二人一边闲聊一边插诨打科,扶水仙咬着荷花糕,唉了一声,百无聊赖道:「我现在别的什么都不盼,只盼着昏君赶紧暴毙。我要亲眼看见他死,我才会甘心。等他一死,我也算了了仇恨,了了此生最大的心愿。」 扶水仙、扶月娥姐妹二人的事,苏南枝已经知道了。 「然后呢?之后你想做什么?」苏南枝掌心托着侧脸,一边吃着酸枣糕,一边看她。 「我想带着向希隐姓埋名,换个身份、换个活法,将向希抚养长大。」扶水仙抿了抿唇,眸眼里透出几丝疲累与沧桑。 这些年她为了复仇,走了太多弯 路,硬生生弄脏了自己的人生,从良家少女再到扬州瘦马,变成勾栏女子的做派,撩骚魅惑男人,隐忍着躺在仇人身侧…… 「好。」苏南枝摸了摸她的头。 「不说这个啦。」扶水仙挽着苏南枝道,「我陪你去御花园散散步吧,上次你又救了我一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那日我一人哄向希午睡,杀手闯了进来,正当我母子二人受伤难行时,我怎么也没想到,德宁会持刀赶来护我在身后。」 「他救了我,正当我们三人被合围时,你又出现了。短短一年多,你救了我两回。」扶水仙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苏南枝抱着襁褓中的萧向希,坐在御花园的石凳上,哄着小皇子,与扶水仙有说有聊的,有扶水仙作陪,她的日子也不算乏味。 ******* 蜀州省城。 蜀青总督府内,一排排大庆南部官员身穿官袍,战战兢兢地站在正堂。 萧瑜身穿墨黑暗纹长袍,墨发束墨玉冠,气势凛冽如寒冬,宛若一柄浸过鲜血的杀剑,长眉微颦,面色冷凝地翻阅折子,翻看到一本副将递呈来的折子时,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吓得副将当即五体投地,磕了三个头:「太子殿下恕、恕罪!」 「孤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在十日内,修筑完成蜀州与京畿的军事防御城墙。」萧瑜语气冷漠,平淡道,「墙修好,你活;修不好,你死。」 副将浑身颤抖如筛子,急忙下军令状:「修!修!微臣这***夜不眠地将防御墙修好!」 底下一排官员人人噤若寒蝉,纷纷抬袖擦额前冷汗。 萧瑜拆开洛城递来了的一封急报。 「这是属下安插在京城暗线所拦截的情报,是苏南澈写给萧沉韫的。」 萧瑜撕开信封,抖直信封,看完信上所写,指尖夹着信纸,放在铜灯火焰之上,面色阴冷寒沉地凝视火焰将信纸烧成灰烬。 灰烬在案牍上散落。 众大臣只觉得泰山压顶,恨不得早些土遁消失。 萧瑜道:「西戎以举国之力,大军压境,攻打大庆。萧沉韫领兵亲征。」 蜀青总督魏奉远横眉倒竖,上前一步:「殿下,我们是否也要派兵出征?外敌当前,卫国重要,既然摄政……既然萧沉韫已然出兵,若我们不紧跟其后,只怕会遭百姓诟病,说我们贪生怕死。」 洛城瞥了魏奉远一眼,反驳道:「属下以为,萧沉韫亲率烨羽军前去征战,我们应当趁其不备,直捣京城,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在萧沉韫抵御外敌时,击溃其后方,这样一来,萧沉韫既在战役中折损了兵马,又被击溃后方,定会一败涂地!」 「你——」魏奉远深吸口气,啐了一口痰,「不觉得这样很卑鄙吗?外来侵略者虎视眈眈,你竟还想着内斗?臣以为,我们该与萧沉韫达成暂时的联盟合作,共同击退西戎后,再做打算。」 周御史敛了敛大衫袖,年逾四十仍然清俊的脸上,沉默过后,深思熟虑道:「此时不可内斗,也不可主动领兵参战,适宜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萧沉韫占据北部,殿下占据南部,不若先治理好南部,使南部百姓安居乐业,也能揽获民心。」 他沉吟一下,又继续道:「待萧沉韫击退西戎,亦或者萧沉韫无力反击西戎时,我们再出手。无论如何,大庆国土不可因内战而损失一寸,否则,便是大庆的千古罪人。」 「够了。」萧瑜剑眉拧紧,冷然截断几人的争执,「孤自有判断。」 几个大臣顷刻缄默,但各自都在心里知道,此时萧瑜没有动作,就是最明确的动作。 萧瑜没有下令偷袭京城,也没有 下令领兵参战,便是决意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片刻后,萧瑜指尖抵着紧皱的眉心,问道:「今日初几?」 「今日……七月十六。」 「十六啊……」萧瑜剑眉紧皱成川字,脸上宛若凝了层寒霜,哂笑一声,「已经过了十五了么?」 「过了一日……」洛城观自家主上神色阴晴不定,心中忐忑。 萧瑜蓦然站起身,怒然拂袖,将桌上所有的笔墨纸砚、折子全部摔在地上,狠狠摔了个稀巴烂,摔得满室皆是碎片!他孤冷的一颗心,也像这些破碎的残渣一样,碎了一地。 第四百六十二章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她嫁了…… 她真的嫁给萧沉韫为妻了。 萧瑜如坠寒潭般浑身冰冷,脑子里嗡地一片空白,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像个不良于行的沉疴痼疾之人,四肢微抖,趔趔趄趄地疾步逃离正堂。 他不知道他要去哪里,那一刻,身体里涌上一股令四肢百骸都疼的酸涩,他只想去找苏南枝。 他要去那个年少时为她送衣送食的枝枝…… 嗯,怎么就真的嫁人了呢? 他的掌中娇雀,真的离开他很久了,久到已经飞入别人怀中,他还以为能重新挽回她。 他太自负了,正是因为自负,才使他一败涂地。 他以为,前世枝枝死前是喜欢他的,所以这一世她也会理所应当地喜欢他。 所以他不慌不忙地对待这一份感情,将全部重心放在谋权夺利之上,以为只要有了绝对的权势,就能拥有绝对的感情。 可是,多么可笑…… 她嫁人了诶,她嫁的不是他诶。 恰逢长街暴雨如瀑,满天乌云沉沉压下,令人郁闷的喘不过气…… 萧瑜行走在豆大的冷雨中,浑身淅淅沥沥,雨水顺着他单薄的缂丝衣袖往下滑,形成一股股水流,淌在青石板上。 他看着雨点乱砸的淮江,看着天空倒灌一般的倾盆大雨,纵身一跃,跳进涨潮后急流汹涌的江中—— 「殿下!!」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跳河了!」不知是哪个追出来的大臣高喊了一句,洛城、魏奉远、鸢雅相继跳进长江中救人。 萧瑜沉在冰冷的水下,任由自己不断下坠,就好像这颗心也跌入了谷底。 他需要宣泄,来缓解那些无处安放的痛苦。 冷,刺骨的寒凉,宛若针刺。 江水呛喉,却远不及心里的淤堵。 在他窒息到脸色死白如纸时,「哗」地一声涌出江面,浑身湿漉漉地浮在水中,仍由冰冷将浑身冻僵。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终于体力不济时—— 洛城眼疾手快地扛着他上岸,萧瑜便在暴雨中,头重脚轻地昏死过去。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鸢雅环抱长剑于胸前,有些闹不明白,蹙眉道,「好端端的跳江作甚?这淮江多冷啊,打个仗不至于跳江吧?」她可没觉得萧瑜那么不禁吓。 「昨日,七月十五,摄政王大婚。」周御史回答。 「萧沉韫成婚,和咱们太子殿下有何关系?」鸢雅锁紧眉头。 「摄政王妃是南枝郡主。」周御史好心回答,「也是这位南枝郡主,在一年前救过我家夫人和幼子,我对她印象颇深。」 「苏、南、枝。」鸢雅沉吟了下。 她想起那日,萧瑜下了死命令,必须刺杀小皇子,刺杀小皇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当她劫持苏南枝时—— 鸢雅记得,太子殿下眼中有着明显的惊慌,他怕自己伤了苏南枝,所以他怒然下令,命她停手。 这一停手,留了小皇子一命,才给了萧沉韫推小皇子为储君的机会。 到底是谁优柔寡断,儿女情长啊…… 鸢雅摇摇头,叹了口气:「最是无情却有情。」 「谁说不是呢?」周御史道,「我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太子。」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 太子为爱跳江的荒唐消息传了出去。 大抵是余晔隐藏在蜀州省城的暗线,得知了此事,便给萧瑜冠上儿女情长、不堪重任,于江山社稷而言绝非明君的噱头,进行大肆宣扬,把萧瑜讲述成一个耽于情爱的昏 庸之人,以此败坏萧瑜民心。 这消息不出七天,就传进了皇城。 毕竟苏南枝的死水县就在南部蜀州,她自然在死水县也有眼线,灿夏将此事回禀给苏南枝。 灿夏却不知道,噱头里萧瑜为爱跳江的对象,正是苏南枝。 苏南枝看到这封密信时,秀眉微不可察地一蹙:「萧瑜,又有什么花招?」 为爱跳江,他也真敢宣扬。 那淮江烟波浩渺、辽阔汹涌,他敢跳吗?他会跳吗? 他从来不是耽于儿女情长之人,更不可能做跳江这样幼稚之事。 但庆幸的是,灿夏并没传来任何关于萧瑜的动作,只要萧瑜别给沉韫添乱背刺,也算一件好事。 沉韫离开七天后,每日都会寄来一封家信保平安,也算给了苏南枝慰藉。 许是行军路上仓促,故而萧沉韫每次的家书只有寥寥几行: 「吾妻南枝:安否?思念夫君否?夫君一切平安,勿念。」 「娇妻南枝:本王一切平安,勿忧。」 「爱妻南枝:本王还有一日半抵达渊城,勿忧。」 「……」 今日是第七日,苏南枝吃着酸枣糕,询问道:「春盛,今日可有家书?往日也是这个时候到的。」 「今日的还未到。」春盛将洗净的葡萄端进屋中。 「那就再等等吧。」苏南枝翻看着桌上的地图,大庆开战,她得多研究下焦洲地形。 这一看,便到了晚上,吃过晚膳,她翻阅了会儿兵书,家书还没到。 等到夜深人睡时,家书还没到,苏南枝躺在床上,又想起那日可怕的梦,不知怎地,竟然心神不宁起来。 她辗转难眠,怎么样也无法安然入睡,索性在半夜时起身披衣,在梓熙宫的花园中散步,坐在月光洒落的秋千上,百无聊赖地翻阅古籍。 她竟然就这样,额头依靠着秋千,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天亮时,大宫女玉儿来送早膳,见了坐在秋千上睡着的苏南枝,吓了一大跳:「王妃!王妃怎的睡在了这里?」 苏南枝恍惚地醒了过来,浑身都有些冰凉,虽是盛夏,可在半夜里休憩在花园中还是有些冷,她站起身时,抬袖打了个喷嚏:「无碍。」 「都怪玉儿,昨夜没派宫女为您守夜。」玉儿很是自责。 「不怪你,是我屏退了守夜的宫婢。」苏南枝又打了一个喷嚏。 「昨天的家书到了吗?」苏南枝下意识问。 「今晨天刚亮时到的。」春盛从院外走来,柳叶眉微敛,眼中略有深思,将一封书信递给苏南枝。 苏南枝迫不及待地接过家书后拆开,秀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一瞬,面色如常道:「为何晚了?驿站传来的家书,一向很准时的,本该昨日中午到的,为何今晨才到?」 「嗯……宣城到京城这一段路的驿站差使新上任,不擅骑马,昨儿在道上摔伤了腿,故而晚了一宿。」春盛笑着打开提来的食盒,摆上一碟碟菜肴,「按照姑娘吩咐,命御膳房做了一道酸菜辣鱼,王妃尝尝。」 苏南枝淡笑着看向春盛,攥着家书,缓缓问道:「差使不善骑马,昨儿在道上摔伤了腿?」 春盛唇角的笑便僵住了,端着滚烫的鱼碗,烫了手也不自知。 「驿站差使是从善骑射中的武夫,百里挑一选的。」苏南枝低头,看向信纸上写的家书内容,端量了几行,潜意识加大力道,攥皱了信纸,「从宣城到京城,不过百里路,就算摔伤腿,也会同行差使接力送信,不可能耽误整整一晚。」 她咽了咽口水,极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沉稳,她问: 「王爷他……出事了吗?」 「啪!」一声,鱼碗从春盛手中落地,脸色刷地苍白起来。 苏南枝一颗心坠入深渊。 「王妃怎么……怎么知道的?」春盛自诩,她明明瞒得很好,方才从院外走到花园,面色不曾露过半分端倪。 可观苏南枝反应,王妃像是,刚知道。 第四百六十三章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勉强扯了扯唇角:「春盛,你撒谎,从来逃不过我的眼睛。你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人,我怎能不知道你的变化?」 「从你说新上任的驿站差事不善骑射开始,我便心中察觉不对。」苏南枝苦笑着展开那一张信纸,递给春盛看。 春盛茫然地接过信纸,看着上面笔记,并无觉得不妥当,迟疑了半瞬,终究打破沉默:「姑娘是怎么……识出破绽的?」 「沉韫的字,我看了三年,他蘸墨落笔、一撇一捺,书面用词,我再熟悉不过。」 苏南枝看着天上那一抹浅淡的春光,极力使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不要瞒着我。你身在京城却能知道边疆情况,必然是和余晔在私下有书信往来。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看看余晔给你的信。」 春盛「扑通」一声,膝盖一软,双腿跪地,声音里带着慌忙的哭腔:「姑娘!春盛怎会介意?您就算要拿走春盛的命,春盛亦是毫无怨言!此事、此事,全都怪我!我知道,我本不该瞒着您,可边疆战事凶险,若被您知晓此事,您必然会铤而走险,直接去前线。可是!您现在还怀着小世子呐。」 「你说。」苏南枝眼眶蓦然变酸,语气也变得严厉了几分,「你说!沉韫是不是出事了?」 「……」春盛死死咬着唇,低头不语,吧嗒吧嗒地落泪。 「说。」苏南枝急的叱咤了声,」说啊!「 「是……」春盛终于点头,这才将全部事情经过原委道来:「按照行程,他们今日就该抵达渊城战场前线。余晔自从离开京城后,前往渊城的路上每日都给我写了书信。从宣城到京城的书信只需要一天脚程,但进了焦洲地带,书信抵达京城就需要两日,以此类推,他们走得天数越久,所处地带离京城也就越远。」 「收到的这封信,其实是余晔四天前寄的。」春盛面色忧愁,从怀中拿出一封带血污的信纸,泪水便刷地落了下来, 「信中写到,王爷于四日前在焦洲省城的荒山沟壑遭遇埋伏。敌军乔装成焦洲一带的土匪,屠了附近三个村庄的百姓后,又乔装成村民,埋伏在山脉之上,制造出「村中大火、村民被烧」的假象,向王爷的军队求救,将王爷军队引入沟壑中伏击。王爷为救稚童被追杀后,跌落万丈高的悬崖,直到今天,活不见人、死……死不见尸……」 苏南枝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 她死死抓住春盛,通红眼眶追问:「你说什么?活不见人……死、死不见尸……不可能!」 春盛被这样的苏南枝吓红了眼圈,心疼地劝道:「王妃,您别急了!晔和我提及此事时,我就打定主意,不想和您说,您是身怀六甲之人啊……余晔仿了这封王爷给您的书信,自以为不会暴露,却没想到,还是被王妃发现了了端倪……」 苏南枝看着余晔的书信,内里不仅写了萧沉韫为救数十个被围困在大火中的孩童,还写了萧沉韫身中数箭,跌落悬崖…… 她死死攥着这一封书信,在一片天旋地转中晕了过去。 「王妃!!!」 「摄政王妃晕倒了!快来人啊!!快去寻洛神医!!」 「洛神医不在,洛神医四日前赶往边境去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省城荒原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快把王妃搀扶进屋中!」玉儿大喊着冲来,与春盛一同将苏南枝搀扶进屋中,「小德子去请御医!速速前去!」 小德子是梓熙宫太监,一声令下之后,立刻疾跑出宫中,一边大喊道:「闲杂人等火速让开!!王妃昏厥,急需请御医!」Z.br> …… 待苏南枝醒来之后,已然是后半夜,她猛地从床上惊坐起,掀被下床,因为起床太急,脚下一阵眩晕,连忙撑住床桓,待灵台清醒之后,她不容置喙地下令:「备马,我要去边疆。」 玉儿一听,立刻吓得跪在地上:「王妃,使不得!这可不行,万万不行,如今您已是……」 「已是身怀六甲之人又如何?见丈夫有难,难道不去救吗?」 苏南枝绕开跪着的玉儿,在还未天亮的夜色中,一边走着一边身穿披风,一路走向马厩,挑了一批吃饱粮草的千里马,在一行宫人的劝阻中翻身上马,同百般焦急的春盛交代道,「我带着邹虎,沿着祁焦官道先走一步,你明日同言斐说一声,让他调拨些杀手随后跟上。」 「架——」 不等众人反应,那匹千里马已如离弦之箭,在宫殿的长道中快速消失! 「糟了,糟了!」玉儿急叹一声,满院踱步,「王爷命我好好照顾王妃,王妃若有个三长两短,那该如何是好?」 「玉儿,你同温阁主复述方才王妃说的话,王妃身边不能离了我。」春盛也快速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诶!春盛姑娘!!」 玉儿默叹一声,不敢耽搁,连忙去找温言斐。 温言斐已然睡下,听完此事后,慌不择乱地起床穿衣,带人就追了出去,恰好被满腹心事起夜散步的邹沐暖瞧见,她也跟在温言斐身后喊道:「师父,你等我,我随你一起去!」 苏南枝快马加鞭,在天亮后的小雨淅沥中,匆匆忙忙赶到了宣城,她不敢停下来,也不能停下来。 好在她有官办令牌,故而一路畅通无阻,守城官兵见她手持令牌,都纷纷快速放行。 春盛、温言斐等人追了接近一天,临到黄昏时刻,在进入祁州地带时,终于追上了苏南枝。 此时。 苏南枝从后半夜出行到现在,已经足足七个时辰,不吃不喝,风雨不停、烈日不歇,嘴唇已然干涸起皮,青丝夹杂着尘土,裙摆沾了几根草木,紧勒缰绳的手掌勒出一道红痕,酸痛麻木。 她扯动唇角,嗓子沙哑的像渴了很久的老鸦:「我打算不眠不休赶往焦洲省城,预计要三日,若你们撑不住,便原地休憩。」 「姐姐,我撑得住,我是怕你撑不住。」温言斐担忧的拧紧眉宇。 「我有什么撑不住的?」苏南枝眼中全是坚毅与执著,眉头紧紧皱着,「不能耽搁时间了。」 随后,高扬马鞭重重落下! 马匹扬起,在官道上风驰电掣般奔跑。 苏南枝浑身紧绷,聚精会神,不敢有丝毫松懈与差错,满脑子都是萧沉韫…… 身中数箭,跌落悬崖。 她心痛如绞,泪水漫出眼眶,被她狠狠逼了回去,再次咬紧牙齿朝前赶路! 如此循环往复,接近三天三夜,到最后,苏南枝全凭着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筋,促使自己必须清醒,她要找到她的沉韫…… 那是她的沉韫。 她不能失去萧沉韫。 第三次日落时,抵达省城荒原,马匹两只前蹄蓦然前跪,瘫软无力地斜倒在地。 苏南枝侧滑在地,翻身站起,刚要往前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喊声:「王妃!」 第四百六十五章 他的子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淅淅沥沥的夜雨里,天地黑沉沉的,看不见一丝月光,余晔手提马灯,带着一队人马从密林中走来,待看清苏南枝后,先是讶然随后长舒了一口气: 「真是王妃啊……先前天色太黑,我瞧得不真切,只能通过身形背影判断,此处地形复杂,极为危险,周边可能流窜着北狄、西戎余孽,所幸王妃与我们会合了,不然只身逗留此地,委实危险。」 苏南枝折断一树枯枝做拐杖,追问道:「沉韫呢?他在何处消失的?」 余晔领着苏南枝来到一处缭绕着云雾的断崖,面色紧绷,攥紧拳头道:「当时,王爷便是在此处跌落悬崖的。悬崖下五十丈高,缭绕云雾,深不见底。属下领着官兵下去探寻过,下面是一处温泉,温泉旁有王爷带血的衣服碎布,除此之外,不见人影。」 「不见……人影……」苏南枝拧紧秀眉,「你的意思是,王爷不见了?是……是什么意思?」 「要么被……」余晔深吸口冷气,压住心口的郁闷,费了好大力才吐出一句话,「要么被敌国女干细提前发现,带走了王爷,要么被……野兽叼走……」 这些都是假设王爷活着的情况,假如王爷死了…… 余晔没敢说这话,眼睛暗藏滔天的悲痛:「属下已经带人寻了四天四夜,除去林中一些碎布之外,还……还发现了一根尸体骸骨,根据洛云崖推测……应当是身高七尺半男人的腿、腿骨……」 苏南枝脸色刷地苍白,死死攥着那根杵地的树枝,若非如此,她早就站不住脚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不停嗡鸣作响,双眼蓦然猩红如血:「不可能!」 「绝不可能!」苏南枝低声大吼,「我要找到他!我一定要找萧沉韫。」 余晔别开脸去,抬头望天,任凭淅淅沥沥的夜雨淌过脸颊,几乎有些绝望道:「属下带队,约莫上万人,地毯式搜索附近方圆五十里,接近四天四夜,毫无线索,除了……」 「除了什么?」苏南枝脑子里紧绷的那根筋,几乎强撑到了极致,强忍着不让自己崩溃。 「除了王爷出事当晚,我下悬崖时,曾看见几只老虎叼着王爷碎掉的衣布……」 「不管怎样!活要见人!死……死……死要见尸!」苏南枝死死咬着后槽牙,厉声下令,「余将军。」 「属下在!」 「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苏南枝眼眶通红的可怕。 「那一晚……」余晔目光黯淡深思,陷入回忆。 四天前—— 萧沉韫领着军队进入省城荒山,听闻西村遭遇匪患,他拨了一支千人队伍去剿匪,队伍行到沟壑地带时,忽然看见山底坐落的山村起了滔天大火,屋舍一排一排地燃烧,被大火围困的老人妇孺哭喊求救。 若领着军队灭火,横竖不过半时辰,去边疆征战是护国土,救火是护百姓安危,他命烨羽军四大战将领着大半军队继续前进,自己只留了三千兵马。 他武功尽废,还没恢复,喝了一碗随行军医递来的汤药,和余晔等人前去救火。 众人,包括他在内,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大火。 救出了被围困的村民,又将那些烧死的尸体进行埋葬,忽然四周冲来一群群山匪,先前救出来的村民也拿出了刀剑,将他们团团围住! 萧沉韫眸子一沉:「中埋伏了。」 他是没想到,此地还能中埋伏,这可是大庆焦洲的内部地界。 毕竟先前并无一切异常…… 焦洲一带的山匪虽然猖獗,却绝不可能围困大庆军队,所以,萧沉韫当即便判断,这一群山匪绝不是普通山匪! 这群山匪屠杀了三个村的村 民,又烧起了大火,将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数千百姓赶进熊熊大火的屋舍,藏匿在山背处,冷眼看着他们绝望哭喊求救。 果然,求救声吸引了奔赴边疆的萧沉韫军队。 萧沉韫爱民如子,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数目达到五千人的山匪,团团将萧沉韫等人困住,若是平时,萧沉韫的兵马精锐强悍,以一敌十都没问题,可是这群山匪,越打却越不正常,山匪训练有素、兵器精良,战斗力几乎与萧沉韫的人持平,绝不可能是山匪! 萧沉韫观其打法,又扒开敌方死尸的衣裳,看见尸体脖颈处北狄的图腾,还看见了另外几具尸体携带的西戎令牌,心沉入谷底。 观眼下形势,西戎……和北狄……竟然联盟了…… 两个国家合盟攻打大庆,如今的大庆,南北一分为二,想要一己之力,击退合谋的两个敌国,几乎没有胜算。 可若大庆南部北部合二为一,再来对抗北狄西戎,便可保国家无虞。 说白了,西戎北狄无非就是钻了大庆一分为二的空子,自以为时机千载难逢,一定能趁着大庆内斗空档,吞下大庆疆土! 「王爷!属下誓死守卫,给您杀出一条血路,您先走!」侍卫低低嘶吼一声。 余晔护着萧沉韫且战且退,边杀边逃到高地,刚放出一个烟花信号弹,三十多个山匪,便绑了二十个小孩子推到悬崖边上,冷笑道:「这些孩子都是屠村时故意留下的。我今日倒要看看大庆战神,会不会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山匪头子如削白菜一般,一刀砍断六岁小孩的头,再将尸首踢下悬崖,大笑道:「大庆战神,令万万人敬仰的王,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被削下一颗颗头颅、丢下悬崖吗?」 「你想如何?!」萧沉韫眸光淬冰般寒冷,若非他武功尽失,对面之人已经成了一具死尸。 「我要如何,你便如何?」山匪头子黑布蒙着下半张脸,哈哈大笑,「你过来,一命换十九条命,如何?」 萧沉韫抬步走去。 「王爷!!不可啊!」余晔急忙拦住。 「不可吗?」山匪头子提刀又斩下一颗孩子头颅,将那颗头抛在余晔脚边,嘻嘻冷笑,」现在也不可吗?」 「卑鄙无耻,两国交战,不斩妇孺,尔等又是怎么潜入大庆内部的?」余晔额头青筋暴起,骂道,「我已经放了烟花弹,马上援军就会抵达!我劝你们别太张狂!」 第四百六十六章 刻进骨子的人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张不张狂无所谓,主要的是要完成任务。」山匪头子冷笑一声,刀指着萧沉韫所在方向,「你,跳下悬崖,我,放了孩子。」 萧沉韫缓步走到悬崖边上。 「对对对!就从那里跳下去——」山匪头子高兴叫嚣,下刻,一柄飞镖破空而出,射穿了他的喉咙。 萧沉韫虽然武功尽失,但投掷暗器准头还在的,手腕一抖,袖中飞出三柄锃亮尖锐的飞镖,三个土匪齐齐到厦门,也就是这一环节,土匪急出了西戎口音:「杀!全部杀了!」 暗处,数百支长箭,全部对准崖边射了出去! 五六个孩子顷刻中箭倒地,被射成了筛子! 萧沉韫长臂一揽,力所能及地将四个小孩护在怀中,转过背去,以身为盾,为四个小娃娃挡了几箭! 那四个娃娃,最小的三岁,哇哇大哭着,吓得呆若木鸡,最大的也才九岁出头,被萧沉韫严严实实护在怀中,全身都在剧烈颤抖! 萧沉韫将四个小孩全部推到附近的大树背后,又折返进箭雨中,将一个膝盖中箭的五岁孩童捞入怀中时,一柄蓄满内力的飞箭,「咻!」地惊响贯穿萧沉韫背部,力道之大,将他射下悬崖! 萧沉韫低声嘶了一声,用尽全力将孩童抛上悬崖,大吼道:「余晔!!接着!」 余晔身上也中了几刀,好不容易带兵甩脱了山匪纠缠,等来了援兵,飞身扑去接过小孩,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要朝悬崖下跳去:「王爷!!」 「你跟着跳下去有什么用!」南北城骂了一句,大吼道:「绳子!快拿绳子!轻功好的下探悬崖!」 余晔抢走士兵中的绳子,忙不择乱地拴在树干上,顺着悬崖往下放,双手挽住绳子,往下飞去。 援军一到,剩下的那些土匪很久就被制服,死的死、伤的伤,被俘虏的全部咬破牙间藏着的毒药,自杀身亡。 这群乔装过的山匪目的性非常明确:铲除萧沉韫。 「这是一群死士。」烨羽军战将南北城半蹲在地,验了一下尸首,「完成任务后自杀而亡,这并不是普通死士,一般是西戎人,一般是北狄人。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西戎明面攻打大庆,暗地里,也在与北狄合谋联盟。而我们大庆不仅要和西戎打仗,还需要提防着北狄,说不定什么时候,北狄也会发起战争。」烨羽军另外的战将丰清,身上一边绑着绳子,一边跳下悬崖寻人。 悬崖下缭绕云雾,导致悬崖石壁湿滑,脚踩上去便哗哗哗掉泥土,还踩不住石壁,余晔等人下悬崖的速度很慢,稍不注意就会踩空。 下悬崖花了一个半时辰,到悬崖底部时,才看见悬崖下是一片巨大的温泉,这才使得悬崖半空缭绕着大量云雾。 从悬崖上甩下的绳子,全部垂进了温泉水中,余晔刚要跳入水中时,就看见几头老虎正在岸边喝水,一头老虎嘴中叼着带血的碎布! 那碎布—— 余晔心凉了半截,那是王爷穿的墨袍面料! 老虎见从天而降的数百个士兵,虎视眈眈地围着温泉转了几圈后,终究是转身入了林中,彻底跑远! 余晔命士兵绕着温泉举起火把,驱赶野兽,由最开始的几千人,逐渐增派到上万人,地毯式进山搜索,一搜便是四天四夜,除了在森林中寻到少量的衣服碎布外,再也没了其他线索。 苏南枝听完后,摇了摇剧痛欲裂的头,咬牙道:「余将军是怀疑……怀疑王爷被老虎叼走吗?那就连老虎一起找,抓到老虎……剖膛开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余晔领命,带着大批士兵再次下悬崖。 刚从悬崖下飞上来的洛云崖,扔掉绳子,累 得四仰八叉横倒在地,他从腰带里掏出一粒补充体力的丹药扔入嘴中,咽了下去,大口大口喘着气。 「洛神医……」 像听到鬼声似的,洛云崖震惊地翻身坐起,瞠目结舌:「王妃?你你你怎么来的?」 「骑马。」 洛云崖头疼道:「您如今怀了王爷血脉,胎体再安健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王妃请伸手,我给你搭脉看看。你腹中是他唯一的血脉,王妃可明白这重要性?」 「我……知晓。」苏南枝微挽袖尖,「再重要,也没有沉韫重要。」 洛云崖把脉后松了一口气,掏出另外两颗丹药,郑重交代道:「王妃,此乃大滋补丸,有迅速强身健体之效,若你觉得身体不适,可服用一颗。等之后我再给你多炼制几颗。」 「多谢。」苏南枝捡起地上的绳子,试着扯了扯,还算结实,便拴在树桩上,也跟着下了悬崖。 而后赶到的温言斐、邹沐暖等人,也跟了下去,春盛不怎么会轻功,只能等在山崖上干着急,这一等便是六个时辰,等到山崖下的人来来回回换了一批,天亮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崖下飞出。 那人蓝袍随风而落,四平八稳落地,看到春盛时,愣怔了半秒,随后在满地尸首中,疯了似的狂奔而去,将春盛大力地抱入怀中,像是要揉入骨血。 余晔嗓音激动,难掩惊喜,还带着些许颤抖:「春盛,你来了?我是不是在做梦啊?不然你怎么会出现在焦洲?」 「我、我随王妃来的。」春盛被勒的快要喘不过气,一颗死灰复燃的心,扑通扑通狂跳。 她以为她不会对余晔再有心动…… 可他去征战沙场后,每一封书信,都令她魂牵梦绕。 有些人,曾经刻进了骨子里,又怎么可能轻易忘得掉? 当他跨过满地尸首鲜血朝她狂奔而来时,她能感觉到,一颗心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余晔抱完怀中娇瘦的人儿,才反应过来,满是泥土的手弄脏了她的裙裳,他刚要后退一步时,那双柔荑搭了上来,轻轻放在他的腰上,主动与他相拥。 他欣喜若狂,抱得更紧,他将瘦削的下巴磕在春盛肩上,问道:「你不怪我了?」 春盛眸光黯淡半瞬,松了手,退后三步,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余晔脸色的笑僵了:「你还在怪我。」 「你随王妃来焦洲,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啊。」余晔扯出一抹苦笑,尴尬着说完。 而此时,潜入悬崖下的苏南枝养着士兵标记的线索,一路深入丛林。 她入了丛林就不打算回头,除非能找到萧沉韫。 黄泉阁的死士杀手,共计一百人,全部跟着苏南枝。 邹沐暖、温言斐、邹虎、苏南枝,四人四个方向,但凡是寻找过的地方,都用刀片在树上刻做标记。 「沉韫……你到底在哪里?」苏南枝嗓音嘶哑到几乎说不出话,杵着树枝在林中前行。 她累的浑身瘫软,扶着树干便呕地一声,邹沐暖紧跟着扶住她:「姐姐,你要不要休息休息啊?你毕竟怀着宝宝。」 「不、用——」话未说完,苏南枝头重脚轻,根本控制不住地昏迷过去。 「姐姐!!」邹沐暖和温言斐齐齐扶住苏南枝。 邹虎也急喊了一声:「郡主!」 第四百六十七章 杀恶虎,剖肚腹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众人寻来洛云崖。 洛云崖为苏南枝把脉之后,叹了口气:「王妃再这么折腾,腹中胎儿只怕是保不住了。我想给她扎一针睡穴,让她安然睡一觉休养生息。」 「请洛神医施针。」温言斐毫不犹豫地开口。 「好的,三弟。」洛云崖点头。 「……」温言斐无言。 苏南澈、苏南辕叫他三弟是因为同出苏家,他是入了苏家族谱的,可洛云崖和余晔叫他三弟,是因为死人谷汤池旁,他撑死护住几人。 算了,唤三弟就唤三弟吧,不吃亏,习惯就好。 温言斐的兄长、姐姐委实有点多。 洛云崖为苏南枝施了安睡穴,苏南枝这一睡便是整整五个时辰。 她这一觉睡得很不安宁,时常梦魇低语,又在梦中低声哀泣,不听喊着沉韫,阿韫。 直到满屋的人实在听不下去,担忧地走出帐中。 往返崖上太过麻烦,余晔拨了半数的人在崖地安寨扎营,便于寻找萧沉韫。 余晔将萧沉韫生死未卜的消息进行封锁,勒令所有士兵不得对外多说一个字,当初的山匪已经全部被清缴干净,外界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此事。 但……此事还是不胫而走,迅速传开了。 余晔第一个反应便是,军中出了内女干。 那群合谋的北狄西戎人,虽是乔装成山匪,可真实身份全都是训练有素的敌军精锐,这一支敌军精锐又是如何越过重重关卡,进入大庆腹地,还能在省城荒山进行埋伏的? 必然是经过了长期考察,掌握了萧沉韫北上的进程,才能精准无误地卡着时间,屠村杀百姓抢孩子放大火。 萧沉韫领军北上的进程,只有随行人员知道。 余晔眸光平静,暗藏锋芒地扫量过忙忙碌碌的所有人:洛云崖、烨羽军五大将领、副将…… 烨羽军五大将领是王爷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挖出来的潜力股,一步步带到今天,对他们救命之恩,也有再造之恩,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他们…… 洛云崖这傻子更别想了,王爷生母与洛云崖生母乃手帕交,两家世代交好,从小一起长大,洛云崖多次救王爷于奋不顾身,绝不可能是他。 那…… 会是谁? 「王爷!」黄昏时刻,营帐里传来一声惊叫。 苏南枝条件反射地掀被下床,连鞋都没穿,就要往外跑时,春盛急忙拉住慌忙焦虑的她:「王妃!王妃!您要冷静啊,就算再着急,也要吃饭也要穿鞋。」 春盛拿起皂靴追了出去,弯腰给苏南枝穿上。 苏南枝脸色苍白如纸,几乎毫无血色,吃不下、喝不下,脑中紧绷着一根弦,整个人高度紧张,紧张的有些发抖,一头扎进密林中继续寻找。 八天了,第八天还没找到萧沉韫。 苏南枝一边仔细寻找着线索,一边抚着还未显怀的肚腹:「你爹爹一定会没事的……他怎么可能有事呢……就算母亲有事,你爹爹也不能有事啊……」 「从悬崖摔下八天,又有猛虎,王爷还身负重伤……人可能早就没了……」不知是哪个士兵,怀着沉重心情,在人群中说了一句。 苏南枝脸色蓦然一沉:「不可能!」 「他娘的哪个在胡说?」洛云崖飞过去,就给了那人两巴掌。 苏南枝从黄昏找到夜深,和众人一同举着火把,扒开一叶草丛时,眼尖地发现一滴鲜血,捻了捻放在鼻尖轻嗅:「停下队伍。鲜血尚带余温,还未凝固,受伤之人还在附近,并未走远。大家地毯式搜索,不要错过任何小细节,我觉得沉韫应该就在附近。」 她大喊出声,嗓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 所有人陆陆续续边找边喊:「王爷——」 接着,很快就有一个士兵,带着一堆衣服碎料,还有几团带血的尸肉和骸骨跑了过来,那士兵浑身都在发抖:「沿着血迹,找到了这些……前方百步外是三只老虎居住的洞穴,那老虎正在睡觉,牙齿上残留碎布,远远看去,洞内有一只血肉模糊的断手。」 这碎布…… 苏南枝腿下一软,眼眶突然通红,险些吓得落泪,可她还是强忍住巨大的恐惧和悲戚,摇摇头:「不可能是他……不可能……」 「这……这是……王爷摔下悬崖那时穿的外袍……」一字一句从余晔牙缝中挤出,饶是他不愿承认,可这就是……就是萧沉韫穿的衣裳。 衣裳、碎布、碎肉、骸骨…… 还有洛云崖那日曾核验过得七尺半的男人大腿骸骨,都是符合萧沉韫身形的…… 苏南枝如遭雷劈,抽出腰间沧月剑,眼底翻滚着杀气:「杀虎破腹。我说过,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堆碎布能证明什么?什么也不能证明!我不信!」 余晔如遭雷劈般站在原地,饶是他再不信,他也有些动摇了…… 王爷武功尽失,连轻功都没有,身中数箭,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就算侥幸不摔出个好歹,又如何与三只凶猛的恶虎搏斗? 重伤、高崖摔落、遇恶虎……无论是哪一件,都太过凶险。 那衣服,确确实实是王爷的衣服啊! 余晔心里一阵钝痛,攥紧铁剑,眼底席卷着要吃人吞血般的怒意,一字一句怒然下令:「调集三千军士,布陷阱、杀恶虎、剖其肚。」 qs 第四百六十八章 备用虎符,送你为聘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不出片刻,训练有素的烨羽军将陷阱布好。 「小暖。」温言斐喊了一声。 邹沐暖提剑走来,小声地警惕道:「师父,我在。」 「你和邹虎,务必要保护好王妃。」温言斐攥紧长剑,走到余晔身侧,与他肩并肩。 余晔冷笑勾唇,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言斐三弟,来了?你当心些,不要被恶虎伤到。」 温言斐掸了掸他拍过的地方,拂了拂上面并不存在的灰:「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吧。」 余晔吹了个口哨,抡起个大石头,朝洞穴里老虎的头砸过去! 「砰!」地一声。 睡着的老虎脑袋吃痛,在林中蓦然怒吼长啸! 另外两头老虎也醒了,四只爪子在地上刨了刨土,有着与生俱来的森林之王气质,虎视眈眈地走出洞穴,朝着余晔猛然扑去! 温言斐跪行滑去,下腰俯身一刺!蓄了十二分内力,手臂涨起了细小青筋,好在剑术精准,一击即中! 长剑没入老虎腹部,温言斐使了个招式,剑刃削肉如泥般游走在老虎肚腹,哗地一声,鲜血如瀑,喷洒一地! 而老虎腹部也血肉模糊,肠子器官全部流泄了出来。 温言斐半边身子全是血,清潇孑孓地站在空地上,二十岁的青年,眸色全是坚毅与肃杀,宛若天地间最锋利的一柄利剑,可杀破一切邪佞。 当年那个十七的少年,终究不负众望,不仅是天下第一杀手,也成为了天下第一剑客。 一剑斩杀了一头恶虎后,另外两头老虎当即躁动不安,见同伴被杀,也变得暴怒,一左一右朝温言斐和余晔扑去! 邹沐暖飞身上树,袖箭对准老虎眼睛,「咻咻咻」连射四箭。 袖箭威力极大,老虎奔腾时射偏了几分,却嵌进了它的皮肉之中。 苏南枝拿走士兵手中的弓箭,挽弓蓄力,使尽最后一点力拉满弓弦,瞄准凶神恶煞的老虎,对准眉心—— 「咻——」利箭破空而出,宛若要刺破耳膜。 正中恶虎眉心!狠狠嵌入血骨! 老虎呜咽了几声,威猛的身躯摇摇晃晃了几步,温言斐趁机扑去,坐在老虎脊背上,双手举剑狠狠刺了下去! 「噗嗤!」 剑没入血肉,温言斐一压到底,将一柄长剑全部捅进老虎血肉,顺势搅动后哗地拔出! 鲜血如注! 余晔大赞:「言斐你小子,真有你的啊!」 「谬赞。」温言斐抽刀入鞘,四平八稳落地,衣袂随风微扬。 而剩下的一头老虎,则是被烤熟的肉香味引进了陷阱中。 那陷阱是挖出来三丈高的地坑,坑里烧着猪肉,散发着诱虎的肉香,而地坑之上铺了层薄薄的草叶,老虎身躯庞大,两只前脚踩上草叶便四仰八叉地摔了进去。 地坑内布着向上的铁板尖刺,摔进去的老虎身躯被刺穿,浑身数十个大大小小的血窟窿,在地坑内挣扎了好一番,越挣扎踩中的尖刺越多,发出阵阵哀嚎,不会儿便软瘫瘫倒在地上。 士兵将三只老虎合力抬到空地上,刀刃划过毛茸茸的肚皮,剖肚翻腹,捞出来一堆器官肠子,血淋淋地摆在地上。 分别从三只老虎肚中,找出了人体骸骨。 士兵们沉默着将大大小小的骸骨清洗后摆在地上,供洛云崖核验。 洛云崖遮掩了口鼻,白绫裹住骨块,钳子缓缓拨动:「髂骨、耻骨、骶骨发黑偏大,经推断,这些应是一具四十岁左右的女人骸骨。」 他又拿起另外一块骨头,仔细核验后沉吟半晌,心情很差:「这块肱骨偏大,应是男人 骸骨。这三头老虎,不只吃了一个人,应该吃了三个人以上,今日杀虎也算为民除害了。」 钳子在一堆碎肉骨头中,夹出一小截不易消化的衣服碎料:「余晔,你来。认识吗?」 余晔屏住呼吸,看着那墨色暗纹的衣布,心死莫过于哀大地点头,一屁股跌坐在地:「怎么不认识……这是王爷的衣服。」 现场所有人不约而同跪地,旋即,也不知是哪个士兵,竟然哭出了声。 苏南枝如坠阿鼻地狱,经受了十八般锥心断骨的酷刑,那一刻,她傻立在原地,怔了半晌,泪水刷地往下淌,抬袖擦脸,泪水怎么样也擦不干。 她扶着树干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喃喃摇头:「我不信……」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她的执念。 「死要见尸……若吃进老虎腹中,还如何见尸?」烨羽军四大将领之一的丰清,上前两步,抬袖作揖,说的格外艰难,「请王妃恕罪,卑职认为入土为安,当及时……将王爷下葬。王爷遭恶虎吞食,已有多日之久,若再不入土为安,只怕王爷九泉之下,久不瞑目……」 「住嘴。」苏南枝冷然叱责,满是泪水的脸上皆是偏执,「我不信沉韫会折在此处。」 丰清叹了一声:「王妃以为,应当如何?」 「找,继续找,你们不找,我找。」苏南枝执拗的像老顽固,沉浸在她的直觉里。 她不信,萧沉韫峥嵘一世,会英雄末路、折在此处。 「都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些……一些碎衣算得了什么?」苏南枝喉咙堵着大石头似的,哽咽了一声,强打精神,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娇瘦女子一人义无反顾地走入丛林,往山脉更深处走去。 直到她身影越来越远,众人默然哀叹,看着地上的骸骨与衣料:「王爷在王妃新婚之夜出征,王妃这是受不了打击,才这样执拗,唉……」 「让王妃去吧,找累了,找到绝望了,就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事实了。」丰清面容悲戚地叹息。 「丰清,你可看清楚了,王妃腰间的佩玉?」余晔从地上站起身,用白布擦尽剑上鲜血。 丰清想起那佩玉背后的纹路,脸色微微一变。 南北城和元襄知相视一眼,也想了起来。 余晔一下又一下擦着长剑: 「那是王爷亲手所刻的白玉,正面是一株兰花、刻着枝枝二字,背面却是烨羽军备用虎符的图腾。这图腾世人不认识,烨羽军官兵还不认识?虎符刻着王妃名字,便是王爷的深意,备用虎符是王妃专属,只有她才能用,她若是用虎符调兵寻人,尔等岂敢不从?」 「恐怕王妃都不知道那块白玉,是王爷送她的备用虎符吧?」元襄知感慨道,「王爷对王妃真是用情至深。一块虎符,能调令王爷所有兵马。」 烨羽军在京城腹地驻守着一万五千人,在渊城暗处也培植了两万人。 兵家常言,烨羽军三万五,可抵七万敌军。 烨羽军,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儿郎。 余晔瞥了一眼丰清,抽刀入鞘:「反正王爷不在,我只听从王妃调令。旁的军令,谁也不听。」 旋即,余晔带兵沿着苏南枝的足迹跟了上去。 第四百六十九章 请王妃执掌三军,奔赴战场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行走在苍茫的天地间,山路崎岖陡峭,她每寻觅过一个地方,便用刀在树上刻出柳枝做标志。 萧沉韫要南巡时,二人分别就曾折柳相送,萧沉韫还把她送的断柳种在了书房花坛里,若他还活着,若他看见了柳条标志,就一定能知道是她在找他…… 没日没夜寻找萧沉韫这几日里,她多么希望,身后能响起他的声音,能听到一句: 「枝枝,回头,夫君在这里。」 亦或者,「枝枝,我在。」 他曾无数次唤她「枝枝」,她多么希望能再听到一声枝枝…… 像中魔,像被施了傀儡术那般,苏南枝不知疲倦地行走在大山里,渴了喝溪水,实在饿得受不了,就摘果子吃,如此反复三天,本就娇瘦的女子,更是连续清减,瘦了六斤。 她在寻找萧沉韫的路上,不曾犹豫回头半步。 温言斐、邹沐暖、邹虎、春盛、余晔等人就跟在她附近,陪着她,哪怕大家心里都清楚,萧沉韫已经化作了恶虎腹中藏,哪怕王妃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他们还是愿意陪着她偏执下去。 所有人都以为萧沉韫死了,只有苏南枝不肯放弃。 寻找萧沉韫的第十日时,元襄知领兵来禀:「王妃,山里出现了另外一支军队。」 苏南枝茫然抬头,呆滞的水眸中闪过一丝晃神:「你说什么?」 「山里出现了大庆的南部军队。」元襄知见苏南枝恍惚的精神状态叹息一声,「王妃,依您之间,我们应当……?」 「大庆的南部军队,是萧瑜的人?」苏南枝迟疑出声,「他来做什么?」 「王妃,九王带兵赶来,想见您一面。」丰清穿着甲衣,阔步而来。 「不……」不见二字还没说出口,苏南枝便止住话语。 沉韫下落不明,渊城境界的战线想必已被西戎攻破。 北部兵力不可一日无主帅,如今莫北川、镇国侯等一众大将在前线苦苦支撑,但没有萧沉韫排兵布阵,仗打的只能算是不难看,但还不够漂亮。 渊城城门即将被攻破,如此一来,西戎占据渊城,大庆也就丢失了这座城池。 打仗时,军队最讲究的便是士气。 一城丢,节节败退,必然大挫军中锐气。 此时,萧瑜北上目的性明确,必然是顶替萧沉韫抵御外敌,杀退西戎人。 不管沉韫是死是活,若萧瑜于国之危亡中领兵顶上,再打几场漂亮的胜仗,夺回渊城战线,将西戎人逼退到大庆国线之外,必能收复民心,也能使朝中大臣对他另眼相看,说不定大臣们也会纷纷倒戈相向。 毕竟萧沉韫生死不明,在战乱之际,将家国押注到生死未卜的主帅身上,未免太过冒险。 这也不怪跟风的大臣们倒戈相向另择明主,毕竟除了萧沉韫的一小撮心腹外,大部分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墙角草,无论做哪种选择,都只是为了在乱局中明哲保身、将自己利益最大化罢了。 苏南枝心急如焚,担忧、忧虑、痛苦、思念、不安、忐忑等各种复杂情绪交织在心头,无论她思绪再乱,都得稳住心态,心中一番斟酌后,冷静地低声道:「让萧瑜卸去佩刀利器,只带一人护卫前来。」 萧瑜身穿黑色银龙铠甲,头戴兜鍪,取下腰间宝剑,任由余晔搜身,他薄唇划开一抹讥笑。 防人防成这样,搞得好像他真的会对她做什么似的。 他又怎么会伤她? 萧瑜只带了杀手阁主鸢雅,单刀直入,进入烨羽军严防死守的中心地带,见到那抹白裙女子。 女子肉眼可见的瘦了,瘦的宛若风吹就倒,这身白裙似乎几日都没 换过,也不太干净,沾了几根枯草,皂靴上尽是泥土。 苏南枝转身,面庞苍白,难掩疲惫之色,尽管她强打精神,萧瑜还是从她眼中看出了无尽的沧桑。 「你过得不好。」萧瑜俊眉紧皱,一言道出。 「这无关紧要,不知九王寻我有何事?」苏南枝念他北上御敌,语气还算客套。 回归正题,萧瑜眼中有了正色,蹙眉道:「萧沉韫葬身虎口,北部兵马乱作一锅粥,主帅一死,犹如一盘散沙,若无人做拧紧这些线兵的主绳,北部兵力就废了。你可明白?」 一针见血,仿佛勘破层层迷雾般,萧瑜的话让苏南枝蓦然清醒。 她执拗地寻找萧沉韫,满脑子都想着他,却忽略了战争。 「谁是这根主绳?」苏南枝问。 萧瑜目光扫量她细腰上悬着的白玉玉佩,啧了声:「萧沉韫对你,真是用情至深。」 萧瑜扪心自问,萧沉韫能做到把备用虎符送给苏南枝,而他,却做不到。 苏南枝摩挲着那块白玉。 萧瑜观其神色,低笑:「别告诉孤,你不知道这块玉佩的作用。」 苏南枝摘下白玉,目光贪恋缱绻,满眸柔情,仿佛透过这一方白玉,回想到了萧沉韫手握匕首雕刻白玉的场景,心突然就酸了,好想他…… 「看来你真不知道。」萧瑜抿平了唇线,不甘不愿地说道,「这是萧沉韫的备用虎符,他在上头刻了你的名字,只有你才能用它调令军队。所以,你才是这根拧紧兵线的主绳。」 「虎符……」 「这竟然是备用虎符……」 「我从未想过,沉韫会如此信任我……」苏南枝眼眶酸涩的厉害,若非极力压制着,只怕就要哭出了声。 「我也不想承认,他这么在乎你。」萧瑜几乎是脱口而出,凝视着那一方虎符,心情复杂至极,言归正传道,「孤同你说这些,不为了别的。你从前可以如何怀疑孤、猜忌孤都没事,唯独这一次,你必须相信孤。」 「北狄和西戎两国联盟,西戎已经攻进了渊城内,所过之处烧杀抢掠,百姓流离失所,北狄后日便会挥师南下,大军压境,北狄女王狄琼亲自御驾亲征。」萧瑜目光透着狠厉之意,「大庆南部北部兵力必须合二为一,共同抵御外敌。否者实现双赢的只能是北狄和西戎,而孤和萧沉韫党羽之间,必定两败俱伤,导致大庆丧失国土。」 「孤虽然不是好人,却也不愿受后人万万年唾骂,被史官笔诛口伐。」 萧瑜凝视苏南枝眉眼,一字一句问:「你可明白?」 苏南枝心中想,萧瑜倒挺有自知之明,他竟然也知道自己不是好人。 萧瑜说的,苏南枝都懂。 见苏南枝沉默,萧瑜拧眉道:「你偏执地留在此处,一味地寻找已死之人,毫无意义。」 「是大庆疆土重要,还是萧沉韫重要?国与他,孰重孰轻?」 「萧沉韫重要,他于我而言,重于泰山,重于我自己。世人要他定国安邦,我只要他喜乐安宁地活着。」 「我要找到他……」 「余晔,你拿我虎符领兵去前线吧。你替王爷守好边疆。」苏南枝道,「余将军跟着王爷征战多年,是王爷最信任之人,你速速赶去渊城,与莫总督、镇国侯、万副将、兵部尚书等人拟出一人暂代主帅。我哪儿也不去,我要留在这里。」 「王妃!」余晔扑通一声跪地。 余晔身后的烨羽军战将纷纷跪地。 「王妃,您是大庆女官,曾多次救人无数,更是王爷授予虎符之人,您代掌虎符、调遣三军,比谁都合适。」余晔恭恭敬敬地抱拳道,「从死人 谷到死水县、再到叛军入京,从前的桩桩件件全被属下看进眼底。您的兵书和武功乃王爷亲自教导,属下以为,您应该奔赴边疆,担起执掌虎符的重任……」 「我……要找沉韫……他没有死……我要找他……」苏南枝目中全是执拗,喃喃重复。 「王妃!」余晔大声打断她,憋了半晌,咬紧后槽牙道,「您仔细想想!王爷为何会在战争之前,把备用虎符授予您?」 第四百七十章 萧沉韫死后,她活成了摄政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他遭遇不测,您能代替他执掌北部三军吗?代替他掌管烨羽军吗?不然他何必送您备用虎符!?您还没领会王爷的深意吗?属下早就猜到了,属下看到这块白玉虎符时,就明白了王爷所有的布局。」 「王爷从不会拿虎符兵权之事开玩笑,兵权关系人命,关系国之太平,他既然相信您,把虎符授予你,我们作为他的部将,自然对王爷的决定深信不疑,也绝对信任您。」 余晔慷慨陈词,大声喊道:「你们说,是与不是!」 身后数千人接二连三,响亮回答:「是!」 苏南枝站在数千士兵的最中心,她也在问自己该怎么办…… 沉韫,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余晔不愿也不想,但还是残忍地戳破了苏南枝的幻想:「王妃认清事实,王爷已经葬身虎口。逝者……已逝……眼下边关告急……您不能再拖了!」 苏南枝仰头闭眼,泪水痛苦地淌了下来。 她指甲用力嵌进掌心,咬紧后槽牙,字字铿锵,宛若带着千钧之力:「烨羽军全体,及余将军听令——」 「末将在!!」回应她的,是将士们气吞山河之声。 「即刻,拔营启程,奔赴渊城。」苏南枝做了决定,下了决心,她看着连绵起伏的庞大山脉,秀眉紧皱,像打不开的死结,心中一阵阵钝痛,抬袖,用力擦去脸上的泪痕—— 苏南枝,你要替萧沉韫撑起这一片天。 他授予你虎符,给你泼天信任,你是他看重之人,你理应替他肩挑重担,撑起责任。 务必、一定,替他守好脚下这片江山国土。 洛云崖嗫嚅了下嘴唇,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出口。 趁着军队拔营动身时,苏南枝私下寻了洛云崖:「洛神医……你方才在人群中屡次欲言又止,可是有话要说?」 洛云崖带着苏南枝寻了一块无人之地,忧心忡忡道:「你肚腹中,是摄政王的遗腹子,他只在世上留了这么一条血脉。若你领兵征战沙场,腹中胎儿有个万一,又该怎么办?」 苏南枝抚上还未显怀的小腹,嘴角牵起苦笑:「我也希望孩子平安出生,无论能不能寻到沉韫,这都是我仅存的最后念想了。如今大军压境,我也别无办法,只求孩子能够再坚强一点。」 「怀孕之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余晔,这个蠢货,若是知道你腹中怀着摄政王的遗腹子,也不会……」洛云崖叹了一声,「王妃放心,哪怕我穷尽毕生医术,也会替您保住孩子,明日起,我会根据您体质,调出阶段性的滋补药丸。」 「请洛神医替我隐瞒有孕之事,多谢。」 「……好。」洛云崖对苏南枝,皆是钦佩。他知道,萧沉韫没有看错人。 除去春盛、洛云崖、玉儿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苏南枝有孕。 苏南枝隐瞒了此事,腹中胎儿已然两月,但她身姿清瘦高挑,再穿大些的外袍,丝毫不会令人起疑。 春盛为苏南枝撩开马车帘子,扶着苏南枝坐进马车。 她一坐进马车,春盛便端来了提前熬好的人参鸡丝粥、梅干菜扣肉:「姑娘……嗯……王妃快吃些果腹,您这半月来,都没怎么好好吃过饭,您撑得住,可小世子能撑住吗?」 苏南枝不想吃,也没心情吃,一阵恶心反胃,可提到腹中宝宝时,她还是端过粥碗,小口小口地逼着自己吃下去。 逼着自己强忍恶心,吃饭,保存体力,才有力气和精神去应对接下来的一场场硬仗。 怀孕之人已是不易,她还要隐瞒怀孕,奔赴战场…… 春盛心疼的连连叹息,恨不得自己替苏南枝遭这份罪, 为她捏肩捶腿,事必躬亲,处处无微不至地伺候她。 马车驶出深山,苏南枝掀开窗帘,满脸凝思,眼中掠过不断后移的丛林绿树…… 她还是留了八百人,继续地毯式搜索周边的山脉。 或许是她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也或许是她太过偏执,她始终不信,她的沉韫,会殒命于此。 无论是戏本里,还是传说里,亦或者史记里—— 战神波澜壮阔的一生,不该如此戏谑地潦草终结。 马车离峡谷越来越远,她的心越来越空,越来越冷,也越来越硬。 使她内心柔软的那个人不在了,那她,又何须再心慈手软…… 苏南枝坐于马车中,阖眸闭眼,珠玉般的嗓音冷漠无情地响起:「余晔。」 「末将在。」 「将那日埋伏摄政王的全部山匪,鞭尸拔舌,斩头颅、断筋骨,扔到运送污秽之物的车板中,一路运至渊城。这是,我苏南枝,给他们的见面礼。」 鞭尸拔舌、斩头颅、断筋骨……手段狠辣,令听者心中骇然。 丰清脸色微微变化:「两军交战,错的是掌权者,而非底下的普通兵士。如此大肆施以鞭尸拔舌等酷刑,恐怕有损阴德,也会影响世人对王妃的名声评价。」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这群潜入大庆腹地的敌***士,在峡谷内设伏,害惨了摄政王,他们害人的不损阴德,我们王妃鞭尸就有损阴德了?」春盛道。 苏南枝闭目养神,缓缓冷笑:「阴德一事,死后再去阎王殿清算吧。埋伏沉韫之人,无论是谁,我都会拎出来,将他们一个个削成鱼肉。这样做是不是更损阴德?丰清将军?」 把人片成鱼肉…… 这作风……和当年把敌将剥了人皮的摄政王相比,更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丰清硬着头皮夸赞了一句:「王妃……妙计。」 苏南枝扫了他一眼,屈指富有节律地敲桌,思索事情。 「像……太像了……」春盛情不自禁道。 「像什么?」苏南枝问。 「像摄政王。王妃如今的言行举止,真的与摄政王好像……」春盛说完这话就后悔了,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却……唉…… 春盛低下头:「对不起,姑娘,我……」 苏南枝秀眉始终忧愁地微皱,唇角牵起一个极淡极浅的弧度,反问了一句:「真的很像吗?」 春盛点头:「嗯。」 萧沉韫不在时,她活成了萧沉韫。 她还是苏南枝,也潜意识活成了萧沉韫,当他不在时,会下意识踩着他的轨迹,一步一个脚印,成了他的影子。 第四百七十一章 佯攻捉内鬼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下令加快行军进程,两日之内,必须赶到渊城。 即将走到渊城地界时,不少从前渊城的百姓携家带小,都背着包袱仓皇逃跑,大喊道: 「大伙儿加快脚程!西戎大军占领渊城后,就会打到江城!摄政王已经死了!不会有人再管我们了!」 「快跑吧!」 「昨夜西戎那群狗杂碎!冲进渊城将我家洗劫一空,如今我身无分文,还带着孕妻和八十高龄的老娘,该逃去哪里呢?」男人左手扶着妻子,右手搀扶老母亲不停咒骂。 一路上,这样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苏南枝在马车内,沉声不语。 百姓们纷纷驻足,看着这支逆人流而去的军队,诧异地指着三丈高的旌旗上写着的「烨」字问道:「这是哪支军队?是援军吗?」 「好像是摄政王的。」 「摄政王不是死了吗?」 人群中响起一片躁动,只见那辆车内伸出来一截雪白素手,号令马车停下。 苏南枝掀开门帘,走下马车,一袭白裙,站在烨羽军四大战将之前,声音干脆响亮,无比坚毅道: 「如今沉韫生死未卜,我会担起他的责任,不遗余力,挥干最后一滴汗,领兵参战,以身为盾,筑成大庆最后一道防线。除非我死、除非敌军踏过我的尸体,否则—— 「我不会!让西戎北狄人踏进江城一步!」 太久没人说过这样响亮的话了…… 这话若是从别的人嘴中说出,百姓们不一定相信,可那位是大庆第一位女官,摄政王王妃,苏南枝。 她从前的功绩,早就被写成话本,传遍了北部。 北部百姓和将士,都十分依赖信任萧沉韫,一来二去,也爱屋及乌,十分爱戴摄政王妃。 路过的百姓们,接二连三跪地,朝拜苏南枝:「草民叩见摄政王王妃——」 「父老乡亲免礼。」苏南枝神色凝重,眸中是一片严肃,微抿嘴唇,面色浮出忧国忧民的慈悲心怀,她亲自去搀扶起老人孩子,叹道,「承蒙各位爱戴,我苏南枝……势必守住江城!」 「好!」人群里响起掌声。 许是接连十多天的战争,让百姓们过得愁云惨淡,连态度都消极悲观了不少,如今从摄政王妃这里听到了振奋人心的话,像是从阴翳中看到了一丝天光。 苏南枝展臂,喊道:「春盛,铠甲。」 春盛端来一件为苏南枝量身定制的红色铠甲,为苏南枝穿戴在外袍之上。 苏南枝左手臂弯中放着兜鍪,翻身上战马,右手挽住缰绳,骑着战马,带着军队挺进渊城城郊地界。 靠近西戎大庆的渊城城南,已经被西戎兵马侵占,而渊城北面两百里之外的郊外荒原,则戍守着万家兵马。 镇国侯万氏父子,戍守着城北。 莫北川莫总督则带兵戍守着,北狄与大庆的渊城城西交接处。 萧瑜与苏南枝几乎一前一后抵达渊城城北。 苏南枝作为萧沉韫军队唯一执掌虎符之人,和萧瑜在酒楼内进行了判断。 萧瑜在国家大事前,也收起了儿女情长,没有像从前那样发疯,而是以绝对理智、成熟稳重的姿态,来与萧沉韫的军队进行谈判。 包场清场后的酒楼,两方重兵把守。 萧瑜提壶,给苏南枝倒了一杯热茶,推了过去。 「多谢。」但苏南枝并没有受他的茶,而是单独拎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萧瑜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轻笑了一声,倒也很是无所谓,仿佛习惯了:「枝枝,孤是了解你的。」 苏南枝抿了一 口茶水,脸上笑意深沉:「所以呢?」 「合作双赢,共同抵御外敌,你我别无选择。」萧瑜转动着茶盏,一双罩着迷雾般深邃的桃花眸,看向对面女子,「你以为如何?」 「可以。」 「合作,愉快。」萧瑜兀自举杯,碰了下她的茶盏。 双方建立合作的目的,无非是「国之山河,寸土不让」罢了。 萧瑜了解苏南枝为人,知道她愿意建立合作,就不会在中途背刺,但苏南枝还是会防着萧瑜。 大庆南部北部兵线,在谈判中合二为一,苏南枝提出了不少要求,萧瑜都应了。 两方军队、两派党羽暂停了内战,先统一矛头,一直抵御外敌,之后的事情,之后再清算。 苏南枝学着萧沉韫从前的战术,回忆他教过自己的阵法,与镇国侯、莫北川、余晔、萧瑜、洛城、温言斐、魏奉远等人,在帐篷内讨论了整整三个时辰。 「西戎北狄还不知道,大庆南部北部兵力已经合二为一,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佯装持续内战的假象迷惑敌军。」 苏南枝指着渊城一处适合伏击的山谷,道,「届时我领兵两万,佯装与九王鏖战重伤,制造出我们两败俱伤、兵败逃亡的假象,一路逃至谷内诱敌深入,将敌军引到赤峰谷内,合力举兵围杀。「 摄政王一死,西戎做梦都想活抓了摄政王妃,尤其是云亲王,更是扬言,活捉苏南枝者,赏万两黄金、封官加爵、配享太庙。 苏南枝倒是好奇,她与这云亲王素未谋面,这横空出世的云亲王究竟什么来头? 「还是孤带兵诱敌深入,佯攻作战吧。」萧瑜道,「战况瞬息万变,孤武功比你强——」 说真的,萧瑜还没习惯苏南枝带兵打仗,前世她临死前,毕竟半点没沾过这件事…… 苏南枝道:「不必了。云亲王要抓的是我。」 萧瑜剑眉拧了一下,还是没说什么。 苏南枝带着烨羽军走出了作战指挥的营帐内,看向余晔:「余将军,借一步说话。」 四周戍守着苏南枝心腹,二人站在空地中间,苏南枝单手负在腰后,目光悠远而凌厉,看向不远处的土褐色戈壁滩:「军中有内鬼。」 余晔颔首:「末将也察觉到。」 「既然如此,那边将计就计。」苏南枝哂笑了一声,「这个内鬼,泄露了沉韫北上的行军进程。应该也是他,给西戎北狄潜入大庆腹地的敌军开了后门。他害了沉韫,我要将他千刀万剐。」 「可……王妃怎么知道是谁?」余晔苦思冥想,「末将知晓有内鬼,但这内鬼藏得极好,从不露出马脚,以至于我无从查起,根本不知道是谁。」 「内鬼藏在水下,憋不住气时,便会浮出水面。」苏南枝缓缓道,「我们无须主动下水捉鬼,等他自己浮出来,不是更好吗?」 「是。」余晔点头。 苏南枝低声吩咐了几句话。 余晔先是紧皱眉头,随后又舒展开来,点头大笑:「王妃妙计。」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一生功绩,权柄滔天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采取了绝对严密的布防计划,全军上下,包括烨羽军在内、万家兵马、莫总督的兵马在内,拢共二十万大军,全部采取一级一级的严控管理,全军不得擅离营地,每日随机抽点人数两次,由上级抽点下级。 擅离职守者,论罪处罚。 而内女干想要将密信传递出去,要么亲自跑一趟,要么就是通过某种途径…… 苏南枝心中已经有了计谋,和怀疑人选。. 是夜,三更天。 是官兵上半夜换和下半夜轮值的时期,防守稍微松懈,上岗士兵会调整着装,下岗士兵会吃夜宵解乏,恰逢一支运送米面油的粮草军队抵达营帐,今夜当值的将领,是一月前从京城调来边境的新副将。 副将核对粮草后,挥了挥手,示意守卫士兵放行。 粮草官一共三十辆马车,一个马车放着三个大木桶,内里装着米面油,缓缓驶进驻扎之地,运到炊事后厨。 士兵们纷纷忙着卸粮草时,一柄小刀在夜色中无声无息撬开木桶边缘,纵身一闪。 随后,粮草官打着哈欠,骑上马,带着空空如也的木桶出了营地。 那马车驶出营地时,副将看着其中一辆前轮略微深陷的马车,细眉微拧,刚要说话时—— 「咳。」五步之外,黑漆漆的墙桓下,站着身穿黑色劲装的……女子…… 女子?黑衣女子?听说摄政王妃来了边境…… 副将喜上眉梢。 苏南枝单手负在腰后,缓步走出墙桓的黑影,朝那副将走去:「无需声张。」 苏南枝看清夜色下那张脸后,眼中掠过意外之喜:「阿琅?」 「是我。」手执战戟的冯清琅点头,取下罩头的兜鍪,「我也未曾想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你!当初我申请调令,从京城调任到渊城,被分配到了镇国侯麾下,但你知道的,我还是想跟着……苏二公子……」 「后来我杀了一支西戎军队的主将,立了战功,镇国侯本想重用我,被我婉拒,我再次申请调来苏南辕麾下。今日才调来值守后半夜的城门,还没来得及去见苏将军。」 「对了,王妃。」冯清琅秀眉微颦,看向地面,「你看——」 顺着冯清琅的视线,苏南枝看到地上的车辙印。 一辆辆运粮车渐行渐远。 城北一带的土地松软,运粮车来时载满货物,车轮会陷进去半根手指的深度。 如今卸了货物,只载着空木桶的运粮车,车轮绝不可能像来时那样,压进土里半根手指的深度。 所以放眼望去,车辙子虽然凌乱,但却深浅一致,唯独中间一辆运粮车。 那辆运粮车上,放着两个大的空木桶,前轮车辙印比后车轮辙印深陷几分,说明,前车轮对应的空木桶内,装了什么重东西。 卸了粮草的板车,能装什么东西出营地? 其中必定有鬼。 冯清琅虽然没明说,但苏南枝都懂。 「末将上去查验一二?」冯清琅观苏南枝神色,犹疑地问。 「不必。」苏南枝微微摇头:「这支运粮队尽在我的掌控之中,从进入营地卸货到离开,皆在我的视线之中。我看的一清二楚。」 冯清琅颔首:「既然王妃自有深意,末将便不再插手,权当发现今日运粮车的异常。」 二人在京城虽是闺中密友,可冯清琅知道,苏南枝身为女官和王妃,在摄政王薨逝之际执掌二十万大军,极为不易,虽有不可置喙的虎符在手,但也保不齐兵将们在私底下生出不服之心。 所以冯清琅不能在军营之中,表现出闺中亲昵的称谓,会损害苏南枝威严。 军营之外是闺中密友,军营之内,君是君,臣是臣。 要知道,大庆历朝以来,除了先前带兵打仗仙逝的智贤皇后之外,从来没有一个女子掌兵。 掌兵就算了,一来就掌二十万兵马,试问,怎么可能二十万人都服? 掌兵驭人,不过是驭人心罢了。 苏南枝眼下,亟需揪出内鬼,打一场漂亮的战役,给自己树立威望,才能牢牢握住掌中兵权。 若她首仗兵败,即使有虎符在手,兵权也会被有心之人瓦解、蚕食,若她首仗兵败,她则握不住这滔天的二十万大军。 无论如何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倾其所有,苏南枝暗下决心,势必要控住萧沉韫留下的二十万大军。 萧沉韫一生的心血与谋划,全在这些兵权与政权之中。 她决不能,死也不能,让他一生的功绩,在她手中付诸东流。 苏南枝看着广袤无垠的夜色沉默片刻,拉回思绪,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二哥?」 「下值之后吧。」冯清琅眸光中闪过一丝窃喜,嗓音爽朗道,「他还不知道我来了渊城,我真想知道,他看见我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阿琅辛苦。我先回营帐了。」苏南枝感觉到了胃中泛起的恶心,转身走进营帐,从袖中拿出一颗酸梅吃进嘴中。 泛酸的梅果子,抑制住了那股恶心,苏南枝回到营帐后才好了些,坐在案牍前翻阅文折。 这些文折,她将无关紧要的拨给了苏南辕处理,稍微棘手的分给余晔批阅,将调兵遣将、排兵布阵类的递交给镇国侯协商,姜还是老的辣,苏南枝信得过老侯爷。 最后留下极其重要的文折亲自审阅。 她现在每日只睡一个半时辰,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半用,夜深人静,所有人都在安睡时,只有她挑灯夜读。 只睡一个半时辰是完全不够的,但苏南枝找洛云崖拿了提神醒脑的丹药,每日一颗,配着浓茶,白天精神还是很好,只不过她时常会在夜里感到心悸胸闷,某一瞬间,头就像车轮碾过了一样疼。 洛云崖一边拨弄药箱,一边叹道:「王妃这是多日来睡眠严重不够所致,肾气不足、脾胃两虚,伤及灵台,故而心悸心慌,长此以往,唯恐暴卒。 暴卒,猝死雅称。 洛云崖不肯给苏南枝提神醒脑的丹药,规劝道:「凡胎肉身食五谷杂粮,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乃是自然恒率,王妃连续半月使用此物,虽不累及胎儿,却亏损母体,长此以往……」 后面的话,苏南枝能想象得到,无非是一些「长此以往,母体羸弱,唯恐早逝」诸如此类的,让人耳朵听起茧子的劝告。 苏南枝自顾自地走到药柜前,毫不费力地翻出药瓶,毕竟洛云崖从不避着她,每次拿药都是在这个位置,她自然也记住了。 「王妃!不可!」洛云崖急了,「不是我小气抠门,是这丹药您千万不能再吃了——」 「谢了。」苏南枝扔给他一块碎银,「战事吃紧,大获全胜后,给你补上药钱。」 「我不要银子,你把药还给小爷!」洛云崖气的追上去。 苏南枝招了招手,两个精兵便手执战戟,交叉拦住洛云崖。 洛云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变得越来越凝重,半晌后深深叹息:「那丹药违逆人体五脏六腑,虽能提神,却也亏身,连吃一月折寿十年,王妃啊王妃,您怀着胎儿,本就不易,若再吃下去,活不过四十……」 萧沉韫,你赶紧回来,管管你家王妃吧。 苏南枝服了一颗速醒丸,来到议事的营帐中,拿出一张焦洲地图,从江城城北到渊城与西戎接壤的边界 ,画了一根红色作战线,她沾了丹墨,用小毛笔勾出佯攻之地赤峰谷,又在赤峰谷与渊城城南的地方,圈出了宣阳谷。 「据探子回禀,敌军在宣阳谷驻扎了三万兵马。西戎攻破渊城,占据城南之后,将兵线推到了宣阳谷内驻扎,我与镇国侯、莫总督判断,他们可能会在三日内攻打江城。渊城已失,令百姓失望,挫伤大军锐气,这一站,只许胜,不许败。」 镇国侯点头,万琛远拿起地图问道:「按照计划,今夜应该发起佯攻了。」 苏南枝看了眼营帐内的将军们,笑意高深莫测,呵了一声:「不必了。」 「什么意思!?」丰清微怔。 饶是镇国侯万松,和其子万琛远也面面相觑,宛若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余晔斟酌后,试探性问道:「王妃此举是何意?不日前,我们不是与九王商议了作战计划,于今日佯装南北两部内战,两败俱伤后诱敌深入吗?」 苏南枝一袭红色戎装,目光锐利如刀刃,裹挟着滚滚杀意,语气却出其的冷漠平静,四两拨千斤道:「丰清将军,靴子后跟沾了米。」 第四百七十三章 手刃内鬼,替夫君复仇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丰清低头一看,笑道:「路过后厨检查军士伙食时,不慎踩着的。」 「哦这样吗?」苏南枝笑着鼓了鼓掌,「啪啪啪。」 几个掌声后,一袭夜行衣的温言斐将两个麻绳绑住手脚的男人推进帐中。 其中一个是,昨夜的粮草官,另外一个,则是江城最大的菜商,年逾五十。 苏南枝哗地一声,拔出腰间沧月剑,屈指轻弹剑身,发出锃地一声脆响,她笑眯眯道:「粮草官,昨夜你第三辆运米车的空桶里,藏了一位丰清将军,你不知道吗?」 粮草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摇头如拨浪鼓,诚惶诚恐道:「下官不知啊!下官若是知道,怎么可能还会让丰清将军钻了空子?」 「哦?你知道他钻了空子?」苏南枝咦了一声。 「我我我……」粮草官三言两语就被苏南枝带进沟里去了,说话不知不觉间有了纰漏,咬着舌头后悔不已。 「你若现在讲清事情原委,我还能饶你一项大罪。」苏南枝冷笑一声,眼底是威慑力十足的肃杀,「你以为我为什么抓你?若你不老实,就休怪我无情。」 言下之意是,苏南枝已经掌握全部证据,只不过是给粮草官一个表功机会,让他供出自己所见所闻,给他一个赎罪机会。 毕竟粮草官心里有数,他在这事儿当中,不算重罪。但若替人遮掩,必然会被从重处理。 粮草官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在那极具威严性的目光下,讲道: 「下官深知兵将擅离营地乃是重罪,协助兵将离开营地有罪,知道兵将离营瞒而不报亦是罪。先前我运送粮草返回江城途中时,发现运粮空桶内有异常,掀开一看,竟然是丰清将军躲在其中。」 「丰清将军与我有些同乡交情,他说他在江城内有个相好的姑娘怀了孕,如今战事吃紧,他不放心那姑娘,央求我送他出去看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阻拦也不相邀,权当做没看到。」 粮草官瞥了眼菜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道,「那姑娘是菜商老板之女,我每回把丰清将军送到菜商府邸附近,就离开了。别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苏南枝点了点头,粮草官所说与她掌握的证据出入不大。 她勾唇,将刀尖放在菜商脖子上,笑了一声:「江城与渊城离西戎颇近,故而两国百姓来往密切,不少西戎人在江城和宣城做生意。据我所知,你不是江城人。」 「老朽虽不是江城人,却是土生土长的大庆人。」老菜商脸色凝重,目光在地上一顿乱瞟,急忙道,「我妻子是大庆人,女儿也是。」 「可你祖上是西戎人。」苏南枝哂笑道,「四十年前,老可汗安插了不少西戎人,渗入大庆安家生存。你们便是他安插的暗棋家庭之一。潜伏在大庆多年之久,你虽是土生土长的大庆人,却也是西戎蓄谋已久的暗棋。」 苏南枝又道:「丰清潜入空桶擅离营地,我派言斐一路跟踪,他去见你之后,言斐秘密封死你府上所有出口,控制了当日所有与你相关人员,截获你家暗卫即将送去宣阳谷的一封密信。密信上写:南北部合盟,后日佯攻于赤峰谷。」 「天菩萨,天老爷啊!这与下官绝无关系啊!」粮草官竖起耳朵,听到这通敌大罪,顷刻开始大声哀嚎,竖起三更手指发毒誓,「下官若知道这丰清是去干这事儿,绝对早就检举他了!下官与此事绝无关系,若有关系,顷刻五雷轰顶、***!」 女干计被识破,丰清脸色一沉,袖刀出鞘刺向苏南枝—— 温言斐眼疾手快拦上去,丰清刚要使内力还击,却口吐鲜血,四肢软瘫瘫跪下,满脸震惊! 「从我截获这封密信开始,就在你饭中下了毒。」苏南枝沧月剑 出鞘,面无表情地一刀斩断对方右臂,冷冷道,「我记得,你方才企图用这只手杀我。」 「啊!!」丰清右臂被斩,鲜血汩汩淌地。 苏南枝道:「说说吧,你何时背叛了王爷?」 丰清不语。 苏南枝剑刃自丰清左肩,缓缓用力划下,一道深刻的伤口便暴露在视野之中,丰清疼的脸色苍白,却只字不语。 「你是条汉子。那我就杀了他。」苏南枝剑刃一转,悬在老菜商头顶。 「住手!」丰清大吼。 「怎么?」苏南枝冷笑。 「杀了我!放了他!」丰清额前青筋暴起,「有什么你冲着我来!」 「此人是丰清的什么人?」镇国侯蹙眉。 温言斐答:「老菜商是四十年前,上一任老可汗安插在大庆的女干细,而丰清则是老菜商收养的弃婴,还秘密将女儿许配给了丰清。老菜商游说丰清参军,做了西戎女干细。老菜商既是丰清的养父也是岳父。」 「所以从一开始,丰清便是有利可图地潜伏在王爷身边!?」余晔拳头捏的咯吱作响,咬牙切齿道,「丰清你他娘的可以啊!你五年前险些在北狄战场上丧命,是王爷救了你一条狗命,见你武功不俗,领入了烨羽军。」 后来丰清靠着战功,一步步成为四大战将之一。 萧沉韫曾调查过丰清身世,但却没细扒老菜商的底细。 毕竟老菜商在大庆生活了四十年之久,安分守己,从未掀起过半点风浪,便没有扯出来老菜商背后的勾当。 谁能想到,老菜商是西戎老可汗四十年前的暗棋…… 这个暗棋,埋的够深、够久,若非此次到渊城,连苏南枝都不一定挖的出来。 丰清低头不语:「各择其主罢了,义父给了我命、养我长大,我必须报答他。」 「那王爷当年救了你一命,你怎么不报?」余晔冲上去怒然踹他一脚。 将丰清踹翻在血泊中。 丰清啐了一口血:「来世再报。」 「你怎么不去死呢?去你妈|的来世再报。」余晔拎起他的衣领,一顿暴揍。 「丰清!!老子从来没怀疑过你!」南北城激动的唾沫横飞,「说!你是怎么泄露王爷行程的!你到底知不知道王爷下落?!」 丰清被打飞了几颗门牙,如丧家之犬般,颤颤巍巍地擦去嘴边鲜血:「我从没想过害死王爷,那日我只将王爷的行军进程告诉了义父,再由义父传到西戎营帐,确实是我给西戎和北狄士兵开了门,引他们秘密进入了腹地。」 「可我想的是,我此生效忠于义父,但也做不到看见王爷被杀,我打定主意,在西戎和北狄围困烨羽军时,废了王爷的武功,再将他秘密送回京城做一个废人,不再和西戎为敌,以后也不会被西戎追杀……我这也是为了他好。」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不忠不臣者,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忍无可忍,沧月剑砍在丰清左肩,用力下压,刀刃嵌进森森白骨,她微眯美人眸,眼中皆是狠辣,嗓音宛若雷霆之音,怒声大喝:「你为他好?卑鄙小人!你竟敢说是为他好!」 沧月剑削铁如泥,丰清左肩被斩断,痛失双臂,惨叫声凄厉响起。 苏南枝手腕一转,灌入内力,沧月剑飞刺出去,刺进老菜商左肩,将人钉在了墙上:「慢慢来,不着急,我不会让你死的太快。」 「死的慢,才会残酷,死的慢,才会痛苦。」 「你,可知道沉韫的下落?」苏南枝冷眼逼问丰清。 丰清被斩了双臂,侧脸淹在满地鲜血中。 苏南枝道:「你若不说,我便杀了你养父。」 「我……不知道……」丰清眼里有着紧张和恐惧,「那日围困王爷,是北狄和西戎的死士,完全不在我的掌控之中,等我反应过来时,王爷已然跌落悬崖……」 「说出你所知道的全部事情,不然——」苏南枝神色残忍,一字一句平声冷言,「我杀了你义父,杀了你孕妻,杀尽所有与你相关之人!」 「他们是无辜的!」丰清脖颈青筋暴起,如野兽般愤怒低吼,「苏南枝你卑鄙!你若敢动我妻儿一根汗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是人,我尚且不怕你,你做鬼,我便怕了吗?」苏南枝嗤笑一声,「不说?很好,洛云崖,你去将那女人绑来,喂一碗堕胎药。」 一个肚腹微隆的貌美妇人,嘴中塞着麻布,被带了上来。 妇人一见到双臂被斩的丰清,便哭的稀里哗啦。 丰清看着洛云崖端来的一碗黑乎乎浓药汤,大吼:「我说,我全都说!你们别伤害她!」 「王爷跌落悬崖之后,据西戎探子回禀,他们亲眼所见,摄政王被三头老虎分食腹中……所以我早说过,不必抓虎剖肚,摄政王已经被老虎分食了,只是你们都不信。你们剖肚后,明明看见了腹中的王爷碎布,还是不信。」 「没办法,王爷武功尽失、身受重伤、跌落高崖,又遇三头巨虎,哪怕是三头六臂之人,也逃不过被分食的局面!只是你们都不信,大庆最英勇无畏的战神,下场会这么惨罢了。」 苏南枝指甲死死掐进掌心,滚落血珠,双眸越发阴沉:「丰清父子,五马分尸,扔到乱葬岗。丰清之妻……」 「你放过她,你放过她!!」丰清睚眦欲裂,怒瞪双眼。 「丰清之妻,五马分尸。」苏南枝缓勾唇角,「她确实无辜,可那又如何?你们一家三口死的整齐,去地下也能结伴同行。沉韫就不无辜吗?」 苏南枝说这话时,还极力抑制着情绪,竭力让自己冷静,可她但凡想到沉韫是被他出卖行程,是丰清害得沉韫跌落悬崖,但凡想到身负重伤的沉韫被三头巨虎围困…… 一柄沧月剑蓄满全力,猛然贯穿丰清胸膛! 她用萧沉韫送给她的剑,杀死了出卖萧沉韫的内鬼。 丰清双目骇然,面露惊恐,栽倒在血泊中。 温言斐抽出贯穿丰清胸前的沧月剑,用白布擦净,敬呈给苏南枝:「王妃。」 苏南枝收剑入鞘,冷眼扫向老菜商:「五马分尸罢,将内女干头颅悬挂于城门口,杀鸡儆猴。」 「是。」温言斐领命。 整件事下来,营帐内的武将们,都对雷厉风行、手段硬朗的苏南枝生出了敬畏之心。 而不再是,仅仅把她当做王妃来看。 如今,她就是三军的掌权者,手握虎符,执掌生杀予夺。 不臣者,杀,不忠者,杀。 身穿麒麟黑铠甲的苏南枝,转身,看向那个绝望的美 丽妇人,拿走堵住她嘴的麻布。 「啊!!!!」 那一瞬间,女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和惨叫,仿佛要刺破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苏南枝面无表情,像是超脱七情六欲之上的判官,冷冷道:「你是丰清之妻、菜商之女,是大庆人,理应知道律法,通敌叛国者诛三族。」 女人惊悚绝望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昨夜还喂她吃蜜饯的丈夫,如今已是一具残败的尸体。 苏南枝扫了眼妇人约莫七八个月大的孕肚:「念你有孕在身,洛云崖给她灌一碗忘忧散,忘掉这一切,送到乡下。」 其实她不该心慈手软,斩草需除根…… 可如今,她自己也有孕在身,到底还是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杀该杀之人,放过无辜被牵连之人。 「南枝郡主,是何意思?你变更了作战计划?」洛城掀开门帘,便嗅到一股强烈的血腥气。 接着,身穿黑金铠甲、威武不凡的萧瑜,腰悬宝刀走了进来。 半时辰前,萧瑜接到了苏南枝变更作战计划之事,箭在弦上,忽然掉转方向,他得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为何不按计划行事,在赤峰古设埋伏,而是选择提前作战时机,今夜三更半,直攻宣阳谷?」洛城全是不解。 萧瑜认得地上的丰清尸体,不过一瞬,便回过味儿来,笑了一声:「萧沉韫的烨羽军竟然也能出叛徒,叛徒还是四大战将之一,啧,御下不严。」 「九王御下就有方了?」苏南枝呛声。 「没人敢背叛孤,这个代价,他们付不起。」萧瑜轻描淡写道。 这倒是实话,背叛萧瑜者,生不如死。 萧瑜话音一转:「你变更了作战计划?是因为丰清将我们诱敌深入的佯攻计策泄密了?」 「言斐拦截这封密信后,我又顺势让这封密信发到了西戎,西戎知道我们后日佯攻,在赤峰谷备了十万兵马,打算对我们瓮中捉鳖,不如我们今夜火烧对方粮仓,直接领兵抵进宣阳谷,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东西两面同时包抄,先打西戎再攻北狄,各个击破。」苏南枝看向诸位将军。 萧瑜沉吟道:「你给西戎放了一个假消息,让他们以为我们后日佯攻,实则,我们今夜举兵?是一个好主意。」 萧瑜昂藏七尺,目光沉稳,凝视清瘦的苏南枝:「你,就别去了。」 「我必须去。」苏南枝抿唇。 苏南枝做了决定,旁人劝不了,各自也就噤声了。 洛云崖叹了口气,不知从何处找来一件铠甲:「我也去。」 「姐姐,我侯在你左右。」身穿银白甲衣的温言斐,擦亮手中长刀,转头看向刚要开口的邹沐暖,向来严肃清冷的面上,有了一丝极浅的笑,「小暖,你别想了,留在营地好好待着。」 「师父!!」「师父父!我要去!」邹沐暖急了,三步并作一步,「我担心……担心你安危……我和你一起上战场,也算有个信得过的帮手。」 「胡闹。」温言斐不悦沉声,以师者的身份训责,「你去了战场,就是我的累赘。我要护着姐姐,哪里有空顾着你?」 第四百七十五章 火烧粮仓,夜遇危机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这一句话……听的邹沐暖红了眼圈,低声道:「对,阿暖是累赘,是师父手把手教都教不会的累赘,是去了战场,只能连累师父的累赘。」 她说这话,便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营帐。 温言斐垂下眼眸,没追出去,也没挽留。 战场危险,她才刚及笄,去那满是鲜血和尸体的腌臜地做什么? 「我知道你是担心沐暖,可你说话太过锐利,有些伤到她了……」苏南枝随口说了一句话,叹息着翻身上马,「不过这也是你们师徒二人的事,我不便插手。」 苏南枝骑上战马,命余晔、万琛远、苏南辕点兵。 留下镇国侯、莫总督、魏总督等几个老将留在营地看家。ap. 萧瑜看向苏南枝骑着战马的背影,攥紧了手中缰绳,瞥了一眼洛城:「你去找鸢雅,命她守在枝枝身侧。苏南枝活,她则活,苏南枝死,她则死。保护苏南枝,是她最后一次任务,若战争结束,苏南枝平安,孤许她离开。」 鸢雅除去和七王之间有过那么一段,背景身世还算干净,此时安在苏南枝身侧,就算有人起疑,也拿她没办法。 鸢雅接到这任务时,一口桃花酿从嘴里喷了出来,从树上飞落在地:「有没有搞错?我先前差点杀了苏南枝,现在又让我去保护曾经我要杀的人?你确定,我去保护苏南枝,苏南枝不会趁机反杀我?」 「主上有令,结束这次任务,放你自由。你若不执行,那就困在碧落阁一辈子。」洛城撂下话,扔给她一身战甲,「去不去,随你。」 「嗯……」鸢雅慢条斯理地穿上铠甲,「萧仁明也去吗?」 「萧仁明随万琛远一起领兵,今日前往宣阳谷,攻打西戎。」 「那我不去。」 鸢雅想起萧仁明那张俊脸,若他知道自己「诈尸」,若他只知道自己从前处心积虑地接近他,只是为了毁他前途,那萧仁明那个傻子,会恨他的吧? 「随你便!」洛城翻身上马,跟上萧瑜。 鸢雅在原地提了提树干,叉腰踱步小半刻,在队伍即将拔营时,还是骑上战马,硬着头皮去执行任务,大不了做完最后一次任务,离开了碧落阁,以后再好好和萧仁明解释…… 那小傻子好骗也好忽悠,应该会重新信任她的吧? 鸢雅内心忐忑,拽着缰绳来到苏南枝身后。 温言斐看见鸢雅,自然而然认出她来了。 鸢雅啧了声:「温阁主,别来无恙啊,当年在我手下做事,副阁主当的好好的,我说怎么就死活不愿意继续执行任务呢,原来早就另择金主,跟着王妃混了啊?「 在碧落阁,鸢雅作为阁主,从来都是神龙不见尾,每次出现都戴着面具,代号只有阁主二字,甚至从来不知道她叫鸢雅,温言斐以前没见过阁主的真面貌,如今却是知道了。 温言斐冷冷看向她:「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鸢雅道,「我家主上派我来保护王妃,保护他死对头的夫人啊。哈哈,我家主上可说了,王妃活,我则活,王妃有个三长两短,我则死。」 温言斐倒是没想到,萧瑜会把她派来保护苏南枝。 鸢雅瞥了他一眼:「温言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以为当年你脱离碧落阁之后,为什么没被陆续追杀灭口?」 「还不是因为主上知道你跟着了南枝郡主!主上知道你跟着南枝郡主做事后,便下令停止了对你的追捕。说来,也算是主上开恩,故意将你留给南枝郡主做事,你才能安安稳稳地跟着南枝郡主。」 温言斐心中一怔,从前做碧落阁副阁主时,只知道碧落阁身后有一个神秘的掌舵 人,却不知道这个掌舵人是萧瑜。 后来知道了,他也没细想。 原来……言斐竟然是萧瑜,故意留给她的帮手。 苏南枝一边骑马,一边将二人的对话听了去。 鸢雅把玩着绞金缰绳,百无聊赖道:「什么时候咱俩打一架?看看几年过去,你现在的武功,还能不能当上天下第一杀手的称号?」 「谁和你一样无聊?」温言斐冷言回呛,便面无表情,不再言语。 那边—— 骑着红鬃烈马的萧仁明,夹着马腹而来,带兵路过此处,鸢雅瞬间就噤声了,还朝余晔背后藏了藏,压低声音道:「余晔兄弟,你长得壮些,先帮我挡一挡,待会儿上战场,本阁主帮你挡一刀。」 余晔等人早就从苏南枝那里知道了鸢雅的真实身份,也就是说,除了萧仁明,其他的都知道了。 大敌当前,也没人有闲心多嘴。 先抵御外敌,其他的以后再说。 临到分岔路口时,苏南枝和萧瑜相视一眼,微微颔首,她带兵去西面,萧瑜带兵去东面。 而苏南辕、苏南澈则带兵火烧西戎人驻扎在渊城城郊的粮草,若苏南枝萧瑜此战击退西戎,西戎人势必朝渊城城郊外退去,届时,他们退到城郊,粮草被烧,便是困兽之斗。 苏南辕兄弟二人,领着轻功极好的三百精锐士兵,身穿几乎融于夜色的夜行衣,一路顺着无人小路前进。 城郊粮草的位置,是大庆安插在西戎的探子回禀,在两条溪水交汇的山脚下。 有水源,适宜做饭,而庞大的山体,则适合隐藏驻军,山底全是错综复杂的丛林,也便于夜袭前进。 丑时一刻。 苏南辕等人猫着身子,身影如鬼魅般,从溪水中无声钻出,屏气凝息地靠近西戎值守士兵,左手拿着撒了蒙汗药的黑布,右手攥紧尖利的细短匕首,麻利上前,白布死死捂住士兵口鼻,右手狠狠地无声刺进脖颈,鲜血缓缓流下。 数十个精锐重复同样的动作,撕开了西戎人防守的一个小口子。 粮仓门口,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守着三人。 苏南辕躲在大石头后,朝对面藏在树背后的苏南澈使了个眼色:大哥,看你的了。 苏南澈从前是大理寺卿,擅判案推理、懂天文会测风,估摸着夜风即将刮来前,吹出洛云崖调配好的***烟雾—— 在夜色里,不起眼的丝丝缕缕白烟,随风飘向粮仓大门。 只嗅了几口气后,十二个值守士兵,顷刻昏死倒下。 苏南辕静谧无声地做了个手势,带着精锐上前,将十二人全部一刀封喉。 苏南澈利用丰富的判案经验,轻而易举地用铁丝打开了粮仓大门。 粮仓内,是堆积成小山丘一样的面粉、蔬菜、医用伤药,苏南澈带人沿着墙根全部泼了油,苏南辕吹燃火折子,朝粮草潇洒抛地过去—— 苏南澈眉宇微蹙,瞳孔震惊扩睁,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终身一跃,飞扑过去,夺回燃烧着的火折子! 火折子在即将触碰到泼油的粮草那一瞬间,飞扑过去的苏南澈,滚落在粮草上,不顾烫伤地直接掐灭火焰,心有余悸地叹口气,几乎是后怕道:「这粮草,有诈。」 苏南澈过目不忘,曾经处理过几桩爆炸案,他机敏地嗅到了偌大的粮仓内,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他手臂伸进堆砌成小山的面粉内,一伸到底,抓了一把硝石上来! 众人脸色猛变! 这粮草仓表面放的是粮草,但米面蔬菜之下却埋着火药,必然是西戎人故意防着敌军火烧粮草! 若今日 那火折子真点燃了泼油的粮草,只怕苏南澈苏南辕等士兵,全部都会被炸成碎块! 「那真正的粮仓在何处?西戎驻扎在宣阳谷的十万大军,不可能几天都不吃不喝吧?」苏南辕问了一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他们撬开粮草仓已经过去半炷香时间,西戎士兵每一炷香便会夜巡一次营地,再过半炷香时间,就会巡逻到此处,发现他们值守士兵身亡…… 但凡被发现值守士兵身亡,势必能猜到敌军前来火烧粮仓。 届时,苏南辕等人,不仅不能火烧粮仓,还会打草惊蛇,说不定会被发现踪迹,届时,只有死路一条。 苏南澈回想先前来路的地形,站在粮仓内理智推断:「数万大军驻守此处,粮仓绝对就在附近此处是山脚,探子回禀,除去这一处粮仓之外,就没有别的粮仓……此处地形极易形成溶洞,或许,真正的粮仓在溶洞之内。」 他思维敏捷,额前爆汗如雨,就在此时,他眼前一亮,看向地面一排排整齐而微小的蚁群,夜色里,蚁群搬着细小米粒,从正前方一道细微的地缝中钻了出来。 第四百七十六章苏南枝领兵亲征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那地缝上铺着柔软的草垛遮挡,苏南澈一把掀开草垛,果然看到了一道极其不起眼的地缝,就像是土地正常干旱裂开的小细缝而已,但这群微不起眼的蚁群却沿着那条地缝,一直朝下迁徙—— 苏南澈环顾四周,在脑海中闪现过无数机扩之术,摸着墙面青砖,终于摸到一块光滑的砖面时,轻轻往里一按。 蚂蚁迁徙的那块地,缓缓倾斜下移,露出一人高的入口。 苏南澈顺着入口往下,下面是一个巨大的溶洞,内里藏着真正的粮草,旋即打了个手势:「不到半炷香时间了,速度要快。」 苏南辕等人跳下洞口,迅速泼油点火。 火势以不可遏止的速度燃烧。 苏南辕等人立刻撤离此处。 大火熏天,半炷香之后,西戎巡逻士兵发现后,即刻赶来救火。 已经隐入丛林的苏南澈,道:「弓箭给我,你们先走,我随后跟来。」 「大哥,你要做什么?」 「师夷之长技以制夷。」苏南澈薄唇斜勾,高深莫测地说完后,踩着轻功跑到撤离方向的相反方位,点燃箭矢,瞄准堆满粮仓,看着越来越多的西戎士兵跑进地洞救,「咻」地一声。 浸过油的火箭,刺进粮仓的面粉中! 面粉之下,是大量火药! 「砰!!!」 几声震天响的爆炸后,苏南辕回头,粮仓内救火的几十个西戎士兵全部被炸飞! 「你可以啊!大哥!」苏南辕一边飞速逃命,一边笑着道。 西戎人狡诈多端地在粮草内埋了火药,根本没想到大庆能找到真正藏粮草之地,苏南澈不仅找到了,还在他们救火时,用火箭点燃面粉内的火药。 用他们的火药,炸死了他们自己。 「追!!」闻讯赶来的拓跋宏勃然大怒,领兵追击火烧粮草之人。 拓跋宏追了二三十里路,苏南澈等人早就跑的没了影儿,气得他一路骂骂咧咧,策马冲回宣阳谷内,一把踢开主账的门,骂道:「他娘的,粮草被烧了,叔父赶紧抽调兵马,运送新的粮草吧!」 主账内。带着青铜面具的云亲王,坐在轮椅上,抓起一个鹿皮壶喝酒,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淌在地上,桌上放着一柄战刀。 西戎大部分军士都没见过这位云亲王,只知道他的长相,与当今可汗一般无二。 听说,云亲王和老可汗是先可汗的双生子,云亲王在三岁时流落民间,接近四十多年。 当今可汗重视亲情,一直在寻找这位流落民间的亲王多年,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去年,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可汗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胞弟。 云亲王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显然他也没想到藏在地洞内的粮草会被烧,要知道,那可是他精心设计过的囤放粮草之地。 「加派人手,火速抽调粮草,本王不管以何种方式,必须在明日午时前调好粮草。」云亲王匕首刺进桌中。 不折手段,必须弄到粮草。 也就意味着,可以对大庆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只要能搜刮到粮食…… 拓跋宏喏了一声,做了个手势,几个副将就跑出了营帐。 西戎占据大半个渊城后,十万大军一直驻守在城郊,粮草也囤在城郊,若粮草没在明日午时前送到,十万人吃什么、喝什么? 云亲王占领渊城后,将三万人的兵线推进到渊城宣阳谷内,打算下一步抵进距离江城最近的赤峰谷,可粮草被烧,宣阳谷内的三万大军,如果战败,将无路可退! 「只要明日天黑前凑到粮草,就不会误了大事!萧沉韫已死,大庆不足为惧。」拓跋宏喝了口羊奶酒, 冷笑一声,同几个大将军讲道,「萧沉韫一死,西戎吞并大庆这块肥肉,指、日、可、待。」ap. 云亲王攥着手中的密信,缓缓道:「本王不日前接到暗线来报,大庆南北两部军力合一,举兵四万,于后日佯攻赤峰谷,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届时,大王子带兵八万埋伏于谷内,直接将大庆大军围剿,合力击杀。」 拓跋宏匕首出鞘,刺进桌上的羊肉块中,放入嘴中大口咀嚼:「叔父主意很好!」 二人还沉浸在作战计划中时,忽然有几个士兵急匆匆地从四面八方跑来:「不好、不好了!大庆带兵,从东西两边合力包抄而来,夜袭宣阳谷!」 「什么!?」云亲王怒摔杯盏。 「把事情说清楚!」拓跋宏拎起探子的衣领怒吼。 「粮草被烧之后不到半时辰,宣阳谷骑兵来报,苏南枝亲自领兵打过来了!接着,萧瑜也率兵而来,一东一西,对宣阳谷内的士兵进行夹击埋伏。」探子答。 「苏南枝?大庆居然让女人领兵!?」 「可笑!堂堂一个女人领兵!?哈哈哈!」拓跋宏眼中全是轻蔑,脑海里想起在皇宫里见到的那个貌美女人,仰头大笑,「大庆完蛋了,萧沉韫生前也真是蠢,竟然把几十万大军交给苏南枝统领!既然知道是她领兵,本王子也放心了,此战必胜!!」 「女人打仗,能打出什么名堂?」拓跋宏喝着羊奶酒,大口吃着鹿肉,「让我们猜猜,这一战苏南枝能输多惨?待苏南枝战败,本王子要扒光她的衣服,绑在西戎军旗之上,让西戎男人大饱眼福,看看摄政王妃有多么绝色。」 云亲王瞥了拓跋宏一眼,警告道:「不、要、轻、敌。」 「本王接触过苏南枝。」青铜面具下的脸,逐渐因为仇恨而扭曲,阴冷一笑,「此人诡计多端,狡猾至极。」 拓跋宏显然没把云亲王的劝告听进去,啧了声:「叔父啊叔父,你可不能被一个女人吓破胆。区区一个女人,不足挂齿,本王子这就领兵挂帅,亲自去抓苏南枝!」 云亲王看着拓跋宏自负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去吧,折在里面当马前卒。 宣阳谷内。 苏南枝坐在战马之上,身穿肩雕猛虎墨黑铠甲,腰悬长剑,神情冷冽肃穆,眼中尽是凌厉的杀意。 杀意如虹,凝视着山谷内乌泱泱的三万西戎大军。 第四百七十七章 “枝枝,本王回来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杀!」苏南枝攥紧缰绳,额前细小青筋涨起,大吼下令,「保家卫国,杀!」 「护国守疆,杀!!」破音的嘶吼,振聋发聩! 一声令下,全军热血沸腾,士气大振,令人泛起鸡皮疙瘩。 她是手执虎符真正的掌权者,在征战沙场时,有气吞山河的魄力。 长八尺、宽四尺的牛皮大鼓被木槌用力敲响,鼓声激越雄壮,传声响彻宣阳谷! 两军厮杀。 苏南枝领兵从西面进攻,萧瑜则从东面包抄! 此处乃是北部荒漠峡谷,午后血红的烈阳刺眼,狂风扬起飞沙走石,战士竭力的嘶吼声有山崩海裂之力,仿佛泰山也要被震碎。 满谷尸首遍地,血腥、杀戮、死亡、阴郁、暴戾、仇恨,一切最极端的情绪交织。 战场,从不缺最英勇的战士,也从不缺最凄惨的尸体。 这是一场守卫与侵略的战争。 苏南枝眼前倒下的,从来不是西戎人,而是一个个企图占领大庆的侵略者。 数道鲜血溅在她玄黑铠甲之上,染红了她的皂靴。 「滴答、滴答……」鲜血打湿袍摆,顺流而下,浸进干涸贫瘠的荒漠大地。 这些鲜血,有战友的,也有敌军的,也有她自己的。 鲜血混淆在战甲之上,宛若以血洗衣。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萧沉韫爱穿黑衣了。 只有黑色,才看不清她身上染了多少血,才不知道她杀了多少人,受了多少伤。 只有黑色,才能侵吞这一切残忍的杀戮、无情的屠杀。 苏南枝侧脸有三道极浅的血痕,是动作慢了半分,被对方的刀芒所伤。 这一场耗费体力精力的战争,足足进行了三个时辰,从午后到傍晚。 残阳如血,宛若倒挂金钩。 连吹来的风,都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苏南枝高绾墨冠的青丝,散了两绺垂在额前,她胳膊处被砍了一刀,未伤及筋骨,肩上铠甲已经裂开,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战损美感,威严、尊贵、英姿飒爽、容颜绝世。 很多年后,曾目睹过这场大战的人们,还是会记得这场战争,记得那个如智贤皇后一样英勇无畏的倾城绝世之人。 她的存在,或许已经超越了智贤皇后。 智贤皇后,是被封了太子妃才有一展拳脚的机会。 而苏南枝,从不依附于任何头衔,是一步步走到今天。 她能够被百姓熟知,不是因为她是摄政王妃,而仅仅是因为,她是苏南枝。 苏家的苏,「百鸟自南归,翱翔萃我枝」的南枝。 苏南枝和萧瑜两支军队,夹击宣阳谷内的三万西戎大军。 打到晚上时,荒漠的不远处,传来了大批战马嘶鸣声,是拓跋宏从城郊抽调了四万兵马赶来支援,当他赶到时,三万兵马只剩下不到五千,为了守住好不容易抵进渊城的赤峰谷战地,哪怕牺牲了众多将士,他即使心疼,也冷着脸不敢撤兵半步。 「西戎军好不容易占领半个渊城,撕开了大庆口子,拓跋宏不会轻易退。」手执长枪的万琛远,勒着战马,朝苏南枝道。 「他退不退,由不得他。大庆江山,寸土不让。今日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必须把西戎人逼出大庆地界。」苏南枝下令,做个几个手势。 她身边的将骑手即刻挥舞变队旗。 军队变出阵法。 萧瑜也做了几个手势,命将骑手配合苏南枝的军队调整了方阵,他夺过弓箭,拉满圆弓,瞄准对面朝苏南枝射箭的弓箭手,一箭射去,那人落下马背当场横死 。 临到半夜时,拓跋宏的人数锐减。 他怎么也没想到,领兵打仗的苏南枝竟然能够游刃有余地指挥军队,这怎么可能…… 拓跋宏咬牙切齿地看着接二连三倒下的西戎士兵,想退,又不能放弃战地,不退,这么打下去,只怕七万兵马会尽数折在宣阳谷…… 拓跋宏道:「集合兵力,组成弩阵突刺,偷袭刺杀敌将。」 数千个手拿弓弩的射手,站在后方,瞄准苏南枝所在的方向。 萧瑜此时正领兵打算活捉拓跋宏,刚想调转方向回去救苏南枝,却不想,西戎军突然冲来拦断了他的路,将他咬的死死的,摆脱不得。 温言斐领着骑兵,万琛远领着步兵方阵,二人正在冲先锋,一时间竟然无暇折返,各自都被西戎军困住了。 他们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先杀大庆手持北部虎符的苏南枝,毕竟同样手持南部虎符的萧瑜,比苏南枝难杀多了,当然是先杀苏南枝。 洛云崖被弩箭手咬住,不到小刻便败下阵来,胸口中了一箭。 苏南枝去救洛云崖时,肩胛处也中了一箭,身子如断线风筝般猛然坠地,呕出一口鲜血。 她手腕一转,奋力斩断数根射来的弓箭,打了个手势,五十个士兵手拿铁盾而来,组成盾墙护送受伤的苏南枝和洛云崖后撤。 拓跋宏被无数西戎兵保护着,忽然飞身站在马背上,拿来一柄玄铁锻造的大弓,搭上锋利无比的淬毒长箭,蓄力拉满、瞄准—— 「咻」地刺出,弓弦「腾」地惊响! 天下皆知,西戎拓跋宏好色暴戾,却箭术无双、百步穿杨,能站在马背上射死三百外奔跑的野兔。 萧瑜一直在留心苏南枝的安全,看着那急速飞刺而去的利箭,当即飞身站在洛城的双肩之上,夺来弓箭,微眯眼眸,瞄准刺向苏南枝的那只毒箭,紧张的深吸口气—— 拉弓放箭! 苏南枝斩杀了一名西戎士兵,刚回头,一支锋利至极的淬毒长箭冲着她眉心射来,躲无可躲、避之不及时,东边另外一支利箭狠狠刺进毒箭箭杆,啪地惊响,毒箭断成两截,碎渣飞溅,箭矢落地。 又是同样的三根毒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射来! 拓跋宏骂了句狗***萧瑜,又朝苏南枝连射数箭,攻势之猛,非杀苏南枝不可,却再次全都被萧瑜的箭一一截断! 忽然,在战局之外的峡谷高处,一支树枝快速削成的木箭,用势不可挡的滔天内力射出,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噗嗤」没入拓跋宏的胸口。 还在瞄准苏南枝的拓跋宏,被这支木箭附带的强大惯性,直接后摔十步,重重摔在地上! 萧瑜和苏南枝同时朝着峡谷最高处看去—— 一个黑袍男人长身玉立,墨发尽数倾散在腰间,俊朗不凡的脸庞苍白如纸。 男人气场强大,自山上纵身一跃,踩着雁过无痕的轻功,四平八稳地落在大庆军队中,将受伤的苏南枝紧紧揽入怀中,深情低语: 「枝枝,你受苦了。」 「本王,回来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欢好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是…… 是萧沉韫? 苏南枝眼眶通红,所有酸楚与朝思暮想,在那一刻,全化作热泪。 一颗颗泪珠滚落,她扑在萧沉韫怀中,紧紧揽住他:「阿韫……我真的没有做梦吗……」 「没有。」萧沉韫坚定有力地回答她,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一般用力,半瞬后,贪恋地松手,「回去再说。」 萧沉韫蓄有力量的臂膀,狠狠勒来一匹战马,飞身上马,脚踩马鞍,眸子冰冷,宛若宣判生死的阎罗降临,强大气场令周遭敌军都莫名心头一颤…… 萧沉韫回来了。 萧沉韫没有死…… 洛云崖激动的唾沫横飞,大吼道:「摄政王归来!战局必胜!」 接着,大庆士兵纷纷欢欣鼓舞,在萧沉韫的排兵布阵下,一鼓作气大举进攻。 士气大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拓跋宏完全没想过萧沉韫会突然回归,据探子来报,明明萧沉韫葬生虎口,为何他会复活……不……他没有死…… 拓跋宏一拳狠狠砸在马背之上。 西戎士兵还记得五年前一场战战,萧沉韫八千兵力被围困在布柳江边,西戎四万军士,从人数上来说,是一场绝对性的碾压胜仗,可萧沉韫用兵如神,以少胜多,一匹马、一身夜行衣,乔装打扮后独自潜入西戎军营,剥了好几个大将军的人皮。 他是真能干出来啊,真能办得到啊,站在大庆士兵中,高举几张血淋淋的西戎将军人皮,大振士气,施了诸葛八阵,不出两个时辰,西戎四万士兵被打的节节败退,看着自家主将被剥皮,更是被萧沉韫吓得自乱阵脚…… 军心乱,兵力散。 八千胜四万。 「撤、撤兵!」拓跋宏几乎快咬碎了后槽牙。 一说撤兵,西戎士兵就有些怯了场。 萧沉韫做了一个手势,余晔瞬间心领会神,其余几个武将也懂了萧沉韫意思,一前一后,从四面八方直接拦断拓跋宏的后路,将拓跋宏围困在其中,像打鸡蛋那样直接打散了西戎兵马。 「把拓跋宏的头砍下来,剥了他的皮。」萧沉韫薄唇缓勾,冷笑一声。 余晔哈哈大笑,拔高音量大喊:「大家听见了没?咱们摄政王要把拓跋宏活捉了,剥人皮,做船帆!」 大庆士兵一阵大笑,西戎士兵人人自危,彼此相视一眼,纷纷胆战心惊地簇拥着拓跋宏后退几步。 拓跋宏终究是轻敌了,本以为苏南枝不堪一击,却没想到苏南枝能重创西戎,更没想到萧沉韫会回归,要不是他宁死不肯松掉宣阳谷这块战地,也不至于带来的四万兵马,如今也只剩下不到八千。 八千人殊死搏斗,护送他杀开一条口子,听到萧沉韫要剥他的人皮,更是狼狈不堪地逃离。 心思大乱是用兵大忌,拓跋宏一路疯了似的逃,如过街老鼠,在宣阳谷内东躲西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脱身。 大庆军队大获全胜,班师回朝。 萧沉韫死而复生的消息不胫而走,如星星之火,迅速传遍整个大庆北部,鼓舞了无数百姓忧虑的心。 他们的摄政王回来了。 苏南枝强装镇定,当着大军面前表现得稳重端庄,穿着铠甲、腰佩悬剑,跟在那抹令她心动不止的墨袍身后。 萧沉韫剑眉微拧,气宇轩昂,透着无可比拟的王者气场,他走在前面听着余晔、万琛远、烨羽军汇报军情,大长腿阔步走入营地帐中,与众将军商量了事情后调整了部分军队部署。 「丰清已死。」余晔将萧沉韫掉落悬崖之后的事情,全部汇报给了萧沉韫听,「那日所有北狄西戎杀手, 死后全部被割掉头颅、鞭尸,扔到了北狄西戎地界。拓跋宏和狄琼看到后震怒不已。王妃还将丰清五马分尸,斩断头颅悬挂在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还别说,南枝郡主师承王爷,深得王爷真传,用兵十分巧妙。」莫北川声音粗狂,豪迈道,「王爷不在的这些时日,幸好有王妃统领,北部大军才没有散!今日之战,得亏有王妃,才不会输。」.z.br> 萧沉韫唇角微翘,俊眸中浮出些许喜色。 他的王妃,很令他自豪。 一个时辰内,洛云崖为苏南枝处理好了肩胛上的伤。 苏南枝一颗心雀跃的快要跳出嗓子眼,站在营帐中不停踱步,喜上眉梢,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她的夫君……回来了…… 她的沉韫,没有死。 他好好的,平安归来了。 「咯吱」一声,身后传来推门声—— 苏南枝转身,朝身穿黑袍的萧沉韫狂奔而去,跳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住夫君的脖子,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男人,樱唇压上去吻他。 萧沉韫强有力的臂膀一揽,单手将苏南枝圈入怀中,回应着她的热吻,拨开帷帐,将人放在柔软的床榻之上。 他低头去吻她的眉眼,温热湿意掠过她的唇角耳垂,缓缓摩挲过玉如意般美丽的锁骨,缓慢下移,握住了她香软美肩,顾及着她的伤,所以动作又轻又慢,宛若细细滑滑的羽毛拂过,苏南枝遍体微颤,牵住他挑起肚兜的手,红着脸摇头:「不行。」 萧沉韫声音低磁又酥麻:「嗯?」 「你不想我?」 「想。」 「那……为什么……」不行。 苏南枝雪颊上升起暧昧的羞赧,微咬红唇,娇笑着,春水般动人的美眸凝视他:「你猜一猜?」 「因为现在是白天,还没到晚上?」萧沉韫笑着猜测回答。 「不是。」苏南枝素手轻轻放到小腹上。 萧沉韫又猜:「葵水?那本王去给你熬红糖姜汤?」 「不是。」苏南枝哎了声。 「那是,你不想?」萧沉韫眼底划过一丝落寞。 「……」苏南枝拍了下他的脑袋,「王爷,你笨。」 萧沉韫翻身躺下,将女子细腰圈入怀中,摸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时,笑着摩挲道:「枝枝,你长胖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九死一生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道,「我不是胖了,我是怀了。」 「什么?怀?怀什么?」萧沉韫微拧俊眉,以为自己听错了。 「怀了你的宝宝……」 「你有孕在身……」萧沉韫回想起苏南枝征战沙场的那些画面,心就砰砰狂跳,一阵后怕,喉咙发紧道,「女子有孕不可颠簸,你却奔波劳累至此……」 重伤命悬一线时,萧沉韫从不曾皱过一丝眉头,可他想起自己不在的这些时日,有孕的南枝不知受了多少苦,心中便泛起一阵难过,心疼她、对她感到愧疚。 萧沉韫轻轻将侧脸贴在苏南枝小腹上,温柔地圈住她腰身:「对不起……」 他眼睛感到一阵阵的酸涩,低声道:「是我……有愧于你……」 萧沉韫此生,从未像现在这样,有着强烈的心悸和后怕。 「王爷从不曾有愧于我。」苏南枝轻轻抚着萧沉韫的墨发,秀眉微微颦起,温柔问道,「王爷,你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 经历了什么…… 也没什么…… 不过是九死一生罢了。 萧沉韫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腹,笑着道:「都是小事,不足挂齿,重要的是我已平安归来。」 「但……我还是想知道。」苏南枝一颗心仿佛被吊在悬崖之上,忐忑不安。 她知道,萧沉韫一定是经历了重大变故,才会失踪多日之久,他一定吃了很多苦。 萧沉韫枕在苏南枝的腿上,阖眸,缓缓回忆陈述。 那日,左肩、右腿、小腹各中一箭的萧沉韫掉落悬崖,但丰富的作战经验和常年习武的肌肉记忆,促使他快速反应,大刀狠狠扎进山壁缓冲坠落速度,哪怕碎石胳膊皮肉也不曾哼出半声,鲜血顺着他肩膀一路淌到大掌。 军队训练有攀岩爬山,加之萧沉韫有超于常人的生存经验,尽管武功尽失、使不出轻功,在拼尽全力后还是活了下来。 「哗!」地声坠进水潭!溅起巨大水花! 水……竟然是温热的?萧沉韫迅速反应,知道自己是不幸中的万幸,掉进了温泉中。他撑着重伤之躯,游上温泉池边,却碰到两头正在喝水的老虎…… 他刚想掉头逃走时,身上散发的血腥气却吸引了嗅觉灵敏的老虎靠近。 萧沉韫伤口浸水,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但仍然临危不惧,冷静地屏住呼吸,降低存在感。 从小接受的训练、包括此前半生的经历,使他无论遇到何种险境,都必须保持绝对的临危不惧,所以萧沉韫没有慌,俊眸迸射出危险的锋芒,攥紧水下的大刀,闭气潜入水中,朝着温泉另一头过去时,身后传来了妇孺凄厉的惨叫声—— 「救命啊!」 「救、救命!啊啊啊!」 理智告诉萧沉韫,他不该回头,不该救人。 可那妇人孩子惨绝人寰的叫声委实太过尖利,他眸色一沉,在水下转过身,眼鼻无声地露出水面:只见喝水的两只老虎,二十步之外的丛林内,还有两头老虎正残忍地啃食一个妇人和一个两岁男童。 若是他武功还在…… 他就能救下这对母子。 可是他如今武功尽失,自身难保…… 萧沉韫抓起一只鱼砸了过去,弄出动静,吸引了那两头吃人的老虎,然而他的动静也吸引了喝水的老虎…… 正当他打算游上岸,想尽办法救人时,脚踝蓦然被人大力攥住! 温泉内还有人! 萧沉韫警铃大作时,攥住他脚踝的男人松手,窜到了他面前,疯狂地在水下比划:「王爷……咕噜咕噜……是我……何英啊……」 何英…… 这个久远何英五年前的名字,唤起了萧沉韫五年前的回忆。 五年前,萧沉韫征战沙场,何英在他麾下做贴身护卫,跟随他出生入死,是个不可多得的忠信之人。 战争结束,萧沉韫正要擢升何英之时,何英却以「父母年岁渐大、需继承家业」为由,退伍回家。 他隐约记得,何英正是焦洲省城人士,祖上世代行医。 第四百八十章 为夫为臣,忠义无双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能在此处遇见何英,是萧沉韫完全没预想到的事情…… 何英指了指他身上染血的外袍:「时间紧急……王爷将带血外袍脱给臣,臣替王爷引开虎患。臣将老虎朝东引,王爷朝西跑,从西下山,会遇见我祖父。」 「不可!你……」萧沉韫还没说完,何英便在水中扯走萧沉韫外袍,穿在了自己身上,神色严肃道:「时值乱局,大庆可以没有何英,却不能没有摄政王。」 何英眼中皆是赤子丹心,一如五年前的精忠报国,绝对忠诚,绝对可信。 他朝萧沉韫抱了一拳告辞,旋即哗地一声,钻出水面,朝着正啃食母子的老虎,毫不犹豫地跑过去! 「燕燕,儿子!」何英大吼了声,眼泪飙了出来,「我带你们回家!」 「走啊!」被啃到惨不忍睹的妇女,声音凄厉,哭着大吼,「夫君你走!走!!!不要管我们了!!」 男童已经葬身虎口,只剩下一团残骸…… 妇人被老虎咬断脖颈,鲜血喷涌,还未说出的话,永远地停在了喉咙处。 何英抱起不成人样的半边妇人,一路飞上树冠,一边跑,一边落下血泪,脖间青筋暴起,嘶吼道:「王爷!走!!!朝西走!!」 约莫半刻后,何英身影消失在丛林中,似乎在很远的旷野外,萧沉韫听见了昔日部下的一声惨叫。 他便知道…… 何英,死了。 原来……方才萧沉韫想救的那对母子,是何英妻儿。 何英想带亡妻回家安葬,哪怕她被啃食的不成人样,哪怕自己也会死,他仍想尽可能地全了妻子体面。 或许何英是念在萧沉韫想去救他妻儿的份上,也或许,忠诚的何英虽然退伍五年,却仍然在心中把萧沉韫当成主上,仍有一颗坚不可拔的赤子之心,何英对妻、对摄政王,不可谓不忠义。 萧沉韫心情复杂,强撑着虚弱到极致的身子,朝西面下山,额前不停掉落豆大的冷汗,浑身忽冷忽热,上一瞬仿佛置身热锅之上,下一刻就好似跌入冰天雪地的寒潭中…… 他脑海里闪过苏南枝的音容笑貌,也闪过大军压境的渊城,他深知夫人在等他回家,也深知乱世中肩上担着的责任有多重…… 他不能死,至少在家国安定之前,他不能死,不敢死。 人力有穷尽,萧沉韫耗尽了最后一丝力,天旋地转般倒在了山坡上,如滚石般,一路滚下坡。 生死一线,是生是死,未可知。 萧沉韫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渡过此次危机,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来,他眼前走马灯花般,掠过重重浮光,又想起了苏南枝。 那个江边折柳相赠的美丽姑娘,喜笑颜颜请他教武功的苏南枝。 不知是过了多久,他仿佛睡了很久很久,待他再睁眼,天光透过半敞木窗洒进来,刺进眼里,他抬袖,下意识地挡了挡…… 屋外传来木槌捣药声,还有鸡鸭啄米嘎嘎之音…… 这是哪里? 萧沉韫刚要起身时,却发现浑身扎满了银针。 第四百八十一章 生同床死同穴,生死不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刚想起床,却因为双腿扎满银针而动弹不得。 许是听见屋内的动静,门外传来一道和蔼爽朗的喊声:「贵客,您醒了?老朽这就进来!您请稍等!」 八十岁高龄的老头子穿着花花绿绿的女人裙裳,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皮肤红润有光,。 他用抹布擦了擦手上沾着的鸡食,端着一小壶刚熬好的草药,掀开门布走进屋中,热腾腾的药汁倒进陶泥碗,朝萧沉韫笑着道:「你是英儿的贵客,是那个什么王吧?五年前英儿退伍,我见过你一次!王爷神采,至今不敢忘!」 「英儿和孙媳妇上山打猎去了!」老头子乐呵呵道,「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不对啊,他们好像很多天没回来了,我算算,好像有十五天没回来了呢。」 老头子看向墙上用石头划出来的十五道刻痕,扒着手指算了算,颇为苦恼:「这小子!娶了媳妇忘了爷爷!」 老头子有些老年痴呆,思维跳脱,又想起一件事,对萧沉韫道:「十五天前,您滚下西山坡,正好被我捡到,我瞧你一身筋脉因为秘毒受损,故而武功尽失,我瞧着委实不忍!」 「念在英儿退伍后,多次念及您这位摄政王在军中有多英明神武,对他诸多关照,还曾救过英儿一命,老朽使了毕生医术所学,总算在你昏迷十五天一百八十个时辰后,替你医好一身筋脉,你且运功试试,看看你丹田气海,还能不能使内力?」 他竟然昏迷了十五天? 萧沉韫暗暗心惊,手腕一转,沉心静气,发现丹田气海内有着绵绵不尽的磅礴内力…… 他才终于敢相信,连洛云崖都治不好的沉疴,居然被这位老头子治好了。 老头子笑眯眯道:「恢复了就好,恢复了,我也无愧何英。」 木栅栏围着的院外,走来个端着肉镆镆的大叔,喊道:「大伯啊,还没吃早饭吧?我给你带了肉镆。」 那大叔似乎对老头子穿女人衣裳的举止,见怪不怪了,径直走到屋中,来到萧沉韫床榻前,跪地行礼,言语间颇为紧张:「草民、草民叩见摄政王……大伯说了您的身份……」 这是个闭塞的村庄,那大叔还是头次遇见摄政王这样大的官员。 萧沉韫温和道:「免礼。」 「十年前大伯母去世,对大伯打击很大,后来,大伯睹物思人,总爱穿上大伯母生前的衣裙,大伯八十高龄,有些老年痴呆,总是记忆混乱,时而正常,时而不正常,若有冒犯,请您恕罪……」大叔叹了口气,端来药碗,双手紧张地递过去,「请您喝药。」 萧沉韫道了一句多谢。 大叔又道:「何英十五天前死了……为救妻儿葬身虎口。可老头子不愿接受这事实,固执地认为英儿上山去打猎。老头子这把年纪,若真要他接受孙子一家被恶虎吃下之事,只怕承受不了打击,还不如让他以为何英上山打猎。」 萧沉韫将药一饮而尽。 大叔紧张道:「对了,王爷,如今大庆南北两部的军队势如水火,前些日子,南部军队来了省城,人多眼杂,大伯捡到您时,您浑身是伤,疑似被刺客追杀,我不敢让人发现您的踪迹,故而在您昏迷不醒时,将您藏在了地窖中将养身体。」 「这几日,军队走了,我才敢将您扶出地窖。」 这老实心善的庄稼汉,顾虑的倒挺周全。 确实,如今时局正乱,大庆腹地潜入了北狄西戎之人,他也不能冒然露出行踪。 这也是,为何余晔等人找不到他行踪的原因。 「有劳你了,待本王恢复身体,回了军队,必定记你大功,许你金银财宝。」萧沉韫握拳,咳嗽了几声,身体还是有些虚弱。 「我与老头子救王爷,绝非为了钱财。」大伯连忙擦了擦额前的汗,黑亮的眼睛清澈极了,心思干净,语气淳朴道:「救人,不图钱!」.z.br> 萧沉韫勾唇一笑,再次道了声多谢。 或许是因为家风,故而何英一家,皆是忠善之人。 大伯热心解释道:「我大伯,从前是云游天下的游医,行善积德了一生,医术极好,就连上一任圣医谷谷主,都曾找过大伯虚心请教医术呢。可惜老头子年轻时侠义热肠,不图钱不图名亦不图利,这才晚年清贫。王爷您放心,老头子的医术信得过。」 上一任圣医谷谷主,便是洛云崖的母亲。 萧沉韫听着大伯讲述这些琐事,也极有耐心,可他不善与人交际,只是偶尔点个头罢了。 因为重伤跌落悬崖的缘故,他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整个人虚弱的下不了床。 萧沉韫昏昏沉沉地又在榻上养了五日,一碗又一碗的汤药灌下去,直到第五天才能下床,逐渐恢复体力,一恢复体力,他便不敢耽搁,当日拽下那大叔家马厩里养着的骡子,一路朝战场赶。 听闻赤峰谷大战,萧沉韫毫不犹豫地去了赤峰谷。 他不敢想象,没有他执掌军队的这二十天,边境会乱成什么样子。 但他赶到战场时,知道了自己消失的二十天里苏南枝的所作所为,他悬着的一颗心安然放下,他就知道,他没看错人。 他的王妃,令他骄傲又自豪。 他不在的日子里,执掌兵符的南枝,没有令他失望,也没有令全天下失望! 苏南枝心惊胆战地听他描述这些天的遭遇,一颗心忽上忽下忐忑不安,听到最后,内心一阵阵揪着疼,紧紧依偎在萧沉韫怀里。 她死死攥着萧沉韫的衣领,将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男人强有力的心跳时,后怕地红了眼眶:「阿韫……」 「你知不知道,我好担心你……」 萧沉韫温柔摩挲苏南枝通红的眼眶,他也有些心疼。 苏南枝这眼圈一红,泪珠一滚,他的心就仿佛被剜了几刀,将女子揽入怀中,轻轻抚背,极尽耐心地低语轻哄:「枝枝,本王在,以后,永远不会再离开你了。」 生同衾,死同穴。 生死不离,生死相随。 萧沉韫在心中暗暗发誓。 第四百八十二章 一生冰冷,无人爱他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刮了刮他的鼻尖,打了个哈欠,往他怀里缩了缩:「阿韫,我困了……」 这些天来,她服用了大量的速醒丸,每日只睡不到一个半时辰,如今萧沉韫平安归来,她不再吃速醒丸,强绷着的精神土崩瓦解般,迅速松懈下来,靠在男人温柔安定的怀中,苏南枝只觉困意阵阵袭来,连眼睛都睁不开。qs 半夜时,鼻腔里似乎流出一股温热…… 无声无息地润湿了枕头。 萧沉韫蓦然惊醒,连忙将流鼻血的苏南枝拦腰抱起,迅速披了外袍,朝军医营帐赶去。 他怀中娇瘦的人儿,这些日体重骤降,宛若一阵风就能吹走的羽毛,他多看苏南枝一眼,就越发心疼。 苏南枝瓷白如雪的俏脸上,鼻血格外醒目,却无半分苏醒的迹象,像是在睡梦中昏死了过去。 大门被砰一声踹开,洛云崖猛然翻身下床,迷迷瞪瞪道:「咋了咋了!西戎打过来了!?」 「你快看看南枝。」萧沉韫将苏南枝放在榻上,抬袖替她擦净脸色鲜血。 洛云崖搭脉诊断,深长地叹息一声:「唉……王妃是……是服用过多的速醒丸,亏损了身体。五年前战事告急,你不眠不休也没她吃的猛,你都承受不住,何况她一有孕女子,哪里吃得消每日三颗的速醒丸!?」 「她每日三颗速醒丸?」萧沉韫心里一颤。 「是啊,边关告急,你失踪了多少天,她就吃了多少天,每日三颗,你算算她吃了多少。她初掌兵权,需要在短时间内熟悉军务,几乎是十天半月不眠不休。」洛云崖一边捣药,一边感慨道,「王妃是真狠啊!巾帼不让须眉,换做是男子,也未必能做到像她这样。」 萧沉韫动作轻柔地替苏南枝擦净血污,看着那张巴掌大的精致脸庞,心中泛起一阵阵酸涩的疼,疼的他不是滋味。宛若一柄刀,无形无声地剜心。 「她亏损的身体,还能补回来吗?」 洛云崖捣药的动作一停,无奈笑笑:「我早就劝阻过王妃,可王妃不听。王爷你也清楚这速醒丸副作用有多大的。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王妃身子因速醒丸亏损,会体弱多病,逐渐走下坡路。」 萧沉韫坐在床榻前,握住苏南枝无力纤细的手腕,轻轻放在脸侧摩挲,满眼皆是心疼,渐渐红了眼。 他高大伟岸的身姿,背对着所有人,面朝苏南枝,看着昏睡中的妻子,那一瞬间…… 他不再是权柄滔天的摄政王,他只是一个担心妻子的普通丈夫。 是摄政王,也逃不过七情六欲,也会因为担心,而双眼通红。 萧沉韫的心,是真疼啊,像密密麻麻的针扎。 他的姑娘,为了他,为了这场战争,付出了好多…… 萧沉韫接过药碗,一勺勺喂苏南枝喝下,替她将额发勾至耳后,极致温柔地抚摸她头顶:「傻姑娘……傻枝枝……」 他一边陪在苏南枝身侧,一边处理折子。 苏南枝这一觉睡了整整八个时辰,待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午后,她抬手,遮住了刺眼的天光,缓缓坐起身,却发现嘴里满是药味,苦的厉害。 「你醒了?」萧沉韫从奏折海洋中抬头,端来一杯温热的牛奶:「枝枝,吃点东西吧。」 苏南枝喝了牛奶,萧沉韫又端来一碗鲜嫩丝滑的鸡蛋羹,一勺勺喂她吃下。 「王爷……」苏南枝丝绢擦了擦嘴角,秀眉微蹙,浅笑道:「军中事务繁忙,王爷无需记挂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本王始终不放心你。」萧沉韫剑眉微颦,刮了刮她鼻尖,「待忙过这几个月,本王好好陪你。」 苏南枝抿唇笑了笑,看着窗外和 煦温暖的阳光,樱唇微扬,淡笑道:「阳光真好啊……如果不打仗就好了……」 阳光洒在翠绿的树叶间,落下一地摇曳的光斑,微风不燥,蝉鸣轻浅。 「拓跋宏死里逃生后,带兵从赤峰谷逃到了城郊,城郊粮草被烧,再无粮草供应,拓跋宏和云亲王天亮前就已经带兵撤出了渊城边境。」萧沉韫提及战事时,眉心微攒,在苏南枝面前,习惯性扬起笑,安慰道,「军队正在修整,你不必忧心战事。」 苏南枝穿了一袭红色劲装,起床下地:「沉韫,你去忙你的吧,不必记挂我。大敌当前,我希望你心无旁骛。」 萧沉韫在她额心落下一吻:「王妃善解人意。」 萧沉韫见苏南枝身体好了很多,这才放心前去军帐商议战事。 说实话,萧瑜挺希望萧沉韫死的,他怎么就没葬身虎口呢? 北狄和西戎的刺客,委实废物啊。 不过,护国御敌和杀萧沉韫,孰重孰轻,萧瑜还是分得清的。 西戎北狄合盟,大庆南北两部的主帅不可有闪失,必须齐心协力,才能合力击退外来强敌,护住大庆每一寸疆土。 等战事结束,再杀萧沉韫也不迟。 萧沉韫该死,却不能死在战争里。 他若死了,北部军队就会兵荒马乱的,北部边疆庞大的几十万大军不可无主心骨。 他嫉妒啊…… 萧瑜嫉妒的发狂,他知道了,南枝怀了萧沉韫的孩子。 他从前的掌中娇雀,怀了宿敌的孩子…… 他嫉妒的恨不得,一刀刀剐了萧沉韫的肉,他妒的发狂,无时无刻都想发疯。 理智一次次压住那些想要发疯的冲动,萧瑜一次次承受着心酸的蚀骨之痛。 锥心刺骨,不过如此。 他从前世追到此生,他前世在苏南枝被大火烧死后,孤苦地捱过无数个漫漫长夜,当上帝王,成为彪炳史册的君王,却没有一个夜晚不痛苦。 他曾无数次后悔,他不该利用苏家,也不利用苏南枝。 后来,他重生到已经利用过苏家之后,自以为可以弥补,是他自负,以为南枝好哄,只要他多说写甜话,就能把他的娇娇美人,哄回身侧。 可他错了! 在他还在肖想南枝能回头时,苏南枝其实已经越走越远。 萧瑜眼睁睁看见,心尖尖上的人,一步步走近萧沉韫,枕在别的男人怀中。 做错的,应该赎罪。 因为他曾无情地利用苏家,利用苏南枝,所以苍天让他重生。 他以为是苍天怜悯他前世无数个孤独的漫漫长夜、无数次悔恨,殊不知,上苍是让他重生赎罪,重生到利用完苏南枝之后,背负着罪孽,清醒赎罪。 犯错者,清醒地承受痛苦,清醒地赎罪。 何其残酷。 上苍要他眼睁睁看着,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待他的人,恨他、厌弃他,永不回头的背离他。 苍生广袤、世间浩大,亿亿万万的人,无一爱他。 他漫长冰冷的一生,孤独暗黑、尝尽苦楚的年少时,只有一个少女曾给他送衣送食,也只有她一人,予他真诚关爱。 很不幸,从前他不懂珍惜,以至,永失所爱。 第四百八十三章他是不是发现我女扮男装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权柄至上的少年,在终于不被任人鱼俎后,却悲凉地永失所爱。 他确实有错,罪孽深重。 却也可怜。 无人教他爱人,无人教他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不会爱人,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萧瑜站在荒芜的沙漠高崖之上,凝视苏南枝所在的方向,心在隐隐作痛。 「太子殿下,此处风大。我们要不,回去吧……」洛城小心提醒。 风沙颇大的山崖上,萧瑜负手而立,凝视不远处,苦笑了一声:「不、必。」 ******* 是夜。 苏南辕听说,摄政王给他调来了一名必定符合他心意的副将,然而,这位副将已经过去一天,还没来拜见他,他打算主动去会一会这副将。 副将被调来后,第一件事就该参拜主将。 迟迟不来参拜主将,新副将显然是没把他这位主将放在眼底啊。 苏南辕身穿坚硬的铠甲,腰悬宝剑,气势汹汹地走去。 此时,刚刚结束军队轮值夜巡的冯清琅,正打算寻觅一处溪水,洗一个清清爽爽的澡。 军中都是男子,行军时期都是找个大潭一起洗,冯清琅只有在这样的深夜,才能单独洗。 她再三确认四周并无兵士,远离了军队驻扎后,纤细有力的手解下一颗颗盘扣,脱下甲胄,正打算卸去裹胸时,忽然察觉身后十步外有草叶窸窣之声!当即长剑出鞘,狠狠甩了出去—— 长剑刺空而去,直指苏南辕眉心! 苏南辕纵身一闪,剑刃擦破脸颊,他摸了摸脸上极浅的血迹:「诶我说——」 「谁!」冯清琅低喝。 一听这声音…… 是老熟人啊。 苏南辕眉梢一挑,笑容恣意,像极了鲜衣怒马的矜贵公子,大喊一声:「风清琅,是我啊!咋地,时隔几月,你就不认识我了?」 苏南辕…… 冯清琅脸色爆红,裹胸布在水潭中散开,她急忙大喊:「你你你别过来!」 苏南辕:「?」 「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忘记了?不能吧!」苏南辕拽下一根芦苇草,叼在嘴中,脱了铠甲,褪去靴子,哗地也跳入了水中,「你小子大半夜不回营帐,鬼鬼祟祟地跑来洗澡,我还当是谁呢,一路跟了过来!居然是你!」 苏南辕大喇喇地脱去外衣,只穿着一条长裤跳入水中,赤|裸着上半身,露出精瘦健壮的八块腹肌,小麦色健康的胸膛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在水中游向冯清琅。 好在夜色浓稠,苏南辕看不清冯清琅的特别之处,冯清琅看着越来越逼近的苏南辕,索性豁出去了,像泥鳅一样钻进水下,去找方才不慎掉进水里的裹胸布。 「我是鬼吗?你见着我就躲?!」苏南辕对冯清琅的行为,十分不理解,紧蹙眉头。 冯清琅一把抓住水草上的裹胸布,憋着气游向远处,打算绕开苏南辕直接上岸溜走,不然被发现女扮男装就糟糕了。 「风清琅!你小子!不会憋死在水下了吧!?」苏南辕见风清琅沉在水下没动静,心里升起危机感,当即游进水下,只见风清琅已经消失不见…… 他才意识到,这小子溜了! 苏南辕郁闷地游出水面,蹙眉道:「这小子,真是不对劲,都是男人,洗澡有什么不能看的吗?」 他舒舒服服地洗完澡,打算明天找风清琅问个究竟,怎么避他如瘟神似的。 真巧啊,风清琅居然从京城调到了边疆,而且巧合的是,又成为了他的副将。 第二日。 风清 琅磨磨蹭蹭,犹犹豫豫地站在苏南辕营帐,想起昨日那幕,一颗心忽上忽下,面色燥热,耳朵绯红。 「风副将来了?南辕在里面等着你的。」苏南澈交接完事情,走出来就刚好碰到风清琅。 苏南辕一听到风清琅三字,立刻主动掀开营帐,他盯着一双熊猫眼,两眼乌青。 没人知道,苏南辕经历了怎样的煎熬。 昨夜,他于月色下,见到在水中沐浴的风清琅,回了营帐后,满脑子都是风清琅纤瘦的后背,还有他淡淡的体香。 他像疯了似的,潜意识里总是想起昔日和风清琅的点点滴滴。 还有风清琅没来边关这些日子,他总是隔山差五地想起这小子……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变态,风清琅可是个男人啊! 他苏南辕怎么能……怎么能喜欢上一个男人……若是被老爹知道,老爹岂不是会气死? 若是风清琅知道,自己对他存了那样的心思,会在每夜梦回之时,一遍又一遍地想他,只怕风清琅也会把自己当做变态吧…… 掀开毡布的苏南辕,与风清琅四目相对。 冯清琅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连带着耳朵也通红。 苏南辕没敢看他,握拳咳咳两声,神色非常不自然:「你、你有事要汇报?」 冯清琅抱拳行礼:「调来将军麾下,还没来得及参拜主将……」 「省去那些繁缛礼节吧,咱们俩,咳咳,谁跟谁啊?都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了!」苏南辕看向风清琅右后方的山岗,磕磕巴巴道,「你你若无旁的事,就退下吧。」 「属下告、告退!」冯清琅如释重负,火速逃离,像是夹着尾巴逃跑的狐狸,她心里疯狂在想,昨夜苏南辕有没有发现她男扮女装之事?看苏南辕反应,应该没有发现吧? 而苏南辕看着冯清琅火速逃离的背景,犯起了愁,拧紧眉头道:「我有那么吓人吗?风清琅至于见到我就跑?」 还是说,风清琅……已经对自己那些心思有所察觉,这才对自己避之如蛇蝎? 苏南辕心虚地摸摸鼻尖。: 「你没事少欺负风副将。」苏南澈瞥了他一眼。 「我没欺负他啊!天地良心!」苏南辕道。 「你从前偷看人家洗澡,每回喝醉就让他深夜送你回家,让他帮你结账诸如此类的事情,还少吗?」苏南澈处理公务,无可奈何摇摇头。 「那……那我要不要补偿他?做点什么好事,挽回下我在风清琅心中的形象?」苏南辕试探性地问完就后悔了。他一个主将,干嘛要去讨好副将?! 不对劲,很不对劲。 「你不折磨风清琅,就是大好事了。」苏南澈补了一刀。 第四百八十四章 你可是我最后一单任务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话也不能这么说……」苏南辕感觉自己备受打击,他平时对待风清琅有那么恶劣?没有吧。 苏南澈低头笑了一声,执笔继续处理事情。 而冯清琅刚见面苏南辕,走了没小刻种,就碰见了苏南枝。 苏南枝正坐在山岗处的一颗大树下,晒太阳养胎。 春盛在大树下给苏南枝搭了木桌和小椅,桌上摆放着水果糕点。 今日天晴很好,两军休战的第三天,硝烟暂时是停了,可时局还是紧张的,萧沉韫等人时刻不停地处理军务,苏南枝暂时无事,便坐在这里研读兵书,一口吃着一颗酸梅,吃完了酸梅又吃一颗酸辣的泡椒。 泡椒是此地特有的一道风味美食。 将摘下来的新鲜青辣椒,泡入调好味道的水坛中,浸泡多日的辣椒酸辣可口,非常开胃,不论是炒菜还是下饭,都别具风味,但也没有人像苏南枝这样……一口一个泡椒,直接生吃。 上一刻吃的是酸梅,下一刻吃的是泡椒。 这孕期口味……稍微独特了些。 春盛为她盛了一碗冰镇之后消暑的杏仁酪。 苏南枝远远的便看见冯清琅朝这边走,吩咐道:「春盛,你去将风将军叫来。」 春盛这就去唤来了冯清琅。 苏南枝一见冯清琅,也发现了不对劲,冯清琅脸红的不行,像是高热似的,苏南枝忍不住站起身,摸了摸冯清琅的脸蛋:「阿琅,你这是……怎么了……」 冯清琅也不好意思说,刚才见了苏南辕一面,低咳了声,道:「没什么,就是天气有些热,方才跑了几里路训练。」 苏南枝不再起疑,递给她一杯茶水,笑着道:「你来了边关这么久,可有见过我二哥?」 「咳咳咳。」冯清琅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见了。」 「何时见的?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嗯……就在方才。」冯清琅道。 苏南枝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忽然掩唇笑着打趣道:「你不是说方才跑步训练去了吗?」脸那么红,原来是见我二哥去了啊。 哈哈。 苏南枝在心里颇感欢乐。 冯清琅见苏南枝一副「我懂」的模样,俏脸就更红了,女将军鲜少露出一副有些害羞的模样,握拳低咳,掩饰眼中的慌乱羞赧,口不择言道:「枝枝,你莫要取笑我了,再取笑我,我该就地凿出个地缝钻进去了。」 「好啦,我没笑你。」苏南枝言归正传,趁着四下无人时,缓缓说道,「阿琅,我能看出来你对二哥有情,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坦白你身份一事……」 冯清琅脸色也正了几分,带了几抹苦笑,仰头看向苍穹,嗓音里掺杂些许无奈,沉吟片刻,郑重道:「枝枝,现在战事吃紧,儿女情长显得无关紧要。待战事结束,我会亲自坦白身份一事。」 「我女扮男装参军一事,终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想战事结束,我退伍后,再把这一切告诉他。」说到次此处,冯清琅眸光黯淡,惨笑一声: 「我只是小家小户的庶女罢了,身份不堪,怎么配得上他?只不过人来世上一遭,我不想给自己留下憾事,我只想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至于其他的,我再也没有痴心妄想过。」 喜欢一个人是单方面的事,怎么选择是对方的事。Z.br> 冯清琅在这一方面想得很透彻,大概是从小到大家境贫寒,在田庄乡野长大的原因,致使她骨子里有一股自卑,她觉得,不会有人会喜欢她,就算有人喜欢她,也会因为她的出身家世,而放弃她。 苏南枝看着面庞清秀的冯清琅,她始终记得明镜湖那一日,做女装打扮的 冯清琅,有多么清秀可人,眉眼淡雅清隽,五官透着一股出水芙蓉的清新脱俗,气质也很温婉,温婉中透着行军之人的大气、坚毅。 这样的女子,放眼全京城,也找不到几个。 毕竟,和冯清琅一样经历的姑娘,实在太少了。 独特的经历,造就了冯清琅独特的气质魅力。 苏南枝认为,二哥会喜欢这样的冯清琅,连她也很喜欢这样的姑娘。 既然冯清琅有自己的决定,苏南枝选择尊重她,对于女扮男装之事,不在宣之于口。 二人在闲聊了一会儿,冯清琅就离去处理军务了。 此时,嘴里哼着小曲儿的鸢雅,身穿红色劲装走来,一个飞身,飞到树干上躺着,手臂枕着头,大长腿搭在半空摇晃。 面对如影随形成天跟着的鸢雅,苏南枝秀眉微蹙,倒是有些不明白了:「身为碧落阁阁主,整日无所事事跟着我身边,算怎么回事?」 鸢雅摘了几朵槐树上的小白花,扔入嘴中,咀嚼着道:「嗐,若不是主上下令,谁愿意跟着你啊!?」 「你们主上……萧瑜?」 「啊。」鸢雅吃着槐花,与杀手身份极其不符的清纯脸蛋,露出几丝无奈,「要知道,我们俩之前可是仇人!要不然谁会没事找事,如影随形地跟在仇人身边,保护仇人啊?」 「原来是萧瑜让你保护我……」苏南枝想起上次的大站中,鸢雅作为南部军队的一员,她还以为鸢雅只是碰巧出现在她身边,然后确实替她杀了几个近身的敌兵。 「我可是主上的心腹、手下大将,在如此紧要关头,他愿意把我放在你身边,让我日夜不离地保护你安全,可见你在他心里委实不一般。主上说,让我护着你,不能让你少一根汗毛,若你死了,我也不用活了,还说,只要战事结束,你平安无恙,就会放我离开碧落阁。」 鸢雅想到未来,一双星星眼都在发光:「待我离开碧落阁,天下之大,我要走遍四方!」 苏南枝吃着桂花糕摇摇头,感觉少女杀手鸢雅,心思十分透明,想要做的事从不遮遮掩掩,虽然听命萧瑜杀了很多人,可她眼底居然还有……光。 「你回去吧,我很安全,不必用你保护。」苏南枝道。 「那可不行!战事没结束之前,我可就是你甩不掉的牛皮糖了。」鸢雅勾唇,躺在树上翘起二郎腿,啧了声,「谁让保护你是我最后一单任务呢?」 第四百八十五章 猎人对猎物动了情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不再打理鸢雅,随她去吧。 鸢雅翻身下树,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嘿嘿笑道:「我能吃吗?保护你也挺辛苦的,虽然保护你是主上下令,可效力的人是我,受益的是你,马儿不吃草,还想马儿跑,马儿也饿啊……」 面对鸢雅的碎碎念,苏南枝一言打断:「你不是已经吃了吗?」 「咳咳,多谢!」鸢雅兀自坐下,吃着杏仁酪、桂花糕,感慨道,「跟着王妃,伙食确实要比跟着主上好。」 二人说话之间,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原是七王萧仁明和万琛远带着一支军队回营帐,正巧路过山岗此处,萧仁明扬起笑容,朝苏南枝走来,正欲打个照顾,忽然看向她身侧的鸢雅,瞳孔猛然扩增。 鸢雅吓得花容失色,塞进嘴里的桂花糕都忘记咀嚼了,一个闪现,躲在苏南枝身后,十万火急地小声道:「王妃王妃,好王妃,你帮我个忙,帮我挡一挡,不要让这傻愣子发现我!」 苏南枝掩唇,低笑一声:「方才随性恣意的模样,去哪儿了?见到七王就怂了?你自己欠下的孽债,别躲啊。阁主做事,敢做敢当。」 「你知道我与他的过往?」鸢雅一惊。 「不仅知道,还知道你自导自演的假死脱身戏码。那你可知晓,七王见你假死之后,愣是一尺腰带,悬在树上企图自缢?他爱你至真至纯,你不该如此对待一颗真挚的心。」 「他、他这大傻子,没了我会死吗?居然想着自缢!」鸢雅着急上火,嘴跟连珠炮似的,求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日帮我一次,来日还你大恩!」 「我们之前可是刀剑相向的仇人。」苏南枝故意调侃,戏谑一笑。 「王妃,待会儿给你跪下磕个头行不行?」鸢雅快急死了。 「不必了。」苏南枝朝春盛使了个眼色。 春盛当即从袖中拿出一方丝绢,为鸢雅戴上,遮去面容。 萧仁明几步并作一步,迅速走过去,苏南枝眼疾手快地挡在前面:「七王。」 「摄政王妃。」萧仁明微微作揖,目光却疯狂朝鸢雅那个方向去看,刚要走过去,苏南枝又挡在前面一步。 「七王有事吗?」苏南枝蹙眉问道。 「无、无事……」萧仁明踌躇着说道,还没说完,苏南枝便笑言:「既然无事,我便先行告辞。」 苏南枝大大方方走在前面,鸢雅使劲低着头,也跟着离开。 只不过,鸢雅和萧仁明擦肩而过时,萧仁明脚步上前,伟岸身姿如小山堆似的,挡住了鸢雅的去路,使劲低头的鸢雅一个不慎,额头直接撞在萧仁明硬邦邦的胸膛上,撞得鸢雅嘶了一声。 「阿雅,是你吗?」萧仁明喉结一滚,眼底裹挟着无数日思夜想的缱绻和疯狂。 「不是!」鸢雅灵机一动,用学的秘术变了嗓音,否认道,「奴婢不知七王殿下口中所说的阿雅是谁,您认错了!」 「你得身高体型,音容笑貌,哪怕是化成灰,我也识得。」萧仁明眼里有着巨大痛苦,像是被抛弃背叛之人,声音也哽了几分,咬牙道,「为什么假死脱身,为什么来了边疆,却不与我相认?」 面巾之下,鸢雅神色慌张震惊,她没想到……萧仁明居然知道她假死,难不成也是苏南枝说的? 苏南枝摇摇头,这还真不是她说的。 鸢雅哪怕被认了出来,还是装死,宁死不承认,手心起了冷汗,嗓音发颤,紧张道:「七王殿下,不要为难奴婢了,奴婢真的不是什么阿雅。」 她怎么敢承认啊? 她受主上之命,装作不谙世事的清纯小道姑,勾搭了当今七王,还迷惑的七王自毁 前程,宁愿保护小道姑,也不在第一时间保护当今陛下,一步步致使七王与帝位失之交臂…… 她这样恶劣的利用了萧仁明,毁了七王前程,惹得镇国侯与万依雪对她如此厌恶,若她承认自己是鸢雅,萧仁明真的不会拔剑杀了她吗? 春盛刚要说话,苏南枝略微抬手,示意她不必插手。 这是鸢雅和萧仁明两人之间的事情,很明显,萧仁明已经把鸢雅认出来了。 鸢雅低着头,提脚就跑:「七王认错了,我从来就不是什么阿雅!」她一边说着,一边心虚极了。 然而—— 萧仁明一个箭步上前,从鸢雅身后抱住了她的腰,哽着声息道:「我都原谅你了,你还跑什么?」 「躲着***什么呢?」他低沉失落的嗓音,像极了小可怜似的,一声声哀求问道,「只要你回来,我便既往不咎,我不管你从前做了什么,只要你好好活着,往日皆为序章,以后都是新的开始。」 「你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鸢雅一颗心像坠入了深海,不断下沉,有着难以言说的酸涩和愧疚。 萧仁明不过只是她执行的任务之一,也是她游戏人间的一个路人罢了,偏偏猎物对她上了心。 作为一个杀手,倒在她刀下的那些人也曾跪地苦苦哀求,可她从未动过一次恻隐之心。 唯独萧仁明,却让她游戏人间的心,有了一丝丝涟漪…… 猎人是不能对猎物动情的…… 鸢雅在一次次纠结矛盾中,终于卸下了伪装,柳叶眉微蹙,将他抱住自己腰肢的手一根根抠下来,语气冰冷道:「抱歉,从前是我对不住你,往后,你也别纠缠我,行吗?」 「为什么!?」萧仁明面目错愕,眼眶猩红,被她无情的话伤透了心。 「因为——」 「我从未对你动情。」 「所以——」 「两不相见,是最好的结局。」鸢雅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萧仁明,她当然看见了萧仁明眼中的哀伤和痛苦,可她选择忽略。 一个是当朝七王,身份尊贵,一个是杀手阁主,刀尖舔血。本就不是一路人! 「鸢雅,你好狠的心……」萧仁明捂着剧烈疼痛的胸口,脸色逐渐苍白。 他不敢相信,他找了这么久的姑娘,会对他如此绝情,会将他弃之如履。 「哈?我绝情?」鸢雅啧了声,那张宛若春日栀子般清纯干净的脸上,泛起无所谓的笑,口吻是杀人不见血的残忍,嘲讽道,「七王殿下,是第一次认识我吗?我本就生性残忍,作为碧落阁阁主,杀过的人,可能比你记得的人都还多。」 第四百八十六章 夜敌来犯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仁明后退一步,面露震惊,似是不肯相信鸢雅能够如此绝情。 鸢雅上前一步,步步紧逼,呵呵道:「所以现在的七王殿下,还能够接受我吗?接受我如此不堪的过去!你喜欢我,只不过是喜欢我伪装成的那个温柔单纯又可爱的鸢雅罢了!」 「等你了解真正的我,再来说喜欢我,也不迟。」 鸢雅唇角扬起嘲讽的笑,脚尖一拐,踩着轻功,迅速飞走了。 萧仁明像是被泼了盆冰水,从头凉到尾,站在原地看着鸢雅离开的方向,拧紧剑眉陷入沉思,眼眶猩红的可怕,手指紧攥成拳。 苏南枝抿了一下唇,犹疑地打破僵局:「不知七王殿下,是从何时知晓鸢雅真实身份的?」 萧仁明沉默了很久,一副心死莫过于哀大的模样,缓缓扯了扯唇角:「琛远一直都不相信鸢雅的身份,所以一直也在暗中追查,直到不日前,琛远安插在魏奉远总督身边的暗线回禀,这才讲出了鸢雅的真实身份。」 苏南枝淡淡的嗯了声,也没说什么,带着春盛离开了。 萧仁明是一个痴情的人,有些事情还得他自己想通。 苏南枝回了营帐中,吃了晚饭,萧沉韫刚要进屋时,余晔急急忙忙追来,一边喊道:「王爷!王爷!」 「什么事?」萧沉韫剑眉微蹙。 「出大事了。」余晔压低声音,环顾了眼四周,随即回禀道,「北狄和西戎合盟,两大军队集结在一起,据咱们的暗棋来报,会于今夜天亮前,从渊城城郊,一举攻打,此次对渊城势在必得。敌军来势汹汹,只怕我们不得不防。」 萧沉韫刚要踏进营帐的脚,收了回去,俊脸一沉,面色严肃道:「把萧瑜、镇国侯、魏奉远总督、莫总督等大将军,全部集合起来,本王有要事商量。」 苏南枝听到声音,也掀开了帐帘,只见还没进屋的萧沉韫又走了,留下一个越走越远的背影给她。 「春盛,你把要紧的东西收拾出来,马上要大战了。」苏南枝回帐内吩咐道,「无关紧要的东西,就不用拿了,带好金银细软,三天的干粮,还有一些简单的衣物。打起仗来,没人能顾得了咱们。」 虽然萧沉韫是给她留了暗卫队,可是…… 战况瞬息万变,谁又能保证一切无恙? 「好!王妃,我这就去!」春盛立刻行动起来。 苏南枝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在毡帐中来回踱步,黛眉微拧,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又要打仗了…… 很快,不到三刻钟,苏南枝在毡帐中小憩时,便仿佛感觉山摇地动般,万匹铁骑奔腾,使得地面也在微微发颤。 她猛然惊醒站起身时,大概是由于起的太猛,肚子扯得微微一痛,旋即迅速冷静下来,调整呼吸,深吸了几口气,推门而出,只见夜间通报军情的烽火台一个接连一个,迅速窜成一条明显的火龙,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旋即,便响起了各位大将的号令声: 「紧急集合!」 「集合!!」 「春盛!」苏南枝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春盛道:「王妃,我在。」 「今夜不要睡觉了,时刻留意动静。北狄和西戎时联合出兵,来势汹汹,我们要多加小心!」 第四百八十七章 他易过容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走出毡帐,一路朝着营地旁的山岗爬上去。 山岗土地砂砾较松,苏南枝走的太快,绣花鞋踩滑了几分,朝前一磕,雪白的掌心被磕破了皮,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眼疾手快扶住她。 苏南枝抬头,眼底划过诧异:是萧瑜…… 萧瑜将她搀扶起身,随后松手,剑眉紧蹙,抿了抿唇,说出了三个字:「当心些。」 「多、谢。」苏南枝很意外,萧瑜会出现在此处。 萧瑜身穿玄黑铠甲,腰佩长剑,头戴兜鍪,紧蹙着眉头,薄唇微抿勾起浅淡的笑:「大战在即,没别的,我就是担心……算了,没什么。」 「鸢雅。」 站在萧瑜身后的鸢雅,不情不愿地上前几步,走到了苏南枝身边。 「保护好摄政王妃。」萧瑜冷冷道。 「是……属下遵令……」鸢雅懒散地点头。 萧瑜调转方向,骑上了红鬃烈马,带领余晔等人继续朝着主战场奔赴而去。 苏南枝站在小山岗的最高处,眺望数里外的主战场,好在边疆荒原并无太多高山遮挡,她甚至能看见主战场上的星星点点战火。 「摄政王妃,大战在即,我们地处渊城宣阳谷,离主战场很近,还请您跟随末将撤退。」一支三百人的精锐小跑而来,为首的南北城,单膝跪地抱拳道。 「是摄政王的意思吗?你怎么没去战场?」苏南枝紧皱秀眉。 「正是摄政王的意思!」南北城道,「待护送您抵达江城后,我再折返回主战场援助王爷!」 苏南枝将鬓发勾到耳后,沉默了半瞬,心中思忖道: 南北城作为烨羽军四大战将之一,哦不,丰清一死,那便是三大战将之一,萧沉韫会把战将留给她做护卫吗? 见苏南枝犹豫,南北城道:「王妃!不能再等了,战况瞬息万变,如今日守不住渊城,北狄西戎大军力破宣阳谷,就没法保证您的安危,王爷在战场上打仗,也会担心的。」 苏南枝惴惴点头,沉吟了下:「你且等一下,我与春盛去收拾些细软衣物。」 春盛眼底划过一抹诧异,心道:衣物细软不是收拾过了吗?但她没有明说,只是搀扶着苏南枝小心翼翼走下山岗。 眼下武功好的男人都去前线打仗了,温言斐、万琛远、苏南辕、苏南澈等人全都去了。 但苏南辕在点兵时,唯独把副将冯清琅留下了。 冯清琅始终是女子,身姿不如那些五大三粗的男儿,但胜在极擅排兵布阵,苏南辕一方面是担心他的安危,一方面也是担心苏南枝,特意将他留下,叮嘱过,让她帮衬点苏南枝。 苏南枝走回了毡帐内,坐在贵妃椅上,指尖轻轻揉着太阳穴,一边对春盛做了个过来的手势,一边大声道:「春盛啊,我犯了头疾,需要小憩片刻,你去军医帐中找来洛神医帮我瞧瞧,碰见阿琅的话,帮我问问,她说今晚找我有事,问她何时来见我啊?」 春盛动作沉稳,脚步极轻地走去。 苏南枝附在春盛耳边悄声道:「这个南北城有问题,你去唤来洛云崖和冯清琅。」 春盛立刻点头,声音响亮道:「好嘞,我这就去。」 春盛走出门外时,南北城蹙眉道:「王妃要小憩多久?」 「我怎么说得准?」春盛瞥他一眼,「将军稍安勿躁,静静等待即可。」 南北城手按在腰间刀柄上,来回在帐前踱步,劝道:「王妃,不能耽搁太久,若是耽搁太久,战火蔓延到此地,届时您想走也走不了了。」 「可我头疾复发,须得休息小刻。这样吧,一炷香之后,咱们便启程。」苏南枝指尖抻着额头 ,勾唇道。 春盛离开营帐后,一路赶往军医营帐,找到了正在为伤兵治疗的洛云崖。 「洛神医,我家王妃有请。」春盛疾步走了过去,压低声音道,「南北城在王妃帐前,说是要带着她撤离到江城。王妃却说,这个南北城像有问题。」 「好,我这就去。」洛云崖忙完事情,洗净手上鲜血,一路随春盛朝回走,正巧碰到在附近巡逻的冯清琅,和她说了之后,冯清琅招了招手,带了一支队伍跟上。 毡帐外,南北城的手死死按在刀柄上,不耐烦极了,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王妃,您到底走不走?」 「走啊!」苏南枝从衣柜里拿出沧月剑,剑出鞘,用白布细细擦拭白刃,「马上就走,再等下。」 谁曾想,那南北城居然毫不客气地直接掀帘进帐,微眯眼眸,凝睇苏南枝:「王爷之令,不得不从,竟然您不走的话,就不要怪属下了。」 「你要如何?!」苏南枝冷喝一声,沧月剑直指上前两步的南北城。 剑光闪过眼睛,南北城僵立在原地,放在刀柄上的手,动了一动。 就在僵局时,春盛与洛云崖双双掀开帘子,鸢雅一个飞身上前,抽刀出鞘指向南北城:「你要干嘛!你想干嘛?!」 南北城环顾众人,面色铁青道:「不如何,我只不过是在执行王爷下达的任务罢了,我须得护送王妃前去江城——」 「胡说!」洛云崖道,「我今夜亲眼看见,南北城随着王爷征战沙场了,你到底是谁?!」 见身份被人怀疑,南北城瞬间拔剑刺向苏南枝:「行动!」 鸢雅也不是吃素的,长刀挡在苏南枝身前,两刀相碰,发出巨大的嗡鸣声。 随着南北城那声行动之后,门外数百个黑衣人朝着营帐飞来,目标很明确,要劫走苏南枝。 好在冯清琅来的时候,带了一支人马,故而也算有了和对方周旋之力。 苏南枝的暗卫倾巢出动,很快两方就打了起来。 「王妃有孕在身,不便动武,你躲到我身后来。」洛云崖严阵以待,交代了一声。 苏南枝缓慢移动脚步,站在了洛云崖身后。 「刀剑无眼,先去其他营帐。」洛云崖拿着长剑,护住苏南枝朝外走去,「这个南北城易过容,只有把他抓起来,撕掉脸上面皮,才知道他真实身份。「 第四百八十八章 春盛代替苏南枝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军队中居然再一次混入了内女干。 「随着上次丰清死后,苏南枝也曾搞过一次军队肃清,却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鱼…… 苏南枝如今怀孕也有三个月了,微微显怀,却是保胎的关键时刻,胎儿还不稳,她一边想着,一边随洛云崖走到隔壁营帐。 「鸢雅姑娘,麻烦你去贴身保护王妃,这里有我!」冯清琅面容冷厉,大喝一声,长剑在她手中杀敌如麻,又飒又酷,「这几个小喽啰,我还是能对付的!目前敌情不明,大军战事胶着,安全起见,劳烦你和洛神医,带着王妃去江城衙门住下。那里有我们的军事布防。」 「我不能走!」洛云崖面色凝重,脑海里浮现出从战场上搬运下来的那些士兵,攥紧袖袍道,「鸢雅姑娘,只能麻烦你了。伤员众多,我不能走。」 「得了!推来推去,还是推给我一个人了!」鸢雅朝苏南枝挑了挑秀眉,俏皮地眨了眨眼,一刀砍死一个黑衣人,刀法干净利落,她笑道,「怎么样?王妃!我武功不错吧?你肯定没想到过,我这个仇人有朝一日会拼死护你!」 苏南枝心中一动,像涌进了一股暖流:「多谢。」 「待护你平安后,记得请我吃遍渊城——」 鸢雅将苏南枝死死护在身后,一边说着话,一边杀着人,后面三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做了个手势,三柄大刀齐齐落向鸢雅: 先杀此女,再劫苏南枝。 待鸢雅察觉后,头皮发麻地骇然一躲,动作终究慢了半拍,手臂被刺出衣衫,赫然出现一刀指甲盖厚度的伤口。 「你别碎碎念了,阿雅!」苏南枝心里一急,提起沧月剑去帮她,「先专心对敌!」 「好啊,苏南枝你居然说我碎碎念!」鸢雅秀眉扬起,瞪大眼睛,「你放下沧月剑!我来对付他们!你别动了胎气!」 「……」苏南枝不想说话。 鸢雅武功虽好,可一边风风火火杀人,一边碎碎碎念,真的不会分心吗?刚刚那三柄大刀齐齐落下,看得苏南枝心惊胆颤,若刀锋再偏一毫,只怕鸢雅已经人头落地。 那些黑衣人武功十分强悍,一看便知是精锐,还在源源不断涌来,不知周围埋伏了多少敌人。 冯清琅拼死才带领属下,为苏南枝等人杀开一条血路。 鸢雅护着苏南枝、春盛进了马车,洛云崖断后,一行人朝着江城连夜赶去。 只要在奔赴江城的途中,遇到一支军队就能安全。 马匹太过颠簸,鸢雅怕苏南枝受不住,还是让春盛架了马车。 春盛那三脚猫功夫,平时对付流氓还能自保,可真正遇上劲敌完全就是送死。 鸢雅手臂伤口血流不止,她咬牙撕下一截干净的内衣袖子,缠在伤口处止血,虽然很痛,却不皱一下眉头。 其实还是挺难想象的,鸢雅长相纯美清秀的一个姑娘,在杀人对敌上,能够如此果决英勇。 苏南枝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一张曾经看过的渊城地图,马车从宣阳谷驶向江城,约莫要一个半时辰,途中会经过三十里的荒郊野外,那郊外十分适合埋伏,她眸眼中闪过严肃,急忙道:「鸢雅,我们弃车步行,走小路。」 「为何?」鸢雅猛然勒停缰绳,马蹄在地面摩擦出深刻印子。 苏南枝道:「方才那南北城说要护送我到江城,对方目标是我,如果不出我所料……」 「他们不仅趁着王爷领大军征战时埋伏在了附近,还在我们撤到江城的途中也埋伏了人马。毕竟对方想要万无一失地劫走我,肯定不会只在军营附近设伏,更会在我们撤退的路上埋伏。」 鸢雅目光一沉:「你说得对。」 弃马 ,是最好的选择……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春盛,忽然开口:「王妃,我们换一下装束吧。」 「春盛……」苏南枝明白她的意思。 敌情不明,十分危险,对方目标是苏南枝,若春盛扮上苏南枝的装束,在夜里离得远又看不清模样,春盛就能吸引走大批追兵…… 「不行!」苏南枝严词拒绝,想也不想道,「一起走。」 春盛不管苏南枝的态度,窸窸窣窣脱下外衣、卸了簪发,紧皱眉头,抿唇笑了声:「姑娘,我跟在你身边也好几年了,这几年,抵我前面十几年。跟着你我才找到了人生意义,都到了这一步,你就让春盛最后一次替姑娘效一次力吧。」 她说这话时,眼眶在夜色里泛起泪光。 「春盛……」苏南枝还没说完,春盛就脱去了她的外裳。 二人换了装束。 春盛微微弯腰,朝苏南枝福了福身:「王妃,一路平安。」 「快走吧!」鸢雅跺脚道,「姑奶奶,若再不走的话,敌军追上来,谁都走不了了!」 苏南枝转身,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疾步钻进了小树林。 春盛留在了马车上,她也有计划,若待会儿敌军追了上来,她立刻架马赶往江城,把敌人吸引开,为苏南枝和鸢雅争取更多的逃跑时间。 苏南枝抬起阔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鸢雅紧紧地牵着她,一路跑远。 苏南枝看着夜空里的北斗七星,勺柄指向南方,而江城也在南面,她顺着南面一直往前走。 只要他们抵达了江城城门方圆三十里,敌军就不会追上来,毕竟那里全是莫北川大军的地界。 她们走了约莫两刻钟后,春盛马车后面隐隐约约传来数千匹马蹄声响,她耳尖一动,高扬马鞭,大喊道:「架!!」 马车一路朝江城赶去! 「快看!她们在那里!」黑衣人指向马车大喊。 旋即所有黑衣人全部都朝马车追去。 敌军将领喊了一声:「女王吩咐要活的,死的就没意义了。」 那些手拿弓弩的黑衣人纷纷放下兵器。 春盛掐算着时间,在马车跑了大概半时辰后,远远地便看见一千多个黑衣人,手拿锃亮的刀剑,在黑夜里直接拦住官道! 果然…… 王妃猜得没错,江城路上设伏了。 她果断放弃马车,也钻进了树林! 在马车里目标太明显,树林夜色黑,到处都是草木能遮住身形,存活可能性更大。 「追!!」黑衣人大吼了声。 第四百八十九章 越温柔越令人恐惧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可惜春盛没有学过分辨方向之术,一头扎进了丛林里,就再也没了方向感,只知道一个劲地朝一个方向逃。 向前逃,不要回头,只要不被抓住,就能为姑娘争取更多的时间。 夜幕太黑,脚下一个不慎,春盛被藤蔓绊倒,一路朝山坡下滚去—— 身躯宛如雪球一样,不可控制地朝山脚滚落。 浑身被荆棘刺伤,额头猛然磕在石头的棱角处,瞬间血流如注,可见森森骨头…… 春盛疼的浑身颤栗。 鲜血流进眼睛里,春盛看到了一轮血月,好痛、好痛…… 春盛眼眶涌出血泪,喃喃道:「姑娘……春盛尽力了……」 「余晔……」 下刻人昏迷过去。 黑衣人一路搜寻过来,蹲在地上,探了探春盛呼吸:「活得。」 「她不是苏南枝!」将领走来,拿出一副苏南枝的画像,猛然摔在地上,「不好,中了调虎离山计!」 「那、那那我们还折回去搜查吗?」 「蠢货!这都过去大半个时辰了,马上就天亮了,能搜到什么?一群废物!待回去后,女王得砍了你们脑袋当球踢!」 「那这个女人呢?」黑衣人踢了踢昏死的春盛。 「带回图邺城大牢,严刑拷打。」将领冷笑一声,勾唇道,「听说这丫鬟是苏南枝唯一的婢女,跟了她好几年,没抓着主人,抓对方一个心腹回去,也勉强算是有收获吧。」 苏南枝和鸢雅费尽千幸万苦,一路朝南逃走,在天亮时,终于遇到了一辆去江城内卖菜的小贩,坐了对方的牛车,赶到了江城门口。 鸢雅跳下牛车,再去搀扶苏南枝。 苏南枝身无长物,取走鸢雅发髻上插着的两根金簪,递给那赶牛车的老人家:「多谢。这两支金簪微不足道,敬请笑纳。」 不等老人家反应,苏南枝从袖中拿出礼部参议的令牌,走去城门口。 「喂喂喂苏南枝,那是我的金簪。」 「进城再买给你。」 苏南枝走到戍守城门口的士兵前,拿出令牌道:「我乃摄政王妃,来见江城知府。」 那士兵诚惶诚恐地接过令牌,递给见多识广的伍长确认,伍长心里也拿不定主意…… 他们知道摄政王妃是礼部参议,前些日子确实来了边疆,可眼下正值战乱,按理来说,王妃不该是被重重保护着吗?可眼下的苏南枝,风尘仆仆,一副普通人家打扮,莫不是个骗子吧? 可若说是骗子,对方举止气度,也像那么回事儿。 伍长抱拳作揖道:「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回禀下知府大人。」 苏南枝点头后,忽感胃中一片恶心,匆匆避开人群,扶墙呕吐。 鸢雅胳膊上有伤,裙裳带血,发髻也在丛林里被刮乱了,可她全然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目光,拿出几个铜板给苏南枝买了一包酸梅,递给苏南枝:「喏,给你,不用谢。」 「多谢……」苏南枝吃了酸梅,终于感觉好些。 拿令牌去通传知府的伍长很快回来了,急忙跪地给苏南枝磕头,喜笑颜开道:「先前不知是摄政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您海涵——」 「不打紧,带我去见你们知府,我与他有要事商量。」 那些黑衣人是如何潜入宣阳谷的,又是如何在渊城与江城地界设伏的,不得不给知府提个醒,让他好生注意下江城内,是否还有敌国内女干。 直觉告诉苏南枝,这江城内,也有敌国女干细…… 「好好好,您请!知府得知王妃莅临,也正在赶来见您的路上,请您移步马车!」伍 长笑眯眯地掀开马车帘布,跪地弯腰,给苏南枝当人凳。 可苏南枝没有踩人凳上车的习惯,便被鸢雅扶上了车。 她们二人刚一上车,马车便迅速关上,「哐」第一声,车壁四周落下铜墙铁壁,将苏南枝与鸢雅齐齐困住! 苏南枝猛然察觉,有诈! 鸢雅连忙道:「完了……这是一种特制马车,表面看上去低调普通,可内里却别有洞天,按下机关后,四周就能出现铜墙铁壁,既能刀枪不入,也能把人活活困死,可用来自保,也可以用来……抓人……我之前只在机扩术一类的书上看到过,今日算是真见到了。」 四周车壁,各有一个指腹大小的空洞,内里喷洒出浅白色迷烟…… 不及苏南枝二人反应,便双双晕了过去。 两天天之后。 待苏南枝与鸢雅醒来,二人已经被麻绳仔仔细细地绑住了手脚,嘴里也堵了麻布。 她们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饶是鸢雅也饿到手脚无力、两眼昏花,跟别说有提刀杀人的力气了,跟死鱼一样双眼无神,好饿、好饿…… 苏南枝看向正前方那位伍长打扮的人。 伍长转过身,左手撕下右手上的皮肤,那是类似乔装成粗壮男人的粗糙皮肤,撕掉手上第一层人皮之后,露出白皙娇嫩的一只手。 她又仰头看向地牢屋顶,指尖触到脖子上薄薄的一层人皮,缓缓地撕开…… 一张大庆士兵的脸被撕了下来,露出对方本来的真面目。 对方是个女人,长相美丽妖艳的女人,五官深邃立体,一双眼又大又妩媚,苏南枝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等她开口,妖娆女人蹲下身来,美丽无暇的指尖轻轻钳住苏南枝下颚,红唇吐露香息,一字一句道:「南、枝、美、人,我们……又见面了……」 嗓音温柔的仿佛能掐出水。 越温柔,越让人感到恐惧。 毕竟苏南枝方才亲眼看见她撕下面皮,又被她捆在阴森森不见天日的地牢饿了两天两夜,这做法,着实不温柔。 她认识自己…… 又见面了? 苏南枝曾经见过她?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第四百九十章 女王权杖,威严掷地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怎么?不认识我了?」妖娆女子掩唇轻笑了声,指尖缓缓抚过苏南枝面颊,「我对长得漂亮的大美人素来记忆深刻,尤其是苏南枝这样名动大庆的天下第一美人,更是见了一面,终生难忘呐。」 苏南枝拧紧秀眉,凝视妖娆女子的眉眼,在脑海里一一搜索。 女人、只见了一次、如此妖娆风情…… 北狄女子…… 妖娆女子撤掉苏南枝口中的抹布,冷笑一声。 「绯、娘……」苏南枝咬重语气,目光万分警惕,「去年护送北狄女王回图邺城,在一家客栈里,我见过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是你。」 「不错!」绯娘站起身,勾唇道,「的确是我。」 苏南枝不再与她交谈,不用想,也知道对方抓自己的用处,她如今并无特别之处,只是大庆一个小小女官,对方又何必抓她?无非是看重她摄政王妃的身份罢了。 他们想利用她,要挟萧沉韫。 绯娘冷冷道:「给他们弄点吃的。」 很快就有几个黑衣人端上来几碟饭菜,三菜一汤、两碗饭,绯娘蹙眉道:「怎么?你们是供祖宗还是供犯人啊?去换点猪食来,能吃就行,别饿死了。」 「喏。」 黑衣人立刻去办,直接提来一大桶散发恶臭的泔水,水面飘着几片枯黄的菜叶,泡发着剩菜剩饭污秽之物。 「呕!」鸢雅闻着味儿就吐了,但被麻布塞着嘴,吐出来的东西被堵了一嘴…… 好在这几日并未进食,故而……只是吐出来一些水。 苏南枝眼不见心为净,坐在大牢角落,脊背靠着墙壁,淡淡道:「你们无非是想利用我威胁摄政王罢了,可你们打错了如意算盘,摄政王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而放弃交战,也不会因为一个女子,在家国战事上退让一步。」 「可,你是苏南枝。」绯娘笑了一声,「摄政王挚爱的苏南枝。」 「苏南枝又如何?」苏南枝唇角斜勾,「情爱与大义,他永远拎得清,永远不会因为个人的小情小爱,而动摇家国大义。我苏南枝只是一条命,而摄政王要保护的不只有苏南枝,还有大庆千万百姓的命,一条命与数百万条命相比,孰轻孰重?」. 「若萧沉韫放弃你,你也不怨恨他?你可是他的妻子,他的王妃。」绯娘美丽瞳孔里闪过不可思议。 「不怨不恨。」苏南枝平静地敛了敛衣袍,「相反,我很支持他,一命换千万条命。总之,别痴心妄想了,以我要挟萧沉韫,行不通的。」 「既然行不通,那就把你杀了!」绯娘抽出靴子里的小刀,抵在苏南枝脖子上,目露凶狠,「怕吗?」 「不怕,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既为砧板鱼肉,你为刀俎,随你便。」 爱咋咋地。 这绯娘是不是傻?问得叫什么问题? 绯娘不可能杀她的,费尽心血潜伏进大庆军队,又在路上设伏,还在冒着巨大风险易容成守城伍长,结果刚抓来地牢,就杀了她?那为何不在路上杀? 至少现在不会杀她。 毕竟利用她的价值,远远大于现在杀了她。 「你——」绯娘被噎了一句,小刀狠狠甩向墙边,刀尖当即嵌入墙体三分,啪啪啪地鼓掌道,「摄政王妃之胆魄,令人刮日相看。」 「那叫刮目相看,不会用大庆成语就不要用。」 苏南枝闭眼阖眸,一边养神一边平静道,「去弄些干净无毒的吃食来,我如今怀有摄政王子嗣,若你们拿些掺了软骨散的饭啊菜啊,影响我肚中孩子,我便一头撞在墙上,不活了,让你们女王拿一具尸体去威胁摄政王退兵吧!」 「… …」绯娘隐忍着怒意,揉了揉太阳穴,指着苏南枝呵斥,「你还记得你是个阶下囚吗?」 「那我苏南枝也要当一个舒服的阶下囚。因为我有这个价值,不是吗?」 「很好。」绯娘气极反笑,「不愧是你苏南枝。先前就听说过你一些事情,如今看来,有过自而……而不急啊。」 「那叫,有过之而不及。」苏南枝好心纠正,「你不要说大庆成语了,真的。」 鸢雅翻了白眼,心道:今儿可算见到比我还没文化的人了。 绯娘脸色微烫,刚要说话时,阿诺带着一个食盒,走进了大牢。 阿诺,北狄女王狄琼身边的亲侍,也是当初给苏南枝下花冢毒的人,来而不往非礼也,苏南枝抓到阿诺后,回敬阿诺一身花冢毒。 阿诺身中花冢毒,险些死在回北狄的路上,好在还是强撑下来了。 仇人相见,分为眼红。 阿诺穿着雪白长衫,冷冷看了一眼墙壁角落的苏南枝,放下食盒,扯掉鸢雅嘴中的麻布,面无表情道:「王妃应该庆幸,庆幸是我们北狄劫走了王妃,而不是西戎人。」 「两天前,北狄西戎合盟与大庆开战,约定兵分两路,潜入宣阳谷劫走王妃,而那伪装成南北城的人,便是西戎的巫医。若王妃落入西戎人手中,只怕吃泔水还是吃三菜一汤,都由不得你了吧?」 阿诺见她不语,又在牢房中缓缓踱步,讲道:「绯娘太年轻,被你唬住了。依照我对王妃的了解,从教坊司的栀栀,再到南枝县主、南枝郡主,到如今的摄政王妃,你苏南枝可不是轻易就寻死的人。还一墙撞死,绯娘,也就你信。」 绯娘被点名,也不敢还嘴,乖乖点头行了一礼:「太宰大人。」 「苏南枝,随我面见女王。」阿诺下令。 「走吧?」绯娘将苏南枝拽起身。 「我也要去。」鸢雅急忙从地上挣扎起身。 「给她喂一包软骨散。」阿诺道,「此女武功高深。」 鸢雅不情不愿地被灌了一包软骨散。 阿诺平静道:「王妃最好让这位侍女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下一步,我就会废了她全身筋骨,令她后半生都只能瘫痪在床。」 「我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轻举妄动的。」鸢雅作为杀手阁主,没人比她更知道废掉全身筋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此瘫痪在床,她得罪了那么多仇家,想杀她就能杀她,断她全身筋骨,不如让她去死呢。 阿诺用黑布蒙住了苏南枝二人的眼睛,走出潮湿的地牢,拿出令牌给戍守在此的士兵看过后,走了一段地洞,正好从一个废旧的柴房内走出来,接着进入阁楼的第六层,打开密室,密室后是一座小型宫殿。 「哗!」黑布被扯走。 夜明珠的白光刺入眼中,被绑住手的苏南枝微微侧脸,下意识躲避白光。 不过一刻钟,三人就从地牢走到这座宫殿。 那地牢就在附近。 苏南枝下意识看了眼鞋尖沾着的点点泥土,还有一根枯草…… 图邺城土地干燥,鞋尖泥土却微湿,今日又未下雨,那她们应该是走过一段地洞?枯草……她仔细留意了下枯草的模样。 「噔!」是女王权杖,柄端威严掷地之声。 四十出头的狄琼身穿至尊无上的金黄长裙,长裙勾勒出身躯弧线,那长裙布料特殊,洒了荧珠粉,在灯光下泛起流光溢彩,宛若把波动的银河穿在了身上。 第四百九十一章 危机深渊,四面战歌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狄琼威严无边的嗓音,缓缓在宫殿中响起。 苏南枝缓缓抬眸,与那高台宝座上的女王对视,二人视线在空中相接,犹如短刀无形碰撞。 鸢雅吃了软骨散,没什么力气,走这么一段路已经累的不行,一屁股坐在光可鉴人的地面,趁着苏南枝和狄琼谈判的时候休息,只有休息好了才能面对危机。 「我还是不想杀你。」狄琼手执镶嵌着明珠的权杖,逐步走下高台,来到苏南枝身边,打量着那双眼睛,凉薄平静的嗓音在殿中响起,「我仍旧是之前那句话,若你愿意为我所用……」 「不愿。」苏南枝清脆利落地回她两个字。 「好。」狄琼眸色陡然变冷,「既然如此,将苏南枝推上城楼,看萧沉韫是要你死,还是愿意休战保你。」 苏南枝垂下眼眸,终究是……走到这一步了。 用她来威胁萧沉韫,正是狄琼最终目的。 不过……狄琼为何要现在把她推去城门? 若是北狄西戎战事好的话,狄琼应该是乘胜追击,而不是现在用她的命去要挟萧沉韫休战,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这两天连夜,萧沉韫已经领兵攻破了北狄边境防线,狄琼压力太大,不得不利用苏南枝要挟萧沉韫休战。 心中有了一番猜想,苏南枝朝在旁休息的鸢雅使了个神色。 鸢雅眨了一下眼,表示明白。 ***** 与此同时,西戎草原上坐落着数万个毡帐包。 伪装成南北城的西戎士兵,将昏迷不醒的春盛带回了大牢。 大牢前,一身铠甲的拓跋宏招了招手。 侍卫端来一盆冷水,哗地一声泼在春盛脸上,春盛虚弱醒来,她四肢被拷在十字铁架上,浑身都是血迹,披头散发,脸上满是脏污。 「这便是苏南枝身边最亲近的那个心腹丫鬟了。她肯定知道一些苏南枝的秘密。」西戎士兵上前耳语道。 拓跋宏走到一盆燃烧着的木炭前,拿起一块烙铁,放在火焰上烧的通红,烙铁升起令人害怕的滚烫白烟…… 他一步步走到春盛面前,通红的烙铁放在春盛胸脯前一指的距离,笑眯眯道:「你跟着苏南枝宿在大庆军队中,可记得他们的军事布防?」 「我不过一个……贱婢……又怎么会知道这些……」春盛嘴唇苍白,干涸起皮。 「那我再问你,萧沉韫夜宿的毡帐在何处?」 春盛摇摇头。 拓跋宏登时就没了耐心,冷声叱咤道:「你是苏南枝随侍,萧沉韫时常和苏南枝一同夜宿,你竟然不知道萧沉韫毡帐位置?不说实话,是吧?」 拓跋宏烙铁逼近两分,隔着衣物,春盛都能感觉到灼人的炽热……若烙在胸上,这辈子,烙印都祛不了,更别提日后嫁人……余晔也会嫌弃吧…… 「说!!」拓跋宏逼问。 春盛始终沉默,耷拉着脑袋,一张脸隐藏在乱发中,浑身都在恐惧的微微发抖。 「冥顽不灵!」拓跋宏朝春盛啐了一口痰,烙铁狠狠压上她的右胸,如恶魔咆哮。脖颈青筋四起:「说啊!!」 「啊!!!」是尖利到刺破耳膜的惨叫! 通红烙铁压在左胸,春盛痛到灵魂都在震颤,鲜血顺流而下,润湿大片衣襟,她疼的咬碎了后槽牙,浑身抖动如筛子,直接昏死过去。 「这么不禁折磨?」拓跋宏砰的一声,摔下烙铁,「用水泼醒,继续!」 「哗!」又是一盆冰凉刺骨的水,从头浇到尾。 春盛气息微弱极了,奄奄一息醒来,左胸前的剧痛令她生不如死。 她宁愿直接去死,也好比在这大狱中受折磨。 可是……还是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拓跋宏按住春盛的脑袋,往墙上撞:「说!你若不说,本王子要让你生不如死!」 砰、砰砰! 春盛被折磨的只有一丝气,却死死咬牙,绝口不说。 「好、好得很。」拓跋宏气笑了,「再硬气的人落在我手上,再硬的嘴,我也能撬开!」 拓跋宏招了招手,五个身材魁梧的侍卫走来。 「好好款待这个大庆女子,直到她愿意说为止。好好弄,别弄死了就行。」拓跋宏冷哼一声,吹着口哨走出了大牢。 「多谢大王子!」五个侍卫跪地恭送。 随即就传来了衣服撕裂之声,「哗」! 春盛猛然惊悚瞪眼,拼了命地反抗:「放开我!放开!」 血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春盛绝望地哭吼、求饶、挣扎:「求求你们!放开、放开我啊!!!啊!!」 「只要我们大王子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我现在就能放了你!」压在她身上的大汉,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将她身上衣物撕了个干净,看着那尚在流血的左胸,讥讽道,「真丑啊……」 「死、也、不、说!你们杀了我,杀了我吧!求求你们杀了我,唔、唔……」春盛痛苦地嚎啕大哭。 大汉脱下裤子,就要直接强行进入时—— 「慢着!!」一道清亮的嗓音勃然呵斥。 只见牢狱的过道尽头,走来一个小腹隆起的怀孕女子,身穿浅青色宽松长裙,正是久违多日的萧、子、珊。 第四百九十二章 逃出地狱,回到大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自从上次新婚当夜,素素在黑夜里顶替萧子珊侍寝后,不出半月,萧子珊便请来巫医诊断出有孕。 大庆送来西戎的和亲公主,在这场战争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萧子珊的位置很尴尬,明面是大王妃,可根本没人尊敬她,对她还有几分礼待,也完全是因为她肚腹中拓跋宏的孩子。 只要萧子珊生下大王子的孩子,就会被废弃,整个西戎皇室都心知肚明。 半月前,萧子珊以忧心王夫为由,向大可敦请命,赶来了西戎边境见拓跋宏。 「你怎么来这里了?」拓跋宏微眯眼睛,目光尽是不悦。 「大王子。」萧子珊走到拓跋宏跟前,指尖放在胸前行了个礼,放低声音,温柔道, 「如今妾已是大王子的人,理应视西戎为故国,也更应为大王子分忧。听闻大王子抓来了大庆女子,不如把她交给妾,让妾来拷问,必定能撬开她的铁嘴。」 「你?能行?」拓跋宏对萧子珊没什么感觉,平日里,这女人不出声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像是死人,任凭别人怎么言语奚落、欺辱,她始终是嘴角噙笑不予反驳。 「妾对大庆女子了如指掌,不若让妾采取怀柔之术,徐徐诓出她的话。」萧子珊恭敬谦卑,好似她真的一心为拓跋宏分忧那样,再表忠诚道,「妾为了夫君赴汤蹈火,妾已经怀了夫君的孩子,在大庆,女子视丈夫为天,就让妾来为大王子分忧吧。」 一向对他不冷不热、行为逆反的萧子珊,头次如此乖顺,拓跋宏不咸不淡地嗯了声,且看她能翻出什么水花,随意道:「三天期限,若还是拒不开口,你直接掐死她便是。」 待拓跋宏和其属下彻底离开之后,萧子珊带着素素,缓步走进腥气冲天的大牢中,看着地上缓缓流淌着的半干涸鲜血,还有随意砸在地上的刑具、烙铁,撕碎的脏污衣裙…… 以及女子泣血般绝望痛苦的哭声…… 萧子珊脚尖微顿,避开那些污秽之物,叹了口气:「姑娘……受苦了。」 听到这熟悉女声,蓬头垢面的春盛慢慢抬首,那双大颗大颗掉落血泪的眼睛微怔,宛若灰蒙蒙的迷雾里射进了一丝阳光,哽咽了一声,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随后,又颇为戒备地试探问道:「三公主,是替……那畜生来套话的吗?若是这样……还请三公主念在昔日与我家姑娘交好的份上……痛痛快快地……给我一刀……」中文網 萧子珊也很惊讶,她根本没想到会在此地遇见春盛! 也根本没想过,被抓在此处的,是枝枝的贴身心腹! 素素迅速脱去披风,递给萧子珊,萧子珊将披风罩在春盛身上,遮去一身惨不忍睹的淤青,她眼里尽是不忍和心疼,咬牙道:「春盛,我怎么成为你想的那样……我虽然嫁到西戎,可还是大庆人,没有一日不想回大庆!方才和拓跋宏那一番话,无非是为了讨好他,才有机会近你的身!」 春盛秀眉紧蹙,落入西戎人手中她认栽,可她还是记得南枝教导,不能轻信任何人,哪怕是子珊公主。 毕竟子珊已经嫁入西戎多月,人心隔肚皮…… 一身伤痕累累的她,徘徊在生死边缘,使她处处谨小慎微。 「公主……前线战事如何了?」春盛气若游丝地问道。 萧子珊道:「皇叔挥兵北上,势如破竹,联合九哥,齐心协力大破北狄和西戎的合盟大军。」 「不过三天,已经逼近了北狄和西戎的边境线了,若皇叔和九哥不停战,大庆军队就一定能够在五日之内,攻破北狄图邺城和西戎边境达歌草原。」 「公主,你有没有我家姑娘的消息……」春盛想知道,苏南枝他们有没有平安抵达江城。 萧子珊蹙眉,担忧道:「南枝她们怎么了?」 春盛将那日之事全盘托出,萧子珊脚下一软,幸好素素紧紧地扶住了她。 「南枝一定会没事的。」萧子珊心中惴惴不安,脸色也逐渐失去血色,「如今我在西戎,犹如被斩断双翅的鸟雀,根本飞不出这西戎牢笼,也对大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我没有丝毫关于南枝的消息。南枝吉人自有天象,一向都能逢凶化吉,她何等聪明,就算落到深渊里,也能想办法爬起来。」 萧子珊自言自语,一通自我安慰之后,接过素素找来的伤药,一一为春盛包扎伤口,动作温柔细致。 春盛左胸被灼烫过后的伤口,在撒上药粉后,依旧疼的满头冷汗。 左胸那处,血肉模糊,乳|房尽毁,连伤药都是一种折磨。 萧子珊为她上药时,心疼的屏住呼吸。 上完药后,素素端来干净的水和食物,一勺勺喂春盛吃下。 「春盛,我们为今之计,最重要的是逃出西戎,逃出达歌草原,逃回大庆。」萧子珊柳眉紧锁,玉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孕肚,叹了口气,「我身子重,未必能够成功逃离,但无论怎么样,后日下午之前,我会送你离开这里。」 「素素,你和春盛一起离开吧。我怀了孩子……孩子名义上是拓跋宏的子嗣,他不会拿我怎么样。」萧子珊看向忠心耿耿的婢女,「你为我付出太多了,你们两个一起走吧。」 「素素绝不会离开公主。」素素满脸执拗,口吻未曾松动半分,一如当初从梓熙宫义无反顾陪着萧子珊远嫁那般,字字认真,「公主在哪儿,素素在哪儿,素素不会走,素素也不会把公主留在异乡。」 素素知道,若是她都离开了公主,那公主在这荒蛮之地,又能活几年? 萧子珊叹了口气,面上没说什么,可心底却有了打算。 素素不愿走,她一定会用任何方式,送素素离开西戎的。 既然西戎对于他们来说地狱,能少一个人在地狱,就少一个人吧。 「春盛,你先好好休息,我自作主张给你解了手铐脚链,今日明日不要动,省些力气,后日晚上,我会安排人带你逃走。」萧子珊心疼地最后看一眼春盛,提裙走出大牢。 此时正在打仗,变动性很大,在达歌草原上,随处可见西戎的毡帐。 萧子珊住宿的毡帐离拓跋宏有些距离,她刚打算去见拓跋宏时,路过其中一个毡帐,听见内里几个将军在议事: 「北狄密信来报,女王已经抓到了苏南枝,打算后日将大庆摄政王妃倒挂在城墙之上,威胁萧沉韫退兵。」 「此消息可真?」 「千真万确!」 「我们云亲王打算在后日,亲自带兵偷袭大庆北部军队左翼,苏南辕兄弟那一支军队。」 「……」 毡帐内说话声音压低了几分,萧子珊听不太清,假意路过此处,将长发勾到耳后,眼观鼻鼻观心地离开。 苏南辕兄弟那一支军队,意味着,苏南澈也来了吗? 南枝……后日会被倒挂在城墙之上,这可如何是好…… 萧子珊愁云惨淡地回了毡帐,焦急地在营帐中踱步。 第四百九十三章 你胆敢给我戴绿帽子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子珊得想办法,把这消息送出去,让萧沉韫提前得知,采取措施营救苏南枝。 而且,她也要把云亲王要攻打左翼军队的事情,告诉苏南辕。 这位云亲王到底是谁? 萧子珊也有些好奇。 她同这位云亲王素未谋面,但好几次也曾受过他的庇佑。 萧子珊刚刚嫁进西戎时,曾因为不受宠,而被拓跋宏的几个小妾欺辱过,也曾遭过西戎皇室的怠慢,但她听说,是这位云亲王帮她立威,曾对拓跋宏严词敲打: 「萧子珊怀着你的骨肉,不管她是哪国人,既然是你的正妻,就理应好好对待。战争无情,和亲公主无辜,你要好好对她,西戎皇室没有轻言废妻的道理。」 一向惧怕这位叔父的拓跋宏,只得言听计从。 听说这位和老可汗一母同胎的云亲王,战术了得,用兵如神,甚至能与萧沉韫匹敌。 萧子珊给自己斟了一杯凉茶,一口饮下,急中生智道:「我明日谎称生病,需要离开营地静养治病,然后将春盛乔装成侍女,混入马车内,一路离开军队,再趁机甩掉西戎随从,一路离开达歌草原。」 「好,我都听公主殿下的。」素素点头。 萧子珊躺上床,手腕枕头,佯装病态:「素素你去吧,禀告拓跋宏,就说我病了。」 「好。」 素素立刻去办,拓跋宏正忙着呢,忙着排兵布阵,此时并无精力去管萧子珊病不病的,不太关心地呵斥了素素一声:「她病了找巫医啊!找本王子做什么?本王子7又不会治病!」 带着黑色玄铁面具的云亲王,轻轻拨动战场沙盘的手一顿,蹙眉道:「大王妃病了?」 「是。「素素点头,「这几日跟随军队颠沛流离,想必孕期受累,孕吐的也厉害,身体受不住。」 「去巫医处取些滋补药物。」云亲王说完此话,瞥了拓跋宏一眼,「你不去关怀关怀?」 「我……不是,侄子又不是巫医,前去关怀她,她的病情就能好?」拓跋宏不是不解风情,而是懒得去探望萧子珊。 云亲王冷冷瞥他一眼,目光和气场都极具威严,冷呵一声:「随、你。」 被这么一瞥,拓跋宏浑身一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侄子这就去。」 「嗯。」云亲王淡淡地点头。 拓跋宏没好气地走出议事毡帐,去找了萧子珊。 自己那位叔父也真是管天管地管人拉屎放屁,管得太宽了些,连他是否要去探望萧子珊都要管!那***有什么好探望的? 死了不是更好? 也不知道叔父和那萧子珊究竟有什么过往,值得叔父这样。 难不成,二人之间有猫腻? 拓跋宏心气不顺地踹开房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瞥向病榻上的萧子珊,目光冷幽幽的,像一匹要吃人的狼:「你和叔父,究竟是什么关系?」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质问,萧子珊微微一怔,连忙道:「我与云亲王从未见过面。」 「从、未、见、过?那他为何如此袒护你,对你关怀备至?」拓跋宏指着方才云亲王命人送来的各类滋补药物,忽然面色阴鸷地疾步走去,粗壮大掌狠狠掐住萧子珊脖子,咬牙切齿地警告, 「虽然老子对你并无半分兴致,可若你胆敢当着大王妃,又背地里去勾搭叔父,给老子戴一顶绿帽子,老子会把你五马分尸,再把你的头锯开,挖出脑髓喂鹰隼!」 「唔!」萧子珊呼吸不畅,在那双绝对强有力的铁手下,险些窒息,脸色一度苍白如纸。 见女子快被掐死时,拓跋宏松手,一把拽住她的头发,嘲讽道:「你 是个会下蛋的母鸡,能干啊,没想到那夜不过一次就怀了。这孩子就是你的保命符,否则在西戎和大庆开战时,你就该死了!就该杀你祭天!」 拓跋宏力气之大,仿佛要生生拽下她一块头皮,萧子珊疼的冒出了眼泪儿花,泪眼婆娑,饱含痛苦:「妾、与、云亲王、清清白白……」 「大庆女子和西戎女子就是不同。大庆女子娇弱的像朵花,西戎女子热烈的像美人蛇,你这幅泫然欲泣的楚楚可怜模样,真是让老子想狠狠蹂躏你一番,想听你哭的更惨,若不是你有孩子,你就完了。」 拓跋宏压在萧子珊身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她锁骨,硬生生咬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肉,呸了出来,警告道,「最好别让老子发现,你和叔父有半点纠葛!」 「滚吧!滚出大军去治病!别在老子面前碍眼!」 拓跋宏指腹摸了摸唇边的鲜血,那是萧子珊的。 他回了先前议事的营帐中,还得开口,就听见云亲王淡淡地问道:「如何?」 「什么如何?」拓跋宏装傻。 「大王妃,如何?」云亲王问。 见云亲王果然再次提起萧子珊,拓跋宏垂眸,遮去眼中的一片阴鸷狠辣:「她啊,小病,侄子已经派兵,明日送她回城中治病了。」 「好,继续议事。」云亲王点头。 萧子珊锁骨被咬掉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肉,留下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这伤口,就是留在她身上的屈辱、脏污、不堪…… 萧子珊抱着双腿,蹲在毡帐角落里无声哭泣。 尽管嫁进西戎后,她已经渐渐地习惯了隐忍,不再频繁哭泣,可面对今日拓跋宏的侮辱,还有咬掉肉后疼痛的伤口,她心坠入冰湖,浑身冷的可怕。 她觉得,她每一寸被拓跋宏碰过的肌肤,都是肮脏的。 他咬过的锁骨,像是被臭水沟老鼠啃过,令人恶寒。 萧子珊擦干泪水,眼底流露出仇恨与坚毅,指甲死死掐进掌心,洇出了点点血迹,她咬牙切齿道:「我、要、让、拓跋宏,得、到、应、有、的、报、应!」 「素素你过来,我同你说一番话。」萧子珊用力擦净脸上泪痕,心里有了一番筹谋,「你先这样……」 「……」 「然后再这样……」 「真的可行吗?」素素心惊肉跳。 「不管怎么样,无论我们三个谁能逃回大庆,南枝被狄琼抓到的消息,还有云亲王后日会偷袭苏南辕左翼的消息,以及,一份军防图,都要送出去。」萧子珊哭过后眼眶还带着微红,可眸中却是一片沉稳和严肃。 第四百九十四章 逃不出的困境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公主……要去偷军事布防图?!不可!」素素压低声音,面上满是焦急之色,「您又不会武功,但凡有个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云亲王要于后日偷袭苏南辕所在的左翼部队,若我能偷到云亲王研写得军事布防图,再由你们带回去,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可公主要如何偷?」素素简直不敢相信,能在公主口中听到如此胆大包天的计划。 这不是从前那个深养宫中,胆小怯懦的子珊。 「我自有计划。」萧子珊眼底浮现出果决。 素素听的心惊肉跳,却不再阻止萧子珊,因为她知道,她无法阻止公主,也没有理由阻止公主,身在敌国,心怀大庆,战士们在前线打仗,那她们这些受战士庇佑的人,也该齐心合力。 「无论公主要做什么,素素都陪着公主。」 萧子珊揉了揉素素黑亮顺滑的头顶,缓勾唇角:「谢谢素素……」 ****** 与此同时。 是夜。 人声鼎沸的图邺城内,北狄百姓在庆祝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哪怕战火已经快蔓延到图邺城边境,哪怕萧沉韫已经领着乌泱泱的十万大军,驻扎在图邺城边境,大部分当地的北狄百姓仍然不走。 今夜,是中秋。 在还没开战时,百姓们点孔明灯许愿,舞火龙、耍杂技,一如往年般欢庆佳节,赏月游湖、吃团圆饭;倘若开战,百姓们则会拿出大刀长枪,无论男女老少,共同抵御外敌。 哪怕打仗,哪怕强敌入侵,北狄百姓也不会逃,他们会用鲜血和灵魂,誓死捍卫故土,生是北狄图邺人,死是北狄图邺魂,生死都会守在图邺城。 这就是为什么,北狄虽是占地不大的弹丸小国,还不足大庆的三分之一,却能够长盛不衰的原因—— 北狄人拥有强大的凝聚力。 相比于地面的欢歌载舞,被关在地牢的苏南枝和鸢雅就没那么幸运了。 狄琼吩咐绯娘,每日只给二人吃一顿少量的饭,饿不死但又饿到浑身没力气逃跑。 连着三日了,三日苏南枝只吃了三碗饭,只喝了三杯水,她双手被绑了又粗又长的麻绳,双脚戴着沉重的铁链,她只要一起身,就会头晕目眩。 地牢暗无天日,只有墙壁上一盏昏黄微弱的油灯。 浸在香油里的灯芯,只剩下指甲盖那么长,火光微弱的聊胜于无,在过了一个时辰后,灯芯烧完,地牢陷入一片死寂般的黑暗。 苏南枝平静地坐在角落,脊背抵靠冰凉墙壁,闭目养神、冥想思虑。 不一会儿,同样被绑住手脚的鸢雅,在黑夜中摸索着方向,挪动身子朝苏南枝靠了过去,她疲惫地把头放在苏南枝肩膀,饿到有气无力地哀叹一声:「苏南枝……你那么聪明……快想想办法……」 「你……还有力气打架吗?」 「没有。」鸢雅命苦地摇摇头,「服了软骨散,四肢瘫软如煮熟的面条。」 「我们被困位置不详,但我猜测,被困位置不会离狄琼所在宫殿太远,外面戍守着数百个北狄士兵,还有绯娘亲自坐镇,我们连逃跑的力气都没多少……怎么逃?」 苏南枝生平第一次感到无力,比从前任何一次都挫败。 她闭上卷睫,脸颊美丽静美,淡淡说道:「我们能做的,只有等。」 「等什么?」鸢雅自嘲道,「等死?」 「要么等人救,要么等死,要么等狄琼把我们推上城楼,再另作打算。」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苏南枝,我好渴啊……」 「我 也渴……」 「苏南枝,我好饿啊……」 「我也饿……」 「苏南枝,我好冷啊……」 「……」苏南枝无声地叹了一息,瞥了眼黑夜中的鸢雅,她就像盛夏蝉鸣一样,喋喋不休又聒噪不停。 她还记得,在皇宫中初见小道姑鸢雅,何等安静纯美、优雅贤淑,果然,伪装的都是假象,这才是真实的她。 鸢雅顺着墙壁躺下,毫不客气地把头枕在苏南枝大腿上,悠悠道:「我好困啊,我睡一觉。」 感受到腿上压来的脑袋,苏南枝黛眉轻轻一攒,「你睡得着?」 「睡得着啊。」鸢雅在黑夜里闭目养神,「若是你都想不出主意,我这脑袋更想不出来了,我只适合杀人、越货、劫狱、无恶不作,你苏南枝拯救了死水县一方百姓,好好想想逃出去的主意,也顺便救救我。我相信你,可以的……」 说到最后,鸢雅打了个哈欠,歪头睡着了。 「……」苏南枝有时候还挺羡慕鸢雅的,要死了都这样淡定。 地牢阴冷,鸢雅怕冷也正常,苏南枝怀孕体热,默默脱下外裳,轻手轻脚地盖在她身上。 她担心春盛,也担心萧沉韫。 她知道,在地牢中并无任何可以逃走的机会,唯一的机会,只有狄琼要把她带出地牢推上城墙时,她才有唯一的机会逃。 萧沉韫……现在在做什么呢? 想到夫君,苏南枝眉心惆怅地微皱。 ****** 地牢外,大庆与图邺城边境。 这一次的大战,接连打了整整六天,萧沉韫接近六天没合过眼,这六天,军队士气大涨,在他排兵布阵下,军队势如破竹,一路打的北狄和西戎节节败退,把敌国战线撵出了大庆国界。 如今,大庆、西戎、北狄,正在三国边境交界处大战,这一战役,事关成败,倘若萧沉韫能带兵将战线推进北狄图邺城一分,那日后大庆战胜北狄也会多一分胜算。 因为一连征战沙场多日,太过操劳,萧沉韫的身姿精瘦健壮了不少,俊朗脸庞也更加斧凿刀刻,更英挺了几分,下巴长出了浅短细密的胡茬。 他还不知道苏南枝失踪之事,因为冯清琅刚要把此事禀告给萧沉韫时,就被镇国侯万松和莫北川总督合力拦下,严禁冯清琅将此事告诉萧沉韫,也不许告诉萧瑜。 两名大将,甚至还把冯清琅软禁了起来,避免走漏风声。 然后,万松和镇国侯还命小厮每日去萧沉韫跟前回禀:「报!摄政王妃在营地一切安然无恙!」 萧沉韫昂藏七尺的身段坐在银白马鞍上,更加威风凛凛,听到这一声禀报,他心里更加安定踏实了些。 第四百九十五章 “这次,孤不会再迟到”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只有南枝无恙,他才能无后顾之忧,才能无所惦念地杀敌。 被软禁的冯清琅,已经连着六天没有走出重兵把守的毡帐了。 她发现苏南枝失踪,是在苏南枝赶去江城的第二天,她迟迟没收到苏南枝报平安的消息,便知事情糟了,连忙要去禀告在前线领兵作战的萧沉韫。 万松对这个曾在自己麾下任过职的副将有些影响,粗狂的嗓音喊道:「风清琅?你怎么在这里?你找摄政王有何要事?本侯不记得你与摄政王有过往来啊!」 冯清琅焦急道:「末将来此是为了王妃失踪一事——」 万松脸色一变,当即走来压低声音,隐晦问道:「风清琅你说的可是,摄政王妃?她不是安然待在营地,又怎么会失踪?王爷眼下正忙于处理军务,你先同本侯说,待会儿本侯替你传告王爷。」 冯清琅便将昨日之事全盘托出。 万松听后沉默了良久,声音也渐渐沉了下来:「本侯知道了。来人——」 走来几个士兵。 「将风清琅抓起来软禁,直到战事结束。」万松背过身去,严肃下军令。 「为什么!?」风清琅猛然变脸,万万没想到万松会软禁她,斥白脸奋力辩驳,「王妃下落不明,多耽搁一日,王妃就会有一日的生命危险!老侯爷,你不是不辨是非之人,当知晓事情严重性,你为何要软禁末将!?王妃肚腹中还怀着小世子!是王爷第一个孩子!」 「本侯不是明辨是非之人!你风清琅就是了?!」万松一声厉喝,威严镇压冯清琅的话音,指着正前方乌泱泱的军队,怒然质问, 「如今正是战事胶着之时!若摄政王在此时去救王妃,军心散,错失战事良机,会令成百数千的将士丢掉性命!她苏南枝一人的命是命,数万万有血有肉的士兵的命,就不是命了?!他们就没有妻儿子女,家庭至亲了?」 「好歹你风清琅也是大庆副将,身为副将,你难道不明白,错失战机的后果?若王爷不是主帅,是七王那样可有可无的领军将领就算了,他要去救随便他去救,可摄政王不是别人!他肩上承担的使命,让他决不能因为一个女子,而抛下三十万大军!」 冯清琅被这一声声雷霆之怒,骂的狗血淋头,被士兵强制性拖去营帐软禁。 然而,二人的交谈却被树后的萧仁明听见了。 他追上前一步,抓住冯清琅肩膀:「鸢雅呢?鸢雅是不是也被抓走了?」 「是。」冯清琅点头。 「本王要去救鸢雅!」萧仁明脚步一转,双手紧攥成拳,「哪怕身死,本王也要去救鸢雅。」 「……」万松颇感头疼地掐了掐眉心,急忙箭步上前,忧愁地阻拦,「七王殿下,您不要犯傻了!雅贵妃娘娘还在皇宫等您!」 「本王既是可有可无的闲散将领,就该担起去救鸢雅,也顺便救王妃的责任。」萧仁明执意要去,九头牛都拉不回。 万松眼睁睁看着萧仁明头也不回地骑马离开。 「琛远,把他敲晕,和风清琅一起软禁。」万松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七王得罪了,为了你的性命安全,只能出此下策。」 万琛远领命,一个飞身上前,从身后给了萧仁明一记手劈刀。 萧仁明从马上栽了下去,被万琛远接住,麻利地关进了营帐。 二人一连关了六天,冯清琅看向来回踱步、焦躁不安的萧仁明,走来走去,走的她头都晕了,心烦意乱地闭上眼,出声道:「七王殿下,稍安勿躁,鸢雅姑娘是碧落阁阁主,有一身自保本领,您无需担忧,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吧。」 萧仁明在营帐中来回暴走,越走越快,越来越着急:「六天了 ,已经整整六天六夜了,阿雅一个小姑娘,遇到坏人怎么办?若是被抓起来严刑拷打怎么办?」 「……」 鸢雅遇到坏人怎么办?她自己不就是坏人本人吗? 额……小姑娘?哪有鸢雅这样以一杀百跟女阎王似的小姑娘? 冯清琅在心中腹诽了几句,急中生智,心底划过一丝想法:「七王殿下,末将倒是有个一箭双雕的主意。」 「风副将你说。」 「不如七王装病先出了这营帐,然后趁机把我放出去,我们二人一同去救王妃,还有你的鸢雅?还有小春盛。」 「可以。」萧仁明点头。 不出三刻,萧仁明便躺在营帐中佯装高热,不一会儿士兵给他开门,军医搀扶他走出营帐两步时,他反手劈晕了士兵,又赶忙和风清琅招招手:「风副将,快些!」 冯清琅立刻走出营帐,二人偷偷摸摸地溜出军营。 一连六天同在前线打仗的萧瑜,在战事接连告捷中,终于闲下来两个时辰,待在帐中,脱去甲衣,嘴里咬着白色绷带,给自己受伤的手肘包扎。 洛城从外面匆匆走进来,附在萧瑜耳边低语汇报:「据北狄暗棋来报,王妃及鸢雅于六日前,被狄琼抓走幽禁。此事过于隐秘,又加上连天战争,暗报来的晚了些。」 「六天?!」萧瑜猛然站起身,俊眸皆是阴沉沉的冷冽杀意,「萧沉韫不知?」 「不知。」洛城道,「隐藏在镇国侯身边的暗棋禀告,说是万松私下软禁了风清琅,拦截了消息,特意不让摄政王得知,也不让温阁主知道。」 「这几日有萧沉韫坐镇,孤倒不担心战事,你留下执掌大军,孤要亲自去一遭北狄。」萧瑜换上夜行衣,带上一柄软剑,笑了一声,嘱咐道:「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萧沉韫知道南枝失踪一事。和镇国侯一样,瞒着他。」 「为何?」洛城有些不懂。 「因为啊……」萧瑜紧蹙剑眉,眼前浮现出儿时少女的音容笑貌,缓缓道: 「孤要做第一个救她的人。」 「在她命悬一线之际,人生最危险的关头,舍生忘死地救她,让她看见,孤有一颗不输于摄政王的心。「 「这一次,孤不会再迟到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云亲王的身份?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说他卑劣也好,阴险也罢。 他无非是想赎罪罢了,赶在萧沉韫之前,先萧沉韫一步,去救南枝,希望南枝能对他有所改观。 萧瑜走出营帐,翻身上马,微微俯身,扬了马鞭,千里马便如离弦之箭冲刺出去。 萧瑜只带了十个乔装成家丁的精兵,利用暗线提供的途径,花了两个时辰,在傍晚时潜入了图邺城。 「狄琼要用南枝威胁萧沉韫,那她被关押的位置就不会离狄琼太远。」萧瑜在林中,看向面前的十个便衣精兵,冷冷道,「伪装成小贩,对狄琼居住地附近五里路,展开地毯式探查。」 「是!」 ***** 三百里外毗邻的西戎达歌草原。 萧子珊站在碧绿如画的青草里,柳叶眉微拧,眸色紧张,眺望天地一色的远处,那一轮巨大火球似的落日正渐渐西沉,直到彻底消失在天际线,夜幕降临,笼罩浩瀚无垠的达歌草原。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不成功便成仁。 她要去会一会这位云亲王,究竟有何来头。 萧子珊敲了敲云亲王书房的门,恭敬道:「子珊感念叔父昨日此药之恩,今日特地熬了一盅滋补的莲子银耳羹,想给叔父尝一尝。」 书房内,云亲王绘制军事布防图的手一顿,眉梢微挑,哦了声:「进来吧。」 萧子珊心中惴惴不安,大方得体地缓步入内,接过素素手中的托盘,将一盅银耳汤放在书桌上时,余光瞥向那军事布防图,在云亲王看向她时,萧子珊迅速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微行一礼:「子珊见过叔父。」 云亲王端起那种尚且氤氲热气的银耳羹,勺子简单地拨弄了下汤汁,喝了一口,眼底划过丝丝缕缕的缅怀。 像是透过这一碗银耳羹,想起了什么人。 云亲王将银耳羹一饮而尽。 萧子珊趁着方才云亲王走神时,默不作声地在营帐中踱步,将那一幅新绘制出来的军事布防图尽收眼底—— 「你在看什么?」云亲王蹙眉。 冷沉沉的声音令萧子珊浑身一震,左手指甲掐进右手掌心,她缓缓转身,从容笑道:「没什么,看那一方砚台里的墨快干涸了,想必是叔父缺少婢女伺候,也少了研墨的人。不如我替叔父研好这一方墨吧?未出嫁时,我也经常替兄长研墨。」 兄长指的是,已故的萧子炎。 云亲王道:「你还记得你兄长?」 「自然是记得的。」萧子珊一边研墨,一边对答如流。 「那你怎么,从未想过替他复仇?」云亲王眸色沉下来,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锋一转,「曾听说过你母族的事情。」 云亲王竟然知道她母族的事情?! 萧子珊研墨的手急促一顿,三个小黑点溅在军事布防图上,连忙拿出丝绢去擦拭:「叔父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给您小心地擦干净。」 她满头大汗,紧张的屏住呼吸,一边擦拭墨点时,一边看向军事布防图。 「不必了。」云亲王冷冷道,「出去吧。」 萧子珊连忙停手,微福了福身,走出营帐外。 从云亲王营帐回到她自己居住的这段路时,萧子珊指尖一直在掌心比划方才看过的军事布防图。 她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能在心中一遍遍默背,掀开帘布坐在书桌前,提笔蘸墨,刚在纸上勾勒地形线条时,一道沉沉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来人步子急躁,一把踹开门—— 是拓跋宏! 萧子珊手一抖,佯装不慎打翻砚台,墨水浸透纸背,也盖过了方才画的军事布防图。 「妾给大王子请安——」她急忙站起身,刚要朝拓跋宏行礼时,拓跋宏直接掐住她的脖子,将人狠狠推到墙上按住,暴躁狂怒地骂道:「萧子珊你这个***!本王子刚刚亲眼看到你从叔父帐中走出来!说!你们在帐中干了什么?!」 「妾……妾……」萧子珊脸色逐渐青紫,攫取不到任何新鲜空气,脑子里面一片眩晕。 拓跋宏加大手上力道,只要再稍稍一用力,萧子珊就会被他活生生掐死。 「妾、妾不过是、去送了、一碗、银耳羹……」 「你肚腹中的孩子,不会是云亲王的吧?」拓跋宏微眯眼睛,睚眦欲裂,勃然怒吼:「说话啊!!」 「不、不、不是……」 拓跋宏猛然松手,萧子珊跌坐在地,大口大口疯狂呼吸:「咳咳咳、咳咳……」 「你最好不要让老子发现任何你关于云亲王的把柄,否则,老子会杀了你剁碎喂狗。」拓跋宏狰狞着脸,冷笑一声,指着萧子珊的鼻子威胁。 「妾……妾不敢……」萧子珊眼眶涌出泪水。 大概是方才拓跋宏掐的太过大力,以至于她脖子轻轻一触,就疼痛至极。 「不敢最好!」拓跋宏道,「待会儿会有马车送你出军营看病!别给老子弄出什么幺蛾子!」 撂下这句话,拓跋宏抬脚走出营帐。 素素赶紧上前将萧子珊搀扶起来。 萧子珊吓到双腿发软,深吸口气,压住心中不安,扶着书桌坐下,指尖不停发抖,再一次提笔,鼓起勇气凭借记忆,将刚才在云亲王那里看到的军事布防图,在白纸上勾勒出来,吹干,折叠成巴掌大小的方块,用丝绢包好,藏在了腰带中。 「素素,你……带上一个丫鬟,随我一起去地牢,探望春盛。」萧子珊眼中浮现出深意,那抹深意,逐渐化为狠厉。 「是。」 素素点头,走出营帐去找了浣衣婢女:「松香姑娘,大王妃近来有些不适,我一个人伺候不过来,你随我到大王妃跟前伺候,陪我走一遭地牢。本月月钱,给你双倍。」 正在小溪边为萧子珊洗衣服的西戎婢女嗯了一声,跟随素素回了萧子珊营帐。 萧子珊看向身形与春盛差不多的阿香,心中确定了主意:「我要协助大王子审一个女女囚,阿香,搀扶我去一趟。」 「喏。」阿香扶住萧子珊。 萧子珊带着两个婢女去了地牢。 大牢中的守卫纷纷跪下行礼。 萧子珊看见了伤势稍微好些的春盛,挑眉道:「你们几个退下吧,此处有我。」 大牢前几个守卫面面相觑:「这……」 萧子珊冷下脸来,怒然呵斥:「本王妃的话,尔等岂敢不从?本王妃要审问她一些秘密情报,若被你们听到再传了出去,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喏!」守卫齐齐后退二十步。 坐在角落里的春盛,看向萧子珊,微微颔首…… 萧子珊抿唇,平静道:「阿香,你去把她扶起来。」 阿香不疑有他,弯腰要把春盛扶起来时,会些三脚猫功夫的春盛一个快狠准的手劈,直接把阿香劈晕在地!中文網 「换上衣服,戴上面纱,跟我走。」 第四百九十七章 是神明降凡,救她出地狱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春盛立刻将衣服脱下来,给那叫阿香的婢女穿上,再将阿香搬到墙壁角落,背对着守卫的方向,叫人看不清她的的正脸,只能看见一个背影。 春盛穿上了阿香的婢女衣服,将丝绢戴上,遮去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萧子珊带着春盛、素素,一步步走出铁牢,再一步步走出地牢,刚走出地牢时,就听见守卫在身后讲道:「再过两刻钟,大王子就要来提审犯人,全部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得渎职!「 两刻钟…… 也就意味着,萧子珊必须在两刻钟之内,走得越远越好,否者春盛逃走之事一定会暴露。 萧子珊回到营帐时,已经停着送她出去看病的马车了。 素素和春盛齐齐搀扶萧子珊坐进马车。 那士兵拦住戴着丝绢的春盛,蹙眉道:「这位是……」 萧子珊瞥了她一眼,心里慌乱,面色却十分镇定平静,咽了咽口水道:「本王妃新招的的婢女。」 守卫士兵蹙眉道:「先前怎么没见过?」 「浣衣婢女阿香。本王妃有孕在身,素素一个婢女伺候不过来,本王妃再找了一个浣衣婢女,有何不可?还是说,本王妃身怀大王子子嗣,想要多一个婢女都不行?」 「这……」守卫兵连忙抱拳,低头道,「是属下越界了。放行!」 当马车徐徐跑出军营之时,萧子珊纤瘦笔直的脊背终于瘫软下来,靠在了车壁上,早已攥了一手心的冷汗…… 她深长地松了口气。 终于、逃出了、西戎军营…… 护送萧子珊去古城看病的驾车士兵,只有一个。 刚驶离军营半刻钟后,萧子珊玉手撩开车帘,确认已经远离了西戎士兵的巡逻之地,她看向春盛:「准备好了吗?」 春盛嗯了一声:「准备好了。」 素素将藏在靴子内的一柄匕首,双手敬呈给萧子珊,忧虑道:「公主殿下……要不还是素素来吧……素素不愿您手上沾血……」 「无、妨。」萧子珊那双秋水眸里,升起一丝不太常见的杀意。 她缓缓抽出匕首,将刀刃小心翼翼握在手中,藏进袖子,闭上眼深吸口气:「停车。「 「吁——「驾车士兵勒马,走上前来问道,「怎么了?大王妃?」 萧子珊缓步走下马车,秀眉微蹙,唇畔却牵起了个温柔良善的笑容:「有些头晕,许是行车太快的缘故。」 「马上就是弃妃的人了,有那么讲究吗?」西戎士兵嫌恶地瞥她一眼,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待会儿放慢行程!」 萧子珊扶额,佯装晕倒之势,朝后倒下,士兵瞪大眼睛急忙上前一步,心道这弃妃怀着大王子子嗣,要死也不能死在他驾车的途中啊,他可不想被连累! 士兵急急忙忙去搀扶萧子珊时,一柄利刃用力刺穿他的胸膛!正对准心口! 萧子珊不再有晕倒之态,眼中是一片清明和狠意。 「你、你你……」士兵倒地身亡。 他刺红腥热的鲜血,顺着匕首流到萧子珊纤白的掌心,染红了她的十指,她步履微晃地后退半步…… 那一刀,她用了十二分的力。 她,生平第一次杀人。 萧子珊染满鲜血的双手微微发抖,连卷睫也颤动的厉害,整个人宛如暴风中折损双翼的蝴蝶,不停发抖,她咬紧后槽牙,微微抬起下巴,睥睨着地上的死人…… 方才,这个士兵出言羞辱她,他、他死、死有余辜…… 萧子珊不知道这个西戎士兵有没有妻儿子女,有没有家室双亲,也不知道这个西戎士兵是好是坏,她只知道 ,二人立场不同,她要逃,他会阻拦她逃,所以他该死…… 她不想待在地狱,而这个西戎士兵若发现她的逃跑计划,会再次把她抓回地狱。 「我……杀人了。」萧子珊手上鲜血逐渐干涸黏腻,她坐进马车,深吸口气,面目逐渐冷沉,神情归于平静,笑了一声,「素素,我们,回大庆。」 「素素,我终于,可以带你会大庆了。」 萧子珊笑着落下一行泪,没人知道她们主仆二人,在西戎遭到了怎样的对待。 春盛和素素齐齐架马,高扬马鞭。 马车在草原碧海中急速驰骋,逐渐远离罪恶之地,每走远一里路,萧子珊的心就多忐忑雀跃了几分。 可在她们即将永远地踏出达歌草原、逃出西戎国界时,忽然四面八方由远至近地围来了一群西戎骑兵! 骑兵身材魁梧、人高马大,穿着露肩甲衣,露出宛若抹了棕榈油一样粗壮的双臂,他们高举三尺长的大刀,骑着烈马围绕着萧子珊的马车团团转: 「看啊!从军营驻地方向逃来三个大庆女人!」 「西戎与大庆交恶,哪里还有大庆女人在西戎境内!那个女子,我瞧着是……大、王、妃?」为首者络耳胡赛,一双眼睛凌厉如鹰隼,将萧子珊上下扫量了一个遍,「她就是、大王妃!那个大庆和亲而来的大王妃!」 「我不是。「萧子珊冷汗涔涔地否认。 素素和春盛面面相觑。 「云亲王将我们这支军队秘密安插在西戎边境,为的就是逮捕大庆暗线和逃跑士兵,还有可疑人物。「 「哈哈哈,弟兄们,咱们可算立了大功,抓住了逃跑的大王妃!搜一搜她们身上,看看是否携带军情相关的东西背叛西戎!」 四个八尺大汉走来,萧子珊后退了一步,春盛本想掉转马头,可五六百个西戎骑兵将她们团团围住,根本逃无可逃! 「哒哒哒、哒哒哒。」是疾驰而来的大量马蹄声! 萧子珊额前汗如雨下,她木讷地、恐惧地,宛如提线木偶一样缓缓转身,瞳孔一点点惊悚扩大—— 是拓跋宏亲自领兵一千,追了过来! 拓跋宏一定是去狱中提审时,发现春盛被救走,然后又问了大牢守卫谁来过地牢,这一问,两个时辰内只有萧子珊来过,拓跋宏便知是萧子珊救走春盛,三人一起出逃了。中文網 他看见被骑兵包围的萧子珊马车,仰天大笑,得意且狠毒道:「哈哈哈哈、哈哈,萧、子、珊,老子要弄死你!」 笑声听的萧子珊如坠阿鼻地狱,浑身颤抖如筛子。 她原以为,马上就能爬出地狱,却不想拓跋宏带兵前来,会把她打入比从前更恐怖的地狱。 如果要被抓回去…… 那她不如,现在去死。 也好比被拓跋宏抓回去后,被折磨致死来的体面! 萧子珊看向那柄带血的匕首,呵呵了一下,绝望地惨笑一声,握在了手里。 春盛和素素同样很绝望,可她们却再无别的办法逃出生天,知道自己会惨死,却不知道是怎么个惨法。 拓跋宏夹紧马腹,快速赶来,脸上带着咬牙切齿的笑:「你个死娘们,让你跑!今日被老子抓到了!回去非得打断你的腿不行!回去就给你锁上脚铐手链,把你关在牛圈里,待你生下子嗣,立马充为军、妓!」 「兄弟们!想不想尝一尝,大庆公主的美色啊?」拓跋宏哈哈大笑。 「想!」四周西戎士兵,齐齐回答。 「待她生下子嗣,就把她送给你们!人人有份!」拓跋宏仰天大笑,笑的前仰后合时,一支锋利的铁箭蓄满内力,刺破空 气,直射拓跋宏喉结! 若不是他身旁护卫眼疾手快将他及时扑倒,摔下马背,只怕—— 那支铁箭已经彪悍地射穿了拓跋宏喉咙! 接着,有一支三千人的大庆军队冲来! 那旌旗长达三丈,用烫金字体刺着醒目的「澈」字! 大庆军队会将主将名字绣在旌旗之上,以资区别! 所以这是—— 大庆主将苏南澈的军队。 第四百九十八章 知道她失踪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子珊做梦也没想到,她会看见苏南澈的军队。 这可是……澈哥哥的军队啊…… 她是在做梦吗…… 泪水浸透眼眶,吧嗒吧嗒落下,萧子珊呆呆地看着那支「澈」字军,泪如雨下,甚至忘了呼吸。 于萧子珊来说,此生最不敢想、也最令她喜出望外的时刻,无非就是现在。 是神明降凡,救她出地狱。 她耳畔再也没有了别的声音,眼里再也没有了别的人,她呆愣地站在原地,泪水宛若断线的珍珠,润湿脸颊。 她看见,苏南澈身穿白金铠甲,长枪如龙,领兵策马而来,杀了拓跋宏一个措手不及! 拓跋宏充其量只有一千人,他只是带兵来抓萧子珊的,根本没想过打仗。 「澈」字军却有三千人之多,且不说他没有这个胆量以一千对抗三千,他身为西戎大王子,也没必要让自己涉险,不过是斟酌了半瞬,摔下马背的他满脸是土,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喊道:「撤!撤兵!」 拓跋宏不战而退,苏南澈也没有追击,因为这本就是西戎地界,再往前便是西戎大军驻扎之地,他没必要带着三千人深入敌军,以卵击石。 苏南澈翻身下马,箭步走去,连袖袍中的大掌也在微微颤抖,他停在萧子珊面前,用了极大克制力才压住想要把她强拥进怀的冲动,他刚要说话时,目光却在萧子珊隆起的孕肚上停留了一瞬,只觉喉咙艰涩的厉害,连舌尖也在发苦。 他还看见了,萧子珊锁骨上被拓跋宏啃掉肉的那块疤,以及她被掐出紫红痕迹的脖子。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心爱的女子,身上有着其他男人的痕迹。 苏南澈眼底暗流翻涌,目光逃避,喉结一滚:「三公主,臣救驾来迟,请殿下坐回马车。微臣,带您回大庆。」 微臣,带您回大庆。 本该是令萧子珊安定又欣喜若狂的话,却在苏南澈举止生疏时,让她一颗雀跃的心坠入深渊,生出了几分苦涩之意。 她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她知道,她被拓跋宏吻过、摸过、也曾强欺过,虽然从未发生过关系,但她很清楚…… 她脏了,她配不上风光霁月的玉面公子,配不上苏南澈。 人都是会自卑的,尤其是在情爱里。 拓跋宏方才说要把她充作军、妓,在心爱之人面前,被如此折辱,萧子珊既难堪又尴尬,既难过又自卑。 她强忍着嚎啕大哭的冲动,被素素搀扶着坐进马车。 她其实很想冲进苏南澈怀中,告诉他,她这几个月在西戎有多么生不如死,有多少次想自杀,有多少次命悬一线,可她在苏南澈举止生疏时,便扼杀掉了所有的倾诉欲。. 她其实很委屈,她这一生,先是从盛极一时的嫡长公主,享尽荣华富贵,再到母后兄长倒台,外祖父被诛九族,又到自请和亲,和亲后又极其不幸,两国交战,她沦为废棋。 从受尽娇宠,再到受尽侮辱,不过是短短三年时间。 母亲死、兄长亡、九族尽诛,爱而不得,远嫁他乡,惨遭丈夫折磨。 她明明,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啊,从来没有伤害过谁,可为什么,她会摊上这样的命运…… 萧子珊指甲嵌入掌心,掐出血迹,肩膀一高一低地抽噎,大颗大颗泪水落下。 萧子珊啊,你要不要换种活法,像苏南枝那样活的强大自在,手握权柄,无人可欺。 她在内心问自己,小刻后,她胸腔微微震颤,无声地勾起惨笑。 她要活,想尽办法地活,既无靠山,便自己活成自己的靠山。 「公主殿下……您不要太 难过了。」素素陪在萧子珊身边,心疼地低声安慰,「许是阔别已久,有些生疏,但大公子从前对您一往情深,可能多相处几日就好了。」 「他不会再喜欢我了。」萧子珊淡笑了一声,「他那么好一个人,怎么会喜欢一个被弄脏的女子?」 「可是你毕竟怀着……」素素刚要说完时,萧子珊摇了摇头,春盛还在边上,不宜多讲。 「唉。」素素叹了一口气。 春盛立刻掀开帘子,朝苏南澈喊道:「大公子,有一事春盛想要禀告,请大公子上车一叙。」 苏南澈下马,迟疑了一步,跨进马车。 萧子珊条件反射地看他一眼,心跳加速,目光回避,耳朵便火烧火燎起来,朝马车角落躲了躲,下意识逃避。 她明明方才已经做好了心理疏导,打算从容面对苏南澈,可当他与自己共乘马车时,她还是会心悸发慌…… 苏南澈不知从哪里摘来了些果子,递给萧子珊:「殿下,微臣不知会在此处遇见你们,所以并未携带吃食,请先将就一下,待回了军帐,微臣再给您准备膳食。」 「谢谢苏大人。」萧子珊垂眸,去接果子时,二人指尖不慎相碰,身体仿佛窜过一阵阵微电流,她小口小口地咬着果子。 「不知大公子怎么会在附近?」春盛问道。 苏南澈道:「我近来负责夜巡达歌草原与渊城的边境线,深夜忽闻大量铁骑踏地之声,便领兵赶来察看情况。」 他做梦也没想到,能碰见令他魂牵梦绕之人。 他之所以负责巡察这片区域,也是为了离她近些罢了。 春盛了然点头,紧皱眉头,百般苦恼地说道:「大公子……我家姑娘,被狄琼抓去为质,会在近期推上城墙以此要挟摄政王。」 「什么?!」苏南澈眸色一紧。 春盛将此事原原本本地说完,苏南澈攥紧了拳头:「南枝失踪了八天之久,可我们却对此事毫不知情,一定是有人将消息拦了下来,我这就快马加鞭,禀告摄政王。」 「澈哥哥,你等下。」萧子珊从腰带中拿出叠成方块的军事布防图,双手递了过去,「我曾听说云亲王会在近日率兵偷袭大庆左翼军队,但愿,这能给你提供帮助。」 苏南澈接过云亲王的西戎布防图,他看向萧子珊的目光复杂极了,既有心疼、愧疚、怜爱,也有一丝诧异。 或许萧子珊真的成长了,能冒着生命危险,窃走军事布防图…… 苏南澈心中五味陈杂:「殿下辛苦了。」 两个时辰后,马车行进大庆军队驻守之地。 苏南澈将此事禀告给萧沉韫之后,批阅折子的手猛然一顿,将笔杆狠狠砸在地上,眸子冷得快要结出冰:「竟有此事?!」 「明明每日都有营地士兵,来报南枝安然无恙,是谁截了此事?」萧沉韫霍然拍案起身,纸张砚台齐齐震飞在半空,他俊脸沉冷,黑的快要滴出墨。 在场所有人,立刻全部跪地。 饶是处变不惊的镇国侯也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惴惴不安道:「此事……罪在老臣……」 「还有我……」莫北川跪地。 第四百九十九章 遇神杀神,佛挡杀佛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八日,王爷领兵大捷,势如破竹,一举击退北狄西戎。若这八日里,老臣把王妃失踪之事告诉您,您还能心无旁骛吗?您真的不会分心吗?若您心有牵挂,因王妃而心神不宁,这仗,真的能赢吗?」 镇国侯紧蹙眉头,忧国忧民道,「老臣此举,是以大局为重。何况七王殿下和风副将已经私下出发,前去营救王妃了。隐瞒此事,是臣之罪过,若摄政王要惩处,便惩处吧!」 莫北川作为萧沉韫的心腹,也紧跟其后,唉了一声:「此事是老臣罪过,对不住王妃,不该隐瞒王爷。」 但如果重来,再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还是会选择隐瞒。 于他们而言,家国为重,较之家国来说,苏南枝为轻。 立场不同,并无对错。 萧沉韫冷冷剜了一眼两位重臣,若苏南枝无虞,便从轻处理,若南枝……他定不会轻饶二人! 君王之怒,从来不是玩笑。 大敌当前,镇国侯、莫北川于军队来说,都是稳固军心的存在,萧沉韫不能轻易动。 满堂死静之时,忽闻帐外急报: 「报!!报!不好了!」 「大事不好!王爷!他们将王妃推上了图邺城城门之上!」 萧沉韫猛然上前两步,拽住那通传士兵的衣领,眸子寒沉凌厉,质问道:「你、你再说一遍!」 「就在刚刚,北狄太宰大人将王妃推上城门,说是要与王爷谈判,若王爷不肯……便、便将王妃从十丈高楼推下,令、令王妃一尸两命……」 萧沉韫趔趄了一步,跑出营帐。 此时大军正与北狄开战,先攻北狄再打西戎,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攻破图邺城,拿下北狄第一座城池,却没想到,北狄把苏南枝推上了城楼! 萧沉韫站在三军阵前,看向远处的城墙之上。 在戒备森严的北狄守卫中,阿诺将黑麻袋套了头的苏南枝绑住双手,一步步推上台阶,走到城墙最高处。 十丈高的城墙之上,秋风萧瑟凛冽,寒冷如刀。 苏南枝长发被风刮起,肆意飘散,宛如木头般一动不动。 「问问狄琼条件,如何才能放了王妃。」萧沉韫攥紧袖袍。 传话士兵大喊:「我家摄政王说,你们要怎么样才能放了王妃?谈一谈条件吧!」 「等的就是王爷这句话!」阿诺将匕首抵在苏南枝脖子上,冷笑一声,「放了摄政王妃也不是不可以,让你们王爷退兵两百里,休战半月,半月后我就会亲自放了苏南枝!」 「休战半月?退兵两百里?简直做梦!」镇国侯骂道,「折损了七千士兵,数十万八天八夜,前仆后继推出来的两百里兵线,好不容易马上挺进图邺城,退***的退!」 莫北川走到萧沉韫身前,苦口劝道:「王爷,战事一片大好,我们应该趁机进攻图邺城,若真是休战半月,给了北狄喘息之机,下次再攻图邺城,就没那么容易了。」 萧沉韫抬手,示意身后二人莫要再讲,他看向城楼之上被黑麻布罩头的苏南枝,剑眉紧锁成川字,太阳穴细小青筋微鼓:「放了她!若你们胆敢伤她分毫,本王,会、血、洗、图邺城!」 两国交战,除去个别罪大恶极的主帅,按常理是不祸及百姓,不会烧杀抢掠,萧沉韫征战多年,只要敌国百姓不伤他,他从不误伤平民,可今日—— 他竟然说出了血洗图邺城的话! 要知道,萧沉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到就一定扳倒。 不少西戎士兵手拿战戟面面相觑。 饶是城墙之上的阿诺,脸色也微微一僵。 可事情,要么不做,要么 就做到底,已经刀在苏南枝脖上,就不容有半分退缩。 「哈哈哈。」阿诺笑了一声,「摄政王,二选一吧,要么退兵两百里,要么让你妻儿一尸两命。人呐,不可鱼与熊掌兼得。」 阿诺将苏南枝朝前推了两步,苏南枝脚下一空,浑身惊起冷汗,下意识后退一步,两个士兵紧紧攥住她的双臂,阿诺轻笑了一声:「我耐心有限。」 萧沉韫额前起了细密如豆大的冷汗,他看上去一如既往冷静,可只有他身后的镇国侯、莫北川等一种人看见了,萧沉韫负在腰后的手,在微微发抖。 阿诺见萧沉韫久而不语,勾唇嘲讽道:「原来……战神也会恐惧啊……有意思。」 只要萧沉韫不说话,他犹豫了,这件事就还有的谈,只要萧沉韫犹豫的越久,证明苏南枝在他心中就越重要。 就在两军谈判至极,有四个头戴兜鍪的北狄士兵,手拿战戟,分别从左右两边的台阶,走上城墙,正在流动巡逻。 「那我就杀了她!」阿诺掌握着谈判节奏,做了个手势,「将她绑住脚,倒吊在城墙之上。」 几个士兵走上前,刚要将苏南枝倒挂上去时,一左一右两道身影同时闪现而来! 左边身影要比右边身影更迅捷一些,宛若一道虚影闪过,原是伪装成西戎士兵的萧瑜来了!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他是如何出刀时,钳住苏南枝双臂的两个士兵已被一刀封喉,脖颈流出一道血痕! 右边身影,则是伪装成士兵的冯清琅! 「枝枝,我带你回家。」 萧瑜揽住苏南枝腰肢,冯清琅趁他杀人功夫,抓住了苏南枝手腕,二人齐齐对视一眼,谁也没想到对方会出现在城墙之上,不约而同营救苏南枝!. 「殿下先走,我来断后!」冯清琅抽出腰间软剑! 萧瑜嗯了一声,割断捆绑苏南枝手脚的粗绳,哗地扯下黑麻布时,一根毒针从对方袖中射出,射进萧瑜左肩! 「你不是苏南枝!」萧瑜看着眼前和苏南枝身形一模一样的陌生女杀手,左肩闷痛,一阵头晕目眩,当即点了穴位,止住毒素蔓延,眸中裹挟凶狠弑杀,抖直软剑,遇神杀神、佛挡杀佛,直直杀向阿诺! 「太宰大人!!」 阿诺从未料到,萧瑜作为南部大军主帅,大庆太子,竟然会孤身潜入图邺城,以身犯险。 她抽出袖中长鞭,嘶吼道:「抽集兵力,杀萧瑜!!」 然,萧瑜武功足够强悍,一柄长剑在手,神魔不惧,所向披靡,直直杀向太宰,将剑刃横在了她脖颈之上。 阿诺惊恐地瞪大双眼,只觉脖子溢出了点点血迹,饶是从来都处变不惊的她,也微微白了脸色,沉沉问道:「这图邺城有数万兵士,太子殿下不会以为杀了我,你就能活吧?」 「孤能不能活下去,就不劳太宰大人操心了。」萧瑜薄唇划开绝情的笑,「可太宰大人会不会死,却在孤的股掌之间。」 「素闻大庆太子,是披着羊皮的疯狼,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阿诺勾唇,即使刀尖横在了脖颈之上,她还是尽可能绝对冷静地谈判道,「太子愿意孤身前来营救摄政王妃,可见王妃在太子心中的重要程度。在没找到苏南枝之前,殿下是不会杀了我的。」 「哦?」萧瑜指腹轻推刀背,剑刃便精准地嵌进阿诺脖子表皮一毫,好笑地反问,「不会杀你?」 阿诺神色一紧:「你杀了我,我敢保证,这世上无一人能找到苏南枝。」 第五百章 攻打图邺城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哈哈哈……」萧瑜冷笑,「你根本不知道南枝的下落!」 「我怎么不知?!」 「你若知道,今日就不会推一个假货在城门之上狐假虎威!三军阵前,为逼大庆休战退兵,不得不推找来个冒牌货!」萧瑜眸眼阴鸷,心中起了猜测。 西戎人不可能杀苏南枝,毕竟还要利用她威胁大庆退兵,可眼下苏南枝却不在,连西戎人都不知道她的下落,说不定苏南枝已经逃走了…… 萧瑜朝冯清琅做了个撤退的手势,要挟阿诺走下城墙,冷声道: 「太宰大人,可要惜命啊。劳碌一生好不容易当上西戎第一权臣,有了名垂青史的资格,可不能就这么死在孤手里吧?命令你的人扯开,给孤让出一条路。」 阿诺咬牙切齿:「给他让路!」 萧瑜走下城楼,冯清琅被迫同行,也只能拼死护住萧瑜,萧瑜能活,说不定她也能活,若萧瑜死,她必定会死。 萧沉韫和苏南辕等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莫北川焦急道:「七王殿下不在那里?!若他有个三长两短,老臣真是没法和雅贵妃交代!」 「风清琅这小子怎么也去了?他竟然如此重情重义,居然替我去救枝枝……「苏南辕心里漫开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愫,他能够清晰察觉,他对风清琅的感情,越来越不可自拨,越来越难以控制了。 既担心风清琅这小子,也担心枝枝。 两个人都千万不要出事。 萧沉韫看向图邺城,好在刚才的女子,并不是苏南枝。 可是他的枝枝,又去了哪里? 萧沉韫像是坠入了无边深渊,没缘由地生出恐惧,冷汗打湿了他的衣衫,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王爷,下令吧,乘胜追击,攻打西戎。」莫北川跪地,抱拳冒死谏言,「战机不可错失,失不再来,既然王妃不在阿诺手中,那您还有什么好忌惮的呢?」 镇国侯、魏奉远、莫北川、南北城、元襄知、周如故等人齐齐跪下,声音整齐划一,陈词激动:「请王爷大兵,机不可失!攻打北狄,拿下图邺城!「 萧沉韫沉默。 身穿战甲、手执宝剑的他,坐在红鬃烈马上,看像那座只要进攻就能唾手可得的图邺城,凝睇良久,目光复杂极了,心绪乱如团麻,不再果决。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莫北川焦急上火,再次严肃进言。 「发、兵。」萧沉韫目色沉沉,下令。 「大庆战神打过来了!」 「大庆摄政王打来了!大庆攻打图邺城了!」 一时之间,图邺城前兵戈铁马,燃起烽火狼烟,阿诺心不断下沉,朝属下使了个眼色。 守城兵立刻点燃烟花,释放信号。 这是让狄琼迅速撤回王都,逃到下一座城池的信号,擒贼先擒王,若狄琼被擒住一切都完了。 萧瑜要挟阿诺走进一条巷子,将她推进一座废弃院落,随后飞上墙桓,直接逃走! 冯清琅紧跟其后,二人翻墙上瓦,跳跃在屋顶之间,或许朝嘈杂哄闹的百姓汇聚地赶去,打晕两个百姓,二人换上西戎平民装束,藏匿在人群中。 「太子殿下,您如何打算?」冯清琅从前虽忌惮不喜萧瑜,可眼下二人共同目的都是救苏南枝,便可以暂时互帮互助。 第五百零一章 挣脱桎梏,挽回形象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孤带来的暗卫已对狄琼居住附近,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并未发现行踪。」萧瑜中了毒针的左肩,仍然有些微微不适,他再次点了穴位,阻止毒素扩散。 图邺城城门口,已经乱成一片,两支军队打了起来。 而此时,图邺城一条逼仄的巷子中,苏南枝带着面纱,换了北狄服装,在脸上抹了木炭,装作因为战乱而慌乱逃命的北狄平民。 苏南枝逃了出来,是在今晨早上。 不见天日,不知外面是白天黑夜的苏南枝和鸢雅在地牢内关了很多天。 一天一顿饭、一杯水的日子,熬的人都清减了十斤。 「起来!」绯娘嘴里叼着一根烟杆,内里是自制的烟叶卷香草,一吸一吐,吞云吐雾,牢房里顿时弥散着烟气,她用绣花鞋尖踹了踹睡着的鸢雅,「我说你这年纪轻轻的姑娘,怎么一天天睡得跟个死猪一样?我每回来这儿,你不是睡就是睡,你年轻人的朝气去哪儿了?」 鸢雅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瞥了她一眼:「有事说事,没事我继续睡。一天一顿饭,一杯水,除了睡觉和等死,我还能做什么?」 她知道,这群人现在不会杀她,所以她得好好休息养神。 「……」绯娘灭了烟杆,道:「来人将她们来带去城墙处,等候发落。」 鸢雅耳尖略动,心里来了精神,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恹恹欲睡的无力模样,跌跌撞撞地被人搀扶起来,哈欠连天地朝苏南枝看了一眼。 二人相视一眼,苏南枝不动声色地移开眸子。 苏南枝已经饿到有些四肢无力,脸色苍白中泛着淡淡的青,本就巴掌大的精致脸颊,因为消瘦而显得有些嶙峋,五官更加深邃立体。 绯娘看着已经快饿昏的苏南枝,啧了声摇头:「南枝美人,瘦了,啧,不知道摄政王会不会心疼哦……反正我看着都有些心生怜惜呢……」 绑住手脚的苏南枝,被推出地牢那一刻,晨曦的光芒灿烂,刺进她眼中,苏南枝微微抬手挡了一下,又走了十几步才逐渐适应过来地面的生活,才逐渐适应……阳光。 真是在不见天日的地下牢狱被关了太久,苏南枝深吸口清晨的山风,令人神清气爽。 苏南枝佯装出被关太久的倦乏神色,余光却每时每刻都在留意附近。 她们从地牢走上地洞,再从一处柴房的密室内走了出来,走到荒草丛生的废弃后院,绯娘打开柴门,便看见了戍守不少北狄士兵的院子。 从这里,走到城墙,五步一个带刀士兵。 她们走出了客栈,走到北狄街上,路过一处米字路口,道路两旁依旧戍守着精兵良将,而数百步之外则是巍峨庞大的图邺城城墙。 大概是战乱,为了狄琼安全考虑,今日北狄女王并未露面。 苏南枝走到十字路口时,发现戍守的士兵外围仍有不少往来奔走的百姓,大多都是察觉到即将战乱,而紧急购买物资、收拾包袱的北狄人。.z.br> 此处人员往来密集,适合逃跑,若逃进人群中,北狄士兵必然会投鼠忌器,且人多混乱,又是米字路口,四通八达,更适合逃跑…… 苏南枝低咳了声! 下刻,鸢雅直接挣脱开绑住手脚的绳索,拿出袖中尖簪,将押住她的北狄士兵一招封喉! 苏南枝也挣开了麻绳! 变故之快,令押送他们的士兵始料未及! 她们明明被绑住了手脚,怎么会…… 其实,在被关着的这些天,苏南枝和鸢雅早就趁着地牢士兵不注意时,用牙给彼此咬开了绑住手脚的麻绳,为了不被发现,又给对方手脚绑上了易解开的活结,一来二去,表面上还绑 着,其实只要轻轻一挣脱,手脚就能脱离束缚! 而鸢雅手中那支尖簪,则是苏南枝慢慢在墙角磨锋利的,锐利的堪比刀刃! 鸢雅杀了两个士兵后,抢来两柄剑,扔给苏南枝一柄:「接着!走!快逃!」 苏南枝抓住剑刃。 鸢雅一路护着苏南枝逃进了人群中,只要混进来往密集的人群就成功了一半! 鸢雅拼死护住苏南枝,其实她武功比苏南枝更好,独立逃走根本没问题,可她还是选择留了下来,拼死护苏南枝周全! 二人混进长巷,推开一户半掩的宅门,换了装束。 一路东躲西藏,艰难地挺到了中午。 中午时,听见萧沉韫军队即将攻打图邺城的战鼓声,然后阿诺实在坚持不住了,在狄琼的授意下,将假苏南枝推上了城墙,死马当活马医,一边疯狂在城内搜捕苏南枝,一边用假苏南枝与大庆军队周旋拖延,只要在拖延的时间内,再一次找到苏南枝,那么,阿诺就有了真正与大庆谈判的筹码。 可这半个时辰内,苏南枝躲得很好,并未被阿诺搜到半分足迹。 萧沉韫下令攻打图邺城,两军交战,如火如荼。 战鼓声威扬远播,振奋士气。 苏南枝乔装成了北狄包子铺的老板娘,身穿麻布粗衣,面带丝巾、青丝包发、肩绑襻脖,挽起袖子,佯装在人群密集之地贩卖包子。 鸢雅也换了装束,女扮男装成包子铺老板,正左手一个香菇猪肉包、右手一个大葱牛肉包,大口大口咬着,嘴里鼓鼓囊囊,大口吃肉,大口喝水,直到吃了十三个大包子之后,撑得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舒畅地喟叹:「真爽啊!」 当乔装成北狄士兵的萧仁明在街上四处寻人时,就看见了毫无形象可言的鸢雅。 要不是太熟悉鸢雅,一般人还真认不出来她! 萧仁明刚要进店,苏南枝一阵紧张,看见是七王后放下警惕。 鸢雅粉嘟嘟的嘴巴泛着油光,嘴角还有包子残屑:「嗝——没想到我鸢雅此生,吃到最好吃的美食,居然是包子,嗝——萧仁明!?嗝……嗝……」 「你怎么……嗝……怎么在这里?嗝……」鸢雅连忙站起身,疯狂擦嘴,满是油腻的手在身上使劲擦了擦,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裳,企图挽回一点形象。 第五百零二章 悬赏捉拿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仁明拉着她进入了厨房,「砰」地一声关门,在鸢雅呆愣发懵中,将她强拥入怀! 鸢雅嘴上没擦干净的油,蹭在了萧仁明干净的里衣上,她尴尬地脸色滚烫发红,悄悄伸手试图帮他擦掉…… 「没关系的。」萧仁明力道之大,仿佛要将鸢雅融入骨血,他低声喃喃道,「本王终于找到你了。」 「……虽然……但是……你快把我……勒死了……」 鸢雅艰难地推开了他,揉了揉肩颈,「凭我碧落阁阁主,还逃不出地牢吗?倒是你,你来找我做什么?拖我后腿吗?有没有搞错,我虽然武功强悍巨能打也能杀,保护一个苏南枝还行,可是一拖二……」 鸢雅蹙眉:「我恐怕做不到……唉罢了,看在你千辛万苦肯以身涉险来找我的份上,也尽量护你周全。」 「我护你周全。」萧仁明坚定道,握着手中刀,牵住她的手,「我会护你周全,无需你保护我。」 「所以呢?」鸢雅对这类话,没太大的感觉,可能对别人而言很感动,可是对她来说,未必。 她可是杀人如麻的杀手阁主,执行任务时冷心冷情,虽然长得清纯可人、温柔软萌,可是……实力与外表严重形成反差。要是轻轻易易就为了男人几句好听的话,就感动的一塌糊涂,她早就死了千儿八百次了。 「所以……所以……本王会保护你。」萧仁明被呛了一下,仍然再次重复这话。 「别说了,北狄士兵挨家挨户地搜过来了。」苏南枝放下包子,转身走进屋中,「还是避一避吧,万一被人出来就糟了。」 「你、还有你们,有没有见过画中之人?两个女人,其中一个生的美艳怀着孩子,另外一个武功很好。」 「没有……」百姓摇摇头。 士兵道:「再去找找!」 苏南枝转身走进厨房,看着鸢雅和萧仁明道:「躲起来,北狄士兵寻来了。」 正当三个人要躲起来时,城墙处传来巨大的碰撞声! 外面有人大喊道:「大庆军队搭了云梯!攻城门了!」 巨大的云梯在万琛远指挥和号令下,犹如一只怪兽铁臂,尖锐粗壮的云梯钩子挂在城墙之上,无数士兵顺着云梯爬上去! 北狄士兵当即射箭,射死攀城墙的大庆军队。 城墙处打的不可开交,原本前来搜寻苏南枝二人下落的士兵见状,火速收了画像赶过去支援! 苏南枝虚惊一场,扶着微微起伏的胸口,从米缸内钻了出来。 鸢雅探出头去,道:「此处士兵众多太过危险,不如我们朝图邺城内躲去,等到大庆攻破图邺城时,我们正好回到大庆军队。」 「好,依你所言。」 苏南枝点头,带着鸢雅和萧仁明,一路跟着难民人群逃到了城郊的山中。 山中聚集了不少流离失所的北狄百姓,就地生火煮粥、做饭。 苏南枝躲在人群里,坐在一个古树下,双手抱住膝盖,静静等待大庆军队攻破图邺城的消息。 鸢雅飞到树上睡觉,萧仁明就去溪水里抓了三只鲤鱼,升火烤鱼。中文網 「好饿呀……」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梳着麻花辫,穿着脏兮兮的粉色长裙,在难民中走来走去,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可怜巴巴地问道,「阿婶……你可以给我一点吃的吗?」 「滚滚滚,正值战乱,谁有多的吃的给你!?」那大婶不耐烦地推开小姑娘,抱紧了怀中装肉饼的包袱,「别想偷我的啊,小兔崽子!」 「我、我不会偷……」小姑娘委屈地摇摇头,眼眶里蓄着泪水,一路乞讨,朝难民们讨要食物:「我和凉亲战乱走丢了,你们、能不能……给我一点点吃的,呜呜呜……好饿呀……」 小姑娘大指姆和食指比划了下:「……真的一点点点吃的就好……」 「小姑娘,你过来。」萧仁明朝她招了招手,将外焦里嫩的烤鱼掰下一半递给她。 五六岁的小姑娘接过烤鱼,脆脆地嗯了一声:「谢谢大哥哥……」 小姑娘一屁股坐在苏南枝旁边,在看见苏南枝那张脸时,忽然小脸紧皱,随即瞪大眼睛:「你、你是城墙上贴着搜捕令的那个大姐姐?我凉亲说过,只要见到了你,把你交出去,就能吃穿不愁——」 苏南枝脸色微变,急忙去捂住小姑娘的嘴,可还是晚了。 一群北狄难民齐齐看向苏南枝! 第五百零三章 “本王要去救妻子”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四周难民齐刷刷地朝苏南枝看去,苏南枝在众多人的目光下,镇定道:「小姑娘,姐姐是北狄人,虽然与城墙之上贴着的那女子相似,可绝非是她。乖,烤鱼给你吃,看仔细啦,姐姐可不是她。」 小姑娘想起城墙通缉令上的大姐姐,身穿华服,可眼下这个姐姐虽然长得一模一样,可衣着服饰却很不同,迷糊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你好像她……你与她是双胞胎吗……」 「这话可不兴乱说呀……」苏南枝一边讪笑着站起身,转身就走,「阿雅,走了,我们还得赶路回家呢……」 鸢雅翻身下树,与萧仁明一同低着头,佯装十分镇定地离开。 三人在一群人犹疑不定的目光中,走进了大山小径中。 苏南枝攥紧手心,刚要走远时,身后传来一个男人闷闷的猜忌声: 「管她是不是通缉令之人,就算不是,长得那么像,说不定也可以抓去领个赏。长得像,那就是瞎猫撞死耗子,咱们大家都吃穿不愁,要不是,最多就是抓错了嘛!」 「搞快点,她要跑了!」 苏南枝朝萧仁明相视一眼:「轻功,走为上策。」 「苏南枝你能行吗?」鸢雅压低声音问道。 已怀孕三月多的苏南枝,点了个头,跟紧鸢雅一头扎进了林子。 这是一片植被格外茂盛密集的森林,树木硕大,枝叶遮天蔽日,阳光很难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叶,一眼望去,森冷可怖。 芭蕉树足足高达十丈,巨大的芭蕉叶,一张就有两人高,藤蔓比胳膊还要粗上几分,这里的树,一棵比一棵高大,基本都是百年以上树龄。 从他们踩进这片林子的土地开始,先前那个男人就连忙展开双臂,赶紧拦住所有人,咽了咽口水道:「别、别进去!!」 「怎么了?再不追上去,人可就跑了!」 几个人好奇地嘟囔道:「为什么不能进去?」 「那……那可是图邺城最有名的黑森林……」男人忙不迭地后退两步,瞳孔里现出恐惧, 「听闻二十三年前,前国师子桑怀玉与女王相爱,女王陛下诞下一女,为防止未婚先孕丑闻影响争储,陛下狠心将女婴溺毙于图邺城紫娟河,子桑怀玉得知后伤心欲绝,在紫娟河旁的森林里布了阵法,阵法中心,给溺毙亡婴修建了衣冠冢。」 「这阵法诡秘的很,是一千年前的古国秘传下来的阵法,有进无出,像是黑洞一样,永远走不到头,终生困死在其中,永远走不出去,这二十多年,连里面的一只蚂蚁、一只苍蝇、乃至一只鸟、一条蛇都出不来,故而被当地人成为:绝不可踏足的黑森林。」 难民们听男人这么说完,蹙眉道:「那方才进去的三个人,难不成就要死在里面了?」 「有进无出,终生困死。」男人摇摇头,无奈地叹口气,「唉……都是命,谁让他们闯进了子桑怀玉国师的黑森林……」 很快,身后传来哒哒哒的大量马蹄之声,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大庆军队打进来了!大家快跑,快去找太宰大人庇佑!」 一支两万人的「城」字军杀了过来,已经卸掉北狄士兵衣服的萧瑜,身穿玄黑长袍,骑着汗血宝马疾驰而来,他将三张画像递给了洛城。 洛城翻身下马,将这一群难民团团围住,冷冷问道:「你们可有见过画像中人?按照推测,他们应该在一刻钟之前,来过此地,不要撒谎,否则,格、杀、勿、论!」 「见过呀!」小姑娘吃着香喷喷的烤鱼,指着那一片茂盛诡异的黑森林,「他们刚刚进去啦……」 先前那男人急忙捂住小姑娘的嘴巴:「小丫头就你话多!」 「哗」地声, 洛城将刀横在了他脖子上,目光冰冷道:「说!」 男人扑通两声,跪在地上:「官爷,这可不是我让他们进去的,是他们自己跑进去的!那是子桑怀玉设下的黑森林,有进无出,诡异的很,这二十多年来,进去的猎人和误闯其中的路人,没有一个出来的!」 「黑……森……林……」 萧瑜翻身下马,沉沉地重复三字,他曾在《地理志》中了解过,此地凶险万分,书中记载,就连先帝在世时那一任丰功伟绩的大丞相也是殒命于此。 南枝和鸢雅他们,怎么就进去了…… 「领兵一千人,随孤进去。」萧瑜拿出一条长绳,蹙眉下令,「每人握着绳子前进,所过之处刻上十字标记。」 「殿下!你就别进去了,属下去吧!」洛城上前一步,将萧瑜拦住,「您若有个闪失……」 「她在里面,孤必须去。」萧瑜推开洛城,毫不犹豫跨进了黑森林。 那边,苏南辕和苏南澈、镇国侯、魏奉远继续带兵推兵线,在图邺城内与北狄士兵僵持不下,萧沉韫顺着足迹,也一路追到了黑森林。 「根据七王留下的踪迹,末将一路带兵追到了这里。」万琛远翻身下马,看着树上刻着不起眼的标记,解读道:「「七王在标记上注明,他已和王妃、鸢雅汇合,最后的标记是消失在此处的。看来,人就在附近。」 「洛城将军?」万琛远阔步走去,心中立刻就有了判断,「你家太子殿下,可是去寻王妃了?王妃可在森林内?」 洛城想起萧瑜交代的话,切记不可让萧沉韫发现苏南枝足迹,便摇摇头,言简意赅道:「不在!」 「净他娘的放屁,太子不在,你何苦守在这里?」万琛远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七王留给末将的标记不会有错,看洛城将军严阵以待地戍守在这片森林入口处,想来太子殿下应该是进森林找王妃了。」 「进去之前,末将提醒摄政王一句,此处是黑森林。」洛城双手环抱宝剑于胸前,在森林入口来回踱步。 万琛远脸色微微一变,连忙拦道:「摄政王,黑森林万分凶险……」 「本王要去救妻子。」萧沉韫面色冷凝,淡淡撂下一句话,管它黑森林白森林,踏脚走了进去。 第五百零四章 踩着……死人腿骨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余晔紧跟其后。 万琛远叹了一声,只能心里干着急。 温言斐也跟着走了进去时,万琛远拉住他的肩膀:「温阁主,内里凶险,你不如留下,与我在外面守着——」. 「我要去救姐姐。」温言斐雅俊清秀的脸庞冷静从容,眸中是一片坚定从容。 邹沐暖也紧随其后。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跟进去,就是送死。」万琛远道。 「我要跟着我师父,他在哪里我在哪里,我要随时随地保护我师父。」邹沐暖俏皮地朝万琛远眨了下眼睛,小跑两步,拽住了温言斐的青色衫袖,走进阴冷的茂密森林,「师父,慢一点,阿暖跟不上你脚步了。」 温言斐长眉微挑,慢了半步,照顾小跟班儿。 「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听不劝啊。」万琛远摇摇头,俊美昳丽的眉间尽是担忧,使劲拍了拍洛城的肩膀,「洛城将军,如今太子殿下在黑森林,你务必守好黑森林入口,不要被北狄士兵攻陷了,我也跟进去。」 洛城眉头紧皱,眼疾手快逮住万琛远,狐疑道:「你进去做什么?」 「我表哥,七王殿下在里头啊。」万琛远忧心忡忡地叹口气,握紧了手中宝剑,硬着头皮闯入阴气沉沉的黑森林,一边快走,一边感慨道,「我万琛远这辈子,真是欠萧仁明的,谁让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表哥呢?罢了,为他一闯险境,也不是不可。」 洛城双手叉腰,踹了一脚石头,无语地看向南北城和元襄知:「你俩总不会跟下饺子似的,一个个跟着进去吧?」 「我们进去,谁守入口?等着被人一锅端吗?」南北城就地盘腿而坐,头枕着草坪,闭目养神道,「你家太子殿下,我家摄政王都进去了,等等吧,若明日天亮前还没出来,我们便进去寻他们。」 ****** 黄昏时分,日薄西山,倦鸟归林。 本就树木遮天蔽日的黑森林,更是看不见一丝天光。 整个黑森林只能隐约视物,所过之处皆是灰蒙蒙的一片,像是浓稠的白色颜料与过多的黑色颜料混合,灰的影影绰绰、视线模糊,像在眼睛里蒙了一层深灰色的厚布。 苏南枝跟着鸢雅一跨进这片森林,走了几十步,便察觉了不对劲,可转头一看,发现身后数十根参天蔽日的粗壮大树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她根本无法在完全一致的大树丛林里,找到来时的路! 找不到来时的路,也就意味着,他们忘了归途。 很快,苏南枝便发现这片森林不对劲。 这里的百年大树长得一模一样,连树与树的距离也一致,周遭弥漫着淡淡的野花香,吸入鼻腔,令人心旷神怡、浑身清爽,四肢都软绵绵的,令人很想睡上一觉。 鸢雅揉了揉太阳穴,垂着脑袋打了个哈欠,嘟囔道:「好困啊……想必是奔波一日,太累了,要不我们休息休息再走?」 「不行!」苏南枝斩钉截铁打断她,抽出沧月剑,哗地斩下袖袍,撕成三块,递给二人,「戴上面巾,我怀疑,这处森林有、鬼。」 「有鬼?什么鬼?世上不可能有鬼!」鸢雅一惊一乍道。 下一刻,萧仁明就好像踩着了什么东西,很是硌脚,他低头一看,在灰蒙蒙的视野里,他踩到了一截……死人腿骨! 第五百零五章 诡秘森林,秘宝尽有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仁明骇的条件反射连连后退好几步,急忙护着鸢雅往后躲:「阿雅你别怕!本王护你。」 「陈骨,死了十年以上,骨上有刀痕,应是死于某种残酷刀法。」鸢雅丝绢包着那根有些年头的腿骨,拿了起来,饶有趣味地判断,用那根腿骨挑了挑萧仁明的下巴,笑道:「不用你保护,本阁主不害怕,倒是七王,连退三步差点踩了本阁主的鞋。」 「抱、抱歉……」萧仁明握拳咳了一声,有些尴尬。 苏南枝接过那那根腿骨,看着上面杂乱的刀痕,秀眉紧蹙,面色凝重地问道:「鸢雅,你杀人无数,我想问你,得用大力道,才可刀入肉内,砍到骨头上,在腿骨留下如此之多的杂乱刀痕。」 鸢雅折断一根树枝,在这片地上翻找着,约莫三步就能看到不同程度的人体骸骨,甚至有碎骨,而这些骨头之上都有杂乱的深刻刀伤。 饶是作为杀手组织的阁主,鸢雅也有些头皮发麻,喃喃道:「杀人者心狠手辣,令人恐怖,不亚于菜街屠夫,在他眼里,这些人不是人,更像是牲畜,才能随意宰割乱砍。你看这些骸骨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刀伤……」 萧仁明俊脸也有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严肃,下意识牵住了鸢雅的手。 鸢雅秀眉一挑,看呆子一样看萧仁明。 二人不知不觉一起前行。 苏南枝环顾四周,四周种着一模一样的参天大树,而这些苍天大树的间距甚至都一样,唯独只有树木周围的各色野花生长不一,她绕开掩埋进泥土大半的琐碎骸骨,直觉敏锐道:「此地十分诡异,我们必须尽早离开,七王殿下,阿雅,你们还记得来时的路吗?」 「记得啊,不就是身后吗?」鸢雅转身,却直接愣住了,因为她在东南西北完全一致的景观里失去了方向感。 她不再能辨东西。 萧仁明紧锁剑眉,同样环顾四周。 他们三人,同样忘了来时的路! 苏南枝道:「这是一处,极易让人迷路的森林,咱们三人不能走散了。丛林中有野花自然散发的秘香,阿雅,你还困吗?」 「好像……戴上面巾后,那股秘香淡了些,就不再犯困了。」 「走,离开这里。」苏南枝牵住鸢雅左手,鸢雅右手牵住萧仁明,以免在林中走散了。 「哗哗哗……」 三人都听见了森林深处传来的潺潺流水声,这水声听起来像是自然河流,是活水,而非死水。 「既是活水,只要顺着水流一直朝前走,应该就能找到出路。」萧仁明思索了下。 「理是这个理儿,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直觉告诉苏南枝,在这诡秘重重的森林中,不可能这么简单找到出路。 三人顺着水声又走了十步,便看见正前方的一颗大树前放着个敞开的黑木箱子,装满了金银细软,巴掌大的金元宝累累重叠,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散发金光,还有无数金钗银钗、玛瑙耳珰,许多价值不菲的玉璧…… 「哇!!」见钱眼开的鸢雅一拍大腿,急忙道,「苏南枝你快看,这一大箱子金银细软全带回京城,我便八辈子衣食无忧了!」 她跳着步子走去,刚要伸手抓起一大把金元宝时,苏南枝急急攥住她的手腕! 「鸢雅,你有没有想过,此处荒无人烟,为何会莫名出现这么一大箱子金元宝?而为何遍地又都是死人碎骨?」萧仁明连忙赶来,将鸢雅拉到身后护住,让她远离那一大箱子财宝,「莫贪小便宜,离开这诡秘森林后,本王能给你十倍金银细软。」 「你的十倍我不稀罕,我只稀罕我挣来的。」鸢雅嘟囔着嘴,目光恋恋不舍地从那大箱财宝挪开,咬牙道,「你不捡,我不捡,这一大箱子金银财宝真是暴殄天物啊!」 「走吧!」苏南枝牵住她朝前走。 三人才朝前走了几十步,又看见数十个参天大树中间的空地上,陈列着十几个铁架子,而铁架上整齐有序地摆满稀世珍宝、千金难求的医书古籍、还有练武者最心动的武功秘籍,也有世间女子都爱的可整骨变美、可改头换面的易容术…… 若是旁人早就心动的哇哇尖叫,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了。 苏南枝首当其冲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拦住了鸢雅和萧仁明,她的目光越发凝重深沉,注视着那些铁架地上的累累白骨,脸色白了几分,严阵以待道:「不可上前,快离开,此处不同寻常,绝对有诈。」 第五百零六章 她护住南枝,没护住自己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三人尽量绕行,离那排列有序的铁架越远越好。 从踏入这片森林开始,苏南枝便隐约察觉到了异常,刚想折返却又忘记了来时的路。 从最开始诡秘的异香,再到令世人皆会心动的金银财宝,再到这一个个排列有序放满稀世珍宝的铁架,若非萧仁明生来就有,若非苏南枝足够坚定不为所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稀世珍宝之下累如小山的尸骨,便是他们的下场。 「这林中的诡异之处,并非是自然形成,而是人为。若是自然形成便不会在林中摆满金银财宝、稀世珍宝,亦不会有刀伤旧骨。既然是人为,那我们应该是走进了某个高人布置的陷阱内。」苏南枝攥紧沧月剑,严肃地低声交代,「不要乱碰、乱走、乱摸——」 「如果……我是说如果哈……」鸢雅咽了咽口水,摇晃了下手中信封,躲在萧仁明身后,「如果已经碰到了呢?」 信封上写着:子桑怀玉,亲启。 墨迹斑驳,陈旧不堪,信封泛黄掉色,起码有二十个年头之久。 苏南枝秀眉紧蹙成死结,心跳了半拍,微微一笑:「阿雅,你别告诉我你是从铁架上拿的。」 「呃……正、正是从铁架上拿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对这些稀世珍宝没什么兴趣……」鸢雅盯着那铁架咽了咽口水,认真道,「好吧,我承认我贪财,确实对这些稀世珍宝很有兴趣,但是我老实啊!自从你说了不让乱碰,这些稀世珍宝我是一个没拿,只不过方才看见这铁架之中的古籍内夹杂着陈旧信封,与其他之物格格不入,我心想,这会不会布局之人不慎遗留的物件,或许我们也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说到最后,鸢雅声如蚊叮,越来越弱…… 「给我。」苏南枝摊手。 鸢雅主动将那信封放在了苏南枝手掌心,苏南枝谨慎地观察了下信封,轻轻掸了掸上面的灰:「观其材质,与我先前接触过的北狄信封无疑,写信之人应当是北狄人,可子桑怀玉一名,怎么听也不像是北狄姓氏……」 萧仁明默默牵紧鸢雅袖手,鸢雅讪讪一笑,萧仁明紧皱的剑眉一挑,摸到了鸢雅袖中鼓鼓囊囊的物什,鸢雅朝他投去一个求救似的眼神:殿下行行好,千万不要让苏南枝发现…… 萧仁明微叹口气。 「鸢雅,你当我没看见铁架上少了几本绝世的武功古籍吗?」苏南枝抖直信纸,垂眸阅读时,脸色猛然一变,信纸宛若火炭灼手,急忙松了手—— 「怎么了?!」鸢雅赶来,捡起那已有二十年之久的旧信纸,低头去看也吓了一跳! 昏天暗地的黑森林内,乌鸦尖厉呲叫扑翅飞窜,是夜,月明风清,却不见一丝光。 唯有萧仁明手中那一支火折子,豆大的烛光细微。 信纸之上,只画着一双漂亮的美人眸—— 美眸含笑,宛若盈着脉脉秋水,美的不可名状。 单单只是一双眼就足以令一张白纸熠熠生辉,这样一双眸,不管放在什么样的脸上都极美。 可诡异的是,这双眸与如今花信年华的苏南枝一模一样。 这封信纸,明明有二十年之久。 有二十年之久的纸上,又怎么会画着苏南枝眼睛…… 「难怪你会被吓一跳,若是我,我也会被吓到。」鸢雅拿着那张信纸,放在苏南枝脸侧,凑过去仔细对比,诶了一声,拍腿叫绝道,「真是好像啊,好像完全一模一样!殿下你说是吧?」 萧仁明严肃地点了下头:「确实。」 苏南枝瓷白的肌肤上泛起鸡皮疙瘩,宛若有一股森然凉意从尾椎骨窜到了后脑勺。 被未知诡秘包围的感觉,很 不好…… 苏南枝浑身都有些发冷,沉默了一息后,才道:「走,不要停留。「 萧仁明点头,刚要顺着那哗哗哗的流水声朝前走时—— 「咻咻咻咻——」 如疾风暴雨般的一排排毒箭,从四面八方射来! 盛放宝物的铁架四周,升起了无数机扩,射来毒箭的同时,迅速弥散开阵淡青色的毒烟! 「完了、完了,应当是我揣走铁架古籍后,触碰了机扩阵法!」鸢雅脸色苍白,哗地一声刀剑出鞘,脱下外裳甩了几圈,绞住无数飞箭,「殿下你扶着南枝先走!」 「王妃你先走,我留下来帮衬阿雅!」萧仁明紧皱眉头,看向苏南枝。 苏南枝左手下意识抚住微隆肚腹,右手攥紧沧月剑,斟酌力道,不敢太过用力以免动了胎气,一刀斩断一支毒箭,她疾步走去与鸢雅肩并肩作战:「我没有抛下同伴的习惯!」 「糊涂啊你!」鸢雅太阳穴青筋微跳,拼尽全力斩箭。 奈何四面八方的毒箭机扩,循环排列成圆圈,将他们团团包围,逃无可逃,鸢雅左肩中了一箭,刀剑却不慢半分,如幻影般闪过去,斩断一支直直刺向苏南枝后脑勺的利箭,而后,左腿又中了一箭。 她护住了苏南枝,却没护住自己。 鸢雅中箭的左膝跪地,刀剑重重嵌进泥土,唇边溢出一抹鲜血,啐了一口血沫子,眼中尽是痛苦和肃杀,仰头狠笑:「苏南枝你逃吧,只要你活着逃出此处,我最后一单任务,也算完成了。我鸢雅此生,从无败绩,宁死也要完成最后一单任务!走啊!!」 她焦急地大声咆哮,浑身都在颤抖,趔趔趄趄站起身,选了利箭稍微稀薄的方向,拼死为苏南枝杀出一条血路:「萧仁明!你别留在这里!你给我滚!!滚啊!」 萧仁明俊眸猩红,墨冠被利箭击落,如绸缎般的墨发披散在腰后,以伟岸高俊的身姿,死死护住鸢雅。 苏南枝面容悲戚,痛苦地喃喃:「我说过,我不会抛弃同伴……」 「谁是你同伴了?!老娘不是你的同伴!老娘以前想杀你,在冷宫曾把刀剑横在你脖子上时,你忘记了吗!?苏南枝,我是你仇人!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再不滚,我撑不住了!」鸢雅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身上又多了几处血窟窿,「求求你们快走吧……我快撑……撑不住……了……」 第五百零七章 迷雾尽头,百丈瀑布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裙衫染血,青丝半散,脊背微微佝偻,攥紧沧月剑抽身逃离—— 箭雨源源不断,都留在此处,只怕无一幸免,不如她先逃出去找好生路,再折返回来救二人。 鸢雅给苏南枝、萧仁明杀出一条血路,苏南枝刚刚离开箭雨法阵,便听见约莫十里路之外的方向传来一阵阵彼此起伏的惨叫声—— 惨叫声不绝于耳。 苏南枝脑子嗡地一声炸开,想起了丛林里堆满金元宝的大匣子…… 有大批人闯进了森林,若不出所料,很有可能还动了那些金元宝,故而触发了无休止的暗器机关法阵。 会是谁的人呢? 此地危险异常,北狄人心知肚明,便不敢贸然闯入黑森林抓他们,那就该是前来救她的大庆军队? 苏南枝心思一动,刀尖在树上刻了个柳枝图腾。 很快,萧仁明怀抱浑身血淋淋的鸢雅,赶了上来。 三人顺着水流声前行。 越往前走,哗哗哗的水流音便越大,宛若有巨大瀑布流淌在耳畔。 苏南枝顿觉不妙,三人再往前走了百步,树林逐渐稀疏,终于可以在暗无天日的四周窥得一丝清月。 「能看到月亮,证明我们是不是走出了黑森林?」萧仁明神色沧桑,眼中满怀希冀,轻轻替鸢雅将鬓发勾到耳后,哽了声息,「阿雅,你再坚持坚持……」 鸢雅大口大口呕着鲜血,浑身上下中了十根毒箭,已是强弩之末,却还是咧嘴露出掺血的银牙,调笑道:「殿下……你看阿雅,像不像一个刺猬……」 萧仁明险些没抑制住哭腔,通红着眼眶,根本不敢去看鸢雅身上的长箭,面色悲戚:「你不要说话了……」 「我……我分明是想……是想逗你开心呀……怎么……还哭上了……」 「没意思……爱哭鬼……」 鸢雅絮絮叨叨的,生怕说完这句话,就再也说不出了,一只满是鲜血的素手费力抬起,抚摸萧仁明清朗如风的侧脸:「对不起啊……」 对不起,从前骗了你。 萧仁明眸色微暗,抱紧鸢雅的大掌微微一颤,逐渐用力到指骨发白,沉默半晌后,低声道:「若你真的心怀歉意,便用一生赎罪。现在撒手人寰算什么?你以为你临死前一句轻描淡写的对不起,就可以抹去带给我的那些痛苦了吗?」. 「鸢雅,你得活着。对我满怀歉意地活着,我要你此后真诚的爱我,从前的事才可以一笔勾销。」 「我此生顺风顺水,唯独在你身上栽了个天大的跟头,你让我沦为皇室笑话,你让我成为天下笑柄、世人谈资,你把我一腔炙热真情视为草芥践踏,你……怎么敢用一句对不起……来粉饰太平……」 鸢雅瞳孔微微扩睁,从嘴角又溢出一丝血,攥皱了萧仁明的衣襟,情绪有些激动,却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像转动齿轮的机扩,不停重复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你独自说对不起,又有何用?你对不起的人是我,你就该拼命撑住,好好活下去,去听听,我是不是能说一句没关系。」 「做了错事,哪怕是弥天大错,只要说上一句对不起,便能轻易盖过罪孽了吗?」 「你说对不起,只是为了减少愧疚,只是为了心安,却没有为受害者考虑。受害者需要的不仅仅是一句对不起,而更应该是犯错者的赎罪!」 一颗掺血的泪珠,从鸢雅眼角滚落。 身为碧落阁阁主,从来都是坚不可摧,这还是她头次卸去坚硬铠甲,袒露柔软与脆弱,像是海蚌卸了壳 ,再也无法逞强,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个惨笑,却再也说不出话了。 她只是这样,脆弱的、悲惨地、愧疚地、苦涩地看向萧仁明,唇角挂着极浅的笑,不言不语无声落泪。 萧仁明仰头,眼眶愈发猩红。 这样的鸢雅,他承受不住…… 苏南枝在前面探路,走出茂密森林那一刻,前方全是浓稠如米饭般的大雾,大雾磅礴,以森林为界,林中遮天蔽日、不见天光,而林外能窥月光,却浓雾稠密、伸手不见五指。 谁也不知道大雾之中的境况,是断崖还是悬空…… 向前一步是大雾,往后一步,又退回了诡秘重重的黑森林,等于回到原路,仍在原地打转。 「走,还是不走?」苏南枝止步,紧锁眉头,沉声问道。 「别无他路,不走也只能走。」萧仁明道,「若注定要死,死在森林里,亦或死在大雾里,并无区别,索性向前走一探究竟。」 「好。」苏南枝点头,亦步亦趋,缓缓前行,以沧月剑触地,试探脚下是否悬空。 约莫走了十步,沧月剑朝下探路却探不到底,苏南枝前脚猛然一个踩空! 她急忙伸手拦住萧仁明:「慢着!!」 四周皆是巨大的哗哗水声,她耳尖略动,蹲下来摸到了水流,还有湿滑的石板…… 「前面应该是,我们在森林里听到的水流声。再往前,应该是瀑布。若不是瀑布,不会有这样大的水流落差声。」 「往前是断头瀑布,往后是危机重重的森林。我们该怎么办?」萧仁明抱紧怀中的鸢雅。 二人站在浓雾之中,这一刻,苏南枝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绝望! 不远处的黑森林里,再次传来兵士们惨绝人寰的叫声。 浓稠的血腥气,弥散开来,苏南枝觉得舌尖、鼻息,连胸腔内也全是血腥气,森林内到底死了多少人…… 森林内。 萧瑜单刀直入,嫌身后兵士进程太慢,一个人一柄剑,就闯进了黑森林。 重生后的萧瑜活了两辈子,他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对那些稀世珍宝全然不感兴趣,目标明确,一进森林只是为了找到苏南枝。 目标明确、排除干扰,进程自然比萧沉韫快很多。 没有萧瑜统领的士兵们,原先还井然有序、军规森明,可黑森林昏暗恐怖、不见天日,又窥见了终其一生都攒不到的金银财宝,蠢蠢欲动后蜂拥去抢,触动了林中机关,死伤无数。 鲜血浸入泥土,大地湿红,像拧不干的红帕子。 萧沉韫的军队有万琛远和余晔随时警戒勒令,倒不像萧瑜他们那般损失惨烈。 萧沉韫一头扎进黑森林后,只带着温言斐、邹沐暖迅速展开地毯式搜索,以他对南枝的了解,顺着南枝等人走过的痕迹,在看到树上刻着的柳枝图腾后,一路也顺着水流声走了过去。 迷雾之中,苏南枝忽然发现,脚下石板正在以微不可察的速度缓缓错位移动…… 「七王殿下!」苏南枝瞳孔惊瞪,「快跑!」 然而迟了! 脚下石板像是活了似的,分崩离析,连泥带土跌落百丈高的瀑布! 几息后才发出砸入河流的闷响! 萧仁明站在靠里的位置,故而才能拼命抓住一根从黑森林垂下来的藤蔓,而探路靠前的苏南枝就没这么幸运了,随着脚下石板一起跌落百丈高的瀑布—— 第五百零八章 不仅道歉,还要赎罪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四周并无任何可抓的东西,苏南枝将沧月剑狠狠嵌进崖壁中,漫天的水从头顶浇落。 苏南枝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水流快要把她淹没时,她疯了似的拼命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就在此时—— 有一抹黑袍,好似天外来物,逆流而来,急速揽住她的腰肢,飞进了悬崖瀑布中,紧紧攥住了苏南枝手腕,将她拉入了怀中。 那人衣袂回旋,长袍飘曳,带着冷冽清香。 他武功极好,似有备而来,从黑森林拽来长藤跳下后,直接抱住苏南枝闯进了巨大瀑布中! 谁也没想到,瀑布内竟然别有洞天。 瀑布之内,另有一方天地,宽敞、空旷,沿边长着不少青苔、杂草,朝前走四五十步,便是断崖,从这边断崖到对面的断崖,约莫百步左右的距离。 两头断崖,用一道悬空栈桥连接,栈桥木料防潮不腐,丝毫没有生霉潮湿的痕迹。 苏南枝站稳之后,肚腹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疼,她青丝尽数披散,束发玉簪不知何时掉了,苍白着脸色,缓缓抬头,一双湿漉漉又病弱可怜的水眸便望进了萧瑜眼中。 是,萧瑜。 她眸中闪过不可思议,怎么会是你…… 「是孤,你没看错。」萧瑜缓缓出言,脱去外裳,绞成一股麻绳似的用力拧干衣服,随后又耗费内力烘干,为苏南枝披上,「摄政王能奋不顾身救你,孤便不能了吗?」 这百丈高的瀑布,没人敢纵身一跳。 唯独萧瑜敢。 苏南枝敬他孤敢,也谢他舍生忘死。 昨日种种,早在上次就已经一笔勾销。 恨,谈不上,厌,是有一点,更多的是,只想与萧瑜做陌路人,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过的独木桥,可偏偏萧瑜非要挤过来,与她一同走独木桥。 忍受着肚腹源源不断的疼,苏南枝沉默半晌后,忍痛道了一声:「多谢。」 「南枝你……」萧瑜倒抽一丝冷气,看着苏南枝肚腹下溢出的几丝骇人鲜血,瞬间变了脸,将她拦腰抱起,「你稍等,我带你去找药,你、你你应当是动了胎气。」 「多……谢……」苏南枝疼的死去活来,死死咬牙,从唇边挤出两个字。 「萧沉韫把你放在营地,却疏于保护,才害得你被敌军掳走为质,若他保护好你,你这些天就不会遭罪!」萧瑜冷冷出言,「他顾全战局,却没能顾全你,若是孤,孤便不管什么战局,只顾你一人。你一人安好,则海晏河清,你若殒命,孤便踏碎北狄山阙,让世间再无一日安宁。」 所以,这便是你前世做暴君,不管不顾开疆扩土,严酷奴役他国百姓的理由吗? 有那么一瞬间,苏南枝有些恍惚,瞳孔里漫开一丝震惊。 她想问:「你前世后来……变得那般残暴不仁……是因为……我?」 萧瑜淋过水的俊脸,冷冷清清一笑:「不然呢?你不在了,这天下又何必歌舞升平?我痛苦,也要这人世间一起痛苦才好啊……」 萧瑜总有很多偏执又疯狂的想法,苏南枝伤及至此,已经无暇纠正,只是幽幽地颓然叹气:「何必……又何苦……你说你变得残暴是因为我,那我……又何其无辜……我怎能是你前世成为暴君的推手呢……」 「前世,孤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和你说,这一世,孤总要说够,去赎尽了罪,去挽救弥补,让你明白孤是有忏悔之心的。你不知道那些黑夜有多么难捱,黑的不见一丝光,黑夜永无止境一般,好似世间只剩下了黑夜。」 「这……不怨我……」苏南枝苍白着脸,摇摇头。 「孤知道,从前是孤利欲熏心太过自负 ,是我……做错了……」 萧瑜抱着她走上栈桥,指尖全是湿黏鲜血,他走的步子也有些不稳,面容极力冷静,却像极了虚张声势的纸老虎,他的冷静一戳就碎,其实他慌极了:「枝枝你放、放心,我会倾尽一、一切,保住你的孩子……」 「多……谢……」 其实除了多谢,苏南枝并不能讲出什么其他有实质意义的感激之语。 「多谢」两字显得很苍白无力。 萧瑜要的从来不是她的「多谢」二字,可苏南枝能说的,也只有「多谢」。 萧瑜要的是,他舍生忘死,能打动苏南枝那颗硬若磐石的心;他要的是,苏南枝会感念他不顾一切,从而生出一丁点回心转意;要的是,他倾尽全力也可以在她心上占据一席之地,要的是一点点把萧沉韫在她心里的位置挤走…… 但显然,苏南枝不会予他所要,也不会回一次头。 悬空栈桥之下是河道,因着前几日下雨上游涨水,此时河道水流湍急,十分危险,苏南枝耳畔全是哗哗的激流之声,投眼朝栈桥下看去,脸色骇的又白了一分。 宽阔瀑布百丈高,从高处流下汇入河道,而他们现在待的石洞,刚好位于瀑布山壁正中央。 观萧瑜泰然自若地行走在栈桥上,苏南枝有些疑惑:「你从前来过此处?」 萧瑜做事谨慎,前有黑森林内的诡秘重重,若他第一次来,不可能直接闯进瀑布后的石洞,也不会阔步走上栈桥。 「来过。」萧瑜点头,「前世孤率领大军踏破北狄国门时,北狄每一寸土地都布满了朕的铁骑。这黑森林,我也自然不信邪,亲自率兵一探究竟,折损了我接近一万兵士,才将此地摸清楚。 这是北狄前任国师子桑怀玉的故居,自他二十年前与狄琼起了纷争后,便一直隐退在紫娟河旁,将这片森林布满机扩法阵,在百丈瀑布内为亡女修建了衣冠冢。」 对于这子桑怀玉,苏南枝真是有太多疑惑了…… 比如—— 「子桑姓氏,在百年前发源于大庆淮河周边县城,并非是北狄姓氏。这子桑怀玉是大庆人,为何会在北狄当国师?北狄和大庆水火不容,子桑怀玉能凭一己之力坐上北狄首屈一指的国师,肯定不简单。」 「这就不得而知了。」萧瑜摇头。 「这紫娟河是条凶河,易引发水患,流水湍急,淹死人无数,作为一个占卜国师,子桑怀玉为何选在紫娟河隐退定居?」 萧瑜仔细思索,努力为苏南枝答疑解惑:「因为当年狄琼与子桑怀玉孕有一女,彼时狄琼作为皇女,正与手足争帝位,唯恐爆出未婚先孕丑闻影响民心,便亲手将襁褓女婴按入汹涌的紫娟河内,溺毙亲女后,子桑怀玉就与狄琼割袍断义,退隐在溺死他亡女的紫娟河旁居住了……」 「当然,孤也是道听途说,二十年前的事,谁又知道真相呢?个中缘由恐怕只有狄琼与子桑怀玉知晓了。」 「南枝!!」在二人谈话时,瀑布上方,响起萧沉韫撕心裂肺的咆哮。 苏南枝就要激动下地,萧瑜眸色深幽,浮过不易察觉的黯淡,旋即将她放在了地上,道:「你危在旦夕,不易走动,孤去传话……告诉……告诉萧沉韫,你在此处。」 「你……」苏南枝有些迟疑。 「怎么?不信孤会如此坦荡?」萧瑜无奈地微扯唇角,「你放心。孤既然要赎罪,便不会再欺骗你、忤逆你,去用那些腌臜手段让你厌恶。」 第五百零九章 子桑怀玉来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被戳中心思的苏南枝,沉默不语。 萧瑜拽紧了石洞内的藤蔓,借助惯力,荡出瀑布外大喊了一声:「南枝与孤,皆在瀑布中段的山洞内!」 他是用内力传声的,否则被百丈瀑布如此巨大的冲击声掩盖后,根本没人能听到他的喊话。 瀑布之上的萧沉韫耳尖略动。 余晔急忙拦住萧沉韫,摇了摇头:「王爷,当心有诈。九王带兵先一步进入黑森林,若是提前布下陷阱,恐怕对我们不利。」 萧沉韫观察了一下地势,方才他比萧瑜晚了一步,但在黑森林内亲眼看见苏南枝掉下了百丈瀑布之下,不管萧瑜是否布了陷阱,他势必都要闯这一遭。 石洞内,淋了一身水的萧瑜湿漉漉地走到苏南枝身侧,捣碎草药给她敷在磕破皮的脚踝处,又将随身携带的一颗滋补药丸喂给苏南枝服下。 「应当对你有用。」萧瑜淡笑了一声,指了指瀑布之外,「你也听见了,方才孤已经传话给摄政王,若他忌惮我设下陷阱后怂了不敢来,我便带你从栈桥那头离去,你的伤不能拖,你还要等他吗?」 「等。」苏南枝简单明了地落下一字。 萧瑜剑眉紧锁,唇角却划开了一抹笑:「好,那我们便等一盏茶时间。」 他怕她会等,可她等,才是萧瑜认识的苏南枝。 这瀑布石洞湿冷的厉害,萧瑜生起火堆供苏南枝取暖。 昏暗阴冷的石洞内,火焰在石壁投下摇曳的光影,耳边尽是直击心灵的哗哗瀑布音,若不是苏南枝身上有伤,萧瑜巴不得这独处时间无限延长。 环境是恶劣的,可只要能独处,他也觉得没什么。 正当他心生遐想时,「砰」地一声,两道人影前后闯入了瀑布的石洞内,溅起巨大水花! 萧沉韫几步并作一步,朝苏南枝奔去。 温言斐一手负在腰后,一手执剑,守立在石洞内,紧拧眉宇步步朝苏南枝走去:「摄政王,我姐姐可还好?」 「有伤。」萧沉韫将疲惫虚弱的苏南枝抱紧怀中,眼里满是深情和疼惜:「速去找出口。」 「……跟孤走,孤知道出口。」萧瑜寡淡冷漠地回应。 萧沉韫抱紧苏南枝,怀中人娇瘦如羽毛,仿佛风一吹便会消失,更何况,她还怀着他的子嗣,更令他疼惜万分。 「是本王不好……让你置身险地,却又没能第一时间赶到……」萧沉韫在苏南枝耳边呢喃低语,眉心锁成千千结。 「你来了啊……」苏南枝虚弱低语,眉眼之间皆是脆弱,终于能在最爱的人面前卸去盔甲,不用再故作坚强,她孱弱一笑,笑出晶莹泪花:「你知不知道……我这些日子过得好苦……一路逃亡,终于等到了你……」 「我都知道。」 萧沉韫声音轻柔,轻的像是一阵抚慰人心的微风,在她冰冷额前落下一吻,抱着她急急走过栈桥,他手掌、指缝全是湿漉漉的鲜血,可他不敢告诉苏南枝…… 苏南枝疼的意识模糊,眼眶里全是泪花。 她疼,好疼,可她不敢说,她怕萧沉韫担心。 萧瑜按照前世记忆,寻找这石洞中的出口,走过悬空的栈桥,通向一条小道,走进小道后是个巨大的溶洞,溶洞内放着生活起居用品、锅碗瓢盆、床、书案…… 还有一个,背对着他们正缓缓磨刀的男人。 男人身穿蓝衫,清瘦,没有一丝赘肉,从背影来看感觉很年轻,墨发掺着几根银丝,年纪应该四十出头,他分明听见了身后的步子声,却不为所动,兀自磨着手中的冷剑。 那冷剑被磨得锃亮,刀锋杀气逼人,吹发可断。 萧瑜蓦然 想起,前世他登基称帝后征战黑森林时,子桑怀玉已经死了,可现在的他还没登基,比前世进入黑森林早了整整十年,而这时,子桑怀玉还活着。 「此人是……」温言斐蹙眉。 「子、桑、怀、玉。」萧瑜缓缓解释,「素闻子桑怀玉爱穿蓝衣,面如冠玉,身姿清潇,隐居在紫娟河旁二十年之久,想必这位前辈便是了。」 萧瑜双手拢在袖中,行了一礼:「晚辈见过子桑先生。」 温言斐眉梢微挑,显然是对萧瑜的恭敬有礼十分诧异。 要知道,萧瑜表面温润实则狠辣猖狂,很少见到他这样心服口服地对一个陌生人行礼。 萧瑜抬袖掩唇,悄声提点:「此人文武双全,武功极强。就算我们三人合力,也不是他的对手。」 在绝对的恐怖实力前,萧瑜显得很是低调恭敬。 三人合力,也就是说温言斐、萧沉韫、萧瑜,三打一,全都不是对手。 可想而知,对方实力何其惊悚。 若今日他不放四人一条活路,只怕没一人能活。 毕竟,黑森林就是他的杰作。 「子桑先生。」温言斐行了晚辈礼。 萧沉韫怀抱受伤的苏南枝,颔首行礼:「久闻子桑先生大名,百闻不如一见,子桑先生安好。」. 背对四人的子桑怀玉右眉微挑,舀了一勺水冲淡磨刀屑,指腹拨弄着刀锋,检查好锋利度后,随手一甩—— 只是随手轻轻一甩,长剑便嵌进石板七分。 萧沉韫剑眉蹙起,感受到了强大的内力压制,下意识抬手护住怀中的苏南枝:「晚辈无意叨扰子桑先生,实属阴差阳错才闯进黑森林,还请先生高抬贵手,放我等一条生路。」 「哦?」子桑怀玉目光冰冷,话音掺了几分冷笑,「二十年来,被这黑森林困死之人,不计其数,我又为何要放你们一条生路?世人皆知黑森林是禁区,不得涉足,已有三年没人来过。」 萧瑜面色凝重了几分。 萧沉韫尝试谈判:「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子桑怀玉背对着四人,从始至终都没回过头,更不知四人长相,但能绕过诡秘重重的黑森林,走到这座栈桥的年轻人,想必也绝非池中之物,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在世上早已没了牵挂之人,旁人对他来说,是生是死,他并不关注。 他们搅扰了他的生活,就该像那些困死在黑森林里数不胜数的白骨一样。 是他们自己闯进来的,这不能怪他。 子桑怀玉如摘白菜叶子般,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嵌进石板大半的长剑拔出,清冷疏离的声音,挟带几分旷古久远的沧桑,慢慢道:「初次见面,没带什么礼物,就送你们下黄泉吧。我武功很好,一刀封喉,你们不会有丝毫痛苦。」 「没办法,若让你们从此处逃了出去,黑森林的出口很久就会被世人知晓,而我也将永无安宁之日。为了我的安宁之日,只好请你们先死。」 子桑怀玉霸道的内力外泄,石洞中顿时飞沙走石,也瀑布水流也受到波动,杂草晃动不停。 萧沉韫、萧瑜、温言斐受不住这霸道的内力压制,宛若泰山压顶般,齐齐单膝跪地。 苏南枝唇角再次溢出鲜血,下腹痛的更为厉害了。 子桑怀玉转身,如无情神祇,不悲不喜地扫视四人,在他眼中,这些人皆为蝼蚁草芥。 毕竟他足够强大、绝对性碾压。 萧沉韫额前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冷汗,萧瑜也好不到哪里去,温言斐被这霸道内力压的连手都抬不起来,正当三人各有心思时,子桑怀玉亘古不变的目光,徐徐定格在苏南枝那一双美人眸上 —— 子桑怀玉古潭般不起波澜的眼睛,出现了迟疑,这份迟疑,逐渐演变为震惊。 他手中那柄可开山劈石的利剑,哐当落地! 第五百一十章 亡婴冢,流产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万千回忆犹如这飞天瀑布般,全部涌进脑海。 那一刻,子桑怀玉眼中出现了颓唐、沧桑,还有难以解开的惆怅、懊恼、悔过,他站在那里,死静的宛若一尊石像,不言不语了很久,逐渐收回周身内力。 萧沉韫等人如释重负。 子桑怀玉转过身去,缓步离开:「滚。」 只一个滚字,萧瑜便知道,子桑怀玉放过他们了。 「走,快走,趁着他没改变主意前,先逃出黑森林。」萧瑜率先一步,带领几人绕行离开。 出了子桑怀玉的溶洞,四人终于来到了紫娟河。 汹涌宽阔的紫娟河,河水澎湃浑浊,百丈瀑布的水全部落进其中,河中养着几十头扬州鳄鱼,河道两边开满极致灿烂的紫娟花。 各色不一的紫娟花层层堆砌,宛若云雾,风景是美的,可这条凶河淹死人无数,从未有百姓前来观赏这十里花海。 紫鹃花海内有一座巨大的衣冠冢,摆放着不少孩子用品,从婴孩时期到年少、成人、及笄之后的衣裳玉簪也有。 「子桑怀玉的女儿,不是出生就被狄琼溺毙了吗?子桑怀玉却执拗地买上这么多孩子用物,可见父爱如山,对这刚出生就死了的女儿疼到了骨子里。」温言斐感慨了一声。 萧瑜按照前世记忆,带着他们走了约莫半时辰,终于逃出了黑森林,走出了紫娟河。 萧沉韫第一时间集结兵士,带着苏南枝回军队,找洛云崖为她医治。 经过一天一夜的战争,镇国侯与魏奉远已经成功占领了半个图邺城,数十万大军驻守在图邺城郊外。 而西戎那边,一直是莫北川总督带兵驻守。 西戎和北狄联合,萧沉韫和萧瑜带领南北兵力合盟,先打北狄再打西戎,为的就是逐个击破,西戎的云亲王用兵如神,莫北川未能将兵线推进达歌草原,但也成功守住了渊城。ap. 营帐内。 洛云崖先给苏南枝服下一颗药丸,随后搭脉诊治,疯狂翻箱倒柜配药、熬药。 苏南枝昏迷在床,萧沉韫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那么守在床前。 洛云崖脸色万般凝重地压低声音:「王爷,你跟我出来一下。」 萧沉韫剑眉紧蹙成川字,自知情况不妙。 方才他将苏南枝抱回来时,双手全是她腹下淌出来的血,想起那些鲜血,萧沉韫便觉得触目惊心。 「王爷……」 洛云崖沉吟了片刻,三番五次斟酌用词,最终才鼓起勇气叹息道:「王妃腹中胎儿……」 萧沉韫浑身一晃,只觉心痛如绞,脑子里一片浆糊,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你……说……」 「王妃腹中胎儿,原是双生胎,如今……」洛云崖掐了掐眉心,叹气,「抱歉,没能保住……」 萧沉韫当即就有些站不住了,被余晔急忙扶了一下,这才恢复冷静。 他攥紧了拳头,豆大的汗水一颗颗滑落,脸色一寸寸惨白。 「我使尽毕生医术所学,也没能保住双胎,只能勉强保住其中一胎。」洛云崖安慰道,「但这一胎,哪怕是生下来,身子也会比同龄孩子羸弱,若不悉心照料,只怕也会夭折。你们还年轻,以后要孩子的机会还有很多,王爷想开些……」 洛云崖尽可能用他贫匮的词汇,拍着萧沉韫肩膀劝慰: 「王妃死里逃生,历尽凶险,能保住一胎已是不易。两军交战,国情动荡,你所做皆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国土安宁,你无愧家国也无愧王妃,你做的已经够好了。王爷想开些,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你比我明白。」 萧沉韫攒眉不语,郁结于心 。 若不是他疏于对南枝的保护,若不是他不够警觉,又何至于让南枝受这遭罪? 萧沉韫心中有愧,脸色难看极了,转身便离开营帐,坐在荒芜的山岗之上,俯瞰历尽战乱之后一片狼藉的图邺城。 狼烟未消,路有尸骨,巷藏臭狗。 他这一生无愧于家国,在没遇见苏南枝前,他不曾设想过会有妻子。 后来,他与苏南枝经历磨难成亲,却又在新婚当夜征战沙场,妻子有孕,丈夫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孕妇本就不易,他很难想象,南枝是如何撑过那些艰难时日的。 他此生,唯独对苏南枝有愧。 他很想和其他人一样,喝上几坛烈酒消愁,一醉方休。 可他不能,作为三军主帅,必须时刻保持高度清醒、理智,决不能肆意妄为,他手掌政权,稍稍出错,便会使无辜之人丢掉性命。 做摄政王容易,当好摄政王却难。 那一日,阿诺将南枝要挟在城墙之上,逼他做抉择,他真是后怕极了。 幸好那日,是假的苏南枝。 若是真的南枝,被敌军绑在城墙之上做要挟,他真会退兵吗? 他萧沉韫是人,有妻儿子女、至亲好友,难道其他死去的战士便没有妻儿亲人吗?数万战士齐心协力将兵线推到图邺城前,若是因为南枝退兵,会寒了多少将士的心,会让壮烈牺牲的兵士的死变得毫无意义。 他不能为了一人,让成千上万的士兵去死,也不能为了一人,让成千上万士兵白白死去。 萧沉韫作为先帝亲自教导的皇子,骨子里流淌着职责与使命,为人夫,便会当好丈夫,为人父,便会做好父亲,若是将来君临天下,自然会做一个好帝王。 可是…… 对不起…… 他没有照顾好妻子。 萧沉韫坐在山岗之上,被风沙吹红了眼眶。 从未痛哭过的他,有生之年,第一次悲泣。 第五百一十一章 风是冷的,吻是热的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醒来时,已是深夜,身旁是空荡荡的冰凉床铺。 萧沉韫不在身边,他去了哪里? 见苏南枝醒来,春盛一个箭步急切上前,迅速扶住她:「王妃!你终于醒了!我好、好担、担心你!」 说这话时,春盛已经带了哽咽之声,掩唇哭出来声,牙齿咬住嘴唇,大颗大颗泪珠掉落,溅在苏南枝的手背上,打湿了她的袖子。 「春盛……」苏南枝唇色惨白,白的像是深冬霜雪,虚弱到连声音也断断续续,「我没事……没事……你不要担心我……你如何?」 那日她纵马引开敌兵杀手后,遭遇如何? 春盛不愿意让苏南枝担心,只把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用寥寥一句话概括:「我一切都好,后来被抓到西戎后,子珊公主把我救出来,我们一起逃回了大庆。」 她省略了那些屈辱的遭遇,还有残忍的迫害,只是报喜不报忧。 苏南枝叹了一声:「平安回来……就好……」 无论如何,春盛平安归来、子珊也逃回了大庆,虽然过程艰辛,可结局是好的,便让所有的艰辛都有了意义…… 苏南枝脑中迅速掠过一道人影,急忙掀被下床:「鸢雅呢?」 鸢雅拼死护她平安,那鸢雅和萧仁明如何了? 「鸢雅她……」春盛犹豫着,不敢开口,叹息道,「王妃还是自己去看吧。」 深秋寒夜的冷风猎猎作响,苏南枝纤瘦玉白的手指,紧攥雪白大氅,一路小跑过去。 推开鸢雅的房门,立刻闻到浓烈药味。 刺鼻、呛人,令她揪心。 萧仁明日夜不歇地守在鸢雅身侧,大掌紧握鸢雅无力虚弱的手,眼眶微红,苏南枝踮起脚尖轻轻走进去时,仿佛看到了他哭过的痕迹。 「阿雅如何了?」 萧仁明摇摇头:「不太好。」 「怎么说?」 「身中数支毒箭,恐怕以后都是活死人,永远醒不过来。醒过来,也会成为瘫痪在床的废人。」萧仁明心痛如绞,暗自垂泪,「她是为了救本王,为了救你。她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不饶人,其实人很好……哪怕她不是那个小道姑阿雅,本王也喜欢她,无论她是怎么样的阿雅,我都喜欢……」 「她骗了我,利用了我,我原本是想报复她,可她躺在这一方小小的床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我再滔天的怨恨,也尽数变成了疼惜。」 疼惜,心疼她,珍惜她。 「可阿雅,再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了……」萧仁明掉下泪来,低着头,眼圈猩红。 从前的阿雅,仿佛盛夏的穿堂风,恣意随性,宛若翩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她敢爱敢恨,勇敢无畏,可爱又任性,仗义又毒舌,灿烂又美丽,可现在呢…… 苏南枝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她不敢去看病榻上的鸢雅。 她难以忘记,黑森林为她出生入死的阿雅,不把自己的命当做命的阿雅。 以鸢雅的武功,只要她不那么无私,只要她退缩一步,只要不拼死为苏南枝杀出一条血路,就肯定不会身中数箭。 她还是想念记忆里鲜活的鸢雅…… 苏南枝有些喘不过气,心脏生疼,坐在鸢雅床前,陪了她很久。 她很愧疚。 再多的愧疚也无济于事,鸢雅已经这样了…… ****** 萧沉韫在山岗吹了很久的冷风。 为君者,冷静自持,克己守礼,而萧沉韫便是把克己、自律奉行到极致,外人只看到了他权势滔天,却从不懂权利给他带来的束缚枷锁。 有了这层束缚,他就再也不能随心所欲。 肩上担着层层重任的人,没有任性可言。 萧沉韫心事重重地跳下数丈高的山岗,踩着轻功,平稳落地,像是神祇临世,回了营帐时却发现苏南枝不在,顿时心慌意乱,头脑一片空白:「余晔,可看到王妃?」 「王妃……」余晔拍了下后脑勺,「先前看见春盛搀扶王妃去探望鸢姑娘了。」 「好。」萧沉韫心中一阵后怕,疾步去找苏南枝。 苏南枝正给昏迷的鸢雅喂药时,萧沉韫掀帘而入,带来一阵深夜的冷空气,他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一双湿漉漉的俊眸带着凝重与担忧,深深地看着她,仿佛一眼万年。 苏南枝无法形容他此时此刻的目光,里面暗藏太多复杂情绪,总结来就是: 他害怕失去自己。 很害怕。 苏南枝从他眼里看到了恐惧。 他是如此恐惧,恐惧会失去她…… 苏南枝将药碗递给萧仁明,牵着萧沉韫匆匆出了房间,刚一走出去,萧仁明强有力的臂膀就把她紧紧揽入怀中,用力抱着,想要融进骨血,从此不再分离。 他急促热息喘在她脖颈长发里。 高俊颀长的身姿微微弯腰,把瘦削的下颌角抵在她肩膀处,酥麻低磁的嗓音深情轻唤:「南枝……」 「嗯?」 「不要突然消失……」 「嗯,好,以后不会突然消失了。」 「我会害怕。」 「王爷别怕,我就在这里,你摸一摸我的脸,你看,我没有消失。」 「对、不、起……」 「没关系啊……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苏南枝扬起笑容,极力让自己看上去很无所谓的样子,她说:」我都知道了……腹中原是双生子,落了一胎,只剩一胎。许是那孩子与我们无缘,还没到出生的时机,等缘分到了,或许他又来了。总之,我们还有一个腹中的孩子,不是吗?」.z. 萧沉韫宁愿她把真实情绪表露出来,也不愿意苏南枝强颜欢笑只为了逗他开心。 他知道苏南枝心里很难过。 怎么会不难过呢? 那毕竟是他们的孩子啊…… 萧沉韫紧紧抱住她,轻轻按住她的后脑勺,低下头去吻她。 二人在寒冷的深夜拥吻。 风是冷的,吻是热的。 是一个直达内心的热吻,足以令彼此灵魂震颤。 娇瘦的苏南枝依偎在萧沉韫怀中,侧脸贴在他冰凉丝滑的衣襟上,听到了男人富有节律的怦怦心跳。 听着他的心跳,苏南枝是心安的。 萧沉韫将她拦腰抱起,走回了营帐内,事无巨细地为她倒上热水,伺候她吃完滋补药,又给她暖好床,打来洗足水。 略有薄茧的大掌,将小巧玲珑的玉足捧在手心,浇了热水,为她轻柔按捏。 第五百一十二章 萧沉韫是个好父亲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眸子温柔明媚,像徽式建筑里的一弯山水,柔情脉脉,清丽纯美。 她安静地看着为她洗足的男人,没有只言片语,却满屋都是她深情目光。 屋内很安静,苏南枝甚至能听见廊下簌簌的穿堂风。 但二人很享受这一封恰合时宜的温馨静谧。 哪怕他们谁也不说话,但彼此都知道,他们是对方最深爱的人。 有一点成婚后琴瑟和鸣的夫妻相处模式了。 战争还未停止,魏奉远和镇国侯、万琛远、苏南辕各自领兵依旧在前线鏖战。 连月的战争使西戎国劳民伤财,可西戎人别无办法,近几年天气干旱,枯死的水源和草原不计其数,牛羊马没有粮草,西戎人无法果腹。 民间怨声载道,他们只有打战发起侵略,吞并大庆物资丰饶的城池,来保证西戎百姓的生活。 战争使人心神俱疲,每天都要紧绷神经。 清晨。 苏南枝醒来时,萧沉韫已经去了营帐中商议军务。 苏南澈穿着带血的铠甲归来,半边俊脸有着三道浅浅伤痕,更添几分战损沧桑感,他胳膊肘拖着兜鍪,从远处走来时,萧子珊正躲在营帐后偷偷看她。 她的孕肚一日比一日大了,但她还没想好,如何同苏南澈开口。 素素叹了口气,知道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 直到苏南澈走进营帐,萧子珊也只是偷偷躲在暗处看他。 从前的萧子珊何其胆大直爽,哪里像现在这般小心翼翼…… 没人知道,萧子珊心中有多自卑。 她脏了,配不上那个清风霁月的苏大人了。 苏南澈疲乏地走进营帐,放下兜鍪后,鞋尖一转,又走了出去,径直走到萧子珊面前时,把萧子珊吓得脸红心跳,急忙避开他的目光,转身就要走时—— 「谢谢。」苏南澈道,「多谢你偷来云亲王的那份军事布防图,在这几日的战争中,云亲王亲自率兵偷袭我与南辕所在的左翼,好在有你的军事图,我们提前做了两手准备,才不会损失惨重,甚至扳回一局重创了云亲王。」 「不必言谢,你我皆是为了大庆。」萧子珊低头,绞着丝绢,不敢看他的眼睛。 苏南澈行了一礼,她没有说话,他也不好多说,沉默了片刻,最终问道:「公主殿下,日后有何打算?」 萧子珊惨笑一声:「我既不会武功,不如南枝能干,能辅佐皇叔治国安邦抵御外敌,也没有那个头脑经商,能发达致富。我生活一团糟,身后也无倚靠,不过是担着乱世公主的虚名罢了,以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步步如履薄冰,若是走不好脚下的路,只怕我后半生不会好过……」 「无论如何,我要带着素素,和腹中孩子好好过活。」萧子珊笑的很是勉强,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嗯……殿下若有难处,尽管寻微臣帮忙。」苏南澈始终对她很是客气。 这种客气中,掺杂着疏远。 他待她,并不亲近。 萧子珊明白,她都懂,清朗干净如苏南澈,是多少京城女子的梦中人。.z. 他干净,所以他也应该有一个干净的妻子。 萧子珊想通这一切后,细密卷翘的长睫便垂下来,遮住了眸中忧愁,缓缓道:「我打算三日后就离开,我不会武,留在边疆也只是给你和南枝徒增累赘。」 「你要走?」 「嗯。」 「去哪里?」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 「你 想去哪里……」苏南澈语气艰涩。 「我还没有想好。」萧子珊充满母性光辉地轻抚孕肚,笑了笑,「此后孩子便是我的支撑。「 「后日……」苏南澈重复沉吟这二字,「后日……我送你。」 「其实不用麻烦大人,后日再说吧。」萧子珊说完这话,便浅施一礼,与他擦肩而过离开了。 既然决意离开,那也无需拖泥带水。 萧子珊回屋后,让素素打来沐浴用的热水。 她坐在浴桶内,将皂角打出沫,用帕子狠狠擦拭锁骨、脖子,和一切拓跋宏曾经碰过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十遍、二十遍…… 直到光滑细腻的皮肤,被磨砂出血痕,满身青紫,她双眼通红,执拗且仇恨地盯着锁骨上结痂的伤疤—— 那是拓跋宏咬过的痕迹。 拓跋宏曾压在她身上,咬走她锁骨处一块肉。 萧子珊至今都记得那日血淋淋的场面。 「公主殿下!!」素素一声惊呼,急忙哭着制止她,「你何苦如此对待自己?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想开些吧殿下……」 素素悲痛哭泣。她也想起了替萧子珊侍寝被拓跋宏***的那日。 主仆二人,皆是苦命人。 他们从未害过人,却沦落至此。 哀其不幸,何其不公。 素素抱住萧子珊失声痛哭,强忍泪花,替她满是血痕的锁骨上药,哭着哀求:「奴婢求求公主,日后不要这样伤害自己,您这样,奴婢心中害怕……奴婢只会比您更痛……」 萧子珊落下一行泪,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啊!!」 黑夜里,萧子珊爆发出凄厉的哭声! ***** 自从出了上次的事,萧沉韫便将苏南枝亲自护送回了渊城总督府居住,有战事时他则夜宿图邺城大军驻守之地。 将北狄和西戎人击退出渊城后,渊城百姓的生活秩序陆陆续续恢复了正常,虽然也有不少渊城人因为畏战而举家搬迁去其他城池,但总的来说,渊城内也还算井然有序,恢复了生活气息。 今日苏南辕和冯清琅难得休沐,二人都知道苏南枝落了一胎,为了陪她散散心,一同带着苏南枝逛街。 「枝枝,今日吃喝用度,你尽管挑。」苏南辕大手一挥,指着整条街所有铺子,豪言壮语道,「全算在二哥头上!今日花费,全由二哥出钱。」 男子打扮的冯清琅,握拳轻咳一声:「我的呢?也算在你头上吗?」 苏南辕傲娇地挑眉:「那就勉为其难地让你挑一挑吧。我请客。」 「多谢大哥。」冯清琅也难得的俏皮回应。 二人目光相接,苏南辕急促移开目光, 苏南枝将二人之间的猫腻看的一清二楚。 三人走过一排排摊贩,苏南辕的指尖,鬼使神差般停在一支碧青色螺纹玉簪上。 玉簪质地温润清莹,极其符合冯清琅的气质。 手不过脑子那般,等苏南辕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玉簪戴在了冯清琅的墨发间。 冯清琅满头长发只用一根雪白丝带束着,黑的发,白的丝带,那抹雪白发带越发衬得青丝如墨,气质绝尘。 若她是女装,则气质与世间绝大多数女子都不同,既温婉秀丽又有男子的英气清爽,若是男装,则像浸在清澈温水里的一块宝玉,温润至极。 「怎、怎么?好端端送我玉簪?」冯清琅握拳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耳垂烫得厉害。 「从京城追到渊城,从一而终地做我副将,自然是要送点什么,奖励你的忠心耿耿。」苏南辕说这 话时,率先走在冯清琅前面,双手负在腰后,不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表情。 苏南枝挑了个拨浪鼓,想着日后可以哄孩子。 她轻轻摇晃小巧玲珑的拨浪鼓,发出清脆动听的叮咚声,她已经可以想象,萧沉韫卸去戎装后,用拨浪鼓哄孩子,是多么温馨的画面。 萧沉韫必然是一个好父亲。 三人正逛街时,春盛一路从总督府急急跑来找苏南枝,连气儿都还没喘顺,就十万火急地说道:「不、不好了!大事不好!鸢雅姑娘,撑不住了!」 苏南枝抓紧拨浪鼓,便匆匆忙忙坐进马车:「怎么回事?」 第五百一十三章 那双美人眸……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先前洛神医已经给鸢雅姑娘清了毒素,可方才又毒发了。洛神医把脉后说大事不妙,黑森林内的毒箭诡秘异常,子桑怀玉下的毒,没人可解,若想鸢雅姑娘活命,只有亲自去找子桑怀玉求药……」 「你的意思是,洛神医解不了这毒?」苏南枝震惊。 「对。」 「世上竟然还有洛神医解不了的毒,这子桑怀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苏南枝走下马车,一路紧急绕过回廊,走进鸢雅房间。 洛云崖听了这话,颓唐地叹口气:「我若是神医,那子桑怀玉便是神医的祖宗!这子桑怀玉在二十年前可是个传奇人物,不然怎么可能迷倒当今北狄女王?」 「世人皆知子桑怀玉智勇双全,善谋略,懂阵法,他黑森林内部下的阵法,无需一兵一卒,二十年内就杀死了数以万计的人。但这都不是他的恐怖之处,他最恐怖的地方在于,他的医术,医毒方面登峰造极,在二十年前,他比历任的圣医谷谷主医术都要厉害。」 洛云崖说完后,惆怅叹息:「王妃,我回天乏术,若要救鸢雅姑娘,你得找子桑怀玉求药。那毒箭上的毒极为霸道,我不能解,这世上也没人能解,除了子桑怀玉……」 所以…… 兜兜转转又要回到黑森林? 苏南枝指甲嵌进掌心,攥紧了拳头。 鸢雅是为救她才中箭的,她绝不可能放任不管。 「要在多少个时辰内,求到解药?」 「八个时辰内。」洛云崖郑重回答,「每晚一个时辰,鸢雅便会七窍流血,筋脉尽融,直到浑身化成一滩肉泥。这便是此毒的霸道狠辣之处。」 「我现在起程。」苏南枝脑子里乱如麻,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应对子桑怀玉那个怪大叔。 可苏南枝觉得,子桑怀玉并不算十恶不赦之人。 万物皆有裂缝,那便是突破口。 「本王陪你去。」换下铠甲的萧沉韫疾步走来,握住她的手。 萧瑜晚了一步,瞥了眼萧沉韫,说道:「黑森林孤熟,曾两进两出,对那子桑怀玉还算有些了解,孤跟南枝一起。」 对于萧瑜口中亲切的「南枝」二字,萧沉韫言辞纠正:「这是摄政王,王妃。」 「哦。」萧瑜呵呵,「南枝。」 「摄政王,王妃。」萧沉韫微微一笑,笑里藏刀。 「呵呵,孤唤南枝习惯了。」 「时间紧迫,不能耽搁。」洛云崖瞥了眼二人,「快去吧。我与七王留在此处,七王要为鸢雅输送内力不停清毒素。」 萧仁明求救似的目光,卑微地看向苏南枝,言语中皆是恳切:「王妃,鸢雅的命,就交给你了。请你,务必,救她。这次算我欠你的。若你能救鸢雅,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王爷放心。」苏南枝坚定道,「我会竭尽全力。」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苏南辕道:「你说九王跟着去,他不尴尬吗?」 冯清琅实话实说:「太子殿下宁愿尴尬也要去,就尴尬着吧。斯人已成婚,何必苦苦纠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以前干什么去了?」 「呵。」苏南辕啧了声,嘲讽道,「谁说不是呢?」 有了上次去黑森林的经验,萧瑜这一次,很快就把苏南枝带到了瀑布下的石洞栈桥。 三人刚到—— 一柄灌满内力的长剑,以排山倒海的气势霸道刺来! 萧沉韫将苏南枝护在怀中,飞身闪退三步。 萧瑜侧身让开。 那柄利剑狠狠嵌进三人身后的石壁,砰地一声,石壁蜘蛛网状般裂开! 这一刀,存了必杀之 意。 三人的袖袍都被剑气割了一角。 苏南枝扫了眼地上的袖袍碎料,垂眸,走到栈桥中间,郑重行了大礼:「晚辈苏南枝,大庆京城人士,曾任女官礼部参议,有幸护送过北狄女王回京。今日携礼拜访子桑先生,是有一事相求。」 溶洞内,没有飞剑刺出。 苏南枝悬着的一颗心安定了些。 「滚。」子桑怀玉冰冷的嗓音响起。 「晚辈朋友鸢雅,曾不问自取,拿走黑森林铁架上三本古籍,如今悉数归还。」苏南枝将鸢雅带回去的那三本武功秘籍双手恭敬呈上。 这些人,竟没有把古籍占为己有? 子桑怀玉冷若古潭的脸,出现一丝变化,一个轻功闪现,像鬼魅一般,闪到了苏南枝面前,拿走了三本古籍。 他速度之快,令所有人心惊胆颤。 饶是萧沉韫也有些惊心,如此快的速度,若他要杀苏南枝,只怕南枝已经倒地…… 可见子桑怀玉没起杀心。 苏南枝扫了眼家徒四壁的溶洞,冷冰冰的石壁,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书架,还有一个紫砂茶壶,清贫又简单,而子桑怀玉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隐居了二十年之久。 可见对方,并不贪图名利物质。 所以,和这样清贫独居二十年的怪大叔,不能谈钱,要谈孤独。 子桑怀玉墨发掺银丝,一身冰蓝色长衫,四十多的年纪,五官依旧英挺俊朗,隐约可窥见对方年轻时,又该是多么风流个傥。 他唇极薄,下颌骨瘦削,长相偏温润斯文,像是笑面虎,嘴角总是噙着轻蔑的冷笑,有些书生气质,可他出刀狠辣又全然不是书生做派。 子桑怀玉打量着眼前的后生,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小丫头。」子桑怀玉高高在上地睥睨她,「趁我没改变主意前,滚出紫娟河,永远别再涉足。」 苏南枝从袖中恭敬地拿出一张旧信封:「晚辈在黑森林里偶然拾得先生旧信,不知于先生而言,是否有用?现在一并归还。」 陈旧的泛黄信封,满是岁月的痕迹,单薄、脆弱,仿佛一不小心就能撕裂。 苏南枝之所以拿出这封信,一来是试探,信纸上这双与她极其相似的眼睛,究竟是谁?二来,知道越多与子桑怀玉有关的事,也就能对子桑怀玉多一分洞察。洞察子桑怀玉的人性后,才方便想出计策成功求药。 空白信纸上,只画着一双神似她的美人眸。 子桑怀玉看着信纸上惟妙惟肖、俨然活生生的一双美人眸,催动内力,顷刻—— 信封与信纸,化为齑粉,随风飘落! 他的嗓音,宛若天地浩渺的空旷之声,半带沧桑半带缅怀:「无、用。」 第五百一十四章 人世间,是否一如当年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无用? 怎么会无用呢? 从子桑怀玉的目光来判断,他分明对这画上美人眸再熟悉不过了。 可他却毫不犹豫地将画纸毁成齑粉。 很矛盾。 苏南枝还是笑着继续道:「晚辈叨扰,特带薄礼。「 很快,春盛和余晔便带人将一些家具搬了进来。 大多都是恰合时宜的家具用品,颇有山水意境,想来子桑怀玉在山水间隐居二十年,应当也喜欢这些东西。 有焦尾古琴、青花瓷瓶、填漆木床、山川湖海屏风、梅兰竹菊桌椅…… 所有家具皆是全新。 子桑怀玉挑眉,忽然来了趣味,这辈子见过送银子金子、送衣食的,却没见过送他家具的,虽然直接了些,倒也还算……用心,笑了一声:「小丫头,你是觉得我这破石洞太过寒酸,连家具都买不起,需要你送?」 苏南枝察言观色,又道:「子桑先生不注重外在,而这些不过是晚辈的见面礼罢了。晚辈还特地命人快马加鞭,买了些大庆蜀州淮河的家乡特产。」 春盛双手捧着一个锦盒奉上。 打开锦盒,内里装着上好的碧绿茶叶。 苏南枝用水冲泡,茶叶便一根根浮在水中悬立如针,色泽油润青翠,汤色清澈,茶香四溢。 她将泡好的茶,恭敬地递呈过去:「这是淮河蜀州的玉叶碧茶,佐以淮河桑糕,入口香甜。」 一小碟叶子形状的桑糕端来。 子桑怀玉不予回答,盯着那绿茶桑糕看了一会儿。 在苏南枝举着那杯茶,手都要酸了时,她以为子桑怀玉不会受这杯茶时,茶盏被他端了过去。 子桑怀玉浅抿了一口,闭眼品茗,随后索性一饮而尽,吃了三块桑糕。 他接了这茶,苏南枝松了口气。 一个背井离乡的大庆人,在北狄隐居二十年之久,又如何不怀念故土呢? 苏南枝带来的不仅仅是蜀州淮河特产,更是思乡之情。 子桑怀玉端着尚带余味的杯盏,目光宛若旷古般深邃:「尔等,所求为何事?」 苏南枝与萧沉韫相视一眼,苏南枝唇角微勾,施了一礼:「晚辈有一至交好友误闯黑森林时中了毒箭,恳请子桑先生大发慈悲,赐毒箭解药。」 「将河畔紫娟花捣碎,用瀑布水冲兑,佐以这颗药丸,一同服下。」子桑怀玉从药匣中取了一颗药,朝苏南枝扔了过去。 苏南枝接住药丸,小心交给春盛存放,感激地行了一礼:「多谢子桑先生。」 子桑怀玉站在石洞边负手而立,眼中有着亘古沧桑,目光很是深幽,淡淡一笑,像是在问苏南枝,也像在兀自低语:「也不知,这人世间如何了。」 苏南枝听后,沉默一息:「先生何不下山,亲自去看看这人世间?」 「人世间,有什么好看的?」 「看悲欢离合、柴米油盐,看春来冬去、寒暑酷热,看花开叶落、生死轮回。存于人世间,总有可看之处。」 苏南枝道,「我虽不知先生当年为何避世,可二十年过去,沧海桑田变幻,困住先生的不应是这方寸之地,总要走出去,看看这人世间,是否一如当年。」 二十多年来…… 子桑怀玉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劝他,走出去,看一看。.. 他心旷神怡地深呼吸,鼻息间皆是山水清新气,沾了瀑布水的衣袂翻卷纷飞,点头缓缓一笑:「好,受你之邀,我便下山,去看看这阔别多年的人世间。」 人世间有什么好看的呢? 不过是各色的人***织罢了。 久违了,二十三年之久的人间。 子桑怀玉跟着苏南枝他们下了山,走出了紫娟河。 萧瑜从未想过子桑怀玉会跟着他们下山,因为前世,他清楚记得,子桑怀玉幽居瀑布石洞快三十年时,自戕而死。 据前世史记记载,北狄最伟大的国师,子桑怀玉从百丈瀑布纵身一跃,跳崖自杀,没有施展任何轻功,触地撞击而死,死在他独自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 子桑怀玉,一个奇怪的人,他的生活就像一部秘史,无人懂他的生平。 一个人揣着怎样的心绪,才能在二十多岁前途最光明时隐居深山,又独处几十年之久。 苏南枝无法理解这位怪大叔。 萧沉韫,也不是很能理解。 人各有活法,旁人不能干预。 子桑怀玉下山,看着这片曾经熟悉,而现在极其陌生的土地,没有诧异也没有震惊,只是很平和地融入了人世间。 「子桑先生,似乎对这一切,并不会感到意外。」苏南枝道。 对于战争,他不意外,对于遍地狼烟,他不意外,对于萧沉韫是摄政王,他也不意外,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激起他的情绪。 子桑怀玉那双深邃沧桑的眼睛,含着淡笑:「无论人间有什么变化,我都不会意外,因为,这就是人间。」 「先生通透。」 苏南枝将子桑怀玉带到了鸢雅病榻前,萧仁明险些就要拔刀,被萧沉韫眼疾手快拦住! 子桑怀玉没有刻意打量四周,只是随意扫一眼,便掀袍落座替鸢雅把脉,朝洛云崖所在的方向道:「小子,你过来,好好看着。」 洛云崖一惊,嘟囔一声:「晚辈手中并无银针药箱,先生怎知我是医者?」 「你慈悲济世的眼睛。」子桑怀玉声音平淡,安静把脉。 他随意解答了洛云崖几个医术难题,洛云崖感觉棘手的,他简单便能处理,不出半个时辰,服过解药的鸢雅呕出一口淤积体内的黑血,缓缓睁眼。 萧仁明欣喜若狂,紧握鸢雅的手:「阿雅……你醒了?!」 鸢雅有些虚弱,百不思其解地看向萧仁明。 「阿雅你醒了,可有觉得不适?」苏南枝关怀地递上一杯热水,问道。 「你……是谁?你又是谁……」鸢雅茫然地眨眨眼,疑惑地看向苏南枝和萧仁明,又环顾了周遭一圈,看向萧瑜、洛城,「你们都是谁呀……」 「你失忆了?」萧仁明脸色急变,求救似地问道,「子桑先生,这是为何?她为什么不记得我们了?」 「因为……」鸢雅俏皮地眨了眨眼,虚弱地勾起一抹笑,「我装的呀……小呆瓜……」 第五百一十五章 沙漠寻雪,做不可能之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毒药或解药,都不至于让她失忆。」子桑怀玉道。 苏南枝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子桑叔,可知花冢毒?」 「怎么?」 「忽然忆起,随口问问……」 「这是我一手调制的秘毒。」子桑怀玉笑了一声,「莫非你领教过花冢毒的厉害?」 「原来花冢毒竟是子桑叔研制的。」苏南枝无奈笑笑,「三生有幸,险些死于花冢毒。」 子桑怀玉眉间不可察觉地微皱:「你与狄琼有过节?」 空气瞬间凝固。 世人皆知,子桑怀玉二十年前曾与狄琼是老情人。 苏南枝抛出此话,不过是为了试探子桑怀玉当下对狄琼是否还有旧情,不然把敌国女帝老情人带到大庆渊城,就好像埋了个地雷。 「嗯……」苏南枝颔首。 「哦。」子桑怀玉并不关心,「她还用着我制得毒,这毒药方,只她一人知晓。」 「我有幸解过花冢毒。」洛云崖毛遂自荐地上前一步,哪怕他在医术方面极具天赋,但在子桑怀玉面前也十分老实低调。 「那你还算有几分天资。」 「子桑先生出世,我愿陪在您身边供您差遣,一切吃穿用度算我的。」洛云崖一向嗜钱如命,可今日却出奇大方,他后退一步,跪在地上道:「若子桑先生不嫌弃,晚辈想拜您为师!为先生养老送终!」 子桑怀玉道:「我此生从不收徒,哪怕你是圣医谷谷主。」 洛云崖脸色闪过一丝诧异,他完全没表露身份,子桑怀玉又如何得知他是圣医谷谷主。 子桑怀玉老道精准的洞察力,让在场所有人心中惊讶。 「先生如何……得知我是圣医谷谷主……」 「你年纪轻轻便医术超群,虽然比我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也算得上世间医师中的佼佼者。二十多年前,我见过上一任圣医谷谷主,她应是你的母亲,你骨相与她有七分相似,再观你医术,便能推断你是新任圣医谷谷主。」 「先生奇人。」洛云崖激动赞叹,「先生竟然能通过骨相,子推母,母推子。」 「雕虫小技罢了……」 「若这还算雕虫小技,那世间就不存在绝技可言!」洛云崖兴奋道,「这世间只怕只有先生一人,才会这门雕虫小技。不瞒先生,我想学!」 「学医?还是学推骨相?还是学排兵布阵?亦或者学用毒?学武功?这些我都会。想学的人多了去了,我凭什么教你?」子桑怀玉发现这群年轻人挺有意思的。 「敢问先生,有什么是您不会的?」洛云崖汗颜。 「没有。」子桑怀玉丝毫不谦虚。 「先生要如何才肯收我为徒?」洛云崖满脸赤诚。 「你若取来一捧沙漠的雪,在京城河里捞来一簇珊瑚,摘下一棵雪山之巅的仙人掌,我便考虑收你为徒。」 明知是刁难,洛云崖却仍然一口答应,朝子桑怀玉连磕三个头:「这声师父,云崖先喊为敬。师父放心,师父要云崖所取之物,假以时日,云崖必定给师父找来。」 子桑怀玉用折扇慢敲掌心,调侃重磕三个响头的洛云崖:「现在的年轻人,都这般至情至性、诚实好骗?」 「小子,沙漠常年干旱,不会下雪,淡水河里没有珊瑚,仙人掌也不会长在雪山。」 所以—— 沙漠捧雪、河里捞珊瑚、雪山摘仙人掌,根本就不可能! 洛云崖脸上有着从未出现过的坚定,额头微微发红,眼神坚毅道: 「我都知道!但师父交代之事,哪怕不可能,我也会尽全力去做。」 洛云崖表情不像开玩笑,他本就是医痴,为了学医能做到这一步,苏南枝并不稀奇。 「我先动身去沙漠寻雪,再回京城河里捞珊瑚,最后去雪山之巅挖仙人掌,待到这些事情做成,便回渊城寻师父,师父要记得这个约定。待我捧来雪、捞回珊瑚、摘了仙人掌,师父一定要收我为徒!」洛云崖又朝子桑怀玉磕了三个头,起身后便径直离开。 他真的踏上了沙漠寻雪的路。 这般坚不可摧的毅力…… 倒是有意思…… 「我倒要看这傻小子能坚持几天,呵呵呵……」子桑怀玉不为所动地摇摇头,「人性使然,他拜我为师,并非真想认我做师父,不过是因为我掌握着他极其想学的知识罢了。」 人际交往,皆有所图,若无企图,便不会有交际。 「洛神医悬壶济世,一片丹心照玉壶,若子桑叔收他为徒,他必将待您如亲父。洛神医虽然平日里爱财,却是一个至纯至情的真诚之人。」苏南枝为洛云崖说情。 「他,也敢妄称神医?」子桑怀玉轻蔑地笑了一声。 「在先生没下山之前,洛公子的医术确实是世上无双,天纵奇才、年轻有为,您不收他为徒,于他、于您来说,都是损失。天才本就应该昔昔相惜,天才师傅有一个天才徒弟,师徒二人在一个领域登峰造极,难道不是一件幸事吗?」 「小丫头,你倒是舌灿莲花、能言会道,说的我都有些心动了。」子桑怀玉兀自低笑,摇摇头,「师徒讲的是缘分,再看吧。」 一句再看,苏南枝便知,洛云崖应该有机会。 这几日还算风平浪静,并未爆发大规模战争,只有个别地方发生小规模战争,由镇国侯父子带兵镇压,其他人则休整军队。 很快,子桑怀玉下山的消息不胫而走,也传到了西戎和北狄人耳中。 北狄王城宫殿内。 是黄昏。 外头灿烂至极的余晖,宛若泼上去的金色渐变颜料。 霞光斜斜投进窗格,在地上洒下一排整齐光影,大殿内并未点灯,狄琼穿着镶嵌珍珠的明黄色龙纹长裙,不沾阳春的十指交叠,放在象征至尊无双的权杖之上。 她一头丝滑长发整齐地贴在腰后,垂在龙椅宝座上,微低着头,凝睇着地上那片窗格光影,虽是面无表情,可双眼却藏着复杂至极的心绪。 「听说……子桑怀玉还活着……」 「确实如此,前国师大人还活着。」阿诺戴着绿宝石的右手,斜放在胸前,微行一礼,恭敬答话,「听说,苏南枝把他请出了紫娟河。」 「呵!」狄琼摩挲着权杖上巨大明亮的宝珠,蔑笑一声,眼里暗藏痛苦的复杂,「二十年前那杯毒酒,竟然没把他毒死。子、桑、怀、玉,这个该、死、的、大、庆、人。」 话语饱含仇恨。 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狄琼将案几上的玉瓶、砚台、笔架全部砸在地上,怒摔袖袍,狠狠推倒曲折屏风,双眼蓦然通红! 那张刻板严肃了二十多年的脸,已经让她完全成为合格女帝,表情永远威严理智、冷酷麻木、仿佛对一切都运筹帷幄的脸,一点点裂出痕迹…… 少女时期没愈合的伤痂,在二十年后,依旧可以被撕扯的鲜血淋漓。 把女帝坚不可摧的胸膛剖开,会发现,她并非铜墙铁壁。是血肉之躯,便有爱恨情仇。 「子桑怀玉,一定会对付北狄。他本就是大庆人!他本就是大庆先帝当年安插在北狄的一颗暗棋,他一定会想尽千方百计毁了北狄!」狄琼眼眶愈发猩红,将金银玉器砸的稀巴烂,眼底涌出奇怪情绪,「子桑怀玉下山是为了报 复我,因为当年我告诉他,我杀死了他唯一的女儿……」 第五百一十六章 在陷阱里清醒沉沦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可是,云心嬷嬷说,当年她并未按照太后之意将小公主溺死,而是慌忙之中将小公主装在竹篮里漂在了河上,所以小公主应该还活着吧……」阿诺安慰道。 「五年来,朕派了无数兵士官员寻找她,若她还活着,又怎么可能五年都找不到踪迹?」狄琼紧锁眉头,攥紧权杖,懊恼道, 「当年,朕生下她便送给了一户农家,却没想到太后自作主张,命令云心嬷嬷将她溺毙,云心嬷嬷毕竟是我的奶娘,她于心不忍,慌忙中才将小公主放在竹篮内飘在河中。可紫娟河附近人迹罕至,只怕不会遇到好人家收养,很有可能已经死在了那场大水里。」 「小公主……吉人自有天相……」 阿诺常这么劝慰狄琼,可是她从心底里觉得,被装在竹篮内的小公主早被淹死在了紫娟河中。 那么小一个婴儿,装在竹篮里,放在紫娟河上,怎么可能活? 若能活下来,那得多么幸运。 这并不是戏本子,而是现实,现实里根本没那么多假如。 「阿诺……」狄琼攥紧权杖,语气极力平静,透着一股子暗流涌动的狠意,「不惜一切,杀了……杀了子桑怀玉……」 阿诺面上不解,心中惊颤:「为何?陛下,这是为何……」 「我不杀他,他便会杀我。你忘记当年他给我斟的那杯毒酒了吗?北狄与大庆战争之际,你以为他为什么出山?!无非是要辅佐大庆军队,打赢北狄罢了。有一个萧沉韫已经够朕厌烦了,若再添……再添一个子桑怀玉……后果不堪设想。」 趁着二人还没见面时,先下手为强,杀了子桑怀玉。 若真见了面,狄琼不确定自己会下得去手。 面对狠心断情绝爱的狄琼,阿诺道:「喏,谨遵女王陛下之令。」 ****** 鸢雅虽然解毒苏醒,没有性命之忧,却……双腿残疾,只能坐轮椅行走。 当萧仁明告诉鸢雅此事时,鸢雅只是短暂地沉默了下,随后便扯开一抹笑,指着自己问道:「王爷是说我,我鸢雅,双腿残废了吗?」 「鸢雅……」萧仁明半蹲下身,与轮椅上的鸢雅视线平齐,他看见了鸢雅眼中涌动的泪花,心痛道,「阿雅,以后万事有我,有我做你的双腿,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 「我要我的双腿,不要你的双腿。」鸢雅尝试着从轮椅上站起身,双腿却使不出半点力,双手抻着桌子不断重复尝试,可两条腿就像死物一般,根本无法站立,直到她跌落在地,摔破了额头。 萧仁明大惊失色,急忙将她抱入怀,重新放在轮椅上,紧紧牵住她的手:「阿雅,以后我会日复一日地陪你康复……」 鸢雅垂下眼眸,忽然变得很安静。是一向喋喋不休的她,从未出现过的安静。 安静的像一潭死水。 然后,「吧嗒、吧嗒」掉落泪珠。 鸢雅哭丧着,伤心欲绝地喊道:「萧仁明,我是个残废,一个残废还怎么做杀手?若不做杀手,我以后还怎么做富婆,哇——」 「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让你执掌中馈,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富婆,好不好?」萧仁明连忙哄道,「前提是嫁我为妻。」 鸢雅崩溃地嚎啕大哭:「双腿残废影响生孩子吗?我若嫁你,总不能让你断了香火啊!」 「不影响。」萧仁明摸了摸她的头。 「真的不影响吗?」 「不然,我们行夫妻之事,试一试?多试几日,便能知道有没有影响。」 「萧仁明!你学坏了?」鸢雅俏脸火烧火燎,红成了煮熟的虾子。 「阿雅……」萧仁明 与她十指相扣,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们走吧,不理这俗世纷争,去归隐做一对普通夫妻,生一群孩子。」 「归隐?」鸢雅难以理解,「堂堂七王,雅贵妃之子,镇国侯外侄,放弃王权富贵,抛却尊贵的王爷身份,竟要和我一人归隐,你舍得这富贵名利吗?」 听完这话,萧仁明哑然失笑,摇着头叹息,掐了掐鸢雅纯澈美丽的脸颊,目光宠溺、嗓音温柔: 「若我看重富贵名利,又怎么可能义无反顾地深爱你一人?」 萧仁明淡泊名利,既不争帝位也不贪权势,随性、真诚、炙热、重情重义、胸襟宽广,所以他能坦然原谅曾经欺骗过他、利用过他的鸢雅。 他握着鸢雅略有薄茧的十指,勾起淡笑:「阿雅……我生于帝王之家,虽然从不玩阴谋诡计,可也绝非单纯好骗,你以为我从前不知晓你别有目的吗?我对你是惊鸿一瞥,一见钟情,哪怕你意图不轨,我也甘之如醴。」 「在陷阱里清醒沉沦,只因设陷阱之人,是你。」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身份不一般,无需琛远提醒,我也知道你接近我另有目的,我知道你利用了我。我确实怨过你,我觉得你是捂不热的石头,明明全天下都反对我,我还是站在了你这边,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你,你当初怎么狠心假死一走了之?」 「你可知道,出生帝王之家的皇子,要背负何种压力,才敢毫不犹豫地站在你这边?母妃对我失望透顶、日夜哭泣,舅舅为我苦心谋划,父皇对我迁怒,朝臣笑我不堪重用,全天下都骂我感情用事……可我,只选择了你。为了你,背负了所有骂声叱责。」 萧仁明说这些话时,鸢雅低头沉默不语,眼圈通红。 她是逍遥自在、刀尖舔血的杀手,日常生活只有杀人和自保,对感情之事极为愚钝,她确实一直只是把萧仁明当做任务来对待。 大概从未被坚定地选择过,所以萧仁明冒天下之大不韪选择她时,她慌乱了,不知如何对待这样的感情,只有快速假死逃脱,故作潇洒,想着快刀斩乱麻。 「对不起……」 「没关系……」萧仁明笑容复杂,三分委屈七分大度,他揉了揉鸢雅的头,「既要道歉,便用一生来履行吧。」 「你母妃那边,我怎么办……」鸢雅想起从前气雅贵妃的那些话,顿时想扇自己两巴掌……若早知二人会成为婆媳关系,她当初就不会那么嚣张。 第五百一十七章 谢谢你,我的杀手妻子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时间会冲淡一切。她爱我,也会爱屋及乌。等我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你是我此生的唯一,她自然也会接纳你。我会陪你面对一切难题。相信我,嗯?」 「萧仁明……你说,我是不是踩了狗屎运,积了八辈子的福,才会遇到见你啊?遇见你,应该花光了我这辈子所有运气。」鸢雅从未想过,作为杀手,能有一个幸福归宿。 她忽然变得无比珍视这段感情…… 就好像捧着易碎的稀世珍宝,小心翼翼极了。 杀手有了软肋,刀就不再快准狠。 她依偎在萧仁明怀中,攥紧他的手掌,连灵魂也欢愉幸福至极:「谢谢你,我的完美爱人。」 谢谢你,萧仁明,我的完美爱人。 「哈哈哈……」萧仁明揽住她的细腰,「也谢谢你,我英姿飒爽的杀手妻子。」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两情相悦的爱人,遇见已是上上签。 第二日,萧仁明推着鸢雅,告别苏南枝和萧沉韫等人。 鸢雅坐在轮椅上,一反常态,没穿着一身黑的夜行衣,而是穿着娇俏可爱的浅粉掐腰长裙,一副小女人做派,脸上荡漾着甜蜜的笑。 苏南枝抚着隆起的孕肚,站在萧沉韫身侧,眉开眼笑地揶揄:「我掐指一算,阿雅你啊,是坠入爱河了。」 「南枝,你不要取笑我了!」鸢雅俏脸通红。 「七王殿下,如今时局不太平,山高水远,一路珍重啊。我是阿雅的娘家人,今天,就把阿雅交到你的手中,望你莫要辜负她。」苏南枝含笑的眼中多了几丝认真,又对鸢雅说道,「阿雅,七王殿下是良配,你日后可要收着点脾气,不要任性胡来……夫妻相处之道,贵在彼此包容。」 「好,我知道。」鸢雅笑着答应,「你放心吧,等下次见面,我就生了一群孩子认你做干娘。」 「?」萧沉韫摇头,嘴角噙笑,「这可就乱了辈分。」 众人一阵笑声。 萧仁明抬袖,朝萧沉韫拱手作礼:「皇叔,战局混乱,万事珍重。」 「若有难处,随时来信。」萧沉韫道。 「走啦!」鸢雅朝苏南枝眨了下眼睛,挥挥手。 「不是要做富婆吗?」身后响起一道调侃声。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穿着熠熠生辉战甲的萧瑜,带着一队精兵缓步而来,似乎才练完兵,他做了个手势,洛城便将一匣子银票递给了鸢雅。 「鸢雅小富婆,你现在是有钱人了,日后找你借钱,可不兴推辞。」冷冰冰的洛城,鲜少有这样调侃人的时候。 鸢雅眼睛都亮了,惊喜地瞪大双眼,连忙接过钱匣子数了数,足足一万两白银,恨不得在轮椅上跪下来对萧瑜磕三个头,她狡黠地笑了笑:「主上,这是工钱还是奖赏?若只是工钱,是否还另有奖赏?」 「把那五千两也给她罢。」萧瑜笑道。 洛城将另一个小盒子也给了她:「鸢阁主,你是真贪心。」 「从此以后没有鸢阁主啦,请叫我萧夫人。」鸢雅满眼柔情地看向萧仁明。 「萧夫人慢走,不送啦,后会有期。」春盛掩唇轻笑。 众人站在渊城城门口,送走了鸢雅和萧仁明。 萧仁明推着鸢雅的轮椅,在清晨的朝霞中,有说有笑地离开。 萧沉韫搀扶着苏南枝,刚要折返回总督府时,正好看见背着包袱的萧子珊主仆二人。 萧子珊与素素,肩膀各背了一个包袱。 苏南枝眉尖微微一皱,朝她走去:「子珊你这是……」 萧子珊抿唇,淡淡笑道:「我也要离开了。 」 「你要去哪里?」 「我暂时也没想到,但是……我想离开了。」萧子珊眼尾眉梢藏着一丝淡淡愁绪,「我什么也不会,不想留在这里拖累你们。」 「怎么可能是拖累呢?」苏南枝连忙道,「我一直以来,都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萧子珊唇角微翘:「有你这话,我很知足。」 「一定要走吗?」 「嗯,我想走。」萧子珊用最温软的语气,说着最坚定的话。 「你要去哪里啊?我有一处澄院和芸院,若你想离开,不如回京城。」 苏南枝担心她,她柔柔弱弱的一个姑娘,又能去哪里?又该如何自保?若回京城,在苏家和皇家的庇佑下,萧子珊也能衣食无忧。 「南枝,你不必担心了。」萧子珊笑道,「人各有命,各有活法,我也想找到独属于我的活法。」 萧子珊能说出这话…… 苏南枝便知她起了决心,叹道:「你执意要走,我也无法束缚你。子珊,你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我会活的很好的。」沉默一瞬,萧子珊补充道,「哪怕不能活得很好,我也会尽力活下去。」 当萧子珊坐进马车后,银鞍白马的苏南澈匆匆赶来,跳下马背,一把掀开湘竹帘,煞白的脸喘着粗息,他问:「你当真要走?」 她答:「当真要走。」 「能不能……留下来?」苏南澈春风般温润的俊眸,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 萧子珊曾无数次沉醉在这双极其好看的眸子里,她绞紧了袖角,遗憾地轻轻摇头:「抱歉呐……不能。」 「为什么……」 萧子珊抿唇不语,垂下眼睑。 「好吧……」苏南澈艰难苦涩地微勾唇角,他攥紧了湘竹车帘,直到竹帘上的毛刺扎进了掌心,滚落血珠,他也不觉得疼。 萧子珊用丝绢为他擦净掌中鲜血,为他细心地拔出毛刺,那细密长睫始终低垂,严严实实地遮住了眸中情绪,她淡粉色的唇勾起浅笑:「澈哥哥……」 「我在。」苏南澈心跳如鼓,舌尖苦涩,仿佛喉咙处含着一块黄连,「一直都在。」 萧子珊将车帘从他紧攥的手中,一点点慢慢拽出,直到车帘垂下来将二人隔开。 她在车内,他在车外。 车帘宛如天堑,将二人隔开。 离别时,最忌讳四目相对。 她极其平和的嗓音,像盛夏麦田的一阵晚风,细腻、温柔,带着日落谢幕的些许怅惘,徐徐传出马车: 「祝澈哥哥觅得佳人、姻缘美满……就此别过,有缘再会……」 苏南澈低下头,闭上湿润的眼,脸色很是苍白:「好……好啊。等你找到了落脚地,记得写信告诉我。」 不然我会找不到你的…… 第五百一十八章 两情相悦,遇见已是上上签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子珊羽睫颤栗,泪花润湿通红眼角。 她想,从此以后,她不会和苏南澈再产生任何联系,也或许,今天就是永别。 她会去找寻自己的活法,把孩子生下来,再把孩子很好地抚养长大,或许她会在鲜花盛开的地方,经营一个美丽浪漫的酒楼,夏有风、冬有雪。她和素素、孩子就是不可分割的一家人。 然后,她会在年复一年的时光里,遗忘苏南枝。 时光可以铁杵磨成针,也可以水滴石穿,还可以将刻骨铭心淡成平平无奇。 没什么,是时光不能遗忘的。 如果一年不能忘记,那就两年、十年、五十年…… 苏南枝不明白萧子珊为何走的这么突然,像是蓄谋已久,又像是心血来潮。 总之,没人能留住她。 子珊嫁去西戎大半年,回来之后变了很多,变得沉默寡言,更加坚毅有主见,她心里藏着很多事不愿意说出来,而苏南枝诸事繁忙,她不说,南枝也没主动问。 一天之内,鸢雅离开,子珊也走了,苏南枝身边又只剩下了春盛。 苏南枝抚着孕肚,被萧沉韫搀扶着回总督府的院子。 今日晴光很好,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萧沉韫偷得半日闲,给苏南枝亲自熬了莲藕排骨汤。 「这真是王爷亲手熬制的?」苏南枝吃着软糯清甜的莲藕,喝了口鲜美的排骨汤,和煦一笑:「从前并未看见过王爷下厨。」 「跟苏二公子学的。听说他在苏府时,经常给你做梅干菜扣肉、红烧肉、熬汤炖排骨,便和他学了几首。」萧沉韫不知从哪儿学来一句民间俗语,「要想拴住女人的心,就得拴住女人的胃。」 苏南枝哑然失笑:「王爷确实天赋异禀啊,第一次熬汤便能熬的这般好吃,那日后,我就不与你抢小厨房了,做饭之事全权交给你。天赋异禀的人,应当委以重任。」 怀孕辛苦,萧沉韫站在苏南枝身后,为她仔细揉捏肩颈,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玉瓶,神神秘秘地摇晃了下:「我在渊城最大的胭脂铺子买的,说是女子孕期可能会长妊娠纹,需勤加护理。」 他将板凳挪在苏南枝身侧,卷起苏南枝的上衣衣摆,指腹沾着晶莹透亮的润肤膏,以打圈的形势涂抹在隆起的孕肚上。 润肤膏冰冰凉凉的,带着沁心暗香。 苏南枝喝完鸡汤,躺在舒适的贵妃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天气很好,她幸福地微眯眼睛,身边是温柔为她涂抹润肤膏的萧沉韫。 萧沉韫把玩着苏南枝柔顺乌黑的长发,将她的青丝一圈圈缠绕在自己指间:「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 「夫君比我有才华,你取便是。」苏南枝觉得,她两世看过的书加起来,都没有萧沉韫多。 萧沉韫思索了下:「萧念枝?」 「念枝?」苏南枝噗嗤笑出声,玉指微勾,不安分地勾住他玉腰带,慵懒的嗓音温软妩媚:「换一个,不好。与我的名字太过接近,旁人听了还以为我们是姐妹姐弟,不是母子呢。」 萧沉韫一把握住她勾腰带的书,眸色晦暗了几分:「手在干嘛?嗯?不老实。」 苏南枝笑靥生花,那双噙着笑意的美人眸,美的般般入画,指尖探进他的腰带,挠着他的痒痒。 萧沉韫原是不怕痒痒的,低声一笑,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把她抱在自己膝盖上坐着:「你挠的是我心上的痒痒。」 「所以呢……」苏南枝笑着道。 「所以,解痒人还需挠痒人。亲我一口,这痒便算解了。」 苏南枝霸道地环住他脖子,按住他的后脑勺,强吻上去,贝齿啃咬他的薄唇,像品尝美味的桂 花糕,撬开他的牙关,攻略城池、强势抢掠—— 萧沉韫愉悦地轻吟一声。 「嗯……」 「停下来……」 苏南枝没有停。 「你这样,本王会受不了的。」 「然后呢?」 「然后,只能望梅止渴。」萧沉韫发觉怀中的妻子越发霸道了,这吻攻略强势,来的天雷勾地火,她只管烧杀抢掠,却丝毫不管善后,把他搞得兵荒马乱,她还在那里俏皮地笑他。 这女人呐…… 除了宠着也没别的办法了。 是个正常的男人,就会起反应。 但南枝怀着孕,萧沉韫怕伤到她,丝毫不敢做那些事,他欲望在体内疯狂叫嚣,冲击着后脑勺,喉结滚动,连嗓音也低磁暗涩了几分,他咽了咽口水,眼里全是发疯似的情愫,闭上眼,将下巴抵在苏南枝的肩膀上,咬着她通红的耳垂,暧昧极了: 「想……要你。」 「禁止白日宣Yin。」苏南枝双颊绯红,捏了捏他的耳垂,捧着他的俊脸,大胆地搓圆搓扁,咯咯咯地笑,「我在报仇,报你当年对我冷冰冰的仇。谁让你刚认识我那会儿,整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近人情又冷漠严厉。」 「好,你‘报仇成功了,本王仍你惩处。」 「如果你当初知道,我们后来会成为夫妻,你——」 「本王一定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就不顾一切地守护你。」 「好肉麻呀……」 「肉麻也是说给你听的。」 深秋的太阳和煦温暖,浅金色的柔和光线下纤尘翻飞,白墙黛瓦、小桥流水、鸟语花香,贵妃椅上的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彼此恩爱。 苏南枝靠在萧沉韫怀中昏昏欲睡时,萧沉韫眸光一变,迅速抬手,轻柔地捂住苏南枝双耳,摘下几片桂花叶,蓄满内力飞刺出去—— 屋顶上,摔下来两道黑衣人影! 砰一声,砸在地上。 黑衣人捂住中叶子后流血的肩膀,戒备至极地瞪着萧沉韫。 「余晔。」 「属下在!」院墙外,余晔带着数十个精兵护卫飞来。 「动静小些,别弄得太血腥,扰了王妃好眠。」萧沉韫身姿挺拔,抱着睡着的南枝,走进屋中,将她放在了床中,为她盖上薄衾,打来洗脸水拧干帕子,替她温柔地沾去额上细汗。 木架上摆着凌霄剑。 萧沉韫守在苏南枝睡榻前,他面色极淡,几近于面无表情,挟带着令人恐惧的平静。 今日,谁敢踏进这间寝卧一步,谁就死无葬身之地。 刺客来的好啊,专挑他清闲的半日,来搅扰总督府,无异于撞在了刀口上。 「余晔。」 「属下在!」 「不留活口。」 「是!」余晔领命,却感到有些奇怪,只因这些刺客杀手更像是路过此处,而刺杀对象并不是苏南枝和萧沉韫。 很奇怪啊…… 不出半炷香时间,当院子躺满横七竖八的刺客尸首时,总督府另外一个偏院响起杀猪般的惨叫声。 这惨叫声令人头皮发麻…… 「是子桑先生的院子。」余晔道。 第五百一十九章 她男人,醋的厉害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去看看。」萧沉韫抓起凌霄剑,赶了过去。 偏院。 三四十个黑衣刺客,全被挑断筋骨,像一群艰难蠕动的蛆,在地上翻滚爬行! 而子桑怀玉身穿蓝衫,滴血不沾身,他那柄可开山劈石的利剑,光可鉴人,鲜血滑落在地后,依旧崭新,根本无须擦拭。 萧沉韫和温言斐等人刚刚赶到时。 子桑怀玉以地面为剑鞘,将长剑甩进地面七分,正云淡风轻地烹茶品茗,像极了听风赏花的儒雅诗人,全然不像刚杀过四十多个刺客的样子,神情淡然道:「北狄皇室圈养的刺客,狄琼派来杀我的一群废物。」 狄琼要杀……子桑怀玉? 二人不是曾有旧情吗? 这得多大仇多大怨,以至于子桑怀玉一下山,就派如此之多杀手杀他?. 众人心中腹诽,明面可不敢表现出来。 萧沉韫暗地里曾派人搜查过子桑怀玉底细,除了他是淮河人士,二十年前在北狄做国师以外,根本查不出其他任何信息。 「子桑先生无事便好。」 「若能被他们几个伤了,我便不叫子桑怀玉。」 子桑怀玉将烹好的碧茶玉叶,递给萧沉韫一杯:「喝吗?」 「多谢前辈。」萧沉韫接过茶,嗅香后抿了一口。 子桑怀玉冲泡的茶极为好喝,是以独特的茶技冲泡。 萧沉韫命人收拾了院中的尸体,又再三加固了总督府的安防,直到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总督府,他才勉强放心了些。 总督府固若金汤,不会再有刺客进来了。 身后—— 「王爷。」春盛穿过回廊,朝萧沉韫微施一礼,「京城老爷来信。」 苏南枝正在小憩,春盛便此事告诉萧沉韫。 萧沉韫接过信封,并未拆开阅读,只因这是苏正写给南枝的信,虽是丈夫,他也尊重南枝的隐私,不会轻易偷窥。 当苏南枝醒来时,正是用晚膳时间,孕期也已有四月,她走路还算轻便,但萧沉韫和春盛总担心她磕着碰着,只要和她在一起,就一定会扶着她。 主院,大圆饭桌上,摆满各地特产佳肴。 今日休战止戈,战事短暂告一段落,各国都警戒防备着,距离下一次大站应该还有些时日。 主将们依旧各司其职,带着军队驻扎在深山中。 而莫北川打了胜仗,打败了拓跋宏的骑兵,顶着黑炭似的一张脸,胳膊肘夹着兜鍪,刚从战场回来,翻身下马,声音响亮的大嗓门喊道:「王爷,今日可有什么好吃的?!」 「莫总督不如自己来看?」萧沉韫扶着苏南枝坐下。 莫北川看着满桌子佳肴,高兴地连拍大腿:「鏖战数月,总算有口福了!」 苏南辕、苏南澈挨着坐,本来以冯清琅副将的身份是不能上桌的,但苏南辕极力邀请,冯清琅推辞不得,只好坐下。 莫北川、温言斐、邹沐暖、苏南枝、萧沉韫、春盛、余晔,大家团坐一桌,其乐融融。 苏南枝忽然想起来那个穿蓝衫、总爱独处的怪大叔,同萧沉韫耳语:「阿韫,我先离开下,一会儿再回来。」 萧沉韫嗯了一声。 苏南枝今日穿着翠青色圆领对襟长衫,看上去温婉美丽、优雅贤淑,她捏着丝绢叩响门环,道:「子桑叔,今日前线止戈休战,我们在主院吃团圆饭,特来邀请你一起。」 月光落在院子里,静悄悄的,子桑怀玉制茶的手微停。 「晚辈在门口等您,一同前去。」 苏南枝等了小刻,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她耐心很好地 又道:「再不去,菜凉了,我也吃不上热乎饭了。」 「走吧。小丫头。」院门咯吱一声打开。 子桑怀玉依旧是蓝衫银发。 众人没想到苏南枝会把子桑怀玉请来一同吃饭。 这饭桌上,大部分人都很忌惮子桑怀玉,他一来,难免拘束了些。 苏南枝请子桑怀玉来吃饭,一是想与他相熟,把他拉成大庆军队的助力,势必如虎添翼,退一万步来说,如果不做大庆助力,只要不与大庆为敌,也是极好的;二是,子桑怀玉确实挺冷清。 「子桑先生。」温言斐酌酒,敬他一杯。 子桑怀玉迟疑了下,接过酒。 冯清琅坐在苏南枝身侧,这些日子以来,她东征西战,本来白皙的脸也已因为风沙和奔波,变得有些憔悴蜡黄,人也消瘦了几分,苏南枝看着心疼,夹了一筷子红烧肘子瘦肉放进她碗中,叮嘱道:「多吃些,你太瘦了。」 「你有孕,吃点清蒸鲈鱼滋补身子。」冯清琅也关怀备至地给她夹肉。 顿时! 周围目光,齐刷刷朝苏南枝看过去! 冯清琅与苏南枝放在对方碗中的筷子,也僵住了,随后立刻收回。 苏南枝只顾着关心冯清琅,却忘记了她此时女扮男装,在别人眼中,她就是个风清琅,是个男人,是个副将。 这…… 苏南枝看向萧沉韫。 只见萧沉韫面色依旧,可眼底却多了几分不愉,他酸了。 「咳咳咳咳!」苏南辕一阵狂咳,率先打破僵局,脑子飞速运转,「你小子是我义弟,也算是王妃义弟,义弟关怀姐姐没错,来来来,也给我夹一块清蒸鲈鱼,看看是不是那么好吃!」 冯清琅浑身发麻地给苏南辕夹了一块鱼肉,心中只道:摄政王要误会了。 饭桌下,萧沉韫攥紧了苏南枝的手,力道之大,令她手腕微微发疼。 苏南枝知道,自家男人醋的厉害。 第五百二十章 恶作剧的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来来来,今日大家吃好喝好。」苏南辕站起身活跃气氛,端起酒杯挨个倒,和莫北川勾肩搭背地画酒拳。 春盛本不想挨着余晔坐,但苏南辕苏南澈、苏南枝温言斐等人都很是有默契地把这位置空出来,本来莫北川打算找余晔喝酒,刚坐在余晔旁边的空位时,余晔就像得了哮喘一样使劲咳嗽,咳得面红耳赤—— 莫北川满脸不解:「你小子是得咳疾了?来!陪本总督喝几杯,喝酒包治百病,你这咳疾就能好了!」 「总督莫要废话,这位置已经有人了。」余晔将坐下的莫北川拉起来,推去其他空位。 然后春盛来了,只有余晔身边这一个空位,她只好坐在这里。 余晔端着酒杯的手都有些紧张,春盛已经躲着他很久了,来渊城这些时日,二人说话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哪怕二人挨着坐,春盛也不会讲话,安静的像一尊石雕。 「春盛……」余晔刚要开口。 春盛立刻端起酒杯:「温阁主,我敬你一杯。」 温言斐挑眉,眸眼含笑地与她对饮。 「师父,你要少喝酒,你胃不好。」邹沐暖超级小声地提醒,「你忘记你胃痛的时候了吗?」 温言斐浅尝辄止,放下了酒杯。 冯清琅稍微有些尴尬,本来她话就不多,很少参与这样人多的团圆饭。 苏南辕注意到了她的情绪,怕她不合群被冷落,连忙给冯清琅倒了一杯茶:「风清琅,来,以茶代酒,陪我喝几杯?」 「好啊……」冯清琅心中温暖,桀然一笑。 苏南澈斟了一杯酒,将子桑怀玉的空酒樽满上,二人都有一种书卷气,气质很接近,但子桑怀玉又与苏南澈完全不同,苏南澈是真温润,而子桑怀玉是看起来温润儒雅实则果决狠厉。 子桑怀玉喝了一口酒,低头失笑:「这人世间真是有意思……」 「先生何故出此言?」苏南澈问。 子桑怀玉随意扫了一眼团圆饭上的每个人,他们性格不一、身世不同、阶级不同,各自背负命运,却能汇聚在一张团圆桌上把酒言欢。 在这里,他看到了一个温暖的人世间。 见子桑怀玉不语,苏南澈也就不再问,只是与子桑怀玉讨论起了兵法、政见。 子桑怀玉总能极其正确地针砭时局,寡言少语,却能点醒苏南澈想不通的难题。 苏南枝吃饭时安安静静的,唇边总挂着浅浅的笑,吃饭吃菜都很优雅,一小口一小口地咀嚼,萧沉韫因着冯清琅夹菜之事,心有小小的不爽,但还是很照顾她,给她夹菜盛饭。 「冷吗?」深秋的傍晚有些凉,萧沉韫问道。 苏南枝可怜兮兮地点头:「冷……」 萧沉韫见她撒娇,便哑然失笑,脱下披风给她系上,揉了揉她的脑袋:「待会儿回屋,好好和本王解释。」 解释下你和风清琅何时这般熟悉了。 说不吃醋,是假的。 心里酸死了。 酸成了百年老坛陈醋。 苏南枝自从怀孕四个月开始,便胃口大开,饭量是从前的两倍,萧沉韫怕她积食,今日是重阳节,渊城罕见地摆起了夜市,在战争后还是第一次摆夜市。 萧沉韫牵着她的手,逛着夜市。 他向来走路大步流星,为了照顾怀孕的苏南枝,步子会刻意慢半拍,比苏南枝慢半步。 夜市灯火璀璨,星空烟花绚烂。 在夜色下,柔和的各色灯笼光影下,苏南枝侧头看向萧沉韫。 时光仿佛对萧沉韫格外宽容,他一如初见,容颜依旧没什么变 化,还是那么年轻俊朗,剑眉星目,面若冠玉,穿着仙鹤白衫,墨发半披半用玉冠束着,像极了下凡的仙君,不染尘埃,令人心驰神往。 这张脸,大概是因为英俊,大概是因为足够爱,所以她看了无数次,仍然会怦然心动。 在不经意间,爱意越发强烈。 「本王脸上有花吗?盯着看了这么久……」 苏南枝笑着摇头:「没有。」 「南枝,你与冯清琅……」萧沉韫喉结一滚,问出了令他既吃醋又焦虑的事。 「我与她,清清白白,是至交好友。」. 「至、交、好、友?」萧沉韫面色沉了下来,重复这四字,「有多至交?」 「手牵手,游过明镜湖,也曾一同寺庙烧过香。」苏南枝故作玄虚,说的很是亲密,眼里全是恶作剧的笑。 这话,听的萧沉韫人都要疯了。 他蓦然在大街上停住脚。 他有些难受,心里酸的要命。 「好了,不同你开玩笑了。」苏南枝连忙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悄悄低语,「风清琅,是女儿身,难不成你没看出来?」 女儿身…… 萧沉韫脸上的表情顿时很精彩。 他作为执掌三军的摄政王,哪里有空去记住一个区区副将? 可能他见过风清琅几次,但是记忆并不深,对于不是至关紧要的人物,他并不会放在心上。 「你与风清琅,何时成为了至交好友?怎么本王不知晓?」萧沉韫抿唇,「她男扮女装,跟着苏南辕征战沙场这么多年,难道苏南辕不知道?」 「在京城时我与她交谈甚欢,那会儿我们还没成亲。阿琅行事谨慎又周全,从来不露半分马脚,若非那日她为了救落水孩子跳进湖泊,或许,连我也不能发现她男扮女装的身份。」苏南枝道,「我二哥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粗心大意,哪能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苏南辕从未想过,一个女子敢女扮男装,冒天下之大不韪参军立业,甚至白手起家,毫无背景的情况下,做到副将的位置,已是不易。 「若风清琅是个男子……」萧沉韫挑眉,「他现在已经没命了。」 男人可怕的占有欲。 「我与王爷提起阿琅一事……是想她求个情。」苏南枝斟酌用词,蹙眉道,「她男扮女装是无奈之举,若有朝一日,男扮女装的身份暴露,请王爷看在我的面上,保她一次。」 萧沉韫屈指弹了下苏南枝额头:「弯弯绕绕的,就为了让本王保她?」 苏南枝笑着牵紧他的手,不语。 第五百二十一章 迷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今日岳父来信。」萧沉韫从袖中抽出一纸信封递给苏南枝。 「父亲?」自从苏南枝来京城后,苏正从未给她写过信,大概是因为知道她繁忙,便没有写信打扰,忽然收到父亲的信,苏南枝很开心地拆开信封。 信中写: 吾女南枝,在渊城可还安否? 你与南澈南辕共赴渊城前线,为父难消思子之情,遂决定起程来渊城看你们。 「父亲要来渊城。」苏南枝讶然又惊喜。 「本王回去便命人为岳父将住处收拾出来。」 第二日,午时。 苏南枝正在喝保胎中药,春盛踩着轻快的步子走来,满脸喜悦:「王妃,您猜一猜谁来了?!」 「谁?」苏南枝放下药碗。 「老爷!老爷来了!」 「父亲?」路过院子的温言斐,恰好听到此话,走进院中行了一礼,「姐姐,父亲真来渊城了?!」 自从温言斐拜苏正为义父,苏正将温言斐收进族谱后,便把温言斐当做亲生儿子,此时温言斐唤苏正一声父亲,合情合理也合规矩。 「走,言斐,随我去总督府大门前看看。」 姐弟二人走到总督府门前时,正好看到一辆棕漆马车缓缓停靠在府门前。 江源跳下马车,撩开帘子,扶着颤巍巍的苏正走下车。 却没看见邹虎。 苏南枝几步并作一步,欣喜大喊:「父亲!」 「呵呵呵……慢些。」苏正慈祥一笑,「如今你已是有子嗣的人了,走路要当心些。」 「父亲安康。」温言斐行礼。 苏正面色如常,眼底却快速划过一丝诧异,随后了然点头:「嗯。」 「父亲想来渊城,怎么没有提前和言斐说?我也好提前去接你。」温言斐搀扶苏正走上台阶,进了总督府。.. 苏正道:「你们事务繁忙,我不想耽搁你们的时间。」 「再忙的事,与父亲相比都是小事。」温言斐道。 「父亲,邹虎没来吗?」苏南枝发现,护送父亲来渊城的只有江源一人。 「邹虎啊……」苏正病弱疲乏道,「咳咳,咳,他不日前娶了一位宣城的姑娘,我顾念他为苏家效力多年,便允了他一个月婚假。」 「邹虎虎这小子娶妻,竟然不与我说。」苏南枝叹了一声,「好歹他也算我的跟班小弟,还是我把他从死水县带来京城的。」 苏正听后,笑道:「咳咳……许是因为邹虎怕你事务繁忙……咳咳……也并未来信……」 温言斐眉梢不可察觉地微蹙,随后神色泰然,并未表露出异常。 苏南枝笑道:「邹虎这小子,也学会写信了吗?他当时可是大字不识,目不识丁。」 「他与小湛一同学习,这些日子以来,也学了不少字。」 「小湛呢?」 「小湛……」苏正抬袖咳嗽,「咳咳咳,我将小湛送到了书院寄宿。那儿的同龄书伴多,他不会很孤单。」 父亲往日最疼的便是小湛,虽无血缘关系,可小湛乖巧懂事,父亲一向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父亲可比那些大儒或者教书先生要厉害的许多。 「春盛,你扶着姐姐走稳当些,我扶着父亲就好。」温言斐道。 春盛嗯了一声,扶着苏南枝。 厨房备了饭菜,为苏正接风洗尘。 苏南辕和苏南澈一听说苏正来了渊城,当即就放下了手中事务。 苏南辕翻身下马,意气风发,大步流星地疾走进院内,人未至声先到:「听说父亲大人来了?!父亲你说你也 真是的,千里迢迢来渊城,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万一你被敌军劫走出事怎么办?」 一通碎碎念,苏南辕笑着进门,站在苏正面前。 「父亲爱吃糖醋肘子,春盛随我去厨房叮嘱一声。」苏南枝起身,微抚孕肚。 苏南枝带着春盛一同去了小厨房,端来糖醋肘子,苏南枝从袖中拿出一包白色粉末,撒入了糖醋肘子的酱汁中。 春盛眸色微微一变,却噤声不问为什么,她知道,王妃要做的事情,肯定自有理由。 那盘糖醋肘子放在圆桌上,苏南辕夹了一个大筷子放入嘴中:「这总督府的糖醋肘子,与京城有区别,京城的甜腻些,渊城的更为清甜。」 「父亲从前最爱吃糖醋肘子。」苏南枝给苏正夹了一块,「父亲尝一尝。」 苏正迟疑地吃了一块,夸道:「确实好吃。」 苏正食欲很淡,未用杯盏饭碗,只是简单夹了几道菜。 饭后,苏南枝亲自去交代厨房,给每人端来一杯桑葚茶,除了苏正,她给了一杯荔枝茶:「我知父亲从来不吃桑葚,便喝荔枝茶吧。」 「二哥,你喝杯桑葚。」苏南枝道,「你不是最爱喝的吗?」 苏南辕将桑葚茶一饮而尽。 「言斐,你带江源一同去逛夜市,给父亲买几身边疆穿的衣裳。」苏南枝道。 「好。」温言斐点头,「虎虎你和我一同去。」 江源有些推拒:「若我去了,老爷身边便没有得力之人……」 「这偌大的总督府,怎么可能缺你一个人?」温言斐低笑一声,带着他走出总督府。 江源转身时看了一眼苏正,苏正微微颔首,做了默许。 温言斐带着暗卫曜夜,带着邹虎虎一起去街上买东西。 在江源离开没多久,苏正脑中一片混沌,虚晃一下,头磕在饭桌上昏迷过去。 「父亲?!」苏南辕立马站起身。 「二哥!慢着。」苏南枝连忙阻止,「他不是父亲。」 「不是?」苏南辕紧锁眉头,看着面前与苏正一般无二的面容的人,蹙眉道,「怎么就不是了?枝枝,你莫不要胡来,这分明就是父亲——」 「二哥,父亲从来不吃荔枝,你忘记了吗?邹虎从不识字,比寻常人智力低下,不可能短短三月就能学会写字,不可能在三月内就可以写出完整的一封信。」 「另外,邹虎忠心耿耿,我给他下达的任务便是保护父亲,又怎么可能因为婚期而不护送父亲?」 「渊城千里迢迢,邹虎虎绝对不可能让父亲独自前来!」 第五百二十二章 言斐回京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邹虎虎很轴,认死命令,我让他保护父亲,他就一定不会违背,何况京城距离渊城千里迢迢,邹虎虎不会放心让我父亲独自前来。」 苏南辕摇摇头,自我怀疑道:「可是他脸上并无易容痕迹……」 「他用的是高级易容术。」一眼便看穿破绽的子桑怀玉,恰巧路过此处,缓步走来,「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易容术,是我不能一看勘破的。他并非用的常规易容术脸皮,而是整骨法。将一张相似的脸,用高超的整骨秘法,整成一般无二的脸。」 「给我小刀。」子桑怀玉伸手。 苏南枝连忙找来洛云崖遗留在总督府的小刀。 那小刀,薄如蝉翼,却锋利无比,约莫一根手指长短,在子桑怀玉手中显得很是游刃有余,小刀落在‘苏正脚踝处,宛若剥开鸡蛋白外面的一层薄膜,以绝妙精湛的技巧,完完整整剥下一张人皮,连半滴血都没出,现出易容者本来的面貌。 易容成苏正的人,约莫三十岁,披了一整张人皮。 「你也很聪明,若是其他人,哪怕是洛云崖在,未必能发现异常。」子桑怀玉那双手浸进水盆,慢条斯理地洗去污垢。.z. 「那封家书前脚刚到渊城,此人后脚就到了渊城,来的太过急切,寻常人不会起疑,可正值乱局,我难免会多想。」 「你心思敏捷,足够聪慧。」子桑怀玉忽然道,「收洛云崖为徒,不如收你为徒,我瞧着你比他有天赋多了。」 这话……听的众人瞪大了眼睛。 苏南枝也是一愣,皱着眉头笑道:「多谢子桑叔抬举,我比洛神医是自愧不如。」 她并不打算拜师。 子桑怀玉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笑了一声:「小丫头,不拜我为师,你可就亏大了。」 「我天资愚钝,子桑叔未必能把我教会。有了孩子做牵挂,恐怕我也无心向学。」苏南枝说的是实话,她如今分不出更多的精力。若是三年前,她能遇到子桑怀玉这样的高人,怎么样也会拜师,今日不同往日…… 她有了腹中孩子做牵挂,还有萧沉韫。她无法舍下孩子丈夫。 是什么时候思想出现转变的呢?苏南枝忘记了。 「无妨,带你来日想学,我随时可以教你,只要子桑叔还活在世上。」 「多谢子桑叔。」苏南枝发现,子桑怀玉并非表面上那般冷漠古怪,其实外冷内热,是个好人。 「此人不是父亲,那江源想必也是易容。」苏南枝指尖嵌进掌心,「仔细想来,父亲已经多日没来信,前些日子收到的那封信也是假的,只怕日后收到父亲的信都难辨真假,不知道父亲在京城到底如何——」 「姐姐不必担忧!我现在便千里加急赶回京城,看看家中情况!」 院外由远至近传来温言斐话音,他袍摆溅着一道鲜血,将断了一条断臂的假江源扛进来,摔在地上,道:「方才姐姐与我使眼色,我便心知肚明,与这假江源外出时,我随意试探了几个问题,此人沉不住气竟想杀我灭口,我便一刀斩了他胳膊,敲晕后抗回来。」 「来人,将他锁住手脚,绑去大牢。」苏南枝下令。 「是。」余晔将假江源和假苏正一起绑走了。 温言斐眉宇紧锁,有化不开的担忧:「我方才命人牵来了千里马,即刻启程归京。有人假冒父亲来渊城,我心中很是不放心父亲一人在京城。」 他喊苏正一声父亲,是真的把他当做了生父。 身为孤儿的他,很珍惜待他如亲子的苏正。 「有劳言斐。」苏南枝道。 「一家人不言谢。」 「四弟,你 此去回京,定要一路小心,如今世道正乱,若是有了父亲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来信。」苏南辕忧心忡忡地拍了拍温言斐肩膀,抱了抱温言斐。 「二哥放心。」 「四弟,这是我令牌,我同僚甚多,若来回的路上遇到什么困难,拿他去寻当地衙门,应该有用。」 苏南澈最爱给亲近之人令牌,因为他科考试期同僚甚多,因着温润有礼,友人遍布大庆,而且大多都是君子之交,若温言斐拿着令牌去寻人帮忙,他们不会推脱。 「谢谢大哥。」 「一家人,不必客气。」 「言斐,一路平安。」苏南枝拧着丝绢,叹了一声。 「姐姐……放心。」温言斐翻身上马。 邹沐暖一如既往,像一个小尾巴一样,温言斐走哪儿她去哪儿,尽管温言斐多次拒绝她也浑不在意,自顾自地跟上,久而久之温言斐也习惯了这个小烦人精。 「南枝姐姐安心啦,有我跟在师父身边,我一定会照顾好师父的。」邹沐暖跟着温言斐这一年,武功也学了不少,飒爽地翻身上马,朝众人挥了挥手。 「小暖,注意安全。」苏南枝也朝她挥了挥手。 苏南枝送走了温言斐和邹沐暖,许是因为太过着急担心,眼前一阵发黑,急忙搀扶着桌子顺势坐在石凳上。 「枝枝!?」苏南辕箭步上前,关怀道:「怎么了?」 「许是担忧父亲……有些心悸……」苏南枝喝了一口热水,缓了缓。 孕期时,比从前脆弱了很多。尤其是流产一子后,更是伤了身体根基。 十日后。 苏南枝收到了温言斐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的来信: 「父亲与苏家一切安好,姐姐勿忧,请姐姐安心待产。言斐欲留在京城,陪父亲一段时日,姐姐勿念。」 温言斐从来不会对苏南枝撒谎,苏南枝自然完全信任言斐,读完这封信时,苏南枝嘴角为翘,笑得很开心,「父亲无事就好,不然我这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地惦念着。」 「枝枝你有没有发现,自从你怀孕后,便有些过度担忧?」萧沉韫笑着为她涂润肤膏,「放心吧,苏家无事,不要多虑。」 ***** 然而,苏南澈和苏南辕却收到了一封截然不同的书信内容。 第五百二十三章 瞒着她,苏家被灭满门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那是一张带着血污的信纸,笔迹艰涩,能看出来写信之人很慌乱,信中写到: 「父亲失踪,邹虎下落不明,苏家……全府上下,包括江源在内,全部死于秘毒。莫要告诉家姐,让她平添忧愁,她有孕在身,不能情绪激动。 ——四弟言斐落笔。」 短短一行字,苏南辕猛然拍案而起,桌上茶盏水壶震飞在空中! 苏南辕双眼赤红可怖,双手攥成拳,一拳打在墙上,墙壁瞬间砸出小坑。 「全府上下……一百多个家丁,死于秘毒……」苏南澈声音都在发抖,「怎么会……怎么可能……」 很快,有士兵进门汇报:「苏大人,京城来一封信,说是三公主殿下寄来的。」 「子珊?」苏南澈猛然站起身,急忙拆开信封: 澈哥哥: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平安抵达京城,于今晨顺路探望苏伯父,久扣门环无人应,便擅自推门而入,却不想,府内……一片死尸,全府上下无一活口。我带着素素紧忙寻找苏伯父,却无果,苏伯父下落不明。」 这一前一后的两封信,让苏南澈和苏南辕几乎陷进绝望。 苏家到底发生了什么?.z. 可苏南澈与苏南辕都有军务在身,国家战争在前,他们回不去,只能将一切寄托在言斐身上,希望言斐能找出杀人真凶,找到父亲下落。 二人刚要说话时,传来敲门声: 「大哥,二哥,是我南枝。」苏南枝满面笑容,拿着温言斐的那封信,敲响了书房的门,笑着道,「我收到言斐来信了!」 苏南澈与苏南辕四目相对,各自调整好情绪,苏南辕赤红悲痛的眼中,极力藏住异样,装出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关怀问道:「是吗?言斐来信,信中都说了什么?父亲如何?是否平安?」 苏南澈藏好来信,打开房门。 苏南枝将信纸递了过去:「父亲一切安好,苏家也是。言斐在信中让我们无需担忧。言斐许是念及父亲孤零零一人待在京城有些孤单,所以他打算留下来陪父亲一些时日。有他陪着父亲,我也很安心。」 「这样啊……如此甚好!」苏南辕强颜欢笑,哈哈大笑,「父亲无碍,我们做子女的,就很放心了很多!」 苏南澈眼中有着宠溺,笑着道:「枝枝,你不要多虑,你现在啊,只需要安安心心、快快乐乐的。」 苏南澈和苏南辕兄弟二人并无表现出任何异常,甚至比平时还要情绪稳定,因为他们都知道,苏南枝很聪明,接近于明察秋毫,他们根本不敢露出一点破绽。 苏南枝将父亲平安一事告诉了大哥二哥,便抚着孕肚,沿着院子散步,近来越发嗜睡,等她养足了精神,便去审问假冒父亲和江源的那两个人。 她刚想到这里,苏南澈接过春盛端来的黑葡萄,走过来说道:「南枝,审问那两个犯人的事,你不用操心了,大哥曾是大理寺卿,交给我便是,你无需太累。」 苏南澈的审讯手段自然比苏南枝略高一筹。 其实苏南澈是担心,从那两个犯人口中审讯出什么不该让苏南枝听到的消息。 第五百二十四章 井水下毒之人是谁?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那便交给大哥了。」 「好。」苏南枝点头,走回院子,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秀眉微蹙,「春盛,我估摸着日子,子珊是不是怀孕身孕七个多月了?」 春盛估算了下日子:「三公主自从遭逢变故,便清减了许多。太过消瘦,看不出怀孕几月,但估计再有些日子就要生产了。」 「她生产时,身旁若无得力之人相助,她一人该怎么办……」苏南枝深深担忧着。 「王妃勿忧,公主殿下的素素忠心耿耿,必然会帮着三公主。」 「但愿如此吧……」 ****** 京城,苏府。 大门紧闭,从里插上铁栓。 昔日欢声笑语、祥和的院落中,修剪整齐的绣墩草沿着台阶一级一级生长,草叶间溅着早已干涸的暗红色鲜血,深红的血,深绿的草,一红一绿,触目惊心。 太湖石垒砌叠成的台阶,早已干涸的鲜血不再流淌。 横七竖八的尸首,皆是七窍流血而死,并无外伤,全府上下皆是死于秘毒,甚至没有半点打斗痕迹。 今日天气阴沉,乌云翻卷。 温言斐坐在台阶上,身侧放着一柄长剑,自从他从渊城归京,打开苏府见到此番情境后,便坐在台阶上沉默寡言地了一天一夜。 他给苏南枝写的那几封报平安,每一遍手都在抖,写了一遍又一遍,写到第五遍时,他屏气凝神,尽量字迹工整,争取不让苏南枝发现丝毫端倪,才敢把书信寄过去。 他怎么敢让姐姐知道呢? 他不敢。 然后他就冷静地、面容沉重地吩咐黄泉阁敛尸,处理后事。 温言斐在台阶上沉默地坐了很久,手握一坛酒,闷声喝了一天一夜。 淅淅沥沥的细雨落在温言斐身上,打湿了他的鸦青道袍。 曜夜匆匆奔来:「阁主,我们的人寻遍了京城,都没找到老爷的下落。」 「咯噔」一声,温言斐手中酒瓶坠地。 「仵作验尸后,判断出家丁们中毒身亡的时间,应是四天前。」 「四天前,可有人来过苏家?」温言斐道,「毒药应该是下在水井内,故而全府上下饮用了水源,才会所有家丁同时身亡,无一幸免。苏府在京城繁华地带,不宜刀枪厮杀,只能采用下毒,才会无声无息,不会引起官府察觉。」 「四天前傍晚,三公主曾拜访过苏老爷。」曜夜如实回答。 「萧子珊……」温言斐沉吟着片刻,「还能不能找到她的踪迹?她应是在我们之前拜访的苏府,或许知道一些蛛丝马迹。」 「四天过去,有些困难,三公主似乎无心留在京城,像是南下朝着蜀州地界去了——」 「我本欲下蜀州,但苏府出事后,便一直留在京城。」府门口传来一道说话声。萧子珊身穿蓝白长裙,外披一件纯黑色披风,戴着黑色兜帽,遮去大半张脸。 素素搀扶着萧子珊走进苏府。 「三公主。」温言斐起身,微行一礼,「在下正欲寻找公主,公主便来了。」 萧子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周身弥散着一股极其浅淡的药气,但这股药气极淡,被她用桂花香囊盖住,她微微欠了欠身,「温阁主。」 「我本欲南下蜀州,路过京城地界时,念及南枝与……与南澈哥哥、苏将军、温阁主皆在外地,担忧苏伯父孤单伶仃,便特意来苏府探望伯父,但久叩门环无人应,我便命素素和护卫推门而入……」 说到此处,萧子珊的哽咽了一声:「刚进门便看到家丁丫鬟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我又震惊又害怕,上前探了他们鼻息,才知…… 才知全府上下无一人有呼吸,我与素素焦急地在府上寻苏伯父,却找不到苏伯父。」 「苏府满门家丁出事,遭遇如此重大变故,我不清楚各中隐情,不敢报官也不敢声张,怕有心之人听了去销毁罪证,修书一封告诉了南澈哥哥,待他看了信后再做定夺。」 温言斐道:「公主可知道他们死于什么毒?」 萧子珊摇头:「我对医术用毒一窍不通,抱歉……」 「公主,我有事在身,恕不奉陪。」温言斐面色有些灰白,带着曜夜和黄泉阁杀手再次仔细勘察苏府上下每一个角落。 「报!」杀手抱拳单膝跪地,「阁主大人,水井旁的草丛中,发现一颗盘扣。」 站在后院厨房的温言斐,接过属下递来的那颗盘扣,盘扣方圆形,质地光滑,白玉材质,穿戴之人应该非富即贵,这盘扣款式,当下虽然时兴却因为昂贵而稀有,无法分出是男人还是女人之物。 但温言斐可以肯定的是,苏府上下除了父亲之外,家丁中乃至于江源,都不会用得起这样好的盘扣。 可经过排除,父亲所有衣物中,并无这样的盘扣。 那这盘扣,应该是井水下毒之人,或者与下毒之人有关的人所遗留的。 「找出生产此盘扣样式的所有店铺,全城秘密排查。」温言斐将那颗纽扣收入袖中,「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切莫打草惊蛇。」 「是……」曜夜将那盘扣画在纸上,立刻去办。 温言斐面色如常,双手拢在袖中,若有所思地走回前院。 「温阁主,可有线索了?」萧子珊攥着丝绢捂住心口,「我这心里既担忧又紧张……也不知苏伯父现在如何了。」 「公主殿下不必担心,苏家的事,有我。我会处理好,给姐姐和大哥二哥一个交代。」 「温阁主辛苦了。此时最好不要让枝枝知道,她怀有身孕,才落了一胎,本就体弱劳累,怕是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我知晓。」温言斐淡淡一笑。 「方才见温阁主神色匆匆去了后院,想来应是有所发现吧?不知有了什么线索?说出来我们也好商量推断。」萧子珊满目忧愁地叹口气,「我已经尽可能地雇请人手,暗中寻找苏伯父的下落了。南枝与我情同姐妹,因着这层关系,我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方才在后院……」温言斐话语戛然而止,摇头道,「并无任何发现。」 「唉……」萧子珊攥紧了丝绢,微抚孕肚,脸色苍白了几分,「我身体抱恙,不便逗留于此,晚些时日,我再过来帮忙。若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阁主尽管开口。」 「多谢公主对苏家的一片关怀之心。」 「你也晓得,我如今的情况,哪里还担得上一句公主呢……无非就是虚名罢了。若温阁主不介意,唤我一声萧姑娘罢。」说完这话,萧子珊淡笑一声,离开苏府。 因着苏家一事,萧子珊和素素隐姓埋名在同街租了个院子居住,请了几名护卫和丫鬟。 萧子珊本打算南下蜀州开个美食铺子,可如今宿在京城,银子只出不进,长此以往也不是好事,便和素素辛勤地做些美食,在人来人往的米字路口,开了间小铺。 素素从前作为梓熙宫的掌事宫女,会不少菜品,做的大多是寻常人没吃过的宫廷美食,用料简单,但模样十分精致,味道很是可口,生意很是火爆。 萧子珊坐在院中吃着杏仁脯,素素在浆洗裙裳,洗到一件白兰长衫时,忽然呀地声,喊道: 「公主殿……啊不对……小姐,您看您四日前穿的那身裙衫,袖口掉了一颗盘扣。」 萧子珊吃杏仁的动作微顿:「好端端的,怎么会掉 呢?」 「姑娘穿这裙子很好看呢,这盘扣还是白玉的,掉了好可惜呀。白玉盘扣不好买,我下午拿去卖这裙衫的成衣铺子问一问,不知道能不能单卖白玉盘扣。」 .z. 第五百二十五章 线索中断,神秘动作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盘扣……掉了……」萧子珊指甲嵌进掌心,用力到关节发白。 但她背对着素素,素素并不能看到她的表情。 「掉了便掉了吧,无甚用的旧衣,烧了便是。」 「啊?殿下,这衣服是半月前来京城买的,不算旧衣……」 「我说,烧了!」萧子珊陡然拔高音调,忽然发火。 把素素吓愣在原地,洗衣的手也停了,随后道:「好……素素这就去……」 「素素……」反应过来自己莫名暴怒的萧子珊,垂下眼眸,盖住眼中情绪,略有歉意地说道,「对不起……这些日子我不知道怎么了,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和情绪……我不该吼你……」 「姑娘心中苦,素素都明白。素素受些委屈没关系,只要姑娘把心中的烦闷发泄出来就好,素素就怕姑娘什么都憋在心里,反而更为愁苦。您不高兴了,打我一顿,骂我一顿,素素都不介意。」 萧子珊浑身都有些发抖…… 她在极力地克制情绪,直到不会表现出任何一丝异常时,才抬头露出个笑容:「素素,幸好有你在我身边。」 「素素会一直陪在公主身边的。」 「谢谢你素素……」 素素很听话地把那掉了盘扣的衣裙,扔进了灶洞中。 火焰将衣裙尽数烧成了灰烬。 「素素……如果,我说如果,晚上我忽然做些奇怪的动作,你一定要阻止我。」萧子珊走来握紧素素的手,眼中尽是凝重和担忧,再三交代,「切记!一定要阻止我!」 萧子珊近来总是发现自己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 有一日她明明午睡在院中,醒来就在大街上了。 还有一次…… 那一次…… 想起那一次,萧子珊的脸迅速失去血色。 「姑娘……姑娘?公主殿下?!」素素连忙去搀扶站在原地愣神的萧子珊。 萧子珊直直地朝后倒去,昏迷不醒。 「公主!!」素素急忙扶着萧子珊进屋休息。 片刻后,萧子珊醒来—— 她茫然地看向素素:「素素,苏府上下,是不是全都死了……」 「公主不记得了吗?」素素心中诧异。 「记得,我只是向你确认一下。」 「四日前……苏府全府上下的家丁全死于中毒……」素素缓缓道,「您那日亲眼目睹……」 「这样啊……」萧子珊眼中浮现诡秘的幽光,缓缓闭上眼,「我再歇息一会儿,有些困了。」 素素为她盖好被褥,心中却觉得有些奇怪。 她们是六日前抵达京城的,但萧子珊走丢了整整一天,回来之后总是神色恍惚,她以为是孕晚期的缘故,可实际上,素素也不知道萧子珊到底怎么了。 ****** 温言斐拿着白玉盘扣走过大街小巷的成衣铺,终于在城南三巷的《芳裳》找到了。 掌柜拿着越洋而来的放大镜,仔细端量白玉盘扣,笑着道:「这盘扣确实出自我们家的衣服,因着昂贵稀有,今年买这衣裳的人不超过八个,观其盘扣磨损新旧程度,应当买回去不超过三个月,然而三个月内买过这裙裳的人,只有三个。」 「买主都有谁?」温言斐将几两碎银按在柜台上。 掌柜精明地笑了一下,自知温言斐寻这非富即贵的买主必有急事,故意拿乔道,」我们做生意的人,怎么可能随意透露买主身份呢?私卖买主信息,可是行业大忌。」 「现在呢?」温言斐放下一锭银元宝。 「不行呢,抱歉。」掌柜 扫量温言斐气度不凡,自然知道他有钱,这还不够。 「呵。」 一阵劲风拂过,掌柜脖子间横了一柄长剑。 温言斐将碎银与元宝尽数收回袖中,清俊的面上薄唇微抿:「还不说吗?」 「贵客您您您这……来人啊杀人了!!!」掌柜刚要喊人,几十个黑衣杀手气势不凡地从天而降,几十柄锃亮的利剑泛着寒光。 「我不、想、废、话……」 「啊!三月内买过这衣裳的姑娘,一个大约刚及笄,另外一个妇人打扮,还有个约莫二十一二的岁数怀着身孕。贵客您稍等,我这就把三个人的模样画在纸上给您!」掌柜大汗淋漓,提起毛笔作画。 刚要画到第三个人时—— 一柄长箭破空而来,咻地声贯穿掌柜心口! 他手中毛笔掉落,死了。 「追!」温言斐冷然下令! 杀手尽数出动,朝那射箭的方向追去!.. 温言斐拿起那张画纸,上面画着一个及笄姑娘、一个妇人,缺少了那二十一二怀着身孕之人的画像。 而掌柜正是在画第三个人画像时中箭身亡,前两个人要查,但第三个人最为可疑。 就算掘地三尺,他也要把这第三个人找出来! 温言斐眸色复杂凝重,就在此时,他总感觉有人在暗中观察他,极为敏感的他回眸一看,便看到了站在墙根处的萧子珊。 第五百二十六章伪装者已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子珊垂眸避开目光,款款走来:「温阁主,好巧啊,我与素素逛街消食,却没想能在此地碰见你。」 「萧姑娘。」 「不知阁主可有新的线索了?我这心里实在担忧的厉害……」 「并无线索,此事棘手,只怕不能在短时间内水落石出。」 「这样吗?好吧。」萧子珊听出了温言斐的回避之意,他这嘴严丝合缝,根本不会透露半点消息。 「有事在身,先走一步。」 温言斐离开后才拿出那张信纸,瞥了眼车水马龙的街道,想起射死掌柜的那一箭,他敢肯定四周一定有盯着他一举一动的尾巴。 「除掉所有尾巴,留下一个活口拷问。」 「是。」 ****** 同时,千里之外的渊城。 阴天,暴雨。 苏南澈穿着兰草广袖长衫,微卷袖袍,那只极其好看的手,正从容平淡地拿着烙铁,放在火焰之上慢慢烧红,直到烧出滚滚热烟:「我原是大理寺卿,审讯拷问从来手不沾血,但今日……关乎我父亲之事,自然也不能以常理论之。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被罩了黑色头套的两个囚犯,一个易容成苏正、一个易容成江源,双手双脚锁着铁链被绑在铁架上。 两个囚犯冥顽不灵,不做应答。 苏南澈的声音平缓淡漠,便是真正的玉面判官:「你们不开口,我便让人帮助你们开口。我惯来不喜血腥,可若真要血腥起来……」 「便放***二人的血,涂满整个牢狱的四面墙。」 苏南澈背过身去,阖眸沉思。 心腹上前,用薄如蝉翼的小刀划破囚犯的胳膊,温热的鲜血顺着胳膊一路留下,吧嗒吧嗒滴入碗中,被蒙住黑头套的囚犯渐渐浑身冰冷,尤其是当自己鲜血倘过皮肤的感觉……让他不寒而栗。 切身体会,鲜血正小股小股地流尽…… 他知道自己会死,却不知道何时会死,恐惧大于痛苦,直到他再也强撑不住,败下阵来,哆哆嗦嗦道:「我们,我们……」 苏南澈眸眼微睁:「我并无耐心。」 伪装成江源那个囚犯目光短浅、胆子不大,当即急喊道:「我上有老下有小,若我坦白,你能否放我一条性命!家中还有妻儿子女、年来父母等我归去,求求你——」. 「可。」 「不日前,主上将一个叫江源和苏正的全部信息给我们,让我们背到滚瓜烂熟乔装成二人,潜入总督府探取密报……」 「你们主上是谁?」苏南澈微眯眼睛。 「我们从未见过主上!他向来都是派下属来传令。但我猜测,他应该是个大人物。」 「你可知道苏正的下落?」 「不敢瞒着苏大人,此事我当真不知,既然主上要我们二人乔装成他们,那我想,苏正与这江源应当是死了,才会令我们乔装打扮。毕竟世上不能同时存在两个苏正,假苏正要潜入总督府,真苏正就必须死。」 囚犯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部托盘而出,哀求道,「大人,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已经全部说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苏南澈招了招手。 士兵便打开了他的手铐脚链,大概是没想到苏南澈当真如此诚实守信,囚犯内心后怕又狂喜,仿佛劫后余生般走出地道。 苏南澈摇摇头,平静道:「我是可以放过你,但不知你主上是否让你活。」 那囚犯刚刚跨出大牢两步—— 一支隐秘细小的毒针,便从飞来直插其心脏! 囚犯震惊地倒地而亡! 苏南澈迅速反应,带人追了出去! 可地牢外是一片空旷之地,根本看不到任何身影,甚至连朝哪个方向追也不知道! 苏南澈沉下脸。 身后,冒充苏正的那个囚犯见同伴被灭口,当即跪下磕头:「苏大人救救草民,草民冒充苏老爷虽然有错,可罪不至死,还没开始窃取密报就已经被您识破,您英明神武、智慧无人能及,小人并未酿成大错,您从前是大理寺卿,威严公正之名早已听闻,求求您救救我……」 「本官,救你?」 「是啊,求大人救我……」 「我不杀你,便是救你,至于别人要杀你,我也无能为力。你拿钱做事自然也该担风险。」苏南澈面色极淡地摇摇头,「把他推出地牢,放他走。」 「我、我不走!!走出地牢就会被杀!我不走,我宁愿被关在地牢里!」 「这可由不得你……」 士兵将他推出地牢。 囚犯胆战心惊地走了几步,头皮发麻,在他走了几十步,以为自己没事时—— 几根毒针从四面八方射来,刺进了他的心脏! 苏南澈目光敏锐地察觉异常,带着士兵们飞身追出去! 射毒针之人的武功高强,且轻功也很不错,就像抹油的泥鳅般狡猾,根本追不上抓不住,苏南澈侧身躲开一根银针,路过此地的苏南辕抽刀来协助,他迅速拉住苏南澈摇摇头道:「我们在明,敌在暗,莫要追过去落入圈套。」 苏南辕抽出刺中苏南澈袖袍的一根毒针,叹了声:「大哥,就你这武功,还有勇气追出去,也真是不要命。父亲下落不明,你若再出事,我们这苏家该怎么办?」 好在那毒针只是刺中袖袍,并未伤及皮肉。 「大哥,二哥,你们在干嘛?」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 险些吓破苏南澈苏南辕的魂。 苏南辕将毒针藏到身后,飞刺进泥土,随后笑着走去:「南枝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就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 「我来看看大哥审讯犯人审的如何了?」苏南枝吃着酸枣糕,在看到倒地身亡还没来得及收尸的两个犯人时,笑容微僵,攒眉问道,「这是……」 苏南辕和苏南澈短暂地沉默了下。 「方才有人来劫狱,在动乱中死了——」 「审问完后,我放他们走后被灭口了——」 二人口径不一,截然不同。 苏南枝认为,后者大哥说的更真实一些,扫量了下四周:「四周并无打斗痕迹,何来劫狱动乱一说?二哥你要忽悠我,也得编好措辞才行。」 「你也知道……二哥是武将,不擅撒谎……」苏南辕支支吾吾道。 此时,萧沉韫及时走来,为苏南辕苏南澈圆场:「枝枝,他们也是怕你担忧,才会说出此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第五百二十七章 句句否定,发现端倪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父亲既然无恙,你与大哥二哥为何总怕我担忧?」苏南枝面色如常,心中却起了疑。 「因为……」萧沉韫握拳咳了一声,「他们都说孕期女子爱忧虑多想,所以本王与大哥二哥都怕你心绪敏感、忧思过重,怕你不开心。」 苏南枝被逗笑了:「当真吗?」 「怎么就不真了?」苏南辕叹息道,「你如今啊真是……连你大哥二哥都信不过了吗?我们信不过,你总该信得过摄政王。」 苏南澈咳了一声清嗓子,压低声音同苏南辕说道:「多说多错,不要再言。」 苏南辕止住话匣子,他是武将,一向说话不经过仔细推敲,而苏南枝向来聪慧,太容易察觉异常。 「好啦,我不会多想的。」苏南枝走了过去,观察那两具死尸,「两个囚犯皆死于毒针,能在渊城地牢附近杀人,对方身份必定不简单。二人临死之前,大哥可审问出什么了?」 「此二人……」苏南澈顿了下,道,「所求是为了财。其中一个有些本事,会些辛秘的整骨之术,知道父亲远在京城,便打算假冒父亲潜入总督府敛财,却没想到画虎不成反类狗,被我们一眼识破。」 「可有审出他们的本来身份?他们在渊城,又怎么知道父亲长相和习惯?我认为,这是蓄谋已久。」苏南枝斩钉截铁地下结论,直视大哥眼睛。 苏南澈微微攥紧袍尖:「他们二人乃是江湖恶霸,穷凶极恶,一路从南部流窜到京城,又流窜到渊城,故而在京城时曾经观察过父亲与江源长相,所以才知父亲长相和习惯。他们想要冒充父亲,必定是蓄谋已久,提前做了功课。」 「既是蓄谋已久,那凭着二人,如何成事?」 「所以说,此二人胆大包天!」苏南澈掷地有声回答,「不过好在囚犯已死——」 「方才大哥说,囚犯是、被、灭、口,我便想问一句,是被何人灭口?他们又为何要将两个囚犯灭口?难道他们身上背负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亦或者说,他们冒充父亲进入总督府一事,绝非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面对苏南枝的句句追问,苏南澈苏南辕、萧沉韫都有些吃不消,虽是面色如常,可心底却打起了鼓。 苏南辕擦了擦额前的细汗。 苏南澈思维逻辑极其严密,顺势作答道:「灭口是因为,此二人常年作恶,刚出牢狱,便被仇家毒杀。至于仇家与此二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和我们就没关系了,也不必探究。」 「若是仇家毒杀,为何选在二人刚出牢狱的契机?当着官府的面毒杀,他们就不怕自找麻烦吗?我认为,并非仇家毒杀,死于灭口的可能性更大。就算仇家要毒杀,也绝不会选在大牢门口。」 哪怕苏南澈处理办案,思维严谨至极,可在被毒杀的两具尸体面前,面对苏南枝更为严谨的逻辑,他也无法自圆其说…… 两具被毒针杀死的囚犯,死的蹊跷,无论苏南澈等人如何辩解,都会令苏南枝起疑。 最令萧沉韫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要回京城一趟。」苏南枝开口,「除非见到父亲平安,否则我心难安。」 「不行!」萧沉韫反对,「你如今怀着身孕,本王无法抽身护送你回京城,你一人回京,要我如何放心?」 「我会注意。」 「不行啊!」苏南辕不容置喙道,「我们几人要带兵根本走不开,你一个人……要我们如何放心?」 事已至此,瞒着已经没有意义。 苏南澈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唯独省略掉了苏府满门家丁被毒杀一事,只说了父亲失踪。 「父亲确实失踪了,但这二人并没提供出有价值的线索。言斐留在京城,就是为了寻找父亲。」苏南澈了解苏南枝,索性开诚布公,「南枝,此事一切有大哥二哥,无需你操劳,先前不与你说,确实是怕你忧思过度。」 第五百二十八章 隐瞒归京,直面悲剧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父亲失踪一事,是阴谋。」苏南枝道,「邹虎和江源不在父亲身边,可能已经出意外了。如果连邹虎和江源都出意外,苏府只怕不太平。」 「苏府有言斐。」萧沉韫道,「本王会让人协助言斐。」 苏南枝沉默了下,她知道她的想法不会被萧沉韫和苏南澈认可。 「好,有言斐在,我放心。」苏南枝点头。 苏南辕松一口气,终于糊弄过去了。 ****** 夜晚,刚用过晚膳。 萧沉韫刚回到寝屋时,苏南枝不在屋中,他便知道大事不妙,连忙去找她。 院子不见人、正堂不见人、书房亦不见人,在桌上见到了一张信纸: 「担忧父亲,我心难安,已经踏上回京之路。」 萧沉韫拿着那张信纸,叹了一声,谁也阻止不了她想做的事情。 为什么不同他商量呢? 如果她坚持要回京,难道他不会同意? 她留书一封,一言不发地就回京了,若是沿途出现个意外…… 萧沉韫不敢去想,剑眉深深拧紧,信纸被他折叠成方块,收入袖中:「余晔,你速派一队人马追上王妃进程,切莫让她一人落单。」 「是。」 当余晔追上苏南枝时,苏南枝已经带着人马出了渊城。 因为走得急,苏南枝几乎没准备什么东西。 马车内地板铺着毛茸茸的软毛毯,春盛怕她冷,临行前匆忙带来一个汤婆子,递给苏南枝暖手。 十日后。 苏南枝抵达京城。 她回京之事,并未写信告诉过温言斐。 春盛叩响苏府门前的古兽铜环,却发现铜环有灰,当即微蹙秀眉,证明苏府有些时日没人来了。 苏南枝抬头,便看见了那刻着苏府的巨大鎏金牌匾,上面结着蜘蛛网,一颗心坠入湖底,府上家丁向来勤勉,断不可能让牌匾如此不整洁,当即冷脸沉声下令:「撞开大门。」 「是。」余晔带人撞开门的那一刻—— 「砰!」地一声。 满院空旷死寂,往常修葺整齐的花圃草树,此时枝叶不整,潦草破败,秋风卷起满地枯叶。 半月不曾拾整的院落,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苍凉萧瑟。 这不像大官府邸,更像是废弃庄园。 越往前走一步,苏南枝就越心凉一寸。 昔日欢声笑语的苏府,如今没有一个家丁…….z. 她蹲下身,触摸染着血色的文石地板…… 颜色暗红,是用清水也冲刷不掉的陈旧血迹。 这里……究竟发生了……怎么样的悲惨过往…… 苏南枝指尖微微发颤,她站起身,看向满园萧瑟,目光一寸寸下移,发现草丛花叶间的斑驳血迹…… 苏府显然是被人清理,但清理的不够细致,或者说血迹太多,一时半会还没来得及清洗完,放眼望去并没有大片血迹和尸体,可每走过一个地方,她总能发现细节之处的血迹。 「王妃……」春盛有些怕苏南枝承受不住。 瘦弱有孕的苏南枝,脊背纤细挺拔,缓步走在遭逢巨大变故的苏府中,硬是没有被打垮。 她,早就不是从前的苏南枝了。 后院传来脚步声,许是没想到有人会来苏府,温言斐剑眉倒竖,隐有不悦杀意,在看见苏南枝那一刻,温言斐将全身戾气敛了个干干净净,眸眼担忧,薄唇微勾:「姐姐……」 第五百二十九章 接二连三,死于秘毒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大哥二哥瞒着我就罢了,你也瞒着我。」 「我并非有意瞒着姐姐……」 「怎么不算有意呢?」苏南枝走过略生青苔的后院,嗓音轻柔如小溪缓流,「你给了大哥二哥的信,与给我的信截然不同——」 「姐姐知道了?姐姐如何得知?大哥二哥断然不会告诉你两封信的差别……」 「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苏南枝樱唇微勾。 「姐姐诈我的话。」温言斐沉默了一下。 「你给我的信写着父亲平安,但大哥二哥都知道父亲失踪,故而我能推测两封信内容不一致。方才你也承认了。」苏南枝黛眉紧皱,叹道,「唉……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吧,我已回京,你再想瞒也瞒不住了。无非是我去查出来,和你说出来的区别罢了。若你能说出来,我还能少费些周章去查。」 事已至此…… 没有必要瞒着苏南枝了。 温言斐将所有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了苏南枝。 苏南枝面色沉静极了。 此事宛若一颗石子掷进一片结冰的湖,砸出裂缝却没引起惊涛骇浪,苏南枝神色冷静,越大的事情越需要冷静,因为慌乱、悲愤并不能解决事态,只有冷静才可以。. 宛若在杂乱不堪的毛线团中揪出一根线头,苏南枝看着那一方水井道:「那颗白玉盘扣,给我看一下。」 温言斐递了过去。 「重金悬赏,寻找穿过白玉盘扣裙裳的几名女子。」苏南枝道,「井水中的毒药,查验出来是何种秘毒了吗?」 「京城医师都是庸医,无洛神医在,查不出来。」温言斐紧锁深眉,「此毒刁钻难解,不是大庆毒药,人服用后会七窍流血,一瞬死亡,府上家丁全是死于此毒,只有江源,是被活活勒死。」 温言斐将苏南枝带去冰窖,冰棺里躺着江源,江源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青黑勒痕。 「许是江源发现井水有异常,刚想阻止,却被勒死。」 「厚葬所有家丁,重金安抚亲眷,在苏家待了十年以上的家丁,赔偿双倍。」苏南枝敛去眸中悲痛,手攥成了拳。 苏南枝摩挲着那颗白玉盘扣,道:「统计一下,出事前后三日后,所有进出过苏家的人员名册。邹虎……邹虎尸首并未在苏府,或许他还活着,大力寻找邹虎下落,说不定虎虎知道点什么。」 「是。」温言斐点头。 二人一同走出冰窖时,余晔正带刀守卫。 「对了,姐姐,三公主回京了,曾在出事前来探望过父亲,可当她赶到时,和我看到的境况无异。」温言斐又将关于萧子珊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苏南枝。 只不过,因着萧子珊和苏南枝的友情,温言斐并未说出自己察觉到的一些异常。 「子珊住在何处?你去请她,和我一同宿在摄政王府吧。」苏南枝蹙眉交代道,「眼下世道不太平,她一个人我不大放心。」 当温言斐去请萧子珊到摄政王府住时—— 萧子珊缝制衣服的手微顿,垂下眼睑,淡笑了声:「温阁主,你替我多谢南枝好意,我住在此处很是习惯,就无需她帮衬了,若她得空,记得来我这里喝杯茶。」 温言斐扯了扯唇角,还想说什么时,最终离开了。 「子珊不来?」苏南枝坐在王府的花园里,喝了一盏茶,「许是她怕麻烦我吧。」 温言斐点头:「三公主说,若姐姐有空可去她那里喝茶赏花。」 「罢了。」 苏南枝脑中思绪乱如麻,她人在渊城,回来京城后,已经是苏府全府家丁被灭口数十天后,线索少之又少,只有一颗白玉盘扣,还有井 水里下的毒,除此之外,再无线索。 待到王府时,苏南枝掐了掐眉心。 自从嫁进王府后没多久,她便去了渊城。 「王妃。」满院家仆匆匆赶来行礼。 苏南枝匆匆走过长廊,走到书房内。 萧沉韫常年在这书房内处理公务,非亲信人不得入内,但当苏南枝走进书房时,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只因萧沉韫已经虎符交给了苏南枝,苏南枝连虎符都有了,足以旁人对她的信任。 很快—— 温言斐将几张名册放在了案牍上:「姐姐,这是出事前后三日,所有来过苏府的名册。」 苏南枝翻看了下,指尖一一指过所有名字:「菜商李三、肉贩王五……这些都是身世干净,正常往来苏府的商贩,只在府门口卸货从不进门,所以可以排除嫌疑。」 温言斐据自己所查到的线索,缓缓道:「出事前三日,正是京城官员繁忙之时,故而并无一人来苏府走访,出事之后,曾有父亲学生王思华上门拜访,可敲门无人应,他便离开了。」 「这位王思华是……」苏南枝问。 「现任苑马寺少卿。」 「言斐,你拿摄政王的拜帖,请他来王府一叙,关于苏府之事,我想当面问问他。」苏南枝道,「他是出事多久去的苏府?」 温言斐道:「据路人所言,应是出事当日没多久,我这几日也在找他,但恰逢他休沐,一直还未得见,有了摄政王府拜帖,他应该不会推拒。」 第二日,上午。 温言斐匆匆回王府。 苏南枝正在喝滋补汤药,放下勺子,用丝绢沾干唇角的药汁,蹙眉问道:「言斐,你这般形色匆匆,怎么了?可是有了什么其他变故?」 「苑马寺少卿王思华,中毒身亡。所中之毒,与毒死家丁们的,是同一种。」 「朝廷命官?说毒害,就被毒害?」苏南枝拍案起身,眸中有着厉色,「可见背后之人,胆子何其之大……尸首在何处?」 「因为王思华是朝廷命官,故而尸首停在京兆府。他应该是知道一点苏府家丁死亡的事情,所以才会被灭口。」温言斐分析道,「若王思华什么都不知,便不会中毒而亡。」 第五百三十章 谎言背后,有数百个谎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此乃西戎秘毒,名为一瞬亡。」庭院里,随着沉稳的声音响起,一道蓝衣白发的身影踩墙落下。 对方轻功极好,如履平地般,连衣袂也没出现一丝动摇。 是子桑怀玉。 苏南枝率先站起身:「子桑叔,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我回京城来见一个故人。」子桑怀玉兀自斟茶,浅尝了一口,淡淡道,「先前路过后院,见你们请来的仵作正在验尸,我便上前凑了个热闹。这毒,别人不知,世间人罕知,可我却知道。」 「一瞬亡?」苏南枝对此毒药多有不解。 「服下毒药后三个时辰内,必定毒发,毒发那一瞬间便会死亡,俗称,一瞬亡。」子桑怀玉解释道,「此毒很是霸道,早就在二十年前被禁止了,却没想到在今天又重现于世。」 「若此毒产自西戎,害全府上下的派人便有可能是西戎。」 「这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我可以调配一包一瞬亡毒药给你,方便你追查案子。别的我就帮不了你什么,我回京是要祭奠故人,就不在此多逗留了。」子桑怀玉说完这话,不及苏南枝和温言斐反应就踩着轻功离去。 「子桑叔真是来去如风……」苏南枝看向如云幻影般消失在面前的子桑怀玉。 苏南枝继续翻看昨日的名册,指尖在萧紫珊的名字停了下:「我记得你昨日说过,子珊是在你之前来的苏家,她来时候,与你看见的情况无异,也就是说,在她来之前没多久,苏府就已经遭难。」 「理应如此。不过怕三公主并未吐露什么有用的线索。」温言斐道。 「你随我去看看子珊,有些时日没见到她了,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她过的如何。」 苏南枝让春盛备了一些薄礼,带着温言斐和余晔一同去了萧子珊居住的院落。 刚要扣响门环,院门便从里面打开了,提着竹篮刚要出去买菜的素素微微一愣,连忙喜开颜笑地喊道: 「姑娘!姑娘!!您猜一猜谁来了?」素素笑声清脆,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到正堂。 正堂内。 桌面上摆着好几个碗,萧子珊左手拿着勺子,舀了一勺红豆花生碎,放入热牛奶中搅拌,听见身后动静,眉梢微挑,倒也没什么情绪,平静地问道:「谁来了?让往日都很淡定的素素,激动成这样?」 她隐姓埋名在京城,除了温言斐之外,并无第二个相熟的人知道,故而萧子珊极为淡定。 「是摄政王王妃来啦!南枝郡主回京了!」素素满脸都是欣喜。 萧子珊愣了一下,手中的勺子「哐」一声掉地,碎成了两截。 她转身,看见了身穿白裙、孕肚稍显的苏南枝,一瞬间,挤出了一抹笑:「南枝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子珊,有些日子没见了,我从前总担心你,若你生产身边没个亲近的人帮衬该如何是好?如今我回京,正好与你作伴。若你一个人觉得孤单、累了乏了,大可以去摄政王府与我一同吃住,彼此之间也算有个照应。」 苏南枝走过去,握住了萧子珊冰凉的手,看着茶案上掺了红豆花生碎的牛奶,笑着道:「你这是……研究美食?」 「南枝你要尝一尝吗?我在京城开了一家美食铺子。」萧子珊将热牛奶递给她,「老是坐吃山空不太行,还是得想点生财之道,开源节流,这日子才能越过越红火,我还想让素素成为小富婆呢。」 子珊会开商铺,会说出这些话,完全是出乎苏南枝意料,或许萧子珊在苏南枝看不到的地方,已经变了太多太多。 「哈哈,好。」苏南枝与萧子珊寒暄了一会儿,才将聊天拉入正题,说到了苏府家丁中毒身亡之事,萧子珊所回答的话 ,与她和温言斐说的并无差异。 从萧子珊这里,苏南枝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苏南枝心中默叹口气,忽然想起什么,同萧子珊打听道:「子珊,你可知道一家名为芳裳的店铺?」 「芳裳?」萧子珊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甲微微蜷起,「我自是知道的,这家铺子衣服时兴合宜,款式精致,深得京城女子偏爱。」 「那你可见过穿这白玉盘扣的女子?」苏南枝掌中放着一枚质地圆润、品质上乘的盘扣,在晴天的日光下散发着淡淡的柔光。 萧子珊迟疑了下,还未想好如何作答,素素笑着道:「何止见过?我家公主殿下还有一件呢!」 苏南枝眉心一跳:「是不是与这件相同?」 温言斐走上前,将那白玉盘扣的裙裳画像递给素素看。 这是他让《芳裳》店铺小二画的那白玉盘扣,所对应的全身裙裳款式。 「是啊,正是这件裙裳,可惜前些日子掉了——」 「咳、咳,前些日子,这件衣服掉了,很是奇怪,我与素素怎么样都找不到。」萧子珊截断素素的话,没让她往下说。 素素明显一愣,大概是明白自家公主不愿意提及这件衣服,也很是乖巧地配合,不再提起。 据苏南枝手中所掌握到的线索…… ‘三月内买过这衣裳的姑娘,一个大约刚及笄,一个妇人打扮,还有个约莫二十一二的岁数怀着身孕。 一个不太可能的直觉,从苏南枝脑海中一晃而过。 她迅速否定了这个直觉,带着试探性的意味,随口问道:「子珊,这条裙子你喜欢吗?若是喜欢我让人再给你制一条一模一样的送给你。」 「喜欢……也不谈不上。不过是蔽体的衣物罢了。」萧子珊回答的很淡然。 「子珊,你买这衣服多久了?」苏南枝语气随意。 「嗯……刚回京城买的。」这一点上,萧子珊没办法欺瞒苏南枝。 因为这条裙子是京城款式,在渊城买不到,若她说是在渊城买的,想必苏南枝便会问:‘从前怎么没见你穿过?届时,萧子珊更是无力圆谎。 一个谎言,往往背后要用几百个谎言来圆。 能实事求是回答的,还不如直接回答。 苏南枝含笑点了点头,有些惋惜道:「刚买的便掉了衣裳,确实很可惜。子珊,你这衣服,是何时何日何地掉的?」 问这问题时,苏南枝已经可以肯定,萧子珊便是那《芳裳》老板口中说的三月内买这衣服的第三人,也就是掌柜刚要画第三个人时,便被一箭灭口还没来得及画的那位二十一二岁怀着孕的姑娘…… 第五百三十一章 子桑怀玉与大庆先帝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子珊将鬓发勾到耳后,缓慢说道:「这衣裙我不常穿,很久没穿过了,具体哪一日掉的,我也忘记了,掉在哪里,更是想不起来了。怎么了?枝枝?我见你甚是关心这件裙裳,可是这件裙裳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苏南枝摇了摇头,她并不希望苏府一事牵连到萧子珊,所以萧子珊知道的越少对她越好。 一些思绪在苏南枝脑海中逐渐形成条理。 正在喝茶的萧子珊还想说什么,却忽感眩晕,手中茶盏哐当落地,整个人直直朝地上栽倒。 「子珊!?」苏南枝急忙去搀扶。 「我家公主这些日子以来,偶尔会昏厥,去看过医师,说是贫血之症,已经在补身子了,就不知何时能有所好转。」素素搀扶萧子珊进屋休息。 「你去照顾子珊吧,我随便走走就好了。」苏南枝吩咐素素。 素素喏了一声,便去伺候萧子珊。 苏南枝站在院中环顾四周,小厨房,花园,石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古朴简单却不失雅致。 过了小刻后,苏南枝喝了杯花茶,看向在屋檐下煎药的素素:「子珊如何了?有苏醒的迹象吗?」. 「公主还在昏睡中,若不然……王妃先回去?改日公主再去拜访王妃。 「不必了,我进去看看她。」苏南枝摇头。 苏南枝走进萧子珊的卧室,再次闻到了那股子极其淡的香息,类似于一种药香,非常淡,淡到不凑近吻,根本闻不到,她顺着这一股子药香,坐在了萧子珊的床边。 这股子药香,分明是从萧子珊身上传出的,可凑近了,却又没有。 她闭上眼,细细去闻这一丝香气,顺着香气传来的方向凑了凑鼻尖,蓦然睁眼,她轻轻折叠萧子珊的衣领—— 脖子后方,蝴蝶骨中间,有一个类似于曼陀罗的古老图腾,而香气,便是从这里传出的。 这古老图腾会散发极浅淡的香息,应该和绘制图腾的刺青涂料有关。 她不认识这图腾,但她敢肯定的是,萧子珊身上从前绝对没有这样的刺青。 神秘的图腾、消失的白玉盘扣裙裳、恰好在苏府出事后第一个目睹现场…… 苏南枝心底生出森冷寒意,肌肤漫出鸡皮疙瘩,她转过身,冷静地环顾四周,梳妆台、茶几、衣柜…… 素素正拿着扇子煎药。 苏南枝翻找了下抽屉、梳妆台、衣柜,将可能有机关的地方,全部轻敲了一遍,叠放衣服的衣柜底板有些不对劲,她将簪子取下,翘起底板,便露出一个暗格,里面放着半个手掌大的小玉瓶,内里装着白色粉末。 「咳咳……」身后传来子珊的咳嗽声。 苏南枝迅速悄无声息取走药瓶放入袖中,将衣服物归原位,关好柜门。 苏南枝绕过屏风,从容地来到萧子珊床前,为她掖了掖被角:「好些了吗?」 「是好些了……我这是怀孕后的小毛病,大概是从渊城回到京城,有些不适应,我吃了补药之后就会好很多。」 萧子珊掀开被褥,拧紧丝绢掩唇咳嗽:「咳、咳……」 「最近秋风萧瑟,可得仔细点,穿厚些,莫要感染风寒。」苏南枝拿起架上的大氅,为她披在肩上,系好绳结,微蹙眉头,划开一抹笑,「今日天色也不好早了,我先回王府,改日再来看你,和你一同叙旧。」 苏南枝刚要离开时,萧子珊抓住了她的袖袍,笑靥如花地看她:「南枝……」 「嗯……」 「如果……」萧子珊笑着的唇角,一点点下垂,直到笑的有些艰难逞强,她才讲道:「算了,没有如果,南枝,你先回去吧。素素 ,送一送王妃。」 苏南枝含笑点头,只觉得她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如果…… 如果什么呢? 萧子珊到底想说什么…… 萧子珊看着苏南枝离开的背影,攥紧了大氅,目光变得尤为复杂……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是不是……我们也会成为敌人? 如果成为敌人,又会是谁输谁赢呢…… ****** 苏南枝拿着那药瓶回了王府,她想起了子桑怀玉:「言斐,你可知道子桑叔的下落?他来京城后说要去见故人,应该还留在京城吧?我想找他帮我看一样东西。」 「清晨时,我看见子桑先生去了皇陵的方向。」温言斐思索了下,「黄泉阁有在皇陵那一片执行任务的杀手。曜夜你去办。」 片刻后,曜夜回来禀报:「子桑先生还在皇陵祭奠……」 「祭奠谁?」温言斐蹙眉。 「祭奠先帝……」曜夜如实回答。 「子桑叔究竟是何来头?二十多年前,在北狄做国师,竟然和大庆先帝是故友?他下山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从渊城千里迢迢赶来京城祭奠先帝,关系必定匪浅。」苏南枝走出王府,坐进马车内,吩咐余晔赶车,「春盛你去买些冥钱香烛,随我一同去趟皇陵。」 先帝是萧沉韫生父,成婚那日,沉韫匆匆奔赴边疆,她还没来得及去皇陵祭拜。 索性今日就一起吧,顺便探查下子桑怀玉的前尘旧事。 皇陵。 一排排带刀侍卫戍守在两侧。 皇陵正前方修建了个竹屋,竹门半开,里面坐着个双鬓发白的黑衫老人,他颤巍巍地沏了一杯茶,放在托盘上,左手端托盘,右手杵着拐杖,一步步朝皇陵内走去。 他走过的地方,士兵们都站姿格外端正,无一人敢怠慢。 温言斐提前查过皇陵的资料,站在苏南枝左后方,缓缓解释:「没来过皇陵的人可能不知道,但来过皇陵的人,都对此人印象极深,他是先帝从前的贴身侍卫,跟随先帝一生,上上一任骁骑将军,告老还乡后坚持在此做守陵人。」 「他曾说过,无论先帝生死都要守在他附近。如此忠心耿耿之人,实乃少见了。」 「确实。」苏南枝点头,走进皇陵中,在士兵引路下到了先帝的陵墓前。 陵墓前,跪着个身姿笔直的蓝袍男人,他身侧放着一篮铜钱冥币,被他一张张放进燃烧着的铜盆中,如烟灰烬随风卷上天,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半边侧脸…… 「子桑大人……快三十没见了……」黑衫老人嗓音古老,像风沙刮过大漠戈壁,像枯藤昏鸦的嘶鸣,他将那一杯茶递给子桑怀玉,「可你的容颜并无甚变化……只不过,当初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已经成为世间至尊之人……」 第五百三十二章 承认吧,人就是会变的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子桑怀玉将最后一张冥币放入火盆中,淡笑了一声,受了那杯茶,抿了一口:「明清龙井,佐以骊山甘泉冲泡,先帝生前最爱的便是这一口。」 「难为大人还记得。」 随着黑衫老人感慨出言,子桑怀玉也笑着勾唇回答:「骠骑大将军不也还记得吗?所以才泡了这样一杯茶给我。」 「哈哈哈……」黑衫老人开心地仰头大笑,笑的手中拐杖都在摇晃,胸腔震颤嗡鸣。 子桑怀玉跪在先帝墓碑前,烧了冥钱、喝了旧茶,祭奠了亡人,他俯身,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如水般顺滑的蓝色丝绸袖袍垂地,染了尘埃,而他也叩了三次首。 他说: 「怀玉无能,并未完成先帝生前所托,辜负了先帝信任,有愧于先帝……」 「但,怀玉从未有悔。」 子桑怀玉站起身,黑衫老人摇头,总结性地叹息道:「你当时也难,情之一事,猎人动了心,也就与猎物无异。我相信,若先帝泉下有知,会谅解你。毕竟先帝重情重义,也并非薄情寡义、只追求利益之人。二十多年前,你为大庆做的,已经够多了。」 「大将军照顾好自己。」子桑怀玉袖手负在腰后,转身离开。 黑衫老人点头一笑,眼眶却不知为何有了湿意:「我们大概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吧。子桑大人。」 「是啊,大将军。」子桑怀玉薄唇微抿,微不可察地轻声一叹。 「那就祝子桑大人,往后的岁月里,所愿皆所得。「 子桑怀玉嘴角翘起了细微的弧度,淡淡一笑,刚要踩着墙桓飞走时,温言斐上前几步:「先生留步!」 子桑怀玉眉梢微挑,不愉回头。 苏南枝前去祭拜先帝。 待她祭拜完先帝之后,温言斐已经将来意告诉了子桑怀玉。 子桑怀玉摩挲着手中那个小小的白玉药瓶,打开瓶塞后,放在鼻尖轻嗅,刚一嗅便脸色急变,迅速盖上瓶塞,不悦道:「苏丫头,你可知你给我的是什么?」 「正是因为不知……所以特来请教子桑叔。」苏南枝老老实实回答,观子桑怀玉脸色,小心开口,「是……有何不妥吗?」 「不妥极了。」子桑怀玉愈发不悦,「此药,便是害死苏府上下的毒药一瞬亡。我那日曾说过,要研制一瓶给你瞧瞧,不曾想你却把这药拿了过来。说说吧,这药在何处发现的?」 苏南枝不敢隐瞒,也瞒不了目光如炬的子桑怀玉,就将此事全盘托出。 子桑怀玉呵了一声:「一瞬亡毒性极烈,若无强大内力护体,哪怕是轻嗅一下,也足够令人轻微中毒后昏迷。幸好你们没嗅过此药。此事,多半与你那位朋友脱不了干系。」 他口中说的朋友,是萧子珊。 此话犹如五雷轰顶,尽管苏南枝不敢相信,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掉在苏府后院井水旁的那颗白玉盘扣主人,经过排除法,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就是萧子珊本人。 「速回城中!」温言斐迅速反应,刻不容缓地下令,带人亲自去围萧子珊的院子。 皇陵设置在城外一处风景绝美又严兵把守的桃花坞,此时赶回京城,去围萧子珊,起码要大半个时辰。 苏南枝坐在马车中,脊背纤细直立,双手交叠在膝上,黛眉拧成打不开的死结,阖着双目,她想不明白,想不清楚,为什么萧子珊在苏府满门家丁被灭的惨案中会有这样大的嫌疑…… 她不是这样的人啊…… 她们从小看着对方长大,虽然一个在深宫里,一个在宅院里,可但凡有宴会节日,她们总会相约在一起说着闺中密话,两世,整整两世,她们的感情都 很好。 在真相没大白之前,她还是不敢相信,这件事与萧子珊有关系。 子桑怀玉坐在对面,调制了一盘安神香,动作优雅地点燃后,满车室内皆是令人安神静心的淡香。 四十多岁的大叔平静斟茶,一双通透至极的眼睛,隐在袅袅茶雾中,仿佛看透了千百年的世间沧桑,淡淡道: 「没有任何东西,在经过绝对的锤炼后仍然不变,哪怕是钢铁……何况是人呢?人永远会变。」 人会在遭遇重大经历后,有重大变化。 所以,子珊变了吗? 「可是我觉得子珊没变……」 「是你希望她没变,所以你觉得她没变。」子桑怀玉言语犀利而直击要害。 苏南枝沉默不语,她在扪心自问: 假如是你,被母亲卖女求荣、卖给好色之徒来巩固权位,假如是你,一夕间得知太子哥哥并非父皇亲生,假如是你,母亲被杀、兄长中毒身亡、外祖父自刎而死,亲人从钟鸣鼎食的簪缨世家变为诛九族的阶下囚,假如是你,从人人宠爱到人人辱骂,从享尽荣华富贵再到人人打骂,假如是你,被所有至亲背叛抛弃—— 你不会变吗? 苏南枝这么扪心自问时,忽然没了底气。 她前世也经过父兄惨死,她的人生和性情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么,子珊又如何不会变呢? 子珊从西戎回来之后,确实有一些细微变化,她变得沉默寡言,更为坚毅,总是把事情暗藏心中,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将所有秘密都当作悄悄话告诉南枝。 承认吧,人就是会变。 当车轮子咯噔一声,停在萧子珊院门前时,苏南枝如梦初醒,蓦然睁眼,深吸口冷气,压住心中诸多的繁杂思绪。 温言斐知道苏南枝为难,所以他来做这件事。 温言斐一脚踹开院门,带人闯了进去。 然而—— 院中空空如也,连素素浆洗的衣服也还浸泡在大水盆中,可见,主仆二人走得十分匆忙,只带了银票,连衣物用品半点都没带! 「姐姐,三公主,跑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萧子珊背后的主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跑了……」苏南枝沉吟了一瞬,最终还是下令道,「追上,把子珊……萧子珊带回王府。」 「好。」温言斐领命,翻身上马刚要扬鞭时—— 马车里传出苏南枝情绪不明的说话声:「她有孕在身,别误伤了她。」 「姐姐放心。」话落,温言斐策马离开。 子桑怀玉慢摇折扇,跳下马车:「小丫头,我去逛逛京城,你自个儿当心些,若遇危险,便以烟花为号。」 大叔扔给她一个手掌大小的烟花筒。 「多谢子桑叔。」 等子桑怀玉走远后,苏南枝眉头紧锁地吩咐车夫:「回府。」 ***** 温言斐一路顺着痕迹追踪,不出半时辰,便在京郊一处官道发现了萧子珊的马车。 四周皆是石子铺成的山路,萧子珊怀有身孕,车夫根本不敢颠簸,故而马车虽然走得急缺跑不快。 马车里—— 萧子珊满头冷汗,素素正拿着丝绢给她仔细擦拭:「公主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出这么多汗?可是身体有什么不妥?」 「并无……不妥……」 萧子珊流了很多汗,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似的,浑身都湿漉漉的,一双眼睛木讷微凸,仓皇看向素素:「素素……」 「素素在呢,素素会一直在公主身边,陪着您。」素素莞尔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牙齿。 萧子珊忽然有了几分怒气,惆怅地质问:「素素你为何要告诉苏南枝,我有那件白玉盘扣裙裳?!」 素素被这劈头盖脸的质问,弄晕了头脑,她不知道公主为何发火,但她从萧子珊的质问中明白,她一定是犯了大错,当即跪地,跪在萧子珊脚边:「素素有错,请公主降罪。」 「事已至此,再降罪也无法弥补。素素,你犯了弥天大罪!」萧子珊整个人都快炸了。 如果素素不说那白玉盘扣裙裳是她的衣服,南枝就不会怀疑她,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怀疑,毕竟她已把衣服烧成灰烬,再无对证,便也没人知道那日遗落在苏府后院草丛里的盘扣,是她掉的! 那一日—— 她将毒药下在井水时,恰好被江源撞见,所以影卫勒死江源灭口,而江源在挣扎中拽掉了她一颗白玉盘扣,当时她太过慌张所以并未发现,等到素素那日浆洗衣服时,才知道掉了一颗盘扣…… 素素低头啜泣,不言不语。 萧子珊又问:「我们回京后,我曾消失过一天,之后第二天,我们去苏府拜访苏伯父,却发现苏府满门惨死……如果南枝把你抓起来,你会如实回答,告诉她我曾消失过一天吗?」 这问题…… 素素神色微怔,有些不明所以。 她想起了她们来到京城的第一日,萧子珊曾失踪过一整天,等到公主回来时,她满手都是鲜血。 再然后…… 她前段时间折叠衣服时,曾在衣柜底部暗格内发现了一瓶药…… 种种迹象结合起来,让素素有了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 刷地一下,素素泪流两行,满眼泪花,怔怔地看着萧子珊,哭着问道:「公主……为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萧子珊流下泪来。 素素抓紧萧子珊的裙摆,跪行过去,浑身都在发抖,流着泪苦苦哀求:「公主,让素素替你顶罪吧……」 「你替我顶罪?能瞒过南枝,瞒得过澈哥哥吗?瞒不过!」萧子珊抬袖擦干脸上的泪水,咬牙道,「你走吧,不要跟在我身边了,你走吧,不要让苏家人发现,从此以后,隐姓埋名的生活。」 萧子珊瞥了眼影卫:「将她带走。」 萧子珊给素素塞了一叠银票,泪眼朦胧地交代:「素素,不要被苏家人发现,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你会没命的。」 影卫抓住素素的胳膊,刚将她带下马车,身后便传来大量急切的马蹄声! 萧子珊掀开车帘,便看见了追来的温言斐等人,当即煞白脸大喊:「走!速速离去!」 影卫点头:「是。」 素素看着萧子珊疾驰而去的马车,慌不择路地跑去追,被石块绊倒在地,摔破了掌心。 温言斐喊道:「先将素素带回去——」 温言斐话音刚落,一支弩箭便射穿了素素的胸口。 射弩箭之人,正是萧子珊的影卫!. 素素倒在血泊中,手朝前伸了伸,呕出了一口鲜血,呢喃不清地喊道:「公主……殿下……」 「素素!」萧子珊疯了似的,发出凄厉尖叫,双眸瞬间猩红,大吼道:「你们为什么不放过素素?你们为什么不放过她!她明明什么也没做!」 影卫回头看了眼尚存一息的素素,按动机扩,补了一箭,一边驾车一边冷笑: 「因为,她知道的太多,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 「啊!!」萧子珊双眸赤红落下大颗大颗泪,抽出匕首,一刀刺进影卫的后背! 温热湿黏的鲜血顺着她手腕淌下,染红她的荷花袖,血,从马车沿边流下,那赶车的影卫怎么样也想不到,萧子珊会从背后捅他一刀,至死都不能理解,死不瞑目倒地,滚落在草丛中! 四周树叶微微晃动,飞来新的影卫继续驾车! 这些影卫武功极好且心狠手辣,隐藏在四周的树林里,温言斐一时间难以判断,附近究竟有多少敌人,他勒住缰绳环顾四周,忽然—— 几十个影卫从天而降! 这些人,绝非是普通护卫,也绝非是萧子珊花钱雇佣的,他们到底是谁,又和萧子珊有和关系? 或者说,萧子珊背后之人,还有谁? 若无这群影卫,温言斐完全能够抓住萧子珊,可现在…… 影卫将温言斐等人团团围住,截断了他们去追萧子珊的路,萧子珊在另外一批影卫的护送下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温言斐刀剑出鞘,锃亮的寒光微闪,曜夜站在他身侧,待二人杀出重围时,早已没了萧子珊踪迹。****** 「言斐无能,让三公主在眼皮子底下逃了。」温言斐回王府复命。 苏南枝坐在一簇紫藤萝花下,听闻此言,眼睫微微抬起:「你去追子珊时,我便重新反思过此事。你没追上她,也在我的猜想之内,因为……」 她喝了一口温茶,道:「仅凭子珊个人,无法布下如此周密的局。」 「依姐姐之言,三公主背后之人,会是谁?」温言斐总觉得,苏南枝心里像是有了成算。 第五百三十四章 方法有些不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有个大概的猜想,但还没证实。」苏南枝攥紧了手中的茶盏,长叹一声,「再等等看吧。」 温言斐点头,喝了一大杯凉茶解渴:「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父亲下落不明,三公主又逃了,苏府满门的仇家还没找到,一切线索都随着三公主的逃走中断了。」 「背后之人费尽心思抓走父亲,我想,他们不会轻易……不会轻易置我父亲于死地。他们抓我父亲必有用意。一瞬亡是西戎毒药,此事或许是西戎人所为,也只有西戎人带走子珊,才说得过去——」 苏南枝屈指慢敲茶几,王府门外忽然传来大喊声: 「王、王妃!虎虎虎求见!」 一道熟悉又沙哑的大喊,顿时让温言斐和苏南枝面面相觑。 「姐姐别动,我去。」 温言斐安抚好苏南枝,刚走出王府大门,一个头发乱如鸡窝、浑身藏污纳垢的高大乞丐便喜出望外地扑了过来! 「站、站住。」温言斐拿起剑鞘拦住来人,连退三步。 「温阁主,我是、是邹虎!」 独臂的乞丐,用右手扒拉开遮住脸的乱发,露出一张脏的看不见本来容貌的脸,黑黝的脸、一双发亮的大眼睛,不是邹虎是谁? 温言斐眼色一沉,担忧地看向他空荡荡的左袖:「虎虎,你的左臂……」 「断了……被那群黑衣人,一刀、一刀斩断了……」邹虎声音低落。 「没事,活着就好。」温言斐叹了一声,带着邹虎进门去梳洗换一身干净衣裳,才把他带到苏南枝面前。 苏南枝站起身,沉郁了几日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喜色:「虎虎,你还活着,真好。」 「郡主……」邹虎虎面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连忙道,「江源呢?老爷呢?其他人……的尸体,安葬好了吗?」 「江源……死了。」 「父亲……下落不明……」 「其他人的尸体,已经安葬好了。「 「江源死了……是啊……」邹虎低叫一声,满脸愕然,痛心疾首地趔趄一步,跌坐在地,「我亲眼看到他们把江源勒死了……」 江源是邹虎虎来京城之后第一个好兄弟,二人情分自然很好,江源的死,给邹虎打击很大。 邹虎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讲道: 「那日,萧子珊前来拜访老爷,我们并未起疑,她以散步为由,走到后院将一包粉末洒入水井,被我和江源看见,接着,四周忽然就冒出大批黑衣人,要杀我们灭口。江源活活被勒死,而我趁乱翻墙逃了出去,等到第二日,我冒险回府时,便看见满地的尸首,而老爷也失踪了。」 如果说,之前苏南枝不敢确认是萧子珊…… 可现在,从邹虎口中,真真切切地听见…… 苏南枝指甲嵌进掌心,像钢铁扎进肉里,心底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疼。 所以…… 是子珊…… 真的是她…… 苏南枝身形有些摇晃,春盛急忙搀扶着她坐下,为她倒了一杯温水: 「王妃别着急,身体要紧,若身体垮了,我们都会担心的。如今大公子二公子远在边疆,只有您好好的,苏家和老爷才会有希望。」 「你说的对……」 苏南枝揉了揉太阳穴,气的一阵头晕目眩,后脑勺一阵阵的疼,多喝了几口温水压压心慌,沉默了半晌之后,睁开眼,雷厉风行地果决下令:「言斐,你调动黄泉阁所有杀手,调动我死水县的护城军,势必要把今日这群影卫揪出来。或许,只有萧子珊才知道我父亲的下落。」 「哐!」地一声。 苏南枝 拂袖,怒摔杯盏,将茶壶托盘一并砸在了地上:「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在大庆都城,在首屈一指的京城,便有人敢毒杀苏家满门……我势必要幕后主使,血、债、血、偿!」 满王府的小厮护卫跪了一地,余晔抱拳道:「末将临走时,王爷曾吩咐,若王妃有什么差遣,尽管开口。」 「从子珊……从萧子珊逃离的方向,展开三百里内地毯式搜寻,一处也不能放过,通知京畿附近的府衙,严防把守,但凡有异常,亦或者发现黑衣影卫的动向,立刻禀报至摄政王府。」 「是。」余晔领命,当即后退去办。 待交代好所有事宜后,天色已黑,苏南枝褪去外裳,只穿着雪白的棉质中衣,她躺在床帐内辗转难眠,许久之后,终于披衣起身。 她披着一件兰草披风,三千青丝柔顺地散在腰后,黑的发、细的腰、雪的肤。 苏南枝刚开门,便看见温言斐守在院门前,略有些诧异:「言斐,不睡吗?」.. 「我知晓姐姐今夜难眠,便守在院门前,若姐姐醒来,还能陪你说说话。」 「还是你了解我。」苏南枝拢了拢披风,淡笑一声。 「也不知道,这世道何时才能太平,也不知道,这战争何时能止戈……」温言斐穿着石青色暗纹阑衫,在苏南枝面前,一如当初的少年,只不过而今的他,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像是磨砺过的宝剑,暗藏锋芒,又平和霸气。 「如果一天,战事平息,世道昌盛,所有事情都结束了,言斐,你有什么打算?」 「没有什么打算。」温言斐笑道,「留在京城,留在苏家。」 苏南枝点头轻笑,眉间却多了几次拿捏不稳的踌躇,缓缓道:「我想,逼子珊主动回来找我。只是,方法有些不耻。」 「萧子珊给苏家下毒,毒死我苏府满门家丁,令我父亲下落不明,姐姐无论要采取什么行动,我都是,支持的。」 「我不知道子珊是否有苦衷。若我真的这么做了,无论她是否有苦衷,与我都将彻底决裂。」 温言斐沉思了一瞬,问道:「不如姐姐先说一说,你要采取的行动,是什么?」 什么样的行动,才称得上,不耻? 第五百三十五章 他,复仇归来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微凉月色下,苏南枝拢了拢单薄的披风,没说什么,叹了一声:「天冷了,时间不早了,言斐早些歇下。」 说完后,苏南枝回屋就寝。 ****** 第二日。 京兆尹府门前,放着一辆木板车,板车附近守着十列官兵,木板上放着素素穿戴整齐的尸首。 苏南枝命人给素素敛了遗容,换了干净得体的衣裳,梳好发髻,摆在木板之上,来往的人皆避之不及,匆匆看了一眼,立马离开。 很快,消息传入了萧子珊耳中。 此时,萧子珊正在离京城二百里的宣城山内休养生息。 素素于她而言,不只是主仆,更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无条件永远真诚待她的亲人。 不管是母妃、兄长,甚至苏南澈,所有和她亲近之人,全部都比不上素素待她好。 萧子珊在竹林里坐了很久,很久。 值守在四周的影卫,约莫有两百人,这些影卫都是她回京城之后,那个人送给她的护卫。 午时一刻。 苏南枝食过午膳后,在摄政王府的后花园散步。 余晔身穿重工铠甲,跨进院门抱拳行礼:「王妃,我们在宣城郊外的山中发现了三公主的行动痕迹……」 苏南枝正给一葱绣球花修剪枝叶,咔嚓微响,冗长的残叶落地:「然后呢?」 「王妃料事如神,三公主确实朝着京城来了,我们的人乔装成樵夫村民,和三公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密切留意了她的动向。」 「不要打草惊蛇,鱼咬钩时,便无需撒网捕捞。」 「是。」 苏南枝微微出神,修剪枝桠的利刃微顿,一朵灿烂绽放的芍药花应声落地,她拾起那朵芍药花,收回目光。 她在等,等京兆府传来消息。 一个时辰后—— 温言斐匆匆而来,人未到声先至:「姐姐,乔传打扮后的三公主,已经徘徊在京兆府附近,是否要行动了?」 「我随你去一趟。」 当苏南枝走到京兆府门前时,身穿黑色披风、头戴黑色斗笠的萧子珊,侧身藏在墙角处。 她身后站在一排保护她的影卫,影影绰绰的面纱下,一双眼睛正凝睇着京兆府门前素素的尸体走神,渐渐眼含泪水,她极力将泪水逼退回去,朝乔装成路人混迹在街上的影卫点头。 随后,影卫们抽刀出鞘杀了过去,直接去抢素素的尸体! 当他们掀开盖着尸首的白布时! 萧子珊亲眼所见,那木板上躺着的根本不是素素!而是一具与素素身形相似的女尸! 她指甲硬生生掐破了手掌心,滚落血珠,咬紧了后槽牙。 终究是中计了! 苏南枝站在京兆府门前的台阶上,目无波澜,直视正前方打成一片混乱的官兵和影卫,声音不大不小:「子珊,我知道你就在附近。」 「错一步,却不能步步错。若此时回头,或许一切还有转机。」 苏南枝沉默了下,视线微移,看向远处墙角的一抹黑色衣角,目光复杂,面无表情地微勾唇角:「素素的尸首就在大牢,若你不站出来,我便将她挫骨扬灰,难不成你要看着你的忠仆,死后也不得安宁——」 「苏南枝!」一声愤怒的大喊响起,萧子珊眼泪飙了出来,「你何至于如此歹毒?」 「若非如此,你会出现吗?你说我是歹毒之人,我便是歹毒之人!」苏南枝拔高音调,压制萧子珊的声音,「给苏府水井下毒之人,是你!」 一句给‘下毒之人是你,萧子珊如 遭雷劈,浑身不停颤抖,先前滔天的愤怒陡然熄灭,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当即傻站在原地,神魂俱灭般自言自语:「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所以,你也承认了……」苏南枝眼眶瞬间通红。 「我……不是我……」萧子珊泪如雨下,浑身颤抖的像筛子,「我不会的……」 萧子珊忽然跌坐在地,半个身子都扑在地上痛哭:「完了,一切都完了……」 见萧子珊神色复杂矛盾,苏南枝心中升起一丝不解,招手下令:「来人——」 「将……萧子珊带去摄政王府。」 影卫们面面相觑,等待萧子珊的指令,萧子珊摇了摇头:「逃不了了。不必做无畏的牺牲。摄政王妃特意设下此局,只要我们进了京城,便是进了天罗地网,来了根本就别想逃。」 「你知道就好。」温言斐补了一句,特意让黄泉阁六个一等一的杀手跟在萧子珊身边,防止她逃跑。 回了摄政王府。 春盛担忧苏南枝气急攻心,命人备了不少安神汤,她为苏南枝揉捏太阳穴和肩颈,皱着秀眉,柔声安抚:「王妃切莫太过动怒,怒极伤身。也要为了腹中小世子想想,怒火伤肺,于小世子也不好。」 听到春盛如此安抚,苏南枝深吸口初秋的凉爽之气,压住了肝火,喝了一口人参甘茶,「哐」地一声合上盖,在心中理清了思绪,听到来人脚步声时,蓦然抬眸,目光凌厉如刀地看向手脚戴着枷锁的萧子珊。.. 萧子珊被这骇人至极的目光,看的身躯一震,愣在原地。 她还记得,她的至交好友南枝,从前看她时,有一双多么温柔动人的眼眸。 可这双眼,放在对立面时,是如此令仇敌胆寒。 她垂下眼睑,咽了咽口水。 「子珊,你如实交代罢。」苏南枝面上冷酷,可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她觉得萧子珊不会主动下毒,可又觉得,无论主动被动,萧子珊下毒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萧子珊睫毛颤得厉害。 苏南枝喝了一盏安神汤:「我不想对你用刑,但如果你执意不说,我只能不顾旧情。」 萧子珊沉默了很久,像垂死之人般,出现颓废之态,忽而惨笑一声:「苏府满门家丁,确实死于我手,可并非我的阴谋。」 「你受何人指使?」苏南枝问道,「这又是谁的阴谋?」 萧子珊呵了一声,脸上有着无比复杂又痛苦的神情,心中五味杂陈极了,一字一句,心如死灰地说: 「他,回来了。」 「回来,复仇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利用你,杀苏府满门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一颗心提至嗓子眼,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个人,心中有了数,却还是问道:「他是谁?」 「宋、晨、云。」 当萧子珊说出这名字时,苏南枝心中没有一丝意外。 果然,是他…… 苏南枝下意识攥紧手中的杯盏,头发微微发麻。 「宋晨云藏在何处?人马有多少?」苏南枝平静地喝了一口茶,心中浮过无数计策。 她信奉的是知己知己百战不殆,既然宋晨云要回来复仇,那她,这一次也要送宋晨云下十八层地狱。 萧子珊摇头,苦笑一声:「我不知道!自我回京之后,他每一次见我都藏在暗处,我甚至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到底有多少人马……」 顿了一下,萧子珊瞳孔中浮现出几丝恐惧,攥紧拳头道:「我只知道……他实力太恐怖了……复仇归来的宋晨云,权势滔天,手底下拥有无数精兵强将……他一呼百应,不输于你……」 一呼百应、精兵强将、实力恐怖、权势滔天…… 「呵……」苏南枝眼底嘲弄,目光却逐渐凝重起来。 看来宋晨云是韬光养晦够了,自以为有翻云覆雨、搅动京城的实力,要回来兴风作浪了。 当年,没能除掉宋晨云,真是放虎归山留后患。 萧瑜、萧沉韫乃至苏南枝,甚至如今被软禁在乾清宫内瘫痪在床的萧睦,恐怕都不会想到,宋晨云现在会有这样的实力。 「宋晨云是如何指使你的?你又为何要听命于她?我苏家待你不薄,我从未害过你,大哥也从未可苛待你,苏家与你无冤无仇……子珊,为什么?」 苏南枝目光紧紧盯住萧子珊那双猩红的眼,句句逼问,字字用力。 萧子珊摇摇头,头发散乱下来,落魄又狼狈地拭干泪痕,人就像死了那样,绝望又木讷地回忆往事: 「起初,我也不知道给苏府满门家丁下毒之人,是我。」 「我从渊城一路南下,本想去山水丰美的蜀州定居,途经京城时,我念起苏伯父孤身伶仃,一人待在京城,子女都在渊城,我便想去探望他。结果刚到京城客栈放下东西时,我便昏睡了整整一天。可我醒来时,却在大街上。素素才告诉我,那一天,我并非昏迷一整天,而是失踪了一整天。」 「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我对失踪的那一天毫无印象,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昏睡前,我明明躺在床上,可醒来时,我却身穿夜行衣、头戴黑色兜帽,满手是血地站在大街上。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那是谁的血,我迷茫不解,回到客栈后匆匆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午后,我携礼,带着素素正式去拜访苏伯父,久敲门无人应,便心生起疑,打开门时,就看见……」 萧子珊叙述的声音越来越弱,弱到仿佛要断气般,忽然死死捂住嘴,哭的肝肠寸断:「我看见……看见满府上下,死尸遍地……家丁们七窍流血……那殷红的血,带着扑鼻的腥气,一阶一阶朝下流淌,淌进草丛里、池塘里、石缝中……全是血……」 「有的人是端茶时忽然毒发身亡的,茶壶杯盏就碎在他们身边,膳食玉碗碎了一地。那些可怜人,至死都没闭眼…至死都还没明白过来,他们为何会死……我大为震惊,吓得双腿发软,若非素素搀扶,只怕我那时早就吓得昏死过去……」 「可看着那满地死尸时,我脑海中忽然涌现出一些似乎不属于我,又好像被我遗忘的记忆碎片。我想起来,我失踪的那一天,我穿着白玉盘扣的衣裙,带了几个从不认识的护卫,去拜访苏伯父……江源管家将我请进门时,苏伯父正在午睡,我便借口散步,自己去走走……」 「我走到后院,从袖 中拿出了一包药粉,洒进了水井中。但被墙角处的江源和邹虎发现了,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无数影卫飞来,亲手勒死了江源,追杀邹虎。邹虎一路逃,影卫一路追……影卫杀死江源时,溅了我满手的血……」 「我意识到,苏府满门悲剧可能是我下毒所致时,宋晨云的声音就像鬼魅一样响起了。」 那日…… 萧子珊和素素推开苏府的门,看见满院死尸,萧子珊想起了第一日失踪所做的全部事情,正当她浑身颤抖,不敢相信时,一颗石头打来,打晕了素素。 萧子珊如惊弓之鸟般环顾四周,警惕又戒备,而四周响起了那道有些熟悉却令她无比恐惧的声音: 「三公主,好、久、不、见……」 「你、你是谁?!休要装神弄鬼!」萧子珊颤着嗓音,大声吼道。 「你曾经喊我宋叔,我曾是你母后最亲密的人,是你兄长的生父。你说,我是谁?呵呵呵呵……」如魔鬼发疯,那人变态发笑。 「宋晨云!?」萧子珊迅速左顾右盼,可四周尽是乌泱泱的影卫,除此之外,她根本看不到宋晨云藏身在何处。 宋晨云故意不露面,他好像不在周围,可他的声音,又让萧子珊觉得,他仿佛无处不在! 「你想……你到底想做什么?」萧子珊歇斯底里尖叫,「是你杀了苏府满门家丁!」 「我?怎么会是我呢?哈哈哈……」宋晨云在暗处掌控一切,把玩着掌中的子母蛊,瞥了眼一旁的巫师。 巫师便操纵着手中的提线木偶—— 萧子珊开始不受控制地捡起一把刀,眼神木讷,高高举刀,狠狠砍在已死的家丁尸体上—— 宋晨云示意巫师停手。 萧子珊便恢复如常,大惊失色地看着手中的刀,慌忙地退后几步,大刀‘哐当落地,脑海里疯狂涌出昨日她往水井中投毒的画面,尖叫着大吼:「不可能!这不可能!不可能是我杀了苏府满门!」 「你明明都想起来了,却还说不是……呵呵呵……」宋晨云冷笑,看着那张与左如月有四分相似的脸,残忍冷笑: 「若非你骨子里流淌着她的血,你早就该死了!爱上仇人之子,与仇人之女做挚友,与仇家同流合污,拜访仇人,萧子珊你简直可笑至极!」 「我就是要利用你,让你亲手杀了苏府满门,我还要让你杀了苏南澈、苏南枝,杀了萧沉韫!」 第五百三十七章 她腹中怀着南澈孩子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 说完这一切的萧子珊,脸色有着难以言喻的复杂,矛盾、尖锐、破碎、惶恐、绝望,一张湿漉漉全是泪的苍白脸颊,像死人一样,仓皇抬头:「错已铸成,尽管是***控,但苏府一百多口家丁确确实实死于我手……若非我那一包毒药,苏府满门不会惨死……」.z. 「铸成此错之后……」萧子珊声音凄厉极了,抓心挠肝道,「我拼命地想隐瞒,不敢让任何人发现端倪!可苏府满门惨死的事情,不知道为何还是传到了渊城,温言斐回来了,我好怕,怕你们发现是我下的毒!我其实想,用影卫杀温言斐灭口的,可是,你也回来了……」 萧子珊很清楚,苏南枝回来,她无论如何也杀不了温言斐。 闻言,苏南枝心中窜起无明火,怒拍桌面,霍然站起身! 她冷笑一声,语气变得尤为冷漠锋利:「你竟还想杀言斐?你怎敢杀言斐……若前面你是受人操控投毒,害苏府满门惨死,还能算得上一句无辜,可你对言斐起杀意,你是心存歹念,主观意念,若言斐有个万一,你绝不算无辜!」 她语气何等尖锐动怒,令在场人纷纷低下头。 温言斐也为之一震,他从未想到,他的生死会令苏南枝如此在意。 苏南枝盛怒之下,无人敢劝,过了几息之后,春盛搀扶着苏南枝坐下,为她揉捏一凸一跳的太阳穴:「王妃,气大伤身……」 从萧子珊方才说的那一番话,苏南枝便知道,她们二人,再也回不到过去。 世事,往往变幻无常,时局,也会让人无奈。 会将人推到我们无法掌控的对立面。 跌坐在地的萧子珊涕泪横流,狼狈又无助,脑海里一闪而过苏南澈的面容,有那么一刻,她恨,恨宋晨云,借她之手给苏家下毒,她也恨,恨苏南枝狠辣果决,更怨恨苏南澈,为何总不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 苏南澈,配不上她对他的一往情深。 她多无助啊,这世上竟无一人,愿意在她深陷泥潭时拉她一把…… 萧子珊自嘲地笑了一声,俯身在地咆哮大哭,哭的肝肠寸断又伤心欲绝。 「那你要怎么办?杀了我吗?!」萧子珊撕心裂肺,声音尖厉又急切,双眼饱含绝望地瞪向苏南枝,大吼道:「我腹中怀的是谁的子嗣,你可知道!」 苏南枝浑身微怔,尤为不解。 「苏南澈的!」萧子珊又笑又哭,像个疯婆子一眼,腥红着眼、嘶哑着嗓音,大喊道,「是你们苏家的!我千辛万苦保住腹中子嗣,保住你们苏家的孩子,你要杀我,就连着我腹中孩子一并杀了吧!」 苏南枝微眯眼睛,沉思了下。 「不如你给我一包打胎药,我把这孩子杀了,这孩子留在世上也没什么用——」 「慢着!」一道千钧雷霆般的声音响起,众人齐齐朝那门外看去! 只见风尘仆仆的苏南澈白袍带泥,神色匆匆而来,将萧子珊一把揽入怀,他接过随侍袁青山递来的大氅,哗地一声为萧子珊披上,冷下脸来,深吸口气:「都出去。」 余晔与温言斐面面相觑,等待苏南枝做定夺。 苏南枝没曾想过大哥会回来,她目光放在萧子珊高高隆起的孕肚上凝视了一瞬,随后站起身:「全都随我退下。」 苏南枝领着所有人,退出了正堂,为二人合上了堂门。 而门外,银鞍白马的萧沉韫勒停缰绳,箭步跨进王府,便看见了自家媳妇阴沉的脸色,心中顿觉不妙。 苏南枝一抬头,便看见了多日未见的夫君。 她秀眉之间的忧愁,看的萧沉韫也皱了眉宇,将她抱入怀中,替她将碎 发勾到耳后:「谁惹了我的王妃?嗯?」 见怀中人不语,萧沉韫温柔道:「萧子珊一事,本王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此事你不可独断,要听大哥二哥的意见。毕竟……萧子珊身份尴尬,与你大哥有些旧情,又怀了你大哥子嗣……你可明白……」 「我……明白……」苏南枝重重地叹口气。 「我夫人,总是如此善解人意。」萧沉韫挑起她的下巴,旁若无人地揉了揉她脑袋,仔细搀扶着苏南枝,走向书房,「近来身体如何?可还害喜?」 「身体很好。王爷怎么忽然回京了?边疆战事,怎么办?」 「苏府发生这般大事,你又怀着孩子,本王心中难安,便随大哥一道回来了。边疆战事不算吃紧,本王是悄然回京,旁人并不知晓,有镇国侯和莫总督坐镇,本王还算放心。 另外,萧瑜的南部军队善骑射,负责对付西戎,而本王的军队,则负责与北狄交战,如今,我们的军队已经完全占领渊城。正处于休战状态。」 苏南枝了然一笑:「难怪你会回京,原来是战事没那么吃紧了。否则你怎么舍得回来看我啊?大忙人。」 「是啊,本王挺忙的,天天都忙着想你,尤其是夜里。」他咬轻了夜里二字,显得暧昧极了,左手搀着苏南枝,右手揽着苏南枝的腰,陪她在偌大的王府里散步。 「王爷归京,打算留多久?」苏南枝拍了拍他放在腰上不太老实的手。 「少则三五几日,多则一月。」萧沉韫道,「须得进宫一趟,看那老东西死没死。」 「王爷可是说的,皇上?」 「嗯。」萧沉韫道,「他可不能死的太早,至少在战争时不能死,若他一死,萧瑜与我必不得安宁。」 现在,萧沉韫和萧瑜因为国家危亡,而不得不放弃内战,共同御敌。可若萧睦一死,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么二龙必要有一人坐江山,届时,内乱必然爆发…… 这既不是萧沉韫想看到的局面,也不是萧瑜想看到的局面,最好,萧睦是在战事平息之后再驾崩。 所以现在的萧睦,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生死全然掌控在萧沉韫手中。 昔日他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帝王,可卸了权瘫痪在床,再也没了昔日的威严,是无数人也可踩上一脚、欺凌辱骂的角色。 苏南枝想到此处,呵呵了一声:「想来,萧睦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也算是他的报应罢。」 「是啊……种因得果。」萧沉韫与她十指相扣,笑了一声,「这王府还算喜欢吗?自我们成婚之后,你还没好好逛过王府,若你不喜欢,尽管改造。反正中馈之权,已经交在你手上了。」 苏南枝既无婆母管束,也无小姑子为难,只有夫君一人,她自然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我都喜欢,摄政王府这一草一木都是按照你喜好布置的,王爷喜欢的我也喜欢。」苏南枝与萧沉韫沿着花圃散步。 而此时—— 屏退众人的正堂内,只剩下苏南澈与萧子珊二人。 此时,苏南澈面对萧子珊,沉默的相顾无言。 他确实在感情方面不善言辞,也不善表达,并不如那些常年流连风雪之地的人会甜言蜜语。 当他来摄政王府,看见萧子珊崩溃跌坐在地时,他便全然失去了理智,下意识想护住她的尊严,也想……护她周全。 萧子珊身上披着苏南澈松木冷香的大氅,浑身都在微微颤。 她太瘦了,纤细的腰身,挺着高高隆起的孕肚,宽松的大氅裹在身上,空荡荡的,像羽毛一般,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第五百三十八章 要么放过我,要么杀了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澈抱着萧子珊沉默了许久,从他进门揽住她开始,到现在,二人自始至终没有一句话。 萧子珊抬袖擦干脸上的泪,无言地轻轻推开他。 她要走,要逃,离开这座伤心之城。 忽然她想起来一件事,对身后之人缓缓道:「苏府满门家丁,确实是我投毒,你要恨我,便恨我吧……苏伯父的下落,我确实不知,宋晨云与他有滔天大仇,但他目前应该不会杀苏伯父。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然后她卸下大氅,还给了苏南澈:「多谢,不过……不必了。」 「你要去……哪里?」苏南澈转身,看向那抹瘦到令人心疼的背影。 「能去哪里?我哪里也去不了。苏南枝不会放过我,宋晨云不会放过我。」萧子珊冷笑一声,「怎么?连你也不肯放过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南澈心痛如绞。 萧子珊背对着苏南澈,看着冰裂纹楠木堂门,目光虚浮而幽远,落下一行泪: 「苏大人可要想清楚,今日放我走,若我跨出这道门,你想要替苏伯父、替苏府满门家丁报仇,可就没机会了。若你想要替苏府惨死的家丁报仇,那么现在,就用你手上的剑,杀了我。」 「只要是你拔剑,我就不会躲。」萧子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想,如果苏南澈恨她,用他手中利剑,一刀了结她,她也是愿意的。 这潦草挫败又荒唐辛苦的一生,并无活着的意义。 「如果……」苏南澈哽了下声音,「如果你想走……那就走吧……」 「你不该回来的,也不该给我披上大氅。」 不该给我关怀,让冰冻的心又出现一丝裂缝,让我又陷入摇摆,恨,不能恨得彻底,爱,又无法深爱。 「咯吱——」刺耳的推门声。 萧子珊走出了正堂,走出了主院,走出了王府。 苏南澈放了她,也放走了她的影卫。 等苏南枝与萧沉韫走回正堂时,便看见了失魂落魄的苏南澈。 苏南澈穿着单薄的白袍,清瘦如竹的身上,像是落满了整个深冬的霜雪,凝视着前方很久,忽然,单膝跪地,直直栽倒,唇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大哥!!」苏南枝急切大喊。 萧沉韫疾步上前,将苏南澈扶起来。 苏南澈眼眶红的厉害,凄苦地看向苏南枝,哀求道:「南枝。」.. 「大哥,我在。」苏南枝走过去。 「大哥只求你这一件事……」 「大哥,我知道……我明白……」苏南枝心中钝痛,百般不是滋味。 「放过她。这一次,放过她。她不是故意的,她是受人操控……子珊生性单纯,若不是受人操控,她不可能下毒……」苏南澈声音嘶哑,断断续续的,每说一个字都心痛如绞,都艰难至极, 「子珊怀的,是我的孩子,我忘记了,我忘了那一夜,她从不说,可我还是想起来了。是我没有保护好她。若你要怪罪,就怪罪我吧,她的错,我替她担着……」 「无论她杀人还是放火,我都替她担着。」 苏南枝两世,都从未看见这样落魄难过的大哥,他的目光痛苦又心碎。 这些话,怎么就不对子珊说呢? 苏南枝叹了口气,指甲嵌进掌心,沉默了很久,斟酌了很久,也酝酿了很久,最终抿起唇角,牵出一丝艰难的笑意:「……大哥是长兄,苏家的事,大哥说了算。」 「大哥舟车劳顿累了,歇一歇吧。」苏南枝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了。 其实她知道,子珊下毒一事,不能 全然怪她,可苏南枝生气的是,萧子珊对言斐动了杀心,只怕萧子珊一步错、步步错,错到无可挽回,最后只能刀剑相向,这是苏南枝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 萧子珊身心俱疲地出了摄政王府,天下之大,她竟不知道该去哪里。 素素死了,她的心也空了。 苏南枝还是把素素的尸首还给她了。 萧子珊一抔黄土、一方石碑,将素素葬在了风景最美的骊山脚下,一处山水丰美的地方,有山有水有湖有人家,这里没有喧嚣、也没有杀戮,也没有算计。 萧子珊哭得泪水都干了,直到再也哭不出来,只是面容悲戚地站在素素的墓碑前,替她多烧一些冥钱。 「素素,你这几年跟着我,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嫁去西戎时,我让你不要跟着我,你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去了,圆房当日,你将我迷晕之后,代替我……代替和那禽兽不如的东西圆房……你凡事以我为先,待我忠诚,我……却不能护你周全……」 萧子珊带着哭腔,抱住墓碑痛哭。 「蠢货。终于走投无路了?」森林间,忽然响起一道令萧子珊毛骨悚然的熟悉声音。 宋晨云来了…… 枝叶葳蕤的竹林里,一个年逾半百、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坐在轮椅上,正缓缓转动轮椅,渐渐驶来。 他身后,只站着十个身穿全黑色夜行衣的护卫。 可这十个护卫气场强大,有人腰佩宝剑,有人肩扛巨斧,还有人手拿战戟,武器不一,却都面露凶相,由此可见,这十个人一个也不好惹。 萧子珊回过头,看见了那面具,忽然大惊失色。 「你、你是……宋晨云……」 「不不不,你不只是宋晨云……我一定还在其他地方见过你……」萧子珊咬牙切齿,头皮发麻地后退几步,直到退无可退,身子抵住了墓碑。 两个凶神恶煞的护卫走上前,扣住萧子珊肩膀,强制性将她带到宋晨云轮椅前跪下。 青铜面具之下,宋晨云的面上浮现出讥诮之色,他缓缓站起时,满是厚茧的大掌,缓缓顺着萧子珊的胸口,一路抚摸到高高隆起的孕肚,摩挲、抚摸、玩弄,冷笑道: 「子珊啊,你怎么能怀上仇人之子的孩子呢?」 每当宋晨云的手划过萧子珊身体一寸,萧子珊便被吓得全身紧绷,连救命都忘了喊。 「苏南枝、苏南澈、萧沉韫、萧瑜杀了你的母亲,苏南澈是杀你母亲兄长的主谋。你与仇人之子欢好恩爱,你置你母亲于何地?!」宋晨云蓦然暴怒,狠狠掐住萧子珊脖子,将她摁倒在地,仿佛睥睨蝼蚁一般,居高临下地蔑视她,羞辱她,「若你母亲在世,她绝不可能再认你这个女儿!」 「如月那般疼爱你,养育你十几年,你与苏南澈行苟且之事时,可曾想到你母亲含冤惨死?!」宋晨云咆哮怒吼,太阳穴、脖子青筋暴起,那只手臂凸起蜈蚣蚯蚓般巨大的青筋,真想活活掐死萧子珊啊。 第五百三十九章 将这野种,砸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放、放、放开我……」萧子珊脸色逐渐绛紫,艰难地说不出一个字。 宋晨云冷笑着不为所动,直到险些将萧子珊掐死,在萧子珊还剩最后一口气时,这才慢条斯理地松手,站起身坐回轮椅,用丝绢擦干净触碰过萧子珊的那双手,刚要说话时—— 「我恨、我恨苏南澈!」萧子珊忽然率先开口,大吼道,「我恨死苏南澈了!是他让我怀上孩子,却又对我和孩子不管不顾!我恨苏南枝!明明是你操控我给苏家下毒,苏南枝却怪罪我,我何错之有!?萧沉韫是我皇叔,和我一样留着萧家的血,他却从来不帮我!」 见她如此大声咒骂,宋晨云右眉微挑。 萧子珊浑身发抖,激动地哭着骂道:「我恨死他们了!今日是他们要杀我,把我逼的走投无路,我才趁着他们不注意时,偷偷逃出了王府!宋叔,你救救我,苏南枝以为是我杀了苏府满门,以为是我帮助你劫走了苏正,你帮帮我,我不想被苏南枝追杀!我、我我还想杀了,杀了苏南澈那个负心汉!」 宋晨云那双高深莫测的眼睛,打量了萧子珊许久,笑容又冷又古怪:「你这个蠢货,我让影卫救你出京城,你却为了一个贱婢的尸体,又折回京城,中了苏南枝的局。怎么?如今想明白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 「宋叔是好人,除此之外全是坏人。」萧子珊强忍下心中的一阵恶心,垂下眼眸说道。 「那你,现在该怎么办?」宋晨云微眯眼睛,迸射出危险的目光。 「我想……想跟着宋叔做事,和宋叔一起为母后、为哥哥报仇,我要杀了苏南枝他们……若不为母妃和哥哥报仇,恐怕我死后,无颜面对他们。」 宋晨云看着跪在他轮椅前的萧子珊,抬手,摸了摸那张与左如月有几分相似的脸,目光中有了几丝缱绻依恋,忽然道:「你母亲……已经死了,很久了。」 那只像磨砂纸一样硌人的大掌,让萧子珊再一次浑身僵硬,她经过人事,与苏南澈有过夫妻之实,也在拓跋宏眼睛中看到过这样的目光,她知道宋晨云在想什么,她变得有些害怕。 只不过—— 宋晨云不清不楚的目光缓缓落在萧子珊的孕肚上,冷笑一声:「已经八九月了,打也打不掉了。生下来后,便砸死在你母亲墓前吧。毕竟,这也算是仇人的孙子。」 砸死……砸死她的孩子…… 萧子珊条件反射,捂住了肚腹。 宋晨云看见她的动作,嘲讽地笑了笑:「难不成,你还想让这野种,活下来?」 「我……我不想,我……会亲手……掐死他……」萧子珊垂下眼睫,遮住眸中情绪。. 现如今,落在宋晨云手里,一切言行举止都要顺着他来,不然谁知道这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将你知道的,所有关于苏南枝、苏南澈、苏家的事,还有萧沉韫的事,全部一五一十告诉我。」 宋晨云屈指慢敲轮椅扶手,青铜面具里,那双阴恻恻的眸子,缓缓看向天空一只漂亮的百灵鸟,那只百灵鸟肚腹微隆,怀着孩子,正婉转动听的鸣叫着,忽然,宋晨云抬手射出一支弩箭—— 利箭狠狠贯穿百灵鸟的孕肚,一尸两命,百灵鸟尖叫着砸死在地上,溅了萧子珊一脸鲜血。 萧子珊哆嗦了一下,闭上眼:「苏南澈……和我不熟,薄情寡义之人,并不钟情于我,哪怕我从西戎逃回大庆,他也没来看过我几次。每看我一次,都像施舍乞丐般给点碎银罢了。 苏南枝……因为我与她之间隔着杀母之仇,我母后杀了她的母亲,她杀了我的母后,我从前虽与她保持着朋友关系,却从未真正交心……」 「……」 「… …」 从萧子珊嘴中,宋晨云并未得到实质性的线索,烦躁地挥了挥手:「够了!废物一个,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都说不出。」 萧子珊缓缓抬头,攥紧拳头看向宋晨云:「苏正被关在哪里?既然无法折磨苏南枝和苏南澈,我就要苏正付出代价!」 「苏正的下落,你还不配知道,你这蠢货若再落到苏南枝手中,苏南枝岂不是也知道了苏正下落?待你办事沉稳一些,再说吧。」宋晨云目露鄙夷。 毕竟萧子珊不是亲生的,萧子珊是萧睦那昏君的女儿,若不是看在左如月的面上,早就杀了她。 这么来说…… 苏正还活着…… 萧子珊眸子深沉了些。 宋晨云将萧子珊带回了秘密驻守的地方。 这是宣城一处地下溶洞,里面守着数不清的精兵强将,萧子珊一时间还摸不清宋晨云在大庆究竟有多少势力。 没过多久,宋晨云便下令:「明日行军,赶回渊城。」 「是!」数十个护卫齐齐跪下。 回渊城? 萧子珊心中不解,宋晨云要复仇,为何要赶回渊城?但她不敢问,只能默不作声地听着,然后在心中盘算: 苏正失踪不久,为了防止被苏家人救走,势必会重兵看守。宋晨云暂时不杀苏正,证明苏正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或许,苏正被关押的地方,也在这附近。 五日后。 摄政王府的门房收到了一封带鲜血的信,转交给了苏南枝。 那信封上,滴着未干的鲜血,腥臭、黏腻、令人作呕。 苏南枝还没拆开,便捂着嘴扶着墙干呕。 萧沉韫穿着仙鹤雪袍,坐在主位上脸色很阴沉,他哗地一声抖落信封,看完信上所写后,周身掩盖不住的杀气毕露。 他接过春盛递来的温水,抚拍着南枝的后背:「好些了吗?」 「好些……好些了……呕……」 苏南枝俏脸惨白,如今怀孕已有五月了,但偶尔还是会害喜,尤其是见到血腥之物,更是害得厉害,这血淋淋的信封看着很是渗人,她深深吸口气,压住胃里的恶寒,问道:「信里写了什么?」 哪怕还没看信,但苏南枝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萧沉韫不敢给苏南枝看那封信,刚要用内力将那封信化为齑粉时,苏南枝阻止了他,抢过来信纸,阅读信上内容。 第五百四十章 赎罪偿债,一功抵一过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信上写着: 若想救父,十五日内,独自前往达歌草原。 这信纸是大庆京城一带的信纸,可字迹却带了点西戎笔锋,信中所写的达歌草原是西戎地界,也是如今正在交战的地方。 「信是宋晨云写的。」苏南枝说的是肯定句。 「即日起程回渊城。」萧沉韫犹疑了下,还是做了这个决定,一来,他回到京城已经有了些时日,若再逗留京城也于边关战事无益,而来,岳父被宋晨云抓去了达歌草原,他肯定要第一时间赶去救人。 食过午膳后。 温言斐、苏南澈、苏南枝、萧沉韫、余晔、春盛分成两辆马车,一并赶回渊城。 萧沉韫加快了行车进程,赶在第十三日时,抵达了渊城总督府。 苏南枝裹着雪色狐裘大氅,被春盛搀扶着踩下马凳。 冯清琅一身棕色戎装,腰悬宝刀,和苏南辕肩并肩走了过来,她抱拳朝苏南枝微行一礼,眉梢之间皆是担心,但碍于人多眼杂、身份悬殊的缘故,并未直接问候。 总督府厅堂内。 「本王不同意你一人去达歌草原。」萧沉韫剑眉紧蹙,直接否定了苏南枝的提议。 「可信上写的是让我一人独自前去,若我不去的话,只怕……宋晨云不会让我见到父亲。」 「不管如何,本王都不允许你独自前去。」萧沉韫脑海中闪过了上一次,北狄挟持苏南枝时的情形,这样的担惊受怕,萧沉韫实在不想经历第二次,他沉默了半晌,忧心忡忡地补充道,「何况你身孕已有五个多月……」 苏南枝攥紧了拳头:「宋晨云阴险狡诈,他想为左如月、萧子炎报仇,若我不去,我救不出父亲。」 「孤去。」忽然间,总督府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众人朝门外齐齐看去,一袭戎装才下战场的萧瑜,将手中刀剑甩给了洛城,大长腿阔步跨进屋内,一双眼睛,直直看向主位上的苏南枝。 「要说宋晨云记恨,最恨的人便是孤。是孤一杯毒酒毒死萧子炎,逼得左如月走投无路,被宋佳月一刀捅死。」萧瑜说的云淡风轻,似乎全然不把这桩陈年旧事放在眼里。 萧沉韫眉心微跳,下意识侧身去挡住萧瑜直直看向苏南枝的目光。 这是他妻子,被旁的男人这么盯着看,难免心生不悦。 莫北川恰好也回了总督府,老狐狸般补了一句,乐呵呵笑道:「太子殿下前去达歌草原救苏大人,委实是个好计谋。毕竟王妃眼下不方便。」 「哪里算是好计谋了?三军不可一日无主帅,我家太子殿下一去,若有个三长两短——」洛城冷脸反驳。 却被莫北川老滑头一般,打断道:「呸呸呸!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殿下要去达歌草原,必然是做了万全之策,绝对不会出问题。洛城将军这话说的,未免对殿下的决策太没信心了!」 「你!」洛城目光愤愤地瞪他一眼,骂道,「老东西!休要打口水战!」 「你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敢骂本总督老东西,今日休战在府,非得逼我出手,让你看看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莫北川登时就怒了,撸起袖子拿起架上的长戟就要打过去—— 周御史摇着诸葛扇,连忙诶诶诶道:「大敌当前,须得同仇敌忾,莫要伤了和气,洛城这脾气一向又臭又硬,烦请总督大人多担待。」 「还算你会说人话!」莫北川冷哼一声,战戟掷地,入泥三分。 什么叫他还算会说人话?周御史眉头微皱,倒也没继续纠缠。 苏南枝不想欠萧瑜人情,也不想和萧瑜产生过多纠葛,微抿樱唇,斟酌着婉拒道:「……多谢九王帮衬之心, 不过苏家之事,苏家人自行解决便可,无需九王过多操劳。」 似乎料到苏南枝会拒绝,萧瑜淡笑一声:「孤已经派人送信,送到了宋晨云手中,说明了孤愿意代替你独自前往。」 「殿下!」周御史与洛城脸色越发严肃,「请三思!!」 「三思过了。」萧瑜瞥了二人一眼,翻身上马,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扬鞭离去! 周御史和洛城看着萧瑜策马的背影,面面相觑,各自心中有了思量。.z. 当初,不少朝中大臣愿意跟着萧瑜去南部,与萧沉韫分庭抗礼,正是看中萧瑜那一股子权柄之上,势必要登上皇位的事业心。 不知何时,他们殿下就变了。 好像是在蜀州,太子殿下知道摄政王妃成婚,跳江被救起来之后,开始变得…… 从事业心,逐渐变得有些恋爱脑? 这个苗头,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比如上一次,为了去北狄救摄政王妃,甘愿孤身犯险,跳下百丈高的瀑布去救人,又比如今天,摄政王妃的父亲被仇敌抓走,他居然要代替摄政王妃去救苏正?这可是摄政王的岳父啊,和他萧瑜有什么关系? 搞不懂,不对劲,实在不妥当。 周御史慢摇诸葛扇,抚着一撮胡子,默默地摇了摇头。 苏南辕对横插一脚赶去救人的萧瑜,有些诧异,沉默很久之后,是第一个打破僵局开口说话的人:「那现在怎么办……」 「不管如何,太子已去救人。不管他救没救回父亲,他敢于挺身而出,苏家就已欠他天大的人情。」苏南澈剑眉紧锁,仿佛打不开的结。 苏南枝摇了摇头,排除掉脑海中杂乱的思绪,指着桌上的达歌草原地图道:「我们也要部署兵马去救父亲,顺便……保证九王安全。」 洛城双手环抱宝刀于胸前,冷嘲热讽地嗤笑一声:「难为王妃还记得要保证太子殿下安全。」 话罢,洛城飞身上马,带着一小队人顺着萧瑜离开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要暗中保护萧瑜。 ****** 当萧瑜到达宋晨云指定的地点时,正好进入西戎和大庆的边境达歌草原,此处是西戎大军的地盘。 而宋晨云是大庆人,西戎人又怎会允许一个大庆人,在达歌草原培养势力? 萧瑜意识到了不对劲。 半人高的绿草,碧波荡漾般随风摇晃,萧瑜坐在红鬃烈马上勒着缰绳,环顾四方,而烈马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忽然躁动不安地扬起马蹄,在原地打转。 「吁——」萧瑜勒停烈马。 就在此时! 宽阔无际、天地一线的草原,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密密麻麻的西戎士兵,将萧瑜围的宛若水桶铁皮一般,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但,既然决定独自前来救苏正,那么,他萧瑜就不会怕。 他前世今生,曾两次设计陷害过苏家,虽没置苏家于死地,可也害苦了苏家,若不是他为了招揽苏正,用留一手的证据陷害苏正与乱党勾结,南枝就不会进教坊司,更不会去求萧沉韫,就不可能认识萧沉韫,与萧沉韫相遇相识、相知相爱。 如今,他愿意以身犯险去救苏正,无非是为了赎罪、偿债。 希望能一功抵一过。 第五百四十一章 杀了她,剥她的皮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云亲王您看,那个便是大庆太子。」戴着黑色斗笠、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的宋晨云,正卑躬屈膝地跟在一个杵着金丝楠木拐杖的尊贵老男人身后。 那老男人穿着至尊无上的金丝滚边长袍,腿脚似乎有些不便,双手交叠在拐杖上,戴着精心雕刻而图腾繁复的铂金面具,面具嘴角微微向上,是一个诡异冷笑的弧度,露出一双阴沉、不可捉摸的眼,看向重兵围困的萧瑜。 萧瑜朝宋晨云看去,虽不见容貌,可他还是听得出来宋晨云声音。 原来……宋晨云是找了西戎的云亲王做靠山。 据说这位云亲王做事隐秘、向来神龙不见尾,今日也算终于得见了真容。 「拿、下。」云亲王声音沉冷,威严下令。 正当他说拿下时—— 忽然—— 四面八方,仿佛山摇地动般,再次涌现出了数万的骑兵! 而为首的十个旗手扛着十面巨大的、迎风飘扬的旌旗,旌旗上用烫金字体写着‘瑜字! 无疑,这是……萧瑜的军队。 宋晨云冷笑变脸,大喝道:「信中所写,只允许太子殿下独自前往,如今却带来数万雄兵。如此不讲信义,恐怕也没那么看重苏正的命。」 「你先把苏伯父领到大军前面,待孤确认了他的安全,只要你们放了苏伯父,孤便愿意代替苏正为人质。」 黑色兜里之下,宋晨云面色狰狞,微微眯了眯眼睛,朝云亲王耳语了几句: 「王爷,若我们能用苏正换萧瑜来做人质,便能轻易拿捏大庆南部军队!若杀了萧瑜,南部再无主帅,便是一盘散沙,不出三月,西戎便能一举攻破大庆,改了大庆的国姓,从此以后,大庆江山不再姓萧,而是姓拓跋!」 云亲王指腹慢敲拐杖,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嘶哑冷冽的嗓音,就像大漠的砂砾摩擦,深沉地怪笑一声:「将苏正,带上来。」 此时—— 达歌草原重兵把守的监牢内。 头发乱散的老人,戴着手铐脚铐,被绑在十字铁架上,干涸皲裂的唇角正‘吧嗒、吧嗒滴血。 萧子珊费了好些功夫,终于打探到了苏正被关押的地方。 因着萧子珊是宋晨云带回来的人,他们将萧子珊看做云亲王的座上宾,萧子珊整日戴着黑色斗笠,根本无人能认出来她便是之前出逃的大王妃。 「将监牢打开,我有话要拷问苏正。」萧子珊穿着一袭黑色长裙,站在监牢前,看向大牢里被折磨到人不人鬼不鬼的苏伯父,顿时,心中不是滋味,他好歹是腹中孩子的祖父…… 「无王爷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士兵二人手拿长戟,交叉拦住萧子珊。 「你看,哪是什么!?」萧子珊尖叫一声,看向他们身后! 士兵二人齐齐回头,正纳闷什么也没有时,萧子珊快狠准地撒去一包***。 「你……」士兵声音微弱,倒地不起。 萧子珊从士兵腰间摸出钥匙,心跳加速地跨进大牢,火急火燎地给苏正打开手铐脚链…… 她必须抓紧时间搀扶苏正逃出地牢! 不然,被宋晨云抓到她私放苏正,一切都完了,宋晨云一定会杀了她,剥了她的皮! 第五百四十二章 调虎离山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正耷拉在乱发中的头,微微抬起,便看见了萧子珊。 「三公主……」苏正气息微弱的说不出一句话。 「苏伯父无需多言,我想办法救你出去。」萧子珊已花重金,打通了地牢的护卫。 有钱能使鬼推磨,萧子珊将自己全身家当都给了那几个护卫,约莫六千两银票,是那几个护卫三辈子都赚不到的俸禄,护卫们虽忌惮云亲王、唯恐事情败露被惩罚,可在足够巨大的金钱诱惑下,护卫们还是选择了后者。只要今日事毕,他们就会连夜逃跑。 萧子珊搀扶苏正上了一辆运送泔水的板车,将苏正扶进大木桶内,替他盖好木盖,自己也钻进了另外一个大木桶。 当云亲王的心腹丘林松青去地牢提人时,却发现看守苏正的护卫全部消失不见,就连苏正也下落不明,要知道,这可是在西戎地界,若无内应,苏正就算插翅也难飞! 当即,丘林松青便知道坏事了,火速下令截断所有出路,连一只苍蝇也绝不放过。 运送泔水桶的马车蓦然被逼停,车轮子卡在石头上咯噔一声,车夫茫然问道:「官爷这是为何?今日天气热,士兵们吃食消耗大,若这泔水不送出去倒掉,堆积多了,恐怕恶臭熏天。」 值守关卡的士兵铁面无私,严肃道:「丘林大人刚下的命令,想必是云亲王的意思。我们只管按规矩办事,旁的你就别多问!」 一辆辆泔水桶停在路边,还有运送粮草蔬菜的。 士兵们轮番搜寻。 丘林松青手拿长钺,一刀刺进蔬菜粮草中,青菜飞溅,丘林松青停在了泔水桶前,哗地刺进去,水桶四裂!泔水哗啦啦淌在地上! 萧子珊在木桶内提心吊胆。 「哗!」丘林松青又是一刀劈下,泔水桶逐渐流出殷红色的水…… 众人面面相觑。 丘林松青缓勾唇角,冷然掀开木盖,只见泔水桶里装着一条死狗,而丘林松青那一刀正好捅破死狗的肚子,这才大量流出血水。 还剩下三个木桶没检查,丘林松青微眯眼睛,走上前去,刚要扬刀时—— 「人在那边!有线索了!」士兵大喊。 「在哪里?」丘林松青抓住那人的衣领,紧急追问。 「好像是从右边逃了。」那是和泔水桶相反的方向。 丘林松青带兵朝右边追了过去。 运送泔水桶的车夫苦兮兮地看向值守士兵:「官爷您看……我这还能走吗?那么多泔水桶全被劈坏,我还得重新置办,若耽误明日运送泔水,又该被责罚了。」 值守士兵心烦意乱地挥挥手:「走吧走吧。反正丘林大人已经检查过了。」 车夫高兴地诶了一声。 半刻钟后—— 丘林松青硬着头皮,走到云亲王身边,低头耳语:「禀报王爷……人、人丢了,没找到。」 云亲王攥住拐杖的手微微一僵。 丘林松青低头,余光看见那铂金面具内的嘴角弧度微微一翘,便觉得脖子一凉,当即双膝跪地,诚惶诚恐道:「请王爷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一定可以把人找回——」 话未说完,云亲王抽出侍卫的刀,如同砍白菜般,砍掉丘林松青的脑袋。 那血淋淋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几圈,到死都还在哀求。 「废、物。」云亲王平淡至极地吐出两个字,随后看向不远处被重兵围困的萧瑜,「杀。」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宋晨云:「你,去找到苏正。若找不回来……」 后面的话云亲王没说,宋晨云却感觉到了莫大的威胁,当即下军令状:「请王爷放心!」 随后,宋晨云带了一千人火速去搜寻苏正下落。 苏正在西戎地牢内,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想必是内部有人接应。 不知怎地,宋晨云脑海中浮现出萧子珊的面容,眸眼一眯,迸射出危险又沉冷的目光,当即下令:「去找萧子珊,速度要快!」 片刻后,下属回来复命:「报!三公主不见了!」 「不见了?」宋晨云一拳砸在墙上,怒不可遏道,「这***,到底在哪里?若让我知道,是她放走的苏正,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下刻,宋晨云阴鸷着脸叫来巫师:「找到萧子珊。」 巫师拿来一个子母蛊,和一个提线木偶,点头道:「是。」 ****** 当泔水桶运送到一处荒郊野外时,车夫跳下马,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这才打开两个木桶的木盖,将萧子珊和苏正搀扶出来。 萧子珊微微一愣,她之前思考过救苏正离开的路线,算准了每日运送泔水桶的时间,所以卡住时间点,将苏正悄悄藏进了泔水桶内,可是…… 她从未打点过车夫,也没和车夫建立合作,这车夫像是早就知道他们藏在了泔水桶里! 「你是谁的人?」萧子珊戒备地问道。 车夫见四下无人,这才撕掉假的络耳胡子,用一口正宗的大庆话说道:「我是太子殿下安插在西戎的暗棋,不日前,我便将三公主和苏正大人被抓到西戎的消息,传给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命小人必须要救出苏大人。」 太子萧瑜的人?萧子珊心中微微一惊,不曾想,九皇兄不显山不露水,竟然把手伸到了西戎地界。 萧子珊沉思了下,问道:「所以方才运送泔水桶被拦住时,忽然有人喊发现了苏伯父,也是你们的调虎离山计?」 「正是如此。」车夫从森林里牵出来一辆马车,道:「公主先走,我留下来善后。再晚一会儿,可就没那么容易走了。顺着这条小溪,一直往南,不要回头,就会出西戎地界,抵达渊城。」 「多谢。你注意安全。」萧子珊搀扶气若游丝的苏正进马车。 如今人手不够,萧子珊只能亲自驭马,好在以前在皇宫里时曾学过一点骑术。 可她身子重…… 萧子珊只犹豫了一瞬,也顾不得其他了,扬鞭架马离开! 此时,前线大战一触即发。 云亲王命人就地围剿萧瑜,萧瑜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兵士团团围住,而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响亮的鸟雀鸣叫,这是车夫吹的暗号,暗示已经成功救走苏正。 萧瑜薄唇微勾,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抽出腰间佩剑,身形快如闪电般躲避、杀敌,而洛城也带人从同一个方向杀出一条口子,竭尽全力去接应萧瑜。 第五百四十三章 中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开战的号角声激昂悠扬,两军厮杀激烈。 宋晨云千里迢迢把苏正绑来,本想着大有用途,却没想到临门一脚,人跑了。 宋晨云气的七窍生烟,却也只能强忍怒意。 双拳难敌四手,饶是武功强悍如萧瑜,面对层层围困的大量敌军,还是会一时失察,胳膊中了一刀,鲜血顺着墨黑长袍流淌,吧嗒滴在地上。 「殿下!」洛城大喊一声,拼了老命为萧瑜杀出一条活路,牵来烈马,「殿下走!」 萧瑜翻身上马,洛城猛拍马背,烈马便如离弦之箭疾驰出去,洛城与魏奉远亲自带人截断敌军。 萧瑜胳膊伤口鲜血如注,骑着烈马回到大军阵营中后,勒紧缰绳,看向打作一团的不远处,哗地声撕下布条,系在伤口上方止血,目光凌厉,沉沉下令:「人马分三队,三个方位合围包抄,咬住云亲王。孤要让他付出代价!」 今日遇见了萧瑜,萧瑜不会放过他。 见萧瑜来势汹汹,云亲王杵着拐杖微眯眼睛,轻蔑地呵了一声:「这是要,反扑。「 他声音冷的像北极寒霜:「死死摁住萧瑜,若让他们占了上风,今日战败,本王要你们死!」 从前,萧瑜也带兵和云亲王的部下打过战,但今日,还是他们第一次交锋。 云亲王没讨到什么好处,萧瑜也没占到上风,第一次交锋不分胜负。 萧瑜勒紧缰绳,朝苏正离开的方向追去,据暗线来报,萧子珊救走了苏正,二人正朝渊城赶去,事发突然,倘若无人接应,搞不好苏正还会被宋晨云的人抓回去。 萧瑜刚赶到达歌草原与渊城的边境上,便看见一队人马将萧子珊与苏正围住,随即拿起一支羽箭射了出去—— 直直截断西戎士兵砍向苏正的那把刀! 苏正虚弱地恍惚回头,便看见了萧瑜。.z. 萧瑜翻身下马,反手夺过敌兵的刀,将其一刀封喉,挡在苏正前面:「洛城,你善后,我先带苏伯父离开。」 萧子珊又要稳住身子,又要顾及苏正,一来二去逃跑的速度便慢了。 他们刚走进渊城,远远便看见了领兵的苏南澈和苏南辕。 向来,苏南澈和苏南辕也是闻讯赶来,准备救苏正的。 萧子珊刚一看见苏南澈,便下意识朝萧瑜的身后躲了下,她似乎感觉,无颜面对苏南澈。 这一举动被萧瑜看在眼底。 虽然,萧子珊和萧瑜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可二人儿时感情并不深,大概是看在一个姓的份上,萧瑜侧身,将萧子珊完全护在了身后。 苏南辕一见到神形憔悴的苏正,一边扑了过去,一边哀嚎着喊道:「父亲!」 扑通一声,苏南辕跪倒在苏正脚前,实实在在地磕了三个头:「儿子不孝,让父亲遭此大罪。」 苏正蓬头垢面,衣衫上尽是干涸的斑驳血迹,目光落在苏南辕身上,虚扶了下,忍住喉咙间的腥气,说道:「南辕,长大了……」 苏南辕搀扶苏正坐进马车时,忽然一道人影拔刀,朝苏正刺了过去! 众人反应不及,惊呼一声! 拔刀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萧、子、珊! 萧子珊不知何时,拔出了萧瑜腰间的长剑,刺向了苏正。 苏南澈离苏正最近,上前一步,挡在苏正前面,刀尖没入苏南澈左腹,鲜血顺着萧子珊的手滴在地上,萧子珊猛然清醒,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向苏南澈…… 「哐当」刀柄掉地。 萧子珊看着双手的血,神智清醒地喃喃道:「我。我我怎么了……血,澈哥哥,你流血了,我……我伤了你??」 「你要杀我父亲,我敢和你拼命!」苏南辕勃然大怒,看向萧子珊,「将她拿下!」 士兵刚要上前,苏南澈抬手阻拦,略有些虚弱道:「退、退下。」 「大哥?!你到底在想什么?她就不是从前的三公主了!」苏南辕扶着苏正坐进马车,看向腹部流血的苏南澈,担忧道,「大哥你伤势如何?是她伤的你,你还不抓她?难道留着养虎为患吗!」 面对苏南辕暴躁的一声声质问,苏南澈头昏脑涨,腹部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剧痛,他步子虚晃一步,险些摔倒在地上,好在被随侍袁青山迅速扶住,他才稳住身形,艰难道:「不要伤她。她并非存心伤我。」 「南澈哥哥……」萧子珊泪水如断线珍珠,吧嗒吧嗒落下。 第五百四十四章 她该有多疼啊……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澈哪怕是身受重伤,也温柔而坚定地看向萧子珊,回应她:「我、在。」 「对不、对不起……」萧子珊摇头,后退一步,满手腥红刺激的她快要发疯,哭着不停道歉,「是我害了你,我怎么会……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 「你是受人操控,我不会怪你。」苏南澈捂住受伤的左腹,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对远处的萧子珊招了招手,「过来……有我护你,无人敢欺你。」 「我不要……」萧子珊指甲掐进掌心,一步步朝后退。 此处,是渊城戈壁,萧子珊身后是一处断崖,下面是坚硬的乱石。 若她再往后退几步,便是摔下断崖。 萧子珊流泪满面,情绪出于即将崩溃的边缘,她看着双手的鲜血不断摇头,她不信自己会拿刀去杀苏南澈,可苏南澈那一刀,又确确实实是她捅的! 「我、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我……我真该死啊……」萧子珊不断往后退,脚后跟踩空半步,砂砾滑落断崖,她站在断崖前,通红着眼眶,泪眼婆娑地看向苏南澈, 「澈哥哥……我想死……」 「我不想活了……」 「子珊!!」苏南澈心猛然一跳,随着她危险后退半步的动作,整张俊脸瞬间惨白,腹部血流不止,可他却浑然不知疼痛般,极力冷静地柔声哄道:「殿下过来……听话……我们重新开始……」 「我不要!」萧子珊崩溃地哭着摇头,「我该死,我死不足惜!是我害死了苏家数百口人!是我刺了你一刀!我活在世上就是个错误!我母妃不爱我、父皇不爱我、兄长也不爱我,家人、亲人从不关心我,我没有朋友,南枝也和我决裂了……连你!你也不爱我——」 她哭的凄惨,哭声悲哀,死死捂住痛彻心扉的胸口,再往后退了半步,脚下砂砾迅速滚落断崖,发出令人心颤的惊响! 「子珊你……你过来……乖乖走到我身边……」苏南澈脸白的毫无血色,一只还在滴血的手,朝萧子珊招了招,几乎是哀求又害怕地说道,「我求你……过来……」 萧子珊半只脚后跟都站到了断崖上,她摇摇头,苦笑着,泪就落了下来:「我不要……」 她荒诞又寂寥的一生,前半生繁华假象,后半生凋零不堪…… 苏南澈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沙哑着嗓音,苦苦哀求:「子珊,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们还没真正开始过,我们不能这样结束……」 「爱你已经很辛苦了……活着已经够累了……」子珊失去所有力气,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无力极了,闭上眼那一刻,脑海里走马灯花般掠过这一生,她所有关于苏南澈的记忆,都是酸甜味的。 爱上苏南澈是甜的,也是酸涩的,和他酒醉后的那一夜,是甜的,和他离别的那些日子是苦的。 她写的情书、收到的刺玫花、一腔孤勇远赴边疆、为他洗手作羹汤、冒天下之大不韪和他欢爱、又瞒着所有人怀着他的孩子、千辛万苦救出他的父亲、尽力去弥补受操控后犯下的弥天大罪…… 纵使有错、错不至死。 「总的来说,爱你这件事,还是很辛苦……」 「下辈子,我不要这么辛苦了……我不要爱你……也不要遇见你们所、有、人……」 话罢,那抹雪白长裙于褐色断崖上纵身一跃,凛冽的冬风如刀割,将衣袂割的猎猎作响。 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仿佛钝刀割裂了每个人的心。 古老沧桑的戈壁上,寂寥荒芜、一望无垠的沙色里,开出了一朵孤寂又刺目的红花,那是萧子珊鲜血染成的—— 她的血,自身下溢出,漫了一地。 苏南澈疯了似地冲过去就要往下跳时,苏南辕飞身扑去,拼命抱住他的脚! 「我怎么不爱你?」苏南澈哭声撕心裂肺,四肢百骸痛到极致。 我不爱你,又怎么会屡次护你…… 我不爱你,又怎可能时时刻刻想着你…… 你听见了吗? 他说,他怎么不爱你…… 古老的医书有言,人死之际,最后丧失的是听觉…… 所以……子珊,你有没有听到,苏南澈他说,他爱你。 苏南枝赶到时,刚好撞见如此凄凉的一幕,他素来最爱洁净的大哥,狼狈地坐在沙地上,满脸死寂,像一个活着的死物,会呼吸,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已经跟着子珊一起死了,心死了,人就好像是一具空壳。 苏南枝在来得路上,就已经知道了事情全部经过。 她很抱歉,但永远听不到那句没关系了。 萧沉韫至始至终都紧紧揽着苏南枝的肩膀,扶着她,以无言的行动告诉她,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都会陪着她。 萧子珊的人生悲剧,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就好像无可更改般,都会走向同一个结局——年纪轻轻便郁郁而终。 最让人难过的是,萧子珊是把苏南枝看成了今生唯一的挚友。 可苏南枝却有不止一个好友。 而被她看做唯一挚友的苏南枝,却最终无法挽救她的结局。 苏南枝于心有愧…… 萧沉韫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沉默半晌,才道:「你没错。错的是宋晨云,是把好人逼成坏人、把好人逼死的那些罪人。我们理应让那些罪人血债血偿。」 苏南枝听后,低下头,至始至终不语。 天黑了,下雨了。 原本干涸的鲜血再次被雨水冲开,萧子珊死后的鲜血,染红了苏南澈的白衣,他一身都是血,是他心爱女子的血。 那么多血…… 她该有多疼啊…… 苏南澈抱着已经冰凉的尸体,低声抽泣,像被永远遗弃的孩子。 他不懂,子珊怎么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呢? 好像很早就不对劲了吧…… 是从左如月死后,是从她自请和亲之后,是她为了两国和平不得不嫁去西戎之后…… 也是她死里逃生,逃回渊城,苏南澈举止疏远的时候…… 她明明都决定离开渊城,离开那些是非伤心之地了,她如果没有被宋晨云操控,就不会发生后来的悲剧…… 冰凉的雨打在苏南澈身上,却感觉不到冷,他衣袂上全是湿泥,狼狈的像乞丐。 他早就想起了那一夜,他才知道,原来她怀着的是他的孩子。 第二日。 苏南枝和苏南辕来戈壁滩时,苏南澈仍然坐在断崖下,从未松过手。 他不敢松手…… 这是最后一次,抱子珊了。 这一生,二人阴差阳错爱的那些年,发乎情止于礼,并未有过几次拥抱。 第三日时,萧子珊的尸体已经有些变化了,再不下葬,只怕遗容不整…… 「大哥,她该……下葬了。亡者入土为安,若执意强留世间,尸萎骨枯,她也不得往生。」 第五百四十五章 一片雪花,一根稻草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站在苏南澈身后,撑着一柄黑色油纸伞,为苏南澈遮雨。 整整三天,苏南澈才明白过来,那个跟着他身后喊澈哥哥的姑娘,不在了。 他的爱,说的太迟。 如果早一点说出口,是不是萧子珊也不会跳崖…… 可惜,万事万物没有如果。 苏南枝、苏南辕陪着苏南澈,将萧子珊的丧事办的很风光。 下葬那日,苏南澈是作为丈夫的身份,亲自抬棺起灵,送萧子珊最后一程。 萧子珊临死前曾说:下辈子,我不要爱你。 所以…… 苏南澈虽痛心疾首,也许她自由,没在石碑上刻着‘亡妻二字。 他给她自由,也给她尊重。 只是自私一点,苏南澈下辈子还想遇见她。 如果有来世,换他去追她,好不好…… 苏南澈亲自为萧子珊刻碑,直到棺材被土堆掩盖那一刻,苏南澈都没有反应过来,子珊真的已经死了。 他总以为来日方长,可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萧子珊死的太突然了。 在别人看来,她死的太过突然,可对她本人而言,却是蓄谋已久,是长期痛苦挣扎后的一个重大决定,她怀着无比绝望崩溃的心情赴死,对这个世界没有半分留恋,也对那些人没有半分期待。 她从来就不是,一天想死的。 而是好多天都想死,只是突然有一天,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骆驼。 最后一片雪花,寂静无声地降临,世人只看到了那一场的雪崩。 他人世界里的歇斯底里、山崩地裂,于旁观者而言,算不上一场毛毛雨,他们只看到一个人死了,却知她为何而死。死是结局,无人探查她为何会死。 那一片雪花,能压倒泰山,那一根稻草,有塌天之力。 苏南澈跪在新立的墓碑前面,长久地跪着,但那墓中之人,或许再也不会原谅他了吧。 苏南澈从不讲爱,所以萧子珊至死都以为,苏南澈不爱她。 苏正被救回来后,身体就一直不大好,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情况,怕给子女添麻烦,很多事能自己做就绝不拖累苏南辕他们。 苏南枝和苏南辕处理完萧子珊的丧事之后,便来苏正房前请安。 他们来请安时,正好碰到萧沉韫在房内和苏正谈话。 「此事,老臣只对摄政王和南澈提及过,若老臣突然病逝,还须劳烦王爷代为转述,咳咳——」 苏正听到门外响起的脚步声后,抬袖遮面轻咳,强忍着胸腔里的痒意,极力不再咳嗽时,又猛然撕心裂肺地咳了一声,白帕上多了一抹血污:「咳咳咳!」.. 「父亲怎么咳得这般厉害?」苏南枝蹙眉进屋,关怀备至地倒了杯热水,掺了点枇杷膏,「听闻枇杷膏和江南荸荠有止咳化痰之效,我待会儿便差人去买一些。」 苏正不动声色地将血帕藏入袖中,慈祥地笑了笑:「何须这么麻烦……先前洛神医给我开了良药,我吃着调理了半年,旧疾都快痊愈了,你啊,不必担心我。」 「父亲又瞒我,您方才咳得那一声,可不像是快痊愈了。」苏南枝叹了口气。 苏南辕也成熟稳重了许多,讲道:「父亲这身子可得好好养着,不然来日,我儿子谁来教导?父亲教导有方,苏家没有父亲在,那可不行。」 苏正满眼慈祥和蔼,打量了苏南辕半天,这才抚着白胡子哑然失笑,摇摇头道:「吾儿南辕,可顶天立地矣。」 苏南枝和苏南辕陪着苏正聊了一会儿天,父亲一日比一日老,如今更是头发近全白,苏南枝心中有些怅然。 食过了晚饭,苏南枝与萧沉韫正在庭院里散步。 第五百四十六章 雅正端方变离经叛道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初冬的渊城有些冷,天空布满阴翳,乌云低的快要压在头顶上。 「冬天来了,不知道这场战事何时才能结束……」苏南枝垂眸,牵紧萧沉韫的手,踩在鹅卵石铺就的道路上,冷然一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宋晨云归来复仇,王爷可有打算?」 「本王心中已有一计。」萧沉韫凑过去,同苏南枝耳语道:「……」 苏南枝了然于心,还是有些担忧:「若计谋不成……」 「不可能不成。」萧沉韫挑眉,揉了揉她的脑袋,眼中浮过计谋深思。 此时,屋内传来说话的声音。 「小丫头,你给我的这张图腾,我没有破解之法。」是前几日也回了渊城的子桑怀玉。 子桑怀玉手中拿着一张画,画上正是萧子珊肩胛骨处的曼陀罗图腾,苏南枝不解这图腾之意,便画好后请教子桑怀玉。 子桑怀玉留在渊城还有些事情没做完,也回来了渊城,他将那曼陀罗图腾递给苏南枝,蹙眉问道:「不过我想问一句,这图腾,你是在何处发现的?」 「能不能破解已经不重要了,中蛊受控制之人,已经……死了。」苏南枝垂眸,遮住眼中情绪。 先前萧子珊受宋晨云操控牵制,苏南枝私底下就已经在找子桑怀玉破解了,子桑怀玉思索了许久都未果,他说道: 「这是西戎皇室一种秘术,失传了近四十多年,用子母蛊和傀儡术操控被下蛊之人。所有被下蛊之人的后背肩胛骨,都会被种上一朵带有馥郁暗香的曼陀罗图腾。世间大多难解的秘术,都来自于百年前的西戎皇室……」 「百年前,西戎皇室圈养了大批巫师与毒医,每年皇室都会拨巨款大力支持。比如这个曼陀罗子母蛊的傀儡术,饶是我,也不得解法。百年来,但凡中此傀儡术者,没有一人能解蛊。被下蛊的人,余生都会被巫师操控,只有死,死才是唯一的破解之法,只有死了,才不会***控。」 死,才是唯一的破解之法…… 所以,这也是子珊跳下断崖的原因之一吧…… 如果不死,无法解脱,连她也无法保证,她会做出什么样的行为,是否伤害到别人,是否会再次酿成大错。 苏南枝咬紧的牙齿微微打颤。 萧沉韫扶住苏南枝的手肘:「南枝,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被过去束缚住自己。」 苏南枝睫毛颤抖,缓缓闭上眼,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昔日与萧子珊相处的点点滴滴。 无数复杂的情绪,再一次涌上心头,像一把钳子,狠狠攫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呼吸艰难。 对于萧子珊的死,她始终无法释怀…… 无法释怀的是,萧子珊前,都把她看做此生唯一的至交好友,可身为子珊的至交好友,却对她的苦难毫不知晓,甚至子珊坠崖,也没能伸出手拉她一把。 她有愧。 此时,院子后的花圃传来铁锹挖土声。 萧沉韫和苏南枝相视一眼,二人一同去了花圃。 只见苏正手拿铁锹,正在种葡萄藤,他瘦骨嶙峋的身躯微微佝偻,听到身后步子声后,抬袖擦了擦额前的热汗,两鬓斑白慈祥一笑:「南枝啊……来了?这是我让虎虎在街上买来的江南葡萄藤,等到明年开春就能结出又甜又大的紫葡萄,是你最爱的江南葡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渊城养活。」 「父亲……你正在病中,好好养病便是,这些琐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您何必如此劳累。」苏南枝于心不忍。 她爱吃紫葡萄,可这条件恶劣的渊城,葡萄藤真的能长起来吗? 「不劳累的,整日在病榻上躺着,人也躺乏了。」苏正种了葡萄藤, 又种了一片树莓苗,他有些累,放下铁锹咳嗽一声:「咳咳。」 简简单单的一番劳作,苏正就累的浑身虚汗,连脸色也青白了几分,邹虎看他累得不行,急忙扶住苏正:「老爷,我们去歇着吧。」 苏正笑了笑,摆摆手:「老了……是真老了……南枝,为父先去歇着了。」 邹虎搀扶颤巍巍的苏正进屋休息了。 夜半时分,屋外便作狂风暴雨。 渊城的冬日,寒风凛冽、大雨倾盆,像刀子割在脸上。 就是这样黑暗寒冷的夜,郊外新泥筑成的墓前,站着一道白衣胜雪的男人,他撑着黑色油纸伞,静静地站在暴风雨中很久很久……久到仿佛与石碑融为一体。.. 冰冷的雨水、刀割般的寒风,打在他的身上,冷水顺着他的衣袂哗哗淌下。 风雨如晦,人影单薄。 那小小的墓里,躺着他的妻儿,雨水打、霜雪冻,长眠于此,永不相见。 ****** 第二日。 苏南澈消失了。 连书信也没有留一封,像人间蒸发般消失的毫无踪影,就像暴风雨冲击过的湖面,掀起一坛乱浪,翌日,浮萍不见踪影。 苏南辕怕苏南澈想不开,连夜发布人手去找苏南澈,可苏南澈就像彻底消失般,根本找不到痕迹。 从前,苏南澈最为芝兰玉树、克己守礼,君子端方,从不出格,可自从萧子珊死后,他就变得很沉默,沉默的像无底深渊,变得……不修边幅、离经叛道。 苏南枝记得,昨夜晚膳最后一次见大哥时,从前白衣不沾一丝尘埃的他,雪袍斑驳染泥,短细如针的胡茬杂乱生长,给向来雅正的他添了几丝颓废堕落,他沉默的让人害怕,自从萧子珊死后,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包括苏南枝、苏南辕,乃至于苏正,苏南澈都没有一声问候。 他的沉默,像乌云诡谲下死寂的大海,预知有暴风雨来临,却猜不到这暴风雨有多猛烈…… 明明他对萧子珊的爱意如此汹涌,为何在她活着时,却不宣之于口呢。 有时候,错过就是永远。 他们的爱,像两条平行暗线,永远齐头并进,却在子珊死后,永远无法相交。 苏南枝微微出神,修剪花枝的小剪划破指腹,冒出豆大血珠,萧沉韫放下行兵竹简,为她吮干,弹了弹苏南枝的额头:「太不小心了。」 苏南枝回过神后,将小剪刀放下,叹了口气。 这些天,苏正每日都会来花圃松土,风雨无阻地精心呵护那棵葡萄藤和树莓苗,因为女儿爱吃,哪怕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也会兢兢业业栽种。 第五百四十七章 当年的辛秘之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已经休战一月有余,苏南枝怀孕也快六月了,这几日,苏南枝发现萧沉韫总会半夜披衣去书房,有时候甚至整夜留宿书房,她便知道,短暂的安宁要结束了。 腊八节,小年那天,午后,苏南枝正带着春盛,和风清琅一起,在总督府的门口布善施粥。 香喷喷的腊八粥,混着五色的赤豆、扁豆、小米、香米等,大铁勺不停搅动着,舀上一勺,便飘起腾腾饭气,春盛将装满粥的小碗递给乞丐,笑着喊道:「大叔拿好——」 话未说完,远处一声山摇地动般的惊响,震耳发聩极了! 春盛下意识护在苏南枝前面,冯清琅做出拔剑的动作,苏南枝杏眸微眯朝不远处看去。 只见一望无际的草原戈壁远处,燃起灰蒙蒙的烽烟! 那是开战的烽火信号! 「打仗了……」苏南枝手中的粥勺,‘哐一声掉地,「难怪昨夜沉韫没回来……」 「似乎是,西戎与九王的军队开战了。」冯清琅是行伍之人,早就将各军旌旗背的滚瓜烂熟了,她静心远眺,看见了那军旗上写着的大大的烫金字体:魏,道,「这是九王阵营里的魏奉远总督,并没有看见摄政王的人马。」 「北狄和大庆,并未开战。」这是冯清琅得出的结论。 「如今,北狄和西戎联盟,一起对抗大庆,倘若……我们让北狄倒戈相向,与大庆合作,共分西戎这块肥肉,不知北狄女王又该如何抉择。」苏南枝看着不远处的狼烟,美丽的唇角缓缓勾起。 「确实是妙计,可北狄女王既然之前就选择与西戎合作,想必也不会轻易倒戈。」冯清琅握紧腰间刀柄,秀眉紧皱。 苏南枝微微摇头,笑了,声音平静:「只要诱惑足够大,利益绝对大,没有什么是不能倒戈的。狄琼是一国女王,各中情理,她自然比我清楚。」 温言斐一身银甲戎装,腰悬宝剑,越过哄闹嘈杂的人群,走到苏南枝面前,低声道:「姐姐,顺着摄政王给的线索,我们确实查到了一些当年的情况。」 「怎么说?」苏南枝挑眉,放下手中施粥的勺子。 前不久,萧沉韫曾和苏南枝合谋,商量过一个对付宋晨云的法子,欲使其败,必先使其靠山倒,无论是云亲王还是宋晨云,都是苏南枝他们的敌人。 而这个法子,便是从狄琼下手。 从狄琼作为突破口,打破西戎和北狄的联盟…… 萧沉韫在北狄也安插着眼线,透露过只言片语关于狄琼当年的一些辛秘之事,其中一桩,便是说的狄琼之女…… 温言斐目光瞥了眼四周,这才压低声音道:「狄琼之女,还活着,确有其事。但子桑先生似乎一直都不知道此女还活着,你看,我们要不要将此事透露给子桑先生?」 「先搁置一旁吧,毕竟我们也没找到此女究竟在何处。」 苏南枝斟酌了下,还是觉得,现在不适合将这事告诉子桑怀玉,若子桑怀玉知道当年那个女婴没死,想必又会和狄琼产生交际,若二人产生交际,只怕事情发展会超出掌控。 温言斐俊眉微蹙,似乎有些不解,但转念一想,姐姐这样做,想必是有她的理由。 苏南枝道:「不要将无法掌控的棋子,落在玉盘上,否则只怕,满盘皆输。」 「姐姐说的对。」温言斐点头。 正当二人谈话时,街巷口忽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妇人惨叫声:「啊!!打死人了啊!救命啊!」 那妇人穿着脏兮兮的深紫牡丹长袍,不像是穷苦之人,倒像是落难的富贵人家…… 只见几个麻布长衫的男人正围着那妇***打脚踢,去抢妇人戴着的金玉耳 珰,男人穷凶恶极,使劲一拽,耳垂鲜血淋漓,金玉耳珰得手后,男人开怀大笑:「兄弟们,这下有喝酒钱了!走!天香楼!」 临走前,长衫男人还不忘狠狠踹妇人一脚:「老娘们,早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就没这些事了!简直浪费我的时间!」 妇人看着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胆怯地瑟瑟发抖,再不甘心也不敢上前,哭天抢地地哀嚎着:「大庆王法在何处?当街抢劫,官府何在?衙役何在?!」 「你再嚷嚷,行不行老子打死你!?」男人指着妇人鼻子骂道。 「你你你……」妇人被这抢劫犯吓得骇然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 男人抡圆胳膊就要给那妇人狠狠一巴掌—— 苏南枝捡起一颗石子,灌入内力,及时打去—— 「啊哟!」男人掌心被打破皮,当即勃然大怒,回首一看,就看见一个有孕的富贵小娘子,满腔怒气登时消了一半,摸着下巴打量苏南枝的脸蛋:「渊城何时来了个这般美貌的美妇人,我孙老三竟然不知道。」 麻衣男人吊儿郎当地带着五个小弟走来,充满意Yin的目光,不断打量苏南枝与春盛。 今日苏南枝施粥,未戴金簪,也没带士兵,只是带了温言斐、春盛,还有男子便装的冯清琅,还有二十几个潜藏在暗处保护她的影卫。 苏南枝看着那男人冷笑一声:「这双眼珠子,不要也罢。」 「好大的口气!」 男人登时来了征服欲,不怀好意地朝苏南枝走去,扫了眼跟个书生一样的温言斐,料想此人身骨清瘦、气质文雅清新,想必也不会武功,瞥了眼文文弱弱、面庞白的跟女娃子一样的冯清琅,啧了声道, 「就你们几个瘦瘦弱弱的废物,也想拦住老子?老子最好美妇人这一口,就跟那成熟的香瓜一样,咬上一口——啊!!」 温言斐一脚将男人踹飞十步,男人狠狠砸在墙上,在场人都能听见肋骨断裂的咔嚓声,先前还口出狂言的男人,此时已经嘴角吐血,像个废人一样,跌倒在地。 而温言斐一袭青袍,不动如山,负手而立,身姿稳若雪松,气质依旧书卷温润。 男人吃了个大亏,想他可是渊城地头蛇,还能被这几个外地人压了一头不成?被他的跟班小弟扶起身后,当即吹了个暗哨,接着,四周源源不断涌来三十多个地痞混混! 苏南枝美眸微眯,迸射出危险的目光,看向这群沆瀣一气的乌合之众。 第五百四十八章 身世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温言斐很有礼貌地问了一句:「诸位是想留个全尸,还是四肢各安一处?」 「给我杀了这臭小子!语气敢对老子这么狂!待会儿看你还能不能狂起来!」男人气得胸口起伏不平,唾沫飞溅,「给我打死他们!打死一个,赏金、赏金十两!」 「何必脏了温阁主的手?」冯清琅轻笑了一声,「我来。」 温言斐还没动时,冯清琅已拔刀上前,一刀一个,速战速决。 很快,地痞流氓们伤的伤、死的死,一群乌合之众无非是仗势欺人,耍混罢了,其实武功根本算不上好,对于常年经过训练的冯清琅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几列训练有素的士兵身穿铁甲整齐而来,为首的萧瑜俊脸冷冽,不怒而威,扫了眼混乱的解释,随即看向挑事的混混:「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附近的士兵如实禀报。 「就凭你,也敢对摄政王妃不敬?」萧瑜冷呵一声。 「摄、摄政、摄政政王……」男人吓傻了眼,当即石化在原地,人都吓愣了。 苏南枝目光平静极了,丝毫没将此人放在眼里,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旋即道:「春盛,我们回去吧,这里交给衙役。」 萧瑜的宝剑横在男人脖子上时,那男人哭爹喊娘地求饶:「王妃饶命,方才是小人眼拙嘴贱,您大人有雅量,请您海涵……小人以后绝对不会再犯!再犯就把这双眼睛割下来赔给王妃!!」 苏南枝抿唇不语,还没说话时,萧瑜手腕一动,便割下了男人的头颅,扔在地上,薄情地冷冷道:「迟了。」 正当苏南枝要离开时,先前挨打的那妇人双眼泪水朦胧地喊道:「等、等下……」 苏南枝疑惑回头。 那妇人目光却放在了苏南枝后面的春盛身上,春盛也有些疑惑地问:「你是在喊我?」 「正是。」妇人跌跌撞撞地扶墙站起身。 春盛见她受伤严重,便将地痞抢走的包袱细软、耳珰手钏还给妇人,贴心地安慰道:「抢你欺你的恶霸已被打死,你无需担心报复,好好生活吧……」 「姑娘,你心真好……你长得好像我一个故人啊……」妇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春盛那张脸,忙不迭地从包袱中拿出一张泛旧的画纸,纸上画着一个十四岁的、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那青涩秀丽的脸庞竟与春盛有七八分相似,好像就是一个人…… 春盛盯着这张画纸许久,嘴角嗫嚅,似乎有话要说,戒备地看向妇人:「你是在寻找画中之人?」 提及此事,妇人泪眼婆娑道:「是啊……我典卖家当,便是为了去京城寻她。可刚来到大庆,这群恶霸瞧我是孤身一人的外地人,便抢我钱财,若非今日遇到诸位贵人,只怕我今日……唉……」 「你为何要寻找画中之人?你与画中之人,是何关系?」春盛语气很是冷静狐疑。 「画中之人,是我失散多年的女儿。此事说来话长,说来都是伤心事,就不说与姑娘听了。今日谢过各位贵人相助,我才能重新寻回钱财。」妇人朝苏南枝等人行了一礼,就要转身离去时—— 春盛拉住了她:「大娘且慢……」 「怎么了?妇人疑惑地看向她。 「你要寻找画中之人,而我,或许正是画中之人。画中之人,与我十四五岁时,长相一般无二……」 第五百四十九章 同母异父,远走他乡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你……你出现在渊城,难道不是渊城人士吗?我要寻找的画中之人,是京城人士,与你身世大不相同。姑娘莫要与我说笑了,你怎么可能是画中之人。」夫人摇着头,淡笑了一声,转过身就要离开…….. 「世上相似之人,确实有不少,起初我看到这张画像时,也以为是画中人是一位与我长相极其相似的姑娘,可再细看……」春盛指着那画中姑娘的双丫髻,带着的泛旧绒花簪,穿着的鹅黄纱裙,垂下眼眸,缓缓问道,「不是我,又是谁?」 春盛摩挲着那张泛旧的画纸,淡淡笑着道:「十四岁那年,我还没及笄,便跟着舅妈在京城郊外的田庄唱戏。这身鹅黄纱裙,是外祖母送给我的生辰礼物,我穿旧了也舍不得扔,总是缝缝补补,如今这件旧衣裳,还压在衣柜里呢。至于这一双绒花簪,是我用唱戏赚到的月银买的。」 见春盛不像撒谎,妇人脸色也越发凝重,猛然攥住春盛的手腕,问道:「你舅舅,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中几口人?」 「夏老三,家住京郊小邝村,家中有舅舅、舅母,外祖母……四年前死了。」 「是了!是了!!」妇人激动得口齿不清,浑身激动的发抖,「春盛……你是叫春盛?」 「是啊……我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正是春盛,所有人都知道我叫春盛。」 「老天爷啊,不枉费我山高水远,铤而走险,一路回大庆,一路来渊城,老天有眼!竟然让我在这里遇见了你,这是我死也不敢想的事!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巧合!」妇人紧紧拉着春盛的手,激动的流泪,一刻也不肯松开,「你舅舅告诉我,你死了,我不肯相信此事,便铁下心来,要回大庆找你的下落!」 「人海漫漫,我与舅舅断了联系,你又该如何找我?」春盛叹气。 「是啊……这么多年来,我与你从无联系,你生下来不过两岁,就跟着你舅舅长大,我甚至没见过你的模样,若非今天遇见你,恐怕我这辈子都找不到你。由此可见,我们母女之间,是有缘分的。」 苏南枝也没曾料想到,今日会在大街上遇见春盛生母。 苏南枝心细如发,唤来温言斐,低声吩咐道:「正值多事之秋,你去查一查半路冒出来的春盛母亲,看看她底细是否干净。」 温言斐点头,不动声色离开。 春盛带妇人回了总督府庭院,那妇人看了眼金碧辉煌的总督府牌匾,登时有些发怵,下意识攥紧了怀中包袱,讶然地问道:「姑娘,你是跟着……王妃身边做事吗? 春盛点头道:「舅舅将我卖进教坊司之后,是王妃救我于水火,把我带出了教坊司,一直把我带在身边做事,教会了我很多。」 妇人点头,感慨道:「我家姑娘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这辈子遇上了好人。」 苏南枝去午后小憩时,春盛将妇人带到了自己睡觉的屋子,屋子里一间寝卧、一间茶室、一间小憩用的书斋。 春盛给妇人倒了一杯热茶,给她打了盆热水,供她洗去一身狼狈脏污。 待妇人洗净了脸上的灰和血污,春盛才看清她的脸。 二人虽然相差二十多岁,可这脸型、眉眼,却极为相似。 春盛对面此人,仍有些防备之心,天下巧合之事多的是蓄谋已久,她实在无法相信,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她多年未见的母亲,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对于生母,春盛已经忘记她的模样了。 生母,在她脑海里就像一团挥散不去的迷雾。 妇人从进屋坐下,洗净脸后重新拾掇整齐,便叹气连连,时而抹泪哽咽,时而欲言又止。 春盛见她这副模样,沉默片刻,缓缓道:「夫人有什么便 说什么吧。」 「你怎么能叫我夫人……」妇人有过一瞬间的心痛,随后又道,「你叫我夫人,我也能理解,毕竟这些年,我亏欠你太多,若非当年我把你留在京城,或许你也不会被你舅舅卖去教坊司……」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春盛心像被扎了一下。 「我……」妇人有些慌乱,连忙解释道,「我知道是知道,可千里迢迢,我没办法啊……我自己尚且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如何能保护你?」 春盛抿了一口茶,摩挲着杯沿:「所以呢……当年抛弃我,如今又来寻我,可是有事要找我?」 「没有没有……」妇人见春盛言语之间冷淡的不像话,便知道她是在怪罪自己,妇人心里苦的像黄连一般,抹着眼泪花讲道:「我不是来给你添麻烦的,我这把岁数了,不过是想要儿孙承欢膝下,想不那么孤单罢了。」 妇人头发黑白参半,开花一般的鱼尾纹,有些愁苦相。 春盛已不是从前的春盛了,经历这么多的事情,心智、年岁也增长了,自然不会被这三言两语所动摇,沉吟片刻,战术性地喝了口茶,缓解尴尬: 「说说吧,这些年,你抛下我独自快活的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你还是不太了解我,若你了解我的困苦,便不会说这些话来伤我的心了……不过你怪我,也是应该的。」妇人叹了口气,眼眶红红的,「前尘往事说来话长……」 「我本名夏妍,与你舅舅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我父亲是北狄人,母亲是大庆人。当年我父亲是北狄使臣之一,他在北狄本就有家室,来了大庆之后,和我母亲发生感情有了我,临走前,只留下一个地址便一走了之。我母亲生下我后,一人实在难以支撑生活花销,便在媒婆介绍下改了嫁……」 「继父对我非打即骂,将我卖进烟花柳巷之地后,我有了你……我生下你,更是举步维艰,实在无法活下去了,这才将你托付给你外祖母,我独自去北狄找生父。生父送我进皇宫做女官,为我谋了一条生路,我才能活到今天。」 第五百五十章 当年溺死紫娟河的女婴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春盛极力使自己情绪稳定,可听到这位素未谋面的母亲说起往事时,还是像微风拂水面,心湖起涟漪般,勾起了些许伤感。 「自从我在北狄皇室做女官,有了俸禄开始,我每隔四月都会给你外祖母寄五十两白银,供你吃穿用度。这笔钱足够让你衣食无忧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笔钱!」春盛打断她。 「没见过?怎么可能!?」夏妍猛然拔高音调,诧异道,「这么多年,难道你从来没见过这笔钱?」 「有一个将外侄女卖进教坊司的舅舅,你觉得,我会见到这笔钱吗?」春盛摇摇头,讥讽地笑了一声。 夏妍不再说话,沉默很久之后,嗫嚅唇角:……对不起……」 「夏老三的父亲,把你卖进了青楼,你有了我,你又把我托付给夏老三的儿子,让夏老三带我长大……」春盛道,「所以……你明知道我会经历什么,你还是把我留在了大庆。」.. 夏妍依旧低头沉默。 春盛道:「外祖母确实疼我,可她最疼的人是舅舅,而我,则永远排在舅舅之后。舅妈嫁进家门后,我节衣缩食,不到十岁便带去戏楼唱戏。」 夏妍有些听不下去了,拿着丝绢默默擦泪。 春盛目光缓缓看向夏妍:「其实,你在北狄改嫁后,有一个儿子吧?」 「你……你怎么知道?」 「外祖母和舅舅聊天时,被我无意听见过。」春盛心里很明白,她无非是夏妍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罢了。 所以,这位母亲,如今回来找她,又有什么事呢? 「你弟弟死了……半年前死于心疾复发。我改嫁的那个男人,一年前也死于心疾复发。他们父子死后,我在北狄孤苦伶仃一人,日子太难熬了——」 「所以你就想起我了。」春盛话糙理不糙。 「阿盛,我是你母亲,你不能这么说我……我心里是有你的,不然,我不会十年如一日的给你舅舅寄钱,我虽然在北狄,可也盼望你活得好、过得好,我也在寄挂你。」 「你后来嫁的那个人,包括半年前死去的……弟弟,是不是从来不知道我的存在?」春盛思索了很久,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夏妍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春盛问了,她无法逃避地点头:「你弟弟临死也不知道,他还有个姐姐。」 春盛能理解。 毕竟她是夏妍在烟花柳巷之地,与恩客生的孩子,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 如果夏妍的夫君和儿子,知道有她的存在,必然也会知道夏妍的过去,知道她曾在青楼做过歌姬,婆家自然不可能容她。 夏妍不仅不能让婆家及夫君知道春盛的存在,还得拼命瞒着。 春盛沉默了很久,她的出生是如此不堪,父亲不详,母亲早就抛弃了她,这样的身世,拿什么配得上余晔? 见春盛不说话,夏妍急忙从包袱里翻找出银票,着急道:「我有钱,我不是来拖累你的!我只有你一个孩子了,我只是想来看你过得好不好。几年前你舅舅说你死了,我百般揪心,如何也不相信你死了,一寻到机会就来找你,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你了。」 「见到了,然后呢……」春盛不是从前那样感情用事的春盛了,很平淡地看着夏妍,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毕竟,作为母亲,是她先抛弃春盛的。 「我想……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夏妍道,「我如今只有你一个女儿了。」 「是想和我一起生活,还是想让我给你养老送终?」春盛对于这位多年未见的母亲,并无太多感情。 「我是想和你一起生活……」 「可我如今都颠沛流离,你如何能与我生活……」 母女二人聊天陷入僵局时,苏南枝温和的声音响起:「春盛,她即是你的母亲,如今时局又乱,便让她跟着你住在总督府吧。」 「可是……」春盛有些犹豫,一来这位生母毕竟多年未见,王妃身边不能留下来历不清不楚的人,二来,若夏妍留下,也会给总督府增添麻烦。 「没关系。」苏南枝笑着揉了揉春盛的脑袋。 「谢谢王妃……」春盛心中有些感动。 苏南枝吩咐下人安排好夏妍的住处,随后才去书房翻阅兵籍。 「叩叩叩……」响起敲门声,「是我,言斐。」 「进来吧。」苏南枝放下古书,揉了揉太阳穴。 温言斐推门进去,道:「黄泉阁已查清楚夏妍的底细,她确实和春盛说的那样,母亲是大庆京城人士,父亲则是北狄使臣之一,母亲改嫁后,被吃喝嫖赌的继父卖去青楼,然后在青楼怀上春盛后,去北狄投奔其父,其父安排她进皇宫做了女官。」 说到这里,温言斐停顿了下,用极其隐晦的语气,卖了个关子:「姐姐可知道,她进北狄皇宫做女官,是跟在谁身边做事?」 苏南枝吃了一口桂花糕,轻笑道:「你说的这般神秘,难不成内有玄机?」 温言斐勾唇,答疑解惑道:「夏妍二十年前投奔其父,被安排进宫做女官,是跟在狄琼身边做事,她是狄琼身边执掌衣服首饰的司衣。而收她做义女的干娘,便是狄琼当年的心腹云心,云心嬷嬷是狄琼的奶娘,也是当年听令太后将狄琼之女溺毙在紫娟河内的嬷嬷!」 苏南枝拍案起身,脸色急变:「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温言斐肯定道。 苏南枝拍掌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巧合之外还有巧合。」 温言斐连忙搀扶苏南枝,担忧蹙眉道:「姐姐,如今你也是怀有六个月身孕的人了,切勿情绪大起大伏,过于激动。」 「你晚些时候,喊来夏妍问话。让春盛作为突破口,她既然是春盛的母亲,此事由春盛问比较好。」苏南枝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问道,「对了,言斐,可有我大哥的下落?」 「暂时没有……大哥从前是大理寺卿,侦查手段不必你我二人差,他不想被我们找到,就一定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温言斐叹了一息,「或许大哥,是有他想做的事情,才会一声不吭的彻底消失罢。」 「我看大哥,是想找宋晨云复仇。苏南枝说出猜想后,便忧心忡忡地深叹口气,「宋晨云不容小觑、诡计多端,我怕大哥不是他的对手。」 温言斐却不这么想,默了半晌,道:「姐姐或许低估了一个复仇者的恨念。如今的大哥,不是从前的大哥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抛却枷锁,阔步而行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默了半晌,眼中忧虑甚重,叹了口气:「但愿大哥无恙,子珊已死,我不想大哥有任何意外。」 当初,谁又能想到,子珊是怀着身孕去的西戎呢? 谁又能想到,素素替了萧子珊圆房,而萧子珊怀的是大哥孩子呢…… 可惜,没有先知,也没有如果。 事到如今,苏南澈和萧子珊二人之间,就像永不修补的破碎镜子。再无重逢之日。 「姐姐,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谁也不想发生那样的阴差阳错。」温言斐也只能这么安慰苏南枝了,毕竟再多的言语在事实面前都是苍白的。 「你帮我唤来春盛,我与她交代下关于夏妍的事。」苏南枝抿了一口茶,放下杯盏。 春盛来了书房时,似乎是哭过了,眼圈红红的。 苏南枝没说什么,只是放柔了声音:「陪我去花园走一走吧。」 夕阳西下的总督府,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柔金色,忍冬花和山茶花在夜幕四合下,美丽而模糊,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温馨之美。 「天凉了,多加衣。」苏南枝卸下樱花披风,拢在了春盛肩上,素手拂过春盛的面颊,温柔地替她将额发勾到耳后,「现在过得很好,就不要总回头看了。」 「我只是……」春盛眼圈红的快要掉下泪来,「我只是觉得,她把我丢了那么久,要么干脆这辈子都别出现,要么当初就不该扔下我。」 「过去就好似枷锁,忘掉过去,抛却枷锁,人才能轻车从简、阔步而行。」苏南枝拍了拍春盛的肩膀,目光明亮坚定地看她。 披风尚且带着苏南枝的体温,春盛心生感动,又听苏南枝说道:「言斐查过,夏妍确实是你的生母,她没有撒谎,她同你说的那些话,全是真的。」 春盛低头道:「我始终是她的备选,若她夫君儿子没死,她也不会来找我、投奔我。」 「她本性不坏。」苏南枝徐徐道,「夏伯母去北狄之后,一路当上了五品司衣女官,跟在狄琼身边做事,连狄琼奶娘,都是她的义母。所以,就算丈夫儿子去世,她也不愁吃穿,不会赖着你为她养老送终。到她这岁数,人至老年,更多是怕孤独,想要身边有个嘘寒问暖的子女而已。」 「或许你会怪她,但她当年已被卖入勾栏瓦舍,若不逃跑,只怕下场更惨。当年抛下你是她的错,但她也别无选择。我不是让你原谅她,而是觉得,你应该给她一个机会,看看这位素未谋面的母亲,往后会如何待你。或许,她会赎罪呢?」 苏南枝循循善诱,春盛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泪,说话有些鼻音,委屈道:「多谢王妃疏导,我懂了。」 「你一向善良,心思通透,无需我疏导,等过些时日,你也会想明白。」苏南枝抿唇一笑,「还冷吗?」 春盛破涕为笑,拢了拢肩上的披风:「今夜寒凉,但有了王妃的披风和宽慰,再冷也温暖。」 苏南枝笑着颔首,自然而然地说道:「狄琼奶娘云心嬷嬷,是当年将狄琼之女溺毙在紫娟河内的嬷嬷。」 第五百五十二章 狄琼身边的女官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春盛微惊:「她竟然与狄琼之间还有这层关系?」 「毕竟夏妍出现来路不明,所以言斐便去查了一下夏妍底细,也是偶然才发现,她与当年这桩往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苏南枝斟酌着字眼,循序渐进试探春盛的底线。 毕竟,夏妍是春盛多年未见的生母。 春盛犹疑了下,随即便回过味来,恍然道:「姑娘是想让我旁敲侧击,探寻下当年狄琼之女的事情?」 「正有此意。」苏南枝扶了下发髻,正了正脸色,略微严肃道,「当年知晓这桩往事的人太少了,言斐与我只知道这个女婴没死,却不知道她的下落,如果我们能掌握女婴下落,说不定可以当成和狄琼谈判的筹码。」 「可是我没把握……夏妍一定会说……」春盛蹙眉,忧思很重,「毕竟我与她虽是母女,可今日只是第一次见面,此乃北狄皇室辛秘,只怕她也颇多忌惮,未必会吐露真相。况且她区区一个五品司衣,未必会知晓整件事情来龙去脉……」 「所以……我想让你探一探。」 春盛沉默了下,点头道:「我尽力。」 苏南枝为春盛拢紧了披风,取下发间的玉簪为她戴上,穿戴着她给的披风、玉簪,衬的春盛也华贵了不少,走在冬日萧瑟冷清的花园里,成了天地间唯一的暖粉色。 当春盛来到偏院客房时,一个老嬷嬷正给夏妍收拾床铺褥子,春盛道:「嬷嬷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是。」 春盛亲自为夏妍收拾床铺,一边折叠衣裳一边说道: 「大庆渊城不比北狄皇城条件好,此处天气极端,夏日酷暑炎热,冬季凛冽刺骨,我是无论如何也要一直陪王妃待在渊城的。我攒了不少月银,在京城买了处小宅院,若你在渊城待不习惯,届时便回那里去养老吧。至于舅父舅母,我早就与他们断绝亲情关系,是否要和他们往来,全凭你自个心意。」 「你外祖母一死,你舅父便成了我在京城唯一的至亲,我觉着,还是得保持联系,逢年过节多走动,这至亲总比外面的陌生人要可靠的多。」夏妍陪春盛一同叠着被褥,随意劝说道。 「可靠?若他们可靠,便不会把我卖进教坊司!」春盛轻呵了一声,不大同意夏妍这些话。 夏妍听的直皱眉头:「是人都会犯错,或许你舅父舅母已经知道错了呢?你也不会原谅他们吗?那毕竟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 春盛在想,这样优柔寡断的夏妍,究竟是如何当上五品司衣女官的?真的不是王妃差错了底细吗? 春盛不愿再多讲,只轻描淡写道:「你看重血缘关系,便和他们联系吧,我与你不同,你不想做的事情,便不要强求我去做了。人与人不同。」 「好吧……」夏妍点头。 春盛实在不想与夏妍纠缠这些问题产生分歧,忽而想起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便也放软了语气,逐渐旁敲侧击道:「咳……母亲从前是在狄琼身边做事吧?」 」……你……是如何知晓?」夏妍微微一惊。 第五百五十三章 当年旧事,揭开隐秘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五百二十三章 「没什么,王妃也是为了我好,毕竟我与你从未见过面,所以王妃私下派人去确认了母亲的身份。母亲能理解这个做法吧?」春盛平和地笑了笑。 夏妍堪堪点头,扫量着春盛身上穿戴着的玉簪和披风:「王妃确实是待你极好,我能够感觉到。你跟着她,也算是你的福气,她为你考虑的很细致,我很放心。」 春盛将夏妍的行李衣物收拾好之后,带她在小花园中喝茶吃点心,咬着绿豆糕,不经意间缓缓打开话匣子,问道:「母亲当年在北狄女王身边做事,可有被苛待?听闻此人性情古怪,不好相与。」 「女王啊?处事雷厉风行,御下有方,但待人还算诚恳,表面看去冷酷不近人情,实则赏罚分明,是一个外冷内热的理智之人。」夏妍道, 「毕竟她是北狄历史上第一个女人登基称帝的帝王,自然手段是要比常人更为果决杀伐,才能压住众人。不然这么多年,北狄内部早就乱了。当今北狄女王的功绩,我认为,不输于从前任何一代北狄帝王,甚至与大庆先帝相比,也能够比肩平齐。」 见夏妍侃侃而谈,春盛趁机问道:「不知母亲可否知道女王一桩辛秘之事?听闻她当年曾未婚先孕,诞下过一名女婴?」 「这……」夏妍骤然缄默,变得哑口不言,不再说话。 观察夏妍神色,春盛估计她是知道此事的,又道:「母亲但说无妨,我也是对当年辛秘之事感兴趣,才会问的。此处又无旁人,难不成,母亲连我也行不过吗?」 「我……我是知道一些……只不过这些都是二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了,如今翻出来虽是没什么,可到底是女王的私密之事,只怕讲出来,不大好。」 「母亲但说无妨的,我不会将这些事告诉别人。」春盛说了违心话。 夏妍还是不语。 春盛又道:「其实北狄女王如今正在寻找当年那个女婴,其实那个女婴根本没死,是吗。」 「你怎么知道?!」夏妍脱口而出,脸色一变。 「王妃知道女王正在寻找那个女婴,由此推断,当年那个女婴没死,不然女王又何必寻找呢?」 夏妍表情逐渐有些凝重,也变得有些戒备,喝了一口茶,脸色变得不可揣摩起来:「……是王妃让你来问的吧?」.z. 沉默了一瞬,春盛坦然承认:「……不瞒母亲,确实是的。当年那女婴的下落,对我们王妃来说至关重要,希望母亲能够如实告知。」 夏妍只觉得杯中的碧螺春很是呛人,捻着丝绢抚着胸口好一阵咳嗽,竟然不经意间把茶叶也喝了进去:「咳咳、咳……」 春盛为她抚背,此时,院门处传来另外一道清朗的声音。 「夏伯母,此事你若不说,我们也总有法子查出来,不过就是手段稍微不慈了些。我还是希望,夏伯母能将当年之事,主动告知。」温言斐缓步而来。 而苏南枝则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些话,虽是温言斐说的,可明显,是苏南枝的意思。 第五百五十四章 夏妍之死,神秘下毒者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有些话苏南枝当着春盛的面不好说,却不代表温言斐不能说。 春盛知晓了背后用意,上前一步主动劝道:「母亲……若你知晓此事的话……还请你如实告知……」.z. 夏妍踌躇地扫了眼三人,眼神有些不安:「当年的事……唉……罢了,若王妃想知道,还想移步书房。若在花园里,当心人多眼杂、隔墙有耳。」 书房内,焚了丝丝缕缕的桂香。 丫鬟给苏南枝、温言斐、夏妍各斟了一杯茶。 苏南枝用茶盏缓缓拨动水面的茶叶,动作细致随和,而夏妍如坐针毡,她怎么样也想不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会在摄政王妃身边做事,如今北狄与大庆势如水火,倘若她说出了狄琼当年之事,只怕也会落个背弃旧主的名声……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今日之事出自你口。」苏南枝抿了一口花茶,耐性已经耗去一半。 若夏妍再不说…… 苏南枝垂眼微垂。 「二十多年前……」擅察言观色的夏妍,卡在苏南枝仅剩最后一丁点耐性时,终于开口,「我被父亲送到宫中谋生,与云心嬷嬷相识,她膝下无子,先前伺候北狄太后,后来又在北狄女王身边做事,一生膝下无子,她看我乖巧懂事便收我为义女,我喊她一声义母。」 苏南枝品茶,面上神色不显,继续听着她的叙述。 「义母五十五岁时,年岁渐大,那时我也当上了五品女官,便把义母接出皇宫,住在我夫家,为她养老送终。在她将死之际,她让我请来了北狄女王,那时,义母和女王陛下屏退了旁人议事,我在无意间听见……」 苏南枝喝茶的动作微顿,目光扫了过去。 温言斐也蹙眉,打起了精神。 而夏妍却不再说了,停住了嘴,摇头道:「我……我听见……」 「听见什么?」苏南枝追问。 「听……见……」夏妍话未说完,唇角便溢出一股鲜红的血。 苏南枝猛然站起身,一个疾步上前,搀扶住夏妍,由于动作太快太迅速,苏南枝下腹一阵扯痛,疼的额前微微冒汗,好在并无任何异常,她才松了口气,紧皱秀眉道:「快去喊子桑叔!」 「母、母亲!」春盛抱住身子摇摇欲坠的夏妍,急忙道,「你怎么了?」 「呃!」夏妍又呕出一口鲜血,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腹中一阵绞痛,痛到不能呼吸,仿佛体内狠狠***了一把利刃,搅得她五脏六腑都在剧痛。 「你听见了什么?」温言斐抓紧时间问道。 「我听、听见……」 夏妍艰难地说道,「当年只是皇女的女王陛下,招募子桑怀玉为府上谋士……后、后来……子桑怀玉当上北狄国师……狄琼未婚先孕……怀、怀上子桑国师的孩子……女王的母亲,也就是太后……唯恐未婚先孕的丑闻曝光,影响狄琼争储……故而太后派派我义母,偷偷将狄琼生下的女儿溺毙在紫娟河内……」 「可我义母生性善良,亲眼看着狄琼长大……不忍、不忍溺毙其女,便将女婴……女婴装入竹篮内,放在紫娟河上……竹篮顺流而下……待义母离开后回头……只见竹篮空空,女婴已被抱走……想必是被、被人救走了……」 「你可知道是何人救走的?」苏南枝问。 「听说……是、是……」话未说完,夏妍撒手人寰,口呕黑血、死不瞑目。 迟来一步的子桑怀玉,还未进门,就已经将那些话全部听进了耳中。 「是谁?!」子桑怀玉急急发问。 但来时已迟,夏妍已经没了呼吸。 子桑怀玉心有不甘地探了探她呼吸,用银针验毒, 检查杯盏用具,片刻后,条理有序地收回掩饰工具,声音平静的像是一块冰:「死于一瞬亡,和致苏府全府家丁死亡的毒,是一种毒。」 「一瞬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苏南枝沉下了脸色,「夏伯母的毒,难道又是宋晨云的手笔?宋晨云到底想干什么!」 「茶水无毒,故而苏丫头和温言斐喝了没事,但夏妍使用过的杯盏边沿涂了一瞬亡,所以只有夏妍中毒。」子桑怀玉说完,为已死的夏妍敛了目,「我认识她,十几年前,狄琼身边的司衣女官。」 想来方才那番话已经被子桑怀玉听了去,苏南枝便开门见山说道:「不想瞒着子桑叔,我们前不久确实查到狄琼在寻找此女,才知道当年她诞下的那个女婴,并没有溺毙在紫娟河内。」 「方才我听见了。」子桑怀玉极力平静的面容下,情绪暗涌,「你还有没有线索?」 苏南枝不打算瞒他,也没必要隐瞒,便坦诚道:「既然确认了狄琼之女没死,又从夏妍口中得知,女婴是被抱走,那么我先从紫娟河水域附近的村民查起,一点点扩充线索。」 「有线索,第一时间告诉我。」子桑怀玉一语道破,「我知道你们是想用女儿的线索与狄琼商量合谋,但不仅是她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若你能找到她,条件你们随便开。」 「好,子桑叔放心。」 「多谢。」 「子桑叔客气了。」苏南枝送走子桑怀玉之后,脸色便瞬间沉了下去,深吸口冷气,严肃下令:「但凡接触过夏妍杯盏的所有人,从清洗、倒茶全部过程,全部叫到主院来。我要剜除腐肉。宋晨云的手实在是太长了,竟然能伸到总督府,能伸到我面前来……」 温言斐去执行命令。 片刻后,主院内摆放着夏妍盖着白布的尸体,春盛跪在地上,抽抽搭搭的落泪。 一套茶具,需要清洗、摆放、倒茶……但凡接触过今日茶盏的丫鬟婆子、小厮仆人跪了乌泱泱一地,自从苏南枝住进总督府,今日这么大的阵仗还是头一次。 民间早有传言,当今圣上重病瘫痪,而摄政王的兵马掌控着整个京畿之地。 摄政王离帝位不过一步之遥,那自然而然,苏南枝当上皇后也易如反掌,众人都是拿苏南枝当做皇后级别的贵人来对待。 丫鬟婆子们额前冷汗涔涔,跪了足足有小刻种,苏南枝都没有说话,她越不说话,众人越感觉煎熬。 苏南枝一弯柳叶眉,略有深思地微挑,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 这抹笑,令人不寒而栗。 第五百五十五章 父亲是凶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她环顾跪着的众丫鬟,淡淡道:「我已经知道是谁动的手脚了,如果你能主动站出来,坦白从宽,我或许会酌情处理。」 此话一出,丫鬟婆子们俯身更低,额头嗑的格外虔诚,全然不敢抬头,唯独一人,浑身颤抖如筛子,大汗淋漓、脸色苍白。 苏南枝点了点脸色苍白的那个丫鬟:「言斐,将她拉出——」 话未说完,丫鬟在绝对威压的大环境之下,瞬间连滚带爬地跪行出来,颤着声音求饶道:「王妃娘娘饶命,我并非诚心犯错,我……我……」 「将她拉入大牢严刑拷打,十八般刑具用上一遍,没有撬不开的嘴。」余晔双手环抱宝剑,冷呵了一声。 他做事向来火爆,刚说完十八般刑具,丫鬟便吓得瘫软在地,连身子也直不起来了,哭丧着脸道:「奴婢错了!请王妃饶奴婢一命!贱婢再也、再也不敢……」 这丫鬟的胆量……竟如此之差……还没怎么呢,就吓瘫了。 苏南枝抬手,制止道:「你何时受命于宋晨云的?」 「宋、宋沉雲?这是谁,奴婢不认识!!!」丫鬟急忙磕头道,「王妃明鉴啊!!」 见丫鬟前言不搭后语,苏南枝敏锐问道:「你所犯究竟何错?」 丫鬟看向夏妍喝过的杯盏,脸色惨白,支支吾吾道:「这……茶壶内泡的是雪芽春茶,奴婢嘴馋极了,便用客人的杯子,斟了一杯茶水,喝了一杯……除此之外,再没犯错了。」 「所以你犯的错,只是偷喝了一杯为客人准备的雪芽春茶?」春盛发问。 丫鬟神色有些一丝躲闪,旋即恢复如常,道:「是、是的……」 苏南枝不动声色地拨弄了下手腕上的福禄寿翡翠镯子,缓缓道:「你还知道什么?」 「奴、奴婢什么也不知道了!!王妃饶了奴婢吧……」苏南枝越问,那奴婢几乎快把头埋进地里去了。 敏锐的直觉告诉苏南枝,这个丫鬟肯定还知道一些什么……她没说话,温言斐便会出了她的意思,当即道:「来人啊,上刑——」 「奴婢说,奴婢这就说!」看着那尖利残酷的刑具,奴婢一下便慌了头,立刻慌慌张张地全盘托出:「我偷喝了一杯雪芽绿茶后,与同行送茶的人一同去主院,在去主院的路上,碰见了……苏老爷。」 那丫鬟畏畏缩缩地看了眼苏南枝,继续道:「苏老爷问奴婢,那只杯子是客人用的?我便将夏妍夫人用的杯子递给了他。他把玩了下杯子,说材质不错,让我们不许将他碰过杯子的事告诉给任何人。」 「他毕竟是王妃的父亲,命令如天大,奴婢不敢违抗!从始至终,除了苏老爷之外再也没有别人碰过夏妍夫人的杯盏了。」 主家喝茶的杯盏,和邀请客人用的杯盏并非一样,所以,苏正只碰了夏妍用的客人杯子,没碰她的杯子。 按照丫鬟所说,她先前用了夏妍杯盏喝了茶,却性命无虞,但这只客人杯盏被苏正碰过后,夏妍却中毒身亡…… 也就是说,杯沿上的一瞬亡是苏正下毒? 不可能,不对! 苏南枝无法相信这一切的推理,父亲怎么可能是凶手? 第五百五十六章 拨开云雾见青天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将心中想法压了一压,手指颤抖了一下,握住杯盏喝了一口茶,面上不动声色,叫人看不出她任何情绪,淡淡道:「散了吧。」 丫鬟婆子们也就散了,各自心里都犯嘀咕,王妃这叫人来了一趟,究竟所为何事,为何听到苏老爷碰了客人杯盏之后,便不再追问了呢? 待丫鬟小厮离开之后,主院只剩下抽噎哭泣、跪在地上的春盛,还有温言斐、余晔、子桑怀玉。 余晔半跪在地上,揽住春盛的肩膀,紧皱眉头,担忧地劝说道:「春盛,悲痛伤身,万事有我。我在。」 「我与她……母子情缘并不深厚,我哭不是因为心痛……而是因为以前从未见过,如今只见过一面就失去。我心里难受的厉害,她以前狠心把我抛弃,来了之后又道歉,我还以为我们会有很多个明天,还有大把的时间去释怀隔阂、弥补遗憾……」 春盛泪流满面,哭的克制又崩溃,难过极了,连声音都很颤栗:「可是……没有以后了。我与她没有明天了……」 犯错者死在决意诚心赎罪的前夕。 余晔是个粗人,说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话,甚至还没见过夏妍一面,喉咙微滚,只是干瘪瘪的一句:「春盛,别哭,我一直都在。」 这句话,已是余晔最大的诚意,他再也说不出比这更赤诚的话了。 他的一片心意,全在话中。 那一刻,春盛脑海中却浮过余父余母的面容,若无余家阻挠,春盛是感激他的,可她想起余家昔日那些刻薄话语时,感动之外,全是理智,便也生疏有礼地躲开了他的怀抱。 春盛捻着丝绢擦干泪水,泪水却又流了下来,擦不干似的,为夏妍盖上白布,遮去遗容。 「余晔,你先搀扶春盛下去歇一歇吧,好好陪着她,她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苏南枝吩咐,「先帮春盛一起,处理好夏伯母的后事吧。」 「王妃放心。」余晔搀扶着春盛,命令士兵一起将夏妍的尸体抬走了。 等他们一走,温言斐斟酌半息,道:「姐姐如何看待此事?」 苏南枝眸光放空,看向不远处一葱长势极好的忍冬花,缓缓道:「我只知道,此事不会是父亲所为,剩下的,再看吧。」 「我倒是认为……对方能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下毒,必定是身边人。肯定还会有动作。」温言斐道,「再静观其变……」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可是他确实看见了一些事情,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见他犹豫不语,苏南枝道:「言斐,若你有话,可直接讲。」 温言斐听后,面色凝重了些,两次张嘴却没说话。 苏南枝见他眉宇越皱越深,终是叹了口气,加重语气耐心道:「言斐,你说吧,我想知道。」 「如那丫鬟所说,我今日也确实看见了,父亲接触过夏妍所用的杯盏。」 「那时丫鬟从厨房端来茶水托盘时,我正好路过厨房,随她一起来了主院,路上时,我也瞧见了丫鬟偷用客人杯盏喝茶,可她喝后并无不妥,我刚想出声责备时,父亲来了,把玩了下那个杯盏,接着夏妍用了那个杯盏喝茶,中毒而亡。」 「所以你的意思是……父亲目前是最大的嫌疑?」苏南枝秀眉紧蹙,宛若打不开的死结,紧抓着扶手,连说话声也凝重极了,一压再低,声音压的非常小。 「我不想猜疑父亲,可我亲眼所见。」温言斐深吸口气,目光也十分复杂。 苏南枝沉默了一晌。 一边是父亲的嫌疑,一边是言斐的说辞。 苏南枝一时间,竟失去了判断的能力,她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轻声道:「沉韫还在前线打仗,此事先压一压,之后我自有判断和定夺。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万不能让其余人知晓。」 「姐姐放心,我明白。」 事务委实繁多,夏妍的死,不仅牵扯到下毒者是谁,还牵扯到寻找狄琼女儿的线索断了。 线断了,那就想方设法,再把线索续上。 至于下毒者是谁,便好好查一查。 真相会水落石出,拨开云雾见青天。 第五百五十七章 风云涌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西戎的手,不仅三番五次伸到大庆内部,如今还伸到了她身边。 苏南枝面色逐渐凝重,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忧虑,萧沉韫不在身边,紧急事情堆积如山又错综复杂…… 主院内清退了所有丫鬟婆子,她指尖微蜷成拳,慢阖眼眸,思索着下一步再怎么办时,身后传来清晰而熟悉的绣花鞋步子声,擦干眼泪的春盛穿过圆拱门,尚且带着鼻音缓缓道: 「王妃……您打算怎么办?要不要飞鸽传书一封,告诉前线的摄政王?」 纤指缓缓揉按太阳穴,苏南枝疲乏地微睁眼眸:「不必让他忧心,他在前线有战事处理,我理应将家宅之事处理好,他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话刚未说完,苏南枝明显看见月光下春盛的影子,正无声抽出腰间软剑朝自己杀来! 火石电闪之间,苏南枝猛然拍案起身,后退几步,下意识护住隆起的肚腹:「来人!!春盛!你想要做什么!?」 「受人之命,来取王妃一条命。」 春盛微微一笑,苏南枝脊背冰冷,不断后退直到脚后跟抵在墙壁上,顺势抓起一根木棍。 春盛拿起那软剑杀来,杀招熟练而灌满戾气—— 不对! 这不是春盛! 春盛根本不会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 苏南枝下意识举棍格挡,刀棍相碰,木棍瞬间裂成几截! 似乎没想到苏南枝武功尚可,扫了眼她隆起的肚腹,呵了声:「你死定了。再来!」 春盛步步紧逼,苏南枝步步后撤,她想保住腹中胎儿,可多她使用蛮力过甚,只怕对腹中胎儿不利…… 实在迫不得己,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捡起断棍格挡了三招,那劈山破石般凌厉的剑气杀来,苏南枝条件反射闭眼闪躲,后腰却被一只强有力的胳膊揽住,她能够感觉到汹涌澎拜的内力在周遭沉浮,只听得对面杀手一声闷哼,便直直栽倒在地! 她缓缓睁开眼…… 就看见了有些日子没见的……萧瑜? 萧瑜将她眼底的失落看进了心里,扶稳她的身子,将她交给疾步赶来的冯清琅:「护好南枝郡主。」 随后,他一袭锃亮黑甲,飞身上前,刀刀势如破竹,不出三招,对面之人喉管割裂,血流一地…… 萧瑜颀长的身子半蹲在地,一把掀开「春盛」脸上的易容假面皮,嗤了一声:「西戎人的易容手法,此人是西戎人。」 随后他嫌恶地将面皮扔在地上。 洛城急忙打了一盆干净的水来,萧瑜一边矜贵地净手,一边看向苏南枝:「可有伤着?」 苏南枝沉默了下:「没有……另外,今天多谢九王。」 萧瑜前几日就去前线了,怎么今日得空回来了?苏南枝忍不住问道:「不知前线战况如何?可还要紧?」 「你想问的是摄政王军队的情况吧?如实告诉你,孤并不知晓。他与北狄军队对敌,孤则是在达歌草原附近与西戎军队斡旋,我们两军并无交接,孤也还没有他的消息。」 「没有消息,也是一个消息。」至少证明,没有坏事发生,也没有坏消息传来,那么萧沉韫他们的军队就还算平安。 苏南枝堪堪点了个头,转而又蹙眉揣测道:「不知九王殿下……为何贸然回总督府?」 「因为……」萧瑜眸色阴沉了几分,那双惯来情绪不明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狠辣的杀气,冷冷道,「孤率兵将云亲王击退了三百里地,他心中不服,另派了一支杀手队伍来渊城作乱。」 当萧瑜得知云亲王的计谋之后,便命魏奉远继续鏖战,而自己则亲自带兵回渊城查 看情况。 凑巧也看到了这一幕,顺手帮了苏南枝一回。 曾经苏南枝确实对萧瑜有恨,后来发生了太多事,萧瑜也曾多次救她,在没有死亡一般实质性的前提下,救与仇相抵,如今苏南枝看待萧瑜,就只是看待一个陌生人般客气。 「不请孤喝杯茶?」萧瑜擦净剑上的鲜血,挑眉问她。 苏南枝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正堂正厅,九王请——」 萧瑜点头:「好。」双手负在腰后,跟在苏南枝身后,一路去了正堂。 此时,才给夏妍敛完尸的春盛,听闻方才的事情急急赶来,焦急问了温言斐几句后,赶去搀扶苏南枝,低头道:「王妃……我不该擅自离开,我这才离开两步,竟然有人冒充我……」 「无妨,我没事。」苏南枝想起先前那个乔装成春盛的杀手,面上虽然如常,心底却泛起恐慌…… 夏妍中毒身亡、伪装成春盛的杀手…… 哪怕她身边高手如云,又有重兵把守,云亲王的手也伸进了总督府。 这是个不妙的趋势…… 忧患意识让苏南枝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用心思虑。 正当她沉默时,一道声音响起:「想什么?」 苏南枝抬头,正好看见了客座上的萧瑜。 而春盛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双手敬来的杯盏悬在半空已经许久,苏南枝目光微微出神,却至始至终没有接过杯盏…… 看到了春盛眼中的担忧时,苏南枝抿唇淡笑,示意她自己很好,春盛便退到了她身后。 「孤来总督府,其实有一事告知。」 「九王请说。」 「不日前,孤在达歌草原附近看到了苏大人的身影,但他却奔去了云亲王所在队伍的方向。」 「苏大人?我大哥?」苏南枝朝他投去目光,追问道,「几日前?」 「大约两日前吧。」萧瑜回忆了下,「他扮做西戎人的模样,一袭黑衫,一匹黑马,腰间别着一柄长间,戴着黑斗笠遮去大半面容,若非天起大风,掀开了他的斗笠面纱,恰巧看到了他的脸,想必没人认出他。」 第五百五十八章 狄琼之女的下落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面上没说话,心中却敲起了鼓。 大哥扮做西戎人模样,去了达歌草原附近,他到底要做什么? 单枪匹马找宋晨云报仇?这不像是大哥的作风,大哥不会如此莽撞。 真是多事之秋……苏南枝心中默叹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便听见萧瑜继续说道:「渊城如今固若金汤,只要防止西戎反扑,策反北狄,便可定下大局。」 「策反北狄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萧瑜以为她没想过吗?本想打算利用夏妍寻找北狄之女后面的线索,可夏妍已死,正当她心中腹诽时,萧瑜却说道: 「孤有北狄之女的下落。」 苏南枝即刻抬眼,看向萧瑜:「怎么说?」 「自大庆与北狄交战开始,孤便命人查了狄琼的辛秘之事,皇天不负有心人,自然也就查到了这桩陈年旧事,若说有什么东西能够拿捏狄琼,恐怕也就只有她的爱女下落了。」 萧瑜唇角微勾:「孤在紫娟河附近投入了大量的暗线,倾注了不少人力财力,历经多月,终于找到一户当年目睹此事的农户。」 苏南枝有些猜疑:「狄琼寻找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找到的目击者,偏被九王这么顺利就找到了?」 「说来也是巧。北狄太后命云心嬷嬷将女婴溺毙在紫娟河内时,云心嬷嬷怜惜女婴,便趁着夜色,将女婴装入竹篮顺流而下。 紫娟河汹涌,不宜居住,因此村庄甚少,那一日,恰巧搬离紫娟河多年的农户,回老家旧宅取些东西,却看见有一对年轻夫妇救下了竹篮内的女婴。」 苏南枝听懂了:「九王意思是,狄琼派人搜索方圆几百里的村庄,却唯独漏掉了这一户早已搬走的农户?」 「正是如此。狄琼以为破旧老宅无人居住,便不可能有目击证人,却不曾想,正是那位回旧宅取东西的农户,目睹了此事。那农户在紫娟河附近停留不到一刻钟,停留时间短、也不是久居附近的人,所以狄琼的人根本没发现他下落。」 萧瑜说完,击了一掌:「带人来。」 洛城便把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户领上前。 那农户见衣着华丽的苏南枝,立马跪地磕首:「草民孙简,叩见王妃娘娘……」 「免礼。」苏南枝道,「劳烦你将此事来龙去脉,全盘说与我听,若是有我可用的线索,必有重赏。」 「草民遵命。」农户站起身,擦了擦额前汗水,一五一十地回忆道, 「那夜草民回老宅取东西,正巧看见河面飘着竹篮婴孩,心生怜悯,正打算救她,却不想还没迈开步子,就有一对年轻夫妇从丛林内走出,急忙救走了孩子。我见他们救了孩子,我也就离开了。」 「可还记得那对夫妻长相?」苏南枝问。 「记得。」农户笑道,「草民别的不敢说,记人脸这事儿,却是过目不忘。草民二十年前原是紫娟河周边种稻米的农户,后来去城里学了捏糖人的手艺,捏糖人就得记人脸,自然记得那对夫妻。」 「去笔墨纸砚——」苏南枝吩咐。 农户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敢欺瞒王妃,草民不擅长作画,若让草民画出二人模样,只怕仅有五六成相似。斗胆请王妃准备捏糖人用具,草民便能通过捏糖人,将那对年轻夫妻面容捏的一模一样。」 苏南枝秀眉微皱,唇角微翘:「言斐。」 无需多说,温言斐自知其意,当即吩咐曜夜着手去办。 不出半刻,一整套糖人工具便摆在了正厅中央。 农户孙简手指翻飞,指尖动作灵活迅速,还没等人看清,便孽捏出了一个人脸轮廓,大小刻刀在他掌中更换使用,上色、成型、精修…… 一对年轻夫妻模样的糖人,便被孙简双手呈上,递给了苏南枝。 温言斐接过糖人模样,同曜夜低声吩咐:「你去找下子桑先生,问一问他能否推断出二人现在的模样。」 「能。」恰巧路过正厅的子桑怀玉,耳力过人,正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仔细端详了糖人之后,抬袖提起小狼毫笔,蘸墨,笔尖落在白纸上勾勒出一条流畅线条,仔细地缓缓作画,一边说道: 「摸骨推相,看脸断前后半生,也算是仵作本领之一。若这是年轻夫妇二十年前的模样,以我的经验和判断来看,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他们应该长这样。」 提笔收墨,一气呵成。 笔墨未干的画纸放在桌子正中央。 画纸上,夫妻二人约莫四十多岁,瞧着是北狄图邺城人士的长相,眉弓微宽,鼻梁英挺立体,嘴唇饱满。 子桑怀玉看向苏南枝,认真道:「找到线索,第一时间告诉我。」 「子桑叔请放心,我必将此事办妥。」苏南枝将画像折叠好,收入匣子内。 子桑怀玉神色有些沉重,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 苏南枝赏了孙简一些银两,心中斟酌思虑了很久,最终慢慢说道:「有一事……想与九王商议。」 「郡主请讲。」 事到如今,南北两军已是一根线上的蚂蚱,虽然这么比喻不太恰当,但却很形象,苏南枝道:「我欲与狄琼谈判,让她倒戈,与大庆合作,从而阻断西戎与北狄的联盟。如今沉韫远在前线征战,战事本就胶着,我不想让他分心,但前去北狄谈判,又缺军队保驾护航……」 「孤乔装成你的暗卫,随你同去。」萧瑜接话。 「倒也不劳九王大驾,我只不过是想找九王借一支精锐部署罢了。」 「这么说定了,孤与你一同前去,乔装成你的贴身暗卫,和温言斐一同去。」 萧瑜武功确实很好,但苏南枝有意与他划清边界,就不太想让他离自己太近,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如果有萧瑜乔装打扮后的保驾护航,苏南枝去与狄琼谈判,一定会比预期顺利…… 几番沉思考量后,还没等苏南枝答话,萧瑜已经站起身:「孤这就去着手准备,明日晨,准时出发。」 第二日,晨。 苏南枝一行人乔装成前往图邺城运货的商队。 萧瑜和温言斐、邹虎虎则扮做苏南枝的兄长和弟弟。 随行带了一百多个精兵强将,这些人乔装成护送商队的镖局人员,而其余的精兵则乔装成路人、难民、小贩、商队,以渗透的方式,围绕在苏南枝半里路的范围之内。 北狄境内,比邻图邺城的泛华城。 第五百五十九章 策反北狄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泛华城,城中一处竹屋,内里装潢却极致奢华。 湘竹帘背后,多日不见的狄琼,穿着明亮的蓝色碎钻王袍,摩挲着掌中的明珠权杖。 阿诺守在院门口,看向一行商队微微一笑:「王妃里面请,我已在此恭候多时。」 春盛搀扶苏南枝走下马车,苏南枝穿着雌雄莫辨的棕色丝绸广袖长衫,加之她本就清瘦,穿的衣服极为宽松,所以并不怎么显孕肚。 苏南枝唇角微翘:「太宰大人,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王妃,再也没有旁人来此。」阿诺为她打开院门,看向温言斐腰间的佩剑,「进屋之前,卸掉兵刃,此乃北狄皇室规矩。」 温言斐将佩剑扔给了身后的下属,随后抬起双手,仍由北狄士兵搜身。 萧瑜易过容,易容成了略微有些驼背的独眼男人,脸颊左侧,从眉头到左下颌骨贯穿着一道陈年刀疤,看起来模样凶煞,壮如厉鬼,与素日里的他截然相反,才能在狄琼面前瞒天过海。 卸完了所有兵器,阿诺这才引路,带他们绕过凉亭假山,一路走进竹屋。 阿诺跪在距离湘竹帘十步外的青草蒲团上,叩首行礼:「王妃已带到。」 「嗯。」湘竹帘背后传来极其平淡威严的话音。 屋内正焚香,满室都是提神醒脑的薄荷味。 阿诺退到影影绰绰的湘竹帘背后,用香著拨了拨梅花香炉内的灰烬,又给狄琼添了一杯桂花茶。 有婢女引着苏南枝坐下,给她也添了桂花茶。 苏南枝举起桂花茶盏,轻嗅了下,鉴赏道:「如今正值初冬,这桂花茶应是两月前的中秋采集的吧?」 「不怕朕下毒?」湘竹帘背后传来狄琼情绪莫测的话声。 「若我有个万一,女王又怎能见到唯一的爱女?」苏南枝轻笑了一声,吹开水面的茶叶,抿了一口,「好茶。」 湘竹帘背后的人沉默了下,说道:「谈谈你的要求。」.. 「不急。」苏南枝平静道,「从前北狄与西戎不算和睦。五十年前的聚瑞年间,西戎老可汗曾率兵在北狄疆土上烧杀抢掠、女干|杀妇童,史称北狄聚瑞之耻。不知云亲王许了女王什么好处,能让女王忘了聚瑞之耻,和仇人谈成合作?」 这一番话,令满屋的北狄士兵都不是滋味。 湘竹帘背后,没了声响,屋子气氛瞬间降到冰点,颇有些一言不合便会剑拔弩张的紧急感。 苏南枝云淡风轻地一笑:「西戎能给的好处,我大庆也能给。不如女王选条明路,舍了西戎,与大庆合作,咱们同、仇、敌、忾,岂不快哉?」 苏南枝听到了湘竹帘后的倒茶声,就听见狄琼一边喝着茶,一边呵了声:「萧沉韫、萧瑜都不曾与朕谈合作,你一介女流,大庆的后宅妇人,如何能与朕商议这样的大事?」 摆明了是不信任苏南枝有决策权。 苏南枝喝茶动作一顿,身侧的萧瑜朝她投去一个安定的目光,示意她可替自己代做决策。 苏南枝语气也强硬了几分:「大庆之事,我可以做主。若我不能做主,今日也不会坐在这里,与你谈判。」 「你?有那么重的份量?」 「有与没有,女王心里很清楚。」 「哈哈……」湘竹帘后传出短暂笑声,随后笑声消失,声音严肃,「讲讲你谈判合作的诚意有多大。」 「与大庆合作,吞掉西戎,西戎国土,北狄一半大庆一半。」苏南枝道,「北狄气候干旱,多沙地,而西戎水草丰茂,对比北狄联合西戎吞并大庆这个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来说,联合大庆瓜分西戎国土,还是非常容易实现的。」 第五百六十章 鸣金收兵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哦?」狄琼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另外,我也可成人之美,将女王爱女送到您跟前。」苏南枝神色平静道,「养的不如生的亲,虽然女王有众多养子养女,却没一个得您的心,要不然您也不会如此锲而不舍地寻找爱女多年。」 据苏南枝所了解,狄琼的那些养子养女,全是从皇亲贵族的宗室中挑选出来的,养子养女全代表着身后的家族利益,并无一人把狄琼当做母亲,只是把她当做获得荣耀权利的工具罢了。 对她只有惧怕、奉承,却从无半点母子之情。 作为一个母亲,狄琼自然也就想起了这世上,唯一一个与她有血缘关系、丢失多年的女儿。 「朕……怎么知道你真的找到了窈窈?」狄窈是狄琼多年前给爱女取的名字。 苏南枝朝温言斐投去目光,温言斐便将一卷画轴递给了阿诺,再由阿诺转给狄琼。 画轴上,写着苏南枝寻找狄窈的全过程,事无巨细,包括云心嬷嬷、夏妍、紫娟河旁的线索。 狄琼的目光锁定在画轴末尾处,上面画着一个桃李年华的窈窕姑娘,面若桃腮、明眸皓齿,一双含着雾气般水灵灵的迷人眼。 「女王若不信,可以沿着画轴上的线索核查一遍。我们找到了当年收养公主的夫妇,就住在焦州境内。」苏南枝起身,唇角微翘,「言尽于此,若女王有意向合作,便在三天后的辰时,以花火为信号,若无意愿,则不燃花火。 苏南枝目光在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萧瑜和温言斐。 二人心中明白,面色不动声色,却警惕了很多。 苏南枝一行人刚要走出竹屋时,两柄锃亮的尖刀,交叉拦在了她面前。 随后—— 四周的北狄护卫齐齐亮剑。 苏南枝平静地看着敌刀,微垂眼眸,笑了:「让开。你们陛下,不会杀我。」 数十个精兵巍然不动。 而萧瑜和温言斐眼中已有涌动的杀气。 苏南枝却看起来格外云淡风轻,颇有些运筹帷幄、尽在掌控之中的意思。 湘竹帘后的女王没说话,只挥了挥手,阿诺便做了个手势,下令众兵士给苏南枝让开一条路。 「都说了,你们陛下不会杀我。亮剑可不是对待友军的态度。」苏南枝讥讽一笑,轻蔑地看了眼方才那几个亮剑的士兵。 苏南枝抬头,纤背笔直,一步步走出了竹苑,坐进了马车,直到马车离开泛华城时,她才松了心。 「姐姐,你说狄琼会和我们合作吗?」温言斐问。 「会。」苏南枝斩钉截铁。 「姐姐就这么肯定?」温言斐看见苏南枝眼中的亮光,忽然笑着反问。 「狄琼是个雷厉风行的果决之人,若她不想与我们合作,今日我们走不出竹苑。在她眼里,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和我们合作,吞并西戎,要么杀了我们祭战旗,重创大庆士气。可她放了我们走,也就证明了,她的选择是前者。」 「姐姐高明。」温言斐心中感慨,若姐姐是男子……该是怎样令天下惊叹的大人物。 萧瑜看向苏南枝的目光中,也明显多了几分情愫之外的敬重。 这样的苏南枝,与前世截然不同。 前世的苏南枝,有一切美好品质,却被困死在四方檐角的后宅之中,可今生的苏南枝,却拥有美丽的、波澜壮阔的一生。 她当得起萧瑜心中的敬佩。 萧瑜很少敬佩别人,苏南枝便是其中之一。 想到这里,萧瑜很难不对萧沉韫产生妒恨;可重生后的他决意挽回在苏南枝心中的形象,再如何妒恨 ,也不会像前世那样,做一匹披着羊毛的恶狼。 他确实有无数个腌臜阴狠手段去对付萧沉韫,他可以使尽前世用过的那些必胜的阴谋诡计,毕竟他前世已经用过了,如今用起来只会更熟能生巧、万无一失,但他不愿意招苏南枝厌恶,所以那些诡计,他一个也不会用。 苏南枝讨厌他做暴君,那他,可以试着不做暴君;讨厌他什么,他便可以尝试着改变什么。 已经活过一辈子的人了,还有什么不能改变的呢? 前世他要的是权,这一世,他只想要她。 心中浮过万千想法,不知不觉间,萧瑜已经盯着车窗外的树木发了很久的呆。 直到抵达总督府,下马车时,还是洛城唤了他好几声:「殿下?殿下?」 他才回过神,跳下马车,为苏南枝架好马镫。 苏南枝面对放下身段如此殷勤的萧瑜颇感不适,顺口说了句:「多谢了。」 「应该的。」萧瑜回她。 ******* 三日后,战场前线。 萧沉韫刚好带兵休战,辰时,泛华城所在方向忽然燃放了烟火。 他便知南枝已经和狄琼达成了合作,喊来了烨羽军首领,下令:「鸣金收兵。」 第五百六十一章 送你三份‘大礼’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带领部队回驻地之后,便只带了几个亲卫勘察地形,正当他拿着地图,朝丛林中走去时—— 一支飞羽箭破空而来,直直钉向他眉心! 萧沉韫眸眼微凝,便将那羽箭夹在了两指之间,不过是雕虫小技的刺杀罢了,西戎派来的人真是越来越低级了。 可这一次的毒箭却有所不同,箭矢钉着一张信纸! 而亲卫已将射箭之人拷了过来。 萧沉韫抖开信纸,睨了那刺客一眼,转而继续读信,信上寥寥几笔,笔锋凌厉诡谲: ‘送摄政王几份大礼。一是妻死子亡,二是痛失至亲,三是亡国灭家。不必言谢。」 谢字写的尤为猖狂随心。 这是云亲王的字迹。 信纸在萧沉韫手中化为齑粉,随风飘散,如今既与北狄达成合作,作战重心便可一步步转移到西戎头上,北狄依旧要防,只不过眼下他还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萧沉韫吩咐完亲卫几件事,便拽来一匹骏马,朝渊城的方向赶了回去。 他不是一个会被威胁吓到的人,在战场摸爬滚打的这些年,什么威胁恐吓没见过? 唯独今日拓跋云的这份‘大礼,让他生出了不安之心。 拓跋云此人,无所不用其极,全无半点仁义道德,越是这样的人,越疯狂阴险,根本不知道他下一步棋要走哪里。 傍晚黄昏时,苏南枝见到了狄窈。 自从子桑怀玉根据孙简的糖人,画出那对夫妇如今的面容时,苏南枝第一时间便令余晔带兵寻人,地毯式搜索。 不出两日,便在焦州一小县城,找到了那对夫妻,以及被他们收养的狄琼之女。 春盛走到苏南枝耳边,低声轻语:「王妃,人已经带到了,您看要不要先领到正堂见一见,还是让她先歇一晚,明日一早再来见您?」 「现在见吧。」苏南枝敛了敛衣袖。 春盛颔首,走出正堂朝门外的丫鬟吩咐了一声。 半刻后—— 一抹浅青色由远至近,款款而来。 苏南枝喝了口大枣枸杞茶,正欲放下杯盏时,便瞧见了那个姑娘。 一时间,竟然连杯盏也忘记放了。 初冬时节,初雪还没来,但也足够冷,黄昏时天地寒凉萧瑟,落叶飞卷,而来人只穿一身单薄的浅青长裙,袖口微微泛白,洗的有些旧了。 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像初入世的小鹿,对总督府的一切都好奇又胆怯,还有些惴惴不安,低头扫量四周,在看见高堂主位上端坐的贵妇时,双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怯怯道:「民……民女叩拜王、王妃娘娘……」 「我未必能受得起你这一拜。」苏南枝亲自扶起她,却发现她手冷的厉害,宛若寒冰似的,穿这么少也不知道冻了多久,便解了肩上的藕粉厚氅,替她披上,为她系好盘扣,温柔道,「无需拘束,随便坐。春盛给贵客看茶。」 「谢、谢谢王妃。」那姑娘眼中涌出感激之情,小心移动步子后落座,头一次坐这般富贵的楠木椅,她浑身都不自在极了,连喝茶也是温温吞吞的,唯恐被人看了笑话,要多拘束有多拘束。 苏南枝与她闲聊了几句,试探了下这位流落民间多年的北狄公主人品如何,招待她用了晚膳,又许了她钱财,还吩咐春盛待她去街上新打几套行头。 狄窈对苏南枝的感激之情,犹如黄河般滔滔不绝,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毫不掩饰感激:「谢谢、谢谢王妃……」说着说着就要跪下去,却被苏南枝及时扶住,「我与你之间是朋友,不用总跪谢。」 「是、是朋友吗?」狄窈一愣。 「正是。」苏南枝恳切点头。 与狄琼唯一的女儿交友,绝非坏事。 「今日带你熟悉了总督府,便把总督府当做自己的家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苏南枝还在孕期,乏的厉害,抬袖打了个哈欠,笑着道,「我先歇下了。」 狄窈嗯了一声:「就不叨扰王妃好眠了,方才我吃的有些多,还想走一走消消食。」 苏南枝拨了四个丫鬟伺候狄窈,淡笑道:「好,若有事,尽管吩咐桃红柳绿她们。」 待苏南枝回了房后,狄窈便觉得自在了很多,踩着鹅卵石小径走了很久,渐渐的便有些迷路了,看向不远处梨花木建筑的楼阁问道:「这是……哪里?」 那楼阁三层楼,尖檐挂着流光溢彩的琉璃灯,连地面都是玉石铺就,四周花木错落有致,修建的十分雅致,让她心驰神往极了,朝前迈了几步,桃红柳绿刚要说话时—— 一道器宇轩昂的身影出现在狄窈身后,那人击玉般舒朗好听的嗓音,含笑响起:「外头这么冷,怎么不进屋?若着了凉……」 狄窈循声回头,看见那张脸时,唇齿微张,发了呆。 看见了狄窈的脸,萧沉韫神色立刻沉了下去,眼中的温柔关怀消失殆尽,他瞥了眼狄窈肩上的藕粉大氅,那是苏南枝的大氅,却被她穿了去,险些让他认错了人。 萧沉韫转身便走,问道:「王妃在何处?」 「在暖阁内。这几日天寒,王妃都歇在暖阁。」丫鬟跪在地上回话。 「他……是谁啊?」狄窈凝望萧沉韫越走越远的背影,喃喃问道。 桃红低头回话:「那便是摄政王。」 「摄、政、王……」狄窈道,「就是大庆战神摄政王吗?一个杀敌如麻的战神,不该生的凶神恶煞,能吓哭孩提吗?怎生的这般面若冠玉……」 「我们摄政王啊,可是全京城女子都仰慕的对象呢,能文能武,文能定乾坤,武能安天下,英姿勃发,英俊潇洒,还玉树临风。」桃红笑着回应。 狄窈脸色微微发热,冰冷手背放在脸颊上降温,想起方才回头看见那张俊脸时,他离自己不过咫尺之距,只差一点,就能挨上了。 他方才离自己这么近,是想要……抱她吗?.. 狄窈更加红了。 萧沉韫走到暖阁时,值夜婢女正在廊下,刚要通报,萧沉韫微微摇头,婢女只好噤声。 近日天气冷的厉害,萧沉韫趁着夜色马不停蹄赶回总督府,一身尘与土,满是军中男儿的汗味。他走进寝卧,修长手指解下一颗一颗盘扣,再将外袍搭在架上,褪去鞋袜,焚了桂香,拎起衣领轻嗅了下,确认没有奇怪的味道,这才蹑手蹑脚的走进暖阁。 第五百六十二章 你在诱惑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暖阁内,只有一张放茶水糕点的边几,一张不算宽的双人软塌。 苏南枝褪了外裳和中衣,只穿了一件若隐若现的薄纱里衣,裹着柔软舒适的丝绸棉被,连脖子也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还有一头乌黑长发散在枕头上。 看起来,要多可爱有多可爱,要多美丽有多美丽。 哪怕看了成百上千次,再次凝视时,仍会心跳加速、不觉沉迷。 萧沉韫轻轻揉了揉苏南枝的乌发,床上之人俏皮地睁开一只眼,藕臂一伸,勾住了萧沉韫的脖子,故作正经地开玩笑:「老实交代,我不在你身边的这段时间,有没有沾花惹草?」 「夫人真是冤枉!你夫君刚从战场上回来,哪里有空沾花惹草?」 「哦?这么说的话,只要你有空,就会沾花惹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夫人就算给本王千万个胆子,本王也不敢。」 苏南枝抓住他衣领,柳叶眉微微一蹙:「有些汗味。」 「我这就去洗?」萧沉韫站起身,昂首阔步走向门外。 苏南枝瞧见人走了,便掀被起身,坐在梳妆镜前打量自己,头发乱不乱、脸有没有气色,好像丑了些?毕竟有些日子没见到了,小别胜新婚,苏南枝瞧见萧沉韫精瘦的腰身时,便觉得心中一阵乱跳。 听见暖阁外的脚步声,苏南枝匆忙放下了手中唇脂,面颊微热,朝床帐后躲了躲,便看见只穿里衣的萧沉韫。 萧沉韫洗完澡后身上没怎么擦干,还有些水滴,顺着他下颌骨滴落,半透明的里衣沾了水,便透出隐隐约约的几块整齐腹肌,给人一种……极致的诱惑。 苏南枝咽了咽口水。 萧沉韫笑着问道:「几日不见,我们枝枝变成女流氓了?」 苏南枝避开他灼热的目光,递给他一个小玉瓶:「给我涂润肤膏。」 萧沉韫盘腿坐在床上,捉住她光滑如玉的脚踝,放在自己怀中,沾了润肤露,轻轻地在她孕肚上慢慢打圈。 苏南枝说过,这是胭脂坊专为孕期女子研制的防妊娠纹的护肤膏。 萧沉韫低头时,苏南枝恰好能看见了他英俊完美的侧脸,还有……下巴上浅浅的很有男人魅力的小胡茬。 很帅,想睡。 苏南枝心里忽然蹦出这样的年头。 是这样想的,就连表情也是这样的。 萧沉韫揉了揉她的头:「怎么?想我了?」 「你在诱惑我。」苏南枝将他松松垮垮的衣领扣上,将他盘扣扣到最上面那颗,遮住了大好腹肌。 萧沉韫哑然失笑,将她揽入怀中,感受到怀中真切的体温,萧沉韫身心舒畅地喟叹一声:「幸好你平安无事……」 就这么安静地抱了她一会儿,萧沉韫才道:「本王回来之后,已经听余晔说过总督府附近的事情了。」 云亲王的那封信,萧沉韫没有提。 苏南枝露出笑容:「你只管顾好前线,家宅之事无需你担心。」 萧沉韫将苏南枝抱在怀中,盖上被褥,相拥而眠,只有抱着怀中人,感受到了她的体温心跳,萧沉韫才是安心的。 第二日,晨。 萧沉韫这次回来的突然,但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本来就有打算回总督府商议战事。 因为狄琼与大庆达成合作,加之北狄与大庆连战了几个月,双方军队本就疲乏不堪,也到了休战的地步了,此时休战,也不会令西戎人起疑。 休战时,莫北川、镇国侯万松、镖旗大将军、苏南辕等人,也会回总督府商议战事,进行下一步部署。 恰好萧瑜也在。 正堂内。 士兵摆好了茶水、笔墨纸砚、地图…… 萧瑜喝了一口茶,屈指慢敲桌椅,听到屋外的脚步声,他眉梢微挑,余光扫向萧沉韫。 魏奉远、洛城、周御史坐在萧瑜的身后,见到萧沉韫来时,起身微微行了一礼。 萧沉韫今日只穿了一件雪竹长袍,宽松随性,休闲居家,又透着从政者的气质,坐在萧瑜对面,浅喝了一杯茶,淡淡道:「九王,好久不见。」 萧瑜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唇角拉出一抹讥讽的浅浅弧度:「我们二人,也不用多见。」 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就在众人纷纷尴尬时,萧沉韫点头:「说的也是。」 南北两军商议战事,整个正堂附近被围的水泄不通,犹如铁桶一般,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更别说有刺探机密的内女干了。 苏南枝怀孕七个月了,精神有些恹恹的,便在主院散步消食,因为她的身份原因,可以在整个总督府畅通无阻,故而萧沉韫和萧瑜两方议事,谁也没想避着苏南枝。 苏南枝便在正堂前的一个花圃内,手拿剪子,慢条斯理地修剪枝桠。 「既然如今已经和北狄形成合作,狄琼之女又在我们手中,那么便可让狄琼与西戎商量一个作战计划,让狄琼将西戎兵马引到峡谷内,狄琼反水,而我们瓮中作弊,里应外合,一举歼灭西戎主力军,再一路朝西戎内部打去。」 「云亲王狡猾多端,我们还是要小心应对。」 「云亲王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狄琼会反水吧?」 「……」 众大臣在正堂内你一言我一句的商议着,此时,苏正也正好走进了正堂。 因为苏正是苏南枝父亲的缘故,加之从前又在朝堂上德高望重,身居兵部尚书一要职,故而也没多少人防着他。 「父亲?」苏南枝开心地笑着走去。 「枝枝?」苏正这几日似乎没睡好,印堂和眼下都有些发黑,他点头慈祥地笑了笑,「一连几天都在下雨,为父在房间里待得烦闷了,恰巧今日天晴,便出来走走。」 「父亲从京城来渊城也有些时日了,可习惯了?旧疾可有再犯?还咳嗽的厉害吗?」苏正脸色略有些苍白,点了点头,「好……好些了,咳咳……你不必处处担忧着为父,如今你的身体才是最紧要的。春盛,照顾王妃的重任,可就交给你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倾其所有,补偿她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春盛笑着作了一揖,连忙道:「老爷放心,春盛必不负所托,就算自己有个三长两短,也不可能让王妃有个三长两短。」 苏正和蔼地笑了笑,看上去心情很好,绕着花园小径又走了几圈散步。 苏南枝也没多逗留,走出正堂花圃后,又去了后院竹林,医师让她多走动走动,以后好生产,所以苏南枝每日都会走上半个时辰。 初冬的竹林有些寒凉,竹叶透着翡翠般的深绿色,总督府的竹林很大,一走进去,铺天盖地的全是竹叶,幽静雅致极了。 前方的亭台内,坐着个青衣姑娘,胳膊肘抵在石桌上,双手托着腮,望着前方正痴痴的笑着,笑的咯咯咯的。 可她正前方,空无一物。 苏南枝一眼便认出这怀春少女是狄窈了,笑着走去,温柔道:「窈姑娘心中想得是谁?笑的这般开心。」 狄窈笑意微僵,回头过去,便看见了那个人的妻子,她是那么美丽大方,又怀着他的孩子…… 狄窈的眸色黯淡下来,唇角牵起一抹牵强的笑:「民女参见王妃娘娘——」 苏南枝打断她道:「以后见了我,无需请安,更无需参拜,你我之间像朋友一样相处即可。我虽是大庆王妃,可你也是北狄唯一的嫡公主,大庆与北狄有意建交,真论起道理来,我还受不得你这一拜,毕竟你我二人,是平等的。」 狄窈有根深蒂固的尊卑观念,他们都说她是狄琼之女,可她毕竟在乡野养了二十年,骨子里的一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每回见到神女一般可望不可即的苏南枝时,仍然下意识膝盖发软,想要叩拜。.z. 她与苏南枝之间,真的差太远了。 可差太远又如何?苏南枝说得对,她狄窈是北狄唯一的嫡公主,那位素未谋面的女王母亲,说不定日后还要把王位传给她,数十年后,她成了女王,而苏南枝还是王妃,谁比谁高贵,还尚未可知。 大抵是血脉给她的底气,狄窈第一次在苏南枝面前抬起了头。 她第一次如此直视苏南枝,大胆地打量对方。 这便是他的妻子啊…… 拥有琥珀色般漂亮的眼睛,光是这一双眼睛,就足以能天下所有美好的东西黯然失色,这样美的一双眼睛,配上了这样一张精致的脸…… 狄窈垂下眼睑,不再直视,她说道:「既然王妃说,北狄有意与大庆建交,那和亲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什么?」苏南枝没明白她想说什么。 狄窈下意识捂嘴,也回过神来她刚才说了什么,她潜意识想说:和亲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那么是不是她就可以嫁给那个人…… 「没、没什么,是我胡说了,王妃当做没听见吧。」狄窈连忙解释。 苏南枝没往心里去,只当狄窈与她说话有些紧张。 天气凉,春盛往石凳上铺了柔软暖和的圆毛垫,苏南枝才落座,春盛又往她手里递了一个毛茸茸的汤婆子,苦口婆心地交代道: 「这竹林虽然景致好,可终究太凉了些,王妃还总爱往竹林里散步。前几天一直在下雨,竹林积了不少寒气,再往那深处走,不少地板都湿漉漉的长了青苔。您要是着了凉怎么办?脚滑不小心绊倒了怎么办?这不是要了我命吗?王妃啊,明日咱们不能来竹林了……」 「小春盛,你有没发现,你最近越发啰嗦了?」苏南枝嘴上这么说,可眉眼间全是温柔和笑意。 春盛诶了声,没办法,最近王妃已经怀有七月身孕了,越往后,春盛就越紧张,她甚至比萧沉韫还紧张几分,生怕苏南枝有个闪失。 毕竟…… 这原是龙凤胎,苏南枝已经落了一胎,现在腹中只有一 子了。 多可惜啊,原本怀的可是龙凤胎,儿女双全呢…… 春盛想到此处,眉眼间里都是难过,也下意识地忧愁叹气。 狄窈发现,这春盛虽是以丫鬟的名义在苏南枝身边贴身伺候,可二人完全不像主仆,更像故交好友。 苏南枝双手拢进汤婆子中,笑着道:「让画师过来,给窈姑娘画几张画,稍后给女王寄过去。」 人在苏南枝这里,总要寄些画像过去,安抚狄琼的心。 当狄琼收到狄窈的五张生活画像时,终日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摩挲着画纸上的面容,眼睛都舍不得眨几下,喃喃道:「这便是……朕的女儿……你还活着……」 良久后,狄琼眼中已有了些湿意。 「陛下……」阿诺叹了口气。 「年纪大了……也比从前更容易感伤了……」狄琼牵强一笑,「若把窈窈接回北狄,朕一定倾其所有,好好补偿她。」 「人是安全的,公主一切都好,苏南枝不会伤害公主。陛下您终于可以了却一桩心事了。」阿诺也替狄琼松了一口气。 旁人以为狄琼刀枪不入,人就好像是铜墙铁皮做的似的,只有在狄琼身边这么多年的阿诺才知道,她有多么思念女儿。 「苏南枝胆敢伤害狄窈,朕要了她的命!」狄琼撂下狠话后,心里才舒坦了些,摩挲着那些画像说道,「还算她有心,知道送些画像来。」 「等下,陛下,您看,这画轴内还藏着一封密信。」阿诺心细如发,从画轴内拿出一封巴掌大小的折叠过的密信,取出、展开。 上面写着萧瑜与萧沉韫的作战计划。 让狄琼假意与西戎军队一共攻打大庆,在攻打途中,大庆且战且退,而狄琼带人乘胜追击,届时西戎就会紧跟北狄军队进入大庆提前埋伏好的峡谷,引君入瓮、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再接着,狄琼反水,与大庆一起杀西戎一个措手不及,重创西戎主力军之后,一路杀进达歌草原,占领西戎。 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出意外,成败在此一举。 半年多的胶着的大战,或许就要告一段落了。 ***** 此时,广袤无垠的达歌草原,一处篝火通明的蒙古包前,勇猛的西戎士兵们在寒冬腊月,赤着膀子、光着胸膛,围绕篝火跳起了豪迈的异域舞。 第五百六十四章 浴血重生,复仇归来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无数士兵、无数蒙古包乌压压地连成一片,像是一座移动的城池。 士兵们手拿短刀匕首,从还在滴血的牛肉上,削下一片薄如蝉翼的生肉,放入嘴中大口咀嚼,再灌一口烈酒,直呼:「爽!」 而人群最中央,王座上斜斜躺着一个身披狼皮、头戴狼头冠的上位者,正是云、亲、王。 这位几年前横空出世的云亲王,听说是大王子拓跋宏从大庆带回来的,和当今老可汗是异相双生兄弟,一个娘生的双生子,只不过面相不同,老可汗积劳成疾,分明与云亲王一个岁数,却重病缠身,像个垂垂老矣的耄耋之人。 云亲王腿脚有疾,常坐轮椅出行,起初西戎士兵背后笑他是个瘸子,可第二日,笑他是瘸子的人全被五马分尸、割了舌头喂狗,就再也没人敢说他是瘸子。 而且这位云亲王吧,常年戴着面具,除了拓跋宏和老可汗之外,无人见过他的脸。 今日,云亲王要挑选勇士做护卫。 在前几场战争中,云亲王的护卫死了好几个,如今又要另选。 众人心知肚明,给云亲王做护卫,无非是做替死鬼,做奴隶,云亲王此人阴晴不定、残忍嗜杀,但由于出价甚高,在他身边做奴隶,一个月有十两金,若得赏识,晋升的也极快。 赛场上。 从各大军中精心挑选的一百个西戎人,在一个巨大的圈子里,互相厮杀。 在一百人中,剩下最后十个时,再比赛狩猎、格斗。 残忍、血腥、又狂暴的选赛制度,让脚下的草原满是亡魂。 一个又一个的西戎人倒下,直到生存者越来越少…… 云亲王像没骨子似的,软瘫瘫躺在榻上,腿上枕着个大庆的长腿美女,左胳膊、右胳膊各搂着一个丰腴的匈奴美人,场面活色生香极了,时不时传出色Yin之声。 在西戎,女人最无尊严,在众目睽睽下行房事,没有任何人会觉得男人不对,而是多铆足了劲儿,去欣赏女子的放浪潮红。 在这些事儿中,西戎人最爱掳来大庆女子,他们知晓大庆女子脸皮薄、重颜面,便最喜欢当着众目睽睽侮辱她们。 云亲王玩弄着美人,微眯眼睛,看向角斗场内一个刀刀封喉的狠人,此人刀法狠厉血腥,刀不留情,一刀***敌人的胸腔,大片大片鲜血喷溅在他脸上,他反而笑着舔了舔唇角的鲜血…… 他的脸遍布刀疤,像一张任人乱刻过的树皮,刀疤深长、疤痕杂乱,额头、鼻尖、下颚、脸颊全是纵横交错的大小伤疤,难看丑陋又吓人,让人根本看不出来他的原本面貌,唯独鼻子眼睛嘴巴是好的。 美人给云亲王喂了一颗紫葡萄,云亲王嚼着葡萄,讲了一声:「还挺有意思的这人。」.. 不出所料,这人果然生存生下来了。 当角斗场还剩下仅十人时,那刀疤男人已经浑身是血,就像是沐血而来,脚踩尸首,就像踩石头砂砾一般,仿佛杀人,就像折断一根树枝。 人群渐渐噤了声,纷纷朝他看过去。 本来选赛规格是从仅剩十人里,再进行第二轮第三轮的比赛,可是这个男人丝毫没有停下杀戮,接二连三地杀了同行者—— 「住手!你杀了他们,怎么进行第二三项比赛!?」丘林松青大喝! 收刀入鞘,十个人接二连三死亡倒地。 刀疤男人勾唇,冷冷道:「现在,没有第二三项比赛了。」 因为,没有竞赛者。 「你——」丘林松青怒目圆瞪。 「无妨!」云亲王抬手阻止下属,拄着拐杖站起身,扫量着眼前的刀疤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就你了。」 下一刻,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时,云亲王刀出鞘,快如闪电般横在了刀疤男的脖子上—— 可刀疤男不为所动,面不改色,哪怕刀刃划破脖子表皮,滴下几滴血,也不曾眨眼! 「有胆识,本王欣赏。」 云亲王点了点头,哈哈大笑,搂着美姬进了营帐。 「恭喜啊兄弟,从此以后就一起共事了。」丘林松青一改先前的威吓,笑容满面地说完,就走了。 人群逐渐散去,而这位新晋的云亲王护卫,站在月色下蒙古包的阴影中,垂眸,遮去眼中的滔天仇恨,拳头逐渐不受控制地发抖紧握…… 宋晨云,我终于离你,更进一步了。 子珊…… 我会为你报仇。 第五百六十五章 收拾她!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 翌日,阴转晴。 清晨还是阴云密布,等到上午时,几缕金黄色的天光从厚重云朵***了出来。 吃了早膳,苏南枝带着春盛在后院竹林内散步。 一到冬日,整个渊城漠北都是光秃秃的枯黄一片,只有这总督府的后院,竹叶常青,给人一片盎然生机的绿意,看了格外喜人,哪怕天气冷些,冻人的紧,她还是爱来这竹苑逛一逛。 苏南枝拿着一盏蜜饯香枣,边吃便走,最近喜甜,春盛和萧沉韫都不让她多吃,但眼下嘛…… 春盛正在五步之外,同总督府的丫鬟婆子交代事情,也就顾不得她了,苏南枝偷偷地吃着,不会儿,一整罐香枣,三天的量,全被她吃完了。 「天气转凉,漠北要下大雪,出去采买时,得给王妃准备银丝炭、厚褥子、汤婆子、棉罗袜……」 「最近王妃贪甜,采买吃食切勿买太甜腻的,王妃吃多了会身体不适……」 「啊!」 一声尖叫,吓得春盛话声戛然而止! 只见苏南枝脚下踩滑,朝后摔去,情急之下,万幸抓住了一根青竹稳住了身子。 春盛飞奔过去,一颗心都快惊险地跳出喉咙,丧着脸道:「王妃王妃!你可有事?摔着哪里了吗?去!快去传唤府上医师为王妃把平安脉!」 「我……我没事……「苏南枝心有余悸地摇摇头,刚要走一步,脚下又是一滑,吓得春盛心惊胆颤,这才注意到地上有冰! 春盛瞬间怒了:「速去拿茅草铺上,仔细检查着地面!」 丫鬟们拿来了茅草,铺在有冰的地面上,搀扶着苏南枝踩上去,苏南枝这才平稳离开了冰面。 「说来也是奇怪,王妃每日都要来这竹林散步,故而这地面,我每日都在检查,生怕有什么石子儿、藤蔓绊住王妃,今晨天蒙蒙时,我才来看过,分明无冰,怎么可能这短短两个时辰内就结冰了?」春盛越说越可疑。 「春盛,不急。」苏南枝指腹起了血珠,方才摔倒时,她趁乱紧扶竹子,被上面的毛刺扎破了手,她不动声色用丝绢擦净血迹,淡声道,「不必想了,这样的天还没飘雪,所以也不会结冰。去问问厨房,今日谁用了冰?」 嬷嬷诶了声,小跑去办事,不会儿又气喘吁吁地拍回来,肥硕的身子急急止步:「神了!王妃真是料事如神!今日还真有人用了冰!是狄窈姑娘问小厨房要了冰块,说是胳膊不慎摔了一跤,需要用冰消肿。」 「狄窈……」苏南枝秀眉微挑,随后又拧了起来。不应该吧,自己与她无冤无仇…… 「既然她摔了胳膊,春盛,你去备些跌打损伤药,随我去探望窈姑娘。」 - 当苏南枝带着春盛来到偏院时,她身后不由自主跟了不少丫鬟婆子。 这些丫鬟婆子个个气势汹汹的,在心里已经认定泼冰害苏南枝摔倒的人就是狄窈了,各个在心里发誓,待会儿冲进院子,一定要好好替王妃报仇。 苏南枝止住脚步,后面的丫鬟婆子猛然刹住脚。 苏南枝抿唇一笑:「各位去忙吧,该做什么便做什么。」.z.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群殴呢。」春盛掩唇笑着补了一句,「各位好妹妹,好婶婶,大家快去忙,这里有我陪着王妃。」 人群这才散了。 春盛叩响铜门,桃红柳绿前来开门,刚一开门,苏南枝便看见狄窈正开开心心地荡秋千,而她‘受伤的胳膊正攀在秋千绳上,玩的不亦乐乎,笑着大喊道:「桃红!我要吃剥、剥瓜子……」 声音越来越弱,笑容骤然消失。 哦 不,笑容没有消失,而是转移到了苏南枝的脸上。 「听闻窈姑娘摔了胳膊,清晨去厨房讨了冰消肿?」她越是笑着,不温不火的,就越让狄窈做贼心虚,甚至不敢和那双谈笑自若的眼睛对视。 「是、是……摔伤了胳膊……」 苏南枝浅浅一笑。 学过武的春盛便走去,一把攥住狄窈的胳膊,狠狠往下一拽,听到了一声‘咔嚓脆响! 「啊!!」狄窈痛的直冒眼泪花! 春盛这才松手笑着道:「是啊,摔伤了胳膊,可得好好休养。这下是真伤了胳膊,可怜见的,别哭,桃红,你速去厨房取冰块,给窈姑娘消消肿。」 她不是个恶人,可对待伤害王妃的,根本不需要善良。 狄窈胳膊被春盛狠狠拽的脱了臼,哭着大喊道:「来人!去找……找子桑怀玉……找我父亲来——」 「唔唔唔!」嬷嬷捂了她的嘴。 苏南枝蹙眉,叹了一声,扶了扶发髻。 春盛会意,继续说道:「窈姑娘还是小声些吧,咱们王爷疼王妃,就跟护着眼珠子似的,若你引来了摄政王,摄政王知晓是你泼冰害王妃摔倒,你有什么样的下场,还未可知呢。不过你想试一试,就尽情大喊。嬷嬷松了她的嘴。」 嬷嬷松手,可狄窈却不敢再喊了。 苏南枝本不想兴师动众,与狄窈交恶,可这姑娘心思恶毒,竟泼冰害她,害她还能忍一忍,可肚腹中的宝宝…… 一想到此,苏南枝目光便冷冽的可怕,锋利地扫了狄窈一眼:「够了,回主院。」 狄窈瑟瑟发抖,浑身抖的厉害,又怂又恨地睨着苏南枝背影,手握成拳,指尖嵌进掌心刺出血珠,也不觉得疼。 泼冰之人确实是她,她想,日后她做回了北狄公主,一定会想尽办法和亲嫁给那个男人,所以!她不想看见别人为他生儿育女,脑子一热,这才在苏南枝每日必行之路上泼了冰。 确实是脑子发热…… 昨夜她想了那个人整整一晚,抱着被子辗转难眠,疯了似的,脑海里,都是他居高临下,同她温柔低语时说的那句:‘天这么冷,不怕着凉吗…… 关于狄窈被打这件事,也传进了子桑怀玉的耳中,可子桑怀玉却不为所动。 说来也是奇怪,连苏南枝也很好奇,好不容易帮狄琼找到了唯一的爱女,这狄窈也是子桑怀玉的女儿。 子桑怀玉对爱女感情之深,还在紫娟河边给爱女建了衣冠冢,可为何真找到了狄窈,子桑怀玉却没表现出半分父女之间的亲切叙旧呢? 第五百六十六章 大战前夕:成王败寇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狄窈被接进总督府那日,子桑怀玉激动不已地赶去认亲,可他见到狄窈面容时,笑容便僵了几分,站在原地攥着袖袍,愣怔了小半刻。 余晔同狄窈介绍「这便是你的生父」时,狄窈怯生生地喊了一句:「父、父亲……」 子桑怀玉微微颔首,算是应了,却不再说话,明显应得有些勉强。 内里情况,苏南枝也不大清楚,子桑怀玉对狄窈的态度,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 东苑书房。 一摞摞的画纸,堆积在案牍上,堆满了放不下了,便堆在地上,随处可见散落的画纸。 而画纸上,画着的正是子桑怀玉的女儿,当年的女婴。 子桑怀玉不断地摸骨推相,根据女婴面容以及狄琼、和他的脸,来推测女儿二十年后的长相。 他推演了上百次,都发现,推演后画出来的面容,与现在这个狄窈毫不相似。 可根据线索来说,狄窈确实是当年紫娟河内的竹篮女婴,也确实是被那对年轻夫妻收养的,那么问题来了,二十岁出头的狄窈面容,为什么与他推演出来的全然不相似。 不太对…… 是哪里出错了呢? ****** 苏南枝回到主院时,萧沉韫正在书房写密信,要将最新的作战计划下发给军队各级。 「咯吱——」 「回来了?」萧沉韫挑眉。 苏南枝关上书房门,嗯了一声,抚着孕肚走了过去:「大战拟定的日期,是何时?」 「三日后。」萧沉韫写完最后一笔后,放下密信,将她抱在怀中,朝临近的软塌走去,将她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成王败寇,在此一举。」萧沉韫为她整理腰后的长发,不经意间问道:「倘若本王,败了怎么办……」 苏南枝环住他的脖子,一双水眸深情款款地看向他:「那我,陪你一起败。」 似是没想到苏南枝会说出这样的回答,萧沉韫微愣之后,微垂眼皮:「从前本王是不怕败的,可是现在……」 「现在怎么了?」 「现在有了你,有了孩子,本王……不敢败。一败一无所有,还会连累你们母子。」萧沉韫揉了揉苏南枝的头,微勾唇角,「放心,不打无准备之仗,本王心中有胜算。」 「好。」苏南枝点头,依偎在他怀中,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笑着道:「我在家等你。」 萧沉韫吻了她的额角,随后扶着她躺下,夫妻二人相拥而眠。 两日后,大战前一天的夜晚。 萧沉韫整装待发,坐在高头大马上,苏南枝站在总督府院门前的台阶上,秀眉微微蹙起,可唇角却噙着笑,尽可能地让自己开心些,满眼温情道:「王爷,妻在家中,待你凯、旋、归、来。 萧沉韫勒紧缰绳,马蹄在原地踏着,他的目光越过重重夜色,在浅银色的月影里,旖旎又满是爱意,看着她深深地凝视她,郑重点头:「好!」 萧瑜在十步之外,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的目光,险些攥断了缰绳,洛城见状不妙,立刻转移话题道: 「殿下,点兵已结束,可拔营启程。这是点兵册子。」 萧瑜翻看了下点名册子,终于不再攥缰绳,洛城这才放心了些。 大军从发渊城郊外拔营启程。 浩浩荡荡的大军,犹如一条蜿蜒而看不见尾部的巨龙,行走在山脉峡谷之间,徐徐朝着作战地点跟进。 距离峡谷五十里地时,有一士兵疾跑而来:「报!加急密报!!」 萧沉韫停下骏马。 「报!启禀摄政 王!方才城外有个小乞丐,说是帮人送一张纸条带给您。」 这张纸条叠的很是工整,叠成四四方方的小方块,纸角有特殊折痕,萧沉韫展开后,看到上面的字迹,先是眸眼锐利一眯,随后看到纸上内容,身躯更是猛然一震,抬起手臂示意队伍停下。 余晔猛地一个勒住缰绳,问道:「王爷,怎么了?可是有事?若现在停下的话,怕是会耽误行军进程。」 萧沉韫没说话,将纸条递了过去。 余晔看后,神色一震,表情猛然变化。 纸上写着:作战计划已泄密,苏正是内鬼。 余晔吹然火折子,将纸条烧成灰烬,随风扔掉,沉默了一瞬,问道:「王爷,此纸条的可信程度,有几分?此事是真是假尚未可知,若此时更改作战计划——」 「这是,苏南澈的字迹。从前他任职大理寺卿时,每一份重大案件的卷宗都由他亲自书写,再由本王复审,所以本王熟悉他的字迹,不会有错。」 「有没有可能是他人伪造?」余晔紧锁眉头。 「会仿造字迹,也不可能仿造习惯。」萧沉韫记得,苏南澈最爱将所有书本卷宗收拾的整整齐齐,也喜欢将信纸叠成方正的方块模样,叠完之后再在角落折上一个特殊痕迹,以表示纸条无人展开。 「将那小乞丐带来,本王要亲自问话。」 孱弱的小乞丐拖着半瘸的腿走来。.z. 余晔扔了一个鸡腿在地上。 那小乞丐直接扑过去,抓起沾着泥土的鸡腿,大口大口撕咬。 「看来真是个乞丐。」余晔道,「小乞丐,我们有话要问你,若有半句虚言,小心军法伺候,若老实交代,必少不了你的吃穿。」 小乞丐听后忙点头:「军爷尽管问,若有我知晓,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这信纸,是何人给你的?可是一个白白净净有书卷气的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岁。」萧沉韫想帮苏南枝探听出苏南澈的下落。 小乞丐却摇了摇头,紧皱眉头,带了些同情的语气说道:「那人确实约莫二十三四的模样,手背和脖子肤色倒是白白净净的,也挺清瘦的,有那么几分书卷气,但脸上全是纵横交错的刀疤,看起来吓人的很,平添了许多煞气。」 「刀疤?」 「嗯!全是大大小小的刀疤,也不知道他受了什么折磨,可他骨相生的不错,若不毁容,想必是个模样不错的公子哥吧。但面容毁成那样,犹如地狱恶煞,根本看不出他原来的模样。」 余晔扔了两锭金元宝给小乞丐:「走吧。 待小乞丐离开之后,萧沉韫神色有些低沉。 刀疤?毁容?送信之人,会是消失已久的苏南澈吗? 第五百六十七章 父亲叛变,大哥卧底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沉思了下,立刻派人给北狄送秘密信号,紧急终止大战计划,另行商榷。 立刻就地设立营帐,讨论新的战事行动。 此时,总督府内。 苏南枝这几日的孕反有些严重,到了晚上反而会失眠,便时常带着春盛和丫鬟婆子在总督府内散步。 路过别苑时,忽然看到了四处乱窜的邹虎。 邹虎高个子,块头大,约莫二尺多的身量,在花园乱窜,扒一下树枝又急急忙忙穿过游廊抄手,样子可爱有滑稽,苏南枝嘴角微翘,忍不住握拳轻咳:「咳,邹虎虎。」 邹虎一个回头,连忙行礼:「王妃。」 「大半夜不睡觉,在此处闲逛什么?」 「老爷不见了!」邹虎道。 「什么?」苏南枝笑容即刻僵住,秀眉狠狠拧紧,脸色凝重道,「何时的事?失踪了多久?」 「近来老爷好像患上了夜游症,约莫有个三四次,他独自夜游散步,等到第二天时,我问他昨日散步之事,他却说忘记了,好像从不记得自己半夜出过院子。」邹虎虎挠了挠头,焦急地抠脑袋, 「老爷身子差,半夜不能吹凉风,近来总爱昏厥,一来,我是担心寒冬半夜,怕冻坏了老爷身子,二来,若老爷半夜在外昏厥,就坏事了,三来,老爷这梦游症,若到处走,迷路了可就大事不妙了……」 「你说,老爷有梦游症?容易昏厥?」苏南枝道,「为何不早日告诉我?」 邹虎为难道:「前几日王爷好不容易在府上陪您,老爷不准让我因为这点小事叨扰您和摄政王。」 「胡闹。」苏南枝疾步朝前走去,「父亲的事便是大事,怎么能算是小事?」 春盛紧跟其后,连忙搀扶住苏南枝:「王妃莫急。」 苏南枝刚打算让全府家丁一同寻人时,却在去竹苑的一条偏僻小径青苔石板上,看到了几个浅浅脚印。 她心中一顿,抬手示意众人停下:「不必喊人来了。」 邹虎有些二丈和尚莫不着头脑,焦虑道:「不找老爷了吗?若老爷在外冻出个三长两短——」 「你去寻找,就当父亲是去夜游了,此事不准对任何人声张,也不要让老爷知晓我今夜寻过他。就当做今夜什么事都没发生。」 邹虎虽然不明白苏南枝为何要如此交代,但他在世上最信得过的人便是苏南枝,所以并未质疑、也未多问,只管执行。 待邹虎虎离开后,苏南枝回了主院,坐在主院的书房内。 初冬的寒夜打了霜,外面的花草枝叶都覆上了一层浅淡的白,春盛拿来一件暖炉上熏过的大氅,披在苏南枝肩上,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温暖的大氅披在身上,温暖了许多,苏南枝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沉思后吩咐道:「你派我的亲卫,秘密在府上寻找,尤其是方才我们路过的那条小径。发现父亲之后,告诉邹虎,让邹虎去接他。不要让父亲察觉,我们的人在找他。明白了吗?」 春盛点头:「王妃放心,我明白。」 片刻后,春盛顶着一身的寒凉进屋,哈了口气搓了搓手:「王妃当真是料事如神,亲卫果真在去竹苑那条偏僻小径发现了老爷,但并未让老爷发现我们的人在找他,而是直接告诉了邹虎,邹虎已经把老爷带回院子歇息了。」 「好,你随我去一趟。」苏南枝披了黑色披风。 偏僻小径。 苏南枝看着石板青苔上的脚印,目测大小,那是父亲的鞋印。 这小径旁边便是总督府的院墙,只要翻出墙便是人来密集的渊城城中心,可这墙高四尺,以父亲的羸弱程度来说,根本翻不过去 。 这脚印是留在青苔上的,青苔湿润,所以踩下去会有浅浅湿印,在墙的阴影下并不显眼,第二天日光出来,这浅印就会干掉消失,倘若不是方才春盛提灯的光影照到,她未必会看见。 顺着青苔湿印朝前看,这湿印到了墙壁处便消失。 苏南枝走过去,春盛紧忙扶住她:「青苔湿滑,王妃注意脚下,您还是别去了……」 可说这话时,苏南枝已经踩上了青苔,走到了墙角处,她看过诸多书籍,所以对一些机扩之术也知晓,她在湿印消失的附近寻找玄机,手覆在墙壁的青砖上,一寸寸地细心摸索…… 昏黑不明的光线之中,视物不明,却听到了极其细微的‘咔嚓响,她抬手示意所有人噤声,她挺着孕肚在墙沿边一寸寸寻找,将墙根处的一簇野草扒开,按住被遮住的青砖—— 「咔嚓。」青砖松动。 苏南枝便明白了玄机所在,费力地扶墙站起身,抚着孕肚深吸口气:「这是一块活动砖,取下后便可与墙外递送消息。」 春盛取下活动砖,发现了砖下压着的纸条,默不作声地交给苏南枝,再将青砖复位,用青草盖上,装出无事发生的模样。 回了书房,苏南枝沉默了很久,才展开纸张。 她不愿意展开的原因,是要因为她知道会发生什么。 果然—— 现实与她预测,一般无二。 纸上,是苏正的字。 ‘萧沉韫已出发,前往峡谷,联合北狄围剿西戎。 紧紧捏着这张纸条的苏南枝,用力到指关节发白,甚至全身都有些微微颤抖。 怎么能……真的是父亲…… 不,绝不可能是父亲! 绝无可能! 苏南枝又想到了萧子珊曾经中过的秘术,那个子母蛊和傀儡术结合的西戎皇室秘术。 宋晨云毒死苏府满门上下,也曾把苏正掳走后挟持了多日,在这段时间里,他给萧子珊种下了西戎秘术……或许,他也在这段时间,给苏正种下了秘术。 只不过,苏正回府后一切行为言语正常,并无人怀疑,没发生什么事情,自然也没人往那方面去想。 嗯…… 不对…… 夏妍之死…… 苏南枝脑海里升出一个直觉,根据丫鬟供述,她亲眼看见父亲拿走夏妍所用的客用杯盏,随后夏妍中‘一瞬亡而死。 是父亲。 甚至无需佐证,苏南枝已经得出了判断。 当夏妍想要说出狄琼之女的线索时,父亲已经把此事告诉了西戎,西戎猜出苏南枝想与北狄结盟的意图,所以操纵苏正趁机毒死夏妍,中断苏南枝的调查线索,以此打乱苏南枝与狄琼谈判的筹码。 可西戎没想到,夏妍死后,萧瑜也查到了狄窈的线索,而苏南枝和狄琼还是达成了合作。 起先,哪怕丫鬟指证苏正,苏南枝有护短之心,认为父亲没有动机,所以一直没往父亲身上想,可若中了傀儡之术,什么都能解释得通…… 「现在……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春盛原地踱步,一筹莫展地叹息。 「那日沉韫和众部将商议作战计划时,父亲在主院散步,已经听见了,早已将此事泄密给了西戎。也就是说军机泄密,西戎另有应对之策,而大庆与北狄可能……可能会败。」苏南枝微阖双眸,深思熟虑,紧张的额前冒出细汗。 第五百六十八章 紧急传信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昳丽无双的面上稳定如山,可实际却是烈火焚心。 如今战事已泄密,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沉韫他们一败涂地吗? 不仅是她丈夫生死一线,还有千千万万个家庭的顶梁柱身临陷境…… 这是无数条人命。 她不能,也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大庆军士,血染峡谷。 在她心力交瘁、万般焦虑中,火石电闪间,脑中现出一道灵光…….z. 此事,只有求父亲,再写出一封截然不同的密信,搅乱西戎人的判断。 可若父亲知道他已经被西戎人操控做下了一些通敌叛国之事,依照父亲精忠报国的赤胆之心,只怕他会接受不了。 他接受不了,会做什么事呢? 苏南枝不敢想。 苏南枝也不是没想过,寻人摹写苏正笔迹,可云亲王心细如发,未必不会发现,况且时间短、事出紧急,摹写笔迹之人不好找。 耽误不得,苏南枝最终还是拿出纸笔去叩响了苏正的门。 晨曦,微微天亮。 无数人度过了煎熬而又空前忐忑的一晚。 淡灰天光刺破浓稠厚重的黑暗,尖檐下的铜灯在寒风里颤颤摇晃,值夜的小厮坐在台阶上昏昏欲睡。 很普通又不正常的一个,清晨。 往日这时候,天早就大亮,今日却昏天黑地,一副风雨如晦的做派。 天,要乱了。 苏南枝深深呼吸,冷气灌入心肺,直到整张脸冷的发白,冷到她异常冷静时,她终于推开了父亲的门,一步步走过去。 苏正今夜无眠,坐在书房很久了。 苏南枝清冽的嗓音平静道:「父亲。」 似乎预感有事发生,也或许苏正自己这些日子有所察觉,他穿着空荡荡的灰色长衫,瘦骨嶙峋的老年背影背对着苏南枝,背对着屋中油灯的光影,大抵因为重疾缠身的缘故,向来平直的身形也有些佝偻。 有什么一瞬间,刺痛了苏南枝的心,让她觉得,父亲行、将、木、就。 可与前线战事相比,这点心疼,也显得太过微末。 苏家人,先考虑国,再考虑家。 「我想请父亲代写一封密信。」苏南枝终是开口了。 背对着苏南枝的苏正,死寂良久后,缓缓开口:「……好。」 许是苏南枝没想到苏正会这般快答应,她也只是愣了一下,便拿着纸笔走了过去,在她走上前时,苏正苍老的声音,气息不稳地缓缓说道: 「子珊所中的西戎秘术,我知道。咳咳、咳……无需你说,这些日子来,我也察觉到了不对,再问了虎虎我这些日子的梦游症,我心底大概有了个数。大错已铸,无法弥补,我愧对家国,也愧对千千万万的大庆人。「 「父亲……」苏南枝眼眶发酸。 「你知道为父最痛恨什么吗?为父此生最痛恨的便是叛国。从前身为兵部尚书时,曾监斩过不少叛国之人,如今我却走到了这一步——」 「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宋晨云的错!父亲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苏南枝声音有些激昂。 背对着苏南枝的苏正,听后沉默了很久,他没有急着反驳,也没有急着说话,许久之后,很是沧桑怀念地叹了一声:「有些想你们母亲了……」 苏南枝仰头看天花板,不让泪水落下来,肩膀抽动的厉害,控制好情绪后,她走上前,吸了吸泛酸的鼻子:「烦请父亲写一份密信,内容就写:萧沉韫已死,萧瑜失踪,士气低迷,南北两军有大败之势,可勇夺。」 苏正提笔写下这封密信时,笔尖顿了下,大概知 道苏南枝的计划了,放笔后,说了一声:「枝枝的想法很好。为父,有愧。」 苏南枝收好密信,命春盛避开耳目放去青砖之下,向西戎传达错误讯息后,她对苏正行了一个晚辈的告别之礼,深深福了福身:「父亲,我去找沉韫,通知此事,您等我回家。」 苏正沉默了下,始终背对着苏南枝。 「好……」 待苏南枝跨出门槛时,她顿了下脚,回头看了看父亲瘦骨嶙峋的背影,红着眼离开了。 听见脚步走远,苏正也终于回头,凝视女儿的背影。 回过头的苏正,早已老泪纵横。 苏南枝怕时间来不及,亲自让邹虎架马,火速赶去萧沉韫军队驻扎之地。 一来,她要去报信,二来,她要说出自己的计划,以及方才传去西戎的密信。 那密信计划写在纸上传去萧沉韫手里,如今周围人多眼杂,她不放心这样至关重要的东西给他人,其次,那密信计划,一时之间也难以周祥地写在纸上,种种考虑之下,苏南枝还是决定冒着生死之险,亲自跑一趟,她才放心。 天蒙蒙亮时,马车在荒郊野外快速疾驰。 苏南枝强忍着难受,扶住车壁,蹙眉,焦急喊道:「快些,再快些。」 「这已经是最快了,若是再快,您身子恐怕撑不住。」春盛担忧极了,扶着她说道,「您如今毕竟是有身孕之人,马车太过颠簸,对您百害而无一利……」 「都什么时候了?我身子又算得了什么?!」苏南枝不容置喙地命令道,「邹虎,速速赶去驻扎之地!」 第五百六十九章 笔诛口伐,便能杀他千万次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马车在浓墨淡染的冬日晨色中奔驰,沿路丛林如掠影般急速后撤。 春盛紧紧搀扶苏南枝,生怕苏南枝颠着磕着碰着。 三刻钟后,他们刚好追到了即将拔营的大军。 「速去传令余晔将军,王妃有急事相告。」春盛刚下马车,便严肃开口。 沿路士兵立刻奔走相传:「速去传令,王妃有急事!」 当苏南枝走到军队最中心的营帐时,萧沉韫正在部署地图和下属讨论,他剑眉紧蹙,俊容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攥着笔不停在纸上测算距离,知道身后有人唤了他一声:「沉韫……」 墨笔骤停,萧沉韫抬眸回头,连笔都没放,便走了过去,担忧道:「南枝?你怎么来了?」. 苏南枝扫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请王爷屏退左右,只留亲信,我有要紧的战事要讲。」 「好。」 待屏退左右后,帐中只剩下几个大部将。 苏南枝有口难言,几次张嘴,却不知该如何提及,泄密之人是***纵的父亲,见她为难,萧沉韫主动解围:「本王知道军中出了内鬼,此事以后再议,今日只说你觉得要紧的事。」 这是让苏南枝不要提苏正的事。 苏南枝眼中涌现出感激,感激萧沉韫为苏正遮掩,父亲清廉一世,若他背负着叛国女干细的名声……会怎么样呢?光是想到这里,苏南枝就遍体生寒。 对一个忠诚爱国的人笔诛口伐,无需刀剑,就能杀他千万次。 可他偏偏因为傀儡术,在自己不知的情况下犯下大错…… 苏南枝压住心中悲戚,隐去内鬼身份,将事情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告知萧沉韫等人,顺带说出了自己的密信计划: 「我让……让人捏造了封万无一失的密信,在两日后传去西戎,写的是摄政王已死、九王失踪,云亲王可勇夺大庆。 如今西戎已知北狄与大庆的合战计划,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利用内鬼传递错误信息,让云亲王以为我们毫不知情,然后佯装大败,主将已死,再有内鬼的假密信佐证战况,云亲王便会信以为真、乘胜追击,而我们实则保持军力不断后撤,撤到新的埋伏点,再进行合围反攻,届时,定能打云亲王一个出其不意。」 面对苏南枝的计谋,众人先是眉头紧皱,随后又豁然开朗,再便是深思熟虑,几个人窃窃私语讨论,萧沉韫与萧瑜素来不合,但事关大战,不得掉以轻心,也拉下面子来,讨论了一番。 苏南枝有些紧张,站在帐中角落里喝了一杯热水。 此事是她擅作主张,亲自捏造了一封密信,若萧沉韫他们觉得她思虑不周,那这封决意寄出去的密信,便成了不成熟之举,会破坏他们的部署…… 她心中不安地喝着热水,在帐中小弧度来回踱步时,萧沉韫、萧瑜一前一后朝她投来目光。 还有莫北川也看了过来。 苏南枝心中更紧张了几分。 莫北川走过来,一脸严肃,嗓门大极了,也不知道是要骂人还是要怎么,开口便是:「王妃!不是老臣说你!」 「?」苏南枝秀眉紧锁。 「不是老臣说您!」许是察觉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莫北川立马露出笑容,大声道,「妙哉啊!此计甚妙!与摄政王先前商议的决策一般无二!但您用密信搅扰西戎误判,佐证假战况一事,简直是妙哉!」 苏南枝微抚心口,松了口气,莫北川这大嗓门,她都险些以为自己犯了不可饶恕之错。 「莫总督过奖了。」苏南枝道,「不过是雕虫小技,岂敢在老总督面前班门弄斧?」 「诶诶诶,这可不是班门弄斧啊!若王妃是男子,从 军打仗,不知我大庆版图又要扩大几千里。」周御史抚着胡子,诶声感慨。 既然危机解决,苏南枝便淡然笑着,退出了营帐中。 苏南枝走出营帐后,脸色微微变化,步伐匆匆去了其他休憩的营帐中,她神色难堪,低声道:「春盛你来。」 春盛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苏南枝脱掉大氅,提起层层袄裙,只见雪白裹裤洇出了点点鲜血,颜色红的骇人。 「这是……这是……见红了。」春盛吓得魂都要掉了!她急的眼圈通红,「一定是刚才来路上太过颠簸,胎体受损。」 苏南枝本就落过一胎,好不容易保下一胎,本就不该操劳颠簸,今日情绪太过激动,整夜未眠,加之山石路上策马飞奔,颠簸的不知道有多厉害…… 「怎么办?我这就去找摄政王!我这就——」春盛快急哭了。 苏南枝急忙拽住她的袖子:「不、不要!我们……我们回渊城找…嘶……找医师……」她疼的满头是汗,唇色苍白。 「王妃!这都到什么时候了……您都见红了,您如今已有八月身孕,在这荒郊野外见红,方圆二十里内又无医师,若您有个好歹,该怎么办呢?春盛知道自己不该说这话违抗您,可您的身子……」春盛抹了抹眼泪花儿。 「什么也别说了,此事听我的。」不过须臾,苏南枝已满头大汗,浑身就像干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疼的几近虚脱,「备车马,回、回城!」 春盛忍着泪水,给苏南枝整理衣裙,直到确认看不出那抹血红,她才搀扶着苏南枝坐进马车。 萧沉韫出营帐时,刚好看见即将离开的马车,一边走去一边说道:「南枝,在家等本王,路上注意安全。」 「……好。」良久后,马车里才出来气息有些微弱的话声。 「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萧沉韫俊眉微蹙,刚要掀开车门走进去时,苏南枝却卷起窗帘,同他笑着温柔说道:「没有不舒服……就是昨夜少眠,太困了。我先……回渊城了。」 见到她,萧沉韫便放心了,也不知怎地,心血来潮似的,温柔地扣住她后脑勺深深一吻。 她在车内,萧沉韫在车外。 简短甜蜜的吻结束后,萧沉韫阔步离开,十步一回头,目送她的马车远去。 放下车窗的苏南枝,腹痛如绞,裙下一片湿意,她素手颤巍巍往下一探…… 满手,是血。 粘稠、湿腻。 第五百七十章 早产,要生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春盛吓得脸色苍白,迅速稳定心神:「虎虎,你听我说,你现在尽可能快而平稳地赶回渊城,王妃可能撑不住了,要快、要稳!快!」 苏南枝大汗淋漓,只觉得好疼、好疼,钻心似的疼,疼的她四肢百骸都要散架一样。 她依偎在春盛怀中,春盛将她紧紧抱住,她还没哭,春盛就吧嗒吧嗒地掉泪珠,苏南枝看见她这副模样,又疼又想笑,颤颤巍巍抬手替她拭泪: 「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春盛哭的更加汹涌,她将大氅盖在苏南枝身上,紧紧抱住她,她哽咽道:「王妃不要再说话了,我带你回家。」 「家……」疼的厉害时,苏南枝眼前似乎出现在了幻影。她好像看到了苏府,又看见了挂满红绸的摄政王府。 这些都是她的家……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有人喊她南枝丫头,也有人喊她王妃,还有人喊她姐姐…… 真是嘈杂的厉害,苏南枝觉得好累、好疲惫。 好像是……谁把她抱进了卧房。 屋子里手忙脚乱的,好像没个主心骨,大家都陷入了一种恐慌中。 有人红着眼匆匆走来走去,似是子桑怀玉和温言斐拿了主意,春盛去找了当地最好的产婆。 接着,产婆来了,关闭房门,外面的日光被彻底挡住,苏南枝视线也一片昏黑,她看不清别的东西,只觉得有人不停摇晃她的肩膀,灌她喝药汤、喂她吃药丸。 有人哭哭啼啼的,还有嚎啕大哭。 这群人啊……素日里都挺淡定稳重的,怎么现在就乱成了一锅粥。 哭的最厉害的人,好像是邹沐暖? 邹沐暖看着温言斐通红的眼眶,忽然就止不住了,她是有善心的,一直记着苏南枝对她的好,她是真着急啊。 冯清琅腰佩宝刀,在门外走来走去,护着这间卧房的平安。 屋子里传出春盛绷不住的哭喊声:「王妃,您要撑住,您要醒醒,小世子还在您肚腹中呐。您醒过来,加把劲儿,再这么下去,您和小世子都会有危险的!」 产婆十万火急道:「不行啊!王妃失血过多,昏了过去,民妇就算有通天的本事,王妃醒不过来,这胎儿也出不来啊!」 里面情况不知道有多危急。 先前邹虎虎疯了似的架马赶到总督府时,那阵仗直接吓得温言斐脸色大变,掀开湘竹帘,便看见了车里浑身是血的苏南枝,那一刻,吓得众人僵立在原地,还是子桑怀玉经验丰富地判断:「这是早产之迹,速去找稳婆!」 这才手忙脚乱找来了稳婆。 春盛哭的没办法…… 如果王爷在就好了…… ***** 达歌草原上,狼烟四起。 冬日的寒风凛冽如刀,刀刀刮人心。 尸首、碎骨、残臂、鲜血、战戟、断刀、人头…… 所有战争的残酷与沉重,在这片充满杀戮的土地上彰显的淋漓尽致。 人死后的尊严,全是别人施舍的,他们将一摞摞尸体高高累成小山,再浇上棕榈油,用柴禾围着,将一把火轻轻扔进去,便烧出漫天的扑鼻腐味。 西戎士兵正在清扫战场,方才他们伟大的云亲王主帅,早早识破了大庆北狄的合谋作战计划,从而重创大庆和北狄,打的大庆节节败退。 「这一场大战,我们赢定了!」拓跋宏在马背上,高兴极了,字字铿锵,「届时老子赢了大庆,一定要把大庆后宫佳丽三千全部扩进本王子府上!就让西戎铁骑踏遍大庆每一个角落吧!!」 「萧沉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 河西啊!」 带兵作战的云亲王倒是比拓跋宏沉稳很多,他脸色如常,甚至还要阴沉许多:「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掉以轻心。」 此时,戴着面具的云亲王身边一共跟了四个人,一个是拓跋宏;一个是同样戴了面具的宋晨云;还有一个便是新任护卫,那个满脸刀疤的男人,他说没有名字,云亲王便给他取名叫:影。 如影随形,贴身护卫云亲王的意思。 苏南澈面色冷沉,可心中却有些疑虑,他明明已经给摄政王穿了密信,为什么大庆军队仍然会节节败退…… 这不符合事情发展,也不符合萧沉韫的作战风格。 亦或者说,萧沉韫另有计谋? 大庆军队和北狄军队被西戎的骑兵打的七零八碎,死的死,伤的伤,一路朝渊城方向逃窜。 云亲王看向最前方被重病护住的萧沉韫,唇角微勾,阴险一笑:「杀萧沉韫者,封王加爵,赏金万两!杀萧瑜者,亦是如此!至于北狄这个叛徒,本王要他们不、得、好、死!尤其是狄琼那个臭娘们!」 西戎士兵一路对萧沉韫的亲卫兵围追堵截。 围追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云亲王是下必杀之心,萧沉韫有些出力,余晔格挡之时被敌人钻了空子,萧沉韫左臂中了一刀,朝前一挡时,大腿又中一刀。 「王爷!!」余晔大声嘶吼道,「护送摄政王离开!」 众人簇拥着萧沉韫狼狈离开。 见此情形,云亲王嘴角微勾,搭弓放箭,瞄准正前方—— 「萧沉韫啊萧沉韫……」 「本王,要、你、死!」 「咻——」铁箭离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破硝烟,贯穿萧沉韫的后背! 「王爷!!」余晔和莫北川一阵嘶吼! 云亲王先是微眯眼睛,随后瞳孔扩睁,仰天大笑,笑的连整个胸腔都在微微颤抖。 「萧沉韫,中箭了。」 「他活不了多久了,此乃西戎第一毒箭,他必死无疑!」 云亲王冷笑着,满眼都是自鸣得意。 萧沉韫,大庆近些来最伟大的摄政王,先帝最疼爱的皇子,也有可能是下一个大庆皇帝,却死于他的毒箭! 这即将是改写历史的丰功伟绩,杀死摄政王,足够云亲王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光是想想,云亲王都觉得美事一桩! 「大庆军队被打散,一路节节败退,属下是否乘胜追击?如今萧沉韫生死堪忧,北部兵力群龙无首,不如我们一鼓作气,彻底捣毁大庆军队,来日便可直指京城,夺得帝位,扩充我西戎版图!!」丘林松青兴奋地建言。 云亲王鹰隼般锋利的眸子,显出势在必得的笑意,可他还是没轻易做出这个决定,反而是深思熟虑后,才说道:「先观察。」 第五百七十一章 这场战,要胜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大庆军队一路北上逃跑,溃不成军,起先云亲王并不觉得有异常,始终有顾虑,不敢大肆发动军队乘胜追击,只敢且追且停地围剿大庆军队。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王爷!此时绝对是千载难逢,一举消灭大庆主力军的好时候,若您此时犹豫不决,这样好的战机,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了!」丘林松青三番五次检验,甚至有些着急上火。 「本王了解过大庆军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良军队,按理不该这么快溃不成军,只怕有——」 诈字还没说完,便有骑兵加急来报: 巫师来报!说密信加急护送! 一个身穿图腾长袍的巫师走了过来,奉上了一封内鬼写的密信:「这是臣操纵傀儡之术,利用内鬼苏正所得,王爷请过目!」 云亲王拆开信纸,阅完纸上内容,忽然捧腹大笑。 「好,好的很!」 对于巫师的傀儡之术,云亲王从不怀疑,毕竟这个西戎秘术,从来没有出过错。 只要中了傀儡之术,除非死了,不然都会像萧子珊、像个傀儡一样,对巫师忠诚。 见云亲王笑的如此尽兴,丘林松青忍不住问道:「王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萧沉韫,死了。萧瑜,失踪了!现在立刻,乘胜追击,全力追击大庆军队!趁着大庆群龙无首之际,占领大庆疆土,速度要快!」 很快…… 西戎军队便在云亲王的命令之下,大举前进。 拓跋宏高兴的快疯了,第一个首当其冲,带着军队追了上去。 攥着缰绳跟在云亲王身后的苏南澈,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从他来此做卧底,发现巫师操控了父亲之后,明明他已经送信了,为什么摄政王会死?就连狡诈如萧瑜,也会失踪。 以苏南澈对萧沉韫萧瑜的了解,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可能是个局。 身侧,宋晨云怕了拍苏南澈的肩膀:「走了老弟,愣着做什么?」 苏南澈对宋晨云厌恶异常,尽管在云亲王身侧做卧底,不得不与宋晨云共事,但他也很少与宋晨云说话,不然和宋晨云相处多了,他总控制不住,想杀了宋晨云。 宋晨云翻身上马,勒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腹,一个俯冲,带兵冲了出去—— 仅仅只是一个双腿夹紧马腹的动作…… 苏南澈冷沉的眸色就有了些变化…… 他记得,宋晨云带领黑金面具刺客放火杀南枝时,曾被萧瑜用刀砍断过左右腿,故而不良于行,总是一瘸一拐,就算骑马,也比寻常人吃力许多,可方才宋晨云翻身上马,双腿自然而然夹紧马腹的动作,自然纯熟,丝毫不费力,完全不像平时一瘸一拐的模样。 凭借从前丰富的判案经验,还有方才的蛛丝马迹,一个想法在苏南澈脑海中应运而生: 或许,这个宋晨云是假的! 他将目光投向云亲王! 云亲王平日都爱轮椅、杵拐杖,也是不良于行,但他不常走路,所以旁人无法发现异常,可方才骑马,在众多亲兵的围护之下,或许是因为大战即将胜利,所以他不再掩藏缺陷,骑马时左右腿很难用力,甚至夹不住马腹。 这个—— 或许才是真正的宋晨云。 苏南澈眸眼仿佛覆着极北之地的寒霜,他架马追上宋晨云,佯装与大庆军队打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方才有个大庆将军逃去那边了,你随我去看看?」 宋晨云不疑有他,杀一个大庆将军能得赏金千两。 二人刚入无人之境时,宋晨云疑惑地看着戈壁四周:「没人啊——噗!」 他转身时,一 把剑刺入他的胸膛,低头一看,正是影的佩剑。 「影!你——」 「噗。」又补了一刀。 苏南澈面无表情地摘下宋晨云的青铜面具。 果不其然,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这不是宋晨云。 所以……真正的宋晨云,是云亲王。 苏南澈笑了。 苏南澈擦干手上的鲜血,刚刚收剑入鞘时,便听见了前方大军的大片惨叫哀嚎声,还有不少西戎人咒骂声—— 这是,西戎中埋伏了。 苏南澈唇角微翘,策马赶去看形势! 此时宋晨云已攻进了大庆早就布好的陷阱内。 方才还溃不成军、被打的七零八碎的大庆军队,忽然就在一阵悠扬笛声的号召下,迅速集结整齐,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和北狄的军队一起形成大包围的局势。 西戎被打的措手不及,根本反应不过来! 云亲王面色猛然一变,愣了几秒,随后快速决策:「中计了!撤!!」 这,居然是个,圈套! 云亲王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 「可恶!」一瞬间,云亲王面部扭曲,双眼赤红,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 他攥紧拳头,大声下令后撤! 可是,太迟了。 「这一局,本王注定是胜了。」一道威严霸气的声音响起,众人齐齐回头。 只见萧沉韫坐在战马之上,一身熠熠生辉的烁金铠甲,手拿一柄锋利长戟,战袍随风猎猎作响,宛若天界战神下凡! 他一人,可敌万万军。 原以为萧沉韫已经死了的西戎军士,彻底慌了。 就连他们口中失踪的萧瑜,也带着大庆南部军队,从另外一个方向,围了过来,他穿着墨黑金甲,高束玉冠,攥着缰绳,笑容猖獗又傲慢极了,他披惯了羊皮,如今终于不装了,索性露出原原本本的恶狼模样,嚣张跋扈地嘲讽:「老东西!你若自刎,孤留你全尸!你若执意反抗,孤将你剁成肉泥,先剁手、再跺脚、再剁鼻子,最后再剁眼睛,因为——」 「孤要留着你的眼睛,让你亲眼看见,你全身被一点点剁成碎泥!」 第五百七十二章 金蝉脱壳,真假难辨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戴着狼图腾铂金面具的云亲王,表情一寸寸裂开,隐有暴怒倾向,可怒火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掉转马头,刚要撤退时,却发现无路可退! 「咱们的军队呢?!」拓跋宏拽着部下的衣领怒吼。 「咱们、咱们大军,被大庆的南北军截断了!北狄的人又从东西两面涌来,形成了合围之势。」丘林松青面部极尽扭曲,一圈砸在马背上! 大军被截断,主帅被包围,后面的军力无法来营救云亲王。 云亲王和拓跋宏这是陷入了死路! 「宋晨云呢?」丘林松青敏锐地问道。 「追先前的大庆将军去了。」苏南澈扯了个幌子。 「这个蠢货,都什么时候了,还去追大庆将军——」 「你才是蠢货,背着我,说我什么坏话呢?」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戴着青铜面具的宋晨云架马而来,护在云亲王身侧。 苏南澈眉宇微不可测地蹙了下,心中掀起骇浪,方才他亲手杀死了宋晨云的替身,为何又出来一个替身? 死去的替身不可能复活,那只能证明,云亲王秘密在身边培植了不少替身。 「够了,给本王闭嘴!」云亲王怒骂。 两人瞬间安静。 「怎么办?怎么办!叔父这可如何是好?」拓跋宏第一个慌了,「咱们身边只有几百个亲卫,大军被截断,现在只有思路一条了!我还不想死啊!叔父!」 随着亲兵一个个减少,拓跋宏彻底慌了。 这种慌乱和从前不一样,这一次,他感到绝望极了,四面八方都是乌泱泱的敌军,根本望不到头。这是大败之势! 拓跋宏捂着血流不止的胳膊,慌不择乱地吼道:「叔父!全都是你的错!若非你误判战机,非要乘胜追击,咱们也不可能落入大庆的圈套!」 「最先提出乘胜追击的人,不是大王子您吗!」丘林松青也怒了。 「做决策的可是叔父!叔父!若我死了,父皇和母后一定会杀了你为我报仇的!!你若不拼死护我逃走,你就完了!」拓跋宏攥着刀的手全是汗,气急败坏地骂,「拓跋云!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噗嗤!」是刀尖没入胸口的声音。 云亲王一刀杀死了个士兵,目光冰冷,满是怒意:「你若再闹,便和他一个下场!」 拓跋宏一下子便噤声了。 萧沉韫的人带兵将云亲王一路逼至死地,逼到了戈壁滩的一处悬崖上,云亲王刚想带人掉转马头时,萧瑜和余晔带兵从另外一个方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逼的他们无路可逃,唯一的路,便是跳下数十丈高的戈壁滩。 而戈壁滩下,还有北狄的重兵把守。 这一局,是死局。 云亲王必死无疑。 「影,你到前面去守着。」丘林松青忽然下令。 苏南澈点头。 苏南澈离开之后,云亲王被仅剩下的一百多个士兵层层围守着,苏南澈一时间摸不透云亲王的想法,现在并不是杀宋晨云的好时候,苏南澈只能按令守在最前面。 「王爷,依您之见,如今我们该怎么办?」余晔弹了弹锃亮的刀尖,有些按奈不住,「属下这刀,也该尝尝血了。」 「杀过去,取云亲王首级。」萧沉韫面上皆是势在必得。 「宋晨云,交给我!」苏南辕眼中杀气滚滚。 「这是、这是彻彻底底要置我们于死地了!连谈判的机会都不给!」拓跋宏慌了神,哆哆嗦嗦地看了眼身侧的云亲王,刀直接横在了云亲王的脖子上,恐惧绝望地大喊道, 「慢、慢着!我愿意带兵投诚,我 、我愿意带兵后撤五百里,送大庆三座城池,只求摄政王今日能够方我一命!」 西戎人谁也没想到,会产生这样的大变故。 云亲王就站在拓跋宏身侧,所以根本没人对大王子设防,却没想到,大王子崩溃之际,一把刀横在了云亲王的脖子上! 「大王子!你是不是疯了?」丘林松青勃然大怒,「云亲王可是你的亲叔父!」 「什么亲不亲叔父的,现在保命要紧!你难道不想活命吗?何必那么死脑筋!」拓跋宏见萧沉韫等人不予回应,咬咬牙又激动道,「放我一命,送你们五、啊不,送你们七座城池,还要云亲王的项上人头!你们觉得如何?」 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萧沉韫讽刺地勾起唇角,拨了拨凌霄剑的刀刃,淡然道:「明明可以都杀,为何还要你留一命?」 「至于城池……不久的将来,连整个西戎都会归入大庆版图,本王又怎么看得起你这七座城池?」 杀人不过诛心。 拓跋宏万念俱灰,一屁股跌坐在地,吓得连刀都拿不动了。 他身旁的宋晨云,目光隐忍滔天杀意,恶狠狠剜了拓跋宏一眼,是真想杀他啊…… 萧沉韫的人合围了过去! 片刻之间,已是人仰马翻。 而宋晨云趁乱逃走! 现场太过混乱,西戎的人谁都想活,乱成了一锅粥,苏南澈目光敏锐地在人群中寻找云亲王的身影—— 萧瑜武功极好,飞身上前,杀了几个残兵败将,一剑刺入云亲王的胸口!. 云亲王本想逃,却没想到迎面撞上了萧瑜的刀! 萧瑜一脚将云亲王踹到在地,踩着他的胸口,冷笑一声:「拓跋云,你也有今天!」 不对…… 这不是真正的云亲王,也不是真正的宋晨云。 直觉告诉苏南澈,狡兔三窟的宋晨云没有那么容易死,他转身寻找另外一个宋晨云的身影,可环顾四周,不知何时,假的宋晨云已经逃之夭夭! 苏南澈上前一步,想要揭开云亲王的铂金面具时,萧瑜眼疾手快地将刀横在他脖子上:「慢着。」 「我是,苏南澈。」 苏南澈从锁骨处撕开一张薄如蝉翼的皮肤,缓缓朝上剥落,直至完全撤掉假脸皮,露出一张苍白到几乎透明的不健康的脸! 这以假乱真的易容脸皮戴的太久太久,险些与真正的皮肤融为一体,故而,哪怕是和他同吃同睡的丘林松青,还有其他西戎人,也没能发现过苏南澈的端倪! 「是你……」萧瑜收了刀。 苏南澈蹲下,一把揭开云亲王的铂金面具! 果然—— 这根本不是宋晨云! 「这不是云亲王!」苏南澈猛然站起身,「真正的云亲王已经跑了!这是宋晨云的金蝉脱壳!」 第五百七十三章 温雅入魔,道袍杀人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云亲王和宋晨云有什么关系?」萧瑜不明白。 「宋晨云就是云亲王,云亲王也是宋晨云!」苏南澈提剑追了上去。 经过苏南澈这么一提点,所有人迅速反应立刻过来,当即去追先前戴青铜面具之人。.. 差点又让宋晨云跑了…… 宋晨云,竟然是云亲王。 这倒是令萧沉韫有些意想不到。 毕竟云亲王和宋晨云一直是独立的两个人存活在世间,谁又能想到云亲王就是宋晨云,云亲王还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假的宋晨云做替身!若非苏南澈在云亲王身边做卧底,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一端倪。 宋晨云本已经金蝉脱壳,在丘林松青的拼死护送下逃了出去,他拖着不良于行的双腿,一瘸一拐地靠在树上大口大口喘气。 「幸好王爷行事周全,暗地里训练了几个替身,先前被逼到悬崖时,众亲兵围守着,避开了拓跋宏,您和假替身互换衣服,让那假替身扮成您,这才终于逃出生天!」丘林松青高兴说道。 宋晨云终于缓了一口气:「此处不能久留,速逃回达歌草原——」 「咻!」一柄利剑,直直刺进宋晨云脚前的泥土。 在宋晨云刚要继续逃时,苏南澈追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宋晨云微眯眼睛,扫了一眼苏南澈身上穿着护卫‘影的衣服,便明白了什么,气笑了,面目狰狞道:「苏、南、澈,是你。」 「是我苏南澈,我来给妻儿报仇。」苏南澈抽刀亮剑,雅俊的面上不再温润,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杀狠辣,还有巴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仇恨。 「没想到竟然是你识破了本王的身份。」 宋晨云冷笑一声,「妻儿?你是说,萧子珊那个蠢货?若不是念在她母亲面上,本王早就杀了她千百次了。如月竟然能生出这样的不孝之女,也真是家门不幸。」 苏南澈不屑与他废话,他只想早点杀了他,手刃他,一刀刀剐了他,给子珊和孩子复仇! 「就凭你?」宋晨云不屑极了,「杀了他!丘林松青!」 丘林松青杀上前去时,一道声音响起:「还有本王。」 萧沉韫在丛林中飞身而来,如神祇般平稳落地,剑刃拖曳在地,划出长长的刻痕。 宋晨云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本王与大哥二人,再加上数十万大军,云亲王觉得,我们能否杀你?」 宋晨云阴沉沉道:「有本事,你萧沉韫与本王单打,看看你敢不敢。」 「本王,不想脏了手。」萧沉韫话音落下,数百个精兵围杀过去。 苏南澈混淆其中,他是一定要亲自取了宋晨云首级的。 「王爷快逃,噗——」丘林松青中刀倒地。 宋晨云不良于行,就算武功再强悍,也不过是困兽之斗,苏南澈一刀断了他的左臂。 「啊!!!!」宋晨云倒在血泊中,狼狈地捂着断臂匍匐逃离。 苏南澈杀红了眼,一刀挑断他的大腿筋脉,让宋晨云深切地再次感受了下当年萧瑜砍他腿骨的锥心之痛! 整个森林,都回荡着宋晨云的惨叫声。 那惨叫声,过于骇人,听的人心惊胆颤。 每砍宋晨云一刀,苏南澈脑海里便会想起子珊,想起那个跟在他身后满眼爱意喊他澈哥哥的姑娘,还想起他未出世的孩子,所以,每砍一刀,刀法都残酷至极,他寒笑了一声,像恶魔似的,缓缓地平静地说道: 「从前任职大理寺卿时,忙于查案,查最多的便是死人案,故而见过成百上千中死法,有的酷刑,砍上千刀都不致命,却足以令被害人生 不如死,足以令被害人痛不欲生。」 他看着血泊中瑟瑟发抖的宋晨云,笑了笑:「我不会让你死,会让你痛苦千千万万遍,用尽千万种酷刑,让你深刻体会忏悔二字。」 一刀刀,被斩断四肢,做成了人彘的宋晨云,早已吓得口不能言。 苏南澈拔了他的舌,让人敲碎了他每一刻牙齿,甚至让他无法咬舌自尽。 宋晨云吚吚呜呜,表情又哭又笑,几行血泪,不知他是害怕,还是后悔,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从前犯下的种种罪孽,既今日起,要一一偿还了。 就连四周的兵士纷纷移开眼睛,不愿看这血腥场面。 素闻大理寺卿苏大人,一袭竹袍温文尔雅,清俊端方,可如今的他,却像入了魔,一身白袍吧嗒吧嗒滴血,令人恐惧而避之不及。 如果子珊看到这一幕,不知做何感想。 可惜,世上再无子珊。 待到士兵清扫完战场,萧沉韫终是忍不住上前,喊了一声:「苏大人。」 萧沉韫怕苏南澈失了心智,所以即时喊住他。 杀红眼的苏南澈愣愣回首,扩散的瞳孔缓缓聚焦:「摄政王……」 「拓跋宏、丘林松青、宋晨云皆一被抓,西戎主力军已被歼灭。班师回朝吧,枝枝还在家等我们。」萧沉韫劝他,「终日风云已成空,人总要朝前迈步。」 苏南澈受不得这劝,只是问道:「若是枝枝如此,摄政王也会放下仇恨?」 萧沉韫斩钉截铁回他二字:「不会。」 「人人都劝放下,可人人不是我,又怎知我心中煎熬?」苏南澈浑身是血,可那血都是西戎士兵的,他翻身上马,扬鞭起行。 他去的方向,是萧子珊墓碑的方向。 萧沉韫叹了口气就,知道他走不出来,也不再劝了,也不知怎地,萧沉韫忽然眼皮骤跳,心中不安极了,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他剑眉深深拧紧,喊道:「南北城、元襄知你们协助莫总督与镇国侯剿除余孽,余晔与本王先行赶回渊城。」 「是。」 ****** 深夜,总督府灯火通明。 稳婆与春盛,还有温言斐、邹沐暖通宵达旦守在主院房门前。 距离苏南枝赶回渊城,出血早产,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两夜。 稳婆满手是血地走出门外,百般焦急地摇摇头,哭丧着脸道:「不行啊!王妃本就母体有损,如今流血不止,有雪崩之迹,孩子的头卡着了,出不来!」 第五百七十四章 难产,生死无常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那该怎么办?」春盛一把抓住稳婆的手,带着哭腔说道,「你总要想办法!你是全渊城最有接生经验的稳婆了!你务必要想尽千方百计,救王妃啊!」 「若王妃有个闪失,你也跟着陪葬!」温言斐狠狠撂下一句话。 途经此地的子桑怀玉,蹙眉道:「南枝丫头还没生完?龙凤胎落了一胎,损伤了母体,后又舟车劳顿,如今早产大出血……只怕凶多吉少。」.z. 听见子桑怀玉都这般说,主院忽然就响起了一片抽泣声。 「哭什么?!?」春盛带着哭腔,强打精神训责道,「王妃一定会没事的!」 「我记得北狄沙漠有一片极寒之地,能开出旱雪之莲,若是难产服下,便有起死回生之效。」子桑怀满面凝重,在院中一边踱步一边沉吟。 「旱雪之莲在哪里?」温言斐问道,「我这就去取!」 「来不及了!盛开旱雪之莲的地方,距离此处少说有两千里地,一去一回最少三天,如今南枝丫头正值生死之际,根本等不了那么久!已经两天两夜了,南枝丫头撑不了多久!」子桑怀玉惋惜地叹了一声。 「不管如何,我总要去试试!请子桑先生在我回来之前,无论如何续住姐姐的命。」温言斐朝子桑怀玉作了三次揖,刚要离开时,一阵急切的马蹄声由远至近,随后便是沉闷的军靴声。 如今已是半夜三更,可总督府却灯火通明,仆人面色紧绷,萧沉韫便知府上有变,再一走进主院,就闻见了若有似无的血腥气,他一颗心便沉入了谷底。 萧沉韫站在主院,看见周遭人的神色,还有稳婆那双满是血的手,脚下发软,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好在余晔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王妃怎么样了?」他颤着嗓子问,「何时的事?」 「两日前王妃给王爷送信,回去时,坐进马车里就见血了,回到王府后,人已经疼的昏厥了过去。眼下已经生了两天两夜了,稳婆说孩子头是倒着的,有血崩之迹……」春盛说这话时,已是泪流满面。 萧沉韫的头一阵眩晕发黑,连呼吸都有些颤抖,说话断断续续的,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本王……不、不管……无论如何……必须保住……南枝……」 天好像要塌了。 萧沉韫趔趔趄趄地推开房门,里面全是刺鼻的血腥,还有极浓的药味,那帷幔层层叠叠的床前,摆着一盆盆惊心怵目的血水,床榻上那抹娇瘦到令他心疼的姑娘,白衣被染得血红,双腿之间大淌大淌的鲜血…… 一片片的鲜血,红的让他害怕。 他怕,他恐惧,比让他自己去死,还要恐惧千倍。 稳婆在后面不停地喊道:「王爷!王爷!您不能进去啊!您是男子之身,天下顶顶至尊之人,进去不吉利啊!影响您的运势啊!」 萧沉韫紧紧握住苏南枝纤弱无力的手,他双手沾满了苏南枝的鲜血,黏腻、湿热。 「南枝……本王回来了……」萧沉韫哽了声息,「你那日坐进马车时,为何不告诉我……」 可床榻之人,陷入昏厥,无法给他只言片语的回应。 「南枝,你睁开眼,看看本王,不要睡了。」 「本王在这里……」 「我回来了……」 「是我对你照顾不周,你有什么怨气,要打我骂我,都要先睁开眼睛啊,你躺在这里一句话都不说……本王害怕……」 那一刻钟,对于萧沉韫而言,是人生最漫长的时刻。 像人生陷阱了无尽的黑暗,四周全是冰冷,像被泡进了冬夜的湖底,几近窒息。 一刻钟后,许是感知到了什么,苏南枝眸子虚弱地觑开了一条 缝隙,透过这一抹缝隙,她看见了难过极了的萧沉韫。 他好难过。 苏南枝第一次见他这么难过。 苏南枝颤颤巍巍抬手,动了动指尖,想要替他擦去俊脸上的泪痕,可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果……」 她音量小的几乎听不见,气若游丝地开口,「如果……我不在了……」 萧沉韫俯身,将耳朵贴在她苍白如纸的唇边,感受着她的唇瓣无力虚弱地扇合,她说: 「你……就……忘了……我……」 如果我不在了,你就忘了我。 萧沉韫从未像现在这么无助,他攥紧苏南枝的手,颤抖着嗓子,一字一句安慰:「不、不会的,你不要……不要胡说。」 产婆仍在拼尽全力地忙碌着。 院子外,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这次的马蹄声,颇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思,伴随着马蹄声停下,还有一阵轻快又熟悉的喊声:「怎么大家都没睡呢?全都在等我?这阵仗,我谢谢诸位啊!」 是为了拜子桑怀玉为师,执拗地去沙漠寻雪、河底捞珊瑚、雪山摘仙人掌的洛云崖,洛神医回来了。 很快,缺根筋的洛云崖便发现了气氛不对劲,太过凝重了,而且空气中还有血腥气,无需旁人解释,他便迅速了反应过来,从怀中拿出一株巴掌大小、赤红色带刺的花,跪在地上,递给子桑怀玉: 「师傅请受徒儿一拜,徒儿不负您所望,取来了沙漠雪地里的旱雪之莲,也算是沙漠寻雪成功了,只不过眼下王妃难产,急需此物,还请师傅见谅,旱雪之莲不能给您。」 「不能给我,你给谁?你会用此物吗?」子桑怀玉从他手中夺过旱雪之莲,从袖中抽出短刀,动作熟练地剔除根刺,捣入药罐,佐以其他药物一同煎熬,一边着急地制成药汁,一边道,「旱雪之莲,二十年难得一株,世间知道此物之人不超过五个,你我也算有缘。」 子桑怀玉将制好的药汁装入碗,迅速递给春盛,总算松了口气: 「端进去给王妃喝下。至于其他,只能看王妃造化了。生死有命,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 灭国,破西戎,杀云亲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端着那碗药,喂苏南枝服下,稳婆直言不讳道:「王爷,请恕民妇斗胆,您在这里反而会让王妃分心……」 萧沉韫看向脸色苍白憔悴的苏南枝,为她擦干汗水,不得已退出了卧房,和苏南澈等人一起站在门外等候。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过,好像被切割成了无数个碎片,一点一点地流逝。 喝完旱雪之莲后的苏南枝,勉强睁开了双眼,终于有了些力气。 「王妃坚持住,跟着民妇的口令一起用力,我们一定可以的。」五个稳婆围绕在苏南枝床前,攥紧拳头,给苏南枝鼓劲。.. 最有接生经验的稳婆,吩咐的很是细心,苏南枝按照她的吩咐,跟着使力—— 真是难熬啊。 有那么一刻,苏南枝都要怀疑自己撑不下去时—— 一道嘹亮的婴儿哭声,响彻焦虑的总督府—— 恰逢此时,黎明来临,耀眼的一簇天光刺破黑暗。 苏南枝也终于虚脱无力地倒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太累了…… 等到她醒来时,一抹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浅浅的柔金色光影落在她苍白如雪的脸上,她下意识颤颤巍巍抬手,却被另外一双大掌紧紧握住。 趴在床头的萧沉韫坐直身子,沙哑着嗓音问道:「醒了?终于醒了。」 「我……睡了几日?」苏南枝有些虚弱。 「足足两日。」萧沉韫下巴长了不少杂乱胡茬,沧桑极了。 苏南枝轻轻摩挲他的胡茬,有人扎人,她抚着他的俊脸,弯了弯唇:「沉韫……你憔悴了……」 萧沉韫握住她的手腕,将侧脸贴在她掌心里,眼眶微红,摇摇头:「只要你没事,本王就没事。」 听见屋内的说话声,屋外响起了一阵躁动,还有一声婴儿的哭腔。 春盛连忙将小世子抱进了屋内,欣喜又欣慰道:「王妃终于醒了!您快看看,您生的小世子多么可爱啊,眉眼像极了王妃,骨相却像摄政王,生的俊俏极了,日后长大了还不知道要迷了多少京城姑娘的心!」 她生的是个男孩…… 苏南枝朝孩子投去目光。 春盛将小世子放在苏南枝枕侧,苏南枝微微侧目,便能看见自己的孩子。 如春盛所言,是个可爱的孩子,眉眼像她,骨相似王爷。 苏南枝扯了扯苍白的唇,笑了:「沉韫,给他取个名字吧。」 「你取就好。」萧沉韫对孩子名字这些事情,并不在意,叫什么都行,只要符合南枝心意。 苏南枝沉思了下,想起那夜昏迷前,看到的那簇刺破黑暗的天光,笑着道:「便叫曜吧。萧君曜。」 君曜,愿君如光,璀璨美好,不惧黑暗,亦不惧风雨。 有光在的地方,就有希望。 「是个好名字。」萧沉韫轻轻刮了刮苏南枝鼻尖,「夫人才思敏捷,夫君自愧不如。」 「将小孩子抱给奶娘罢,别累着王妃了。」萧沉韫搀扶苏南枝坐起身子,往她腰后放了个枕头靠着,接过药丸,一勺勺吹到不烫嘴,才喂给苏南枝。 「如今战事怎么样了,王爷有何打算?」苏南枝小口小口喝着药。 「魏奉远和莫总督各自带着军队,已占领了不少西戎城池,云亲王被做成人彘、拓跋宏被虐杀至死,西戎重要官员投降的投降、被杀的杀,西戎已有灭国之趋,大局已定。」 萧沉韫一边喂她喝药,一边往她嘴里塞了个补血的红枣,「大庆与北狄因为合盟,而签订了和平共处协议,另外,狄琼三日后,打算前来总督府会见九王,顺带接狄窈回北狄。」 「狄窈……」不是善茬,但愿狄琼能把她掰回正路吧。苏南枝又想起来另一桩事,蹙眉问道,「我父亲,如何了?他还好吗?」 萧沉韫放慢动作,舀了一勺药,还没开口时,屋外响起敲门声:「叩叩——」 「枝枝,大哥二哥,还有言斐四弟,还有邹姑娘,洛神医,来看你了。」门外,苏南澈说道。 听见是多日不见的大哥说话,苏南枝一颗心雀跃了几分,先前她那般为大哥担忧,如今听见了大哥声音,苏南枝高兴极了,满面笑容道:「春盛给他们开门。」 「好嘞。」春盛笑着打开门。 苏南澈走进屋时,苏南枝最先朝他投去目光。 「大哥。」苏南枝看见苏南澈苍白的脸色时,想起萧沉韫先前对他说过大哥的事。 「王妃好些了吗?」苏南澈本想唤一声枝枝,可如今苏南枝已是王妃,日后也有可能登上凤位,君臣之礼还是要讲的。 「好很多了。」苏南枝抿唇,笑着看向多日不见的洛云崖,「说到这里,还得多感谢阔别已久的洛神医,若非是洛神医及时回来,又恰巧带了旱雪之莲,恐怕我这一遭……罢了。多谢洛神医。」 「举手之劳啦!」洛神医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两排门牙。 洛云崖离开了半年之久,浑然不像当初在京城的那个小白脸,白皙肤色早就晒成了小麦色,身姿比从前还要瘦壮几分,他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拍了拍萧沉韫肩膀: 「怎么说?我救了你媳妇,摄政王不得出个诊金?」 萧沉韫甩给他一块纯金玉佩:「去食香楼,吃喝算本王的。」 「哈哈哈,仗义,我现在不去,待会儿带上我师傅就去!」洛云崖嘿嘿两声。 身后一道声音响起:「我可没说要收你做徒弟!」 子桑怀玉站在院子里说道。 洛云崖一听这话,瞬间就不乐意了,疾步跨出门槛,追到了子桑怀玉跟前: 「师傅,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让我找来沙漠的雪,我这不是给你找来了吗?去北狄沙漠,找到一处常年覆盖霜雪的极寒之地,摘来了旱雪之莲。旱雪之莲,就是你要的沙漠里的雪。」 「河里的珊瑚呢?雪山的仙人掌呢?」子桑怀玉勾唇,刁难地问他。 洛云崖不再回答,从怀中小心翼翼拿出了一丛拔了刺的仙人掌,道:「这是长在雪山里的仙人掌,数量极少,但我也找到了。至于京城护城河,实在长不出海里的珊瑚。抱歉。」 「那我也很抱歉,你另寻良师吧。」子桑怀玉摇头。 第五百七十六章 你骗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洛云崖脸上显出颓败之色,手在袖中微微攥成拳:「子桑先生,真的不考虑收我为徒吗?」 「哪怕你天资聪颖,哪怕你寻来了护城河里的珊瑚,我也不打算收你为徒,从一开始,我便不想收你为徒,说那些条件不过是刁难你罢了,却没想到你当了真,真去找来了旱雪之莲和雪山仙人掌。」 淡水河,永远长不出珊瑚。 洛云崖脸上难掩失落之色,他这一生不求钱财、也不求***,只求医术,想要登峰造极般不同突破壁垒的医术。 「子桑叔。」此时,主院响起一道柔和的女声。 苏南枝裹着厚大氅,被萧沉韫搀扶着,一步步缓缓走下台阶,她走到子桑怀玉和洛云崖的中间,抬袖轻咳了两声:「咳……咳……此事我本不该插手,但我实在不忍看到洛神医,如此一颗赤子之心被埋没。」 子桑怀玉没说话。 苏南枝明眸看向洛云崖,又笑着平和地缓缓道:「洛神医是我见过的世间少有的赤诚之人,忠肝义胆、知恩图报、救死扶伤,作为医者,曾不计钱财救人无数,在他眼里,权柄滔天的达官显贵和街边衣衫褴褛的乞儿并无区别,他救的是生命,从来不是身份。」 「这样一个医学奇才,若能继承子桑先生衣钵,端能继承子桑先生的志向。」苏南枝看向子桑怀玉的眸子,坚定而有力量,一字一句都说到了对方的心坎上。 子桑怀玉其实对洛云崖还是很有好感的,就是他这人隐居惯了、怕麻烦,收徒太麻烦了,叹了口气,扫向洛云崖,勉强点了个头:「河里本无珊瑚,考验的无非是你的毅力,既然你如此诚心,我今日就勉强同意了……吧。」 他说的真的很勉强。 勉不勉强无所谓,主要是已经答应收他为徒了! 洛云崖笑的嘴都要裂到耳根子去了,面上阴霾全部消失,高兴道:「师傅,请受徒儿一拜!」 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子桑怀玉那张千年不变、极为冷淡的脸上,唇角微微弯了下。 苏南枝嫣然一笑,也替洛云崖感到开心,她唇边弯弯,温柔平和地看向萧沉韫:「沉韫,我想去看看父亲,你随我一起去吧。」 提到苏正…… 萧沉韫眉梢跳了一下,好在他从来都端得住,足够临危不乱,面色不改道:「岳父……前几日你生产,本王怕他忧虑过甚,便提前把他接去山中修养身子。」 「也是啊……我生产那几日如此凶险,若父亲看见,还不知道如何担忧。还是你考虑周到,把父亲提前接去山中回避此事。」 说起此事时,苏南澈苏南辕皆低头不语、目光黯淡,包括周围的人,都沉默的很统一。 苏南枝笑着看向不说话的众人:「这都怎么了?素日里二哥话最多,如今打了胜仗,大局已定,怎么二哥反而不爱说话?这都不像你。还有二哥,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眼圈发黑淤青,几日没歇息吧?」 苏南辕脸色发青,两只眼圈更是黑的吓人,神色困倦疲乏,像是下一刻就能晕倒那般。 「还、还不是因为担心你?你没醒的这两天,加上你生产的那两天两夜,我一刻没合眼,如今你终于醒了,我要去补觉!」苏南辕大大咧咧说着,转过身去那一刻,双眼瞬间蓄满湿意。 冯清琅看的有些心疼,他还是男子装束,朝苏南枝抱拳道:「末将也先行告退。」 苏南澈攥着袖袍,还有些苍白的俊脸,浮出淡淡浅笑:「王妃醒来,我便心安了。」 苏南澈苏南辕、冯清琅,接二连三离开,苏南枝看向还留在此处的温言斐,很奇怪……温言斐和苏南辕一眼,双眼乌青,不知几日没睡过好觉了。 邹沐暖年纪小,才十七的年纪,还没学会掩饰情绪,她粉白可爱的圆脸上写满担忧,一直心事重重地盯着温言斐,用软糯娇俏的声音撒着娇: 「师父,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南枝姐姐已经醒了,你就不要担心了,况且你这样忧思过度,对身体也不好,你这几日都已经消瘦了好几斤……」 「言斐,去休息一下吧。」苏南枝笑容淡了些,认真道,「你这样,我也很担心。」 温言斐唇边划出一抹笑意,同萧沉韫苏南枝道:「那……言斐告退。」 邹沐暖这才松了口气,像个小孩儿似的,挽住温言斐的袖子,刚走出主院就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苏伯父走了,你很难过,但逝者不可……」.z. 追字还没说出,主院内,苏南枝手中的拨浪鼓「哐」一声掉地! 逗小世子的拨浪鼓,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苏南枝看向邹沐暖,再直直地看向萧沉韫:「这是怎么回事?」 萧沉韫愣了一下,随即扶住苏南枝的手腕,他能感受到,苏南枝浑身都在发抖,她本就早产大出血,气色不好,如今一张脸更是煞白的吓人,一剪水眸迅速漫出泪光,他嗫嚅了下唇角,目光有些躲闪:「你、你听我说,不是你想得那样——」 「不是我想得哪样!」苏南枝蓦然拔高了音调,声音变得尖利且不可控,她泪水夺眶而出,满眼悲愤地逼视萧沉韫,「告诉我,怎么回事!我父亲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南枝、南枝,你听我说……」萧沉韫将情绪激动的苏南枝紧紧抱在怀中,慌不择乱地替她擦干泪水,但她哭的太厉害了,根本擦不干满脸的泪痕。 很快,萧沉韫的袖子湿了,他别无他法,只能紧紧抱住苏南枝,慌张地安慰:「你听本王解释,你现在不能忧思过重,月子里不能哭,也不能太悲伤。苏伯父在渊城山里,那里气候宜人,总比渊城城内好,等下个月,本王带你去见他。」 「你骗我!!」苏南枝尖声哭喊。 「我……」萧沉韫深深地叹了一息。 第五百七十七章 不是说等我回家吗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告诉我,如果你真为我好,你就告诉我。」苏南枝哭的浑身无力,整个人瘫软在萧沉韫怀中,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 萧沉韫拿她没办法,心疼的不行,十分左右为难,三番五次刚要说出口,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就在此时,怀中身子不断朝下滑—— 苏南枝因为情绪激动、身子太过虚弱,晕倒在了他怀中。 萧沉韫急急捞起苏南枝,将她拦腰一抱,阔步走回房中。 「哇哇哇哇——」襁褓中的小君曜哭了。 春盛连忙抱着小世子走上前,有些担忧道:「王爷,小世子——」 「本王哪里有空管他?」萧沉韫抱苏南枝进屋,脚勾住门边,将门合上,将苏南枝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褥,俯身用额头抵在苏南枝额头上,感受她的体温,确认没发高热后,萧沉韫才松了心。 被关在门外,抱着小君曜的春盛,无奈地摇摇头,抱着萧君曜去找奶娘,笑着叹道:「小世子是个意外,王爷和王妃才是真爱……」 萧沉韫确认苏南枝昏睡后,命春盛守着她,他打算就苏正一事,和苏南辕苏南澈、温言斐好好商量下。 他刚刚阔步跨出主院时,迎面便撞上来一个女子。 那女子撞在他胸膛上,撞进了他怀里,甚至没有后退离开的意思。 萧沉韫将双手负在腰后,不悦地回避散步,定睛一看,是身穿藕粉长裙的狄窈。 狄窈这身锦鲤戏荷藕粉裙,苏南枝也有件差不多的,狄窈低头,双颊绯红,结结巴巴道:「抱歉,无意冲撞了摄政王。方才我是想前来主院探望南枝姐姐……」 萧沉韫拿不稳苏南枝与狄窈之间友情如何,看在南枝的面子上,故而也没给对方冷脸看,只是勉强地嗯了声,随后就与她错路而行,刚要走时,狄窈忽然手扶额,悠悠转转地朝前一晕…… 晕的方向,正好是萧沉韫的后背。 按照戏本来说,萧沉韫一定会扶住她,然后再问一句:狄姑娘如何?不若本王送你回房休息? 但现实是…… 萧沉韫恰巧再往前走了一步,甚至连头都没回,更别说扶了!于是他就听见身后响起重物摔地之声。 狄窈摔得发髻都乱了,忙不迭地扶着树站起身,哀怨地看着萧沉韫背影,心碎地流下一行泪。 「公主殿下,还进屋探望吗?」桃红问道。 「我身体不适,改日再来探望。」狄窈敷衍地说完后,转身离开。 探望? 可笑!上次苏南枝去她院中,如此羞辱她,若非萧沉韫长期出现在主院,她怎么可能来探望苏南枝! 上次,她不过是在苏南枝必经之路泼了些冰而已,这次,她没害苏南枝,苏南枝不也早产,险些难产而死了吗?遭了那么大的罪,全都是报应。 ****** 偏院屋内。 苏南澈苏南辕、温言斐各坐一方,萧沉韫坐在主位。 气氛格外的沉默,死寂一般。 萧沉韫战术性地喝了一杯茶,润了润喉,叹息声很沉重:「本王已将岳父的尸首封存在冰棺内,下葬时间,由大哥二哥商议。丧事一切交由本王操办即可。」 「落叶归根,老头子临终前的夙愿,便是和母亲合葬。所以,我想把父亲的尸首运回京城安葬。」最先开口的苏南辕。 「运回……京城吧。」苏南澈做了决策,许是几天几夜没睡的缘故,双眼熬的通红,他从袖中拿出一封还未拆开的信,递给萧沉韫道,「这是父亲留给南枝的最后一封遗书。我们兄妹四人,父亲各留了一封。」 「我,也有家书吗?」温言斐有些诧异, 心中酸涩温暖,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他吸了吸微微泛酸的鼻尖,一时间,竟有些想哭。 「是啊,四弟。」苏南辕点头,从袖中抽出一封家书,递给温言斐,「父亲既然认你做儿子,将你刻进族谱,你便是我苏家人,自然是我的亲兄弟。」 温言斐接过那一封沉甸甸的家书,点头:「谢谢……二哥。」 「一家人,不说谢谢。」 「枝枝那边……」苏南辕顿了下,语气变得格外艰涩,「若是平日还好,可现在枝枝身体太差……我怕告诉她这件事,她承受不住,还有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太过难听,王爷这些日子,最好不要带枝枝出府。」 「在外面的流言蜚语还没消失前,本王不会让南枝出府。」萧沉韫道,「等过了这个月,再和南枝说——」 「我已经知道了。」一道虚弱哭腔,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响起。 四个男人猛然站起身,朝门外投去目光—— 看见了满脸是泪的苏南枝。 苏南枝没有带丫鬟,也没有带春盛,是自己一个人强撑着浑身疼痛,一步步虚弱地走到这里,她艰难地扶着门槛,在冬月的寒风里,站了好一会儿。 这风冷的刺骨,吹的她每一个关节都在刺痛,她痛苦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白帕上咳出一抹血。 萧沉韫心急如焚地跑上去,解下大氅为她披上,他深抽了一口冷气:「南枝……你怎么……来了……」说到最后,他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 「我说过,让你不、要、骗、我。」苏南枝眼眶蓄满滚滚泪水,解开他为自己披上的大氅,仍大氅滑落在地,她看向屋中每一个人,一字一句问道:「父亲的冰棺,在何处?外面,究竟传了什么样的流言蜚语?」 「枝枝啊……你听二哥解释……」 「南枝,此事我们绝非故意瞒你。」苏南澈也讲道。 「姐姐,抱歉…我不想瞒着你……」 「你们……我一个也不信!」苏南枝再问,「父亲的冰棺在哪!」 萧沉韫走上前握住她冰凉寒冷的手,生怕她伤风感冒,可下一刻,苏南枝推开了他,剜了他一眼,萧沉韫便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温言斐声音低沉,如实道:「父亲冰棺,在城内驿站。」 苏南枝转身便走,每走一步,泪水便越发汹涌,她父亲是怎么死的?何时死的?外面到底传了什么流言蜚语? 父亲不是说好,要等她回家的吗? 第五百七十八章 父亲…为何自缢啊……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疾步追上苏南枝,牵住她的手,却被苏南枝直接甩开。 在前往驿站的马车上,苏南枝一言不发,吧嗒落泪。 萧沉韫对这样的苏南枝无所适从,沉默着叹了几次气。 苏南枝瞥向萧沉韫,眸中有着红血丝:「你们打算瞒着我到何时?是打算把父亲下葬之后,才告诉我吗?!还是等猴年马月,等我发现不对劲,你们再告诉我?!」 「本王……」 「你不该瞒着我父亲去世之事。」 「是本王做得不对。」 在即将达到驿站前,会经过说书楼,嘈杂的流言蜚语从四面八方涌进车内: 「知道吧?前兵部尚书苏正通敌卖国!」 「该死的老东西***,不知道西戎给了他多少好处,居然卖国!」 「我诅咒这老东西下十八层地狱,因为他通敌叛国,不知道害死了多少士兵,我儿子就是战死沙场的。」 「诶,你知道他尸首停在哪里吗?咱们去扎他几刀出口气!」 说书馆内群声沸腾,越说越激动,甚至形成了讨伐之势。 此时,一个戴斗笠面纱的姑娘,回应道:「好像是在驿站吧,劳请诸位也替我扎几刀。」 随后—— 大批大批的人挤出说书馆,大喊「歼灭逆贼,责无旁贷!」的口号,群情愤起,将驿站围困的水泄不通! 这些刺耳的口号,像尖锐的刀刃,刺进了她心脏,搅得她心肺一片血肉模糊。 她有多么想冲出大喊,父亲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她吼不出来,喉咙间一片甜腥,竟是气急攻心,直接呕出一口鲜血! 「冲进去!鞭尸泄恨!苏正逆贼!」 百姓们喊着口号,人群从点滴汇聚成洪流,人数之多,像破闸的潮水冲进驿站,官兵们根本拦不住! 值守驿站的士兵们不可能误伤百姓,还没抽到出来,就被百姓们推到在地! 「快去找找!看看苏正那内贼的尸首停在哪里!」 「找到了!在三楼天字房!」 「不好!他们要抢苏大人的棺材!」余晔连忙勒停缰绳,吹了个暗号,便有不少沿街巡逻的士兵赶来维护现场秩序。 士兵赶到时,不少百姓已经涌进了房间! 身子虚弱的苏南枝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直直走下马车,踩着轻功就来了三楼,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时,她守在了苏正的冰棺前。 冰棺里放着苏正的尸首,里面不断添加着新鲜的冰块,以保证肉身不臭不腐,可毕竟苏正已经死了好些天,再用冰块保证,遗容也已经产生了不少变化。 苏南枝看到苏正的脖子上,有一条显眼的勒痕。 苏正是自缢而死。 为什么是自缢,而不是被人勒死呢? 苏南枝到苏正房间看过,屋中没有任何打斗痕迹,父亲从她那日下午去给达歌草原送信时,都还好好的,回来到现在,苏正没有出过府,她也没有听见任何打斗声响,唯一的可能,只有自缢。 瞬间,她就忍不住了,有些濒临奔溃:「我父亲……为何自缢啊……」 苏南枝歇斯底里,破音沙哑,痛心地重复问道:「为何……为何啊!」 萧沉韫和苏南澈苏南辕先后赶来。 苏南枝已经扑在冰棺上哭的昏天黑地,她泪眼朦胧地抬头,愤愤地看向冲来的人群,大吼道:「今日!谁敢动我父亲尸首一根手指头?!」 「这……这不是摄政王妃吗?」 众人议论纷纷:「摄政王妃了不起吗?摄政王妃的父亲通敌叛国,摄政王就该休了她!」 群情愤起。 「你们,凭什么,说我父亲通敌叛国!?」苏南枝双眸通红,厉声反问,「我父亲为大庆殚精竭虑一辈子,临到死了还要受你们指责!」 萧沉韫越过人群,双手紧紧搀扶住苏南枝,将她揽入怀中,紧皱眉头、低声安抚:「交给本王。」 萧沉韫来了,苏南枝双眼更加通红,死死攥住他的衣领,咬牙道:「他们污蔑我父亲,我父亲……不想通敌叛国的……他不想这样的……我不能让我父亲背负这样的骂名……你明白吗?萧沉韫,你明白吗!」 她声声竭力,嗓音嘶哑破碎,椎心泣血般痛苦。 萧沉韫卸下大氅,裹在苏南枝身上,俊脸冷沉阴郁,目光寒凉地扫了眼在场所有人。 只一眼,所有人便不敢再乱嚼舌根。 萧沉韫负手而立,挡在苏南枝身前,也站在苏正的冰棺前面:「一年前,苏家因辅佐本王清君侧,扳倒祸乱朝政的先皇后左如月和假太子萧子炎,而得罪云亲王。云亲王为报复苏家,杀苏府满门家丁,又劫走苏大人,在他身上施了傀儡术。」 「在他不知情之下,云亲王利用他传达大庆军秘,但这些军秘都无关紧要,从未酿成大错,也被南枝郡主及时弥补。苏正为官清廉一生,办过的桩桩案子,就算交于御史台千次,也审不出一次过错!」 「苏正从未叛国,他是被傀儡术所致,为不再被傀儡术操纵,也为弥补自己不知情下犯的错,苏正选择自缢身亡。」 「他没有错,错的是云亲王,以此卑劣手段陷害大庆忠良。」 「诸位要笔诛口伐,也应当了解事情原委。」 萧沉韫字字掷地,威严而沉重。 看不下去的莫北川也叹了口气,压了压手,站出来说道:「父老乡亲,听我莫北川说几句。我莫总督,你们总该信我吧?」 莫总督在渊城颇有清誉,当地百姓最为信服他。 莫北川道:「本官与苏正同朝为官数十年,本官敢以头上乌纱帽作保,苏正绝不会通敌叛国。」 「诸位人云亦云,也不把动脑子好好想一想,苏家大公子弃笔从戎,舍掉京城的大理寺卿职位,远赴边疆来保卫渊城,舍生忘死到敌军阵营去做卧底,再说苏二公子,人家本是前途无量的护城军参将,就在不来渊城打这一仗,也完全可以平步青云!」 「诸位来说说,苏家这位二子,为何要奔赴战场?是嫌命不够长?」 为何? 第五百七十九章 你个刁民,不要乱说!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当然是为了保家卫国! 先前沸腾的人群,渐渐沉默下来,没有人再说一句浑话。 莫北川又道:「再说摄政王妃,人家辅佐王爷平叛乱党、治理水患、救难民,怀着八月身孕铤而走险为摄政王送军中密报,因此难产,险些母子……罢了。本官从不爱废话,也不从解释什么,今日是实在看不下去!」 「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时,也要看自己身上干不干净。你们如此诋毁国之忠良,又与残害百姓的西戎敌军有何两样?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你、你、还有你,人云亦云,却不了解内里真相,就冲动咒骂,还要毁苏大人尸首。」 「本官今日带着军队护在驿站前,看你们谁敢动苏大人尸首一根汗毛!」 「也就王妃仁慈,不治你们一个以下犯上之罪。」余晔呵了一声,「让我看看,方才是谁冲在最前面?」 先前最激动喊口号的那几个,纷纷朝后退了几步,也就是这个动作,让余晔迅速识别出他们的异样来,当即喊道:「将他们抓住!」 「你们是官,就可以随意抓人了吗!」 「最先起哄之人就是你们,想必是受人挑唆指使吧?」余晔道,「别废话,全都铐起来。」 「对对对,最开始就是他们在说书馆提起此事的。」其余几个百姓回过味儿,立刻指着那几个人说道,「本来我们都不知道此事,可这几日,苏大人通敌叛国之事,就像长了脚似的,满京城都知道了!」 「好啊,都是你们误导大家!」 「人家苏大人是中了傀儡术,根本不是苏大人自己想通敌叛国!」 「此事也不是苏大人想得,何况他以死谢罪,已经自缢身亡,你们还想怎样?!」人群瞬间再次吵吵闹闹,只不过这一次,他们骂的都是先前那几个闹得最厉害的。 苏南枝看向那四个人,目光冰冷刺骨。 总督府,正堂。 先前被绑回来的四人,跪在地上,满脸惶恐地看向苏南枝和萧沉韫:「真是个误会,小的之前也是错信他人,才对苏大人有误解,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 「你们受何人指使?若现在说出来,本王可轻饶。」 「没、没有……」 「上刑吧。能用刑具撬开的嘴,本王不想多费口舌。」 萧沉韫话音刚落,几个男人便先后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路过此处的狄窈听见这边声音,忍不住问丫鬟:「正堂这么热闹?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桃红微怔:「不算是好事发生,是摄政王在审讯,有人受了刑罚。」 那人叫的那么凄惨,怎么可能是好事发生?桃红对这狄窈没什么好感,明明狄窈自己之前都是一个普通人,后来被北狄认来当公主,这才短短不过一月,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刚刚进总督府,一副小白兔的翼翼模样,可这才一个月,便仗着子桑怀玉是生父,在总督府耀武扬威,生怕谁不知道她未来会是北狄唯一的嫡公主。 狄窈好奇地挑了下右眉,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谁受了刑府?对了,听闻今早王妃发了一通疯,又哭又闹,肝肠寸断地去驿站,你说她像个泼妇一样,摄政王还能喜欢她多久啊……」 对于狄窈议论王妃的说辞,桃红有些不喜,但毕竟现在的主子还是狄窈,所以面上并没表现出任何异样,老实回答道:「听说是……审讯传播苏老爷通敌叛国的几个街头混混。他们好像是受人指使,王爷正在拷问。」 狄窈脸上的笑微微一僵,哦了一声,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你要去哪里?」子桑怀玉从对面走了过来。 狄窈低头,十 指有些不安地交叉,结结巴巴道:「父亲大人。我我有些乏了,想要回屋休息。」 子桑怀玉微微点头。 狄窈朝前走了几步,刚要离开时,子桑怀玉负手而立,微启薄唇,声音透着一股子平静的淡漠: 「有些事,要么不做,要么做了,就不要被别人知道。」 「父亲……是什么意思?」狄窈有些错愕。 「字面意思。」子桑怀玉目光凉凉地看她一眼。 狄窈秀眉紧紧皱成一团,不知不觉中攥了拳头:「父亲,您真是我生父吗?」 「此话何意?」子桑怀玉沉吟了下,「按照线索推断,你是我的女儿,应该叫子桑窈,当然,想要叫狄窈也可以。」 「什么叫按照线索推断,我是你的女儿?父亲的意思是……您不承认我是您女儿? 按照线索推断,紫娟河上飘着的女婴,被年轻夫妻捡走抚养长大至今,找到年轻夫妻,也就找到了亲生女儿窈窈,可是—— 子桑怀玉总觉得哪里错了一环,十年来摸骨推相从未出过错,无论他根据自己和狄琼、还有当年女婴长相推演多少次,永远都推演不出如今这个狄窈面容。 一边是线索推断,一边是摸骨推相。 「父亲,您说话呀!」狄窈说着说着,眼中就蓄满了委屈的泪水,「爹爹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女儿,我知道,我自小流浪民间,在乡野长大,规矩礼仪处处都上不得台面,也不招爹爹疼爱,可这都不是女儿的错啊……」 子桑怀玉额角跳了跳:「你没错。」 至于是哪里错了,他还没搞明白。子桑怀玉转身就走了。 此时—— 正堂内的目光,纷纷被这哭声吸引了过去。 受刑的混混指着狄窈,一边表忠心,一边大喊道:「摄政王您看!就是她!是她给了草民三锭银元宝,让我们散播苏大人通敌叛国一事,苏大人冰棺停在驿站,也是她说的!要不然此等机密,小的也不可能知道啊!」 「我?」狄窈指了指自己,满脸不可置信,瞬间火冒三丈,却还得在萧沉韫面前压着情绪,微微一笑,「你个刁民,不要乱说!简直是信口雌黄,含血喷人!」 第五百八十章 毕竟,是他的独角戏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草民万万不敢乱说啊!摄政王您看,这便是她给小人的三锭银元宝,小的可是一个子儿都没敢花!」说罢,男人裹着从兜里掏出银元宝。 「我……我!」 狄窈气到语塞,咬牙训斥道,「大胆刁民,你可知我是谁?我是北狄唯一的嫡公主!怎能干这等腌臜事!你还是自己乖乖认罪吧,你再敢把莫须有的罪推给我,我今日必不会放过你!」 狄窈放出了狠话。 男人一时间就如遭雷劈地愣在原地,她竟是北狄唯一的嫡公主,都说官官相护,想必摄政王也会袒护这位公主吧,他就是平头百姓一个,哪里敢得罪呢? 就在他犹疑之时,狄窈勾唇,露出了舒心的笑,颇为享受这种胁迫他人顶罪的快感,然而一道柔弱而不和谐的声音却响了起来:.z. 「你尽管大胆指认谁是幕后主使,我南枝郡主,一定会保你。就算你被人胁迫,想要顶罪后息事宁人,也要看看自己肩膀,能不能担得起陷害忠良这顶帽子,要知道,此罪连坐全家,重则流放蛮夷之地——」 「是她!草民不敢乱说!就是她指使的!」有了苏南枝这番话,男人直接豁出去,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指向了狄窈! 狄窈抚着额头,便晕了过去:「啊……头好疼……」 「狄姑娘?狄姑娘!」桃红连忙扶住她。 「身子这么弱?还没怎么就开始晕。」苏南枝微微攥拳,声音极冷,「言斐,有劳你为狄窈公主好好诊治,调理下病症。」 温言斐温声淡笑,薄唇微勾:「好。」 邹沐暖有些懵,轻轻拽了拽言斐的袖子,悄悄小声问道:「师傅,我跟了你这么久,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医术?还会替人治病?」 「给人治病,一定要会医术?」温言斐笑着反问。 眼下邹沐暖还没回过味儿来,可她随温言斐一同去狄窈院子,为她「诊治」时,邹沐暖就明白了。 温言斐借来洛云崖的药箱,一边拿出银针,一边自言自语道:「是拿这根好呢,还是哪根呢?小暖你喜欢哪一根?」 他拿出大大小小的银针,供邹沐暖选。 见师徒二人如此潦草行事,装昏的邹沐暖有些演不下去了。 桃红好奇道:「不是根据病症和穴位,来决定使用银针的粗细吗?」 「不是啊,是根据我心情。」温言斐取下最粗的一根银针,勾唇冷笑,像一只老狐狸似的,一针扎进狄窈痛穴—— 瞬间,狄窈的尖叫响彻整个院子,身子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却被温言斐点了定穴。 「狄姑娘忍耐些,你这动不动就晕的病,可是大病,治疗起来确实是痛了些,但扎了之后,效果立竿见影。」温言斐道,「我温某确实扎针不一定准,但一定痛,不过痛也会正常的,痛能治病。」 几根银针下去,温言斐解了狄窈的定穴,狄窈痛不欲生,痛的满头大汗,可她却没有证据指证温言斐害她。 狄窈痛的从床上滚到地下,被温言斐扎过的几个穴位,痛的她现在就想去死! 「我、我错了。求求你……我好痛……」狄窈哭着蜷缩身子。 温言斐带着邹沐暖走了。 刚走出院子,邹沐暖便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拉着温言斐的手摇晃:「师傅你好厉害,你这几针下去,也算是帮苏伯父报仇了!」 「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挽着我?」温言斐将袖子从她手中拽了出来,「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我才刚及笄,今年才满十七。」邹沐暖撅了噘嘴,重新挽着温言斐的袖子摇晃,忽然有些犹豫,一双水汪汪的葡萄大眼看着地板,涨红着脸道: 「师父,我……我……喜欢……喜欢上了一个男子……」 「……」 温言斐沉默了会儿,有些别扭地问道:「心上人?」 「嗯……」邹沐暖轻轻点头,指尖紧张地拽着衣裙,满脸通红,一个劲儿地低头往前走,不敢看温言斐。 温言斐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却不想劲儿大了些,将人拉进了怀里,他有些不自然地握拳低咳:「再往前走,就要走到池塘里去了。」 邹沐暖啊一声回过神,这才看见迈出去的右脚已经湿了,而自己前方就是池塘。 她在温言斐怀中,可爱的圆脸红透了! 邹沐暖用很小的力气推开了温言斐。 「谁啊?」 「什么……」 「你的心上人,是谁?」温言斐走在邹沐暖前面,留给她一个清潇高瘦的竹袍背影。 她凝视着温言斐的背影,有些怯怯地回答:「不、不告诉你。」 「哦……小丫头长大了,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拉着师父说上三天三夜的心事了。」 温言斐记得,去年邹沐暖刚及笄,她养了六个月的一株芙蓉花被邹虎摘了,她哭着找了他三天三夜,哭着说她养这株花多么不容易、她把这朵花看做姐妹花,邹虎踩死了她的姐妹花。 想起那桩无厘头的趣事,温言斐唇角微翘,一边笑着,一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忽然,身后人又细若蚊叮的声音,胆小地问道:「那……那师父……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 「嗯!」邹沐暖大胆点头。 「我啊……」温言斐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神色有些恍惚,停驻在湖边的凉亭下,银白月影将他身形拉的又瘦又长,孤零零的,寂寥的像一棵与世隔绝的树。 关于这个问题,温言斐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邹沐暖不敢开口再问。 就在邹沐暖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温言斐清俊的面上浮起苦笑,那笑容像黄连拌当归,苦的不是滋味。 他声音酸涩,艰难启齿:「我曾经……有一个爱了很久的人,但她从来不知道,我爱她。」 「这份爱,只有我知道。」 以姐弟之名,却贼心不死。 看见她与那个人真的很幸福后,他选择了偃旗息鼓,不做打扰。 或许,这一辈子,苏南枝永远都不知道,温言斐有多么爱她。 爱她这件事,在温言斐的世界里,惊天动地又轰轰烈烈,却从不宣之于口。他的世界在海啸地震爆发山火,无数发生灾难性的毁灭又重建,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甘之如饴,最后,在亲眼目睹她幸福后,滚烫的山河归于平静,那些心思不再蠢蠢欲动,全都压在了冰川之下封存。 毕竟,这从始至终,都是他的独角戏。 一个人喜,一个人酸,一个人乐,一个人苦。 第五百八十一章 换一个人喜欢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师父你……别难过……」邹沐暖攥住裙袍,满眼心疼地安慰道,「那你现在还喜欢吗?」 「现在啊……」现在是另外一种亲人之间的喜欢,而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温言斐没说出来,转身,摸了摸邹沐暖的脑袋,弹了个爆栗子。 「哎哟,疼!」 「小小年纪,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好吧,我不问就是。」邹沐暖乖巧地跟在温言斐身后,声音很低,带着一点鼻音,小心翼翼又软软糯糯地问道:「师父……假如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会不会难过啊……」 温言斐剑眉微蹙,止住脚步,看向邹沐暖:「要去哪里?你一个小姑娘——」 「跟着师父这一年多,我也学到了很多,武功也勉勉强强过得去,日后师父会成家,我也要成家的……总不能一直跟在师父身后打转吧……」邹沐暖把头埋得很低,双手十指交叉,有些扭捏。 「怎么?小姑娘这么早就想嫁人了?」温言斐薄唇划开浅淡的笑。 「没有啊,师父你别乱说。」邹沐暖把头埋得更低了。 温言斐认真思考了下邹沐暖说的话:「你如今也算学有所成,既然你想独立生活,我便给你一笔钱,你带着邹伯父安家吧。回蜀州也好,留在京城也罢——」 听到这话时,邹沐暖眼睛睁得大大的,晶莹黑亮的眸子里闪过明显的难过,浓眉紧皱,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难受道:「师父……这是要赶我走了?我给你添麻烦了,对不对?是啊,一年多了,我缠着你一年多了,你一定讨厌我……」 说完后,邹沐暖便哭着跑走了。 温言斐微怔,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难过。 不是她说的,不想围着自己打转吗? 既然学有所成,也到了一定年龄,温言斐支持她离开自己,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怎么反倒哭了起来? 温言斐摇摇头,不太理解,只道是小孩儿心思,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 苏南枝这几日一直在养身,说什么萧沉韫都不肯让她出门,只能在总督府内散步消食,还给她亲自熬了不少补药。 晚上苏南枝吃了好大几碗补药,撑得有些厉害,带着春盛在花圃散步。 苏南枝素手拂过花丛里的忍冬花、玫瑰、铃兰,便听见附近有隐隐约约的抽泣女声,那哭声隐忍克制,但又好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春盛刚要说话,苏南枝手放在唇上,嘘了一声。 循着隐隐约约的哭声走去,苏南枝看见了蹲在大树后抱膝哭泣的邹沐暖。 「沐暖?」苏南枝讶然地喊了一声,从袖中拿出丝绢,同样蹲下来抱住了她,替她沾干眼角的泪水,可泪水儿就跟擦不干似的,刚刚擦干又哭了,小可怜似的,看的苏南枝于心不忍。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姐姐帮你报仇?」 苏南枝一直记得从前沦落蜀州荒岛时,邹老头和邹沐暖帮忙买药送衣物的情意,故而十分耐心,把她当做亲妹妹般,轻抚她的后背,温柔又细致地劝慰:「哭了可就不漂亮了,再哭下去,眼睛就要肿了。」 「姐姐……」 邹沐暖泪眼婆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蓄满泪光,可怜极了。 「嗯?姐姐在。告诉姐姐,发生了什么?怎么一个人蹲在这里哭?温言斐呢?」 一听到温言斐三个字,小姑娘哭的肝肠寸断,撕心裂肺极了。 这回,无论苏南枝问什么,无论她怎么安慰,邹沐暖却是一个字都不说了。 苏南枝没法,只是叹了口气:「没关系,你不说,姐姐就不问,等到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姐姐,我随时都会听你说。」 「姐姐,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苏南枝微怔,和春盛相视一眼,随后耐心倾听。 「但是他不喜欢我……」 「嗯……」苏南枝整理措辞,说道,「我们又不是银票,不能人人都喜欢,这没关系。他不喜欢你,咱们换一个人喜欢就好了。咱们小沐暖这么可爱漂亮,总会遇到两情相悦——」 「可我只喜欢他!」邹沐暖哭着打断苏南枝的话。 「这样啊……」苏南枝明白了,小姑娘是情感出问题,进入少女慕艾的时期,她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姐姐也有过这个经历,曾经很喜欢一个人,可是他也不喜欢姐姐,后来,姐姐就换了一个人喜欢。就碰见了摄政王,和他在一起了,然后现在也很幸福啊……」 风拂过花园,身后树影晃动。 苏南枝转头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只是风动。 「不要。我不要。」邹沐暖很倔,包着一汪泪,摇了摇头,「我从见他第一面,就喜欢他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忘记,以后也不可能忘记的。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 「小姑娘还挺痴情。」在二人交谈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朗如溪的男声。 是身穿竹青圆领长衫的温言斐,他负手而立,从小径一步步走来,俊眸看向邹沐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说说吧,这个人是谁?为师替你去谈谈。看看是哪个混账,这么让小沐暖伤心啊。」 邹沐暖看着温言斐呆呆地流泪,摇了摇头,细若蚊叮道:「我不说……」 「好。」温言斐声音冷了下来,「那你以后就不要提,也不要哭。」 「你……你怎么这么凶啊……我都哭成这样了,你还凶我……」 温言斐略有些生气,越发沉冷:「有本事喜欢别人,没本事让别人喜欢你,在这里偷哭,我没你这么懦弱胆怯的徒弟。」 邹沐暖泪流满面,撒开腿就哭着跑了! 「……」温言斐。 「言斐啊……」苏南枝握拳轻咳了下,「我本不该插手你教育徒弟之事,但是,你对沐暖是不是太凶了些?你明知她心思敏感。」 温言斐剑眉紧皱成川字,叹道:「我是生气她这性子,喜欢一个人偷偷吃了这么多苦,问她是谁又不说。没骨气。她不说,我怎么知道她有没有被人欺负?」 第五百八十二章 最后一战,帝位之争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言斐,你有没有发现,你和沐暖相处的这一年多,你变化很大?」苏南枝道,「从前的你,寡言少语,孤零零的,总感觉有些忧郁沉闷,可如今有沐暖在身边却大不一样,你会生气、也会和沐暖斗嘴。」 「和她斗嘴?是她违抗师命,老顶撞我。」 「看吧,一提到沐暖,你的话就很多。」苏南枝掩唇一笑,心情愉悦极了,「怎么样?没后悔当初我给你收的这个徒弟吗?」 温言斐不再说话,叹息了一声。 教个徒弟,跟教个女儿似的。 苏南枝但笑不语,带着春盛离开,去了主院找小君曜。 小君曜长得白白胖胖的,一双眸子熠熠生辉,漂亮的很,比很多女宝宝还要漂亮几分,人见人爱。 苏南枝抱着襁褓中的萧君曜,在院子里踱步。 此时,书房内的灯火通明,房门半掩。 萧沉韫在房中处理西戎军务,他占领的不少城池正在做清算事务,既要防备着西戎部分逃犯反扑,又要安抚西戎百姓避免叛乱,还要筹备明日会见北狄女王的事情。 如今苏正的尸体已经运送京城与母亲合葬了,但苏南枝等人都还没走,一来,西戎战事还得清算,二来,苏南枝刚生产不过五日,要等着她虚弱的身子调养好些才回京,不然一路舟车劳顿根本吃不消。 想起父亲,苏南枝仍然会心痛。 她想父亲,好想爹爹…… 她才二十三啊,怎么爹爹和娘亲都不在了呢。 甚至,父亲还没有看到他的小外甥,就去世了。 迄今为止,苏南枝都不敢拆开父亲给她留的最后一封遗书。 她不敢拆开,甚至她觉得,只要她不拆开,这封遗书就是家书,就不算最后一封,就像这封书信刚刚写好,而父亲还在世一样。 苏南枝抱着小君曜,忽然就很想哭。 至亲离世,是如此的锥心刺骨。 「呀~~」 「咯咯咯……」 小君曜在她怀里咿咿呀呀,笑的咯咯咯,这些日子除了吃就是睡,一天要睡九个时辰。 小君曜很懂事,从来不会大哭大闹,像上苍送给她的天使宝宝。 当萧沉韫处理好军事时,放下墨宝,抬头便看见了院子中央,站在月光里抱着孩子的苏南枝。 看着妻子孩子,萧沉韫唇角笑容恣意,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阔步走出去,从苏南枝身后拥住了她,长臂一揽,抱住了妻子,也抱住了孩子。 「沉韫。」苏南枝唤他,「我们何时归京?」 「想回京城了?」萧沉韫刮了刮苏南枝鼻尖,「不知道能不能在过年前赶回京城,吃一顿天香楼的年夜饭。」 「不是想回京城,而是想回家了。但转念一想,我们一家三口在的地方,就是家。人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苏南枝又想起了萧沉韫要难寻那日,她折柳送他的那场盛大烟火。 那时,她以为,他们二人永远不会再产生交集。 可现在…… 苏南枝看着怀中萧君曜,灿烂一笑。 姻缘,妙不可言。 曾经她遭受萧瑜的背叛,以为天都要塌了,一度以为世界上有爱情,但爱情不会降临在她身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后来,她遇见了萧沉韫。 在他们的这场爱情里,她最开始胆小怯懦,一边接受萧沉韫的好,一遍又胆小如鼠地后撤,在矛盾纠结中一次次推开萧沉韫,可萧沉韫还是会耐心地等她,不管她如何逃避,萧沉韫都坚定如初站在那里,仿佛再说:只要你回头 ,我都在。 但愿你我经历过错误的情感后,仍然相信爱。 「呆呆地看着本王作甚?」萧沉韫揉了揉她头顶,替她将簪子扶正。 「没什么……就是看你长得好看,想多看两眼。」 「这么多年,还没看够啊?」 「永远看不够的。」 萧沉韫仰头大笑,笑的整个胸腔都在微微震颤,笑声惬意舒畅,他眼底都是柔光,被苏南枝这话哄的比吃了蜜还甜。 忽然…… 苏南枝思忖了下,樱唇缓言:「对了,沉韫。」 「嗯?」萧沉韫揽住她的细腰,「怎么?」 「回到京城之后,你与萧瑜之间,是否还有一战?」 还有一战,事关帝位之争。 萧沉韫俊脸微沉,显出凝重之色,掐了掐眉心,嗯了一声:「萧瑜不好对付,不比西戎那几个草包。」 「外面冷,我们进屋说。」萧沉韫将小君曜抱给春盛,将苏南枝拦腰抱起,阔步流星地朝书房内走去。 「啊!」地一声,还没做好准备的苏南枝突然被这么一抱,吓了一跳。 书房内,鎏金铜炉香薰袅袅。 冬日火红的银丝炭在炉子里,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响。 萧沉韫抱着苏南枝坐在案牍后面的短榻上。 短榻矮小,偏窄,两个人挤着一张短榻,萧沉韫将苏南枝放在自己大腿上,两具身子彼此依偎,像契合的两张弓,苏南枝蜷缩成小小一团,缩在萧沉韫怀中。 挨的这样近,鼻息交缠,肢体仿佛融为一体。 苏南枝觉得这样的气氛,暧昧过了头。 萧沉韫喉结滚动,喘着粗重呼吸,闭上了眼睛,像下巴抵在苏南枝颈窝里,神魂颠倒地嗅着她发香,手就不太老实了,覆在南枝最柔软的地方,嗓音暧昧又略带困意: 「刚才你想说什么来着?本王忘了。」 被他揉捏的地方,有些痒,苏南枝拍了拍他的手,对方却更加得寸进尺,将她抱的更近,那处坚硬的地方抵着她后腰,苏南枝瞬间涨红脸,咬唇道:「回京之后……嗯……萧沉韫……嗯?你手啊!!往哪里摸啊!」 「自家夫人,摸不得吗?」 「流氓!」 「还有更流氓的……枝枝想试试吗?」萧沉韫火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睫毛上。 苏南枝睫毛颤抖的厉害,被他撩拨的浑身瘫软如水,索性跟没骨头似的,继续窝在他怀中。 反正最后***焚身的也是他。 毕竟苏南枝生产还没一个月,是做不了那些事的。 「回京之后,你与萧瑜打算怎么办?」苏南枝问回正题。 「在本王面前,你还提其他男人的名字?」萧沉韫有些酸了,「有朝一日,本王就该把萧瑜的眼珠子挖下来。不然他那么双眼睛,总惦记着不属于他的东西。」 第五百八十三章 认亲,公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我问的是正事。」苏南枝道,「如今西戎战事平定,又与北狄签署了和平契约,也就只剩下内患了。王爷对帝位,如何看?」 「势在必得。」萧沉韫眸眼严肃了几分,掠过狼子野心,「若不称帝,本王无法保护你,也无法孩子。若萧瑜登基……」 萧瑜不可能放过萧沉韫。 不知怎地,苏南枝又想起前世,没有参与党派之争、也没有参与帝位之争的萧沉韫,前世安享晚年,可如今他却要与萧瑜一争帝位,倘若败了呢? 毕竟萧瑜前世就是皇帝。 如果败了,萧沉韫会怎么样? 苏南枝不敢想! 这一世的结果是未知的…… 萧瑜不好对付,是因为他不择手段、又无软肋,无妻儿子女、也无至亲好友,他就想一头目标性极其明确的狼王,只负责杀戮,和不断揽权专政。 「怎么?对你家夫君没有信心吗?」萧沉韫掐了掐她水嫩弹润的脸蛋。 「没事……」苏南枝犹疑了下,沉思了很久,与萧沉韫十指紧扣,牵紧他的手,说道,「不管结局如何,我都陪你。」 「好……」萧沉韫颇有深意的目光里,浮出笑,「只要你陪本王,本王什么都不怕。」 ******* 翌日清晨。 苏南枝早早起了床,打着哈欠坐在梳妆镜前,仍由春盛给她挽发髻、画花钿、涂胭脂、抹腮红。 今日,狄琼要来。 作为摄政王妃,自然要接见北狄女王。 春盛给苏南枝挑了一件玫红夹白色的芙蓉长裙,外配米白长袄,插了一根蝴蝶戏花金步摇。 今日下雪了,外面灰蒙蒙的一片。 初雪来的毫无预兆,昨夜还月明风清,今日便白茫茫的一片,红墙绿瓦都覆了层浅白色。 春盛端来滚滚热茶,为苏南枝倒了一杯。 苏南枝坐在正堂侧位上,慢喝红茶,盖上杯盏,刚打算说话时,便听见门外传来雀跃的步子声—— 是穿金戴银、极尽富贵的狄窈来了。 狄窈今日打扮的十分艳丽奢华,挽了个飞云发髻,插了满头的簪子,她一见苏南枝,便微抬下头,笑了声:「南枝姐姐,今日这么早,就在这里候着我母后了?」 言语之间,尽是高调和骄傲。 苏南枝抱着汤婆子暖手,未将她放在眼里,红唇划开一抹浅笑,并不答话。 她不答话,狄窈就觉得自己被忽略了,气不打一处来,拔高音调道:「苏南枝,本公主同你说话,你怎么不回答?」 「哦?你在和我说话?听见了,你想说什么?说吧。」苏南枝口吻轻描淡写,扶了扶发髻,一派怡然自得和悠闲。 「你……你这个态度……」 「我生来不爱和人说话,就是这态度。」苏南枝冷笑一声。 「你就是故意瞧不起我,才不说话的!」狄窈怒极了,「我可是北狄唯一的嫡公主,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大庆一介女流之辈,你母亲不过是商贾之女,而我母亲可是北狄女王!你见了她,是要行跪拜之礼的!」 苏南枝抿唇,笑了。 这笑容仿佛在说: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跑来训斥我?.. 苏南枝完全不搭理狄窈。 她越不搭理,越是一副不把狄窈放在眼里的样子,狄窈就越发火冒三丈,控制不住的生气,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像是恨不得现在就要揍苏南枝一顿出气。 苏南枝云淡风轻,蔑笑一声:「当年本郡主与北狄女王交锋的时候,你可能还在乡下放羊吧。」 「你——」 「就算与女王对峙,本郡主也未曾输过,何况是你?」苏南枝目光轻慢,将她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 狄窈被怼的面红耳赤、气急败坏,偏生嘴上功夫根本说不过苏南枝,说再多也是自讨苦吃,看着苏南枝悠闲品茶的模样,她气笑了,冷呵一声: 「没关系,待会儿我娘来了,就有你好看的。」 狄窈双手环抱于胸前,俯身凑到苏南枝耳边,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音量,威胁道: 「小心点你的王妃之位,待我回到北狄,求娘亲让我和亲摄政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如今摄政王与九王争抢帝位,若我嫁给摄政王,摄政王便是如虎添翼,你猜猜摄政王会选我,还是选你这个生了孩子的黄脸婆?」 苏南枝哐一声放下茶盏,面容冷艳,神色淡定:「女王如此英明,怎会生出你这样蠢的女儿?」 「你说我蠢?」狄窈扬起手便朝苏南枝打去! 苏南枝稳稳接住她的手腕,将人狠狠往地上一摔。 毫无武功基础的狄窈,狼狈摔地,不可置信地看向苏南枝—— 苏南枝无可救药地摇摇头。 她对付过多少人,连她都数不清了,对付狄窈这样的蠢货,不过信手拈来。 狄窈起身后,气红了眼,张牙舞爪地追过去—— 「北狄女王,到——」总督府的通报声响起! 在狄窈打苏南枝那一刻,手执权杖,身穿蔚蓝色碎宝石长袍的狄琼缓步而来,刚好看见这一幕! 春盛直接挡在苏南枝面前! 狄琼下意识皱紧了眉头,看向那个衣着光鲜的姑娘,这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看见来人,狄窈连忙收回手,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转念一想,那是自己的母后啊,有什么好怕的,旋即勾起唇角,款款大方走去,行礼:「民女……啊不,儿臣参见母后。」 「你是,阿窈……」狄琼眼眶微热,紧紧握住狄窈的手。 「回母后的话,我就是您的女儿,阿窈。」狄窈抿唇一笑,站在狄琼身侧。 扫量狄窈的眉眼和面容,狄琼素来沉冷严肃的面容,也多了几分柔色,眼圈微微泛红,当当着众人她也不好表露脆弱的一面,只是露出久别重逢后的欣慰笑容: 「阿窈,回到母后身边来,从此以后,再也无人敢欺辱你。」 狄窈忽然有些委屈,低下头,满脸害怕地看向苏南枝,结结巴巴道:「不知母后……从前是否得罪了摄政王妃?」 「怎么?」狄琼微眯眼睛,牵住狄窈的手。 「阿窈借住王府这些日子,王妃待阿窈不是很好,我以为……母后曾与王妃有过节,所以王妃想要借我出气。」 岂有此理,竟还有这等事!」狄琼不怒而威,寒笑了一声,带着狄琼阔步走去。 母女二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狄窈一副委屈巴巴要哭不哭的模样,再看狄琼,一张威严冷脸,苏南枝便知道,找麻烦的来了。 诶,这狄窈啊…… 早知道就该让她继续流落民间。 第五百八十四章 情人重逢,分外眼红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春盛搀扶苏南枝站起身。 苏南枝微微一笑,勾唇寒暄:「多日不见,女王依旧风采依旧。」 如今她已是王妃,不再是三品女官,见了他国女王断然没有下跪之礼。 狄琼面笑皮不笑地落座,气势汹汹:「听闻小女在王府这些时日,王妃没少训斥她,我堂堂西戎国的嫡公主,就算也有错,也不能容旁人训斥刁难。还请摄政王妃给阿窈道个歉,此事便可揭过不提。」 苏南枝指尖捻了一块桂花糕,放入嘴中,品尝着入口即化的清甜,在狄琼等的不耐烦时,苏南枝才淡淡一笑,扫了一眼狄窈,狄窈便觉得那目光像针扎一样,忽然有些害怕。 气氛陡然诡异起来,只听苏南枝四两拨千斤,淡然笑言:「抱歉,女王陛下,这位姑娘,可能未必是真正的狄窈公主。个人建议,女王再核实一下,以防混淆北狄皇室血脉。」 「你——」狄窈气的惊瞪双眼。 苏南枝优雅一笑: 「毕竟二十年之久,有心人想借此一步登天,也不是没可能。本来我也以为这是陛下之女,可相处的这些时日来,据我观察,姑娘与女王陛下性情完全相反,就连容貌也相差颇大。」.. 狄窈气的面色铁青,心中早已怒火滔天,若此处无人,她必定早就将苏南枝暴打了一顿。 苏南枝不过四两拨千斤,第一次见到狄窈的狄琼,就心中微微生疑,本来她是打算回了北狄,再仔细核查此女是不是狄窈,如今被苏南枝当面点破,气氛更为难堪,帮狄窈出头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和她斗,狄窈还嫩了些! 苏南枝面色如常,微微一笑,目光平静地看向狄窈,狄窈从中感受到了挑衅、鄙夷。 狄窈气的咬牙切齿,眼圈通红地挽住狄琼: 「你、你挑拨离间!母后,儿臣只是因为先前不甚得罪了她,所以才被摄政王妃如此针对!」 尽管狄琼还没有进行确认,可眼下狄窈担着北狄嫡公主的身份,苏南枝也不该如此苛待她。 这不是苛待狄窈,这是不把狄琼和北狄放在眼底! 狄琼想到此处,刚要发作,忽然听到了正堂门外响起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此时风停了,天地间万籁俱寂,只有飞雪簌簌之声,积雪压弯柳枝,白茫茫的墙头露出几抹腊梅红—— 子桑怀玉走过白雪红梅的墙头,绕过圆拱门,刚跨进正堂一步,便看见了院中深蓝碎宝石的女王,容颜冷艳,气场威严,如高岭之上最无限接近苍穹的冰花,霸气俯瞰苍生,优雅端庄,不可亵渎冒犯。 是了,哪怕二十年未见,子桑怀玉还是一眼认出了狄琼。 一个人的骨相是不会变的,何况,是他曾如此深爱的女子。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很多人只见一面,就终生不忘,像狄琼这样的存在,是刻进了骨子里。 越惊艳,越难忘。 可惜,昔日终不是今朝。 子桑怀玉压下目光,脚步略迟疑了下,继续走进了正堂。 苏南枝的目光,在子桑怀玉和狄琼之间无声无息地打了圈转。 这样的气氛,诡异的很。 府中随从,不管是北狄的还是总督府的,总觉得子桑怀玉一来,这气氛变得像铁一样沉默。 「咳。」苏南枝轻咳了一声,主动破冰,从中调节氛围,「子桑叔,今日怎么得闲,有空来正堂转转。」 「正堂有些热闹,便来走走,顺便替小君曜搭了下平安脉。」 小君曜还太小了,又是不足月的早产儿,总督府每日都安排了人给小君曜搭平安脉,以防万一,但洛云崖不放心其余医师,总是亲自搭脉,偶 尔,子桑怀玉也会去给小君曜搭平安脉。 所谓平安脉,便是日常检查身体健康的意思。 「多谢子桑叔,不知小君曜身体可还好?」 「有些体虚,我给小君曜调理调理即可。」 二人交谈,全然没把狄窈和狄琼放在眼底,狄窈对子桑怀玉和狄琼之间的往事知之甚少,只知道二人闹了些隔阂,早已经没在一起生活, 狄窈乖巧喊道:「爹爹,你是特意来看我和母后的吧?」 狄琼攥紧手中王杖,自始至终没看子桑怀玉一眼,耳尖微动,只听子桑怀玉言简意赅地说了二字:「不是。」 不是??! 子桑怀玉不是来看狄琼的,也不是来看狄窈的,是来和苏南枝说给她儿子搭平安脉额事。 这未免也太不把人放进眼里了。 到底!谁才是他的亲生女儿? 狄窈指甲险些掐破了掌心。 她不能次次都输苏南枝,她一定要扳回一局…… 狄琼面上也难看了几分,不知道子桑怀玉是不是不记得她了,还是故意忽略她,也或许,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早已忘记了她的容貌。 毕竟二十年前,她还是桃李年华的窈窕淑女,如今—— 她已,人老珠黄。 子桑怀玉不看她,也很正常。 心中莫名生出怅惘,狄琼呵了一声,勾起红唇,目光冷冽如冰,言语犀利极了:「子桑国师……哦不,朕应当称你为子桑丞相。子桑大人,别来无恙啊,不是打算幽居黑森林,永世不出山了吗?怎么如今又跑出来,脏朕的眼!」 啧。 这十足的火药味…… 苏南枝喝了口红枣桂茶,压压惊。 好戏即将开场。 狄窈本是对苏南枝针锋相对,如今变成了狄琼和子桑怀玉。 满院家丁人人自危,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苏南枝战术性地持续喝茶,降低存在感,今日萧沉韫不在,和莫北川老总督商议西戎军务了,让苏南枝接待狄琼极其北狄使臣。 狄琼和北狄使臣,会在渊城驿站小住半月,商议瓜分西戎疆土的大事。 苏南枝心想,狄琼和子桑怀玉之间有的纠葛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旧情人相见,也是分外眼红。 何况还是,子桑怀玉和狄琼这样相爱相杀的关系。 苏南枝作壁上观,静等看戏。 狄窈人都蒙了。 很快,洛云崖也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左手抓着一把核桃仁,右手将核桃仁扔进嘴里嚼着,他向来八卦,今日听见二十年前的师母来了,总要来凑凑热闹。 第五百八十五章 大庆丞相?北狄太宰?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丞相大人?苏南枝听到这称呼时,心中微微一怔。 大庆与北狄的官制不一样,北狄有国师、太宰,而北狄的太宰就等于是大庆的丞相,北狄人从来不会称呼太宰为丞相,所以…… 狄琼称呼子桑怀玉为丞相,又是什么意思? 子桑怀玉本来就是大庆蜀州人士,二十年前却在北狄做国师。加之,先帝年轻时,正是家国内女干猖獗之时,那会儿,西戎老可汗、北狄先皇都曾暗中派遣卧底在大庆潜伏数十年之久,所以才会出现丰清养父之类的家庭内女干。 那么…… 子桑怀玉会不会是…… 苏南枝没有证据,不敢再往下猜测,若真如她猜测所想,那她或许也能推测到一些子桑怀玉与狄琼之间的恩怨情仇。 都说虎父无犬子,苏南枝看向狄窈,忽然脑海里就涌出一丝疑虑,眼前的狄窈真是子桑怀玉和狄琼的女儿吗? 面对狄琼的讽刺,子桑怀玉缄默不言,只不过神色冷了几分,那模样就好像,从不认识狄琼一般。 这样的冷漠忽略,是所有人都未想到的。 狄琼攥紧了权杖,隐有怒意地微眯眼睛,忽然! 院中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了利箭破空之声! 「咻咻——」 洛云崖最先反应过来,迅速脱下大氅旋转着扔出去,站在苏南枝面前挡了不少利箭! 正堂院墙四周飞出无数个身材魁梧、手拿弓箭的西戎壮汉! 「杀了背信弃义的北狄女王!为云亲王和大王子报仇!!正好摄政王妃也在,杀了摄政王妃,为千千万万西戎将士报仇!是他们灭了西戎!!」 为首的刺客将领情绪激动,双眼因为暴怒而格外猩红!数百个拿刀的刺客跳下院墙,朝苏南枝等人围了过去! 西戎如今已被灭国,这是西戎人最后的复仇反扑,存了必死心志绝地反击,如同破釜沉舟般,这群西戎人的仇恨,令苏南枝后背微微发凉。.. 苏南枝鼻尖嗅到了血腥味儿,可能这数百个西戎人是从外围杀过来的,并非埋伏,不知道正堂之外的情况如何,耳边皆是家仆的求救尖叫声。 苏南枝身边有邹虎、洛云崖、春盛、温言斐,可北狄女王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的人全部侯在总督府外,会见大庆王妃,不能佩刀进入总督府正堂,就好像苏南枝那日去泛华城竹苑见狄琼一般,她们也不能佩刀。 狄琼不会武,她身边只有阿诺和几个没有武器的护卫。 「杀了北狄女王!快看,她就在那里!」 他们对狄琼的仇恨更甚,因为是狄琼单方面违背了和西戎的合盟,若非狄琼叛变,西戎不会这么快灭国。 一柄长刀在混乱中直直朝狄琼飞刺过去! 阿诺在刺杀中腹部受伤,身下几个护卫也被刺客缠的脱不开身,狄琼腹背受敌,饶是如此她也并未慌乱,本想攥着权杖朝边上躲去,可四面皆是飞刀,一时间狄琼避之不及,眼看凶多吉少,即将中刀时—— 一袭淡蓝长袍的子桑怀玉凌空落下,衣袂回旋,用一根长木棍将四面飞刀尽数击落,护在了女王面前。 他轻功当成世上第一,连武功也高深莫测,他单手负在腰后,只用一只手御敌,也十分游刃有余,有他挡在狄琼前面,一时间,竟然无半人能够靠近狄琼一分。 狄琼被子桑怀玉护在了一个绝对安全的范围之内。 这一幕…… 狄琼难免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初见那日。 也是这样危急的刺客时刻,子桑怀玉一袭蓝袍从天而降,犹如救世主降临,配上子桑怀玉年轻时的英俊神颜、英姿飒爽的绝顶武功,只需一眼,就足 够无数女子回头侧望、暗许芳心。 狄琼也毫不意外,对他一见钟情,哪怕知道他是个来路不明的大庆男子,她还是死乞白赖地央求他做了自己府上的谋士。 起初,狄琼以为子桑怀玉只是个武功绝顶的美男子,却没想到将他带回府上之后,他会快速辅佐自己靠近权利中心,让她在众多皇子皇女中脱颖而出,成为父皇唯一看重的继承者。 那会儿的狄琼,本就有争储之心,也蛰伏了很长时间,只不过在此之前,无论是哪个国家,都没有女子称帝的先帝,所以狄琼从打破皇室偏见、再到令父皇看重,走了很长一段路,而就是这时,足智多谋的子桑怀玉横空出世,辅佐她快速登顶。 无论从武功还是才能,亦或者长相,子桑怀玉都是完美的。 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男子,让狄琼甘愿违背先太后禁令,在思想禁锢的时代,为了子桑怀玉未婚先孕,本来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开始,可是…… 想到此处,狄琼目光瞬间冰冷如霜,攥紧了拳头,看着眼前的子桑怀玉冷笑一声:「别以为你为我挡几次刀,我就能原谅你,就能赎罪,就能偿还罪孽——」 「噗。」听狄琼说话之时,子桑怀玉分神,左腹部中了一刀。 狄琼脸色微变,也瞬间不再冷嘲热讽。 鲜血顺着子桑怀玉衣襟汩汩流淌在地,他手中攥着长剑,趔趄了一步,无心与狄琼争论当年纠葛,面色沉冷地大喝一声:「阿诺带着你们陛下,与摄政王妃退到书房去!」 温言斐护住苏南枝进了书房,苏南枝按下房中机扩,书房四周瞬间升起铜墙铁壁。 自从上次总督府遇袭后,萧沉韫便在书房内建造了这间屋子,以阻挡刺客来袭。 小君曜也被洛云崖抱进了书房,苏南枝看着自家儿子平安无事,总算松了口气,在做了母亲之后,自从有了孩子,心中总是记挂着,生怕孩子有个闪失,她鼻尖微皱,像是在书房内闻到了血腥气。 可他们无人受伤,唯一受伤的子桑叔还在书房外…… 苏南枝顺着血腥气,看向了狄琼,不知何时,狄琼手臂内侧中了一箭。 没人知道,这一箭是方才狄琼在混乱中替自子桑怀玉挡剑所伤,包括子桑怀玉也不知晓。 狄琼道:「小伤而已。」 第五百八十六章 慈父苏正,永念乖女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顺手拿出纱布和伤药走到狄琼身侧,「刺啦」一声为她撕开袖子,上药包扎。 狄琼有些不大习惯,很是别扭,总觉得苏南枝给她上药很奇怪,二人之间向来针锋相对,可现在……看着苏南枝给她胳膊绑上的纱布蝴蝶结:「多谢。」 苏南枝瞳孔微微一怔,唇角划开弧度:「陛下客气了。」 「哇!」一声,熟睡的小君曜许是被外面声响吓到了,忽然大哭。 苏南枝疾步走去,将君曜从春盛怀里接了过来,温柔哄拍着她后背,安慰道:「小君曜不哭,娘亲在呢,娘亲会保护你的哦。」 狄琼面色微微一怔,情不自禁走了过去,凝视着襁褓稚子发怔。 「这个孩子……」 「怎么了?」苏南枝见狄琼神色有异样,柳叶眉微蹙。 「没什么……」狄琼摇摇头。 这孩子,长得好像她家窈儿刚出生那会儿,尤其是这眉眼。 狄琼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又打量了下苏南枝的眉眼,母子二人的眉眼比例简直如出一辙。 「母后,你可有事?」先前吓都快吓死的狄窈,一直躲在书柜背后,见外头动静逐渐小了,这才走了出来。 「朕平安无事,你如何?」 「窈儿也无事,啊!母后你胳膊受伤了,你还说无事?」狄窈有些紧张,连忙关怀备至道,「若受伤的人是我就好了,母后就不会疼了。」 「傻孩子。」狄琼笑着摇摇头。 苏南枝抱着萧君曜,表面无异,可心中却冷嘲了一声。 先前她给狄琼包扎伤口时,狄窈就探了半个脑袋出来,缩头缩脑地观察四周,生怕暗箭难防,刺客冲了进去,她躲起来把自己藏得好好的,哪里把狄琼这个母后放进心里了? 狄窈不是个好女儿,二十出头的年纪,品行基本已定型,不知狄琼日后能不能把狄窈教好。 外面动静停了。 有人拧开了机扩—— 书房四周的铜墙铁壁慢慢退下,有人快速推开书房门,冲进屋内将苏南枝一把抱住! 就连苏南枝也没有反应过来,但她鼻尖嗅到了股淡淡的冷松香,便知道是萧沉韫。 「勒、勒到脖子了,旁边有人呢。」苏南枝轻轻拍了下萧沉韫的后背。 萧沉韫这才松开苏南枝,抱住小君曜,妻儿无伤,萧沉韫便放心了。 「今日之事,本王会给女王一个交代。」萧沉韫道,「本王设想过西戎残兵会反扑,却没想到对方存了如此强烈的必死之心,飞蛾扑火般想要与总督府同归于尽。」 狄琼皱眉,被阿诺搀扶着走回正堂:「朕先回驿站休整,其余事儿明日等九王归来后再议。」 狄窈也跟着狄琼去了驿站,离开总督府时,狄琼脚程走得很慢,直到真正坐上马车离开,她也没看见子桑怀玉。 她记得,先前子桑怀玉替她挡了一刀。 狄琼面色冷淡,撩起湘竹窗帘,同站在台阶上的苏南枝道:「对了,劳烦摄政王府替朕给子桑怀玉转达一句话:大家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一把年纪,没事别学年轻人挡刀。」 「?」苏南枝。 马车徐徐离开,苏南枝也回了府内。 府内一片狼藉,和苏南枝猜测的一样,这批西戎刺客是从总督府外围的四面八方突然袭击,而且专门挑狄琼在的这天。 满院一片狼藉,血腥、混乱。 苏南枝秀眉紧蹙,心中默叹口气,她不想让小君曜在动荡血腥的环境里成长。 她也无法想象,如果小君曜拥有一个充满刺杀、不安定的童年,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 苏南枝看向书房里正拿拨浪鼓哄儿子的萧沉韫,脚步一转,去找子桑怀玉。 「叩叩。」 「子桑叔,我是南枝,替北狄女王向您转述几句话。」苏南枝站在门外喊道。 屋内。 子桑怀玉给自己清理完伤口,右手上药,左手拿着纱布绕腰缠了一圈,嘴里咬着纱布一端打结,听完苏南枝转述狄琼对他说的话,动作慢了下来。 一把年纪?别学年轻人挡刀? 四五十岁的人? 呵呵。 狄琼的性子,一如二十年前。 屋里的人听完也没说话,苏南枝不知子桑怀玉是什么意思,转身回了主院。 萧沉韫见苏南枝心事重重的模样,逗小君曜玩的兴趣也少了一般,他将孩子放回摇篮中,问道:「岳父留给你的那封遗书,你不打算看看吗?」 这几日,苏南枝总心神不宁,萧沉韫早就看进了眼里,他道:「生死无常,无人能定论。如果你不能面对,我就陪你一起面对。岳父那封遗书,我陪你读吧。」 「我知道生死无常……我只是无法接受父亲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们。」 「或许,他是想早点去见岳母,所以才走上自缢这条路。」 萧沉韫拆开了那封遗书,为苏南枝朗读道: 「吾女南枝: 当你见到此信时,父亲已在地下与你母亲团聚。 能与你有二十三年的父女缘分,为父心中甚慰,身为父亲,能抚育你成长,却不能在你成长后为你遮风挡雨,若非有你,苏家只怕…… 父亲一直有桩隐秘,不知该怎么告诉你,如今也到了该说的时候。 其实你,并非我的亲生女儿。 对于你的身世,我从来都缄口不言,所以才能瞒住二十年之久。 当年我与你母亲,一直都很想要个女儿,所以上苍借她人之腹将你送到我们身边。我们不知你生母是谁,但如果你想找到他们,父亲与母亲也会支持你。 对于此事,信中就不再一一详述,你想知道的,你大哥都会告诉你。.. 慈父苏正,永念乖女。」 读完这封信的萧沉韫也有些愣住,他也没想到,会读到这样的内容。 他下意识看向苏南枝。 苏南枝呆呆地坐在床边,双眼通红,米粒似的泪水连成线滑落。 她一面伤心父亲的离世,一面心情复杂于自己竟然并非亲生。 自己怎么就不是苏家亲生女儿了呢? 苏南枝抹干泪水,径直推门而出,跑去了苏南澈的院子,砰砰敲门:「大哥,在吗?我找你有事要问。」 屋内,苏南澈与苏南辕面面相觑。 第五百八十七章 闲言碎语,把人淹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不在!」苏南辕回过神,率先开口。 「砰」一声,苏南枝推门而入,看着案牍前议事的苏南澈和苏南辕,「你们分明就在,二哥一定知道我想问什么,所以才说不在。」 「我、我不知道。」苏南辕想逃避话题。 苏南枝将那封遗书按在桌上,用砚台压好,目光直逼苏南辕,问道:「父亲在信中所写,究竟是什么意思?内里必定有我不知道的隐情,不然他为何写我不是他的女儿?」 「枝枝,你别着急。」苏南辕指着那封遗书,咬牙道,「假的!父亲肯定乱写的,你怎么可能不是我苏家人?你就是我小妹啊!」 显然,苏南辕也不肯相信。 兄妹二人齐齐看向苏南澈,苏南澈神色沉稳,平静地擦净指尖鲜血。 「大哥今日又去……地牢了?」苏南枝问。 自从宋晨云被做成人彘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日苏南澈都会带着一把小刀去折磨他,听说手段极为残酷,常常都让衙役们后背发凉。 今日苏南澈又去折磨宋晨云了,他举止矜贵地擦净掌中鲜血,提笔为萧子珊誊抄佛经祈福,点了个头:「嗯。」 这样的苏南澈,太过极端,一念是魔,一念是佛。 苏南枝心中惆怅叹气,沉吟了下,还是选择继续问道:「大哥,父亲在信中所写之事,是真的吗?他让我来问你。」 苏南澈誊抄经文的手微顿,笔尖滴下圆润的一滴墨洇染了白纸: 「是真的。父亲与母亲在世时,曾与我提过此事,父亲临终前半年许是有感而发,又与我详细说了内情。如果你想听,我就告诉你。」 屋中陷入沉默。 苏南枝心情很复杂,僵立在原地,抿唇不语,呆愣了很久。 苏南辕房中来回踱步,抓耳挠腮般难受,他面色有些不好看,甚至还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生前从不提此事,死后又留下这样一封遗书? 如果父亲不提,枝枝永远不会知道,她并非苏家人。 苏南澈誊抄完一篇经文,将毛笔放在笔架上,沉默了下:「当年——」 「大哥,我不想知道,你不用告诉我。」苏南枝下意识打断苏南澈,「我是父亲的女儿,姓苏,就连南枝也是母亲取的名字,苏府就是我的根。」 她的态度很明确,是否苏正亲生不重要,苏家待她视如己出,两世来从不曾亏待她半分,对她对比大哥二哥还要好,全家人都把她当做心尖肉。 是不是亲生,都不重要。 苏南辕很是感动,激动地站在苏南枝面前:「枝枝说的对。无论如何,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妹妹,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苏南辕性格冲动直爽,苏正从不告诉他,而告诉苏南澈。 苏南澈看向二弟和小妹,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松了口气,索性不再说话,只要弟弟妹妹们开心就好。 父亲遗书提及此事,并没有在苏家引起多大的震荡,他们三兄妹吗仍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就足够了。 「今日之事,不准有第四人知道。」苏南澈郑重交代,「不能走漏一丝风声。」 闲言碎语,会把人淹死。 他不想,南枝陷入言语之争。 「大哥你放心,我就算死也不会把这事说出去!」 「二哥你能不能,别动不动提死这个字?」苏南枝嗔他一眼。 兄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笑着交谈,苏南澈握拳咳了一声,斟酌用词道: 「其实……父亲在遗书中提及此事,是尊重南枝。他不想瞒着你,告诉你事实真相,将选择权交由你,无论你是否寻找生父生母,都 尊重你的意愿。如果你想找到亲生父母,我与南辕会帮你,一起找。」 苏南枝心生感动,抿唇一笑:「我不找。」 她如此干脆的说不找,苏南澈沉思了下,又问:「你不想知道你的身世吗?也不想知道,你是如何被父亲母亲抱回苏家的吗……」 「我……不想。」苏南枝道,「我只知道,我叫苏南枝。」 苏南枝微皱秀眉,唇畔划开一抹笑:「若大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离开了。」 说完,苏南枝走出房间,为大哥二哥合上屋门,刚好看见守在院子里的萧沉韫,萧沉韫抱着萧君曜,一见她出来,便露出笑容,关怀备至地走过去: 「枝枝。」 「嗯。」 「天冷,我们回屋吧。」 苏南枝原以为萧沉韫会问什么,可萧沉韫什么也没有问。 萧沉韫左手抱娃,右手牵着苏南枝,二人一起回了主院卧房,一路上,萧沉韫都紧紧牵着她。 左手抱娃,右手牵夫人,这样的感觉不要太幸福。 进了卧房后,萧沉韫将小君曜放在摇篮里,坐在床边,拍了拍身侧的空位问道:「到本王身边来。」 苏南枝慢吞吞地坐在他身边,萧沉韫握住她小巧白皙的指尖,把玩摩挲,用处理完一天军务略微有些疲乏的嗓音,温柔地缓缓问道:「有什么想说的吗?你说,本王听着。」 「……」苏南枝沉默了好一会儿,话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略有些心酸,「他们说,我不是苏家人。」 「然后呢?」萧沉韫替她将鬓发勾到耳后。 「大哥问我,想不想知道亲生父母的事,我说不想。因为我不需要,现在就挺好的,我只想做父亲和母亲的女儿,不想再认其他父母。」 萧沉韫听完后,拢住苏南枝双肩,将她搂在怀中:「本王尊重你的一切想法。你若是想找亲生父母,本王便倾尽人力去找,若不想,咱们就当这件事情从未发生过,日子还像以前那样过。」 「我怎么就不是苏家的女儿了呢?」苏南枝有些无法接受。 「你是。」萧沉韫道,「正是因为你是苏家女儿,所以岳父才将真相告诉你。」 萧沉韫将苏南枝抱上床,为她盖上被褥:「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萧沉韫脱了鞋袜,钻进被褥中,将苏南枝抱在怀中,摩挲着她柔顺黑亮的长发。 一夜好眠。 ***** 此时。 渊城酒馆。 苏南辕点了一桌好菜好酒,抓起一把椒盐花生米朝嘴里扔。 他一口烈酒一口花生米,忽然眼尖地看见街上头戴兜鍪的巡逻之人,他微勾唇角,踩着轻功飞到那人身后,单手摘了他的兜鍪,笑着大喊道:「冯清琅!」 第五百八十八章 惩恶扬善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冯清琅被摘掉兜鍪,神色不悦回头,就看到了一脸痞笑、带着酒气的苏南辕。 苏南辕穿着一身天蓝云纹长袍,披了件红领狐裘白大氅,穿的像个花孔雀,很英俊,也很……骚。 「有事说事,没事我要巡逻。」冯清琅耳根子有些红。 「巡逻什么?我找个人替你,你来陪我喝酒。」苏南辕臂膀力量很强,拎住冯清琅的后衣领,像拎小鸡似的,将人抓进酒馆。 「苏南辕!!别仗着你比我高一级,就对我如此胡!作!非!为!」 「小爷我就是仗着比你高一级,就胡作非为怎么了?有本事你来做这个大将军啊,没本事就乖乖陪我喝酒,听见没?」苏南辕扯了扯冯清琅的脸蛋。 冯清琅白了他一眼。 苏南辕自顾自地喝酒:「谁让你是我下属?你说你,好好的京官不当,禁卫军副参领都不要,跑来渊城做副将,你是不是傻啦?」 「你才傻了。」 「苏南辕你少喝一点。」冯清琅清瘦的身子,还穿着黑金盔甲,夹了几个小菜吃,但并未喝酒。 「救命啊!!」「唔!救命!!」忽然酒楼里响起姑娘的尖叫求救声! 冯清琅和苏南辕双双拍案而起,苏南辕抓过冯清琅的佩剑,饶是醉酒状态,眼眸也格外犀利冷沉,循着哭叫声看向二楼。 只见三个彪头大汉喝醉了酒,正将一个二十左右的妙龄姑娘围在中间,对那姑娘上下其手:「哟呵!瞧瞧这细腰……」 「啧啧,这手嫩的像嫩豆腐……小姑娘你就从了我吧,我爹可是渊城的富商!***爹更是渊城知府——」 「砰」地一声,苏南辕飞身上二楼,一脚将轻薄姑娘的壮汉踹飞三步远,壮汉撞飞了桌子,木碎屑横飞! 那姑娘睫毛上还挂着泪花儿,像看盖世英雄一样凝视风姿卓越的苏南辕。 苏南辕手中佩剑还没出鞘,就已经将三个魁梧大汉打趴下了! 「你你你!你可知老子是谁,你居然敢打老子!?」壮汉被打飞了两颗牙,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愤怒,指着苏南辕大声骂道,「你给老子等着,老子这就去找人来收拾你!」 「去吧。「苏南辕砰地放下佩剑,坐下继续吃肉喝酒,一脚踩地,一脚踩在凳子上,大口喝酒吃菜,扔了几颗花生米进嘴,看向冯清琅道,「你不吃了?」 冯清琅跟着坐下,诶了声,发现苏南辕穿着红领狐裘白大氅,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鲜衣怒马、神明爽俊。 可惜这个少年郎,他脚踩在凳子上,就像个……痞子、糙汉。 冯清琅想到此处,扑哧一声笑了。 不远处,先前那个被调戏的姑娘柔弱扶风般走来,双膝一软,跪在苏南辕脚边:「多谢公子搭救之恩,小女子无以回报,愿意以身相许,待在公子身边做牛做马,伺候您穿衣用膳,只求公子不要嫌弃!」 「噗——」苏南辕险些一口酒水喷了出来。 冯清琅也朝那姑娘看了过去。 发现这姑娘长得还不赖,一对若烟似雾的柳叶眉、一剪楚楚动人的秋水眸、小琼鼻、微微红润的樱桃小嘴,是个颇有韵味的江南女子长相。 冯清琅看了也有些心动,咳,可惜她是个女子,于是她将目光投向了苏南辕,打算看他什么反应。 「姑娘,不敢当不敢当,替你解围不过是举手之劳,犯不着你以身相许。我救过的人多了去了,若不论男女都以身相许,我这府上早就人满为患了。」 「公子您是不是嫌弃我呀……我……若公子如此嫌弃我,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酒楼,免得招恩人嫌弃——」 那姑娘说罢,便朝墙 上撞,苏南辕一把捞住她的腰制止她,却不想这姑娘就跟浑身没长骨头一样,一被苏南辕揽着腰,就朝他胸膛上倒。 若是寻常男子,早就心猿意马了,可惜他是苏南辕啊,榆木疙瘩一个,当即推开姑娘,连忙退避三舍道:「姑娘,好好说话,你不要动不动倒在我怀里。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一副「你莫要毁我清誉」的样子,惹得酒楼里响起一阵哄笑。 「哈哈哈!」 冯清琅唇畔微弯,双手环抱佩剑,摇了摇头,哑然失笑。 「冯清琅你笑什么?」苏南辕忽然弯了下唇角,将冯清琅推上前,「这个,我小弟,也是一表人才,虽然样样都比我差了些,但也很不错,年纪轻轻便已是副将。」 冯清琅微微一笑,咬牙切齿道:「苏南辕你是不是有毛病……」 「公子,你莫要拿我取笑了。」那姑娘认准了苏南辕,「我……我只愿意侯在您身侧,服侍您。」 苏南辕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对这姑娘避之不及,索性躲在冯清琅身后:「不不必了。」 「对!对!就是他!」酒楼里忽然响起嘈杂之声,先前去搬救兵的壮汉回来了,带着一位锦衣官袍的大人走来,「干爹,就是他在此地挑衅姿势,打了我。」 「见了知府还不跪下!?」有官撑腰的壮汉阔步而来,雄赳赳气昂昂。 渊城知府带了二十个衙役来,冷眼睥睨苏南辕:「便是你个毛头小子,恶意伤人?还打伤了本官义子!岂有此理!来人,将他抓入大牢,判刑处理!」 「你若现在跪下求饶,我还能让***爹对你从轻处理!」壮汉迈开大腿,哈哈大笑,「来来来,从老子胯下钻过去,就让你少坐两年牢——」 那壮汉话未说完,便被苏南辕一拳揍飞。 「你你你你——」渊城知府瞬间怒了,「大胆刁民——」 苏南辕冯清琅腰间令牌,不耐烦地放在知府眼前! 渊城知府看着上头的三品副将二字,气焰小了一般,扫了眼苏南辕,眼生、没见过,应该是京城来的副将,京官不能得罪,京官背后往往都有靠山撑腰,他老狐狸似的笑了笑:「啊这……大水冲了龙王庙,全是一场误会!」 「他是冯清琅,京城来的三品副将,而我苏南辕,是二品大将军。」苏南辕俊脸冷峻,冰刃一样锋利的目光,扫向壮汉和渊城知府,呵呵道, 「律法面前,没有靠山可言,你调戏良家妇女,按律当收监。若你要比靠山,本将军就与你好好比一比,本将军兄长乃是京城大理寺卿,亡父乃是前兵部尚书,小妹南枝郡主也曾是三品礼部参议,她如今是摄政王王妃,哦,本将军妹夫更是当、今、摄、政、王!」 第五百八十九章 把便宜占回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不过本将军无意与你比这什么靠山,你——」苏南辕指向壮汉,「调戏良家妇女,还有你,身为知府却寻思王,都应按律惩处。待会儿回到总督府,我便将此事写成折子转呈莫北川总督。」 「别啊!!」渊城知府当即慌了,连忙卑躬屈膝地拉住苏南辕袖子,「同朝为官,大家都是同僚,有事好商量。只要苏大将军不将今日之事外传,您想要什么,下官都答应您!」 「松手!」苏南辕怒摔袖袍。 「还不快给苏将军跪下?孽障!」渊城知府怒斥。 先前仗势欺人的壮汉立刻跪倒在苏南辕脚边,哭爹喊娘地哀求:「大、大将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先前是贱民有眼不识泰山,我我我向您赔礼道歉。渊城的青楼小馆全是小人家中开的,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全部记在贱民头上。」 「晚了。」苏南辕冷笑着回送他二字,随后道,「不仅如此,我还要请莫总督仔细调查你家青楼是否正规,有没有强抢民女、逼良为娼,拐卖妇女!」 大部分青楼或多或少都不干净,经不起细查,要么上税有问题,要么拐卖人口。 壮汉慌乱极了。 苏南辕冷呵一声:「还不快滚?」 「滚、下官这就带着孽障滚。」渊城知府骂骂咧咧地带着那壮汉离开了。 酒楼恢复如常,掌柜连忙走来赔礼道歉:「扰了大将军雅兴,草民送您一桌好酒好菜,请二位移步雅间上座。」 苏南辕舒了口气,尝了口清酒,心情才勉强好了些。 许是心事缠身的缘故,苏南辕灌了不少酒,一个个空小酒坛堆在他脚边,正要斟酒时,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拿起酒坛,为他添酒:.. 「公子何故如此心烦?借酒浇愁愁更愁。」 是先前苏南辕英雄救美的那个江南姑娘。 冯清琅看向那姑娘,收回了替苏南辕倒酒的手。 「又是你啊……」苏南辕从腰间摘下荷包,按在桌上推给她,「拿上银子走吧,好好过日子。」 「公、公子误会了。」姑娘摇头道,「我宋师师并非贪图钱财之人。」 「那你不图钱财,图什么?」 宋师师红着脸不说话,只说道: 「求公子允许师师伺候在您身侧,哪怕为恩人做牛做马,师师也愿意。我母亲早已病逝,父兄又因战争牺牲,如今家中只剩师师一人,女子在乱世犹如浮萍,都想有个可以依靠的庇佑。求公子庇佑师师,让师师跟着您吧……」 宋师师边说边跪下。 苏南辕连忙将人搀扶起来,头大道:「我不喜人伺候,不如你跟着他吧?」 苏南辕指向冯清琅。 宋师师一听这话,就抹着眼泪哭了:「师师并不是可以被人送来送去的物件,师师……只想跟着公子。」 「原来你图的是我这个人啊……那就麻烦了……要是图钱,我还能给你钱,图我的话,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苏南辕,你喝醉了。」冯清琅听不下去了,走过去拽苏南辕,「跟我回去睡觉!别、别在这里招桃花!」 「谁要跟你一个大老爷们睡觉啊。」苏南辕推开冯清琅,继续喝闷酒。 「这位公子,你别担心,师师在这里照顾他。」宋师师善解人意地对冯清琅说道。 冯清琅秀眉紧皱,叹了口气,索性坐在苏南辕对面,扯开酒坛蒙布:「喝吧,我陪你一起喝。」 「你小子不胜酒力,上回就喝吐了,还是别喝了。」苏南辕醉醺醺地去抓冯清琅酒壶。 冯清琅烦闷举杯,将烈酒一饮而尽,烈酒呛喉,呛的她面红耳赤、双眼冒泪,她举 杯碰了砰苏南辕的酒坛。 「来人,先将这位姑娘护送回家。」喝了两小坛烈酒的冯清琅,喊来士兵护送宋师师, 「师师姑娘,就算你有心报恩苏将军,也明日再议吧,今日天色已晚,街上早已阒无一人,再迟些就是深夜,你回家不安全。」 「那……那多谢冯将军。」 送走了宋师师,冯清琅这才松了口气。 二人你一杯我一杯,不知喝了多久,冯清琅脚步趔趄,走路都不稳当,苏南辕也醉的厉害。 二人勾肩搭背,走在夜深人静的街巷。 冷风袭来,檐角铜灯微弱摇曳,在晦暗的夜色中,苏南辕咽了咽喉咙,眼角猩红,忽然攥住冯清琅纤细白皙的手腕,将他摁到了墙上。 醉酒的冯清琅被他这么一推,冰冷墙面刺的她后背一凉,猛然清醒,看着越来越近的苏南辕,蓦然浑身僵硬,紧张地忘了呼吸。 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还没问出‘你干什么这句话,苏南辕伟岸高瘦的身子便俯下来,略有薄茧的大拇指,摩挲着冯清琅的下巴,一双暗藏星辉的俊眸,紧紧盯着冯清琅的唇,咽了咽口水。 「你——」冯清琅还没完,苏南辕便凑上前强吻她。 冯清琅瞪大双眼,有一股电流从尾椎骨迅速窜到后脑勺,脑内一片充血,也不是喝酒后燥热,还是怎么了,她觉得很热,这股燥热让她做事冲动,她情难自禁地踮起脚尖,捧住苏南澈下巴,回吻过去。 她吻的很动人,也很温柔,像小猫伸舌头缓缓舔舐。 冯清琅好紧张,浑身都在发抖,她心里在想: ‘苏南辕,你这个坏人。 ‘你占了我便宜,我要把便宜占回来。 「咯噔!」万籁寂静的长巷,响起灯笼落地声,惊醒了苏南辕和冯清琅! 二人双双回头去看—— 只见巡街的打更人惊呆了,慌忙捡起落地的灯笼,嘟囔道:「活见鬼了,两个大男人在街上亲嘴?」 冯清琅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男袍,脸色瞬间爆红! 苏南辕舌尖微舔下唇,指尖摸了摸先前被冯清琅吻过的地方,仿佛在回味似的,拽住冯清琅的手胡乱钻进了一条巷子,藏进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天字房。 他醉的很厉害,大脑还不能清醒思考事情,逃难似的拽着冯清琅进了房间。 脑海里发疯似的,不断浮现方才他强吻冯清琅的画面! 该死! 他都做了什么畜生事! 他双手叉腰,在房中来回踱步,表情局促,脸色苍白。 冯清琅也清醒了不少,想起刚刚那一幕,真是尴尬到脚趾扣地啊…… 「我……」 「你……」 二人异口同声。 ‘我其实是女儿身,这句话还没说出来,冯清琅就听到苏南辕磕磕巴巴解释: 「抱歉啊风兄,我、我方才把你当成了师师姑娘,所、所以对你那啥、咳咳……你也知道,师师姑娘人美心善,我、我对她一见倾心,醉后行事荒唐了些,这眼睛也不好使,恍惚之中就把你当成了她……」 没等南辕把话说完,冯清琅就红了眼眶,打断苏南辕:「你对,宋师师一见钟情?」 第五百九十章 女扮男装暴露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啊对、对对啊!」 「我与宋师师装束截然不同,你怎能把我当做她?」 苏南辕咽了咽口水,走过去搭住冯清琅的肩膀,用无所谓的态度来掩饰慌乱,嗐了声: 「你看你,也太小气了吧!大家都是男人,我只不过就是亲了你一口而已,又没对你做别的,都是军中男儿,同吃同喝同睡的日子多了去啦,你别、别生气……」 冯清琅眼眶通红,冲出屋子,一路离开—— 苏南辕慌张地追在她身后解释道:「风清琅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不是变态!我不是故意轻薄你的!我真的只是把你当成了宋师师而已,你别生气了,我害怕。」 「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大不了,你打我一顿,你揍我一顿,行了吧?你别不搭理我啊!我们好兄弟一场,你也不要这么绝情绝义吧!」 冯清琅突然停脚,紧跟其后的苏南辕险些撞到她,冯清琅双眼含泪,瞪了他一眼,随后踩着轻功离开了。 苏南辕叹了口气,懊恼地一圈砸在墙上。 他那会儿真是鬼迷心窍,也不知怎地,忽然就强吻了风清琅。 只有他知道,他根本没把风清琅看做宋师师,大抵是喝了酒的缘故,苏南辕看到了风清琅,就没忍住。 只有他知道,他为何自请调离京城。 当初萧睦点兵,要良将戍守边疆,苏南辕自请离京三年,一是报效家国,二是,为了远离风清琅,斩断他对风清琅那些不该有的感情。后者占主要原因。 他以为,只要离风清琅远远的,不再见面,他或许就能忘记他了。 结果没曾想,风清琅也自请调来了边疆。 在苏南辕明白自己对风清琅并非兄弟情义,二是夹带那些心思后,他就日日陷入了矛盾折磨,他无法接受自己竟有断袖之癖,原以为在边疆那三个月,他那些心思总该淡了,可再见到风清琅时,他还是没控制住又陷了进去。 并且,越陷越深。 ****** 翌日,苏南辕头痛欲裂地起床,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他走到主院时,正好碰见苏南澈。 「二弟等下。」苏南澈从他身后走来,递给他一封书信,「风清琅让我转交一封请辞信给你。」 「风清琅?请辞信!」苏南辕紧紧攥住那封请辞信,「就为这小破事,风清琅就要辞官?他在哪里?我去找他!」 「他早上给我请辞信后就已离开,现在已是下午。」苏南澈道,「别追了,追不上了。我看他心意已决,就算你追上也无法改变,人各有志,随他吧。」 苏南辕撕碎了那封请辞信:「都是因为我,他才辞官的。」 若非昨晚他鲁莽冲动…… 「他朝哪个方向走了?」 「这我倒没注意。」苏南澈摇头。 苏南辕出门便架马,追了出去,他首先是朝城门追的,想着冯清琅辞官必定会回京城。 苏南枝刚走出总督府,便看见架马远去的苏南辕,忍不住问道:「春盛,你可知二哥这是去哪里?是去找那师师姑娘?」 「不太清楚,二公子去的城门方向。」 苏南枝沉默了下,道:「我查过那师师,就住在城门方向。」 「二公子也不像是一见钟情,行事这般荒唐的人啊。」 「我也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们先买些阿琅爱吃的糕点,去看看她吧。」 苏南枝提着糕点美食来到了城中一处小宅院。 这是冯清琅早晨租的。 当苏南枝推开院门那一瞬间,微微发愣。 她看见了院中央、屋檐下,站着个身姿出挑的女子,穿着玉兰长裙,衣带轻轻勾勒出纤细腰身,黑发用一根青簪绾成松松的垂髻,正拿着水瓢浇花,听见身后脚步声,蓦然回头,露出清爽温婉的笑容。 这一幕,看的苏南枝都呆了。 「阿琅,你穿上女装,真是好看极了。」 「行军这么多年,终于能做回女儿身了。」冯清琅不施胭脂的脸,美的清新自然,像春日穿林而过的阳光,她放下水瓢,给苏南枝和春盛倒了两杯茶,笑着道,「我辞官了。」 「你清晨与我在信中说的,我都知道了。」清晨,苏南枝便收到了冯清琅写的信,说了她昨夜与苏南辕的事,也说了她请辞后暂居宅院的事。 「以我对二哥的了解,他不像会对某个女子一见钟情。你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 「其实,跟着他南征北战这些年,我也有些累了。不过是想停下来,找找自己要过得生活。 第五百九十一章 你是不是喜欢她?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真的没有误会吗?」苏南枝道,「你们二人是多年的战友情,我二哥一直把你看做关系最好的兄弟。」 「没有误会。」冯清琅声音很轻,仰头看了眼湛蓝天空,闭眼深吸口气,空中是清洌的冷梅香,她舒畅地喟叹一声: 「这样的日子就很好啊,没有战争,也不用行军。这几年我也攒了不少俸禄,若后半生省吃俭用,应该足够了。」 「那你……对二哥……」苏南枝轻叹一口声。 二哥这个没头脑的,木脑袋,恐怕不知不觉中伤了阿琅的心还不自知。 冯清琅睁眸,端起热茶暖手,不再说话,还没想好怎么说。 苏南枝从她的沉默中,察觉到了一些很微妙的东西,她为冯清琅续了一杯热茶,又将糕点盘子推向她,说道:「你是不是还没和二哥坦白,你女扮男装之事?」 「昨夜……本是要说的,可他先一步说他喜欢宋师师。」冯清琅眸光黯淡了几分,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睑,遮住眼里的难过。 「那我便明白了。」苏南枝抬袖,掩唇嬉笑,笑声清脆爽朗,犹如风中铜铃。 「我都这样了,你还笑我?」冯清琅把头埋得更低了。 「我是笑我二哥,一紧张就爱胡说八道。在他眼里你是男子,昨夜他亲了个男子,怕你误会他有断袖之癖,只好将错就错,谎称把你当成了师师姑娘,这样一来,你们二人日后见面也不会尴尬。师师姑娘不过是被他拉出来的挡箭牌罢了。」 「如果他把师师姑娘拉出来做挡箭牌,明知我是男子,为何他还……还……」后面的话,冯清琅没说,但苏南枝懂。 苏南枝哑然失笑,笑声悠长,笑个不停,笑了好一会儿才深呼吸,克制住笑意,颇为正经严肃地点醒道:「或许,二哥对你有意。」 「什么?!」冯清琅震惊了,捂着狂跳的胸口道,「可我明明是女扮男装,男装示人啊,莫非他真有断袖之癖?」 「有没有断袖之癖,是否对你有意,你穿上女装,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便知道了。」苏南枝笑着替冯清琅将长发拢到后肩,「我们阿琅,长得很温柔漂亮的。」 「南枝,你莫要诓我,莫要拿我取笑了。」 「明日,我将二哥约到天香楼,你随我一起见他。」苏南枝眸光明亮,如夜空星辰闪耀,她想起当年与萧沉韫还没在一起时,她总是胆怯、畏缩、想要逃避,可现在,她却是不一样的心态了。 「感情之事,拿得起也放得下,不试试谁知道呢?」 「万一呢?万一成了,便是幸福美满,万一不成,再谈放弃也不迟。」 「勇敢一点,干脆一点,不留遗憾便好。世上最让人抓心挠肝的词,便是遗憾二词,若你不试,往后余生都会被遗憾折磨。」 就好比当初,如果她不断退缩,与萧沉韫没有成,或许时至今日,她每每想起萧沉韫都会意难平。 遗憾,会在每一个深夜,像无孔不入的寒风一样,在心间扫荡。 「那我……试一试吧……」冯清琅深吸口气。 ****** 苏南枝回总督府后本想找苏南辕,却发现苏南辕到了深夜也没回来,等到第二天早上,苏南辕还没回来! 苏南枝坐不住了,找来亲卫去寻找苏南辕。 她先是去找了宋师师,宋师师说苏南辕从未找过她,又去找了大哥。 大哥誊抄经文的手一顿,说道:「南辕去追风清琅了,风清琅留下请辞信,南辕似乎有什么急事找他,昨日清晨一听说此事,便快马加鞭赶去城门,也不知道追上没有。」 「二哥这个笨蛋啊……」苏南枝真替他着急。 说好今日替冯清琅约二哥的,可二哥出城去追冯清琅,冯清琅明明就在渊城,二哥往城外的方向追,就算追到猴年马月也追不到人! 这阴差阳错…… 苏南枝连忙写信一封,告诉冯清琅,说明情况改日再约。 这一等便是两日。 两日后的中午,苏南辕风尘仆仆地赶回总督府,端起茶壶灌了一整壶茶水。 他像是半辈子没喝过水似的,一身风沙,一袭丝绸蓝袍连底色都看不见,唇瓣干裂,发冠松垮。 苏南枝讶然,连忙唤人给苏南辕打一盆洗脸水,随后问道:「二哥……你不会是为了追阿琅,三日不眠不休,一路追出城门,往京城的方向追吧?」 「嗯。」洗完脸后的苏南辕,看起来很憔悴沧桑,连胡茬也长了不少。 苏南枝拿起丝绢掩唇,噗嗤笑出声,笑着捂住肚子:「二哥,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冯清琅啊?」 「胡、胡说!风清琅是男子,二哥也是男人,怎么可能喜欢他!」苏南辕道,「我只不过是惜才,不忍大庆朝堂失去这么个能臣良将,才不远千里去追他。」 「倘若,风清琅是个女子呢?」苏南枝笑意盈盈地问。 「你……」苏南辕深吸口气,确认自己没听错,再次追问,「你说什么?」 「倘若……我是女子呢?」正堂门口,响起一道温婉而熟悉的声音,吸引众人纷纷侧目,包括苏南辕也回了头。 只见素来以男装示人的风清琅,今日穿着一袭水蓝色蝴蝶戏荷的束腰长裙,窈窕纤瘦,面庞粉白,带着一对青玉耳珰,额心点着花钿,一双眸子温婉动人,长得极为清秀端庄。 一眼便能看出,她很贤惠端庄,可因为参过军打过仗,温婉气质中又多了些大气、坚毅、从容。 苏南辕看呆了。 第五百九十二章 不当你妹妹,当你媳妇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他愣在原地,仿佛时间都停了,不知道呆了多久,直到冯清琅走在他面前轻声说话,他才反应过来。 「苏将军去找过我?」她问。 「嗯……找过。」苏南辕变得有些局促紧张,「但是,没、没找到。」 「我待在渊城成功,苏将军去城外,又怎么寻得到我?」风清琅莹白耳垂也泛着红晕,她掌心攥着袖尖,袖尖被她攥成皱巴巴一片,几次深呼吸后,低头坦白道, 「我本名冯清琅,风清琅只是我参军后的化名。我出生于京郊商贾之家,家世不富裕,庶女出身,母亲很早便已过世,而我也因为婚嫁问题,和冯家决裂了。如今家中……只有我和奶娘二人相依为命……」 说到最后,冯清琅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没有底气。 她出身不好,苏家又是这样的高门大户,苏南辕真的不会嫌弃她吗? 「风清琅你——啊不对,冯姑娘,你生的真好看。」苏南辕满眼都是冯清琅,他那双俊眸,从始至终只放在冯清琅身上,不曾移开半寸。 冯清琅微微一愣,她在和他讲出身,可苏南辕全然不在意,甚至都不追问两句,只夸她好看。 「你如今穿成这样,我、我倒还有些不、不适应。」苏南辕手心攥出一把热汗,在袍侧擦了擦,站在原地局促不安地像个傻子。 看的苏南澈和苏南枝忍不住发笑。 不知何时出现在苏南枝身后的萧沉韫,忽然揽住她的肩膀,也看起了热闹。 这几日萧沉韫都宿在军中处理要务,没有回总督府。 「儿子哭着找你呢。」萧沉韫勾唇,「你夫君也在找你,主院找了半天没发现,就来正堂找你。」 苏南枝娇嗔地看他一眼,和萧沉韫一起回了主院哄小君曜。 正堂里,苏南澈也不再停留,回房继续誊抄经文。 他这副整日誊抄经文的模样,几乎让人觉得,苏南澈那天就算入寺为僧,也毫不惊奇。 自从苏南辕知道冯清琅一事后,好几晚上都没睡过整觉,总会半夜翻来覆去,笑着坐起床,继续傻笑。 第二日,早膳时。 萧沉韫给苏南枝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苏南枝一边嚼着糖醋排骨,一边灵机一动,勾唇道:「二哥,你也知道阿琅从前女扮男装报销国家,耽误了人生大事,如今她也二十二了,若你身边有合适的郎君,记得替阿琅多想一想,替她引荐一二。」 末了,苏南枝不顾苏南辕脸色,又补了一句:「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家中只有奶娘相依为命,终究是太过冷清,若能嫁人成家,有个可依傍的夫君,凡事彼此商量扶持,她日子也会幸福很多——」 「没有这样的男子!我不做媒!」苏南辕闷声打断道。 「哦,我身边倒是有几个合适且脾性很好的郎君,改日引荐给阿琅认识认识——」 「南枝,二哥建议你还是把精力放在小君曜身上吧,阿琅的事不用你操心。」 「这才几日,便唤上了阿琅?我可记得二哥从前都是粗暴地直呼大名。」苏南枝咬着糖藕发笑,揶揄之意很明显了。 她心中着急:二哥你倒是开窍啊,既然对阿琅有意,何不早日追求? 苏南辕还是没开窍,说道:「阿琅与我,可是有战友之情的,我待她犹如亲妹,唤一声阿琅又如何?」 「哎。」苏南枝摇头笑着道,「你把人家当妹妹?人家未必把你当做哥哥。」 别动不动认妹妹,万一人家想当你媳妇呢? 苏南枝哑然失笑。 苏南辕吃着饭忽然沉默了,沉默了很久,表情也有些失落:「原来她连妹 妹都不想当吗?我还想认她做义妹,方便日后好来往。一定是先前当我副参将时,我对她太过严苛了。从前还总让她垫付酒钱。」 而且同睡一个营帐时,打嗝放屁抠脚说梦话,全被冯清琅看到过。 但冯清琅藏的很好,连睡觉也不脱衣服,苏南辕一起还总嘲笑她‘一个大老爷们扭扭捏捏,跟个娘们一样。现在想起这些往事,苏南辕连肠子都悔青了! 苏南枝咳了一声,问道:「大哥,你真打不算帮一帮二哥吗?比如教他一些情爱之事的计谋?」 正在吃饭的苏南澈放下筷子:「你觉得,我像精通情感之人吗?」. 咳咳咳。 唉。 这几日苏南枝闲来无事,一直在总督府哄孩子,有时候也去找冯清琅谈心,而萧沉韫和萧瑜一直在驿站会见狄琼,商议割分西戎土地之事,商量来商量去,萧沉韫好几日都没笑脸,听说狄琼那边也不太愉快。 萧沉韫坐在杌凳上,用拨浪鼓逗小君曜玩,问道:「枝枝。」 正用香匙夹取香料添进香炉的苏南枝:「嗯?」 「近日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闲言碎语?」萧沉韫不经意间,试探问道。 苏南枝将香匙放回香瓶,心微微一沉:「没有。怎么了?可又有什么闲言碎语?」 「没事,就是随便问问。」萧沉韫哄完儿子睡觉,过来抱住苏南枝的细腰,将下巴磕在她肩上,说道,「大战初平,渊城有些混乱,多有闲言碎语,什么话都有,只不过是想问你听没听到。」 「你一定有事,瞒着我。」苏南枝敏锐地察觉到,有事发生。 第五百九十三章 虐渣打脸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给小君曜盖好被褥,观察自家儿子的长睫毛,轻轻用指腹去碰了下儿子的卷翘长睫,心想这一定是随了南枝,听见南枝这句话,他沉默了下。 「我不想你再瞒着我任何事了。」苏南枝紧皱秀眉,走到他面前。 萧沉韫微叹一声,叫丫鬟将小君曜抱给奶娘照顾。 待屋中只剩下二人时,萧沉韫才说道:「外界传,你并非苏家亲生。」 「他们怎会知道?」苏南枝指尖微掐掌心,这是她最不想为人道的私事,她两世都是苏家人,如今却告诉她,她并非苏家亲生,外界每谈论一次此事,她便内心发堵。 可令苏南枝疑惑的是,此事只有大哥、二哥、萧沉韫、温言斐知晓,而这四个人绝不可能在外乱说。 那…… 有没有一种可能,别人偷听到了他们议事。 苏南枝脑海里一瞬间就出现了狄窈的脸,如今眼皮子底下,只有她总是从中作梗。 所以苏南枝打算从源头反推谣言,打开门找来春盛,吩咐道:「春盛,你去查一下最近狄窈都有和谁在接触?看看她最近有何动作。」 春盛嗯了一声,立刻着手去办。 不出两个时辰,春盛从风雪交加的门外走了进来,一边哈口气搓热手,一边冷得哆嗦,说道:「王妃,正如您所想。今日狄窈常去说书馆,和说书馆先生联系密切,所有关于您并非苏家亲生的谣言,皆是从说书馆传出的。」 「只要人群密集的说书馆,才可以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苏南枝立在廊下,看着外头细碎如鹅毛的飘雪. 寒冬凛冽,适宜反击。 渊城的深冬要比京城冷上许多,墙头檐角都堆了不少积雪,春盛在雪地里支起红泥小炉,烹着橘皮花茶,不一会儿,满院清香四溢,喝上一杯滚烫的酸甜花茶,浑身暖乎乎。 苏南枝喝完热茶,将杯盏按到桌上,从衣架上捞起一件墨蓝厚大氅,披在肩上,一路走出主院,留下一串雪印子。 春盛匆忙放下杯盏,追上去问道:「王妃这是去哪里?外面天寒地冻的……」 「出去打人。」苏南枝勾唇。 「只有天寒地冻,打人才爽啊。」苏南枝唇角斜勾,眸色冷冽。 此时,说书馆。 隐秘的内阁,一个浑身黑衣、黑斗笠、黑面纱的女子正拿着一锭金元宝,隐晦地悄声吩咐: 「掌柜的,我同你说啊,你若把此事办妥,我便给你黄金百两,届时你子孙三代都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这这这,草民有点不敢啊……」 「有什么不敢?苏南枝本就不是苏家亲生,既然她不是苏家人,那么这南枝郡主的头衔也该被取缔,野种一个,来路不明,无背景靠山,你有什么好怕的? 「摄政王无非是看重她的家世才娶她,如今她不是苏家嫡女,迟早被休!」 「你帮本公主散播此事,不过是将真相广而告之,你只需宣传五日,五日后拿钱走人,带着妻儿一家和黄金百两,去其他城池生活,便可从贱民一跃成为富商。」 「想想这黄金百两,你就算累死累活,把嘴巴说成哑巴,你两辈子也赚不到黄金百两!」 「好吧!」 说书先生总算答应,那黑衣女子也松了口气,斗笠之下的脸上满是讥讽之色,轻蔑地喃喃自语道:「苏南枝,你一个野种,拿什么和本公主争啊……啊!!!」 「啪!」一耳光响亮地呼过去! 那黑衣女子捂脸尖叫:「啊!」 苏南枝身穿大氅,头戴着墨蓝氅帽,一张略施胭脂的脸妍丽美艳,她甩了甩扇狄窈耳光的手,嗯,打 的手疼,恐怕狄窈的脸更疼,毕竟方才那一耳光灌注了十二分内力。 果然,狄窈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苏南枝掩唇嘲笑,笑的合不拢嘴,说道:「狄窈公主这脸,好像顶了个红糖馒头啊。」 「啪!」在狄窈被扇懵后还没反应过来时,苏南枝又扇了她一巴掌。 苏南枝像是赏鉴艺术品那样,盯着狄窈一左一右红肿的脸颊,认真点评道:「嗯,不错,这样才对称嘛。你的脸好像一个发面馒头啊,还是一个巨大的红糖发面馒头。」 「噗嗤。」几个说书先生没忍住笑了,春盛也笑了。 「苏南枝!我要杀了你!!!」反应过来的狄窈,张牙舞爪朝苏南枝扑过去,那样子恨不得把苏南枝生吞活剥。 苏南枝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往反方向掰,痛的狄窈险些尖叫出声,苏南枝啊呀一声慢悠悠道: 「抱歉啊,误伤了你,我先前没认出来你是狄窈,我还以为是哪个冒充狄窈公主的女骗子呢,毕竟只有行事不端的骗子才会花重金散播谣言、中伤他人。狄窈毕竟是一国嫡公主,断然不会行如此狭隘之事。」 苏南枝又啧啧地摇头:「却没想到你真是狄窈啊,啧,这品行,这德行……啧啧啧。」 几声啧啧啧,已经把狄窈嘲讽的无地自容。 是她买人使坏恰好被苏南枝撞破,所以连反驳底气也没多少。 狄窈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有些无地自容,她又恼怒又生气,一边哭着一边气急败坏道:「苏南枝我跟你没完,我这就告诉母后,你今日欺辱我!」 「你去,尽管去。」苏南枝道,「是你挑衅闹事在前,你且看看,在两国建交前,女王会如何抉择。」 狄窈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大颗大颗眼泪吧嗒落下,双眼全是幽怨的仇恨。 她以为她散播苏南枝并非苏家亲生的事,就可以给苏南枝添堵,让苏南枝难看,摄政王是看中苏南枝家世才娶她,如今苏南枝已不是苏家之女,或许摄政王就会休弃她。 狄窈哭着一路小跑离开,苏南枝道:「站住!」 「你是如何知晓,我并非苏家之女的事情?」苏南枝冷言质问,「是偷听到的吧?」 「是。对!是我偷听到的又如何?那日下午你去找摄政王,苏正给你写遗书,我听到了他自言自语说的话,说你并非亲生!」 「而且我还看到了他上吊自缢的全过程,但我都没有阻止他!他一边上吊自|杀,一边嘴里念叨着于家国有愧、愿以死谢罪!」 第五百九十四章 杀了她,算在孤头上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滚啊!」苏南枝怒吼,太阳穴鼓起细小青筋。 但凡提及父亲自|杀一事,她便控制不住情绪! 狄窈好像发现了苏南枝痛点和死穴,顶着一张肿胀的脸,双手环抱于胸前,专跳苏南枝痛点踩: 「苏南枝,你养父就是被你克死的吧?不过也对,他一个出卖家国的叛徒,早就该死了!我要是他,我早就上吊了!」 「我听说你养母、你小弟是为救你而死,你是不是专克苏家人啊?他们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忍心克死他们啊!你真是恩将仇报啊!」 苏南枝眼角猩红,哗地一声拔剑,横在狄窈脖子上,气的浑身颤抖,指尖用力到发白:「滚、滚!」 「怎么?你还真敢杀我啊?我可是北狄唯一的嫡公主,你若杀我,我母后可是要发起战争,攻打你们大庆的!」狄窈丝毫不怕。 「杀了她!人头算在孤身上!」一道熟悉又久违的声音响起,萧瑜一袭墨黑长袍,束黑玉发冠,带着一列精兵护卫,卓尔不群地缓步走来。 人群自动给气场强大的他让开一条路。 是大庆太子,萧瑜。 狄窈很怕他,从第一次见面,就有些怕这位笑面虎,就比如此刻,萧瑜负手而来,微勾唇角,面上没有表现出丝毫杀戮,可那双眸子,盯着谁看,谁就后背发凉。 狄窈后背冰冷,忽然很忌惮脖子上横着的这把刀。 苏南枝紧紧攥着刀柄,仍然在发抖,此时,萧瑜的手覆了上来,裹住她不停战栗的手,缓缓操纵剑柄抵进狄窈的脖子。 他薄唇微启,温柔道:「看好了,孤教你杀人。只需轻轻一推,剑就能划破她的喉管——」 「啊!!」 狄琼在刀尖险些刺破脖子表皮时,吓得跌坐在地。 「看见没?北狄公主怂了。」萧瑜轻笑一声。 苏南枝扔了剑,剑哐地一声掉地,她身心俱疲地深吸口冷气,险些方才就杀了狄窈,酿成了大错。 不管如何,狄窈都是狄琼失而复得的爱女。 若刚回来,就被苏南枝杀了,只怕真的会开战。 苏南枝不想做引发战争、致使军民伤亡的罪人。 「滚。」苏南枝骂道。 狄窈从地上爬起来,就带着北狄侍女一溜烟地逃了。 待狄窈走后,萧瑜跟在苏南枝身后,问道:「刚才,怎么不杀了她?」.. 「没必要,不值得,不划算。」 「只要你想做,就没什么值不值得。祸你尽管闯,责任孤替你担着。萧沉韫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他不可能这么纵容你,只有本王才会这么纵容你。」 「谢谢,不用。」苏南枝婉拒,并不想与萧瑜有过多牵扯。 「我不会放弃的。」萧瑜看着苏南枝渐行渐远的背影,攥紧了掌心。 「随便你吧,和我没关系。」苏南枝无所谓极了,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也没把这个人放进眼里。 是彻彻底底的忽略,完完全全的视若无睹。 萧瑜习以为常,也就不难受了,没关系,不放弃,继续坚持。 呵呵。 何必呢? 萧瑜真想重生回到过去,把自己打一顿。 很快,苏南枝并非亲生的消息不胫而走。 捂得住嘴,捂不住人言可畏。 「听说摄政王妃,并非苏府亲生,原是个冒牌货……」 「这南枝郡主头衔是赐给苏家嫡女的,若苏南枝不是苏家嫡女,岂不是要被褫夺郡主头衔?」 「再想一想,赐婚摄政王的姻亲,也是苏家嫡女,她岂不是 连摄政王妃都做不成?」 外头的闲言碎语关都关不住,总不可能把满城百姓的嘴封住吧。 春盛有些生气,将窗户关的死死的,上了闩,又放下了珠帘,苏南枝闭目养神,听见她的动作,唇角划开一抹浅浅的讥笑: 「没用的,窗户关不住闲言碎语。」 「王妃!您悄悄这些人说的是什么话?」春盛咬牙道,「简直一派胡言!」 「嘴长在别人身上,要怎么说,我们拦不住。」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春盛有些焦心,「难道就任由这些闲言碎语满天飞吗?」 「挡不住的,尤其是他人的辛秘之事,犹如辛辣爽口的小菜,吃了还想吃,讲了还想讲,这都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是村口大娘大爷嗑瓜子的趣事。任他们说吧,待风头过去,一切都会过去,事情就会淡下来。」 这种事,要么从一开始就瞒下来,要么根本瞒不住。 苏南枝身心俱疲地回了主院时,萧沉韫正在书房大发雷霆之怒: 「造谣生事者全部严惩不贷,几个恶意谣传此事的说书楼全部收监入狱。三日之后,本王不希望再听见任何关于此事的闲言碎语,如若不然,你们全部革职!」 「是是是是!」 「下官一定将此事办好!再也不会让王妃听到有关此事的一句话,哦不,一个字,哦不不,绝对不会听到半个字!下官这就告退!立刻去办!」 书房里陆陆续续走出几个官员,脸色都有些难看,一边擦着汗水,一边逃命似的匆匆离开。 待所有人走了后,苏南枝才叩响萧沉韫的书房。 「滚!」萧沉韫怒火正盛。 「是我。」 「咯吱——」萧沉韫亲自走来将门打开,「枝枝,抱歉,本王不知道是你。」 「无妨。」苏南枝进屋,叹了口气,「王爷无需为此事大动肝火,你本就政务繁忙,就不必再为此事烦恼了。」 「他们议论本王心爱之人,本王岂能容忍他们胡说八道?」萧沉韫坐在床边,将她拉到大腿上坐着,圈住她的细腰,「他们惹你不高兴,便是他们的错。」 「渊城事务,王爷还要处理多久?」苏南枝疲乏地依偎在他怀中,用头顶蹭了蹭他长了小胡茬的下巴,撒娇道,「我累了,想回京城,想回王府种花养鱼,带小君曜好好长大。」 「既然如此,我们便提早回京。」萧沉韫抱住爱妻,深吸口气,鼻息间都是她的怡人发香,他抱着苏南枝细腰的手忍不住缓缓上移,覆住了柔软之地,用暧昧隐晦的语气,低声嘶哑地问道:「想你。」 「我不是在这里吗?你还想我?」苏南枝被他弄得有些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第五百九十五章 画中美人眸,竟是她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想和你深入交流。」 他神祇般英俊的容颜,骤然放大,暧昧不清地呵气,如品尝味道绝佳的糕点,轻轻舔舐她的耳垂。 很痒,而且脸颊滚烫。 苏南枝忍不住下意识抓紧床桓,害羞地朝帷幔里藏了下,萧沉韫握住她的脚踝,将人拉到自己身下,强有力的臂膀撑在她胳膊两边,将她圈在怀中。 热息交织。 浪漫结合。 花好月圆,恩爱不疑。 一年酣畅淋漓后,尽兴沉眠。 第二日,苏南枝浑身散架似的,在温软舒适的被褥中缓缓醒来,她想起昨夜的荒唐纵欲,忍不住推了推身侧沉睡的萧沉韫:「给我揉一揉肩膀,还有,屁股。」 「本王昨夜没有弄伤你屁股啊……」萧沉韫茫然起身,为她揉捏肩膀。 苏南枝舒服地喟叹一声,道:「颠的啊。都怨你。」 「好好好,都怨本王,本王向你赔个不是,下次轻一点。」 夫妻二人一起醒来时,发现已经午时了。 萧沉韫这么多年,起床从未如此迟过,确实有些纵欲荒唐了,昨夜一直到天亮,下次不能这么晚了。 若是日后做了帝王…… 再这样…… 岂不是要成为沉迷美色的昏君了。 苏南枝也是这样想的。 夫妻二人各自吃了午膳,萧沉韫去处理军务,苏南枝则在院中带孩子。 不一会儿,子桑怀玉拿着一张泛旧的画纸,来了正堂,找到苏南枝:「南枝丫头,我找你有点事情商量。」 「春盛,你先抱小君曜去找奶娘。」苏南枝道,「不知子桑叔找我,有什么要事?」 说来也是奇怪,狄窈明明是子桑怀玉的亲生女儿,可他仿佛对狄窈丝毫不关心。 子桑怀玉从袖中拿出一张泛旧的画纸,那画纸约莫有些年头了,纸张泛黄变薄,画迹也斑驳了不少。 子桑怀玉将画纸递给苏南枝。 苏南枝看了,画纸上画着一双女子眼眸,是……她最开始去黑森林时,鸢雅从铁架上拿的武功秘籍里夹着的那张美人眸画纸。 她有些不解,微皱眉头问道:「子桑怀叔,这是何意?这张画纸我见过,画中女子眼睛,与我极其相似,我从黑森林出来那日,便想问她是谁?但又怕触及子桑叔私事,故而不便多问。」 子桑怀玉又拿出另外一张画纸,同样泛旧发黄,苏南枝轻轻接过画纸,生怕一用力画纸就碎了。 这张画纸上,则画着一个襁褓女婴。 「左边这张女婴,是我当年画的女儿画像,而右面那张女子眼睛,则是我二十多年前,根据女儿骨相,推演出来她二十年后的眼睛模样。」 子桑怀玉神色中有一丝迫切和不安,还有一丝紧张,目光极其和善慈爱,说道: 「当初你出现在黑森林时,我看见你这双与画像中一模一样的眼睛,我就把你看做女儿一样的晚辈。但那时,狄琼说女儿早就被溺亡在紫娟河内,我并不知道阿窈还活着,所以没往你身上想。」 「这双眼睛真是太像了……我那会儿想的是,女儿已死,若能收你做义女,亦或者做徒弟也是不错,也能寄托思女之情。可这几日你并非苏家亲生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我除了震惊之外,开始往你身上想……」 「你会不会是,当年被云心嬷嬷放在河面的竹篮女婴,也就是我子桑怀玉的女儿。」 「毕竟,我的摸骨推相从不会出错。现在那个狄窈,我推演了上万遍,从面容骨相来看,她绝非我女儿。」 第五百九十六章 来,夫君抱抱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下意识道:「绝无可能,我是土生土长的大庆人,生父生母就算尚存于世,估计也只是大庆蜀州、京畿一带的人。毕竟我父亲母亲从没来过北狄,又怎可能在北狄紫娟河把我救走抚养?」 「苏家可有说过你从前的经历?南枝丫头。」 「没有。」苏南枝摇头,垂下眼睑,并不打算沿着这个问题深聊下去,「天下容貌相近之人,数不胜数,偶尔也有巧合,我只是与子桑叔推演的女儿容貌相似罢了。我母亲与爹爹从未去过北狄,所以我也绝不可能是狄窈。」 「我推演从不会有错。」子桑怀玉言辞凿凿,「苏大公子如今在哪里?我去找他——」 「不知道。」苏南枝说不上来的反感,她不喜欢别人提起她不是苏家人这件事。 她做了两辈子的苏家人,现在告诉她不是,换谁,谁能接受? 母亲、父亲从来都把她当做亲生女儿,就算血脉不是苏家血脉,也无法更改她就是苏家人的事实。 没有任何苏家人,说她不是苏家人,那么她就永远是苏家人。 生在重男轻女的大庆,苏家能够重女轻男,把她捧在心尖尖呵护,她怎能不是苏家女儿呢? 苏南枝恹恹地回了主院。 子桑怀玉去找了苏南澈,苏南澈果然不在总督府。 子桑怀玉是在渊城一处寺庙找到苏南澈的,找到苏南澈时,他正跪坐蒲团,微阖双眼,十指合掌放于胸前,一副四大皆空的模样,而住持方丈正手拿剃刀。 「你要出家?」子桑怀玉问。 「嗯。」苏南澈平静回答。 子桑怀玉吩咐人去总督府传信。 一刻钟后,寺庙里急急停着辆马车。 苏南枝和苏南辕匆忙下车,苏南辕回过头扶了苏南枝一把,二人一路狂跑,苏南枝提着裙角气喘吁吁跑到寺庙门口时,就看见苏南澈墨发落地,正虔诚地跪在香坛前。 住持方丈手中剃刀轻轻扫过苏南澈头顶,束墨发的玉冠当一声落地,一缕缕乌青长发顺着他肩膀散落在四周。 而几年前那个青衣如竹、温文尔雅的端方公子,如今一袭黑衣,面色平静,仿佛永不起涟漪的潭水,无欲无求、四大皆空,对这车水马龙的人间再无半分留恋。 「大哥……你……」苏南枝紧皱眉头,苦口婆心地问道, 「你真想好了吗?一入佛门,便与尘世隔绝,你真能舍下苏家,能舍下这一切吗?你是文状元,何不继续做官?你若继续从政,必有一片大好前途,朝堂正缺少你这样的忠骨能臣……」 住持方丈面容和善,举止随和温润,收好剃刀,苏南澈最后一缕墨发落地。 苏南澈没有说话,而是跟着住持方丈去换了一身灰色禅衣,手掌虎口处挂着一串木珠。 他朝苏南枝走来时,苏南枝从未在苏南澈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很难形容,看见他就好像看见冷寂的无人旷野,孤独、寂寥、没有生命力,一片空茫,万物荒芜。 他人是活着的,但好像死了。 随着什么事物一起死了,永不复生命力。 苏南枝有些心痛。 苏南辕看着如今的苏南澈,已是不忍再看,心情复杂地移开眼睛,兄妹二人心里都不好受。 苏南枝凝视着满地的墨发,指甲掐紧了袖袍,叹道:「事已至此,我便不劝大哥了,只要这是大哥想要的结果,我们都……都支持你。」 说支持二字时,苏南枝说的有些艰难。 苏南澈才二十来岁,明明有大好年华,却要遁入空门。 「两位……施主,请离去吧。」苏南澈十指合掌,面无波澜,语 气也变得平淡了很多。 「大哥……」 「大哥啊……你别这样,你遁入空门了,你也是我大哥啊。」苏南辕有些心酸,「你叫我施主,显得我们很生疏,你可是我亲大哥啊……」 「遁入空门,便要了断红尘。这是施主,他喊得没错。」住持方丈捻着菩提佛珠,慈眉善目,就像弥勒佛般,笑容充满智慧, 「二位施主,他心意已决,你们何必执拗?或许青灯古佛才是他的解脱之道。」住持方丈笑容满是慈祥和智慧,目光通透,看向目光空空的苏南澈,颇有深意地缓缓道,「不过老衲观你红尘已了,可尘缘未尽,就算今日入我佛门,他日也会还俗。」 苏南澈剑眉微颦。 方丈仰头一笑,哈哈道:「你与老衲有缘,你日后法号便叫空净吧。」 「空净多谢方丈赐名。」苏南澈十指合掌,淡淡说道,「两位施主,下山吧,天色不早了。」 「大哥,你……你……唉。」苏南辕舌头打结,颇感无力,愣是说不出半句相劝之话,如今说再多都已为时已晚。 从始至终,大哥都是家中最有主意的那个人。 他是家中长子,他决议的事情,无法更改。 苏南澈转过身去,跪坐蒲团,敲木鱼念经。 「大哥,你照顾好自己,凡事都往开了些看。」苏南枝道,「待我们回京城那日,会再来看你的。」 苏南澈面对佛陀,背对苏南枝苏南辕,听见身后脚步声走远,也再没回头。 既入佛门,往事成空。 苏南澈跪在佛祖前,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在这里,他才会心安。 一来,他想为萧子珊祈福抄经,二来,此处才能让他终日惶惶的一颗心,渐入安定。 马车渐行渐远,逐渐远离绿荫丛林里的古寺,钟声透过风雪,悠远又缓慢,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苏南枝柳叶眉一刻不得舒展,攥着丝绢忧心忡忡地叹气。 苏南辕也好受不到那里去:「大哥是为了三公主,所以才……」 「我能理解。」苏南枝点头。 「他们二人真是阴差阳错啊……」 苏南辕惋惜地叹气,「当初三公主天真烂漫,与你最为交好,无事便爱来苏府串门,找你游玩,我原以为她只是和你交好,后来才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很早就惦记上大哥了。」 「大哥读书读傻了,榆木脑袋一个,根本不开窍,脑海里只有端方雅正四字,一心破案、苦读圣贤书,人家公主能为了他追到渊城去。」 「我与大哥被流放渊城时,三公主偷偷找来,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贵公主,却为了大哥洗手作羹汤,学着下厨做饭,还为了大哥学洗衣服。这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可惜大哥那会儿对她没什么意思……」 「人死如灯灭,缘破如云散。」 「大哥,该放下了……」 苏南枝很少听见苏南辕说这么多关于大哥的感情事。 她不想再提这些事,每次想起来,说起来,都会难过,会遗憾,会提萧子珊和苏南澈不值得。 他们……怎么就……那么苦呢? 苏南枝下车时,眼角微红,深吸口冷气压住心中的难过。 「怎么了?」萧沉韫站在院中手执书卷,大老远就看见自家夫人不开心。 萧沉韫目光宠溺,旁若无人地张开双臂,笑着喊道:「来,夫君抱抱。」 第五百九十七章 打脸打回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当着满院仆人,还有二哥、春盛、冯清琅、邹沐暖,苏南枝有些不好意思,耳垂微微发红,嗔了萧沉韫一眼,却不想萧沉韫丝毫不怕,她不走过去,萧沉韫就走过来,将她揽入怀中抱了抱。 「我的枝枝不开心了?」萧沉韫嗓音低磁,如山魅般蛊惑人心。 他这一抱,苏南枝心情也好了很多,轻轻推开萧沉韫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苏南枝将苏南澈出家为僧的事情告诉了萧沉韫,萧沉韫听后嗯了一声:「日后你想看他,我带你来见大哥。」 又过了大概两个时辰后,子桑怀玉回来了。 子桑怀玉回来时,表情复杂,紧皱眉头,旁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也看不出今天苏南澈对他说了什么。 苏南枝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便也没问。 翌日。 苏南枝与冯清琅约好一起逛街。 来了渊城也一年了,还没有怎么好好逛过,听萧沉韫说,可能过几日就要班师回朝,赶回京城,冯清琅打算和苏南枝一起好好逛下渊城的风土人情。 听说品味阁的芡实糕、五仁糕很好吃,是当地一绝,冯清琅打算买点给苏南枝尝尝。 可惜一到品味阁就排了二三十个人的长队。 冯清琅跟着排队,排了小半个时辰,等到终于轮到她时,她松了口气,递上几颗碎银子说道:「掌柜的,来半斤芡实、一斤——」 「掌柜的!先给我装上!」盛装打扮的狄窈走来插队,直接越过二三十个人的队伍,站在冯清琅前面,勾起红唇,轻视地扫了眼冯清琅:「让开些,我这是给我母后买的糕点,你靠边站,别挡路!」 冯清琅忆起狄窈从前故意针对苏南枝的那些事,眉毛一挑,不退让半步:「这是渊城,你脚下是大庆国土,搞清楚,就算你是北狄公主,也不该如此肆意蛮横。买东西排队,做人的基本品德,不懂?」 「对啊!管你是谁!赶紧去排队!」后面等得不耐烦的一些客人,大声起哄,他们并不知道狄窈身份,也不知道狄窈说了什么,但看见插队的就窝火。 被众人指责,狄窈一巴掌就朝冯清琅扇过去:「你算什么东西啊!?一个刁民也敢指责本公主!来人!!」 十个北狄护卫瞬间上前,围住冯清琅。 冯清琅自从退伍之后,好久没武,都有些生疏手痒了,攥了攥拳头,抓起一旁的木棍防御。 「给本公主狠狠地给她一个教训!!」狄窈抓起店铺里的芡实糕就朝冯清琅砸过去,「我收拾不了苏南枝,还收拾不了她的跟班吗!」 「你还真收拾不了!」冯清琅游刃有余地使着长棍,棍棍生风,一棍灌入内力,狠狠搭在北狄护卫的膝盖弯,砰地一声,倒下一个。 长棍如龙,挥舞如风,冯清琅虽是女子,可毕竟真刀真枪地在战场上打过仗、杀过人,与普通女子不同,她一下就能撂倒狄窈的十个护卫。 看着躺在地上捂着身子惨叫的护卫们,狄窈骂了一句: 「一群废物!你敢打他们,我不信你还敢打本公主,你敢碰本公主一根手指头,你就完蛋了!呵呵,但我可不一样,我不仅敢打你,你还拿我没办法!」 狄窈扬手狠狠扇了冯清琅一巴掌。 「啪!」一声,耳光响亮,冯清琅发髻被打散,一绺长发垂落在侧脸。 狄窈扬眉吐气,双手环抱于胸前,微抬下巴,眼中尽是解气和高傲:「跪下和本公主道个歉,今日这事儿,我便放过你了!」 冯清琅不语。 她能打护卫,确实不能打北狄公主,打护卫是正当防卫,可打北狄公主,便是以下犯上…… 「不说话是吧?」狄窈反手又甩了冯清琅一巴掌,看着冯清琅脸上红肿的五根手指印,还有唇角流出的一丝鲜血,她舒畅极了,哈哈道, 「那日苏南枝在说书楼打了我两耳光,今日本公主双倍奉还在你身上,谁让你是跟在她身后的狗呢?」 狄窈蓄足了力气,高高扬起手,刚要猛扇狄窈一巴掌时,有一只白皙有力的手迅速攥住她手腕—— 「啪!」来人扇了狄窈一巴掌! 「狄窈啊,你真是死性不改,你竟然敢打阿琅!谁给你的胆子,在大庆打阿琅?」苏南枝微眯杏眸,盛怒不已。 第五百九十八章 身世谜团,真假狄窈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狄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大失颜面,在街上就要和苏南枝扭打在一起,但她根本不是苏南枝的对手。 苏南枝一个闪现,狄窈便扑空,险些摔在地上。 大概是生产时大出血,苏南枝大幅度动作后有些头晕目眩,抚住起伏不平的胸口一阵急喘气。 狄窈趁其不备,抓起路旁小摊上的花瓶就朝苏南枝砸去—— 苏南枝下意识闪躲,却还是慢了半拍,正当她以为必被砸无疑时,一道深蓝长裙急奔而来,抱住苏南枝的头,将她护在怀内—— 她嗅到了淡淡的栀子花香,她被护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然后她听见尖锐的破碎惊响—— 「砰!」花瓶砸在了护她之人的头上。 鲜血,从她后脑勺,一滴滴落下。 苏南枝愣怔着抬头一看,是……狄琼? 狄琼居然,护住了她? 苏南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从来和她针锋相对、险些害死她的女王,会冲出人群,紧紧抱住她? 「你……受伤了。」苏南枝从袖中抽出丝绢递给她,木讷地说了声:「谢、谢。」 她还没明白过来,狄琼为何今日如此反常,一身蓝衣白发的子桑怀玉从远处走来:「南枝丫头,先回总督府,我们有事找你。」 「母后!明明是她打我,为何你还替她挡?」狄窈气的跺脚。 狄琼回过头,目光冰冷如刀,森森地剐了对方一眼。 休无止境的抱怨在这一刻全部冻结,狄窈在这威压森冷的目光下,有些悻悻不敢言,心里莫名害怕。 「从今天起,你不叫狄窈。」狄琼眸中迸射出锋利的视线。 「为、为什么……」狄窈呆了。 「为什么?还要朕亲自告诉你?」 狄琼冷笑一声,阿诺招了招手,带着三名精兵上前拷住了狄窈的手脚,架着她朝地牢走去。 变故来的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包括苏南枝,也有些不解。 「陛下,您的伤……」阿诺皱眉,担忧地问道,「若不包扎,失血过多,有损凤体。」 「不、不要紧。」狄琼深深凝视了苏南枝一眼:「方才可有受伤?」 苏南枝对于狄琼的关心,很不适应,秀眉微颦,摇了摇头。 「那那就好。」狄琼唇色苍白,僵笑着微微点头。 「回驿站。」狄琼话未说完,便已经转身离开,扶着胸口坐上马车,一路深深呼吸,压制住心中剧烈起伏的情绪。 苏南枝心中浮出一个猜想,但并未证实。 「王妃,郊外寺庙有您一封书信,是苏大公子寄来的,说有事要寻您。」春盛拿着一封信走来,递给苏南枝。 苏南枝拆开信封,上面写: ‘请王妃来一趟寺中,有事相商。 苏南枝收好信封坐进马车中,蹙眉道:「邹虎虎,朝郊外寺庙去。」.. ****** 苏南枝到郊外寺庙时,苏南澈一袭青色僧衣已站在树下等候许久。 他户口挂着圆润的木质佛珠,听见身后脚踩枝叶声时,徐徐回头,看向苏南枝。 「南枝,昨日子桑怀玉曾找过问我过当年之事,思来想去,我还是决意告诉你当年之事。」 苏南枝沉默了下,从今日子桑怀玉带着狄琼来找她开始,她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对劲,似是鼓起勇气般,叹了声气: 「大哥,你说罢,我都听着。」 苏南澈俊眉微敛,缓缓道:「把你带回来那年,我刚好五岁,南辕才两岁,对此 事并无记性。」 「母亲出生于蜀州嵩阳楚家,那是外祖父尚且在世,需要去北狄图邺城订购一批珍贵药材,那时死水县正闹瘟疫,外祖父带徒弟去救人脱不开身,便请在京城的父亲母亲走一趟图邺城。」 「父亲母亲采买完药材,听闻黑森林奇珍异草颇多,擅医的母亲便去了黑森林,却迷路走到了紫娟河,看到水面竹篮内装着一个女婴,母亲善心发作,又因膝下无女,与父亲商量后,决意收养。」 「你便是那个女婴。」 苏南澈目光缓缓看向苏南枝。 「当年父亲刚迁升至京城,事务繁忙又与同僚邻里不熟,他们当年把你带回来时,都以为你是苏家亲生,以为母亲在蜀州便怀上了你。那年没回蜀州探亲,蜀州的亲朋好友也以为你是母亲在京城怀孕所生。」 「这件事,除了爹娘,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晓。」 听完后,苏南枝站在林中思索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次次试图推翻苏南澈的说辞,可却无力推辞。 大哥从来不会撒谎。 大哥也没有必要撒谎。 而且,父亲也不会撒谎…… 一夕间,她怎么就不是苏家的亲生女儿了呢? 苏南枝沉默很久,只是淡淡地说了声:「嗯……我知道了,大哥,若无旁事,我先回总督府,此事……我心中自有定论。」 「嗯。」苏南澈见她神色不佳,也眉头紧锁,「无论你作何觉得,我与南辕,是支持你的。」 「多谢大哥。」苏南枝点头,勉强露出个笑容,转身带着春盛离开。 在马车上是,苏南枝看着沿途不断后撤的丛林。 如今正是深冬季节,渊城的天气恶劣,风雪交加,所见皆是白茫茫一片,树上积雪压弯了枝,吧嗒一声断裂落地。 渊城的冬日,鲜少看到一抹绿。 苏南枝心事重重地放下窗帘,回到总府时,萧沉韫唤了她好几次,苏南枝都没有回过神, 关于身世,大哥已经表露的很隐晦了…… 她正是,当年被云心嬷嬷放进竹篮,飘在紫娟河上的那个女婴。 可问题在于—— 根据线索推断,狄窈才该是那个竹篮女婴啊。 怎么如今又变成了她? 苏南枝百思不得其解,她记得当时是她按照萧瑜提供的线索,找来见证此事的糖人师傅,捏出了当年夫妻模样,这一切推理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推理和线索都没有问题,那就是人出了问题。 要么……是糖人师傅撒谎,要么……是那对夫妻有问题。 萧瑜为人虽然心狠手辣,可办事向来稳靠,他查的不该有错。 「在想什么呢?」此时,响起推门声,萧沉韫披着一身寒霜走进屋,褪下大氅搭在架上,可出神的苏南枝没听到一般,丝毫没有回应。 第五百九十九章 权衡利弊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解开外袍盘扣的动作微顿,剑眉颦起,再次温柔出声:「枝枝。」 坐在床边,头倚靠床桓的苏南枝丝毫无反应。 萧沉韫脱下寒冷的外袍,走向床边,揽住苏南枝的肩膀。 苏南枝惊吓地浑身一颤,茫然回头。 「怎么了?」萧沉韫握紧她的手,「还在想岳父遗书的事?」 苏南枝乖乖点头。 「此事,今日子桑先生已经找我谈过所有来龙去脉了,近日我也查了一些。」萧沉韫把玩着苏南枝略有些冰冷的指尖,缓缓道,「当年的糖人师傅有问题。」 苏南枝略有诧异地看向他:「原来你这些时日,一直在替我查身世之事?」 「嗯。」 「原来你早就替我想到了……」苏南枝眼睫微颤,垂下来覆住眼中的难受。 「你不愿意面对的,我们就不面对,只要你不想做的事情,就没人能强迫你做。本王会永远替你挡明枪暗箭,也会永远为你遮风挡雪。」萧沉韫揉了揉她的头。 苏南枝头发被揉的乱糟糟的,眼中含泪,嗔他一眼,缩进了他怀中,将头枕在他臂弯处,与他十指相扣紧紧相握:「你说吧,我听着。」 「那对年轻夫妻多年前曾路过紫娟河,确实见过河面竹篮女婴,但是他们没有救,选择忽视。」 「后因从商辗转多国,活动范围甚广,今年回北狄才听说女王寻找紫娟河竹篮女婴的事情。夫妻二人起了发财之心,花重金买通目击证人也就是捏糖人师傅,编造谎言,说当年救竹篮女婴的是他们,再让亲女儿顶替狄窈身份,做北狄公主,从此便能富贵无边。」 「他们谋划深远,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子桑先生会摸骨推相,按照当年女婴、狄琼、子桑先生的面容推出二十岁真狄窈模样,与如今这个假狄窈完全不相同。子桑先生经过上千次推演,也推不出假狄窈的面容。」 「按照逻辑链查下去,咱们思路是没有问题,但证人出了问题。」 「岳父岳母救你时,这目击证人、和年轻夫妻的时间并不重叠,所以他们只看见了竹篮女婴,却没看见是岳父岳母救了你。」 听完萧沉韫这些话,苏南枝将袖子攥得更紧,心情极为复杂,反复深呼吸了几次。 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她竟然是狄琼……的亲生女儿? 苏南枝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不知过了多久,院子已是阒无人声,只能听到外面簌簌飞雪落地,她翻个身时,恰巧撞上萧沉韫无声的温柔视线。 此事已是半夜。 萧沉韫揉了揉她脑袋:「知道你睡不着,所以我没睡。」 苏南枝默默挪动身子,缩进了萧沉韫怀中。 ***** 翌日苏南枝起床时,萧沉韫已经不在身侧,已去处理公务。 苏南枝梳洗打扮好后,春盛走来道:「王妃,子桑先生和狄琼女王已在正堂等候您多时。」 「为何先前不说?」苏南枝蹙眉。 「先前您还在休息,子桑先生和女王不让我打扰您,说等您梳洗好后在通报也不迟。」 「等了多久?」苏南枝站在院中的腊梅树下,凝视着枝头那几抹红,有些迟疑。 「他们来的比较早,约莫两时辰,如今已是午时。」春盛道,「不如我让厨房备好午膳?」 苏南枝凝睇着红梅微微出神,她紧了紧厚大氅,还没想好要不要去见狄琼,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和子桑叔他们一起吃午饭。 若是平常,自然是没关系,可眼下不一样。 苏南枝的身份已被公布,她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适应自己是狄琼之女的 身份。 「王妃?」春盛蹙眉,再次小心翼翼试探。 「嗯……」 「您看午膳之事……」 「给他们备好午膳,至于我,未必会去。」苏南枝柳叶眉拧成结。 「……好。」春盛着手去办。 三刻钟后,正堂。 总督府已备好热气腾腾的饭菜,款待北狄女王。 苏南枝是狄琼女儿之事已经逐渐传开,所以也知道今日狄琼来总督府吃饭欲意何为,苏南辕、冯清琅、温言斐等人都没有出现在正堂,为的就是给苏南枝他们三人单独说话的机会。.z. 正堂内染着啪啦细响的银丝炭,不算太冷,可总等下去,饭菜也渐渐凉了。 狄琼与子桑怀玉坐在对立面,二人桌前都摆着碗筷,却各自都没动一下。 狄琼心情非常复杂,复杂到了极点,想起花冢毒、想起往往种种,想起萧沉韫找她求药、也想起各种刁难苏南枝的时刻…… 女儿、女婿只怕心中对她有恨。 尤其是萧沉韫。 在几年前的大战里,狄琼曾数次想要置萧沉韫于死地。 这么复杂的敌对关系,他如今却成了亲生女儿的丈夫…… 狄琼眉梢微动,鼻腔里叹出一声气。 子桑怀玉没说话,他如今也住在总督府别苑,总能找到与南至丫头说话的机会。 就在菜饭已经全部凉透的时候,狄琼也不抱希望了,正准备站起身时,游廊抄手传来脚步声。 苏南枝手中捂着汤婆子,披着一件极厚的淡紫大氅,氅摆处绣着铃木兰花,她像往常一样行过走廊,穿过圆拱门,在细小飞雪中一步步走到正堂。 有那么一瞬间,狄琼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从前总是敌对苏南枝,以至于狄琼从未好好观察过对方一些细节,如今转换了位置关系,不再带着敌对目光,却意外地发现,她真的很像二十年前的自己。 行事、作风、穿衣、外貌、要强的性格、果决、雷厉风行、能伸能屈、足智多谋…… 苏南枝唯独一点不像她,那就是没她心狠手辣、权衡利弊。 在苏南枝进入正堂,落座的那一刻,狄琼收回目光,有些局促地端起了茶壶,忙碌道:「南、南枝,朕……给你添杯热茶?」 苏南枝目光很是诧异地看向她,刚想说不用时,狄琼已经拿过杯盏,续上了热茶,递给她。 「谢谢陛下。」苏南枝迟疑了下,还是接过了热茶,捧着暖手。 第六百章 小外孙,真招人稀罕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南枝,你近日身体如何?把手伸来,我给你搭个平安脉。」子桑怀玉道。 「这几日有了洛神医开的滋补调养药,气色好了许多,就连睡眠也好了不少。」说到这里,苏南枝略微攒眉,「大概湿气有些重,夜间会有虚汗。」 子桑怀玉仔细搭脉,心中有数道:「生产伤了根本,我在让洛云崖给你开些固本培元的药补气血,过段时间就会好很多。」 「多谢子桑叔。」苏南枝抿唇一笑,乖巧点头,忆起对方曾帮过她的过往种种,忍不住夸赞道,「子桑叔妙手回春,医者仁心。」 「哈哈。」子桑怀玉放声一笑,目光极为慈祥,敛袖握勺,为苏南枝舀了一勺银耳红枣羹,「多喝这个,于身体有益。」 「多谢子桑叔。」 看着二人自然融洽的相处,狄琼攥紧筷子,有些不大是滋味。 三人之间,不管是谁和狄琼相处,气氛都有些生硬。 菜有些凉了,苏南枝让春盛备了些新菜上来。 狄琼想要给苏南枝夹菜,但当狄琼夹好菜的筷子朝苏南枝方向移动时,苏南枝便将碗后撤了几分,狄琼夹着菜的筷子僵在半空,只好放回自己碗里。 很是尴尬。 「你来了这渊城,习惯吗?想不想去北狄皇城转一转?那里繁华热闹,不输京城。」狄琼微笑着看向苏南枝,目光中竟有一份期待。 「多谢陛下好意,我与皇城无缘,待过些时日,就会回京城。毕竟京城苏家、王府才是我的家。」苏南枝这三言两语看似什么都没说,却是什么都说了。 这句话无非是在表明,她不可能认狄琼为母,也不可能跟着狄琼回北狄。 狄琼脸色白了几分,目光也沉了下去,紧紧攥着筷子,确实一口也吃不下去:「你有情绪,朕能理解,但有些真相,哪怕你逃避,也是无法更改。」 「呵。」苏南枝轻笑了声,「原来女王这顿饭,是请我来谈判的?」 似乎注意到自己情绪有问题,面对苏南枝的冷嘲热讽,狄琼缓缓放下筷子:「朕,没这意思。」 「这饭,我吃饱了。若女王还想继续用膳,我便不打扰陛下雅兴了。」苏南枝微微一笑,笑容疏远冷漠,用词也让人挑不出错处。 冷漠最伤人心,狄琼神色很复杂,看着苏南枝离开,她也跟着站起身,有些局促茫然。 苏南枝是狄窈,比任何人是狄窈都要难办,更让狄琼棘手。 两个人之间,可是死敌。 死敌,变母女。 饶是狄琼,九五之尊,也有些茫然。 狄琼攥着权杖,站在原地,抬眸时目光无意间扫向对面,正好和子桑怀玉相撞—— 子桑怀玉喝茶的手微顿,随后平和地避开目光,起身道:「我去看看小外孙。」 「小外孙?」狄琼道,「在哪里?」 子桑怀玉没说话,而是径直朝着花园走去。 此时苏南枝在书房,是春盛和奶娘抱着小君曜在花园里散步。 狄琼把权杖递给阿诺,而她则悄悄跟在子桑怀玉身后,一起去了花园。 子桑怀玉慈祥笑道:「来,子桑爷爷抱一抱。」 「子桑先生。」春盛微行一礼,将襁褓稚子递了过去。 许是子桑怀玉经常给孩子搭平安脉,以至于小君曜每回见到子桑怀玉便是咧嘴一笑,咯咯咯地笑着,大眼睛笑着笑着眯成一条缝,眼睛亮晶晶的,可爱极了。 小君曜握着子桑怀玉一根手指,笑的十分灿烂,子桑怀玉抱着孩子在花园里踱步道:「我们家小君曜,最聪明懂事,身体也很健康,来,再笑一个。」 「哈哈。」子桑怀玉抚着花白参半的胡须仰头一笑。 春盛从未见过如此开心的子桑怀玉,这还是他们见到子桑怀玉有史以来最放松开怀的笑。 「给朕……也抱抱?」不知何时,狄琼走到了他们身后。 狄琼满眼都是那个孩子,眼里透着前所未有的珍爱慈善,目光比云朵还要柔软。 春盛下意识挡在小君曜前面,摇头道:「女王陛下,请恕奴婢无礼,小世子十分认生,身子虚弱,故而王妃有令,不许他人接触。请陛下谅解!」 狄窈移步,故意错开春盛,远眺目光,看向那瓷娃娃一般可爱的小外孙。 虽然不能抱,但光是看着,狄窈就好像吃了蜜一样甜。 这种感觉很奇妙。.. 子桑怀玉抱着小君曜,走上前几步:「瞧仔细了,这眉眼很像南枝丫头。」 狄窈点头:「是啊……」 小外孙,真招人稀罕。 第六百零一章 花灯节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咳咳。」苏南枝握拳走来。 子桑怀玉立刻抱着孩子远离狄琼三分:「南枝丫头来了?小君曜身体很健康,白白胖胖的。」 「看了一会儿书,便过来了。」苏南枝面对子桑怀玉时,尚且能露出几分笑容,可转脸看见狄琼时,笑容立刻消失,抱着萧君曜,轻轻戳了戳他白嫩的脸颊。 几十年来,狄琼从未受过这样的区别待遇。 苏南枝此时也顾不得狄琼什么感受,她只希望狄琼打消那些想要认她做女儿的想法。 她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她是苏家人,家在京城摄政王府。 回北狄,做公主,不可能。 狄琼在这里很尴尬,不过一会儿便带着阿诺走了。 子桑怀玉与苏南枝闲聊几句后,小君曜有些想睡觉,苏南枝便抱着孩子进屋了。 今夜是渊城的花灯节。 晚膳时,冯清琅、苏南辕、邹沐暖都没有在正堂用晚膳,索性苏南枝也在自己院中用晚膳了。 花灯节,最受单身男女喜爱。 人人在集市上提上一盏玲珑小巧的花灯,在面具小摊买上一个面具,男女老少穿梭在热闹街头载歌载舞,又因即将年关,故而街上挂满了红灯笼,来往看去,十分喜庆。 渊城的花灯节要比京城更为奔放包容,家中未婚男女,在街上各提一盏花灯,若有心仪之人,便将手中花灯递对方,若对方也有此意,便会互赠花灯、留下名号。 苏南枝将小君曜哄睡结束后,萧沉韫还未回家,春盛忽然带着一面娇俏可爱的芙蓉面具走进来,嘿嘿一声: 「王妃,你瞧,我今日好看吗?」 「好看好看,你每天都好看。」苏南枝笑着踮起脚尖,怕扰了小君曜睡眠,拉着春盛去了屋外,找来奶娘看孩子。 「王妃为了小君曜,已经多日没有出门逛街,不如就趁着热闹的花灯节,与我一起出去转转?」 苏南枝刚想说不去,春盛便先一步挽着她袖子摇晃,撒娇道:「去嘛去嘛,王妃长期待在总督府都快发霉长芽了,你瞧,今日烟火多么灿烂啊。」 「咻——」 夜空里燃放着极致美丽灿烂的各色烟花。 烟花很美,苏南枝勾唇,笑了。 看到她的笑容,春盛便知道有戏,拉着苏南枝出了主院,坐上马车。 「王妃~你就当陪我逛一逛好了。」春盛笑着拿出一个漂亮的栀子花面具,纯白无瑕、铂金材质,她给苏南枝戴上,「这是我今早路过银匠铺子看到的,很是漂亮,当时看到这面具,便觉得王妃戴上肯定很好看,就买回来了。」 「这么一看,果然很好看!」 春盛喋喋不休,掩唇一笑。 诶。 苏南枝发现近日的春盛,似乎很高兴。 她眉梢微挑:「你最近可有好事发生?」 「嗯……不算有,也不算没有。」春盛笑着将头发勾到耳后,垂下眼睑红了脸。 苏南枝竟然从她表情中看出了羞涩? 不对劲……很不对劲。 苏南枝忍住想笑的冲动,咳了一声:「小春盛,最近可是走桃花运了?」 春盛不语,俏脸越红。 「是和余晔和好了?余晔那小子,做了什么事,才能重新虏获你的芳心啊?」苏南枝眉梢上挑,有些好奇。 但春盛面色却微微一愣,随后蹙眉摇头:「不是他。」 不是? 这下换苏南枝愣住了。 到了渊城最繁华热闹的长街,春盛搀扶苏南枝走下马车。 苏南枝有 些好奇,但出于尊重他人隐私,所以她没有细细追问,只是眼眸含笑,说道: 「哪家公子,竟有这么好的福气,能被我们春盛看上?春盛你瞒我真是瞒得好辛苦,我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有空带他来总督府,喝茶用膳。」 「王妃是第一个知道的。」春盛什么秘密都会告诉苏南枝。 苏南枝戴着面具下车,那栀子花面具,是半张面具,只能遮住上半张脸,遮不住鼻子、嘴唇。 她今日穿着一身浅紫铃兰长裙,粉带束腰,一头如瀑长发绾成螺髻,只插着一根素静的玉簪,低调温柔,一颦一笑间透着岁月静好的书香气质。 生了孩子之后的苏南枝,比前半年都要温柔。 前半年奔于战场,在阴谋诡计中弄权,浑身自然要锋利许多,可如今安定了不少,她也比从前要温雅了很多。 正当苏南枝与春盛说笑时,忽然有个青年朝她递来了一盏荷花灯。 苏南枝不知这送灯是何之意,摇头拒绝时,又有几个年轻男子相继走来,朝她拱手见礼,递来各色不同的花灯。 「在下见姑娘气质卓越,与这花灯甚是相配,请姑娘收了这花灯吧!」 「别听他的,收我的!」 「让开让开!姑娘瞧瞧在下这朵花灯,构造巧妙,能有七色之光……」 苏南枝蹙眉,低声问道:「春盛,花灯节送花灯可是何意?」 「我也不太知晓。」春盛摇头。 「不若姑娘收了这些花灯?不然总叫他们围着,也不大好。」春盛在外面,为了隐藏苏南枝身份,叫的都是姑娘。 苏南枝摇头,刚要离开,可又有不少人围了上来,围的这三岔路口水泄不通,周边百姓正玩得开心,若因这等小事,唤来亲卫,又有些不妥,看来这花灯是不收不行了?.z. 就在此时,一道颀长伟岸的身影走来,他的随从扒开人群,给自己主上腾出了一条道。 「人家没收,就是没意思,还围着作甚?全部散了!」随从冷喝。 来人一袭墨黑暗纹长袍,墨发束冠,带着青松面具,手中提着一盏金镶玉的花灯,递给苏南枝:「姑娘收了我的花灯,便无人敢再递花灯。」 苏南枝接了那花灯,问道:「多少钱?我给公子。」 果不其然,那些人见苏南枝接了花灯,纷纷黯然失魂地散了。 「不用钱。」男人回答她。 既然不收钱,苏南枝便把花灯还给他,毕竟无功不受禄。 男人退后一步,摇头道:「送出去的花灯,没有收回来的理。」 「好吧。」苏南枝将花灯小心放在地上,「多谢公子替我解围,若公子不肯收钱,我断不会收下这花灯。我将花灯置于此处,公子要与不要,与我无关。」 「能、能否麻烦你,带我去一趟官员驿站,初来乍到,有些不熟路。」男人说道,「就当做是刚才帮你解了围,你也帮我一回。」 苏南枝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她勉强点头道:「好。」 男人暗中松了口气。 从这里到驿站,需要走一刻钟的路,男人在她身后走得很慢。 苏南枝停住脚,转身看向男人,伸手摘下他的面具,露出一张熟悉不过的脸—— 是萧瑜。 第六百零二章 深冬凛冽也热情似火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瑜站在原地,目光有过片刻的闪躲。 苏南枝见到是他,说道:「我还有事,就先走——」 「不用这么躲我。」 「我这些时日,也没有打扰你。」 萧瑜站在原地,声音听起来有些孤凉。 苏南枝脚步微顿,余光看向身后:「九王找我,是有事吗?」 「你要回总督府?我陪你走一段路吧。」萧瑜走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 吃过晚膳没多久,花灯节人声鼎沸,进入最热闹的时间。 踩高跷嘴中吞酒喷火的杂耍人,正卖力地表演,周围人爆发出一阵强有力的鼓掌喝彩声。 人群摩肩接踵,实在是太热闹了,苏南枝和春盛被堵得艰难前行。 花灯节是战争结束后的第一个节日,百姓们憋的久了,才会这么热闹。 走到一半时,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 饶是毛毛细雨,也没有消减百姓们围观的半分热情。 人群是热闹的,萧瑜跟在苏南枝身后,有一种颇为无力的感觉,虽然二人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可就这几步之遥,就仿佛他永远跟不上、也走不近。 二人走到一座桥上时,苏南枝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冰湖上提着花灯肆意滑冰的人群,身后忽然传来极轻的询问: 「我,还有机会吗?」 「没有。」 「我是说,此次回京后再来渊城的机会。」 「那自然是,有的。」苏南枝扶着石桥栏,看着冰面上的烟火气。 深冬凛冽,却抵不住人们的热情似火。 苏南枝看着冰面上提着彩灯往来的人群,笑了,一丝热气从她唇角钻出来,侧脸在细雨中美的如梦亦幻。. 萧瑜看的恍惚,一种巨大的冲击力仿佛要突破囚牢,不顾一切地破坏什么。 可那股子冲动,到底是让他克制住了。 他已经不是前世的萧瑜了。 他如今是一个尝试变成心上人理想标准的萧瑜。 所以,他开始尝试撕下融在身上的这层狼皮,去学着成为一个真正光明伟岸的人。 可惜,没人知道他内心世界的轰动。 哪怕地动山摇,也无人可知,亦无人可怜。 「算了。」 「我送你回总督府吧。」 萧瑜送苏南枝到总督府门口时,细雨如丝,长街昏黄,只有墙角几盏微弱的琉璃灯。 严格意义来说,并不算送,只是萧瑜单方面跟在苏南枝身后,亲眼目送他进了总督府。 苏南枝略提裙角,踩上台阶时,怔了一下,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那抹黑袍影子,她没有回头,只当做没有看见。 有些人,不必理会。 说真的…… 苏南枝如今面对萧瑜时,已经没有恨了,大概是所有仇人都付出了应有的报应,她也成家有了夫君孩子,心态似乎平静了许多。 萧瑜。 一个羁绊了她两世的名字,掺杂着无数爱恨情仇,如今再相见,就好像看见了一个陌路人一样,没有太大的感受。 萧瑜送完苏南枝后,回了驿站,他和狄窈一样住在皇家驿站,只不过狄琼住在城南驿站,萧瑜住在城北驿站。 回到客栈后,萧瑜紧闭房门,取出案牍抽屉里的刻刀,拿出一截木头,指腹压着刀背,在木头上游刃有余地雕刻,细碎弯曲的木屑落了一地。 伴随无数细屑落地,一个十四岁女子模样的木人逐渐呈现。 这是刻的,十四岁的她。 那个单纯软糯 ,跟在他身后一声声瑜哥哥的她。 刻到惟妙惟俏,脚下堆满碎屑,鲜血也滴进碎屑中时,刻刀刺入指腹的痛感,让他恍然回神。 可能。 已经没有意义了。 但…… 萧瑜坐在光线晦暗的屋中,脸色情绪不明。 **** 哪怕下着下雨,街上的人还有很多。 苏南辕今日穿的英明神武,脊背笔直,硬朗不凡,戴着一张面具快步穿梭在人群里,精准搜寻令他魂牵梦绕之人的身影,终于—— 在一个糖水铺子前,他发现了她! 苏南辕唇角微勾,买下一盏小白兔花灯,站在青衣女子的右侧,拍了下她的左肩。 冯清琅朝左一看,没人,刚回过头时,右肩又被人拍了一下,等她回头去看右侧时,右侧又空无一人,不知是谁戏耍她,冯清琅皱眉刚要转身时,苏南辕跳在她前面,递来一盏白兔灯:「当当当——」 「看我给你买的白兔灯,喜欢吗?我送你!」 冯清琅看见是苏南辕后,想起方才他的恶作剧,脸颊微红:「你,真要给我?」 「不然呢?」苏南辕眼眸熠熠生辉,笑容清亮。 冯清琅有些心跳加速,她明白花灯节送人花灯的寓意,她转身再买了一盏鲤鱼花灯提在手中,双手递过去刚要说话时,一道娇俏柔弱的声音响起: 「苏将军?好巧!」 宋师师穿着仙气飘飘的长裙走来,在此处偶遇苏南辕,她明显很激动,「能在此处遇见苏将军,真是太好了,值此花灯节,不若一起走走?这是我方才买的小鹿花灯,送给苏将军。」 苏南辕接了她的花灯,也买了一盏花灯递过去:「来而不往非礼也。谢谢你的花灯。」 「苏将军……竟然送我花灯……」宋师师白皙俏脸变得绯红,表情多了几分羞赧,有些紧张扭捏道:「原来苏将军与我一样,我们心意相通……」 「送盏花灯怎么就——」心意相通呢?苏南辕话还没说完,冯清琅扔了白兔花灯,转身就跑了。 白兔花灯碎了一地。 这白兔灯是玉做的,碎的七零八落,在月光下泛着浅浅莹光,像眼泪一样。 「她怎么跑了?」苏南辕一脸茫然。 宋师师笑道:「苏将军是不是心悦她?」 「你怎么知道?」苏南辕的秘密被人一眼看穿,有些惊讶。 宋师师把玩着苏南辕送的花灯,浅笑道:「苏将军对感情之事,真是一窍不通。」 「不甚理解。」苏南辕如实点头。 「苏将军日后有不懂之处,尽管可以找我。同是女子,我也算了解女子的心思,我可以帮苏将军哦……」宋师师目光温柔如水,声音也如风吹花海。 「那现在,我是不是该追她?」苏南辕有些棘手。 「大概冯姑娘也有自己的心事吧,此时追上去只会徒增打扰。如果将军实在想追上去,师师可以陪将军一起去开导冯姑娘。」 「我要去看看她。」苏南辕追了上去,追到一颗葳蕤的榕树下。 冯清琅背对着苏南辕,抬袖擦了擦眼角。 「冯清琅?你没事吧?」苏南辕满脸愁容地走上去,「怎么好端端地就跑了,还哭了?」 第六百零三章 小心点,周围没人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没哭!」冯清琅眼圈微红,扫了眼苏南辕身后的宋师师。 宋师师微微一笑,柔声道:「苏将军与我都很担心冯姑娘,幸好找到了冯姑娘,见你无碍,师师也放心了。」 「阿琅,你怎么了?」苏南辕问。 「没怎么。」冯清琅答。 「你没怎么,为什么突然就跑了?」 「想跑,不行?」冯清琅怼他。 「可是……」苏南辕有些茫然。 「可是什么?天这么晚了,宋姑娘只身一人,你不打算送她回府吗?」冯清琅呵呵道。 「你说的也是……天色已晚,街上行人渐少,她一人回去,是有些不方便,我这就找人送她回去——」 「除了苏将军之外,别人我都不放心。这街上人迹罕至,京郊更是荒凉,若苏将军不送师师,师师……害怕。师师方才遇见苏将军,只想与你多说会儿话,却忘了时间,又要麻烦苏将军送师师回家。」 宋师师确实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长巷深黑,若不送她,她路上真出了意外…… 苏南辕蹙眉,抿唇道:「我送你。」 冯清琅气的浑身微微发颤,寒笑一声,不再说话,无声离开了。 苏南辕送宋师师一路到城郊的宋府。 宋师师父兄都在战争中死了,母亲早死,如今宋府只剩下她一人,还有两个丫鬟,一个厨娘,落败门庭,看起来有些萧瑟。 「南辕哥哥,进来喝杯茶吧。」宋师师打开府门说道。 「不了,太晚,不留宿。」苏南辕刚要翻身上马离开时—— 宋府传来一阵叫骂声。 「你个小妮子,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怎么?上哪儿带个野男人回府?真是不检点啊!你给老娘小心点,注意贞洁,若嫁到刘员外家中,发现你不是处子之身,老娘一定要打死你!」 珠围翠绕的贵妇走出门外,手中拿着一根绞鞭,指着宋师师骂。 「大、大伯母。」宋师师脸色苍白,朝苏南辕身后缩了缩,攥紧了他的袖子,瑟瑟发抖道:「南辕哥哥……救、救我。」. 「你个疯婆子,你谁啊?搁这儿鬼哭狼嚎什么?」苏南辕身姿伟岸,像座小山似的,直接将宋师师罩住,拽过贵妇的绞鞭掰成两段,摔在地上。 「我父兄、大伯父战死之后,家中再无长辈,只有一个大伯母。家中无长辈,伯母便来管账,她、她想把我卖给六十多岁的刘员外做妾……我不想……」 说着说着,宋师师就哭了。 那哭声,跟猫儿抓一样。 哭的苏南辕心烦,挥挥手,道:「你放心,我给你做主,她不敢卖你去做妾。」 「她是我侄女,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想让她嫁给刘员外,她不想嫁也得嫁!」贵妇冷呵一声,丝毫不把苏南辕放在眼里。 「算了……」宋师师哭着摇头,「苏将军,你别管了,你管不了的。」 古道热肠的苏南辕攥住宋师师的手,朝京城内走去,说道:「明日我便请渊城知府判案,来判一判,你大伯母是不是真能够欺辱遗孤,卖侄女求荣!」 「嘶——」宋师师脸色一白。 苏南辕掀开宋师师的袖子,只见手腕、手臂上,全是红黑交错的鞭痕,登时怒了。 「知府?别放屁了!就凭你也请得到知府?你当你是谁啊?呵呵!」 「实话告诉你,你已经是宋师师找回来的第十三个给她撑腰的男人了!前面十二个都被我打跑了!」 是不是十三个不要紧,主要是,苏南辕觉得这大伯母着实蛇蝎心肠。 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 「今夜,回总督府住吧。明日我会找人帮你料理此事。」这么多鞭痕,就算是个男人也受不住,偏生宋师师还不喊疼。苏南辕为她放下袖子,带着她离开。 马车上。 宋师师低下头,手指绞着袖子。 苏南辕有着从军之人良好的生活作息,到点必睡觉,此时正闭目养神。 宋师师小心翼翼抬头,目光怯怯地看向苏南辕,脑海里浮现出方才苏南辕霸气维护她的那一幕…… 她前面找的十二个男人,想利用他们给自己撑腰,摆脱大伯母,摆脱嫁给刘员外的命运,可那十二个男人一见到大伯母,便退缩了。她知道,男人们嘴上说着嫌弃,其实还是很在意未来妻子的家庭环境。 若夫家知道她有这样难缠的娘家,人家咬死也不会允了这门婚事。 好难…… 她不想嫁给刘员外。 「南辕哥哥……」 苏南辕眉梢一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你也不是我妹妹,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南辕哥哥,有些别扭。你还是叫我……苏将军,或者苏公子吧。」 「……好。」宋师师眼中泛起泪光,走到苏南辕身侧坐下,「苏将军,你能不能……娶我?」 「?」苏南辕。 「只要你娶我,我不在乎是妾还是正妻。」宋师师哽咽道,「那个刘员外已经六十多岁了,病入膏肓,我嫁去就是冲喜。若我不嫁给他,大伯母就不让我回家,我就会流落街头。如今她带着她的娘家人,霸占了我的家,没人给我撑腰……」 宋师师哭着哭着,上气不接下气,窈窕身段微微俯身,饱满胸脯起伏不平。 「我只会娶妻,不会纳妾。我娶妻,也只会娶心上人。」苏南辕说的很委婉,「苏家没有纳妾这一习惯。」 宋师师有些心碎,目光黯然,止住了哭声,无声落泪。 苏南辕活这么多年,头次遇到桃花运,握拳轻咳道:「你别太难过。」 苏南辕安排宋师师进总督府住下后,才想起冯清琅,不知道阿琅是否回了家。 一个时辰前,也就是苏南辕刚送宋师师到家时,那棵茂盛的巨大榕树下,冯清琅蹲在地上抱膝痛哭。 几个抱着酒坛的醉鬼男人摇摇晃晃走来: 「哟,小姑娘,一个人哭呢?」 「来哥哥的怀抱,大***你!」 领头的那个男人,扫了眼周围,高兴地搓搓手:「太好了,周围没人!小妹妹,你有福气了,今晚让哥哥好好疼你哦——」 「是啊,太好了,周围没人。」冯清琅擦干脸上的泪水,冷笑着站起身,要出腰间软剑,锃亮的剑刃出鞘,在夜色里泛起冷光,「几位可要小心了,四周没人。」 第六百零四章 做女王,不比做王妃强?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一听见冯清琅这话,几人脸上笑意便僵了。 冯清琅挽了一个剑花,不出半刻,一边哭着一边将三四个男人全部打趴。 这么晚了,苏南辕只担心宋师师,却不担心她的安危。 冯清琅将几个男人绑住手脚,绑在大树底下,扒了他们衣服,在后背上刻下‘流氓二字,哐当一声扔了剑,拍拍手离开。 冯清琅回院子时,恰好看见了苏南辕的马车,风吹车帘时,也恰好看见了挨着他比肩而坐的宋师师。 呵呵。 ***** 第二日,晨。 苏南枝梳妆后,坐在庭院中浇花,春盛一脸娇俏的笑,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将头发勾到耳后。 「我有一事想和王妃商量。」 「什么?」苏南枝拨弄着花草,笑着问道。 「我想告假半月,去北狄皇城一趟。」 苏南枝浇水的手一顿,放下花洒,问道:「可是有事?我记得你并无亲人在北狄,怎么好端端地想起去北狄皇城?」 「现在……现在有了。」春盛两颊绯红,侧身让开半步。 一位穿着青色长衫的瘦弱书生,与春盛互视一眼,朝前两步,朝苏南枝行礼道:「草民裴墨之,叩见王妃。」 这便是……春盛说的那位心上人? 「免礼。」苏南枝打量了对方一眼。 瘦弱,书生气质,青衫洗的微微泛白,还打了两三个补丁,模样倒生的不错,眼神干净清明。 裴墨之,好名字。 「你是……北狄人士?」苏南枝问。 「草民是北狄皇城郊外裴家村峰山脚的人,年二十二,正读书,打算参加北狄开春的入仕考核。」 苏南枝笑了。 这男子还挺实诚,一来就自报家门,还交代了家住何处。 苏南枝看向一旁的温言斐,温言斐微微颔首,退下了,立刻就去查他底细。 「家中二老可还康健?」苏南枝拿着小剪刀,修剪腊梅多余枝桠。 「劳您关心,父母二老健康,草民家中两兄弟,下面还有个刚弱冠之年的弟弟。目前……家里以耕种为生。草民自知家中这样的条件,配不上春盛姑娘,可还是尽力争取。」裴墨之垂眸,却依旧不卑不亢,言语诚恳。 这点,倒是让苏南枝很欣赏。 目前来看,还不错。就是家里穷了些,远了些,离大庆京城遥遥千里,日后苏南枝不能与春盛常见面。 「墨之,你别这么说……」春盛道,「你很好,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 裴墨之面上浮出笑容。 诶,这俩人…… 苏南枝又聊了几句,裴墨之离开总督府时,春盛还特意去送了。 离开一会儿的温言斐走上来,说道:「已经在查了,不过裴墨之在渊城和图邺城的活动轨迹倒是挺干净的,不像是作女干犯科之人。」 「嗯。」 待春盛回来,苏南枝问道:「这个裴墨之,分明是皇城京郊之人,怎么如今来了大庆渊城?」 「这个啊……」春盛耳廓一红,讲道,「半年前,墨之来渊城寻亲,找我问路,我们互留了书信地址,这半年来,经常书信往来。每月必有六封书信。一来二去便熟悉了。」 「上个月墨之攒够盘缠来看我,在渊城一边卖画为生,一边复习入仕考核。下个月他就回去准备考核了。他想带我回去,见见父母。」 苏南枝剪下一枝腊梅放入玉瓶中,摆弄着插花,点头道:「春盛,你真想好了吗?」 「想好了。」 春盛点头,鼓起勇气道,「裴墨之很好,我的家境与他相差无几,他很有上进心,待人温润。」 「打算去皇城待几日?」 「半月吧。」春盛道,「半月后回来,回禀王妃。」 「你我之间,谈什么回禀?你若真看上他,我便给你一笔丰厚的嫁妆。你也知道,我从来都是把你当做妹妹。」苏南枝欣赏着玉瓶里颇为别致的插花,让丫鬟将它拿进去摆在书房里。 「王妃……」 「何时去?我让言斐从黄泉阁挑几个机灵好用的杀手给你做护卫,护送你到皇城,他们从此就是你的人了。另外我再找关键,给你安排几个丫鬟婆子。哦对,若你真要嫁到北狄皇城,自然是要给你在城内添一处宅邸。」 「王妃……您不必处处为我如此考虑……」说着说着,春盛微红眼眶。 苏南枝笑着牵住她的手,在院子里散步:「傻丫头。」 二人沿着总督府的花园走了很久。 聊了这几年发生过的事情。 许是苏南枝以前都太忙了,没注意到春盛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也到少女慕艾之时。 如今忽然提起这个话题,苏南枝有些感慨。 三日后,苏南枝亲自送春盛到了渊城城门口。 「王妃,回去吧!」春盛坐在马车上,红了眼圈,这几年来她从未和苏南枝怎么分离。 苏南枝站在城门之上,朝她招了招手:「春盛,一路顺风。」 裴墨之坐在马车里陪着春盛,打开一个小匣子,里面是甜枣、辣胡豆、松软甜糕等各样零嘴。 「春盛,此去路途遥远,至少要七天路,我便给你买了零嘴。皇城那边可能更冷了些,我给你买了件大氅,还买了一个暖手炉、一个汤婆子。」 春盛接过汤婆子,脸上尽是幸福的红晕:「墨之,你又乱花钱,你卖画很辛苦的。」 裴墨之这几日来渊城卖画所得,一部分给父母买了礼物,大部分给春盛买了东西,没有一文钱是花在他自己身上的,还穿着那件打了补丁的青衫,连新衣服都没买。 「没关系。」裴墨之笑了笑,「我还要卖很多很多的画,养你。」 送走了春盛,苏南枝刚要走下城墙时,穿着黑衣甲胄的余晔追了上来,眺望不远处几乎看不见的马车—— 「王妃,春盛真走了吗?跟着那个裴什么墨之?」余晔攥紧腰间佩剑,神色紧张着急。 「如你所见,刚刚离开。」 「她……真走了。」 「不然呢?」苏南枝缓步走下城墙,「她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可你在家族与春盛之间,选择了前者,舍了后者。春盛也等了你一两年,但凡这一两年里,你有一次求娶她,她也不会有别的选择。」 「可是……可是大半年前,她还和我相谈甚欢,我不相信这短短半年,她就对我没感情了。」余晔脸上有些慌张。 「半年,能够改变很多事情。」 也就是这半年,春盛认识了裴墨之,书信往来半年,裴墨之攒够盘缠又来见了春盛。 春盛决意跟着裴墨之去他的家乡见父母。 这些话苏南枝没说,但余晔是聪明人,他不可能不懂这些道理。 余晔懂,但是他大脑麻痹自我,不肯相信这是事实,他匆忙跑下城墙,先去找了萧沉韫告假,然后顶着大雨,骑上一匹马,冒雨追去。 苏南枝看着大雨滂沱里的余晔背影,摇摇头:「为什么总喜欢做一些,错过后才想起来的弥补。」 春盛一离开,苏南枝身边没了得力心腹,春盛总要嫁人的,苏南枝便起了再收两个丫鬟近身服侍的心。 苏南枝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言斐,上次沐暖那丫头,不是和你吵架吗?如今如何了?」 「好些了。」温言斐皱眉,「但有些郁郁寡欢,有些事,我不方便问就没问,若姐姐有时候能与她谈心,就最好不过了。」 「嗯。有机会我问问她。」苏南枝点头。 「姐姐,有一事,我想与你商量下。」温言斐沉吟了下。 「你说。」 「十日后,北狄皇城会举办盛大的祈吉节,沐暖这丫头非要缠着我去看看,我想带她出趟远门。」 「好啊,也替我去看看北狄皇城风土人情。」苏南枝点头,「你想去就去,无需我首肯。何时启程?」 「三日后吧。」温言斐道。 「好。」 如今大哥出家了,春盛余晔也去了北狄,温言斐和邹沐暖也要离开,萧子珊死了,一时间,苏南枝忽然觉得身边空了。 回到总督府的苏南枝,刚好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下意识喊道:「春盛啊,我想吃桂花糕,你去小厨房帮我吩咐——」 话到一半,苏南枝才反应过来,春盛已经去北狄的路上了。 有些不适应。 萧沉韫今日又要留在军中处理政务,可能不回来用晚膳。 苏南枝到正堂时,看见了两道熟悉声音,脚步一顿,还是选择走过去坐下。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子桑怀玉和狄琼同时起身,去提一壶茶水,打算给苏南枝倒杯茶,当两个人手背相触时,狄琼瞥了对方一眼,子桑怀玉坐下了。 狄琼被倒了一杯热水,拿出一个食盒,端出桂花糕:「听别人说,南枝你很喜欢吃桂花糕,这是朕,亲自去排队给你买的。」 「今日大雨滂沱,有些冷,喝杯热水,不要感染风寒了。」 狄琼忙忙碌碌,左手端起茶盏递过去,右手又拿了一块桂花糕递给苏南枝,生怕待她不周。 「多谢……女王陛下。」苏南枝迟疑了下,没有接。 就在狄琼举的手酸时,苏南枝接过糕点。 「南枝啊……」这次的狄琼,姿态比上次放的还低,「你始终是我的女儿,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你懂朕的意思吗?」 「不懂。」苏南枝摇头。 狄琼叹了一声,命阿诺屏退四周,清场后,她沉默了几瞬,郑重说道:「回北狄,做朕的继承者,当女王,不比当摄政王妃,更好吗?」 第六百零五章 爱人与独立的个人荣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抬眸,诧异地看她一眼,有些不太相信这是狄琼能说出来的话。 「朕,重血脉。此生只有你一个女儿,这皇位,只能给你继承。」狄琼目光凝重,口吻透着严肃认真,不似开玩笑,「改名狄窈,做北狄唯一的公主,成为北狄呼风唤雨、彪炳史册的女王。」 苏南枝低头喝了一口茶,握住杯盏取暖,她脑海里浮现出小君曜可爱的笑脸,想起了为她遮挡风雨的夫君: 「如果一年前,陛下问我这个问题,我可能会选前者。抛却从前与陛下的仇怨来讲,我很佩服女王,能凭一己之力,力压众皇子,成为这么多国家里唯一一个女人继承帝位的女王。」 「并且,你将北狄治理的很好,百姓安居乐业,在这场大战中,也让北狄平安稳定。」 「可抱歉,辜负了你的信任,我只会选择最重要的东西。」 狄琼似乎料到了她给的答案,抿唇后,唇角微勾:「你做的选择和朕当年一样,可后来,朕被前者背叛才明白,任何东西都会流逝,唯有手中权力永存。」 「感情是世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像生命里的一阵风、一阵雾。」 「现在,朕给你提供机会,可以让你登上龙椅,拥有和萧沉韫平起平坐的权利。」 苏南枝淡淡摇头,不为所动。 狄琼笑了:「萧沉韫日后是要继承大统,登基称帝的,大庆惯用后宫平衡朝堂,各大臣都想把女儿塞进后宫。届时,就算萧沉韫不想后宫佳丽三千,可他真能与迂腐的朝臣们抗衡吗?」 「我相信他。」 「你可以相信他,但你无法相信一个帝王。」狄琼一语成谶。 苏南枝浅浅抿了一口茶:「日后之事,今日不论。」 「孩子,朕是替你考虑。」狄琼道,「从朕见到你的第一日起,朕便知道你与旁人不同。你做女官能做得很好,做女王也不会差。朕,会辅佐你、扶持你,将来整个北狄江山都是你的。」 「你,难道不想实现自我价值吗?」 狄琼言语极具煽动性,目光迫切地看向苏南枝。 男人,和实现自我价值,哪个更具有诱惑力? 苏南枝暂时没法回答狄琼。 「若我选择沉韫和小君曜,回到大庆,我也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 「你回到大庆,你就只能是摄政王王妃!别人提起你,只会想到你是摄政王的王妃,不会想到你是苏南枝,你名字只能排在摄政王后面,哪怕萧沉韫继承大统,你身份也只能排在皇帝后面。」 「皇后可以是任何女子,但只有苏南枝才是你。要让别人记住你是苏南枝,而不是依附于任何人。大树死藤蔓亡,你要成为大树,而不是藤蔓!」 「若你回了大庆,你所有价值,全将依附在男人之上!他荣耀你则荣耀,他失败你则失败!难道你不想,实现独立的个人荣耀吗?」 「成为要凌驾于所有皇帝之上的女帝,名垂青史、统治一国臣民,实现你人生的最大意义!」 「别犯傻了,孩子。」 狄琼惋惜又担心地叹口气,唇角微勾,眼中有母性的光辉:「如果萧沉韫真正理解你,也会尊重你的决定。先不着急回答朕,朕给你七天时间思考,这七天,你可以认清很多东西。」 一顿晚膳散去,苏南枝坐在饭桌前并未起身送狄琼。 她凝视着正堂墙角的一株红梅走神。 若是前世她不敢想,也不会去想,可重生过后的她,心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任何东西都会流逝,唯有手中权力永存。 她与萧沉韫的感情,也会流逝吗? 苏南枝有些茫然。 「想什么呢?」身后传来萧沉韫的声音。 萧沉韫一身白袍,自从苏南枝说过他穿白的好看,他就总爱白色浅色的。 苏南枝回过神来,被萧沉韫牵住手站起身,萧沉韫摸了摸她冰凉的手,将她的手放在掌中,哈了口气搓热:「这么冷的天,怎么用了晚膳,一个人呆坐在这里?」 「没、没什么。」苏南枝扯出一抹笑,替他拍了拍落在肩上的飞雪。 「每次你骗我的时候,都会强颜欢笑。」萧沉韫一眼便识破了她的情绪,摸了摸她脑袋,当着丫鬟婆子的面,将她拦腰一抱,抱回主院,「说吧,又有什么事情,让我们家南枝不开心了?」 「没什么……」 「还不想说?」 「今日狄琼找我。」 「嗯……然后呢?」萧沉韫大概能猜到狄琼会来认女,毕竟狄琼就这一根独苗。 「狄琼想认回我做嫡公主,想把我带回北狄。」 说到这里,萧沉韫抱住她的手有些僵硬,连步子也慢了半分,迟疑道:「然后呢?」 「她,还想培养我做北狄帝位的继承者。让我接替她,做下一任女王。」 萧沉韫浅浅地嗯了一声,抱苏南枝进卧房,脚勾住房门合上,将她放到软塌上后,萧沉韫又用香著拨弄了下暖炉里的银丝炭。 炭火烧得旺,整个屋子都暖了不少。 「还冷吗?」萧沉韫逃避了刚才的话题。 「不太冷了。」苏南枝脱下大氅,只穿着中衣缩在床上。 萧沉韫将自己的外袍搭在架上,坐在床边,捉住她一只脚踝,替她按摩脚底:「今日听洛云崖说,常按脚底对身体很好。」 「沉韫……」 「嗯?」 「你不想知道,我的想法吗?」苏南枝坐在帷幔里,目光一寸寸描摹萧沉韫的俊朗五官,温柔地轻声问道。 萧沉韫为她按捏脚底,没说话,他有点逃避这个话题,因为他拿不准苏南枝的想法。 「如果你回北狄,我们……我们会分开吗?」萧沉韫问。 「可能会短暂地分开一段时间。」苏南枝认真思考了下。 萧沉韫放下她的脚踝,有些沉默,他躺在苏南枝身侧,背对着苏南枝,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假如……我不想和你分开呢?」 屋内很安静,苏南枝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她听见窗外的簌簌飞雪,也听见了静悄悄的屋里,银丝炭发出细微的噼啪刺啦…… 不知怎地,安静了很久的苏南枝忽然问道:「你会为了我,放弃在大庆的地位、名利,暂时割舍帝王之争,陪我去北狄吗?」. 「南枝……很抱歉。你知道暂时割舍帝位之争,意味着什么吗?」 萧沉韫声音很低,也很小声,「意味着此前我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如果萧瑜登基,意味着曾经跟随我的所有忠臣,将全被处死,按照萧瑜做事风格,他会血洗朝堂、铲除异己。我可以放弃,但跟随我那群忠臣良将,不能。」 「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你说去哪里,我就能跟你去哪里。但我身在皇室,姓萧,我不能。在其位谋其职,所处位置越高责任越重。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情,恣意妄为。倘若我真做了帝王,也不能随心所欲。帝王随心所欲,家国会生灵涂炭。成为帝王,亦或成为摄政王,都是一种责任。」 「就好像成为你的丈夫,我哪怕是死,也要护你裙角无尘、眉间无忧。」 萧沉韫说了很多,说的越多,越怕她会离开。 「祝愿每一个姑娘,都可以实现独立的个人荣耀,实现 自我价值」 第六百零六章 至暗人生唯一的光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听进去了,他虽然没说不能这两个字,可他的意思就是:不能。 不能陪她去北狄,也不能放弃帝位。 萧沉韫背对着苏南枝,听见身后之人没反应,他深吸口冷气,缓缓叹出:「走到这个位置上,根本无法后退。我是否登基,关乎很多忠臣良将的生死荣辱。」 「那你呢?你能放弃狄琼许诺给你的那些东西,随本王回京吗?」 「我……不想一直依附于他人,不想做菟丝花,也不想做藤蔓。」 时间缓缓流逝。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的落针可闻。 苏南枝大约懂了他的选择。 实现个人的独立荣耀,对苏南枝而言,真的具有极强的诱惑力。 她做过女官、也做过县主、郡主,尝过权利的甜头,她明白,往上爬于一个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实现独立价值,不依附任何人。 这种感觉,就像风一样,是自由的。 如果回大庆,苏南枝几乎可以料想以后的生活,幸运一点,她可能会当皇后,但也要应对那些大臣强塞给萧沉韫的三妻四妾,会打点后宫,在各种琐碎与勾心斗角中权衡利弊,做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 相比做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苏南枝更想做杀伐果断的女王。 她站在人生的分水岭,面对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徘徊犹豫。 一夜沉沉,夫妻二人表面睡着了,却各怀想法。 天刚刚亮时,浅眠的苏南枝能够感觉到,萧沉韫在她额前轻轻吻了一下。 她迷糊地睁眼,隐约看见黑暗里,萧沉韫一言不发地坐在书房里很久。 等到她完全睡醒起床时,萧沉韫已经去处理军务了。 她心中有些失落。 苏南枝洗漱打扮好后,应冯清琅邀约,一起逛街。 如今西戎被北狄和大庆一分为二,世上再无西戎,渊城也涌入了不少原来的西戎人,在街上售卖达歌草原的食物。 冯清琅精神恹恹的,像是已经好几天没睡过好觉,白皙的脸上,眼下有很重的乌青。 「这几日没睡好?」 「苏二公子有了心上人。」冯清琅憋不住话。 「那位宋,什么师师?」苏南枝蹙眉。 「嗯。」 「不可能。」苏南枝走进一家玉石铺子,摇头道,「我二哥不可能喜欢那样的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二哥对于感情之事向来不开窍,你得说明白仔细些,他才能悟你的意思。」 「前几日他担忧宋师师夜晚回家不安全,送她回家却没关心我安危,我回家路上,遇见了几个醉鬼——」 「你没事吧?」苏南枝打断道。 「有事我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吗?」冯清琅叹了一声,「我将那几个醉鬼打了一顿,在他们后背刻了流氓两个大字。」 「不愧是女将出身。」苏南枝倒有些佩服她,摇摇头笑道,「或许正因如此,我那粗心大意的二哥,才没你走夜路不安全这事放在心上。回去我便敲打敲打他。」 「唉。」冯清琅抿了抿唇,道:「他若真喜欢那宋师师,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不酸吗?」苏南枝掩唇笑。 「我有什么好酸的?」冯清琅垂眸。 苏南枝素手翻过玉铺柜子里陈列的各色玉石,拿起几枚放在掌中赏玩,道:「我二哥若有做得不对的,我替他送你一枚玉佩,算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我二哥啊,不可能喜欢那宋师师。」 苏南辕喜欢谁,苏南枝心里跟明镜似的。 苏南枝和冯清琅 聊了一路,路过天香楼时,听见酒楼推出了新菜品,便想去尝尝。 刚走进天香楼,就发现,酒楼内已被清场,内里除了小二掌柜之外,只有萧瑜一人。 萧瑜一袭银云暗纹黑袍,衬得人颀长精瘦,他站在酒楼中央,薄唇划开笑意:「南枝,聊一聊吧。」 苏南枝柳叶眉紧蹙。 「聊一聊大庆帝位,和北狄女王之位的事情。」萧瑜眸中颇有深意,唇边笑意不减,就像一个运筹帷幄的掌握者,似乎对当下即将发生的风浪一清二楚。 「阿琅,你先去逛街,等我一刻钟。」 苏南枝走进酒楼。 酒楼的大门,也被掌柜关上,隔绝掉大街小巷的叫卖吆喝声。 「九王与我有什么好聊的?」苏南枝开门见山。 若不是萧瑜提到了大庆帝位,事关萧沉韫前途,她不可能坐下来聊。 「枝枝,我打算放弃大庆帝位。」 萧瑜平静地喝了一口茶,以一种极其平和寻常的语气,说出一个极其重大的决定。 苏南枝眼中闪过难以言喻的震惊,下一瞬,她隐去面上的诧异,藏住情绪,战术性地端起杯盏,一边用茶盖撇去水面茶沫子,一边淡淡说道: 「为什么?」 她不相信对权势如此痴狂的萧瑜,会放弃帝位之争。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完成。」萧瑜目光灼灼,「帝位,我在前世已经得到了。平心而论,萧沉韫可以成为一个好帝王。」 苏南枝仍然不相信,从一个暴君、一个锱铢必较、狼子野心的男人嘴里,能说出这番话。 她见过萧瑜所有阴暗面,不折手段、心狠手辣、疯狂偏执,这是一个喜欢悬崖走钢丝的男人,足够疯到让所有人恐惧,对权势有着刀尖舔血的病态追求。 这样的人,真的会主动放弃帝位吗? 难道,这又是他的新计谋?以退为进? 「你没有失去过,也没有在无数个深夜里翻来覆去地悔恨过,更没有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绝望过。所以枝枝,你大概不懂,权势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没有那么重要。」 「前世,你视我做暴君,觉得我罪不可恕。可你有没有想过,作为萧睦与宫女***的产物,从小生长在暗无天日的破败冷宫,吃着太监吐过口水的食物果腹,被人践踏碾踩欺辱,如果我不疯了似的朝上爬,我萧瑜,早就死了。」 「可能现在,早已成为土里埋着的一团腐肉。」 苏南枝沉默了,只觉得杯中茶水格外烫手,有些心中不安。 他说道:「你不能只看过程,不看结果。前世我纵使千般错,残暴不仁、不择手段也好,狼子野心、虚伪也罢,但我一统周边大大小小的国家,扩充大庆版图,严治贪官污吏,我也让百姓们过了几十年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我踩着尸山血海登上帝位,后来也曾对这个国家多有建树。」 「帝位之争,向来都是你死我亡,都很残酷,我只不过是在别人想杀我之前,先一步杀了他们而已。」 「我这些日子想了很久。我不是想为自己狡辩什么。我只是,希望你重新正视我,不要断章取义,只记住我卑劣的那些年。也要看看我的改过自新吧。」 他只不过是想要,至暗人生里唯一的一束光,正视他而已。仅此,而已。 第六百零七章 名誉的反噬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按照他说的话,去仔细回忆了一遍,回想那些过往,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二上了一桌菜,苏南枝看着热腾腾的菜肴逐渐变冷,凉到热雾全无,菜凉了,也就不好吃了。 苏南枝唇角浅浅划出一个弧度,笑容像是释然了,提起酒壶为对方斟了一杯酒,也为自己倒了一杯:「一酒泯恩仇。」 利用过苏家,也多次救过她和言斐。 恩仇相抵,从此再无纠葛。 萧瑜木然举杯,「叮」一声,苏南枝举杯与他相碰。 她说道:「今日第一次认识你,我叫苏南枝。」 萧瑜一瞬间,猝不及防地红了眼睛,攥着酒杯的指尖微微颤抖,他一口灌下清酒,那股子酒水的清冽与辛辣在他舌尖、喉间疯狂乱窜,他说: 「我叫萧瑜,瑕不掩瑜的瑜。」 「以后,多多指教。」苏南枝起身,笑着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夫君还在家等我,我先回总督府了。」 她起身回家时,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冯清琅见她出门,也忙将手中的荷花糕递了上去:「刚出炉的,试试?」 苏南枝吃着绵软的荷花糕,与冯清琅并肩而行:「春盛这一走,我身边也没了得力之人,我想去买个丫鬟贴身伺候。你可知道在渊城,哪里能找到?」 「此事,总督府应该会替你安排。」 就在二人有说有笑时,一柄飞镖回旋刺来,直刺苏南枝眉心! 冯清琅利剑出鞘,将苏南枝拉在身后护着,锃地一声,剑刃与飞镖硬碰硬,飞镖被挡飞,剑刃瞬间断成两截! 「这是毒镖!」冯清琅看着地上色泽发绿的飞镖,说道,「这飞镖上涂抹了剧毒,若被伤了,后果不堪设想!王妃你先走,我断后!」 「不行。」苏南枝出来没带软剑,此地距离天香楼和总督府都有些距离,加上今日出来也没带护卫,她与冯清琅被逼入窄巷,一时间有些棘手。 「这飞镖坚韧无比,一枚飞镖便断了我的剑。」冯清琅额前冒了汗珠,「若对方人多势众,只怕我们不是对手,先逃!」 苏南枝带着冯清琅飞上墙沿,踩上屋舍瓦砾,刚用轻功逃跑时,忽然有四五十个黑衣刺客手执飞镖围了过来! 无数飞镖齐齐飞射,如雨滴般密密麻麻! 苏南枝抓住冯清琅的手,一路朝前跌跌撞撞逃去。 那些飞镖威力之大,直接嵌入了墙壁! 苏南枝慌不择路地逃着,竟然不知不觉来了皇家驿站,值守周围安危的北狄护卫当即吹了个暗哨,北狄士兵迅速集结,将苏南枝和冯清琅团团护住! 「参见公主殿下!」阿诺单膝跪地,左手斜放在右肩上,行皇室之礼,「请公主殿下进屋,我们自当竭尽全力庇佑你,哪怕是身死,也不让对方伤您一根汗毛。」 苏南枝带着冯清琅进了驿站。 驿站中也有值守的大庆军士,苏南枝立刻拿出王妃令牌道:「速去传令温将军……不对,言斐已经带着沐暖去了北狄。你现在速去传令苏南辕将军,告知他我被困驿站遇杀手!」 「是!」 安排好这一切,苏南枝才堪堪松了口气。 她从袖中轻拿出丝绢包裹着的飞镖,打开,蹙眉道:「阿琅,你在军中多年,有没有见过这样的飞镖?可知道出处?」 冯清琅接过飞镖,蹙眉沉思了下,脑海里闪过一段战争回忆:「我曾见过北狄军士使用过这个飞镖,飞镖材质不俗,又淬了剧毒,造价不菲,幕后主使必然非富即贵。可对方追杀你,又有何意义?」 苏南枝收好了那枚飞镖。 此时,狄琼匆匆忙忙从楼上走下来,急忙拉住苏南枝,绕着她打量了一圈:「受没受伤?」 这一刻。 苏南枝是在狄琼眼中看到了真真切切的担忧。 她微愣着,摇摇头。 「没有就好!」狄琼松了口气,把苏南枝拉到身后,脸瞬间沉冷下来,眼中迸发出滚滚杀意,怒然下令:「传朕旨意!彻查刺客来源!若查不出线索,唯你们是问!!」 狄琼气的胸口起伏不平,脚下趔趄一步,苏南枝条件反射地搀扶住她,狄琼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苏南枝会扶她。 狄琼心中荡起了一丝涟漪,眼里的怒意被化解,渐渐含了笑意。 「今日你出门,怎么没带些护卫?从朕的亲卫队里拨十个人,日后负责你的安全吧。」 「多谢陛下,但不用了。」苏南枝道,「我有影卫,今日出门本是和阿琅随便逛街,就没想着兴师动众,带影卫出行。」 「你这样不行。」狄琼摇头,「且不说你是摄政王王妃,如今还是北狄唯一的嫡公主,你可知你的身份有多尊贵?如今西戎余孽虎视眈眈,大庆局势并不稳,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潜伏在阴暗处的毒蛇想咬你!」 北狄嫡公主,从一开始,就是苏南枝被动接受的身份,而不是她主动想要这份名誉。 不管主动也好,被动也罢,从担上北狄嫡公主身份这一刻开始,外界就会把她看做嫡公主,获取权势的同时,也会遭到反噬。 这是,名誉的反噬。 一个横空出世的北狄嫡公主,是狄琼口中既定的皇位继承者,不知道挡了多少人的路,打乱了多少人的筹谋。 苏南枝沉默的这几瞬,早已想清楚了一切。 狄琼没有问苏南枝考虑的怎么样,具体她说的十天为期限,还有五天。 她还可以再等。 苏南辕匆匆赶来,翻身跌下马,一路冲来,急的连气都没喘顺:「南、南枝,阿琅,你们二人可有受伤?」 苏南枝摇摇头。 「你不是该去陪你的师师姑娘吗?又何必关心我受没受伤?」冯清琅也了他一眼 「这……」苏南辕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连忙道,「阿琅,你这几日不见我,不会就是为了这事儿吧?」 冯清琅搀扶苏南枝坐进马车,没说话,苏南辕也钻进了马车。 三人同坐一辆马车。 苏南枝仍然想起飞镖一事。 冯清琅和苏南辕没有说话,一时间,马车内十分安静。 「对了,王妃,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今日京城传来消息,说京畿一带水患。」 第六百零八章 图邺城,鬼市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京畿一带水患?可否严重?」苏南枝秀眉皱了起来。 「是有些严重的,听说京城护城河水位涨了不少。咱们苏家位于京城低洼地带,淹到了门槛上。」 苏南辕从袖中抽出一张信封,递了过去,「管家写来的信纸,字迹被水洇过,还是湿的。从京畿一带到焦州,都还在下大雨。」 苏南枝拆开那封信,摸了下纸张质地,果然是湿的。 「现有天灾,京畿大雨,如今萧睦中风瘫痪,口不能言,又刚杀宋晨云,平定乱党,若京中迟迟群龙无首,只怕会生变故。萧瑜和沉韫,是要有一人,回京主持大局了。」苏南枝看着窗外雪花飞舞的天空,蹙眉道。 「此时,谁先回京主持局面,谁就会占领先机。或许沉韫要回京了。」 苏南辕道:「按照九王行事风格,在这时候,早就回京处理天灾水患,安抚民心,占据帝位之争的主动权。这一次,拖到今日,也迟迟没有要返京的打算,我竟有些看不清这局势了……」 苏南枝又想起了,先前在酒楼时,萧瑜曾说的那句:我决意放弃帝位之争。 萧瑜,真的会放弃帝位之争吗? 还是,以假乱真。 苏南枝迟疑不语,指尖伸出窗外,指腹接了一朵雪花,有些冰,泛凉。 「如今大哥出家……哎,不知何时何日,我们一家人才能在苏府重聚。去年的除夕团圆饭,父亲尚且在世,如今怎么样也不能凑齐去年吃饭的人了。去年的团圆饭,大哥二哥、言斐、沐暖都在,还有沉韫、余晔、春盛、子珊,也有父亲,今年……往后……再也聚不齐了。」 不知怎地,马车就到了总督府,苏南枝才缓缓回过神,刚要下车时,却看见窗外一列严肃有序的队伍。 队伍最前面,则是红鬃烈马上的萧沉韫。 苏南枝微怔,旋即掀开湘竹帘,跑出马车,跑到最前面,气喘吁吁地看向高坐烈马的男人:「你、你要走?」 萧沉韫穿着竖领白色狐裘大氅,大拇指戴着一枚玉扳指,右掌攥着缰绳,高大身躯微微俯下来,温柔摩挲苏南枝下颌:「要走了。枝枝。」 「你不打算……带我一起回去吗?」 「京畿水患十万火急,又无主持大局之人,本王晚回去一刻,就有会成千上百的人淹死。」 苏南枝心尖颤了一下,咽了很多话,她站在阴云密布、小雪翻飞的巷子口,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牵强笑容:「路上注意安全。」 「本王在王府,等你,回家。」萧沉韫剑眉蹙的很深,眸眼中有着深深地忧虑,他翻身下马,霸道地将苏南枝抱入怀中,大掌紧紧揽住她后背,深深呼吸一口,仔细嗅着她脖间蛊惑人心的发香。 再贪恋,也要分别。 苏南枝抬手,抚摸着他微红的眼圈。 「那一晚,本王彻夜未眠。」 「我仔细想了你说的那些话,无论何时,本王都支持你的决定。」 「等本王忙完大庆之事,给你撑腰。」萧沉韫额头抵着苏南枝额头,温柔说完,便骑上马,扬鞭启程。 萧沉韫没有回头,只怕这一回头,他就再也不想分开了。 马踏雪地急,不过须臾,萧沉韫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笑长巷。 一列列军队也逐渐消失踪影。 萧沉韫回京城走得急,因为京城水患十万火急,他必须先一步回去,且不说带着刚出生的小君曜和南枝,会拖慢军队多少进程,就光是京城天灾水患,正值一片动乱,萧沉韫暂时也不能让母子二人置身危险中回到京城。 风雪卷起苏南枝的衣袂,她站在细雨如丝的街巷中,看着军队消失的方 向,叹了一声,不知何时,头上倾斜过来一柄云墨油纸伞,她抬头,看见了伞尖滴下来的一滴雨,再侧头往后看,是为她撑伞的萧瑜。 苏南枝瞳孔闪过一抹愣怔,随后无声垂眸,走进雨中,径直走进总督府。 萧沉韫不在,她也不会接受别的男人打伞。 此时刚回府的邹沐暖撑着伞一路小跑而来,气喘吁吁地来到苏南枝身侧:「王妃不要淋坏了身子,冬日的雨水冰凉刺骨。」 「嗯,谢谢沐暖。」 苏南枝头发有些湿润,走进主院暖阁,擦干了发梢,换了一身干净舒爽的宽松长裙,去奶娘屋里抱来小君曜。 今夜萧沉韫不在,她要抱着萧君曜睡觉。 小君曜还小,只会咿咿呀呀,这孩子爱笑,每回看见苏南枝就会挥着胖小手,一边扑腾一边咯咯咯笑。 萧沉韫回京城的后半夜,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 苏南枝睡到一半时,忽然听到一声响彻天际的惊雷,她倏地睁开眼。 「哇!」地一声,小君曜被吓得嚎啕大哭! 苏南枝急忙抱住小君曜,给他盖上小被褥,抱在怀中,在屋里来回踱步哄睡。 她秀眉紧蹙,心中担忧萧沉韫。 就算萧沉韫等人日夜兼程赶路,此时才后半夜,他们必然没有出焦州地界,只怕也遭遇了大雨。 「叩叩叩!」屋外响起敲门声。 丫鬟来禀:「禀告王妃,邹姑娘来了。」 「王妃,春盛姐姐不在,外面雷声大,我怕你一人无法安睡,想来陪你。」 透过门影,苏南枝看见了邹沐暖的轮廓。 她看着怀中哭个不停的小君曜,道:「让邹姑娘进来吧。」 邹沐暖走进屋中,弯下腰来拨弄暖炉,让这屋子更暖了些,后面跟着个抱被褥的丫鬟,将被褥放在了屋中小榻上。 「阿暖。」苏南枝抱着萧君曜坐在床边,看着睡在小榻上冲她笑的邹沐暖,心中一暖,「谢谢你来陪我。」 「这样的天,我一个人睡着也有些害怕,姐姐愿意让我陪着,我心里也很高兴。」邹沐暖咧嘴一笑,朝苏南枝眨眨眼。 怀中萧君曜睡着了,苏南枝轻手轻脚地将萧君曜放在摇篮里,自己才躺回床上。 这一夜,窗外风雪雷电交加。 苏南枝沉沉未眠。 第二日,风雪还未停,天亮的比往日都要迟,整个天空灰蒙蒙的一片。 只不过不再打雷了。 苏南枝醒来时,窗外飞雪正一片一片落着,屋内玉兰暖炉丝丝缕缕攀升,她走到里屋推开窗棂一看,外头红梅堆雪砌冰,只露出一点点红,连呼吸都会洇成热雾。 邹沐暖刚睡醒,顶着满头乱蓬蓬的长发,有些睡懵了,走到苏南枝身边时,被一阵冷风吹的直打激灵。 「姐姐……你怎么不多睡会儿?」邹沐暖打着哈欠,用刚起床的小奶音,又软又温柔地问。 「小睡猫,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苏南枝抿唇一笑。 邹沐暖一看天色,问了下丫鬟,才知道马上午时了,当即心中咯噔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就去洗漱。」 「叩叩叩——」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 有丫鬟通禀道:「王妃,北狄女王陛下,还有子桑先生在正堂等您,您看……要不要见?」 「知道了,待会儿就去。」 距离狄琼提出来的十天考虑期,还剩下三日。 这三日,苏南枝一次都没见狄琼。 或许,狄琼坐不住了。 苏南枝穿了件淡紫色厚大氅,三 千青丝半绾半散,垂在腰后,走出屋子,丫鬟立刻走上前撑开油纸伞,为她遮雪。 正堂。 狄琼与子桑怀玉坐在对立面,这对老相识,从重逢那日到今天,基本没怎么说过话。 子桑怀玉永远是一身蓝衣白发,蓝衣是顺滑柔软的丝绸质地,举手投足间矜贵不凡,和狄琼每次重逢,他都是战术性端茶喝水,不能与狄琼说话,绝不说话。 狄琼看向子桑怀玉的余光,都带着恨意。 而子桑怀玉面对狄琼,就好像从不认识狄琼,比路人还陌生,甚至有种不屑的冷傲。 苏南枝来时,子桑怀玉和狄琼同时出声: 「南枝丫头——」 「南枝来了?」 苏南枝微微一愣,笑道:「子桑叔。」然后她想向狄琼,想起上次她为自己挡过一次花瓶,淡淡笑道:「女王陛下。」 狄琼道:「上次刺杀你的凶手,是北狄皇室的人,具体是谁,朕还没查出来。」 「北狄皇室……」 她还没去北狄,就已经这么招人恨了吗? 「南枝,无论如何,你都是朕的嫡女。只要你有了这个头衔,只要世人知道你是这个身份,他们就会追杀你。只要你活在世上,永远都会挡着他们继承皇位。尤其被动,不如掌握主动权,主动当上储君,继承女王之外,要么将那群不臣之人杀死在摇篮之中,要么驯服他们。」 狄琼说这些话时,眼里有着政治家的野心勃勃。 狄琼与苏南枝相处过一段时间,也曾站在敌对立场对峙过,所以她了解苏南枝,她认为,苏南枝除了是她的女儿,更会是一个合格的继承者,比她这些年收养的儿女都要合格。 苏南枝没说话,微微抿唇。 狄琼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朕,带你去一个地方。」狄琼叹了一口气。 「哪里?」 「图邺城,鬼市。」 第六百零九章 北狄皇城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抿了抿唇,没说什么,跟着狄琼坐进了马车。 她曾在下人闲聊时,听到过鬼市二字,是一个动荡且斥满血腥的地方。 听闻那里的人,大部分以乞讨为生,割肉卖血,人命与蝼蚁草芥无疑,有钱的主儿会像斗蛐蛐一样,把几个奴隶关在角斗场互相残杀,以钱为赌注,押谁能活下来,谁活下来就是谁的主人赢。 一行人乔装打扮后,坐着马车进入了荒郊野外,又沿着崎岖山路,进了个大型溶洞。 「这山脉有数以千计的大大小小石洞,很多无家可归的人,都住在这里避难。」北狄太宰,阿诺搀扶狄琼走下马车,跟在苏南枝身侧,压低声音介绍道。 苏南枝带着兜里面纱,顺着阿诺的目光朝前看去,只见一具具尸体高高重叠,累在一张木板上,有两个衣衫褴褛高瘦男子,正抬着这些尸体朝外走,走到五十步外的悬崖处: 「一二三!扔!」二人喊着口号,将重达几百斤的尸体全部抛到悬崖下! 那些尸体滚过嶙峋怪石,鲜血泻了一路。 饶是上过战场的苏南枝,也忍不住眉头一皱,下意识回避。 悬崖下的尸体累成小山,发臭腐烂,盘踞毒蛇、怪鸟,鹰隼挥动翅膀在空中盘旋而过,俯身下去啄食尸体! 苏南枝忍不住干呕。 「他们,都是北狄的子民。」狄琼目无波澜,似乎见怪不怪,可苏南枝似乎从她平静克制的目光下,看到了几丝痛心与悲悯。 一个好君王,永远无法平静直视子民的痛苦。 「二十多年前,朕刚刚即位,这样的现象层出不穷,这些年好了很多,可始终无法杜绝。」 狄琼极轻地叹息一声。 「杀!杀杀!」苏南枝顺着声音看向不远处,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面关着一对母女,还有两个成年壮汉。 有个富商挺着大肚子,手拿银元宝朝笼子狠狠砸去,哈哈大笑道:「杀!杀!你们四个只能活一个!」 母女二人是最先被杀的,被壮汉一把拧断脖子。 剩下只有两个壮汉,脱了外裳,赤|裸着膀子和胸膛,彼此拼杀! 「变态!」苏南枝骂了一声,握紧了拳头。 将一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女和两个壮汉关在一起,实力悬殊如此之大,这富商无非是在享受一种极致的虐杀快感罢了。 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女,疯了似的哭着求饶,再被拧断脖子,流出鲜血,奄奄一息,痛苦惨死。 被践踏、侮辱、虐杀。 这就是毫无秩序的鬼市。 苏南枝后脑勺涌上一股热血,刚要冲上去,却被狄琼死死攥住手腕,对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狄琼带着苏南枝越往里走,越看到了不少惊心动魄的一幕。 残疾者、乞讨者众多,角斗场数不清。 走到最后,苏南枝脚步一转,忍住呕吐的冲动,回了马车。 鬼市充满着令人作呕的血腥,这里的人虽然活着却仿佛行尸走肉,是人,却像鬼。 坐在马车上的苏南枝,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她无法想象,这里的人怎么生活。 还有被人当做废弃之物抛下悬崖的尸体…… 苏南枝捂住胸口,极力压下那股子强烈的恶心。 子桑怀玉面色如常,倒是看不出什么。 待马车逐渐驶出鬼市,狄琼才缓缓说道:「若你看不下去,你可以掌权,改变这一切。」 苏南枝紧皱眉头,不语。 「摄政王已回京城,就算他想要登基,也会有很多阻力。不如 你去做北狄女王,待之后,便可以给他添砖献瓦。而他登基阻力,也会小很多。」 「做女王,其实并不会怎么改变你的生活。不过是与萧沉韫短暂分开一段时间罢了。女人啊,还是不能太过儿女情长。无论男子还是女子,都不该优柔寡断。」 狄琼说完这些话,就再也不说别的了。 别的也没必要说了,这些话足够了。 马车上,子桑怀玉给苏南枝搭了平安脉:「服用了洛云崖给你开的药之后,是否好了很多?」 「嗯。」苏南枝点头。 「那便好,再调养半月,可以不用再服药。」子桑怀玉沉吟了下,还是说道,「做你想做之事便好。」 他子桑怀玉的女儿,不论做什么,只要她想做,他就可以替女儿解决大半的麻烦。 相认的太迟,已经错过了二十多年的父女情分,他打算日后一点点补起来。 去过鬼市一趟后,苏南枝的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 邹沐暖和温言斐已经启程去北狄皇城参加祈吉节了。 春盛去了皇城这么久,没有来一封书信,苏南枝忽然忆起此事,心中有些隐隐不安。 春盛去北狄皇城前,曾经和苏南枝说过,一到达就会写来书信,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却了无音讯。 期间,苏南枝曾提笔写过两封信,寄到裴墨之说的地址,却始终没收到回应。 三日后。 苏南枝抱着小君曜坐上了马车,邹虎驾车,身侧跟了数百个亲卫兵和暗卫。 正当狄琼忐忑,心中拿不住主意,不确认苏南枝会不会去北狄时,她在驿站前掀开了湘竹帘,眼中出现惊喜—— 苏南枝的马车来了。 狄琼眉眼染笑,心情畅快极了。 苏南枝抱着小君曜坐进了狄琼宽敞舒适的马车,子桑怀玉和洛云崖师徒二人的马车也赶来了。 一行人朝着北狄皇城驶去。 从踏上北狄之路这一步开始,苏南枝便知道前路迢迢。 七日后。 北狄皇城。 苏南枝抵达此处的第一件事,便是写一封书信回京城,在信中告诉萧沉韫自己已经抵达北狄之事。 苏南枝和邹虎到皇城,正好是北狄的祈吉节。 北狄祈吉节,寓意就像名字一样,祈求吉祥、幸福、安康,大街小巷挂上了各色花灯,摊贩商铺都贴上了大大的吉字。 北狄皇城和大庆京城,大有区别。 京城人更喜欢穿丝绸、缂丝、阔袖,等质地柔软的衣服,女子着装保守、端庄,而皇城则更加奔放,男女着装自由,女子奔放热烈开朗,穿着大胆,露肚脐长裙,珠围翠绕,额心戴着珠宝水晶。 第六百一十章 公主令牌,掌兵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坐着狄琼的马车缓缓进宫殿,沿路上不少女子朝马车里撒花。 街上热闹非凡,男女们当街跳舞,抓起各种花瓣就高兴地朝马车里扔去,一边跪下行礼,一边祈福。 苏南枝能看出来,北狄子民很爱戴狄琼。 狄琼在民间的声望很高。 狄琼向来是一个很严肃的人,此时却满眼含笑,慈祥地朝百姓们招手示意。 苏南枝眼里闪过一抹诧异。 别的不说,狄琼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北狄皇宫的建筑充满了异域风格,宫殿精致美丽,用色大胆,多为明黄色、金黄色、明亮的洁白、靓丽的深蓝色。 苏南枝让邹虎虎抱着萧君曜先去狄琼安排的宫殿住下,她则跟随狄琼去了大殿。 大殿之上,上百个大臣整齐跪下。 这一百多个大臣,有男有女,跪在地上,额头磕头,虔诚地迎接他们的女王陛下。 大臣共分文物两列,第三列则是狄琼收养的十个公主皇子。 她一生不婚,也未曾想过会把自己的亲生孩子找回来,所以就在达官贵族、平民世家、旁支宗室、入仕学生里,挑了些德行好、有聪明才干的孩子收养。 而这些皇子公主,名义上就是狄琼的亲生孩子,与从前的父母需斩断血缘关系,从此姓狄。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整齐划一的参拜声,在殿内此起彼伏。 所有人统一下跪,只有苏南枝,站在殿中央,站着朝狄琼行礼。 狄琼坐在明黄龙椅上,将手中权杖递给阿诺。 阿诺位列百官之首,威严转身,面无表情地高声说道:「微臣历经千辛万苦、找寻多年,终于找到了陛下唯一的嫡公主,这便是狄窈公主!」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大臣先是面面相觑,随后整齐行礼:「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南枝柳叶眉微挑,单手负在腰后,沉默了一瞬。 她但凡接受他们的行礼,也就意味着,从此,她就必须要担上嫡公主的名号。 可若不接受他们的行礼,便会拂了狄琼面子,也会让狄琼难堪,她想起鬼市里那双忧国忧民的眼睛,握拳微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免礼。」 苏南枝站在文武百官最前列,在阿诺的引导下,站到了皇子公主那一列的最前面。 她一来,便感受到了几道不同寻常的视线,她看向那十个皇子公主,一身锦衣华服的狄锦姿站在第二排,排行老二,是狄琼收养的二公主。 狄锦姿看向她的目光,就像是短暂平静的火山。 苏南枝唇角微翘,微微一笑。 站位和排行有关系,排行第一的是大皇子,一个一尺八的男人,梳着辫子,丹凤眼,目光犀利,就算没有任何表情,也有很强的攻击力。 狄锦姿后面一位,是个长发及腰、温润乖巧的姑娘,朝苏南枝和善地笑了笑。 苏南枝回她一笑,随后转身,面向狄琼。 刚刚不过一扫眼,短短时间内,苏南枝已对这十个公主皇子有了基本判断。 狄琼凯旋回归,还将一部分西戎版图扩充为北狄疆土,又和大庆缔结和平盟约,满朝文武对狄琼更加臣服了。 朝堂散去,狄琼给苏南枝安排了一处宫殿。 她的宫殿,离狄琼的宫殿,以及上朝的宫殿,都很近。 狄琼命阿诺搬来一块空白的鎏金牌匾,道:「这便是你以后的住处了,想叫什么?由你给宫殿命名吧。」 苏南枝有些诧异:「我命名?」 「你是朕唯一的 女儿,由你命名一处宫殿,也是情理之中。」 这宫殿极大,甚至比得上萧沉韫的摄政王府,也能比得上大庆的东宫,能看得出来狄琼待她,很用心。 苏南枝随口道:「晗珠宫吧。」 「好名字。」阿诺接话,「公主殿下,是自己题字,还是微臣去请大儒题字呢?」 「让她来吧。」狄琼说着说着,抬袖一阵咳嗽,「咳、咳咳。」 苏南枝接过笔,在牌匾上落下三个行云流水、雅致漂亮的字,阿诺让人将牌匾抬走,沿着字体雕刻后制成鎏金模样。 宫殿装潢大气恢宏,却又不失北狄特色,与大庆有区别,但都很精致。 苏南枝走进殿中,便有一排排侍女侍卫齐齐下跪:「参见公主殿下。」 「免礼。」 狄琼走后,苏南枝住进了宫殿。 「参见公主殿下,奴婢素图雅,陛下命奴婢跟在殿下身后,贴身伺候。」有个素白长纱的女子,约莫三十岁左右,单膝跪地行礼。 素图雅,是狄琼给她的人。 「殿下不要小看素图雅,素图雅是北狄皇宫二品女官,深得陛下喜爱,能力与武义都很高。」阿诺上前一步,说道。 苏南枝点头:「以后就有劳素图雅你了。」 素图雅点头,笑着恭敬地指了指另外四个侍女:「这四个都是宫中精挑细选来的。」 那四个贴身侍女跪在苏南枝脚边,一一开口道: 「奴婢星辞。」 「奴婢星悦。」 「奴婢星火。」 「奴婢星蝉。」 星蝉星火星辞星悦,倒是取得好名字。 「免礼。」苏南枝道。 「另外,陛下还给公主殿下拨了一支八千人的军队,供您差遣,这段时日,微臣和几个老臣,会亲自教您处理北狄军务、政务。您需要和其他公主皇子一样,每日早朝。」 阿诺站在苏南枝身侧,有条不紊地交代事务。 狄琼竟然如此信任她,苏南枝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难以理解,在苏南枝还不是狄琼女儿的时候,狄琼恨不得将苏南枝置于死地,在得知她是亲生女儿之后,又立刻资源倾斜,掏心掏肺地待她。 唯一一种可能便是:狄琼很重视狄窈,真的太过重视了。 毕竟,狄窈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和狄窈有血缘关系的至亲,也是她坚持不懈找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就算这个亲生女儿是曾经的敌人,她也能够瞬间把敌人当做女儿。 一个寻找女儿二十多年的母亲,实在是太孤独了。 那前世呢…… 前世苏南枝死的很早,狄琼岂不是一辈子都没有找到女儿?一辈子都活在思念女儿中。 说到底,也是一个可怜的母亲。 而这位可怜的生母,就是苏南枝的亲生母亲。 一瞬间,苏南枝有些情绪复杂。 「这是陛下吩咐微臣亲手转交给公主殿下的令牌。」阿诺双手呈上一枚金镶玉的令牌,令牌上刻着狄琼亲自写的‘窈字,通体无杂色的紫玉制成,镶嵌着纯金的小龙女。 在北狄,女王也可以是龙,女王诞下的公主,不一定是凤,也可以是龙。 这点与大庆截然不同。 苏南枝摩挲着这块价值不可估量的玉佩,目光逐渐变得深邃复杂。 没人比她更清楚,接受这块令牌,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萧沉韫是一个极其有责任感的人,苏南枝也是。 苏南枝已经很多天没收到萧沉韫的回信了…… 苏 南枝将独属于自己的公主令牌揣进袖中。 这块令牌,代表着北狄一人之万人之上的权利。 「对了,公主殿下。」阿诺放低声音,叹息了一声,有些犹豫道,「前几个月,女王一直为战士所累,总是奔波于各战场和军队之间,太过疲劳,身子也弱了些。若公主殿下有空,还是去探望探望陛下吧。」 「对陛下来说,任何良药,都比不上您的一句关怀问候。」 「陛下病了?」苏南枝有些诧异。 「嗯…战场上旧疾复发,这些日子一直在调养。如果……如果您能说动子桑先生为她搭脉诊治,就太好不过了。」 「嗯。」苏南枝不置可否,并未给予准确答复。 阿诺见状,心中哀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转身离开。 待到傍晚时,苏南枝还是亲自炖了一盅安神补脑汤,看向一边正在为她整理床帐的素图雅:「素图雅,带我去下王殿。」 「喏。」素图雅长相端庄温柔,很像邻家的温柔大姐姐。 苏南枝对她,倒很有好感。 第六百一十二章 女帝之争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素图雅领着苏南枝去王殿的路上,沿途所见之人,纷纷对她行礼,人人都不敢冲撞。 宫殿红墙的拐角处,走来一队轿辇,上面坐着大皇子。 「这是大皇子狄衍,八岁被女王收养,收养前是呼延家族的嫡长子,呼延家族是北狄四大家族之一,掌管南部军队。」素图雅将声音压的更低了,「脾气很不好惹,殿下初回皇城,最好先避着他走。」 「可你看他,想要避着我走的模样吗?」苏南枝带着婢女推到墙沿一测。 狄衍眼底闪过一抹讥诮,打了个响指,抬轿之人便在宫道上,盛气凌人地扩大队伍,将苏南枝一行人挤到角落,若苏南枝不避让,对方的轿辇就会撞倒她。 若苏南枝避让,则是意味着她低狄衍一头。 怎么样都是狄衍占上风。 可狄衍没想到,苏南枝脚踢墙沿腾空而起,一脚踹翻轿辇! 抬轿之人趔趔趄趄摔倒在地,狄衍也狼狈摔地! 「你!!」狄衍爬起身,怒目瞪向苏南枝。 「我?」苏南枝微微一笑,「我怎么了?」 「你竟敢踹翻我的轿辇!」 「你?你是谁?」苏南枝冷笑一声,反问道,「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是谁,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谁?你就算不认识我,也该认识我身边的素图雅,也就该知道本宫乃陛下亲女,当今嫡公主。」 「也就是说,你明知道本宫是狄窈公主,仍仗势欺人,企图用轿辇撞本宫!」 一句话落下,狄衍先前的愤怒转为阴沉,他没想到苏南枝竟然这般伶牙俐齿,本以为她初来乍到会收敛、忌惮,所以才打算给她一个下马威。 可今日来看,反倒是狄衍被狄窈给了一个下马威! 此时,素图雅跟随主子站上前,微微一笑,恭敬道:「大皇子,难道也不认识臣吗?」 怎么可能不认识! 素图雅从前可是陛下心腹! 一瞬间,狄衍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若是不认识,简直是说瞎话,若说认识,让陛下知道他有意刁难狄窈,只怕不会有好果子吃。 说瞎话就说瞎话吧。 狄衍强忍下这口恶气,拱手见礼,笑着赔罪道:「对不住对不住,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怪皇兄眼拙,竟然没认出阿窈皇妹!先前离得远,也没能认出素图雅!都怪这抬轿之人不长眼,一群废物!」 狄衍狠狠踹了抬轿之人一脚,怒然下令:「拉出去砍头!怎么抬的轿?险些就撞倒了皇妹!今日若真撞了皇妹一分一毫,你们几个贱民死千百次都不够!」 「大皇子、大皇子饶命啊!!」几个侍卫叫喊着被拖出去砍了头。 果然,心狠手辣。 苏南枝微微一笑:「原是大皇兄啊,方才在朝堂上匆匆一眼,我初回皇宫,也没记住皇兄长相。真是一场误会。」 一场误会,狄衍杀了四个抬轿之人。 狄衍心中呵呵,面上笑道:「只愿皇妹消消气,都怪皇兄御下无方,才险些冲撞了你。」 「无妨,小插曲罢了。」苏南枝道,「我还有事在身,先走一步。」 不待狄衍回答,苏南枝已然离开。 待苏南枝走远,狄衍身边的暗卫走来,悄声道: 「被找回来的狄窈,原名苏南枝,大庆实权郡主,曾被大庆兵部尚书收养为嫡女,其大庆兄长苏南辕是从一品大将军,苏南澈弃官出家,还有个收养的四弟温言斐,是黄泉阁阁主,天下第一杀手,如今入仕,也是二品大将军。」 「另外,苏南枝夫君是,大庆摄政王萧沉韫。就连大庆太子萧瑜,也与她纠缠不清。」 听完后,狄衍沉默了下,缓缓握紧了拳头:「真是走哪儿,都没吃过苦啊,这狄窈。」 若是乡野养大的村姑,狄衍只需动动手指头,就能碾死她,可是—— 苏南枝从小就长在权贵之家,又有大庆这么大的靠山,只怕深谙权谋之道,手段不会弱。 狄衍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寒笑:「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北狄人,容易水土不服。」 「啪、啪、啪。」掌声响起,狄锦姿从拐角处走到狄衍身边,「大皇兄言之有理,水土不服哈哈哈……」 「你笑什么?」狄衍鹰隼一般危险的目光,扫向狄锦姿,「我记得二皇妹一年多前随母后出使大庆,你可在大庆听过这苏南枝的名号?」 狄锦姿眼底掠过毒辣的凶光,却被她很好地掩饰下去,不回答,只说道: 「若狄窈迟迟没找到,这北狄皇位,凭着家族势力,大皇兄很有可能称帝。可惜啊,枉费你我从前对母后百般孝顺,这狄窈一回来,我们兄妹十人,很快就会被女王弃之如履。」 她越说,狄衍就越发攥紧了拳头,转过身怒目圆瞪,阴恻恻道:「二皇妹,你素来很有主意,不若你我停止相争,先共同对付这苏南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狼子野心。」 「大皇兄说笑了,我可没这想法。」狄锦姿眼里有着狡猾,笑道,「我很清楚,你我就是个养子,无论做什么都抵不上那位有血缘关系的嫡公主。咱们还是消停点。我已经放弃了,皇兄也早日放弃吧。」 放弃?可笑! 狄锦姿越说,狄衍越愤怒。 他被收养了十几年,尽心尽力做了狄琼十几年的日子,为的不就是登基称帝吗?他,乃至呼延全家族,付出了十几年心血,岂能因为狄窈而付诸东流…… 呵呵…… 只要杀了狄窈,局面就能恢复到从前。 「大皇兄,二皇姐!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呢?」一道柔弱又生气的话声响起,最小的十公主狄小芙身穿紫裙、梳着双髻走来: 「你我皆是母后的孩子,虽是养子,但这些年,母后从未苛待过我们任何一个人。我们背后的家族也因此水涨船高,你们不能只享受公主皇子名号带来的名利,转头就说母后坏话啊……」 「你傻,还蠢,我不屑和你说。」狄衍揪住狄小芙的耳朵,恶狠狠威胁,「警告你,刚才我们说的话,你胆敢传出去半个字,我就要了你生母的命!」 第六百一十三章 生而为人,人人平等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大皇兄……你你……」 狄小芙被掐的呼吸不过来,脸色逐渐青紫,甚至一度以为就要被掐死时,狄衍蛮横松手,狄小芙摔倒在地,手腕破皮流血,膝盖也肿了。 「你瞧瞧你的废物劲儿,就这还敢管闲事说废话。小心下次挨打,给我注意点!」狄衍活动了下脖子,嚣张地走了。 狄小芙身子打小就弱,才十六岁刚及笄,坐在地上抽噎哭泣,吧嗒吧嗒落泪,可爱又可怜,还很柔弱,被自家丫鬟扶了起来。 狄锦姿摇摇头,一边离开一边悠悠道:「你不是蠢,你是天真的可爱,傻的清醒脱俗,笨的别具一格。」 「你……你……」狄小芙气得头晕目眩,险些晕在丫鬟怀里。 苏南枝本想送安神汤去王殿,却不想狄琼在和几位大臣议事,她不想贸然打扰别人谈话,就带着素图雅原路返回,就正巧碰见哭的很是可怜的狄小芙。 狄小芙抬袖擦着泪,粉扑扑的脸颊被擦的通红,撞见了素图雅,一下便猜出了苏南枝的身份,擦干眼泪,乖巧行礼:「皇姐。」 苏南枝咦了一声,对主动朝自己行礼的小可爱有些好感,从袖中拿出丝绢递过去。 素图雅低声道:「这是十公主,小公主狄小芙,可爱和善,可交往,无恶意。出自曲氏家族,并非名门,只因曲父十年前曾救过陛下一命,陛下很喜欢十公主的乖巧纯善,便收养在膝下。」 「小皇妹你好。」苏南枝温柔笑着,「被谁欺负了?下次皇姐替你欺负回去。」 「没……没被谁欺负。」 狄小芙每次被欺负了,都不敢告状,只能默默哭一顿,第二天再把所有事情忘掉。 苏南枝先前去王殿再折返到此处,不过一刻钟,不用想她都能猜到,多半是被狄衍欺负了。 可怜的小乖乖。 「下次若再被欺负,就来晗珠宫找皇姐,明白了吗?」苏南枝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朝对方丫鬟说道,「快将你家公主带回宫殿换身衣裳,上点伤药吧。」 「喏。」 苏南枝回了晗珠宫时,邹虎虎正拿着拨浪鼓哄小君曜,小君曜咯咯咯地笑着,可爱得很。 看见小君曜,苏南枝觉得浑身的疲惫都一扫而空,抱着小君曜在怀里轻轻摇啊摇,戳了戳儿子粉面团子似的脸颊,小君曜看见娘亲笑的更开心了。 母子二人在大殿内玩了一会儿,苏南枝将小君曜哄睡后,才唤来素图雅,走到书房交代事情。 「素图雅,派个可靠之人,去皇城郊外裴家村峰山脚找一个叫春盛的人,将这封信递给她。」 「不若就让星辞星悦二人一同前去?星辞有勇有谋,星悦心细如发,殿下可以尝试用下这四个人。」素图雅建议道。 「好。」苏南枝点头。 星辞星悦朝苏南枝行了一礼,带着信封离开了。 此时。 通往裴家村的官道上,星辞星火勒紧麻绳,看向不远处的裴家村山脚,目光复杂震惊。 月朗星稀,静谧的裴家村山脚,扬起很厚的灰尘,泥土缓缓倾斜,山脉正在崩塌,掩盖住不少屋檐瓦舍。 星辞星悦脸色微变,当即喊道:「不好了!裴家村山体发生了坍塌,村子被埋,阿辞,你火速去回禀公主!另外通知知府救人!」 星悦心细如发,先去救人,星辞夹紧马腹,大喝一声:「架——」 ****** 苏南枝正宽衣解带,打算就寝时,听到宫中急切的脚步声,微蹙秀眉,当即系上腰带,抓起架上大氅,下刻,敲门声紧急响起: 「不好了,公主殿下,您让奴婢前去裴家村, 奴婢与星悦到了半山腰,发现裴家村发生山体坍塌,您要找之人,可能已被埋住!」 苏南枝杏眸一眯,说道:「传我令牌,拨三百军士,随我同去裴家村救人!」 「您……您要亲自去救人?」星悦震惊道,「山体还在持续坍塌,若您此时去,再遇上坍塌,这该如何是好?」 「要去。」苏南枝坚定回答。 星辞心想,殿下所救之人,对殿下来说一定很重要,所以殿下才会以身犯险,前去灾区亲自救人。 苏南枝性子雷厉风行,果断跃上马,连马车都不用。 这行事风格…… 似乎与其他公主皇子全然不一样。 星蝉星火也惊呆了。 素图雅紧皱眉头,立刻转身走进灯火昏黄的宫巷,叩响王殿大门,跪在王座下复命: 「启禀陛下,窈公主去裴家村救人了。」 素图雅大体讲了下裴家村的情况。 狄琼摩挲着王座扶手明珠的手,缓缓一顿,压下眼中的担忧,握拳轻咳了声:「派人暗中保护,若她有个闪失,朕唯你们是问!」 「是!」素图雅单膝跪地,有些犹豫,似乎还想说什么。 狄琼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便道:「说。」 「微臣认为,窈公主身上那股子雷厉风行的劲儿,与陛下年轻的时候很像。」.z. 狄窈眼中荡开笑意:「朕唯一的亲生女儿,能不像吗?」 素图雅恭敬地退了出去,立刻带兵去寻找苏南枝,暗中保护她。 苏南枝赶到裴家村时,便看到整个裴家村,大部分都被坍塌的山脉掩埋。 她无法确认,春盛和裴墨之所在的屋舍,当即稳定心神道:「三百军士,地毯式搜索救人。切记,速度要快,被埋的越久,存活可能性就越小。」 苏南枝卷起袖子,带头跑到裴家村,抓起铁铲挖土,搬动房屋的残垣断壁,指甲缝里全是泥土! 这一幕看到了星辞星悦,星火星蝉,她们面面相觑。 包括暗处的素图雅也震惊到了…… 还是星辞最先反应过来,急忙用丝绢替苏南枝擦汗、擦手:「公主殿下,您万金之躯,何其尊贵!是当今陛下的真龙血脉,怎可劳体伤身干这些苦力?咱们有的是人使唤啊!!」 苏南枝推开她,扫了一眼星辞星火星悦星蝉,继续紧急救人: 「你们若无事也来救人!你们根本无法想象,被埋在废墟之下的活人有多么抓心挠肝!只要我们每个人抓紧时间,他们便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我们又怎能泥土不沾身、冷眼旁观?人无贵贱之分!什么尊不尊贵的,生而为人,人人平等,大家都是人,谁也不比谁高贵!」 苏南枝清朗的话语传到了每个军士耳中,包括暗中的素图雅也听得很真切,不知怎地,星辞星悦只觉得一颗心也因苏南枝这话滚烫起来,连血液也开始沸腾…… 星辞第一个冲上去,跟在苏南枝身边挖土救人,其余几个丫鬟也跟了上去。 他们都是宫中一等一的大宫女,从来没干过这些粗活,可见公主殿下救人心切,她们也铆足了劲儿。 苏南枝静下心来,听着残垣断壁里响起极其微弱的敲击声: 「哐……哐……哐……」 苏南枝大喊道:「这里有活人!将这挖开!」 士兵们立刻照做,将断壁抛开,露出一只满是血的手臂,苏南枝将那人拉了出来。 那人满脸是灰,蓬头垢面,根本看不出模样,看到苏南枝后,立刻跪了下去:「王妃!草民是裴墨之!春盛和余晔将军还在下面压着,快救他们!草民父母和小弟都 被埋在东边方位!」 第六百一十四章 欺上瞒下,留你不得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二话不说,便严厉下令:「救人!!」 星辞星悦被她的严厉吓到一愣,当即去办! 好在救的及时,春盛被抢救出来时,还有气,只不过气息微弱到几乎没有。 随行来的有医师,立刻紧急救援。 余晔为了救春盛,被埋到最下面一点,但他身强力壮,被救出来时冲去喝了好几壶水,精神头便恢复了些,和裴墨之一起去照看春盛。 春盛被救出来了,苏南枝松了一口气,又带着人不眠不休地忙到后半夜。 直到后半夜,但凡是活着的村民,全被抢救了出来。 苏南枝累倒在柔软的草地上,她看见夜空很大一轮明月,月亮周边漂浮着几缕云,她在想,萧沉韫在干嘛呢?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人。 她心脏有些酸疼,有些想他了。 就在此时,裴家村几步外的山脉,再一次开始颤颤巍巍摇晃,砂砾滑落,百鸟乱飞! 苏南枝连忙站起身,敏锐察觉到了危险,下令:「全部人员,速速撤离!」 三百军士搀扶着村名,全部骑马撤离。 许是救了一整夜人的缘故,苏南枝胳膊酸的抬不起来,就连骑马也很吃力,她的马匹逐渐掉队,暗处的素图雅看的着急,可后面的山体在滑坡…… 苏南枝脸色有些苍白,就在此时! 一道戴面具的人影飞身而来,坐到苏南枝身后,大掌裹住她勒缰绳的手,扬鞭策马! 面具男人马术极好,马匹瞬间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冲到了三百军士前面! 他带着苏南枝到了安全之地,便翻身下马,转身离开。 苏南枝蹙眉,看着男人匆匆离开的背影,问道:「阁下是?」 男人并不打算说话,刚要离开,苏南枝上前两步:「今晚你帮了我,留下姓名,来日你若有难,可以找我帮忙。」 男人沉默了下:「司南至。」说完便脚踩树叶,在满月之下,飞身离去。 这个男人,真是古怪…… 来去无痕,轻功极高,恰合时宜地救了她,却不愿意留姓名。 不知道是北狄哪位高人。 苏南枝道:「星辞,回宫后查一下司南至这个人。就是刚刚那个面具男。」 初来北狄,不可行差踏错一步,不然恐有性命之忧,还是小心为上,查一查。 「喏。」 星火从远处牵来了一辆马车,拿出马凳,行了一礼:「殿下,快天亮了,您一夜救灾未免,恐怕身子撑不住。」 「我……无事。」 苏南枝说的有些勉强,踩着马凳坐进马车,揪着衣领问了下味,一身汗臭,指甲缝里也是土,连头发丝也是泥。 到了晗珠宫时,素图雅已在净室内放了温度适宜的花瓣水,等苏南枝泡澡沐浴。 苏南枝松了腰带,衣衫散落在地,她踩过裙衫,走进沐浴池。 沐浴池的水,掺了润肤美白的东西,还洒了各色花瓣,她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搭在池子边缘,缓缓道:「素图雅。」 「微臣在。」 「你今日跟踪我?」 素图雅浑身一震,半晌后,跪倒在地磕头:「微臣……不敢。」 「你替陛下做事,我能理解,但你若欺上瞒下,我留你不得。」 第六百一十五章 割腕喂血,真情可鉴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素图雅大半个身子都跪伏在地,饶是她做女官十几年,见惯了大场面,此时心里也控制不住地有些畏惧。 她深吸口冷气,硬着头皮道:「公主殿下去灾区救人,实在令微臣担忧,这才将您救灾之事告诉陛下。陛下命微臣,暗中保护殿下。」 有宫女走来为苏南枝揉捏肩颈,苏南枝拨了下水面的花瓣,闭目养神道:「一臣不事二主的道理,素图雅大人应该明白。」 若素图雅不能只效忠于她,那苏南枝只会将她边缘化,如废棋般弃之。 素图雅沉默着,磕了一个响头:「微臣……谨遵殿下之令。」 「下去好好想想吧,明日再给我答复。」 「喏。」 苏南枝泡在温度适宜的池水中,深呼吸放松全身,鼻尖全是沁人心脾的花香。 狄琼既然要给她掌权,拨给她军队、赐给她能臣良将,那她就会把这支军队完完全全净化,摘除所有不忠诚之人,淬炼成独属于自己的锋利剑刃。 不管狄琼是否为她好,不管素图雅是否会害她,作为贴身之人,只要有二心,苏南枝就不会用。 还有星火星蝉星辞星悦,这几个宫女…… 初来北狄,毫无根基,不得不防。 苏南枝沐浴完之后,裹上毛毯,擦净身子,换上绵软的里衣,将小君曜抱在榻上哄睡。 她凝视着小君曜的眉眼,素手轻轻拂过小君曜的轮廓,感慨想到,小君曜这骨相,真是像极了萧沉韫。 小君曜长大后,或许要比萧沉韫还要英俊。 深夜。 素图雅悄悄走出宫殿,来到王殿,跪在王座之下,朝手握权杖之人跪地磕头,将苏南枝今日之话全部告诉狄琼。 狄琼听后,笑了:「阿窈不是逼你做选择,而是逼朕做抉择。她知道你是朕的人,她也知道今夜同你说的那些,你会完全转述给朕。」 素图雅跪地不语。 狄琼摩挲着手腕上的宝石手钏,随意道:「从此以后,你就只效忠于阿窈吧。」 素图雅微怔,随后磕头道:「微臣,领旨。」 「好好护着她,阿窈有这个心性和能力,带领北狄走上巅峰。」狄琼指尖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声,「朕啊,是老了……外强中干,一日不如一日……」 素图雅听后,眼圈瞬间泛红:「陛下龙体康健,只要好好调养身体,一定会恢复从前。」 「再怎么恢复,朕也不是二三十的年纪了。」狄琼看着自己黑发里掺着的银丝,笑叹一声,随后握拳咳嗽:「咳咳、咳。」 素图雅本想像从前那样走上前,为狄琼抚拍后背,端上一杯热水,狄琼却摆摆手:「回去吧。」 「……喏。」素图雅卑躬屈膝,退出王殿。 第二日。 苏南枝打算先去探望春盛,再去看看狄琼。 苏南枝命星辞星悦提着御膳房熬住的人参补汤,走进晗珠宫偏殿,刚进门,便看见裴墨之寸步不离地守在春盛病榻前。 裴墨之脸色苍白,穿着打过补丁的青衫,一身谦谦书卷气。 余晔就跟看小白脸似的,目光里饱含敌意,看向裴墨之,恶狠狠道:「小白脸,你离春盛远一点,你离这么近,是不是想占她便宜!」 「余将军不要污蔑在下。」裴墨之拿着拧干的帕子说道,「我只是见春盛额头出汗,想替她沾干汗水罢了。」 「要你擦汗啊!」余晔一把夺过他手中帕子,朝春盛走去—— 「在下不能给春盛擦汗,余将军便能了吗?在下这就去请位姑娘,帮春盛擦汗。」裴墨之挡在余晔身前。 余 晔身强体壮,一把将清瘦的裴墨之推倒在地,道:「我从前替春盛擦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种田呢。」 裴墨之跌坐在地,狼狈站起身,憋红了脖子,文绉绉地怼了一句:「粗、粗俗!」 苏南枝一进门便看见这么个景象,握拳轻咳了声:「咳!」 「王妃。」 「草民叩见公主殿下。」 「免礼。」苏南枝走到春盛榻前,接过宫女递来的手帕,替春盛擦去额前的细汗,一勺勺为春盛喝药。 昏迷一天一夜的春盛,指尖微颤,缓缓睁开眼,便看见了多日不见的苏南枝:「王妃……」 「春盛!!」 「春盛姑娘!」 裴墨之和余晔当即凑上前去。 春盛苍白着小脸,第一时间看向裴墨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墨之,你……没事吧?」 「我没事,春盛,你受苦了,对不起。」裴墨之很自责。 「没、没关系啊,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春盛被宫女搀扶起身,坐在床上,苏南枝往她后背塞了个枕头靠着。 被彻彻底底当做空气一样忽略的余晔,心沉入深渊。 苏南枝握拳咳了声:「余将军来了皇城几天了?」 经过苏南枝提醒,春盛才想起来:「余晔将军也在?余晔将军没有受伤吧?」.z. 「我没有受伤。」余晔有些心酸。 「没受伤就好。」春盛转头看向裴墨之,想起那夜山体坍塌的惊险,挽起裴墨之的袖子, 「那晚,我们被困在废墟之中足足两天,是你帮我挡住碎石,还割腕喂我喝血……你手臂怎么样了?」 割腕喂血?苏南枝看向裴墨之的目光有些欣赏。 没曾想,这个清瘦书生,如此有担当魄力。 裴墨之被挽起袖子的手臂,有被碎石割破的大小伤口,手腕上的伤口最为明显。 春盛心疼极了。 裴墨之放下袖子,摇头笑道:「我没事的。你别担心。男子皮糙肉厚,养两天就好了,不像你们姑娘,需要被好好照顾爱护。」 苏南枝满意点头,笑着将装了人参鸡汤的食盒递给宫女:「每日备三份补汤送到偏殿。」 「喏。」 苏南枝为春盛掖了掖被角:「好好养着,我还有事,晚些时候再来看你。绕过回廊,走过小桥和五座亭台楼阁,便是主殿,那是我的寝殿。」 「好。王妃去忙吧。」春盛点头。 苏南枝沉思了下,还是纠正道:「在大庆唤我王妃,在北狄唤我公主吧。」 春盛迟疑了下,点头道:「是。公主殿下。」 「小春盛好好养伤!」 苏南枝走出偏殿,命人准备了马车,出了皇宫,去了皇城的一处四合院府邸。 第六百一十六章 采金矿,交重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素图雅叩响府邸门环:「叩叩叩——」.z. 「咯吱」一声,嘴里叼着一根甘草的洛云崖开了门,看见了苏南枝,欣喜道:「原是王妃来了啊!我就去喊师父!」 「师父!!你女儿来看你了!你天天念叨的宝贝女儿来看你了!」 「……」 真是没大没小。 子桑怀玉将手中捣药的棒槌放下,抓起药柜上的白芍朝门外狂奔而来的嘴碎徒弟扔去! 洛云崖刚踏进药房,便吃了一脸白芍,两个鼻孔、两个耳朵、嘴里,各飞进去一片白芍。 「……」 「阿窈来了?」子桑怀玉问。 「嗯是啊!」洛云崖取下白芍点头。 子桑怀玉跨出药房,来到正堂,让仆人煮了一壶冬日滋补养血的药茶倒上。 「阿窈。」子桑怀玉蓝衣白发,站在廊下喊苏南枝。 苏南枝弯唇,笑道:「子桑叔。」 她根本无法跨过心上的那道坎,真正去喊子桑怀玉为父亲,更不太可能喊狄琼为母亲。 虽是阴差阳错被苏家收养,可这么多年来被苏家视如己出,苏家将苏南枝当做心尖宠来养育,所以,至始至终,苏南枝认为自己只有一个父亲,叫苏正,只有一个母亲,叫楚莹。 若不是当年北狄太后为了狄琼的皇位,将自己丢弃,又怎能弄出这些阴差阳错。 苏南枝走了会儿神,连子桑怀玉唤她两次,她也没有反应过来。 「阿窈?」 「南枝?」 「什么?子桑叔刚刚说什么?」苏南枝回神,「还有些不适应阿窈这个名字。」 「你今日出宫寻我,可有要事?」子桑怀玉为苏南枝沏茶。 苏南枝接过茶水道谢,斟酌用词道:「我有一事,想求子桑叔。」 「不用求这个字,只要你说,子桑叔都尽量给你办到。」 「……我想让子桑叔,给陛下诊治下身体。听闻她先些日子在战场上旧疾复发,一直没痊愈。」苏南枝观察着子桑怀玉脸色,小心问道。 子桑怀玉喝了口茶,没说话。 苏南枝心中没默叹口气,早就知道子桑叔根本不可能去给女王看病,她就不该提着一嘴,让子桑叔为难。 要知道,狄琼和子桑怀玉二十多年分道扬镳、结下死仇,若不是女儿,两方说不定早就你死我活地打了起来。 子桑怀玉怎么可能给死对头看病呢? 苏南枝也不清楚,两人二十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窈,给她看病也不是不可以,你得先问下狄琼,愿不愿意让我给她看病。」子桑怀玉蹙眉,放下茶盏。 苏南枝陪着子桑怀玉说了会儿话,又让星辞星悦给子桑怀玉采买了些必须物品,这才回宫。 当苏南枝和狄琼说,让子桑怀玉给她搭平安脉,给她看病时,狄琼瞬间脸色微变,太阳穴跳了跳。 狄琼按住太阳穴,坐在龙椅上,蹙眉道:「阿窈有心了。但是朕和子桑这厮,八字不合,你找他来为朕看病,只怕他会把朕早点克死。你让他给朕看病,说不定,他会给朕下毒。」 这…… 苏南枝汗颜,看来二人结仇非比寻常的严重…… 狄琼明知子桑怀玉天下医术第一,却厌恶他来看病。 苏南枝不好再劝,扫了一眼素图雅,素图雅会意,便将一蛊安神补汤端上前,放在书案上。 「这是我让御膳房,根据我配的安神滋补药方,熬制的鸡汤。陛下尝一尝,若吃了三五几天,有用的话,我便让御膳房多熬一段时间。」 狄琼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阿诺想说什么,狄窈却抬手示意不必,阿诺便退了下去。 苏南枝这才后知后觉,但凡是帝王要食用的东西,都要先经太医尝过才可食用,可狄琼方才却直接喝了汤,可见她对苏南枝是多么信任。 「很好喝。」 狄琼喝完了一蛊,满意极了,喝到嘴里,甜进心里,这可是女儿亲手熬制的滋补汤,能不好喝? 素图雅抿唇,低头笑了。 苏南枝看着狄琼唇边的笑意,微微一怔,原来一蛊简单的滋补汤,就能让狄琼这么高兴吗? 「很好喝,记得明日也要端来。」狄琼交代。 「好。」苏南枝点头,让素图雅收了碗勺,带着宫女回了晗珠宫。 苏南枝离开后,阿诺笑着道:「陛下这哪里是让公主送汤?分明是想借着送汤之由,多和公主相处罢了。」 狄琼用丝绢沾了沾唇角的汤汁,忽然想起一件事:「南部希莲城的金矿挖的怎么样了?」 提及正事,阿诺面色也严肃了几分,将一封地图呈上:「即将开采金矿,约莫一个月就能完成采矿。」 「朕想派阿窈前去监督采矿。」 「这……」阿诺斟酌道: 「公主初回北狄,希莲城又是南部军队执掌的地界,采矿事关民生大计,极其复杂。这金矿还是北狄有史以来发现的最大金矿,甚至能养活一支十万人的军队,且不说事务繁重有多危险,阿窈公主的人脉势力还没稳固,若贸然去督办采矿,只怕……诸多坎坷。」 「交给南枝,朕放心。」 狄琼这一句话说出来后,阿诺便不再说话。 采矿之事,油水丰厚,尤其是北狄有史以来第一座大矿,负责采矿之人,势必能捞到不少油水,但也足够危险,因为希莲城是南部军队执掌的地界。 **** 第二日朝堂上。 狄琼下达圣旨,让苏南枝负责此事时,朝堂之上,不少人面露震惊。 狄衍、狄锦姿、狄芷茹等皇子公主,面色微微变化了下,但也还算装得住,并未有很大的表情变化。 但底下的臣子们,就有些窃窃私语。 大相国上前一步,手拿笏牌弯腰行礼:「老臣以为,不妥!」 狄琼凤眸倒竖,面露不悦:「大相国是在质疑朕的决策?还是说,你有比朕更好的建议?」 第六百一十七章 北狄皇室成员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大相国微微一怔,咬咬牙,却不敢再反对,说道:「老臣并无此意。陛下,英明。」 「那就退下!」狄琼不怒自威,冷冷扫他一眼,旋即将目光落在苏南枝身上,「接旨吧。」 苏南枝站到朝堂正中央,跪地磕头,双手举过头顶:「儿臣接旨。」 儿臣……她终于承认了自己是嫡公主的身份。 狄琼满意地微微颔首。 阿诺走上前,将狄琼命苏南枝采矿的刺金圣旨,双手呈到苏南枝手上。 攥着那明黄色的圣旨,苏南枝磕了头,站起身。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通传宫女大声喊道。 片刻后散朝,狄琼离开龙椅,大臣接连散去。 苏南枝走出朝堂,便有不少大臣走来,拱手见礼: 「往日只听公主殿下贤名,今日终于得见公主真容,真是颇有女王当年风范,未来必然前途无量!」 「是啊!微臣也认为如此!」 苏南枝本来并不认识他们,但前日素图雅给她一个认人的小册子,上面画着面容写着对应名字,苏南枝将他们对号入座,便也能认识,出言应付了几句。 「太史大人缪赞,司空大人过誉了。」苏南枝举止得体。 太史大人微惊:「殿下竟然识得老臣?」 「太史大人英姿勃发、勤政爱民,本宫又岂能不知?素闻太史大人仁爱之名,今日终于得见了。」 太史大人笑的满面红光,心情愉悦极了。 苏南枝再聊了几句话之后,便离开了,她乘坐轿辇回晗珠宫的十字官道上,再次遇见了狄衍。 狄衍从对面走来,而狄锦姿从左边的宫道走来,还有一个不太熟悉的三皇妹狄芷茹,从右边官道走来。 虽然官道够宽敞,可四座轿辇想要同时驶过还不碰撞,也有些困难。 右边的狄芷茹穿着水白色柔软质地的长裙,看见这一幕,示意侍从停下,她走下了轿辇,选择让行。 狄锦姿啧了声,看向大皇子狄衍,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谁也不让。 不就是过个路而已嘛,又不能代表什么,苏南枝格局比较大,让素图雅停了马车,撤回轿辇,选择和狄芷茹一样步行过去。 「皇姐。」狄芷茹举止端庄,声音温柔缓慢,「不知皇姐的轿辇在前,芷茹险些冲撞了皇姐,是芷茹不对,芷茹向皇姐赔罪。」 狄芷茹即将要朝苏南枝行大礼时,苏南枝阻止她:「三皇妹言重了,你我二人同乘轿辇而来,本就是无心偶遇,何来冲撞一说?」 「皇姐真是通情达理。」狄芷茹莞尔一笑。 「三皇妹与阿窈皇妹也是头次见面吧,真是姐、妹、情、深、啊。」狄锦姿慢吞吞走下轿辇,缓步而来。 那语气,话里行间,都是在暗讽狄芷茹趋炎附势。 狄芷茹朝狄锦姿微行一礼:「二皇姐。」 狄、锦、姿,真是好久不见。苏南枝眼底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寒冷,微勾唇角,淡笑道:「这条宫道真是热闹。」 「可不是吗?悄悄那对面,狄小芙、狄轩也来了。」狄锦姿抬下巴指了指苏南枝身后的两列队伍。 苏南枝回首,只见一个身穿天蓝色长袍的男子,约莫二十一岁,而他身侧站着上次见过面的小哭包狄小芙。 狄小芙一看见苏南枝,便提裙小跑而来,高兴喊道:「阿窈姐姐。」 「啧。」狄锦姿呵呵笑,心道,这一口一个阿窈姐姐,狄小芙才是最趋炎附势的那个,一脸天真可爱,却跟个寄生虫一样,只知道攀附她人。 苏南枝唇角微翘,浅浅一笑:「小芙 。」 狄小芙打着哈欠,百无聊赖道:「其实我每日都不想去上早朝,好困啊,每次都不能睡懒觉,母后还要抽问我对政务的见解,每次回答不好,别人还会偷偷笑我。阿窈姐姐,你要回去睡回笼觉吗?」 「噗。」狄衍嘲笑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又懒又蠢啊!」 「你你你——」狄小芙被骂的双颊通红,泪水浸湿眼眶,「大皇兄你何必每次都辱骂我,我何时招你惹你了?」 「没招惹我,就是觉得,骂你比较爽。」狄衍态度恶劣,嘲讽道。 狄小芙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你别哭哭啼啼的,小心我揍你!」 狄衍扬起拳头,狄轩立刻挡在狄小芙身前,冷冷睨向狄衍:「你疯了?小芙怎么样也是小公主,你敢打她?」 「哦没看见你在啊,每次狄小芙就知道躲在你身后藏着,现在该躲到窈皇妹身后藏着了,啧啧。下次挑你不在的时候,再骂她。」狄衍收手,恶趣味地笑了笑,转身潇洒离开。 狄轩摔袖,转身扫了一眼身旁的护卫,那护卫默默颔首,从人群里悄声离去,跟上了狄衍离开的方向。 「五皇兄,你别生气。我被欺负习惯了,你总是维护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你要是替我出头,下次大皇兄只会更加欺负我。还是算了。」狄小芙瓷白的娃娃脸上,皮肤好到吹弹可破,她轻轻摇晃狄轩的袖尖,「被欺负的人是我,五哥,你生什么气啊……别生气了……」 狄轩被这软糯的声音劝回神,这才消了消气,抬袖朝苏南枝见礼:「皇姐安好。」 「五皇弟安好。」苏南枝不着痕迹地打量对方一眼,收回目光,蹙眉同狄小芙说道,「下次狄衍再对你这么蛮横无理,便来晗珠宫同我说,我替你撑腰。」 「真。真的吗?」 「嗯,真的。」苏南枝点头。 「皇姐,你是不是要去希莲城一趟啊?我、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我很久没有出宫玩了,待在皇宫里,大皇兄老是找我茬。」狄小芙带着希冀和哀求的目光,看向苏南枝。 素图雅低声解释了一句:「十公主的生父生母,便是希莲城的曲家。」 和苏南枝一起去希莲城是假,想看亲生父母是真,苏南枝能理解,便应了下来:「好。我后日启程,你收拾好行囊,届时我接你。」 第六百一十八章 天地间浩瀚雪白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好呀,谢谢阿窈姐姐。」狄小芙眨了眨眼,又朝狄轩说道,「轩哥哥,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你不是最喜欢游山玩水吗?」 狄轩迟疑了下,弹了狄小芙额头一个爆栗:「我不去,谁给你付钱吃喝玩乐?」 苏南枝唇角含笑,带着素图雅转身离开。 回到晗珠宫后,素图雅便给苏南枝收拾行囊。 苏南枝抱着小君曜在屋中踱步,拿拨浪鼓、小铃铛逗儿子,后日启程,小君曜不可能放在宫中,她不在她不放心。 苏南枝沉思了下,走出寝宫,看向院中正手拿巨斧练武的邹虎虎:「虎虎,你来。」 邹虎虎哐当一声放下巨虎,不解问道:「怎么啦?王妃……啊不对,是公主殿下。」 「明日你将小君曜送到子桑叔那里,劳烦他帮我照看一段时间。」 「这怎么能算是劳烦呢?要是子桑先生你知道殿下愿意把小君曜送到他身边生活一段时间,他高兴还来不及呢。」邹虎虎嘿嘿笑着,挠了挠脑袋。 「另外我再拨五百军士伪装成便衣,守在子桑叔的周边。虎虎,你要护住小君曜和子桑叔平安。」 「是!殿下!」邹虎虎严肃点头,「殿下交给虎虎的事,虎虎一定达成所愿!」 苏南枝被邹虎虎这实诚样逗笑了。 ***** 第三日。 苏南枝坐进宽敞的八轮马车内,马车外观用浅青锦缎包就,四匹马拉车,车内宽敞舒适,有茶水糕点、毛毯叶子牌、暖炉软枕…… 狄小芙和狄轩也坐上了马车,素图雅要时刻跟着苏南枝,自然也挨着苏南枝落座。 其余的宫女则是坐了其他马车,护送的军队则是骑马前行。 素图雅道:「公主可能对希莲城不是很了解……」 苏南枝拿起杏仁一边吃着一边看向窗外的天地说道: 「希莲城,北狄南部省城,地理位置重要,百姓富足安乐,离皇城六百公里,约莫两天路程。执掌南部军队的呼延连成,大将军府便设立在主城,而呼延连成是大皇子狄衍的生父。」 「对。」素图雅点头,眼底划过一丝赞赏,不愧是陛下的亲生女儿。 「素图雅大人,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素图雅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狄轩,并未说话,摇头笑道:「其他的,等殿下到了希莲城,微臣再向您详细介绍吧。」 「好。」 苏南枝正襟危坐,连坐姿不知不觉也和萧沉韫学了十成十,就连执掌的气场气势也是,不过她比萧沉韫更为内敛温和。 她端起茶盏,吹了吹水面的浮沫,余光瞥了眼对面的狄轩。 狄轩…… 出自北狄四大家族的蓝氏,本名蓝轩,北狄首富嫡二子,喜云游四海,寄情于山水之间,从前并无透露出争储意向,英俊潇洒,风流个傥。 但,人不可貌相。 四大家族,蓝氏富有,呼延氏掌南部兵马,左氏是最大的粮商,蒲氏清流名门学生遍布朝野,三皇子狄轩出自蓝氏,大皇子狄衍出自呼延氏,而狄锦姿则出自左氏,上次有过两面之缘的狄芷茹,出自蒲氏。 苏南枝一闲情逸致地品茶,一边在脑海里掠过黄泉阁收集到的情报,回忆完这些后,她放下杯盏,提起茶壶给狄轩和狄小芙倒了一杯茶:「天冷,多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谢谢阿姐!」狄小芙捧着茶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氤氲在茶雾中,她看向车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感慨道,「好像有三年没回希莲城了,不知道希莲城十三街的羊肉烤馕还有没有卖。」 「你喜欢吃羊肉烤馕?」苏南枝蹙眉问 道,「这羊肉烤馕是怎么吃的?」 狄小芙两眼冒光,有些馋地舔了舔唇角,比划着说道:「羊肉用木签串上,烤的滋滋冒油时,再将馕饼烤的金黄香脆,烤馕裹着烤羊肉吃,别提有多香了!」 苏南枝感觉狄小芙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虽然并不贪吃,但见狄小芙这神色这语气,也难免有些心动,莞尔一笑:「到时候去试试,阿姐请你吃烤馕卷肉。」 「好呀!!」狄小芙用手肘顶了顶身边的狄轩,「轩哥哥,你素来爱干净,吃东西又讲究,对这些市井小吃肯定不感兴趣,届时,我让婢子带你去吃酒楼,我与阿窈姐姐去吃烤馕卷肉。」 狄轩剥了一颗花生,扔进嘴里:「谁说我对市井小吃不感兴趣?尝尝新鲜,也可以。」 狄小芙有些吃惊,连连点头:「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笨蛋,今天是雪天,没有太阳。」狄轩左手捏住狄小芙可爱的脸蛋,樱桃小嘴被捏成0形,右手剥了一粒榛子塞进她嘴里。 这兄妹二人的小吵小闹,倒也别有意思。 苏南枝哑然失笑,看向窗外。 天地间大雪纷飞。 像神捅破了巨大的厚棉被,苍穹纷纷扬扬地落着鹅毛大雪。 苏南枝黛眉轻轻颦了一下,凝视着天地间浩瀚无垠的雪白,神思游出天际…… 沉韫,此时此刻的你,在做什么呢? ***** 此时,同一时间的大庆。 摄政王府。 萧沉韫一身湿淋淋的银白浪纹长袍,推开书房大门,趔趔趄趄地跌在长榻上,大口大口喘气。 他浑身都是水,袖袍不知道在水里跑了多久,随手一拧,便会哗哗哗地淌水,很快,湿袍上的水就浸透了软塌毛毯,他喘息了一会儿,才恢复体力。 京畿水患,救灾真是太难了。 接连一个半月都在下暴雨,这是京畿百年难遇的大暴雨,水已经淹到摄政王府的门槛了,而摄政王府已经算是京城比较高的地理位置了,若在这么下去,只怕整个京城都要淹掉一半。 京畿一带严重暴雨,送信的驿员往来不通,书信很难递出去,也很难送进来。 「王爷,您已经两天两夜没歇息了,您还是睡一觉吧。」冒雨进来的南北城取下蓑衣,汇报道,「周如故和元襄知正在监督修建排水渠道,按照进度,投入所有人力物力,最快也是三天才能建成。」 萧沉韫掐了掐眉心,斧凿刀刻的俊脸上浮出忧虑,勉强闭眼阖眸,休息了不过片刻,又强撑着身子站起身:「要快!京城内的积水必须早日排出去,哪怕早一个时辰修成排水渠道,也会少很多人被淹没。」 「王爷!属下斗胆,还是想劝您,您再休息休息吧,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啊!」南北城上前一步,急忙搀扶住有些趔趄的萧沉韫。 「无碍,救灾重要。」萧沉韫翻身上马,赶往水灾最严重的地方。 南北城劝不动,只能忧心忡忡地跟上。 萧沉韫忽然问道:「可有王妃从渊城寄来的信封?」 第六百一十九章 思念你,想吻你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这几日雨大,大部分信件都在路上被浸泡后丢失了。」南北城道,「目前没有收到王妃的信件,属下再去问问。」 萧沉韫动作微滞,没有信件吗?南枝,没有给他写一封信吗? 她现在是在渊城,还是已经去北狄了? 如果去了北狄,她还好吗? 也只是一瞬,萧沉韫面色便恢复如常,抵达了救灾地点,迅速翻身下马,他冒着大雨,浑身湿漉漉的,飞上屋檐,下达指令。 「明日太阳落山之前,必须全部建成排水渠。」 萧沉韫目光冷凝,看向元襄知和周如故:「无论如何,必须要。」 南北城和元襄知忙碌之中停下手脚,面色复杂又凝重,只能咬紧后槽牙说了声:「是!」 暴雨如瀑,像是天河倒灌,将所有湖泊都翻过来往下倒一样,哗啦啦个不停,木桌板凳、锅碗瓢盆、名画墨宝、还有鸡鸭兔死禽全部飘在水面上,水流湍急地淌过大街小巷—— 昔日繁华京城,如今…… 有个抱着浮木被水冲泡的小男孩尖叫哭泣,萧沉韫闻声,飞身下去救了他,一把将小男孩拽入怀中,带到屋顶上:「南北城,安顿好他。」 「是。」南北城抓着那小男孩的肩膀,带着他安全地方。 钦天监的人说,这场暴雨起码还要持续半个月,若这排水渠不尽早修好,只怕京城全都会被淹。 萧沉韫忧思深重。 自从赶回京城治理水灾之后,萧沉韫经常一连几日不眠,也用膳也非常不规律,这才短短一月,已经瘦了十几斤。 俊脸瘦的更加轮廓清晰,连下颔也更加清瘦明晰。 若是南枝看见,一定会很心疼。 萧沉韫跟着工部还有军士们一起修筑宫排水渠,他眼前时而会发黑,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不眠不休地忙到第二日中午,将最后一块砖砌在排水渠上时,工部尚书兴奋地双手鼓舞:「成、成了!!」 「终于成了!」众人一阵恍惚! 萧沉韫心中大石头终于落地,一直紧绷着的那根筋噌一声断裂—— 萧沉韫身躯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去,「扑通」一声倒进洪水里,身躯不断下沉,泥污与洪水一起灌进口鼻耳…… 南北城大惊失色,急忙将萧沉韫扶起,背回摄政王府。 萧沉韫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等他再睁开眼时,外头还在下雨,哗哗哗的让人心烦,他一把掀开被褥,赤脚下地,飞上屋檐瓦砾,察看京城的情况。 虽然还在下雨,但王府水位已经褪去,因为加急修了十条排水渠,街上的水位也低了很多,终于可以隐约看见地面了。 百姓们正穿着蓑衣,带着伞,收拾街道污泥。 官兵们也在有条不紊地按照指令做事。 萧沉韫终于松了一口气,淋了一身雨,飞回书房,提笔蘸墨,给苏南枝写信: 「吾妻南枝: 你如今是在渊城还是北狄皇城?一切可好?近来可有事发生?为夫一直没收到你的来信,这些日子太过繁忙,忙于救灾,也没来得及给你写信。枝枝勿怪。」 萧沉韫面颊微红,耳垂发烫,斟酌了下,还是写下了一行肉麻的情话: 「为夫心中一直有你,念你、思你,如若可以,吻你千万遍。」这话,也太肉麻了吧? 萧沉韫简直没法回头再看第二遍,但转念一想,丈夫对妻子的喜欢,为何不能宣之于口,大胆说出呢?事实上本就如此,他确实很想南枝,念她、思她,想吻她。 萧沉韫眼底荡漾着宠溺的目光,柔情似水,他还穿着方才淋过雨的湿衣 裳,连着一月淋雨,早就感染了风寒,他握拳咳嗽,面色有些病白,瘦削的身子穿着往日的衣袍,显得有些空荡荡。 他最后写下一行话: 「夫人照顾好自己,待我处理完京城之事,会去北狄看你。我很好,不必担忧。京城局势,也基本在我的掌控之中,你也放心,萧瑜,已不是我的对手。」 写完信纸,将笔搁在小山笔架上。 萧沉韫交给南北城:「这封信,寄给王妃。」 「是。」 南北城立刻去办,将信封郑重交给驿使,严肃道:「此信,务必要交给王妃。」 尽管南北城如此交代,这封信在即将抵达渊城时,还是被人拦了下来,丢进了火堆里,燃成一堆灰烬。 与此同时,经过了两天赶路,苏南枝终于抵达了希莲城。 希莲城确实很繁华,南来北往的摊贩众多,街市货物琳琅满目,人流不息,马车往来交错困难。 苏南枝的马车,在十三街已经堵了半时辰,还没驶出十三街。 十三街不过两里路而已,怎么会堵上半个时辰? 十三街也算是希莲城最热闹繁华的街道之一了。 苏南枝打开车门,卷起红竹帘,跳下马车,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在路边蹲下观察修筑街道路面的用料,微眯眼睛,当即便发现了端倪。 素图雅有些不解:「殿下这是……」 「这条路有问题。」苏南枝道。 素图雅看向苏南枝目光中多了几分钦佩,饶是她为官多年,可隔行如隔山,这地面就算让她看上三天三夜,她也看不出问题,忍不住请教:「何以见得?不知殿下是如何看出问题的?」 「修建繁华街道,考虑到人车来往、商贩店铺众多的原因,尤其是省城中心街道,所用石料必定是上等石料,宽六十尺,可这街道宽度目测只有四五十尺,且用的是下等石料。」 苏南枝抽出腰间软剑,撬下街边指腹大小的石料,用力一捏,立刻粉碎。 「这便是下等石料的材质。」 素图雅眉心紧皱,看向地面那些被马车压出的坑洼,抿了抿唇严肃道:「殿下意思是,修建街道的城府,从中贪污了不少?」 第六百二十章 谋权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必然。」苏南枝看向素图雅身后正在走来的狄轩,同素图雅低声道,「嘘,届时再议。」 「阿窈姐姐!」狄小芙不知何时买了一串糖葫芦,一边吃着一边走来,嘴角还有晶莹的糖渣,笑着说道,「前面还堵着十几辆马车,不若我们让星辞把马车停在街边,我们步行去前面吃烤馕羊肉吧!」 苏南枝眺望了下前面马车堵着的十字路口,点头道:「好。」 这一次来希莲城,考虑到春盛伤势未愈,便留春盛在晗珠宫内养伤,她把邹虎虎留给了子桑怀玉,又想着皇城正值祈吉节,想必沐暖和言斐正玩得开心,也没有喊言斐来希莲城。 这一次,苏南枝来希莲城,可谓是孤胆深入虎穴。 身边只有一个素图雅,至于那星辞星悦星火星蝉,这四个宫女,也不知道哪些可靠,哪些是别人塞过来的暗线,还需一一筛查。 总之,她要在北狄扎根,就得一次次摘除掉身边不忠之人。 星悦买来一个外焦里嫩的烤羊腿,又递来一个烤至金黄色的馕饼,星辞心细如发,拿出丝绢擦了擦街边的矮凳,才恭敬地喊苏南枝:「殿下,您坐。」 「既然不在晗珠宫,你们还是唤我一声,主上吧。」 殿下这称呼,很容易被有心之人识破身份。 「好,主上请坐。」星辞笑着改了称呼。 苏南枝嗯了一声。 狄小芙吃的满嘴是油,还舔了舔手指尖,一口气吃了三个烤羊腿,又吃了三个馕饼,说道:「阿窈姐姐,不若我们要半只烤全羊吧。」 苏南枝抿唇,笑了;「你这是要吃多少?」 「不多不多,就是把下半年,还有明年、后年的烤羊肉全都在今天吃了。」狄小芙嘿嘿一笑。毕竟这次从希莲城回到皇城,可能又要三年回不来了。 狄轩拿出腰间荷包,按在桌上:「小二,来整只烤全羊。」 「轩哥哥,我吃不完的。」狄小芙摇摇头。 「你以为你点半只烤全羊,你就能吃完吗?反正都吃不完,还不如点一只。」狄轩揉了揉狄小芙的脑袋,「吃吧,小馋猫。」 烤全羊被端上来后,狄小芙拿起小刀轻轻划出一块肥瘦相间的肉,第一块递给狄轩,第二块递给苏南枝,第三块递给素图雅,第四五六七块分给星辞星悦星火星蝉,又给她的宫女和狄轩宫女分了,最后才划了一块肉放到自己眼里。 做事认真,长相乖巧,体质柔弱,说话甜美。 苏南枝对这小芙,从心里觉得很喜欢。 几人吃过了烤全羊,才去希莲城城主府。 如今担任城主的是呼延连成,也就是狄衍生父,也是掌管南部军队的大将军。 从苏南枝等人进了希莲城,递了路引,守城兵便将嫡公主到此地的消息传到了呼延连成的耳中, 此时,城主府正堂,已备好满汉全席,等待嫡公主大驾光临。 苏南枝站在城主府门前,看着气势恢宏的牌匾,手负在腰后,静静等待素图雅上前沟通。 素图雅上前同门房说了几句,立刻就有人笑脸相迎: 「几位贵客里面请!」 苏南枝走进城主府,一边走一边用余光观察四周。 到了正堂时,一位络耳胡赛的高壮男人,约莫五十出头,当即率领全府上下所有人单膝跪地,右手穿过胸膛斜放在左肩,磕头行礼: 「老臣呼延连成,参拜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下千岁千千岁!」 满府上下,整齐的叩拜声。 这礼,倒是周全。 不过呼延连成第一次 看见流落民间二十多年的嫡公主,本就该礼数周全些,争取在嫡公主心里留个好印象。 苏南枝拿足了气势,面色淡然,平静道:「诸位免礼。呼延将军起身吧。」 呼延连成这才抬头,老辣精明的目光不经意地打量苏南枝,随后恭敬地做出「请」姿势:「殿下,您请上座!」 「有劳呼延将军设宴,为本宫接风洗尘。」苏南枝坐在正北方的主位上,目光掠过桌上的菜肴,看似随意,可余光却将桌上所有人都打量了一遍。 呼延连成捋着黑白参半的胡须,笑容满脸,口气恭维极了:「殿下。这是犬子呼延宇,去年参加入仕考核,如今正在军中担任三品副将,由他来保证您此行的安全。」 呼延宇身姿瘦弱,脸长得跟猴似的,从前擅医的苏南枝一眼便能看出,对方纵欲过度,损耗精血,才会这般骨瘦如柴,双眼乌青发黑。. 呼延老头也是可以,竟让这样的人给她做安保。 苏南枝微微淡笑,举杯喝茶,颔首道:「那就有劳呼延小将军了。」 「不知殿下,准备何时开始督促山中采矿?」呼延连成笑着问道。 「明日。」苏南枝直截了当道。 「明日?」呼延连成道,「殿下一路舟车劳顿,不需要稍作休整吗?采矿之事,交给老臣,殿下完全可以放心。」 「本宫自然放心呼延将军,只不过,圣旨在上,责任在身,陛下有令,本宫得事必躬亲。」苏南枝美眸含针芒,嘴角依旧噙着令人琢磨不透的淡笑。 第六百二十一章 采金矿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呼延连成起身敬了苏南枝一杯:「殿下勤政,是北狄之幸。」 先前才吃了烤羊肉,苏南枝食欲不是很好,随便吃了几筷子菜,又与呼延连成和呼延宇闲聊了几句。 晚膳结束之后,呼延连成亲自护送苏南枝前去驿站落脚。 希莲城驿站,最尊贵的天字上等院落。 素图雅送别了呼延连成后,和星蝉星火一起为苏南枝收拾床铺、整理行囊。 「简单收拾下就好了,明日就要进山采矿,我不打算歇在驿站。」苏南枝站在书房挑拣架上的书籍,指尖停在一本《希莲城地理志》上,取下来,坐在案牍前翻阅。 「不歇在驿站?公主打算在哪里歇息?」星火有些好奇,「客栈和城主府肯定都比不上这天字号驿站安逸。」 「歇在矿山附近。」苏南枝淡淡道。 星火又道:「矿山是荒郊野外,就算有军队驻扎,条件也很艰苦,如今正是深冬,寒夜凛冽,山中只会更冷。殿下去山里住,可能不习惯,也很遭罪。」.. 「无妨。」 苏南枝指腹划开下一页,一页一页地翻看地理志。 「这……」星火星蝉面面相觑,又同时看向素图雅。 素图雅点燃暖炉里面的银丝炭,拨弄了下:「殿下要去山中督导采矿,明日出发之前,把进山必需物品全部备齐,不得有疏漏。」 「殿下。安防方面,也由微臣安排吗?您看带多少军士进山护卫,比较合适?」素图雅为苏南枝沏了一杯桂花红枣茶。 「两百人乔装成山中村民,一百人乔装成过路商队,另三百人,戍守在我身边。」这是苏南枝的部署,但实际上,她还有黄泉阁的杀手做影卫。 这些影卫暗卫,素图雅大部分都没见到过,或许连狄琼都不知道。 是苏南枝强有力的暗牌。 苏南枝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小芙和五皇弟,他们不在驿站吧?」 「回禀殿下,五皇子跟随十公主,一起去了曲家。曲家是小芙公主的原生家庭。」 「嗯,好。」 第二日,刚刚吃过午膳。 苏南枝便坐进了前去山中采矿的马车上。 她换了一辆小点的马车,山路崎岖,之前四匹马并驾齐驱的车并不适合走山路。 素图雅递给苏南枝一个卷轴:「这是呼延老将军命微臣转交给殿下的金矿分布图。」 苏南枝拆开卷筒,在膝盖上展开卷轴,里面画着沧凉山五个金矿分布地址,还有分别开采的情况,其中最大的主矿即将开采。 苏南枝研读后默背了下,将卷轴递给素图雅:「素图雅,将它背下来。」 「喏。」素图雅点头。 呼延宇骑着高头大马,在马车前面引路。 从驿站出发,约莫一个半时辰到了沧凉山。 里面不方便马车前行,只能骑马。 呼延宇忽然道:「殿下马术如何?里面乱石嶙峋,实在不好修路,故而只能不行或骑马,马术不好者,很难过去,不如我们步行。」 苏南枝攥住缰绳,翻身上马,扬起马鞭,双腿夹紧马腹,美眸扫量四周,淡淡道:「骑马,方便些。」 呼延宇看着苏南枝骑马前行的背影,微微一怔,随即做了个手势,众人纷纷骑上马。 呼延宇说的没错,这山中道路,确实崎岖嶙峋,通行不好走,若是步行,起码要走上一个时辰,他们骑马,只花了两刻钟,便到了金矿附近。 「哐哐、哐哐哐。」 苏南枝刚走近,便听见工匠和士兵们挖矿之声,用锤子击碎硬石,挑走硬石朝 悬崖下一倒。 不少灰头土脸的工匠从矿洞内,挑着碎石泥土走出来。 苏南枝环顾四周,凭借从前看过的地质图,指了指不远处一块树木茂盛的地方:「将这小半亩地的树伐了,再搭建数十来间竹屋,以便军士驻扎。」 「什么?」呼延宇瞪大眼睛,「公主殿下,您要把军士驻扎在此地?」 「有何不可?」苏南枝挑眉。 似乎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大,呼延宇恢复镇定自若的表情,抱拳道:「不远处乃矿山附近,若将军士驻扎在此处,恐、恐怕有些不妥……」 苏南枝眉心动了动,唇角不可察觉地斜勾:「有何不妥?呼延小将军倒是说出个所以然?」 「前方那地,正在山里的风口上,而且离、离矿洞太近,军士们极有可能睡不好。若睡不好,又如何有精力保护殿下安全呢?」 「呼延小将军的意思是,本宫在你们希莲城督导采矿,会出现危险?」 「下官定当尽心竭力保护殿下安全!」呼延宇当即单膝跪下,抱拳道。 苏南枝道:「那便如此,去将那半亩地看出来,驻扎军营。」 呼延宇沉默了下,带人去办。 苏南枝绕着矿山走了一圈。 这矿山正处沧凉山的半山腰。 苏南枝带着素图雅、还有星辞星悦她们,沿着山路,花了一刻钟,攀登到了半山腰之上的小山顶。 从这个位置,朝下眺望,正好能看得到五个矿洞的人员进出情况,也能看清楚山中小路的马车痕迹,若有点风吹草动,必然能第一时间发现。 苏南枝选了一个最适合督导采矿的地址,对星辞说道:「你去将呼延小将军叫来,让他砍伐完此处的树木,两天时间内,抽调人手搭建木屋。本宫要在此处落脚歇息,方便赏这山中美景,看日出日落。」 「喏。」星辞立刻去办。 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呼延宇便大汗淋漓地爬到这座小山峰的山顶,眉头紧皱:「殿下。此处正值风口,怕是不宜——」 「呼延小将军你看。」苏南枝站在山巅上,眺望远处山脉连绵的山河壮景,笑道,「从此处眺望希莲城,俯瞰山河苍穹,真是荡气回肠。」 「殿下,此处风太大,又是深冬,若您久居此处,怕是会感染风寒。」呼延宇刚打算滔滔不绝地劝苏南枝时—— 苏南枝面色微冷,摘下腰间令牌,放在呼延宇眼前! 紫玉令牌,鎏金龙女纹,刻着「窈」。 第六百二十二章 扮猪吃虎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呼延宇脸色一变,泰山压顶般当即跪地,抱拳道:「下官谨遵殿下之令!」 「明日落山之前,修不好屋舍与军事驻扎之地,唯你是问!」苏南枝面色冰冷。 「下官必定在明日落山之前,完成殿下交代的事情!」 苏南枝收回令牌,面上也不再沉冷,平静道:「下去吧,我自己走走,转转。」 呼延宇抱拳离开,待走远之后,他握紧腰间的长剑,回头看了眼苏南枝所在的方向,然后骑马下山,匆匆写了一封书信,绑在鸽子腿上,传信到城主府。 呼延连成看了眼儿子的来信,凝视着这信纸许久,眉头皱成深邃的川字,喃喃道:「这位窈殿下,不简单。」 「你着手安排人去办。「呼延连成看向管家说道,「务必要办妥帖,令人挑不出问题。」 「是。大将军。」 第二日正午前。 数百个工人一起搭建,太阳落山之前,已经修建好了一间书房、三间卧房、一间正堂,还有一间净室、禅室、小厨房。 速度很快,生活所需物品也购置齐全了。 素图雅带着星辞星悦星火星蝉四人,一起将竹屋打扫干净,擦灰、摆弄布置、铺床。 苏南枝真正入住,已是第三天晚上。 暮色四合时,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山脉轮廓更加清晰柔美,希莲城内灯火蜿蜒如龙,而这沧凉山,灯火零星的几乎看不见,能看到有光的地方,基本就是山中的村民。 脚下的矿山,灯火辉映明亮。 苏南枝选的住址绝佳,位处高处,眺望无遮挡,既能眺望希莲城全城,又能看清脚下路径,还能看清矿山动静,但凡这城中有什么变故,她都能看见。 「殿下,城中暗线来信。」素图雅走上前,递给苏南枝一张指腹大小的信纸,字迹虽小却格外清晰。 上面写着: 已查明,负责修建城中主要街道之人,是呼延宇。 苏南枝吹燃火折子,将信纸阅后即焚。 跟随苏南枝这段时日,素图雅越发察觉苏南枝做事谨慎周密,心思深不可测,深谙谋权之道。从女王陛下决意让苏南枝来希莲城督促采矿开始,苏南枝便下令让素图雅提前三日,在希莲城的说书馆、城主府、街市散布眼线。 「星辞星悦、星火星蝉,你们四人每日轮番值守,在此处察看希莲城和矿山的实时情况。」 「喏。」星辞星悦星火星蝉点头。 苏南枝看向素图雅:「大人负责抽查。」.. 「喏。」素图雅点头。 天色已晚,苏南枝走进了寝卧中。 蚕丝被褥厚而温暖,屋中焚着沁人心脾的淡香,还有滋啦作响的银丝炭,苏南枝看向稀了一条缝隙的窗外,正好能看到夜色里灰蒙蒙的山脉轮廓。 她想起,那日狄琼带她去的图邺城鬼市。 苏南枝凝视着山脉出神,眼前浮现出鬼市成堆的尸体、碎骨、角斗场、奴隶…… 她要掌权,想做北狄女王,不仅是因为她想实现自我价值,还想看看,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也想拯救和鬼市里一样的那些难民。 苏南枝翻了个身,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萧沉韫。 为什么她写去那么多信,萧沉韫从来不回? 难道…… 沉韫是在责怪她吗? 责怪她来了北狄皇城,选择争女帝这条路。 还是说,沉韫要和她分道扬镳,所以从不回信? 苏南枝越这么想,眼眶就越酸涩。 这是她第一次单打独斗,不依赖大哥二哥、也不 依赖言斐,更不依赖萧沉韫,仅仅只是靠自己,在北狄皇城博弈,站稳脚根。 苏南枝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唤来星蝉研墨。 苏南枝用玉石压住纸张,提笔蘸墨,凝神思索,该写一封怎么样的信给萧沉韫呢?正当她思索之际,蘸满墨的笔尖滴下圆润黑点,污了白纸。 撕碎,重写。 写完后交由素图雅,让她明日递给驿使传信。 这已经是苏南枝与萧沉韫分开之后,写的第七封信了。 接下来连着五天,苏南枝每一天都去了矿山督导采矿,也亲自进了矿洞。 矿洞内,四通八达,一共有五个分岔路口,每一个分岔路口,都通往一座矿洞。 越往里走,还有分叉路过,还没抵达金矿,苏南枝便看见墙壁辉映的金色光芒。 这便是……金矿。 巡逻到第十天时,苏南枝发现了些许端倪,只是隐忍不发,并未说话。 呼延宇以护卫的名义,日日跟在苏南枝身边,起初他还有些忐忑,生怕苏南枝发现什么从中找茬,可连着十天,苏南枝都没说什么,他就松懈了,放心了,心道: 一个女人,对金矿能有什么了解?就算当着她面前弄虚作假,她也发现不了。 巡逻到第十五天时,苏南枝还是没说什么,依旧日日巡逻六次。 呼延宇以回家探亲为由,向苏南枝告了半天假。 城主府。 策马归家的呼延宇累到气喘吁吁,掀开茶盖,端起茶壶猛灌了好大几口茶水,抬袖粗鲁地擦了擦唇角,坐下说道:「父亲,你是不知道!这公主殿下简直是不懂装懂,我陪着她一连巡逻了十五天,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难不成,你希望她看出点什么?」呼延连成阴沉沉地剜了呼延宇一眼。 「啊呸呸呸!儿子当然希望她什么都看不出来!但事实就是这样啊,这女人什么都看不出来!每天去巡逻六遍,无非就是装装样子,表示自己在干活没偷懒一个道理。」呼延宇呵呵笑着,眼底都是不屑: 「她去巡逻六遍,也就是故意唬唬人罢了!唬得工匠兵士们不敢偷懒!」 呼延连成听后,不置可否,心中深思熟虑了一番,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狄窈没那么简单。 他捋着黑白参半的胡须,老谋深算的眼睛,视线锐利地盯着呼延宇:「不可掉以轻心。」 「放心吧老爹。」呼延宇勾唇道,「儿子自有分寸。」 「陛下并非草率之人,能派窈殿下前来督导采矿,必然有缘由。」呼延连成强调道,「总之,凡事小心,不要得罪这位窈殿下。」 第六百二十三章 运筹帷幄之中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 许是习以为常,呼延宇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跟苏南枝跟的那么紧了,有时候他并不亲自去护卫苏南枝,而是派同僚或下属前去。 这大半月以来,虽然苏南枝只巡逻不说话,可经过多次观察,她已对矿洞中了如指掌。 金矿数量、运输金矿路线、包括金矿石质地。 越了解,苏南枝就越起疑心,越发现这金矿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正常。 只不过她还没找到证据。 深夜时,苏南枝避开耳目,让星辞在外守着,找来素图雅商议事情。 「明日你与我一同进入矿洞,你便假装迷路,往采矿区走的更深些,看看是否另有玄机。」 素图雅有些吃惊,将声音压到最低,隐晦地问道:「殿下这是,发现什么异常?」 「太过正常,就是异常。这几日呼延宇放松了警惕,便是我们查探的好时机。」苏南枝道,「呼延连成既然敢在修建街道上贪污,多半也会在金矿做手脚。我唯一担心的不是怕他贪污,而是怕他贪污所得,蓄养军队。」 「殿下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微臣佩服。」 翌日,晨。 苏南枝与素图雅进入矿洞内。 苏南枝不动声色捡起一颗石粒,指尖探出袖子,朝另外一条路弹去—— 「咯噔」一声。 「那边有动静!你们几个去看看!是老鼠还是什么!」苏南枝蹙眉下令。 几个希莲城士兵一起走进那条路。 而苏南枝则和素图雅一起走进了另外一条路,这条路先前二人没来过,呼延宇说这是条死路,走不通,并不会延伸到金矿。 当时苏南枝装作并未起疑的模样,可心里却记下了。 因为那条死路,有很多脚印痕迹。 苏南枝走了约莫一刻钟,小路尽头是一面石壁,是还没来开采的原生山石,苏南枝将耳朵贴在山石壁上,用手拍了拍,听声音,是实心的,前面确实没路。 苏南枝示意素图雅在矿洞墙壁上找机关。 这矿洞墙壁上坑坑洼洼的,苏南枝挨着敲击试探,这方法实在太笨太慢,她站定在原地,目光扫过墙上每一个坑坑洼洼的地方,试图从里面找出不同寻常之处。 苏南枝一边走,一边寻找,忽然,看见了路尽头那块石壁的右下角,有个十分不起眼,但突起的巴掌大小的石头。 她走过去蹲下来,脚踩石头,石头忽然往下一沉,脚下的地面缓缓移动,露出一个地道! 这地道还有楼梯,可供两个大汉挑担通过。 楼梯一路延伸到下方,下方似有灯火。 苏南枝与素图雅一同走下楼梯,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只见下面是一个运载货物的大型机扩,随着机扩齿轮慢慢运转,无数金矿石缓缓被运到一艘地下暗河的船上。 这下面,是另外一个溶洞,而溶洞百步之外,有一条哗哗流淌的暗河。 暗河上,有五六艘排队正在准备装金矿石的船只。 「人呢?殿下去哪里?」 「人去哪里了!殿下若走失了,唯你们是问!」 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众人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苏南枝与素图雅相视一眼,悄无声息走上楼梯,走出地下溶洞,按了开关恢复原样。 苏南枝和素图雅走回先前的分岔路口,朝外走去,正好碰到呼延宇。 呼延宇紧皱眉头,抱拳道:「殿下没事吧?士兵说您失踪了。」 「没事。」苏南枝道,「先前素图雅走迷路,我 去寻她了。」 「素图雅大人,是在哪里走迷路的?」呼延宇目光划过一抹猜忌和狐疑,看向二人身后通往死路的那条小道。 苏南枝并不回答,她凭什么一定要回答呼延宇? 苏南枝淡笑一声,目光微寒:「素图雅,下次可不要迷路了。」 素图雅逢场作戏,低头道:「抱歉,给殿下添麻烦了。」 「无妨。」 苏南枝走出矿山,走上山:「呼延小将军卸着吧,今日本宫不巡逻了。」 呼延宇道:「喏,殿下慢走。」 苏南枝与素图雅一同走回竹屋。 刚走进竹屋,苏南枝便喊来了素图雅,关上门。 「素图雅,火速让星辞星悦星蝉收拾好紧要物品,趁夜色下山。不必要的东西,别拿。」苏南枝面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此为何意?」素图雅有些不解。 「我们,暴露了。」苏南枝叹了一声。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方才我们偷进地下溶洞的事情,已经被呼延宇发现了?」素图雅不理解,「不可能,我们很隐蔽,也没有留下痕迹——」 然而,苏南枝将目光落在了素图雅的脚底,打断道:「你确认吗?」 素图雅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脚底,也看向了苏南枝脚底,正当她疑惑时,苏南枝拿出一根精巧的火折子,吹燃后散发浅蓝色的幽光,而二人脚底也在这浅蓝光的照射下,泛起银白。 「先前我们按机关,踩下楼梯时,阶梯上铺了一层透明无色无味的细粉,加上周遭昏暗,我们看不清阶梯,也更不可能看到这细粉,走出去之后,我发现呼延宇看我们的目光有所不同,直觉告诉我已经暴露。」 「就算现在不暴露,带他们用蓝光检查出我们的鞋印时,也迟早暴露。」 「如果暴露,呼延连成和呼延宇也不敢对我们做什么吧。」素图雅蹙眉,觉得此事有些棘手。 「那可未必。人心不古。」苏南枝道,「你对星火说,我们受十公主和五皇子相约,去一趟曲家吃饭,让她依旧值守在我门前,以防有贼人入屋偷窃。」 素图雅蹙眉,担忧道:「不带星火一起走吗?若留下星火,只怕她一人会有意外。」 「不带。」苏南枝斩钉截铁,「我自有定夺,素图雅大人去吩咐吧。」.. 素图雅虽是不解,但跟着苏南枝这些日子,也对苏南枝逐渐信服,不再过问什么,直接去办。 一刻钟后,苏南枝带着素图雅、星辞星悦星蝉已经离开了木屋,趁着黄昏时刻下山。 约莫走了半时辰,终于走到官道上,坐进了前来接应的马车。 「殿下,我们现在去哪里?」杀手乔装成的车夫问道。 「去曲家。」 「不去驿站吗?」 「不去驿站,抄近道,去曲家,拜访曲族长,和十公主五皇子叙叙旧。」苏南枝道。 在希莲城的地界,去哪儿都不安全,只有曲家才最安全。 驿站,只有苏南枝一人,呼延连成没有什么忌惮的。 可若苏南枝与五皇子、十公主待在一块,就算呼延连成敢对苏南枝杀人灭口,纵使他胆大包天,也不敢杀三个皇子公主灭口。 而且,狄轩、狄小芙都带了兵马护卫,苏南枝也带了,三个人待在一起,兵马护卫便会集中,提高防御能力,也人多眼杂,不方便呼延连成下手。 苏南枝端坐在马车中,看上去是在闭目养神,实则是在心中盘算。 马车在盘山路上,朝着曲家驶去。 一个时辰之后,抵达曲家。 素图雅叩响门环,拿出女官令牌,门房当即毕恭毕敬道:「大人您请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通传家主与十公主。」 很快,狄小芙兴高采烈地走了出来,一见到苏南枝,便惊喜极了:「阿窈姐姐!!」 「小芙。」苏南枝道,「先前去沧凉山督促采矿,顺便给你带了些山里特产的果子。」 素图雅上前,将几个食盒递给对方的丫鬟。 狄小芙拆开食盒,看着里面稀奇古怪的水果,好奇又惊喜地瞪大双眼,高兴道:「多谢阿窈姐姐!这些果子,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就在此时,姗姗而来的曲家族长,狄小芙生父生母闻讯赶来。 狄小芙如今已被狄琼收养,即使是生父生母,也不能称呼为爹娘,于理不合,只能唤一声:「族长,曲夫人,这位是阿窈殿下。」 狄琼亲生女儿被找回的事情,早就传遍全国,曲族长当即带领全府上下一起跪下:「草民叩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曲族长快快免礼。」苏南枝虚扶了下,笑道。 曲族长心知,只有狄小芙和狄窈关系好,狄窈才能来曲家,自家女儿与女王唯一的亲生女儿较好,曲族长很高兴,更加毕恭毕敬了: 「正堂略备薄酒佳肴,还请殿下赏脸光顾。您请!」 苏南枝含笑点头,进入正堂,带着素图雅一同落座。 「草民敬您一杯。」曲族长赔笑地奉承道,「素闻殿下贤名,今日得见,果不其然,真是天人神姿,肯亲自来希莲城督导采矿,更是勤政爱民、劳苦功高。」 自从来督导采矿后,这类话苏南枝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抿唇淡笑,回敬对方一杯酒,寒暄了几句,夹了一筷红烧鲤鱼放入嘴中。 期间,星蝉步伐匆匆地走上前,同素图雅耳语了几句。 素图雅脸色微微变化,放下筷子,起身靠近苏南枝,抬袖掩住嘴型,悄声道:「小山峰起火,火势蔓延,将竹屋全部烧成灰烬,星火也葬身火海,只余一具焦尸。」 果然,正如苏南枝所想。 苏南枝慢嚼鲤鱼,目光骤然闪过一抹肃杀冷光。 第六百二十四章 夫君教的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素图雅发现苏南枝神色如常,便不再言语。 曲族长看出苏南枝有事在身,又推杯换盏,说了几句话,乐呵呵地让人领着苏南枝去住宿。 从曲族长得知苏南枝来了曲家开始,便令人将客房最好的东苑收拾了出来,所用之物一切换成全新的。 曲族长喝了几杯薄酒,笑着心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小小的曲家竟然歇了两位公主、一位皇子,日后也算有了和人吹牛的谈资,做生意时完全可以说,我和嫡公主认识,不仅如此,还和五皇子很熟,毕竟他们都曾和小芙一起,在曲家住宿过。 此时,东苑。 苏南枝面色平静,毫无波澜,在素图雅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脸色才缓缓变化,变得有些凝重、不悦,柳叶眉紧皱。 星蝉眼圈微微发红,为苏南枝打开房门。 苏南枝跨进门槛的脚微顿,扫了眼她的红眼圈,淡淡道:「星蝉,进来一趟。」 星蝉微微一怔,有些不解。她与星火从入宫起就一起共事,也算得上好姐妹,从素图雅大人那里得知星火被烧成焦尸的消息,她心里很难受。 苏南枝命星辞星悦守在外面,防止隔墙有耳被人偷听。 屋内,素图雅焚好香后,为苏南枝沏了杯茶,便静静地站在苏南枝身侧。 苏南枝看着茶水氤氲的腾腾热气,摩挲着紫玉令牌,扫了眼跪在正中央的星蝉。 星蝉星火,二人一同被拨到晗珠宫伺候苏南枝。 星火性格活泼,人如其名风风火火;而星蝉安静内敛,有些内向,却为人更加忠贞。 「星蝉。」苏南枝叹了一声,声音平淡轻柔,「你一定想问,为何我们从竹屋离开时,明明可以带上星火,却把她留在竹屋吧?」 一听到星火二字,星蝉眼圈通红,好似下一瞬就会哭出来,她摇头道:「奴婢不明白公主殿下,为何会这样安排。但奴婢认为,这是一场意外,没人会提前预料到星火会葬身火海。」 「本宫带你们离开竹屋时,便料到会有这场杀身之祸。星火能否躲得过这场杀身之祸,全看她是否能自保。星火会死,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星蝉并不明白星火为何是咎由自取时,苏南枝从袖中抽出一封窄窄的密信,递给素图雅。 素图雅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封密信,她接过密信,给了星蝉。 星蝉拆开,看见了星火的笔迹,上面写着苏南枝在竹屋的每日饮食起居规律,还写着:「狄窈目前为止未有异常,如有风吹草动,必定第一时间回禀主上。」 星蝉大为震惊,惊瞪双眼,攥紧了拳头,不可置信极了。 星火……这是犯了背主大罪。 在这世上,尤其是刀剑无形的皇宫,背主乃是杀头大罪! 「这封飞鸽传书,是鸽子从竹屋飞向城主府的方向,被本宫暗线截到的。」苏南枝依旧在笑,笑里却多了几分兵不刃血的杀戮之气,冰寒自她目光中蔓延开来,冻住在场所有人。 星蝉攥着那封密信,磕头道:「殿下,奴婢不知道星火会这样!」 「这封信飞往城主府,也就是说,星火是要传信给呼延连成。但呼延连成远在希莲城,而星火却是第一次来希莲城,二人之前不可能有交集,呼延连成不可能是星火真正的主子。星火真正的主子,只能是狄衍,因为狄衍生父是呼延连成。」 苏南枝美艳的脸上浮出冷笑:「而今夜这把山火,便是呼延宇放的。」 因为呼延宇,发现苏南枝和素图雅闯入了他们的地下溶洞,发现了他们私吞金矿石的秘密! 呼延宇将此事报告给呼延连成后,呼延连成为了掩盖秘密,便想铤而走险,杀 了苏南枝灭口。 至于其他的,苏南枝心中也有定论。 素图雅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中却惊讶地泛起了点点涟漪,她完全没想到公主殿下竟然有了这么多成算。 星蝉从悲伤中走了出来,痛心道:「星火简直大逆不道,竟敢做伤害殿下的事情!如殿下所说,真是咎由自取。」 「罢了,下去吧。」苏南枝有些乏了,揉了揉太阳穴。 「喏。」星蝉退了下去。 屋中只剩下素图雅。 素图雅蹙眉问道:「公主接下来有何打算?如今我们还在希莲城地界,只怕呼延家族不会善罢甘休。」 「嗯。」苏南枝点头。 素图雅又道:「呼延氏家族在南部军队根基稳固,在希莲城颇有声望,倘若呼延连成父子贪污和私吞金矿,被处以死刑,牵一发动全身,呼延家族必然会反抗,希莲城也会陷入动荡。」 「希莲城动荡最受伤的还是老百姓。殿下刚刚掌兵,回到北狄,根基未稳,若此时就想撼动呼延家族,只怕会引火烧身。呼延氏是四大家族之一,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就连阿诺大人在呼延一族的事情上,也吃过亏。」 「我不会动呼延家族。」苏南枝明白素图雅的担忧。 「可殿下动呼延连成父子,就是在动呼延家族。」素图雅顾虑重重。 苏南枝淡然一笑,将一盏茶泼在地上,随后用一盏新的茶代替,眉梢微扬:「倘若呼延连成不是呼延族长,不是希莲城城主,也不是大将军,就不算动呼延家族。我动的只是呼延连成父子,而不是呼延家族。」 「殿下的意思是,另择城主人选,代替呼延连成?」素图雅恍然大悟。 「用我的人,将呼延连成取而代之。」苏南枝颔首。 一来,呼延连成私吞金矿石,贪污修筑街道的银两。 二来,呼延连成是狄衍的靠山,本就是苏南枝的政敌。 第三嘛,苏南枝可以杀掉呼延连成父子后,培植自己信得过的呼延人做族长,做城主。 如此既能一箭三雕,还能培植羽翼,以最小的代价解决呼延连成,希莲城也不会动荡。 素图雅渐渐从苏南枝的谋划中回过味,眉心微跳,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殿下深谋远虑,志存高远,这番计谋必然能让大皇子和呼延连成措手不及。」 可素图雅还有一个疑惑…… 苏南枝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唇边划开淡笑:「素图雅,你有什么话想问?」 素图雅缓缓问道:「殿下自幼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大庆长大,那边与北狄完全不同,女子不能入仕,便不能谋权。微臣很好奇,殿下是如何习得这番心智?又怎会如此深谙谋权之术,还能这般洞察人心。」.z. 如何习得这番心智? 苏南枝脑海中慢慢浮现出萧沉韫的影子。 她眼底荡开温柔的笑:「我夫君,大庆摄政王萧沉韫教的。」 「?」素图雅感觉吃到了狗粮。 第六百二十五章 借刀杀人,铲除异己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素图雅能看出来,提起这个名字时,苏南枝眼里是真的有温柔和爱意,若是亲眼所见,素图雅很难想象,在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狄窈眼中,竟然还有这样的爱意。 可惜,那人是萧沉韫。 素图雅抿唇笑了笑:「水以温好,殿下泡个脚,好好睡一觉。」 外面更深露重,苏南枝取下衣架上的大氅,披在身上,摇头道:「我今夜不睡,你随我走一趟十三街。」 「十三街?!」素图雅有些惊讶,连忙劝阻,「十三街离城主府很近,若此时过去,很容易被呼延连成的发现踪迹,只怕对殿下不利。」 「难道我们守株待兔,静坐在这里,就会有解决办法了吗?眼下而言,越危险的地方反而是越安全的地方。坐以待毙,只会一步被动步步被牵制。」苏南枝道,「以呼延宇的智商,必然以为我们已经被大火烧死了。」 素图雅有些不解:「可我们都已经离开了竹屋,呼延宇为何会以为,我们已被烧死?」 苏南枝目露慧光,勾唇一笑: 「我早以让暗卫,从乱葬岗捡了几具与我们身材相似的尸体,扔进了大火。我已经派人擦除了我们从竹屋后离开来到曲家的所有痕迹,并且严肃叮嘱曲家,不许任何人透露我在曲家之事。若有违者,严惩不贷。」 「殿下深谋远虑,素图雅佩服。」 「带上身手极好的士兵,乔装成侍卫,与我一同去十三街。我要找呼延连成胞弟,呼延梓山。」 「呼延梓山?」素图雅来希莲城之前,曾经看过一张呼延家族的关系图,回忆道,「就是那个,五年前,曾与呼延连成一争族长之位,最后被砍掉一只小腿的呼延梓山?」 「正是他。」苏南枝点头。 「您的意思是……想扶持呼延梓山?」 「我不是想扶持呼延梓山,我只不过是,想扶持呼延连成的仇人罢了。」 苏南枝穿上一身夜行衣,但考虑到外头天寒地冻,便披了件纯黑大氅。 苏南枝让星蝉进来,伪装成自己装睡的模样,而她轻轻推开窗户一角,观察了下外面,趁着无人巡逻时,翻出窗外,飞上屋檐。 这行云流水的飞檐走壁,也让素图雅微微一愣,随后赶紧跟上。 二人蒙着脸,越过一条条街道。 路遇街上有官兵巡逻时,苏南枝双脚勾住楼阁,不断往上攀爬,在避开官兵巡逻后,纵身一跃,周边气流簌簌作响,平稳落地,站在呼延梓山的院子中央。 素图雅紧跟其后,鬓发飞扬,一身黑色曲裾稳稳落地,她环顾四周后,跳窗进入呼延梓山的房间。 须臾。 素图雅手中刀尖抵在对方脖子上,将人架在轮椅上,推了出来。 「素图雅,这可不是待友之道。」负手而立的苏南枝转身,看见轮椅上嘴里塞着抹布的呼延梓山,笑着做了个手势。 素图雅便收了刀,撤掉了对方嘴里的抹布。 就在呼延梓山刚要大喊时,苏南枝摘下腰间令牌—— 呼延梓山登时没了音儿,目光像钉子一样,紧紧盯着那张令牌,确认真假之后,他目光转冷为淡,指了指腿:「恕草民,不能行叩拜之礼。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南枝笑着道:「何须如此多礼?本宫与阁下一见如故,想坐下来喝两杯茶,聊一聊,不知阁下可愿赏脸?」 呼延梓山微微一笑,他能说不敢?便牵强地做出个‘请的姿势:「殿下深夜莅临寒舍,真是令草民不甚惊喜。请移步正堂。寒江备茶。」 被他唤作寒江的那小厮,立刻亮点正堂的灯,沏茶。 苏 南枝环顾了下呼延梓山的宅邸,相对于城主府来说,确实算得上‘寒舍。 院中种植了很多盆栽绿植,并无名贵器物做摆饰,装潢简单古朴,与普通人家一样,甚至看上去有些清贫。 呼延梓山约莫三十岁,比呼延连成小了接近二十岁,是先呼延族长老来得子的小儿子,颇受先前的老族长喜欢,被老族长带在身边悉心栽培了多年,甚至一度想把族长之位传给呼延梓山。 五年前,呼延梓山在与呼延连成的族长之争中惨败,被呼延连成羞辱折磨,以莫须有的罪名,砍掉了他半只小腿。 断腿之仇,苏南枝不信呼延梓山能忍。 苏南枝屈指慢敲茶桌,目光幽深,盯着天上那一轮雪月淡淡道:「呼延梓山,现在给你一个做族长的机会,要还是不要?」 事态紧急,苏南枝索性也就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地问了。 呼延梓山的眉梢挑了挑:「殿下此为何意?草民没听明白,也没听懂。」 「此事复杂,并非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本宫只问你,想不想做族长?」苏南枝提起茶盏,慢条斯理撇去水面浮沫,盯着水里面烫着的雀舌茶,颇有深意道,「若是你想,我便能让你做族长,若是你不想,那今夜,便是本宫叨扰了。」 呼延梓山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深思熟虑。 片刻后,在苏南枝终于等的不耐烦时,呼延梓山终于点头:「草民有心,却无力。」 「有心足矣。」苏南枝道,「本宫听闻过阁下一些事。」 「阁下如今孑然一身,自己都清贫,却还用为数不多的存银,去资助孤儿寡老,在城郊修建善堂。一个人,在出人头地之后从善做义举,我不稀奇,可一个人,在自身难保时,却还愿意倾尽全力帮助他人,便是真君子、真仁义。」 呼延梓山眼中浮过细碎光芒,眸中瞬间迸发神采,像木偶人活过来了,很难不赞同苏南枝说的话。 他问:「不知殿下打算怎么做?呼延连成作恶多端,克扣民脂民膏,哪怕我不做族长,不继承这城主之位,我亦想拉他下位,铲除他。希莲城的城主,不该是这样心黑之人!」 「说得好!」苏南枝拍案起身,以茶代酒,敬他一杯。 素图雅走上前,递给苏南枝一叠写满文字的纸,那是苏南枝先前就准备好的。 呼延族注重血脉,城主之位必须由嫡系继承,而如今呼延连成这一脉,除去他害死的那些亲兄弟,如今只剩下一个户同父同母的呼延梓山。 也就是说,呼延连成一死,继位的必然是呼延梓山。 而苏南枝打算让呼延梓山亲自揭发呼延连成贪污修筑街道银两之事,她掂量着那一叠厚厚的纸张,笑着认真说道:「这是给阁下准备的见面大礼。」 呼延梓山诚惶诚恐地接过那一份‘见面大礼,刚扫了一眼,便面露震惊,随即仔仔细细一行行阅读,不敢漏掉半个字,读完之后,当即双腿一软,直接跪地。 第六百二十六章 尽在掌控之中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殿下这份厚礼,草民铭记于心!来日必当结草携环!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这份大礼,不仅仅是送给我的,更是送给希莲城百姓的一份大礼!一份锄女干铲恶、消灭贪官的大礼!」 苏南枝满意地点点头。 这呼延梓山心性,与呼延连成那老狐狸截然不同。 难怪当前的老族长想要把城主之位,传给呼延梓山。 苏南枝道:「收好这份证据,届时我有需要你的地方,你需要第一时间出现。」 「谨遵殿下之令!」呼延梓山道。 苏南枝看向素图雅。 素图雅拿了一叠银票走来,双手呈给呼延梓山。 「本宫知你现在囊中羞涩,四处打点难免有用钱之地。收好银两,打点好呼延族内的关系,以确保本宫废除呼延连成的族长之位时,其余族人,有一半以上的人支持你做族长。」 苏南枝手负在腰后,神色稳重严肃,「今日就到这里吧。不要告诉任何人,本宫今日来找过你,若此事传了出去,届时呼延连成要杀你,本宫不一定保得住你。」 「是!」呼延梓山磕了一个头。 苏南枝踩上屋檐飞回了曲家。此时天已麻麻亮。 尽管曲家防护重重,但苏南枝还是悄无声息地溜回了曲家,因为苏南枝的大量影卫、暗卫、护卫,早已悄无声息地乔装打扮,分布在了各个地方。 苏南枝只想要进府内,暗卫们便会提前支开人。 这深夜的希莲城,冷的不行,苏南枝刚轻轻推开屋子,跳进屋里,赶忙走到暖炉旁边搓搓手,暖暖身子,又急忙让星蝉烧了一壶热茶。 「素图雅,你去找个武功极好的护卫,去这个地方找一个叫温言斐的人。」苏南枝从袖中拿出一根白玉簪,这是她从前在大庆最爱戴的一支,递给素图雅道,「让温言斐来此处找我。」 「喏。」素图雅点头去办。 言斐和邹沐暖自从上次来北狄过祈吉节后,也写过几封书信前来,每次写信,温言斐都会在信中留下地址,以便苏南枝好寻找他们。 苏南枝记得没错的话,温言斐他们应该在希莲城隔壁一座叫什么渊城里游玩。 这是苏南枝第一次完完全全在政事上独当一面,她不敢掉以轻心,再次将这几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反复思考了几遍,确认没有疑点,才拖着疲累的身子躺上床。 躺上床时,连被子都没有盖。 素图雅跳进窗时,便看到睡着的苏南枝,躺在床上冷的蜷缩,素图雅有些心疼,轻轻将被褥拉到苏南枝肩膀处盖着。 两个半时辰后。 星蝉敲了敲苏南枝的房门。 「叩叩叩——」 还未睡醒的苏南枝揉了揉眼睛,掀被起身,下意识紧皱眉头,问道:「何人?可是有事?」 「是奴婢星蝉。殿下您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咯吱——」苏南枝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星蝉看见苏南枝后,松了口气: 「外头都在盛传,前夜沧凉山起了一阵没缘由的山火,大抵是哪个上山砍柴的樵夫,烤鱼后未将余火扑灭,后来起了大风,将火星子刮跑,诱发小山峰大火,小山峰离竹屋极近,火势蔓延,竹屋又易燃,短短半时辰,便将竹屋烧成一片灰烬!」 「竹屋所在的小山峰烧成汪洋火海,这大火久经不息,又离水源很远,来不及救火,待人们扑灭火势,能靠近竹屋时,发现屋内六具女子焦尸,容貌尽毁。坊间盛传,被烧死的人,正是您!」 星蝉一边说着,一边眉头紧皱,脸色极为凝重。 而苏南枝却是非常平静 ,似乎早已料到,只是淡淡道:「没别的事,我继续补觉。」 「啊您……您不担心吗?」星蝉有些惊讶。 「担心?担心什么?我这不好好的吗?」 「担心谣言广传,到时候这假消息人尽皆知。」星蝉道。 「那又如何?」苏南枝打着哈欠,躺回床上,「一个时辰后端来午膳。」 随即,苏南枝又睡了。 于苏南枝而言,争分夺秒养精蓄锐,保持高度精神集中和清醒才是最重要的。 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 一个时辰后。 沧凉山,采矿洞内。 呼延宇派重兵把守四周,随后亲自带着呼延连成走向那条死路,走到路的尽头,无路可走时,呼延宇踩下石壁角落的圆石头。 下刻,一个地洞显现。 呼延宇踩下楼梯,道:「父亲,注意脚下,莫要绊住。」 「上次,你是多久之后发现狄窈和素图雅来过溶洞的?」呼延连成紧皱眉头,摸了下楼梯上无色无味的粉末。 那粉末,但凡脚踩过、触碰过,有肉眼是看不出来了,可用淡蓝色的光一照,便会显示出银白淡光。 呼延宇道:「上次素图雅和狄窈在这死路附近失踪了片刻,我便心生疑窦。不过您知道,我在这采矿洞口的隐秘地方,悄悄点了那蓝光,来往进出的人经过那地,我一看便知,谁进过地下溶洞。」 「吾儿行事谨慎,若非你行事谨慎,只怕咱们父子这一次,就要栽到狄窈这黄毛丫头手里了!若我们二人倒台,不仅会削弱你大哥的势力,还会给你大哥添乱,让你大哥在皇城宫内变得如履薄冰!」 呼延连成口中的「你大哥」,便是呼延宇的大哥,呼延衍,也就是狄琼收养的大皇子,狄衍。 呼延宇得意忘形地笑道: 「如今我们借一场山火,烧死了狄窈,也算给大哥铲除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可谓是一箭双雕!他日大哥登基,父亲与我们兄弟俩便可在北狄呼风唤雨!届时,便是我们一家最荣耀的时候!」 呼延连成满意极了:「吾儿有志气!」 呼延宇嘲讽道:「那流浪民间多年的狄窈初回北狄,便想与我们作对,真是茅坑点灯、找死!除了容貌漂亮些,真是一无是处!被我们耍的团团转,把她烧死了,她还不知道凶手是谁!」 「是吗?」一道清脆女声响起! 许多艘军用战船驶来!将巨大的地下溶洞,团团围住! 而那些司运金矿石的小船也被铁网覆住! 苏南枝一身白色锦衣,站在战船前头,气场凛冽强大,美丽的脸上尽是冷峻,眸中辉映着无数刀光剑影。 第六百二十七章 他败的不甘心!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战船上的士兵,甩出铁爪,勾到了运送金矿石的小船上,脚踩铁索飞身而去,手拿长刀一一控制住私运金矿石的小厮。 很快,两方人员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 苏南枝站在最大的战船甲板上,她身侧站着一袭青衫的温言斐,便是她最大的安全感。 温言斐身穿青衫,负手而立,腰间别着一柄细长的利剑。 昨夜,他收到了姐姐的密信,便带着沐暖马不停蹄地来了希莲城曲家。 「你以为你带了这么些个人,便可以杀我?」呼延宇眼中闪过瞬间的慌乱,面色有些错愕,但很快他就稳定了理智,看着那几搜战船冷笑道,「传本将军军令。这个狄窈,乃是假冒嫡公主的冒牌货,想假冒狄窈公主劫走金矿石,速去集结军队围剿这伙贼人!」 苏南枝似乎早已料到对方会倒打一耙,声音寒彻骨: 「你不认识本宫,难道还不认识这令牌吗?给尔等最后一次机会!若仍然执迷不悟,企图颠倒黑白,所有为虎作伥者,听令于呼延宇刺杀本宫者,杀无赦,抄家入狱流放!」 紫玉令牌一出,呼延宇攥紧腰间刀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已没有回头路了,只能装瞎,硬着头皮道:「伪造令牌!罪加一等!取齐首级者,赏金千两!杀!!」 呼延宇甩向杀出去,和呼延连成说道:「父亲,儿子为你杀出一条血路,咱们先逃!有了前些日子的金矿石,我们不怕不能东山再起!眼下先逃,保命要紧!」 呼延连成老谋深算的眼眸里,浮出阴狠毒辣,犹如毒蛇吐露蛇信子,恨不得将苏南枝大卸八块,就地分尸! 他没想到,这狄窈素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竟然背地里设了这么多陷阱…… 就在呼延宇正在出一条血路时,源源不断的呼延族士兵赶来! 呼延宇高兴极了,兴奋道:「父亲!救兵来了!我们快——」 「噗嗤!」一支刻着呼延族图腾的利箭,自呼延梓山手中射出!射中呼延宇的左肩! 由于巨大惯性,呼延宇被射倒在地! 赶来的呼延族士兵,齐刷刷站在呼延梓山身后,和呼延连成父子形成对立面!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呼延宇趔趔趄趄站起身,肩膀汩汩涌血,他满脸惊慌,看向听令于呼延梓山的那些士兵,再一次举起军令,喝道:「传、传本将军之令——」这一次,他连底气都少了一半。 「呼延宇,你就算今日传一百次军令,也不会再有一兵一卒听令于你!」苏南枝微敛袖袍,接过素图雅双手呈来的圣旨,冷笑一声,清了清嗓子,朗声高宣: 「呼延连成父子欺君罔上,贪污受贿,私吞金矿石,贪污修筑街道银两,另还有几起受贿之事还在调查!种种此事,令朕深恶痛绝,免其职位、处以死刑,以儆效尤,匡扶清正! 朕闻呼延梓山,乃先族长嫡亲血脉,性情廉正勤明、仁善宽厚,特命其为呼延族新族长、希莲城新城主,望其励精图治、创下佳绩。钦此——」 那圣旨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鎏金色,在这光线昏暗的地下溶洞内,显得威严神圣,震慑人心! 「圣旨在此,尔等还不束手就擒?错信女干臣者,若此时迷途知返,本宫可恕其死罪!」 苏南枝严肃目光一一扫过呼延父子周边的士兵。 原本还听命于呼延连成父子的士兵,登时六神无主、左顾右盼,有些难以抉择了。 趁此之际,呼延梓山道:「助殿下围剿女干臣!」 不少呼延族士兵便围了上去! 有圣旨在前,如今呼延连成父子已经被褫夺了官职,再无兵力相帮,很快便处于弱势,落了下风! 半时辰后—— 溶洞内死伤一片! 呼延连成捂着受伤的腹部,被剩下三十个心腹围护在正中心,他与呼延宇背对背靠着。 呼延连成阴沉沉的目光扫视过所有人,最后落在苏南枝身上,如狠辣的毒蛇瞄准猎物,恨不得一口咬破对方脉搏,他说道:「今日我们怕凶多吉少了,就算我老死,怎么样也得拉个有价值的垫背。不必再保护我了,去杀狄窈!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她!」 「只要她死了,我们父子俩也算大仇得报!」 三十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一瞬间调转剑刃,杀向苏南枝! 苏南枝被这阵仗逼得脚步后退半寸,旋即,樱唇缓勾,似乎早已料到。 她的黄泉阁杀手刚要与之搏斗时,一名戴着银狼面具的男人,领了数十个杀手从天而降! 温言斐拔剑的动作一顿:「这是姐姐的人?」 「不是。」苏南枝摇头,「这群人来势汹汹,幸好是友,若是敌,真是让我有些猝不及防,方才他们从天而降,能够精准帮我们挡住呼延宇的人,可见他们已经在暗处蛰伏了很久。」 「不对……这人我瞧着有些眼熟。」苏南枝盯着为首之人的银狼面具许久,忽然想起来,「他上次救过我一次。」 温言斐道:「要不要我去查一查他的底细?」 「不用了,此人在北狄,不好查。咱们黄泉阁的人都分布在大庆,在北狄安插较少。」苏南枝道,「目前来看,此人并不会与我们为敌。」 不出片刻。 三十个负隅顽抗的呼延连成心腹,已经全部伏诛,死的死、伤的伤。 解决完这一切之后,银狼面具男带着自己的人,上另外一艘船离开了。 苏南枝还没来得及追上去问个究竟,那行人已然脚踩轻功,离开很远。 苏南枝还有事在身,便折返回来。 呼延连成和呼延宇像被捆麻花似的,绑住手脚,扔在了地上。 苏南枝被素图雅扶下战船。 苏南枝扫了眼满地狼藉的地下溶洞,淡淡道:「来人将此处清扫了。」 那呼延宇看苏南枝的眼神,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满脸愤恨。 苏南枝看见他的目光,便乐了:「恨不得啖我肉饮我血的人很多,但他们此时的坟头草,都有二丈深了。」 「若你们不置我于死地,我又怎么可能置你们于死地?」苏南枝笑了笑。 一直沉默的呼延连成,终于忍不住开口,沉沉问道:「你不是已经被烧死在竹屋了吗?你是何时游说的呼延梓山,又是何时知道我私吞修筑街道银两的事情?」 呼延连成赢了一辈子,唯一一次输,便是败给了眼前这黄毛丫头!他输的不甘心! 第六百二十八章 良臣一生之幸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我早就知道星火是你们的人了。」苏南枝道。 「那日我发现你们私运金矿,便派人回皇城禀报了此事,所以今日我等到了这份褫夺你父子二人官职的圣旨。我自知已经暴露,再不走必定遭你们黑手,故意留下星火在竹屋浣洗衣服,无非是为了让你们误以为,我还在竹屋内,实际上我早已带着素图雅他们离开了。」 「将星火这等不忠不义之人留下,也不过是当做诱饵,诱你们以为,我们还在竹屋,从未离开。星火被烧死,也是她活该。」 「所以……竹屋内我们看到的几具尸体,是你……」呼延连成攥紧了拳头。 「没错,是我命暗线去乱葬岗找来几具形体相似的尸体,误导你们的。」苏南枝微微一笑, 「你火烧竹屋,误以为我们全部葬身火海的当晚,我将你私吞建筑街道银两的卷宗,赠送给呼延梓山,呼延梓山利用这份卷宗游说族人放弃对你的帮助。所以你今日,才会孤立无援。」 苏南枝送给呼延梓山的大礼,便是呼延连成私吞银两的铁证,有了这份证据,谁还敢支持一个被公主发现私吞银两的罪臣?便只能将赌注压在呼延梓山身上。 「你是,何时发现了我私吞街道建筑的银两?」呼延连成不甘心地呕出一口血! 「从我来希莲城的第一天,发现街道石料有问题,便让人调查了此事。此事很好调查,从前没人调查,是因为你只手遮天,以为无人敢动你。我一来便发现了有问题,着人写成了卷宗。」 「好一个步步为营!」呼延连成气的再次呕出一口鲜血,怒瞪双目,「今日老夫败在你手上,我认!」 下刻。 呼延连成站起身冲过去,猛然撞击山壁! 鲜血喷涌而出! 撞墙而死! 「父亲!!」呼延宇咆哮大吼,脖间青筋涨起,攥紧双拳,想要冲过去,却被几个魁梧大汉拼命压住! 「将呼延宇看好,押回京城听候审判。」 苏南枝冷冷地瞥了眼呼延宇,随即摔袖离开。 呼延宇则被前来送圣旨的钦差大臣,重兵押送回京了。 铲除掉呼延连成父子,苏南枝总算是松了口气,坐上了战船,命人驶出暗河。 苏南枝这段时间在看《希莲城地理志》,恰好素图雅也深通地理之道,二人根据地下溶洞所在方向,抽调兵力,将附近的水域探查了一遍,这才找到地下溶洞暗河的进出道路。 那些战船,才能顺利驶进,控制住呼延连成。 战船上,被砍掉半条小腿的呼延梓山坐在轮椅上,朝苏南枝拱手行礼: 「微臣对殿下佩服的五体投地,您初来希莲城,不过一月,便铲女干除恶,惩治佞臣,还了希莲城百姓一个清平!」 呼延梓山为人高傲,很少这样佩服一个人。 他不屑于那些尔虞我诈,真正欣赏苏南枝这样雷厉风行、铲女干除恶之人。 这才不过一月,苏南枝便能拔掉呼延连成父子这两根钉在希莲城的毒钉,让无数人震惊。 苏南枝此次步步为营,算无遗漏,能运筹微博,未雨绸缪,将所有事情安排的分毫不差,也让素图雅开了眼界,坚定了她此生要效忠苏南枝的决心。 能跟着明君做事,是良臣一生之幸。 战船驶出暗河,行驶在开阔宽敞的主河流上,苏南枝一身白色劲服,衣袂翻卷,她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下,勉强松了口气。 「呼延梓山。」苏南枝转身,看向对方,「我向陛下推荐你为下一任希莲城城主,呼延族族长,未来也有可能推荐你,做执掌南部军队的将军。」 呼延梓山眼 中划过不可思议,惊愣了好一会儿,像被埋没的千里马,终于见到了伯乐: 「殿下之恩,微臣没齿难忘。日后必当结草携环,如果殿下有用得着微臣和呼延族的地方,微臣必当殚精竭力。」呼延梓山激动地要双膝跪地时—— 苏南枝扶住了他,勾唇道:「本宫知你是重诺之人,有你这句话,无需这一跪,本宫也相信你!」 「本宫向陛下推荐你,是因为本宫查过你的生平,相信你会是一个仁善正直、励精图治的好城主。」苏南枝拍了拍呼延梓山的肩膀,笑着道,「好好干,别给本宫丢人,别人都知道你是我一手提拔的城主。」 最后一句,是鼓励,也是敲打,也更能让呼延梓山看清形势。 无论呼延梓山怎么想,在别人眼中,从此以后,呼延梓山是苏南枝阵营的人。 若呼延梓山能够当上南部将军,苏南枝无疑于增加一大助力。 这几日来,苏南枝寝食难安,如今事情全部解决,她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 苏南枝回到驿站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舒舒服服泡个澡,随后躺在床上,决意睡个天荒地暗。 到了吃晚膳时间时,素图雅轻轻推开房门,发现苏南枝还在睡,忍不住微勾唇角,目光里有着纵容,她轻轻合上房门,踮起脚尖离开,对星悦星辞说道: 「殿下还在睡,晚膳撤了吧。」 这一夜,素图雅也睡得很踏实。 第二日。 阳光一簇簇地洒进宅院,穿过枝叶缝隙,风吹时,落下一地流动的光斑。 阳光投射进窗棂,照在苏南枝床前,暖暖的。 苏南枝潜意识抬手挡了挡阳光,起床时神清气爽地伸了伸懒腰,赤脚踩下地,三千乌丝柔顺垂落在腰后,她一边打开房门,一边睡眼惺忪地说道:「星蝉,星悦,我饿了。」 正在楼道值守的星蝉,连忙站起身,高兴大喊:「殿下醒了!快去告诉素图雅大人!殿下起床啦!」 「我睡了多久?让你们这么高兴。」苏南枝有些意外。 「殿下您从昨日下午一直睡到今日正午,奴婢与星悦生怕您睡的太久头疼。」星辞笑着为她绾发、戴金簪步摇。 「我竟然睡了一天一夜……」苏南枝也有些不可思议。 星辞是一个心细温柔的人,纤指翻飞间,三下两下便能给苏南枝绾出漂亮的发髻,她说道: 「殿下,您不知道,希莲城坊间都传开了,百姓们都在津津乐道您铲除贪官污吏之事呢!夸耀您刚正不阿,行事稳妥,是百姓福祉。」 苏南枝笑颜生花,是这些日子以来,笑的最开心最放松的一次。 只要百姓,在夸她,就很好。 证明,她确实在办实事。 苏南枝忽然忆起一事,忍不住皱眉问道:「从我回到北狄皇宫开始,你便一直跟在我身边。星辞,我问你。」 见苏南枝神色严肃,星辞微怔:「殿下您问。」 「这么多天以来,你们当真没有收到一封,从大庆京城寄给我的信吗?」苏南枝问的是,萧沉韫的信。 第六百二十九章 人越多,越孤独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星辞仔仔细细回想了下,认真摇头:「奴婢确实没有收到从大庆京城寄来的信。星悦星蝉也从未发现过。若有来信,奴婢们一定会第一时间交给殿下的。」 星辞办事稳妥,每次都会把苏南枝交代的事情,办的漂亮又迅速,还很心细。 苏南枝信得过她,但眸眼却难掩失望。 她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久久出神。 为什么,萧沉韫从来不回一封信! 为什么,一封信,一个字都不回复她…… 难道在责怪她带着孩子来了北狄,责怪她在王权与夫君之间,暂时选了前者? 为什么一定要逼她在权利和夫君之间二选一? 为什么她就不能既拥有自己的人生价值,也拥有疼她爱她的夫君? 难道萧沉韫就一定要她牺牲自己的志向,回到大庆,回到后宅之内,在后宫里,只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吗? 她只是希望,不依附于任何人,只依靠自己,活成自己本来的样子,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成为自由自在的飞鸟,而不是被人牵制的风筝。 如果回到大庆,旁人提起苏南枝,只会想到她是摄政王王妃,而不是苏南枝本身。 如果回到大庆,她必须先是摄政王妃,再是苏南枝,如果待在北狄,那她就只是苏南枝,其他头衔都将排在名字之后。 成为自己本身,不将自身价值捆绑在任何人身上。 自己就是自己,不是很好吗? 苏南枝有些烦恼地抓了抓头发,叹了一声:「午膳不吃了,让星悦不必备饭。」 「可殿下睡了一天一夜,若不吃点东西,只怕身子受不住。」星辞担忧极了。 苏南枝道:「没关系。」 说到这里,苏南枝便出了门,叩响了温言斐的门:「言斐,沐暖在吗?」 「沐暖那丫头,吃遍了希莲城的美食,长胖了好几斤,正在院子里练武,闹着要减肥呢。」 温言斐观察到苏南枝似乎情绪不太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问道:「姐姐这是……」 「没什么,我就是想找你们喝喝酒,吃吃饭,好久没见了。」 温言斐没戳穿苏南枝,但知道她心情似乎不太好,说道:「对了,姐姐,二哥和冯姑娘也来了希莲城,说要来找你。」 「二哥?他不好好在大庆做大将军,来北狄做什么?」苏南枝有些不解。 「我来希莲城看你啊!」说曹操曹操到,驿站门口响起一道兴高采烈的熟悉声音! 苏南枝与温言斐齐齐回头。 只见苏南辕一身北狄装扮,举止豪迈爽朗,小跑上前:「你们都在北狄,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大庆也没意思!我在渊城便写信找摄政王告了假,说想来北狄找南枝。」 「二哥!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十三街烤羊肉,我请你!」 苏南枝笑的眉眼弯弯,眼睛都在熠熠生辉,先前那点失落也被故人重逢的喜悦冲淡了,喊道:「星蝉星辞星悦,素图雅,十三街烤羊肉,我请你们。」 「如今枝枝有钱啦,豪掷千金也不心疼啦?今日我们可要好好宰你一顿!」苏南辕清朗的俊脸上满是笑。 「枝枝姐姐!!」闻声走来的邹沐暖蹦跶着步子,冲过来抱住苏南枝的腰,「好开心啊啊啊,终于见到你啦!」 苏南枝被邹沐暖扑了个满怀,揉了揉小可爱的脑袋,她牵住邹沐暖的手:「走,去吃烤羊肉卷烤馕。」 「好呀!」 一行人到了十三街羊肉店。 素图雅考虑到安全起见,将二楼全部包下,点了三只烤 全羊,刚好撞上狄小芙和狄轩一行人。 「素图雅大人?竟然在这里遇见了你们!阿窈姐姐呢?」狄小芙在这里偶遇狄窈也很高兴,拽着狄轩的手臂说道,「待会儿我们可要好好恭喜阿窈姐姐!」 「殿下与故人正在二楼。十公主殿下和五皇子殿下可去二楼找阿窈殿下,一同用膳。」素图雅嘴角含笑。 狄小芙提起裙摆,三步并作一步,跑上二楼,一看见苏南枝便说道: 「阿窈皇姐!你好生厉害!惩治了贪官污吏!如今说书馆和戏楼到处都在传唱你的事迹呢!你是不知道,你在百姓心里有多厉害!」 苏南枝回头,眼里划过一丝诧异,随即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小芙,这边坐。」 狄小芙看着其他人,有些疑惑:「他们是……」 「这位是我在大庆的二哥、四弟,还有好友。」苏南枝一一介绍。 「二哥好,四哥好。」狄小芙笑容灿烂。 「公主殿下安好。」苏南辕和温言斐起身,看在苏南枝面子上,刚要朝对方行礼,狄小芙摆摆手道,「在希莲城,我就是普通姑娘,你们不要拿我当公主。」 冯清琅坐在苏南枝右侧,低声笑道:「这位小公主看上去很好相与。」 「嗯。」苏南枝点头,为冯清琅切了一块羊腿肉,放在她碗里,「阿琅,尝尝北狄这边的吃法。将烤馕夹住烤羊肉,一口羊肉一口烤馕,香极了。」 冯清琅尝了一口,眼前一亮,一口接一口。 吃饭之间,冯清琅忽然问道:「南枝,你打算何时回大庆一趟呢?你和摄政王之间,就打算一直分隔两地吗?」 冯清琅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她看出来热闹人群里的苏南枝,眼底带着一抹落寞,这抹落寞隐藏的极深极浅,她看上去在把酒言欢,可并不是那么快乐。她每次笑的越开心,她眼底那抹浅浅落寞,便让冯清琅越心疼她。 听见冯清琅问题的苏南枝,神色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眸。 她喝了点酒,情绪像潮水般扑面而来,那股子落寞淹没了大脑。 苏南枝拿着一小壶桃花酿,独自走到二楼的窗边,远眺希莲城的万家灯火,此时夜未深,街上人来人往,吃夜宵的、卖唱的、闲逛的…… 人越多,苏南枝越感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孤独。 「他,没有给我回信。」 「我写了很多信,可他一封也没有回。」 第六百三十章 以他人之名,守护你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冯清琅握着一壶桂花酒,与苏南枝轻轻碰杯:「或许是摄政王太忙了吧。京畿水患很严重,苏府被淹了大半,听我的同僚来信,说摄政王府的门槛也被淹了一半。」 苏南枝沉吟了下,灌了一口剩下的桃花酿,酒水顺着她下颚流淌。 她抹一把下巴,道:「我了解萧沉韫,如果他要回信,再忙也会写回信。如果他不写回信,只有一种可能。」 「他,没有以前那么在乎我。」 苏南枝扶住窗栏的指关节泛白。 「南枝你……莫要……这样想……」冯清琅不知如何安慰她,举起手中酒壶道,「我今夜陪你,不醉不归。」 不知喝了多少酒,苏南枝脚下散落着不少小酒壶,最终头朝前一磕,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苏南辕正在和温言斐划酒拳,喝得十分尽兴。 此时,狄小芙正挽着狄轩,闹着让狄轩讲从前游山玩水的趣事。 素图雅和星辞星悦星蝉她们单坐一桌,也吃的很开心。 酒楼里的气氛很好。 只有冯清琅轻轻解下了大氅,盖在了苏南枝肩上,为她擦了擦额前的汗水。 就在此时—— 一支利箭「咻!」地刺破窗棂,朝着苏南枝眉心狠狠射去! 在场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时,那枚利箭已离苏南枝咫尺之间! 可昏睡的苏南枝浑然不觉,死亡正在逼近! 在所有人心提到嗓子眼时,一道鎏金滚边的黑袍从天而降,赤手空拳,稳稳握住那柄毒箭! 毒箭刺破他掌心,鲜血吧嗒滴在苏南枝眉心。 察觉异样,苏南枝迷糊睁眼,瞳孔猛然扩缩,一柄被人紧握的利箭悬于眉心! 而救她之人,是银狼面具男。 「又是你……」苏南枝起身,趔趔趄趄后退半步,「你救了我三次……」 银狼面具男人出手扶住她,忍不住下意识说道:「当心,站稳。」.. 这声音……很陌生。 苏南枝可以肯定,她不认识这个人。 银狼面具手扔了手中利箭,一步步走出酒楼。 由红转黑的鲜血顺着他指尖,形成小股血流淌落。 苏南枝黛眉紧蹙,追出酒楼,想要抓住他,那抹微凉丝滑的衣袂从她掌心掠过,男人已经飞上屋檐,在月色下飞出很远。 不知怎地,苏南枝脑海里冒出来萧瑜那句「我不做帝王了」。 怎么可能。 此人怎么可能是萧瑜…… 绝无可能! 苏南枝不相信萧瑜会真如他所言,放弃帝位之争。 她可太了解萧瑜了,一个放弃一切,放弃所有,唯独不会放弃权利的男人。 苏南枝酒意阑珊地回到酒楼,冯清琅和苏南辕、温言斐便涌了上来,一个个急切地问道: 「南枝,你有没有事?!」 「我看了下那支毒箭,和上次在驿站刺杀你的飞镖图腾一模一样,刺杀你的人,应该和上次在驿站里的那伙刺客一样,都出自北狄皇室。」温言斐掌中放着那支毒箭,蹙眉道, 「先前为姐姐挡箭的面具之人,只怕要吃点苦头了。」 「我没事。」苏南枝摇摇头,也清醒了很多。 刺杀她的人,出自北狄皇室,苏南枝一点都不奇怪,如今想要杀苏南枝的人实在太多了。 她越靠近权利旋涡,越得到一分权利,想要她死的人就越多。 她逐渐走上夺嫡之路,才越发明白,萧沉韫究竟有多辛苦。 苏南枝指尖摸了 下眉心的腥热,这是救她之人的鲜血: 「素图雅。」 「微臣在。」素图雅酒直接被吓醒了,跪在地上。 「让呼延梓山严查今日所有靠近过酒楼的人,翻遍希莲城,我也要他找出今夜刺杀本宫的人!」 此时。 希莲城一处荒郊野外。 那个戴着银狼铂金面具的男人,手攥一柄利剑,正追杀一个身被弓箭的刺客。 刺客弓箭厉害,武功却远不如他,被追的东逃西窜,十分狼狈:「你为了救狄窈,中了我的毒箭,你半条胳膊都要废了!你有空杀我,还不如去解毒!」 「不杀你,难泄愤。」面具男接箭的左手,已经变成紫黑色。 他一剑刺去,狠狠贯穿刺客后背! 刺客躲避不及,睚眦欲裂倒地身亡。 杀死他之后,面具男才松了口气,脊背抵靠着树木,缓缓滑坐在地。 左手,好疼。 宛若百虫撕咬,疼的他在月色下,狼狈地蜷缩起身子。 这毒,确实霸道。 若是她中了这毒,只怕又要受苦。 好痛…… 同时月色下,一行黑衣人匆匆赶来,急忙扶住了面具男。 洛城摘下蒙面布,火急火燎地背起面具男:「太子殿下!您又何必!又何苦啊!!」 身中奇毒,也要强忍疼痛,除掉暗杀摄政王妃的刺客。 洛城赶忙背起萧瑜去找附近的医馆。 ***** 第二日,呼延梓山在野外找到了昨日刺杀苏南枝的凶手。 凶手箭筒内的毒箭,与昨日暗杀苏南枝的毒箭,一模一样。 但,凶手已经后背中刀身亡。 苏南枝从袖中抽出丝绢,包裹着一根树枝,沾了沾树根旁的青黑色鲜血,仔细看了下,确认道: 「这是……那个面具男人的鲜血。」 「他杀了刺客。」 这半凝固的鲜血,与昨夜面具男受伤左手滴下的血迹一模一样。 温言斐剑眉微颦,提议道:「如今姐姐刚除了呼延连成父子,难保有余孽暗杀姐姐,希莲城离皇城太远,也很容易受到其他人的刺杀。若姐姐处理完了金矿之事,不如早日回到皇城。」 「我知道了。」 苏南枝叹了一声:「素图雅,你去收拾行李,后日回皇城。你让呼延梓山监守好金矿,若有异动,随时来报。」 苏南枝已经完成了狄琼交代的督导采矿任务,是时候该回皇城,会一会那些暗地里派人刺杀她的政敌。 这一次回皇城,温言斐、苏南辕、冯清琅、邹沐暖他们都跟着苏南枝了。 他们决意留下来,陪着苏南枝做完她想做的事情。 可苏南枝有自己的考量。 苏南枝坐在回皇城的宽敞马车里,卷起珠帘,看着窗外冬雪消融,枯木逐渐发芽。 二哥与冯清琅在北狄并无势力,若他们留在此处,苏南枝担心他们会受到政敌加害。与其这样,不如让二哥他们离开。 至于温言斐,她倒是想留下他。 温言斐如今仍然是黄泉阁阁主,很多事情离了他,苏南枝无法接手,何况在北狄,她能信任的人也不多。 温言斐似乎看出了苏南枝的思索,忽然握着一杯茶盏,笑着道:「姐姐,你可别想赶我走,谁敢我走,我也不会走的。在姐姐未完成心中所想之前,言斐不会离开。」 「倘若前途渺茫,危险异常呢?」苏南枝心中感动,眼底漾开一抹笑。 第六百三十一章 并肩作战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我们也一起并肩作战。」温言斐笑容温雅,一如当年如见。 苏南枝心想,她此生何德何能,能遇见这么好的他们。 两日后,马车抵达皇城。 苏南枝第一时间并未回宫,而是去了子桑怀玉的府邸。 还没叩门,苏南枝便听到院子里孩子咯咯咯的笑声。 子桑怀玉正手拿皮影,逗小君曜玩:「我们小君曜真是聪明伶俐。」 「师父,你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授课了!不是说好一日授一课吗?」洛云崖嘴里叼着一根金银花咀嚼,「师父你这样真的吗?天天抱着小外孙,不务正业,荒废授课!」 「让你上次研制好的毒药,研制了?」 子桑怀玉瞥他一眼,表情仿佛在说:没事别打扰我带孩子。 洛云崖灰溜溜地去了药房:「不会配,您不指导,我根本研制不出来!」 「那就去钻研!」子桑怀玉严肃地睨他一眼,转脸面对小君曜是,立刻笑容满脸。 这变脸速度…… 洛云崖哎了一声,王妃赶紧回来把小君曜带走吧! 就在此时他听见了敲门声。 「叩叩——」 「子桑叔,是我。」 「太好了!王妃回来了!」洛云崖上蹿下跳,翻出药柜,火速跑去打开院门。 苏南枝万万没想到,自己回到皇城,洛云崖会是最高兴的人。 「洛神医,小君曜给你添麻烦了。」苏南枝让素图雅将买好的希莲城特产提了进来。 洛云崖摆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小世子可爱的紧,一看见他,我就想起了萧沉韫那家伙!」 「阿窈回来了?」子桑怀玉抱着小君曜走来。 素图雅见到子桑怀玉时,微微一怔,险些喊国师大人。 苏南枝嗯了声,抱过小君曜:「小君曜,有没有想娘亲啊……」 小君曜才几个月大,扑闪着大眼睛,眨啊眨,一动不动地看着苏南枝。 有一个多月没见到苏南枝,小君曜都快要把娘亲忘记了,他眼睛里蓄满泪珠,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娘亲在呢,小君曜不哭。」苏南枝哄拍着小君曜后背。 春盛和裴墨之也从厨房走了出来。 春盛手中端着一碗鸡汤,看着抱着萧君曜的苏南枝,就连汤碗烫了手也不自知:「王、王妃回来了?」 「交给我。」裴墨之细心地端走那碗滚烫的鸡汤。 春盛养好伤后便出宫来了这里,一边照顾萧君曜,一边为子桑怀玉煮饭。 「春盛,你伤好完了吗?」苏南枝问。 「已经全部好完了。」春盛在围裙上抹了抹手,眼里有着重逢后的喜悦和感动,「先些日子,我听闻王妃在希莲城那边遭遇火灾……真是太令人担心了……」 苏南枝看向春盛,也看了眼春盛身边的裴墨之。 她前路迢迢,仍然不安定,但她觉得,春盛是时候该安定下来了。 苏南枝笑着调侃道:「那是谣传,假的。我这不是好着了吗?哟,春盛,已经会洗手作羹汤了?」 春盛被调侃的面颊绯红,害羞地看了一眼裴墨之,又迅速低下头。 裴墨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连忙道:「公主殿下和苏二公子、冯姑娘、温公子都回来了,这菜定然不够,我再去炒两个荤菜,待会儿让酒楼送几个菜。」 说完他转身又进了厨房去忙活。 「想不到这书生,还挺会做饭。」苏南辕笑道。 「会做饭有什么了不起?连战戟都扛不动的 小白脸罢了!」在烧火的余晔,将一块柴禾用力扔进灶洞。 「今日我这小别院真是热闹。」 子桑怀玉许久没像今日这么高兴了,他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递给洛云崖,「云崖,你去把隔壁的院子买下来打通,扩成一处宅邸。日后人多,方便居住。」 「好嘞。」洛云崖立刻去办。 满院的人很热闹。 到晚膳时间,大家好久没这么聚一聚,吃的也很开心。 吃到一半时,春盛夹了一筷子红烧狮子头,慢嚼细咽,踌躇了下,有些紧张地将长发勾到耳后,看向裴墨之。 一瞬间,两个人脸颊双双变红。 有猫腻。 众人感受到了这微妙的气氛。 苏南枝忍不住勾起唇角,憋不住笑,看向冯清琅聊天道:「阿琅,你说这裴公子的厨艺还真是不错,日后他家小娘子真是有福了。」 春盛被调侃的面颊发热。 裴墨之也攥紧了筷子,脸皮薄的不行。 冯清琅余光扫量了下二人,接着苏南枝的话往下说道:「咱们春盛贤惠温婉,织的一手好衣裳,日后她夫君也是福气满满啊。」 「王妃!冯姑娘!你们就别取笑我啦。」春盛脸红极了,有些磕磕巴巴,羞赧道,「我、我想和大家说一件、一件喜事。」 余晔险些没端稳饭碗,只觉得饭菜难以下咽,喉咙处哽了石头。 「小春盛快说!」苏南枝放下筷子,洗耳恭听,神秘兮兮地笑着道,「我已经准备好份子钱,准备送礼了哦。」 春盛脸红的没法见人。 裴墨之握住春盛的手背,目光真挚,也有些紧张,但还算沉稳地说道:「王妃,我想求娶春盛。十五天后的腊月二十六,是个吉日,我想娶春盛。届时,请大家来喝一杯喜酒。」 余晔无声无息攥断了手中筷子,只觉喉间一股腥甜呛人极了。 苏南辕高兴地鼓掌点头: 「好呀!!届时我们一定去参礼!接你们的喜气!不过裴公子,咱们可得说好啊,这春盛是我们苏家人,你可不能欺负她,日后成婚,要对她百般呵护,你若敢欺负她,我们苏家可第一个不答应!」 「谢谢二公子!」春盛心中感动。 「就像二哥说的,裴墨之,你得对我们春盛好才行。」苏南枝眉眼上扬,唇角带笑,却语重心长,交代道,「春盛是个十足好的姑娘,你娶了她,便是娶了泼天的福气。」 裴墨之握着春盛的手,干净秀气的脸上全是真诚,认认真真承诺: 「我知道诸位都是为了春盛好。裴某比任何人都希望春盛这辈子平安幸福、快乐无忧,而裴某希望,能给春盛幸福快乐的人是我。」 「春盛和我说了她以前的经历,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乐观、积极、坚毅、心地善良。」 「我心疼她的过去,定会照顾好她的未来。她的过去裴某不曾参与,她的未来裴某一定奉陪到底。」 第六百三十二章 春盛要成婚啦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说这些话时,裴墨之双眼湿润,深深凝望春盛,紧紧牵着她的手。 冯清琅被裴墨之这一番肺腑之言感动的眼圈微热,她眼底有着艳羡,也有着祝福。 苏南枝满意放心地点了点头,她为春盛高兴,她终于找到了满眼是她的如意郎君。 「墨之。谢谢你。」 春盛转身,紧紧抱住裴墨之。 二人紧紧相拥。 席间,余晔悄然离去,仓皇而逃,像打了败仗丢盔弃甲的逃兵。 苏南枝发现了余晔离去的背影,想起从前大家也曾一起并肩作战过,他也是萧沉韫最忠诚的心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悄然跟了上去。 余晔出了院子,在拐角处的古树下,一拳狠狠砸在墙上,手背顷刻血流不止。 「余将军。」苏南枝出言。 余晔浑身都在颤抖。 「余晔。」苏南枝叹了一声,看向天边的明月,缓缓道,「放下吧。」 余晔没说话,四周只有簌簌的风吹落叶声。 良久后,余晔忽然咬牙,尾音在颤栗,他问: 「倘若放不下呢?」 苏南枝是一个很现实清醒的人:「倘若放不下,备受折磨的人只能是你。」 「当年,春盛是如此地喜欢你。」苏南枝道,「可你父母又是如何对她的?春盛自知两家门第相差过大,她是戏楼卖唱出身,你是大学士之子,她为了能和你在一起,百般隐忍退让,换来的只是你父母百般得寸进尺的羞辱。」 「你让你父母上门提亲,可你父母上门来时,却以收春盛为义女为名,羞辱她。春盛念在他们是你父母的名义上,忍了。」 「可你呢?你又何曾为你们这段感情,奋不顾身地争取过一次?你只说你父母身体不好,不能轻易忤逆他们,可春盛是女子,要嫁人成家,她总不能一直蹉跎岁月,等你那一封遥遥无期的婚书吧?」 「没有任何人,会一直原地不动地等待另外一个人。」 余晔被苏南枝这一声声质问,问的心态崩溃,颤抖如筛子。 「木已成舟,覆水难收。余晔将军,调整好心绪,静待其他佳人吧。我们春盛就快出嫁了,我替春盛,祝愿你早日觅得良缘。」苏南枝心中默叹一声。 余晔不甘心,狼狈又绝望,他手背血淋淋的,带着颤音问道:「为什么春盛不和我说这些?倘若她说不想等了,我一定会排除万难,再怎么样我都会娶她!」 「一定要她说不想等了,你才会排除万难娶她吗?她不说,是怕你为难。真正的离开,从来不是大张旗鼓,而是悄无声息。彻底失望就会悄无声息。」 失望到底,就会悄无声息。 「这些年里,倘若有一次,你主动争取娶她,说你要娶她,她也不会嫁给其他人。」 苏南枝言尽于此,至于能不能走出来是余晔的事。 苏南枝打算离开时。 余晔忽然问道:「倘若我现在去告诉春盛,我要娶她,她还会不会答应我?」 「你可以去问。但,我不会让你破坏她的成婚宴。」 苏南枝撂下这话,便转身离开了。 待酒宴散去,苏南枝回了皇宫。 皇宫,王殿。 苏南枝赶到晗珠宫,阿诺便来了。 「公主殿下,女王陛下请您去一趟王殿。」 「好,我知道了。」 片刻后,苏南枝梳洗一番,穿了一身层层叠叠的浅粉纱裙,绾着女儿家的飞云髻,掩去舟车劳顿的疲惫,进了王殿。 王殿寝殿内。 袅袅安神香弥散 在空气中。 狄琼坐在玉桌前,指尖拈了一颗葡萄放入嘴中,看见宫殿拐角处先摇曳进视线的一抹浅粉,她眼前微亮,坐正了身子。 「阿窈,过来。」她亲切和蔼地唤。 这是苏南枝从未见过的狄琼,目光慈爱,面带担忧,还有对女儿关切的疼爱。 苏南枝晃了下神,缓步走上前。 「坐,坐到母后身边吃葡萄。」狄琼语气有些急切。 待苏南枝走过去,坐在了她身侧,狄琼仔仔细细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确认对方安全无虞后,狄琼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自从先太后去世,她在意的人一个个死去,作为帝王的狄琼,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担心过别人。 「平安无事,回到家就好。」 狄琼为苏南枝剥了一颗青提,说道:「这青提是藩国贡品,清脆汁甜,很是可口。你去了一趟沧凉山,瘦了许多。」 「谢谢陛下。」苏南枝接过青提。 「如果哪天,你能唤朕一声母后就好了。」狄琼下意识说道。 苏南枝吃青提的手一顿。 下刻,狄琼又说道:「督导金矿此事,你做的很漂亮,朝中大臣对你赞赏有加。朕早就换呼延族长了,你除掉呼延连成,又扶持了呼延梓山,既没有让希莲城陷入动乱,又锄女干铲恶,还追回了被私吞的金矿石。」 「不愧是朕的女儿。」 「陛下谬赞了。」苏南枝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这话…… 听的狄琼有些扎耳。 这话是如此的客套又挑不出错,正因为客套才显得疏远。 若是旁人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狄琼会觉得对方不卑不亢、沉稳谦卑,可对方是自己亲身女儿,太过客套,反而让她心里有些失落。 狄琼想和女儿亲近一些,道:「你与朕之间,不必如此生份。」 第六百三十三章 不惧他人恨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为狄琼剥了几颗葡萄,没说话。 若让苏南枝改口喊母后,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毕竟有楚莹那么好的娘亲在前,再喊生母为母后,都需要时间。 狄琼见她为难,知道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只是叹了口气,并未深究。 狄琼深夜未睡都要召见她,只是想确认苏南枝是否安好。 如今见到人安好,狄琼便也放心了,笑道:「回去歇着吧,奔波了一路。素图雅,你要照顾好阿窈。」 素图雅行礼:「喏。请陛下放心。」 「陛下也早日休息。」苏南枝离开时,关怀道。 因为从她进入大殿开始,便发现狄琼脸色有些许不佳,似乎疾病缠身,但她并未表露出异样,又或许处理朝政太累了吧。 苏南枝想起上次阿诺说过,若可以,想请子桑怀玉为狄琼诊治。 难道狄琼……生病了吗? 什么样的病,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要请子桑怀玉为狄琼诊治? 苏南枝怀揣着疑虑到了晗珠宫,洗漱一番后沉沉睡去。 翌日。 下完早朝。 不少人前来恭贺苏南枝。 太史大人上前两步,率先作揖道:「殿下厉害,此去希莲城,所作所为,堪称百官表率!」 太宗大人亦是上前一步:「阿窈殿下,颇有女王的风范!」 「太史大人太宗大人缪赞了。」 苏南枝和好几个围过来的官员打了打太极,又与其他官员多说了两句,才得以脱身。 刚走到官道,苏南枝便松了口气,朝前一走时,目光却冷沉了下来。 只因迎面走来之人,是狄衍。 狄衍比以往任何一次见到苏南枝,都要敌视她。 苏南枝平静地忽视了他,就在两行人擦肩而过时—— 狄衍停下脚步,错身挡住苏南枝的去路。 身穿小龙女官袍的苏南枝,秀眉微蹙,不悦地看向对方:「大皇子,奉劝你,凡事三思而后行。」 「狄、窈。」狄衍压低声音,凑到苏南枝耳边,咬牙切齿道,「我要你生不如死!你杀了我父亲和弟弟!」 苏南枝听后,面色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 面对挑衅最好的回击方式,就是不屑! 苏南枝掸了掸官袍上的纤尘,淡淡道:「大皇子,奉劝你三思而后行。我不过是秉公办事罢了,若他们不私吞金矿石、不贪污,也不会落到这个田地。」 「斩他们头的人,不是我,是北狄律法。」 说完,苏南枝带着素图雅等人缓步离去。 而狄衍看着苏南枝的背影,攥紧了拳头,双眸一点点赤红。 他恨。 恨狄窈不费吹灰之力,便除掉了他最大的靠山! 恨狄窈杀了他父兄,也恨狄窈扶持了她父亲最大的仇人,呼延梓山当上了呼延族长,这无疑是给狄衍树立了一个劲敌。 素图雅略有些担忧,一边随着苏南枝回宫,一边问道:「殿下,不担心大皇子记恨吗?」 「不担心。」 苏南枝的答案,出乎素图雅意料。 素图雅有些好奇:「为何?」 「难道担心,狄衍就不记恨我了吗?」苏南枝穿着一袭深紫龙女图腾的官袍,坐在晗珠宫的正殿宝座上,俨然像一位气场强大的未来女帝, 「我从不忧心忡忡于谁会记恨我、谁不会记恨我,也不会忧心于谁想杀我、谁不想杀我。因为我做的事,捍卫了律法,是百姓所想、民心所指,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我便不会畏惧。」 「另外,我也无法阻挡他人恨不恨我、想不想杀我,我无法干预他人想法,与其杞人忧天、活在担忧中,不如强大自我。」 素图雅被苏南枝这一番话震撼到了,目光中流露赞赏,点头道:「微臣受教了。」 苏南枝带着素图雅回了晗珠宫之后,让星辞准备了温水。 苏南枝泡了一个舒适的澡后,沉沉睡去。 是夜。 北狄皇城一处府邸。 这曾是北狄首富蓝氏原来的一处豪宅,一直空闲着,听说后来被某个大庆来的富商重金买下。 暗到不见一丝光的书房内,伟岸颀长的男子抵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大坛酒。 门外,跪着一排排曾经誓死追随他的心腹忠臣。 周御史穿着乔装后的便衣,脸色紧绷,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跪在坚硬硌脚的硬石头上,哪怕跪破了膝盖,跪的双腿淤青发紫,也不曾挪动半步,他重重磕了一个头,声音沙哑如磨砂,不知劝了多久,劝了多少次,他苦口劝道: 「请太子殿下,回、京、城、主、持、大、局!」 「请殿下回京城主持大局!」接着,便有其他人附和。 洛城跪在最前列,磕了一个头:「属下自十五岁起便跟着您出生入死,看着您一点点培植势力、丰满羽翼,外人只知道殿下您越发强大,却只有属下知晓这一路走来,殿下有多么不容易,刀尖舔血、危险重重。」 「我们终于走到了如今这一步,也是离终点最近的一步,更是离帝位唾手可得的一步!」 「为什么殿下,要毅然决然放弃……」 「您就忍心,多年心血付诸东流吗?」 「是啊!殿下!洛将军劝的对!」魏奉远总督,说道,「殿下,三思啊!」 「我等跟着殿下多年,知晓您多不易,若您眼下放弃,我们又该如何?」又有一个大臣叹道,「殿下您可曾想过,就算您主动放弃帝位,摄政王也不会放过您!」 所有人,乃至于全天下所有人,都不相信萧瑜会放弃帝位之争。 期初效忠萧瑜的党羽还道这是个绝无可能的玩笑,可后来,萧瑜迟迟不归京,他们亲眼看着萧沉韫逐渐稳定大局,离帝位越来越近,而萧瑜仍然没有回京打算时,众人才知道—— 萧瑜是真的没了争帝之心。 第六百三十四章 请陛下驾崩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再后来,洛城亲眼看见萧瑜戴上铂金面具,潜伏在苏南枝附近保护她,数次奋不顾身保护她,又为她身受重伤,他发现萧瑜和从前不一样了。 若是从前,凡事只谈利益的萧瑜,绝不会如此。 从前,萧瑜绝不会让自己,因为其他人而陷入危机。 可如今的萧瑜,会为了苏南枝而奋不顾身。 无论外面的大臣们如何苦口婆心的劝,紧闭的书房内只传出酒瓶落地之声。 良久后。 天破晓时,萧瑜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淡淡道: 「萧沉韫用人唯贤,不会滥杀无辜,你们为了大庆劳苦功高,只要没有作女干犯科、违背律法,萧沉韫不会因为你们曾经追随过孤,便对你们赶尽杀绝。」 「我已无心帝位之争,若你们不想追随我,便可自行离去,投奔萧沉韫。」 「殿下!!」洛城痛心疾首地喊道,跪行上前,拍打书房的门,哀求道,「殿下!您三思啊!!」 虽然萧瑜不是很想承认,但是吧…… 萧瑜抱着酒坛灌了一口酒,桃花眸含着讥诮的笑意。 其实,萧沉韫会是一个好帝王。 ***** 此时。 千里之外的京城。 摄政王府。 经过一个月的疲劳,萧沉韫终于带领众臣处理完了京畿的水患。 此次京畿水患,来势凶猛,可若不是萧沉韫及时回到渊城,只怕还会有更多的人死于水患。 萧沉韫还未来得及修整,又开始处理其他的公务。 先前与西戎打仗,内地军务政务耽搁太久,须得一一处理。 萧沉韫正埋头在文山文海中,南北城忽然敲门: 「王爷,陛下病危。」 萧睦、病危? 萧沉韫眉心微跳,继续处理手头事务,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没死吧?」 「陛下倒是没驾崩,但恐怕也就是这几个月驾崩。」南北城说的很直接。 萧沉韫用批注折子的毛笔,抵了抵眉心:「知道了,晚些时候,本王进宫一趟。」 看来,萧睦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 对于如今的萧睦而已,可谓是生不如死。 活着,还不如死了。 一个瘫痪在床、中风的帝王,大小便失禁,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大权落在他人掌中,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活着,不过是承受他人无尽的羞辱与讥诮罢了。 他的生死,早已不掌握在他自己手中,而是掌握在萧沉韫手中。 这是一个曾经掌权者的悲哀。 待萧沉韫处理完公务,已是更深露重的后半夜。 「王爷,您已经好几日没有怎么休息过了……」南北城有些担忧。 「无妨。」 外头掠过一阵寒风,萧沉韫握拳轻咳,面庞笼上一层淡淡的病色。 这是他经历京畿水患之后落下的咳疾。 一个多月的时间,为了救灾四处奔波,每天都泡在水中,又要处理政务军务,本就劳累伤身,就感染了风寒,却一直没有吃药休养,一来二去,病情愈重,病好之后便落下了咳疾。.. 这咳疾,连御医也没办法。 萧沉韫清减了许多,穿着从前的衣袍大氅,略显空荡荡。 他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 「王爷,到了。」 南北城勒马,马车停在了金銮殿前。 萧沉韫掀开车帘,跳下马车,阔步朝着乾清宫寝殿走去。 去看看那个老东西。 绕过御书房,还没走到寝殿,便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药气。 越走近,这股子药气就越熏人。 萧沉韫抬手扇了扇风,蹙眉,阔步踏入寝殿。 满屋子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萧沉韫径直走到龙榻前,见到了床榻上骨瘦如柴、形如枯槁的萧睦。 许久没见,萧睦已然瘦的像个白骨骷髅。 他与死人的区别是,他还有一缕似有若无的气息吊着。 萧沉韫坐在桌前,平静地喝了杯茶,睨着龙榻上的‘骷髅架子。 见他来了,萧睦忽然变得很激动,双眼激烈地凸出,浑身青筋微涨,开始口水四溅:「唔、唔……杀……」 杀? 萧沉韫抿了抿雪芽龙井,轻笑了声:「杀了本王?还是杀了你?」 「杀……唔……啊……杀……唔……你……」 萧睦涨的满脸通红,脖间青筋一鼓一涨,用力扯动嘴皮,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歪着嘴,喷着口水,渐渐的,就食物反流,顺着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萧沉韫嫌恶地别开眼,‘噔一声放下杯盏,淡笑道:「杀本王,恐怕不行,若陛下央求本王,杀了你,本王还是能做到的。」 「唔!」萧睦口水乱溅的更厉害了。 萧沉韫确认了萧睦的身体状态便放心了,他站起身,走到龙榻前,目光冰若寒潭,冷笑道:「该让你驾崩的时候,会让你驾崩,陛下别着急。」 「哈哈。」萧沉韫笑了。 随后手负在腰后,转身离去,下令道:「照看好陛下!不得有闪失!」 萧沉韫出了乾清宫的寝殿时,会路过御书房,他看着御书房里那柄象征九五之尊的龙椅,短暂地凝视了一眼。 这把龙椅,他坐定了。 萧沉韫走在红墙碧瓦的官道上。 南北城忽然说道:「王爷,最近有一蹊跷之事,属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萧沉韫负手而立,阔步而行。 「属下一直在留意九王的动向,可近日来属下没在京城发现九王一党的踪迹。」南北城若有所思的皱眉,疑虑颇重,「属下怀疑九王另有阴谋诡计,或许是在暗中酝酿什么!不然这也不像他的做事风格啊,他人好像根本就不在京城。」 这一点…… 萧沉韫也注意到了。 萧沉韫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萧瑜了。 甚至,他也没查到萧瑜的动向。 萧瑜,在这个节骨眼上,会去哪里?难道又打算耍什么把戏? 萧沉韫剑眉深锁。 周如故从墙沿上飞了下来,一路风尘仆仆,跪在萧沉韫面前抱拳汇报:「王爷,我们查到了九万的踪迹!」 「说!」萧沉韫俊眉锁的更深了。 「九王……还有他的心腹,在北狄皇城。」周如故如实回答。 「什么?!」萧沉韫眯起了眼睛。 这根本不符合萧瑜的做事风格! 他应该出现在京城,就算不在京城,也应该在大庆,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去北狄? 「根据我们安插在北狄的暗线来报,九王确实落脚在了北狄皇城,并且短期内并无要回大庆的打算。」 萧沉韫渐渐握紧了拳头,他脑海里浮出了苏南枝的面容。 萧瑜,究竟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萧瑜想抢你媳妇……」 第六百三十五章 恩师托孤,进退为难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就在此时。 身后响起蹒跚缓缓的脚步声,那步子似乎想走得快些,所以杵拐杖的动静也大了些。 萧沉韫回头。 原是他的老师,孙太傅。 孙太傅两鬓霜白,气喘吁吁地握拳咳嗽:「咳咳咳……」 「老师?」萧沉韫疾步过去,搀扶着孙太傅。 这次见孙太傅,已经不如上次精神矍铄,面颊之间出现了疲态。 「老师,更深露重,您为何深夜进宫?这么晚了,您老人家就该好好休息。」 孙太傅对萧沉韫的恩情,萧沉韫一直铭记于心,他前去渊城打仗的那几个月,是老师一直在京中为他游说奔波,让更多清流世家和文臣在这场帝位之争中,更倾向于他。 孙太傅杵着古藤拐杖,累的直喘气,慈爱地笑着说道:「听闻……咳咳……听闻你深夜进宫……老臣不放心……」 「有何不放心?」萧沉韫搀扶着步履蹒跚的孙太傅朝前走。 「怕你冲动。」后面的话,孙太傅没说,他怕的是今夜萧沉韫杀了萧睦。 萧沉韫问言,淡淡一笑,耐心回答:「老师多虑了。您教导学生多年,应当深知学生不是鲁莽之人。」 「那就好。」孙太傅放心地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走了两步便累的厉害,实在遭不住,停下了蹒跚的步子,握拳咳嗽,「咳、咳、咳……」 捂嘴的白帕子,染了一抹红血。 这抹红,刺的萧沉韫眸色微暗。 「老师,您的病情加重了。」 「人……咳咳……人老了嘛……就……咳咳……就难逃一死。」 孙太傅咳得厉害,颤巍巍地处着拐杖,实在走不动路了,颇为无奈地停在原地,有些愧疚:「老臣……走不动了,耽误了王爷的时间……」 「学生背你。」萧沉韫半蹲下身。 「使……咳咳……使不得!」孙太傅被感动的脸颊发颤,嘴角嗫嚅,眼眶有了些湿意,「您未来可是九五之尊,君怎可背臣?」 「在您面前,没有君臣之分。本王是学生,您是老师。受了您几十年滔滔教诲,如今背您一段路,又有何妨?」萧沉韫看了一眼南北城。 南北城搀扶着走不动路的孙太傅走上前。 感受到后背的重量增加,萧沉韫背起孙太傅,走进长长的宫道,走向百步之外停着的马车。 孙太傅眼部皱纹慈祥弯起,感慨地比划道:「当年,先帝将您交给老臣教导时……您才七八岁,这么丁点高……有一回,王爷学骑射摔坏了腿,也像今天这样,老臣背着王爷,背了一路回到皇宫的。」 萧沉韫有些想不起来,但隐约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他唇角带笑,点了点头。 「老臣……」孙太傅话音有些颤抖,「怕是不能……不能活到看王爷登基的时候了。」 萧沉韫脚步一顿,俊脸在晦暗不明的官道里有些悲戚。 走了一截,终于走到了马车前。 萧沉韫将孙太傅放下来,刚要搀扶着他坐进马车时—— 孙太傅忽然挣开萧沉韫的手,跪地磕头:「老臣……自知时日无多……」 「老师这是做什么?」萧沉韫蹙眉,要去扶他。 孙太傅推开他的手,兀自又磕了一个头:「老臣垂死之际,只有一个事情,想求王爷。」 「老师请讲。」 孙太傅叹了一声,提及此事有些心痛:「王爷知道,老臣此生只有一个儿子,但在三个月前,跟随王爷征战沙场,杀西戎,洒热血,壮烈牺牲。」 萧沉韫知道此事。 孙太傅的独子 ,不爱从文爱从武,半年前主动请缨征战沙场报销家国。 但可惜…… 与西戎的那场大战中,死的人太多了。 很遗憾,孙太傅的独子,便是其中一人。 孙太傅又道:「当时王爷问老臣要不要把他尸体运回京城,老臣说不用。因为大庆男儿参军杀敌的太多太多,并不是每一个战死他乡的人都能马革裹尸、魂归故里,所以老臣说渊城处处可埋忠骨,将他尸体随着其他牺牲的战士一起,埋在了边疆。」 萧沉韫动容。 提及此事,九十岁高龄的孙太傅脸颊颤抖,又磕一头:「老臣及犬子一生都在报效家国,如今老臣将死,只剩下儿媳与孙女孤儿寡母。老臣斗胆!」 孙太傅声音悲戚激动,颤巍巍道:「老臣斗胆,想为膝下孙女谋一份前程。」 为孙女谋一份前程…… 隐晦之意,太好猜了。 孙太傅道:「在这世上,老臣唯一信得过的人只有王爷。老臣想将孙女托付给王爷。」 沉默了许久,萧沉韫道:「本王并无打算娶侧妃,就算日后登基,也不会扩充后宫。」 「可是自古以来,哪有帝王不扩充后宫?自古以来,帝王惯用后宫平衡前朝。您就算不娶,那些世家大族、朝堂大臣,也不会同意的。」 「他们是他们,本王是本王。」这一点上,萧沉韫很坚定。 他不会用后宫平衡前朝,帝王治国,靠的是个人能力,而不是娶大臣女儿。 孙太傅狠狠磕了一头,额前血流不止,隐约可见骨头,他奄奄一息道:「求王爷……庇佑孙女。老臣膝下,只有这一个孙女……」 「老师……」萧沉韫面色凝重,俊眉深深皱成川字。 就在孙太傅还要再狠狠磕上一个头时,萧沉韫急忙弯腰扶起他:「老师……你何苦逼本王……」 孙太傅又要再磕一头! 萧沉韫看着他血流不止的苍老面颊,脑海里浮现出从前他无微不至教导他读书的那些年,恩重如山、待他如父、为他筹谋、为他奔波…… 萧沉韫沉默着,勉强点了个头。 孙太傅泪流满面,鲜血顺着他额头落下,混淆着老泪,他颤巍巍摇头:「若非犬子战死,家中无人可依,老臣不会如此……」 孙太傅颤抖着苍老声音:「老臣不会如此……不该如此让王爷为难……」 「夜深了。」萧沉韫什么也没说,转移话题,将他扶上马车,「本王送老师回太傅府。」 第六百三十六章 找我家王妃去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将孙太傅送回了太傅府,再回了摄政王府。 三日后。 孙太傅驾鹤归西。 当萧沉韫听到孙太傅病逝的消息时,他浑身震了一下,随后放下批阅折子的毛笔,火速带着大臣前去吊唁。 孙太傅一生节俭,儿子战死,妻子早已在十年前病逝。 如今为孙太傅操持葬礼的人,只有孙女孙思淼一人。 灵堂里,白皤飘飞,陈放在两侧的花圈,写着大大的「奠」字。 哀乐断人肠。.. 孙思淼披麻戴孝,跪在棺材前,捻开一张张冥钱,烧入铜盆中。 她小声地啜泣着,生怕让人看了笑话,背对着众人,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泪。 「摄政王到——」 门外有小厮声音洪亮地通报。 「周如故将军、南北城将军到——」 孙思淼抬眸,从地上站起身,许是跪的太久,起身时都有些趔趄,好在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萧沉韫今日穿着纯墨黑色的长袍,墨玉束冠,昂藏七尺、器宇轩昂,气质内敛而至尊,每走一步而来,身侧就有不少大臣跪下行礼。 「臣女……」孙思淼泪眼婆娑,跪下磕头,「臣女叩见摄政王,王爷万福。」 「免礼。」萧沉韫接过管家递来的香烛,走到灵堂前,***香坛中,微微鞠躬。 萧沉韫亲自烧了三炷香、一些冥钱。 待到祭奠结束,孙思淼走来递给萧沉韫一方擦手的干净手帕。 萧沉韫婉拒,从袖中抽出丝绢擦手。 「王爷,思淼有几句话想同您说,请您移步内堂。」 萧沉韫俊眉微蹙,跟随她去了内堂。 内堂,屏退了下人。 孙思淼跪伏在萧沉韫脚下,泪水盈满眼眶,还未开口,便以泪流满面,那娇细的女声里裹着无数酸楚和委屈:「祖父说,从此以后,思淼就该以王爷为天。请王爷庇佑……」 萧沉韫掐了掐眉心,外头哀乐震天,吵得他脑袋疼。 「咳、咳。」萧沉韫犯了咳疾。 孙思淼连忙倒好热茶,递给萧沉韫,关怀道:「王爷患有咳疾,身边理应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照顾您的身体。您是万金之躯,是否康健,关乎国运。」 萧沉韫嗓子难受的厉害,犹豫了下,没有受她的热茶,自己倒了杯热茶灌下,热水烫过嗓子,终于好了些。 「你先起来吧。」萧沉韫还没想好如何安顿孙思淼,娶她是不可能的,只能另想他策。 老师的丧事为重,萧沉韫今日推掉所有事情,亲自为孙太傅操办丧事。 等到丧事结束,萧沉韫才回到王府。 他这段时间,给苏南枝写了很多信,至于写了多少封,连萧沉韫自己也记不清了。 久而久之,没有回信,他也就写的少了。 不是他不想写,而是他担心,他会惹苏南枝厌烦。 萧沉韫将揉皱了信纸,砸在了地上。 满地都是他写了一些字之后,揉皱扔掉的纸团。 孙思淼熬好了梨膏端到书房时,正好看见一个纸团滚了出来。 孙思淼拆开纸团,便看见上面写着:爱妻南枝,见字如面。 工整遒劲的八个字…… 可想而知,他有多么想那位南枝姑娘。 孙思淼叩响房门:「王爷,思淼今日听见您犯了咳疾,给您熬了点老梨膏,功效很好,从前祖父咳嗽时,臣女每回都给他熬老梨膏,对咳疾很管用。若您不嫌弃,也可尝一尝。」 「有劳, 多谢,不必了。」 萧沉韫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握拳轻咳:「咳、咳、咳咳……」 咳得难受极了,心肺也跟着火烧火燎似的。 「王爷……」孙思淼垂眸,「难道是嫌弃思淼?」 萧沉韫抬眼,看向门口处那抹鹅黄色裙裳,扫了眼南北城。 南北城去将老梨膏端了进来。 「本王还有要事处理。」萧沉韫算是婉拒,不再与孙思淼过多聊天了。 孙思淼轻声叹息,转身离去。 屋内。 萧沉韫吃了一口老梨膏,润了润火辣辣疼的喉咙,随后道:「本王要去北狄皇城一段时间,京城之事,先交由你们处理,若有紧急之事,再千里加急找本王。」 第二日,萧沉韫刚要出门时,便撞上了孙思淼。 孙思淼的丫鬟背着包袱,而孙思淼一袭裙裳披着大氅,款款走来,朝萧沉韫盈盈一拜:「王爷,思淼是来告别的。」 「嗯?」 孙思淼看上去精神很不好,胭脂也掩盖不了的憔悴,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艰难道: 「自从父亲战死渊城,思淼还未曾前去父亲坟前磕过一个头。臣女要去渊城,找到父亲的墓碑,磕头尽孝。此去山水迢迢,特来拜别王爷。」 萧沉韫紧皱眉头,坐进马车,想起老师临终前的嘱托,便道:「随本王一起吧,本王正好要去北狄。」 「王爷要去北狄?」孙思淼眼中有些欣喜,感谢道,「山高水远,思淼从未出过远门,还很担心一路上会遇到危险,也担心去了渊城之后不安全,找不到父亲的下葬之地。若有王爷同行,思淼就安心了很多。」 「对了,王爷此去北狄,是有事要办吗?」孙思淼有些好奇。 「去找本王的王妃。」萧沉韫正襟危坐,在马车中气质凛然。 他此去,只带了元襄知。 他坐不住了。 所以去北狄,是临时决定,也是微服私访,并未对外公开。 孙思淼点头,了然道:「原来王爷是要去找王妃啊……」 「嗯。」 「王爷对王妃,真好。」 八日后,萧沉韫还在路上。 而苏南枝正在为春盛操办婚礼。 两日后便是春盛大婚。 苏南枝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大家聚在一起,都在为春盛操心,就像嫁亲妹妹一样。 苏南辕和冯清琅一左一右踩着高凳,在裴家村为牌匾挂红绸缎。 「枝枝,你看看,挂的位置端不端正。」 「再往左边一点,我觉得有点偏。」苏南枝比划着。 「诶裴兄,到时有多少客人,这菜是否少了些?」温言斐拿着酒楼菜谱说道。 第六百三十七章 皇家狩猎,押她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够了。多谢温兄操心。已经很麻烦你们了。」裴墨之有些不好意思。 本来这些都该是裴家操心的事,但裴墨之家庭条件有限,尽管他已经掏光家底想要给春盛最好的,可还是不够。 裴父裴母为人老实淳朴,很是过意不去,这些本都该是裴家操劳的…… 裴父裴母热情地端着自家做的肉饼,走来劝道:「小伙子你歇一歇,辛苦你了。」 苏南辕走下凳子,搀扶冯清琅下凳子,笑着擦了擦额前热汗说道:「没关系,不累。 在众人的帮助下,很快成婚宴便已经初见雏形。 苏南枝揉了揉春盛的脑袋,笑着问道:「小春盛,对我们给你布置的成婚宴还满意吗?」 「多谢姑娘。」春盛鼻尖红红的,很是感动。 出门在外,人多眼杂,所以春盛喊得是姑娘,而不是王妃公主。 「傻丫头,说什么谢谢。」苏南枝见收拾的差不多了,便带着春盛他们离开了裴家。 苏南枝又去街上给春盛打了几套首饰。 冯清琅和苏南辕他们回了子桑怀玉的宅邸。 苏南枝则回了皇宫。 坐在马车上,苏南枝摩挲着今日为春盛新打的那几个头面,笑着问素图雅:「女孩子都喜欢这些首饰簪子,你说春盛也会喜欢的吧?」 「春盛姑娘一定会喜欢的。」素图雅温和一笑,「微臣还是头一次看见这般对丫鬟好的主子。」 「春盛不是丫鬟。」苏南枝笑着回忆道,「春盛小时候命苦。我第一次在教坊司见到她的时候,她才只有十六岁,刚及笄,便被她黑心肝的舅父舅母卖进了教坊司做歌姬。」 「这丫头,没见过我几面,便帮我定罪。后来我带她出了教坊司,便一直跟在我身边做事,上进乐观、忠心耿耿,最开始她把我当做主子,但我从未把她当做丫鬟。现在她把我看做姐姐,我也把她看做妹妹。」 这一路走来,苏南枝希望春盛能够幸福。 她忽然想起了鸢雅和萧仁明,不知道这二人又在何处浪迹天涯,不知道后日春盛成婚,他们是否能来? 苏南枝回宫之后,用上次鸢雅留下的地址,给鸢雅寄去一封信。 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素图雅正在院中清点苏南枝明日狩猎要用的器具。 每年腊月二十四,北狄皇宫都要举办一年一次的狩猎比赛。 十位皇子公主都要参加。 北狄女子男子皆擅骑射,而苏南枝从小在大庆长大,今年才回北狄,众人笃定苏南枝明日狩猎比赛,必定会名次垫底。 比赛时间为两天一夜,夜宿皇城郊外的月森林。 猎得鹿、狼、野猪大型动物,记三分,若是猎得老鹰之类的难猎之物,记两分,野兔、野鸡诸如此类,便是记一分。 到最后,分数最多者胜出。 北狄百姓更为崇拜能文能武的将领。 每一年,但凡能在狩猎比赛中大显身手的,既能收揽不少民心,还能得到陛下重赏,引来文武百官的刮目相看。 能在争储中,获得不少优势。 素图雅见识过苏南枝的武功,不算差,但要说能在这一批公主皇子中脱颖而出,还是有些难。 「殿下,明日比赛开始后,您要小心些。微臣担心有人使绊子。」 苏南枝坐在宝座上,正用小刀将箭矢削的更锋利一些,不甚在意地点头道:「我知道。」 见苏南枝还在削箭矢,似乎并不伤心的模样,素图雅蹙眉道: 「此次狩猎非比寻常,若能得第一,争储可能性则大大增加。 全国上下都会观望这一场狩猎比赛的讯息。民间已有不少人开设赌场,押谁第一,押谁与谁能胜出。」 闻言,苏南枝挑眉,展开臂膀拉弓搭箭,试了试力度,微眯美眸瞄准前方:「押我的多吗?」 「……」素图雅不语。 苏南枝从素图雅的沉默中,感受到了答案,好奇道:「难道一个压我的人都没有?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有。有一位富商,名叫司南至,用全部家财押了您,足足押了十万两黄金。直接把您押成了此次赌注中,所押金额最多的公主。」素图雅总结了下,「当然,也只有这位司南至,押了您。」 这名字好生耳熟。 苏南枝脑海里浮现出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 司南至——银狼面具男人。 戴着铂金面具救她好几次的人。 有机会的话,苏南枝真想扒下那面具,看看面具背后究竟是谁! 「散尽家财押我十万两黄金,不怕输吗?」苏南枝自嘲地勾起唇角,「咻」一声,利箭离弦,带着势不可挡之礼狠狠贯穿正前方的靶心! 苏南枝,已经不是当年的苏南枝了。 当年她不会骑射,是萧沉韫一点一滴地教了她大半年。 如今她会武功都已经三年多了。 大庆女子,不擅骑射,可苏南枝,未必不会。 素图雅被这正中靶心的一箭,惊的微微一呆:「殿下……你真是深藏不露啊!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素图雅决定,今晚偷偷出宫,去赌坊押苏南枝赢。 「不会的,还有很多,都需要学。」苏南枝活动了下筋骨。 以防明日出意外,今日苏南枝找子桑叔讨了不少便携的药,有防蚊虫蛇鼠的、也有解毒的、也有下毒的、还有***、伤药。 ******* 翌日。 天光极好,晴光潋滟。 阳光从万里之外的云端漫射下来,将整个大地都笼罩在一片柔和的淡金色中。 皇城郊外,贵族御用的狩猎之地——月森林。 此时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不可随意进入。 临时搭建了数百个帐篷和方桌,围成王座一圈圈地摆开。 正中央,是女王陛下的王座。 最里面第一圈则是十个公主皇子的座位。 以次是大臣、文武百官等等。 今日狄琼穿着熠熠生辉的金色铠甲,腰悬宝剑,坐在红鬃烈马上,眼眸迸射威严锋利的目光,扫视过四周: 「今日狩猎,讲究公平公正,狩猎分数最多者第一。」 「忌恶意中伤,忌徇私舞弊。」 众皇子公主身穿甲胄,全部跪在地上,统一齐声道:「儿臣谨遵母后之令!」 狄琼目光缓缓移过,放在苏南枝身上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慈祥。 她缓缓下令:「狩猎,开始!」 下刻。 十位皇子公主,还有些年轻点的将军、贵族世子、郡主,骑着骏马分散开来,进入了月森林。 月森林占地一百公里,地貌复杂,兽类众多。 为了安全,每次狩猎大赛,都是半公里设立一个岗哨,有士兵值守,以便不慎受伤的公主皇子求救。 但出了一百公里之外的月森林,便是有些凶险的峡谷,极少有人进去。 第六百三十八章 刺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银鞍白马,身穿浅紫劲服,披了件绣着云海凤凰的白色大氅,素图雅和星悦星辞紧跟其后。 丛中似有什么东西一窜而过,野草不停簌簌作响。 苏南枝美眸微眯,搭弓上箭—— 「咻!」 「噗嗤!」 一只尾巴彩色的野鸡倒地。 每个参赛选手,都会配三名护卫,还有两个朝廷派来随行的记分士兵。 记分士兵,捡起野鸡,扔入猎物箩筐中,笑道:「公主殿下好身手,记一分!」 苏南枝想起从前萧沉韫射箭的模样,认真思索从前看别人如何寻找猎物、瞄准猎物、捕捉猎物,她看向不远处的一大坨野猪粪便,挑眉道:「往里走一些。」 「越走进月森林,野兽虽然越多,但可能也会更危险。」从前随其他人参加过狩猎的星悦,出言提醒道。 「月森林内有士兵值守,就算往里走危险,但只要不出月森林,就不会有太大的意外。」素图雅道。 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苏南枝已经骑马到了最前面,勒紧缰绳停了下来,正屏气凝神地注视正前方,大片草丛里的一撮鬃毛。 那鬃毛摇摇晃晃的,草丛也窸窸窣窣起来。 苏南枝从箭筒里抓了三根利箭搭在弦上,瞄准—— 「咻咻咻!」连射三箭! 「噗嗤」几声。 前面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这么容易,就射中了? 苏南枝有些诧异,夹紧马背俯冲上前,命护卫砍掉周边杂草,露出倒在草丛里的一头肥硕野猪! 而野猪身上,刚好插着苏南枝方才射的那三箭。 「公主殿下神乎其神!简直太强了!此次第一,非公主殿下莫属!」 记分士兵正要扛起野猪时,苏南枝翻身下马,走上前去,半蹲下来观察野猪的伤口。 只一眼,她便明白了些许玄机。 这支野猪,或许不是她射死的。 在她赶到此之前,野猪就躺在这草丛里了。 所以苏南枝连射三箭,野猪连躲都没躲、逃都没逃!是因为,没力气逃,早就被人下毒扔在了此处,只为了等苏南枝来,刚好发现、刚好射中,也让大家都以为是她射中。 素图雅心中感慨,还好昨晚连夜去赌场压了自家殿下的赌注! 素图雅说道:「殿下英明神武,必能赢得此次比赛!」 这只野猪苏南枝受之有愧,她心中不说,但隐约感觉到,附近有人在帮她。 紧跟着进入月森林,四周野兽踪迹渐多,苏南枝翻身下马,观察四周兽类的粪便。 「附近有一头狼,殿下。」 素图雅攥紧手中刀剑,静盯着百步之外一头正在咬食野兔的幽狼。 苏南枝挽弓搭箭,瞄准正前方的幽狼。 「咻」地一声! 射出一箭! 就在此时!斜对面再次射出一箭,直接截断了苏南枝的利箭! 苏南枝见状,再次拉弓,又是一箭! 此时,两箭齐发! 同时射中那匹狼! 「嗷呜」一声,狼应声倒地! 苏南枝与素图雅连忙跑了过去! 「站住!」身后传来凶恶的警告,狄衍手中拿着弓箭,指了指那头狼,哂笑一声:「这头狼,我的!和你,没关系!」 苏南枝低头一看,果真,狼的腹部插了两根利箭! 应当是苏南枝和狄衍同时射中! 记分士兵看了眼二人箩筐内的猎物,数目一样,可谁若 多了这头野狼,那便会打破平衡,多胜出两分。 苏南枝冷笑一声:「这头狼就算让给你,我也能胜。」 「你!」 狄衍感觉自己收到了鄙夷和蔑视,忽然觉得争这头狼也没什么意思了,阴阳怪气道:「狄窈啊,此处没别人,你还是先活过明天,再想第一的事情吧!」 狄衍让人抗走了野狼,就离开了。 对于狄衍的话,苏南枝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狄衍此人,一向嘴贱,嚣张跋扈。 如今靠山都倒了,狄衍还是如从前那边,丝毫不收敛半分。 自从呼延连成父子去世,从前支持狄衍的那些大臣,都变成了观望状态,无家族靠山撑腰,很难走的长远,从前他们支持狄衍,更多是因为对方背靠呼延家族,成算更大罢了。. 天色渐晚,夜色不好行动。 素图雅提前看好了一处平地,准备搭建帐篷,今夜在此休息。 「殿下,今晚便不狩猎了,夜太黑,又是山里,看不清楚。明日还有一天的时间呢。」 「好。」苏南枝点头,席地而坐,叩开水壶盖子,灌了几口凉水。 环顾四周,虫吟鸟叫、小溪流水,倒是一处安寨扎营的地方。 素图雅扎好帐篷,星辞从溪水里抓了条鱼,星悦正在生火。 苏南枝躺在柔软草地上,用厚毛毯盖着,看着漫天繁星,忽然耳尖微动—— 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 那是—— 衣服急速擦过丛林的声音! 「簌簌、簌簌簌……」 苏南枝瞬间抓起长剑,喊道:「素图雅!星辞星悦有刺客!」 星辞武功不如星悦,刚要拔出佩剑,左胸便被射中一箭,直接射飞进草丛中! 「噗!」星辞吐出一口鲜血。 苏南枝飞身过去,扶住星辞。 而此时,四面八方的黑衣刺客从天而降! 「看来想杀殿下的人,不止我们啊!」黑衣人看着对面同一时间出现的,另外一拨黑衣刺客,呵呵一笑。 苏南枝和素图雅都发现了,这是两拨想要杀她们的人,撞在一起了! 「殿下!快逃!朝西走!返回营地!」素图雅拔出利剑,挡在苏南枝面前,「殿下你先走,微臣断后!微臣今日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他们伤害殿下!」 第六百三十九章 红的血,白的衣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今日是最好刺杀苏南枝的时机。 一来,进森林狩猎本就有危险,他们完全可以杀了苏南枝,清楚痕迹,伪造他杀。 二来,月森林离扎营地点远,地形复杂,守护士兵很难及时发现打斗。 「朝西走?西边已经被我们的人截断了!方圆二十里内,无一人守卫!」黑衣刺客手拿飞镖,冷笑一声。 无数回旋飞镖从刺客手中射出—— 苏南枝一眼便认出:「他们是希莲城烤羊肉馆刺杀我们的那伙人,也是当初在渊城客栈刺杀我的人。」 「殿下,走!」素图雅拉着苏南枝一头扎进丛林密集的大山里。 「只要钻进山里,就能成功逃走。」素图雅着急道,「山中地形复杂、便于隐藏,刺客们不好发现。」 「星辞呢?」苏南枝忽然问道。 「殿下别管星辞了!星辞吉人自有天相!」 苏南枝挣脱开素图雅的手,躲进草丛中,趁黑衣刺客寻人之际,猫着腰过去搀扶重伤到难以动弹的星辞。 星辞或许没想到,苏南枝竟然会回头救她,虚弱半睁的眼里涌出泪水。 素图雅也没想到,苏南枝竟然会如此毅然决然地回头去救星辞。 明明,星辞只是一个奴隶啊。 苏南枝搀扶着星辞进了植被茂密的森林,难以辩位,只能硬着头皮朝前走,不管不顾地逃。 星悦武功极好,杀了几个刺客,追了上来:「殿下,朝南走!奴婢发现南面的刺客,数量少了很多。」 「可是往南,就出了月森林,进入了大峡谷。」素图雅犹豫。 「素图雅大人,现在只有往南了!其他三个方位全是刺客,我们只有往南走,才有一线生机!」星悦紧急分析。 苏南枝蹲地,「刺啦」一声撕下衣袖,为星辞包扎腹部伤口。 星辞失血过多,脸色极为惨白。 苏南枝额前冒出汗珠,环顾四周发现一株草药,揉碎后敷在星辞伤口上。 「快来!这里有血迹!她们肯定在附近!」 「杀狄窈首级者,疵良田万亩!!」 很快,刺客再一次追上来。 星悦火急火燎道:「我这就去引开刺客!殿下,麻烦您照顾好星辞。」 星悦朝反方向扔了个石头,纵身一飞,踩上树枝! 「在那里!」一大半刺客被吸引离开,朝星悦追去! 趁此空档,苏南枝和素图雅继续朝南面逃。 还是有一小部分刺客发现了苏南枝踪迹。 月光下,勉强可视物。 苏南枝搀扶星辞,素图雅且战且逃,受伤了大大小小的伤。 三人逃了一个多时辰,有些体力不济。 素图雅捂着受伤的肩膀,焦急道:「殿下……你先走,我给您断后!」 苏南枝看见不远处有个山洞,先将星辞藏进了山洞,再用野草层层覆盖,她把包袱放在星辞身边,又放了一瓶伤药和毒药,紧急叮嘱道: 「星辞,你先待在这里,我待会儿找人来救你。红瓶子是毒药、绿瓶子是伤药,水和干粮够你支撑到明日天亮。」 「殿……殿下……您呢?」星辞气若游丝地问道。 苏南枝一边打开雄黄粉绕着洞口密密麻麻洒了一圈,以防蚊虫蛇蚁靠近星辞,一边道:「我没事,乖,待着藏好。我会平安归来,接你回晗珠宫。」 星辞泪目:「奴婢只是一个奴婢,不值得……殿下如此……舍命相救……」 「在我眼里,你是星辞,不是奴隶。」苏南枝揉了揉她的头,转身投入夜色中。 素图雅去引开刺客了,苏南枝朝南面逃,没有多久,就已经出了月森林的地界。 岗哨上的守卫兵死了一地,想必是刺客先下手为强,有意阻断苏南枝和外界的联系。 苏南枝进入峡谷。 黑夜里的峡谷,迷雾叠嶂、地形更为混乱。 身后是刺客追来的窸窸窣窣声,苏南枝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逃进峡谷。 一进入大峡谷,苏南枝十步之外全是浓雾,视线极差,她似乎听见身后有刺客谈论: 「她进了大峡谷……怎么办?」 「进入大峡谷必死无疑,想来也用不着我们下手了!」 「可主上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狄窈必死无疑才行!」 那刺客头子咬咬牙道:「集中兵力,进峡谷!杀狄窈!」 苏南枝不太确认这迷雾是否有毒,她还是撕下衣角蒙住了口鼻。 走了约莫百步后,走出迷雾,苏南枝听到了身后有刺客倒地之声,她庆幸自己蒙了口鼻,不然就糟了。 苏南枝不知道逃了多久,此时已是半夜,她累的坐在大石头后喘气。 那些刺客仍然紧追不舍。 这刺客,目测有百八十人。 就算平时苏南枝也杀不完,更别说以她现在的体力了。 苏南枝好累,累的脸色微微铁青。 她攥紧沧月剑,脑海里出现了小君曜粉白如瓷的脸蛋,儿子在等她归家,她不能死在这里。 「别逃了!我们已经追上你了!」追了整整一夜的刺客头子,也有些累的喘气,在百步之外喊话。 就在他们越发逼近,苏南枝头皮发麻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抓住她手腕,朝左侧一带! 苏南枝「啊!」地一声惊呼! 那人火速捂住了她的口鼻,摇了摇头,示意她安静。 二人躲在一颗巨大的古树背后。 苏南枝定睛一看,是戴着银狼铂金面具的司南至。 司南至穿着一袭月白银云纹长袍,透过面具,苏南枝看到了那双如雾似幻的桃花眸。. 四目相对。 苏南枝对这双桃花眸子,生出了一丝熟悉感。 「躲在这里,别动。」司南至压低声音。 下刻。 司南至目光冷冽如刀,站了出去。 一阵刀光剑影,苏南枝听见鲜血喷涌、死人倒地之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明显感觉到打斗声逐渐减少,刚要探头去查看情况时,司南至趔趔趄趄走来,一把攥住她手腕,拥住她腰肢朝前飞去。 鲜血染红了司南至的白衣。 红的血,白的衣,醒目深刻的伤。 苏南枝无法确认他到底受了多少伤,才杀了接近七八十个刺客。 剩下的三四十个刺客,有些忌惮于司南至的实力,不太敢上前。 「上、上啊!」刺客头子捂着受伤的胸口,色厉内荏地说道,「那男人受了重伤,你们乘胜追击,必能杀狄窈!万亩良田就在眼前!不想要滔天富贵了!?死了那么多兄弟,今日必须杀狄窈!」 司南至带着苏南枝落在一个山洞前。 他满手是血,生怕弄脏苏南枝的衣服,指了指山洞里:「进去。不要出来。」 他会为她杀光最后一个刺客,以此身躯,挡住所有危险。 「你……你撑得住吗?」苏南枝有些担忧,拔出沧月剑,想与他并肩作战,「我不认识你,你为何要屡次救我?」 第六百四十章 前世冷冰冰的墓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那些刺客即将追来,司南至见她执拗,裁下一截白衣擦净手上鲜血,不顾苏南枝反抗,将她抱进山洞放在大石头上坐着,半蹲下来,温柔地注视她:「求你,待在山洞里,乖乖的,不要出来。」 「有些血腥,可以蒙住眼睛。」 面具之下,司南至苍白唇角微微一勾。 在他起身走出山洞那瞬间,司南至面色骤变,变得冷酷狠辣,眼底席卷着浓浓杀气。 月色下,他攥紧手中利剑,身姿笔直如风,守在山洞前,轻蔑道:「一起上吧。」 苏南枝看见他说这话时,后背一条大口子正在汩汩冒血。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三四十个刺客面面相觑,哪怕他们人多势众,可仍然有些忌惮这个如杀神一般的男人。 刺客头子大吼一声:「杀了他们!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下刻—— 刺客们倾巢而上! 如司南至所言,确实很血腥。 他杀人毫不手软,招招直杀对方命门。 一击即中。 满地鲜血。 草尖上、树上、花朵上、石头上、山壁上……全是刺目的血。 随着刺客一个接一个倒下,司南至身上也添了几刀新伤。 苏南枝攥紧沧月剑,在刺客头子即将偷袭,一剑刺进司南至后背时,她飞身出去,用剑狠狠一挡,拦住对方杀司南至的致命一击! 司南至眼里划过诧异。 满地刺客,只剩下刺客头子。 刺客头子武功高强,不输苏南枝。 司南至体力不济,伟岸身姿摇晃了下,半跪在地,剑刃刺中泥土中。 刺客头子冷笑一声:「不行了吧?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他暴冲上前! 苏南枝叩开毒药瓶子,奋力一扬!! 毒粉灌入对方耳鼻眼! 「什么东西!好痛!!啊啊啊!我的眼睛!」刺客头子双眼出血! 苏南枝抓准时机,快狠准杀上去,一刀贯穿对方胸口! 苏南枝使尽全力! 刺客头子趔趄一步,倒在地上,浑身痛苦地蜷缩成团,最后七窍流血而亡。 「子桑叔给的毒药,真是毒。」 苏南枝感慨了一句,她后头去看,才发现司南至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他也很严重的伤。 苏南枝急忙将他扶进山洞时,司南至气息微弱地说道: 「离开这里,峡谷内有豺狼虎豹、也有蟒蛇,方才死去刺客的鲜血尸体会引开猛兽。」 「好。」苏南枝搀扶司南至,去了远处另外一个山洞。 此时天还没亮。 苏南枝在洞口升起了火把、火堆,以此驱赶野兽和虫类,也方便前来搜救的士兵及时找到。 她累的精疲力尽,可司南至状态很不好,他虚弱至极,伤口一直在流血。 她不敢停下来,翻找衣袖中的伤药时,才发现伤药用完了!先前留给星辞,她没有了! 怎么办…… 救她的司南至不能死。 苏南枝急的满头大汗,在不大的山洞内寻找草药,发现没有止血草药后,她看向黑黢黢的山洞外,正要跨出去半步—— 司南至猜到了她意图,出言阻止:「天黑,陌生峡谷,不要冒险。我向来命大,习惯了九死一生。你不要出去找草药。」 苏南枝叹了一声,折返回去,为他褪去上衣:「我先给你包扎。」 司南至半靠着山洞石壁,都快要死了,还似笑非笑地凝视苏南 枝。 这视线,太过灼热,苏南枝有意避开,却怎么样也避不开,对方就像一个无赖,苏南枝使劲一勒包扎伤口的带子,司南至吃痛,闷哼一声,却也无所谓地虚弱道:「没关系,我……不怕疼。」 「算了,不与你计较。」 苏南枝为对方褪去上半身的衣裳,显露出赤|裸的胸膛和后背。 她数了数,一共有十九道大小不一、深刻不一的新伤,都是今夜为了救她。 她皱了皱秀眉,耐心细致地为对方包扎。 直到包扎完上半身最后一个伤口,她看向司南至汩汩流血的大腿,割下一截干净的衣角,递给他:「你自己来吧。」 「嗯。」 苏南枝背过身去,靠着石壁,闭上眼睛。 她听见了司南至极其缓慢的包扎声,他每动一下都会牵扯到上半身的伤口,以至于包扎起来极其缓慢…… 忽然,背后没音了。 司南至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苏南枝耳尖微动,发现身后之人很久没动静了,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转过身去看他。 真的昏迷过去了。 她摸了摸司南至的额头,全是汗珠,发着高热,浑身都在颤抖。 苏南枝脱下外衣,盖在他身上,看着他包扎到一半的伤口。 膝盖往上一根手指的距离,大腿上一道深可见白骨的伤口。 苏南枝倒抽一口冷气。 她愧疚。 愧疚的地方在于,这个人,今夜受的每一道伤,都是因为他。 苏南枝看见了他掌心里的箭伤…… 这是司南至在希莲城救她时,徒手握箭,受得箭伤。 那毒箭有毒,想必这人吃了很多苦。 月色下,铂金面具泛着淡淡的冷柔光。 她指尖鬼使神差地靠近…… 指尖刚刚触碰到冰凉面具时,男人虚弱地睁开眼。 四目相对。 苏南枝看见了他眼中的难过和脆弱。 「揭开面具,你会厌恶我。」他说。 「为什么?」苏南枝问。 「因为我是,让你厌恶之人。」 他的诚恳回答,有些心碎。 一股奇怪情绪蔓延在苏南枝心头,她沉默了半瞬,缓缓揭开了面具—— 面具‘咯噔脆响落地。 果然,是他。 从今夜相遇,到他冒死相救,苏南枝似乎就隐有察觉。 是,萧瑜啊…… 萧瑜那张毫无血色、惨白的脸上,很难过。 清晰可见的难过,还有毫无躲藏的悲戚,难以掩饰的卑微。 彼此沉默了很久。 苏南枝看向他还在淌血的大腿,刺啦一声撕下衣角,沉默地为他包扎。 为他包扎时,难免离得很近。 萧瑜一点一点抬头,有些想要摸一摸她的头。 但不能。 她会讨厌他的触碰。 他低头,目光缱绻,饱含遗憾,一寸寸地凝视苏南枝美如画的眉目。 这是他心底痴缠了两世的姑娘。 不可否认,他犯过一些错,利用过她、伤害过她,前世他选了权,他的姑娘早早死在了火海里,他虽后宫佳丽三千,却终生没立皇后。 前世他是人人惧怕的暴君,却会温柔地替她轻轻擦拭墓碑。 这一世,他不再选择权利,却没有了后悔的余地。 他重生在已经伤害过她之后,上天好像有 意让他赎罪,想要他清醒地痛苦着,以此来惩罚他,让他每一个深夜都痛苦的彻夜难眠。 苏南枝为他包扎好伤口,刚要离开时,萧瑜艰难地抬手,将她拥入怀中。 感受着怀中温热的身体,他好开心,抱住的终于不再是前世冷冰冰的墓碑。 就在此时—— 洞口外,一个火把「哐当」落地。 目睹这一幕的萧沉韫,仓皇而逃。 苏南枝终于用力挣脱开了萧瑜的怀抱。 这个人,身受重伤还力气这样大,苏南枝险些没挣脱开,挣脱的时候又要顾及力道,怕加重对方伤口。 苏南枝看向先前哐当一声的洞口,蹙眉疑惑道:「怎么多了个火把?有人来过?」 「不清楚。」萧瑜摇头,「那火把不就是你点燃的吗?或许是风大,吹倒了。」 「我只点了两个火把,这洞口掉的第三个火把,不是我点的。」 苏南枝刚要走出洞口察看,萧瑜忽然痛苦地嘶了一声,他按过的伤口又开始汩汩冒血,艰难痛苦道:「能不能……帮我重新包扎一下……」 第六百四十一章 和离,争执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蹲下身子,替他细心包扎腰上的伤口,忍不住叮嘱道:「失血过多会死人的,你最好别乱动,我出去看看情况。」 「谢谢枝枝的关心。」萧瑜虚弱疲惫地一笑。 苏南枝走出洞外,正好看见飞奔而来的洛城。 洛城带着一队人从左边飞奔而来,急急问道:「郡主,王爷呢?!」 「在里面。」苏南枝回答。 「王爷跟着郡主这几个月,每次都因为保护郡主而身受重伤,险些没了命!」洛城心急如焚,看向半死不活的萧瑜,倒吸一口冷气,「王爷你……」 你真的不想活了吗?洛城只想质问萧瑜。 但他还是没问出口,立刻让随行医师救治。 苏南枝走出洞口几步,看见了右边站着的余晔。 余晔一身铠甲腰佩宝剑,脸色很不好看。 「余晔将军怎么来了?」苏南枝松了口气,「是素图雅搬来的救兵吗?」 「不是素图雅,是我们王爷。」余晔道。 「你们王爷?」苏南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们王爷,摄政王,也就是您的夫君。」余晔呵呵道,「哦对,您如今是北狄公主,根本不在乎王妃这一层身份。更不可能在乎摄政王。」 「沉韫?萧沉韫在哪里?」苏南枝急了。 「我们摄政王祝公主殿下与九王百年好合,他说他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回大庆了。」余晔有些阴阳怪气。 苏南枝焦急慌张,连忙问道:「萧沉韫呢?他在哪里?」 「公主殿下找我们王爷做什么?没必要了,不用找了,他走了!」 「我问你!!萧沉韫到底在哪里!?」苏南枝嘶吼出声,瞬间双眼猩红。 「往北走,进入月森林,骑的快马,你未必追的上。」余晔提醒。 苏南枝拽走余晔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朝月森林的方向追去。 萧沉韫马术极好,苏南枝根本不可能追的上他。 苏南枝狠勒缰绳,攥破了掌心,手掌勒出了血痕也全然不顾。 她疯了似的追。 萧沉韫一声不吭地来,一声不吭地走,又算怎么回事? 好歹见一面,说几句话啊。 苏南枝不知道追了多久,天色从麻麻亮,再到天光大亮,东边泛出鱼肚白,她手掌心的血滴入土壤,也感觉不到痛。 苏南枝追了整整两个时辰,在即将抵达营寨前的一片空地,终于看见了一支几百人的大庆军队。 苏南枝攥停缰绳,从马背上精疲力尽地翻倒在地,再趔趔趄趄地狼狈站起,一身的泥土和脏污,而这一幕,刚好被二十步之外的萧沉韫看见。 所以—— 萧沉韫看见了她跌下马背,却丝毫不来搀扶? 反而待她如此冷漠。 看她的眼神,就好似在看陌生人。 他们不过分别了短短三月,就如此形同陌路了吗?.. 且不说苏南枝给萧沉韫写了多少封信,他从来不回一封,就连今日他对待自己的神态,也如此冰冷。 伤了苏南枝的心。 萧沉韫身穿月白仙鹤华袍,俊朗无边。 他负手而立,冷冷看着苏南枝狼狈地一步步走来。 他看见了她掌中的伤痕与鲜血,也看见了她摔破膝盖的裙袍…… 但他,无动于衷。 萧沉韫身侧还有一辆黑椴木马车,有一截葱白如玉的手缓缓卷起车帘。 孙思淼从里面走了出来,大抵是无人搀扶,下马车时绊到裙角险些摔跤,萧沉韫顺手 扶住了她。 「谢谢王爷……」孙思淼盈盈一笑,站在与他比肩的位置,抬眸朝前看去,有个浑身脏兮兮、满脸灰土的姑娘,像个乞丐似的靠近萧沉韫。 孙思淼当即思忖了下,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元宝,挡在萧沉韫前面,蹙眉对苏南枝说道: 「这位姑娘,我家王爷有洁癖爱干净,请您稍微远离三步。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这银两你先拿去应急罢。有什么困难,可与我说一说。」 苏南枝痛心了然,脸色惨白,唇畔划开一抹讥笑:「所以,是因为她?」 萧沉韫没有回答,俊脸仿佛笼了层寒霜,哂笑回击:「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苏南枝惨笑着,掸了掸衣袍上的灰,鲜血顺着她掌心往下滴,她说道,「怎么与我无关?王爷就算纳妾,也需要征求下我这位正妻的同意吧?如今贸然把她带到我跟前来,是怎么个意思呢?」 萧沉韫铁青着脸,不回答,也不说话。 苏南枝知道,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白裙染血、满身脏污、脸有灰土。 对比站在萧沉韫身旁的那个女子,锦衣华裙、玉簪耳珰、窈窕美丽,她有点想哭。 但她忍住了。 苏南枝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变故。 沉默像一柄无形的利剑,狠狠贯穿心脏。 「本王尊重你的选择。」萧沉韫扯了扯嘴角,掀开车帘,坐进马车,气息有些不稳,唤道,「思淼,上车。」 察觉到二人之间关系非同寻常,孙思淼有些懵,连忙道:「好。」 看着坐进车里的那对璧人,苏南枝眼眶通红,笑容惨淡:「娶她为妻也好、纳她为妾也罢,我没有意见,大不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不过,在此之前,还请摄政王,写一封和离书。」 「和离书?」车内传来男人冷淡的问话。 「嗯。」 「你要和离书?」萧沉韫再问。 「……嗯。」 萧沉韫脸色逐渐变化,袖袍之内的手紧攥成拳。 喉间窜上一股甜腥,被他压了下去。 「王爷,你……」孙思淼被萧沉韫惨白的脸色吓到了,当即为他倒了一杯热水,「王爷……」 萧沉韫猛灌一盏茶,深深吸口气,闭上眼睛。 听见那女子对萧沉韫的莺莺燕燕之余,苏南枝有了计较之心,连话音都在剧烈颤抖:「滚……」 骏马掩蹄,马车缓缓离开。 「回去吧,女王在等你。」不知何时,诊治结束的萧瑜站在了苏南枝身侧。 车内,萧沉韫睁眼,看见了并肩站立的苏南枝与萧瑜。 他抓起茶盏,狠狠砸在地上! 碎片四溅! 孙思淼吓得呆若木鸡。 苏南枝拖着受伤的身子,去见了狄琼。 昨日半夜,重伤的星悦拼死回来搬救兵。 狄琼立刻派兵去搜山,接着没多久,萧沉韫也得知苏南枝在山中失踪,也火速亲自进山寻人。 经过了两个时辰,狄琼终于见到了一身灰土的狄窈。 狄琼也听说了苏南枝和萧沉韫要和离之事。 狄琼也没想到,萧沉韫火急火燎进山救自家女儿,救出来之后,便要和离。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窈,过来。让母后看看。」狄琼看见失魂落魄、双眼通红的苏南枝,心脏一阵揪着疼。 苏南枝像丢了魂儿似的,一步又一步走到王座面前。 狄琼握着苏南枝冰凉的手:「手好冷,在山中是否感染了风寒?随朕进宫,让御医瞧一 瞧——窈儿!!」 在狄琼说话之际,苏南枝身子直直朝后倒去。 人昏迷了。 第六百四十二章 九王入赘北狄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晨。 她攥着床桓猛然坐起身,大口大口喘息! 这一夜,她做了很多光怪陆离、撕心裂肺的梦。 梦里,泥石流、火山爆发、地震海啸……所有她惧怕的东西一一出现在梦中,而她身后再无可依靠之人。 从前说要与她白头到老的男人,狠狠往她脸上砸了一封和离书。 素图雅端着托盘药碗,看着苏南枝通红的眼眶,愣了一愣。 关于自家殿下要与大庆摄政王和离之事,不胫而走,闹得满城皆知。 所以说,男人还是靠不住。 素图雅叹了一声,坐在床桓边,温声相劝:“殿下,您在山中受了伤,先喝点药养养身子吧。” 苏南枝推开药碗,坐在床上屈膝抱住双腿,木讷问道:“那个人,离开北狄了没有?” “啊?谁……”素图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随后恍然大悟,“陛下与大庆摄政王有事相商,所以摄政王暂且宿在驿站,未回大庆。” “对了,公主,大庆太子殿下在您昏睡这一天一夜,一直守在您寝殿之外。” “萧瑜?” “嗯。” “他来做什么?”苏南枝蹙眉,先前救她受了一身的伤,这人怎么还有精力在她面前晃荡? 苏南枝素衣墨发,赤足下地,打开寝殿大门。 萧瑜正在门前候着,便看见青丝垂腰的苏南枝,未施粉黛,皮肤清透的仿佛出水芙蓉,她只穿着素白中衣,脸上有着病弱疲态。 “你来做什么?”苏南枝问。 “来看看你的伤势如何。” “好了许多。”苏南枝客气地回答。 萧瑜喉结微滚,本想再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改成叮嘱:“郡主好好养着。” 他转身离开。 苏南枝回了梳妆镜面前,问道:“星辞的伤好些了吗?” “星辞被星悦救回来后,一直昏迷不醒,刚刚醒了片刻,又昏睡过去了。但医师说没伤到要害,过段时间就能痊愈了。” 素图雅为苏南枝绾发:“今日殿下想穿哪一身衣裳?” “随便吧。”苏南枝问道,“那日狩猎比赛,谁得了第一?” “没人得第一。自从陛下知道您在比赛中被追杀后,就取消了狩猎比赛,大发雷霆之怒,严惩了负责此次狩猎安保的大臣。” 素图雅还想起一件事情,但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南枝鲜少看到素图雅犹豫不决的时候,便道:“有话直说。” 素图雅硬着头皮道:“陛下有意为您招夫入赘。” “招夫入赘!?”苏南枝拔高音调,蹙眉道,“简直荒唐!” 苏南枝披了件浅桃红色碎花大氅,一路疾走,去了王殿。 王殿内,狄琼正与人相谈甚欢。 “殿下,殿下,您不能进!陛下正在与大庆太子议事!” 萧瑜? 苏南枝闯进了王殿正殿,正好看见萧瑜正与狄琼谈事。 狄琼抬眸,看向擅闯入殿的狄窈,不怒反笑,同她招了招手:“阿窈过来。” 苏南枝柳叶眉微颦,稍微有些不大理解。 难不成,狄窈说的招夫入赘,指的是萧瑜? 简直荒唐! 苏南枝坐下,宫女便走来给她倒茶。 “太子殿下人不错,能文能武,前日若不是有你及时出现救了阿窈……唉,想起那夜,朕这心里仍然惴惴不安。”狄琼叹息。 萧瑜人不错?苏南枝刚想反驳,阿诺忽然举杯出言:“公主殿下,微臣敬你一杯。” 苏南枝被挡住了话茬,与阿诺碰了茶盏。 萧瑜与狄琼相谈甚欢,萧瑜离开时,狄琼还说道:“阿诺,你去送太子。” “是。” 随着阿诺护送萧瑜走出王殿,苏南枝脸色也不再隐藏。 她握着杯盏,紧皱秀眉:“萧瑜此人,居心叵测。” “是。”狄琼道,“一个居心叵测之人,会冒死进入大峡谷,为你身中数十刀,拼死救你出来。” 这话里藏话,让苏南枝微微一怔。 狄琼又道:“窈儿。母后虽然不信任男人,也不信任婚姻,但朕觉得,萧瑜,你可以试试。” “陛下?”苏南枝:“??” “大庆太子,萧瑜,愿意为你放弃太子之位,入赘北狄做驸马。”狄琼浅浅喝了一口茶,反问道,“不然你以为朕,为什么说他不错?” “入赘!?”苏南枝猛然从玉凳上站起身,“荒唐!不可能!我如今有夫君!” “你夫君?你说的是那个带着大庆女子前来北狄的萧沉韫?” 狄琼哂笑了一声,语气里带了几分讥诮,“据我所知,大庆太子萧瑜与摄政王萧沉韫,正为帝位之争忙得不可开交。可这萧瑜却愿意入赘,放弃帝位,可见在他心底,你比权利帝位更为重要。” “人这一生,很难遇到把爱人排在权利之前的伴侣。” 狄琼语重心长道:“萧沉韫日后登基,难免三宫六妾,而朕的女儿,堂堂北狄尊贵的嫡公主,又怎么可能和其他女人共享一个丈夫?朕,决不允许朕的女儿,受此委屈!” “别告诉我,你堂堂北狄嫡公主,愿意和其他女子争风吃醋,只为了讨一个男人欢心。” “我不愿意。”苏南枝斩钉截铁地回答。 她不可能愿意,和其他女人共享一个男人。 “这才是我狄琼的女儿!”狄琼一口饮尽茶水。 “可是,萧瑜并非母后看到的那般良善。他从前——” 苏南枝还未说完,狄琼便认真打断她,说道: “你要看现在,而不是以前。不管如何,萧瑜愿为你放弃太子之位、放下帝位之争,入赘北狄,放眼全天下,还有第二个男人能做到吗?” “不可能!”苏南枝截断了狄琼的话,“我与萧瑜不可能!陛下不要乱点鸳鸯!” 苏南枝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我、与、萧、瑜,永、不、可、能!” 说完此话,苏南枝走出正殿。 而狄琼站起身,喊道:“可萧沉韫要与你和离!” 苏南枝出了寝殿,刚好看见还没走远的萧瑜。 萧瑜身躯有些僵,应是听到了二人方才在大殿内的交谈。 苏南枝不太清楚萧瑜的意图,不明白萧瑜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他又想使什么阴谋诡计了? 不然何至于,对狄琼许下承诺,要放弃太子之位,入赘北狄? 第六百四十三章 要么爱我,要么杀了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没人比苏南枝更清楚,权利对于萧瑜来说意味着什么,没人比苏南枝更知道,萧瑜为了坐上太子之位,历经多少腥风血雨。 怎么可能就这么容易放弃! 苏南枝凝视着萧瑜那张俊润如玉的脸,道:“请太子移步神厨楼,小聚议事。” “好。”萧瑜答应。 …… 皇城街上。 萧瑜与苏南枝步行前往酒楼。 萧瑜从怀中掏出碎银,买了摊贩新出炉的糕点,尚且带着热气,滚烫喷香,洒了嫩黄桂花点缀。 “我记得,你最喜欢桂花糕。”他递给苏南枝。 苏南枝迟疑了下,接过去,尝了一口,香软细腻,入口即化,满舌尖皆是清甜。 二人走进神厨楼,选了二楼靠窗位置。 萧瑜接过小二递来的菜谱,按苏南枝的喜好,点了一桌菜肴:“梅干菜扣肉,西红柿炒蛋炒好后把西红柿挑出来。” 苏南枝无甚食欲,沉默了几瞬,问道:“太子殿下,所作所为,究竟寓意几何。” “为了你。” 萧瑜提壶斟茶,递给苏南枝。 苏南枝问的直接,萧瑜也便开门见山,他不想兜兜转转、弯弯绕绕了。 “为了我?为了我什么?”苏南枝不信,从始至终都不信,他会对自己有感情。 萧瑜但笑不语,垂眸凝视窗外深冬的天空,飘着小雪,除夕将至,老老少少纷纷挂门挂红灯笼、贴剪纸,凝视了好一会儿,他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眸,凝望苏南枝,说道: “我,心悦于你。” “心悦于你,两生两世。” 时间仿佛停止。 周遭的车水马龙之声,在这一刻全部消失。 苏南枝美眸里闪过不可思议,她在揣测对方说这话的可信度有多少。 萧瑜给她看掌中的箭伤,微挽袖袍,露出昨夜救她所受的刀伤,他淡淡笑着:“这还不足以说明,我爱你吗?” “我……不信。”苏南枝摇头,指尖在剧烈颤抖。 一个前世多次利用苏家的谋权者,一个前世曾把她真心践踏在地的薄情寡义之人,说爱她。 就像赌博,说戒赌。 就像毒贩,说戒毒。 暴君没有心,重生就有心了? “那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他极轻地问,但语气听起来,像有些要哭。 “在你数次救我之后,我已经原谅你了。可感情之事,与原不原谅你无关,我与你不可能。就算你放弃所有,入赘北狄也不可能。”苏南枝道,“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有些背叛、有些利用,一次就能把人心伤透。” “对不起。”他道歉。为前世和前半生所作所为,道歉。 天街下起了雨飘雪。 行人纷纷跑回家。 苏南枝食欲全无地结束了这场午膳。 她忽然起身走出酒楼。 萧瑜追在她身后。 她走一步,他追一步,二人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然后这一步,却是萧瑜永远追不上的一步。 路过四下无人的圆拱石桥时,地面铺了层薄薄的凉雪。 苏南枝站住脚,看向细雨霏霏、小雪纷飞的护城江。 她心绪从未像此刻这样复杂。 犯错者的赎罪,往往都能震撼受害者。 她听见身后男子,微掀袍摆,在四下无人的桥上,缓缓跪下。 他问:“这样……能原谅……我吗?” “跪下,就可以把一切伤害,轻描淡写的抹除吗?”苏南枝转头。 “要么爱我,要么杀了我。”萧瑜从袖中拿出一柄鎏金匕首,双手敬呈给苏南枝。 他跪在静谧无声的冰冷雪地里。 他墨发衣袍染了雪,抬头,湿漉漉的桃花眸深深凝视苏南枝,红着眼,脆弱一笑:“杀了我。” “你疯了。”苏南枝摇了摇头。 “要么爱我,要么杀了我。”他声音悲凉地重复。 “不……”苏南枝摇头,“我不可能爱你,也不可能杀了你。” “不爱我,与杀了我无异。” “萧瑜,你站起来。” “杀了我……” “你起来……” 苏南枝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将匕首扔在他脚下:“天冷,要跪便跪,随你。” 萧瑜看着她扔到脚边的匕首,心痛至极,宛若被人一刀刀凌迟。 从未,这样,心痛到想死。 他获得她的原谅,却永远做不到让她心回意转。 萧瑜看着苏南枝离她越来越远,他捡起匕首收入袖中,跟在苏南枝身后,不远不近地保持距离。 苏南枝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视线停留在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女子身影上。 那女子,是萧沉韫身边自称淼淼的女子。 孙思淼身边站着萧沉韫。 二人同行,孙思淼穿着白裙,萧沉韫穿着白袍,看上去很般配。 般配的让苏南枝想撕碎他们。 孙思淼手肘处挎了个竹篮,竹篮里装着麻子点点的老梨,笑着说道: “这些都是二十年以上的老梨树结的果,对咳疾见效很快。淼淼回去之后,便将它们熬成梨膏,于王爷咳疾大有裨益。” 孙思淼见萧沉韫面色发僵不语,顺着他视线朝前一看,见到了一袭浅桃红色大氅的苏南枝。 前天苏南枝一身灰土,孙思淼没来得及细看,今日看见后,她眼中难掩惊艳。 苏南枝未施粉黛,只穿了一身浅桃红色大氅,氅摆绣着大小不一的细碎小花,衬的苏南枝肌若凝脂、肤白貌美,端端往雪地里站,便胜却人间无数美景。 孙思淼有些自行惭愧,她认出了苏南枝便是摄政王妃,也是当今北狄嫡公主。 她上前两步,乖巧地行了礼,随后无声地退避几步,给萧沉韫和苏南枝留下独处空间。 细雪纷飞里,萧沉韫和苏南枝隔着人群四目相望,唯余失望。 萧沉韫失望地移开视线,转身就要离开。 他们之间,何时变成了这样? 他们的感情,就这样经不住考验吗? 才三个月而已啊…… 苏南枝脑海中又响起了狄窈说的那句:萧沉韫要登基称帝,迟早会三宫六妾,而你是朕的嫡公主,又怎么可能和其他女子共享一个丈夫?又怎么能因为一个男人,和其他女子争风吃醋? 她做不到心平气和地和其他女子分享萧沉韫。 她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萧沉韫纳妾。 没有帝王不纳妾的。 她本可以做女王,独立实现个人价值,就不可能、也做不到和其他女人争风吃醋。 她好不容易逃出四四方方的后宅,一步步走到今天,又怎么可能因为男人,把自己重新关回高筑围墙的后宫。 苏南枝眼睁睁看见萧沉韫离开。 她亲眼看见,那个女子跟在他身后,二人比肩而立,郎才女貌。 苏南枝双腿发软,浑身乏力,像是被抽去了三魂七魄,失望地跪坐大雪中。 第六百四十四章 夫妻分道扬镳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她委屈、痛苦、失望、难过…… 就在此时,一柄油纸伞从头上倾斜而来,替她挡风遮雪。 萧瑜扶起了她。 苏南枝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全身微微颤抖,再也站不稳身子,死死咬着唇角,泪流满面。 仍萧瑜扶起她多少次,苏南枝还是会像溺水之人般,绝望又无力地跌倒。 最后,萧瑜将她揽进怀里,拦腰抱起。 油纸伞落地,萧瑜和她一起走在风雪里。 不远处的墙拐角,萧沉韫再次亲眼目睹,他们的相拥。 这一次,比他看见苏南枝与萧瑜在山洞里拥抱,更令他锥心刺骨。 …… 一个时辰后。 身在驿站的萧沉韫,收到了苏南枝命素图雅送去的和离书。 萧沉韫端坐案牍前,看着那一封字迹不稳的和离书,笑了。 素图雅感觉遍体生寒,犹如泰山压顶般,站在屋中,有些呼吸不畅。 眼前的摄政王,气场太过强大。 她无法揣度对方的心思,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公主殿下命微臣送和离书。两姓和离,需要双方签字落章盖手印。公主已签字落章,请摄政王尽早签字,微臣也好交差。” 萧沉韫慢条斯理地撕碎和离书,撕碎后用火折子烧成灰烬,冷笑道:“让苏南枝,亲自来送和离书。” 他眼底跳跃中疯狂的火苗。 他看着和离书上落着苏南枝的签字,气得发笑。 素图雅不敢多言,连大气都不敢出:“喏。” 素图雅将萧沉韫原话带回。 在晗珠宫的苏南枝,听了此话,她呆滞的目光缓缓移动,看向素图雅:“他不愿,签字?” 素图雅道:“摄政王……的原话是,请您带着和离书过去。” “哦……”苏南枝脸色惨白,“好,我去送和离书。” 她刚想起身,后脑勺却一阵眩晕,直接昏迷过去。 “殿下!!!”素图雅高呼,连忙道:“星辞星悦,你们速去请子桑大人前来为公主殿下诊治!” …… 子桑怀玉赶来为苏南枝搭脉,他紧皱眉头,眼底有着深深担忧:“阿窈这是气急攻心、积郁成疾,加上狩猎时受伤未愈,引发的昏厥无力。我开几副药,每日煎服三次,连吃七天。” 温言斐和苏南辕站在晗珠宫正殿内,彼此踱步,一言不发。 春盛半该举行婚约,但苏南枝病倒,她便与裴墨之商议,将婚期推迟了。 她站在宫内忙前忙后,凡事亲力亲为地照顾苏南枝。 自认识苏南枝这么久,春盛从未见过这样颓废、自暴自弃的苏南枝。 他们认识的南枝,身处绝望困境也会向阳而生,乐观积极,仿佛暴雨里的树苗,永远生机勃勃。 可这一回不一样。 子桑怀玉开了药,但苏南枝不见任何人,也不吃药。 连星辞星悦、素图雅、春盛都不见,所有人都不见! 温言斐和邹沐暖、苏南辕和冯清琅也敲了几次门,可屋内无人回答。 黄昏时,寝殿内。 满室黑暗里,余晖斜斜射进窗格。 苏南枝躺在病榻上,像根茎烂在泥里的一簇荷,恹恹的,了无生机。 她脸色苍白如纸,皮肤几乎半透明,纤细手腕垂在床边,目光呆呆地,凝视着那几缕透进窗格的余晖。 黑暗里,这几格余晖,显得那么刺目。 她有些想哭。 吸了吸酸酸的鼻尖,她翻个身,背对着阳光。 …… 三日后。 苏南枝终于打开了寝殿大门。 所有关心她的人,一拥而上。 温言斐、苏南辕、冯清琅、邹沐暖、子桑怀玉、春盛…… 她打开寝殿大门时,正是清晨,阳光刺眼到令人目眩,她站稳了身子,苍白唇角勾起淡笑,她不想让关心她的人担心了,所以她走出了寝殿。 她手中是这几日新写的和离书。 她要去送和离书。 她要亲手,了结这场感情。 众人面面相觑。 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昔日恩爱的二人,怎么才过了三个月,就变成了这样。 “摄政王要登基纳妾。公主殿下不愿回大庆和其他女子争风吃醋。二人各自有选择,走上不同的路,也就分道扬镳了。”素图雅就这半月发生的事情,总结了下。 “萧沉韫要纳妾!?”温言斐攥紧铁拳。 苏南辕猛然拉住温言斐:“言斐!!不要冲动!自古帝王谁不纳妾!摄政王要登基,必然要纳妾!” 温言斐被苏南辕和裴墨之合力死死抱住,不然温言斐真就冲出去,不管不顾地揍萧沉韫去了。 “摄政王纳妾,我做二哥的不比你着急吗!”苏南辕大喊,“你冷静!!” “这小子力气还挺大,我们两个人险些都控制不住!”苏南辕对裴墨之说道。 邹沐暖连忙拦在温言斐跟前。 此时。守在寝殿前的萧瑜,不知何时离开了。 苏南枝坐在前去驿站的马车里,素图雅陪着她。 车轮每朝前滚动一步,苏南枝心中便难熬一分。 她从未如此煎熬。 马车停下,苏南枝身躯微微前倾。 素图雅搀扶她下马车。 苏南枝忽然看向素图雅,问道:“我憔悴吗?” 素图雅微愣,随后看着一连半月未曾好好吃饭的苏南枝,认真点了个头:“有一些……” 苏南枝转头进了对面的胭脂水粉铺,让素图雅包下铺子,为她上妆。 递上和离书那一刻,夫妻分道扬镳,气势她不能输。 一个时辰后。 大雪纷飞里,苏南枝穿着一条水蓝蝴蝶长裙,外披芙蓉烟粉大氅,描蛾眉、扫腮红、点红唇,绾着精致的发髻,插步摇金簪、紫玉耳珰。 端端往那那里一站,便是人间绝色,令人移不开眼。 苏南枝许久没有这样盛妆打扮。 今日的盛装打扮,却只是为了送和离书,真是,可笑。 她递了拜帖,坐在正堂里等待。 孙思淼熬好老梨膏,路过正堂时,便见到了苏南枝,她惊艳的嘴巴微微张开,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下刻。 萧沉韫来了。 他穿着墨黑暗纹滚边华袍,坐在苏南枝对面,面无表情、目无波澜地盯着她。 苏南枝迟疑了一瞬,从怀里拿出和离书,递上去。 萧沉韫凝视着和离书许久,接了过来,拆开,核对字迹内容。 孙思淼很会见缝插针,去书房拿来笔墨,站在萧沉韫身旁为他研墨递笔。 和离书摆在茶桌上,用玉石压着。 苏南枝心跳到嗓子眼。 萧沉韫看着孙思淼递来的小狼毫笔,一直面无表情的脸,忽然僵了又僵,说道:“出去。” 孙思淼有些不解:“啊?” “滚出去!”萧沉韫骂。 正堂所有丫鬟宫女,不相干之人,全部在这声威压冷呵下,火速离开屋子。 屋内,房门紧闭,只剩下夫妻二人。 第六百四十五章 休、夫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心累至极,死死盯着那一封,脑海里不断回闪苏南枝与萧瑜相拥的画面,这一幕幕回忆,刺的他头痛欲裂。 他攥紧了茶盏,直到茶盏被他强大力道震碎破裂,茶水四溢。 手掌被茶盏碎片刺破,鲜血横流。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弃我选他。 苏南枝红唇微弯,忽略掉他满是血的手掌,淡笑道:“没有为什么。” “若摄政王还想留最后的体面,就签字落章吧。” “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 她不可能看着他三妻四妾。 “本王不同意和离。”他眼眶猩红,一字一句用力至极。 “萧沉韫,你真让我恶心。” “本王恶心?” “对,就是你,让我恶心、作呕。”苏南枝瞬间双眼通红,气的睫毛乱颤,泪水吧嗒乱掉,她指着萧沉韫说道,“既不想与我和离,还想广纳后宫,你做梦!” “……本王就如此令你心生厌弃吗?”他紧盯着苏南枝那张美艳无边的脸。 二人视线在空中碰撞。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苏南枝伤心欲绝地吼道:“你既已把那女子带到了我眼前,你何必又这般假惺惺?!” “你呢?你与萧瑜卿卿我我,你便不恶心了?”他问。 苏南枝泪水掉落,神色愣怔。 萧沉韫步步紧逼,字字质问:“你与他在山洞内脱衣相拥,与我夫妻存名之时,在大街上举止亲密,又将我的颜面置、于、何、地!” “你简直水性杨花——” 苏南枝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耳光清脆。 萧沉韫俊脸赫然出现五根手指印。 萧沉韫被打的微微偏头。 “我……水性杨花?你竟然说我水性杨花。”苏南枝有些绝望,更加愤怒。 果然,人心是会变得。 萧沉韫回过头来,一步步靠近苏南枝,大力攥住她手腕,蛮横地将她抱起,阔步闯进寝卧,将她扔到了床上。 “嘶。”苏南枝脊背撞到床桓处,疼的直皱眉。 苏南枝挣扎反抗,萧沉韫大力压住她:“你武功都是我教的,你以为你能反抗过我吗?” 萧沉韫欺身压下,强吻她。 “刺啦”一声,撕碎她衣领,剥夺掉她遮体之衣。 苏南枝身上一片清凉,她恶狠狠地瞪着萧沉韫,哭着骂他:“你根本不爱我。” “本王不爱你。”萧沉韫用力吻她,撕咬她唇齿,他说道,“对,本王不爱你。从不爱你。” 苏南枝哭了。 他眼眶红的吓人。 苏南枝越挣扎,萧沉韫就越束缚她,二人唇齿相撞,彼此嘴中都是一片血腥。 她唇瓣被吻的红肿,生疼。 “你背叛了本王。”他用力钳住她下巴,犹如钳住蝼蚁,他目光冷冽如冰,暗含针芒,“本王可以接受任何人的背叛,唯独不能接受你的背叛。本王不可能同意和离,就算是死,你也要埋在大庆皇陵,埋在本王身边。” “你疯了……萧沉韫你给我滚……”感受到他的强行进入,苏南枝身心剧痛。 她痛。 他也痛。 他吻去她脸颊上的泪花,一次次进入发泄。 毫无怜惜,只有惩罚。 占有欲达到巅峰,使爱人成为恶魔。 夜幕来临。 苏南枝精疲力尽地蜷缩在床角,她浑身遍布吻痕,连脖子上也全是他霸道的吻痕。 这一刻,她对萧沉韫有些恨。 萧沉韫背对着苏南枝,面上满是痛苦之色,他身心俱疲地闭上眼,所睡的玉枕上已经湿润。 夫妻二人,走到这一步…… 苏南枝的衣裳被撕的稀碎,穿不上,也没法穿。 “萧沉韫……” “我们之间……结束了……” “从你不尊重我的那一刻,就结束了……” 她站起身,双腿间传来刺痛,她每走一步都格外不容易,打开萧沉韫的衣柜,想从里面找一件他的衣服蔽体,却发现了一套女子穿的全新裙裳。 苏南枝呵呵笑了笑:“买来送给她的吧?我先借来穿一穿。” 苏南枝一边穿衣,一边佯装释然:“和离书,记得签。” “本王不会同意和离。”萧沉韫起身,精疲力尽。 苏南枝咬牙:“那我,就休夫。” 第六百四十六章 服软,认输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你……”萧沉韫不肯相信自己听到的。 萧沉韫忽然冷静下来,苦笑了下:“随便你。” 按照苏南枝性子,他大概要成为全天下第一个被休的摄政王了。 苏南枝走出正堂。 素图雅看她脸色很不好,所以并未多问。 二人在房中大概呆了两个时辰多。 苏南枝坐在马车里,正回皇宫路上,马车却被一辆烈马逼停。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逼停公主殿下的马车——” “王妃,我是余晔,我找王妃有事。” 车外响起了余晔的声音。 苏南枝皱眉。 ……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了一处郊野平地。 苏南枝下了马车,屏退素图雅等人。 空地上。 余晔满脸冷厉,横眉紧锁,见到苏南枝走来,便直接说道:“王妃这么对王爷,于心何忍!” “我家王爷舍下朝政,不远千里来北狄看您。一听见您在月森林被追杀失踪,他想也不想就冲进了狩猎场,不顾一路的舟车劳顿,亲自去找你。结果呢?” “结果!他找到山洞时,看见了九王衣衫不整,与你相拥依偎!而你还在给他亲昵包扎!” 苏南枝大脑轰的一声,炸开一道巨响。 她猛然想起那夜山洞口掉落的第三个火把。 原来…… 原来萧沉韫那夜来过山洞。 苏南枝还以为萧沉韫只是到了月森林,却没来找她,殊不知,萧沉韫来时刚好撞见那一幕。 所以萧沉韫说她背叛了他,说她水性杨花,说她与九王举止亲密,说她与九王在山洞内脱衣相拥。 她以为这些都是萧沉韫根据余晔转述才知道的。 却没想到,是萧沉韫目睹。 亲眼目睹,很难不让人误会。 “那夜、那夜……我与萧瑜什么都没有,他为我身受重伤,中了十九刀险些丧命,我必须给他包扎。包扎时,他褪去上半身衣裳,是他强行拥我入怀,我与他清清白白,我对萧瑜从无感情!” 苏南枝有些慌了,她说道:“可萧沉韫呢?萧沉韫带来的女子,难道不是他想纳的妾吗!” “他又置我于何地!他把那女子带到我眼前——” “王妃误会了!”余晔打断她,“孙姑娘是孙太傅孙女,王爷受孙太傅托孤,照顾孙思淼。孙思淼前来北狄,只是去渊城祭奠战死的亡父,和王爷顺路罢了!根本不存在纳孙思淼为妾的说法!” “为什么萧沉韫他不同我解释?”苏南枝心尖都在颤抖。 “王妃认定王爷要纳妾,竟然还要和离休夫!王爷亲眼看见你与九王亲密相拥,他在气头上,又怎么可能解释?”余晔说道,“对于孙姑娘,王爷只打算收作义妹,从始至终绝无纳妾想法!” “王妃你简直太伤王爷的心了!你根本不知道,孙太傅临死前劝王爷纳妾,王爷是怎么说的!” 苏南枝眉心微动,追问道:“摄政王怎么说的?” “王爷说,此生绝不纳妾扩充后宫,因为他知道,王妃不喜。” 苏南枝站在原地,犹如五雷轰顶。 他不解释,她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苏南枝转身,急忙坐进马车,连说话声音都在颤抖:“去、去驿站!快去!” 她回到驿站时,驿站空无一人。 “摄政王呢?”苏南枝问差役。 “回公主殿下的话,大庆摄政王在一刻钟前,起程回大庆了。” 苏南枝拽走拴在廊下的一匹马,翻身上马,狠狠扬鞭,朝城外追去! 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要追上萧沉韫。 萧沉韫等人是坐马车回去,所以苏南枝只用了两刻钟,在对方刚刚驶出城门时,就追上了。 苏南枝绞金马鞭落地,飞身拦停马车。 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眼圈红红的。 驾马的南北城看形势不对,当即带领军队后撤了几步,给二人留下独处的说话时间。 而孙思淼则在另外一辆马车上,掀开车帘察看情况,南北城很识时务地将孙思淼马车拉到了远处。 马车附近,只剩下二人。 萧沉韫正襟危坐,疲惫闭目,他知道苏南枝追上来了。 到底还是被她追上了。 苏南枝掀开车帘,走进马车。 萧沉韫心尖颤了一下,有些疼,他闭着眼睛问道:“你是来找本王,签和离书的?为了一封和离书,你就如此迫不及待吗?骑马扬鞭,也要赶来追着本王签字落章——” 他话未说完,便感觉到对方温软湿嫩的唇瓣吻过来,压住了他正在说话的唇。 他浑身一颤,俊眸瞬间通红。 有些想哭。 苏南枝察觉到对方没有回吻的意思,她停下了动作,坐在萧沉韫身边。 男人蓦然睁眸,眼中是空前盛况的情愫,他咽了咽喉咙:“这回,是你先招惹我的。” 下刻。 苏南枝一阵天旋地转,便被萧沉韫抱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抚摸触碰,热烈强吻,吃干抹净。 萧沉韫冰凉大掌探入她上衣,拨松领口。 他用力咬了苏南枝瘦而美的锁骨,质问道:“为什么来找本王?” 白皙如玉的锁骨上,被咬出浅浅的血印子,苏南枝在他怀里,被吻得四肢发软,渴望更进一步。 她不回答,只是红着脸、红着脸、喘着急息,圈住了他的脖子,在他怀里不安分地乱动。 热烈交织的呼吸,外头有行人路过。 尽管车门紧闭,隔音极好不会被人发现,但他们还是在最后关头点到即止,停了下来。 “南北城。”萧沉韫圈着苏南枝的腰,嗓音里有一丝的嘶哑。 “臣在。” “回驿站。” …… 到了驿站。 屋里只有两人。 萧沉韫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将苏南枝扛到了床上。 将她衣服拉下肩膀,露出大片雪景。 男人浓烈的热息和荷尔蒙,喷洒在苏南枝颈边,她浑身又软又热,彻底理智全无,沦陷在对方的攻势中。 苏南枝服软了。 萧沉韫认输了。 满地衣裳散乱,苏南枝枕在萧沉韫的臂弯中香汗淋漓。 心思各异。 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萧沉韫决意不计前嫌,哪怕苏南枝是否背叛过他,都不重要,他不追究了。 “我与萧瑜……”苏南枝缓缓开口。 萧沉韫眸色一沉,心脏紧缩,浑身僵硬起来:“不要提他。” “我与萧瑜不是你那日在山洞里看到的那样。他为了我身中数刀、险些丧命,我只不过是在为他包扎伤口罢了。是他主动抱我,我很快就挣开了,而这个时候你刚好出现,看见他抱我那一幕,以为我们是在拥抱。其实从来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与萧瑜,清清白白。” “他是他,我是我。” “我们从未有逾矩,不管他对我何种心思,我对他绝无半点心思!” “我要与你和离,是以为你要纳孙思淼为妾。” 第六百四十七章 撕开伤疤,给你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我何时说要纳妾了?”萧沉韫微抬苏南枝下颌,“你这般平白无故地污蔑猜忌本王,害本王蒙了不白之冤,险些被你休夫。” 提到休夫二字,萧沉韫眸色有些黯淡,掐着苏南枝细腰,问道:“怎么补偿,怎么道歉?” 苏南枝呆了一下,小声道:“你也不同我解释……” “本王解释什么?嗯?”萧沉韫将她双手举过头顶,欺身压下,头俯在她脖颈间,深吸口气,全是她的栀子发香,声音有些暗哑低沉,“你都要同我和离了,我还怎么解释?” “我……”苏南枝嗓音越变越小。 “理亏?嗯?” “你也理亏……”苏南枝垂眸,盯着他的胸膛看。 “往哪里看?”萧沉韫顺着她的视线下移,“女流氓。” “……”苏南枝看着他往下游走的大掌,摇头道,“谁流氓我不说。” “你不怕精尽人亡吗?”苏南枝娇嗔他一眼,抓住他不安分的手。 “害本王精尽人亡的人是你,醉卧美人膝,死又何妨?” 萧沉韫虽是这么说,动作却变得极其轻柔,只是克制地将她揽在怀里,颇有些心酸地叹了口气:“某些人抱走儿子,一回北狄,当了嫡公主,连自己夫君也不惦记了。” “?” “南枝,我问你。” “什么?” “为什么从不回信?我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萧沉韫翻个身,双眸直直盯着苏南枝。 “你还说我!我先前给你写那么多封信,你为何从不——”苏南枝说着说着便意识到不对劲,迟疑道,“等等,你说,你给我写了很多封信?” “是啊……无论多忙多累,总会三日一封,有时每日一封。”萧沉韫道。 “可我也给你写了很多封。”苏南枝如实交代。 萧沉韫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俊眸闪过一抹冷沉:“或许,我们给彼此的信,全被人拦截了。” 苏南枝目光也沉重下来。 她先前以为萧沉韫要纳妾,便是觉得,萧沉韫从不回信,是喜新厌旧,对她淡了。 萧沉韫也以为苏南枝从不回信,是对他没感情了,不对劲了。 可现在来看…… 是有人从中作梗。 从京城寄信到北狄皇城,途经多个驿站,信件转手多个驿使,人员流动大,跨地域广,如今要查是谁从中作梗太难,不一定查得到。 苏南枝垂下眼眸,依偎在他怀中问道:“你这次回大庆,我们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京中局势如何?萧瑜真的放弃了太子之位?” “谁说我要回大庆了?”萧沉韫问。 “你难道不回大庆?”苏南枝微怔,“你若不回大庆,谁处理朝政……” “洛云崖会给余晔易容成我的样子。萧瑜不在大庆,所以并无很棘手的朝政需要处理。” 眼前,萧瑜就是萧沉韫最棘手的政务。 但萧瑜都在北狄,那萧沉韫更可以放心地待在北狄。 萧沉韫道:“与你分别的这三个月,本王处理了京畿水患,也稳定了朝中局势,目前还算安稳,可以留在北狄陪你。另外,萧瑜似乎真的有意放弃太子之位,自从大战结束后,他从未回过大庆。” 相比帝位之争,萧沉韫更担心萧瑜和他争妻子。 苏南枝道:“你打算如何留在北狄?若以摄政王的名义留在北狄,也不是长久之计。若以摄政王的名义留在北狄,大庆官员便知道你不在大庆。” “笨。”萧沉韫揉了揉怀中人的长发,“本王既让余晔易容成我的样子,代替本王处理政务,本王又怎么可能以摄政王的名义留在北狄?” “那王爷……” “我装成你的侍卫,与你如影随形,待在你身边,既可保护你,也可天天见到你。”萧沉韫提出了两全其美的法子。 “好啊!”苏南枝有些雀跃,往他怀里缩了缩。 到了晚膳时间,苏南枝也该回晗珠宫了,她起身穿衣。 萧沉韫正在为她绾发戴步摇,忽然解释道:“上次你从衣柜里拿的那一身衣裙,本就是我在街上成衣铺觉着好看,想送给你的。” 结果还没送出去,你就要和离。 苏南枝想起那一身衣裳,忽然道:“可惜了。我以为你要送给那孙姑娘,我只穿了一次,回去便撕来烧了。” 萧沉韫薄唇微勾,压不住笑意:“原来我家夫人,妒心这么强。” “你妒心不强吗?”苏南枝反问。 “为夫妒心比你更强。” 苏南枝忍不住笑了,笑的耳珰不停摇晃。 萧沉韫为她绾了一个漂亮的飞云髻,看着梳妆镜中般般入画的面庞问道:“为你描眉绾发的手艺,可有变差?” “好像稍微,变差了一点。”苏南枝开心地莞尔一笑。 “大抵是这三个月,没给你绾发的原因吧。”萧沉韫穿好对襟阔袖白袍,捞起架上的烟粉大氅,为苏南枝披在肩上,摩挲着她莹白如玉的耳垂,说道,“等我安排好余晔回大庆之事,再去做你的贴、身、侍卫。” 他咬重了贴身二字,说起来暧昧极了。 苏南枝雪肤花貌的脸上,迅速变得羞红。 苏南枝即将打开房门时,忽然转身,踮起脚尖,吻了萧沉韫侧脸。 这吻来得猝不及防,萧沉韫看着小跑离去的倩影,指尖摸了摸方才蜜唇碰过的地方,薄唇缓勾,笑得很肆意。 小别胜新婚,此话不假。 …… 素图雅发现苏南枝走出驿站时,换了一身衣裳,便懂了不少,忍不住笑了笑。 苏南枝身心舒畅地坐进马车。 刚回晗珠宫,王殿便传来口谕,宣苏南枝前去觐见女王。 …… 辉煌磅礴的王殿内。 狄琼坐在宝座上,提袖慢品好茶。 她听到了脚步声,便抬眸看向正前方,看到苏南枝,还有她半竖衣领没遮住的斑驳吻痕,当即放下茶盏,问道:“去见了萧沉韫?” 苏南枝微怔。 下一刻,素图雅走上前来为她竖了竖衣领,彻底遮住吻痕。 苏南枝便知自己与萧沉韫重归于好的事情,已被狄琼知道。 “你与萧沉韫,不合适。”狄琼语气很平和,也很直接。 “……为什么不合适。”苏南枝不理解,“我与他两情相悦,育有君曜,情感稳定。” “他要做大庆皇帝,会广纳三千后宫——” 狄琼还没说完,苏南枝便打断道:“沉韫说过,他哪怕登基称帝,也绝不纳妾纳妃。” “糊涂!”狄琼也打断了她的话,“大庆沿袭千年的后宫纳妃,难道会在萧沉韫这里断了传承?就算他不纳妃,那些朝臣官员也会给他施加压力,你以为他能顶得住那些朝臣数十年如一日的喋喋不休吗?” “可陛下不也是顶住了满朝文武和全天下的压力,做了千古第一女帝吗?为何沉韫就不能做不纳后宫的第一位帝王。” “这不现实。”狄琼心累,“因为他是个男人。自古男人,多好色贪欲、多薄情寡义之徒!你爹子桑怀玉便是首当其冲!” 许是想起了陈年旧事,狄琼神色有些异样,下意识攥紧拳头。 苏南枝道:“人与人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见狄窈如此执迷不悟,狄琼决意撕开伤疤,拿自己为例,苦口婆心劝道: “当年,子桑怀玉与朕,不输你和萧沉韫。最开始子桑怀玉待我极好,无微不至,独对我偏爱,多次为我出生入死,做我身后的军师,为我谋权夺利,我想要的他都能给我,哪怕拼了命,他也要挡在我面前,让我不受一丝伤害。” “后来呢?”苏南枝听得入了神,曾经他们如此相爱,后来又是如何走到了两两厌弃这一步。 第六百四十八章 往事,历久弥新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后来……”狄琼有些艰难道,“后来朕才知道,他对朕的好,都是有利可图。他做了北狄国师,挑起皇子之争,企图杀我,在我杯中下毒,而我为了报仇,也刺了他一剑。” 苏南枝听后沉默了。 大殿变得很安静,陷入一种莫名悲伤的氛围。 狄琼沉默了一阵,攥紧了权杖宝珠,缓缓嗫嚅唇角:“总有天,你会明白,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所有感情不堪一击。亲情、爱情、友情……这世上不存在至纯至真的感情。” “陛下为何如此肯定?”苏南枝犹疑了下,说道,“不能因为你曾受过伤,便一叶障目以偏概全。” “因为你没有坐到朕这个位置上,没有站在权柄巅峰,去俯瞰世间的爱恨情仇、利益纠葛、生死纠缠。”狄琼面无表情,脸上是一种平静到接近消亡的冷漠。 到了她这年纪,不相信感情,更不相信爱情。 狄琼看苏南枝,就像在看过去的自己,充满可悲。 苏南枝沉默了好一阵。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试一试。凡事总要试一试。”苏南枝不管子桑叔与女王之间的往事,但她觉得,她不该因为任何人的话,放弃萧沉韫。 与其相信耳朵听到的,苏南枝更相信自己用心感受到的。 狄琼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权杖,看着苏南枝毅然决然离开的背影,霍然站起身。 待苏南枝离开。 狄琼道:“若萧沉韫胆敢伤害窈儿,朕要屠了大庆。” 她太害怕苏南枝受到伤害了。 她不希望当年她吃过的苦,让狄琼再吃一遍。 那些封固在心底的往昔,很久没有这般清晰地重新浮现了,她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鲜衣怒马的自己,想起了蓝衣潋滟的子桑怀玉,公子人如玉、世间仅一人,她还想起了那年碧空如洗的夏天。 那些回忆如此真实,一遍又一遍灼痛她的身心。 其实,很久没有因为当年之事,产生心绪起伏了。 二十多年。 她该忘记的,在这一刻,重新浮现。 就像那段往事盖上了黑色遮尘布,这么多年,不去看不去想就仿佛不存在,可再次想起,掀开那层遮尘布时,才发现,记忆完好无损、历久弥新。 狄琼狠狠砸了茶壶杯盏! 在殿内发出刺耳的惊响! 一阵疯了似的噼里啪啦! 听的众宫女心惊肉跳…… 忽然,狄琼微米眼眸,迸射出刀锋般锐利的目光,看向阿诺:“上次,阿窈在狩猎场被刺杀之事,调查的怎么样了?” “正在调查,暂时有了些头绪。”阿诺连忙跪上前。 “放话下去,若半月内查不到凶手,兵部全换人。” “是。” …… ***** 苏南枝今晚没夜宿晗珠宫,而且是去了浮生院。 浮生院,是子桑怀玉给自己院子题的名字。 如今温言斐、邹沐暖、苏南辕、冯清琅、洛云崖都住在浮生院。 子桑怀玉独居了二十年之久,看着热闹的庭院,冰冷的心也仿佛逐渐回暖。 他从黑森林来到了人间。 他还以为自己会孤独到死呢,死后尸体仍由鸟兽叼食、尸骨腐烂、无人可知,但现在,他大概不会孤独终老了,有这样一群后生陪着他,也算不错。 第六百四十九章 拥有权力,承担责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邹沐暖想吃烧烤,冯清琅也想吃,大家便在庭院里架了铁架,烧了炭火烤肉吃。 子桑怀玉抱着小君曜坐在月色下,照看外孙。 “师父,你尝下我烤的羊肉串。”月色下,邹沐暖递给温言斐一截烤肉。 温言斐面不改色地吃了。 邹沐暖也吃了一口,全吐了出来,看着烤到焦黑的羊肉串,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温言斐:“师父,你全吃了?” “你给我的,不就吃了吗?”温言斐看向邹沐暖。 邹沐暖怔怔地看着他,莹白鼻尖一点黑炭,模样呆萌。 温言斐抬袖,给她轻擦鼻尖。 邹沐暖呆呆看着他青衫上的灰,耳垂微红。 苏南枝带着素图雅走进浮生院,便闻到了烤肉香。 “王妃来了。”春盛拿着刚烤好的羊肉走过去,说道,“温阁主他们去希莲城十三街吃了一次烤肉,回来便说也要烤着吃。这是刚烤好的,外焦里嫩、焦黄酥脆,王妃快趁热尝尝。” 苏南枝吃着烤肉,一边去抱小君曜,看着儿子瓷粉的小脸蛋,笑着道:“春盛,你明日举行成婚宴,今日能睡着吗?” 先前春盛因为苏南枝狩猎出事,推迟了成婚宴,如今苏南枝痊愈,春盛便将成婚宴定在了明日。 春盛咬了一口羊腿,点头道:“或许不能吧……反正我现在很兴奋。裴墨之现在在裴家村,不知道他能不能睡着。” 苏南枝抱着小君曜坐在摇摇椅上,轻笑出声。 “来来来,舅舅抱一抱。”苏南辕走来,对苏南枝怀中的小君曜伸出手。 小君曜咿咿呀呀的笑着,跟谁都不认生,对苏南辕张开肉乎乎的双臂。 如今小君曜已经在学走路了,苏南辕抱着萧君曜来到墙壁处,用手中的小玩具逗着萧君曜,萧君曜咧嘴一笑,自己扶着墙沿朝舅舅走过去。 因着明日要给春盛送亲,所以苏南枝今日歇在了浮生院。 是夜。 苏南枝挨着小君曜睡觉,窗户边忽然多了个虚影。 她当即皱了眉,刚要起身察看时,那虚影推开窗户,翻了进来。 “是本王。”他说。 苏南枝放下手中的簪子,松了口气:“君曜才睡着,你半夜翻窗进屋,容易吓着孩子。” “余晔与孙思淼刚启程回大庆,我这才抽空来浮生院。”萧沉韫褪去大氅,坐在床桓处,许久没见自家儿子,他有些小心翼翼地碰了下君曜的脸蛋。 “小君曜长得很快,比上次个子高了不少。”萧沉韫唇边浮出宠爱笑意,满眼含笑。 “是啊。”苏南枝睡在最里侧。 夫妻二人,一左一右地对立而眠,孩子躺在正中间。 最幸福的时光,莫过于此。 萧沉韫看着自家儿子陶瓷一样皮肤、肉嘟嘟的脸颊,勾起薄唇,以严父的口吻说道:“日后不能太宠着小君曜,惯子如杀子,本王要让他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而不是躲在父母羽翼里不堪一击的懦夫。” “曜儿还小。”苏南枝把玩着儿子肉乎乎的小手,满脸慈爱和宠溺,“等大一些,再教他识文练武。我只希望曜儿日后,平安幸福、无忧一生便好。” “生在皇家,不可能一生无忧。皇家食天下人俸禄而尊贵,便要承担保家卫国之责,他不仅是我们的儿子,更是大庆未来的守护者。” “他才那么小,你就要给他安那么重的责任和胆子。是不是不太好?”苏南枝看着儿子可爱又软糯的睡颜说道。 “他会拥有血脉带来的权利,也该承担血脉带来的职责。”萧沉韫俊眉微微一颦,嘴角带着极浅的笑。 …… ****** 第六百五十章 花好月圆,人团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翌日,天蒙蒙亮。 小君曜和萧沉韫还在睡觉,苏南枝蹑手蹑脚地掀被走下床,穿好衣服,去了春盛的屋子。 此时,红娘正为春盛梳妆打扮。 苏南枝轻轻推开房门。 明亮的烛光下,春盛端坐梳妆镜前,凤冠霞帔,身穿牡丹花纹繁复的大红嫁衣,裙摆铺展在地,绾着堆云砌雾的精致发髻。 红娘正手拿唇刷,为她一笔一划点绛唇。 “好美啊……”苏南枝由衷地感慨道。 春盛粉白的面上浮出红晕:“再美,哪里有王妃美?” “今天,咱们春盛便是全天下最美的新娘子。”苏南枝接过红娘手中的金步摇,为春盛戴上。 很快,天亮。 外头传来敲锣打鼓的喜庆之声。 春盛紧张地深呼吸,有些不安地看向苏南枝,从脖子红到了耳根,她紧攥着大红嫁衣,有些扭捏道:“裴、裴墨之,来了吗?” 苏南枝最后再为春盛整理衣襟,确认一切无误之后,美眸含笑、如化寒冰,笑吟吟道:“来了。在喝拦路酒呢。” “裴郎不胜酒力,让、让他少喝。”春盛低下头,脸颊红成一片。 “咱们小春盛,这还没成为裴夫人,就开始心疼夫君啦?”苏南枝揶揄着轻笑一声,随即走出门。 院中。 裴墨之穿着大红喜袍,看着地上一杯杯蜿蜒至新娘子闺房的拦路酒,有些晕乎乎地犯愁。 拦路酒,是北狄婚闹习俗之一。 需要喝光每一杯拦路酒,走到新娘闺房前,才能接到人。 邹沐暖和冯清琅有意捉弄裴墨之,每一杯白酒都倒的很满,寓意幸福美满。 “裴大哥快喝啊!今日高兴!你马上就要娶走春盛姐姐了,连这点酒都喝不了吗!?”邹沐暖哈哈大笑,娇俏脸蛋上满是喜悦。 冯清琅今日穿着浅紫绣兰长裙,站在挂满风铃的廊下,喜笑颜颜地看着。 她在看别人成婚,而苏南辕正在看她。 察觉到实现,冯清琅朝苏南辕回望过去。 二人四目相对,苏南辕心跳加速地移开,低头喝了口喜酒。 冯清琅阔步走去,问道:“苏南辕,你盯着我看做什么?你是不是又在憋坏主意,想要捉弄我?” “我……我在你心里就这般地位,这般人品?我什么时候捉弄你了?”苏南辕有些不敢看冯清琅的眼睛,她今天很美,美的端庄温柔。 “你就是想捉弄我,否则为什么不敢看我?从前做你副将时,你就没少捉弄我。”冯清琅声音清脆,如林间飞鸟。 “谁、谁不敢看你啊!”苏南辕虚张声势,移过视线,不大自然地与冯清琅对视。 他目光比盛夏还要灼热强烈,看的冯清琅有些面颊滚烫,她生硬地移开视线:“你……你这么直勾勾看着我做什么……” 见冯清琅怂了,苏南辕气势又上来了,生了捉弄调侃之心,上前一步笑着道:“看你长得美,行吗?” “你你你……你让开。”冯清琅见他步步逼近,连呼吸也急躁了些。 “不让。”苏南辕上前两步,将冯清琅逼进角落,高大伟岸的身影笼罩着对方身躯,他发现新大陆似的,说道,“冯清琅,你是不是害羞了?” “……”冯清琅举足无措,心跳加速,手心出汗,“要、要你管。” “冯清琅,你是不是……”苏南辕有些口干舌燥,心跳的快要窜出嗓子眼,鬼使神差地低声暧昧问道,“冯姑娘,你是不是,暗恋我?” 冯清琅脸红的像苹果,脸又烫又热又红,她垂眸、眼睫乱颤、呼吸加速,体内窜过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最后憋出一个字:“……滚。” 苏南辕永远都只会这样挑拨她,捉弄她。 “……好端端的怎么骂人……”苏南辕见她生气,摸了摸鼻尖,灰溜溜地后退几步,“好了好了,阿琅,不捉弄你不调侃你了,你别生气……” “滚。”冯清琅白了他一眼。 “冯清琅!?”苏南辕追在冯清琅身后喊她。 “砰!”冯清琅进屋关门。 苏南辕险些被关上的门夹住鼻子:“……” 那边。 裴墨之迷迷糊糊地喝完最后一杯拦路酒,上台阶时险些跌了一跤,差点摔地上。 苏南枝才意识到:“阿暖,你们给裴墨之倒得酒太多了,你瞧,他连道都走不动了,还怎么接新娘?” 邹沐暖也没想到,裴墨之酒量会这么差,有些潜意道:“裴大哥,你要不然喝杯醒酒茶?” “不、不用了。”裴墨之谢绝,敲响春盛的房门,“春盛,我来接你了。” 春盛红妆潋滟,戴着红盖头,手拿大红团扇半遮脸。 红娘笑着打开门。 裴墨之看呆了,看着如此美丽的新娘,当即傻愣着站在原地,连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天地之间,唯有眼前一人。 春盛见他愣怔,忍不住娇声提醒:“裴郎?” 裴墨之尴尬回神,连忙答应,迎接春盛坐上了喜轿。 一路抬轿到裴家村,裴家。 红娘朝天上撒花,喜悦大喊:“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送入洞房——” 苏南枝与温言斐等人笑着嗑瓜子,一边看春盛礼成,被送入洞房。 “裴公子来,我敬你一杯。”苏南辕举杯。 春盛没有娘家人,苏家便是春盛的娘家人,为了让春盛成婚热热闹闹的,自然是要灌新郎喝酒。 裴墨之被温言斐和苏南辕灌的晕头转向。 一个时辰后,众人看着裴墨之脚下打结,扶墙趔趔趄趄地进了洞房。 苏南辕磕着南瓜子感慨:“老天爷,我只就灌了裴墨之三倍白酒罢了。” 温言斐笑着摇摇头,坐下吃饭。 春盛的成婚宴办的很热闹,苏南枝也很开心。 婚房。 裴墨之刚进去,就被门槛绊了一跤,“砰”一声摔地。 春盛心疼地惊呼:“裴郎!?” “我……我没事。” 裴墨之跌跌撞撞站起身,醉的好生厉害,老老实实坐在春盛旁边,又紧张又害羞又老实,挑起了春盛的红盖头。 裴墨之看见春盛那张美艳的脸,当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敢去看,紧张地深呼吸,比春盛还要紧张。 “……”春盛看见他这么紧张,她也更紧张了,等待许久,裴墨之都没反应,春盛用手肘轻轻戳了戳裴墨之:“夫、夫君……我们该、该洞房了。” “洞房?”裴墨之尴尬地说道,“我……我不会洞房。洞房该做什么?” 春盛有些惊讶,憋红脸,磕磕巴巴道:“夫君,你、你难道成婚之前没有看过小册子,也没、没听朋友提及过房事吗?” “没事。”裴墨之老实交代,“我只看书,从不看这些污秽之物……” “你真是看书看傻了。”春盛咬唇,面色红的快要滴出血,站起身解开裴墨之的腰带、外裳。 裴墨之随着她宽衣解带的动作,紧张的连呼吸都停了。 他好紧张。 春盛比他更紧张,第一次给男人脱衣。 她虽然没有行过房事,但很久很久之前曾在教坊司听过嬷嬷教导。 她手指乱颤,呼吸乱颤,脚趾抓紧地板,将清瘦的裴墨之推倒在床,俯身压下,去触碰他、感染他、教导他。 裴墨之从不懂,再到懵懂,最后欲火焚烧、难以忍耐,最后羞赧地反客为主,将春盛压在身下。 …… …… 窗外,花好月圆,人团圆。 第六百五十一章 侍卫雲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吃完了喜宴,在裴家人的欢送下,离开裴家村,回了晗珠宫。 晗珠宫,寝殿内。 她走进去寝殿,便有一道黑影以极其快的速度闪现而来,从身后圈住她的细腰,咬她耳垂,唤道:“枝枝……” 这低磁嗓音,令苏南枝泛起鸡皮疙瘩,人都酥麻了。 “今日起,本王就是你的贴身侍卫了。”萧沉韫掌心抛着一个鎏金面具,笑着道,“给你的贴身侍卫取个名字吧?” “唤你,云。”苏南枝笑着圈住他脖子,跳在他身上,“有了摄政王给我做护卫,是不是没人能伤我?” “何止不能伤你,本王连你一根头发丝,都不让他们碰。”萧沉韫将她放在床上,俊眉微挑,问道,“公主殿下,属下可以上床就寝吗?” 苏南枝脸颊微烫:“你已经在床上了,还问我?” …… 翌日。 从此以后,众人发现晗珠宫多了一位叫云的侍卫。 这位贴身侍卫,深得公主喜爱,走哪儿都要带到哪儿。 而云的身份无人可知。 苏南枝身穿褚色深紫龙纹官袍,头戴官帽,刚下早朝,萧沉韫便戴着鎏金面具等她。 二人一同走过宫道,走回晗珠宫的路上,好巧不巧,遇到了狄衍和狄锦姿。 狄衍双手环抱胸前,微抬下巴,神情傲慢:“阿窈殿下,这是去哪里?” “回晗珠宫。”苏南枝微微一笑。 “狄窈你真是好幸运啊!竟能引得大庆太子和摄政王不远万里来救你!且看你下次还能不能这么幸运!”狄衍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警告。 他说的是上次月森林狩猎之事。 苏南枝毫不意外狄衍的反应,她早就在心中猜想,上次狩猎派刺客杀她的人是狄衍,至于另外一个,应该是……狄锦姿。 狄锦姿一袭紫裙,从另外一条官道上走来,嘴角带着看热闹的笑。 狄衍指着狄锦姿:“你笑什么!?” “大皇兄这话说的,嘴长在我身上,我为何不能笑?”狄锦姿笑得更为大声,哈哈大笑着,忽然看向苏南枝身后戴面具的侍卫。 这侍卫身姿伟岸挺拔,气质出类拔萃,如一柄入鞘的沉稳利剑守着苏南枝。 她饶有趣味地挑眉,走到苏南枝身侧说道:“唷,知道的是侍卫,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养在身边的面首呢。不知道远在大庆的摄政王,知道你在身边养个随影随行的男侍卫,作何感想啊……” 面首,指的是包养男妾。 苏南枝唇角翘起一抹极浅的笑意:“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云,我们走。”苏南枝回眸,看向萧沉韫。 萧沉韫微微歪头,颔首。 狄衍出声,朝苏南枝冲上前:“站住!你别以为你就能稳居高位,我告诉你,想杀你的人——” 萧沉韫钳住狄衍的手,一个过肩摔,砸在地上。 “啊!”狄衍惨痛尖叫。 “你居然敢打我们大皇子!”狄衍身后的三个侍卫冲上前。 “保护我们家公主殿下,乃职责所在。”萧沉韫指尖推了推脸上的金色面具,薄唇缓勾。 “给我打他!!”狄衍大吼道。 他不敢揍狄窈,还不敢打她的侍卫吗? “给我狠狠打!打死算在本皇子头上!”狄衍恶狠狠叫嚣。 狄衍三个侍卫都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能以一敌十,所以狄衍十分骄傲,抱了必胜心理,等着看云被打死。 苏南枝有些担忧地看向萧沉韫。 萧沉韫举止矜贵,慢条斯理地挽起袖侧,在对方拳头快砸到脸上时,迅速反应,猛踹一脚! 直接将对方踹飞砸到墙上,砰一声落地! 萧沉韫好看的薄唇斜勾,淡淡道:“全部,一起上。” 狄衍又叫来十个一等一的大内高手,势必今日要打死云,他堂堂大皇子的面子何其金贵,决不能输给区区一个小侍卫! 苏南枝后退三步,很是担忧。 萧沉韫拳拳生风,孔武有力,每一拳砸倒一人,身姿矫若游龙,不出半刻钟,十三个大内高手全部痛的站不起身。 萧沉韫绣虎黑靴踩断其中一人的肋骨,笑着问道:“大皇子,还来吗?云,奉陪。” “云!云是吧!记住你了!走夜路的时候小心点!!”狄衍咬牙怒吼。 萧沉韫身姿颀长,负手在腰后,哦了一声,走上前三步,狄衍被对方的气场连连逼退散步,微缩的瞳孔里出现些许惶恐。 “大皇子,独处的时候小心一点。”萧沉韫微微淡笑。 “你……” 狄衍根本不敢想象对方武功究竟有多强,十三个大内高手甚至没能碰到云的衣角,根本没伤到他一根汗毛,此人怕是能以一敌百,当即怒然摔袖,转身离开:“一群废物,连个侍卫都打不过。” “仆随其主。侍卫多废物,主子就有多废物。”萧沉韫淡淡地讥讽一句,随后笑着看向苏南枝,“主人,你说,是吧?” 苏南枝被这一声“主人”,喊得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狄锦姿勾唇,目带欣赏,打量了下云,双手拍了几个巴掌:“啪啪啪。”“有意思。” 狄锦姿扫了眼身旁的侍女。 那姿色绝美的侍女,便上前一步,微微拉松衣领,与萧沉韫擦肩而过时,低声说道:“云,今夜冷宫古井,不见不散。” “?”他们当苏南枝听不见的吗? 萧沉韫声音凉薄:“滚。” “……”那姿色绝美的侍女顿觉得脸上火烧火燎,气的泫然欲泣,跺了跺脚回到狄锦姿身边。 狄锦姿用美人计招揽达官贵人从未失过手,加上自己身边这丫鬟,长得天资绝色、身段丰腴,该瘦的瘦、该有的有,这云是个男人,不该拒绝啊。 狄锦姿富有深意地笑了笑:“蒲柳,我们走。” 那叫蒲柳的丫鬟,嗔了嗔萧沉韫。 待这主仆二人走了之后,苏南枝蹙眉道:“她是不是有病?” “吃醋了?”萧沉韫道,“美人计,招揽之术罢了。” 苏南枝算是见识到了,道:“难怪这狄锦姿在北狄颇具实力。血气方刚的壮年侍卫,用美色诱之;缺钱官员,便用厚禄嘉奖;不得志的青年才俊,便以名利蛊惑。” “可她!”苏南枝有些醋,“她是不是太大胆了,当着我的面,找美人诱惑你!” “她,比你差远了。”萧沉韫俯身,咬了下她耳垂,“你气什么?她样样不如你,身子、脸、胸,全都不如你。” 苏南枝:“?” 第六百五十二章 权起,风云涌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咯噔”一声。 不远处,有人不慎踩了石子。 官道上,咬住苏南枝耳垂的萧沉韫,平静离开,回头,视线锐利地看向不远处。 狄小芙咬着,发了下呆,连忙捂住眼睛转过身去:“我我我我什么也没看到,我没看到阿窈姐姐和侍卫……” 苏南枝瞥了眼萧沉韫:都怪你在这官道上举止亲密。 萧沉韫微微耸肩:下次注意,抱歉。 夫妻二人一同走向狄小芙。 萧沉韫看向苏南枝:杀了?灭口? 苏南枝读懂了萧沉韫的目光,微微摇了下头:不杀。 萧沉韫没有与狄小芙相处过,不知狄小芙好坏,而苏南枝知道,狄小芙心思单纯,若只是因为撞破二人亲密便要杀,太过残酷。 狄小芙懵懵懂懂地后退一步,落地,额前冒了细汗:“阿窈姐姐,我不会说出去。” “没关系,没事。”苏南枝道,“我相信阿窈。何况你刚才看错了,云只是贴身和我耳语了几句,并无其他行为,我又怎会怪你?” “是是是,对,我刚刚看错了。”狄小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我就说嘛!肯定是我看错了!果然,这侍卫在和姐姐说悄悄话呢!” “小芙。”狄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皇兄!”狄小芙踮起脚尖挥挥手,灿烂笑道,“我们约好了要去食香楼,你怎么才来!叫我白等了许久!” “这就来了。”狄轩捏了捏她鼻尖,“你这小馋猫。这会又惦记上食香楼的什么了?是红酒烤鸭?还是糖醋里脊肉?” “还是皇兄了解我!”狄小芙一看见狄轩,眼睛都在闪闪发光。 苏南枝见二人聊的畅快,和萧沉韫相视一眼,说道:“你们去吧,我先回晗珠宫。” “好呀。”狄小芙道。 苏南枝和萧沉韫才走没多久。 狄轩便揪着狄小芙的发髻,说道:“日后可以亲近狄窈,但少与狄窈走的太近。” “为什么……”狄小芙不解。 “因为她处于权力漩涡中心,靠近她,便是靠近风暴。很容易殃及无辜。而你则很容易就成为了那个被殃及的无辜之人。你可明白?”狄轩从袖中掏出一个极其精致的镂空百莲金手镯。 “这是送给我的!?“狄小芙低声惊呼,高兴地在宫道上蹦蹦跳跳,抓着那金手镯笑的眉眼弯弯,“若日后登基之人是五皇兄就好了!” “嘘!”狄轩捂住她嘴巴,“你别乱说,你这张嘴啊……” 狄小芙垂眸,眼里划过一丝暗沉,面色却无异常,依旧娇俏地问:“五皇兄,难道对那个位置,没有觊觎之心吗?” “没有!”狄轩斩钉截铁说道。 “半丝也无?” “半丝也无!”狄轩穿着水蓝色长衫,笑着整理袖侧,“我蓝氏依旧足够富有,乃天下首富,我又何必去趟这争储的腥风血雨?” 他穿着质感极好的水蓝色阔袖长衫,在日光下泛着流动的淡淡柔光,那一头极有光泽的墨发用一根玉带半绾,看起来像被贬下凡的散仙,不争不抢,犹如闲云散鹤。 狄小芙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勾起了唇角。 五皇兄,愿你永远云卷云舒般随心。 …… …… 此时。 云锦宫。 狄锦姿坐在案牍前,手中把玩着一柄锋利的五角飞镖,那飞镖淬了毒,在琉璃灯下泛着青黑色。 地上跪着三十个刺客,连头也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出。 “噌——” 那柄飞镖从狄锦姿指尖随意甩出,嵌进地板半寸。 “月森林刺杀一事,没有留下痕迹吧?”她问。 跪伏在地的刺客头领,即刻跪行上前,诚惶诚恐回答:“属下们做事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先前折在月森林的兄弟们,也已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哪怕陛下有心去查,也绝不可能查到任何痕迹!” “查不到痕迹,就是最大的痕迹。”狄锦姿嘴角抽动,冷笑一声,又一柄飞镖射出—— “啊!!!”先前说话之人,被切断半根手指头。 狄锦姿又拿起另一柄飞镖指着他:“留下痕迹,推到狄衍那傻帽头上。” “是!”刺客头子捂着血流不止的手掌,满头大汗地点头。 “知道怎么嫁祸吧?”狄锦姿忽然拍案起身,勃然大怒,骂道,“不需要本宫教你们吧!?一群废物!折了六七十个杀手在月森林,居然没伤到狄窈分毫!本宫养你这群饭桶有何用!” “那、那日,大庆太子萧瑜护狄窈,护的实在太紧了。我们根本不是萧瑜的对手……” “废物!一群废物!滚!全部滚!若此事再办不好!你们全部去死!” …… 黄昏时刻。 晚膳。 苏南枝拨弄着松花鱼里的刺,先是皱了下眉,思忖了下,才说道:“夫君啊……” 夫君? 萧沉韫认为,苏南枝这么亲密地唤他,准没好事。 果然,苏南枝说道:“我觉得,你还是去见一下那位蒲柳姑娘比较好。” 萧沉韫知道她什么意思,没说话。 苏南枝继续说道:“蒲柳受狄锦姿之意,来勾引你,以此达到招揽你的目的。不如你去应约,看看那蒲柳和狄锦姿,究竟有何阴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何况你夫人我,如今在北狄皇宫可谓是如履薄冰。” 苏南枝将剥了鱼刺的糖醋鱼,放在萧沉韫碗中。 萧沉韫摸了摸苏南枝的脑袋:“回大庆,做王妃,就没那么辛苦了。” “你知道的,我不想这么轻易放弃。”苏南枝手撑着头,呆呆地感慨叹气,“在北狄,想杀我的人,比在大庆还多。而且敌在暗我在明,今日我在这里安然用晚膳,说不定明日我就会身首异处——” 萧沉韫捂住了她的嘴巴,皱眉道:“有本王在,不会让他们伤到你一根皮毛。” 苏南枝被他捂住了嘴巴,露出一双漂亮好看的美人眸,眨巴眨巴,啊呜一口轻咬他虎口,一边叹息,一边笑着自我安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根本不知道这皇城里有多少人想杀我,这也算拆盲盒了吧?” “在这皇城里,如果有一天,最亲近之人背叛我,我丝毫也不意外。” 第六百五十三章 天下熙攘,利来利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将她拢入怀中,额头轻轻抵着她额头,温声说道:“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苏南枝缩进他怀里,像暴风雨里的小鸟,躲进了温暖的巢。 片刻后,在苏南枝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萧沉韫亲吻她的额头,说道:“本王帮你去会一会狄锦姿,看看她有何阴谋。” 苏南枝抓着他衣袂,提醒道:“注意安全。” …… 冷宫古井,枯树下。 如今正值岁寒,蒲柳衣着单薄地站在古树下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云还没来,她气的想跳脚。 以她的外貌姿色,迷倒了无数侍卫,难不成还迷不到这个云吗? 想想云今日以一敌十的画面,蒲柳有些心动。 这样的话,云的腰上功夫、还有体力应该也很好吧…… 蒲柳转过身,忽然看见正前方站了个身姿一绝的黑袍男人,她按耐住心花怒放的冲动,上前一步,故作小女儿姿态,问道:“云!你怎么才来!我在寒风里等了你一个时辰……” 萧沉韫摘了片树叶,放在手中把玩,寒眸扫了扫走来的女子。 这样冷的天气,女子穿着薄可透肉的衣裳,露出高耸前胸,双手抱肩,冷的瑟瑟发抖,走上前来便要依偎在萧沉韫怀中—— 萧沉韫微微侧身,女子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你!你如此不懂怜香惜玉?”蒲柳摔得妆发微乱,有些气恼。 “有事说事。”萧沉韫微眯眼睛,已有些不耐烦。 蒲柳站起身,咬牙道:“你就不觉得我很美吗?” 萧沉韫道:“滚。” “你——” “去叫你家公主,来与我谈话。” 很快,蒲柳就去找来了狄锦姿。 狄锦姿一身红色劲服,踩着落叶,缓步而来,勾唇道:“你的身手,本宫很喜欢。本宫身侧正缺你这般文武双全的能臣。小小侍卫太过屈才,跟着本宫做事,弃了狄窈,本宫许你美女如云随便挑。” “不必了。”萧沉韫拒绝。 狄锦姿绕着萧沉韫走了一圈,一边打量一边笑着谈判:“美女如云不要?那边许你,高官厚禄、名利双收。” 萧沉韫目光冷漠。 “也不要?”狄锦姿忽然来了趣味,从袖中抽出一叠厚银票,笑眯眯道,“家财万贯,良田万亩呢?” 萧沉韫依旧不语。 狄锦姿危险地眯了眯眼眸:“奇了怪了,既然什么都不要,又何必应约?”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萧沉韫淡笑道,“狄窈许了我利,我愿意贴身护她。我不来,又怎知殿下是否能给我更高的利?” “你要什么?”狄锦姿好奇。 “我要,位极人臣。”萧沉韫答。 “哈哈哈……”狄锦姿摔袖,放肆大笑,“有意思有意思。” “谁能让我位极人臣,我便跟着谁。这天下迟早是帝王的天下,朝臣都是效忠帝王的朝臣。若二殿下能让我在这场争储角逐中,看见你的潜力与势力,我不介意放弃狄窈,跟随你。” 萧沉韫在谈判中游刃有余,让狄锦姿挑不出错处。 狄锦姿和这戴着面具的云相处时,倍感压力。 按理来说对方只是小小一个侍卫,不该具有如此强大的气场,可为什么与他相处,会犹如泰山压顶,控制不住的忌惮? “好。”狄锦姿道,“很快,本宫就会让你看见,本宫才是这场角逐中的胜利者。” …… 萧沉韫回到晗珠宫时,苏南枝和小君曜睡得正香。 小君曜枕在苏南枝臂弯里,胖乎乎的小手奶白奶白的,可爱的紧。 萧沉韫将萧君曜抱进摇篮,不让孩子占据二人的独处床榻。 萧沉韫一上床,苏南枝便察觉到了,缓缓睁开眼,弓起身子转过来,说道:“今日你和她们谈什么了?” 萧沉韫便将今日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说给苏南枝听。 苏南枝听后,鼻尖微皱,趴在萧沉韫身上东闻西嗅,确认没有半分胭脂味儿,她才放心道:“还算洁身自好。” “放心吧,本王品德高尚。”萧沉韫揉了揉她长发,凑到她耳前暧昧呵气,“只对你一人不知羞耻。” 苏南枝心中一悸,耳尖微红,说道:“说正事呢。” “好,说正事。” “我认为,狄锦姿很快就会有动作了。”苏南枝皱眉,分析了下:“可是我不清楚,她具体会有什么动作。” “那便拭目以待,总之,无人能伤你。”萧沉韫将她按在怀中,搂着睡觉。 …… 一夜沉沉,待到第二日早朝时。 黎明的朝阳刺进窗格,落在床帐上,淡金色的光芒影影绰绰。 素图雅手端托盘,托盘内放着朝服,叩响寝殿大门:“殿下,今日早朝。微臣将衣服给您送进寝殿内。” 下刻,素图雅就要推门而入时—— “慢着!”苏南枝连忙穿衣起身,掀过被褥将萧沉韫遮的严严实实,顺手放下床帐,完全遮住床榻,这才道,“容、容我再睡半盏茶的时间,有些困。” “好。”素图雅道,“那微臣半盏茶之后,再来喊殿下。” 确认素图雅离开后,苏南枝深呼吸几口气,摇醒萧沉韫:“沉韫,你速速穿衣起床,不要被人发现你昨夜在我寝殿中过夜。” “我们是正儿八经的夫妻,我在你床榻上过夜,有何不可?”萧沉韫反而赖在床上,并无起床的意思。 “难不成,你真想让人以为,我养了个面首做侍卫?” 萧沉韫将指尖放在唇上,缓缓笑开了:“这里。” 苏南枝俯身去亲他:“好了好啦,你快起。” 萧沉韫蜂腰猿背,身姿颀长,一步步走下床,穿好墨色阔袖对襟长衫,略有些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翻窗离开。 他前脚刚走,素图雅又来叩门:“殿下,不能再睡了,早朝会迟到的。” “来了。”苏南枝打开房门。 星辞走上前,接过素图雅托盘里的官袍,服侍苏南枝穿上。 “星辞,那夜你在月森林受的伤,康复了吗?”闲暇之余,苏南枝问道。 “承蒙殿下关怀,奴婢的伤已大好。”星辞眼底有着感激之情,“若非殿下请来洛神医为奴婢诊治,奴婢这伤,不会好那么快。其实奴婢只是贱命一条,生如草芥,不该这样让殿下费心。” 听到她的话,大步流星走在宫道上的苏南枝淡笑一声:“你是人,我也是人,同样是人,便不可能生如草芥。” “可奴婢……只是一个奴婢。”星辞垂下眼眸。 “你虽是奴婢,可我把你当做并肩作战的战友。”苏南枝道,“若非那日,有你,有星悦掩护,有素图雅引开刺客,我又怎么可能获得喘息之机?” 第六百五十四章 隐藏极深的危机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星辞星悦星蝉,以及素图雅都被苏南枝这话,听得心尖一颤。 皇宫之人,对于奴隶一类,不中用则杀、不喜欢也杀、不讨巧也杀,杀了便换人。 而苏南枝却把她们当做战友,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是命运共同体。 萧沉韫依旧带着鎏金面具,站在苏南枝身后。 苏南枝进了朝臣所在的大殿,萧沉韫则和其他人一起侯在殿外。 大殿之上。 狄琼一身金龙猛爪黄袍,手擎权杖,头戴冠冕,坐在了金碧辉煌的龙椅上。 四个宫女手拿金蚕丝所制的五明扇,合在一起,挡在狄琼面前。 帝王之威,不可直视。 众臣齐齐行礼叩拜: “臣等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而,众人跪了半盏茶的功夫,也未等来女王的“平身”二字。 忽地—— 一盏决明子热茶狠狠从龙椅所在方向,砸了下来! “噼里啪啦”一声。 碎片四溅! 帝王之怒,众臣惶恐,纷纷将身子跪伏的更低,绝不敢抬头。 “废皇子,贬狄衍为庶民,封其家产,逐出皇城,永不可踏进皇城半步!”头顶上传来狄琼怒不可遏的命令。 众臣大惊之色,纷纷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极其小声地掩唇议论。 “废什么?” "废皇子!” “废什么皇子?!这可是关于皇室的大事啊!” “废大皇子狄衍,贬为庶民!” “大皇子这是犯了什么罪?惹得陛下如此震怒!你不是向来最支持大皇子吗?你赶紧上去劝劝!” “开什么玩笑?你若不怕被迁怒,你自个上去劝!你拉我出来做什么!?” 众臣疑虑纷纷:“这是为什么啊?” 很快,太宰大人阿诺,上前一步,手拿圣旨,扫视众人一字一句宣读道: “大皇子狄衍,于皇家狩猎比赛中,圈养刺客,暗杀狄窈公主。国有国法,北狄律法在前,狄衍残害兄妹手足,丧尽天伦,有悖纲常伦理,由此,废其皇子之位,贬为庶民,封其家产,逐出皇城,永不可踏进皇城半步!” 读到这里,阿诺顿了顿,目光严肃地扫过众人:“若有异议者,一并处理。” 这句话分量极重,殿中瞬间鸦雀无声,静的落针可闻,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人将呼吸声压了压,连大气都不敢喘。 惩罚何其重,不必说,众人也知道狄窈有多震怒。 狄衍满脸不甘心地瞪向狄锦姿,又瞪向苏南枝,再瞪向狄芷茹,冲上去骂道: “是你!还是你?!到底是谁做的!” “母后!儿臣冤枉啊!儿臣自八岁便被你养在膝下,您亲眼看着儿臣长大,儿臣又岂会做这种事!是有人冤枉儿臣!请母后明鉴!” “明鉴?这还不够明鉴?”狄琼抓起一根利箭砸下去,“此乃呼延氏特有玄铁锻造的利箭,你告诉朕,不是你,还能是谁!?残害手足,该死!朕最恨残害手足之事!” “现在就敢残害手足,日后将更为昏聩阴暗!” 话罢,狄琼怒然起身,帝王威严的目光重重压过所有皇子公主,一个个扫视,厉声道:“若再有此事发生,朕必定严惩不贷!” “不!!不!母后!!” 狄衍跪行上前,被几个高大威猛的士兵压住,他拼了命地挣扎,脖间青筋暴起,怒吼道,“当时杀狄窈的,不止我这一波刺客,还有另外一波刺客,为何陛下只惩罚儿臣一人!这不公平!” 狄锦姿垂眸,余光宛若锋利的箭矢,恨不得现在就杀了狄衍。 好在狄锦姿惯来会伪装自己,站在九个公主皇子中间,神色显得十分平静、自然、毫无破绽。 所以,在狄琼的注视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狄锦姿是二公主,狄衍被废除,她便站在了最前列,和苏南枝并肩。 狄衍被堵了嘴,地上都是他被拖行挣扎的痕迹。 苏南枝暗暗思索,难道,这便是昨夜萧沉韫所说的,狄锦姿的下一步动作? 不过这样的话…… 狄锦姿除掉狄衍的同时,也算除掉了苏南枝的政敌。 争储角逐中,又淘汰一人。 下了早朝。 苏南枝走在官道上,四下无人时,她和萧沉韫说出了自己的直觉: “我感觉那夜刺杀我的,除了狄衍派出的刺客,另外一波人,应该是狄锦姿派的杀手。” “不尽然。”萧沉韫摇头,“或许那夜杀你的,一共有三拨人。狄衍是已经确认的一个,而狄锦姿是正在怀疑的一个,另外一个隐藏极深,若不浮出水面,我们很难抓到他是谁。” “怎么会是三拨人呢?”苏南枝很疑惑。 第六百五十五章 神秘人现身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后来,本王曾带人去过月森林查探线索。之所以发现这是三拨人,是从武器使用痕迹、武功痕迹、活动轨迹方向推测的。狄衍的人擅用毒箭、另一行人擅长用飞镖,还有一行人擅长用刀。” 萧沉韫根据回忆说道。 “若真如你所说,那就麻烦了。”苏南枝后背窜上一股凉意。 在这北狄,想杀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防不胜防。 “三拨人,另外一拨人会是谁呢?狄锦姿、狄芷茹、狄轩?”苏南枝在寝殿内来回踱步,一边分析道, “狄芷茹出生于清流世家的蒲家,初次见面并未表露敌意,在争储中也表现的很温润平常。至于狄轩,出生于北狄首富蓝氏,最爱游山玩水,一年有大半时间都不在皇城,按理来说,他不太可能争储,若真有争储之心,便不会大半年都不在皇城。” “其余人呢?”萧沉韫道,“除去狄衍,眼下还有九个皇子公主,你方才点了三个人的名字,加上狄小芙,这便是四个人。” “另外五个……”苏南枝没怎么打过交道,摇头道,“印象并不深,感觉其余五个稀松平常,存在感极低,也并非出自四大家族,身后并无多强盛的靠山,平日里并不会招揽权臣。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萧沉韫笑了笑,坐在落叶纷飞的窗前,摆开一盘棋。 那骨节分明、冷白修长的手,执一枚黑子落下:“枝枝坐下,来陪本王下一盘棋。” 苏南枝不太明白萧沉韫为何突然想下棋,但还是照做。 她素手执白子,与萧沉韫对弈。 一黑一白,苏南枝棋风先柔和,再在萧沉韫意想不到时,猛然变得杀伐果决,果断吃掉萧沉韫黑子,而萧沉韫不显山露水,至始至终都春风化雨,但,在分胜负时—— 萧沉韫用最稀松平常的一颗黑子,吃掉了苏南枝即将胜利的白子。 一子反胜,满盘皆输。 苏南枝微咬下唇,盯着这一盘棋。 她向来知道萧沉韫做事极其沉稳、智谋无双,可今日与夫君对弈,她还是明白,她比萧沉韫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苏南枝输了。 萧沉韫走去,将她拢入怀中,揉捻着她的青丝,笑着说道:“输了不高兴?下次让夫人赢。在夫人面前,本王永远不会赢。不过这一盘棋,我是想告诉你……” “最稀松平常的,才是隐藏最深的,能在千钧一发时跳出来,杀得所有人片甲不留。” 苏南枝点头,转了个身,坐在他怀里,和他面对面。 苏南枝捧着萧沉韫的俊脸,啵儿地亲了一口:“萧沉韫。” “嗯?” “你怎么这么擅长谋权之术?” “夫人也不看本王在权谋之术里,浸了多少年。”萧沉韫低头去吻她,快速深吻一瞬间后,提起她下巴,额头抵住她额头蹭了蹭,“别怕,我在,他们不能伤你分毫。” 他总能给苏南枝绝对的安全感。 …… 黄昏时刻,傍晚时分。 暮色依稀四合,夜幕缓缓来临。 皇城郊外的丛林里,树影婆娑,风吹动时,林子里影影绰绰。 解差官带着精兵,押送头戴镣铐的狄衍离开皇城,按照圣旨,贬为庶民,流放极北的苦寒之地。 “我冤枉……凭什么只惩治我一人……”狄衍嘴唇龟裂,絮絮叨叨地念了一路。 解差官听了一路,听的耳朵起茧子,实在不耐烦,一脚将狄衍踹倒在地:“你他娘的烦不烦啊?你冤枉?!陛下会冤枉你?!” 在高位时人人尊崇,落难时人人碾踩,世俗常情罢了。 解差官一脚接一脚,猛踹狄衍肚腹,一顿乱踹:“闭嘴吧!念了他娘的一路了!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大皇子啊?褫夺皇子封号,你他娘叫呼延衍,不叫狄衍!” “再踏马啰嗦,割了你舌头喂狗!一个被褫夺皇子封号的庶民,又不是陛下亲生的,杀你就像碾死蚂蚁一样容易!!” “你……”狄衍被揍得鼻青脸肿,口鼻出血,颤着声音色厉内荏骂道,“你大胆!你竟敢如此侮我,我背靠呼延族——” “放你娘的屁!还呼延族呢!你父兄因为贪墨早就死了!如今的呼延族长呼延梓山,是你父兄的仇敌,也就是你的仇敌!呼延族长不杀你就不错了,你还想着背靠呼延族?简直是你娘的一个笑话!” 砰砰砰。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此时,有一行极其隐秘的黑衣人越过树林,躲在草丛中。 狄锦姿身穿夜行衣,黑布蒙面,她手中把玩着一柄毒镖,微眯眼睛,瞄准正前方的狄衍。 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讲话,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带着秘密消失! 她知道,狄衍已经猜到另外一拨刺杀苏南枝的人是她,但狄衍没有证据,可若有朝一日狄衍找到证据,那便是狄锦姿大难临头之日。 哪怕狄衍没有证据,狄锦姿也要杀了他! 飞镖在指腹上宛若陀螺般急速旋转,下刻—— 急速飞射出去! “咻!” “有杀手!全员警戒!”解差官大吼了一声! 狄衍见状,提脚就要跑! 下刻,狄锦姿扔去一个烟雾散。 很开浓白烟雾散开,狄锦姿飞去攥住狄衍的镣铐,一路拽着飞到了另外一片无人之地。 待解差官反应过来,狄衍已经被挟持离开,早已无影无踪。 狄锦姿将狄衍从半空扔到地上。 狄衍摔得脸着地,一个狗吃屎,跌跌撞撞站起身,看见来人之后立刻火冒三丈: “狄锦姿!是你!那夜刺杀狄窈之人,一定还有你!” “你销毁了痕迹,还将所有责任全部推到我头上!我明明让下属消除了所有痕迹,陛下手中那支铁箭,是你故意留下线索,让陛下查到我的吧!” “是我,又如何?”狄锦姿把玩着锋利飞镖,“不是我,又如何?重要的是,你活不过今日,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狄衍看着那淬毒飞镖,恐惧地咽了咽口水:“陛下贬我为庶民,却没说要杀我,你杀了我,就不怕陛下彻查死因?!狄锦姿你胆敢杀我!!” “我如今杀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蝼蚁。没有呼延族、没有大皇子头衔,你算个什么东西?与你虚以为蛇这些年,早就忍够你了!”狄锦姿手中飞镖回旋,眸中迸射出必杀之意—— 飞镖飞射出去! 被戴上镣铐的狄衍避无可避! 就在狄衍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又一颗烟雾散砰地砸来! 很快烟雾四起! “抓住狄衍!!”狄锦姿怒喝了一声。 此时正是夜晚,月色下林间看不大清东西,而这烟雾散一放,更是完全不能视物。 狄锦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耳尖微动,飞镖应声射去。 浓雾里,有人打落她的飞镖。 接着,一阵劲风袭来,狄锦姿胸口被人狠狠踹了一脚,踹倒在地! “噗。”狄锦姿呕出一口鲜血。 半炷香后,浓雾散去,地上只有一副斩断的镣铐枷锁。 狄锦姿抹了抹唇角的鲜血,眼底阴狠如毒蛇:“狄衍,被救走了。可恶!” “狄衍不该被救人啊,他如今在皇城并无靠山。”摘下蒙脸黑布的蒲柳,紧皱眉头道,“那就走狄衍的人,会是谁?” 说实话,狄锦姿真的猜不到谁会救狄衍。 如今狄衍已无呼延族做靠山,呼延族不会救他,他已被废皇子,从前他那些党羽只想撇得干干净净后另投新主,更不会救他。 狄衍在皇城交恶颇多,想杀他的人太多,但唯独不可能有想救他的人。 所以…… 那人救走狄衍,是为了什么? 很快狄锦姿便回过味来,眼底有着暴怒之色,咬牙道:“救走狄衍之人,是想害我。” …… 狄衍被头戴斗笠的神秘人救走了。 三刻钟后。 荒山野岭处的一个破落客栈里。 狄衍被摘了头罩,劫后余生般,茫然又无措地看向四周,看到了正前方的神秘人。 神秘人穿着宽大的紫色阔袖长衫,看不出腰身、辨不出男女,他戴着一顶黑色面纱斗笠,微压帽檐,遮住大半张脸,加上面纱缘故,狄衍甚至连对方半点脸部轮廓都看不出来。 神秘人落座,端起泛旧的茶壶倒了杯水,指腹摸索了下杯沿,变幻过的嗓音,压的极低:“想复仇吗?大皇子。” “哦不,你已不是大皇子。害你被褫夺封号之人,是狄锦姿和狄窈,还有当、今、陛、下。” 被对方故意这么一激,狄衍心中仿佛被荆棘刺了一样,脸色阴沉下来。 他如何不想复仇? 若非苏南枝杀了他父兄,如今他父亲还是执掌南部军队的大将军、还是呼延族长,无论他捅了天大的篓子,父亲都会保住他。 可如今,因为苏南枝杀了他父兄,因为狄锦姿将所有罪责推到他头上,令他生存地位一落千丈,受尽他人羞辱折磨,连刚才小小一个末入流的解差官也敢对他拳打脚踢。 “我恨不得寝其皮、饮其血、吃其肉!”狄衍双眸赤红到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魔兽。 “很好。”神秘人哈哈大笑,连胸腔都在微微震颤,他将刚才倒好的茶水,轻轻推到狄衍面前,颇有深意地缓缓道,“我、助、你、复、仇。” “你助我复仇?你为什么助我复仇?”已经被狄锦姿摆了一道的狄衍,充满戒备,浑身竖起倒刺。 第六百五十六章 你杀她,我杀你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哈哈哈。”神秘人笑了,笑的有些危险,令人头皮发麻。 “给你三百杀手。”神秘人并未与他多说,站起身,拍了拍狄衍的肩膀,“不要让我失望。” 随后,一阵烟雾散浮出。 神秘人与其随侍走进了烟雾中,片刻后,烟消云散,人去楼空。 接着,就有三百个死士傀儡从森林里机械地走了出来,站在狄衍面前。 这些,便是神秘人留给他复仇的工具。 不管神秘人居心如何,可他确实给狄衍留了三百死士。 三百死士,这意味着他或许可以在皇城再次东山再起。 复仇…… 呵呵…… “我迟早会杀了狄窈,为父兄报仇,也会杀了狄锦姿这该死的贱人,放干她最后一滴血,让她也尝一尝,被羞辱的滋味!” 狄衍扫了眼面前的死士,攥紧了拳头。 …… 晗珠宫。 苏南枝正在查看呼延梓山送来的密信。 自从苏南枝推呼延梓山上位之后,呼延梓山便在这场争储之中,对苏南枝死心塌地。 他是被苏南枝一手提拔的,也只能对苏南枝死心塌地,若是效忠其他人,便是忘恩负义,又有哪个皇子公主愿意接受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苏南枝阅后即焚。 “信上说什么?”萧沉韫半躺在古藤禅椅上,月色长袍在日光下泛着流动的淡淡华光,指骨分明的右手执了一卷北狄古籍翻阅。 “呼延族长说,南部军队一切安稳,让我放心。” “这是日常往来的平安信。”萧沉韫阅完古籍,从袖中拿出一张密纸,递了过去。 苏南枝接过密纸,上面写着: 云,夜晚古树,有事相邀,蒲柳。 “唷。”苏南枝起身离开案牍,挑起萧沉韫的下颌,“你戴上面具也能这么招蜂引蝶?” “……”萧沉韫像被调戏的良家妇男,看着自家媳妇问道,“去与不去,在你。” “怎么不去?你若不去,我怎么能知道狄锦姿又有什么诡计?”苏南枝嫣然一笑,素手拂过自家男人的俊脸轮廓,一寸寸撩拨他的俊美眼眸,最后轻轻放在他薄唇上,勾唇娇俏道, “要不你使个美男计,去勾引狄锦姿吧?反正她从前也喜欢你。” “你把自家夫君送去用美人计?真有你的。”萧沉韫咬住她放在薄唇上来回撩拨的玉手,提醒道,“青天白日,不要惹火。”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苏南枝被他直勾勾、饱满情欲的目光吓到了,连忙道, “狄锦姿喜欢权贵之人,你以侍卫云的身份出现,她必然看不上你。你从前是摄政王的时候,她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 “不过。”苏南枝话锋一转,“你今夜确实可以赴约看看,狄锦姿又有何诡计。她先前同你说,很快就能让你看到她才是这场争储中最有潜力的公主,如今狄衍已被除,便是她的计划之一。” …… 是夜,冷宫古树下。 蒲柳身穿单薄的红纱裙,站在枯藤老书下,冻到瑟瑟发抖,怀抱着双臂跺脚,等了许久,终于看到满月之下,有一白衫男人足点瓦砾而来。 男人身姿挺拔颀长,在满月之下,轻功如雁过无痕,衣袂飘逸,宛若云中神只,俊美无俦。 只这一眼。 蒲柳便心生爱慕。 萧沉韫戴着金色面具稳稳落地。 蒲柳愣了几愣,磕磕巴巴道:“云,你你、总算来了。” 她已经等了起码一个半时辰了。 “寻我,何事?”萧沉韫背对着蒲柳,站在古树下,看向飞过满月的云雀。 “是我们公主殿下寻你,有事要吩咐。”蒲柳心跳加速地埋下头。 很快她吹了一个暗号。 狄锦姿这才不紧不慢地走来赴约。 “云,别来无恙。”狄锦姿淡淡一笑,手中把玩着飞镖。 狄锦姿知道苏南枝向来极其看重这个叫云的侍卫,走到哪里都如影随形,若是能策反这位武功高强的云,杀了苏南枝,那么她一定可以减少一个强大有力的竞争者。 “狄衍被废了。”狄锦姿道。 萧沉韫目无波澜:“二殿下做的?” “对。”狄锦姿蹙眉,“你好像对此事并不意外。” “意料之中。”萧沉韫回答。 “你真是……”狄锦姿唇畔划开一个高深莫测的笑,“让我越来越感兴趣了。” 狄锦姿在破败地冷宫里踱步,缓缓道:“上次你说要位极人臣,本宫确实有让你位极人臣的能力。” 萧沉韫不语。 狄锦姿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的玉瓶,递给萧沉韫,微微一笑:“替我,杀了狄窈。” 萧沉韫没有接。 狄锦姿又笑着道:“本宫是个惜才之人,也相信你确实有这个能力,能悄无声息地杀了狄窈再全身而退。效忠我,杀了狄窈,我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东西。” 只要云接了这个玉瓶,便算是答应了人物。 萧沉韫面具之下的薄唇微翘,一瞬后,接过玉瓶。 “哈哈哈……”狄锦姿笑了,笑的胸腔都在微微震颤,“不错。本宫没有看错你。” 萧沉韫掂量了下手中的玉瓶,冷笑不语。 可惜萧沉韫戴了面具,狄锦姿看不见那抹令人恐惧的冷笑。 “二殿下,要杀狄窈?”萧沉韫沉吟着,缓缓问。 他声音低沉,像浸在冰水里一般,带着让人难以揣测的深意。 “不然呢?”狄锦姿微眯眼睛。 萧沉韫周身气场逐渐冷凝,眼底划过一抹恐怖的寒沉,他站在月色照耀不到的阴翳处,摘下一片枯树上的叶子,注满内力。 这一叶,可杀人,可刺破喉骨。 你要杀她,我只有杀你。 下刻—— 绿叶俯刺而去。 第六百五十七章 击中耳畔蝴蝶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狄锦姿脸色猛变,反应过来后,手中飞镖猛然飞出去—— 但还是太迟了。 狄锦姿哪怕再快,也快不过那片枯叶。 枯叶以劈竹之势杀来,划破空气,轻微地“咻”了一声,击中她耳侧一只蝴蝶,蝴蝶一分为二落地,枯叶带动周边气流波动,凌厉地刺进墙面! 狄锦姿在墙桓阴影处,脸色迅速苍白如纸,眼底划过后怕,深吸一口气,冷冷注视正前方的云:“你想干什么!?” 萧沉韫淡声道:“在杀一只,蝴蝶。” 随后,萧沉韫掂着那瓶毒药,纵身一闪,轻功点上树冠、屋檐、阁楼,以疾风般的速度飞回了晗珠宫,平稳落地,站到正在浇花的苏南枝身后。 这落地声,无声无息,比落叶声音还小。 苏南枝回眸,微微一怔:“回来了?” “嗯。”萧沉韫将小玉瓶放在桌面上。 “狄锦姿让你干什么了?是不是让你为她所用,帮着她做事?”苏南枝挑眉。 “她让我给你下毒。”萧沉韫揉了揉苏南枝长发,“然后我差点没控制住,杀了她。” “还好你没杀了你!在北狄皇宫杀一个公主不是容易之事,狄锦姿也是北狄颇有根基的四大家族之女,还是公主,若你杀她,被人查出来,大庆和北狄之间怕是要挑起战事了。” 苏南枝拿起桌上小玉瓶看了看:“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尽早杀了她。”萧沉韫目光冷极了,“不然,本王怕她对你不利。” “三日之后,是女王陛下的生辰。”苏南枝蹙眉道,“届时我们在静观其变。” “你打算送什么贺礼?”萧沉韫走进晗珠宫,躺在后花园的藤椅里,问道。 “我……没有想好。”苏南枝摇头。 “别人的礼物再隆重,对于女王陛下来说,或许都没有你的礼物重要。“萧沉韫躺在藤椅里,抬头看向夜空星辰,笑着问道,“你说是不是。” 苏南枝沉默了下,思忖自己该送什么。 或许真如萧沉韫所言,别人送什么,都不如苏南枝送,更能令狄琼感到开心吧。 …… 翌日清晨。 找回女儿的第一个生辰,狄窈很高兴,很早便让阿诺吩咐礼部,操办这次寿辰。 “好久没看见陛下这么高兴了。”阿诺站在御书房,看着处理政务的狄琼,笑着说道。 “是吗?”狄琼微抿一口决明子茶,嘴角上扬,“朕看上去很高兴?” “是啊。”阿诺点头。 狄琼嘴角掩饰不住笑意:“或许吧。” 没找回阿窈之前,阿窈的失踪始终是她的一块心病,如今阿窈找回来,狄琼只觉得日子都要比从前轻快了很多。 狄琼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阿窈回来之后,与宫中哪些皇子公主比较交好?” 提及狄窈交友问题,阿诺抿了抿唇,思忖了下便,说道:“据微臣得知,十公主小芙、五皇子轩都算与阿窈殿下比较交好。” “那便好。”狄琼起初担心苏南枝在北狄会被孤立,但若能在北狄皇宫内交到朋友,她就放心了。 毕竟日后狄窈登基,少不了要和皇子公主们打交道,虽不是亲兄弟,但毕竟是狄琼一手养大的,或多或少有些情意在,还能辅佐下狄窈。 就在此时。 有宫女通传道:“陛下,十公主殿下,和九公主殿下求见。” “宣。”狄琼龙袍一挥。 很快。 一身蜜合色蝶恋花长裙,外披丁香色大氅的狄小芙端着一蛊汤踩着小步子走来。 人还没未进殿内,就听见狄小芙清脆的声音,甜甜地喊道:“母后!您猜猜看,小芙今日给您熬了什么好东西?” 在收养的众多皇子公主中,狄琼还是很喜欢狄小芙的,乖巧可爱,长得甜,说话讨人喜欢,没什么心眼,脸上永远挂着灿烂的笑容,像永不熄灭的温暖小太阳。 “小芙来了?让朕看看,你又熬了什么好东西。”狄琼慈祥地笑了笑。 往日狄小芙都很喜欢给狄琼熬滋补安神的汤,狄小芙总爱在厨房里鼓捣东西,以至于厨艺在众多皇子公主中一骑绝尘。 狄琼掀开瓷盖,一阵喷香的热气便溢了出来,她深吸口气,难免赞道:“还是小芙有孝心。” “这是儿臣熬了足足四个时辰,才熬好的人参乌鸡当归汤呢。自从战事停歇后,母后身子一直不大好,虽然您强撑着,可儿臣发现,您时不时都会咳嗽。儿臣去请教过御医,说这汤于您的身体有益。” 狄小芙又从托盘里端出一个玉盅:“这是三十年老梨树所结的梨子,就着枇杷、川贝一起熬制的老梨膏。是儿臣一手采摘,一手清洗,一手熬制的,母后尽管放心。” “好孩子。”狄琼笑着摸了摸狄小芙的脑袋。 阿诺朝女官使了个眼色。 女官走上前,将银针插进食物中,确认安全后,亲自试吃了一小口,这才敬呈给狄琼。 狄琼用勺子舀了一口,尝了尝,随后便将狄小芙熬制的鸡汤一饮而尽, 狄琼和狄小芙闲聊了几句,随后笑着吩咐道:“静华,去将藩国进贡的那匹挑线凤穿花镂金绸缎拿来,让尚衣局给小芙裁制两身春日衣裳。” 狄小芙坐在台阶上,将头乖顺地依偎在狄琼膝盖上:“多谢母后。儿臣就知道,母后最疼小芙了。小芙自从六岁起,便一直长在母后膝下,如今已然快十七了。” “小芙竟十七了?”狄琼眉梢微扬,随后笑着取来玉梳,亲自为狄小芙一边梳发,一边说道,“朕也该为小芙相看驸马了。我们小芙如此乖巧可爱,一定要寻一个脾气秉性各方面都好的如意驸马。” “母后……儿臣还小呢,还想在您膝下多侍奉两年。” “傻丫头,总要嫁人的。”狄琼轻轻弹了下狄小芙的额头。 “九皇姐还没嫁呢,她比我大整整三个月。”狄小芙俏皮地看向九公主狄之韵。 狄之韵性格木讷安静,从金殿到现在,除了行礼外,一直没说过话,大抵是狄小芙和狄琼聊得太畅快的原因,也一直没能加进去说话。 狄之韵举止端庄、安静,坐在玉凳上,忽然被狄小芙点名,微微一怔,随后耳垂发红,脸色滚烫,不好意思极了: “母后,儿、儿臣目前并无婚嫁之意。” 狄之韵出自平民百姓之家,并无靠山背景,父母都在山中种田,当初狄琼微服私访碰到之韵,之所以收为养女,便是看中她老实安静,拥有一颗世间鲜少的纯爱之心,向来不争不抢、不出头,安安静静的。 第六百五十八章 只要我有,尽管取走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狄琼脑海里忽然付出一个人影,笑着摸了摸狄小芙的脑袋:“朕倒是有一位适合你的驸马人选。至于之韵,再等一等,母后也会为你挑选合适的驸马。” “谢、谢谢母后。”狄之韵脸颊微微发热。 “好了!朕还有政务要处理。”狄琼从一堆竹简中,拿出一卷,笑着将二人打发走。 狄小芙眨了眨眼,甜美一笑:“母后注意身体哦,儿臣明日再来看您~” “去吧去吧,明日别再来啦,你这小烦人精,每日端一盅鸡汤来,朕都要吃胖了。”狄琼拿着竹简,笑着挥了挥手。 狄小芙挽着狄之韵的手,一同走出了王殿,刚走到宫道上,便碰到了狄轩。 狄轩今日穿着浅蓝色长衫,腰间别着一根玉箫,看见狄小芙,便从身后提着她衣领问道:“小丫头,又去哪里野了?” “什么叫野啊!我在五皇兄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吗!?”狄小芙噘了噘嘴,委屈道,“我先前是去给母后送安神滋补的鸡汤了。” “母后同你说什么了?”狄轩笑着,满眼宠溺,戳了戳她软弹的脸蛋。 “母后说……”狄小芙眨巴着眼睛,嘿嘿笑道,“母后要给我找驸马呢!” 驸马二字说出声,狄轩脸色笑意一僵,随后有些不自然地问:“给你,找驸马?你才多大。” “我已然及笄,十七了。”狄小芙骄傲地抬起下巴,得意极了,可爱地说道,“母后还说,要给我挑一位脾气秉性都绝佳的驸马呢。” “驸马能有我好?"狄轩弹了狄小芙额头一个爆栗。 狄小芙吃痛,疼的眼泪汪汪,捂住被狄轩弹红的额头,生气道:“比五皇兄好一万倍!” “你……你这丫头,我平日里真是把你惯坏了,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如今还不知道未来驸马是谁呢,就帮着未来驸马说话了。”说着说着,狄轩垂下眼眸,眼底划过一丝不着痕迹的伤感。 他守了这么多年的小丫头,终究是要嫁人了。 有点舍不得。 狄轩忽然道:“你这样闹腾的姑娘,谁会要啊?干脆给我一辈子当妹妹算了!你霍霍我一个人就够了,就别祸祸其他人了。” 狄小芙嘿嘿一笑,忽然拍了拍狄轩肩膀:“皇兄~蹲下。” 狄轩照做,蹲下身。 狄小芙一下子跳到狄轩的背上,将侧脸贴在他令人心安的肩膀上,语气放软了,小声地缓缓说道:“皇兄,我嫁人了,会舍不得你。” 狄轩的心被这句软话狠狠一撞,撞出无限酸涩,有些不是滋味,他背着狄小芙朝她的宫殿走去,岔开话题说道:”多大的人了,还要我背?” 他记得,狄小芙被陛下收作养女时才六岁,而那时他十岁,已在皇宫里住了好些年的他,初见狄小芙时,狄小芙可爱的像用心雕琢的瓷娃娃,大眼睛、长睫毛、粉粉的脸蛋,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 一见如故,他很喜欢这位长得像瓷娃娃的小妹妹。 这十一年里,狄小芙磕了碰了、玩累了、耍赖的时候,总会拍着狄轩的肩膀,让他蹲下,狄轩每一次都会照做。 狄轩出自天下首富、簪缨世家,蓝氏嫡长子,英俊如玉,性情也极好,作得一首好诗,是所有皇城女子心中的梦中情郎。 而狄小芙出自末入流世家的曲家,在所有公主皇子中存在感极低,从前常常被狄衍等人欺负。 按理来说,二人不该常有交际。 可狄轩自幼便爱护着狄小芙,这一护着,便护了整整十一年。 “九皇姐,下次再见啦。”狄小芙和狄之韵招了招手。 狄之韵点头,同狄轩微行一礼,算是告别。 狄轩背着狄小芙走在红砖黛瓦的宫道上,他走的极慢,似乎有意想把这一段时间拉长。 “小芙……”他唤。 “嗯?” “算了,没什么。”狄轩收回欲言又止的话。 既然被陛下收养,二人便是兄妹,一声皇兄,一世皇兄,若传出点什么,便会令皇室蒙羞,令全天下人耻笑。 狄小芙嘴边笑容淡了淡。 狄轩背着狄小芙回到了她的宫殿,将她放了下来。 四下无人时,狄小芙趁狄轩不注意,忽然踮起脚尖,吧唧一口,亲了亲他侧脸。 狄轩整个人都震住了。 “皇兄……” 狄轩耳边再也听不到声音,脑海里无数遍浮出刚才那个短暂又极其快速的吻。 “皇兄?” “嗯?”狄轩回神,指腹如触真珍贵之物般,轻轻碰了下方才被亲过的地方。 “没事啦。就是像小时候一样,亲哥哥一口。”狄小芙笑着道,“哥哥永远,是我的皇兄。” “嗯……”狄轩声音有点沙哑。 狄小芙笑了笑,脸颊浮现两个梨涡,小鹿般的眼睛里有着深意:“皇兄……” “嗯?怎……怎么了?” “如果有一日……”狄小芙神色逐渐归于正经,半带玩笑,半带询问,语气故作轻快,“如有一日,我需要你的帮助,你会……倾其所有帮我么?” 狄轩满脸都是宠溺的笑,眼底有着最缱绻的温柔细腻,他俯下身来,靠近狄小芙,二人脸颊挨得极近,呼吸交缠,热息交织,他揉了揉狄小芙的头顶,一字一句,柔声慢语:“倾其所有,又何妨?” “哪怕倾其所有……” “只要我有,尽管取走;若我没有,我会想办法有。”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的像羽毛在心上轻轻挠,温柔到地动山摇。 狄小芙鼻尖忽然有些酸,她藏在袖中的手指握成拳,指甲险些掐出血珠,她红着眼圈,笑着问:“皇兄啊,你何必对我这么好……” “不对你好,对谁好?”狄轩不想在这样伤感的氛围里沉溺,轻轻戳了戳狄小芙的脸颊,“皇兄先走了。” 狄小芙看着那抹浅蓝长衫转身离开,她心像空了一块。 待狄轩彻底离开视线,狄小芙也转身,走回了寝殿,坐在书房前,翻开一本古籍,缓缓问道:“陛下三日后生辰,贺岁礼,你们准备好了吗?” 第六百五十九章 贺岁礼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暗处走出三个婢女,颔首回话:“回禀殿下,陛下的贺岁礼已然备好。” 狄小芙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勾唇,笑着道:“那就好。这是母后迎回阿窈姐姐的第一个生辰,必然会很高兴,贺岁礼不能轻视了。” …… ***** 前世苏南枝有楚莹的教导,琴棋书画、乃至女红都很精通,这一世,苏南枝生活重心不再囿于后宅之中,刺绣女工一类的东西,已经很久没碰过了。 在江南嵩阳外祖母楚家时,她曾被楚姨母悉心教导过一段时日的刺绣,楚姨母还将毕生所经营的锦绣坊交给她掌管。 狄琼这次生辰,苏南枝想送给狄琼一件自己亲手刺绣的裙裳。 距离狄琼生辰还有三日。 苏南枝乔传打扮后,和萧沉韫一起去了京城各大裁缝铺,寻了全皇城最厉害的五个绣娘,让她们和自己一起缝制狄琼的新衣。 晗珠宫内。 连着三天三夜通宵达旦,灯光不灭。 苏南枝坐在正殿里,指尖捏着绣花针,在绸缎上灵活翻飞、快速穿梭。 她一针一线绣的极其认真,连穿针引线都是亲力亲为,不敢马虎。 在这明黄色龙纹绸缎上,苏南枝正面绣了高山流水,背面绣着百花锦簇,裙摆是大片灿烂的牡丹,牡丹花蕊用珍珠点缀,配色也很舒服。 这绸缎掺着银丝,高贵典雅,在日光和烛光下,会泛起柔和的光泽。 素图雅站在一旁,觉着苏南枝这未免也太用心了,心中替陛下感到高兴。 最贵的礼物,未必是最好的礼物,最用心的礼物,往往更让人难忘。 萧沉韫带着金色面具站在一旁,也静静地欣赏自家夫人认真时的侧颜。 四年了,苏南枝容颜一如当年初见般令人惊艳,容颜绝美,只不过今日的她,褪去青涩,比昔日更为明丽,有着成熟女子的风韵与妩媚。 这么一想,萧沉韫看的有些愣怔。 一旁素图雅见侍卫云的目光,当即握拳轻咳了一声:“咳。” 苏南枝微怔,回头便撞到了萧沉韫的目光。 她抿唇一笑,余光示意萧沉韫,素图雅还在呢,眼神别这么直勾勾的。 面具之下,萧沉韫唇角微勾,收回目光。 素图雅将二人之间的小互动看进眼底,微微一愣后,察觉到不同寻常,但转念一想,前段时日公主正与大庆摄政王闹和离,二人分居两地,公主在北狄另觅新欢也完全能理解。 若公主日后登基,说不定会广纳后宫。 在北狄,自从当今女王陛下登基后,便宣布,不仅男子可三妻四妾,女子也可三夫六妾,凡是男子能做的,女子都能,也延伸出许多青楼小倌。 所以在北狄,朝堂上的官员,女子一半男子一半,而王公贵族间,继承族长的,可以是女子,也可以是男子,袭爵位的也可以是女儿,也可以是儿子。 窗外,日落月升。 紧接着,夜深人静,月亮的华光如瀑布般倾泻,将整个晗珠宫照的明亮皎洁,琉璃黛瓦也泛着波动的柔光。 萧沉韫安静地在一旁陪着苏南枝,他不会刺绣,连针线怎么拿都不知道,只能勉强尝试着帮苏南枝穿针引线。 苏南枝接过萧沉韫手中的针线时,微微一怔,笑了。 此时,窗外朝阳升起,华光万丈。 不知不觉间,苏南枝竟然和五个绣娘一起熬了三天两夜。 绣娘双眼顶着俩乌黑,站起身伸了个腰。 星辞星悦将正殿大门打开时,金灿灿的阳光从外头漫射进来。 星蝉与绣娘将绣好的寿袍,小心翼翼拿起来,挂在衣架上铺展开。 那一刻—— 殿中所有人都发出了微微的惊呼。 只见阳光之下,那昭显尊贵的明黄色龙纹长袍,正面是大气磅礴的高山流水,霸气辉煌,而腰身背面则是色彩美丽的锦绣百花,象征着无穷无尽的美好与生命力,裙摆绣着嵌珍珠的挑线牡丹,大气精致。 阳光下,珍珠熠熠生辉,每走一步都必然摇曳璀璨。 而本身就掺了银蚕丝的龙纹绸缎,则泛着柔和的流光溢彩。 这样美而尊贵的长袍,一瞬间,令殿中所有器物都黯然失色。 皇城里最好的绣娘也忍不住感慨:“先前公主殿下给我们这件华裳的设计图纸时,我们便觉得惊艳,如今将这华裳制作出来,更是觉得,世间最美丽的华裳也不过如此了。” “绣娘谬赞了。”苏南枝连着绣了三日,脸色也有些微微苍白,笑道,“这几日辛苦五位绣娘了,星辞星悦,给他们结算账目。” 苏南枝看着眼前美丽的华裳,说道:“赏。” “赏五位绣娘穿花凤绫罗、银条纱各一匹,金簪一支。” “民女叩谢公主殿下赏赐之恩!”几个绣娘齐齐跪下,神色难掩高兴。 送走绣娘之后,苏南枝这才松了一口气,朝身后一倒,倒在了柔软的小榻上:“好舒服啊……终于绣完了。” 萧沉韫将她从小榻上抱起来,抱去寝殿。 好在四下无人,苏南枝心虚地看了看四周。 “好好睡一觉,我命人打好热水,待会儿让星辞星悦给你沐浴。”萧沉韫坐在床桓处,将苏南枝长发撩到耳后,“这三日辛苦了。” 苏南枝用侧脸蹭了蹭萧沉韫的手背,将头枕在萧沉韫的手背上,安心地睡着了。 这一睡就是两个时辰,黄昏时刻,要用晚膳时,苏南枝缓缓睁开眼睛…… 发现萧沉韫还在床边,一动没动,她还枕着他的手背。 苏南枝支起身子,拿起萧沉韫的手背揉了揉:“手背枕麻了吗?” “还好。”其实,萧沉韫手背都快给苏南枝枕的没知觉了。 净室已经放好要洗澡用的木桶。 萧沉韫替她卸了发带,揉捻着她的青丝,缓缓问道:“本王伺候你洗,还是让星辞星悦伺候你?” 第六百六十章 生辰宴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躺在床上,打着哈欠,神色慵懒地看着他。 她三千青丝披散在枕边,只穿着一件薄可透肉的小衣,皮肤白的欺霜赛雪、吹弹可破,细腻滑润,窈窕妩媚的曲段在昏黄暧昧的光线勾人摄魂。她像一个慵懒的妖精,勾人不自知,又像落入凡尘的仙子,一娉一笑都美得让人不敢玷污。 屋内熏着安神醒脑的龙涎香,丝丝缕缕地朝上攀升。 苏南枝在锦绣被褥中翻了个身:“你伺候我洗吧。这几日星辞星蝉也挺累的。” “本王……伺候你洗……”萧沉韫说这话时,嗓音磨砂般暗哑,压着情欲,随后长臂一揽,将窈窕女子勾入怀中。 寝殿暖炉内染着银丝炭,使屋内温暖如春,苏南枝曲段贴在他身上,像个树袋熊似的。 萧沉韫将她放进了浴桶内。 苏南枝慵懒地坐下,头靠在木桶边沿。 水面浮着带有馨香的各色花瓣,萧沉韫为她揉捏肩膀,为她洗长发。 只不过这手…… 慢慢就从正经,变成了不正经。 苏南枝这几日刺绣太累,所以并无反应,泡在水里的她,舒服到懒洋洋的,一双美眸氤氲在木桶的热气中,水灵灵又撩人,又纯又欲。 萧沉韫伺候她洗澡,大掌握住她白玉似的脚踝,不过轻轻一攥,便起了红痕。 娇气的很。 就是这么娇气的皮肤,先前和他东奔西跑、征战沙场。 萧沉韫水勺缓缓淋水,淋过苏南枝纤瘦的后背,还有那蝶翼似的美人骨。 水滴顺着她细嫩的皮肤滑落。 萧沉韫看见苏南枝的左肩有一道箭伤,轻轻抚摸后问道:“还疼吗?” “都已成了疤痕,怎么还会疼呢?”苏南枝在浴桶的热雾中,不以为然地轻声一笑。 “当时很疼吧。” “忘记了。” 苏南枝不是一个记住疼痛的人,她经历了那么多疼痛悲惨,若每回都记得,那她记忆里只能全是伤痛。 记住什么,回忆了就有什么。 记住伤痛,就会一直沉溺在伤痛里。 记住欢乐,回忆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勾起唇角。 伺候苏南枝洗完澡,萧沉韫将她抱起身,为她擦干水滴,又为她烘干长发,这才将她抱进被窝。 全程苏南枝都没有下过地。 苏南枝很多时候在想,能遇见萧沉韫,她一定是攒了九世的福。 萧沉韫自己去洗漱完后,这才上床,轻轻地抱住她,为她掖好被角,下颌轻轻放在苏南枝额头上,相拥而眠:“睡吧,本王的枝枝。” 一夜好眠。 …… ***** 翌日,清晨。 朝阳升起,华光万丈。 今日是狄琼的生辰,今日无早朝,只有午宴和晚宴。 晚宴便是狄琼的生辰宴,届时,百官可携家眷参与,亦有藩国朝贡。 献礼,也是在晚宴时候献。 午宴则是皇宫宴席,是狄琼和几位亲王,还有皇子公主,皇亲国戚一同用膳,更趋向于家宴。 如今陛下即将五十,立储最迟不过今年,所以各位皇子公主今日都起得很早,对狄琼这一次的生辰极为看重。 很早,皇子公主便已经起床梳洗打扮。 天刚刚亮时,素图雅便带着星辞叩响了苏南枝的寝殿。 苏南枝将萧沉韫推醒,让他跳窗离开,不要被别人发现了。 萧沉韫不舍得怀中的温香软玉,在苏南枝额前啄了两下,这才翻窗离开。 “殿下。今日是陛下生辰,您需盛装出席,早做装扮。”素图雅再次叩响门环。 “来了。”苏南枝打着哈欠,打开门。 “殿下这几日累着了,今日陛下生辰一过,便好好休息吧。”素图雅走来,为苏南枝揉了揉太阳穴提神醒脑。 苏南枝坐在梳妆镜前,控制住自己不打哈欠,眼睛却是困倦地闭上了。 星辞有一双灵巧的手,拿起玉梳为苏南枝梳顺长发,笑着问道:“殿下今日想梳个什么样的发髻?” “随便就好。”苏南枝语气倦倦的。 星辞温和地笑着道:“今日,公主皇子们都铆足了劲儿要脱颖而出、光华夺目,只有殿下您却想着随便。” 星悦的脾气要急躁些,连忙劝道:“殿下!您这样可不行!这是您回归北狄皇室一来,第一次参与这样重大的宴席。届时所有王公贵族、百官家眷都会参与,他们都会一睹当今陛下嫡公主的尊荣,您当然要打扮的极其隆重,好叫那些个人看看,咱们北狄嫡公主的风范!” “好啦。那边听星辞的吧。”苏南枝无奈,“星辞,我信得过你,你替我梳妆便是。” “星辞好好梳哦。”星悦朝星辞挤眉弄眼,“最好是艳压全场、大杀四杀那种。” “星悦。”星辞嗔她一眼,“什么杀不杀的,你啊,也就在殿下面前才可这般肆意妄为,可再如何,也要注意措辞。” “无妨。”苏南枝抬袖打着哈欠,笑着道,“星悦是宫中少有的真性情,我很喜欢。星辞星蝉,我都很喜欢。” 星辞心细如发、温柔得体、比较沉稳,更像是三人里的知心大姐姐。 而星悦坦率直接,武功高强,没有心眼。 星蝉虽然安静内敛,却很有计谋,极其忠诚老实。 三个丫鬟,都是狄琼精心挑选,送到苏南枝身边的。 狄琼眼光很毒辣,这三人,确实让苏南枝很喜欢。 片刻后,星蝉给苏南枝绾了一个精致的灵蛇髻,插了凤凰金步摇,配上白玉兰耳珰。 星蝉打开衣橱,指尖缓缓拂过各类华裳,最终停在了一件大气美丽的裙衫上。 渐变淡蓝色裙裳,银蚕丝所制,在晚宴的灯光下会流光溢彩,泛着淡淡华光,必然很吸引众目。 而这淡蓝色又很低调内敛,不会过分妖娆,极其端庄典雅。 渐变淡蓝色华裳裙摆,镶嵌着大小不一的细碎钻石,腰身则以粉线绣着蝶恋花纹样,栩栩如生的美丽蝴蝶,停留在一朵玉兰花尖上,美不胜收,搭配灵蛇髻,更是恍若神女。 苏南枝换上这身裙裳,不得不感慨,星辞的目光很毒辣。 星辞手中拿着胭脂水粉的瓶瓶罐罐,鼓捣了片刻后,开始为苏南枝上妆。 描花钿、扫眉画眸、点绛唇。 星辞收好胭脂那一刻,素图雅被惊艳的微微张嘴。 这般美丽……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愧是陛下亲生女儿,这绝美容貌与二十多年前的陛下,一般无二。 素图雅忍不住感慨:“殿下这一双璀璨的美人眸,像是含了万千星河,与当年陛下一模一样的美。” 素图雅几乎可以想象,今夜宴会,别人见到苏南枝,会有多么惊艳。 苏南枝在梳妆镜前足足坐了两个时辰,星辞给她打扮的仔细,确实很好看。 苏南枝觉着,今日的自己,像是比和萧沉韫成婚那一夜还要好看。 第六百六十一章 百官家眷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去吃了午膳。 很快就到了晚上。 落日余晖下,月色缓缓升起,洒下皎洁的清辉。 晚宴还没正式开始时,便有不少百官家眷提前赶来候场。 狄琼没来时,众人往往不会那么拘束。 趁着良辰美景,趁着陛下还没来,提前到的百官家眷们便可吃着零嘴彼此寒暄,端着一盏茶,活动在皇宫里,转转御花园,转转宫殿。 尚且待字闺中的姑娘们,说不定还能转着转着,遇到如意郎君。 宫廷晚宴,尤其是这样盛大的生辰宴,集齐了所有百官、贵族、皇室,最能扩大人脉和眼界,也最适合世家相看亲家。 狄小芙和侍女很早便来了晚宴。 “公主殿下,奴婢听闻陛下给您相看的是蓝家二公子,也就是五皇子的亲弟弟,日后便是他继承蓝氏家族的族长之位。若是您能与蓝家二公子喜结良缘,也算是美满的姻缘一桩呢!” 侍女顿了顿,压低声音笑着道,“毕竟蓝家超有钱的。” “你呀是掉进钱窟窿里了吧,满眼看到的都是钱。”狄小芙用染了豆蔻的指甲,轻轻戳了戳自家侍女的发髻。 “哪有!”侍女与狄小芙说说笑笑来到宫中的明镜湖赏月。 “晚宴还有大半个时辰才开始,先随我到处走走吧。”狄小芙走着走着,便看见明镜湖的中心亭似有两个举止亲昵的人影。 狄小芙定睛一瞧,只见那盈满月光的湖心亭内,一抹渐变水蓝色蝶恋花长裙的女子,气质、容貌、身段都绝佳美丽,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第一眼惊艳,第二眼凝视,像是神女下凡。 可世间哪里来的神女! 那女子,是她皇姐,狄窈! 狄小芙“嘘”了一声,拽住侍女躲在假山后,看见有一位带着面具的侍卫搂住她皇姐的腰,二人距离越来越近、近到抱在了一起。 狄小芙捂住眼睛,双手稀开一条缝隙,疯狂推攘婢女:“你看!快看啊!皇姐是不是和那个侍卫亲、亲嘴了!!” “是啊!!” 二人躲在假山里看得起劲。 湖心亭里。 萧沉韫双手捧起苏南枝脸颊,如视珍宝地轻轻吻了一下。 就好像在亲吻花瓣上的露水,轻轻地,温柔极了。 今夜的南枝很美,美到让萧沉韫恍惚,让他自行惭愧,美到让他觉得,他何德何能可以拥有这样美丽的妻子。 “有人呢,周围。”苏南枝嗔他一眼。 “没人。”萧沉韫摸了摸苏南枝的灵蛇髻,“今夜打扮的这样好看,本王都不放心了。” “不放心什么?”苏南枝笑着打趣他,“你是不是怕我在北狄纳妾?北狄的公主,除了嫁父母以外,还可以养面首、纳男妾哦。” “你要是纳妾……”萧沉韫揪着苏南枝灵蛇髻说道,“那本王便灭了北狄,改了这规矩。” 苏南枝心中咯噔一声,若是旁人说这话,她会觉得对方吹牛,可若是萧沉韫说这话,苏南枝便知道他是认真的。 听到官道上有一行人的脚步声传来,推开萧沉韫道:“有人来了。” 萧沉韫这才放开她。 “宫宴马上开始了,星辞和素图雅找不到我会着急的。我们要去御花园了。”苏南枝道。 “好,本王陪你去。” 苏南枝轻笑一声:“你不必如影随形地跟着我,我在北狄皇宫很安全的。” “你倒是很安全,我却很有危机感。”萧沉韫薄唇微勾,说这话时,俊眉微微颦起。 苏南枝一怔,哈哈笑了一声。 二人一同去晚宴的路上,碰到了假山边上散步的狄小芙。 “狄小芙?唷,今日在这里碰到你了。”接着,对面小道上传来狄锦姿的声音。 狄锦姿今日盛装出席,穿着繁复花纹的桃色长裙,美艳大方、无与伦比,在人群里确实足够出彩夺目,但和苏南枝站在一起,便也成了陪衬。 就像一片极其好看的叶子,陪衬在最美丽的花朵旁边。 “二、二皇姐。”狄小芙声音很低,有些害怕。 “我有这么令你害怕吗?”狄锦姿啧了一声,看着狄小芙头上簪着的鬓边花。 狄小芙长相可爱清纯,今日穿了一身樱粉花裙,打扮得极其甜美,鬓边簪了一朵点缀发髻的芙蓉花,因着那朵芙蓉花的原因,让狄小芙看起来格外的灵动脱俗,不输狄锦姿。 狄锦姿上前,直接拽掉了狄小芙的鬓边芙蓉花,冷笑着嘲讽道:“簪花干什么?你长这么普通,你以为你簪一朵花,就能变好看吗?” “你……”狄小芙气得红了眼圈,“二皇姐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总是欺负我……” “因为你好欺负啊!不欺负你欺负谁?当然是欺负最好欺负的那个啊!”狄锦姿看向对面极其美丽的苏南枝,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不能收拾苏南枝,还不能收拾狄小芙吗? 她心里有气,便把所有气都洒在了狄小芙身上。 狄锦姿将那朵芙蓉花扔在地上,狠狠碾踩成花泥。 狄小芙被欺负的吧嗒吧嗒落泪…… “住手!”苏南枝上前一步,牵住狄小芙的手,将她拉在身后护着,“狄锦姿,你今日抽风吗?何必找小芙的事儿?” “唷,你倒是管起我的闲事来了。”狄锦姿冷笑道,“小芙,你好好说一下,我欺负你了吗?我只不过是扔掉了你的花,这怎么能算是欺负呢?” “那朵花,明明就不适合你啊!” “你说是吧?!” 狄小芙被欺负的吧嗒落泪,却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垂着眼睛。 第六百六十二章 白色丧服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狄锦姿微勾唇角,上前一步,伸手要抓乱狄小芙的发髻:“这个发髻也不适合你,你就只适合披头散发才好看呢。” 狄小芙下意识躲在地上,抱住脑袋,护住侍女给她精心梳好的发髻,眼眶通红颤着声音哀求道:“求求你……二皇姐,不要让我出丑……我今日要相见未来夫婿……” “唷,相见未来夫婿?你也配?”狄锦姿嘴角斜勾,一把扯乱狄小芙的发髻,抓起她的发簪步摇往地上砸,“素日里不吭声不说话,今日打扮这样好看,就是为了抢我风头吧?” 狄小芙看着她心爱发簪被踩到弯曲变形,死死咬住唇,险些哭出声。 苏南枝终究是看不下去,猛然攥住狄锦姿手腕,力气之大,让狄锦姿疼的脸色逐渐变白。 “狄锦姿,收手吧。”苏南枝加大力道,蹙眉道,“我不想在陛下晚宴上起争执。给小芙道歉,赔她发簪。” 狄锦姿被苏南枝攥得手腕都要断了,疼得额前冒出汗珠,却阴沉沉道:“苏南枝!你是不是疯了!你给我松手!我给狄小芙道歉,你做梦——” “啪!”苏南枝扇了她一巴掌,直接夺走狄锦姿头上一根耀眼的金镶玉桃花簪,递给了星辞:“星辞,你速去带着小芙找个无人之地,替她重新梳妆打扮。” 蹲在地上的狄小芙眼中含泪,目光微微一怔,她没想到狄窈会如此维护她。 狄锦姿被打的脑袋微微一偏,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时,她终于按捺不住地发飙了,气势汹汹地冲过去,双手就要掐苏南枝脖子—— 苏南枝一边后退,一边找准时机靠近水边,伸出手指勾了勾,挑衅道:“你来打我啊……” 月色下,狄锦姿看不太清楚,一边冲过去,一边咬牙切齿道:“苏南枝!你在大庆就那么招人恨,来了北狄还要与我作对!“ 只见苏南枝纵身一闪。 “噗通——”一声。 由于冲过去的惯性,狄锦姿直接扑到了水里! 吓得蒲柳尖叫着喊道:“殿下!快来人啊,二殿下落水了!” “你也下去吧!”苏南枝想起蒲柳之前勾引萧沉韫,抬鞋便是一脚,将主仆二人一同踹进湖里。 又是“噗通”几声,主仆二人在水里疯狂扑腾。 “你……你……”蒲柳瞪着苏南枝。 “瞪着我做什么?”苏南枝抿唇,开心地问道,“我知道你是个忠仆,我若不踹你下去,你怎么救你家主子?我这一脚,也算是帮你早点下去,方便你救你们家主子。” 苏南枝拍了几个巴掌,笑着牵着狄小芙朝前走:“还有半个时辰,生辰宴便要开始了,星辞手艺极好,她一定还能给你簪一个漂漂亮亮的发髻。至于某些落水鸡,就不知道喽。” 狄小芙眼睛发亮,呆呆地看着苏南枝,被皇姐牵着走的手,太过温暖,一股热气从手心窜到了心底。 走过一段路,星辞给狄小芙就近找了间空闲屋子,为小芙梳妆打扮。 狄小芙眼底压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看向那个恍若神女的皇姐,嗫嚅了下嘴角,问道:“阿窈姐姐……你……” “我怎么了?”苏南枝吃着桂花糕,挑眉问道。 “阿窈姐姐不怕得罪二皇姐吗?二皇姐生性骄傲,从来不吃亏,有仇必报,你今日为我出头,把她们主仆二人踹进水里,来日她必定双倍报复。二皇姐出自北狄最大的粮商之家左氏,善于笼络人心,得罪她不会有好下场。” 苏南枝很少看到狄小芙这样认真正经的神色,从她嘴里说出这样一番深思熟虑的话,倒真让人意外。 她原以为狄小芙是被欺负惯了,所以不敢还手,但如今苏南枝却觉得狄小芙心里跟明镜一样,对很多东西都看得很清楚。 她慢慢咬着桂花糕,说道:“就算今夜不为你出头,我也会得罪狄锦姿。我与她积怨颇深。” 狄小芙点头道:“这样啊……哎,阿窈姐姐,你日后还是离她远远的吧。” “好,听小芙的,我离她远远的。”苏南枝吃完糕点洗净手指,戳了戳狄小芙可爱的脸颊,“日后再被人欺负,记得告诉我,我替你撑腰。” “阿窈姐姐……会替我撑腰吗……” “会啊。”苏南枝点头。 她见不得恃强凌弱之事,所以她会出手。 狄小芙眉眼弯弯,脸上浮出甜蜜幸福的笑,喟叹道:“阿窈姐姐真好!有姐姐保护我,小芙以后就再也不怕二皇姐啦!” “小芙乖。”苏南枝觉着,狄小芙真是可爱又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 出自不入流的曲家,却被狄琼收养,势必会被其他皇子公主欺负,但她仍然有这样天真烂漫、善良可爱的性格,也真是不容易。 很快,狄小芙柔顺黑亮的长发,便在星辞的巧手下,梳出了漂亮可爱的单螺髻,插上从狄锦姿那里抢来的步摇,美极了。 星辞蹲下来,为狄小芙整理裙摆、鞋尖,又站起身打量了狄小芙一圈,为她整理了下耳珰,累出了一身汗,温婉笑道:“十公主天生丽质,稍作打扮,便很美。” 苏南枝这么一看,也觉得很美。 不远处传来一道叮的敲钟声。 素图雅道:“两位殿下,晚宴即将开始,快入座了。” “好。”苏南枝牵着狄小芙一同进入晚宴。 这次晚宴极其盛大,宫墙檐角、门廊下、树梢上,都挂了各色琉璃灯,整个皇宫美丽发光,璨若星河。 参宴人员也很多,各国朝贡献礼。 自从狄衍被废除后,皇宫内只剩下九个公主皇子,坐在最靠近狄琼的第一列。 狄琼坐在高台龙椅上,她身侧左右各空了三个位置,阿诺正在给她倒酒。 也有不少大臣上前恭贺狄琼。 宴席中央,歌舞升平,乐师弹奏箜篌,舞姬穿着轻薄长纱献艺。 很快就到了献礼的时间。 苏南枝起身,和其他皇子公主一同前去拿礼物,待会儿要一个一个到龙椅前,拿着礼物恭贺献出。 狄小芙笑起来时脸上浮出两个小梨涡,问道:“阿窈姐姐,今日你准备送什么礼物?” “一件亲手裁制的衣裳。” 说话间,苏南枝已经到了御花园,等着星悦将贺岁礼拿来。 星悦和星蝉两人一同前来,小心翼翼捧着装有华裳的鎏金暗纹锦盒。 狄小芙也去侍女那里拿来她准备的礼物,睁着星星眼,好奇问道:“阿窈姐姐,你里面装的什么,我能看看吗?” “自然可以。”苏南枝也正要打开礼盒,确认里头的华袍无误,以免送错东西,她一边笑着,一边缓缓推开锦盒的封层—— 然而…… 推开一角露出里面的衣服后,苏南枝脸色猛然一变! 狄小芙刚要疑惑地踮起脚尖,凑过去看时,素图雅急忙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 苏南枝看着锦盒里的白色丧服,目光一寸寸冷沉如寒冰。 这是给死人下葬,穿的白色丧服。 第六百六十三章 你终究还是来了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小芙,姐姐这里有点事,你先去参加晚宴。”苏南枝冷静下来,面色如常地说道。 “啊……好……阿窈姐姐你先忙,那你要快点来哦,不然就要迟到了。”狄小芙带着侍女离开了。 待狄小芙离开之后,苏南枝看着锦绣礼盒里装着的白色丧服,柳叶眉拧成川字,沉冷吩咐:“星蝉你做事认真,速去把这丧服拿去冷宫烧成灰烬。今日陛下生辰,见到这些不吉利,千万不要被任何人看,以免留下话柄。” “是。”星蝉急忙抱住礼盒,匆匆朝冷宫赶。 “星悦。”苏南枝带着她们走到了四下无人之地,才紧皱秀眉,问道:“今日起床时,这件贺岁新衣便一直装在礼盒内,从未打开过。按理不该被人趁机换掉,你仔细想想,从抱着礼盒来到此处的过程中,礼盒可曾离开过你的视线?” 星悦一看新衣被换成丧服,也吓得六神无主,苍白着脸,急的快哭了,扑通一声跪在硬石头上:“没有!真的没有!殿下吩咐过,一定要小心对待这件贺岁新衣,所以我恨不得长四双眼睛,东南西北各一双,天天盯着它。” “你再仔细想想。”苏南枝在花园里来回踱步,思索前后发生过的事情。 从今日起床开始梳妆,这件新衣便一直放在她寝殿,坐在梳妆台前就可以看得到的位置,所以,在晗珠宫内不可能掉换。 苏南枝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这件衣裳是在离开晗珠宫,拿到晚宴过程中被调换的,若是如此,丢失时间短,还能找回来。 此时,急匆匆梳妆好的狄锦姿,穿着一袭月白长裙阔步走来,嘴角带笑,眼底是前所未有的舒畅和得意。 苏南枝攒眉,美眸扫视了她一眼。 下刻,狄小芙端着一盘杏仁薄饼糕点走来:“阿窈姐姐,你饿了吗?” “我不饿。”苏南枝此时哪有心情谈饿不饿,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贺岁礼。 狄小芙咬着薄脆香甜的杏仁饼,忽然神神秘秘地说道:“阿窈姐姐,我和你说,你不要和别人说哦。” “怎么了?”苏南枝秀眉皱得更紧了。 “先前我在湖心亭看到一个太监鬼鬼祟祟的,像是抱着什么东西,偷偷摸摸离开了!你说这小太监不会是偷东西了吧?”狄小芙悄悄道,“咱们要不要告诉阿诺大人啊……” 苏南枝眼前闪过一抹亮光,看向素图雅:“速去湖心亭找这个太监。” “太监!?”星悦猛拍后脑勺,恍然大悟道, “先前我抱着礼盒前来时,遇到摔在地上起不来的小德子,小德子说他摔坏了腰,让我扶一把,我便把礼盒放在石桌上,弯腰去搀扶了小德子。仔细向来,只有这一瞬间,礼盒离开了我的视线。可我觉着,弯腰去搀扶的一瞬间,应当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便没往心里去。” 星悦挽起袖子,一副要揍人的模样,风风火火道:“殿下放心,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小德子!定是我弯腰搀扶比小德子的瞬间,有人换了咱们的贺岁礼!” 星悦做事莽撞,有勇无谋,苏南枝不太放心,亲自踩着轻功飞奔而去,恰好看到湖心亭不远处的一个假山洞口,有两个太监正拿着鼓鼓囊囊的包袱,四处张望,确认无人后,将东西藏进山洞里,刚要用树叶盖上—— 萧沉韫脚踩树冠,掌中飞出三片树叶,割破小太监手掌心! 小太监猛然回头! 苏南枝稳稳落地,拽过包袱打开,正是她耗费心血熬了三天两夜缝制的贺岁礼衣裳! “好啊!你个小德子,你竟然敢偷我们家殿下献给陛下的贺岁礼!”星悦抡起拳头,便狠狠揍了上去。 “他是受人指使,若是他自己,是断然不敢偷贺岁礼的。”苏南枝确认新衣裳完好无损,递给素图雅。 素图雅连忙重新叠整齐放进礼盒里。 将一切做好,确认贺岁礼完好无损后,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南枝下令:“将这两个太监绑起来,带回晗珠宫,等晚宴结束之后,再找他们的幕后主使对峙。” “是。”素图雅点头。 星悦找来粗麻绳,三下两下捆麻花似的,将两个太监绑到一起,一边踹一边骂道:“赶紧的,给我滚去晗珠宫,待会儿有你们好看!” 烧完丧服的星蝉匆匆跑了回来,累的满头细汗,朝苏南枝点了点头。 苏南枝这才放心了。 几人带着礼盒匆匆赶到宴会时,众皇子公主正在献礼。 九公主狄之韵献的是一块蓝宝石。 狄琼笑着收了蓝宝石,点头道:“之韵有孝心,退下吧。” 接着是狄小芙。 狄小芙准备的是一下子珍稀药材,这些药材极其难寻,有五十年才结成一株草药,有的能美容养颜、有的能治疗重疾、有的可以安神补脑,除此之外,狄小芙还送了一把名贵的上古焦尾琴。 她准备的很有心,狄琼满意地点点头,抬手轻拨了下上古琴弦,发出清脆空灵至极的清音:“是把好琴,赏。” 狄琼年轻时爱弹琴,后来忙于朝政,已经很多年没有砰过了,今日狄小芙送着上古焦尾琴,倒让她心中丛生感慨,索性和着箜篌乐声一起,弹了首曲子。 众人见狄琼弹琴,纷纷安静下来,四周鸦雀无声,只剩下那箜篌之声与琴弦和音。 舞池中央,那弹奏箜篌的乐师蓝衣白发,戴着面具,琴声不疾不徐、徐徐扬扬、舒缓动听,仿佛能够治愈人心。 且不说弹奏箜篌,需要极高的琴技,再说这琴音,能够弹奏出此等绝妙琴音的乐师,放眼北狄,屈指可数。 狄琼弹奏和音的指尖微顿,目光缓缓变得锋利,但周遭人太多,她便生生压住了这一抹凌厉。 她拨动琴弦的指尖翻转,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放在那戴着面具的乐师身上。 这乐师,她熟悉。 熟的不能再熟了。 子桑怀玉…… 你终究还是来了。 狄琼倏地拍琴止音,琴弦发出一声急促的噌响,还陶醉在美好琴音中的众人心中一惊,吓得木讷回神。 有胆小者,甚至双腿一软,做好帝王发火,即将下跪的准备。 第六百六十四章 回击挑衅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但狄琼只是淡淡道:“琴很好,只不过朕已不是当年之人,如今连弹奏的琴音也宛若锯割木头,刺耳难听。” 狄小芙微怔,很快就上前,笑着说道:“哪里!?母后弹奏这琴声,仿佛天上来,人间哪得几回闻?” 此时,狄锦姿心中啧了一声。 你说这狄小芙木讷吧,她却与北狄首富蓝氏嫡长子狄轩处的极好。 你说这狄小芙天真愚蠢吧,她却极其会恭维陛下。 狄锦姿决意,下次单独见了狄小芙,还要将今夜的怒气洒在她头上,狠狠收拾她一顿泄愤。 “下一位,献礼者,二殿下!”通传太监扯着嗓子大喊道。 狄锦姿捧着礼盒走上前。 她今日送得,乃是一块色彩斑斓的宝石,在灯光下泛着流动的彩色,简直美妙绝伦。 她刚刚打开锦盒时,便有人惊喜地低呼。 狄锦姿跪地贺寿,声音响亮:“儿臣恭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喜乐平安,永远貌美如花!这是儿臣上个月亲自去极北之地挖出来的彩色宝石,世上仅此一块,绝无第二块!只有这样无与伦比又罕见稀少的珍贵之物,才配得上母亲的身份!” “宝石不错,赏。”狄琼眼里划过一丝惊艳,但语气还是有些淡。 狄琼还记得去年,她派狄锦姿出使大庆,狄锦姿和苏南枝闹出的那些事,狄锦姿做事还是有些莽撞,心思不够单纯,太过复杂,城府深、却仁善不足。 若是以前,狄琼很欣赏狄锦姿的能力,加上狄锦姿也确实是十个孩子中最讨她欢心的,可先前出了那些事,狄琼看清了狄锦姿,便也有了些失望。 狄锦姿听出了狄琼语气中的平淡,她袖中指甲缓缓攥成拳。 果然…… 她做什么都比不过狄琼的亲生女儿。 哪怕她历经千辛万苦,亲自去极北之地两个月,整整六十个日夜,挖来这独一无二的彩色宝石,狄琼仍然不满意。 呵呵。 无论他们这些养子养女做再多,都比不上亲生女儿一句花言巧语。 狄锦姿默默退了下去,站在树木下的阴影里,唇角勾起了阴险恶毒的冷笑。 这一刻,她心里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恶。 等着吧,狄琼,你亲生女儿马上就要给你送丧服了! 在母亲生辰之日,送死人下葬穿的丧服,不知道狄琼待会儿会不会被气死呢? 苏南枝捧着礼盒,与狄锦姿擦肩而过时,狄锦姿忽然压低声音,愉悦笑道:“苏南枝,你完了。” “是吗?”苏南枝回之一笑,轻蔑不屑。 狄锦姿眉头一皱,看向对方手中礼盒,她刚确认,这内里贺寿的新衣裳已经被换成了丧服,于是又冷笑着,说道:“咱们骑驴看戏,走着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输的一、败、涂、地。” 苏南枝听后,没说什么。 回击挑衅的最好方式,便是,无语。 苏南枝恭敬地捧着锦盒走上前,跪在狄琼的龙椅下贺寿。 狄琼终于等来了她的亲生女儿贺寿。 母女之间二十多年没为彼此祝过生辰,今日是第一次,却不会是最后一次。 狄琼看狄窈时,眼里自然而然流露出慈爱和欣赏。 龙椅之下,琉璃灯柔和地照耀着苏南枝。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箜篌弹奏之音。 这还是大部分人,第一次看到狄窈,看见狄琼的亲生女儿,自然很好奇,她究竟长什么样,是长残了呢,还是长丑呢?毕竟狄窈流落民间二十多年,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有没有流落过风月场所,有没有嫁人生子? 接着,他们投去目光,便看到了跪在龙椅前的窈窕姑娘。 身姿如仙、细腰窈窕、纤背笔直,美丽的柳叶眉、好看的琼鼻、唇不点而润红、巴掌大的精致脸颊,漂亮的让人恍惚,像是壁画上的仙女下凡,也像古老传说里的嫦娥。 她穿着水蓝色渐变蝶恋花长裙,美的般般入画,光是站在那里,便胜却人间无数风景。 接着,他们看见苏南枝从锦盒里缓缓拿出一件漂亮珍贵的凤穿花龙袍,昳丽大气,在琉璃灯下流光溢彩,华贵万分! 这衣服好看到登峰造极。 只听得女子们轻轻吸一口气,屏气凝神,观赏这一件美到令人震撼的长袍。 狄琼眼中难掩惊艳,也微微怔住了:“这是……你在哪里买的?” “这是儿臣亲自为陛下缝制的贺岁新衣。前面是万里河山,希望陛下与山河永存,岁岁长安、年年喜乐;背后是雍容尊贵的百花锦簇牡丹,明黄色象征帝王之威。” “竟然是你……亲自缝制刺绣?”狄琼很难想象,苏南枝居然这般用心。 苏南枝嗯了一声,点头。 “好、好好!”热闹盛况的宴会上,狄琼眼眶微微发热,极其珍惜地接过贺岁新衣,爱惜地摸了摸,“朕很喜欢,赏。” 居然不是丧服? 狄锦姿脸色猛然变化,死死盯着那件从锦盒里拿出的贺岁新衣! 这不可能! 底下的人明明回禀过,事已办妥,这是为什么?! 狄锦姿目光幽怨,不甘心地看向苏南枝。 第六百六十五章 皇……兄……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领了赏,转身走向坐席,路过狄锦姿身旁时,她放慢脚步,淡笑道:“算盘落空,很难受吧?” 狄锦姿垂眸,尽数遮住眼中仇恨,以免让自己在她晚宴上失态。 苏南枝嘴角噙笑,大方得体,淡淡道:“放心吧,以后让你难受的事儿还多着呢。” “你……”狄锦姿气得浑身颤抖。 二人站在挂了灯笼的树下,神色都没有太大起大伏,不知道的众人还以为她们是在闲聊。 实际上,二人之间的战况已是一触即发,若此处四下无人,早就打起来了。 苏南枝走去宴席间落座。 狄琼的生辰宴,先是一同赏歌舞吃晚膳,吃完晚膳接着看表演,待狄琼尽兴之后,才下令结束晚宴。 而这个时候,便是百官家眷和众人自由活动的时间,可赏花、游玩、散步。 今夜皇宫里安排了灯会,不少大官贵族可留宿宫中。 自从抚琴一曲后,狄琼便兴致缺缺,吃了几口晚膳,又与皇子公主和几位权臣闲聊了几句,便抬袖打了个哈欠,道:“朕乏了,尔等尽管尽兴。” 随后狄琼起身离开。 众臣齐齐下跪恭送。 狄琼一走,狄锦姿便将筷子一扔,忽然看向苏南枝身边的云,缓缓勾起唇角。 苏南枝蹙眉。 狄锦姿收起嘴角笑意,起身去了别的地方。 狄小芙坐在苏南枝身侧吃绿豆糕,一边吃着一边舔手指,满足地喟叹道:“好好吃啊……” “再吃一块。”狄小芙吃饱后,打了打饱嗝,凝视了碟中糕点半瞬,忽然对苏南枝缓缓说道: “阿窈姐姐。” “嗯?怎么了?”苏南枝正吃着杏仁酪。 “没事。”狄小芙眸中倒映着晚宴上的灯火,她弯唇一笑,像是感慨一样,“能遇见阿窈姐姐,真好。” “怎么忽然这么说?”苏南枝笑着摸了摸她额头。 狄小芙笑着道:“我要去找蓝二公子了。” 狄小芙站起身,唇角笑意更深,轻轻告别:“阿窈姐姐……再见了……” “去吧,好好去想看下未来驸马。” 狄小芙嗯了一声。 “想看未来驸马?”隔了几个位置,听见这话的狄轩忽然站起身,跟着走了过去。 “五皇弟不吃了吗?”狄芷茹愣了愣。 狄轩连忙拱手见礼:“三皇姐先吃,我有事在身,先走一步。” “这晚膳也没吃几口啊。”狄芷茹看着狄轩面前完好无损的餐食,说道。 狄轩步伐匆匆,穿过人群,目光顺着那抹樱粉追去。 距离此处不远的腊梅园。 狄小芙披着樱粉色大氅,走在梅园里。 现在是戌时一刻,还不算晚。 天边飘起了雪沫子,浅浅地覆盖在树叶上。 狄小芙冷得搓了搓手,远远便看见,对面的石子路小径上走来一抹鸦青长袍。 那位公子高束玉冠,身子挺拔,如合上鞘的一柄重剑。 这便是蓝二公子,蓝逸。 虽说蓝逸是狄轩的亲弟弟,可蓝逸与蓝轩同父异母,蓝轩是蓝家族长原配生的嫡长子,后来蓝家主母病逝,蓝家家主续弦,生了蓝逸,便是嫡二子。 蓝逸与蓝轩不常见面,所以狄小芙对他印象不深。 蓝逸也从宫中传言里听到了这门婚事,所以他打算来见一见狄小芙,若对方不符合自己心意,他是必然要拒婚的,他一向主张婚事自由。 狄小芙站在树背后打量这人,就在此时,远处又走来一个世家小姐。 那世家小姐雍容华贵,模样妩媚,刚走上前,便看见蓝逸同她作揖见礼,像是认错了人。 不知二人说了什么,在梅园中散了小半刻步,狄小芙就听见蓝逸拱手说道:“殿下,微臣并非您的良人,请殿下在婚事尚未公布之前,在陛下面前辞了这门婚事吧。” “?”那世家姑娘忽然道,“什么殿下……” 蓝逸微微一怔,忽然道:“您难道不是……不是十公主殿下?” “我才是十公主。”狄小芙忍俊不禁,从树背后走了出去,“蓝二公子认错了人。” 那世家姑娘行了一礼后,匆匆离去。 蓝逸看着眼前腊梅下面容可爱清纯的姑娘,微微一怔。 狄小芙笑容爽朗,语气娇俏:“既然蓝二公子不愿意这门亲事,我便主动找母后打消赐婚的念头,不让蓝二公子犯难。毕竟成婚是一生大事,若我所嫁之人与我不是两情相悦,我也觉得没意思——” “等下。”蓝逸忽然憋红脸,凝视着狄小芙那小鹿般的眼睛,磕磕巴巴道,“方才微臣认错了人,抱歉……” “所以呢?”狄小芙笑道。 “在下没、没有要退婚的意思。” 蓝逸急忙否认,他永远忘不掉狄小芙这张脸,他深深地凝视狄小芙,不敢相信昔日令他魂牵梦萦之人,竟然是狄小芙…… “这样啊……”狄小芙噗嗤一声笑道,“好吧。那我们便试着相处相处吧。” 二人聊得正开心,氛围正好时,狄小芙抬眸正好看见,十步之外的一树腊梅下,狄轩惨白的脸。 狄小芙脸上笑意僵住了,随后垂眸,装作没看见,笑容变得不自然,同蓝逸闲聊:“蓝大人,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呢?” “平日里……我喜欢练武,写诗,还喜欢品茗,爱好很单一,从不去花街柳巷之地,这一点,公主殿下可以放心。”蓝逸滔滔不绝地说道,“哦对了,我今年弱冠,应当比殿下大两岁,我们年龄正相宜。” “是吗?”狄小芙但凡想到对面梅树下站着狄轩,便有些慌神,连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是啊……”蓝逸滔滔不绝地和她说话,聊天南地北,聊狄小芙最爱吃的美食。 蓝逸觉着狄小芙真是可爱极了,梳着单螺髻,就像花海里面的小精灵,软萌可爱、又清纯漂亮。 狄小芙有些聊不下去了,她低下头道:“蓝大人,我有一点琐事在身,要先走一步。” “琐事要紧吗?待你处理好事情,我在这里等你回来!”蓝逸俊眸里满含期待,“需要我帮忙吗?现在不过戌时二刻,天色还不算太晚,你瞧,很多人都在御花园、明镜湖赏灯会,我在这里等你处理完事情,等你回来。” “……好。”狄小芙随意应付了两句,朝着不远处的假山走去。 假山处光线灰暗,基本没人。 她走进了两处假山之间的狭窄小道,身影被假山遮得严严实实,外面一点都看不见。 她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深吸口气。 这心里,酸涩得厉害。 她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梅树下、小雪里站着的狄轩。 下刻,一道人影出现在她身后,狄小芙攥住袖中匕首猛然回首时,狄轩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像是要融入骨血般,抱得极其紧。 “五、五皇兄。”她嗓音颤抖。 第六百六十六章 你心里有我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狄轩用力抱着她不说话,他浑身都在微微发抖,大口大口的呼吸喷洒在狄小芙脖颈间。 沉沦,仅此一刻,放纵自己。 狄小芙的身子在他怀里瘫软下来,像没骨头似的,只能依偎着他,像是含着万千苦楚:“皇兄……” “皇兄,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此处人来人往,甚至能听见来往宫女端茶递水的脚步声,若被别人发现,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狄小芙闭上眼,睫毛像颤抖的蝴蝶翅膀,她冷静地一字一句道,“我们从被陛下收养的那一刻起,就是血浓于水的兄妹。皇室决不允许兄妹恋这样的丑闻发生……” “你为什么不推开我?”忽然,狄轩问她。 狄小芙浑身一震。 “你不推开我,你是不是和我一样……” 狄小芙猛然推开狄轩,笑容有些慌乱:“五皇兄多想了。我今夜只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这个拥抱就像小时候,哥哥抱妹妹那样。我们之间,不可能。” 说完之后,狄小芙沉默了半晌,决绝地补了四个字:“永不可能。” 四个字像是四把刀,插进了狄轩的心脏,搅得五脏六腑生疼。 狄小芙刚要走出假山时,狄轩攥住她手腕,不让她走。 “你刚才并没有第一时间推开我,说明你心里,有我。” “我可以放弃皇子之位。” “阿芙,只要你一句话。” 狄小芙紧紧皱眉,用一种你疯了的目光,看着狄轩:“如今蓝家是你继母在执掌中馈,蓝家族长也是你弟弟继承。你若没了皇子之位,你还有什么?” 狄轩被狄小芙这目光刺得心里一颤,从她可爱清纯的脸上看见这般目光,真是太过陌生。 狄小芙缓缓道:“别犯傻了。” “小芙你……” “我怎么了?” 狄轩握紧拳头:“你能否退了,与蓝逸的婚事。 “为什么……” “他是我弟弟。” “为什么……他是你弟弟,我就要退婚……” “因为……”狄轩深吸口气。 狄小芙垂眸道:“婚姻之事,陛下说了算。她为我选了谁,我都能接受。” “那我让陛下退了这门婚事——” “你?你用什么身份让陛下退婚?以五皇兄的身份,还是蓝家大公子的身份?以你的身份,便能让陛下退婚了吗?皇兄。”她垂眸,微皱黛眉,淡淡道,“并非我故意说这样的话来伤你。皇兄,认清现实吧。” 狄轩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被狄小芙出言规劝。 狄小芙这般模样,与往从前全然不像。 狄小芙与狄轩在这假山里纠缠了半时辰,她走出假山时,没回头去看狄轩,不知道狄轩是怎样的难过。 她回到梅园时,便撞上了正在等待他的蓝逸。 蓝逸手中折了一把漂亮的腊梅,看见狄小芙便挥手一笑:“公主殿下回来了。” “大哥?”蓝逸看着追着狄小芙跑来的狄轩,愣了愣。 狄小芙蹙眉回头。 三个人站在腊梅园。 蓝逸笑容开朗道:“大哥你也在这里?好巧啊。我与公主殿下相约梅园,正打算赏花。“ “我……嗯,也来此处赏花。”狄轩道,“刚……才……看见小芙往这里来,我便追上来,看看她来这里做什么,原来……是与你见面啊。” 第六百六十七章 晚宴刺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蓝逸手捧灼灼红艳的腊梅花,踩着新雪,高兴地走到狄轩身边:“大哥,原来夹在你画册中的姑娘是十公主啊。” 三年前,狄轩回蓝家时,蓝逸曾在狄轩书房内画册内看到一张精心绘制的丹青墨画,画中女子站在花海中回眸,娇俏可爱,面颊粉红,清纯可人,只一眼,蓝逸便对画中女子一见钟情。 但因为他鲜少出入皇宫的缘故,与狄小芙从未见过面。 狄轩握拳轻咳了一声:“咳,是阿芙。我练习画技时,曾邀请她入画。” 蓝逸朝狄轩挑了挑眉,使个眼神,笑着悄悄道:“原来十公主与大哥如此相熟,日后帮我多邀请她,一同游玩相处。可全靠大哥了!” 狄轩站在雪地里,沉默了下,挤出一丝笑:“好。” “公主殿下,这捧腊梅,送给你。”蓝逸笑着将腊梅递过去,俊脸上满是真诚,“岁寒时深的腊梅,灼灼如焰、美不胜收,插在白玉瓶里,放在壁桌上,暗香拂来沁人心脾。“ 狄轩凝视着那捧腊梅。 狄小芙的手迟疑了下,弯唇浅笑:“谢谢蓝二公子。” 她接过了腊梅。 狄轩无声离开。 狄小芙凝视着那人背影…… 蓝逸顺着她的视线朝前看去:“大哥怎么不辞而别……” 狄小芙收回目光,低头垂眸,指尖拨弄一簇火红的腊梅花瓣,并不说话。 …… 此时。 吃完晚膳的苏南枝斟了一杯葡萄酒,站在挂满花灯的榕树下,雪沫子飘落在她发丝上、樱色大氅上。 苏南枝正看舞台上耍杂技的表演,忽然发现身侧的萧沉韫不见了。 她略微攒眉,浅浅抿了口酒,问道:“云去哪里了?” 素图雅也在品鉴果酒,环顾四周后摇摇头:“云侍卫方才还在这里,转个身便不见踪影,或许是有事去忙了吧。” 有事去忙? 苏南枝并不知道萧沉韫最近有事要忙。 舞台上,踩着高跷的男子头顶五十个盘子,踮起脚尖,腾空一跃,平稳落地时,五十个盘子也稳稳当当的叠着,一个也没掉! “好!” 四周爆发出百官家眷的喝彩声、鼓掌声! 就在群情热闹,大家看的正热闹时,几柄软剑从那三个男子的袖中甩出,下刻直直踩着轻功朝一个地方杀去! 众人还以为这是杂耍团的新把戏,下刻,他们看见三个男子朝苏南枝杀去,猛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苏南枝正在看戏,见杂耍演员杀来,她将手中杯盏狠狠掷出去,霹啦一声,挡住袭来的锋利剑气,随后倏地变脸,飞上树冠,吹了个暗号! 四周护住她的影卫立刻现身! “啊!!”“有刺客!” 四周响起尖叫声、求救声、逃窜声,没见过这场面的官家小姐夫人们,当即吓得躲在桌子底下,一些大臣也蒙了。 苏南枝迅速反应过来,当即果断下令:“御林军迅速重兵保卫王殿,再增派人手保护大臣及其家眷。” “是!”宫中侍卫长接令。 周围涌现出越来越多黑衣蒙面杀手,如潮水般将晚宴团团围住。 苏南枝目测有三百来人,他们一半人直冲自己而来,一半刺客在人群里四处寻找,似乎在找另外一个目标。 “你们的目标既然是我,就不要伤及无辜!”苏南枝抽出缠腰的沧月剑,“锃”一声,剑出鞘,直指正前方。 她其实完全可以躲起来,却选择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吸引火力,避免黑衣刺客们伤及无辜。 影卫和刺客们互相厮杀,很快,晚宴就是一片噼里啪啦的破碎之声,鲜血四溅,食物、器皿、花草上全是飞溅的血滴。 这群刺客杀人不眨眼,狠辣至极,更像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死士风格。 与苏南枝之前在月森林遇到的一群黑衣刺客风格很像。 她看见,另外一半的刺客找到狄锦姿,去追杀狄锦姿了。 有意思…… 满皇室的公主皇子不刺杀,竟然只刺杀她和狄锦姿二人。 苏南枝脑海里迅速出现狄衍的面容,同时得罪狄衍的人,只有苏南枝和狄锦姿。 苏南枝杀他父兄,而狄锦姿则害得狄衍被罢黜皇子封号。 可狄衍被废除后,爪牙全被陛下拔去,又是哪里找来的这三百多个死士? 难道有人在背后帮他? 苏南枝一剑刺穿刺客胸膛,猛然抽出剑时,腥热鲜血溅的满脸都是,给她瓷白无瑕的侧脸,染上刺目鲜红,有着动人心魄的昳丽与肃杀,像一个女将军。 “走!“此时有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萧瑜一把攥住她手腕,将她护在身后,从团团包围他们的刺客里,杀出一条血路。 “殿下!”洛城焦急大喊,“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今日绝不能再受伤了!属下护送殿下和公主,你们先走,我断后!” 洛城带人杀了过来。 因着今日是狄琼寿辰,前来参宴者不能携带士兵护卫,所以洛城带来的人很少,而这三百人却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混进了晚宴。 那边。 狄锦姿看着如此之多追杀自己的人,有过瞬间慌神,可她很快就冷静下来,抢过侍卫手中的长刀御敌,在脑海中疯狂掠过所以可能暗杀她的人! 赶在晚宴上如此明晃晃杀她的人,可见想杀她之人,有多恨她! 狄锦姿刚抽出刀时,却发现手腕一软,刀柄从手中滑落,人也软瘫瘫地栽了下去。 她心头生出一种恐慌……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看向方才喝过的碧螺春茶,脑子一片眩晕,唇角开始溢血,肺部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这、这是花冢毒! 花冢毒配方极其隐秘,别人不可能知晓! 她不日前拿了一瓶花冢毒给侍卫云,如今苏南枝没中花冢毒,自己却中了花冢毒…… “还不快搀扶殿下逃!”蒲柳捡起大刀,挡在狄锦姿面前,呵斥护卫说道。 狄锦姿毒发,毫无还手之力,体内有如百虫撕咬,生生呕出一口鲜血,怨恨地看向侍卫云。 只见侍卫云足点树冠,一路逆着人流,朝苏南枝飞奔而去。 苏南枝渐渐有些体力不济时。 萧瑜挡在她身前,将她护到毫发不损:“离开这里,这里交给我。” “杀!给我杀了她!”此时,暗处树影下,有一戴着面具的人,狰狞大喊。 苏南枝循着这声音来处,凝重道:“星悦,抓住他!” 此刻,御花园里传来狄锦姿尖锐的爆鸣声:“啊!!!” 第六百六十八章 死刑,株连两族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等人回头看去,只见一黑衣死士,一刀砍断了狄锦姿左小腿! 断掉的左小腿骨碌碌滚远,鲜血满地,苏南枝甚至能看见狄锦姿血淋淋的膝盖骨。 狄锦姿这腿,算是废了。 北狄不可能立一位双腿有疾的公主为储君…… 所以,狄锦姿这辈子也废了,永无争储可能。 狄锦姿尖叫着、大吼着、咆哮着,疯了一般怒喝道:“杀了他们!给本宫杀了他们!本宫的腿啊!!啊啊啊啊!本宫的腿!” “殿下!”蒲柳慌了神,急忙吼道,“御医!御医在何处!” 很快,御医冒着刀光剑影来了。 而那些要杀狄锦姿的死士,还在试图突破重重防卫杀过去。 好似,今夜不杀狄锦姿,绝不罢休。 这就是死士,主子下令后,不完成任务,非死不能停。 很快,狄琼的亲兵派来镇压! 亲兵训练有素,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很快便将现场的暴乱给镇压下去,刺客死的死、伤的伤。 萧沉韫一把揪出那个藏在树下暗影里的面具男人,掐着他脖子砸在大庭广之下! 吓得那些没见过血的姑娘又是一惊! “多谢了。”苏南枝同萧瑜道谢,随后飞到人群中央,剑刃拖曳在地,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一步步走到面具男面前。 她提剑劈了上去! 不少官员家眷发出惊呼声! 面具之人双眼恐惧地瞪出! 下刻,剑落、面具破,剑锋在男子脸上留下一道极浅的血痕,还在滴着血珠子! “是你。狄衍。”苏南枝盯着这张脸,唇畔浮起冷笑,“从你派来的死士,只杀我和狄锦姿时,我便料到了,幕后之人是你。” 狄衍见事情败露,先是有过一瞬间的恐惧,接着开始放声大笑:“哈哈断了狄锦姿那贱人一条腿,我不亏!可惜了,可惜没能杀得了你,没能伤得了你!”狄衍阴恻恻地盯着苏南枝,像随时会扑杀过去的毒蛇。 既是毒蛇,便卸了他毒牙。 萧沉韫刚要用剑挑断狄衍筋脉时,萧瑜拿走苏南枝的沧月剑,上前一步,刀尖一旋,飞溅出一道鲜血,随即便是狄衍痛不欲生的尖叫: “啊啊!!!”狄衍被挑断手脚筋脉,倒在血泊里,浑身抽搐着,死死瞪着苏南枝,“我、我要杀了你!狄窈!你就该被千刀万剐,若非你杀了我父兄,我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啊!!!” “无能的仇恨,最可悲。”苏南枝目无表情地看着狄衍,“母后可怜你,留你一命,你不感念就算了,还在母后生辰之日,携数百死士来刺杀。” “哈哈哈……母后?她根本不是我亲生母亲!”狄衍疯了似的,似哭又笑,咬牙切齿,恨恨道,“我恨不得连她一起杀了!” 四周人一阵唏嘘,随后面色猛变。 此等弑君之言,这般大逆不道,简直让人停了心惊肉跳! “你可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苏南枝紧皱眉头,眼里冰冷。 “说了又如何!?” “此话会被株连家族……你是死了干净,可你就不怕至亲受牵连吗?” “至亲?我父兄母亲已死!我何惧牵连!!”狄衍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所以临死前越发猖狂发疯,“狄琼你这该死的昏君,罢黜我皇子之位,扶持狄窈上位,偏袒之心如此明显,你不配为君!你德不配位!” 下刻—— 一支穿云箭破空而来! 直直射穿狄衍的嘴! 几十步之外的阿诺扔了弓箭,面色冷冽。 苏南枝摇摇头,道:“狄衍,你兄长的长子才十岁,你兄长小女儿才刚出世未满三个月,你还有大嫂、祖父祖母,你是真不怕株连家族……” 提及兄长遗孀和大嫂,狄衍脸色猛然一变,变得惨白如纸,浑身冒着冷汗,才反应过来他方才怒急之下,发疯说了什么。 嫂嫂…… 他不能连累嫂嫂…… 嫂嫂因为大哥去世,又带着两个小侄,必然生活艰难—— “呼延衍,不思悔改,于陛下晚宴上行刺杀之事,恶语诅咒当今九五之尊。呼延衍除以死刑,株连父族、母族两族!”阿诺冷冰冰地宣旨意,打断呼延衍的内心想法。 “不不不!!”本名呼延衍的狄衍猛然变脸,奋力反抗,但因挑断了手脚筋脉,只能像一滩腐肉那般疯狂抽动,”不!!” “我提醒过你了。”苏南枝摇头,无药可救地睥睨狄衍, “就因你两句大逆不道的话,你父族母族皆被株连,你想过你刚出世的侄女吗?想过你本该有无限未来的十岁侄子吗?想过你外祖母、外祖父吗?他们本该老年享乐,却因为你一句咒骂,即将横死法场。” “还有你嫂嫂……才二十多岁。” 狄衍哭了,满脸复杂,既愤怒却又无助,泪水混着鲜血涕泗横流。 第六百六十九章 挟持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很快狄衍就被拖了下去,地面拖出好长长一道血迹。 御林军迅速清理现场。 苏南枝半蹲下来,查看刺客尸体以及刺客使用兵器。 萧沉韫蹲下来,捡起一柄刀,说道:“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上次在月森林里刺杀你的一共三波刺客吗?一波人用刀,一波人用飞镖,狄衍用毒箭。” “记得。”苏南枝点头。 此时萧瑜在边上忽然说道:“狄衍被罢黜皇子之位后,手上不可能有如此之多的死士,狄衍的人善用毒箭,而这一波效忠狄衍的死士却善用刀。” “这一柄刀,与上次月森林刺杀郡主的另外一拨刺客所用刀器,一模一样。所以我推测,狄衍被驱逐出皇城后,遇到了另外一拨用刀刺客的幕后主使,给了狄衍几百死士。” “这样一来,幕后主使便能借狄衍复仇,除去郡主和狄锦姿,借刀杀人、一石二鸟,没亲自出手,就能废掉两个公主,减少争储中的两大劲敌。而我们到最后都不知道这位幕后主使是谁,也无法反击。” 萧瑜所言,与萧沉韫想得一致。 苏南枝微微颔首,很难不赞同萧瑜这一番话。 苏南枝脑中一一闪过所有公主皇子的面容,沉着思考,究竟谁才是隐藏在水下的幕后主使? 这种她在明、敌在暗的感觉,很不好。 她看向皇子那一列的座位,只见九公主狄之韵正搀扶着崴脚的狄芷茹一同离开。 而狄小芙和狄轩不在此处,剩下四个公主皇子,两个在外游学,一个才十三岁,一个才十一岁,不可能是此次刺杀的幕后主使。 那么…… 幕后指使,只能是狄之韵、狄芷茹、狄轩这三人中的一个。 苏南枝刚回头,就看见迎面而来的狄小芙。 狄小芙满脸焦急,小跑过来,关怀道:“阿窈姐姐,你没事吧?我与蓝二公子正在梅园摘花,便听见御花园传来刺杀之声。听说二皇姐中毒被砍掉了半条小腿?这是真的吗?” “真的。”苏南枝点头,看着她跑出来的一头汗水,摇头道,“我没事。但对方刺客众多,怕有漏网之鱼,呆在这里不安全,我让护卫送你回宫。” “那你呢?!这里不安全,阿窈姐姐也快回晗珠宫吧!”狄小芙惴惴不安,紧皱着眉头。 “我没事。”苏南枝摸了摸她的额头,“快回去吧。” 狄小芙叹了口气:“那阿窈姐姐,你切记注意安全……” “好。”苏南枝点头。 就在狄小芙没走十步的时候,被抓住的刺客头子忽然挣脱开,拿刀劫持了狄小芙。 “啊!!”狄小芙低声尖叫。 “别动别叫!”刺客头子将刀架在狄小芙脖子上,朝苏南枝放言:“给我一匹马,放了我的人,我就放了她!” “阿窈姐姐!救我!!”狄小芙怕的脸色一白,紧张道,“你、你你不要杀我,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 “别废话!一匹马!给我啊!不然我现在就杀了她,拉个垫背的一起死!”刺客头子刀尖逼近狄小芙脖子表皮,狄小芙险些吓得昏死过去。 苏南枝蹙眉,看向萧沉韫。 萧瑜发现,这位戴着面具的侍卫云,似乎与苏南枝之间关系很不一般。 “给他马。”苏南枝道。 素图雅皱眉道:“若是真的给了马,只怕放虎归山,下次就不好抓了。” “给他!”苏南枝道,“小芙在她手上。” 阿诺拽来一匹马,递给护卫。 护卫递给那刺客。 “放了我的人!”刺客头子面露狰狞,恶狠狠道,“不然我就杀了十公主!老子拉个公主垫背,想一想,死得也划算了!” 御林军抓到的死士约莫有两百人,若此时全放…… 阿诺很犹豫,此时狄琼不在,她只能看向苏南枝:“殿下,您如何裁夺?” 狄小芙害怕的眼含泪水,胆小地不停抽噎:“皇姐……救我……” 苏南枝皱紧秀眉,目光沉沉地下令:“放人!” “殿下……”素图雅劝道,“若放走如此多的死士,没有一次性剿灭,来日必定卷土重来。这是个极大的隐患啊。放走这样多的死士,等于归还了幕后主使势力。” “我如何不懂?可小芙在他手里!” “阿窈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狄小芙浑身颤抖,小声哭泣,绝望极了。 “放了她!!”此时从梅园里疾跑过来的狄轩,当即大喝,“放了十公主!你有什么我都答应你!” 狄轩紧张地走上前,指着自己说道:“我们交换人质,你放了小芙,她才刚及笄,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你欺负一介女流算什么本事?你来绑我!” 刺客头子皱了皱眉。 狄小芙泪水婆娑的眼中,有着些许震惊。 下刻,刺客头子将她推了出去,一把抓过狄轩劫持,交换了人质。 刺客头子收紧刀柄,刀刃割破狄轩脖子表皮,吧嗒掉血。 狄小芙微微变脸,哭吼道:“不要伤他!” 刺客头子神色闪过一瞬异样,随即微微松了刀刃。 第六百七十章 断骨重生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狄小芙转过身去哀求苏南枝:“阿窈姐姐,求求你快放人吧,若不然五皇兄就没命了!” “放人!”苏南枝微抿唇角。 阿诺即刻照办,做了个手势,护卫们便放开死士。 死士被放之后,犹如群鸟归巢,护着刺客头子离开宫门。 众人胆战心惊地跟了过去。 苏南枝站在无数侍卫之前,被团团保护,她眸眼冷厉,朝素图雅使了个眼色。 素图雅牵着一匹马走去,冷声道:“我给你马,你留下五皇子。” 狄小芙站在苏南枝等人身后,微眯眼睛,看向挟持狄轩之人,缓缓抬手,趁人不注意时,做了个抹脖子的小手势:若你敢伤他,我便杀了你。 刺客头子将狄轩狠狠推了出去,旋即翻身上马,火速逃窜。 狄轩脖子被割伤表皮,鲜血顺流而下,看起来十分骇人,趔趄一步跌倒在地,狄小芙立刻冲过去,扶起狄轩,焦急道:“皇兄,你可有受伤?” “给我追!”苏南枝下令。 阿诺招了招手,宫墙上数百个弓箭手拉弦,下刻—— 数百支羽箭齐射! “咻咻咻——” 不少死士应声倒地。 萧沉韫拽来一匹马,追了出去! 萧瑜见状,也抢来一匹马,跟着追了出去! 二人前去抓刺客头子! “摄政王,不如我们合作一次?”萧瑜躲过箭雨,俯下身勒马冲刺,“左右夹击,抓住刺客首领。” “可以。”萧沉韫知道,萧瑜是为了苏南枝才要去抓刺客首领。 刺客首领不除,对苏南枝仍有威胁。 苏南枝上前一步,看着追出去的二人,目光落在萧沉韫的背影上,提起了心。 此时,狄轩被狄小芙搀扶起来后,他摸了摸脖间的鲜血,摇摇头道:“我没事,阿芙,你可有事?” 狄小芙摇摇头,叹口气:“五皇兄,你向来聪明,方才为何要与我交换人质?你不知道方才有多凶险吗?” 狄轩正是因为知道有多凶险,所以他才义无反顾上前交换人质。 他苍白地笑了笑:“你无恙便好。” 随后,狄轩便被御医搀扶了下去。 苏南枝让素图雅和阿诺安抚现场的家眷和大臣。 经过狄衍这一波刺杀,不少家眷都被吓到了,御花园内一片混乱,菜肴碗碟碎了一地。 “阿窈,你没事吧?”身后传来子桑怀玉的担忧声。 苏南枝回头,便看见了水蓝长衫的子桑叔,而他身后的宫道,是通向狄琼所在的王殿。 或许子桑怀玉第一时间去救狄琼了。 苏南枝摇头,看向子桑怀玉蓝袖上的一抹斑驳血迹,问道:“我没事,子桑叔,你受伤了吗?” “小伤,不严重。”子桑怀玉摇摇头。 “素图雅,你安排人手送子桑叔回浮生院,沿路要小心,最近不太平。” “喏。”素图雅点头。 “最近皇城多有动荡,阿窈,你也多加防范。”子桑怀玉从袖袋中拿出一瓶毒药,递给苏南枝,“新研制的毒药,无色无味,可杀人于无形。” “谢谢子桑叔。”苏南枝接过玉瓶收入荷包。 护卫护送子桑怀玉出宫。 待苏南枝领着人收拾好御花园后,在回晗珠宫的路上,路过了狄锦姿宫殿,远远便听见那宫殿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大吼。 宫殿内。 “啊!!!” “按住殿下!”蒲柳紧紧握住狄锦姿的手,满头大汗,急忙问道,“御医,我家殿下这腿还能保住吗?” 御医为难地看了眼狄锦姿断掉的腿。 小腿被生生斩断,裸露出膝盖白骨。 “怕是……”御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嗫嚅着嘴唇道,“怕是不行,莫说微臣,哪怕是整个太医院,也没有断骨重接的能力。” 中了花冢毒的狄锦姿躺在床上嘴唇乌黑,承受着体内百虫撕咬的剧烈疼痛,她颤颤巍巍吃下蒲柳递来的解药。 这解药要在半时辰后才生效…… 这半时辰内,狄锦姿痛的生不如死。 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她万万没想到,她给侍卫云的那瓶花冢毒,竟然会被侍卫云下在自己的茶水里,害她今日中毒。 若不是她喝了茶水中毒,也不会在对付刺客时瘫软在地,失去还击之力,若非她失去还击之力,又怎么可能被狄衍一刀砍断小腿! 若非被狄衍一刀小腿,她怎么会错失争储? 这一切都怪侍卫云和狄衍,然而如今狄衍已被判处死刑,那便该怪侍卫云,侍卫云效忠苏南枝,说不定这一切都是苏南枝授意…… 狄锦姿抓去桌上花瓶猛然砸到地上,怒骂:“滚、都给我滚!!” “殿下……微臣斗胆一言……”御医擦了擦额前的汗水,嗫嚅唇角,缓缓道,“素、素闻……前国师子桑怀玉……医术堪称奇绝……能让腐肉重生、断骨重接……若公主殿下找到子桑怀玉……想必能化腐朽为神奇……” “子桑怀玉……”狄锦姿紧皱眉头,重复念着这个名字。 子桑怀玉是狄窈的亲生父亲…… 狄锦姿蹙眉,抓起花瓶再次狠狠砸到地上:“滚!!都给我滚!!” …… 听见宫殿内的动静,苏南枝微微摇了摇头。 素图雅唇角缓勾,像是终于松了口气:“公主殿下,如此一来,你又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 苏南枝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没说话。 走进晗珠宫时,素图雅又说道:“二殿下为人狠辣,此番必定不会咽下这口气,恐怕还会有反扑的动作,殿下您需做防范。二殿下背靠北狄最大的米粮商贾,实力也很强,今日不慎被害,失去争储的可能,也算是命。” 第六百七十一章 也不是不能发疯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走进晗珠宫,褪下毛领大氅,放在衣架上搭着,忽然问道:「你觉着,狄锦姿是信命的人吗?」 这话一出…… 素图雅愣了愣,缓缓摇头。 这么一说,她忽然觉得,狄锦姿还这不是信命的人,若是如此,只怕狄锦姿还要反扑的更为厉害。素图雅心里有些紧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苏南枝唇角淡笑,「我不怕。」 片刻后。 晗珠宫后花园。 「砰!」地一声! 一个浑身是伤的刺客,被萧沉韫扔到地上。 在屋中看书的苏南枝连忙披衣,走去花园,便看到先前挟持狄轩逃出宫门的刺客头子,被萧沉韫逮了回来。 苏南枝瞥了眼奄奄一息的刺客,随后看向萧沉韫:「你随我来一下。」 二人避开旁人,到半掩房门的屋内。 「萧瑜是不是,发现了你的身份?」苏南枝压低声音问道。 「是。」萧沉韫点头,「先前他找我合作,我们左右合围,才能顺利抓到刺客首领。」 「萧瑜怎么这样快就识破了你的身份……」苏南枝道,「那他人呢?」 「萧瑜顺着刺客死士的逃窜痕迹一路追了出去,看看能否直捣幕后主使老巢。我则将人带回来拷问。」 苏南枝颔首点头,走出屋外,看着气若游丝的刺客,做了个手势招来素图雅。 「殿下有和吩咐?」 「想尽千方百计,撬开他的嘴。」 素图雅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此人乃是死士头目,只怕……不会吐露真话。」 死士,一般从孤儿院挑选,无父无母不成家,没有软肋也不会被要挟,从小被杀手组织挑去培养刺杀,完不成任务,哪怕自戕也不会出卖主子。 果不其然—— 下刻,死士便要咬舌自尽—— 萧沉韫上前点了他的穴位。 苏南枝命护卫上前掏光刺客牙间藏着的毒药,随后将人吊了起来。 「殿下先歇着吧,这里交给微臣。」素图雅转身,看向那刺客头目,「微臣还算有些拷问经验。」 苏南枝信得过素图雅,便进寝殿了。 **** 翌日清晨。 狄锦姿坐在轮椅上,被蒲柳推着走出宫殿,来到了浮生院门前。 「殿下,奴婢经过多次打听,确认子桑怀玉就是住在院中。奴婢这就去敲门,无论如何也要求子桑怀玉治好您的腿。」蒲柳上前一步,叩响院门铜环。看書菈 过了片刻。 屋子里传来走路声。 「咯吱——」洛云崖开了门,扫量轮椅上坐着的狄锦姿。 这人他有点印象,想了片刻,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便直接说道:「我师父正在制药,今日不见客。」 下刻就在洛云崖即将关上房门时—— 蒲柳上前一步,招呼丫鬟直接把狄锦姿推进浮生院。 蒲柳拿出袖中一沓厚厚的银票,道:「烦请阁下传话子桑大人,我们寻他有事相求,酬金不是问题。」 「只要子桑国师能为我治好腿,一切条件都可以谈。」坐在轮椅上一直沉默的狄锦姿,眸色里裹挟阴郁,忽然抬头,看向洛云崖。 这样的目光…… 让洛云崖有些忌惮。 有的人,救了那就是农夫与蛇。 不知为何,狄锦姿带给洛云崖便是这样的感觉,他婉拒道:「今日师父制药,不许旁人打扰,你若真有心医治,就去寻遍天下名医,寻找能为你医治之人。我 们浮生院,庙小医术差,只怕不能如你所愿。」 被拒绝后的狄锦姿,脸色微微变化,抓住轮椅的手缓缓用力,慢慢说道:「洛神医,劳烦你,去通禀一声。就算要拒绝,本宫也想听到子桑国师的拒绝。」 洛云崖皱了下眉头。 就听见身后传来师父的说话声:「不治。」 简单两个字,便击碎了狄锦姿所有的希望。 狄锦姿抬头,眼底藏着无数如毒蛇般阴狠的目光,缓缓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转动轮椅,当即离开。 既然子桑怀玉不治,他有的是法子,让子桑怀玉治。 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对该死的父女,哦不,祖孙三代都该死。 待蒲柳和宫女将狄锦姿扶上马车。 蒲柳急的眼圈微红,看着狄锦姿那裹满白纱布的膝盖、空荡荡的腿:「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若狄锦姿小腿无法康复,便再无争储可能。 皇室和天下也决不允许一位身体有残疾的公主登基。 可若她就这么残废了,就这么丧失皇权,那么她,也不是不能发疯,弄死所有人陪、葬! 「哈哈哈……」狄锦姿目光阴沉沉地盯着正前方,忽然仰头大笑出声。 蒲柳被这笑声吓得浑身微震。 ***** 翌日,晨。 当苏南枝起床时,便看见院中已经咬舌自尽的刺客头目。 苏南枝一走到后花园,便瞧见这一场面,皱紧了眉头,捻起丝绢掩鼻。 星辞端着水盆路过花园时脚步一顿,而胆子小的星蝉则吓得叫了一声,星悦倒是胆大,双手环抱于胸前,走到那尸体面前打量了一圈,说道: 「也不知道素图雅大人审问出什么没有?这死士真是忠心,宁愿不吃不喝绝食,生生把自己饿死,咬舌自尽,也不愿意透露半分幕后主使的消息。」 「参见殿下。」几人看见苏南枝走来,当即行礼。 苏南枝走过去,看向正在找人敛尸的素图雅:「素图雅,昨夜可审出什么了?」 「使出许多刑法,此人的嘴却密不透风。我只是转过背喝茶的功夫,这人就咬舌自尽,简直防不胜防。」素图雅摇了摇头。 素图雅审不出东西,本就在苏南枝意料之中。 能从死士嘴里套出消息,太难了。 尤其是这样的刺客头目,更是想都别想。 苏南枝道:「还算忠心,念他忠心的份上,将他尸首安葬,另外再找一具相似的尸体,曝尸于乱葬岗。」 「微臣明白。」素图雅一下便领会了苏南枝的用意,当即躬身退出去,找人去办。 奶娘抱着小君曜从偏殿走来。 苏南枝这两日过于忙碌,已经没好好陪过小君曜了,她听见奶娘的脚步声,便转身过去,迎面将小君曜抱在怀里。 第六百七十二章 危机前夕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小君曜有两日没见着母亲,今日一见着,忽然愣了一愣,随后手舞足蹈,咯咯咯地笑出声,咿咿呀呀的。 小君曜已经七八个月了,有时候苏南枝会让星蝉在地面铺上柔软的毛毯,让小君曜扶着墙面,一步一个脚丫,慢慢地走来过来。 苏南枝弯腰下来,拿着木头雕的小蝴蝶,笑着喊道:「小君曜,过来娘亲这里~」 小君曜咿咿呀呀地挥舞着手,踩着小脚丫走过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哇一声哭了出来。 星蝉连忙走去扶起小君曜,苏南枝却摇摇头:「地上铺了毛毯,摔不疼,让他自己尝试着翻身。」 萧沉韫推了推脸上的黑金面具,蹲下来,将萧君曜抱在怀里,为他轻轻拍了拍膝盖上沾着的灰尘。 小君曜肉乎乎的一团,抱在怀里,说不出的可爱绵软。 星辞在一旁说道:「殿下,奴婢忽然想起来,明日便是子桑国师的生辰,您要带着小君曜前去浮生院吗?若是如此,奴婢便把您明日的安排全部延后。」 「明日?」苏南枝问道。 「是的。」看書菈 子桑怀玉是她生父,这些日子里,对苏南枝确实很好,也帮了她诸多,子桑怀玉一个人孤零零的,这么多年想必也没过生辰。 苏南枝这么一想,点头道:「好,帮我备一份贺礼,明日我带着小君曜前去。」 就在几人说话时。 办完事回来的素图雅,低声道:「殿下,如您所料,我们前脚刚把死士头目的尸首扔到乱葬岗,没过两个时辰,便有一个乔装路过的壮年男子,为其收尸。星悦一路尾随那男子,发现对方进了月森林,或许他们有大量人手驻扎在月森林内。」 「星悦呢?」苏南枝问。 「星悦还在月森林。」素图雅道。 「星悦的武功能行吗?她一人孤身入月森林……」苏南枝道,「如今再增派人手也是打草惊蛇,但……如果星悦晚上还没回来,你就立刻派几名精锐,和我一同前去接应星悦。」 是夜。 等到夜晚。 星悦还没回来。 苏南枝吃过晚膳后,立刻换了身黑色劲服,黑布蒙脸,和萧沉韫、素图雅一同骑马去了月森林。 小君曜则留给星蝉星辞照顾。 苏南枝等人刚走,便有宫女前来送开春的绫罗绸缎布匹。 那尚衣局的女官笑着和星辞打招呼,手中丝绢一挥,指着那几十匹花样各色的绫罗绸缎说道: 「星辞姐姐,藩国进贡还有世家大族献上的绸缎布匹,陛下让咱们尚衣局紧着公主殿下先选,再由尚衣局裁制殿下开春的新衣。我瞧着方才殿下是出宫了吧?」 星辞笑着扫过那些布匹,点头道:「大人来的不巧,我们家殿下半时辰前刚出宫。」 「这样啊……」女官了然点头,「这批布匹要得急,马上便要春天了,我便在晗珠宫等殿下回来选完再回尚衣局吧。」 星辞没说什么,小君曜在星蝉怀里有些闹觉,星辞道:「给奶娘抱去,让奶娘喂完小殿下,哄小殿下睡觉吧。」 奶娘抱走小君曜后,那女官也笑着道:「星辞姐姐若有事,尽管去忙,我自个儿逛逛花园子消遣时间便好,都道晗珠宫内的腊梅开的最艳,如今看来,果然不假。一进这院子,都满是腊梅的幽香。」 第六百七十三章 小君曜失踪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星辞手上还有其他事,便点头道:「好,大人尽管自己逛。」. 那女官诶了一声,便带着几个宫女往后花园逛去了。 星辞和星蝉都是宫中一等一的宫女,从前是王殿得力心腹,虽不是女官,但因着她们都是陛下和公主身边的眼前人,往往女官们都会给几分颜面,主动讨好她们。 女官逛到后花园,便瞥了几眼身后端着托盘布匹的宫女,说道:「你们自个儿找地儿坐着歇一歇吧,公主殿下不知道何时回来,我先去如厕。」 「喏。」几个宫女喏了一身,由晗珠宫的宫女引着去偏堂休息。 而那女官则赏着院中腊梅,一步步走进了正殿东厢房,听着那奶娃儿的咿呀声。 屋里。 奶娘刚给小君曜喂完奶,正在抱着孩子哄睡,一边在屋中踱步,忽然抬头,就看见了女官。 「静怡?」奶娘惊喜地喊道,「你今日怎么在这里?」 「我今日来送绫罗绸缎布匹供公主殿下挑选,恰好她不在,便打算在后花园等她。好巧不巧,也正好碰见你在这里。」女官笑着点头。 二人原是一个村的姑娘,一起相约进宫快十五年,算是宫里相依为命的好姐妹。 奶娘抱着小君曜,忽然脸色有些为难,夹紧了屁股:「早晨吃了冷蚕豆拌凉面,有点不太舒服……」奶娘刚想出门唤宫女照看小君曜。 女官笑着摇摇头,说道:「你把小殿下给我照看吧,我帮你照看片刻,你速去速回。从前看你带了那么多孩子,我也有经验了。」 奶娘感激道:「谢谢静怡。」 女官笑着点点头,接过小君曜,拿起小蝴蝶逗孩子,她抬眼,盯着奶娘逐渐消失在视野的背影,缓缓勾唇,捂住了小君曜的嘴唇,翻窗跳了出去。 片刻后,速战速决痛快拉完肚子的奶娘回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当即皱眉四处寻找:「静怡?静怡!你在哪里?」 奶娘迅速跑遍附近的屋子、花园:「静怡,你别胡闹!快把小殿下抱回来!若小殿下有个闪失,你我二人绝对担待不起!」 她找遍附近屋子和小花园,全不见人影时,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哭天抢地般捶胸:「来人啊!小殿下不见了!小殿下失踪了!」 正在摆弄屋中花瓶的星辞,浑身一震,「啪」地一声,花瓶坠地,一向稳重的她急忙跑出门,目光凌厉地扫向奶娘:「你说什么!?」 「清晨我、我吃了蚕豆拌凉面,方才闹肚子——」奶娘颤抖着嗓子,大祸临头般面如死灰。 「说重点!」星辞气势全开,冷睨奶娘一眼。 奶娘急忙加快语气,像连珠炮一般说道:「方才闹肚子,我便让好友静怡女官,代替我照看小殿下片刻,等我回来,就发现静怡和小殿下双双失踪了!」 「你竟敢玩忽职守,将小殿下交于旁人照顾!」星辞目光盛怒,转身吩咐所有侍卫,「立刻去找小殿下,此时才一刻钟时间,抱走小殿下之人还没走远。另外,星蝉你速去通禀陛下此事,请陛下派兵寻找小殿下。」 「好。我这就去。」星蝉立刻跑出晗珠宫,前去王殿。 此时刚是吃过晚膳的时间。 狄琼今日犯困的早,批完奏折后,便早早歇下了。 守在王殿前的宫女,连忙拦住星蝉,她认得这是狄窈身边的人,便说道:「姑娘且慢!陛下刚刚歇下,若是有事,明日再来吧。」 「不行!此事十万火急,万不可耽搁!我家小殿下被女官抱走了!」星蝉焦急道,「务必请姐姐通禀一声。」 一听小君曜丢了,那守门宫女当即不敢怠慢,连忙道:「你且稍等。」 刚进入浅睡状态的狄琼被唤醒,听见外头的敲门声,面露不悦,听说事情后,当即掀被下床,阴沉着脸色:「速去通知阿诺,派御林军封锁皇宫,再让封烟将军火速调兵寻人!若小殿下找不到,唯你们是问!」 「是!」宫女着急去办。 ****** 与此同时,月森林。 苏南枝和萧沉韫一路顺着星悦留下的痕迹骑马前行,深入森林腹地。 森林里植物茂密,苍天大树的枝叶层层叠叠,将月亮遮的密不透光,今日是上弦月,月光本就熹微,林中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黑的渗人,耳畔只有簌簌落雪声。 苏南枝点着燃油灯,鼻尖嗅到血腥气,翻身下马,摸到了草叶上的鲜血。 「血迹未干,附近有受伤的人。」苏南枝对萧沉韫说道。 萧沉韫做了个手势,身后的护卫便严阵以待,放轻了动作。 苏南枝无声无息地缓缓推开刀,轻轻扒开草丛,轻声朝前走时,忽然一道人影飞出去,将她直接扑倒在地! 夜色太黑,伸手不见五指。 苏南枝被扑倒在地,刚要拔刀,那人手上力道极大,直接将她刀推回鞘中! 接着微弱的燃油灯,苏南枝看见了扑倒她的人—— 「萧瑜!?」苏南枝微怔。 萧瑜肩膀被刺了一刀,还流着血,血就要滴在苏南枝脸上时,萧瑜伸手接住了那滴血,撑着地站起身。 「你怎么在这里?」苏南枝问。 「我与你家侍卫一路跟踪刺客头目到了月森林,我便在月森林里一路查探,后来救下了你的侍女。正打算继续查探时,被幕后主使的死士围住,我一路朝外逃,就碰见了你。」萧瑜瞥了眼戴着面具的萧沉韫。 萧沉韫乔装成侍卫,萧瑜也不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他。 「嘶……」萧瑜趔趄一步。 苏南枝发现他脚也受了伤。 其实萧瑜完全没有必要趟这一次浑水,掺和进北狄争储。 如今苏南枝他们连第三波刺客、还有与狄衍交易的幕后主使,都没有查出来。 萧瑜参与进来,是有极大的风险。 「南枝,你能否扶我一下?」萧瑜紧皱剑眉,略有些可怜,指了指他受伤的肩膀和脚。 这丛林漆黑,洛城不在萧瑜身边,苏南枝沉默了下,扶住萧瑜朝前走。 萧沉韫沉默地看着萧瑜演,冷冷移开眼。 萧瑜领着苏南枝来到一处空地,地上躺着受伤后昏迷不醒的星悦。 苏南枝让护卫背着星悦离开月森林,回去医治。 就在一行人悄悄朝月森林里前进时,萧沉韫忽然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他闭上眼睛,感受四周的声音,忽然指着正北方:「前面有声音。」 「就是那里,驻守着死士。」萧瑜说道,「先前我刚刚探查到这里,便被暗哨发现,一路追杀。」 第六百七十四章 兵分两路,救子救夫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朝正北方走了约莫百步,便看见不远处的悬崖边,修建着一座隐蔽的楼阁,楼阁内灯火依稀,隐约可看见人来人往。 这应当就是幕后主使屯兵的地方。 「殿下?我们应该怎么办?」素图雅压低声音问道。 「回去后以围剿山匪的名义,荡平月森林。」苏南枝今日带来的人手不充足,难以和他们硬碰硬,不如悄然离开,回去调兵。 就在苏南枝做了个手势,打算离开时…… 只见一个穿着紫色大袖长衫的神秘人,头戴着黑色面纱斗笠,面容遮的严严实实,不变雌雄,正站在阁楼前部署任务。 巨大的好奇心驱使苏南枝停下脚步,忍不住多看了会儿。 苏南枝看向萧沉韫。 萧沉韫收到了苏南枝目光,压低声音道:「那神秘人应当就是幕后主使,不如今夜直接擒王?」 「有危险。」 「倒也不是那么危险。」萧沉韫带来的南北城和周如故,都伪装成了普通护卫,混淆在了今夜的队伍里。 「你若要去擒王,我便立刻回去搬救兵支援你!」苏南枝皱眉。 萧沉韫点头,摘下了三片树叶,灌入内力,直直射飞出去—— 神秘人正部署下一步任务时,忽闻耳边气流震动,迅速反应,飞身一躲时—— 萧沉韫直接上前,用剑劈开他半边黑色斗笠! 神秘人大骇,死死按住遮脸面纱,怒然大吼:「全体有令!杀了他!护我离开!」 萧沉韫剑法势如破竹,干脆利落、霸道凌厉,破开人群,直直杀向神秘人。 神秘人急忙接过下属递来的第二个斗笠遮脸,在一群死士忠心耿耿地护送下,紧急离开! 此时,伪装成护卫的南北城和周如故,当即拦住神秘人逃跑的去路。 这边已经打成了一片。 苏南枝怕萧沉韫受伤,又派了不少武功高强的护卫前去增援,而她打算带着萧瑜骑上马,一路折返回皇城搬救兵! 今夜若能擒王也能擒贼,便算是两全其美、收获颇丰! 萧瑜手脚受伤,留在原地也会危险,苏南枝翻身上马,朝萧瑜伸手:「上来!」 「好。」萧瑜点头。 他将想说的话压回了心底:能与枝枝共骑一匹马,是孤之幸事。 苏南枝夹紧马腹,高扬缰绳。 如战场女斗士,一路所向霹雳,朝着月森林外奔去,片刻不敢停歇,直直冲向皇城! 等到她到达皇城时,城门大开,她骑着烈马,马蹄在静谧深夜里踏出重重声响,一路朝皇宫奔驰而去—— 可即将到达皇宫时,她便发现了不对劲。 往夜本该寂静的皇宫,今日却处处灯火通明,官兵正密切巡逻,似乎在找什么、查什么。 眼下支援萧沉韫要紧,苏南枝不敢多想,骑马一路回了晗珠宫,刚翻身下马时,星蝉便哭着跑上来,直接跪地磕头:「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有一股不安,笼罩在了苏南枝心上。 她问:「怎么了?」 「奴婢照顾小殿下不周,奴婢该被千刀万剐!小殿下被静怡女官抱走后下落不明,失踪无迹,奴婢和星辞已经第一时间派护卫寻人,通禀了陛下,可一个多时辰过去,还是没找到小殿下!」 苏南枝只觉得腿下一软,有些站不住,脑子嗡地炸开,颤抖着嘴唇道:「找、找啊!找!」 「已经在找了,陛下调动了御林军和巡城军,可是快两个时辰了,还没找到小殿下!」星蝉哭着道。 萧瑜紧忙扶住快要气急晕倒的苏南枝。 「已经派了御林军和巡城军全力寻找,却还是没找到……」苏南枝喃喃重复这句话。 没人比她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小君曜可能遭遇不测,已经落入贼人之手…… 「殿下,如今我们,该怎么办?」素图雅紧皱眉头。 一边是小君曜失踪,急需寻找,一边是萧沉韫急需支援…… 她该如何抉择? 第六百七十五章 救小君曜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额前不断冒出珍珠大小的汗粒,脸色也苍白凝重了几分。 她嘴角嗫嚅着,在难以抉择时。 萧瑜说道:「你去救他,我去帮你救小君曜。」 这句话,就像一道天光劈开了黑暗峡谷。 她倏地抬头,看向萧瑜,似乎在斟酌这句话有多少可信度。 萧瑜摘下腰间象征大庆太子的玉章,递给苏南枝:「这便是,孤的态度。」 太子玉章,全天下只有一枚,可在决策时落印,有落印,奏折和军令、文本才能生效,太子玉章,象征着萧瑜的身份,以及萧瑜对苏南枝的信任。 「若孤找不回小君曜,你便毁了太子印章。」萧瑜目光严肃认真,唇角微微翘起。 「谢谢你。」苏南枝眼眶微微生热,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也只能说上一句谢谢。 苏南枝集结了兵力,她在红鬃烈马上,回头看向萧瑜,眼底有着感激,仿佛在无言地委托:小君曜拜托你了。 萧瑜在深夜的微风里,微微颔首。 待苏南枝离开,萧瑜面色逐渐凝重,凝视着浓稠漆黑的夜色,缓缓道:「洛城。」 「末将在。」 「调兵,找人。」 「可您真的打算……为了南枝郡主的儿子……这般大动干戈?」 「调兵,寻人。」萧瑜负手而立,重复了一遍。 「是。」洛城立刻去办。 萧瑜仔细盘问了下星蝉、星辞等见过静怡女官的宫女太监,又拷问了几个静怡女官的心腹。 萧瑜亲自去了小君曜待过的那间屋子,看了眼翻窗痕迹。 人是翻窗带走的。 「窗户高度不低,刚好到人的腰上,一个不会功夫的女官,要带着一个熟睡的孩子翻窗逃走,有些费力,会因为动作幅度,吵醒怀中的小君曜。小君曜若被吵醒,就会哭闹,引起宫女注意,但宫女却无所察觉。说明窗户外有人接应,第一时间便把孩子抱走了。」 萧瑜翻窗跳出去,看着被窗下被碾踩过的草叶,扫了眼四周的院墙:「他们是从后门出去的,抱走小君曜之人会武功,已然逃之夭夭,而女官不会武功,不可能在重兵围困之下掏出皇宫。女官还在皇宫内,全力搜查她的藏身之处。」 星辞连忙点头。 洛城也即刻去办。 ****** 天蒙蒙亮之时。 浮生院。 正当温言斐、苏南辕、冯清琅、邹沐暖等人正欲出发去找小君曜时,一支绑着纸条的羽箭,「咻」地穿破气流,「锃」一声嵌入药房墙壁。 子桑怀玉面色微沉,取下信纸,只见写着两行字: 「欲救萧君曜,请移步城郊峡谷。 ——那日被你拒绝医治之人,哈哈哈……」 这几日被他拒绝之人,只有狄锦姿。 子桑怀玉一眼便看出,狄锦姿这是拿小君曜要挟他治腿。 狄锦姿真是疯了,居然敢明目张胆拿小君曜威胁他治病…… 「咻」又一根羽箭破空而来! 子桑怀玉手指夹住那根羽箭,展开新的信纸内容,上面写着: 「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我不敢保证萧君曜是否完好无损!半时辰不到,我便折断他左腿,一个时辰不到,我就折断他双腿,两个时辰不到,我就折断你外孙四肢。」 两张信纸在子桑怀玉手中化成齑粉,他冷沉着脸,表情难看极了。 子桑怀玉提起药箱走出门。 「师父!?您这时候去哪里?」洛云崖追出两步问道。 「杀 人。」子桑怀玉面若阎王。 「既是杀人为何要提药箱?」洛云崖不理解。 「先救再杀!」子桑怀玉踩上墙桓,飞着轻功离开了。 刚好两刻钟,子桑怀玉到了城郊峡谷。 子桑怀玉在峡谷内平稳落地。 天蒙蒙亮,四周的丛林笼罩在一片影影绰绰中。 风吹时,四周落叶簌簌,枝桠浮动。 伴随着风声,还有一道说话声在空旷山谷内响起: 「呵呵,子桑怀玉你还是来了。那日我求你治腿你不治,今日就该你求我了。」 子桑怀玉蓝衣白发,站在峡谷内,耳尖微动,循着说话声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百丈悬崖,用绳子吊着一个摇篮,摇篮内放着尚在襁褓里的小君曜。 而狄锦姿的心腹丫鬟蒲柳,正手拿剪刀,放在那绳子旁边。 接着,狄锦姿缓缓从树林的阴影处现身。 她转动轮椅,慢慢在草地上压出辙印,苍白的脸色是阴恻恻的笑,她眼底有压抑不住的恨意:「治好我的腿,需要多久?」 子桑怀玉谋权夺政一生,临到晚年,却被人用外甥要挟,呵…… 这点大风大浪算什么呢? 分明手握筹码的是狄锦姿,可在子桑怀玉阴晴不定的神色下,她反而有些发怵…… 或许,这就是气场差异。 狄锦姿双手攥紧轮椅。 子桑怀玉一步步走了过去,狄锦姿甚至生出了要后退的冲动,她使了个眼色,身后几十个护卫齐齐上前,挡在了子桑怀玉前面。 子桑怀玉冷笑道:「你不是要治腿?」 狄锦姿咽了咽口水,在这位前国师面前,莫名有些恐慌。 尽管子桑怀玉二十年没出现在北狄人视野内,但狄锦姿还是听说他当年诸多传奇,医学奇才、武功天下第一、能文能武、足智多谋…… 世间所有荣耀之词冠在他身上,只会少不会多。 难怪心硬如石的吧狄琼会被子桑怀玉打动…… 一瞬间,狄锦姿心中转过无数想法。 子桑怀玉简单查看了下狄锦姿断了的小腿,淡声道:「从前只医治过几个断腿重接的人,我不确保成功。」 「你若不能确保成功,我也不确保萧君曜是否能活!」狄锦姿狠狠瞪着他。 子桑怀玉打开药箱,无视她的无能狂怒,一边说道:「找一处能避风之地,升起火堆,找来陈年烈酒,先剜除腐肉,再给你尝试医治。」 狄锦姿转身命令:「你们去办!」 「是。」 几人去办。 很快,子桑怀玉便被带到了悬崖下的屋舍。 子桑怀玉将烧到通红的刀刃,用白酒浇淋,递给狄锦姿一颗药丸:「吃了。」 「这是什么?」狄锦姿有些不放心。 子桑怀玉将白酒扔到地上:「既然不放心,就别吃。」 下刻,子桑怀玉丝毫不留情,直接替她挖除腐肉。 「啊!」狄锦姿痛苦尖叫,能感受到刀刃挖肉的感觉,简直痛不欲生,她意识到子桑怀玉刚才递过来的可能是止痛药,当即抢了过来服下! 子桑怀玉道:「第一步除腐肉,第二步按照药方煎服,第三步,接断骨。」 「要多久……」狄锦姿疼的满头大汗,险些昏迷过去。 「三日。」 「那就三日。」事到如今,狄锦姿根本别无选择。 「先把君曜放下来。」子桑怀玉道,「君曜还小,身体受不住悬崖寒风,若他有个三长两短,你这腿也 别想治。」 狄锦姿沉思了下,下刻,招了招手,在护卫耳边说了什么。 子桑怀玉盯着狄锦姿断掉的那只腿,一、二、三……十…… 狄锦姿爆发出痛苦至极的惨叫!! 惨叫声几乎要扎破人的耳膜! 狄锦姿膝盖处呈流脓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 「你做了什么!你给我吃了什么!刚才的不是止痛药?」狄锦姿大吼,「我要杀了你!杀了了萧君曜!」 「那你也必死无疑!」子桑怀玉猛地提声反驳,「你一刻钟不放君曜,你左腿大腿也会彻彻底底被侵蚀,你两刻钟不放君曜,你右腿紧接着也会被腐蚀!解药只有我一人知晓。」 很快…… 地面似乎有轻轻颤动之势,紧接着,便是上百匹烈马同时奔腾而来的扬蹄声。 子桑怀玉蹙眉。 狄锦姿勃然大怒,接过蒲柳递来的襁褓,掐住萧君曜脖子问道:「是不是你来之前便走漏了风声!」 「不是我。」子桑怀玉也有些疑虑,这马蹄声从何而来,是什么人来了。 第六百七十六章 绝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子桑怀玉回头,眺望山林,只见最先冲破山林的是……萧瑜? 那个大庆太子? 看见来人,狄锦姿也慌了一瞬。 萧瑜带着上百人赶来,看见子桑怀玉时,眼底划过诧异,再看向小腿被腐蚀的狄锦姿,以及脖子上抵着刀的小君曜。 小君曜被狄锦姿抱在怀中,狄锦姿面色痛苦,大汗淋漓,手中拿着一柄尖刀,抵在小君曜脖子前。 而什么不懂的小君曜,穿着厚厚的蓝色小氅,朝萧瑜露出笑容,那双眼睛又大又圆,澄澈的像两汪清水,戴着银镯的小胖手不停挥舞。他根本没意识到他正在生死边缘…… 小君曜认识萧瑜,朝他咧嘴一笑,咿咿呀呀地喊着,声音宛若风铃般好听又奶呼呼的。 萧瑜神色柔和下来,蹙眉看向狄锦姿:「放了君曜。」 「你先让子桑怀玉给我解药,让他给我治好腿!」狄锦姿因为痛苦而眼底逐渐猩红,尖叫道:「我这腿若不能好,我也不活了,带着萧君曜一起下地狱,杀了他!让你们所有人后悔莫及!」 狄锦姿行为偏激,语气激动,膝盖上那股子腐蚀肉体的痛苦再次袭来,她简直要疯了。 「他只是个孩子!」萧瑜猛地提声道,「孤是大庆太子,份量比他重多了,你要挟君曜,不如要挟孤。」 狄锦姿眉头狠狠皱了皱,瞪着双眼:「你别耍诈!蒲柳去搜他身!」 大庆太子,当然要比一个奶娃娃要要份量。 蒲柳上前搜萧瑜的身。 萧瑜拿出了袖袋里的匕首、缠腰软剑,浑身空无一物后,蒲柳这才走到狄锦姿面前点了点头。 狄锦姿让最厉害的杀手上前,萧瑜缓步走过去交换人质,洛城抱走小君曜的同时,杀手的刀抵在了萧瑜脖子上! 子桑怀玉连忙接过萧君曜,察看孩子,确认外孙无恙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萧瑜居然会代替君曜,被狄锦姿要挟。 不过好在君曜已经被救了回来,子桑怀玉看着怀中可爱的小外孙,微微舒展了下眉头,手提医药箱走了过去,给狄锦姿服下解药,开始给她治腿。 萧瑜脖子上就是尖刀,但他却丝毫不怕,沉冷着脸色,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穿着一身黑袍,清清爽爽地站在黎明的冷风里。 冷风将他黑袍吹的猎猎作响。 不知怎地,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衣不蔽体地躺在冷宫里,吃宫女们送来的冷饭剩菜,本该冻死在那个深冬的他,遇到了送衣送食的苏南枝。 人长期生活在黑暗里,是看不到光的。 在没见过光之前,他常年活在黑暗里,见过一次光,就不敢忘,不能忘。 确切来说,是遇见了苏南枝之后,他才开始拼命地往上爬…… 今日哪怕为了救小君曜而死,他也不后悔。 哪怕若多年后,萧君曜不会记得这份恩情。 其实他也没想过,自己从何时何日起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子桑怀玉一边忙于救狄锦姿的腿,一边在不经意间抬眼,看向萧瑜。 萧瑜与他对视,便会意颔首,明白子桑怀玉意图。 子桑怀玉指尖夹着一根银针,为狄锦姿扎针,疏通经脉,下一刻—— 掌中三根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飞出去—— 两根刺进杀手眼睛,一根刺在杀手拿刀的穴位上! 杀手惨叫一声,双眼流血,被刺中穴位的手酸麻,动弹不得,与此同时,萧瑜侧身一躲,杀手毕竟是狄锦姿身边最厉害的心腹之一,反应过来,当即挥刀砍去,还未来得及完全躲开的萧瑜,脖子直 接被划破,划出惊心破胆的一道伤痕。 伤痕不见,可见血肉。 大片鲜血流淌,萧瑜摸了摸脖间的湿润,夺来一把刀便杀了过去! 杀手双眼被戳瞎,只能凭借听力反击,但当他反应过来时,刀已刺穿了他的胸口!. 鲜血顺流而下,浸湿他的衣领。 萧瑜却浑然不怕,也浑然不在意,指尖弹了下刀刃,冷笑着看向正前方冲来的大片杀手。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狄锦姿怒吼道:「杀了他们!全部杀了!」 狄锦姿疯狂转动轮椅后退,只要计划失败,她绑架萧君曜的事情必然会暴露,既然暴露,那么必然会被狄琼知道,狄琼那般偏爱苏南枝,必然会像对待狄衍一样,将她逐出皇城贬为庶民,那她多年的苦心经营,便会付诸东流…… 既要付诸东流,不如绝地反击,或者同归于尽! 狄锦姿双眼斥满仇恨,眼眶逐渐猩红,阴沉沉且带满怒火地瞪向萧瑜与子桑怀玉:「今日,都留在这里,陪葬吧!!」 此地是狄锦姿的老巢,她这些年所有努力都布置在这里,包括人力、财力、物资。 她命令一出,两千杀手倾巢出动。 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杀了萧瑜、子桑怀玉、小君曜,如此,或许还能杀人灭口,没有任何人知道她杀了萧君曜、杀了萧瑜、杀了子桑怀玉! 哪怕她因为断腿而无缘争储,也不至于事件暴露后被贬为庶民! 萧瑜不可能在北狄明目张胆地蓄养势力,所以他只带了一百多个杀手,剩下的护卫都还在驿站。 一百多人,对抗两千人,这无疑是场血拼的恶战。 萧瑜执剑,挡在子桑怀玉和小君曜前面,吩咐道:「子桑先生,你带着小君曜先行离去,为今之计,当先护佑君曜平安。」 「殿下……」洛城攥紧刀柄,想要再劝劝。 萧瑜忽然勾了勾唇角,带血的衣袂随风翻卷:「我们都是活过二十多年的人了,君耀未来还长。」 「哎……」洛城叹了口气。 他知道太子殿下之所以这么护着萧君曜,不过是因为,萧君曜是南枝郡主的孩子。 可是,他们真的能活下去吗?洛城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两千杀手,忧心忡忡地皱眉。 子桑怀玉抱着萧君曜先行离开。 为今之计,要保小外孙,只能先走一步。 察觉到子桑怀玉要带着萧君曜逃走,狄锦姿当即下令:「杀了子桑怀玉!先杀子桑怀玉和萧君曜!」 第六百七十七章 为了忏悔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但因为萧瑜带着洛城挡在最前面,狄锦姿的人短时间根本无法靠近子桑怀玉。 子桑怀玉的轻功极好,带着小君曜游刃有余地避开剑刃,但随着冲来的杀手越来越多,一边要竭尽全力地护住萧君曜,一边又要躲,一边还要逃,就吃力了不少。 好在萧瑜不余遗力地护住他们,子桑怀玉才勉强有脱身的时间。 萧瑜左肩中了一刀,洛城身上也挂了彩。 他们拼死掩护着子桑怀玉撤退。 擒贼先擒王,萧瑜看了眼层层杀手保护着的狄锦姿。 只一眼,洛城便明白了萧瑜的意图。 萧瑜不撤退,反而想先杀狄锦姿…… 这代价是否太大了些?为了护住子桑怀玉和小君曜,反其道而行,朝着最危险重重的地方杀去…… 来不及思考,洛城再次叹了口气,紧跟其后。 主上去哪里,他便誓死跟随到哪里。 狄锦姿也有些愣了,萧瑜……他不该逃啊?为什么会杀过来?!他不要命了! 萧瑜带着百名杀手杀过去,来势汹汹,让人心中不安。 狄锦姿转动轮椅后退一步,她看见萧瑜杀了过来,脖间大片鲜血,血浸透了衣袍,湿漉漉地吧嗒往下滴,他明明浑身是伤,却还逆行冲来,图什么? 图的只是掩护子桑怀玉和萧君曜平安离开? 可是…… 值得么? 她知道萧瑜与苏南枝之间是有些过往,可这值得让萧瑜舍生忘死吗? 狄锦姿看着气势汹汹、凌厉杀来的萧瑜,冷冷大吼:「这可是萧沉韫的儿子!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就不怕今日死在这里?萧瑜你是不是疯了?」 「我疯,你是第一天才知道?」萧瑜冷然一笑,执着哗哗淌血的长剑,一步步上前逼近狄锦姿! 狄锦姿做了错误决策,排除绝大部分人去追杀子桑怀玉,却只留了一小部分人保护自己,她也没想到萧瑜会不要命地杀来,当狄锦姿身边只剩下十个护卫时,她更加有些恐惧! 蒲柳颤颤巍巍地挡在狄锦姿面前…… 萧瑜一刀杀了蒲柳,蒲柳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便两眼发白倒地。 狄锦姿腿有残疾,行动不便,她眼睁睁看见萧瑜杀了她大部分护卫,直直逼过来,一把钳住她脖子! 狄锦姿连躲都没法躲! 萧瑜的刀,实在太快了。 狄锦姿双腿发软,好在坐着轮椅,不至于瘫倒在地,攥紧着车轮子,强装冷静道: 「萧瑜,我们做个交易,你不是想要大庆帝位吗?如今萧沉韫风头正盛,又娶了狄窈,你怕是比不过他,若我们合作,我在北狄为你助力,以我的人脉资源,可助你登基。」 「比起交易,我更要你的项上人头。」萧瑜刀尖放在狄锦姿脖子上,冷眸扫视其余杀手,「闪开!」 「为、为什么?」狄锦姿声音已经有些颤抖,「合作实现共赢,这难道不、不好吗?」 「倒也没别的。」萧瑜挟持着狄锦姿,在杀手中开出一条路缓缓前行,他微勾唇角,露出凉薄笑意:「就是你要杀苏南枝,我杀你,仅此而已。」 他的冷笑,比寒冬料峭还要冷。 「为什么……」狄锦姿不明白,萧瑜何至于此。 「赎罪,忏悔。」 萧瑜一路挟持狄锦姿,为子桑怀玉争取到了多的逃离时间。 掐算时辰,子桑怀玉带着君曜,应该到了皇城。 只要到了皇城,人多眼杂,加之有士兵巡逻,刺客便不敢明目张胆地刺杀。 萧瑜勾唇冷笑。 狄锦姿便觉得后脊背发凉。 她惶恐地看向萧瑜,只见他神色冷漠如极北之地的寒冰,这股冰冷和肃杀,令人绝望。 「你死期到了。」萧瑜转动手腕,刀刃划出凌厉漂亮的弧度,狄锦姿喉间一抹鲜血喷洒在泥土上…… 「你……唔……贱……人……」 「我……恨……苏……」 「化为厉鬼……也绝不放……」 下一瞬,狄锦姿气绝身亡,死的不甘极了,死不瞑目,双眼皆是强烈的怨恨。 萧瑜啧了一声,收刀入鞘:「若世上有鬼的话,恐怕狄锦姿还真是个厉鬼。」 「可惜,人定胜天,世上并无鬼神。」 狄锦姿死之后,多数杀手犹如群龙无首,陷入一片混乱,主子都没了,何必这么卖命?都没人支付佣金了!难道还真为了一个死人的命令,去杀大庆太子?众杀手面面相觑。 只要子桑怀玉平安抵达京城,萧瑜便好逃脱了。 他与洛城的轻功不算差。 趁着众杀手还没反应过来,便带着洛城跑了。 萧瑜先前一直在极限拼杀,身体已经撑到了极致,刚踏进皇城第一步时,浑身是血的他,便砰地一声,栽倒在石板路上。 吓得街边路人纷纷躲开。 挎蓝买菜的妇女急忙避开三步,捂着嘴巴议论道:「天哪,这人是死了吧,你瞧瞧他身上的血,都浸透了衣衫!」 「废话,一个人流这么多血,肯定死了!」卖烧饼的大婶道。 紧跟其后的洛城大惊失色,连忙跑来将萧瑜扛回浮生院。 浮生院内,有巡逻官兵将小君曜已被找回的消息,通禀给了狄琼。 狄琼第一时间就到了浮生院。 狄琼正稀罕地抱着小君曜,有种失而复得的庆幸,她向来端庄沉着,毕竟是帝王,不会轻易显出喜怒之色,见到小君曜完好无损那刻,却高兴极了。 这些年,阿诺还是第一次看到陛下笑的那么开心。 狄琼抱着小君曜,笑意敛了几分,余光瞥向子桑怀玉:「子桑怀玉,你确定,小君曜没什么内伤吧?」 「确认没有。」子桑怀玉简洁重复。 「你若误诊,朕杀了你。」狄琼道。 「……」子桑怀玉默了一瞬,「二十年没见,你蛮横凶狠更甚。」 狄琼今日心情好,不与他计较他吐槽自己,权当没听见,看着小君曜瓷白无瑕的小脸蛋,道:「小君曜,受苦了,回来就好,日后朕护着你。」 就在此时—— 砰地一声! 第六百七十八章 理不清的纠葛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洛城扛着萧瑜,踹门而入,院中所有御前侍卫纷纷拔刀,看见来人后,狄琼示意众人收刀。 听人汇报过,狄琼知道萧瑜是抱着舍了性命的心态,拼死救回了君曜,救回了她外孙。 狄琼心情难以言表,神色里带着欣慰和欣赏,还有感激,吩咐道:「阿诺,迅速找来最好的御医,所有止血疗伤的药,但凡是太子殿下需要的,尽管从御药房取。」 「喏。」阿诺点头,吩咐人照办。 子桑怀玉紧接着走进屋内,替萧瑜诊治,刚一把脉搭上去,子桑怀玉脸色就微微一变…… 「怎么了?我家太子殿下怎么了?!」洛城心急如焚。 子桑怀玉向来都面不改色,今日却皱了眉,洛城心中担忧极了。 「他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回来的。」子桑怀玉将最宝贵的唯一一枚救魂丹,放进了萧瑜嘴中,又点了他几个穴位止血。 救魂丸,并非真的能救魂,顾名思义,而是有起死回生之效,在人将死之际,迅速保住其生机,给医者紧急救命的时间。 子桑怀玉给萧瑜扎了几根银针,叫来了洛云崖,紧急处理萧瑜的伤口。 看见这阵仗,再看看子桑怀玉凝重的脸上,洛城缓缓攥紧拳头,忍不住心情沉重地问道:「太子殿下,是否会有大碍?」 「不好说。」 「能治好吗?」 子桑怀玉沉默了下,道:「先救命吧。」 洛城听后,脸变得煞白:「命,能保住吗?」 子桑怀玉沉默的时间更长了,看着萧瑜的伤,皱紧了眉头,声音低了几分,如实道:「或许能。」 「也或许,不能。」他补了一句。 ***** 三个时辰前,也是天蒙蒙亮时,正好是萧瑜去救萧君曜那会儿,苏南枝刚带领士兵赶到月森林,支援萧沉韫。 萧沉韫一方面要拖延时间,一方面要抓住幕后主使。 那大袖紫衣的斗笠人,一路撤离,萧沉韫带兵咬得很紧,虽然紧跟其后,却也折损了不少人。 只剩他自己往前追,眼看要追不到时,黑漆漆的山林里忽然涌现出大片火把。 是苏南枝带人来了! 这一瞬间,照亮了大片峡谷! 神秘人压低了斗笠帽檐,看着这一幕,目光极冷,迅速做出决断:「撤!不要恋战!」 今日行踪被暴露,他要做的是马上逃离,不被发现,而不是留在这里,被苏南枝发现真身,恋战没意义,他如今还不能浮出水面。 未到水到渠成时,他决不能暴露身份。 苏南枝带来的人和他的人打了起来,牵制住了什么神秘人的手下,而萧沉韫便可追击,很快就杀出重围,来了神秘人前,与他打了起来。 神秘人拔出腰间佩剑,一边撤离,一边和萧沉韫厮杀。 萧沉韫扫了一眼。 此人用的细剑。 通常来讲,只有力道不足、身量轻的人才用细剑,用细剑习武者,多用巧劲和技巧、擅长防守,所以用细剑的人,一般是女子。 很明显,神秘人武功不如他,攻击力平平,但防守却做得极好。 萧沉韫剑法凌厉,带有杀破云天之力,爆发力、耐力都极其惊人。 神秘人渐渐吃不消,有些艰难地喘气。 趁此机会,萧沉韫一刀刺进神秘人的前胸,萧沉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上前,刀尖即将劈开神秘人斗笠,只差咫尺之距时! 一个锦袍蒙面人急速飞来,揽住那神秘人的腰往后退了数十步! 萧沉韫蹙眉。 那赶来救神秘人的蒙面人,朝萧沉韫砸了几个毒雾弹! 萧沉韫飞身后撤,也就是这眨眼的功夫,待他再回过头时,蒙面人已经救走了神秘人! 二人已经不见踪影,没有留下半点痕迹,追无可追。 苏南枝走了过来,问道:「你受伤了吗?」 「没有。」 「那就好。」 萧沉韫收剑入鞘:「人跑了,跟丢了。」 「此人不好对付,不然也不会隐藏这么久,我们还浑然没发觉。」苏南枝叹了一声,看着悬崖边建立的高层楼阁,抿了抿唇道,.z. 「不过也不算全无收获,这不就掀了狐狸一处老巢吗?素图雅你带人仔仔细细搜索,务必要搜索到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块砖头、每一根地板,不能漏过一个地方!看看是否会有线索。」 「是。微臣这就去办。」素图雅点头,带着士兵走进楼阁。 随后,苏南枝勒来一匹马,在萧沉韫还没反应过来时,将他拉上了马,猛然扬鞭,朝皇城方向驶去! 「沉韫,君曜失踪了。」苏南枝在猎猎寒风中,面色凝重说道。 萧沉韫浑身一震,随即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君曜……在我来之前就失踪了。」苏南枝先前没和萧沉韫说这个事,是怕他对敌分心受伤,如今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讲了出来。 「失踪了?」萧沉韫心头一颤,一瞬间皱紧俊眉,「你为了北狄夺权,揪出幕后之人,你竟然不去第一时间救君曜?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你已经不是本王当年认识的苏南枝,当年本王认识的苏南枝,能够为了家人,牺牲一切,也要奋不顾身救人。如今的你,为了争夺王权、拔除政敌,却把孩子放在了第二位。」 苏南枝勒紧缰绳的掌心,因为用力过猛而破了皮,正滚落血珠,她被萧沉韫这话刺了一下,心里像落了雪,泛开一阵凉。 「我是为了救你,才放下君曜,况且我来救你之前,我已经吩咐了可靠之人代替我尽心尽力寻找君曜。另外,陛下和子桑叔必然也会去找君曜。」苏南枝解释,却觉得解释有些无力。 萧沉韫道:「你口中的可靠之人,是谁?」 苏南枝顿了一下:「萧瑜。」 萧沉韫沉默着没说话,没再接着往下讲了。 到抵达皇城之前,萧沉韫至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到了城门时,有苏南枝的眼线来回禀:「殿下,已经找到了君曜小殿下,您放心。」 苏南枝心里一喜,连忙骑回浮生院。 她推开门,看着午后阳光下,狄琼正哄着小君曜睡觉,一下子,眼泪就忍不住飙了出来。 「娘亲抱抱。」苏南枝接过小君曜,手上都是灰,也不敢摸儿子白净的脸蛋,如今看着平安的儿子,她仍然会感觉后怕,庆幸君曜平安无事、毫发无损。 萧沉韫只能在二十步之外,因为他如今是戴着金色面具的侍卫雲,并不是远在大庆执照朝政的摄政王,他一直攥着袖袍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庆幸的是,孩子平安无事。 苏南枝忍住泪眼朦胧的冲动,笑着将睡着的孩子递给素图雅,放到屋中的床榻上,她才轻声问道:「是陛下救了君曜——」 狄琼打断她:「并非是我,救君曜的人另有其人,是大庆太子萧瑜。他闯进匆匆围困的数千杀手中,拼了一身性命,替你救回了君曜。如今正躺在病榻上,生死不明,子桑怀玉和洛云崖已经救了他好些个时辰,却还是闭门不出,只怕凶多吉少。」 「……萧瑜?」苏南枝从未想过萧瑜会如此拼命, 甚至为了救君曜,搭进去自己的命。 她看向洛城手中拿着的血衣,那是昨日萧瑜穿的衣袍,上面血迹斑驳,被割破了数道口子。 通过这件衣袍,苏南枝便能想象,萧瑜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杀敌。 「当时我们只有一百多人,狄锦姿派了两千杀手,殿下要护着子桑先生和小世子离开,一直拼死鏖战……」洛城实在忍不下去,讲了所有来龙去脉。 苏南枝听完后,推开了房门,看见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萧瑜。 第六百七十九章 抓不住的月光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外头飘着小雪,阳光从半掩的窗户照进来,打在地上,看起来冷冰冰的。 她一步步走过去,走到萧瑜的病榻前,就那么站着,凝视垂死之际的萧瑜。 她想不明白…… 为何萧瑜如此自私的一个人,会为了救君曜而生死一线…… 可饶是她再想不明白,铁铮铮的事情摆在眼前,萧瑜确实为了君曜出生入死,如今躺在病榻上生死不明…… 子桑怀玉正在给萧瑜施针。 洛云崖忙前忙后道:「太子殿下生机微弱,或许有相熟之人,在他耳畔说几句话,唤醒他的生存意识会好很多。我去把洛城叫来——」 「不必了。」苏南枝打断洛云崖。 若论相熟之人,前世今生,又有谁比苏南枝能了解萧瑜呢?又有谁,能比苏南枝萧瑜更熟? 冥冥之中的宿命感使二人纠葛不清。 苏南枝重生了。 萧瑜也重生了。 只不过苏南枝是重生在苏家刚好落难后,而萧瑜是重生在宫变之后。 苏南枝重生后是为了挽救家族危亡,而萧瑜重生到无可挽回之地,是来赎罪。 其实苏南枝不知道说什么,她接过洛云崖递来的药碗,一勺勺吹凉,喂昏迷不醒的萧瑜喝药,说道:「萧瑜,若你能听见我说话,便醒过来活下去吧。」 「过往恩怨都一笔勾销,即是和解,也是释然。」 苏南枝喂他喝完药后,放下药碗,唇角缓缓撇开极小的弧度:「君曜之事,我得谢谢你,醒过来,我请你喝酒。」 不知怎的,往事浮生全在苏南枝脑海里滚了一遍,她眸眼深深,淡笑道:「原谅一个人很难,但我现在,原谅你了。」 「你听到了吗?我原谅你了。这话我只说一遍,你若醒不过来,没听见,日后我就不会再说了。」 苏南枝捏着帕子,为他擦去嘴角溢出来的药汁时,指尖无意划过萧瑜的鼻尖,气息微弱的几乎没有…… 子桑怀玉忙得额头满是汗水,扎完最后一根时说道: 「他本是命断之象,我给他服下了救魂丹,该做的已经做了,一个时辰内,若是能醒便无碍,若是醒不过来,便让他下属去打一副顶好的棺材,抬回大庆葬了吧。」 「我能做什么?」苏南枝问。 「说些刺激他的话,刺激他的生存意识。」 子桑怀玉抬袖擦了擦额前的汗,在药炉里续上药材,药炉烟雾袅袅交织攀升,屋内顿时蔓延开微苦的气息。 洛云崖和子桑怀玉忙活了快两个时辰,也累了,一同走出房间,合上了房门。 屋内。 苏南枝坐在病榻前的木椅上,与萧瑜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既能让萧瑜听到说话,又不会离得太近,失了分寸礼节。 她舌尖打结,磕巴了一下,才缓缓平静道:「瑜、瑜哥哥。」 她发现她唤儿时对萧瑜的称呼时,萧瑜的睫毛颤了一下。 苏南枝便知道,这是萧瑜想听的话,是能刺激萧瑜醒来的关键,她握拳轻咳了声,垂眸,逐渐陷入回忆: 「瑜哥哥……今日我们抛却往日爱恨情仇纠葛,像小时候刚见面那样。还记得小时候吗?我们在雪地里打雪仗,你怕我染了风寒,每回都在雪地里把火烧得旺旺的。」 「有一回我犯了哮喘,你为我熬补汤,那会儿……你才十三,境况并不好,仍是人人可欺的冷宫弃子,出行并无奴仆阔车。」 「你便将攒了好久的银子拿去买人参雪莲,为我熬补汤,可因着没有马车,你在寒夜走了四十里地,将一蛊补汤裹在衣服里暖着,等到尚书府时,你浑身 冰冷,却唯独汤是热的。」 「你走了一夜的雪路,只为了让我起床便能喝到热汤。」 提至此处,那些久远的浮生往事宛若外头洋洋洒洒的雪沫,铺天盖地般带着久违的温凉之感侵袭而来。 这是苏南枝多年来,第一次回头去看她与萧瑜的儿时经历。 就好比先吃了糖霜,再吃黄连,嘴里全是苦,早就把那点点微末的甜忘了,故而多年之后,很难想起从前吃过糖霜。 「哦,还有一回,我去皇宫里给你过十岁生辰,带了好多零嘴玩意,还带了我为你亲手雕刻的一块玉佩。去冷宫找你时,遇上萧子炎欺负我,你冲出来保护我,把他揍了一顿,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发狠。你在冷宫里并无依仗,竟也敢揍太子,后来被萧子炎报复,险些把你打成残疾。」 也不知说了多久,苏南枝讲了很多童年往事,她不敢停,只怕萧瑜听不见了,就醒不过来了,就在她讲的嗓子发哑时,床榻之人猝不及防说了一句话:「你知道最开始……为何我会踏上争权之路吗?」 「为了你。」萧瑜不知何时醒来,虚弱地睁开眼,声音也微弱极了,「十年冷宫,十年地狱,我受欺负惯了,对他人的谩骂欺辱早已习以为常,却唯独不能见旁人欺辱你。那日萧子炎欺负你,我恨自己弱小无权,才发狠心要出人头地。」. 「最开始是为了你,当我开始掌权,尝到了权利的味道,就像猛虎嗅到了血腥,一发不可收拾。先是为了你,后来是为了我,现在,我只想为了你……」 苏南枝看着苏醒过来的萧瑜,抿唇一笑:「太子殿下醒了就好,我就去喊子桑叔。」 「你不……不唤我瑜哥哥了吗?」萧瑜有些慌张,下意识起身去抓她的袖子,却因动作幅度过大扯动伤口,疼得脸色苍白、倒吸一口冷气,无力地跌回床榻,狼狈又卑微。 苏南枝即将跨出门槛,背对萧瑜:「都是儿时旧称罢了。太子殿下是皇家人,我并非大庆皇室血脉,如何喊得起这一声哥哥?如今我也嫁人,若论关系,我是摄政王之妻,按理来说,殿下应当称我一声——」她顿了下,道,「皇婶。」 「皇婶……」 萧瑜品着这两个字,眼底藏匿着整个深冬寂寥的悲伤,他笑了,眼泪无声滑落在苍白脸庞上。 第六百八十章 照亮过他的一生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罢了,哎。 真的,回不去了…… 无法挽留的人,就像抓不住的月光。 月光虽然抓不住,但确实照亮过他一生。 苏南枝打开门,便看见了站在三十步之外戴着面具的萧沉韫,她微微一怔,随后提裙走下台阶,走向子桑怀玉:「子桑叔,太子殿下已醒,你去看看吧。」 「醒了便好。」子桑怀玉前去查看萧瑜的状态。 苏南枝朝前走去,走出浮生院时,与萧沉韫擦肩而过,她能感受到男人的低气压。 她带着小君曜回了晗珠宫。 晗珠宫,寝殿。 苏南枝陪小君曜玩了一会儿,喂小君曜吃完御膳房做的菜羹,小君曜就睡着了。 上次的事情之后,那奶娘已被责罚,新换来一个奶娘,温言斐不放心,便让邹沐暖和冯清琅亲自搬来晗珠宫照顾小君曜。 上次春盛来信说,她已经怀有一个半月的身孕,苏南枝很高兴,写了回信,让她务必有空来晗珠宫找她。 苏南枝忙完这些事后,邹沐暖和冯清琅把小君曜抱去了东殿照顾,而寝殿内只剩下她与暗影里的萧沉韫。 此时正是黄昏落日时,薄暮寒凉。 苏南枝拨弄着鎏金铜炉里的银丝炭,炭火发出噼里啪啦地细微裂响,在寂静如空的大殿里显得十分刺耳。 她沉默着。 萧沉韫就比她更沉默。 苏南枝脑海里回想起来,马背上,她带着萧沉韫一路赶回皇城时,他曾说过的话。 他说: ‘你已经不是当年的苏南枝了。 ‘如今的你,为了争夺王权,把孩子放在第二位。 大殿里安静落针可闻,苏南枝面色出神时,身后影子无声无息地笼罩了过来。 萧沉韫停在她两步之外,席地而坐。 二人坐在暖炉旁。 比起激烈的争吵质问,其实沉默更振聋发聩,争吵伤人心,冷战也更寒人心。 什么都不说,也就什么都不了解对方的想法,往往容易背道而驰、分道扬镳。 「今日,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终于,苏南枝开口问道。 「没有。」萧沉韫声音淡淡的,分明坐的离她离暖炉都很近,偏生感觉有些冷。 没有吗?怎么会没有呢? 只不过是不想问罢了。苏南枝将拨弄银丝炭的火钳放进铜瓶内。 「今日我与萧瑜……」 「本王不想知道。」萧沉韫卸掉了鎏金面具,满脸疲惫与倦乏,他淡淡道,「你不需要告诉本王。」 「为什么不想?难道是因为不关心吗?」苏南枝心中一下子就有些酸涩。 「因为不想听。」萧沉韫垂眸,凝视着从窗外投在地板上的浅淡余辉一点点消失,直至大殿内的光线,真正暗下来。 四周一片灰蒙蒙的黑。 寝殿未点灯,只有窗户透进来些许檐角的灯笼微光。 不想听这三个字,其实有些伤苏南枝的心。 她在光线灰暗的寝殿里红了眼眶。 许是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男人平淡凉薄的声音终于响起:「为什么是萧瑜?」 「什么……」 「你为什么会让萧瑜去救君曜?他是什么人?君曜是什么人?他曾经陷害过苏家,他从前那般不折手段,你竟然将儿子的性命托付给萧瑜。萧瑜对你而言,就如此重要吗?重要到可以托付儿子的性命。」 他终于还是说了。 苏南枝拧眉道: 「当时一边是你,一边是君曜,我为了去支援你,只能将君曜托付给信任之人。那时,陛下、子桑叔都已经再找君曜了,我留在皇宫也并无意义。」 「但你却可以选择,飞鸽传书于我,亦或者让人快马加鞭通知我,我便可与你一起找君曜。你选择支援我,没第一时间告诉我君曜失踪之事,可见你更想第一时间抓到幕后主使,铲除政敌,而不是去救君曜。」 「君曜是你亲生儿子,却被你排在王权之后,可见本王,也是被你排在皇权之后,甚至有可能在萧瑜之后。」 「你在说什么……」苏南枝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你竟会这样想我……寻找君曜之事,我已经做了部署!既然已经做好部署,我留在皇城又有什么意义?皇城里有陛下、有子桑叔、有二哥、有阿琅,他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替我寻找君曜,一定要非我不可吗!」 「那是你儿子!」萧沉韫道,「你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君曜失踪的事,就已经证明了更想抓到幕后主使!」 苏南枝沉默,那么一瞬间,她不知道说什么,或许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萧沉韫推开寝殿门,离开了。 也没必要留在寝殿了。 苏南枝感觉到身后之人越走越远,攥紧袖子,让他离开了。 刚走来的素图雅瞧见苏南枝的脸色,在看向逐渐离开的侍卫雲,心中便有了数,宽慰道: 「公主殿下何必为了一个侍卫生气?您是北狄公主,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仍您挑选。你上回不是与大庆的摄政王闹和离吗?不知怎地,坊间越传越离谱,百姓间早有传闻,说您早就和摄政王已经和离了。」 「不少青年才俊都想做您的驸马毛遂自荐呢。」素图雅笑着道,「如今正是冬末初春,不如趁着春光正好,我们过两日去芳华林走走?」 听到这一番话,前面正要走出晗珠宫的萧沉韫,步子一顿,心里堵得更慌了。 苏南枝想起春盛已经怀孕一月多了,二人也许久没见,她便道:「你将春盛、我二哥他们也一同越来踏青,热闹热闹。」 「好嘞。」素图雅着手去办,打断拟定时间在后日踏青。 时间荏苒,眨眼间便来到了第三日。 芳华林,是北狄皇城最美的一片花林,每到春日花开之际,便有不少人游玩踏青、赏花做事,设办流水曲觞。 苏南枝曾在京城玩过流水曲觞,但不是很喜欢,便没有参与。 今日有不少王公贵族的世家子弟都在此游玩。 正是乍暖还寒的初春,苏南枝穿着一条玉色长裙,外披了件白玉兰的薄绒披风,一头青丝半绾成发髻半散着,风起时,半散着那部分青丝微微飘扬着,颇称得上一句「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苏南枝站在临溪而建的小桥上,目光平和地看向不远处葱郁的草坪,享受着清风拂过,深吸着春日林间的花香。 萧沉韫依旧是乔装成侍卫站在她十步外。 第六百八十一章 踏青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萧沉韫双手环抱佩剑,半身凭栏,乔装成护卫的南北城走了过去,附耳悄声回禀: 「主上,余晔来了北狄,周如故已在回大庆的路上,接下来由周如故乔装易容成您的模样,在大庆坐镇。」 萧沉韫微微颔首。 余晔在大庆易容成摄政王的模样已经呆了不少时间,有些事还真得余晔来处理才行,所以萧沉韫又调来了余晔,让周如故前去乔装成他的模样。 今日来踏青的人不少,苏南枝邀请了狄小芙、狄轩、狄芷茹、还有狄韵,二哥、冯清琅、温言斐、邹沐暖他们也在。 子桑叔正在抱着小君曜在树下晒太阳。 今日苏南枝约众人前来,一是踏青,二是试探下,那日被刺中左前胸的神秘人,究竟是谁。 「你瞧,那位风姿卓越、倾城绝色之人,便是阿窈殿下吧。」 忽然,在萧沉韫身后几步,传来几个年轻男人的笑谈声。 「步阆将军好眼光。」另一道声音说道,「这便是阿窈殿下。容貌过人,万万里挑一,你放眼望去,这整个芳华林,又有几人能出其右?」 身穿官绿色斜襟长袍的步阆眼底有着欣赏,攥着袖袍,刚要走上前几步,却被同行男子用折扇拦了一拦: 「慢着,阑兄。我听闻殿下与大庆摄政王,曾是夫妻。」 「这有何妨?阿窈殿下是我们北狄嫡公主。」步阆道,「何况殿下和那摄政王不早已和离了吗?」 那手拿折扇之人,又劝了一句:「这位阿窈殿下将来很有可能继承大统,届时自然也很有可能一妻多夫,你……不介意?」 「有何介意?她愿意喜欢几个就喜欢几个,愿意喜欢嫁几个就嫁几个,这是她的自由,而我只想和她在一起,成为她背后众多男人的其中一个。」步阆脸上满是真诚。 「噗……」冯清琅听到这话没忍住笑了。 萧沉韫面具之下的俊脸微微一僵,抱住佩剑的手也用力了几分。 他与南枝是闹过一次和离,也不知是谁煽风点火走漏了此事,如今北狄上下都以为二人已经和离。 步阆走上石桥,走向苏南枝时,一柄利剑出鞘,剑身寒光凌厉地照在步阆脸上。 萧沉韫推了推鼻尖上的面具,剑刃直逼步阆眉心! 步阆猝手不及,被剑气逼的脸色一变,侧身后撤,二人便在石桥打了起来! 萧沉韫单手负在腰后,眸色凌厉,不过五招,只用一手执剑,便把剑刃抵在步阆的脖子上。 苏南枝回头,看了眼步阆腰间的令牌,出言道:「雲,住手。」 步阆被萧沉韫强大气场压得有些流汗,心道:不愧是阿窈殿下,连身边的护卫也如此有气场,武功也如此恐怖。 「殿下,微臣步阆,在朝中任二品肃威将军。」步阆道。 「雲,把剑放下。」苏南枝从石桥上一步步走下来,唇角勾着浅笑,「原是步阆将军,久仰久仰。」 「啊?从前殿下听说过末将的名字吗?」步阆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曾……曾听过将军威名。」同朝为官,要说没听过是假的,但苏南枝心想这步阆脸皮子也未免太薄了些。 「原来如此……」步阆很高兴,「我对这芳华林很是熟悉,我见殿下的好几位好友在此游玩,若不熟悉路段,我愿意毛遂自荐,为你们引路。」 萧沉韫收剑入鞘,站在苏南枝身侧,冷冷看向步阆。 步阆接收到萧沉韫的目光,不知怎地,脖子又觉着凉幽幽的,便讪笑道:「殿、殿下身侧这侍卫……倒是气质独特……」 苏南枝瞥了眼萧沉韫,示意他收敛些,往日萧沉 韫做事向来沉稳,不显山不露水,怎么今日唯独针对步阆?难道是二人还在闹别扭的原因? 「好啊,我们正缺向导,若步阆将军愿意做向导,简直太好不过了。」狄芷茹的声音从身后不紧不慢传来,「那边有劳步阆将军了。」 「不麻烦不麻烦。」步阆笑着点头。 狄芷茹和狄韵一起走来,狄小芙和狄轩也坐着马车到了。 一时间,芳华林热闹起来。 狄小芙今日梳着灵动漂亮的灵蛇髻,点了珠翠面花,穿着飘逸蓬松的鹅黄色,由狄轩搀扶着下车,但狄小芙却推开狄轩的左手,自个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狄轩无奈地揉了揉她头顶:「当心摔着。」 「无妨呀,这青青草才没马蹄,掺了春雨,土地正柔软,就算摔着也摔不疼。」狄小芙清甜一笑,提着小裙,朝苏南枝走去:「阿窈姐姐,好几日不见,正想你呢,你就邀请我春日踏青,正是好巧!」 不知怎地,看着狄小芙天真无邪的笑容,脑海里猝不及防想起那日午后与萧沉韫下的那盘棋—— 萧沉韫曾用最不起眼的那颗棋,完成了最后一刻的绝杀。 入局者,应当随时保持警惕。 短短时间,苏南枝心中已划过思虑万千,笑着回应道:「小芙今日这灵蛇髻梳的格外漂亮。」 狄小芙双颊浮过不好意思的粉红:「姐姐哪里的话,小芙再漂亮,与阿窈姐姐相比,逊色了不知道多少倍。也不知道阿窈姐姐是怎样长得这般倾城绝色,要是阿窈姐姐能把你的美貌分我一半就好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纷纷不同程度地笑了。 狄轩合上折扇,敲了下狄小芙的脑袋:「你啊……」 「大哥!小芙公主!」此时,不远处有个少年打马而来,人未到声先至。 众人回头去看…… 苏南枝认得此人,曾看过四大家族的主要成员画像,此人是蓝逸,狄轩的二弟,也是女王陛下给狄小芙择选的未来驸马。 苏南枝打量了眼面前之人,穿着天蓝色银暗纹的交领华袍,玉冠高束,端的风流个傥,是个不可多得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他一双桃花眼,眼底淌着清澈爽朗的流光,看谁都爽朗和善,拱手对诸位一一作揖见礼,这才走到狄小芙面前道:「上次桃林一别,与公主也有数日未见了。」.z. 狄小芙扯出一抹笑,摸了摸鼻尖道:「蓝公子安好,相见即是缘,若你有空,便和我们一起踏青游林吧。」 第六百八十二章 嫁能让自己幸福之人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奴仆们在芳华林的湖泊旁摆了流水席,摆了不少糕点甜饮。 步阆和蓝逸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二人一见面便拍着对方的肩膀相谈甚欢。 苏南枝等了一会儿,终于看见春盛来了。 裴墨之成亲后便一直在家考学,两月前考了七品学士,上月入仕为官,正在翰林院教学。 裴墨之走下马车,亲自搀扶已有两月身孕的春盛下马车。 春盛从前挺瘦的,自从成婚后便被公婆每日炖鸡熬汤的,补胖了不少,如今只是一个多月身孕,却有些显怀了,脸颊也圆润了一圈,笑起来依旧明眸皓齿,却多了些可爱富态。 「公主殿下。」如今已经是春日,春盛怕感了风寒,仍穿着薄棉袄,朝苏南枝行礼。 苏南枝连忙扶住了她。 「有些时日不见,春盛这小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了。」苏南枝笑着说道。 春盛手中捻着紫兰丝绢,一边轻柔地抚着孕肚,时不时掩唇压住胃里的恶心孕吐,一边跟在苏南枝身侧散步赏花。 苏南枝摘了一支带着花苞的青木桃枝,放在鼻尖轻嗅,闻不出四月芳菲的稠香,只能嗅到丝丝入扣的青涩淡香,插在晗珠宫内以水培养着等待盛开,倒也别有一番趣味,便递给星辞道:「折几簇,养在殿内。」 春盛陪着苏南枝赏花散步,裴墨之是男子,如今不少王公贵族在附近赏玩,按理来说,正是裴墨之攀附权势、广交好友的良机,可他却因为担忧春盛磕着碰着,一直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 裴墨之手中还捧着一蛊酸梅汤,用来春盛的孕吐害喜。 堂堂举子,在春盛身后跟着,活脱脱像个长随。 苏南枝唇角翘起小小弧度,却是满意地笑了。 她觉着,春盛嫁给裴墨之,永远比嫁给余晔幸福。 虽然裴墨之家世比不上余晔,但自身品学兼优,假以时日,也必成大器。而余晔有那样一对婆母,余晔本身又是至孝之人,就算熬到最后有幸嫁进了余家,那也是婆媳水火不容、婆家苛刻,以春盛的性子,后半生都不会幸福。 其实能不能嫁给心爱之人,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嫁给能让自己幸福之人。 而春盛在发现余晔并不能带给自己幸福时,就狠下心,不再对余晔抱有奢望,尽可能收了心,再全身心地去爱下一个能让自己幸福之人。 这一点,春盛想到很通透。 所以她,合情合理地幸福。 苏南枝和春盛聊了不少。 春盛也聊了不少在唐家的生活。 二人有说有笑,走到了湖泊旁。 这湖泊极大,湖泊边缘栽种了整整一圈花木,初春时,青翠绿叶和娇嫩花朵随风欲坠,花开各色、犹如彩墨之画,美不胜收。 北狄风土人情颇为开放,不似大庆含蓄。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说湖泊里有鱼,好几个公子姑娘便褪了罗袜,赤脚下水去抓鱼。 邹沐暖便是其中一个,梳着双丫髻,簪着绒花,戴着青玉耳珰,笑声清脆颇具感染力,哈哈笑着,高举起一条大鲤鱼:「抓到啦!!师父你看我抓到了!!」 邹沐暖举起鱼冲过去。..net 那股子腥膻味传来,逼的温言斐连连后退,皱着鼻尖,唇角却带着笑:「我看见了,你后退些,抓鱼就抓鱼,当心弄湿裙裳。初春时节,寒气未退,当心染了风寒发高烧,半夜又要跑来抓着我袖子哭鼻子。」 温言斐虽然嫌弃,但也买了竹篓装鱼。 遇上这么个活泼好动的徒弟,除了惯着还能怎么办? 温言斐收了邹沐暖 当徒弟这些年,确实没那么冷静孤单了,起初耳边总是聒噪不堪、极为闹腾,到后来却习惯了。 他有些明白,当年南枝执意要他收邹沐暖为徒的意义了。 「阿琅,给你!」在湖泊中的苏南辕,朝冯清琅甩过去一条草鱼,「今晚正好在浮生院吃全鱼宴哈哈哈。」 冯清琅迅速抓住空中飞来的草鱼,鱼尾疯狂摇摆,甩了冯清琅一脸的水。 她把鱼篓扔在地上,眼底划过一丝狡黠,趁着苏南辕背对她专心抓鱼时,她弯腰伸手进湖里,朝毫不知情的苏南辕疯狂泼水! 苏南辕被突如其来的水泼得满头尽湿,连忙朝冯清琅走来,刚要报复冯清琅时,冯清琅一个轻功飞身退了数十步,退到了林子中,哈哈笑着。 苏南辕追了上去,二人在林中追逐打闹。 苏南辕凭借着丝毫不服输的精神,提起一桶水,从头浇到尾,将精心打扮后的冯清琅浇成了落汤鸡! 「哗啦」一道水声。 冯清琅精心梳的流云髻耷拉下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脖子上,她脸刷地就变黑了。 她今日穿着精心挑选的绯色红纱裤,交领月白长衫,就这么湿透了,看起来很是狼狈。 苏南辕胜负欲极强,骄傲地笑道:「怎么样?一桶水的滋味!」 「苏南辕!」冯清琅大吼了一声。 饶是苏南辕再反应慢,此时也感觉到了不对,浑身一震,连忙道:「咋了……」 「你说咋了!?」冯清琅气的转身就走。 苏南辕急忙追上去,慌不择乱地放低声音,讨好道:「我错了、错了,我不该逗你玩,泼你水。你、你你怎么还输不起呢?」 「滚!」冯清琅怒火中烧,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苏南辕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我给你变个戏法,让你高兴高兴,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看见你就很难高兴。」冯清琅浑身湿漉漉的,风吹来时,冷的有些发抖,她一气之下骑马离开,去了最近的成衣铺重新购买衣服。 苏南辕一路跟着一路赔礼道歉,说着各种笑话哄冯清琅。 苏南枝看着二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对温言斐说道:「阿琅性格一直都挺好的,唯独只会被我二哥惹生气,他们就像冤家路窄一样。」 「这才般配啊。」温言斐笑着道,「二哥娶二嫂一事,何日提上日程?」 「这还得看二哥的。」苏南枝说道。 「若是看二哥的,那就得等猴年马月了。」温言斐摇摇头道,「姐姐你瞧二哥,真是一点都不开窍。怎能提一桶水去泼冯姑娘呢?哎。」 「我这二哥啊,自由长在军营,没人拘着他性子,认识的女子少之又少,一个巴掌都能数得清,压根不会和女子相处,更别谈如何与女子谈情说爱。」苏南枝摇摇头,「言斐,咱们得帮一帮二哥啊。」 「这可如何帮?」温言斐疑惑。 第六百八十三章 幕后主使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如何帮?」温言斐问。 「你寻个人求娶阿琅,你看大哥着不着急。」苏南枝心生一计,挑了挑眉。 「这……会不会太损了些?」温言斐有些犹豫。 「二哥也老大不小了,如若不然,你忍心见着二哥和阿琅就这么耽误下去?」苏南枝笑着招招手,「言斐你将耳朵凑过来,我同你说……你不是有个随侍叫曜夜吗?……」 温言斐默默听进心里。 这芳华林内的湖,连接着皇城的绕城江,故而苏南枝找来了两条游玩船,船上糕点、茶饮、棋牌具有,两艘乌篷船宽敞雅观,在春日里登船游湖,别有一番趣味。 苏南枝压住眸中的一丝深意,朝狄小芙和蓝逸、狄轩喊道:「小芙,五皇弟,今日晴光潋滟,不游湖着实可惜。我听闻五皇弟素日最爱垂钓,游湖垂钓也很好玩啊。」 「芷茹、阿韵,也一起来啊。」苏南枝喊了狄轩、狄小芙、蓝逸、步阆、狄芷茹、狄韵一同上船。 而温言斐、邹沐暖、苏南辕和换好衣物回来的冯清琅、春盛裴墨之、还有萧沉韫,则乘坐另外一条乌篷船。 船家穿着蓑衣斗笠,缓缓滑动船桨,在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 乌篷船缓缓驶到湖面最中央,驶进层层叠叠的荷叶丛中。 亭亭玉立的根茎笔直纤细,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如今是初春,荷花还没盛开,只结着小小的花苞,带着沁人心脾的扑鼻清香。 狄小芙满脸堆笑,指着湖面飞过的白鹭,惊喜地拍着狄轩肩膀:「皇兄你看!!你看!这是什么!羽毛洁白无瑕,轻盈得好像一阵风!」 「那是白鹭。」狄轩说道,「你若喜欢,我让人捉几只来。」 「我现在便去捉。」蓝逸笑着挽起袖子,露出爽朗的笑,刚要踩着轻功飞出去时—— 「砰!」的巨响,脚底传来一阵刺啦的木裂之声! 众人低头一看! 苏南枝脸色一变! 只见脚底乌篷船迅速四分五裂,砰然断开散架,船上所有人齐齐落进水里! 变故来得快,根本没人能反应过来! 此处是湖中心,离湖岸极远,等到岸上救人的护卫赶来,也要一会儿了。 而温言斐他们那条船离这边也有些距离。 好在狄轩会水,他一把捞住狄小芙,蓝逸也捞住了就近的狄韵,步阆赶忙去救苏南枝,苏南枝浮在水面摇摇头:「不必管我,我会凫水,劳烦步阆将军照顾下芷若皇妹。」 狄芷茹水性不好,只会勉强狗刨两下,在水里疯狂挣扎,动作幅度之大,扬起一片水花,苏南枝便敢断定,那日在月森林被萧沉韫刺中左前胸的紫衣神秘人,绝不是狄芷茹。 前夜,萧沉韫一剑贯穿了紫衣神秘人左前胸,左前胸牵连左肩胛骨,伤口极深,行动不便,不可能短短一夜便结痂,伤口泡水,必然会洇开血腥,加之落水后挣扎,必然扯动伤口,搞不好,还会溢出鲜血染红衣衫…… 很快,湖水中移开一丝鲜血。 一只盘旋在天空的巨大鹰隼俯冲而来,啄向血腥来源处,啄向狄小芙的左胸,狄小芙眸中划过一丝阴沉,狄轩急忙将狄小芙抱在怀中,一瞬间,鹰隼又调转方向,尖喙刺向狄轩左前胸! 狄轩衣服被啄破,露出汩汩鲜血。 第六百八十四章 障眼法,她还是他?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皇兄?!」狄小芙焦急大喊。 狄轩上衣被啄破,露出左前胸的一道剑伤,狄小芙神色微微一变,眼底闪过些许震惊,一瞬间红了眼。 苏南枝在水中微微颔首,另外一条船上的温言斐等人,当即会意,跳下水救人。 素图雅赶来驱逐了老鹰。 被啄破伤口的狄轩脸色苍白,死死抱着狄小芙上岸。 上岸那一刻,狄轩摔倒在柔软草地上,大口大口呼吸,待喘息平静一些,立刻起身问道:「小芙,你有没有事?」 「我我没事。」狄小芙脸色也极为苍白。 狄轩迅速脱下血衣盖在狄小芙身上,朝婢女说道:「小芙身体弱,你们速带她回宫换衣取暖喝姜汤。」 「是……」 狄小芙披着狄轩的衣服,由婢女一路搀扶着朝马车走去,即将踏上马车时,她回头看了眼狄轩。 马车缓缓驶离,与狄轩擦肩而过时,狄小芙还是没忍住,再次掀开窗帘一角,短短凝视了一眼狄轩。 马车越驶越远…… 苏南枝足尖轻点乌蓬船顶,踩着轻功飞到岸上。 她眼中针芒时隐时现,淡笑一声,拧着湿淋淋的袖子说道:「五皇弟,还好吗?」 「还行。」狄轩接过随侍递来的华裳,披在身上,盖住了伤口,朝苏南枝和众人简单作了一揖,歉意道:「今日突发意外,在下就不奉陪了,诸位玩好。」. 说完,狄轩也坐进了马车。 坐进马车那一刻,狄轩脸色猛然变化,倒吸一口冷气,疼得轻轻嘶了一声,他轻轻褪开上衣一角,只见那道剑伤所在处被鹰隼硬生生啄走了一小块生肉,血流不止。 今日若是小芙被啄…… 只怕…… 唉…… 狄轩叹了口气,眼底流露出复杂目光。 何必要刀尖舔血呢,安享富贵不好吗? 看着狄轩的马车彻底离开,苏南枝目光也逐渐暗沉了几分,身后站着狄芷茹。 狄芷茹穿着湿漉漉的衣裳,正举止贤淑地整理衣裳头发,有些尴尬道:「阿窈,我……我也先回去了。」 「好。」苏南枝点头,安排人送狄芷茹和其他人一起回了皇城。 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苏南枝、冯清琅、苏南辕、萧沉韫、洛云崖、温言斐他们。 「这艘乌篷船,从木色来看,也就才一两年不到,按理来说应该很结实,怎么好端端就裂成这样了?」冯清琅看着飘在湖面上的碎木,若有所思。 苏南枝凝睇着湖面的碎木,唇角微翘了下,脑海里浮现出狄轩和狄小芙在水中相拥的画面。 有些人,终于浮出水面了。 萧沉韫指尖轻抵金色面具,想起那夜他刺中紫衣神秘人的那一剑。 苏南枝等人坐上马车回浮生院吃饭。 马车之上。 萧沉韫闭目养神。 苏南枝忽然低声问道:「你认为,幕后主使是谁?」 萧沉韫拉过苏南枝的手,在她掌心写下:狄小芙,三字。 苏南枝却轻轻摇头,拉过萧沉韫的手,在他掌中另外写了一个名字:狄轩。 看到苏南枝的答案,萧沉韫笑了。 他就知道,幕后主使的障眼法,误导了南枝。 第六百八十五章 求娶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二人的答案截然不同。 苏南枝咬了下唇,沉思片刻,还是不得其解。 今日游船,苏南枝将所有在皇城的公主皇子聚在一条乌篷船上,又事先在船底做了手脚,待到船在湖中四分五裂,众人沉船落水,必然能让前夜重伤之人伤口泡水,散发血腥,那只老鹰也是苏南枝的手笔。 鹰隼爱血,喜血腥之物,在素图雅号令下,能瞬间找到血腥来源处,这便找到了狄轩和狄小芙。 可到鹰隼飞扑过去时,狄轩一把抱住狄小芙护在怀中,动作之快,以至于苏南枝并未看清,最开始这鹰隼是冲狄小芙去的、还是冲狄轩去的,接着,狄轩上衣被啄破,露出左前胸的剑伤…… 按理来说,狄轩才是那夜被萧沉韫刺伤的幕后主使啊。 可萧沉韫为什么说是狄小芙? 马车之上,苏南枝并未说话,只是默默思考。 待到回了浮生院,苏南枝终于忍不住在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时,问道:「为何是狄轩?」 「我习武征战多年,对剑伤刀伤的判断早已了然于心,狄轩伤口确实是剑伤,却不是我手中这柄凌霄剑所伤。」萧沉韫拔出凌霄剑,手腕一转,利剑刺进泥土再拔出,「我出剑利落,剑伤必然整齐,就像这般。」 「我敢断定,狄轩剑伤绝非出自我手。而落水人中,鹰隼只攻击狄小芙和狄轩,所以,不是狄轩,而是狄小芙。」 苏南枝陷入了沉思…… 她抿了抿唇,脑海里闪过狄小芙的面容。 狄小芙乖巧可爱,手无缚鸡之力,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从未有任何让她起疑的地方,若真是狄小芙所为,那未免伪装得太好了…… 伪装……是最强的保护色。 萧沉韫绝不会空穴来风地猜忌狄小芙。 「我们今日已经打草惊蛇了。」萧沉韫负手而立,站在廊下说道,「以狄小芙的警惕性,日后很有可能主动出击,她知道她已经暴露,便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蛰伏。也或许,狄小芙以为我们认为狄轩才是幕后主使。」 「不如我们顺其自然,将计就计,主动装出以为狄轩是幕后主使的模样,让狄小芙掉以轻心,再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可以。」苏南枝点头。 「阿窈,吃饭了。」子桑怀玉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酸菜鱼走到后院喊苏南枝,一来便看见自家乖女和侍卫正窃窃私语,二人举止亲密,毫无避嫌…… 子桑怀玉又想起最近外面传的,说狄窈和一侍卫走得极为亲密,这侍卫甚至夜宿晗珠宫寝殿。 子桑怀玉握拳轻咳了声。 苏南枝看到子桑怀玉这眼神,便知道他误会了,连忙道:「子桑叔亲手做的酸菜鱼吗?好香啊!自从离开大庆之后,许久没吃到了!」 「知道你想念京城那边的菜,我便和京城来的厨子学了几手,今日你来尝尝,看我学得怎么样?」子桑怀玉眼中都是关怀和宠溺。 这些日子来,尽管子桑怀玉一直没能在苏南枝嘴里听到父亲、爹爹这些字眼,但他还是很满足。 有什么事情,能比知道亡女未死更欣慰呢? 饭桌上,大家团坐一桌。 苏南枝给怀孕的春盛夹了一块鱼排,叮嘱她孕期多加小心,不要劳作之类的。 今日天黑的早,苏南枝索性留春盛和裴墨之宿在皇城。 听裴墨之说,他考取了官名,等过几年攒了钱,也会把宅子买在皇城,届时就离浮生院近了。 之前春盛结婚,苏南枝给春盛陪嫁了三个皇城的铺子,说要给她买一处宅邸时,春盛说什么都要拒绝。 众人吃饭吃到一半时,忽然有 人敲门,洛云崖前去开门,随后匆匆回来了。 「怎么了?」子桑怀玉问道。 「外面来了个人,说、说……」洛云崖迟疑了下,甚至怀疑刚才听到的话。 「说什么?」苏南辕道,「你倒是说啊。」 「外面有一个男子,说要重金求娶冯姑娘。」洛云崖坐下接着吃饭,笑着道,「冯姑娘来了北狄,竟然也有桃花运,看来好事将近啊。」 「咳咳咳。」苏南辕吃着饭,猛然呛到了,啪地放下碗筷,「你说谁求娶冯清琅?」 「二哥!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阿琅到了成婚年纪,有人求娶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苏南枝笑着道。.net 「不正常。」苏南辕道,「我这是关心冯清琅的终身大事,若她若嫁并非良人,岂不是误了终身?不行,我得替冯清琅把关。」 冯清琅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蹙眉,有些疑惑:「我在北狄并无相熟男子,怎么会好端端地有人求娶?」 她也有些不理解。 「肯定是骗子,我就把人揍回去。」苏南辕抓起架上的宝剑,刚要冲出去时—— 苏南枝连忙道:「慢着二哥!你且先等等!人家阿琅都还没说什么,你别激动啊!」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哪想苏南辕不开窍,继续说道:「冯清琅是我好兄弟,单纯又好骗,我得去看看是哪个混不吝的居然敢打她主意!」 「苏南辕,你慢着。」冯清琅站起身,微蹙柳叶眉道,「你脾气冲动又火爆,你别去了,这是我的事情,我知道自己处理。」 被冯清琅这么一说,苏南辕便没了底气,担忧道:「我怕你被骗。」 「被骗也是我的事情。」冯清琅一边朝浮生院外走去,一边说道。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到浮生院门口,苏南枝跟在二人身后,想去看个究竟。 「言斐,你找的人靠谱吗?」苏南枝压低声音问道。 「靠谱。」温言斐同样放轻声音,悄悄道,「我让曜夜寻了可靠之人,前来追求冯姑娘。」 「走,我们也去看戏。」苏南枝勾唇。 她与温言斐站在浮生院门廊下,看见一位白衣飘飘的文弱公子迎面走来,皮肤是常年不见太阳的病白,那张脸长得极其清秀温柔,端端站在那里,便让人想起初秋的晚风。 这人,面容好似哪里见过。 但苏南枝没有细想,只是压低声音掩唇夸赞道:「言斐可以啊,找的人质量这么高,二哥该有压力了。」 「冯姑娘。」只听那白衣公子礼数周全的拱手见礼,声音柔和,「在下宋润,大庆宣城人士。」 宣城…… 冯清琅有些耳熟,见对方礼数周全,她也抬起长袖施施然回了一礼:「请问……宋公子寻我有事吗?」 宋润片刻不语,耳垂逐渐泛红,终究是鼓起勇气,平静嗓音认真说道:「在下,想求娶姑娘。」 冯清琅皱了皱眉,思索了下说道:「我与公子素昧平生,初次相见,公子这话有些……让人心生疑窦……」 「看来冯姑娘把我忘了。」他轻叹了一声,有些遗憾,有些伤感,随后笑着温和说道,「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二人说话间,从街巷的另一边又走来个紫衣男子,急急忙忙赶来:「慢着!我也想求娶冯姑娘!」 「?」苏南枝抬袖掩唇,悄悄道,「言斐怎么回事?你找了两个人求娶阿琅?这戏,未免太过了吧?」 温言斐看向一边带刀戍卫的曜夜:「曜夜,怎么回事?」 曜夜摇头:「属下也不知,这紫衣男子是属下找来的, 可那白衣公子却不是。」 第六百八十六章 前未婚夫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不是?」苏南枝道,「看来阿琅的桃花运真来了。」 「你是谁?你又是谁?你们究竟有何居心?」苏南辕挡在冯清琅前面,抓紧佩剑道,「要娶冯清琅,先过我这一关!也不知道哪来的混不吝骗子,竟然敢来浮生院行骗!阿琅你别信他们,他们都是骗子,求娶是假,骗人是真。」 冯清琅看着宋润的面庞,眼前忽然浮出一段往事,她沉吟着,有些不敢相认。 宋润温润如玉地道:「我不是骗子,这是我前来北狄的路引,上面有我的身份。我与冯姑娘两年前曾有婚约,我与冯清琅曾有一面之缘,冯姑娘不记得我,我却一直记得冯姑娘。」 「婚约……」冯清琅想起那桩冲喜了,她眼底有着惊喜,不可置信道:「宋公子……你不是已经……」 宋润了然,笑道:「冯姑娘一定以为我已经病逝了吧?」 宋润垂眸,掩住眸中情绪,三言两语盖过当年那段生不如死的经历,笑笑道: 「两年前我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又因洪流救人而加重病情,家中已为我备好棺材,我昏死的那几日,大家都以为我将死无疑,外面也传我已经去世。但好在苍天垂怜,偶遇了神医高人,将我带到圣医谷中秘密治疗一年半,我又活了过来,沉疴已被彻底医治。」 「圣医谷?」洛云崖闻声赶来,双手环抱胸前,斜斜倚靠在门框上,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便是我师叔的病人?半年前师叔还曾来信,说他收治了一个不治之症的病人,顽疾难医、颇有难度,请我回去一同研究医治。没想到就是你这个幸运儿啊!」 「来,我替你把个脉。」洛云崖说着说着,职业病便犯了,走上前去为宋润把脉,惊喜道,「师叔技术可以啊,没想到真给你治好了!当年我想,如此严重的不治之症,怎么样也要落下后遗症,今日来看,你恢复得很好!」 「多谢神医。」宋润作揖。 冯清琅当年还曾为宋润的死失落遗憾过一段时间,不是因为感情而失落,而是因为这么好一个人,总觉得他不该有这样的结局,还曾烧过冥钱祭奠过他。 没曾想人家根本没死…… 她侧着身体邀请道:「宋公子里面坐。我停留在北狄这些时日,租住在浮生院,若有闲空,请来喝杯茶。」 这浮生院原先是洛云崖和子桑怀玉租住,后来为了人多热闹,冯清琅、邹沐暖、温言斐他们又将隔壁的院子租下来打通了。 宋润嘴角噙笑,笑容儒雅:「多谢了,那我便却之不恭,前来讨茶一盏。」 许是因为上次匆匆一别,留下的惊艳太过深刻,宋润每走一步,靠近冯清琅时仍然会心跳急速。 被彻底忽略在身后的苏南辕,忽然有了深深的危机感,有些慌。 「没曾想,宋公子居然没死。」苏南枝也感慨了一句。 「你也认识这宋润?枝枝,你快同我讲讲,冯清琅和他之间的事情。」苏南辕连忙追着苏南枝问道。 苏南枝故弄玄虚,挑眉笑道:「这是人家阿琅的事,我了解也不多。不过二哥,你怎么这么关心阿琅啊?你没听见吗?那是阿琅的前未婚夫!」 第六百八十七章 宋公子没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你你都说了,那是前未婚夫。证明他们现在并无瓜葛,都说了是前。」苏南辕一边碎碎念,一边跟着上前,「都是前未婚夫了,怎么还追到北狄来求娶?不会是个跟踪狂变态吧?等等,你小子又是谁?」 苏南辕转头,微眯眼睛,目光危险地看着台阶下站着的紫衣男子。 苏南枝微攥拳头,咳嗽了声:「没什么事你就走吧,就算要求娶我们阿琅,也请你改日再来。」 这是温言斐找来求娶冯清琅的,若被二哥发现就遭了。 那紫衣男子得了命令,当即离开。 苏南辕还想去追,苏南枝侧身拦住:「二哥,你追他作甚?你要知道,我们阿琅人美心善,又能文能武,最主要的是性子还好,被很多人喜欢追求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你难不成遇到一个追求者,就找人打一架?」 苏南枝勾唇道:「再说了,你是以阿琅的什么身份去打架?」 一番话说下来,饶是在情感上再迟钝的苏南辕,内心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他冷静下来,攥着佩剑。 「阿琅总不能一直跟着我们四处颠沛流离吧?她是女孩子,若哪日遇到了良缘,总要嫁人成家。」苏南枝已经侧面暗示得非常明显了,就不知道二哥是否能听进去。 苏南辕糙汉一个,在感情之事上脸皮极薄。 看着冯清琅与宋润相敬如宾的背影,他怎么就这么心慌呢?苏南辕默默把手放在心口上,感受心脏又急又快的跳动,有些呼吸不畅,酸,他心酸。 「冯清琅。」他脱口而出地喊道,喊完连他自己都没反应出来。 冯清琅微微皱眉,回头看他,一副你又怎么了的样子。 苏南辕缓步走过去:「你就、就这么把我扔这儿了?」 「什么叫我把你扔这儿?这是你住的浮生院,想去哪儿你便去哪儿,和我扔下你有什么联系?」冯清琅不理解。 苏南辕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说道:「算了算了。他转身离开。 苏南辕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站在院中,冷静了很多。 苏南枝知道苏南辕状态不对,她也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她坐在石凳上,端起茶壶斟了两杯茶,一杯自己喝,一杯推给二哥。 「二哥,你最喜欢的雪芽春茶。」 苏南辕也坐了下来。 「二哥心情不好?」苏南枝问。 「没有。」 苏南枝笑了:「二哥是因为宋润前来求娶之事,心情不好?」.. 「不是。」苏南辕别扭得嘴硬。 苏南枝终于忍不住了,敛了笑意,认真道:「二哥要是再这么嘴硬,媳妇就跑了。媳妇跑了,你怕不怕?」 「不……怕。」苏南辕回答完后,才反应过来苏南枝问的话,连忙灌了口茶说道,「你问的这是什么问题?我哪里来的媳妇,你哪里来的二嫂?」 「二哥,你就别装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对阿琅的心思,你当真以为别人看不出吗?」 「你、你看看看出来了?」苏南辕惊讶。 「不瞎,都能看出来。」苏南枝点头。 苏南辕默了半瞬。 「二哥,你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宋润是阿琅前未婚夫,人秉性家世都不错,从大庆千里迢迢寻到北狄,可见人家情比金坚,想要求娶阿琅的心思有多坚定。你若不抓些紧,本来有些优势,全成了劣势。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可莫要竹篮捞月一场空。」 苏南辕被苏南枝这话,说得有些醍醐灌顶。 一抹红从他脖子根爬到耳后,苏南辕灌了一大口茶压压惊:「以你所见,我该怎么做?」 「让阿琅看到你的真心。」苏南枝点破道,「你从前总戏耍阿琅,她都习以为常了,自然以为你对她没有真心。从她女扮男装是你副将开始,你就百般捉弄她,如今你想要弥补,还是有些难度。」 苏南辕沉默了下,忽然想扇自己一巴掌。 隔壁院子。 冯清琅请宋润坐进正堂,让丫鬟烹茶煮水。 宋润是个好人,当初冯家卖她冲喜,是宋润主动取消了婚约,给了冯清琅自由选择的机会,她才能安心地留在军营里杀敌建业。 「冯姑娘,日后打算一直住在北狄吗?」宋润指尖冷白如玉,指骨纤细分明,轻轻握着茶盏,眸里带着春风过境的笑意。 「目前是打算,再在北狄待一段时间。」冯清琅难免感慨道,「一别两年,很难相信还有与宋公子重逢的机会。如今公子病体痊愈,往后会越来越好。」 「我……还能与你再续那桩婚约吗?」宋润鼓起勇气问。 「我病好之后,曾去寻过你的下落,冯家说他们已与你断绝关系,但不重要,我不在乎这些。」 「婚约之事……已然作废。」冯清琅斟酌着回答,「既然已经作废……便不……」 「没关系,慢慢来,我耐性很好。」宋润声音清朗温润,缓缓打断她的话。 他好像知道冯清琅会拒绝。 冯清琅挽了挽耳发,垂下眼睑,没说话。 她不算很传统的人,否则也不会女扮男装参军入伍想要以此来改变命运。 如今她已经脱离了冯家,自立门户,也确实到了婚嫁之年,如果有可靠之人后半生相依,一起承担风雨,那样最好不过,谁不想在累的时候,有个温暖肩膀依偎,有个宽厚胸膛给予怀抱? 宋润,在他病重时取消婚约,不愿牵累自己,从这来看,他确实是个可靠之人。 冯清琅脑子里闪过苏南辕那张没心没肺的脸,气就不打一处来,压住心底的这股气,就听见宋润连唤了她两声: 「冯姑娘?冯姑娘……在想什么?」 「没事。」冯清琅道,「我只是在想,宋公子来北狄打算待多久?眼下住在何处?」 「我租住隔壁院子。呆多久还没确定。」宋润道,「我病愈之后,去冯家问了你的下落,冯家说不知道,我便贴了寻人启事,有人说你来了北狄,我便一路寻到了皇城。三日前在街上与你擦肩而过,失散在人群中,我一条街一条街地找了很久,终于皇天不负我,打听到了你的下落。」 冯清琅道:「三日前?我好像并无印象。」 「毕竟阔别两年之久,你不记得我,不留意我,也是……正常的。」宋润眸色暗了些许。 二人又聊了几句,宋润说道:「北狄春光正好,若冯姑娘有空,我们改日能否一起踏青?」 「好。」冯清琅应承下来,又叮嘱宋润多加保重,这才送他出院子。 她刚打开院门—— 脸贴在门上偷听的苏南辕便摔了进来,朝冯清琅倒过去,冯清琅一把揽住苏南辕的腰,替他稳住重心,随后将人往前一推,蹙眉道:「苏南辕,你有完没完?先前泼我一桶冷水,如今又来偷听,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六百八十八章 双料状元,天妒英才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我……我路过,纯属路过,你也知道我们一院之隔,我就住在你隔壁,谁想偷听?我没有偷听,你不要诬陷我。」苏南辕心虚地摸摸鼻尖。 「他是……?」宋润有些疑惑。 「他是隔壁邻居。」冯清琅白了苏南辕一眼。 「隔壁邻居?仅此而已?」苏南辕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冯清琅的回答。 「仅此而已。」冯清琅没好气道。 「冯清琅你……你……」苏南辕有些受伤,「从前在军营里是谁罩着你,你忘了?是谁护着你、教你武功、教你排兵布阵,你也忘了?」 「没忘,也没忘记是谁让我总垫酒钱,是谁在我告假时安排事务磋磨我,更没忘记是谁总让我夜半三更总扛他回家!他对我的折腾,简直刻骨铭心!」冯清琅撂下一长句话,便送宋润出浮生院。 宋润站在马车旁,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瓶,递给冯清琅,斟酌了下说道:「我见冯姑娘虎口与掌心有茧,必是练武所制,这瓶药有疏通筋骨之效,能缓解劳累。」 「谢谢宋公子。」冯清琅抬袖,浅浅福了福身:「公子慢走。」 「客气了。」宋润轻抿唇,淡淡一笑。 送走了宋润,冯清琅一回头,就看见府门后的一小角衣袂。 她权当没看见,直接忽略鬼鬼祟祟藏在浮生府大门后的苏南辕。 苏南辕有些受伤,这种忽略,比刺他一刀、狠狠打他一顿,还让人难受。 苏南枝看见进了院子的冯清琅,又看见走在后面的苏南辕。 罢了,他们二人的事,就让他们二人自行解决吧。 苏南枝脚步一转,带着萧沉韫回了晗珠宫。 近来事务繁多,加上不太平,所以苏南枝将小君曜留在了浮生院,有子桑怀玉和温言斐他们照看,苏南枝很放心。 大家都很关心小君曜,也很喜欢小君曜,小君曜在浮生院,比在危机四伏的皇城更加安全。 只不过…… 今日苏南枝一回到晗珠宫,便看到了正在正殿中等她的狄琼。 狄琼坐在正殿主位上,笑着朝迎面走来的苏南枝问道:「阿窈?君曜呢?朕好几日没见着君曜了。」 都说隔辈亲,这还真是隔辈亲,对待小外孙,狄琼很喜欢也很宠爱,隔三差就要苏南枝抱着萧君曜去王殿。 苏南枝行了礼之后说道:「君曜在……浮生院,我交给了子桑叔照看。」 一听到子桑怀玉这四个字,狄琼脸色微微变化,点头道:「嗯。」 苏南枝不太清楚子桑怀玉和狄琼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才能让昔日朝夕相处的一对爱人,走到反目成仇这一步。 每次苏南枝提起子桑怀玉,狄琼那表情就像吃了一个苍蝇。 狄琼见君曜不在,只停留了一会儿便走了,临走前她说道:「十五日后,朕会颁布一道重要圣旨。」 苏南枝微微一愣。 狄琼面色严肃,眼底有着深意,好像这道圣旨,真的十分重要。 说完,狄琼走了。 看着狄琼彻底消失在眼前的背影,苏南枝坐在寝殿内,吃着桂花糕,自言自语地沉吟:「子桑叔,和女王究竟有怎样的过往……」 「真不知道二人发生了什么,闹到这个地步。」 「你想知道?」萧沉韫坐在她对面,指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色面具,露出狐狸一般老谋深算的眼睛。 看着这双眼,苏南枝便觉得心中不妙,只听萧沉韫缓缓说道:「想知道的话,你便服个软。」 「服……软?」苏南枝想起二人上次因为萧瑜吵架的事情。 那次吵架,说过去,也没过去,说没过去,但因为各种事情堆积,二人不得不共同处理,所以关系也没有僵化,就像埋在肉里的刺,没人去挑破,看不见就跟不存在似的。 但今日还是被萧沉韫提起来了。 「离萧瑜远一些。」萧沉韫默了下,他承认他有些小心眼,说道:「离他远些,本王便可既往不咎,忽略上次之事。」. 看吧,他很好哄的,就算苏南枝不哄他,他也能把自己哄好。 或许这便是夫妻相处之道,想要长远地过,总不能因为一件事情永远纠缠不放。 有时候,模糊错误,彼此宽容,放过彼此,也是长远的相处之道。 苏南枝默默地喝着茶,低下头。 其实那日,她有错。 错在,不该权欲迷了眼,第一时间没去救君曜,而是选择去揪出幕后主使。 若那日君曜有个三长两短,她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第二,不许在北狄纳男妾、取平夫。」萧沉韫继续说道,「第三,向世人表明,你我二人并未和离,仍是夫妻关系。」 不然总有人觊觎他的妻。 「哦。」苏南枝回应道。 「你只哦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要本王哭给你看,你才肯定答应?」萧沉韫有些紧张地笑了下,难不成她还真起了纳男妾的意思? 那他算什么? 他作为夫君的地位呢? 「哦就是答应、同意的意思啊。」苏南枝笑着颔首,「答应你。」 萧沉韫松了口气,这才将自己知道的,徐徐讲了出来:「关于子桑叔,我可能是有一些了解,但不确定所了解之事,是真是假。」 苏南枝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安静地听萧沉韫徐徐道来。 「据本王知晓,三十年曾有一位子桑姓氏的年轻男子考取了文武双料状元,具体姓名不清楚,需要翻看典籍,从我知道子桑叔的姓氏时,就命人查过典籍,可关于那位子桑氏状元郎的典籍却被秘密封存,藏于皇陵密室。」 「你要知道,所有皇室朝堂最高登基的辛秘,都会被秘密封存在皇陵密室内,若想调出辛秘典籍,需要玉玺。但本王如今还没有玉玺,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只有帝王,才能调出这份典籍?」苏南枝问。 萧沉韫点头:「嗯。」 「虽是尘封的辛秘,本王不知全貌,但也曾听过一段关于这位子桑状元的二三事。父皇当年曾与我说过,他有一位姓子桑的谋臣,是文武双料状元,也是大庆史上最年轻的丞相。可惜天妒英才,这位年轻丞相,上任不足三月,便因公殉职。」 「那真是天妒英才……英雄薄命。」苏南枝有些惋惜道,「如此年轻有为的丞相,能文能武,还是多少年难遇的双料状元。」 「世人都以为他因公殉职,但据本王从父皇嘴里得知,这位子桑状元,可能并没有死,而是被外派出去,执行了一项重大的隐秘任务。」 第六百八十九章 恨里有爱,百般痛苦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什么重大的隐秘任务?」苏南枝被勾起了好奇心。 「你还记得丰清吧?他养父祖上是北狄人,却在大庆渊城扎根数十年,大家都以为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大庆人,却不曾想他们是北狄先皇安插在大庆数十年之久的家庭暗棋。本王只是揣测,这位子桑丞相,之所以对外宣称因公殉职,是因为父皇也把他安***了北狄皇室。」 「而恰好二十年前,当今女王陛下府上有一位子桑姓氏的谋士,在不久后成为了北狄的国师,在不知不觉间掀起了北狄皇室的腥风血雨。这位国师,便是你的生父,子桑怀玉。」 「等等……」苏南枝猛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你的意思是,子桑叔便是二十年前,那位文武双料状元、大庆最年轻的丞相?」 「本王只是推测。」萧沉韫道,「并无确切证据。」 「但……你若实在想知道,我可以违规秘密调出典籍,查探那位子桑丞相的详细身份,核对下,是否是如今的子桑叔。」 「你推测的,应该是正确的。」苏南枝摇头,脑海里浮出一段画面,「我派言斐跟踪过子桑叔,他离开黑森林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大庆祭奠了故人,而那位故人正是先帝。」 萧沉韫走到书房,提笔蘸墨,画下子桑怀玉的容貌,折叠进信封说道:「我忽然想到有一人,必然认识当年的子桑丞相。此人便是守皇陵多年的骠骑大将军,昔日跟着我父皇征战沙场多年,极其忠心,我父皇死后,他辞官第一件事便是去守皇陵。」 「本王写信一封,同这画像一同寄回大庆,询问大将军,不日便可知晓事情真相。」 萧沉韫敲了三下窗户:「咚咚咚。」 随后他推窗,将信封递了出去,窗外的暗卫接过信封。 苏南枝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子桑叔曾在先帝皇陵前,跪着说过: ‘怀玉无能,未能完成先帝生前所托,辜负先帝信任,有愧于先帝…… ‘但,怀玉从未有悔。」 「若子桑叔是当年的子桑丞相,那么女王陛下与他之间的爱恨情仇,一切都说得通了。」苏南枝叹了一声。 十日后,暗卫骑着千里马,取回了骠骑大将军的回信。 萧沉韫拆开,阅后,递给苏南枝。 信中写到: ‘见字如面,老臣参见摄政王。 摄政王所问之事,确实如此,如王爷所想,当年的子桑丞相,正是北狄的子桑怀玉国师。 二十多年前,先帝让子桑丞相殉职假死,实则派去北狄当暗棋。子桑怀玉原名子桑羽,去北狄后,更名子桑怀玉。 先帝在位时,与北狄先皇势如水火,两国往来卧底诸多,子桑丞相是先皇埋在北狄朝堂上最重要的一颗暗棋。 子桑丞相先隐姓埋名,进狄琼公主府做谋士,在公主助力下,一路凭借才能当上国师。 他受先帝之命,挑起北狄皇室内斗,唆使几位皇子争储而亡,使得北狄内部大乱。子桑丞相本能以一己之力毁灭北狄皇室,却在最后关头紧急停手。 他停手之后,北狄先皇立狄琼为王储,子桑丞相则伤痕累累地退隐黑森林。 老臣听说,子桑丞相一杯毒酒,只差一步就能毒杀王储狄琼,却被狄琼识破真实身份,遭狄琼反杀。 不过老臣还听说,子桑丞相与狄琼曾孕有一女,狄琼识破子桑丞相暗棋身份后,二人相恨相杀,这名女婴也被溺死在紫娟河中。子桑丞相,应当是对狄琼动了情,才会在最后关头停手。 看完信纸的苏南枝,沉默了很久。 她忍不住说道:「信中意思是,子桑叔是先帝派 去北狄的卧底,入住了母后的公主府,二人生出了私情,也或者说是,子桑叔勾、咳咳,勾引母后生出感情,利用母后当上国师。接着子桑叔搅得北狄皇室乱如粥,引得几位皇子,也就是与我几位有血脉关系的舅舅、姨母为了争储相杀而亡,被母后识破真相后,母后与他相爱相杀……」 「难怪母后会那么恨子桑叔。」 许是这段日子以来的朝夕相处,还有狄琼对她的百般示好,让苏南枝在不经意间喊出了母后二字。 「当年事,或许也另有隐情。」萧沉韫中肯地说道,「切勿妄下结论,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若真是信中所说,母后与父亲之间,闹出这样大的仇恨……真是难以调和……」苏南枝摇头叹了一声。 「人心若如磐石,便绝非三言两语能挑唆的,若几位皇子公主因他挑唆几句便能争储而亡,只能说明,他们本就心有嫌隙。」萧沉韫自然是维护子桑怀玉的,毕竟子桑怀玉是大庆人。 「前尘往事乱如麻,过去三十年之久,很难理清谁对谁错。」苏南枝知道子桑怀玉与狄琼之间的纠葛后,心情都沉重了几分。 「你想做什么?」萧沉韫看出了苏南枝的心事,「你难道想化解二人之间的仇恨?」 苏南枝沉默了下。 她知道前世子桑怀玉的结局,自从退隐黑森林后,一直孤独到老,终生不婚不娶,一个人住在瀑布石洞内,一身绝顶武功,却甘愿跳崖而死。 头撞到地面流尽鲜血而死,也未曾使出半点轻功自救。 她觉得,这样的子桑叔,另有隐情。 或许子桑叔也想听到,她喊他一声父亲吧。 至于狄琼…… 无爱不生恨。 狄琼每次看子桑怀玉的眼神,无论恨意多么汹涌,都带着一丝挣扎和不甘心,还有痛苦。 若狄琼对子桑怀玉只有恨,就不会那么痛苦。 恨里有爱,才会敲骨吸髓般痛苦。 想了那么多,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深夜。 月色西沉,春风催叶绿。 苏南枝决意去后花园里散步,刚和萧沉韫走到园中,就看见素图雅朝天空伸出右手臂,吹了个暗哨—— 一只半人高的棕羽鹰隼,振翅而来,准确无误地停在素图雅右臂上。 这便是,芳华林啄狄轩的鹰。 「你养它多久了?」苏南枝问。 素图雅从袖中拿出一块肉铺喂给鹰隼,她温柔地抚摸老鹰羽翼,笑着回答道:「七年了。微臣家族里所有人,成年后都会养一只猛兽,微臣挑了这只鹰隼来养,取名破云。」 「破云?好名字。」苏南枝赞道。 老鹰的喙十分尖利,生怕伤着素图雅一般,极轻地叼去肉铺,乖巧极了,素图雅喂它,它才吃,若素图雅不喂,老鹰便呆呆地不动。 「公主可知道,陛下所说的,五日后宣布重要圣旨,为的可是何事?」素图雅意味深长地笑问。 苏南枝摇头:「这还真不知道。」 「每次宣布王储,都是在这个时间。」素图雅唇角微翘,眼底富有深意,说话只说一半,剩下的就算她不说,苏南枝应该也懂了。 「五日后会宣布王储……」苏南枝心跳快了半拍。 第六百九十章 你怂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第六百九十章你怂 「应是如此。」素图雅点头。 苏南枝默然点头,回了寝殿。 她也有些期待五日之后即将颁布的重要圣旨。 狄琼会立谁为王储呢? 苏南枝裹着被子,沉沉入眠。 萧沉韫拥她入怀,轻轻揉捻着她的柔顺长发。 二人一同相拥而眠,成为彼此深夜里的温暖依靠。 ****** 第二日,天晴。 苏南枝去浮生院看小君曜。 她刚走到浮生院,便看见了宋润的马车停在前院。 冯清琅穿着镶粉边的竖领对襟水袖长裙,飞云髻围着珠子璎珞,簪着茉莉鬓边花,眉心点花钿,脸上贴着珠翠面花,她在阳光斜洒的屋檐下,微提裙角,走过光斑恍惚的树影,一步步走来。 苏南枝看愣了眼,这样认真打扮过的阿琅,温婉清丽中多了几分精致华贵,像繁花点缀的盛春,美不胜收。 她有些赞叹地摇摇头,心道:二哥,你可抓点紧吧!再不开窍,这么好的姑娘,可就与你无缘了。 说曹操曹操到。 苏南枝发现冯清琅身后二十步的一根房梁背后,正藏着鬼鬼祟祟的苏南辕。 「……」 哎,她的傻二哥。 苏南辕大半截身子藏在房梁后,探出个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抹倩影,叹了口气。 「二哥。」苏南枝拍了拍他肩膀。 苏南辕吓得左顾右盼,看清来人后,连忙拍着胸膛松了口气:「枝枝?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我没有神出鬼没,我来了很久了,还是走正门来的,但你眼里只有阿琅,哪里看得见别人?」 「什么叫我眼里只有阿琅?你、你不要胡说啊……」苏南辕否认。 「你要是再口是心非,以后二嫂跑了,你别哭。」苏南枝勾唇,揶揄提醒。 一听这话,苏南辕心就没缘由地慌乱。 苏南辕看着冯清琅坐进宋润马车的背影,眼底有着躲闪,想要逃避似的,不敢去看。 仿佛不看,冯清琅就没坐进宋润的马车一样。 「二哥,你……」苏南枝噎了一下,不忍直视,长叹一声,「二哥你好怂啊!你也太怂了!你但凡拿出上战场的一分气势,也不至于如此怂啊……」 「这事要是上战场就好办了!那我战死沙场又何妨?这可比上战场难多了!」苏南辕现在一提到冯清琅的名字,就心生紧张,越紧张越逃避,他攥了攥手心,一手心的汗,「算了,我根本比不过宋润。」 「你怎么就比不过宋润?」 「宋润是她前未婚夫啊,虽是前,可好歹曾经是她未婚夫啊,我拿什么同她未婚夫去争?而且,阿琅一向不喜欢我,我从前老捉弄她,她不讨厌我就谢天谢地了,又怎么可能喜欢我?」苏南辕这几日,反省了很多。 喜欢一个人,就总忍不住想要逗她。 苏南辕忽然发现,他从前对阿琅的恶作剧,是不是太过了…… 「二哥,此事还有转圜之地。若你再这么怂,那可就没法了。」苏南枝实在不忍直视,他家二哥天不怕地不怕,怎么摊上情感之事,就胆小如鼠?简直是极端反差。 一提到这事,苏南辕就紧张得浑身冒汗,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苏南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若是让你去表白,你是不是能在阿琅面前,紧张地昏死过去?」 「我可提醒你啊,二哥,如今阿琅和宋公子相约去踏青,明日就会相邀游湖,再往后二人便会相知相熟,紧接着,适龄的二人就该谈婚 论嫁了!届时,阿琅披上红盖头、身穿彩凤嫁衣,与宋公子同喝交杯酒,就问你,你怕不怕?你难不难受?」 「你别说了!」苏南辕脑子里乱如麻,脸色一寸寸惨白,心跳急速,浑身都有些发颤。 他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走到水缸前,倒了一桶水在头上,从头浇到尾。 「哗」一声,冰水刺得他浑身一震。 他终于冷静了些。 真是太难受了,若让他眼睁睁看着冯清琅嫁给其他男人,与其他男人同渡洞房花烛夜,看着她在他人怀里巧笑倩兮,简直比杀了他还痛苦。 倒不如,提把刀,砍了他,来得痛快! 想到这里,苏南辕就好难受…… 院子外,苏南枝摇了摇头。 苏家出痴情种,大哥已入古寺削发为僧,她再也不愿意看到二哥重蹈覆辙。 是得想个什么辙,逼二哥一把才行。 不用苏南枝想办法,很快,两日之后,冯清琅便传出了好事。 她穿着蜜合色斜襟长衫,提着一个糖袋,一边走一边从袋子里抓出一把喜糖,逢人就递,递给温言斐、邹沐暖。 冯清琅递给邹沐暖一把喜糖,朝她眨眨眼:「沐暖,希望你早日心愿成真哦。」 「谢谢清琅姐!清琅姐,你怎么好端端的,给大家发……喜糖啊?难道是好事将近吗!?」邹沐暖剥开糖纸,吃了一颗甜糖,舔了舔唇角。 「我与宋公子打算过几日订亲,所以想提前给大家发一些糖沾沾喜气。」 冯清琅笑着递给苏南枝,然后又走到苏南辕面前,递给他几颗喜糖,默了一瞬,垂下眼眸,勾起唇角,浅浅笑道:「苏将军,也尝一尝吧,这糖,很甜。」. 苏南辕僵着手,将糖放进嘴里,苦,苦不堪言,苦得想哭。 苏南枝默默地叹口气…… 苏南辕吃着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不说话,眼圈涩涩的。 宋润带着仆人,运来了一马车的大庆零嘴吃食,遣人抬进浮生院,他今日穿着靛蓝云纹长袍,抬袖,朝众人见礼:「半月后,在下与阿琅会在禧悦楼,略备薄酒以庆订婚之喜,劳请大家参宴。」 温言斐应承道:「届时一定去。」 「恭喜了,恭喜!」裴墨之拱手道。 这声恭喜,苏南辕说不出来,在人声嘈杂时,独自一人低着头回了院子,关上门,他气的浑身颤抖。 气从何来呢? 冯清琅结婚,他为何要气? 或许是气自己,也或许是心酸。 他心中郁结痛苦,却无法喧嚣,就像困在牢笼里的兽,寻不到一丝出口,压得人无法喘息。 院中。 苏南枝嚼着喜糖,在冯清琅单独相处的时候,她轻轻地问道:「阿琅?」 「嗯?怎么了?」 「你真的要,与宋公子订亲?」 冯清琅明显地沉默了下,随后反问道:「为什么,不呢?」 第六百九十一章 有人相爱,有家可归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我也到了年龄。」冯清琅将鬓发挽到耳后,手中捧着一盏热茶,盯着水面打旋儿的茶叶出神,「南枝,你知道的,我家境并不好。」 「我母亲早逝,父亲弃我出卖我,嫡母拿我去冲喜,从小到大无人真诚待我,只有一个奶娘……可我奶娘年岁也大,她陪不了我多久,我不想孤单一人,我也想找一良人,体会这世间温暖,我也想像你一般,有人可依、有人相爱、有家可归。」 「你喜欢,宋润公子?」苏南枝问。 冯清琅抿了一口茶,舌尖发涩:「……喜欢,是可以培养的。感情,也可以培养。我这样的人,无论谁对我好,我都会对他好,只要成婚,我便只会一心一意地对他好。不奢求刻骨铭心,只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便已是上上签。」 「只要别人对我有一点点好,我就会很感动,也会记在心上。」冯清琅道,「宋润对我挺好的。」 苏南枝觉得,冯清琅对宋润没有男女之情。 但如她所说,感情可以培养。 可是……qδ.net 「我记得,你对二哥有情。」苏南枝思索了下,还是直白地讲了出来,「怎么不试试呢?若你真的选择将就,日后就真的不会后悔吗?」 「我没有选择将就,宋润并不是一个将就的选择,是我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我觉得他日后会是一个好夫君、好父亲。」冯清琅认真地说道。 提及苏南辕,冯清琅心里尖锐地刺痛了下,扯出一抹浅笑:「苏南辕啊,他又不喜欢我,一直把我当兄弟,我可不想跟一个兄弟过一辈子。」 「倘若他喜欢你呢?」苏南枝忍不住道。 「他,怎么可能喜欢我?」冯清琅摇头,自我嘲弄道,「他天天捉弄我。」 苏南枝知道,他们二人从前整日在军营里朝夕相处,他二哥这样的糙汉,智商高情商低,冯清琅察觉不到他的喜欢,是正常的。 但总的来说…… 苏南枝不希望他们阴差阳错地错过。 苏南枝言尽于此,也只能说到这一步了。 再说下去,只怕人家就要反感了。 其实,宋润这人,苏南枝还觉得挺好的。 待苏南枝离开浮生院之后,冯清琅坐在自己院中喝茶,她剥了一颗糖纸,也吃了一颗糖,但不觉得甜。 隔壁一墙之隔,便是苏南辕。 二人也相处多年了。 但冯清琅一直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有时候,明知道窗户纸那头是什么答案,索性还不如不捅破,这样一来,还不必劳心费神地去修补窗户纸,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总要隔着一层窗户纸,才会自然一些。 这么一想,冯清琅打算去夜市走走,散散步,刚打开门扉,便看见了杵在门外的苏南辕。 苏南辕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 「你怎么在这里?」「路、路过。」 二人异口同声。 冯清琅的院子在最里面,再往里走便是死胡同,而苏南辕的院子在最外面,怎么样也不可能路过这里。 冯清琅抿了抿唇,没说什么,错开他的身体朝外走。 「冯清琅?」苏南辕小心翼翼地喊她。 「怎么?」冯清琅停住脚步。 「这么晚了,你……你去哪里?」 「宋公子约我同游夜市。」冯清琅回答。 「这么晚了,还要去逛夜市吗?」苏南辕有些别扭地问道。 「初春的夜市热闹非凡,挺好逛的。」冯清琅笑了一笑,说完这话,便径直离开,朝浮生院外走去。 「冯冯清琅, 我想……请你一起喝杯酒。」他喊。 「不……了吧。宋公子还在等我。」 冯清琅走出浮生院,看着了月色下的宋润。 宋润人如其名,温润如玉,穿着镶蓝边的月白色银条纱,衣袂在微风里轻轻翻飞,墨发如水一般垂在后背,只绾着一根玉簪,身形如仙姿,提灯站在廊下。 「宋公子。」冯清琅浅浅福了一礼。 「冯姑娘。」宋润唇畔划开一抹笑,眼底漾着柔情,抬袖与她见礼。 「城西街开了一家玉铺,城南在放灯花,城北那边摆满了小吃摊贩,阿琅想去哪里?」宋润为她掀开车帘。 「去……」冯清琅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之人喊道:「慢着!」 苏南辕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挤出一抹笑:「我在浮生院呆着也是待着,不如与你们一同去看看热闹,想必宋公子不会介意吧!」 冯清琅微怔,有些不理解苏南辕,她抬眸,看向宋润,宋润与她相视一眼。 宋润含笑点头:「好。人多也热闹。苏公子便也一起吧。」 宋润为冯清琅和苏南辕二人撩开车帘,待他们一一坐进马车,自己才放下车帘。 三人一同乘车而行,到了城南。 今日城南开设灯会,不少人都在河边放河灯。 波光粼粼的绕城河面,飘着五彩十色的花灯,亮光一路蜿蜒至远方。 宋润和冯清琅比肩而立,有说有笑地朝前走,苏南枝握拳轻咳了一声,挤进二人中间,硬生生把二人分开,却还要装作不经意地说道:「阿琅你看,前面有个荷花灯。」 「……」冯清琅被这声阿琅喊得有些瘆人,蹙眉道,「你没看过荷花灯?满大街都是荷花灯,有什么好看的?」 「嗯,就这一朵荷花灯,挺好看的,挺别致的,我买来送你吧。」苏南辕掏了二十文钱买下荷花灯。 冯清琅目光却停留在另外一盏精美的兔子灯上,心细如发察觉到这一点的宋润,买下了兔子灯。 宋润唇角浅笑:「这盏兔子灯也很好看,阿琅将这盏荷花灯一并收着吧。」 这兔子灯做得惟妙惟肖,冯清琅一眼便看中了,刚打算买下,宋润就先一步买来送给她。 冯清琅接过兔子灯:「多谢宋公子。」 苏南辕看出来了冯清琅更喜欢那盏兔子灯,便觉得自己送的荷花灯有些过于普通。 自己那盏普通的荷花灯,在那盏精致的兔子灯旁边,显得黯然失色、一无是处。 第六百九十二章 宣布王储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于是,那盏兔子灯就有些突兀。 苏南辕默默收回荷花灯,在宋润和冯清琅说话之时,蹲下身,将那盏单调的荷花灯放在河面。 流动的水流将荷花灯越推越远。 冯清琅和宋润走到一半时,才发现苏南辕不见了,二人回头,早已没了苏南辕的身影。 这一夜,苏南辕落荒而逃。 ***** 时间很快到了四日后。 北狄朝堂上。 狄琼身穿明黄龙袍,手握权杖,高坐在九五之尊的龙椅上,隔着若隐若现的幕帘,平静地扫视了眼文武百官。 按照惯例,她先是听了大臣们的日常汇报,处理了寻常朝政,才敛了敛龙袍,缓缓启唇说道:「朕即位也快三十年了。」 众人一听这语气,各自便心里有底,估计是有大事要发生。 狄琼摩挲着权杖上的宝珠,唇畔划开一抹略带沧桑的笑:「岁月如梭,春秋更迭,朕也快老了,是该到立王储的时候了。」 立王储三个字一说出,底下的文武百官脸色微微变化。 众皇子公主也是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微表情。 狄韵和地址若互相看了一眼,狄小芙则面色平常,狄轩微微皱眉。 苏南枝面色如常,今日这个立储,于她而言,立谁都不重要,立谁都是狄琼的慎重选择,是基于整个北狄而言,最深思熟虑的考量。 本来有十位皇子公主,从前众人都认为大皇子狄衍和狄锦姿最有可能被立王储,可后来狄衍被判死刑,狄锦姿被杀,除去在外游历、读书的几位,如今在皇城的只有狄韵、狄小芙、狄轩、狄芷茹、苏南枝。 「狄窈,上前接旨。」阿诺接过狄琼递过去的圣旨。 阿诺缓缓展开圣旨,站在大殿之上,文武百官之前,扫了一眼文武百官,正了正脸色,洪亮威严的声音缓缓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皇女狄窈,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王储,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司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子决之。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看書菈 别的,狄轩都没听清,他只听到了狄窈二字,随即,他看向了狄小芙。 只见狄小芙面色如常,甚至眼尾上扬,还含了几丝笑,朝狄窈说道:「阿窈姐姐,恭喜贺喜啊!」 苏南枝转身,看见了真心实意恭贺她的狄小芙,狄小芙脸上全是真诚,正是因为太过真诚,只有真诚,甚至不掺带其他任何情绪,才让苏南枝觉得,这真诚有些虚假,就像,为了真诚,用力至极伪装出来的真诚。 「谢谢小芙。」苏南枝回之一笑。 狄韵也走了过来,温柔娴静的脸上露出笑意,柔声道:「恭喜阿窈皇姐。」 苏南枝一一答复后,掀袍跪地,双手接过圣旨,举于头顶,朗声道:「臣女领旨,谢主隆恩!」 风从王殿外倒灌进来,狄琼见了风,握拳咳了几声,宫女们连忙交叉五明扇,为她挡住冷风。 这些年来,为了处理朝政而兢兢业业,狄琼身子败了不少,她欣慰地看向殿中央的苏南枝,如今算后继有人,北狄还有会比她更仁明的君主,败了身子又算什么? 她啊,也该退位让贤,颐享天年了。 这辈子,为了权、为了北狄,忙忙碌碌了一辈子,还没停下来好好看过风景呢。 第六百九十三章 从摄政王变成太子妃?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狄琼离开朝堂后,不少官员前来恭贺苏南枝。 苏南枝将圣旨装入锦盒内,递给素图雅拿着。 素图雅看着图腾精美华丽的锦盒和明黄色缂丝圣旨,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她就知道,她没有看错人,她也知道,陛下没有看走眼。 狄琼之所以立苏南枝为王储,绝非仅仅因为她是正统血脉,更主要的是因为,狄琼相信北狄在苏南枝的统治下,会更加繁荣昌盛。 「恭喜阿窈殿下——」 「太史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如今应当称殿下一声太子殿下。」几个官员走来一一朝苏南枝抬袖恭贺。 太子、殿下? 这声太子殿下,让苏南枝有些微微愣怔。 她没想到自己此生,有朝一日竟能被文武百官唤一句太子殿下。 她重生归来,起初只想拯救家族,后来只想复仇,再然后她只想撑起苏家门楣,后来她又想着建功立业、保家卫国,一路走到今日,竟是走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所以人总要向前走,克服重重地往前走,不走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走到哪个高度。 既接圣旨,便担职责。 苏南枝眸中浮过深思熟虑,面色沉稳平静,一一对前来的众臣寒暄。 她被不少官员围在正中央,来往人群齐来恭贺,苏南枝一一应对,待到人群散去,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苏南枝都有些口干舌燥了。 素图雅跟着苏南枝一起走在宫道上,满脸笑容道:「太子殿下如今已是王储了,真是百姓之福、北狄之幸。」 这声太子殿下,苏南枝还是听得有些不习惯。 就在此时—— 盛春午后的灿烂阳光下,有一抹熟悉的身影逆光而来。 模样熟悉。 是萧瑜。 萧瑜走来停在了苏南枝面前,清俊的脸上带着笑,抬起阔袖作揖:「枝枝,祝你得愿以偿。错了,如今当称你一声,太子殿下。」 自从萧瑜舍生忘死救过小君曜一命后,苏南枝与他已彻底化敌为友。 过往已是云烟,随风消散。 苏南枝同样抬袖,回了一礼:「谢谢。」 她的疏远和礼貌,还是让萧瑜眸眼暗了一下,但生疏好过仇恨,他很珍惜二人如今化干戈为玉帛的朋友情谊。 萧瑜一同与苏南枝走在红墙绿瓦的官道上,风很轻,云很白,阳光温暖却不刺人,有种久违的平和自在。 二人就这么并肩行走着,萧瑜却从生出一种时过境迁的沧桑感。 怎么,就变了那么多呢? 但如果,这是南枝想要的,他祝她心想事成。 这么一想,萧瑜发现自己的心态也变了很多。 从自私自负,到有恃无恐的利用,再到察觉心意、悔不当初。 后来痛不欲生,偏执成魔,疯了似的不择手段地想要挽回她,再到尝尽苦头,亲眼看她嫁人生子,他确切感到身不由己,颓唐落寞、不甘放手,最后选择成全她,为了她所在乎的人舍生忘死。 他从不信命,可如今不得不信。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一代暴君,也会信命。 萧瑜感觉挺可笑的,前世今生,最不信命的他,信了命。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安静地走了一路,走到御花园时,苏南枝停在蓝花楹树下,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 熟悉温暖的声音,牵回了萧瑜思绪,他回过神来,目光柔软地看向苏南枝,说道:「我已将太子册宝交换于摄政王,自请辞去太子之位。」 苏南 枝瞳孔微微扩大了些,似是不敢相信,淡抿唇角,良久后,斟酌出四字:「认真的吗?」 「摄政王已收到我的册宝,不日便会公布此事。」萧瑜负手而立,站在蓝色花朵簌簌飞扬的花楹树下,薄唇微翘,恬淡的目光之下,藏着缱绻深情,「之后没什么打算。你也知道我前世,得到过所有想要的东西,而这一生,只想最舒心轻松的生活。」 前世,得到了所有想要的东西,权利、帝位、江山,却唯独没有你。 金銮殿龙椅上,帝王孤老白头,雪满衣衫。 「你能有打算也挺好的。」苏南枝点头,问道,「天下之大,之后想去哪里定居?」 「四处飘摇,春去江南,冬去大漠,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大庆、北狄、藩国、蜀州、沧州……」 他一个人,去哪里都行。 没有心安处,在哪里都孤独。 没有她的日子,不过是换个地方煎熬罢了。 后半生还长,他知道他的赎罪和忏悔,才刚刚开始。 萧沉韫从另一道官道上走来,萧瑜看见他之后,勾唇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皇叔。」 「照顾好她。」 这句话,萧瑜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来。 萧沉韫颔首:「放心。」 听了回答,萧瑜面色浮出笑,走向官道的另一头,一个人离开了。 苏南枝抿了抿唇,过了会儿,问道:「你说,萧瑜是不是变了。」 「人都会变的,或变好、或变坏。」萧沉韫从袖中拿出萧瑜前日交给他的册宝。 一卷册封圣旨、一块太子印玺。 「萧瑜给我的。」萧沉韫道,「从他交还这两样东西开始,我便知道他没了争帝王之心,从此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 苏南枝默了一下:「王爷,你会放过萧瑜吗?他既已交出册宝,主动放弃太子之位,避免了你们二人之间的权利之争,避免了更多人因此事而流血身亡……」 「你觉得本王会杀他?」萧沉韫轻声打断苏南枝的话。 「是有这个担忧……」 「在你眼里,本王便是如此不辨是非黑白之人?若萧瑜登基,必然不会留本王性命,可本王登基,却未必不会留他的性命,何况他已主动交出册宝,表明了无意帝位之心,本王又怎么可能杀他?」 「王爷圣明。」苏南枝点头,「我知道你不会杀萧瑜,方才只是试探一下。」 「你这么担心他的性命安危?」萧沉韫剑眉微微颦起。 苏南枝便知他要吃醋了,舌尖打了个结,磕巴了下,说道:「你看你怎么又多想——」 「好了,故意唬你的。本王只是随口一说。」 萧沉韫抬手,掐了掐苏南枝脸颊,「没有多想,你问萧瑜之事,也是情理之中,你放心,本王不会动他,今日不会,以后不会,至少看在他救过君曜的面上,本王不会。」 「我家枝枝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今日你册封太子,那本王成什么了?本王岂不是成了你的太子妃?」 第六百九十四章 妻子是女帝,丈夫是帝王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我是太子妃,还是你是摄政王妃?」萧沉韫双手掐了掐她两边脸颊,揉了揉她的脸,搓圆搓扁,「本王在揉谁的脸,在揉北狄太子的脸。你说本王胆子是不是太大啦,竟然敢揉太子殿下的脸。」 「噗——」苏南枝被逗笑了。 「沉韫,唔、喔……」萧沉韫将她嘴巴搓成o型,苏南枝吐字不清。 我这是跟着夫人的地位水涨船高啊,谁能想到,我娶个美娇妻,娇妻做了太子,我的地位也成了太子妃。日后可不准纳男妾。」萧沉韫揽住苏南枝的腰,认真道。 苏南枝笑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哈哈……」 「萧沉韫,你竟然担心我纳美男妾!你哪点比不上美男妾,你怎么还担心我纳妾呢?」 「你竟然拿本王同美男妾相比……哎……」萧沉韫摇摇头,眼底都是宠溺,神色却装出受伤模样,「你位高权重后,可不能抛夫弃子……不然你让本王孤儿寡父,如何立足于世……」 「萧沉韫,你好好说话。」苏南枝被他逗得前仰后合,捧腹而笑。 萧沉韫见她笑得开心,唇畔笑容更甚,二人一边笑着一边走回晗珠宫。 进了晗珠宫后,萧沉韫看着苏南枝捧着册宝的背影,眼中笑意渐渐淡去,变得凝重,皱紧了剑眉。 他不是不支持苏南枝走上女帝之路,他也不认为女子必须困在后院相夫教子,他也赞同苏南枝做她想做之事,她要争储,他便陪着她分析局势,不余遗力助她登高,只是…… 北狄与大庆多年以来水火不容,因为领土边界原因,经常爆发战争和摩擦。 冬季时,北狄图邺城资源匮乏,不少乔装成百姓的军士便会冲进大庆渊城烧杀抢掠,以至于两国关系交恶,前后三位帝王继位半年来,北狄大庆大大小小交战数十次。ap. 若南枝登基称帝,成为北狄女帝,萧沉韫也登基称帝,成为大庆帝位,势必立场不同,出发点不同,再琴瑟和鸣的夫妻关系,也会因为彼此仇恨的百姓、大臣挑唆,而感情破裂。 何况,两国帝都相距遥远,萧沉韫在京城,苏南枝在北狄皇城,上千里之路,必然不能经常见面。 位居庙堂之高,一举一动都受天下人监督。 若当帝王,便不能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 届时,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走到一步,苏南枝怎会放弃女帝之位吗?她不会。 萧沉韫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只差一步之遥,便能轻易称帝,不可能退步,让昔日所有人的努力付诸东流。 那他们…… 又该怎么办呢? 萧沉韫眼底有着深深的担忧。 此时,在书房的苏南枝,亲眼看着素图雅将册宝锦盒妥当存放,眸子里也缓缓流露出忧虑。 她坐在案牍前,手托着腮帮,目光幽远地凝视窗外落叶纷飞。 若她登基,她和萧沉韫,该怎么办? 开弓无回头箭。 从她接受皇女身份时,就该想到,他们之间,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甚至能够想到,按照事情轨迹发展,日后他们二人会走上怎样一条无可挽回的不归路。 她不可能自私到,让萧沉韫放弃大庆帝位。 萧沉韫是最适合做大庆皇帝的人,萧沉韫做大庆皇帝,才能让北狄大庆两国永远和平建交。 素图雅放好圣旨之后,缓步走到她身后,看着苏南枝紧皱的眉头、忧虑的目光,忍不住问道:「太子殿下,可是在思虑情感之事?」 「你怎么知道?」苏南枝微微一怔。 「也只有情感之事,才能让殿下眼中流露 出深深的忧虑。」说真的,素图雅也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夫君是未来帝王,妻子也是未来帝王,重要的是,二人称帝的国家并不相同。 苏南枝手中攥着一块玉佩,这是萧沉韫亲手为她雕刻的,上头雕着一丛柳枝与铃兰花,刻着小小的「枝」字。 就在此时,星辞从外面匆匆走来,双手交叉在胸前行礼道:「太子殿下,陛下请您去王殿一趟。」 「好。我知道了。」苏南枝将玉佩收在袖袋中,站起身,带着素图雅去了王殿。 王殿内。 狄琼身着轻薄的紫色龙纹长袍,正双腿盘坐在案前,左手拿着一块木头,右手拿着一柄小巧锋利的雕刻刀,刀刃抵在木头上,木屑落了满地,一个形似小君曜的木头娃娃,初见雏形…… 听到苏南枝的脚步声,她便温和地笑道:「阿窈,你瞧,朕刻的像不像君曜?」 苏南枝行了礼,默不作声地跪坐在她身侧,看着她手中的木头娃娃,点头道:「母后刻的像极了。」 这声母后,让狄琼手中刀锋一颤,险些伤了指腹。 她也总算是等来了苏南枝的这声母后,也就是说,苏南枝终于把她当做了母亲。 这来之不易的一声母后,让狄琼眼圈微微生热,她笑容更开心了几分,褪去帝王气势,其实她也不过是一个年近五十的普通母亲,她说道:「找你来,是想让你陪朕说说话的。这偌大的王殿,我待了近三十年之久,乏味的紧,自你与君曜回了皇城,我才觉得这王殿,有了一丝人情味。」 木案旁的香炉没了香粉,苏南枝从香瓶里取了香著,舀了一勺香粉轻轻放在炉中,一边说道:「日后我与君曜会多来王殿,不会让这王殿总如以前那样乏味。」 「好,好。」狄琼点头,笑容愈发浓烈,「我此生最想看到的,便是你回到我身边。如今你带着君曜回了北狄,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我其实一直以来,还有一桩心事,便是你与萧沉韫的婚事……」 第六百九十五章 分岔路口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拨弄香木的手微顿,心中叹了口气。 她知道,狄琼还是会说此事。 苏南枝沉默片刻后,抿出一个浅笑:「情感之事,儿臣知道料理,母后只管保重身体,这些事,就不必劳心费神了。」 狄琼知道,苏南枝不想让她插手她与萧沉韫之事。 「先前与你说的招夫入赘,萧瑜自请入赘北狄之事,你有考虑过吗?」 苏南枝用香著夹起香木,放在炉中的隔火上了,顿了下,说道:「没考虑过,因为没有可能。」 狄琼沉思了下,一边雕刻手中的木头娃娃,一边淡笑道:「你不会……还在想着萧沉韫吧?你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萧瑜上次自请入赘北狄,愿意放弃大庆太子之位,朕听说,他已经放弃了太子之位,试问一句,萧沉韫会为你放弃帝位吗?他不会,萧瑜却已经为你放弃了太子之位。」 狄琼并不知道萧沉韫还在北狄,她以为萧沉韫早就回了大庆。 对待情感问题,苏南枝并不含糊,点头道:「我与他三媒六聘、明媒正嫁,已是夫妻,育有君曜,他是我夫君,我自然要想着他的。」 听到这个答案,狄琼不意外。 如果一口答应分开,这就不是苏南枝了。 狄琼放下刻刀与木头娃娃,掐了掐鼻根,淡淡道:「唉……朕要如何才能劝得动你?」 「陛下不必劝我。」 「即使朕不劝你,可你若要登基称帝,也迟早会和萧沉韫分开。」狄琼道,「各种道理,你心中明白,朕在此处也不细说了。」 苏南枝知道狄琼说的是什么。 无非说的是,二人各自登基之后,所处的立场不一样,考虑的角度不一样,迟早也会分道扬镳。.net 他们二人,一个背后是北狄,一个背后是大庆。 大庆与北狄,常年势如水火,虽然已签订和平共建的契约,可没有永恒的盟友,只有绝对的利益,个人感情在家国大义面前太过渺小,一个重于泰山,一个轻于鸿毛。 狄琼站起身,走到正殿主位上坐下,提起青玉流萤茶壶,为自己和苏南枝各自斟了一杯茶,她还是试图用自己的个人经历,去说服苏南枝少走弯路: 「你要知道,朕这个年龄,什么事没经历过?你经历的事,我在三十年前就经历过了。我只希望你不要吃我吃过的苦。」 其实苏南枝心里一直憋了一句话,忍不住道:「情感之事,你之砒霜,我之蜜糖。我会想办法解决好这件事情。」 「怎么解决?分开?和离?」狄琼好奇,苏南枝要怎么解决。 「不会分开,也不会和离。」苏南枝坚定道。 「那你想怎么解决……」狄琼觉得有些好笑,看着她就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自己好像也变成了当年的母妃。 时间是个轮回,生命在其中来往循环。 当年她也是执意要嫁给子桑怀玉,后来发现子桑怀玉是大庆卧底后,二人经过多么痛彻心扉的纠缠,才彻底分开、放下。 怎么解决,苏南枝暂时还没想好。 可她只知道,她和萧沉韫一定不会分开。 狄琼见苏南枝久而不语,便知道她没有想好,淡淡笑着,语气也稍微变得严肃了几分: 「待你登基,你背后便是北狄,你背后会有千千万万的北狄百姓,还有浩荡万里的山河,你将不再只是苏南枝,你会是一个帝王,如我一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帝。」 「你,究竟明不明白帝位之责?究竟明不明白,女帝之责?」 「女帝,比寻常帝王更难当。」 「但凡你拖泥带水,哪怕一 次头脑不清醒,底下那群朝臣、那群史官便会对你笔诛口伐,便会背地里叫嚣着让你下台,更有甚者会在背后密商谋朝篡位,届时,根基不稳,朝堂动荡,乱臣群起,匪患横行,百姓将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作为女帝,一言一行都会牵连着无数人的性命。你不再是你,你只是女帝。」狄琼说这些话时,目光平静到不起半丝波浪,就像死寂的一潭水,毫无情绪可言。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狄琼认为狄窈适合女帝这个位置,只不过要当上女帝,必然要摒弃一些情感,在女帝面前,情感又算什么? 要情感有什么用?能比女帝有用? 二八少女才选感情,成熟之人才选帝位。 苏南枝被狄琼这一言一语说的有些喘不过气,那一句句话就像太行山脉似的,重重压在心头。 她知道前路艰难,可她仍然不想放弃萧沉韫。 「你能保证,大庆和北狄一直不开战吗?倘若开战,你能对萧沉韫下得去手?如若开战,你是北狄女帝,就不该对大庆有一丝怜悯,但凡有一丝怜悯,都是背叛北狄臣民。」 作为一个帝位,能敲打苏南枝这么多肺腑之言,已是不易。 「你是做女帝的合适人选,可朕不希望你被情感绊住。」狄琼目光淡了几分。 今日,狄琼和苏南枝说了很多,苏南枝也想了很多。 沉思了很久,苏南枝紧皱柳叶眉,缓缓道:」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好。」狄琼点头。 其实狄琼也好奇,苏南枝会如何处理。 「若母后没有别的事情,儿臣就先行退下。」苏南枝为狄琼的杯盏续了一杯热茶。 狄琼站起身,轻轻抚平苏南枝衣襟上的一丝褶皱,温声道:「去吧,阿窈。」 「喏。」苏南枝行礼,退出王殿。 走出王殿之后,苏南枝表情便有些难看,变得很沉静,眸中多了几分严肃。 此时,带着金色面具的萧沉韫,正站在不远处的宫道上等她。 苏南枝缓缓止步,站在阳光熹微的宫墙下,静静看他。 二人隔着十步之远。 那双温柔的俊眸,也透过面具,正在凝视她。 他在等她过去。 而苏南枝却停止不前。 她好像在说,你过来。 彼此之间,谁也不主动走上前一步。 站了足足有小刻钟,苏南枝眼眶有些微微发涩。 第六百九十六章 他,怕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最终,萧沉韫挪动脚尖,刚要上前一步时,苏南枝朝他一路小跑,跑过去扑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 萧沉韫被她扑的微微后退两步,也紧紧抱住了她。.z. 二人彼此相拥,都极其用力,想要把对方融入骨血那般用尽全力。 「好了,来人了。」不知过了多久,萧沉韫轻轻拍了拍苏南枝的后脑勺,松开了她。 苏南枝这才松手,与萧沉韫肩并肩,一起走回晗珠宫。 「过几日,我要回大庆一趟。」回到晗珠宫花园,萧瑜说道。 「为什么……」苏南枝真怕,他这一回大庆,便再也不会来北狄。 「萧睦撑不住了。」萧沉韫道,「余晔在信中写到,萧睦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活不过三十日,本王理应回去主持大局,举办……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苏南枝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唇角扯出一抹淡笑,说不出的情绪复杂,有高兴、担心、忧虑、激动…… 一路走来,亲眼看见他为了那个位置付出了多少,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苏南枝怎能不替他高兴呢? 现在他是摄政王,是她的夫君,可若登基,他便是皇帝,不再是独属于她的夫君。 帝位是天下人的,只有夫君是她苏南枝的。 「你不高兴吗?」萧沉韫剑眉微不可察地颦起,挑起苏南枝的下巴,看着那双水盈盈的美眸,温声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我自是替你高兴的。」苏南枝扯出一抹笑,投入到萧沉韫怀中,紧紧抱住他,「马上,我的地位也会跟着夫君水涨船高了,你做帝王,我岂不是皇后?」 「跟本王回去,你便是独一无二的皇后。」萧沉韫许诺。 苏南枝避开了这句话,只说道:「大庆臣民有你,也是天下之幸。」 萧沉韫听着苏南枝的话,谈不上高不高兴,他知道,她避开了刚才那句话,她不会跟着自己回大庆。 ****** 两日后。草长莺飞。 一辆马车停驻在皇城外的林间官道上。 商人马车来往不息,萧沉韫一身靛蓝云纹挑金长袍,墨冠束发,端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苏南枝上朝之前,他曾告诉过她,他今日会回大庆。 不知道苏南枝是否会来城门之上送他。 有时候,人们总以为这次分别还有能下次再见,却孰不知,一次分别便是永远的诀别。 起初,他们只当这是一次还会再见的分别,可等日子越过越久,春来秋去、寒来暑往,青丝熬白了长发,等不来一次相见时,他们才真正意识到,原来那次分离,竟是永远。 紧闭双目的萧沉韫,浑身僵硬,神色不自然极了。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他怕,这将是永远分离。 他等了许久,从早晨等到午时,露水被日头蒸发,连来往行人也渐渐变少,在等了两个时辰之后,南北城忍不住观察天色后催促道: 「王爷,若我们再不走,天黑之前就赶不到下一个城池,要在郊外过夜了,如今虽是草长莺飞的春盛,可也要当心倒春寒。」 萧沉韫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他将手轻轻覆在心口上,感受到一阵阵的心悸。 他,怕。 车外每路过一阵脚步声,他都希望是她。 可很遗憾,不是。 谁说分别一定要在大雪纷飞的冷酷之日,也有可能是平凡普通的一个午后,普通到日月照旧东升西落,挑担郎仍在吆喝,城门行人来往如织,天地热闹,人间喜庆,他们都有美好的未来,却不是共同的美好未来。 我是我,你是你,却不再是我们。 萧沉韫明白了她的选择。 可他还是会觉得很遗憾。 没有大吵大闹、没因仇恨而诀别,他们只是各自选了一条路,所以才东奔西走、分道扬镳。 没有歇斯底里,只有和平离开。 第六百九十七章 送别,各自的远方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王爷,我们得走了……」南北城看着天色,叹了口气。 萧沉韫无动于衷了好一会儿,许久后,终于道:「启程吧……」 他等的这几个时辰,就像等了几个深冬的雪。 马车启动,车轮缓缓行驶时,他明知自己非走不可,明知不太可能,可还是掀开车帘,回头深深凝视城门处,就在他认为苏南枝不可能出现时—— 「萧沉韫!!」城门内传来一道急急的呼喊声。 呼喊声着急万分,接着,萧沉韫便看到身穿缂丝麒麟补常服的苏南枝,头戴乌纱帽,腰系金玉革带,脚踩粉底皂靴,提着袍摆追风而来,不停挥手:「你等我,等等我!」 萧沉韫推开车门,跳下马车,将那个风一般跑来的女子揽入怀中,萧沉韫被她扑得微微后退两步,身形有些摇晃,将她抱了个满怀! 苏南枝比萧沉韫矮半个头,刚好将侧脸靠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沉韫……」 「嗯?」萧沉韫声音有些颤抖,她来了,她终于来了,还以为她不来了呢。 「等着我,过段时间我回大庆,亲眼看你登基。」苏南枝紧紧抱住萧沉韫,用力至极,仿佛要把他腰勒断一般,她就像这么一直抱着他,直到天荒地老、沧海桑田,直到垂垂老矣也绝不松手。 此时,城门麦田处有几个丢手绢的孩童正在吟唱: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与子偕老!」 城门处人来人往,不少人朝他们投去目光。..net 苏南枝抱了小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松手,再抬头看他时,一双美眸已红了眼眶。 萧沉韫指腹轻轻摩挲她红润的眼眶,二人对视,不知怎地,那双美丽的眼睛就开始大颗大颗掉泪珠子…… 起初掉在萧沉韫手背上,接着越掉越多,染湿了他袖袍。 「怎么好端端的,哭了呢?」萧沉韫声音艰涩,他也在不知不觉中红了眼睛。 苏南枝极力扬起唇角,边哭边笑道:「没有哭,我、没有哭……」 「好。没有哭。」萧沉韫点头,为她温柔擦泪。 「待在北狄好好的,去做你想做之事,本王……会永支持你。」萧沉韫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日后遇到难处,尽管写信同我说。」 「好……」苏南枝泣不成声,哽咽地说不出话。 分开一定要轰轰烈烈吗? 分开一定会两败俱伤吗? 有一种分开是,仍然相爱,却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是不够爱,是要走的路不一样。 不是不够爱,而是命运把他们推向了各自的远方。 生命的盛大,并未只是因为爱情。 生命之所以盛大,是因为生命就是一场盛大。 南北城在马车旁有一种天色真的不早的表情,愁眉苦脸地叹气,却不好说什么。 苏南枝为萧沉韫理了理衣领,看着男人剑眉星眸、面如冠玉的脸庞,这张脸,她很喜欢,爱进了骨子里。 她双眼含泪,抬手一一拂过萧沉韫的眉骨、鼻梁、薄唇,最后搭在他肩膀上,踮起脚尖吻他。 一吻毕,苏南枝后退两步,眼里有泪,故作无所谓道:「启程吧,我在北狄很好,不会经常想你的。」 「好。」萧沉韫点头,轻轻掐了掐她的脸蛋:「最好不要经常想我。」这样日子才没那么难捱。 「那你……」苏南枝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会想我吗?」 「你说呢?」他反问。 苏南枝道:「……不会吧。」 「我想不想 你,你会不知道吗?」在天色即将暗沉时,萧沉韫坐进马车。 透过半卷的车帘,苏南枝看着他越来越远。 苏南枝朝他挥了挥手,祝他一路平安。 等马车远得几乎看不见时,苏南枝提起袍摆,跑上城墙,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朝他使劲挥手,仿佛在和他告别。 告别的时候,胆子要大一些。 因为谁也不知道,来日何时再见。 苏南枝目送那黑椴马车行至绿豆大小,消失在弯弯折折的绿色丛林里。 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时,她心也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 想哭,却哭不出来,像喊,却喊不出来,像追,却追不上。 像胸口压了一堵无形的墙,有些喘不过气。 苏南枝在城墙处站了很久,足足等到天黑下来,素图雅来找她时,她还在城墙上。 春夜寒凉,苏南枝穿着单薄的缂丝常服,冷的脸色发白。 她像石化似的,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殿下站在那里,有多久了?」素图雅放低声音,询问守城士兵。 「太子站在那里,足足有三个时辰。」士兵道,「似是送一友人远行。」 素图雅点头,胳膊弯里搭着一件水墨披风,放轻脚步声走去,为她披在单薄的肩膀上,说道:「城墙风大,殿下这么站着,会感染风寒。」 苏南枝拢了拢披风,慢慢回过神,萧瑟寂凉的目光逐渐上移,看向那一轮皓白孤月,神情谈不上悲喜,只是平静地淡淡道:「起风了,不知道他冷不冷。」 「谁……」素图雅下意识回问,可问出去之后,她又觉得逾矩,不应去问殿下不想说之事,当即默了声音,不再说话,却听见苏南枝说道:「故人。」 素图雅不再问了,只说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苏南枝抿了抿唇,划开一抹浅到几乎看不见的淡笑:「回宫。」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冯清琅与宋润定亲的日子。 冯清琅的好日子,苏南枝还是要去的,从衣柜里挑了件云松仙鹤挑线白袍,备了厚礼,带着素图雅一同去了禧悦楼。 禧悦楼内,宋润包下了整个三楼。 宋润今日难得穿一件褚红色圆领长衫,腰间配了翡翠吊坠,正站着接待前来参宴的客人。 苏南枝去禧悦楼之前,还是拐了个弯,先回浮生院去看二哥。 见到苏南辕时,苏南枝吓了一大跳。 六百九十八章 定亲宴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七日不见,苏南辕满下巴胡茬,双眼乌黑憔悴,全然不见昔日的神明爽俊,惯来话多的他却一 反常态,沉默的像河底石头。 苏南辕坐在自己院中的石阶上,半边身子懒散地斜靠在地,手中抱着一坛烈酒。 此时日光正盛,苏南辕喝了口烈酒,抬袖遮了遮刺眼的阳光。 苏南枝忍不住抬脚,踹了踹苏南辕鞋底:「醉鬼、怂包,起来。」 「什、什么?」苏南辕醉醺醺地没反应过来,不太确定道:「枝枝你竟喊我……怂包?醉鬼我认,这怂包我不认!我用一柄战戟杀破敌阵时,是何等神武不凡,哪里来的怂?我苏南辕这辈子都不知道怂字怎么写!」 「那你对阿琅,怎么这么怂?」 听了这话,苏南辕缄默不言,闷闷喝酒。 苏南枝踢开几个挡路的空酒坛,抬手在鼻尖前扇了扇,喊道:「言斐,你扛二哥去洗个澡、拾缀拾缀,待会儿要去禧悦楼参加阿琅和宋润公子的定亲宴,这副醉鬼模样,去了别闹笑话。」 推开院门的温言斐走来,和曜夜一起,不由分说地把苏南辕扛走,扔进浴桶里,利索地洗了个澡,又找人剃了他的胡渣。 收拾了半时辰之后,苏南辕才清清爽爽地出现苏南枝面前。 苏南枝叹了口气,看着要死不活的苏南辕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五月初七。」 「我问,五月初七是什么日子?」 苏南辕不回答。 「今天五月初七,阿琅的订婚日。」苏南枝落座,兀自喝了杯茶,言语精简一针见血,专往苏南辕心窝子刺:「二哥,从前你如何待阿琅,我便不说了。可你如今怂的像还没下雨就躲进壳里的缩头乌龟。你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对情感之事怂得不行。」 「今儿我便把话撂在这里,你今日还这么怂,你就活该后悔一辈子!」 苏南辕被数落的闷声不吭。 「你怕冯清琅不喜欢你,可你不说出来,冯清琅怎么知道你心意?你不说出来,你又怎么知道冯清琅的心意?」 「爱是表达,而不是藏匿。」 「喜欢,要用嘴巴说出来。」 「暗恋,也是。」 苏南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撂下一句重话:「今日你若再怂,二哥,我看不起你一辈子。」 「我也是。」温言斐很合时宜地接话。 苏南辕咬了咬牙,没说话! 苏南枝叹气道:「言斐,带上沐暖,叫上子桑叔和春盛裴公子,我们去禧悦楼,参加阿琅定亲宴!」她特地咬重了后面七个字。 ****** 禧悦楼。 今日冯清琅梳着精致的坠马髻,步摇簪发,戴着金镶玉兰花耳珰,穿着丁香收腰水袖长裙,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间风韵流转,令人难忘。 她手中掐着丝绢,正趁人不注意时,踮起脚尖翘首以盼,像是等待谁,却又担心谁不来似的,一弯精心描过的柳叶眉轻轻蹙着。 苏南枝将厚礼递给丫鬟后,笑着朝冯清琅走去:「阿琅,恭喜啊……」 「殿下来了,快请雅间上座。」冯清琅笑着回答,忍不住朝苏南枝身后看了看,见到苏南枝身后时温言斐,温言斐身后空无一人时,眉目间划过浅浅的失望。 苏南枝察觉了冯清琅的微表情,佯装无意道:「二哥,今日可能来不了了。」 冯清琅失望更甚,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尽力调整情绪,扯出一抹不算好看的牵强笑容:「像是苏将军琐事缠身,不能来也理解。」 心里却骂,苏南辕你这王八蛋! 苏南枝叹了口气。 此时宋润也走了过来,朝苏南枝行礼后,也忍不住问道:「苏二公子没来吗?」 「他啊……」苏南枝发现这二人似乎过于关注苏南辕,便诚恳地如实相告道,「二哥或许来,或许不来。」 宋润温雅如玉的眼眸,看向冯清琅,轻声问道:「若不然,我让小厮再去请苏将军一趟?毕竟你与他是好友,他应该会来参加你的定亲宴,或许是他在路上遇到了什么难事耽搁了时辰。」 冯清琅垂着眼眸,没说话。 宋润见不得她落寞神伤的模样,叹了一息,说道:「我亲自去请苏将军——」 「不了。」冯清琅拉住他。 接着,便听到一道沧桑低落的熟悉声音响起:「不必特地跑一趟,抱歉,宋兄台,我来迟了。」 苏南辕手中提着礼盒,穿着石青阑衫,正缓步走上楼梯。 冯清琅与苏南辕对视了一眼,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她对视一眼后,仓皇移开目光。 第六百九十九章 一生惧内,爱媳妇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宋润目光在苏南辕和冯清琅之间旋转了一圈,随后做出「请」的姿势:「苏将军请——」 苏南枝心中默叹一息,目光在宋润、冯清琅、苏南辕三人之间扫量了一圈,随后朝着雅间内走去。 今日筵席人不算多。 苏南枝挑了个座位,挨着邹沐暖一起坐。 门口,苏南辕将贺礼送给冯清琅之后,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脸上,似乎欲言又止。. 宋润嘴角笑容淡淡的,仍然保持风度,说道:「若……苏将军与阿琅有话单独要讲,我便回避一二。」 「多谢。」苏南辕哽着嗓子说道。 冯清琅和苏南辕一前一后来到独立的雅间内。 苏南辕走进雅间,沉默了下,将门合上。 冯清琅站在窗格前,看着街边的车水马龙,盯着好一会儿,见身后的苏南辕还没有开口说话之意,便主动道:「你有事吗?你若无事……」 「我有事。」苏南辕截断了她的话茬。 冯清琅心中咯噔一声,不知怎地,发现手里起了汗。 她攥紧了丝绢,嗓子也不知不觉紧张起来,浅浅地嗯了一声…… 「那、那你说、说吧。什么事?」冯清琅头埋得很低,尽可能不去看他。 她看见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有一个身影缓缓移来,最终一双黑底陈桥鞋停在她眼前。 苏南辕声线颤颤的,就像风吹枝头落叶:「我、我、我……」 我个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 冯清琅抬头,一双水盈盈的杏眸微微泛红,有些慌乱地看向苏南辕。 苏南辕被这么双眼睛瞧着,身子像踩在半空似的,有些紧张得说不出话,攥了满手心的汗渍,什么话也没说,忽然扣住冯清琅的后脑勺,直接吻了过去。 苏南辕没想这么做的,可这是他本能反应,他看着那掐得出水的红唇,没缘由地一阵躁动不安,吻了上去,小心地像在品尝稀世佳肴,舌尖一点点,为红唇覆上了一层薄薄晶莹,他将冯清琅紧紧抱在怀中,深深地吻她。 他因为紧张说不出来的,全藏在了这个吻中。 脑子轰然炸开。 冯清琅瘫在他怀里,根本站不住脚,只能不断往下坠,直到每一根脚趾都用力抓紧地板,呼吸又乱又急,被这突如其来的吻,亲得手脚发麻,像有一股电流在身体里疯狂乱窜,她说不出的头晕目眩…… 起初没反应过来,苏南辕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当即猛然后退一步,给二人拉开一段距离:「对不起……」 冯清琅涨红了脸,忍不住道:「你、你你你说这有什么用,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她快哭了,红唇也被吻花了。 「阿琅……」 「我喜欢你……」 「你能不能……不要定亲……」 「阿琅……」 「我……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一直都喜欢你……」 苏南辕语无伦次地重复喜欢你这三个字,用尽了毕生的厚脸皮,不断重复说道:「你能不能不要……定亲……」 冯清琅听了这话,泪意涌了上来,眉眼弯弯,唇角带笑,却止不住地掉金疙瘩:「苏南辕你这个怂包,我等了好久,才等来你这句话!」 苏南辕微怔,没反应过来冯清琅这话的意思。 下刻,冯清琅便大着胆子走过去,苏南辕脚尖后退,后背「哐」的一声抵在墙上,冯清琅伸出右手按在他肩上,将他逼到无可退路的角落,随后踮起脚尖,强吻了上去,报复性地狠狠吻他。 轻轻啃咬,耳鬓厮磨。 直到苏南辕唇边被要轻轻咬出血印,二人唇齿之间都有极淡血腥味时,冯清琅哭着笑着低下头:「你知道为了等你今日这番话,我做了多少努力吗?」 「我……我不知道。」苏南辕有些慌。 冯清琅揪住他衣领,再次强吻上去,狠狠吃干抹净,极为霸道地骂道:「你这怂包!大怂包!怎么不怂死你算了!」 「我……」苏南辕无可辩解,有些晕头转向,还没弄明白事情缘由。 冯清琅整理好妆容衣裳,踮起脚尖,用丝绢轻轻擦去苏南辕嘴角的红唇印,这才将雅间房门打开,一群耳朵紧贴在门上偷听的人,由于惯性,脚跟趔趄地跌了进去! 最八卦的洛云崖直接扑倒在地,苏南枝和温言斐也跌了进去,裴墨之连忙搀扶住怀有身孕的春盛。 冯清琅和苏南辕微微一怔,看着这么多偷听墙角的人,脸倏地就红了,苏南辕脸更红,红得想钻进地缝藏着! 苏南枝摸了摸鼻尖,拽稳温言斐,连忙道:「我们、我们就是路过,那个,二哥,你、你们继续,就、就不打扰了!」 她也没想到,素来端庄贤淑的冯清琅,在情爱之事一旦确定双方心意,会这么勇猛啊,竟然直接把二哥逼到墙角强吻! 「二哥,你学学人家二嫂!你瞧瞧人家!」温言斐补了一刀。苏南辕更没脸了,就差躲在冯清琅背后了。 洛云崖总结性地说道:「日后南辕兄,肯定惧内。」 确实,苏南辕接下来和冯清琅过来的每一天,乃至一辈子,苏南辕都沿袭感情之事上的天生怂性,将冯清琅的话奉为金科玉律,让往东绝不往西,往走绝不跑,说什么就听什么,一辈子让着冯清琅、只听冯清琅的话,只爱冯清琅一人、只宠冯清琅一人。 温言斐哈哈大笑道:「二哥这不是惧内,这是宠媳妇,尊重媳妇,爱媳妇。」 此时,一直站在角落被忽略的宋润,走上前两步,抬袖恭祝道:「恭喜冯姑娘与苏将军,有情人终成眷属。」 苏南辕彻底懵了,宋润没怪他撬墙角,反而恭喜他?他表情呆呆地,终于回过味来,说道:「这是你们,设的一个局?」 第七百章 大庆新帝登基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不设局,如何能逼你吐露心意?此局还是宋公子想出来的。」冯清琅嗔了苏南辕一眼。 宋润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始终保持君子风度,一言一行颇有格局,温和道:「我确实求娶过冯姑娘,但被冯姑娘以心有所属为由婉拒。我得知冯姑娘对你的一番真心后,便略出小计,配合冯姑娘演了这出戏。」 苏南辕真心实意地抬手作礼:「多谢宋兄台成全,成婚之宴,你必坐主桌。」 宋润笑意始终浅浅的,像微风浮过湖面起得小小涟漪:「若有空,一定来。」 「我尚且有事在身,就先走一步,禧悦楼午膳已付过银两,请大家留在此处吃好喝好。来日再见,宋某先行告辞。」宋润抬袖,朝众人作揖行告别礼,带着小厮长随转身离去。 宋润转身一步步走出禧悦楼时,脸上笑意才不可遏止地消失,唇角沉重地像挂了千斤鼎,再也笑不出来。 喜欢是真的,真诚祝福也是真的。 他喜欢冯清琅,但也喜欢冯清琅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若他二人两情相悦便是上上佳良缘,他又何必搅合? 宋润走在人声鼎沸的街头,唇边划出了一个淡淡苦笑。 禧悦楼内。 苏南辕和冯清琅都出了银两,让小厮追上宋润,把今日垫付酒楼的饭钱给送过去,可等小厮走出去时,街上再无宋润的人影,连半点踪迹都找不到,人像是走远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 苏南辕和冯清琅今日确定了心意,苏南枝和温言斐他们都很高兴,在酒楼里高兴地吃了午膳。 吃过午膳,众人回了浮生院。 苏南辕和冯清琅商议了下,还是决定过几日回大庆举行成婚宴。 苏南枝得知了他二人的想法,便主动道:「子桑叔会占卜,让他为你们选一个良辰吉日吧。」 子桑怀玉从年历表上择了一个日子,将二人成亲宴定在了八月初一。 从北狄赶回大庆需要半月,再打扫下久无人居住的苏府需要几日,再操办婚事、拟定请柬、确认流程,也需要半月,为了将事情办的圆满,所以将日子定在了三月之后。 苏南枝心里咯噔一声,上次听萧沉韫说,萧睦活不过三十日,也就说,萧沉韫的登基大典也不会超过三个月。 回晗珠宫后的苏南枝,坐在书房案牍前,翻开了一本为君者应当看的策略论,指腹划开下一页时,忽然愣怔出声片刻,问道:「素图雅。」 「微臣在。」素图雅点头。 「大庆新帝登基,北狄理应派人去恭贺献贡新君继位。往日北狄都是派谁前去?」 素图雅回忆了下,如实道:「根据国律,还有以往的做法,我们理应派出北狄位高权重之人,携重礼前去拜会大庆新帝,以表两国和睦。从前派去的位高权重之人,不乏皇子、公主、太子……」 「我明日上书一份,亲自携重礼回北狄,恭贺北狄大庆新帝登基。」 「殿下亲自前去,也确实合规矩,就是不知道陛下那边是否另有安排。」素图雅说出来自己的担忧。 毕竟殿下与大庆新帝之间的关系,着实微妙。 第七百零一章 萧睦驾崩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微微颔首,合上书页:「陛下那边我自会上奏,你先替我收拾行囊,顺利的话,可能这半月便会出发。」 素图雅点头。 因着苏南辕和冯清琅要回大庆举办成婚宴,温言斐、邹沐暖他们也跟着回了大庆,操办苏府的婚事。 如今苏正去世,苏南澈常伴古寺,苏南枝留在北狄,苏南辕回到大庆亦是孤零零的,若温言斐再不去回去帮忙操办婚事,只怕苏南辕便忙不过来了。 苏南枝如今,有钱、有权,却唯独没有时间,百忙之中属实抽不出空,便从东宫调了一千两黄金给温言斐,让他一同带回京城,为苏南辕操办成婚事宜。 苏南辕看着一箱箱黄金,眼前大亮,在巨大诱惑面前,还是忍痛拒绝了,让温言斐回话,他做二哥的成婚怎能让小妹出钱呢?何况他做将军的那些年,又不是没攒下俸禄! 苏南枝听了这话,只是笑笑道:「言斐,你把这黄金偷偷藏在马车底部,一起运回大庆,算是我的心意。」 温言斐点头:「如今二哥忙的晕头转向,因为要回大庆,他去街上买了不少冯姑娘爱吃的东西,说是若这几日不买,等以后冯姑娘想吃,就买不到了。」 「二哥成婚宴,就要有劳言斐你多操心了。」 「一家人,不说这些。」温言斐勾唇笑着说完,又和苏南枝闲聊了几句,才离开东宫。 按理来说,如今苏南枝是应该住在北狄东宫,但因为她大部分生活用品都还在晗珠宫,还没来得及搬完,所以白日议事还是在东宫,夜晚就寝便在晗珠宫。 苏南枝自从即位太子以来,忙得不可开交。 狄琼为了锻炼她的能力,便将大部分国务都交由她处理。 苏南枝既要和各位大臣周旋,还要批阅小山堆似的奏折,大事还需联合大臣再三讨论,听着几方大臣据理力争,吵到不可开交时,她还要费尽口舌从中调和。 这就算了,她批阅的奏折中,有众多小事,比如贤武将军不满御史大人写的史记太过详细,把他某天逛青楼嫖娼砍价也写了进去,这不是坏他清誉吗?让苏南枝给他做主,请御史删掉这段芝麻大小之事。 苏南枝捏了捏鼻根,叹口气,交给素图雅处理。 不知道萧沉韫从前是否也忙这些芝麻大小的琐事…… 苏南枝处理国务、政务极为认真,认真到不允许半点行差踏错,一是一、二十二,白的就是白的,黑的就是黑的。 起初她刚坐认太子时,底下的人还摸不清她的秉性,有些懈怠,可见识过她的雷厉风行后,便人人自危,都老实尽责地做好分内之事。 朝堂一时间,风清霁月、政治清明。 狄琼这段时间虽不管事,却也有眼线回禀苏南枝的所作所为。 狄琼斜斜地躺在贵妃榻上,半阖眼睑,挥了挥手,示意眼线下去。 阿诺站在一旁递来几张奏折,说道:「这几日,太子殿下掌管国事,井井有条,颇有当年陛下的风范。」 「朕挑出来的人,能没有朕当年的风范吗?」狄琼唇角微翘,语气颇为自豪。 「陛下说的是!」阿诺也笑了。 ******* 温言斐、苏南辕他们已经启程回大庆有足足八日的时间了。 想必萧沉韫也已到了京城。 处理完一天政事的苏南枝,左手捶了捶略有些酸疼的手肘、胳膊,批阅了一天的折子,提笔的右手都有些发麻酸胀。 自从她即位太子,狄小芙和狄轩就再也没出现过,安静得像沉入水底的石头。 可越是安静,苏南枝就越察觉到了不平静。 毕 竟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异常的平静。 那夜的幕后主使,究竟是狄轩,还是萧沉韫猜得狄小芙呢? 苏南枝站在东宫屋檐下,看着六月中旬的满月,风乍起时,忽然想起来了萧沉韫。 有时候,让人睹目思情的,可能是一阵风、一场月色,或者是一次独酌。 就像现在这样,苏南枝站在风月里,不可遏止地想起了萧沉韫。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庆京城。 一辆黑椴马车低调内敛地驶入京城繁华地带,本是要去摄政王府的,却在中途临时紧急改了路线。 马车内。 萧沉韫正襟危坐,屈指慢敲窗边,一下又一下,富有节律而缓慢。 文物朝堂之人皆知,萧瑜自动放弃了太子之位,若是萧睦一死,继位者只能是萧沉韫。 那老东西,总算要死了。 萧沉韫说不上欣喜,也谈不上畅快,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想要,这个位置便迟早是他的。 方才马车刚进入京城,皇宫大内总管德宁便传来急信,信中提及,萧睦已开始咯血,估计也就是这半时辰的事。 马车在即将进皇宫时,萧沉韫抬手,命令马车停下。 既然就是这半个时辰的事,那他便在皇宫外溜达半时辰,避嫌。 皇宫内。 扶水仙莞妃正牵着儿子萧向希在御花园内玩,有太监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扶水仙眼睫剧烈地颤栗一下,便将儿子推给了心腹照看,说道:「本宫去乾清宫有些许事,你们看着皇子。」 扶水仙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她之所以留在后宫,一直没离开,便是为了这一天,亲眼看着萧睦离世!那她也算对长姐的在天之灵有了交代!! 乾清宫寝殿内。 弥漫着一股极其刺鼻的药味。 扶水仙刚走进去,便被呛的皱眉头,这老不死的萧睦便是在这药味下捱了那么久,如今终于要死了…… 第七百零二章 先皇死,新帝登基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不见一丝生机的寝殿内,到处死气沉沉。 萧睦瘫痪在床的这些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简直生不如死。 他就像一条残败的龙,被萧沉韫一一拔除爪牙,自尊被践踏、生机被磨灭,只剩一团身躯腐肉苟延残喘。 对于一个昔日威风凛凛的帝王而言,与其这样,不如去死。 可惜他死不了,生死都掌握在萧沉韫手中,萧沉韫要他生,他便能生,萧沉韫要他死,他只能死,什么时候死也是萧沉韫说了算。 于是,萧睦变成了这皇宫里人人可踩一脚的废龙。 萧睦被褥里屎尿成团,宫女捏着鼻尖,满脸嫌弃地刚要去换,扶水仙却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啧,热乎的屎尿气味交织,浓烈刺激地让人作呕! 萧睦面部抽搐着,口眼鼻歪斜,气息微弱到几乎有进无出,一看见扶水仙走进来,有些激动,眼珠子凸了出来,刚要骂什么,却又骂不出来,黏糊糊的涎水流了一嘴…… 「真恶心。」扶水仙嫌恶极了,「老东西,我是来看你什么时候死的。等你死了,好第一时间给摄政王报信!」 「等你死后,便是摄政王即位!」 萧睦听到摄政王三字,气的直呕血! 「噗——」一抹血,溅在床帏上! 扶水仙冷眼欣赏着萧睦的痛苦,萧睦一口吐血之后,便气绝身亡!那微弱的气息彻底断了! 站在一旁的宫女太监当即脸色一白,有胆大者颤巍巍走过去,摸了摸萧睦鼻息之后,一屁股摔在地上,扯着嗓子颤抖地大喊道:「陛、陛下驾崩了!!」 那太监连忙冲出寝殿,一路跑一路颤抖着嗓子大喊:「陛下驾崩了!驾崩了!」 所有听到这消息的人,不管在干什么都立马跪地,低头默哀。 扶水仙看着床榻上死透的萧睦,冷笑一声,舒畅地吐出一口气:「本宫,这边去传达摄政王,陛下已死,请他主持大局。」 如今在后宫里,左如月已死,雅贵妃也因为儿子和鸢雅私奔,再也不管事,能说上话的,竟只有扶水仙一人了。 午时三刻。 扶水仙出现在皇宫外,站在黑椴马车门前,浅浅行了一礼,随后回禀:「王爷,陛下已驾崩。」.net 马车内传来平淡冷静地两个字:「节哀。」 扶水仙唇角勾起笑,她有什么好节哀的,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待会儿回宫便避开旁人喝酒吃肉好好庆祝庆祝! 扶水仙明白,萧沉韫这一句节哀,不过是逢场作戏,说给别人听的接着萧沉韫的话,演了下去:「王爷也节哀,臣妾自当在陛下死后,将小皇子好好养大。」 马车内没再传出说话声,车轮子缓缓转动,进了皇宫。 寝殿。 大内总管已经带人为萧睦敛了遗容,萧沉韫赶到时,萧睦已蒙上了白布。 萧沉韫穿着一袭黑色织金麒麟长袍,墨玉束冠,站在御书房门口,目光平静却又肃杀,像是最凛冽的寒冬,让人心生骇然。 余晔腰佩宝刀,身穿玄武金甲,从远处走来:「王爷。臣留在京城这些时日,所有爪牙已被全部清楚,皇宫全部换了一遍血。如今这皇宫之内,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萧沉韫看向御书房高台上的那把龙椅,淡淡地嗯了声。 接着,南北城和周如故相继走来汇报: 「朝堂之上,所有不忠之佞臣,已被交由大理寺依律处置。」 「将先皇下葬皇陵之事,已安排妥当。」 接着又有几个大臣前来,一一汇报了些事。 萧沉韫点头,拨了几个得力大臣,辅助大内总管德宁操办萧睦丧事。 天子驾崩,文武百官皆需身着缟素七天七夜。 这七天七夜很快便过去。 先皇死、新帝登基。 第七百零三章 回大庆,贺新帝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司天监择算出了良辰吉日,于七月二十八举行新帝登基大典。 拟定了登基大典的日期之后,便由礼部将此事拟作折子,派驿使快马加鞭地赶去各国通知此事。 当苏南枝接到消息时,已是九天后的七月初一。 王殿内,狄琼的近臣、以及苏南枝等几位皇子公主,分坐两列。 狄琼将大庆使臣递来的折子,扔在书案上,目光悠悠然地看着那折子上所写的内容。 她从第一次带兵与萧沉韫交战开始,便知道萧沉韫绝非池中之物。 如今,萧沉韫终究是登上了这个位置,也不知,这对于北狄而言,是幸还是不幸。 「你们之中,可愿有人自愿担任使臣,去大庆贺新帝登基的?」 狄琼将目光放在狄轩和狄芷茹身上扫了一圈,却没想到,素日来最不引人注意的狄小芙站了出来: 「儿臣愿意担任使臣,不远千里去恭贺大庆新帝登基。」 接着,另外一道声音也响起: 「儿臣也自请担任使臣。」苏南枝站了出来。 苏南枝会站出来,狄琼是不意外的,她揉了揉太阳穴,缓声道:「太子,你坐下,朕有其他的事情吩咐你,担任使臣一事,便交给小芙吧。」 「儿臣熟悉大庆,比小芙更加适合担任使臣。」苏南枝不退半步。 看着自家女儿的坚定目光,狄琼又想起了当年的自己,真是如出一辙地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蹙了下眉,考虑一番,或许让阿窈装撞一回南墙就好了,至少趁着自己还在世时,哪怕她去撞南墙,还有自己护着她。 唉…… 狄琼在心中叹了一息,摆摆手道:「太子便和十公主一起罢。」 苏南枝得了应允,心中一喜。 她以为要和狄琼费很大周章,狄琼才会同意,却没曾想,狄琼只是简单考虑后,便答应了。 待大臣们散去后,苏南枝单独留在王殿内。 苏南枝为狄琼倒了一杯热水,走过去,放在她书桌上,亲自跪坐在她旁边,为她揉按太阳穴和肩膀:「多谢母后成全。」 「……朕并非成全。」狄琼默了半晌,「朕还是不看好。」 苏南枝为狄琼揉按肩颈,低头不语,只听狄琼继续说道: 「朕知道,朕若不准你去,也拦不住你。你若想去,便以使臣的名义去吧。」狄琼劝不动苏南枝,毕竟她从认识苏南枝那会儿,便知道自家女儿犟了。 「谢谢母亲。」 听见狄窈称呼,狄琼喜悦地眉梢一挑,摸了摸苏南枝柔顺垂腰的长发: 「傻孩子。朕不护着你,谁护着你?罢了,你想做什么,朕也拦不住,你既然想去看他,便去吧,待你撞够了南墙,要记得,。朕是你永远的后盾。朕在世一天,你便可以胡作非为一天,可倘若有天,朕不在了,你就该收起小性子,好好为君为帝。」 狄琼确实不赞成苏南枝和萧沉韫,可她欠缺苏南枝太多太多,自幼没能待在身边养育,对她始终有愧疚,与其强硬地要求她,让好不容易缓和的母女关系恶化,还不如放手任她做想做之事。 反正狄琼在,就可以宠着她。 「朕会把自己的亲卫交给你,让他们护送你前去大庆。」狄琼说道。 如今北狄皇宫内,仍然存在没有浮出水面的凶险,比如……狄轩和狄小芙…… 若狄琼贸然将亲卫拨给她,被藏在暗处的人钻了空子,就是得不偿失。 苏南枝摇头道:「母亲放心,我又一支训练精良的护卫,跟了我足足三年之久,忠心耿耿、能力出众,不会有事。您的亲卫还是留在你身边比较好。」 「北狄根基深稳,朕在固若金汤的皇城内,羽林军驻守的皇宫里,不可能有万一。」 苏南枝此去大庆,是狄琼认回女儿后,女儿第一次离开去千里之外的地方,她再也不想承受丧女之痛,哪怕苏南枝拒绝,可她在心里面也已决定,届时要将亲卫拨给苏南枝,护送她去京城。 经过阿诺的精挑细选,给大庆新帝筹备的厚礼,在五日后装载成车,排列在了城门口。 苏南枝准备了三日,在七月初八早膳后,踏上前去京城的路。 好久没回大庆了。 当年熟悉的京城,是否早已物是人非…… 第七百零四章 寺中寻大哥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启程回大庆时,行到一路,便发现有些不对劲。 礼部负责操办恭贺新帝的大礼,而兵部负责挑选护卫队。 她已经明确说过,不用狄琼的亲卫队护送,但如今护送她去大庆的这几千个士兵,放眼望去,训练有素、武力出挑、行事颇讲章法,更像是……狄琼的亲卫队。 苏南枝坐在马车中,掀开车帘,看向外面的护送军队,说道:「素图雅。」 「微臣在。」 「这些可是,陛下的亲卫队?」 素图雅先是不语,随后点头道:「如殿下所料,这些都是陛下的亲卫队,他们穿的擒虎靴,乃是尚衣局织造的一等一好品,除了陛下亲卫队,没人敢用这样的材料。」 如今已经走到半道上,苏南枝不可能撤了亲卫队,让他们回去。 似乎是料到了苏南枝的顾虑,素图雅说道:「殿下尽管放心,如今皇城固如金汤,在陛下的治理下已经平稳了数十年之久,不会轻易动乱,陛下也很安全。」 「是吗……」苏南枝总觉得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脑海里闪过月森林悬崖上的那座楼阁,还有紫袍阔袖神秘人。 素图雅分析道:「如今王储已立,便不会发生动荡之事,殿下尽管安心。」 「但愿如你所说。」苏南枝叹了一声。 赶往大庆,路过渊城境外时,苏南枝命队伍停在渊城边界休整队伍,而自己则带着小君曜去了郊外深山中的一座古寺。 古寺隐在深山的半山腰,景色葱茏,如今已是开春,繁茂野草被来往香客踏出一条光秃秃的小径,可见香火旺盛。 世人听说,这寺里有个谪仙般的小僧,身姿清瘦,不爱笑,但雅俊不凡,像雪山之巅的一潭清溪,清冷而不染尘埃,皮肤也生的冷白,不少姑娘慕名前来烧香拜佛。 他们说,这位小僧总爱穿青色僧袍,不悲不喜地站在竹林里,十指合掌,虔诚诵经,那模样雅俊温润,眉目间流露着悲悯与冷淡,惹得好多姑娘见之不忘,寤寐思服。 苏南枝看见苏南澈时,正被三五个女香客围着。 「空净师傅,小女子近日有些失眠,想请您单独去厢房诵一两段经文助眠,不知您可否……」 「得了吧,你哪是失眠啊!你是见不到空净大师才失眠的吧!」另外几个女子叽叽喳喳地啧了声。 苏南澈俊眉微微颦了下,掐着小叶紫檀佛珠,转身进了供奉弥勒佛的正堂。 「诶,大师大师……」 「噗嗤。」苏南枝见此笑了,果然模样俊朗的大哥,无论走到哪里还是那般招蜂引蝶啊。 听见笑声,苏南澈抬眸看去,却看到了牵着小君曜的苏南枝,母子二人站在青翠欲滴的竹林里,朝他眉眼弯弯地笑着。 苏南澈眸中划过一丝震惊,随后恢复平淡,十指合掌,虎口挂着莹润黑亮的佛珠,缓步走来:「阿弥陀佛……」 「儿子,先前娘亲怎么教你的?你还记得吗?」苏南枝蹲下来,看着一岁多的儿子,摆正他胸前挂着的长命锁。 尚且牙牙学语的萧君曜,乖巧嗯了声,便撒开脚步、张开小小双臂,朝苏南澈摇摇摆摆、跌跌撞撞走去:「大舅舅,抱、抱……」 苏南澈眉间舒展,蹲下来将快要摔倒的萧君曜搂入怀中,抱坐在自己小臂上,朝苏南枝道:「施主,里面请。」 第七百零五章 爹爹,是父皇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大哥,这才一年没见,你待我怎么这样生疏啊?」苏南枝调侃了一句。 苏南澈将小君曜放在内堂的凳椅上,去端了几盘糕点,拿了一块给小君曜,随后站起身给苏南枝倒了一杯热茶:「施主来寺里,可是有事?」 「无事便不能来看大哥吗?」苏南枝接过温度适宜的茶,浅浅抿了口,回味甘甜不涩口,「大哥泡的茶,依旧如此甘醇。」.net 「如今贫僧法号空净。」苏南辕神色平静极了,「贫僧已了断红尘俗事,一心向佛,施主无需记挂贫僧。」 「二哥八月初一结婚。如今父亲母亲都已经去世……」说到这里,苏南枝停顿了下,声音瞬间有些哽咽,她克制地说道:「如今大哥便是家中之长,你若不回去,二哥二拜高堂之时,堂上便空无一人。」 她说完这话时,屋中陷入沉默。 良久之后,苏南澈叹了口气,将佛珠缠在手腕上,平静道:「你何时启程?」 「我此次回大庆,还有其他事,路途中耽搁不得,若大哥愿意,明日早晨和我一同回大庆。」 就在此时,小君曜从凳子上爬下来,抱住苏南澈的腿,扯着他袍摆,眨了眨眨眼,稚嫩声音卖萌道:「舅、舅父,一起回、回外祖父家中。」 「呜呜呜……舅父不回,我也不回……」说着说着,小君曜伤心地哭了,顺着苏南澈的袍摆,爬上去坐进他怀里,扯了扯苏南澈的袖子:「舅父,阿曜喜欢你,你陪我一起回大庆,好不好……」 那豆大的泪水,吧嗒吧嗒落在苏南澈手背上。 苏南澈还是第一次照顾小孩子,当即有些手忙脚乱地替小君曜擦泪,放软声音哄道:「好好好,依你。」 小君曜见计谋得逞,当即朝苏南枝眨了眨眼。 来之前,苏南枝就和小君曜商量好了,让小君曜在苏南澈好好哭一哭,苏南澈心软,保准会答应,何况是自己的小外甥撒娇。 果然,苏南澈答应了。 小君曜瞬间收回眼泪,乖乖地坐在苏南澈怀中,不哭不闹,嘿嘿笑了下。 苏南澈剑眉轻轻微颦,怎么有种,被骗了的感觉? 「大哥,你收拾好行囊,若无重要东西,便不必收拾了,明日一早,我会让人来接你。」苏南枝抱起小君曜,「今日我们便先回去了。」 「嗯……好。」苏南澈点头。 待离开古寺之后,小君曜坐在苏南枝怀中,奶声奶气地问道:「阿凉,我表现得怎么样?」 「是阿娘,不是阿凉。」苏南枝纠正。 「哦,好的,阿凉。」 马车之内,苏南枝扶额,无奈片刻说道:「君曜今日表现得很好,简直是超常发挥。」 「那阿凉可以奖励我一块桂花糕吗?」小君曜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向苏南枝。 「好,只能奖励一块哦!吃多了容易积食。」 小君曜很喜欢吃口感绵软微甜的桂花糕,口味倒是遗传了苏南枝十成十。 「会喊爹爹了吗?」苏南枝这几次一直在纠正小君曜的口音。 「阿叠,叠叠。父慌。」小君曜认真地喊道。 「是爹爹,阿爹,父皇,父——皇——」苏南枝揪了揪自家儿子的脸蛋。 「喔,父皇!」小君曜咦了声,想起之前奶娘和素图雅说的话,忽然问道,「我叠叠,怎么成为父皇啦……」 「因为你叠叠,咳。」苏南枝差点被这孩子带到沟里去,纠正了下发音,说道,「因为你爹爹马上登基了。」 第七百零六章 团聚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原来是酱样啊。」小君曜顿觉自己身价翻了一番。 苏南枝摸了摸小君曜的头:「嗯是呀……等你回了大庆皇宫,你可以挨着你爹爹一起住,是不是很久没见到你爹爹啦?」 「想……想叠叠。」小君曜伤心地红了鼻尖。 这声软糯的哭音,让苏南枝也跟着心酸了下,将小君曜拢在怀里,哄睡道:「很快就能见到爹爹了。」 「那……那叠爹会想我吗?」 「会。你爹爹也很想你。」苏南枝为小君曜盖上一张薄毛毯,哄着他睡着了。 第二日。 苏南澈上午便带着包袱,来找苏南枝了。 三人一同回大庆。 等抵达京城时,已经是七月十七,距离萧沉韫的登基大点还有十一日。 苏南枝没有下榻在皇家驿站,而是选择住在苏家。 她提着给二哥精挑细选的大婚礼物,刚一走进苏府,便看见一身粉紫织金穿花凤拖地裙的冯清琅,梳着温婉美丽的堕马髻,簪着金钗玉簪,额角茉莉鬓边花,眉心点着金箔花钿,饰着珠翠。 冯清琅苏南枝回来,面上一喜,嘴角藏不住笑意,提裙跨过门槛,笑吟吟地走来,先行了一礼:「民女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苏南枝嗔了她一眼,笑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生份。」 听见二人谈话声,正踩在高凳上挂红灯笼的苏南辕回头,眉梢双双上扬:「呀!是咱们光宗耀祖的南枝回来了!」. 苏府满院上下全部齐齐跪下,行参拜大礼,只是这参拜,却不知道是该参拜摄政王妃,还是……北狄太子殿下? 有仆从面面相觑,邹虎也脑袋发蒙地挠挠头,看向苏南辕。 苏南枝一边走进正厅,一点道:「在苏府,我就是苏南枝。」 听见此话,众奴仆才齐齐行礼出声:「奴婢见过摄政王妃,王妃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苏南枝抬袖,笑着将一张糊了米糊的大红囍字,黏在灯笼上后递给苏南辕,再由苏南辕挂在屋檐下。 苏南枝看向熟悉的府邸,因为二哥要成婚,所见皆是喜气洋洋的一片大红。 上次苏府这么热闹喜庆,还是她出嫁时。 苏府门房忽然传来高兴大喊,接着,小厮急忙跑进来,笑得合不拢嘴:「二公子,您猜猜,谁、谁回来了!」 苏南辕挑眉,有些好奇:「谁回来了,让你这么沉不住气。」 接着,一抹竹青僧袍走了进来。 苏南辕手中红灯笼应声落地,愣了半瞬,直接从高凳上跳下来,激动地险些摔了一跤,被冯清琅眼疾手快地搀扶住。 众人只见苏南辕冲了过去,抱住苏南澈,大力地拍着苏南澈后背,高兴的声音带了些战栗:「大哥!大哥你总算回来了!一定是枝枝那丫头找你回来的吧,也只有那丫头请得动你!」 苏南枝耸了耸肩:「我可请不动,只有小君曜才请得动。」 小君曜挣脱开素图雅的怀抱,撒开脚丫,朝苏南辕跌跌撞撞走过去:「二舅父,抱抱。」 「呀,小君曜,几个月不见,这脸蛋越发圆润了。」苏南辕揪了揪小君曜粉雕玉琢的可爱脸蛋,笑着调侃道,「枝枝,你可别把小君曜养的太胖,小心日后练武连战戟都舞不动。」 「二舅说窝胖,不和二舅玩啦,哼!」小君曜噘嘴。 「君曜这哪儿是胖?这是婴儿肥。」苏南枝蹲下来,看着自家儿子可可爱爱的脸蛋,十分满意。 小君曜才一岁多,脸上有婴儿肥,大眼睛、皮肤白,五官好看且立体,完美继承了苏南枝与萧沉韫的面貌优点,长大之后,必然很英俊。 或许,比萧沉韫还要好看几分。这是来自亲娘的自信。苏南枝端详着儿子的小脸蛋,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好了好了,松手。」苏南澈后背被苏南辕拍的砰砰作响,苏南辕仍然不放,苏南澈一把将他推开,掸了掸肩膀上的泪水。 「厨房刚把午膳做好,王妃,二公子,大公子,冯姑娘,可以摆膳了吗?」厨娘走来问道。 「摆上吧。」苏南辕正说话之时,忽然听到府门口传来整齐划一的士兵脚步声,他略有些好奇地朝外面看去。 就听见一道声音响起:「枝枝,你带着朕的儿子,回了大庆也不去看朕。你当上太子,便就这样抛夫弃夫?」 第七百零七章 进宫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这威严而疏朗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立刻放下手中事情整齐跪地,各自表情庄重,不敢表露出半分不敬,谨慎且肃穆,高声参拜新帝。 国不可一日无君,自萧睦驾崩当天,萧沉韫便已是大庆新帝。 虽然还未举行登基大典,但这并不影响他如今已是皇帝的事实。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苏南辕率先大喊。 接着,冯清琅、温言斐、邹沐暖、苏南澈乃至全府上下的人,都毕恭毕敬。 苏南枝站在院子中央的阳光里,寻声回首,正好看见走过回廊的萧沉韫,他身穿威严无边的靛蓝色紫龙纹对襟圆领长袍,墨发束紫玉龙冠,单手负在腰后,另一只手拿山河折扇,正当苏南枝静静地凝视他时,一声脆脆甜甜的软糯音调响起:「爹爹~~」 小君曜从苏南辕怀中离开,撒开脚丫,摇摇晃晃朝萧沉韫跑去。 萧沉韫单手将儿子捞起来,放在自己臂弯中坐着,揪了下儿子脸蛋:「胖了。」 「皇祖母每日给我好多好多好吃的,我自然就胖了。得胖才能壮,儿子日后才能保家卫国呢。」小君曜奶声奶气地说着。 这话说得苏南枝和萧沉韫都有些愣怔。 也不知道小君曜这套理论是从哪里来的,素日里也没人和他说这些,他这小小年纪倒是自己会悟。 萧沉韫抬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平身免礼。 众人起身。 苏南辕一边将萧沉韫迎进正厅,一边看了管家一眼,管家立刻摆上第一道茶点。 苏南枝跟着萧沉韫走进去,看着萧沉韫令人感到心安的背影,心中升起些许暖意。 碍于众人的原因,萧沉韫并不能牵她的手,只是抱着儿子落座,给儿子拿了桂花糕,喂儿子喝油果子茶。 苏南辕等人当然知道萧沉韫是来见苏南枝的,苏南澈和苏南辕没说几句话寒暄的话,便很有眼色地带人退了下去。 顷刻后,偌大的正堂竟然只剩下了萧沉韫父子和苏南枝。 苏南枝不知道萧沉韫在想什么,只见他一边抱着儿子,一边深深地凝视她。 许久之后,萧沉韫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南枝,过来。」 苏南枝走了过去,萧沉韫喉结微滚。 「多日不见,怎么见面反而不说话了?」萧沉韫唇边划开笑意,揶揄道,「往日信中的字都比你现在话多。」 苏南枝目光柔软,也不知怎地,心就软软地刺疼了下,大概是太久没见面,终于见到了,反而有些心酸。 「我回来参加你的登基大殿,顺便参加我二哥的成婚宴。」 萧沉韫放下儿子,走去揉了揉苏南枝的头:「和你一起来大庆的,还有谁?」 按照以往惯例,他国新帝登基,北狄会派去一到两位重要使臣。 苏南枝回答道:「还有小芙,不过北狄护卫队一到京城皇家驿站,我便来了苏府,小芙和护卫队都在驿站。」 狄小芙…… 萧沉韫默了两瞬,没有说话,眼底有些深思熟虑。 「怎么了?」苏南枝问。 「还记得晗珠宫我用最不起眼的那颗棋子,在最后关头一招致胜吗?」萧沉韫问。 「记得。」苏南枝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她便是那日左前胸受伤之人。毕竟那天落水,素图雅的鹰隼第一时间啄向狄轩,暴露了狄轩左前胸的伤口。」 萧沉韫从政多年,相信自己的判断,道:「多加小心。」 「今夜回皇宫住还是王府住?」萧沉韫道,「萧睦死后,皇宫还在翻新修缮,朕打算另建一处新宫殿 ,代替乾清宫。」 毕竟萧睦住过的地方,晦气。 「皇宫吧。」不待苏南枝说话,萧沉韫道,「王府大多东西都已经迁到了皇宫。」 在苏府吃过晚膳后,萧沉韫一家三口回了皇宫。 小君曜坐在马车上,看着车外的街道,咦了声:「凉亲……咱们这是去哪里?」 「回皇宫。」 「回北狄皇宫吗?」 「不是,回大庆皇宫。」苏南枝摸摸儿子的脑袋。 「咦……」小君曜摸了摸下巴。 彼时,他还没发现他的血脉有多尊贵。 苏南枝将儿子拢在怀中,笑笑没说话。 马车驶进皇宫时,刚好与一辆马车擦肩而过,苏南枝掀开车窗时,看见了对面马车内坐着的人,面孔有些熟悉…… 碰见天子,对面那马车内的人赶紧走下马车行礼。 扶水仙牵着萧向希走下马车,跪在前面行叩拜大礼,而扶水仙身边还站着德宁总管。 「平身。」萧沉韫示意轿辇停下,看向德宁。 德宁从前便是萧沉韫埋在萧睦身边的暗棋幸福,如今萧沉韫称帝,便把德宁提成了大内总管,掌管皇宫所有事宜。 得了萧沉韫的平身后,扶水仙刚要站起身,德宁便下意识伸手去搀扶,这个微妙热切的动作,让苏南枝的目光不得不在二人只见多停留了一瞬。 扶水仙站起身后,朝苏南枝露出微笑:「上次见王妃娘娘还是一年多前,如今王妃容貌却一点没变,还是当年初见时的那般惊艳。真好。」 苏南枝对扶水仙还有些印象,她也是萧沉韫安插在萧睦身边的人,若无这把美人刀,萧沉韫登基恐怕还要费一些周旋,对她还算尊敬,苏南枝笑着道:「菀妃娘娘这是要去哪里?」 「快别叫我菀妃娘娘了,如今民妇得了陛下首肯了,已是自由身,再也不是菀妃。」扶水仙抿唇笑道,笑容很开心满足。 苏南枝觉着挺好,若无那档子事,扶水仙应当也是山中逍遥人,会有自己的幸福生活,她抿唇笑了笑,祝福道:「山高水远,一路珍重。」 随后,便取下左边的白玉耳珰,放在扶水仙的手中:「以后若有什么,带着它来找我。」 「多谢王妃娘娘……」扶水仙小心翼翼地收好耳珰,牵着萧向希的手离开。 看着扶水仙离开的背影,德宁目光也一刻不离地望着她背影。 「想去送一程,便去吧,许你三天假。」萧沉韫道。 「多谢陛下!」德宁一扫拂尘,单膝跪地叩谢。 下刻,德宁便小跑着去追马车。 剩下的路,苏南枝没有坐轿辇,而是选择和萧沉韫牵着小君曜步行去寝宫。 路过御花园时,盛夏的花园百花齐放、姹紫嫣红,苏南枝忍不住停下看了一会儿,一路走走停停,给小君曜介绍新鲜事物,她才发现,今日进皇宫竟然是平生里最安心的一次。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在皇宫里如此安心行走。 第七百零八章 皇后娘娘明鉴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小君曜撒开脚丫,摇摇晃晃地去扑蝶,咯咯咯地笑。 苏南枝和萧沉韫这几日带着小君曜在皇宫里玩,萧沉韫除了处理军务政务之外的时间,都在陪母子二人。.net 他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半来用。 时间很快到了八月初一,苏南辕和冯清琅的成婚日。 大哥二哥姻缘都不算早,如今二哥终于要成婚了,苏南枝天麻麻亮时,便让星蝉星辞星蝉给小君曜洗漱穿衣,母子二人早早乘着小轿,低调地去了苏府。 马车里。 小君曜脑袋歪歪地靠在车壁上,粉粉小拳揉着眼睛,撒娇道:「娘,我困。」 「待会儿到了二舅父那里再让星辞带你去补觉。」苏南枝将儿子拢在怀中。 萧沉韫要早朝结束之后才来苏府,苏南枝没等萧沉韫,到了苏府时,苏南枝抱着孩子下马车。 麻麻亮的天色中,星辞手中提着灯,照亮苏南枝脚下的台阶。 苏南枝走进贴满囍字挂着红灯笼的苏府,刚走两步,满脸喜意的耳房便摇了下铃铛,喊道:「去通知傧相迎客。」 下一瞬,屋顶之上腰系暗红彩带的洛云崖飞身下来,穿着风流个傥的月白色冰蚕丝长纱,嘴角微翘,手中握着一柄成色绝佳的玉笛拱手走来:「草民叩见王妃娘娘,王妃娘娘里面请。」 「洛神医。」苏南枝回礼,抬手示意星辞星悦将自己为新人准备的厚礼抬上来。 苏南枝带着小君曜走进苏府,此时,邹虎虎正和管家一起忙忙碌碌地检查府上接亲准备工作。 苏南枝也没什么能搭上手的地方,远远地便瞧见,苏南辕穿着大红麒麟喜袍,像个花枝招展的孔雀一直对镜转身,转来转去的,打量自己全身上下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见苏南枝来后,连忙道:「小妹你过来。」 「快帮我瞧瞧,二哥这一身喜袍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苏南辕嘿嘿一笑。 苏南枝仔细端详了下,点头道:「妥当得很,并不半分不妥当。」 苏家没有纳妾的规矩,所以苏南辕这辈子也就只成这一次婚,只娶这一次妻,他才会如此格外重视,哪怕是腰间喜玉的流苏穗子也要拨弄的整整齐齐,不容一分乱。 苏南枝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这样的苏南辕,当即被他惹笑了。 待苏府忙忙碌碌,忙到接亲时分,苏南辕骑着高头大马,胸前戴着大红袍,与迎亲队伍一起出发,前去接新娘子。 冯清琅与冯家决裂之后,便在京郊自己买了一处宅邸,故而接亲不去冯家,直接去宅邸,不知冯家从哪里得来了消息,知道今日冯清琅出嫁,竟然是掐准时间,不早不晚地在迎亲队伍到达之前,到了冯清琅的家门口。 于是,苏南辕、苏南枝去接亲的等人,还差数百步到时,远远瞧见被亲人围困住的冯清琅。 冯老爷虎口捏着大烟斗,猛吸了一口,一边吐烟一边冷眼斥责:「自古成亲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擅自做主!你这辈子不管做什么,都无法摆脱掉我是你亲生父亲的事实!苏将军见了我,也要尊我一声岳丈!」 「成亲这么大的事,你个死丫头也不告诉你爹,难道是想独吞聘礼?!这么多年我们养你费了多少粮食,你心里没点数,你就没想过回报吗?忘恩负义的孽障!」嫡母冯夫人骂道,「如今新帝推崇仁孝,不孝乃大不敬,苏将军是天子跟前的红人,想必最厌恶不孝之人!你若敢不认我们,我便告御状,说你冯清琅不孝!」 「简、简直一派胡言!今日是阿琅大喜之日……咳咳咳……」奶娘张开双臂,护住身穿嫁装的冯清琅,激动说道:「从阿琅出生,你们便把她扔到庄园自生自灭,谈何养育? 又谈何报恩?既无需报恩,又何来不孝?!」 冯清琅头上盖着若隐若现的红纱喜盖头,依稀可见生父与嫡母的丑陋嘴脸,她自小在他们面前忍辱负重,不过是为了安稳长大,她苦心与他们周旋了多年,断了关系后又在她大婚之日闹这一出…… 「够了!」冯清琅沉声道,「若你们现在自行离开,我还能留你们一个体面,若你们执意闹下去——」 「啪!」冯老爷冲上去甩了冯清琅一巴掌,打歪了她的凤冠,红盖头也掉在地上,他怒骂,「你这孽障,竟然还敢顶撞我!以前不是挺温顺听话的吗!装了十几年,终于暴露真面目了?!」 远远的,苏南枝便看见那边的人正在起争执,她和苏南辕相视一眼,苏南辕眼神一冷,扬鞭要冲去时,苏南枝微微摇头道:「今日你是新郎官,理应和气,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交给我。」 下刻,苏南枝看了一眼素图雅。 素图雅当即会意,在苏南辕之前驱车过去。 闹哄哄的一群人,远远地便瞧见,有一辆顶顶尊贵的马车缓缓驶来。 车身云纹鎏金,沉木锻造,汗血宝马拉车,驱车女子身穿官员常服,连车前候着的三个侍女衣料也很名贵,不必猜也知道,车内坐着的人,必定尊贵至极。 冯老爷心中有些生怵,可转念一想自己是当今国舅的岳丈,哪怕是陛下来了,也得看在苏家的面子上,给他些许薄面吧。 「住手。」车中人出声。 冯老爷顿时蹙眉道:「敢问马车中人是谁?我在教训自家女儿,与你何关!?」 「见了当今皇后娘娘,还不下跪?!」素图雅面无表情冷呵。 摄政王成了帝王,摄政王妃自然也抬成了皇后。 冯老爷一听,人都蒙了一圈,就连挽起袖子要揍冯清琅的冯氏嫡母也吓愣了。 苏南枝无意于他们纠缠,大喜之日,她只想速战速决和和美美,给了星辞星蝉一个眼神。 星辞星蝉当即会意点头,带了三个护卫上前,掐住冯氏夫妇的后脖子,将人踹跪在地:「好你们一对不长眼的夫妇,敢搅合苏家的婚事,不要命了?拖下去!莫要扰了皇后娘娘的清净!」 「皇后娘娘明鉴!我们没有搅合苏家婚事,草民乃冯清琅生父,草民是来给爱女送亲的!说到此处,皇后娘娘,我们还是亲家呢!」冯老爷脸上有着慌乱的笑,连忙谄媚讨好。 「谁和你们这俩腌臜物是亲家!?说错话!掌嘴!」素图雅下令。 第七百零九章 萧沉韫新帝登基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星悦许久没掌掴过人了,甩了他们一人一巴掌,冯氏夫妇脸色立刻浮出五根手指印。 一巴掌、两巴掌、十巴掌、二十巴掌…… 耳光快狠准,扇得冯老爷晕头转向,起初还能忍着不出声,到了后面直接惨叫,冯氏更是脸肿得没法看。 「聒噪的厉害。」苏南枝蹙眉。 星蝉便给二人堵了嘴,只能挨打,叫也叫不出来。 「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也敢来苏家成婚宴攀亲。拖出去。」苏南枝语气平静。 「唔唔、唔唔……」被堵了嘴的冯氏夫妇欲哭无泪,包括带来的一些家丁也全部被打了出去。 苏南枝掀开车帘,走下马镫,素图雅搀扶着她下马车。 苏南枝一边朝冯清琅走去,一边说道:「若日后这些不相干的人再来乱攀亲戚,便直接关入大牢。」 她在这里,便是话语权。 这话一出,认亲不成的冯氏夫妇直接跌坐在地,像霜打的茄子,被人拖行离开。 总算是清净了。 苏南枝接过星蝉递来的新盖头,亲手替冯清琅盖上:「小插曲罢了,不影响今日的成婚。」 「谢谢娘娘……」冯清琅行礼叩谢,苏南枝又将她搀扶起来。 这边插曲结束,苏南辕的迎亲队伍也到了。 不知情的邹虎虎问道:「方才这边在闹什么?」 冯清琅脸色一白,不知如何作答这种家门丑事,沉默不语时,苏南枝平静地接过话:「不长眼的人,冲撞了婚事。」 邹虎虎啊了一声,攥紧腰间佩剑:「今日我在,且看谁敢闹了二公子的婚事!」 苏南辕见事情解决,也松了口气。 邹沐暖充当的女傧相,高声赞礼道:「将新娘迎入喜轿——」 八抬大轿,隆重迎娶。 该给冯清琅的成婚仪式,苏家全都给了,并不会因为冯清琅出生卑微亦或因为她没有娘家人而轻待她。 成婚宴进行得很顺利。 迎到苏府、拜天地、喝喜酒、吃喜宴、入洞房…… 邹虎和洛云崖拽着温言斐余晔他们去闹洞房了,苏南枝吃完喜宴,牵着儿子的手,高兴地在苏府花园散步,待到曲尽人散,她才准备回皇宫。 她牵着儿子刚要走出苏府时,素图雅脚步略急,朝苏南枝走来。 苏南枝见了素图雅的脸色,便知她有事情,她将小君曜抱给星蝉,随后和素图雅一前一后地进了马车。. 马车行驶到无人之地时,素图雅才压低声音,附在苏南枝耳边道:「陛下,急病。」 「母后急病?」苏南枝瞬间皱眉。 素图雅沉默了下。 苏南枝道:「这是怎么回事!?从前未曾听说母后有病,如今好端端的,怎么我一来大庆,她便患上了急病!」 「其实……」素图雅叹了一声,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女王这些年操劳过度,一直都患有旧疾,上次殿下请子桑先生给女王诊治病情,女王回拒时,病情就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了。这些年,她已经都在强撑,为的就是找回您。」 「其实……女王还是想把这个位置,交在您手上。」 「回宫后,我会修书一封,放母后安心养病,等我回北狄,我会为她网罗天下奇珍异草,有洛云崖和子桑叔,她一定不会有事的。」苏南枝不自觉攥紧了手心。 马车回到皇宫。 萧沉韫刚处理完事务,今日他没去参加苏南辕的成婚宴,是因为登基大典在即,不能有任何疏忽,他实在是脱不开身。 本来登基大典是七月二十八,但因七月 二十八有雨,司天监又择了个吉日,选八月初二作为登基大典。 也就是明日。 明日登基大典,苏南枝见到萧沉韫时,已是半夜,小君曜已经睡了。 萧沉韫坐在御书房里,案牍上放着折子,架子上挂着明日登基大典上要穿的龙袍冕服。 那帝王穿的冕服奢华威严,极致尊贵,哪怕烛光微弱,也尽显霸气。 象征权利的帝王冕服,让人难以移开眼睛。 苏南枝指腹细细摩挲冕服上的龙纹,眼前却浮现出了当年二人初见的模样,骊山上,她跪地求他救父。 时间过得真快。 她爱的男人,也当上帝王了。 不知不觉间,有双大掌环住了她的腰。 萧沉韫放下折子,从身后抱住了她,握住她摩挲龙纹的手,将长了些许胡茬的下巴抵在她肩窝处。 二人安静相拥。 苏南枝转了个身,窝进他怀中:「马上天亮了。」 天亮,登基大殿便会开始。 「嗯。」萧沉韫道,「不着急,我先陪你说会儿话。」 萧沉韫如今很珍惜和苏南枝待在一起的每一刻。 「母后急病,有可能你登基大殿结束,我就要回北狄了。」 萧沉韫听到这话,片刻后说道:「到时候我派大庆医术绝佳的御医与你一同前去北狄。」 「好。」 没过多久,天亮时分,金銮殿之上,文武百官已排列有序。 黎明晨曦来临时,华光万丈,鳞次栉比的皇宫琉璃瓦熠熠生辉。 繁荣、森严、庄重。 苏南枝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萧沉韫身穿冕服,一步步走上高台,在一道道宣读声中,被授以帝王冕冠,接过玉玺册宝,万众瞩目下名正言顺成为大庆新帝。 没有嘈杂喧哗,四周安静的落针可闻。 午时,天空东际出现了七彩祥云。 到登基大典结束,皇宫里每一个角落都洒满阳光。 史称韫帝登基、天降祥瑞、万民福泽。 至此一生,苏南枝都难以忘怀,萧沉韫登基那日,穿着黑金龙纹冕服的他,有多么尊贵惊艳。 大典结束后,萧沉韫晋封了跟着他的那些老臣。 苏南辕因为战功赫赫,被封为国公,余晔被封为镇国大将军,洛云崖被封为太医院院长,洛云崖喜欢云游四海,和萧沉韫商定平日里不在皇宫待着,有事再把他叫回京城,温言斐被封为兵部尚书。 萧沉韫和御史台亲自去请了苏南澈,让他担任丞相。 苏南澈的为人和官品,一众朝臣都极为放心,民间呼声也很高,年纪轻轻遁入空门实在是太可惜了,萧沉韫请了他好几次,苏南澈才肯出山做丞相。 莫总督也被调回京城,和家人团聚了。 先前跟着萧瑜的那群大臣,萧沉韫不计前嫌,并未苛待,而是以贤明之举善待他们,不少大臣也归顺了他。 萧瑜则是自愿做了闲散王爷,主动散了权,归顺萧沉韫。 隐居的萧仁明也带着鸢雅回来了,连孩子都有两个了。 随着萧沉韫登基,所有人都有了一个好的结局,没有流血、也没有战火,大庆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定。 只是…… 萧沉韫与苏南枝之间,一个北狄一个大庆,仍是歧路难走。 结束登基大典的第三日,萧沉韫在太液池举办了宫宴。 苏南枝坐在他身侧,与他相敬如宾、恩爱如初,小君曜活泼地在人群里走来走去。 苏南辕携妻子冯清琅,坐在 宴席上,苏南辕不停给冯清琅夹菜。 苏南澈坐在百官之首,神色淡淡的,比起最开始的儒雅温润,如今气质清冷淡漠了几分,但依旧雅正端庄,更像是……没有感情的神像。 就在一片其乐融融中,素图雅踩着急切的碎步子,不动声色上前,似有难言之隐地喊道:「太子殿下……」 闻声,苏南枝放下了筷子,站起身,随素图雅一起去了假山后。 素图雅从袖中抽出一封带血的密信,颤着声音紧张道:「太宰大人来信,陛下病发后遇刺,如今皇城内已是一片战火。」 「战火?!」苏南枝拧紧了秀眉。 「是三皇子狄轩,领兵谋朝篡位。」素图雅道。 第七百一十章 偷袭应战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狄轩……」苏南枝沉吟着重复道。 竟然……会是他。 宴会举行到一半时,苏南枝将萧沉韫喊到了内殿。 萧沉韫见苏南枝神色,便知道她有事。 苏南枝将密信之事和萧沉韫说了,这件事倒是在萧沉韫意料之外…… 他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苏南枝道:「我今日连夜赶回皇宫。」 「别着急。朕不放心你。」萧沉韫握住了她的手,「朕怕你回去之后,事情有变——」 「每日与你写信报平安,但这件事,我必须回去,无论如何,她都是我亲生母亲。我无法看到她陷入危难而不去及时营救。」 说这话时,窗外有极其细微的异响。 萧沉韫和苏南枝同时无声看向窗外。 萧沉韫拂袖,将桌上一个玉杯打翻在地。 咯噔一声。 门外的南北城和周如故便会意,飞上屋顶,去检查周围有没有偷听之人。 很快,南北城敲响屋门,走进去汇报道:「陛下,方才屋顶的耳朵已经飞走了,速度太快,我们实在是没追上,也没发现任何踪迹。」 萧沉韫眸光微冷,南北城和周如故便顿觉泰山压顶,连忙道:「末将这就继续去查!」 一个时辰后,苏南枝和苏南辕等人简单告别,连夜带上护卫队回北狄。 同来大庆的狄小芙忽然听说苏南枝要连夜回北狄,也赶紧和她同行启程。 狄小芙穿着一身烟紫色云纱,踩上马凳,坐进马车里,皱着眉头满脸奇怪地问道:「阿窈姐姐,我们好不容易来一次大庆,怎么不多玩一段时间,为什么这么着急赶回北狄?」 「皇城有事。」苏南枝简单回答。 狄小芙蹙眉问道:「皇城里能有什么事?」 苏南枝并未细说,只是笼统说道:「具体不清楚,只是母后急诏,让我们连夜赶回。」 狄小芙呀地一声,看着苏南枝空空如也的身侧,问道:「君曜呢?阿窈姐姐不打算带君曜一同回皇城吗?」 「君曜吵着要和他父皇多待一些时日,我便将君曜留在京城。」苏南枝此次并未打算带小君曜回去,皇城正动乱,她并不放心。 苏南枝撩开车窗,看向窗外的萧沉韫。 萧沉韫身穿金色龙纹长袍,眸眼深深地目送她远去。 俊眸里全是担心。 让她一个人去面对皇城动乱,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萧沉韫下意识攥紧了手中山河折扇。 马车快马加鞭地驶出京城,在夜色里马不停蹄地赶回北狄,赶到皇城,就算夜以继日地赶路,最快也需要十天。 如果狄轩领兵叛乱,谋朝篡位,那么是不是就说明,狄小芙洗脱了嫌疑呢? 从始至终,苏南枝都没有抓到过关于狄小芙的证据。 而狄小芙也从来没有露出马脚。 之前,苏南枝为狄轩才是那夜幕后主使,而萧沉韫却判断狄小芙是那夜的幕后主使,可落水之日的证据也指向狄轩,如今叛乱的也是狄轩…… 苏南枝脑中在不停分析着,思维乱如麻,一点点梳理着。 来京城前,狄琼暗中把她的亲卫队伪装成护卫队,护送苏南枝去大庆,如今狄琼的心腹都用来保护苏南枝了,那狄琼又该怎么办?她在皇城是不是会孤立无援? 想到这里,苏南枝手心起了点汗,有些紧张。 马车行了五天五夜之后,刚出渊城地界,经过几乎不眠不休的赶路,护卫队们都累得不行,苏南枝下令就地扎营,休息四个时辰之后再继续赶路。 累了整整五天五夜,士兵们扎营结束后吃了饭,便倒头就睡。 苏南枝让士兵两班倒,分为前半夜和后半夜值守。 如今刚刚出大庆,正是混乱的边境地带,离皇城和京城都比较远,苏南枝不敢掉以轻心,等到狄小芙睡着之后,她也还没睡着。 她掀开车帘走下马车,看着安静有序的护卫队,心中仍然紧张,惴惴不安。 身后似乎传来了些许异响,苏南枝回头,却猛然瞪大了眼睛! 只见身后数百支点着火焰的利箭从天空中掠过,正如雨点般降落! 「有刺客!!」 「防御!保护太子殿下!!」 刚刚还没休息多久的士兵们又猛然起身,抓起长剑应战! 苏南枝拔出沧月剑,斩断射来的火箭! 火箭落地,烧了不少帐篷! 「即将大结局,快了,估计就是七八天。然后会写一些番外,大家想看哪些人物的番外,都可以留言,我来写。」 第七百一十一章 刺杀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本以为是场偷袭恶战,却没想到,这数百支火箭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苏南枝立刻派出侦察营前去查探,却丝毫没发现他们的踪迹。 营地的护卫队人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全都极其警惕,可过了半时辰后,也没什么动静,苏南枝便让士兵们抓紧时间休息,但值守的人不得掉以轻心。 苏南枝有些困意,拖着疲乏的身子坐进马车,看见躺在毛毯上的狄小芙睡得正香,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对刚才发生的混乱全然不知。 真不知道是心性单纯,还是太过沉稳…… 苏南枝扯过一条毛毯,轻轻盖在了狄小芙身上。 苏南枝躺在她旁边睡下,刚闭眼浅眠不过小刻,耳边响起剧烈嘈杂的击鼓进击声!! 「冲啊!!!」 「杀了他们!」. 有敌人! 苏南枝猛然掀被起身,营地士兵们立刻应战,刚要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追出去时,却发现对方人数很少,也无法追到。 片刻后,又恢复安静。 如此反复三四次,扎营的士兵们早已经是身心俱疲,该休息的也得不到休息,该值守的比往日都要紧张。 苏南枝便知道,是有计划周密的敌人潜藏在暗处,对他们故做干扰,在消耗他们的精力战斗力,可眼下敌在暗我在明,又是深夜,他们十分被动。 几乎耗到了后半夜时,苏南枝眼圈已有淡淡的乌青,她跳下马车,脸色不太好,找来几个护卫队将领还有素图雅,拿出周边地形图,微眯眼睛,语气沉冷地下令:「你们四人带着侦察兵和战斗兵,呈蜘蛛网状散开,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延伸埋伏。势必要抓到对方的头目。」 「不要惊扰敌人。」苏南枝补了一句。 「是。」 半个时辰后,素图雅抓来一个蒙面小头目,踹着他膝盖窝迫使他跪下。 苏南枝扯掉他的蒙面黑布,认出这是北狄南部的人。 狄轩的家族便分布在北狄南部,苏南枝推测,这是狄轩派来刺杀她的人。 她刚想到这里,四周便射来了许多飞箭! 苏南枝猛然转身,看向四周,再看向素图雅和几个护卫队将领:「你们先前暴露了行踪?」 素图雅自认没有,摇了摇头。 很快,有几百个刺客像洪水一般,分散冲来,而他们目标明确,为的就是杀苏南枝。 素图雅连忙执剑,和二十个精兵一起将苏南枝层层围住保住! 苏南枝站在士兵中间,美眸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这群刺客目标明确,爆发性极强,扔了火药过来,素图雅大惊失色,连忙将苏南枝朝远处推开:「太子殿下!!小心!」 苏南枝猝不及防朝前一跌,在地上滚了一圈,有惊无险地避开火药! 「砰!」的一声! 火药在地上炸出一个大坑! 苏南枝心中唏嘘,擦了擦额前的汗,又开始躲避第二波火药! 这群刺客显然是带足了武器,抱着必死之心,投石器、火药、火箭、近战刺杀,约莫四五百人,却准备充分,杀了苏南枝等人一个措手不及! 苏南枝等人此次是去大庆恭贺新帝登基,根本不是去打仗的,应对刺客的有规律刺杀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但好在护卫队都是狄琼先前的心腹精锐,实力武力俱在,不一会儿,便把局势扭转了过来! 第七百一十二章 守护王殿,逐鹿时刻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一支利箭射来,正冲苏南枝后脑勺,苏南枝耳尖微动,刚要纵身一闪时,一道倩影扑过来,将她扑倒在地,替她挡了这一箭! 几滴血落在苏南枝手背上,她抬头,看见了为她挡箭的狄小芙。 她机敏地翻过身,搀扶着狄小芙朝马车背后躲去皱着眉头问道:「没事吧?小芙?!」 「没、没事……」狄小芙疼得脸色苍白,嘶了一声,声音都有些颤抖,「阿窈姐姐,我们是不是遇到刺客了?这该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死在半路上?我好害怕……」 说到这里,狄小芙全身都有些发抖。 这么胆小,也不知道她刚才哪里来的勇气替苏南枝挡箭。 苏南枝叹了口气,安抚地抱了抱狄小芙,拍了拍她后背:「放心,有阿姐在,不会让你出事。素图雅!抽出精兵保护十公主!」 素图雅迟疑了下,点头道:「是!」 这场突袭战持续到了第二日天亮,这数百个刺客是抱着必死之心来干扰苏南枝他们,一是刺杀苏南枝,二是拖延他们的行进路程。 「不对劲,不太对劲。」苏南枝攥着淌血的长剑,摇了摇头,「他们在故意拖延时间,拖慢我们回皇城的时间,我们晚回去一天,母后他们就多一分危险,乱臣谋朝篡位的可能性就越大。」 苏南枝招了招手:「星蝉星辞你们过来,我有个计划和你们说……」 星辞星蝉走了过去。 天蒙蒙亮时,护卫队就地休整,清扫战场。 马车内,狄小芙受伤的胳膊已经被包扎好了,却迟迟不见苏南枝踪影,便掀开车帘问道:「星悦,阿窈姐姐呢?」 守在马车旁的星悦,行礼后回答道:「殿下正在另外一辆马车内休息,昨夜实在是太劳心伤神了。」 只见后面一辆马车,半掩的车窗内,苏南枝正伏案休息的背影。 狄小芙哦了一声,一边刚要下车,一边说道:「我去看看姐姐。」 「太子殿下吩咐过,护卫队昨夜战斗损耗太多精力,原地修整半日,我们殿下正在休息,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有什么事,请十公主在我们殿下醒来后再说吧。」星悦道。 狄小芙犹豫了下,看向那辆车里苏南枝休息的背影,点头道:「好。」 外头起风了。 星悦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替苏南枝放下了挡风的湘竹帘,关上马车门窗。 与此同时。 百里之外的北狄边境内,一支百人的精兵护卫队正跟随最前方的白衣女子,快马加鞭赶路。 苏南枝身穿白衣,头戴兜帽,猛扬长鞭,美眸倒竖凌厉而威严,神色冷凝,风像刀子一般刮在脸上,也无法阻止她的前进。 天蒙蒙之前,她便让星蝉易容成她的模样,待在马车里冒充她,下令队伍修整半日,而实际上,她早就无声无息抽调了百人精锐火速奔赴皇城。 修整半日后,护卫队才会重新起程,待到狄小芙和其他人发现真正的苏南枝失踪时,苏南枝早就赶到了皇城,杀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护卫队人太多了,她无法确认里面是否有叛军的眼线,所以她走得悄无声息。 经过日夜不停的三天三夜,苏南枝踏进皇城境内的那一刻,便累得从马背上坠落倒地。 素图雅连忙搀扶苏南枝去附近的驿站休息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苏南枝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进城。 素图雅推门而进,看着正在喝水的苏南枝说道:「不好了,殿下,城中到处张贴着您的通缉告示。」 「我的?通缉告示?」苏南枝攥紧茶盏,心中起了一团无明火。 不必猜,都知道定是狄轩给她安了一个什么罪名,想要以此抓她,防止她进宫营救。 素图雅点头,从手中拿出三个揉皱的纸团,一一展开后递给苏南枝,只见上面画着苏南枝的画像,紧接着便是素图雅、星辞星蝉的画像。 他们居然全被通缉了。 只要他们敢走进皇城,就会被无孔不入的巡逻兵逮捕。 苏南枝拽下腰间的太子令牌,眸眼冰冷,唇角勾起一抹讥笑:「狄轩这是在防着我进宫救驾呢。」 她的那支军队足足两万人,一直都潜藏在山中训练,位置不详,狄轩一直没找到,才会百般通缉苏南枝。 苏南枝打开一个木箱,里面陈列着大小面皮、假发头箍、镊子小刀…… 她曾和子桑怀玉学过易容的技艺,如今正好派上用场,虽然做不到极其逼真,但那些巡逻兵还是没问题的。 片刻后。 四个步履蹒跚的老爷爷,从客栈中飞了出去。.. 此时,都城一片混乱。 狄琼虽然仍是女王,但因护卫队被调离护送苏南枝去大庆,未加防范,导致她在王殿无心腹守护,被狄轩钻了空子。 狄轩带着他的亲兵部下,一路杀进王殿逼宫,将皇城围得水泄不通,圣旨传不出去,军队也进不来。 加上狄轩封死了整座王城,其他城池根本不知道他逼宫之事。 已经过去半月,消息封得死,信息滞后,因为迟迟没有支援,整个王城几乎都被狄轩占领,而狄琼在皇宫的御林军也几乎所剩无几,全部都吊着一口气在赴死抵抗。 若再这么持续下去,北狄迟早换天。 皇城,王殿内,灯火通明。 王殿前约莫有六千名御林军兵士,死死守着王殿,以身躯为盾牌,不准狄轩的叛军上前半步。 说来也是不可思议,就是这三千人,严防死守地阻挡了狄轩的三万叛军,耗了足足半月,狄轩一直都久攻不下。 六千御林军,伤的伤、残的残、死的死,到今夜只剩下不到两千人。 就是这伤残的两千人,硬是挡住了狄轩的一次次车轮战。 他们甚至没有休息时间,号角起,身体就会应声而战,形成了机械的条件反射,血洒丹陛石,心中只有一个信仰:守住王殿,守住北狄的心脏。 王殿内,约莫有一百个身穿龙袍的人伪装成狄琼,干扰敌人视线,防止暗杀。 第七百一十三章 堕魔的仙:权杖敬献于你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而真正的狄琼,却在一处暗室内。 这暗室只进不出,四周铜墙铁壁,特殊材质,水火不侵,外面不能发现,而里面的人却能通过一个掌心大小的圆孔朝外察看形势。 暗室内储存着一个月的水、粮食。 阿诺站在狄琼身侧,透过圆孔,看着外面血腥的厮杀之战。 而狄琼则一反常态,身穿暗纹素纱白裙,一头长发披散在后足,不梳不绾,手中未握权杖,而是执着一支早就泛旧褪色的细竹毛笔,在一张宣纸上,细细描画。 纸上,细细勾勒出初春林间、流水曲觞,宴会之上、男女对饮,观察仔细些,便能发现这画的是二十年前的光景,就连这画中宴会上所用的茶壶杯盏,都是几十年前时兴的旧款式。 接着,她笔尖一转,在宣纸上缓缓画出一片火景,正在宴会上玩流水曲觞的公子姑娘,遭遇大火,一个白衣姑娘却被困在阁楼中。 外面战鼓声、厮杀声、咆哮声,令人头皮发麻,饶是见惯了各种场面的阿诺,额前也凝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可反观狄琼…… 女王比旁人自是不同。 阿诺知道,女王毕竟是在这个位置上呆了二三十年之久,见惯了大风大浪,又怎会害怕一次骇浪? 哪怕她会死于骇浪,她也永不畏惧骇浪。 这便是帝王之心,坚如磐石,绝不会轻易动摇。 「那张密信,你确定递出去了?」狄琼提笔,蘸了蘸墨汁,鼻尖在砚台边沿上撇了撇,撇去多余墨汁后,继续低头绘画。 「嗯。」阿诺敢保证,「是……狄韵公主派人递出去的,狄韵公主递完密信后被狄轩发现了行踪,就地处死,接着没多久,狄轩便对外通缉太子殿下及其部下。」 狄韵…… 唉。 她素来最不起眼,也最安静胆小的女儿,竟然会冒死为她递出密信,这倒是令她没想到。 狄韵小名,之韵。 她的之韵啊…… 狄琼眼中浮出无数痛楚,怔了半晌,一滴墨从笔尖落下,吧嗒一声落地,她才回过神来,压下眼中的痛楚和冷冽,继续作画。 「陛下,我们的人只怕撑不过天亮了……」阿诺回禀。 「算算日子,也有二十日了。」 阿窈应该到了……吧。 阿诺知道狄琼说的什么,可她还是忍不住担忧,如今这个局势……就算太子殿下能赶回都城,可又能带兵杀得进这皇城吗? 狄轩素日里不声不响,谁也没料到他竟然会谋朝篡位、造反起兵,而且手段如此狠厉血腥,杀伐果断,令所有人都为之忌惮。 通过小孔,他们看见,御林军一批又一批地冲上去又倒下。 这些都是为了保护帝王而牺牲的。 狄琼面不改色,可笔尖却越来越颤抖,就连勾勒出来的线条也不再流畅,显得生涩干硬。 她并不是担心自己的生死。 那些青壮年,忠诚的士兵,追随了她一身的部将,一茬又一茬地倒在她面前流进鲜血。 而被守护的她,如缩藏在这一方密室中。 狄琼的心,在滴血。.. 她与别的帝王不同,从她当上女王那一刻开始,便将生死置之度外,她不再是自己,而只是一个极其恪尽职守的帝王,她不担心自己会死在今夜,她只忧心北狄的未来、臣民的未来…… 直到最后一个御林军士兵倒下时,她手中的毛笔终于被折断,然后被狠狠砸到地上! 阿诺也被吓了一跳,连忙道:「陛下……」 「陛下放心,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 密室!这密室机扩十分隐秘,他们绝不可能找到,这密室铜墙铁壁可防斧凿刀刻利箭,内里还有特殊材质锻造的保护墙,水火不侵!必然会安全无虞!」 「烧!放火全部烧死!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外面的叛军首领高举血剑,再次发起进攻,看着王殿内百个身穿龙袍伪装成狄琼的人怒声大喊。 这群人对他们的干扰太严重了,让他们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狄琼,利箭错杀了好几个,暗杀错了好几个。 简直可恶! 「不必火烧。」站在叛军首领身侧的狄轩,青衣玉冠,摇了摇手中的诸葛羽扇,白玉般疏朗英俊的脸上溅了血,像堕入魔道的仙,他眼中倒映着尸山血海,眼底燃起熊熊烈火,却极其冷静地吐出一句话: 「用毒烟熏。」 他笑了一声:「女王陛下不会在这群人中,她必然藏在密室里,密室找起来也麻烦,索性一把火烧了这王殿,就算那密室水火不侵,人藏在里面也需要呼吸,需要呼吸就需要气孔,有气孔的话……毒烟便能无孔不入。至于狄琼最后死在哪里,尸体什么时候找到,臭在密室里都不必着急。先把大局定了,熏死了,慢慢找。」 很快。 测过风向,做好一切措施的叛军,将桐油围绕着王殿严严实实泼了一圈,再往殿中扔去毒药包。 首领将火把递给狄轩。 狄轩凝视着这座王殿,脑海里浮过狄小芙的身影,随后…… 轻轻一扔,火把丢在桐油上,瞬间窜起数丈高的火焰,在空中爆出一声空响! 火势铺天盖地般烧掉王殿每一个地方。 毒烟弥漫。 各种燃烧的臭味交织在一起。 狄轩眼底倒映着疯狂的火焰。 很快,有人走来汇报什么,紧接着,快马加鞭赶来的狄小芙翻身下马,扔掉马鞭,面色严肃疾步朝狄轩走去。 满地狼藉中,那抹亮色是如此出彩。 狄轩将一袭鹅黄束腰长裙的狄小芙一把拥入怀中,感受着彼此的强烈心跳,狄轩在她耳边低语:「你要的,我都帮你拿到了。」 「现在,我要将它,双手敬献给你。」狄轩看向那座烈火燃烧的恢宏王殿,正一寸寸坍塌,很快,废墟之上又将建立起新的王殿,独属于狄小芙的王殿。 那是,狄轩双手沾满鲜血,敬献给狄小芙的王殿。 那双指骨分明很好看的手,本该抚琴抄经,如今却染满人命。 泪意浸湿狄小芙的眼眶,她心中温热得一塌糊涂,可她却清楚知道,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 她眼眸变得狠辣,一字一句咬牙道: 「苏、南、枝、跑、了。五日前,她假借休整军队之由,提前跑回了皇城。」 第七百一十四章 像一道红,杀破黑暗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狄小芙之所以跟着苏南枝去大庆朝贺新帝登基,无非就是为了看住她,以方便狄轩在北狄起兵造反,只要拖住苏南枝,不让苏南枝捣乱,便能实现他们的心中霸业。 可千防万防,苏南枝还是跑了! 「放心,我们已火烧王殿,用了毒烟,女王凶多吉少,此事不会再有变。」狄轩抬起狄小芙的手,虔诚地轻吻,「我会把权利宝杖,亲手交到你手中,送你登上龙椅,成为新的女王。」 狄小芙眼底有着震撼和感动。 她曾防备过狄轩,曾在相同的位置,试探过狄轩,是否对皇位心生向往。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狄轩寄情于山水间,向往的只有她。 毒烟渗透过王殿每一处,房梁倒塌、屋顶断裂,毒烟无孔不入,顺着一排排细小的换气孔,还有那巴掌大的圆孔不断蔓延…… 仍在暗室里的狄琼,神情微微变化,脸色已变得有些青紫,是中毒迹象。 她左手压住了轻轻颤抖的右手,笔尖缓缓在宣纸上勾勒出一片火海,正在宴会上玩流水曲觞的公子姑娘,突遇大火,而此时,一个白衣姑娘却被困在阁楼里拼命呼喊求救,可都无济于事,眼看她即将被大火吞灭时—— 笔尖从狄琼手中滑落,她颤巍巍地抚住呼吸困难的胸口,脸色发绀变紫。 狄轩,真是她的好儿子。 呵呵…… 密室之外,烈火熊熊燃烧的王殿之外。 狄轩摩挲着下属从王殿里抢来的玉玺,象征着帝王之权的玉玺,他勾唇,儒雅舒朗的脸上露出笑容,松了一口气,一字一句感慨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随即,他单膝跪地,双手敬献给身侧的狄小芙,神色虔诚:「小芙……」 狄小芙眼中只有玉玺,她盯着那方玉玺目光大放异彩,目光里有贪婪、激动、得意、兴奋…… 「小芙女王。微臣将玉玺双手奉给您。」狄轩一字一句,带领下属朗声道,「微臣、恭祝女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狄小芙激动的眼中涌出热泪,伸手过去,刚要抓住那方玉玺时—— 「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宫城外响起大量的铁蹄声! 铁蹄声犹如海上风暴,密集、急切,震慑人心! 闻声,狄轩猛然回头,手中一抖,玉玺滚落在地,狄小芙去拿玉玺的手也僵住了。 只见外面源源不断涌来了大批士兵! 夜色中,一面巨大的火凤凰军旗威风凛凛而来。 火凤是太子的标志。 狄小芙和狄轩面面相觑…… 「狄窈来了!?」狄轩有些不可思议。 「狄窈来了。」狄小芙攥紧了拳头,眼看只差最后一步就能登上帝位…… 她咬紧后槽牙道:「狄窈真的来了,突破层层封锁来了。」 众叛军只见千军万马中,为首的将领一袭肩雕凤凰铠甲,红衣猎猎,猝不及防撞进所有人视野里! 像一道红,杀破了黑暗! 可身穿红衣凤凰铠甲之人,竟是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头…… 苏南枝骑着千里白马,左手拽紧缰绳,右手执沧月剑,领兵两万,势如破竹地杀进重围。 她冲到最前面时,撕掉人皮面具砸在地上。 她眼底燃烧着熊熊烈火,拽着缰绳转了一圈,环视四周,心急如焚地低吼了声:「母后!」 「母后——」 「母后你在哪里?」 「殿下勿要着急,微臣这就去寻人。」素图 雅铠甲破了三道口子,正汩汩冒血,她眼神坚毅,跟在苏南枝身后,攥热手中长剑,眼观八方地守护苏南枝。 苏南枝点头,朝叛军中央的狄轩看过去。 狄轩身后的狄小芙早就藏了起来。 狄轩弯腰去捡滚落的玉玺,眸眼沉冷下来,深吸口气,苏南枝一来,他便知道决一死战的恶战来了。 「女王已死,你找不到女王了!」狄轩道。 「不可能。」苏南枝笃定狄琼不会轻易死去,捏紧沧月剑,冷冷道,「狄轩,孤劝你放弃抵抗,孤已通知四方大军,集结了周边三座城池的兵力,不出三日,他们便会兵临城下救驾!今日孤带着两万精锐军,也定能把你封死在此!」 苏南枝一出现,狄轩便知道,事情多半是要败了。 可无论如何,事已至此,再也没了退路。 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无论如何也是死,不如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再拼尽全力一次,或许还能有扭转乾坤的希望呢? 狄轩抓紧手中的玉玺,低声下令:「取狄窈叛党首级者,赏黄金万两,封侯加爵!杀!」 叛军打起十二分精神,在一声击鼓后冲了上去。 「众将士!听令!」苏南枝高声大喝,几乎破了音,太阳穴涨起细小青筋,「灭叛军、杀狄轩、救女王,平定乱党!有功者,封官加爵!」 「为,正义而战!」 苏南枝高吼。 她身后两万战马踏响铁蹄,响起一片金戈碰撞之声,刀枪剑戟寒光交错,鲜血溅涌,尸首倒下,累成小山。 权力更迭,总伴随鲜血。 这一刻,苏南枝忽然想到了大庆新帝登基,萧瑜主动放下太子之位,才让萧沉韫和平登基,并没有发生任何战争。 这一世,萧瑜格局之大,令她讶然。 苏南枝领兵两万来救驾,在狄轩意料之外,但因为抢占先机的缘故,很快狄轩便指点兵士和苏南枝僵持不下,不分输赢。 可时间在流失,每拖一刻钟,也就意味着援军会早一刻到来,对狄轩他们不利,狄轩亲自提剑杀了上去,疯了似的拼命殊死抵抗。 此时…… 密室内。 孔内钻进去的毒烟丝丝缕缕灌进口鼻,狄琼呕出一口青黑的血,她抬袖,擦了擦唇角。 她活了一辈子,赢了一辈子,临到头却百胜一输。 人嘛,活着就有输赢。 狄琼轻笑一声,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握着笔,一点点勾勒线条,线条歪歪斜斜,继续在宣纸上作画,刚才画到白衣姑娘被困火海阁楼,现在该画…… 狄琼眼底浮现出三十年前的画面,她被困火海阁楼,即将绝望之际,是子桑怀玉破门而入,不顾性命勇闯火海救了她。结束回忆,狄琼颤抖动笔,在宣纸上作画,画一个白衣公子勇闯火海,踹门而入,救走姑娘。 她手发抖,抖到几乎握不住笔,毒烟涌进的越来越多,她听着外面的金戈铁马声,视线越来越来模糊,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撑不住了…… 「陛下,陛下……」阿诺奄奄一息地喊她。 画成笔落,狄琼摔倒在地,口鼻出血…… 就在她几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 「砰!」地一声! 密室门从外面打开! 视线微弱到只剩一根线的狄琼,看见硝烟火海里,有一个男人身披湿被褥冲了进来。 这人模样好面熟,长得和记忆里三十年前的子桑怀玉一模一样…… 第七百一十五章 宿命感的轮回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哦不,他就是子、桑、怀、玉。 子桑怀玉将湿被褥盖在狄琼身上,往她和阿诺嘴里一人塞了一颗解毒药丸,随后子桑怀玉抱起狄琼冲出密室。 阿诺拼着最后一口气,抓起湿被褥冲出密室。 密室是全封闭的,只有一个通往王殿的进出口,而王殿内一片火海。 好在苏南枝分了一拨人灭火,所以当子桑怀玉他们冲出火海时,火势已经逐渐变小。 素图雅眼尖地看见这一幕,当即赶去和苏南枝低声汇报。 苏南枝眼中燃起希望,投向不远处,看见了搀扶狄琼走出火海的子桑怀玉,当即心神一动,集结大军杀过去。 很快狄轩他们也发现了狄琼。 「她居然逃了出来!」狄轩攥紧拳头,也调整作战方案,派人去杀苏南枝和狄琼。 苏南枝领兵,越过重重阻碍,终于出现在狄琼面前。 狄琼此时也是奄奄一息。 子桑怀玉半蹲在地,让狄琼依偎在他怀中,他手有些发抖,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指甲抵开瓶塞,放在狄琼唇边,喂她喝瓶中的药水缓解痛苦。 狄琼逐渐发绀发紫的脸色逐渐得到缓解,她虚弱地睁开眼睛,耳畔是冲天响的厮杀声,可旧爱的眼眸却如此清润如玉,就像这战场里的一道天光。拯救她、照亮她。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子桑怀玉会如三十年前初见那般,于她绝望被困之际,救她出火海。 子桑怀玉袖中一卷画轴应声滚落在地。 「咯噔。」 画轴展开,便是狄琼先前在密室画的那幅画。 宣纸上画着三十年前,二人初见:曲水流觞的宴会上,身穿白衣的狄琼被困火海阁楼,将死之时,是子桑怀玉从天而降救了她。 就像今天。 如此具有宿命感的轮回。 见画轴滚落,子桑怀玉连忙捡起卷好收入袖中,有些仓促慌张地说道:「救陛下时,顺手拿走的。你、你服了解毒药水,可觉得好些?」 他眼里有着紧张。 这样的子桑怀玉…… 让狄琼想起了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子桑怀玉刚好二十,而她也才十八的碧玉年华。 她还是个会害羞的少女,被困在火海里会绝望哭泣,而他白衣胜雪,降落火海,犹如天界神祇。看書菈 就这样一眼。 一见钟情。 刻骨铭心。 她便暗许芳心,偷偷喜欢了他很久,将他收入府中做谋士,成为公主府座上宾,赋予他权利地位,逐渐折服于他的才华,又将他引荐入朝做官,一路保驾护航,送他到高位,成为北狄滔天的国师大人。 最后她才发现,那场大火是子桑怀玉放的,为的就是制造他英雄救美、二人偶遇从此产生联系。 子桑怀玉当上国师后,挑起北狄皇子之间的争储内斗,使得大皇子三皇子争储而死。 再后来,她发现子桑怀玉原是大庆最年轻的丞相,更是大庆皇帝安插在北狄的暗棋。 狄琼觉得遭到背叛时,已经怀有身孕五月,不能打胎,但先太后不允许她未婚先孕诞下此子,可狄琼仍然偷偷孕育,直到生产当日,先太后派人将已出生的苏南枝摁入紫娟河,又被狄琼奶娘嬷嬷救下,将刚出世的小南枝装在竹篮内顺河漂下,被路过黑森林的苏正和楚莹救走。 子桑怀玉却觉得,当年小南枝是被狄琼溺毙的,愤怒之下与狄琼彻底绝交,二人争吵之际,狄琼误喝一杯毒酒,她一直以为这杯毒酒,是子桑怀玉受大庆先帝之命来毒害她的。于是仇恨之下,狄琼也回敬了子桑怀玉一杯毒酒,子桑怀玉明知是毒酒,却还是喝了。 至此,昔日相爱的二人,彻底相恨。 第七百一十六章 本是美娇娘,却铮铮铁骨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中间误会太多,纠葛太深。 时至今日,已难以去谈论对错。 只是当下……确确实实,是子桑怀玉救了她。 死里逃生的阿诺情况比狄琼好些,连忙走来搀扶狄琼。 狄琼站起身,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这才发现,子桑怀玉白袍上全是灰烬,他身子僵硬地站着,面色苍白如纸,从他的方向传来了一丝丝血腥和烧焦味道。 狄琼皱了皱眉,被阿诺搀扶着走去时,才看见子桑怀玉的后背已经烧焦融化,一片血肉模糊。 狄琼身躯一震。 子桑怀玉捡起地上一柄剑,挡在狄琼面前,嗫嚅了下嘴角,对苏南枝说道:「交给我,会……会替你保护好你母后。」 他说的是,替自己保护母后。 其实吧,就是他自己想保护狄琼,却借苏南枝之名说出来。 苏南枝侧脸多了一道极浅的血痕,站在战场的硝烟里,听后抿唇一笑:「相信父亲,一定会保护好母后。」 「素图雅,点兵八千,即刻护送陛下杀出困境,带去平安之地等待援军!」苏南枝紧紧握着沧月剑,一刀斩断敌兵头颅,鲜血顺着她剑刃哗哗淌落,她美眸坚毅,满脸皆是肃杀之意。 就像—— 浴血战场里的涅槃火凤。 不畏不惧不退半步,死守她的故土家国。 分明是倾城绝世美娇娘,却铮铮铁骨鏖战群雄。 这场战,苏南枝打得酣畅淋漓,恨不得抽尽最后一丝力、流干最后一滴血,哪怕身后精兵,已从一万变成了五千,从五千再到三千…… 从三千减到两千…… 烽火狼烟里,满地尸山碎骨,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黏腻,天色昏暗,苏南枝凤钗落地,满头青丝尽数披散,右手早已颤颤发抖,已经鏖战了一天一夜。 她唇色苍白,脸上混淆着新旧血迹,一双美眸惊心动魄,斥满令人恐惧的杀意,死死盯着百步之外的狄轩。 狄轩身穿纤尘未染的雪白长衫,表情裂开一道痕迹。 他领叛兵五万杀入皇城,路上折损了五千,围剿王殿时几乎又折损了一万,后来与苏南枝打仗,再次折损了一万,还派了一万去追杀逃走的狄琼,他如今手里还握着接近两万兵将,却一天一夜都没能杀死苏南枝。 时间在流逝,援军在路上,苏南枝必须死! 只有挡在狄琼前面的苏南枝死了,他们才能赶在对方援军入城前,推狄小芙登基称帝。 只要狄小芙登基称帝,苏南枝狄琼一死,便能定下大局。 狄轩眸色一沉,目光又狠厉了几分,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成王败寇、鹿死谁手的关键时刻到了…… 他气笑了,喊道:「狄窈,你如今手上只剩不到两千兵力,这两千人里面,伤的伤、残的残,而我却还有一万之多的兵士,不如你现在弃暗投明,臣服于我,我便放你一条性命。毕竟我蓝轩,也是惜才之人。」 他终于自称蓝轩了。 狄轩本姓是蓝,被狄琼收作皇子才改姓狄。 如今他自称蓝轩,算是彻底暴露狼子野心,与皇家彻底割裂。 不是亲生的,始终难养熟。 苏南枝心疼狄琼这些年对他们的辛勤教导。 苏南枝右手控制不住地颤抖,鲜血顺着指缝流淌,她将剑刺入石板内,冷笑一声:「狄轩,你图什么?」 你,图什么? 苏南枝记忆里的狄轩,不是这样的人。 图什么呢?这句话问得狄轩神色恍惚。 他不图帝王霸业,也不图千秋万代,更不图万里江山, 从始至终,他图的只有小芙。 狄轩沉默了下没说话,意识到对方可能在拖延时间,便冷了脸色,嗤笑了一声:「放弃吧,你等不到援军了。」 等不到援军了吗…… 苏南枝觉得好累好累,全身仿佛灌满了铅一样沉重,无数人在她面前倒下,有敌兵、也有亲卫,血从她额头流进眼里,一切都成了血红色,血红的战场、血红的天、血红的人。 她笑了笑,声音宛若雷霆,有着摧毁一切的千钧之力:「我苏南枝,永不言弃。」 狄轩蓦然捏碎手中折扇,攥紧拳头,浑身气血翻涌,气得发笑,爆发式的怒吼:「你真是难杀啊……你怎么就是不死呢……螳臂挡车!不自量力!给我!杀了她!!!!」 苏南枝死死将剑刺进地板支撑疲惫不堪的身体,猝不及防单膝跪地。 她及腰青丝随着战场冷风一起飞扬,她觉得自己快倒下了,她费劲力气抬头,看了一眼北狄国的旌旗,咬牙蓄力,猛然站起身,拼尽最后一点余力,朝着四面八方的叛军吼道:「来啊!来杀我啊!!」 死,也要死在王殿前。 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将战旗染得鲜活夺目。 狄轩瞳孔微微震颤…… 她明明快死了,竟能有这样的意志力…… 倒是让狄轩有些佩服了。 可惜,狄轩不会让她活着见到两个时辰后的太阳。 狄轩做了个手势,指了指苏南枝,随即退后两步,推到重兵保护的正中央。 几乎一万的敌兵,全部朝苏南枝杀了过去,将她围困了一圈又一圈。 她只有两千人。 数量悬殊几乎是五倍之差。 苏南枝面容冷峻疲惫,放眼望去,乌泱泱的寒剑铁甲,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希望。 就像死神为她量身定制的一座牢笼。 无处可逃,该当命丧于此。 死? 死不可怕。 她活过一次的人,何惧生死?! 第七百一十七章 亮剑护王殿,超燃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手中沧月剑已经破损,多了几处凹凸,她身上受了六七道深浅不一的伤。 乌泱泱的敌军杀来,她斩了一个又是十个,像杀不完的骇浪,一波接一波,一浪比一浪凶猛。 「噗——」 苏南枝后背中刀,喷出一口鲜血。 她死咬牙齿,又狠又疯地反击,杀红了眼! 到后来,已经变成了杀敌的机扩。 杀疯了。 不知何时…… 黎明来临……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周围敌兵已经少了很多,少了一茬又一茬。 尸首累成小山。 血顺着丹陛石一阶一阶往下淌…… 她早已视线模糊,出现了幻听,像个疯子一样不断重复杀敌动作!.. 她好像听见耳边有人在喊她:「枝枝、南枝!」 「苏南枝!」 「苏南枝……」 那人痛心疾首地呐喊。 有人来夺她的沧月剑。 她拼命反抗,像受惊应激的疯子,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杀敌、守王殿,杀敌、活下去…… 「是我!我啊,萧瑜!」 那人抢走了她的沧月剑,心急如焚道:「你别伤了自己,南枝,是我!」 苏南枝此时什么都听不进去,满天都是血红色,周遭全是尸体和鲜血,她咬紧牙齿喃喃重复:「杀……杀……杀敌!」 「南枝你听我说!我已带着援军赶来,你现在安全了!」萧瑜看着满地尸首中的娇瘦女子,一袭红色火凤铁甲,甲胄已破烂不堪,她身上都是血,有别人的,有她自己的,那铁甲之下不知道有多少伤…… 萧瑜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攫住,心疼得不行,红了眼,将已经崩溃疯魔的苏南枝拉入怀中,紧紧抱住,不断安抚她恐惧应激的情绪:「是我……我是萧瑜……你平安了,我既已赶来,便不会让任何人再伤你一根毫毛。」 他双眼泛红,心疼到几乎哽咽啜泣。 两世,他从未见到过这样的苏南枝…… 硝烟战场、尸首遍地,她被狄轩的人一次次围剿,两千兵士到最后只剩下十几个伤残之人…… 只差一点,她就死了。 若他来迟一步,她便会战死沙场。 萧沉韫刚登基称帝,本要亲自领兵来帮苏南枝,可自古以来没有新帝登基就领兵去他国都城支援的先例,更何况大庆不可一日无帝,萧沉韫必须要留在京城坐镇朝堂,萧瑜便自请领兵数万,前来支援。 听说萧瑜要自请领兵去北狄,萧沉韫沉默了半盏茶的功夫,想起他数次救过苏南枝,也曾九死一生救回小君曜,终究还是心无芥蒂地信任了他。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萧沉韫没有错信他。 萧瑜在关键时刻,扭转了局势,火速包围了狄轩的叛军,救下了苏南枝。 整整两天两夜。 没人知道苏南枝困在这尸山血海的宫殿内经历了什么,也不敢想象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苏南枝累到几乎猝亡。 援军至,可心安。 她死死拽着萧瑜衣襟,泪水夺眶而出,激动得浑身颤抖:「守……守住……守住了……」 「是啊,守住了,我们南枝好厉害,以五倍之差的力量悬殊,死守两天连夜,守住了……」萧瑜哭了。 随行紧急赶来的温言斐、苏南辕、苏南澈、洛云崖,见到这一幕后都攥紧长剑,紧皱眉头沉默了。 她,怎么撑下来的。 苏南枝被冯清琅搀扶进马 车喝水、治伤、补充吃食。 而狄轩的人数锐减。 北狄四面八方的援军已到,就连大庆援军都到了。 局势扭转,再反抗也只是困兽之斗、死到临头。 萧瑜提起那柄已经断了一截的沧月剑,一步步朝已经被抓住的狄轩走去,剑刃拖在地上,发出令人恐惧的刺耳之声,他红着眼,眼底席卷出狂暴的戾气,先一刀斩了狄轩的左手臂。 「啊!!!」狄轩惨叫。 再一刀斩了他的右腿。 「噗……」狄轩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断手断腿。 他牙间全是鲜血,忽然笑了:「哈哈哈……」 「狄轩你可认罪?谋朝篡位、血洗宫殿,你罪该万死!」一道愠怒的叱咤声响起,已经解毒的狄琼身穿明黄龙袍,踩着满地狼藉,被阿诺搀扶着走了过去。 「我,有罪。」因为断腿断手之痛,狄轩那张俊朗的脸逐渐扭曲狰狞,额前涨起青筋,他艰难地在血泊里翻了个身,仰头凝视高挂朝阳的天空,苍穹浩瀚无垠…… 他眼前浮现出数年前,他与狄小芙初见的光阴。 那时,他是翩翩少年郎,穿一袭白袍抚一手好琴,他遇到了那个梳着双髻的可爱丫头,会笑、会羞怯、会撒娇,她喊他轩哥哥。 一声轩哥哥,一生轩哥哥。 不知何时,对她的兄妹之情,早已变成了另一种不可言说的男女之情。 暗恋、压抑,难以遏制,最后偏执成魔,于他而言,世间早已没有了是非对错,她是对,其他人都是错。明知道她一直狼子野心、密谋造反,明知道她表里不一、伪装弱小,明知道她在引诱自己走上一条错误的不归路,他还是义无反顾做了她的裙下臣。 那一晚的雪夜,她被女王赐婚给胞弟,他们在无人发现的阁楼里,酣畅淋漓地尽享男女恩爱,发疯一样无所顾忌地占有彼此。 他便知道,他会永远做狄小芙的手中刀,心甘情愿被利用、被当做垫脚石。 如今事败,狄轩不清楚狄小芙藏身何处,但他清楚,狄小芙不会救他。 他看着悬在头上的那柄沧月剑,哭着笑着,血泪横流:「杀了我,造反失败,这一切苦果,该我承受。」 「本王问你,你可是受人指使?」萧瑜提剑,指着他眼睛逼问。 「无人指使,是我狼子野心、罪该万死!」狄轩回答,「我该死!无数战士因我殉职,无数家庭因我破碎,王殿是我烧毁,造反是我密谋!从来只有我,没有别人!杀了我,结束这一切吧。瑜王,请你……给我一刀痛快……」 「作者有话说:很多人说我更新慢,更新慢是因为每一章甚至每一个句话、每一个字都有好好写,用心写故事很耗费心血。更新慢这个缺点,我下一本争取改正。谢谢大家的包容和批判。」 第七百一十八章 授以权杖,荣登龙椅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狄轩冷汗如雨,缄默不言。 「将他捆起来,扔在地上晾着。待到打扫完宫殿,再关去密牢。」萧瑜下令,环视了一片狼藉的四周,「清扫战场。」 此时,一抹清瘦倩影吃力地背着个浑身血迹的伤员,缓缓朝苏南枝等人走来。 勉强休息了两个半时辰的苏南枝,吃了洛云崖给她的速效恢复丸,除去还有些劫后余生的心悸之外,已经好了很多,她撑着车门跳下马车,后背传来伤口撕扯的疼痛。 她知道,是萧瑜救了她。 二人早已和解。 苏南枝朝萧瑜走去,苍白的唇抿开一抹浅笑:「多谢瑜王。」 萧瑜皱着眉头,缓缓展开笑容,松了口气:「女御医说你并无内伤,幸好也没伤到要害。」 「若非你及时赶来,只怕我……大恩不言谢,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瑜王尽管开口……」苏南枝眉眼温柔地弯了弯。 萧瑜看着她,默了一瞬,淡笑道:「……受君之托,忠君之事。陛下担心你,命我赶来。」 萧瑜是个什么人?他若不想做的事情,没人可以命令他。 苏南枝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受君之托、忠君之事不过是幌子罢了。 「皇姐……」身后,有人虚弱疲累出声。 苏南枝回头,看见清瘦柔弱的狄芷茹满手是血,就连身上也沾了不少灰土,看上去有些狼狈,她背着伤痕累累的狄韵,急出了哭腔:. 「阿窈皇姐,烦请找洛神医救一救之韵。她临危受命,不惧艰险,从阿诺大人那里接了密信送往大庆,却被狄轩派兵追杀。他们将之韵扔到乱葬岗,我悄悄跟踪过去,却发现之韵尚存一息,从乱葬岗里将她刨了出来。可若再不救治,只怕……呜呜呜……」 狄芷茹抬袖,捂着脸哭出声。 洛云崖嘴里咬着一截甘草,循着哭声走来,便看见一位姿容清丽的娇瘦小娘子,哭得楚楚可怜,看得他有些晃神,听那柔弱小娇娘嘴里念着什么洛神医…… 「我、我在。」洛云崖走去,为狄韵搭脉看瞳孔,脸色微沉了几分。 「还……还有得救吗?」狄芷茹哭音荏弱,就像风雨里的黄鹂鸟啼,一声声,扰乱洛云崖的心。 洛云崖有些手忙脚乱道:「有、有得救。别哭。」 「温阁主,邹姑娘你们过来,将我把这位姑娘扶到内殿,我为她制药。搀扶的时候,尽量不要触碰伤口,切记观察她的呼吸和瞳孔,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洛云崖捞起医药箱,说道。 狄芷茹连忙和他们一起去了内殿。 「幸好,幸好之韵尚存一息。」狄琼攥紧了手中权杖,眉间担忧,叹了口气,「这孩子一向安静,不多言不多语,却是最善良可靠,做事稳重的。」 说完这话,狄琼又朝苏南枝走来,表情难掩心疼,想起之前在战场上苏南枝护着她的种种作为,狄琼心中滚烫,感动至极。 「阿窈,此番……真是连累你了。」除此之外,狄琼再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看着苏南枝一身的伤,若非努力克制,早已老泪纵横。 苏南枝话意一转,将功劳推了出去:「我并无大碍,倒是父亲,若不是父亲第一时间冲进火海,找进密室,只怕事情不会进展的这么顺利。」 父亲二字落到子桑怀玉耳中,竟是如此百听不厌。 他自从认回了苏南枝是亲生女儿之后,从未强求过苏南枝唤他一声父亲。 可今日真听到了…… 竟然是难以言喻的心情。 这声父亲,他等了很多年。 苏南枝秀眉微蹙 ,问道:「不过父亲,你是怎么知道密室入口的?我来救母后时,派人将王殿里里外外全部搜寻了一遍,却毫无所获,就连狄轩也颇费了些功夫,都没找到入口。」 听了这话,狄琼和子桑怀玉竟然默契地并未回答。 反倒是阿诺,笑着道:「殿下有所不知,当初陛下被立为储君时,这座王殿便是子桑国师起草的建筑设计图。所以国师知道密室在何处,并不奇怪。」 这次狄轩谋朝篡位,狄琼被困密室,只留了两张底牌。 一张是苏南枝,她让狄韵去送密信,便在赌,苏南枝能否及时回北狄,领兵救驾。 另一张便是子桑怀玉,子桑怀玉智谋双全,以他的敏锐力,不可能察觉不到狄轩封锁整个都城,若他尚存一丝旧情,就不会弃她不顾。这普天之下,知道密室的只有三人,一个是阿诺、一个是自己,一个是子桑怀玉。 若那夜,子桑怀玉没赶到,就算苏南枝来救驾,她也早已中毒身亡。 这两张底牌,都起到了关键作用。 当狄琼被困密室,毒烟入肺,几乎走到生命时,她回望过去,能想到的竟然只有这父女二人。 兜兜转转,还是他们。 狄琼忽然觉得往事的爱恨情仇,都不重要的。 人生在世三万天,她已过去大半,剩下的日子,她只能做回自己,做些想做之事,成为想成为之人。 她为君为帝,被这龙椅束缚太久太久了…… 狄琼凝视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宫殿琉璃瓦,笑容深沉而沧桑,声音幽远感慨,像是穿透了多年的过往岁月,徐徐又慢慢:「南枝……你该担起你的责任了。」 这话寓意深邃,苏南枝浑身微微一怔。 「看见王殿内高台上的那把龙椅了吗?」狄琼问。 顺着狄琼视线看向王殿,殿内大多东西都被火焰摧毁湮灭,唯独那纯净锻造的九五至尊龙椅,依旧巍然矗立,在大殿劫后余生的灰烬中,泛点金色华光。 狄琼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手中象征最高权力的宝杖,交给了苏南枝,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南枝轰然跪地,双手接过镶嵌明珠、刻满皇室图腾的权杖,绷紧脸色,磕头道:「儿臣,领命。」 第七百一十九章 她的自杀式复仇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周遭权臣纷纷朝向苏南枝跪下,行叩拜大礼。 她握着手中沉甸甸的权杖,站在恢宏的丹陛石前,不知怎地,眼前掠过浮生万千,想起前世今生。 前世她胆怯懦弱,死得早,并未活出此生一样的华章。 如今重生一次,走到这个高度,她也算对得起老天垂怜让她再活一回。 所以,为人,还是得坚毅如磐石,敢拼敢闯。 这一柄权杖是她拼来的,女王之位,亦是她自己闯来的。 这一世,她终于不负自己,亦不负韶华。 许是眼花了,她竟看见灼灼灿阳下,有一熟悉男子骑着汗血宝马而来,他一手攥着缰绳,一手臂弯里抱着个小糯米团子。 那小糯米团子,远远瞧见她,便扯开嗓子大哭道:「凉亲……凉亲……你有没有受伤呜呜……」 「凉亲,儿臣好想你……」 苏南枝噗嗤笑出声:「娘亲不凉。」 萧沉韫翻身下马,顺手将糯米团子递给苏南辕。 苏南辕一怔:「……儿子不是亲生的?」 「儿子是意外,父母是真爱。」刚忙完的洛云崖啧了声。 萧沉韫穿着靛蓝云纹长袍,疾步而来,衣袂飞卷,一把将苏南枝抱入怀中,紧紧抱着,声音有些急喘:「朕刚登基,南部便闹水患,灾民数不胜数,加之根基未稳,实在走不开。刚处理完要事,便第一时间赶来北狄,好在你并无大碍。若你有大碍,朕势必出兵荡平北狄,剥了狄轩的皮当地毯。」 「我知道,我明白,我也理解。」苏南枝在爱人怀里深深呼吸,鼻尖全是他令人安心的淡淡松柏香,她一边为萧沉韫抚平衣领的褶皱,一边笑意柔和道:「你已是皇帝,便该以国家大事为先,儿女情长在后。我的命是命,可你臣民的命也是命,我这一命之单薄,如何抵得上万万民之厚重?所以我不怪你来迟。」 「何况,你不是派了瑜王来支援吗?」 此时,站在一边久久未说话的萧瑜,神色略有些不自然,但好在他向来情绪管理很好,啪的一声摇开折扇,随意笑道:「萧沉韫,我可将南枝,平平安安交在你手中了。」 萧沉韫薄唇划开一抹上翘的弧度:「多谢瑜王。」 萧瑜回他一句:「既然这里没本王的事,本王就不打搅你们一家三口团聚了。」 他脚步回转,刚要走下台阶,离开宫殿时,耳尖微动,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表情蓦然变得严肃,手中折扇顺着动静飞刺出去——.. 「噌!」折扇挡断一支射向苏南枝夫妇的利箭! 接着,众人面色猛变,抬头一看,如瀑布一般,无数淬毒的利箭从天而降! 此刻。 一个身穿紫衣阔袖、头戴黑纱斗笠的神秘人,在一群黑衣刺客的簇拥下,一步步走向城墙。 她站在宫墙之上,冷冷睥睨苏南枝等人。 她樱唇微启,咬牙道:「你们竟敢伤他……竟、敢、伤、他……」 冷风乍起,吹过城墙,吹落她的黑纱斗笠,露出神秘人真容,她竟然是—— 第七百二十章 交换人质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狄小芙。 是她。 狄小芙看着倒在血泊里断手断腿的狄轩,面色冷峻的可怕,她眼底浮出怒意与杀气,是一种……接近于自杀式的复仇,她今日要杀了所有人替狄轩报仇。 「走、走啊!」狼狈不堪的狄轩,眼底有着不可置信的震颤,当即哭着大吼,「走啊,你回来做什么?回来做什么!」 她的轩哥哥,永远白袍胜雪,何曾这样狼狈如丧家之犬? 他们砍了轩哥哥的手脚,折断了他的风骨。 但凡想到这里…… 狄小芙心底便恨的发疯,站于城墙之上,一字一句道:「我不走。」 狄轩从未想过,狄小芙会来救自己,他甚至都做好了赴死准备,担下一切罪责,替狄小芙顶罪:「走!走啊!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接你回家。」狄小芙鼻尖一酸,眼底划过前所未有的狠辣残忍,轻吹了个暗哨。 身后无数黑衣刺客,就像蝗虫过境般从天而降。 苏南枝心中咯噔一声,便知狄小芙这是企图玉石俱焚的报复。 她要不惜一切的救走狄轩,也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报复他们。 萧沉韫拔剑斩断十几根射来的羽箭,将苏南枝拉到身后。 狄轩眼中震惊不减半分,他以为自己至始至终是狄小芙的登基工具,他以为狄小芙不会来救自己…… 他亲眼看见,他最爱的姑娘来救他了。 狄轩眼眶中热泪打转,可抵身上万分痛苦。 他不奢求狄小芙能救自己离开,只要狄小芙脑海里有过片刻想救他的念头,他便死而无憾。 这场营救,对于狄小芙而言几乎没有胜算。 按理来说,狄小芙伪装蛰伏那么久,不该如此鲁莽冲动的。 能让狄小芙如此冲动的,大概只有狄轩了。 苏南枝微眯美眸,后退熟步,退到晗珠宫内,冷静地睥睨这一切,发号施令道:「集结军队,保护陛下和子桑国师,抽调三万兵士随素图雅将军一起剿灭乱党。」 她仍然穿着昨夜那身破碎的红衣铠甲,站在风里衣袍猎猎,她没有换衣服的时间,如今战况瞬息万变,正是北狄最危险紧要的关头,不容一步失误。 「姐姐。」温言斐出言,看向苏南枝。 苏南枝攥紧手中的长剑,嗯了一声,随后看向萧沉韫。 萧沉韫和苏南枝相视一眼,萧瑜从地上捡起一柄长刀,余晔也加入其中,苏南辕也走了过来。 几人对看一眼,默契十足,心中便有了数。 温言斐从前本就是天下第一杀手,他与苏南辕负责前去暗杀狄小芙,而萧瑜则带兵明面进攻,萧沉韫、余晔负责防御,保卫狄琼等人安全。 苏南枝长剑出鞘,放在狄轩脖子前。 如今狄轩便是苏南枝手中的底牌。 狄小芙的刺客人数不少,几乎是倾巢出动,将这多年在暗中培养的刺客全部派来营救狄轩。 苏南枝看向城墙上那抹紫衣阔袖的狄小芙,眼前画面与那日在山谷内遇到的神秘人重叠。 那紫衣阔袖的神秘人,至始至终都是狄小芙,从来都不是狄轩。 那日游船落水,鹰隼刺向狄轩,也无非是狄轩自伤左前胸,为狄小芙做挡箭牌,引开大家的注意罢了。 「你倒真是痴情。」苏南枝美眸冷凝,淡淡道。 倒在血泊中的狄轩,哂笑道:「我心甘情愿。」 「不惜伤害自己,也要为狄小芙做挡箭牌。论深情,你自称第二,没人敢自称第一。」苏南枝嘲笑道,「做这一切,值得吗?」 「值得。当她愿对我回眸一笑时,我便知道,一切都值得。」 「你真是无药可救了。情爱要建立在正确的世界观上,才会种善因、结善果。如若不然,只会万劫不复,就像你现在这样,风度翩翩的皇子不做,偏要替狄小芙谋朝篡位,落得砍手砍脚的下场。」苏南枝啧了声。 狄轩不语,不屑与苏南枝做辩解。 温言斐与苏南辕前去刺杀狄小芙,悄悄地攀上城墙,足尖如蜻蜓点水般,无声无息落在墙桓之上,刀剑一点点抽出剑鞘,互视一眼,齐齐朝狄小芙杀去—— 可狄小芙身边的两个暗卫却瞬间反应,拦住了温言斐和苏南辕。 很快几个人打作一团。 温言斐和苏南辕明显低估了狄小芙护卫的实力。 狄小芙这些年暗中网罗了不少天下高手,一时间,温言斐和苏南辕竟然未能近狄小芙身。 苏南枝秀眉微锁,看着眼前的混战,猛然发现:「君曜呢?!君曜呢?」 「狄小芙出现的第一瞬间,星蝉就将君曜殿下抱着去找子桑国师和陛下了。毕竟他们身边有御林军,保卫更强。「素图雅回头,说道。 苏南枝刚要回头去看子桑怀玉和狄琼,忽然城墙之上出现了一道小小的人影。 狄小芙从星蝉手中接过那小孩,抱在怀里,转身看向提剑刺来的温言斐。 温言斐浑身一震,猝不及防收剑,从未想过狄小芙居然会抱着小君曜转身,而他手中刺杀狄小芙的剑,差点就刺在了小君曜身上。 小君曜被这利箭害得浑身一哆嗦,哇地一声哭出来。 狄小芙微微一笑:「小君曜啊,不哭。姨母在这里呢,我是你娘亲的妹妹。」 「卑鄙。温言斐和苏南辕迫不得已放下手中长剑。 狄小芙拍了拍小君曜的脸,眯眼一笑,纯良无害道:「他们说姨母卑鄙,你说姨母是坏人吗?」 被拍打脸颊的小君曜放声大哭,狠狠咬了一口狄小芙的手背。 狄小芙手背吃痛,眸色阴沉下来。 「你、你不会杀我的……」小君曜哭着道,「我凉亲会来救我的。」 狄小芙手背被咬出血迹,脸色更加冷沉,一把掐住小君曜的脖子,看向数百步之外的苏南枝:「温阁主,劳烦你传个话,让苏南枝放了狄轩,以她自己为质,交换小君曜。」 温言斐将话带给苏南枝。 苏南枝看了眼血泊里奄奄一息的狄轩。 「姐姐,去不得。」 「南枝,不能去。」 温言斐和苏南辕异口同声劝道。 此时,萧沉韫还在殿前护卫狄琼和子桑怀玉,冯清琅和余晔、萧瑜正在杀敌,一切正在朝好的趋势发展,不出半日,他们便可尽数将狄小芙的人剿灭。 . 第七百二十一章 入机关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没什么去不得。」苏南枝看向狄小芙怀中挂着眼泪的小君曜。 她扔了沧月剑,拎起狄轩的衣领,将人从战场里带了过去。 此时,狄小芙身侧的星蝉,撕下人皮面具,露出原本陌生的容貌。 根本不是星蝉! 而真正的星蝉,早就在带小君曜去找子桑怀玉的路上被杀了。 可怜忠诚贤惠的星蝉…… 此时,重伤的星悦也死里逃生,趔趔趄趄走来,扑倒在苏南枝面前跪着:「殿下……对不起……是、是我们没有保护好小殿下……」 「人多眼杂,百密一疏,不能全怪你。」 「太子殿下……让我易容再替你去吧。」星悦捂着受伤流血的胳膊说道。 「你这样,如何替我去?狄小芙不是那么好糊弄对付的。」 苏南枝拖着半死不活的狄轩,走上城墙,站在狄小芙十步之外,将长剑抵在狄轩脖子上,冷冷道,「我一手将狄轩推过去,你一手将君曜放过来。」 此时,身边刀枪剑戟的声音也逐渐停了下来。 子桑怀玉定睛一看,才看见苏南枝竟在城墙之上! 「你,也过来。」狄小芙拿剑指了指苏南枝。 苏南枝听后,笑了:「我用狄轩,来换君曜。」 「不行。」狄小芙斩钉截铁地回答,掐住小君曜的脖子,冷笑一声,坚定道,「用你和狄轩,换你儿子。」 「难道狄轩,还不足以换君曜?」苏南枝反问。 这回,反倒是狄小芙没了耐心,蹙眉质问:「你凭什么觉得,区区一个狄轩,就能换走萧君曜?」 「是啊,你可不就是为了一个狄轩,愿意倾巢出动,来救他吗?」苏南枝微微一笑。 「你!」狄小芙微眯眼睛,匕首划破小君曜的脖子,浅浅一道伤,见了血,她笑容越发狠辣,嘲讽道: 「你自己看着办!大不了咱们玉石俱焚,我与狄轩活了这么多年,今日死在城墙之上也无甚所谓,本来也没打算活着出宫,就是可惜你儿子萧君曜才这么小,还没见过几年的太阳吧?哈哈哈……听闻你在生萧君曜时伤了身子,再怀恐怕绝非易事吧,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你都不舍得拿命来换他平安?」 苏南枝心疼得慌,看着小君曜脖间的伤疤,便知道这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就这么和你说吧,你不来交换人质,我就算救了狄轩,也绝对逃不出宫。所以,你不为人质,就算了你放了狄轩,我也不会放了小君曜!我人在皇宫,必须有人质,才能出皇城!」 这便是狄小芙的如意算盘。 如狄小芙所言…… 她确实做不到那么狠心,拿君曜的命去赌。 小君曜做人质,太过危险,若是她做人质,尚且还有可能生存…… 苏南枝拎着狄轩衣领,将他扔了过去。 「娘亲,你不要过来。危险!」小君曜哭着道。 「娘亲不怕危险……」苏南枝一步步朝狄小芙走去,尽可能地笑着温柔安慰,「待会儿言斐舅舅,会带你离开去找父皇,父皇会保护你。还有外祖母、外祖父也会保护你。」 「娘亲,你不要过来……」小君曜摇头哭道。 「没事啊,君曜……」小君曜的太过懂事,让苏南枝很是心疼,她一面保持高度警惕,右手持剑要挟狄轩走去,左手一面不动声色地背在腰后朝温言斐打了个手势。 「同时放人。」狄小芙道。 「可以。」苏南枝数道,「一、二、三……」 狄小芙将小君曜朝前一推,苏南枝也将狄轩朝前一推,温言斐眼疾手快抱住 小君曜,一个回旋转身亮剑,和苏南辕背靠背,防备着四周的刺客。 刺客将刀放向苏南枝的同时,苏南枝掀开衣袖,亮出袖箭,按动机关。 数枚手指长短的利箭齐齐射出! 苏南枝纵身一闪,左肩中了一刀。 刺客们瞬间涌了上来! 狄小芙搀扶住狄轩,还来不及心疼,立刻做了个手势,命令手下保护他们逃出皇宫。 狄轩断了一只腿,断了一只胳膊,比寻常人逃跑更为艰难,狄小芙翻身上马,将狄轩护在怀中,一路扬鞭逃走。 「你不该管我的。」狄轩嘴中溢出鲜血,他有些撑不住了,若不是狄小芙从身后一边抱着他,一边扬鞭,只怕他早就摔在了地上。 狄小芙拼命扬鞭,唇角却扬开一抹淡笑,佯装无所谓道:「轩哥哥只有一个,我不管轩哥哥,我管谁?」 「我都这样了,你还有管的必要吗?你不该回来。你应该重新找一个爱慕之人,相伴终老。」许是回光返照,狄轩嘴角仍在淌血,可说话却比之前更流畅。 「倘若我说……」狄小芙勾起一抹笑,一边扬鞭冲出宫门,一边轻声道,「我怀上了轩哥哥的骨肉呢?轩哥哥也会让我另择一人,相伴终老吗?」 「孩子不能出生就没有爹爹啊……」狄小芙眼底有着笑,动作却是不顾一切的疯狂,勒紧缰绳,铁蹄猛然踏破宫门。 他们身后,跟着不少黑衣刺客。 苏南枝等人带兵追杀,一时间竟然没追上,眼看狄小芙和狄轩就要逃进皇城郊外的森林,她二话不说,抢过一匹烈马,翻山上马,追赶而去! 那片森林连接峡谷,是狄小芙熟悉的藏身之处,若放她入林,便是放虎归山! 将这样的隐患放走,对江山对社稷来说,都是极其大的隐患。 今日,狄小芙必须死。 素图雅和萧沉韫随后也追了过来。 狄小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追来的苏南枝等人,唇角勾起了邪邪的冷笑:「入了峡谷,便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有、来、无、回。」 听了这话,狄轩微微一震,才反应过来,狄小芙将他们带进了一条怎样的不归路。 「你要……将他们……全部……杀死吗?」狄轩有些迟疑。 「不、然、呢?我的轩哥哥。」狄小芙道,「你别犯傻了,我们与他们,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他们不死,我们如何能活?」 「我的轩哥哥……你真是菩萨心肠,你不会想对他们心慈手软吧?」狄小芙带着狄轩进入丛林,在一群属下的护送下,迅速骑进森林腹地,因为茂密植物的遮挡,加之道路熟悉,很快就把苏南枝等人甩在了身后。 苏南枝他们刚追进森林,周围便有一阵迷雾散开。 这迷雾来得诡异。 分明狄小芙他们逃进森林时,都没有这迷雾,这迷雾片刻之间忽然弥漫而来,很让人起疑。 苏南枝抬手,刚要示意士兵停下,就有稍微体弱一点的士兵吸了这迷雾晕倒在地。.. 洛云崖从袖中拿出一个瓶子,吸了一口,再递给苏南枝等人:「迷雾有毒,并非自然形成,而是机关排放。」 第七百二十二章 逃出生天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吸了一口,依次递给身边的人。 这迷雾内,几乎看不清十步之外的事物,苏南枝只能慢下来,小心骑着马往前走。 萧沉韫伸手牵住她,大掌温度源源不断传来,苏南枝瞬间心安不少。 众人又走了约莫二十步,在迷雾中,忽然想起马蹄的痛苦嘶鸣声—— 苏南枝低头一看,有一部分马蹄踩到林中的铁钉。 「林中有机扩,大家小心。」苏南枝沉下声。 才走几步,地上的铁钉越来越多,耳边全是马匹惨叫声! 萧沉韫翻身下马,用剑鞘挑了挑地面的枯叶泥土,发现地牢居然埋了一层带着铁钉的巨大木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上升。 那木板铁钉,淬着毒,泛着点点绿光。 不少踩中的马匹轰然倒塌,整个马身都嵌进了铁钉中。 林中一片马匹惨叫,也有踩中的士兵。 马匹受刺激,一阵疯狂乱窜。 随着铁钉木板的全部上升,四周没有一个落脚点。 苏南枝飞身上树,不少士兵也飞上了树。 这些踩中铁钉的马匹,严重的直接中毒死亡,不少受惊的便在林中四处逃窜。 迷雾越来越浓,苏南枝耳尖微动,似乎听到了迷雾里不同寻常的异响。 「小心!!」萧沉韫猛然扑过来,将她抱在怀中,朝着树冠最高处飞去! 只见迷雾之中,有巨大的铁钉钢板从四面八方狠狠撞来! 不少躲避不及的士兵,直接被撞翻刺穿,鲜血四溅,直接死亡! 迷雾里处处是血腥的气息,甚至死去马匹多的地方,变成了血雾。 温言斐闷哼一声。 苏南枝担心地问道:「言斐,你没事吧……」 「方才我正在观察四周,没留意这迷雾里的异响,言斐冲来替我挡了一下。」苏南辕有些愧疚。 迷雾里,十步之外便看不清事物,苏南枝也不知道温言斐具体如何。 约莫片刻之后,才听见温言斐艰难地回答:「我……没……没……事……」 这声音,听得苏南枝和众人心里一紧。 「我去找温言斐,看看他情况。」洛云崖刚要循着声音找去,数支利箭凌空射来! 他急忙纵身一闪! 「设置这机关之人,太歹毒了!空气中有迷雾,地上有铁钉木板,还有机关暗器!」洛云崖左腿中了一箭,当即挥刀斩断,点了穴位,阻止毒素蔓延,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血泊中的温言斐。 温言斐在替苏南辕挡箭时,情急之下被刺中了胸口,苏南辕安然无恙,正紧紧搀扶着他。 洛云崖见这伤口位置,脸色当即一变。 「言斐受伤了,我们先带他出去。」苏南辕道。 「可现在谁也出不去!这是个迷阵!里面处处是机关!只有迷雾散去,看清四周地理环境,才能再想出去的法子!」余晔在远处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温阁主这伤拖不得。」洛云崖眉头紧皱,「这箭矢有剧毒,我前来时并未携带多余的药材,若再不即使处理,只怕心脉受损、毒素扩散……回天乏术。」 回天乏术? 苏南枝眸色一沉,调兵三百,命令他们跟着护送温言斐离开。 此时,正前方燃起了一道浅黄色的浓烟,带着刺鼻的中药味道。 「这是什么?」苏南辕皱了皱鼻尖。 众人抬头一看,这道浅黄色的浓烟竟然和浓雾互相抵消,视线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冯清琅说道:「我从前生活在山中庄园,山 中会起大雾,我曾经瞧见奶娘用这照明草混杂黄土一些燃烧,驱除大雾。没成想真的起了作用。」 「阿琅,你小心。」苏南辕提剑走去帮她。 苏南枝见状,也前去找照明草丢进火焰中燃烧。 毒雾驱散。 苏南枝等人才看清了四周环境。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闯入了一个阵法。 方圆一里的机关重重。 萧沉韫观察四周的环境布置,剑眉微蹙,回忆道:「我儿时曾在先帝收藏的一本古籍上见到过某种神秘阵法。一进阵中,毒雾弥漫,乱箭齐飞,铁钉钢板突破而出,更还有其他刁钻歹毒的机扩。我们每在这阵法内多待一刻,便多一刻危险。」 他上前两步,目光沉着冷静地扫视了四周:「修建此阵法的工人,势必会在阵法里留下一个极其隐秘的生路。」 「毒雾、乱箭、铁钉……」 萧沉韫俊眸微眯,将目光落在百步之外的一处沼泽地上。 沼泽地冒着咕噜的绿泡,一看便知里面常年种植着各种毒草。 洛云崖连忙拽住萧沉韫的手臂:「陛下去不得,这是毒沼泽,但凡沾染在皮肤上,肉便会被腐蚀。」 萧沉韫捡起一根树枝,戳进沼泽中,果然,树枝被腐蚀的滋滋作响。 这沼泽地约莫一间屋子大小。 众人看不懂他在做什么。 只见萧沉韫绕着沼泽地走了一圈,用树枝依次试探了一遍,终于在沼泽左上角的地方,找到了玄机。 他薄唇微勾,用剑鞘敲了敲,发出敲击铁板的声音。 苏南枝皱了皱眉头:「这沼泽地里有玄机。」 只见萧沉韫用剑鞘一勾,就从沼泽地里勾开一块铁板。 而铁板之下,现出一张床大小的地洞! 这地洞设置在沼泽地内,用铁板与毒沼泽隔绝开,上面铺了层草,根本看不出下面的玄机,若非萧沉韫用树枝试探,根本无法发现。 「这便是阵法的生路。」萧沉韫刚要跳下地洞时,苏南枝抓紧他的手,摇了摇头。 「我担心你。」她说。 萧沉韫揉了揉苏南枝的头发,低声哄道:「没关系。别怕。」 话未说完,萧沉韫跳进沼泽的地洞内,苏南枝伸手去抓,什么也没抓到,一片衣角从手心滑落,她有些不安。 「枝枝别担心,我随陛下去地洞看看。」苏南辕看出苏南枝的担忧,也跟着跳了下去。 「南辕!」冯清琅立刻站起身。 接着余晔又跳了下去。 三个人进入地洞好一会儿都没动静。 苏南枝和冯清琅的心彻底悬了起来。 第七百二十三章 “我要杀了你们”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二嫂你别太担心,二哥智勇双全,陛下武功绝世,余晔也不差。他们三人一定没事的。」苏南枝说这话时,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冯清琅。 冯清琅新婚燕尔,平日里行事端庄大气,可眼下看见夫君跳进地洞,也担心得微微红眼。 「咯噔——」 地洞里传来动静。 余晔飞身跳出地洞。 接着萧沉韫也飞身跳了出来,落在苏南枝身边,掸了掸肩膀上的尘土,刚要说话时,冯清琅忽然问道:「南辕呢?」 「二哥没出来吗?」苏南枝也急了。 萧沉韫和余晔面面相觑。 「苏将军是第一个出来的啊。」余晔挠了挠头。 萧沉韫神色凝重了几分:「苏将军确实是第一个出来的。」 「可是我一直守在此处,没有看见他出来!」冯清琅眼眶越发通红,急的声音颤抖,「我夫君呢?」说完她也要跟着跳进地洞时—— 一道身影飞了出来,稳稳当当地落在冯清琅面前,嬉皮笑脸地说道:「阿琅,原来你也会担心我啊。」 苏南辕仔细一看,发现冯清琅险些哭出声,他笑容便僵住了,心脏像是被攥住了那般,连忙道歉:「对、对不起,阿琅,我只是想躲在洞中,看看你会不会担心我,故意逗你玩的……」 冯清琅眼眶通红,蓄着一汪泪,狠狠瞪了他一眼,便扑进苏南辕怀中,将他紧紧抱住,骂道:」苏南辕你没有良心!此处多么危险!阵法里机关重重!你为什么要逗我,为什么要吓我!」 冯清琅险些哭出声。 又把媳妇惹出了。 苏南辕满心愧疚,负罪感极强,手忙脚乱地哄她:「我没有受丁点伤,阿琅你别担心。」 眼下也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冯清琅控制住情绪,盯了他一眼:「出了阵法,再找你算账。」 「好好好,出阵法我跪算盘。」苏南辕答应得爽快,看着冯清琅哭,他心里也难受得厉害。 闹了个小插曲,也算是缓和了众人紧张的情绪。 余晔打趣道:「我也想跪算盘,可惜我没媳妇哈哈。」 说到此处,他脑海里浮过春盛嫁衣灿烂的模样,笑容便消减了半分,变得沉默了许多。 「余将军你这话说的,待你有朝一日大婚,我送你十个藩国榴莲,送你十个成衣铺的搓衣板,账算在我言斐弟弟头上。」苏南辕看向温言斐。 温言斐此时重伤奄奄一息,胸口处中的箭毒素扩散,折磨得他生不如死,偏生他为了不拖累大家,不让大家担心,死死咬紧后槽牙忍着,额前冒着豆大冷汗。听苏南辕说这话,把他逗笑了。 他扯出一抹虚弱的笑:「若……若能活下来……我送……」 苏南辕眼底有着极深的担忧,若非温言斐替他及时挡箭,此时奄奄一息的该是他。 苏南辕小心翼翼地背起温言斐,和众人一起走进地洞。 「方才我们进去查探过了,这地洞通向阵法外的一个出口。」苏南辕道,「阿琅你跟在我身后,小心蛇虫鼠蚁。」 苏南枝和萧沉韫也走进了地洞。 这是个约莫半里长的地洞。 他们人多,约莫走了一刻钟,才走出地洞。 地洞正是峡谷,是狄小芙先前的老巢所在地,悬崖边矗立着他们先前见过的楼阁。 「洛神医,你先带言斐回去治疗。」苏南枝出来第一件事,便是派兵保护洛云崖和温言斐回皇城。 温言斐本来不想走,可如今自己留在这里也是给他们徒增累赘,他看向苏南辕、苏南枝:「二哥,姐姐……你们……小心…… 」 说完这话,一直强撑着的他便昏死过去。 洛云崖将他背在背上,说道:「你们放心,我定会把言斐平安带回皇城,找老师替他疗伤。」 洛云崖他们离去后,苏南枝蹲下身,摸了摸草地上的一串马蹄印:「狄小芙他们应该没逃远。」 苏南枝翻身上马,与萧沉韫一起追去,果不其然,追出十里地时,就发现了血迹,顺着血迹一路寻找,就找到悬崖前一块空地上的狄小芙和狄轩。 狄轩被断腿断手,又经历了一番折腾,根本没来得及治伤,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奄奄一息了。 狄小芙为了救狄轩,不得不停下来,她坐在地上,让狄轩躺在她怀中,她缓缓抚着狄轩逐渐冰凉的侧脸。 「你们还是追上来了。」狄小芙微眯眼睛,目光斥满杀意,看向苏南枝等人。 「走、走……早就让你走了……」狄轩气若游丝,满牙鲜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走……不要……」 「不要管我……」 「走啊……小芙……」他嘶哑着嗓音,满眼绝望地看向苏南枝等人。 苏南枝手中寒剑在日光下泛着骇人冷光。 狄小芙捧着狄轩的脸,红了眼,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走。」 「傻……你傻……」狄轩哭了。 「我没有你傻。」狄小芙低头,轻吻他的眉心,温柔道:「你朝我走了九十九步,这最后一步,由我来走。」 「你可知这最后一步……有多么凶险……我宁愿你不走这最后一步……」狄轩泪中带笑,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住了。 狄小芙慌了,连忙唤他:「轩哥哥!你睁开眼睛!你看看我!我是小芙啊!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下!」 狄轩双眼不受控制地慢慢闭上,耳边有心爱女人的哭喊声,他多想再睁开眼看上一眼,可惜……睁不开、看不见…… 怀中男人彻底闭上双眼。 狄小芙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指尖颤颤巍巍伸去试探他鼻息……ap. 全无呼吸。 她忽然仰头,痛心疾首地闭上了眼,泪水夺眶而出,成串成串地滴落在狄轩逐渐冰冷的俊脸上。 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也不过如此。 从此,她的世界,不会再有颜色。 狄小芙仿佛坠入了灰暗深渊。 她抱着狄轩尸体哭得浑身颤抖,眼底泣血,目光中蓦然迸射出狠戾杀意,看向苏南枝等人。 「我要、杀了、你们。」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提起长剑,带着身后千余刺客,杀向苏南枝等人。 第七百二十四章 告白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苏南枝侧身一挡,用剑抵住了狄小芙的第一次攻击。 此处正是悬崖边,虽然地理环境有些危险,但有苏南辕和萧沉韫在旁协助,很快狄小芙便落于下风。 大批援军正在赶来,将狄小芙的人团团围住。 狄小芙本就武功不敌苏南枝,没有十个回合,苏南枝便将剑横在了狄小芙的脖子上。 「你以为我输了吗?」狄小芙丝毫不畏惧脖子上的利剑,哭笑着问她。 苏南枝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一瞬间,狄小芙袖中一根毒针飞出,刺进苏南枝右臂。 苏南枝手臂一抖,狄小芙猛然冲过来,哪怕剑刃割破脖子她也毫不在意,直接抱住苏南枝朝悬崖下跳去! 「我要和你同归于尽!是你们杀了狄轩!」狄小芙看着同坠悬崖的苏南枝哈哈大笑。 片刻过去—— 砰的一声,狄小芙重重砸在地上,摔成一淌血肉。 而苏南枝则滚落悬崖,掉进了另一处。 「南枝!!」 「枝枝!!」 变故太快,谁也没想到已经被劫持的狄小芙,竟如此不怕死,抱着苏南枝一起跳崖! 萧沉韫猛然冲过去,跪在崖边朝下眺望。 若非余晔死死抱住他的双腿,只怕萧沉韫也早已跳下去找苏南枝了! 苏南辕腿一软,跪在地上,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小妹!妹妹!」 随后带着援兵赶来的萧瑜见了这一幕,如遭雷劈,当即纵身一跳!洛城本想拦住他,可惜晚了一步。 「找、找人!」萧沉韫步履有些趔趄,随即攀着绳索下了悬崖。 他们率先找到的是,狄小芙的尸体。 狄小芙同时和苏南枝滚落山崖,她没有那么幸运,头先坠地,直接将脑袋摔开花,看上去十分可怖。 只是,萧沉韫和萧瑜等人第一时间顺着悬崖壁攀爬下去,再顺着苏南枝滚落的痕迹,却一直没有找到她的踪影。 此处山崖极高,下面地形复杂,都是茂盛的植被丛林。 放眼望去,几乎不见人影。 几人找了整整一晚上。 没有找到。 又找了整整七日。 还是没有找到。 被洛云崖带回去的温言斐,虽然毒是解了,却因为解毒太迟,导致毒素蔓延,胳膊不得不截肢。 如今他只有一条右手臂了。 邹沐暖无微不至照顾他的这几日,一直都在安慰她,可背地里总是偷偷抹眼泪。 浮生院。 床榻上。 这七日,温言斐情况时好时坏,一半清醒一半糊涂,他醒来时,总能看见邹沐暖忙忙碌碌的身影。 邹沐暖一身浅青色圆领对襟半臂长裙,左手端着药碗,右手端着蜜饯。 她坐在温言斐床边,轻轻捣药,一勺勺喂他,起初汤水不进,喂到他嘴里又顺着唇角淌了出来,吃不进去药也不是办法。 邹沐暖在屋中来回踱步数次,深深吸了口气,压住心中的慌张与不安,最终抿了一口汤药,弯腰俯身下去,轻轻吻着他唇,撬开他病中合得死死的牙齿,舌尖往里送…… 如此反复来回…… 待邹沐暖喂完药后,已是热的浑身微微出汗。 她刚刚喂完,床榻之上的温言斐便虚弱地慢慢睁开眼。 他抬起右手,轻轻碰了碰尚且湿润的唇,有些恍惚道:「沐暖。」 邹沐暖浑身紧绷,脸颊爆红,连耳垂也变得滚烫起来,刚想装作没听见跑出去时,身后人又唤:「阿暖……跑什么?」 「没、没……我没跑……」 「过来。」 邹沐暖脚步微顿,扭扭捏捏地转过身,一点点挪着步子过去,离床还有一步之遥时,床榻上的男子,一把握住她手腕,将她拉进怀中。 邹沐暖猝不及防跌入温言斐怀中,压得温言斐闷声一哼。 「师、师父……」邹沐暖还没说完,男子便单手圈住她细腰,令她动弹不得,旋即,薄唇压上去,舌尖微抵,挑开她的贝齿,品尝着她唇齿间的药涩味。 邹沐暖脑袋发懵,全身僵硬极了。 她不清楚温言斐为何突然这样…… 这样的师父,令她心跳加速。 砰、砰、砰砰…… 心脏快要跳出胸膛一样。 紧张到每一个脚趾都用力蜷缩。 她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出于本能地迎合他。 她只知道,这是他朝思暮想的师父父…… 是她无数个深夜里辗转反侧想要得到的人…… 「咳咳、咳。」温言斐被她压到伤口处,有些咳嗽,邹沐暖连忙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坐回床边,红着脸将鬓发勾到耳后,「师父我……」 「你会嫌弃我吗?」 温言斐摇了摇空荡荡的左袖。 他如今左手臂已断,是个残缺之人。 「我怎会嫌弃师父!」邹沐暖立刻站起身,满脸认真道,「师父是我此生最为崇拜、钦佩,甚至、甚至是最喜欢的人……我又怎么会嫌弃师父……」 「我在迷雾阵法中身中剧毒时,脑海里竟然第一时间出现你的脸。我便知道,从前我错过了太多,对你亏欠太多。侥幸死里逃生,我只想后半辈子不留遗憾。」温言斐用尽了勇气,才说出这番话。 邹沐暖扑进他怀中,像小猫咪一样,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有些浓浓的鼻音,哽咽道:「师父父,你终于对我说出这些话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好久,我喜欢你的这些年,过得好辛苦……」 温言斐听了这话,心像被人攥了一样:「你……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骊山初见,我是个小乞丐开始。见你第一面时,我就喜欢上了你。」邹沐暖紧紧抱住温言斐,「后来南枝姐姐让我做师父的徒弟,我一直很高兴,觉得自己很幸运,幸运的是,能够遇见你,其次能够靠近你。现在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我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我。」看書菈 邹沐暖紧紧抱着温言斐,碎碎念了好多话,一边说一边哽咽啜泣,笑中有泪,既感动也很是感触:「师父父……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无缘无故发过脾气,闹着要离开吗?我对你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想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其实我是觉得,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我,所以我想逃避、想离开,以为这样,心就不会痛。」 「可是,在我认为你不可能喜欢我的那些夜晚,我的心都很痛很痛……」 「不过现在好啦,以前都过去了,往后的都是好日子。你说对吗?师父。」 温言斐摸了摸她后脑勺:「是。」 「有了师父父这句话,往后都是晴天啦。」邹沐暖在温言斐怀里待得久了,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压到他伤口,连忙坐直身子,坐在床边,「师父……我是不是压疼你了?」 「没有……」温言斐笑着摇摇头,目光宠溺极了,随即眉头一皱,似是想到了什么事情,说道,「狄小芙是不是已经被除了?」 「是。狄轩和狄小芙一人死亡一人坠崖而死。」邹沐暖微垂眼睑,遮住了目光中的哀思。 两三年的朝夕相处,温言斐自然是十分了解自己这个徒弟,见她这不经意流露 出来的神情,便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邹沐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可是她不想隐瞒。 她叹了口气,握着温言斐的右手,缓缓道:「师父,你先冷静,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可能让你接受不了。但是……我还是选择告诉你……」 「南枝姐姐,她……也同时坠崖了……」 邹沐暖将那日之事,全部说了。 温言斐听完后,当即就要掀开被子下床去找,邹沐暖急忙抱住他:「你别着急,师父如今的身体还需好好修养。陛下和苏大将军、苏丞相,还有北狄女王和子桑国师他们都已经派人去找了。好好对待数万人去找,不缺师父这一个。若南枝姐姐被找回来,看到你病中模样会担心的,所以,师父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养身体。」 第七百二十五章 绝情地断了那份念想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温言斐还是执意要掀被起床,邹沐暖见状,叹了口气,一记手背将他敲晕了。 「师父,你再养养吧,你重伤未愈,现在去找姐姐,日后留下后遗症怎么办?」 苏南枝失踪了很久。 众人一直在找她。 十天、半个月、三个月…… 半年…… 一直杳无音信。 狄琼一直在等苏南枝回来,虽然她明白,从那么高的悬崖坠落,极有可能和狄小芙那般,死的惨烈。 可现在还没找到尸体,也没有找到人,不是吗?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狄琼因为半年前在密室内吸入毒烟过度,这半年来身体每况愈下,她不想找子桑怀玉调理身体。 子桑怀玉闯入密室救她一命,在她眼底医师恩仇相抵、一笔勾销。 三十年前的那些爱恨纠葛,也便随风散了。 从此人生陌路,只当不相识。 后来女婿萧沉韫便在大庆为她寻了圣医谷谷主洛云崖的某位长老,为她诊治调理身体。 但这位长老容貌丑陋,唯恐惊吓他人为由,自始至终都面具遮脸,更多时候是隔着一面屏风问诊。 「陛下。那位长老来了。」阿诺在那日密室里,侧脸被火烧毁了小半,如今脸上也戴着小半块蝴蝶面具。不过她向来不注重外貌,这点毁容来说,对她算不得什么。她志在千里,又怎会因容貌所困。 狄琼以名誉金钱补偿了阿诺,但如今看着阿诺那小块蝴蝶面具,仍有些愧疚之心,她回过神来,嗯了一声:「让长老进来吧。」 那位圣医谷长老隔着屏风,身姿如松,穿着鸦色斓衫,静静地站在屏风那端:「上回给陛下调理过身体后,这些日子可觉得胸闷气短?好些了吗?」 「是好些了吧。」狄琼抚着闷闷的胸口,「时好时坏。」 屏风另一端沉默了下:「陛下这是二三十年前的旧疾了。岁月不饶人,该停下来的时候,就莫要操劳了。」 狄琼目光微微闪烁,按住心中的一丝异样,忍着情绪道:「劳烦长老为朕搭一次平安脉。」 平安脉一直是洛云崖在搭,他搭的不会有错,可今日却叫长老搭。 屏风另一端沉默了下。 「医者仁心,若只开药不搭脉,便是犯了望闻问切之忌。朕虽信得过长老医书,但也想请长老亲自为朕搭一回平安脉。」 话罢,片刻后,那抹鸦色襕衫绕过屏风,走了进来,站在案牍侧,两指并拢,轻轻为狄琼专心搭脉。 而狄琼静静地看着他把脉姿势,目光闪了闪,抬手去摘下了长老面具—— 露出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正是,子、桑、怀、玉。 狄琼的猜想得到印证,心情复杂,面色也有些难以形容。 子桑怀玉一直在专心搭脉,未曾想过面具会被她突然摘下。 一时间,偌大的王殿内。 二人相顾无言,彼此尴尬,阿诺识时务地退去殿外。 「是你。」她说。 「是我。」他答,「你是什么发现的?」 「方才,你说朕这是二三十年前的旧疾。除去亲信外,无人知道朕常年秉烛达旦处理奏折,落下了时而胸闷心悸的毛病。」 子桑怀玉沉默了下:「我是医师,能诊出你有何旧疾,并非难事。」 狄琼说不上来为什么去摘他面具。 可能这半年来承了他的悉心调理,身体好了不少,总觉得他很熟悉,今日又听见他知道自己二十年之久的旧疾,心中猜想他是谁,便去摘了 他的面具。 潜意识觉得是他,摘下面具,发现真的是他。 这心情却又复杂起来。 果然不该摘面具,或许日后二人之间相处起来还没那么尴尬…… 「多谢。」狄琼客气又疏远地说。 子桑怀玉沉默了许久,嗫嚅了下嘴唇,没说什么,但却又觉得该说什么。 良久之后,就在狄琼等得有些不耐烦之际,他说:「从前,便一笔勾销罢。」 狄琼够了勾唇角,嗓音空幽,缓缓道:」前尘往事一笔勾销,那些因你挑唆而害死的人命,也可一笔勾销吗?」 「当年,大皇子三皇子本就有争储之心,甚至想要加害于你,我不过是费了两句口舌,他们便彼此设计构陷,可见就算没有我的挑唆,他们也会彼此刀剑相向,落得个鱼死网破的下场,何况他们竟然想要加害于你!」 这些年,一直压在子桑怀玉心中的话,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我当年确实是大庆先帝安***北狄的卧底,作为暗棋潜伏在你的公主府中,但我又可曾伤过你一根毫毛?我以身舍命,护过你多少次,你又可曾看见,我因为你,多次与大庆先帝费力转圜。」 「当年你发现我是大庆暗棋之后,便对我弃之如履,从未告诉我你孕有咱们的女儿。我们分道扬镳决裂之际,你无意喝下了一杯毒酒,其实是你的政敌大皇子所下,但因为北狄太后阻拦我们二人便从中作梗,致使你误会,是我对你下毒。」 「你喝下那杯毒酒的深夜,我夜闯东宫,被你的人重伤,却忍着疼为你调配解药。可你登基称帝,但凡有心,回去查一查这桩往事,就该知道,当年给你下毒之人,并非是我。可你却一直不去查,潜意识觉得该是我,觉得只有这样,我们二人才能越走越远,你一直活在对我的误会中,潜意识把我当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叛徒,才能永远绝了那些心思。」 「是你想要放弃我,才故意把我当做十恶不赦之人,以便你更顺理成章地将我遗忘。」 「当我知道你生下咱们的女儿又将她溺死在紫娟河后,我便对你彻底失望,对这一切不做辩解,也不再纠缠,彻底做回陌路之人,隐居在了黑森林内。可今日,女儿下落不明,这些前尘旧账也总该翻页了吧。小琼。」 这些话,犹如一柄柄利剑,穿透回忆和耳膜。 狄琼早已石化僵硬的心,忽然有些尖锐的刺痛。 因为登基成女帝,她早已放下了男女感情,这些年来一直是一个人。 身为北狄女帝,怎么可能有一个大庆卧底的爱人呢? 所以年轻气盛的她,听了太后之言,自然觉得,她该恨子桑怀玉,该对他弃之如履。 可真如子桑怀所说,细想当年,子桑怀玉从未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 大皇兄与三皇兄生性恶毒,本就死有余辜。这些年,她一直不敢去查当年那杯毒酒,到底是谁下的,万一查出来不是子桑怀玉,那么她便狠狠伤透了子桑怀玉的心,她又该如何面对这段感情呢?索性走到这一步,便当做是他吧。 当做是他下的毒,也有个由头恨他,狄琼才能心狠到底,彻底断了这份念想。 满室寂静、落针可闻,狄琼听见他缓缓问道: 「你我之间,究竟谁更绝情?」 第七百二十六章 你是我时光深处的柔情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论起绝情,陛下比我,胜之千里。」子桑怀玉道,「当初是你迈出了九十九步,我迈了最后一步,这次便由我迈出九十九步,陛下来迈这最后一步罢。 当年初见,子桑怀玉跳入火海,救出了身处阁楼中的狄琼。 狄琼对他一见倾心,穷追不舍,使了诸多手段法子,才将他骗入公主府做谋士。 而子桑怀玉也顺势入府。 当年子桑怀玉生的一副极其漂亮的皮囊,惹得满王城未出阁女子脸红心跳,光是看一眼,都含羞带怯。 狄琼将他看得紧,时刻带在身边,常常追在他身后。 虽是谋士却给了贵客该有的礼遇。 他本生性清冷,却总对她一人笑。 他本不是执迷于情爱之人,此生唯独一次,对她破了例,为她放弃了大庆丞相之位,辜负了先帝对他的知遇之恩,却被她如此对待。 他本也是背负荣誉之人,却被她弃之如履。 这场数年的爱恨纠葛里,究竟谁更绝情? 子桑怀玉已不想争执对错,就好像谁打碎了一个碗,都在争吵怪罪谁打碎了这个碗,却无人去修补,不也无聊吗?他愿意做这个修补之人。 狄琼瞳孔微闪,早已有些泛酸。 她真是老了吗?她的心,竟然会这样苦涩。 子桑怀玉道:「你做了几十年女帝,成就了你的帝王霸业,实现了你心中抱负。」 「当够女帝,便回到从前,当一当我的夫人罢。无论黄昏深夜,家里总有一盏不灭灯火,为你而等;无论天寒地冻,家中总有一碗热粥,是为你而烹。」 听到这话时,狄琼眼眶泛起热泪。 第一次深爱的人,无论到了何时,都仍会心动。 何况,他是她此生唯一一次的心动。 往事如浮尘,忽然就弥漫在狄琼眼前,让她想起了年少之时,他们最幸福甜蜜的旧时光。 既已过去,又何必再执迷于仇恨之中?困住旁人,也困住自己。 不如,过好当下吧。 两年之后。 小君曜已满五岁。 他们还是没找到苏南枝。 而在狄琼的运作下,已逐渐将北狄皇权交给了女婿萧沉韫。 这一年半,狄琼一直在考察萧沉韫为父为帝的德行,不负众望,无论是父亲还是帝位,萧沉韫都做得很好。 子桑怀玉拴着围裙,为她烹煮乌鸡汤时,一边说道:「咱们女婿沉韫,乃是先帝亲自教养出来的,德行与能力都不会差。行事有度,不会胡来。」 如今北狄皇室已没有堪当大任的皇子立储了。 狄之韵虽是忠诚孝顺,可为君称帝,并非孝顺就行,她性子太过绵软,压制不住满堂文武,必起内乱。 狄芷茹虽然品行不错,但清流之家出生,只通学术,不懂军事,身为储君帝王怎么能对军事一窍不通呢? 狄琼摇了摇头,既然北狄皇室再无继承者可用,不如便将皇权给女婿。 萧沉韫只有小君曜一个独子。 萧君曜是南枝和萧沉韫的独子,更是狄琼和子桑怀玉唯一的后代,这北狄帝位和大庆帝位,将来都会交给小君曜一人。 既然如此,不如合并两国。 苏南枝失踪的三年后,北狄、大庆合并。 史记瑞康十七年,北狄、大庆合并为北庆国,萧沉韫为帝,从未续弦、亦未纳妃。 萧沉韫已三十而立,在他的统治管理下,北庆国越发强大,达到了空前绝后的繁荣昌盛。 在苏南枝坠崖失踪的这三年,他除去寻找南枝之外,都在励精图治,成为一个好帝王,成为一个好父亲。 小君曜虽然尚且幼小,却在萧沉韫的教导下,行事早已颇具章法,远超寻常人,聪明机灵、行事稳重,早已被立为太子。 小君曜本很可爱,却在失去母亲之后,慢慢变得越发内敛稳重。 不再如从前那般调皮撒娇。 苏南辕和冯清琅也诞下了两个孩子,大的是个男孩,小的是个女儿。这一双儿女,成日绕在苏南澈膝前,闹着大伯父买这买那。 苏南澈失去萧子珊之后,再没娶妻生子。 他这丞相做得当真是两袖清风,节俭爱民、克己复礼,房中简朴到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案、一面书橱。或许于他而言,失去萧子珊的后半生,都极其索然无味吧,哪还在乎家中布置? 苏南辕夫妇看不过去,时常为他院中添置家具。 第七百二十七章 大结局,全文完 - 绣南枝 - 星辰入怀 又是一年万物复苏的初春。 冯清琅牵着女儿和儿子,和苏南辕一起去明镜湖踏青。 同去的还有苏南澈、温言斐、邹沐暖、春盛、洛云崖、余晔、子桑怀玉、狄琼、素图雅。 子桑怀玉与狄琼因着想念小君曜的缘故,也搬到了京城长居。 邹沐暖与温言斐已于年初成婚。 终究还是京城热闹些,加上裴墨之本就在朝堂任职,春盛也就带着孩子和婆母,搬回了京城。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这位婆母,待她极好,犹如亲生女儿那般。而余晔如今三十却一直未娶,瞧这架势是打算终生不娶,也不知道余家夫妇会不会后悔当年阻挠他与春盛。 在一片其乐融融中,众人在画舫游湖,可终究是少了什么。 各自虽不说,心中却揣着遗憾。 若她在,该多好…… 又是一年春,老树发芽,却不见故人回眸。 萧沉韫今日微服私访,也带了小君曜出来游玩。 他这儿子,竟比他当年还要勤奋几分,好学读书、钻研刻苦,整日浸在御书房和东宫书阁,性子也变得太过沉静,萧沉韫打算带他来见见他外祖母、外祖父,见见他的堂弟堂妹,免得太过无趣。 冯清琅的一双儿女见到小君曜,便撒开脚丫跑过去,奶呼呼地喊道:「堂哥~~~」 萧君曜一身直裾圆领蓝袍,墨发束冠,身姿笔直如松,举止之间气度不凡,阔步走去,牵着弟弟妹妹的手,颇有大哥的担当沉稳。 弟弟妹妹捏了泥人,递给萧君曜:「哥哥给……」 萧君曜刚要接过泥人,却看见不远处的一叶扁舟上,站着个白裙胜雪的青簪女子,窈窕倩丽,岁月仿佛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似是比三年前更美了几分。 手中泥人掉地,萧君曜险些哭了出来,身为太子,他的克制,却克制不住地哭了出来,朝着那方喊了声:「娘亲。」 众人顺着这声娘亲朝前望去—— 绿柳青枝下,那女子美得倾国倾城,皮肤白得欺霜赛雪,一双美眸笑意盈盈,端端往那里一站,便是人间花仙,比这湖光春色更惊艳几分。 这女子腰间配着一把名唤沧月的名剑,不是她,又是谁? 众人先是微怔,随后便狂喜。 而站在甲板上的萧沉韫早已哽咽,他以为这是梦。 苏南枝失踪的这三年,萧沉韫夜里梦到过她无数次,可每回梦醒之际,她却烟消云散。 如今,他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了。 苏南枝身侧站着一头白发的萧瑜,和洛城。 萧瑜也失踪了三年。 只不过他失踪这三年,一直在找苏南枝。 半月前,萧瑜终于在异域小国的边陲小镇,找到了已摔成活死人的苏南枝。 苏南枝摔下悬崖,重伤将死,被路过北狄的蜀国夫妇发现,不忍眼睁睁看着她死,便将人带回了他国小镇。苏南枝伤得重,这三年一直昏睡在床毫无意识,与活死人无异。 这三年,萧瑜呕心沥血,几乎熬白了头发,才找到苏南枝,将她带了回来,治好了她的病症。 没人知道,萧瑜这三年怎么过的。 萧瑜划着船桨,将苏南枝带到萧沉韫父子身侧,他没说什么,只说了一句: 「南枝久病初愈,需要好好调养。若有朝一日陛下待她不好,本王舍了这一身性命,也如地狱恶魔,与你不死不休。」 他穿着一袭金线滚边黑袍,白发半披半束,默默一人离开明镜湖。 彻底退出苏南枝的生命。 重生一事,萧瑜明白了,爱是尊重。 有些事他看淡了,也不强求。 他前世犯下的罪孽,今生一直都在赎罪。 不管何时,只要那女子需要,他都会出现。 不需要时,他就不会再打扰。 萧沉韫拥着苏南枝,热泪洒落在她肩上。 一国帝王,铁血硬骨,却在此时哭得浑身颤抖。 「从此以后,哪怕朕死,也绝不让你受到分毫之伤。」 「凉亲。」萧君曜喊道。 「这么多年,儿子你还是没分清楚娘和凉的读音吗?娘不凉。」苏南枝鼻尖通红,笑着将儿子抱入怀里。 在母亲怀里,常年沉稳的小太子也终于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 全书正文完结。 感谢大家的一路阅读。 祝愿所有读者万事顺意、喜乐平安。 新书《夺凤谋》正在连载中…… ——2023.11.2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