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算计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今年的冬天来得比以往突然。 昨天汴梁城还一片炎阳,动一动就淌汗珠子;今天一阵狂风,黑云就压了下来。一转眼,雪粒子已扑簌簌落了一地。 “又是这样的天气!”病入膏肓的罗太后望着窗外白茫茫一片,心满意足的笑了:“怀仁走时就是这样,雪粒子洗净了尘世,他清清白白的来也干干净净的走。” 替幼帝监国十五年,内忧外患、虎狼环伺。罗曼心衰力竭,到如今已是油尽灯枯,这两句话说出来,便再没了说话的力气。 她面容苍白,眼睛倒亮如繁星:怀仁,我要去找你了! 我们的儿子已长大临朝,他治国之能在我之上,我能瞑目你也可以放心了。这么多年,宫中腥风血雨,朝中明枪暗箭,若不是想着你,我熬不过来…… 想着你,那些苦啊、难啊、恨啊就都消了。无论是江山还是儿子,我都一定要给你守住了! 我守住了,那个内忧外患、贫极乞粮的王朝已经消失。到今年四海升平,八方来朝;各地交上来的银粮翻了数十番…… 风吹过,雪粒子飞成了雪片。罗曼努力朝窗外伸着手,像展翅欲飞的蝶…… 那一年,我被没入教坊司举刀自尽,你救了我;王府中倾轧践踏,你手把手教我生存之道,成就了我;你登基即薨,把儿女江山皆托付给我…… 你对我好,却只爱周玫。 便是她心中无你,最后害你,你依旧痴心不改独独爱她…… “你说来世爱我,只爱我!”罗曼嘴角噙笑,翩然离世:怀仁,你说话可要算数! ……………… 罗曼独坐在大开的窗前,双手托着下巴,愣乎乎的看着阳光穿过树枝洒下的影,像在想事又像在出神。 她死了,却又活了过来!活在了自己十一岁这年。 这一年,她被裴婆子算计着与裴俊临定了亲,从此深居绣楼满心欢喜的绣着自己的嫁妆。 一绣五年,巨富家资改姓了裴;外祖家获罪流放、全族客死他乡;宣毅伯府谋反,男诛女昌…… 罗曼眼中划过凌厉,似有似无的‘哼’了一声。 “姐姐看什么呢?” 声音刚到,罗兰毛茸茸的小脑袋就已经挤在了罗曼身前。她顺着姐姐的目光,也看向那斑驳的树影:“跟洒了一地银鱼酥一样,难怪姐姐看入了神。” 罗曼定睛去看树影,却怎么也看不出银鱼酥来。 她‘噗呲’一笑,伸手点着妹妹的额头,满身的无奈和宠溺:“这都能想到吃,我也真是服气!” 又吩咐候在外间的丫头:“去给二小姐端盘银鱼……” “别去,我不吃。”罗曼话还没说完,原本拉着姐姐撒娇的罗兰一下子跳了起来,紧着朝外头喊。那声音激越尖利,如临大敌。 罗曼摆手让进来等吩咐的丫头下去,而后蹲下来拉着妹妹的手,笑问:“你不是最爱银鱼酥,怎么不吃了?” “嬷嬷说我太胖……”罗兰低垂着小脑袋,自卑得不敢看姐姐的眼睛:“我连姐姐一半的颜色都没有,往后怎么议亲?” 罗曼诧异的打量才七岁的妹妹,嬉笑着捏妹妹的脸:“白嫩的小脸是圆乎乎的,可连个双下巴还没长出来,怎么就太胖了?” 又伸手去摸罗兰的小肚子,鄙夷道:“小肚子还没个倒扣的盘子鼓,真丢胖人的脸。” 看着罗兰一点点亮起来的眼睛,罗曼笑着一把捏在她腰间的痒痒肉上,呵呵笑道:“才七岁就想着议亲,不害臊!” 罗兰被姐姐挠得咯咯直笑,一边躲闪着姐姐的手一边捡空答腔:“嬷嬷说八九岁就该相看,十岁就能定了,让我早些打算着。” 还没算计完自己,就又打上了兰儿的主意? 罗曼心下错牙,面上依旧调笑着妹妹:“娶妻娶德,你胖上十斤还能把德行胖没了?” 罗兰不笑了,罗兰再捏她痒痒肉,她便扁着嘴汪满了一眼泪:“嬷嬷说瘦下来之前,吃一回零嘴便扣我两餐饭。” “不过是吓唬你……” “不是,前天下午我饿急了,吃了半块莲子糕。嬷嬷打了我手心,当真没给吃晚饭,连第二天的早饭也只让端了杯清茶。” 这是对主子?便是调教丫鬟,也没这么强硬刻薄的道理! 罗曼心下不虞,搂过妹妹擦着她没敢掉出来的泪,问她:“裴嬷嬷定下的规矩?” “嗯。”罗兰搂着姐姐的脖子,细嫩的小脸靠在姐姐肩上,长长的叹出口气又强笑着道:“姐姐也别心疼我,嬷嬷做什么都定然是为了我好。你和母亲不也总说,这世上也只有裴嬷嬷肯掏了心窝子替我们打算,就有不妥也定是咱们没明白嬷嬷的深意。” 这混账话竟是自己说的? 罗曼气得笑了,她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拉着她认真道:“连身子都饿跨了,后面还能有什么好?嬷嬷再有深意,也不能拿身子玩笑。” 说到这里,罗曼收了笑:“往后你过来随我吃饭,半点不许饿着。” “可嬷嬷……” “我去和嬷嬷说!” 刚才还低落着的罗兰一下子兴奋起来,黑漆漆的大眼睛溢出光彩:“姐姐去说,嬷嬷肯定会准。嬷嬷昨天还和母亲说,等你过了门就让你当家理事,裴家上下谁敢有个不字,她决不轻饶!” 她绝不轻饶,那裴家不还是只捏在她手里? 罗曼呵呵一笑,也不急着教导妹妹。她还小,还不到说嫁娶的年纪。至于裴婆子的盘算…… 一个奴婢,哪有妹妹开心重要? “姐姐快走,去看我绣的荷包。” 解决了肚皮的事,罗兰兴奋的拉着罗曼往外间走:“过两天裴家的小定礼就抬过来了,正好打赏用。” “俊临哥才貌了得,咱们罗家的女儿也不是草包。等小定的时候让他们都开开眼,好生看看咱们的针线女红。” 罗曼听着这话,点着妹妹额头笑得不行。 虽说父亲去世后,母亲便带了他们兄妹几个避居在晚照苑。可再怎么说,他们也还是宣毅伯府的正经四房,伯府按着年节从没落下过节礼、问候。 不说伯府,只说没落了的外祖家。大舅舅也任着一路要职,小舅舅更掌了半城财富。即便因着旧怨断了往来,母亲和外家也连着筋骨,一辈子撕掳不开。 她罗曼容貌端方,德行不亏,头顶宣毅伯府嫡女的名头,手里还握着四十三家陪嫁铺子。她嫁给刚中了童生试,整族只数得出个裴婆子的裴俊临,还需要凭针线女红挣脸面? 罗曼被妹妹拉出来,看着满满堆了一桌子的香囊荷包,惊得睁大了眼:“这么多,都是你做的?” 罗兰骄傲的看着姐姐笑:“我多做些,姐姐就能少做点。” 罗曼心头发热,握着妹妹的手紧了又紧。 当年抄家发卖,若不是妹妹执意先通知了她再逃,她就被裴婆子绞死了;妹妹也不会被裴家抓住,撞柱自杀…… 想着往事,罗曼眼眶发潮:这次,拼上什么姐姐也要护住你! “你猜大哥做什么去了?” 看姐姐拿着个荷包快感动哭了,罗兰扯了她袖子自答道:“去找裴俊临喝酒了,说是玩乐中、细微处才见品性。 他要在小定前看清看透了裴俊临,免得你往后吃亏。” 罗曼愕然片刻,失笑道:“裴俊临可是在咱们酒坊里泡大的,大哥连吃杯果子酒都要醉上三天。” “不怕,大哥请了援军。为此,大哥送出了好几本孤品珍本。” 那些孤本是父亲留下的,大哥寻常不让人碰,便是打扫晾晒都亲力亲为。他寻常都醉在书里不管世事,不是病得下不了地,绝不肯耽误半天学业。 这次因着她,大哥从书院回来四天,裹挟着裴俊临戏耍了四天了。 罗曼又想起了大哥的前世! 她没入教坊司的隔天,便听说全族男丁在菜市口斩首示众,头到处乱滚,血流成了河。罗曼没见到大哥最后一面,更没能帮大哥收尸。 她被和郡王救下后,求着和郡王辗转打听过大哥的后事,没打听到半点消息。等她掌了国,从头去查,才知道大哥被抓时还在写文章,到死他都不知道伯府犯了什么事。 一心科考成才,荫蔽家人的大哥。死后流落到乱葬岗,被野狗啃食。 罗曼赶忙摇了摇头赶走悲思,她回来了,悲剧便回不来了。 虽说她才十一岁,是跟着母亲在乡野庵堂里困顿了五六年的小丫头。虽处处掣肘事事不便,可怀先说过:凡事用心,就定能找到破解处。 “姐姐又想什么呢?”罗兰不满的摇着姐姐手臂,嘟着粉嘟嘟的小嘴娇嗔:“自打开始议亲,姐姐总是走神。有了俊临哥,姐姐连哥哥妹妹都不要了。” “瞎说!”罗曼伸手去刮罗兰鼻头:“你们才是最重要的人,比命都重要。” 罗兰还要再说,有丫头打了帘子进来,禀道:“大小姐,太太请你过去说话。” 罗曼点了头跟着丫鬟出去,丫鬟撞着罗曼肩膀对她挤眉弄眼:“裴大娘来了,小姐可要好生看看婆母。” 第二章:布局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母亲和裴家人说话的时候,罗曼就躲在屏风后头看。 即将成为自己婆母的裴大娘子,在母亲面前拘谨得椅子都没敢坐实。她低眉顺眼的坐在下首,不管母亲说什么,她都紧跟着答‘是’。小心得不像是来议亲的男方,倒像犯了错的下人。 母亲是个慈悲人,见不得她畏缩成这样,亲手奉了杯茶过去:“等后天小定一下,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往后常来常往,要少些拘束才是。” 裴大娘子倒被吓得不轻。她触电般从椅子上弹起来,看着母亲手里的茶,接也不敢不接也不敢,窘迫得满脸通红,干脆‘扑通’跪了下去:“太太折煞奴家了。” 母亲始料未及,愣了一下才遣人扶她。 裴大娘子却不肯起来,她庄重的朝母亲磕了三个响头,起誓一般道:“太太慈悲,奴家却自知身份。便是祖上积德和太太家攀了亲,奴家也不敢在太太跟前放肆。往后小姐嫁过来,奴家将她当主子待,谁敢对小姐高声一句,奴家和他拼命。” “曼曼嫁过去便是裴家媳妇,你是她婆母……” 母亲话没说完,裴大娘子又一个响头磕在地上,脸色青白得吓人。 边上的裴嬷嬷见了,赶忙笑吟吟的抢过话头,对母亲嗔道:“太太心善,拿咱们当一家人尊重着。可曼曼肯下嫁到裴家,那是天仙下凡。大郎和大郎媳妇就该用心敬重爱护,便是供奉着也不为过。” “这……” “这都是份内的。”裴嬷嬷笑看着母亲,满眼都是亲昵:“曼曼那样的人品涵养,断不会不敬公婆、仗势欺人。太太知道裴家的心意就是,不消替他们两口子操心。” “那倒是!曼曼知礼懂事,不会慢待了你们。” “夫人这话极是。”裴婆子拍掌大笑:“这样的婆母、儿媳,还怕家里不和气?俊临是个有福的,守着咱们小姐一心读书,三五年也就能奔出来前程。想想以后,多少好!” “便能奔出来前程,也是托了太太、小姐的福。昨儿个俊临已经在祠堂起誓:这辈子只守着小姐一人,若沾染别人,就叫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就该这样!”裴婆子扶了裴大娘子起来,赞赏道:“虽说俊临为了小姐连命都肯舍了去,可人心易变。有这誓言拘着,他想想报应也不敢乱来。” 罗太太露了笑脸,满屋的人都跟着喜笑颜开。 罗曼在后头挑唇轻笑:瞧瞧这姿态言语,谁能说出来个不好? 裴家人郑重得不能再郑重的表了态,母亲也再没有不放心:“如此,后天一早便来下定吧。过了小定,礼便成了。” 裴大娘子大喜,千恩万谢的出去了。 罗曼从屏风后转出来,罗太太赶忙拉着女儿的手坐下说话:“除了贫寒点,这裴家也真没挑头了。曼曼能放下尊卑挑中俊临,也当真有胸襟有眼光,母亲放心了。” “是母亲让我以身相许,谢裴俊临的救命之恩。” 看女儿不似谦虚,罗太太小心的试探道:“俊临做什么事让你不满意了?” 罗曼挽着母亲胳膊,将头靠在母亲肩头上挑剔:“他娘亲小意成那样,他在我跟前也尽是讨巧,这一家哪有骨头?” “骨头?”罗夫人冷哼一声,伸手推离了罗曼:“你攀崖去捡手镯,是俊临舍命救了你。他昏迷不醒那些天,你怎么不说他没骨头?他断了腿还天天差人给你送书送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没骨头?” 罗夫人越说越生气,到后头气都有些喘不匀了。 罗曼知道母亲又想起了父亲。当年,父亲便是为救母亲坠崖身亡。裴俊临为救她而坠崖,这品格,自然也被母亲拔升到和父亲一样的高度。 没有实证就说他品性不好,母亲自然容不下! 何况父母一路恩爱,就算父亲去了,念着往事母亲心间也甜。 在她看来,罗家有钱,裴家有姿态,裴俊临还有情有义有才。这门亲,好得不能再好了! 看罗曼低眉垂眼不吭声,罗太太也缓了神色,拉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的劝道:“要说门第,裴家是低了些。可就是门第低,才能由着你在家里随心所欲。 伯府就是高门大户,那里头磋磨人的阴私手段,你还经得少?曼曼啊,你是娘的心头肉,咱不去高门里受罪,成不?” 罗曼两只手扭着手绢,垂着眼不肯说话。 “俊临十四岁过童生试,是个出息的,咱们家又有的是银子。用不了几年,你就能过得既富又贵。听娘的,别再生事。错过俊临,你再去哪里找肯舍命护你的夫君?” “娘……”罗曼委委屈屈的抬头,冲母亲可怜巴巴的眨眼睛:“我才十一岁,裴俊临也才十五。这人越大性情越变,咱们再等等行不?” 一听这话,罗太太眉头就皱了起来:“你到底是怎么了?俊临昏迷不醒的时候,你哭得肝肠寸断急着要和他定亲。如今提上了日程,你又……” 罗太太长叹一声,肃穆着脸等罗曼答话。 那会儿我还没重生,正被裴嬷嬷牵着鼻子走啊!如今心如明镜,可没有实证,罗曼又能说什么呢?她要说自己死而复生,不得将母亲吓坏? 可就此放弃?不甘心啊! “我一想着要离开母亲,就难受得不行……” 说着话,罗曼眼圈就红了。前世获罪,母亲安排好他们兄妹,便从父亲坠崖的地方一跃而下。 她或许死得圆满,可罗曼每每想起,依旧心如刀割:“我舍不得娘和哥哥妹妹,也不愿意只顾着自己享福,往后半点也帮衬不上你们。” “不过是小定,要出嫁还得好几年呢。” 罗夫人将女儿搂进怀里,展颜一笑,眼中也都是疼惜:“你过得好,大家才能好。至于你哥,他得靠自己的本事挣前程。你就嫁了王公勋贵,他也不能去攀那裙带关系。” 话说到这儿,便也没了余地。罗曼只得豁然开朗的给母亲赔不是:“倒是我想左了。” 她乖巧和顺的和母亲闲聊,不时逗得母亲开怀。看着母亲的笑脸,她心间也灌满了蜜糖。 时光温暖,罗曼直陪到母亲抄经的时辰才出来。 才走到小花园,大哥罗庭琛又差人来叫。罗曼眉眼舒朗,信步去找哥哥。 进门的时候,大哥正手忙脚乱的收拾着行囊。看见罗曼,只匆匆瞄了一眼:“这些天我仔细看过了,裴俊临是个君子,可以托付。” 没等罗曼搭话,罗庭琛又道:“原本要等到你小定完再走,谁知夫子要赴文会,点了我陪同。” 罗曼专注的看着眼前的兄长,他如记忆中一样浑身上下透着压抑,骨子里漫着执拗。她那阳光、豁达的兄长随父亲去世而去了。 他守着心魔,一天比一天阴鸷。 罗庭琛被罗曼看得浑身不自在,停了手中的活疑惑的抹了把脸:“我脸上有东西?” 罗曼摇头,正了神色道:“我有大事要和哥哥商量。” “大事?”罗庭琛放下手中书本,正了神色坐到书桌前又示意罗曼:“坐下说吧。” 罗曼也不客气,坐下后便单刀直入:“我不能嫁给裴俊临。” 罗庭琛眉头紧皱,浑身不解:“听母亲说,是你自己看中了他。” “对,我以前瞎了眼。” 知道哥哥不解,罗曼便开始细细解释:“父亲留给我的东西不多,每一样我都亲自收好,时常查看。可那银镯子却突然丢了,遍寻不着。 它一直被锁在箱笼深处,却出现在悬崖半腰显眼的树枝上,还是我独自去庵堂的时候。” 看着哥哥神色凝重,罗曼更笃定哥哥可靠。 她斟酌着用词,尽量客观表达:“我发现镯子,不管不顾去捡也就转念之间,又几乎是才迈步就踩到苔藓往山崖下滑。这么短的时间,即便是守在跟前也不一定来得及救,裴俊临却如天神降临,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救了我。” “是计?” 罗曼不表态,继续分析:“不说坠崖后有多恐慌,就算时间。我看见镯子后四处张望想找帮手,没看见一个人。那他是如何在我坠崖后追上的我?又是如何徒手将飞坠的我推向树干的? 大哥武艺不错,若我坠崖半刻你再跳下,大哥能追上并护住我吗?” 回想着罗曼坠崖处的地形,罗庭琛如何斟酌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若和你从同一处落崖,还晚上至少半刻钟,那只有五成把握能救下你。就是救下来,我也必定重伤。” 罗曼笑看着哥哥,不再说话。 “裴俊临只扭伤了脚,磕肿了头兼昏迷了三天。”罗庭琛眼睛微眯,阴鸷之气暴涨:“他定是先藏在了山腰。” “若真摔出了毛病,你们断不肯将我许给他啊。他投鼠忌器,只得如此。” 罗曼玩着腰间丝绦,抬了抬眉:“嬷嬷像祖母一样,裴俊临从小就把我捧在手心。他舍命救我,谁会因为他伤得轻了怀疑?这陷阱,算得上天衣无缝。” “我去找那孙子……” “他若不认,哥哥要如何,让他再跳一回?若真如此,我们也不用做人了。” 看罗曼胸有成竹的模样,罗庭琛满腹乱窜的恼恨沉了下来:“那怎么办?” 罗曼不玩丝绦了,她直起身认真看着哥哥的眼睛:“这些话只有哥哥你会信,可哥哥做不了我婚事的主。将我要嫁到奴家的事透给伯府吧,让他们去操心。” 罗庭琛从鼻子里哼出嘲讽:“伯府?那位伯爷要认咱们是嫡孙,如何会眼看着咱们在这庵堂边,一住五年?” “咱们姓罗,身上流的是伯爷的血。想撕掳,撕掳得开吗?我要真嫁到奴家,打的是伯府的脸。即便打脸不疼,他伯府的名声要坏成啥样? 就因为儿子为救儿媳而死,伯府逼得儿媳带子避居也就罢了。如今嫡亲孙女的前程死活都不管,罗家的男男女、女还要不要说亲?” 第三章:人心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罗庭琛怔怔的看着妹妹,坠崖后被救起,妹妹变了。没了拘谨畏缩和淘气,瞬间就长大了一般。 他长叹一声,拍着妹妹的肩膀道:“这事,还是交给哥哥吧。母亲避居清修,是再不想和伯府有牵扯。咱们只剩了母亲,得孝顺!” 罗曼认同的点头:“母亲也只剩咱们三了,若再对她不孝,她还怎么活?”说得哥哥欣慰点头,她又话锋突转:“可这孝也有讲究,一味顺从不叫孝顺。” 罗庭琛张口要驳,罗曼摆手道:“哥哥要教训我,也先让我把话说完。” 看哥哥按下性子坐好了,罗曼才又仔细客观的将罗曼挨饿的事情说了。见哥哥听得黑了脸,罗曼再次示意他稍安,继续说了裴大娘子过来的情景,以及自己表示对亲事不满时,母亲的反应。 “躲进屏风前,我和母亲说了妹妹挨饿的事。母亲说妹妹七八岁了,也该学着自律节制。嬷嬷一把年纪,还在这样的小事上替咱们操心,便是严厉了些咱们也不该计较。” “母亲……” “母亲自是疼爱我们,可她对裴嬷嬷,太过信任!” 罗曼说得口干,端起桌上的茶慢慢呡着:“因着是奶嬷嬷,父亲去后又是她帮着母亲才护住了咱们。母亲对她,便当长辈至亲看待。 这些年,所有产业全拢在裴嬷嬷手里;家中大事小情、迎来送往全由着她指点论断。这个家,裴嬷嬷才是主母,咱们担着主子的名却左右不了这府邸半分。” 罗庭琛猛然抬头,直直的看向罗曼:“嬷嬷为了咱们险些被伯府打死!母亲伤心得只顾着在佛前清修,若不是嬷嬷熬心熬肝的替咱们经营张罗……” 他长长叹了口气,爱怜的揉了揉妹妹头发:“裴俊临起了妄心,嬷嬷却肯定无辜,咱们不能迁怒。至于兰儿,嬷嬷也是好心办了坏事。” “是不是迁怒,哥哥等等再下结论。” 谁都不会用恶意去揣度至亲,罗曼懂。所以她不气恼,只缓缓问他:“咱们家有多少银子,你和母亲知道吗?若要调用银钱,没嬷嬷允准可支得出来?满府的管事奴仆,卖身契在谁手里,犯了大错,你我可能处置发卖?” 跟着罗曼的思路,罗庭琛陷入了沉思。他不愿意相信裴嬷嬷是坏人,可裴嬷嬷若真的变坏,这个家该怎么办? “裴俊临一个外男,要偷我当命护着的手镯子,没裴嬷嬷的手脚怎么办得到?我的行踪路线,没裴嬷嬷递信他怎么知道?大哥读书做学问,从来都不往深处想吗?” 罗曼温柔平和,罗庭琛却被问得面红耳赤,抬不起头。 见他这样,罗曼叹了口气:“裴嬷嬷当家这些年,当佃农的裴家成了地主;三间破草房换成了六处五进的院子,满屋子候着小厮奴婢。都说是裴大郎经商所得,可裴大郎真要是个能干的,能几十年一无所成,等裴婆子当了咱们的家,才显出来他的才干?” 罗庭琛是不理俗事,可不是傻。妹妹说成这样,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算计你的亲事,必是贪图你嫁妆。这婆子,坏了心!” 见哥哥恨得咬牙,罗曼顺势添了把火:“让妹妹减肥准备着说亲,便是在探看母亲的态度。如今母亲不管,她定要一步步设计妹妹的亲事。便是你,她指定也早有准备。哥哥想科考出头,只怕她想让哥哥连命都丢。” 罗庭琛满脸惊愕,继而煞白:“咱们待嬷嬷,可亲厚得不能再亲厚了!” “再亲厚不也担着个奴字?这万贯家财,印着她裴家的名字才更称心。”罗曼曾经也想不通:好得跟菩萨一样的嬷嬷,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恶魔? 后头经得多了,她才明白:“人心,哪有知足的时候?手边就是翻身的机会,谁舍得不要?” 这话直击心脏,罗庭琛再不愿意,也得认同。 “在咱们家,嬷嬷已经一手遮天。母亲又拿她当至亲依赖着……”罗庭琛扶额,自责不已:“将家奴纵成这般,是我的错。” “知错,就能改。”罗曼将茶放在哥哥旁边,又暖心的拉起哥哥的手:“咱们慢慢来。哥哥先别回书院,亲自将我要嫁裴家的信传回伯府,好不好?” 罗庭琛捏了捏妹妹的手,再艰难也缓缓点了头。他发过誓,功成名就前,绝不踏进伯府半步。 可如今…… ……罢了! 便是自己死不足惜,总不能拖着全家去下地狱! “晚点,我就去。”罗庭琛情绪低落,浑身颓败:“只求着伯……求着爷爷援手,替咱们收拾了这恶奴。” 罗曼摇头,认真的看着大哥:“让伯府来收拾,不就是赶走豺狼接来恶虎?咱们的家事,得自己理。哥哥只管摆足架势,确保伯府当家理事的人知道这事就行。” “自己理……”罗庭琛看着罗曼苦笑:“你今年才十一,又是个从不理事的小姐。我又得读书,母亲还那样……” “再难,也只能靠自己。”罗曼蹲在大哥身前,看他的眼神带满期盼:“我帮着哥哥,好不好?” 柔弱的妹妹都这般坚韧,他一个男人怎能软弱:“父亲去了,这个家该咱们担起来了!” 从书房出来,罗曼闲散的漫步在后花园、指花点草很是惬意。 墙角有一架紫藤,正是花期,蜂飞蝶绕热闹得很。罗曼远远站着,看出了神。 前世,王爷有忙不完的繁重活,她也难得闲暇。唯独紫藤花开的时候,无论多忙,王爷也会在花架下设下茶桌,与她煮酒品茗、谈天说地…… 想起当时景象,幸福从心间溢出眼眶。 怀先,今年该封和郡王了吧? 算着日子,罗曼惊讶之后满腹欢喜:怀先已经封王。这两天,正该在隔壁山头的钟灵寺做水陆道场,代天子为荆湖两路求雨祈福! 近在咫尺,怎么可以错过? 罗曼眼中有光,心念飞转。 罗庭琛一夜没睡着,早上想补个觉,还没闭上眼睛就被罗曼拽出了门:“成天窝在书房可不行,咱们去钟灵寺发散发散。” 等他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到了半山腰。他便再怎么觉得不合适,也都来了。 “你啊!”罗庭琛无奈的点着罗曼额头,宠溺道:“你光听说寺里有大法会,却不知道这是和郡王在主持,中间关着政事呢。” 看兴致正浓的罗曼垮了脸,到底不忍,又道:“好在你才十一,遇到男丁也不妨事。只一定要跟好我,咱们多往僻静处走,千万别冲撞到贵人。” 我今天就是要去寻那贵人呢! 罗曼转着心思,面上却乖巧得很,甜甜的答:“好。” 一进庙门,兄妹两便肃穆起来。他们去观音殿烧了香,又随喜了些香油钱,罗庭琛便拉着罗曼往后山走:“后山的紫藤开得好,你看了肯定喜欢。咱们再摘些紫藤花回去,晚上让人做你最爱的紫藤糕。” 罗曼却板了脸,对着罗庭琛一本正经的教训起来:“作为一心科考的读书人,哥哥怎么没半点忧国忧民的心?” 见哥哥一脑门糊涂,罗曼又叉腰指点:“和郡王还跪在龙王殿听经呢,哥哥怎么能顾着赏花?你也去龙王殿跪着去。” 罗庭琛愕然:不是让我出来发散发散? “我是该去跪着,可你怎么办?” “我自己……” 罗曼话还没说完,忽然瞥见三五个小厮簇拥着个男子转过普贤殿,一眨眼就不见了。 只凭着个模糊的侧脸,罗曼也笃定那是和郡王,是她思之入骨的人。 她急了,抬脚就追。 “曼曼!”罗庭琛伸手抓住她胳膊,不解的看着突然慌张的罗曼:“你怎么了?” 罗曼看看面前的兄长,又回头直愣愣看着王爷离去的方向。好大会儿她才晃过来神,勉强出一张笑脸:“哥哥还是陪我去后山赏花吧,我一个人在外头,有点怕!” “好!” 罗庭琛小心的看着妹妹,他不知道妹妹为什么突然低落。可没关系,他顺着她,哄着她,总能将她哄好。 后山的紫藤花果然开得热闹,罗曼站在花架下,踮起脚尖去闻花香。 她没见到王爷,可要做的事还是得做。 看妹妹一脸享受,罗庭琛放下了心。出门的时候没带仆从,他着手替罗曼收拾着边上的石桌,等妹妹玩累了,好有地方歇。 “和郡王奉旨求雨这事,哥哥怎么看?” 罗庭琛正拿着手帕擦石凳,敷衍道:“这自然是天家爱护子民……” “爱护?糊弄还……” “曼曼!”罗庭琛吓得直起身,极速去看周围:“朝堂、天家,不是你该议论的事。” 是不该议论,可却不得不论。 如果没有记错,这场大旱要持续到十月底。 王爷没求来雨,被皇帝斥责为‘名不符实、德不配位’。又令他赈灾抚民,以消罪责。偏生户部作妖,江浙一带的大粮商又铆足了劲要发这国难财…… 这一趟差事办下来,王爷几乎是脱皮扒骨;便是尽力到这份上,灾民也依旧死伤惨重,个中凄惨哀绝,王爷想一回便落一回泪…… 再来一回,她没法子置之不理。 “若只想着明哲保身,是该闭紧了嘴。”罗曼状若无意的看着四周,她要将心里话说给藏在暗处的人听。 “可事关两路百姓的生死,咱们不能置若罔闻。” 罗庭琛被妹妹突然放出的气势震住,不及反应,罗曼的话便已滚珠般落进耳里—— “太子暴虐,犯了天怒才招来干旱。和郡王有什么感天动地的德行能让天道开恩?圣上既知道因,就该知道躲不开果,就该赶紧备银、调粮准备赈灾。” “朝堂定准备着……” “得和郡王准备着。”罗曼没工夫和哥哥绕弯,直接道:“一事不烦二主,和郡王没求来雨不就该他去赈灾?我可听说,和郡王穷得很,户部的人也不大拿正眼瞧他。” 户部是秦王老巢,必然要帮着秦王将和郡王一系挫骨扬灰。 这大旱若真成了灾,这灾若真让和郡王去赈济…… 罗庭琛光想一想就白了脸。 “小舅舅可有钱有粮,还使唤得动江南粮号。” 罗曼朝着哥哥挤眉弄眼,眼睛亮了又亮:“哥哥若牵成了这事,咱们要从裴婆子手里拿回铺子、银子,就名正言顺得很。” 罗曼浑身上下都抖落着得意:“扯着和郡王的大旗,必然是所向披靡。” 正忧国忧民的罗庭琛又一晃神:原来是想往王爷身上攀,才歪打正着。也是,她一个十一岁小丫头,哪里会知道朝堂争斗、派别倾轧…… 看着哥哥的神色,罗曼也悄悄放下了心。 大法会是王爷在主持,这钟灵寺必定由王爷的人外松内紧的布防。这样的事,必然能传进王爷耳里。 第四章:奔走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知道妹妹不是大智近妖,罗庭琛也放松下来,随着妹妹的意闲扯。 她让他明儿就去郡王府商谈供粮的事,他点头答应;让他到郡王爷身边当差,帮扶指点着王爷赈灾,他也说好。就好像王府是他们家的,任由她兄妹俩调配安排。 兄妹俩‘纵横筹谋’,终于处处都妥当了,罗曼才笑着让哥哥摘紫藤花。 她在花架四周挑拣,一会儿指点着这枝,一会儿嫌弃着那朵。罗庭琛指哪儿打哪儿,被使唤得团团转还一脸的笑。等摘够了,才心满意足的领着妹妹回去。 罗曼跟在哥哥身后,落寞、寂寥的望着大殿方向—— 今天没见到王爷,再想见,怕是难了! 她惦着脚尖,想要越过大殿看见王爷离去的方向。她奢望着王爷没走,突然就从哪个拐角转出来,和她微笑颔首、顿足闲谈…… “怎么了?” 罗庭琛跟着停下,随着罗曼的视线看着蹲在房顶的脊兽。罗曼不回答他,他跟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个名堂。 “别舍不得了,等你想来了,大哥还带你来。” “好。” 罗曼偏头看着哥哥好看的侧脸,释怀了。 前世,每当她对过往含恨,对未来担忧畏惧,王爷就会提醒她‘着眼当下’。过好了当下,就没有过不好的未来。 如今也一样,她守好家人,慢慢谋划,不怕走不到王爷身边。 罗曼微笑起来,眼中全是春风、暖阳、诗意…… 她和哥哥一步一玩笑,安然走远;林荫屏障后的和郡王也从凉亭里转了出来。他站在高处,扫了眼越走越远的罗曼,仿佛随意的问着小厮:“那是谁家的?” 金桂垂手恭立,连忙报了罗曼身世、经历:“罗四娘子带子避居,当年这事闹得挺大,奴才也听说了些。之后他们像遁出了红尘,只有个老嬷嬷在外头打点生意……奴才再细细的查一查?” 和郡王转头看了眼钟灵寺颇有气势的飞檐斗拱,又看了看春风中零落得颇有诗情的紫藤花:十一岁,又没长在权臣、勋贵人家,说起来政事倒头头是道…… 还有那复杂、生动又诚挚得揪心的神色。她一个正该烂漫的丫头,因何事转进死角又豁然开朗? 和郡王“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拍着折扇信步走了。 来日一大早,罗曼就庄重的梳妆起来——今天,是裴家下小定的大日子。 罗兰如临大敌,早早就过来帮着姐姐张罗衣裳,挑选首饰,查看打点下人的利事荷包。罗曼端坐在镜前,微笑着看妹妹忙且欢喜。 罗庭琛却在书房背手转圈:消息早递到了伯府,可到现在都没动静。若裴家的定礼真送进了门…… 他冷汗直冒,偏生曼曼反复叮嘱:就算裴家的礼进了门也不许他妄动半分。她只说这亲绝对结不成,其余的连半点口风都不透。 若伯府袖手,曼曼一个困在闺房的小丫头,如何阻了这门亲?她那笃定,怕是用来安慰他的吧! 眼看着吉时越来越近,罗庭琛坐不住了。他阴着一张脸,大步流星的往母亲院子赶:哪怕强逼着,也得让母亲退了这亲事。 刚一出门,便被个急慌了脚的小厮撞上。那小厮见着主子,也顾不得请罪,青白了一张脸道:“出事了,裴家出人命了。” 伯府要了裴俊临性命? 罗庭琛被唬得后背直冒冷汗,抓着小厮问道:“谁没了,你说仔细。” 小厮拉了罗庭琛就走:“太太让你赶忙去裴家看着,不管生出了什么事都先把裴嬷嬷护下来。” 被罗庭琛冷冰冰一眼扫得寒噤,小厮赶忙道:“裴家的事,小的路上和你细说。” 昨下午裴俊临满腹心事出去,后半夜才回家拍门。今早上打点着送定,倒也顺遂。谁知,乐事班子吹打起来,要出发了,裴俊临的小青梅周红却用剪刀抵着自己脖子,拦在了门口。 裴俊临当时就白了脸,畏缩着往人后躲。裴家人不管因由,上来就要拿人,被周红用剪刀刺伤了好几个。 等无人敢再上前,周红怒着虎眼质问裴俊临:“你跪在祖宗面前发誓不纳妾,却又哄着占了我身子。当着大家的面,你和我说清楚。定了罗曼,何时娶我?” 裴俊临紫涨着脸又羞又恼,受着众人粘上来的各色眼神终究怒发冲冠:“哪来的疯婆子在这里讹人?就你那德性姿容,倒贴爷爷还不要呢。碰你一下,爷怕脏了自个儿。” 周红始料未及,惊怒交加,当场就崩溃了。 她豁出脸面,将交往细节一一倒出,连床笫之事都公之于众:“你写给我的诗文、信件还在我枕下,昨晚欢好的客栈还存着咋俩入住的档。你个王八蛋想翻脸赖账……” 裴俊临气得脱鞋砸她,辱骂之词滔滔不绝。裴家更气焰滔天,张罗着绑人…… 一个尚未婚配的姑娘,当众说了床间细节,还被心上人如此对待,哪还有脸活? 她怒恨得跺脚咬牙,话音刚落便扔了剪子,一头撞在了裴家门口的石柱子上。 “死了?”罗庭琛睁大眼睛,盯着小厮喝问。 “周家人得了信,扛着锄头、铁锹就来了。两家人打在一处,哄乱得不行。小的靠近不得,只得回来请太太示下。死没死成,我不知道。” “嬷嬷吩咐你的?”罗庭琛鼻腔里冲出急而短的冷哼,眼带阴霾:她裴家和周家的官司,我罗家能示什么下? 不过想扯着罗家的虎皮,欺周家是无钱无人的佃农罢。 他们寻常听嬷嬷使唤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点了点头。罗庭琛又问:“只遣了你一个回来?” “不是,健壮有力些的在家里护着,我这般没用处的才跑腿报信。”说到这里,小厮脸上竟有几分得色,眼中也骄傲起来:“再怎么着,也不能让嬷嬷吃了亏不是?她寻常待我们,可不薄。” 罗庭琛一口气憋在心口,好半天都没说话。 敢情,这都是裴家的奴才! 当罗庭琛到达裴家的时候,罗庭琛才明白他刚才的想法并不是调侃。他们养着的那帮奴才,当真改姓了裴! 离着裴家十仗远,就听见哭喊声震天,凭声势,便猜想出这是场规模浩大的斗殴。可到了近前你会发现:这不是打架,这是周家二十几个青壮男丁在单方面挨打。 哭着、喊着、呼救着的无一不是周家人。叫骂的倒是裴家人居多,裴俊临的母亲亲自上阵,一手叉腰一手遥点着周红父亲,骂得唾沫横飞。 那独特加工后的污言秽语,听得人想割了耳朵。 罗庭琛被裴母震傻了眼,接着就冲过去踹翻了压着周红父亲打的家丁:“你他娘的是个人,你家没有女眷?” 满院子的人都傻了,面面相觑着没明白什么情况——罗家少爷,是周家请来的救兵? 裴嬷嬷片刻就转过了神,扑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喊着冤枉,膝行过来磕头:“他们冤俊临不轨,实在欺人太甚。” 罗庭琛想将她踢开,可看着那张曾依赖、眷念、敬重的脸到底下不去脚。 恰在这时,官兵呼啦啦涌进来,二话不说将院内参与打斗的人全数抓了起来。再问因由,又将周、裴两家当事人全都绑了。 见着官,周父仰天嘶吼,重锤着胸口要告裴俊临强奸;裴家也不甘示弱,七嘴八舌的喊着。有的要告周红诽谤,有的要告周家讹诈,有的叫骂着周家祖宗…… 罗庭琛第二天才得以回家,一回来就去了罗曼那里,灰败着脸色闷头喝茶。 罗曼陪他坐着,安静的等着他。 “一想到你差点定给那样的人家,我这心……”罗庭琛咬着唇说不下去。当初母亲问他,他说是门好亲。有他的话,母亲才下定的决心。 就像五年前,祖母说山路滑,不许父母亲带他们上山还愿。是他非闹着要去,是他拍胸脯保证能护了母亲安全。若不然,母亲不会被疯牛冲撞,父亲不会为救母亲跌下山崖…… 他害死了父亲,又险些害惨妹妹…… 罗庭琛耷拉着肩膀浑身颓败,他红着眼,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没让眼泪滚出来。 罗曼心疼的捏住了哥哥放在茶几上的手,认真看着他温柔道:“过去的都过去了,哥哥要向前看。咱们家,如今能指望的就是你。你要打起精神,护好我们。” 话轻意重,罗庭琛神思一振:“妹妹放心。” “周红怎么样了?” “撞柱力气太大,左边额头、鬓角带上半张左脸都不能看了,好在没伤着眼睛。” “已经是万幸了。” 罗曼松了口气,罗庭琛却叹了口气:“官府判裴俊临娶她,她没肯。问她想如何,她只用眼刀子剜着裴俊临,好半天才说‘世若能容我,我就活着;若容不下,死了就是’。 可若不嫁到裴家,这世上哪容得下这样的伤风败俗?” 兄妹俩对望一眼沉默下来,好半晌罗曼才说:“我去求母亲,让她到我身边来伺候。” 罗庭琛抬眼看她,眉头紧皱:“你是好心,只怕她不明白,反倒恨你!” 论起来,罗曼是情敌,还是仗势压人那种…… “只看她不肯嫁给裴俊临,也该是个明白人。”罗曼看着哥哥,神色认真:“满府都是裴嬷嬷的人,咱们一时也找不到可信的人手。周红要进来,至少不会对嬷嬷言听计从。 说是活她的命,又何尝不是帮我们自己?若她当真看不清,非要恨我。咱们家也不差她那碗饭,我防着她就是。” 罗庭琛点头:“虽说她也算咎由自取,可若不是伯府算计……” “若没有周红,哥哥可肯让我定亲?” “那不能!”话一出口,罗庭琛就明白过来:“伯府不过扯开了遮、羞布。裴家那般人品,谁嫁进去都是灾难。” 正说着话,外头又哄闹起来。罗曼趴到窗台去看,只见满院子丫鬟仆妇,火急火燎的往正院里赶。 “母亲出事了?” 罗曼和罗庭琛同时从椅上弹起,提脚就走:裴嬷嬷菩萨面庞蛇蝎心肝,这定不成亲莫非在与母亲为难? 第五章:跳坑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出了门,兄妹俩倒都站住了。 “妹妹稍安,我先过去看看。”罗庭琛示意罗曼先回屋:“嬷嬷再德高望重,到底也只是嬷嬷。” 罗曼很满意哥哥能遇事冷静。关心则乱,乱只会坏事! “你去看着奴仆,我去陪着母亲。” 正院里,裴家父子跪在母亲门前磕头,砰砰砰的响声惊人。裴俊临还时不时的扇自己两耳光,喊一句‘曼曼对不起。’ 满府的奴才围成圈在边上看着,不知在等裴家的结局还是在看罗家的笑话。 罗庭琛铁青了脸要呵斥,罗曼赶忙拉了他衣袖:“哥哥向来是不理世事的书生,对裴嬷嬷的治家之能又信服得很。” 羽翼未丰,不可打草惊蛇! 罗庭琛压下火气,示意罗曼放心:“我晓得分寸,只在边上看着别出了事。” “嗯,小心些。这家人个个都豁得出去。” 罗曼刚进门,嘤嘤哭着的裴母就朝她膝行过来,顷刻就抱住了罗曼的腿:“小姐,我家俊临冤啊!” 这模样,若不是知道内情,还以为见着了窦娥。 可做戏,谁不会? 罗曼快被‘吓’哭了,怯怯的站在那里,求助的看向裴嬷嬷。 “快放开小姐!”裴嬷嬷站在母亲身边,向来满挂着慈悲的一张脸淌满了泪,连声气都低到了尘埃里:“官府都判了,哪还有咱们喊冤的份?今天带你来,是让你给太太、小姐磕头赔罪。” 裴母原带着希望的一双眼快速黯淡下来,紧攥着罗曼裤腿的手松开一分,哭声就扬高三分。 端坐上首的母亲也拿帕子按眼角,那双泪眼疼惜的胶着在罗曼身上,最后也随着一声叹息看向了裴母:“俊临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对他的品性还算信任。他定是着了别人的道……” 罗曼一得了自由便疾步奔到母亲身边,替她擦泪。闻言,拿余光去瞟裴嬷嬷,果见她松了口气。 “太太慧眼,老奴……”一直压抑着不敢哭出声的裴嬷嬷‘感动’得哭了出来,她跪在母亲面前,连连磕头:“得了太太这句话,便立时死了,也值得。” “嬷嬷!” 母亲要起身去扶,罗曼抢先扶了裴嬷嬷起来。她红着眼眶,诚挚道:“在曼曼心里,嬷嬷比祖母还亲。您不是奴婢,裴家也不能任由旁人欺压了去。” “母亲,您要帮帮嬷嬷,帮帮裴家。” 不等裴嬷嬷反应,罗曼就跪在了母亲面前,拉着母亲的手目光切切:“周家攀附俊临哥不成,竟叫女儿做出那等龌龊事情,还买通官府误判俊临哥。可比银子,咱家也多得很。求您拿出诰封印信,替嬷嬷家讨回公道。” 母亲不过是三品淑人,她的印信震慑不了谁,只让人不能在明面上怠慢罢了。 裴嬷嬷措手不及,下意识回绝道:“不敢劳烦太太。” 觉得不妥,又赶忙描补:“周家有心要毁俊临,早将局做得周全。我们清者自清,不敢再拖累太太。” “不拖累!等查清了,我,我……”罗曼一下子涨红了脸,眉眼里含羞带怯,说不出后面的话。 在场几人便都明白了:罗曼是对俊临有情,要为他正了名声重新议亲。 裴嬷嬷在心里飞快算计,片刻就有了决断。 太太信俊临冤枉,罗曼又是个痴女。如此,她提了话头,罗曼自然会去磨她母亲。 裴嬷嬷嘣嘣磕了两个响头,为难又诚挚道:“老奴原不该再有妄想,可俊临是被人算计,老奴敢拿性命担保。求太太慈悲,成全了他对小姐的一番情谊,让他们……” “不要!” 罗曼出言喝断,红着脸又红了眼:“周家姑娘不知羞,我却要脸。何况,担着那样的恶名,也影响俊临科考入仕。” 原本还替裴家委屈的罗四太太心头一突:对啊,这事关着裴俊临仕途呢。当真冤枉,不得和周家死磕到底?说权势,有依仗的裴家怎么不比周家强? 何况无冤无仇的,周家拼出个女儿,就为毁了裴俊临?他一门佃户,有能耐做全了局告得裴家哑口无言? 恰在此时,裴俊临一声‘曼曼我错了’又传了进来。揉着太阳穴的罗母变了脸色:“这一口一声曼曼的喊着,外人该怎样议论?” 裴嬷嬷头皮发麻,深看了罗四太太两眼,有话也没敢说急忙出去安排。 罗四太太拉过罗曼,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女儿的手:“曼曼也不小了,凡事要睁开眼睛多看看。” 罗曼‘畏缩’的看向母亲,罗四太太又拍了拍女儿的手,神色坚定:“你也别怕,凡事有母亲呢。” “嗯”罗曼紧挽着母亲胳膊,浑身孺慕依赖:“父亲不在了,女儿能仰仗的也只有母亲了。” 罗四太太心中一痛,继而又恼恨起来:裴大娘子竟还拿着‘凭证’来喊冤。她竟还险些被她巧语蒙骗。还生出风头过后,继续议亲的念头…… 儿女们没了爹,她这个当娘的可不能再瞎了眼。 看母亲模样,罗曼悄悄松下口气。 这一关,过了! 裴嬷嬷晕倒了,外头哄乱成一团。裴大娘子慌手慌脚的出去抬人。罗庭琛拘着乱跑的奴仆们,声色俱厉:“今天的事,谁敢传出去半个字,乱棍打死。” 奴仆们噤若寒蝉,却没几个人当真。谁都知道,这别庄虽姓罗,却是裴嬷嬷说了算。 “事关裴家名声,大家守着秘密,嬷嬷醒了会感激你们的。”罗曼轻轻柔柔的话音落地,满院奴仆的许诺声此起彼伏。 罗四太太眼界大开,暗咬着唇转身回屋。 母亲没追到裴嬷嬷床边照顾,这是很大的进步。罗曼跟着母亲进屋,趁热打铁点了周红到身边伺候:“我想亲眼看看,什么样的女儿家能那么不要脸。” 罗四太太端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想了片刻才点头答应:“着人去买买看吧,周家若肯卖人,就放在你身边伺候。” 那样品性的人原不配到女儿跟前。可裴俊临曾舍命救她,不让她见见周红的绝望,只怕她断不了对裴俊临的想头。 按着习俗,周红该被沉塘。为了周家家风名声,周家族中要按规矩办事,周红父母磕破了头也没求来开恩。 罗庭琛赶去的时候,周红已经被装进了猪笼。他说要买,周红父母千百个愿意。族人原本不依,可一来不敢得罪了罗家;二来,卖了也就不是周家人了,便也没强拦着。 被放出来的周红倒只用鼻子冷哼了一声,看罗庭琛的眼神全是戒备嘲讽。便到了罗曼跟前,也没有半个谢字,傲、然跪在罗曼面前,淡声道:“要怎么折磨,随你。” “嗯。”罗曼正专心致志的煮茶,头也没抬:“听说你绣花不错,外间有架屏风,你满绣上荷塘月色吧。” 绣花?周红愕然,罗曼却不再理她。 怀仁说了:煮茶得用心,火候错了,要坏了茶香。 和郡王府里,金桂正垂手禀报着罗曼一家的信儿。那消息,详尽到罗家人一天去了几趟茅房。这两天的新鲜事,自然也跃然纸上。 李怀远点着书案上的几张薄纸,舒展的眉间带着笑意:“如此,罗家四房倒当真干干净净,和朝中没半点牵扯。” 又摩挲着纸上‘罗曼’二字,笑道:“让个家奴拿捏了整整五年,也真够出息。” 金桂跟着赔笑:“当年出事,四太太被打击得不想活,几个儿女又都还小。不仰仗着能干的奴才,又能如何?” “也是!” 李怀远笑笑,将薄纸丢到一边:“看这手法,倒像是长大了。” 因着罗曼提过她小舅舅有钱有粮,金桂便将赵家也查了个底朝天。如今一件件禀出来,倒让李怀远很有些意外:“赵闻祥竟不是老四的人?” 赵闻祥是罗曼嫡嫡亲的大舅舅,去年才在四皇子秦王的举荐下,升任了荆湖南路转运副使。 金桂笃定摇头:“赵家富贵,秦王有意拉拢。可赵家,好似不愿意往里面牵扯。” 和郡王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没说话。 “赵二爷纯粹,两只眼睛就只盯着银子和生意。看他那样子,只怕想将生意做到海外去。” 赵家老、二赵闻年和罗曼的母亲赵平娘同父异母。因为母亲才去半年,父亲便迎娶赵闻年母亲过门并很快生下赵闻年。年幼的赵平娘便认定父亲和后母早有牵扯,甚至还怀疑两人合谋暗害了母亲。 为此,无论后母和弟弟如何讨好,她对他们都只有深深的厌恶。因为大哥接纳了他们母子,赵平娘便连大哥也一同厌弃了。 自打赵平娘出嫁,便同赵家断了往来,连父亲去世她也只遣人送了些祭品回去。 提起赵闻年,李怀先又瞟了眼薄纸上的‘罗曼’二字,唇角微弯了弯:“那丫头提起小舅舅,倒亲热得很。” 金桂也陪着笑:“赵二爷母子也实在冤枉。” 李怀先拿出公务开始处理,不再说话。金桂在一旁候了半晌,还是请了示下:“赵家既然干净,赵二爷又当真有些能耐,那小的过去接触接触?” 看荆湖那架势,只怕当真要酿成灾。先备着后手,也不怕圣上当真遣王爷赈灾。 “不用。”李怀先在一份公文上疾书,头也没抬:“你盯着点罗家,看那兄妹要拿那刁奴如何。” 第六章:揭穿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裴嬷嬷没多久就醒了,她独自在床边坐了很久,然后默默出门,跪在了罗四太太礼佛的小佛堂门口。 她刚跪下,罗太太盘着佛珠的手就顿了一下,一个时辰之后,那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就再也念不下去了。 “嬷嬷成日在苑内忙碌,裴家的阴私与她何干?” 婆子出去原样传了罗四太太的话,裴嬷嬷当场泣不成声,朝着小佛堂磕了三个响头道:“你转告太太,婆子不信俊临是个坏的,这就回去查证。无论如何,定要清清楚楚的给大家一个交代。” 她又磕了数个响头,对着门口望了又望,见当真等不出罗四太太才悻悻走了。 没两天,裴家就有了大动作。 先是裴嬷嬷绑了裴俊临一家跪在周红家门口,磕头请罪求谅解。被打得半死,狼狈而归。 接着裴俊临在钟灵寺剃度出家,声称要日日在佛前诵经,替周红祈福替自己赎罪。若有一日能求得谅解,再还俗归家。用自己的一点学识一把力气替乡亲们做事积德。 再然后裴家开了宗族祠堂,裴大郎跪在祖宗牌位前告罪。一跪三天,不吃不喝,出来的时候据说脱了人形。 养不教父之过,是以裴大娘子没受什么责罚。只是让她观了儿子的剃度礼,告诉她纵子如杀子。 裴俊临头发落地,她也软倒在地。 罗庭琛告诉了罗曼这个消息,而后负手立在窗前,长长的叹了口气:“嬷嬷若不是被蒙蔽,裴家何至于此?” 又转头去看罗曼,眼中全是怀疑:“咱们,兴许也错怪了嬷嬷。” 窝在软塌上看闲书的罗曼闻言,眉梢挑了又挑:人啊,总是接受自己愿意接受的,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至于真相…… 罗曼笑笑,下榻拉了哥哥衣袖:“去看看周红吧,嬷嬷这般处置,她也该释怀了。” 罗庭琛点头:“嬷嬷半点没护短,还了周家公道了。” “请上母亲吧。母亲若能看见周红释怀,这事就真的过去了。” 兄妹俩请了罗四太太过来,往周红住的后罩间过去。 罗曼指给周红绣的那面屏风挺大,又是满绣配色复杂的荷塘月色。自从接了活儿,她早起晚睡没敢停歇。虽说累,却也不再成天以泪洗面,把心绣平和了。 罗曼扶着母亲进门的时候,她正对着窗户穿针。听见动静见着人,才不情不愿的起身行礼:“奴婢给太太、公子、小姐请安。” 从动作到语气都敷衍得不行,向来宽容的罗四太太虽不和她计较,却也实在喜欢不起来。 罗庭琛对她的不训也是皱眉,罗曼倒没什么情绪,安然扶着母亲在上首坐了,又张罗着上茶。 周红木头样杵在一边,没半点下人的自觉。 “看这模样,倒像我们罗家欠了你。”罗四太太没忍住,开口要训,罗曼拉着母亲的手摇了摇,撒娇道:“娘,咱们是来解心结的。” 罗庭琛也识趣,赶忙放下茶盏将裴嬷嬷的作为细细说完,松口气道:“裴俊临一家都得了惩戒,你周家的怨气也该散了。” 周红梗着脖子虎着脸,怒目剜他,那模样吓人得很。 罗四太太看得心惊,怒火冲得她站起了身:“你什么姿态,你还想如何?难不成,去杀了他们全家?” 周红神色不变,只那如刀的眼神戳向了罗四太太。 “你……”这眼神如有实质,戳得罗四太太心口都疼。她气得发抖,好半晌也说不出后面的话。 罗庭琛也很不乐意:母亲是诰封的三品淑人,纡尊到丫鬟房中,了结和罗家没多大关系的恩怨。虽算不上恩典,好歹也说明了诚意。你周红这般作态,实在可恶。 “你也太无礼了,赶紧给太太赔罪。” “我受不起她赔罪!”罗四太太气急,迈步就走:“如此不识好歹,当我白来了这遭。” 罗庭琛要追,罗曼拉住了他:“外头候着丫鬟呢,娘不会有事。” 将哥哥强按在椅子上坐下,罗曼又端了杯茶递给周红。见周红将眼刀宰向她,她便迎着刀笑了笑,收回茶盏坐回椅子上自己喝。 慢条斯理将一盏茶喝了半盏,周红的脖子梗不动,眼刀也飞不动了。 “说说吧,哪里不满意?” 周红不说话,许久不流的眼泪却流了一脸。罗曼安静的等她,罗庭琛却看得浑身冒冷气:“你既不知好歹,我也不候着了。什么德性!” “你是什么德性?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你红口白牙一说,我周家就得消了怨气?” “裴俊临都出家了。他一家上下,差点没让你爹娘打死。” 周红看罗庭琛的眼神阴森森的吓人:“是折了胳膊还是断了腿,一年长不长得好?出家算什么本事,真知道错就该阉了自己去宫里伺候。” 罗庭琛身上冷气更盛,连带着看周红的目光都带着冰碴子:“当真毒妇……” “哼。”周红冷笑:“施暴的人不恶毒,受害的倒恶毒了。” 不等罗庭琛驳斥,周红接着问他:“姓裴的觉得自己错了?错了,会在我找上门时纵奴行凶?错了,会输了官司对着周家诅咒?错了,能在我被浸猪笼时不闻不问?” “那是嬷嬷不知内情?” “不知内情就在女儿家上门的时候纵奴打人?不知内情就能不为我求半句情,看着我去死? 一句不知内情,就连公堂上的证据都不认了?既不知内情,如今怎么又知道错了?错在哪儿了?” 罗庭琛被问得哑口无言,却又不甘心认输,强辩道:“你也没守妇道,怎能全怨裴家?” “我没守好女则,死我都认。他裴家敢做,敢当吗?”周红满脸嘲讽,说起裴家全是不屑:“我家折了女儿,他们上门求谅解?怎么谅解?同样犯了大错,我承你罗家的恩才活下来,他还没当和尚就埋好了还俗的引子?” 周红冷笑连连,笑得泪流满面:“姓裴的用用苦肉计,所有的恶就一笔勾销了。我周家却被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下不来。周家不肯谅解,便是不能容人,尖刻恶毒?” 罗庭琛幡然醒悟,而后渐渐心惊:裴家不是在悔改,是在做给罗家看。嬷嬷这一招以退为进,当真高明! 罗曼拍拍周红的肩,缓声道:“你看得清楚,裴家这计谋也就白用了。裴俊临何时还俗,你都能去闹。你闹,这事就过不去。” 罗曼看着她的眼睛,笑道:“可旧事重提,不过是将周家再放到火上去烤。你要闹,只怕裴家不说话,周家人先要不依。裴嬷嬷这一步走得高明,你呢,只有能耐和我们急?” 周红直勾勾看着罗曼,渐渐垮了下来。她如泄气的皮球般委顿在椅子上,没了生气。 她一介女子,一个奴婢,能怎么办呢? “你细想一想吧,想好了,便能走好后面的路。” 罗曼示意可以走了,罗庭琛却依旧皱眉凝神看着她。直看得罗曼莫名其妙,一巴掌打在他肩上:“嬷嬷动动手指,你就傻成了这样?往后交手,还不被压着打?” 若不是对嬷嬷有太大的期望,他如何会看不清这点伎俩?他是惊讶于罗曼的心智、冷静。 要说感情,罗曼和嬷嬷的感情更浓重。可遇事了,她却能压住感情去看深处,不慌不忙的看得清清楚楚。 “走吧!”罗庭琛牵起妹妹的手,迈步走了。路过周红身边时,想说什么,罗曼娇嗔的拽了他一下,拖着他走了。 “哥哥去陪陪母亲吧。”出了门,罗曼就将哥哥往正院推:“嬷嬷的独养儿子两岁上就死了。裴俊临说是侄儿,却如亲生。嬷嬷下这样的狠手,母亲要心疼了。” “明白了!” 罗庭琛往前走了几步,又顿住回头,心疼的看着妹妹道:“先前是哥哥糊涂,往后再不会了。” “好。”罗曼点头微笑,俏皮的向他挥手:“我等着哥哥的好信。” 和郡王在钟灵寺做完水陆道场,几位丞相夫人也来钟灵寺做祈福法会。贵人将姿态摆了出来,京城上些台盘的人家就都涌过来随喜听经。 大舅舅在荆湖南路任职,大舅母于情于理都得往钟灵寺走几趟。 可大舅母去钟灵寺的时间,她怎么才能知道啊? 罗家上下全是裴嬷嬷的人,周红又还得再磨一磨。如此,想知道大舅母的信,实在是难。 这天,罗曼正凝神想着主意,突然听见门口的丫鬟恶言恶语的对另一个丫鬟道:“姓赵的又来了,这一年到底要来多少趟?全府上下冷脸子给她甩着,主子们一回也不肯见她,怎么还有脸来?” 另一个接口:“还是官夫人,咋这么没脸没皮?” “还有拿石头砸咱们那个魔王,扛了把大刀立在门口,这要干嘛,抢劫呢?” 官夫人,混世魔王? 定然是大舅母带着三表弟赵崇安来了。 罗曼顿觉神清气爽,放下茶盏,利落的将自己收拾妥当,出门去了。 母亲和舅家近十年剑拔弩张,大舅母过来,也不过守着礼法应卯。下人不给好脸,只怕又如往常般放下礼品物件就走了。 她得赶紧些,将大舅母迎进来。 还有那扛大刀的魔王…… 第七章:相见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罗曼走得急,门口的丫鬟回过神也赶紧跟了上来。 路上她们还相互挤眉,等着看罗曼和扛刀小魔王对上。虽说是在自己地盘,她们也笃定罗曼占不到半点便宜。 其中一个还打定了主意,等罗曼吃够了亏才要出手相帮。同时给另一个使了眼色:尽量加油添火闹起来,然后赶忙去请裴嬷嬷回来镇场。 裴嬷嬷丢了脸面回的裴家,若是回来立功救急,那不是脸面、风光都跟着回来了? 凭嬷嬷的性子,我们立下这一功,必能高升。 罗曼将她俩的心思看在眼里,没理会。 几乎小跑着赶到门口的时候,大舅母已经由丫鬟扶着准备上轿离开。小魔王扛着刀怒气冲冲的站在门旁,迎着罗曼一刀背劈在门柱上,震得门柱嗡嗡直响。 “哪里来的土匪?”绿衣丫鬟张口呵斥,气焰滔天。 “护院都死哪儿去了,没看见有人欺主?”粉衣丫鬟叉腰怒目,冲着奔出的两个护院喊道:“将那无礼的小子打出去。” 大舅母原已经停下来教训赵崇安,见罗家这架势,眉头紧皱脸板得发青。 护院当真摆开了架势,七岁的赵崇安冷哼一声,挥着大刀劈了上去:“爷早就想活动活动了,来,今天打个痛快。” “崇安!” 大舅母急白了脸,自己往前冲着去拦。罗曼几步奔到大舅母跟前,扶着她大声笑道:“不过是些欺主的奴才,打死了也就几十两银子的事。若敢伤了表弟,我押了他们全家去给表弟赔罪。” 扑上去的两个护院闻言一愣,急急的往后收招:这种玩法,谁他娘的陪他? 护院后撤,赵崇安却不肯依。他将刀口换成刀背,追着两个护院砍。护院不敢伤他,只得逃窜,这倒惹出了赵崇安的火气:“欺负我大伯娘时来劲,这会儿当什么缩头乌龟?是男人,给老子站出来打!” 满院子出来看热闹的仆从都傻了眼,两个丫鬟互看一眼,找个空档偷摸跑了。 不用说罗曼也知道,她们是去给裴嬷嬷报信去了。 大舅母看没人敢和赵崇安交手,提着的心也落了回去。她抬眼打量着笑吟吟看戏的罗曼:这丫头,今天是唱的哪出? 罗曼迎着大舅母的眼神吐了吐舌头,而后端端正正的行礼:“曼曼给大舅母请安,舅母洪福。” 没等赵夫人反应,罗曼已经活泼泼起了身,亲热的挽着赵夫人胳膊,俏皮道:“让三表弟自己耍,我们进屋说话去。” 赵夫人不太情愿。自打她嫁进赵家,就一直在拿热脸贴罗太太的冷屁股。原先虽说阴阳怪气,好歹还喊声嫂子,给个板凳。 避居到晚照庵,亲哥疼她可怜,又怕她处境艰难熬不过去。她这个嫂子就三天两头往她这里跑,可次次被奴才讥笑贬损着拦在门外。五年了,她就没进去过晚照苑的门。 今天来,也不过是知道罗曼出了事,按着礼法走一趟罢了。谁有心情去屋里捧罗太太臭脚? “知道舅母喜欢喝擂茶,我特意用心学过了。舅母喝一杯,看我点得好不好。”罗曼摇着舅母胳膊撒娇,看大舅母还是不动,又笑道:“我会点山水,还会点福字,舅母就去看看嘛。” 又斜着被赵崇安追得鸡飞狗跳的院子,打趣道:“表弟替我们教训了奴才,又玩得开心。舅母若这般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弟仗势欺人,是来拆我们院子呢。” 是啊,闹成这样就走,不知道要传出来多少是非! 赵夫人叹一口气,到底跟着罗曼进了门。 赵夫人的两个丫头,赶忙紧紧的跟着。那神色,跟要陪主子闯龙潭虎穴一样。 安置好大舅母,罗曼就让人请了罗庭琛和罗兰过来见礼。她自己以取茶具为由,退出去请母亲。 就是以死相逼,今天也必须让母亲见大舅母一面。若不然,后面的路,太难走。 到母亲门口的时候,罗曼已经在心中演练了好几回。谁知还没等她开演,母亲已经由张婆子扶了出来。 看母亲素净中带着庄重的装扮,罗曼一愣:“母亲是要出门?” 罗太太涨红了脸,别扭道:“你大舅母都进了门,我这个当小姑子的不去见礼,别人要说我没有家教。” 罗曼欢喜得浑身放光,亲热的挽着母亲甜甜道:“母亲说得是,我扶母亲过去。” 虽说跨出了这一步,可恩怨太长,罗太太到底放不下。罗曼一路上想尽了法子逗母亲开心,就想母亲见着大舅母的时候能给个笑脸。 可无论如何,罗太太也没笑出来。 “一会儿见着你大舅母,带着妹妹好生给她磕个头。” 快到门口了,罗太太紧张得手有些抖。她紧紧攥着罗曼,用叮嘱掩下自己的烦乱:“尽量让你大舅母喜欢你们。母亲没用,这些年困在佛堂没见人,往后也见不得人。你和兰儿的亲事,只怕得交到你大舅母手上。” “娘……” “娘这些天想了很多,想明白了。”罗太太拍着罗曼的手,浑身都是疼爱:“嬷嬷心诚,却眼光有限。伯府咱们靠不上,我又不中用。这满世界再肯对你们用几分真心的,也只有你大舅家了。” “舅舅们对娘好,娘终于看清了。” “到底是断了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妹……”罗太太眼泛泪花,赶紧用帕子按了:“原想着低嫁能让你一生顺遂,可咱们低成那样,裴俊临照样欺你。” “好在你还小,兰儿更不急。”罗太太拉着罗曼进门,最后叮嘱:“我知道你心里别扭,可再别扭也忍着,那是你舅母,你得让她喜欢你们。” 罗曼心里头暖得发热:她不别扭,别扭的是娘。为了儿女,肯放下恩怨,委曲求全的娘。 有这样的娘,她心疼,更骄傲! 进了门,大舅母起身来迎,脸上全是尴尬。母亲‘亲热’的去拉嫂子的手,浑身都是别扭。 好在兰儿机灵讨喜,罗庭琛又礼仪周到,再加上罗曼有心调和,终于和和美美的坐下来,说起了儿女家常。 罗曼有心让她们姑嫂多亲近,伺候了茶水便告退:“我们去找三表弟玩儿,就不在这里扰娘和舅母说话了。” 外面鸡飞狗跳的声音还没歇,赵夫人脸上不好看,罗太太倒笑了起来:“去吧,照顾好弟弟,别让他受了委屈。” 又吩咐伺候在身边的张嬷嬷:“让那群没长眼的奴才去大门口跪着,想清楚了上下尊卑再来领罚。” 罗曼冲诧异的大舅母眨眨眼,拉着妹妹的手跟着哥哥走了。 裴嬷嬷不在府中,主子又发了话,满院子的奴才没一个敢伤赵崇安半分。赵崇安记仇,将赵家这些年在这里受的气都撒了出来。 罗曼一行出来的时候,目光所及全是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丫鬟奴才。 “哟,赵英雄连女人都打?” 赵崇安挺着胸脯,对出言讥讽的罗曼咬牙:“信不信老子捶你?” 罗庭琛上前一步要替妹妹出头,罗曼忙扯他袖子:“哥哥回去接着作策论吧,我没事。”看哥哥依旧担心,她又朝哥哥挤了挤眼:“哥哥放心,我自有道理。” “你仔细着些,他到底还只有七岁,不知道轻重。” 罗曼点头,推哥哥快走。 正和哥哥说话,没成想赵崇安痛呼起来。兄妹俩回头去看,却见罗兰咬着赵崇安的手不撒口。 赵崇安叫出来后嫌丢脸,赶忙闭了嘴。抬手要打罗兰,对着那张粉嘟嘟白嫩嫩的脸又打不下去。他疼得直跺脚,泪汪汪的对罗兰求饶:“快放开,我不敢打你姐姐,行吧!” 罗曼噗嗤一笑,罗庭琛看几人两眼,信步走了。 赵崇安被笑得又羞又恼又拿罗兰没办法,他不敢指望罗曼,连声叫着罗庭琛:“表哥,诶,表哥……哎哟……” 罗庭琛没理他,罗曼在一旁笑得花枝招展。赵崇安只得跺着脚接着求罗兰:“快撒开吧,咬断了。” 罗兰用鼻子哼一声,更加用力。 “哎哟,我的亲娘。”赵崇安快哭了:“我也敬她是姐姐成不?” 又朝着罗曼喊:“姐姐,你快管管她。” 啧啧,这骨气,也不咋样嘛! “记好你说的话!”罗兰放开他,狠狠的瞪着他错了错牙。 赵崇安撇下大刀撒腿就跑,边跑边回头骂:“女罗刹,没人要。” 罗兰鼓着腮帮冲他瞪眼,惹得罗曼又是大笑:“叫上周红,咱们追他去。” 周红来得很快,三人在丫鬟的指引下也追得很快。 赵崇安对这一片不太熟,又害怕赵夫人找不见他担心。所以摆脱了罗兰,就百无聊赖的坐在了田埂边。 罗兰三人追上来时他正出神,等反应过来,吓得撒丫子就跑,匆忙间鞋都挂掉了一只。 那狼狈样逗得罗兰哈哈大笑,直扬声喊他:“你停下,我不咬你了。” “想骗我,这招爷爷常用!” “我能吃了你?” 乡间石子多,赵崇安跑了几步脚就硌得生疼。回头找鞋,鞋却在周红手上。他看着路上乱石,到底不跑了:“得,爷今天栽了。” 等周红走近递给他鞋,他看着周红几乎狰狞的左脸干呕起来,几乎抢过鞋就背过了身。 周红连翻几个白眼,终究碍着身份没有说话。 罗兰虽觉得他太过无礼,可周红是带坏了裴俊临,变相欺负了姐姐的人,她才不愿意帮她出头。罗曼深看了周红两眼,也没言语。 “这奴才,倒很配你们心肠。” 没人理他! 赵崇安穿好鞋,气焰又高了起来。他围着避到一旁的周红转圈,砸吧着嘴问罗曼:“你家坏事做绝了,要找个鬼魅镇宅?” 罗曼追出来,是想降服了这小混蛋,好让他请她们赴二舅母的生辰宴。 是以…… “诶,她这脸弄成这样,就因为和你抢男人?” 罗曼眉眼带笑的看着他,话却是说给气得发抖的周红听:“古话说,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 话音未落,周红已生扑过来,一脚将毫无防备的赵崇安踹进了水田里。 看着赵崇安在水与烂泥间扑腾,头发脸上全是污、秽。罗兰笑得前仰后合,罗曼的笑也更灿烂了几分:“小公子的金玉外表,也碎成了烂泥!” 赵崇安气红了眼,急着要上岸挥拳头却又摔了回去。 罗曼扶着腰,昂着下巴傲慢看他:“当真是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本公子就是金玉,你们才是老鼠。”赵崇安打不到,又不肯认输,只能回嘴。 罗兰却笑弯了腰:“还金玉呢?姐姐在骂你草包、无礼!” “你们……” 赵崇安连摔几回还上不来,又被这般羞辱,气得‘哇’一声哭了出来。罗兰有些慌神,罗曼却依旧笑嘻嘻:“你若肯答应我个条件,我便拉你上来,还带你沐浴换洗。” “噗呲”身后忽然响起轻笑,罗曼回头,就看见不远处的柳树下,和郡王正凝眸看她。他朗眉星目全是笑意,见她看过来便用折扇遥点着她,笑道:“小人与女子,难养!” 罗曼立在当场,如遭雷劈。 第八章:难养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罗曼慌了,她和和郡王的第一次见面,不该是这样! 我有苦衷,我没有牙尖嘴利欺负小孩。我也很文雅很端庄很淑女很诗情画意,我…… 我好想你! 罗曼不错眼的看着和郡王,眼圈红了又红。 她觉得她该赶紧挽回形象,解释下没回护周红的原因,教训小混蛋的深意;或者赶紧发挥下机智,用容貌、气质、不管什么讨一下巧,转移开王爷对赵崇安的注意力。 可她看着王爷满脸的笑,眉间心上都是欢喜;想着王爷刚才的‘评语’,眼里心底全是委屈。 她胸中猛虎长啸,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只能钉在原地,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不能言语。 看着罗曼,和郡王觉得自己在看一出大戏。 那纷繁复杂、极速转换的各种情绪和表情,比川剧变脸还要精彩。直到她那双漆黑的眼盛满可怜和委屈,直勾勾盯住他,他才干咳一声,惊觉自己失礼。 他站正身子朝罗曼拱手行礼:“是在下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 “不妨事!”罗曼偏开身子避开他的礼:“公子不过玩笑了一句。” 和郡王指了指还泡在水田里哭的赵崇安,冲罗曼笑道:“那在下便不打扰了,你们继续!” 他说完便信步离开,罗曼目送着他,觉得他挺拔的身姿将周围的桃红柳绿、翠松白杨全压得没了颜色。 “公子……” 和郡王回身看她,一脸疑问。 罗曼终于压下了所有情绪,她对着和郡王盈盈一拜,道:“看公子衣着气度,该是来钟灵寺求雨祈福的吧。” 和郡王看住她,没说话。 “小女子身份低微,没资格进龙王殿。能否求公子帮我给龙王上柱香,求龙王别让大旱成灾。若非要成灾,也求菩萨慈悲,让赈灾的官员有备无患,有钱有粮、有运无难。” 话落,罗曼又是一拜。她神色肃穆,看向和郡王的眼中全是真诚。 和郡王上下打量着她,温和的眉眼间有让人猜不透的神色。 罗曼迎着他的目光上前,解开荷包拿出十两银子递给他:“灾民可怜,请公子成全我这番心意。” 宣毅伯府家嫡四小姐,没资格进钟灵寺的龙王殿?敢扯钟灵寺主持胡子的罗曼,要他替她给龙王上香? 在路上偶然遇到的锦衣男子,她也能放心托付?还有她见到他时的神色,那样的情真意切变幻不定…… 这丫头,在玩什么把戏? 见和郡王不接,罗曼又将银子往前递了递:“求公子成全。” 和郡王接过银子,对她一笑:“姑娘有心了。” 这笑如清泉过林荫,敲得罗曼心间也叮咚有声。罗曼生怕泄露了自己的心事,飞快转身往回走。 赵崇安还在水田里挣扎,眼看着站稳了身子,周红一团泥巴又将他砸了回去:“小姐说了,等你答应了条件,才要拉你上来。” “老子没用你拉!” “那也不行!”周红干脆抓着土块守在了田埂边,随时预备着将他砸倒。 “老子和你们拼了。” 罗曼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赵崇安坐在水里,疯了般抠着烂泥往岸上砸。那稀泥太软,大多都砸不上岸。 他气得哇哇乱叫,看见罗曼过来,才停下的眼泪又流了出来:“等爷爷上来,非打死你个孙子。” 罗曼本还觉得他可怜,听了这番喝骂,倒觉得周红收拾得还是轻了。 “你这么丁点大,张口就老子、爷爷的可不好。”罗曼也蹲在田埂边,半点没有要让他起来的意思。 赵崇安气急了,扯着嗓子回嘴:“就是你老子,就是你爷爷。让你爷爷我上去!” 罗曼双手托腮,为难的看着他:“要这样论辈分的话,你父亲还得喊你‘爹’呢。要不,你先问问他干不干?他要喊,我肯定没意见。” “罗曼!” “这么大声干嘛?你自己不学无术,骂人都将自己骂进去了,还有脸叫?” 赵崇安蓄了全身的力气,就打进了罗曼这么团软棉花。他无计可施,只得再次‘哇’一声哭了出来。只不过这一次,哭得更大声了。 “你这么一哭,倒比女儿家还娇软。” 赵崇安不哭了,他死命瞪着罗曼,错着牙恨不能从她身上咬下块肉来。 罗曼却像感觉不到,她信手拔了手边的狗尾巴草,悠悠闲闲的编了只毛茸茸的小兔子给罗兰。 “你说,什么条件!” 罗曼正在编小狗,闻言只飞快的瞥了他一眼:“下个月十三不是小舅母生辰吗?你说服小舅母请我们去赴宴呗!” “那不可能!你娘欺压了我爹几十年,我娘说看见你们就想磨刀!” 小舅母大镖局出身,家风的确彪悍。小混蛋这么无法无天,也是随了他母亲。 罗曼静默半晌,接着编手中的小狗:“磨刀也成,帖子能送过来就行。” 赵崇安愣了片刻,崩溃的坐在水中不动了:“我要不来。” “那算了,你上来吧。” 罗曼将‘小狗’递给妹妹,这才认真的看着赵崇安道:“我把你欺压成这样,你都没想过要把我带到你府上欺压回来。我骂你你都听不懂,你骂人还能将自己骂进去。就你这脑袋,能要出来帖子才怪。” 罗曼话音刚落,周红就下去将赵崇安扯了上来。 都以为赵崇安上来后要大闹一场。谁知气成了河豚的他,只不服气的瞪了眼罗曼:“有能耐,你把帖子拿出来。” “好啊!” 赵崇安狼狈不堪,生怕大伯娘看见了责问。便忍着气,别扭的喊罗兰:“你带我走后门,你咬我的事我就不计较了。” 罗兰也心虚,怕大人知道了挨罚。她不但带赵崇安悄悄的走后门,还将手里的小狗送给了他:“我知道你难受,可被你那样骂的周红和我们也难受。你收下这个小狗,别告状了好不好?” 赵崇安扯过小狗扔在地上,回头对走在后面的罗曼哼了又哼。 罗曼却迎着他的怒容安慰罗兰:“别怕,他吓得大门都不敢走,肯定没胆子告状!” “呵!”赵崇安哼一声,又觉得没声势,咬了牙说:“你等着!” “我等着。”罗曼嘴上这样说,脸上可写满了不信。 赵崇安气得牙都错不动了,再次冷哼一声,往地上的草编小狗狠踩了两脚。 他们很顺利的回了家,很顺利的要来了热水,很顺利的让赵崇安换洗得干干净净的出来。罗兰大大的松了口气。 罗曼盯着赵崇安身上的衣裳看了好几眼,又打量了拿出来衣裳的罗兰好几眼—— 府上没有和赵崇安身量相当的男孩子,罗兰亲手缝的这一身锦裳打算给谁? 不过现在不是追问这个的时候。罗曼也只多看了两眼,便跟着罗兰去送赵崇安了。 大舅母和罗太太相对无言,没话找话的聊了小半个时辰后都好疲惫。 见罗曼等人带着赵崇安回来,两人都大大的松了口气,急切的迎了出来。因为急着走,一向仔细的大舅母,竟然都没有发现赵崇安换了衣服。 紧张得手心出汗的罗兰偷偷呼出口气。 可她那口气还没呼完,罗曼就跪在了大舅母面前。在一众人惊诧的目光下,‘胆战心惊’又‘委委屈屈’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赵崇安总觉得罗曼省略了什么,可又抓不住。他担惊受怕的偷看大伯母,生怕挨罚。 赵夫人本不太信罗曼,可瞟一眼侄儿神色,就不得不信了。 她伸手扶罗曼起来,叹道:“你弟弟人小顽皮,说话得不对却也没有坏心。当姐姐的教训罢就算了,别往心里去。” 罗曼起身,顺势挽住了舅母的胳膊:“如今的周红,连活着都需要勇气。弟弟无心,她却敏锐。到底是条人命,曼曼便怜惜了些。大舅母别怪我好不好?” 赵夫人讲理,也同情周红,对罗曼等自然不会再有半分怪罪。 她怜爱的拍着罗曼的手道:“你没做错,不消自责。至于崇安,等回去了再让你小舅收拾他。” 赵崇安瞠目结舌的看着小意的罗曼:让她一说,好像他都要将周红欺负得不能活了。可明明是周红将他揍进了烂泥里起不来。 罗曼并不理他,只专心对大舅母撒娇:“舅母若当真不怪我,过两天便请我和兰兰去府上耍可好?好久没去舅舅家,想念得很。” 一听这话,赵夫人身子僵硬了下。罗曼赶忙摇了摇大舅母手臂,语气和神态都变得委委屈屈:“舅母还是在怪我?” “哪能呢,是府上……” “就知道舅母疼我。”罗曼仰头看着大舅母,灿烂的笑脸亮若星海。赵夫人叹出口气,到底改了口:“舅母要去钟灵寺听三天经,三天后便打发人来接你们可好?” “好!” 罗曼这一声好,脆甜得赵夫人都有了笑面:到底是至亲骨肉,去就去吧! 余光瞥见震惊后的赵崇安在对着罗曼龇牙,她又犯起了愁:赵崇安被罗曼的丫头踢进水田,暴脾气又最护短的弟媳妇,还不定要气成啥样呢。 小姑子一家本就是她的眼中钉,这小子再去他娘跟前哭喊撺掇,等罗曼登门,又不知道要闹些啥幺蛾子。 哎,头疼…… 目的达成,罗曼将舅母一行送出了二里地。临别的时候,还对着梗了一路脖子的赵崇安轻笑:“表弟别光顾着习武,寻常也要多看些书。” 赵崇安煞白的脸羞得通红,他瞪着罗曼,怒火快将自己的头发烧起来…… 第九章:解释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姐妹俩送完舅母往回走,罗兰苦着小脸,一连串的叹气。 “怎么了这是?” 罗兰苦哈哈的看着姐姐问:“三天后舅母来接,我们不去行不行?” “为什么啊?是怕舅母家不好玩,还是怕赵崇安调皮?”罗曼牵起妹妹的手往前走,让自己手心的温度,给她力量和安定。 有姐姐在身边,罗兰的确安心了不少,可她还是不想去舅舅家:“他们一家子都讨厌我们,我们也厌烦他们。就算连着血脉,咱们各自安好也很不错啊,干嘛非往一处凑?” 前世,罗曼也是这样的想法。 她讨厌大舅母一直上门,外祖一家被流放北地的时候,她甚至还松了口气:终于不会再来人了。 后头她受尽磨难,想要有个依靠有个去处的时候,才知道舅舅对他们一家的真心,有多难得;大舅母年复一年上门受气,有多难得。 上一世,是他们负了赵家。再来一回,她要对得起良心,对得起舅家的情分。 何况,她要从裴婆子手里将铺子、田庄都拿回来,必须得有舅家的支持和帮助。 看姐姐好半天没说话,罗兰长长的叹了口气:“姐姐要去那咱们就去吧!左不过多受些挖苦和白眼,我陪着姐姐!” 妹妹的贴心让罗曼心间一片柔软,她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问她:“我们生来就讨厌舅舅一家,可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啊?” 罗兰答不上来,又不肯承认舅舅一家不讨厌,于是抬头看着刚冒出头的月牙,不吱声。 “爹还在的时候,就算娘不肯回娘家,爹每年也要去看望外祖和舅舅们几回。到了年节,更要亲自打点了节礼送过去。” “这就是嬷嬷不满意爹爹的地方!”罗兰没见过她爹,对爹也没多少感情:“他们一家害死了外祖母,害惨了娘亲。爹爹不为娘报仇就算了,还敬他们是长辈。为这个,娘和爹生了多少气?” 看着妹妹气哄哄的小脸,罗曼重重刮了下她的鼻头:“若没有歹毒的心肠,肯定做不出害人性命的事情。可若真的歹毒,大舅舅和娘又哪来的活路?” “大舅舅是赵家嫡长子,娘更是名动京城的大美人。他们不敢……” “外祖母走的时候,娘才五岁,大舅舅也不过八岁。”罗曼停在罗兰面前,认真的看着妹妹的眼睛:“父亲不慈,后母恶毒。大舅和娘还占着嫡字,能活下来就是大造化了。可大舅二十四就中了进士,娘更是嫁到了宣毅伯府。” “他们要真好,娘怎么嫁了人就不再回家?外祖去世,娘都没去守孝。” “所以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娘亲本该活不成,却活成了名动京城的美人,还顺利嫁给了宣毅伯府最有出息的爹爹?” “自然是外祖父护着啊,舅舅和娘亲可都是他的嫡子、女。” 罗曼就笑了,笑得捧着妹妹的脸揉了好几把:“外祖父那么疼爱儿女,怎么可能和旁人害他们母亲?” 没等罗兰反驳,罗曼又接着道:“若真是喜欢小舅舅母亲,喜欢到能暗害了嫡妻的地步。怎么能容得下娘亲对她不敬?光看小舅母对咱们的怨气,就知道娘不仅没将后母放在眼里,对后母的儿子也很不友好。” 虽说罗兰生下来没几天就来了别庄,几乎没见识过宣毅伯府折腾人的手段。可有裴嬷嬷在耳边一遍一遍的说,她也不会以为这世上一片静好。 罗兰没办法反驳姐姐。可她长到七岁,裴嬷嬷便在她耳边骂了宣毅伯府和外祖家七年。对宣毅伯府和外祖家,全家都同仇敌忾、恨入了骨。 今天是怎么了? 为什么娘要他们去讨好大舅母,姐姐还求着要去舅舅家,更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罗兰有些无所适从,她扯着姐姐的衣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罗曼心疼的捏了捏妹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兰兰心里很乱是不是?” 见妹妹点头,罗曼宠爱的对她笑了笑:“姐姐心里也有点乱。今天母亲出来见大舅母,我心里就难受得很。” “姐姐……” “我难受,不是难受娘要勉强自己见不想见的人。”见妹妹眼带心疼,罗曼脸上的笑容更暖:“我觉得娘不该将自己困在庵堂,她有诰封、有兄嫂、弟妹。她该和别的贵妇人一样,活得尊贵又热闹!” “咱们也一样,咱们是伯府小姐。不该成天绣花、煮茶抄佛经,我们也该像大家小姐一样,诗词歌赋事事通,管家理事样样行。” 罗兰上次和姐姐进城,撞到过户部张侍郎家小姐逛街。 她不羡慕张小姐的众星拱月,也不羡慕她出手阔绰,却被她通身的气派震慑住了。她明明笑着,却没人敢高声一句;她瞥过一眼的东西,婆子连托盘都端到她跟前;她也没长得多美,却让人移不开眼;她走路,优雅得像天鹅起舞…… “我也能像张小姐一样……”罗兰眼神闪躲,满脸通红,就好像肖想了自己不该奢望的东西。 “你该比她更有风仪气度,更加矜贵骄傲。” 见妹妹嘲弄的笑,罗曼正了神色非常认真:“爹是宣毅伯府嫡四子,娘是朝廷诰封的三品淑人。大舅舅是掌管一路财赋的大员,小舅舅的商号遍布全国。张小姐祖上小富,到她祖父才开始在朝为官,根基不深。你仰望她,可不管是比身份、比财富还是比根基,你都甩她很远!” 罗兰听得两眼放光:“真的吗,我们这么厉害?” “真的!我们自己将自己束缚在庵堂边,把自己放逐成了没依没靠的可怜小孩。”罗兰起身牵着妹妹往前走,步履坚定得甚至郑重:“我们要尝试着去看看我们本该有的东西,比如舅舅们的亲情!” “好!” 罗兰神色也坚定起来:“我陪姐姐去舅母家,我帮着姐姐看清舅舅家的人。若他们当真对咱们好,若外祖母的事情当真是误会。我帮着娘亲和舅舅们和好。” “其实,我也好想有更多人疼。连丫头小厮都有一大堆亲戚疼爱,我们却只有娘和嬷嬷……” 更小的时候,她看家别的小孩一头撞进亲人怀里,会心酸得流泪;看见别人的七大姑八大姨,给他们带回来不值钱的糖人、绢花,也会顾影自怜躲进被窝不肯出来…… 如果舅舅、舅母真的不是仇人,该多好啊! 罗曼心疼的揉了揉妹妹的头,神色比以往更加坚定:“往后,会有很多人疼你,相信姐姐。” 罗兰仰头对姐姐笑,笑容灿若星河。她说:“我信!” “姐姐都打算和舅舅家交好了,怎么还那样对赵崇安?他霸道惯了,肯定受不了闲气。刚才你还专门让他多读书,他都快气烧起来了。” 罗曼笑得很神秘:“这就是姐姐厉害的地方了,你等着看吧!” 又想起罗兰给赵崇安的衣服,便问她:“咱们府上可没有和你年纪相仿的公子、小厮。你给赵崇安的那身衣裳,是做给谁的?” 罗曼话音没落,罗兰的脸‘歘’一下爆红。 光看她神色,罗曼就知道中间有鬼,站到她面前看定妹妹的眼睛笑,直笑得罗兰招架不住,坦白道:“做给裴俊祥的,他上次来,袖子都磨破了。” 裴俊祥是裴俊临堂弟! 光听这名字,罗曼心里就咯噔了一声。她问妹妹:“裴俊祥不是住在松山书院苦读吗,你和他什么时候熟稔了啊?” 罗兰的脸更红了,心也没来由的扑通直跳。她心虚的低着头,不敢看姐姐的眼睛:“我们打小就好!嬷嬷不许我吃的零食,他偷偷拿给我;我羡慕别家小孩有人疼,他就给我买糖人、绢花……” 这对人好的手法,和裴俊临没有二样! 罗曼在记忆里仔细搜寻裴俊祥的名字,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个人。罗兰最后定下的人家,不是他。 可为什么不是他呢?从小就放在罗兰身边,又成功虏获了罗兰的心,裴嬷嬷怎么舍了不用呢? 这个裴俊祥,得好生查一查! 这头,对待舅舅一家的态度上,罗兰思想有了很大的转变。对于三天后登门去舅母家,罗曼心头有了成算。 姐妹俩手拉手往回走,说着闲话,讲着笑话,不时有笑声飞出好远。 立在和郡王书房外的金桂,却满头都是大汗。 他换了三拨人查罗家,他和银桂亲自将罗曼的生平翻了个底朝天。可没有异常啊,那女娃娃在伯府的时候养在深闺,去了晚照庵大多时候也在替她娘抄经,她不可能也没机会认得王爷啊。 可她今天看王爷那眼神,说她是被王爷抛弃了,还对王爷痴情不悔他都信。 这不认得,又有深情,解释不通啊! 金桂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对着手中内容没变的两页纸发愁:王爷不信罗曼不认得他,他们又查不出头绪。这,怎么去交差啊? 正想着王爷的脸色发憷,便有小厮让他进去回话。金桂心里打着鼓,硬着头皮进了门。 埋在公文堆里的和郡王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开始奋笔疾书:“查清楚了?” 金桂嗓子眼发苦,摇着头将那两页纸放在书案上:“奴才亲自过的眼,罗曼当真不认得爷。她要打听爷的事,也只有她哥罗庭琛,和市井茶馆两个途径。” 和郡王瞥了眼书案上的纸,飞快将手中文书处理完,拿起纸张细看起来。 那上面有罗曼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事情,详尽到她吃一口饭嚼几下,喝一口水分几回咽。可就是细到这地步,依旧没有事迹指明她认得他。 不仅不认得他,她还很少打听他的事。她从懂事到现在,身边的男子除了罗庭琛就只有裴俊临一人。 和郡王将纸放回桌上,扭头望着窗外出神。 他无数次回想罗曼看他的眼神,对着他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他觉得她对他有所图,所图还不少,可他没有证据。 “听说罗庭琛文章做得不错?” 见王爷不追问罗曼,金桂大大松了口气,赶忙说起罗庭琛的生平,完了还带着七分讨好道:“罗庭琛刻苦好学,文章不说数一数二,在京城也拿得出手了。过几天他要陪夫子参加左翰林开的文会,小的也跟过去看看?” 和郡王修长白皙的手指在两张菲薄的纸上敲了敲,又细细算了日子后道:“给本王也要一张帖子。” 金桂差点惊掉下巴:王爷要去了个小翰林组的文会,得轰动成啥样? 宣毅伯府都快没落了,赵家也不是啥重要角色,罗庭琛和罗曼就跟两家的弃子一般,哪一点够得上让王爷感兴趣? 和郡王没空关心金桂怎么想,他摆手让他出去,又拿了本公文开始处理。 可一本辽东蝗灾的公文,他硬是看得翘了唇角:那丫头欺负人的样子,实在神气! 第十章:亲人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赵夫人刚到家,便将小叔子赵闻年请了过来。过几天要接罗曼他们过来,家里不安顿下,她实在怕得很。 尤其弟媳妇,那真是个说打架就抄刀的主。她怕罗曼来了还没说上两句话,脑袋先开了花。 赵闻年正陪妻子用晚饭,还没和蔫了秧的儿子说上话,就急忙往赵夫人这边赶。 嫂嫂是稳重人,捣蛋惯了的儿子又这幅模样。今天去赵平娘那里,肯定又出了事! 他着急的往正堂赶,赶得一身都是火气—— 他实在该找个机会给赵平娘点颜色了!这些年家里让着她,她还真当自己长了本事,了不得? 都落到快出家的地步了,还和娘家端架子?把对娘家这股狠劲用在别处,她那二百多处铺子,也不会亏得还剩一百多间。 想起赵平娘的陪嫁铺子,赵闻年又是火气直蹿:当年她出嫁,爹尽捡着好铺子给她。她是长姐,又小小的没了娘。他不争,也争不过。 可赵平娘爱惜了吗?将铺子甩手给个婆子,不到五年时间,三十来家铺子关门大吉…… 赵夫人见小叔子带着满身火气进来,心里又跟着咯噔一声:肯定是崇安那小子告状了,小叔和弟妹护短,可是出了名的! “你也知道崇安是胡闹惯了的,不能光听你儿子一面之词。在我看来,今天这事,不怪罗曼。” 赵夫人亲手端了杯茶给赵闻年:“周红再错也是个人。你儿子在这时候揭人家伤疤,辱人家容貌,不就是逼着人家去死?曼曼才只将他困在水田里两刻钟,教训得轻了。” 赵闻年听得一呆:不是嫂嫂和儿子又挨了欺负,这什么情况? 见赵闻年不明所以,赵夫人便细细的将今天的事情说了。罢了又叹道:“你没见罗曼兄妹三,那三孩子和平娘不一样,是真的通透真的好。” 赵闻年呵呵干笑:就赵平娘那德性,裴婆子那嘴脸,能养出来好孩子? “你见见就知道了。”赵夫人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口,觑着赵闻年神色道:“我答应曼曼,三天后去接她们兄妹过府。这些天你费心安排下,也多开导开导你媳妇。都是至亲骨肉,真要老死不相往来,眼睁睁看着平娘将儿女都养成和尚、姑子?” “那不能。”赵闻年也喝了口茶,茶的苦味从嘴里苦到了心上:“我在爹病床前发过誓,只要我还没死,就护着他姑娘。” 赵夫人知道小叔子心里不痛快,她作为往上贴的亲嫂子,心里也不痛快。不过—— “五年没见,平娘老了。才三十来岁的人,白发长了半头,常年长在头顶的眼睛也没了光彩。若不是在她家见到,几个孩子又都喊她娘亲,我简直不敢认……” 赵夫人声音里带着叹息,她不喜欢赵平娘,却也见不得她过得那么潦草:“她性子再讨厌,也是赵家的嫡小姐,几个孩子更是无辜。你好歹是亲舅舅,该当照应。” 听见嫂嫂对赵平娘的描述,赵闻年喉头像梗着细鱼刺。不疼,却难受得慌:“在我们面前嚣张的本事都去哪儿了?怎么就活成了那个德性?” 赵夫人长叹一声,不知道该怎样接话。 虽不是一个娘,小叔子却没得挑。不管人品心性,还是待家里人的心,都没得挑。只那张嘴,讨厌了些。 “让几个娃娃来吧,舅舅啥也没有就是有钱。过来了,不委屈他们。” 赵闻年说完就气鼓鼓走了。听见小混蛋大闹了罗家,比听见罗家又欺负了他们难受。他们啥也有,欺负就欺负了。那一家子孤寡…… 纵着儿子扛刀去罗家就罢了,算是护着嫂嫂。可儿子打翻人家满府奴才不算,还欺凌个遭难的姑娘,这也太过了些。 他匆匆回去,人还在门口就听见儿子嚷嚷:“去给我买,只要是骂人的书,全给我买回来。” 她媳妇儿明蕊也叉着腰指点:“去买,多买点。会两句歪诗了不起,欺到安儿头上,我骂得她娘都不认识。” 赵崇安按了按太阳穴,还是止不住脑仁疼。 他进门,娘俩都没给他个眼神。小混蛋忙着翻书,媳妇儿在小箱子翻铁拐枣、小弹弓,很用心的挑选着兵器。 不用问,也知道这兵器要用来对付谁。 “还有没有个大人样了?”赵闻年劈手夺下妻子手中的弹弓,仔细问她:“你知道你儿子今天多‘威风’了?” 肖明蕊白了他一眼,见他不来哄她又垮了脸一头扑进丈夫怀里:“明明是罗曼那死丫头欺负安儿。” 她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的复述了赵崇安学给她的话,脸又气得绯红:“当姐姐的,就这么骂弟弟?还指使丫鬟将崇安困在烂泥里,你说气不气?” 气? 赵闻年抬眼去看专心翻书的儿子,心道:要能骂得他肯看书,也是功德!这混账可是气走了五任,打走了八个夫子。 何况,这天下哪有专门教骂人的书?要想学得骂人都雅致,可要不少学问才行。 这样一想,赵闻年竟觉得罗曼追着儿子,让他多看书,别有深意。 嫂嫂和儿子两厢一说,他竟然有些想见见那姑娘了。或许,真如嫂子说的那般,通透聪明又知礼识趣? “他们小孩儿的事,你难道还要掺和?” 赵闻年将妻子拉回自己屋中,关着门对她说:“知道你是为我和我娘不平,可娘都走了,我也不用再看赵平娘脸色。你是当舅母的,不许和外甥女生气。” “婆母就是被赵平娘气死的,公爹死了她都不回来守孝,她是怪公爹娶了婆母。她不肯尽孝,却把婆母拉出来挡箭。怪婆母在赵家,她才不肯进赵家的门。” 提起娘,赵闻年心里也堵。 要说娘和爹联手害死了先夫人,那当真比窦娥还冤。可要说娘将心肝都掏给了赵平娘,赵闻年也听得脸红。 “过往是非我不想去论了,你和赵平娘不能相处我也不勉强。”将妻子按在椅子上坐好,又给她端了杯茶,赵闻年才坐到她对面道:“孩子无辜,往后她们来耍,你不许为难人。” 肖明蕊藤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错着牙看丈夫:“你认真的?” 赵闻年点头:“认真的!” “姓罗的欺负你儿子!” “那是我外甥女!” 肖明蕊错着牙看赵闻年,好半天不说话。 “崇安有一家子人疼,罗曼他们有啥?一个性情不好的娘,还跟出家的姑子一样。” 肖明蕊冷笑,依旧不说话。 管她姑子还是傻子,欺负我儿子,就不行! “三天后罗曼就来了,你当小舅母的好生招待下。不要求你亲热,好歹备一份见面礼,让孩子知道这是舅家,是依靠。” “见面礼是吧,我知道!” “别阴阳怪气的出幺蛾子。”赵闻年帮她正了正鬓角的绢花,又笑着刮了刮她鼻头:“都二十几的人了,欺负个孩子羞不羞?” “我在婆母坟前发过誓,不会再让赵平娘一家欺咱们分毫。” “我也在爹病床前发过誓,若对赵平娘一家不好,就不得好死。” “你……” 肖明蕊站起来摔了茶盏,鼓着的两只眼泪光闪闪。可她就是哭,赵闻年也没起来哄她。她气急了,跺了脚喊:“我对她好,我给她备礼。不光三天后,我生辰也给他们派帖子,我请她,我看她敢不敢来!” “你不许欺负人!” “我不欺她,我拿上宾待她。” 可我儿子还小,又向来不服管教,他要做啥,我可就管不着。你们都护着那死丫头,我偏要给儿子撑腰。 晚照苑被赵崇安闹得鸡飞狗跳,裴嬷嬷得了信就火急火燎的赶回来了。 她一路上黑着脸,进了院门就先给了护院两耳光,紧接着就让满府的奴才跪在了院子中央。 罗兰被这阵仗吓坏了,跌跌撞撞的扑进罗曼院子里,身子都有些抖:“怎么办啊姐姐,嬷嬷从没生过这么大气。” “别怕,咱们去看看去。” “我害怕……” “那你躲在屋子里别处去,我出去看看。”见妹妹扯着她衣角不撒手,罗曼安慰的拍了拍她的头道:“没事,咱们好歹也是这府上的主子,嬷嬷再凶也不敢动手。” 罗曼赶过去的时候,大哥已经站在了边上,裴嬷嬷瞥也没瞥她一眼,一派威严的专心骂奴才。 “让个小毛孩子欺负到家,你们还有脸在这府上当差?一个个被打得眼肿、脸红,是我,都羞得一头撞死了。” 跪了满院子的奴仆都低着头,没人敢吭一声。 “既是护不住家,便卷了铺盖滚蛋。今天当值的护院,自己去找账房领了银子滚。” “嬷嬷……” 有护院不服气,可刚开口就被裴嬷嬷骂了回去:“要不你滚,要不我将你全家发卖……” “嬷嬷息怒!”罗曼款步过去,轻拍着裴嬷嬷的肩膀为她顺气:“嬷嬷可能不知道,今天来的是我表弟崇安。往常我们和舅家不睦,往后却是要多走动。娘也说了,谁再不把赵家人放在眼里,谁就是对我们不敬。” 裴嬷嬷回头就给了罗曼一耳光,当着满府奴才的面,这耳光甩得利落且响亮:“你个忘本的东西,认那贼人当亲人,你死去的外祖母怎么瞑目,你娘怎么去见她娘?” 罗庭琛疾步过来,挡在罗曼身前:“嬷嬷逾越了!” 面对罗庭琛,裴嬷嬷气势不减:“你也觉得那是你外祖家,是你们的亲人?” “血脉,谁都斩不断。” “好,好得很!”裴嬷嬷气得笑了,她不再搭理罗庭琛兄妹,转头继续发落奴才:“被那小王八打过的奴才,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滚出府去。再让我在府中瞧见,全部发卖。” “我若是不许呢?” 罗曼从哥哥身后站出来,全身的气势都放了出来:“今天没还手的奴才,每人赏二两银子。凭伤,到我院中拿现钱。” 第十一章:斗法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这个时辰,罗太太该在小佛堂抄经。抄经讲究心诚,等闲不能打断。 所以院子里都吵翻了天,罗太太也只皱了皱眉头,不曾不去,也不曾打听半个字。听说裴嬷嬷回来了,有嬷嬷在,能出什么大事? 直到裴嬷嬷的哭声传来。 当着满府下人的面,罗曼非要和裴嬷嬷叫板。关乎切身利益,往常围着裴嬷嬷跪舔的下人都不再吭声,即便吭声竟也都站在罗曼那边。 裴嬷嬷气得要往罗曼脸上甩耳光,要拿罗曼做筏立威。 只要打得罗曼认了错,这满府的奴才便没有一个敢再拿她的话当耳旁风。罗曼又从来都是懦弱脾气,挨了打就乖了。她从小管教这帮孩子,就是打骂得过了,夫人再心疼都没责备过她。 所以,她瞄准了罗曼依旧白皙的左脸,毫不犹豫再抬起了手:“我平时太纵着你,让你这般不知好歹。”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料想这巴掌一下便能将罗曼扇倒。 可手才举起来,腰身就是一疼,还没反应过来,头就撞在石板地上,血涌了出来。 满院子惊呼,片刻又都屏住了呼吸。 裴嬷嬷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这才看清将自己踹飞的是脸黑得能滴下墨的罗庭琛。 “你也纵着那丫头?你不知道你外祖母怎么去的,你不知道你娘这些年的苦,这些年的恨?” 罗庭琛不看她,转身对奴才道:“是我罗家的奴才,便去找大小姐领银子。是裴家的奴才,现在就给我滚蛋。” 跪了满地的奴才面面相觑,而后飞快从地上起来:他们愿意和裴嬷嬷拉帮结派,却并不愿意被裴嬷嬷撵出去。 当然,卖身契在裴嬷嬷手里,没她首肯谁都不敢去拿罗曼的银子。 可如今主子们和嬷嬷斗法,他们便有了生机。先躲出去,才是上策。 于是,满院子奴才呼啦啦散了个干净。 自打当了晚照苑的家,裴嬷嬷再没受过这样的气。她看着随时准备踹他的罗庭琛,又看了看依旧笑吟吟看着自己的罗曼,抑制不住的痛哭出来:“我的小姐啊,你养的这哪是儿女,是狼崽子,大仇人啊……” 罗太太这章经到底没能抄完。 她由张嬷嬷扶着出来,裴嬷嬷的哭声越发凄厉,她的脚步也越发凌乱。 上次见裴嬷嬷哭成这样,还是自己强行带儿女来晚照苑,宣毅伯府和她抢孩子的时候。 宣毅伯府是真狠啊,她将儿女护在怀里,他们就敢强抢。她死也不撒手,他们就敢将她往死了打。 所有的丫鬟都吓得躲在一边,只有嬷嬷。 是她拿着根铁棍护在她身边,用那身血肉护在自己跟前。赵家赶来的时候,一身是血的嬷嬷只剩了一口气。 想着往事,罗太太更是担心。 她以为伯府又来闹了,心里正七上八下。可等赶到,却发现一身是血的嬷嬷坐在地上哭,儿子黑着脸站在一旁,罗曼半边脸又红又肿,看见自己就哭着扑了过来—— “娘,嬷嬷打我!” 裴嬷嬷看着罗曼怔了片刻:在她认知里,罗曼是挨了打也不声张的性格。尤其她裴嬷嬷,在这府上可如老祖宗一般,打她一巴掌她别说告状,就是哭也得偷着哭。 今天是怎么了? 还有琛哥儿,对自己敬重得就差磕头了。她往常动家法教训罗曼姐妹,就是打破了手心,他也只是将妹妹们拉过去上药。 今天太反常了。 她离开晚照苑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裴嬷嬷脑袋飞速转着,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她知道这兄妹俩对自己离了心,她必须死死的抓住罗太太,才能继续过老祖宗的日子。 于是,她委委屈屈的站起来,端正的给罗太太行了礼便沉默着站在一旁,拿满是血污的帕子一下下擦滚出来的眼泪。 看着女儿的伤,罗太太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她想对裴嬷嬷发难,可嬷嬷比罗曼惨烈得多。为他们熬心熬白了的头发,被血染得通红。满是褶皱的脸上,除了伤心没有半点委屈和责难。 这样的嬷嬷,你忍心对她说什么重话? “嬷嬷怎么伤成这样了,满府的奴才呢?快扶嬷嬷回屋,火速把孙圣手请过来。” 喊奴才的功夫,罗太太已经亲自扶着裴嬷嬷往屋里去。罗曼要跟着去,罗太太伸手拦下了她:“你寻常都很懂事,今天却太不像话。嬷嬷这伤,是你激得你哥哥打的吧!” 罗曼听得长叹一声:“娘……” “什么事也没嬷嬷身体要紧,我先照顾好嬷嬷。晚点找你们回话的时候,但愿你们能反省清楚,给我个合理的说法。” 罗曼目送着娘亲扶祖宗一样将嬷嬷扶回屋,又看着丫鬟流水般往屋里送着热水、帕子、清茶,没一会儿,孙圣手也被个小厮急急的拖了进来…… 罗曼对着同样黑着脸的哥哥摊手:“哥哥看见了,嬷嬷只委委屈屈往那儿一站,母亲就看不见女儿脸上的伤了。” “周红的事,我和娘细细说过。她当时也觉裴嬷嬷担着干系,可现在看,她完全没放在心上啊。” “那是娘的奶嬷嬷,陪着娘走了几十年风雨。” 罗曼往裴嬷嬷屋子望了一眼,拉着哥哥走了:“一朝一夕是撼不动她,可我这一巴掌却不能白挨了。这次,一定要让满府的奴才知道,我们是这府上的主子,她裴嬷嬷说的话不是圣旨。” 吃过晚饭,罗太太将罗庭琛、罗曼连带着毫不相干的罗兰都叫到了裴嬷嬷屋里。 罗兰一进屋就赶忙去床前端茶递水,等将裴嬷嬷喝完的茶盏放回几上,又赶忙乖巧的为裴嬷嬷捶背:“嬷嬷最疼我们了,不会怪哥哥一时冲动是不是?” 罗曼一把将妹妹扯过来,板了脸训她:“哥哥不是冲动,下次嬷嬷想打我,哥哥还打回去。” “欺到我家人头上,打回去那是轻的。”罗庭琛黑着脸,说的话掷地有声。 原本老神在在半躺在床上的裴嬷嬷看着罗太太苦笑一声,而后颤巍巍从床上下来,要给罗曼下跪:“老身……” 罗太太一把扶起她,将她按回床上。而后才对罗曼道:“嬷嬷是不知情,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看罗曼脸上还有不满,罗太太但将女儿拉到跟前,心疼的揉着她挨打的脸道:“你们不知道娘亲被赵家欺压的苦,也不明白娘对他们的恨。嬷嬷护着娘一路走过来,她懂。她是心疼娘亲,才将赵家当了死敌,才容不得满府的奴才让崇安打压。” 才说到这儿,躺回床上的嬷嬷又嘤嘤哭了出来:“我心疼太太,却也知道当母亲的心。今儿个是老奴错了,老奴冒犯了小姐。” 罗太太也跟着淌眼泪,裴嬷嬷又心疼的拿帕子替罗太太擦,一边擦一边扇自己耳光:“是奴才没教养好俊临,累得太太为着儿女要向仇人低头。老奴,对不起你……” “不说了,嬷嬷一颗心都给了咱们,对裴家倒疏忽了。俊临出家,你的心比谁都疼。” 罗太太按住裴嬷嬷打自己的手,又将罗曼的手拉过来放在裴嬷嬷手上:“嬷嬷知道你的婚事要由你大舅母帮扶,吞下了几十年的委屈,帮着我想讨好你大舅母的法子。她是真心为咱们好,打你那巴掌也是怒极而为,你别放在心上。” 又转头看罗庭琛:“便是护着妹妹,你下手也重了些,还不来给嬷嬷赔罪。” 罗庭琛黑着脸冷冷的看着裴嬷嬷,并不吭声。罗曼也低着头,强行将自己的手从裴嬷嬷手中扯了出来。 这场景让罗太太很尴尬,她要再骂儿女,裴嬷嬷已经笑呵呵的对罗太太摆了手:“哥儿护着妹妹没什么不对,老奴虽挨了打,心里却欣慰得很。” 见罗太太要说话,裴嬷嬷赶忙对她摆手:“误会说清比什么都强。他们能看见我忠诚为主的心,我就知足了。” 说着话,竟还曲膝给罗曼行下一礼:“冲动之下,老奴对小姐动了手,还请小姐责罚。” “嬷嬷……” 罗太太眼睛红了:“他们是小辈,你这样要折了他们的寿。” 裴嬷嬷眼眶湿了,脸上却带满了笑:“小姐不怪我了,太太你才能舒心。只要你能舒心、高兴,老奴什么委屈受不得?” 这情深的,没法收场了。 再表演下去,只怕哥哥和自己都得当着满府奴才的面,给裴嬷嬷磕头赔罪了。 罗马觑裴嬷嬷一眼,实在佩服她的能屈能伸,以退为进。 “嬷嬷打我,我受了就是。可我往后要怎么面对满府的丫鬟奴仆?”既然娘亲吃柔弱那一套,罗曼也赶忙红了眼睛:“丫头们知道我连听了自己话的奴仆都护不住,往后谁还拿我当主子看?我在这府中说话,谁还会听?” “老奴既然知道是误会,自然不会再罚他们。”裴嬷嬷笑笑,想就此揭过:“小姐说的有赏,老奴也照办。只要是被赵崇安打伤了的,都给他们发二两银子。” 罗太太松口气,笑道:“还是嬷嬷深明大义。发银子的时候也和他们说亲,往后见着赵家人,要当宾客待着,不得无礼。” “那是自然!” “嬷嬷你发银子,不照样是打我的脸?”罗曼一脸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我挨了打,没人来哄;嬷嬷受了伤,全家都进屋来看望。我许下的打赏银子,最后是嬷嬷在出。两厢一对比,我不还啥也不是?” 正卖力哄着罗太太的裴嬷嬷又一晃神:这丫头怎么突然这般敏锐通透了? 她心里开始戒备,小心的试探着罗曼:“那我和账房说一声,把打赏银子搬到你院子里去,让他们去你那里领?” 又为难的看着罗太太:“虽说小姐还小不消太避外男,可小厮护院接连和她院子里去,传出去是不是也不太好?” 不等罗太太回答,罗曼斩钉截铁的道:“我要丫鬟们的卖身契,我捏了他们的身契,便没人敢不将我放在眼里。” 裴嬷嬷愕然,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 “娘,你也不疼我了?”罗曼哭着扯罗太太衣袖:“我若连几个丫鬟都拿捏不了,还有什么脸面见他们?娘不给我,我干脆躲出去住算了。” “你能去哪里?”罗太太急了,又舍不得责骂女儿,只得求助的看向裴嬷嬷。 裴嬷嬷恨得咬牙,却只能打掉门牙和血吞:“丫头们的身契原本也该主子拿着,成,我这就给小姐取身契去,你别和太太闹脾气。” 抱来身契匣子的时候,裴嬷嬷倒不咬牙了:这毛丫头欠收拾了,不给她点苦头吃,还真以为自己是主子。瞧着吧,今天将身契捧走,过两天就得哭着给我捧回来。 第十二章:真心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一巴掌换所有丫鬟的卖、身契,罗曼觉得这买卖划算得很。 何况老嬷嬷也没讨到便宜,大哥那一脚踢得她后腰青了一半,头上磕的那血窟窿没十天半个月也好不了。 罗曼美滋滋的打开身契匣子,对着油灯一张张拿出来,细细的看。 “姐姐这模样,像在大街上捡了一筐金子。”罗兰将姐姐面前的灯挑得更亮,又调了杯马奶递给姐姐:“反正都是府上的奴才,在姐姐手里,这奴才也没多出来两个。” “金子算什么,这身契可比金子金贵得多。” 罗曼将妹妹拉过来搂进怀里,又将她调好的马奶喂给她喝:“奴才听你的,你才是主子;我拿了她们的身契,往后要怎么说话行事,她们就要多掂量掂量了。” 马奶香甜,罗兰喝了一口就往姐姐嘴边推,让姐姐喝:“也是,以往满府的奴才只看得见嬷嬷,便是娘亲的话她们也要打着折扣听。如今身契在姐姐手里,再叫她们放肆。” “难得你这般通透!” 罗曼就着妹妹的手喝了口马奶,疼爱的揉了揉妹妹的头:“你也要记好了,你是这府上的主子,是宣毅伯府的嫡小姐。你身份尊贵着呢,再不许去个奴才跟前做小伏低。” “嗯,我知道了。” 罗兰敬重又惧怕裴嬷嬷,因为不管嬷嬷怎么对她,全家人都帮着嬷嬷,觉得嬷嬷才对。就算不对,也是为了她好。 可今天并不一样,哥哥姐姐用行动告诉她:嬷嬷是个有些功劳的婆子,无论娘怎么敬着、宠着、护着,她也还只是个婆子。 婆子骂她,她可以不听;婆子打她,她可以还手。她是娘的女儿,再怎么着,也比个婆子金贵。 如此想着,罗兰忍不住笑出了声:“姐姐,我突然就好想将下巴抬高,将背挺直。我觉得,我好像真是尊贵的小姐了。” “傻妹妹。” 两姐妹笑闹了一阵,又挨张将卖、身契细细看了一遍,才心满意足的睡了。 天还没亮,卖、身契的事情就传得满府都知道了。 负责跑外的丫头、婆子们寻常和罗曼就碰不上,是以没受啥影响。内院里伺候的丫鬟们可苦掉了牙,在罗曼的清秋园伺候的丫鬟们,更是直接懵了。 小姐捏着卖、身契,可当家理事的还是裴嬷嬷啊!这往后,她们到底该听谁的? 她们比任何时候都更恭敬、更勤快,小心翼翼的伺候在罗曼跟前,大气都不敢喘。 罗曼却还和往常一样,没多给她们半个眼神。她们准备好的表忠心的话,都没有机会在罗曼跟前说。 那些殷勤着想讨好罗曼的丫头,也被罗曼打发了出去。 早饭刚过,清秋园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清。担惊受怕着的丫鬟,心也放了下来。除了再不敢在罗曼跟前放肆,以往如何她们现在还如何。连在门口值守的丫鬟,也如往常一般躲进了茶房磕牙。 周红就在这时扛着‘荷塘月色’的屏风,毫无阻碍的进来了。 罗曼正歪在榻上看一本兵法,见周红独自扛着扇巨大的屏风进来,放下书挑了挑眉:“这就绣好了?” “绣好了。” “东西放下,你忙去吧。”说完话,罗曼就接着看书,没有要招待周红的意思。 周红愣了一下,她觉得罗曼费心将她买下来,既然不折磨,就肯定有用处。可这都半个月了,就只让她绣花? 她端正的跪在了罗曼面前,恭敬小意得有了下人的姿态:“我想当小姐的丫鬟,听小姐调遣。” 罗曼浅浅的嗯了一声,从书中将头抬起来看着她:“怎么说?” “若不是小姐,奴婢早装进猪笼里沉了塘。小姐救了我的命,这命就是小姐的。从今往后,我跟在小姐身边,对小姐惟命是从,以命相护。” “如果没别的事,就退下吧,我还要看书。”罗曼看她的眼神很失望,唇角的笑也无奈得很。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裴俊临一家说了多少?凭这么几句话就想让罗曼将她当心腹,这该说罗曼太好骗,还是她太天真? 周红愣了片刻便悟了:小姐要的,是实话,是真心! “奴婢在罗家过得不错,活不重、饭菜好还有不少的月例银子拿。最要紧的是,满府没有人搭理我,自然也没有人揭我伤疤。 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裴嬷嬷绝不会放过我。等裴家的事淡了,我的死期也就到了。 不仅是我,我的家人也逃不过。” 周红一个响头磕在地上,眼中脸上写满了坚决:“求小姐救人救到底!” “这你不用怕,只要还在罗家,我保你没事。”罗曼正看在关键处,敷衍了这一句便要凝神接着细看:“回去吧,实在担心,我送你去大舅母那里也行。” “我不走,我要扳倒姓裴的,要给自己和周家挣出来一条路。” 周红直起身子,看着罗曼的眼神狂热到痴狂:“这些日子看下来,小姐也处境艰难。若要改变裴婆子一手遮天的局面,小姐也需要帮手。我行,哪怕能动她皮肉,我也愿搏出皮肉。” 罗曼听出了兴趣,放下书,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我可不要领会不了我意思的笨蛋。” “奴婢不笨,奴婢知道忠心和分寸,绝不会因着仇恨给乱来,坏了小姐大事。” 因为急,周红的脸憋得通红。可在罗曼面前,话却说得平稳且清晰。 大半个月看下来,罗曼对周红其实也挺满意。可这不妨碍她再考考她—— “昨天裴嬷嬷要打发府中不少下人,我宁肯挨打也不许,你说说看中间用意。” “能被裴嬷嬷打发走的,定然都不是她的心腹。撵走了她看不上的,再买进来的也一样捏不到小姐手里。” 周红觉得这话有些冒犯,不安的抬头看了罗曼一眼。见罗曼没有不虞才放心的接着道:“你毕竟是闺阁小姐,裴嬷嬷管家又没出差错。买人你说不上话,之后训诫新人,你同样插不上手。 所以,发卖了丫鬟反倒是让裴嬷嬷立了威,小姐半点好处都得不到。你挨那一巴掌却不一样,下人知道按你的命令行事你会护着他们;夫人会因为心疼你纵容你有些出格的要求;裴嬷嬷为了讨好太太让步,这才将丫鬟的身契交了出来。” 越理,周红越是心服:“小姐有勇有谋,奴婢愿为马前卒,肝胆相照、忠心相护。若做不到,我周家断子绝孙,我周红不得好死。” “如此,你便搬到清秋园,统总这一园事务吧。” 周红激动得连磕了三个响头,罗曼嘴角含笑,低头接着看自己的书。 左翰林牵头组的文会设在‘林溪九里’,正正巧是小舅舅赵闻年的产业。罗曼想见见罗庭琛结交的人,也想往小舅舅身边凑一凑,于是缠着哥哥也要去。 “这不胡闹吗?我是陪夫子去,自己都没有帖子,怎么带你啊?” “不用你带,你去和娘亲说,让她准我出门就行。” 罗庭琛‘噗呲’笑了,用力点了点她额头:“你得罪了阿娘,就来使唤我?我将裴嬷嬷踹翻,我去娘跟前就不挨骂?” “你出门是正事,要捎带我也是为了正事。”罗曼讨好的看着哥哥笑,张嘴就是乱忽悠:“娘疼你,只要你开口就没有不依的。” 罗庭琛知道她忽悠自己,还是忍不住顺着她来:“你啊,我去说,我去挨骂行了吧。” 兄妹俩坐了马车进城,并没带奴仆小厮。 原本计划的是到了地方,先让罗曼扯着小舅的大旗朝掌柜的要一个雅室。罗庭琛再去和夫子汇合,拿着夫子的帖子去参加文会。 谁知兄妹俩才从马车上下来,迎面一匹疯马就冲了过来。 满街的人忙着逃命,鸡飞狗跳谁都顾不上谁。马路中央,一个梳着双丫的小孩,却拿根糖葫芦吃得香,懵懵懂懂的不知道灾难马上就到了头上。 罗庭琛看得头皮都麻了,她将妹妹往路边一放,转头就朝小孩扑了过去。 他身手敏捷,却也架不住惊马的速度。险险躲过马蹄的同时,衣袖连着手肘都磨得厉害。 小娃娃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刚才被大哥哥抱着飞好刺激。于是,连糖葫芦都不吃了,张开手臂对着罗庭琛喊:“大哥哥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罗庭琛满头黑线,却也没顾着处理伤口,耐着性子对小娃娃道:“这可不是玩,你一个人在外头危险,快找你爹娘去。” 话音还没落地,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就揪住了罗庭琛脖领,凶神恶煞:“你的马吓坏了孩子,还撞坏了我家的东西。赔钱,两百两银子。” “壮士误会了,受惊的那匹马不是在下的。” “不是你的,你舍命救人?你既然那么高尚,索性连损失也一起赔了呗。” “壮士说笑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赔不赔?”男人凶恶的脸更凶了三分:“不赔钱,你今天别想走。”说话的时候,人群里又站出几个壮汉,将罗庭琛团团围了起来。 这明显就是讹人,讲理绝对是行不通了。 离文会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罗庭琛都看见认识的马车往这边走了。他铁青了脸解下腰间玉佩递给男子:“小可出门没带银子,将这和田籽玉抵给壮士,随后带钱来赎可好?” 只要他拿了玉,不管是等他来赎,还是卖了当了,罗庭琛都不愁找到他,好好算一算这笔账。 可男子将玉往边上一打,凶道:“现银,少一分都不成。” “这就为难人了。”罗庭琛也黑了脸:“你们做的什么勾当,自己不清楚?得了便宜不走,那咱们去见官?” “你给爷小心着。” 男子抢过罗庭琛的玉佩,又顺手扯下另一串十八子,这才带着人扬长而去。 一直在边上冷眼看着的罗曼,早对掌柜亮明身份,要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壮汉离开,小厮便坠了上去。 又热情的邀请躲在一旁看热闹的众人:“让大家受惊了,小女子愿意做东请大家喝茶赔罪。” 有便宜谁不想占,更何况要当冤大头的这姑娘还挺养眼。于是,罗曼张罗着请众人进了‘林溪九里’隔壁的醉香楼。 走之前,罗曼和哥哥交换了眼神:分头办事,等你忙完了,咱们再去收拾恶霸。 一回头,扫向人群的眼风突然发现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却是王爷身边的银桂。王爷的人混在里头,却没吱声,这是凑巧还是有什么深意? 罗曼火速转过头不敢再看,心里却乒乓乱响、静不下来。 第十三章:打脸啊!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文会的时间紧,罗庭琛想换一身衣裳是来不及了。他看一眼破得还算雅相的袖子,随性的甩了甩,进去等夫子去了。 小厮想给罗庭琛送点伤药,掌柜的一把抓住了他:“既然客官没吩咐,那就是不需要。” “都流血了。”小厮满脸巴结的看着掌柜,挤眉弄眼道:“这可是大老板的亲外甥。” 掌柜的一巴掌扇在他头上,朝楼上挤了挤眼:“既是大老板外甥,能轮到咱们操心?今儿个左翰林包场办文会,出不得半点差错,你那心用到正途上。” 顺着掌柜的眼神,小厮看见了老板为自己留的阁楼。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老板今儿个在店里呢,刚才那出不大不小的闹剧,在阁楼上可看得更清晰。 他缩缩脖子,脚底抹油,溜了。 文会很快开场,‘林溪九里’也很快热闹起来。 左翰林爱才的名声在外,人又比想象中随和很多。总参加左翰林文会的人随性惯了,新参加的人也很快放开,畅所欲言、随性洒脱。 罗庭琛原本寸步不离的伺候在周夫子跟前,直到左翰林邀夫子去赏文,他才不好再跟。几个相熟的学子拉他斗诗,他闲着无事,也就应了。 斗诗本是戏耍,可因着左翰林在,大家都正经了很多,盼着能写出震惊全场的名诗,好赢得翰林青眼。若有翰林提携,秋闱也多几分胜算。 现场做诗词,关键点在寻常的积累和现场应变的急智。赢了固然风光,输了也能以时间太过仓促为借口,不算丢人。 可就有那小心眼的输不起,罗庭琛连赢三场他就脸色不虞,再一首得了众人叫好,他当即就黑了脸,斜着眼睛觑罗庭琛磨破的袖子:“仗着能做两首歪诗,罗公子可是连翰林都没放在眼里。” 一直不愿意搭理他的罗庭琛被点了名,闲闲的看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袖子:“有个小孩险些被惊马踩踏,小可拉他时不幸摔倒,磨破了衣裳。” 说着站起身,朝翰林的方向长揖下去:“仪容不端是小可不恭,翰林宽容大度,知道事出有因,定能谅解。” 话说完,罗庭琛也不再理他,拉着好友做别的文章。 那学子却冷笑一声,再次讥讽:“本公子刚到门口就听了个笑话,说是有个书生想逞英雄,最后被人讹光了满身金玉也没敢多放个屁。” 说着他就大笑起来,趾高气扬的拿折扇指着罗庭琛面门,笑道:“那个书生,莫非就是罗兄?” “嗯,正是在下。” 在人家的文会上,罗庭琛没心情和个傻子掰扯。他阴着眼睛瞥他一眼,端了茶盏要走。 那人却一把扯住了罗庭琛肩膀,喊着同伴过来看笑话:“大伙儿都还不知道被讹的英雄是谁吧,是咱们武艺了得又才高八斗的罗兄。” 罗庭琛不走了,站在边上冷眼看着他。 那人还不知道收敛,招呼众人筹钱:“罗兄那传家玉佩可丢不得,大伙儿都帮着凑凑,一会儿让罗兄拿了钱去赎回来。” 这人是中侍陆大夫的孙子陆常青,拿金银砸出来了一帮小弟。他带头从钱袋里摸出来十两银子,扔在罗庭琛面前,四五个小弟也嬉笑着扔过来三五两。 还有个嘴欠的笑道:“被宣毅伯府抛弃就够可怜了,谁知丢了身份后连银子都不够花,区区二百两就得拿随身的玉去抵。啧啧啧……” 闻言,交头接耳说话,热热闹闹做文章的人都停了,整间大堂落针可闻。左翰林看了眼坐在自己上首的和郡王,尴尬的牵了牵唇,要起身去处理乱子。 隐下了身份的和郡王用折扇按住了他,饶有兴趣的看着罗庭琛,等着他的反应。 周夫子偷瞄了眼和郡王,他不知道这气度不凡的后生是什么身份,可单看左翰林对他的恭敬样,就知道那身份足以决定罗庭琛的秋闱前程。 他看着阴鸷之气外放的罗庭琛,急出了一脑门汗水。 罗庭琛朝左翰林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不管,心就放了下来:如此,他也可以施展拳脚了。 在众人的注目下,罗庭琛收了外放的阴鸷,弯腰将银子捡了起来。 险些被他气势吓着的陆常青等哄笑起来,继续气势十足的张罗着给罗庭琛凑银子。 “在下虽然随母亲居住在晚照苑,名字却还在宣毅伯府的族谱上。贾母虽然不才,却也没短过我银子花。”罗庭琛声气洪亮,一张口就将满堂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正哄闹着要羞辱罗庭琛的陆常青听得不屑,明目张胆的‘呸’了一声。 罗庭琛看着他,笑道:“陆公子富贵有热心,我虽不需要接济,荆湖两路受旱的百姓却需要银钱救急。陆公子人好钱多,还请发发善心,多捐点。” 这话一出,又是满室寂静。 “陆公子面薄,那我牵个头。”罗庭琛从袖中掏出钱袋,将里头五百两的银票摆在了桌上:“区区五百两,聊表心意。” 他挑衅的看着陆公子,又从脖子上取下一枚金印:“伯府要脸面也有爱心,烦请陆公子派个随从拿了这金印去宣毅伯府,就说四房罗庭琛,替伯府给荆湖两路捐了一千两银子,命他来取现银。” 陆常青笑开了:他爷爷一年的俸禄才一千两,一个宣毅伯府的弃子,想让宣毅伯府拿这么多银子给他挣脸面? “黑风,你去!”陆常青趾高气扬:“爷没带多少现钱,可宣毅伯府要捐一千两,我陆府也捐一千两。” 罗庭琛的好友站出来:“我也去瞧个热闹,省得被眼皮子浅的奴才贪了银子。” 陆常青气得咬牙,小弟们看着他眼色,纷纷搭台子,自报家门,追捐一千两。反正宣毅伯府肯定不会给个弃子一千两,他们喊多少都是句空话,不用兑现。 罗庭琛的好友也不肯让同伴受气,纷纷解囊将这事架了起来。于是,有人当账房记账,有人当会计收钱,还有的钉在许诺的公子哥身旁,防着他们偷溜赖账。 和郡王端起茶盏,笑眯眯的呷了一口,问左翰林:“张口就是一千两,你说罗庭琛能不能从宣毅伯府要来钱?” 左翰林对着明知故问的和郡王笑得无奈:“宣毅伯府若真舍得不认四房子女,就不会按年节往别院送礼;这银子要是不给,再想认这孙子可就难上加难了。 再说这银子还是替荆湖受苦的百姓求的,不给,不就是不肯替朝廷分忧,不愿替百姓援手?这都要到门上了,宣毅伯府怎能不给?” 和郡王哈哈大笑,折扇指着陆常青等:“这几家好像都不是豪富,等一千两银子送过来,少不得拔他们一层皮。” 左翰林也跟着笑,眼神却往周夫子身上瞟:“有心计有手腕还有才学,你这个弟子,不可限量。” 周夫子呵呵陪笑,转圈拱着手不敢搭茬。和郡王却附和道:“是个又出息的,让他好省考,中了举就到我身边来历练历练。” 左翰林愕然片刻,赶忙指点周夫子:“和郡王看中了你学生,你在京城的名气也要跟着上好几个台阶。” 周夫子听傻了,本能的要下跪,又被左翰林提了起来:“王爷不愿声张,你敬杯茶就是。” 黑风灰溜溜的回来,灰溜溜的将三千两银票放在了桌子上。迎着自家主子的眼刀子,黑风缩着脖子,吓得双腿发软。 他想将银票藏了来着,可被人看得紧,他没机会啊! 看着三千两银票,罗庭琛好友们又开始起哄:“不是捐一千两吗,多的这两千两怎么回事?” “去伯府的路上碰见了罗兄小舅,他小舅听说了罗兄在张罗捐银救济旱民,又捐了一千。而后又拿出一千让我转交罗兄,说有豪富的小舅舅撑着才捐五百两,丢了他小舅舅的脸。” 满屋都抽着凉气,大伙儿看罗庭琛的眼神全都是艳羡。 罗庭琛也有些回不过弯:他算着宣毅伯府不会不给,却没算着小舅会替他撑腰。 他们对赵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罗庭琛愣神的空档,学子们将陆常青等人围了起来:“罗兄的银子可翻倍兑了现,你们的呢?” 陆常青等骑虎难下,脸羞成了猪肝色。 他们找着各种托词要赖账,众人却是不依。 罗庭琛笑着安抚大伙儿:“算了算了,陆兄只对被讹了的同窗有爱心,咱们就别难为人了。况且陆兄又做不了家里的主,若他们家爱护旱民,听了信自然会将银子送过来。” 众人悟了,随从小厮纷纷往几家府边上去,拉着他们府上的小厮闲聊…… 没多大会儿,各家就将银子送了过来。 陆常青等保全了脸面,却知道保不全皮肉了。他们蔫头耷脑,双腿发软。 既然是给荆湖两路的捐银,这笔钱就得上交朝廷。罗庭琛统总了银子,将名册和银子都交到了左翰林手里:“劳翰林费心,替我等转交下心意。” 左翰林看一眼和郡王脸色,将东西接了过来:“户部正吃紧,会感谢你们的心意。” “既如此,我也添两千表表心意。” 金桂将银票交到左翰林手里,左翰林接得相当无奈:王爷都起哄了,他能干看着?于是也慷慨解囊,捐了一千。 这一下就了不得了,在场的纷纷解囊,没带钱的都打发了小厮回家去取。没一会儿,这份捐款单子就很有看头了。 罗庭琛从‘林溪九里’出来,罗曼就笑眯眯迎上来挽住了他胳膊,邀功般对他说:“我这边都妥当了,咱们立时就能去击鼓报官。” “那咱们立时就去。”罗庭琛牵起妹妹的手,正色道:“那群人一看就不是第一次讹人,可屡次作案官府都没作为,只怕中间有事。咱们去了,见机行事,小心着些。” 罗曼正要点头,身后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这么说来,府衙和流氓还有牵扯?本公子恰恰闲着,正好也跟你们去看看热闹。” 罗庭琛认出他是左翰林敬着的贵人,犹豫着不知该怎么作答。罗曼回身便和正看着她的王爷四目相对。 她惊诧得想移开眼,却又绽出了大大的笑,对着王爷果断的说:“好!” 第十四章:王爷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那些壮汉讹惯了人,好些人都吃过他们的亏。加上罗曼大方又嘴巧,没费多大力气,就说服了几人去公堂为她哥哥作证。 和郡王和罗庭琛兄妹打头走着,带着证人浩浩荡荡的朝京兆衙门行去。 这阵仗本不大,可有王爷打头就不一样。 他们还没走到府衙门口,京兆伊就得了信,吓得帽子都没扶正就将师爷喊到了跟前:“王爷都亲自出面了,京中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案?” 师爷也一头懵:“没听说啊?” “你我都警醒着点,案子要判不好,谁都没好果子吃。” 衙前鼓响,府伊急忙带着师爷升了堂。他打眼看见王爷随证人站在公堂外,极力降低着存在感,没敢过去行礼的同时,也悄悄松了口气。 等见到案卷,问明案情,府伊提着的心就完全落了下去。 普天之下,但凡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阴影,京城也不例外。这等行骗讹人的小案,算不得大事。王爷又不肯明示身份,想来也是觉得这点事不足挂齿。 虽说盘在京城的地头蛇他不肯去惹,可案子犯在王爷手里,又被人拎上了公堂,他也只能怪自己手下不长眼不是? 府伊这案子审得相当轻松,人证、物证过一遍,各方口供录下来,都没给恶棍辩驳的机会,直接就宣了判。 主犯按律鞭笞流放,从犯打了板子扔出去。罗庭琛不仅追回了自己的玉佩和十八子,还额外得了五十两银子的赔偿。 来作证的百姓与有荣焉,都觉得是自己出了大力,才铲除了为害一方的恶霸。 罗庭琛不贪这点银子,将五十两全数给证人分了。算是给他们个激励,让他们往后再见不平,也能挺身而出。 从衙门里出来,和郡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金桂掂量着主子的意思,开口邀请罗庭琛:“转眼就到了吃饭的时辰,公子和小姐若是不嫌弃,便同我们爷一起用顿便饭如何?” 罗曼下意识抬眼去看和郡王,见他对着自己笑,她心头小鹿跳个不停。 素不相识的,罗庭琛却不愿意带着小妹赴宴,连左翰林都对他毕恭毕敬,肯定是他们开罪不起的人。让他陪着来衙门就已经很不应该了,怎么可以再让他请客吃饭? 更何况,非亲非故的,他做什么要请他们兄妹? 事出异常必有妖,这好看的公子哥,不定在盘算什么呢! 正要拱手推辞,罗曼一把将哥哥拉到了旁边,虎了眼睛直言:“我想去。” “玉壶泉是贵了些,可咱们也不是去不起。你想去,哥哥下次单带你去。” “我不,我就想赴那位公子的宴,就想结交他。” “你知道人家品性,就要结交?” “他长得好看!” 金桂被自己口水呛得咳个不停,和郡王闪过金桂的目光,唇角不由自主的翘了翘:这丫头,还挺有眼光。 罗庭琛被金桂咳得挺尴尬,鼓着眼睛去瞪妹妹,却被妹妹的可怜相弄得没脾气。 “两位商量好了没,该出发了。” 罗庭琛要拒绝,罗曼率先从哥哥身后探出头,端庄的朝和郡王福下一礼:“让公子破费了,下次我们兄妹做东。” “叨扰公子了。”罗庭琛不错规矩的朝和郡王行了礼,这才佯怒的瞪了妹妹一眼,牵着她上了马车。 和郡王看着,眼底都有了笑意:在外人面前阴狠,他妹妹嗔一句,便柔软了他浑身的刺。 又扫有眼掀帘子上车的罗曼,眼底的笑意更盛:好久没见到这么明媚鲜妍的人了,真有活力。 去玉壶泉是临时起意,没来得及包场。所以他们才在门口下了车,就遇到了刚在门口站稳的陈墨和李靖松。 和郡王下意识去看罗曼,论好看,陈墨才是名声在外。 果然见罗曼在偷偷打量陈墨,和郡王无趣的摸了摸鼻子:以色度人,这丫头真肤浅! 也就是打量罗曼的功夫,陈墨和李靖松已经走过来见礼。 就这么着,和郡王的身份暴露了。 他不错眼的看着罗曼,却没从罗曼那里发现半点破绽。她漆黑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讶,补行大礼时,满脸都是捡到宝的得意和欢喜。 这是当真不认识他啊,那初次见面时她看自己的眼神…… 对了,她说我长得好看。敢情这丫头是看到好看的,就忍不住倾心? 又发现罗曼还在看陈墨,和郡王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兀自朝前走去。金桂看着突然气闷的王爷,满头都是雾水。 李靖松玩心大起,扯着李墨跟了上去:第一次见和郡王带女子吃饭,不掺一脚那多可惜。 那丫头是小了点,擦不出桃色火花。可能和和郡王同桌,就值得他们多看几眼。 和郡王扫一眼跟上来的两人,皱了皱眉眉头:“你俩没订好席面?” “小厮说没雅室了。”李靖松嬉皮笑脸:“难得遇到,大家就一同吃吧。王爷要不想请我们,我们请王爷就是。” 和郡王:“……” 陈墨也就罢了,不过是定南候世子。李靖松却是敦亲王长子,和郡王得喊一声堂兄。堂兄厚着脸皮要蹭饭,他能说什么? 几人进了松涛馆,和郡王便将菜单子递给了罗庭琛:“想吃点啥就点,不用和我客气。”又转头问罗曼:“小女子爱的糕点他家不擅长,应了时令的紫藤糕还勉强吃得,给你上一份?” 罗曼‘嗯’了一声,没敢看王爷神色。 因为她想起了周玫,上一世王爷爱得死去活来的女子。 周玫美得像天上的仙子,声音如出谷的黄莺,性情是如水的温柔,说话行事连着走路都带着诗情画意。 她得在王爷遇到周玫以前,虏获了王爷芳心。 可早上出门急,她没能好好打扮;见到王爷时只忙着欢喜,又忘了装淑女;现在该怎么办,是破罐子破摔,只要能哄王爷开心就行;还是痛改前非,立时就转变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哎,好难整! 这丫头怎么又愁苦上了?这丫头的情绪简直是收放自如,无缝切换,实在是有意思。 李靖松站在百宝阁前赏前朝铜尊,目光却有一下没一下的往罗曼这边瞟。 见她只给了和郡王一个‘嗯’字就没了下文,独自愁眉苦脸的坐到了曲廊边看景。李靖松就怼了陈墨一下,陈墨无奈,也只得迎着罗曼走过去。 “从这里看出去,满院子景色尽收眼底。你挺会找赏景的地儿。” 罗曼正犯愁呢,可看见陈墨还是眼前一亮,给了笑脸:前世,李墨可是名动京城、风仪无双的佳公子。他骑马出行,赶来看他的人要堵十里长街。 这样的人偏生还不是草包,他文能安国,武能守边,一管竹笛更是吹得清绝,本朝最具盛名的乐师都甘拜下风。 罗曼前半辈子太过卑微,没机会见到他;等她身居高位,他却以身捐国,战死在沙场。 这一世有幸相见,她想好生看看他的颜,听听他的笛…… “既然觉得好,你也坐这儿赏景吧。”罗曼殷勤的给陈墨搬了把椅子,又鬼使神差的瞄了上首的和郡王一眼。 见他只顾着和李靖松说话,又无力的叹了口气:当真只有周玫那样的仙女,才能引王爷多看两眼吗? 陈墨不客气的坐在了罗曼旁边,两人一边看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罗曼先还不时的飞和郡王两眼,后头却被陈墨的雅趣吸引,专心和他说起了煮茶、调香。 “窗前的茉莉开得好,就是太香了些,闻久了闷人。放两壶龙井在边上,就好多了。”陈墨端两盏龙井过来,扇着茶香让罗曼闻,问她:“怎么样,有没有解了茉莉的腻?” 罗曼深吸一口茶香,果然觉得茉莉冲鼻的味道柔和许多。她双眼发亮的看着陈墨,声调里都带着欢喜:“当真是个好法子,茶香不仅冲柔了茉莉的香,涩味与花香一合,整个香味都更加清新雅致了。 我以前也想过用茶香合,却只会焙。焙出来的味儿虽说也柔了些,却还是冲人。” 见多了规行矩步、笑不露齿的闺秀,再看着面前不作伪的罗曼,陈墨也笑了:“这样一合,便是闻一下午香,也不会腻了。” 和郡王爱茶,却不太喜欢茉莉。前世她拿茉莉焙茶他都要皱眉,说暴殄天物。而今有了这个法子,王爷该不会再嫌弃茉莉了吧。 她兴冲冲的端着茶盏要往王爷跟前去,忽然想起今天才算第一次认识,不好太过生猛。 又临时转了方向,先端给自己哥哥闻了闻:“怎么样,好闻吧?” 自家妹妹觉得好的,罗庭琛便是不闻也觉得好,果断点头:“是很不错,清雅得很。” 得了这个铺垫,罗曼理直气壮的走到和郡王面前,闪着星星眼让他闻:“合着茉莉香,这茶香当真更清雅了,王爷也闻一闻?” “本王堂堂男儿,合什么香?”和郡王推开罗曼手中的茶,突然起身走了:“突然想起还有要事没处理,你们慢慢吃。” 这生的哪门子闲气? 金桂又是一头雾水,赶忙朝各位作揖道歉,追了出去:“是奴才糊涂,现在才想起秦王遣人送了急差过来。各位慢些用,花多少都记在王爷账上。” 望着和郡王匆匆离开的背影,端着茶盏的罗曼无辜的眨巴着眼睛。她这马屁,怎么又拍在了马蹄子上? 第十五章:为难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李靖松看看陈墨,又看看端着茶傻愣愣站着的罗曼,笑道:“老六就是那性子,政事来了就啥也顾不上。他没口福,咱们慢慢吃,反正是他的银子。” 罗曼哪里还有胃口,她心里全是对自己的恼恨:合什么香啊,周玫就从来不合香。 又看看站在一旁,同样尴尬的哥哥,罗曼觉得离开才是更好的选择。他们是受王爷邀请来的,王爷都走了,他们还在这里大吃大喝不太合适。 可敦亲王世子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好心缓解尴尬,他们还不领情,是不是也得罪人? 正为难得不行,陈墨过来接了罗曼茶盏,笑得异常体贴:“我和李世子要说点政事,你们兄妹在这里不很方便。要不,我去隔间再给你们开一桌席面吧?” 罗曼赶忙拒绝:“陈公子的好意罗曼心领了,不过我家住在城外,想早些启程以免天黑。” “我送你们出去。” 罗庭琛牵着妹妹,陈墨便安静的护在兄妹二人身后。 等罗曼兄妹要上车,却有小厮却急赶着送了食盒过来。陈墨接过递给罗曼:“仓促间准备不周全,你们凑合着充充饥吧。下次有机会,我备上好的席面给二位赔罪。” 罗曼赶忙接过,不停道谢。 马车走出去好远,罗曼才打开食盒。 盖子一开,香甜之味就溢了出来。琳琅满目的吃食中,除了和郡王赞过的紫藤糕,还有精细的一口粽、圆胖的灌汤包,以及玉壶泉的招牌菜‘白袍虾仁’、‘软兜鳝鱼’、“平桥豆腐”…… 前世都说陈墨是冰山美人,十里之外都放着‘生人勿进’的冷气。可他明明这样善解人意、体贴周到,哪里冷了? 罗曼掀开车帘回望,看见陈墨还站在门口目送。夕阳照在他滚金边的黑锦袍上,就好像他才从太阳上走下来,周身都是没来得及收敛的仙风、剑气。 “第一公子这个名号,陈公子当之无愧。”罗庭琛从陈墨身上收回目光,顺手放下了罗曼掀开的窗幔。 “你和兰儿,都该许这样的郎君。”想起险些替罗曼定下裴俊临,罗庭琛像吞了十来只苍蝇,恶心的同时又恼恨自己不当心:“哥哥一定好生做学问,为自己也为你们挣出来好前程。” 罗曼握住哥哥的手紧紧捏着:“如此,我和兰儿的前程,就托付给哥哥了。” 紧赶慢赶,回到家的时候天还是快黑了。 罗庭琛的小厮知远已经站在门口,望眼欲穿。没等马车在院里停稳,他便急急的上来打帘子:“公子可算回来了,周夫子都等了你小半个时辰了。” “夫子怎么来了?”罗庭琛吃惊也没耽误动作,他飞快的从车上下来,嘱咐妹妹道:“不能送你回院子了,天黑,你自己走慢些。” “我能顾好自己,哥哥忙正事去吧。” 罗曼和哥哥说着话,脑中却飞快的想着周夫子亲自登门会有什么事。可她想不起前世周夫子登门没有,也猜不透近来有什么大事值得周夫子亲自过来,于是叮嘱哥哥:“不论发生了啥事,哥哥都来说给我听行不行?” “好”,说着话,罗庭琛已经走出了三步远。 回到院中,周红就迎了出来:“小姐是先用饭,还是洗把脸歇一歇?” “你去洗砚阁外面等着,看见周夫子离开就回来禀报。” 周红走后并没有别的丫鬟上来伺候,罗曼也用不着。她回屋洗了把脸,便坐在窗前想事。 前世的这个时候,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呢?她实在想不起来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哥哥在今年中了举,宣毅伯府送来的贺礼让裴婆子扔了出去。大舅母亲自来贺,也让下人骂了回去。 又过了一个来时辰,周红才风尘仆仆的回来:“公子刚送周夫子出了洗砚阁大门,裴婆子安排在公子身边的伴读裴俊杰也出了门。看他去的方向,应该是找裴婆子说话去了。” 前段时间裴俊杰告假,回去帮着裴俊临准备定亲去了。以至于罗曼都忘了,哥哥身边还有这么一号人。 往后,可不能再去哥哥那边说话了。 “你还去洗砚阁守着,公子回来后就请他过来,就说我有要事找他。” 这次没多大会儿,周红就领着罗庭琛回来了。罗曼仔细吩咐周红:“你亲自在外头守着,我和大哥说话的时候,屋子周围除了你,不许有任何人。” “奴婢省得。” 看哥哥眉头紧锁,罗曼浮躁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王爷不止一次教导她:越是遇到事情,越是要心境平和。再复杂难办的事情,都是从最简单的手边突破。 他拉着哥哥在紫檀交椅上坐下,又给亲自给哥哥烹了杯茶递给他:“哥哥先喝口茶缓缓心神,不管啥事,咱们都得平静了才想得透彻。” “还是妹妹看得明白。”罗庭琛看着妹妹轻笑,他越来越觉得妹妹比他更懂事通透。他虚长的那几岁,好像都白长了。 兄妹俩就着茶吃完一盘子点心,罗庭琛揪着的心才彻底平缓了。 他看着妹妹道:“我不知道哪里让和郡王看上了眼,让他给夫子发了话。说是只要我今秋中了举,就去他身边参赞历练。夫子的意思,是让我今年先别考。” 罗曼虽忘了名次,可前世今年,哥哥是当真中了举的。 也就是说哥哥的才学足以中举,周夫子作为哥哥的夫子,定然知道哥哥的实力。特意上门关照,让他今年别考,是什么意思? 看出了妹妹的疑惑,罗庭琛解释道:“妹妹久居乡野,自然不知道京中、朝堂的事情。” 罗庭琛呷一口茶,耐心的给妹妹解释:“和郡王这两年风光无两,京中大半的勋贵都得让他三分。可那不是因为他根基深厚圣宠优渥,出众的才能也没为他加多少分。 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依附的二皇子秦王,位高权重,无论母族还是圣宠都惹人眼红。是继承皇位的热门人选。” 说依附虽然难听,可这是事实。 和郡王的母亲温妃不得宠,能在贵人的位置上生下和郡王,是得了秦王生母德贵妃的帮扶。之后能平平安安将孩子养大,从贵人一路走到妃位,也全凭德贵妃庇护和提携。 和郡王根本就没得选,他从生下来就跟在二皇子秦王身边。秦王的光环和护佑,为他挡下了无数的明枪暗箭。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除了兄弟情深,他还欠着秦王母子恩情。 所以,他这辈子都捆绑在秦王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太子近些年越发暴虐,都传说荆湖两路的大旱,就是太子的暴虐惹得天罚。” 说到这里的时候,罗庭琛谨慎的看了看门窗,没看见可疑的人偷听才又低声道:“太子之位不稳,二皇子又野心勃勃。和郡王明晃晃的二皇子党,虽然眼前势头强劲,风光无限。可太子占嫡又占长,外家也位高权重,很可能屹立不倒。” 又叹了口气:“便是太子不保,皇后还有四皇子呢。四皇子的风评可比太子好多了。秦王要想上位,不知道要闯多少龙潭虎穴。 我这样的身份,一脚踩进去,只怕等不到秦王成事,就先祭了太子一系的刀。赵、罗两家的全族,只怕都要跟着遭殃。” 虽然满嘴都说着退缩的话,罗庭琛眼里却写满了不甘心:“可我这样的身世,若不犯险只怕一辈子都没机会位极人臣。” 他为难的抓着头发,满是希冀的看着妹妹:“我明知道该听夫子的话,可这样的机会实在太难得。多少人削尖了脑壳往秦王身边挤,都挤不进去;我却接到了和郡王亲自递过来的橄榄枝……” 罗曼也定定的望着哥哥,不知道该怎样接话。 她比谁都清楚秦王的路,走得有多惨烈。和郡王虽成了最后的赢家,可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那些巨大的代价中,自然也包括拥护他们的势力,被皇后一家家连根拔起,斩断头颅。 前世,无论宣毅伯府还是赵家,都是全族覆灭、不得善终。 她不知道上一世这两家到底做了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两家都没拥戴秦王。 那这一次呢?她若拉着两家坚定的站在和郡王身后,是依旧抵不过天命,还是能借着和郡王的福荫,躲过一劫? 或者,该如哥哥所言,想办法让全家都远离皇子争位的漩涡。平淡一生,才是大福? 一时间,罗曼也心乱如麻:便是粉身碎骨,她也肯定要往和郡王身边闯。可家人、族亲,她也不能半点不顾。 “若是妹妹呢,你会怎么办,考还是不考?”罗庭琛一瞬不瞬的看着罗曼的眼睛,屏住呼吸等着妹妹答案。 进退两难之间,他更愿意相信妹妹的判断。 罗曼抿嘴想了半晌,问他:“若拒绝了和郡王的邀约,哥哥可有把握,在太子一系的青睐之下全身而退?” “哥哥只要入仕,定然要一脚踩进朝堂。若想有所成就,必然要显露才华。你背靠宣毅伯府和豪富赵家,又有打眼的才能。招来太子一系,也不过早晚的事。” 罗庭琛沉默片刻,先前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先生说我的文章不错,今年中举明年就能下场考春闱。不计较名次的话,上榜应该不难。便看不上同进士,下一科也十拿九稳了。” 如此一算,他入朝最迟也就三年后。就算屡试不第,他也定会想法子捐官。此生不入朝,他如何出人头地,荫庇家人? “若现在就站到和郡王一边,也省下招太子的眼。” 比较太子一系和秦王的做派,罗庭琛还是更愿意与秦王为伍。都是火坑,秦王至少会爱惜替自己冲锋的人;太子眼里,手下替他挨刀,本就是份内的事。 这样一想,罗庭琛倒平静了些:“左右是避不过,不如我好生应考?” 罗曼心乱了半晌,也逐渐安稳下来:即便和赵、罗两家都断绝了关系,她身上也流着两家的血。以太子的心性,只要她落败,那两家都会被连根拔起。 何况,大舅舅和罗家人都在朝为官,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想通了这个,罗曼脸上就是笃定的笑意:“我也觉得哥哥该好生考。以后再凶险都是以后,更何况神仙打架又有几条池鱼能不被殃及? 只要罗、赵两家还有人立身朝堂,就料不准会招来怎样的灾难。哥哥在和郡王身边,说不定还能规避不少的祸事。” 罗庭琛深以为然。 “更何况,圣上才四十,正春秋鼎盛。” 第十六章:彪悍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定下这件事,兄妹俩都有些热血沸腾。 罗庭琛兴奋得双眼发亮,常年带着的阴冷气都被压了下去。罗曼比哥哥好些,可唇角也忍不住翘了又翘—— 重生之后,她以为想见到王爷还在数年之后。见到王爷之后,她又觉得再见好难。尤其今天又将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她都怕王爷再不想见她。 可哥哥得了王爷青眼,往后又要到王爷身边历练。虽说还是不能相见就见,可要见,终归是方便多了。 他发誓下辈子只爱我一个,我都死一次了,算是下辈子了。 如此一想,罗曼整张脸绯红起来。 “曼曼,我肯定好生刻苦,尽快成为你们的依靠。”罗庭琛又想起了陈墨的风仪,看着罗曼的眼神熠熠生辉:“你今年才十一,高门里头十六七才议亲的也不少。等哥哥出息了,咱们趾高气扬的回宣毅伯府。到那时,便是侯爵之家,你也配得上。” 我想配的人,可比侯爵勋贵尊贵多了! 说起嫁娶,罗曼半点也不知羞,坦坦荡荡的看着哥哥笑:“那哥哥要好生努力。” “恩,这些年,我半点也不敢懈怠。到今天,终于有了点起色。”又想起父亲去世后,他们的遭遇,罗庭琛咬了咬唇。 “最出息的父亲出事,宣毅伯府就像断了前程、塌了天,生生将咱们逼到了这里。这些年我替娘,替自己憋着口气,一定要让他们看看,父亲的儿子青出于蓝,顶天立地。当年他们怎样将咱们撵出来,往后就得怎样将咱们求回去。” 罗曼点头:“我信哥哥,伯府肯定得求咱们回去。” 将哥哥送走,罗曼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周夫子避到家里的和哥哥说这席话,自然是因为这些话半点都不能外传。他二人说话的时候,哥哥肯定也是避着人的。 可周夫子前脚才走,裴俊杰就急吼吼往裴婆子屋里走,肯定是偷听了不少。 这个家,得尽快整治清楚才行啊! 罗曼细细的数着周边的人,数来数去,出了一个周红,哪个都不敢用。凭自己,一时半刻可找不来可靠又能干的人。 这人手,还是得从赵家打主意。 想到赵家,罗曼又在记忆里仔细找了找。要是没记错,赵家两年后就会出事。她当年只顾着绣嫁妆,又烦透了赵家人的死缠烂打,所以赵家出事,她半点也没上心。 如今要将赵家从灾难里往外扯,她要从哪里着手才对呢? 算了,一步步慢慢看吧。再不济,还有王爷呢。两年后,她肯定能在王爷跟前说上话。 罗曼叹出口气,非常庆幸和哥哥一起做了投靠和郡王的决定。 因为她发现,只凭她自己,可能连门道都摸不清,更遑论扭转乾坤。她太弱小了,必须借王爷的力,才能涨自己的势。 第二天才用了早膳,周红便打帘子过来禀报:“裴嬷嬷知道姑娘明儿个要去赵家,连夜打点了各色礼物。这会儿正陪着太太一样样的看,姑娘要去看看不?” “不用了,她准备的没一样能用。”罗曼一边说话一边往外头走,才吃了饭,她得去院子里走走消食。 “你去我小库房里看看,将寓意不错又是我亲手绣的屏风、画轴等捡出来几样。再去兰儿那里要几张才绣好的手帕,捡时新花样拿。” 罗曼仔细想了想,又道:“去把哥哥开蒙时用过的书要过来,再让厨房将最拿手的几样点心,多蒸出来几笼。点心不着急,要明儿一早现出笼的。” 周红领命要走,又回头看着罗曼:“小姐说裴嬷嬷选的都不能用,可若太太点了头怎么办?小姐不如现在就走一趟,省得送过来咱们不要,惹太太生气。” 罗曼赞了她的用心,却还是摇头:“裴嬷嬷敢喊娘亲去看,肯定是拿准了娘亲会觉得好。我去和裴嬷嬷掰扯半天,也不一定能占上风。” “哦”周红有些不解:“可太太都觉得好,为什么不能用?” 疾走的罗曼很诧异周红会想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问题,转念才想起她不知道母亲和赵家的恩怨,解释道:“因为我娘和外祖家斗了半辈子气,到现在气都还没散。她这次低头,不是想开了,是为了儿女迫不得已。 裴嬷嬷不想让娘和舅舅们亲近,又知道娘亲的意难平,准备的东西肯定是表面风光,暗里带刺。只要不是太过,娘很愿意刺一刺娘家人。何况她念了好几年经,还说不准能不能看出里面的刺呢。” 周红心疼的看着自家小姐:太太暗爽一把,小姐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扭回来?太太大事上不肯屈了小姐,细微处总不能替小姐周全。 晚上裴嬷嬷将东西送过来,周红好奇的打开箱笼看了看—— 一色的金银玉器,古董字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给什么高官行贿呢。 闲着的罗曼也挤在周红身边瞄了两眼,看到最上头的和田玉如意时,嘴撇了又撇:“还以为有什么新招式呢,也不过用臭了的挑拨离间,真没意思。” 见周红不解,罗曼便一边蹲着翻箱子一边给她解释:“这柄玉如意是小舅亲娘的陪嫁,本来打算留给自己儿子传家,我娘成亲时强要了过来。 为此,小舅母进门后指着我娘鼻子骂了一回,她骂得唾沫横飞,气得上蹿下跳,我娘只悠悠的回了一句‘你就算生出了儿子也成不了器,这如意给了你也是糟蹋。’” 周红愕然:“太太看着那么柔软慈悲,也有这么彪悍的过去?” “要不然呢,小舅母为啥能提起赵平娘就想磨刀啊?” “这如意既然如此敏感,太太又想和娘家缓和关系,怎么还会同意裴嬷嬷送回去啊。赵二太太要看见这如意,不立时就想起了当年受的侮辱了吗?” 更何况她生的赵崇安,还当真算不上成器。 罗曼没从箱笼里翻出更有杀伤力的武器,意兴阑珊的站起身:“裴嬷嬷肯定会说这是物归原主啊。小舅得回了亲娘的陪嫁,小舅母要到了婆母传家的宝贝,这恩怨不说消,至少也要减上三成嘛。” “从这个角度,好像也说得通。”周红砸了砸嘴,叹服裴嬷嬷的手腕:“如今将东西送回去,又能表示自己退让的态度又能恶心得人跳脚。裴嬷嬷这阴谋明目张胆,却全合了太太的心意。” “所以啊,你想报仇,可不能掉以轻心。咱们要学的,还多着呢。” 周红赶忙拍马屁:“小姐将裴婆子由里到外看了个透彻,要对付她肯定不是难事。咱们现在是没有人手、束着手脚。等小姐准备周全了,哪还有裴婆子的立身处。” “虽然是彩虹屁,听着却实在舒服。”罗曼心情好,俏皮的点了周红额头,又捡了个新鲜的脆桃扔给她:“等甜完了嘴,把心和眼都擦亮些。于咱们而言,搏兔也需使出搏虎力。” 这是王爷的教导。上一世,他们事事全力以赴,才躲过许多看不见的危机。 第二天天刚见亮,赵府来接罗曼兄妹的婆子就来了。为表示看重,随行的还有闭门苦读的赵崇文。 大表哥礼仪周全,罗太太也没失了分寸,姑侄俩这次见面算得上圆满。 只是等罗庭琛兄妹三出来之后,他又出其不意的朝罗庭琛等人作揖,这揖作得特别郑重,弯下去的身躯几乎与地面平行。 “贵人们在钟灵寺的法会,原本昨天就该结束。谁知左相夫人得了卷《龙王妙经》,临时决定请方丈多讲一天。父亲在荆湖南路,母亲不好不去听经。 如此就不能在府上招待大家了,母亲让我代她给兄妹们道个歉,顺便也问你们一句:今天是照常去,还是改期?” 赵崇文虽然没明说,可只想着小舅母对他们的成见,大伙儿也能猜到,此去不会有好果子吃。 没等罗曼他们答话,怕他们多想的赵崇文又赶忙补充道:“小舅舅也是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什么。娘亲虽说提前打过招呼,可生意场上的事没有定数,说不准他今儿个能不能呆在家里。” 这基本就是劝退了。 赵家一共两房人,对他们最宽容的大房,只剩了俩说不上话的孩子。小舅舅又不一定在家里,如此,可就由着小舅母和赵崇安折腾了。 罗兰有些害怕,可哥哥姐姐没说话,她也捏着衣角强称着。自从姐姐和她说了那番话,她想了很多。就是不为了她自己,也得为娘找一个真相。 若是不然,没有爹疼还被娘家欺凌的娘亲该多可怜? 况且有哥哥姐姐在呢,她不该怕。 罗庭琛也有些为难,小舅母出了名的彪悍,没有大舅母在一旁看顾,只怕要闹翻天。他是大哥又是男儿,让小舅母发发怨气也好。可两个妹妹那般娇弱,只怕…… 他们这次登门,是想化解了恩怨,常来常往。可若是旧怨未消又结新仇…… 罗曼却没去管哥哥、妹妹的想法。赵崇安几乎才说完,她便甜甜的笑了:“大舅母和小舅舅不在,不是还有小舅母吗?我们都多少年没见着小舅母了,想她得很。” 若不是赵崇文定力好,他就被罗曼这句话掀翻了:她想小舅妈什么,白眼还是砍刀? 罗曼不理他写在脸上的担忧,牵着妹妹挽着哥哥就往马车上走:“快走吧,别让小舅母等急了。” “曼曼……”罗太太担心的喊出声,罗曼却回过头给母亲一个放心的眼神:“娘亲不用去看着我们,我们不会调皮闹着舅母,绝对让她省心。” 罗太太哪里是担心这个,她要再说,罗曼已经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受疼,扬起蹄子飞跑,唬得车夫赶忙的拉好缰绳控制方向。 “这孩子……”罗太太惊呼一声,急切的吩咐裴嬷嬷去追:“你看他们毛毛躁躁的样儿,赶紧打点人追上去,千万别出什么事。” 罗曼听着,却丝毫不担心裴嬷嬷遣人追上来坏事:裴嬷嬷就盼着他们出事呢,全被赵家打死了才好。就算打不死,彻底撕破脸再没机会回旋,也正中下怀。 第十七章:出手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刚拐进寅武巷,骑在马上的罗庭琛就看见小舅母率着一众家丁,分两列迎在门口。这气势恢宏的阵仗,引了不少闲人守在边上看热闹。 等罗曼她们乘坐的马车走近了,便听见周围人的议论,偶尔还能听见赵府仆从声气洪亮的答闲人的话。 “这么大的排场,今天来赵家的得是怎样的贵人?” “二爷生意上的人肯定不会这样惊动赵府,可大爷还在荆湖任上,夫人们又去了钟灵寺烧香,朝中哪个贵人会这时候上门?” “是我们姑奶奶打发孩子们来了,姑奶奶那般尊贵,我家太太要不出来迎,只怕又要生事。” 不是惹不起的贵人,闲人里的气氛立马活络起来。 “哪个姑奶奶?你家那鼻孔朝天的大姐儿,不是在晚照庵当了姑子,十多年都不和你们来往了吗?” “什么话?”婆子‘吓’白了脸,瞪着那人骂道:“什么叫姑子?姑奶奶那是在佛前清修!” 又满脸央求的看着人群:“为讨姑奶奶欢心,我家太太带着全府奴仆,都在门口等大半个时辰了。你们乱嚼舌根,账可都记在我家太太身上。” “明白,明白……” 夹道站着的闲人虽说着明白,却议论得更加热火朝天。 罗兰等人听着母亲被人当笑话在街上议论,脸上全是怒气,小拳头硬了又硬。 罗曼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吩咐周红:“小舅母出生镖局,是在江湖上走惯了的。我和兰儿虽都还没及笄,可就这般被人围观也不太好。你让大表哥朝小舅母要几顶帷帽,我们戴好帷帽,再下去给小舅母见礼。” 周红一看罗曼眼神,就领会了她的意图。盘算好了说辞才胸有成竹的走开。 罗曼又将妹妹的小拳头,一点点掰开:“兰儿别气。我们要用言行,改变所有人对咱们的看法。生气不但没用,还会乱了咱们的分寸。他们想看咱们笑话,想让咱们出丑,咱们偏不,气死他们。” “可他们那样说娘亲……” “不管他们说得对不对,都说明了娘在他们心中就是那样的形象。咱们不能只顾着生气,要告诉他们:他们说错了,娘不恶毒难缠,更没有仗势欺人。赵家,也绝不是娘想欺就能欺的人家。” 罗兰想问该怎么做,罗曼拍了拍妹妹的手:“别急,姐姐做给你看。” 说着话,罗曼就将窗幔掀开了一丝缝,示意她看周红去的方向。 周红径直走到前头骑马的赵崇文跟前,扯开嗓子洪亮道:“原想着要进了二门才下车,我们就没准备帷帽、油伞。如今二太太迎在了门口,我们小姐断没有不下来磕头的道理,还请大公子费心,取两顶帷帽给我们小姐用。” 刚说到帷帽,赵崇文就涨红了脸。婶婶这样抛头露面的胡闹,实在丢脸。 他赶忙遣人去去帷帽,自己又拱着手,鸡啄米一般朝罗庭琛和罗曼的方向作揖:“婶婶是活泼性子,肯定是在家等不及,才迎了出来。没顾虑周全,弟弟、妹妹们原谅则个,原谅则个。” 闲人听见这些话,也找到了新角度:大姐儿厉害是不假,可你都敢逼着人家女儿抛头露面,你能是省油的灯? 又想道:不愧是伯府养大的千金,实在是懂事知礼。被人相在门口也没乱了分寸,戴上帷帽再下车见礼,没委屈自己也尊敬了长辈,好得很。 膝下有女儿的人家,看赵二太太的眼神还带着愤然,扬声对着她喊道:“你们赵家,是时新把女儿家拉出来让人围观;还是你心思恶毒,存了心要坏人家姑娘名声?当街站了半个时辰,连个帷帽都没戴,看来你是不知羞。” 赵二太太先气得脸红,霎时又煞白了脸:她不过想让大家都骂赵平娘,好让罗曼他们难堪。如今这势头,怕要坏了赵家家风、名节。 她性子直,没用阴诡心思算计过人。没想过会这样啊,这可该怎么办? 她手足无措,罗曼却拿手绢蒙脸下了马车。她径直走到骂二太太的大娘跟前,端端正正的给她行了一礼。 那妇人一把将罗曼扯起来,余怒未消道:“小姐别怕,那毒妇想让你们丢丑,我们心里明镜一般。你带着妹妹赶忙回去,让你母亲来找她讨要公道。” “罗曼谢谢大娘好心,不过大娘误会了,骂错了我小舅母。”她施然走到吓呆了的小舅母身边,亲热的挽住她胳膊对大家道:“我们和小舅母快十年没见了,舅母在屋里等不及,才站在门口盼。” 见大家不信,罗曼笑得弯弯的眼睛认真起来:“都知道我们住在晚照苑,算算路程就知道一个来回少说要三个时辰。舅母打点着大表哥来接我们,寅末就得起床,大表哥卯初就要出发。若不是看重我们,谁能做到这个地步?” 围观的人想了想,大致认可了这个说法:收拾人的法子多了,谁愿意大半夜将自己和儿女都折腾起来? “一家子在一处过日子,难免不磕头碰脑。磕了碰了,疼肯定是疼,气也肯定要气。可到底是血肉至亲,谁能一出手就坏人名声、要人性命?” 罗曼语气缓却坚定,她挽着舅母的手,卫士一般站在她身侧:“或许真有那烂心烂肺的不去念骨肉亲情,可我小舅母不是那等人。虽说小十年没见面,可每个年节,都能收到小舅母送给我们的礼物。我小舅母性子直,又是在镖局长大,一时心急等在门口正常,没想到准备帷帽,也正常。” 赵二太太看着身边的罗曼,鼻子一下就酸了:这丫头,难道看不出我是故意的?她根本就对他们不好,那些代表二房送过去的礼,非但不是她准备的,她还拦着不让送过。 “瞧把我小舅母冤枉的。” 罗曼拿帕子替她按了按眼角,又转身看着大伙,正色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涉及到人家家风、名声的事情,还望大家口下留情,不要乱说、乱传。赵家是爱惜声名的官家,被人泼了脏水,也没道理忍气吞声。” 赵家势大,又向来是敦厚睦邻。闲人嚼舌根也只图个解闷,谁也不愿惹上麻烦。更何况人家手挽着手,亲亲热热的一家人;他们搬弄什么是非? 大家都觉得讪讪的,打着哈哈散了。 门口的人一走,二太太就甩开了罗曼挽住自己的手,深深的看了罗曼一眼,扭头跑了进去。 罗曼对周围的丫鬟笑笑,等人取了帷帽过来,才让妹妹戴好帽子下车进去。 大伙儿骂起来的时候,赵崇文也慌乱着不知道该怎么收场。见大家喊着‘误会’散了,才跟着松了口气。 他感激的冲罗曼作揖:“崇文谢过妹妹,谢……” “咱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罗曼托住赵崇文还要作下的揖,脸上的笑闪亮着真诚的光:“表哥一谢再谢,便是将我当外人了。” “妹妹的好,表哥记下了。” 赵崇文真心诚意的领着罗曼等人进府,张罗着喊弟弟妹妹们过来和大家见面。正忙着,张嬷嬷带了人过来接手:“大公子带罗少爷去顽吧,奴婢们招呼小姐,保管叫小姐们耍得舒心。” 张嬷嬷是二婶婶的心腹嬷嬷,赵崇文怕婶婶没死心,还要为难两个妹妹,踟蹰着不肯走。 “你们读书人无趣得很,自去作文章吧。我们跟着嬷嬷吃好吃的去。”罗曼推了哥哥一把,自己牵着妹妹跟着张嬷嬷走了。 经了刚才的事,罗兰小脸上全是红扑扑的光彩,她牵着姐姐手,回身给了哥哥一个让他放心的笑。 正堂布置得富贵,连屋角小角几上的摆件,都是前朝名品。 罗曼是当过太后的人,没什么东西能闪着她的眼。罗兰才七岁,出生就跟着去了晚照苑。罗太太到了晚照苑就专心礼佛,家里虽说富贵,却拘着大伙儿不许奢华。 罗兰乍一进屋,就被满屋的物件晃花了眼。 “喜欢看就仔细看,大方些没事。”罗曼捏了捏妹妹的手,笑意温暖:“有相中的指给姐姐看,回去了姐姐买给你。” 罗兰便大方的挨个去看,遇到实在喜欢的就上手摸一摸。她眼睛又黑又亮,写满了喜爱和欣喜,却独独没有贪欲。 “表小姐有喜欢的尽管说,奴婢给小姐包回去。”她笑得慈祥可亲,心里却充满不屑:“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七岁丫头,还不得将屋子搬空?大夫人将他们说得千般好,等见了这空屋子,看还怎么好?” 罗兰从精美的白水晶宫摆件上挪开目光,扬着纯粹得耀眼的笑对张嬷嬷道:“这些东西都特别好,特别漂亮。可它们是舅母的,我看看就行,我不要。” “你舅母的就都是你的,不要客气。”张嬷嬷对着罗兰宠溺的笑,扬声就喊了人进来搬东西:“表小姐看过赞过的都包起来,一件都不许落下。” 罗兰有些吓着了,连忙拉住张嬷嬷,急道:“嬷嬷别搬,我当真不要。” “表小姐喜欢就收着,不消假意推辞。”张嬷嬷敷衍一句,依旧指挥着丫鬟打包:都是没及笄的丫头片子,他们大方,就不信她们能定住心性不要。 罗曼牵住妹妹的手,笑吟吟的站在张嬷嬷面前道:“兰儿说她不要,她只是单纯的看一看。嬷嬷是听不见我妹妹的话,还是故意要搬弄是非,污我们贪婪成性,一进门就搬空了赵家正堂?” 她看着张嬷嬷,眼中的笑逐渐冰冷:“你是想惹得罗赵两家生怨,好断绝关系,再不往来?” 她眼中明明含着笑,柔软的语气中也没带半点狠厉。可张嬷嬷心里一咯噔,站在罗曼面前,局促得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恰好有个丫鬟当着罗曼的面,将百宝阁上的水晶宫摆件取下来打包。罗曼对着张嬷嬷挑眉:“嬷嬷这是欺我们年幼,故意挑衅?” 第十八章:闯祸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罗曼没放狠话,张嬷嬷却莫名心颤。 她狠狠的剜丫鬟一眼,喝骂道:“没听见表小姐的话?将东西放回去。” 丫头不过八九岁,被嬷嬷一凶腿就软了。罗兰怕她手软打了东西,赶忙过去帮着拿。谁知她还没拿住,丫头先放了手。只听见‘碰’一声脆响,精细透亮一看就出自名家的水晶宫碎了,碎片满地都是,再没可能修补回来。 “嬷嬷饶命!”丫头吓白了脸,跪下就是磕头。砰砰砰的磕头声,听得人心惊。 罗兰也吓住了,她条件反射的跪在丫头身边,惨白着脸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张嬷嬷看着丫头的眼神锋利如刀,狠毒的话从她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拉出去,乱棍打死。” “嬷嬷!”罗兰吓得喊出了声:“是我打碎的,不关她的事。” 张嬷嬷脸色却没好转:“这是老太爷留给二爷的物件,二爷当眼珠子护着。表小姐若能变出来尊一样的,倒能救她。若拿不出,这丫头只能以命相抵。” 没等罗兰再说话,罗曼一把将妹妹从地上扯了起:“你是主子,是赵家堂堂正正的表小姐。给个嬷嬷下跪,会折她的寿、消她的福。” 罗曼扫过满地碎片,看着水晶闪着晶亮的光,像撒了一地的星星:“这么漂亮的物件,又是外祖父留给二舅舅的,碎了,也当真是闯了大祸。” “表小姐明理。” “既然这物件那么珍贵,那么意义非凡,嬷嬷还要人打包好让兰儿带走?你安的什么心?” 罗曼带笑的眼睛一楞,看着张嬷嬷突然发难:“先能强送给兰儿,如今碎了却要兰儿变出一样的换这丫头的命?你一个婆子,在作什么妖,欺负谁?” 张嬷嬷被吓得寒噤,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 罗曼牵着妹妹去上首坐了,冷着脸看张嬷嬷:“物件和奴才都是你赵家的,你又是能给赵家当家作主的奴才,那你处置吧。要打死我们姐妹,还是要打死那个丫头,都随你。” 她就那样看着张嬷嬷,直看得张嬷嬷跪了下来:“表小姐折煞奴婢,奴婢一个婆子,哪里敢给主家当家作主?” 罗曼冷哼一声,转过头哄妹妹,不再理她。 张嬷嬷跪在原地,不敢说话也不敢起身。可上面坐着的明明不是自家主子,二太太吩咐过相机行事,闯了祸她担着。 可她在这个十一岁姑娘面前,竟再不敢放肆。 二太太一口气冲进房间,关了门恹恹的伏在桌子上叹气:做了这么丢人的事,哪还有脸去见罗曼,去为难她,教训她? 那丫头竟会护着她…… 一想起罗曼对众人说的话,二太太就脸红。她知道她不好,也知道罗曼今天要借势踩她、害她容易得很。 可她没有,她蒙了一方手帕就挽住她站在人前,嬉笑怒骂间就护住了自己也护住了她。 “好烦啊,赵平娘怎么能养出这样好的姑娘。” 她起身用双手托起下巴,又无力的趴回桌子上:“人家才帮了我,我要不出去招待是不是输了气度?我要是还容着安儿欺负他们,是不是输了道理?” “哎呀,丢脸死了,要怎么办啊?” 正发着愁,吴嬷嬷推开了门:“主子还把自己关在屋里,张嬷嬷都在正堂跪了一刻钟了。” “啊?”二太太这才想起先前吩咐张嬷嬷的事情,触电般从椅子上弹起来:“情况变了,先别……你说谁?张嬷嬷跪了一刻钟了,是张嬷嬷?” 吴嬷嬷扶着二太太往正堂去,路上详详细细的说了正堂的事:“表小姐看着娇娇软软的,可心里亮堂得很。 她斥责了张嬷嬷三句,一句张嬷嬷欺她们年幼;一句张嬷嬷搬弄是非,要断罗赵两家的关系;一句张婆婆能做了赵家的主。三句话三个罪名,哪一个,张婆子都担不起,您也护不住。” “那她一个姓罗的,就能当我赵家的家,罚我赵家的奴婢?”二太太气得很,张嬷嬷可是她的奶嬷嬷,让她跪着,是在打她的脸。 想起张嬷嬷是自己跪下不敢起来,她又泄了气:“罗曼到底也没说错,先前还帮了我。” 二太太怒气冲冲的往前走,吴嬷嬷扯了扯她道:“先前确是表小姐帮忙,才免了赵家在外头出丑。 可太太得想好了,她们这一次平平安安的登了门,往后再来就顺理成章了。你若铁了心要和赵平娘断干净,就不能因为先前的事心软。” 二太太心里烦乱得很,她想着赵平娘就想将罗曼等劈头盖脸一顿打;想着罗曼,心里又一片柔软:那姑娘喊舅妈的亲热劲儿,让人心坎里发暖发甜…… “我知道了,嬷嬷们见机行事就行。” 等她赶到正堂,罗曼恰好将妹妹重新哄好。 见到二太太进来,姐妹俩手牵着手迎上来,端端正正的给二太太行礼。 “小舅母对不起,是我没接好水晶宫,将它摔碎了。”她拉住舅母的手,态度诚恳:“我娘亲也有一座这样的水晶宫,也是外祖传下来的。我已经遣人回去取了,舅母能不能别生气?” 罗兰白净胖呼得瓷娃娃一般,软糯清亮的声音更是好听。二太太光看着就喜欢得不行,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将人搂进怀里。 “让舅母做主吧,长辈赏、罚,咱们都该受着。”罗曼拉着妹妹退到一边,垂手等二太太做主。 将张嬷嬷逼在地上跪了一刻钟,二太太想着罗曼一定嚣张得不行。可见着跟前知礼得几乎委屈的姑娘,心里又是一声叹息。 “那水晶宫是卫大家遗作,难得得很,你娘肯拿出来?” “我娘说当年外祖父之所以把水晶宫留给她,而不是大舅舅,就是想化解她和小舅舅之间的恩怨。宫殿清冷,手足却有温情;钱财易散,血脉却永远相连。 娘肯遣我们来给舅舅、舅母问安,也是吃尽苦后体会到了手足的重要。是以,没什么不肯。” 二太太听着这两句话,心情更加复杂:大家是手足,她真的要狠下心手足相残? 赵平娘想通了,觉得自己错了。她过得像姑子,吃尽了苦…… 她浑浑噩噩的训斥了张嬷嬷几句,摆手将小丫鬟打发了出去,又浑浑噩噩的对罗曼道:“一地的碎碴子,咱们躲出去让丫鬟们收拾吧。仔细些,别划伤脚。” 张嬷嬷打头带着大家去后花园,努力活跃着气氛:“花园里玫瑰也开了不少,一会儿遣人多摘点,给表小姐蒸花露、熬花膏可好?” 她又将罗兰牵在手边,遣人拿了丝网过来:“一会儿我领小姐抓蝴蝶去,老奴没别的本事,抓蝴蝶是一把好手。” 罗兰回给她一个大大的笑,笑容明媚得像春天的阳光,能轻易驱散人心间的阴霾。 走在最后的二太太恰好看见这笑脸,她不由得跟着笑开。 罢了,孩子们这样好,她舍不得再计较。 猛然想起和赵崇安一起设的局,二太太脸又红了。她递给张嬷嬷个眼神,自己便从最后头溜了:她要赶在赵崇安动手之前,将那混小子逮回来。若不是,又是祸事。 想着自己专门给儿子准备的钢珠子,二太太急红了脸:那东西打在脸上准破相,打在身上也够人疼。 罗曼注意到小舅母急匆匆走了,唇角便高高的翘了起来:赵崇安那小子现在还没露面,肯定憋着坏呢。小舅母这样着急,肯定是去拦那小混蛋了。 小舅母是炮仗脾气,没有坏心,也狠不下心。上辈子大舅母和母亲说了许多遍,母亲听不进去:谁还没有个暴脾气,凭什么要让着你? 罗曼深以为然。 可现在看来,小舅母这脾气,挺好。 罗曼揪了朵粉玫瑰拿在手里,越看越觉得花好。这时,自己突然被一个人搂带到一边,一粒带着劲风的钢珠子,从她面前射过。 “大哥!”几乎才喊出声,又是几粒钢珠子迎面过来。 罗庭琛原本是要跟着赵崇文去湖边会文,瞧见妹妹遇袭便飞奔过来。匆促之间,他虽护住了妹妹,自己却没躲过。 他疼得吸冷气,找个僻静处将罗曼放下道:“你躲在这里别出来,我去收拾收拾那小子。” 罗庭琛是习武的人,借力几个腾挪便将藏在假山上赵崇安揪了出来。 他抢过赵崇安手里的牛皮弹弓,捡起石子往他身上弹:“小小年纪如此凶狠,长大了要惹出多少祸事?我不用钢珠子,你只吃吃这石子的威力,看打在身上疼不疼?” 赵崇安三岁习武,他没料到自己才和罗庭琛打了照面,就像小鸡一样被罗庭琛拎了出来,毫无还手之力。 石子没照着脸来,可打在身上也疼得不行。他用尽了所有能耐去躲,却躲不开。撒腿就跑,却也逃不掉:那石子像长了眼睛,能跟着他走。 “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保家卫国。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是学来欺凌自家姐妹的?要就只这点志气,我今天非将你打怕了,好让你改改身上的纨绔习气。” 罗庭琛语速快,出手更快。 骂人的片刻功夫,数十颗石子已经弹在赵崇安身上。 吴嬷嬷急得直跺脚,拍着大腿追着去拉罗庭琛:“表少爷使不得,快停下来,停下来……” 到处找儿子的二太太,听见哭喊声就知道坏了。她疾步往发声地冲,看见罗庭琛无视吴嬷嬷阻拦,将儿子追得上窜下跳的打,当即怒火攻心—— 那可是钢珠子! 她什么也顾不得,挽着鞭花朝罗庭琛甩过去:“找死!” 第十九章:收复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挥这一鞭子,二太太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她想将身手不凡的罗庭琛逼退,却没想到罗庭琛在认出她后,就收了所有招式,站在原地,硬挨了这一鞭子。 随着‘啪’的一声闷响,鞭子抽破他后背衣衫、皮肉,血珠子立时就滚了出来。罗庭琛踉跄好大一步,堪堪站稳后还朝二太太行礼:“给小舅母问安。” “你怎么不躲?”看着他后背直冒的血,二太太脸都白了:“我没想伤你。” “因为你是舅母,长者罚,晚辈不敢躲。”罗庭琛又行下一礼,动作牵扯着后背的伤,疼得他脑门全是冷汗,他却依旧站得笔直。 二太太再次受到冲击,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罗曼从树后面冲出来,张罗着喊丫鬟拿伤药。在远处追蝴蝶追得开心的罗兰,也一边哭一边朝这边跑过来。 到了跟前,看着哥哥贯穿整个后背的伤,‘哇’一声就哭了出来:“哥哥……” 她喊得撕心裂肺,光听着这哭腔,就让人心里发酸。 “姐姐你骗人!”罗兰看一眼哥哥,又看一眼脸色同样不好看的姐姐,先前累积又散开的委屈全涌了上来—— “你说到了舅舅家,就没人再敢欺负咱们了。你说娘和舅舅家是有误会,只要我们好好的,真心实意的对舅舅、舅母,误会就能解开。姐姐,你骗人。” “兰儿……” “你说我是金尊玉贵的小姐,裴嬷嬷打我不对,我给下人下跪磕头也不对;你让我抬头挺胸做人,就算宣毅伯府不管我们,舅舅家也绝不后让人欺负了我们。你骗人。” “兰儿不哭,姐姐没骗你……” 罗曼蹲下去要哄妹妹,罗兰却往后退了一步:“我给裴嬷嬷下跪、捏腿,她就不会打我,还给我好吃的。我给张嬷嬷下跪,她就能揭过打碎水晶宫的事,不要那小丫头的命。 我抬头挺胸,当自己是小姐,谁能护我?姐姐你不是被赵崇安拿钢珠子追着打?哥哥不也只能站着挨打?裴嬷嬷说了,我们是没爹没族的孩子,要自己学着审时度势。” “罗兰!” “你凶我,我说得也没错。马车才到赵家大门,满街就都是嘲笑娘亲、奚落我们的人;一进正堂张嬷嬷就要将‘贪婪’的罪名强安在我身上;说是带我们来后花园赏花,其实是把我们往陷阱里带。赵崇安早守在这里,等着打你。 要不是哥哥过来得及时,你以为你这会儿能安安稳稳的站在这里?哥哥就是救下了你,不也得替你挨打?赵崇安能拿钢珠子追着你打,哥哥就不能拿石子还回去。” “不是这样的,兰儿!”罗曼忍着直冲眼眶的泪,过去拉罗兰的手:“舅母没想打着大哥,是大哥自己没躲。大哥不躲,是要以身作则的告诉表弟,长幼有序。 那是我们的表弟,他要告诉他‘守礼’。守住了礼就占住了理,形势才会对自己有利。若大哥对小舅母动手,那是忤逆不孝,舅舅能押着他跪祠堂。不孝的名声甚至会影响他成家、科举。” 罗兰退后一步,没让姐姐牵。她依旧在大声哭,却没再反驳姐姐的话。 “哥哥追着赵崇安打,不是气他打我。是告诉他‘人外有人’,他鲁莽行事,会惹上他打不过的人。” “舅母不知道咱们的好,舅母打他!”罗兰又大哭起来,嘹亮的哭声里全是心酸、委屈。 罗曼过去抱着妹妹,再想哄,刚张嘴眼泪也滚了下来:“兰儿别怕,又姐姐呢,大哥也会护着你。” 罗庭琛顾不得上药,过来蹲在罗兰面前:“兰儿乖,哥哥不疼,小舅母也不是故意的。小舅母是表弟的娘亲,她看见孩子挨打当然要护。娘艰难成那样,不也一心护着咱们?娘为了护咱们,不也什么招式都使得出,什么委屈都吞得下?” “娘!”罗兰扑进哥哥怀里,又伸出一只手臂勾住姐姐的脖子:“姐姐不哭,兰儿知道错了。我知道我们要求着舅母,舅母要不护咱们,裴嬷嬷能将咱们生吞了。 姐姐不哭了,兰儿不闹了,兰儿错了。” 罗庭琛受不住兰儿这样,将头偏向一边忍着不让泪流出来。罗兰抽着鼻子,眼泪成串的往下滚,她却没顾自己,伸手去给罗曼擦泪:“我去给舅母认错,舅母要是还气,我让她打我,我也不躲。” “将孩子们逼成这样,你满意了?”赵闻年赶回来就看见这幅场景,看二太太的眼神冷了又冷:“你答应的好生待他们,就是这样待?” 听着罗兰的控诉,二太太早流了一脸的泪。再听罗曼解释罗庭琛的深意,心里更不是滋味。如今丈夫问责,她一腔悔恨喷薄而出,一耳光甩在了自己脸上:“我做错了,是我错了。” 她奔过到罗兰身边,不由分说将罗兰搂进怀里:“都是小舅母的错,小舅母记恨你娘,小心眼。小舅母以后不会这样了,你原谅舅母好不好?” “小舅母!”罗兰顺势扑在二太太怀里,抽抽搭搭的道:“姐姐说‘长幼有序’,您是舅母,兰儿不会怪你。” “好孩子。”二太太眼酸胀得难受,眼泪也跟着一串串的落:“你姐姐说得对,你是金尊玉贵的小姐,婆子敢打你,咱们就发卖了她。敢让你下跪,咱们就打她板子。从今往后,舅舅、舅母护着你们,谁都不敢再欺负你们。” “真的?” 罗兰仰着小脸看她,见小舅母点头,她‘噗’一声笑了出来,笑得鼻孔吹出个大大的鼻涕泡。 罗曼忍不住笑出来,眼圈发红的罗庭琛也勾起了唇角。 “那我们不哭了,舅母带你洗干净,吃好吃的去行不行?”跟着破涕为笑的二太太,用手绢替罗兰擦干净鼻涕,抱着她往屋走。 见罗曼还站着,又腾出只手将她牵过来:“你通透明白,看得透舅母的心,我不和你说多的,你只记住我是你舅母,我护短在整个京城都出了名。” 罗曼就仰头看着舅母,满是光彩的脸上是信任又依靠的笑:“有靠山的感觉,真好。” 又对罗兰挤眼:“听见了吗?再有人欺负我们,不用忍着。我们有舅母了。” 罗兰重重的点头,然后搂着二太太脖子,在她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姐姐没骗我,到了舅舅家,我也能当千金小姐。” 看她姐妹俩有来有往,二太太也一脸的笑。只是她心里酸得不行:孩子们在晚照苑到底是过的什么日子,怎么连个嬷嬷都能随意欺辱他们? 赵平娘在他们面前的威风,难道都喂了狗? 想起赵平娘,二太太心里难得的存了一丝同情:刚搬到晚照苑时那么艰难,赵平娘都没朝娘家伸手。五年过去了,赵家人没人进得去晚照苑的门。 她硬气成那样,为着儿女不也低了头。 只冲着她为孩子们的这份心,以往的恩恩怨怨我肖明蕊也不再翻了。 浑身挂彩还被丢在原地的赵崇安抹了把鼻子,他低着头不敢看他爹,只掀起眼皮偷瞄着他爹的动静,想找个机会溜了。 他仗着有娘亲护短,混蛋惯了。现在娘把他扔在这里不管,他可不敢到他爹跟前去触霉头。 尤其看着罗庭琛后背的伤,心里没来由的发虚——明明不是他打的。 “先跟我去上药。” 赵闻年扶起罗庭琛,又偏过头瞪了赵崇安一眼:“自己去屋里跪着,等我空出手来,再收拾你。” 赵崇安如蒙大赦,撒丫子就跑。 “这混账东西。”赵闻年看着儿子瞬间消失的背影,无奈的对着罗庭琛摇头:“他要有你一半懂事,我都能多活十年。” 罗庭琛陪笑:“我小时候也顽皮,因为顽皮犯下过大错。” 赵闻年知道他在说他父亲坠崖的事,心疼的拍了拍他肩膀,开解道:“过去的事情就别想了,着眼当下比什么都要紧。” 怕他一味去想当年,赵闻年赶忙转了话题:“据说,和郡王让你去他跟前历练,你怎么想?” 罗庭琛便细细的和小舅舅说起他和罗曼的考量。 一路走一路说,话才说完,也到了小舅舅书房。 罗庭琛后背的伤口看着恐怖,其实伤得不深。赵闻年也练拳强身,知道不碍事,便没叫大夫,自己上手帮罗庭琛处理好了伤口。 “你躲开那一鞭子也在情在理,去了王爷身边,办事可不能这么轴。” 舅舅这样说,罗庭琛倒不好意思起来,他端正的朝小舅舅作揖道:“我挨这一鞭子不是因为礼法,是在用苦肉计。小舅母对我们成见深,我挨她一鞭子,多少能消些怨恨。她又是刀子嘴豆腐心,一可怜我,或许就消了对娘的怨恨。” 赵闻年一怔,随即托着他的手将他扶了起来:“你们兄妹三,个个都是人精。” “三妹妹……” “知道兰儿无辜,你们兄妹仨,就她赤诚。” 罗庭琛摸着头嘿嘿的笑,不知道该怎样答话。 “若真决定要去王爷身边,如今也该准备起来了。在王爷身边办事,学识都在其次,最最要紧的是可靠。不光你可靠,你身边的人也要靠得住。一着不慎,对手能顺着你这条缝,将王爷也揪出来。” 罗庭琛当即跪在了小舅舅面前:“请小舅舅援手。” “你身边没有可靠的人?” “不仅仅是没有。”罗庭琛托着小舅舅来扶的手起身,从裴嬷嬷设计罗曼和裴俊临的亲事说起,将家里的形势清清楚楚的展现在小舅舅面前。 “裴婆子生了妄心,家里家外又都捏在她手里。她偏生又是母亲的奶嬷嬷,陪了母亲几十年风雨。我和曼曼处处掣肘,身边除了一个周红,全是裴婆子的人。” 赵闻年支棱着耳朵听着,越听眼神越发凌厉:那个撺掇着赵平娘,将他推进湖里的裴婆子? “别怕,你既叫我一声舅舅。这事,我便不会不理!” 第二十章:不要脸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赵闻年又细细问了罗庭琛好半天话,知道他并没打草惊蛇,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才十五,就知道不能硬拼,这点很好。”赵闻年赞赏的看着外甥,看着面前挺拔的孩子,满意得不能再满意:“还能放下仇怨,说服你娘让你们到赵家来借力,这点更好。” “先外祖母去的时候,娘亲才四岁,大舅也才八岁。若外祖母当真恶毒,娘亲长不大,大舅也休想成才。” 赵闻年看罗庭琛的眼神更亮了几分,他拍着罗庭琛的肩膀,又是叹气又是欣喜:“你娘能养出你这样的儿子,是她的福气,也是我的福气。” “我被你娘从小打骂到大,也没能消了她的怨恨。多少年了,我做梦都想听一句公道话。” “小舅舅……” 罗庭琛羞愧得又要作揖,赵闻年一把托住了他:“打从我生下来,就是你外祖父亲自教养。他怕我娘将我养歪,不懂‘手足’、‘至亲’,我打小就知道赵平娘是我亲姐姐,你放心。” 和小舅舅比,娘瞬间就落了下乘。 罗庭琛站在原地,羞愧得红了脸。 “能得和郡王青眼,你是个有福运的。小小年纪又能屈能伸,有勇有谋。便是有抓住福运的能力。能来找我,说明你知道家族、亲情。” 赵闻年呷了口茶,对罗庭琛满意得不能再满意:“随从的事你别管,随后我把人给你送过去。” “小舅舅先备下就行,贸然动手会惊了裴婆子。”罗庭琛谢过舅舅,细细道:“一个婆子,背着娘亲强行撵了也行。可府上的人心没收回来,总有人会替她不平,从而使坏。所有的田产、庄子、铺子也都在裴家人手里。让她警醒,只怕这些财产,都要伤了元气。” 生意上的事赵闻年最有心得,知道裴婆子要贪他们银子,甚至搞垮铺子都简单得很。他就是再厉害,也不能立时就将手伸进赵平娘铺子里去。 他看罗庭琛的眼神越发赞赏,一连赞了三四个好,才痛快的笑出声:“你能周全到这个地步,我欣慰得很。 小舅舅能在京城立足,这点分寸还是有。我将小厮随从都放在暗处,你想法子慢点往身边带。中间有难处,直接去找‘林溪九里’的掌柜,我人手、银钱都给你放在那里。” “我有钱……” “你的钱不都还在裴婆子手里,一下子支多了,不也是打草惊蛇。不用和小舅舅客气,去了王爷身边,有的是用钱的地方,不要太小气。” 想着玉壶泉随便一桌席面就要二三十两银子,罗庭琛到底没再客气:“外甥先谢过小舅舅。” “等我给你寻到了靠谱又趁手的师爷,你再谢我不迟。” 与此同时,二太太带着罗曼、罗兰在前厅也玩得开心。 罗兰正在天真的年纪,又懂事得很。二太太认了错,又真心对她好,她心里就半点也没有了不开心。 此时,正将自己亲手绣的帕子一张张挑给二太太看:“舅母用这方,这方上面绣的鹤鸣朝阳,正和您的气质。” 二太太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一脸的震惊:“这是兰儿亲手绣的?这针脚、配色可厉害得很。” 得了舅母夸,罗兰整张脸都写着得意:“嗯,舅母要是喜欢,我下次给你舅母绣鞋面。等再练一段时间,我再给舅母裁秋衫。” “好好好!”二太太笑得眉眼弯弯,越看罗兰越是喜欢:“小舅母没女儿,往后绣帕子、做小衣,都得指望兰兰。” “舅母肯定能儿女成双的。”说完这话,罗兰又怕舅母误会她不肯给她做,赶忙又补一句:“我也给舅母做,我上次给裴嬷嬷做的绣鞋、亵衣她满意得很,我再练练,也敢拿来孝敬舅母了。” 二太太搂着罗兰狠狠的亲一口,欢喜得不行的样子。 心里却对裴婆子上了心,先前兰兰哭的时候就说过裴婆子打她,罗曼也说过裴婆子对她动手,现在听兰兰的意思,她还敢腆着狗脸让主子孝敬她? 护犊子成性的二太太,很生气! 正和罗曼一起围着看花样子的是赵曦,虽说她今年才十二岁,却已经跟着母亲学了两年管家。被婶娘叫过来陪罗曼的时候,她正在闻涛斋听管事婆子回话。 因着长辈们的恩怨,她一点也不喜欢,记不起长相的小姑姑。更不喜欢还没来,就在赵家掀起了风浪的罗曼等人。 可母亲走的时候打过招呼,哥哥又替罗曼说尽了好话。吴嬷嬷来请的时候,她便是再不情愿,也只能先打发了婆子,不情不愿的跟过来。 她本来恹恹的,打算敷衍上两句就走。反正管事婆子本身就在等她回话,满府也当真有一大堆事情在等她去处理。 可才见到罗曼,她眼前就是一亮——这妹妹漂亮得毫无攻击性,养眼养得人心平气和、静谧安稳。 再和她说话,就觉得她句句都能说到自己心坎上。而且,无论说什么,她都能接上话。没有强行不懂装懂,更没有显摆才能将别人踩在脚下。 性子好得,当真让人如沐春风。 没片刻功夫,赵曦就贴在了罗曼身边,不时和罗曼耳语两句。好得,像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妹。 伺候在一旁的丫鬟翠茵看罗曼嘴有些发干,赶忙递了杯温度合宜的龙井过去:“表小姐先喝杯茶吧,大小姐是话痨,你光迁就她可迁就不过来。” 罗曼‘噗呲’一笑,接了翠茵的茶笑道:“大表姐这么热闹的性子多好啊,常和表姐在一处,人都能开朗好多。” “就是,一般人想听我说话,我还不理她呢。”赵曦顺着罗曼的话,抛给翠茵一个傲慢又得意的眼神:看见没,我妹子就是欣赏我。 罗曼喝了茶,就觉得肚子有些饿。她伸手拿了块马蹄糕往嘴里塞,又连盘子端起往赵曦跟前递:“马蹄糕又香又糯,表姐要不要来一块?” 赵曦伸手去拿,突然注意到罗曼的手:“妹妹这么纤浓合度的身材,怎么配了双发面馒头一样的手?” 这话一出,赵曦就知道说错了。她心下暗悔,脑子飞快的找着法子回旋。 粗线条的二太太也是一惊,紧张兮兮的朝罗曼看过来: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这会儿可千万别生事了。 罗曼却好像没听出话里的不恰当,她放下盘子,捡起块马蹄糕塞进赵曦嘴里,眉眼弯弯的笑道:“这是我们厨房的拿手糕点,表姐也尝尝。” 没等赵曦咽下糕点说话,罗曼又举着自己白皙的小手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我也觉得表姐的手好看,修长白皙,又不凸显骨节,不但配戒指好看,画指甲也好看。” 又伸手拉住赵曦的手,接着笑道:“可要说手感,我这双手能甩表姐十里路。不信你捏捏,温热软乎,谁牵上都舍不得放开。” 赵曦‘噗呲’一笑,拿个软软的香囊丢她:“哪有你这般自夸的?” 罗曼一脸无辜:“拥有了天生无暇的美貌,我能有什么办法?” “不要脸!” 赵曦笑得直不起腰,二太太也笑出声来:“谁将曼丫头教得这般促狭?” 罗兰懵懵的看着小舅母,不解:“姐姐就说了句实话,怎么促狭?” 大笑中的赵曦和小婶娘对望一眼,快止住的笑又爆发出来:“对,对,就说了句实话。你姐姐就是天生美貌,天下第一。” “恩!”罗兰重重的点头,也跟着笑起来。 罗曼宠溺的看妹妹一眼,心里暖融融一片。 这样和美欢喜的氛围,一直持续到罗曼他们离开。赵曦不舍的拉着罗曼的手,怎么都舍不得放:“这次走了,你什么时候再来?” 二太太蹲在罗兰跟前,搂着她细细的叮嘱:“你可是小舅母的心肝宝贝,再不许丢了身份。管她什么嬷嬷婆子,看不顺眼就拿舅母给你的鞭子抽她。舅母给你撑着,谁也休想为难你。” 罗兰满脸光彩,捧着舅母的脸亲了一口:“有舅母给兰儿当靠山,兰儿谁都不怕。” 赵夫人从钟灵寺回来的路上,心里就七上八下,咚咚乱跳:那帮祖宗,可千万别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回家看着满府融洽,赵夫人还呆了呆。尤其看见寻常都见不着人影的儿女凑在了一处,更觉得惊奇—— 没等她问,察觉到母亲回来的赵曦就捡了方绣帕过来:“母亲看看,这是七岁兰兰的手艺。这花样雍容大气、针法也细腻精心,很配娘的气质。” 又说:“兰兰毕竟还小,有天赋但功夫没练到家。曼曼绣的枕屏才是一绝,娘手里那么多好东西,我就将枕屏抬到我房里了,娘没意见吧。” 赵崇文手里捧着个紫檀匣子,珍宝一般护着,扭头就走。 那架势跟怕人抢一样。 赵曦看他一眼,笑着给母亲解惑:“一匣子书罢了,说是什么珍本的手抄本。哥哥捧到手就爱得不行,夸了大表弟一晚上大方了。” “给你二叔、婶娘都送了什么?” “二叔和婶娘的不清楚,不过看二婶的脸色,那是满意得不行。”赵曦挽着母亲的手,带着她去看‘荷塘月色’:“我给娘留了架清爽的大屏风,夏天摆在屋里正合适。” 赵夫人和女儿一起看完了礼物,又唤来心腹婆子打听白天发生的事,完了长长舒出口气来:“去叫二爷过来,我有事和他商议。” 婆子领命出去,却没忍住回头看了眼主子神色:主子的模样,可不像是欢喜。 第二十一章:危机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送走了罗庭琛兄妹仨,赵闻年就将儿子揪了出来。 他原本是蓄满了劲儿要好生教训他一顿,为防妻子护短,还率先敲打了妻子一回,直将妻子敲打得发誓不护着他。 可当他走进儿子房间,却发现放火烧了书匣子的赵崇安,竟然捧着《论语》在看。 看见父亲进来,赵崇安胆颤的打了个寒噤,压下拔腿就跑的冲动,端正的过来给父亲见礼。 这小混账不知道又在打啥歪主。 赵闻年打起满付精神,提防着赵崇安的小手段。绷着脸问他:“知道错了?” “知道了!” 这般乖巧的认错,还是第一回,以至于赵闻年下意识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知道错了。” 赵崇安主动跪在了亲爹跟前,取出袖带里的鳄鱼皮软鞭,递给父亲:“父亲怎么罚,我都认!”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赵闻年接过鞭子在随意的在地面上甩着,‘啪啪’的破风声听得人害怕。赵崇安却罕见的没躲,更没有哭爹喊娘,花样求饶。 “我觉得大表哥厉害,他能将我打得躲不开,却没躲娘打过去的那一鞭子。他做得对,和长辈动手不占理,肯定会惹来麻烦。 娘一招没打着还会再打,累着了娘,爹肯定不饶他。到时候他要面对的更复杂,还不如受了娘那一鞭子。” 赵崇安抬头看着他爹,目光里全是认真和诚挚:“他说得也对,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保家卫国。若用来霸凌弱者,斗勇斗狠,还不如让他现在就将我打怕了,也省下我往后为家里招来祸事。” “你能明白,这是好事。” 赵崇安咬着下唇没说话。他被罗庭琛堵着打的时候,身上有多疼,心里就有多绝望。那时候他才知道,被人欺负是什么感觉,也才明白自己和娘那点武艺不算啥,人外真的还有人。 他三岁就跟名师习武,不分寒暑、不分日夜的练了四年,竟然躲不开罗庭琛弹出的一颗石子。他用尽了平生所学,都逃不开表哥的攻击,更别说还手。 “爹,你给我请个夫子吧。”赵崇安目色坚定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次,无论夫子如何,我都跟着夫子学。若再捣蛋,你拿鞭子抽我,抽死了为止。” 赵闻年更惊讶了:“你不看书还好,捧起书可就要打瞌睡。” “那是我以前不懂事。”赵崇安脸红了:“上次被表姐骂,我不服气得很。这次,我服气了。表姐说得对,凭拳脚累死了也打不败几人,凭学识却能指点江山。光有蛮力能当不错的士兵,有头脑才能当将军。” “罗曼说的?” 赵崇安点头:“表姐也厉害,她骂我的话我都听不懂。她说朝堂里的人都这样,生意场上的人说话也总打机锋。我不读书,别说当大官当将军,连做买卖都只能是败家业;想当纨绔,都只能当被人耍得团团转那种。” “我想了一下午,我觉得我就是当纨绔,也不能被人耍得团团转不是?” 原来就这么大出息! 赵闻年扶额,到底还是欣慰居多:“你若能好生学,就是当纨绔,我也认了。” 恰好大太太着人来叫,赵闻年便将鞭子还给了他:“往后,和你表哥、表姐多走动。对你有好处。” 走进正堂,赵闻年就察觉到嫂子情绪不对。 他以为嫂子是不满肖明蕊今天的行为,赶忙陪着小心拱手道歉:“明蕊今天是不像话,大家太太抛头露面就算了,还那般欺负小孩子,实在该打。” 赵夫人摆手示意没关系,递了杯茶给他道:“那几个孩子你都看了,觉得如何?” “都挺好。”又觉得这三字太敷衍,不足以表达他对几个孩子的满意:“好得不能再好了,大姐能养出这样的孩子,是她的大福。” 赵闻年知道赵夫人回府,肯定问过了府上的情况,对罗庭琛他们有了大致的了解。 可私底下的事情,他还是要和嫂子说清楚。于是又将自己和罗庭琛在书房的对话,详详细细的说给赵夫人听。 “大哥十五岁的时候还只知道做文章,庭琛十五岁却已经会筹谋、会借力了。他看透裴婆子阴谋,得眼力;看透了能按住脾气徐徐图谋,得多大的定力?” 说起罗庭琛,赵闻年喜欢得心绪飞扬,又怕在嫂嫂面前失态,于是端着茶呡了一口,压一压心情。 “左翰林文会上的事我和嫂嫂说过了,庭琛见机快、出手准又拿捏着人心。他有这样的手腕、学识,得和郡王青眼也在情理之中。” 赵夫人点了点头:“罗曼姐妹呢,什么心性?” “也是好得不能再好。”肖明蕊早和他细细的说了两个孩子,听着罗曼能这么短时间,让赵曦对她念念不舍,也好生感慨了一番。 “罗曼就不消说了,不动声色就能将局面扭到对自己有利的一面,罗兰也是个难得的。能看清形势,也知道疼人,最要紧的是赤诚和厚道。” “崇安那孩子混账惯了,竟也被这几个孩子激得肯看书、上进。这几个孩子,是福报。” 赵太太又点了点头,这几个孩子她都见过,知道都是难得的好孩子。 可她今天得到的消息、马上要做的决定关乎生死,实在草率不得。赵夫人将茶盏捧在手里,皱着眉不知道在考量什么? “嫂子今天遇到了事?” 看嫂子踟蹰成那样,赵闻年也郑重起来。这些年,他们遇到的大事小情不少,他从没见大嫂这样举棋不定过。 “你大哥来了信,你先看看吧。过两天,该有专门给你的吩咐。”赵夫人从袖袋里掏出封信递给赵闻年,神色凝重:“事关重大,马虎不得。” 虽是家书,信上却半句嘘寒问暖都没有。赵闻年细细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面色也跟着凝重起来—— “荆湖两路都到了这个地步?” “旱得什么粮食都种不下去,好多粮商都关门歇业,不往外放一颗粮食了。就有开着门的,粮价也是飞涨。 府衙两个月开了三回常平仓,粮价依然压不下去。再开,等朝廷下令赈灾,粮仓里就要没粮了。” 赵夫人眉头紧锁,愁得头疼:“马上进五月了,就是这会儿就下雨,也过了栽秧的时节。荆湖两路这灾荒,基本是板上钉钉。 粮商这会儿就已经关门闭户,铁定是要将救命粮卖出金子价。荆湖两路的常平仓放了三回粮,库存也不多,荆湖北路还有继续放的打算。照这样下去,除非朝廷下血本,或者赈灾的人,有让粮商舍利开仓的本事,不然,要乱。” 想着那场面,赵闻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两路百姓,可有上千万人。要真乱了,朝廷也得抖三抖。” “谁说不是?” 赵夫人长叹一声,点着赵闻年放在桌上的信件道:“百姓命贱,天家的人何曾看得上眼?” 信上除了说荆湖两路的现状,更要紧的是告诉他们另一件事——太子一系朝赵闻祥抛出了橄榄枝,只要他一句话,立马就能调他去真定府路,任转运使。 赵闻年刚升任荆湖南路转运副使不足一任,马上又能升任真定府路转运使。 要付出的代价,不止赵闻祥在朝堂上要站在太子一边,整个赵家只怕都得唯他所用。 “大哥在财赋有天分,这一年多又熟悉了政事,人事,有他协助赈灾,要得力得多。”赵闻年冷笑一声,满脸厌恶:“既然想将大哥调走,那太子一系肯定不会去赈灾。不但不会去,还会想方设法使绊子。” 这荆湖两路的百姓,难道不是他李家的子民? 赵闻年非常不忿:“大哥若走了,我赵家的银、粮定然也不能往灾区去。便是帮着通通关节,劝粮商平价放粮,都是死罪。” “这等伤天害理,你大哥不愿意。” 赵夫人双手揉着太阳穴,气一口一口往外叹:“不愿意,就成了太子一系的眼中钉。被打压都是轻的,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赈灾的官员还没过去,太子就要拿咱们开刀。赵家有钱、有粮,他不会让咱们有能耐救人。 就算这次能躲过,但凡太子没能借灾情打压住政敌,太子对咱们的打击就会变本加厉。” “你大哥在信里说,既然五年都没和平娘走动了,如今就别来往了,省得牵连无辜。” 赵夫人叹一口气,眼泪不争气的滚了下来:“我想着回来就将几个孩子撵走,可他们已经和和美美的走了。咱们家要是倒了,伯府又是那副德行,几个孩子要怎么办?曦儿还没说人家,崇文、崇安也都还小,孩子们,该怎么办?” “嫂嫂也不消担忧太过,太子再暴戾,也还只是太子。” 赵闻年冷静下来,飞快盘算着对策:“大哥不肯低头,我和孩子们也当不了草菅人命的畜生。太子不去赈灾,定要推着二皇子去。琛哥儿才得了和郡王青眼,咱家的粮贱卖给罗家,就当做琛哥儿送给和郡王的入幕礼。” “圣上不过四十,正当壮年。”赵太太也打起了精神:“如今不管往哪边站都还太早,是竖起活靶子让人打。咱们当舅舅、舅母的不能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琛哥儿已经定了,我劝过,没劝住。他好像还和曼姐儿商量过,曼姐儿也是定了心,要站在和郡王一边。” 赵闻年呷一口茶,忍不住轻笑一声:“咱们到底姓赵,不可能去掺和伯府的家务事。他们要想风风光光的拿回自己的身份,的确需要借王爷的势。孩子们看得明白,咱们也不妨给他们加把劲。” “好,好,好,孩子们长大了,能替咱们分忧了。” 赵夫人感叹一声,目光也越发清明:“如此,你找个机会好生和琛哥儿说说,荆湖两路的形势他得明白;和郡王将要面临的困境他心里要有数; 赵家虽不会站在太子身边,却也不方便现在就与太子为敌。若秦王一系真去赈灾,他大舅必定竭力辅佐,可赵家的钱、粮却只能偷偷往荆湖两路走。 要不要现在就往和郡王身边站,让他想好。而且,和咱们家,最好和从前一样,不要再往来。” 第二十二章:不够看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若不往来,那几个孩子还不得被裴婆子吃了?”赵闻年笑嫂嫂不了解几个孩子:“裴婆子在姐姐身边经营数十年,就凭两个没有援手的孩子,要扳倒她太难。” “琛哥儿和曼姐儿,这时候能来咱们家求助,而不是伯府。说明他们对咱们亲厚,曼姐儿今天说了无数回‘血脉相连’、‘血肉至亲’。她有事来求咱们,咱们有事,她只怕也不愿意站干岸。” “真是好孩子。”赵夫人又想起罗曼明艳的身姿,脸上忍不住浮起笑来:“如此,便由着他们去。便最后逃不开厄运,咱们出事之前,也得助他们在宣毅伯府站稳脚跟。” “是。”赵闻年也笑:“若他们真能在和郡王身边有一席之地,别说在伯府站稳脚,说不定还能护住咱们家几个孩子。” 赵家初步定下决策的同时,金桂也在和郡王书房禀报这件事。 “钟灵寺祈福之后,咱们从赵家起出来的人就没往外撤,这是刚送回来的信。” 金桂恭敬的将信件递过去,又庆幸的补了一句:“赵大人不在要职,又是外任;赵二爷一心扑在生意上,咱们虽在赵家放了人,一般也没启用过。谁知道这一注意,还能连出来大事。” 说起这个,和郡王自然就想到了罗曼。那丫头说她小舅舅有钱、有粮时,可神气得很。 收回心神看完消息,和郡王唇角带出了笑:“还真让那丫头说准了,荆湖两路要受灾,这赈灾的事,得落到咱们身上。” 最近朝中火药味十足,各处官员调动频繁。和郡王光冷眼看着,就知道太子在酝酿大动作。 可这心性,手段,也太让人不齿了些。 金桂撇嘴,满脸都写着看不上:“为打压王爷,能置上千万百姓的安危于不顾。他要真当了皇帝,百姓可还有活路?” 和郡王看他一眼,补刀:“太子不光想调走赵闻祥,拿捏赵闻年,他还让户部压了荆湖两路的批款,缓了荆湖两路大半年的军饷。” “本来就是少钱、少粮的局面,再压着军饷挑拨人心。荆湖两路这灾,不好赈啊。” “好在王爷谨慎,钟灵寺祈福回来就上了心。如果当真让王爷去,也不至于太受掣肘。” “嗯。” 和郡王低低的嗯了一声,低头接着处理公务。 金桂看了王爷一会儿,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要退下。 谁知才走到门口,王爷又开了口:“去玉壶泉定一桌上好的席面,日子你看着办,赶在赵闻年找罗庭琛谈话以前。定好了,你亲自去请罗庭琛,要是罗曼想跟着去,别拦着。” 赵闻年定好要通过罗庭琛,将支援荆湖的银、粮过到四皇子手上,算是支持给外甥的入幕礼。 如此,王爷去接触下罗庭琛也对,可为什么要赶在赵闻年找罗庭琛之前?在那之前,罗庭琛哪里配和王爷谈银、钱的事? 而且还要捎上罗曼?男人谈正事,捎着个丫头片子干嘛? 算了,主子办事肯定有主子的深意。他要是能猜对主子的用心,那不是比主子还厉害? 快走出门,身后又传来王爷的吩咐:“将太子拉拢赵闻祥的消息,透给罗庭琛和罗曼,不必让他们知道赵家的打算。” 和郡王赶着处理好政事,又拿起金桂递过来的信闲闲的看。 罗曼那丫头还没得着信吧,她要知道有机会往皇后、太子一派靠,会是什么反应? 和郡王想起在钟灵寺后院,罗曼和罗庭琛说起要扯他这张虎皮作大旗,那神情可是得意又理所当然得很。 与太子的势力比,他和郡王可不够看。 “那丫头肯定要靠去太子一边。”和郡王想起上次吃饭的事,脸都跟着阴了下来:“见着个陈墨就能将本王甩在一边,更有势力的太子朝她招手,她还不生扑过去?” 自言自语说完,和郡王神色也凝重起来:“那丫头能说动罗庭琛,说不定还有本事说动赵家。且看着吧,若当真用不得……” 和郡王扭头看向窗外。外面月色静谧,一架紫藤在月光中开得温柔,像罗曼专心看着陈墨的神情。 又想起罗曼和罗庭琛在钟灵寺摘花的场景,那丫头双眼放光,指点着罗庭琛上蹿下跳的摘花。那神色、模样实在热闹得令人心喜。 他收回目光,定了定心神接着处理公文。这次,却没将公文看进去。他想起左翰林举办文会,罗庭琛兄妹在街上被讹的事情。 兄妹俩都反应得快,罗庭琛留着后手揪人;罗曼就已经朝掌柜的要好人手,又当即将见证人都忽悠进了饭店。 恶霸霸了那条街数年,在那里坑蒙拐骗都是常事。官府不愿意和打行纠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稀泥。 当天在场的人,便是没受过屈也定然见了不少。罗曼请点茶水点心,竟就让好几个人站出来,愿意作证。 那丫头掌控局面和引导人心的手腕,不容小觑。 “才十一岁!” 和郡王放下笔,起身站在窗前静静的看那一树紫藤:美是极美,好也是顶好。可若这一树花,酿出来的不是蜜是毒,那就该死! 罗曼正和妹妹一起,将小舅母的回礼一样样拿出来给母亲看,突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是小舅母骂我呢。去一趟,就顺了她这么多好东西。” 她将‘桂花糕’端出来,捻起一块喂进母亲嘴里:“这个季节,桂花难得得很。小舅母知道你爱吃,特意让人从冰窖里起出来,专门给你蒸了两大屉。娘亲尝尝,看是不是你小时候的味。” “当真是你小舅母吩咐蒸的?”罗太太吃一口桂花糕,顿觉满口香甜:“我小时候就爱吃它,之后离了家也四处吃了不少,都觉得没赵家的好吃。” 这些年大嫂按年节没少了晚照苑的节礼,可从来没有过桂花糕。 “大舅舅在荆湖南路,大舅母在钟灵寺;小舅舅忙着生意在府上统共没呆上两个时辰,除了小舅母能张罗这么繁琐的事,还能有谁啊?” 罗曼嗔娘亲一眼,将剩下的一碟子桂花糕连碟子塞进娘亲手里:“小舅母说府上没多少人喜欢吃桂花,香甜得有些腻。可大舅母和小舅舅年年摘,年年存,存到存不住了就拿来泡酒。她要拦着,或说浪费冰,大舅母和小舅舅都要拿眼横她。” “今天姐姐说娘亲喜欢吃桂花糕,小舅母不就知道为啥了。” 她是说了,不过那是在小舅母蒸好桂花糕之后。罗曼狡黠一笑,藏下了这个秘密。 罗兰将曦表姐打点的鲤鱼木雕拿出来,邀功一般往娘亲跟前递:“表姐说这是大舅舅参加春闱那年,娘亲亲手雕好送给大舅的,祝他鱼跃龙门,金榜题名。” 罗太太顺手接过,对着灯仔仔细细的看:“是,小时候胡闹,如今在看着也怪脸红。这样的雕工,怎么好意思拿出手?” “重要的是心意。” 罗曼也挤过去凑热闹:“雕工画工且不去说,这物件保存得真是好。木头上都有了包浆,定然是常常拿出来把玩、欣赏。可十多年过去了,小缝隙里连点灰都没有,更别说裂纹了。” “这是娘亲送的,还是亲手雕的,大舅舅肯定要爱护好啊。” “大舅舅都外任好多年了。” “大舅母和小舅舅还在家啊,这么珍贵的物件,他们必定得替大舅舅打理好。” 罗兰说得理所当然,罗曼也跟着点头,好像这就该理所当然。 只有罗太太心里又酸又暖:赵闻年最不喜欢桂花,说闻着花香闷人。赵平娘气不顺的时候,就爱将桂花香包捂进他被窝里。还经常骗他吃桂花糕,他上一回当她就能乐好几天。 没了她在赵府,自然再不会有人往他被窝里捂桂花,更没人会逼着他吃桂花糖、骗着他吃桂花糕。 可他竟没砍了后院的桂花树,还每年都和嫂嫂一起摘桂花吗? 罗太太想起赵闻年五六岁的时候,总喜欢黏在她身边,没回都得后娘亲自来提,他才会走。 她当时烦他,更讨厌后娘拎着赵闻年耳朵,不许赵闻年粘她。所以,赵闻年再来找她时,她将他推下了湖。当时她没想真将他推下去,是不小心绊上了裴嬷嬷的脚,踉跄着用大了力。 赵闻年被捞起来时,冻得浑身青紫。可他没晕倒,他满是委屈、可怜的眼神,直愣愣的看着她,乌青的嘴唇一直抖,没说出来话。 他再没来黏她,再没甜甜的喊姐姐。她以为他恨她…… 罗太太眼睛有点酸胀,来来回回的摩挲着鲤鱼木雕,好半天才问罗曼:“你小舅舅……他好不好?” “好,可好了。”罗兰最快,腻在娘亲怀里,掰着手指一样样的数小舅舅的好:“专门让人去城里给我买糖人,请了人专门给她一个人量尺寸裁衣服,说定了下次请我们去玉壶泉吃饭……” 罗曼觑着母亲神色,知道她想问的明显不是这个。可她不张嘴,笑嘻嘻的听妹妹接着说。妹妹想不起来的时候,她甚至还提供思路:“中午用膳,你和赵崇安抢鹿筋,小舅舅还拿筷子敲了赵崇安的头。” 姐妹俩你来我往说得热闹,罗太太听着,便‘灵魂出窍’到了赵家。 将近十年没回去了,闭上眼,赵家的一早一木、一花一树还清晰的在脑海。她没来由的,想回去走走,看看心里的那个家变没变。 等她回神,姐妹俩已经开始说小舅母的好了。她们将礼物从匣子里一样样拿出来,争着这样是小舅母送给她的,那样是小舅母送给她的。 争抢讨好,嬉笑怒骂…… 她屋里好多年都不曾这样热闹。她过得跟姑子一样,连累得孩子们都死气沉沉,不敢笑闹! 或许,该出去走走了? “小舅母下个月生辰,一准来接咱们过去。到时候,你穿这件耦合色襦裙,配小舅母给的这串‘百花百果’发圈,肯定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罗兰将两串发圈比在双丫髻上,转头问罗太太:“娘觉得呢,是不是很好看?” 看着女儿兴奋得红扑扑的笑脸,罗太太惯常生硬的脸上也带了笑:“好看。曼曼和兰兰怎样都好看。”释放出少年的活力,更打眼,更好看。 “娘!”罗曼瞄着罗太太神色,试探着开口:“等舅舅来接,娘也一起去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罗曼便不错眼的看着她娘,心口咚咚直跳。娘若主动去了,两家的恩怨就更好解了。 “好!” 第二十三章:绝色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罗太太这一声‘好’,几乎是罗曼重生后听过的,最空灵美妙的声音。 她欢喜的挽着娘亲手臂,将头靠在她肩上,热泪盈眶:“娘你相信我,去了舅舅家,没人会给你委屈受。” 罗兰也一头扑进罗太太怀里,眼里脸上都是兴奋的光:“太好了,娘肯出院门,往后也能带我去赏花,给我买糖人了。” 罗太太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见孩子们这样,笑容也直达眼底:“娘信你们,娘以往是故步自封,往后也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她一手一个搂着孩子,心里踏实又温暖,像锡郎还在的时候一样。 母女仨正温馨,裴嬷嬷突然掀了帘子进来。 看见满屋子箱笼,又看了看罗太太放在手边的桂花糕,眼珠子飞快的转了转,笑道:“哪里买的桂花糕,竟然和往年赵府的味儿相像?” 明知道他们才从赵府回来! 罗曼从母亲怀里出来,也看着裴嬷嬷笑:“嬷嬷真是老了,连蒋嬷嬷的手艺都认不出来了。亏得蒋嬷嬷还记得你,特意问你身子可还硬朗。” “就是,哥哥可是满京城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和蒋嬷嬷的桂花糕味道一样的。”有小舅母撑腰,罗兰好像没那么怕裴嬷嬷了。她呛完这句,还附送了枚生动的白眼。 父亲去世那年,罗太太茶饭不思,就想一口桂花糕,偏生还不要赵家的。罗庭琛跑遍全京城,没能找到一块合罗太太口味的,再打马去周边城镇,寻回来的也不对味。 裴嬷嬷贵人多忘事,将这茬事丢在了脑后。不然,也不会说这般让人打脸的话。 “蒋嬷嬷今年该有七十了吧,我哪能想到她竟然还宝刀未老!”那老婆子早几年就在府中住着养老了,这两个贱蹄子非但没让赵家打出来,竟还说动了蒋婆子做桂花糕? 不仅桂花糕,还有罗太太亲手雕的鲤鱼木雕,爱戴的‘百花百果’串珠,喜欢的耦合轻纱…… 这是让赵家人完全接纳,连和赵平娘的恩怨都准备放下的意思啊! 裴婆子太过震惊,以至于都没心思去计较罗曼、罗兰的回呛。她心下大骇,忍不住偷瞄了好几眼。 人还是那个人,可自卑和怯懦好像都不见了。 她一颦一笑都明媚鲜妍,好像五月的牡丹,才见着花骨朵,一阵春风就开艳了。 若定给了俊临,机灵点倒也容得。可…… 裴嬷嬷收回心神,屈膝给罗曼等人陪了一圈罪,非常的能屈能伸:“先头对账,才发现大小姐没带夫人特意挑出来的礼品。虽是至亲,也不好太寒酸让人看轻。” “回头赵二夫人过寿,我将这些物件再添进礼单里,夫人可看好的小姐,别让她再忘了。”裴婆子语调真诚,好像真的全心全意在为她们打算。 此时的罗太太却看到了赵家的好,不肯再走裴婆子的路。敷衍道:“昨晚挑的都是些旧物件,虽说件件值钱,可已经不时新,拿去给弟妹当生辰礼不太合适。” 说着弟妹两个字,罗太太心里还好一阵别扭。可当真说出口,又觉得没什么。 一旁的罗曼看着裴嬷嬷笑,那笑容清亮柔和,裴嬷嬷却硬看出了尖利和讽刺。不仅如此,她还感觉到了危机—— 去了一趟赵家,连罗太太这个蠢货都不对自己言听计从了吗? 她有些慌。 “好了,疯一天你们也该累了。快回去歇着吧,我和太太还有要事要说。”裴嬷嬷死死按住心中的慌乱,和往常一样将罗曼两姐妹往外头揪。 罗曼不肯走:“曦表姐都帮着大舅母理事了,她今年十二,只比我大一岁。家里有什么事,我也要听。现在开始学,我明年也能给嬷嬷搭把手。” 在世家,姑娘们的确十一二就要学理事,及笄前就该学会当家。 曼曼都十一…… 罗太太很欣慰罗曼上进,裴嬷嬷却差点喷出来一口老血:今年想当家,明年是不是就要把手伸到田庄、铺子上了啊? “当家理事最是繁琐,小姐还小,干嘛着急去受那等罪。”看一眼罗太太神色,又堆了一脸慈祥的笑,改口道:“不过小姐肯上进,老身欣慰得很。你想学,改明儿就跟着我,去听管事婆子回事。” 当然,你能不能找到我,那再另说。 对待罗曼,裴婆子下意识开始谨慎。她慈爱的推着罗曼,哄道:“大小姐要上进,也不在这一晚上。累了一天,赶忙回去歇歇。” “娘!”罗曼不走,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装可怜、撒娇:“就让我留下嘛。” 罗太太看见裴婆子给她使眼色,使得眼角都快抽巴了,立马想起他们早上说的话,脸腾一下就红了:“曼曼听话,娘和嬷嬷要说的是私房话,你一个大姑娘不好在这儿听。” 罗曼还想说话,罗兰红着脸拖着姐姐往外走了。 难道,娘要改嫁?看娘都羞红了脸,罗曼心情复杂:娘才三十二,改嫁追求幸福也无可厚非。可哥哥和她们绝没可能跟着娘亲走。 一个是男方不一定能接受,再则伯府能对他们不闻不问,却绝没可能让自家子孙跟了外姓。倒不是多看重这几个孩子,主要要脸。 可让娘一个人去别家,她不太放心。 罗兰一口气将姐姐拖出去好远,才红着脸将姐姐放开:“我早上去找娘亲梳头,在门口听见裴嬷嬷说:哥哥十五了,房里该添几个颜色好的丫头,教哥哥些人事。” “我当时不懂,还是黄丫把我扯走,告诉我人事就是那个,就是男女都不穿衣服,在被窝里亲亲、抱抱生孩子。” 话还没说完,罗兰浑身就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她低着头不敢看罗曼眼睛,中间还没忍住打了个寒颤:“嬷嬷是找好了人,哥哥今晚上就要生孩子了吗?” 罗曼扫了眼垂手站在罗兰身后的黄丫,见她局促难安、尴尬得耳朵通红,就收回了目光:这丫头也才九岁,好像很懂男女之间的事? “生孩子是女人的事,而且一晚上生不出来,得,那个,咳咳……”迎着罗兰好奇的眼神,罗曼没法将‘多睡几次’说出口,她怕她问‘怎么睡’。 这个话题,生过孩子的罗曼说得也很尴尬、害臊。因为她那色脑袋竟然没经过她同意,就回放起和郡王的果体。 那年行房,还是王妃给王爷下了药。他急吼吼又不情不愿的样子,挺伤人。 更伤人的是:她明知道王爷是着了道,她还是很愿意。 上辈子,她妄想着王爷;可罪臣之女、王府奴婢的身份,让她知道自己配不起,更求不得。她爱他,却只能将爱藏起来,只敢在他睡熟的时候,抱着他,傻傻的笑。 之后,她成了她的贱妾,王妃不给他下药,他一个月也会来几天。虽然大多时候都是说政事,谈要闻,可偶尔经不住她诱惑,也会在她屋子里歇下。 儿子就是那时候生下的,她欢喜得很,王爷竟也欢喜,还珍而重之的给孩子选名字。 这辈子,我罗曼要风风光光的嫁给他,理所当然的给他生儿子。 呸,好不要脸,真不害臊。 罗曼一张脸又红又烫,等着她下文的罗兰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最后无奈的将她拉下来,拿自己凉凉的小手捂住姐姐的脸:“姐姐的脸都快烧起来了,就不能去想不穿衣服的事, 我想一想脸也烫得不行。” 罗曼:“……” 妹妹在打趣她,或许还在内涵她…… 这丫头片子! “你这么丁点大,少打听生孩子的事。”罗曼点着妹妹的脑袋,装出凶凶的样子:“快回去睡觉,明天姐姐带你逛街。” 罗兰将姐姐的手从脑门上拿下来,满脸都是对姐姐‘外强中干’的无奈:“分明是姐姐在想,还怪在我身上。” 看姐姐要抬手打她,她飞快的朝罗曼吐吐舌头,咯咯笑着跑了。 罗曼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直到看不见妹妹的背影,才收回了目光。她转头朝洗砚阁的方向看了看,犹豫一瞬,便抬脚朝那边走去。 她以为裴嬷嬷的动作快、效率高,今晚上怎么也得有个美人爬哥哥的床。可她在哥哥屋里找了两圈,除了陪读裴俊杰,身边连个下人也没有。 “你找什么啊?”罗庭琛的文章正写在关键处,罗曼来来回回的走,扰得他静不下心:“你要啥直接和我说,我找给你。” 罗曼看一眼早将耳朵支棱起来的裴俊杰,也不避他。她从书桌对面伏趴在哥哥面前,两手托腮,看着大哥的眼睛扑闪扑闪:“听说裴嬷嬷给你找了几个绝色,随便一个拎出去,都能艳压群芳。” “你闲了?”罗庭琛白罗曼一眼,伸手推着她额头:“有时间消遣你大哥,不如窝回你软塌上看话本子。” 罗曼觉得无趣,从哥哥书桌上起身,转而走到罗俊杰身边。他拿了本书‘苦读’,耳朵支棱着,双眼也小弧度的乱票。 那模样,像想偷吃又畏缩的白鼠,有意思极了。 “俊杰哥见到那几个绝色没有,嬷嬷是不是给你也买了两个?”裴俊杰比罗庭琛还大半年,他身边却干干净净半个丫头都没有。 姑姑(裴嬷嬷)说了:美色误人,他目前要专心读书,专心将罗庭琛‘陪’好。 可上次父、母亲吵架,父亲亲口说的小桃红娇软可亲,死在她身上也愿意。又说能枕着花牡丹玉臂睡一觉,别说家当,心肝掏给他都愿意…… 女人,到底是什么滋味;姑姑买给罗庭琛的绝色,又在啥地方迷人? “想什么呢?”看假正经的裴俊杰脸色阴晴变幻,罗曼拿书戳了戳他手臂:“嬷嬷最看重哥哥,这次买人也最少三个。不如,咱们仨分了?” 裴俊杰猛然抬头,讶异的看着罗曼,又飞快去瞟罗庭琛:“姑娘还小,话不敢乱说。” 第二十四章:交手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裴俊杰不敢要,至少在裴嬷嬷眼皮子底下,绝对不敢要。 罗曼心里明镜一样,她就是逗一逗他,撩拨他那湖风不吹,也荡漾的春心。前世,裴俊杰在哥哥后一年中了举,然后就意气风发,风流快活。 他捧过的花魁都有谁呢?白玫瑰、翠芙蓉、妙音、玉琯…… 那时候裴嬷嬷在做什么呢?好像在满世界给他找好先生,给他开小灶;还银子漫撒,替他找靠山、门路。 唯独没管他去狎技。 是了,他不光自己玩,还想法设法拖着哥哥玩。他将花魁偷藏进哥哥床下,让她半夜爬哥哥的床;还给哥哥下过药,要玉琯无论如何留住哥哥的心…… 有一阵哥哥不肯去书院,还隐晦的和裴嬷嬷说过不要陪读。那一阵肯定发生了许多事,至少绝不会只有‘美色惑人’这一样。 想着往事,罗曼脸上的笑容更甚。 换了一世,裴嬷嬷还是在用这些伎俩。这次,让她心爱的侄儿也消受消受? “俊杰哥正人君子,不肯分哥哥的人,我却一定要留个绝色在身边养眼。”罗曼凑近看了眼他手中的书,又退回来挑唇一笑:“你既然不要,等绝色来了你就避着点。我怕你这通身的英武贵气,将绝色勾跑了。” 裴俊杰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他看着时嗔时喜的罗曼,不自觉咬了咬唇:我只往这里一站,就能勾走姑姑专门给罗庭琛买的绝色? 绝色还没来,裴俊杰已经对绝色有了无限的想象。 他不敢坏裴嬷嬷好事,可只在书房站站,看一看绝色为他丢了魂,不也是一种享受?姑姑能拿裴家的东西,他凭什么就不能动罗庭琛的盘子? 从洗砚阁出来没多大会儿,罗庭琛就追了出来。 “妹妹刚才说真的,裴婆子要往我屋里塞人?”他往身后看一眼,确保裴俊杰没跟上来后,又问:“娘呢,就不管管?” “这么大的事,娘肯定点过头了啊。裴婆子精明得很,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惹娘亲不高兴。” 罗庭琛举目望天:“我今年考秋闱,娘不知道?” “周夫子来的那天晚上,裴俊杰在偷听。你前脚送周夫子出去,他后脚就去了裴嬷嬷房间。”罗曼随手揪了片牡丹叶把玩,答非所问道:“你眼看就出息了,裴婆子容得下?” 罗庭琛沉默下来,讥诮的轻笑一声:“这手法也太粗鄙了些,在她心里,我就那么好算计?” 又回头看着隐在夜色下的洗砚阁,冷哼一声:“这院子,得好生整顿整顿。” 这一点罗曼非常认同:“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当真难受。”又往裴嬷嬷住处的方向扫一眼:“我拿走身契都三四天了,她怎么还不出手?” “她不动手,那咱们来。”罗庭琛往罗曼身边走了走,压低声音道:“小舅舅答应给我人手,全放在‘林溪九里’,曼曼只管大刀阔斧的砍,有多少缺,咱们都有渠道补上来。” 罗曼眼睛一亮:“我想向小舅母开口来着,没找到机会。还想着等小舅母生辰后,再做筹划呢。” “既然哥哥都办妥了,咱们也不用等了。”罗曼将手中的花叶扔在地上,看见一个黑影在哥哥身后一闪,又隐在树丛里找不到了。 罗曼给哥哥使了眼色,笑眯眯的扯了扯哥哥衣袖道:“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事咱们去外头说。” 远远看到自己的清秋院,罗曼就觉得浑身舒服。 可刚进院门,她就察觉到氛围不对。 惯常躲懒的丫鬟远远的跪在树下,周红虎着一张脸迎上来,顶着绯红的眼圈给罗曼行礼:“小姐慢等一会儿,奴婢现在去给小姐烧水。” 罗曼挑眉:“厨房没热水了?” “咱们回来得晚,厨房封了火了。”说起这个,周红就忍不住瞪了跪在树下的几人两眼,恨道:“喊粉樱去要水,她和管事嬷嬷打了一架。嬷嬷一生气,拿着府上的规矩压人,如何都不肯通开火了。” 顺着周红的视线,罗曼也往树下看了一眼。 “规矩是娘亲定的,奴仆是裴嬷嬷在管。如今,府上的小姐没有热水用,没有宵夜吃,你该去问裴嬷嬷要怎么办。裴嬷嬷要和你说规矩,你就去讨太太示下。她女儿顶着一身风尘,没热水洗,饿着肚子没点心吃,她得给女儿出个主意。” 要是贪玩误了时辰,谁都不愿意声张。可他们今天晚归,可是过了明路、理直气壮的。厨房不知道留人候着,还耍上了脾气。 当真以为这府邸,早成了裴家的? 周红灵巧,立马就明白了:“奴婢这就去。” 走两步又回过身,阴险的冲着罗曼笑:“小姐的肚子能不能疼一疼?毕竟咱们是有小厨房的院子,点不点事就去坏规矩,不太好。” 罗曼:“……” “所以,为什么和厨房打了一架后,你们不回来烧水备点心,而是让满院子的丫鬟都跪在了树下?” 周红又忍不住狠狠瞪了瞪树下那些贱蹄子:“小姐好性不挑拣吃食,寻常也用不上小厨房。所以,那帮贱蹄子将小厨房摸了个干净。那么大间小厨房,连个火折子都找不到。”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罗曼好心情的挑了挑眉,欣然答应周红的提议:“本小姐的肚子现在还还不疼,不过裴嬷嬷要不识趣,那就贼疼,不惊动圣手好不了的那种疼。” 没多大会儿,周红就回来了。脸上挂着非常遗憾的神色,罗曼看着她身后跟来的厨房管事,脸上的笑越发端庄起来。 管事一来就磕了头,吓得不轻的样子:“是奴婢气蒙了心,怠慢了小姐,请小姐宽恕。” “嬷嬷严重了,是我不该这么晚回来,更不该过了时辰还让丫鬟要热水、要点心。”罗曼端着茶盏,杯盖一下下刮着杯沿,就是不喝:“你们跟着嬷嬷,寻常没受过这样的苦,我知道。” 轻描淡写的语气,语笑嫣然的态度,婆子却骇出了一身冷汗:“奴婢是府上的奴婢,何时都该主子把水烧热,把饭做香。奴婢知错了,小姐饶过这一回。” “就是怠慢了热水点心,说起来也算不得啥。”罗曼终于呡了口茶,咽下放好茶盏,才接着对松了口气的婆子道:“可惜我才拿着你们的身契,着急想立立威。嬷嬷有手艺,去了哪家府邸,都能如鱼得水。如此,就从嬷嬷这里开始吧。” 婆子脸色灰败,看着罗曼目瞪口呆。 罗曼伸手点在几上的身契上,笑问她:“嬷嬷是自己赎身,还是明儿个我找人牙子过来,或者,你要和裴嬷嬷商量商量?” “奴婢是一等管事,跟了夫人十五年,从没出过错。” “一等不还是奴婢?”说话的功夫,丫鬟端着热水,拿着面巾、胰子鱼贯而入。罗曼起身去洗漱不再管她。 所以,裴嬷嬷也不过是个奴婢? 那婆子一下子悟了,赶忙磕头:“小姐手下留情,奴婢鬼迷心窍听了裴嬷嬷吩咐,这才敢断了小姐的热水、点心。奴婢知错了,往后定认清主子,再不做这样的事。” “如此污蔑嬷嬷,该打。”罗曼由着大气不敢出的丫鬟给她洗手,自己回头看了那婆子一眼:“念你年纪大了,板子就算了。若在府中有相好的,去道个别,或许还能给你介绍个出路。” 婆子痛骂一顿,或者歇斯底里,不管怎么都好,心里那一腔怨气、怒气和惊惧总要发泄出来,让这不知事的小丫头吓一跳,吓破胆,再不敢卖她。 可才张口就迎上了罗曼冰凉带笑的眼睛,然后所有的情绪都吞了回去。面前的人明明才十一,还笑眯眯的,可她心里发颤,落荒而逃。 第二天一早,裴嬷嬷就遣人叫了罗曼过去。严慈相济,恩威并施的要罗曼留下厨房管事。罗曼才听了个开口便站起身,笑眯眯的问裴嬷嬷:“邱嬷嬷说是得了您吩咐才为难我的,这事当真?” 裴嬷嬷差点没被噎死,当即否认:“老身对小姐如何,小姐还不清楚?邱婆子……” “这样搬弄是非,正该打发出去。” 话音刚落地,罗曼已经转身走了出去:“嬷嬷里里外外的忙,有顾不过来的地方也在情在理。替嬷嬷料理料理。” 裴嬷嬷如遭重锤,追着罗曼背影出来:“都是府上用惯了的老人……” 再过了一会儿,罗太太又叫罗曼过去。 这回更好,没等罗太太开口,罗曼已经乖巧站在娘亲后头,替她捏肩:“知道娘要拦我发卖下人,可我发卖的都是用着不顺手的丫头。又没往腌臜地卖,还准平价赎身。娘就不能顺我一回?” 罗太太一脸享受,正要点头说好,看到裴嬷嬷递过来眼神,才回过神来:“都是跟着咱们过过苦日子的人,又没犯大错……” “我还跟着娘啥日子都过呢,娘就不宠宠我?”罗曼拿捏着轻重捏得娘亲舒坦,语气也是小女儿的软糯娇嗔:“若是用不顺的下人都不能发卖,丫头们不是更放肆。我担着主子的名儿,拿着下人的身契,却做不得她们的主。” “曦表姐学理事的时候,肯定也不是处处周全。大舅母若事事压着曦表姐,她今年也不会有能耐自己理事。” 罗太太被说得连连点头,裴嬷嬷见势不好,赶忙插嘴:“学理事要慢慢来,小姐……” “曼曼说得对。”罗太太拿开罗曼的手,示意不用再捏,自己却认真看着裴嬷嬷的眼睛:“当家理事,得先立威。曼曼要这次没卖成丫鬟,那些个下人更敢不将曼曼放在眼里。” 见裴婆子还要说啥,罗太太过去牵住她的手,拍了拍:“我知道嬷嬷心善,可奴才就是奴才,怠慢主子算不得小错。人是您买进府的,以您的名义多给五两打发银子,也算您为她们尽了心。” 好一个奴才就是奴才! 裴嬷嬷心头呕血,偏生罗曼还迎上来冲她眨眼。罗太太看着是小女儿家的俏皮得意,裴嬷嬷却看见了赤果果的示威、挑衅。 第二十五章:美人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罗太太不拦着,罗曼将整个清秋院的丫鬟都发卖了。 一时间,找裴嬷嬷求情、哭诉的人排出两三米。毕竟她们的言行举止,都是得了裴嬷嬷吩咐。他们在前头冲锋,出了事,裴嬷嬷总要兜着才行。 裴嬷嬷没能耐将他们留住,想败坏罗曼名声,要他们出去传罗曼坏话。可宣毅伯府和赵家她都惹不起,不敢贸然出手。 于是,所有的过错都归结在了被发卖的人身上:你冤,你如何冤?我让你拿捏罗曼,我和小姐亲祖孙一般,我能舍得拿捏罗曼?这话你说出去,先笑掉别人大牙。 退一步说,就算你领会错了我的意思,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那你也高明些,别让人拿着错处啊。 现在,你把柄在人家手上,发卖你还给你五两银子,我能如何? 你恨,你恨谁?我什么时候让你给小姐使过绊子?我和你们亲厚,逮住你们躲懒、不伺候人,也不忍心罚,可小姐受了怠慢要计较,不应该? 共事这么多年,我看着你们被发卖也心酸得很。都先散了吧,我在这府上还能说上两句话,等时机到了,再将你们都接回来。 “我们等嬷嬷!” 有些人不忿,不平,不甘,可最后也只能撂下一句‘等她’然后离开。 他们好多人都是全家在罗府做事,怕得罪了裴嬷嬷,连累家人被排挤。罗家那么多铺子捏在裴嬷嬷手里,她要发威,得断多少人活路? 剩下的丫鬟像受惊的老鼠,削尖了脑袋打听消息。 当得知裴嬷嬷一个都没留的时候,失望和恐惧排山倒海的袭上心头——嬷嬷靠不住了,他们得赶紧找新的出路。 可嬷嬷又屹立没倒,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找新的出路。 这,怎么办? 周红给罗曼学这一出的时候,罗曼正一件件看衣橱里的衣服。哥哥去王爷身边参赞以后,她见王爷的机会后更多。前几回都事出突然,她没能好生准备。 下次相见,她一定要让他眼前一亮,为她惊艳。 对着铜镜仔细端详自己的长相,又在心里对着记忆中的周玫对比。五官没输,肤色没输,身段也没输,可合在一起,怎么就输了呢? 她想了想,立马想出了差距:气质! 周玫出身大家,一言一行都有名师调教,所以能吐字如兰,行走如诗。 还有气度,她是大家小姐,从小就金尊玉贵,自然不会为点小事和人计较。就是要计较,也不用她出手,当然能随时随地云淡风轻、娴雅沉静。 还有书卷气。 人家学富五车,十来岁上就是名动京城的才女。腹有诗书气自华,言语间自然也带着诗书的雅趣。 想通了这点,罗曼唇角就忍不住往上翘:上辈子,她从尘埃里崛起,气度学识乃至韵味都比不过周玫。可经历了上一世的积累,以太后之位监国十余年,再和个养在深闺的小丫头比,总不该再输! 罗曼对着镜子,扬起下巴一笑。那明媚鲜妍的劲儿,差点晃了自己的眼。她‘噗呲’笑出声,觉得自己好自恋:幸亏王爷没在,不然又是笑话。 忙着整理箱笼的周红看了罗曼一眼,又看了一眼:原来小姐也有这样活泼、调皮的一面。到这时候,她才能感觉出罗曼和她是同龄人。 从镜子里看见周红看自己,罗曼也大大方方的在镜子里看她,看得周红红了脸,慌慌张张的撤回视线,专心干活。 “你的脸……”罗曼转到周红身边,一边帮着理东西,一边仔细打量着她的伤疤:“孙圣手能寻来的祛疤药,基本都用完了,这疤怕是去不掉了。” 周红理衣服的手一顿,伤感一闪而过,她笑道:“留着也好,是个警醒。” 自从在罗曼身边管事,府上对她的议论就不少。不过那时候她没碍着谁,便是有难听话,也藏在背后。 可从她牵头处理了整个清秋院的下人,大家对她的敌意就显露在了面上。说话加强带棍,平时指指点点。 周红本来就是个周全的人,背后又有罗曼坐镇,大家挑不出她的错处,就总拿往事和容貌攻击。周红虽不计较,心里到底也难过—— 都是青葱年华,谁不想貌美如花? “等以后有机会,我给你找个好刺青师,让他根据你的脸型在伤疤上画一幅画。”德妃娘娘身边的许女官就是好手,她那手刺青能化腐朽为神奇。只要能让和郡王开口,将许女官借出来不算难。 周红眼睛亮起来,很快又暗了下去:“脸上顶一副画?……不过是块好看点的疤。” 许女官的神奇处罗曼一时也说不清,说清了周红也不一定信。况且她现在也没能耐把人请过来,说了也是白说。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罗曼从箱笼里挑出件密合色罗裙,又去拿配套的同色小褂:“叫上兰儿,咱们去铺子选首饰去。” 罗曼扫了眼自己的首饰盒,里头的金、银、珠、玉都不少,可风格五花八门,想要凑出一套风格合适的首饰,很不容易。 不是她以前的品味不行,而是一直被罗太太拘在院子里看书、抄经,出门也是去庵堂居多。她不需要什么首饰,所以从没去挑过。现在有的这些,全是裴嬷嬷为收拢她,时不时给她带回来的。 她当时感动得不行,觉得嬷嬷比娘亲贴心。可这首饰珠花,哪一件不是她家首饰铺出的? 钱也没花,人心也收买了,裴嬷嬷这买卖真赚! 见过了孩子们活泼泼的样子,罗太太便不再多拘她们。反正还小,逛街不算出格。所以,多安排了些人跟着,便准了他们出门。 罗曼带着妹妹去了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萃芳楼’,那里的首饰品类全、样式新、做工细,许多设计都能让人眼前一亮。 罗兰一进门就被店面气派的装潢惊住了,她微张着嘴巴,傻愣愣的望着人家房梁:连房梁都是黄花木耶,还雕了花。 周红定力好些,却也没忍住跟着罗兰看房梁:连房顶都这么好看,首饰还了得? 店小二被掌柜的调教得有涵养,心里认定了他们是买不起的乡巴佬,也一样热情的过来招待:“贵客想选点什么?小店新来了几款细珠绢花,玲珑可爱很配贵人的气质。” 他半蹲着和罗兰说话,眼里脸上都带着得体的笑,让人如沐春风。推荐的首饰也用了心:绢花不值钱,细珠也不贵重。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或许买得起。就买不起也好推脱,珠子太小,不够亮,样式不喜欢……彼此都好下台,不尴尬。 罗曼看了眼对面冷冷清清的‘珍品阁’,对自家的这份产业很不满意。不说物件,光看倚在门框上打瞌睡的店小二,就差了萃芳楼好几个等级。 她将伺候的留在外头,自己进去牵住了妹妹的手:“珠花先不看,捡成色好的拿过来我们选。” 得了话,小二便将罗曼等往二楼雅室带:罗曼虽然也是一身素净,可气质典雅。小二一看就知道自己刚才是走了眼,那粉糯的小丫头,定然也出身不凡。 雅室里茶几、交椅俱全。小二先着人上了好茶、蜜饯、点心,张罗着请罗曼等歇一歇,然后才忙着去挑首饰:“贵客们稍候,小可去将首饰端过来。” 没一会儿,十几个小厮端了十来盘子首饰在罗曼面前一字排开。罗曼牵着妹妹一样样选,自己挑了十来样,妹妹也选了七八种。 “先就这些,包起来吧。”罗曼选好了,又指着周红问店小二:“有没有适合她的面具,材质不论,别太死板难看,只挡住伤疤就行。” “有,贵客稍后。” 上了楼就一直低着头的周红猛然抬头,看着罗曼的眼睛快要掉下泪来:小姐要给她买?她一个没有退路、只能依附的丫鬟! 面具很快拿过来,罗曼给周红选了面半脸银色狐尾的:“我觉得这一面好,银子成色不错,打得薄,戴着不累还透气。狐尾逼真俏皮,完全能挡住额上的伤,还添贵气。” 见周红不过来,罗曼直接过去给她戴上,又退几步仔细看:“你右脸精致柔媚,配狐尾正正好。” 罗兰也站在姐姐身边不住的点头:“好看,真好看!” 泪从眼角流下来,周红慌张的低头去擦,又解下面具,细细的摩挲着嵌在狐尾的细碎红宝石,心里滚烫一片。 若之前是依附,如今便是臣服:拿她当人看的小姐,值得她以命相待。 此时此刻,怎么安慰都是伤人。罗曼吩咐小二打包结账,自己牵着妹妹站到窗边看风景。 原本是给周红空间,让她缓缓情绪。可这一看,却看出了意思—— 窗户对着葫芦巷,罗曼记得裴嬷嬷在葫芦巷有处房产,便下意识往那边看了看。谁知没看见裴嬷嬷,反倒看见白管事从一处民房,带着三个妙龄女子出来,上了辆不起眼的油车,人牙子模样的人陪着小意送出好远。 三个女子都带着帷帽,罗曼看不见她们长相。可光凭风姿、身段,也让人移不开眼睛。 白管事是裴嬷嬷心腹,这几个丫头怕就是给哥哥准备的。 罗曼淡淡的收回目光,结了账便带着妹妹去了林溪九里。 掌柜的亲自接待,罗曼也没客气,避过众人直接吩咐:“裴婆子给大哥准备了三个暖房丫头,你着人查查来历。” 罗曼将刚才所见细细说了,完了便给罗兰点了一桌子菜,几个人慢慢吃着,半点没影响心情。 饭才吃完,消息也回来了:“裴嬷嬷花大价钱买的扬州瘦马,三个姑娘用了一万两银子。她们从小/便在人牙子手里,照着贵妾、花魁的要求训练。琴棋书画皆通、吹拉弹唱也会,吸引男人的本事更练得炉火纯青。” “一万两。”罗曼念着这个数字,心有点疼:寻常百姓一年才挣十几两银子,裴嬷子为了毁大哥,好大的手笔。 关键,这是罗家的银子! 她原本想将这些姑娘塞给裴俊杰,左右是裴嬷嬷的好心嘛,他侄儿受着也一样。可一万两雪花银呢,放在荆湖两路,能活多少条人命? 第二十六章:瘦马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等罗兰慢条斯理的吃好了,罗曼又掏手绢细细的给她擦了嘴,才让周红去喊隔壁的下人,让他们套好车,准备回去。 出了萃芳楼,罗曼就让周红将带出来的所有下人,安顿到了隔壁的醉香楼。 自从清秋院的小人全数被发卖,所有下人在罗曼跟前都打点气了精神。有的因为害怕,还有的带着明显的讨好:罗曼身边总不可能只留周红一个丫鬟,只要能选到她身边伺候,那就能在罗曼和裴嬷嬷中间左右逢源了。 如果能两边都讨好,肯定就飞黄腾达了。就算只能讨好一边,那在罗曼,身边讨好裴嬷嬷也更方便。 当然,谁都没忘记裴嬷嬷是怎么对待前面被打发的人的。可富贵险中求,他们自己没本事,裴嬷嬷凭什么要护着没用的人? 没人真想对罗曼忠心,田产、庄子、铺子都在裴嬷嬷手里呢,罗曼一个早晚要出阁的小姐,能当几天家? 如此这般,周红才将话传到,下人紧着就动了起来,不到片刻功夫,一应事情都准备妥当了。 罗曼牵着妹妹的手下楼,两个客商也一边说话一边上楼。 两厢在楼梯上快遇到的时候,罗曼听见一个客商悄声对另一个说:“这段时间,荆湖南路官员调动频繁,据说赵大人也要升任真定府路转运使了。 天还一直没下雨,熟悉状况的官员又一个个离开。要真成灾,赈灾的钦差肯定抓瞎。咱们看好自己的粮仓,到时候不但要钱,还得要钦差的人情账。” 另一人听得有些兴奋,他两眼放光,声音更往下压了压:“看着赵大人的情面,赵二爷如何也得往荆湖伸援手。赵大人要真跟太子走了,可就没理由挡咱们的发财路了。” “投靠了太子,定然得听……” 发现前面有人和自己接近了,那人立马改了嘴,拉着同伴快速上楼:“听说这家的水煮牛蛙一绝……” 罗曼目不斜视,纵着妹妹蹦蹦跳跳的下楼。她护在一旁,眼神都没往那两个客商身上瞟一下。只是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 即便这两个客商一点破绽都没露,罗曼也知道这是有人专门将消息传给她——这种敏感 又事关重大的消息,客商便是知道了,也绝不可能边走边说。 她看透了这点,就知道这消息绝对是真的。至于是谁要透给她,她来不及想。 因为,她好像明白了上一世,赵家突然倾巢覆灭的原因。 她不了解大舅舅为人,可只看大舅母和小舅舅的为人,大舅舅应该也做不出拿灾民性命,换自己升迁的事情。 如此,太子这根橄榄枝只怕要白抛。 太子暴虐不假,可只因为这次拒绝,应该也不至于对赵家下杀手。如此,大舅舅应该是不仅没有靠向太子,还帮着和郡王赈灾了。 可按照和郡王的脾性,他得了赵家助力,便是赵家不投靠他,他也定然会护着赵家啊。 赵家满门流放,没到流放地就几乎死光。那个时候,秦王和和郡王不说如日中天,也光彩熠熠,便是保不住大舅官职,要护下人命也轻而易举。 罗曼仔细想着当年往事,可荆湖两路灾荒的时候她在绣嫁妆,赵家出事的时候她还在绣嫁妆,根本找不出半点有用的信息。 问题到底出在哪? 大舅当年的罪名是渎职、贪污。贪了赈灾款三万两白银。 罗曼笑:裴嬷嬷光掌着娘的嫁妆,一出手就能一万两白银买瘦马;赵家掌了半城财富,大舅舅能看上区区三万两? “姐姐在想什么?”罗兰扯了扯罗曼衣角,为了不打扰姐姐想事,她自己将马车的角角落落都摸遍了,实在没意思还托着腮看了姐姐好半天。 可姐姐依旧没注意到她。现在,她实在闷不下去了。 罗曼转头就看见罗兰百无聊赖,又不好打扰她的小脸。她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道:“在想明天带兰兰去哪里玩。” 这借口太敷衍,罗兰根本就不信,可姐姐撒谎,她得宠着不是:“那我们来翻花绳吧,姐姐忙了一天,也玩一玩,发散发散。” 没想通赵家的事,罗曼其实没心情玩。可妹妹软嫩嫩的小手拉着她,担心的小眼睛望着她,拒绝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来。 “来嘛!”妹妹软软的摇着她手臂,摇得她心里也又软又暖:“好。” 罗曼又摸了摸妹妹的头,和她玩起了翻花绳。 两人专心完了一路,到家的时候,罗曼不但身形轻松,连思路都更加清晰:灾后就立马对大舅动手的,只能是找蓝不成记恨在心的太子。王爷没护着赵家,也只能是王爷不知道在他赈灾的过程中,赵家用心帮助过。 她让丫鬟送了妹妹回去,自己一边想事一边往清秋院走。 一路上遇到的下人,个个都被周红的面具惊艳。面具好看在其次,重要的是面具是纯银的,还镶嵌了好多火彩极好的红宝石。 一看就价值不菲,周红绝对买不起。 主仆俩谁都没在意他们飞速转换的小心思,更没去管这面具勾动了多少想来清秋院的心。 更不知道,没出片刻功夫,已经有二十几人主动向裴嬷嬷要求,自愿去清秋院当差。 裴嬷嬷一脸的笑依旧慈和,心里却差点没恨出血来:那死丫头才只捏了身契,狗奴才们就争着往她那边跑。要真让她当了家,自己还有站的地方? 看来,动作得快些了。 罗曼和周红才走到清秋院门口,就看见罗庭琛等在外面。罗庭琛见妹妹回来,两步就迎了上来,想说什么,瞥见周红又闭了嘴。 “我和哥哥有话要说,你在外面看着,不许人靠近。”罗曼拍了拍周红的肩:“如今没人手,难为你了。” 周红也跟着神色郑重起来:“小姐放心。” 进了屋,也没顾上寒暄,罗庭琛就一脸愁苦的看过来:“裴婆子硬塞了三个姑娘在我屋里,我看书、写字、喝茶、更衣……她们都要插手,一撵就哭,阴魂不散。” “关键还哭得很好看,梨花带雨,露染海棠一般。”罗曼笑着添了一句,她想给哥哥泡杯茶,可屋里既没有人手也没有热水,只得作罢:“一个就能卖三千多两银子的扬州瘦马,自然得有点本事。” 罗庭琛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了,愁得眉头深锁:不光哭得好看,是一静一动、一颦一笑皆好看。不仅好看,还很识趣,你撵她她就袖手立在一边,沉静的低着头,不打扰也不离开。 说要发卖了她们,她们就绝望的跪在你面前,秋水样的眼睛望着你,眼泪一串一串的掉。 还什么都能入手,你读四书五经她能解析,你说时政要闻她有见解,你聊琴棋书画她更头头是道。 还句句能说到你心坎里。 他知道那是计,可娇滴滴的女儿家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进退得益、言行有度,他退不走,又下不去狠手。 很烦! “哥哥拿她们没办法?”罗曼端了绣篮过来,坐在罗庭琛对面闲闲的打络子。 “也不是没法子,就是不忍心。”罗庭琛长叹口气:“咱们和裴婆子过招,何苦牵连别人?再是瘦马,再是命贱,到底也是个人。出了我院门就是弃子,裴婆子要怎么处置她们?” 罗曼抬头瞥哥哥一眼:他哥表面阴鸷,骨子里还是敦厚良善得很。 “我想回书院住一段时间。”见罗曼不理他,罗庭琛局促的挪了挪身子:“我院子里全是裴嬷嬷的人,说话做事都在她眼皮子底下。你这里就剩了周红一个,安生倒是安生了,可连个端茶递水的都没有。 我去书院住,能借机采买些人手,想法子将府邸捏回来。到时候,咱们做事方便,那三个姑娘,也能安置了。” “我今天去了林溪九里,要用的人手已经让掌柜的备下了。”罗曼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着哥哥:“厨房管事和清秋院的下人都被撵了,裴婆子不可能没动作。我在等她。” 罗庭琛看着妹妹,一脸的问号。 “你我身边掌事的人,不但要有能耐,还必须靠得住。现买肯定不行,我准备让大舅母借给我几个人。” 她有些口渴,瞄见八仙桌上有一盘鲜桃,起身端过来,挑了个好看的慢慢削皮:“你先别想回书院的事。那几个瘦马,你看着好看就多看几眼,读书读乏了,和她们逗逗闷子也没什么。只要守住了本心,也不过是多了三个会勾人的丫头。” 罗庭琛抿着唇,没说话。 “小舅母生辰过后,咱们晚照苑不会再有裴嬷嬷的耳目。” “家里没了她耳目,便是断了她一只手。”罗庭琛猛然抬头,看着罗曼自信的神色,心中大动:妹妹要有大动作,他也不能拖后腿。就是几个好看点的瘦马,他也不是真的无计可施。 “大舅舅要升任真定府路转运使的事,听说了吗?”罗曼削好了桃,顺手递给哥哥:“这事,你怎么看?” 罗庭琛果然已经知道了,他伸手将罗曼递过来的桃推回去,让她自己吃:“我准备去小舅舅那里探一探,看看赵家的意思。” 见妹妹安静吃桃没有接话,又补充道:“政敌倾轧,说不上对错。可荆湖两路的千万百姓,是咱们景和的百姓,是他李家的子民。太子心里,只有自己,没有家国天下更没有臣子、百姓。” 罗曼正细细的嚼着果肉,她慢条斯理的吃完这一口,才开口道:“咱们都能看到的事情,赵家更能看清。 我是说,太子残暴,招揽不成肯定要报复。咱们得赶紧给赵家找个靠山才行。” 没等罗曼下一口桃吃完,罗庭琛就领会了罗曼的意思:“和郡王背靠秦王,要护住赵家自是容易。可咱们都还没和王爷搭上线……” “所以不能等秋闱后了。”罗曼将吃剩的桃核放在盘子边,看他大哥的眼神是从没有过的郑重:“想法子将王爷请出来,用尽一切办法让他看重你,立刻去王爷身边参赞。” 罗庭琛定定的看着妹妹,再宠也没办法答出来一个好字—— 他目前只是个别居在外的秀才,别说去王爷跟前显本事,想见王爷都难如登天。妹妹这个任务,他没信心完成。 “我帮你!” 第二十七章:姑娘十一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罗庭琛知道妹妹厉害。很多时候,他都有自己不如妹妹的感觉。可约见素不相识的王爷,还要让王爷欣赏他这个没权没势的秀才,实在…… “哥哥会走路就扎马步,四岁习武,五岁开蒙,十岁在西郊大营历练,十二岁就中了秀才,不出意外,今年必然中举。哥哥有多优秀,您不知道吗?” 吃完桃,罗曼就懒懒的坐在一边,没再碰绣篮。此时趴在小几上看着哥哥,慵懒的眼神里带着崇拜。罗庭琛眼神迎上这样的妹妹,胸中竟生出了豪气。 在妹妹眼里我不差,我真的也不差! “王爷先也说让我中了举就过去,我厚着脸皮自荐一下,或许也有机会。”罗庭琛眼里带上了自信的笑,转瞬又有些为难:“只是要见到王爷,不容易。” 是啊,怎样才能将王爷约出来啊。他生在云端,又有那么多政事要忙。 说起来,王爷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该在书院悠闲读书才是! 好半晌,兄妹俩都没有说话。 “没事,办法都是人想的。”罗庭琛伸手抚平妹妹微蹙的眉,又抬手要揉她头发:“哥哥在外读了好几年书,多少也有些门路。没事,交给哥哥。” 罗曼偏头躲开哥哥的手,转头冲他皱鼻子:“别摸头。” 罗庭琛淡然将手收回来,笑着点头:“好!” 转头望见天上的月亮,罗庭琛站起了身:“夜深了,早些洗漱休息。赵家的事你别太担心,大舅在官场浸淫多年,小舅舅也不是吃素的。咱们再全力相帮,出不了事。” “我知道。”罗曼起身送哥哥出去,自己拿着烛台走在前面。 “小心烫着。”罗庭琛将烛台接过来点了盏气死风灯,自己挑着往外走:“别送了,好生歇着。有空了先挑两个人放在身边,掌灯都没个人,像什么样子。” 罗庭琛走后,罗曼就开始想各种能约到王爷的法子。最后,她想到了陈墨。 陈墨是定南候世子,和敦亲王长子李靖松是至交。李靖松上次就想看他们和王爷的好戏,给他机会约王爷吃饭,他肯定愿意。 王府戒备森严,定南候府就宽松得多。再说,陈墨上次给他们装食物的食盒还没还呢,还回去,也在情在理是不是? 为了接近和郡王,罗曼强行将玉壶泉的食盒安在陈墨身上。强行不知道这种食盒,不需要还…… 第二天一早,罗曼就让周红将食盒找了出来。她亲自将本就不脏的食盒再擦洗了三遍,又装满厨房才送来的各式拿手点心,才笑着拎了起来。 “走吧!” 就带着个周红,罗曼大摇大摆的坐车进城。 刚进城门,罗曼连车夫也打发了回去。自己去车行租了辆干净的油车,低调的到了定南候府门口。 毕竟是姑娘家,罗曼不好出面。周红拎着食盒,拿着请柬去敲侯府偏门。 罗曼看见小厮开了门,‘啪’一声又关上。再等片刻,又出来将食盒和请柬都接了进去,周红灰溜溜的回来。 “陈公子不在,食盒和请柬让小厮要走了。”周红耸头耷脑,很是气馁:“我觉得食盒和请柬都交不到陈公子手里。那小厮看我,就像看拈花弄蝶的登徒子。虽说藏得深,我还是感觉得出来。” 罗曼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陈墨那等风华,不知道勾动了多少少女的心。肯定有大胆的女子,会找各种借口给陈墨送东西。在小厮看来,咱们不就是觊觎他家公子美色的登徒子?” 周红:“……” “那现在怎么办?” 马车里的罗曼,挑帘子看了眼定南候府气派的朱红大门:“就在这里等,他总不可能不出门。” “高门公子出门不是骑马,就是马车。咱们等在这里……”周红也挑帘子往外头看,泄气道:“骑马还能见着个人影,坐车,咱们连哪辆里面有陈公子都不知道。” 她能豁出脸面去拦马,小姐难道要当街和个男子私会? “你都拦下他了,当然是请他去茶舍说话啊。”罗曼一眼就看穿了周红心思,点着她脑门好笑道:“小姐我才十一岁,十一岁。” 周红被罗曼高傲的精气神逗笑,之前的挫败一扫而空。不过想一想,她好像从来没觉得自家小姐才十一,是个半大孩子。 一上午,没等到陈墨;中午胡乱吃了口点心,下午还是没等到陈墨。眼看着天要黑了,罗曼才和周红离开。 周红问怎么办,罗曼拿着块剩点心轻咬一口,又闭眼品了品笑道:“定南候府这边的点心还挺好吃,明天咱们换核桃酥。” 周红:“……” 看着和郡王处理完了公务,金桂便开始汇报罗家和赵家的动静。 听到罗曼坐马车在陈墨府前等了一天,正端着茶盏喝茶的和郡王手上一顿。他拿着杯盖撇不存在的茶沫,没说什么。 金桂打量着他脸色,不自觉的替罗曼解释:“咱们王府森严,罗姑娘想请您赴宴,自然得动点脑子。” 和郡王喝了口茶,还是没说话。 “罗小姐夸定南候府附近的点心好吃,说明天再去吃核桃酥。” 和郡王用鼻子哼一声:什么都是借口,她分明就是贪图陈墨的美色! “陈世子和周公子他们去春山狩猎去了,罗小姐怕得吃上三四天点心……” “没事,那边点心多,桂花糕、马蹄糕、豌豆黄、黑桃酥……换着花样吃,能小半个月不重样。” 金桂:“……” 他照王爷的吩咐在玉壶泉订好了席面,可王爷这模样,他该怎么去请? “玉壶泉的席面订好了,就后天。”金桂掀着眼皮偷看王爷神色,声音都放低了许多:“那请帖……” “退了!”和郡王吹着茶水,声音也冷了下来:“玉壶泉的席面,哪有核桃酥好吃。” 金桂:“……” 他跟了王爷十年了,怎么没发现王爷还有这样一面。 就是个找不着门路的小丫头,至于? 第二天,罗曼依旧坐着青帷小油车,悠悠闲闲的等在定南候府东侧门。马车离得远,进进出出的人偶尔也瞄她们一眼,却也没生出什么事。 从早上到黄昏,依旧没见到陈墨的身影。 周红脸都垮了:“小姐,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要不,直接去郡王府?”周红眼睛亮亮的看着罗曼,她觉得定南候府都能守,往郡王府里递张帖子也不算什么:“打着宣毅伯府的名头,帖子应该能递进去。” 罗曼当然知道能递进去,可周玫绝不会做这样的事,王爷爱惨了周玫那调调。她要学全套,不能有半点破绽。 这一世,她要走周玫的路,让她再没机会撩拨王爷的心弦。 “还是算了,咱们就算递了帖子进去,王爷也未必肯来。陈世子不一样,他帮着牵线,王爷多少要给些脸面。”罗曼咬了咬唇,最后看一眼朱漆大门道:“走吧。” “要是公子没被那三狐媚子盯着该多好。”周红放下车帘,招呼完车夫出发,又哀怨的看着自家姑娘:“屋里有三个狐狸精,走到哪还都要跟个裴俊杰,公子也真够可怜。” 罗曼低头耍着自己手指,没搭腔。 第三天再去,罗曼将周红打扮成小厮,没让她戴面具。马车也停在离定南候府有些远的巷子里。 她要周红想法子打探点定南候府的消息,至少得知道陈墨到底在不在府上。 可还没等他们出招,冷水就泼过来了—— 附近的商铺不再愿意借厕所给罗曼他们用,买了东西也不行,多给银子也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行。 这是得罪不起贵人! 罗曼挑开车帘朝定南候府看了一眼,沉声道:“走吧!” 晚上金桂和王爷说起这件事,王爷只闲适的靠在摇椅上,看着月下那一树紫藤花出神。 他悄声退下,刚走到门口,身后又响起了王爷的声音:“若她递帖子,应承下来。” 罗曼没给郡王府递帖子,一是形象不能破,二是有急事要做。 当天回来,裴嬷嬷的手下张婆子就领了二十多个丫鬟,立在罗曼前头赔笑:“都是手脚伶俐、知道进退的丫头。姑娘相中谁,尽管挑。” 罗曼扫了一眼,同样笑眯眯:“劳嬷嬷费心了,不过清秋院的丫头小舅母都挑好了,过两天就送来。” 她说完要走,张嬷嬷带着一脸笑又挡在面前:“这不还没送来嘛,姑娘身边不能短人。不如,先挑些用着,不趁手再打发了就是。” “不需要。” 罗曼看张婆子一眼,收了乖巧的笑:“嬷嬷是要做我的主?” “奴才不敢!”张嬷嬷没来由想起才被打发的厨房管事,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尴尬的赔着笑:“是太太吩咐的差事,奴婢不敢不用心。要不,您少挑两个?” 太太忙着礼佛抄经,想不到这么细的事。就是想到了,也必然是将身边的丫头指过来,不会拉来一堆人,让她挑。 裴嬷嬷倒惯常会扯娘亲的大旗,只怕集结起这么多人,不是要她挑,而是有深意。 一个婆子! 罗曼漫不经心的目光从张嬷嬷脸上扫过,轻轻一笑,走了。张嬷嬷想拦,动了动脚到底没敢。 可罗曼还没走出去几步,便有三个丫头追上来,‘扑通’跪在了罗曼面前:“小姐便让奴婢去清秋院伺候吧,奴婢的娘亲病重,等着奴婢的月例银子救命。 出来时嬷嬷就说了,小姐看不上的都打发出去,您若不要奴婢,奴婢全家都没了活路。” 第二十八章:蠢货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你身契还在府上,我不打发,谁能打发了你?” 小丫头看着罗曼,脸色‘煞白’。她身契是在罗曼手里,可她全家都在裴嬷嬷手下当差。她若没顺了裴嬷嬷的意,全家人只怕都要丢了差事。 若是被发卖了还好,换个主人,也能讨口饭吃。可身契还在罗家,不能换主,再没了差事停了月例,一家人怎么活? 罗曼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被拆穿了难堪,也不多说,抬脚就走。 那丫头看着罗曼的背影,想着裴嬷嬷的吩咐,浑身都在发抖—— 裴嬷嬷说:姑娘心善,定会体谅你家艰难。若是没体谅,那就是你不够难。你看周红,那等肮脏的人品,不也因为没了活路就被姑娘救了回来,还当上了心腹管事。 这撞一撞柱子就能撞出来前程,我觉得挺划算。 就是没撞对丢了命,你家还有六七口人呢,不光小姐,满府的主子都绝不会亏了你家里人。 你弟弟在珍宝阁偷了一副金钗是吧?这手脚不干净,可得先打上五十板子,没死再发卖出去。 你也别怕,等你成了小姐心腹,谁还敢和你弟弟计较这事?一副发钗,哪里及得上姑娘的脸面? 你说是不是? 想着这些,那丫头腿抖得筛糠一样。眼看着罗曼走远,她一咬牙,猛然撞向一旁的巨大景观石:“罗曼,是你逼死了我。” 被逼着选人,罗曼心里还无波无澜,丫鬟寻死彻底惹恼了她。 现在的人命,都这么不值得珍惜? 罗曼黑着脸转身就走。 裴嬷嬷其实是吩咐过不救的,可生死之间,大多数条件反射去抓。那丫头存了重伤的心,边上的人匆忙间又没抓好,虽说最后没丢了性命,可额头伤得挺重,血涌出来染得到处都是,很有些吓人。 “小姐才十一岁,竟就这样狠毒、无视人命。”有人愤怒的大喊着,更将出入晚照苑的腰牌扯下来扔在地上:“裴嬷嬷管的时候谁生过事,怎么身契一到她手里,大家都没了活路?” 她一带头,所有人的怒气都爆发了出来。裴嬷嬷的暗示是催化剂,实际上她们对罗曼也有很大很大的怨言。 自从身契到了罗曼手里,大家都过得提心吊胆。寻常能偷的懒不敢偷了,寻常能顺的东西不敢顺了,寻常闲磕牙拿主子开涮的事情也不敢做了。 他们比以往更规矩,更恭敬,更小心翼翼,可最后呢?裴嬷嬷拖他们月例银子,谁对罗曼听话恭敬,谁的家人就在铺子里被穿小鞋。她们夹缝里求生,小心再小心,最后还是有那么多人被发卖。 若再不做点什么,他们不甘心。 一时间,整个晚照苑都闹了起来。有人摔腰牌,有人砸枕头,有人喊着自己身子不爽利,裴嬷嬷拿回身契前都没办法干活了。 这样的乱象将罗太太从小佛堂里逼了出来,苏嬷嬷紧紧挽住罗四太太的手,目光警惕的看着周围,生怕有人伤着太太。 没一会儿,罗庭琛将罗兰接过来,一同护在母亲身边。他武艺不错,得防着那帮下人暴/动伤人。 罗曼没跟哥哥走,她还和周红呆在清秋院。 “那丫头怎样了?”罗曼闲闲的选着闲书,手指在一排排书上划着,漫不经心。 “都忙着闹事,没人给她请大夫。听说张嬷嬷将人送了回去。”周红觉得挺凄凉,带着伤感感叹:“若不是被逼到绝路,谁肯拿命去搏?” 听见这话,罗曼冷嗤一声,手从书上拿下来,整个人都变得凌厉:“你寻死不是被逼到了绝路,是自己蠢。一个负心汉,值得你拼上名节,拼上性命,拼上全家? 哦,对了。你不是拼,是蠢。人家头一天晚上和你欢好,第二天就吹吹打打要去定亲。你要不蠢,能看不出他没打算要你?你要不蠢,能看不出他就是个渣渣,别说你的命,就是你的一根头发他都配不起。 自己被蠢害死,还厚着脸皮说自己在拼。以为披上拼的外衣,蠢气就冒不出来?” 周红被骂得面红耳赤,她以前总觉得自己时运不济,才落到今天这步;被小姐一骂,才幡然明白,是自己遇事乱来,没走对路子。 “还有刚才寻死那个,她是我谁,她寻死我就得用她?谁要寻死,我就得如了谁的意?她拿自己的命在威胁谁?” 一连串骂下来,罗曼胸口起伏不断,喘气不匀。因为她想起了前世。 上一世,娘亲自己跳了崖,妹妹自己撞了柱,若不是被和郡王救下,她手里的刀也抹断了自己的脖子。 遇到困境,她们都被吓破了胆,用死来逃避。 所以,等她被王爷救出来,等她能站在王爷身边,等她成为整个王朝最尊贵的人,再回首,找不见一个亲人。茫茫人世,她孑然独立,无法回首。 当年男诛女昌,母亲和妹妹都不用死的,被抓住了也不用死。 她不是就被抓住了,不是也没有当昌ji。若她们都还在,她可以求王爷再买下她们,不过多花些银子,王爷不会不肯。 便为昌为ji…… 罗曼眼眶酸胀,她缓缓低下头,掩盖睫毛上的湿气。 好半天,周红听见罗曼长叹了一声:“既然没死,就给她找个大夫。顺便将她的身契带过去,那样蠢的人,我罗府用不起。” “小姐。” 周红感觉到罗曼情绪不对,她想安慰她。可罗曼朝她摆了摆手:“去吧,让她遇到事多动动脑子,别给人当了枪还以为自己有多伟大。” 罗曼停了半晌,又叹出一句:“死是这世上最容易做的事,难的是解决掉遇到的问题,好好活着。” 晚照苑乱了套,护院骑在围墙上打叶子牌,丫鬟到处坐着闲磕牙,马夫牵着马乱溜达,小厮们更绝,寻常不敢耍的玩意全都摆了出来,正院大堂上大喇喇摆上了赌桌。 虽说都不干活了,倒也都没敢乱动屋里的东西,更没人敢对主子动手。 罗曼一连翻了三本书,才终于将书上的字符看进眼里。周红回来的时候,她的情绪已经平稳了下来。 “会烧火吗?”她问周红。 天快黑了,周红猜到罗曼是要做晚饭:“会烧火,不过我家姐妹多,我没做过饭。” “会烧火就行。” 罗曼自己去大厨房端食材,厨房的下人看见她,纷纷将白眼扫过来,看她跟看笑话一样,倒没人敢上前拦她。 以前跟着王爷,经常要四处奔波处理事情。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她跟着睡过荒山,住过山洞,更练出了生火做饭的本事。 虽说最后也没能做出多好的味道,可也不难入口。 今晚上,罗曼做的是羊肉面片汤。熬汤、和面、揪片、调味一气呵成,前后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烧火的周红看着她家小姐,再看看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美味,有些震撼。 “你去叫大哥他们过来吃吧,这么大锅,咱们俩不好端。” 没多大会儿,罗庭琛就扶着母亲,牵着妹妹过来了。一同过来的,还有苏嬷嬷和几个大丫鬟。 罗曼做的饭多,苏嬷嬷和几个丫头也够吃了。 只是罗太太和罗兰都情绪低落,坐在八仙桌边,端着碗不断叹气,没胃口吃饭。 罗曼慢条斯理的吃完,又拿着勺子去喂妹妹:“遇到天大的事,也得先吃饱饭。饿倒了事情更解决不了。” 罗兰一向乖巧,又觉得姐姐说得有道理。虽说她还是吃不下,却也就着姐姐的手一口一口努力的吃。 苏嬷嬷也在一旁劝罗太太:“太太也该像小姐一样豁达些,不过是下人闹事,处理了也就好了。” “咱们待下人一向宽厚,怎么……”说着话,罗太太眼泪就垂了下来。苏嬷嬷赶忙拿手帕给她擦,拍着她后背哄道:“人心哪有知足的时候,太太先用些饭,吃好了再议论这件事。” 罗庭琛见不得母亲垂泪,他娘一哭,他这心就跟堵了千斤石头一样,又闷又沉又疼。 他三两口拔完饭,起身坐到罗曼旁边:“你把身契准备好,我这就去外头找人牙子来。” 他要把这些下人全都卖了,不要银子都行。他只有一个条件:将这些不知好歹的下人往苦寒的地方卖,铺路、建桥、挖矿、出海……哪里苦累往哪里去,让那等被罗家养得细皮嫩/肉的人睁开眼看看,看看他们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罗曼按住了他,轻轻朝他摇了摇头:“裴嬷嬷还没回来呢。” “裴嬷嬷怎么回事,怎么现在还没回来?”听到裴嬷嬷,罗太太像吃了定心丸:“刚出事就让人去请了,按理早该回来了才对。” 罗曼看母亲一眼,没出声。 苏嬷嬷倒有些不满:“太太也不能事事都指望裴婆子,事关姑娘,一个不慎要坏事。” 见自家太太不解,苏嬷嬷直接道:“一个丫鬟喊着姑娘的名字寻死,满院子下人为此翻了天,个个叫嚣着让小姐将身契还给裴婆子。都闹成了这样,太太还要将这件事交个裴婆子处理?” 罗太太大眼睛里都是水汽,满脸的委屈:“如今,也只有裴嬷嬷能压得住他们。不管怎样,府上先得安静下来。” 她往窗外扫了一眼,甚至看见窗户边围着一群下人,正大光明的偷听偷看。 第二十九章:变脸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府上要想安生,只有两条路走。 一条是:罗曼认输,将身契全数还给裴嬷嬷,再承诺不再干涉裴嬷嬷管家理铺子。再有一条,便是将这些闹事的奴才全都发卖出去,断掉裴嬷嬷一条手臂。 很显然,罗曼要走的是第二条。 她不仅要走第二条路,还想顺手薅下点别的东西。 裴嬷嬷亥时末刻(晚上十点五十)才回来,她下了车就朝正院飞奔,被人指点罗太太在清秋院,又马不停蹄的往清秋院赶。等冲进院门,她浑身的汗湿透了里衣,大口大口的喘气,气也没能喘顺。 将她这副模样,罗太太心里的怨气全散了。 “快给嬷嬷端茶。”她亲自扶裴嬷嬷坐下,一下一下的拍着裴嬷嬷的背,替她顺气:“事虽然不小,倒也没什么威胁。嬷嬷赶成这样,身体怎么吃得消?” 有丫头端了茶上来,裴嬷嬷就着她的手喝了口茶,才将气喘匀就要往罗太太身前跪:“老奴来迟了,让太太受了惊。” 没等罗太太说什么,裴嬷嬷率先拿帕子擦眼泪:“一听说下人作乱,老奴魂都吓没了,立时就想到当年在宣毅伯府的事。那些个狗东西,乱起来哪里知道尊卑上下,若再伤着太太,老奴怎么有脸活?” 说起来是老话,可罗太太每每想到当年,都是心神震荡,后怕不已。她当年要强行带走孩子,宣毅伯府是存了心要打死她的。若不是裴婆子拿肉身将她护在身下,她只怕早就死了。 饶是如此,她也受了不轻的伤,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才下得来地。裴嬷嬷就更不用说,若不是救得及时又不惜本钱,裴嬷嬷活不过来。 顺着裴嬷嬷的话,罗太太又想到了当年。她紧紧握着裴嬷嬷的手,满眼都是感动依赖:“别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忙。这个家,里里外外都得你撑着。” 落满全程冷眼看着,没说一句话。罗庭琛想说什么,罗曼还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以往的事情先不提了,现在的事情要怎么处理,裴嬷嬷有个章程没有?”苏嬷嬷皱眉看着唱苦情戏的裴嬷嬷,不耐烦的提醒她:“亥时都要过了,满院子还都到处游荡着人,像什么样子?” 苏嬷嬷不但是罗四太太的裴家嬷嬷,还是罗太太亲娘的大丫鬟。 她没有建功立业的野心,在赵家只一门心思照顾好罗太太,看着她不受委屈就行;跟着去了罗家,也一样的心如止水,只要她家小姐开心,她怎么都行。如今到了晚照苑,她也只跟着罗太太身边礼佛,家呀铺子啊,她通通都不沾染。 和裴嬷嬷共事这么多年,她其实不喜欢她。就连当年宣毅伯府那场事,她都觉得裴嬷嬷该担责任。况且护住本就是下人的分内事,当年伤得不轻的人不少,只有裴嬷嬷一个人没事就要提一提。 这个节骨眼上又提,苏嬷嬷就很有些看不惯:“寻常刚到戌时(晚上七点)你就要传晚饭,偏今天事多,亥时了都抽不开身。” 裴婆子理都没理苏嬷嬷,只一脸委屈的看着罗太太,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落:“太太明鉴,老奴一得了信就不要命的往回赶……” “嬷嬷别急,我都明白。”罗太太拍着裴嬷嬷的手安慰着,又转头去看苏嬷嬷:“我知道嬷嬷心急,可你也看见裴嬷嬷赶成了啥样,咱们说话不能诛心。” 苏嬷嬷瞪了裴嬷嬷一眼,没再说话。 裴嬷嬷又替苏嬷嬷开脱了几句,显够了自己的大度才道:“太太少坐一会儿,老奴这就去收拾那帮不长眼的。” 裴嬷嬷风一般来,又风一般出去了。 罗太太看着裴嬷嬷满头银发,很有些心疼。不过她的心倒是定了下来,罗兰削好了桃递给她,她也有心情细细的吃。 罗曼也接了妹妹递过来的桃,不过她拿着没吃,满腹心思都落在苏嬷嬷身上。 上一次,苏嬷嬷一辈子没有存在感。除了打点母亲的衣食住行,就是陪着母亲礼佛抄佛经。她做得最出格的一件事,就是陪母亲跳了崖。 可看她今天的言行,是个护主的明白人? 恰在这时,苏嬷嬷也看了过来。不过她的眼神只在罗曼身上一扫,而后又全部落在罗太太身上。拿着手帕,随时准备递给她擦手。 罗曼开始小口小口的咬桃,唇角还带了点似有若无的笑。 外头的下人并没有因为裴嬷嬷回来而收敛,相反,他们好像有了依仗,更闹了起来。 “这么些年,嬷嬷您管着这个家,何曾出过半点错?他们说把身契拿走就拿走,这是打您的脸。你好性不说什么,我们却容不得。” “嬷嬷不用在这里苦口婆心的劝我们,砍头也不过碗口大的疤,我等贱命一条,什么都不怕。” “对,反正在罗曼手里,我们也是想打发就打发的物件,还不如拼了。这次,她若不将身契交回去,答应再也不插手家里的大小事,休想让我们干活。” “嬷嬷自己也考量考量,你一门心思替他们熬心熬肝,人家未必记你的好。这次是收身契、卖奴婢打你的脸,下次就是要田庄、铺子,想将你赶回老家去。” “姓罗的黑了心肝,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 裴嬷嬷苦着一张脸进来,为难的看着脸色各异的众人:“奴婢好话都说尽了,没人听。” 她特意看了罗曼一眼,想看到她惊慌害怕的样子。可罗曼低着头在吃桃,小口小口的咬着,优雅恬静。 又去看罗庭琛,只见罗庭琛的目光都落在罗曼身上,神色莫测,她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有罗兰有些慌,扯了扯姐姐罗曼的袖子,被姐姐牵住后竟也安下了心,没往她这边看一眼。 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裴嬷嬷在心里冷笑,脸上的愁苦却更浓了三分:“太太看该如何是好,要不都发卖出去?” “晚照苑在你手里七年,你竟还压不住这点小事?”苏嬷嬷掀起眼皮看裴嬷嬷,神色语气都很是不满。 “妹妹成天守在太太身边享福,哪里知道我的苦。”裴嬷嬷愁苦的看着苏嬷嬷,话却是说给罗太太听:“我成日忙得脚不沾地,小姐要了下人的身契过去,我便没太往内院上心。我想着小姐也大了,该学着管家理事,谁知道这一放手,能生出这么多事端?” 罗曼吃完桃后无聊,将妹妹牵过来帮她编辫子。裴嬷嬷点到她的名字,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问妹妹:“下次出去,我给你梳双丫髻好不好?” 见她不辩,裴嬷嬷心里有些得意,接着道:“在妹妹你眼里是小事,可实际是出了人命。蒋家那丫头血人一样抬回去,现在还没醒。同在一个府上当差,自然是人人自危,激动些也在情在理。” 苏嬷嬷是陪着罗太太常年礼佛的人,听见撞头那丫头还没醒,心生恻隐没再说话。 “小姐你看……” 没等到罗曼搭话,裴嬷嬷主动开了口:“要不您明儿个去看看三丫,让她养好身子就来清秋院当差。一来显了您的恩德,二来下人们的心也能跟着定一定。定了心,后面的事情就都好办了。” 正给妹妹戴珠花的罗曼闻言,偏头看了裴嬷嬷一眼:“那下次有人想要清秋院,是不是只要拿头撞柱子,我就得赶紧腾房子?” “小姐这话在理。”向来不管闲事的苏嬷嬷,赶在罗太太说话前出声:“她这次威胁成了,谁都能有样学样的威胁人。如此,咱们院子成了什么?还有没有上下尊卑?” 原本想息事宁人的罗太太听了这话,觉得有些道理,便将劝罗曼去看人的话吞了回去。 裴嬷嬷干笑着站在一边,一副罗曼不妥协,她也无计可施的样子。 “我困了。” 罗曼给妹妹编好头,懒懒散散的伸了个懒腰,伸完之后偏头问罗庭琛:“什么时辰了,大哥是回去睡,还是让周红给你收拾个房间出来?” “让周红收拾吧,多收拾两间,我们都歇在你这里。”外头乱哄哄的,他不守在娘亲和妹妹身边,不放心。 罗曼转头吩咐周红做事,自己牵着妹妹的手往净房走。 苏嬷嬷带过来的六七个丫鬟主动给周红搭手,没多大会儿功夫,就将整个清秋院洒扫了一遍。再过一会儿,热水也准备了出来。 裴嬷嬷干站了半晌,看他们一副当真要睡的架势,有些傻眼:外头上百号人虎视眈眈,他们能睡得着? “太太歇在这里,是不是太委屈了些?”裴嬷嬷其实不想开口,现在的状况完全在她的把控中,她耗得起。可作为‘心里只有主子的下人’,她不得不对罗太太表示出心疼。 苏嬷嬷白了她一眼:“当真心疼,就让你手下那帮狗奴才把眼睛睁开了,看看谁才是主子。” 裴嬷嬷呵呵干笑了两声,不软不硬的顶回去:“妹妹守着太太,什么都是现成的,自然不知道我的苦和难。等这事了了,你也理理事,就知道许多事情不是一句主仆,就能化解得了的。” “嬷嬷这话在理。”正由周红伺候着换大衣裳的罗曼缓缓接嘴,笑道:“娘亲歇在这里的确委屈,大家还是各回各院的好。” 看罗庭琛要反驳,罗曼脸上的笑更甚了一些,对大家道:“宣毅伯府和赵家还风风光光的立在京城呢,别说出人命,就是伤了咱们点油皮,他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又不是不共戴天的仇,谁犯得上拿全家和咱们拼?你们看外头的人,不是连花草都没敢伤,瓢盆都没敢砸?” 说完这些,她还特意看着裴嬷嬷的眼睛,笑眯眯的问她:“他们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过是想从我手里要走身契,是不是?” “都回吧,我困了。”罗曼闲闲的伸了个懒腰,慵懒而随意。 第三十章:喂狗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罗曼率先给大哥使了个眼色,罗庭琛却还是不放心,依旧安置大家在清秋院歇息。 见罗曼半点要妥协的意思都没有,裴嬷嬷在心头冷哼了一声,装模作样的劝慰了罗太太一番,又以要在外守卫安全的名义,要走。 “厨房的人连饭都不做了,嬷嬷记得安排人把早饭送过来。” 快走出门的时候,罗曼懒散的声音追了上来:“听说城东有家开了十多年的郭记,他家的水盆羊肉是京中一绝。嬷嬷记得订上,明中午好吃。” 裴嬷嬷:“……” “我想吃城西王记的石磨豆腐,不要醋,多放辣。”罗庭琛的声音也追了过来。 “我想吃肖家的蟹粉包……”随后是罗兰怯怯的声音。 裴嬷嬷:“……” “娘常年吃素,林溪九里的素席不错,嬷嬷去那里订就行。”罗曼斜斜的歪在榻上,抱着软枕笑嘻嘻的望着裴嬷嬷:“府中的下人都不干活了,只能劳累嬷嬷您。好在铺子里小厮多,应该能安排过来。我上次出去,看见珍宝阁那边的小厮都闲得打瞌睡。” 裴嬷嬷差点闷出口老血,脸上还得带上三分笑,宠溺的一一看过去:“有嬷嬷在,定能让你们吃好。” “嗯,嬷嬷最厉害了,肯定不会让我们的生活受太大影响。”罗曼伸个懒腰,看向裴嬷嬷的眼神中全是信任和赞赏:“有嬷嬷在,我们什么都不怕。” “对,当年那么艰难,嬷嬷都能将我们护好。这回不过是下人不干活,嬷嬷肯定有办法。”罗庭琛紧随其后。 罗兰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看姐姐,又看看哥哥,她看不清楚状况,可跟着哥哥姐姐肯定没错。于是也甜糯糯的附和:“对对,姐姐说得对,我也最信嬷嬷,嬷嬷最厉害了。” 这意思,下人们不干活,她们还不能受半点委屈,受委屈就是她失职没本事? 裴嬷嬷脸抽了抽,那一脸的和善、慈爱差点没绷住。 看孩子们没将满院乱窜的奴才放在心上,罗四太太心里竟也安稳下来。她如孩子们一样依赖的看着裴嬷嬷,捻着佛珠朝裴嬷嬷合了合掌:“这帮孩子让嬷嬷宠得太娇贵了,这些天,嬷嬷多费费心。” 都太娇贵了,你还不管一管? 裴嬷嬷心里苦,却只能对一锤定音的罗太太笑:“太太要折煞老奴了,您放心,亏了谁也亏不了孩子半分。” 为防罗曼再带头出别的幺蛾子,裴嬷嬷赶忙退了出去。 出了院门,她站在黑暗中看着灯火通明、没有半点颓败气的清秋院,神色莫测。 主子们一天都没反应,罢工的下人们有点惊慌。他们大多都是家生子,主子打死他们不过赔几两银子;他们偶要伤了主子半分,官府能要了他们全家的命。 律法就招架不住了,更何况这一门孤寡后头,还站着宣毅伯府和赵家。 他们在院子里乱窜,其实是他们心慌意乱、坐不住。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许多人已经暗自后悔了。裴嬷嬷是厉害,可姓罗的这些人,到底是主子。罗曼清理清秋院,不仅许自己赎身,还倒给五两银子。 脱了奴籍,子孙们就能科考。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再不好,也比现在强。再闹下去,一家子的命都悬在刀口下。 “嬷嬷……”裴嬷嬷隐在黑暗中,正出神的看着逐步熄灯的清秋院,身后突然响起声音,吓得她打了个寒颤。 张嬷嬷被后悔的下人推出来找裴嬷嬷,心里本身就再打鼓。见自己吓着了裴嬷嬷,更有些胆颤。她悄悄吞了口口水,再暗自给自己鼓了劲,才带着讨好硬着头皮开口:“夜深了,我扶嬷嬷回去歇着?” 裴嬷嬷锐利的眼神扫她一眼,又在对法察觉前收回来,依旧和气的道:“如此,就劳烦你了。” 往常亮一整夜的灯笼,因为下人罢工就没人点。两个老嬷嬷又都没拎灯,往常遇到这种情况,一大堆人争着送灯卖好,今天却没人往他们跟前去。 张嬷嬷心里又怕又乱。她家里人都没出息,除了自己在府中当个小管事,其他人都在庄子上务农。 这次裴嬷嬷要给主子上眼药,她想着自己替嬷嬷冲锋陷阵,或许能替两个儿子闯出条路。至少,让裴嬷嬷将他们调到大铺子里去。 可冷眼看过来,主子们好像不是嬷嬷说的那种软柿子,遇到点事自己就会先乱阵脚。 裴嬷嬷一直在等张嬷嬷开口,她连看张嬷嬷好几回,都只看见她专心走路。 她在心里冷笑一声,意有所指的道:“前儿个,我听人讲了个笑话。说是有个农夫,穷得连饭都吃不起。有一天猎户邻居打了头野猪回来,满院子都挂着肉。他看着肉馋,闻见煮肉的味儿更馋,自己又没本事上山打着肉。 邻居本事大,他不敢自己去偷。后来,他就想了个歪主意,将自己认识的穷光蛋都联合起来,仗着人多,晚上偷肉。 大家都想吃肉,干活也特别卖力。眼看着肉快到手了,那农夫想着猎户的弓箭,又怕了。于是,他又悄悄去找了猎人,警醒他有人在院子里偷肉。” 说到这里的时候,裴嬷嬷呵呵笑了一声,拉过张嬷嬷的手拍了一下问:“你猜后头怎么样?” 光听着故事的前面,张嬷嬷脸色就有点发白,裴嬷嬷再牵着她的手意味深长的拍,更将她吓得连气都不敢正大光明喘。 “猎人一刀宰了他,连他家四岁的小孙子都没放过。”裴嬷嬷呵呵笑了一声,笑声又尖又冷,阴森得让人起鸡皮疙瘩:“同伙虽没有武艺,可到底人多。他们压着猎户打,猎户招架不住,拿出些肉分给大家,息事宁人。” 裴嬷嬷再看一眼张嬷嬷,见她跟只受惊的鹌鹑般缩着脖子,眼中神色更冷:“同伙记仇,不仅瓜分了农夫的房子,还将坟刨开,拿了鞭子日日鞭笞。” “人死了还不能入土为安,听说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张嬷嬷浑身发抖,青白了脸不敢看裴嬷嬷,连讨好的笑都勉强不出来。 “你那玉雪聪明的小孙孙倒可爱得紧,是上个月刚满的四岁?”裴嬷嬷笑开,亲热的挽住张嬷嬷胳膊:“那孩子我喜欢得紧,为了他的前程,我也想推你家大郎一把。他要有了出息,你那小孙孙完全可以脱了奴籍科考。那孩子通透,是为官作宰的好料子。” 张嬷嬷尴尬的陪了两声笑,比哭还难听。 到了裴嬷嬷住处,她立在门口笑着问张嬷嬷:“你看看我,年纪大了嘴就碎。我自己叨叨了一路,都没给你说话的机会。你有事,咱们进屋坐下说?” “没,没事。”张嬷嬷匆忙摆手,说话都有些结巴:“嬷嬷累了一天,早些睡。” 裴嬷嬷笑得眉眼弯弯,伏下身贴着她耳朵道:“既然没什么事,你就用心当好自己的差。刚才罗曼可是说了,你们这些人没什么胆子,除了不干活,做不出别的事情来。” 张嬷嬷下意识往边上躲了躲,怕裴嬷嬷生气又赶紧站回来。裴嬷嬷看着她笑了笑,重新在她耳边道:“想吃肉,得自己去偷。我明晚上回来,不想看见罗曼朝着我笑。” 第二天中午,水盆羊肉、石磨豆腐、蟹粉包都热腾腾的送了回来。可惜下人暴怒,不但抢了食物,还将送饭的几个小二暴打了一顿,放话道:“谁敢再来送东西,爷爷打断你们的腿。” 罗太太捻佛珠的手有些抖,苏嬷嬷一直陪着,在她耳边念了四五遍《清心咒》她才逐渐平稳下来。 正看书的罗庭琛将手中的《周易》扣在书桌上,皱眉朝外头看了一眼。 罗曼在和罗兰翻花绳,听着周红回禀的事,手上动作没停,只抬头浅笑着问一屋子的人:“时间有点赶,咱们凑合着吃点酸汤臊子面?” “我想吃羊肉笋丁臊子。”罗兰和姐姐玩得开心,完全没注意院子外面的事。 罗曼都沉得住气,罗庭琛更不消说。他朝罗曼点了点头,又拿起书认真的看。苏嬷嬷一直引着罗四太太聊佛经,抽空对罗曼点了点头。 这把花绳翻完,罗曼就拉起妹妹往大厨房走:“去看看还有没有笋丁,要有,姐姐就给你做。不过,丫鬟们不干活了,你得帮着剥葱。” “好!”罗兰觉得下人们不干活还好呢,姐姐做的面片汤好吃,自己动手干活还新奇好玩得很:“扯面最好玩了,捏住两边一拉,就能将面团拉得又细又长,变戏法一样。” 罗曼点妹妹额头,笑脸明媚得像三月的阳光:“那一会儿你来扯,我帮你擀。” “好。”罗兰兴奋得脸都红了,恨不得两步就能走到大厨房。 厨房中,下人们热火朝天的吃着抢来的‘水盆羊肉’、‘石磨豆腐’、‘蟹粉包’、‘素席’……见罗曼带人进来,有的人尴尬的别过头,更多人将嘴巴砸吧得震天响,啧啧有声的喊着‘真好吃。’ 罗兰咬着下唇,仰着脸看姐姐。 “就当喂了狗。”罗曼拍拍妹妹肩膀,牵着她径直去选菜,菜架上正好有笋丁。罗曼拿一些递给罗兰:“将笋丁切细点,再放上辣椒、肉臊子细细的炒,炒干些再撒葱花,你说怎么样?” 听着姐姐描述,罗兰鼻尖就冒着笋丁羊肉的香味。她吞了口口水,积极的去选配料:“姐姐快点,我馋得要流口水了。” 吃着美味的下人们看着面前的晚盘,听着罗曼那句‘喂了狗’,再看着罗兰兴奋的搬食材,突然觉得没胃口。 惊惧和野心汇成燎原怒火,好些人拍下手中的碗筷,黑着脸堵在厨房门口。 第三十一章:暖床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不过是取些东西,罗曼只带着苏嬷嬷身边的三个丫鬟。 如今被壮汉气势汹汹的堵着门,她们出不去,也没有和下人们一拼的实力。 领头堵门的是护院队长,他高大结实,衣裳遮不住的满身肌肉在叫嚣着他的武艺高强。见罗曼牵着罗兰站在他面前,他挑眉冷哼一声,讥笑道:“还以为自己是主子?” 罗曼下意识偏头看妹妹,见她没吓得往后面躲,气定神闲的和自己站在一起,放下了心。 她将手里的菜篮递给身后的周红,看定队长的眼睛:“我哥哥离开军营六七年了,你猜现在的他,一个人能打几个你这样的?” 明明是威胁人,罗曼却语气平和,脸上甚至写满了好奇和期待,生怕堵门的人突然让开,罗庭琛没有出手的机会一样。 “哥哥是耍惯了刀枪的人,出手重。”罗曼凝眉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人,满脸担心又突然散开:“还好都是奴才,打死了赔点银子就是。我家有的是银子。” 堵门的人,脸都黑了。 他们愣愣的看着牵着罗兰的罗曼,不明白一个才十一岁的小姑娘,怎么就不怕这群气势汹汹的大人。 她哥哥就是再能打,也没在身边啊。他们要是现在动手,就凭身后那三个弱丫头,能护住她? “你们敢打死我们吗?”罗曼往前走一步,离队长只有一步的距离:“先别说我哥赶来前,你们能不能将我们打死。就说打死后你们要如何?律法拿你们如何,伯府和赵家拿你们如何? 别说打死了,我和兰儿娇贵得很,破了层油皮也得将孙圣手折腾过来。这一折腾,刁奴欺主的事情,怕是想不传到赵、罗两家都难。” 有人悄悄往边上挪,小碎步磨着磨着就远离了门口,然后停在远处看戏。 “想走可以,东西放下。”队长狠狠的瞪着罗曼,浑身透着凶残。 “大家都饿了,等着我回去做饭呢。”罗曼瞟一眼队长刚放下的石磨豆腐,重重吸了吸鼻子:“石磨豆腐可是哥哥点名要的,没吃上豆腐就算了,要是还得饿肚子,不知道啥心情。” 她叹息一声,转头让丫鬟们将菜篮子递给没堵门的其它下人:“咱们势弱,将东西放下吧。等哥哥饿急了,让他来拿。” 又自言自语一句:“素席在‘林溪九里’定的,小舅母肯定知道我家里出了事。也不知道赵家的护院,比晚照苑的如何?” 菜篮子递过去,硬是没人敢接。他们求助的看着依旧堵着门的队长,要哭了一般。 队长瞪了罗曼半天,到底没敢乱来。 “拿着你们的东西,滚!” 罗曼不在意的笑笑,牵着妹妹往外头走。 队长只虚虚的让开半扇门,罗曼路过的时候他特意用肩膀撞她。罗曼被撞得踉跄了好几步,站稳后回头看了队长一眼,对着他抿唇笑了笑。 分明是笑,还有点甜,可队长头皮就是一麻,连带着撞罗曼的肩膀都僵硬得生疼。 他突然有点后悔。不是忌惮罗庭琛,更不是害怕赵家,就是看着罗曼的笑,他有点怕。 回去的路上,罗曼叮嘱了不许回去说这件事。于是,谁都没有提起。罗太太问怎么走了这么久,罗曼也只笑笑说:“笋丁不好找,所以多耽搁了会儿。” 见大家脸上都没有异常,罗太太也没往深处想,接着和苏嬷嬷说闲话。 上一次大家都乱了套,晚饭基本是罗曼和周红两个人做出来的。这次,苏嬷嬷却没有让罗曼动手:“这几个丫头跟了我十来年,什么都会一些,酸汤臊子面正好拿手。” 罗曼朝苏嬷嬷点头:“如此,就劳烦几位姐姐了。” 六个丫头赶忙行礼:“本就是奴婢们分内的事。” 几个丫鬟去小厨房忙来,昨晚烧火烧得得心应手的周红都没了表现的机会。罗兰眼巴巴的看着姐姐,为没剥上葱气闷。 罗曼宠溺的拍了拍妹妹的手,牵着她去小厨房:“咱们扯面去。” 酸汤臊子面做法简单,味道却不简单。几个丫头厨艺又好,做出的面甚至比大厨房精致。一屋子人吃得心满意足,自己动手扯过面的罗兰甚至多吃了小半碗,吃完还意犹未尽:“明天还吃这个,我帮你们切臊子。” 看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罗兰,大家都笑了起来。 裴嬷嬷让人传了话回来,说是平洲的十来个掌柜过来对账,她忙得走不开,今晚上回不来了。 苏嬷嬷听得直皱眉,嘴巴也撇了又撇。罗太太放下手中的佛经,长长的叹了口气:“嬷嬷也真是不容易,外头一堆事,家里也处处要她操心。” 罗庭琛锁着没有想文章,罗曼坐在妹妹跟前教她读《论语》,几个丫鬟有的绣花、有的打络子、有的排明天的事…… 谁都没接罗四太太的话,谁也没将裴嬷嬷不回来的事放在心上。 一连三天这样,除了罗四太太经常皱眉,望眼欲穿的盯着门口,其他人各司其职,日子过得有条不紊且温馨热闹。 罗兰甚至还从中找到了乐趣,没事就挎个小竹篮去后花园里摘花,不是张罗着蒸花饼、烙花糕,就是研究着蒸花露、酿花/蜜。 跟着苏嬷嬷的六个丫鬟也都是奇才,不管罗兰想什么花样,她们凝眉想片刻,都能出其不意的弄出花样。 如此一来,不光罗兰兴奋,罗曼都有了几分雅趣,摘花蒸花她都愿意凑趣;看他们玩得热闹,罗太太也被吸引,偶尔蒸花露失败,她还肯去厨房看看,袖手指点几句。 先前卯着劲要和主家战斗的下人们傻眼了:衣食住行苏嬷嬷及手下的丫鬟打点得很好,饭食点心、主子们自己动手还动出了乐趣;他们觉得他们在这个家完全就多余。 这时候,裴嬷嬷就是不给压力,大家伙也坐不住了。 虽说不敢和主子们硬碰硬,可暗地里使绊子还是很大胆。 这天晚上,晚照苑就进了毛/贼。 他们好像知道除了清秋院,别的院落都没住人。一晚上时间,几乎将其他院落能搬动又值点钱的物件搬空。 可惜主子们在清秋院住得很欢乐,谁都没有回自己院子的意思,更别说去院子里查点东西。 满府的丫头很郁闷,他们大眼瞪着小眼,互看了半天才长长探出口气:这都是什么神仙主子? 最后,作为下人代表的张嬷嬷被派了出来。她小心翼翼的敲开了清秋院的门,隔着门扉,战战兢兢的向来开门的周红禀报:“昨晚府上进了毛/贼,大伙儿的东西都丢了不少,太太和公子、二小姐要不要回院子里看看,别丢了什么重要东西。” 周红白张嬷嬷一眼,嘭一声关了门,声音从门扉传出来:“自己偷了什么自己心里没数,还要主子们查?” 张嬷嬷心头一咯噔,一张老脸又红又烫。她下意识辩驳:“是毛/贼,昨晚……” “护院都死了,进贼也正常。满府邸奴才,主子的东西还能丢,和家贼又有什么区别。”她听见院子里呸了好几声,然后脚步声原来越远:“要是我,我就不碰主子的东西。省得主子们秋后算账,扒了我的皮。” 于是,当晚真的进了毛/贼。不过这贼不偷东西,而是将偷来的东西还回来。 裴嬷嬷在铺子里得了信,站在博古架前愣了好久,一直到腿站麻了,才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声骂了句:“蠢货。” 第二天,罗庭琛的三个暖/床丫头追到了清秋院。 她们前脚刚迈进门,就迎上了罗曼笑眯眯打量她们的目光。几人先是一愣,片刻后迎着罗曼的目光浅笑,端正规矩的行下礼去:“奴婢清清、丝丝、茵茵,给小姐请安。” 原本就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这一笑一动,差点晃花罗曼的眼睛。 不过她是当过太后的人,这样的美人她也没少见。即便如此,她依旧肆无忌惮的看着美人们,从鼻子眼睛到小腿、玉足,罗曼细细的看过去,目光几乎化为实质,丝滑而下。 从小就习惯被人盯着看的美人被看红了脸,若不是对方是主子,定然要发飙。 即便罗曼是女儿家,即便犹如实质的目光没有攻击力和占有欲,三个美人依旧被看得面红耳赤、冷汗直冒。 要命的是罗兰发现了她姐姐的言行,顺着姐姐的目光,她也看见了局促着站在门口的三个美人儿。她高兴的吹了声口哨,朝里头还在写文章的哥哥喊道:“哥哥,你的美人暖/床来了。” 她喊得坦荡,门口的美人却臊得浑身滚烫,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屋里的人听见喊声,呼啦啦出来了一堆。 如此,经惯了大场面的美人们缩手缩脚,几乎快哭出来了。 “小姐误会了,我们……” “你们不暖/床?”至从罗曼告诉罗兰,暖/床就是拿暖水袋将被窝熏暖和,罗兰就再没想过脱/衣服那档子事。是以看见美人们羞,她很有些吃惊:“嬷嬷买你们,不就是给哥哥暖/床的吗?不暖/床,你们来干嘛?” 罗太太被小女儿的言行惊得捏紧了佛珠,罗曼却哈哈笑得开心,摸着妹妹的头发道:“夏天都快来了,再暖暖/床,哥哥得热疯。” “有道理。” 原来是这个暖/床?罗太太看着俩女儿,慢慢舒出口气。 门口的三美人却已经在拿脚指头抠地,她们犹豫了片刻,最终咬牙跪了下来:“我们已经四天没吃东西了,求小姐收留。” 见罗曼诧异,,清清抬起头道:“我们是裴嬷嬷买的,却是少爷的丫头。府上下人乱来,我们不跟如他们一般乱来。这些天,我们守着洗砚阁,护着少爷的书,寸步不敢离开。有人来搭话、送吃食,我也没理半句。” “倒是难为你们忠心。”罗曼挑了半边眉毛,笑嘻嘻的夸了一句:“如此,先进来吃口饭?” 先前躲出去的裴俊杰,今儿又混进来替裴嬷嬷传话。他挂念几个美人,特意绕去洗砚阁卖好。可惜谁都没领他的情,那意味不明的眼神还看得他浑身难受。 美人们投靠清秋院,他不自觉跟了过来。见她们真心实意给罗曼下跪,牙错得嘎嘎响…… 第三十二章:美色惑人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最近,和郡王不太开心。 寻常爱吃的饭菜突然不合胃口,吃得少了;爱看的紫藤落花,也嫌热闹喧嚣,不肯看了。这会儿,完全按照王爷喜好煮的清茶也被搁在一边,显然又遭了厌弃。 金桂凝眉看着书案后的王爷,来来回回想着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 朝堂还算安稳,对手也没弄出啥幺蛾子。虽说荆湖两路天旱,各处调动频繁,要烦的政事多。可从十四岁协理工部,王爷就没一天空闲,比这繁杂棘手的政事不知道遇了多少。 难道,是没收到请帖? 金桂悄悄掀起眼皮,小心的打量着正看文书的王爷。 他以为自己做得隐秘,谁知才看过去,王爷就皱眉望了过来:“有事?” “没,没事!” 金桂屏住呼吸,手上有蚊子咬也没敢打。 “没事就去理点事。”王爷重新埋首公文堆,却没忽略掉金桂脸上的怔愣,指点道:“这堆公文快处理完了,去回事处看看有没有新的公文送进来。顺便也打听下,看看有没有漏掉的信啊,帖子啊啥的。” 金桂一头雾水出去,在回事处翻了半天,突然拍了脑门,想通了关节。 他赶忙打听银桂的位置,得知他在屋里睡觉,火急火燎的追过去不敢不顾的将他从被窝掏了出来:“和我说说罗曼,她这几天都干嘛呢?” 太子一系不断出手,朝中变动频繁。负责收集、处理、把控情报的银桂忙得脚不沾地。他连着三天没合过眼,刚得个空眯会儿眼就被金桂从被窝扯了出来。 原本要发火,见是金桂亲自过来,吓得一激灵瞌睡也醒了:“王爷有吩咐?” 问完后反应过来金桂的话,绷着的身子放松下来,又懒散的躺回被窝里去:“你不是说王爷不爱听罗曼的事,但凡没涉及到正事、朝堂,罗家的任何消息都不用回禀?” 金桂有点牙疼。 他退完玉壶泉席面的第二天,王爷的情绪就不太对。每次他回事情,王爷总下意识看他双手,见他拿的都是公文,又默默将目光收回去。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再回罗曼的闲事,王爷的眉头就要皱一皱:“你最近太闲,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要过一遍?” 于是,他闭了嘴,再没说过罗曼的动静。 王爷也从来没问过,甚至连个罗字都没提过。只是饭比以往吃得少,茶不像以往般爱喝,身心俱疲的时候,也不像以往一样,爱去紫藤树下坐一坐…… “问你你就说。”金桂不耐烦,一巴掌拍向银桂肩头。 银桂灵敏的躲过去,摸着后脑勺对着金桂呵呵憨笑:“看把你急的……” 见金桂瞪眼,银桂又憨笑了两声,赶忙将晚照苑最近发生的事细细说了,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那罗曼,当真是神仙人物。一院子下人都反水了,她还能……” “走了!” 银桂刚说完,金桂就起身要走,完全没心情听银桂对整件事情的评价。 看着金桂的背影,兴冲冲想要找个人闲聊的银桂:“……” 再回到书房,正好看见和郡王将地图卷起来放回画缸,然后起身站在了窗前,皱眉看着那一树蜂飞蝶绕的紫藤树发呆。 “王爷……” 见和郡王回头,金桂赶忙将茶水间新煮的茶递了过来:“茗香煮茶的时候,不小心将茉莉掉了几朵进去。奴才怕王爷渴了,就先端了进来。您先喝着润润喉,新的煮好了奴才马上去换。” 和郡王多看了金桂两眼,接过茶端在手里,没说话。 茉莉的香味又浓又锋利,和郡王不太喜欢。可那丫头闻着龙井和茉莉的合香却陶醉成那样,难道真的好? 他揭开盖子闻了闻,又面无表情的盖上:果然是没见识的乡野丫头,什么粗浅的东西都能入了她的眼。 又不自觉的揭开盖子闻了闻,唇角无意识的撇了又撇:果然是粗浅的东西配粗浅的人。 金桂见王爷皱着眉头闻了闻,又皱着眉头品了品,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晚照苑的下人反了,咱们的人是现在往外撤还是先不动?”这么点小事,寻常哪敢拿出来烦王爷? 金桂觑着王爷神色,接着说了晚照苑的事情,一副商议大事的嘴脸:“罗姑娘面上没显,可看她的架势,肯定是要将晚照苑清理干净。奴才讨王爷个示下,看人怎么撤,后续又怎么往里头放?” 和郡王抬眸看着金桂,直将他看得手足无措,悔意连连。 金桂笑得尴尬,没等和郡王训斥便自己找了台阶下:“王爷近来事多,奴才想着罗姑娘性子跳脱讨喜,说说罗府的事情或许能让王爷松散下心情。” 说着,又偷偷瞄了眼王爷手中的茶。他呷了一口便再没有喝,只是茶盏还捧在手里,没有要放下的征兆。 金桂偷偷松了口气。 “下去吧。”王爷朝金桂摆完手,自己又坐回窗边的摇椅上,端着茶盏看那一架紫藤。 自从见到罗曼,他心烦的时候总不自觉想起她。她各种情绪碰撞的模样,欺负人的模样,算计人的模样,垂涎陈墨的模样…… 这些模样在脑中闪现,总能调动他一些情绪,让他从朝堂倾轧中短暂抽身,享受片刻安宁。 可金桂那模样…… 和郡王下意识皱眉,又端起茶盏品了口茶,嫌弃的盖上盖子将茶盏放回几上:“人家姑娘才十一,这狗奴才脑子里装的啥龌龊思想。” 这话一出来,和郡王自己愣了一下。 除了这会儿计算年纪,他好像没觉得罗曼小。看她设套、解套,完全没觉得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即便如此,他也觉得金桂的想法玷污了罗曼。就算性子跳脱,人家姑娘也规行矩步得体得很,容不得人这般肖想…… 想到这个,和郡王又忍不住啧啧了两声:“那丫头看到陈墨的时候,眼睛比太阳都亮,就差将觊觎人家美色写在脸上。今年才十一……” 和郡王往回事处的方向看了一眼,下意识撇了撇嘴:在定南候府一守三天,往他府上送张请帖都没空闲? 说什么奴才反了,她要真想按,不消一个时辰,满府的下人都能按得消消停停。 分明是张着网等猎物自己跳,让金桂说得可怜巴巴,没机会送帖子一般。 王爷又抿了抿嘴,才重新坐回书桌后忙正事。 洗砚阁的三个美人进了罗曼院子,罗庭琛从头至尾也没去看一眼。罗兰跟蝴蝶见到花般,一直围着人家看,看得几个姑娘连饭都少吃了半碗。 罗太太在门口看了半晌,觉得三个美人个个妥当,满意得一直点头,又拉着苏嬷嬷的手欣慰道:“裴嬷嬷年纪大了,做事不像前几年周全。可为咱们的心却是没变,你看看她给琛哥儿挑的这就几个丫头,个顶个的好。” 苏嬷嬷看着这三丫头也很是意外:即便家道中落,就凭她们的样貌、气度,嫁到中等人家当正头娘子也不是难事。若贪图富贵,嫁到豪富人家为妾也有可能。 这么好的三个丫头,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给琛哥儿当了通房丫头?到底是裴婆子本事大,还是她们三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问题? “嬷嬷在想什么?”罗曼一直注意着娘亲的态度,自然将苏嬷嬷的表情全看在了眼里。 “没……”正要找借口搪塞过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苏嬷嬷将罗曼拉到一边,提点道:“总觉得这三个丫头太好,给谁当通房丫头都委屈了些。想着裴嬷嬷本事大,这样好的姑娘家也能给琛哥儿寻来。” “你若肯花一万两,能替哥哥寻来更好的。”罗曼趴在嬷嬷肩头,悄声在她耳边道:“若肯亲自去趟扬州,又舍得洒银子,怕是什么样的都有。” 苏嬷嬷愤然拍了桌子,惊得一屋子人全看了过来。罗曼赶忙扯她衣袖:“嬷嬷冷静些,又不是什么大事。” “公子是要考状元,为官作宰……” 看罗太太还一脸懵懂,苏嬷嬷叹了口气,拉着罗曼的手拍了又拍:“二十多年了,我的劝你娘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好在你还算明白,你听嬷嬷的,将那三个江南美人,全都打发了。别心疼那一万两银子,和哥儿的身子、前程比起来,什么都不值。” 至此,罗曼确信了苏嬷嬷,才是真心为他们好的明白人。 她决定把苏嬷嬷用起来! 罗太太没明白这三个美人怎么惹了苏嬷嬷生气,她也不太想管。苏嬷嬷和裴嬷嬷掐了二十多年,她看腻了。 都是罗太太信重的人,她自然从中调和过。可苏嬷嬷认定了裴嬷嬷奸诈,想方设法想将她赶走。若不是裴嬷嬷大度,一退再退,她夹在两人之间不知道有多难。 还是裴嬷嬷贴心啊,这么多年将所有事都打点得妥妥当当,虽说偶然犯错,可谁没有犯错的时候? 像苏嬷嬷一样,揪住人家的错处就下死手,不好! 她越想越觉得裴嬷嬷好,沉思片刻就拉了罗曼在一旁说话。 像是难以启齿,罗太太看着女儿欲言又止,连喝了两盏茶才将话说出口:“我们总一处挤着也不是办法,不然将身契还给裴嬷嬷吧。” 罗曼端了个小杌子过来,乖乖的坐在罗太太跟前替她捏腿。听见娘亲语气中的为难,她抬头甜甜一笑,问她:“嬷嬷都三天没回家了,她忙成那样,娘怎么还忍心将家里的担子压在嬷嬷身上?” 苏嬷嬷原本要驳斥罗太太,闻言一怔,继而多看了罗曼两眼,安心的低头接着抄佛经。 “就是心疼嬷嬷,才想你把身契给她。”罗太太心虚的看着女儿,虽是艰难还是接着劝她:“你才十一,管家理事往后可以慢慢再学,犯不着非在这会儿立威。咱们先顺了下人的意,将他们从新归拢在裴嬷嬷手里。家里安生了,裴嬷嬷在外头也更轻省些。” 罗曼接着给娘亲捶小腿,问她力度够不够,会不会不舒服。 “曼曼,嬷嬷不容易,我们帮不上也就算了,能体贴的地方尽量体贴着些,行吗?”罗太太拉住女儿的手,无论语气还是眼神都带了哀求:“嬷嬷收拢了那帮下人,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往后慢慢都打发出去,再买些你中意的进来,你理家立威都不会受影响。” 若将身契还回去,那她之前做的那么多事都算什么? 好不容易拉来舅舅家当靠山,才露出锋芒要和裴嬷嬷较量,她怎么可能退回去?况且,都逼得裴嬷嬷出手了,早已经打草惊蛇,现在退,不是在退是在寻死! 迎着母亲哀求的眼神,罗曼难过的咬了咬唇,终究乖巧的说了声:“好!” 第三十三章:不想理她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那让苏嬷嬷将满府的奴才召集起来,我这就和大家说清这事。”罗太太很感激女儿的懂事,她激动得眼角泛红,拉着女儿的手拍了又拍:“你这般懂事,嬷嬷肯定舍不得委屈了你。” 被罗曼一声‘好’震出了神的苏嬷嬷,‘啪’一声将笔拍在了桌子上。她恨铁不成钢的扫了罗曼一眼,又深呼吸几次,调整好情绪才给罗太太行下一礼:“裴嬷嬷再好,也只是个奴才。这天下,只有主子让奴才受委屈,没有奴才让主子受委屈的道理。” “我何曾将你和裴嬷嬷当奴才看过?”罗太太叹息一声,走过去讨好般挽住苏嬷嬷手臂:“若没有你和裴嬷嬷,我或许都活不到现在。你们在我心里都是长辈,是我该用心敬重、爱护的人。” “你针对了裴嬷嬷十几年,陪我礼佛才消停下来。咱们好不容易过几年清净日子,就不能一直和和美美的过下去?” 望着目光殷切的罗太太,苏嬷嬷眼圈泛红。手在身侧捏了又捏,还是忍不住道:“太太还没察觉到吗?裴嬷嬷坏了……” “嬷嬷!”罗太太喝断她,接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娘早早离世,只留了你们俩给我。” 苏嬷嬷长叹了口气,过去扶住罗太太,温柔的替她擦眼泪:“先夫人救了奴才性命,奴才这条命便是先夫人的。她将您托付给奴才,奴才便一心为您好。只要您好,奴才如何都行。倘若裴嬷嬷真心为您,我便给她提鞋,也心甘情愿。” 罗太太听得直摇头,她拂开苏嬷嬷替她擦泪的手,起身要走:“我累了,你们自去忙吧。” 苏嬷嬷对她有多好,单看苏嬷嬷为照顾好她,一生未嫁就知道。她没有家,没有子女后代,除了留在罗太太身边,什么都不要。 这些,罗太太都知道并非常感激。可裴嬷嬷也一样待她好,待她全家好。分明是两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相处? 在这个世上,她身边除了儿女,就只剩她们俩了。 看着罗太太萧索的背影,苏嬷嬷垂着泪要追。罗曼一把拉住了她:“嬷嬷放宽心,娘没事。” “太太自小单纯、良善,凡事都不多想一层。可你既然看明白了,怎么还这样做事?”苏嬷嬷瞪了罗曼一眼,所有的不满都写在脸上:“你以为现在顺着你娘的意,你就孝顺了?你们要过不好,你娘她活不成。” “我知道。”罗曼扶着苏嬷嬷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有我呢,嬷嬷放心。” 没等苏嬷嬷再说话,罗曼又道:“我去陪娘亲说说话,您归拢下咱们能用的人。等这满 答应罗太太的时候,罗曼其实已经有了计划。 这么多天了,裴嬷嬷的新招数应该也快使出来了。她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好接替的人。裴嬷嬷在府中的人一旦被撵走,自己的人就必须顶上来。 罗曼一直没出手,一是在寻时机,二来也很有些犹豫。因为裴嬷嬷的人留不得,赵家的人也未必就完全可靠。 虽说赵家绝不会对他们有歹心,可家里漏得跟筛子一样,事事都能传到赵家耳中,罗曼也相当不愿意。 若苏嬷嬷肯把手里的人交给她,罗曼就有了培养心腹的时间。 照目前的形势看,苏嬷嬷对他们好,手里也当真有人。如此,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 苏嬷嬷端着茶盏却没心情喝,她气得胸闷,初初听见罗曼的话还没反应过来。等终于咂摸出了罗曼话中的味儿,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又抿唇想了片刻,沉稳的出门召集追随她的部下去了。 出了门,看着四处热闹的清秋院,罗太太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能去哪里。 小佛堂已经被造反的下人堵了,旁的院子她也不敢乱逛。想找儿子说说话,站在东厢窗前,就看见儿子在伏案苦读。 又想寻小女儿,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小女儿在厨房蒸花。罗兰手法不娴熟,她去了总忍不住要指点,一来一去就消了罗兰的兴致。 罗太太无趣的叹了口气,还是不去扫罗兰的兴了。 举目四望,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 要是裴嬷嬷在就好了,她总能寻到开解她的方法。遇到天大的事,只要裴嬷嬷在身边,她便能很快从困境中走出来,开心的笑,安心的过日子…… 罗曼寻过来的时候,罗太太一个人歪在凉亭围栏上,看着远处一丛牡丹发呆。 “娘。”罗曼挨着罗太太坐下,挽着她手臂陪她一起看远处的牡丹:“都发花/苞了耶,等花开盛了,我们带嬷嬷去洛阳。嬷嬷最爱看牡丹,洛阳的牡丹花儿开得最好。” 这里的嬷嬷,是指裴嬷嬷。 罗太太原本在自艾自怜,根本没察觉到有人过来。等被挽住手臂,发现罗曼坐到跟前,又觉得罗曼和苏嬷嬷合伙欺负裴嬷嬷,不想理她。 现在听她说得情真意挚,讶异的回头看她:“当真?” “当真!” 罗曼看着娘亲,神色认真到几乎虔诚:“裴嬷嬷是娘的奶嬷嬷,外祖母去后,是她替娘挡着苦难;爹走后,更是她替咱们顶住了这片天。我明白娘对嬷嬷的感情,我自己对裴嬷嬷也有诸多感激。” “上次嬷嬷回来……” “上次是我没想明白。”罗曼伸手替母亲抚开紧皱的眉,心里全是疼惜:“嬷嬷疼我们,下人的身契在谁手里都一样。我年少,只顾着替自己挣声望,连累得嬷嬷几天几日没办法回府。” “那我去召集下人,告诉他们这个决定,也好让他们安心做事,嬷嬷也能少费些心。” “娘亲别急。” 看母亲神色疑惑,罗曼赶紧解释:“咱们是心疼嬷嬷,又不是真被这帮奴才吓住了。您现在去说,他们会以为闹一闹就能达到目的。往后都这样做事,嬷嬷要管他们更是费力。” “也是,这帮刁奴,最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嬷嬷回来之前,咱们什么都别显,依旧这样过日子。等嬷嬷回来,我就将身契全给嬷嬷捧过去,一来让下人们拎嬷嬷的情;二来,我也好当面给嬷嬷赔个不是。” 罗太太堵着的心,一下子就开阔了。 她搂着罗曼的肩,用了用力,再用了用力:“曼曼想事周到,母亲欣慰得。” 看到母亲的笑,罗曼也绽放出个大大的笑脸:娘开心,她就是再多费些心思,也值得。 与此同时,裴俊杰也在裴嬷嬷跟前上眼药。 他不满意三个绝色对他的轻视,卯足了劲想给罗家难看。好让三个绝色看清楚,他裴俊杰虽只是个伴读,却能凌驾在罗庭琛之上。 裴嬷嬷看了看说得唾沫横飞的裴俊杰,突然一巴掌扇在他脑门上:“你爹看见女人就走不动道,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没等被打蒙的裴俊杰回过来神,裴嬷嬷又一脚踢在他小腿肚上:“滚回琛哥儿身边去。记住了,你是忠仆,万事你都要替琛哥儿挡在前头。” “嬷嬷……” “再让我发现你动歪心思,坏我大事,我要你全家的命。” “还不快滚!” 裴俊杰屁滚尿流的走了,裴嬷嬷独自坐在凤翔银楼的雅室里,凝眉深思:她小看了罗曼他们,再这样熬下去。那帮奴才先要熬不住。 那帮狗奴才要是自发自觉的回去干活,罗家那帮人就真成了主子,凌驾在她之上。罗曼那死丫头拿捏住了府邸,肯定要往铺子里伸手。 这绝对不行! 裴嬷嬷手指在乌木雕花桌面上敲,半晌后精明的眼睛里露出凶光。 当天晚上,裴嬷嬷就回了晚照苑。 罗太太热情的迎上去,迫不及待的要将身契还给她。可没等她开口,裴嬷嬷先浑身悲伤的跪了下去:“老奴无能,用尽了全力,也没能救回来那三间铺子。” “什么?” 罗太太有些愣,没明白情况。 罗庭琛还在苦读,罗兰还在小厨房折腾花露。罗曼在八仙桌边剥松子,剥一颗吃一颗,像没发现裴嬷嬷回来了。 “长丰楼、珍宝阁还有软当。这三家铺子虽说挣得少,到底也有盈利。可最近有下人作妖,办事敷衍、货品出错,待客傲慢。 短短几天,库房先是失窃,几波贵客又因为货品瑕疵找上门来,小二又没妥当处理。一来二去就出了事,如今这三家铺子名声极差,又没现银周转,怕是只能关张。” 痛心疾首的说完这席话,裴嬷嬷下意识打量罗曼。却只看到罗曼悠悠闲闲的吃松子,好像不问世事的小仙女。 她平静的模样,让裴嬷嬷的心更往高处提了提。 这三家铺子,早就说好了给罗曼当陪嫁。现在三家铺子要关,她竟然没反应? 罗太太急出一脸汗,拉着裴嬷嬷问长问短:“这三家都是娘亲留给我的,关不得。” “府上和铺子看着是两个分支,其实却是一体。”裴嬷嬷悲伤得流泪,她跪行到罗太太跟前,哭道:“下人们跟了太太几十年,大多都是一家人在太太手下做事。府上的奴才作妖,铺子里的奴才自然要相帮。 这些天,铺子里到处生乱,老奴手段用尽也只压个了大体,这三家实在没保住。老奴无能,求太太责罚。” “这怎么能怪你?”罗太太身子一晃,险些晕倒。好在苏嬷嬷及时托住她,将她安置在了椅子上。 “是我的错,我该将下人的身契早些还给嬷嬷。” 罗曼将装身契的檀木盒子抱过来,郑重的交还给裴嬷嬷:“我若不插手府上的事,下人就不会生乱,铺子也不会亏本。裴嬷嬷能干,只有您打理,我们才能过上安生日子。” 这话说得虔诚,罗太太很欣慰罗曼的识大体。她不顾自己虚弱,起身将匣子塞进裴嬷嬷怀里。强笑道:“府里府外,都托付给嬷嬷了。” 裴嬷嬷听着却刺耳得很:这话她怎么听,怎么觉得罗曼在掀她脸皮,讽刺她奴大欺主,狂妄狠毒。 可那又怎样?一听铺子都保不住了,不还是得乖乖投降? 第三十四章:谁暖床?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造反的奴才人心惶惶。他们突然明白过来,主子们再不说话也是主子。他们的前程、性命,归根结底是掌握在主子手里。 就算卖/身契捏在裴嬷嬷手里,也一样。 罗曼生了整顿府邸的心,那他们的命运只能是罗曼说了算。没有身契,还有权势,还有官府。单看罗曼愿不愿意做到那一步。 罗太太或许会拦着些,可罗曼到底是亲闺女,最后时刻她肯定是站自己闺女。何况罗庭琛和罗兰,几乎全都跟罗曼一伙。 真有事,罗太太肯定拗不过几个儿女。再心疼裴嬷嬷,也绝不会伤自己儿女。 想通了这点的奴才吓坏了,他们赶忙回到自己岗位上,将本职工作做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出色。 他们战战兢兢,拍破脑袋想找表现的机会,认错的机会。 可惜,清秋院关门闭户,他们的一腔心思没人察觉。有伶俐的亲自往清秋院送食材、吃食。开门的周红看怪物一样看他们:“小姐自己派了人出去买,用不着你们献殷勤。” 得知裴嬷嬷回来,这些奴才非但没有松口气,反倒更担心。 嬷嬷赢了,他们便只能追随嬷嬷。可大小姐不像会轻易认输的人,下次发难是什么时候?她发难以前,大家要怎么做,才能同时讨好裴嬷嬷和大小姐? 生活好艰难。 裴嬷嬷神情悲痛的安慰了罗太太好一阵,又拍胸脯向罗太太保证:“老奴知道这三家铺子特别,哪怕是赔钱,太太也不愿意关。 只要家里的奴才不再生事,铺子里的下人肯定也能消停下来。只要都安安生生的,老奴用心挽救,咱们虽然要亏不少银子,铺子应该能保下来。” 见罗太太松了口气,又拿企盼的目光看她,裴嬷嬷心里很傲慢的轻笑的声,然后才为难的道:“长丰楼就算了,只是粮食铺。珍宝阁接待的都是贵人,这次闹出赤金成色不足的丑事,又被贵客打压。老奴想保住铺子就十足的不容易。” 又坐回桌边吃松子的罗曼不吃了,她偏头看着坐在侧首的裴嬷嬷,浅浅的笑了笑:“铺子的事先不说,这满府造反的奴才,嬷嬷看怎么处置?” “可再乱不得了。”裴嬷嬷像受了惊吓,她拍着胸口,一脸的后怕:“若不是下人作伐,珍宝阁的货不会出问题,更不会惹下那一堆的贵人。到如今,生意难做,处处艰难。咱们自己出乱子,再被同行打压,这铺子得一家接着一家关。” “如此,就是不处置了?” 罗曼满满剥着松子,漫不经心的模样。裴嬷嬷敏锐,觉出她漫不经心后面的认真。可她把持了晚照苑那么多年,又顺心顺意的将身契拿了回来。 她料定了罗曼拿她没办法。所以,你认真如何,不甘心如何,恨得牙痒痒又能如何?老身就是要欺负你,明摆着的。 裴嬷嬷理也没理罗曼,她苦着脸看着罗太太,一脸的为难:“那帮刁奴,老身看着也很是来气。可太太是过来人,您知道人心散了再聚有多难。这个节骨眼上……” 满屋的人都看罗太太,罗太太却小心翼翼的看着罗曼。 她在意铺子,更在意女儿的心情:她将身契要出来给裴嬷嬷时,可是拍胸脯保证过,说裴嬷嬷肯定会狠狠惩治这帮你奴才。 她没想到这些扫地、打杂的下人,还能关着铺子的存亡。 接触到娘亲的眼神,罗太太就猜到了她的心思。她不忍心让娘亲太艰难,率先道:“自然是大局为重。嬷嬷说惩罚了他们,铺子要乱,那咱们就不罚。左右有嬷嬷在,这个家倒不了。” “姑娘能如此明事理,老奴甚是欣慰。” 轮得到你欣慰? 罗曼笑眯眯的看裴嬷嬷一眼,跺到娘亲身边,哄着娘亲吃松子:“不过就三间铺子,于咱们不算什么。嬷嬷能干,下个月会账,定会给娘亲惊喜。” 罗太太看裴嬷嬷,裴嬷嬷尴尬的笑又尴尬的将笑抿住:“老奴尽力。” 从清秋院出去,裴嬷嬷摩挲着装身契的匣子,笑了又笑:“还以为那丫头多有能耐,原来也是有贼胆,没做贼的本事。” 她原本还想,象征性的处置几个奴才,可一听关铺子,那家人就吓破了胆。如此,还处置个屁,老子就是嚣张狂妄,没将你们放在眼里,如何? 裴嬷嬷将满府的奴才都召集出来,敲打、训斥了大半个时辰,又立了数条中看不中用的规矩。然后,这事就轻飘飘的过去了。 私底下,像护院队长、张嬷嬷这样的骨干成员,还悄悄领了赏。 一时间,府上分成了两派。一派以裴嬷嬷为首,越发的趾高气扬,拿鼻孔看人。便是对着主子们不敢傲慢,心里也如以前一般只敬裴嬷嬷是主子。 另一派过得很是艰难,他们不敢在明面上得罪裴嬷嬷,又找不到投奔罗曼的门路。夹缝中求着生,时时处处都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府中恢复了正常,罗太太等人,也搬回了自己院子里。 苏嬷嬷除了陪罗太太日常礼佛,每天还来罗曼这里坐小半个时辰,汇报她手中下人的特点,和罗曼商量他们往后的去处。 这些看在裴嬷嬷眼里,就成了苏嬷嬷捧罗曼臭脚,鄙夷得啧啧有声。 当然,在鄙夷闲暇,她叫来了裴俊杰:“琛哥儿最近在忙什么?那三个丫头,哪个最合他心意?” 自从上次挨打,裴俊临就对裴嬷嬷生了怨气。见嬷嬷又问起三个绝色,他闷声道:“都挺合心意。一个研磨、一个捧书、一个递茶。三个人围着琛哥儿转,我/日日被打发出去,进不得书房半步。” “蠢货!”听说裴俊杰被赶出书房,裴嬷嬷气得牙根都痒:“同样姓裴,你连给俊临提鞋都不配。” “俊临哥给知客僧打着杂呢,自然轮不到我给他提鞋。” 裴嬷嬷一口气堵在心口,抬手要打,手举了半晌还是没有落下:“你姑父死的早,表弟也早就没了。如今俊临又出了事,姑姑能指望的只剩你,手里捏着的,往后也只会给你,你别和姑姑怄。 那家的小蹄子起了防备,咱们得在他们羽翼丰/满前成事。亲事没成,那就得毁了他们。只有那三个贱/货都靠不住了,赵平娘才会将所有家财都给我。 我从赵平娘手里拿来的,都是裴家的,往后也都是你的。” 听着这些话,裴俊杰的怨气才散了。他腰板挺得笔直,好像马上要做的,是振兴家国、造福万民的伟大壮举。 “姑姑尽管吩咐。” 裴嬷嬷很满意他这份精神气,脸上的神色也柔和下来:“早上,琛哥儿可会给丫头赐药?” 她问这个,是想让那三现在就给罗庭琛怀上孩子。前几天府上乱,吃药也就吃了。可要是没吃,厨房那边她可得好生关照下,别伤了姑娘的胎气。 裴俊杰却是一愣:“赐什么药?” 反应过来后,他好笑的看着裴嬷嬷:“那小畜/生连她们的手都没碰过,要什么药?” 裴嬷嬷一愣:“我千挑万选的绝色,他竟然看不上?” 裴俊杰耸肩:“或许是没开窍。” “都十六了,只要不是不行,没有不开窍的。就算他不开窍,那几个姑娘也有的是本事让他开窍。” “这倒是。”想着那几个姑娘的姿容,裴俊杰从心口痒到了裤/裆:“那畜/生肯定是不行。” 他色眯眯的模样太猥琐,裴嬷嬷看得翻了无数个白眼:“他不行,你就帮他一把。” 裴嬷嬷说完话,掀开褥子找着什么。 裴俊杰却已经被幸福淹没:“我帮他,那几个丫头……” “找机会把这个掺进罗庭琛水里,晚上至少留一个姑娘在他屋里。”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纸包,裴俊杰心里发苦。这样的话题,这样的药,不用猜,他都知道药的功效。 “他有了孩子,对咱们有啥好处?” 裴嬷嬷又翻出一把香递给裴俊杰:“这香也能助兴,你出来前仔细给他们点上。今天双管齐下,就不信他不醉死在女人身上。” 见裴俊杰还梗着脖子不甘心,裴嬷嬷叹息一声,只得给他解释:“若一下子要了那三个小畜/生的命,老畜/生肯定也活不下去。他们一家死绝了,偌大的家财不归伯府就归赵家,没咱们的事。 老畜/生不能出事,小畜/生一天天长大,又起歪心。如此,你我必须把几个小畜/生弄废。先引着罗庭琛好/色、好赌,再一步步纨绔、狂妄。慢慢的,他不但担不起家,还得四处惹祸。 只要罗庭琛倒了,那俩死丫头就没了庇护。找机会一人一包哑药,再敢生乱,便找户人家嫁出去。 她们不是寻了赵家当靠山?夫家让赵家去找,看谁家肯要个哑巴当媳妇。若是哑巴还紧俏,再毁了容貌。满府都是咱们的人,下药、毁容都不是什么难事。” 裴俊杰听得心头火/热,好像看见金山银海长了脚,正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他麻利的接过纸包,因为兴奋声音有些发抖:“侄儿知道该怎么做了,姑姑且等着好信吧。” 与此同时,罗曼坐在罗庭琛书房里,托腮看着各自忙碌的三个绝色。仨姑娘被她看得手脚僵硬,连呼吸都不太自在。 罗曼的目光却还是往她们身上粘,半点也不收敛:太美了,跟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一样。 “越来越没个样子了。”罗庭琛放下书,过去点了妹妹额头:“掌柜的递了信进来,人牙子已经选好了人,随时能领进来让咱们挑。” “哦”罗曼懒懒的答一声,目光在丝丝身上辗转,兴趣盎然。 看着这样的妹妹,罗庭琛:“……” “府上的情况摸得怎么样了,哪些卖哪些留,定下来了没有?” “定下来了。”罗曼的目光已经滑到了清清胸脯,她敷衍了哥哥一句,冷不丁问三个姑娘:“今晚,你们谁替哥哥暖/床?” 第三十五章:羞耻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这次,不光几个姑娘,罗庭琛也浑身通红,像刚刚煮熟的虾子。 他瞠目结舌的看着妹妹,等妹妹的眼神迎上来,他又火速逃开,半点不敢和罗曼对上:“你才多大……” “扬州瘦马不暖/床,那买来做什么?”说着桃粉色话题,罗曼的目光却比月光清冷:“一万两银子呢,端茶丫头能买多少?” 闻言,三个丫头身子一抖,齐齐跪了下来。 人牙子从小培训她们,是想将他们卖到顶级人家。越富贵的人家越出得起银子,处理不当也越容易惹出来祸事。 所以教她们琴棋书画、雅乐诗典都在其次。要紧的是察言观色,看清事态。如此,才能将男人的心挠得发痒,丢不开她们;更能看清形势,在合适的时候忍气吞声、做小伏低。如此,才能不得罪了主妇,为自己和背后的人牙子惹出杀身大祸。 她们初一见到罗庭琛,就知道裴婆子说的是谎话。她能拿捏得住的只有罗太太,若真投到她门下,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从见到罗庭琛起,她们就已经倒戈。所以,府上动/乱的时候,她们替罗庭琛守住了书房,还卑躬屈膝的去清秋院投诚。 可她们没料到罗曼不光知道她们来历,还清楚她们的身价银子。 扬州瘦马再贵,归根到底也是昌门。罗庭琛出身高贵,又一腔抱负,怎么容得下昌妇损他名声? 罗曼在清理府邸前夕点破她们身份,是什么用意? 若再转卖,她们又要被卖去哪里? 清清身子抖得厉害,可依旧大胆的抬起了头,迎着罗曼的目光看了过去:“奴婢不愿意去青/楼伺候人,也不愿卖去高门勾心斗角、以色侍人。奴婢求小姐开恩,别赶奴婢走。只要让奴婢留下,让奴婢做什么都行。” 丝丝看了看清清,凝眉想了半晌,下定了决心一般,抬头看向罗曼:“奴婢们命苦,从小就卖给了人牙子。这些年,我们看着过得不错,实际就是被训练出来的,贵人的玩/物。我们不想当玩/物。即便要玩,也不想光是身子。” 最后一句出来,同为扬州瘦马的姐妹俩,眼睛就红了。她们学了许多讨好男人的招数,还有好多让男人爬不下床的伎俩。那些羞耻,训练的时候受过就已经刻骨铭心,若往后日日如此,日子要怎么过? 罗庭琛红着脸不敢看她们,罗曼明亮的眼眸中倒写满了兴趣:“哦,那你想怎么玩?” 丝丝红着脸,眼神倒是干净清明:“人牙子机关算尽,做着豪富且贵的美梦。除了教我们基本技能,也教大户人家的管家之道、大商人家的经商之能。想着我们若能熬出头,多少要记他的好,慢慢的他也就能发迹。” “所以,你要帮我管家?” “姑娘家铺子多,身边总得有人帮衬。”见罗曼一直软萌萌的小模样,丝丝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奴婢仔细看了许久,这府中姑娘能放心用的奴才,只有周姐姐一个。” 罗曼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转头拉过哥哥腰间的暖玉耍。 绝色们看着罗曼动作,心间咚咚擂着鼓。 “若不能让公子迷上我们,我们在裴嬷嬷跟前就是废物。” 因为着急,丝丝脸色潮/红,泪珠在大眼眶中摇摇欲坠,看得罗曼的呼吸都窒了一下:“公子绝不是我们能勾/引的,我们于嬷嬷没用。若再不得小姐信任,我们便只能堕/落,只能如雨后的烂泥,不由自主去粘别人的脚。然后随人踩、随人碾,随人刮下来甩开。” 她说得不详尽,昌户可远没有烂泥自在。 至少,烂泥不会疼、没尊严,更不知道要脸。 罗曼偷瞄了眼哥哥神色,见他虽动了恻隐之心,却没被美色迷惑,心情更加明朗起来。 所以,她将手伸/进怀里,从容的掏出来个纸包,闲散的递到丝丝面前:“主子软弱,随便一个刁奴也敢往主子饭菜里下毒,好难过。” 从她的表情、声音里,丝丝竟真的感受到了无助和难过。 “小姐放心,过了今天,便没有刁奴敢欺主了。”丝丝果敢的接过纸包,目光中全是坚定:“奴婢们值得小姐信重,我证明给你看。” “兰儿在厨房蒸了一下午玫瑰饼,哥哥和我去尝尝?”罗曼没再看几个绝色,拉着哥哥就走。 罗庭琛原本还有一小节书没看完,可妹妹上手拖,他哪里还拒绝得了?无奈的看了眼摊着的书本,一边走一边看着罗曼宠溺的摇头。 经过无数次试验,罗兰的玫瑰糕已经蒸得很有模样。 罗曼他们过去的时候,罗兰正捡品相最好的往食盒里装。看见哥哥姐姐过来,小脸上立马绽开得意的笑:“她们都夸好吃,我正捡了好的,要给你们送过去。” 她小脸上粘着白白的米粉,说话时觉得头发粘在脸上,粘着米粉的手又抹了一把脸。于是,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就变成了大花猫。 罗曼‘噗呲’笑出了声,罗庭琛本为晚上将要发生的事担心,看到兰儿的样子也翘/起了唇角。 罗兰愣了一瞬就明白是自己花了脸,她赶忙拿手去擦,却是越擦越花。罗庭琛笑出了声,罗曼一边笑一边掏手绢帮她。 谁知才靠近,罗兰偷偷伸/进米粉盆的手,就糊到了罗曼脸上。罗曼还没反应过来,罗兰已经跳开,指着姐姐被自己抹花的脸,哈哈大笑:“叫你笑我,你也变成了大花猫。” 向来阴沉的罗庭琛看罗曼呆呆的样子,‘噗呲’笑出了声。罗曼看看得意得不行的花猫罗兰,又看看笑出一身阳光的哥哥,然后趁大家不注意,抓起一把米粉就抹在了哥哥脸上:“要变一起变,谁也别想跑。” 罗兰干脆将米粉盆端了过来:“哥哥这么好看,堆成雪人肯定更漂亮。” “兰兰说得对。” 于是,罗曼和罗兰结成联盟,努力要把哥哥抹成雪人。 罗庭琛先还抻着,站在原地任姐妹俩胡闹。后头见姐妹俩真要把自己糊成雪人,拔腿就想跑。 “想跑,休想!”罗兰一把抓住他衣袖,急急的朝姐姐喊:“我拉着,姐姐你动作快点。” 罗庭琛:“……” 都是自己妹妹,他能怎么办啊? 当然是反抗啊! 趁着罗兰不注意,罗庭琛也抢到一把米粉。他双手齐动,一个妹妹脸上抹了一把。而且抹完就跑。 “抓住他。” 罗兰被挣开,很是不甘心,飞腿就追。罗曼见哥哥难得这样孩子气,非常配合罗兰,飞身拦住哥哥去路。 兄妹仨的抹脸大战,如火如荼。 厨房里的丫鬟也有眼色,见主子们玩得开心,非常贴心的在一边准备米粉、面粉。看哪个主子手边短缺了,就赶紧添上。 等最后玩尽兴,不光兄妹仨,满屋的丫鬟都成了雪人。 大家相互指着,被对方的模样逗得捧腹大笑。 自打他们闹开,苏嬷嬷就注意到了。等他们终于玩闹够了,她才拿着小算盘进厨房:“都玩好了?” 苏嬷嬷笑眯眯的模样实在无害,一屋子人都点头称是,罗兰的声音尤其响亮:“玩好了。”她甚至还觑着眼睛打量嬷嬷,盘算着能不能在嬷嬷脸上也抹一把。 “既然玩好了,咱们就来清点下物件。看看公子、小姐这一遭消耗了多少白米、精面。” 罗兰低头摸了摸鼻子,蹭到姐姐身边拉住了罗曼的衣袖。 “两袋子米粉、半袋子白面,挺能耐。”苏嬷嬷扫了眼低着头的众人,皮笑肉不笑道:“荆湖两路还旱着呢,这天下,多的是人吃不饱饭。” 罗兰低着头,有些局促。罗庭琛脸也有些红,觉得今天实在有些不像话。 罗曼其实也心疼粮食,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去悔恨去自责不但无济于事,还为刚才的快乐穿上了罪恶的外衣。 那多不值! “嬷嬷别生气嘛。”罗曼挽住苏嬷嬷胳膊撒娇:“以后我少吃点,把粮食节约回来行不行?今天这么开心,我觉得比把它们做成点心吃下去,还要值得。” 想着刚才的心情,罗兰也抬起了头,她眼睛闪闪发亮:“我也少吃一些,荆湖两路真需要粮食了,我一天只吃一顿饭,省下的粮食全都给灾民送过去。” 罗庭琛脸也不红了,他微笑着看向苏嬷嬷,语气表情都是难得的柔和:“我有七八年没这样胡闹过了。往后我们换别的物件玩,不会再浪费粮食了。” 苏嬷嬷原本也不是想教训他们,不过是想让他们知道浪费粮食不好。 现在见兄妹几个都这般懂事,一张脸早就绷不住了。 她从盆里抓起一把脏了的面,顺手就摸在了罗兰脸上:“左右不能吃了,不如再玩一场。 ” 罗兰被摸得一愣,罗曼先反应过来,抓起一把就往嬷嬷脸上抹去:“嬷嬷都下场了,大家放开了玩,这样的机会可不会再有了。” 丫鬟们一拥而上,整个厨房又笑闹起来。 罗曼和罗庭琛退了出来,闲闲的站到门外看热闹。 “从父亲去后,晚照苑一直死气沉沉,今天是最热闹、热烈的一天。”罗庭琛看着屋里笑着、叫着的众人,有种回到了人间的感觉。 “那往后都这样热闹。”罗曼挽住哥哥手臂,仰头看着他逐渐明媚起来的笑脸:“以前都太沉闷了,往后咱们带着大家开朗起来。过日子,还是开心些更好。” “好!” 裴俊杰已经往清清的点心里下了药,又将罗庭琛屋里的檀香,换成了裴嬷嬷给的熏香。趁罗庭琛没回来,他又将煮茶的丫鬟赶走,将药粉化在了专门给罗庭琛煮茶的山泉水里。 今晚罗庭琛要写策论,肯定得喝茶提神。 做好这些,他哼着小曲出门,亢奋的绕进了丝丝屋里:今晚上罗庭琛快活,他也得尝尝味儿。左右有嬷嬷给的药,他不怕丝丝不从。 第三十六章:先发制人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裴俊杰,裴嬷嬷心里很不踏实。 她当年选了裴俊临而不是裴俊杰,就是因为裴俊临心性不好,人也不够踏实听话。可如今裴俊临折进去了,能给她帮把手的只有裴俊杰。 若他担得起,往后让他来撑裴家倒是也行。 裴家祖祖辈辈都是奴才,到如今才算翻了身。她裴嬷嬷只要在一天,就不许裴家再倒回去。 眼看着一注大财就要到手,她得步步谨慎,更得看好了裴家的继承人。 裴嬷嬷端着茶盏坐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将张嬷嬷叫了进来:“琛哥儿最近胃口不太好,晚上的饭菜你看着厨子做,把添香楼秘制的五香粉多放些。” 话音没落,一个纸包已经递到了张嬷嬷面前。 若是几天前,张嬷嬷肯定不敢接。可眼看着罗曼他们都认了输,她又拿了裴嬷嬷那么多好处,如今算彻底追随了。 “嬷嬷放心,奴才肯定让大公子胃口好。” 又说起罗曼他们在小厨房玩疯了的事,撇着的嘴满溢着鄙视:“还以为那丫头是个厉害的呢,前一段时间一招接着一招出,我都差点被她唬住。 如今再看看,也不过是只纸老虎,嬷嬷两下撕烂了她,她也不敢有脾气。只能老老实实缩在院子里当小姐。” 这一记马屁拍得裴嬷嬷身心舒适,她朝清秋院的方向看了一眼,浅浅一笑:“能笑能闹是好事,小姑娘家,心眼太多不好。” 经历了前面的事情,裴嬷嬷其实不敢小看了罗曼。今晚有大事要筹谋,府上的眼睛几乎都盯在清秋院。 不过清秋院平静得很,半点没有察觉出来不对。 晚膳从大厨房端进清秋院,罗庭琛也接了茵茵亲手递过去的茶。一切都顺利进行着,裴嬷嬷听着回禀,这才将提着的心放回来,心情美丽的开始用膳。 可一筷子春笋还没吃完,府里就乱了。 清秋院的晚膳里查出来毒,罗曼和罗兰吓得抱在一起哭。罗庭琛当场摔了茶盏,将丰盛的晚膳胡乱赏给裴俊杰,自己箭一样冲了出去。 裴嬷嬷惊掉了手里的筷子,脸黑得滴墨:没她的吩咐,清秋院的饭干净得跟天上的云一样,怎么可能有毒? 那丫头自己下的? 裴嬷嬷心里堵着口气,头皮也跟着发麻。可此时罗太太肯定赶过去了,她必须尽快赶到,将自己的人护下来。 “我到底小看了你,贱人!” 裴嬷嬷赶过去的时候,罗曼和罗兰都扑在罗太太怀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心疼得罗太太也跟着垂泪—— “是我寻常太宽容,纵得这帮奴才都敢给主子下毒。”罗太太动了真火,垂泪的同时也拍了桌子:“去裴嬷嬷那里拿身契,所有接触过清秋院饮食的奴才,全部发卖出去。不对,全家都发卖出去。” 苏嬷嬷正要动,赶得满头大汗的裴嬷嬷冲了进来。 她一来,率先甩了周红一个大耳刮:“今晚的饮食,是老身守在厨房,亲眼看着厨子做的。中间能接触到伙食的只有你,你说,为什么给小姐下毒?” 周红被打得一踉跄,银质面具也摔落在地上。 没等她出言反驳,裴嬷嬷的巴掌又追了过去:“就因为小姐差点和俊临定亲,没能让你赖住俊临,你就怀恨在心? 你不知道礼义廉耻,我们小姐都没嫌弃你。救下你性命,还好吃好喝的待你。你良心让狗吃了?” 这一招先发制人,看得满屋子人发懵。 可大伙儿还没懵完,又见周红抓住了裴嬷嬷的手,反手一巴掌还给了裴嬷嬷:“你家一门子畜生,若不是瞎了眼,谁肯挨你们半分?” 她一巴掌扇得裴嬷嬷嘴角流血,揪着她的脖领还要接着打:“满府邸的丫鬟都在你手里,你要下毒不比谁容易?我看,你是不满足给主子当家,想害死了主子好占主子家财。” 周围的丫鬟都忙着拆架,这场景让罗太太看得头疼。她搂着俩闺女,正要叱骂周红,听见周红后面一句话,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她定定的看了会儿被打得狼狈的裴嬷嬷,搂着女儿的手紧了又紧—— 若嬷嬷真生了歪心,她们一家子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这心思一出来,满心的害怕就淹没了罗太太。 又扇了四五巴掌,直打得裴嬷嬷发髻散乱、嘴角流血,周红才被人拉开。她跪到罗太太跟前,咚一声磕了个响头:“奴婢要下毒也是下给裴婆子。” “你……” 裴嬷嬷又疼又气,最后还是跪在了罗太太跟前。她深呼吸好久,才堪堪压住心里的火气:“俊临都出了家,他爹娘也惨得不能再惨。都这样了,这丫头还记恨着裴家,就这心性,她能不怨恨小姐?我跟了太太几十年,太太您还不了解我?” 眼看着裴嬷嬷又要数自己功劳,门口一个小丫鬟斜冲了进来,因为急将挺直腰的裴嬷嬷又冲倒在地上。 潦草的给裴嬷嬷道了个歉,跑得一头汗的下丫头喘着气喊:“小小姐饭菜里有毒,吓死奴婢了。” 话落,丫头‘哇’一声哭了出来。 先头在小厨房戏耍,耍得一身脏。罗兰想用姐姐香香的玫瑰露,就赖在清秋院洗漱。收拾好自己,也到了用晚膳的时间,索性连晚膳也赖在了清秋院。 谁知道姐姐的饭菜有毒,她魂都快吓没了。现在听见自己院的饭菜也有毒,‘哇’一声哭到一半,整个人就厥了过去。 罗太太吓得又是喊嬷嬷又是喊大夫,整个院子眼看着要乱。 罗曼本来伏在娘亲怀里哭,眼见着裴嬷嬷要得了喘息的机会,只得抽泣着从娘怀里出来。她从罗太太怀里抱出妹妹,将她交给候在一边的苏嬷嬷道:“兰儿就交给您了,一定要保证她没事。” 等苏嬷嬷点了头,罗曼又拉住追着罗兰去了苏嬷嬷跟前的母亲,红着眼睛对娘亲道:“妹妹是吓着了,一会儿就能醒过来。娘是我们的主心骨,您得现在就给我们个交代,你若是不然,我们连觉都不敢睡了。” 罗太太下意识去看裴嬷嬷,裴嬷嬷赶忙磕了个响头,神色郑重:“给奴婢两天时间,奴婢一定将下毒的人揪出来。” “查出来了又如何?上次下人们作乱,嬷嬷不就说了,再乱不得了!”罗曼拿帕子按着眼角,抽泣着去拉娘亲的衣袖:“就是查出来,也不过大事化小,罚些银子了事。” “人命关天的事,怎么……” “出不了人命!”罗曼抽抽泣泣的说了事情经过:“周红上菜的时候,兰兰冒失的撞了餐盘,饭菜洒了一地。我们下午才被嬷嬷教育过,知道不能浪费粮食,所以将打翻的饭菜扫出去喂鸡。 喂完鸡还有多的,又去喂马。谁知喂完马回来,鸡死了一片。我和兰兰都吓坏了,立马回去看马,那马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一盏茶之后竟又站了起来。只是扯断了头,嗓子也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些事,罗太太已经听过了一回,再听,还是胆战心惊。同时,也更为气愤:“毒哑和要命一样恶毒。这样的奴才,留不得。” 听见‘哑’这个字,裴嬷嬷身上就开始发冷。 原以为这是罗曼在自导自演,现在看来,怕是裴俊杰那畜生! 裴嬷嬷气得七窍生烟,眼珠子在眼眶里来回转了两圈,便要‘昏迷不醒’。 罗曼手脚快,托住裴嬷嬷身子,拔下头上的发簪,对着人中就扎。她看着柔弱,手劲可不小。一簪子下去,裴嬷嬷疼得真的要晕倒了。 感觉到罗曼还要扎,心里骂了无数次娘的裴嬷嬷,只得悠悠的醒过来。 才一醒,耳边又响起罗庭琛的声音:“清秋院和溪云阁都出了事,我的洗砚阁会不会也不干净?” 他气质阴鸷,板着脸说话,更是吓人:“我出来得急,连茶都没赶上喝一口。不知道孝敬我的,是怎样功效的调料。” 说这话的时候,眼风从裴嬷嬷身上扫过:“前一阵,下人再乱,也没敢伤主子一根头发。嬷嬷把身契接过去,下人们倒是有胆了。” “公子这话里的意思,老奴承受不起……” 裴嬷嬷哭出声来,膝行到罗太太脚边,抱住罗太太的腿痛哭:“太太,你是最明白我的……” “先去洗砚阁看看吧。”罗太太罕见的没肯定裴嬷嬷的好心,率先起身往外头走:“若洗砚阁还不干净,怕真是有人嫌我们活着碍眼了。” 罗庭琛和罗曼,一边一个挽住罗太太手臂,率先往洗砚阁过去。 裴嬷嬷在心里将裴俊杰咒骂了一遍又一遍,阵脚又乱又慌,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可没有晕成,今天这事就逃不掉。 而且看目前的架势,她晕了,怕是也不能将这事拖到明天。按罗曼黑心的程度,说不定趁着她晕,要把所有罪名都安在她身上。 这样一想,裴嬷嬷哪里还敢退,赶忙跟着去了洗砚阁。 她和裴俊杰说得清清楚楚,罗庭琛只能学坏,旁的动不得。俩女儿又残又废,儿子再出意外,罗太太就是活下来,也绝不可能再让他们把持着整个晚照苑。 所以,她自信洗砚阁不会有什么意外。即便查出来些助兴的药物,那也不要紧。三个通房都进了屋,一点子助兴的东西,就算查出来是她放的,太太也说不出来啥。 可才进院门,大家整齐划一的倒吸了口凉气,回头直直的望向裴婆子…… 第三十七章:当不成男人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罗太太下意识去捂罗曼耳朵,推着她要往外走:“这里污/秽肮脏,曼曼出去等娘亲好不好?” “不好!” 听着丝丝房间里传出的吟靡之声,罗曼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我今年十一了,最迟十五也得定人家。娘不教我看清府中的肮脏事,我往后岂不要成瞎子?” “可……”罗太太一张脸红成西红柿,捂住罗曼耳朵的手,却慢慢松开:“你毕竟还小。” “坏蛋欺负人,可不分大小。”罗曼拉下娘亲的手,声音有些冷:“娘该想一想,为什么府中都闹翻了天,却还有人在这院中享乐。” 本来还很难为情的罗太太,突然晃过神来:“俊杰那孩子,寻常看着也是个知事、懂轻重的。府上都这样了,他还能……如此,实在诡异。” “去,看看俊杰的晚膳有没有剩下。但凡能入他口的东西,都收好,一会儿大夫过来,让他好生看看。” 苏嬷嬷手下的大丫鬟领命,亲自带着人去查。 裴嬷嬷要冲进去打断裴俊临,罗太太伸手将她拦了下来:“正在激烈处,嬷嬷贸然进去,怕要伤了孩子身体。” “可那畜/生……” “不过本性罢了,咱们略等一等吧。” 清清和茵茵红着脸迎出来,给各位主子搬了凳子,又倒好香茶,而后垂手立在一边,谨小慎微的样子。 罗曼状若无意般往清清那边扫了扫,清清低眉垂眼,示意一切顺利。 果然,去查罗庭琛伙食的丫鬟还没回来。丝丝屋里又有了异响。这次,除了让人脸红心跳的喘息,还有女子的声音—— “公子轻点,若留下痕迹,大公子该看到了。” “罗庭琛?” 女人闷/哼一声,不知做了什么动作,裴俊杰倒吸了口凉气,又骂了句妖精,然后才接着道:“看到就看到呗,他今晚上大战两女,往后定要宠她们一段时间。你就是在他跟前,也爬不上/床。” “胡说,公子连清清他们的手都不碰……嗯……公子……” 女子娇呼一声,忍着喘息的冲动,继续问道:“大公子的心思就不在女色上,难道你给他下了药?” 屋里又一片让人羞耻的声音传来,好半天裴俊杰才舒服的叫出一声:“岂止是他……” 算上清清茶里的药,可不就是不止罗庭琛一个。 可这话听在外头人耳里,意思就大不一样了。 裴嬷嬷心道要遭,朝着裴俊杰房间大喝:“小畜/生,你……” 屋里兴致正浓,一群人进了院都没引起他们注意。裴嬷嬷怕声音小了不奏效,特意喊出了最大音量。 裴俊杰一听裴嬷嬷的声音,吓得身子都软了。霎时间,屋内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显然在手忙脚乱的穿戴…… 罗庭琛目光阴沉沉的看向裴嬷嬷,毫不留情的问她:“嬷嬷突然出声,是怕裴俊杰再说出什么真相来?” “冤死个人了!”裴嬷嬷不再装可怜,同样冷冷的回看着罗庭琛,慢条斯理道:“男人在床上,牛都能吹上天。俊杰说两句胡话有什么稀奇?” 又瞥一眼在罗太太耳边低语的罗曼,提高嗓音道:“太太都说俊杰的吃食不干净,这中了毒的人,什么胡话不敢说?我是听着屋里实在不像话,怕污了大小姐耳朵。 一个十一岁的姑娘家,再要理家也得先知道羞臊。” 被点名的罗曼很是无辜,耳朵里被茵茵塞了棉花,听什么都不真切。迎着裴嬷嬷鄙夷的眼神,她不明所以的掏出棉花,问同样脸色不太好的罗太太:“怎么了?” 罗太太拿过棉球,重新塞进了罗曼耳朵里。又多看了裴嬷嬷好几眼,眼神意味不明。 半盏茶之后,查验的丫鬟回来了。 她手里端着簸箕,里头的一堆茶盏、碗盆,甚至还有一罐子水。身后跟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两人的神色,都不太好。 “禀夫人,公子的用具里,几乎样样有毒。就连专门用来给公子煮茶的山泉水,也不干净。” 说着,回头看了眼大夫,示意该他了。 “说毒不太确切,不过是霸道点的助兴药罢了。”他扫了眼满府的女眷,脸有些红,后面的话也不好再说。 罗庭琛黑着脸站出来,下令:“但说无妨。” 大夫尴尬得身子僵硬,还是硬着头皮道:“这个药会上上瘾,多用几回,便没办法从女人身上爬下来了。长此以往,身子肯定吃不消,怕是要影响生育。” 罗太太歘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这药,可是下在琛哥儿饮食里的。 好恶毒的用心。 “这些杯盘,个个都不干净,用量早超过了安全范围。用药的人,可还好?” 话才落地,屋里传来‘咚’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女人尖利的叫声:“公子!来人啊,救命啊,公子……” 裴嬷嬷抢步冲了进去,几个大丫鬟连着清清、茵茵都追了进去。 屋子里,裴俊杰口吐白沫,身子抽搐不停。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大夫才将裴俊杰救醒,很遗憾的是:“公子用药过多,又受了大惊吓,往后还能不能展现男儿雄风,得看命数了。” 裴俊杰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就往裴嬷嬷身边冲:“姑姑,你给我的是什么药?怎么会……” “胡说什么?” 裴嬷嬷一耳光扇断他后面的话,眼睛里喷着仇恨的火:“你中的是春/药,不是疯药。你爹娘看见你这个疯样子,要后悔生了你出来。” “我都要当不成男人了,你和我扯爹娘?你说,那究竟是什么药,知道了药,大夫肯定有排解的办法。” 见裴嬷嬷又要动手,他率先握住了裴嬷嬷的手:“是你给我的药,你说弄废了罗庭琛……” “娘,我有些怕,咱们先回清秋院吧。” 罗曼扶住一脸震惊的罗太太,体贴的替娘亲拍背顺气:“你别听裴俊杰疯言疯语,嬷嬷要真想害我们,不用等到今天。” “是!”罗太太随口应着,心里却打起了鼓:苏嬷嬷说裴嬷嬷坏了心,琛哥儿说裴嬷嬷坏了心,兰儿说不喜欢裴嬷嬷,曼曼也说过人心会变,如今她的亲侄儿都说她要害琛儿…… 又想起裴俊临那段风/流债账,罗太太心头刀扎般疼。 她是不想理这俗事,不是傻! 她是拿身边的人当亲人,不防备、不用心,不是蠢! “走吧!” 罗太太牵着女儿的手,几乎落荒而逃。 之后在清秋院,罗太太又恹恹的问大夫:“曼曼她们饭食里的毒,是哑药?人要真的吃了,还能治好吗?” 大夫摇头:“那药是直接烧坏嗓子,除非能换一副嗓子,不然绝无可能再开口说话。” 罗太太厌烦的摆了摆手,疲惫的对大丫鬟道:“好生送大夫出去,大夫辛苦,多封些诊金。” “家丑羞人,还望大夫守好口风。”对着大夫背影,罗太太又添了一句。 在京中贵人家中行走的大夫,守口如瓶几乎是基本的行业准则。只要大夫还想在京城混,就绝不可能在外头说人隐私。 “兰儿醒了,除了受些惊吓,没啥大碍。娘要去看看她吗?”虽然现在该趁热打铁,一举撵走所有要撵的人。 可看见娘亲被冲击得萎靡、疲累,罗曼还是选择让她先缓一缓:“不管旁人用心如何,我们一家子到底都没啥损伤。娘要放宽心,你要是气病了,我们要怎么面对后面的事。” 罗太太抬手摸了摸罗曼的脸,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你比娘亲明白,是个好孩子。” 她拒绝了去看罗兰,拉着罗曼的手道:“咱们商量下怎么处置府里的事吧,裴嬷嬷……” 说着裴嬷嬷三个字,罗太太连叹了好几口气。 就是再不甘愿,她也不得不承认裴嬷嬷变了。谁都会冤枉她,等着救命/根/子的裴俊杰,不会在那个节骨眼上冤枉她。 “到底是我的奶嬷嬷,这么些年陪我走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罗太太红了眼睛,停了好半天才接着道:“把明月庄给她,让她回乡养老吧。” 罗太太这样的转变惊到了罗曼,以她娘和裴嬷嬷的感情,不是该用尽全力替裴嬷嬷开脱吗? 只要她闭着眼睛坚持裴嬷嬷无辜,家里谁敢把脏水往裴嬷嬷身上泼? 罗曼闭了会儿眼睛,便想明白了娘亲的心思—— 她敬重裴嬷嬷,却更爱自己的儿女。涉及到儿女性命,自然不肯再捂住眼睛、耳朵,哄骗自己。 罗曼捏着娘亲的手,心里暖成一片。 她很想顺了娘亲的意,可现在不是让裴嬷嬷走的时候。 铺子都捏在她手里,贸贸然让她走,她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搬空所有铺子,带走铺子里所有下人。他们收回来的,不过是人家搬不走的空壳。 不行,要沉住气,慢慢来。只要娘亲对裴嬷嬷的信任有裂缝,就是额外的收获。 “不能赶裴嬷嬷走。”罗曼握着母亲的手,神色比任何时候都坚定:“哥哥那边的药可能有嬷嬷的手脚,清秋院这边不该是她。她了解娘亲,您同时折损三个孩子,于她绝对没有好处。” “心都坏了,坏事做了一件还是两件,又有什么区别?” 罗曼站到罗太太身后,轻柔的为她按着太阳穴:“铺子还在嬷嬷手里呢。您赶走裴嬷嬷,她势必要带走她的追随者。剩下的人,若忠心为主还好,若是另一波起了歹心的人,咱们该怎么办?” “留下裴嬷嬷,暗处使坏的人便知道咱们有所察觉,往后行事也会多掂量着些。” “曼曼长大了!” 罗太太疲倦的叹了口气:“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去和你哥哥商量下怎么办吧。我累了,要歇一歇。” “那身契……” “让苏嬷嬷拿我的腰牌,去找裴嬷嬷把身契要回来。往后,这府里的事,你和苏嬷嬷看着办吧。” 第三十八章:靠山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今晚之后,府上要怎么安排,罗曼和罗庭琛早就反复仔细的讨论过。 下午和妹妹们疯完,他就找理由自己出去了一趟。暗地里已经给林溪九里的付掌柜传了话。 “咱们今晚上将要撵的人再拢一遍,明早上人牙子过来,该卖的卖该买的买,一上午也就妥当了。” “粗使的奴仆,现买也就现买了,手把手教也能很快熟练。”罗曼推开清清上的茶,抬眸认真看着哥哥:“苏嬷嬷手里的大丫鬟全交给了我,即便这样,也只能钉在三四处地方。剩下的管事缺,新买的人肯定不行。” 一个府邸,看着简单。仔细拢一拢,部门却不少。 回事处、车马房、账房、厨房、净事房、采买处,护院、以及各主子院里的统筹、管事丫头……林林总总算下来,要卖的不少,要买的更多。 “这个问题我们先前讨论过了。”看妹妹不想喝茶,罗庭琛又把一碟子马蹄糕移到妹妹跟前:“上次已经向小舅母开了口,咱们换奴仆的事情一传出去,她肯定会来问人手够不够。” 看妹妹还是不吃,罗庭琛从碟子里捡一块看着不错的,喂到妹妹嘴边:“晚膳就没用,又折腾到大半夜,先吃点垫垫肚,一会儿饭菜就好了。” 罗曼不想吃糕点,觉得太甜。 可盛情难却,罗曼只得就着哥哥的手咬了一口,细细的嚼完,才接着道:“既然是咱们求人,等着小舅母来问不太好。明天 一早,哥哥亲自走一趟,求舅母援手吧。” “还是妹妹想得周全。” 议完这些,又再拢了一遍要发卖的奴才、往后的人员配备和人事安排。等一切都妥当了,周红也将新整治出来的晚膳送了过来。 看着一桌子清淡喷香的饭菜,罗曼吸了吸鼻子,心情都更好起来:“去把兰兰接过来,我们一起在洗砚阁用完膳。” 罗兰还太小,今晚上的事情,兄妹俩在她面前一点口风都没有露。所以,罗兰是真的吓着了。 怕给妹妹留下心理阴影,她晕倒后罗曼就让苏嬷嬷守着她,即便她醒了,也没许她出来看府里的情况。当然,府里乱成一团,谁都没顾上给罗曼重做一餐好饭。 罗兰是周红抱过来的,刚被放下,她又钻进了罗曼怀里,抓着姐姐胸口的衣服,眼角红了又红。 “兰兰还害怕?” 罗兰摇头:“嬷嬷说坏人已经抓出来了,姐姐明天就要卖了他们。” 她头抵在罗曼胸口,双手搓着罗曼的衣裳,声音不但低落,还带着雾蒙蒙的湿气。很显然,她不开心。 “姐姐知道兰兰吓坏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我们……” “他们会被卖到哪里去?”罗兰打断姐姐,抬头鼓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姐姐眼睛:“他们下毒不对,可我们也没事。能不能不把他们卖到坏地方去?在这里七年,他们总有对我们好的瞬间。” 这样善良的兰兰! 罗曼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脆脆的答好:“还和遣退清秋院的奴才一样,想自己赎身的就自己赎身。卖给人牙子的,我们也和他说好,晚照苑的奴才不往苦寒、污|秽的地方去。 到底主仆一场,每人赏五两银子。有了银子,他们也不会太过艰难。” 罗兰开心起来,搂着姐姐的脖子,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就知道姐姐最好!” “这话我爱听。”罗曼将妹妹放在旁边椅子上,罗庭琛过来刮了刮她鼻头,又给她添了两筷子肉丝:“哥哥就不好?” “哥哥也好。”罗兰恢复过来,香香的吃了好几口,又伸着短胳膊给哥哥、姐姐夹菜:“你们也吃,今晚的饭好吃。” 第二天一早,人牙子就带着人过来了。 罗曼和罗庭琛先行看过人,而后便让身材高大、壮实的护院围着院坝站了一圈。 苏嬷嬷将满府奴仆召集过来的时候,大家瞄着周围‘凶神恶煞’的武丁,吓得大气都没敢出。 他们胆战心惊了一夜,四处奔走了一夜。可裴嬷嬷他们找不着,别的主子也不见他们。如今再见这阵仗,就知道再没有回旋余地,从脸色到心里都灰败起来。 苏嬷嬷在前面读能留下来的人员名单。大家听着、看着,明白这些人都是从没追随过裴嬷嬷的,看着她们有的涨月例,有的升管事,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当初大小姐拿了身契,就已经在告诉大家她想管家了啊。若当时就弃暗投明,这会儿是不是也风光无限? 大小姐从没给下人许好处,可这好处实打实的落在了身上。裴嬷嬷倒拍着胸脯许诺利益,可如今大家都要被发卖了,她连个屁都没放。 “主子恩德,发卖前还每人赏你们五两银子。”苏嬷嬷将支银两的条|子挨个发下去,发完了又中气十足的道:“往后去了别家,希望你们能认清主子,守好奴才的本分。再被发卖,怕是没好地方能挑。” 下面哭声一片,纷纷磕着头、发着誓,求罗曼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罗曼站在高处看了看他们,然后冷漠的转身走了。 她给过她们机会:身契拿过来的时候,大家可以选她;清秋院的丫鬟被发卖的时候,他们可以选她;下人们作乱的时候,他们还有机会投诚。 可他们从始至终都没选她。他们眼里只有利益,只有贪心,只有和裴婆子一起欺主的得意和兴奋。 他们何曾把她罗曼、罗兰甚至罗太太、罗庭琛当过主子? 这样的奴才,怎么留,怎么用? 外院鬼哭狼嚎的好半天,最后还是渐渐散了。罗太太由香墨陪着,跪在小佛堂里念经。她念得泪流满面,心也越来越冷,越来越硬。 昨晚的事,打击都在其次。要命的是恐惧:她一晚上没合眼,眼前全是铺天盖地的危机—— 整个家都被裴嬷嬷把持,她想打发都不能轻举妄动。 宣毅伯府一直打着孩子们的注意,隔三差五总会派人来接孩子们回去。 赵家虽和自己连着血脉,可这些年,她几乎伤遍了赵家的所有人。 琛儿到底要醉心学习,曼曼再能干也才十一。这个家,以及外头庞多的庄子、铺子,她该如何顺顺利利的收回来,妥妥当当的经营好? 这偌大的家,她该怎样,才能支撑得住。那三个失恃的孩子,她如何才能护好? 罗曼正带着哥哥、妹妹在外头挑人,对她娘亲的煎熬一无所觉。 这批人,人牙子显然精心挑选过。罗曼不但挑全了粗使下人,连管事苗子都挑出来了好几个。 罗庭琛看妹妹挑得差不多了,便起身要去赵家:“我早点过去回禀了大舅母,她也好准备人手。” 正说着话,外头就响起了赵崇安的声音:“大表哥,你看我新做的弹弓。” 罗庭琛闻言迎出去,就和兴奋着往屋里闯的赵崇安撞了满怀。眼看着赵崇安被弹回去,要摔在地上,罗庭琛赶忙伸手将他捞了回来:“冒冒失失的,也不怕伤了自己?” 自从上次被打服气,罗庭琛就成了赵崇安偶像。 偶像说什么都是对的,更何况偶像刚才捞自己那一下,招式新奇,模样帅气,看得他双眼直冒星星:“这弹弓我改过了,遇到坏蛋按这个扭,打出去是钢珠子。遇到皮孩子,想小小教训下,再按下这个扭,打出去的就是土蛋子……” 罗曼牵着妹妹出来,就看见赵崇安在缠罗庭琛,那兴奋的模样,像饿急的狼捡到块上好的肉。 “二表姐……” 赵崇安又看见了罗曼。他被罗庭琛打服了,更被罗曼说服了。 他觉得罗曼说话好有道理——咱们当纨绔,也得当厉害的,振臂一挥便能调动万千小弟了的纨绔。 再看见罗曼,他眼睛的亮度直逼太阳,挥着弹弓就朝罗曼跟前冲:“你看,我给你做的弹弓。” 看着火速奔来的小人,罗曼:“……” 她赶忙牵着妹妹后退,谁知罗兰甩开了她的手,主动朝赵崇安迎了上去:“表哥,有我的没有?” 罗曼:“……” “你和谁过来的,大舅母还是小舅母?” 赵崇安兴奋的给罗兰展示弹弓,听见罗曼问他,匆匆答了一句:“和我娘,她进门就去小佛堂找姑姑了,让我自己过来找你们。” 小舅母追到佛堂找娘亲了?她俩见面,那还不得打起来! 罗曼和罗庭琛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往小佛堂走。走之前,罗曼还没忘吩咐罗兰:“你带表哥去溪云阁耍,好好的不要吵架。” 兄妹俩才走到小佛堂门口,就听见娘亲在哭。 罗庭琛担忧的看妹妹一眼,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曼曼别难受。咱们要靠着赵家,总得让小舅母把以往的委屈都发出来。” 他这样劝着妹妹,自己的手却有些抖,心里也跟有万千根针在扎一样——屋里哭的,是他亲娘,实心实意爱着他们的亲娘。 罗曼扫了眼佛堂门口,寻常候着的丫鬟都被打发走了。再听屋里,除了娘亲的哭声,倒没有别的声响。 “小舅母是坦荡人,她若真为难娘亲,动静肯定小不了。”罗曼的心定了下来,她甚至拦住了要进门的哥哥,拉着他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给她们些时间、空间,让她们把恩怨、委屈都清算清算吧。” 兄妹俩才刚坐好,屋里就传来小舅母很不耐烦的声音:“哭了小半盏茶了,还有完没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屋里的哭声小了,慢慢的连抽泣声都听不太真切了。 “得亏裴嬷嬷反了,不然你要怎么着?将那三孩子全养成和尚、姑子?”肖明蕊戳着罗太太手臂,恨铁不成钢:“好好的大家公子、精贵小姐,让你养得看奴才的脸色过日子。你就这点出息?” “你说话,你挤兑我,挤兑大嫂、闻年时的伶俐劲儿呢?让狗吃了?” 罗太太不说话,她直直的跪在菩萨面前,眼泪成串的掉。 肖明蕊看着这样的罗太太,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反正烦躁得很。 她上手将罗太太从蒲团上拎起来,大骂:“赵家的人都死光了,你遇到啥事都想不起赵家。奴才都快把你们生吃了,你都不知道你身后还有个赵家? 赵家是欠了你赵平娘多少,连帮你,都得自己上赶着、看着你的脸色帮你。” 第三十八章:靠山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今晚之后,府上要怎么安排,罗曼和罗庭琛早就反复仔细的讨论过。 下午和妹妹们疯完,他就找理由自己出去了一趟。暗地里已经给林溪九里的付掌柜传了话。 “咱们今晚上将要撵的人再拢一遍,明早上人牙子过来,该卖的卖该买的买,一上午也就妥当了。” “粗使的奴仆,现买也就现买了,手把手教也能很快熟练。”罗曼推开清清上的茶,抬眸认真看着哥哥:“苏嬷嬷手里的大丫鬟全交给了我,即便这样,也只能钉在三四处地方。剩下的管事缺,新买的人肯定不行。” 一个府邸,看着简单。仔细拢一拢,部门却不少。 回事处、车马房、账房、厨房、净事房、采买处,护院、以及各主子院里的统筹、管事丫头……林林总总算下来,要卖的不少,要买的更多。 “这个问题我们先前讨论过了。”看妹妹不想喝茶,罗庭琛又把一碟子马蹄糕移到妹妹跟前:“上次已经向小舅母开了口,咱们换奴仆的事情一传出去,她肯定会来问人手够不够。” 看妹妹还是不吃,罗庭琛从碟子里捡一块看着不错的,喂到妹妹嘴边:“晚膳就没用,又折腾到大半夜,先吃点垫垫肚,一会儿饭菜就好了。” 罗曼不想吃糕点,觉得太甜。 可盛情难却,罗曼只得就着哥哥的手咬了一口,细细的嚼完,才接着道:“既然是咱们求人,等着小舅母来问不太好。明天 一早,哥哥亲自走一趟,求舅母援手吧。” “还是妹妹想得周全。” 议完这些,又再拢了一遍要发卖的奴才、往后的人员配备和人事安排。等一切都妥当了,周红也将新整治出来的晚膳送了过来。 看着一桌子清淡喷香的饭菜,罗曼吸了吸鼻子,心情都更好起来:“去把兰兰接过来,我们一起在洗砚阁用完膳。” 罗兰还太小,今晚上的事情,兄妹俩在她面前一点口风都没有露。所以,罗兰是真的吓着了。 怕给妹妹留下心理阴影,她晕倒后罗曼就让苏嬷嬷守着她,即便她醒了,也没许她出来看府里的情况。当然,府里乱成一团,谁都没顾上给罗曼重做一餐好饭。 罗兰是周红抱过来的,刚被放下,她又钻进了罗曼怀里,抓着姐姐胸口的衣服,眼角红了又红。 “兰兰还害怕?” 罗兰摇头:“嬷嬷说坏人已经抓出来了,姐姐明天就要卖了他们。” 她头抵在罗曼胸口,双手搓着罗曼的衣裳,声音不但低落,还带着雾蒙蒙的湿气。很显然,她不开心。 “姐姐知道兰兰吓坏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我们……” “他们会被卖到哪里去?”罗兰打断姐姐,抬头鼓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姐姐眼睛:“他们下毒不对,可我们也没事。能不能不把他们卖到坏地方去?在这里七年,他们总有对我们好的瞬间。” 这样善良的兰兰! 罗曼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脆脆的答好:“还和遣退清秋院的奴才一样,想自己赎身的就自己赎身。卖给人牙子的,我们也和他说好,晚照苑的奴才不往苦寒、污|秽的地方去。 到底主仆一场,每人赏五两银子。有了银子,他们也不会太过艰难。” 罗兰开心起来,搂着姐姐的脖子,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就知道姐姐最好!” “这话我爱听。”罗曼将妹妹放在旁边椅子上,罗庭琛过来刮了刮她鼻头,又给她添了两筷子肉丝:“哥哥就不好?” “哥哥也好。”罗兰恢复过来,香香的吃了好几口,又伸着短胳膊给哥哥、姐姐夹菜:“你们也吃,今晚的饭好吃。” 第二天一早,人牙子就带着人过来了。 罗曼和罗庭琛先行看过人,而后便让身材高大、壮实的护院围着院坝站了一圈。 苏嬷嬷将满府奴仆召集过来的时候,大家瞄着周围‘凶神恶煞’的武丁,吓得大气都没敢出。 他们胆战心惊了一夜,四处奔走了一夜。可裴嬷嬷他们找不着,别的主子也不见他们。如今再见这阵仗,就知道再没有回旋余地,从脸色到心里都灰败起来。 苏嬷嬷在前面读能留下来的人员名单。大家听着、看着,明白这些人都是从没追随过裴嬷嬷的,看着她们有的涨月例,有的升管事,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当初大小姐拿了身契,就已经在告诉大家她想管家了啊。若当时就弃暗投明,这会儿是不是也风光无限? 大小姐从没给下人许好处,可这好处实打实的落在了身上。裴嬷嬷倒拍着胸脯许诺利益,可如今大家都要被发卖了,她连个屁都没放。 “主子恩德,发卖前还每人赏你们五两银子。”苏嬷嬷将支银两的条|子挨个发下去,发完了又中气十足的道:“往后去了别家,希望你们能认清主子,守好奴才的本分。再被发卖,怕是没好地方能挑。” 下面哭声一片,纷纷磕着头、发着誓,求罗曼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罗曼站在高处看了看他们,然后冷漠的转身走了。 她给过她们机会:身契拿过来的时候,大家可以选她;清秋院的丫鬟被发卖的时候,他们可以选她;下人们作乱的时候,他们还有机会投诚。 可他们从始至终都没选她。他们眼里只有利益,只有贪心,只有和裴婆子一起欺主的得意和兴奋。 他们何曾把她罗曼、罗兰甚至罗太太、罗庭琛当过主子? 这样的奴才,怎么留,怎么用? 外院鬼哭狼嚎的好半天,最后还是渐渐散了。罗太太由香墨陪着,跪在小佛堂里念经。她念得泪流满面,心也越来越冷,越来越硬。 昨晚的事,打击都在其次。要命的是恐惧:她一晚上没合眼,眼前全是铺天盖地的危机—— 整个家都被裴嬷嬷把持,她想打发都不能轻举妄动。 宣毅伯府一直打着孩子们的注意,隔三差五总会派人来接孩子们回去。 赵家虽和自己连着血脉,可这些年,她几乎伤遍了赵家的所有人。 琛儿到底要醉心学习,曼曼再能干也才十一。这个家,以及外头庞多的庄子、铺子,她该如何顺顺利利的收回来,妥妥当当的经营好? 这偌大的家,她该怎样,才能支撑得住。那三个失恃的孩子,她如何才能护好? 罗曼正带着哥哥、妹妹在外头挑人,对她娘亲的煎熬一无所觉。 这批人,人牙子显然精心挑选过。罗曼不但挑全了粗使下人,连管事苗子都挑出来了好几个。 罗庭琛看妹妹挑得差不多了,便起身要去赵家:“我早点过去回禀了大舅母,她也好准备人手。” 正说着话,外头就响起了赵崇安的声音:“大表哥,你看我新做的弹弓。” 罗庭琛闻言迎出去,就和兴奋着往屋里闯的赵崇安撞了满怀。眼看着赵崇安被弹回去,要摔在地上,罗庭琛赶忙伸手将他捞了回来:“冒冒失失的,也不怕伤了自己?” 自从上次被打服气,罗庭琛就成了赵崇安偶像。 偶像说什么都是对的,更何况偶像刚才捞自己那一下,招式新奇,模样帅气,看得他双眼直冒星星:“这弹弓我改过了,遇到坏蛋按这个扭,打出去是钢珠子。遇到皮孩子,想小小教训下,再按下这个扭,打出去的就是土蛋子……” 罗曼牵着妹妹出来,就看见赵崇安在缠罗庭琛,那兴奋的模样,像饿急的狼捡到块上好的肉。 “二表姐……” 赵崇安又看见了罗曼。他被罗庭琛打服了,更被罗曼说服了。 他觉得罗曼说话好有道理——咱们当纨绔,也得当厉害的,振臂一挥便能调动万千小弟了的纨绔。 再看见罗曼,他眼睛的亮度直逼太阳,挥着弹弓就朝罗曼跟前冲:“你看,我给你做的弹弓。” 看着火速奔来的小人,罗曼:“……” 她赶忙牵着妹妹后退,谁知罗兰甩开了她的手,主动朝赵崇安迎了上去:“表哥,有我的没有?” 罗曼:“……” “你和谁过来的,大舅母还是小舅母?” 赵崇安兴奋的给罗兰展示弹弓,听见罗曼问他,匆匆答了一句:“和我娘,她进门就去小佛堂找姑姑了,让我自己过来找你们。” 小舅母追到佛堂找娘亲了?她俩见面,那还不得打起来! 罗曼和罗庭琛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往小佛堂走。走之前,罗曼还没忘吩咐罗兰:“你带表哥去溪云阁耍,好好的不要吵架。” 兄妹俩才走到小佛堂门口,就听见娘亲在哭。 罗庭琛担忧的看妹妹一眼,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曼曼别难受。咱们要靠着赵家,总得让小舅母把以往的委屈都发出来。” 他这样劝着妹妹,自己的手却有些抖,心里也跟有万千根针在扎一样——屋里哭的,是他亲娘,实心实意爱着他们的亲娘。 罗曼扫了眼佛堂门口,寻常候着的丫鬟都被打发走了。再听屋里,除了娘亲的哭声,倒没有别的声响。 “小舅母是坦荡人,她若真为难娘亲,动静肯定小不了。”罗曼的心定了下来,她甚至拦住了要进门的哥哥,拉着他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给她们些时间、空间,让她们把恩怨、委屈都清算清算吧。” 兄妹俩才刚坐好,屋里就传来小舅母很不耐烦的声音:“哭了小半盏茶了,还有完没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屋里的哭声小了,慢慢的连抽泣声都听不太真切了。 “得亏裴嬷嬷反了,不然你要怎么着?将那三孩子全养成和尚、姑子?”肖明蕊戳着罗太太手臂,恨铁不成钢:“好好的大家公子、精贵小姐,让你养得看奴才的脸色过日子。你就这点出息?” “你说话,你挤兑我,挤兑大嫂、闻年时的伶俐劲儿呢?让狗吃了?” 罗太太不说话,她直直的跪在菩萨面前,眼泪成串的掉。 肖明蕊看着这样的罗太太,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反正烦躁得很。 她上手将罗太太从蒲团上拎起来,大骂:“赵家的人都死光了,你遇到啥事都想不起赵家。奴才都快把你们生吃了,你都不知道你身后还有个赵家? 赵家是欠了你赵平娘多少,连帮你,都得自己上赶着、看着你的脸色帮你。” 第三十九章:你咋没死?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你婆婆害死了我娘!”赵平娘忍了半天,虽然底气不足,还是理直气壮的说出了这句话:“她抢走了我爹,抢走了我家,你说赵家欠不欠我?” 肖明蕊被这话噎住了。往常也听过这样的话,可大多是别人闲传。即便赵平娘真这样想,也没当他们的面理直气壮的说过。 如今听当事人,泪珠滚滚、怨恨连连的说出来。可不就噎得直翻白眼。 “怎么就没连你一起害了?”肖明蕊轻蔑的哼一声,白眼翻得很看不起人:“要没有你,婆母和闻祥不知道要自在多少。” “你以为她没动过害我的心思?”既然开了头,什么话也都能说了。 想到气愤处,赵平娘也顾不上伤心、可怜,怨气十足的找着后账:“十岁以前,我饭食里总能查出来毒;好几次无缘无故摔进水池;若不是裴……若不是下人救得及时,又看护得仔细,你当我有命站在你面前。” “你咋就没死呢……” 罗曼和哥哥坐在门槛上,原是托着腮听,后来不知道罗曼从哪里摸出来一把瓜子,俩人便一边剥瓜子,一边偶尔听两句。 里面已经对骂起来,罗曼掏了掏耳朵,接过哥哥递过来的瓜子仁,一把扔进嘴里,细细的吃完后才问哥哥:“这些话,娘在咱们面前也说过多次。哥哥信过没有?” “信过!” 罗庭琛朝裴嬷嬷屋子的方向忘了一眼:“除了爹不肯信,咱们都深信不疑。若是不然,也不可能那么信重、爱戴裴嬷嬷。” 迎着妹妹晶亮的目光,罗庭琛干咳了一声:只怕妹妹大些之后,就再没信过这些话了。 他有些尴尬,不自觉的替自己开脱:“听苏嬷嬷说,外祖母对娘亲格外宽厚。在外祖母手里,娘亲拿拇指大的珍珠当弹珠玩,前朝名画能让她撕了听响。外祖母觉得女孩子就得骄纵着养,左右赵家富贵、一辈子也短不了娘亲吃穿。 钱财上都纵容成这样了,更别指望外祖母能严格要求娘亲,让她钻研琴棋书画、管事理家……” “所以,外祖母去世的时候,娘其实是个不怎么懂规矩的皮孩子?” 又是一阵干咳,罗庭琛捂着嘴,心虚的朝屋内看了一眼:“上次见到小舅舅,我们倒是聊了几句母亲的往事。 说后外祖母害了外祖母,实在是冤枉人。可后外祖母对娘亲,其实也没多少慈母风范。娘亲后来才名在外,又女红、琴棋都拿得出手,是在后外祖母手里吃了不少苦头,才逼着学会的。 而且,后外祖母真的着人推过母亲下湖,而且是在寒冬。” 这话倒让罗曼大吃了一惊:“小舅舅说的。” 罗庭琛点头:“后外祖母虽没对娘动过杀心,可对这个后女,其实不怎么喜欢。娘在裴嬷嬷的撺掇下将小舅舅推下湖,险些害了小舅舅性命。 外祖父以孩子还小,又没了亲娘为借口,只骂了娘亲一顿又扣了点银子就算了。后外祖母气不过,着人推了娘亲两三回。回回都是推下去,过两三分钟又救起来,不害她性命,苦头却让娘吃得很足。” 一把瓜子吃完了,罗曼觉得嘴里挺淡。她朝哥哥手里看了眼,发现哥哥手里也没有了。 于是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道:“再回去拿点?” 罗庭琛:“……” “你不关心娘说的毒?” “有什么好关心的?”罗曼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无聊的朝屋里看了一眼:“后母要磋磨死个四五岁的孩童,哪里用得着毒?只看小舅舅如今的模样,也知道她娘不是个傻子。” “也是哈。”罗庭琛神色讪讪的:“娘是在后母手里吃了苦头,又太想念亲娘,才更愿意接受后母是坏蛋的说法。咱们是娘的孩子,天然就站在娘这一边。 可仔细想想,外祖母得有多笨,才会用这种容易被抓把柄的手段啊。” “作为当家主母,还一下毒就被继女抓住。” ‘咣当’一声闷响,接着‘噼里啪啦’声响不断。罗庭琛抬腿要往里冲,罗曼一把抓住了他衣袖:“打起来才好呢,大伙儿心里都憋着委屈,不打一顿,气出不来。” “小舅母习武……” 罗庭琛急得脸都红了,罗曼拉着他的袖子却不放开,目光也坚定得很:“小舅母有分寸。” 罗庭琛还不放心,罗曼已经强行拉着哥哥走了:“小舅母肯定给咱们送了人过来,咱们先去看人。” 兄妹俩才刚将奴仆的姓名和长相对上号,小舅母就挽着赵平娘的胳膊进来了。 “这些都是我用着顺手的,你们挑出够用的就行,可不能都留下了。” 兄妹俩闻言回头,两双眼睛直直看着小舅母挽着娘亲的手,又齐齐看向娘亲左脸的手掌印,再齐齐看向小舅母额角的血窟窿。 “看什么看?”小舅母转头瞪了赵平娘一眼,接着又瞪罗曼、罗庭琛:“没见过打架,要不要现在开开眼?” 赵平娘尴尬得浑身僵硬,还是忍着没从肖明蕊手里抽出胳膊。 她仇视了赵家几十年,真遇到事,也只有赵家肯站在她身前。而且,这种有靠山的感觉……真好! 想到靠山,她主动回挽住肖明蕊胳膊,笑道:“理家的事我不太懂,你和曼曼商量着放人吧。你第一次在晚照苑用饭,我去厨房看着些,厨娘也能更用心。” 知道晚照苑最终要交到罗曼手里,肖明蕊便点头答应了。 指点着罗曼选好了人,又听罗曼细细说了晚照苑的安排、布防。肖明蕊满意得连连叹气:“你要是我的姑娘该多好,崇安那死小子要有你三成心眼子该多好……” 罗曼笑挽着小舅母胳膊,将头靠在她肩膀上笑。 她暖暖软软的一团在自己肩膀上拱啊拱,拱得肖明蕊的心也又暖又软:“你把家理得很好,照这样下去,晚照苑很快就是铁皮一块,谁都打不进来了。 你也不用担心我送过来的这些奴仆,选人的时候,你小舅舅就说了。不光把他们的身契给你,连他们家眷的身契也一并送到你手上。 他们虽是从赵家过来的,往后要效忠的主子,却是你们。” “舅母……” 赵家能做到这份上,罗曼除了感激,其实有些惭愧。就在刚才来选人的路上,她还在和哥哥讨论,如何做才能既把这些奴仆拿捏住,又不至于太得罪赵家。 如今看来,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昨晚的事情,你娘和我说过了。”办完了事,肖明蕊便牵着罗曼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皱眉问她:“姓裴的,你准备怎么处置?” 才说着姓裴的,就看见苏嬷嬷迎了上来,脸色不太好的朝罗曼回禀道:“小姐去正堂看看吧,裴俊杰和裴嬷嬷俩人,头都快磕下来了。” “娘也在正堂?” 苏嬷嬷点头,说话的语气里满溢着鄙夷:“到底是太太的奶嬷嬷,她都要寻死了,太太也不能真让她一头撞死在正堂啊。” “这不要脸的老东西。”小舅母朝地上狠狠唾了一口,气冲冲的要往前冲。罗曼拦在小舅母身前,盈盈施下一礼道:“小舅母先随嬷嬷去清秋院歇歇吧,这点小事,我自己能处理。” “你一个毛孩子……”想到什么,肖明蕊满脸的担心又尽数收了回来:“你快去快回,我还等着和你们一起用膳呢。” 正堂里,罗太太挺直了腰背坐在主位上,脸色生硬的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两个人。 裴俊杰虽是跪着,却是一脸的不训。他斜斜的看着身边不住磕头的裴嬷嬷,嘴角是讽刺又鄙夷的笑。 一夜之间,裴嬷嬷老了十岁。 她不知道磕了多少头,额上的血和着汗,流了一脸。可她没有停,依旧一下下磕着头道:“老奴猪油蒙了心,求太太责罚。” 裴嬷嬷是聪明人,事情发展到现在,她明白无论如何也撇不清干系了。 可春|药的事情能认,哑药是万万认不得的。 所以,她推心置腹、真真假假的说了自己的用心。让裴俊杰下的是普通春|药,只是想让琛哥儿也学点人事。 俊杰如今这症状,是被自己下着了,并不是药有多霸道。为了证明自己所言属实,她还将药拿了出来,甚至连张婆子都供了出来。 “太太,我是做错了,可婆子我当真没有坏心。哑药的事,更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做的,恰好让我碰上,便通通栽赃在了我身上。” 罗太太目光穿过窗户,看着一夜之间开繁了的牡丹,神色莫测。 五年来,裴嬷嬷第一次在罗太太面前,感觉到无力。 罗曼在门口听了会儿,笑眯眯的进来。她没来得及给母亲行礼,便先将跪在地上的裴嬷嬷扶了起来:“嬷嬷怎么这般折磨自己,我们看着,真真的心疼。” “小姐……”裴嬷嬷顺势起来,哽咽又委屈的喊了一声,便呜呜哭了起来。 “已经查清楚了,不关嬷嬷的事。” 她扶着裴嬷嬷坐好,又关切的看着裴俊杰:“裴家哥哥定然累了,不如先回去歇着?我们女儿家说话,你肯定也不耐烦听。” 裴俊杰看裴嬷嬷一眼,见她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那背影,桀骜得扎眼。 罗曼也不在意,浅浅笑了一下:“大夫说煮茶的水里有药,屋里的线香有药,晚上的吃食里还有药。如此相加,药量才有些过了。裴家哥哥又被吓得狠了,所以才…… 昨晚来的大夫,虽有些名头,却也算不得高明。嬷嬷多打听打听,应该能治好。” 听着这话,裴嬷嬷苦得都没心思嘲笑罗曼不知羞了。 茶水里是裴俊杰自己下的,饭菜里是她吩咐张嬷嬷下的,线香是她给裴俊杰的。 裴俊杰下在药的里茶是想让丝丝喝,谁知道丝丝偷偷换过来了。线香是他想享受下情趣,自己点上的。至于晚饭…… 那么好的饭菜,罗庭琛不吃,也不能端下去便宜那帮狗奴才不是? 裴嬷嬷气自己,更气裴俊杰在床上乱说话。他要不和那小贱人胡说,她如何也不会在那个关头喝断他啊! 苦从心头漫进嘴里,以至于流的泪都真诚起来。 第三十九章:宣战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若真是丝丝,也还好办,左右她也是给人当通房的。”说到这里,罗曼顿了顿,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裴嬷嬷:“偏生是茶水房的红缨,好好的女儿家坏了名节,她家里已经找过来了,您看什么时候去见一见?” 裴嬷嬷点头:“既已经是俊杰的人了,我们裴家定风风光光的将她娶进门。” 罗曼看着她笑,并不搭话—— 你家俊杰都被你吓坏了,人姑娘嫁到裴家断子绝孙去? 一直看着窗外的罗太太也看了裴嬷嬷一眼,看得正抹眼泪的裴嬷嬷很有些尴尬:“若是红缨不愿意,裴家完全顺着红缨的意思来就好了。” 说着,又是看着罗太太一通哭。 罗太太没理她,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又继续去看窗外的景。不过牡丹再好看,她看得也有些厌烦了。 和肖明蕊打过一场,什么话都说出来、骂出来之后。她也能冷冷静静的去想往事了,那时候她还小,后母对她也算不上掏心掏肺。 可,以现在的心智回想,后母若真要她性命,不难;凭裴嬷嬷和苏嬷嬷也根本护不住。 以往谁说这话,她都要甩他们几眼刀,恨他们站在后母一边。 今天前前后后的想,她内疚、自责的同时,也想起太多年幼时光。而每次怀疑后母要害她,身边都有裴嬷嬷,也都有裴嬷嬷的义愤填膺、舍身相护。 她又想起了苏嬷嬷,从小她就让她别听裴嬷嬷的话。苏嬷嬷若不是娘亲留下的唯一一个嬷嬷,她肯定就赶她走了。 那时候,她好讨厌她的! 想着想着,罗太太的思绪就飘远了…… 屋里静了好半天,裴婆子自己一个人哭,都觉得哭声太尴尬。她抽抽搭搭的停了下来,无助的看向罗太太,最后把目光停在罗曼脸上:“小姐将事情查清了?” 罗曼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有详细说下毒的事。 她漫不经心的耍着腰间的流苏,偶尔抬头看一眼裴嬷嬷道:“不管是要成亲还是要治病,裴家哥哥只怕都不能陪着哥哥念书了? 嬷嬷您看,是现在给裴家哥哥收拾下东西;还是让裴家哥哥先回去养着,过两天,我再派人将东西给他送回去?” 裴嬷嬷呼吸一滞,猛然抬头看着罗曼,眼神中凌厉迸发,气势摄人。 罗曼抬头,轻轻看了裴嬷嬷一眼,不咸不淡道:“府里这样的事一出,谁看见裴家哥哥,都难免要指点两下。如此,也实在不适合养病。 再说了,大哥身边丫头少,府中可不少。要再闹出点旁的风流事,怕对嬷嬷更有碍。” 裴嬷嬷暗自错牙,眼神一遍遍往罗太太身上扫。见罗太太就是不理她,她咬牙又跪到了屋中间去:“太太……” 可惜她还没发挥开,罗太太已经恹恹的起身:“府里的事,往后都请曼曼示下吧。弟妹登门,只让孩子们陪着不合适,我先过去了。” “太太!” 罗太太抬脚就走,到了门口还是没忍住,转身看了回来。迎着裴嬷嬷殷切的目光,罗太太道:“这些年,铺子亏损得也不少。想来是又管家又管铺子,忙不过来。往后,嬷嬷就专心看顾生意,若忙不过来,我也好去赵家借人手帮你。” 此话一出,裴嬷嬷如坠冰窟。 这次,罗曼没去扶裴嬷嬷。她玩够了流苏,将丝绦往边上一丢,慵懒的站了起来:“嬷嬷不拿主意,我便先让人替裴家哥哥收拾着?” 裴嬷嬷自己从地上站起来,袖手垂头姿态极低:“小姐如此,是在断俊杰的路。” “嬷嬷说的哪里话,走路哪有身子要紧。”罗曼拍了拍裴嬷嬷肩膀,宽慰道:“养好了身子,哪家书院都去得。只要有真本事,科考也一样中三甲。 大好的正路摆在前面,只看裴家哥哥肯不肯走。给哥哥当陪读,反倒多出来许多杂事,不利于裴家哥哥专心。” 裴嬷嬷恨得咬牙,也只能腆着老脸赔笑:“小姐说得是。” “嬷嬷是聪明人,定然知道大道直行的道理。裴家哥哥有你,前程差不了。” 这句话,罗曼特特点出了‘大道直行’四个字。意在提醒她:什么路,按部就班的好好走,都能走出一片前程。用阴毒心思、使小人手段,怕是要将好好的路,走没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裴嬷嬷如果现在收手,好好的将铺子、庄子还回来,事情也能平平和和的了结。娘亲给裴嬷嬷准备了明月山庄养老,罗曼也感激裴嬷嬷这些年的苦劳,若她能悬崖勒马,必然会老有所养。 裴嬷嬷却又听出了讽刺,她在心底恨恨的问候着罗曼祖宗,面上还是只有赔笑:“奴婢明白了。” “希望嬷嬷是真的明白。” 一夜之间,裴嬷嬷在晚照苑没了半点势力,她花大心思笼络、震慑过来的人,全都被赶出了府门。 往后,她再也不能压罗太太一头,一咳嗽一跺脚都让晚照苑抖三抖了。 罗曼才走出门,裴嬷嬷便喷出一口老血,‘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这次,也再没有人手忙脚乱的扶她起来,火急火燎的去找大夫。她在地上趴了好久,冰凉的地面贴在脸上,冷意从脸上扩展到四肢百骸。 “再有钱有势又如何?到底是个奴仆!”裴嬷嬷眼中有火苗在燃烧,她看着堂中主位的方向,笑得凄凉:“你有万千本事,主子说不用了,你就都得交出来,没有过招的余地。” 可是,凭什么她为奴? 再回清秋院,罗曼远远的就听见了院子里的笑声、闹声、大人严厉又宠溺的呵斥声。 走近了才看见,赵崇安倒拎着两只死麻雀,将罗兰追得满院子跑,一边追一边还大声喊:“别跑嘛,麻雀肉可好吃了,你停下我带你去烤。” 罗兰跑得小脸通红,闻言脚步不停,回头骂他:“快拿走,吓也被你吓死了。” 小舅母叉着腰在骂赵崇安,作势要上去拎他后脖领:“你回来了没有,欠打了是不是?” “让他们跑一跑挺好,兰儿胆子太小了,正好跟着练一练。”看着一院子生机勃勃的小孩,罗太太一脸的笑:“孩子们,还是要活泼泼的才好。” 小舅母就白了罗太太一眼:“你成天拘着她们抄经,能活泼了才怪。” 说完就觉得这话不妥,小心的去看罗太太脸色。谁知罗太太的情绪倒没再低落下去,她主动挽住小舅母胳膊,温婉一笑:“后天你生辰,可得请我去热闹热闹。再不出门,真要成姑子了。” 小舅母暗暗松了口气,爽朗道:“就是来请你的,往后别家有事,我也来喊你同去。” 见娘亲点头,罗曼脸上也忍不住绽放出大大的笑。 她实在太喜欢小舅母了。 炮仗脾气多好,无论多大的恩怨,发一顿火爆炸开就好了。不记仇,便是既放过了自己,也成全了别人。 “回来了?”看到罗曼进门,罗太太笑着迎了上来:“回来就去洗手,饭菜都好了,就等你一个了。” 罗曼欢欢喜喜的随丫鬟去洗手,顺便问一句:“哥哥呢?” “外头来人找,看你哥哥意气风发又小心谨慎的样子,该是重要的同窗来了?”罗太太挽着小舅母往饭厅走,偏头和罗曼说话:“他现在在洗砚阁陪同窗呢,咱们不管他。” 罗曼也没在意,大哥学问不错,有同窗来拜访也是常事。 况且,他好久没去书院了,功课也不知道落下没有。夫子看重哥哥,遣学生过来问一句,或是送些近来的学习内容,也有可能。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饭,小舅母就要走了:“家里到处都换了新人,好多的人、事要安排、归拢、立规矩。我家里也还有事,就先走了。” 见罗太太面有不舍,小舅母竟笑了出来,拍着她的手背道:“我天我生辰,你带着孩子们早点来。” “好。” 一家子将小舅母送出二门外,直到再看不见她们的马车,才转身回来。 “你小舅母……挺好。”罗太太一手牵着一个女儿,腰背挺直,脸上虽然没有笑,却也能看得出她心情愉悦:“以往是我误会了,咱们不是孤家寡人。赵家是娘的娘家,是你们的外家。咱们是有依靠的人。” 罗兰走路,就开始一蹦一跳,脸上也全是亮晶晶的笑:“那我以后能常去找表哥玩吗?他的弹弓、护腕都可有意思了,能变身。” 罗太太笑:“能!” 罗曼也笑:“总和赵崇安混,小心你也变成小草包。” “哼!”罗兰不愿意了,她停下来,叉腰望着姐姐:“你这样说,表哥要伤心。他都已经在上进了,他说了,要读完所有骂人的书,谁要再骂他,他肯定能文绉绉的把对方骂哭。” 罗太太愣一下,随即笑了出来:“这个崇安……” 又转头看向罗曼:“你教弟弟点好,好好的孩子,看你带偏到哪里了?” 这指控让罗曼哭笑不得,看妹妹和娘亲都笑得开心,她也只得认了:“下次见了,我好生‘教教’他。” 满府的下人换了个遍,罗曼和苏嬷嬷都很忙。 罗庭琛来找过罗曼两趟,见她忙得水都顾不上喝,又转回去了。终于等到罗曼空闲,已经是晚上亥时中刻。 自家哥哥,也不用太过讲究。虽说实在有些晚了,罗庭琛还是敲开了清秋院的门。 当时周红正哄着罗曼吃饭,见新进的大丫鬟暖画领了罗庭琛进来,简直像见到了救星:“公子快劝劝小姐吧,忙了一下午连口水都没喝。晚膳就只喝了半小碗酸笋汤,再不肯多吃一口。” “我是吃不下……” 没等罗曼抗议完,罗庭琛已经从周红手里接过了饭碗,拿小银匙舀好饭菜喂到罗曼嘴边:“知道你是累狠了不想动,哥哥喂你。” 饭递到嘴边,罗曼偏头躲开了:“我真不想吃。” “晌午,王爷身边的金桂来了。”罗庭琛将饭碗放回桌上,示意周红把饭菜撤下去。又在果盘里挑拣出个桃子,仔细削着皮。 一听金桂,罗曼立马精神了。她在陈墨家门口守了三天,也没能找到求见王爷的门路。哥哥找到了? “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看妹妹目光灼灼,罗庭琛反倒不急了。他仔仔细细的削了皮,将一看就很香甜的桃子递到妹妹面前:“你先吃了桃垫垫肚子,随后我细细说给你听。” 罗曼也不说没胃口了,乖巧的接过桃子,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第四十章:想要你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罗庭琛哄着妹妹吃了一个桃,一把松子,一块糕点,忖度着该吃饱了,才终于说了金桂来的目的:“明儿中午,王爷请我们在玉壶泉用午膳。” “我们?”罗曼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的问:“你和我?” “对,你和我。”罗庭琛从怀里拿出来帖子,一边说一边递给罗曼看:“说是上次走得从匆忙,怠慢了我们。恰好明天得空,补请回来。” 和郡王府用的依旧是雪梨笺,通体简单雪白,没有半点香气。打开仔细看,请柬上头,分明是王爷亲笔。 那字遒劲隽雅,如王爷一样磊落、大方。 光拿着这张帖子,罗曼眼里就有了一个王爷。她好像看见他,正端坐在书案边,铺开雪梨笺,一笔一划写着邀请。 “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王爷监管着工部,又辅佐着秦王。成天多少大事要忙,咱们这种在他眼前飘过的小人物,过了也就过了,哪有脸面让他单独请我们一回?” 见妹妹还在捧着请帖看,罗庭琛便停下来等着。 王爷的目的他想了一下午,有了些头绪。也不怕多等妹妹一会儿,只是看着妹妹爱不释手的样子,到底有些心酸。 若曼曼和兰兰是长在宣毅伯府的贵女,这样的请柬一年怎么也要收两三回。见多了,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翻来覆去的看。 又想着曼曼在陈墨家门口守了三天,多少折损女儿家的脸面。 再发散着想到陈墨的家世、风姿,罗庭琛心里像烧了盆旺火,烫得心口都疼——无论如何,我都得步步向上,给妹妹们闯出条明路来。 “太子招揽大舅舅的事情,王爷肯定得了信了。”罗曼珍重的将请帖收好,郑而重之的问哥哥:“你准备好怎么应对没有?” 罗庭琛摇头:“小舅母过来,我原本想问问小舅的打算。可等金桂走了,小舅母也走了。我想着事关重大,又打马往舅家走了一趟,可惜大舅母和小舅舅都不在家。探了探小舅母的话,才知道小舅母对这事一无所知。” “这么凑巧?”罗曼有些渴,起身要端茶盏的时候,罗庭琛已经将茶盏递了过来:“工部张侍郎夫人约了大舅母赏花,小舅舅有批货在码头出了点问题,正在码头忙。等我赶到码头,又说去京兆府和京兆尹喝茶去了。” 罗曼一听,就知道中间有金桂的手脚。 上辈子,她在王府当差的时候,经常和金桂、银桂混在一处,他们的手法她了解得很。 “若王爷不想让咱们先和赵家联系上,那你肯定联系不上。”罗曼浅浅喝了口茶,嘴里的干涩劲儿消失后,才笑眯眯的看着哥哥:“明天这饭,王爷肯定要探你的话。” “我猜到了。” 罗庭琛从怀中拿出卷邸抄递给罗曼:“荆湖两路还不下雨,引着江、湖里的水勉强种了些粮食,可大太阳一晒,好些都晒死了。眼看着湖泊都快干了,这灾,只怕是避不过。” 见罗曼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邸抄,罗庭琛接着道:“太子想拉拢赵家,王爷肯定也想拉拢。只不过直接约见小舅舅,一来身份不对等,二来也怕谈不拢,反倒没了回旋的余地。” 罗曼点头:“你和王爷年纪相当,他又在文会上明示过欣赏你。请你吃顿饭,中间还捎带上我,也就成了同龄人小聚。 可若当真是要探赵家的打算,为何不让你见到赵家人呢?” “或许,今天的事,当真是巧合?”罗庭琛眉头皱了起来:“也或者,是太子的人?” “既然金桂亲自来了,中间就不会是别人的手脚。”罗曼语气虽轻,却笃定得很:“王爷要探的不是赵家,是哥哥你的态度。” “我?” “别忘了,娘的陪嫁里,有二十处产粮庄子,还有五家大粮铺。即便抛开这些不说,咱们家的银子,全拿出来也救得了半座潭州城。 而且,咱们一家妇孺,可比有金算盘之称的小舅舅好说话。” 罗庭琛沉默下来:王爷若真是这个打算,他该怎么应对?这偌大的家财,捧出去了,娘亲和妹妹要怎么办? “哥哥不是早就想好了吗?”罗曼过去握住了哥哥的手,轻轻一捏便将力量传递在了哥哥身上:“咱们是砧板上的肥肉,早晚会有人盯上来。咱们既然选了王爷,就要真心实意、毫无保留。” “我是怕……” “什么都不要怕。”罗曼罕见的打断了哥哥的话,抬头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世事瞬息万变,哪里防得过来?哥哥若是畏首畏尾,曼曼就更不知道该如何行事了。” “好,我知道了。” 罗庭琛坚定的朝妹妹点头:“不光我们艰难,太子一搅和,舅舅一家头上也悬了把刀。咱们只有先攀上王爷,才能过了眼前的危机,让大家都活下来。” “哥哥定了心就行,明天,咱们都热情、赤诚一些。让王爷切切实实看到咱们的心意。” 时辰不早,兄妹俩说完正事便散了。 只是,想着明天就能见到王爷,累了一天的罗曼,翻来覆去都没有睡意。 她躺在床上想了一遍周玫的举止、谈吐,又起来翻箱倒柜,挑选出满意的衣服。处处都妥当了,再躺回床上,又恼恨自己喝多了水—— 晚上喝水,早上起来眼睛容易肿啊。 怎么办,怎么办? 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罗曼眼下就顶了俩明显的黑眼圈。 罗庭琛收拾好后,特意转过来接她,见妹妹正坐在镜前,手里拿着个雪白的鸡子敷眼睛,顿时有些吃惊:“你一晚上没睡?” 罗曼不理他,白鸡子接着在眼周滚。 “倒也不是特别明显。”罗庭琛站在铜镜前端详了一阵,眼看着罗曼没有停的意思,只得又出声提醒:“该走了,咱们有求于人,不好让王爷等。” “……哦!” 一路上罗曼都有点气闷,她好好的、绝不输周玫的天颜,让两个黑眼圈变得好滑稽。 今天,她是要让王爷惊艳的啊! 等看到玉壶泉秀雅大门的时候,罗曼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黑眼圈只是暂时的,我今天凭气质也能把王爷拿下。 小厮将罗庭琛兄妹引进松风阁的时候,和郡王正坐在露台上……钓鱼?见金桂迎了上去,他也只敷衍的打了声招呼—— “用膳还早,你们兄妹自己找点乐子。” 罗庭琛是个敦厚性子,半点没觉得受了怠慢。远远朝王爷行下完礼,便当着要牵着妹妹随意在包间里溜达。 “那书架上有王羲之的孤帖。”罗曼自打下了马车,就淑女得不能再淑女。那一言一行,一抬手一举足,比宫中的仕女还端方有诗意。 这黄莺出谷的声音脆脆的响起,罗庭琛都震了一下,‘专心’钓鱼的和郡王也不自觉的朝她看了一眼。 罗曼到底是大家闺秀,金桂倒没觉得她这表现有什么奇怪。只笑着接话:“这一架子书全是各朝名家的珍品孤本,王爷知道公子爱书,特意嘱咐定下这间。” “那哥哥快去看书吧。”罗曼推了哥哥一把,挣脱哥哥的手,径直朝露台的和郡王走去。 王爷今天穿的青衫皂靴。衣摆翠绿的修竹,和靴上勾勒的银边,生动的描绘出了王爷的儒雅气质。 她停在露台边,远远的看着随意甩着钓竿的王爷。除了稚嫩些,果真是自己千思万想的王爷。 “你想钓?” 好几次,和郡王觉得罗曼是在看他。可等他看过去,又发现罗曼的目光是越过他,在看外头的连天荷叶。 他本不想理她,可又有些不甘心:这满池子的绿叶子,竟也比他好看? 见王爷问她,罗曼柔缓的绽出个明媚的笑来:“我想看王爷钓鱼,又怕走近了吓得鱼儿不敢上钩。” “不是在看荷叶?” “我是在找鱼,看哪一条会咬王爷的钩。” 罗曼眉舒眼朗,笑得又甜又暖,吸引和郡王的却是眼下那两黑眼圈——这么稳压知礼的小姐,不想是罗曼。眼下顶俩黑眼圈,会指桑骂槐的鬼精灵才是。 她今天这般……‘做作’,难道是为了讨好自己? 这般一想,感觉满池子的绿叶子,好像也挺有诗情画意。和郡王也眉舒眼朗,冲罗曼笑得温润儒雅:“过来看吧,不妨事。” 罗曼若知道,自己的精心装扮,就被和郡王评了个‘做作’,肯定能气得吐血。她哪里做作了?是打扮得不够自然,还是言行不过丝滑? 这分明是她接受十多年宫廷教化的结果,浑然天成,挑不出错。 和郡王若知道她会有这一番辩驳,一定会笑的眉眼弯弯、如朗月照水、微风拂面:“是找不出破绽,可你在我心里,如何都不是画里的淑女。” …… 当然,这些心里话,他们彼此都没机会听到。比如罗曼,现在就满心欢喜,笃定和郡王被她的仙姿吸引了。 所以,她欢欢喜喜的走过去,‘矜持又柔软’的端了个紫檀小杌子坐到和郡王身边。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和郡王神色懒懒的甩着鱼钩,半天之后起了杆,钩上什么都没有。罗曼托着腮乖巧的坐在一边,一会儿看看锦鲤在荷叶间嬉戏,一会儿找找荷叶间有没有花|苞,再一会儿偏头看看和郡王,等和郡王也看过来,她便朝他露出甜甜的笑。 这样干净又温暖的笑每每绽开,和郡王心间也是一片舒朗,不由自主的跟着露出笑脸。 “想要鱼吗?” 想要你! 和郡王低声问她,罗曼点头又很快的摇头:“我是想陪你钓。”陪着你就好。 听着心里的声音,罗曼不自觉红了脸。她借着戏水低下头,怕王爷发现他的小心思。 第四十一章:挑刺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见她这幅小女儿模样,和郡王难得的爽朗一笑。原本懒散的神色,有些认真起来—— 他想钓起来一尾漂亮的鱼,送给这个想要,又敢说的小姑娘。 王爷这一笑,罗曼的脸更红了。 被看穿了? 罗曼觉得自己快烧起来了。 这样下去不行。罗曼当机立断起身,走到露台边缘,抓着栏杆去够和叶。好不容易够到了,想起来不是自己的,又回头小心的问王爷:“能摘吗?” 王爷点头:“能摘!” 原本是要摘荷叶,可真的握在手里,她又不想摘了。 因为荷叶上的水珠真有意思,动一动就排着队滚过来,再一斜又排着队滚过去。见它们都滚到最低点,人家融合得还很不愿意,在一滚,又重新分成无数颗小水珠。 小时候抄佛经,长大了在王府当奴才,再大些不是当侧妃就是当太后,还从来没这样玩过。 罗曼觉得很有意思。 于是,她一只手垂在护栏外,一只手抓着荷叶柄,来来回回的转着荷叶上的水珠玩——一会儿让它们排成一字,一会儿让它们排成圆圈,一会儿让它们合成大水滴,一会儿让它们分成无数颗。 有时用力不当玩脱了,竟还从别的荷叶上,将水倒过来,接着玩。 原本在专心钓鱼,后来被罗曼的傻瓜玩法吸引的和郡王:“……好像,……很有趣?” 按下想要过去一起玩的冲动,和郡王抬眸看了看浮水标。鱼儿依旧没上钩,可是上不上钩,好像都不要紧了。 那姑娘的心思,明显不在鱼上。 有些口渴,王爷准备去端茶盏。 正玩得起劲的罗曼见了,假装已经玩够了,直起身端起了茶桌上的两杯茶:“王爷要喝吗?” 和郡王喜静,很少让奴仆围着他伺候。寻常在他身边的,明面上也只有金桂一个。端茶这些事情,他大多时候是自己来。 罗曼动作自然,他倒没多想,只点头道:“喝。”在想说不要茉莉那盏,罗曼已经将茶杯递到了他面前——是他喜欢的老君眉。 和郡王心里划过丝异样:这小丫头,在讨好他这件事上,好像下了些功夫。 可他的这些喜好,他是如何打听到的呢? 陈墨? 和郡王再喝了一口茶,意兴阑珊的要将茶盏放回去。 罗曼依旧狗腿的接了过来,中间还朝他绽放了个天真、明媚的笑:“王爷要什么直接喊我,我反正也没什么事。” 和郡王假笑着看了她一眼,重新坐在摇椅上看着钓竿。 罗曼要回头接着玩水珠,又觉得太阳有些晒。于是果断的摘下一片荷叶,随意的顶在头上。顶上去之前她犹豫了:周玫那样的淑女会做这样的事情吗? 上辈子,她没见过周玫顶荷叶。可宫中的仕女画上好像有顶荷叶的淑女,对了,画中的仙女也有顶荷叶的。 顶上再玩,清凉又好耍。可总觉得有道目光在看她,一回头,就对上了和郡王玩味的目光。 她有些尴尬。可现在再把荷叶拿下来,不是打自己脸? 一个人在露台顶是自己傻,大家都顶,那就显不出自己模样傻了。 于是,罗曼又揪了片荷叶,笑眯眯的走到和郡王身边,体贴的笑道:“王爷,你鼻尖有汗。” 王爷戒备的盯着罗曼的手,以及她手中带着绿叶柄的荷叶。 “带上这个帽子就不热了,真的。” 话音刚落,荷叶就落在了和郡王头顶。和郡王要往下拿,罗曼竟胆大的拉住了他:“别拿下来嘛,我特意给王爷选的。你看,你这片比我的大,还比我的好看。” 王爷:“……” 到底没拿下来。 在和罗庭琛的下棋的金桂见了,手一松,棋就落错了位置。顺着金桂的目光,罗庭琛也看了过去。 于是,他们都看见王爷头顶大荷叶,对同样头顶大荷叶的罗曼,笑得宠溺。 那笑,如春风化雪,缤纷了整个花季。 “曼曼又调皮了,还好讨喜。”罗庭琛没当回事,继续拉着金桂下棋——曼曼是天下最讨喜的丫头,王爷顺着她,不是最正常的事? 金桂知道了,在罗庭琛眼里,罗曼是天下最好。 罗曼抓住了王爷的手,又被他的笑晃花了眼。于是,甜蜜从心间漫向全身,乱跳的心在喧嚣着幸福和满意。 “鱼上钩了。” 怕自己的幸福吓到王爷,罗曼再不敢看他含笑的眼睛。恰巧水中浮标一沉,罗曼赶忙松开王爷,喊他收竿。 一尾颜色鲜亮的锦鲤被扯出水面,阳光洒在空中的鱼鳞上,整条鱼就像闪闪发光的红宝石。 和郡王孩子气的看了罗曼一眼,眼中全是得意:“钓上来了。” 他用眼神止住要过来卸钩的金桂,自己将鱼摘下来放进脚边的水桶。哪知鱼儿扑腾得厉害,他手一滑,鱼就掉进了水桶,打出的水花溅了罗曼一头一脸。 她还没反应过来,桶里的锦鲤又拿大尾巴打着水面,神气的将水花扑了出来。罗曼正好蹲在前面,为躲水花往后一仰,感觉到头上的荷叶要掉,又伸手去抓。于是,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要命的是,水也没躲过,水珠子紧接着又扑了她一脸。眼睫毛还很配合的滚下来滴水珠。 罗曼:“……”人家是仙女! 和郡王:“……”我就是想送你条鱼…… 罗庭琛要过来,金桂看着自己主子憋着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强拉着他:“一点水珠而已,下棋下棋。” 罗庭琛迟疑了下,到底重新坐了下来。 “想笑就笑吧!”见王爷憋笑憋得辛苦,罗曼委委屈屈的开口,小嘴扁了又扁。 看她狼狈,王爷其实都不想笑了。可她装着委屈扁嘴,没装出来可怜,倒戳中了王爷笑点。 于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罗曼就站在边上看他笑,看着看着,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开心就好,是因为我开心,这更好。 发现王爷的衣摆也湿了,罗曼要蹲下去替他擦。和郡王退后一步,躲开了她的绢帕:“你先去收拾好自己,别着了凉。” 说着,和郡王已经自己蹲下身,那手帕擦掉了衣摆那几滴水珠。 丫鬟引了罗曼去换洗,等再回来,菜已经上满了一桌子。 罗庭琛朝妹妹摆手:“坐这里。” 和郡王身边也有个空座,他看了眼身旁,又看了看罗曼,到底没有开口。 可真的等罗曼坐到罗庭琛身边,他好像有些……失落? 罗曼看了圈面前的菜,想找机会朝王爷献殷勤。毕竟他不吃芫荽、不吃生姜、喜欢吃鱼又不爱挑刺…… 当她看到那盘鲥鱼,眼睛都亮了起来。正准备伸筷子去夹,王爷已经把她想夹的那块夹走了:“这鱼的刺,又多又细,你吃有点危险。” 罗曼想说我是想帮你挑刺,又没那么厚的脸皮能说出口。只得将筷子转向龙井虾仁,乖乖巧巧的笑着说:“好。” 王爷也不再理她,一边优雅的挑着鱼刺,一边问罗庭琛:“听说你文会后一直没回书院?” 正仔细拆着鱼刺,准备拆好后,把净鱼肉全给妹妹的罗庭琛闻言,赶忙放下手中的筷子:“是没回书院,不过功课却没敢落下。” “今年秋闱,准备下场吗?” 看似闲聊,可罗庭琛知道,试探开始了。 他不敢掉以轻心,恭敬的回答道:“夫子说我近来学得还行,若不指望三甲,中举应该不难。我想下场试试。” 王爷‘嗯’了一声,本想让他不用拘谨,边吃边说就行。可眼风扫到他盘子里的鱼肉,又将话咽了回去。 “在上次文会上,我倒很欣赏你行文、作风。原想着等你中了举,便将你要到身边历练。”这话,王爷在对着罗庭琛说,眼睛却看向了罗曼:“不过听说,你们和赵家和好了。如此,恐怕也不用我来抬举了。” 王爷既然这么说,便是在看他意图。若他顺势谦虚,说自己还不够资格到王爷身边。那这顿饭,也就只是单纯的吃饭了。 罗庭琛打定了主意,赶忙起身行礼:“能得王爷提携,是庭琛几辈子积福也求不来的恩德。还望王爷给庭琛个机会,庭琛虽说愚笨,好在好学。去了王爷跟前,一定加倍努力,赤诚向上。” 这态度诚恳得,当真赤诚。 罗曼将一筷子春笋细细吃了,小声嘀咕了一句:“舅舅哪有王爷威风?” 她声音小,王爷看着她口型,却将她说的话看了个真切。 他苦笑不得:这丫头,一如既往的势利啊! 和郡王嘴角不自觉的弯了弯,将挑好刺的鱼肉递给金桂,让他端给罗曼。而后状若无意的直白道:“太子殿下很看重赵家,你跟着赵家去太子跟前,比跟着我强。” 抱拳作揖的罗庭琛要下跪,金桂看着王爷眼色,眼疾手快的托住了罗庭琛,没让他跪下去:“王爷请你吃饭,是拿你当朋友结交。你们好好说话就行,又是行礼又是下跪的,太过扫兴。” 说着,又将罗庭琛按回了椅子上,还顺便给他夹了一筷子虾仁。 罗庭琛也不矫情,大大方方的接受了王爷的好意:“和太子相比,我们更愿意和王爷亲近。” “你们?” 这个你们中的们,自然是指赵家。太子朝赵家递了橄榄枝,赵家大郎虽然没接,可最近做的好几件事都在向太子示好,很明显不想得罪太子的意思。 这种拖泥带水的作风,很不入和郡王的眼—— 你都明确告诉人家你不想和他一伙了,又千方百计示好,告诉人家我虽不和你一伙,但我还是很敬重你,怕得罪你。 这副嘴脸,比直接和人家说‘我看不上你’,虚伪多了。 除了虚伪,也让和郡王看不透赵家的用意。他到底是不想投靠太子,还是不想在明面上被人称为太子党? 这中间的区别,可决定了他们对待赵家的态度。 罗庭琛昨天没能打探到赵家意图,今天原本想含混过去,却没想到王爷会问得这样直接。当场有点卡壳—— 他若肯定的说赵家也更想亲近王爷,若赵家没这个意思,该怎样善后?可若说赵家没那个意思…… 曼曼说了,舅舅肯定不会和太子为伍。荆湖两路若受灾,舅舅也绝不可能和太子一起,阻拦秦王一系赈灾。如此,赵家得罪太子已是必然。 太子记仇。他们必须想尽办法,让太子对赵家报复的时候,和郡王能出手保住赵家。 这个问题要答不好,只怕要替赵家,惹了和郡王厌恶。 第四十二章:尾巴翘上天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当然是我们!”罗曼吃着王爷挑完鱼刺的净白鱼肉,脸上、心里都是洋洋得意:“我舅舅、舅母都是温柔的人,太子殿下英武得有些骇人。” 和郡王一直注意着罗庭琛神色,倒没想到罗曼先答了话。 他长长的‘哦’了一声,抬眸扫了眼她面前的盘子。见罗曼将鱼肉吃干净了,又夹了一筷子在盘子里,细细的挑着鱼刺:“你舅舅,那是对你们温柔。一方大员,光温柔可不行。” “反正我舅舅更崇敬王爷。”即便现在不敢靠近,我也一定会让他们最后选你:“上次和小舅舅聊天,还听小舅舅说呢。太子志存高远,开疆扩土肯定在行。可对于赵家这种商户,还是王爷这种儒雅,更好亲近。” 说完又小声的嘀咕一句:“王爷这么好看,我也选王爷亲近啊。” 见妹妹正大光明的睁眼说瞎话,罗庭琛有点懵。 小舅舅从没和罗曼说过这样的闲话,更没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想亲近和郡王的意愿。上次和小舅在书房谈话,他甚至还劝过自己,不要这么早踩到太子和秦王的纷争中来。 察觉到哥哥在悄悄扯自己袖子,罗曼转过头对着哥哥大方一笑:“上次去舅舅家,小舅不是还和你说起荆湖两路吗?是不是说过若有灾情,他愿意帮着王爷赈灾啊?” 罗庭琛猛扯了妹妹衣摆两下,迎着王爷闲闲看过来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道:“是。” 自己妹妹在撒谎,他能怎么办?当然是帮着圆了。 “大舅舅在荆湖南路呢,赵家如何都不可能坐视不理。况且赵家向来心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灾情坐视不理。” “如此说来,赵家已经在准备赈灾了?” 挑净了刺,王爷又示意金桂给罗曼端过去。可既然王爷都示好了,她干嘛还麻烦金桂? 罗曼看一眼王爷左边的空座,端着小盘子就坐了过去:“给我吧,不用麻烦金大哥了。” 和郡王看了眼坐在他身边的罗曼,迎着她灿烂的笑脸回了个笑,又顺手给她夹了一筷子炒时鲜。见她在旁边乖乖的吃得香,嘴角的笑又大了一点。 抢先撒谎的妹妹不说话了,罗庭琛有些无奈。 他不敢替赵家许下什么,只得笑道:“舅舅的打算没有和我细说,不过我们晚照苑也有些家底。若荆湖两路当真成灾,晚照苑全部家资,任凭王爷调遣。” 当年赵平娘的嫁妆,也轰动了整个京城。几十年下来,除了皇家、勋贵。京城女儿的嫁妆,也少有能比得过她的。 晚照苑富贵,京城人都知道。 可晚照苑在裴嬷嬷手里,这事,用心查过的人,心里也清楚。 和郡王,就是用心查过的人。 所以他只是略微一笑,敷衍的点了点头。没拆穿他拿不出钱来的事实,不过是维护他的颜面而已。 罗庭琛不了解王爷,罗曼觑一眼王爷眉眼,就猜到他知道内情。她主动给王爷夹了一筷子脆笋,靠到王爷耳边‘小声’道:“王爷别信哥哥的,我们家现在根本就没钱。” 热热的风吹在耳边,让和郡王一愣。等听清楚罗曼的话,又呵呵笑了起来,然后转头看着罗庭琛道:“你妹妹说你撒谎,你家根本就没有钱。” 罗曼先前说话的声音不算小,罗庭琛已经听到了。他原本有些脸红,可瞬间就想明白了罗曼的用意。 王爷再问,他便大大方方的道:“钱是不少,不过现在还握在家奴手中。” 见王爷看自己的目光越发有兴味,原本该窘迫的罗庭琛也越发坦荡起来:“父亲去后,母亲身体不好,我们年纪也小。所以,里里外外都托付在奴才手里。这些年,奴才站稳了脚,隐隐有生根的架势,想把家财完好的拿回来,可能要费点功夫。” 十六七的岁数,正该是要脸面的年纪。这般窘迫、无能的事情,没想到罗庭琛能这么坦荡、平静的面对。 这兄妹俩,果然通透又有趣。 “王爷别小看我哥哥,他以前是光知道读书,家里的事从来不过问。”罗曼又给王爷夹了一筷子虾仁,见他顺手吃了,满心都是欢喜:“察觉到家奴不对,哥哥就着手清理了。现在已经将家里清理了干净,再有一个月,外头肯定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个月?” 王爷查过裴嬷嬷,那是个手上沾过好几条人命的主。心狠手辣不说,做事还颇有章法。想让她心甘情愿将到手的铺子拿出来,怕是不容易。 况且,晚照苑已经丢了,主子对她的信任也岌岌可危。如今的裴嬷嬷只能牢牢抓住铺子、庄子。罗曼再出手去抢,怕要惹急疯狗。 “也不是多急的事,你们兄妹完全可以慢慢来,从长计议。” 王爷说得有些干,多看了两眼桌中的蘑菇汤,罗曼立马就给他盛了一小碗。里面少肉片,多蘑菇,是王爷喜欢的吃法。 “哥哥敢说一个月,肯定是有了法子。王爷不消替他担心,要用银钱了,尽管调配就是。” “你倒能做你哥哥的主。” 罗曼小幅度的吐吐舌头,罗庭琛倒爽快的笑了起来:“曼曼说得极是,一个月,我肯定能拿出银钱来。” 看荆湖两路的架势,最多也就还能撑一个月了。一个月后赈灾,朝廷若真点了王爷,晚照苑便是拿不出银子,也必须拿出来。 “那就一个月之后,再说。”王爷说话的时候,罗曼一直在给他夹菜。几乎是她夹什么,他就吃什么。话说完,他竟然也吃饱了。 见罗曼还在专心替自己挑菜,和郡王有些哭笑不得:“我吃好了,你自己快些吃。” 说着又要给罗曼挑鱼刺,罗曼也笑:“我也吃好了,不吃鱼了。” 两人相视一笑。 罗曼笑她淑女的装扮,果然能引来王爷的好感。你看,王爷今天对我多温柔。王爷笑这丫头,果然是在讨好我,你看,她自己都没嘴馋,一个劲儿的在给我夹菜。 罗庭琛有些迷茫:王爷让他慢慢来,那他招揽他并不是为了晚照苑的钱?如此,是真看重自己的才华? 一时间,心里像揣了个太阳,灼热得想立马就学富五车,好报答王爷的知遇之恩。 宾主尽欢的吃过饭,王爷又和罗庭琛探讨了几句荆湖两路的时政。罗曼在边上听得没意思,拉着金桂去边上下棋。 她今天是淑女,每步棋都走得温柔。连着输了好几回,也不甚在意。 和郡王偶尔往这边瞟一眼,倒很有些看不下去。她再准备乱走,便会在边上指点两句。 金桂很郁闷,忍无可忍的对主子道:“观棋不语……” “你连着赢了那么多次,也不知道教教我。我王爷比起来,果然王爷才是暖君子。” 王爷唇角含笑,罗庭琛也笑:“妹妹说得在理。” 金桂:“……” 又考较了罗庭琛几句功课,见他处处都答得妥当,王爷起身坐到了罗曼身边,认真的指点她下棋:“看荆湖两路的架势,赈灾只怕就在眼前了。朝堂上没吵出个名堂,不过我觉得大多会落在秦王身上。赈灾的具体细务,现在就得准备起来。”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罗庭琛一眼:“我琐事繁杂,你要是不怕耽误了秋闱,不如现在就到王府来帮忙?” 罗庭琛也想现在就去王府,正发愁该怎样开口呢。听见王爷邀约,欢喜的答应下来:“庭琛求之不得。” “那你明儿个准备准备,后天就过来吧。” 明天正好是小舅母生辰,有这一天功夫,他完全能将赵家的想法摸清楚。 罗庭琛连连称是,觉得王爷实在是善解人意。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王爷还有政事要处理,没说两句闲话便要走了。 走之前,嫌弃的看着罗曼面前的棋盘:“让你哥哥好生教教你,棋下成这样,实在丢人。” 罗曼‘怯生生’的回嘴:“你都把哥哥喊道王府了,怎么教?” 王爷白她一眼,转身就走。 两辈子加起来,罗曼也没见过王爷翻白眼。他竟然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罗曼像捡到宝,欢欢喜喜的咧嘴笑:“想下棋的时候,能不能跟着哥哥去王府?我保证只在她闲的时候,找他教。” “胡闹……” “可以!” 罗庭琛看着已经走出松风阁的王爷,诧异的看着妹妹问:“王爷说可以?” 罗曼一张脸笑开了花,身后若有尾巴也一定翘上了天。她认真的看着哥哥的眼睛,重重的点头,学着王爷的语气道:“是的,可以!” 兄妹俩回到家,罗庭琛自然是回屋收拾自己的东西。周红等罗曼喝完半盏茶,歇好了脚,才开始回禀府中的事。 “裴俊杰自己收拾好行囊走了,说是在四处求医。原想着裴嬷嬷还会往公子身边塞人,可等到现在也没见动作。” 罗曼舒服的歪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抱着周红才绣好的抱枕,细细的看上面的花:“她又不傻,现在塞人,肯定是塞不进来。” 周红‘嗯’了一声表示赞同,又接着道:“清清她们仨身份尴尬,出身也有些尴尬。苏嬷嬷不知道该怎么安置,我就先将人留在晚照苑了。小姐看……” “先不管她们。”罗曼换了个更能舒展腰肢的姿势,接着道:“吃穿上别委屈了人,她们有想帮忙的地方也尽着她们出力。你留意着她们的举止,遇到有意思的事和我说一说。便没有值得说的,每隔两三天也和我说一说。” 这是要看她们心性、本事,准备要用了。 罗曼看穿了周红的想法,肯定道:“生意上的事,她们都学过。咱们想接管铺子,肯定要用人。 这些天你也好生想一想,看往后你是接着在院内,还是学一些生意上的本事,替我担一担外头。” 第四十三章:你有病?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罗曼的话说得很随意,周红却听得很激动。她乡野出身,来晚照苑前见过最大的世面,就是跟着裴俊临去林溪九里吃饭。 便是到了晚照苑,显露出了些管理宅院的本事。也不过是因为她在家的时候,就帮着母亲管家,得空了还去族里帮忙。 被裴俊临刺激得生死不能的时候,她也幻想过自己是经商奇才,突然就大富大贵受人敬仰。然后,再用最光明正大又残忍狠厉的手段,将裴家的所有生意全部斩断。 如今,她真的会有机会接触生意? “小姐……” “不急着下结论,咱们今天也不可能拿到铺子。”看周红激动得声音都有些抖,罗曼开解道:“哪条路都有难走的地方。做生意听着风光,以为开了门就会财源广进。其实,要把这件事做好,很难。 货源要靠谱,掌柜得上能应付官府,下能对付地痞,中间还要笼络住客户。除此之外,财务要分明,奴下要有手段,偶有败笔还要能应付了东家的责难。 咱们自家的铺子,和东家周旋这一步虽能省了,可做不出来成绩,也是在砸自己饭碗。” 光听着,周红的神色也认真起来。 她是穷苦出身,又被裴家仗势欺凌,比谁都想出息后压裴家一头。若自己在生意场上比裴嬷嬷出色,无异能给裴嬷嬷当头一棒。 可梦谁都会做,自己到底是不是那块料,真不好说。 若出去的路没走通,再回到院内,怕也没有了如今的地位。 “你且先慢慢考虑吧。”想起什么,低着头玩抱枕的罗曼突然转朝周红看来:“丝丝不是说他们学过生意经,你闲着没事的时候,可以先朝她们请教下里面的学问啊。最不济,做账、打算盘总该先学起来。” “奴婢明白。” “好生学吧,你要是学不出来。要么是她们没本事,要么是你没本事。” 所以,要么是她们不能用,要么是我不能用! 周红很感激罗曼肯给她这个机会,被指了这么条明路,紧张兴奋的心情也缓解了下来。她深呼吸一口,接着回禀府中的事情。 “苏嬷嬷统总管着各处,都已经敲打得服帖了。下午的时候,嬷嬷将花名册和身契都送了过来,我锁在黄花梨那个箱笼里,小姐可要过目?” 罗曼摇头:“今天不想看。” “苏嬷嬷的意思,家里的权好容易收回来了,应该握在小姐手里才是。从明儿起,小姐去明月厅,听管事们回事情。大事小情,都让小姐您拿主意。” 罗曼半边眉毛就挑了起来:苏嬷嬷果然忠心为主,至少是没有野心。 不然这满府的权利交到她手里,不正是她取代裴嬷嬷的大好机会?娘亲压着这么纯粹的忠仆几十年,实在可惜。 “外管事今天来得全?” 即便是普通的大户人家,管事也分内外。内管事负责家里的大小事务,随时响应主子的一切安排。外管事便是负责外面事务的管事,一般管着庄子、铺子、田产等。 若不是遇到了需要主子拿主意的事情,外管事不用每天来回事,只需在固定时间过来汇报、交账就行。 晚照苑一直在裴嬷嬷手里,所以这几年,连罗太太都很少见外管事。 如今虽说把院内的权夺过来了,可田产、庄子、铺子都还捏在裴嬷嬷手里。没有裴嬷哦的吩咐,即便是罗曼召见,也未必会给面子。 “倒是都来了。” 说起这个的时候,周红脸色有些不好看:“每人抱了一大堆册子过来,说如今小姐当家,这些细务都该让小姐过目。奴婢看了看,只认得密密麻麻的数字,旁的半点也看不懂。” 她小心的打量着罗曼神色,见她又开始漫不经心的玩抱枕,长长的叹了口气:“苏嬷嬷也过来看了看,说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也不知道说人没用,还是送过来的东西没用。她脸色不好看,奴婢就没敢问。” “给清清他们送过去。” “都是铺子的东西,万一……” “苏嬷嬷不是说了没用?” 周红:“……” “将这些东西看清楚了,就能明白裴婆子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了。若当着将铺子里细务、账册都送过来了,也算是表明一心向我的诚意。” 罗曼很乐见她的诚意。 到底主仆一场,无论中间多少假意,这些年她也给过大家温暖。临了,别落不下善终。 周红没有罗曼乐观,她觉得裴嬷嬷不可能主动交出铺子。赌徒赌红了眼,押上满副身家、全家性命都要赌,裴嬷嬷这种吃过了甜头的,怎么可能见势不好,立马就撤? 可她明白罗家人对裴嬷嬷的感情,这些话压着没说出口。 “红缨的事呢,解决了吗?” 红缨是茶水房的丫头,裴俊杰肖想丝丝那天晚上,她正好当值。裴俊杰赶走她,然后朝水里下药的时候,她就躲在窗外。 下完药鬼鬼祟祟藏进丝丝房间的时候,她正躲在一边看。 裴俊杰便是不动手,丝丝她们当天晚上也有计划。裴俊杰撞在她手里,她原本要好生利用、教训一下。 可躲在暗处的红缨求了上来:她爱慕裴俊杰,却深知自己入不了裴嬷嬷的眼,想借着这个事,求丝丝成全。 丝丝略想了片刻,和红缨达成了协议。她成全红缨的姻缘,她套出丝丝想要套的话。红缨答应了。 丝丝也不怕她反悔,坏了名节的女人,主家把她许给行房之人在情,将她乱棍打死也在理。是嫁给心上人,还是去死,正常人都会选。 何况,套出的话也妨碍不了裴俊杰太多,看在裴嬷嬷的面子上,最多被赶出府。裴家那样的家底,当贵公子都有余,何苦给人当伴读? 红缨答应得很痛快,实践得也很卖力。 可现在情况变了,裴俊杰被吓病了。这让她怎么再嫁过去? “上午才闹了一场,不太好看。”周红鄙夷的撇了撇嘴:“红缨家不肯嫁女儿,要裴家赔钱。” 罗曼很有兴味的坐了起来:“那裴家呢怎么说?” “裴家说不嫁正好,这样的贱|货还污了他们门楣。满府的人都听见了,红缨和裴俊杰是你情我愿,凭什么要裴家赔钱?若要卖,该去怡红院。” 罗曼:“……果然是裴家的作风。” 周红垂下眼睑没说话,裴家对红缨,已经相当的仁慈了。 “红缨家就这么算了?” 小姐声音里都是好奇,明显就是在看戏。她抬头看着自家小姐,无奈的叹了口气:“裴嬷嬷说都是府里的奴才,要怎么了解,她们裴家全凭主子发落。 红缨家觉得在理,也这样要求。毕竟她女儿是府上功臣,才为查处下毒真凶出了力。小姐不能不就帮着他家。 苏嬷嬷说太太是清修之人,这种污糟事听都听不得,不管。” 罗曼正准备松一口,就听见红缨接着道:“所以他们两家越好,后天一早就来找小姐。身契都在您手里呢,自然都得听小姐发落。” 罗曼:“……” “所以,这就是我当家后要理的第一件事?” 周红点头:“这么件拎不清、理不明的事情,您不但得理,还得理好。” 这个道理罗曼懂:下人也是人,来了新环境,他们也会观察试探。起初规矩、责罚能约束他们。可若主子无能,震慑不住他们,他们便会慢慢找机会生乱。 裴嬷嬷也不是一开始就大胆,满府的奴才,更不是一开始就敢不将主子放在眼里,唯裴嬷嬷马首是瞻。 重新开始,罗曼得自己先立起来,才能真正将整个府邸捏在手里,将晚照苑治理得铁通一般。 可这事要怎么理?和平的嫁娶之路走不通,判裴家赔钱有些说不过去,大家还会觉得罗曼心眼小,故意打压老仆。 判红缨家不要钱,又没法交代女儿家的一生。何况,在大家眼里,红缨已然是罗曼一派。她若下场凄凉,旁人难免要觉得罗曼靠不住。 罗曼和周红大眼瞪小眼,又对着彼此挑了挑眉毛。 “明天小舅母生辰,裴嬷嬷去不去?” 裴嬷嬷若还有野心,这种时候肯定要陪着娘亲。毕竟毁掉了娘亲和赵家的关系,她才能有可乘之机。 周红却是摇头:“不去。太太原本有心带她,她拒绝了。” 罗曼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第二天天不见亮,苏嬷嬷就将东西全都收拾停当,预备着出发了。罗曼和罗兰扶着娘亲上了马车,朝赵府缓缓行去。 罗庭琛骑在马背上,一路护在马车边上,一路走得恍恍惚惚。 昨天和王爷的饭局,算得上宾主尽欢,他们想要达到的目的,全都顺风顺水的达到了。可曼曼撒下的谎,要怎么在王爷面前圆? 等中途修整的时候,罗庭琛避过娘亲将罗曼拉到了一边,轻声问她:“小舅舅明确表示过,现在就站队太早。你昨天又和王爷说了那样的话,这谎要怎么圆?” “圆什么圆,王爷还能找小舅舅对质不成?” 妹妹这般理直气壮的耍赖,罗庭琛哑然无语了半天。 没等他缓过气来,更要命的任务砸了过来:“今天的生辰宴,一来得让娘亲和舅舅家隔阂全消。二来,大哥得想办法说动小舅,王爷若真去赈灾,赵家得敲锣打鼓的出力。” 第一还好说,第二…… 罗庭琛伸手去摸妹妹额头:“莫不是生病了?” 第四十四章:前嫌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上马车的时候,赵平娘就握着苏嬷嬷的手,一直到马车停在赵家二门里,她的手都没有放开。 这一路,自责、忐忑、渴盼、欣喜……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激得她浑身紧绷,无论苏嬷嬷怎样安慰,都放松不下来。 “十八年了……”车轮嘎吱一声停下,罗太太的心却跟着提了起来。 才听见丫鬟们喊‘来了,来了’,车帘子就被人打了起来,三五个丫鬟满脸堆笑的迎在一边:“姑太太可算是来了,大夫人和二太太都快等急了。” 说话的功夫,丫鬟们已经伺候着罗太太下了车。没等大家恭恭敬敬的行完礼,大夫人和小舅母就亲亲热热的迎了上来:“可让我们好等。” 赵平娘要给嫂子行礼,大夫人一把托住了她:“都是自家人,哪来那么多虚礼?” 又见苏嬷嬷要跪,赶忙让身边的老嬷嬷扶住:“嬷嬷也不要客气,万事先进了屋再说。” “就是,就是,都先进去。一群人乌泱泱的站在外头,怎么说话?” 小舅母过来挽住赵平娘,又回头去看罗曼姐妹。见她们也下了车,正由丫鬟簇拥着过来,便扶着罗太太往里头走。 一路上,小舅母指点着各处景色给罗太太看:“听闻年说,这棵树是你十岁那年亲手种的?” 赵平娘仔细凝望着那棵树,好半天才认了出来。那棵山茶树是自己在路边捡的,捡到的时候要死不活,细碎脆弱得好像风一吹就会干枯。 她非要带回来种,仅仅是因为她要找个理由,把赵闻年才种下的那棵树扒掉。 赵闻年想要一棵楠树,他文章做得好,父亲就亲自买了回来奖给他。恰巧种下的那天,哥哥贪玩没完成功课,父亲顺手折下楠条打了哥哥一顿。 赵平娘记恨楠树,更讨厌赵闻祥。 所以,她傲慢的拔掉了那棵已经成活的楠木,将这棵一看就活不成的茶树种了上去。 后来,赵闻年气冲冲的找了过来,手里拿着被她拔掉的、已经干枯了的楠木质问她:“那么多地方可以种你的花,为什么非要抢这一块。” 彼时,裴嬷嬷正在给赵平娘染指甲。赵平娘低头挑着指甲花颜色,挑衅的看了他一眼:“那里风水好,只有种在那里,茶花才能活。” 赵闻年冲过来要打她,裴嬷嬷以拦架的名义,掐得赵闻年直哭。 她以为会迎来一场风波,可到最后,也只有大哥过来看了看她,说了几句她做得不应该。当时,她很不服气,觉得自己是为哥哥出气,哥哥却向着外人。 和大哥,也是从这些小事开始,一点点的疏远…… “前几年,这树病过一场,枯死了大半棵。都以为它要活不成了,连花房的老花匠都想砍了它重新种。闻年却舍不得,到处寻名匠,折腾了大半年才又救过来。” 肖明蕊不知道这棵树中间的波折,却明白丈夫对这个姐姐的感情:“我家闻年可半点不爱花,他当时疯了般要救这老花树,我还以为他中了邪。后头听嫂嫂说,这是你亲手种的,才明白过来。” 然后和他好好的打了一架。人家都和你们断绝关系了,你却连颗人家种的草都放不下。贱不贱,贱不贱? 看着面前长势喜人的茶树,听着肖明蕊亲热的语调,赵平娘眼眶忍不住的湿润。她心里又是自责又是内疚,又是甜蜜又是温暖,最后都汇成泪流了下来。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肖明蕊还有些愣,大夫人已经拿手绢给她擦干了泪:“都是过去的事了,谁对谁错都过去了。咱们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往后互相支撑比什么都珍贵。” “嫂嫂!”赵平娘扑进嫂嫂怀里,哭了起来:“以前,是我不好,我错了。” 这么多年,劝她的话说了无数,摆事实、讲道理了无数回,她何曾觉得自己错过?大夫人搂住泣不成声的赵平娘,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背:“过去了。以后咱们好好的,都好好的。” 看着娘亲倒在大舅母怀里哭,罗兰怯怯的拉着姐姐的手,无助的抬头看着罗曼。 罗曼便蹲在她面前,小声道:“没事,哭过这一场,娘亲和舅舅家,就彻底和好了。” “真的?” 此时,赵平娘已经被大舅母哄好。罗曼引着妹妹抬头去看,笑道:“你看,是不是好了?” 哭过之后,赵平娘进门时的拘谨、忐忑已经消失了。她一边挽着大舅母一边挽着小舅母,三人小声的说着什么,几个人的神色都自在了不少。 “都快过去吧,二爷在正堂快等不及了。” 一群人加速前进,才远远的看见正堂,赵闻年就带着赵崇文、赵崇安迎了上来。见到竟已经有了白发的赵平娘,赵崇安鼻子开始发酸。心中的那些怒啊、怨啊、气啊全都化成了心疼。 “姐……”一出口,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带着哽咽,赶忙将后头的话吞了回去。摆手让大家都进屋的同时,率先转身走了回去。 赵平娘才停了泪,见得赵闻年这幅光景,又哽咽起来。 “今天是我生辰啊姐姐,就不能都开心点吗?” 赵平娘脸上还挂着泪呢,当即就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开心,从进门起我就开心得很。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以孤家寡人自居,可其实不是,我有从来没抛弃过我的你们。我从来没这么踏实、这么幸福过。” “那咱们今天就好好开心,好好幸福。” 肖明蕊本身就是个活泼性子,见赵平娘点头,拉着赵平娘就往屋里跑:“快点,进去让孩子们给你磕了头,再给我贺了寿,咱们好开席。” 又压低了声音在赵平娘耳边道:“闻年特意请的江南厨子,我今天可要好生见识见识。” 进了正堂,赵闻年的情绪已经控制好了。他和赵平娘互相见了礼,还没来得及叙旧,肖明蕊就抢先让孩子们过来磕头。 赵崇文、赵崇安、赵曦排着队给赵平娘磕头,吉祥话一句接一句的出口,说得满屋子人喜笑颜开。 等赵平娘的见面礼派完,大伙儿又给端坐在上首的肖明蕊贺寿。肖明蕊性子跳脱,又有心哄满屋的人开心。她一会儿朝赵曦要更精致的贺礼,一会儿要赵崇安替她作诗,一会儿又逮着罗兰,要见识她蒸花露的本事。 几人你推我让,你追我赶,闹作一团。满屋子的人看着,都跟着露出了笑脸。 赵闻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赵平娘身边,看着她头上的白发、眼角的皱纹发呆。赵平娘转头对他轻笑,主动拉住了他的手:“比以前高大壮士了,像爹一样器宇轩昂,俊朗得很。” “姐姐……老了!” “儿女都那么大了,我自然得老。”赵平娘脸上的笑很真诚:“孩子们顽皮,你当舅舅的,多照料。” 赵闻年眼眶又开始发红,他慌忙偏过了头,闷声道:“好。” 因着这一句好,用罢午膳赵闻年就将罗庭琛叫到了书房。 上一次见,赵闻年还有些疏离客套。今天见了赵平娘,肩上便全都是身为舅舅的责任。 所以,寒暄了两句家常,打听了赵平娘生活的细节,又询问了晚照苑前段时间的烦乱之后,便开门见山:“你大舅舅本来有机会升官,去真定府路任转运使。不过他拒绝了,这一拒绝,可能要得罪不少人。” “我听说了。”罗庭琛也开门见山:“因此,我特意去寻了和郡王,明天就要去和郡王府参赞。” 赵闻年一愣,眉头紧接着就皱了起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罗庭琛无视小舅舅黑出墨汁的脸色,直言道:“太子不仅暴虐,还爱记仇。大舅不肯被招揽,只怕要被报复。有我在王爷身边,真有事也能出点力。” 赵闻年定定的看着外甥,心里忍不住的发热:“知道回护家人,这很好。可圣上才四十……” 原本想再劝劝,可都成了定局,再说也是无益。 “如此,师爷和小厮都得准备了。”赵闻年嗔怪的看了罗庭琛一眼:“先说是秋闱后,现在明天就要去,一时间去哪里抓人?” 又怕罗庭琛担忧,赶忙开解道:“万事有舅舅,明天一早,肯定把人给你送过去。” 罗庭琛倒不着急找师爷,有曼曼呢,多少事情都能商量。他试探着问小舅舅:“若荆湖两路当真成灾,小舅舅可有什么打算?” 朝廷已经在准备赈灾事宜,各地常平仓都在清点粮食,看有多少余粮能用来赈灾。对于赈灾的人选,众说纷纭,可猜秦王一系的人很少。 毕竟是收买人心、积攒声望的好事,太子怎么可能不自己上? 赵闻年猜的是秦王一系,得了太子招揽大哥的信,他就更确定了。他原本想等事情成了定局,再将赵家的打算告诉罗庭琛。可孩子已经问了出来,他便也透露了两句—— “你既然到了和郡王身边,舅舅肯定得帮你站稳脚。若王爷当真去荆湖两路赈灾,舅舅便将银、粮都过到你户上,你尽可调配过去赈灾。” 果然如曼曼料想的那样,赵家怕得罪太子,只会在暗地里出手帮忙。罗庭琛在心里感叹了会儿罗曼的聪明和料事如神,紧接着神色有凝重起来:若真如曼曼所料,岂不是太子真会报复赵家,赵家马上就要大祸临头? 罗庭琛额上有汗冒出来,他坚定的看着舅舅道:“晚照苑虽没有舅舅富贵,可有力量救济灾民。 舅舅若当真有救人之心,就正大光明的出钱出力。善意是功德,不该拿来交换利益。我若冒领舅舅的功德,怕是要遭天谴。” “你不肯?”赵闻年皱起了眉。 “万万不敢!”罗庭琛态度强硬。 赵闻年眼神锐利的看着罗庭琛,好半天都没有移开。罗庭琛回望着小舅舅,同样是半点都不退缩。 第四十五章:姻缘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两人对望了许久,眼看就要擦出火花了,赵闻年却突然无奈的笑了起来:“你啊,像你娘。” 和长辈叫板,罗庭琛也很不好意思。他低头看着脚尖,又迅速抬头看向舅舅:“太子……” “好了,那都是以后的事。”小舅舅重重的拍了拍罗庭琛肩膀:“有冲劲是好事,可走稳妥也同样重要。” 罗庭琛还要在劝,赵闻年已经对他摇了摇头:“鸡蛋不只放在一个篮子里,尤其那篮子本身还置身不稳。” 话说到这份上,罗庭琛也知道空口是劝不过来了。他本身也料到了这个结果,便也很快将这件事放开。 不管后果多严重,这的确也是以后的事。只要不是明天就会发生,他和曼曼总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况且,他明天不就要去和郡王身边了吗?真有了事,也有了求救处。 “既不肯要我的,那你准备怎么在王府立足?”说这话,赵闻年倒是十足的担忧。 以往,他对这个外甥关注得较少。文会后,就特意将罗庭琛的文章,全找出来仔仔细细的研读。 在同龄人中,罗庭琛当得起出类拔萃四个字。可放眼天下,学识了得又闲赋在家的大能不少,和郡王但凡露点口风,定能招揽到顶尖的贤才。 “你以为和郡王招揽你,当真是因为你学问了得?” 罗庭琛知道自己的水平,自然不敢妄自尊大。可舅舅都问了,不给个答案,好像又不够尊重,鬼使神差的,他笑道:“或许是投缘?” 站在云端的王爷,和被踩进尘泥的罗庭琛投缘? 赵闻年看着神色认真的罗庭琛,点着他肩膀轻松的笑了:“你啊,看着正经得阴沉,没想到还有这么促狭的一面。好好好,年轻人,风趣点是好事。” 罗庭琛一愣,随即也跟着笑开。 自从和妹妹一起商量着,坏了罗曼和裴俊临的亲事。他身上的担子,好像一下就轻了不少。他活得一天比一天像个少年,一天比一天笑得更多。 因为这场笑,有些凝滞的氛围散开,整个书房都轻松不少。罗庭琛趁机长揖到底,神色郑重道:“外甥无能,这些年让家奴独大。如今想差遣银钱,竟也得先让奴才首肯。” 说起这个,赵闻年也忍不住气。 这些年赵平娘和家里断了往来,他起初还在暗地里看顾着赵平娘的铺子,后头见裴嬷嬷能干,又怕自己被发觉更惹赵平娘厌恶。等晚照苑理顺了生意,他的人就完完全全的撤了出来,再没干涉过赵平娘铺子的事。 他从来没料到,赵平娘能将身家性命,完全付托在一个奴才身上。 这个家奴,还是整个赵家都看不太上裴婆子。 若是以往,他无论如何也要先讽刺两句。可想着赵平娘满是皱纹的面容,夹在黑发中的丝丝黑发,到底是将所有难听话都咽了下去。 “你放心,舅舅帮你收回来。一个婆子,还放不到你舅舅眼里。” 罗庭琛没答,一个长揖再次作下去:“舅舅操持着诺大的赵家,已经是分身乏术。外甥自己也想历练历练,斗胆请舅舅不要插手,给外甥荐几个有本事,又靠得住的掌柜就行。” 看着眼前恭敬却不谦卑的外甥,赵闻年胸中再次升起浓烈的欣赏。 小小年纪知道自立,长在乡野也能不卑不亢。崇安要学到他哥哥三四分,他也知足得很。 “掌柜先慢慢选,过两天就给你送过去。你身边的人,定好了没有?”赵闻年按着罗庭琛坐下,自己也坐回主位,遥遥的朝罗庭琛举了举茶盏:“你身边常年就一个裴俊杰,如今撵走了他,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了。” 这件事,罗曼先前就和罗庭琛讨论过。她觉得王爷出行还只带个金桂呢,哥哥摆什么谱?况且去王府历练,自然是听王爷吩咐。王爷的事,再小都不是小事。他身边的人,一定要经过三厉五磨,实打实靠得住了,才能往身边放。 罗庭琛觉得很有道理。 小舅舅虽说肯定靠得住,但自家的事,还是自己慢慢着手更好。于是,放下茶盏,笑着拒绝道:“俊杰也没伺候过我,牵马倒水的事,我偶尔还得先顾他。所以,也不急,我慢慢寻个合心意的就是。” 和书房的正经相反,正游园的罗太太一行,轻松得很,时不时就有欢笑声传来。 赵平娘想家,大夫人特意领着她将宅子逛了个遍。这一路走下来,看着熟悉的景,赵平娘和娘家的隔阂,完完全全消了个干净。 她心里舒坦,腿脚却着实有些累。 赵曦见了,赶忙吩咐身边的丫鬟:“我们去前面的晚照亭歇息,你先过去收拾一下。” 早听说现在是赵曦理家,赵平娘不由得转头看她。只见她先端庄的回了一笑,然后便开始吩咐茶水、点心、软垫、靠枕…… 没个人的喜好、没处小细节都照顾到了。 等一行人走到晚照亭,亭子周围已经围上了纱幔。里面更升起了小炊炉,又丫鬟正在里头煮茶。 赵曦亲自打起纱幔,迎着大家进亭子里歇息。 进了里头,才发现石桌上已经摆满了吃食。按着每个人的口味,精细的摆了满盘。坐处已经垫上了厚厚的棉垫子,后头的软枕也松软舒适。 招呼着大家坐下,立马就有丫鬟过来捏肩捶腿。 这样周全细致的安排,若不是亲眼所见,赵平娘很难相信是十二岁的赵曦安排的。 “曦儿真是能干。”她拉着大嫂的手,真心实意的夸赞着侄女儿:“细致妥帖又周到娴熟,嫂嫂教养出来的姑娘,实在好得夸不完。” 赵崇安坐不住,正花着满腹心思撺掇罗兰去出玩儿。赵曦满腹心思都在赵崇安身上,生怕这小魔王惹事,闹得大家不快,完全没注意到赵平娘夸她。 罗曼蹲在茶炉前,专心的看丫鬟煮茶。闻言却转头对娘亲笑了起来:“娘亲这就夸不完了?你若再看到姐姐理账、管铺子,那要怎样夸才好?” 赵平娘下意识看向大夫人,大夫人眉眼含笑,骄傲的看了赵曦一眼,而后才拍着赵平娘的手,谦虚道:“还差得远呢,你是姑姑,自然看着她哪哪儿都好。” “娘可别信,大舅母这是谦虚呢。”罗曼走到自己娘亲身后,代替丫鬟帮她捶着肩膀:“说是姐姐帮着大舅母理家,实际上赵家基本都是姐姐在打理了。大舅母的嫁妆铺子也全在表姐手里,生意上的大主意,都是姐姐做主。” 大舅母强压着,满眼的骄傲也溢了一脸。罗曼先俏皮的朝大舅母挤挤眼睛,才又接着道:“娘没看见,姐姐那一手算盘打得,小舅舅都夸好。说再过两年,小舅舅也打不过姐姐了。” 赵平娘欣喜之余,满脸都是惊讶:“这么厉害?” 赵闻年自小就骄傲得很,他夸小辈不算什么,要他说出自己会被超越的话,太难了。 “都是曼曼夸张。”大夫人看了眼大女儿,见她带着赵崇安和罗兰在外头抓蝴蝶,心里更是满意:“自家孩子,闻年也是怎么看怎么好。” 没等赵平娘开口,罗曼已经转过去挤开丫鬟,自己给大舅母捶起了肩膀:“舅母也疼疼我。您这般谦虚,娘亲何时才能看到我和姐姐的差距,也让我历练历练,学学本事?” 她手上不轻不重,语调也娇嗔软糯,听得大夫人哈哈笑了起来:“你还用历练?才和你姐姐见两面,你姐姐已经张口闭口都是曼曼,恨不能将满副身家都给你了。有这样的本事,何须自己理家?” “都和舅母见三面了,舅母也没张口闭口曼曼,满心满意帮曼曼打算嘛。曼曼和姐姐那是投了缘,哪有哄人的本事?” 大夫人哭笑不得,拉着罗曼的手喜欢得一下一下的拍:“你啊,你啊……” “裴嬷嬷十天里赔停了三处铺子,我昨晚上求娘亲,想让娘亲把这三处铺子给我。可怎么求,娘亲都不答应。说女儿家不宜抛头露面,又说管理庶务是男人的事。铺子在裴嬷嬷手里不妥当,就该哥哥管。” 罗曼顺势窝进了大夫人怀里,搂着她的脖子、噘着嘴、满脸都是委屈:“舅母听听,娘亲宁愿关张铺子,也不肯让我历练。我往后有了自己的铺子,不也得当睁眼瞎?” 大夫人看向赵平娘,眼带询问。 想着赵曦的优秀,赵平娘有些不自在:“虽说才十一,可离十五也不远了。前头定亲的事,虽没伤着曼曼名声,可裴家当时都吹打开了,多少要传出风声。我们住在晚照苑,已经很让人诟病,曼曼若还成天往街上跑……” 本朝民风相对开放,议亲之前没有男女不相见的规矩,成亲之后也不是不能出来走动。可大户人家就讲究得多,勋贵之家更是规矩森严。 毕竟娶进门是要当正头娘子,负责和各大家族应酬、交际,维持关系的脸面人物。自打在闺房就抛头露面,未免不够尊重。若打小就钻在钱眼里,更要沦为笑话。 裴俊临出事,赵平娘就知道低嫁靠不住。如此,更得爱惜罗曼的名声,怕妨碍了她往后的姻缘。 第四十六章:狼还是狗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赵平娘的顾虑大夫人懂,可迎着罗曼带着哀求的眼神,又不忍心,只得试探着劝赵平娘:“话是这样说,可该会的,咱们也得让孩子学好。你看曦儿,不是也管着我的嫁妆铺子。也没见她成天就抛头露面,满大街跑。” “晚照苑和赵家哪能一样。”说开了话,赵平娘也不怕丑。她将家里的事详详细细的说了个干净,然后叹着气道:“几个孩子饭菜里都有毒,唯独我碗里干干净净。嫂嫂想一想,她存到什么心?” 大夫人眉头紧锁,声音都跟着沉了:“你一心靠她,若再毁了几个孩子。那偌大的家财,她裴家就能长久把持住了。” “只要我不死,宣毅伯府就休想动我嫁妆。我恨着你们,这嫁妆就交不到你们手上。她只想毁人,也没打算要他们的命。如此,我去了之后,这家财落在孩子手里,不也还把持在她裴家。 长此以往,这些铺子、庄子、银子,哪里还能姓罗?” 赵平娘叹了口气,接着道:“曼曼要接了那三处铺子,不是对对账、听听管事回事、拿拿主意就行的。她是掉进了虎狼窝,别本事没学成,反折在了那婆子手里。” “哪有娘说的那么可怕?” 罗曼又蹭进娘亲怀,搂着她脖子笑眯眯道:“娘都看破了,裴嬷嬷哪里还能成事?她看见咱们和舅舅们和好,就知道她的如意算盘打不响了。 在世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裴嬷嬷早就混成了人精。往后肯定会老老实实当个奴才,不会给舅舅们整治她的理由。” “好了,这事先不提。”赵平娘将怀里的罗曼推起来,又捡了块点心给她吃:“你哥哥要是不得空,你小舅舅也能空出来手。咱们的铺子,不消你去争抢。” 看罗曼还要说话,赵平娘疼惜的揉了揉她头发:“你是姑娘家,上头有哥哥撑着呢。娘希望你平安喜乐、岁月静好。” 大舅母也劝:“琛哥儿是个有能耐的,他撑得起来。曼曼且先等一等,等铺子拿回来,你再学着管也来及。” 哥哥自然有本事,舅舅家也定然是靠得住。 可哥哥要在王爷身边历练,还有科举的大事要忙。小舅舅倒是能将铺子拿回来,可她要接手,不还得重新上手、重新立威、重新把场子镇住? 等一切都平和了,她再想立威、镇场,将掌柜、店员全管服帖,不是件容易的事。如今虽说艰难,可艰难处才是生机。 她带着大伙儿将铺子拢回来,再将生意推上正轨,哪个敢不服她?便是有人生出二心,想要作妖,也得多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万一失败,还能借口自己小,没经验。舅舅插手拿回铺子之后,就算艰难点她也还能重新拢人。真等舅舅将一切都理顺了,她再接手出了岔子,就当真受人轻视,不好再从头来过了。 一小会儿功夫,罗曼脑袋里转了无数想法。可迎着舅母和母亲的目光,罗曼也只是甜甜的说了声:“好。” 丫鬟们上了茶,罗曼又端着点心过来让长辈们选。小舅母看了看罗曼,自己笑哈哈的讲了几个笑话。 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大伙儿转了话题,亭子里便暖阳熏风、温馨惬意。 罗曼在亭子里呆了会儿,看大家心情都好,便出去找赵曦耍去了。 赵崇安带着罗兰在抓蝴蝶,两人在花丛中疯跑着,开心得很。赵曦在一旁看着,生怕他们摔了、碰了,丫鬟没顾及时。 “姐姐也该歇歇。”罗曼喂赵曦吃了块莲子酥,问她:“听说大表哥养了头狼崽子?” 赵曦接过剩下的莲子酥,自己小口小口的吃着:“哪里还是狼崽子,都成年了。当年在山上捡到时,还以为是狗,养大会叫了才知道是狼。” “真的?”罗曼眼睛晶亮起来,满脸都是期盼:“我们去看看好不好,我都还没见过狼。” “还是别了吧。”看着罗曼脸上的期盼逐渐便得失望,赵曦又不忍心:“去看看倒也行,不过他已经成年了,凶猛得很。咱们离得远远的看,不要靠近啊。” “行” 罗曼灿烂的笑起来,招呼赵崇安和罗兰:“我们要去马场看狼,你们去不去?” “去!”一听看狼,赵崇安立马甩了手里的网兜,拉着罗兰就走:“那狼浑身雪白,听说是最凶狠的白狼。你一会儿离远点,别看着好看就走近了。它吃人!” “我知道。” “混世魔王都知道照顾人了。”赵曦挽着罗曼胳膊,脸上全是欣慰:“也就你们能治了这皮猴子。” 罗曼笑了笑,亲亲热热的挽着赵曦,和大人打过招呼,便带着弟弟妹妹兴奋的朝马场过去。 一路上,赵崇安都在吹嘘白狼的凶残,走到马场的时候,白狼已经被他吹嘘得所向披靡、世上无敌。 罗曼看着围在封闭狼圈里的白狼,“噗”一声笑了出来:“就它,凶残?咬死了马,咬死了猎狗,还咬死了小老虎?” 迎着罗曼的满脸鄙夷,赵崇安的‘骄傲’被冒犯了。他瞬间炸毛:“你不信?这是白狼,你看仔细了,是白狼。” “是白狼他也打不过藏獒,还老虎呢。” 罗曼挽住赵曦的胳膊,要拉着她离近了看:“哥哥书房里有一副戏雪图,里面玩雪球的狗狗和‘白狼’挺像。我看表哥是捡到了哪家贵人的狗,哪里是狼?” 没等赵曦反驳,罗曼指着‘白狼’让赵曦看:“狼哪有这么温顺,咱们都走到跟前了,它也只象征性的叫了两声……” “就是狼!” 罗曼话音没落,赵崇安已经急红了脸:“你等着,我让你看清楚了。这是最凶狠的白狼,我爹和大哥都亲口说过。” 话没说完,赵崇安就冲进了马场狗房。赵曦看没啥事,也没有要追的意思。只转头对罗曼道:“崇安就这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又指着白狼让罗曼、罗兰看:“不看它的嘴巴,是不是比狗突一些;还有耳朵,狼的耳朵直直立着,狗的耳朵大多趴在头上;还有尾巴……” 话还没说完,突然听见一阵狗吠,接着就是管事的叫喊声:“快去叫二爷,这可要了命了。” 又喊赵崇安:“小少爷快放下,危险,太危险了。” 几人转头去看,只见赵崇安用竹竿绑了个铁钩子,正拖着个铁笼子往这边跑。笼子里关着一只大黑狗,此时沉静的站在笼子中央,露着凶光的眼睛充满威严和警惕,随时准备着将跑在前面的赵崇安扑倒、撕碎。 “崇安……” 赵曦脸都吓白了:“那是二叔才从藏地寻来的獒,凶悍得很。快放开笼子,要磕坏了锁,让它逃出来……” “就要它出来,让我的白狼咬死它。” 说话也没耽误赵崇安飞奔,本来就离得不远,几句话的功夫赵崇安就将藏獒拖了过来。赵曦和罗兰吓白了脸,忍不住叫喊起来。 罗曼怕赵崇安出事,奔过去接了他手里的竹竿,让赵崇安开了围着狼圈的门,一股脑将藏獒笼子扔了进去。 狗笼子在狼圈里滚了一圈,赵崇安拿竹竿一挑,就将半关着的铁锁挑开。就在罗曼刚拍上狼圈门的瞬间,藏獒从笼子里钻了出来。 所有人又是一阵尖叫,罗曼所说镇定,心也跟着突突了两下。 白狼和藏獒却没有立马开打,他们隔着一丈远的距离,虎视眈眈的看着对方。双方都做出了攻击的架势,却迟迟没有动手。 赵崇安等不及,折回去拎了块鲜肉扔进狼圈。 血腥味刺激着大家的鼻子,狼和狗同时看着地上的肉,呜呜发出威胁。 很快,狼动了,朝着肉。藏獒也动了,扑向狼。 一狼一狗撕咬起来。 赵闻年火急火燎赶过来的时候,战况正激烈。他来不及管尖叫连连的罗兰,也顾不上责骂莽莽撞撞的赵崇安,站在罗兰和赵曦跟前,认真看着狼圈里的情况。 白狼算得上最凶狠的狼种,谁都为藏獒捏了一把汗。 可半盏茶功夫之后,原本势均力敌的战况变了。白狼被藏獒压着打,几乎没有了还手之力。藏獒再一个猛扑,利落的咬住了雪狼的大动脉。 “啊……” 大家惊叫起来,罗曼却下意识喊管事:“快拦下来。” 看着白狼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流出的血越来越多,赵崇安‘哇’一声哭了出来:“就是狼,大白就是狼。你快起来,你咬死这条狗。” “当狗养大的狼,早就不是狼了。” 罗曼一把扯下赵崇安擦泪的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眼睛:“身上流着狼的血,长着狼的样子,不过是披着狼的皮。狼的心,是要通过实战修养的,修养不出来,就不是狼,甚至都不如土狗。土狗好歹知道自己不行,看见狼会绕着走。” 赵崇安呆呆的看着罗曼,忘了哭。 好半晌之后,他才怔怔的问罗曼:“都生成狼了,怎么还会变得不如狗啊?” “因为没有按着狼的要求长。”她像是没看见陆续赶过来的众人,自顾给赵崇安解惑:“就像你,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当着令人艳羡的小少爷,受人敬重、众星拱月。 可他们敬重、拥戴的都不是你,是你大伯、你爹。他们是狼,你是狼崽子。你若受他们教导,去学本领。不管是科举成才,还是经商立业,你都能成长为攻、守随意的狼。 若你窝在这舒适窝,不肯吃苦,不愿受累,除了玩乐不想学丝毫东西。那等守护你的狼老了,连土狗都能攻击你。 你披着狼的皮,却连狗的本事都没有,你手里还捏着那么多诱人的肉,到时候,你要怎么办?面对狼群、狗群,你该怎么办?” 看着狼圈里被咬死的狼,再看看吃肉吃得凶残的藏獒,赵崇安结结实实的哆嗦了一下。他转过头认真的看着罗曼,好半天才郑重道:“表姐你说得对,我要当真正的狼,不当披着狼皮的狗。” 一群人都看着罗曼,若有所思…… 尤其是匆匆赶过来的大夫人和赵平娘,她们脸色苍白的看着血腥味冲鼻的狼圈,无论是胸中还是脑海,都翻腾着巨浪。 第四十七章:逼迫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白狼到底是死了。 藏獒下口又准又狠,要断大动脉的同时,连脖颈都扯断了。 毕竟养了两年多,赵曦很舍不得,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赵崇文看着白狼尸体,脸上也带着不舍。 罗曼心里挺内疚,她故意激赵崇安,是想让他找条凶狠的狗过来斗一斗,只要能证明处在安逸环境里的狼,没有了与生俱来的攻击性就好。 她没想到府上有才从高原寻来的藏獒,更没想藏獒能直接把白狼咬死。 看着大家都很难过,她有些不安。 “连条狗都打不过,改明儿放回山上,也一样活不成。”赵闻年拍了拍罗曼的肩膀,目光从站成一圈的孩子们脸上一一看过:“我们养它两年,今天算是它回报我们。它用自己的生命,告诉你们要磨砺自己。若只安心的当自己的公子、小姐,总有一天要吃大亏。” “爹,我知道了,我好好学。”赵崇安斗志昂杨,昂着认真的脸看着他爹:“往后我听你的,早上习武,白天上课,晚上和你学经商。” “男子汉,诺出必践。” “我若食言,就一辈子缺吃少穿、无依无靠,凄凉而死。” 中间小舅母要去捂赵崇安的嘴,大夫人按住了她:“孩子有冲劲,是好事。你要真怕应验,就看好孩子,让他说到去做到。” 赵崇文向来懂事,没等赵闻年的目光落过来,他已经郑重许诺:“我必发奋读书,绝不做披着狼皮的狗。” 小舅舅的眼神越过罗庭琛,落在的眼睛红了的赵曦和罗曼、罗兰身上:“你们是女儿家,可世道不会管你们是男是女。 我们赵家的女儿,不光要琴棋书画、茶趣风雅,还得有护住自己的本事。往后若出了阁,还要能护得住嫁妆、护得住儿女。” 罗兰虽神色懵懂,却也跟着两个姐姐郑重点头。赵曦更率先表态:“叔父放心,曦儿不敢虚度光阴,往后定跟着母亲、叔父、婶娘好生学本事。” 罗曼飞快的扫了娘亲一眼,又掀着眼皮怯生生的看着小舅舅,低声道:“娘说担家理事是男人的事,我上头有哥哥,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赵闻年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斜了赵平娘一眼:“你娘不仅有哥哥,还有夫家、有儿女、有奴仆、有钱财。结果呢?你爹一走……” 见赵平娘眼圈红了,赵闻年将后头的话全咽了回去,只看着罗曼道:“总之,别想着靠别人,自己的责任,自己想法子去担。” “可是娘亲说不用我担,就算哥哥没时间,舅舅也能抽空将铺子给我们拿回来。” 罗曼无视娘亲瞪过来的眼神,一次将所有都抖了出来。她要彻底断了娘亲靠人的念头,必须这样,他们才能立起来,撑住晚照苑。 “想都别想。” 白狼的死,比道理更刺激人。它用事实告诉大家,当狗养的狼,真的不再具有狼的攻击性和防御力。 赵闻年感触很深,他看着罗曼的目光深邃,神色写满了认真:“裴婆子的事情我听说了。以前,晚照苑的事情我没管过,往后我依然不会管。 你们以前怎样把铺子交出去的,现在就怎样去拿回来。人手不够说话,需要帮忙说话。其外,一律不管。” 罗曼看向娘亲,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很是可怜:“要不,那三家铺子还是给我吧。左右裴嬷嬷也说要关张了。” 所有人都看向赵平娘,赵平娘局促得双脚紧抠着地面。可面对罗曼的请求,还是没有立刻答应:女儿家名声不是儿戏,若真因为铺子耽误姻缘…… 本事什么时候不能学,非得这会儿犯险? “给她!” 赵闻年站到赵平娘面前,一声姐姐叫出来后,声音都带着疼痛:“你若能将家撑起来,哪有裴婆子把持铺子的事情?若不是孩子们警醒,那药…… 姐姐,你吃够了苦,也该为孩子们想一想。若她们也落到你这一步,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我明白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赵平娘拿帕子将泪慢慢擦干:“我是舍不得……” 见赵闻年叹气,赵平娘赶忙改口:“给她,回去就和裴嬷嬷说清楚。往后曼曼要做什么,我不拘着她。” 罗曼暗暗松了口气,过去扶住娘亲,心疼的给她擦着泪:“娘不用心疼我,我量力而行。实在不行就来求舅舅,他是小舅舅肯定会全力帮我。” 与此同时,和郡王府的气氛也很凝滞。 今天一早,圣上宣了和郡王进宫。先是将荆湖两路大旱的折子摔在他面前,又问:“钟灵寺求雨,你如何在求?满朝文武都赞你德行高洁,原来也不过沽名钓誉,名不符实?” 和郡王半个字都不敢辩,只能跪下认罪。 “都说太子暴虐,荆湖两路大旱是天罚。你怎么看?” 皇帝如此盛怒,和郡王说什么,都是错。他将头压得更低,只道一句:“父皇息怒。” “息怒!”皇帝冷笑一声,睥睨着卑微伏在地上的儿子,冷哼道:“你栽赃他暴虐,他打压你无能。你按着不让他动湘南知州,他便扣你工部饷银,抽走真定府转运使。你们可当真是兄友弟恭、有来有往啊。” 和郡王冷汗直冒,半个字都不敢再说。 “滚回去,闭门好生想一想。若再敢犯蠢误民,朕摘了你脑袋。” 他前脚才回到郡王府,秦王后脚就追过来了。兄弟俩坐在书房,谁脸色都不算好看。 “父皇最属意的,还是太子。” 好半天后,秦王开口,也只叹息出了这么一句。 和郡王点头:“毕竟占嫡,又是父皇第一个孩子,是父皇亲自教养大的。” “除了赵闻祥,荆湖两路能碰着钱、粮的官都调动了一遍。周边几路的帅司也换了个遍,今天再动了湘南知州,咱们在荆湖两路就半句话也说不上了。” 和郡王点头:“荆湖两路已经成灾。户部四处调银,淮南东、西路,福建路的常平仓也已经盘点妥当。 赈灾的钦差,最迟半个月后就能定下来。你觉得,会是谁?” “太子在父皇面前做足了架势,赈灾又是收割人心的好时候。他把咱们的人都剔干净了,必然是要自己前去赈灾。” 和郡王以前也这样想,可罗曼总说去赈灾的会是他,他听着听着竟也觉得很有可能。 “现在的局势,若去的是咱们呢?” 户部在太子手里,钱粮在太子一系手里。整个荆湖两路,就一个赵闻祥不是太子的人。这灾,怎么赈? 秦王只一想,便倒抽了口凉气:“那必然是尸山血海,死伤无数。” 兄弟俩两两对望,最后都沉默下来。 “荆湖才大旱的时候,我做过赈灾准备。这些时日,将我能调动的钱、粮都拢了拢。若当真去赈灾,手里的粮食加上本地官府的余力,大概能挺两天。” “才两天?” “除了这座亲王府没法卖,能归拢调动的银钱,都在里面了。” 和郡王虽然才封了郡王,可他是皇帝的亲儿子,母亲又身居妃位。只要不出意外,早晚会被封为亲王。所以开衙建府的时候,王府便是以秦王的规制建造的。 “那我也赶紧拢一拢。”秦王面色凝重:“即便有天大的本事,要打通荆湖两路当地的关节,折服周边官员的骨头,都需要时间。两天,太少了。” 才说着话,秦王便有些脸红:“我这里,空有个架子。就是再拢,只怕也拿不出多少,能撑一天,都很勉强。” 秦王清雅有余,是当朝所有文人骚客的领袖。他出身高贵不爱钱财,外祖家也是清雅到骨子里的贵族。除了皇帝赏的田产、庄子、媳妇们的嫁妆铺子,竟没有半点别的产业。 寻常用度,秦王自然不会有半点委屈。可要拿出多少钱粮赈灾…… ……他当真是囊中羞涩,无能为力。 “听说,你和宣毅伯府家四房走得挺近?”四房便是罗曼那一房,提到他们,秦王语调有些尴尬:“赵平娘在京城,可有上百处铺子。她娘家兄弟,据说富可敌国?” 和郡王便想起了罗曼,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专注的看着他,好像她眼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她歪着头,郑重的对他说:“王爷别信哥哥的,我们家现在根本就没有钱。” 她家豪富,整个京城都知道。 可她家的银钱,都把控在家奴手里。这件事,没多少人知道。 况且,想到朝罗庭琛开口要钱,和郡王就没来由的非常别扭:他亲近罗庭琛,不是为了要他们的钱。这一点,他不想让罗曼误会。 “听金桂说,罗庭琛明天便要来你这里历练?”秦王看着和郡王的眼睛,试探着问他:“我过来见见他,也让他看到咱们待他的诚意?” 如此,他也好全心放心依附咱们,将家资挪出来应急! 和郡王下意识皱眉:罗庭琛现在哪里挪得出来钱?要说巨富家资被家奴霸占,那便能将家奴伏法,将家财全抄捡出来,用于赈灾。 可抄捡出来的家财没入赈灾款,罗家岂不是丢了钱财,还连个功劳、名声都捞不上? 和郡王干咳一声,道:“见面第一天就要钱,吃相太过难看。二哥先等一等,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你就想破了头,也变不出来银子。” 秦王越想,越觉得罗家的富贵是救急良策:“就这样定了,我明天过来。” 看和郡王还要再说,秦王直接拍了他的肩膀:“本王最闻不得铜臭,还能贪了他罗家那点银子不成? 不过是防备着旁人使坏,抽调他家的钱粮应急罢了。等理顺了荆湖两路的事,朝廷的钱粮顺利过来,本王定如数奉还。” 第四十八章:都是假账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秦王不懂,这根本就不是借不借的事。 可秦王这样的清雅人,何曾将钱放在眼里过?如今肯为了钱粮,纡尊向素未谋面的罗庭琛示好,已经是心系灾民、被逼无奈的结果。 和郡王也不好再多劝,只替罗庭琛尽量拖延道:“那也不用明天过来。罗庭琛刚来,先让他适应一下王府环境,我也先探探他的意思,看他们有没有什么难处。” “也好!”秦王没再坚持:“朝廷准备好了赈灾,选人也就是近几天的事了。这事,你着紧和罗庭琛商量,毕竟钱粮调度,还需要时间。” 原想着荆湖两路的灾情,再怎么都在一个月以后了。 谁知道,这么急…… 可满打满算,离赈灾也不过半个月时间。就凭罗庭琛和罗曼兄妹,如何在这么短时间内,将家财从裴婆子手里抢回来? 罢了,先让罗家兄妹拢一拢吧。 实在没法子,也只能让罗庭琛报官,状告裴婆子把持、贪墨主人家财。动用官府,将裴婆子贪墨的银钱查抄出来。 只怕他们这边一动作,就惊动了太子。太子再插手,事情就麻烦了。 和郡王有些头疼。 同时头疼的,还有罗曼。 从舅舅家回来,她便叫了裴婆子过来。裴婆子非常爽利的将三家铺子交了出来,账册、货品、人员,以及才闹出来的大小丑事,全交到了罗曼手里。 “小姐去经经事也好,省得你总觉得婆子我有坏心。”裴嬷嬷将铺子钥匙放在罗曼面前,垂着眼道:“您去理一理吧,看看这些铺子,一天就要往里贴多少银子。” “我们晚照苑,如今能动用的有多少银子?”罗曼不理她,直奔主题。 裴嬷嬷耷拉着眼皮,一本本翻着账册给罗曼看,最后将账册合上,垂手道:“库里统共就只有四千五百两了。” 迎着罗曼质问的眼神,裴嬷嬷波澜不惊,一脸坦荡:“小姐没当过家,不知道当家的艰难。主子们每天要用度,哪一样都不能差了。丫鬟、下人每个月要发例银,主子们偶尔还要打赏。一个月下来,几个铺子的盈利都不够用。 况且,咱们家的铺子,也不是家家都赚钱。就刚交给小姐这三家,哪天都得往里头贴千八百两。贴钱的铺子不少,太太又舍不得关。 如此一月一月的消耗,自然是看着富贵,内里剩不下多少。” “这话倒头一次听嬷嬷说起,以往年底会账,嬷嬷可都是和娘亲说利头不小,让娘亲放心。” “那不是宽太太的心吗?”裴嬷嬷双眼盯着脚尖,背书一般:“一百多家铺子,这家赔那家赚,均下来也都能开得下去。每个月的进账,主子们花销完还有剩余,不就是利头不错?” 罗曼定定的看着她,不说话。 小舅舅富可敌国,手头捏着的也不过三百来家铺子。她就不信这三百多家,月月都是赚钱,就没有赔的时候。 她家地段好、货源好,交付到裴婆子手里的时候,客源也好。五年下来,关停了十多家不说,账上还只剩了四千五百两银子? 生意好些的大杂货铺,只要经营得好,五年也攒两千两银子。 裴嬷嬷老僧入定一般,垂手低头,任由罗曼看。实在被看得尴尬了,才又咕隆出一句:“做生意的,听着有钱得很,实际上钱都在货里。咱们一百多家铺子,光进货、存货,得往里头压多少银子?” 罗曼重新翻了翻账册,账面干净、出入清楚,没有半丝差错。 如此,也没什么能聊的了。 “嬷嬷受累,先下去歇着吧。” 裴嬷嬷端端正正的行了礼,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却又停住,回头看向罗曼问:“如今是小姐当家,那往后的账,咱们怎么个对法?” “一月一对,直接将账册交回来就行。” “成,往后铺子里的大小事宜,老奴也请示过小姐再定。”她原本忌惮着赵闻年,听说赵闻年不打算管,提着的心早放回了肚子里—— 就凭罗曼,她看得懂账本吗,就敢做生意?就算请掌柜,这天下的掌柜,哪个不是看人下菜? 她请来一个她便能拢住一个! 乳臭还未干呢,就急着冒头。 找死! 送走了裴嬷嬷,周红就领着清清进来了。看罗曼桌上一大堆账册,周红不由得道:“小姐也不用受累看了,都是假账,废了神也没啥收获。” 罗曼从账册上抬起头来,扫了眼周红,最后将目光落在清清抱着的账册上:“也是假的?” 清清点头:“全是假的。” 她将手里的账册摊在罗曼桌前,一一指给罗曼看:“这几十张收据都经过涂改,变了钱数;这几本账里的进货价,比当时市场的销售价还高;给出的销售成交价,却低得离谱。这几本账,虽然做得隐蔽,但还是有好几处进出货数量对不上……” 罗曼拿起账册仔细看了看,果然从清清指出的地方看出了猫腻。 “账最后都做平了,不逐条核算,不了解当年行情,基本查不出来问题。”清清眉头轻皱:“做账的人水平不错,账册又年代久远,要查,只怕是难。” “查这个做什么?”罗曼不解的看着清清:“你既然看得懂,根据这些账册,你大体也能估出来作假了多少银子。 咱们不用精确到具体多少两,只从账册里推算出真实的进出货数量,大体估算出每家店,每年的盈利额就行。” “这……有些难。” 罗曼便看着她,挑着眉头轻笑:“靠本事吃饭,原本就比靠皮囊吃饭艰难。” “奴婢能估出来,只是时间得长,大概得一个多月。” “我时间紧,最多半个月。你得给我个准数,看这五年来,家里的铺子到底该进多少银子。” 清清额头上有细密的汗冒出来,半晌后,还是硬着头皮点头:“好!” “这两天,我会和周红去各个铺子走一圈,看看家里都经营些什么物件。你们从账册里把明目都列出来,两天后,我要知道所有的经营范围。” “好!” 恰在这时,苏嬷嬷领了两个面生的妇人进来:“这两位是二舅爷送来嬷嬷。两个都在二舅爷身边跟了十余年,主要帮着打理生意,管理账房。” 两个嬷嬷自我介绍,一个夫家姓苏,称苏嬷嬷;一个夫家姓钱,叫钱嬷嬷。 “二爷说小姐年幼,生意场上的人情世故怕是不懂,让我二人过来协助小姐。我等没啥大本事,店铺里的大事小情还理得顺。小姐有不明白的,尽管问。” 钱嬷嬷点头附和:“不敢跟二爷比,要比你家姓裴的婆子,还是绰绰有余。” 看着钱嬷嬷一本正经的鄙夷人,罗曼不自觉的笑了起来:“那我才接的那三间铺子,往后就仰仗你们了。” “我们是来给小姐当奴仆使唤的。” 钱嬷嬷和苏嬷嬷对望一眼,恭敬答道:“掌柜的二爷已经准备好了,小姐随时调用就行。我和苏嬷嬷就候在小姐身边,小姐用不上的时候,给我们一间房,管三顿吃喝就行。没小姐吩咐,我们也不会随便乱走。” 这是绝不会将晚照苑的情况,汇报给赵家的意思。 罗曼心头感激小舅舅的体贴,对两个嬷嬷虽说尊敬,却也没省着用:“我这里有三个丫头,也懂些生意上的事。近两天,还请嬷嬷们指点些,尽快将铺子里,这些年该有的盈利额估算出来。” “好说!” 赵闻年此时心情也相当复杂。 妥帖的送走赵平娘一家后,赵闻年便去正堂和大夫人说话。 说到白狼事件,罗曼对赵崇安和自己双的时候,大夫人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二弟,轻轻一笑:“你倒不用替那鬼灵精操心。一会儿你回去问问,看看崇安那小子去牵藏獒,是不是曼曼那姑娘激的?” “嫂嫂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今天这场事,你只怕让曼曼当了刀使。” 先前在亭子里歇脚时的事情,大夫人细细的说给了赵闻年听:“那丫头早就在打铺子的主意,是平娘顾虑太多,不肯放手。 她在家求了一场没成事,又借着曦儿能干激了平娘一把。还没成,才下了猛药。若是不然,去看什么狼?崇安早都看腻白狼了,做什么发疯,将獒扔进去?” 赵闻年砸吧砸吧,到底回过了味儿。 他倒不介意当了刀:“那丫头落脚,步步稳当。便是白狼无端损了条命,竟也没人能说出她一个字的不是。” “是啊,你看家里的几个孩子,哪个不是受了刺激,拼了命的学本事。”大夫人抿了口茶,笑道:“往后有松懈的时候,只消提一提白狼,弦就能再绷起来。” “曼曼若生在赵家,该多好啊。” 大夫人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 赵家的几个孩子,赵崇文踏实肯上进,学习也刻苦。偏生天资不高,都十八了,才踩着线中了举人。中举那年,考官还是他父亲的同窗,中间有多少面子情,可想而知。 赵崇安虽说还小,只看他先前的混账样,也指望不上。 赵曦也是好孩子,可稳重有余,机变不够。顺遂的时候还好,真遇到变故,她未必能应付得过来。 “让孩子们多和平娘家走动走动,不消学成琛哥儿那般优秀,也不消有曼曼的机敏心机。只要能沾染几分处事不惊的气度,也是大造化。” 赵闻年点头,他想和大夫人商量下罗庭琛下午的提议,想着不稳妥,到底没提。 只道:“琛哥儿明天便要去郡王府历练了,师爷却还没着落。我想……去拜访下古大哥。” “古权?” 见赵闻年点头,大夫人陈墨半晌还是拿不定主意:“他那样的大才,哪里肯到个毛小子身边。咱们家供养他这么多年,你开口他又不好拒绝。 这样一来,这些年的交情打了水漂不说,更怕他以为咱们看轻他,生出了嫌隙。” “哪里敢请古大哥出山!他出身师爷世家,这些年又桃李满天下,但凡他肯荐个人,也是琛哥儿的福气。” 话虽这样说着,心里到底还是遗憾。若请动了古权出山,就算和郡王那边凶险,也足以保琛哥儿平安。 第四十九章:姑娘有火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古权是赵闻祥同窗好友,出身师爷世家,自己也是大才。可惜运气不好,考了十余年,每年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完成考试。 到后头,歇了科考的心思,在同为好友的姜知秋身边参赞,随着他辗转各路。姜知秋官越做越大,古权的路也越走越顺。 后头姜知秋和太子一系越走越近,古权如何都劝不住,便辞了姜知秋,再不问政事。 这些年,他先后再几大书院当过先生,好多学生通过科考入朝为官,算得上桃李满天下。后头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书也不肯再教了,托在赵家过日子。 他受着赵家供养,赵家有急、难的时候他帮着出出主意。更多的时候,赵家只能凭借他支取银两,在银楼留下的凭证,了解他的踪迹。 今回遇缘,古权恰在赵家别院。 大夫人沉默半晌,看着赵闻年神色郑重:“他这些年行踪神秘、每年支取的现银又数目不小,咱们还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虽是大才,却也怕驾驭不了。 何况琛哥儿在同龄人中除类拔萃,却未必能入了古权的眼。你求到他跟前,他自然抹不开脸拒绝,可若荐过来的人不当用,又怎么办?” “不会!”赵闻年倒不怀疑这点:“古大哥人品贵重,若当真看不上琛哥儿,也绝不会抹不开脸面拒绝。” 赵闻年沉默片刻,小心的看着大夫人神色道:“古大哥这边的人情,原本是留给崇文的。这次琛哥儿若用了,过两年崇文入仕……” “先顾眼前吧。”说起崇文,大夫人长叹了口气:“崇文是好孩子,也知道苦读上进。可天份上到底差了点,且让他再努力几年,稳妥点走。” 看大嫂神色真切,赵闻年便定了心:“事不宜迟,我这便去拜访古大哥。” 深夜过去,古权已经脱了外衫准备就寝。开门看见神色匆匆的赵闻年,直觉是出了事:“太子对赵家出手了?” 赵闻年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哪里的话。太子要忙的都是大事,哪里看得上赵家。” 顺着敞开的门进去,自己拎着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水,赵闻年便开门见山:“我姐姐家,就是宣毅伯府四房的琛哥儿,明天要去和郡王身边历练。 他手头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更没个能商量事的。事情急、时间紧,只好深夜来访。好在古兄也不是外人,能担待了在下的冒昧。” 以赵家的能耐,给罗庭琛找个师爷还是难事?不过是瞧不上,想打他的主意罢了。 古权心里明镜一般,却没说什么,慢条斯理的穿好外套便在赵闻年对面坐了下来:“爹死之后,跟着娘住在晚照苑那个罗庭琛?” 赵闻年点头。 “十一岁上战场,十四岁中举,今年十六,竟又得了和郡王看重?”古权对罗庭琛的经历数出来,赵闻年难掩惊讶:“古兄竟清楚这些。” “这些都不足以让你找到我面前来,说说吧,又出了什么事?” 赵闻年便将最近的事情都细细说了。 “文章优秀还在其次,和郡王青睐他,定然也是看重他对付地痞的机巧、应对陆常青刁难的果决。他这个年纪,能做到那一步,也的确不容易。” 又说裴婆子的事情:“我姐姐是个不经事的,这些年早被裴婆子握在了手里。琛哥儿小小年纪,不但将人将事都看得通透明白,还有按兵不动的沉稳,借力打力的机智。最要紧的,懂得自己去把控局势,没有半点找到靠山就能松口气的心思。” 古权原本漫不经心的喝着茶,听到这里,喝茶的动作慢了下来,最后将茶盏放回了桌面上:“倒是个有才有运,还知道惜福的好孩子。” “前一阵曼姐儿险些定给了裴家奴才,后头因缘巧合没定成。” 这本是丑事,不好拿出来说。可一来这事瞒不住,二来也得让古权了解罗庭琛,赵闻年便都倒了出来—— “平娘怕有人坏了罗曼的姻缘,将定亲的事情瞒得死紧。出事之前,我们竟没听到半点罗曼要定亲的消息。后头裴家出了事,都道是裴俊杰放浪不端,行事不周密才败露了。” 说到这里,赵闻年喝了口茶,然后才接着道:“我派人细细查了,是琛哥儿的手脚。他甚至没自己动手,只将消息往宣毅伯府一放,宣毅伯府自己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出手将裴家治得服帖的同时,还不敢伤了曼姐儿的名声。” 古权扬着语调‘哦’了一声,显然是来了兴致“照这样说,你这个外甥倒比你强。看清形势后,先是利用伯府,紧接着就来交好你们,还将几十年不来往的舅舅,笼络得肯全力帮他。 不说别的,只说这一份运筹帷幄,和豁的出去,这孩子也不会是池鱼。” “能得古兄一句赞,实在难得。” 赵闻年看差不多了,又开口求道离开:“古兄既也看好,那师爷的事……” “不急!” 古权呷一口茶,慢慢的青花茶盏放回几上,才道:“太子拉拢闻祥兄的事情,罗庭琛知道吗?” “知道。”赵闻年满是疑惑,可古权既然问了,他也不好隐瞒:“得了信,我便和琛哥儿聊过。他一心要往和郡王身边走不算,还想让我们的关系也和王爷再进一步。” 开了头,便将白天的事也倒了个干净:“我们这样的人家,忠君爱国就足够了。圣上龙体康健,没必要现在就将身家性命押在皇子身上。 这次荆湖两路遭难,我们既不愿遂了太子的意,也犯不着亲近和郡王,惹得太子急眼。至于赈灾物资,不过是给琛哥儿做脸面,他不肯要,赵家也有的是法子运到荆湖去。” 古权却神色大震:“他咬定了太子会报复赵家?” “到底是小孩子,再聪慧也……” “我想去看看。”没等赵闻年说完,古权已经站了起来:“明儿一早你来接我,等琛哥儿从王府出来,你替我引荐。” 赵闻年一愣:“古兄肯出山?” “先看看再说吧,且帮他理顺了路,先让他在郡王府站稳了脚。” 欢喜一瞬间冲上来,险些让赵闻年失态。晕乎乎从别院出来,等上了马车,嘴边还是掩不住的痴笑:琛哥儿,当真是有大福气。 第二天一早,罗曼原本想借着送哥哥的名义,去和郡王府转一圈。若能再见王爷一面,就更好了。 可才处理完家事出来,罗曼便被红缨一家堵在了门口。 “小姐,你得给我们囡囡做主啊。若不是为了小姐,我们红缨也不会坏了名节。” 妇人高亢婉转的哭喊一口,就引得无数人竖起了耳朵。裴嬷嬷铁青着脸,恭恭敬敬的跪在一边:“请小姐做主。” 罗曼懒懒的看了这两人一眼,厌恶从心底涌了出来。 她都将庭院清理了一遍,这些人怎么还是不明白:敢拿主子当枪使的,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 或许,她前一阵都太温柔了? “既是让我做主,那我便替你们做主。”看周围‘忙碌’的人都竖着耳朵,罗曼体贴的将大家都召集了过来:“将所有人都叫到院中,也好让大伙儿都知道我做主的风格。” 很快,周红就在院中摆好了交椅、茶桌,罗曼寻常喝的铁观音也泡好晾在了一边。 红缨一家跪在最前,傲慢的仰着头,不时朝裴嬷嬷甩两个‘你死定了’的白眼。裴嬷嬷满头白发,孤零零的跪在另一侧,垂头束手,看着很是可怜。 罗曼还没说话,排成五排站在外围的奴婢们,心里就升起了对裴嬷嬷一家的同情。 这些天,满府都在传:红缨是罗曼的人,是罗曼只是她爬了裴俊杰的床,在裴俊杰最情不自禁的时候,套出他下毒毒害主子的真相。 流言纷飞,有的为红缨不值——你看,名节比命贵重,你一个黄花大闺女,这般忠心为主,主子却没有回护。你毁了自己,实在不值。 有的同情裴家——为了晚照苑这一家,裴嬷嬷累得一头白发,根本是将心都捧了出来。可主子为了夺权,不也半点不留情面,将她踩在了脚底下? 说是裴俊杰下毒,可若真是裴俊杰下毒,怎么能提前安排上红缨套话?这根本就是污蔑,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耍。 还有好多人盯着罗曼的言行,想根据她的言行,决定以后要走的路—— 独木难支,即便是当下人,也得抱团才好办事。奴才也想奔前程,如果主子是个拎不清的,得赶紧给自己找出路。 比如裴嬷嬷,她虽然目前被压着打。可若主子不济,她早晚要翻身。毕竟手里还捏着那么多铺子呢,患难时追随,可珍贵、难得得多。 罗曼坐到交椅上,没接周红递过来的茶。也不像三堂会审一样,还要双方陈诉、辩论,拿出呈堂证供。 她端正的看着红缨,问她:“若不是为了我,你至今还是女儿身?” 罗曼语气平静过,脸上甚至还有一丝温和的笑,就像在问:“今天早膳,你用了什么?” 红缨本来低着头,不时抽泣两声装可怜,随时准备着哭诉自己的不幸。她很满意罗曼召集了满府的奴才,众目睽睽之下,她不信罗曼敢不帮她。 第五十章:踢到铁板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这一瞬间,红缨懵了。 她精心准备了好久的台词,罗曼不给她机会说。主子明晃晃丢出来的问题,她却没法答。 罗曼的语气明明很温柔,表情明明很亲和,可红缨却觉出了彻骨的冷。她飞快的看了罗曼一眼,而后求助的看向自己家人,不敢回答。 罗曼很有耐心的等着,随着红缨的目光,笑眯眯的看向了脸色大变的妇人。 “这个问题很难吗?” 等了半晌没等到回答,罗曼又温温柔柔的接了一句:“或者,我换个方式问。当初你和裴俊杰欢好,是受了我或者我身边大丫鬟的指使吗?” 红缨下意识去看丝丝,见丝丝泰然自若站在罗曼身后,半个眼神都不给她,腿脚都开始颤抖。 没人指使她,她自愿的,甚至是下跪求来的。 严格来说,是丝丝成全了她。她没帮小姐的忙,查出下毒真凶,她也根本算不上功臣。 她一直想用道德裹挟住小姐,让她偏帮自己。在凶猛的流言织了张网,以为已经将罗曼网在中间,挣脱不得。 现在看来,小姐个丝丝都没在意,被网住的只有她自己。 这一刻,她悔恨交加,恨不能从来没跪在罗曼面前,没跪在众目睽睽之下。 红缨一家不敢搭话,围观的下人心里可就有了论断:不管是为着什么,这丫头爬床,绝不是为了小姐。 既然不是小姐安排,那小姐为了夺权,特意设计陷害裴俊杰、打压裴嬷嬷的想法,就成了笑话。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又看向裴嬷嬷:既然主子没有陷害,那她裴家就当真想害主子?人手、钱财都握在手里,还能让十一岁的小姐查出真相,嬷嬷你手段不行啊! 罗曼脸上挂着温柔的笑,看着裴嬷嬷的眼神,甚至还带着几分敬重:“嬷嬷年老功高,原本该赏了杌子,坐下说话。 可裴俊杰回家休养了,您成了苦主状告的对象。若让您坐下,无论我一会儿怎么断,大家都会觉得我在偏帮您。如此,也只得委屈您了。” 说着,还坐在椅子上朝裴嬷嬷欠了欠身,以示歉意。 裴嬷嬷不咸不淡:“我们当奴才的,把命献给主子都是本分,哪来的功劳?小姐一句功高,折煞奴才了。” 站着的奴才很有些不满:小姐这样说,是记着你的好呢。签下卖身契那一刻,奴才的命本来就是主子的,你阴阳怪气给谁看? 罗曼笑笑,没搭理她的阴阳怪气,直截了当的问她:“红缨还要想想,才能回答我的问题。不如嬷嬷先回答一下,裴俊杰是对红缨有情,难以自控逾了矩;还是受药物支配,不得已犯错?” 裴嬷嬷猛然抬头看向罗曼,眉头深锁,满心愤恨:若答有情,那既然有情,如何能眼看着心爱的人受苦?自己有了病,不能给爱人幸福,那给些银子安置,不是应当? 若是无情,为什么要坏人姑娘家的清白?药性难控,大夫却不难找。若吃药后就光顾自己,谁都可以,那人品也是下贱。 痛快后不顾姑娘死活,不能娶又不想赔。不光裴俊杰下贱,整个裴家都十足卑鄙。 裴嬷嬷淡淡的嗤笑一声,低了头不说话。 “或许,叫裴俊杰过来问一问?” “那倒不必。”裴嬷嬷压下眼中火光,转头看向脸色青紫的红缨,冷声道:“左右是我们俊杰犯了错。红缨要银子,老奴便是看在小姐肯为她做主的份上,也咬着牙赔。” “三千两,是吧?”裴嬷嬷轻蔑的扫红缨一眼,声气里都是不屑:“这点银子,裴家给得起。” 红缨一家狂喜,略过罗曼,赶紧答话:“那就好。” 两边都朝罗曼磕头:“事情已经解决,给小姐添了麻烦,还请小姐恕罪。” 现在想息事宁人了? “添麻烦?”一直笑眯眯的罗曼虎了脸,看向她们的目光也凝结成冰:“在你们眼里,主子就是刀枪,能随着你们心意使唤。使得好,便砍死敌人;不好用,放回刀架就行?” 她语调冰冷,虽然不凶,却化作冰刀,一刀刀扎入所有人心脏—— “你,为什么在丝丝房间,和喝了药的裴俊杰鬼混。”看红缨要退缩,罗曼直接让周红拿出来鞭子:“当着大家的面,一个字一个字说清楚。你不想说,就打到说为止。” 最后一句话,罗曼是对着周红说的。 周红便将鳄鱼皮鞭,递给新换上的护院队长。队长站在红缨身后,摆开架势,随时要打。 红缨一家吓得哭了出来,红缨更是脸色青黑,瑟瑟发抖:“小姐……” 她眼泪汪汪,可怜得很。罗曼冷眼看着,柔声问她:“说说看,你怎么舍身为主,豁出一切,替我套出了裴俊杰的话?” 红缨哭了出来,半个字都不敢说。周红等不得,一个眼风扫向队长,破风尖叫的一皮鞭就落在了红缨身上。 随着尖叫哭喊,红缨精神崩溃,将当初求丝丝的事情全盘倒了出来:“不是为了小姐,套裴俊杰的话,也是要找他对丝丝下药的证据,好让丝丝出一口气。 他说出给主子们下毒的事情,全是意外。我没受小姐指使,更不敢以功臣自居。 是我鬼迷心窍,流言说我是功臣,便想借流言威胁主子。让主子帮着做主,判裴家赔我银子。 我到底不再是女儿家,坏了名声再嫁人不易。若再不捏着银子,后半生怎么办?” 一股气倒完,红缨‘哇哇’痛哭起来:“裴俊杰说,他家银票塞了两间屋,全兑出来,能堆两座泰山。 既如此,我要他三千两,算不得讹人。” 满院子都是抽气声,他们看向脸色大变的裴嬷嬷,满心满眼都是审视:裴家一家子奴,竟然这么富贵? 是哈,刚才说三千两,裴嬷嬷可是眼皮都没眨。 罗曼看着裴嬷嬷,眉眼弯出几分赞赏:“嬷嬷一家,果然是经商的天才。五年下来,裴家挣出了金山、银山,晚照苑的账面上,却只有四千五百两现银。” 满院子又响起抽气声。 裴嬷嬷狠狠的剜了红缨一眼,处变不惊的回道:“哪个少年不吹牛?这等话,大家当笑话听就是了,哪敢当真?” “嬷嬷说得对。”罗曼顺着裴嬷嬷,脸上的笑意更盛:“红缨纵着流言,是想从嬷嬷手里多要点银子。那嬷嬷呢?您推波助澜,裹着红缨一家闹到我面前,是图什么?” 说到这里,罗曼收了脸上的笑。她目光犀利,气势压人:“若为了银子,先前赌咒发誓都不肯赔,我问了句话,三千两就拿得心甘情愿?” 罗曼的咄咄逼人,裴嬷嬷从预料到过。 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两月前她虎着脸就能将她吓哭。便是有些手段,又能多厉害? 她以为,罗曼就是要压着她赔钱。她赔了钱,罗曼省了麻烦,事情就了结了。 可很显然,她又低估了她。 “是老奴之前糊涂……” “你不是糊涂,是太精明!”罗曼冷笑一声,看着满院子奴才缓声道:“你闹到我面前,是料准了我左右为难。 红缨顶着忠仆的名,你裴家占着愿意娶的理。不管我怎么断,都不公。你欺我年幼,看不清弯弯绕后头的算计,便要将我押到众人面前,要么为了忠仆不顾原则;要么帮着凶手,让忠仆寒心。” 一言掀开算计,满府奴才都被震惊。 若主子让所有奴才寒心,这新换的满府奴才,不都要往裴嬷嬷身边靠? 大家自省,很快卡看清自己的心:不管罗曼判裴家赔钱还是不裴,自己都会对罗曼不满,从而选择和裴嬷嬷亲近。 如此一想,大伙儿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被看穿的裴嬷嬷心中也是一凛,不过很快就释怀了:走到如今,她和罗家之间算撕破了脸。不管是铺子还是别庄、田产,都要真刀真枪的去抢夺。 如此,装不装,又能如何? 所以,她抬起头来,几乎嚣张的看着罗曼:“小姐不过十一,偌大的晚照苑交给你,大老奴不太放心,自然要考考您。既然您有治家的本事,老奴也不用再操心庭院,能专心经营生意了。” 奴才考主子?嚣张! 罗曼也赔着笑:“嬷嬷的好意,我得领情。” 她抬眼看向周红,慢条斯理的道:“为了让嬷嬷放心,你也让她知道下府里的规矩。” 周红领命:“奴才算计到主子头上,这狂妄劲儿,没有五十鞭子定然灭不了根。” 罗曼点头:“拖下去吧,我不耐烦听人哭喊,堵着点嘴。” 大院边上已将架好了春凳,两个身强力壮的护院将裴嬷嬷拖下去,没等震惊得脱了形的裴嬷嬷叫喊出来,两颗胡桃便塞进她嘴里,噎得她眼泪直流却半点声音都喊不出来。 鞭子破空的声音惊心,抽在皮肉上的闷响更是吓人,满院的奴才大气都不敢出,红缨一家更是惨白了脸,抖得筛糠。 打完了裴嬷嬷,两个婆子拖破布一样将她拖回房间。按例,去请了专门给奴才看病的大夫。 裴嬷嬷不甘心的望着门口,望眼欲穿也没望来赵平娘,甚至都没望来个探望她的奴才。 罗曼又看向红缨:“你管着茶水间,裴俊杰却依旧能在煮茶的山泉水下毒。你明知道有毒,还纵着他将茶水端到哥哥面前。 其心,当诛。” 红缨母亲当场吓晕,其他家人嚎啕大哭,磕头求饶:“小姐……” “若当真知道我是小姐,敬我是主子,也不敢以功臣自居,做不出这等裹挟主子以谋私利的事。” 罗曼呷了口茶,平淡又冷漠的扫了他们全家一眼:“我怜你坏了名声,后半生没有依仗。处置刁奴的时候,将你们留了下来。 没想到我一时心软,你们倒成了功臣。这是我的不对,所以鞭子就不打了,我的错,我改。” 红缨一家刚松口气,罗曼已经开始吩咐红缨:“将人牙子叫过来,坏了心的奴婢该发卖到哪里就发卖去哪里。 裴家要赔的三千两银子,既然是算计主子得来的,便充进府库,赔偿主子。” 第五十一章:往地狱里踩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红缨家嚎啕大哭,却没人敢提银子的事。 仔细想想,红缨是因为品行不端,才会坏了自己的名节。裴俊杰是没打她主意,若裴俊杰有心和她合谋,只怕不用游说,勾一勾手指她就过去了。 这些事,红缨及她家里人都清楚得很。更何况罗曼还提到了水中有毒的事情,若定个谋害主子的罪名,当场打死都是轻的。 他们不敢闹,围观的下人更没有一个肯出声。 原本还想看一出大戏,顺带再看看十一岁小主子的笑话。谁知道笑话没看成,反被给了个下马威。 他们余光偷瞄着边上的春凳,看见滴落在地上的血,吓得赶忙收回视线。又瞄一瞄红缨一家,见他们被周红一个眼神吓住,哭都不敢扯着嗓子哭,心里就突突直跳。 罗曼将大家的神色都收在眼底,她浅浅的喝了口茶,又看着丝丝轻轻笑开:“你倒是个能干的,知道有人在府上下毒,还能将计就计、一举数得。” “奴婢领罚。”丝丝端正的跪在罗曼面前,一派臣服模样:“府上又主子,天大的委屈也该主子做主。奴婢出身乡野,才来府上不懂规矩,还请小姐责罚、教导。” 严格说起来,丝丝算得上委屈。 要反制裴俊杰,他又直接撞到了枪口上,那将计就计也是常理。况且,她们在洗砚阁布局,罗曼是允准了的。 可当着满府下人的面,不罚丝丝,那就给了大家信号:只要是反击,就能在府中为所欲为。所以,不得不罚。 “错了就是错了,没有借口。”罗曼心疼的看一眼丝丝,再是不忍也不留情面:“罚你三个月月例,再打扫三个月净房。” 抽气声此起彼落:当下人的,只要不是老弱病残,挨打并不要紧。左右主子仁德,打伤了也会请大夫来看。自己受受疼,歇上几天也就好了,不妨事。 可扣月例却是要命。 生活不易,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一下子白干三个月,还不得喝西北风? 再说打扫净房…… 别说仙女样的女孩儿,就是糙汉子,扫三个月净房身上也不能闻了啊。况且,都是要脸面的人,三个月净房扫下来,哪还有脸? 大家小心翼翼的看着罗曼,大气都不敢出。 罗曼不管他们,自顾道:“你是初犯,又态度端正、懂得反省。如此,便只打扫清秋院的净房吧。” 丝丝煞白着脸强撑着,听见罗曼最后一句,终于松了口气。 在清秋院内,怎样丢人都无所谓了。反正都是自己人。 “有错,要罚;有功,当赏。”罗曼带笑的目光落在清清身上,笑道:“晚照苑奴才造反的时候,你带人护住了大哥书房。赏银十两。 裴俊杰在洗砚阁下毒后,你们反映敏捷,不但帮助大哥躲开了毒药,还抓住时机一举查出了真凶。赏银二十两。” 话音刚落,周红便将腰牌递到了清清面前:“拿着腰牌,领赏去吧。” 下头的人看着腰牌,眼热得很:一等奴仆,一个月的月例才二两银子。主子一赏就是十两、二十两,实在大方。 刚才罗曼亲口说的,晚照苑账面上只有四千五百两现银。如此,小姐都论功行赏。不是大方,是人品贵重,靠得住! 大家观望的心定了下来,原本活络着的小心眼,死死定在了忠心为主上面。 既然站在了主子一边,就更觉得没收了红缨那三千两应当:裴婆子一个家奴,哪来的本事挣出来金山、银山? 她手里的金山、银山都是偷了主家的吧! 既然是主子的银子,还给主子就是应当。拿来消自己的罪孽,凭什么? 人牙子很快来了,捏着红缨等人的下巴,看牲口一般看成色。红缨瑟瑟发抖,泪如泉涌。 眼看着就要说价钱了,红缨咚咚的磕着响头:“我已经是裴俊杰的人了,他家也承认了娶我。小姐,让裴嬷嬷给我赎身,我嫁给裴俊杰行不行?” 周红带着红缨去找了裴嬷嬷,很快,红缨便煞白着脸回来了。 周红将三千四百两银票交给罗曼道:“裴嬷嬷答应了。三千两是先前说好的,四百两是替红缨全家赎身的银子。嬷嬷问小姐四百两够不够,不够她还可以再加。” 倒是财大气粗。 这般显示财力,不过是想告诉大家:跟着她,才有钱花! 罗曼让周红收好银子,饶有兴趣的看着红缨:“都随了你的意了,怎么还煞白着脸?” 红缨狠咬着下唇,低着头不敢看人。周红叹了口气,替她答道:“裴家接她当妾,若裴俊杰治不好,她得给裴俊杰生个姓裴的儿子。” 裴俊杰不行,红缨又要生姓裴的儿子。中间有多少肮脏,全凭人猜想。 这…… 满院子的人都黑了脸,看着春凳下的血,都觉得太少。 “你愿意?”罗曼直直的看着红缨,下意识加了一句:“我晚照苑赏罚分明,该打的当场执行,该死的送去官府,该卖的必须要卖。从不兴暗地里磋磨、作贱人那一套。你便是再可恨,最多也就卖到苦寒些的地方,多受些操劳。” 红缨没看罗曼,只轻轻点了点头。 …… 罗曼心头闷着口气,到底还是再劝了一句:“用操劳换尊严,不划算吗?” 红缨紧咬着唇,再不吭声。 “好吧!”罗曼不再看她,只吩咐周红:“到底主仆一场,替我给她添一百两银子的嫁妆。” 吩咐完,罗曼就起身走了。没再看满院子的奴仆。 等着训话的奴仆们先是一愣,随后也释然了:红缨一家再是不安好心,主子都给她留着余地。裴嬷嬷看着富贵,却将人往地狱里踩。 如此对比,哪里还需要主子再训话?都这般清楚的做给他们看了,还不知道忠心,那训话又有何用? 他们越想,越觉得罗曼高明。在这个十一岁的主子面前,不敢再存半点侥幸。 罗曼在屋子里闷坐着,面前摆着本翻开的书,却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等周红回来,罗曼便接连吩咐道:“你去问裴婆子,裴俊杰下毒的事是私了还是经公。私了便是三万两银子,经公便让官府来断。 还有被毒死的鸡鸭、马匹,让她赔两千两银子。若是不赔,也经公。按谋害主子的罪名递诉状。 对了,因着这毒,满府的人都吓丢了魂。让她出三千两银子给大家压惊,不出也行,还是经公。” 周红讶然:“惹急了裴嬷嬷,她若对铺子使坏……” “以往是我没看透彻,她那样的人,从不会想见好就收。”罗曼虎着脸,目光坚定:“她那样的人,感化不了,也不配被感化。” “可三万五千两银子,也不是小数……” “她赔得起,也不敢经公。”罗曼一股脑吩咐完,心里也痛快了。她随意翻着面前的书,哼笑道:“毒虽然是咱们下的,可半分没冤枉她。我不动手,她早晚要把药放在我们面前。况且,这些银子,原本就该是晚照苑的。” 小姐狮子大开口,周红却没有多少信心。 三万五千两,多少人几辈子都挣不来。裴嬷嬷再是搬空了晚照苑,也不敢放在明面上。这些银子拿出来,不得吐血? 可主子吩咐了,她不得不去。 裴嬷嬷后背被抽烂了,只能趴在榻上。配给她的丫鬟,平时还算勤快,今天却寻不到人影。 大夫开了药就走了,治伤的药膏放在案几上,到现在都没人帮她上药。 听见门口有响动,裴嬷嬷张口就骂:“你个死贱蹄子,敢欺老子失势。等……” 看清进来的是周红,没骂完的狠话强咽了回去,噎得她直打嗝。 闻着满屋的血腥味,周红瞟了眼桌上的药膏,冷笑一声。又见裴婆子伸手去拿茶盏,想用茶水压住嗝。她便上前一步,将茶盏放得更远。 迎着裴嬷嬷喷火目光,周红将罗曼吩咐事情一股脑倒了出来。见裴嬷子震惊得瞪圆了眼睛,心情突然大好:“你快给个答复,小姐说最多只等半盏茶功夫。” “怎么不去抢?” 周红心情好,笑眯眯回嘴:“除了嬷嬷,别人身上也没这么多银子。” 裴嬷嬷气得仰倒,错着牙瞪着周红。 “瞪下了眼可不关我的事,就是经公,官府也不会判我赔你银子。” 裴嬷嬷牙咬得嘎嘎响:“明讹是吧?” 周红点头:“你也可以选经公,反正人证物证都还留着。只是留了案底,你裴家子弟还能不能科举啊?” “卑鄙!” 裴嬷嬷气得七窍生烟,瞪了周红一刻钟时间,等周红当真要走了,她才咬着牙道:“成,我赔。” 她起不来身,恨恨的扯下腰间钥匙砸向周红:“银票锁在黄花梨衣柜里,自己拿。” 周红闪身躲开,笑眯眯的捡起钥匙开了衣柜,找到匣子点够钱数,连匣子一起捧着要走。 “那里面是四万两……” “哦,多了五千啊?”周红笑眯眯,一脸的‘我就是多拿了,但我不承认’:“我数着只有三万五啊,要不你再过来数数?” 裴嬷嬷浑身的青筋都暴涨起来,她眼神化刀,恨不能直接刺死周红。周红看着她后背的伤,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数吗?不数我可走了,出了这个门,再想污蔑,我可不依。” 周红作势欲走,裴嬷嬷急得从床上滚了下来,伤口崩裂,便是强咬着牙,痛呼也冲了出来。 第五十二章:原来是他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裴嬷嬷趴在地上缓着疼痛,周红皮笑肉不笑的站在原地等她。 怕周红带着银票跑了,疼痛刚缓解到能忍的程度,裴嬷嬷便开始往周红的方向爬。她也试图站起来走,可腿才一动,就疼得倒吸了口凉气,果断放弃了。 “都金山、银山了,嬷嬷还在乎这五千两银子。实在是节俭。” 她每往前爬一步,周红便想往后退一步。可小姐说了:晚照苑容不下磋磨、作贱人的阴损招数。大道直行,才是正途。 整治裴嬷嬷固然解气,可把自己也变成恶人,就太不划算。 “别爬了,爬过来,多的五千两也不会还你。”周红正了神色,目光冰冷的看着狼狈的裴嬷嬷:“裴家对周家作的恶,五万两都抵不过。” 裴嬷嬷轻蔑的嗤笑一声,很是不屑:“姓周的整族卖出去,也不值五千。” 周红深呼吸数次,才终于忍下了拿匣子砸烂她脑袋的冲动:“是,我们命贱。那裴俊临命贱不贱?五千两,有朝一日他还俗,我不去闹,值不值?” 裴俊临皈依佛门,扬言消了天怒人怨才敢还俗。便是裴家脸皮厚,等上一两年,就敢宣称上天宽宥,可若周红去闹,他依旧下不来台。 便是强行还俗,对他发展也实在有碍。 当初,裴家敢说这个话,是料准了周家好欺。 可周红跟着罗曼之后,一天比一天天出息,她在晚照苑乃至周边的声望越来越高。若罗曼肯替她出头,赵家再站在身后…… 裴嬷嬷气结:“闹,你周家一门儿女都不成亲了?” “大不了都卖身晚照苑,让小姐指婚喽。”周红神色认真,不似说笑:“都是奴婢下贱,可晚照苑的奴婢,比普通人家的公子、小姐都强。卖身进来,我们很愿意。” “下贱!”裴嬷嬷咬牙切齿。 “你高贵,高贵到狼心狗肺,主子越敬重你越偷主子东西。” 眼见着裴嬷嬷还要回嘴,周红不耐烦的数出来五千两银票:“你也不用费心爬了,死在地上还是我的罪过。 点头,我带着银票走,裴俊临就是明天还俗,我也不管。摇头,我把银子放下,他什么时候还俗,我什么时候闹。 我当一辈子奴婢,他得陪我当一辈子和尚。” “你个贱人……” 五年来,裴嬷嬷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发抖;所以,一直端着慈悲的菩萨相。今天被罗曼连番打压,突然从天上坠入凡尘,才回归本性,歇斯底里。 可周红却不耐烦听她骂人,放下银子要走。裴嬷嬷却又急了,喊住她道:“拿上银子,滚。” “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周红站住,不耐烦的看着破败的裴嬷嬷:“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非要你银子。所以,你要么磕仨响头求我原谅,要么再加五千两银子。 知道你手边没银票了,我可以等你三天。反正裴俊临也不可能明天就还俗。” 裴嬷嬷气得吐出口血,却也知道不能再骂了。 她趴在原地喘着粗气,好半天之后,才挣扎着做了决定——磕头。 为防周红挑剔,她艰难的趴跪着,对着周红咬牙切齿的磕头。 周红侧着身子避开,裴嬷嬷跪着的方向,就遥对着周家老宅。 “这三个响头,周家受得起。”裴嬷嬷三个响头磕完,周红身心皆受震荡。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不想在裴婆子面前失态,周红抱着匣子便往外冲。一个没留意,撞到了茶盘,茶盘从桌子上摔下来,又将几上的药瓶砸到了地上,双双摔得粉碎。 周红却没留心,强稳着步子转了出去。 裴嬷嬷连放平身子,重新趴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绝望的看着糊在地上的药膏,气闷得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周红一鼓作气冲回清秋院,罗曼已经收拾好自己,等着她出发了。 见她双眼红红的,有些诧异:“怎么了?” “没事。”周红将匣子放到罗曼面前,气道:“四万两银子,姓裴的就在手边放着。这些年,她贪了小姐家多少?” “不都说金山、银山了。”罗曼没去看银票,拍了拍周红的肩膀笑道:“欠下的,总有一天要还。咱们不急。” 一路狂奔,周红的情绪也发泄了不少。再看见罗曼静谧温柔的笑,整颗心都平稳下来。 她深呼吸一口,将自己和裴婆子交易的事情说了:“小姐说得对,裴俊临还俗的时候,只要我去闹,就是将周家所有人架在火上烤。 如此,还不如拿来换五千两银子。姓裴的宁愿磕头,也不肯多出五千两,想来拿她五千两,她也心疼得不行。” “那当然,便是偷,也是费了心力、折了福分、阳寿才偷来的。” 周红噗呲一笑:“小姐雅致得像天上的仙女,竟然也说这样尖酸的话?” 罗曼赏她一个白眼,从匣子里数出五千两银票,塞进周红怀里。 没等周红推辞,罗曼率先往外走去:“错过了送哥哥去王府,在不出发,就要错过接他回来了。” 当然,接人要紧,若能偶遇王爷,就更要紧了。 周红学会了驾车,主仆俩便没再带人,急而不乱的往王府赶去。 此时,古权和赵闻年已经到了王府附近,百无聊奈的坐在‘尘舍’茶楼里品茗。 为了维护住自己的‘出尘’形象,离王府一条街的地方,罗曼就让周红停了马车:“咱们这样的身份,将车驾到王府不好。前面有家茶楼,将马车安置在茶楼车房吧。” 安顿好车驾出来,时辰还早。罗曼就带着周红逛街,这条街有家酱菜坊,腌制的香酥小鱼劲道入味,很得王爷喜欢。 她买上一些,就是进不去王府,也能让哥哥明早上带过去。 从‘尘舍’出来,罗曼就总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等她回头去找,却又找不到。到了街上,那种怪异的感觉还在,却不再放在心上—— 周红没带面具,走到哪里都有人回头。她仗着年纪小,也没戴帷帽,出众的容貌引人回头,也寻常得很。 走到王府门口,正要让周红去递牌子,就看见和郡王送着大哥出来了。 果然遇到了王爷,罗曼心中发甜,望着王爷的身姿,眉眼都弯出了乖巧。 像是有所感应,和郡王也朝罗曼的方向看来。等看清楚罗曼的眉眼,也恬淡温润的笑开。同时加快了往外走的脚步:“你妹妹来接了,咱们快些走。” 顺着王爷的视线,罗庭琛也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妹妹。 落日余晖下,一身白衣的妹妹圣洁、温柔,像天上下凡的仙子。他有一瞬间的晃神,等回过神来,已经站到了妹妹面前。 “这么远,怎么过来了?” “来接你!”罗曼冲哥哥甜甜一笑,然后才转身朝王爷行礼,学着大人的模样问他:“我哥哥今天表现如何,可有给王爷添麻烦?” 看着面前的半大孩子,和郡王忍俊不禁,终究笑了出来。看罗曼一脸茫然,一天的疲累都消了大半:“你哥哥很好,没给本王添麻烦。” 罗曼不知道自己哪里好笑,她看了看笑得宠溺又无奈的哥哥,再看了看王爷,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见到本小姐开心,也不用笑成个傻子。 一个是自家哥哥,一个是心中月光,能怎么办? 于是,罗曼也跟着笑:“王爷笑起来真好看。” 正笑着的和郡王一愣:他这是被调侃,还是被调戏了? 被个豆大的姑娘! 罗曼没接收到王爷的心声,她自顾仰着头,单纯的欣赏着王爷比玉更润的风姿,接着夸了一句:“人如玉,说的就是王爷这种?” 为表真诚,罗曼送上了刚买的鱼干:“不知道王爷喜欢什么,恰好看见有我喜欢的小鱼干卖,特意给王爷也准备了一份。希望你也喜欢。” 他的确喜欢。 看着被罗曼塞进手里的食盒,和郡王笑意更浓:这丫头为他挑的东西,总是能挑到他心坎上。 这是天生契合,还是她在讨好自己这件事上,下了大功夫? 不管是遇到知己,还是被人郑重的放在心上,总归都值得欢喜。 王爷收了鱼干,回给罗曼个真诚的微笑:“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了。” 说完还情不自禁的扯了扯罗曼的丫髻,哄小孩一般:“曼曼今天也很漂亮,小仙子一般。” 罗曼就笑了起来,一双眼里盛满了繁星。 “本王还有事要忙,就不相送了。”罗庭琛赶忙拱手行礼,罗曼心中千万个不舍,也不能多留,规规矩矩的告别:“恭送王爷。” 罗曼受过宫廷教导,行的礼特别标准,瘦瘦小小的蹲在那里,精工雕琢的玉人一般。 和郡王看了一眼,走出好远,又回头看了一眼。 见到王爷回头,罗曼一双眼笑成了月牙,婷婷立在原地,安静的朝王爷挥手。 才走出王府街,便有两名小厮迎了上来:“二爷请公子、小姐去‘尘舍’说话。”说着,便将赵闻年的腰牌递了过来。 小舅舅请,兄妹俩自然欢欢喜喜的过去。 路上,罗庭琛告诉罗曼:“前天小舅舅说要给我找个师爷,今天就等在王府外,想必是师爷寻好了。” 罗庭琛请师爷的事,前不久兄妹俩也议过。 他们手边没有可靠的人,只能靠赵家引荐。求到小舅舅跟前的时候,罗庭琛也明说过:师爷的才能要紧,人品更要紧。这样的人不好寻,他也不急,大可以慢慢来。 这么快就找好了,兄妹俩心中同时‘咯噔’了一声。 “舅舅不会害我们,但很可能轻估了郡王府的分量。”罗曼看着哥哥,神色郑重:“一会儿见了人,咱们都多留心,用不用的,话也别急着说死。” 罗庭琛点头,牵着妹妹的手进了赵闻年所在的雅室。 刚一进门,罗曼就迎上了古权探究的目光,那种被窥探的别扭感觉,瞬间便将罗曼网罗在中间。 原来是他! 第五十三章:莫非,他通灵?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认出一直盯住自己的眼神,罗曼对古权也好奇起来——论好看,她是不差,可要让个陌生人,盯着她看大半个时辰,不是变态,一般都做不到。 所以,古权是变态? 罗曼扫了眼茶桌,茶盏一左一右摆放,显然两人是相对而坐。再看一眼茶盏:一模一样的顶级老君眉。 能和小舅舅平起平坐。 罗曼挑了挑眉,即便是变态,也是有几分真本事,还能藏住自己是变态的变态。 她打量周围的时候,罗庭琛已经向两人见完了礼。罗曼也乖巧、规矩的行礼,而后一派天真的问古权:“古叔叔一直看我,是因为我长得像谁?” 赵闻年疑惑的看看罗曼,又看向古权:“一直?”两人相见,也不过几息功夫。 又想起古权一个时辰前就频繁看向窗外,大半个时辰后才转回来。心里有个猜测,不确定的问道:“古兄先前看着窗外,是在看曼曼?” 赵闻年也曾顺着古权的目光看向窗外,并没找到认识的身影。 “没像谁,只是觉得姑娘有意思,便多看了几眼。”古权半点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坦坦荡荡的引着几人往外走:“到用晚膳的时辰了,咱们去‘林溪九里’?” “我想去‘玉壶泉’。” 罗曼扯了扯小舅舅的袖子,脸上带着光彩:“它家的清蒸鲥鱼好吃,舅舅也去尝尝。” 大家又坐着马车往‘玉壶泉’赶,谁都没好奇逛街的罗曼,哪里有意思。 玉壶泉的席面不好定,但拿着赵闻年的腰牌,还是很快就整治了出来。 赵闻年要介绍古权生平,古权扫了眼在露台上赏荷的罗曼,拦住了赵闻年:“古权,年三十三,虽然比你大舅舅小,却是他同年春闱。 他一考即中,我名落孙山。之后又连续考了四界,次次不中。之后当过师爷,当过夫子,还当过乞丐。最后就住在赵家,受赵家恩惠度日。 小爷若看得上,我便到小爷身边讨口饭吃;若觉得不合适,重新寻可靠的人也就是了。” “古大伯谦虚了。”罗庭琛从座位上站起来,恭敬的朝古权行礼:“您当师爷,将姜大人推上了一路帅司的高位;您当夫子,便给朝廷培养出近百名尽是。晚辈虽没听过您当乞丐的事迹,可凭大伯的能耐,便是乞丐,也定是有作为的乞丐。” 古权当师爷和先生时,罗庭琛不但小,还是伯府的贵公子。赵闻年实在没料到他能清楚的古权的事迹。 “果然不是书呆子。”古权拿折扇敲着手心,神色露出满意:“公子若不嫌弃,往后就多叨扰了。” 来时,罗庭琛和妹妹商量好,不管行不行都不能将话说死。毕竟事关重大,要看准了才行。 现在古权问得直白,罗庭琛应得也相当干脆:“大伯叫我琛哥儿就行,往后……” “尊卑明,规矩才能正;上下清,行事才不会僭越。”古权看着罗庭琛,正了神色:“我是公子的师爷,您可以待我以诚,不能尊我为长。你家的祸乱,还没让你长点记性?” 罗庭琛正色,恭敬的作下一揖:“先生教训得是,庭琛记下了。” “你闭门读书,人情世故上欠缺些也在理。往后,我慢慢教你。” 当着赵闻年的面,古权没问王府的事情,将话题转到俗务上头。 古权不让介绍自己身平的时候,赵闻年就提起了心,生怕罗庭琛有眼不识泰山,生生错过了古权。 事情定下来,他也松了口气,很识趣的顺着古权的话题聊。 罗曼看似在露台上玩荷叶,实际两只耳朵全伸在这边,满腹心思也在他们这里。 赵闻年先还往罗曼这边看两眼,见她玩得专心,也就不看了。古权貌似专注的在和罗庭琛说话,眼神却不时往罗曼身上瞟。 哪怕回回都看见她在玩水花。 看什么看? 罗曼转头,不悦的瞪他一眼,古权却迎着怒目对她笑了笑,又转头问罗庭琛:“你去王府历练,家里的庶务交给小姐?” 罗庭琛惭愧的点头:“实在分身乏术。”怕他看轻罗曼,又真诚道:“曼曼虽才十一,却玲珑通透。我抽空点拨着些,曼曼就能担得起来。” “小姐自然不是凡人。” 古权敷衍的看一眼罗庭琛,又看向罗曼,神色间带着几分郑重:“生活所迫,我倒是各行各业都厮混过。小姐若不嫌弃,我很愿意……” 罗曼笑眯眯的看着他,甜甜的声音里藏着兴味:“伯伯任两份职,也只能领一份银子。” 赵闻年一愣,忙要训斥,古权却已经笑开,回话的语气中甚至都带着恭敬:“小姐多虑了,给在下口饱饭就行,不要银子。” “那就多谢了。” 罗曼笑得很甜,礼也行得端正,可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大。 小舅舅对他尊敬、亲热,甚至还隐隐的有些巴结。大哥一听他名头,也不顾先前的约定,一口就将人招揽了过来。 这人必是不可多得的大才! 可若真是大才,她没理由不知道。上一世,她跟着王爷网罗天下英才,能招揽不能招揽的心里都清楚得很。 后头当了太后掌国,朝中暗潮涌动,血雨腥风。她为了稳固朝纲,将举国上下的隐士都翻了个遍。 古权若真有本事,她没理由对他一无所知。 说起铺子,罗曼也没心思再去琢磨古权。左右哥哥已经将人留在了身边,她有的是机会慢慢看。 况且他还要来她身边插手庶务,机会更多的事。 “哥哥朝舅舅要的掌柜,舅舅可准备好了?”罗曼坐到罗庭琛身边,讨好的给赵闻年斟了杯茶:“我原本只要了三间铺子,可今天和裴嬷嬷生了几句口角。只怕得一下子将所有铺子都拿回来了。” “全部换人手?”赵闻年看向罗曼,不信她不知道全部换人,意味着先前的损失不再追究,更意味着大的dong乱。 罗曼摇头:“不换。” 她将小舅舅的心思都看在眼里,但她不打算解释自己的计划,只道:“来的路上,我和哥哥商量了。三个可靠的管事,接手我新接的三家铺子就行。剩下的一百多家铺子,还是要笼络过来才行。” 赵闻年看向罗庭琛。 “是!”他虽然也一头雾水,却也果断的给妹妹打掩护:“都是晚照苑的家奴,裴婆子能笼络过去,我们也自信能笼络过来。” 罗曼悄悄给他竖大拇指,罗庭琛回她一笑,接着问小舅舅:“事情急,掌柜的……” 他话没说完,赵闻年却已经懂了他的意思:“已经备好了,一会儿就能去‘林溪九里’领走。” 罗曼又悄悄指了指舅舅腰间的位置,罗庭琛立马意会了,厚着脸皮问:“能不能借小舅舅腰牌一用?” “这个?”赵闻年随手摘下来递过去,也不问他用途。 罗庭琛松了口气,罗曼却被古权看得发毛,抬眼瞪了回去。古权挨瞪,依旧对着罗曼笑,笑得罗曼炸毛,心里也擂鼓一般咚咚的跳。 莫非,他通灵,看透了自己的来历? 罗曼觑了古权一眼,开始浑身发麻。 这世上,虽寺庙林立,供奉神佛,却最容不下异类。 她回想自己的言行举止,虽说没找到破绽,却也更加收敛。不再和罗庭琛互动,一门心思吃着面前那盘鲥鱼。 当罗曼谨慎收敛,古权就再没看过罗曼。他用膳的间歇,专心和罗庭琛讨论起学问。 也就在学问上,罗曼听出他靠点大才的边。 大家‘和和乐乐’的吃完饭,一行便去‘林溪九里’找那几名掌柜。 路上,赵闻年细细的给罗庭琛介绍了几名掌柜,等介绍完,也到了林溪九里门口。 将几位掌柜接出来,大家便分道扬镳、各回居所。 见古权上了罗庭琛的马车,罗曼面上不显,眸色却明显幽深起来。 得找个时间,好生试探下姓古的。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回到清秋院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钱嬷嬷带着清清,已经在罗曼门前恭候多时。罗曼远远看见,心里就浮出欣喜—— 有时间等在这里,要么任务完成了,要么是查出大事了。总之,都是好事。 罗曼和周红加快脚步,等看清钱嬷嬷和清清的凝重的表情,还神采飞扬的笑了笑:“这么快就查完了?” 清清迎着罗曼苦笑,钱嬷嬷依旧绷着脸:“你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吗?” “除了生死,无大事。” 罗曼请两位进屋,也没顾上修整,便开始谈正事“是估出来盈利额,还是遇到困难了?” “估出来了。”清清递上新账册,语气里带着潮湿:“实在太多了,小姐先看看账,也好少受些冲击。” “说吧,没事。”罗曼手里这本账册,不是掌柜们交上了的,而是在苏嬷嬷和钱嬷嬷的指导下,根据假账整理出来的。 “七年下来,晚照苑的进账至少该有五千六百万两。” 钱嬷嬷是利落性格,直接说了结果:“账是假的,我和老苏估出来的数额,却绝不会错。” 见罗曼看得仔细,钱嬷嬷便知道她看得懂。也不多啰嗦,直接指着账册上的数字道:“货物品类是从假账上摘抄的。账虽是假的,货品大多是真的。 列出货品,再用当年普遍的进、出货价格计算。晚照苑近七年的盈利,至少有五千六百万。” 饶是自己参与了计算,早知道结果,清清还是没忍住倒抽了口凉气。周红更被惊大了嘴巴。 罗曼倒没什么反应,一边翻账册一边问钱嬷嬷:“这个数是保守预估的?” “相当保守。”钱嬷嬷又指了一处给罗曼看:“因为客流量没法精确,我们是按假账出库数的七成在计算。一般来说,假账上都会减少出库数。 你可能不太了解老奴,老奴跟着二爷做买卖。市场上八成物件的进、出价,老奴都会摸清,并记录下来。 晚照苑做的生意,老奴恰好都有记录。进价,按中等偏高;出价,按中等偏低;刨除常规的支出,之后,最少有五千六百多万。” “可咱们账上只有四千五百两。”周红气怒交加,一张脸黑得滴墨:“裴婆子今天一天,可就花了四万三千四百两。” 罗曼安抚的看着她,笑道:“没事,我是生意人。借我的钱,我可要收利息。” 第五十四章:危机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送走钱嬷嬷俩人,小丫鬟就送了热水进来。 罗曼正要洗漱休息,罗庭琛又提着灯笼过来了。罗曼将香胰子放回盒内,退出净室,重新歪在了软榻上。 不用吩咐,周红自觉接过罗庭琛的灯笼,守在门口戒备的看着周围。 “累了?”见妹妹浑身懒散,罗庭琛也不再废话,直接道:“荆湖两路的情况有变化,这两天就会定下钦差,最晚月末就会开拔前往灾区。” 罗曼坐了起来:“王爷有难处?” “前两天,王爷刚挨了训。荆湖周边,如今全是太子的势力。若王爷一系前去,怕要处处掣肘、无力抗灾。” 中间的艰难罗曼知道,上一世,她已经亲身经历过了。 “前一阵,秦王还觉得去赈灾的肯定是太子,王爷虽说在暗地里准备,却也认为亚太子一系过去的可能性更大。” 怕罗曼不懂,又特意解释了一句:“救灾民于水火,是挣声望、收民心的大好时机。有朝廷统筹、户部支撑,周围又大多太子的人。他们过去,能轻易赈灾,也就显出了治国的本事。” “不说太子,也不说前因后果。只说有什么难处,咱们要做什么?” 罗庭琛看着稚气未脱的妹妹,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他从没像现在一样悔恨,恨自己从不过问家事,将整个家业都放心的交在了个奴才手里。 “你告诉王爷,出发之前,我定给他准备出三十万旦粮食,五百万两纹银。” 罗曼想了想,又道:“听说王府熬的马奶糖风味很好,你问问王爷能不能多赏我一些,明天就要。 咱们要收拢铺子,也该请管事、小二们用顿饭,大家熟悉熟悉。哥哥去王爷身边历练,又恰好是该当请客的喜事。不如去玉壶泉定几桌席面,一起办了?” “请客是该请,可玉壶泉……”玉壶泉不是寻常酒楼,他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面生的客人,得拿出玉壶泉的金腰牌才能进。 罗曼顶着宣毅伯府小姐的名头,没有金腰牌也只能跟着旁人沾光,自己要进,还得费些周章。 “你不是拿着小舅舅的腰牌?”罗曼讶然:“他的金腰牌不行,只能本人用?” “倒也不是。”罗庭琛苦笑一声:“小舅舅这面腰牌是鎏金的,最多只能带十人进去。”咱们家一百二十八家铺子,光请掌柜就一百二十八人了。何况,你还想请小二! 罗曼敛眸想了片刻,问道:“王爷的腰牌呢,能带进去多少?” “王爷还用腰牌?”罗庭琛好笑的看着妹妹:“王爷带人去,那是给他们脸。自然是想带多少就带多少。” “那哥哥和王爷说一声,我后天要在玉壶泉请客,最少两百人,请王爷帮我把地方定好。听说王府的马蹄糕得不错,问王爷可不可以多赏一些,算给咱们加个菜。” 罗庭琛很快品出了罗曼的用意,可还是有些为难:“王爷……” “你尽管实话实说,王爷会答应。”罗曼伸了个懒腰,疲倦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动:“就这样吧,不行咱们再说。” 看妹妹累成这样,罗庭琛很是心疼。他想让妹妹早些歇息,该问的话却不得不问:“咱们家账上才四千五百两银子,曼曼许下那么多,时间又紧,拿不出来怎么办? 中间关着无数人命,可儿戏不得。” “哥哥放心。”罗曼拿靠枕当枕头,懒懒的滑躺下去:“再不济,还有小舅舅兜底呢。他有的是粮,有的是钱。” 罗庭琛心里安定下来,想起太子和赵家的恩怨,果断的点了头:“是,无论如何,也要把小舅舅拖下水。” “你洗完再睡。”罗曼已经累得不想动了,她慵懒的嗯了一声没动:“你自己走吧,我不送你了。” “好。” 罗庭琛自己出来,又好生叮嘱了周红:一定要洗漱干净了再让曼曼睡,不然明天起来要不舒服。 第二天听完府上管事回话,罗曼就去见了昨天带回来的三个掌柜。路上粗粗听了三个掌柜的生平、能耐,今天正好再细细了解一番。 三个掌柜都已经收拾好,等在外院了。 行罢礼,没等罗曼问便开始详细的介绍自己。最先开口的是个五短三粗,浑身和气的小老头。 他姓万,是赵家家生子,会走路就跟在老太爷身边学做事。这些年,一直替赵家管着十多家粮铺。粮食生意上,很有自信。 然后是柴茂,他身形壮硕挺拔、一双眼睛总带着笑意,通身大儒气度。走在街上,没人敢以为他是奴才。 十年前跟着赵二爷来了汴京,就一直在赵家当铺主事。 他过来时,赵家当铺在汴京还没有地位。不出三年,却成了当铺龙头。 罗曼看着他平淡双眼下藏着的深黑,唇角不自觉翘了起来:“既然肯过来,就别辜负了那一身本事。‘软当’要关了门,砸的可是你自己的招牌。” 柴茂没料到罗曼是这个反应,他觉得就算不崇拜,至少也要表示出些看重,可…… 到底是大家小姐,气度、见识和对人的分寸,拿捏得不错! 他看罗曼的眼神带上了尊重,恭敬的点了点头:“小姐放心。” 车贤生平简单,他长着张外族人的脸,本身也是高丽族人。三人中年纪最小,皮相最好,性子也洒脱活泼。 问他有何能耐,他说:“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 别的铺子我没法子,小姐将‘珍宝阁’……额,这名字……小姐将珍宝阁交给我,等着数钱就是。” 罗曼笑得眉眼弯弯:“好!” 小舅舅照着她铺子找的掌柜,罗曼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了。她将铺子遇到的问题说了说,就要带着大家去接铺子。 正要出发,古权悠悠走了过来,行礼:“我也该去看看,小姐……” 罗曼没理他,扶着周红的手上了马车。古权也不在意,转头上了车贤的车。都在赵家呆了许多年,彼此很是熟悉。没多大会儿,几人就在车内聊得热火朝天。 铺子交接很顺利,几个掌柜都是老手,没多大会儿功夫就朝罗曼拍了胸脯:“最大的是就是没有银子,小姐给我们一万两,三家铺子明天就能开门迎客。” 罗曼一个眼神,周红便将一万两银票递了出去。 柴茂恭敬的笑着,将银票接了过来。车贤和万大贵认出周红,都不自觉的多看了罗曼好几眼。 虽说姑娘才十一岁,看人的眼光,做事的魄力却都值得称道。他们虽没生歪心思,往后在小姐面前,也得谨慎当心,如在二爷身边一样。 古权满铺子转着,连库房的角落都没放过。罗曼安顿好事情便往外走,并不管他。 实际上,她很想将他甩掉。 明说有失风度,他自己没跟上,就怪不得人了。 没想到正对账册的古权竟跟了上来,出了铺子,他神色郑重的拦在罗曼面前,恭敬作下一揖:“在下想和小姐聊聊。” 罗曼挑眉:“聊王府?” 古权毫不意外罗曼的敏锐,更不介意她的防备。他郑重的神色更郑重了三分,恭敬道:“聊在下的身世,聊小姐的奇遇,聊和郡王的前程。” 罗曼心下一凛,她站在马车前,淡淡的看了他一阵,然后将周红留在原地,自己往护城河堤岸走去。 古权会意,赶忙跟了上去。 一路无话,直到空旷处,四下都没了人影,罗曼的步子才渐渐慢下来。 “裴俊杰的报应,是小姐推动的吧。” 古权声音虽然压得低,语气却肯定得很:“之后裴嬷嬷在晚照苑的地位,你们和赵家的关系。都是小姐在后面出谋划策、推波助澜。” 罗曼继续往前面走着,路边一朵蔷薇开得明媚,很得罗曼喜欢。她便停下来,摸摸花瓣,闻闻花香。 “公子优秀是不假,可凭他那点本事,要赢得王爷青睐可不行。” 见罗曼专心赏花,半点不肯理他。古权便知道自己没能入罗曼的眼,和缓的语气急切了三分:“钟灵寺求雨之后,和郡王就一直关注晚照苑。文会之后,王爷开始在暗中筹备银、粮。 之所以这样,是小姐在中间提醒。在所有人都没料到荆湖两路会成灾的时候,在所有人都觉得太子会去赈灾的时候,您笃定了王爷会走这一趟。最后,也必然是和郡王去赈灾。” 罗曼看他一眼,眼神迷茫得像团雾,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小姐!”古权有些急了,抢步挡在了罗曼前面。 罗曼皱了皱眉,转头就往回走。 古权想拉她又不敢,伸出的手急忙缩了回来:“昨天在王府街,你和丑丫鬟吸引了满街目光。可除了敏锐的往我在的窗口看了几眼,你再没半点不自在。 十一岁的姑娘,路过六个胭脂水粉铺,五个绢花珠钗铺,三个糕点坊,四个奇珍铺……您连看都没看一眼。你身边那个丑丫头大你两岁,一双眼睛都快要看不过来。” 原来是这里露了破绽。 知道他不是什么通灵异士,罗曼心里放松下来。只是往后做事,得更小心些才是。 待罗曼还要往前走,古权更急了一些:“你一共在六合斋呆了半盏茶功夫,拎着和郡王最爱的酱银鱼出来。 这么短的时间,你没法挑。所以,你是知道王爷爱吃他家的腌鱼。 你和王爷不过才见两回,不可能打听到他的饮食喜好。你在乡野长大,也没机会、没人脉打听王爷。 你知道他会去赈灾,知道他的饮食喜好,知道如何行事能得王爷青眼,还知道他缺钱、缺粮…… 那么,你是不是也看透了他的前程,甚至知道整个王朝的走向?” 罗曼顿住脚步,回头犀利的看着他:我占着重生的便利,才知道王爷的爱好、隐私。 你呢?你一个靠别人供养的书生,怎么将王爷的爱好、动向了解得这么清楚?上辈子,王爷身边可没你这么号人。 第五十五章:投诚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世人都以为我出身江南古家,是大师爷古淮安的次子。其实不是,我姓邱。”古权落后罗曼半步,压低的声音只够罗曼一个人听见:“三十年前,秦凤路帅司叛国,满门抄斩的事,小姐可听说过?” 罗曼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回头接着往前走。 她一个十一岁的姑娘,该知道三十多年的抄家灭门大案?该有古权说的那些能耐? 就算你猜得如何准,只要拿不出证据,就别指望我承认! “我是邱家仅剩的血脉。”他鼓起勇气拦住罗曼去路,从怀里掏出块刻着‘邱’字的玉佩递道罗曼面前:“我是邱家仅剩的血脉,必须的替家人报仇,让他们得以瞑目超生。” 罗曼偏着头看了他好一会儿,长长的叹了口气:“大叔,我今年十一岁。虽然有些聪明,却也只能借着舅舅的势,收拾个家奴。 你们家要有的冤屈,该去报官。若报官还不行,求到王府或者告御状都行。” 两辈子加起来,罗曼对邱家叛国的案子也不清楚。 上一世,从她当权到她去世,都没人为邱家翻过案。这种早就结案的陈年旧事,她自然也不会无故去翻。 可‘叛国’这样的大罪,即便冤枉,证据链也是做死了的,要翻案很难。 况且出事时,古权不过三岁。一个三岁的孩子,只要不是如她一般重生,断不会知道事情真相。他为‘邱家’喊冤,必然没有半点凭证。 “我不知道邱家冤不冤。”像是看透了罗曼心思,古权沉着的脸带着几分肃穆:“我是恨姜氏一族的狠辣。” 看罗曼没有越过他离开,古权松了口气,开始回忆当初:“朝廷下的是旨意是抄斩邱帅司一家,姜家却因为旧怨,灭了邱家三族。老弱妇孺,没放过一人。 我家是邱家远亲,寻常就得几石祭米的好处,按圣旨,完全不在牵连范围内。姜丞相斩草除根,将我族绞杀殆尽。我娘怀胎九月,眼看就要生产,却死在姜延钰刀下。 我和古叔躲在水井里,靠着根麦秆呼吸才躲过一劫。等安全后出来,才发现满府无一全尸。我娘更是肚皮开花,腹中胎儿被强行扯出,扔在别处。 我那没出生就死了的弟弟,被人践踏成烂泥,破布般丢弃在一旁。我睁大了眼睛,无论怎么努力,都没能看清他的长相。 即便帅司叛国,即便我们都该死。也绝不该是这样的死法。” 古权说这些的时候,双拳紧握,额上青筋凸起。虽然强稳着心绪,语气还算平静,可滔天的悲愤,刻骨的恨意,决绝的坚定都快凝成实质,明晃晃的摆在罗曼面前。 姜家,是太子外祖家。只要姜皇后在一天,就没人能伤姜家元气。若太子登基,姜家更会如日中天。 罗曼垂眸看着鞋尖:太子的残暴,就承袭于姜家一脉。她信古权描述的场面,信姜家能将事情做得那么惨烈、狠绝。 可又能如何呢? 她现在连自己家还没收拾干净,王爷要走的路,也还长得很。往后,他们都要在刀尖上行走,自己能不能活下来还不知道,哪里承担得起古权的大仇。 “这些年走南闯北,我见过几桩奇事。八年前在峨眉,一只猿猴,突然能口吐人言,称慧师太有难、不近烛火可消灾。 当天晚上,师太连灯都没敢点,谁知小尼姑顽皮,点着灯笼去后山抓蛐蛐,路过师太房间,火烧了灯笼,吓得小尼扔了灯笼。 这一扔就扔在了慧通师太墙下,狂风大作,火便从墙根燃到屋顶。小尼吓得跑上后山,师太熟睡未醒,葬身火海。 庵堂翻遍了整个峨眉,在一处洞穴找到了猿猴和小尼。猿猴死在洞中,小尼也已经痴傻,无论怎么用刑,她都只会傻笑。” 罗曼沉默着,不接话。 “我知道天下有许多奇事。小姐糊涂了十年,突然开窍长了本事,定然也有奇遇。” 古权虔诚的看着罗曼,语气中带着卑微和哀求:“小姐既选了和郡王,就必然要和太子对上。我愿追随小姐,哪怕粉身碎骨,只要小姐记着邱家的恨,我死也能瞑目。” 罗曼又是一声长叹:“你的故事实在凄凉,我听着心里也难受得很。可我当真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若不是靠着舅舅……” “求小姐成全。”古权‘扑通’跪了下来,他认真看着罗曼的眼睛,浑身上下都透着郑重和哀求—— “古某虽说不才,被人推崇也绝不是浪得虚名。小姐若允我追随,我必全力以赴、肝脑涂地。若有半点不驯、敢生半点妄心,便叫我邱家亡灵永世不得超生,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说话的同时,古权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罗曼站在前面,没有再避。 等他说完,罗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有了几分认真:“赵家和我娘连着血脉,便是一体。哥哥跟了王爷,舅舅即便不站队,在外人眼里,也已经是王爷一系。 如此,还不如当真站到王爷身后呢。左右竖成了王爷党,强行中立,不过招灾。有王爷在前,兴许还能挡些磨难。” 这几句话说得突兀,说完,罗曼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古权却品出味儿来,知道这是小姐接纳下他,在给他派任务了。 他朝着罗曼背影,再次磕了个响头,眼眸亮得吓人—— 他这一生,便是不能报仇,也定然会波澜壮阔,不同寻常。 这样,就够了! 当天下午,罗曼去接罗庭琛下卯的时候,王爷就笑眯眯的递了个食盒给她:“宫里做的一口粽,沾了桂花密吃味道不错。” 虽然不是吃粽子的时节,可和郡王爱吃,德妃便时常让御膳房做些,再趁热给王爷送过来。 为防他贪嘴多吃,不好克化,每次只做六小只,绝不会多。 罗曼将食盒掀开条缝,觑眼看着里面的六只小粽子,像已经吃上了桂花密,眉眼间都溢满了幸福、甜蜜。 “看你那馋样。”和郡王扯了扯她的丫髻,又意犹未尽的扯了扯,笑道:“这东西不好克化,一次少吃些。” 罗曼被扯得不舒服,本能的瞪了和郡王一眼。想起淑女才惹王爷喜欢,又飞快的调整状态,收起锋芒,瞬间美好。 王爷还没转过神,又见她鼓圆的黑眼睛转瞬间盛满乖巧,莹白的小脸上是温雅明媚的笑。他怔愣片刻,继而笑出声来。 这么有意思的丫头,实在可人疼啊。 罗曼有些心虚,即便在心中翻白眼,也不敢问王爷笑什么。王爷看着她拼命隐藏情绪的小模样,更觉有趣。 怕惹恼罗曼,他压下在心中冲撞的愉悦,情不自禁的又扯了扯罗曼丫髻。 扯一扯她的丫髻,一天的烦闷疲累,好像都消了个干净。 罗庭琛在一旁看着,无语的别过了头:王爷一遇上曼曼,就失了惯常的沉稳、深邃,像没长大的孩子…… “玉壶泉的事已经办好了,具体细节我都交待给你哥哥了,回去问你哥哥就行。” 罗曼乖巧的点头,甜甜的说‘好’。 和郡王看着她闪着阳光的脸颊,突然好想捏。他手都伸出去了,又觉得不妥,尴尬的缩了回来:“府中还有些事,你们先回吧。” 看着王爷的背影,又看着早将头偏去一边的哥哥,罗曼疑惑的问:“王爷很忙?” 罗庭琛点头:“很忙!” “那他怎么还送你出来?你这样的身份,当不起他相送啊!” 虽说话不好听,可的确如此。 本朝能让和郡王送出府邸的,除了皇宫里的贵人,也只有当朝柱国了。 “王爷说忙了一天,手脚俱是僵硬,陪我出来,权当活动筋骨了。”又看着罗曼手里的食盒,不确定道:“我觉得王爷是想逗逗你,你见到王爷时的矫情……” 迎着罗曼的死亡凝视,罗庭琛没敢将话说完。他呵呵干笑着接过罗曼手里的食盒,果断改口:“优雅,是优雅。哥哥见惯了你果断、干练的一面,一时没转换过来。 曼曼的优雅、端庄,没人能挑出毛病。王爷疲累了一天,定然也是想见见曼曼,让曼曼的高贵、优雅,松动下紧绷的头脑。” 罗曼看着哥哥,好半天才转过目光。 她果决灵巧时,王爷可没给过好脸色。没看见她转变成大家闺秀后,王爷对她一次比一次亲和,都特意省下喜欢的粽子,送给她了吗? 算了,到底是自家哥哥,瞎就瞎吧! 第二天,罗曼就亲手写了请帖,命人将帖子给管事们送过去。裴嬷嬷虽在府中养伤,罗曼却也亲自将请帖给她送了过去。 当时,小丫头正战战兢兢的给裴嬷嬷上药。她脸上五个清晰的手指印,眼眶也是通红,显然才挨了打,狠狠的哭过。 小丫头见到罗曼,委屈涌上心头,眼泪成串往下流。 没等罗曼问,裴嬷嬷先扭头看了那丫头一眼。眼神算不得凶狠,却吓得小丫头发抖。 “小姐来了,你就有靠山了是吧?哭,再哭你也是个没爹的下贱胚子。毛还没长全呢,就敢给老子脸色看。到最后,别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丫头吓得脸色发青,罗曼却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跟周红出去散散吧,没事。” 看着裴嬷嬷的脸色,丫鬟踟蹰着不敢动。 “说起来,嬷嬷也是奴才。”周红端过来绣凳,罗曼坐上去,和气的对冷笑的裴嬷嬷道:虽说娘亲将身契还给您了,可裴家从根上就是奴才。如今在做的,也是奴才行当。” 裴嬷嬷怒目:“你……” “忠仆是主子的臂膀,从来都不下贱;没爹,只说明少了依仗,更和下贱没关系。”罗曼抢过裴嬷嬷话头,不软不硬的回嘴:“说起来,也没有奴才伺候奴才的道理。娘亲体恤嬷嬷年高,才给你配了四个丫头。 你既然觉得她们下贱,看不上。那就让苏嬷嬷重新给她们派活,你自行找高贵的伺候你。” 裴嬷嬷恶狠狠的瞪着她,要吃人一般。 迎着她淬毒的目光,罗曼的笑更明媚鲜妍了三分:“哥哥去王府历练是喜事,我接手铺子也是喜事。所以明天中午,我在玉壶泉请掌柜们用膳。一来贺一贺,二来也相互熟悉下。往后,我要和掌柜们打交道的时候,会很多。” 裴嬷嬷觉得罗曼的挑衅,像蚂蚁要杀人一样好笑。 她愤怒的眼神转成轻蔑,冷冷的看着请帖,皮笑肉不笑:“既然是小姐请客,即便有伤在身,老身也定会给小姐备份大礼。” 她重重咬着‘大礼’二字,罗曼的眼眸却愈发明亮:她特意来激怒她,不就是想要她的大礼! 第五十六章:手段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替罗曼送请帖的人刚走,裴嬷嬷的心腹就登了各位掌柜的门。 也没多的话,就一句:“嬷嬷说了,不许去。谁若去了,就是和裴嬷嬷为敌。” 见笑嘻嘻的掌柜面有难色,替裴嬷嬷传令的白掌柜,难免要推心置腹两句:“凭你我的家财,替全家赎身也不是难事。晚照苑那位主母,又常年伺候佛主,做不出不让赎身的事。 咱们能当主子,做什么舔着脸给人当奴才? 赵家发了话不管晚照苑的生意,裴嬷嬷被伤透了心,近来也要离开罗家。你想好是跟手段老辣的嬷嬷,还是去追随那十一岁的黄毛丫头。” 被裴嬷嬷统领七八年,都知道裴嬷嬷的手段心性。 她说要离开罗家,那她走的时候,罗家也只剩得下空铺子都是好的,说不得身后还有一堆烂事。 买卖要做好做大很难,想搞垮搞出事,却简单得很。 掌柜的看一眼放在手边的请帖,脸上的笑依旧客气又疏离。 “别以为罗曼只有十一岁,你们就好拿捏。想走嬷嬷的老路,你得有嬷嬷当时的天时地利。 这些年咱们都做了些啥,你我心里都有数。她先拿裴嬷嬷开了刀,后头能放过你我?” “是,白掌柜您说得对……” 看劝动了,白掌柜也松了口气:“现在罗庭琛还没发达,赵家初和晚照苑和好,还不肯太用心,伯府也跟没他们这房人一样,对他们不理不睬。这时候咱们不动手,等罗曼将所有事情理顺,可还有咱们翻身的机会?” “是,是这个道理。” 掌柜的连连应和,表情语气都写满了信服:“嬷嬷要怎么动手?” “嬷嬷自然有嬷嬷的打算,你且管好自己的腿,站好了队就行。”白掌柜起身要走,走前还特意叮嘱一句:“嬷嬷的脾气你们都清楚,走错了路再想回头,可没机会。” 掌柜的点头哈腰,恭敬有余的将白掌柜送出去。 白掌柜连走十几家,实在走不过来,劝得也累,干脆将所有人约进茶楼,激情澎湃的开了场演讲。 与此同时,罗曼正将裴嬷嬷的动向报给罗曼。 “咱们走后,裴嬷嬷在门边受了换一个多时辰。新竹从她门口路过,她硬塞给新竹只赤金镯子,要新竹帮她给白掌柜送信。 我让新竹收了镯子,信也送出去了。没多大会儿,白掌柜就进了裴嬷嬷房间,呆了一盏茶功夫就走了。 现在,正在茗舍鼓动大家,阻止大伙儿明天赴宴。” “就这啊!”罗曼耍着腰间流苏,从神情到语气都失望得很:“从前,我高估了她。” 周红原本气得很,见罗曼这样,反倒笑了出来:“小姐就不担心啊?” 万一明天没人去…… 罗曼神秘一笑,转身去找书看:“且看着吧,没几个人会不去。” 且不说半壶泉只接待权贵,能进出吃一顿够他们显摆三年。就说他们的身份,身契还在晚照苑呢,主子让不让赎身还全凭心意呢。 这时候和主子作对,除了被气得失了心智的裴嬷嬷,还有谁做得出来? 她狂躁得失了冷静,只会让大家看清她的不可靠。 周红有些不放心,担忧道:“不然我也去走一趟,明天……” “我们是主子,请奴才用膳,是给他们做脸。”罗曼翻一页书,头都没抬:“你安心的歇着,不许去给我丢脸。” 第二天,裴嬷嬷打扮一新,雇人将她抬到门口,阴沉沉的看着罗曼上轿离开。 直到再看不见轿子,她还在原地趴了很久。 中间,罗曼察觉到了异样,却并没回头。 被扯下面具,撕掉伪装后。裴嬷嬷的道行实在有些浅,罗曼失了和她相斗的兴致。 罗曼赶到的时候,定好的大堂已经黑压压坐满了人。 见到罗曼,大伙儿齐齐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礼。 罗曼也没觉得意外,笑嘻嘻的还了礼,便请大家坐:“大哥去王府历练,大喜的事。借这个机会,请大家出来贺一贺。一来松快松快,二来咱们也熟悉熟悉。” 大家都客气着没敢坐,罗曼也没再劝,接着笑道:“进了晚照苑的门,便都是晚照苑的人。咱们自己人吃饭,不消太拘礼,都随意一些。” 看大家还拘着,罗曼又道:“都是初次来半壶泉吧,大家要是好奇,就随意走走看看。也不用心急,非要这次看够、逛完。 这里幽静雅致,往后每月交账,咱们都来这里。” 说完,罗曼就被丫鬟簇拥着坐到主位,由丫鬟伺候着小口吃些瓜果。 下面的掌柜们,心里却在震荡—— 每月都来这里交账?小姐竟有这样的底气…… 半壶泉出了名的只接待权贵,许多人拉着银车来,不但没砸开半壶泉的门,还招了贵人的厌。自取其辱都在其次,之后莫名走霉运却惹人心颤。 只拿着请帖,他们这群连半壶泉的边都摸不着的人,如上宾般被请进来。小姐来之前,半壶泉的掌柜,甚至还专门过来招呼、问候…… 若他们能成为半壶泉的常客,有一天还能带着亲友过来…… 这是何等威风,何等有脸面? 在他们心荡神驰的时候,小二流水般上了菜。 且不说难得一见、甚至听都不曾听过的菜色,精致得看一眼都是享受的摆盘。光看小二通身的气度,掌柜们也被震在了当场:就这些小二,谁走在街上不被错认成富家公子? 那长相、气度、举手投足间的高华气韵……比寻常些的富贵公子出色太多。 在这些小二面前,掌柜们个个自惭形秽。 这一瞬间,他们深切震撼于富和贵的区别;切身体会到了裴嬷嬷和罗曼之间的悬殊。 一个威逼利诱着,要带着他们坑蒙拐骗,霸占家产。一个只优雅的坐在上首,言笑晏晏间,就让他们看清了自己的位置,上升的空间。 许多人偷瞄着上首的罗曼,罗曼见了,大大方方回他一笑。 罗曼是当过太后的人,刻意将礼仪、气度拿出来,举手投足间已让人仰望、折服。 这世间,富且容易,贵呢? 放在外头,这里的人个个都算不上穷。许多人甚至还是小富。往常,都是被亲戚、街坊仰望的主,自己也飘飘然,觉得自己很是个人物。 今天一进玉壶泉,便被打回了原形,自卑得嘴里发苦。再见罗曼的作风、气度,心里更生出仰慕和向往。 恰在这时,罗庭琛和个气度高贵的伟岸男子匆匆进来。 看那男子浑身藏不住的气势,都以为是和郡王来了。可看他一手拎一个庞大的食盒,又觉得不是。 正猜着来人的身份,罗庭琛已经带着来人,走到了罗曼桌前。 “这是灶上熬的马奶糖,王爷知道小姐爱吃,特意让多熬了一些。”金桂恭敬的将食盒递给周红,空出手后便端正的给罗曼行下一礼:“王爷还有话给小姐。” 满屋子人看着呢,罗曼知道这是王爷在给自己做脸,便安坐着受了金桂的礼,娇俏温柔的问他:“王爷说什么?” “王爷说,吃糖坏牙,小姐得节制着吃。”见罗曼瞬间垮了脸,可怜巴巴的望着他,金桂刚忙又道:“王爷说马奶不是稀罕物,熬起来也方便。小姐若节制着吃,吃完了还有。若坏了牙,往后就都没有了。” 罗曼看着那么大两匣子糖,苦了脸:“王爷就是不想让灶上给我做。不让多吃,还送来这么多,我何时才吃得完。” 虽知道是做戏,金桂看着罗曼苦哈哈的小表情,还是忍不住心疼了:“王爷只说了让你少吃,又没说只能你自己吃。” 罗曼恍然大悟,和金桂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小二过来撤了罗曼桌上的菜,又紧着新上了一桌。趁这个空档,罗庭琛拱手朝大伙儿陪不是:“不是有意来迟,实在是事情急,只得先办正事。” 吩咐每桌加两个菜,表达歉意,再自罚三杯算给大家赔礼。 掌柜们说起来都是下人,哪个真会在这种场合挑主子的礼?可罗庭琛心诚,大家都有被看重的感觉。 再看边上一口一个王爷的金桂,他们心中也生出希冀:跟着罗庭琛混,是不是也有机会够着王爷的金大腿? 三杯酒下肚,金桂也朝大家举起杯:“这几天,各处来参加秋考、春闱的寒门学子不少。去岁春闱落榜,结伴跳河的三名寒门学子,很让王爷触动。 王爷看过他们的文章,都是优秀有灵气的学者。又特意翻看了往年的考卷,发现许多落榜的寒门子弟不是冤枉。他们的文章有灵气,有天赋。却因为是寒门,没能又有好夫子指点;更没有途径了解时政、指点厉害。 对这样的现象,王爷很痛心。他回禀了秦王,两位王爷决定定期开文会,请大儒、翰林及官员主持。若有学子得了主持青眼,收入门下也是美谈。便不被看重,能得大儒、高官指点,也定有不同的领悟,应对考场要更从容些。” 掌柜们自己当奴才,却都盼着子孙出息。若能科举入仕,穿朱着紫…… 若真能如此,别说半夜笑醒,就是立时去死他们都甘之如饴。 大伙儿正心热,金桂又道:“寒门学子多,秦王再爱才,也不可能个个都请。今天将琛哥儿叫过去,便是让他负责选拔事宜。你们谁家孩子出息,大可以领给琛哥儿看看,若当真出众,便会给他派下个月的文会帖子。” 此话一出,满屋的人再也无法平静。 第五十七章:步步为营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金桂扔下爆炸性消息,又非常和气的敬了酒,偏头问罗曼:“听说古权古先生回了京城,还住到了晚照苑?” 文会的事一出,哪个还有心情吃饭?他们耳朵都立了起来,恨不得伸到金桂身边。 一听古权,他们心中又是场地震。 他考几次出几次意外的稀奇先不说,只说他当师爷能把姜知秋捧到中枢,他离开,姜知秋便又从中枢跌下来;他当夫子区区三年,受他指点的学子,最差都考上了同进士。 这样的大儒,他们倾家荡产都不一定能求见上一面,如今竟就住在晚照苑? 罗曼目不斜视,像看不见满堂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小口咬着点心,随意道:“对啊,他是哥哥的师爷,自然要住在晚照苑。” “那,第一场文会,可否请古先生……” “这得问哥哥啊,他的师爷,自然要听他调度。不过,王爷让哥哥负责选拔,古先生就算不去文会,在选拔的时候也得到场,替哥哥把把关吧。” 说到这里,罗曼眼睛突然亮起来,精光闪闪的看着金桂问:“我和哥哥正准备办所私塾,让农家子弟,下人子孙都有上学的机会。 王爷既然要办文会,我们晚照学堂能不能借借光,将学堂的优秀学子,优先送到文会上去啊?” 金桂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你少吃几颗马奶糖,王爷就能准了。” 罗曼立马吩咐周红:“看谁家有孩子,把糖分给他们带给孩子吃。” “你看,我没多吃。”罗曼眨眼。 金桂:“……” “你晚照学堂都还没办起来,哪有学子往文会上送?” “学堂没办起来,学子可少不了。但凡不是吃不起饭,谁家男丁不送去读书?我办好晚照学堂,自家孩子肯定都要转来学堂。到时候,肯定是学到什么程度的都有。” 金桂想了想,没敢立马点头,只道:“只要符合条件,晚照学堂的当然也能去。” 罗曼给金桂夹了一筷子东坡肉,讨好的道:“都是自己人,金大哥……” “小姐别折煞奴才。”金桂不敢应罗曼一声大哥,赶忙作揖:“选人的可是你亲哥,你来磨我,都不如去给琛哥儿撒娇卖好。” 又哭笑不得:“你家的下人,可都是签了卖身契的。本朝可没有奴才科举的先例。” 这就是奴才们拼命想赎身的道理。 他们追随裴嬷嬷,也是想多贪些钱,能赎身最好。若不能,搞垮了晚照苑,他们揣着钱也能买来自由身。 罗曼笑:“人孩子都有当官的才了,我做什么要拘着人家当奴才?只要能收到文会的请帖,我当场放了他全家的身契,不但不要一钱银子,还赏五百两用作科考。” 别说满场的下人,金桂听着心头也是发热。 “若连文会帖子都拿不到,想来也并不是读书的料。我收着他们身契,便要给他们安排活计。虽说不一定能让他们富贵,这辈子吃喝不愁总还是能保证。” 这便是进可攻,退可守。 “罗姑娘这样的主子,我看着都眼热得很。”金桂调笑:“小时候只管用力读书,成了全家人尊贵;败了,还有小姐托底,混个一辈子吃穿不愁。” 罗曼挑眉轻笑:“谁叫我晚照苑铺子多,养得起呢?” “哈哈哈……” 金桂开怀大笑,罗曼和罗庭琛也跟着笑。 满屋的掌柜也应和着笑起来。 他们挨个去给主子们敬酒,不敢让主子喝,自己却喝得真诚、干脆。 他们粗略的汇报着店里的业绩,点着自己的功绩。生怕主子觉得他们没用,亏损了生意,遣他们离开。 酒过三巡,罗曼停了筷子,静静的看着堂中众人。他们个个满脸红光,兴奋得眼睛晶亮。 罗曼轻呷了口茶,眸中也带了笑意。 等大家都吃好了,罗曼笑吟吟的站在高位,温声道:“我原本只接了三家铺子,可嬷嬷近来身体不好,又心生退意。我便想,索性将铺子都接过来吧。嬷嬷替我们操劳了一辈子,也该含饴逗孙,回家容养了。” 掌柜们屏气凝神看着罗曼,个个心虚。 罗曼将他们心思猜得透彻,却没点破,只一派天真的道:“掌柜们若没有意见,咱们三天后盘盘账,我也好知道各家铺子的具体情况?” 大伙儿相互看着,没人敢吭声。 在裴婆子指使下,都揩了晚照苑油水,这要细细的查,裴婆子遭殃,他们的嘴脸也不好看。 才刚窥到青云梯的边角,就要被打回原形? 他们心头发苦,恨毒了贪图钱财的自己,恨毒了将他们往歪路上引的裴婆子。 “咱们铺子多,存货更多。挨个盘点也太累人。”罗曼看透了大家心思,体贴道:“我以往没接触过生意,前几日在小舅舅帮助下,才粗粗估算出这些年铺子的进出账。 时间短,我学艺也还不精。这次,咱们就不细细的盘,只将银、货对准了就行。你们看这样如何?” 这是将银子还回来,咱们既往不咎的意思? 当然,裴婆子贪的得拢出个名目! 掌柜们松了口气,赶忙应承下来:“小姐放心,除了裴嬷嬷调用的,钱、货都没有出入。三日后盘点,不会有问题。” 罗曼笑:“既是裴嬷嬷调用了,大家便催她尽快把账平回来。她若有难处也不打紧,各位将数目和明细都理出来,交给我就行。” 又道:“古先生说帮我拢铺子,到时候我便让他去对接账册和银钱。你们谁家有孩子要来晚照学堂,不妨将名册一同交给他。若孩子实在出众,也可以先领给他看一看。 先生是大才,等晚照学堂办起来,他便无暇去当夫子,隔三差五也要去学堂看看。聪颖的孩子先给他留个印象,没坏处。” 大伙儿胸口像生出无数个火炉,心热得滚烫。 来之前,他们还顾虑着裴嬷嬷,顾虑着贪到手的银钱。此时,他们急着将贪来的钱全数还回去,不,得多多的还。 一百多家铺子,一百多个掌柜。他们不拿出成绩,凭什么让主子看重?不得主子看重,主子凭什么抬举他家孩子? 成绩是什么?成绩就是上交的银子。 以往银子比命重要,现在银子算个屁?和挤到主子跟前比,和参加王爷的文会比,和科举不成再接手铺子比,银子算个啥? 多少人倾家荡产、负债累累、削尖脑袋都沾不上权贵的边?他们近水楼台,主子还摆明了要抬举他们。他们脑子得进多少水,才会在这节骨眼惹主子厌弃? 况且,晚照苑背后站着赵家、伯府,如今又站了和郡王。 他们贪的银子拿在手里,等他们的怕不是富贵。 这时,他们无比庆幸自己没听裴嬷嬷的。若和那十几个人一样,没来赴宴。等他们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手段。 又连连咂舌,心道:裴嬷嬷看着精明,这次是被什么糊了眼。让她依旧觉得罗曼兄妹无能,晚照苑依旧可欺? 都是被社会毒打了无数回的人精,难道真以为主子找不到她贪污的罪证,就无计可施,只能忍气吞声,认了栽? 掌柜们拿着周红分下来的马奶糖,心中肃然,飞快的盘着家资,想着能去哪里调出来银子,补齐这些年欠罗家的窟窿。 送走管事,罗曼和哥哥又亲自送了金桂上马。 “姑娘说的晚照学堂……” 金桂点到即止,罗曼却知道他的意思:“虽是做戏给他们看,可除了马奶糖,其外句句当真。晚照苑的人,个个能读书,人人能科考。” “别家都是打压奴才,恨不得奴才个个没出息,只能抱着主子大腿苟活。小姐的心胸,在下佩服。” 罗曼微笑着还礼:“那就请金……请您多向王爷美言,照顾着些晚照学堂。” 送走金桂,兄妹俩也上了马车回府。 那么多人敬酒,罗庭琛就是在拘着量,也喝得有些多。半壶泉送了醒酒汤,罗庭琛喝了两大碗,此时也晕晕乎乎,上了马车就睡下了。 罗曼替哥哥抚平皱着的眉头,一路都紧紧握着哥哥的手。 自打去了王府,哥哥虽总和她说事事顺心,可眉头却一天比一天皱得紧。她知道,荆湖两路的灾情严重,王爷又被太子算计,只怕除了银、粮不趁手,政务还庞杂难缠。 才去王府,接触不到核心的哥哥都这样了,王爷那边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回到家,几乎才安置好大哥,古权便来求见。 罗曼也没避嫌,直接让周红将人请进了清秋院。 古权目不斜视的进来,半点不敢打量清秋院布局。进了罗曼见人的芳草阁,便端正的坐着,没敢四处打量。 等罗曼进来,他恭恭敬敬的起身行礼,生怕哪一处让罗曼挑出来错,惹了罗曼的厌。 “何事?” 罗曼开门见山,古权便也不啰嗦。他从怀里掏出张纸,弹了弹上头不存在的灰,才恭敬的递到罗曼面前:“刚查出来的消息,姑娘您看一看。” 周红接过来呈给罗曼,等罗曼看完,古权便道:“裴婆子是仗着得主子信任,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她有些小聪明,可到底是奴才出生,见识、胸襟都不够。我只粗粗一查,就查出来这么多马脚。” 罗曼看着纸上‘私生子’三字,颇有兴味的挑了挑眉:“都十六了,还是个秀才?” 难怪能果断的将裴俊临送去剃度,又飞快的舍弃了裴俊杰。 怪不得她一向精明,最会审时度势,这回看到了苗头,却豁出去要和自己硬到底。原来是料到了自己不会善罢甘休,料到了斗不过她。 所以,将裴家捧在高处,将掌柜们推在前面。以为她灭了掌柜们,踏碎了裴家,就能泄愤了结。 如此,她转移给私生子的财产、铺面便能平安;有功名在身的私生子,便不会在这件事上沾染半点污毁,从此清清白白、平步青云? 第五十八章:辛秘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看着罗曼似笑非笑的眉眼,古权垂手恭立,没有出声。 “十六的话,便是大哥一岁的时候,她就有了孩子。”那时候罗曼还没出生,可凭想象,也知道那时候娘亲挣幸福甜蜜,身边丫鬟众多,得力的婆子也不少。 裴嬷嬷那时候找个由头离开,一年半载后再回来,不会很难。 只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她是娘亲的奶嬷嬷,虽说老来得子又是私生,可娘亲也定会替她欢喜。爹爹那时也意气风发,步步高升。有我爹娘做靠山,她的私生子说不定会更有前程。” 古权早猜到罗曼能想到这一层,示意罗曼接着翻看后面。 罗曼细细看完,不由得冷笑出声,整个人身上都发散着狠厉。 “小姐看,怎样处置?” 罗曼深呼吸两口,所有情绪便都按了下来。她没回答古权的问话,反而问他:“你三天前才来晚照苑,今天便将裴嬷嬷的底细摸得透彻。好大的本事!” 她点着纸上‘私生子’的所在地,眉眼间的笑,越发深邃:“在真定府出身,托孤在几十年不曾往来的远亲手中。十年前以探亲的名义,来京城和裴嬷嬷相见,七年前以赶考的名义迁居汴京。 若是没记错,十六年前先生正在京城备考。十年前跟着姜知府去淮安上任,七年前随升任两浙路宪司的姜知秋到了杭州……” 罗曼没将话说完,古权却明白她的意思。 凭他,不可能将裴嬷嬷的底细查得这样细。尤其私生子李善才的所在地,还和他没什么交集。 古权知道罗曼不凡,也预料到罗曼能冷静的揪出他的尾巴。 可裴嬷嬷害死了她外祖母,是她娘亲悲剧的根源。这么大冲击下,她没先义愤填膺处置裴嬷嬷,反而敏锐的揪出他的尾巴,这份镇定敏锐,让他折服。 好在他决心归顺姑娘的时候,就准备好将所有交付给姑娘。现在姑娘问起,他便是心神震动,却也能答得上来—— “不敢欺瞒小姐,早在您上门找上赵家的时候,我便在查裴婆子了。”古权小心的瞟罗曼一眼,见她稳坐上首,仔细在听,态度更恭谨了三分:“毕竟受着赵家供养,总要替赵家消些麻烦。” 罗曼没介意他将自己说成麻烦,看他完后脸上有几分不自在,还体贴的点了点头:“嗯,然后就查到了?” 古权干咳一声,坦率道:“在下有个妹妹,叫古早。她是……” 听见古早的名字,罗曼脑中‘轰’一声炸响。 上辈子,她和和郡王的路都走得异常艰难、血腥。等王爷登基为帝,便是恨毒了太子一系,也不愿意再造杀孽。 所以,除了不得不除的几名要员,皇后一系只判了‘流徙千里、永不归京’。谁知,圣旨颁发下去的当天晚上,古早一柄朴刀挑了姜家满门。第二天一早,三百八十六颗人头,整整齐齐的摆在姜丞相府门口。 因为这个,王爷背了个假仁假义的名声,便是她柱国掌权,朝臣也时时拿这事攻讦她。 姜家罪有应得,古早又逃之夭夭。王爷便没下死命令抓捕,后头她盘踞各处要塞,堵塞朝廷要道。甚至对当地贪官行生杀大权,数次坏罗曼大计。 顺着两浙东路漕司贪污一案,罗曼原本能将他们连根拔起,彻底整治朝纲。古早一刀下去,要了漕司狗头,也坏了罗曼大计。 罗曼震怒,派遣两路大军围剿古早。双方缠斗半年,将古早一系斩杀干净的同时,朝廷也损失严重。 古权嘴里的古早,便是那个古早? 罗曼心神震荡,耳朵却没歇息,仔仔细细听着古权汇报—— “古早原本不姓古,她爹是邱帅司的得力干将吴胜。邱家获罪,吴家自然不能幸免。吴家被抄的时候,古早因为贪玩在后山迷了路,一夜未归。 好容易找回家,只见到满门惨烈,亲人死无全尸。她当时才两岁,当场就吓傻了。若不是古叔叔想将我托付到吴家,恰好遇见她。她只怕要活不成。 后头我们一起去了古家,我以古叔叔外室子的身份,吴枣因为痴傻不好隐藏,古叔叔便将她托付在忠仆家中。 她傻了好多年,九岁时和人打架伤了脑袋,才又慢慢正常。后头,她便在街上打架。两个月打下了台州,然后金华、绍兴,我在杭州的时候,借着姜大人的势,她吞了整个两浙路;姜大人调任秦凤路帅司,我们就又往西北边伸了伸。” 原来,她十一岁的时候,古早就已经成了黑社会的大头目。 罗曼心情复杂,问他:“那奉天呢,你妹妹可伸得了手?” 古权愣在当场,两浙在东南,秦凤路在西北,奉天在大东北。迄今为止,他还没机会往东北边走。可古早悄悄去过了,那里是太子的地盘,古早慢慢渗透进去,随时准备对太子插刀。 姑娘很清楚他的履历,却还是问了…… 他小心的觑着罗曼神色,心中满是崇敬:姑娘果然不是凡物,她有大奇遇,所以,只要她想,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古权不敢隐瞒,脱口道:“有太子的人守着,古早渗透得很小心。现在为止,只能说在奉天说得上话,要做出大动静,怕是不行。” 罗曼长长呼出口气,狠狠瞪了古权两眼。 原来,替古早收尸、报仇,在奉天截杀三国王子、使臣,险些挑起朝廷和三国战乱的败类,是他! 她就说嘛,既然是大才,她没理由没听说过。 原来,是这样的大才! 古权被瞪得莫名其妙,又不敢问,只得更加收敛,垂手立在下面。 上辈子,罗曼对这个在白旗上写古早家长的败类恨之入骨,他逃之无路自杀身亡后,她都没给他留个全尸。 这辈子,他竟又撞在了她手里。 罗曼意味复杂的看着古权,见他气焰尽收、做小伏低,又忍不住长长叹出口气。 罢了,她大人大量,不和他记上辈子的仇! 沉默良久,久到古权都觉得不自在了,罗曼才终于开口:“既然将裴婆子的底细掀得那样明白,等掌柜们交完账,那她便交给你吧。” 原以为要亲自出手,如今有人可用,罗曼倒也乐得省心。 古权抬眸,请示:“到什么程度?” “杀人偿命!” “那私生子……” 罗曼笑笑:“私生子虽被世人鄙夷,却不犯法。” 古权又是一愣:世人不迁怒的甚少,尤其裴嬷嬷还欺主太甚。古权以为,姑娘肯留他个全尸,就已经非常仁慈了。 姑娘随夫人住在晚照苑,日日抄经礼佛,难道是修成佛法,得了仙缘? 若不然,怎会如此大慈大悲? 如此一想,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解释得清了。 古权再看罗曼,眼中不自觉带上了虔诚和仰慕。 罗曼被这样的眼神看得不自在,疑惑的瞪回去:你在想啥? 古权却以为冒犯了姑娘,赶忙收敛心神,领命行礼:“在下想先回赵家一趟。” 回赵家不是大事,罗曼都没问他去做什么便准了:“你是哥哥的师爷,行踪无需和汇报。” 等古权行礼转身,罗曼又叮嘱了一句:“让古早收敛着点,这江山,姓李!” 古权背脊一麻,回身作揖:“属下领命。” 送走古权,罗曼将娘亲身边的苏嬷嬷叫过来问话。大哥出生第二年,裴婆子果然告了一年多假,说是和丈夫和离了心里难受,想出去发散发散。 娘亲心疼她早年丧子,夫君又好色好赌,这些年受尽磋磨。不仅准了她的假,还亲自给她包了一千两银子,让她在外头好生玩一玩,别郁结出病来。 一年半后,裴嬷嬷回府。整个人都变了,她更加殷勤、更加护主,更加八面玲珑、向上钻营。 苏嬷嬷觉得不对劲想查一查,娘亲却按住了:“知道向上是好事,她好不容易从和离里走出来,便有些许不妥,咱们也原谅着些。” 罗曼将古权呈上的纸递给嬷嬷,长长叹了口气:“祖母是大善人,娘亲也宽厚良善。可她们养在身边的不是奴才,是白眼狼、是勾魂的鬼。” 苏嬷嬷细细看了,气得浑身发抖—— “她娘死了,她爹重男轻女还好赌。勾栏里出价高,她爹当时是要把她往勾栏里卖。小姐撞见,怜她孤苦,高价将她买下。 她在府中虽是奴才,却不曾有人苛待过她。小姐唯一一次罚她,是她偷戴小姐的‘鸽血红宝双鹃冠’,还不小心摔坏,无法修复。那冠是姑爷送的定情礼,小姐珍重得很。” 想着她挨打后没吃上晚饭,小姐抹不下脸去看她,还吩咐自己给她送饭…… 苏嬷嬷想着就哭了起来,小姐救她、疼她、为她指婚她相中的小厮、她丧子后接她来府中休养,还让她给小小姐当奶娘,安慰她:“没事,你年轻,肯定还能生。就算不能,还有平娘呢,她喝你的奶长大,往后会孝敬你。” 说着说着,苏嬷嬷‘呜呜’哭了起来,不能自抑。 罗曼拿绢帕给她擦泪,怎么都擦不干,最后也不擦了,搂着她,让她在她怀里痛快的哭,最后自己也陪着哭。 她娘恨继母恨了近三十年,为此和亲爹不睦、兄弟不和,可原来罪魁就在身边,还趾高气扬的享受着她的信任、敬重、维护…… 她先前和古权说‘杀人偿命’,可诛心呢?诛心的账,该怎样和裴婆子算? 第五十九章:开窍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苏嬷嬷哭得上不来气,缓了好半天才紧紧抓着罗曼的手,猩红着眼睛恨道:“不能放过她,一定不能放过她。” 她浑身发抖,泪又一串一串的流:“小姐生了小小姐身子就一直不好,小姐对我和裴婆子都有再造之恩,我从没想过她会在小姐调离身子的药里做手脚。 更没想到,她毒害了小姐,还不罢休。她爹不慈,便见不得小小姐受宠,她兄长不友善,就见不得大公子对小小姐好。她自己不幸,就要搅和得小小姐不宁。这样的人,哪里还是人?” “不哭了,嬷嬷。”罗曼回握着苏嬷嬷的手,温柔的给她揩着眼泪:“坏事做绝,天理也难容。你放心,她好不了。” “姑娘……” “娘亲那里,还得嬷嬷费心。”罗曼端过来茶盏,嬷嬷喝茶的时候,她便轻抚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外祖母的事情就别和娘亲说了,我怕她受不住。至于其他,她要是能听进去,你就说给她听一听,若是不能,便不提了。往事不可追,再提也是伤心。 不过裴家的事,嬷嬷得给娘做点预防。裴家祖籍山阴,她年老想家,近期要迁居回山阴容养。” 苏嬷嬷坚定的看着罗曼,神色郑重:“老奴省得。” “嬷嬷千万忍着些,别在裴嬷嬷面前漏了破绽……” “小姐放心,婆子不才,没能护好主子,绝不会再纵了凶手。” 苏嬷嬷虽是咬牙切齿,可因为哭红了眼睛,又惯常是和气面皮。罗曼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凶恶,只觉得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被欺得不轻,实在可怜。 “嬷嬷……” 见罗曼小意着要安慰自己,苏嬷嬷强笑着拍了拍罗曼的手:“老奴知道姑娘的好,若不是怕事出突然太太接受不了,您会连老奴也瞒。 老奴活了几十年,这点风浪还经得住,小姐放心。太太还没过了这一关呢,老奴倒不了。” 苏嬷嬷再三行礼,扭头走了。夜风中,先前还挺直的腰背佝偻了,反射着月光的银发,凄冷得灼目。 罗曼就站在门口看着,看着这个不争不抢的老人,慢慢的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罗曼起身后第一件事,便是翻出那两张纸,放在灯上烧为灰烬。 这样的事,她和苏嬷嬷知道就够了。 妹妹年幼,哥哥是要行走在阳光下、为百姓请命的君子,不能被太多阴暗污染。父亲去后,他逐年阴鸷,这些时日好容易才养回来一些,不能再因为个裴婆子受影响。 听见屋里有动静,周红便领着丫鬟送了热水、胰子进来。她一边伺候罗曼梳洗,一边道:“晚照学堂的事,奴婢昨晚上和清清她们拢了拢。选了几处地方,小姐一会儿挑一挑。还有名字,都觉得晚照学堂虽应景,可于科考的学子来说不是好彩头。不然,咱们改一改?” 晚照对应夕阳,于求学来说,是不太吉利哈。 罗曼由着周红给她梳头,随口道:“晚照不好,那朝闻?” 说完自己都笑了:“还是问问哥哥吧,学问这一块,他在行。让古权想也行,担着大儒的名,想想学堂名再提提匾额,更能招人。” 没等周红点头,罗庭琛身边的新小厮阿树,急匆匆求见。 “王爷身边的金桂来传了话,让公子做急行军准备,两刻钟后去南城门和德化将军会和。圣上定了和郡王赈灾,王爷命德化将军和公子先行,务必在他出发之前,将通往荆湖两路的道清出来。” 阿树长喘口气,接着道:“事情急,公子来不及给小姐告别,太太那里也要麻烦小姐。小的也不敢多留,这就要去追公子。” “大哥已经走了,都带了谁?” “急行军,一切从简。公子本身习武,安全能保证。小事上,有奴才呢。” 意思是只带阿树一个? 罗曼一时想不起德化将军是谁,阿树怕追不上罗庭琛,匆匆答了这句,行完礼就走。 从汴京到荆湖两路,跨越了半个国家。途经之处有明有太子一系,暗是恶蛟盘踞、龙蛇混杂。 朝廷既是定好了钦差,近日肯定就要出发。 大哥顶在前头,无异于去闯龙潭虎穴。 “请古先生过来。” 罗曼也顾不上用早膳,转身就去了芳草阁。 昨晚上,古权回赵家交印信。赵闻年心情复杂,拉着他喝了一夜的酒。 今天早上起来,看着桌上的印信,赵闻年依旧觉得不真实,做梦一般。罗庭琛那样的才情,出众是出众。惹得古权好奇,指点段时间,虽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 可这才去了几天,古权便将支钱的印信还了回来。 这,是要和赵家断清,全身心归顺晚照苑的意思。 他和大嫂就觉得罗庭琛留不住古权,哪想到…… 赵闻年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他盼着罗庭琛好,最好比大哥比他爹还更出色。可当赵家倾尽心血才留住的古权,义无反顾的站到罗庭琛身后,他还是忍不住酸。 崇安要是有庭琛一半…… 想起赵崇安,便猛然想起古权昨晚和他说的话。他趁着醉意,追问古权为啥决定投靠罗家。 当时,他豪气的干了一杯酒,美美的砸吧着嘴,一边眯眼享受一边回道:“能追随晚照苑,此生必然轰轰烈烈不被虚度。我有幸得此际遇,舍命也不可辜负。” 赵闻年当时以为他醉了,这些醉话不消上心。 可此时细想,赵闻年觉得醉的是自己。 古权走南闯北、人人敬重,靠的可不仅仅是学识。科举不顺的他能有此成就,独到的眼光,敏锐的直觉,功不可没。 “古先生呢?” 赵闻年顾不上宿醉后的头疼,他猛然翻身下床,也不等小厮答话,一边穿衣一边往外走:“去给崇安收拾行礼,让他一会儿跟古先生走。” 穿好衣衫,头昏脑涨的赵闻年清醒了些。 他站在十字路口理了理思路,最后朝大夫人所在的芝兰堂走去。 赵闻年这么早过来,还在梳妆的大夫人有些吃惊。她挥开梳头丫鬟,自己粗粗的挽了个发髻便出来了。 “出什么事了?” 赵闻年摊开手心的支银印信,意味复杂的笑了笑:“去正堂说吧。” 没等上茶,赵闻年便先放下了炸弹:“平娘的几个孩子咱们都见过了,你我皆觉得他们不凡。如此,我想赌一把,陪他们站到和郡王一侧。” 大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掏了掏耳朵,问他:“什么?” “嫂嫂没听过,也请你给大哥加急去封书信。咱们要站在和郡王一边,让他不惜代价,清理一切为王爷清理一切阻碍。” 大夫人愣在当场,好半天才回过来神:“闻祥上任的时候,你们兄弟仔细商量过。赵家守成就行,犯不着去趟皇家的浑水。 咱们祖上就是生意人,凭着铺子,退出朝堂也能富甲一方。一脚踩进皇家……” “嫂嫂还没看明白吗?太子将大哥调到荆湖南路,就是拉拢。大哥接了印,却没成太子党,已经是冒犯了太子。这次太子以升任为饵,是断和郡王的路,也是在让大哥抉择。 我们没选真定府,就已经成了太子的眼中钉。若暗地赈灾被太子察觉,定会被打上秦王党的烙印。 太子睚眦必报,饶不过我们。” 赵闻年认真的看着大嫂,神色坚定:“不管我们愿不愿意,都早就踩进了争位漩涡。” 大夫人长长叹了口气,再叹了口气。 “这些话,琛哥儿和我说了不止一遍。我觉得他年幼意气,从没放在心上。可昨晚古权辞行,分析我赵家局势,竟也说我们大祸将至,劝我早做准备。” “古权的能耐,大嫂见识过。那几个孩子有多通透、多出众,咱们也见识过。扯下自欺欺人的外衣,屏除掉侥幸心理,咱们再仔细想想处境,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言?” 赵闻祥常年外任,赵闻年醉心生意,赵家的内务外加,全凭大夫人一人撑了起来。 她不笨,赵闻年将事情说得这样清楚之后,她也能果决的取舍。 “如此,你便去安排吧。闻祥那里有我,你不消担心。” 赵闻年起身长揖,心内对大嫂全是崇敬:“赵家有大嫂,实乃幸事。” 又苦涩的感叹一句:“只是委屈了崇文,古权……” “琛哥儿是平娘的血脉,便是我赵家后生。他有出息,便是赵家有靠,后辈有靠。”大夫人眼神凌厉的看着赵闻年,声色俱厉:“有琛哥儿这个兄弟,便是崇文的福气。二叔再说浑话寒大家的心,别怪当嫂嫂的动用家法。” “是我着相了。”赵闻年被嫂嫂骂醒了酒,当即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我不是那个意思,若拿琛哥儿当外人,当时也不会求到古……” 见嫂嫂瞪他,在外头呼风唤雨的赵二爷立马蔫了,委委屈屈的道:“闻年错了,往后再不敢生那样的心。” 又道:“古先生说曼姐儿要开学堂,我已经让人给崇安收拾行礼,这就让他跟着古先生,住到晚照苑去。” 大夫人沉默片刻,醒悟过来,慢慢点了点头:“送过去吧,跟着古权和曼姐儿,他便学不成大才,几年后血雨腥风,他也足以自保。” 第六十章:眼瞎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说到自保两个字,大夫人和赵闻年对望着沉默下来。 “崇文和曦姐儿……” 赵闻年尴尬的提起话头,大夫人已经豁达的摆了摆手:“他们俩都不小了,再送过去也学不出来。况且,也没到那地步。” 又摆了手道:“没别的事你便先回去吧,要送走崇安,明蕊怕要难受。你过去开导着些,也多叮嘱崇安几句。 晚照苑的几个孩子都顶好,却也没一个肯吃亏。他要还像在家一样霸道,只怕没好果子吃。” “挨敲打那是难免。”说着这个,赵闻年不自觉想起了白狼。以及赵崇安在罗曼兄妹俩手里吃过的亏。这些亏吃下来,可比他五年的嘶吼、捶打要管用。 “送到晚照苑,比在家我打、她娘护着强。”赵闻年神色肃然,显然他对赵崇安的教育问题费足了心:“送到晚照苑,便是一天脱三层皮,我也是不管,明蕊更不许管。” “你能这样想,就好。” 大夫人懒懒的摆摆手:“去吧,我也得安排着给你大哥去封信。” 和赵闻年想的不同,赵崇安听说要住到晚照苑去,欢喜得一连蹦了三蹦。没等肖明蕊红眼,他已经指使丫鬟飞快的收拾好行李,自己拖着大行囊就往外冲。 肖明蕊红着眼睛去拦,赵崇安不耐烦的看着她眼角的泪:“就在晚照苑,一个时辰就到了。我是男子汉,你莫非真要拿我当狗养?” “我……” “古叔叔要走了!”赵崇安急得抓耳挠腮:“你怕我吃苦,你难受,你一时看不到我就想得不行。娘,我是男子汉,像庭琛哥一样要挑起家业,护住家人的男子汉。” 赵闻年远远的听见这句,心里滚烫得不行:他儿子半月前的志向,还是要当个厉害的纨绔呢。 他又不自觉想起琛哥儿前几次劝他的话,他预测太子的动向和赵家的处境,和昨晚上古权的话如出一辙。 当时,他们可还不认识古权。 “后生可畏,我还是太小看了他们。”赵闻年感叹的同时,抬步进了屋。 肖明蕊一见他就哭了出来,赵闻年摆手让赵崇安走:“去了好生学,若是调皮,琛哥儿就是打死你,我也没有二话。” 赵崇安扁了扁嘴,在他娘哭出来之前,风一般跑了。 古权斜靠在马车前,看着赵崇安背了个比他还高的大行囊,颠颠的往这边跑。因为奔跑,红扑扑的一张脸上满是汗珠。 三五个小厮在后头追着,赵崇安也不管他们。他想端正的给古权行礼,行囊却坠得他站不直。 没办法,他歪歪扭扭的朝古权行了礼,得了古权允准后便将行囊扔进马车,扶着古权上车要走。 古权挑了挑眉:“小厮呢,不管了?” “不带。”赵崇安掀开窗帘,皱眉将小厮们吼回去,然后又回身坐好,乖巧的拱手回答道:“曼表姐将整个晚照苑的奴才都换了,为的就是自己的地盘里都是自己人。我把小厮带过去,表姐嫌弃我不能自立都是小事,万一觉得小厮碍事,连带着将我也赶回赵家怎么办?” 没想到赵崇安能说出这番话,古权赞赏道:“倒也是个通透孩子。” 两人匆匆赶回晚照苑,车还没停稳,等在马房的小厮就赶忙通禀:“古先生,小姐找。奴才在这儿守了大半个时辰了,只怕小姐等得急。” 罗曼先前急着找古权,是因为前方凶险,她又没想起来德化将军是谁。虽说这时候能被和郡王派出去的,肯定都靠得住。 可走这一趟,光能靠住还不行,得在能完成任务的同时,护住大哥。 在等古权的时候,罗曼脑袋不停的转。终于想去了德化将军——蒋续。 蒋续是开国将军蒋德忠的后人,当初,开国皇后罗婉从死人堆里救出了蒋德忠,将他从无名小卒培养成柱国大将。他念着皇后恩情,在蒋家立下了以‘罗家为尊’的家训。 皇后去世,皇家打击外戚,罗家为了避嫌逐渐式微。 作为皇后一系,蒋家大有和罗家共进退的架势。后头罗家主动避让皇家锋芒,明里暗里和蒋家划清界限。 这么几十年下来,蒋家不衰反盛。虽面上和罗家楚河汉界分得清楚,可蒋家子孙,个个都被教导‘以罗家为尊’。 几代人下来,蒋家人即便不能向先祖一样尊崇罗家,也不至于对哥哥的安危不闻不问。这一趟,只要蒋续有一口气在,哥哥就不会出事。 古权匆匆赶过来了时候,理清思绪的罗曼早已经神清气爽。甚至根据实际情况,多想了许多步。 周红通传的时候,古权站在门口理了理领口、袖口,又再三打了打衣袍上不存在的灰。 等迈进芳草阁,他每一步都走得谨慎,生怕罗曼挑出来错。 宿醉、迟到还耽误了事,古权每走一步都心如擂鼓,行完礼站在罗曼跟前,也忍不住心头发虚。 这种感觉,在他成年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姑娘……” 罗曼摆手止了他的致歉,率先笑道:“崇安都带过来了,看来你说服了小舅舅。” 没等古权自谦,罗曼又收了神色,转入正题:“从汴京到荆湖南路,古早能插手的地方有哪些?” “前些年,古早都在沿海一带活动。这些年往京西路、环庆路、秦凤路走了走。不是很顺,要完全拿下来,还得些时间。 从汴京到荆湖南路的话,也只有在京西路能插点手。环庆路有环庆军守着,小打小闹还行,动静闹大了,怕要被连根拔起。” 罗曼想了想,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除了那块玉佩,怎么能证明你是邱家人?” 古权呼吸一窒,继而兴奋得双手不停的搓。 姑娘能问这个,便是要彻底接纳他的意思了。他毫不犹豫道:“除了邱家祖传的玉佩,我不能证明自己是邱家人。不过古叔叔带我回古家,是顶的外室子的名头。 古叔叔一生自爱,所谓的外室,是在人牙子现买的姑娘。托付古早的忠仆,安置在芙蓉茶庄。 姑娘要掀我们的底,不消多难就能掀个干净。” 话音落地的时候,古权从脖子上取下来一块锥形鸡血石印章:“这是古家印信,凭她,随时能进芙蓉山庄,召见任何人。” 罗曼不客气的接过来,顺手揣进了袖。顺便将罗庭琛的事情仔细说了。 “趁着这个机会,让古早把这条路拿下来。” 这句话罗曼说得轻飘飘,古早整个人都快烧起来。 跟着姑娘,他知道往后的路会波澜壮阔,却没想到红利能来得这么快。 “让古早做好准备,凭德化将军的脚程,三天后必能抵达京西东路。你们在那里和大哥汇合,一路清理下去。” 古权心热,却也明白其中的凶险,相当谨慎。 “有德化将军和琛哥儿在明面支撑,古早应该能拿下那些地方。可德化将军不会一直停留在当地,等他们一走,当地势力再反扑回来,只怕……” “将军一走,你们就会被反扑。这条路也能算清出来了?” 罗曼曲着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神色有些不满:“我要的,是将路清出来,至少十年无恙。你若接下来,就必须办到。若没有办到的实力,趁早别揽。” 十年无恙…… 古权在心里迅速筹谋,然后郑重接下:“必拼尽全力。” 他要和罗曼商讨战略,罗曼不耐烦的看他一眼:“我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我能帮你什么,能懂什么?” 古权恍然:姑娘便真是天仙,这会儿也该藏拙。朝堂、政务、江湖……这些,得寻王爷说话。 “晚照苑一百多家铺子,都放在三天后查账太急。你若得闲,便去查账盘货,将铺子归拢清楚吧。” 没等古权琢磨中间的深意,罗曼主动给他解惑:“王爷被点了钦差,出发之前,钱、粮都得备妥当,以免别人使坏。” 罗庭琛不在,等晚照苑备好了钱、粮,姑娘带自己去和王爷说话,也就名正言顺了。 从芳草阁出来,罗曼便和周红去半壶泉点雅室。 两天后,她要在这里替王爷送行。 她要打点周全,决不允许上辈子的悲剧,再次重演。 和郡王府,剑眉星眸的秦王看着和郡王,左手的折扇重重的敲在书桌上,粗喘着气,好半天没说出来话。 和郡王将手边的茶盏递过去,等了半晌没等到秦王爷接,便又重新放下了,劝道:“撒气有什么用,气病了不更如了太子的意?” “父皇眼瞎了吗?常平仓的粮食就没存足过,荆湖南路又已经开过了三回,哪还有余粮赈灾?太子一句挑拨,户部喊一喊穷,就削减了半数赈灾款,这灾,怎么赈?” 秦王气得跳脚,和郡王脸色也不好看。 两人相对沉默,好半天后,和郡王才再次叹出口气:“几百万人命,总得赈济才行。” 和郡王犹豫半晌,狠心道:“半壶泉的荷花开了,明儿我请罗曼赏荷,王爷也出来发散发散?” 他知道时间太紧,晚照苑未必将能动用的资金归拢出来了。可事到临头,便是元气大伤,晚照苑也得先顶上去。 第六十一章:事急从权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清秋院里,罗曼沐浴更衣,双手都熏好香,才小心的将素白的梨花笺铺在书桌上——她要给王爷写请帖。 光明正大的,正式的,只给王爷一人的请帖! 她心里揣着欢喜,选择字体的时候却犯了难:她从小练簪花小楷,到现在已经很有风骨。可她还会魏碑,上辈子王爷手把手教的魏碑。和王爷的字放在一起,也足以以假乱真的魏碑。 小楷雅致,周玫就只写小楷。魏碑傲岸挺拔,不太适合女孩子,可能和王爷一样,就像心都连在了一起,光想着也觉得甜蜜。 “还是得保险一些。”罗曼甜笑着噘嘴:小秘密藏着就好,往后再给他惊喜。 主意拿定,罗曼就开始落笔。 她一笔一划都写得用心,最后一笔落成,整张请帖就成了艺术,光看着就赏心悦目。 “古先生回来了。” 刚把请帖装好,周红就打了帘子进来回禀。罗曼笑笑,点头:“让他去芳草阁吧。” 其实,古权早就回来了。 盘货、对账没有想象中顺利。虽然掌柜们都想交出银子,巴结主子。可六七年的tan腐、挥霍,店里的缺口比自己想象中大。 银钱一时间凑不齐,库房的货也对不上数,裴嬷嬷手里还捏着他们的把柄,已经过来威胁了好几回。 若他们执意背叛姓裴的,这些tan腐的证据,就要落到主子手中。主子这会儿是忙着收拢铺子,自然能摆出不计较的姿态。可之后呢? 他们有前科,主子还信得过他们?到时候铁了心要将他们换下来,人财两空就算了,万一再安个什么罪名…… 古权一天里走遍了一百多家店,虽说是走马观花,却也大概摸清了情况。 回来的时候罗曼正沐浴更衣,他便回屋整理思绪。朝堂上情况也有大变故,他得先理顺了再回禀,免得被姑娘问住。 罗曼赶到芳草阁的时候,古权堪堪将事情理顺。 “事情不顺?”见他皱着眉头,罗曼便停了脚步:“清波湖的荷花开了,咱们去赏一赏?” 清波湖虽名字叫湖,其实是人工挖成的池塘。一座木桥直通过去,湖中心便架起一座精巧的凉亭。 两人在亭中赏景、说话,既能放松心情,也不怕周围藏人,偷听了去。 古权其实不发愁,有姑娘在呢,能出什么大事?他想事情习惯性皱眉,没想到姑娘误会了。 不过误会了也挺好,看着接天莲叶、风荷绰约,整个人更轻松起来。 “王爷后天一早启程,一个月内必须赈济好灾民。否者,提头来见。”古权看着罗曼神色,将她信手拨弄着荷叶上的水珠,没有反应—— 姑娘如此胸有成竹,一切定在姑娘掌握之中。 “赈灾的人选,圣上原本属意太子。前期人员调动,物资筹备都在为太子赈灾做准备。朝议的时候,大家也觉得太子更合适。 谁知后头让朝臣推举人选,半朝堂的人都上折子推举和郡王。圣上错愕之后,只余震怒。接连痛斥太子、秦王。又责和郡王奸诈虚伪、德不配位,令他赈灾以赎己过。” 罗曼玩水珠的手一顿,然后牵唇轻笑,摘了只白荷把玩。 “太子列举和郡王产业,称他富可敌国;户部趁机哭穷,言西北军饷已经拖欠了半年有余。首相再谏:荆湖两路自古便是朝廷粮仓,两座常平仓存粮可观,边上还临着江南、蜀州。王爷但凡肯用心为民,统筹放粮、安置灾民,复种生产都不是难事。” 见罗曼垂眸闻着花香,风光霁月的脸上没有半点异色,古权声调越发轻巧:“皇帝没让和郡王辩半个字,更没核查王爷资产、无视常平仓存粮情况,直接将赈灾钱粮砍掉一半。” 罗曼目光这才从白荷上挪开,抬头看了古权一眼,轻嗤了一声。 她神色还是一派柔和,古权却收敛好心神,郑重道:“倒是将随身金佩给了王爷,许他尽调江浙、淮南、益利三路之权。” “尽调三路?”罗曼脸上的笑渐次盛开,像开得正艳的荷:“皇帝不光要王爷贴钱干活儿,还要他连民心、声望都赚不到半分?” 朝堂不给钱给粮,常平仓里没钱没粮。王爷拿什么赈灾? 灾民们求神拜佛求来了赈灾的钦差,左等没粮,又等没饭,会如何咒骂钦差?王爷揭掉两层皮调来粮食,灾民可会有半分感激? 罗曼将手中白荷插回水里,转身正色看向古权:“铺子拢得如何了?” 古权不敢隐瞒,将实情细细说了。又道:“我着重盘点了粮铺和银庄。各类粮食加在一起有二十万旦,能调用的现银有三百万两。 又去见了赵二爷,赵家粮食生意做得不大。库里只有八十六万旦,不过江南相熟的大粮商不少,二爷走一趟,凑七八百万旦粮食应该不难。银子的话,两千万以下尽可调用。再多,怕就难了。” 商人豪富,手边的现银其实不多。进货、压货就要占大笔资金,稍大点的行商又都是年底才要会账。赵家一下子拿出两千万,怕也是极限了。 “两千万听着不少,可荆湖周边的粮食涨得比黄金还贵,这些钱能买多少!” 大哥先说王爷只需三百万银钱就能周转,那是朝廷没裁剪赈灾款之前。照目前的形势看,别说三百万,三千万估计都赢不了急。 罗曼在心里细细算着账,对古权道:“赵家在江南的声望,是几辈人积了上百年的福报才有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用。” 又想了想道:“两千万拿出来后,赵家今年的生意肯定得随着紧缩。往后用钱的日子还多,紧缩赵家不是好事。” 古权在脑中飞快盘算,而后垂手站在一,等着吩咐。 “苏嬷嬷拢好了账。这些年,晚照苑的收入该有将近六千两。除去压着库存,掌柜手里压着银钱。裴嬷嬷至少也欠晚照苑三千两现银。” “去拿回来,三天时间。” 罗曼这话说得不重,说完之后,优雅的拿起先前插在水里的白荷,悠悠的转身走了。 她没问古权办不办得到,古权目送着姑娘,直到再看不见了,才肃然转身。 以前小心翼翼,一来羽翼未丰;二来是没到破釜沉舟的地步。 如今都撕破了脸,王爷又等着用钱。事急自然从权。何况拿下了裴嬷嬷,那些个墙头草也没了能偏的风向,再不识抬举,便怪不得她不念主仆情谊。 姑娘不问,便知道他能办到,也不管他用什么方法。 若是没有他? 古权赶忙摇头甩开这个想法。小姐刚见王爷两面,王爷便请了小姐去半壶泉,见第三面,就匀了他最爱的一口粽。 只要姑娘想,金桂能将裴婆子祖宗十八代翻清楚。不消王府出手,只赵家,就能让裴婆连本带利将贪的还回来。 若姑娘不依,只怕连本带利还不够。 这世上,缺的是统领全局的脑袋,可不缺做事的手脚。 罗曼回到清秋院,让周红找出细颈美人瓶插好。两人正比较着是放在书桌上好,还是茶台上好,苏嬷嬷打了帘子进来—— “伯府来人了,太太请小姐过去。” 周红一愣:“宣毅伯府?谁来了?” 罗曼将瓶摆在了茶几上,又退开几步细细看着,满意了之后才回头对嬷嬷道:“走吧。” “来的是伯府老祖宗的贴身谢嬷嬷,空手过来不算,眼睛还长在脑门。她带着老祖宗的话,也就拿出了老祖宗的做派。安心受了太太的礼,正坐在主位等小姐们到了训话。” 苏嬷嬷扶着罗曼往正堂过去,一路上将谢嬷嬷揭了个干干净净。 什么时候帮着伯夫人刻薄娘亲,什么时候给娘亲下了什么绊子,有多少次让娘亲下不来台,又拿了娘亲多少银子还不办事…… 介绍完谢嬷嬷,苏嬷嬷又小心扯了罗曼袖口,压低了声音道:“老祖宗原本就不喜欢太太,姑爷出事后,更将太太视做扫把星,认定是太太克死了姑爷。 这次派人来,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姑娘小心着些。” 罗曼拍了拍嬷嬷的手,让她放心。 远远的,罗曼就看见娘亲和妹妹跪在地上,赵崇安板着张脸站在一边。上首的谢嬷嬷斜着眼睛看向娘亲,不知道说了什么,娘亲便扯着不情不愿的赵崇安,按着他也跪在了地上。 罗曼笑眯眯的进屋,二话不说就跪在了谢嬷嬷脚边:“祖母,你可算来了,曼曼想你。”有朝罗曼招手:“快贵过来,你不是一直说想祖母吗,好不容易见了面,怎么跪那么远?” 苏嬷嬷赶忙给要解释的罗太太使眼色,扶着罗兰过去的时候,又使劲捏了捏她的手,让她只管听姐姐的话。 “竟是祖母大驾,晚辈先前无礼了。”调皮捣蛋赵崇安最是拿手,没用罗曼吩咐就跪行到谢嬷嬷脚边,抱着她小腿亲热的喊:伯夫人。 这一声‘伯夫人’出口,谢嬷嬷吓得白了脸色,从椅子上直接弹跳起来:“乱叫什么……” “乱叫?”罗曼懵懂的看着谢嬷嬷,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神挑剔的上下打量着她:“除了伯府主子,谁当得起晚照苑满院主子下跪?看你满脸褶子,也不像是几位伯娘啊。难不成,伯娘显老?” 她一派认真的看着谢嬷嬷,满意的看着她脸色由红到紫逐渐转黑。又漫不经心的接了一句:“我还心想呢,伯府是经了什么大变故,祖母竟苍老得如八旬老妪,浑浊的双眼无神就罢了,还满是上不得台盘的小人得志。” 这话,不仅骂她,还捎带着连老祖宗都骂了? 谢嬷嬷气得胸口起伏,颤抖着食指指着罗曼,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你到底是谁啊?在伯府住着的罗家人,个个都是结巴?”赵崇安补刀,然后邀功般看向罗曼。 第六十二章:你试试?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几个小的挤兑谢嬷嬷时,苏嬷嬷已经扶了罗太太起来。 按罗太太的性格,不但自己不会起来,还该喝斥孩子们,不让他们对伯府、对老祖宗有半分不敬。 可她眼观鼻鼻观心,非但没说罗曼半句不是,还由着苏嬷嬷扶她坐下了。有丫鬟上了茶,罗太太端起茶盏就喝,没有谦让谢嬷嬷半句。 “岂有此理!” 谢嬷嬷看赵崇安小,抡起巴掌就要打他。赵崇安先是躲开,见罗曼朝谢嬷嬷危险的眯了眯眼,便知道这嬷嬷惹表姐眼,于是绕回去,跳起来一巴掌扇在嬷嬷脸上。 “打小爷,你也配?”赵崇安拿大拇指抹了把鼻子,摆开招式立在一旁,随时准备打架。 谢嬷嬷尖叫一声,捂着火辣辣发疼的左脸,声嘶力竭的对着罗太太喊:“赵平娘!” 一屋子人都转头看向赵平娘。赵平娘优雅的呷了口茶,而后慢慢偏过头看向谢嬷嬷,冷声问她:“你唤我?” 看罗太太态度,谢嬷嬷其实有些心虚。可往年,她见了太多赵平娘讨好老祖宗的模样,见多了赵平娘对她客气得近乎讨好的姿态。刚进屋,也是让她跪就跪,让请安就请安。 何况,她还是代老祖宗走这一趟,老祖宗指明要给他们个怕惧。于公于私,她都得拿出气势,将这帮狗东西压制住。 所以,她横眉怒目,气势汹汹的指着赵崇安道:“这小畜生你怎么处置?” “老畜生骂谁?”罗太太还没说话,赵崇安先跳了起来。见罗曼不管他,他走过去,一脚跺在谢嬷嬷脚上:“这里是晚照苑,容得了个畜生放肆?” 谢嬷嬷吃痛,扬手要打。这回,罗曼抓住了她胳膊,眉眼冷淡:“对主子动手,这手臂是不想要了的意思?” “你敢。” “你可以试一试。” 罗曼松手放开谢嬷嬷,两人四目相对。谢嬷嬷发了无数回狠,还是没敢再将巴掌举起来,打下去。 “我代老祖宗前来,你们如此对我,是对老祖宗不敬。” “好一个代!”罗曼拉着罗兰坐下,淡声道:“一进门,就让我娘和妹妹跪下请安,连表少爷都没资格在你跟前站着。这情形,谁看了也以为你是主子,我们才是奴才。” “传旨太监也惯爱摆架子,借着皇帝的名头,让文武百官都跪在他面前。”赵崇安和罗曼眨眼睛,接着应和:“莫非你祖上是太监,而你家老祖宗想当皇帝?” 再是童言无忌,这话也太大逆不道。 谢嬷嬷吓白了脸,罗曼也暗自给了赵崇安一眼刀。 “打你的是赵家二房独子,赵崇安。虽然我觉得打得还轻,可你要不忿,也能去赵家求个公道。老祖宗若觉得落了脸面,也能派帖子到赵家,找小舅舅要个说法。” “别以为搬到了晚照苑,就敢不把老祖宗放在眼里,我告诉你们……” 谢嬷嬷跳着脚咬牙切齿,罗曼却没再看她一眼。 她牵起妹妹的手,一同过去扶罗太太:“娘亲是朝廷诰封命妇,只要不是接圣旨,都无需下跪。祖母那般知礼的人,绝不会在这上头出差错。况且,您还是伯府四太太,是祖母的嫡亲儿媳,作贱您给奴才下跪,不是在打她自己、打伯府的脸吗?” “这些年,娘亲都没在你祖母跟前尽孝,所以……” “娘孝敬长辈自是应该,可纵着奴才这般,却要坏了伯府名节。爹爹虽然不在了,伯府却还是咱们的家,谁敢对伯府不利,便得狠狠打下去,打到她不敢了为止。” 罗曼话音才落,苏嬷嬷已经叫了人进来。两个壮年婆子,一左一右的架着挣扎不断的谢嬷嬷,苏嬷嬷亲自上手,一连扇了她六七巴掌。 “回去复命吧。”罗曼止了还要再打的苏嬷嬷,怕苏嬷嬷打得自己手疼:“你一个人在晚照苑,只要我想,拿你填了井你也只得认。回去好生复命,若当真是祖母让你这般做派,我敲锣打鼓,一路跪行到宣毅伯府,给您赔罪。” 谢嬷嬷被打得嘴角流血,初来时滔天的气焰熄了个干干净净。得了自由后,她甚至没敢多看罗曼一眼,转身就走。 到了门口,才想起老祖宗叮嘱的话还没带到,又头也不回的说:“老祖宗让你们安生些,别以为搬到了晚照苑,就能当脱缰的野马。 守着铺子好生过日子也就罢了,跟着阿猫阿狗随便掺和大事,牵连着伯府,老祖宗先一人一根白绫,处置了你们。” 这么居高临下、气势滔天的话,谢嬷嬷说得毫无生气。 怕惹恼了罗曼,连累得自己受苦,她囫囵扔下这句话就匆匆走了,她步履匆忙虚浮,再是端着伯府一等管事的架子,也算得上落荒而逃了:“三天之后,琛哥儿若还没回来,别怪老祖宗无情。” 罗曼站在门口,定定的看着背影狼狈的写嬷嬷。她面沉如水,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曼曼……” 罗太太过来扶住罗曼,眼眶都红了起来:“咱们一天姓罗,老祖宗那里就……” “娘且安心。”罗曼回头看着罗太太,神色坚定:“大哥临阵脱逃,你若是和郡王,可容得下科考入仕、穿朱着紫?” “娘亲知道,可是伯府……” “祖母,还当不了伯府的家。” 算算日子,二伯和户部胡尚书该搭上线了。胡尚书是姜丞相学生,铁杆的太子党。 大哥刚得王爷青眼的时候,伯府可没跳出来让安分守己。才搭上太子,就迫不及待的对着王爷釜底抽薪,这模样是不是太难看? 罗曼在心里冷哼一声,多安抚了娘亲几句:“家法之上还有国法呢,老祖宗要赐白绫,也得国法肯依。” 连罗兰都没将这话放在心上,她笑眯眯的牵着罗曼的手,甜甜道:“王爷比祖母大多了,王爷说句话,她也不敢动我们一根指头。” 又问罗曼:“大哥出门了,也没人能去王府。上次那个一口粽,多会儿才能再有啊?” 赵崇安不明所以,但不妨碍他搭话:“什么一口粽,王府才有的吗?” 罗兰便开始和赵崇安说一口粽,她连说带比划,说得自己和赵崇安连连吞口水。 看着这俩孩子,罗太太再次笑开,牵着他们往厨房去:“我年轻的时候,恰好也喜欢粽子。现在去包包看,看能不能包出你们馋的那种。” 罗太太用眼神问罗曼:你不去?罗曼微笑着朝娘亲摇了摇头。 她看着娘亲一手牵一个孩子,说说笑笑的往小厨房走去。问苏嬷嬷:“裴嬷嬷的事,娘亲……” 罗曼话没说完,苏嬷嬷却明白她的意思。 “姑娘将她身边的人调走后,她请了两个裴家侄女过来伺候她。我怕她不出幺蛾子,直接准了。 那俩丫头都生得普通,看着就老实本分的那种。裴嬷嬷下不来床的时候,俩孩子天不见亮就来请安,太太不见她们,她们也要在门口磕了头再走。” “倒是懂礼。”罗曼嘴里夸着,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后来呢,娘请她们进屋了?” 苏嬷嬷看着罗曼眉目舒展的笑,眼里亮晶晶的,说不上来有多欢喜:“没有!不但没让那俩丫头进。自己也没问过裴嬷嬷一句。前天裴嬷嬷带伤过来,到了太太门口时,伤口都裂开了,一后背的血。太太也没让进门,只叮嘱她回去好生养伤。” 罗曼倒有些吃惊:“娘心肠软,还最重感情。” 想了想,又问苏嬷嬷:“外祖母的事情,娘知道了?” “既答应了姑娘,老奴便一定会做到。”苏嬷嬷神色认真:“太太是太信重裴嬷嬷,不是傻。你一层层揭开裴嬷嬷面具,她还有什么看不明白? 这些天,我找见机会就和裴嬷嬷聊往事。也不敢深说,就是点到即止。即便这样,太太也看清了很多事。 剥掉裴嬷嬷忠心护主的光环,好多以前不肯相信的事情,都能看得又清楚又明白。昨天晚上,太太临睡前还去小佛堂抄了一卷经,说当年推赵二爷下湖,实在罪孽。往后会每天替二爷抄经祈福,以消罪孽。” 那么大的冲击,罗曼先还担心娘亲受不住。如今看来,裴嬷嬷就是明天离开,也不会有大事。 “太太说,她以往敬佛,觉得佛能度苦度厄度众生。如今,才发现自己才是自己的佛。自己执意闭着眼,便已经是身在无间。谁都度不了。” 罗曼陪娘亲抄过五年佛经,却从没用心研究过佛法。 她不懂什么无间,什么度苦度厄,但她知道娘亲想通了,看透了,往后都不会再轻易犯糊涂了。 可既然不糊涂了,为何会跪一个谢嬷嬷? 苏嬷嬷神色有几分哀伤,叹息着牵住了罗曼的手:“太太看的是姑爷的脸面。她认姑爷的亲娘做亲娘,便是受些委屈,也甘愿。” 娘嫁到宣毅伯府,是高攀中的高攀。便是嫁妆丰厚,又有爹爹护着,娘在祖母跟前,也从没得过好脸。 如今爹走了,没人护着了。祖母对娘越发不满,娘对祖母却依旧一腔赤诚。 要想名正言顺的站到王爷身旁,宣毅伯府嫡亲小姐的身份绝不能丢。伯府,她们早晚要回去…… 罗曼敛眸沉思,周红打了帘子进来:“小姐,王府送帖子来了。” “和郡王?” 周红点头,将手中的请帖递过去,又没忍住多看了好几眼:这请帖和小姐刚送走的几乎一样。小姐和王爷到底是心有灵犀,还是天意如此? 与此同时,忙得焦头烂额的和郡王,也拿到了晚照苑送来的请帖。他看着红封先是一愣,继而满脸都带上了宠溺的笑:“这丫头……” 又回头问看地图看得出神的金桂:“娘娘说给我送一口粽,送来了吗?” 不知道想起什么,脸上的笑越发温柔:“娘是不是收着一套锦鲤戏莲的琉璃盏?我记得是高丽才进贡的,荷叶上的水珠逼真闪亮,娘一直没用。” 金桂茫然抬头,看了看王爷手里的请帖,又看了看先前还愁眉不展的主子,如今已清风朗月…… 无语…… 第六十三章:悔不当初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古权走了一天,天都黑尽了,还是不见人影。 周红拿细剪剪了烛芯,担忧的打量着还有心思看书的罗曼:“明天就要去半壶泉赴宴了。” 烛火跳耀了两下之后,整个屋子都更亮堂了,先前看不太清的字立马清晰起来。罗曼翻了一页,紧着看后头,没答周红的话。 “清点出来的现银和粮食……” 见罗曼轻皱了下眉,周红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犹豫半晌,还是硬着头皮道:“小姐才认识古权多久,万一他是个靠不住的,不得连累……” 正说着话,门口有小丫头打帘子回事。周红看一眼依旧专心看书的小姐,叹一口气出去了。 没一会儿,她黑着脸进来,脚步有些虚浮:“裴嬷嬷不见了!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悄没声就没了。到处都找不到。” 罗曼的目光终于从《地理志》上移开,她偏头看向周红,有些不满:“多大的事,也值得你这样惊慌。” “所有能动用的银钱,都在裴婆子身上。她要跑了……” “她往哪里跑?”罗曼合上书本,定定的看了脸色越发苍白的周红。见她依旧没想明白关窍,又打开书重新看起来:“你本身不是个笨的,又跟了我这么久。这点事情,应该能看明白。” 在罗曼手里的晚照苑,早就如铁桶一般,针扎不进水泼不进。凭裴嬷嬷自己,不可能悄无声息消失。 何况,知道斗不过,都决定牺牲裴家、牺牲自己,保全私生儿子了。就是让她逃,她也绝不可能逃。 所以,裴嬷嬷无声无息的消失,只能是古权的手脚。 周红想不明白,不是她笨,是她被仇恨捂住了眼睛。她恨裴家,更恨裴嬷嬷。她怕他们能在这场事中逃脱,所以一听说裴嬷嬷不见了,她就慌了。 可要做大事,遇事第一不能慌!学不会沉稳、管不好情绪,也没必要跟在她身边了。 路越走越凶险,别伤了她性命。 再说古权,哪怕罗曼不占着重生的便宜,只凭现在掌握的情况,也足以判断古权的可靠。他是通敌叛国的罪臣之后,还有个隐在江湖刀尖舔血的义妹。 这样的底交出来,除了忠心还能如何? 便是他和古早的命都不值钱,江南古家呢?人古家拼死救下他们的命,他们回古家个灭门之灾? 周红不知道古权底细,怀疑他忠心正常。可主子办事,莫非还事事都得和她解释? 晚照苑以前无可用之人,罗曼事事都与周红解释。可越往后走,不能和她说的事情越多。周红若因此生出怨怼,她们主仆的情谊也该尽了。 罗曼沉沉看着书页,烛光笼在她周身,为她渡上层暖暖的光。周红看着,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从惊慌里回过来神,立马明白了小姐失望的点。 凝神细想一通,她沉默着跪在了罗曼跟前。 罗曼依旧在看书,并不管她。 半个时辰之后,有小石子打在罗曼窗户上。罗曼从书上抬头,要过去开窗。 “我来吧。”周红从地上起来,抢在罗曼之前推开窗户,她探出头去看,外头除了浓重的夜色,什么都没有。 正疑惑间,罗曼也从窗口探出了头,看家地上有个不起眼的纸团。 指给周红看过之后,周红便绕到后窗去捡。不多时,周红就将纸团捡回来递给了罗曼。 罗曼看过后又将纸团递给周红,自己对着窗边一棵大树道:“辞个行吧,到底主仆一场。” 树桠上轻微一阵响,而后整个清秋院又安静下来。若不是手里还拿着纸团,周红不敢相信刚才真的有人来过。 罗曼扭头看着滴漏:“戌时一刻了,娘这会儿该在小佛堂抄经。” 话音刚落,外头就喧嚣起来,没一会儿,清清白着脸进来回禀:“姑娘快去小佛堂吧,裴婆子抓着把剪刀,见人就刺。” “我娘怎么样了?” 虽说知道古权有轻重,罗曼的心还是扑通直跳。 “奴婢过来的时候,裴婆子已经刺伤了两个小丫头,正红着眼睛往太太跟前冲。不过护院已经过去了,太太应该不会有事。” 罗曼也不多说,抬脚往小佛堂过去。 等她赶到的时候,裴嬷嬷已经被护院按住。罗太太虽没有受伤,一张脸却煞白得没有血色。显然是吓着了。 “娘。”罗曼轻轻叫了一声,接替苏嬷嬷扶着娘亲在交椅上坐下:“没事吧,伤着哪里没有?” 见着罗曼,罗太太才缓过些神来。她浅浅的摇摇头,目光钉在地上的剪刀上。想着裴婆子扑过来时的凶残,又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当时,她迎着裴嬷嬷的目光,真切的感受到了她的杀意。她是真的想让她死,还有苏嬷嬷,她也想杀了苏嬷嬷。 现在她被护院按在地上,目光又死死盯住了罗曼。那目光中的恨有如实质,化着柄柄尖刀,直往罗曼身上刺。 罗太太身子发抖,却从椅子上站起来,坚定的挡在罗曼身前。 苏嬷嬷从惊吓中回过来神,扑打裴嬷嬷面前就揪着她脖领扇耳光,扇一下问她一声:“太太哪里对不起你?这些年敬重着你,就敬了个畜生?” “太太哪里招了你的恨,让你贪她嫁妆,坏她铺子,如今还要伤人?” “几个孩子哪里对不起你?一声声嬷嬷喊着,对你比对亲祖母还亲。” …… 巴掌抡得溜圆,打下去的时候,能清晰的听见破风的声音。几巴掌下去,裴嬷嬷嘴角流血,脸高高的肿了起来。 她说不出话,只恨恨的盯着苏嬷嬷打她的手,那目光是淬毒的针。 “小姐当年打我,和你现在一模一样。”终于找到个空档,裴嬷嬷一口血吐在地上,含混着道:“就为一个发冠儿,她扇我耳光、关我进柴房,还不给饭吃。你们都是人上人,我命贱。我凭什么比你们命贱?” 苏嬷嬷听得呼吸一窒:“就一个发冠?那是姑爷送的定情物!” “定情?”裴嬷嬷呵一声冷笑,红肿的脸牵着流血的嘴,狰狞得恶鬼一般:“她死了不足半年,新夫人不就进门了?定情,他对小姐,哪来的情?” 苏嬷嬷一巴掌下去,将她脸散偏。她却又转回来,对着苏嬷嬷冷冷的笑:“你也不是个好的,我就不该报你送饭、相护的恩。你那么敬重你家小姐,当年我就该……” “李善才还好吗?” 眼看要爆出外祖母去世的真相了,罗曼站到裴嬷嬷面前,轻巧的问她:“知道他的亲娘是,知道他拥有的巨富家资都是你偷来的,他什么反应?” “你放了他!”先前还嚣张的裴嬷嬷一下子尖利起来,她用尽全力挣扎,想扑过去捡地上的剪刀,想用刀尖对着罗太太的喉咙,以此威胁罗曼答应她所有条件。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可在两个护院手里,却没动弹得了半分。 “放开我!”她挣扎着,咒骂着,哭喊着,到最后实在没了力气,只得跪在地上呜呜的哭:“都给你们了,我所有的财产都给你们了,还要如何?” 这时,古权抱着堆匣子进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匣子一个个交给罗曼:“这是一百八十七处房子的房契。这是九个大庄子的地契,这是当在当铺还没来得及周转的当票,这是两千八百万两现银银票。” 东西每铺展开一样,满屋的人就倒抽一口凉气。 尤其是上首的罗太太,她看着在桌案上一字排开的红木匣子,惊怒的脸色再伤心了三分:“曼曼说整个晚照苑,能调动的银子不足万两。嬷嬷……” 裴嬷嬷却不再搭理罗太太,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罗曼,如刀的眸子已经软成了水:“你赢了,你要的都连本带利的给你了。善才无辜,你饶过他好不好? 给他置办的田产、铺子、庄子,是我一辈子的积蓄,不是你娘的嫁妆。他从小到大花的银子,干干净净,他也干干净净。” “没记错的话,你一个月五两银子例钱。李善才养父母都是佃农出身,也没什么积蓄。” 罗曼右手拂过一字排开的红木匣子,沉静的黑眸中盈满了浓郁的讽刺:“这一下子九十六处房契、三千亩地契,还有这一千六百万两通兑银票,都是嬷嬷您的月例银子?” 没等一脸挫败的裴嬷嬷回话,罗曼从匣子上抽回手,一边拿手绢擦着一边看着古权问:“或者,李善才才高八斗,小小年纪,就自己挣下了这份家业?” 古权笑:“穿朱着紫的大员,五年间也挣不出这份家业啊!” 罗曼也笑:“裴嬷嬷既说不是晚照苑的,那定然不是我们的。既然正途挣不来,就肯定是走了歪路。将人送去官府好生查,查出来便是为民除害。” “是,是老婆子贪的。”裴嬷嬷凄厉的叫喊出来。 她见识了罗曼的手段,顷刻间从未相认的儿子就知道了自己身世;顷刻间,她贪拿银子的账册就摆在了她和儿子面前;顷刻间,她这些年做的阴私事、欺压的人、害了的命都摆在了自己和儿子面前。 那么光风霁月、一尘不染的儿子,顷刻间就蒙上了灰,主动将这些不义财全交到了罗曼的人手里。 儿子喊大姨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睛带光,牵着她的小手很暖。现在知道该喊娘,看她却像在看糟污、在看浓痰;嫌恶、恶心得他当场吐了出来。 她想牵牵他,他却跳出去好远,就像被她碰到,就会腐烂一样。 那眼神那反应,剜着她的心,让她呼吸都困难。 她恨,恨罗曼兄妹太聪明。若再给她一年时间,她有把握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们痴傻。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诺大的家业安在善才头上。 到那时,儿子安稳度日。她也能安心的陪着赵平娘熬日子。熬到赵平娘死,谁还会来查赵平娘的嫁妆? 赵家富可敌国,哪会在乎赵平娘亏损、挥霍的嫁妆;宣毅伯府要脸面,再眼红银子也豁不出脸面来要避居儿媳的嫁妆。 她恨,恨自己没早些豁出去。罗曼和裴俊临没定成亲的时候,她就该看清形势,就该豁出裴家,豁出自己给罗曼甜头,让罗曼出气。 那时候就了结的话,晚照苑没成铁桶,罗曼也空不出手去查善才…… 第六十四章:凭什么?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是的,裴婆子没后悔过害人,更没后悔过贪财。 最初的时候,她没觉得自己命苦。虽说她娘没了,她爹好赌,她日子过得比堂姐妹都苦。可村里的孩子,不听话都要挨打,被卖也是常事。 儿子是家里的香火,被供着也应当应份。所以,被打得半死的时候,她哭她恨,只恨自己投错了胎,没生成男儿。 后头被卖,她哭她闹她当街下跪求阿爹别卖她,可她心里其实知道——她被卖定了。 她哭她闹她撒泼打滚、痛不欲生,是真的痛心,也是真的无奈,真的认命。 她没想到会遇到天仙一样的小姐,没想到她会出两倍的银子把她买回去。 站在府门口,当时的裴婆子整个人都惊呆了。她从不曾见过这么威严、华丽的大门。被苏嬷嬷牵着往里走的每一步,她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踩碎哪里,她得用命来赔。 买了她的小姐就回过头看着她笑,对她说:“不妨事的,都是些死物,哪有人值钱?你往后跟着我,可不能把自己看贱了。” 跟在小姐身边,她吃的、穿的、用的、住的,样样都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小姐笑得好看,说话温柔,一言一行都像天上的仙女。 她看着这样的小姐,自卑之外是浓浓的羡慕——她凭什么就是小姐?凭她会投胎? 尤其看着老爷、夫人对小姐的态度。 家里也有儿子,二老却将小姐捧在手心。少爷们也个个让着小姐,她皱一皱眉头,大家都心疼。和少爷们有了冲突,不管谁不对,挨罚的永远是少爷。 村子里家家都是儿子金贵、女儿烂贱,到了这里怎么就不是? 她凭什么金贵? 她是女儿家,是能被家人拿来换钱的女儿家,她凭什么金贵? 后来,她遇到了心上人。那个人真好看啊,浓眉大眼,看着小姐的时候,一双浓黑的眼睛闪耀着星光。简单的直缀穿在他身上,他就芝兰玉树一般,站着不动都是风景。 小姐喜欢他,娇怯怯的接了他送的红宝发冠。 她看着小姐手里的冠,差一点就没忍住去抢。 凭什么啊?凭什么这世间美好的东西都是她的?凭什么投错了胎,就要和她天差地别? 她嫁给心上人,她头胎得男,她被捧在手心。世人都说婆婆最不好伺候,可她分明高嫁,婆婆却没有半点看不起她,亲娘一般哄着她,捧着她。 凭什么啊? 裴婆子年轻时也是美人,她在姑爷面前特意打扮过,趁他喝醉酒故意接近过,小姐怀孕不好伺候的时候,她还豁出脸面…… 可他爱慕他,他呢? 他骂她不知廉耻、狼心狗肺,还说她肮脏低劣,看一眼都脏人眼睛。他顾忌小姐胎相不稳,不敢说这些丑事伤她的心。 他给她挑了个小厮指婚。在他们眼里,她裴阿梅就配个小厮。 那个说在她身边,就不能把自己看得低贱的小姐呢?她抱着儿子,幸福得满脸红光。一边娇娇软软的依偎在郎君怀里,一边假心假意的问她:“赵二你知道的吧,可还妥当?成亲这事,最要紧的是合心意,你点头前,可得想好。” 裴婆子当时是什么心情来着? 她迎着姑爷警告的眼神,看着心爱的他揽着别的女人,笑着点了头说:“我愿意,我早就心悦赵二……” 小姐当时就笑了,笑得那么娇柔那么耀眼:“我为你相的也是赵二,他长得精神,人也灵巧。你成亲后我就提他当回事处管事,再历练两年,赵家总管家的位置,他也坐得住了。” 看吧,在她们心里,我就只配个奴才,一辈子当奴才。自己、丈夫以后的儿子、闺女,通通都只能给他赵家当奴才。 凭什么? 凭她花几两银子买了她? 后来,裴婆子和小姐同时怀了孩子。她知道机会终于来了。 小小姐出生前一个月,她药死了亲儿子,成功回到赵家给赵平娘当了奶娘。她难产血崩,亏了身子。她便亲自往她汤水里加败血的药。 一拖四年,她拖死了她! 卡着她烟气那一刻,真痛快啊。看着四岁的赵平娘拉着她衣角,怯懦又依赖的望着她,她真痛快啊。 从现在起,我经历的,你女儿都得经历。 不是投对了胎就能有好日子,你女儿,就休想过好日子! 赵家和苏嬷嬷看得紧,她没机会教坏赵平娘。可挑拨总是能的,赵平娘是她奶大的,只听她一个人的话。 在赵家,她挑拨得赵平娘与全家为敌;嫁到伯府,她挑拨得赵平娘与娘家断了往来,与婆家格格不入。 到了晚照苑,她不用挑拨了。这里就是她的天下,赵平娘,不过是任她揉扁搓圆的泥人。 无数个夜里,她都从梦中笑醒。 曾经那些看不起她的族人,如今个个巴着她大腿,看着她脸色。她想让谁当和尚,谁就得剃度;她想让谁当丫鬟,谁就得乖乖的到她跟前来。 她还花银子养了个好看的男人,快五十了还生出了独养儿子。 儿子真漂亮啊,抱在怀里,一颗心都要化了。他长得好,学习更好。十三岁中了秀才,做的文章,名满京城的夫子都夸好。 那样的儿子,决不能给人当奴才。 不,他和奴才这两字都不能沾半点边。他娘不是奴才,是干干净净的佃农。他不是奴才的儿子,是靠白手起家的富家公子。 裴嬷嬷一步步谋划,眼看着就成功了。 如果,罗曼兄妹俩再笨一些的话。如果,罗曼下手再慢一步的话;如果罗曼没这么步步为营,一下就让她警觉到了的话! 裴婆子恨得咬碎了牙,却也只能斗败的公鸡一般低下了头。 “是婆子贪的。”她看着罗曼的鞋尖,心如死灰的叩下个响头:“善才是好孩子,他主动将所有财产都还你了。你们放过他!” 罗曼转身坐到罗太太跟前,拉着娘亲的手看裴嬷嬷磕头,并不接话。 “他还是个孩子!他生长在外地,这几年才来京城求学。晚照苑的事,他根本就不知道。我一直以他隔房大姨的身份和他来往,今天晚上,他才知道我是他娘。” 见罗曼在伺候罗太太喝茶,半点要理自己的意思都没有,裴嬷嬷急得冒火又无计可施,只得一个接一个的磕响头:“你们放过他,我任你们处置。” “就是不放,你又能如何?” 娘亲喝过一口茶,罗曼便端过茶盏放回几上。见裴嬷嬷梗在当场,面如死灰,还要再说两句,罗太太却开了口—— 她问她:“嬷嬷我对你不好吗?” “好!”裴婆子看向罗太太,漠然的目光突然变得热切:“太太,求你放过善才。求你让小姐放了善才。我……” “既然我对你好,那便是你狼心狗肺了。” 罗太太打断她,慢慢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佛说:善恶有报。行善要报、为恶,也得报。” 她过去扶住了苏嬷嬷的手,一步一步往外走。 罗曼要去扶娘亲,罗太太拂开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料理好这里吧,别让奸人瞧见空子,也别寒了忠仆的心。” “好!” 罗太太往前走一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裴婆子,定住脚问她:“你后悔吗?” “悔,太太我悔。”裴婆子涕泪交加,眉眼里情真意切:“太太,你给我一次机会,我带善才给你看看,他真是好孩子,和琛哥儿一样的好孩子……” “所以,你让裴俊杰给我几个孩子下药,就是为了那个善才?” 没等裴嬷嬷再说话,罗太太便扶着苏嬷嬷的手走了,再没回头。 可苏嬷嬷回头了,她回头正撞上裴嬷嬷愤恨的目光,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她对赵平娘的恨和杀意。 苏嬷嬷用尽了全力,才忍住没奔过去给她一刀子。 裴嬷嬷还在哭,还在砰砰的磕着响头。罗曼却没有心情再看她一眼了,她让周红抱着匣子,转身准备走。 路过蒲团的时候,看见滴落在地上的血迹,多看了好几眼。 古权一直注意着罗曼动向,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地上的血。他心间一突,想解释又没敢说话。 若是他想,小佛堂今晚是可以不见血的。 可小姐让裴婆子过来辞行,不生出些事端,搅和些风浪,太太又怎么能刻骨铭心、彻底放下? 莫非,小姐不是这个意思? 他又小心的觑了眼罗曼,罗曼却已经绕过那摊血,直直走到了他面前:“带下去吧,妥善安置了。” 裴嬷嬷还在磕头,她额头磕破了,血流了一脸,看着凄惨无比。 护院将她往外拖,她也不再挣扎了,一双眼因为绝望收敛了哀求,眼中迸发出的恨意铺天盖地:“你们不得好死,一家子都不得好死。” 罗曼神色没有一丝波动,甚至还轻声问了她一句:“如何是好死?让最在乎的人看尽丑态,被他从灵魂深处鄙夷,最后恐怕都不肯为她收尸,这样算不算好死?” 话落,又迎来裴婆子新一番咒骂。 因为太绝望、太无奈、太无计可施,裴婆子所有的恨啊、怒啊、恼啊、怨啊都化作了尖刻、肮脏的言语,铺天盖地的涌向罗曼。 罗曼由着她骂,在她骂得最恶毒的时候,偏头问隐在黑暗中的李善才:“有这样的娘,你心情如何?你身上的血肉,都是这样的人给你的,你有没有想过剔骨削肉? 还清了恩德,也就撇清了关系!” 罗曼说话的声音不重,却足够大家听清楚。 顺着罗曼的目光,正咒骂得起劲的裴嬷嬷看到了李善才,那个她豁出所有也想护住的人。可月光下,挺拔秀雅的少年惨白着脸,羞愧得恨不能从没出生过。 迎着裴嬷嬷的目光,他定定的看着比恶魔还狰狞的母亲,然后转头,认真的看着罗曼的眼睛问:“真的吗,剔骨削肉我就干净了?” 他太认真,认真得所有人都相信:只要罗曼点头,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朝自己动手。 第六十五章:了结?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李善才是个好孩子,当真好! 会走路就知道给父母端饭,能做事就帮着料理家务。长得好看,还对人和气,但凡有人遇到困难,他都愿意帮一把。 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惹人喜欢,小小年纪在当地已经很有名望。等十三岁考过了童生试,几乎是全城欢庆,他到京城求学,半城百姓相送。 到京城不过三年,隐隐露出才名。罗庭琛甚至还和罗曼说过,周夫子看好隔壁书院的李善才,说有机会引荐两人结交一下。 只是还没来得及,罗庭琛便领差事走了。 在李善才的小圈子里,他的品性也是出了名的好。有才有德、有钱还有貌,最关键人不傲气,谁找都会搭理。 这样的人,想不出息都难! 想着古权调查出的资料,罗曼迎上了李善才执拗的目光。 他紧抿的唇角溢着苦涩,在罗曼的目光中,伸手拔下了头上的碧玉发簪。发簪一头尖利,若真用它求死,凭一个男人的力气,不算难。 “善才……”看着他的举动,裴嬷嬷疯了:“你不能这样,你不用这样。是娘的罪孽,娘去死,娘去消。” 李善才瞥她一眼,清清冷冷的目光中没有半点感情色彩。 痛啊、恨啊、怨啊,早在古权掀开亲娘嘴脸的时候,就冲击完了。什么不甘啊、愤懑啊、无奈啊,也让猛烈的绝望冲得七零八落。 他看着裴婆子嘶吼出破音,看着她为挣开护院的束缚青筋凸起,看着她着急,疯狂,无计可施…… 他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冷漠得像冬天的风:“凭你自己,养不大我吗?” 疯狂中的裴嬷嬷一噎,她泪眼滂沱的看着儿子,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那是主家容不下我,不许你有孩子?” 裴嬷嬷看着儿子抵在脖颈上的发簪,不敢撒谎,接着摇头:“我是想要你好……” “你对我好,就是把我变成刁奴之后、强盗之后、蛇蝎之后?”李善才抢过裴嬷嬷话头,冷而缓的问出这些话后,他低头看着身上的锦衣和脚上的皂靴:“若将你偷、抢来的都还回去,我是不是得一丝不挂?” 他很纠结的皱着眉,没等裴嬷嬷回答,又转头去看罗曼:“小姐慈悲,这身衣裳就赏给我吧。” 月光下,他如水如玉,美得恍人,可声音却如冰如雪,冷得渗人。此时对着罗曼,浑身却是卑微,语气里是太过明显的哀求。 罗曼点了点头,偏过头没再看他。 她怕自己会不忍心。 “我是为了你啊,我不要你当奴才,我不要你……”裴嬷嬷一口血喷出来,却强打着精神没敢晕倒。她目光殷切的看着儿子,那么美好的儿子:“善才,你信娘,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所以,我是罪恶之源。”说这句话的时候,李善才唇角含笑,心口里的厌恶却从眼睛里喷涌出来:“若没有我,若我早点去死,你就不会偷、抢别人的钱财;欺压别人的孩子,甚至要对手的命?” “那我真不该出生。”他低下头,目光盯着脚尖,整个人都没了生气:“或者,该早点去死!” 从前,别人赞他芝兰玉树、品性高洁;他觉得对方真有眼光,他就是!别人赞他仗义疏财、度苦度难,他虽说脸红不敢当,却也觉得自己不错,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都上了心。 从小到大,夫子都说他才德兼备、必成大器。他谦虚着说不敢,心里却是豪气冲天,补一句我还有钱,大小登科之后,一定得努力,一飞冲天! 可原来,他是小偷,是强盗,是杀人犯,是腐臭的烂泥,是罪恶的源泉…… 可他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从小到大,他那么努力。努力当一个好人,努力当一个才子,努力兼济天下…… 裴嬷嬷还在嘶喊,她已经伤了嗓子,用尽身上的力气,喊出来的声音也哑得听不太清。 好在李善才也不想听了,他将手里的簪子往脖子里送了送,转头认真的看着罗曼,几乎虔诚的问她:“削骨还肉之后,你就能原谅我,我从此就干净了?再世为人,我干干净净,不背罪孽?” 罗曼转头看着他,好半天都没说出来话。 裴嬷嬷杀人诛心,罗曼也不想让她痛痛快快的偿命。李善才是裴嬷嬷的信仰,是她的命跟子,所以,罗曼要让李善才诛她的心。 可是,她没想让李善才去死。尽管让他死在裴嬷嬷面前,于他是解脱,于裴嬷嬷是天雷,罗曼也不觉得他该死。 “我从不曾恨你。”罗曼走到李善才跟前,伸手去拿他手里的发簪。李善才本不肯,罗曼皱着眉头用了用力,他便松开了:“准确的说,两天以前,我都不知道你和裴嬷嬷的关系。” 手里一空,李善才心就痛了,痛得他用尽力气,也直不起腰,最后无力的靠在身后的桂花树上:“死了,也不能干净吗?” “对,死了你也不会干净。你是我生的,你身上长着我的肉、流着我的血,你既然嫌弃,你就去死。” 裴嬷嬷披散着头发,一双眼睛红得喷火:“没有我,你能当芝兰公子,你能挥金如土,你能才名远播?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抢来的都给了你。 你死了,你就没享受过了?你死了你就高尚了?去死吧,在阎王殿前,你问问阎王,什么叫孝顺!” 看着李善才心如死灰的样子,看着他将自己踩入尘泥的样子,看着他嫌恶自己憎恨自己的样子,裴嬷嬷彻底失去了理智。她的心太疼了,疼得心都死了。 “你们都骂我,谁都看不起我。你们凭什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疯癫状的裴嬷嬷又哭又骂—— “她死了你也不看我一眼。怕我纠缠,你不足半年就续了弦。我挑弄你女儿,让你家宅不宁,你能如何?你女儿一刻都离不得我,你有胆撵我走?我作贱你们,我作贱你女儿,你不看我,你女儿都不给你送终。” 她仰头大笑,笑得眼泪流了一脸:“都这样了,你为什么就不肯看我一眼?我都站在晚照苑顶端了,你们为什么还要骂我不是人?我供养着整个裴家,姓裴的有什么脸在背后说我蛇蝎?我一颗心都给了你,将整个裴家、将自己的命都赌给了你,你凭什么这么嫌弃我?” “凭什么?” 裴嬷嬷哇哇大哭,她坐在地上,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也顾不上擦。好久之后,她殷切的看着同样滑坐在地上李善才,求他:“才儿,我不是你隔房大姨,你叫我一声娘!” 从知道身世到现在,他没肯喊自己一声娘! 李善才看着她,唇角扯了个讥讽的笑。 “你叫我一声好不好?我生你一场,你喊我一声,咱们就两清了,好不好?” 李善才依旧看着她,唇角是讥讽的笑:“听说,我原本还有个哥哥?” 裴嬷嬷一愣,又闷又疼的胸口一下子翻涌起来,一口血闷了上来。 “你为了给太太当奶娘,给他下了药。当时,我哥还没满周岁。” 有一口血吐出来,裴嬷嬷直直的看着李善才,喘了好半天才问出来:“谁和你乱说的?” “你和我娘哭的时候我听到的,当时我小,听你哭得凄惨,还以为是你主子恶毒,把你逼成了那样。今天一想,全明白了。” 裴嬷嬷受的刺激太大,血一口一口往外吐。李善才在对面冷眼看着,帕子也没给她递一方:“你不配当娘,世上没有会杀孩子的娘,更没有为了自己毁了孩子一生的娘。我这辈子不孝,来世为猪、为狗我都甘愿。” 裴嬷嬷直直看着李善才,眼仁一翻,终于晕了。 罗曼看一眼李善才,再看一眼裴嬷嬷,扶着周红的手,转身就走。 “她还没死。”李善才挣扎着站起来,对着罗曼的背影喊。 罗曼脚步不停,也没理他,接着往前走。 “这事算了结了?我到底用不用将命赔给你?”他声音不高,却足以让罗曼听见。 罗曼回头看他,月光下,他已经非常好看。月色笼在他挺拔的周身,将他渲染成月下仙童。可罗曼看着他,却皱了眉。 被这样看着,李善才有些心虚,于是,他又加了一句:“我亲爹是裴婆子养的小青倌,十多年前就死了,据说是为了争我,被裴婆子害死的。 我跟着佃农出生的爹娘长大,统共没见过裴婆子几回。我对裴婆子的感情,恨应该更多。我因她得了这一身血肉,不恨不爱,应该也算得上德行不亏!” 罗曼依旧看着他,从脸色到目光都看不出情绪。 “我姓李!”说到这一句的时候,李善才有些急。 罗曼终于不再看他,她转身去看倒在血泊中,被古权掐人中掐醒了的裴婆子。问她:“你儿子说的,你听见了吗?” 裴婆子已经没有精神了,她说不出话,只艰难的看着李善才,流泪…… 罗曼再看向李善才,问他:“你猜到了古权带你来的目的,你先前的表现都不过是在配合我……诛你娘的心?” 李善才脸上闪过浓烈的尴尬,可也不有一瞬,他就恢复了正常。他看着罗曼的眼睛,依旧是朗月上东山的清贵模样—— “欠你们感情债的是裴婆子,你们想诛她心,我能帮一把,也都帮了。如今,该还给你的,我都还了;不该我背的,我还背负着。 你若觉得我流着姓裴的血,不配活在这世上,我可以去死。可若还能看清我的无辜,我希望,我和你们本不该有的恩怨,至此消散,再不往来。” 罗曼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就笑了:“果然是裴嬷嬷亲生的。” 第六十六章:敲打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裴嬷嬷已经哭不出来了,她痴痴的看着李善才,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肿得馒头一样的脸上红印交错,再没有半滴泪。 古权发现了她的变化,用眼神示意罗曼去看。罗曼却依旧笑眯眯的看着李善才,很有兴趣的问:“你的意思是,钱财已经还了,今晚你还帮我了,我们之间的恩怨,应该一笔勾销,两清了?” 不是没看到古权的提醒,而是不用看。 任何人一夜之间家破人亡,都要接受不了。再亲眼看着心尖子朝自己扎刀,将自己踩进尘泥,一般人都得疯。 裴嬷嬷,估计就快疯了。 李善才往罗曼的方向走了一步,感觉到古权戒备的眼神,又吓得停了下来。他想说什么,扫视了周围的人一圈,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所以,我和你就此揭过是应该;若抓住不放,便是没看清你的无辜,是我胸怀不够,眼界太窄?” 罗曼唇角的笑更盛了,可惜这笑没到眼底:“和你娘一样通透,知道审时度势,也知道以退为进。” “难道我不无辜?”计谋被看穿,李善才也没恼。他看住罗曼的眼睛,学着她的模样笑。 “我听别人说过一句话,如今送给你: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李善才皱眉,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没接受。 “我没打算将你怎样。像你想的那样,今晚请你来,就是想看看裴嬷嬷的报应。你表现得很好。” 说完这句,罗曼不再看他。 她走到裴嬷嬷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儿子随你,遇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只要对自己有利,谁都能拿来牺牲,亲娘也一样。” 裴婆子眼珠子随着李善才转动,她眼神空洞,再流不出一滴泪来。 “你亲手养的儿子,你爱他、护他、宠他、能给不能给的都给了他。他这般对你,你满意吗?” 裴嬷嬷看着李善才,眼神空洞。 听见罗曼问她,喉咙里‘呜呜’个不停,可再流不出一滴泪来。 罗曼知道,她不是疯了,她是被伤得太狠,哭不出了。 “如此,在下便谢过了。”李善才朝罗曼作下一揖:“没旁的事,小生想先走了。” 说话的时候,李善才忌惮的扫了旁边的古权一眼。他对罗曼知道得不多,对古权却害怕得很。 毕竟,古权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将他从天上月变成了地上泥。 “她生你一场,想听你叫一声娘。”罗曼笑咪咪的看着李善才,好心提醒:“看她的样子,清醒不了太久了。便是清醒着,你想见她怕也难了。” 虽然没看裴嬷嬷,李善才眼中也全是嫌弃:“她不配。” 而后又端正的朝罗曼作揖,试探着问她:“姑娘要替她完成遗愿?我叫了,咱们的事情才能过?” 罗曼摇头:“不是!” “那我告退了。”他果决的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身行礼:“小可和姑娘云泥之分,但愿今晚一别,再无瓜葛,不复再见。” 罗曼笑:“这是自然!” 话落,李善才点头,转身离开,毫不留念。 裴嬷嬷一双眼睛还盯着他,空洞无神。 见他走了,她也起身要跟着走。护院要按住她,罗曼朝护院摆了摆手。没了阻碍,裴嬷嬷便跟上了李善才的脚步,他走她也走,他停,她也停。 李善才不敢在晚照苑放肆,加快脚步跑了起来。裴嬷嬷也跟着跑,可她老了,跟不上。出了晚照苑,几个转角之后,就再也找不到李善才身影了。 她立在漆黑的十字路口,看着漆黑的夜色,茫然四顾,没一会儿,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有古权在,罗曼不怕裴嬷嬷至此逃脱。 等裴嬷嬷跑不去,罗曼便让周红拎着风灯,转身走了。 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树桠黑色的光影在交错斑驳,将整个晚照院都勾勒得清冷、幽深。 “小姐……” 周红叫她,前面的罗曼步子没停,淡淡的‘嗯’了一声。 小姐应了,周红却又沉默下来。她现在心情很复杂,裴家倾覆,她痛快得想大醉一场。看着裴嬷嬷跪在地上,涕泪交加、绝望无助,她想再上去踩一脚,问她:被踩的感觉怎么样,绝望的滋味怎么样? 可等她木偶一般跟在儿子身后,儿子还嫌恶得拔腿就跑,当他绝望哀求,只想听儿子叫一声娘,周红心里又难受得紧。 她该遭报应,该下地狱,可不管怎样的母亲,都有资格听子女喊一声娘。 “裴嬷嬷可恶,她这一生谁都对不起,可对李善才……” “他那样光风霁月、前途光明,怎么可能认这样的娘?”罗曼埋头往前走着,声音里没多少感情:“多行不义必自毙!裴嬷嬷不做人事,儿子不肯认她;他如今不肯认母,也是在为自己种因果。” 周红点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隔了一会儿,又叹:“论起来,李善才也不过自私了一些。大品行上还是没问题,不然,要追回裴嬷嬷探走家财,怕还要费些时间。” 罗曼笑了笑,没有说话。 回到晚照苑没多久,古权过来求见。 罗曼正在理收回来的银票、田产,闻言头也没抬:“去芳草阁吧。” 这么晚了,古权又是外男。按理,不该这时候单独见面。可事情急,晚照苑又靠得住,便不顾忌了。 古权进来,先说了裴嬷嬷的状况:“一双眼睛哭出了血,行尸走肉般到处晃着,见着个十七八的男孩就冲过去认亲,吓着了不少人。有脾气大的打她,她就抱着头死挨,嘴里喊着善才。” “疯了?” 古权摇头:“现在还说不清,也可能是障眼法。” 毕竟,对个疯子索命,一般人都下不去手。 罗曼点了点头,没再说她。古权深夜来访,关注点也不在裴婆子身上。只是李善才…… “李善才识时务,我们才挑明意图,他就将手里的财产都交了出来。裴婆子拼死抵抗的时候,他也主动设计让裴婆子钻。有他帮忙,我们省了不少事。” 罗曼摩挲着手心的茶盏,笑眯眯问他:“所以呢?” 罗曼冷着脸还好,她一笑,古权头皮就发麻了。他干咳了两声,恭谨的问:“请示小姐,要怎么处置?” “我先前说得不够清楚?”罗曼将茶盏放回茶几,冷眼看向古权:“或者,你是太闲了,来找我消遣?” 她语调不重,上挑的尾音甚至还带着两分俏皮。古权却听得头皮发麻,也不是他没听清,而是他切实感受到了姑娘的不满。 三岁就被灭了满门,古权比谁都渴望亲情。是以,他对李善才更不满。和罗曼说李善才的识时务,不是在夸他,而是在说他为自保,机关算尽。 双方一亮招式,他就知道自己斗不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自己摘出来。只要能保住自己,朝亲娘插刀也毫不犹疑。 你看他在晚照苑的表现,多崇高多干净啊。可从小就和裴嬷嬷来往,他真对这个大姨一无所知?来了京城五年,他当真对裴嬷嬷的作为毫不知情? 他什么都清楚,只是聪明的没伸手沾染。若是不然,那么庞大的家财,他如何能片刻就整理出来,完完整整的交到古权手里? 古权看得清清楚楚,他容不下这样的人。 罗曼也眼明心亮,所以她警告的看着古权:“道德层面的事,交给道德去审判,轮不到你当判官。” 古权心下一凛,躬身应是。 “要在我身边,你那些花花肠子就收敛着些。江湖再大,也在朝廷之内!” 想起上一世古权兄妹惹的麻烦,罗曼眸色又冷了两分:“要当土皇帝,现在就走,我不拦你。” “在下不敢。”古权当即跪下,垂在身侧的手,满是细汗。 他就那么想了想,半点没敢表露,小姐就将自己看了个透彻。这份洞察人心的能耐,实在让人敬畏。 罗曼再敲打了他两句,就让他起了。 明天要见王爷,两人就资金调配、粮食转运、随从安排等事情,细细讨论了大半个时辰。 等定好了章程,古权一刻不歇的下去安排,罗曼回到清秋院,也罕见的没有去挑选衣裳、首饰。 三天了,大哥半个字都没有传回来,这很不应该。 她起身去书架上取下《地理志》,翻开地图推算着他们的行程——正常的话,应该快出京西路了。 罗曼点着颖昌府的位置,这里的要员全是姜家门生。他们在这里盘踞十数年,只怕明里、暗里都收拢在手里了。 后宫有皇后,朝堂有首相和太子,一个德化将军,他们怕是没放在眼里。 她手指往地图上的永安军路点了两下,眸色沉了一下,和上书,放回书架。又在书桌前静坐了小半盏茶时间,唇角终于浮出丝惑人的浅笑。 “上次去舅舅家看白狼,好像看见了鹞鹰?”罗曼一边往净室走,一边偏头问周红。 周红一脸懵,反问罗曼:“什么是鹞鹰?” 罗曼一愣,随即笑了:“就是长得挺英武的一种鸟,飞得也快。” “小姐真博学,我自小长在乡下,也从来没听过这种鸟。” 罗曼被夸得一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其实鹞鹰就是飞鸽的升级,一般用来快速传递消息。这种被人专门训练出来的鸟,别说乡下,就是普通的大户人家也见不到。 算了,就当是博学吧,左右是被人夸! 罗曼睡得晚,周红有心让她多歇会儿,特叮嘱了丫鬟晚点叫她。谁知天刚亮,罗曼就已经起身了。 她乖巧的坐在梳妆镜前,眼里是柔和的笑:马上要见王爷了,今天,得比上次更仙些才好。 第六十七章:少年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罗兰在蒸花露上头很有天赋,研究了一个多月,蒸出来的花露竟和宫里的差不多。 罗曼洗好脸,就先用花露仔细敷了脸。虽说昨晚上睡得少,却也精神奕奕,状态很好。 “没枉费我给的配方。”罗曼拍了拍细嫩的脸蛋,满意的扬了扬眉。等丫鬟为她梳妆停当,她便让周红铺纸、研墨,又默出两个宫里的花露秘方:“给兰儿送过去。” 周红应下,转手安排小丫头去办了。 罗曼又问赵崇安:“也没顾上那魔王,他最近咋样,可生出了事?” “哪有生事的功夫?”周红忍不住笑:“古先生收了他当关门弟子,每天刚到卯时就被拎起来打拳,还没等歇口气又得背书、习字。好容易熬到用膳能歇一会儿,还得去柴房劈柴、喂马。到晚上都不得闲,要帮着清清他们点货、看账、盘点总结市场。” 罗曼:“……他就乖乖听话,没闹?” “古先生说,能干就干,干不了滚!” “……那他竟然没滚?” 周红呵呵笑出了声:“想滚来着,被兰小姐笑得没好意思滚。” 不用周红说,罗曼也明白了。 虽说罗兰才只有七岁,可三岁就开蒙了。为了不堕伯府‘书香门第’的名头,自会说话开始,大哥和罗曼就教兰儿背诗,虽说不参加科考,但经史子集,兰儿不但样样涉猎,还学得不错。 晚照苑地处偏僻,又在荒郊野外,虽有护院,大哥也太放心两姐妹的安全。所以,自打罗兰会走路,罗庭琛就教两个妹妹拳脚功夫。 罗曼当时已经大了,不愿意吃习武的苦,死活不肯学。罗庭琛有心勉强,可裴俊临和裴嬷嬷都来说情,又明里暗里的帮着罗曼偷懒。所以最后认真学了的,只有哭着蹲马步的罗兰。 同是七岁,罗兰还比赵崇安小五个月。她要有心打压赵崇安,能全方位打击得他抬不起头。 周红正为兰姐儿骄傲,得意的等着罗曼问经过,可都要上马车出府了,小姐怎么还没问? 她自己憋不住,笑道:“表少爷劈不动柴,兰姐儿一斧子劈成了八瓣;背不出文章,兰姐儿倒着给他背了一遍;看不懂账,她看一遍做示范。 做完这些,兰姐儿特傲慢的翻了个白眼,学着小姐您的模样骂他‘真真是好看的金玉公子。” 想着赵崇安一会儿涨红、一会儿泛白的脸色,一会儿攥紧、一会儿松开的拳头,周红忍不住笑了出来。 “兰姐儿也不管表少爷酱紫的脸色,骂完还笑眯眯的说‘现在可以滚了’。” 听周红勾勒着当时的情况,罗曼也笑了起来:“赵崇安混蛋是混蛋,要脸也是真要脸。被个小半年的女娃娃打压成这样,他要真滚了,脸也不用要了。” 周红扶着罗曼上了马车,又惟妙惟肖的学了些趣事给罗曼听。 主仆俩说说笑笑,没多大会儿,就到了玉壶泉门口。 小二过来牵马的功夫,古权迎了上来,恭敬的行罢礼后道:“王爷已经在松风阁了。” 听到松风阁,罗曼心中发甜,连带着眉眼间都染了甜蜜:她定的是松风阁,王爷送的帖子是听涛阁。 王爷去了松风阁,那是——他来赴自己的约,他愿意被她约! 罗曼今天梳的丫髻,戴了串最时新的百花百果珠串。进门前,她特意理了理裙上的流苏,又调整出最乖巧、温雅的表情,确定自己满身都是仙气之后,才由周红牵着进门。 和郡王来了有小半盏茶的功夫,听说掌柜的新得了几尾极品君子仙,想着罗曼可能会喜欢这些好看的小鱼,便去后院看了看。 回来时路过大门,透过窗户便看见罗曼在整理表情。 小小的人儿,满脸都还是稚气,偏生要做个高深又温雅的表情。尤其这小人噘嘴、眨眼之后,一瞬间又乖巧、雅致得像年画里走下来的仙童,美好灵巧得让人心生向往。 和郡王隐在窗后饶有兴趣的看着,觉得天下再找不出比她更有意思的小人。 罗曼进去,没在松风阁找到王爷,以为王爷其实在听涛阁等,是古权记错了。刚才的欢喜一点点往下落,她鼓了下腮帮,转身要往听涛阁去。 谁在才转身,便看见王爷抱着个水晶鱼缸进了门,见到罗曼便将鱼缸塞给了她:“掌柜在东瀛淘到的君子仙,你留着玩吧。” “所以,你刚才是去看鱼了?”缸里的鱼体态娇小,身上红、黄、白三色相间、鱼鳞闪亮又仙气。 罗曼低头看的时候,君子仙正柔和的甩了下尾巴,顿时整个鱼缸都有了仙气。罗曼的仙气是装的,所以她不太喜欢真正有仙气的鱼。 尤其这鱼,还勾走了等她的王爷! “嗯!”今天有正事要说,和郡王答应了一声便往主座过去。 这么敷衍?不是该解释一句:是因为觉得你喜欢,才特意过去看的吗? 罗曼心头有些闷,将鱼缸随手摆在了小几上。 和郡王品了口合了荷蕊的新茶,觉得罗曼可能会喜欢,正准备叫她,抬眼看见了被随意摆在小几上的鱼缸。 再看罗曼,发现她站在露台,拿了网兜在荷花池子里捞。 “这是干嘛呢?”和郡王放下茶盏,跺到罗曼身边仔细的看。发现她好像在捞鱼,忍俊不禁道:“君子仙的吃食有讲究,你费力捞上来小鱼苗它也不能吃。” 罗曼在心里翻白眼:谁要捞给它吃了?眼睛却弯出了十分乖巧,笑道:“莲花有禅意、沾佛气,和莲花长在一起的鱼可不是普通的鱼,它肯定爱吃。” “大哥走的时候,事情都交代给古先生了。你们去说正事,不用理我。”罗曼说着,手里的小鱼网又下到了水里。 和郡王第一次听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唇角忍不住又往上翘了翘。 路过小几的时候,他不自觉多看了缸里的‘君子仙’两眼,没明白这么讨喜的鱼,哪里惹罗曼不乐意了。 正事要紧,和郡王落了座,便和古权说起了银钱调度的事。 因为昨晚已经和罗曼商量好了,古权在和郡王面前也应对得很轻松。针对这次调运的难点,他还提出了好几个比较有见地的修改意见。 等说好了事,金桂便张罗着开席。 罗曼装模作样的捞了半天,连片鱼鳞也没捞到,又不耐烦端坐着,便趴在露台上玩水珠。太阳有些晒,她原本想像上次一样,揪一片荷叶当帽子。又无端想起周玫别荷花,王爷偶遇时惊艳的样子。鬼使神差的,她也揪了朵荷花别在头上。 金桂正喊吃饭,王爷往露台方向一看,正看见罗曼直起纤细的腰身,带着一身阳光笑看过来。 她头上的白荷出尘,映得那一张干净娟秀的脸也涤荡人心。 见和郡王看她,神色怔忪,罗曼惯有的自信有些裂痕,小心的问他:“不好看吗?” 问话的时候,她大眼睛扑闪着,煽动的蝶翅一般;同时伸手摸着荷花,要摘不摘的样子。若原本是出尘的小仙子,此时便成了和同伴飞散的小精灵——懵懂、谨慎又迷茫、期盼…… “好看!”话说出口,和郡王才反应过来。他稳着心神,招手叫罗曼过来:“过来。” 和郡王自己没注意,一眨不眨盯着王爷的和郡王却注意到了:他说好看的时候,眼神专注,那声好看是从心里发出来的声音。 这一刻,罗曼快乐得要飞起来了。 她欢欣的走到王爷身边,乖乖的给他布菜。和郡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扯了扯她的丫髻。 罗曼噘嘴:“头发都扯乱了。” 和郡王心说,乱了也好看。却只浅浅的笑,原本要收回手,最后却拐道摘下了她头上的荷花:“头上压这么大朵花,不重啊?” “好看!” “好看也别戴了,别压着了个子,往后长不高。” 罗曼正要端茶盏,转头纠结的看着王爷,嘟着嘴委屈:“真的吗?” 虽说这模样当真可爱,可姑娘你先要做的表情明明是翻白眼。这演的痕迹…… 和郡王心里闷笑,这丫头,日常古灵精怪。为防罗曼翻脸,他忍不住又扯了下丫髻,一本正经的道:“不戴也好看,简简单单的,菩萨座前的小仙女一般。” 罗曼愣愣的看着他,眼里全是不信。 “真的!” 罗曼就笑了,心里的蜜满溢在脸上,流光溢彩霎是好看。看着这样的笑,和郡王又晃了下神。 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 为防失态,和郡王后头都不敢看罗曼,又怕罗曼多想,便将桌上的清蒸鲥鱼端过来,细细的挑着刺,挑好一块便夹一块到罗曼盘子里。 论着尊卑,古权和金桂在另一桌上吃饭。古权是走到哪里都放得开的人,便是有王爷在场,古权也吃得随意。 可金桂这都瞄了王爷数十回了,便是没影响了古权胃口,古权也替他眼睛累得慌:“那桌有你喜欢的菜?” 金桂从小跟着王爷,头一回见王爷这般温柔的哄女孩子,心里正地动山摇。古权这话一出,险些将他从椅子上掀下去。 “别闹!” 他甩给古权个白眼,又压着声音对古权道:“你家小姐会什么魔力,怎么王爷回回见到她,就不再是王爷?” 古权懵:“不是王爷是谁?” “不是这意思。”金桂又赏他一个白眼,解释道:“寻常和王爷在一起,不是公务就是政事,王爷果敢利落、沉稳深邃得不像个少年。可到了你家姑娘跟前,也笑、也闹、也发脾气,现在都会哄人了,真真是十六岁少年的模样。” 古权竖着耳朵,准备听惊天辛秘,结果就听了个这。他‘嘿’一声,重新执起酒壶:“我当什么大事。那是我家姑娘,王爷在她面前有什么好端?” 金桂:“……” 这语气,跟你家姑娘神佛加身、看透混沌、天下第一一样! 第六十八章:天意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用罢膳,古权便要带金桂去粮仓交接。 这样的杂事,原本不用王爷插手。可时间紧,这些粮草又不能过明路,王爷怕出意外,还是决定亲自过去盯一盯。 王爷不走,罗曼也不想走。她歪着头看着王爷,话说得理直气壮:“城北的桃花酥做得好,还耐放。我给你打点些你路上用,再给大哥备一份,到了荆湖你带给他。” “我们是要办正事。”和郡王笑着扯扯她的丫髻,软语哄着:“等赈灾回来,我带你去望春山打猎。” “我这也是正事啊。”罗曼一脸认真,暗地里却扯了扯王爷衣袖:“虽说有古先生坐镇,我也得跟着学些本事不是? 万一再出个裴嬷嬷,大哥还不在……” 和郡王往后瞥一眼,古权原本好好的走着路,突然被王爷暗含警告的一盯,整个人都莫名其妙。 等罗曼的眼神也追过来,古权挺直的腰背有些僵硬——他仔细回想了今天的一言一行,如何都没找出来错。 没等他再多想,王爷已经领着罗曼上了王府的马车。 今天要说的是机密,所以安顿好罗曼,周红等便被掌柜的安置在了点墨轩,又遣了两个小丫头作陪。 看罗曼他们从松风阁出来,周红便招呼车夫套好了马。谁知还没等她迎上去,罗曼转眼就上了王府的车。 看着马车从面前驶过,看着小姐撩起窗帘让她先回去,周红整个人都有些懵:小姐和王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粮仓在北城外,他们坐马车过去也不用上半个时辰。可三天前,京城开始有灾民涌入。官府怕影响京城治安,统一将灾民安排在了城外,又将米粮分发给周边寺庙,让寺庙行善施粥。 涌入的灾民不多,朝廷接济之后,灾民大多在各寺庙住了下来。 今天却不一样,马车才进北城就走不动了。金桂去前方探看,没一会儿便面色凝重的过来回禀:“灾民突然激增,从这里到城外全是灾民,马车怕是过不去了。” 从荆湖过来,少说也得走一个多月。如今大量灾民涌进来,说明荆湖两路的灾情早在一个多月前就爆发了。 如今的荆湖两路,还不知道是怎样的惨况! 罗曼心口一缩,小心的打量和郡王。王爷撩开窗帘望外看了一眼,见罗曼看她,又伸手牵住了她:“不会有事的,别怕!” 又软声哄她:“人多事杂,我先让金桂送你回去。你家的事不用担心,有我呢,再出不了裴嬷嬷这样的事。” 罗曼摇头,马车都不能走了,金桂又和黑着张脸。外头的情况不用多想,也知道糟糕得很。 王爷要穿过灾民去粮仓,中间会不会出变故,谁都料不到。 虽说王爷出行,不可能只带了金桂一个人。可金桂绝对是最后一道防线,若真让金桂送自己走了…… 罗曼是见识过太子手段的,这个时候,她绝不会让金桂离开王爷半步。 “我跟王爷去粮仓。”见和郡王皱眉,罗曼赶忙补充道:“现在跟着王爷才最安全,外头灾民那么多,马车又不能走。金桂在京城又是名人,万一有人冲着他,我就成了靶子。” 和郡王想笑:整个朝廷,除了太子,目前不会再有人对他动手。可太子才摆了他一道,要他在荆湖一败涂地、身败名裂;再顺着他这根藤,摘了秦王那颗瓜。 明天就要出发了,太子绝不可能在今天对他动手。万一他伤着了,不能启程,朝廷不得紧急换赈灾钦差? “你是钦差,巡城官兵肯定要护着你。金桂平时在京城横着走,肯定得罪过人。现在灾民进京,到处都乱得很,有人趁机找他报仇,我不就遭了秧?” 她伸手去扯和郡王袖子:“我要跟着王爷。我家铺子还一团乱呢,万一他们想借机谋害了我,借此侵吞我家铺子呢?你是王爷,跟着你才能安全。” 和郡王的一举一动,太子都细细的在查。罗庭琛进了和郡王府的事不是秘密,晚照苑的动静最近也闹得不小。即便王府在中间遮掩了不少,太子要查出来也不过早晚的事。 如果太子知道罗曼拿回了被贪的家财,借着灾民对罗曼和金桂动手,就十分可能了! 他对金桂有信心,可罗曼…… “罢了,就跟着我吧。”就十一岁个小姑娘,就是伤了点油皮,也得哭半天。若是再留了疤…… 下了马车,古权和金桂一前一后,将两人护在中间。和郡王让罗曼走她前面,罗曼不肯,悄悄扯了他衣袖,和他并排走在一起。 和郡王皱了皱眉:罗曼已经十一岁,离十五岁及笄议亲还有四年。说大是当真不大,可要说多小,也没小到能完全不注意男女大防的地步。 这样当街扯着自己衣袖,他能理解她的紧张、害怕,看在有心人眼里,却又是文章。 他抬手扯回自己袖子,罗曼手中,脸就红了,然后心也疼了。 就是个袖子,这么乱的情况下,都不让扯一下?王爷肯定是察觉到她的小心思,并且拒绝了她! 算了不急…… 我还小…… 突然,一股大力扑过来,罗曼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王爷拉进怀里。透过缝隙看出去,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城门边,守城官兵接到命令不许灾民进城,灾民不忿拥挤着往城内冲。 罗曼一行被冲进来的灾民冲撞,王爷便一直将罗曼护在怀里,护着她往城外走。 听着王爷的心跳,罗曼是从没有过的安心。她脸在他胸口贴了贴,便是再不舍,还是从他怀里出来了。 这么乱的情况,她不能成为王爷的负担。她站在王爷身旁,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观察着所有想靠近的人。 和郡王下意识将要离开的罗曼往怀里按,想着不合规矩,又赶忙放开了。可这里实在太乱,怕罗曼被灾民冲散,便牵住了罗曼的手。 “跟好我,别走散了。” 罗曼点头,心里说不出的甜。 没多大会儿,和郡王周围不动声色的挤过来不少人,个个精壮凶悍,光看下盘就知道是练家子。 灾民被这些人挡在外头,王爷和罗曼周围一下宽松起来。王爷扫一眼周围,松开了牵罗曼的手。 罗曼试探着牵住王爷衣袖,和郡王手臂一僵,到底没再次将袖子甩开。 虽说杂乱,到底也安安稳稳出了城。可还没等罗曼松口气,便看见离城门一丈远的空地上,热热闹闹的支起了粥棚。 粥棚边,长竹竿高高挑起的幌子上,端正的写着“周家义棚”。 边上停着辆不甚华丽,却异常结实的马车,一个和罗曼一模一样打扮的姑娘,正踩着矮凳、扶着丫鬟的手,被婆子们簇拥着下车。 罗曼直直的望着她,不用看脸,她也认出来了——周玫。 或许是万众瞩目惯了,便是被罗曼直勾勾看着,周玫也只暗暗皱了皱眉头,并没回头往罗曼这边看。 “怎么了?”察觉到罗曼分神,和郡王也偏头往罗曼注意的方向看。 罗曼下意识站到王爷对面,想用小身板挡住他视线。她不想让他看家周玫,一眼都不行。 她忘了自己才十一岁,身高还很尴尬!和郡王从她头顶,轻易就看见了粥棚,然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王爷已经走到了金桂面前,小声吩咐着什么。 罗曼一瞬不瞬的盯着王爷神色,心里太堵又转头去看周玫。 此时,周玫已经进了粥棚,在丫鬟婆子的陪同下,认真检查着粮食以及马上要分发下去的薄被。 周家家丁在粥棚外维持着次序,外头虽说灾民多,可周家家丁凶悍,灾民们就是再急也规规矩矩的排着队。 灾民激增,队伍排得越来越长。队伍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灾民突然就和周家家丁打了起来。 家丁勇猛,可架不住灾民人多。这边一乱起来,灾民便一窝蜂往粥棚里挤。都是饿红了眼的人,看见热饭哪里还有理智。 人潮涌过去,周玫便被家丁护着往外走。 可刚走到棚子边沿,现搭的粥棚便被冲撞得歪歪斜斜,眼看就要倒了。 金桂得了吩咐,尖利的一声口哨吹出来,先前护着王爷的人便都往粥棚过去。和郡王递给古权个眼神,吩咐他:“护好你家姑娘。”然后自己也往那边走去。 虽说知道不应该,可看着王爷往那边走的步子,罗曼的心还是越落越低。 古权过来护在她身侧,罗曼却没看她。她想也没想便跟在王爷身后,然后跑了两步,走在王爷身前。 那边太危险了,她得护着王爷,棚子若真倒了,她得在王爷前头替他挡下来。 棚子歪歪扭扭却坚强的没倒,金桂的人混在灾民中,已经截断了继续往这边涌的人潮。和郡王匆忙的布置也停了下来。 罗曼松了口气,要转头去扯王爷的袖子。可还没转身,余光便看见哄抢粮食的灾民,朝大锅撞过去,稳稳立着的灶台已经倾斜,被灾民哄抢的大锅马上就要翻了。以周玫的位置,大锅打翻肯定会扣到周玫一行身上。 她离周玫已经近了,没赶上想就朝周玫扑了过去:“快让开,锅要翻了。” “古权”身侧喊声刚起,便是一道人影带着劲风划过。等罗曼扑到,周玫已经不在原地,周围的婆子四处哄散。罗曼重重摔在地上,还没感觉到疼,又被人大力扯到一边。 还恍惚着,‘轰’一声脆响,锅摔在了地上。滚烫的粥贱了几滴在罗曼脚踝,针扎般疼。 她顾不上疼,下意识去看拉自己的人,发现是古权时,心就疼了。再去找王爷的身影,正看见他将横抱着的周玫放下,站在她面前作揖赔礼:“事出紧急,冒犯了姑娘。” 罗曼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憋了好久,也没能舒出郁结在胸口那口气。 第六十九章:情敌周玫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刚将人抢出来,棚子便轰然榻了。有些灾民受到殃及,周家家丁也迅速救了出来。此时又要维持秩序,又要安置受伤灾民,实在腾不开手护送周玫回家。 和郡王便道:“金桂还算得用,让他护送一程吧。” 罗曼站在古权身侧,看着不远处的和郡王安排,看着金桂站到了周玫面前,缓缓的低了头,说不出一句话。 周玫认出了和郡王,也知道金桂的分量。她摇了摇头道:“现在这么乱,要进城太难。我家在前面有个别院,咱们去那里吧。” 京城权贵的别院,大多都在晚照山、钟灵山一带,离城不远的地方,大多是村庄、民居和商铺盖的仓库。周家在这里竟还有别院? 虽说大家都好奇,可周玫既然说了,那就肯定是有。 和郡王问了地址,又打量了两眼周围的状况,当机立断道:“我们正好也要去那里,一起走吧。” 周玫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行礼道:“好。” 因为在外头,她没好叫破王爷身份。可言行之间俱是尊重,半点也挑不出理。 周玫过来的时候,和下人分开坐了两辆马车。现在看和郡王没有车驾,便让人将车腾了出来。套好车,便恭敬的请王爷:“路程不近,王爷坐我的马车吧。虽说简陋了些,却也勉强坐得。” 周围的人都看着呢,和郡王犹豫片刻便上了车,金桂和车夫一起坐在车前。罗曼没动,古权便也盯着脚尖,没动。 “这位妹妹,你和我一辆车好不好?”周玫走到罗曼跟前,笑得和煦温柔:“咱俩年纪相仿,连衣着首饰都一样,肯定是投缘。” 她试探着去牵罗曼的手,罗曼看她一眼就垂下了头,却没拂开她的手。于是,她笑得越发温柔了:“刚才太乱,你肯定吓着了吧。车上有七朱丹,妹妹用一口压压惊。” 她牵着罗曼往前走,罗曼便乖乖的跟着她走。 罗曼心里太乱了! 既然回来了,她就知道会再见到周玫,也料想过王爷会对周玫不一样。可她没想到是现在。 她淑雅端方的形象还没深入王爷内心,她也还没能让王爷对她刮目相看、另眼相待。她甚至都还没回宣毅伯府,身份和地位都还被周玫压着打…… 她做了那么多准备,在见到周玫的时候,便功亏于溃。 才刚看见灾民往这边挤,王爷就停下脚步安排金桂相护;发现了危险,王爷便朝周玫飞奔过去,完全没顾及,会被灶台砸中的自己。 今天,他们也才见第一面。王爷对她,为什么就这般不同?难道这才是天意,这才是命数,不管从来多少遍,周玫依旧是王爷的正妻? 苦涩从心里漫上来,罗曼觉得口水都太苦,她咽不下去。 “妹妹是哪里不舒服吗?”上了马车,周玫亲自找出来七朱丹,亲奉了茶到罗曼面前:“快吃一颗压一压。” 罗曼抬头看周玫,她清冷精致的脸上是浓浓的关切,水灵黑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担忧。见罗曼不肯吃,又殷切的将药往她前面递了递,柔声哄道:“这药不苦,你别怕。” 她以为罗曼是怕药苦,又回身去暗阁里端出果脯干,打开盖子放进罗曼怀里:“还有甜甜的果脯,吃完就赶紧吃果脯,嘴里一点苦味都不会有。” 罗曼按下所有情绪,接过周玫手里的药,一口吞了。周玫早捏了块杏脯等在一边,见罗曼吃了药,便将杏脯按进了她嘴里,眉眼弯弯的笑道:“甜吧!” “姐姐和王爷,以前就认识吗?” 周玫一愣,而后坐到罗曼对面,托着下巴冲罗曼眨眼:“王爷是长在宫里的皇子,我是锁在深闺的娇娥。妹妹这样问话,旁人会以为你要污我名声。” “我……” 见罗曼尴尬着要解释,周玫‘噗’一声笑了出来:“妹妹真是个正经人,实在是太可爱了。” 她伸手扯了扯罗曼的丫髻,又欢喜的要捏罗曼脸颊:“和你玩呢。我才十四,都还没及笄。若认识王爷就要遭人非议,那不是我的问题,是嚼舌根的人龌龊,该当撕烂他的嘴。” 罗曼往后躲,没让周玫捏着脸。她看着周玫随意收回去的手,追问“那,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参加宫宴的时候,远远的见过几次。”没捏成脸蛋,周玫也不恼,不过看着罗曼的神色认真了些:“王爷的母妃不大爱热闹,王爷又是个孝子,多陪伴在温妃娘娘身边。所以,我和太子殿下、秦王、晋王更熟悉些。” 她说得隐晦,罗曼却完全懂了:周玫是枢密使的嫡次女,人品贵重;家族要她结交的对象,得是太子、秦王这种分量的皇子。和郡王就算再出众,也得避着些锋芒。 罗曼摩挲着小几上的茶盏,低着头不说话。 想着上一世夹缝里求生的王爷,罗曼心里又酸又疼。 “我看看你的腿,烫着没有?”周玫也觉得这个话题尴尬,她蹲下来要提罗曼裙角,罗曼先一步躲开了:“就贱了几滴在裙子上,没烫着肉。” 见罗曼拒绝,周玫也不再勉强。她起身坐回去,隔着小几拉着罗曼的手道:“今天真的是太危险了,妹妹往后可不能这般冲动了。救人好事,可也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想到罗曼要救的人是自己,周玫又眉眼弯弯的笑了:“想到妹妹不顾安危来救我,我心里就暖和得很。” 又调皮的朝罗曼眨眨眼,问她:“是因为看见我和你一样装扮,以为我是你失散了的姐姐吗?” 罗曼知道她是在玩笑,可她却真猜对了:上辈子,她叫了她八年姐姐。不顾自己去救她,也是怕王爷发现她危险,会不顾自身去救她。 罗曼以为她先去救,王爷便不用出手了。她想着就算中间出了意外,以她和王爷先认识的情分,王爷也会选先救她。 周玫身边有那么多奴才,金桂、古权还在边上,王爷救她,周玫也不会有半点危险。 没想到她就摔在大锅下方,王爷也只喊了一声‘古权’,他飞奔的方向,始终是朝着周玫。 “怎么了?”周玫趁机捏到了罗曼的脸蛋,果然如想象中一样,又嫩又滑又软:“我给你当姐姐,还委屈你了啊?” 她上下打量着罗曼,看着她满是稚气的脸,自信满满道:“你看着也就十岁,我都十四了。” 谁喊她妹妹,罗曼都觉得亲近。唯独周玫,听她喊一声妹妹,罗曼心里就苦三分。 上一世,她一声妹妹,便将她钉在了贱妾的位置,让她守在王爷身边,清楚的看着:她才是他的妻。 “周小姐怎么这时候出门?外头这么乱,到处都是灾民。”罗曼心里闷,她没想到上一世清冷、高贵的周玫,这辈子竟这般自来熟。更不想和她讨论姐姐、妹妹的问题。 一声‘周小姐’已经摆明了自己对她的态度。 对于罗曼这声很见外的‘周小姐’,周玫心上、脸上都是很明显的诧异。她这样的身份,腆着脸皮要攀交情的不少,她主动示好,人家反倒不领情的,倒是稀罕。 凭周玫的涵养,很快就将诧异掩了下来,认真又带着点俏皮道:“进京的灾民,一天比一年多。夫人们顾忌着这,顾忌着那,天天议着施药施粥的事,当真见粥棚搭起来的却不多。 我才十四,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我拿自己攒下的银子行善施粥,应该惹不出祸事。就算真有什么地方不妥当,想来也没人愿意和个女娃娃计较。” 又问罗曼:“妹妹是哪家的姑娘,你家大人,议搭棚施粥的事情了吗?” 凭着上一世的印象,罗曼一直以为,周玫是长在雪域高原的圣洁雪莲,不食人间烟火,纯粹、洁净得不容亵渎的同时,也没有心机,不会去试探,更不会去算计。 可原来,她只是不愿意为了和郡王,去争斗、去耍心机…… 你看她这简单的计划,告诉了罗曼当前的赈灾形势、她想行善都被迫亲自盯着的处境,还顺其自然的打探了罗曼出身、家世。 “满京城的贵戚,都还没设粥棚吗?”以往别说有灾,就是遇到年节、或者谁家缝上生辰、喜事,都会派银、派粮行善积德。这次灾民遍地,大户人家反倒都关门闭户、不闻不问? 隔着车壁,周玫也朝和郡王所在的马车看了一眼,而后笑嘻嘻的看着罗曼道:“这事,妹妹该问王爷啊。您在王爷身边,该知道,他才是皇上钦点的赈灾钦差啊!” 听话听音,罗曼瞬间就领会了她的言外之意:太子既然设计让和郡王赈灾,就不可能让京城的人出手相帮。 灾民的状况越惨,越说明和郡王没当好差。远在荆湖两路的惨况,皇帝看不到,位高权重的京官看不到。可京城灾民若惨不忍睹,言官们上折子弹劾、朝臣再落井下石,不正好让和郡王吃挂落? “王爷领的圣旨,是去荆湖两路赈灾!” 罗曼说得漫不经心,周玫也笑得无伤大雅:“那王爷得赶紧去荆湖两路派粮,若是不然,涌入京城的灾民会越来越多。 也不能都将银、粮都带去荆湖两路,这京城的灾民也是从荆湖来的,朝廷拨给他们的粮、银,可都给了和郡王。” 所以,不管怎样,这都是和郡王的不是。 周玫说着和郡王是赈灾钦差的时候,罗曼就看透了后头。一试探,周玫心里也果然透亮。她能和罗曼说这些,不是当真和罗曼投缘,而是乘和郡王救她的情,特意在提醒他们留意。 既然是太子一系在从中作梗,周玫逆风而行,亲自出来施粥,这点就太难得了。 “咱俩素昧平生,见我有危险,妹妹都能挺身而出,想来是慈悲、心善之人。”周玫笑看着罗曼,真心诚意的邀请:“不如,妹妹和我一起搭粥棚?” 罗曼看着周玫,唇角缓缓绽出了笑:邀请头一次见面的、只有十一岁的女孩一起搭粥棚? 粥棚一搭,罗曼和周枢密的线就牵上了。周玫是要报恩,在赈灾这事上帮王爷一把;还是心有所向,要通过她探王爷的情况呢? 第七十章:一见如故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这里的心有所向,自然不是向着和郡王。 罗曼认真的看着周玫,这张脸除了比前世稚嫩、温暖一点,几乎和前世一模一样。上辈子,罗曼每每见到周玫的画像,都恨得咬牙。 王爷登基即崩,虽对外宣称急病引发旧疾,可罗曼比谁都清楚,是周玫给王爷下的毒。她被册封为后的第一个十五,在中宫皇后入住的凤栖宫,款待从来都爱搭不理的新皇。 皇后和皇上约的是晚上,一向勤政的新皇却下午就封笔不批奏章了。 他拉着罗曼亲自在库房里挑选,因为皇后为人清雅、冷淡,世俗眼中的贵重物件,未必能入皇后的眼。 他们挑遍了整个库房,将脱俗些的物件来来回回看了七八遍,最后也什么都没选。 因为,他亲自去了造办处,从午时到戌末,一心扑在玉台前,亲手为皇后雕了只玉兰簪。那支簪选料最最上乘,样式最为脱俗,打磨最为光滑亮泽。若不是雕工粗陋了些,几乎能成国宝级首饰。 罗曼为这支发簪配了金丝楠盒,皇上只看了一眼便摇头走了。他拿桑皮纸折了个简单、干净的信封,在上头画上了恣意舒展的兰,最后在封口处挂上大婚时的方胜结,才终于舒出口气,偏头笑问罗曼:“她会喜欢吧!” 彼时,罗曼是新皇册封的惠妃,日日跟在皇帝身边,连处理政事都从不回避。 朝前朝后,都知道罗曼宠冠后宫,是皇帝的左右手、心头肉。可只有罗曼知道,生下孩子之后,皇上就没碰过她。 他给她个孩子,是因为妾室若没有子嗣,后半辈子太难熬,他只是想给她一份安稳;他许她日日陪在身边,甚至深夜还去寻她。是因为她不但是他的左膀右臂,还是他的知己。 那些不能和朝臣说的话,心里散不开的苦,眼里盼着的明天,他可以和她说。 为此,罗曼从不敢让他知道:她爱他,爱得深沉。 此时,她看着信封上陈旧得有些掉色的方胜结,心如刀割、苦涩难当。却依旧笑得舒朗,眉眼里都是赞赏:“皇后肯定会喜欢。” “我也这样觉得。”皇帝将信封贴着心口放着,满脸都是喜气的朝凤栖宫走去。 罗曼要叫车辇,皇帝抬手制止了她。他说:“我想走过去,一步一步走过去,心里才能踏实。” 其实,他是怕皇帝的轿辇让皇后不喜,怕皇帝这层厚重的身份,压住皇后的本性。怕她邀请他、接受他,只因为他是皇帝。 罗曼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独自去寻皇后,看着他欢欣雀跃、小心翼翼,泪从眼眶无声滑落。 等皇帝的背影消失在甬道尽头,罗曼的目光也没舍得收回来。 从今往后,皇帝是皇后的皇帝,他再不会在深夜寻她,再不许她担冲冠后宫的虚名。若是皇后介意,他甚至也能再不用她这个左膀右臂…… 望着前路,罗曼双手合十抵在下巴,和着清泪许愿:“惟愿王爷,身体康健、心想事成……” 他的心愿,都在封口处的那枚方胜结里。 方胜的寓意:同心双合、彼此想通! 帝后成亲十三年,一无所出。但愿今晚之后,他们能夫妻同心、早生贵子! 罗曼做梦都没想到会等来噩耗。 亥正三刻,罗曼在第十八遍临摹皇帝手稿,内侍跌跌撞撞的摔进来,一张脸惨白:“陛下在凤栖宫,突发心疾……” 罗曼摔了笔就往外冲,她没听过皇帝有心疾,他从不曾有过心疾。 她以为凤栖宫里会乱成一团,可赶到的时候,整个凤栖宫安安静静,周玫安静的坐在桌边,自斟自饮,偶尔还让宫女布菜。 边上是摔到后横卧在地上的鼓凳,鼓凳边是摔碎的酒盅。想来,皇帝刚才就坐在这里。 罗曼浑身发冷,看向周玫的眼神是淬着寒霜的冰刃:“陛下呢?” 周玫品一口杯中的极品女儿红,舒泰的吐出口气,而后转头看着罗曼,绽开月华般的笑颜:“死了!” “我懂了!”罗曼闭了闭眼睛,转头往内室冲。 她特意耽误这片刻功夫问她,是想听她一句解释。哪怕是撒谎,只要她肯害怕,肯后悔,肯解释、敷衍,皇帝都会原谅;因着皇帝,罗曼也肯原谅。 她知道皇帝醒后第一个要问周玫,她想让他醒后第一刻看见忏悔的周玫,想让他的心不那么疼…… 可周玫…… 内室里,皇帝头上脸上都扎着银针,可人依旧昏迷着。即便昏迷,嘴角也不停吐血,一张脸更惨白得没有血色。 见到罗曼,一屋子太医跪地请罪,身子抖如筛糠。 光看这架势,罗曼的心就凉了。她逼回涌到眼眶的泪,深呼吸数次之后,才堪堪压下了满腔的惊怒和恐慌。 “陛下……怎么样了?” 她以为自己情绪控制得很好,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抖得不行。 一众太医跪着,头抵在地上,别说搭话,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引起罗曼注意,点他搭话。 罗曼一一看过去,最后将目光落在太医正身上:“你说!” “老臣已经回禀了太后,此时,太后应该在宣召各位柱国进宫。”太医抬头看罗曼一眼,硬着头皮道:“老臣给陛下施了针,陛下一会儿就该醒了。娘娘有什么话……” 太医正觑罗曼一眼,将头重新垂下,声音也低不可闻:“老臣无能!” 又是一口黑血吐出来,罗曼拿着绢帕细细的替他擦。这次,皇帝握住了罗曼的手,虚弱着唤了声:“玫玫……” 罗曼僵在原地,深呼吸,再深呼吸,接着深呼吸,如此反复,还是甩开了皇帝的手,腾一声从床边站了起来。 皇帝艰难的睁开眼,看见罗曼的时候,眼里是浓浓的失望,然后竟牵着唇角笑了起来:“是阿罗啊……” 他挥退满屋子太医、奴才,独留了罗曼在跟前。 罗曼冷冷的看着他,在他开口之前,眼泪泉水般涌了出来:“别说,……我求你了。” “阿罗还是这么聪慧。”他气若游丝,看着罗曼的眼神中带着哀求,他在笑,可眼中也含着泪花:“我没求过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不!”罗曼‘咚’一声跪下去,跪在他床前:“你若无恙,我万事都能随你。我还跪在她面前,做小伏低,尊她为后。你若有个三长两短……” “我心悦她!”皇帝猛咳几声,又一口鲜血涌出来。他没伸手去擦,罗曼心疼的看着,伸手要擦,皇帝别过头,准确的抓住了她的手:“阿罗……” 罗曼哭了,趴在他身上哭得肝肠寸断。皇帝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头,稍微有力气一些了,就轻轻拍一拍她的背,替她顺气。 “我没多少时间了。”半盏茶之后,皇帝推了推罗曼的肩,声音里的哀求更重:“她爱老四,爱入骨髓,她怨我要了老四的命。她心里也很苦,她这样活着,也很痛苦。” 罗曼紧咬着唇,不肯松口。 “那你呢,你不疼吗?你的玉兰花簪呢,成亲时你亲手编的方胜呢?她配吗?” “是我愿意的。”他直视着她,眼里对周玫的爱意浓得人心疼:“阿罗你不懂,你没爱过人。我爱她,我肯把命给她。我求你,护住她,护住周家。” “你混蛋!”罗曼嘶吼了出来,她从没在皇帝面前这般失态过:“她就是仗着你爱她,若不然,她怎么敢?周家满门三百多口人,她怎么敢!” 皇帝闭上了眼睛,泪从眼角滑落下来:“我能求的,只有你了……” “我救你一场……,你别让我死不瞑目,好吗?” “可我爱你啊!”罗曼小心翼翼藏着心事,藏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忍不住了,他扑在他床头,泣不成声:“我爱你啊,我看着她这般欺你,我……” 皇帝愣在了当场,他愣愣的看着罗曼,好久以后唇角才慢慢翘了起来。他牵着罗曼的手,笑着笑着就哭了,这一次,和先前不一样。 他说:“我真欢喜。” 没等罗曼反应过来,耳边又响起他的声音:“原来,我也值得人爱。阿罗啊,来不及了阿罗……” “陛下……” “我欠你的,来世再还。这次,你替我护住她,护住周家……” 皇帝哭了,搂着罗曼的腰,哭出了声:“我五年前就有心疾,一直靠吃药维持,本也是强弩之末。一个时辰前,你送来战报,突厥来犯,户部又吃紧,我激怒攻心……” 罗曼也哭,伏在皇帝身上,泣不成声。 她问他:“那我呢,我算什么?我的心,我的感情又算什么……” “算我欠你……” 他摸着她的头,郑重起誓:“来世,来世换我来爱你,只爱你!” “小姐,到了!”随着‘嘎吱’一声,马车停了下来。奴仆们有的打帘子,有的安矮凳,有的伸手来扶人。 罗曼从回忆中惊醒,看着对面笑吟吟等着她回答的周玫,手有些痒。 “改天,我请妹妹到府上做客,咱们坐下来,好生商量下施粥的事。” 丫鬟扶了周玫和的罗曼下车,两人才刚站稳,周玫便朝罗曼眨眨眼,笑道:“我还有好多这样的珠串,到时候让你看,有喜欢的尽管挑。” 罗曼身上的衣服,脸上的妆容,甚至于头上的珠串,都和周玫一模一样。所以,周玫理所当然的觉得,罗曼的喜好和她一样。 不是因为危难时罗曼扑向了她,她才肯放下身段和她说那么多。眼前这可爱的小姑娘,她是真的喜欢。像认识了几辈子一样,一见如故,满心欢喜。 第七十一章:我最美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距离罗家的库房还有些路程,周玫便只留下一辆马车,另一辆匀给了和郡王。 毕竟是女儿家带出来的车,罗曼以为王爷会拒绝,谁知王爷只顿了一下,便应承下来,笑道:“如此,便谢过姑娘了。” “是我该谢王爷,若没有王爷相救,我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周玫恭敬的行礼,人还没蹲下去,王爷已经用折身托住了她的手:“举手之劳,不要再多礼了。” 罗曼站在一旁,她不耐烦看王爷和周玫谢来谢去,更见不得两个人相对而立,就是一幅画卷,如珠如玉。 所以,她低着头,不耐烦的将腰间流苏打过来,再扔过去…… 金桂将一切看在眼里,拿手肘撞着古权:“你家姑娘怎么了?我还没见过她这么消沉、厌烦的样子。” 古权便也朝罗曼看去,见他家姑娘在拿脚画圈,笑了:“谁家姑娘无聊了不这样啊?姑娘才十一岁,不耍流苏画圈圈,做什么?” “这就消沉了?你对消沉是有什么误解?” 见古权这般理直气壮,金桂‘我,我’了两声,最终也没说出后面的话。 他觉得罗曼对王爷不一般,他怀疑罗曼伤心了,因为危险来临的时候,王爷救了周玫没救她。 可看着古权这般模样,他怕他说出来,笑掉了古权的大牙。 好在和郡王也没和周玫客套多久,没一会儿,几人便重新上车。 周玫原本要留罗曼在别院歇息,她毕竟是个姑娘,和一群男人同坐一辆马车不太好。可罗曼没答应,王爷沉吟片刻也笑着回绝了:“她一个牙还没换完的小丫头,不妨事。” 说着,很自然的揪了揪罗曼的丫髻。罗曼便规规矩矩的朝周玫行礼告别,拉着王爷的衣袖就走。 上车的时候,罗曼脚下绊了一下,古权要扶,王爷抢先扶住了她,牵着她进了马车。 古权和金桂依旧坐在车外,车帘一放下,车厢里就只有罗曼和王爷,相对而坐。 才回忆过王爷求她护住周玫的场景,罗曼此时对王爷的心情很复杂。能见到鲜活的他坐在自己面前,她是失而复得的欢喜和珍重;想着他依旧更看重周玫,又是恨铁不成钢的气愤;他都说了这辈子只爱她,再不会看别人,可看见周玫,他还是情难自禁。 罗曼心里委屈,委屈得不想看他。 她都死过一次了,算是下辈子了,王爷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罗曼低着头,接着玩她的流苏。 在王爷的视角,只能看见罗曼低垂的额头,以及将流苏编成小辫,又慢慢解开的小手。从头至尾,罗曼都没看他一眼,连余光都没往他身上瞟。 每次相见,这丫头都不安分,即便是装淑女,也忍不住要出幺蛾子。今天这般,显然是伤心了。 和郡王想解释,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说什么呢?说周枢密是掌握着朝堂的兵权,此次赈灾,运输粮、银,一路上都得仰仗军永兴军和环庆军在明面上开道,而环庆军几乎是周家军,几路将领都曾是周家家将。 说,京城诡云翻涌,在掀翻秦王和他这件事上,太子铆足了劲,用尽全身解数,也想在这次要了他们的命。 如今还算中立的周枢密,并不像世人看到的那么中正不阿、只效忠皇帝。太子用尽全力在拉拢,皇后数次暗示周夫人,等周玫及笄,便要求皇上为周玫和晋王赐婚。 晋王是当今四皇子,是皇后的嫡次子。周家若真和皇后联姻,那……好在皇后心高,拉拢着周家的同时,又在相看魏国公嫡长孙女。周家为此不满,这才有了松动的余地。 说,周玫是周枢密的心尖肉,救她一次的恩德,至少能换来周枢密不在赈灾中动手脚?说他在当场,却没能救下周玫,会招来周枢密记恨。 说他走后,朝堂上下只有秦王一人,秦王又目下无尘、清高得很,他很担心…… 说他观察过古权的位置,确信古权能赶在大锅倾倒前救下她? 这些话不是不能说,可罗曼才十一,她听得懂吗?如果听得懂,她会害怕吗?就算不害怕,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比周玫差?会不会每次见到周玫都小心谨慎、不敢张扬个性…… “烫到了吗?”和郡王看着罗曼裙摆的污点,小心问她。 罗曼摇了摇头,接着拿流苏编辫子。可阴云密布的心,洒进了阳光:王爷在关心她,他的声音还小心翼翼,难道他有心哄自己? 不行,要绷住了,至少要哄三次才能好。 “我看看。”和郡王蹲到罗曼身前,伸手要掀她裙子。罗曼将脚往后缩,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傻王爷,我就才十一吧,也是货真价实的姑娘啊。这么理直气壮的掀我裙子,是准备好要娶我了吗? 或许,这就是关心则乱? 罗曼心里一点气都没有了,美滋滋的翘起了尾巴,花了好大力气才憋住没笑出来。 “怎么了?”和郡王满腹心思都在罗曼可能受伤上,又以为她还在生气,完全没往男女大防上想。 他强行抓住罗曼缩走的脚,皱眉道:“别闹,我看看伤到哪儿了。伤药都在王府,已经派人回去取了。” 罗曼再绷不住,满脸都是藏不住的笑:“王爷,人家是女孩子!” 话音刚落,被抓住的脚也落在了地上。罗曼抬头笑看着王爷,便见他红了脸,抓过她脚的手,手指来回搓着。 他强装着云淡风轻,甩着袍脚坐回原位,问她:“当真没伤着?摔那一下也不轻!” 决定要被哄三遍的罗曼,早忘了先前的决定。她熟练的打开车壁暗阁,拿出茶具给王爷泡茶。 王爷最爱铁观音,龙井、白茶也觉得可以,唯一不爱喝红茶。周家人可能爱喝红茶,罗曼看了两个茶叶罐,里面都是红茶。 她翻看着剩下的茶叶罐,余光还不忘瞥着王爷,嘟着嘴撒娇:“疼肯定是疼啊,我都摔倒了王爷也不救我,心可比腿疼多了。” 对面的王爷抿着唇,目光也不敢再看罗曼,做错事的小孩一般。 “周小姐是周枢密家嫡次女,身份贵重,肯定时时进宫,从小就和王爷在一起。”罗曼又翻看下一个茶叶罐。 借着撒娇,她在打探王爷对周玫的感情。 上辈子,王爷什么都和她说,唯独不和她说周玫的过往。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爱上了她,还爱得那么执着、孤绝。 难道,莫非很小的时候,王爷就对她一见倾心,时时放在心上? 和郡王抿着唇,微蹙着眉头看着罗曼,似乎在想该怎么回答。 下一个茶叶罐里还是红茶,罗曼无奈的将罐子放回原位。她怕王爷会说出她不想听到的话,怯怯的偷瞄了王爷一眼,意有所指的道:“全都是红茶,半点都不和王爷口味。这要去他家做客,还得自备茶叶呢。” “你啊!”和郡王无奈的点了点罗曼额头,拉着她从新坐回去:“才十一岁的小丫头,怎么这么多鬼心眼。” 又从暗阁里端出蜜饯,捡了块桃干递给罗曼:“看成色,应该是宫里出来的,你尝尝看。” 罗曼没接:“不吃,要吃上瘾了该怎么办?宫里的,寻常又买不到。” 又抱胸看着王爷:“王爷还没回答呢,你直奔向周小姐,是因为你们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吗?” “不是!”和郡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解释,一个十一岁的丫头片子,刚认识还不到两个月,管事管到他头上来了。他堂堂一个王爷,爱救谁救谁,你管得着? 可他不但解释了,还莫名有些心虚:“古权在你跟前呢,他救你完全来得及。周姑娘身边都是不会功夫的婆子,大锅倒下来,伤着她的可能更大。”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特意认真的看着罗曼的眼睛,认真道:“你是古权主家,他绝不会扔下你不管,去救周姑娘。所以……” 后面的话他和郡王没说,这个话题再牵牵扯扯,就又要牵扯到政事上。罗曼拒绝了他的桃干,他干脆将桃干往她嘴里喂:“放心吃吧,若是喜欢,我每月都给你送些。就这点点心,本王还是供得起。” “当真?”听到不是青梅竹马,罗曼心里压着的石头就松了。王爷还在哄她,她心里简直开出了花。 见王爷点头,她一口咬住了桃干,嚼得眉眼弯弯:“好吃,宫里的就是不一样。” 宫里那么多果脯点心,除却爱屋及乌追随王爷的口味,罗曼最喜欢的是芒果干、干龙眼,凤梨干、杏脯也行。不太爱吃的便是桃干,对她来说,有些太甜了。 她怕自己表演不到位,被王爷看出来,还特意重拿了一根塞进嘴里,吃得一脸的心满意足:“家里买的果脯也不便宜,就是没这个味道好。” 所以,你每个月都给我送,你自己说的。 “知道了。”看她吃得香,和郡王脸上全是宠溺的笑:“果干甜,一日少吃些,别坏了牙。” 想一想,又吩咐道:“我走后,银桂每个月给你送。你要是一天吃五根,每天都尽有。要是银桂来拿旧食盒,里面一根剩的都没有,往后就再不给你送了。” 罗曼瞪他,满满噘起了嘴。 “那就六根,不能再多了。”王爷扯了扯罗曼丫髻,别过头不再看她委屈的小表情:“吃坏了牙,往后就吃不到更好吃的美味了。” 罗曼退而求其次:“那你说周小姐穿的这一身,没有我穿着好看!” 人周玫今年十四,身高比你高,脸蛋没你那么浓的稚气,举手投足还是从骨子里冒出的优雅。这一身是丫鬟为人家量身打造的,你仿冒人家的衣着妆容,怎么好意思说比原版更好看? 让和郡王昧着良心踩她夸你,你良心不会痛吗?王爷的良心不会痛吗? 第七十二章:来自王爷的威胁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和郡王看着罗曼,愣住了! 他在努力回想周玫的模样,看见她衣着的时候,和郡王的确多看了周玫几眼。当时也觉得怪好看,可后头太忙乱,他都忘了周玫的具体模样了。 是比罗曼好看,还是没罗曼好看啊? 和郡王愣在当场,纠结了半天也没纠结出结果。 不用他说话,光看他神情罗曼就懂了,然后在心里无限撇嘴:上辈子哄周玫的时候,那甜言蜜语说得,天上地下就她最好了。 这辈子,都还和周玫不熟呢,就不肯让她被别人比下去了? “你……” “你别说了。”王爷才开口,罗曼就泄气的打断了他:“我自己什么模样,自己知道。” 都勉强成这样了,什么答案又有什么差别? 话虽这样说着,心里却还有隐隐的期盼:万一他说我更好看呢?哪怕是勉强出来的答案,好歹也证明他肯哄着我,肯踩着周玫哄我啊。 罗曼后悔打断和郡王了。 她看着和郡王的目光没有移开,她就那样安静的看着他,目光越来越炽热…… 原本想说瞎话哄罗曼的和郡王尴尬了,他有一种被看穿的心虚。在罗曼的目光变得滚烫之前,和郡王干咳一声,在想该说点什么,才能既圆了场,也不至于让自己和罗曼难堪。 还没想好,马车又‘嘎吱’一声停下来了。 和郡王心头一松,看着罗曼笑道:“到了,咱们先忙正事。” 话刚说完,没等金桂伺候,王爷就率先下车。罗曼看看走得利落的王爷,再看到古权伸过来要扶她的手,她躲开,自己从车上跳下去了。 上车的时候都肯扶她上,就拉踩了下周玫,这就生气了? 罗曼不开心。 “姑娘……”古权话没说完,罗曼已经越过他走了。他悻悻的收回手,看着王爷和罗曼一前一后的两个背影,有些摸不清状况。 金桂也还在懵,古权扯着他往库房走了,路上忍不住敲打道:“这男人吧,不管什么身份地位,欺负个小姑娘终归不好。金兄,你说是不是?” 金桂愕然看向一脸不虞的古权:“……万一是你家姑娘,欺负王爷呢?” “……”古权看傻子一样看金桂:“姑娘才十一岁,你家王爷多大了?再说了,男人让着女孩子,不天经地义的吗?” 金桂:“……” 好吧,你怎么说都有道理,你家姑娘就是道理它祖宗! 进了库房,就要忙正事了。不管是和郡王还是罗曼、古权他们,谁都没有心思再去顾及其他。 盘货、封装、押运……样样都要商量出章程。别说和郡王,就连罗曼这种年纪小,又要藏拙的人,都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 等终于将章程定好,一切都推上了正轨,天也黑尽了。 因为只有一辆马车,罗曼和王爷顺理成章的又坐到了同一辆马车上。再次相对而坐,氛围里却没有先前的尴尬。 “明天……”罗曼黑亮的眼睛看过来,粉嫩的小脸上写满了不舍和担忧。 和郡王笑笑,伸手揉了揉罗曼的头:“别担心,你大哥不会有事。赈灾的事情,也没想象中那么凶险。” 罗曼乖乖的坐着,任由王爷揉着头发,第一次没躲开。 “晚照苑和赵家给我提供赈灾物资的事情,瞒不住。太子很快就会查出来,以他的性格,怕不会善罢甘休。” 他仔细观察罗曼的神色,将她没被吓住才稍稍放下了心:“这个问题,我和古权已经议过了。他会留心,也会提前去赵家知会。我将银桂留在京城,有什么事,银桂能处理。” 罗曼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到底是天子脚下,我不怕的。王爷在外当差,才要处处当心。” “这么小的丫头,也会担心人了。”和郡王笑得一脸和煦,又从袖袋里掏出块古朴花纹的暖玉,递给罗曼道:“好好收着,遇到不好解决的事情,拿着它去秦王府。” 这玉,罗曼熟悉。上辈子,她便凭着这块玉在秦王府畅通无阻。 她知道这块玉的分量,接过来的时候,心口都有些发热:“王爷……” “照顾好自己。”和郡王又扯了扯她的丫髻,笑着摇头不让她再说了:“罗庭琛那里你也放心,只要我能安全回来,就不会让你哥哥少了一根头发。” “这一路,他们还走得顺利吗?”罗曼从善如流,没再说什么伤感的话。明摆着是个陷阱,看得见的凶险。句句担忧、处处伤感,除了能让人心情沉重,没有别的用处。 “蒋续最近动作挺大,环庆军那边盯上他了。他在明面上大刀阔斧,古早也能趁机在江湖上施展拳脚。” 罗曼虽然才十一,和郡王却从没拿她当小孩子看,她问了,他便答得认真。怕罗曼不知道古早是谁,又细细给她解释,完了才道:“在太子的地盘,咱们也没指望过蒋续真能清出来一条路。 有他给古早打掩护,就算这次拿不下这条路的江湖,古早在这一带也会有不小的话语权。至少咱们的粮食,能运过去。” 听着古早的事,罗曼心下忍不住诧异:她前天才和古权定好计划,今天才让古权和王爷说古早的事情。 可王爷话里的意思,古早早就在展露拳脚,还取得了一定的成绩? 她毕竟才是个十一岁的女孩,懂点管家之道、经营之能,还在情理之中。若对朝堂了如指掌,对大能大才能轻易收服,只怕这近妖的本事要被世人所不容。 古权是大哥的师爷,她不该知道古权的隐秘,更不该知道古早的底细。和郡王向她介绍古早的时候,也只详说了这个人物,没去挖‘叛军之后’的隐秘。 所以,罗曼就是再疑惑,也没有问出口,只长舒出口气,放心了一般:“这样就好,灾民能早些渡过难关,你们也能少费许多心力。” 出来的时候,王爷他们的马车,就停在城门边的‘泰和楼’。刚一进城,就要换车了。 知道王爷回府还有许多事情要忙,罗曼压下了心里万分的不舍,从袖带里取出个三角护身护,郑重的递给王爷:“这是我在钟灵寺求的护身符,供在菩萨跟前,住持亲自开光,守着念了两个月《楞严经》,保平安的。” 若在前世,罗曼最是不信神fo。她和娘亲日日侍奉佛主,时时不敢懈怠,最后呢?不也落了个家破人亡的结果? 可她重生了,能看破前程,带着记忆从来一回。或许,就是神fo给她机缘? 见罗曼神色郑重,和郡王也没有玩笑。他郑重的接过来,见平安福上坠了红绳,便认真的戴在了脖子上:“有曼曼求的平安符,我们此行一定会平平安安。” 罗曼还有话想说,银桂气喘吁吁的打马过来,下马行礼之后,便附在王爷耳畔禀了两句。 王爷听罢,笑着给罗曼解释:“秦王过来了,明日就要开拔,有些事得议一议。” “那王爷快回吧,不好让秦王等。” 罗曼催促,王爷却没急着走。他转身站在古权面前,正了神色道:“古老爷义薄云天,便是赴汤蹈火,也将你和古早养大成人了。 就凭这份义气,他当得起将军当年的一声‘兄弟’。你在古老爷跟前长大,想来也学会了‘知恩图报’这几个字。” 旁人不明所以,古权却知道,王爷的话,字字都是对他的敲打! 他下意识去看罗曼:活了半辈子,他只和罗曼说过自己的身世。此时王爷点出来,还点得这样清晰,这样具有威胁性质,他直觉是罗曼和王爷交了他的底。 “她听不懂,但你我懂!”王爷靠近古权,将声音压得只有彼此能听到:“既然选了主,就要明白忠心为何物。晚照苑,可不再是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地方。” 古权就明白了:他的底细,是王爷的人翻出来的! 也是,能走到王爷跟前的人,哪个不是祖宗三代都被刨得干干净净?他名义上是罗庭琛的师爷,王爷要不查他,才不正常。 他是没料到王爷会查得这么深、这么细,更没料到他只为个晚照苑,就掀了他的底。他余光瞄了眼不远处的罗曼,心下越发信服。 除了姑娘,谁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让炙手可热的和郡王,如此为她考虑? 姑娘能留他在手下当差,实在是自己的荣幸。 古权恭敬的朝王爷行礼,语气郑重得犹如起誓:“我若对主子有半分异心,便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他将底,亲手掀给罗曼看的时候,这辈子就押在了罗曼身上,不容更改。 和郡王警告的看他一眼,翻身上了银桂的马,又朝罗曼看了一眼,才打马离开。 金桂去追之前,从王爷的马车上搬下来一堆东西:“这是一口粽,琛哥儿提过你爱吃,王爷便从宫里带了些。 这是高丽才进贡的‘锦鲤戏莲’琉璃盏,满朝也只有五套,这一套还是王爷开衙的时候,陛下赏给娘娘的。娘娘一直也没用上,知道姑娘喜欢莲花,便赏你了。 这是马奶酥,王爷说喜欢奶味儿,还是直接饮马奶的好。马奶酥虽说是用马奶熬的,可加了太多糖,吃多了对牙不好。 ……” 他说一样,就将东西往罗曼马车上放一样。罗曼没看他放一样,心里就甜一分。等金桂手里空了,罗曼心里也盛满了蜜糖,甜,从心坎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是银桂刚送来的消痕膏,太医院的张医正亲自调的。姑娘回家看看伤着哪儿了,一天三次抹上,不会留疤。” 着消痕膏罗曼也知道,配方只张医正一人知道,耗费的药材还不好找。所以,宫里的娘娘,不是很得宠的也求不来一盒消痕膏。 罗曼看着金桂递过来的三大盒,心里又热又暖,感动得几乎要流出泪来。 金桂还有要事,将东西妥善给了罗曼,也套马走了。罗曼原地目送着王府的车架,直到再看不到半点影子,才扶着古权的手上了车:“咱们也回吧。” 回到晚照苑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中刻。一直等着罗曼的周红带人迎上来,一边仔细安置着罗曼的东西,一边回禀道—— “罗二爷今天来了,带了两大车礼。夫人在小佛堂抄经,没出来,小小姐和表少爷在后山背书,没寻到人。二爷枯坐了一下午,前脚刚走。” 罗曼挑眉:“哪个罗二爷?” “就是宣毅伯府二房少爷,好像叫罗庭兴还是什么。他说有要事和太太、小姐商量,明天一早再来拜访。” 听到有事这两个字,罗曼眉头几不可见的挑了下,唇角噙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宣毅伯府的事,呵! 第七十三章:遛你能咋地?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钦差出行,自有仪仗。 卯时刚过,和郡王的车驾就走完太子主持的仪式,出发了。秦王打马相送,一直送出十五里地,和郡王才勒马拦下了秦王:“回吧,守好京城。” 秦王端坐在马背上,朝和郡王抱拳拱手:“万事小心!” “你也一样。” 当着五百护卫官兵的面,和郡王没再说多。再一抱拳之后,便率先打马离开。秦王一直目送着和郡王,等后头的护卫队将和郡王完全挡住,他才调转马头,飞奔回城。 和郡王也开始急行军。滚滚黄沙在车驾后高高扬起,整个队伍全速前进。 再前行十里,便是长亭。为远游亲朋送别的地方。 此时,亭子里也坐满了人。 和郡王不可能在这里停留,那些等在长亭的人不太可能是来为王爷送行。金桂也只出于安全考虑,才仔细观察了长亭的位置。 这一看,却有些吃惊。 “是周玫兄妹。”周枢密在城门口为王爷送别,这是例行公事。可周玫兄妹等在长亭算什么呢?有意和王爷交好? 听得金桂回禀,和郡王马速不减,偏头朝长亭看了一眼。 速度太快,他没太看清亭子里的情形。可恍惚间,好像看见周玫和还是昨天那身装扮。于是,他勒住马,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周玫半晌,才又重新打马离开。 论装扮,周玫要比罗曼适合些。罗曼骨子里就大气磅礴、俏皮精怪,这种仙气飘飘的装扮,她穿虽也惊艳,可到底不如周玫浑然天成。 想着罗曼,和郡王的神色柔和下来:要告诉她,昨天和周玫比美,她输了,小姑娘会不会哭鼻子? 等她气哭了,得告诉她大可不必。 毕竟那是适合周玫的装束,她也有属于自己的。况且,周玫的美在皮相,哪有罗曼的生动活泼、惹人欢喜? 预料着罗曼龟裂的神色,和郡王唇角翘了起来。完全没注意到周玫从亭子里走出来,她兄长更从丫鬟手里端过了托盘,上面两杯酒已经斟满…… 和郡王没停,护卫队自然也不能停。金桂勒马停下,周家兄妹作揖道歉:“圣上下了死命令,要王爷十天内赶到荆湖南路。 圣命难违,王爷只得全速前进,不敢停留。王爷铭记两位相送之情,来日凯旋,必设宴给公子、小姐赔罪。” 就两句话的功夫,大部队已经绝尘而去,金桂虽笑吟吟的,脸上却也有了急色。 周常安心下不快:在马上拱手致意的时间都没有? 他若知道,和郡王是因为想起罗曼走了神,心里怕要堵得更厉害。 周玫神色也淡淡的,言行间却没失了礼数:“大事要紧,等王爷凯旋,我们再设宴为他庆功。” 圣旨说十天,那就必须十天。王爷一行全速前进,金桂怕追不上。是以也没再和周玫多说,拱手谢过后便急急的打马走了。 周常安的脸色更不好了,他冷哼一声,猛一甩袖子,吩咐:“回府!” 皇后近来和魏国公家来往频繁,四皇子却频频往周枢密府上送东西。虽说借的周大公子的名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后在用四皇子的亲事,拉拢魏家。 而四皇子,也在用自己的亲事,拉拢周家。 虽说皇家挑媳妇,自然是满朝堂相看。皇后慎重,要多看几个贵女也无可厚非。可周家在朝中也是位高权重,不肯受这样的委屈。 昨天和郡王救了周玫,周常安今天便带着妹妹过来为和郡王送行。一来,谢他的相救之恩;二来,也让皇后一系看看,他们周家姑娘也不是非四皇子不可,只要招一招手,和郡王就会矮下身段迎上来。 太子和秦王一系这般剑拔弩张的情况,他没料到和郡王能直接无视他们! 金桂用尽全力追了两刻钟,终于追了上去。只比王爷落后半个马头的时候,金桂减下速度,回禀了周家兄妹的事情。 王爷听罢,只淡淡的‘哦’了一声。 若只是周玫过来,他还能骗自己是感激他昨天的相救之恩。连周常安都跟过来了,和郡王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不过想借自己挤兑皇后,哪里有半点相送的真心?周家他虽不想得罪,却也还没到要顾忌的时候。 别说他没看到周常安迎过来,就是看见了,也断不会给他当枪使。 与此同时,罗曼也扶着罗太太上了晚照山。 “今天慧心师太讲经,娘亲是去晚照庵听经,还是跟我们一起爬爬山、赏赏景啊?” “去听经吧。” 想着罗庭兴要来,罗太太就没了游玩的兴致。上次谢嬷嬷狐假虎威之后,罗太太就不耐烦再应付宣毅伯府了。 在山上赏景,说不得就遇到了。 罗曼早料到罗太太会这样选,一早就派人去晚照庵打点好,特意给罗太太留好了位置。 罗兰和赵崇安小孩心性,不耐烦听经,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哀求的看着罗曼:“姐姐,我们俩想在后山练功,王夫子教的功夫,我们都还没练会呢。” 罗曼假装没看见他们眼里的心虚,点头道:“让嬷嬷们跟着,不许满山坡乱跑。” “遵命!”俩小孩高兴得眼睛都亮了,生怕罗曼反悔一般,带着自己的婆子丫头就跑了。 “慢点。” 罗太太在后头担忧的喊,罗兰和赵崇安嘴里答着‘好’,脚下却生了风一般:可得紧着跑,谁耐烦去听念经。 这时罗庭兴也拉着一马车礼品到了晚照苑,听下人说罗曼一家子都去登山了,他二话没说直接就奔着晚照山上去了。 可等他气喘吁吁的寻到晚照庵,又得知罗太太在观音殿听经,不好打扰;古先生又带着罗曼去渡口了。 罗兰和赵崇安倒在山上疯耍,可他跟个六岁丫头能说什么? 罗庭兴叹了口气,又风风火火的往渡口赶。 古权和罗曼的确没在晚照庵,可也没去渡口。安置好罗太太之后,罗曼便让古权带她去新明村走一走。 上一世,赵家出事的时候,罗曼在绣楼绣嫁妆。只知道赵家是因为大舅舅贪污赈灾银粮,被流放三千里。 后头她死里逃生,到了王爷身边,却隐约听说赵家是被太子记恨,随便给人当了替罪羊。 她当年厌恶着赵家,是以没有细查。和王爷闲谈的时候,却也听到了些案子的始末。 当年,为了让赵家没有翻身之力,贪fu案在荆湖南路发起;京城这边也为赵二爷布下了网,而这网,就落在新明村。 算着时间,也该快了。 昨晚上,罗曼让古权去打听宣毅伯府,看看最近出了什么大事。今天一早,就有了信。路上,古权正好细细的和罗曼说一说。 “要说大事,那没有。喜事倒有一件。” 古权背着手,和罗曼一起悠闲的走在乡间小道上:“二房的兴哥儿,最近在和吏部孙侍郎家议亲。” 新明村是汴河边上的小渔村,绿水环绕、青山相映,风景绝佳。漫步在碎石板铺就的乡间小路上,呼吸着清新潮湿的空气,罗曼身心都慵懒了几分。 听见古权说罗庭兴在和孙玉茜议亲,罗曼也来了兴致:“吏部侍郎家嫡女?那二房的人是得急了。” 上一世,罗庭兴也和孙侍郎家议过亲,不过议的是庶长女孙玉姗。便是庶女,最后也没议成。 孙家倒不是嫌弃宣毅伯府逐年衰败,再衰败也比他一个没有根基的侍郎强太多。根本原因是孙家爱惜儿、女;宣毅伯府四房的事,始终让孙家耿耿于怀,怕女儿嫁到伯府受磋磨。 罗兰才刚满月,四房就全数搬到了晚照苑,一走七年至今未回。儿子没了,伯府便连嫡亲的孙子、孙女都不管不顾了。 罗太太始终没搬回伯府,孙家这心就始终放不下去。 这样的家风,让他们怎么托付…… 四房的赵平娘遭遇劫难,好歹还有倾城的富贵傍身。他们孙家,可给女儿置办不出这许多嫁妆。 “所以,罗庭兴是来求我们回去?”罗曼挑了挑眉,声音也轻快了些。 “也该回去了。” 古权‘啪’一声打开折扇,替罗曼赶走身边的蚊虫,接口道:“琛哥儿这一趟回来,便和以前大不一样。和宣毅伯府撕扯开,于他有碍。” 罗曼点头:“回是要回,可就一个罗庭兴,算什么?” 罗太太当年出来,可是被老祖宗拿龙头拐杖打出来的。要请他们回,不说老祖宗亲自出面,总得让当家伯娘出面,带着老太太的近身嬷嬷亲自来请吧。 本来就是龙潭虎穴,人家招一招手他们就迫不及待的搬回去,往后还不得由着人家宰割? 知道了缘由,罗曼就将这件事放在了一边。 午膳的时辰到了,古权原本要带罗曼去渡口吃河鲜,罗曼却摇头拒绝了:“听说村里有个钱娘子,做昂刺鱼那是一绝。你打听下,看能不能请她做一顿鱼。” 古权便知道了,钱家有问题! 新明村里姓钱的不少,能将昂刺鱼做成一绝的,却只有钱秀才钱高家。 虽是秀才,日子也过得不甚丰足。古权出够了银子,丧着张脸的钱娘子,便也扯了下唇角,粗着嗓子道:“亲你家姑娘过来吧。先说好,我这里庙小,请不起大佛,你家姑娘尝了鲜就走,别久留。” 古权满口应着:“那是自然,能尝到钱娘子的手艺,我家姑娘就满足了。” 心下却怪异:钱秀才没寻着正经营生,寻常就帮着人写写书信、对联,画点字画赚散碎银子。若不是靠着钱娘子做鱼的手艺,只怕想吃饱饭都难。 既如此,钱娘子见了客人,不该热情接待,盼着客人多来几次吗?这又是加银子,又是给冷脸,为何? 第七十四章:暴脾气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古权去寻钱家的时候,罗曼就蹲在鱼塘边看一名老妪钓鱼。 那老妪显然是行家里手,同样一个鱼塘、同样的鱼饵,旁人半个时辰也钓不上来一条,老妪半盏茶时间就能起钩,钩上还回回都不落空。 罗曼在边上看了片刻,就站到了老妪身旁:“鱼儿咬钩这么频繁,婶婶这垂钓的本事,真了不得。” 话音才落,老妪又起了一竿。她娴熟的将钩上的大鲤鱼取下来,‘咚’一声扔进水桶里,满脸都是得色。 “婶婶这手艺,一看就是新明村人。”罗曼蹲到水桶边,一脸崇拜的看着老妪:“据说这个的村子里的人,个个都水性极好,垂钓在当地也是首屈一指。 看你这手法,你是钱家人吧?听说新明村里,就数钱家娘子最厉害。” 老妪专注的看着鱼漂,似有若无的翻了个白眼。 罗曼不动声色,再接再厉道:“其次就是周家了,听说周家女眷个顶个的好手。这一竿想起草鱼,就绝不会是鲫鱼。 我这次就是慕名而来。若能买上周家的昂刺,再请钱家娘子的烧上一盘。就算没白来一趟了。” “看你长得挺标致,没成想是个傻子。” 老妪嫌弃的看罗曼一眼,想端着小杌子离罗曼远点,又气不过的开口道:“还想钓什么鱼就钓什么鱼呢?没有他男人藏在水下给她挂鱼,她能钓起来一条? 自己不要脸,养出来的闺女也不要脸。还没议亲就大了肚子,什么东西!” 罗曼配合的惊讶出声,然后是一脸惭愧。 “钱家娘子会烧盘子鱼,就被人捧上了天。今天这个公子上门,明天那个少爷进家。自己立身不正,好好的女儿也让她教得乱来。 才十四呢,早上吐晚上吐的,肚子里不知道揣着哪个野男人的种。” 她满声满气的鄙夷,说完还从上到下打量了罗曼一遍:“看你这模样,也像是正经人家出身,怎么一门心思往那污会窝子里钻? 你要肯听,就紧着回吧。一盘昂刺鱼,哪家大厨不会做?你往钱家钻一趟,能剩下什么好名声?” “我就去吃盘鱼……” 罗曼话没说完,老妪一个眼刀杀过来,声音里也含着气恼:“爱去,去就是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说完这句,老妪气哄哄的抗着鱼竿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嘀咕道:“多少男人去了钱家就丢了魂,鱼也不打了,活儿也不干了。 去吧,都去吧,总要把命丢在那里。” 看着老妪沧桑的背影,罗曼认真回想着当年的案情。可惜她当时太不上心了,除了知道案件牵扯到钱家、周家、朱家、张家的之外,实在想不起具体经过。 这钱家姑娘、周家女眷在村里的风评都不好,和当年的案子有没有关系? 挣凝眉想着,古权过来请她。罗曼便收了神思,一派安然的去了钱家。 古权的银子给得丰厚,钱家也没人出来和罗曼打个招呼。古权张罗着让罗曼坐下,又拿开水烫着碗筷:“人是冷淡了些,好在有真手艺。姑娘闻闻这味儿,是不是挺鲜?” 菜虽说没上,鲜味儿却已经从厨房传出来了,光闻着味儿,也能让人原谅主家的失礼。 罗曼点了点头,起身朝厨房走去。 她想去看看钱娘子,看看他们和小舅舅到底能怎样牵扯上。 谁知才掀开厨房帘子,忙碌着的钱娘子就敏锐的回身看过来,见罗曼是生面孔,当即就摔了锅铲,黑着粗糙的脸吼道:“出去!” 罗曼被吼得一愣,沉默片刻后便认真解释:“我是点……” “你聋了?滚出去!” 随着这一声吼,钱娘子便气势汹汹的朝罗曼走来,她身材高大,因为常年干重活儿,整个人都粗壮结实。此时黑着脸,随时都要动手的架势,甚是骇人。 罗曼赶忙放下帘子,转身就走。钱娘子在屋里骂了两句,紧接着就听见了小姑娘的哭。 虽说罗曼没进去屋,可掀开帘子的瞬间,她就看清了厨房的情况。烧火的是个半大姑娘,想来就是钱娘子的独生女儿。 罗曼留了心,只看见她脸上有青紫的淤痕。她特意留心了钱姑娘的腹部,没发现多大的肚子。 可她才出来,钱娘子就骂哭了女儿。想来这钱姑娘,当真是见不得人。 菜上得很快,钱娘子端了一大瓦盆昂刺鱼出来,重重的顿在桌子中央,瞪着罗曼道:“我这里是吃鱼的地儿,不是游玩的地儿。赶紧吃完赶紧走,眼睛别到处乱看。” 这态度,黑店一般。 古权见罗曼没有拂袖离开的意思,朝钱娘子拱了拱手,又往桌上放了两钱银子,钱娘子才没再说难听的话。 她坐在不远处纳鞋底,以防他们乱走。钱姑娘却在厨房,一直到罗曼拖拖拉拉的吃完饭,都不曾出来过。 出了门,罗曼问古权:“看出什么了吗?” 古权摇头:“这个村子的人,脾气好像都不怎么好。其外倒也没什么。” 想起先前听到的闲话,古权又凝眉道:“村里的两个姑娘,好像做了伤风败俗的事情。可这种事虽说不好启齿,却也没奇怪的点。饮食男女嘛,又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在古权眼里,罗曼是‘妖孽’般的存在,他觉得罗曼早就悟透了天机、看破了生死,男女之间那点事,姑娘哪里会放在眼里。 所以,他和罗曼说饮食男女,张口就来,半点没有压力。 罗曼看他一眼,点了点头:“你手边可用的人有多少?” “现在只有十二个。”古权打量着眼前的村庄,这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渔村,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和别村一样是邻里长短;最刺激人心的丑闻,也就是男女间的那点事。 他实在看不出这个村的特别,也猜不到罗曼特意走这一趟的目的。 可姑娘不但来了,还破天荒的清问人手,就肯定有姑娘的道理。这里,肯定有不为他所知的惊天大事。 想通这个,古权也正了神色:“姑娘若是用人,真定府路还能起出两百来号人。” “暂且不用。” 罗曼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烟云笼罩下,宁静幽远的渔村,低声道:“盯好这里,尤其是钱、周两家。” 古权也正了神色:“姑娘放心。” 新明村的鱼实在新鲜,罗曼回想着钱娘子做的昂刺鱼,又让古权在村子里买了两筐带回去。 等他们赶到晚照苑,天已经擦黑,罗兰和赵崇安一人头上戴着个花环,打打闹闹的朝晚照庵过来。 罗太太和慧心师太讲了一天经,算是逢了知己。从禅房里出来时,红光满面,很是舒心的样子。 看来,今天都玩得挺开心。 “姐姐,低头!”罗兰神秘兮兮的走到罗曼跟前,笑眯眯的看着她的眼睛:“给你个惊喜。” 罗曼假装没看到她藏在背后的花环,配合的低下了头:“是什么好东西?” 罗兰将现编的野花花环给罗曼带上,映着姐姐的笑容,罗兰都看出了神:“真好看。” “你也好看。”赵崇安扯罗兰一把,翻着白眼道:“那是咱姐,当然好看。” 说着话的时候,他手指翻飞,快速将狗尾巴草编成兔子:“喏,和你一样可爱的兔子。”又嫌弃的翻了白眼:“女的就是麻烦。” “什么?”罗兰一瞪眼睛,刚才还神气的赵崇安就怂了,改口道:“我说你就是可爱,长大了比表姐还可爱。” “啧啧,就这点胆儿……”罗兰很鄙视! 看着孩子们玩闹,罗太太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她拉着罗曼的手拍了拍,又认真看着她头上的花环,以及那张酷似自己的脸,感叹道:“真好啊!” 见罗曼看过来,她眉眼间都盛满了温柔:“打从你爹去后,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过。能看着你们笑,你们闹,原来这般幸福。 真希望以后都这样,我们一家子就在晚照苑,往后都这般生动活泼、和和美美。” “一直在晚照苑?” 罗太太点头:“有你、有琛哥儿、有兰兰还有崇安。咱们的日子热闹随性,不比哪里都强?” 罗曼没再接话,招呼着大家下山回家。 到晚照苑的时候,天已经黑尽。大家都料想着罗庭兴走了,毕竟是伯府的公子哥,哪里能被人晾一天还没个气性? 谁知才刚进门,就见罗庭兴迎在门口。 几年未见,彼此都停陌生。若不是罗庭兴对着自己行礼、喊婶娘,罗太太都没认出来他来。 可便是知道了他是谁,罗太太脸上也淡淡的,没有要接待他的意思:“时辰也不早了,罗公子还不回府?” 她张口就是拒人千里的生疏,长相憨直的罗荣兴却好像听不出来,依旧恭敬的行礼回话:“侄儿来给婶娘请安,没见到人,不敢走。” “那你现在见到了,回吧。” 罗庭兴早料到了这些,面对这么直接的逐客令,脸上也维持着亲热:“好久不见,侄儿想和妹妹们说说话。到底是血脉兄妹,不常来往,都生疏了。” 罗太太便看罗曼,希望她开口赶走他。 伯府的人,她现在是一个都懒得敷衍。左右也没想过再回去,各自安好不就行了?分明互相厌恶,何必要假装亲近? 罗曼细细打量了罗庭兴两眼,却没撵人:“劳烦兄长去芳草阁等一等,我先伺候娘亲和妹妹歇下,再来找兄长说话。” 能得罗曼一声兄长,罗庭兴心里雀跃不已。 都说他不可能能将四房一家请回去,怎么就不可能了?只要他让婶娘看见自己的真心,婶娘肯定能回伯府。 你看,罗曼妹妹不就开始喊兄长了嘛,这开国皇后的娘家,世袭罔替的伯爵府,谁能说舍弃就舍弃? 第七十五章:生活给了一巴掌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罗庭兴兴冲冲的等在芳草阁,都知道婶娘疼爱儿女,只要罗曼点了头,这事基本也就成了。 想着罗曼笑得温柔,一声兄长也叫得亲热,罗庭兴心口捂着暖炉,热切消融了这两天的委屈:婶娘他们对伯府有气,我既是诚心来请,就无所谓委屈不委屈了。 等清清将罗庭兴请走,罗太太斜着罗庭兴背影,凝眉问罗曼:“你留他做什么?伯府的人来,能安什么好心?” “都连着守咱们两天了。”罗曼牵着罗兰和赵崇安,示意苏嬷嬷扶着罗太太往回走:“不管好事坏事,总得说清楚了。不然他成日来,咱们也不能成天躲不是。” 罗太太想着是这个道理,叹着气点了点头:“那你少和他说一会儿,说清楚了就让他走。虽说是兄妹,毕竟也是男丁。都晚上了……” “我省得!” 罗曼要伺候罗太太梳洗,罗太太摆手拒绝了:“去见罗庭兴吧。既然都见到了,咱们也不能短了礼数。” 罗曼要走,罗太太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罗曼见她欲言又止,也没催促,安静的等她想好。 半晌以后,罗太太无力的放开她,勉强的笑道:“去吧,记住了别多留。” “嗯,娘放心就是。” 罗曼才走到门口,正喝茶的罗庭兴便放下茶盏,迎了出来。罗曼和他见礼,他赶忙拱手还礼,心里脸上都写着欢喜:“婶娘歇下了?” “嗯!”罗曼引着罗庭琛进屋落座,开门见山的问他:“兄长带着厚礼,一连两天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罗庭兴有些措手不及,在他的计划里,是要先和罗曼拉家常,让她感受到伯府的好,感受到亲人间的温情,然后才说想接他们回去。 他怔愣的功夫,罗曼又笑眯眯的开口问道:“听说二哥在和吏部侍郎家议亲?” 又是一个惊雷在心头炸响,罗庭兴看着罗曼,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我听王爷说起过吏部孙侍郎。虽说他出身寒门,没有根基。可为人中正,做事通透,才三十七就升到了现在的位置,的确是朝堂新秀,前尘锦绣。 孙家家风正,孙姑娘自然也是贤德淑雅,品行端方。兄长议的是门好亲。” 心头捂着暖炉的罗庭兴愕然看着罗曼:“你连这个都知道?” 看着他瞪大眼睛的呆楞样,罗曼‘噗嗤’笑出了声:“我猜着,兄长这两天过来,也不是什么请安。是孙家挑伯府的礼,原本是他们高攀的亲事,反倒成了伯府被动。 兄长耐着性子等到现在,是想请我们回去。只要我们笑嘻嘻的回了伯府,孙家的心也就能安下来了,是不是?” “是,哎,不是……”被罗曼点中心事,罗庭兴羞窘得面红耳赤:“亲事只是一方面,我来接你们,是真心的。咱们是一家人,四叔在不在,咱们都是一家人。 当年出事的时候,我爹在任上没赶回来,我娘一个妇道人家……” 说到当年,罗庭兴目光乱飘,不敢直视罗曼的眼睛。见得她低头喝茶,才有勇气接着说后面的话:“祖母将四叔父的不幸,归结在婶娘和兰妹妹身上,的确荒谬了些。因为四叔父去世,要婶娘打胎,也实在太过。 可妹妹也知道,祖母最爱的儿子就是四叔父,咱们伯父最出息的也是四叔父。祖母痛失爱子,伯父又失了支撑。她是痛极、伤极才犯了那样的糊涂。” 罗曼朝罗庭兴看过去,他霎时就心虚起来,涨红着脸不敢和罗曼对视。 他以为罗曼要驳斥,要责骂。毕竟罗兰差点没能生出来,为了保住孩子们,四婶娘拼死才搬到了晚照苑。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他若是四叔父家的孩子,对伯府对祖母也一样是耿耿于怀,不想原谅。 毕竟,谁愿意让四叔父出事呢?当时,不也是意外吗? 兰妹妹是四婶娘求送子观音求来的,她在佛前许了愿,自然得去还愿。琛哥儿当时还小,贪玩本是天性,况且他都在军队历练过了,身手也是真的好。当然有信心护住娘亲,不肯因为一点小雨,就改变上山的行程。 祖母不能因为叔父出了事,就怪婶娘要去还愿,进而迁怒到兰妹妹,直言她是孽障是祸害,是不该有的孩子。 更不该迁怒到琛哥儿,责备他仗着父亲宠爱,便拧着性子非要上山;斥他是杀父凶手,要他以命偿命。 祖母太过伤心,伤心得都糊涂了…… 想到这里,罗庭兴也生祖母的气:既然最是心疼四叔父,怎么能狠下心那样待四房一家?兰妹妹还没出生,多少无辜,怎么能强按着婶娘打胎?琛哥儿那般合叔父心意,怎么能让他以命抵命? 四叔父泉下有知,该怎样痛心,怎样气愤? 祖母肯定是失心疯了,若不是失心疯,绝做不出这样的事。 罗曼却只淡淡的‘嗯’了一声,放下茶盏后安静的看着他问:“然后呢?” “然后?”罗庭兴正郁气暗结、忐忑不安。罗曼的态度,让他诧异的抬头看了过去,然后一头撞进了罗曼深邃似海的黑眸里。 那双沉静的眼睛里,清晰的倒映着自己的身影,让他那么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形象——一个妄图用道德用孝道,胁迫妹妹忘记伤痛的小人! 他惭愧的低下头,一张涨红的脸烫得吓人。 没等到回答,罗曼也不急,她依旧认真的看着他,重新问一遍:“祖母是太伤心了,然后呢?” 罗庭兴尴尬得很,他脚趾死死的抓着鞋底,才让他坐在原位,没落荒而逃。 见他没理直气壮的说出‘该原谅’,罗曼对他的观感才好了些。 她呷一口清茶,放下茶盏的时候,温和的看向他:“兄长这般窘迫,想来是能理解我们的痛。 六年多了,兰儿都要满七岁了,不但从没见过祖父、祖母;也不曾见过伯伯、叔叔,伯娘、婶娘。 伯府没人思念我们,我们在山野里也住得随性。既如此,咱们各自安好,不也是大福分。” “可我们到底是一家人,伯府是你们的家。”罗庭兴急了,腾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罗曼,话说得很快:“便不为了我们,四叔的牌位还在祠堂呢,肯定盼着你们去为他上柱香。” 见罗曼无动于衷,又道:“还有三弟。他在京中有了才名,又得了和郡王青眼,往后肯定是前程锦绣。可你们别居在晚照苑,知道的说你们委屈太过,情有可原;不知道的,定要参琛哥儿忤逆不孝,品行不端。” 他这话说得隐晦,政敌之间拔刀,哪管你委屈不委屈?但凡能找到错处,就一定会揪着不放。 罗庭兴说着话,倒真心是在为罗庭琛着想。 可这又是多大的问题呢? “朝廷才定下和郡王赈灾的时候,祖母派了心腹张婆子过来。这事,二哥该知道吧。”案几上的兰花开了,罗曼跺过去闻墨兰的幽香。 沁人的花香取悦了罗曼,她干脆摘了一朵,比划着角度往发髻上别。 “祖母老了,她不懂如今的朝堂……” 罗曼终于将花别好了,她转头看向罗庭兴,半点没掩饰眉眼里的鄙夷:“所以,祖母应该很乐意,将我们一家从伯府族谱里剃出去。 哥哥若不是伯府四房的嫡长子了,想来便没人能拿孝道诟病他了。” “妹妹!” 罗庭兴吓着了:“那是伯府,是开国皇后娘家。就算伯府再没落,朝中领过皇后恩德的人也多得数不清,他们会……” “二哥……” “就算埋怨祖母,那也是咱们的祖母。就算出族,咱们身上也流着她的血……” “二哥,二哥……” “妹妹不能只图眼前痛快,咱们要想长远点。祖母老了,现在的伯府也不向当年一样,能由着她胡来。 还有我们呢。你们回来,我们都会护着你们,不会再让你们受委屈……” 罗庭兴又急又快的说着,好像说慢一点,就再没有机会说了。罗曼试图打断过,可惜没成功。 于是,她便细细的闻着花香,由着罗庭兴说个尽兴。 半盏茶之后,罗庭兴终于说完了,他说得气喘吁吁,却屏着呼吸紧张的看着罗曼,想听她一句:明白了,我这就劝娘亲回去。 罗曼正拿着剪刀剪兰花的枯枝,听他说完了,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所以,二哥现在是能做了伯府的主,能越过祖母将我们全接回去?” 别说祖父、祖母,伯府还有伯父、叔父呢,他一个小辈,哪里敢作伯府的主? 罗曼一问,他便目光游离,含糊道:“我来接婶娘和妹妹,家里是知道的。”之所以没阻止,是因为笃定了他接不回去。 他娘也有准话:不说别的,赵平娘三个孩子都姓罗!他们要回,你祖母再恨再痛,也得忍着。真敢将他们拦在门外,族老也不会依。 他原是想着都是至亲,祖母见了孙子孙女,心也就软了…… 罗曼‘咔嚓’一声减掉枯叶,又去寻多余的叶片,顺便问他:“你说都会护着我们,这话只怕做了假。” 余光瞄见罗庭兴又要急,罗曼抢先道:“六年了,伯府从没断过往晚照苑送节礼。这节礼,不是伯府对我们的爱重,而是伯府的脸面,是伯府拿那一车礼堵京城人的嘴。 晚照苑离伯府,也就一个多时辰的车程。长辈们真念着我们,去钟灵寺上香也能顺道过来看一眼。 你看我大舅母,六年没能进来晚照苑的门,不还是年年都来?这真心还是假意,有眼睛的都看得清。” 送到晚照苑的节礼,回回都是二房准备的。罗庭兴知道礼品用心、丰厚,原本还想拿这个打动罗曼,可听到赵夫人,又泄了气。 这些年,父亲劝过祖母无数遍,提过无数遍来将婶娘他们接回去,可祖母不松口,事情就耽搁下了。 他也不是和孙家议亲后,才为着亲事想将他们接回去。他来接他们,是带着真心…… “回了伯府,没有人会多护着我们,二哥你也是一样。”罗曼剪完花枝,将剪刀放在一旁,然后认真的看着罗庭兴的眼睛道:“你来接我们,虽不单单是为着亲事,也没是你自己想的那样是为着亲情。” 没等罗庭兴反驳,罗曼便摆手制止了他,接着道:“你和二伯,都只为了一句话‘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你来接我们,是为了修你们的身、齐你们的家,然后在朝堂上无懈可击,才能进一步治国、平天下!’” 罗曼的声音不高,语气不重,可每个字都是一道惊雷,重重的炸响在罗庭兴心头。 “不早了,二哥回吧!” 罗曼扬声喊了周红,周红便进来扶她。 罗庭兴愣愣的看着罗曼离开,看着周红将一封精致典雅的请帖递给罗曼,她说是谁请罗曼呢? 哦,是周枢密家! 周枢密家?罗庭兴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终于回过了神…… 第七十六章:做个人吧!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和郡王就已经了不得了,竟还搭上了周家? 罗庭兴愣愣的从晚照苑出来,回伯府的一路上都呆愣愣的。他一直以为,去接四房人回来,是在抬举四房。四房回来,是识时务;不肯回来,是拿前途儿戏,是不懂事。 可照目前来看,只要晚照苑想,秦王和太子一系,他们都能靠得上。 若当真回了伯府,沾光的不是晚照苑,是他们伯府啊! 守到罗庭兴的马车回来,看清楚他神色沉闷,各处的奴才,都赶忙将这个消息报给了主子。 三房太太谢沧澜正在染指甲,得了消息,鄙夷的撇了撇嘴,对身旁的婆子道:“也就二房犯贱,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我瞧着,他们不是多稀罕四房那一门子贱人,是见不得我们三房好。” 婆子拿小刷子沾了海澜花汁,细细的给她涂上,借口道:“太太这样明白,二房也就兴不起什么浪了。 将堂老爷的小孙子过继过来,这是族里定下的事情。四房原来住的兰苑,收拾好给咱们少爷住,这是老祖宗点过头答应了的事。 他们别说没将四房请回来,就是请回来了,兰苑还能还给他们不成?” “可不就是?”三太太飞着眉眼,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姿态:“明儿个我就找工匠来,将兰苑铲平了重建。到时候连兰苑都没了,她赵平娘再能撒泼,又能如何?” “太太英明。” 婆子给三太太染好指甲,一边包着桑枝叶,一边提醒道:“看二房的架势,不把四房弄回来是不罢休。太太你得紧着点,这人回来了总要有住处。要兰苑还空着……” 三太太听着,恨得牙根痒:“我这边紧着些,你也差人给我把二房的看住了。老祖宗那里,你也勤去着些。她年纪大了,健忘,咱们得让她时时记住,她放在心尖上的小儿子,是怎么死的。” 到底是心气不顺,她抽出婆子正包着的手,气道:“不染了。” 又朝着二房的方向,恨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愁说个媳妇?区区一个侍郎,也敢挑咱们家教门风。老二也是昏了头,外人都往脸上吐唾沫了,不打回去,还觉着人家吐得在理,因此想将四房接回来。” “那是二老爷糊涂。” “我看是黑了心。他们嫌咱们老爷官小没出息,又瞧不起三房没儿子,这才黑着心要将四房接回来,好分我们的家产。 大房有爵位继承,不在乎,二房说接人他们就点头;老二官做得大,这一年的进项可丰厚得很,他们一年不知道藏了多少私房银子。 欺咱们没财源就算了,更欺我没儿子,算计着想让我过继的儿子少人家产,他们想得美。” “我呸。”三太太往地上唾一口,眼睛咕噜噜转着:欺压三房都欺压到这份上了,可别怪我不念亲情。 与此同时,二太太也得了信。 她遣退了一屋子丫鬟,等着罗庭兴过来和她说具体情况,可左等没来,右等还没来。等实在坐不住了,让丫头掌了灯,亲自寻过去了。 罗庭兴在书房奋笔疾书,他得让外任的父亲知道,晚照苑不是应该接回来,是必须接回来了。 伯府眼看着衰败,光凭父亲,已经支撑不起伯府,可若后头有琛哥儿,有和郡王府有周家,那伯府还是京中显贵,谁都不敢低看伯府半分。 二太太进来,罗庭兴也不再重复,直接将写给父亲的信递给他娘:“娘也看看吧,后头要怎样做,还得你们拿个主意。” 看儿子这样郑重,二太太心里还笑他小题大做,等看清楚信上内容,神色却跟着郑重起来。 到看完,她整个人如小妖等到了雷劫,又喜又忧。 “赶忙着人将信送出去,用快马。”吩咐完小厮,又对罗庭兴道:“我去你大伯娘那里一趟,你也别闲着,去和你祖父说说晚照苑的情况。 老祖宗失心疯了,老太爷却还没完全糊涂。四房,咱们必须得接回来才行。” “好!” 罗庭兴去找他祖父下棋,二太太站在屋里想了想,捡了几样时新甜点,亲自拎着去大夫人屋里了。 说起四房和和郡王的交情,大夫人脸上还淡淡的:“荆湖遭灾,太子又和秦王斗法。这节骨眼上,王爷冲的只怕是晚照苑的钱。” 二太太没驳,从丫鬟手里接过一盏茶递给大夫人,笑道:“还跟着去荆湖了呢,这一趟走下来,就是共患难的交情了。” 大夫人凝眉想着,没有接话。 “我听兴哥儿说,曼姐儿收到了周枢密家的请帖。这帖子,隔壁钱家有吗?” “罗曼有帖子?” 大夫人是真受了惊:“这可是太后发了话的赈灾筹备会,能被周夫人邀请的,哪个不是京中有分量的人家?咱们伯府这张帖子,还是我厚着脸皮,请娘家嫂嫂去周家要来的。” 先前还落魄得没人登门的晚照苑,怎么一下窜就成了当红炸子鸡? “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周府吧。”大夫人当机立断:“先看看罗曼那丫头,也探探周家到底是什么态度。” 二太太的点头:“咱们伯府,到筠哥儿这里,也是最后一代承爵了。若不能再续上,伯府也就再不是伯府了。 咱们家孩子,个个都是好孩子,可在读书一途上,总让大哥和我们老爷忧心。若琛哥儿和曼姐儿……嫂嫂说是不是?” 中间的话二太太没有说完,大夫人却心领神会了。 大爷原本也没啥宏图远志,他有爵位可以承袭,对筠哥儿屡考不第的事情虽遗憾,却也只是遗憾而已。 大夫人却不同,她娘家虽没爵位,父兄却都握着实权,知道有没有实差的差别。眼看着伯府后继无人,她比谁都着急。 “咱们家,如今官衔最高的便是二老爷。可靠他一人支撑伯府,也实在艰难。琛哥儿若真有出息,曼姐儿又能和周家搭上线,那……” 二太太和大太太对望着,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亮光。 有这两条线在,最后不管是太子继位,还是秦王夺嫡,伯府都稳操胜券! “明儿个都当点心。”大夫人收回目光,红光满面的坐了回去:“太后虽发话赈济京城灾民,却将这事交给了周夫人统筹安排。周家的周玫,可是每个月都要去给皇后请安……” 就是大夫人不说,二太太心里也明白:“太后发话搭棚子施药、施粥,皇后和德妃娘娘也紧随其后。 这场赈灾,名义上是宫中牵头做善事;可各路贵人想要什么结果,还说不清呢。罗曼的亲哥在和郡王身边,明儿还不知道有多少明枪暗箭对着她。” “这样复杂的局面,才更看得出来人的心性。” 妯娌俩会心一笑,又说会子闲话,二太太才要告辞离开。 她人都快走出门了,又折了回来,半蹲着行礼道:“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得嫂嫂成全。” “你说!” “就是兰苑……”二太太有些为难,犹疑半天还是咬牙道:“三房要过继儿子,老祖宗欢喜,将兰苑赏给了新哥儿。 可这兰苑,是老四身前的居所,琛哥儿、曼姐儿都在兰苑出生、长大。这要真让老三占了去……” “老祖宗是越发糊涂了。”大夫人扶了二太太起来,拍着她的手让她宽心:“老四又不是没后,他的产业能轮到老三霸占? 咱们府上要真出了这事,你也别想孙家的亲事,咱们家女儿,也别想往那好人家议了。” 说着又厌恶的皱了皱眉:“那一家子,整个就跌进了钱眼里。什么便宜也想贪,什么好处也要占。寻常算计咱们就罢了,这算计的可光是老四的产业,是伯府的前途和退路。由不得她胡来。” “有大嫂在,我就放心了。” 等二太太回去,罗庭兴也从老太爷那里回来了。母子俩交换了个眼神,关了门去屋里说话。 “不顺利?” 罗庭兴摇头:“也不算,就是祖父都忘了还有那一房人。我和他说罗曼妹妹,他想不起来,和他说琛哥儿他只转着话头让下棋。” “当年那样惨烈,他怎么可能忘了。” 罗庭兴紧抿着唇,不敢抬头看他娘亲。 “和娘,你还有隐瞒?”二太太着急,伸手拧他耳朵:“快说,说实话!” 罗庭兴不敢躲,被拧得疼也不敢叫唤,只得赶紧道:“祖父问,他还有脸活着呢?九岁就害死了爹,不剔骨谢罪还有脸在京城蹦跶?还有最小那个,叫什么来着?她死了没?” 二太太呼吸一窒,不可思议的问罗庭兴:“你祖父真这样说?” 见罗庭兴低落的点头,二太太心都漏跳了一拍。别说罗曼他们,这话她听着都恨得咬牙,这他娘的是人说得出来的话? 伯府的诸多打算,罗曼都毫不知情。 此时的她正捧着银匣子,一张一张数银票。整整四千万两,她从午时就开始数,数到现在还没数万。 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银票,罗曼脸上是满足又得意的笑:“几个月前,咱们账上还只有四千两银子呢。” 她又想起了上一世,她病入膏肓的头一年,是建国以来收入最丰的一年。四海升平、举目繁华,那滋味……啧啧…… “从现在起,咱们也是名副其实的有钱人了。” 看着罗曼数钱,周红一颗心也扑通直跳。长这么大,她还没见过这么多银票。听见小姐说自己是有钱人,周红重重的‘嗯’了一声:“以后,小姐还会更有钱。” “那是!” 见罗曼骄傲的仰着头,声调里都是得意,周红‘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裴婆子出事后,掌柜们都成了惊弓之鸟。今天能将以往贪下的都交出来,往后也不敢再胡来。 咱们晚照苑,只会是越来越好。” 罗曼随性的‘嗯’了一声,头埋在钱匣子里就没出来。她觉得匣子边的请柬碍事,随手就将它扔到了一边。 周红见了,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周家的宴会,小姐是去还是不去啊?” “去啊,当然要去。”罗曼回头看了眼请帖,嘀咕道:“明儿个,这京城的牛鬼蛇神,就都聚过去了。咱们不去见识,岂不可惜。” 第七十七章:杀鸡儆猴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见到周玫之后,罗曼的心绪很久都没能平息。 她想着前世种种,恨过、怨过、疯狂嫉妒过。最后也只能无力的平息下来。 和郡王不曾怨过她,她又有什么立场替他恨、替他怨呢?上一世,她恨不得将她磨骨成灰,忌惮着和郡王会泉下不安,不也将恨咽下去,保住了周玫,保下了周家。 重来一次,她罗曼要的,不是将上辈子的仇人全都抽筋扒皮;她想要的是一份平安喜乐,一份简单甜蜜。 要实现这个目标,便得处处都和前世不一样。 如今,娘亲的嫁妆全收回了,晚照苑再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成功了第一步,后头,她若能保住赵家,历史的巨轮便又偏离了几分。 周玫也是一样! 上一世,她是雾里花、天上月,是和郡王的意难平。这一次,她希望变一下她要努力去改变一下。 想通了这些,罗曼长长吐出口气,扯唇浅笑起来:或许,可以从做朋友开始? 第二天一早,罗曼梳妆停当,过去请罗太太的丫头也回来了。 “太太说她是避世的佛门修士,周家的赈灾宴就不去了。”说着话,又将手里的黑檀匣子递给罗曼:“这里是太太的私房银子,太太让姑娘替她捐了,以示心意。” 罗曼接过来,疑惑的问:“怎么还拿私房银子?我今天去了,晚照苑肯定不能坐视啊。难不倒,咱们捐成两份?” “太太说了,晚照苑那一份,小姐看着办,只别太过小气惹人笑话。至于这一匣子钱,是伯府四房的心意。不管伯府出多少,都请小姐将这一匣子添进去。” “知道了。” 罗曼抚摸着匣子上的牡丹雕花,心里再一次发暖发甜。 她以为在晚照山上,娘亲是话赶话,说到了不愿意回伯府的事情。可其实不是,她心里通透得很,罗曼留罗庭兴说话的时候,她就猜到了罗曼的想法。 虽然想不通伯府好在哪里,可孩子们想回,她就不会堵路。 今天这匣子交到伯府,便是在告诉伯府的人:她承认晚照苑是伯府四房。 既然是伯府四房,那回伯府居住,就在清理之中。至于怎么回去,何时回去,这就得看伯府的考量和诚意了。 打开匣子,罗曼就看见最上头的银票,面值两千两个。下头是一张药材单子,上头罗列出各种常用的药材,后头已经落款画押,只消人拿着单子,就能去‘保和堂’提药。 再下面是粮食单子,米是三等陈米,杂粮、粗粮也罗列了些。种类挺全,数量可观。 后头还有油、盐、调料单子…… 罗曼一一看过,又将东西重新装好。她将匣子抱在怀里,没忍住朝娘亲的院落看过去,良久之后行下一礼,然后才带着周红出发。 周家筹备赈灾宴,领的是太后的旨意。虽说她帖子派得不多,可有些门路的,都厚着脸皮跟过来了。 罗曼余光扫着一路上的马车,大体也了解到了今天宴会的规格。 “一会儿进了门,说话做事都仔细些。”罗曼放下窗帷,转头吩咐周红:“今天过来的,最不起眼的,也是六部尚书的家眷。咱们能收到帖子,怕是周小姐开了后门,特意给咱们长脸。” 周红便紧张得脸红,手脚都有些局促得不知该往哪里放。 “瞧你这点出息!”罗曼伸手点着她额头,好笑道:“你家小姐还是伯府嫡女呢,可比尚书家小姐金贵多了.” 又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咱们该怎样就怎样,不惹事,也别怕事。就皇后来了吧,也不能平白就吃了你。” 看着自己姑娘云淡风轻的脸,周红躁动不安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她郑重的点头:“嗯,有小姐在,什么事情都不会是事。” 罗曼看她一眼,想了想还是提点道:“你自己也经经场,多见识、长进着点。这样的宴会,往后少不了。” 主仆俩没再说上两句,周府就到了。 马车在二门停稳,周玫就迎了上来。丫鬟才将罗曼扶下来,周玫便挽住了她胳膊,阻止她行礼:“虚礼就免了,我领你去给太子妃磕头。” “太子妃?”罗曼心下一凌,面上却没动声色:太子妃一来,这灾要怎么赈不就她说了算?太子是铁了心,要拿灾民的命和京城的安稳,来置和郡王于死地! “对啊,太子妃来了。”想到罗曼和和郡王的关系,周玫脸上有一丝尴尬:“我们也没想到太子妃会来。不过,赈灾是太后她老人家牵的头。太子妃过来,是捧太后的场,捐的出的,定然也少不了。” 罗曼笑笑,没有说话。 “咱们都还小,这样的大事轮不到咱们出头。你进去磕个头,我就带你去和各府小姐们玩,今天请你来,也是想带你多见见人。” 周玫体贴的没再说太子妃的事情,温柔的说着今天哪些府上的小姐会来,他们都是什么秉性,有什么忌讳、爱好。 “那么多身份贵重的姑娘过来,姐姐只陪着我,是不是不太好?”罗曼摆正了心态,也领她的情,是以也肯叫她一声姐姐,语调也温和亲热了不少。 “大姐和几个堂姐妹在那边陪着呢,不妨事。”感受到罗曼的变化,周玫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她紧了紧挽住罗曼的手臂,声音里都是认真:“你是我请来的客人,我陪好你,护好你就行了。” 又叮嘱她:“你寻常出来走动得少,见了她们也不用生怯。我出来的时候,魏国公家的姑娘在攒局,张罗着小姐们捐银捐物,要以闺阁之名搭棚赈灾的意思。 你要想绢便意思意思,不愿意就不消理她。前头有夫人们撑着呢,咱们拿些私房表心意还行,以闺阁之名搭棚子,出格了些。” 知道她应酬少,这是细细的查过她了! 大户人家都这样,罗曼也没在意,闲闲道:“她不过是嫉妒姐姐。” 周玫讶然停下,探究的看向罗曼。此时,两人正站在棵石榴树下,火红的石榴花映得她面若彩霞。 罗曼便摘下一枝替她别在髻上,继续娓娓道:“姐姐都搭了七天粥棚了,还带着面纱亲自在粥棚施粥。现在,满京城的人都在夸姐姐心善,灾民更记着姐姐的恩,说起周府小姐,都道的是菩萨心肠、天仙下凡。” “我搭粥棚,不是为了这些。”周玫也挑了朵开得好的石榴花,摘下来往罗曼发髻上别。她端详着花别的位置,说的话却字字真心:“我戴着面纱出去施粥,是不去不行。府上只我年纪小些,也有些身份。有我在粥棚里,巡逻的官兵才会给些脸面,不至于当场拆了棚子。” 灾民涌过来时,京中富商也有搭棚子施粥的。可没施上几天,都因为各种原因,被官府勒令拆除了。 个中缘由,不用周玫细说,罗曼心里也清楚得很。 “周姐姐是真心疼灾民,魏姑娘看中的,却是姐姐在京中的声望。”罗曼摸了摸周玫别上的花,挽着她手臂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可她现在就是把整个国公府捐出去,也越不过姐姐了。” 今天的赈灾宴一开,明儿个,京城里就能粥棚林立。魏姑娘的粥棚,不过是沧海一粟收买不来多少人心。 周玫笑笑:“她肯出钱救命,这便是善意,我替灾民谢谢她这份心。” 罗曼看了周玫半晌,没再说话。 周玫再想说什么,留在正堂的贴身丫鬟秋菊迎上来,伏在她耳边的说了席话。周玫越听,脸色越发凝重,等丫鬟说完,她愣愣的看着正堂的方向,好半晌后又回头看向罗曼,嘴张了又张,也不知道该怎样说后面的话。 “怎么了?” 见周玫看她,罗曼就猜到事情和她有关。见她神色,局面或许还出了她的掌控。可罗曼赶来,就料到了各种场景,所以波澜不惊的问:“是秦王妃也来了?” 周玫没回答,反问道:“和郡王南下赈灾晚照苑捐了两千万两白银?” 太子的消息倒是不慢! 罗曼挑了挑眉,缓声道:“还有九百多万旦粮食,以及各类药草、药丸。” 所以,向来清贵的秦王一系,抱上了摇钱树。太子连国库都算计进去了,也没能将和郡王逼入死地? 眼前这个十一岁的姑娘,通透得不像只有十一岁。 “你为什么会问秦王妃,你觉得她回来?” 罗曼大大方方的让周玫打量,促狭的打趣着周玫:“姐姐真是糊涂了,太子妃都来捧场了,别的王妃要是不来,不擎等着在太后跟前没脸吗?” 她答得圆滑,周玫却认定罗曼是看清了当前的形势,知道秦王妃来,是专门来和太子妃打擂台。 “妹妹是明白人,我有话也就明说了。” 周玫站到罗曼对面,认真看着她眼睛道:“太子妃知道我们给你派了请帖,冷嘲热讽了娘亲一阵。等了半盏茶功夫,还没见你去磕头,已经沉了脸,扬言要教你懂懂规矩。” “姐姐带我走了远路?” “瞎说什么?”周玫心里发苦,染得脸上的表情也苦了三分:“不管你信不信,我请你来,当真是因为喜欢你,想让你尽快融入京中小姐们的圈子。 我没料到太子妃会来……” “现在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见罗曼还悠闲的站在原地听,周玫急红了脸,拉着罗曼的手往正堂小跑:“太子妃刚得了消息,知道是晚照苑给了和郡王援手。所以,她必然会针对你。 见了太子妃,你乖巧些。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怎么罚就怎么罚。这满屋子人,没一个能驳她的话;同样的,当着半朝堂权贵夫人的面,她也不敢多出格。 可你要顶嘴,她能抓的错处就多,最后还不定要怎样才能收手!” “所以,秦王妃来了吗?” 听说太子妃卯足了劲要针对她,罗曼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周玫见了,焦躁的心竟也跟着平稳了两分:“来了!可就是她来了,太子妃对你才更不会手软。” “杀鸡儆猴嘛,我知道!杀不了我这只‘鸡’,便打压不了秦王妃这只‘猴’,整个赈灾宴,她都没了主导地位嘛。我懂!” 罗曼没去管周玫震惊的神色,她捏了捏周玫的手让她放心,而后大步跨进了正堂! 见她进去,周玫也回过神来,抢步上去牵住了罗曼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怕,我和你一起,我到底是周家嫡女!” 第七十八章:针尖对麦芒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如罗曼所料,正堂的氛围并没有想象中凝重。 太子妃高坐主位,秦王妃、周夫人,分坐两侧首位。后头,首相及左右丞相夫人、各国公夫人、各侯府夫人、六部尚书夫人……依品级序次坐着。 宣毅伯府的位置在中间,和当下几个炙手可热的伯府左右邻着。 罗曼进来的时候,原本热闹的正堂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看不出情绪,也猜到是各怀心思。 “怎的现在才来,是路上耽搁了?”秦王妃在座位上欠了欠身,对罗曼招手道:“快过来给太子妃娘娘磕头赔罪。既是路途遥远,就该早些出发,哪怕三更天就走,也没有让满屋贵眷,等你个小娃娃的道理。” 三更天就走?秦王妃看着温温柔柔,这挤兑人的功力可是不浅。 满屋的贵眷听着,很用力憋着,才没破功笑出来。 没等罗曼要跪,秦王妃又支使丫鬟:“去拿个棉蒲团过来,这入了夏,地板更是寒气重。罗姑娘年纪太小,若因着来出赈灾银子落下病根,倒是不美。” 丫鬟们看着不怒自威的太子妃,偷觑着周夫人的脸色,没敢动。 罗曼却也不给台阶下,她屈膝谢过秦王妃爱惜,之后便直愣愣站在原地,等周家拿过来棉蒲团。 “府上,是没有蒲团?”见没人动,秦王妃转头看着周夫人,笑眯眯问她:“没有蒲团,椅垫总是有的,拿一个也勉强用得。” “王妃说笑了,我这就……” “多金贵个人,还得要蒲团才能磕头请安了?”太子妃打断周夫人的话,一脸和气的看向秦王妃:“咱们寻常去给母后、太后请安、磕头,不也是由着母后赏赐,哪一天母后若没赏,咱们还不磕头了?” 又用余光瞥一眼罗曼,嗤道:“乡野长大的丫头,礼仪规矩上疏懒了倒情有可原。莫非这一身皮肉,还被风雨吹打得更细嫩。细嫩得没有蒲团,就连礼都行不得了?” 这话一出,大伙儿的目光都朝宣毅伯府看过去。 二太太还好,眼观鼻不关心,半点没有不自在;大夫人面上有些尴尬,心里早就不虞:一个笑话,满京城看了快十年了,这事到底要多会儿才过得去? 又看一眼罗曼,心里多有不满:虽说今天是大家来早了,罗曼按着请贴上的时辰还提前了一刻钟。可这儿是说理的地方?赶紧磕头赔了罪,事情就了结了。 现在倒好,她自己招了太子妃的眼,连带着伯府脸面上都不好看。 虽说她心头这般想着,却也知道她管不着罗曼,倒也没托大教训罗曼。 “太子妃娘娘说笑了。”罗曼接了话,却没有立刻就跪下去,而是自在随性道:“我虽长在乡野,却也一直听闻皇后娘娘仁心仁德,皇室亲和友善。 知道来迟的时候,我急得火烧眉毛,想着一顿板子要免不了了。正怕得要命,却不想秦王妃这般温柔,邻家姐姐般爱护着我。 我以为皇室娘娘们都这般亲和友善,又不敢却了王妃娘娘的好意,这才没立马跪下。” “好利的口齿!”太子妃冷哼一声,眼神凌厉的射向罗曼:“你是在说本宫不慈?” 罗曼‘吓’得摔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小女不敢,小女不敢……” 这是不敢? 太子妃胸口堵出口老血:她是故意要逼她发飙,好让这满屋的贵妇,都看清她狭小的肚量? 肯舍了自己给秦王妃铺路,这丫头,不简单!今天若不将她打怕了,往后必定是劲敌。 “看嫂嫂把孩子吓得!”秦王妃嗔怪的看太子妃一眼,亲自下来扶了罗曼起身,点着她鼻子道:“太子妃娘娘冷脸惯了,为人却最为宽厚和气。起来吧,惊出了病,倒要损太子妃仁爱之名。” 左相夫人也出来当和事老,她满脸堆笑的对太子妃道:“她一个十一岁的丫头,又长在乡野,说话做事都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 娘娘是有名的慈悲人,自不会和个小姑娘计较。咱们说正事要紧,您看,这粥棚是怎么个搭法,才最合适?” 勇毅候漆夫人也附和道:“往年咱们各自为阵,粥棚、药棚遍地开花。这次再如此,怕有些不妥当。 京城的灾民太多,到处都是粥棚,倒引得灾民在京中乱窜。太子妃娘娘素来有主意,您看,该怎么办才好?” 早在秦王妃来扶的时候,罗曼就顺势起了身。秦王妃在她身后安个凳子,她也由着王妃的意思,坐在了王妃身后。 太子妃扫一眼安静坐着的罗曼,又看了看妄图引开话题的两位夫人,冷眼看着礼部尚书家夫人,问她:“你夫君执掌礼部,想来你最是知道朝廷礼法。你说说看,这对太子妃不敬,该当如何?” 满屋的人重新屏气敛声,大气都不敢出。 礼部尚书夫人被点名,迎着秦王妃和太子妃的目光,吓得满脑门都是汗水:太子妃铁了心要罚,秦王妃铁了心要保,她一个尚书夫人,得罪得起谁? 正两难,周玫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跪在了太子妃跟前:“娘娘恕罪,罗家妹妹之所以来迟,是因为我把帖子上的时辰写错了。按着帖子上的时辰,罗妹妹还早来了一刻钟。 她不敢怠慢娘娘,更不敢对娘娘不敬。后头没及时磕头请罪,也是因为我。往正堂赶的时候,我告诉她娘娘宽宏,断不会和她计较。一进门就下跪,反倒会折了娘娘名声,惹娘娘不喜。所以,她才没及时磕头赔罪,又因着年纪没思虑周全,说话 一切都是玫儿的错,玫儿愿意领罚,请太子妃娘娘责罚。” 罗曼眉头凝在一起,诧异的朝周玫看过去。秦王妃以为她要揽事,不动声色的按住了她的手,轻声提醒道:“她是周枢密嫡女,这里是周家……” 话音未落,周枢密夫人也起身跪在了儿女身旁,她怒瞪周玫一眼,而后端正的朝太子妃磕了个头道:“不敬太子妃,最轻也是流徙千里的刑法。请娘娘明鉴,玫儿和罗家姑娘,都不敢有不敬的心思。” 罗二太太扯了扯大夫人衣袖,大夫人没看二太太一眼,不动声色的将自己袖子扯出来,再稳坐椅上,不出半点言语。 二太太瞥着罗曼的方向,看着她和秦王妃交握的手,有去扯大夫人衣袖:“此时若寒了罗曼的心,咱们要接四房回来,怕就更难了。” 大夫人依旧不动如钟。 伯爵到她夫君这里,已经是最后一代。可便是这样,她们大房也还能续一代爵位。二房想攀附着秦王步步高升,她们大房可犯不着惹太子一系不快。 见大夫人如此,二太太暗暗咬牙,用尽力气大夫人背后推了一把。大夫人不防,踉跄着扑跪在了屋子中央。 没等大夫人反应过来,二太太又跟着跪在了一边,对着太子妃连连磕头。 大夫人恨得咬牙,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磕头道:“曼曼从小没在伯府,是伯府对她疏漏了管教。这才纵得她不知轻重,可不敬太子妃,她也是万万不敢。” 有伯府出面,罗曼也不是孤身前来的小姑娘了。 秦王妃笑着推了罗曼一把,道:“去,挨着你大伯娘、二伯娘跪着去。你是来出银子赈灾的,却惹上了不敬太子妃的罪名。这罪要真定了,光跪你两个伯娘还不够,你得去皇陵,跪你家先祖——罗太后。 罗太后神仙样的风姿,怎就养出你这等不知礼仪、不知进退的后人?” “王妃教训得是。” 罗曼端端正正的给秦王妃行下一礼,而后走到二太太左侧,端正的跪了下去。 从罗曼进屋,笑嘻嘻的秦王妃对着太子妃,就句句带针。这会儿,连开国皇后都搬出来了。 太子妃料到了伯府会站出来,却没料到周玫的举动。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看周玫,又看看周夫人,眼里的质问很明显:你们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要站在谁这边? 周夫人避开太子妃眼神,伏在地上,不动。 周玫又一个响头磕下来,斩钉截铁道:“当真是玫儿的疏忽,请太子妃娘娘责罚。” “呵!”太子妃冷笑一声,不再看她们,也不再说什么敬不敬、罚不罚的事。 她端坐首位,偏头问秦王妃:“太后娘娘让咱们赈灾,左相夫人有说遍地开花设粥棚不好。依你看,这要怎么个赈法才妥当?” 有周家陪着,秦王妃也不再理会跪着的罗曼等人。她笑眯眯的回道:“既然分开施粥不合适,那只能统总来。 咱们将各家能捐的银、粮统总过来,再派人统总安排施粥。如此,银钱好计算利用,灾民们有固定地方领药、领饭,有了章程,大家都不会乱。” “弟妹倒和我想到了一处。”太子妃笑着点头,而后从宫女手里接过个匣子,捧在手里道:“太子听着尊贵,一年的银奉也就那点。我久居深宫,也不能像各位夫人一样,能经营嫁妆铺子。 这两千两银子,今天拿出来,东宫也得省吃俭用一年。都是心意,大家千万别嫌少。你们手头宽裕的,多出些。毕竟是救人性命的事,咱们有多大力就得出多大的力。” 话音落地的同时,太子妃打开匣子,将两千两银票摆在了面前的矮几上。而后,目光扫过众人,让她们出钱出力。 追随太子的贵妇们纷纷上前,有的一千两、有的五百两,一边掏着银子一边哭穷。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她们看着准备好的匣子,尴尬得恨不能刨个坑钻进去:太后发话的赈灾,最寒酸的也备下了三千两。 如今太子妃才捐两千,哪个不要命的看越过她去?难道,以他家的爵位、官位,竟比东宫还富裕? 秦王妃脸色也不好看,她知道太子妃要出幺蛾子。知道她来,就是要搅和得这灾震不下去。可她万万没想到,太子妃能下作到这地步。 两千两,这粥棚搭不到两天,就要没粥可施。灾民乱起来,陛下震怒,太后也必然要问责! 可便是她,也没有越过太子妃的道理。秦王目下无尘、清贵有余,若比太子还阔绰,这清贵的清字,就保不住了! 太子妃的目光在屋内逡巡了一圈,唇角扯了个冷笑。然后看定罗曼,问她:“你既是代表晚照苑来捐银赈灾,便说说看捐多少吧。 我听说晚照苑富贵,这次往荆湖两路就捐了几千万两。如此,对京城的灾民,该也不会小气吧。” 闻言,秦王妃倒抽了口凉气:晚照苑几乎被和郡王搬空,如今让罗曼去哪里拿钱?就算拿得出,这一显阔,不寻着让太子急眼,要着手将晚照苑连根拔起? 官府要找铺子的麻烦,还怕找不到由头? 第七十九章:被宠的感觉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罗曼正要说话,跪在一旁的周玫伸手拉了她一下,而后率先对太子妃开口道:“这满屋子的长辈还没说话,罗家妹妹怕也不敢开口。” “哦?”太子妃一脸和气的看一眼周玫,又扫了眼屋里不敢吭声的众人,温和且冷淡的问她:“这屋子里,都是按定制吃皇粮的官员,谁手里恐怕都不富裕。不让豪富的罗曼开口,你看谁开口合适?” “玫儿托大,先来吧。” 她俯身磕下个响头,抬起后眉眼中依旧是耀眼的柔婉:“承蒙太后和皇后娘娘抬爱,玫儿这些年得的赏赐不少。 爹爹和两位兄长一年的俸禄不算少,田庄、铺子经营得也算不错。我一个闺阁女儿,平时没什么花用的地方。倒攒出了不少银子。” 提起太后、皇后的时候,太子妃眼中就有戾气一闪而过。她拖长尾音‘哦’了一声,同时看向伏跪在周玫身侧的周夫人:“这么说来,满京城倒数周家富贵了。” “父亲和哥哥打过几场胜仗,皇恩浩荡,赏赐的确颇丰。” 见母亲保持着伏跪的姿势,周玫代母亲回了话,然后继续道:“我们家人口简单,寻常来往的人家也少,是以用钱的地方便不多。 我们周家一年的收入,绝对不及东宫的十分之一。娘娘若不信,可以随时派人来查。我们周家有传统,进出账都有明细,一目了然,经得住查。” 周玫说话软糯,为人也柔婉温和,可这一席话说出来,却引人侧目。连秦王妃都多看了她好几眼:这周家的仙女,也有话里藏话,暗箭伤人的时候? 而且,她不是皇后看了好几年,准备定给四皇子的人选吗?怎么反倒和太子妃对上了? 满屋的人面上镇静,心里却早就活泛开了:这周家要是倒戈,靠向了秦王,那朝中的形势…… 罗曼对上秦王妃询问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她心里有所猜测,可现在还有些拿不准,不到拿出来说的时候。 满屋的人都在看戏,就连太子一系都带着探究,一边打量着周家,一边打量着太子妃。 太子妃面上不显,心里是真恼了。周玫可以用还小,不懂事搪塞过去。周家呢,跪在一旁装死的周夫人一声不吭,算什么? “既然周家也富贵,那你们准备出多少?”太子妃警告的看着周玫,眼里的锋利毫不掩饰。 一直伏在地上的周夫人,闻言又磕下个头,而后才抬头看着太子妃道:“银子能拿出来一万两。昨天庄子里清点了粮仓,能拿出来五万旦粳米。” 满屋的人看着周夫人,脸上是藏不住的复杂。好在都见过世面,经过风浪,抽气声到底是忍下去了。 “原不该越过太子妃娘娘,可太后怜爱苍生,命妾身统筹搭棚施粥。妾身不敢藏私,辜负太后的信任,更不敢将事情办砸,令天下人小看了皇家,小看太后。” “周夫人这话在理。”没等气白了脸的太子妃说话,秦王妃率先鼓掌:“国事繁重,户部吃紧。太后为了赈济灾民,后宫都削减了用度。 我们再难,好歹饿不着也穿得暖,在饿得啃泥的灾民面前喊穷,实在该打。” 说话的同时,她从丫鬟手里接过黄花梨木匣子,一边往放银子的小几边走,一边正色道:“大家都知道,我家王爷最不擅经营,我娘家也是清雅有余。好在父皇、母妃和温妃娘娘经常赏赐,是以手里也有些余钱。” 话音落地,银票也拿了出来:“秦王府捐白银一万两,粮食一万旦。” 周夫人和秦王妃一带头,没捐的各位夫人也松了口气。虽说越过太子妃,终究不太好看。可和太后的脸面比起来,就什么都算不上了。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哪个在后宫站稳了脚的人,不了解前朝?赈济京城灾民的事情,太后交给与太子亲厚的周家,不是默许他们动手脚,而是在警告他们:若为着争斗牺牲百姓,便正好拿他们开刀。 宣毅伯府的大太太也拿出匣子,想了想,还是没将袖袋里的银票添进去。二太太看着,爽朗的从大夫人手里接过匣子,麻利的从袖带里掏出来一沓银票,站起身笑道:“妾身这两年远道好,娘家陪嫁的几处铺子都有收益,我再添三千两。” 说着话,她也打开了匣子,拿出伯府的五千两,要一起放到小几上。 “二伯母且慢。”罗曼将出发时,罗太太准备的匣子拿出来,遥递给二太太道:“这是我们四房的心意,还请二伯娘添到一处。我受着罚不方便起身,劳烦二伯娘过来取一趟。” 一句受着罚,满屋的气氛又尴尬起来。二太太不是自己起来了吗?也对,罗曼是太子妃刻意针对的人,自然更得谨慎。 虽没人敢直视太子妃,太子妃却如芒在背,总觉得满屋的人都在打量她。 二太太过去接过匣子,当着大家的面读着清单:白银两千两,各类药材共计五千斤,各类粮食二万旦。 再加上大夫人匣子里的五千两,宣毅伯府这笔捐款,竟也没比周枢密家轻多少。 满屋的贵妇,重新打量着没落了的宣毅伯府:如今的宣毅伯府,官做得最大的也不过是一路副宪司,早撑不起伯府的家业。 可今天之后,各家都得重新审视和宣毅伯府的关系:罗庭琛得了和郡王器重,秦王妃和罗曼亲厚,周枢密家为护住罗曼竟和太子妃作对…… 若晚照苑当真回归伯府…… 各位夫人心中活络起来,最近要请客的人家,紧着将宣毅伯府的名字添了上去。 二太太也是个妙人,她捐完银子,竟又跪了回去。一众人眼神闪躲的看着太子妃,大气都没敢喘。 高位的太子妃只冷冷看着,依旧没让人起来的意思。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罗曼,讥讽道:“晚照苑如此富贵,竟才出两千两?” “娘娘也知道,晚照苑才往荆湖两路捐了几千万两。这些银子拿出来,已经是伤了根基,哪里还拿得出来更多?” 太子妃冷哼一声,没再言语。 “晚照苑虽拿不出银子了,和郡王倒给京城灾民留了笔银钱。”说着,罗曼已经从袖袋里掏出来银票,诚恳的往太子妃的方向递:“郡王爷手里吃紧,实在拿不出钱,便托晚照苑,帮他变卖了西山那边的田庄,所得的银子,用作京城灾民吃饭。 和郡王产业不多,又是皇家产业,眼馋的商家颇多,真正敢出手买的却没几个。我和娘亲商量之后,便将田契抵给了赵家当铺。 因为是活当,只当出来了三万两。虽然不多,王爷却也是尽了全力了。太子妃娘娘不要嫌弃。” 长这么大,太子妃还没被人这样挤兑过。 和郡王卖田产赈济灾民,她东宫守着万亩庄园,却只拿出来两千两?这耳光,扇得她真疼! 况且,和郡王都卖田产赈灾了,人又不在京城。这京城的灾民若还安抚不好,再怎么也追究不到他头上。 好,好得很! 太子妃心中暗恨,脸上的冷意却被微笑取代:“既知道是皇家庄园,这当铺也敢收?” “一般当铺自然不敢。”好像看不出太子妃的笑里藏刀,罗曼坦坦荡荡的回道:“当铺是我小舅家的,他知道这田产不好卖也不好当,便帮了我一吧。 毕竟是王爷的一番心意,总不能折在没银子上。他虽收了地契,却也在当票上写明了,没有赎回期限。 所以,这银子算借给王爷的。不拘多久,只要他能还上钱了,随时能将田庄赎回去。” “赵家,倒阔绰得很!” “外头传的富可敌国是浮夸了些,不过和姜家比,倒也不差什么。” 这话一出,满屋都是抽气声:姜皇后娘家,可不就是出了名的富可敌国?赵家敢和姜家叫板,这银子不得往海了猜? 想起姜家,众人又偷偷瞄着太子妃:这姜家,可不就是太子外祖家?有个富可敌国的姜家在后头撑着,太子妃哭穷就算了,竟当真只拿出来两千两,这…… 太子是朝廷正统,只要不出大错,往后就是一国之君,太子妃就是一国之母。可这夫妻两对待百姓…… 大家在心里摇头,即便是太子一系,心里都有些寒凉。 “好一个不比姜家差!”太子妃冷笑一声,起身走了。 秦王妃也赶紧起身,亲热的追了上去:“嫂嫂等我一下,咱们一同去皇祖母那里,也好和她说说赈灾宴的事情。 我看今天筹到的银子不多,不如咱们再和皇祖母商量下,请长公主、亲王妃们来宫里议一议?” 太子妃暗暗咬着牙,脚步越来越急。秦王妃追了两步没追上,又折了回来。 她亲自扶了罗曼起来,让丫鬟给她揉着膝盖:“好孩子,委屈你了。” 看着罗曼无波无澜的小脸,忍不住捏了一把,道:“晚照苑对荆湖两路的援手,我和王爷都知道了,心里也感激得很。 你小小年纪就能心怀大义,难得。” 说着话,她将手腕上的一只老坑翠玉镯摘下来,亲热的给罗曼戴上:“一点小心意,全当是我给姑娘的见面礼。” 东西贵重,罗曼却大大方方的收了。 因为,这是秦王妃在给她做脸面,更是在用行动告诉满屋的人:罗曼虽小,晚照苑虽偏,却也不是各位能轻易盘算的地方。 现在的晚照苑,入了她秦王妃的眼,是秦王府会护着的地儿! 见宣毅伯府的两位夫人看过来,秦王妃脸上的笑淡了两分,迎着他们的目光道:“你们也看到了,这住得离京城远,不但不便利,还容易吃挂落。” 说到这里一顿,拉着罗曼懵懂的问:“听说晚照苑是你娘亲的陪嫁庄子?你们这一住六七年,可是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没等罗曼回答,二太太已被吓出一身冷汗。她想起罗庭兴带回来的话:若出了族,罗庭琛便不再是罗家后人,谁也不能拿孝道攀诬他! 看眼前的情形,只要罗曼想,她就绝对能做得到。 “王妃说笑了。”二太太拿手肘怼了怼大夫人,见大夫人不理,二太太顾不得礼仪,硬着头皮道:“四弟妹是伤心过度,在外修养呢。近来身子大好,我们正挑着好日子接他们回来呢。” 见罗曼依旧无波无澜,二太太又补了一句:“阔别多年,父亲和母亲想念他们得紧,张罗着要亲自去接。” 大夫人惊得险些失态:父母亲亲自去,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在秦王妃面前夸下了海口,这烂摊子,可得你自己去收拾。 第八十章:真心难负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伯府二老能想通,那是整个伯府的福气。”秦王妃对二太太笑着,眼底却漫着太多的不在乎—— 晚照苑连着赵家,几乎是京城首富;罗庭琛在和郡王手下,罗曼又这般通透。脱离开伯府,他们也能过好;回伯府身份是高了一层,大家大族的麻烦事却也跟着来了。 秦王妃看着罗曼黑亮的眼睛,拉着她的手又紧了两分:“伯府的规矩可多,曼姐儿若想回去,可还得先学着大家族的礼仪规矩。” “我随娘亲去晚照苑的时候都五岁了。”罗曼乖巧的看着秦王妃,自信的笑道:“该学的都学会了。而且到了晚照苑,娘亲和嬷嬷们也没松了规矩。上次去舅舅家,大舅母还夸我呢,说我礼仪规矩比曦表姐学得好。” “好好好!”秦王妃宠溺的笑着,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仔细想想,罗曼在周家的一言一行,也当真挑不出毛病。就是拿宫里的眼光来看,罗曼的表现也可圈可点。 她和太子妃说话,虽句句夹枪带棍,让人不舒服的同时又守着规矩:意思虽到了,不能说的话却半个字都没说。太子妃气得窝火,却又抓不到把柄治罪。 “你呀,机灵得跟猴子成精一样。” 罗曼懵懂又憨厚的笑:“王妃竟见过我这么好看的猴子?” “你啊!”秦王妃‘噗呲’笑出了声,佯怒的点了点罗曼的额头,又摘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她道:“偌大的秦王府,竟找不出一个像你这般讨喜可人疼的。拿着这玉佩,有空了就来找我玩。” 才收了手镯,都以为罗曼不敢再要这象征着身份、地位的玉佩。谁知罗曼又大大方方的接过来,当着大家的面收进了袖袋。 而后闪烁着黑亮的大眼睛,问:“有了这玉佩,我去秦王妃拜见王妃,就不用再递帖子了吗?” “不用!”秦王妃宠爱的笑了笑,然后告辞:“今天来参加周夫人的宴会,我和太子妃嫂嫂都是请示过皇祖母的。嫂嫂走得急,这会儿怕已经在泰和宫复命了。 我也得赶紧进宫,候着皇祖母问话。” 一屋子人行礼送行,秦王妃礼仪周到的回了礼,见周夫人神色郁郁,想了片刻终究道:“虽说赈灾是前朝的大事,咱们妇人家尽尽心也就是了。可既然是皇祖母发的话,太过寒酸,也打京城贵族的脸。夫人说是不是?” 周夫人心算极好,她身边的丫头也是极通算数。各家夫人将捐赠物资报完,她基本就得出了总得数。 哪怕后头有秦王妃她们的大手笔,总数量也寒酸得不能看。朝中追随太子的官员不少,太子妃拿两千两银子做底,跟随的人也不敢高到哪里去。 这中间有十几家,甚至才出二百两。 二百…… 望着放捐款的小几,周夫人都替他们尴尬。严格说起来,他们周家也算是太子党…… 于是,她满心的尴尬都要溢出来,调用了几十年的教养才对秦王妃笑道:“等进宫回事的时候,妾身再去太后娘娘跟前讨个注意,这银子……” “有太子妃嫂嫂和我在这儿,周夫人也的确难。”秦王妃体贴的看着周夫人,满心满眼都是体谅:“不如,我和皇祖母提一提,这事还是请大长公主来主持吧。 长公主是个慈悲人,寻常没少在京中施药施粥。遇到这样的大事,她定不会袖手旁观。况且,她赈济百姓是赈济惯了的,统筹安排都经验老道,有她出面的话,公主、亲王们,没有不大方的。” 最后这一句带着调笑的意味,周夫人都跟着笑了。 没考虑太长时间,周夫人便点了头,感激地笑道:“妾身在这里谢过王妃。” 一屋子人没看懂这个变数,尤其是太子党们。她们看着欣然应诺的周夫人,跟看怪物一般,眼中的诧异藏都藏不住—— 都知道皇后在相看周玫,你周家也时不时就去皇后宫里请安。这时候不向着太子,却去踩秦王妃给太子挖下的坑。 失心疯了吗? 罗曼静静的站在原地,她知道周夫人为什么会这般轻松的同意。因着知道,她还多看了周夫人,以及周玫两眼。 原来,周玫和四皇子之间,不是周家上赶着攀附? 这样的话,周玫的亲事…… 上一世,周玫爱惨了四皇子,却终究是错过了。 那这次呢? 众人结伴送秦王妃出门,罗二太太也牵着罗曼的手,随着人群送秦王妃。罗曼任由她牵着,同时用余光打量着她的神色。 鬼使神差的,她悄声问二太太道:“周夫人为什么会答应秦王妃,二伯母知道吗?” 罗二太太低头,眼神就撞进罗曼深入幽潭的眼神中,她愣了一下,回神后压低了声音道:“太子和秦王斗法,中间又关着太后和民生。这样的烫手山芋,能甩出去,周夫人自然要赶紧甩。” 二太太开始说话,罗曼就重新低下了头,专心的随着人群往外走。罗二太太说完,下意识去看罗曼,却只看见她黑亮的头发。 怕自己没说清楚,二太太思忖片刻,又压低了声音,细致的说道:“别说还不是儿女亲家,就算是,太子妃今天也压迫得太过。毕竟是太后交代的差事,办不好,别说怎么向太后交差,就是在京城也不好抬头。 周家这样的人家,众人不敢施粥的时候,周玫就搭起了粥棚。旁的先且不论,善心是做不了假了。 灾民的命也是命,太子妃轻飘飘一句没钱就揭过了,周夫人面上不显,心头只怕不满。” 当年能闹成那样,罗曼还以为伯府的人都是脓包、蠢货。今天看来,至少二太太是个明白人。 罗曼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秦王妃走了,满屋子的命妇、贵人也纷纷告辞。周夫人原本想借着宴会,将赈济的具体章程都定下来,可目前的样子…… 她持着身份,礼仪周到的送别众人。 伯府告别的时候,罗二太太原想着拉罗曼一起走。一来想探探她的话,看怎么接她们回伯府才合适;二来,也想多看看罗曼心性,听听她对今天这些事情的看法。 罗曼本也有心和伯府走。当着大家的面,都承认自己是伯府四房了,再楚河汉界的,引人遐想。 可周玫在罗曼同意之前,拉住了罗曼的手。她一改惯常的云淡风轻、仙气飘飘,用力的拉住罗曼的手,表情认真得几乎凝重:“我有话和你说。” 罗曼只得抱歉的看向二太太,道:“二伯母先回吧,我稍后自己回晚照苑就行。” “那行,你路上注意安全。”二太太多叮嘱了两句,便和等得有些不耐的大夫人一起走了。 周夫人还有好些事情要张罗,多看了自家女儿一眼,也没再说什么,由着她拉着罗曼往后花园去了。 周枢密是武将,男丁全都习武,女儿家若是愿意,也可以学些拳脚功夫。所以,花园后方,设了很大一个演武场。 或许她要说的话私密,周玫直接将罗曼带到了演武场上。 快到午时,演武场上没有半个人。周玫径直走到靶场,站到巨大的靶子前,不动,也没说话。 罗曼也随着她停了下来,她不说话,罗曼便也随意的看着面前的靶子,又看看周围陈列的各式武器,也没说话。 “从七岁开始,我便常常奉诏进宫。大家对我都很和善,皇后娘娘更是处处护着我。我和晋王(四皇子)算得上一起长大。” 好久以后,周玫终于开始说话。她依旧愣愣的看着靶心,轻而缓的声音中带着潮湿:“我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太后娘娘也喜欢我。甚至连陛下,对我都更为宽容。 从七岁开始,我便得谨言慎行,举止有度,得玲珑通透、贴心温柔。我被人高高捧着,便只能让自己值得被捧着。 若不然,我便是箭靶。” 周玫冷哼一声,回过头匆匆看了罗曼一眼。见她探究的看着自己,周玫自嘲的笑了笑道:“我爹是枢密使,我外祖是静仪候,我被皇室看重。我若行差踏错,便牵连甚广。许多贵女都往我跟前挤,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 我和所有人都是朋友,都夸我温柔舒雅、善解人意。可是曼曼,我没有朋友……” 她转过头看着罗曼,眼中是晶莹的泪滴:“我不敢和任何人做朋友……可是曼曼,你不一样。” 好像被周玫眼中的泪烫到了,罗曼飞快的移开了目光。她看着远方的山,远方的树,远方的风沙,没回应一句话。 周玫长长的叹了口气,而后伸手从箭靶上扯下一根稻草,在手指间来回揉搓着。半晌后,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直视着罗曼道:“我们的确和皇后一系走得更近,而你是秦王一系。我知道任谁来看,咱俩都各为其主,各怀心思。 可是罗曼,我是真的喜欢的,想和你成为朋友。我也不知道为啥喜欢你,或许因为你眼睛太明亮,或许是你活得太有生气,也或许就是上辈子种下的缘分。 曼曼,今天的一切不是算计;我和娘亲护着你,也不是别有用心的演戏。我请你来,是真的想让你多认识京中贵女,我没想到太子妃会来,更没想到……” “我知道。”罗曼打断了她,她试探的握住了周玫的手,压下想甩开她转身离开的冲动,笑道:“你和周夫人为了护住我,连太子妃都得罪了。哪有人演戏害人,害得对方毫发无伤的?” “那你……” 周玫有些忐忑,她和罗曼的立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天敌。可她从来没有过朋友,她真的好想交罗曼这个朋友。 “太子和秦王,不都还上演着兄友弟恭吗?咱们俩,哪里就到了水火不能容的地步?”像是做好了决定,罗曼牵着周玫的手自然了许多,眼中的笑真诚又温暖:“从小在乡野长大,我其实也没什么朋友。” 她抬手替周玫擦干净眼角的泪,看着她温暖的笑了起来:“往后,我也有伴了。” 周玫破涕为笑,紧紧拉住罗曼的手,眉间心上全是欢喜:“我会护着你,谁都不许欺负你。”哪怕有一天刀兵相见,我也会记得,我们是朋友。 看着将一颗真心捧到自己面前的周玫,罗曼心间一跳,继而笑着挽住了她的手:“嗯,以后,你护着我。” 尽管猜到周夫人护着她的真实用意,这一刻,罗曼也真心实意在接纳周玫。 这一次,咱们俩都好好的,只要你不再爱四皇子,只要你不对和郡王刀兵相向。我护着你,像上辈子一样,哪怕你罪恶滔天,我也护你安然无恙! 第八十一章:料事如神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周玫有心留罗曼在府上用膳,罗曼却摇头拒绝了:“夫人只怕心里不痛快,宫里也不知道有什么变故,一会儿要传出来什么旨意。今天实在不是时候,下次吧。下次我请你,去晚照苑也好,去林溪九里也行。” 虽说心中万分不舍,周玫也知道罗曼说得在理。一共就筹上来那么点银子,真要搭粥棚,怕是三天都支撑不过来。 太子妃是生了气走的,秦王妃一脸的随和笑意,却也讲明了要求大长公主接替娘亲,主持京城施粥、赈灾的事情。 不管以后如何,现在是周夫人在管着这事。不管用什么理由,将施粥的事再移交到别人手里,周夫人这面上都不好看。 “只怕娘亲还得去宫中走一趟才行。”周玫捏了捏罗曼的手,无奈的叹出口气道:“今天我就不留妹妹了,等过两天金桂开了,我请妹妹来采桂花蒸桂花糕。” “好!” 依依惜别之后,罗曼便扶着周红的手上了马车。周玫目视着马车出了垂花门,一直到再见不到车影,才转身回去。 再回去的时候,周夫人还坐在正堂的右侧位上,左手撑着下巴,神色阴郁的盯着小几上的一堆银票。 “娘!”周玫在门口吐出口郁气,调整出可心的笑容后,才乖巧的走到周夫人跟前,双手力度适中的替娘亲按着肩膀:“别发愁了,太后娘娘最体谅咱们,便要让大长公主来接手这件事,也一定会周全了咱们的脸面。” 见娘亲烦躁的叹了口气,而后又沉沉坐着,没再说话。周玫沉默半晌,还是又接着笑道:“再不济,还有皇后娘娘呢。有她在……” “呵!”提到皇后,周夫人冷哼一声,疼惜的抓住了周玫的手:“我的傻囡囡,你竟还指望着她?” “但凡皇后肯替咱们想一分,太子妃今天,也不敢这般做派。”怕女儿接受不了,周夫人握住周玫的手,轻轻将她拉到身前,爱怜的抚着她的头发,好半天才叹息道:“你和晋王……” 见周玫脸上的笑越发僵硬,周夫人长叹一声,还是忍痛道:“你心里得有个底,这皇家的亲事,不是男有情、女有意就能成。” “娘……” 周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脸色比先前还僵硬三分:“看你主动去结交罗曼,娘就知道你是个知分寸,能让娘放心的好孩子。” 这话说得莫名,周玫便是七窍玲珑,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她娘的意思。 “都认为咱们是太子党,你若往秦王妃身边靠,一是引人戒备靠不上;二来,也彻底得罪了皇后,回头路不好走。 晚照苑虽靠上了和郡王,却也才刚靠上而已。他家巨富,太子便有了姜家,也绝不会介意身边再多个晚照苑。 若你和晋王真能成……你身边有罗曼,也是一份资本。太子暴虐、太子妃又自持身份、高高在上。晋王也是皇后嫡子,往后,不是没有机会……” “娘,我对罗曼是真心喜……” “娘知道你真心!”周夫人只当她是年纪小、脸皮薄,不肯被人看穿她耍的心机。于是顺着她的话道:“为护住罗曼,连我都跪了一个来时辰,可不显出了咱们的真心?” 想到这儿,周夫人心里的郁气疏散了些。她拉着周玫的手问道:“看你俩出来时的亲密劲儿,她对你该全心全意,亲近感恩了吧?” 周玫心里苦涩:又是这样,从小到大,不管是接近她的还是她主动接近的,在家人眼里都得有点目的。 就好像这世上没人会真心喜欢她,她也没资格真心去喜欢一个人一样。 她解释过,抗争过,却终究是徒劳无功…… 算了!就当她交好罗曼,是算计着在太子和秦王间左右逢源吧。这一次,好歹没被拦着。 见女儿低着头不说话,周夫人拉她坐到自己跟前,又将丫头新上的茶水端给她。见她乖巧的喝了,周夫人才又说回正题—— “你既然主动走了这一步,想来也做好了随时和晋王了断的准备。”太子是嫡出正统,晋王又是皇后宠爱的幺儿。怎么看,周玫和晋王,都是一门好亲。尤其晋王对玫儿,用情挺深。 周夫人嘴上说着随时准备断,心里其实还带着期盼。她抿一口茶润唇,而后又殷切的看着周玫道:“你也别太灰心。你爹是正一品枢密使,手握兵权;你外祖父乃开国静仪候,门生遍布。皇后要舍弃咱家,也得多思量思量。 别看魏家那姑娘成天进宫,在皇后跟前走动得热闹,最后是不是做了场白日梦,还未可知。” 周玫还是没说话:她和晋王五岁相遇,七岁之后便常在一处。青梅竹马的长大,情分自不一般。 可她也不像娘说的那样用情至深,非谁不可。若往后嫁给晋王,她觉得他彼此情趣相投,不至于无话可说;不嫁给晋王,她也不过多一分对新郎的陌生,未必就会痛苦。 这些话,她憋在心里,不想说,也没人可以说! “你且耐着性子等一等,咱们今天的态度一出,皇后也得多思量下以后的路。秦王妃若真说动了太后,这赈灾施粥的事移交给大长公主,那我的委屈可大了。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后,总不能白委屈了我。” “娘这份顺水人情,倒做得不错。既给了秦王妃脸面,又以退为进将了皇后一军。” 周玫说这话,很有些讽刺的意思。周夫人却没察觉,叹道:“囡囡大了,也能看出中间的弯弯绕了。往后当家作主,吃不了亏。” “是!”周玫呵呵干笑了两声,低眉顺目的喝着茶,再不说话。 “不管宫里如何,下午你和我一起一趟宫。这府上的事情,咱们得说给太后知道。太子妃和秦王妃斗法,咱们可不能干吃挂落。” “好。” “罗曼那里,既然开了头,你就好生维系下去。”说到这里,周夫人眼中的阴郁全都散了,她握着女儿放在案上的手,笑道:“我囡囡最是可人,收服个十一岁的乡野丫头,定不在话下。 听说,那丫头长得好,也有股子机灵劲,往后……” 才到打靶场的时候,罗曼看周玫的眼神总带着淡淡的玩味,又一种我看穿了,但我不说我看你演戏的兴味。 当时,她很是委屈,觉得自己的一腔真心都被看轻了。 可原来,曼曼看穿的是娘亲的打算,母女连心,她怀疑她和娘亲同气连枝,演戏给她看…… 她听不见娘亲后面说的话,只心口火烧火燎的疼:在曼曼眼里,我成了什么样的人?她最终表现出亲近,到底是顺水推舟的敷衍,还是看懂了自己,真心愿意接纳自己…… 疼痛逐渐蔓延,然后是苦,苦不堪言…… 罗曼才回到晚照苑,没顾上歇息,先让周红去找了古权过来。 谁知古权没在府上,周红又赶忙张罗着人去找。进屋回禀的时候,她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在罗曼身边越久,她越能感受到罗曼的深邃,这个十一岁的姑娘,绝不是面上的简单、天真。 她能进屋就寻古权,定然是出了大事。 罗曼得知古权不在,倒没像周红想的那样着急。 她由丫鬟伺候着去净房洗漱干净,又换了身舒适的衣裳。然后便闲闲的歪在软塌上看书。中间听见赵崇安和罗兰在后院玩耍,还带着周红过去凑了凑热闹。 不知道赵崇安又在想什么坏点子,罗曼才刚露面,正拿着弹弓瞄准的赵崇安就吓了一跳,没等罗兰喊一声姐姐,他拖着罗兰就跑。 罗曼愣了一下,回头问周红:“他俩最近搞什么鬼呢?” 周红也很疑惑:“前两天,两位夫子都还夸表少爷,说他心性沉稳了不少,学业和功夫都有进步……” “小舅母来过了?” 这问题有些跳脱,周红险些没反应过来。她敛眸想了想,才肯定道:“没来,赵家好久没来人了,上次给表少爷送东西,还是大半个月前。” 小舅母就赵崇安一个孩子,能亲自上阵替儿子打架。这样的一个娘,怎么可能大半个月不管孩子? 赵家,肯定有事发生。 古权匆匆赶回来时,罗曼已经在议事厅等他。他在路上理了理最近发生的事,没想到什么急事,又想了想新明村的周家,还是没有头绪。 既然急事不在咱们这边,那一定是赈灾宴上出了幺蛾子。他知道罗曼在议事厅等,脚下不敢放慢半点,心里更是快马加鞭的想着各种可能,以及应对方式。 等他推开大门的时候,也已经胸有成竹了。 “坐吧。”等古权行好礼,罗曼便赐了座,又让周红上了茶水。见他一头的汗,又特意吩咐周红拿一条干净的汗巾。 等他喝罢了半盏茶,罗曼才开口问他:“新明村那边,可有动静?” 古权摇头:“钱秀才躺在床上再不肯出门,钱娘子也不再做鱼待客。村头巷尾依旧是少儿不宜的闲磕牙,不是东家小子和钱家姑娘不干净,就是西家小子和钱家姑娘有染。新近又冒出个周家姑娘,也说是不安分。 除了这些污人耳目的混账话,再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罗曼眉头微微皱了皱,片刻后吩咐古权:“你亲自去看着,肯定有问题。” “是。”古权心中虽然疑惑,可姑娘都说了有问题,那绝对有问题。他到现在还没发现问题,只能是他自己笨。 “赵家呢,最近出了什么事?” 古权眼神一闪,神色僵硬起来:赵二爷那事藏得很好,是哪里走漏了消息? 第八十二章:落子成局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先头在四面楼应酬,二爷喝醉酒,留了个姑娘在屋里过夜。前天,那姑娘找上二爷,要二爷收了她。” 罗曼敏锐的觉出不对,她将茶盏放回几上,坐直了腰身看着古权问:“谁家的姑娘?” 这一问,却把古权问住了。他心虚道:“我这就去查。” “四面楼是正经酒楼,不是秦楼楚馆。”罗曼不满的看着古权,声音也跟着严肃了两分:“小舅舅吃醉了酒,在哪里找来的姑娘留房?” 罗曼这样一问,古权神色一凛,额上汗珠霎时细密起来。 “若是好人家的姑娘,舅舅醉酒如何能不声不响就留了房?他?若不是好人家……” 说到这里,罗曼‘呵呵’笑了一声,停下后面的话,安静的看着面前的古权。 “是在下的疏忽。”古权抱拳作揖,一脸懊恼:“我这就去查,细细的查,断不会让人在赵二爷这里生出事端。” “都找上门了,怕是快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罗曼垂眸想了片刻,再抬眸时,眼里多了几分坚定。她叫住没等到别的吩咐,正准备退下的古权,认真道:“也怪我没和你说清楚。” 见古权深深的作下一揖,连声道不敢。罗曼严肃了神色道:“若在平常,凭你的机敏你肯定能察觉到异常。是我让你将目光放在新民村,又没和你说清楚目的。” 古权抬头,讶然看过来。罗曼抬手请他坐下,示意他喝茶:“大舅舅拒绝胜任正定府路转运使时,你应该就能料到太子会对赵家出手。” “是。”古权才端起茶盏,闻言又将茶盏放了回去,挺直腰背听罗曼后面的话。 “小舅舅和小舅母成亲的时候,对天发过誓:这辈子只小舅母一人,若是沾花惹草纳妾养小,他便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这事,是上辈子娘亲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小舅母成亲后三年没开怀,族里张罗着要给小舅舅纳妾,小舅舅拒绝不得,跪在祠堂中间,亲口说出来的誓言。 为这事,外祖父还气病了一场。 且不说誓言的真实度和约束力,只说小舅舅对小舅母的真心,是肯定做不了假。 当年无后,小舅舅宁肯受家法都不愿纳妾;如今,怎么可能不明不白就留了女子在屋里过夜,还事了拂衣去,让人家姑娘找上门来! 没去管古权看大神一样的目光,罗曼接着道:“小舅舅的事情,根源在新明村。既然你在新明村没发现异常,不妨从这姑娘身上入手,或许会有收获。” 古权连忙起身,又要作揖称是。 “我话还没说完。”罗曼摆手让他坐下,抿一口茶润了嗓子,又接着道:“我这边你最近先不用管,将小舅舅和新明村那边盯死了。若真是太子动手,这局必定是死局。” “在下明白。” 罗曼点了点头,继续道:“先头为对付裴婆子,赵家许多得用的掌柜、管事都抽到了晚照苑。赵家铺子里新进的人,变动的人你也得留心。 若不是太子,没人能动得了赵家。可若是太子,他要的必定是赵家满门人命。 这等大罪,没有内奸里应外合,做不到。” 古权能成为被人敬重的大才,自然是一点就透。他先前只当赵二爷是男人风流,重点又放在了新明村上,所以才疏忽了。 “王爷那里呢,最近有没有信传回来?”罗曼点到为止,端起茶盏拿杯盖撇着浮沫,顺便打听王爷那边的消息。 “还没有消息。”知道事关重大,古权半点不敢隐瞒,将他知道的情形一一回禀出来—— “在下朝赵二爷借了两只鹞鹰,可鹞鹰金贵也显眼。古早护送着王爷到了荆湖地界,我便没再敢启用。 鹞鹰上次传回来的信,在下已经给姑娘呈过了。” “粮草呢,也顺利到了荆湖地界?” “将军和琛哥儿往荆湖清理出了一条血路,古早也一直在暗处盯着。想来出不了大事。” 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说服力,古权又补充道:“我让古早留了只鹞鹰在身边,有急信鹞鹰肯定会回来。 鹞鹰没回,应该没出什么大事。上次来信是说粮草到了商州,按脚程现在应该走到了郧阳。 信使六百里加急,最迟后天,新消息也该回来了。” 王爷是钦差,一路上的钦差仪仗少不得。为保粮草安全,他带走的箱笼里,装的都是石头稻草。真正的粮草却由银桂押送着,偷偷往荆湖南路送。 若当真走到郧阳,进了荆湖地界。明路上有银桂,暗地里有古早,王爷再从荆湖抽调人手接应,该当时不会再出问题。 她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太子暴虐,行凶却知道做得周全。小舅舅这边既然有了苗头,大舅舅那边只怕也要不太平。” “在下也料到了。”古权给罗曼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接着说自己的推断:“赵家大郎管着荆湖南路的钱粮,这罪要么在延误赈灾、草菅人命上定;要么就是贪赃枉法往私吞赈灾款上靠。” 罗曼沉默着没说话,古权想了片刻有道:“在赵大郎的主持下,荆湖两路统共开了六次常平仓,贻误赈灾的罪名不好安。 这最终的罪名,怕还是要往贪污上靠。这罪名要做好了,只怕连和郡王身上也休想干净。” 罗曼点头:“所以,让大哥和古早都看紧点。王爷和大舅舅都有忙不完的政务,琐碎事情上咱们得替他们操心。” “我这就给古早传信,往后的消息三天一传,决不能耽搁。” 罗曼点头,又和古权说了说今天在周家的事情。完了提醒他道:“那么多有品级的夫人递台阶,太子妃也没饶了我这么个十一岁的丫头。 就凭这气量,赵家那边太子就会加紧动手。你明天去见小舅舅一趟,给他提前提个醒。该怎样说,你心里可有数?” “在下明白,明白。都是我敏锐警醒,才发觉了异常。”说着这话,古权的老脸难得有些泛红:“姑娘放心,赵二爷那里我说给他知道。定不会让他掉以轻心,着了别人的道。” 又问罗曼:“赵家大朗那边……” “说服小舅舅,让他给大舅舅去封信提个醒。大舅在朝堂上摸爬滚打,身边又有大哥和王爷,只要周全些,想来能躲过这劫。” “在下明白。” 这四个字,古权说得清淡,心里却已经热血沸腾。跟着小姐,他终于能和太子一系正面交锋了。 跟着小姐,往后要走的路,必然能荡气回肠让他不虚此生。 因为早就认定罗曼是被佛主点化的半仙,他半点也不怀疑罗曼的所知所想。 他恭敬地朝罗曼行罢礼,大步流星的退了出来。 与此同时,太子妃在东宫大法雷霆。多宝阁上数百件珍稀古玩被推在地上砸得稀碎,满匣子珠翠首饰也被扯得零落,狼狈的滚得到处都是。 一屋的宫女挺直了腰背站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 太子妃鄙夷的扫她们一眼,又瞥了瞥满地残骸,回身坐在了梳妆台前,透过铜镜看着众人,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东宫,是等着本宫收拾呢,还是在等太子?” 才刚提到太子,外头便传来太子回宫的通禀声。先前还阴恻恻的太子妃瞬间红了眼角,趴在梳妆台上嘤嘤哭了起来。 太子急吼吼进来,是听说太子妃在皇后那里吃了挂落,皇祖母也没给太子妃好脸色,赈济京城灾民的差事,还从周夫人手里移到了大长公主手里。 不知道秦王妃在太后面前怎样讨了巧,太后竟令秦王妃协助大长公主,三日之内必须将粥棚搭起来。 是以,他一进门就挥手遣退了满屋的宫女,扯起趴着哭的太子妃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周府你没按本宫说的做?” 太子妃满心委屈,原本拿着乔要等太子哄她。谁知一抬眼就撞进他阴暗恼恨的目光中。她吓得打了个激灵,鹌鹑一般缩着脖子,细细的说了周府的事。 见太子脸色阴晴不定,太子妃没敢停留,又赶忙回禀了回宫后的事情。 “为了个罗曼,周玫和周夫人都和你对上了?” 太子妃目含恨意,咬牙切齿道:“去周府之前,母后分明也让我打探周家的态度,吩咐若见到晚照苑的人一定要狠狠打压。 我照做了,回宫却得挨了幕后一顿训斥。说我和个小姑娘计较是气量狭窄,当不起东宫之主,更不配母仪天下……“ “好了,和我说说皇祖母那里是怎么回事?”太子扶着太子妃重新坐下,而后又踢开满屋碎片,拖了把交椅过来坐在太子妃身侧—— “不说周夫人是正一品诰命夫人,只她丈夫是枢密使,皇祖母也不能将交给她的活儿再派给大长公主啊。“ “妾身也这样说,可皇祖母冷冷的看了妾身一眼,说妾身不但没有慈悲之心还没有办事之才、识人之能,让妾身多和秦王妃走动,多学着些秦王妃的为人之道。 就连那个罗曼,也得了皇祖母夸,说她小小年纪便心怀苍生,又……“ 太子妃哗啦啦的倒着苦水,阴沉着脸沉思的太子却没再听。 听见罗曼两个字的时候,他便想起了赵家。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晚照苑能拿出来两千万两白银,和郡王押走的那些银粮,定然是赵家的家资。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倒要硬闯。“对着铜镜,太子阴狠的眯起了眼睛。 正絮叨的太子妃闻言一愣,害怕的看着凶狠的太子。映着他胸前狰狞的龙爪,她没出息的打了好几个寒颤。 太子妃的畏惧模样倒取悦了太子,他哈哈大笑着搂过太子妃,嘴巴压在她耳边道:“你放心,不管是赵家还是晚照苑都蹦跶不了几天呢。“ 太子妃在他胸口讨好的蹭了蹭,太子的笑声更响亮了几分。他刮着太子妃鼻子道:“明儿个去皇祖母那一趟,施粥赈灾的事,你也得帮着大长公主张罗。 别的事本宫不管,油盐酱醋,必须给本宫安到亲王妃统总上头去。“说着又拍了拍太子妃的脸道:"好生办,这是关系到成败的大事。” 第八十三章:姑娘护短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古权办事利落。第二天晌午,赵二爷和那姑娘的事情,就被古权手下的人摸了个清清楚楚。 听完手下报上来的情形,仔仔细细盘问了不少细节,又在心里过了两遍。古权骂了声娘,吩咐手下看好钱家、看好新明村,自己急吼吼的朝晚照苑过去。 周红通传进去的时候,罗曼盘腿坐在榻上,看着摆在面前的两盘桃干发呆。 听见古权来了,罗曼也没心思换衣裳去议事厅,懒懒的吩咐道:“请他进来吧。” “是!”周红沉稳应着,躬身退出去请人。 换着以往,周红一定会表示惊讶,并开口劝罗曼洗漱更衣,去芳草阁和古权议事。古权毕竟是外男嘛,直接进小姐院子,怕惹人闲话。 在经历了扳倒裴嬷嬷一事后,她眼界思想都开阔了有些,在罗曼的提点下开始睁开眼睛,看大户人家的主仆之道。 前几天跟着罗曼去了一趟枢密府,虽说只是和各府丫鬟聚在一起,却也见识到了大户人家的规矩。各丫鬟别说在主子面前,就是在丫鬟堆,那也是规行矩步,不敢逾越半分。 她庆幸遇见了罗曼这样的主子,同时,也想清楚了自己后面的路。 小姐不仅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更是整个周家的脊梁骨。她要留下小姐身边,去报恩,去见识更大更宽的世界。 如此,她也得更加努力! 罗曼本来都准备好了向周红解释,见周红沉稳的出去通传,她抬了抬眉头,轻轻笑了:回伯府后,或许不用再换大丫鬟。 古权原本都准备往兰草阁走了,听见周红请他进去,他还有一刹那怔愣。不过他是个豪爽性子,又在转瞬间明白了罗曼的用意,便没有半分局促,大大方方的随周红进去了。 他进去的时候,罗曼已经坐到了书桌前,面前一本地理志翻开摆着,罗曼却明显没有在看。 “事情查清楚了?”见周红自觉退出去守在门口,罗曼眼中的赞赏更盛了两分。 古权将周红的进步看在眼里,却没放在心上。他躬身行罢礼后,才回道:“都查清了。” 他自己捡了把椅子坐下,然后才将手下查到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给罗曼听。 原来,被留房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新明村的钱家姑娘。 这人名一出,罗曼便挑高了一边眉头。这表情,和古权当初听见人名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留房不过是传言,钱家姑娘可能是被村里的流言逼得没了退路,所以才讹上了赵二爷。”古权曲着食指往桌上一敲,神色不屑的继续道:“赵二爷喝醉酒那天,钱姑娘随她爹在西前门卖画。 钱秀才备的朱砂用完了,又遇到了大主顾要买‘双狮闹春’,说朱砂辟邪,点名要用朱砂点睛。 主顾赏银封得厚,又肯等他遣姑娘去买朱砂。钱秀才舍不得丢了买卖,便顾不得天黑城门快要落钥,遣钱姑娘去买朱砂。” 说到这儿,古权抬头看向罗曼,果然看到了她眼中了然的神色,忍不住挑了挑眉,道:“很老套的手段哈。” 罗曼点头:“然后,钱姑娘便在买朱砂的路上遇到了危险,醉酒的小舅舅正好遇上,将她救了下来。 起初是带她去寻她父亲钱秀才,谁知已经找不到钱秀才身影。又准备好人做到底,送她回家,可城门已经落钥,他们出不去城。 最后只得住店,可若带回自家客栈,怕要说不清楚,这才无奈回了四面楼?” “姑娘就是姑娘,猜得分毫不差!” 罗曼摇头轻笑,无奈得很:这套路,戏文都嫌老套不写了。偏生用着还是好用,无他,利益迷人眼罢了。 钱秀才但凡能多些家底,也断不会让女儿孤身一人在黑夜里去买朱砂,更不会受人点诱惑就丢下女儿,自己跟去别人府邸作画。 “既是去了四面楼,小舅的随从定然还跟着,总不会给小舅和钱姑娘开成了一间房吧。” “那不能!” 古权连连摇头,而后冷哼了一声,道:“钱姑娘住下,赵二爷原本要走。喝了杯店小二送的醒酒汤反倒不省人事了,恰好旁人叫的ji女路过,趁人不备贴上来,蹭了赵二爷一身脂粉。 赵二爷知道你小舅母的脾气,怕惹她不痛快,便不敢回家,就也在四面楼住下了。两个随性掌柜,原本好好的守在外间,天都快亮了才打了会儿盹。 就这么会儿功夫,钱姑娘不知怎样进了赵二爷屋,她也没声张,天刚亮就悄悄从二爷屋里出来了,谁知被进门送热水的店小二撞了个正着。更巧的是,那一楼还住了个新明楼的同乡,恰好也从门缝里看见钱姑娘出来的屋里有男人。” 越说,古权脸上的鄙夷越浓,到最后,连连咂舌:“姑娘你听听,这手段,和下九流里的下三滥有什么区别?” “就是这样的下三滥,小舅舅也说不清了。” “是啊!”古权拿折扇敲了敲手掌,不屑道:“不过,他们肯定不是想给赵二爷说房妾室。顺出了钱姑娘,后头的事情便好理了。” 罗曼点了点头,问:“依你看,要命的点在哪儿?” “暂时还看不出来,便是强抢民女也判不了砍头。”古权又一折扇敲在手心,脸上有些烦躁。 “那天替小舅守夜的两位掌柜,都是谁?” 姑娘果然细致!古权已经将罗曼可能要问的点都想透了,感叹罗曼细心的同时赶忙答道:“一个是珠宝行的陈掌柜,另一个是成衣坊的周来宝。两人我都查了,祖上都干净,家里人口也简单。” “再查!” 罗曼从面前的果盘里捡了片桃干,闻了闻又放了回去:“钱家呢,有什么动静?” “钱姑娘回去不久,村里就有了她勾搭男人的传言。钱娘子先还挨家挨户的去和人吵,后头钱姑娘总吐,身上有没力气还爱犯困,钱娘子便哑了声。 再后来,凡去过钱家吃鱼的人,大多都开始犯懒,不爱干活。村里就骂钱娘子勾了男人的魂,一家子狐媚子。 村里有几个姑娘和钱姑娘走得近,钱家出事后去看过钱姑娘几回。后头也被传不学好,还没嫁人就破了身。” 古权疑惑的摸着下巴,求教的看着罗曼道:“那几个姑娘我都亲自去看过,挺老实本分的人,不像传言那样不堪。 可她们实打实有怀孕的症状。动不动就吐,还成天没精打采想瞌睡,身上也有青紫,像是有孕发胖撑开了皮子……” 罗曼‘噌’一声站起来,呼吸都乱了两分。 上一世,赵家出事后没多久,汴京闹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瘟疫。莫名就莫名在这瘟疫的症状上:不管男女都跟怀孕了似的,都是犯懒犯困、呕吐头疼,到后头身上青紫溃烂,不治而亡…… 大伙儿听见瘟疫都是‘闻风丧胆’,可这场瘟疫奇怪。他不会传染人,不会过病气,后头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没了踪迹。 虽说罗曼当时只顾着绣嫁妆,没太深入了解过瘟疫的事。却也知道那一场瘟疫死了五六千人,为安民心,太子亲驻永兴军,带着将士在瘟疫发源地——新明村,吃住了半个月。 现在看来,那只怕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而这人祸,怕是要安在小舅舅身上! “钱姑娘呢,还在小舅舅家?” “我来的时候,钱姑娘还在。”罗曼起身的动作大,古权明面上再云淡风轻,心头也带了几分凝重。 答话的同时,他也从椅子上起身,问:“小姐有什么安排?” “我去赵家见见那钱姑娘。”一瞬的失态之后,罗曼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她沉稳的喊了周红进来伺候她梳洗,又吩咐古权道:“请个擅长千金一科的大夫去新明村,暗地里给几个姑娘看看。看过之后,是不是怀有身孕也就有了定论。” 古权正有此意,闻言连连点头:“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新明村呢,让你的人小心些,别露了马脚打草惊蛇。” “在下明白!” 罗曼带着周红赶到赵家的时候,巷子里好多人朝着赵家的方向探头探脑,一看就是长舌妇在守着看笑话。 罗曼给周红使了眼色,周红便抓了把铜板在袖带,端着一碟子盐水瓜子下了马车。 没多大会儿,周红就带了消息回来。她为难的看了罗曼一眼,又飞快的低下了头,显然消息很难以启齿。 “很难听?” 周红点头:“指名道姓的骂着舅老爷。有的说他强了黄花闺女,人姑娘怀着孩子找上门他也不认,要将人逼死。 有的说舅夫人放的话,污好好的良家女子是chang/ji狐媚子,要逼着女子带着孩子去死。 …… 今天那姑娘的娘亲也找过来了,在门口跪了小半刻钟才进了赵家大门。那群长舌妇都守在外头看笑话,她们甚至还设了赌局,赌钱姑娘是进赵家门当姨太太,还是会连累得一家子去死。” 周红一鼓作气说完,中间都没敢看罗曼的眼睛。 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赵家百年清名算是有了污点。 小姐向来护短,可这短,她怎样才护得住? 第八十四章:如此娘亲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隔着放下来的窗帷,罗曼朝巷子看了一眼,然后淡淡的吩咐车夫道:“走吧。” 进了赵家二门,只赵曦带着丫鬟婆子迎了出来。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迎上来挽住罗曼时,也是往日的亲热体贴,处处都是大家闺秀的沉稳妥当。 罗曼回挽着表姐胳膊,对这样担得起事的表姐,越发喜欢得紧。 “钱姑娘的娘来了?” 一行人穿过回廊,赵曦正要将罗曼往自己院子里带,罗曼却停下来要往会客厅走。 赵曦连忙扯了下罗曼胳膊,正要说话又多看了周围的丫鬟、婆子一眼,先挥手遣退了他们才挽着罗曼道:“娘和小舅母正和钱娘子说话呢,不是咱们现在能去的地方。” 到底才十一岁,再懂事也还只是个孩子,这样的场合,轮不到她说话,更不该她去听去看。 “好姐姐……”罗曼摇着赵曦的胳膊撒娇:“你带我去看看嘛,咱们躲在屏风后偷听偷看都成。听说这事后,我担心得不行,不去看看的话,放不下心。” “我也担心,可是……” “咱们躲在屏风后,不会被发现的。姐姐的心也在那边呢,就是带我去院子里玩,咱俩也玩不痛快不是?” 赵曦看着罗曼,犹豫着不知道该怎样决定。 家丑不可外扬,可曼曼又不是外人。大人的事小孩不能掺和,可小叔和婶婶成天闹别扭,她们想不着都难…… “姐姐就当可怜我,替我娘亲教教我人情世故吧。”见赵曦神色松动,罗曼赶忙垮了小脸,泫然欲泣的摇着赵曦手臂:“我家的情况姐姐再清楚不过,伯府是吃人窝,娘和父亲又鹣鲽情深没吃过偏房、妾室的苦。到现在都一副小女儿心思,没通透了人心险恶。 咱们女儿家,总绕不过相夫教子去。若我往后遇到了这样的事,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说,连哭都不知道该怎样和人哭。” 赵曦早就帮着大夫人管家,自然通达明白。虽说都是小姑娘家脸皮薄,可罗曼说的是实情,赵曦心疼妹妹自然不会去取笑她‘盼嫁’。 “你以后不会遇到这样的事……”见罗曼眼巴巴看着自己,赵曦叹了口,心疼的替她擦了快要流出来的眼泪,道:“你还有我们呢,便是遇到事,也不消自己躲着哭,知道吗?” “姐姐……” “成,我带你去。”赵曦捏了捏罗曼的手,牵着她往会客厅走,一路上叮嘱道:“咱们只能躲在屏风后头看,千万不能出去知道吗?” “知道!” “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出去,记好了吧。”快到门口,赵曦又细细的叮嘱一遍:“本就不是咱们该听该看的事,这要传出去,得坏了咱们名声。” “知道了,姐姐还信不过我吗?”见赵曦眼中还有担忧,罗曼又赶紧道:“身边还有姐姐呢,我就是不顾自己,也一定会顾及姐姐声名啊。我要实在失控,姐姐就让守门丫头将我打晕,这样行吧。” 赵曦心里暖和,宠溺的刮了下罗曼鼻子,牵着她去了正院。 前厅在说事,现在断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赵曦带着罗曼绕到后头,两人惦着石头从窗户翻了进去。 屋里的丫鬟惊得瞪大了眼睛,赵曦赶忙将食指竖在唇上让她噤声。还好赵曦寻常管家,在丫鬟跟前很有些威望,丫鬟见她示意赶忙过来帮着将罗曼扶了进来。 “你守着后门?” 见丫鬟点头,赵曦又问:“里面那面屏风没收起来吧?” “没有!” “那你继续在这里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打扰。”赵曦吩咐完,便没再管那丫头,拉着罗曼轻手轻脚的开了议事厅后门,悄悄摸了进去。 和两人想的‘撒泼打滚’不同,议事厅里非但没有大吵大闹,还安静得有些诡异。若不是透过屏风能隐约看见人影,她俩都要怀疑屋里没人。 赵曦和罗曼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浓浓的疑惑。 过了大约半盏茶功夫,终于有人出声了:“大夫人若不是想用强,那妾身就先带女儿走了。只要六个月后她没生出赵家的孩子,我钱家和你们老死不相往来,绝不会再登门一步。” 跪在屋子中央的姑娘‘哇’一声哭出来,破着嗓子喊道:“娘……” “你闭嘴!”钱娘子喝断她,声音又狠又利:“我要是你,早一头撞死了,哪有脸闹到现在这地步?” 钱姑娘再说不出话,只压抑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 “还有脸哭,等回去老娘再和你算账。” “钱家娘子也别急着生气,这事蹊跷,咱们再……” 大舅母话还没说完,钱娘子便厉声打断:“没什么蹊跷的,你赵家儿郎是什么德性我不清楚,我自己养大的女儿我却清楚得很。 要清醒着,她就是死也不会让陌生男子近了身;要是不清醒挨了欺负,她也等不到现在才找到你家门上。 我钱家是穷,却也是秀才之家,豁不出脸皮讹出个富贵妾室。我钱家的姑娘,只会三媒六聘给人当正头娘子,绝不为妾。” “我和二爷要真……” “那你就去死!”钱娘子一个眼刀射过去,凶狠得令人心惊:“该沉塘,我便给你编猪笼;要上吊,我亲自替你扯白绫。” 钱姑娘哭得更凶了,大夫人看了看软倒在地上的钱姑娘,又看了看气势汹汹的钱娘子,脸黑了下来:“不管是不是失了名节,钱姑娘都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大坎。您是当娘的人,再替孩子着急也要先稳住性子,别伤着……” “你家再是官家,也轮不到你来教我养孩子。” 钱夫人鼻孔朝天的白了大夫人一眼,扯起地上的钱姑娘就走:“回家,还嫌不够丢人?” 钱姑娘不走,钱夫人一脚踹在她身上,扯着她胳膊拖颇不一般将她往外拖。 大夫人使婆子去拦,钱娘子拔下头上的铜钗就往人身上刺:“你们是要强抢?” 婆子被扎得近不了身,钱姑娘软着身子只知道哭。大夫人真正动了火气,拍着桌子道:“押住她!” 屋外的守门丫头喊了人,五六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便冲了进来。赵曦怕拉扯间打翻屏风,赶忙拉着罗曼往里退,怕罗曼不走,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这么大的动静,咱们躲到里间去一样能听清。” 罗曼嗯一声,乖巧的跟着姐姐进了里间。 外头乒乓响着,和着钱姑娘的哭喊,钱娘子的咒骂,乱成一团。赵曦沉着脸坐到秀凳上,满腔压不住的悲愤。 “讹上来的是她们,坏了赵家名声,强扭着要走的也是她们。我赵家就这般好欺负拿捏?”想着小婶婶这些天哭肿的眼睛,赵曦心气更加不顺:“一边带着人来证实她从二叔房里出来,一边又说自家女儿刚烈贞洁,做不出那等龌龊事。 敢情我二叔不是吃醉了酒,是拜了个大罗金仙,样样坏事都做尽了,受害人都还摸不清状况。” 罗曼拍着赵曦的背替她顺气,却没劝她:“我来的时候,有长舌妇在巷子口设了赌局,赌赵家是纳了钱姑娘当妾,还是要了她们母女的命。没多大会儿,方圆五里的闲汉都赶过来押了注,就等着赵家的消息定输赢呢。” “这帮混账……” 赵曦气得从椅子站起来,气了一半却又被罗曼按了回去,撇嘴道:“小舅舅一犯事就矮了身量,连气势都拿不出来了。要往常,别说开赌局,哪个闲汉敢杵在赵家门口看笑话?” “二叔……”赵曦下意识要维护二叔,话刚出口立马觉出了不对:他们赵家,在京城虽不敢张狂,却也不是谁都惹得起的软柿子。 除了上次婶婶刻意为难曼曼,故意使婆子放出风声,引周围闲人过来臊罗曼;寻常时候,长舌妇嚼舌根都得避着赵家下人,哪个有胆子在赵家门口看笑话设赌局? “不是二叔软弱了,是有人在使坏算计咱们。”赵曦捏了捏罗曼的手让她别怕,见罗曼脸上没有异色,又赶忙吩咐丫鬟:“你从窗户出去,绕到前厅将赌局的事悄悄回禀给我娘。钱家母女,今天绝不能出去。” 丫鬟刚翻出窗子,前头又一阵哄乱,钱娘子扯着嗓子厉喝:“鬼鬼祟祟的作甚,有啥话大声说出来都听一听。” 赵曦和罗曼同时挤到窗前,看着丫鬟还没绕到前面,都惊异的看着对方:又出了什么事? “是衙门传你们上公堂吧!”被押着的钱娘子痛快的哼了一声,声线里都透着抢占了先机的得意:“我家老钱也是读过书的,你们想强留我们母女,没门。我出来的时候就和他约好了,一个时辰还见不到我带着孩子从赵家出来,他就去报官,告你们强抢民女,强拘妇孺。” 赵曦气得拿起茶盏要砸,罗曼抢步拦住了她,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前面:这动静出来,她们偷听的事情就藏不住了。 “这天下怎么有这样的人?”赵曦任罗曼抢下茶盏,气得伏在罗曼肩头上直喘气:“她女儿鼓着肚子,名节早坏了个干干净净。娘亲留下她要给她治病还她清白,她娘做什么非要带人走? 这样子回去,赵家脸丢了个干净不说,钱家的名声呢,钱姑娘的性命呢?他们真就不管不顾了?” 罗曼一下一下拍着赵曦后背,眼神却一直盯着前厅的方向:既然小舅舅和钱姑娘清清白白,那钱姑娘的症状就肯定是上一世的‘瘟疫’。 背后的人到底要做什么,若是想将‘瘟疫’源头强塞给赵家,为何没拦着钱秀才告官,没拦着钱娘子撒泼要人? 他们将快活不成的钱姑娘弄出去,又怎样将罪名往赵家勾连? 第八十五章:罗曼的诱惑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你家夫君既考上了秀才,怎么会糊涂成这个样子?”钱娘子喊破了丫鬟的禀报,大夫人索性也不遮拦,凌厉着眼神继续道:“你张口闭口都是钱家是读书人,名节比命都贵重。可钱姑娘的事情要真闹到官府,你钱家还有什么名节?” “我钱家的姑娘做不出爬床的事!” 钱娘子的理直气壮让大夫人不住皱眉,肖明蕊听着这话也有了三分火气。这些天,她饭吃不下、觉睡不着。见不着赵闻年的时候抓心挠肺,怀疑他在外头乱来;见到了,又阴阳怪气,借钱姑娘的事情和他争吵。 她心里比黄连还苦,可再苦她都没为难过钱姑娘。男女之间的事,一个巴掌肯定拍不响,她所有的恨所有的痛,都撒在了赵闻年身上。 可此时,她觉着自己这段时间的憋屈特别不值,下意识回嘴道:“我家夫君,也不是什么货色都看得上。就你家这样的,给我家夫君洗脚都不配。” “赵郎当时是喝醉了,他记不得……” “你闭嘴!” 钱娘子和肖明蕊同时喝道,吓得钱姑娘缩回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你家二爷既是个好的,你家还强留着我家姑娘干嘛?我们要走,现在就走。” 肖明蕊要回嘴,大夫人严厉的看了她一眼。她心里再不痛快,也只得将嘴边的话吞回去。 面对怎么都说不清的钱娘子,大夫人心里虽是不爽利,却还耐着性子道:“钱秀才被人拦下来了,我劝你也别盼着上公堂……” 见钱娘子又要恼,大夫人叹口气,强压着不快长话短说道:“我家二爷没想着纳妾,你要带钱姑娘走,我们没意见。” 大夫人正准备松口,替赵曦传话的丫头进了屋,伏在大夫人耳边将赌局的事情细细说了。 赵闻年的人品心性大夫人心里清楚,钱姑娘找上门,她就料到了中间不简单。可在她的猜测里,最多也不过生意场上的下三滥手段,搅乱了后院,好让赵家丢两单生意。 可若连后续都操控得这般细密,将赵家硬往欺压钱家上头按,事情怕是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既然没意见,那我们娘俩就先走了。”钱娘子使劲挣扎着,想挣开押着她的婆子们。婆子们没得到主子吩咐,自然不放。钱娘子挣脱不开,涨得脸色通红:“你到底要干啥?” “想好好和你说说话。” 大夫人揉了揉太阳穴,耐着性子赔着笑脸道:“你相信你家姑娘清白,我也信。既如此,咱们找个大夫给她瞧瞧。钱姑娘这模样,身上肯定有不爽利的地方,大夫替她看一看,既能还她清白,也能治了身上的病,你说呢?” “我不!”钱姑娘找上赵家的第一天,赵家就请了大夫要替她看。可大夫一来,她便寻死,死活不让大夫近身。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她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她没身孕。可若没身孕,就讹不上赵家了。那不行,她得讹上赵家,她再也不要回新明村。 她已经被村民钉在了耻辱柱上,便是下地狱,也比在那里活着舒服。 大夫人没管情绪激动的钱姑娘,看着愣住了的钱娘子道:“大夫看过了,没有身孕,你们钱家的清白也保住了;要有身孕,不管是在赵家当姨太太,还是沉塘,都凭你和钱秀才做主,赵家听你们吩咐。” “嫂嫂……”肖明蕊惊愕的看向大夫人,她接受不了……大夫人又捏了捏她的手,却没松口。 钱娘子却信不过赵家,她没什么见识,戏文却听过不少。两锭银子送过去,大夫的嘴不就成了大夫人的?赵家抬个小妾进门容易,她钱家清正严明的家风不就保不住了? 村里的人再嚼舌根,只要六个月后见不着孩子,也就闭了嘴。这要让赵家将人抬走,不就等于认了村里的龌龊话? 这样一来,钱家还怎样在新明村立门户,钱家子孙还怎样挺直了胸膛做人? 钱家是穷得请不起大夫,可也不傻,不能由着旁人欺负。 可争吵了这么久,钱娘子也看清楚了。只要大夫人不点头,她出不了赵府。倒不如假意答应下来,等她们放松戒备,再找机会逃跑。 “好,你去请。” 大夫人松了口气,着人去请大夫。 可寻常相熟的大夫,竟都出诊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管事回来请示,大夫人掩下心中惊讶,让人再去请,不拘熟不熟悉,只要擅长千金一科就行。 这次倒是请到了大夫,可半路上惊了马,大夫从马车上摔出来,摔断了腿。一行人又只得将大夫往医馆送。 这下,连肖明蕊都觉出了蹊跷。她担忧的看着大夫人,喊了声:“嫂嫂。” “没事!”大夫人经过风浪,倒没乱了阵脚:“明天,让二爷亲自去请。” 没请来大夫,钱家母女倒松了口气。大夫人安置她们在后院住下,她们也没说什么,挺配合的住了下来。 “咱们去会会钱姑娘。” 前厅的动静,赵曦和罗曼听得清清楚楚。估摸着前面散了,罗曼便拉着赵曦,要去见钱姑娘。 “见她做什么,我听着她名字都堵得慌。”赵曦不太愿意,要拉着罗曼去闺房说话:“咱们姐俩好久不见了,我带你去看我新画的花样子。钱家的污糟事,有娘亲呢。” 听了一场,找了一肚子晦气,赵曦才不愿意再沾染上姓钱的。 “当然是去出气。”罗曼鼓着腮帮,叉着腰,一身的飞扬跋扈:“舅母是大人,得和钱家母女讲理。咱俩可还没到懂理的年纪,是吧!” 赵曦看着罗曼,眼睛都亮了:“极是。” 她牵着罗曼,直奔钱家母女安置的地方。 到了院前,罗曼又转着眼珠子出歪主意:“钱娘子是个泼妇,又是大人。咱俩单独和她对上,肯定不行。” 她想了想,又道:“姐姐将钱娘子叫到暗室去,堵了嘴,想骂想打不都随姐姐的意?” “打是下策。”赵曦心领神会道:“攻心为上。” 她神秘兮兮的冲罗曼眨眼,神采飞扬:“她不是一直觉得赵家在仗势欺人吗?我今天就仗富欺人!” 罗曼看着赵曦,意会的笑了起来:“钱姑娘就交给我,姐姐放心,我也是大家闺秀,不动手。” 两人相视一笑,按计划去办了。 没多大会儿,钱娘子就被带了出来。赵曦抛给罗曼个眼神,带着自己的嬷嬷,过去找钱娘子晦气去了。 罗曼站在原地目送着赵曦,等她走远了,才将丫头留在外头,自己进了钱姑娘房间。 钱娘子被带走,钱姑娘已经吓坏了。罗曼进去的时候,她正满头冒汗的在屋里转圈。见到罗曼,她吓得直哆嗦,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地上滑。 “你不用怕,我不会将你怎么样。”罗曼过去扶她,钱姑娘想躲,奈何身上实在没有力气,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也只能由着罗曼将她扶起来,安置在一旁的交椅上头。 她比谁都清楚内情,所以见到谁都心虚。虽然罗曼看着就不大,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所以,她坐到椅子上之后,就一直低着头,打定了注意问啥都不回答,说啥都不接话。若逼急了,她就作势寻死。 这么多次了,她早摸出了经验,只要她一寻死,赵家人就会退步。他们还是太良善,不敢伤了她性命。 “我相信你是个好姑娘,若不是走投无路了,也不会找到赵家来。” 罗曼拖了绣凳,和钱姑娘面对面坐着。她认真看着钱姑娘,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真心实意:“知道来找赵家,说明你知道想办法自保。可惜,你还是傻,傻到自己去断自己的生路。” 钱姑娘惊愕的看罗曼一眼,嘴唇张了张,最后还是低下头没说话。 罗曼从衣兜里掏出把糖,抓起钱姑娘的手将糖塞进她手里,叹道:“吃颗糖吧,我难受的时候就喜欢吃糖,嘴里甜了,心里好像也没那么苦了。” 钱姑娘抓糖的手紧了又紧,直到紧握成拳。她将头埋得更深,却依旧不肯说话。 “小舅舅是吃醉了酒,又不是失忆。留你留你,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何况,外间还有两个值夜的掌柜呢,真要和你有什么,掌柜的不可能不和小舅舅说。 你知道小舅心善,才敢讹上来。可讹,本身就是个让人厌烦的字眼。你看赵家,谁见了你不带着防备,谁不是想赶紧找出真相,好将你这个麻烦扔出去? 赵家好歹是官家,小舅舅在商场也挣出了点名声。这样的人家,脑子至少是够用的吧,你讹,也得能讹上啊。” 钱姑娘不抬头,眼泪却大颗大颗往下掉,没一会儿,裤子大腿处就被眼泪打湿了一大片。 “这又是何苦呢?”罗曼掏出手绢,替她擦干眼泪,又拍了拍她肩膀,表示安慰。后面的话,却半点没有和缓:“你要真没了贞洁,你娘可要将你沉塘。凭赵家对你的印象,你说他们会不会拦着?到现在了,还不说真话,你真想背着污名去死,死了还被千夫所指?” “我怀着赵家的孩子。” 她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可罗曼还是听清了。罗曼‘嗤’一声轻笑,讽刺便随着笑往人骨头缝里钻。她毫不客气的盯着钱姑娘微凸的肚子,不客气道:“别说没有,就算有,赵家能要来路不明的孩子?” 见钱姑娘一张脸涨得青紫,罗曼继续道:“能摸到小舅房间,也就能摸到别人房间。这肚里是谁的孩子,谁说得清?你若真要往这上头咬,旁人污你的话可就没法听了。” 钱姑娘烂泥般瘫软在椅子上,眼泪像连绵的雨,一滴滴没有尽头。 “各种道理,大舅母应该都着人和你说过了,劝你的话也不知说了凡几。我不劝你,只是想告诉你,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你若真想脱困,实话说给我听,我求大舅母护住你,给你看病,还你清白。若你还不醒悟,那就自己去承担后果吧。有身孕了,你娘将你沉塘;没有身孕,你便带着这一身怪病回新明村,任别人将脏水往你身上泼。” 钱姑娘直直的盯着罗曼,无论罗曼的态度多诚恳,表情多无可挑剔,那一脸的稚气依旧让钱姑娘放不下心。 她看了她一盏茶功夫,最后怯怯的问她:“我凭什么信你?” “凭你无路可走了。” 钱姑娘又怔住了,她眼神空洞的望着罗曼的方向,像在看她,又像什么都没看。好久之后,她停了泪,唇边绽出朵凄惶又哀伤的笑。 她说:“好,我告诉你。可你不要害怕,不要听一半就被吓跑,好不好?” 第八十六章:我靠山很牛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没等罗曼出声,钱姑娘又讥讽的牵了牵唇角,继而又自嘲的笑了起来:“是我说错了,不该要你别怕,该请你相信才对。” 绣凳又硬又没有靠背,罗曼直着腰杆在上面坐了这么久,感觉很累。她仓促的给了钱姑娘一个‘稍等’的眼神,起身想去搬一把交椅。 看架势,钱姑娘的故事短不了,她得先让自己舒服一点。 钱姑娘却以为罗曼失了耐性,准备要走。她急得一把抓住罗曼的袖子,绝望的目光中带着点点哀求:“别走!你不信也行,只要听我说完就行。” 罗曼诧异的看着她,先前宁死都不肯说,现在却怕她不想听? “我奈何不了禽兽,可禽兽也休想瞒过所有人。你得听,你必须听。”因为激动,钱姑娘青筋tu起,脸上原有的青紫被激得血红,模样很是恐怖。 “我不过是想换把椅子……好,好,我不换了,你说。我听着。” 罗曼重新坐下,钱姑娘却没有没放开她。她身上没力气,单抓住罗曼的衣袖就出了一身的汗。 等罗曼坐好,钱姑娘又防备的看着她,等确定她真的不会离开,才卸了支撑,重新软在椅子上。 她抖着手剥开一颗糖,放在嘴里慢慢抿着。等糖染甜了口腔,和着口水甜到心头,她才舒服的吐出口气,缓缓开口说话—— “赵家就是个魔窟,你小舅舅就是青面獠牙的恶鬼。我求他放过都来不及呢,还讹着想嫁进赵家。这天大的笑话,也只有你们这些傻子才信。” “据我所知,是你自己找上了门,说怀着小舅舅的孩子,要赵家负责。” “嘁”钱姑娘冷笑一声,看罗曼的眼神像在看可笑的傻瓜:“我那是被逼的。你小舅舅让人威胁我,若我不肯来,我家就再拿不到他的低价盐,我爹也休想再出来摆摊卖字。还有我弟弟,就算他远在淮西学徒,他一样会弄得他活不下去。 他是个恶魔,是厉鬼。” “我小舅?”罗曼手肘支在大腿上,手掌撑着下巴,这样她终于舒服了一点。 钱姑娘却很不舒服,罗曼疑问的语气让她觉得被冒犯,她被人那样伤害,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她被折磨得快活不成了……她说出真凶,罗曼凭什么质疑,凭什么不和她同仇敌忾,不替她伸张正义? “你看我的脸,你看我身上,这些青紫是怀孕能有的?”她激动的lu起袖子,整个胳膊上青紫交加,触目惊心:“谁怀孕呢怀得全身发青?” 察觉到她情绪不稳,罗曼小心的调整的自己的表情。她同情的看着钱姑娘,配合道:“这些伤,都是小舅舅弄的?” “除了那个混蛋,还有谁?” “他打你?” “没打,是毒药。”钱姑娘愤恨绝望,她强撑着坐直腰杆,前倾着身子直盯着罗曼眼睛:“赵崇安都七岁了,那混蛋却再没有过孩子,你们就没想过为什么?” “因为他不行,他不是个男人。”钱姑娘笑了,一脸的鄙夷加幸灾乐祸。也就一瞬,笑容就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恨意和哀伤:“他不行了,就疯了,成日在外头祸害姑娘。” 钱姑娘又哭了起来,她双手捂着眼睛,呜咽出声:“那天在四面楼,我锁好门窗后还特意搬桌子抵住了。天亮了却在那混蛋床上,寸丝未穿。 我知道惹不起他,没敢声张悄悄逃了。我怕惨了,不敢声张,不敢报官。我以为我忍住不计较,事情就过去了。我毕竟是良家姑娘,我都回家了,那混蛋不敢再怎么样。 可我错了。” 罗曼安静的听着,脸上配合的露出同情又愤慨的表情。钱姑娘很满意,身子又退回去靠在椅背上,眼泪停了下来。 “张三爷第二天就寻过来了,给了我二十两银子并一大袋粗盐。他说,赵二爷看上我了,什么时候再找我,我什么时候就得去。” 罗曼皱眉:“张三爷?” “就是替赵家贩盐的管事,所有低价盐都是从他那里卖出来的。老百姓想吃点盐,都得先巴结他。” “私盐?”罗曼心里一咯噔:朝廷对盐铁管控得严,贩私盐可是诛连三族的大罪。 钱姑娘对盐没兴趣,她又剥了颗糖放进嘴里,抿了好几口后又接着道:“我不从,好几次我都不肯去。那混蛋就再不卖给我家盐了,我娘的鱼没法卖,我家连饭都吃不起了。 我宁死不肯,张三爷便告诉了我实情。我中毒了,第一次那混蛋就喂了我毒药。后头给我家的盐,也掺了毒。我不顺那混蛋的意,我们全家都会毒发。 我原本不信,可没多久,我身上就有了青紫。我偷看过我娘洗澡,她身上也有。那混蛋真的下毒。” 说到这里,钱姑娘一拳头砸在桌子上,虽没多少力气,桌子还是被砸得摇晃。显然,她恨到了极致。 “我开始呕吐,肚子也慢慢鼓了起来。村里人……” 泪珠大滴大滴的往下面掉,钱姑娘一把抹了泪,接着道:“我没怀孩子,我娘给我点的守宫砂还在。我不想被摆布,就偷偷去看了大夫,可所有的大夫都说我有孕在身。 我不服气,去找了最有名气的曹稳婆,只要她为我验身,证明我还是完璧,那些传言就能破。 我最不该的,就是去找曹稳婆。” 她又看向了罗曼,眼神冰冷可怖:“光天化日之下,我被曹稳婆带进屋,喝了杯水就没了意识。再醒来,我被绑在床上,身上什么都没有。 曹稳婆说我敬酒不吃吃罚酒,然后亲手破了我的身。她说我愿不愿意,都只能是二爷的wan物。她说今天二爷很尽兴,就不罚我了;再不听话,我肚子里就真会有孩子,爹多得要连我都分不清究竟是谁的种。 我又气又怕,曹稳婆就拍牲口一样拍着我的脸,让我好生回去,跟着二爷,我全家都会有好日子。” 钱姑娘‘嗤’一声笑了,笑得阴森可怖:“我想死,可我才回家我娘就欣喜的告诉我,张三爷卖给我家盐了,价钱比谁都低。我爹也欢喜得很,因为有人找他订了两幅画,给的我们不敢想的天价。 我想起了曹稳婆趴在我耳边说的话,她说‘只要二爷没腻了我,我就得好好活着。就算二爷那里不行,我也是二爷的女人。若我敢乱来,全家都得为我陪葬。’” 罗曼疑惑的看着她,钱姑娘意会了罗曼的意思,痛快的大笑起来:“那混蛋不行,所以他装着深爱你小舅母一人;他馋成那样恶心猴急成那样,都不敢纳妾。他只敢在外头乱来,只敢欺辱我们这种平头百姓。” “我觉得秦楼楚馆的姑娘,会更听话,更会伺候人,还……”没风险。 “当鸡的,哪有良家的有趣?” 钱姑娘喝断罗曼,瞪得滚圆的眼睛里全是愤恨:“我没死,他便知道拿捏住我了,让张三爷找上我,要我主动找上赵家,自请为妾。他要当好男人,便要我豁出去为他拼。只要我进了赵家,他就会把解药给我,保住我全家的命。 我要敢不依,那全家都得死。” “所以,在赵家的所有表现,也都是小舅舅教你的,包括不许你让赵家的大夫看诊?” “有张三爷替他安排,用不着他出面。。”钱姑娘鄙夷完,又道:“他自然不敢让我看大夫,大家都知道两位夫人良善,若大夫说漏了嘴,让两位夫人查出实情,夫人们定饶不了他!” 罗曼同情的看着钱姑娘,她很想给她指出中间的许多漏洞,比如她认定的混蛋——即便赵闻年真的不行,他出于什么目的,每次都将人迷晕啊? 就算他变态,就喜欢欺辱良家女子。可要纳个妾不算道德败坏吧,他要是铁了心,小舅母就是再泼辣也不能拦吧。他实在犯不上败坏赵家名声,让钱姑娘挺着肚子找上门啊! 好吧,他变态,他就喜欢让人找上门。可不让看大夫是什么用意?都能将钱姑娘逼到绝路,还收买不了个大夫? 可看着钱姑娘愤恨的眼神,罗曼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目前又拿不出来证据,何必再往她千疮百孔的心上捅刀呢? “你会告诉你小舅舅吧,那个混蛋,今晚上就会要我全家的命?”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满脸是泪。 罗曼先前不懂钱姑娘的转变,明明是宁死不说,为什么突然就变成非常想说。 原来,是被伤得太深!钱娘子一口一个拉她沉塘,彻底伤了她的心,让她觉得不值得。她的家人,不值得她用尊严用生命去守护。 “你娘既然给你点了守宫砂,那你是不是完璧,她难道不清楚?”罗曼走到她面前,惦着脚摸了摸她的头:“你娘是怕你进了赵家活不长,才撒泼成那样。若真像嘴里说的那样在乎名声,你爹怎么敢去报官,你娘又怎么会留你到现在都不沉塘?” 钱姑娘猛然抬头,错愕的看着罗曼。 “你看到的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你得动脑子去想。”罗曼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声音带着刺痛和坚定:“我很痛心你的遭遇,好在现在不是谁能一手遮天的朝代。你放心,我会还你个公道。” “你?” 钱姑娘彻底愣住了,她之所以肯和罗曼说实话,一是因为被娘亲伤得狠了,二是因为罗曼是赵闻年的外甥女,她奈何不了姓赵的总能吓唬、恶心住这小孩。 更要紧的是她还小。看面向就知道是长在福窝里的姑娘,男女之间龌龊事,她就算敢听,能有面皮胆量往外说?就算她失心疯了到处去说,谁能信她? 只要没人信,赵二爷就不会将她家人赶尽杀绝。 在最痛苦,最想拉着全家去死的时候,她其实也为家人留着生机。 “对,我!” 这两个字,罗曼说得斩钉截铁。她紧握着钱姑娘青紫的手,蹲下来仰望着她的眼睛,神色比任何时候都郑重:“别忘了,我身后不但站着宣毅伯府,还有两座王府!” 第八十七章:拨云见月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这天下,到底还有王法!”迎着钱姑娘不敢置信的眼神,罗曼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声音暖流般浸润到她心口:“你放心,和郡王去荆湖赈灾了,还有秦王呢!他以光明磊落、目不容尘著称,定容不下你嘴里的那种败类。” 钱姑娘看着罗曼,她温暖的手和坚定的话,都给了她莫大的力量。堵塞沉重的心情舒朗开,眼中也带上了希望,尽管她还是怀疑罗曼:“那可是你舅舅!” “要当舅舅,他得先是个人!” 钱姑娘怔愣一瞬,整个人便都激动起来。她反握住罗曼的手,眼泪不断线的往下流:“好,我信你。你要我做什么都行,现在去击鼓鸣冤也可以。我是想吓你,可我没说谎,我不怕上公堂对质……” 她太激动得滑跪到地上,紧紧捏着罗曼的手语无伦次:“我会报答你,若……” “对了,还有我家人……”钱姑娘又有些发慌:“我不想让他们死,你……” “你放心,我……我虽然还小,可我哥哥将他的师爷留在了家里。我不会轻举妄动连累你家。对了,我家师爷是古权,就是辅佐出尚书,还教出许多进士的古权,你听过的吧。 有他在,你的冤屈肯定能查明白。你别怕,更别灰心求死!” 古权的名头实在响亮,钱姑娘听到他,眼中所有的担忧都散了。罗曼要扶她起来,她也没推辞,借着罗曼的力气,顺利的坐回了椅子上。 见她平稳下来,罗曼也重新坐了回去:“咱们先说说你中毒的事吧,总得先替你和你家人解了毒。” 罗曼问她的中毒后的症状,在她回答之前,罗曼已经准备好纸笔,准备将症状全记下来。 “最开始就是犯懒想睡觉,后来是身上没力气;后来是身上发软,就算咬牙坚持,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再然后胳膊开始发青,发紫,之后是肚子、腿、再后来脸上也有了。 张三爷给过两回压制的药,吃完没见好转,只是青紫不再往多了长。再后头就是吐,成天吐,吐出黄水再没东西了就干呕。” 罗曼一边记一边回想着前世,钱姑娘的症状和上次的‘瘟疫’几乎一模一样。可上辈子,她和娘亲搭棚施药的时候,仔细问过朝廷派下来的太医:别说治病的药方,就连缓解的药都找不出来。 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张老三哪来的压制药物? “他给你药的时候,还给过别的东西吗?” 钱姑娘偏头想了想道:“还给了几两碎银子并一小袋细盐。” “细盐?” “就是官盐。一两官盐要二两银子,老百姓吃不起。我们吃的,都是张三爷替赵家卖的粗盐,虽然一斤粗盐也要一两银子,但省着吃,能吃大半年了。” “你家的鱼……” “我家用盐多,张三爷就给得更便宜些。我娘舍得放盐,寻常舍不得吃盐的村民,就都来我家吃鱼。日子久了,我娘也做出了手艺。谁知也成了张三爷拿捏我们的把柄。没有盐,娘做不出好吃的鱼,我家就……” 还想再问什么,门口突然有了响动。算着时辰,该是赵曦送钱娘子回来了。 罗曼匆忙收好纸笔,嘱咐钱姑娘道:“最迟明天,我会亲自接你去晚照苑,请大夫给你治病。在那之前,你护好自己,不要被任何人威胁,也不要和任何人走,知道吗?” “我知道,我信你。” 话音才落,婆子已经开了门,将钱娘子推搡了进来。 罗曼给钱姑娘递了个眼色,等她意会后叉腰骂道:“赵家才容不下你,你要识相,趁早自己滚吧。” “咱们走!”赵曦随后进来,白了钱姑娘一眼,拉着气鼓鼓的罗曼就走,出去后又点着罗曼额头,取笑道:“进门前说得头头是道,还以为你有能耐呢。竟然就知道指着鼻子骂,还将自己吹得跟气球似的?” “她那么高,我怕打不过她嘛!”罗曼后仰着躲赵曦的手,笑眯眯的问她:“姐姐呢,出了气了?” 赵曦点头,昂首挺胸的说着自己的战绩:“我骗她可以偷偷放了她和她女儿,让她给我磕头。等她磕完,我又命她自扇耳光,等出够了气,我才告诉她不可能放了她们。 我说我看她们不顺眼,一定会去我娘跟前说他们坏话,用尽一切办法不放她们。我还说赵家养得起姨娘,而且妾通买卖……” 赵曦有意教罗曼,所以将过程说得非常细致:“我告诉你曼曼,不管什么时候,动手打人都是下策。这世上总有你打不过的人,而且你打她的时候,也无法保证自己毫发无损。 咱们攻心为上,钱娘子为了名声,那样作贱欺辱她亲闺女;我就偏让她保不住名声。她那么想走,我就……” 罗曼看着赵曦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全是呼之欲出的崇拜。没等赵曦说完,她便拉着赵曦的手,猛然往大夫人的院子跑:“咱们让大舅母也攻心。姓钱的要什么,咱们就反着来,不信治不了个她。” 赵曦被扯得一踉跄,好容易调整好步伐跟上了罗曼的速度,正要笑骂,突然一呆:是哈,钱家母女到底是要什么? 一个讹上门非要当妾,又态度强硬、不肯看大夫,半点不怕惹了主母不快,进门后被人磋磨;一个撒泼告官也要带女儿走,不管女儿的肚子,更不怕几个月后真生下来孩子。 还有门口的赌局,赌赵家会纳妾和逼死的几乎对半分。以赵家平时的为人,就纳个妾的事,至于赌他们闹出人命? 还有请不到的大夫…… 赵曦不自觉停下来,险些将还在跑的罗曼扯倒。罗曼踉跄两步后安稳停下,看着赵曦的神色嗔怪了两句,责备道:“停下来做什么?咱们得快点去和大舅母说攻心的好法子。母女俩都只会以死相逼,真没出息……” 一个以死相逼,让赵曦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后头肯定有阴谋,有人引导民意,让人觉得赵家会弄死姓钱的。钱家母女要真在赵家有三长两短,赵家就算全身是嘴都说不清。 “我和娘亲有大事要说,曼曼你先……” 周红恰好寻了过来,回禀道:“罗二太太上门了,在晚照苑闲坐了一上午,太太请小姐快回去。” 罗曼知道赵曦想明白了,放下心的同时向她告别:“那我先早走了,你替我向两位舅母请安。” “好!”赵曦着急的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朝罗曼道:“你别害怕,往后你定遇不到这样的事。等事情了结了,我细细的和你说怎样解决的,肯定不让别人有机会欺负你。” 赵曦说完就跑远了,罗曼冲着她的背影挥手,轻轻的说了声:“好!” 我也定不让人有机会欺负你,我们都会好好的。 回去的路上,罗曼已经着人去寻古权,她有要事让古权紧着去办。 古权打马追上罗曼的时候,已经能远远的看见晚照苑了。 “前头有处景儿难得,我带姑娘过去瞧瞧。”他叫停马车,交代车夫和随从都先回去:“看完了景儿,我送姑娘回去,让太太放心。” 周红知道内情,紧着应承下来,让车夫驾车走了。 两人并排走在田埂上,闲适随性的看着长势喜人的庄稼,偶尔还伸手揪一根手边的狗尾巴草。路过的人便是撞见,也当是大人带着孩子出来游玩。 罗曼没着急说钱姑娘的事,摇着手里的狗尾巴草问古权:“新明村那边怎么样了,带大夫过去看了吗?” 说起这个,古权也是发愁:“因为不敢声张,都是迷晕了再让大夫号的脉。可结果,有些太匪夷所思。” “当真有孕?” 古权牙疼的点头:“不光几个姑娘,连被传闲话的几个男丁都看了,全有孕!” 因着上一世的经历,罗曼没质疑大夫的医术。她顺手揪了朵快开败的野花,无意识间将花捏了个稀碎,直到之间一片濡湿才惊醒过来:乱什么?找不出病因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姐重活一世,还能怕这么点事? 罗曼理了理思绪,言简意赅并稍作美化之后,将钱姑娘的事情说给古权知道。也没问古权的想法,直接吩咐道:“细细的查张三爷、曹稳婆。” 想了想,又道:“去查新明村的食盐。先前我还不敢想,听你说男子也有孕症,想来我猜的方向也不算离谱。” 看古权不解,罗曼缓声解释道:“钱家最先发病,症状最重的是年纪最小的钱姑娘。之后被流言所伤的姑娘,基本都总在钱家蹭饭。 你暗自打听下,看那些有症状的男丁,是不是都是钱娘子家的常客。钱姑娘说了,她娘舍得放盐,这才招揽了不少生意。还没有症状的村民也留意着些,若真是盐的问题,只怕都逃不了。” 整个新民村,可都在张三爷那里拿盐! 这样一想,罗曼顿时豁然开朗:“是了,贩私盐已经是灭族的死罪,若这私盐再吃死了许多人……” 罗曼一点,古权立马明白过来:“这罪名要坐实了,别说灭族,将赵家全族凌迟处死、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私盐出事的不少,吃死人的也多,这种症状却还是头一次听说。”古权怕罗曼着急,又转了话锋:“姑娘放心,既然有了眉目我就一定能挖出真相,赵家也不是吃素的,不是谁想冤枉就能冤枉。” 罗曼点头:“我年纪还小,不方便和大舅母说钱姑娘的事。你一会儿去走一趟,将这些事和大舅母细说说,顺便将钱姑娘悄悄接出来。” “我这就去,无论如何,钱姑娘都绝不能在赵家出事。” 将罗曼送到门口,古权便快马加鞭的往赵家赶。遥望着赵家府邸,只见浓烈的黑烟笼罩住赵家半座后院,不用猜也知道是着了火。 古权直抽马屁股,急得浑身冒汗…… 第八十八章:睡觉别闭眼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赵家后院的火,起得特别诡异。 大夫人持家向来就严慈相济、宽中带严,护院一天巡视三回,检查各种隐患。钱姑娘找上门之后,更是处处叮嘱,以防意外。 安置钱家母女的院落,更是明里暗里多放了十来个丫头。因着她们母女好以死相逼,早做全了安全措施。 赵曦寻大夫人说了担忧之后,大夫人还特意带赵曦去检查了一遍。母女俩将角角落落都查清楚,又看着婆子打好水,将蓄水防火的大缸都装满,才放心的退出来。 当然,出来前,少不得对丫鬟婆子们三令五申,再许下丰厚的奖赏。 就是这样,钱姑娘住的屋子还是起了火。 火烧起来,护院原本忙而有序的在救火。可疏散人员的时候,有丫鬟掉进了大缸,边上的婆子着急救人,当即砸碎了大缸。 别处的几个水缸也一样,因为各种意外,碎得干干净净。 古权快马加鞭赶到的时候,钱姑娘住的院子已经烧得进不去人了。向来慈和的大夫人紧绷着脸,看着下人将水一桶桶往火里泼,进去的人却依旧没能出来。 “钱姑娘在里头?” 忙乱中,不知道谁答了声‘是’,古权听后,伸手从路过的人手中抢了水桶,将里面的水兜头浇到身上,扔了桶就往火海里冲。 大夫人先还没看清是谁,等打听出来是古权,她悬着的心更落不到实处:能让先生铤而走险,钱姑娘的事,只怕比她预想的要严重得多。 至少,绝不是银钱能摆平的事。 她下意识就想到了丈夫拒绝升任的事情,以及赵闻年才提醒的,在周家施粥筹备宴上,罗曼和太子妃争锋相对的事…… 大夫人目光坚毅的望着火海,定海神针般不动如山,整个人却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古权冲出了火海,等看清他怀里抱着钱姑娘,大夫人激动得嘴唇都有些发抖。她不顾婆子们的阻拦迎上去,接过钱姑娘就喊大夫:“快,先给钱姑娘和古先生看看。” “不用管我。”古权拂开下人送过来的毛巾,也顾不上湿透的衣衫,紧着步子追在大夫人身后。 他得看着钱姑娘,没离开赵家之前,这丫头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才发现失火的时候,赵家就着人去请了大夫。这次,大夫倒是顺利请了过来,就候在赵家。 候着的三个大夫又是扎针又是灌药,最后却也只能无奈的摇头:“趁还有口气在,让她见家人最后一面吧。” “大夫……” “浓烟呛坏了心肺,除非是大罗神仙下凡,不然……老夫无能,还请夫人恕罪。” 古权不信,抢步上去抓住钱姑娘手腕:他也是钻研过医书的,普通大夫休想蒙骗了他。大夫人一瞬不瞬的盯着古权,盼着能听到好消息。 你看,钱姑娘的胸膛还不停起伏着,人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就救不活,就最后一面了? 她看着古权按完左手按右手,看着他按压钱姑娘胸膛想让她呼吸顺畅一点,看着他从不肯认命到放弃挫败…… “去请钱秀才……” 这几个字她说得艰难,钱秀才来得却很快。 告官被人拦下之后,他就被带到了赵家。赵家起火他知道,赵家救火他也清楚,古权不要命般冲进火海,被人死死压着的他也看得清清楚楚。 若不是被人死死拉着,冲进火海的人会是他;如果他先冲进去了,或许能将乖女儿救出来。 钱秀才跪在床边,紧握着钱姑娘的手哭得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话,抓紧了时间说吧,别留下遗憾。”大夫人劝钱秀才的话还没说完,古权已经抢步过去,俯身看着钱姑娘道:“你的事,姑娘已经和我说了,不管你活不活得成,我肯定还给你个公道。” 为了吸进去更多空气,钱姑娘扯得喉咙呜呜直响。即便如此,她也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听见古权的话,她感激的看着他,想说什么,用尽了力气,也没发出点正常声音。 “走,咱们回家,爹带你回家。”钱秀才呆愣的看着没了人色的女儿,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是爹不好,爹不该去卖朱砂画。是爹没本事,养不活咱家。走,咱们现在就走,谁再拦着,爹杀了他!” 这一次,没人拦着。 大夫人看着哭成泪人、不断自责的钱秀才;看着他怀里没了生机,还努力想对着父亲笑一笑的钱姑娘,心里发酸。 才抱着女儿出了门,前头救火的婆子又火急火燎的赶过来,远远的看着气氛不对,她赶忙收敛了情绪,稳妥的走到大夫人身边,小心的回禀道:“钱娘子找到了,烧成了焦炭。” 虽在意料之中,大夫人心间还是蔓延开抽痛。她担忧的看着前头的钱秀才,不知道该怎样去赔偿、安慰…… 钱秀才停下来,偏头看了眼着火的方向。然后抱着女儿,朝那边走去:“走,咱们去接你娘。 你娘没本事,没救出来你,还将自己搭了进去。那个傻婆娘,说是闯阎王殿也要把你救出来。你瞧,可不就到了阎王殿。” 大夫人在后头听着,想辩,又无从辩起。只带着众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 接到钱娘子,钱秀才掀开草席看了一眼:“齐了,走吧!” 他没拒绝赵家的马车。 女儿在他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断了气。他探了探她的鼻息,稳稳的将女儿放在了软垫上。又折回来抱钱娘子,尽管被烧成了焦炭,他也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一般。 等安排好一切,那个佝偻着后背,一瞬间老了十岁的钱秀才站到大夫人面前,复杂到阴森的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她。” “我很抱歉,钱娘子和钱姑娘……” “等安葬了他们娘俩,你最好也弄死我。”钱秀才脸上没了眼泪,他整个人都阴森得可怕:“我还有个儿子,你最好也弄死他。只要给我们留了口气,你们就活不成了,一个都活不成。” “钱……” “睡觉别闭眼,你眼睛一闭,她们娘俩就会来找你。” 说完这句,钱秀才转身就走。走到马车前,他特意回头看着大夫人,伸手接开了钱娘子身上的草席。 形容可怖的钱娘子一下子露在众人眼前,大伙儿吓得惊呼出声。古权下意识挡在大夫人身前,大夫人却推开古权的遮挡,双手合十虔诚的朝钱娘子行了个佛礼:“我心怀坦荡、不畏亡灵。愿你一路走好,往生福地。” 目送着钱秀才走远,大夫人才带着人回府。 她顾不得满府狼藉,喊来紧急赶回来的赵闻年,同古权一起进了议事厅。 罗曼却不知道这边的变故,此时的她正在晚照苑讨巧卖乖。 为着儿女,罗太太便是不愿意,也不准备拦着罗曼他们回宣毅伯府。可她已经看通了世事,剩下的日子想多为自己活。 她心里不喜欢罗家的人,对罗二太太便多了许多怠慢。 迎进罗二太太时,罗太太依着礼仪陪着喝了杯茶。之后便是罗二太太多亲热得体,她也没接半句话,耐着性子再多陪了半刻钟,她便由苏嬷嬷扶着进了小佛堂,直到罗曼回家,都没出来。 罗曼前脚才刚迈进晚照苑大门,等在门口的清清就回禀了二太太的情况。 带了什么礼,说了什么话,吃了什么点心,喝了什么茶,枯等的这几个时辰都做了什么,是什么态度…… “二伯母倒是个妙人!”罗曼听罢,唇角就翘了起来:整个伯府,最通透沉稳识大体的,只怕就是二伯母了。 打帘子进屋的时候,罗二太太正自己斟茶,抬头见着罗曼,脸上的笑容立马就生动起来。她放下茶盏,迎上来搂住正要行礼的罗曼,体贴道:“免了免了,二伯母知道你乖就好了,收起那些个累人的礼数。” “让二伯母久等……” 正要找个理由解释,二伯母已经笑着点了罗曼鼻子:“还是和二伯母见外不是?你提前又不知道我要来,我自然得等。 况且啊,二伯母愿意等!” “二伯母最好了。” 二太太拉着罗曼坐下,也不绕着弯拉家常,直接从袖袋拿出沓图纸递给罗曼道:“二伯母今天来,是想让你们都看看这图纸。 咱们要回家住了嘛,院子怎么也得收拾收拾。你看看,喜欢哪种布置?” 罗曼便细细看了几种设计,挑了中意的一副递给罗二太太,笑问:“修兰苑得多少银子啊,我禀了娘亲好让人送过去。” “看曼曼说的,伯府连这点银子都出不起?”罗二太太佯怒的翻了个白眼,怕当真吓着罗曼,又笑开捏了捏罗曼下巴:“放心吧,有二伯娘呢。便是公中吃紧,还有你二伯娘的嫁妆铺子。” “那就谢谢二伯娘了。”罗曼从善如流,搂着二太太的胳膊亲亲热热的道:“二伯娘对我们的好,曼曼都记在心里,等哥哥回来,让哥哥好生谢谢您。” 见二太太又要拒绝,罗曼又俏皮的加了一句:“拿他自己挣的俸禄银子孝敬您,是心意。” “好!”二太太一声好答得干脆利落,原本是做戏,心里却意外的暖洋洋的。她认真看着罗曼的眼睛,怎样看,都觉得罗曼对她的亲近和喜爱,是真心实意。 三房为占下兰苑,趁她们去周家的功夫就推了两间房。为了不让罗曼他们不痛快,兰苑几乎是二房强抢回来的,为了不留下痕迹,这才不得不重新修建兰苑。 这笔钱,大夫人原想着从公中拨,三房闹死闹活的不同意。这钱就落在了二房头上,二太太不穷,可拿银子出来的时候,到底憋屈。 此时看着罗曼讨喜的眉眼,晶亮又亲热的眼睛,倒将所有不快都散了干净:罗曼这孩子玲珑通透,她这银子花在曼曼她们身上,定然是值。 “京中赈灾的事情又派到了大长公主身上,这事曼曼知道吗?” 见罗曼摇头,二太太立马安慰的捏了捏她的手:“晚照苑到底偏僻,消息过来得慢。等伯母修整好兰苑就来接你们,到时候就好了。” 罗曼乖巧的笑着,却没应二太太的话。二太太也是个通透人,立马想起罗曼对儿子说的话,以及自己在秦王妃面前的承诺。 这丫头,看着软软糯糯,却不是个能忽悠拿捏的主。 好在她也没打算忽悠罗曼,刚才也只是话赶话而已。意识到不妥,她便接着先前的话道:“这次,伯府也收到了请帖。我和你大伯娘的意思,明儿个宴会,你也跟着去。你是咱们伯府的嫡小姐,这样的大场合得露露面。” 罗曼为难:“可上次在周枢密府上……” “和上次不同。这次,大长公主握着太后懿旨,谁也不敢乱来。况且,你这次是以伯府小姐出席,只在后院和各府小姐玩笑就好了。” 罗曼颔首,乖巧的答应下来,眼里还有对二太太愿意提点她的感激。心里,却清楚这种宴会上的明争暗斗、机巧陷阱:更何况她身世敏感,又得罪了太子妃,个中手段只怕要更精彩。 不过,姐姐连太子妃也没放在眼里呢。真有人要撞上来…… 嘿嘿,姑娘才听了不平事,手正发着痒…… 第八十九章:嫉妒是把火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太后不是皇帝的亲娘,大长公主却是皇帝的亲姐姐。皇帝能顺利登基为帝,太后功不可没,大长公主也劳苦功高。 因为开国罗皇后的教训,皇帝登基为帝,大长公主便抽身出来,只单纯的当皇帝的姐姐,而不是朝廷的功臣。 不仅是她,连带着驸马府的所有族人,都只当富贵皇亲,只在朝中担任无足轻重的贤职位。 为此,皇帝找大长公主谈过许多次心,都是劝姐姐别太谨慎。他们是血脉至亲,又一同从刀山血海中走过来。姐姐不仅有从龙之功,更有救命之恩、相顾之情…… 只要有皇帝在,大长公主府如何权势滔天、富贵逼人都不为过。 大长公主却只和皇帝说感情,说母妃去世后他们在宫中的不容易,说夺嫡大战中的伤痛和骄傲,说只要皇帝好公主府便处处妥帖,更说累了,只想在皇帝的庇护下享福…… 面对这样淡然的黄长姐,皇帝感激亲近之余,更觉得崇敬亏欠。 这世上,只有他的皇长姐肯一心一意为她,赴汤蹈火,全无所求! 这次由大长公主主持京中赈灾,皇帝特批了五十万两白银,亲自关注,绝不许谁丢了皇长姐脸面。 大长公主吃斋念佛数十年,早修成了慈和性子,菩萨面相。 今儿个在府中设赈灾筹备宴,也早早就叮嘱了府中家丁:“今儿来的,都是贵气熏天的主儿。大伙儿都打起精神,好生招待,但凡有一个宾客不开心,那都是咱们招待不周的过。” 下人心下了然:别说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单太子妃和秦王妃,那就是水火不容。他们得在各处安置上能压住场子的人,不然闹起来,都是难堪。 巳时刚到,大长公主府便开门迎宾。 最小的孙女郑云岚负责招待闺中姑娘,此时,几个嫂嫂正叮嘱她道:“老祖宗修身养性,不关心政事,只担忧民间疾苦。咱们也一样,和公主皇子只论亲情,不管其它。 所以,不要忌惮那些身啊份的,但凡要闹事,请出府去就行,知道吗?” 郑云岚乖巧的点头:“知道。”又狡黠的看一眼嫂嫂,笑道:“那我喜欢罗曼,是不是也不用避讳她的身份啊?” 几个嫂嫂表示惊讶:“你见过罗曼?” “没有,不过听说过。”她俏皮的眨着眼睛,眼神里有明显的崇拜:“看不惯太子妃嫂嫂的人多了,既敢又能让她哑巴吃黄连的,目前还只有罗曼一个。我觉得她比战场上的大将军都神气。” 几个嫂嫂互看一眼,都抿着嘴笑:太子妃出身高贵,还没及笄就定给了太子当挣妃。太子的出身更是得天独厚,不仅有身为首相、权倾朝野的外祖;还占嫡占长,生下来就养在皇帝身边,刚十岁就立为太子。 皇帝和长公主说过不止一次:不想再让孩子们经历夺嫡的残忍事。早早定下太子之位,便能各安本分,兄弟相亲。 皇帝替太子打压着异己,太子无论多荒唐都能得到皇帝的包容、谅解。久而久之,他便觉得这天下已经是他的,旁人得敬他、重他、捧着他;他对别人,却是君要臣死,臣便必死。 夫唱妇随,太子如此,太子妃便也是气焰嚣张。便是大长公主的几个儿媳妇,明里暗里也受够了太子妃的闲气。 “有祖母在一天,咱们便只消在意陛下一人。” 见郑云岚两眼放光神采奕奕,嫂嫂又拉着她手道:“那罗曼是什么样人,咱们谁都不知道。可罗庭琛能轻易巴上和郡王,这个罗曼想来也不简单。 咱们这样的人家,削尖了脑袋想巴上来的不少。妹妹又年幼,得留心着别让有心之人利用。” “我省得。”郑云岚正了神色,往二门外看了一眼道:“我不管她是不是心机深沉,她要敢把心机用到我这里来……” 后面的话郑云岚没说,几个嫂嫂却心如明镜:这个小姑子,可是个笑面虎,瞧着不大,让人不知不觉吃亏的本事却不小。又最得祖母疼爱,那些不太得宠的公主,都得看她脸色行事。 罗曼要是个好的还行,若真在大长公主府动心思,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以宣毅伯府这样的身份,来早了显得轻薄,去迟了又太过托大。所以,罗曼在巳时中刻在伯府和二伯娘汇合,一起赶到大长公主府时,恰好巳时末,不早不晚、泯然于众。 迎客的夫人亲热的接到罗夫人等,一边亲亲热热的领两位罗夫人进去,一边让大丫头带罗曼去后院:“今儿个要说事,老祖宗便免了各家姑娘去磕头见礼。岚姐儿在后花园支了场,各家姑娘都在后头顽呢,罗姑娘也去和她们一起耍吧。” 罗夫人自然称是,罗曼给两位夫人见了礼,便乖巧的跟着丫头往后院去。 远远的,就看见花园的亭子围满了人,有的赏花有的戏水,有的围在一起说话。繁花绿水间,映着各家姑娘娇俏精致的脸,美好甜美得像天上人间。 郑云岚身份高贵,迎出太远太招人眼。周玫不好越过主人去迎,是以等到罗曼进了亭子,郑云岚才热情而疏离的招呼罗曼:“罗五姑娘到了,快过来坐。” 主人家开了口,周玫便不算越矩了。她起身迎上去,甜蜜的挽住罗曼手臂,道:“我们在折祈福灯,妹妹来和我们一起。” 同亭子坐着的一干小姐都朝罗曼看来,有的朝罗曼点头致意,有的在帮着安凳子、摆折纸剪刀。只有对面的几个姑娘,像没看到有人进来,自顾说笑着做手里的事。 郑云岚扫魏清为首的几人一眼,替大家介绍道:“这是宣毅伯府的罗五小姐,罗曼。大家认识一下,往后就是一起玩耍的小姐妹了。” 周玫等人笑着答应,魏清等人不好得罪郑云岚,也跟着懒懒的应了两声。 “咱们做咱们的,别去管魏姑娘。”周玫拉罗曼坐下,拿着个做好祈福灯给罗曼看,问她:“会折吗,不会我教你。” 罗曼还真不会,周玫便在一旁仔细的做给她看,罗曼跟着学,没一会儿便学会了。 等第一个做出来,精细得竟不像是刚学的。周玫惊喜的拿给边上的小伙伴看,自豪道:“我妹妹第一次折的,你们看如何?” 因着周玫的面子,加上的确也折得好,夸赞声此起彼伏,直夸得罗曼很有些不好意思:“我娘礼佛,我便常帮着叠些元宝、衣衫啥的祭祀用品,这个祈福灯的许多步骤和折莲花相像,所以,我也不算是第一次折。” 没故作谦虚,也没为此骄傲,这大大方方的模样,立马赢得了大伙儿的好感。连郑云岚看罗曼的眼神都亲近了几分,凑到她身边问:“你还会折莲花?” 说话的时候,她便拿着罗曼折的祈福仔细看,看得一脸的赞赏:“我也会折佛莲花,它们中间是有相通,可却不多。你第一次折祈福灯能折成这样,的确是心灵手巧,不消谦虚。” “谢郡主夸赞。”罗曼不好再谦虚,主动多拿了些折纸过来,笑道:“那我得多折些,不能枉费了郡主夸赞的心灵手巧。” 魏清又不屑的朝罗曼看了一眼,一分神,用力过度,剪刀将本该只剪一半的纸剪断了。察觉到后,她用力将纸揉成团,用力摔在地上,还拿脚踩了踩。 一旁的陈爽对着罗曼撇了撇嘴,撞着魏清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一个本家不要的乡野丫头,倒被众人捧得跟公主一般。你看她折的那灯,我看着也就那样啊,哪里就好了?” 魏清重新拿了张纸剪着,努力忽略着罗曼身边的热火朝天,也没搭陈爽的酸茬。 “你看那个周玫,身边有个罗曼倒从天上下了凡,也会叫姐姐妹妹,也会闹会笑了。”陈爽斜一眼周玫身边的闺秀,又看一眼和罗曼玩到一处了的郑云岚,不忿道:“周家是图罗曼的钱,郡主却是被那俩小贱人骗了,真把他们当成了大家闺秀。” “那是大长公主心尖上的宠儿,你说话小心点。”魏清尽力压着火气,手中的祈福灯还是被她折得歪歪扭扭:以往她看不惯周玫不食人间烟火的劲儿,又端又假;现在周玫肯对着罗曼烟火气,她也看不惯:为帮太子抢到晚照苑的银钱,真是脸皮身份都不要了。你以为交好了罗曼,皇后和四爷就能对你刮目相看,就能立马定下你当晋王妃? 做梦! 别说太子身后有富可敌国的姜家,就是没有,晚照苑也入不了太子的眼。一个跟在和郡王身后摇尾巴的主,谁看得上? 她既见不得周玫在闺秀中众星拱月,也见不得第一次参加闺秀聚会,就能大放异彩的罗曼。 可这是在郑家的地盘,郑云岚对罗曼显然没有芥蒂。她要生事…… “我说的都是事实,有什么好小心的。”陈爽鄙夷的扁扁嘴,凑到魏清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周玫从小就缠着四皇子的事就不消说了,罗曼是怎样犯贱的,姐姐可知道?” 魏清诧异的转头看她,压低的声音里带着警告:“人家才十一,你说话要没有凭据,不消旁人,我就饶不了你。” “十一怎么了,她十一不就要和个下人坯子议亲?都懂得议亲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在当今,十一岁议亲不算稀罕事,好多人家还指腹为婚呢。魏清觉得陈爽这话说得刻薄,却也没出声打断:陈爽见不得郑云岚将罗曼、周玫当个人物,她也一样。 你看对面,一边折纸一边和罗曼、周玫聊得热火朝天,就连向来不爱说话的郑云岚都接罗曼的话头。 这算什么?她魏清无论是身份还是才情,难道比她们差了?凭什么她这一边就冷冷清清,好几个姑娘还伸长了脖子,往罗曼那边看? 所以啊,就算不敢当面去打罗曼的脸,听听陈爽污蔑,心里也痛快些嘛。 于是,魏清浅浅的嗯了一声,小声道:“所以呢,议亲就犯贱了啊?” “议亲不算,带着丫鬟在我族伯家门口守了三天,硬要见我堂兄一面算不算?” 陈爽姓的陈,便是镇南候那个陈,她嘴里的堂兄,便是京中最具盛名,最勾动少女心弦的浊世佳公子——陈墨。 “罗曼在侯府门口守了陈公子三天,这话可乱说不得。要坏人姑娘名声……” 恰在这事,丫鬟来通报几位公主到了,郑云岚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带着一干闺秀接出去。 路上,陈爽用手肘怼了怼魏清,小声道:“不但她守我堂兄的事千真万确,她递进侯府要送给堂兄的食盒,我还留着呢。我要是污蔑了她,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怕被人听见,魏清怼了她一下,又朝公主们来的方向努了努嘴,让她先别说了。 陈爽却会错了意,整个人都兴奋起来:这是让她向公主告密? 你说,公主、郡主们若知道了这事,罗曼在京中贵女里,还抬不抬得起头?还有那个周玫,和这样的人往来,还端不端得起仙女的架子?” 第九十章:好想挨罚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皇帝亲自过问,朝堂宫里的女眷都不敢怠慢。妃子们不好出宫,公主却个个都带着母妃的心意过来了。 罗曼跟在周玫身边,看着前头四位公主款款过来,不说身份、装扮,只通身的气度和傲人的风华,就知道不好亲近。 “走在最前头的是二公主灵兰,她母妃是容妃;稍稍落后一点,和二公主并排说话的是三公主灵惠,她母妃是谦贵人,她俩的母妃都和皇后娘娘亲近。 后头并排走着的是大公主灵逍和四公主灵纤。大公主母妃是淑妃;四公主母妃去得早,现养在泽嫔膝下。她们寻常和德妃娘娘走得近。” 周玫偏头靠近罗曼,压低了声音介绍完几位公主的情况,又下意识牵住罗曼的手,低声道:“上次咱们言语间冒犯了太子妃,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二公主定然都会与你我为难。一会儿见了礼,咱们避到后头去抄佛经吧。 毕竟是在大长公主府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罗曼朝几位公主的方向看一眼,轻轻‘嗯’了一声。她不怕事却也不想惹事。避到后院替灾民朝祈福经书,也不算跌份丢人。 可二公主和三公主一进府,就在位次上压了大公主一头,怎么看也不像是安分的人。只怕是她们想避也避不过。 郑云岚带着贵女们往前迎,原本是要迎上人才停住。可看着二公主打头走在前,昂首挺胸目中无人的模样,迎出两丈远便等在了曲桥边。 二公主正和三公主聊得火热,却突然扬眸朝这边看了一眼,而后眉梢挑了挑,飞扬的大眼睛里全是不满。 “你家郡主……”二公主看一眼低头引路的丫头,最后也只‘哼’了一声,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按理,郡主如何都及不上公主尊贵。可郑家的这个小郡主,却是能在父皇跟前撒娇拔胡子的主,若非万不得已,她不愿意惹她。 等走近了,郑云岚带着贵女们给公主行礼。二公主心里再不痛快,也只压着,笑脸迎上去,亲热的喊‘大家免礼。’ 郑云岚没起身,身后半蹲行礼的贵女们也不敢起身,又实诚起身了的,见形势不对,也紧着蹲了回去。 二公主有些懵:??? 这是大公主从后头过来,扶着郑云岚道:“妹妹还是这般知情守礼,快起来吧。”又招呼依旧蹲着的贵女们:“大家都免礼吧,我们过来,也是来帮着抄经折灯,替灾民祈福出力。大家都一样的心意,就别拘着身份不自在了。” “大公主还是这般随和体贴。”郑云岚顺势起来,挽着大公主的手臂往前走:“大家都很手巧,灯已经折了不少了,我领大姐姐过去看。” 众贵女低头让在路侧,二公主轻哼一声,顿了片刻也跟了上去。只不过在路过周玫身边时,停下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罗曼,问:“你就是罗家扔在山,长了六七年都没人管那个?” 这话一出,满场的氛围都凝滞了。大家或担忧、或看戏、或兴奋、或疑惑的望着罗曼,等着她的回答。 二公主这问话,不但轻视着罗曼,还捎带打压着宣毅伯府。罗曼要怎样回,才能顾全自己和伯府的脸面? 她今天可是跟着伯府过来的,若真将伯府扔出来顶祸……又用又踩,这人品实在让人避之不及。 “回二公主,曼曼……” 周玫要替罗曼解围,才出声,二公主就瞪了上来:“本公主问的是她,她自己没嘴吗?” 罗曼捏了下周玫的手,阻止她继续争辩。而后礼仪周到的行礼回话:“正是罗曼,不过我们在晚照苑居住,却不是伯府遗弃,是娘亲思念父亲,伤心过度,这才搬到晚照苑,礼佛修身。” “你倒会替自己脸上贴金。”二公主的坏心眼摆在脸上,毫不掩饰道:“谁不知道你们是被老伯爷撵出去的,不是说还要让你娘打胎吗?是打胎药不好使,还是你妹妹已经不是那个妹妹……” “父亲去时,我娘已怀胎六月,四个月后在伯府生下兰儿。罗家与公主无冤无仇,您为何要污人清白,害人性命?” 罗曼挺直脊背看着二公主,目光中如刀似剑的诘问直指人心。没等二公主回答,罗曼又弯了眉峰,整个人的气势都柔和下来,看着二公主的目光也带着同情:“公主一定是无心的,您在惠妃娘娘宫里长大,一定时时思念母妃。在思念中百蚁噬心,眼里自然少了美好和阳光。不过现在好了……” “你放肆!”二公主气得胸口起伏,扬手要打罗曼。罗曼站着没动,这一巴掌她挨,她冒犯二公主的罪就消了,而二公主的恶毒跋扈却板上定钉,深入人心。 “闹够了没?”大公主一把抓住二公主的手甩开,无视她泪盈盈的眼睛,喝骂道:“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你可清楚?皇祖母叮嘱的话,你可还记得?” 又转头去瞪罗曼,警告道:“皇家的事,也是你能放在嘴上言说的?如此无礼,该当赏你三十大板。” 周玫款款站出来,一副要替罗曼承担的架势,大公主却已经转了口风:“你运气好,今天是大长公主的赈灾宴,是要为灾民祈福度厄,不宜见血。如此,你便去后头抄经吧,抄不够三卷《本愿经》,不许出佛堂半步。” 罗曼没有回嘴,乖巧的认错领罚,又满脸歉意的看着被强拉住的二公主,道歉道:“是罗曼不会说话,冒犯了公主。我抄五卷《本愿经》赎罪,公主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 二公主气得咬牙,她已经不恨罗曼了,她恨大公主:她竟然没驳罗曼的话?大家都知道她娘当年才升到颦位,为了稳固地位才将她送到惠妃宫里养。都知道她在惠妃宫里半年,惠妃就牵线让她娘复宠,不出一年又怀上了皇子,却没能生下来。 这是她的伤,她娘的痛。罗曼那个贱人敢在大庭广众点出来,大公主竟然还拦着她扇她,只罚她抄几卷佛经了事? 而且让罗曼避出去抄经,哪里是罚?分明是不给她机会再找罗曼麻烦! “我去盯着罗曼,不许她抄经偷懒。”周玫主动请缨,大长公主也答应下来:“看好了,少一个字也不行。” 郑云岚便指了个丫鬟给她们引路:“小佛堂是祖母礼佛的地方,她们去不合适。你领她们去我书房,抄好了再出来。” 又吩咐丫头:“罗姑娘是去受罚,周小姐却不是。你好生伺候着,不可有半点怠慢。” 看戏的贵女敏锐的捕捉到了风向:大公主和二公主各为其主,倒不一定是向着罗曼。郑云岚这吩咐,可就耐人寻味了—— 都知道周玫和罗曼要好,不许慢待了周玫,罗曼手边能缺了啥?不还是好吃好喝好笔墨的伺候着? 今天本来也要抄经祈福,罗曼抄经算什么挨罚?别人得在亭子里搭了桌子抄,罗曼和周玫,两人就独占了整个书房? 我也好想挨罚啊怎么办? 陈爽好几次想说话,看着对着头不肯说话的魏清,到底也忍了下来。 她还捏着罗曼的把柄呢,不急于这一时。 又看了看二公主的脸色,心里藏不住的高兴:二公主对堂哥的心思,再怎么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要知道罗曼在堂哥跟前犯贱,那可是新仇旧怨,恨上加恨。 郑云岚的书房布置得温雅舒适,丫鬟也知情识趣。 罗曼抄经,丫鬟便瓜果点心、好茶好水的伺候,见两位姑娘额角有细汗,还有丫头特意过来打扇。 “我是来受罚的。”罗曼不敢当,让丫鬟下去。丫鬟也没坚持,留下扇子退了出去:“奴婢就在门口,有什么吩咐小姐尽管开口。” 丫鬟都出去了,周玫便摆开纸笔要帮罗曼抄经:“三卷就够多了,你还自请五卷,等抄完,看你手疼不疼。” 罗曼也铺开纸笔,做好认真抄写:“我在晚照苑抄惯了,熟练得很,五卷很快就能写完。” 看周玫在仿着她字迹抄经,罗曼愣了一下,继而笑道:“姐姐不用替我抄,我写字很快,五卷真不算多。” 又从书架上选了本《佛顶尊胜陀罗尼咒》递给周玫,笑道:“你抄这本,我姐姐抄经的目的是为灾民祈福,才不是替我受罚。” 周玫愣了一下,无奈的接过来,又担忧的看着罗曼:“当真能抄过来?” “当真!”罗曼捡一块切好的哈密瓜喂给周玫,笑道:“抄不完了再求姐姐帮忙。” 自己也不在意的吃了块瓜,一边抄经一边享受的直舒眉头:“大长公主府就是大方,这种瓜只给宫里进贡吧。” 周玫点头:“吐蕃才进贡过来的,我家也分到一筐,回头给你送两颗过去。” 又问罗曼:“二公主寄养在惠妃宫里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宣毅伯府没落,能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少,皇家这等辛秘,谁能告诉罗曼? 罗曼心下一惊:是哈,她怎么能知道? 大意了! “和郡王说的。”家周玫探究的看着她,罗曼脸不红气不喘的继续道:“同样是贵女,别人都是千娇百媚娇滴滴的小姐,我只是个乡野丫头,我也伤心嘛。 有一次跟哥哥在玉壶泉吃饭,遇到别家小姐摆架子,就伤心得哭了。恰好被王爷撞见,他就说了说二公主的事,告诉我公主也有受委屈的时候,让我过好自己就行,不消因为别人伤心。” “和郡王……”周玫又想到自己被救的场景,整个人周身都弥漫着柔和的光,眼中也满是欣赏:“真是个温柔体贴的人。” 躲过一劫,罗曼悄悄松了口气。以后得更小心谨慎些才行。 想着前世的周玫,罗曼抄经的手又是一顿。旧事不能重现,就算不能阻挡她爱上四皇子,也得让她对和郡王有好的印象…… 如此,罗曼挑着和郡王的优点又仔细说着,两人一边抄经一边说着和郡王的闲话,时间过得飞快。 等交完经出去,几位公主已经走了,可亭子里气氛凝滞。脸色各异的众人,看得人呼吸不畅。 第九十一章:生擦出火花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陈爽和定南候是族亲,又到了说亲的年纪,这才靠着族亲的关系,被定南候夫人领着参加各种宴会。 她自己家,其实并不显贵。祖父的谏议大夫,就是他家最大的官。她和罗曼,其实没什么仇,罗曼的家世比她好,可遭遇却比她惨多了。许多委屈的时候,她都拿罗曼来安慰自己—— 人家还是伯府嫡女、从小受尽宠爱呢!父亲一倒,不也活得艰难?流放到荒郊野外,成天跟姑子一样。 我在陈家再委屈,有侯府撑腰,也比罗曼强多了。 因着这个,陈爽其实很同情罗曼。如果罗庭琛没在上次的文会上,将她表哥欺压得挨了二十鞭子的话。 对了,她表哥是陆常青,在文会上被罗庭琛激将,迫得陆家捐了一千赈灾银。这一千两,也不是出不起,可太丢人。还是当着和郡王和翰林学士的面丢人。 陆老爷显些没气晕,抓回陆常青,亲手抽了二十鞭子。盛怒之下,陆老爷下手重,便是请了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陆常青也在床上足足躺了两月,才勉强能下地。 不仅如此,出门也得报备了,月例银子也减半了,月试的文章入不了陆老爷的眼,文会也不许参加了。 陈爽和他表哥感情好,知道表哥挨打,就搂着她娘哭了小半个时辰。后头又是扣钱又是禁足,直让陈爽对罗庭琛恨得咬牙。 一直到她缺银子买首饰,动不动就贴补她的表哥再拿不出来银子,恨意达到了顶点。 她表哥不过是率直,又没有坏心。罗家兄妹竟这般下狠手,太过可恶。 罗曼是她的眼中钉,她做梦都想给罗曼偌大的教训。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二公主先在郑云岚那里碰了软钉子,又被罗曼反制落败,最后大公主还雷声大雨点小,对罗曼明罚暗护。不用猜,都知道当时的二公主就是个炮仗,稍稍一点就会炸。 看着罗曼离开的方向,陈爽眼神里都是幸灾乐祸。等按尊卑落了座,她又悄悄拉了魏清袖子,压低声音道:“一会儿让你看场好戏,周玫若还敢护她,你得想法子将她也往污泥坑里拖。” 魏清略有猜测,犹豫着要不要阻止。她的家教告诉她,做人,首先要立身正。用阴诡下作手段赢来的成功,令人不齿。 可是罗曼自己立身不正,是陈爽要揭发打压她,是……周玫实在讨厌,总端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勾人魂,晋王喜欢她,皇后喜欢她,身边认识的人都在夸奖她,荆湖灾民逃难到京城,凭什么就她被人称道,被灾民奉为神明? 她以往都没错处,谁都抓不到她的错处。可她因为个罗曼下了凡,她舍身护她,连和跋扈的二公主对上,她也肯站出来护她…… 在她举棋不定的时候,二公主敷衍的折了两个祈福灯,便烦躁的起身要去赏花。大公主要拦,二公主率先瞪了眼睛:“别以为我叫你一声姐姐,你就真是颗蒜了。若不是皇祖母有命……” 大公主退到边上,请她自便:“是我多虑了,妹妹就是因为懂事,才深得皇祖母和大姑姑喜爱。” 她们的大姑姑便是大长公主,这柔柔的一句话,既提醒了皇太后的嘱托,也暗带着威胁:这是大长公主的地盘,真闹得不可收拾,第一个对她们出手的,只怕是皇帝! 二公主瞪大公主一眼,身上的气势到底矮了下去。 她压着火气在花园散心,本打算将恨意先放下,等出了大长公主府再和罗曼算。左右今天的时间足,她有的是功夫在外头捉她。 可才刚走进紫薇林,陈爽便跟了上来,才一脸巴结的请完安,便满眼奸诈的凑了过来:“我有罗曼那个贱人的把柄,愿意献给公主。” 二公主瞥陈爽一眼,没说话,身边的宫女却自觉的退后了两步。 陈爽掩下兴奋,卑躬屈膝的小声说了自己掌握的信息,而后难掩激动道:“接食盒那小厮我认得,随时能喊他出来作证,让他……” 话还没说完,‘啪’一巴掌落在了陈爽脸颊,她被打得一踉跄,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公主。 “姓罗的才十一岁,你让我往男女之事上,泼她脏水?” 二公主冷凝着陈爽,狠厉呼之欲出:“你是要毁我啊!本宫是看起来蠢,还是看起来好欺压?连你这样的贱人,都敢来利用本宫。” “不是,我……” 又是一巴掌扇在陈爽脸上,二公主看着被扇倒在地的陈爽,冷笑道:“出去给本宫跪着,自己掌嘴。本宫什么时候喊停,你才能停。” 陈爽吓坏了,她没料到会事这种局面。魏清经常进宫,她肯定知道几个公主的脾性。来找公主之前她明明告诉过魏清,魏清没拦她…… 有宫女来拖陈爽,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恶毒的喊道:“是魏清,是她让我来找公主的。她知道你心悦我堂哥,说你定然容不得罗曼僭越……” “你说什么?”二公主抢步上前,用力捏住了陈爽下巴:“有胆你再说一遍。” 陈爽被捏得生疼,目光却没有退缩:“她还说您在讨皇后欢心,今天肯定会找罗曼麻烦,给太子妃出气。我来找你,是将罗曼踩在脚下,是帮您。” “你们……”二公主眼睛微眯,甩开陈爽下巴的同时,压着嗓子道:“好得很。” 宫女将陈爽押出来,盯着她跪在显眼处扇自己耳光。在场的贵女哗然,有的惊讶着站起身,看见二公主也从花径中走出来后,又压下惊疑坐回去,继续做手头的事。 大公主皱了皱眉,见郑云岚脸色尚可,也稳坐如山,和周围的贵女们款款说笑。 “去问问怎么了?”郑云岚声音很淡,她甚至只是往那边看眼,便收回目光接着和几位公主应酬。 丫鬟领命而去,原本冷静安稳的魏清眼皮子一跳,心下没来由的忐忑。 她安慰自己:我只是没阻止,也没教唆什么,肯定不关我的事。再说了,罗曼就是做了那样的事,二公主再如何,也不可能因为罗曼迁怒。 陈爽受罚肯定是因为别的事,对,就是这样。 才用各种理由勉强安慰住自己,抬头,却见二公主坐在了自己面前,饶有兴味的看着她问:“都好奇陈爽为啥挨罚,你知道为什么吗?” 魏清手心全是细汗,她抬眸朝还在扇耳光的陈爽看去,两人目光已对上,她心中就是一惊:陈爽看她的眼神,明显带着怨恨和报复。 她心下委屈,后背也是发麻,脸上却是得体的疑惑,缓缓摇头问:“莫非,与我有关?” 二公主便笑了,也跟着摇头:“没关。” 等她才松了口气,二公主又笑了,故意大声说:“罗曼还小,又在乡野长大缺了礼仪。所以,在枢密府怠慢了太子妃,在这里顶撞了我。 可不管是太子妃还是大公主罚她,都是为了维护本朝礼仪,并非为报私仇。” 见魏清肉眼可见的变了脸色,二公主唇角邪魅的勾起,接着问:“你觉得本公主容不得人?” 魏清吓得跪在地上,慌张的磕着头。 二公主又问:“那是觉得太子妃不识大体,自己罚过罗曼了,还要遣我报复?” “臣女没有。” 魏清连续磕着头,吓得身子都有些颤抖。 和陈爽不同,魏清毕竟是魏国亲孙女,是皇后正在极力拉拢,有望成为晋王妃的人。大公主虽愿意看戏,却也不得不顾全大局。 可她才准备起身,郑云岚却按住了她的手:“姐姐稍安勿躁,事关太子妃,咱们看看再说。” “既然没有,你往后说话做事,也为自己积点德。你都十五了,也偶尔和兄弟亲朋同席,也经常给父兄、亲友送点心意。人家一个十一岁的姑娘,去定南候府上还食盒,怎么就伤风败俗、德行有亏了?” 魏清双手渐握成拳,卡壳般扭头,看向远处的陈爽…… “起来吧。”到底是皇后看重的人,二公主不敢太过分。她亲手扶了魏清起来,拍着她的手笑道:“大家都知道你是无心,不会往心里去。我性子直,想着要提醒下你,便过来提醒了,你不会怪我吧?” 魏清能说什么?她心里怎样骂娘,嘴里也只能得体的应承‘不会’啊。 “那就好,经过这遭,咱俩也算不打不相识。下次你再给皇额娘送孝礼,不用托那些宫人了。给我就好,我帮你递。” 无视魏清羞窘得绯红的脸色,二公主接着小声道:“偷偷告诉你,你上次孝敬娘娘的鸡血石雕件,娘娘就不喜欢。鸡血石是晋王的心头好,你的心意啊,现在已经摆在晋王的博古架上了。 我给你递,还能帮你把把关,保证你送上来的礼,都能入皇后娘娘的眼。” 说是压低了声音,那也是相对先前的音量来说的。二公主的音量,分明够所有的人都听清。魏清眼睁睁看着众闺秀们交头接耳,眼神或取笑,或鄙夷,或饶有兴趣…… 晋王喜欢鸡血石,而皇后最爱羊脂玉,这是举朝皆知的事情。二公主这样喊出来……魏清脸上火烧火燎的疼,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缝钻进去。 眼看着都下不来台了,郑云岚弄清了事情经过。她着人将陈爽送回府去,又拉了魏清去自己身边说话:“姐姐手巧,你看看我新叠的这个莲花如何?” 大公主也相当伶俐,当即要带着几位公主回宫:“出宫时,皇祖母就吩咐早些回去,会等着我们用膳。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 二公主本想再等等罗曼,可大公主把太后都搬出来了,她再不服气也不能不从。 一众闺秀才送走了几位公主,还没从整件事中回过神来,罗曼和周玫便过来了。大家看一看罗曼又看一看魏清,觉得又有火花要擦出来。 《罗家弃女很嚣张》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罗家弃女很嚣张请大家收藏:()罗家弃女很嚣张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十二章:食色,性也。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氛围是肉眼可见的诡异,周玫很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想问发生了什么,罗曼却抢先扯了扯她衣袖,拉着她往样折灯的队伍中走。 “咱们去折灯吧。” 周玫一下子警醒过来:看大家的神色,发生的肯定不是好事。她问了,旁人答了,她和罗曼就又被卷进了风浪中。 如此一来,不管应对得好不好,总要费心费力,惹人议论。 她温和的‘嗯’了一声,挽着罗曼的手臂,往人相对少一些的桌案边走。 却有好事的人,将周玫和罗曼往魏清所在的桌案边推:“以姐姐的身份,坐这里才对。”魏清身旁的齐姑娘,也配合的拉着另一位姑娘让开了位置。 因为晋王,周玫和魏清的关系本身就有些微妙,刚才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是以周玫还没坐过去,低着头的魏清脸就红到了脖子根,窘迫得恨不能立马遁逃。 她求助的看向郑云岚,偏生郑云岚正饶有兴趣的看着罗曼,半点没注意她的情况。 真按照身份,亭子里还有大把国公府、侯府姑娘呢,罗曼没资格坐这里。可推人的齐姑娘却没管,硬将她安置在了魏清左手边坐下。 而周玫,好巧不巧的坐到了魏清右手边。 罗曼觉出了不寻常,却完全没放在心上。她仗着年纪小,乖巧的看着魏清道:“魏姐姐,咱俩能换换位置吗?我还想和周姐姐挨。” “好。”魏清没敢看罗曼眼睛,起身把罗曼换了过去。 周围人的目光都快粘到她们三人身上了,罗曼却依旧像没注意到。她拉着周玫安静折灯,周玫忍不住想回望打量她的目光时,罗曼便捏一捏她的手,问她些小问题。 空气炙热了小半盏茶功夫,终于有人憋不住了,一边折着灯,一边意有所指的看着周玫问:“去年八月,晋王给翠峰楼的五万两银子,让掌柜的替他在全国寻极品鸡血石的事,大家都知道吗?” 周玫被看得不自在,罗曼适时拉过她看她折的灯:“姐姐帮我看看,下面是这样折吗?” “不是。”周玫低头看罗曼的灯,展开她故意折错的地方,一边重新折一边道:“你仔细看看,该这样……” 周玫不搭茬,却还有好事又不怕事的搭话:“知道啊,为此,皇后娘娘还斥责了晋王,并将自己宫里所有的鸡血石,都锁进了库房。” 又直白的看着红成了熟虾的魏清,问她:“魏姑娘托宫女给皇后娘娘送礼,竟然送鸡血石,你是不知道去年的事吗?” 魏清的脸又红了两个度,浑身滚烫得随时会烧起来。她紧捏着手里的纸,指节都捏得发白。 除了羞臊,她还觉得特别委屈。 晋王对鸡血石爱得狂热,她心悦晋王,想将自己的好东西给他,有什么错?送之前,她分明探过皇后的话,皇后准了她才托人递进来的。 既不是私相授受,又不是私密物件,怎么就被二公主说得那样心机、暧昧;凭什么要被他们钉在耻辱柱上? 她身上发烫,心里也窝着火。可这些事,偏偏还不能说。 手里的的纸被她捏碎了,魏清重新拿了张纸折,学着周玫不理她们的话。 见挑不动周玫和魏清,问话的姑娘扁扁嘴,又看向罗曼,道:“听说,你在定南候府门外守了三天,就为了亲手将食盒还给陈公子?” 明晃晃的挑衅杵到罗曼脸上,再想不理便是不能了。 罗曼一愣,正专心折纸的周玫就先板了脸,她目光犀利的看向挑衅的齐姑娘。正要呵斥,齐姑娘却被看得先矮了气势:“这事是魏姑娘指使陈爽,告到了二公主跟前。又不是我胡说八道。” 有丫鬟过来,伏在罗曼和周玫耳边,将先前的事情细细说了。 都以为罗曼听完要发火,事关自己名声,哪个咽得下去那口气?况且,向来淡然的周玫,眼中都隐隐有了火光,何况当事人呢? 罗曼却咯咯笑了,坦然答道:“是啊,我守了三天,还是没见到人。” 又偏头看着齐姑娘,眼神干净纯粹:“为什么告到二公主跟前啊,我做错什么了吗?” 满亭子人都看向罗曼,眼中的讶然跌落一地:你个姑娘家去守外男,有什么不对,你心里没数吗? 魏清也看着罗曼,显然被她的坦然、纯真惊到了。 齐姑娘答不上来,她想说德行有亏,可陈爽才为此吃了亏……她被堵得胸口疼,没好气道:“那你得问魏小姐啊,她让陈爽告发的。” 罗曼便当真转向了魏清,旁人期待的‘战争’没有发生。 她看见魏清手中的灯又折坏了,‘噗呲’笑着拿了过来:“魏姐姐折错了,这里该这样。”说着话,罗曼便一边示范一边道:“姐姐就因为这个一直红着脸啊?” 魏清还是低着头,没接话:罗曼本身就是周玫一伙的,肯定恨不得帮着周玫打压她。如此,还有什么好说? “姐姐实在可爱。”折纸的间隙,罗曼抬眸看了眼魏清,笑道:“陈爽去告状的事,我知道不是魏姐姐指使的。我也知道她为什么去告状。” 扫了眼竖着耳朵,等着看戏的众人,罗曼细细说了上次文会上的事,叹道:“陆公子和陈姑娘是表亲,肯定帮亲不帮理,想着要给我难堪。” 看着魏清意外又放松的姿态,罗曼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将折好的灯递给魏清,接着柔声道:“陈爽和陈家是族亲,这事怎么想也该是陈爽先知道,不可能是你撺掇陈爽。” 又自豪的挺了挺胸脯,亲亲热热的问:“我说得对吧,魏姐姐。” 没料到最后为她说话的,竟然是罗曼。相比自己先前的行为,魏清自惭形秽。 “都笑话我在定南候外守了三天,其实我也冤枉。”罗曼顺手拿着花灯折着,又一脸馋相道:“定南候府外的糕点也太好吃了,我连着吃了三天才将好吃的吃遍。和你们说啊,核桃酥和马蹄糕、豌豆黄是一绝,有机会你们也要去尝尝。” “所以,你连守了三天,不是为了见陈公子,是为了吃糕点?” “那当然,店家不往晚照苑送货,自然只能我自己出来吃。” 又腼腆的一笑:“当然,如果能顺便见见陈公子,就更好了。听说,要是有人提前知道他要走哪条街,那条街临街的茶楼酒肆都定不上。躲在里头看陈公子的人太多了。 我都有了登门的借口,不用不是太可惜了?” 在座的好些姑娘,可都干过包雅室看陈公子的事。她们原本还觉得不敢见人,可罗曼这样一说,她们竟也莫名坦荡起来。 “状元郎游街,还有姑娘朝他扔绢花、绣帕、香囊呢。”罗曼看着逐渐抬起头的魏清,鬼机灵的道:“你们说要是姑娘们都躲在闺房,不去看状元,状元郎会不会觉得自己差劲,再也自信不起来了啊?” 郑云岚‘噗’一声笑了出来,手从魏清面前越过,点着罗曼的脑门道:“你脑袋里都装了什么?状元郎听了你这话,才要抑郁了。” 罗曼腼腆的笑:“我就是觉得挺正常的嘛。礼法严苛,等及了笄,便是状元游街,咱们也不好去看了。现在不肆意一点,不枉费了年少?” 又嘀咕道:“公子再绝色,没人看不也枉然?就像秦枫园的梅花,传得那样绝,大家也看不着。其实看一眼,也没什么嘛,既不会损了香也不会影响艳,是不是啊!” 这次,大家都笑了起来,连挑事的齐姑娘,都想揉揉罗曼的脸:“在罗姑娘眼里,陈公子竟就是名花?你去守他,是去赏花?” 罗曼纠正她:“是想吃着点心赏花!” 亭子里,笑声爆发出来。郑云岚直接搂住了罗曼,爱得不行:“你脑袋是怎么长的啊,怎么长的啊?” 罗曼却不笑,她从郑云岚怀里挤出来,看着脸上有了笑意的魏清,继续道:“大家不都这样吗?别说你们没去看过。” “看过,我就是包了雅室看的。”郑云岚一大方承认,亭子里的人都笑了,纷纷点头承认,还有大胆的人说着当时的见闻。 “我还给和郡王送过小鱼呢,我哥哥说王爷爱吃,我就特意去买了送过去。”罗曼拉着郑云岚的手,亲亲热热的问:“郡主呢?你偷偷给别人送过东西没有?” “送过。”郑云岚承认得相当大方:“我也给晋王送了鸡血石,托宫女偷偷送进去的。我就是觉得晋王怪可怜的,好容易有喜欢的东西,还不能敞开了去要。” 周玫看罗曼一眼,意会到她的意思,也跟着点头道:“我也送了,托哥哥给王爷的。我不懂鸡血石,看着它只觉得红彤彤的太艳。送给王爷,也算是宝剑赠英雄。” 魏清佝偻的背挺直了,脸上的笑也坦然明艳起来。她一手拉着罗曼,一手拉着周玫,没说话,却将感激和暖意全传递了过去。 罗曼看着魏清笑,弯起的眼睛里全是鼓励。 周玫的话将氛围推向高潮:原来大家都一样,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她们分享着寻常不敢说的小秘密,觉得畅快至极。 再看罗曼,大家竟都觉得她简直是宝藏,和她相处实在痛快且有趣。 眼看着罗曼成了红人,郑云岚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换了谁,今天都不好收场吧。罗曼这姑娘,实在有意思。 这时,前厅的宴会也散了。有消息传过来:银子筹了一百八十多万两,各类粮食加起来足有二百多万石。这些物资,赈济荆湖过来的灾民,绰绰有余。 又说大长公主点了太子妃帮忙的统领,秦王妃则负责盐、粮等采买细务…… 说到采买盐、粮;盐政司使家的秦姑娘率先出来恭喜:“赵家下办下来盐引,看来就要迎来大生意。这时运……啧啧……” 都问哪个赵家,秦姑娘指向罗曼,笑道:“当然是罗曼外祖那个赵。秦王妃负责采买,只定是首选赵家了。” 大家都涌过来恭喜,只有罗曼心下掀起了风浪:盐政司捏在太子手里,赵家竟还能办下来盐引? 这个盐引,怕是勾连着新明村的祸事! 《罗家弃女很嚣张》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罗家弃女很嚣张请大家收藏:()罗家弃女很嚣张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十三章:天罗地网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罗曼随两位伯母告辞离开的时候,不仅郑云岚挽着她胳膊亲自相送,魏清也特意等在马车前,牵着罗曼的手问:“过两天,我要随母亲去晚照庵听经,可以顺路去找你玩吗?” “真的吗?都好多年没有小姐妹找我玩了,魏姐姐要来找我,简直太好了。”罗曼亲密的回握着魏清的手,担忧道:“可过两天是哪天啊?我爱胡跑,你过来的时候,我没在家怎么办?” “我提前打发丫头告诉你,你跟我一起去听经,然后带我在晚照苑玩行不行?”看着明媚的罗曼,魏清眼角飞扬着温暖的笑:“妹妹要是不嫌弃,我就时常去找你玩,你有空也尽管来魏国公府寻我。” “好!”罗曼笑得眉眼弯弯,见魏夫人朝魏清招手,罗曼便和魏清告别:“魏姐姐先回吧,随后咱们再一起玩。” 魏清‘嗯’了一声,又朝郑云岚行了礼,这才念念不舍的离开。 “妹妹不嫌弃,我也要上晚照苑找你。”郑云岚挽住罗曼的手,笑得眉眼弯弯:“可是我祖母不去晚照苑听经,怎么办?” 郑云岚是比一般公主还尊贵的人物,大长公主府更高贵得够不着。她这话罗曼不好接,只得看着郑云岚赔笑。 “瞧这傻样。”郑云岚掐一把罗曼的细腰,看她笑着躲痒才道:“你回去好生读几本诗集,等下次开诗社,我给你派帖子。” 这话出来,连大夫人都惊异的看了罗曼一眼:诗不诗的不要紧,要紧的是郑云岚的圈子。要知道,诗社里身份最低的也是侯府贵女。 罗曼没料到能受这般抬举,愣愣的不知道该怎么应,主要她当真不会作诗…… “高兴傻了?”郑云岚轻拍了下罗曼脑袋,不可置疑道:“就这么定了,回去好生看书,别给我丢人。” 罗曼叹一口气,很是无奈:“我尽力……” 大夫人不满罗曼怠慢的态度,她在后头偷捏了罗曼后背一把,提醒她注意态度。 罗曼吃痛也没敢动,倒是郡主突然朝大夫人看了一眼,看得大夫人不自在的收回了手。 “算了,我也不指望你出什么大作了。谁让你小小就去了晚照苑,身边也没个正经夫子呢。” 说着,郑云岚又笑眯眯的看着大夫人,道:“该早些把曼曼接回伯府,这样我们走动也更方便。这么些年,四太太的心结也该散完了吧。” 大夫人臊得心堵,赔笑道:“兰苑好今年没住人了,正着人细细修整呢。等修整好,我定然亲自去接。” 郑云岚嗯了一声,示意罗曼上车:“回去吧,府上还有事,我就不远送了。” 二太太原本想让罗曼和她坐一辆马车,可罗曼拒绝了:“回晚照苑的话,走明德门这边要近些,和回伯府不同路。” 二太太一噎,却也不好勉强,只能叮嘱她:“别急着赶路,路上留心点。” 回去的路上,大夫人着人去打听了后院发生的事。她们前脚刚进府门,消息后脚也到了。两位夫人细细听完,都不自觉露出骄傲的神色。 “仗着身份,二公主专往人痛处戳。可人活在世上,谁又能没个痛处?曼曼笑眯眯的体贴她两句,这不就受不住了?” “还是曼曼有胆识,换成别的十一岁孩子,估计吓都吓坏了,哪还敢回嘴?” “气量也不小,就陈爽做的那缺德事,要说没魏清在中间推波助澜,我是不信。曼曼不仅自己坦荡,还能将魏清摘干净。就这一手,收买了多少人心?你看咱们走的时候,哪家闺秀不和曼曼道声别,更别说魏清和小郡主最后的做派了。” 说到最后,大夫人都有些酸了:这样好的姑娘,要是她生的该多好! 二夫人倒看得开,只要是伯府的子女,谁好都是伯府好。可四房…… 她看大夫人一眼,趁热打铁道:“接回来,是咱们伯府子孙;要一直住在晚照苑……”那还有伯府什么事? 正暗自骄傲的大夫人叹了口气,朝老伯爷夫妻俩院子里看了一眼,道:“你安心修葺兰苑吧,接人的事,我会和大爷仔细计较。” “有嫂嫂出马,这事,就必定成了。” 罗曼却没去管两位伯娘的计较,她快马加鞭的回到晚照苑时,古权已经等在了芳草阁,抽丝剥茧的推演着太子的计划。 等罗曼进来,他已经推演了好几圈,大概有了应对之策。 “钱姑娘呢,怎么没带回来?”罗曼才回来就来了芳草阁,连手都没顾上洗。清清便打了水过来。 罗曼任由清清给她净手,转头认真的看着古权。 “钱姑娘没了。”古权叹息一声,将当天的事,细细说给罗曼知道:“旁人钉在赵家的钉子都起出来了。可都是常年弃之不用的人,没审出来有用的东西。” 想着钱姑娘从绝望到期望的模样,罗曼心里涌起一股冷意。她挥手让清清退下,自己拿着手绢,慢慢擦着双手的水珠。 “赵家呢,现在如何了?”罗曼坐回椅子上,声音发冷。 “有大夫人在,府内井然安稳。生意上有几波人下狠手算计,赵二爷也处理妥当了。只是……” 古权觑了眼罗曼,硬着头皮道:“有人操控了言论,现在满京城都在往赵家泼脏水。钱姑娘死在了赵家,死因虽众说纷纭,但都猜是钱姑娘拿了赵家什么把柄,不然纳个妾也不至于纵火杀人。” 罗曼低眸看着脚下,没有接话。古权接着道:“我们的人也准备着,只能姑娘吩咐,便能下场搅混水。” “不用了!”罗曼打起精神,挺直了腰杆坐着:“有大舅母和小舅舅呢,赵家的事咱们先不用管。” “让查的那些人呢?有结果了吗?” “一个月前,曹稳婆便带着全家搬离了京城,具体去向,正在查。”古权抬头看罗曼一眼,没见到不满的神色,又接着道:“张三爷已经锁住了,正在查他的私盐来路,暂时没打草惊蛇。 我仔细排查了数十回,新明村的异象,十有八九是因为私盐。” “把这些事情,全禀报给秦王府。”罗曼取出古朴暖玉递给古权,神色郑重:“细细的说,半点不要隐瞒。” 古权本有些不甘心,这惊天大案原本是他在跟,眼看着有些眉目了,怎么就要交到秦王手里。 “事涉太子,又牵扯着私盐,现在已经搭进去两条人命,后头还有一个村甚至更多人要陷入困境。这惊天大案,是你吃得透,还是我担得起?” “是我想左了。”古权身上过电,一下子透彻起来:他已经跟着姑娘走到大道、正路;以前那些极端的手段都得收一收。那种只要能将姜家踩下来,哪怕拖着全国人陪葬都行的想法,更得从脑袋里剔干净。 “在下明白了,我整理整理,随后就去。” “听说小舅舅办下来了盐引?”罗曼靠着椅背,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小舅那里可交代清楚了?” “我正要向姑娘回禀这事。”古权摆正姿态,半躬着腰道:“赵家办盐引还是去年提交的申请,当时被盐政司卡着没办成,赵二爷也就没再去办了。 毕竟在太子的势力范围,赵家没打算投靠,也就没妄想去发那柱财。昨天,盐政司却突然通知,让赵家去纳银领盐引。” “看来局全都布好了,赵家钻不钻,都有人将他们往陷阱里赶。”罗曼冷哼一声,眼神突然凌厉起来:“小舅身边的奸细呢,揪出来了?” “揪出来了!”说起这个,古权满脸都是鄙夷:“是周来宝。周家本是赵家的家生奴才,后得老太爷恩赏,放了身契成了良民。不过周家人,还是在赵家做事,这个周来宝便是十岁就在粮食行学徒,十八岁就当上了粮食行管事,协助掌柜,统管着赵家所有的粮油生意。 他雄心勃勃,以为会前途无量,可一直到现在四十了,依旧是个管事。他本来也绝望了,可晚照苑从赵家调走了好几个能干掌柜,尤其压着他的万掌柜一走,他心思就又活络了起来。” “结果小舅舅没用他,他希望落空,就恨上了小舅舅,转而投到了张老三门下?”之所以不说太子,是他不够格,太子再不挑食,也看不上周来宝。 “是!上次将钱姑娘迷晕了放到赵二爷床上,张老三给了他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就出卖了旧主,啧啧……”罗曼对周来宝都鄙夷不起来,她冷笑一声道:“将他全家盯死了,放个女人就五百两,他后头必有大用。” “明白。” 说完这件事,古权又从袖袋子里掏出两封信,担忧的递到罗曼面前:“古早来了急信,王爷赈灾的银粮在仓库中被连偷带抢,现在救灾物资短缺。 赵大郎又被爆贪污,状告赵大郎的账房先生拿出了明细账本,搜查转运使府邸的官兵,也顺利搜出了足额的银两。” 虽在预料当众,可真的发生了,罗曼头皮还是一麻,她接过信,拿出已经拆开那封,一目十行的看起来:“还好有王爷在。” 可人证物证俱全,就算和郡王在,又能周旋几时? 两张网严密的罩下来,遮天蔽日、令人生寒。罗曼袖中的手,紧捏得指节发白。赵家家破,下一个就会是晚照苑。太子对政敌,从来就不会手软。 这场仗,打不打得过,她都必须赢! 第九十四章:山海皆可平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看完古早的信,罗曼便让古权去忙了。 又古权在,她不消担心秦王府不信,也不消担忧新明村脱离掌控。这一世,终究和上次不同。她占着先机,窥破了好多阴谋;她身后还有了王爷,这场仗,她不再是势单力孤的一个人。 可她的心,怎么还是晃晃悠悠落不到实处呢? 古权走后,她在椅子上坐了半晌,又踱到花架边看了会儿开败的墨兰,再慢慢在屋里走了两圈,深呼吸,微笑,再深呼吸……眼泪流了下来。 想着钱姑娘,想着新民村,想着上一次‘瘟疫’横行的惨状,想着上一世面对灾祸撕心裂肺的疼,无能为力的痛…… 眼泪滂沱! 一盏茶时间之后,罗曼轻轻擦干眼角的泪,紧捏着哥哥送回来的家书,缓步回自己院里。 周红打了水伺候罗曼洗漱,伺候她换了舒服的衣服,让她倚靠在贵妃榻上,力度适中的替她揉捏肩颈:“我让厨房给小姐炖了淮山鱼头汤,小姐喝一盅养养神吧?” 罗曼摇头:“不想吃。” 有朝书桌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郡王府送的桃干呢,没有了吗?” “有,每个月都按时送过来,每次都满满一匣子。”顺着罗曼的眼神,周红也看向书桌,解释道:“书桌那盘放得太干了,又落了灰,我说换一盘来着,赶着小姐回来,一时忘了端上来。” “帮我端过来吧。”罗曼从贵妃榻上起来,坐到桌边,郑重的从袖袋里拿出了哥哥的信。 信的内容和罗曼想的一样,通篇的欢喜顺畅,好像他们不是去爬太子的火焰山,而是去摆钦差的款。 苦中作乐的趣事,解救灾民的成就,风土人情的见闻,眼界学识的开阔……罗庭琛用状元郎的文采,为罗曼刻画了一幅幅生动的画面。 罗曼一字一句的看着,看得心里既苦也甜。 继续往下翻,终于提到了大舅舅的事情。哥哥笔墨凝练,对这件事着墨很少。除了叮嘱开解好母亲,多陪陪大舅母外,都是开解她,让她别过分忧心的话—— “大舅舅在朝堂浸淫数年,立身本来又正,这点污蔑人的伎俩,没多少看头。况且哥哥还在呢,还有王爷。你在京城多放宽心,保护好自己别被流言所伤……” 罗曼反复读着这一句,手指抚摸着那一行刚劲的字,眼前浮现出哥哥担忧又刚毅的脸—— 你一肩担了所有风霜,力图为我们撑出片晴朗的天。困境中,你多难熬;艰险里,你多痛? 大舅陷入牢狱,你作为亲外甥,定也被牵连其中。便有王爷护着,你现在是不是也进退维谷、举步维艰? 放下书信,罗曼朝窗外看去。 外头天朗气清、阳光明媚,还有兰儿和崇安练功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闭着眼,便是时光天暖、现世安稳。 周红端着桃干进来,看着罗曼严肃的眉眼,还以为是外头的声音吵到了她,解释道:“赵家出事后,大家对赵家的传言都不太好。表少爷率性惯了,奴婢怕他知道后冲动,便自作主张,让夫子给他加了课,这些天都拘着他在院里练功。 小姐要是嫌吵……” 罗曼摆手,收回视线接着看信:“不妨事,你做得很好。” 她脸上还是淡然的表情,看向自己的时候,眼中甚至有礼貌的浅笑。可周红还是感受到了悲伤,她日日跟在小姐身边,很清楚她真的放松是什么模样。 虽然很好奇发生了什么,周红还是谨守着本分,放下桃干,安静的退了出去。然后亲自替罗曼守着房门,守住姑娘难得的片刻安宁。 再往后翻,是罗庭琛随时、随地、随手记录的一些小事。用来写字的纸很随意,可能是手边有什么就用了什么。笔也一样,有的字迹是粗毛笔、小楷笔、鸡毛笔……又两张,甚至还是用木炭写的。 都是些细碎小事,或有趣、或有理、或俏皮、或匪夷所思、或美好旖旎…… 这些小事多有提到王爷,透过哥哥的笔,罗曼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和郡王。灾民包围中的他慈爱、事务包围中的他干练、政敌包围中的他勇毅、艰险丛中的他果敢…… 她在有限的字词中寻找他的样子,她知道他艰辛,他困顿,他被架上了刀山火海。可同时,她也知道他的柔韧、不屈…… 摸着那几张纸,罗曼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不管前世今生,王爷都是她的定海神针,想着他,山海皆可平! 有东西掉了出来,是一枝被压扁放干的栀子花。 虽说干了,莹润洁白的花瓣泛着旧黄,香甜的花香也有折损。罗曼捡起这一枝花,放在鼻下闻了闻,温柔的笑便随着花香攀上了眼底。 她找到花掉落出的的那一页,斑驳泛黄的草纸上,还留有夹花的印。这一页上,哥哥的字迹洒脱灵动,想来心情很好。 他说:“初到潭州的时候,满目荒凉。往日遍布绿意的庄稼地,处处龟裂、寸草未生。王爷下榻的院子里有几株栀子花,奄奄一息。我们都觉得这花活不成了,王爷却每日省下半瓢水浇它。 今天,花开了。王爷看着它安静的笑,见我从屋里出来,便指着花问我说‘你看这装模作样的花,像不像你妹妹罗曼啊?’ 那株栀子长势并不好,因为缺水,枝叶都有些枯黄。所开的花不多,仅有的三朵还开得委屈。 我看着它发愣,怎样也和曼曼联系不起来。王爷却摘了一枝送我,说‘这花若别在曼曼发间,她会不会气得跳起来,而后佯装无事,仙里仙气的不承认自己发恼。’ 想着这个场景,我也笑了。 这花虽说开得寒酸,却也清香可爱,是荆湖难得的风光。妹妹若戴在头上,肯定好看。” 罗曼将花别在发间,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舍不得移开眼。 王爷,他是不是也在想我?苦涩难熬的时候,我是不是也能,成为你心间的一点甜? 我想你了,很想…… 罗曼突然想起了仍在玉壶泉的君子仙,她当时气它‘勾’走了王爷,故意将它扔在小几上。也不知道后来怎样了,是被王爷带回了王府;还是被掌柜拿回去,再用来讨好别的贵人。 她叫了周红进来,吩咐她去玉壶泉看看,如果还能找到,务必将‘君子仙’再带回来。 周红领命出去,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小姐发间。 罗曼摸着发间的花,对回头的周红笑得灿烂:“哥哥送我的,好看吗?” “好看。” 爱意和思念都在发间闪光,这份美是星河、是流光,再枯萎干瘪,也熠熠生辉。 家书很厚,罗曼一边翻看一边吃着王爷送的桃干,不知不觉中,盘子就见了底:“原来,甜甜的桃干也很好吃。” 她清浅一笑,拿下发间的花,和信纸放在一起,仔细锁好。 还有一封娘亲的信,罗曼没拆。她对着镜子收拾好仪容,拿着信去找娘亲。 罗太太却没在府上,贴身伺候的吴嬷嬷看着罗曼,欲言又止。 “有事?” “赵家……”吴嬷嬷看着罗曼脸色,小心道:“太太这几天一直哭,苏嬷嬷如何劝都没用,想告诉小姐,太太也不准。 可她成日不好好吃饭,除了去舅老爷家,便将自己锁在小佛堂抄经。再这样下去,身体要垮的啊。 舅老爷那样通透的人,赵家那样的和善人家,怎么会……” “娘亲又去小舅舅那里了?” 吴嬷嬷叹气:“不去哪里放得下心!” “我知道了。” 从正院里出来,恰好遇见罗兰和赵崇安打打闹闹的过来。罗兰一脸的阳光,笑着朝罗曼招手:“姐姐过来,表哥做了纸鸢,我们一起去后山放吧!” 和在赵家的时候比起来,赵崇安更黑了一些,也壮实了一些。见到罗曼,再没了‘老子天下第一’的嚣张。 他站在罗兰身边,朝罗曼得意的扬了扬手里的纸鸢,笑着邀请罗曼:“姐姐也一起来吧,今天风好,肯定能飞很高。” 又想起罗曼教训他的话,赶忙解释道:“我们的书都背完了,夫子留的功课也写完了。放完纸鸢,我们再接着温明天的书。” “恩,夫子还夸表哥了,说他‘孺子可教’。” 赵崇安立马回身瞪罗兰:这算什么夸,公子我不要脸面的吗? 看妹妹越来越活泼开朗,表弟越来越知礼上进,罗曼嘴角的笑又暖了三分。 岁月如此温柔,该天长地久! 罗曼和他们一起放了半下午风筝。和他们一起迎着风奔跑,看暖风将纸鸢越托越高,看妹妹和弟弟笑啊闹,追啊跑…… 玩累了,罗兰和赵崇安便拖着罗曼坐在草地上,罗兰躺在姐姐怀里,给她讲赵崇安在课堂上的糗事,闹的笑话,还有练功时他吃不下苦,偷懒被夫子发现后领的教训…… 她和罗曼在咯咯的笑,赵崇安气得跺脚,又囧得脸红,羞恼的捂罗兰的嘴不成,便开始讲罗兰的笑话…… 说到激烈处,罗兰羞恼着要撕崇安的嘴,吓得崇安跑掉了一只鞋…… 罗曼跟着放肆的笑,一时间,心里皆是阳光:明天,让娘亲也和他们一起放风筝! 再回到清秋院的时候,周红已经捧了‘君子仙’回来。鱼依旧在和郡王挑的琉璃缸里游着,摇头摆尾的浑身仙气。罗曼看着,却满心欢喜。 “还在玉壶泉?”她将‘君子仙’安置在书桌上,看书时一抬头,便能看见这缸鱼。 周红将特制的鱼食摆在磁盘里,答道:“没有,王爷后头让人去取走了。我在街上遇到了古先生,是古先生亲自去王府取出来的。知道是送到晚照苑,还贴心的写了喂养细则。” 放完食,周红便将细则递过去。她以为罗曼看一眼就会还回来,姑娘那样忙,负责赏鱼就好了,怎么会亲自养? 可罗曼看过后也没还回去,而是细细收在了抽屉里。 第九十五章:猎杀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罗曼陪母亲用罢晚膳,又指使着妹妹和赵崇安闹着四太太开心。看着逐渐舒开眉眼,笑得开怀的娘亲,罗曼悄悄退了出来。 她没再打听赵家的情形,也没试图留下来开解母亲。 这样的局势,满城的流言,什么语言都安慰不了担忧的心。兰儿和崇安多来娘亲跟前闹闹,看着孩子们顽皮,娘亲能多笑笑,这样就挺好。 罗曼前脚刚到清秋院,古权后脚也到了。 “私盐的事,可能牵扯到了永兴军。”古权一进门就抖出这惊雷,他大口喝着茶水,连灌了半杯,心情才平稳了一点:“永兴军在汴梁盘踞三十年,三十年没挪过窝,主要将领和姜家,有扯不断的联系。 若真能将永兴军扯出来……贩私盐是死罪,军队贩私盐,还贩出了人命……”古权冷哼一声,讥讽冲天而起:“是姜家人做得出来的事。” 姜家的富可敌国,原来是这样来的富可敌国。 “这意思,是秦王早注意到了太子算计赵家的事?”罗曼挑挑眉,心里踏实了一些。 “那倒没有。”古权直言:“占了个良家姑娘,虽说不光彩,可在谁眼里都算不得多大的事。就是闹出人命,搞得满城风雨,秦王也只以为钱姑娘性子烈;赵家又实在软弱可欺了些。” “当然,事情刚出来的时候,秦王府也细细的查过钱姑娘。可钱家祖上十八代都清白,张老三也在汴京替人卖了十多年私盐,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罗曼也能理解:若她没经历过前世,也不会将这事当多大的事。 赵家富贵,别说只烧了几间下人房,就是整个赵家都被夷为平地,也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人命再可惜、可悲,毕竟是个意外,总不会让赵家以命抵命。 “我说到新明村怪病的时候,秦王才认真起来。看他的神色,像想起了什么。” “后头呢?” “秦王没细说,只隐约提了句‘骆胜越来越出息了。’骆胜统管永兴军,我这才猜测私盐和永兴军有关。” 古权看着罗曼,说了结论:“秦王说这事他来管,让我放心。” 罗曼点头:“那赵家?” 秦王说:“在汴京地界上,本王要连个赵家都护不住,还当什么亲王?” 罗曼笑了,上一世,她从没见过秦王如此轻狂! “赵大人的事……”古权顿了一下,脑门上有隐隐的细汗:“朝堂上议过两回,秦王发过两回脾气。这两天,也是因为在忙赵大爷的事,才没分神多管赵二爷的桃花。” 见罗曼神色平常,甚至还能稳着心神喝茶,古权也松了口气:“潭州粮库遭偷抢,和郡王的赈灾粮食吃紧。我将这事揽了下来,姑娘看……” “让小舅舅过去。散尽赵家祖上在江南积下的人情,应该足以解王爷之困。”罗曼果决道:“提醒小舅舅,大义面前,没有生意。只要和郡王安好,赵家便有依仗。” 小舅舅是天生的商人,又一身孤胆,罗曼怕他情急之下,胁迫王爷。 “明白。” “你放在私盐上的人手,能盯着事态发展就行,其他的往回撤。” “好。”想豁出一切去拼的冲动退去,古权的视线也清晰起来。这种很可能要和军队硬抗的事情,还是交给秦王更好。 跟着姑娘不足半年,所经的便是滔天巨浪,沉住气,往后只会更加热血沸腾。 “钱姑娘明天出殡,赵夫人的意思,要去为她送行。”虽知道是被人算计,可两条人命折损在府上,赵夫人心里也觉得亏欠。 钱秀才将人带走后,赵夫人着人送钱送物想要补偿,却都被钱秀才拒之门外。明天钱家母女出殡,总得去上柱香,送上一程。 “新明村别的村民呢?病情怎么样了?” “朱家姑娘也挺严重,青紫都快长满整张脸了。”古权叹了口气,难得的慈悲:“在对待儿女上,朱家可没有钱家慈悲。朱嫂子身上也开始长青紫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朱姑娘不是有了身孕,而是染了‘瘟疫’。 钱家出事,朱大郎暗地里赞了钱家好几次高明。眼看着没办法‘讹’着赵家治病,就在赵家了结了那母女。瘟疫源头也灭了,赵家的赔偿也能谈了。 真真的读书人,脑袋活。” 说到这里,古权看向罗曼,虽说语调依旧平和,眉梢上却染上了没压制住的怒气:“朱大郎感叹时运不济,闺女颜色不好,没惹来富贵的郎君垂青,现在要找个人讹也讹不上。 可瘟疫的事不能再拖了,这个病惹人,再留着他们母女,怕最后连他都要被惹上。所以,和族中商量好,要判她们‘母女’失贞,钱姑娘落葬的同时,便押了他们母女去沉塘。” 罗曼正端了茶盏要喝水,闻言手上一顿,清冷的眼神瞥了古权一眼,才接着将那口水喝下去:“救下来!” 就算她们中的毒解不了,最后依旧逃不开个‘死’字。也绝不该是这样的死法:“对你来说,不动声色的救下朱家母女,不是难事。” 的确不难,可不值得。 古权垂眸看着鞋面,半晌后才回道:“若朱家母女被冤死了,真相大白的时候,有许多文章可以做。现在,新明村有许多姑娘,都陷在流言里煎熬。等真相大白后,要煽动新明村的民愤,太简单。 沸腾的民愤,能为扳倒太子加不少筹码。若再不行……” 罗曼清幽的眼神又转过来,凉凉的落在古权脸上:“你现在,已经不是趴在阴沟里使坏的草莽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自己掂量好。” 见古权压低了头,罗曼轻哼一声,道:“去办吧。” 罗曼那句‘不再趴在阴沟’一出口,古权立马就醒悟过来:姑娘要帮着秦王取的是天下,心怀的不就得是天下的苍生。朱家母女虽说命贱,却也会是王爷的子民。 往后,他不是要扳倒谁、打压谁,而是要替姑娘打理好这天下! 儿太子,必然是秦王登顶路上的绊脚石。他只需用心辅佐姑娘,那些恩呀怨啊,自然会清算干净。 想着这些,古权热血沸腾:他一直在为自己和古早找退路,现在,找到了! 第二天一早,罗曼便打点着要去赵家,今天钱姑娘出殡,她也想去送她一程。 罗太太原本也想跟着去,罗曼让她看好赵崇安,不能让他再受流言影响。罗太太黯然的神色才好了些,颇有责任感的留了下来。 她们一行赶到新明村的时候,钱家已经奏响了哀乐。钱秀才扶着钱娘子的棺材,满脸阴森。 以往,钱秀才看见赵家人就喊打喊杀,这次倒是表情平静。 罗曼扶着大舅母进去吊唁的时候,钱秀才只冷冷的往她们身上瞥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往纸盆里添纸。 大舅母走到他跟前,想说什么,钱秀才突然瞪过来,目光比天山上的雪还冷。 “咱们走吧。” 他们前脚刚从钱家出来,带过去的东西便追着他们摔出了门。看着险些砸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大夫人长叹口气,拦下丫鬟,自己弯腰捡了起来。 为防大舅母心情郁结,罗曼提议道:“新明村东边有一片芦苇荡,被小溪分割成各种形状,很有意趣。里面野鸭成群,白鹤悠闲,很能平和人心。我领大舅母过去看看吧。” 见大舅母兴趣不高,罗曼又道:“那边有个周娘子,钓鱼是把好手。给曦表姐买些回去,她肯定高兴。” 出事之后,赵曦面上没显出什么,胃口却一天差过一天。到昨天晚上,连她最爱吃的豆腐箱,都没动筷子。今早起来,嘴边起了一圈水泡,一看就知道是着急上火,激出来的。 她寻常爱吃些新鲜鱼虾,她亲自买些回去,哪怕为着娘亲的一腔心意,也会开怀一点。 大舅母拍了拍罗曼的手,让她带路:“多买一些,给你娘亲也带一点。” 一行人往芦苇荡走,才走了一半路程,便远远的看见河边聚了一群人。河滩上,两个女人被反绑了手脚、堵了嘴关在猪笼里。怕猪笼不沉,里头还堆了半猪笼石头。 “这是谁家……” 大舅母话没问完,河滩上一个男人哭着朝猪笼扑去:“别怪我无情。要怪,该怪你们交人不慎。钱家那样的淫窝你们也去,还跟着不学好。怪得着谁?” 母女俩不敢置信的看着男人,嘴里呜呜叫着,泪流了一脸。 围观的许多人,也有些瑟瑟发抖:同一个村住着,没出事前,钱娘子和钱姑娘有都随和、风趣,大家都爱往他们身边凑。 现在因着钱家,朱家母女要被沉塘,那他们呢?即便不沉塘,是不是也要坏了名声? 害怕之余,愤恨也升了起来:“说起来,都是赵家害的。要不是赵二爷祸害了钱家姑娘,钱家姑娘也不能坏了良心带坏别人。这根在赵家,去找赵家算账。” “对,找赵家。看看赵二爷都祸害了哪些姑娘!咱们村姑娘那么多,总不能都跟着钱家吃挂落。” “家里有姑娘的都跟我走,去围了赵家要说法。” “等等,我回家抄家伙去。我家姑娘清清白白,就因为去了钱家两趟,将她坏成了什么样子。 赵家必须要给个说法。” “我也去,等我回家拿上锄,没个说法,我就和他拼了。” …… 看着造成了势,朱大郎眼中精光一闪,赶忙使眼色让族人将猪笼沉下了河。他先冷眼看着猪笼沉下去,等水面再没气泡冒出来才松了口气,转而悲愤的哭喊起来:“走,找赵家算账去。我妻女没了,我和他们拼了!” 见势不好,丫鬟赶忙护着罗曼和赵夫人离开。可是来不及了,有眼尖的村民已经认出了他们:“那不是来给钱娘子上香的赵夫人吗?她还有脸来,咱们先绑了她!” “还有那个小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坯子。全都抓起来,让赵二爷过来说话。给不出个满意答复,咱们也祸害他家女眷。” 一群壮丁蜂拥过来,眼看着跑不掉了,丫鬟们满头都是冷汗。罗曼静静依偎着赵夫人,冷眼看着失控的村民。 第九十六章:玩弄人心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赵夫人没跑,她将罗曼护在身后,挺直了脊梁站在原地,目光沉静的看着为首的村民:“赵家,还轮不到赵二爷做主。要谈什么,我和你们谈!” “我呸!一只母鸡,也想当爷们的家。” “大家都别上她的当,先抓起来再说。” 钱家的官司他们扯不清楚,自己家的丑事和钱家沾不上边,他们心里却是门清。可事情的起因是赵家,他们又都因为去钱家吃鱼、买盐,最后才落得名声败尽。 他们是老实的庄稼人,闲暇时打鱼为生。做过最坏的事,就是卖鱼时短斤缺两;收庄稼时,顺手在别人的地里偷点、摸点。 虽没有大本事,自己家的儿女还是好生在教养。这眼看着姑娘大了,能成家立业了,又闹出这样没脸的事,一个不好就要沉塘。偏生就是将家里的姑娘打死,也问不出那野男人究竟是谁,孩子的爹到底是谁。 这怎么办?他们去怨谁,找谁? 他们都快冤死了,哪还顾得上别人冤不冤?再说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家再怎样背骂名,总不至于死;他们可不同,没看见朱家母女刚被沉了塘? 他们是打算强按着找二爷的头认罪,没有筹码和个妇人有什么好谈? 所以,两个壮汉的话基本是一呼百应,他们再没给赵夫人说话的机会,一窝蜂涌了上来。 丫鬟们吓得浑身是汗,脸色苍白,却依旧手拉着手,坚定的护在赵夫人周围。赵夫人将罗曼拉在身前,将她头按进自己怀里,安慰她:“曼曼别怕,只有大舅母还在,就不会让人伤了你。小舅舅也很快会来,会先救下我们曼曼。” 罗曼从赵夫人怀里钻出来,她拉着赵夫人的手,仰着头坚定的看着她道:“曼曼不怕,舅母……” 她心里盘算着古权的人该到了,从舅母臂弯的缝隙间,果然就看见了混在人群中的古权。 恰好古权也看了过来,他微不可查的朝罗曼点了点头,很快就移开了视线。罗曼的心落了下来。 没等到罗曼说后面的话,赵夫人担心的看过来,怕罗曼是已经被吓坏了,还在强装镇定。 就在这时,围过来的村民已经开始动手。护在周围的丫鬟被绑起来好几个。 赵夫人顾不上安慰罗曼,镇定的冲村民喊着:“不用动手,我们跟你们走。冲突中伤了我们性命,你们还怎样和赵二爷谈?你们一群男人,对着我们拖拽,坏了名节,我也没脸活在这世上。” 是啊,他们不就是因为没了活路,这才昧着良心硬讹赵家的吗?赵夫人要没了活路,还怎么谈?胳膊本来就拧不过大腿,再没了筹码,不得连全家都搭进去? 里圈的男人正迟疑,外圈的人突然打了起来。 没人知道起因,就是有人突然挨了打,便开始还手。身边的人想拉架,反而吃了拳头,便也开始还手。 后面的人慢慢打到前头来,古权也摸到了大夫人身边。 “自己人不要乱,先抓了赵家这婆娘才是正事。”朱大郎死死盯着赵夫人,突然上手来抓:“你赵家祸害别人的时候,可没想过什么名节、活路。今儿个,你也尝尝这滋味。” 推搡间,古权的拳头就砸到了朱大郎脸上。朱大郎吃痛,狠狠瞪古权一眼,再次朝赵夫人抓去。 古权不知道又被谁推着,整个人撞在了朱大郎身上,撞得他又挨了边上人一耳光。 “你他娘的……” 朱大郎气急,捏着拳头就往古权身上砸:“老子先打死了你。” 古权下意识往赵夫人身后躲,再顺手扯着赵夫人袖子一拉,朱大郎的拳头就擦着大夫人肩膀过去。 虽没打实,手指却勾着赵夫人的衣裳,扯破了个口子。 不知道谁‘啊’一声尖叫,赵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古权扯着撞上个人。那人一脸的血,全撞在了大夫人杏色的裙摆上,触目惊心。 罗曼尖叫起来,将满身是血的人往边上推,推得她身上手上全是血。她看边上的大舅母一眼,顺手将血全抹在了大舅母身上。 场面越来越乱,连朱大郎都和同村的一个男人打红了眼。 古权的人趁乱将赵夫人救出来,不知从哪里便出来个担架,不由分说的抬着大夫人就跑。他们都跑出了好远,才有人反应过来:“赵家那婆娘跑了,都别打了,快追。” 可赵夫人都跑出那么远了,哪里还追得上?他们不甘心,追不上也气势汹汹的追在后头,一直追进了城。 进了城,一身一脸都是血的罗曼便边跑边喊:“大舅母那你再坚持下,回了赵家,咱们就安全了。” 喊着还哭了起来,一脸的泪冲着血,骇人得很。 朱大郎却不敢再追了:城里有巡城兵有捕快,他们这样追上去,讨不到好。于是,只能恨恨的瞪着赵夫人一行,气急败坏的看他们越跑越远。 他们不追了,罗曼那几嗓子却引起了大伙的注意。街上真是热闹的时候,到处的人都朝赵夫人她们看过来。 罗曼被‘看得羞窘’哇一声哭出来,直往大舅母所在的担架上扑:“大舅母你醒醒,你坚持住。呜呜……你别怕,我们回家,这就回家……” 古权过来背上罗曼,一行人抬着‘伤重’的赵夫人朝赵家飞奔。 丫鬟们本就被吓破了胆,混乱中脸上带了不少伤,染了不少血。逃跑中,有在古权的带领下,有意无意的挂破了衣裳。 这一行人,谁看着都伤重狼狈,弄不好要活不成。 他们在街上大摇大摆的跑着,谁见了都先给他们让出道来。等他们回到赵家的时候,街上又炸了锅。 “人家夫人去吊唁,怎么说也算得上尊重人了吧。新明村这般做派,也太嚣张了……” “我小姑子就嫁在新民村,说是赵家派了好些人拉着重礼去了钱家好几回了,被打出来,隔两天又去。” “真的?” “可不是真的吧,连赵家二太太也亲自去过了,带过去的金银多得能吓死人。” “这样的做派,京城可没有几家。咱们这样的人,命贱。打死烧死了报官,也就赔三五十两银子。” “谁说不是?人家这个还是意外。” “先都说赵家是故意的,是仗势欺人。可你们看看,被欺的明明是赵家。” “纳个妾才多少银子?人接进来,不就由着主母磋磨?钱家那样没根基的人家,又怀着孩子进门,几个月后一个难产不就解决了?用得着烧了自家房子害她?” “谁说不是呢?大户人家的阴私手段多着呢,能害了你还让你找不出把柄。赵家那样精明,能给自己挖那么大的坑?” “看看赵夫人可怜的,一身的血,还不知道伤成啥样呢?还有那孩子,肯定也伤得不轻,一身的血,吓死人了。” “哎,去年我相公痢疾,没银子买药。还是赵家药方施药治好的呢。” “我家也是,一年里没少领赵家施的药。她家一年少说施三回米,靠着他家,去年给孩子裁了身新衣。” “他家的寿桃也比别人家的大,用猪油做的酥皮,里面还有八宝馅。我家孩子就指着寿桃解馋。不像别家,说是寿桃,就是个干馒头做成了桃形,个头也没个拳头大。” …… 看大伙儿越说越偏,但都是对赵家有利的言论。古权留下的人悄悄摸走了。 一回家,赵夫人就从担架上下来了。她通透灵慧,才在街上走一圈,就领会了古权的意思。 但她没想到罗曼能配合得那样好,那两声情真意切的哭喊,她作为当事人都听得心酸。曼曼才十一岁,这胆识和机变,实在令人震惊。 她亲自带着罗曼洗漱,确定她上上下下都没伤着半分,才放下心来:“一会儿喝碗安神汤压压惊,今天可多亏了曼曼了。” 罗曼也不谦虚,仰头看着大舅母灿烂的笑:“这下,曦表姐该能吃下饭,我娘也不用天天吃素,成天抄经了。” “嗯!你们都是好孩子,你娘也为我们费了不少心。”看着罗曼脸上的笑,赵夫人也跟着笑开:“这件事,想来快能了结了。你穿好衣裳去和曦儿玩会儿,大舅母去和古先生说说今天的事。 还有钱家。哎,再是被算计了,也是因着赵家出的意外,得给钱家一个交代才行。” 大夫人和古权议着钱家的事,此时的钱家也来了不速之客。 张老三带着周来宝推开钱家柴门的时候,钱秀才刚送走宾客,打发走了儿子。见着熟悉的张老三,钱秀才无力的摆了摆手:“张三爷回吧,我家遭了大劫,往后没人做鱼,也不能替你卖盐了。” “我知道,我今天来,是有大事要告诉你。”他夹在腋下的牛皮袋子放在桌上,目带同情的看着钱秀才道:“里面装的,是你女儿这大半年来的遭遇,还有她真正的死因。 哎,太惨了,我实在没办法转述,你自己看吧。” “不看了,免得伤心。”钱秀才将纸袋退回去,悲痛的目光中全是坚定:“左右是赵家造的孽,找他算账就对了。” 张老三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一边摆着里头的物件,一边说着钱姑娘被侮辱、糟蹋的经过…… 故事情节和钱姑娘讲的差不多,区别是赵二爷没有不行。他就是坏,就是看中了钱家没反抗之力,故意要糟蹋、玩弄人。 用语言润色之后,钱姑娘的无助、绝望和痛苦跃然眼前,听得钱秀才青筋直冒,双眼冒火。 “你看,他每次糟蹋完钱姑娘,都会写下时间、地点经过和感受。你看看中间的用词,多放荡多恶心多不是个东西……” “你娘的……”钱秀才呼哧喘着粗气,冲进厨房抓了把菜刀就往外冲:“老子宰了他。” “他这样糟蹋你家姑娘,一是因为他噙兽不如,更重要的是他卖给你们的盐有毒。”张老三拦住钱秀才,抢下他的刀道:“赵家没有盐引,卖的都是私盐。赵大爷在荆湖找的盐矿出了事,吃了那里的盐就会浑身青紫、嗜睡无力,肚子鼓胀。 赵家才知道这事的时候慌了神,知道中毒后的症状才松了口气。他糟蹋你家姑娘,使人坏你家姑娘名声。谁都不会往中毒上想,你看现在的新明村,肚子鼓身上发紫的人不少,却都说是人家姑娘不检点,朱家那母女俩甚至还被浸了猪笼。 你要是不管,过不久就会出男子的流言。姓赵的总能想出来招,让大家都觉得男人身上青紫、犯懒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钱秀才还粗喘着气,可看着张老三的目光冷静了些。 “这个村就你有学问,你是乡贤,你有责任救大家。”张老三把住钱秀才肩膀,情绪激动:“你和赵家的仇,杀他三族都不够,一把菜刀有什么用?去告他,我将赵家贩私盐的证据都给你,你去告官,去报仇!” 私盐从新明村揭出来,还裹挟着这么多人命,秦王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休想让赵家脱身。 第九十七章:入笼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当初挑中钱家,张老三看重的就是钱娘子的泼辣,钱秀才的孤耿、强硬又无能。 他们认定钱娘子泼,能臭了赵家的声名;钱秀才的耿在怒火的加持下,能让他孤勇无畏,梗住劲,不惜代价和赵家死磕到底。 他都料准了,他觉得自己比主子还算无遗策,此次定能立功。 先前就怒发冲冠的钱秀才,浑身都冒着冷气。他双目带着仇恨,冷冷的看着张老三:“所以,你也是帮凶,帮着卖有毒的私盐?帮着祸害我们新明村的女子?” “钱大哥当真是气糊涂了。”张老三哼笑一声,浑身都冒着被冤枉的怒气,以及体谅钱秀才的无奈:“我若是帮凶,怎么会来告诉你这个秘密?我活够了,我家孩子还小呢,我能干自断生路的事?” 钱秀才还是死死瞪着他,目光中的怀疑不减翻增:他好歹读过几年书,中了个秀才。这些年再没建树,也还没傻到没判断力。 他想起钱娘子身上也冒青紫后不久,姑娘从外头带回来了药,以及一袋子雪白的细盐。姑娘说药是在张三爷那里买的,细盐也是张老三舍的,说是感谢他们这些年帮着往新明村捎盐。 当时他没多想,现在细想想,只怕药是假的,细盐才是他们没有加重中毒的原因! 一两细盐一两银,张老三怎么突然那么大方?他根本就知道粗盐里有毒,他们要算计的事情还没到时机,他们一家子还不能死。 所以才给他们细盐,好让他们缓缓中毒的速度,活到他们需要的时候。 再想赵家! 他去告官的时候,赵家人将他拦下来,没打没骂没用强,还一直拐弯抹角的探他话,想知道她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请大夫看过没有,除了被赵二爷救下那一次,在家在外还有什么异常…… 他当时嗤之以鼻,笑他们贼喊捉贼,演得逼真。现在想想,赵家那样势大,按张三爷的说辞,基本也达到了目的。他们去闹,绞杀了就好了,何苦演戏? 到现在,新明村女子的名节算是败光了。他们还有什么利用价值?直接绞杀了不更干净果决?还扑进火海救她们母女干啥,还放他离开等他报仇? 张老三,是拿他当傻子在耍! “这些年,我文不成武不就,因着寒酸明知道你卖的是私盐,也没去官府举报。因为你一个月给我家半两银子,我家还帮你将盐带到村里,分卖给大家。因此,你便觉得,我能被你随意玩弄,随意摆布,我脑子里装的全他娘是浆糊?” “明晃晃的证据摆着你都不信,你脑袋里不是浆糊是什么?”张老三将‘证据’啪一声摔在桌上,先声夺人想压气势:“因为相信你和钱姑娘的品性,我才不顾安危去查他们异常的因由。 好,就算你不信我。周管事你认得吧,赵家明面上的粮油生意都是他在管,这事你知道吧。要不是赵家做的事太丧良心,他能背叛自己主家来帮你?” 他一把将周来宝车过来,周来宝赶忙虎着脸道:“我这张脸,你应该见过,假冒不了。今年的盐不对,是我发现的,本来还不敢确定,听张三爷说了新明村的情况才确定了。 我爱钱,可咱们不能丧良心,不能为了点钱祸害这么多乡亲是不是?察觉后我便开始收集证据……” 见钱秀才面色不耐烦,周来宝赶忙结束了对自己的歌功颂德,转口道:“赵大爷被查贪污,不日就要押解回京了你知道吧。 有和郡王在呢,荆湖南路又是要啥没啥的状态,哪里那样好贪?我告诉你,是荆湖的盐矿出了问题,他一直偷运私盐的事情被王爷发现了。碍于影响巨大,这次对外说的贪污。 你是读过书的人,你自己好生想想,看我说得对不对?” 钱秀才当着开始思考,半晌后,他抬头望着张三爷,道:“我听你的,你说,怎样告?” “知道你才缝大事,伤心欲绝。我特地找人先写好了状纸,你仔细看看,没问题就按了手印,拿着状纸去京兆府击鼓鸣冤。” “那证据呢?没有证据府尹大人……” “事涉私盐,府尹大人不敢轻慢,定然会去搜赵家库房。周管事就管着赵家粮库呢,你将府尹往赵家粮库带就行。后头府尹要你配合什么你就配合什么,有我和周掌柜呢,你别怕。” “好,我不怕!” 张老三打开印泥推了过去,钱秀才却没按。他用牙咬破手指,狠狠往状纸上按了个血手印。 那场景看着停渗人,张老三和周来宝却觉得兴奋:成了。 “走吧。”钱秀才拿过被张老三抢下,又放在桌上的菜刀,让张老三走前头:“我不认路。” 张老三觉得钱秀才拿刀不合适,想劝又怕他发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了:“你走前头吧,毕竟是你告状。” “我锁门。” 张来三点头,拉着周来宝走在前头。 钱秀才拿着状纸,却没锁门,而是抽出菜刀,迅雷不及掩耳般朝张老三后脑勺砍:“去死!” 张老三后背一凉,下意识往边上躲。刀砍在了他肩膀上,血一下子喷了出来。 周来宝反应过来,冲上去要夺钱秀才的刀。 “先把他弄进去,动静大了,不知道要引过来多少人。” 于是两人合力,将钱秀才重新逼进了屋里。 张老三才关好门,回头便看见周来宝被钱秀才压在桌上,钱秀才手里的刀高高举着,对准了周来宝的脑袋要砍。 他来不及多想,顺手扯过边上的汗巾,冲过去勒住钱秀才的脖子往后头拖:“停下来,你疯了?” 钱秀才被勒得呼吸不畅,却依旧不肯罢休,手中刀一下下往下砍,一次砍歪了,再来;没砍着,接着来…… “你娘……” 周来宝连哭带喊的求饶,动静已经过于大了。张老三呵斥了两声没管用,只能加大力气,死命扯着汗巾勒钱秀才脖子,想以此制住钱秀才。 他当真制住了,钱秀才放开周来宝朝他扑来。 看着刀刃上的寒芒,张老三吓出一身冷汗。他拼了命勒汗巾,钱秀才被勒倒在地,却还是激烈的挣扎着要反抗。 张来三就按在他身上,手上用力,再用力……终于,钱秀才不动了。 他软倒在地上,手上的汗巾了忘了松。周来宝在一旁粗喘着气,等气喘匀了,才朝张老三道谢:“多亏三爷了,不然真得交代在这里。” 又看钱秀才,这一眼,他直吓了个激灵,翻身起来,冲到钱秀才面前,那手指探着他鼻息。 “死了!” 他瞠目结舌又忐忑不安的看着张老三,身子和声音都抖了起来:“经营了这么久,私盐的事只有从钱家爆出来最合适。现在,怎么办?” 周来宝探鼻息的时候,张老三就有些吓着了。他手忙脚乱的松开汗巾,又掐人中又按胸脯的救了一回儿,最后往钱秀才脸上唾了一口,骂道:“真他娘晦气。” 不泄愤,又抓住钱秀才领口,啪啪连扇了十几耳光,站起来在他身上跺了数脚:“坏老子大事,看老子不挖了你祖坟。” 张老三捂着手臂上的伤,在钱娘子的供台上抓了个果子啃:“挖祖坟都是后话,现在该怎么办?” “慌什么慌?”这个局,张老三布了很久,具体计划也拿给上面的人看过了。都没看出来问题。 唯一失算的,是泼辣的钱娘子没能将钱姑娘带出来,逼得他们改变计划,起出探子在赵家动了手。 可这也不影响什么啊,探子数年没用过,赵家也审不出来什么。钱家母女就是回家了,当晚也得被‘赵家的人’弄死。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愚笨得能将姑娘丢下,自己去富户家画画挣钱,怎样能突然转过来弯,察觉出破绽? “他娘的,都气得要死了,竟然还有心力去想其它,真他娘是个祸害。” 周来宝不动声色的啃完果子,又过来踢了浑身狼狈的钱秀才两脚,道:“这玩意儿总得处理了,你看扔哪里合适?” “你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咱们的货,可必须得顺利搬进去,不然,谁都别想活。” 他说的是私盐,既然要嫁祸赵家,就得人证物证俱全。这边说动钱秀才去告官,那边周来宝将库房腾出来,等入了夜,永兴军那边好将存盐,全部运进赵家库房。 “我办事,三爷还不放心?” 见张老三凶狠的瞪过来,周来宝赶紧正色道:“赵二爷去了荆湖,赵家库房便是我一人说了算。今下午,已经将粮食运出去,空出了足够大的地方,只等深夜来临,主子将东西运进来就行。” “那就好说了。” 张老三再踢钱秀才一脚,冷笑道:“趁夜,也扔到赵家库房去。让赵家去给官府交待。” “三爷英明。”周来宝钦佩的竖起大拇指,佩服道:“今上午赵夫人才在新明村被围殴,这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晚上过来寻仇,杀了钱秀才,如何都说得通。” 张老三受用的点点头,一副领袖做派:“没了钱秀才,不还是个朱大郎?为了自个儿,都能将妻女沉了塘,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走找他去。” 这时,京兆尹接到秦王报案:赵家在西甲村的库房有异动,怀疑在偷运私盐,要他连夜暗访,查明真相。 同时来的,还有皇帝的手谕:即刻去查,不得有误! 京兆尹吓了一脑门汗,半点不敢耽搁,点了最精明、得力的手下,悄悄定在了赵家库房周围,死死的盯着里头的动静。 第九十八章:反杀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天将黑未黑,张老三和周来宝就从朱大郎家出来了。 朱大郎点头哈腰的相送,脸上的笑谄媚得没法看:“三爷您放心,钱秀才要真被赵家暗害,我朱大贵就是村里最有文化的人了,替大伙儿伸张正义,我不畏艰险、义不容辞。” “嗯!”张老三浑身的高高在上:“做好事再来卖嘴。” “三爷放心,放一百个心。这样的机会,我朱老大……我老朱祖上冒了青烟才遇上了。” 朱大郎也曾是读书人,可惜不是那块料。他从十四就开始考秀才,考到三十了,还没考上。 家里人从怀揣期望渐渐绝望,家里贫寒又供不起他的笔墨纸砚。他便再不念了。 这些年,每每见着钱秀才免差徭,少交租,他就嫉妒得羞恼。辛亏钱秀才性格不好,在县衙当书办,不过月余就被遣回了家;教书也不行,区区两年就惹得夫子们怨言四起,只得回来种田。 要不然,看着钱秀才发迹,他得发疯。 现在,他不用嫉妒了。三爷的新主子答应给他秀才的功名,钱秀才已经被赵家害了,新明村往后就数他最风光、能耐。 况且张三爷还和他说好了,事成之后,不光新明村,周边村庄的盐都让他负责。他相当于张三爷手下的分销商。 卖盐啊! 光想想这两个字,他都能看见金银珠宝手牵着手,挤挤挨挨的往他家滚。 这样的好事,你说不是祖坟冒青烟,能遇到?遇到了,不豁出去紧忙抓紧,那得傻成什么模样? 张老三没再看的朱大郎,他才不管朱大郎在做什么美梦,他就没想过朱大郎能活着回来。 昨儿个新得的信,已经有二十多个村的村民,有不同程度的私盐中重度症状了。要牵扯这么多人命,又涉及到朝廷命官贩以权贪矿、倒卖私盐。 这样天大的丑闻,哪个敢放出风声? 不管府尹怎么判,朱大郎最后都只有个死字。 若不然,他们何苦非得将钱秀才逼到绝路? 想着这个,张老三暗悔:早知道新明村还有这么个傻货,用什么钱家?她家的女儿又不值钱,别说阴谋算计,就让他白白拿出来,只怕都行。 张老三摇了摇头,否定了先前的想法:要真那样,算计赵家的痕迹就太重了。只怕才刚开始,就要被赵家察觉出来。 要说稳妥,钱秀才去告发是最稳妥了。他奶奶的,讨死鬼! 从朱家出来,张老三和周来宝又在绕着路,在新明村外转了好几圈。等天黑透了,确定没人注意他们,才又悄悄摸进钱秀才家。 不敢赶车过来,张老三便拿头巾裹住钱秀才的头脸,命周来宝背着往赵家库房去。 周来宝脸都青了:他在赵家再不得志,也是管着二十多家粮油铺的大管事。多少人见了他都一脸巴结,尽是好话? 让他背死人,还从新明村背到西甲村去? “磨蹭什么?你不背,让朱大郎来背?你弟弟的举人老爷,也让给朱大郎当?” “三爷别生气,我这不是没背过,瘆得慌吗?” 他咯咯干笑了两声,弯下腰艰难的将钱秀才背起来,和张老三一起鬼鬼祟祟的朝西甲村走去。 夏天蚊虫多,赵家在西甲村的这个库房又在村外。府尹和属下分别躲在树林里,蚊子喂了不少,其外却半点动静都没等到。 即便如此,趴在草丛中的府尹依旧不敢动。那双眼睛黏在库房上,几乎都不敢眨。 开玩笑,这私盐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偷运进来,别说官帽,就连他全家老小的脑袋也不用要了。 在府尹眼都快睁不动了的时候,有人来了。 到了库房门口,周来宝将钱秀才摔下来,掏出钥匙来开库房大门。张老三斜一眼黑漆漆的草丛,晦气的唾了一口道:“埋了吧,明晃晃扔进库房,太不合情理,惹人怀疑。埋浅点,官兵发现以后都不用别人引导,自己就会往咱们想要的方向猜。” “是,还是三爷想得周到。在库房边发现钱秀才被掩埋的尸体,只能是钱秀才发现了赵家的秘密,被赵家的人杀害。” 周来宝去库房挑了挑,没找到能挖坑的工具,只得拿了个秤杆出来。他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匀,然后便开始刨坑。 “嗯嗯,你是这个库房的大管事,内情你最是清楚,你出来作证最好不过。” 张老三看了眼周来宝身上的伤,眼中笑意明显:“为了护住钱秀才,你小命都快交待在这里了。要不是这样,你也不能站出来举报赵家贩私盐,是不是?” “三爷这玩笑开得太大,我这可承受不起。”周来宝刨坑的动作一顿,起身怔愣的看着张老三:“咱们可是说好的,只配合打开库房让你们把私盐运进来,其外要怎样打官司,我一概不管。 今晚上办成事,我便要连夜回漳河老家探亲。明儿一早朱大郎击鼓告状,领府尹大人过来查。那都不关我的事。” 张老三按住他那秤杆的手,让他接着挖:“就是个玩笑。”周来宝就这样站着,直愣愣的看了张老三很久: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打着鼓,从没像现在这样后悔。 想一想,在赵家做事,到底坦荡。手里管着二十多家铺子,在京城也还算风光…… “就是个玩笑,你咋这样不识耍?”见周来宝还是不动,张老三推他一把道:“你信不过我,还能信不过太子?你赌上身家性命相帮,太子定然恩赏,绝不会将你往这要命的漩涡里拽。” 周来宝又看了张老三两眼,到底没能耐反抗,拿着秤杆好生刨坑。 他和张老三替换着来,直累得脱力,也才挖出半尺深的坑。实在刨不动了,张老三便将钱秀才往了坑里一扔,连土带草将将盖住了钱秀才上半身。 “就这样吧,真埋深了,我还怕官府发现不了。” 张老三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袖子擦着额上的汗,看着估摸着时辰道:“货也该来了,怎么还没动静?” “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吧?” “这可要命!”张老三坐不住了:“你在这里守着,我接出去看看。” 说着又警惕的检查了四周,府尹趴在不远处大气都不敢出。确定没有异常,他才往外走去:“你自己也注意点,一有不对,赶忙放信号弹知不知道? “知道!”周来宝腿有些抖了:按先前的计划,永兴军早该将私盐运过来了。 不是真出事了吧?这样想着,他身上抖得厉害,筛糠一般:不行,得想法子活下去。这事要真弄不成,太子是皇帝的儿子,我们可狗屁不是。可太子得罪不得啊,要这怎么办才好? 他悔得直扇自己耳光,扇了有二三十下,终于有了主意:能和太子对抗,又能搭上线的只有秦王了。 对,找晚照苑去。将这惊天的消息告诉古权,也算立了大功了。对,还得想法子接近罗曼,那丫头小,好糊弄,在赵家又是红人。只要她肯去赵二爷跟前替他说话,只怕升掌柜都不在话下。 说做就做,等再看不到张老三影子,他便撒腿往晚照苑奔。 什么举人老爷、富甲一方。张老三用他跟用朱大郎一样,根本就是想用完就扔。 他必须在这之前找到人庇护。 赵家库房前又恢复了宁静,府尹却再也宁静不了:这哪里是查私盐?这分明就是太子在清缴秦王的势力。 盐和太子联系起来,又自然的想到了永兴军。要是永兴军还牵扯其中…… 陛下让他查出真相,可这样的真相…… 府尹又出了一身冷汗,他身上还担着督查军防的职。寻常在军中插不上嘴,真出了事责任却是不轻。 “你们好生盯着,王大,你跟我走一趟。” 府尹叮嘱一番,追着张老三的方向去了。 谁知道才追到新明村口,竟和摇着折扇闲逛的古权迎面撞上,躲都来不及躲。 “这么巧,府尹大人也来散步?”古权朝府尹作揖行礼,脸上神色幽深:“您怕是散不成了,我刚才从芦苇荡那边过来,看着有大事要发生。” 府尹嘴里苦,心头更苦:哪里是巧,你根本就是特意在这里捉我。 “那一起去看看?” 远远地,就看见芦苇荡那边冲突起来。一群穿着短打的壮汉堵着河里的船,七八条吃水很重的船上,精壮男子亮着武器,个个面带杀意。 “军爷息息怒啊,撞停你们的船也是意外嘛。怎么就到了动刀动枪的地步?”水鬼瞄着了古权,扯着嗓门喊他:“这不是古先生吗?你来给我们说和说和成吧。” 没等古权走近,水鬼就说起了事情经过:“天气热,我们哥儿几个出来凫水,没成想撞了他们的船。更不巧的是,我兄弟才得的一柄藏刀找不见了,都怀疑掉到了他们船上。 那刀也不金贵,就是难得,是兄弟的心头好。于是想着去他们船上看一看,找见了最好,找不到,也好死心。 可他们死活不让看,先说船上是赵家最金贵的货。又说是永兴军在执行军务,运送军资。古先生说说看,什么金贵的货不能看?哪个执行军务的和我们草莽穿一样?” 古权笑眯眯的看向府尹大人:“既是军务、军资便好说了。大人担着督查的职,最清楚近日有什么军资要往外运。” 府尹尴尬的笑:依附着姜家的永兴军,是他一个京兆府尹能督查的? “别人不能看,府尹大人你肯定能上船看。”古权指着船上泛着寒光的刀面,对府尹大人道:“看完刀有没有掉到船上,大人也顺便看看船上的货。你来了这一趟,货可就是你查过的了,往后要出了问题,大人……” 光看着亮刀的男子,府尹便知道是军中将士没错了。普通武夫,不可能这样整齐划一,脸上也没有那样浓烈的煞气。 不用上船,他也猜到了:船上是私盐,还是太子爷的私盐! 在荆湖一事上,陛下才打压了秦王一系。这次,他想要的,到底是怎样的真相? 府尹又出了一脑门冷汗,他拿出自己的官印,要求上船查验货物。随后要怎样结案是一回事,现在不查却是宁外一回事。 “怕是不方便。”船上下来个将领模样的人,他没看府尹的官印,直接拦了路:“这里景色不错,大人既然来了,便留在这里好生赏景吧。” 话音落地的同时,利刃出鞘,直削府尹脑袋。古权应变快,手里折扇架住了对方的刀。扇子骨架是精铁所造,收拢便是把锋利短剑。 他将府尹护在身后,两方人马打成了一团。 只深夜押一趟货,永兴军在船上配的都是普通士兵。古权这边,却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虽说人少,却和永兴军僵持了下来,没让对方占到便宜。 可到底是寡不敌众,半个时辰之后,古权这边便显出劣势。府尹虽被古权护着,也不可避免面的多处受伤,他心里悲凉一片:得,他交代在这里,也惹不了太子的眼,一家老小的小命好歹是能保住了。 正哭笑不得,突然有金吾卫杀进来。 府尹往来人方向看去,便看到一身便装的秦王,陪着同样一身便装的皇帝,大步流星的朝这边走来。 第九十九章:这滋味,啧啧!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在汴京,现在的天气很有些尴尬。屋里不用冰,又闷又热,浑身黏腻得难受;用冰吧,又满屋生寒,穿什么都觉得不合适。 这些时日,罗曼屋里都没有摆冰盆。周红不肯见罗曼难受,每天晚上都守在床边,拿扇子替她扇风,直到夜深天气转凉,才要在脚踏上睡下。 罗曼反对过,不过周红坚持。即便当时将她赶走了,等罗曼睡着,她也会重新进来,帮着罗曼扇风驱暑热。用她的话说就是:“若没有小姐,我早就死了。周家的仇也永远都报不了。 消了愤恨之后,我也没了什么目标。就想跟着小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让小姐能因为有我,而生活得更舒服一些。多一些就好!” 罗曼拿她没法子,也就不再劝了。她坚持了大半个月,昨儿终于累倒了,罗曼请大夫过来给她看过,又让清清看着她喝了药睡下,这才回了自己的屋。 没有周红在身边打扇,又不习惯喊别的丫鬟过来。罗曼自己摇着扇子,怎样都睡不着。于是起身打开窗,吃着桃干喂一喂书桌上的鱼,再一次打开了装着栀子花的匣子。 算着时辰,周来宝这会儿就该动手了吧。下午就将库房腾了出来,这会儿是不是已经将私盐搬了进去? “古权那边应该还算顺利。”罗曼将花别在发间,鼻尖好像闻到了花香:“即便伤不着太子,小舅家也一定能护周全。王爷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又拿起那封家书,翻到王爷浇花那一页,一遍遍细细的看。她手指点着‘装模作样’这几个字上,不满的嘟了嘟嘴:“还有心情种花,想来境况还算不错。” 她摩挲着信上大舅舅下狱那处,长长叹了口气:你肯定也焦头烂额,寝食难安吧。没事,咱们都挺得住,这点风浪,不算什么。 放下信纸,罗曼开始研磨。提笔,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她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无论是私盐还是贪污大案,她都不该知道,更不该懂,也就更谈不上针砭、分析; 她不但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和王爷也没有私情,没立场更没理由给他写信。她的心思得藏起来,慢慢漏给他知道…… 油灯下,罗曼看着面前的白纸发呆。 她又吃了口桃干,托着腮,呆呆的看着窗外。 有风吹进来,凉凉的,正好解了盛日的燥。天上的月若隐若现,朦朦胧胧的月光洒下来,像罗曼说不清道不出的思念。 最后,她将书桌上的‘君子仙’画在了纸上,配文道:除了想你,一切都好,鱼也养得很好。王爷赏的桃干很好吃,就是馋‘一口粽’了。哥哥要是在荆湖立了功,能不能朝王爷讨个赏,等他回了京,天天都给我送粽子,要送一个月。 写完后再看两遍,便将纸折成方胜,装进了信封中。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古权就得往荆湖去信了,正好一起捎过去。 夜已经深了,罗曼摇着扇子睡下,完全不知道,周来宝已经跌跌撞撞冲了过来,挺直了脊背跪在门口。 这一晚,罗曼做了一夜的梦。一会儿是和王爷在紫藤树下喝茶,一会儿是她在书案前为王爷读书、研墨;一会儿又是和王爷登临城楼,和他手牵着手,并肩检阅这山河…… 梦里,王爷看她的眼神,好像她就是这天下间所有的美好。他的眼里只有她,只容得下她…… 醒过来后,罗曼有一瞬间怔愣,是一种恍如隔世、不知道身在何方的感觉。 “小姐醒了?”清清已经打了水进来,一边帮罗曼摆着鞋,一边道:“古先生来过了,见小姐还没起身,便回了自己院子看书。等小姐用完早膳,奴婢便去通传古先生?” 罗曼立马清醒过来,起身洗漱:“不用先传早膳,我洗漱完就过去。” 忙了一夜,古权躺在床上却没有半点困意。他美美的砸吧着嘴,觉得几十年都没昨晚上痛快。 小丫鬟过来通传,古权才勉强收敛起情绪,麻利的往芳草阁过去。 对料事入神的姑娘,她现在是越发敬畏。永兴军首领秦将军赶过来,被皇帝拿精铁折扇敲头的时,脸上有各种表情,最多的却是不解:这么精巧的计划,怎么可能别识破?两地同时发难,秦王怎么可能顾得过来? 私盐出的事数不胜数,要的人命不计其数。可这次私盐含毒,症状却非常有迷惑性。要不是盐矿里出了事,连他们自己也察觉不出来。 是哪里出了错,怎么就让人将计划洞悉得这样清楚,还被皇帝亲自守株待了兔? 当时,古权心里特别得意:因为有姑娘啊。姑娘是佛主眷顾的人,什么事能逃开她的眼睛? 还特别畅快:能站在阳光底下一方,代表正义将姜家一系从高位上扯下来,实在是痛快。比趴在阴沟里使坏,痛快多了! 没等多久,罗曼就过来了。 古权起身见礼,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托小姐的福,昨晚一切顺利。” 不消听内容,光看古权的神色,罗曼便知道昨晚上至少秦王到了。不对,以古权的修养,泰山崩于面前,也能脸色不变,光一个秦王,他不至于。 “陛下亲临了?”罗曼见着古权眯眼笑的模样,接着猜:“不光亲临,还参与了你们拦截永兴军的战斗,金吾卫亲自下场?” “姑娘就是姑娘,一猜就中。” 古权也不修饰辞藻了,一股脑将昨晚的事情倒豆子般往外说,罢了还有些意犹未尽:“江府尹不会功夫,兵士又都冲着他下死手。我们本来就寡不敌众,即便拼尽全力护着,他也周身受伤。 一直等不来秦王的援兵,又怕伤了府尹大人性命,我们原本都准备撤退了。这时,金吾卫突然杀了过来,没多大会儿就拿下了所有将领。皇帝拿着精铁折扇,敲木鱼一样敲着秦将军的脑袋。一句话重话没有,却吓掉了秦将军半条命。” 罗曼悠闲的品着茶,心道:原本以为的康庄大道,一下就变成了黄泉路,换谁能不吓掉半条命? 古权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是太享受这种感觉。没跟在罗曼身边之前,就算在姜知秋身边的时候,要想动太子的势力,也得费尽心机不动声色。 那种无力,实在难受。 所以,他昨天不是打胜了一场仗,而是成功转了型。往后,他就是明晃晃的太子党,能光明正大的用尽手段对付他。 当然,他内心效忠的,永远只有姑娘一个。 秦王他看了很多年,能力有、野心有、手段也有,可就是太过清高孤傲,做事太讲规则,他并不看好。 和郡王就更不用说了,只要秦王在一天,和郡王就永远不会生出异心,不会豁出去和太子硬碰硬。所以,对他来说,也不是良主。 现在好了,有了姑娘,便占了先机,定是新的局势。 “汪府尹的伤,你是故意的?”罗曼没工夫领会他的心路历程,她肚子还饿着呢。 “恩”古权收了激动,嘿嘿笑着答话:“永兴军太久没轮换,几乎成了地头蛇。他们的嚣张也不能只让老百姓领略,陛下也该感受一下。不过他的伤看着重,其实没啥,至少耽误不了审案。” 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要将朝廷命官杀人灭口,够不够嚣张?皇帝你怎么看,怎么想? 罗曼点了点头:“是得放在明面上来。” “那后头的事?” “后头还有什么事?”罗曼疑惑的看着古权:“到这一步,后头便都是秦王的事,和咱们什么相干?” 以他们现在的根基,哪里能在朝堂上说上话?急吼吼的去掺和,怕是急着去给人当靶子。 罗曼皱了皱眉:古权哪里都好,就是在太子这事上,心太急。 “我想往荆湖去一趟。”古权看着罗曼,神色认真起来:“王爷性格慈和,二爷商人习性又有些事。赵大郎出事下狱,我不放心。” 私盐是灭全族的重罪,贪污、偷抢赈灾银粮,更是抄家灭族的重罪。姑娘还小,伯府又不一定靠得住。这节骨眼上,赵家绝不能出事。 “王爷虽拿着调动军防的令牌,可姑娘也知道,早在之前,周边地区就都换成了太子的人。王爷……”独木难支! 罗曼思忖片刻,最后摇了摇头:“南边有王爷和蒋续足以,你往奉天去一趟吧。去之前,把人手拢一拢,得力些的都带上。” 一听奉天,古权眼睛都亮了:“辽东军要有大变动?” 十多年前,太子才刚成为太子的时候,辽东并不太平。女真人数次来犯,烧杀抢虐。太子被点为大元帅,统领十万大军出征。 这场仗一打八年,太子从纸上将军打成了铁血将士。将自己磨成了一把刀,狠扎在女真心头,同时也将自己练成了一面旗,稳插在辽东军里。 如果说永兴军是姜家军,是太子一系。那辽东军便就是太子军,他振臂一呼,必然是一呼百应。 他用血泪拼出来的根基,是军功,更是资本。 可这样的资本,皇帝以往都能装着看不见,或者乐于看见。那现在呢?出了永兴军这样的事情之后呢? “嗯”罗曼点头:“只怕不光是辽东军。本朝的军队,该有二十多年没有换防了吧。这次事出,必定会下旨清理。秦王署理兵部,这事只能落在他头上。” 古权点头,表情有点可惜:“毕竟是皇帝亲手带大的儿子,皇帝舍不得因为这事就废了太子。如此,也只能让秦王去清理军务了。” “趁这个机会,从奉天到荆南,清出一条路来。能做到吗?” “能!”古权心口像烧着旺碳,激动得手有些抖:“姑娘放心。” “去吧,走时不用再过来辞行了。” “还有周来宝……” “嗯,周来宝的事我听说了,先让他在马房拘着吧。那样的人我懒得应付,改明儿,请大舅母将人送到京兆府去。” 古权笑:“府尹见到他,神色定然精彩。” 罗曼没笑: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她其实还满能理解周来宝。可做人,将底线放得比猪狗还低,也就该接受比猪狗还凄凉的命运。 将昨晚写的回信交给古权,罗曼便伸着懒腰走了:昨儿个周玫送了帖子过来,邀她今天一起去施粥。她得美美的过去才行。 还有魏清,知道郡主邀请她参加诗社过后,总想找机会教她作诗。这…… 万一她一不小心背出了前世状元的诗,她们情何以堪,她情何以堪? 第一百章:为你下凡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说是去给灾民施粥,其实轮不到他们动手。 寻常就是被伺候的主,青葱嫩白的小手哪里拎得动大勺?上次再出了粥棚挤塌,灶台挤翻的事,谁也不敢再让主子往火边走。 便如此,罗曼也穿了身利落的骑马装,两个丫髻仔细绑好,只缠了两圈绢带装饰。 怕罗曼找不到地方,周玫特意遣了自家马车来接。罗曼也没和她客气,直接坐了周家的马车过去。 这次施粥、施药,由大长公主统管。粥棚也不像以往那般遍地开花。大粥棚就四个,周家负责的粥棚在城南。 因着上次的教训,这次的粥棚搭得很结实。边上还专门盖了库房、厨房、休息室。很有些大大食堂的味道。 周玫不方便迎出来,便等在休息室。罗曼进去的时候,周玫正拿着本什么在看,见罗曼进来,她放下书,笑了迎了过来:“怎的这样迟,我都等好半天了。” “迟?”罗曼透过窗看外头的太阳:“我辰初就出发了,现在才刚辰末,怎样就太迟了?” 有对着周玫飞着眼笑:“姐姐是太想我了!” “是,当真很想。”等丫鬟端过来水果、点心,周玫就遣她们下去了:“我们姐妹好生说说话,你们自去忙吧。” 又拉着罗曼坐到小几边,将刚切好的蜜瓜往她面前推:“我记得你爱吃这个,特意带过来了。快吃些吧,奔波了一路,也定渴了累了。” 罗曼才用了早膳,当真不饿,可盛情难却,还是拿着银叉叉了一块放嘴里:“咱们今天做什么?也不能出去施粥,总不能就在这里头坐一天吧。” “粥棚办成这样,哪里还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我借着施粥的名头叫你出来,本来是想带你去普惠寺祈福赏花,那里的荷花开得好,想带你过去看花捉鱼,发散发散。” 她语调平缓,看罗曼的眼神却带着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内疚:“不拿施粥做借口,娘亲不许我出府找你。” 赵家大爷出事下狱,赵二爷在京城又闹出那样不堪的事情。以目前的形势,太子的手段来看,赵家怕是要保不住了。 即便勉强保住了,也绝对是风光并不再。 赵家要倒了,晚照苑也没了靠山实力大减。这样的晚照苑,不给周玫惹麻烦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谈得上助力? 周夫人一辈子钻营,最会权衡利弊。眼看着和罗曼交好是弊大于利,她自然要拦着女儿和她来往。今天能让她们以施粥的名义相见,也不过是不想将秦王一系得罪得太透。 今天秦王妃亲自巡查,若看见周玫和罗曼在一起,定然要少许多芥蒂。 罗曼心头了然,叉一块蜜瓜喂到周玫嘴边:“这瓜真甜,姐姐也吃一块。” “你舅舅他们,还好吧?”周玫吃了瓜,担心的牵起罗曼的手:“先头,外面就传得难听得很。今天一早又有人去京兆府告状,说是赵家贩私盐。曼曼,你……” “我没事!”周玫眼里的担忧真切得揪心,她怕赵家倒下,怕刚有起色的晚照苑再跌回泥坑里去。 出不了府的这些天,她就一直在想,如果曼曼当真陷到困境,她能做什么?想来想去,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前头搭棚施粥,连自己的私房银子都搭进去了。她作为枢密府嫡女,皇后和晋王都看重的王妃人选,却也不过是表面风光。 那一刻,她第一次渴望权势地位,第一次渴望金钱人手。 自己强大了,才不会处处掣肘,才能够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周玫不信罗曼的‘我没事’,平心而论,谁遇到这样的大事,心里都得煎熬。别人家有大人撑着还好,晚照苑有什么? 出息的哥哥跟着和郡王去了荆湖,罗四太太遇事除了逃避,就是念佛,就是哭。罗兰和赵崇安更不消说了,七岁大的小豆丁,不用曼曼操心就谢天谢地了。 可她体贴的没揭穿,左右不能替她分担,何必缠着她一直说难受的事呢?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办法让曼曼开心才是正途:“本打算等你来了咱们就走,可临时接到旨意,说秦王妃要过来巡查粥棚,检查各处盐、粮用具。妹妹耐心等一会儿,秦王妃查完,咱们就走。” 又问:“你去过普惠寺没有?那里的荷花不但好看,素斋也做得特别好。虽说没钟灵寺和护国寺名气大,可却是绝佳的好去处。” 罗曼摇头:“没去过,就钟灵寺去得多,多得主持都认识我,肯容我偷他的素斋吃。” 周玫讶然:“偷素斋?” 罗曼就捂住嘴笑:“现在不偷了,都大大方方的跟主持去饭堂吃。小时候不敢,又馋,就趁着去晚照庵送经,绕到钟灵寺去,偷拿主持的点心、素斋。” “那时候,你们……” “那时候也不穷,就是才到晚照苑,处处都斌兵荒马乱的找不到主心骨。就那样,也没饿着我们,是我见钟灵寺的点心好,馋人家的花样。” 又吐吐舌头,俏皮道:“也是故意调皮,专门偷点心想让主持的抓住呢。我想着被抓了,总得押着我去找我娘亲。这样,娘亲气得打我骂我,就不天天抄佛经了。” 周玫心酸得眼睛都红了,曼曼年幼就失恃失怙,要受多少罪才能…… “干嘛呢,干嘛呢?”见周玫红了眼眶,眼泪都开始打转,罗曼紧着收了话头,挽住她胳膊道:“不是啥悲伤的事情,钟灵寺的主持可好了。我被抓住好几次,别说找我娘亲,连板脸骂一句都没有。 头两次是将我偷拿的点心包好给我,后头都能由着我点着花样让厨房做。再后来,主持房门的钥匙都给我配一份,我知道他的好吃的都锁在抽屉里。我要久了不去,主持再见着我,都得拿木鱼锤敲我的头。” 周玫噗呲一笑:“你啊!” “我小时候可好玩了,躲在观音供桌下啃过鸡腿,小沙弥怕我被发现,特意拿身子帮我挡着。主持带着随喜的贺亲王进来,闻着鸡肉味,他还面不改色的解释‘不知哪个沙弥又在这儿偷吃了素鸡。孩子正长身子,食量大,让王爷见笑了。’ 贺亲王当了真,很想见识下钟灵寺的素鸡。能把素鸡做得比王府的真鸡还香,实在想见识见识。 可惜他那天没空!主持送走贺亲王,满寺庙追着我打。我那会儿又小又矮,跑快了他怕踩着我,跑慢了又追不上我。满院子高僧都不做午课了,全站在房下看主持抓我……” 想着主持跑掉的那只鞋,罗曼咯咯笑出了声。周玫却有些紧张:“最后,抓到了?” “最后就是钟灵寺一天三顿都只吃素鸡,逼着掌勺的高僧把素鸡做得像真鸡一样香啊。贺亲王可是砸吧着嘴走的,留了话‘有空就带着王妃过来小住,尝一尝钟灵寺的素鸡’……” 周玫‘噗’一声笑出来,点着罗曼肩膀道:“钟灵寺的素鸡几乎是京城一绝,原来这中间还有曼曼的功劳。” 罗曼调皮的吐舌头,笑得明媚鲜妍:“那是!他们的松白玉比素鸡好吃,就是很少供给香客。下次我带姐姐去尝尝,你肯定喜欢。” “好!”周玫也眉眼弯弯:“那咱们今天不在普惠寺用素斋了,等王妃查完,咱们去玉壶泉。听说玉壶泉新请了个蜀中的厨子,咱们也去尝尝蜀中菜。据说吃不惯的觉得菜在冒火,吃得惯的要上瘾,觉得没蜀中菜佐口,羊肉泡馍都不香。” 罗曼也笑:“好!” 她就爱蜀中菜,麻麻辣辣的很是下饭。王爷却不行,吃一口都嫌辣。每次他带她去玉壶泉吃蜀中菜,都得再点一份淮扬菜。不管她吃得多香,如何引诱,他都不会尝上一口。 这辈子再努努力,让他能和她吃到一起去? 又想他了,怎么办? “想什么呢?”周玫拿手在罗曼眼前晃了晃:“看你这模样,是现在就馋了?” 罗曼继续傻笑,头点得小鸡啄米一样:等王爷回来,将接风宴设在玉壶泉,一桌席面要一半的蜀中菜。他不吃,她就吃给他看。看多了,或许就愿意试一试了呢? “你呀!”周玫笑得宠溺:“我先去库房看看,要是没差错,王妃便不会在这里多耽搁。等王妃查完,咱们就走。” “那姐姐快去!” 罗曼推她,周玫又是好笑。她将先前看的那本‘书’递给罗曼:“这里面的诗,都是这些年诗社里出的精品。我将诗默下来了,难懂的对方也标了注解,下面还有作者介绍。你仔细看看,最好都能背下来。 我看郡主那意思,等灾情过了,立马就要重开诗社。你先准备着,便是作不出好的,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是是是,背会了这些,至少能用来拍马屁。”罗曼收下诗集,笑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拿她们中的好诗夸她们,她们也不好挑我的刺。” 周玫睨她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你就不能也作出两首好诗?若有了才名,往后……” 罗曼就看着她笑,笑中竟是调笑:“都说姐姐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淡然得整个凡尘都入不了你的眼。原来,姐姐也求着才名?” “为你谋划呢,竟然还笑话我?”周玫瞪着她,翻了人生中第一个白眼:认识你,我就下凡了。 从今天起,我会努力变强。往后余生,只要我还在这尘世,便由我来护着你。 第一百零一章:暗通款曲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周玫去查库房,罗曼便吃着哈密瓜背诗集。 虽说是闺房自娱,里头也当真不乏佳品。尤其是云岚郡主的那首《西江月》,很有风骨、灵性。不知不觉间,罗曼便看出了兴头。 正顺着文章,罗曼在记忆里找着作者的信息。才对上一人,便有丫鬟来请:“得知罗小姐也在这里,秦王妃请您过去说话呢。” 知道秦王妃要来巡查的时候,罗曼就料到了。她合上书,跟着丫鬟往库房走去。 她过去的时候,秦王妃刚忙完。见罗曼过来,便对周玫摆手道:“你先去忙吧,我和罗丫头闲聊会儿。” 秦王妃巡查得细致,却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只是带过来不少细盐,要周玫将先前的粗盐拢出来,她好搬走。 这种事情,随便交代给哪个管事就行,完全不用周玫亲力亲为。可秦王妃既然说了,她便只能出去帮着清点,哪怕是应个景呢! 周玫走了,秦王妃也拉着罗曼往外走:“这个时辰,灾民们陆续要来排队领粥了。施了这么多天粥,领走的人该稳定下来了才对。可各处粥棚的消耗,却一天比一天大,实在有些反常。 你随我走走看看,看能不能看出些什么。” 秦王妃牵着罗曼出去,与丫鬟、小厮要跟着,她也摆手制止了:“远远的跟着就行。” “你舅家现在怎样了,还好吧?”秦王妃捏着罗曼的手,语气中都是关怀:“前些天到处都是流言,恶毒得很。我还想着接你过来住两天,散散心呢。还没来得及,粥棚这边又出了点杂事,这就耽搁了。” 又转头上下打量着罗曼神色,见她精神气不错,才又放下了心:“总算快过去了。你自己别吓唬自己,也劝解着舅母们多宽心。” 罗曼认真听着,乖巧的点头道:“谢谢王妃关怀,曼曼省得。” “那就好。” 秦王妃认真的看了罗曼两眼,不确定她到底听懂她的话没有:“省得就好。最近事多,我脱不开身去赵家拜访,曼曼替我安慰下你大舅母,让她遇事宽心,天到底是塌不下来。 关心则乱,自乱阵脚才是别人的可乘之机。曼曼能听明白吗?” “曼曼明白!”罗曼拉住秦王妃的手,撒娇般笑道:“有王妃娘娘在呢,您这般喜欢曼曼,曼曼家中若真要塌天,王妃娘娘肯定会救我们是不是?” “是!”秦王妃宠爱的揉了揉罗曼头发,眉间眼底都是笑意:“就这样和你大舅母说,秦王妃这般喜欢曼曼,可见不得曼曼受半点委屈。” 见罗曼羞怯的看着她笑,秦王妃也跟着笑起来:“听王爷说,你大舅舅的案子朝堂上已经议过了,这两天应该就会有刑部的人过去调查。别担心,只要咱们清白,就没人能冤枉得了咱们。” 罗曼重重点头:太子让两边同时发力,就是想让秦王、赵家顾此失彼,最后什么都顾不住。 现在,轮到太子了! 私盐含毒,永兴军官兵意图‘杀官灭口’,这些事撞进皇帝眼里,也够太子好好的喝一壶。 他现在头号要忙的,是保全自身,争取固宠。荆湖的事,他只怕无心、更无力伸手了。 “有娘娘在,大舅……”罗曼低下了头,做为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儿,她不知道该怎样表现才符合年纪。 “嗯,我们都在呢。和郡王还在荆湖南路呢,没人能冤枉得了他。” 罗曼抬头看着秦王妃,善解人意的引出下一个话题:“刚才听娘娘说,要将库房的盐全换成细盐。这是为什么啊?赈济百姓,不都是救困不救穷吗? 咱们把盐都换成了精贵的细盐,别说灾民。就是京中的普通百姓,也愿意来吃赈灾的米粥啊。” “曼曼还知道救困不救穷呢!”秦王妃调笑一句,亲和的解释道:“在大长公主府的赈灾筹备宴上,我不是领了统管盐、粮细务的差事吗? 本也先是想着救困不救穷,不能将人惯得不思进取。所以便着人在打听粗盐。没多久,奴才便回了信,说是赵家就有,盐粮铺子的周管事就能当家。” 罗曼认真听着,偶尔‘嗯’一声以作回应。 秦王妃见罗曼似乎听得懂,接着道:“我查了赵家的盐引,又算着运盐最快的脚程。虽说时间紧凑了些,可以赵家的能耐,也的确能将盐运过来。 那奴才也跟了王爷数年,我们便没了戒心。这次赈灾用的盐,便全让那奴才采办了。” “然后呢?” “谁知道那盐不太干净,有好多人吃了都不太舒服。”私盐的事牵涉太深太广,秦王妃也只是点到即止:“昨晚上父皇大发雷霆,王爷和我都有些后怕,所以赶紧过来把盐换了。” “赵家的盐,还有毒?”罗曼声音拔高,‘吓’得脸都白了。 “没事,曼曼别怕。”秦王妃牵着罗曼,小碎步往前走:“事关重大,秦王亲自去查过了。卖给我盐的虽说是赵家的盐、粮管事,盐却不是赵家的盐。” 见罗曼看着她,眼含担忧,秦王妃不自觉又多说了两句:“事涉事私盐,又吃出了人命,我也不敢在外头乱说。不过王爷议事的时候,我胡听了一半句,好像和朝中官兵还有牵扯。” 正说着,有灾民过来排队领粥,秦王妃便停了下来,等他走远后才又接着道:“你还小,中间的厉害不清楚,我便不和你细说了。你只记住多宽慰你舅母,别太担心。 越是风雨飘摇之际,越得稳住性子。咱们所有的慌乱,都是在给别人机会。” 罗曼停下来,真心诚意的给秦王妃行礼:“谢谢王妃娘娘,我一定如实转告大舅母。” 又担心灾民:“那,银子够用吗?” 虽说大长公主主持后,善款筹集不少。可一两细盐一银,哪里消耗得起? “是啊,这样消耗下去,用不了多久,只怕就得选是断粮、还是断盐了。” “上次在周枢密府上,我说赵家银子多,太子妃娘娘不是就挺不高兴?我想着,她定然是舍不得花钱,其实手里许许多多的银子。” 罗曼看着秦王妃,一脸纯真的出鬼主意:“没遇到难事,太子妃娘娘出两千两也就算了,如今遇到难事,她怎么也不好说手里拮据吧? 毕竟是以后的一国之母、德性定然都是典范。王妃娘娘你不用担心,肯定不会因为盐赈不了灾。” 秦王妃一愣,随即爽朗的笑了起来:“对,曼曼说得对。储君得有储君的风范,这盐的问题,该当太子妃去操心。” “娘娘说得极是!既然上一批粗盐和太子相干,那这次换盐的银钱不也该太子妃出?” “曼曼倒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等回去,我便将买盐的票据给东宫送过去。看太子妃怎样给我答复。” 两人对视一眼,都爽朗的笑了出来。 说完正事,秦王妃便专心观察着排队领粥的队伍。午时(11:00-12:59)才要开始施粥,现在巳时(9:00-10:59)才刚过半,领粥的人已经排了五六条长龙。 看这架势,竟比前几天领粥的人还要多。 秦王妃不解:“照城防那边的记录,最近几天都没有新增的灾民啊?好多年富力强的男丁,也已经在京城谋到了生路。这领粥的人,如何就不减反增?” “或许,是赈灾的饭好吃?”罗曼也很不解。她仔细回忆着前世,却想不起有什么特别的灾情发生。 无灾无难的,领粥的人怎么会更多? “或许是吧。”秦王妃找不到别的答案,虽然心中不认同,也只得这样说服自己:“虽说用的都是最下等的陈米,但凡能过日子的人家也不会吃这样饭。可到底是不要银钱,或许,就想贪这点便宜呢。” 两人对望一眼,都觉得这理由牵强,却都找不出新的理由。 “要是古先生在就好了,以他的学识,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问题。”罗曼望着排队的长龙,不经意道。 “去荆湖南路了?”秦王妃有些不悦:罗曼不知道内情,古权却清楚得很。赵家才在鬼门关滚了一遭,魂都还没在体内安生呢,他怎么就急着走? 赵二郎一去荆湖,整个赵家连带晚照苑,谁能站出来主事? “不是,说是想她妹妹古早了,要去奉天看看她。”罗曼挽住秦王妃手臂,说话时一脸的骄傲:“古先生说古早特厉害,奉天小半个地下城都是古早的。还说秦王指不定也得去奉天,他先过去安置下,别让王爷误伤了。” 又疑惑的看着秦王妃,问:“地下城是什么啊?难道这土地下头,还能再建座城池?” 秦王妃没答罗曼的话,因为她领会了古权的深意:私盐的事是皇帝亲自撞破的。要怎么处置,人证物证也都齐全。要怎么处置,这完全取决于皇帝,他们插不上话,也做不了主。 可牵扯到的永兴军却不一样,这次,得趁机解决了太子的辽东军。王爷在军中扫出一条坦途,古权若能在暗处开辟一条大道,那秦王的劣势,就得好生转一转了。 “是得去看看。”秦王妃心头发热,笑赞道:“古先生不愧是大才。” 看秦王妃明悟了,罗曼笑了笑,接着观察排队的人群。没多久,她眉头便皱了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对,故意的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临近罗曼这一列人中,有好几个都是轻壮男丁,听他们说话的口音,分明就是本地人。 筹备会时,各家捐的都是上等精米。等真的搭起粥棚,大长公主做主,将所有粮食,全按市场价折换成最低等陈粮。 一来,可以帮京城常平仓换上新米;二来,也保证被救济的,当真是需要救济的灾民。 最下等的陈米,也就只保证吃不坏人,口感是绝对不好。罗曼去仓库寻秦王妃时,老远就闻见了陈霉味。 但凡能活得下去,谁肯排一两个时辰的队,领这么碗稀米汤? 罗曼不动声色的看着那几个壮年,原以为不会惊动人。可那几个人却异常敏感,几乎在罗曼看他们第三回的时候,那几人便察觉了。 排在最前的男人和罗曼目光相遇,罗曼乖巧又礼貌的冲他笑,他却狠狠的瞪了过来:“看什么看,没见过灾民?” 他用力模仿着荆湖口音,可乡音难改,别说罗曼,就连排在他们周围的灾民,都目光不善的朝他们看了过去。 男子又狠瞪了还在看他的罗曼一眼,搂紧怀里的碗,低着头接着排队。 “曼曼看什么呢,有什么不对吗?”秦王妃牵着罗曼,也朝那几个男子看去。可除了年轻壮士点,也没什么异常啊!从荆湖逃到京城来,少说也得在路上走两个来月,身体弱了也当真不行。 罗曼回头看着秦王妃,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就是觉得他们荆湖人真聪明,来了京城不过月余,就将京城话学了个七七八八。娘娘你仔细听,是不是就跟咱们本地人说话一样?” “当真?”秦王妃起了疑心,也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可那几个人却只低着头老实排队,再没有说一句话。 罗曼双脚在地上画圈,找到一块软土块,便一直小幅度的踢着土块玩儿。突然‘脚下力使大了’,土块直接穿过队伍,砸在了那群‘灾民’身上。 “呀!”那人闷哼一声,转头怒瞪着罗曼。想骂,扫到秦王妃以及她身后的侍卫,很快就闭了嘴。 不巧的是,和他同村的一个男子刚赶到,过来寻他插队。见他被‘石头’砸了还没吭声,以为卖好的机会到了,立马扯着嗓子对罗曼吼道:“谁家的丫头,没长眼啊?这石头都踢人头上了,连句话都没有? “青壮”一把扯住他,压低了声音皱眉低吼道:“哼啥呢哼,是你能耍横的地儿?” “哥几个都在呢,你怕她作甚?贵人家的丫头,就能欺压咱们灾民?贵人家的丫头,拿石头砸我哥头,就不用……” “闭嘴!”青壮一把捂住了同乡的嘴,恶言恶语的在他耳边道:“她是真官家,你是不是真灾民,你心里没数?” 同乡傻眼了: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不个个都穿绫罗绸缎、曳地长裙的吗?怎么这夫人、小姐,身上穿的就和他们上山打猎的短打差不多? 他愣神的功夫,秦王妃已经牵着罗曼到了近前。 不用秦王妃张口,罗曼便态度诚恳的朝青壮道歉:“我玩得都忘了周围有这么多人了,一时没控制好脚力,砸到你了,真对不起。” ‘青壮’连忙朝王妃和罗曼行礼,捏着嗓子尽量纯真的说着荆湖话:“没得事得,贵人莫放到心头切。” 秦王妃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这么近的距离,他一开口秦王妃心头就明白了。 她点了点头,还了一礼道:“如此,便不打扰壮汉排队了。我会吩咐灶上,轮到你时,给你多打一份饭菜,算是替孩子赔礼。” “谢夫人赏!” 青壮满脸欢欣,谢了又谢。秦王妃冲他摆摆手,牵着罗曼缓缓走了。 听着他们的口音,周围灾民看他们的眼神非常不善。可一来是在粥棚前,发生冲突大家都讨不了好;二来,粥棚的饭菜虽不好吃,却没短过他们吃喝。即便定时定量,那每个人的也都给足了。 青壮今天能领两份,还是以灾民的身份领两份。他们生气、眼红、妒忌,可除了甩给他们成堆的眼刀子,有意无意撞他们两下,也就罢了。 回库房的路上,秦王妃便叫过来一个护卫,吩咐道:“将那几个人给我盯死,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 那人领命退下,秦王妃又紧着吩咐下去:“各处粥棚暗地里仔细排查,查清楚领粥的有多少当地人。这些当地人因何来冒领灾粮。” 这世上,学东西快,有语言天赋的人极多。月余能将当地话说得地地道道的也不是没有。 可他们是灾民,是拖家带口,不知道历经多少磨难,折损了多少人命才走到京城的灾民。 吃的是救济粮,住的是草棚子,寻常不是和逃难的同乡在的一起,就是在排队领救济的路上。哪有多少机会和当地人接触? 没注意到的时候,觉得哪哪儿都正常;一旦起了疑心,就会觉得到处都是破绽。 从排队的队伍里走一圈,秦王妃自己就觉出了不对。 排队的这些人中,至少一半是京城周边人士。他们从说话口音,到衣着习惯,到言谈举止……哪哪儿都在告诉别人,他们就是当地人。 这么明显,以往怎么就没发现呢? 她低头看着专心走路的罗曼,不确定那土块到底是不是她故意踢的。若这么小的人就有这样细的心思,这样玲珑的手段,那往后当真不可限量…… 感受到秦王妃的打量,罗曼仰头对她一笑,天真可爱道:“娘娘也喜欢我的发带?我就说这样的发带干净利落又清新好看吧,清清还非要给我套百果串。” 秦王妃自嘲的笑笑,刮着罗曼的鼻尖道:“是,曼曼不仅发带好看,人儿也特别好看。” 这样小的丫头,果然心思都还在穿衣打扮上。秦王妃摇摇头,自嘲道:在宫中呆时间长了,看谁都像披皮的狼。 “其实我不喜欢清清给我梳头。”罗曼嘟着嘴,很是发愁:“清清都十六了,比我大五岁,她哪里知道我们这个年纪喜欢的首饰发型。 每天光和她说头怎样梳,发饰怎样配就累坏了。真发愁!” 秦王妃笑:“要找个小,哪会伺候人?真放在你身边,说不定你还得照顾她。” 罗曼却不搭话,自顾自道:“早就和苏嬷嬷说想买几个丫头了,可苏嬷嬷总说人牙子手里的,来路不知道干不干净。要有那被拐被骗的,买来的都是罪孽。她要细细寻摸寻摸,娘娘你说,这知根知底又无后顾之忧的丫头,要寻摸到什么时候才寻得到啊?” “你苏嬷嬷骗你呢?真要买,这里的灾民不就最好……”话一出口,秦王妃就愣了:一直派粮什么时候才是尽头?这些官家、富户,哪个家里不缺一两个帮手? 不拘短工、长工还是卖身。一家少说能解决三五个灾民,如此一来,灾民有了生计,慢慢也就能度过困局,安居乐业了。 就算灾民中有许多人不愿意当奴才,那也可以去各家铺子当伙计嘛。手头宽裕了,是支银子返乡,还是在京城赁房,都随着心意就是。 大长公主昨天还算着银子发愁呢,要大家想法子再凑些银粮赈灾;也让大伙儿想想法子,看怎样能给灾民们找条活路。 这不,活路找上门来了。 “对哈,让苏嬷嬷来这边挑来。朝廷不准人牙子贱买灾民,也不许灾民贱卖自身。可没说不许咱们买卖啊? 便是不能卖,签做工身契就是了。等他们度过难关,我们双方又都不太满意,到期了他们就能拿银子走人嘛。” 觉得终于想到了好办法,罗曼得意得脸上放光。她搂住秦王妃胳膊,脸颊在她肩膀上蹭了又蹭:“娘娘太善解人意了,你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好了。” “你才是福星呢,往后多往我身边来,我也好多粘粘福气。”又道:“也别叫什么娘娘了,生分得很。我乳名叫楠姐儿,你叫我楠姐姐就行。” “遵命,楠姐姐!”罗曼绢帕一甩,俏皮又敷衍的朝王妃行下一礼,惹得秦王妃哈哈大笑:“你呀,你呀,怎么这样可人疼……” 送走秦王妃,周玫又清点了一遍库房,检查了库内细盐数量。完了便迫不及待的拉着罗曼上了马车:“得赶着脚程去了,再晚,玉壶泉怕要歇业了。” “嗯!” 周玫催着马车,两人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堪堪赶在午时中刻到了。 正要进门,门口又一两马车停下来。看着车厢上的‘魏’字,罗曼拉了拉周玫胳膊:“好像是魏姐姐。” 顺着罗曼的眼神看过去,周玫正好看见丫鬟扶着魏清下车。两人四目相对,时光就慢了半拍,空气中都全是尴尬。 以往两人见面,除了敌意就是较量。一个憋了股气不服,一个根本不把另一个放在眼里。可经历了大长公主府上的事,好像有了几分共患难的交情。再见,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身份、立场相处。 几人相互见了礼,罗曼便一手挽着一个往里面走:“听说这里新请了个蜀中的名厨,我和周姐姐就是冲着他来的。魏姐姐呢?你要也吃蜀中菜,咱们不如一起?人一多,咱们也能多加两个菜。” 魏清偷偷打量着周玫神色,询问道:“一起的话,方便吗?” 罗曼也看向周玫,眼含期待。 “一起吧!” 周玫话音刚落,魏清便轻松的笑了起来。她紧挽着罗曼臂弯,欢欢喜喜的往里走:选谁不选谁,不都是皇后说了算?她做什么处处和周玫敌对? 闺中密友最是难得,她喜欢罗曼的率直可爱,周玫的仙姿清隽,往后要好好相处才对。 可是…… 清平县主迎面过来,见到周玫便是坏笑:“这不是周小姐吗?恭喜周小姐、贺喜周小姐,等旨意下来,别忘了请上我们好好乐一乐。” 罗曼和魏清对望一眼,眼中迷茫。周玫也没好到哪儿去,可她面上依旧平静,半分不输礼数的朝县主行礼后,才问道:“敢问县主,小女何喜之有?” “啊,你还不知道吗?”清平县主假装惊讶,夸张的用手半捂着嘴道:“德妃娘娘求陛下同意,要将你指给和郡王为正妃,你家里不知道吗? 等旨意一下来,你可是堂堂正正的王妃。再见面,我得给你行礼,喊你嫂嫂了。” 第一百零三章:他说,不哭!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光听封号,也知道来人不是皇室要紧的角色。若不是因为血缘,可能连个封号都捞不上。 罗曼对这个人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上一世,她进王府也才不到十六岁,从帮着金桂做事,到和金桂比肩,也不过半年出头。按现在的时间算起来,也就四年后。 一个四年后就查无此人的人,她说的话可当得真? 罗曼淡淡的扫她一眼,无聊的转头去拉魏清。一转头,却发现魏清神色非常尴尬,显然将清平县主的话当了真。 迎着罗曼探究的目光,魏清又往罗曼身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清平县主敢往外说,消息基本就假不了了。” 罗曼还是不解:“没听说过清平县主啊,她说的,怎样就能当真?”她心里带着期盼,面上却只有疑惑:“离周姐姐及笄还有大半年,要论姐姐的亲事,怎样也该在明年。” “指腹为婚的都有,何况只是没有及笄?”魏清神色更加尴尬,紧紧的挽着罗曼胳膊,觉得自己留下和她们用膳不对,离开也不好。 罗曼还不甘心,问她:“即便如此,为啥清平县主说了就是真的?她要是故意骗人呢?” “你跟我来。”魏清看一眼清平县主,见她依旧缠着周玫不依不饶,拉着罗曼往边上再退了十来步。 有留意了周围情景,确定没人能偷听才压低了声音道:“清平县主的亲娘,是红袖招的花魁,这事儿,妹妹没听说?” 见罗曼完全没有探究的欲望,只摇了摇头,魏清提着心又稳妥了点,道:“这样的皇家丑闻,本不该告诉妹妹。可既然说到这里了,我便多说两句。妹妹听完就算,你再说出去,我是绝不会认说过这样的话。” “姐姐放心,曼曼不是那长舌之人。” 魏清点点头,继续道:“她那样的出身,便是有睿郡王的血脉,也一样不该活着。是她娘自刎谢罪,才求得王妃可怜,把孩子留了下来。 这孩子说是王府小姐,其实两个体面点的丫鬟都不如。她能得封县主,是因为会钻营巴结,一步步巴结到了皇后跟前。” 见罗曼懵在了当场,魏清捏了捏她的手道:“和郡王长得好,性子也好,虽说出身差了一重,但背后有秦王和德妃娘娘。配周姐姐,也配得起。虽然我说这样的话太假惺惺,可妹妹你说,是不是配得上?” 罗曼愣愣的看着魏清,她想得体又可爱的笑来着,可唇角弯了弯,表情比哭都难看:“就算这消息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旨意不是没下吗?是不是!” “是!”魏清牵起罗曼,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妹妹说得对,旨意没下,就是没成定局。你先别急着替周姐姐难过。”又 却又暗暗叹了口气:若是灵兰公主说这样的话,还可以不太放在心上。她毕竟张狂惯了,很多时候都是随性而为,还在议的事,她也敢拿出来打压人。 清平县主可不一样。 她是看人脸色、巴结着人长大才爬到现在的位置。她在皇后身边三年,从没被责罚一句,她性子有多小心谨慎,可见一斑。 她敢在玉壶泉当着大家的面,朝当事人周玫通报喜讯,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罗曼显然没被安慰到,她依旧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神愣愣的看着不远处的松涛阁,泪珠子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她紧握着手,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眼泪还是在眼眶里打转。 “妹妹别这样,你若哭了,周姐姐要怎么办?”见周玫已经在和清平县主行礼告别,魏清赶忙拿手帕按干了罗曼眼角,劝道:“快收了泪,周姐姐要过来了。” “我没哭!” 罗曼仰头将泪水逼回去。她早就不哭了,上辈子刚到王府的时候,就总是偷偷哭。王爷最常对她说的一句话就是:事已至此,哭有什么用?强者会去抗争,弱者会去接受。总哭,唯一的作用,就是对身体不太好。 想起前世,罗曼的心又堵得厉害。 按上一世的时间,三年后周姐姐就会和王爷成亲。 周姐姐明年夏天及笄,再筹备看期,成亲也就在第三年了。这样一算,现在也当真是皇室考虑贵女亲事的时机。 罗曼的拳头捏了又捏,还是没办法勉强出自然的笑。好在周玫也像雷劈了一般的,整个人行尸走肉一般,她由着魏清牵着,直到坐进了松涛阁里,还没回过来神。 “那,就按我说的安排?” 罗曼强打起精神,凑到魏清边上去看菜牌。然后道:“再加个芙蓉鸡片和开水白菜吧。周姐姐口味清淡,这两个菜听着柔和一些。” 上一世,王爷每次和她来吃蜀中菜,都会给周玫带这两个菜。王爷说,他送的东西,也就这两个菜能得她个笑脸。 蜀中菜里,她只吃这两个;皇子里,她只爱四皇子。 难道,这是宿命,是天意? 可明明很多事都不一样了,她没和裴俊临定亲,她斗倒了裴婆子;她从漩涡中将小舅舅捞了出来,在两位王爷的相护下,大舅舅至少能保住性命。 如此,赵家也保住了。 二伯娘对自己示好都示在了明处,当着半朝贵妇的面,许诺老伯爷会亲自接他们回伯府。 …… 明明变了,她都和周玫成好朋友了…… 这一刻,罗曼后背生寒。她不怕周玫依旧是和郡王的王妃,哪怕她的爱慕一辈子都不能见光呢,没关系。 王爷好就好了。那么好的王爷,不该在经历所有苦难后,一天福都享不成就死;不该以那样的方式去死。 她不甘心!她不允许! 她,要抗争…… “我第一次和王爷一起用午膳,就是在这间雅室。”罗曼伪装出个轻松的笑,过去挽住周玫的手道:“那天,陈世子也在。他和我说起合香窨茶的法子,我们都尝着好。” 罗曼看周玫一眼,便是心疼也接着道:“偏王爷觉得不好,说茉莉是花中小人,什么香加上茉莉都要被茉莉喧宾夺主。不好。” 周玫心中一动,问她:“那王爷说什么好?” “王爷独爱紫藤,其次是清荷、玉兰。这些话不妖不艳,清新可人,还能吃。像几年的荆湖,这些花不知道救了多少人性命。” “那书呢?王爷喜欢谁的书,谁的诗?”周玫已经有了精神,她目光专心的看着罗曼,眼神中竟有了几分期待。 “书应该看得杂,听哥哥说,王爷书房里什么书都有。诗的话,读李白、苏轼、欧阳修的比较多。好像还特别喜欢一首《田家语》,具体作者我倒记不清了。” 罗曼能不能记得清,已经不重要了。 就目前知道的这些,就和她的爱好、性子非常契合。 还记得上次和晋王说茉莉是‘花中小人’时,晋王笑得肚子都疼了,直到她恼了,他才无所谓道:“好,好,小人!你说是小人,它就必须是小人。” 和郡王却不同,他看着你笑的时候,好像眼里就只有你。他为你挺身而出的时候,身后像带着万丈霞光…… 周玫又想到了和郡王救她时的场景。危难之中,他用自己后背为她撑起了一方晴空。 这样的男人,哪怕不是良配,也该坏不到哪里去。 她心情好了一些,拉着罗曼的手拍了拍道:“本来是想让你散心,没成想要你来安慰我。被小心翼翼的看着我,我没事。” 见魏清也担忧的看过来,周玫反不好意思的笑了,道:“成亲,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归是为咱们好,不妨事。” “周姐姐说得对……” “少了我,皇后娘娘定然更看重你。我的旨意一下来,你的只怕也不远了。”周玫心中一痛,很快又掩了下去,举起茶盏对魏清举了举:“不敢现在说恭喜,只是若真有那天,别忘了多护着些曼曼。她人小式微,能靠……” “周姐姐说的什么话?曼曼堂堂伯府嫡亲小姐,如何就人小式微?况且……” “菜上来了,好香!”罗曼打断他们,让开席面让丫头们上菜。 瞧见那盘熟悉的芙蓉鸡片,罗曼无奈笑了起来:“凭和郡王的口味,这满桌子的菜,他怕是只吃得了芙蓉鸡片和开水白菜。” “来吧,开吃吧。”魏清也不想一直纠结不开心的事,率先拿筷子夹了块回锅肉,还没嚼完就给给罗曼她们大力推荐:“好吃,你们也吃,快尝尝。” 见周玫不动,魏清主动给她夹了一筷子:“你尝尝看,又香又糯……” 她话还没说完,周玫喂进嘴里的回锅肉就被吐了出来。她脸被辣得通红,一个劲往嘴里灌水,还是觉得火烧火燎的难受。 “不好吃吗?”魏清又吃了一口,虽然觉得很好吃,还是按下了没说。她尝遍了满桌子菜,觉得个个都好。 罗曼除了照顾周玫,满桌子才也是个个都夹着吃。只有周玫,挑来挑去受够了罪,最后觉得好吃的,也只有开水白菜和芙蓉鸡片。 想着罗曼先前说的话,一时间愣住了:这世上,真有和她如此契合的人?那个人,还即将成为自己的夫君? 将和郡王与夫君二字相连,竟头一回没愤恨、不甘又恶心的情绪。 罗曼一直小心的注意着周玫的神色,见她愣住,她便猜到了她的心思。罗曼的胸口有些闷,心也隐隐痛起来,可她看着周玫,眉眼里的笑又真又浓—— 如果,上天注定了他的妻子只能是你,我也会像他一样爱你。可这一次,请你也爱他,请你全心全意的,只爱他。 眼泪要落下来,罗曼微笑着仰头,让它流向心里。 《罗家弃女很嚣张》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罗家弃女很嚣张请大家收藏:()罗家弃女很嚣张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零四章:蜕变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对魏清来说,将周玫指给和郡王,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些年来,皇后看好的四王妃就只有周玫,因着周枢密总不驯服,到现在还没成为坚定的太子党,才又开始看她。 如果没有了周玫,那晋王妃…… 她心里知道不应该,可还是忍不住激动。因为她看重的,不光是晋王的权势、地位。她是真的心悦他,十三岁那年跟着祖父去皇家猎场打猎,偶遇晋王猎狐,她便被他英武的身姿迷住了。 她厚着脸皮去要过狐,晋王没给。后头,她看见那雪白的狐皮,做成了周玫的套脖。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她便处处都看周玫不顺眼,处处都想将她比下去。 现在,她还没放下,却又好像赢了! 所以,要一直压抑着欢喜开解罗曼和周玫,其实也非常辛苦。这顿饭吃下来,几人心里都没舒坦,各自怀着心事散了。 在走之前,周玫拉着罗曼,欲言又止了好久才道:“听说荆湖那边,赈灾粮出了事。爹爹说户部不准备拿钱,便是拿,从京城运到荆湖,也来不及……” 罗曼抬头看着周玫,目光中外泄的痛刺得周玫一愣:“你……怎么了?” “就是担心……”罗曼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成想还是露出了端倪。好在她年纪小,谁都不可能往那方面想。 “荆湖的灾民到底是谁的子民啊?王爷救个灾,怎么处……”周玫吓得一激灵,赶忙用手捂住罗曼的嘴:“不许胡说!” “周姐姐……”罗曼的眼泪,名正言顺的流了下来:“我大舅、大哥都在荆湖呢。本也没指望因灾立功,可若再获了罪……” “不会有事的,曼曼先放宽心。还有德妃娘娘和秦王呢,你别在这儿瞎担心。” 又想起今天请罗曼出来,原本就是想开解她。可自己心情都沉重晦涩,哪里还有余力安慰她? 况且,事情没有解决之前,怎样的语言才能安慰得了呢? 这一刻,周玫特别疲惫。她好想站在权力顶端,这样,就能保护住所有想保护的人。 自己的事情,别人也休想做主。 听曼曼的描述,若真跟和郡王在一起,夫妻倆或许真能琴瑟和鸣。可她的愿望呢?温妃寄人篱下,和郡王仰人鼻息,她拿什么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 她难受着,矛盾着,茫然着,整个人的都变得浑浑噩噩…… 罗曼心虚的看着周玫,见她没起疑心,才松了口气:往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几人各怀心事的散了,罗曼回到清秋院,便将自己关进了屋里。 她看着书桌上的君子仙,将新端上来的桃干一片一片喂进嘴里。桃干很甜,可吃在嘴里,却无比的苦。 等一盘吃完,罗曼伸手抓了个空,她便愣在当场,手僵在半空久久不肯收回来。 她呆呆的坐在书桌前,坐到天黑,再从天黑坐到天黑。 周红端着饭进来好几遍,担忧得跪在地上哭:“小姐,你别这样啊小姐。发生了什么事你说,你和奴婢说好不好?” 罗曼转头愣愣的看着周红,恬淡的笑容僵硬得扎心:“我没事啊,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乖乖的吃饭,乖乖的喝水,乖乖的跟着周红爬山、游园;她乖乖的看书,乖乖的查账,乖乖的理家。看见别人笑,她乖乖的跟着笑;别人闹,她乖乖的跟着闹…… 一切都那么正常,只有周红明白:不正常!她家小姐,从来就不乖! 可她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小姐还是丢了魂的样子。有空没空就皱眉发呆,好像陷入了难解又熬不过的谜团。 她急得转圈,没几天嘴边就起了一圈泡。 眼看着她熬不住要去找罗太太求助了,罗曼突然‘活’了过来。 这天早上,她痛痛快快的睡了个懒觉。再起床后,眼里多了周红看不懂的锐气。 虽说罗曼还是像往常一样,看书、查账、理家……可精气神完全变了。她不说话时周身的气势,罗太太看着都心下一凌。 等大家都屏住呼吸,小心谨慎的当差,生怕惹着罗曼时,罗曼整个人又柔和了下来。 她依旧是那个讨巧卖乖,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姐姐妹妹的喊着府中丫鬟,整个人又暖又甜。 周红又跪在罗曼跟前哭了一场,这一次,罗曼没有茫然着目光看她,也没有简单的说‘没事’敷衍她。 她没喊周红起身,只端坐在椅子上,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道:“以前,我让你选过今后的路。现在,你选好了吗?” 周红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很久以前,小姐确实让她选过,往后是跟在她身边伺候,还是去打理外头的生意。 后头,她也一直跟着赵家的嬷嬷和掌柜学过,按掌柜的话说,再有小半年应该就能出师,独挡一面了。 她想帮着小姐打理生意,却也不想离开小姐…… 现在,必须得选了吗? “看你的模样,像是没选好。”罗曼起身,从书桌上拿起最近的账册:“我问过嬷嬷和掌柜们了,你肯花心思,也有灵气。生意上的事,你现在已经摸出了门道,账册也很像模像样了。” 罗曼将手里的账册递给她,道:“这是万掌柜分给你管的三间铺子,我看了这三间铺子的经营状况,经营策略。中间有很多可圈可点的地方。” “那是有师傅们把舵领航……” “不用妄自菲薄,有这样的本事,是值得你骄傲的地方。”罗曼抬手打断她,替她做了决定:“从明天开始,你跟着万掌柜吧。先从粮、油经手,出师了再往柴掌柜、车掌柜那边转。 主要是的车掌柜那里,寻常生意玩转了,有新买卖交给你。” 周红心头发热,眼眶里却满含着泪:“可是小姐,我舍不得你。你身边除了我,现在也没有别的人……” “我也舍不得你,可外头的事,交给别人我也放不下心。”这些天,罗曼虽然浑浑噩噩,却将以后的路都捋了一遍:不管能不能和王爷成亲,这辈子她绝不许历史重演。哪怕拼上性命、拼上一切,拼一个万劫不复、灰飞烟灭,也决不能再像前世一样。 她不稀罕王位,也不想当太后,她就要大家都好好的,她就要大家平安喜乐;若不能,那就一起去斗,去死! 反正,她再也不要独活,再也不要看着爱的人一个个死去,然后家国天下,都压在她身上,令她生不能,死不得! “小姐……” “你跟着我去过不少贵人之家,面具不管你带不带,总会引来别人有意无意的指点。这对你不公平,对我也有诸多不利。 去主外,对你我都好。” 罗曼看着她,目光坦然而真挚:“你若是觉得委屈,不想再当奴婢。我给你两间好地段的铺子,你……” “我不走!” 周红哭了,这次是因为感激。她朝罗曼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一个比一个真心实意:“我听小姐吩咐,周红这辈子,生是晚照苑的人,死也是晚照苑的鬼,我哪儿也不去。” 罗曼点点头,没说什么煽情又收买人心的话,只道:“去吧,好生学。你这一生的成就,自己去拼。” “去把清清她们叫过来,我有话说。” 裴家倒了之后,清清她们也轮班在罗曼身边伺候,可闲暇的时候,依旧跟着万嬷嬷学账上的事。 现在周红调出去,罗曼身边总不能缺人。她看了清清三姐妹许久,觉得是可用之人。就是身份…… 扬州瘦马到底是不好听,往后和贵人往来,怕是要被诟病。 和预想的一样,清清她们都不肯赎身离开,也不愿意去生意场上抛头露面。罗曼便将她们都调到了身边。 “跟着我,什么清清、丝丝、茵茵的叫就不端重了。”罗曼扫一眼跪得端庄的几人,挨个点着道:“往后,清清改叫清晏;丝丝改叫丝竹吧。” 又看着茵茵,迟疑着道:“蔓茵和莺歌你看喜欢哪个?” “奴婢就叫莺歌吧。”蔓茵有个蔓字,冲撞了主子! 罗曼没在这些小事上勉强,点头道:“清秋院往后由清晏统总,丝竹和莺歌各负责哪一块,你们按自己擅长的选。 给我当差,没什么讲究。只记好自己的本分,别把本姑娘的院子,守成了四处漏风的筛子。” 几个丫头心头明白,个个磕头道:“小姐放心,只要我们姐妹在一日,清秋院便是铁板一块,旁人休想从中探听到只言片语。” 罗曼也没说什么激励人心的话,安排好事便遣她们下去了。 之后的日子,忙碌又平淡。 周来宝被送到京兆府,私盐的事依旧秘而不宣。赵家和钱姑娘的恩怨消散开,大伙儿对赵家的不满却更喧嚣起来。 荆湖赈灾粮被偷抢的案子在京城传开,大舅舅因贪污被下狱的事情也传得沸沸扬扬。 逃到京城的灾民怒气最甚,他们趁夜砸赵家大门,砸赵家的店,甚至还拦赵家的车。 因着和赵家的关系,晚照苑也受了牵连。半个月下来,晚照苑十三家店被砸,五家店被抢,罗曼出行的时候,甚至也被灾民拦过车…… 罗曼却不慌不忙,砸了店再修,抢了店再开,拦了车便站在车前,笑对着灾民的谩骂,安然的受着他们砸过来的石子、土块,再冷眼看着他们,被巡城兵丁抓起来…… 和往后要面对的风浪比起来,这不算什么!她信王爷,她总能熬得过去。 她陪着赵家在漩涡里沉浮,宣毅伯府的心思,也因此活络了起来。 二房觉得机会到了:现在去接罗四太太,那是患难见真情,之前的恩怨便是不散也该减轻不少。往后相扶相持,总能养出来情分。 三房也觉得机会到了:她好不容易将兰苑抢过来,连墙都拆了,还是让大房、二房联手占了回去。 可他们打错了算盘,和郡王不稳当,赵家都要跟着败了。四房那一门祸害没了依仗,就该接回来受他们磋磨。 想占兰苑,想分伯府的家产,你得有命! 第一百零五章:突然的亲情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罗曼深居简出,偶有闲暇,便去看罗兰和赵崇安读书。 赵家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想瞒也瞒不住了。罗曼很有些担心赵崇安。灾民闹得最凶的时候,一晚上烧了赵家三间铺子,死了六个值夜小厮,伤了二十七人。 小舅母气得扛着马刀要去算账,大舅母以死相逼才拦了下来。赵崇安那样的脾性,可吃不得亏。 罗曼去看过好多次,次次都见到赵崇安在努力看书。夫子还夸他进步很大,以往许久都默不下来的书,都能很流利的默出来。往常不愿意听的课,现在也能耐着性子听了。 年纪小的罗兰也听到了风声,懂事的拉着姐姐道:“姐姐不用担心,兰兰和小表哥都说好了。便是帮不上忙,也绝不给你们添乱。 兰兰会帮您看着小表哥,不让他太伤心,也不让他乱来。” 罗曼捏捏罗兰粉嫩的小脸,问她:“兰兰怕不怕?” 罗兰过去牵住罗曼的手,坚定的摇了摇头:“有姐姐在呢,兰兰不怕。小表哥也不怕,他说了,大舅舅是冤枉的。赵家不消贪赃枉法也能富贵滔天,犯不上昧着良心去灾民嘴里掏粮食。” “崇安也懂事了。” “嗯!”罗兰努力藏起来眼中的怯懦,点头道:“小表哥说要努力读书,树大招风,指不定有多少人想赵家完蛋。大舅舅就真被冤下来,也还有大表哥和他呢。他好生读书,总有替大舅舅洗刷清冤屈的时候。” “好孩子。”透过窗,罗曼看见赵崇安正埋首默书,心里说不出是伤心多一些还是熨帖多一些:一个七岁的小孩儿,肩上原本不消担这样的重担。 “孙嬷嬷今天夸我了,说我绣的花样比绣房的也不差。姐姐不用担心,就算咱们家铺子都关了,我还能做绣活儿,不妨事。” “哪里就到了那个地步。”罗曼知道,事情一日不了结,大家的心就都悬着。别看兰兰和崇安都还小,心里也明镜一样。 可喜的是孩子们都成长得快,便是逢了变故,也能稳住性子。 从书院出来,罗曼特意抽空见了夫子。叮嘱他:“他们知道用功是好事,可变故激出来的勤学,算不得数。夫子说呢?” 夫子是古权荐过来的好友,最是蹊跷心肝,欢喜性子。当下就明白了罗曼的意思,点头道:“礼、乐、律、射、御、书、数,样样都是学问。最近,我们先学骑射和乐、律?” 罗曼点头:“钟灵寺的素斋好吃,夫子有空也能领他们去尝尝。景阳山的野兔、照水池的青鲤、玉壶泉的蜀中菜,都在汴京有名头,夫子也带他们去见识见识。” 夫子点头,罗曼便又道:“听说大雁塔那边要开花朝节,到了日子,夫子也安排着去逛逛。 这人啊,除了做学问还得有生活不是?” “劳姑娘费心了,在下这就去安排。” 送走夫子,罗曼原想去正堂看看娘亲。早上请安的时候,见她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早膳也用得少。罗曼怕她心头郁结,憋出毛病来。 可才刚走到花园,苏嬷嬷便来请她,道:“老伯爷和伯夫人,率着伯府众人过来了。太太让过来请小姐,着全府的人迎出去。” “老伯爷带着全府的人过来了?” 苏嬷嬷点头:“光马车就二十几辆,出了外任的二老爷,其外都来了。”说着,扁着嘴鄙夷道:“显得他们宣毅伯府多有情有义一样,我呸。” 罗曼却咧嘴笑了:“选了这么个风口浪尖来接我们,可不就是有情有义。” 她给了苏嬷嬷一个安慰的眼神,回头吩咐清晏:“通知各房收拾东西,咱们今天便搬回伯府去。” “那表少爷……” “小舅舅既是托付了,自然是跟我们一起。偌大的伯府,该不会介意多一个孩子。” 清晏领命退下,罗曼扶着苏嬷嬷的手,和娘亲、弟弟妹妹们一起去迎伯府众人。 来人大张旗鼓,罗四太太也礼仪周全,直迎出了五里地,才作罢。 双方相见,又是出父慈子孝的大戏。 伯爷、伯夫人还没见人便哭着喊‘儿’,颤巍巍的扑过来,虚扶着四太太的手臂道:“爹娘想了你这么些年,盼了你这么些年,终于等到你回心转意肯回伯府了。走,咱们回家。遇到再大的事,伯府也是你们的家。” 罗四太太嘴角有些抽,强忍着推开伯夫人的冲动,点头道:“咱们先回晚照苑吧,娘亲大老远过来,先歇歇脚。” “好,好,好,为娘的都听你安排。” 有老伯爷带头,伯府众人都从马车上下来了。大家见礼的见礼,规劝的规劝,旁人看着,当真是情深义重的一家子。 罗曼一直牵着兰兰,替她挡掉许多打量的目光。罗兰害怕着往回缩的时候,罗曼便紧捏着她的手,在她耳边道:“别怕,该咱们的东西,姐姐得带你去拿回来。” 罗兰僵硬着身子点头:“有姐姐在,兰兰不怕。” “还有你小表哥呢!他不是混世魔王吗,有他在,没人能欺得了你。” 等演够了情深义重,老伯爷才在众人的劝说下收了哭,颤巍巍的重新坐上马车。其余众人也抹干泪,各自回到各自马车上。 罗二太太却牵住罗曼的手,邀请她和自己一辆马车走。罗曼没有拒绝,牵着罗兰上了二太太的马车。 “前天兰苑修整停当。你祖父祖母,昨晚就商量好今天来接你们了。我原想着先来知会你们一声,一来让你们有个收拾物件的时辰;二来,伯府也能准备得周全点。 可你祖父、祖母太想你们,便是多一天都等不了。所以,今天一早就过来了。曼曼是不是觉得太突然?” “我也想祖父、祖母了,早些回去,挺好!”罗曼挑开车帘,朝老伯爷的马车看了一眼,心头都是了然。 “兰苑才修整好,定然有不周全的地方。缺啥短啥了,你和二伯娘说就是,不要不好意思。” “好!” “你跟着弟妹一走这么多年,伯府的人啊事的都陌生了吧。”见罗曼对自己没有不满,二太太悬着心放了下来。 她从车壁暗间里端出来茶水、点心,一边劝着罗曼姐妹俩吃,一边细细的和她俩说着伯府的忌讳、规矩,各人性情…… 见罗兰一直拘谨着,便将她拉过来抱在怀里,说着笑话细细的将罗兰哄好,才接着隐晦的说着三房的事。 “三房新过继了个儿子,兰兰该喊堂哥才对。他是你们三伯娘的眼珠子、心头肉,稍微有个不合适,他亲爷爷,也就是你们唐祖父,便会找上门哭。麻烦你得很。 我寻常都让孩子们躲着他些,曼曼和兰兰回了家,也躲着点,免得多生是非。” 罗兰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罗曼便笑道:“我小表弟也顽劣得很,兰兰和他初次见面,是他扛着大刀要劈我们晚照苑的大门。 后头虽说得了教训,护短的毛病却是改不了。二伯娘有空了,也和三伯娘说一声,让她那眼珠子多远着点我们。 我小表弟习武,又顽劣惯了,小舅母更是能替儿子上阵打架的主儿。这要伤着她那眼珠子、心肝肉了,怕是她没处说理。” 二太太在心头闷笑:三房也算是遇到了对手,罗曼可不是挨欺负的主! “何况,祖父、祖母亲自来接我们,满京城的眼睛都看着呢。我们要一回去就被人抓破脸,这满京城传出来的闲话,怕要不好听。二伯娘说是不是?” “是!”来的路上,二太太原本还替罗曼担着心。三房撺掇着二老来接人,打的可是趁赵家失势,磋磨死四房一家的主意。 二老从来都拎不清,又对三房言听计从,这进了伯府的门,还不知道有多少阴私手段等着他们。 虽说她定会竭尽全力护着,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哪里就能时时刻刻都周全? 可按现在来看,该小心的怕是三房他们。 说着话,晚照苑便到了。 清晏带着满府的奴才迎在门口,行礼请安后边麻利有序的将人迎进了府。这有条不紊又利落优雅的阵势,连当家的大夫人都震了一震:都说罗四太太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可看晚照苑上下的礼仪做派,分明比大长公主府都不差。 她不自觉的打量着罗四太太,半晌后又将目光落在罗曼身上。她牵着罗兰的手向长辈们一一见礼,举手投足间皆是不输宫里的礼仪。 大夫人心头又是一震,或许老二家的是对她,晚照苑能有今天,是托了罗曼的福,这丫头今后的造化,只怕是不可限量。 抽出个空档,大夫人转头吩咐自己的随身丫头:“你先走一步,重新准备上给她们姐妹的见面礼。将我锁在柜子里两个镶宝金锁、两套红宝玉钏都添进去。 听说赵家小少爷也要跟着去,你亲自去兰苑打点。看有没有不周全的地方,缺什么短什么,紧着添进去。” 丫头领命回去,走之前悄悄朝罗曼看了好几眼:先前夫人让她们别将人放心上,只当兰苑寄住了几个闲人就是。 现在看来,可得当主子好生伺候着,怠慢不得。 又好奇道:不过才进了晚照苑的门。这姑娘做了什么,能让大夫人立时改了主意? 三房两口子却完全没注意这些,他们一进晚照苑,就开始四处打量。 整个晚照苑都搭着天棚,间间屋子都供着冰盆,盛点心的盘子,是钧窑千金难求的莲花盏;装茶水的水壶,是难得冰玉壶;连端茶递水的下人,也个个都缎着锦、体态礼仪跟大户人家的娇养姑娘一样。 一个被伯府抛弃的寡妇,凭什么处处都比她们过得好? 第一百零六章:是不是傻?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三老爷心里酸,说话也跟着发酸。他问罗曼:“整个晚照苑都搭着天棚呢?”这天棚用的可是细绢纱,薄得几乎透明,风大点都能将它吹破。这晚照苑可不比伯府小,满府都搭天棚,得多少银子? 罗曼看穿三伯父的心思,却没打算顾忌他的感受,于是冲着他乖巧的笑,摇头道:“原本是满府都搭着的,夏天了嘛,大家都爱在院子里散散、坐坐;不搭天棚,蚊虫太过讨厌。 可马厩那边搭不住,车夫牵马喂马啥的不方便,一不小心就将天棚戳破了。从修过两三回,回回都挺不过十天,后头也就作罢了。” 你家马厩都搭天棚? 三老爷被噎得不轻,还好反应快没将这惊叹喊出来。只不过心里头更酸了:夏天闷热,他也喜欢在院子里遛弯,也愿意在葡萄架下乘凉。可蚊虫实在要命,咬得他不敢在院里多坐。 老伯爷也酸,他院子里搭天棚了,可后花园却没有。这个季节,后花园的莲花开得好,若是搭上天棚,傍晚在荷塘边垂钓、习文、再配点冰碗、冰瓜果…… 才想着冰碗,清晏便领着一群丫鬟端了冰碗上来。 和伯府的冰碗不同,晚照苑的冰碗看着就更精细考究,除了必不可少的杏仁、桃仁、莲子,还有难得能见着的菱角、葡萄干、哈密瓜…… 用的糖好像也和伯府的不一样,糖水甜而不腻,反而有一种直通心间的清凉。 大伙儿矜持的吃着冰碗,突然就没人开口说话了。 就连罗二太太,捧着冰碗也百感交集:她早知道晚照苑富贵,也早知道现在的晚照苑不比当初,接他们回家是伯府沾她们的光。 可…… “这香瓜怪甜,是拿蜂蜜浸过了?”三老爷没忍住,呼噜噜吃完一碗,又让清晏盛一碗上来:“多放香瓜、山楂片,这个开胃爽口。” 三太太铛一声摔了碗,她嫌三老爷丢人现眼:好歹是朝廷命官,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丢脸丢到四房这里,真真是…… 还没来得及发作,伯夫人朝她看过来,她立马就矮了气势,将矛头对准四太太:“托弟妹的福,我们今天也吃上御贡的哈密瓜了。只是不知,这御贡的物件,弟妹从哪儿买的来?我们三爷喜欢,我总得想法子也买一些去。” 罗四太太不耐烦听她阴阳怪气,客气的笑笑道:“喜欢就多吃两碗,厨下还有呢。” 三太太却不依不饶:“这来路还得保密不成?咱们好歹是一家人,弟妹没有藏私的道理!” 要保密的来路,这不就是在说来路不正?四太太有些恼,可念了这些年经,修养很好,笑了笑没再理她,张罗着给伯夫人上瓜果。 “弟妹这是看不起我……” “哎呀,三伯母别生气嘛。就俩哈密瓜,有什么保密来路?这些都是我几个好友赠送的。先头在大长公主府,周姐姐见我吃得好,当天便送了一筐过来。 后头魏姐姐、秦王妃又赏了一些。云岚郡主得知我爱吃,又特意多赏了两筐。这样一来,我这里的蜜瓜倒比旁人家的都多了。 听着二伯母说祖父、祖母最近要来,娘亲没舍得让吃,都镇在水井里,等着孝敬祖父、祖母。” 罗兰在一边怯怯的点头:“是,十五的时候望月,娘亲也没舍得切瓜。说这瓜稀罕,得和祖父、祖母一起吃。” 说完又怯怯的看了罗曼一眼,她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让她撒谎。可既然姐姐吩咐了,肯定都是为他们好。 老伯爷、伯夫人心里熨帖了,看三儿媳就有些不满:“你都知道是贡品了,哪里有门路能买到?一遍遍问,这不是撕扯自己脸皮?” 听着罗曼数出来那一连串贵人,大夫人冰碗吃得更沉默了。二太太优雅的吃了块西瓜,又舀了块蜜瓜放进嘴里,完全不去管三太太投过来的眼神。 老伯爷肠胃不好,只用了一碗便不敢再吃了。他原本雄心壮志的想先寻了罗兰晦气,可晚照苑舒适,冰碗也吃得服帖,小姑娘虽是个扫把星倒也知道孝敬,罢了,左右是来日方长,不如先看看博古架上的物件。 一进门,他眼睛就粘在了上头,要是没看错,那上头有好几件,都是千年前的古物,有钱也买不到的孤品。 老三说得对:他们害死了伯府最有前途的四儿,得付出代价。凭什么她们躲在晚照苑逍遥自在,过神仙日子? 就得接回去,四娘子的嫁妆该是伯府的,那几个扫把星挣来的体面,也该是伯府的。 老伯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伯夫人双眼满是精光,仔细观察着罗曼姐妹和罗四太太。 原想着先在外头做够了戏,进了门就得给下马威。可晚照苑这般富贵,赵平娘光看面相就是个吃斋念佛好拿捏的。剩下两个小的,看着也是老实本分、满心孺慕的样子…… 赵家裹挟在风雪里残喘,和郡王赈个灾也能丢了钱粮,罗庭琛跟着在荆湖,即便没踩进赵家的贪污案,也要跟着和郡王吃挂落。命能不能保住都在两说。 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不先将这注大财揽过来,是不是傻? 伯夫人一双眼睛笑眯眯的,盯得罗兰直往罗曼身后缩。 大伙儿都各怀心思,只有三太太坐在凳子上尴尬。她涨红了脸,深呼吸再深呼吸也没压下心头的火气。 她往周围看了一圈,最后捡了正呼噜噜吃冰碗的儿子撒气:“吃,就知道吃,不过是旁人不要了赏过来的,是拿你当渣斗使唤呢,你当是什么好玩意儿,也不怕吃着你?” 罗廷煦真吃得想,突然被抢了冰碗,愣神之后便扑过去要抢回来。三太太面上挂不住,发狠的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我短过你吃还是咋的,你要这样给我丢人现眼?” 满屋的人都看着自己手里的冰碗,屋里除了罗廷煦响亮的哭声,一下子安静下来。 三老爷心疼孩,又不肯当着众人的面和那母老虎打架,于是老大声的呼噜了一口冰水,还砸吧着嘴道:“渣斗就渣斗,谁再有这样的贡品蜜瓜不要,尽管往我这里甩。 煦儿到爹爹这里来,爹爹和你一起当渣斗,和你一起吃。” “你敢去!”罗廷煦在三太太脚上狠狠踩了一脚,朝他父亲飞奔而去。三太太脸都绿了,还要发作,看见婆母黑着脸警告的看过来,又只能憋屈的坐回去。 大夫人和二夫人相视一笑,推开冰碗,分别拉了四太太和罗曼姐妹说话。 没多大会儿,苏嬷嬷便来请人去用午膳。老伯爷万分不舍的看着博古架,厚着脸皮问:“老四家的,这几个旧物件,你可把玩得明白?” 古物就得遇行家,生生摆在博古架上沾灰,岂不是明珠蒙尘? 三老爷也朝四太太看过去,心思昭然若揭:都知道赵平娘已经是半个姑子,她抄经礼佛还差不多,懂什么古董玩物? 罗四太太也当真不懂,不仅不懂,还看不出来这些物件有什么美。她之所以将这些东西放博古架上,不过是锡郎生前喜欢。 现在老伯爷问,她心里不喜,却不知道该怎样作答:毕竟是锡郎的亲爹,若锡郎在,知道他爹喜欢,是不是也愿意送出去? 可他算什么亲爹? “回祖父,我们都把玩不懂。”罗曼牵着罗兰出来,明丽的笑容里带着亲热得‘谄媚’的讨好:“祖父要喜欢,您带回去玩儿就是。” 老伯爷欢喜得眉眼弯弯,搓着手就要去取。 罗曼扶着他,亲热的叮嘱道:“祖父慢点,别绊倒了你。娘也是,放这么高,让拿下来她还不许。说什么这是父亲留给兰兰的,怀着兰兰的时候,父亲就总拿这几个旧物件,详细的讲给肚子里的兰兰听。娘说,这是爹对兰儿的一片爱,爹不在身边,他们便替爹爹守护着兰兰。 我倒觉得是娘亲哀思太过了,古玩这东西,落到懂的人手里才是个宝。祖父说是不是?” 说话间,罗曼已经将那几样物件的取了下来,恭恭敬敬的递到老伯爷面前:“祖父您拿着玩儿,爹爹就是真思念兰兰,也不能附身在这上头,来守着兰兰,是吧!” 老伯爷正灿烂的笑僵在脸上,看着面前的心头好,如何都伸不出手接。 “您拿着吧,真没事!”罗曼又将东西往前头递了递,想给的真心全在脸上。 “你自个儿留着吧!”老伯爷瞪罗曼一眼,目光又粘在那几样古玩上头,用了好大鼻子劲儿,才强迫自己转身。 三老爷脸上也讪讪的,还想着他爹要走,他再想法子搞过来两件呢。 这…… 真是晦气! 大夫人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罗曼,只见罗曼若无其事的将东西摆回去,又牵着罗兰挤到伯夫人跟前,一左一右挽着伯夫人胳膊,不知道在说什么,没多大会儿,就哄得伯夫人‘咯咯’直笑…… 她和二夫人对望一眼,又都了然的垂下了头。 两位老祖宗显然是动了歪心思,三房那炮仗只怕也填满了火药;可这几次交锋下来,好像都比上个孩子啊! 俩人鄙夷的扁扁嘴,歪心思也好,坏主意也罢。今天能和和美美的将人接回去,也就圆满了。 至于以后…… 呵,罗曼那丫头是吃亏的主?这伯府啊,往后该热闹起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打我吧,我没爹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晚照苑几位主子,寻常的吃食都不贵重,但口味上比较挑剔。所以,厨房里没准备什么贵重食材,今天匆匆待客,也只能在口味和花样上下功夫。 一行人从正堂到餐厅,已经厌倦了去感叹晚照苑低调的奢华了。 再藏得深,不也处处都是银子,什么雅致,什么韵味,不都是银子的功劳?显摆什么啊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奸商? 按身份坐好位次,众人都安分的低头吃饭。尽管这一桌子菜,美得像行家的画;尽管每个菜的口味,都恰到好处的惊艳了味蕾。 可咱们也是大家族出来的,是开国皇后娘家,是堂堂宣毅伯府。咱们什么好东西没……厄,以往,以往,不是本朝最好的东西,谁敢端到他们罗家来? 是,这种风光得往前追上五六代,可就是追五六十代,那也是罗家的荣耀! 况且也没什么了不得嘛,这满桌子雕花摆玉的,精细得唬人。吃进嘴里,不也就是寻常的鱼、羊、鸡鸭,时蔬、瓜果。 三太太左一下、右一下的挑拣着吃食,一会儿扁嘴一会儿挤眼,看这些吃得想的人,怎样看都不顺眼。 尤其是三老爷和罗廷煦,这都是她那房的,怎么就没她这样的骨气?有多好吃?就算好吃,不吃能死?瞧他们那饿死鬼投胎的样儿,丢死个人。 她一个人冒了半天酸水,想着别人不懂,婆母该看出来她不满意了吧!昨晚上可是议好了的,进了晚照苑,头一件是将罗兰排揎一顿,还没生出来就克死了爹,往后回了伯府,不知道还要克谁。 今天先借她给晚照苑一个下马威,回了伯府就让她住到小佛堂去。这样的克星,不放在佛前,伯府上下哪个放得下心? 可这刚进了晚照苑的门,婆母就忘了个干净。演了半上午慈爱祖母,这会儿还真慈爱上了,免了赵平娘站规矩不说,还一会儿给罗曼布菜,一会儿让罗兰盛汤的,这是要干啥呢? 她挤眉歪嘴了半天,伯夫人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她又去看大夫人和二太太,这两人更好,和赵平娘是亲姐妹一般,那股亲热劲儿,我呸! 再看孩子们那桌,指使着丫鬟一会儿夹这道,一会儿布那道,好几道大家都爱吃的,让厨房添了好几回了。 可这些人,都像瞎了,没一个去管孩子。 三太太看伯夫人一眼,再看一看,伯夫人却依旧一个眼神都没给她,自顾和罗曼说着话。 三太太更不平了:孩子们都是另开一桌,罗曼和罗兰凭什么不过去?老祖宗留她们坐身边,她们就有脸坐身边?什么东西! 这才刚进门,先头议好的就都变了。那兰苑呢,还给煦儿不了?赵平娘的嫁妆呢,不让她交出来,就接她们这堆嘴回去白吃? 越想越不痛快,于是她摔了筷子。满屋子的人看过来,她也没觉得丑,指着赵平娘鼻子,理直气壮道:“一样能吃的都舍不得拿出来,不吃了。” 赵平娘看着所剩无几的菜,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三嫂想吃什么,我命人去做。” “你三嫂是嘴里没味,你看厨房有没有陈年的酸萝卜,给她夹上一些。”二太太调笑一句,看都没看三太太,自己夹了筷子脆笋吃:“这些菜看着寻常,吃起来却不寻常,她入不得口,咱们多吃点。” 大夫人已经吃好了,她放下筷子,对着赵平娘一本正经道:“这米皮,倒是比别家的都更鲜香,对胃得很。让人给我装上一碗,我晚上再吃。” 二太太更直接:“平娘啊,咱们把厨子带上吧。这一桌子菜,个个都合我口味。” 赵平娘笑:“好!” “嫂嫂们巴结得也太过了些。”三太太脸色青紫,无论三老爷怎样给她使眼色,也按不下她满蓄的火气:“你们忘了老四……” “闭嘴!”上首的伯夫人话出口的同时,三老爷已经一巴掌甩在了三太太脸上:“滚出去!” “你打我,你敢打我!”三太太一手捂脸,一手要掀桌子,老伯爷狠厉的瞪过去,吩咐丫头:“带你家太太先回去,要是得了失心疯,就请大夫来治;要治不好,就休回家去。” 连休妻都说出来了,三太太再有火气也只得歇了。她恨恨的瞪着赵平娘,可赵平娘只低头看着脚尖,她像是给瞎子抛了个媚眼。 于是,又去瞪罗曼。罗曼没看脚尖,她挑衅的看着三太太,回给她一个得意又张扬的笑。 罗兰竟也跟着看过去,对着她笑得又甜又软。 赵崇安本不想惹事,他先头便一直躲在书房;用午膳了躲不过,他便一直坐在角落,只埋头吃饭,降低存在感。 可这会儿他却蹦了起来,麻利吩咐自己的小厮:“厨房不但有酸萝卜还有臭豆腐,去给三伯娘多装一些,带到马车上吃。” 没等三太太看他,他又将罗廷煦面前的渣斗端过来,抢步走到三太太面前,用力将满渣斗骨头、鱼刺全泼在了她脸上:“你儿子吃剩的,你看能不能入口!”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三太太带着满脸满身的残渣,呆愣愣的僵在当场。 丫鬟也机灵,趁她没反应过来,赶忙将她拖了出去。也就才刚出门,外头就响起三太太抓狂要拼命的声音,转瞬声音又消失了,料想是被丫鬟堵了嘴。 满屋的人也有些呆,只有罗廷煦,片刻后便反应过来,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从赵崇安手里抢过渣斗,重新坐下……吃饭! 赵崇安都准备好打架了,结果…… 三老爷瞪着赵崇安,拳头捏了又松开,松开再捏起,最后却是将矛头对准了罗四太太:“弟妹你说,这……” “娘,我怕!”罗曼推了罗兰一下,罗兰便过去抱住了赵平娘胳膊,大眼睛里泪珠将落未落,可怜得很:“我不想去伯府了,三伯父和三伯娘都好凶啊。我怕……” 罗曼也放开了挽住伯夫人的手,怯生生走过去,跪在三老爷面前替赵崇安道歉:“表弟还小,又直接惯了。三伯父有气,就打骂曼曼吧。 小舅舅、小舅母都护短,小表弟又是替我们出头,我得护着他。我是没爹护着的孩子,三伯父想打打就是。” 赵平娘本来哄着罗兰,见罗曼这样又要过来护她,二太太却拉住她胳膊,在她耳边小声说:“不用管,曼曼吃不了亏。” 又赞赏的看了罗兰一眼,示意她接着害怕,接着哭。 赵崇安更见不得罗曼跪,罗曼跪下的同时,他就紧捏着拳头要扑出去,是清晏按住了他,在他耳边小声道:“别去坏姑娘的事,仔细看,学着点。” 三老爷下不来台,赵平娘不处置赵崇安,满屋的人没一个忙着他说话。他这一拳头,打下去,是欺负没爹的孩子;不打,是任小儿欺辱妻子的软蛋…… 他缓缓举起了手,罗曼迎着巴掌抬起了头。提起老四,伯夫人心里是无比的恨意,她目光扫过赵平娘母子三人,将牙咬了又咬,拳头捏了又捏,却只能将怨愤激到手上,一巴掌拍了桌子:“她祖母还没死呢,你给我打一个试试!” 三老爷有了台阶下,狠狠的摔了袖子,哼一声,坐了回去。 伯夫人亲自过来扶起罗曼,揉着她的头道:“什么叫没爹的孩子?你爹是祖母的心头肉,你们也是。跟我回伯府去,往后谁敢欺你们,祖母扒了他们的皮。” 她拉着罗曼就往外走,到底没办法在罗兰面前,也装一把慈爱。 “兰兰……” “她也一样,祖母容不得人欺你们。”她怕时间长了破功,于是直接拉着罗曼上了马车:“走,这就走。你三伯娘要是没失心疯,我让她给你道歉。” 或许是在晚照苑受的冲击太大,回到伯府后,一切都风平浪静。 重回故地,赵平娘情绪有些不稳。这个院子里,有她最幸福最甜蜜的岁月,也有她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光。 她不敢住以前的房间,又舍不得不住以前的房间。苏嬷嬷咬咬牙,还是将行李放进了屋子里面:“咱们回来了,回来过好日子给姑爷看。太太你振作些,姑爷肯定在天上看着你呢。” 赵平娘点点头,伸手抚摸着和锡郎用过的家具,又走出去,看着以往坐过的凉亭,看过的风景…… 罗曼和罗兰选好自己的院子,便忙活着整理自己的东西。赵崇安因为小,也在兰苑选的院子。 有丫鬟替他张罗,他便从箱笼里翻出弹弓,趁人不注意摸了出去:就算赵家只剩我一个,我姑姑一家,也不是你们能欺负的。 罗曼收拾好东西,又将清晏叫过来叮嘱了规矩,让她约束好下人。 忙完这些,正准备叫上罗兰和赵崇安,去陪陪娘亲。当年她们都还小,对伯府记忆不深,娘亲在这里,却是从仙山跌到了地狱,她怕她难受。 可巧还没出门,大伯娘遣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罗曼带着清晏清点、分派完物件,二伯娘又亲自过来了。 她便又跟着二伯娘挨着院子看了一遍,直到确定处处都妥帖了,又陪着二伯娘去寻娘亲说话。 二伯娘到底是官家娘子,大家出身。知道赵平娘是睹物思人,半点也没提过往的事。只捡着伯府的要紧事吩咐:“老祖宗今天累了,晚膳各房都在自己房里用。这样也好,省下你一回来就得站规矩。” 想起以往站规矩的情景,赵平娘害怕的打了个哆嗦。罗曼紧握着娘亲的手,无声的安慰她。 规矩肯定得站,这是孝道! 罗曼朝老祖宗住的‘松鹤苑’看去,层林密楼间,看不着松鹤苑的影儿。也希望那里的恶毒,再不要露出来半点影儿。 若是不然……我罗曼对伯府,可没多少亲情可言! 第一百零八章:脑子比拳脚管用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也别怕,左右咱们是四妯娌,老祖宗总不能偏了谁是不是?” 二伯娘拉住赵平娘的手,笑道:“回来了,就是过大家大族的日子了。老三那口子占惯了便宜,今天这口气还不定能咽得下呢,你得先打起来精神,咱院里还有三个孩子呢。你不立起来,谁来护住她们?” 赵平娘一下子精神了,她紧捏着罗曼的手,又将一旁的罗兰搂进怀里,看着二太太感激道:“我知道了,谢二嫂提醒。” “你叫我一声二嫂,我总不能白担了。往后有事,只管到梅苑寻我,寻常没事,也只管过来,咱们妯娌俩说话作伴。” 等赵平娘应了,二太太又拉住罗曼的手,笑道:“曼曼也多带着兰兰过来耍,晗晗年纪和你们相仿,你们肯定能玩到一处去。” 想着今天忙乱,一家人都还没正式见面,二太太又道:“今天只匆匆见了见,只怕你们还认不清,明天见了就好了,都是可人的小丫头,你们肯定能玩得好。” 罗曼便仔细回想,她没想起来罗晗,却想起了罗秀:那是大伯娘的老来女,虽说管得严格,可却是大伯娘的眼珠子。 她眼珠一转,微微笑了起来:“好,我们肯定会和姐妹们好好相处。” 送走二太太,罗曼才发现赵崇安不见了。她发动丫鬟满院子找,却怎样也找不见人。 才刚来伯府,人生地不熟的,这人能去了哪里? 赵平娘急得不行,罗曼也张罗着人要去整个伯府寻人。眼看都点好人了,赵崇安别着弹弓一身神气的回来了。 他见着满院子下人,只当姑姑在训话,根本没放在心上。他走到罗曼身边,没在意她脸上颇为尖利的笑,拉着她神秘兮兮的道:“就是再忙再乱,今晚上都得挂好了蚊帐哈,那帮瘪犊子抓了不知道有多少蚊虫,正预谋着往兰苑里放呢。” 罗曼笑眯眯的看着他,道:“哦,哪个瘪犊子啊?” “就三房,那俩王八蛋不怀好意,正花银子在外头买呢。一个铜板二十个活蚊子,疯了是不是?” “哦,三房啊!”罗曼笑意更甚:“你怎么知道的啊?” “当然是爬墙……”赵崇安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迎着罗曼的笑脸嘿嘿的笑,身子慢慢往后摸:“就是听小厮们议论的,花钱买活蚊子,多新鲜的事啊,满府邸都传遍了。” 罗曼就看着他笑,他退一步她便跟上一步,赵崇安吓得转身就跑,罗曼却也不追,就看着他落荒而逃。 赵平娘本来急得不行,后头见赵崇安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便按下担心,让丫鬟们都散了。 然后本想和赵崇安好生聊聊,一转身却发现赵崇安已经走了。 “崇安也太皮了些,这里可不是晚照苑,自己一个人出去,容易吃亏。”她没逮着赵崇安,便拉着罗曼叮嘱:“你就舅舅家现在正乱着,崇安要是再出点事,这……” “娘放心吧,出不了什么事。” “连地皮都还没踩热,就拎着弹弓满伯府转了,我如何能放得下心?你当年还小,可能忘了伯府的手段,我……” “我没忘。”罗曼一手牵住神色不安的罗兰,一手挽住赵平娘胳膊,搀着她往屋里送:“小表弟就怕我,我保证将他治得服服帖帖,不敢乱来。” 见娘亲还是担忧,罗曼借机道:“咱们也就艰难几天,过段时间古先生便回来了。有他统率着,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也是吧,咱们最近都谨慎着些,别惹出来是非。” 罗曼姐妹都乖巧的点头,回去后又陪着娘亲说了好一会儿话,见娘亲开怀了才出来。 一出门,罗兰便紧紧牵住罗曼的手,仰头问她:“姐姐,小表哥刚才是去帮咱们报仇了吗?” 罗曼点头:“他以为是报仇。” “那不是吗?” “当然不是。”罗曼牵着罗兰进了旁边的八角亭,两人紧挨着坐了:“你也看见了,他出去这一趟,咱们都急乱成什么样了?这不是在报仇,这是添乱。” “可若告诉了姐姐,姐姐会允许他出去吗?” 罗曼问罗兰:“你认为呢?” “不会!” “那为什么呢?三伯娘那样明目张胆的挑衅,我也很不满啊。” 罗兰的大眼睛专注的看着姐姐,见姐姐对着她鼓励的笑,又偏着头想了想道:“因为小表哥太小了,他去三伯娘院子里寻仇,很可能是他自己吃亏。就算不吃亏,咱们为找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的行踪也瞒不住了,很容易被三伯娘找上门来。” “就算咱们家不闹出动静,单凭白天发生的事,人家想不到是咱们家使坏吗?” “能想到。” 说到这里,罗兰的情绪有些低落。罗曼将她拉过来抱进怀里,接着道:“就是会点功夫,崇安也才七岁。他都能翻到三伯娘院子里使坏,那三伯娘要报复,难吗?” 罗兰有些后怕的往罗曼怀里缩:“那怎么办啊姐姐,小表哥今天都将三伯娘他们惹急了。我觉得除了二伯娘一家,伯府里的其它人都不喜欢我们。” “不怕,他们还惦记着咱们的钱财呢,可得好生哄着咱们段时日。等知道从咱们这里占不了便宜了,哥哥、舅舅们也都回来了。他们再想欺负咱们,也没机会了。” “那要是舅舅真的……”罗兰小身板有点抖,她紧紧抱着姐姐的手臂道:“我觉得祖父、祖母都特别不喜欢我。他们虽然也对我笑,也牵我抱我,可我就是知道他们不喜欢我,没人注意的时候,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就像要吃了我一样。” “喜欢不喜欢能怎样,咱们不是也不喜欢他们?”罗曼拉过来妹妹,把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道:“姐姐早就和你说过,咱们回来不是为了讨谁喜欢。而是要将属于咱们的东西全拿回来。” “而且,哥哥他们不会有事。万一哥哥他们真出了事,还有我呢。姐姐会护着你们。有姐姐在,裴嬷嬷算计不了咱们,伯府也一样。” 提前裴嬷嬷,罗兰脸上立马有了光彩:“嗯,哥哥他们不会有事,咱们也不会有事。” “那兰兰也不要怕,咱们姐妹俩好好的,在哥哥回来之前,将整个伯府都理顺了好不好?” “好!” “就知道兰兰最棒了。”看着罗兰从畏缩中走出来,整个人都充满了斗志,大眼睛里都是熠熠生辉的光,罗曼捏着她脸蛋笑了起来:“那,先给兰兰个最简单的任务,好不好?” 等罗兰点头,罗曼便俯在她耳边细声道:“咱们先给崇安点教训,你这样……” 罗曼说完,罗兰便双手捂住惊大了的嘴巴,笑道:“这次,小表哥肯定涨教训。” 没多久,晚膳就送过来了。 虽说没有晚照苑的精细、花哨,可却也是相当丰盛。罗曼按先前的计划,将兰兰的食盒,也一并送到了赵崇安的院子里。 赵崇安本来心虚,藏在屋子里不敢出来。见来人是罗兰,这才将所有戒备都放了下来,大马金刀的坐在桌子边,指点着丫鬟摆菜。 “哎呀,饿死了,快,让我尝尝伯府的菜。见识见识能入口的菜长什么模样。” 兰兰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挑了块他最喜欢的红焖羊肉喂过去:“也没外人,表哥先吃就是了,讲究那么多干嘛?” “也是哈!”赵崇安本就不是个讲规矩的,话落已经抓起筷子夹自己喜欢的菜吃。 可吃着吃着,就觉得不对味了:先前这红焖羊肉挺好吃的啊,怎么吃着吃着是苦的了? 他一口吐了羊肉,又去夹鸡腿,可咬一口又呸了出来:先前明明好吃的啊,怎么变得又涩又酸了啊? 他一连吃了好几个菜,个个他先前都尝过,可后头又个个都不对味。他狐疑的看着罗兰,罗兰却一筷子一筷子吃得香甜。 见赵崇安看她,她还扁着嘴挤兑他:“你嘴不对吧,我吃着好吃啊!”说着还当他面夹一筷子吃,满脸享受的样子。 赵崇安狐疑,又跟着夹了一筷子吃,可刚喂进嘴里又立马吐了出来,满世界找水漱嘴。 罗兰也不理他,欢欢喜喜的吃了饭,然后便让丫鬟收拾了食盒走了。 一晚上,赵崇安就只吃了几筷子菜,饿得不行要了盘子点心,还是吃什么什么不是味儿,赏了奴才,却又个个吃得香甜。 赵崇安试了一晚上,最后终于认命了:我病了,往后都吃不上好东西了!他饿着肚子在床上翻滚,煎熬得怎样都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他便顶着黑眼圈来找罗曼,要罗曼给他请大夫。 罗曼装模作样的听了事情经过,而后命清晏端了碗半熟的莲子汤出来:“你是火了,喝一碗莲子茶就好,半熟的下火最快。” 赵崇安不敢怀疑,捏着鼻子忍着苦,便是难受得鼻歪嘴斜,也痛痛快快的喝了。 罗曼点点头,亲自端了盘点心过来:“现在再尝尝看。” 赵崇安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块,脸吊得比马脸还长:“还是又苦又涩。” “这样啊,那肯定是火还没清透。”罗曼给清晏使个眼色,清晏又浓浓的泡了碗黄连苦丁茶过来。 赵崇安闻着味儿就皱了眉头,可迎着罗曼认真的眼神,又捏着鼻子接着喝这次,他哭得鼻子眉毛都皱到了一处。 喝了好几碗清水簌了口,又准备去尝点心。这时,罗兰进来了。她一看清晏端着的盘子便讶声道:“清晏姐姐,这套盘子昨天不小心泡到黄连水里了,它装的点心肯定要苦。” 赵崇安‘啊’一声:“那昨晚上的菜呢,也是盘子的事?” “不是,是给你的餐具拿错了。”罗兰笑眯眯的看着他,道:“刘婶不知道在哪里听来的偏方,说是用白醋、黄连、苦丁烧水泡碗筷,碗筷会更白净。昨天正泡着呢,又急着收拾来伯府,所以……” 赵崇安瞪她:“说实话!” “好吧,我故意的!” 赵崇安又是‘啊’一声尖叫,他彻夜难眠、辗转煎熬;他为了治病吃生莲子,被苦得灵魂出窍,可竟然不是嘴的问题,竟然是故意的…… “为什么啊!” “你试试看,就这点小把戏,是不是也比打你一顿让你难受?”罗曼扫一眼他别在腰间的弹弓,正色道:“聪明人用脑子,莽夫才遇事就动拳脚。” “你昨天钻三伯娘院子,得亏了他们忙着买蚊子,要不然,你能全须全尾的回来?”罗兰吃准了赵崇安不会拿她撒气,过去讨好的牵住了他的手,细细的给他讲,罗曼昨天给她讲过的道理。 伯府的人不喜欢咱们,咱们也不用他们喜欢。咱们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是家,是该咱们回的地方。那些人的反应,只当是蚊子在耳边叫,不碍事不理她就行,真咬到了身上,叫回去没用,得一巴掌打下去! 罗曼看一眼凉亭里的两个小人,见氛围融洽,便躺在摇椅里指点花草。 没多久,二伯娘就着人来请了:“老祖宗免了大家问安,这头一顿早膳还是摆在了松鹤苑。 用罢膳,家里族里的人怕也就到齐了,老祖宗的意思,今天就领兰小姐去拜宗祠,将兰姑娘的名字添在族谱上。” 第一百零九章:不如去抢!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尽管罗兰深入浅出说得很是透彻,赵崇安也深切体会到了用脑子和用拳头的区别,可昨天受的打击实在太大,他一时换不过来。 所以,他只端了盘点心恶狠狠的吃着,没有去松鹤苑斗智斗勇的打算。 二伯娘带着九岁的罗晗,来邀赵平娘他们一起去松鹤苑。 罗晗看着这个粉嘟嘟的小妹妹就喜欢,主动过去牵住了罗兰的手:“妹妹就是兰儿吧,软糯糯的真可爱。我是罗晗,咱们昨天见过,妹妹可还记得我?” “记得,姐姐昨天戴的石榴花串,可喜庆热闹了。我也有一串一样的,下次和姐姐一起戴。” “好啊!”罗晗惊喜起来,她是庶女,府里的姐妹都和她隔着一重,没想到兰妹妹这样好相处。她对罗兰的喜欢又多了一重,挽起袖子让罗兰看她手腕上的珍珠手链:“妹妹看喜欢吗?我还有条一样的,拿过来咱们一起戴好不好?” “好,我也有还几条漂亮的手链,一会儿姐姐来我屋里,我们一起选。” 二太太见两个小的玩得好,心里也跟着欢喜。 她牵过罗曼,和赵平娘一起走在后头。一边走,一边关心着她们的饮食起居,留意着他们有没有短缺、不适。 当年出事的时候,二老爷在外任上纳了个娇妾,二太太成天的魂不守舍,顾不上他们的事也正常。 况且,当年那个情况,老伯爷和伯夫人失心疯了一样,他们没为了巴结而落井下石,就已经不错了。 所以,赵平娘不怨她,感受着她的亲近、维护,她也愿意和二太太交好。再加上罗曼在中间插科打诨,这一路很是和乐。 快到松鹤苑了,二伯娘特意捏了捏赵平娘的手,提醒道:“三房那一家是掉进了钱眼的,往后相处,你们得多留个心眼,这一次大方了,后头可甩不掉。” 赵平娘点头:“谢谢嫂子提点,我省得了。” 想了想又道:“钱不钱的吧,其实也没多要紧。我那点陪嫁,倒也能应付了开销。 只是,当年那个坎,她过去了吗?” 宣毅伯府人丁单薄,到目前为止,大房、二房、四房,一房只生出来一个儿子。唯独三房没有亲生的。 可其实,当年三太太怀上过一个儿子,就在赵平娘怀罗庭琛之前两个多月。 赵平娘怀上罗庭琛没多久,她胎相就有些不稳,为保胎,她在床上一躺好几个月。在床上见天的求神拜佛,可下头还是见天的出血。 府上连御医都请了,各种各样名贵的药也都用了,到六个多月的时候,孩子还是没保住。 稳婆看过掉下来的那孩子,说是个男孩。 后头,三太太就见天的哭,见天的砸东西。后头又迷上算命,成天不是寺庙就是道观,不是求子就是喝偏方。 再后来罗庭琛出生,足足七斤半的大胖小子。 她当时就黑了脸,洗三的时候,更是带了个尼姑进府,说是罗庭琛克死了她儿子,尼姑竟也敢红口白牙,直断罗庭琛就是灾星。 那会儿,罗兆锡还在,直接将尼姑打了出去。便是张口胡说的三太太,也生生吃了罗兆锡两耳光,被老伯爷请了家法。 自那之后,三房便恨毒了四房。奈何赵平娘老实,罗兆锡在伯府算顶梁柱,又将赵平娘护得结结实实。她回回使坏,都是自己受苦,还连累整个三房挨罚。长此以往,恨便堆积了下来。 罗兆锡出事,她算是捞到了好机会。后头伯府二老将罗兰视做灾星,将罗庭琛当做祸害,中间有三太太的大功劳。 也是从那时候起,三房成了伯夫人的解语花,处处得二老偏宠。 这次回来,赵平娘不想斗:“只要我有,花些钱不算大事,只要一家子和和乐乐就行。实在和乐不了,自己关着院门过日子也行,我是真厌倦了勾心斗角、打打闹闹。” 二太太紧了紧挽着赵平娘的胳膊,笑道:“哪家没有本难念的经?咱们不惹事,也不消怕事是不是? 你不耐烦管,这不是还有曼曼,还有我呢!三房要是肯安分,那是最好。若不行,你也不消担忧。这伯府,早不是当年的伯府了。 大嫂和我,护得住你们。” 赵平娘正要接话,顶着一脸‘疙瘩’的三太太迎了上来,阴阳怪气道:“哟,弟妹可算是来了。你多少年不侍奉公婆,误了请安就罢了,怎的连早膳还要婆母等着?” “三伯娘记性真不好,祖母特意差人免了今早的问安,您忘了?”罗曼领着两个妹妹给她行礼,然后关切道:“三伯娘昨晚上没吃饱饭吗?怎么才辰正,就觉得要误了早膳了?” “因为三婶婶要减肥,上次游园,三叔说三婶的腰比水桶还粗,从那之后,三婶晚上就不敢用膳了。” 罗晗‘童言无忌’,罗曼也配合的打量着三太太的腰身,惊诧道:“那,这是瘦过了?” “可能吧!”罗晗照着三太太比划了个水缸的尺寸,语气很不确定:“上次,好像比大号水缸粗点?” 二太太带头吃吃的笑,一群人便跟着笑了起来。见三太太要恼,她打趣道:“弟妹是该少吃点了,前两天桃花楼来对账,这个月,三老爷可去那里听十八回小曲了,还回回都点的杏花姑娘。” 三太太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心里恨着三老爷风流成性,也没心思和罗曼她们计较,只狠狠的剜了罗曼一眼,扭着身子走了:“都快点吧,就等你们了。” 不管大家内里如何,在松鹤苑见了面,都是慈和亲热的模样。给老祖宗磕了头,相互间见了礼,便都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说话。 几个小的在软塌上解九连环,见着罗兰也亲亲热热的招呼她过去玩。罗曼则直接朝大伯娘身边的罗秀走去。 罗秀今年十二,比罗曼大一岁。她是大夫人的老来子,心尖肉,也是老祖宗亲自抱大的唯一一个孙女,在整个伯府,她最得宠。 若是能和她打好关系,几乎便可以在伯府横着走了。 “秀姐姐好……”罗曼话还没说完,饭便已经摆好了,老祖宗张罗着让大家就坐吃饭。 “满府里,就我和秀姐姐差不多大。我们坐在一起吧!”罗曼伸手去挽罗秀手臂,罗秀也笑眯眯的要来挽罗曼的手,可还没挽住,已经坐在上首的老祖宗发话了:“曼曼到祖母这里来,咱们祖孙俩好久没在一处用早膳了。” 又看着罗秀:“你坐到你娘身边去,也好生侍奉下你娘亲。” 罗曼对罗秀笑笑,小声道:“用完膳,我再找姐姐耍。”然后礼仪端庄的坐到了老祖宗身边。 虽说在家里,还是按男女大防分了桌。伯夫人这桌,便是她和几个孩子坐着。四个媳妇全站在她身后,拿着筷子碟子、预备着伺候她用早膳。 “今儿个不用伺候了,都坐下吃吧。”她发了话,几个媳妇才坐回位置上,低眉顺眼的用膳。 食不言,这一顿饭倒也吃得安生。 可老祖宗才擦完嘴,便点着三太太脸上的包问:“你们一家子是怎么回事?一晚上没见,怎么个个脸上是包?伯府是蚊子多,可也撒过药了,怎么还咬成了这样?” 三太太指着伯夫人下巴上的一个蚊子包,继续阴阳怪气:“娘不也让蚊子咬了?咱们伯府清贵,用不起天棚,可不就只能挨咬。” 赵平娘拿帕子细细的擦嘴,没有接话。罗曼拿手帕叠了只小老鼠,隔着桌子让罗秀看。 老祖宗眉头又皱起来,吩咐正看得起兴的罗秀:“我屋里有盘桂花藕,你去端给你爹尝尝,他就好那口。” 等罗秀不耐烦的起身,老祖宗才又看着赵平娘,直截了当道:“你们搬过来了,晚照苑的天棚不用也是浪费。不如,着人挪到伯府来用吧。 昨晚的蚊子,你们也被烦得不轻吧。” “没有蚊子啊!”罗曼拆开小老鼠,规规矩矩的拿帕子擦嘴:“睡觉前,清晏她们将兰苑的蚊子捉了一遍,容易藏虫的地方都拿香艾熏了。睡觉时将蚊帐放下来,半声蚊子声都没听见。 三伯母让蚊子咬成这样,定然是肉甜,招蚊子喜欢。” 罗曼说完,还转着身子让伯夫人看:“祖母你看,我们都好好的,身上一个蚊子包都没有。” 见伯夫人变了脸色,罗曼的话又拐了弯:“是曼曼说错了,三伯娘是喜欢养蚊子。昨晚上清晏还撞见翠娟买活蚊子呢。说是三伯娘喜欢听蚊子唱歌。” “你再胡说,看我扇你!” 罗曼‘吓’得往二伯娘怀里躲,头埋在她肩窝‘不敢’出来。 “别怕,有祖母在呢!”老祖宗敷衍的安慰罗曼一句,又转头警告的瞪着三太太。瞪得三太太涨红着脸,使着气坐了回去。 满屋的人都看三太太,老祖宗看她的眼神更是不善:松鹤苑有天棚,寻常和少能见到蚊虫。她早上起来都还好好的,三太太过来请安没多久,她下巴就让蚊子咬了。 这分明就是她带进来的蚊子! 不用猜,这蠢货买蚊子,肯定是放过去咬四房一家。咬她们一夜,多解气啊!而且,不用谁问,赵平娘也要张罗搭天棚了嘛。到时候,他们再指点着工匠将别处都搭了天棚,赵平娘还能不结银子? 可蚊子能听她的话,她放在哪里,蚊子就呆在哪里?她就没想想她住的菊院,紧邻着湖,正是蚊子喜欢的地方? 这个蠢货! 闹出这一出,老祖宗也不好再说搭天棚的事。再继续这个话题,罗曼那个直肠子,还不定要倒出什么话来呢! 就光这两句,老三一家都丢尽了脸面。 没多久,族老们都过来了。赵平娘领着孩子们,给各位长辈磕头见礼。各位长辈也都给了丰厚的见面礼。 三太太不但自己给得最寒酸,看着罗曼她们收的那些东西,还眼红得快冒出火光:什么下贱东西,一个个还拿她们当了人物? 二房就算了,一直就不要脸皮的上赶着巴结。大房是什么意思?又是红宝,又是名贵金锁,连赵崇安那个小王八蛋都有一份。 巴上个和郡王就当自己发达了?人家贵人,不过是拿她们当个玩意儿,玩两天也就扔了! 看着吧,我总要拔下来他们的皮! 她恼得不轻,却依旧没人理她。见完礼,便开了祠堂拜祖宗,当着大家的面,老伯爷将罗兰的名字添进了族谱。 一些列程序走完,大家也都累了。按说,该让大伙儿散了。 老伯爷却依旧将大家拘在祠堂,当着所有族老、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对赵平娘道:“你是我罗家的儿媳妇,我罗家便事事都要替你考虑。晚照苑铺子多,生意杂,你一个妇道人家到底是打点不过来。 现在回了家,这副重担也该交给家里人来担。你寻个时间,将手里的繁杂事都交接给老三,他当着闲差替你理事最好不过。” 赵平娘直愣愣的看着罗兆锡的牌位,半天都没接过来话。 “伯府家大业大,也不会贪了你那点嫁妆。实在是看你辛苦,又总被人算计,才要替你分担。 前不久,一个姓裴的奴才,不是还差点算计得你们倾家荡产?现在赵家又在风口浪尖,有伯府在后面支撑,也不至于波及到晚照苑。你说是不是?” 赵平娘低下头,依旧不肯接话。 “既然进了罗家的门,便得听从家里的指派。你问问老大、老二、老三,哪个的俸禄不得交到公中? 帮你管铺子,没委屈了你!” 第一百一十章:这个蠢货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自古以来,陪嫁便是女方的私有财产。即便休妻,陪嫁也要跟着发还娘家。谁家要传出贪占女方嫁妆,那名声怕是要遗臭数年。 可赵平娘情况特殊,又出了裴婆子那样恶劣的事。伯府宣称的不贪不占、帮着管理。或许会被人膈应,但绝对不至于坏名声。 如果这一切都是的你情我愿,就更不关别人的事了。 所以,老伯爷耐心的看着赵平娘,一副全心为你好的架势:“当年,锡儿去得突然,我和你娘受的打击太大。做了些伤感情的事,可咱们毕竟是一家人,便是为了我这几个孙子、孙女,也断不会害了你不是?” 看赵平娘只低着头,无动于衷,老伯爷拿下罗兆锡的牌位递给赵平娘:“他是我最疼的儿子,你是他以死相逼娶回来的媳妇,当着他的面,我做不出来贪占你嫁妆的事。 况且,伯府再破落,也不到贪占儿媳妇嫁妆的地步。银子再好,能有伯府上下的脸皮重要?” 你看,多巴心巴肺、在情在理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赵平娘还不答应,是不是太小人之心,太不是好歹了? 族老们也劝:“你公爹说得对,当年都是情急、情怒之下才做了糊涂事。可到底是一家人,你真遇到难事,伯府不也真心实意的帮你? 旁的不说,就说你想给曼姐儿定的那门亲事,那裴俊杰是个什么狗东西,你还要将女儿定给她?要不是伯府出面,咱们曼姐儿现在得可怜成什么样?” 赵平娘震惊的抬起头,不敢相信的看着说话那为族老。 “你以为裴家怎么会在那个节骨眼上出纰漏,你以为官府办事那么积极,裴家才闹起来,他们就能赶过去?你以为周家那姑娘,为什么先前都能死心塌地的等,为啥子顷刻间就改了主意? 这都是伯府的功劳。你公爹怕劝你劝不住,才在私底下替你们操心。为这个,他托了多少人情,费了多少力气,你知道吗?” 老伯爷一边摇头一边摆手:“不说这个了大哥,过去的事,咱们不说了。我是当祖父的,为着孙子孙女,做什么不应该? 便是今回提议帮着管铺子,那也是为难了好久之后的决定。平娘糊涂,庭琛要走的也绝不是商户的路,前头已经又刁奴害主,我不能不替她们防着。 就是这样,外头还不知道要怎样传说我呢。可你说,这一家人过日子,也不能为怕流言,就至亲人于不顾吧!” “是,是,伯爷说得有理。” 一群人又开始拍伯爷马屁,指点劝说赵平娘的人越发的多。大有一种‘不交出陪嫁,便不配为人’的架势。 赵平娘搂着罗兆锡的牌位,脸色越来越白。 大夫人和二太太对望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讽刺。可这样的场合,她们总不能替赵平娘出声,毕竟是你情我愿的事,她们在中间拦着,很容易里外不是人。 况且,赵平娘自己要得知道个好歹,自己得立起来。次次都指望着人护,那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谁又能次次都护住她! “老四媳妇,成不成的你给个话。我一副好心,别弄得要抢你嫁妆一样。当着族老们的面,你给个准话。让伯府管,老三自然全心全力,盈利也都是你赵平娘的,伯府一分不占。 要不要伯府管,往后伯府必不管你铺面分毫。等遇到了事情再来哭,我们怕是要有心无力。” 老伯爷没了耐心,满屋的族老也咄咄相逼:“赵家老大贪污赈灾款,你们受了多少连累,不比谁更清楚?” 赵平娘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说话大堂伯:朝廷都还没有定罪,他凭什么说大哥贪污?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看我,赵家就能躲过这滔天大祸?你公爹、婆母心疼你,带着全家敲锣打鼓的去接你们,告诉全天下你们有伯府护着。你别不知好歹。” “我的嫁妆,是赵家给的,就是败也该……”赵平娘紧紧的抱着牌位,梗着脖子强势的站了起来:“要败也得败在我赵……” “娘……”罗曼出声打断她,满脸焦急道:“祖父、祖母又不是外人,铺子的事,咱们不用瞒着。” 所有人都疑惑的看向罗曼,包括赵平娘。 “祖父肯帮我们管铺子,我娘心里感激得很。只是铺子现在托管给小舅舅了,一应手续、账目都在小舅舅手里。当初裴婆子使坏,晚照苑的生意一落千丈,我们账上一共还不到一千两银子。 小舅舅接手的时候,嫌我们过得寒碜,便承诺不管盈亏,每个月给我们一千两银子花销,剩下的盈利还归我们。 娘亲肯定是怕铺子亏损,又没了小舅家一月一千两银子的进项,我们往后日子要过得艰难。” 晚照苑那么多庄子、铺子,一个月一千两才算什么? 罗三爷心急火燎得难受,立马表态道:“这算什么难处?你小舅能贴一千两,我们罗家难道贴不起?你放心,我既然帮你管着铺子,就少不了你的收益。往后赚了是你们的,要是亏了,我一个月也给你们一千两银子。” 对于这个决定,连一根头发是都要算计的三太太也没意见。一个月一千,一年也才一万二前两银子。不说晚照苑,就她的嫁妆铺子,一年也不止这个数。 况且,有了价还好说了呢!我月月‘亏’、年年‘亏’,哪怕‘亏’得一年‘关’十来家铺子呢,只要一年给她一万两千两银子,便堵住了她们一家子的嘴。 三太太在心里窃喜:赵平娘傻,没想到看着怪精的罗曼更傻。原本他们还想着得慢慢来,别一下子亏太多不好交代呢。 这一来,妥当了! 又想:天下乌鸦都一样,赵家连赈灾银子都贪,还不知道贪了赵平娘多少。或许,一接手就能挨家关门;不出三年,赵平娘手里的几百家铺子,就都是她们的了。 到时候,我也要搭天棚,满院子搭,连马厩也搭! 罗曼却一脸‘孺慕’,松口气后扯着母亲的胳膊道:“既然如此,铺子庄子就让三伯父帮忙管吧。都是亲人,定然不会坑我们。小舅舅手头事情多,也没多少精力替咱们分担。” 赵平娘很不愿意松口,可罗曼开口必然有她开口的道理。她做事,赵平娘向来放心。于是点头道:“好!” 话音落地,一屋子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三太太和三老爷,若不是顾忌着在祠堂,估计都欢喜得跳了起来。 “那将管事喊过来,咱们今天就交接?”三老爷沉不住气,当即就摩拳擦掌:“赵家最近是非多,咱们还是早些将铺子田庄收回来才好,不然……” “今天怕是不成了。”罗曼看着三伯府,一脸的为难:“铺子自从交给小舅,地契、房契便都一并给他了。我们一般是三个月交一回账,娘亲查账后没有问题,再去大舅母那边,把盈利银子拿过来。 现在小舅舅不在,地契、房契肯定拿不着,铺子的掌柜大多都是赵家请的,不见契书,也没有小舅舅当面交代,怕是不会听我们的。 况且,上回的账还没交呢。要交接,各种账目都得交接清楚了,一时半刻的也清点不明白。 大舅母一直管着晚照苑这边的账,银子也是在她那里支。可赵家现在这个情况,怕是顾不上和我们算。” “那怎么办?赵家要是获了罪,你们的铺子……” “上次去找周姐姐玩,正好碰到秦王妃巡查了。我打听了打听,说是朝廷已经派了刑部的人,去接管我大舅舅的案子。那官员因为刚正不阿很得秦王看重,有他查案,断不会冤枉了谁。 我大舅舅的性子,我们最是清楚。他看不上那点阿堵物。而且王妃也说了,赵家是赵家,晚照苑是晚照苑,即便赵家真有事,秦王也保得住我娘的嫁妆。” 看着一屋子快抽了的脸,罗曼又‘老实’道:“为怕弄混,我还特意给王妃列了个清单,哪些是我娘的裴家都写得清清楚楚。 哦,对了!王妃说为保险起见,晚照苑的房契、地契先放在她那里更妥当。我当时就告诉她给小舅舅了,她说会派人去取,也不知道后头去取了没有。” 刚才还欣喜若狂的人一下子板了脸,那脸色,黑得快滴下来墨。 三太太最痛心疾首:“都经历过裴婆子了,你们怎么还不长个心眼?满副身家,这样就交了出去,这送过去容易要拿回来……” “偌大的秦王府,哪里能贪了晚照苑这点东西?再说了,秦王清贵的名声举国皆知,他就不是那样的人!” 三太太:“……” 三老爷:“……” 老伯爷:“……” 伯夫人:“……” 所有族老:“……” 只有大夫人和二太太低垂着头,无它,憋笑憋得太难受。 “三伯父放心,等我小舅舅回来,我便让他过来和您交接。若他回不来了,也没事,我将情况和秦王妃说清楚,让她把东西给我还回来。本来就是我娘的嫁妆,不管是谁不要脸,都休想贪过去了。您说,是不是?” 三老爷满脸尴尬,呵笑了两声道:“是!那等你小舅舅回来,再议吧!” 他是没死心的,赵家人再难缠,这也是赵平娘的嫁妆。她承认让他搭理,赵家人凭什么拦着?大不了就是少贪她些,慢慢往家搬银子罢了。 罗曼将他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却一脸无知的点头:“好,到时候我亲自去和舅舅说。秦王妃那里若是要不动,我就去求和郡王。这次赈灾,王爷承晚照苑这么大的情,他必须得鼎力相助。” “成!”三老爷答得非常干脆:“便是王爷也得讲理,晚照苑毕竟是四房的陪嫁,如何都该在罗家。” 听着这话,大夫人和二太太心里更想笑了:老三那个蠢货,人家将底牌都一张张掀给他看了,他还做着白日梦呢。 真到了那天,怕不知道要怎样哭! 第111章:魔高一丈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罗曼话音落地,机敏些的族老便立马调转了方向。 他们肯帮着伯府逼迫晚照苑,看的是老伯爷族长的脸面,以及伯府的权势富贵。 可照现在的架势来看,伯府的未来很可能要压在四房身上啊。罗曼这么大点个丫头,说话做事可没得挑,连伯爷和老三,不都被她说得接不上话来? 他们身后还有那么多贵人,不说赵家,就凭晚照苑这次给和和郡王的赈灾款,和郡王也不可能看轻了四房一家。 伯府想欺她们孤儿寡母,怕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看清了这点,原本的顺水人情可就做不得了。左右晚照苑的钱财,也不可能到他们手里,急吼吼的得罪了贵人,却是自讨苦吃。 所以,老伯爷开口要赵平娘往公中交钱的时候,那些聪明人就率先开了口:“事情不能这样办,咱们罗家可没有要媳妇们嫁妆的规矩。” “怎么就成了要嫁妆?”算计赵平娘的事情,没一件顺利,老伯爷脸色很有些不好看:“四房一家,连主带仆四十多人,一个月吃喝用度、月例赏银,哪样不得从公中走?让他们往公中交银子,不是应当应份的事?” “老四不在了,他的妻儿子女不就该伯府供养?罗曼、罗兰、罗庭琛,是咱们罗家的血脉,吃喝用度、月例、佣人都该咱们罗家承担。这些,族规里可写得明明白白。” “你……”老伯爷气得脖子都粗了,伯府一天不如一天,他一个月的花销从三百两降到了二百两,除了会文,连多听两支小曲都不敢。若再要供养四房那一大家子,他不得连小曲都不能听了? “按理,是不该让晚照苑交钱。”伯夫人按下暴怒边沿的伯爷,慈爱的牵过罗曼道:“是伯府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晚照苑手里又宽裕,所以你祖父才说出了这样的话。” 她拍着罗曼的肩膀,看着捧着儿子牌位跪在地上赵平娘,叹道:“也不能怪你公爹眼皮子浅。锡儿在的时候,伯府也没缺过银子花。现在府里艰难,光你们四房就主仆四十几个,这……” “就是点银子的事,祖母不必发愁。”罗曼乖巧的替伯夫人抚平眉头,体贴道:“我娘的嫁妆铺子收益还不错,晚照苑上下的月例就都从娘的嫁妆里出就好了。至于平常的吃喝赏赐,祖母看我们一个月交多少合适?” 原本,罗曼就没打算占伯府的便宜。这世上,看似便宜的东西,往往要付出更沉重的代价。 下人们从伯府支领银子,就得听伯府的话,被伯府统管。那兰苑还是她们的兰苑?她们还藏得住半点隐私? “既然月例不从伯府出,那一个月交五百两?”伯夫人脸上笑嘻嘻的,狮子大开口的时候,却半点没客气。 罗曼也笑嘻嘻的:“按说,五百两不多,我们也该当孝敬长辈。不过,哥哥今年都十七了……祖母看到时候给女方的聘礼,是公中chu还是娘亲自己存啊? 晚照苑铺子是多,可做生意赚和赔都是常事。我们心头有底的,也就三伯府许诺的一千两银子。若要给哥哥存老婆本……” 剩下的话罗曼没说,她一脸赤诚的看着伯夫人,好想她说什么,罗曼都会立马答应下来。 “那就交四百两吧,嫁娶之事还是亲娘做主更好,别到时候觉得委屈了。”现在的聘礼,少说也得按三万两银子准备。往后准备陪嫁,说不得还要涨到多少。一个月交五百,十年也才六万两。 他家三个孩子,就要拿回去九万两,做的哪门子春秋大梦? “祖母,还有我和妹妹呢。”罗曼‘害羞’得红了脸,摇着老祖宗的手臂道:“祖母最疼我们了,肯定会为我们打算妥帖的是不是?” 族老中的三堂叔见缝插针道:“大哥还是伯爷呢,一个月的俸禄也才九十两银子,老大、老二、老三,一个月能往公中交的,也超不过六十两。伯府一年的开销,大多还是靠祖上留下的田产庄子、铺子房产。按理,祖上传的东西,四房也有份。 这样来看,四房往公中交的银子,不应该越过前头几个哥哥才对。要说赵平娘嫁妆丰厚、收入多。那前头几房,哪一房没有嫁妆?就是嫂嫂你,嫁妆也很是丰厚。您嫁妆的收益,也按月往公中交?” 满屋的媳妇都不吭声了,连跳得最高的三太太也捂着口袋不说话。要真让儿媳妇都交嫁妆,那还得了? 老伯爷狠狠的瞪着三堂叔,气得手都发抖。伯夫人脸也有些绷不住,她冷冷的看着三堂叔,紧抿着嘴不说话。 “也别六十两了,我们交八十两吧。我们这么些年在外头,没为伯府做什么,也没在祖母跟前尽过孝,该当比几位伯府多出些。”罗曼善解人意的提了价,讨赏的看着伯夫人:“祖母也知道,兰苑上下四十多口人呢。我们听着一个月有一千两,可花销下来,也不剩多少了。 若是不妥当,交五百也行。左右是亲祖母,婚嫁大事上,府上都有惯例,您也不可能委屈了我们。” 伯夫人脸色更白了,阴阳怪气道:“八十就八十八吧,你三堂叔不都说了吗,伯爷一个月的俸禄也才九十两,我敢多要,族里不得开祠堂请家法啊?” 罗曼低头了没接话,却悄悄给了三堂叔一个感激的眼神。 就这一眼,三堂叔便觉得值了:这个人情罗曼领了,往后有求到她跟前的时候,也不怕开不了口。 伯爷两口子心情都不好,连场面话都没说两句,便让大家散了。几个族老从各处过来,伯爷却明话撵人不许留饭。 大夫人当着家,不好让族老们饿着肚子回去,做主从公中支了银子,让大老爷去七里香招待各位。 即便这样,族老们也寒了心——这是用不上就甩,半点族人血亲的顾念都没有啊。 各人回了自家院子,心情都复杂得很。 赵平娘一手搂着罗曼一手搂着罗兰,将头埋在她们脖颈间,还就之后才重新直起身来:“你们都看到了,这里就是我们要生活的地方。往后,娘不理佛了,娘会帮着你们理家。兰兰你跟在娘身边,咱们多往你二伯娘院子里走走。” 罗兰点头:“兰儿明白,兰儿听娘的话。” “曼曼是个好孩子,往后,你做事多当心。这个家,和咱们晚照苑可不一样。” 罗曼却没将这些看在眼里,可娘愿意自己立起来,到底是好事:“娘放心,大舅母早就教导过我了,我心里有分寸。” 又鼓励赵平娘:“娘若是不礼佛了,倒可以跟着二伯娘到处走动走动。我们还得娘护着呢,您遇到事情了没个去处,我们可怎么办?” 赵平娘心下一痛,认同的点头道:“娘明白,从今儿起,娘好生去经营,一定不让你们再受委屈。” 罗曼回抱着娘亲,心里眼里都暖融融的:有我在,也定不会让娘再受委屈。 大老爷去招待族老了,大夫人便跟着二太太去了梅苑。 关起来门,妯娌俩脸色都不好看。 大夫人很少动气,这次也骂了粗口:“原说是三房跌进了钱眼里,今儿个才知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贪儿媳妇嫁妆,算计儿媳妇那点银子,这嘴脸……我呸!” “听听老祖宗那口气,五百两?她的嫁妆都锁在库房里,谁进一趟库房,她都得重新清点一遍。朝老四媳妇要五百两一个月,她怎么不去抢?”二太太也气愤。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她们会不会摊上事? 真遇到了事,伯府可靠不住! 妯娌俩对望一眼,大夫人叹息道:“你费了老鼻子劲儿将人接回来,可这一回来,老祖宗就将人得罪死了。也不知道接回来的是福,还是仇!” 二太太脸色更不好看了,她跟着叹气:“咱们,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长辈?” 大夫人不接话:她唏嘘归唏嘘,寒心归寒心,对四房左右也没寄太大的希望。再怎么着,他家有爵位能继承,老俩远着点四房,她也好跟着不亲近。 反正都回到伯府了,她厚待着不得罪,四房发达了,也少不了他们大房的好。万一四房跟着和郡王遭了祸,他们也撇得干净。 “秀儿呢,老祖宗叫她过去,是有什么事?” 大夫人撇嘴:“能有什么事,拦着不许秀儿和曼姐儿交好罢了。” 二太太回想了一下,散场的时候,的确是罗曼要挽着罗秀一起走,老祖宗才发话喊了罗秀过去。 这…… “我可不拦着秀儿,满府里,也就曼姐儿一个和她年纪相仿。她们不在一处耍,秀儿多孤单啊。” 秀儿和罗曼亲近,罗曼出息了自然不会忘了幼时姐妹;可若落魄了,秀儿就是个弱女子,能帮她什么,又能被连累什么? 大房不好现在就在太子和秦王中间站队,只有罗秀和罗曼交好,最为妥当。 二太太将几上的一碟子葡萄递给大夫人,明白她打着什么算盘,却不点破,只道:“是这个理,她们好歹是姐妹,哪有不在一处耍的道理。” 这些盘算,大夫人早就交代过罗秀了。所以,她前脚刚从松鹤苑出来,后脚就一蹦一跳的去了清秋院,更直接吩咐玉兰道:“将我的饭端到清秋院去,我和曼曼一起用膳。” 罗曼得了信就赶忙迎出来,亲亲热热的挽着罗秀的胳膊道:“我一见姐姐就亲热得不行,就像上辈子咱们就是姐妹,这辈子又重逢了。” 这话肉麻,罗秀却很是受用。 母亲让她交好罗曼的时候,她原本还挺抵触。真见了面,却喜欢得不行,觉哪哪儿都投缘。 罗曼可是按着她的喜好在示好,自然哪哪儿她都觉得好。 两人亲亲热热的进了门,罗秀先还有些拘谨,可罗曼自来熟,找的话题又都在她兴趣点上,没一会儿,两人就聊到了一起,真跟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 交换着吃食用了午膳,罗曼便带罗秀去看她的宝贝,一直从君子仙看到了珠花首饰。 罗曼一样样给罗秀试,一会儿觉得她戴这样好看,一会儿又觉得她戴另一样也好看,索性将一整匣子都送给了她。 两人说得太过投机,各院都快落玥了,大夫人着人来请罗秀才依依不舍的回去。并约定道:“我一会儿把那套大红如意月裙给你送过来,咱俩明天就穿那一身配这一套红宝头面。咱俩面皮都白,穿大红肯定好看惹眼。” 罗曼连连点头:“好!那我连夜将那两匣子海珠挑一挑,明天便去穿珠串去。珍珠配耦合色马面裙,定然雅致。” “好!”罗秀笑得眉眼弯弯,她想着刚看到的那两匣子海珠,恨不得现在就到明天。 那珠子个个都比大拇指大。又个个滚圆,色泽冷白,光泽莹润。寻常得一颗都难得得很,罗曼竟有两大匣子。这要是串成珠串戴出去,得羡慕死多少人? 她这厢欢喜得脸色潮红,大夫人看着玉兰捧回去的一大堆东西,却傻了眼:“这么多贵重物件,罗曼给的?” 罗秀点头:“妹妹觉得我戴着好看,便都给了我。往后,我要和妹妹穿一样的衣服,戴一样的首饰。我俩都是仙女儿,成对了,才更招眼。” 大夫人:…… 罗秀是她拿银子泡出来的,可不是眼皮子浅的人:“这一匣子红宝、半匣子蓝宝、满匣子赤金、珍珠……才见面,你怎么就敢收?” 罗秀也愣了:“我没觉得是收了别人的礼!”曼曼一直咱们咱们的,她就觉得这些都是咱们的,拿自己的东西,不正常吗? “曼曼是妹妹啊,上辈子就是姐妹的那种妹妹。娘……” 大夫人看着女儿,又看了看桌上那一堆珠宝,陷入了沉思…… 第112章:求之不得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我和曼曼是投缘,她也是真心喜欢我,才给了我这些东西。”现在再看这一堆讨喜的珠宝,罗秀心里也有点虚。这么多,这么贵重,当时怎么就觉得应当应份,就跟拿自己的一样呢? 可再一想,又理直气壮:“曼曼要我的东西了啊,她见着我腕上的银镯子好,我脱给她了。又见我头上的海棠绢花时新,我也摘给她了;还有新裁的如意月裙,我也让送过去一套。” 大夫人扶额:“就说的那些东西,抵得过这匣子里的半颗红宝吗?” “我们是一家人啊,什么值不值抵不抵的?娘寻常和我讲大家大族、独木难支的道理,怎么我真寻着投缘能结交的姐妹,你又这幅面孔?” 罗秀嘟着嘴,鼓着眼睛看着她娘:“我知道,娘不看好秦王,连带着也不看好曼曼她们。你怕咱们和曼曼她们交好,惹得太子她们不满,耽误了大哥的前途。 可是呢,又担心看走眼,最后秦王得势曼曼风光。所以,你们想站干岸,和曼曼她们都保持好距离。我呢去和曼曼交好,但也别太亲密。 好到有好处我能占上,有灾祸也牵连不到咱们那种程度。是吧!” “你……” “娘也别恼,我是你女儿,知道你的心思不奇怪。”罗秀叹着气坐下来,用手支棱着下巴,无奈道:“你也看到了,你女儿把握不好那个度。曼曼不知不觉就让我把她当了自己人,不知不觉就让我掏了心掏了肺。 所以,娘也别什么好事都想占。要和曼曼好,便真心实意的好。我看着曼曼是有情有义的人。” 大夫人沉默着没说话,她看着一桌子的珠宝,想着顾盼生辉、玲珑通透的罗曼,心头左右摇摆。 “娘想让大哥往太子身边靠,那也得能靠上啊。”罗秀两手一摊,很是无奈:“大哥都考了三回春闱了,次次不第,舅舅又明摆着不参与皇室争斗。您靠什么门路把大哥送到太子身边啊?” “罢了,你歇着吧。娘也累了,先回屋歇着了。” “曼曼还有两匣子大珍珠,颗颗都有市无价,难得得很。我们说好了明天就去穿珠串。依娘亲的意思,我去还是不去?” 这世上的人,没有和钱过不去的。大夫人明白,罗秀一旦陷进去,她就不可能再站干岸,可—— “你们姐妹难得合得来,想去你就去吧。”大夫人摆摆手,疲惫的手了:儿女之间的事,到底不是大事。该亲密便亲密呗,大不了家里的事她多照顾着点。 真掺和到朝堂、站位的时候,她把持住了就是。 第二天,罗秀果真穿上约定好的衣裳,戴着约定好的首饰出现在了晚照苑。罗曼也按照约定打扮好了,姐妹俩站在镜子前,昂首笑得张扬:“果然好看。” “妹妹的珍珠选好了没有?咱们吃罢早膳就去串吧!” “早选好了,我领你去看看。” 看着珍珠,罗曼漫不经心问道:“谢嬷嬷昨儿来传话,说是祖母心闷,近来要好生休息,各房都免了晨昏定省。姐姐昨儿个在祖母那里,祖母没什么事吧。” “也不是都省了,是点了三婶娘在床边侍奉。”罗秀猜不透罗曼想问什么,干脆把知道的都一股脑说了—— “祖母其实也没病,就是当着族人的面落了脸面,不想出来见人。而且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说是三婶娘眼皮子浅,性子也不够稳重,还是拘在她身边稳妥些。” 罗秀不知道,罗曼却清楚得很:老祖宗图谋着娘亲的嫁妆,三房也存着念想。他们怕财产还没到手,就惹急了四房,最后没办法把东西哄到手。 不是说要等赵家的事有了着落,铺子、田庄啥的才能交给他们吗?那他们就等,反正赵家的事很快就会有结果,这段时间避着点见面就好。等拿到了东西,还怕没机会发泄了心中的怒气? 罗曼也没有点穿,笑道:“祖母没事就好。她缓缓,我们也能跟着缓缓。才会伯府,很多地方都不熟悉,许多亲人也还没认全,一下子,还当真不适应。” 罗秀便挽着罗曼的手臂笑:“那咱们先不去穿珠子了,我带你在伯府转转,再看逗逗我小侄子。对了,我嫂子性子寡淡,你见过几回可能也没记住,我领你去她院子里坐坐,往后也就亲近了。” “也好!左右珠串什么时候都能穿。” 两人用了早膳,便满伯府张扬闲逛。罗兰原本跟着娘亲去了二伯娘院子,可大人们说事,她闲着也怪无聊,也便跟着罗晗出来逛院子。 她们在花园里偶遇了罗曼她们,见着两个穿戴一模一样、天仙下凡般的姐姐,俩人都睁大眼睛、张大嘴,傻愣愣的呆在原地。 “有这么好看吗?”罗秀骄傲得不行,拉过罗婉挽住她手臂,笑着逗俩人:“我和曼曼,是更好看?” “曼姐姐更好看!”罗晗话才出口,便觉出了不对,立马改口道:“秀儿姐姐也更好看,都好看,都把我看傻了。” 罗兰也拼命点头:“都好看,姐姐这样打扮,比在晚照苑的时候好看得多。秀儿姐姐和姐姐站在一处,竟比我更像姐姐的亲姐妹,简直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罗秀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清透骄傲:“算你们有眼光。” 罗曼也笑,她拉过罗兰问:“你不是跟娘亲去二伯娘那里了吗?怎么也出来疯耍了?” “哥哥还在荆湖南路,大伯娘又没料到小表哥会跟着来,所以没准备下上课的书房。 娘亲刚才提起,便和二伯娘一起去寻大伯娘了。说是咱们最好也跟着夫子学两年,干脆在外面辟出个院子做书院,再把二伯父的书房的收拾出来,等哥哥回来了用。 左右都是些我听不懂的事,便跟着晗晗姐出来了。” 罗曼欣慰得很:她原本打算送罗秀回去的时候,再和大伯娘说书院的事呢。没想到娘已经开始理事了,她肯踏出这一步,真好! 四个人在院子里疯了一阵,罗秀便提议去她嫂子院子里:“小侄儿刚回走路,可有意思了,咱们去找嫂子耍吧。” 于是,大伙儿又转战竹苑。 可她们刚到大嫂嫂的院子,便被守门婆子拦了下来。听了几人来意,婆子赔笑道:“可不巧,泽哥儿伤了风寒,刚吃药睡下了。少奶奶昨儿个守了孩子一夜,眼都没敢合一下,哥儿睡下,也跟着歇了。 姐儿们看,要不换个时辰再来?” 泽哥儿生病,怎么可能不回到娘亲那里,回过来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罗秀看着婆子,脸一下就板了起来。 “既然病了,也不好进去叨扰。”罗曼挽住罗秀胳膊,笑呵呵往回走:“咱们也去看书院去。娘很让我跟着去前面读书,姐姐也跟着来好不好?” 罗秀狠狠的瞪了婆子一眼,转头跟罗曼走了。 都不是傻的,哪个看不出嫂嫂这点心思?现在嫌弃四房,只怕你们到时候想交好,也巴结不上。 她心头恨恨,便觉得愧疚,赶忙像罗曼解释道:“前儿晚上,菊苑好几处窗户都叫人打破了绵纸,三叔和煦哥儿离窗户近,身上被打了好几处黑青。 当天追出来也没抓到人,三婶娘不服气,原本要大闹,祖母拦下来了。所以,祖母不光拘了三婶娘,整个三房都得了训,着丫鬟婆子们看牢了菊院,没事不许出来走动。 嫂嫂向来谨慎,糖豆又正是淘的年纪。可能是怕三房误会,这才将自己也拘在了屋里。” 罗曼笑笑,浑不在意:老祖宗免了晨昏定省,又拘了心术不正的三房不许出来。二房本就向着她们,大房的架势,至少不会在近期惹事。 这局面,罗曼满意得很。原本怕老伯爷按不住,还想送几尊古物过去吊住他呢。现在看来,也省下了。 大哥回来之前,伯府由着她们筹谋;等大哥回来,伯府早识了先机,只能由着她们筹谋。 “咱们去看伯娘布置书院吧,可千万得雅致些。”罗曼挽住罗秀、牵着罗兰,步调轻快的往外走。 见罗曼没放在心上,罗秀才悄悄散了口气。 可他们最终也没能去成外院,因为秦王妃着人过来,点名要见罗曼。 罗曼匆匆回到清秋院,看到是秦王妃身边最得力的春缕,笑容就不自觉爬了上来:古权走后,罗曼好久没收到荆湖那边的消息了。 春缕特意过来,应该不只送乔迁贺礼这么简单。 等春缕见完礼,又对着二太太、赵平娘说了许多场面话,送上了秦王妃准备的贺礼,便直接开口道:“王妃有几句体己话要奴婢带给五姑娘……” 按伯府的长幼排序,罗曼在女儿家中行五,这里的五姑娘便指的她。 二太太便拉着赵平娘出来,又遣退了满屋子丫鬟。 屋里一下子冷清下来,罗曼看着春缕竟没来由的有些不安。 她坐回椅子上,又给春缕倒了杯茶,没等她说话便抢先道:“周姐姐……” 才说出这几个字,罗曼的心口就酸得不行。她下意识笑起来,用笑容掩饰住喷薄的苦涩:“听说,周姐姐要指给王爷?这事,可是真的?” 她没敢看春缕的眼睛,藏在袖子里的手并不自觉紧握起来。她以为她准备好了,无论是怎样的结果她都能坦然接受,可她的心跳得好快,身子都忍不住开始发抖。心里还有个声音一直在说—— 清平县主再谨慎又如何?传出这样的消息,说不定是皇后的计谋呢。她拉拢周家这么多年,也只将周夫人的心拉热了,周枢密到现在都没成为太子党。 她传出这样的信儿,说不定是想逼周家呢! 毕竟,周枢密要是拒绝了赐婚和郡王,也便将秦王一系得罪死了。再将太子一系得罪透,他在朝堂怕要不一般的艰难! 罗曼不敢看春缕,春缕却笑看着罗曼,从袖袋里掏出封信递了过来:“这是王爷从荆湖传过来的信,五姑娘先看看。” 第113章:他,回来了!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罗曼将信接过来,深呼吸了两口,才慢慢将信展开。 这是和郡王写给秦王的回信,上面大多说的是荆湖的赈灾情况,人员安排,以及大舅舅的贪污案子。 从信中可以看出来,大舅舅和和郡王是被人算计了。偷抢粮仓的很可能是警荆北驻军。现在他们以退为进,已经掌握了部分有力证据。 等荆湖赈灾的事情再收收尾,大舅舅便能跟和郡王一起回京,案子也才正式审理。 “我们王妃不方便登门,好在姑娘是个靠得住的。奴婢一会儿好生和您说说案情,您得空了和赵夫人仿一仿,也省得她们悬心。” 罗曼淡淡‘嗯’了一声,翻一页接着看后面。 后面便提到了亲事,他润墨提笔,字迹笔锋都干净利落:“周姑娘人品贵重、端方知礼,配我区区郡王绰绰有余。若枢密府上不嫌弃,余也心满意足,若成姻缘,定好生相待,不辜负娘娘一片相顾之心。” 罗曼将目光落在‘心满意足’四个字上,看着看着便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王爷能心满意足,便好! “赐婚的旨意,什么时候能下来?”罗曼问得平静,没了想头之后,整个人反而轻松了下来。 这辈子能护下来家人,能护着王爷,能让周姐姐和王爷幸福,又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人啊,若太贪心,会遭天谴! “德妃娘娘的意思,是等郡王爷回京便请陛下赐婚。不过等到秋天,便是周姑娘的及笄礼,陛下的意思,让温妃娘娘去给周姑娘当正宾,礼成之后再行赐婚,算是双喜临门。” “那也快了。”罗曼在心里盘算着时间,想着这之前要多见周姐姐几面,努力让她看到王爷的好,若能彼此心悦,才是美事一桩。 至于她,周玫是她姐姐,和郡王便成了姐夫。她一心为着姐夫筹谋,不为过。只是那些心思…… 罗曼望向窗外,窗外的桂花树上,两只喜鹊交颈相依,看得罗曼心里酸酸的:那些心思,是藏在心里的秘密,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也能独自甜蜜。 “上次去粥棚巡了库房,回头王妃便查清楚了灾民居高不下的原因。”春缕崇敬的看着罗曼,眼睛里都是笑意:“多亏了姑娘砸的那块石头,王妃一听他们口音,就猜到他们是本地人,让人坠在后头跟过去,立马就竟因由查了出来。” 罗曼给春缕倒了杯茶,春缕也没顾上喝,脸上全是悲悯的神色:“周边好些个村子,都和新明村一样。里头的村民,大多都中了私盐的毒。好好的男儿,身上没有半点力气,别说出门干活,就是来领粥,都得在路上歇好几回。 女子就更不消说了,好多都和钱姑娘一样,被人指着鼻子骂下贱。为此,上吊的、投河的、割腕的,数不胜数,实在可怜。” 罗曼料到了这样的情况,她叹一口气,问:“那后来呢?王爷既然知道了,总不能还由着他们下去。” “私盐本就是大案,又涉及到永兴军和太子。陛下自然又将这些事按了下来。”春缕扁扁嘴,显然很有些不满:“朝廷将那几个村子全圈了起来,命太子花银子将几个村子的盐都换成细盐,又遣了太医过去医治。 如今,对外称的,是村民们染了‘瘟疫’,瘟疫治好之前,不许任何‘闲人’进出圈地。” 罗曼轻嗤一声,问:“换了盐,事情就算了结了?” “那不能!”春缕呷了口茶,又捡了块点心咬了一口:“永兴军主事的几个将军,当天就下了大牢。前几天,便以‘贪污军饷、变卖军资’的罪名,判了‘斩立决’。 昨天,已经在军中秘密行刑,今天该要抄那几个将军的家了吧。” 罗曼捧着茶盏,看着茶叶在透绿的茶水间沉浮,没有说话。 “说是斩立决,有人却看见公公接进去的是‘汪一刀’。汪家是御用的行刑手,可他家出名,可不是因为一刀下去干净利落;而是九百九十九刀下去,人还活着。” 春缕以为要吓着罗曼了,急忙担忧的看过来。又急忙转移了话题道:“今天抄家,倒是可怜了几府的老弱妇孺。都是男人做下的孽,今天的苦果却要她们也担着。” 罗曼嗤笑一声,哼声道:“怎样就可怜了?将军们贩着私盐,大把大把拿回银子的时候,她们没花?男人在外头趾高气扬耍着官威的时候,她们不是拿着阔太太、娇小姐的乔? 享福的时候,头仰得有多高;遭难的时候,就该去吃怎样的苦。冤?真正冤的是那些村民。明明是吃了朝廷的苦,凭什么还要被圈禁,去担‘瘟疫’的名声? 他们染了瘟疫,便是治好了,不一样被人忌讳?” 春缕震惊的看着罗曼,好一会儿都没缓过神来。 “钱家的案子呢?那一家子,莫不就白死了?”想着对钱姑娘的许诺,罗曼心里如何都过不去。 “张老三当场就下了水狱,曹稳婆也已经抓捕归案。朱大郎和周来宝也都招出了实情。 陛下要求从重判决,刑部便判了车裂。周来宝当天就疯了,朱大郎的妻女去狱中看过他。 让他放心的走,朝廷已经找了御医给她们瞧病,近来身上的青紫已经退了。她已经找好了改嫁的人家,女儿嫌弃朱姓肮脏,也会改了继爹的姓。朱大郎当场就吐了血,哭得厥过去好几回。” 罗曼长舒出口气,缓缓笑了:“这就是天道轮回。” 春缕也跟着笑:“虽然不能将私盐的事宣之于口,可朝廷近来也是大震荡。周枢密接管永兴军,陛下勒令他一个月内将军队肃清。 辽东军和镇南军三个月内换防,盐政司使被问责查办,三位相爷被问责发俸。令户部尚书从查各类赋税,责令太子将贩盐所得全数上交…… 王爷属理兵部,领了肃清军务监察换防的旨意。这两天便会启程去奉天,和郡王在荆湖的差事也基本完成,最多再有一个来月便能回京。” 说到这里,春缕握住了罗曼的手,笑道:“最多也就再辛苦一个来月了,您和赵夫人都再辛苦些。 等郡王爷回来,便是真相大白的时候。你们这段时间受的委屈,朝廷都会给个说法。” 看春缕的神色,私盐事发之后,秦王应该在朝堂扩张了不少势力。至少,大舅舅的案子,太子再插不上手。 罗曼微笑:“好!” “闲了没事,多和赵夫人去街上走走、散散心。城门司和京府衙门都下了令,再有灾民闹事,便撤销所有粥棚,朝廷不再施药施粥。 这些天,街上都消停下来,没人再敢明目张胆的砸店拦路。” “好,改明儿,我便去找舅母,将这些好消息都告诉她。” “如此,王妃也该放心了。” 说完正事,春缕又问了些在伯府住得惯不惯,有没有人欺负他们的话。罗曼笑眯眯的摇头:“让娘娘和姐姐费心了,伯府很好,没有不惯的地方也没人欺负我们。” 春缕来清秋院之前,已经去伯夫人房里坐了坐,又和几位太太说了会子话。将秦王妃重视四房的意思明里暗里表现了出来,也不着痕迹的敲打了他们几句。 只要不是猪油蒙了心的,想来也不敢特意找四房的茬。 “如此,奴婢便先回去复命了。”春缕朝罗曼行了礼,又道:“娘娘说了,她近来事多走不开,你得了空却得想着去王府走走。” 罗曼笑:“好!” 一家人恭恭敬敬的将春缕送了出去,罗曼便和清晏一起整理王妃赏赐的东西。 名贵的摆件往大伯娘、二伯娘那里各送了一尊,其余的让娘收到小库房里。稀罕些的绢花、点心,罗曼牵着罗兰,给各房都送了些,就连闭门养病的嫂嫂那里,也没落下。 谢嫂子看着嬷嬷递进来的绢花点心,朝天翻了个白眼,想扔却又舍不得。看了半晌,干脆抱着点心匣子,去书房寻罗庭坚说话了。 他们的路,得寻思着走才行。婆母总说太子才是正统,皇后身后还有首相有姜家,可这么些年了,也没见太子的人器重庭坚啊。 庭坚今年都25了,再这么蹉跎下去,哪里还有出路? 你看四房,就巴上个和郡王,下巴昂得有多高?老祖宗忍气吞声将人接回来不算,还没怎么着呢,秦王妃不就派了心腹来敲打警告? 秦王妃派人来后没多久,云岚郡主又遣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和春缕一样,来人总要先去松鹤苑走一趟,再去给各房太太都请了安,才要来清秋院和罗曼说话。 也不是在清秋院应个卯就走,就像不用回府当差了一般,和罗曼一呆就是好几个时辰,用过膳才要依依不舍的走。 后头魏清、周玫都亲自登门。按惯例先拜访了长辈,再找罗曼玩耍。不同的是,罗曼邀上了罗秀,几个人在清秋院天南地北的胡侃,又结伴在揽胜湖划船折藕,疯玩得都忘了时辰。 送走她们,罗秀还赖在罗曼那里,用过了晚膳才肯回来。 这样闹过几回,满伯府的人见着四房,都留着小心尊重得不行。伯夫人身边的谢嬷嬷,早就谋划着要报当初在晚照苑的仇。 可看着四房的势头,也只能夹着尾巴歇了心思。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娘亲至从不礼佛了,和二伯娘走得越来越近,妯娌俩游湖赏花、偶尔也和别家夫人、太太一起踏青、打牌。 罗兰和罗晗几乎粘在了一起,俩人不是研究蒸花密,就是张罗着绣花样。二伯娘看两人劲头足,干脆给她们请了个女夫子,学着女子六艺;又寻思着请了个宫里的老嬷嬷,教她们些规矩、礼仪。 罗曼和罗秀成天张扬着吃穿,两人成天打扮得双生子一般,走到哪儿都引侧目…… 转眼间,和郡王回京的日子就到了。 这天,刚用罢晚膳,便接到哥哥捎回来的信:已随王爷到了安化门外,明日巳时中,便能随王爷进城。我们一切安好,勿念。 罗曼欢喜得眼泪花花…… 哥哥回来了,王爷……也回来了! 第114章:只有你!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第二天一早,罗庭琛又着人回来叮嘱:“礼部的仪仗会在朱雀大街相迎,进城要耽搁些时辰。 之后王爷要先进宫交了差事,琛哥儿得和将军一起将大爷送去刑部。然后才能回家。 让太太、姑娘们都不必着急,不必等。大家都一切安好,不消操心。” 赵平娘喜得直抹眼泪,一叠声的笑着道:“好,好,都好就好。”又张罗着让苏嬷嬷给赏银:“我们回了伯府,哥儿知道的吧。让他交了差事直接过来,娘亲在二门里接他。” 罗曼笑:“时贤都来这里传信了,兄长怎还能不知道咱们搬回伯府了?娘亲欢喜得,都乱了方寸了。” 赵平娘笑骂了罗曼一句,又拿帕子揩眼泪:“儿行千里母担忧,他去的又是那样纷乱的地方,我可不就乱了方寸。” “那我替娘去接接大哥,一路上,也好和大哥说说话。” 赵平娘满意得直点头:“去吧,我着人将他的院子收拾出来。再备上几样他喜欢的小菜,在荆湖那样的地方,也不知道吃饱了饭没有。” 罗兰原本也想跟着,罗曼没让:“你和晗晗不是还要上课?别着急,大哥都到京城了,还怕见不到他?” 虽说没带罗兰,罗曼却一扭头,就去了周枢密府上。 周玫听说要去安化门迎和郡王,有些吃惊:“这样,不好吧!”可看着罗曼,又明显心动了:皇帝答应了将她指给和郡王后,探过爹爹的话。 爹没反对!即便娘亲知道后闹了一又一场,哭了一回又一回,爹还是没松口。 如此,她和和郡王的亲事,十有八九是要成了。 “我在曲江楼订了雅室,他们从明德门进城,游朱雀街的时候,咱们在楼上正好能看得清楚,又不惹别人的眼。” “那,行吧!” 周夫人气‘病’了,听说周玫要和罗曼出门,也没力气拦着,有气无力的准了。 她们赶到曲江楼的时候,朱雀街两边已经被城门司清出了路。好些百姓拎着花篮、果篮等在一旁,欢迎和郡王返京。 虽然还看不到和郡王他们的身影,街上已经满是热烈的气氛。尤其是先前逃难到京城的灾民,情绪更是激动,有好些感性的竟现在就跪了下来,涕泪交加的喊着感激之词。 罗曼和周玫站在窗前,被这样的氛围感染着,也有些激动起来。 “看到这样的场面,王爷就是受些苦,想来也值得了。”外头恰好有人哄乱着买花。周玫便扯了罗曼袖子,羞怯道:“往年状元巡街,也有好多人买花往状元郎身上扔。今天这架势,只怕也有那盛况。” 罗曼笑:“那姐姐也买一些。王爷想收的花,定然是姐姐扔下的那一份。” 也不等周玫娇怯,转头便使唤清晏买花去了。 清晏端了一篮子花回来,罗曼和周玫正挑着篮子里的花,外头已经响起了百姓们热烈的欢呼声。 罗曼赶紧将周玫推到窗边,自己才挨着周玫站稳,便看见和郡王骑在马上,打着马缓缓过来。 他出现那一刻,礼乐奏响,百姓们将鲜花撒了漫道。罗曼却什么都看不见了,只看见朝阳带着霞光打在他身上,他像从上一世缓缓向她走来。 满街道都沸腾了,灾民们跪在地上磕头喊着万岁,喊着千岁,喊着各种各样感恩戴德的话。 罗曼却什么都听不见,他瘦了,那件月白的修竹长袍穿在他身上,宽泛得有些架不起来。也黑了,再没了面如冠玉的风流。还憔悴了,尽管他端坐马上,身姿挺拔煞爽,可眼下的黑那么明显,唇色也不如走时红润…… 看着看着,罗曼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太子一路截杀,你一路过去,吃了多少苦?荆湖被政敌包围,粮仓被抢、大员被冤,你要稳住局面,受了多少罪?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马上的和郡王突然抬起头,朝罗曼的方向看了过来。 恰好有花扔在和郡王身上,他伸手拂掉,然后对着罗曼咧嘴笑开:丫头,来接我了? 迎着王爷的笑,罗曼脸上还带着泪,却也跟着笑了起来。那笑,灿若夏花! “姑娘,花,快扔花。” 清晏激动的声音想起,罗曼才惊醒过来。她急忙将周玫往前推,又特意从花篮里选了王爷喜欢的黄月季递给周玫,昧着良心道:“王爷在对你笑呢,姐姐快扔过去。” 周玫也觉得和郡王是在对着她笑,娇羞怯懦间,将罗曼递过来的花扔了出去。 花稳稳的落在和郡王肩上,和郡王见着周玫,怔愣了一瞬,到底也任由蔷薇落了下去。 “姐姐再扔!”罗曼又塞了朵黄月季给周玫,指点着她扔的方向:“从这里扔,肯定能扔在他手上。” 周玫有些羞怯,更多的却是自豪:她要嫁的夫君,是一个英雄,是被人夹道欢迎,掷花相迎的英雄。 可着周围窗户里往和郡王身上扔的花朵,周玫心一横,又重新朝和郡王扔了过去。 “王爷接住,接住它。”眼看着花又要从王爷肩头滑下,罗曼直接趴在窗户上冲王爷喊。 和郡王顺手捞住了那躲月季,又回头朝罗曼看了一眼。这一次,看着她脸上的笑,又看了看边上的周玫,薄唇不自觉抿了起来。 “妹妹不扔吗?”见王爷独独接了她的花,周玫脸有些潮红。为了掩饰尴尬,她随手从篮子里拿了朵花递给罗曼,道:“妹妹也扔,快一点,王爷要过去了。” 罗曼有些心动,到底还是摇了摇头,将花放回了篮中:“王爷想收的,可只有姐姐的黄蔷薇。” “讨厌!”远眺着和郡王挺拔英伟的身姿,周玫的脸更红了。她有些恼,强拉着罗曼的手道:“不行,你也得扔,必须扔。” 见推脱不掉,罗曼便不再矫情了。不过她也没接周玫递过来的黄月季,而是捡了枝王爷不喜的茉莉花,用力朝和郡王身上扔去。 她捡了王爷最不喜欢的茉莉,还故意扔偏,可王爷的马也突然偏了一下。那支本应该落在地上的茉莉,落在了王爷怀中。他将花捡起来,放在鼻端闻了闻,然后收进了胸间。 他从始至终没朝罗曼这边看一眼,罗曼却心虚的红了脸。 夹道的姑娘们尖叫起来,受氛围影响,向来矜持的周玫,也跟着起哄。罗曼见周玫没在意,悄悄松了口气。 她没跟着欢呼,只静静的趴在窗弦上,看王爷领着队伍,越走越远;看两边两岸的花,落雨一般往王爷身上落,却再没有花朵能近到他身前…… 那一支黄蔷薇,他依旧拿在手上,风吹过,有花瓣在风中零落…… 王爷走远了,礼乐也停了。 随后是蒋续和刑部官员押着囚车过来,罗庭琛骑马走在囚车后头,一张脸黑得能滴出来墨。 四面漏风的囚车里,赵闻祥穿着囚衣,带着笨重的手铐脚镣,丧家犬一样蜷缩在囚车角落。他头发乱成了鸡窝,被鞭子抽烂的囚衣上浸着大片血迹,身上交错的鞭痕,触目惊心。 周玫惊呼了出来:“到底是朝廷命官,这还没定罪结案呢!” 又担忧的看着罗曼,安慰道:“没事的曼曼,有王爷在呢,定然冤不了你大舅。” 罗曼轻轻的‘嗯’了一声,她知道王爷的用心:这是给赵家造势呢!大舅舅现在越凄惨,真相大白后,朝廷和百姓,要还给赵家的公道才越重! 赵家接连经过了钱姑娘和砸店的事,虽没伤着根本,影响却也不小。大舅舅这般委屈一遭,朝廷和百姓因着亏欠,也能将先前的损失补偿回来。 只是…… 太委屈了大舅舅! 先头才欢迎了和郡王,囚车进城的时候,大伙儿都还没反应过来。不过也就片刻,便有人带头指着赵闻祥鼻子骂:“这个贪官,蛀虫,打死他!” 话音才落,不知谁带头往囚车里扔了块石头。人们都反应过来,纷纷捡着趁手的东西往赵闻祥身上砸。 罗庭琛率先打马出来,挡在大舅舅囚车一边,厉声喝道:“住手!” 蒋续和刑部官员也打马过去,将囚车密密实实的围在中间。蒋续抽出腰间鞭子,防备着抽走各处砸来的物件。 刑部官员则挺直腰背,中气十足的冲民众们喊:“按刑部目前掌握的证据,赵大人不仅不是贪污的罪人,还是救灾的功臣。大家稍安勿躁,若他真是罪人,等刑部结案定了罪,大家再砸他不迟!” 蓄满力道要往囚车砸的人有些愣:不是罪人,还可能是功臣? 刑部官员说完,几人便又退回原来的位置,将囚车里的赵闻祥露了出来。 他依旧一动不动的缩在车脚,整个人狼狈得,像被打得半死的丧家之犬。不知谁扔的石头砸中了他额头,血顺着侧脸流到囚服上,鲜红得刺目…… 满街的人就呆呆的看着囚车从身边经过,指点议论着赵家到底是怎样的货色,直到囚车都走远了,才有人悲凉的说:“要真是没贪,赵大人便真是委屈得太过了。你们看他那一身的伤,没有几个月怎么也恢复不了。” “身上的伤都好说,要真是没贪,那心头的伤可就深了。人家在灾区任劳任怨,朝廷拿囚车鞭子将他押了回来。 咱们更好,一边吃着赵家的粮,用着赵家的药,还砸人家的店,拦人家的车……” 周围一下子沉默下来。好半天,才有人跺了脚,指天发誓道:“赵大人要真是冤枉,我朱老八便将全副身家赔给赵家。往后,除了赵家的店,我朱老八谁家的店都不进。 当然,如果他真是贪官,我他娘的将整个晚照山搬平,将赵家上下十八代,都砸成肉酱。” 这话一出,满街应和。那呼声阵仗,竟将欢迎和郡王一行的阵势压了下去。 趴在窗沿上的罗曼直起身子,眯眼笑了起来。周玫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心里也火热一片—— “这是王爷的计谋吧!”周玫拉着罗曼,语气里都是笃定:“虽说赵大人的案子归刑部管,可这次的刑部官员却是秦王举荐去的荆湖。王爷说话,他总得听上一二。 让赵大人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进京。只能是王爷的筹谋,王爷的善意。” 和太子一系相比,不就和四皇子晋王相比。和郡王对身边的人,都多了太多的体贴和善意。 同样的事情若放在晋王身上,他或许会帮着洗清罪名,想让他帮着夺回声势、要回损失…… 不过是个得用些的奴才,配得上本王为他费心思? 两相对比,和郡王在周玫的心中越发伟岸起来。和郡王是英雄,是如玉君子,或许,也是可以放心依靠的人…… 第115章:天下第一好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朱雀大街上再没有和郡王一行的影子,就连来接人的礼部官员都走了个干净。罗曼和周玫依旧还趴在窗沿上,愣愣的对着外头发呆。 罗曼单纯的想在窗沿上趴一会儿,因为她现在心情很复杂,复杂到凭着两世为人的功力,也勉强不出合适的表情,也强迫不了自己立时就将和郡王往周玫怀里推。 明明都说服了自己,明明那么清楚前路该怎么走,可一见到王爷……贪心和疼痛都不受控制! 周玫也不想从窗台上起身,她的心里也非常非常的矛盾。 裹挟着人情绪的人潮已经退去,再想起自己刚才的心情表现,是一种矛盾又看不起自己的心情。 她和六岁相识,八岁相知,到十岁皇后娘娘和身边人有意无意打趣,四皇子就在私下里喊她媳妇儿。她那时候羞啊,恼啊,追着他打啊,他也只是哈哈的笑,说:“你就是我媳妇儿,母后说了,等你及笄就将你指给我。” 后来,四皇子封了晋王,他欢喜得拉着他在演武场纵马。皇后见到了没拦着,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见着了,也没说什么,后头也没传出什么训话。 再后来遇见,晋王就腆着脸说:“看吧,连父皇都默认了,你就是我的王妃,跑不了!” 周玫忘了她当时是什么心情,好像也挺欢喜的吧! 从小到大,她没有真心相交的朋友,唯一肯带着她疯,纵着她淘,惹火了肯一肩替她担着的,也只有那个躲在太子阴影下不得志的晋王。 再后来,皇后开始和魏国公家走得近,她相看魏清的意图越来越明显。风声刚传出来那天晚上,晋王从林场打马回来求见,却被父兄拦着,磨了下午都没见到。 那天晚上,她辗转难眠,却没想到晋王会翻墙进来。他在她门前放了对市井常见的人偶,那一对幸福的璧人下头,是晋王潦草的字迹:我的心,你明白;我说过的话,算数! 他敲响她的门,等开门时,却没找到他的人影。 周玫知道:他在顾及她的名声! 在旁人眼中,晋王没有太子的干练精明、决断果敢;没有秦王的风雅清贵、宽厚谦和。甚至连皇后也说过:晋王这辈子能站的高度,在太子的心意。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在于好生辅佐太子。 他身上有很多缺点,比如他暴躁不克制,他急躁不稳重,他孩子心性不知顾全大局,他不甘不愿阴郁压抑,却又不敢反抗不敢争取…… 可他对她周玫,没有半分对不起! 若她真跟了和郡王,晋王会怎样,往后见面,她如何自处? 她觉得她该听娘亲的,以死相逼。爹那么疼她,如果她和娘一起以死相逼,爹一定会去求皇上。只要他去求皇上,皇上一定会改变主意。 毕竟以他们周家的根基,在朝中的势力,皇帝也得多掂量几分。 可,她不愿意啊! 尤其和郡王接住了她扔的花,他一直拿在手里,花瓣掉光了都没有扔。他在粥棚前将她救下时,像天神降临于危难之间。 他从朱雀街走过时,浑身都散发着英雄的光。他端坐马上,不言不语便是一副绝世的话,一举一动都是绝妙的诗…… 看着这样的她,她的心会扑通扑通的跳;这种感觉,和在晋王身边不同。 她觉得她自己坏透了,因为现在的她,觉得无论是晋王还是和郡王,她都可以! “咱们走吧!”罗曼先回过来神,她脸上恢复了软糯的亲和的笑,挽着周玫的手甜甜的问:“哥哥将大舅送到刑部就该回家了,我要在哥哥回家之前赶回去周姐姐呢?和我一起去伯府吗?” 周玫这才从思绪中回神,她心虚的躲开罗曼的目光,摇头道:“你大哥才回来,你们肯定有许多话要说吧。我今天就先不去叨扰了,改天再过去。” “也好!” 罗曼看了眼摆在凳子上的花篮,想扯一朵黄蔷薇带走,又忍了下来:“那我先走了。” 周玫朝她挥手:“那妹妹先走吧。都说曲江楼的鸳鸯炙好吃,我先尝一尝,要真不好,下次再请妹妹过来。” 等罗曼走了,周玫便点了一桌子菜。可看着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她却举不动筷子。 她的目光也落在花篮上,那里面还有孤零零的一支黄蔷薇,以及一小把茉莉花。 她拿起蔷薇看了看,又放下拿起了茉莉花。 听罗曼说过,王爷不喜欢茉莉,为着拿茉莉合香的事,惯常好脾性的王爷还摆了脸色。 那今天…… 想着他将花拿在鼻下闻,又珍而重之的将花放进怀里。周玫的脸立时红了:王爷看着她扔了两支花,必然也以为那支茉莉是她扔的。 毕竟因着茉莉,王爷都朝曼曼摆过脸色了嘛,怎么能猜到曼曼还会朝他扔茉莉呢? 曼曼也真是调皮,明知道王爷不喜欢,还故意捉弄人! 从曲江楼出来,罗曼又特意转到西市,去买了哥哥喜欢的点心、吃食。经过六必居的时候,在门口站了半晌,又进去买了酱鸡腿和腌银鱼。迟疑了好半天,又多买了一份腌银鱼。 清晏在一旁看着,很想说家里没人爱吃酱腌银鱼,可看着罗曼的神色,到底也没劝出口。 她们赶到刑部门口,罗庭琛也正好办完事从刑部出来。 看见罗曼依在车旁,对着他眉眼弯弯的笑,罗庭琛一身的疲惫都消散光了。他对着妹妹咧嘴一笑,大步流星的冲过来,一把将妹妹举了起来。 “长高了,也白净了!” 将罗曼放下后,罗庭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妹妹,然后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还瘦了?” “哥哥才瘦了,又黑。”看着劲瘦得仿若变了个人的哥哥,罗曼心里又疼又酸,可看着哥哥身上再没了阴鸷的影子,她又欢喜得笑出了声:“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想兰兰,想娘亲。”罗庭琛要抱罗曼上马车,罗曼摇了摇头:“想跟哥哥一起骑马。我也坐在马上,咱们穿过朱雀街到延兴坊回家!” 从离开京城,罗庭琛便没日没夜的干活,中间遇到各种艰难险阻,不知道熬了多少心劳了多少力,熬了多少夜。后头事情终于理顺了,又急着大舅舅的官司,整个队伍急行军,除了睡觉,片刻都不耽误的往京城赶。 说实话,他很累,累得恨不能立时就倒头睡下。 可妹妹开了口,累点又如何?几个月都熬过来了,还差这半个时辰? “好,咱们走朱雀大街。” 罗庭琛抱起罗曼,利落的翻身上马:“和王爷跑马去灾地探访的时候,王爷就说曼曼肯定也爱骑马,我先还不信,如今看来,还是让王爷猜中了。” “王爷还亲自去灾地?” “也算也不算吧!”罗庭琛不想多提在荆湖的事,左右不是苦就是难,再不就是又苦又难。王爷被地方官左右为难时,熬了小半月睡不着觉;粮库被抢,灾民起义时,王爷亲自带兵阻拦,被灾民打破头,被官员扔鞋骂没脸,被满城横尸激得血红了眼…… 再苦再难,他们担下了,熬过来了,也就过去了。何苦再说出来让曼曼心疼,让大家难受! “就是闲暇时去荒地跑跑马,可整个荆湖都遭了灾,走到哪儿也都算视察灾地不是?”罗庭琛扳过罗曼扭过来的头,接着道:“我们好歹是钦差,统筹安排也就是了,哪里需要事事都亲力亲为。” 罗曼知道哥哥在说谎,可她不揭穿。 她也没问哥哥累不累,在荆湖有没有吃好睡好,反正问就是都好,再问还是好。 “那哥哥说说看,你都怎么样想我们的?是不是想得彻夜睡不着觉,就想喊曼曼端一盘马蹄酥?” 罗庭琛佯怒的拍了她一记后脑勺,笑骂道:“就知道吃。不过还真想了,好几天夜里,都梦见吃紫藤糕,还有红烧猪蹄,羊肉泡馍……每每做这样的梦,被叫醒了都有起床气。” 罗曼哈哈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有些憋不住,罗庭琛也哈哈大笑。他收紧搂着妹妹的手臂,比任何时候都珍惜现在的日子。 “王爷也梦过,有一天和王爷一起值夜,听见他喊了好几回腌银鱼,还说就曼曼懂事。想来,肯定是梦见了妹妹给他送腌银鱼的事。” 这下,罗曼的眼泪便真的流出来了。 她偷偷拿袖子擦干泪,回头对哥哥笑得娇嗔:“怎么就梦见我送银鱼,他们王府都没人了吗?” “大概是王爷想有个可心的妹妹吧。”看着妹妹明媚的脸,罗庭琛笑得一脸骄傲:“难熬的时候,我就总想起你,也爱说你。每当这个时候,王爷就会放下手里的活儿听我说,再和我一起挤兑你学人家周玫装……不是,是赞赏你穿仙气飘飘的衣裳比周玫更有仙气……” 想着王爷的说辞,想着王爷见花能挤兑曼曼两句,见鱼能排揎曼曼两句,见藕能念叨曼曼两句……便又自豪的笑了起来:“我们家曼曼就是讨人喜欢!” 罗曼按下心中的异样,道:“马蹄糕、糯米藕、一口酥、还有酱猪蹄、酱鸡腿……还有好多腌银鱼……” 她转头看着哥哥,又飞快的转过来,心虚道:“也不知道王府准备酱腌银鱼没有,不然咱们给王爷也送一些?左右也要经过延兴坊。” 罗庭琛一点也没去想罗曼为什么要买腌银鱼,明明他们一家子都不太喜欢吃。他只觉得妹妹太贴心了,立马道:“那敢情好,王爷想腌银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中间还和金桂说过两回,说当时要把曼曼送的两罐子银鱼带上该多好。” 说着话,延兴坊很快就到了。罗庭琛要带着罗曼进去送鱼,罗曼摇头拒绝了:“王爷进宫交差事,现在也未必回得来。让门房递进去吧,娘还在家盼着你呢!” 罗庭琛便将腌银鱼给了门房,他搂着妹妹重新翻身上马。打马飞驰间,脸上的笑抿都抿不住:曼曼就是周到,有妹妹真好,回家真好! 以王爷在荆湖提及曼曼的次数,估摸着他也想见见曼曼。要不,改明儿在玉壶泉定上一桌,算是给王爷接风洗尘? 第116章:自作多情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兄妹俩刚拐进取水巷,就见着伯府大门洞开,大伯父、三伯父率着满府男丁迎在正门。 见着罗庭琛身影,大伯父没动,三伯父顶着张笑脸迎了上来:“琛哥儿可算回来了,你走的这些时日,可把大伙儿担心坏了。” 大伯父也只得带着儿子罗庭坚往前迎,罗庭兴得了冒头的机会,紧着追到跟前,亲亲热热喊了声二哥。见着罗曼,又笑眯眯的喊“五妹。”还要上手牵马,三伯父一把打开了他的手:“小厮是候着干啥的,轮得到你来牵?” 罗庭坚悻悻的收回手,真心实意的笑道:“这不是好久没见着二哥,总想为他做点什么嘛。” 看着罗庭琛又黑又瘦,心里也跟着发苦,连带着眼睛都有点涩:“二哥瘦了!” 长辈在前,罗庭琛不好先和罗庭兴寒暄起来。他朝罗庭琛点点头,顺手将罗曼抱了下来。 罗庭兴殷切的接了一把,罗曼便转头对他感激的笑。 等罗庭琛向长辈一一行了礼,大伯父便托了罗庭琛的手道:“别站在门口了,先回家吧。你大伯娘她们,都还在二门里等着呢。” “对对对,先进屋。”三伯父将罗庭兴挤开,笑呵呵的站在罗庭琛身畔,关切的问:“听说赵家两位舅爷也回来了,都还好吧?你大舅舅那案子,要紧不?” 罗曼由清晏牵着,不近不远的落在后头。看着被挤开后,寻不到机会挤进去的罗庭兴,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世界就这么奇怪,真情实意的总拼不过脸皮厚的。 罗庭琛看都没看三伯父一眼,恭敬的问着大伯父家里的境况:祖父、祖母都好吗?身体如何,胃口咋样?曼曼她们回家,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吧,她寻常又淘,长辈们肯定费了不少心…… 大伯父一板一眼的应承着:都好,身体很好、胃口也好。哦,入夏了,你祖母中了暑热,这些天身上正不爽利呢。是以,你今天回来,我们也没惊动她。一会儿,咱们自己热闹就行,就不用去给你祖母磕头了。 又道:你祖父就那点会文的爱好,前儿下晌就跟着几个老友去玉尘山了。到这会儿,应该还没得到你回来的信。 你一路风尘,也该累坏了,咱们先见了你伯娘们,然后便回屋好生歇一歇吧。你娘盼了你这么久,该有许多话要问你。 …… 所以,祖父、祖母那里都不用去见了呗? 这和他听到的不一样,当初秦王府来信,说赵家出事后,宣毅伯府二老领着全府的人去晚照苑接他们,一路疾走,路上都没歇一口气。 当时,他心里暖和得不行,一连感叹了好几声:不愧是血肉至亲,患难才见真情。 可如今…… 罗庭琛转头去看罗曼,罗曼也仰头对着他笑,那笑在说:消停点吧,别自作多情。 罗庭琛火热的心窝子便一点点冷下来,他继续和两位伯父客套着,也只能客套着…… 还好路途不远,也就半刻钟时间,一行人就进了二门。 罗兰和赵崇安见着哥哥,争先恐后的扑过来,罗兰才搂住哥哥脖子,眼泪就成串的往下落:“哥哥瘦了,你在荆湖那边是不是也吃不上饭?” 赵崇安没搂着人,也不好去和罗兰挤,便挨着罗庭琛站着,仰着头满溢着一腔思念看着他。 赵平娘扬着张笑脸,泪水也流了满脸:“回来就好,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 二伯娘连忙劝:“哭什么?你这般哭,岂不是要惹得大家都哭?好好的日子,不兴哭的啊。” 见罗庭琛放下罗兰要行礼,二伯娘紧着一把托住了他:“自家人,不讲究那些虚礼。二伯娘看见你好好的回来,就放心了。 好了,人也见着了,快扶你娘亲回去,好生给她磕两个头。这些日子,你娘可没少为你担忧。” 罗庭琛有些犹豫,满府的人等在门口迎他,他哪好见着娘亲就回兰苑,都没好生给长辈们磕个头。 “别将虚礼了,你大伯娘忙着筹备晚宴呢。你紧着时间修整好,好生和你娘亲说说体己话,磕头问安啥的,晚宴上再说。” “那……” “别那了,去吧!”大伯父也发了话:“赶了一个多月路,眼下都黑青了。先养养精神吧,余下的晚上再说。” 罗庭琛便也不再推辞,挨个给长辈们行了礼,才抱着罗兰、牵着赵崇安,随赵平娘走了。 三伯父心热的搓着手,控制不住的冲罗庭琛喊:“好生歇歇,晚上伯父好生和你聊聊。” 二太太看他一眼,招手叫过来罗庭兴,带着自己这房的人走了。 二房一走,大家才发现:等在二门的也只有二房、四房。大房、三房根本就一个人都没来。 大老爷脸上有些尴尬:他先还说他大伯娘在二门迎着。又瞪罗庭坚:“你媳妇儿呢?” 罗庭坚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托词道:“豆豆染了风寒,瑾儿正衣不解带的照看着呢。” 大老爷看着儿子冷哼一声,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回到兰苑,刚等罗庭琛换洗好出来,赵平娘看着黑瘦的儿子,眼泪就怎样都忍不住,心肝儿都跟着疼。 她‘儿’一声‘肉’一声的喊着,又指挥着丫鬟将各色点心、吃食,流水般的往上端:“你一走四个多月,在外头多吃了多少苦?” “娘这样哭着,哥哥还得哄你,哪能顾得上吃?你也别叫丫鬟上了,省得糟蹋了东西。” 罗曼话音未落,赵平娘就擦干了泪,按着儿子坐到桌边:“快吃些,你看你瘦得,都脱形了。” 罗庭琛无奈,只得随母亲心意认真吃着。 罗兰挨着哥哥坐在旁边,捡哥哥寻常喜欢吃的,一股脑的给哥哥往碗里夹。 一家子守着罗庭琛吃罢饭,没等他问什么便推了他去歇着:“你院子里才熏了香,一屋子味儿怕是还没散,哥哥去我屋里歇吧。” 罗庭琛还以为妹妹有话要和他说,正好他也有一肚子问题要问,便没有推辞,跟着妹妹过去了。 谁知进了寝室,罗曼便拿了本书退了出去。还顺便帮他关上了门。 “曼曼…… “便有天大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哥哥好生歇着,等你睡醒了,我再和你细说。” 罗曼本打算在亭子里吹着微风看看书,顺便理一理思路,想好怎样言简意赅的将伯府的算计,和目前的形势和哥哥说清楚,又不太伤害他的感情。 谁知才出了门,便看见丝竹她们围在亭子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清晏要呵斥,罗曼抬手将她拦了下来:“又不是当值的时候,丫头们耍耍不也应该。你成天板着个脸,不怕她们都不耐烦和你玩?” “整个兰苑,也就织景亭阴凉舒爽些,让她们占了,小姐去哪里看书啊?”顿了顿,又提议道:“不然去书房?奴婢去摆上冰,也消暑得很。” “马上都入秋了,还用什么冰?”罗曼反手将书背在背后,饶有兴趣的往亭子里走:“看看她们在玩什么,这么好半天了,也没察觉到来了人,也没见她们说话。” 两人轻脚轻手的走进亭子,才发现是莺歌在拿柳条编篮子。 她手巧,处理过的柳条在她手里上下翻飞,没一会儿就有了花篮的模样,再插上几根柳条来回编几下,上头竟显出蝴蝶、翠鸟的模样。 这下,不仅丝竹她们看得专注,连罗曼也不走了,就站在一边仔细的看。清晏先还急得直朝莺歌瞪眼,后头看姑娘瞧得适意,才收了心神,也跟着专注的看。 “我先前编了个一样的花篮,原本是要孝敬给姑娘赏玩的。谁成想刚编好,倒让大少奶奶看见了,她说是小少爷喜欢,便讨了去。还使唤让再多编两个,她娘家小侄女见了,肯定也欢喜,让我编好了就送过去。 按说,咱们当奴才的,主子发了话便得紧着将活计做出来。可我寻思着,我是卖给晚照苑的奴才,怎样算都算不得是伯府的奴才,你们说是不是?” 说话也没耽误莺歌手上的活儿,她甚至连头都没抬。 丝竹和另外两个小丫头疯狂点头,看着莺歌手里的篮子眼馋得紧:“咱们家两位姑娘还没有呢,就是要帮着编,大少奶奶那里也得排在后头。” “我说也是,等晚上将篮子给姑娘送过去,顺便讨个示下,看大少奶奶的的篮子是编还是不编。 一点活计倒也没什么打紧,就是不喜欢她指派人的模样,好像我活该听她吩咐一样。” “不想编,那就不编。”罗曼笑眯眯的接话,莺歌惊得抬头,看清楚是罗曼,立时站起来行礼:“小姐……” “不妨事。”罗曼让丫头们都起来,一本正经道:“往后,你们还和在晚照苑一样,只当好自己的差就行。 伯府的主子们,寻常见了自然得敬着重着。可若吩咐下差事,却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和清晏回一声,她做主指派你们就是。” 莺歌吐了吐舌头,欢喜的道:“成!前两天谢嬷嬷还夸我头梳得好,让我去给老祖宗梳两回头呢,还许了一次给三两银子的好处。 我原本都推脱了,她还不依,得空就过来寻。这下好了,有姑娘的话在前头,我不搭理她就是了。” 罗曼眼睛微微眯了眯,接口道:“三房最得宠的周姨娘,你们都知道吧!她一个月的月例,也才二两银子。梳一回头就三两,这样的好事做什么不去?” 在晚照苑里当差,见惯了成箱成箱的银票,突然说起三两,莺歌还没放在心上。如今听小姐一提,她才觉出不对来:她梳头梳得再好,也不能将人梳得返老还童了吧。 三两银子请她梳一回头,这中间只怕有幺蛾子! 莺歌歘一声站起来,涨红了脸赔罪:“是奴婢疏忽了,奴婢得空便去寻谢嬷嬷,看她什么时候安排奴婢过去。” “你寻过去,痕迹就太明显了。且耐心等着吧,真相中了你那手艺,指定还得过来寻。”罗曼坐到石墩上,顺手拉过根处理好的柳条细看:“记住了,咱们晚照苑都是生意人,我的贴身丫头更金贵得很,三两银子一趟,不太够!” “是!”莺歌吃吃的笑了声,觉得不妥当又紧着收了笑,手里拎着办成的花篮,站着不是,坐下接着编也不是。 “接着……” 让坐的话还没说完,大夫人着人来请罗曼:“和郡王府送过来两大箱子物件,指明是给五姑娘的礼物。 毕竟是外男送来的东西,直接给您抬进来不太好;可要私自开了箱,也不太好。姑娘这会儿若没有旁的事,还请过去一趟。大夫人过一眼,规矩也便成了。” 两大箱子? 罗曼心下疑惑:哥哥都累得沾床就着,王爷去哪里张罗出两大箱子礼?却又忍不住窃喜:便是空箱子呢,只要王爷肯送,她也欢喜。 第117章:深情,你可懂?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在罗曼的猜测中,那两大箱子里,只怕有一大匣子是果干、点心之类的吃食。毕竟进了趟工嘛,德妃和温妃见他黑瘦成那样,定然要给他张罗不少吃食。 剩下的一箱子,罗曼猜不透,可荆湖灾情严重,王爷上一世去走一遭,被磨得形销骨立,几个月精神灰败。这一次便好一些,也好不到有时间闲逛,准备出一箱子礼物。 最可能的,也不过是宫里的赏赐吧! 王爷那么体贴的一个人,回京的欢迎仪式上,还为赵家筹谋一番,往伯府给她送礼,只怕也是替她们筹谋吧。 王爷亲自送的礼,又是宫里的赏赐。这两箱子物件往伯府一放,她们在伯府的地位和处境,便都要不一样。 罗曼唇角翘了翘,笑意终究没达眼底:我要是再早些回来该多好!再早一些,在我六岁那年就好。 那时候,爹爹还没有出事,正意气风发、前程锦绣。我回来,定能保住父亲,定能讨了祖母的欢心,定能在伯府进宫的时候跟着进宫。 那样的话,我便时时跟在王爷身边,时时让他发现我的好。 如果那样,他是不是就没机会注意到周姐姐;是不是就能对着我一心一意? 如果…… 如果真能有如果……多好! 很快,会事厅便到了。不仅大伯娘、二伯娘都在,甚至连‘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小侄儿的大嫂子,也在。 一见罗曼进来,大嫂便笑眯眯的迎上来,挽住罗曼的手臂道:“五妹妹快看看,王爷身边最得力的金桂送过来的,指不定是什么要紧宝贝呢。” 罗曼先规规矩矩的给两位伯娘行了礼,然后才甜甜的笑着让人开箱子:“王爷一路劳累,怕没什么当地特产。若是宫里的吃食,大家分了便是。” “还是曼曼来更妥当。”大嫂拉着罗曼走到箱子前,推着她的手让她开箱子。 罗曼也没推辞,开就开吧,左右不能浪费了王爷的用心。 箱子打开,头一箱的确是宫里的赏赐,果干、点心、酱鸭、酱鹅、一口粽……林林总总的吃食占了半箱子。 然后是各种物件,值钱点的也不过一对镶宝银镯子,除了精巧得过分了些,也没别的亮眼处。 其外大多是蒸花密的工具,做点心的模子,穿珠串的各种络子、花样。还有些精巧好看的小配件。 一群人矜持的伸长了脖子往箱子里看,看一眼大伙儿的心思就变了。 大嫂子兴致缺缺的收回目光,连往下个箱子看的心思都没有。大夫人看了罗曼一眼,不敢将人看轻了,却也没觉得有多了不起:大概是看在罗庭琛一身苦劳的份上吧。 要不然,这些物件,哪里拿得出手? 罗曼也没多看这些东西,她走到另一口箱子跟前,将箱子打开。 箱子里有序的摆放着许多物件,最上面是一小盆栀子花,正开得娇俏热闹,一看就是从宫中花房里端出来的。罗曼知道,王爷是想起了荆湖的那一树栀子。 他打趣荆湖的栀子像她,装模作样;却又去花房端过来一盆,是想说她就该被用心对待,开得恣意随性? 旁边一大束金黄的麦穗,王爷用细麻绳认真的绑着。想来是回京途中,瞧见别处的庄稼长得好,很有感触吧。 可将这金黄饱满的麦穗送给她,是为什么呢? 是祝愿她丰衣足食、不经苦难;还是当时也想起了她,想和她分享当时的心情? 再往下看,是一对荆南街上随处可见的泥偶。小女孩叉着腰,指着小男孩笑得嚣张;小男孩头上别枝杜鹃,气得鼓着腮帮,红着脸快哭出来了。 还有半截木雕,还没雕成,却也能看出来是个女孩儿模样。不过那女孩儿一看就是顽劣性子,身上却穿着仙气飘飘的罗裙…… 罗曼一张脸涨得通红:看五官,这分明就是雕的她,王爷在笑话她装周玫的模样。 可她哪里是木雕这样?凭她当太后的十几年功力,要装淑女谁能看出来破绽?她做仙女打扮的时候,满府上下,哪个不是看直了眼? 她记得当时连娘亲都夸她了,说她长大了,有了大家闺秀的气度做派,就算在伯府,也是出众的仪表…… 王爷…… 哼! 还要往下翻,大伯娘却赶忙按住了她的手:“抬回你院子再看吧,伯娘看过了,没有不合规矩的物件。” 说着话,便紧着扣了箱盖,让人往清秋院里抬。 那半箱子点心吃食,罗曼却让留下来了:“给兰儿留两只一口粽就行,别的大伯娘看着给大家分了吧。兰苑这边就不必送过来了,王爷时不时的赏赐点心、吃食,都吃得不稀奇了。” 大伯娘木愣愣的点头,等罗曼随丫头们走了,又愣愣的去撞二太太胳膊,压低了声音问:“你说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荆湖重灾,中间还闹过几场起义。和郡王去荆湖之前,太子又做了周全的安排,几乎是将他往死地里送了。 就这样,他不仅平平安安的带功回来了,还给罗曼准备了这些物件。关键这些物件样样都不值钱,可样样都得用心啊…… 二太太心口也砰砰的跳,一个成年男子对一个快成年的女子用心,能是什么用意? 可这话,二太太不敢说。她看着摆了一桌子的点心,干笑道:“听说,德妃娘娘和温妃娘娘都曾生过小公主,却又都夭折了。王爷看见曼曼怕是想起了往事,将曼曼当妹妹宠着了。” 大夫人干巴巴的看着二太太,半晌才接口道:“也是!” 想了想又道:“这个月底,曼曼就十二了吧!” 二太太装着听不懂,点头道:“是啊,也不知道琛哥儿这场差事如何?若被朝廷表功,庆功宴倒能和曼曼的生日宴一起办了。” 大夫人:“……” 罗曼回了院子,便将那盆栀子摆在床头小几上,让清晏找了花瓶,将那束麦穗插进去,摆在‘君子仙’旁边。然后又恼又笑的整理好别的物件,珍而重之的收在了柜子里。 那束麦穗还好,和书桌再不相称也不影响什么。那盆开得正盛的栀子花…… 清晏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咱们把花放到外间软塌边好不好?栀子花香太浓烈香甜,放在床头,怕影响姑娘睡觉。” 心里也纳闷,姑娘喜欢花草,却从不将太香的花儿往寝室放。说是香得人脑仁疼,闻着睡不着觉。 这栀子是好闻,可难道还不够香,不会影响睡觉? 罗曼蹑手蹑脚的放好花退出来,朝清晏做着噤声的手势:“小声点,哥哥还没醒呢。” 又道:“栀子好闻,闻着花香能睡得更香,不妨事。” 清晏哑然:上次你还夸白莲花好闻,说花香能静心呢。丝竹采了两朵,放在寝室插瓶,你还让挪出去。 这栀子花香,难道还没莲花的香气浓? 便是有万千心思,姑娘都发了话,清晏也不好再说什么。 凑巧的是:罗曼才将物件整理好,罗庭琛竟就醒了。清晏看着他睡眼惺忪的样子下意识问:“是香气扰醒了公子?” 罗庭琛一怔:“是挺香,饭做好了?” 罗曼哈哈一笑,推着哥哥往外走:“嗯,饭也快好了。所以,我先和哥哥说说伯府的事情。” “好,你说。”一说正事,罗庭琛便精神起来,他牵着妹妹到外间坐好,又细心的给罗曼斟了杯茶,准备长谈。 罗曼也没辜负了他,细细的和哥哥说了大半个时辰,言简意赅的将所有事情都说了个清清楚楚。 罗庭琛从来都知道妹妹聪慧,经过裴婆子事件后,也认定了妹妹是有大智慧的人。 可听见这几个月里罗曼办的事情,罗庭琛还是有些震撼。他十一岁的妹妹,简直就大智近妖…… 当然,他现在也没时间感叹,算着时辰,等不了多久,为他准备的接风宴也该开始了。 三伯父,可着急着要他找赵家清算,省得往后有变故,他占不上赵平娘嫁妆了呢。 “以往只知道三伯父一家爱占便宜,却没想到还这么不要脸。” 罗曼给哥哥倒了杯茶递过去,安慰道:“也犯不上生气,人家有算计咱们不是也有对策。知道他们是啥样人就行了,跟他们生气,不值当。” “哎!”罗庭琛长长叹出口气:“家里人当年那样绝情,我一直以为是他们太心疼父亲,太伤心了。我以为只要我有出息,能努力将这个家顶起来,他们便能……” “便能如何?”罗曼打断了哥哥的妄想,嗤笑道:“老伯爷还健健康康的立着呢。他就是不在了,也还有大伯府这个世子爷承袭爵位。你顶起来,伯府轮得到你来顶?”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几个伯府都官职不高,还大多没有实权;几个兄弟也没有大出息,大哥都二十五了还没中上了进士嘛。 可这事你操心又能如何?你倒是早就中了秀才,凭着这次赈灾的功劳,秋闱如何都能捞个举人。可伯府拿你当回事?” 说起这个,罗庭琛沸腾的血也寒凉:他十二岁中秀才,还是头名,满京城多少人家羡慕。可出了事,伯府不也扔破烂一样将他扔出去,五六年都不曾过问。 他想将伯府顶起来、立起来,伯府,未见得稀罕! 便是稀罕,只怕也是冲着权势前程,骨肉情…… 罗庭琛心寒的摇摇头,也很快将自作多情放了下来:“经了这遭,我也就死心了。往后,咱们便各取所需吧。 我占了个罗姓,对得起这个罗字也就行了。” 见妹妹不时看一眼书桌旁的麦穗,罗庭琛顺势转了话题:“王爷说摘些麦穗给你烤着吃,还真送过来了?” “烤着吃,怎样烤?”罗曼活了两辈子,吃过精白面,也吃过麦麸都没过干净的粗面条。可连穗烤着吃,还真没听说过。 说起烤麦穗,又是场辛酸的往事。当时粮仓被抢,第二天发放的赈济粮都凑不齐,王爷便将府库所有的粮食都拿了出来。 一来是赈济灾民,二来也是以身作则、誓与灾民共存亡的意思。 饿着的那段日子,他们吃过树根、菜叶、各种草……在旧粮仓里找到小半袋发芽干瘪的陈麦子,就火烤了烤也觉得是人间至味! 路过陕原,王爷看着满地金黄的小麦,几乎是热泪盈眶。当时,罗庭琛正好在旁边,他看着他道:“粮食就是命啊!摘一些给曼曼带回去,让她也烤着吃一吃。但愿这一生,她都有烤小麦吃。” 当时,他以为王爷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认了真。 第118章:这丫头坏得很!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就生了火,将麦穗架在火上烤呗。”罗庭琛故作轻松的说完,又欲盖弥彰的补充道:“在陕原的时候,见顽童在麦地里偷了麦穗烤着吃,挺好吃的样子。后来,王爷也和我们烤了一回,确实好吃,这才想着给你也带点。” 罗曼看着哥哥认真的神色,没忍心拆穿,只道:“从陕原带过来,麦子早就干了,再烤也不好吃了。我还是将它插瓶,当摆件吧。” “也行!”饿得红了眼的时候,连发芽后又干瘪发霉的烤小麦都是极品美味。可这种滋味,他宁愿曼曼永远都不会明白:“不新鲜了咱就不吃。等有机会,哥哥带你吃烤新鲜的。” 又问罗曼:“在荆湖的时候,王爷总提起你。虽都是打趣、玩笑,可总提,便说明心里在意,是不是?” 罗曼低头耍着茶盏盖子,心情复杂得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妹妹别乱想,王爷绝对是正派君子。”见罗曼低了头不说话,罗庭琛紧着解释道:“王爷曾经也有过妹妹,不过在六岁的时候夭折了。王爷看着你,肯定就拿你当妹妹了,你别因为他是外男,就将他往不堪的方向想。” 我倒宁愿他不堪! 罗曼抬头对哥哥笑,温婉的笑容里深藏着不易被发现的无奈:“我知道,我愿意!” 一个我愿意,让罗庭琛听得很不对味。可到底哪里不对,他又想不出来。只得按着自己的想法道:“那,咱们在玉壶泉定一桌席面,给王爷接风洗尘吧。” 罗曼笑得乖巧:“好!” 兄妹俩说完正事,又拉上罗兰、赵崇安去娘亲院子里说了好大会儿闲话,清晏才过来回禀:“接风宴准备妥当了,杜鹃姐姐过来问公子休息妥当了没有,啥时候过去?” “休息好了,这便过去吧!” 这次,罗曼扶着赵平娘打头走着,罗兰和赵崇安争着让哥哥牵,罗庭琛便一手一个牵着,一边搭着罗兰的话茬,一边考校着赵崇安的功课…… 一家子热热闹闹过来的时候,三房一家已经殷勤的迎在了门口。 大伯娘忙着张罗,二伯娘本也想在门口迎一迎,可看着三房的做派,到底坐了回去。 罗庭兴倒没管三房的做派,看见罗曼他们过来,便欢喜的迎了上去,先是给四婶娘行了礼,又亲热的和罗曼、罗兰、赵崇安都问了好,才眼含热切的看着罗庭琛,喊了声‘哥’眼泪就包不住了。 从他懂事开始,就和爹爹张罗着迎四房回府的事情。这些年,他找过罗庭琛无数回,好多回连哥哥的面都见不着。好容易见着了,也一次没给他好脸色,他次次都被劝回来。 这次,哥哥终于回来了。 “多大的人了,也不怕惹人笑话。”罗庭琛放开罗兰,伸手替罗庭兴擦干泪:“男儿要有男儿的样子,娘们唧唧的可不行。” 罗庭兴破涕为笑,腼腆的红了脸:“看见哥哥平安回家,我是高兴。”他没提收到父亲家书,说荆湖危险时的心情,那种提心吊胆恨不能也赶到荆湖的心情,实在难受。 左右没帮上什么忙,他也不准备拿这个来邀功。 “这次能度过难关,还得多谢二伯父。”最难的时候,王爷看着周边府库装满了粮食的粮仓,软硬皆施也借不来一颗粮。 是远在广南西路的二伯父求来了粮,那几十车粮食算不上多,却帮着熬过了最难的难关。 这情,王爷记着;他罗庭琛也铭刻在心。 看着他们兄弟俩亲热,三房一家也赶忙迎了出来。三伯父依旧想挤开罗庭兴,这次,罗庭琛却紧拉着罗庭兴的手,没放。 三伯父没挤进去,又将自己儿子往罗庭琛身边塞:“这是你弟弟煦哥儿,琛哥儿还没见过吧。” 又拉扯着罗廷煦往前挤:“快,给你哥哥问好请安。你这个哥哥出息,他身边的师爷都是有名的大才古先生。 快,给你哥哥行礼,等古先生回来,也让古先生收了你当关门弟子。” 赵崇安就阴阳怪气的看着罗廷煦,看得本就怕生的罗廷煦半步都不敢往罗庭琛身边挪。 三伯父便一巴掌打在罗廷煦屁股上,恼道:“你这孩子,寻常念叨哥哥的时候亲热得不行,真见了哥哥,怎么这般缩手缩脚……” 没等再骂,看着赵崇安朝他隔空挥拳,罗廷煦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下,满屋子人都出来了,三太太一把摔了手头的瓜子,想朝着罗庭琛撒泼,想着没到手的铺面,又忍下来,强堆着笑道:“他是你弟弟,你……” 话还没说完,罗曼已经扶着赵平娘进了屋,罗庭琛也和罗庭兴相携着走了挺远。满屋子出来的人,也重新走了回去。这么些年,他们早得了教训:三房的事,他们掺和不起。 罗兰和赵崇安倒没走,罗兰看一眼哭得可怜的罗廷煦,又同情兮兮的问赵崇安:“表哥来我家住了许久,想你亲娘了吧?” 赵崇安意会,也垮着脸道:“想吧,想得心肝都疼。我亲娘要在跟前,绝不会让我乱认亲戚,更看不得我哭。 哎,没娘的孩子……苦呀,难啊!” 罗廷煦听着,对抓着自己的三老爷又抓又咬、连踢带摔的要回自己家,哭着喊着要亲娘。 三太太原本就不是大度的人,自己心肝肺要找亲娘,还怎样都哄不好,一着急便又往罗廷煦屁股上打了几巴掌,又哭骂道:“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不是你亲娘?我对你,不比生了你的那个人好……” 又骂赵崇安:“那个杀千刀的狗东西,挑拨人母子关系,总要烂舌头下地狱……” 院子里,瞬间就乱成了一锅粥。 屋里也没人管他们,大伯父关心了几句罗庭琛在荆湖的情况,又问了学业、打算,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大筐,便退到一边,让罗庭坚、罗庭兴等几个兄弟陪着罗庭琛说话。 有赵崇安时不时的搅和,氛围倒也算融洽。 罗曼在女眷这边,除了大伯娘打量她的眼神有些过于火热,倒随性欢喜得很。 两厢说着话等了半刻钟,罗廷煦还在外头哭闹,三太太已经指桑骂槐到了大夫人头上。 大夫人摇摇头,着杜鹃去请三老爷:“就告诉他该开宴了就行,要怎样,随便他。” 为着铺子,三老爷还是进来了。三伯娘还想着古权给她养子当先生,也没敢揪着罗兰和赵崇安不放,让丫鬟强行抱住哭闹的罗廷煦,先回了菊苑。 吃饭的时候,三老爷无数次提起去赵家算账的事,每次才提起话头,罗庭琛都不搭茬,罗庭兴有见机带过了话题。 三老爷恼得不行,可大老爷斜他一眼,又将他要爆发的怒气斜了回去。 亲自看了三房的嘴脸,大房的隔阂,罗庭琛对这些家人的热血也彻底凉了。他不再管满桌子的阴诡心思,只捡着自己爱吃的专心吃。到最后,旁人吃没吃好他不知道,他和赵崇安反正是吃好了。 回了兰苑,赵平娘原本想和儿子说说闲话,可赵崇安缠罗庭琛缠得紧,罗兰又急着想让哥哥尝尝她蒸的花糕,赵平娘便也歇了心思,由着孩子们顽去了。 罗曼没去闹娘亲,也没心思和弟弟妹妹玩闹。为着哥哥说的接风宴,她忙着为自己准备衣衫。 先前,只要说去和王爷相见,她不用想便将仙气飘飘的衣裳拎出来。可现在…… 王爷笑她是‘装模作样’,她往后,也再不用装模作样了。 不是说当‘妹妹’嘛,那就走妹妹的路子:娇俏可心、调皮捣蛋,适当亲密又保持距离…… 前两天才和秀儿姐一起裁了身衣裳,热烈大气很有侵略性。等接风宴的时候穿过去,王爷看着该也欢喜! 她心里念着接风宴,和郡王却忙得脚不沾地,从回来到现在都没能歇上一口气。 太子牵扯进私盐的事情,私盐又和永兴军、姜家牵扯不清。皇帝就是再喜欢太子、再护短,这次也动了真怒。 正是打压太子的好时机,秦王偏生又被派去整顿辽东军军务。和郡王前脚刚回来,后脚就有一堆政务等着他拿主意。 才从宫里交完差事回府,又和同僚、门客在书房议事到大半夜,等事情告一段落,已经是子时过半了。 金桂端了饭过来,和郡王本来靠在椅背上假寐,听见动静便问道:“东西可送过去了?” “送了,可如今不比晚照苑方便,奴才没见着罗五姑娘人,不知道她见着那些物件是什么模样。” “除了那些点心,旁的,她怕也看不懂。”和郡王睁开眼睛,看着挂在笔架上的那束茉莉,僵硬的脸色柔和了下来:“那丫头满身都是坏心眼,指不定要怎样想我。” 他屈指弹了下那束茉莉,像弹到了罗曼额头一样欢喜:知道我不喜欢茉莉,就偏就往我这里扔茉莉,准头还不行。 这是故意让我接不住,见了面好数落我? 这丫头,坏得很! 见金桂摆了酱腌银鱼,本不想吃饭的和郡王又有了胃口:“这酱银鱼,是罗曼先前送过来那瓶?” “那瓶哪还能吃?”看王爷用得香,金桂心里也欢喜:“听门房张大回话,说上午的时候,罗二爷和她妹妹送过来的。 算着时辰,这酱腌银鱼该是罗姑娘买好,等接到了罗二爷再一起送了过来。” 那丫头,还算有点良心。 和郡王又看了看笔架上的茉莉,尽管吃饱了,也再添了小半碗粥。就着那碟子酱腌银鱼,吃得格外心满意足。 曼曼来送银鱼,只怕也是想见一见他吧! 和郡王喝完最后一口粥,吩咐金桂道:“五姑娘下次再过来,请她进来。” 第119章:心疼,怎么办?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王爷去荆湖没多久,五姑娘便过来将‘君子仙’要走了。元宝去送桃干的时候,听清晏说五姑娘亲自喂养着那几条鱼,就摆在书桌上时时玩赏。” 见王爷听得专心,神色也越发温柔放松,金桂又多说了几句:“元宝最开始去送桃干,周红都能捧出来一小盒剩下的给元宝瞧,证明姑娘遵着王爷吩咐,没有多吃。到后头,拿出来的就只有一条、半条,又一次,甚至连半条都没有。 还没等元宝说话,周红先塞了一大罐子点心过来,说是和元宝换桃干;若点心不行,卖一些给她家姑娘也行。没有桃干,她家姑娘要睡不着觉。” 金桂理解的是馋得睡不着觉,和郡王却站到窗前,温温柔柔的端详着那架郁郁葱葱的紫藤花—— 先都能留下大半盒,想来是不爱吃……又被那丫头骗了! 不爱吃还贪着他的赏赐,看重的,莫非是心意? 和郡王的心漏跳了一拍,甚至连脸上都染上了红晕——那丫头才十一,月底才十二! 他摇摇头,想把不该有的心思从脑中摇出去。可有些事情你没留意的时候,什么都发现不了,等你起了疑心,便处处都是破绽。 她问他同样的衣裳,她和周玫谁穿更好看?因着他先救了周玫,没顾上她,她和他闹了一路的小脾气。她知道他很可能会去赈灾,一早就为他筹谋;她知道他赈灾困难,揭了晚照苑的底甚至将赵家都搭进来帮他。 她认得他,当初在钟灵寺,她那些话便是说给他听的;那时在晚照山偶遇,她那神色分明是压抑着的浓烈思念…… 她知道他的喜好、憎恶;她小心的讨着他的欢心;她在用尽力气,向他奔跑……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留意到了他? 和郡王绞尽脑汁的回想,终于想起有一回除夕夜宴,他在御花园里偶遇过一个小女孩。那姑娘当时迷了路,正站在岔道口哭,见他过来就揪住了他衣摆,怎样都不松开。 他原本想遣个小厮将她送回宴上,可被揪着实在无奈,只得自己将她送到宴会厅。 原来,那丫头便是罗曼? 她爹爹便是参加完宫宴没多久出的事,之后从宣毅伯府闹出的笑话,能细细的写好几本书,许多磋磨人的事迹,到现在还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若她当真是曼曼,那他,是不是外人给她的最后一份温暖? 心疼,怎么办? 她当时说,她三伯娘让她在这儿等,可她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没见着人?当时他就怀疑她三伯娘没安好心,只是闲事,也没放在心上。 可若…… 和郡王皱起眉头,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当年罗曼的爹爹还在,还是朝堂上冉冉升起的明星。那会儿,她三伯娘就敢使坏,那现在呢? 知道伯府是个火坑,却没料到中间的水火,要比料想的凶残! “王爷……”金桂喊了王爷还几声,陷入沉思的王爷都没有回应。他又在一旁等了半晌,依旧没见王爷有休息的打算,为难的拿手在王爷眼前晃了晃,等王爷回神,才小心道:“丑时了,王爷该歇着了。” 和郡王点点头,转头往净房走。 “你去玉壶泉……”话没说完,和郡王又转了口:“算了……伺候更衣吧。” 昨天见了母妃,他和周玫的亲事也算八九不离十了。 既如此,又何必去招惹罗曼! 他握了握拳头,又握了握,再握了握,最后紧抿了唇,也只得慢慢将紧握的手松开。 第二天,罗庭琛过来当差,闲暇时说起麦穗慢慢插瓶的事,和郡王难得没搭茬。 经过荆湖这一趟,罗庭琛和王爷,也算是共患难的交情。在王爷面前,说话做事都随性了许多。 他见着王爷的笔架上挂着束茉莉,咦了一声道:“都传王爷接了朵蔷薇便没再撒手,怎么挂出来倒是束茉莉?” 又稀罕道:“曼曼说你最讨厌茉莉,嫌弃茉莉的香是小人,难当大任还处处夺人风采。原来,曼曼也有走眼的时候?” 和郡王凝眸看着罗庭琛:“她没说错,我的确不喜欢。” 说着话,他便将笔架上的茉莉拿下来,转头扔给了金桂:“拿去扔了吧,往后,别揣摩着我的心意往书房摆物件。” 原来,是金桂挂的吗? 金桂被茉莉砸了满怀,应诺着退了出去。有小厮见金桂拿出束不甚新鲜的茉莉出来,殷勤的要接过去:“小的去扔吧,这等小事,拿里用劳动桂爷。” 看一眼手里快干枯了的茉莉花,又瞪一眼谄媚得有些明显的小厮,瞪眼道:“去去去,当自己的差去,爷的事,你懂什么?” 等小厮走了,金桂便捧着茉莉进了王爷寝殿,想了想,将花放在了角落的小几上。 这花,王爷揣在怀里带回来的,为着保存久些,还专门去请教了宫里的花匠。花匠说倒吊着能制成干花,长久保存。王爷回府便将花吊在了笔架上。 现在说扔,他敢扔? 可毕竟是王爷吩咐下来的差事,再吊起来肯定不合适。放在小几上,王爷要找方便,当真要扔,他也能借口疏忽了,立马就去扔。 罗庭琛本就不在这些小事上用心思,他又没见着罗曼朝王爷扔花的场面,更不会乱想。 金桂出去后,他隐约觉得自己闯了祸,却也觉得不是大事。便转了话题道:“曼曼在玉壶泉定了桌席面给王爷接风,还请王爷赏脸,排出个时间。” 王爷的心又漏跳一拍,他从桌上拿了本文书看着,好久都没回话。 罗庭琛干等着,等得他觉得王爷已经醉心政务,无暇回话的时候,王爷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勉强着笑意道:“近来忙成啥样你也看见了,哪里能抽出功夫去玉壶泉吃饭? 替我谢谢曼曼吧,等忙过了这一阵,我做东请你们。” 忙,这也的确是实情! 从荆湖回来,他还好生睡了一下午,王爷应付完宫里又要忙政务,最近还是和太子交锋,扩张势力的关键时期,成天和谋士商议要事,也要商量到半夜。 罗庭琛直觉得自己提得不合时宜,连忙道歉:“是在下考虑不周,等回去我便和曼曼说清楚,还请王爷勿怪。” 王爷‘嗯’一声,突然就觉得浑身疲倦。他找了趟差事给罗庭琛,打发他出去后,整个人靠在椅子上,呆愣了好半天才接着看手里的文书。 晚上回到家,罗庭琛便将接风宴的事情和罗曼说了。怕罗曼误会,还特意解释道:“咱们得体谅王爷,最近他实在也脱不开身。昨天才回来头一天,他也没歇够三个时辰。 秦王积下的政务就多,现在的朝堂又是多事的时候。王爷要安排的事情多,得把关拿主意,定方向的事情更多。” 姜家和太子想要脱困,挖了无数陷阱让王爷踩,王爷一步一步行走,不仅要思进,还得防着饿狼…… 中间的艰难,哪里是一个‘累’字、‘忙’字就能说清的? 如今的形势,哥哥不说罗曼也能料想到。就是因为能料想到,也明白没到一顿饭都没时间吃的地步。 “那就等一段时间,王爷想吃了,咱们再一起吃。”她拿着王爷送过来的蒸花器皿研究了会儿,又兴致缺缺的递给清晏:“给兰儿送过去吧,这物件,王爷定准备给她的。” 清晏领命要走,罗曼又捡了些络子、珠子让她一并捎过去。 罗庭琛总觉得气氛有点怪,可看着罗曼的神色,也看不出什么不对来。犹豫了片刻,他还是道:“兰儿不是去梅苑找晗晗了吗?这会儿送过去……” “给了鸿雁就行,王爷从宫里带出来的物件,自然处处都好,兰儿看不看也都满意。” 罗庭琛越发觉得罗曼怪异:这样的好东西,往常定然会亲自送给兰儿,光看着她欢喜,曼曼也能开心好久。 今天…… 本来还想和曼曼说茉莉花的事情,看这氛围,罗庭琛也没敢说,叮嘱了两句闲话,便出去忙正事去了。 都走后,屋里便只剩了罗曼一人。她跺过去喂了会儿君子仙,又看了会儿栀子花,将准备好的衣裙都放回箱笼,最后跺到书桌前,摸着金黄的麦穗,真想生把火也将它们都烤了吃。 可她将麦穗都抽出来了,最后还是放了回去。 她趴在桌子上看鱼,好像看清了鱼儿摆尾巴的频率,又好像算清了鱼儿吐泡泡的速度…… 最后叹了口气,去竹苑找罗秀下棋去了。没一会儿,姐妹俩就玩在了一处,打打闹闹又追又跑的,笑声就没断过。 日子总得一天一天过,不如意的事避免不了。让自己开心起来,是本事更是态度。 若是不然,余生那么长,苦难那么多,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忙忙碌碌中,日子过得飞快。 古权送回来好几封书信,畅言在奉天的各种事迹,畅言他从来没有过的痛快心情,畅言和秦王配合得天衣无缝,收复那些地痞,就跟砍瓜切菜一样写意…… 罗曼看着信,眉眼之间都染着笑意。 从奉天到京城开出一条路来,便不怕太子在军中的势力了。等镇南军和辽东军换了防,心也能彻底放下了。 到那时,王爷也能松一口气,是不是也能应约一餐饭食? 第120章:哄我,我就乖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赵家大舅的案子拖了半月有余,在朝堂上争论了半月有余,认命谁主审都要被朝臣反对。 坐在高位的皇帝看着站在下头的朝臣,看着他们各位其主,各自为阵的争斗,目光森冷了又森冷。 尤其是以太子为首的那一派,看着太子的脸色,在朝堂上上蹿下跳,很不知收敛。 都传太子嚣张、暴虐,皇帝都只当那是军人血性。念着他当年立下的军功,便是他挥鞭子打晕了朝臣,皇帝也不过斥责几句。 可看他这架势,再不管教,朝他挥过来的怕就是刀剑了! 面对争吵不休,各有理据的朝臣,皇帝厌恶的抬手制止争吵,拍板道:“都不合适,那就三司会审。刑部尚书主审、大理寺卿和左都御史陪审。” 满朝噤若寒蝉,皇帝心头冷笑,又加一句:“只怕三司会审你等也不会放心,那便打开公堂,许百姓旁观。” 如此一来,审理结果便算是广告天下,没有丝毫粉饰的余地了。 开国以来,三司会审还许百姓旁观的,这还是头一回。消息一放出来,几乎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开堂审理当天,刑部公堂门口算得上人山人海,连周边树上都爬满了人。有皇帝的口谕在,也没人敢将百姓往外赶。 案子一共审理了三天,百姓们津津有味的看了三天。随着新的人证、物证呈上公堂,真相也逐步浮出水面。 原来,先头证明赵大人贪污的账本是假账,举报赵大人贪污的人才是被人重金收买。原来,强抢粮仓的,不是赵大人家丁;而是荆湖北路驻军受命,乔装成悍匪抢粮。 不仅抢粮,还将抢来的部分粮食塞进赵大人私库,将朝廷拨给荆北赈灾的部分银粮,也栽赃在赵大人私库里,如此才做成了赵大人贪污的铁证。 真相一出,满场哗然。便是早有所料的大理寺卿也有些瞠目结舌。 来陪审这场案子的时候,姜相便和他一起梳理过案子。叮嘱他要将赵闻祥往死里按,便是按不了,也要把控住审理的节奏、进度,绝不能将荆北的同僚牵扯进来。 可这节奏,哪里是他能把控的啊?刑部尚书一开审,和郡王这边的证据就流水一样往外摆,甚至将当时抢粮的领队军官都查清楚了。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哪有能耐喊停? 况且,这真相和姜相说的也不太一样啊。他说的分明是和郡王要攀诬荆北,可和郡王分明将涉案官员都悄悄押进了京。 当堂对质,涉案官兵只垂着头喊冤,却半点有利的证据都拿不出来。反倒是和郡王那边,他们提出什么证据,和郡王便有反证。要么能证明对方的证据不实,要么能证明无效…… 如此,还有什么好辩驳? 幸亏和郡王揣摸着圣上的意思,没将祸水往太子身上引。不然,这些涉案的官,哪个和太子一系没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便是不明说,联系着和郡王去荆湖南路前,荆湖周边的官员调动,基本也明白了个中的利益勾连。 大理寺卿小心的打量了和郡王一眼,他面色平和的挺立在赵闻祥身旁,没有胜诉的得意忘形,也没有乘胜追击的咄咄逼人。 他安安静静的站在赵闻祥身后,便已经是最坚定的支持。他毫无保留的将证据摆出来,不掀开太子的遮羞布,皇帝却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赵闻祥,也从不曾像荆北官员一样,歇斯底里的大喊着冤。他谢绝了刑部的新囚衣,带着满身大刑之后的痕迹,安静静的站在堂中。真相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引爆了人心。 这,便是他们的聪明处:真相要了,人心要了,往太子心口上插的刀却递给了皇帝。 你瞧:我顾念着手足深情,他要将我往油锅里推,我也没在公堂上往他身上插刀呢。父皇你看着办吧,都是你的骨肉,都是你的子民,你这心想好要怎样偏吧! 对比着在证据面前还喊着冤枉,对和郡王、赵闻祥连声咒骂的太子一系,大大理寺卿在心里不住摇头:秦王身边有和郡王,当真是如虎添翼。 而太子身边的姜家…… 或许,往后的路,得仔细再仔细的好生看看了。 随着结案,京城的空气里都处处弥漫着内疚。具体表现便是赵家和晚照苑的铺面,几乎家家都挤满了人。 而这些顾客,又好想个个都是富豪,进来抢购一堆东西,连价都不砍就买上走了。要送他些小物件,竟也是不要:“价钱已经很便宜了,哪里还能拿店家的礼?” 见过嫌价格高的,嫌物件不好的,嫌掌柜的服务不周到的,您何曾见过嫌价格太便宜的? 案子没审理之前,几乎天天晚上都有人往赵家砸石头。现在真相大白,几乎天天晚上都有人往赵家大门摆银子。 荆湖的赈灾都结束了,京城的粥棚也早就撤了。秦王妃倡议灾民自力更生,又率先做出表率,往自家庄子上高价买了二十几个下人。 京中别的官家也紧随其后,再后来缺人富户也贴着告示,愿意高价雇佣长工、短工,若想签死契,价格也比人牙子那里高出一两成。 可赵家的告示贴出来,却没人肯过来。别说卖到赵家,就是短工也没人肯给赵家做。连带着苏嬷嬷出去买灾民,尽管出了高价,也没买回来人。 在当时,踩踏赵家和玩晚照苑,是道德标准、思想正确。哪怕许多人对赵家、晚照苑给出的价格心动,也没人敢和赵家往来。 案子一结束,满京城还没找雇主的灾民,都往赵家和晚照苑的铺子扑。只要两家主子肯用他们,他们甚至肯不要mai身银子,只别短了吃喝,少给些月钱就行。 太子一系在街上行走,气得几乎吐血:“和郡王赈灾成了功臣,圣上着意升他为和亲王就罢了,赵家和晚照有什么功绩,怎么也被捧成了‘救世主’?” 姜家大郎摇着折扇,眉眼间都是郁气:“为着那帮杀千刀的穷村民,姜家漫撒了多少银子给他们换盐?赵家和晚照苑为赈灾出的那点银钱,这两天怕是要翻倍的赚回来。” 钱多久能赚回来不清楚,赵家和晚照苑在百姓心中的形象,是当真立稳了。往后谁若想在两家人品上做文章,只怕是难。 太子在东宫很发了一顿脾气,连太子妃都被他扔的花瓶砸伤了腿。可郁气还没疏散开,册封德妃为德贵妃的旨意又发了下来。 隔天,晋和郡王为亲王,赐号庄。 太子在东宫怎样砸天砸地没人知道,但他当晚就跪到了御书房门口,一夜没有起来这事,满宫城皆知。 姜丞相料想着拦不住和郡王晋亲王,却也拖着那把老骨头去宫中打了把亲情牌。他想着,至少能将封号拦下。 只要没有封号:和亲王,那不就是笑话吗?往后和外邦联姻,也不用选人选,直接往和亲王府送就是了! 可他一张老脸都搭进去了,不但没拦住和郡王……不,现在是庄亲王了。他不但没拦住庄亲王的封号,还让皇帝当即明发了晋德妃为德贵妃的圣旨。 是的,皇帝明发,中间甚至没和皇后通一声气。这,将掌着凤印的皇后置于何地? 消息还没传出来,罗庭琛先找到了罗曼跟前。 “王爷晋了亲王位,圣上点了德妃娘娘身边的顾大伴任长史,升蒋续为忠武将军,任王府典军。现在还有个典薄的缺,王爷的意思是想让我顶上去……” 罗庭琛犹豫的看着托腮听着的罗曼,有些为难:“还有不到两个月便是秋闱,王府现在被推在浪尖上,各类事务正多得抽不开身。这一上任,怕就脱不开身看书。” 从前朝起,朝上能被称一声相公的,都是正经八百的进士出身,便是同进士也绝走不到相公的位置。 罗庭琛不敢做位列公卿的梦,可也不想现在就断了自己的路。 “错过了这次,再考便在三年后了。今年冬天,我都十七了!”便是下次便中,要考春闱也还在六年后。春闱多难,举国皆知,他哪有信心一考就中? “这些话,你和王爷说过了吗?” “我一个秀才,被聘为正九品典薄,那是王爷给的脸面。况且,王府现在是风光无两,可越是风光越是事务繁忙越不能行差踏错……王爷正在用人的时候,我……” 罗曼本拉着哥哥坐在门槛上,说话的同时看见一群蚂蚁搬着粒小米,她觉得有意思,便蹲下来用手指堵蚂蚁的路,一会儿堵左边,一会儿堵右边,一群蚂蚁在她手指间绕来绕去,却就是不肯扔下抬着的米。 “哥哥看这蚂蚁搬米,可有意思?”罗曼偏头看着愁眉苦脸的哥哥,见他不耐烦,干脆扯着他也蹲了下来,让他去拦蚂蚁:“你说蚂蚁都舍不得丢掉到手的利益,人能舍得吗?” 罗庭琛由着罗曼拉着他的手指去拦蚂蚁的去路,原本兴趣缺缺,闻言却好像有些明白过来:“你是说不要不识抬举?” “我是说,把你这些顾虑去和王爷说清楚。你想捧着你的小米进窝,王爷未必就没替你考虑。” 罗曼扔开哥哥手指,重新坐回了门槛上:“从荆湖走了一遭,你还没看清王爷的为人?他做得出来自己急用人,就坏人前程的事情? 你抓着秋闱那粒米舍不得放。可对王爷来说,你也是他搬着的那粒米,往后是要经大场面,做大用的人。拦了你考秋闱,延后了你考春闱,对他来说,也是祸非福。” 见哥哥明白过来,罗曼懒洋洋的伸个懒腰,软糯糯的道:“哥哥踏踏实实的去吧,若王爷真疏忽了秋闱的事,我输给哥哥一顿玉壶泉。” 有罗曼这席话,罗庭琛心也跟着定了。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疑惑:明明是他和王爷在一起的时间更多,可怎么觉得曼曼才最懂王爷? “下卯的时候,金桂说上次送的酱腌银鱼吃完了,王爷惦念着这口,可他又忙着顾不上去买。问你得不得空,若是得空,明儿给王爷送些过去。” 罗曼愣愣的看了罗庭琛一眼,又蹲下去接着看蚂蚁搬米:“就在六必居,你应卯的时候买一些带上就是。” 有小石头拦住了蚂蚁的去路,罗曼伸手帮着搬开,又细致的帮着蚂蚁开道,就是再没转头看哥哥一眼。 对,她使小性儿了,凭什么他想将她推开就推开;想见,她就要上赶着去让他见? 她不是仙女了,她是妹妹!妹妹,就有权力撒娇、卖乖、使小性儿,不好好哄,她就一直不乖…… 第121章:王爷心里苦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第二天一早,罗庭琛早早便出了门,敲开店家的门买好了酱腌银鱼,才去王府应卯。 金桂接过罗庭琛买来的鱼,心头‘呵’了一声:这倒好,连路都堵死了。又实在是不甘心,问他:“五姑娘近来很忙吗,也没见她来接你下卯了。” “倒也不忙,成天就和秀儿厮混在一处,指点花草、逗鸟下棋,更多的时候,两人是挤在一处研究吃喝、衣着,这些时日,光珠串都串了不知凡几了。 偏生两人都天生丽质,打扮成一样满府邸闲逛,让好多人都认错了人。我远远的见着,都喊错过几次。每到那时候,两人就欢喜得直乐。” 罗庭琛满脸的宠溺,反正她妹妹做什么都对,做什么都好。 金桂心里却苦得很。王爷成天是不分日夜的忙,稍得了空就望着笔架发呆。笔架上就几款毛笔,有什么看头?他看的,分明就是先头挂茉莉的地方。 原本寻思着偷偷将茉莉给王爷拿过来,哪怕放在书桌抽屉里呢。可却遍寻不着,当日,他分明见着王爷从小几上收起了茉莉的啊。 再后头,吃饭的时候,总要看着酱腌银鱼愣一会儿神。不上银鱼了吧,王爷又得问。 可王爷这里煎熬着,人五姑娘可没放在心上。你瞧,人家成天斗鸡走狗的,多快活! “桂爷是寻曼曼有事?”见金桂满脸苦涩,往前走的罗庭琛也停了下来:“有事您就说,曼曼能帮上忙肯定乐意帮。” “没事。”金桂将银鱼递给候在一边的小厮,让着罗庭琛往书房去:“王爷这会儿正好得空,要回什么事紧着过去吧。” 他能说什么?说因为没见着罗五姑娘,王爷成天的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心情郁结? 寻着由头想让罗曼来一趟,你个憨憨不是还堵死了路? 进了书房,转过屏风,便看见王爷端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见罗庭琛进来,王爷匆匆抬了下头:“你稍坐会儿,等我写完这本文书。” 罗庭琛也没坐着,他踱到书架旁,随手抽了本书,倚在书架上看。 王爷写好,从袖袋里摸出私章来盖,罗庭琛恰好抬头,从他的角度,恰好看到王爷的袖袋里,好像有一束枯萎的茉莉? 正要仔细看,王爷却已经盖好章,整理好了袖带。 即便如此,罗庭琛心头也浮起了疑云:当初他不知道茉莉花的来历,这些天早听当初的随行同僚说起了当时的盛况和亲近。 听的时候,也没在意。曼曼是顽皮性子,拿茉莉打趣王爷也不是大事。况且金桂挂上来,王爷还发了场脾气让拿出去扔了…… 可真的扔了吗? “昨天和你说的事,想好了?”王爷将写好的文书递给金桂,让他送出去。自己邀了罗庭琛坐到窗边的藤椅上,没等罗庭琛回答,又道:“咱们在荆湖的时候,秋闱的主考官就定好了,是翰林院士邱炳胜。” 他认真的看着罗庭琛问:“邱院士你该听说过吧,出了名的中正性子。” 罗庭琛点头:“知道。”以当时的形势,圣上点邱院士当主考,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邱炳胜为人中正,对文风却也有偏好。我看过他往年取中的文章,大多都不注重辞藻、修辞,而是更注重实务的剖析和解读。 这一趟荆湖之行,可能耽误了你经史子集的研读,但在实务和政见上,应该给了你更多的经验和启发。” “是,受益匪浅。” “那这样的话,有信心一边当着差,一边将秋闱考下来吗?” “有”罗庭琛心头火热一片:曼曼果然没有猜错,王爷对一切都早有安排。是他揣着小心思,妄度了君子之腹。 想着曼曼,罗庭琛又不自觉的偷偷往王爷袖袋上瞄:刚才看见的,到底是不是曼曼扔给王爷的花? 王爷收了收袖袋,干咳了一声道:“古权在奉天还没回来,你以前的夫子只怕也抽不开身过来。下卯后,拿着我的介绍信,去城西柿子巷寻徐深徐老先生吧,让他指导你两个月,应付秋闱,想来也妥当了。” 罗庭琛急忙谢过,想着见了他几乎哭红了眼的罗庭兴,又厚着脸皮道:“能不能劳动王爷在介绍信上加个名字?我二哥才中了童生,若能得老先生指点,往后考秋闱也有把握得多。” 徐深和邱炳胜几代世交,两人不仅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还同在翰林院任院士。邱炳胜就是再中正不阿,冲着好友的老脸,如何也得宽泛些。 况且,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徐深对邱炳胜的性情早就摸了个清楚明白,说能十足十的猜中考题不至于,可要想押他个八九不离十也不算太难。 所以,只要罗庭琛和罗庭兴不是太拎不起来,这次的秋闱都十拿九稳。 “罗庭兴?”王爷点了点头:“虽是才中了童生,好生钻研下,今年倒也可以下场去试试水。听说徐深有意收一个弟子,你带着罗庭兴去见老先生之前,做一些功课,若能拜在老先生门下,倒是福分。” “听外面在传,下一科春闱,极有可能点徐老先生任主考官?” “再有两个月,也该议今科春闱的主考了。原本是邱炳胜呼声最高,可既然点了主考秋闱,春闱便轮不着了。至于徐深……我倒是有意推举,谁知道结果呢。” 况且盛极必衰,咱们秦王一系,如今已经热得沸腾了。若不知收敛,只怕不知何时就要惹皇帝生厌。 “便是点了徐深主考春闱,他闭门谢客也在秋闱之后,不耽误指导你俩秋闱。” 又想起罗曼几年前在宫里迷路的事,总担忧是三房的人在出幺蛾子,忍不住又问道:“搬到伯府,可有不适应的地方?亲人们久未得见,性情可有变化?” “倒有些摩擦,不过曼曼都解决了。”毕竟是家丑,罗庭琛也不好细说。 虽听着罗庭琛这样说,王爷心里到底也没全信。不过他没说,王爷也不好细问,只道:“没事便去忙自己的细务吧。你的任命文书这两天应该就会下来,另外在荆湖立功的赏赐,应该也会一并送到府上。” 他本想说到时候去玉壶泉贺一贺,可话到嘴边,到底没说出来。 罗庭琛也想说去玉壶泉贺一场,可想着王爷袖袋里的茉莉,再想一想周玫会指婚王爷的消息,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王爷再好,他的曼曼也绝不能委身为妾! 大舅舅沉冤得雪,按理,赵家该大肆操办上几天几夜,以吐一口浊气。可赵家却是大门紧闭,越发低调起来。 铺子里的收益不说,但凡是在门口捡到的银子,赵家都支着台子等人来认领,同时也标明:半月内无人认领,便将银子捐到义庄,以助潦倒众生。 当然,再低调,也要宴请了实在亲戚,也好让大家放心。 赵闻祥放出来当天,赵平娘就有些坐不住,着急要去赵家走一趟。却被罗曼拦了下来:“大舅舅那一身的伤,半点都做不得假。娘亲现在过去,不是两厢伤感? 况且,大舅母跟着悬了好久个月心,好容易见着大舅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多少体己话要和大舅舅倒。娘亲现在过去,倒要大舅母憋着心里话,先接待了你不是?” 赵平娘心头跟猫爪一样,可罗曼所言在理,她便是坐不住,也只得打发苏嬷嬷走一趟,将无数的珍稀药材和问候都带过去。 今天收到赵家的帖子,赵平娘一早就开始收拾打扮,又催着罗曼、罗兰、赵崇安都麻利点。 临出门时,赵平娘去和老祖宗回禀,老祖宗也是连面都没露,只打发谢嬷嬷出来说了个‘准’字。 赵平娘也不在乎这个,不见面,她还落得轻巧呢。 到了赵家,旁的还不要紧。赵平娘一见到消瘦得厉害的哥哥嫂嫂,眼泪就断了线一样往下落,惹得赵闻祥一个大男人,也红了眼尾。 二舅母见了儿子,也是儿一声‘肉’一声的喊,倒是赵崇安沉稳了不少,还知道哄着娘亲收了泪,又一句接一句的俏皮话哄得他娘开心。 经了这场大事,赵曦沉默了许多,她挽着罗曼的手臂,笑着、闹着,可所有情绪都没达眼底。总感觉她的灵魂都漂浮着,怎样都落不到实处。 罗曼放不下心,当晚便没有走,要在赵家住一阵子。 晚上罗庭琛下了卯过来,甥舅三人又关在书房里说了大半宿话,从书房出来,罗庭琛便回了伯府,中间也没来得及找罗曼说话。 赵家将门口捡的银子都捐到义庄,又将赵家和晚照苑的生意推到了新的高度。周红每三天过来交账,那收益看得罗曼都有些心惊。于是便吩咐道:“让‘保和堂’、‘百草园’的大夫开箱义诊一个月吧。义诊开出的药方,不管是人参还是鹿茸,一律不收半个铜板。” 周红领命,又道:“京城最近来了批东洋物件,我看着绢扇、宝盒、靶镜都很是稀奇讨喜,想着再新开一家海货铺子,抢占下市场。姑娘看……” “海货的事且先等一等。”罗曼将查过的账册递还给她,笑道:“今年荆湖两路天旱,蜀中、淮西又发洪涝,年成不好粮食便要金贵。你和万掌柜合计下,近期便往东北走一遭,不论价格尽量多的将粮食收购过来。” 周红连连迎着,心头其实不解:东北沿路,粮食收成倒是不错。可离京城算是路途遥远,再要往荆湖、蜀中这些地方运一运,大米也要运成黄金价。这买卖,算着不合适啊。 若就在辽东周边贩卖,那边的粮商算地头蛇,在那边又算是丰年。他们贸然进去分羹,怕讨不到好。 “不光农户,周边粮商也都走访一下,只要价格不是太离谱,能收多少咱们就收多少。” “咱们在辽东、辽西倒都有粮铺。不过小姐也知道,那边的生意一直不太景气。一下子收那么多粮食……” “银子尽从京城调便是了,若是不够,我这边给你拨。”罗曼看着周红,神色认真起来:“收了粮食,分散存在当地库房就是,不急着往外运。这事,你上点心,秋收之前,必须办好了。” 周红便知道这单买卖,不是为着挣钱。小姐在提前谋划,想来又有大事要发生了。 第122章:佞臣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太子在御书房外跪了整整一晚上,皇帝别说不见,连周公公劝一句也引得皇帝发了一顿脾气。 毕竟已经到了夏末,暑气消了不少,早上的露气却越发重了。在御书房门口,太子便是熬不住也不敢作假,结结实实的一晚上跪下来,天将亮人就倒下了。 太子妃吓得脸都白了,一个接一个的往东宫请御医,满宫城都轰动了,可除了皇后娘娘亲自走了一趟,皇帝和太后连个身边的宫女都没派过来一个。 “母后……”看着床上人事不省的太子,太子妃着实慌了。她跪在皇后脚边,哭道:“殿下是被吓着了,您去求求父皇,只要父皇肯过来安慰安慰,殿下肯定就醒过来了。” 皇后看傻子一样看着太子妃:“盐运司使、户部尚书并左右侍郎相继被撤职问罪;整个荆湖受了牵连,和太子相关的朝臣被连根拔起。永兴军三名主将被满门抄斩,前些日子,秦王还被派到辽东军中整顿军务,紧接着陛下就下了圣旨,让镇南军和辽东军换防…… 朝中这些变动后头,意味着什么,你竟一点都看不明白吗?” 太子妃茫然的摇头:“这些和太子何干?”觉得皇后的眼神实在吓人,她往后头缩了缩脖子,小声替自己开解道:“殿下说后宫不得干政,让我少问他的事。” “后宫?他一个太子,哪来的后宫?他魔怔了,你竟也跟着魔怔了吗?” 皇后连个白眼都懒得给她,她揉着太阳穴,头疼得想给自己两耳刮:当年那么灵巧机敏的姑娘,跟着太子走南闯北了数年,怎么反倒闯成了这么个榆木疙瘩? 怪道太后让她多给秦王妃学一学,就她这模样,当真是连人家脚指头都不如。 太子妃跪在地上半句话都不敢多说,又拿不准皇后到底会不会去求皇帝,只得可怜巴巴的守着她哭。 “我要是你,这会儿已经开始往娘家递信,让他们想尽一切法子,也得拖住镇南军去辽东换防。”再恨铁不成钢,这也是自己儿媳妇,她只得压低了声音道:“你蒋家祖祖辈辈镇守西北,要拦住镇南军是难事吗?” 太子妃更懵了:“拦镇南军作甚?”皇后一个眼刀射过来,太子妃立马改口:“儿臣明白,儿臣这就给父亲写信。” 看着还躺在床上昏迷的儿子,皇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这等大事,还是得请父亲进宫谋划,指望这个蠢货……哎! 如此想着,皇后也坐不住了。太子的根基都在军中,如今周枢密接手永兴军,辽东军被秦王清洗一番,再和镇南军换了防,那太子手里还剩什么? 以往,还握着半个朝堂。可皇帝这次下了狠手,太子明面上的党羽贬的贬、罚的罚,到现在便还有人立在朝堂上,也是噤若寒蝉不敢替太子说半句话。 这是要将太子往死里整治啊! 皇后愤然起身,发旨意宣母亲姜夫人进宫。 旨意才发出去,皇帝那边就得了信。他放下批奏章的朱笔,凝眉看了看东宫的方向,又看了看凤藻宫的方向,神色莫测。 恰在这时,中书省新递了折子进来:新明村等几个被圈起来的‘瘟疫村’,人心浮动,局势恐要不稳,请批派军队镇守。 皇帝当地摔了奏折,又靠在龙椅上缓了半天气,还是拿起桌上的茶盏摔了出去:“宣姜丞相进来。” 姜丞相才刚进门,皇帝便讲桌上的奏折摔在了他身上:“你自己看,看看姜家做下了什么孽。” 盛怒之下,皇帝的语气不可谓不重。姜丞相当即就跪趴在地上,只有请罪的份。 皇帝冷冷的看着他,好半晌之后才问:“新明村那边,究竟怎样个不稳法?” “回陛下,盐已经换成了精盐,可御医没拿出有效的解毒药方。光换盐,效果甚微。这些时日,每天都有不少村民……去世。大家又被圈在一处,是以……不稳。” “好一个御医拿不出药方!”皇帝冷哼一声,讥讽道:“都是谁做下的孽,你心头难道没数?姜家富可敌国,原来是这样敌国。” 姜相跪伏在地,冷汗湿透了后背:“陛下明鉴,私盐的事,老臣当真不知情,姜家也绝没有沾染半分。” 出了这样的事,他也很气! 姜家富贵,太子要用银子,支使一声就行,何苦利用监管盐运司之便,趁着调用军备贩私盐? 事情是太子做下的,他却不能全都推诿给太子。皇帝还肯为私盐粉饰,还肯将荆北抢粮、攀诬赵闻祥的事只查表面,不深究根底。这说明皇帝目前还没有废太子的心。 他若在这时拆太子的台,那后果…… 皇帝靠着龙椅生了好大会儿气,狠瞪了姜丞相半晌,还是将火气压了下去:“到目前,死了多少人?” “到老臣进宫之时,是三千八百四十七人。” 皇帝一口气哽在胸口,抓起桌上的砚台往姜相身上砸去:“佞臣!朕将太子交与你辅佐,实在是瞎了眼。” 随着破风的声音响起,砚台重重的砸在姜相后背上,落地后飞溅的碎片有打在他额头,瞬间就砸出个血窟窿。 姜相不敢躲,更不敢去捂伤口。他颤巍巍的跪着,半声也不敢吭。 “朕给你三日时间,处理好瘟疫村的事务。京中若真发生村民起义事件,朕拿你姜家满门是问。” 姜丞相浑浑噩噩的起身,蒙头蒙脑的出了御书房,被外头的日头一晒,‘咚’一声栽倒在地上。 皇后还没等姜夫人,便先闻听了父亲在御书房被责打的消息。 尤其在听到‘佞臣’二字的时候,浑身冰凉。 姜家,三代为相,无论是先皇问鼎皇位,还是当今稳坐龙椅,中间都有姜家不可磨灭的功劳。 便是在先皇跟前,父亲都是坐着议事的。皇帝今天不仅打他,还御口亲封了个‘佞臣’! 他将姜家至于何地,又将她这个结发妻子置于何地? 皇后端坐在凤椅上,双手握拳,指甲掐进了肉里,没一会儿就流出血来。 偏生身边的大太监又送来消息:“皇帝摆驾德贵妃宫中,周长生亲守宫门,不许任何人靠近。” 皇后‘呵’一声冷笑,目光锋利起来。 不到一个时辰,皇帝又下了圣旨:令姜丞相在家养病,并深刻反省。反省期间,由左右两位丞相分担首相事务。安抚瘟疫村的政务,今日内和庄亲王交接清楚。姜家子孙若忧心老丞相病情,准休沐返家,在老丞相身边侍疾。 “摆驾永安宫!”皇后炸了毛,任谁劝都劝不住,风风火火的冲到了永安宫门前。 周长生谦卑的迎过来,还没等开口便被皇后一把推开:“滚开。” “娘娘稍安,容奴才进去通禀……娘娘,娘娘……” 皇后冲到门口,手抓着门帘子捏了又捏,最终还是一把甩开,直挺挺跪在地上,磕一个响头喊一声:皇上…… 德贵妃看着皇帝脸色,慌张的要出去,皇帝一把抓住她胳膊,虎了脸道:“你出去做什么,让她撒气吗?爱跪,便让她跪着去。好好的儿子让她教导得祸国殃民,她有什么脸面称后,有什么脸面跪到朕面前来。” 透过门窗,皇帝中气十足的喝骂清晰的传了出来。皇后听着‘祸国殃民’是个字,脑袋里轰一声炸响,整个身子都僵硬起来。 要说教养,太子可是皇帝抱在怀里亲自教养长大的。如今…… 没等皇后回来过来,屋里又传来德贵妃的声音:“陛下息怒,姜家……” “姜家如何?”一听姜字,皇帝的火气更甚:“朕才下了令姜相养病的圣旨,皇后就闯到了宫门立威风来了。这天下莫非是姜家的天下,朕这个皇帝,莫非还得处处看姜家人的脸色?” 皇后听着,默默起身,失魂落寞的退了回去。 她气势汹汹而来,依仗的是皇后的体面,是和皇帝几十年的夫妻情分。可就皇帝这态度……呵! 更要命的事,皇后前脚刚踏进凤藻宫大门,皇帝的口谕后脚就到了:“皇后养子不教、御前失仪、责令禁足自省。” 皇后接了旨意,又是呵一声冷笑:禁足?我看是想直接废后! 不光凤藻宫,东宫也得了旨意:令太子迁去钟灵行宫的梧桐阁,安心读书。除了太子妃,只许八名宫人随侍,不得旨意,不许回来。” 旨意来时,太子还未转醒,太子妃又吓晕了过去。皇帝却不容情,着人将昏迷中的夫妻二人抬到了梧桐阁,一同点过来的宫人不多,各类书籍却满满的摆了两屋。 消息传到姜府,姜丞相脸色立时煞白,喉咙里一直咕咕有声,伸长了脖子那声音也顺不出来。姜夫人吓得一叠声的喊太医,整个姜府都兵荒马乱起来。 向来暴虐的太子,醒来后倒没发脾气,他在梧桐阁转了两圈,而后将自己关进书房,拿出皇帝送过来的书,一本本慢慢的撕…… 当年,伊尹放太甲于桐宫,三年复归。而今,狗皇帝效仿伊尹让老子读书,只怕是忌惮老子在军中的地位,忌惮姜家在朝中的权势,要慢慢筹谋着废太子之位,暗相残杀吧! 第123章:这气得出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赵家和晚照苑生意红火,旁的商家看着,自然是眼红得紧。 他们想出了各种手段促销,可成效都不算太好。毕竟,赵家和晚照苑,贩卖的不是物品,是内疚,是情怀。 商家们折腾了一遍,眼红了几天,想较个高下的心思也就歇了。伯府三房却成了乌鸡眼。尤其晚照苑的药铺开始义诊,连药草都免费施舍之后。 当时,三太太正在喂罗廷煦吃饭。身旁的钱嬷嬷得了信过来回禀,三太太气得当即就摔了勺子,骂道:“赵家也太不是东西,自己赚得盆满钵溢,却拿晚照苑的银子义诊赚名声。 赵平娘一个寡妇,要名声来做什么?他赵家分明是黑心银子拿多了,想着拿人家的银子消灾呢。” 看罗廷煦被吓得一愣,三太太又拍了拍他的头,安慰道:“没事,娘都是在为你筹谋呢。” 又将饭碗塞给钱婆子,让她接着喂罗廷煦吃饭:“我去老祖宗那里走一趟。都回来多久了,交接的事还没要办的意思。这赵家的人啊,真是要钱不要脸,一个赛一个的不要脸。” 罗廷煦歪着头问:“那天你不是还和爹爹说,等拿过来四婶娘的铺子,咱们也有钱了吗?那咱们,是要钱还是要脸啊?” “吃你的饭!”三太太恨恨的瞪罗廷煦两眼,随手捡了盘点心装着,火急火燎的朝松鹤堂去了。 当天下午,老祖宗便打发了谢嬷嬷来赵家接人:“老祖宗有事和太太商量,着奴才接太太、小姐们回去。” 当时赵平娘正带着孩子们和赵夫人闲耍,正说到再多住几天,一来都聚一聚,二来有罗曼、罗曼在赵曦跟前闹着,赵曦都跟着开朗了不少。 谢嬷嬷来接,赵夫人不好再留,赵平娘却不乐意的多问了一句:“老祖宗不是在静养吗,这突然之间有什么事啊?” 记着晚照苑的教训,谢嬷嬷这次没敢出言不逊。可到底是知道老伯爷没将这一家当亲人,忍不住的飞着角道:“太太这话就刁难奴婢了,奴婢一个婆子,老祖宗有话也不能和奴婢说不是?” 赵夫人斜了谢嬷嬷两眼,对赵平娘道:“既是老祖宗着人来请,便收拾着回吧。人家谢嬷嬷也说得有道理,她不过一个奴儿,老祖宗赏两个吃剩的团子还成,哪能和个奴儿说?便你身边的苏嬷嬷、我身边的张嬷嬷,咱们何曾将她们当过奴才?” 谢嬷嬷的脸垮了又垮,可她自己说下的话,怎样回都是打自己的脸。便只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垂着头候在一边。 赵平娘又去看罗曼,她不相信老祖宗能有什么正经事,更不想回去听她啰嗦。晚照苑的事左右是曼曼和琛哥儿在做主,老祖宗有话和他们说也就是了。 罗曼原本和赵曦在翻花绳,谢嬷嬷进来,她便停了。赵曦不安的问罗曼:“你家出事了?” “人老了作妖而已,能有什么事?” 赵曦就扁了嘴:“别人家祖父、祖母,对儿孙都是疼不够。你家倒好,恨自家儿孙不死,这样的人,也就你好性还肯喊她一声祖母。” 罗曼笑笑,和赵曦商量:“要不,你跟我去兰苑住几天?咱们难得在一处……” “还是不了,爹爹过几天就要去真定府上任,这一任少说也得三年。我先多陪陪爹爹,随后再找你顽去。” 赵平娘看过来时,姐妹俩刚说完话。罗曼知道亲娘的意思,却不能由着娘的性子来:既回了伯府,伯府的规矩就得的遵着。娘这一回不回去,不孝的帽子就要扣下来。 “祖母该是想我们了,回吧!”罗曼牵了罗兰起身,过去扶了娘亲道:“咱们离得近,回去应了卯,娘亲再过来住着就是。” 趁着娘亲收拾行礼的功夫,罗曼又将铺子的事和大舅母说说了:“两位老祖宗并三房一家子,是铁了心要算计娘亲的嫁妆。 我原本念着都一个罗姓,便是看在父亲的脸面上也不想和三房一般见识。可人家都逼到这份上了,再不回应也不太合适。 这事,大舅母看……” “你三伯娘,倒真是一日赛一日的不要脸。”赵夫人拍着罗曼肩膀,沉了脸道:“稍后,我让你大舅、小舅都往伯府去一趟,看看他们三房要怎样来算这笔账。” 赵平娘才带着孩子进了兰苑,三伯娘后脚就追了进来:“弟妹可算是回来了,咱们紧着往松鹤苑去吧,婆母想念你得紧。” “三伯娘真是个急性子,要到祖母跟前去,娘亲怎么也得先换身衣裳整理好仪容不是?” 三太太悻悻的笑了笑,推着赵平娘往屋子里去:“紧着些换,老祖宗那里可是急事。” 罗兰不耐烦看三太太嘴脸,放开罗曼的手道:“我给晗晗带了桂花糕,这便给她送些过去吧。” “我家煦哥儿也稀罕桂花糕,兰姐儿给我也装上一盒。” 看姐姐点了头,罗兰扭头就走了,完全没有给三太太装桂花糕的意思。 三太太心头不痛快,可惦念着铺子的事,也就不计较了。伺候娘亲更衣的时候,罗曼便叮嘱娘亲:“祖母叫你,十成十是因着铺子的事。不管她说什么,娘只应下来就是。便是让你请小舅舅过来,你也只管请就行。” 赵平娘走后,罗曼的脸就沉了下来:“寻常,是我对他们太仁慈了。” 着清晏请了周红进来,罗曼第一句便问:“三房在京城都有些什么产业,你清楚不?” “都清楚!”着手学做生意起,周红便开始摸京中商铺的底。京城的铺子不比别处,没摸清楚铺子后头站着哪些贵人,极容易闯出乱子。 罗曼搬到伯府之后,周红又重新将伯府的所有买卖都捋了一遍。就预备着姑娘有吩咐。 “去安排吧,尽快给三伯娘找些事做,省得她成天盯着旁人的产业不放。” “到什么程度?” “能做到什么程度,便做到什么程度。” “好!”周红迅速想好了策略,信心十足道:“最多三日就能有信,姑娘且再忍耐几天。” 罗曼点了点头:“去忙吧,收粮食的事情,也上着心千万别耽误了。” “不敢耽误,车掌柜亲自启程往辽东去了。他在那边人脉广,说是有信心将辽东一半的粮食收回咱们粮仓。” 车掌柜不好吹牛,能做到十分,寻常说话也只说八分。他说能收一半,想来至少也是一半了。 才将周红送出去没多久,赵平娘便红光满面的回来了。罗曼看着娘亲脸色,笑问道:“说得还算顺利?,” “顺利?”菩萨性子的赵平娘也动了肝火:“贪着人家的家财,又没胆子伸手来拿。求着两老祖宗给我下降头,要我去和你小舅舅结清账务,再去将各种房契、地契都要过来。不仅这样,连奴才们的身契都想要,说是没有身契要不服他们管教。 我呸!” 这么有生气的娘亲,罗曼看着倒是欢喜,于是也当真笑出了声:“然后呢?娘亲便答应去要这些东西了?” “然后你两个舅舅便来了。”说起自家兄弟,赵平娘的心气又顺了:“让他们和你舅舅算吧,看他们到底有多厚的脸皮,去要赵家人的铺子。” 罗曼捂着嘴笑得夸张:“他们还有脸皮?连才来的罗廷煦去了谁房里,都定要顺走两件东西。” 赵平娘也噗呲笑了出来,点着罗曼脑门道:“你呀,这嘴也够阴损。” 又道:“你舅舅难得过来,我去看小厨房都有什么,若没有中意的还得紧着让胡婆子去买。今晚上,得给你舅舅们整治顿像样的出来。” 罗庭琛下卯回来,正好陪两位舅舅宵夜。饭后,几人又在书房说了说当朝局势,以及姜相公抱病,几乎半朝朝臣阳奉阴违拒不当差的事。 赵闻祥叮嘱罗庭琛:“私盐的事之后,秦王抢占的好处已经够多了。要知道盛极必衰,你得劝着些王爷,这个关头该收手了。” 罗庭琛一直跟在王爷身边,自然清楚王爷的打算,于是回道:“王爷也有此意。他接了安抚‘瘟疫村’的差事,便打算和村民们同进退,朝堂的争斗,先不去掺和了。” 便是如此,第二天应卯,罗庭琛还是和王爷说起了舅舅的担心。无他,就是替舅舅们刷一波存在感。 王爷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头,他问:“大下午,你两个舅舅去探伯夫人的病?” 本是家丑不好外扬,可曼曼说了,对王爷要坦诚相对,无需半点保留更不能耍半点心眼。 于是,罗庭琛便竹筒倒豆子般将前因后果细细说了:“原想着我和舅舅都回来了,咱们四房也就有了依仗,三房再贪也得先掂量下轻重。 谁知道竟气壮得很,昨天祖父亲自坐镇要小舅舅现在就将账目理清楚,交到三房手里。王爷听听看,这还要不要脸皮?” “你们不在的时候,真是辛苦曼曼了。”想着秦王妃和他说的那些事,庄亲王心头一揪一揪的疼,那丫头受了委屈,得哭成什么样子? 又气:那丫头不是最会虚张声势?他庄亲王的名头再不够响,难道还整治不了个看马匹的七品小官?他三伯父那么能,让他到本王跟前吆喝来! 罗庭琛都又去忙了好一会儿公务了,庄亲王的心气还有些不平。 四个多月没见,那丫头是长傻了还是没底气了? 庄亲王越想越气,一下午处理政务都心不在焉。好容易熬到了罗庭琛下卯,他便让金桂套了马车,邀罗庭琛一起走:“听说你那里有本王羲之的笔帖,还是原版孤本?” 罗庭琛有些懵:那书一直在曼曼手中,他何曾拿出来显摆过? “走吧,去你那里坐一坐临临帖。忙乱了好一阵,今天也发散发散。” 第124章:择偶条件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也就片刻功夫,罗庭琛的反应过来了——王爷这哪里是想临帖,他分明是想去见一见曼曼。 便是猜到了王爷的意图,罗庭琛也没有拒绝的份。他原本骑着马过来,该骑回去才合适。 可现在他也改了主意:王爷是好,对他和曼曼也好。可再好,也不能委屈了曼曼不是?他得趁机试探下王爷的意思,若他当真存着歪心思,可得赶紧给曼曼订好人家。 马车平稳的驶出去好远,罗庭琛和王爷从当今局势谈到了文治武功,最后话头一拐,问王爷:“听曼曼说,下个月初便是周小姐的及笄礼了?” 提起这件事,马车里突然安静下来。庄亲王靠在车壁上,好半天才冷淡的‘嗯’出一声。 看出王爷不悦,罗庭琛还是硬着头皮接着问:“贵妃娘娘求的旨意,会有变吗?” 王爷突然抬头看着罗庭琛,好半天才叹了口气,掀开窗帘看向窗外:皇后被锁在凤藻宫思过,太子被流放到梧桐阁读书,姜相也被撵回家养病…… 这番动作下来,太子一系被打压得过甚,他们一系被提拔得更甚。若他和周玫再被指婚,那便更甚了。 皇后不可能坐看着太子衰微,皇帝若没存废太子的心,估计也不愿意将秦王一系抬得这样高。 所以,皇帝亲口许下的指婚,也未必能指成。 若是他再去求一求德贵妃…… 这些年,贵妃娘娘对他和对秦王也没大差别,除了那把龙椅,德贵妃也几乎能把天下的好东西都给他。 如果他去求…… 庄亲王的心动了,他抿了抿嘴,没答罗庭琛的话。 “曼曼是个苦命的丫头。”等不来王爷回话,罗庭琛自顾说了起来。他说的话或许会惹王爷不快,若是王爷羞恼了,或许还会坏了他的前程。 可那又如何呢?他总不能为了自己的前程,就去毁曼曼一生。他这个当哥哥的,就是护不住妹妹,也总得能豁出去。 “阿爹走的时候,曼曼才兰儿那么大,头一天还是众星拱月的大家小姐,第二天就没了安身立命之所。 到了晚照苑,我只顾着读书,娘只顾着伤心。苏嬷嬷光顾着娘亲都顾不过来,曼曼护着兰儿在裴婆子手下过日子,不知道咽了多少苦。之后还和裴婆子的侄儿议过亲。” 说起这一段,罗庭琛情绪还是忍不住的激动,甚至有些红了眼。他细细的说了经过,有平复了好一会儿激动的心情才继续道:“以往,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不好,让她那么小的孩子挑着晚照苑的担子,还险些误了终生。 往后,便是有我一口气在,我也得护住了她们。曼曼今年也十二了,按说娘亲也该给他相看着亲事。不过我娘怕是有心无力,当了几年修士,怕是京中夫人圈的人都认不全。 我这个当哥哥的得帮曼曼留意着,不用多有权势地位,也不消多富贵风流。只要肯一心一意对曼曼好,身边没那么多莺莺燕燕叫正妻为难就成。” 庄亲王依旧偏头看着外头,像是没听见罗庭琛的话,也像是听清了但不想理。 罗庭琛不死心,稍提高了音量接着道:“最好是家庭情况再简单些。就伯府那些幺蛾子,虽伤不着曼曼,可多讨厌啊?往后成了家,要再是婆母、姑子的刁难,曼曼这日子可该怎么过?” 庄亲王突然回头看他,他皱着眉,神色说不清的伤感凝重:权势地位他有,富贵风雅他有,不纳妾或许不行,但肯定能一心一意不让曼曼为难。 可家庭简单…… 贵妃和母妃都在宫中,他的正妻定然少不了和宫里打交道。宫中的心计,那是出了名的多,曼曼如何可能心无旁骛的过小日子? 况且,他要跟着秦王走的路,已经不可能再回头。往后,艰难险阻是常态,阿谀争斗也会时时上演。哪天功成名就了,还好,他能带着曼曼隐到喜欢的地方过日子。 若是败了…… 庄亲王紧抿了唇重新看向窗外,外头车水马龙,热闹得紧。前头一个小姑娘扯着娘亲的手,非让娘亲买糖葫芦,不买就不走。 又有个小姑娘叉腰揪着弟弟的耳朵,不知道在教训弟弟些什么。 和皇室的公主们比,她们都是低在尘埃里的平民,可她们的幸福快乐,看得人好生羡慕。 ……曼曼没生在皇室,她往后的日子,原本该合心合意,嚣张俏皮…… 宣毅伯府到了,罗庭琛要着小厮进去通禀,王爷拦住了:“我就不进去了,在偏门等着,你将帖子拿出来我回王府再临吧。” 王爷这话语气平稳,罗庭琛却莫名觉得伤感。他偷偷看了王爷一眼,觉得自己似乎说得过了些,又觉得是自己该做的。 若真和周玫定了亲,曼曼去王府还有什么好日子?别和我说真心,咱自己对自己还敷衍欺骗呢,何况是对别人。 “亲王登门,也实在太轰动了些。”罗庭琛假装看不懂王爷眼中压抑的渴望,行礼告退了:“王爷且等一等,在下去去就来。” 这两天,孙家给官媒回了话,说是可以约个时间让两个年轻人相看一下。二太太心里头欢喜,觉得和孙侍郎的亲事八成能成。 连带着对罗曼一家子都感激得很,官媒才走,二太太便捡了些稀罕瓜果,亲自拎着到兰苑来找赵平娘说话。 临出门了,又想着罗曼和罗秀这两天张罗着串珠串,又叫连翘将箱底那一盒子红宝拿出来,挑四颗火色极好的装上。 连翘心头不愿意又不敢说,只将嘴噘得老高。二太太见了,轻敲了她额头一记,笑骂道:“瞧你抠得,铁公鸡一样。人家曼曼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就凭你这脸色,人家还不定肯手下来玩呢。” “她什么好东西都有,太太还送她做什么?您能拿出手的红宝,统共就这么一小盒,往后还要留给少奶奶打首饰呢。 人家四姑娘、五姑娘成天打这样串那样的,连畷在鞋上的珍珠都有小拇指大。往后少奶奶进了门,往她们跟前一站不被比得落了下乘?” 二太太笑得停不下,点着她额头道:“还少奶奶呢?你家少奶奶能不能进门,还仰仗四房一家怎样给咱们添话呢!” 二房和孙家的亲事早就在议了,女方现在才肯相看,那是见着四房回了伯府,到现在也还没闹出来幺蛾子。 前儿个老祖宗逼得赵家两位舅爷都来了,还凑不要脸的咬着人要账本。这事儿赵家要放出点风儿,孙家只怕又要变心思。 “咱们伯府,也就从外头看还有个空架子。里头腐烂成啥样了,咱们不比谁清楚?外头看是孙家高攀咱们,实际上,兴儿要和孙家姑娘成了,还是咱们在高攀人家。” “那也不至于。”连翘又不服气了:“以往的伯府,除了咱们二老爷,的确没有个能撑起门户的人。可现在您看看,琛哥儿是庄亲王跟前的红人,五姑娘更是郡主、王妃的走得亲近。 到往后,咱们伯府也是炙手可热的人家。孙家不过一吏部侍郎,如何论也论不成咱家哥儿高攀她。” “这不就是了,左右得仰仗着四房不是?” 连翘一呛,没话能驳自家太太。不过也不心疼那几颗红宝了,只要五姑娘能喜欢,这物件也并不算糟蹋了。 罗庭琛来找罗曼拿书的时候,二太太正拉着罗曼说话:“后儿个在金明池相看,让你娘亲去帮我掌掌眼,你也去玩一场,看看和孙家姑娘的心性脾气。 曼曼的眼睛毒,你过了眼的,伯娘才能放心。” 罗曼吃吃的笑:“伯娘不怕我吓着了人就成。”明白二伯娘要她去的用意,又接口道:“喊秀儿姐姐也去,我们三个姑娘在一处玩,再好不过了。” 二伯娘心头便熨帖得很:罗秀和罗曼都去,伯府的姿态就放得恰到好处了。孙夫人见才回伯府的四房和各房都关系好,想来也没什么地方不放心了。 才刚笑完,抬头便见着罗庭琛进来,二太太便识趣的起身走了:“你娘亲该抄完经了,我过去和她说说话,让她千万将后儿的时间空出来。” 从罗庭琛身边路过,又想:兴哥儿的亲事若定了,下头就该是琛哥儿了。不管赵家如何张罗,她这个当伯娘的也得用心给他留意些才是。 她满脑子想着哪个姑娘合适,想着一会儿见了赵平娘也得提一提。 送了二伯母出去,罗庭琛也没顾得上和罗曼寒暄,直接道:“那本王羲之的笔帖呢?紧着找出来,我用一下。” “哥哥不是临的魏碑吗?找王羲之的笔帖做什么?” “就看看,你找出来就是。” 见哥哥神色不自在,罗曼便试探道:“是王爷要用,还要得急?” “恩”罗庭琛含糊的哼了一声,催她:“紧着找出来就是了,过两天就还你了,谁用不都一样?” “急成这样,是王爷亲自过来了?”罗曼也就随口一猜,她没敢想王爷会来。毕竟,约他去玉壶泉吃顿饭,他都寻着借口推了。 罗庭琛的眼神却一下子就闪躲起来,他含糊道:“你给就是了……” “我送出去吧!” 王爷练的也是魏碑,何曾需要王羲之的草书?便是需要,哪里就犯得着亲自来一趟? 他,是想她了,来见她的吧! 罗曼心头暖和,连带着脸上的笑都明媚了几分。见哥哥要拦着,罗曼干脆坦诚道:“我想王爷了,想见他!” 第125章:气壮得很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罗曼认真的看着哥哥,炙热的眼神看得罗庭琛心慌起来。 他愣愣的看着妹妹,干咽了好几口唾沫,终于还是将心头的话说了出来:“王爷也十七了,再拿你当妹妹,也是外男。曼曼也十二了,这样出去……” “我心悦他!”罗曼打断哥哥的话,说这话时,说出这句话时,心头说不出的骄傲甜蜜。 罗庭琛心头却惊雷滚滚,他愣愣的看着罗曼,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我心悦他,不是妹妹对哥哥。”罗曼转到书架边拿出来书,又令清晏拿了披风过来:“我要去见他,趁着他和周姐姐的亲事还没定下来。” “曼曼……”罗庭琛移步挡在罗曼身前,嗓子干哑得发疼:“咱们当妾,便是亲王的妾室叫侧妃,归根到底那也是妾。 寻常人家的妾通买卖,王府的妾不通,可在正室面前,也不过一个奴儿。你的孩子都得叫人家娘亲……曼曼……” “我不当妾!”罗曼对哥哥笑,笑容里有泪花隐隐:“我原也想着算了,可王爷来了,他是来寻我的。” “寻你又如何?不足月余,周家便要办及笄礼,皇帝的赐婚圣旨也该颁下来了。” “皇后被锁中宫,姜相被斥佞臣,太子被放逐在梧桐阁读书。”罗曼看着哥哥,眼中盛满了希望:“哥哥明白,朝廷需要平衡,哪一方势力过大都是祸患。庄亲王若和周家联姻,秦王的势头就起得太猛了。” “王爷和周姐姐这亲,能作罢!” 罗庭琛皱眉看着妹妹,久久说不出话。 从小到大,妹妹没强要过什么东西,没让家人为难过一次。这回,她认了真,她心悦王爷…… “哥哥不用替我拦着,也不用替我担心。我不为妾,便是为着兰儿往后议亲,我也不会开为妾的先例。” 罗庭琛眼眶发热,他借着看天将那丝热逼了回去。没说话,将身子缓缓让开。 罗曼便拎着裙摆,满心雀跃的奔了出去。 到了偏门,清晏帮罗曼穿好斗篷,扶着姑娘上车后,便钉在门边,确保不会有人过来。 帘子掀开的那一瞬,王爷的目光便迎了上来。见着罗曼对他偏头轻笑,便如春花在心间一朵朵一片片的绽开,他烦躁了好久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王爷要的书!”罗曼将书递给他,又作势要走。 王爷一把拉住她袖子,又觉得于理不合赶忙放开,干咳了一声道:“好久没见了,就不想和我坐一坐?” 罗曼便跳上车,大咧咧的坐到王爷旁边,耍着他腰间的佩玉道:“我哥哥说我都十二了,随意见外男不好。” 她狡黠的抬头看王爷,见他紧抿着唇便噗呲笑了:“我和哥哥说王爷不算外男,是兄长。王爷说我说错没有?” 庄亲王从罗曼手中将佩玉抽出来,认真的看着罗曼的眼睛,想说什么,最后却也没说出来。 他移开目光问:“搬到伯府,一切可还顺畅?” “王爷今天过来,就为拿书吗?”罗曼移到王爷对面,看着王爷眼睛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我以为,王爷是想我了。” 罗曼就在面前,近在咫尺。庄亲王手指动了动,强压下了牵住她的冲动。偏头道:“听琛哥儿说了你家三房的事,不要脸得有些过了。以往你没有仗持,忍着些也难免。可现在你不用忍,你身后有琛哥儿,有赵家,还有我……” “就不能勇敢一点吗?”罗曼重新转到王爷对面,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下个月,周姐姐要及笄了。” “那也挺好!”庄亲王将手藏进袖子,不自觉的捏了捏拳头,又躲开罗曼的眼神,转了话题:“别让人再欺负你,便是本王护不住,还有秦王还有贵妃呢?除了宫中,你满京城横着走也不是不行……” “我不想横着走。”我想在你身边! 罗曼殷切的看着王爷,她不懂他都来了,为什么就不敢袒露心迹,为什么就不敢给个承诺…… 便是最后不成呢,只要有他这份心,也甜蜜啊! “还有五天,我就整十二了。”罗曼扯着王爷衣摆,跟着他看向窗外:“我不小了,我都议过一回亲了。” 提起往事,庄亲王心间又是心疼。 他转过头,认真的看了罗曼好久好久,手指动了又动,还是没忍住牵住了罗曼的手:“你的亲事,往后都交个我,只要我还立在这朝堂上,便没人敢欺你一分。” 罗曼就笑了,整个春天的花,满天的星都闪耀在她的眼睛里。那闪亮的幸福,照得王爷也跟着笑了起来。 “往后,你婆家的关系可能比伯府还麻烦。你怕不怕?” “不怕!” “往后,你夫君可能身处险境……” “我护着他随着他。我不怕!” 庄亲王心头火热,他牵着罗曼的手,好像拥有了全世界。这一刻,他几乎要忍不住说出来,说:我不心悦周玫,我去求贵妃,求皇上不要赐婚…… 可他到底忍下了:等说好了再告诉这丫头,到时候,她心花怒放,眼里便是星辰大海…… 做好决定,庄亲王挣扎摇摆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管什么魑魅魍魉、前路艰险?只要他和曼曼心中有爱,眼中有光,前路便是崎岖也动人! “还有两年才及笄呢,你的亲事也不急在一时。”庄亲王捏了下罗曼的手,看着她认真道:“我放在了心上,定会给你选出个你满意的来。” “好!” 罗曼笑了,她眼里是烟花绚烂,心中是激浪奔涌——有王爷这句话,便足够了,她重生一场,奔赴一场,也值得…… “那我先走了。”庄亲王放开罗曼的手,将手缩进衣袖情不自禁的捏了捏手指,笑道:“你也回吧,伯府里那些坏了心的人,你都不用放在心上,实在惹你厌,告诉本王就是。” 罗曼又笑:“好!” 三房的产业比罗曼想象中多,也比罗曼想象中更不堪一击。 罗曼昨天才吩咐了周红,今天,三伯娘一个人就乱成了一锅粥,甚至将正当值的三伯爷都喊了回来。 两口子在菊苑关了门筹谋,也不知道究竟筹谋出了个什么对策。 晚照苑的铺面原本还是他们的强心针,到今儿心也死了。昨儿个赵家两个舅爷过来,当着老伯爷的面说起了律法。又隔空数落了罗庭琛半晌,句句的话外音都在骂伯府没担当、不要脸。 老伯爷一辈子连个举人都是买来的,靠祖上恩荫得了个六品小官,后头袭了爵,腰杆才硬一些。 别看他今天会文,明天塞诗,论学识他是真没本事。 赵家大舅几句话就将他问住了,他便是气得脸红脖子粗,来来回回也只有拍着桌子喊一句:“这是赵平娘答应的。” “答应了也不行,她后继有人,这嫁妆就该落在她儿女们手上。便是没人,赵家还立着呢,赵家陪嫁出的东西,怎么可能交到你们手里?” “是代管,是帮着经营。看赵家小舅说得,跟我们要贪了她的一样。” “你要不贪,上赶着要人家房契地契做什么?”赵闻年飞着眉眼斜罗三爷,言语间半点都没留情面:“你媳妇的嫁妆铺子,也是将房契、地契、身契都给了掌柜的?” “你……” “想贪人家钱,你就摆明了说。如此,我敬你是个山匪,还留几个买路铜板。”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罗三爷气得吹了胡子,喊他爹:“你倒是说句话啊,当初可是你出的主意,让我帮着四房经营。” “去,把赵平娘喊过来,她的嫁妆,她说的话,让她今儿个给我说出个道理来。” 赵闻年也拍了桌子,吩咐小厮道:“去,将罗庭琛给我从王府请出来,押到礼部门口跪着去。他爹没了,他担不起家也就算了,竟连他娘的嫁妆都看不住。” “也不用小厮,你亲自押了罗庭琛去礼部跪着吧。罗庭琛看不住娘亲嫁妆,咱们赵家男儿也没立起来。若立起来了,能让婆家将赵家女儿欺到这个地步?” 赵闻祥话落,自己也站起了身:“走吧,我也去跪着。咱爹走得早,平娘让人欺负了,是我没将赵家的门户立起来,是我的过。” 他们去礼部一跪,罗家上下还有脸? 况且,这兄弟俩如今可是京中的红人,便是没理,京中百姓也会为他们强占下三分,何况他们这理怎么都比罗家三房站得住脚。 老伯爷和伯夫人又羞又恼,老伯爷一脚踹翻茶几,转身就走了:“这事我是不掺和,这偌大的伯府,还能缺了我花那两钱银子?” “爹……”罗三爷见他爹不管了,他娘和他媳妇,又都气得黑青了脸,只知道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啕大哭。 眼看着赵家舅爷要走出门了,罗三爷只得冲上去将两位拦下来。眼看着拦不住,只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别去跪了,我错了,我猪油蒙了心,我再不过问四房的半点生意。两位舅爷高抬挥手,且放过这遭!” 罗老三在赵家两位舅爷跟前求了又求,连带着将媳妇儿也拉过来赌咒发誓,赵家两位舅爷才消了气,自去兰苑找赵平娘说话。 到今天,别人的一分没算计来,自己的倒出了大乱子。三太太想着找老祖宗拿点银子转圜,可经了昨天一遭,老祖宗是真气病了,躺在床上现在都没有力气起身。 这…… 她一跺脚,直直的朝兰苑走去:“我嫁妆铺子出的事要银子去填,赵平娘既喊我一声嫂子,就没理由不管。” 第126章:慧眼识君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三太太过来之前,周红先来了一趟,一是汇报下东北那边的收粮情况,二来也说清楚三房铺子的问题。 “三房名下的产业,主要集中在刺绣、绸缎、杂货上。我找了他们上头供货的商家,从源头上控制住她拿货的质量;然后又私底下接触她铺子里的绣娘,将好绣娘高价挖过来。再有便是咱们的这些铺子削三成利销售,抢占她的市场。 这些手段,想要见成效,最少也在十天以后。三房这次的乱子,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罗曼诧异:“我听三伯娘又是哭绣坊、又是哭绸缎的,那是出了什么事?” “和秀坊、绸缎就没关系。”周红和上账册,无奈道:“前一阵,不是海货生意很好做吗?但凡从码头来一船货,不管是西洋镜还是东洋扇,都被一抢而空。拿过来再倒卖,价钱至少也要往上翻三五翻。 三太太先头也跟着在码头拿货,后头听她娘家嫂子撺掇,几家人筹钱租条船出海。万掌柜那边的消息是统共有四家,咱们家三太太独占一半。 她要凑够那么多钱,想来是将铺子里的银子全调用了个干净,就等着海货回款。” “然后呢,货出事了?” “船都翻了。”周红摊手,半点没有悲悯同情的意思:“海上的气候变化本来就大。出海前,船家就让多配两个有经验的师傅。一来遇到问题,几人能有商有量;二来,出海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回来,多几个好师傅,大伙儿也都能好生掌舵好生休息。 可好师傅贵,三太太觉得是船行坑她呢。觉得有两个好师傅就能替换开,其外再多请打杂的船员就是。 谁知,回程的时候,一位大师傅染了风寒,药吃了无数,病情还没见好。另一个师傅一个人开了大半个月船,早有些扛不住了。那天他打了会儿盹,又恰好遇到了风浪。船撞到礁石上,就翻了。” 罗曼倒抽了口冷气,眉目都凝了起来:“在海上翻了船,那一船的人呢?” “伤了七八个,倒是没出人命。”也就是没出人命,周红才能这样轻松:“也是他们运气好,翻船的时候,周边正好有两条商船在附近。船才刚翻,两边船便靠了过来,将人全救了起来。” 又很是鄙夷:“船行有规定,租船出海,但凡不是因为船的问题出了事故,租家是要赔损失的。船上的小厮们也和三太太签了契书,若出事故,要负责他们养病的全部费用,并视伤情赔偿两年到终生不等的生活费用。 这一翻船,船得赔、小厮得赔。运过来的海货又全翻到了海里。三太太占着大头,中间还关着娘家亲戚。这事,最后怕要落在伯府上头。” 没出人命,罗曼的心也就松了下来。她端起茶盏呷了口茶,冷声道:“三房不是还有那么多铺子、田庄?变卖了,赔两条船,几个小厮也不算难事。” 想着三伯娘的性子,罗曼又扁了扁嘴:“伯府肯帮那是伯府的事,你把咱们的铺子银子看好了,便是大哥和娘亲来支银子,那也是一分能活用的都没有。” “怕是还不到赔船的时候,三太太就要哭着喊着要援手了。她将铺子里的现银全收走了。各个铺子的进货银子、掌柜小厮们的月钱银子,她去哪里拿? 再有就是她娘家,我这些天一直叫人盯着呢。她娘家嫂嫂,只哭说小姑子嫁到伯府,拔一根汗毛都比旁人的腰粗。这回翻船的事,得小姑子一力担着才行,不然他们小家小户的日子要没法过。” 罗曼:…… 才说完这事,清晏便进来回禀道:“三太太闯到太太屋里去了。” 罗曼皱着眉,面色很是不悦:“守门丫头呢,就没个人拦着?” “拦了,可是拦不住。”遇到三太太那样的人,清晏也很不待见:“明儿个要去金明池游玩,太太一早就带着兰小姐去了梅苑,和二太太挑衣裳首饰去了。 看门的小丫头直说太太不在,可三太太也不听,喊着太太的名儿一个劲往里闯。当真没找着太太,竟也不走,说要在屋里等咱们太太回来。” 听说娘亲不在家,罗曼哼了一声,吩咐清晏:“带几个丫头过去,脚跟脚的看着三太太。娘亲屋里都是好东西,少了一件都了不得。” 清晏眉眼中都是笑意,出去点了人往方草堂去了。 三房出了这样的大事,罗曼原本都准备让周红收手了。毕竟是爹爹的血亲,总要给他们留一线。 可你给人家留一线,人家却没将你当个人看。 “你们的动作也快一点。”罗曼看着周红,脸上虽然带笑眼中却尽是凌厉:“不打痛了,她永远也不知道收敛。” 周红领命出去,罗曼也带着清晏出了兰苑:明儿个金明池相看,她得和秀儿姐一起去才行。二哥这门亲事,还是定下来更好。 这次去竹苑,刚给大伯娘请完安,大嫂嫂竟就抱着豆豆过来了。常年‘生病’的豆豆今天竟‘健康’得很,不仅会甜甜的喊五姑姑,还能上凳子翻桌子,拉着丫头们满院子疯跑。 大嫂也没觉得尴尬,大方的对罗曼笑道:“往回五妹妹过来,豆豆身上都不爽利,当嫂嫂的也就没能好生招待下。 今儿个好容易利索了,不如叫上秀儿,咱们仨也找个地方好生聚一聚。我做东!” 罗曼便去看大伯娘,笑问:“嫂嫂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做什么要请客?” 恰好罗秀从外间进来,闻言呵呵一笑,也没给嫂子留脸面,直接道:“还能为什么?为了庄亲王的介绍信呗。二哥、三哥都去跟着徐院士读书了,大哥能不着急?” “大哥不是早就过了秋闱了?”罗曼装糊涂。 大嫂张瑾瞪了罗秀一眼,又对着罗曼赔笑道:“秋闱是过了,可这春闱……”她干笑两声,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好几次过不去的话:“徐院士的才学,那可是出了名的好,有他指点段日子,明年春闱,得中的机会便大得多。” 罗曼认真的赏着转角小几上的那盆寒兰,漫不经心的回道:“哦,那我求哥哥问问王爷,看徐院士能不能再抽出个空。” 一看罗曼的神色,张瑾心头就敲起了鼓,腆着脸道:“还请妹妹多上点心,你大哥马上就二十六了,再蹉跎几年,这仕途……” 罗曼又抬头去看大伯娘,笑道:“大伯和伯娘也想让大哥跟着徐院士读书?他一直跟着的王夫子,可是张学士推举,大伯花了大力气才请过来的。” 张学士便是张瑾父亲,如今也在翰林院当差。他学识倒有,不过性情孤傲,为人刻薄,和多少同僚都合不来。 张瑾想求的这名徐学士,便是他一进翰林院便咬着较劲的人物。这么多年,人家从编修一路升任院士,秋闱、春闱轮着主考。而他呢,虽也顶着大学士的名头,任的却都是不痛不痒的闲职。 若真求动了王爷写介绍信,罗庭坚这老丈人不得气出点毛病? 大伯娘自然也清楚这一层,她看了姿态放得挺低的儿媳妇一眼,亲热的拉着罗曼的手道:“听说,下一科春闱,很可能是徐院士任主考?” “这个我可是不懂,大伯娘您看呗。你们要真想重新给大哥找个夫子,晚上哥哥回来,我便去求他一遭。 这恩师的事儿,可不光关着学识,大伯母好生考虑下才是。” 大伯娘看着面前这个一脸认真的女孩,总觉得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闪着她不太明白的东西。 不过,这段日子她是真想明白了。太子看着是正统,好好的不也被发配到行宫读书。 这书里的学问可大着呢,读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再则儿媳妇也说得对:太子再好,人家也不赏识他们啊。坚儿中举都这么多年了,太子的门路也走了不少,可到现在了,不还是只能在家坐着读书。 连人家罗庭琛都是正九品典薄了,连才考上秀才的罗庭兴都要到徐深那里读书了。老大再这么蹉跎下去,当真就只能走恩荫的路子了。 这恩荫,最大也就升到是四品。这伯府的爵位,到他这儿也是最后一代了。大房在不筹谋着,怕是要没落得没有名姓。 “自然是想好了的,和你大伯父也商议过了。咱们家,就琛哥儿有门路,往后还得他多提举着府上的兄弟们。咱们家没什么大出息,要是能得王爷提拔,便也能再强撑几年。” 这便是投诚了! 罗曼便也回握住大伯娘的手,体贴的笑道:“只要大伯娘想明白了,找个夫子自然不是难事。徐深要真主持下一届春闱,大哥拜到他门下倒不合适了。 主考官的学生,旁人要给几分脸面,却也会迎来更多的挑剔。要我说,邱炳胜就很好,等他主持完秋闱,拜到他名下最好。” “邱炳胜邱老先生自然更好……”大伯娘喜不自胜,连连点头道:“你和琛哥儿看着安排就好,王爷但凡肯开口,不管哪个夫子定然都好得很。” 罗曼点了点头,过去拉着罗秀说小话了。 大伯娘猜着罗曼过来的目的,主动提道:“明儿个,你二伯娘是在金明池和孙家游湖吧?让秀姐儿也跟着去,你姐妹俩好生选身衣裳,亲近些别吓着了人。” 又笑道:“让你娘亲也尽去就是,老祖宗还病着呢。便是病好了,也有我在跟前伺候。” 这便是相护的意思了。 罗曼领她的情,笑着和罗秀去选衣裳了。走前还抓了把糖给豆豆,看得大伯娘心里极是熨帖。 下午,罗庭琛的认命文书和宫里的赏赐都送过来了,大夫人好一番忙乱之后,看着堆了半屋子的赏,心头热烘烘的,她有预感:伯府,要复起了! 第127章:心热眼红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大夫人一样样看了罗庭琛的赏赐,稀罕得让人眼红的物件有,寻常但意义不凡的物件有,但大多数还是以示皇恩浩荡的物件。 “哥儿出息了,咱们伯府也算得上后继有人了。”大夫人心头到底还是有些酸,可面上没显出来分毫:“将东西都搬到兰苑去吧,让你娘亲好生看看,也欢喜欢喜。” 罗庭琛也没和大伯娘客气,他心里雷动着少年壮志,也心急着想让母亲看见——你瞧,虽然父亲不在了,儿子也能有出息,也能让您过上好日子。 您等着,往后儿子也给您挣出个诰命夫人来。 看着半屋子赏赐被一件件搬空,大夫人的心都跟着痛。这心情怎么说呢?要说高兴,那是真高兴。光宣旨太监带着赏赐往伯府走一趟,便又将宣毅伯府推上可不能冷落的位置。 可要说难受,也是真难受。同样是伯府血脉,她儿子是在夫子的戒尺下长大的,从会说话起,就没松弛了对他的教导。罗庭琛却从小就跟放羊一样,一天念半天书、打半天拳,还出去疯玩一两个时辰。 后头更被放逐在晚照苑,倒知道用功了,可伯府不管,赵平娘又不让赵家管。就这般,还顺利的考下了秀才,如今,人家已经是正九品典薄,正得王爷看重。她儿子呢? 哎…… 大夫人遣退了所有下人,一个人坐在上首的交椅上,这一阵那一阵的想了好多。最后到底是自己安慰下了自己:都是伯府儿孙,琛哥儿好,便是伯府好! 她和二房一样实心实意的待他们,有劲往一处使。等四房出息了,也少不了大房的好处和风光。 心头静下来了,便开始筹划的宴席的事。四房刚回伯府不久,该请亲朋好友来热闹一场,同时破了伯府不待见四房的传言。 琛哥儿正经八百封了官,又立了功得了皇帝亲赏,这样的大喜事,也值当大办几桌和亲朋同贺。 还有,月底就是曼曼的生辰了。十二岁不是整寿,却是回到伯府的第一个生辰,不隆重的贺一贺,实在很有些不妥当。 可是,太子一系好像遭了大殃?毕竟是皇帝抱在怀里,亲自教养长大的唯一一个皇子,他那般不出息,陛下是什么心情? 秦王一系几乎抢占了太子丢掉的半壁江山,伯府再这么招摇,会不会反倒不好? 大夫人舍身处理的想了许久,还是亲自去兰苑走了一趟。 罗曼恰在赵平娘跟前说话,又是捏肩又是讲笑话,将赵平娘哄得直乐。大伯娘也不眼热了,坐下说了会子闲话便转入了正题。她将自己先前的想法细细说了,而后看着赵平娘问:“弟妹看着,这事儿怎么办才好?” 赵平娘哪里操心过这些事,大伯娘一问,她便有些傻眼:又不是遇到了国丧,怎样就不好大办庆贺了? 幸好罗曼在后头扯了扯她衣裳,她便改口道:“大嫂看着安排就是,你当家这么多年,看事定然要比我明白。” 大夫人有些尴尬:这话说得,到底是她没说明白,还是赵平娘想岔了?这不是伯府肯不肯办,而是能不能办! “我觉得也是不大办的好。”赵平娘的话音才落,罗曼又补充道:“咱们是跟着王爷风光。如今的局势,不是该张扬的时候。 我们回伯府的事,便是不办宴席,大伙儿也都知道了。伯府对我们的态度,也不是一场宴请能看出来的。 哥哥连个举子都还没考出来,便是这九品芝麻官,这敲锣打鼓送过来的赏赐,不也都是托了王爷的福?为这事宴请,倒显得张狂。 至于我!一个十二岁的生辰,哪里就值得铺张了?王爷如今是烈火烹油,被捧到了顶点。越是这样的时候,咱们越得看好门户,守好规矩,大伯娘说是不是?” 这一解释,赵平娘也通透了。她一叠声的应着:“是是是,是这个理。刚才是我没有说清楚,大嫂千万别往心头去。 咱们关着门好生过日子就行,张狂得人眼红了,反倒要惹出来祸事。” 大伯娘便知道赵平娘当真是没听懂了,她和罗曼会心一笑,道:“虽不大办,却也不能委屈了琛哥儿和曼曼,明儿个,我将本家亲戚请过来,咱们关着门吃一顿庆功宴。 曼曼生辰的时候也是,再不请旁人,咱们本家亲戚也得来。” 见罗曼的神色,大伯娘便知道她领了自己的情。心里又感叹起来:这四房,若只有个琛哥儿也还出息不到哪里,再有个如此通透会办事又知道藏拙的罗曼,还有个只七岁,却琴棋诗画、厨艺功夫都懂,又不出半月就将半府的丫头都收拢在身旁的罗兰…… 四房有这样的好孩子,还有庄亲王、秦王、云岚郡主那样的门路,何愁没有前途? 以往只盯着太子,大夫人很没用正眼看过四房一家。如今细细思量,才知道二房的精明。 罢了,现在明白也不算晚。她往后兢兢业业、掏心掏肺的向着四房,总也能将人心捂暖和了。 原本还想说会子闲话,大丫头杜鹃却急匆匆的过来,伏在大夫人耳边说了席话。 大夫人越听心头越烦躁,等杜鹃说完,也不瞒着大家,直言道:“我得先回兰苑了。老三媳妇跪在我门口哭呢,说我掌着伯府的银钱,自己吃香喝辣却连口米粥都不让三房闻闻味儿。 你们听听,这是什么话?我当家这些年,账务明细样样清楚,容得她这般污蔑、嚼舌根?” 昨儿个三太太不是还闯了赵平娘的门?清晏点了十几个丫头看着她,连她出了几口气,咽了几口唾沫都数得清清楚楚。饶是她脸皮再后,也很是不自在。 想起身走走到处看看,但凡她看了什么物件一眼,边上的丫鬟便开始报交钱:这个几两银,那个多少钱,我们太太不在屋里,中间只三太太您来过,若是损了丢了,怕只得往三太太头上记。 三太太瞪呀、骂的,丫头们就跟看不见、听不着一样,根本就不疼不痒,再骂激烈点,丫头们竟还吃吃的笑:“原来太太们骂街是这样式的,和咱们巷子里的泼妇骂街也没有两样。” 她这些天原本就心情不好,被这般一奚落,便要打人。可四房的丫头和菊苑可不一样。她要打,丫头们便围了上来,有拉着她扬起的手喊‘息怒’,有的抱着她的腰喊‘使不得’,还有的扯着她的腿,喊着“消消气”。 推推搡搡间,她便被推出了芳草堂。她火冒三丈,却又无计可施,到底压着脾气出了兰苑。 在兰苑屡屡受挫,再想来,三太太也有些发憷。于是,她调整了方向,今天冲着大夫人去了——伯府再不比当年,那也没衰微到扶不起的地步。只要大夫人肯掏腰包,她那点损失算什么? 大伯娘话才说完,罗曼便过来将要起身的大伯娘按坐了回去。她细细的和大伯娘讲了三伯娘昨天在兰苑的作为,又将周红传回来的信仔细说给大伯娘听。 “三伯娘也是心急,且不说那一船货折了多少银子进去。光目前要花出去的,少说也要六七万两。大伯娘若愿意帮一把,后头的自然后说。若是不肯出银子,这事,怕要闹些日子。” 大夫人和三太太当了二十几年妯娌,早被她闹得懊恼没脾气。早十多年前,三房的事她便不太过问了。这次,她知道三房出了事,成天都闹得鸡犬不宁,却没去关注过,不知道竟闹出了这样的大事。 “她怎么什么钱都想挣,什么财都想发?出海是闹着玩的,这幸好是没闹出人命,若出了人命,怎么收场?” 大夫人气得胸闷,她感激的看了罗曼一眼,紧着匆匆走了:“她不要脸,伯府还要呢。伤了七八个,这要是处理不好,人家要到公堂上状告伯府。” 又恼:再是要命,三房闯下的祸也得她自己背着。伯府原本就不比当年,老祖宗为皇后贺寿还只按三万银子备贺礼呢,她这一扔六七万,倒气粗得很。 “大嫂的意思,三房这钱,公中给了?”赵平娘看着大夫人风风火火的背影,扁了扁嘴问罗曼:她倒也不是替公中心疼那些银子,而是单纯的看不惯三太太。这些年,她坏事做了个尽,凭什么遇到祸事还有贵人相助? “大伯娘若这般没分寸,这些年,伯府怕是连空架子都剩不下了。”罗曼挽住娘亲手臂,将头靠在娘肩膀上撒娇:“这伯府里,属于爹的也就咱们住的这座兰苑了。旁的,咱们不要,也不消去管。娘亲说是不是?” 赵平娘还是有些放不下。当年,老三媳妇可是往琛哥儿饭食里下过毒,她不使坏害她就已经是菩萨心肠了,实在没胸怀看她逢凶化吉。 “兰儿该下学了吧。”见开解不了娘亲,罗曼干脆转了话题:“闻夫子去济宁探亲都回来了,问崇安还来不来上学?若是不来,他也不好空领着月钱不做事,想辞了差事另谋出路。” “听你小舅舅的意思,怕还是要送过来。你小舅母太宠孩子,崇安才回去那阵子,连书都看不清静。你小舅母不是拖着她练剑,便是带着她打鸟。崇安拒绝了她,她还挺伤心,觉得孩子走了几个月,都和她不亲了。” 说起娘家,赵平娘心情又好了起来。想着弟媳妇叉腰红脸又骂又哭的样子,还忍不住笑出了声:“依我看,崇安也不能在你小舅母跟前。她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除了带着崇安玩儿能教他什么出息?” 罗曼也应和着说笑了几句,而后才道:“不然,明儿个娘亲便带着兰兰去舅家走一趟,将崇安接回来吧。 顺便也和大舅母知会一声,我哥哥的亲事,她也得上上心帮着相看了。后儿个二哥和孙姑娘相看,要成了,亲事也就定下来了。 这往下,可就是哥哥了。他的亲事,娘亲得自己做主才好。” 这是正事,赵平娘神色也认真起来:“琛儿也快十七了,这有了差事,若再过了秋闱,也算出息了。可儿媳妇,我却一个相称的姑娘都想不出来。” “所以嘛,和大舅母商议下,看她什么说辞。”罗曼犹豫片刻,还是将莺歌报回来的消息说给赵平娘听:“咱们在舅舅家住着那些天,莺歌和丝竹不是守着兰苑没去吗? 趁着那个空档,老祖宗喊莺歌过去梳了几回头,回回都有丰厚的赏赐。临到咱们回来那次,便旁敲侧击的问娘亲有相中的儿媳妇人选没有,还问她们三在大哥房里的时候,大哥更喜欢和谁说话,都爱吃什么,爱看什么书…… 看这架势,怕是在打大哥婚事的主意。” 第128章:本王说了算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从伯府回王府的路上,王爷的脸色一直都挂着笑,傻子一样。金桂守在外头,唇角也跟着翘了起来。 他是宫中从小培养的侍卫,虽不是太监,却很小就跟在王爷身边,算得上是和王爷一起长大。况且王爷从小便待人亲和,他是奴才,却没将他当奴才作贱。王爷没将这一切当恩赐,金桂却从小就铭记了王爷的好。 从顽童到亲王,他们一路走来,除了温妃,这世上最盼着王爷事事如意的,只怕要数他金桂了。 所以,在马车外听见王爷和罗曼的谈话,金桂的嘴都乐歪了:这件事若能称了王爷的心,往后再苦,有个知心人陪着,也就不那么苦了。 到了王府,金桂便主动准备着王爷进宫的物什,王爷也心热得很,可他还是将胸间的激动劲压了下来:“宫门快下钥了,这个时辰进宫太引人注目。我今晚上再理一理,切入点一定得找好了。” 金桂觉得有理,却也跟着担心:“周枢密握着半朝兵权,又是令圣上都敬重的百年世家。这门亲事,皇后看了近十年,一是看重周玫这个人,更要紧的怕是拉拢周家的权势。” 说到这里,金桂心头咯噔了一声,他担忧的看了自家王爷一眼,犹豫着该不该说后面的话:贵妃能抢到这门好亲,是因为太子太不成器,私盐和阻碍赈灾这两项哪一项都相当于自杀,何况还勾连军队、操纵朝臣…… 太子作了死,秦王的机会便来了。贵妃替王爷抢这门好亲,只怕半点都没看周玫这个人,全看的是周家权势。 有了周家这样的大支撑,秦王往后的路,要好走许多。 天下的母亲,哪一个不是以自己骨肉为重?王爷想求贵妃放弃这门亲事,便相当于在求贵妃放弃对自己儿子非常有利的助益,这切入点没选好,论证论据没准备足的话,怕是要折戟沉沙、失意而回。 金桂心里的话虽没说出来,庄亲王心里却什么都明白。母妃初初进宫便依附德妃,他能出生都得益于德妃庇护。非亲非故的,不为一份扶持和助益,德妃又何苦对他们推心置腹?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他信德妃和秦王,对他和母妃有真心。 “便是和周小姐的指婚不作数了,罗五姑娘……”金桂怕王爷冲动,犹豫半晌还是提醒道:“罗五姑娘的门第儿实在是低了些,伯府如今最出息的二老爷,也不过一个仓司,琛哥儿又太小,一时也提不起来。王爷要罗小姐为正妃,不说德妃娘娘,怕是温妃娘娘都要嫌弃。” “最要紧的还没说呢,罗姑娘今年才十二,王爷您却已经十七了。要及笄成亲至少还得三年。皇家里,子嗣要紧,温妃和德妃娘娘可愿意等?” “曼曼的事先不急。你也说了她才十二,还有两三年可以筹谋呢。往荆湖走一趟,琛哥儿的为人才能你也看到了,是个堪当大任的苗子。今年考过秋闱,下一科若再中了进士,便也能立得起来了。 咱们这些年多提拔着他些,有这么个兄长支撑,曼曼也不算太单薄了。” 又想着,罗家提拔不出来个能用的,赵闻年那边倒是能下些功夫。经了这一场事,赵闻年的品行才能也凸显了出来,只要防住了太子一系的打击报复,要将他提携成着紫相公,也不是不可能。 有个一心疼爱她的丞相舅舅,曼曼坐在亲王妃的位置上,也不会底气不足,处处掣肘了。 一样样筹谋下来,庄亲王也觉得时间紧迫了。他吩咐金桂:“着人去赵家看一看,赵大人若修整好了,便紧着走马上任吧。真定府路地势紧要,政务又复杂,让他着紧准备,去了也好交接。” 当初太子拉拢赵闻年,许的便是真定府路转运使的官位。虽说太子出事,朝中许多势力易主,可地方官没动多少,真定府路还捏在太子和姜家手里。 要抬举赵闻年,他先得在真定府路立住脚、做出成绩。 “顺便问一下赵闻年,身边的师爷、谋士都得不得力?若是人手不全,便报过来,从王府谋士中给他选几个得力的带到任上。” 金桂走后,王爷往紫藤花架下支了茶桌,盘坐在蒲团上赏景喝茶。紫藤花早就开罢了,可绿荫也甚是喜人。 王爷喝着茶,又情难自禁的往对面摆了个茶盏,笑意和煦的给空杯续上茶:若对面坐着曼曼该多好啊…… 初见时,她便在紫藤花架下偏偏若仙,她还说喜欢吃紫藤花糕……请她在这里喝茶,她该能欢喜吧! 就像和罗曼在紫藤花架下喝了千百次茶,光想着罗曼坐在对面的情景,王爷就觉得本该如此,熨帖安慰。 这一晚,庄亲王在花架下坐了两个多时辰,直到月上中天才理好思绪,准备安寝。 他处处都准备妥帖了,就等着下了早朝去贵妃宫中,仔细哀求。谁知道,在早朝上,圣上又大发了一朝雷霆。 姜相联合太子一系尸位素餐、不谋正事是导火线,‘瘟疫村’死伤数目攀升,人心浮动已然和围村官兵起了冲突,则将皇帝的怒火引爆。 满朝文武没一个躲过了斥责,姜相虽没上早朝,那斥责文书也是令太监送到了丞相府的。 发作完姜相一系,又将矛头对准了庄亲王:“看你在荆湖赈灾还颇有模样,朕还以为你是个得用的,特特将‘瘟疫村’的数万百姓也托付给你。 可你看看你担得起朕的托付,朕的重任吗?两天过去了,百姓的怒气怎么还越发盛了?从老祖宗打下江山开始,你见过哪朝哪代在京中发生过动荡?” 这责备来得没有缘由,满朝也都知道庄亲王冤。 可皇帝盛怒,哪个敢道一个冤字? 庄亲王跪在地上,被皇帝逼问着平息民愤的法子。 实话说,换了盐之后,好多中毒症状轻的百姓都缓过来了。至于中毒太深,换了盐吃了药还是没能挽回生命,或者眼看着就要保不住命的人。太医的水平就那样,普天之下都找不到能解了这毒的药,庄亲王连医术都不懂,又能有什么法子? 面对眼睁睁流逝的生命,当事人必然痛苦绝望,家里人也必然心怀怨恨。各种情绪累积了月余,早晚有爆发出来的一天。 至于解决? 庄亲王一个头磕在地上,情真意挚道:“对于村民的病情,儿臣无能为力。可村民该有的公道,儿臣得替他们争一争。 他们人为染上了‘瘟疫’,多少家庭因此家破人亡?他们的损失,祸首得担着。活着的人,往后的生计,得妥善的解决。家中亲人因故离世,中间的伤痛,耽误的生计,得有人买单。只要给予的补偿让他们看到了朝廷对他们的不弃,能看到了朗朗乾坤间,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地。这场民愤便能逐渐消散。 一味的压,儿臣觉得压不住!” “准了!”皇帝金口直断,却将抚民的银子安在了姜相身上:“姜家富可敌国,又多次表示为了国家,愿粉身碎骨、鞠躬尽瘁。如今国库吃重,这笔花销便落在姜家头上吧。” 言罢,便命翰林院拟旨。刚下朝,圣旨便送到了姜家。 庄亲王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便得紧着拿出来安抚的章程。郊外的‘瘟疫村’民情又不稳,于情于理,他也得先顾大局。 出了宫门,他翻身上马直往‘瘟疫村’去,金桂则快马加鞭的回了王府,令一干谋士也往‘瘟疫村’赶,要尽快议出个安抚民心的章程。也得着手准备着姜家的反扑—— 再富可敌国,出银子也疼。何况,姜家的银子还要派大用场,哪里就能漫撒给百姓? 况且姜家如今是看着式微,暗地里对皇权却没有示弱。姜相闲赋在家,不也一样指挥着半壁朝堂和皇帝作对? 让他出偌大一笔银子安抚民心,只怕不会太顺利。 王爷打马走出好远,还是忍不住勒马回望宫城。他驻足往德贵妃宫殿的方向看了良久,最终也只能叹息一声,打马离开。 与此同时,接了旨意的姜丞相连摔了三四个盘盏,周围的人站了一圈,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劝。 “狗皇帝逼人太甚!” 姜大才骂出一句,姜相便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瞪着眼道:“从小就教你慎言,全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姜大吃痛,却不敢捂脸,只看着被他爹胡扔在桌上的圣旨;,怒发冲冠。 “依祖父看呢?这银子咱们出是不出?”姜三郎目光中带着火气,语气倒是端得平稳:“姑姑还被锁在中宫,太子哥哥也被困行宫动弹不得。这时候,咱们若不出银子,怕是授人以柄。” “那出了银子就能消灾了?老百姓说一句‘姜家富可敌国’尚可,皇帝说这话,你敢认? 咱们姜家凭什么富可敌国,有什么资格富可敌国?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姜家敌了国,皇帝何以自处?” 姜大郎喝骂了儿子一顿,又对着父亲抱拳鞠躬:“爹爹三思,这银子出不得!” “不出,那是抗旨!” 姜相脸色隐晦不明,他枯坐良久,最后冷哼一声道:“去把晋王请过来,这事,咱们得和王爷好生议一议。 这银子咱们出,他庄亲王既然敢出这样的主意,就要付相应的代价!” 第129章:老谋深算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四皇子晋王没赶过来的这个空档,姜丞相将满屋的人都遣退了。着丫鬟收拾被砸得稀乱的屋子,他自己拿用老了的紫砂壶泡了壶龙井,躺到院中的躺椅上半阖着眼养神。 自从太子出事,姜夫人就成日的睡不好觉,皇后被锁宫中、姜相被斥归家,将她不安的情绪激到了顶点。 今天宫中的圣旨发下来,她身子便有些抖。先前孩子们在跟前,她没按下了心思,现在老头子一人在院中小憩,她便也拿了个椅子坐在旁边。 感觉到有人过来,姜相掀开眼皮看了一眼,见是老伴,便拉她过来坐在身侧,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别怕,没什么大事。” “我都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好东西都尽见识过了,还有什么怕惧?”姜夫人冲着姜相嫣然一笑,伸手反握住姜相的手:“咱们两个老东西便也罢了,可儿孙们都还小,总得替他们打算打算。” “哪里就不打算了,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说完这句,姜相公又闭上了眼。他紧握着夫人的手,听着回廊上的黄莺鸣叫,侧后方的水流声,心头有了谱,凝重的神色也舒缓下来:“姜家,到底是有根基的人家,你怕啥。” 姜夫人静默了半晌,想着被锁在宫里的女儿,又想了想太子做下的那些事,犹豫了又犹豫,到底还是将想法说了出来:“太子从小受你教导辅佐,十七八便立下了傲人的军功。他好,我们也都盼着他好。可是……” 她长长叹出口气,觑着老丞相还是闭着眼,神色也越发幽深伤感起来:“可他大了,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 这些年,你替他兜着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大。到今天,你也兜不住了。贩私盐是多大的事啊,他要不是太子,都能满门抄斩了。还惹出来毒盐的事端,将永兴军、辽东军都牵扯进来,几乎是将自己的势力,拱手送给了秦王。 咱们都不去可惜这些得失,只说这些事,太子可曾和老爷商议过,可曾听过您一句劝?” 姜丞相闭目听着,没有应声。他能说什么?太子就再不争气,那也是他亲外孙,是皇帝的心尖子,是姜家押注的未来。 你瞧着太子都这般混账了,皇帝不也没废太子的心思?说什么皇帝让太子读书,便是效仿伊尹放太甲于桐宫? 别说还没到那地步,便真就是,又怎么了?放桐宫的后头,不还接了一句‘三年复归’吗? 太子只要还是太子,就什么都不怕。 “皇后,又不是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姜夫人紧紧握住姜相的手,推心置腹道:“我看着晋王也不很好。虽不占长,却也占着个嫡字。这些年他在皇帝跟前,也颇有脸面。” 姜相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向夫人的眼神透着从没有过的凌厉。 “你急什么,总得先听我说完。”姜夫人嗔相爷一眼,接着道:“论才能,我看晋王也不比太子差,最你这个外祖父,还比太子恭敬得多。咱们与其拼了根基将太子迎出来,还不如蛰伏一阵,相机将晋王扶上去。” 姜丞相冷哼一声,姜夫人便一把揪在他胳膊上,骂道:“在我跟前,你也摆这气死人的架子?我和你说真的呢,这件事我想过许久了。 太子都光说是私盐瞒着你,就荆湖赈灾的事情,他可听了你半句?那么好的得民心的机会,非要用来打压秦王。结果呢? 你现在就犟不过他,等他真坐上了那个位置,还不能能不能将姜家放在眼里。晋王就不一样……” “好了好了,别满嘴晋王晋王的了。晋王那些黑心眼子,你是没见着,要见着了,只怕能吓着你。” 姜相拂开夫人捏他的手,起身端起紫砂壶从壶口喝了嘴茶:“他但凡有太子一小半的才干心智,我都能听你的。可他没有,若不是有皇后和太子在前头撑着,他别说在皇帝面前得脸,只怕要连个郡王都封不上。” “那是你们没给晋王机会……” “怎样给机会?”姜相爷也有些激动了,他将紫砂壶顿在桌子上,厉声道:“让他去镇南军中去历练个三五年,顺势便将镇年军接过来。他去了不到小半年,便被撵了回来。 从武不成,那咱们从文吧。可这些年但凡能拿出手的文章,偏偏都是伴读代笔。帮着太子分管户部,春秋两季的赋税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他自己的钱包倒鼓了起来。 再不行去工部吧!管着天下建造,循着前人的经验总不会出错。我连易出水患的河堤都给他圈出来了,将修建图纸、所需人力物力都给他罗列出来了。只消他和工部尚书商议着提前筑好河堤,便能领一份功劳。 结果呢?三处河道决堤,百姓死伤无数。皇帝拿着帅司递上来的奏折砸在他身上,问他为何没提前检修河堤。他说什么?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下了朝再来问我,为何漏了一处没和他说。” 姜丞相越说越气,到最后无奈的摆了摆手手,叹道:“罢了,不说他了。他若当了皇帝,别说姜家,便是这天下也要让他祸祸得不成样子。” “王爷来了?祖父就在院子里小憩啊,你怎么没进去?”外头突然响起大孙子姜延世的声音。姜丞相和姜夫人一惊,彼此对望了一眼,两人脸上都讪讪的觉得有些尴尬。 “也是才来,这就进去。” 随着晋王的声音落地,廊上的帷幔掀起,晋王便带着笑脸转了进来:“给外祖父、祖母问安,祖父母安好。” 姜夫人很有些难堪,敷衍着应了声,便匆匆走了。 相比之下,姜丞相就镇定多了。意识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拿起紫砂壶,示意晋王去书房说话。 路上,他甚至还扭头看了晋王一眼,淡声问他:“我和你外祖母说的话,都听到了?” 晋王刚想点头,又飞快的摇了摇头道:“孙儿念着后花园那一池锦鲤,进来之后先去喂了喂鱼,才刚绕过来就遇到了延世。” 姜相回头,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没将心头的话说出来:若你说的是真话,咱们一系都要被逼下悬崖了,你倒还有闲心喂鱼,这心得大成啥样才行? 若是说的假话……想当君王的人,谄媚成这样,能有什么担当? 晋王见姜相什么都没说就转过了头,面上依旧是谦和的笑,隐在袖中的手却已经紧握得青筋凸起:没有人知道听说外祖父喊他时,他心里有多热切,以为自己努力这么久,终于被看到了。 更没人知道他兴冲冲过来,听见祖父母那一席话时,心头有多寒凉。他一直敬着、重着、依仗着的外祖父,原来这样想的他。 既如此,这个节骨眼上叫他来做什么呢? 能当大任的都被关了起来,他一个连工部都管不好,被庄亲王夺了权的闲散王爷,能做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了。因为姜丞相完全就没要和他寒暄,以拉拢感情的意思。进了书房两厢落座,姜丞相便开门见山—— “姜家今天收到的圣旨,你知道吧?”见晋王点头,姜丞相便将先前想好的策略说了:“既然圣旨都下了,姜家也接了旨,那这银子,便是砸锅卖铁也得全出了。 这银子撒出去,得听着响。庄亲王想要,得让他拿东西来换。” 晋王就端坐在交椅上,他面上听得认真,心头却已经打了千百个转。刚听见祖父母对话时,只觉如遭雷劈,后头被发现也只顾着护全脸面。现在停下来再想,酸甜苦辣齐齐涌进脑海,冲得他有些灵魂出窍。 所以,姜丞相说了什么,他其实都没听见。 “你和周玫向来走得近,找个时间和她见一面,将姜家要将长街三十八家铺面低价出卖的消息透出去,一定要表现得特别心痛特别无奈、也得说清楚是低价转卖,知道吗?” 晋王没应声,姜丞相便拿紫砂壶在桌上敲了敲,看着回过神的晋王再重复一遍:“听清楚了吗?” 晋王摇头,姜丞相握着紫砂壶的手指便收紧成拳,忍了又忍之后才缓缓放开,将先前说的话再重复了一遍:“你可能不懂,你不懂我就给你讲清楚。我要做的,是捧杀,捧杀懂吧! 姜家落魄得砸锅卖铁,秦王一系却趁机发财。姜家为国散尽家财,秦王手下的赵家、晚照苑的家财却比国库还充盈。 我姜家将银子给足了,让庄亲王好生安抚民心,好生拿银子收买民心。事成之后,他不但是荆湖的救命恩人,更是京城百姓的依靠的神明。 瘟疫村撤围的时候,得满城百姓相迎,个个山呼万岁。” 说罢,又紧紧盯住晋王眼睛,厉声问他:“现在,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晋王自嘲般一笑,道:“祖父是想让父皇看到秦王的威胁,告诉父皇便是打压了太子,他还有别的儿子在谋他的江山,是吧!” “既然你明白,便按我说的好生去做。周玫和罗曼情同姐妹,她放出去的消息,才入得了罗曼的眼里、心里,才不会太过防备,知道吗?” 晋王浑浑噩噩的点头,又浑浑噩噩的问:“周玫最不识人间烟火,她若是不劝着罗曼逐利,不将消息传给罗曼呢?” “那就是你无能!”姜丞相冷哼一声:“你俩十几年交情,竟还没本事说得她心动?” 想着毕竟是要用晋王,不好太过严厉,又强压下脾气柔和了语调道:“便是不肯去说服罗曼,也能说得他周家心动了吧?周夫人,可向来会筹谋算计着过日子。姜家低价转让那么多产业,她没有理由不出手。” 想了想,又从画缸里抽出卷地图,仔细看了后道:“将咱们要出卖晚照山‘婆娑别院’及周边二百亩田地的消息放给周玫。 晚照苑买了这一处别庄及田地,她们在晚照山的两个庄子便能连成一片了。这样的好事,就不信赵平娘不心动。” 第130章:求不得,爱不能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赵平娘心不心动晋王不清楚,他知道他心痛了,很痛。 他问外祖父:“周家买了咱们的产业有什么用,他们的产业,难道也能算在秦王头上?” 于是,便如他想的那般,他听见了外祖父的回答:“皇帝都应了德贵妃,等周玫及笄便替她和庄亲王指婚。这周家和庄亲王联姻了,他周家不是秦王一系,难道还是你晋王一系?” “那我呢,母后答应过我,不管中间如何变,最终周玫都会是我的王妃。”晋王红了眼睛,几乎是咆哮着说出了这些话:“你也答应过,你让我稍安勿躁,你说周玫及笄之前,你有法子让皇帝收回成命?你说,便是不为我,只为着周枢密手中的兵权,周玫也绝不能嫁给李怀先!” 食言而肥,姜丞相也很有些下不来台。于是,便用力将紫砂壶顿在书桌上,茶壶将桌子都冲得一颤:“你今年十八,不是八岁! 永兴军全归进周枢密手里,镇南军都要去奉天换防了,你还敢肖想和周枢密家联姻?你是嫌皇帝对咱们的忌惮不够深,还是嫌自己活得太长?” 因为气愤,姜丞相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终于没控制住胸间的怒火,随手在桌上抓了本书便砸在晋王身上:“你娘还被锁在凤藻宫呢,你太子哥哥还在梧桐阁呢。你一个依仗着他们富贵的人,没想着出力将人救出来,反倒还想着那个周玫。你还是个人吗?你这个猪狗玩意儿。” 事发突然,晋王没来得及躲,也愕然得忘了要躲。那书便直直砸在他头上,再顺着肩膀滑落到地上。 ‘嘭’的一声,不算太响,却将晋王的尊严砸了个稀碎! 虽不及太子,可他从小到大也是被人捧着的。就是上次和工部尚书较劲,疏漏了几处堤坝没检修,决了堤,父皇也没和他动手。 你姜尚祖算个什么东西,我尊你一声外祖父你便真拿自己当根葱,对着本王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晋王怒火暗涌,立在当场没有动。姜丞相在晋王身上泄了这些时日积累的火,又见着他竟然没躲,被自己砸中的额头上凸起个明显的包,终于生出了些愧疚之心。 “你也是你娘的心尖肉,是外祖父的手中宝。我们哪里舍得你受半点委屈?可如今的形势你也看见了,不是不为你争,是争不得。 太子如今处处不入你父皇的眼,我和你母后都因此被打压成这样。再去求娶周玫……那不是去结姻缘,是在寻死路。为你母后、为东宫上下,为姜家三百余口寻死,你明白了吗?” 晋王还是立着没动,他在心里冷笑:怎么就是死路?你放弃太子,不再和父皇作对,父皇便能怜悯母后,便能放过姜家。 那样的话,我娶周玫能碍了谁什么事?你不是也说了,你要捧杀秦王,让父皇看见秦王的威胁? 父皇都看到秦王的威胁了,还能不忌惮庄亲王和周枢密联姻? 不是不能求,是不想求,不想为我求! 晋王笑了,他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书,弹了弹上头不存在的灰,整平整了才重新放回外祖父书桌上:“外祖父的心我明白,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发了通火,姜丞相心里松快了,再见这个乖巧的外孙便有些不好意思。可他堂堂相爷,如何也开不了口和个晚辈道歉。 于是便合了地图道:“外祖父刚才是激动了些,不过也是为了你好。你再将周玫放在心上,也不过一个女人,哪有大局重要。 你放心,你的亲事咱们必然不会将就,定然给你寻个比周玫更好,更和你心意的淑女给你当正妃!” 晋王又儒雅的笑了笑,谦卑道:“一切凭外祖父做主便是。” 这般伏低做小的姿态,将姜丞相才有的稍许愧疚也彻底打散了。堂堂一个亲王,被砸人拿书砸了脸面反倒还听话了,这般没有血性的一个男儿,也配称为男儿,也配去争皇位? 原本还想着让厨房整治出一桌好饭,让大郎几个都陪着说说话,开解开解他。可现在看来,实在也没有必要。 他若不是投生在皇后肚子里,有大伙儿齐心给他筹谋着。要不然别说封王,能不能活到现在都不一定。 晋王规规矩矩的给姜丞相行礼告退,再昏昏沉沉的从丞相府出来。他拒绝了王府的马车,一个人慢慢走在回王府的们马路上。 行至热闹处,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看着百姓的嬉笑怒骂,看着体壮挑夫穿着单薄的白挂子,露着结实的肌肉,他突然就觉得连他们都比自己像个男人。 什么皇子王爷,什么龙子凤孙,还不是想要的都得不到? 不,有一个人能得到,从小到大他都被人捧着抬着哄着,想要什么都无用开口,便有人想尽法子给他送过去。 现在他被困行宫,母后和姜家不是依旧要倾家荡产的救吗? 对了,还有那封太子妃带往娘家的信! 晋王从袖袋里掏出太子妃托付的家书,找了个茶馆坐下来,撕开了逐字逐句的看:你瞧,太子妃娘家也掌着兵权呢。父皇才要让镇南军去奉天换防,镇守西北的镇西大将军便也能挥军东来,拦住甚至谋杀了镇南军官…… 这,哪里还是对抗,分明就是谋反! 想到谋反两个字,晋王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再想,心头还是一颤;反复多想两边,心头却有了精神气。他有些佝偻的腰挺直起来,拿出亲王的派头结了银子,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同样是从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本王如何就不能当皇帝? 他给枢密府递了名帖,没一会儿便见周常安接了出来。他领着晋王进府,和往常一样热情招待、礼仪周全。不过在说起想见见周玫的时候,他神色尴尬了一瞬,拍手道:“可不赶巧,玫儿却魏国公府上,和魏姑娘商量参加的云岚郡主的诗会去了。” 晋王点了点头,道:“那没事,我等等她。” “这……于理不合吧!”周常安表情为难,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丝毫为难的意思:“玫儿及笄的主宾夫人都定好了,簪上发都是能谈婚论嫁的大姑娘了。王爷身份贵重,女儿家的名节也要紧不是?” 又和缓的哈哈笑着,揽着晋王的肩膀往外走:“渔趣阁新来了好几缸锦鲤,说是难得的珍品。在下陪王爷去瞧瞧,看能不能选出来几尾好的。” “罢了,不是还忙着搭芦棚办及笄宴吗,且去忙吧,本王自己过去。” 说罢,也不等周常安再客气,转身走了。 周常安对着晋王的背影客气了还一阵,直到看不见晋王的身影了才回转过去忙自己的事。可到底,也没有追上去。 其实,私心里他还是更想让晋王当妹婿。一来和妹妹从小投缘,两人一起长,情分自不一般。二来,晋王乃皇后嫡出,太子坐皇位他必是最得重用的亲王;太子若败了,他便能顺理成章的顶上。 这些年相处下来,他也将晋王的能力看得清楚。除了初出茅庐时被军队和战争吓过一回、在工部少年意气和尚书较劲没及时修好河堤,往后的事情不是都做得顺遂。 至少之后和秦王一同在吏部历练,他各项事务都做得出色,将秦王都排挤到了兵部。那时,父亲都赞他颇有潜力、堪当大任! 只可惜…… 从枢密府出来,晋王再绕了大半个圈,便到了后院的位置。他猛冲几步借力,脚往围墙上一蹬,便轻飘飘的翻了进去。而后按记忆躲开巡防卫兵的巡查线,顺顺利利的敲响了周玫的门。 这个时辰,周玫一般都是遣退了丫头,独自在屋中写字作画。 果然,来开门的不是丫头。 门里的这张脸,他想了无数遍。现在见到了,笑便忍不住浮了上来:“媳妇……” 周玫一把将他拽进来,又将头探出门外左右看了无人,才放下心来将门合上:“怎么又翻墙,你就不能堂堂正正的请我出去相见?” “我堂堂正正的请了,你兄长说你去了魏国公府上,还说你马上就要簪发及笄,让我顾惜你的名声。” “那你也没顾惜啊!”屋里没有丫鬟,周玫亲手调了杯晋王爱喝的擂茶出来,放在他面前的小几后,又在边上立了片刻才抿唇坐到了晋王对面:“你来,是有事?” 晋王端着茶盏的手一顿,他没喝茶,愣愣的转头看她:“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日夜痛苦,日夜盼着见到对方。” 周玫便心虚的偏过了头,从在曲江楼上迎了和郡王……现在是庄亲王了。从那次开始,她不断的想着庄亲王和晋王之间的区别。 她想着晋王待她的好,想着罗曼口中庄亲王的好。她呀、念啊,心就开始砰砰的跳。等庄亲王打马往‘瘟疫村’狂奔的时候,她趴在尘舍茶楼的窗沿上,看着他一骑绝尘,想着他感染瘟疫的可能,急得泪流了一脸。 那会儿,她就知道了自己的选择。 她喜欢晋王,喜欢到他喊她媳妇,她也不好意思辩驳。她以为,这便是母亲说的两情相悦、举案齐眉。 可遇到罗曼,听她对庄亲王的描绘,她也会崇敬欣赏;见到庄亲王本人,他或英武、或俊朗、或儒雅的身姿处处都牵着她的视线,动着她的心弦。 到这时,她才明白:这才是爱,是男女之情。 “我……” 见她犹疑结巴,晋王飞扬的心落到谷底,仓促的打断道:“我知道你的心,你不要害怕。我喊你一声媳妇,就定会娶你。” 第131章:上不上钩?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周玫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便消散了,她看着晋王有些慌张的神色,越发坚定的眼神,喉咙里像哽着鱼刺,不算很疼却特别不舒服。 虽不是爱,可也是从小到大的交情,也是真心付出,想彼此安好,各自珍重啊。 “王爷……” “你是女儿家,有些话不说出口才最好。”晋王再次打断周玫,他想去牵周玫的手,周玫却条件反射的退后一步,躲开了。 晋王的手落在半空,尴尬的捏了捏,悄悄缩回了衣袖里:“我今天来,是来向你求助,咱们先坐下好生说说话吧。” 周玫的态度让他伤心,可又有什么关系?她是他的,愿不愿意也只能是他的。 况且和在姜家的遭遇比起来,算什么?周玫再绝情,也是一把将他拉进屋里,这便说明还对他有情义。 有情义,就够了! “我母后、兄长和外祖家的事,你都听说了吗?”晋王目不转睛的看着周玫,清晰的看见了她眼中的伤痛。这点痛,安慰了他:“外头都传姜家富可敌国,其实也真的富可敌国,不然,哪供得起东宫的花销。” 他从果盘里捡了颗花生扔进嘴里,面无表情的嚼了片刻才接着道:“拉拢官员要银子,维系人情要银子,收买人心还得要银子。就凭太子那点月奉,打赏奴才都不够。” 见周玫听得懂,晋王也就不细细解释了,直接道:“东宫和姜家寻常的开销就大得惊人,便是再富可敌国也没多少存银。 今天父皇却下了圣旨,要姜家承担‘瘟疫村’村民的所有生活开销,及未来补偿。六弟又赶去了瘟疫村,想来不用多久,便能将补偿、赔偿以及安抚办法拿出来,总预算也就跟着能出来了。 他要的数目大体能出来,姜家的银子一时半会儿却拿不出来。又在父皇对我们震怒的关头,连苦都没法喊。 所以,我过来求你一趟,看你能不能给我拿些银子?” 周玫听罢,脸色尴尬难堪起来。她若是有,她是真愿意给。即便庄亲王和晋王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阵营,即便他们往后必然为敌。即便她将是庄亲王妃,那也改变不了她对晋王有情的事实。 可—— “你也知道,上次赈灾我便将私房银子拿了出来。虽说后头也存了些,可到今天也不过四百多两。” 说这些的时候,周玫没敢看晋王一眼。她知道他是真的遇到了难事,不然他不可能开口找她借钱。 果然,晋王一听才四百两,整张脸就灰败起来。他无力的往后靠着椅背,手捏着鼻间,艰难得一口接一口的叹气。 “你等一等。”周玫过意不去,转回里屋里将寻常不常用的值钱首饰都整理出来,连着所有的私房银子都装进个大匣子里捧了出来:“加上这些首饰,如何也能抵两三千两。你先拿着去用,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晋王将匣子推回去:“我要连你压箱底的首饰都拿,还是个人吗?” 见周玫强行要给,他也不再耍花腔,直接道:“便是变卖了你所有首饰,我的王府,也不够瘟疫村的花销啊。你也设过粥棚,银子如何流水似的往外出,你该是清楚了。 我来问你银子,是想让你买姜家几处商铺。便是你没银子,旁敲侧击的和周夫人说说,让她接手几家也是好事。” 晋王和周玫细细说了姜家要出的铺面、田庄、田产位置。而后痛心道:“这些位置你都知道,铺面个顶个的好位置,田庄也是新翻修过的,田地更是上好一等水田。若不是被逼到了绝地,绝不会拿出来卖。 便是拿出来卖,低价转卖给旁人也是心疼得不行。我来找你,便是觉得给了周家比给旁人强。 而且不将买卖托付给伢子,也为姜家和我们留几分脸面。你看……” “那什么价钱卖?”周玫毕竟是久居‘仙境’的人,这些庶务平时都没过问过,更别说操着心做买卖。她一听周家能得益的同时还能帮到晋王,自然就满心的愿意。 “卖给旁人,自然只肯低于市场价一成。若是你们肯接手,低于三成也是行的。”晋王目光殷切的看着周玫,里头的祈求几乎要溢出来:“你家要是买不下那么多,让你朋友也买几处吧,还是低于市场三成的价。给了你,我的心也没那么疼。” “毕竟咱们早晚是一家嘛,这一点不会变。” 晋王不补这一句还好,加上这一句,周玫的内疚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不敢去看晋王,偏头望着窗外道:“我知道了,一定会好生劝说爹娘。” “谁都可以说,唯独你那个好姐妹罗曼不行。她自己一心往庄亲王身边靠,还想拉扯着你。我姜家的产业贱卖给谁也不卖给她。” “听宫里的消息,等我及笄圣上……” “会为你我赐婚。”晋王再次打断周玫:“你不用在意别人怎样说,咱俩的的事父皇是早就默认过了的,有一回我撵着你喊媳妇儿,父皇不是还在一旁取笑我。不管旁人怎么说,这事儿变不了。” 为防周玫再说出伤人的话来,晋王起身就走。 周玫赶忙追过去,将装着银票首饰的匣子塞进晋王怀里:“再是不多,也能应个急,铺子的事,我再想办法。” 她倚门看着晋王七弯八拐出了院子,目光还落在那个方向收不回来:以前只觉得王爷脾气不好,没发现他这般执拗啊! 又担心:太子一系出了这么大的事,若挺不过去该怎么办? 乱七八糟的想了许久,直到丫鬟过来看用不用伺候笔墨,她才回过神来。H再回到书桌旁,画了一半的青莲图怎么都续不上,索性都揉成一团扔进了渣斗。 “让来福备车,我要去宣毅伯府一趟。”晋王说姜家的铺子不能让晚照苑买了去。可这满京城的寻,短期内能凑出银子将姜家商铺都买了的人家,除了赵家,也就是晚照苑了。 圣上的刀都悬在脖子上了,还去管什么偏见政敌?罗曼在这件事上得了好处,也会念着晋王的情。若真有太子落败的一天,念着今日传递消息的好处,或许也能饶过晋王。 她越想越有道理,马车还没备好,她便去和娘亲告了假要出门。 太子和皇后相继出事没多久,周夫人便不拧着非要周枢密去抗议周玫的亲事了。所以,周玫现在说要去寻和庄亲王交好的罗曼,便也很爽快的答应下来:“小姐妹好生耍耍,不着急回来。” 她急匆匆赶到宣毅伯府时,得到消息的罗曼已经在垂花门等着了。 见周玫神色有异,罗曼只让清晏去和大伯娘打了声招呼:就说周姐姐找我有急事,之后再过去请安。 也没等回到清秋院,在路上罗曼便问道:“看姐姐面色,这是出了大事?” 她回想着这些时日朝堂的动向,只想到了姜家。可姜家出事,和周玫有什么关系? “不是大事,是好事。”周玫往周围看了看,到底也觉得不妥当,便没说晋王的话,只问罗曼:“晚照苑的生意现在是你哥哥在管,还是你娘亲啊?若是有很划算的铺面和田庄、田产要变卖,你们可愿意接手?” 她这话一出口,罗曼便猜到了因由:定然是晋王求到周姐姐这里,要发卖姜家家产了。 可凭姜家的根基,至于吗? 罗曼没立马应,挽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道:“那铺面田庄怎样个合适法,姐姐总得细细的说来听听看才行。 也不急在这一时,咱们回了屋,一边喝茶一边细细的说。” 见着罗曼轻松的笑,周玫急躁的心情也和缓下来。她跟着罗曼的脚步,一边赏花,一边闲散的说些笑话。 等进了清秋院,她的心情也彻底放松了下来。 在路上的时候,周玫还想着罗曼毕竟是庄亲王一派,是晋王天然的敌人。和罗曼说话,得注意了分寸,不能将晋王的计划全倒了出来。 可等真见着罗曼,周玫便没那么多心思了:“你是我认定的姐妹,能相扶相持,坦诚相待的那种。所以,所有的事我都不瞒着你,也希望你听完后替我想一想,别去为难晋王。便是没有和他共结连理的姻缘,也是青梅竹马的交情。我希望他余生安好。” 罗曼‘噗呲’一笑:“看姐姐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能耐害了晋王呢。” “你认真点。” 周玫红着脸在罗曼腿上轻拍了一巴掌,接着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罗曼:“我了解晋王,若不是被逼无路了,他绝不会到我面前来示弱。不想让晚照苑和赵家捡便宜,是真心话,可咱们不用放在心上。 你要真有意买,用我的名义,之后我当场将地契房契转给你就行。” 罗曼看了周玫片刻,没接话。 她在心里默算着姜家这些时日的大头支出:私盐涉及的范围太广,将要这些盐换下来就是笔不小的数目。太子、皇后相继出事,姜丞相也被困在丞相府,他想支应掌控朝堂,必然要四处打点关系,这些都得银子。 如今圣上让姜家出所有的赔偿、安置款,或许真没到变卖家产的地步,可让他几百上千万两的银子往外拿,也真是不轻松。 可若是罗曼遇到了这样的事,她便是再不轻松,也绝不会将自家家产拿到市面上来变卖。 皇帝对自己家都忌惮、防备成那样了。左右是要变卖,何不将要变卖的产业直接捐献给皇帝:你看,除了留些维持生计的产业,我姜家的全幅家当都给了朝廷了。我的心够诚,对陛下您也够忠吧。 姜丞相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几十年,还能想不到这么浅显的办法? 第132章:情深不寿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曼曼想好了吗?这铺子和田庄你到底买不买?”周玫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罗曼表态,忍不住看着她问。 罗曼便笑道:“我才十二啊姐姐,这种几十处好地段旺铺、好几处上等田庄,几百亩上等水田的大买卖,我怎么可能立时做得了主?” 见周玫满脸失望,又拉着她的手道:“你也不用替晋王着急,‘瘟疫村’那边就是着急要银子,也不能立时就要几百上千万两吧。便是在国库支现银,这么大的数目也得分着批次领呢。 姐姐给我些时间,等晚上哥哥回来,我先和娘亲哥哥都商量下。他们一旦做了决定,我就给你回信好不好?” 周玫可怜巴巴的看着罗曼,退而求其次的问:“那你手头有现银没有,先借我一些。” “我要说没有你也不信,就明说了吧,有,但是不能借给你。”罗曼坐到周玫一侧,挽着她胳膊道:“姐姐也知道,我们一家都是秦王党。这秦王党去帮死对头渡过难关,不合适。 你要是遇到了别的难处,别说我有,便是我没有,砸锅卖铁也必定要帮你把难关过了。” 周玫心头难受,却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她和晋王有交情,但罗曼和晋王没有。不但没有,她们还是政敌,不落井下石已经是高风亮节了,怎么可能再拔刀相助? “如此,姜家的铺子也不会买了吧?” “生意是生意?有利可图,利润丰厚,为何不买?只是这样大宗的买卖,又掺杂着朝堂争斗,我一个小姑娘看不明白。便是大哥得了信,只怕也得和王爷、谋士们都细细议过了,才好决定。” 周玫瞠目结舌的看了罗曼半晌,越看脸色越是发青:“我是不是把晋王出卖了,还连带着兜了姜家的底?” “姐姐就没想一想,姜家要变卖家产,为何还要找晋王去说?他们难道不清楚晋王和你的交情,不清楚圣上对德贵妃的承诺吗? 便是不知,你我的交情在京城算是响亮了吧?若当真不想要晚照苑和赵家掺和进去,这消息能这么快透到你面前,还是以等着你接水救火的姿态?” “我和晋王……” “姜家已经出了三朝宰相了,咱们想不到的,姜家都盘算清楚了。他们要低价变卖家产的消息分明就是故意放给你知道的。” “那晋王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我和你说……” 罗曼摇了摇头,笑着拉起周玫道:“你细琢磨琢磨吧,姜家和晋王,怕是都没有姐姐想的那么简单。” 觉得这个话题多说无益,罗曼便提议道:“姐姐来得赶巧,荷塘的莲子这时节恰好熟了,咱们叫上秀儿姐撑着小船去摘莲子吃吧。” 周玫点了点头,快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突然就跪到了罗曼跟前。罗曼吓得去拉她,却怎样都拉扯不起来。 “为了晋王,姐姐能做到如此地步?”看着绯红着一张脸,神色却依旧倔强的周玫,罗曼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王爷那边还没有信呢,皇帝答应的赐婚还不知道能不能取消得了。 若是王爷没求下来,若是周玫依旧如前世一样会成为王爷的正妃,她这姿态…… 听到罗曼的话,周玫整个身子都‘腾’的燃烧起来。她又羞又怯又恼,最后索性豁出去道:“不是晋王,是庄亲王。” 开了头,后头的话便好说了,她一鼓作气道:“我和晋王是兄妹之情,对庄亲王却是动了真心。 可我看晋王今天的架势,是用尽一切法子都会求圣上收回成命。太子已经被放逐到行宫了,皇后又在凤藻宫思过。我怕陛下见着晋王觉得心疼,他万一心软……” 想着可能的局面,周玫脸色都白了,她仰头看着罗曼,再也顾不得羞,直言道:“既然是陛下答应的事情,做什么非得等到我及笄呢?请王爷求一求德妃娘娘,让她且催着些,先指了婚不行吗? 你哥哥王爷身边当差,最得王爷欢心,求妹妹帮帮我。你也看到了的,王爷从荆湖返京入城那天,她接了我的蔷薇,他接了就没再放开。他肯定也是愿意的是不是?只要你把这个信带给王爷,他定然会安排,贵妃娘娘只要去求,陛下定然会准。妹妹说是不是?” 在周玫喊出庄亲王三个字的时候,罗曼脑中就炸出惊雷,将她整个人都炸裂在原地。 她愣愣的听着周玫的表白,心中酸涩难当,不知道该怎样反应才好。 “我知道我这样不好,可是……”周玫伸手拉住罗曼右手,紧捏着道:“这样不要脸皮的话,我也只能说给妹妹听,只能来求妹妹了,妹妹你会不答应吗?” “咱们起来说话。”周玫再要不起,罗曼便有些恼了:“姐姐是要以长跪不起要挟人了?咱们之间,一定要做到这一步?” 周玫便红着脸起来了,即便这样,她依旧紧紧抓住罗曼的手,有些六神无主:“不是要威胁妹妹,是怕妹妹还小,不明白男女之情,不知道中间的苦楚。而且,你也不了解晋王,他看着比太子温和,可其实也要强得很。 他说一定,便是打定了注意,有了把握。妹妹,你就帮我带个信吧,便是于礼不合,为着姐姐的幸福,你也帮帮忙好吗?” 罗曼心头乱麻一团,她没敢去看周玫,偏头望着书桌上的那缸‘君子仙’出神。 “妹妹……” “周姐姐也是多虑了,晋王但凡有行动,贵妃娘娘都定会知情。陛下是先答应了贵妃娘娘的,怎么可能因为晋王去求就改了口? 你和晋王的情分又不隐秘,圣上在答应贵妃娘娘之前,定然都考虑过了。你不要担心。” “无论如何,将今天晋王来找我的事情和你哥哥说一说,求他转告给王爷,让王爷有个准备好不好?” 不好! 罗曼心头在咆哮,可这两个字却怎样都说不出来。王爷答应他了,可也仅仅是王爷答应她了。 若成了,她向周玫袒露了心扉,也就折损些姐妹情分。便是伤了感情,再不往来,也值得了。 可若最后没成,王妃还得是周玫呢?她定不会再给她机会接近王府、接近王爷了。便是她死了心,只想默默对王爷好,只想倾尽全力助她度过危难,怕也不行…… 罗曼有苦说不出,想绕又绕不过去,只得应承下来道:“姐姐也别着急了,我帮你和哥哥说。至于后头王爷和宫中的应对,我便无能为力了。若结果……我是说万一,万一结果不理想,姐姐不要怨我。” “如何能怨得着你。”周玫紧紧的搂住罗曼,破涕为笑道:“就知道曼曼最和我好,你放心,往后你看上哪个儿郎,我也一定拼尽全力为你促成。这辈子,咱们姐妹俩都得幸福,一样的幸福。” 罗曼笑不出来,她回抱着周玫,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满脸漠然…… 虽说罗曼也应了下来,也是自家姐妹。可周玫到底还是羞怯得很,很有些放不开。罗曼心头也乱麻一般,不知道该欢喜、无奈、苦涩还是难堪…… 两厢心绪都不平稳,先头说好的采莲蓬,也便取消了。 送走了周玫,罗曼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愣愣的发了还一会儿呆。一直到清晏来禀哥哥已经回来,她才回过来神。 犹豫了很久,罗曼还是敲开了哥哥书房的门。 彼时,罗庭琛正蹙眉写着什么,见着罗曼进来,也紧着放下手中活计笑着迎了上来:“瞧你这小脸板得,是怎么了?” 他牵着妹妹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心疼的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又转过去从抽屉里拿出包糖来递给罗曼:“王爷在路上买的窝丝糖,让我给你带回来。你快尝尝甜不甜。” 罗曼展开纸包,掰一块放进嘴里抿着,甜味便顺着口腔蔓延进胸口。 吃完整整一块糖,又就着哥哥的手喝了两口茶水漱口,罗曼脸上便浮上了笑脸:“好吃。” “那吃完了,咱们再喊王爷买。” “你和王爷说,除了窝丝糖,我还喜欢吃糯米藕、芋儿糕、酒酿丸子、甜糍粑。” 罗庭琛宠溺的点着她额头,无奈道:“好,都买!下次回来,便全都给你带回来。” “不是王爷买的,我不吃。” “王爷成天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你可着劲的折腾他吧。” 罗曼冲哥哥皱了皱眉鼻子,没说话:就得可着劲折腾他,不然等他娶了王妃,就不能放肆了。 将窝丝糖放到一边,罗曼便将周玫过来的事细细说了,而后低头玩着腰间的流苏道:“明儿个哥哥见了王爷,记得将这两件事都和王爷禀报了。尤其是姜家发卖家产的事情,得细细的说。 我能看出来这是姜家的苦肉计,可依旧很心动。尤其是姜家在晚照山的两处田庄并几百亩上等水田,若买过来了,便能和咱们的晚照苑连成一片。 那么大片地,往后想做什么都成。便是子孙们往后没了出息,光凭着那片地,也能维持了生计。” “你抬起头来看我。”罗庭琛不关心姜家的事,再有多大的谋划,都有王爷和一干谋士处理。 他关心的是罗曼,她自己心悦王爷,做什么还要替周玫带那样的话?若王爷真选了周玫,她的心,难道不会痛吗? 罗曼便当真抬起了头,她认真的看着哥哥的眼睛,缓缓绽放出一个笑来:“看了,是挺俊!” 说着又低下了头道:“事关朝政局势,容不得你我任性。哥哥将消息仔细的说给王爷知道就行,他怎么选,我都认!” 第133章:坏主意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伯府二房和孙侍郎家的相看,原本定在四天前,因着她家老祖宗突然扭伤了脚,孙夫人要在家侍疾,便将日子挪到了今天。 头天晚上,罗秀就将今天要穿的衣裳首饰送了过来,将要梳的发型也托玉兰和莺歌交代清楚了。顺便还带了句话:“好生打扮,虽不能抢了孙家姑娘的风头,却也不能失了伯府的脸面。 咱俩乖乖巧巧的往孙太太跟前一站,定让她对咱们的教养、人品挑不出半丝错来。” 罗曼翻看了罗秀送过来的衣裳首饰,将那套红宝项链手镯收了起来,换上了两串成色极好的米珠串:“把这两串珍珠给姐姐送过去,让她明天和我一起配这套小珍珠。 这套整红色罗裙本来就抢眼,再配红宝石倒两相损了颜色。换成这两串珍珠,又相称又润肤色。” 清晏便端着衣裳亲自去走了一趟,回来后道:“四姑娘当场便按姑娘说的换了一遍,然后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睛都亮了,直夸姑娘你有眼光。说这样一配,张扬又淑女,还将脸色都衬好了三分。往后再搭衣裳首饰,得先问过姑娘才是。” 罗曼便也将珠串在脖颈间比划了下,很是满意的边收边问:“娘亲和兰儿的衣裳呢,都准备好了没有?” “都好了,早几天前二太太便帮着张罗,都妥当了。” 罗曼便笑:“让娘亲提前去经经场也好,省得给哥哥相嫂子的时候,她乱得没有方寸。” “说起这事,今天谢嬷嬷又喊了莺歌过去梳头,梳完给封了三十两银子的赏。说是老祖宗给琛哥儿看了门亲事,处处都是绝配,让莺歌在太太和小姐面前美言几句。 过几天那位小姐还要来伯府小住几天,让莺歌多帮着牵牵线,若是合了咱们家公子的心意,再有三十两银子的谢礼。” 罗曼淡淡的‘哦’了一声,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便窝进被窝里躺着了:“得花银子收买丫鬟牵线的,能是什么好亲?她愿意作贱自家女孩儿,谁管得着?” 清晏和丝竹轮流打着扇,罗曼很快就进了梦想。 梦里的世界很甜,她想要的在梦中都轮番的实现。 第二天早上醒来,罗曼嘴角还挂着满足的笑。她想这一定是个好兆头,预示着梦想成真。 收拾停当跟着二伯娘要出门的时候,又听见三伯娘在大伯娘院子里闹。几人往竹苑的方向看一眼,脸上统一的鄙夷表情。 罗秀嘴角都撇到了后脑勺,朝着菊苑的方向很是不满的瞪了一眼。还没上马车就搂着罗曼的胳膊抱怨:“就没见过三婶娘那样的人,自己做买卖赔了,却要大家替她出钱赔损失。寻常挣了钱,哪怕半钱银子,那都是她的陪嫁。 你说她那样的,哭着喊着将人煦哥儿过继过来做什么?跟着这样的娘亲,能成什么气候?” 罗曼便捂住嘴笑:“这两天,天天在竹苑闹?” “可不是吧!”罗秀和罗曼手牵手上了马车,还没坐稳便迫不及待的朝罗曼诉苦:“娘亲不是从你那里得了婶娘亏损的信了吗?回来,娘亲便和她说得清清楚楚,各人的嫁妆铺子各人负责盈亏。公中没收一两银子的陪嫁,自然也不会为谁赔了嫁妆出钱。 鉴于三房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为平息事端,少惹祸事。公中可以替三房出了这八万两银子,不过要三房拿同等价值的铺子来抵。 三婶娘才听完就疯了一样,不是骂娘亲黑心肝,就是说伯府要贪占她的嫁妆。娘亲懒得理她,喊了三叔父过来说话,谁知三叔父也是个拎不清的,竟也帮着三婶娘跪在兰苑门口哭。 等等我爹下卯回来,才将那两尊神仙请走。” 罗秀越说越气,到最后气闷得小脸都鼓了起来:“我爹将三叔父骂了个狗血淋头,当时三叔父是面红耳赤的拎着三婶娘后脖领走的。都以为他们就算再来,也该拿着地契、房契过来。谁知昨天三叔父降官罚奉,他们今天就又没脸没皮的来硬讹。” “三伯父被降官,为什么啊?” “说是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他一当值便有上峰过来巡查,还回回都能挑出来他的毛病。如此反复了好几次,他便越发当心了,昨天上峰来检查,到底没查出来错。 偏生蒋将军来挑马时,好好的马厩竟然开了,一群马奔出来,将上峰惊得失了仪态。若不是蒋将军替他求情,就不是降品,而是要调任城门司守城门了。” “哪个蒋将军,蒋续?” “好像是吧,听三叔父说是托了琛哥儿的福嘛。” 罗曼心头便更吃了蜜一般甜:王爷那天让她横着走,这便是在替她扫清障碍? 心情好了,罗曼也乐意替四姐姐出主意:“三房既然是不讲道理也不要脸皮,那咱们给银子就是了嘛。给的时候开了祠堂请了族老过来,让大伙儿都知道:三房的嫁妆铺子已经败干净了,今天伯府拿了钱出来收拾烂摊子,往后那几家铺子的收益便都由收到公中去。” “以三房的做派,公中一钱银子都休想收到。” “那也好说嘛,三房一大家子不得领月例、月钱,煦哥儿往后不读书请夫子,说媳妇出聘礼?都从里头扣不就行了。 她要闹也不怕,族老见证过的,只要他们三房不怕丢人,不怕让煦哥儿亲爹娘看见他们的不堪,那便不给呗。也就七八万两银子,值当什么?” 罗秀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是哈,煦哥儿可是三婶娘的命。她品行不端惹得人亲娘找过来要儿子,那才真是要了她老命。” 又一头扑进罗曼怀里,搂着她脖子乱蹭:“我的曼曼怎么这般机灵啊,实在太可爱了。” 罗曼‘噗呲’笑出声,将她从怀里扯出来,又装模作样的整理起衣袍:“乱了我的妆容,一会儿可就要让孙家笑话了。” “是是是,头发坚决不能乱。”罗秀配合捂住嘴笑,然后也装模作样的整了整头发问:“那个孙姑娘,姐姐见过没有?” 罗曼摇头:“我一直住在晚照苑,哪里有机会见孙家小姐?” 罗秀疼惜的捏了捏罗曼的手,罗曼当场就笑了:“干嘛啊?我在晚照苑也很开心啊,又没抱怨。” “我知道。”罗秀看罗曼的眼神突然认真起来:“往后,我会对你好,像你对兰兰那样好。” 眼看着氛围就要往伤感的方向走了,罗曼赶紧打断道:“我可不耐烦在雅室里陪着太太们说话,咱们一下车就和二伯娘说好,先去金明池畔逛一圈,等二哥哥和孙姑娘相完了,再回雅室和她们说话。” “好!” “到时候四姐姐要机灵点,看我的眼色行事。” 一听罗曼的语调,罗秀就知道她要出幺蛾子。她疯狂的点着头,两眼都放出了精光:“好,咱们俩配合,从来都默契得很。” 到了金明池边上的宝津楼,马车就停了下来。 由丫鬟伺候着下了马车,罗曼和罗秀便相携着过来寻二太太说话:“很久没有来金明池了,我们俩想现在湖边逛一逛,看了二哥哥和孙姐姐再回来找伯娘说话。” “去吧,让婆子都跟着,小心别落了水。记得咱们在牡丹厅,别回来找不到地方。” “不想让婆子们跟。”罗秀拉着罗曼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对二伯娘道:“知道了。” “二嫂就是太宠着她们了,姑娘家的,像什么样子?”赵平娘挽着二伯娘手臂往里走,路上忍不住担心道:“曼儿那丫头主意大得很,让她和秀儿单独去了池边,别坏了兴哥儿的好事。” “曼曼是有分寸的孩子,若真让她坏了这门亲,便是这门亲不该成。”二伯娘拉着赵平娘进了牡丹厅,透过窗户便将整个金明池收入了眼底。 “你瞧,这俩丫头就盯着兴哥儿呢,不知道憋着什么坏。”赵平娘话刚落地,孙家太太并几位堂夫人也都到了,按照约定,孙姑娘由丫鬟陪着往仙桥上走。罗庭兴与孙姑娘在仙桥相遇,彼此在桥上停留稍许说点小话算是相看。 二太太热情的将孙家太太迎了进来,相互见礼之后便亲热的坐在一处,说着儿女间的脾气秉性,当然都是往好了夸。 罗曼和罗秀等在棂星门,瞄着孙家的马车到了,便观察着女眷,等终于确定了谁是孙姑娘,罗曼便和罗秀挤了挤眼睛,两人便扮做游客缀在了孙姑娘身后,想听一些小话。 可孙姑娘竟当真是个淑雅性子,路程走了近半,也没和丫鬟说一句闲话,更没品评过罗家及罗庭兴这个人。 “这也看不出孙姑娘的脾气心性啊,怎么办?”罗秀有些心急,拉着罗曼要咬耳朵说悄悄话:“这嫂嫂可得选好了,进了门要和咱们合不来,多少堵心。” “是得好生看看才行。”独木难成林,哥哥要想走得远,须得有兄弟支撑帮衬才行。目前看来,也就二哥真诚可靠一些。 如此,这嫂嫂也得玲珑通透些才好,不然定成阻碍。 罗曼拉着罗秀再落后了一些,她远远的看着孙姑娘精致的粉白绣花鞋,眼睛一亮,主意就转了出来。 第134章:相互试探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罗曼伏在罗秀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而后两人便在池边,你追我赶的戏起水来。 孙玉茜原本和丫头在前面走着,她心头很有些紧张便也没心思顾及周边的情况。直到罗曼和罗秀在后头戏起水来,她才驻足回头看了过来。然后忍不住问丫头:“看穿着,也不像是贫家姑娘,不知道是哪个府上的小姐竟能活得这般随性、恣意。” “姑娘要想知道,等一会儿相看完了,奴婢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孙玉茜摇了摇头:“这京中以宠孩子出名的人家就那么几户,咱们不认识的也就高高在上的那几户人家了。 打听不打听的,也结交不上,便是结交上了,以咱们孙家的家风规矩,也决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不顾礼仪、形象的玩闹。” 又想着:虽说伯府四房已经搬回去了,可他家刻薄人是出了名的。便是门第儿高有根基,如今的势头也不错…… 可毕竟是嫁过去过日子,那样的家风、门风,实在让人有些提心吊胆。 走了两步,孙玉茜又忍不住回头,朝在湖边打打闹闹的俩姑娘看去,眼中是藏不住的羡慕:若能嫁到那样的人家去,便是贫寒点,也是神仙般的日子。 与此同时,牡丹厅里也是一片和乐融融。二伯娘本身就八面玲珑,今儿个为着孩儿的亲事,更是处处妥当。 赵平娘虽脱离尘世良久,到底也在二伯娘身边跟了良久,妯娌俩一唱一和的,竟也将赵平娘都显出了几分伶俐来。 孙太太看着在二伯娘跟前落落大方的赵平娘,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这四房,只怕也不像外头传的那样,处处都受伯府的气。 瞧二太太对着四太太,这细微处的爱护、照顾可不像是能装出来的。 再看乖乖巧巧坐在赵平娘身边的罗兰,粉团子一样的小姑娘鼓着大眼睛,专心吃着面前的点心,看她的吃相,也是尊贵人家好生教导后才能有的。 “伯府不是还有好几位和我们茜茜年纪相仿的姑娘,这样好的天气,怎的也没带出来玩玩?” 赵平娘便下意识朝窗外看去,笑道:“出来了的,那俩丫头玩心重,才见着金明池,魂就不在身上了。这不,在那儿和秀姐儿耍水呢。” 顺着赵平娘指出去的手指,孙家几位太太便都看见了罗曼和罗秀。那样两个出众的丫头,又一直在孙玉茜左右。孙家几位太太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只是没敢往伯府身上想。 瞧那俩姑娘恣意随性的模样,谁敢往将四房赶出了家门的伯府想? “让孙太太见笑了,这俩丫头寻常在家野惯了,出来也没个分寸。太太见谅……”赵平娘道着歉,却没有半点她女儿做得不妥的神色,更没有着丫鬟、嬷嬷过去训斥、教导。 孙太太便知道:伯府,至少二房和四房,在对待儿女上是宽泛、平和的态度。如此,她心里又踏实了许多。 “秀儿玩得这般尽兴,回去让她大嫂嫂知道了,不得惹她大嫂红眼?偏生豆豆今天开蒙,不然也该出来和她们姐妹一起走走逛逛。” 二太太话音才落,赵平娘就接口道:“那就改天再来呗,又不是什么难事。大嫂昨天还过来说了还一阵话,说是家事繁重她是走不开了,等豆豆开蒙后跟着先生读书,瑾丫头也就脱出了身,尽可以跟着姐姐妹妹们玩。” 孙太太脸上的笑轻松得真诚起来,伯夫人老了,如今的伯府她怕是支使不动了。 又抬头去看罗曼、罗秀,两个丫头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又穿得一样,远远看去竟跟双生子似的。瞧着两人的感情,也像双生子一样好。 这门亲,应该是门好亲。 恰在这时,罗曼突然拉着罗秀疯跑起来,两人边跑边笑一不留意便撞到了前头的孙玉茜,罗曼刹不住身子,一脚踩在了孙玉茜脚上,她粉白的绣花鞋立时便落下个大脚印。 几人都愣住了,孙玉茜的丫鬟更吓白了脸,惊呼道:“小姐。” 又看着愣在当场只知道道歉的罗曼、罗秀,气得脸都红了:“现在怎么办?我家姑娘一会儿还有大事,这脏了鞋可怎么办?” 孙玉茜也急得有些脸红,她伸长脖子往仙桥那边看去,远远的已经看到罗庭兴往这边走了,现在再回马车上换鞋,肯定是来不及了。 “我看着这位姐姐的鞋和我的也差不多大,不然姐姐你穿我的吧。我就在桥那儿的石头边等着,你办完事咱们再把鞋换回来如何?” 丫鬟正蹲在地上拿绢帕给小姐擦着鞋,闻言叹道:“你们一身正红的衣裳,配红色的绣鞋自然是好。我家姑娘这一身密合色……” “双喜!”孙玉茜嗔了丫头一眼,又转头安慰一脸歉疚的罗曼道:“就踩了一下,没多大的事。一会儿我和朋友解释下,他若因着这一出意外就怪我衣着不整,那便是他气度的问题了。” 见罗曼和罗秀还是一脸做错事的小心样,孙玉茜笑着拉了拉罗曼的手道:“真的没事,难得能出府,开心的玩去吧。” “我们出府不难啊,只要和大伯娘打个招呼就行了。”罗曼说完,又去看孙玉茜的鞋,只要扫一眼上头的脚印就很明显。她蹲下来要亲自给孙玉茜擦,孙玉茜却将脚缩了回去,拉着罗曼起来:“真不妨事,去耍吧。我还有事,就不和你们多聊了。” 说着,将还在努力想将鞋清理干净的丫头拉起来,温柔道:“走吧,别管了。” “可是……” “别可是了,再可是,人家都该回去了。一个脚印而已,但凡是宽容些的心性都容得。若真连个脚印都容不下,我去了他家还能指望他什么?” 双喜便也不再去注意绣鞋,只开解自家小姐道:“太太那么疼小姐,给你找的必然是品行靠得住的男儿。小姐要不放心,一会儿便将绣鞋露出来一点,看看对方是什么反应。” 孙玉茜便笑:“好。” 又教训丫头:“往后再遇到这等事情,别先顾着急。本来没多大的事,倒吓着了旁人,显得咱们咄咄逼人。娘不是也总说,与人为善,便是于自己为善。” 双喜就吐了吐舌头,细声细语的认错。 罗曼和罗秀在边上竖着耳朵听了会儿,而后两人对看一眼,都觉得很是满意,便手拉着手风一样的往前跑了。 罗庭兴信步上了仙桥,刚走到桥顶就看见桥下的大石头后头,躲着罗曼和罗秀两人。 他一下子愕在了当场:这俩丫头…… 知道被发现,罗曼和罗秀不但不窘,还不住的朝他招手,示意他将见面的地点改到大石头前头来。 罗庭兴:…… 眼看着孙玉茜就要走过来了,罗庭兴看着藏得异常显眼的罗曼、罗秀两人,只得硬着头皮下了桥,迎着孙玉茜站在了大石头前面。 罗家的儿郎,虽许多都没成了大气候,可论长相却是个顶个的俊俏。他装着赏路边的花,摇着折扇立在了树荫下。 孙玉茜才见着人,脸就有些红,也装着赏花停在了大石头前。 “你是孙姑娘?”罗庭兴那么大个小伙子,一开口脸就红了。他匆匆看了孙玉茜一眼,便慌张的移开了目光,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傻笑。 孙玉茜本来还挺紧张,见得罗庭兴的反应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她矜持的点了点头,问她:“听说你三弟和五妹妹都回伯府了,他们都怎么样,好不好相处?” “好相处。”罗庭兴局促的摸着头顶,脸又红了:“他们今天也来了,按性子肯定要满金明池疯,兴许你都见过了。 除了淘点,倒没有别的毛病。就是你往后若和她们相处,得留个心眼,她们撒娇卖乖、嫁祸江东的本事太强了。” 还有赶鸭子上架,你瞧,我不都被赶到这石头跟来了? “是两个长得差不多、穿得也一样的小姑娘吗?”孙玉茜心中藏了期盼,眼睛也亮了起来。 “是了,鞋上还缀着两颗鸽子蛋大的珍珠,招摇得很。” 那就是了,孙玉茜心头欢喜得很。当时罗曼要和她换鞋,她特意看了罗曼的绣鞋一样,上头便缀着又明又亮的滚圆珍珠。 如此看来,伯府也不是龙潭虎穴。 “你祖母他们呢,对你四婶娘他们好不好?”若是能对四房一家好,那便是尽弃前嫌了。 罗庭琛挠挠头,坦诚道:“不好,三弟从荆南赈灾回来,祖父母都托词没让他见。后头琛哥儿领了差事,成天的忙,祖父母干脆让他忙自己的,不用过去请安了。” 想着这些,罗庭兴又伤感起来。他觉得他祖父、母做得很不好,可到底是长辈,也轮不到他去置评,只得道:“祖父、母都老了,有些执拗。劝不动也就罢了,左右我们都知道四房受了委屈,往后会加倍对他们好就是了。” 没说两句,两人便借着赏别处的景散了。 孙玉茜走出好远,忍不回头去看去看罗庭兴,就看见先前见过的两个红衣丫头,一左一右的围在罗庭兴身边,打趣得罗庭兴红了耳根…… 第135章:互相算计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等罗曼他们回到牡丹厅的时候,孙家人已经走了。罗曼看着二伯娘欢喜的神色,便知道孙家的态度不错。 于是,没等二伯娘问,罗曼便和罗秀一起坐到了大人身边,一五一十的说着先前的事。 “孙家姐姐为人谦和,知进退,也会筹谋算计有心眼。”罗曼直接说着对孙玉茜的评价,而后打趣的看着罗庭兴道:“最要紧的是,二哥相中了。见了孙姐姐,寻常的机灵劲半点都找不见,连家底都倒出来了。” 罗秀也笑,非常张扬的道:“还直接和人家孙姑娘说,往后你和那两个妮子相处,可得留个心眼,那俩妮子讨厌着呢……” 见罗庭兴红着耳根瞪过来,罗秀越发笑得大声的道:“瞪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说的这些话。” 又挨过去用肩膀撞着罗庭兴肩膀,笑道:“二哥说说看呗,咱们和孙家非亲非故的,又不在一个交往圈子里头,往后怎样就要和孙姐姐相处呗?” 这下,罗庭兴整张脸都红了。 满屋的人都哈哈大笑,偏生二伯娘还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他:“相得怎么样呗,你要是觉得孙姑娘人不行,我也好和官媒交代一声,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娘!”罗庭琛低着头跺了脚,如何都说不出后面话。 “叫娘也不行啊,你要不中意,当娘的也不能勉强不是?” 罗庭兴抓起桌上的点心就往嘴里塞,就是不说话。满屋子的人看他吃点心看了好大一阵。 看得罗庭兴实在不好意思了,放下点心道:“不是,我说干满啊?想吃,你们也拿就是嘛。” 罗曼便耷拉了肩膀,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二伯娘还是直接和官媒回了这门亲事吧,瞧把我二哥为难的,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诶,还以为能成门好亲呢,这哥儿不愿意也强求不得不是?成,我这就着人回了去。” 说罢,当真要着婆子去回,急得罗庭兴歘一声从椅子上窜起来,急道:“别去,别去,我相中了的,相中了。” 一屋子人哄堂大笑,罗庭兴才知道又被戏弄了。他‘嗨’了一声,再坐下来倒坦然起来:“爱笑就笑吧,我知道你们是替我高兴。” “是是是,高兴着呢!” 二伯娘欢喜得眉开眼笑,又问儿子:“那孙姑娘呢,你寻思着她相中你了没有?” “我寻思,应该也相中了。” 罗庭兴咧着嘴笑,和是胸有成竹。赵平娘看着,又是欣慰又是羡慕:“我们琛儿要能寻一个两情相悦的,那该多好啊。” 二伯娘又笑,一脸的喜色藏都藏不住:“你放心,等兴哥儿的事落实了,我便开始张罗琛哥儿的事,定给他选出个如意的来。” 赵平娘也不谦虚,一口答应下来:“成,你当伯娘说出的话,可得做到才行。” “算数,明儿个我便开始张罗!” 一屋子人说笑了半晌,又在牡丹厅吃了饭,结伴在金明池游览得尽了兴,才回了府。 二伯娘一刻也等不得的请了官媒过来,打赏银子厚厚的封过之后,便将罗庭兴的生辰八字交给了官媒,着她紧着去办。 第二天上午,孙姑娘的生辰八字也送了过来。二伯娘挽住赵平娘的胳膊,紧张得身子都有些僵硬:“弟妹可有熟识的大师,这八字可得好生合!” 见二太太紧张成这样,赵平娘也不好说今天原准备去赵家接赵崇安,只笑道:“有,晚照庵和钟灵寺的大师,你想求谁合,都成!” 妯娌俩便套了马车往钟灵寺赶,只让丫头给罗曼带了句话,让她有时间就去把赵崇安接回来。 当时,罗曼正独坐书房,想着姜家的用意,想着怎样才能用最小的代价,吃下姜家这注大财。 听了丫头带过来的话,罗曼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还是先去接人吧。这两天,哥哥也该带信回来了。 谁知才套好马车,赵家又送了信过来,说大舅舅明儿一早就要启程去真定府上任。时间紧,便不要设宴相送了。又将大舅舅明天出门的时辰附在了后头。 才送走赵家的人,富贵又送了消息进来:秦王明天一早便能进京,古权也到了水门附近,明天下午便能到水门码头。 结果富贵递过来的信,罗曼心头松泛下来:古权能和秦王前后脚回来,奉天那边,只怕要比想象中更顺利。 晋王从周玫那里回去,在王府枯坐半宿之后,第二天便进宫去见皇后。 皇后虽说是闭门思过,到底也还留存着中宫威严。晋王进宫求见,正批着周奏章的王爷头都没抬便准了:“她若是反省好了,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儿,便自己到乾清宫来认错。若是想不明白,那便接着反思,别出来了。” “母后定已经知错了。她是没得父皇旨意,不敢出凤藻宫一步。” 皇帝用鼻子‘哼’了一声,摆手让晋王出去。 见到皇后,果然如晋王预料中的一样,母后头一句问的便是太子。太子他好不好,书看得怎样了,有没有着急上火,寝食难安? 晋王不想再听这些话,只问她娘:“下个月,周玫就要及笄了。母后答应过的指婚,可还算数?” “都这个时候了,你满心惦记的竟是那个女人?”皇后失望的看着晋王,很是痛心疾首:“别以为我被关在凤藻宫就什么都不知道。庄亲王那个贱人出了坏主意,你外祖父家今朝怕是要伤元气。这个时候,你得和我们同心协力,度过难关啊!” “这么说,是不算数了吧!” 晋王坐到皇后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的呡了一口:“母后也别着急,我就是问一问。至于周玫,我不过是不甘心罢了。毕竟,从七岁开始,你便指着她告诉我,往后她就是我正妃,要我去和她耍,和她好。” 手心手背都是肉,看见晋王执拗,皇后心里也刀割般的疼。可她也是个普通人,没有三头六臂…… “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你的正妃从魏家和周家选,便不是周玫,魏家姑娘也配得上你啊。况且,局还没定呢。你再等一等,等母后空出来手……” “不用了,母后还是用心为太子哥哥绸缪吧。我说过了,对于周玫只不过是有些不甘而已。只不过因为你们总将太子的利益放在前头,有些受伤而已。” “皇儿……” “母后不用说了,你的苦心我都明白。咱们往后的命运都维系在太子哥哥身上,这点我也明白。我就是想你了,来看一看你。” 他给皇后也倒了杯茶,将茶盏端给皇后的时候,小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茶水。晋王似无所觉,将茶水递给皇后:“母后喝口茶润润喉吧,算是儿臣敬茶致歉。这样的时候,儿臣还只盯着自己的小事,太不应该了。” 皇后紧捏着的心才觉得熨帖一些,她接过茶盏一口喝尽了茶,笑道:“你若想求周玫,也不是不能。你且再等一等,母后都布置好了,最多一个月,踩在云端的德贵妃就要跌个大跟头。 这后宫中,哪有长盛不衰的宠爱。这皇宫里,什么能比龙种……” 皇后突然头晕,晕得扶着凤椅把手都坐不稳。晋王和身边的宫女都赶忙来扶,皇后却还是晕了过去,如何都叫不醒。 晋王‘急’得嚎啕哭了起来,一叠声的喊着:“快宣太医,宣最可靠的赵太医。” 没一会儿,赵太医便急匆匆的拎着药箱过来了。 他和晋王交换了眼神,而后请脉开药将‘中毒’留下的痕迹一一抹除干净:“皇后娘娘是心绪堵塞、郁结成疾所致的昏迷不醒。按药方服药就行,没什么大事。” 又特意嘱咐皇后跟前的掌事周女官道:“娘娘劳思过度,一直以来都休息不佳。随意,我在药方里加了好几味安神助眠的药物,皇后吃了药若是嗜睡那都正常,不用太过着急。” 女官想着皇后这些时日劳力伤神的布局,点了点头道:“下官知晓了,必不会大惊小怪。” “为着我们,母后竟都累病了,我还拿话气她,实在不该。”晋王悲悲切切的自责了一番,又拉着赵太医开了好些安神香:“往后,本王每日过来给母后点上安神香,让她好好的睡上一觉。” 从凤藻宫出来,晋王又去御书房见了皇帝。当时,庄亲王才进宫回禀了‘瘟疫村’的情况:民愤暂时控制下来了,只要按议定好的办法抚慰、补偿村民,便能解了所有后患。 虽然用于赔偿、补贴村民的银子总共高达两千万两,皇帝依旧龙心大悦。他知道姜家能拿出这么些银子,也知道拿出这些银子后,姜家算得上元气大伤。 如此,给太子一系的教训也就足够了。让太子好生在梧桐阁反省半年,再派几个得力的大学士去教导教导,也便能着他迁回东宫,沉沉稳稳的为国效力了。 连带着见到晋王,脸色也和缓了许多,问他:“听说你母后病了,可还要紧?” “请父皇安心,母后不过是思虑过多、积劳成疾,赵太医开了疗养方子,并安神药,只要照方子调养就行了。 太医还说,母后思虑实在过重,好些时日没安生睡觉了。所以开的安神药有些重,近些日子,母后怕是要沉沉的睡上几觉。” 皇帝听着思虑过重几个字,不由得便想起了太子对辽东军的控制,对永兴军的算计。才和缓了没多大会儿脸色又阴郁下来:“如此,便让她在凤藻宫多歇一歇,睡醒了,反省明白了再出来走动吧。” 又朝六宫传了旨意:解除皇后的禁足。不过皇后积劳成疾,着在凤藻宫好生修养。六宫妃嫔各安其命,无召不得去凤藻宫打扰。 第136章:咬钩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从宫中走出来,晋王又去姜家走了一趟。 庄亲王对‘瘟疫村’的赔偿、补贴方案出来了,虽说是花姜家的银子,但条条款款下来没有挥霍半钱银子。这份文书呈上去,皇帝当场就批了,再将批文给姜家送过去,只怕又是一场哄乱。 晋王到姜家的时候,姜家满府都在凑银子——庄亲王便是花得省,奈何人头太多,事态太大。一项项算下来,便得要一千九百八十七万多两,便是分批给,首次要出的七百三十万两,这几天便就得交出去。 姜家有钱,可府库里一下也拿不出来这么多。总得去各处铺子盘了账才好说的。 正忙乱间,见得晋王从外头过来。姜家大郎揪住他就问:“事情怎么样了,周玫那里可回了话?” 晋王摇头:“又不是买颗白菜,哪儿那么快就能做决定?只要咱们价格够低,你还怕他们不上当?” 又问:“我刚才进宫请了旨,要去行宫看太子哥哥。大哥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 “没有。”姜大郎看着晋王,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道:“你往后不要冲动行事,没事别请旨去见太子,以免惹眼。 咱们家要给太子说话,哪里还用皇帝首肯,这点你该明白才是。你若有什么话有什么东西要给太子递,过来姜家就是,明白了吗?” “明白了!”晋王拱手致歉,心头也就清明起来:姜家和宫里和太子,当真有联络渠道。也对,母后当皇后二十余年,便是有德妃一直抗衡,也将后宫和行宫握在了手中。 行宫里除了父皇身边伺候的人,怕是处处都有娘亲的手笔。姜家三朝丞相,积淀更是深厚,这行宫,只怕连护卫里头都有姜家亲信。 晋王心头有了数,又提议道:“咱们若真要引赵家和晚照苑上钩,光通过周玫怕是不行。舍不下孩子套不着狼,不把姜家变卖家产的消息放出来,令大家哄抢,秦王、庄亲王那边的谋士,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他也不深劝,说完这些便走了。 左右他得托周玫给他尽可能多的收了姜家铺子,往后他可是要做大事的人,没了银子,岂不要寸步难行? 打马去了太子所在的梧桐阁,已经午时一刻了。晋王‘勉强’着一张笑脸进去,就时不时的偷瞄太子一眼,也不说话。 “你这是怎么了?我才离开东宫几天,你就跟四处受气的受气包一样了。”命厨下准备出一桌好酒菜,晋王任性的点了这个时节不太好找的烤鹿肉,太子竟也眼都没眨一下。 等酒菜上来,满满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竟丰厚得年节才能得见。太子拉了晋王一边喝酒,一边说着闲话。 看状态,太子在这梧桐阁读书,可没受半点委屈。吃穿用度比东宫不差也就算了,这对外头的指派号令,也没被约束上半分。 酒过三巡,闲话也道完了五分。晋王转着正题问太子:“哥哥这读书,要读到什么时候去?母后为此都急病了,赵太医说是思虑过多,积郁成疾,开了安神的药养着,只怕要昏睡好久。 我想着母后病了,只凭着这几十年的夫妻情分,父皇也要多怜惜她一点。旁的且不说,总得先将母后的禁足解了,再将德贵妃代理中宫的职权收回来。 可你瞧,禁足倒是解了,可又不许六宫探望。这,还不如禁足呢!” 这些事,太子早就听闻了,可听晋王再说一遍,还是期期艾艾难受得紧。可他是兄长,总不好在弟弟面前示了弱,只道:“你不用替母后担忧,她自有分寸。这些时日思虑过重,是在宫中布别局,咱们的形势还没到无法挽回那一步,我都还不急呢,你且稍安勿躁。” “怎样稍安?”晋王又灌了自己一杯酒,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一脸:“母后都昏迷不醒,要开着养神的药物助眠。她成天昏昏沉沉的,还能筹谋什么?德贵妃在宫中势力本就不小,现在又代掌中宫。 等母后清醒过来,宫中只怕剩不下多少。” “她敢!”太子将酒盅顿在桌上,眉眼间全是阴郁。 “她有什么不敢?”晋王再闷了知己一口酒,涕泪交加道:“秦王带功而返,父皇的亲卫迎出三十里地接他归京。下个月周枢密最疼爱的嫡女周玫及笄,父皇已经答应了在她及笄当天,为她指婚庄亲王。 因着私盐的把柄,父皇今朝将姜家掏成了空壳,还乘机罢了许多姜家一系的官员。可姜家要当真抛售家产,再让赵家、晚照苑吞进去。 到那时,秦王在朝中是什么地位,您是什么地位。人家手中是什么依仗,咱们呢?” 他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太子,满意的看着太子的脸色越来越阴郁、越来越焦躁…… 晋王早就摸透了太子的性子,知道他就不是能容忍的人,但要是逼得太急了也容易让他生出警惕之心。 于是,只叹息道:“怪我没出息,不能立时将太子哥哥从行宫救出来。古时候伊尹放太甲于桐宫,三年复归。 可三年得发生多少事情,三年后,后宫里谁说了算,朝堂上都是谁的势力?太子哥哥用性命闯出来的军功,这一遭也都抹干净了。” 又伤感喝了一杯,劝着太子吃菜。 可太子哪里还吃得下?在伊尹面前,太甲是君。伊尹不放他出来,那叫谋反。他算什么,皇帝就关他一辈子,谁能说出皇帝个不是来? 母后身子不好,又惹了父皇厌烦;姜丞相凭着几朝几代的根基,朝堂一时倒也离不得他,可失了圣心,定然要大不如前。 还有姜家偌大的家业,这一遭全败了出去,再伤了元气,他便是出了这梧桐阁,又怎样在朝中行走? 太子上了道,晋王便不再说这事,只拉着哥哥说了好一阵闲话,哭了好一场从小看小的亲事被庄亲王这般抢走。 哭得太子都义愤填膺了,他才道:“太子哥哥手头若有闲钱,不如给弟弟一些。趁着外祖父抛售家业,我也在暗中买下一些。 往后咱们兄弟若当真落难,名下总得有产业维持生计。” “哪里就至于到那地步。”太子嘴上这样说着,心头却并不踏实。又看亲弟弟哭得实在可怜,到底让太子妃点了一万两银票给他。 送走晋王,太子独自在桌边坐了好久想了好久。他这个弟弟,可不是爱哭的人,往常在校场训练,摔断了胳膊也没这般哭过。这外头的形势,只怕不像母后和外祖父说的那样轻松。 他将一干谋士喊到梧桐阁,细细讨论着后头要走的路。 “外祖父和母后都让我在梧桐阁好生读书,好生表现。说本太子已经是太子,这次的事听着陛下的阵仗大,可既然替本太子掩盖下来了,便绝不会有废太子的心思。 本宫只要不再生出大错,旁人再怎么图谋陷害,都是徒劳。” 可现在你们也看到了,我要真埋头读书去讨皇帝欢心,往后还能余下什么?姜家都快自身难保了,咱们手头的两支军队也交了兵权。 父皇也才四十余岁,再这样拖下去……呵!” 最后的那一个呵字,刀斧突然劈断了一般,很让人心惊了一下。危机感也陡然攀升…… 和东宫的紧张氛围相比,罗曼送别舅舅的场面,就只算得上小伤感了。 赵平娘和二太太去钟灵寺合完八字回来,才听说了大舅舅第二天要走马上任的水情,便急得坐不住了。她和苏嬷嬷一起亲自去库房里挑了一大堆东西,当天晚上就带着罗曼赶到了赵家。 虽说离别都是感伤,可大舅舅这次好歹是高升了,真定府离汴梁城也近许多。赵平娘带着孩子们虽不好多和大嫂抢时间,却也将要给的东西要交代的话都说了个清楚明白。 第二天一早,一群人将大舅舅送到水门码头,直到看不见船影了才停下挥手。大舅母伤心得有些过了,小舅母便扶着她带着儿女们先行回家。赵平娘心情也很是低落,也想着跟大舅母一起再去赵家,多陪着自家嫂嫂说说话发散发散。 罗曼便曲膝道:“这都过了午时了,我和兰儿、崇安便在这码头走走看看,接到古先生再一起回伯府吧。 古先生是下午的船,我们用罢午膳,不消多久他也该到了。” “你是野惯了的,我倒不担心你,可看好了弟弟妹妹们。”赵平娘没多说什么也就准了,要多留几个婆子伺候,罗曼却一口回绝了:“就吃个饭,留下清晏和丝竹伺候着也就是了。” “还是让鸿雁和周嬷嬷跟着吧,清晏和丝竹太过出众,你们又是几个孩子,别惹出事端来。” 罗曼好笑的看着因为‘太过出色’而被取消逛街的清晏等人,忍笑点头道:“也成,就是不知道鸿雁和周嬷嬷听着这话,得多堵心。” 赵平娘还有些愣,小舅母先‘噗呲’笑了出来,轻拍着赵平娘肩膀道:“姐姐的意思是说鸿雁和周嬷嬷不出众?周嬷嬷就罢了,毕竟上了年纪,你说说人家鸿雁怎样不出众了?人家是小脸不白,还是身量不高?” 经这一闹,连正伤感的大舅母都露了笑脸,掏出一角银子递给鸿雁道:“你家太太是不会说话,咱们不理她,那银子买好吃的去。” 鸿雁本来挺堵心,现在却开心起来:出众不能在外头逛,不出众不但能逛还有银子拿,那出众又有什么好? 出众的好鸿雁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她马上就能知道了。好几个出众的人,都正往水门码头赶…… 第137章:事端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在汴京城,最繁华、发达有名气的便是水门码头。而水门码头上,最让外乡游子想念的,便是泰和楼那一碗水门馄饨。 就这一碗馄饨,多少文人骚客提笔写诗,如今广为传颂的诗篇就有上百首。 “咱们今中午就去泰和楼吃馄饨?”赵崇安拉着罗曼衣袖,一脸的馋相:“今天中午,我也要在泰和楼留墨宝,等我往后中了状元,泰和楼也将我今儿提的字镶在边上,使南来北往的人都拜读、瞻仰。” “好,等你中了状元,我将你今日的墨宝买下来,满京城的见人就发。” “当真?”赵崇安意气风发的仰起脸,目光灼热的盯着罗曼:“那你等着,我一定给你中一个状元出来。” “那你今天可好好写,别写得太见不得人。等你中了状元,泰和楼将你的墨宝制成扁,姐姐再买下来满京城发,结果倒惹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赵崇安狠狠的瞪着罗兰,罗兰便还给他一个鬼脸。惹得赵崇安用鼻子狠狠‘哼’了他一声。 到了泰和楼,看着泰和楼门前立着的一大面诗词墙,别说赵崇安和罗兰这两个小的,就连罗曼看着这墙上凤飞凤舞的名家诗词,也相当震撼。 “姐姐你看,这是前科状元吴云的墨迹,写的就是这名满天下的水门馄饨。”才看完这一首,赵崇安又惊呼道:“这是姜尚书外任回京题的词,好,当真是好……” 几人沿着长墙来来回回走了两遍,刚才还雄心壮志要在泰和楼留墨宝的赵崇安就蔫了。 “他们都写得这样好,和他们相比,我这点学识实在是不值一提。” 进了泰和楼,对着小二递过来的毛笔,赵崇安以从未有过的谦逊姿态谢绝了:“谢小哥看得起,不过我这二钱墨汁,还是先养在肚子里吧。等往后学有所成,再来贵店题字作诗。” 小二也不勉强,问了一圈没人题字,便客客气气的将人领到大堂靠窗的位置道:“楼上视野更好,也有雅室。可惜贵人来迟了,已经满了桌。客观看这个位置如何?虽不及楼上看得更远更广,一眼望出去倒也没多少阻拦,反倒能将众生百态都看得更加清楚。” 知道泰和楼是名店旺铺,罗曼也没吵着非要雅室。顺着小二的意在临窗的位置坐下来,笑着让小二唱菜名。 麻溜的一长串菜名唱出来,罗兰和赵崇安都惊大了嘴巴。最后小二问来点什么,赵崇安直接就来了一句:“水门馄饨。” 罗兰愣愣的去看姐姐,下意识接了一句:“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后面又是啥来着?” 她说一道小二扯着嗓门朝后厨报一道,等罗兰这一句‘后面又是啥’出来,小二直接愣了:“您刚才报的这些菜,是都不要?” 罗曼‘噗呲’一声笑出来,握着妹妹的手对小二道:“她是被你的技艺惊到了,在学这报菜名的贯口呢。她刚点的这些菜你看厨准备上了没有,若没有便先别上这些。” “哪有那么快就准备上,没事,你们且想想点点啥。我去后厨支候一声,刚点那些就别张罗着做了。” 等小二走了,罗兰才不好意思的看着罗曼道:“我是觉得他报菜名可好听了,跟唱歌一样……” “这就是出来见世面的意义。”罗曼半点没怪罗兰和赵崇安丢了脸面,指着外头的鱼龙混杂的码头道:“看过了世间百态,往后对人、对事才能胸怀坦荡,言行有衡。” 等小二再过来,罗曼便捡了泰和楼的名菜点了几样,然后每人再要了一小碗水门馄饨。 “其实,在码头上最好吃的还是河鲜。离了码头,再新鲜的鱼虾都不够新鲜了。不过,泰和楼最有名的几样菜却都和河鲜无关,你们猜一猜都是为什么?” 一桌子人吃吃说说,和着码头的哄乱吆喝,又是一番风情。她们吃得开心,完全没注意到正和友人一起上楼的陈墨,眉眼含笑的往罗曼身上看了好几眼。 许久没见着这丫头了,长高了,比以往更灵动雅致了,那双大眼睛却依旧如往常一样黑亮动人。 又想着,原来这丫头不光是会合香,对这饮食文化也颇有研究。 实在是个有趣的丫头,若不是和友人相伴,他都想蹭到那一桌,和小姑娘说说闲话坐一坐。 “泰和楼以文雅著称,又留有许多文人骚客的墨宝。所以,来京城赶考的学子们,必定会来泰和楼。所以,泰和楼的状元宴、占鳌头第菜,不是味道好得多让人沉醉,而是大伙儿都想讨一个好口彩、图个吉利。” “那这水门馄饨是不是也有什么典故,或者说法?我吃着馄饨虽也好吃,却也就是好吃,没惊艳得总要念着这一口的地步啊!” “这就是远行游子对家乡的思念嘛,出门在外,将家乡的美食想了一遍又一遍,这好不容易到了码头,上了岸定然要迫不及待的吃一碗家乡的馄饨啊。 美味和着乡思,可不就成了人间至味。” 正说着话,窗外却突然哄乱起来。原本杂乱却有序往码头扛着活儿的汉子突然扔下肩上的东西,朝支着桌子的二掌柜围了过去。 罗曼等也顾不上吃饭了,一双眼睛盯着外头的事态发展。 “说好的扛一袋十三个铜板,怎么临结银子了又成了十个铜板了?” “你扛得慢,耽误了爷们挣钱了。一袋才扣你三个铜板,算不错了。要不要,不要赶紧滚。”二掌柜将一串铜板扔在地上,趾高气扬斜着瘦弱汉子:“再不滚,往后别来水门码头扛活儿。” 旁的扛活儿人都不依了:“咱们这个是按件算钱,哪有慢了还扣银子的道理?要按你的意思,我们的工钱该怎样算?” “你叫什么名字?”尽管周围围满了人,二掌柜依旧没当回事,拿起桌上的旱烟杆指着那人鼻子:“来吧,爷给你算。” “来,你算!”壮汉将搭在肩上的汗巾往二掌柜桌上一摔,大马金刀的坐在货包上道:“裘老四,今儿个扛了二百七十八包了,你算算多少银子。” 这个叫裘老四的便是这一小队扛活儿汉子的头儿,寻常有活儿都是他先接下来,再喊上兄弟们一起来扛。 按理,该完事后,他领上银钱再给大家发。可刚才的瘦弱男丁扛不动了,又着急要花钱,所以裘老四便让他找二掌柜的先将自己那一份结了。 谁知,就结出了这档子事。 “裘老四,替人出头、仗义执言的真汉子?”二掌柜看蝼蚁一样看了他一眼,随手扒拉了下算盘,便将三千文铜板扔在裘老四脚边,哼道:“多出的二百多铜板算爷赏你的,拿上滚吧,往后这水门码头,没有你裘老四的活儿。” “呵,一包货扣我三个铜板?也是我扛得慢了?”裘老四扯着汗巾,颇有威胁意味站了起来。 “不是,单纯是因为看不上你。”二掌柜手往桌子上一拍,身后便有二十几个彪形大汉围了过来。 裘老四一伙人看着形势不对,也毫不相让的围了过来。 他们也觉出来了,这就不是单纯的扣银子,这是有人来抢地盘。今天要是退让了,明天这水门码头便没他们的活计。 “就凭你们,想动手?知道爷身后是谁吗?” “是你娘!”没等二掌柜摆完威风,裘老四的拳头已经呼啸在他脸上:“想抢爷的盘口,你是嫌活得太长。” “你敢打我?爷是庄亲王府上金爷的堂弟,庄亲王知道不,最得圣心最得盛宠的那个。”二掌柜一边让二十几个壮汉将裘老四拿下,一边喊:“打,给爷狠狠的打,蝼蚁样的下贱东西,就是死上千八百个,咱们王爷也顶得住……” 罗曼正带着弟弟妹妹们看热闹,世间百态中,处处都有无奈和疼痛。让她们对看看平民百姓的苦,往后做事,才不会嚣张跋扈。 她也没准备去管。普天之下,有太阳的地方就有阴暗。这世间处处都有不平事,她不可能能管得过来。 况且,她现在势单力孤,又无援军,出去多管闲事,只怕要连自己都护不住。 可二掌柜这一嗓子喊出来,罗曼的眼睛一下子就微眯起来。 金桂的确有个不成气候的堂弟,上辈子,那滥赌成性的堂弟是死在赌桌上的。前头那个贼眉鼠眼、虚张声势的二掌柜要真是金桂堂弟,他这一嗓子喊出去,可就将庄亲王败坏了。 水门码头繁华,这边一闹起来,便引了好多人过来围观。听着二掌柜喊出庄亲王,还将人命轻贱得不如蝼蚁,便是有事的也放下了手中活计,想要看权贵家丁如何仗势欺人。 “嬷嬷紧着去王府一趟,将这边的事学给金桂听,让他无论如何紧着过来一趟。”罗曼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周嬷嬷,神色认真:“让车夫脚程快点,半刻也不许耽误。” 周嬷嬷拿着玉佩走了,罗曼又安排鸿雁:“带着兰儿和崇安先回去,让周叔赶车慢点。回去后,也别和太太学这里的事,免得吓着了人。” “那姑娘你呢?” “不消管我,等了结了这里的事,我和古先生租马车回去就是。快走吧。” 鸿雁还有些犹豫,罗兰和赵崇安倒乖巧的拖着鸿雁往马车上走:“咱们在才是姐姐的拖累。走吧,嬷嬷一会儿就搬来了救兵。” 又叮嘱罗曼:“姐姐你小心点,别硬来。” “我们兰儿也会关心人了,好,姐姐知道。” 送走罗兰和赵崇安,罗曼在码头上寻了块趁手的大鹅卵石,气势汹汹的朝二掌柜扑过去:“哪个不要脸的冒充庄亲王府的奴才?我大哥任着王府属官,光见金爷办砸了差事挨罚,还没见过他犯了错还有王爷兜着。 不管你是谁,敢败坏王府名声,我饶不得你。” 裘老四动手的同时,二掌柜人也动了手。两方人马当时就打在了一处,罗曼凭着人小身子灵便,很快近了二掌柜身边。她也没用鹅卵石打他,只揪住他衣裳不许看住了不许他逃跑:“本姑娘已经着人去请金爷了,你就在这儿等着。让大伙儿看看,到底是庄亲王府欺人,还是你个败类欺到了庄亲王府头上。” 对于罗曼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二掌柜气得咬牙切齿。他输了赌债,被逼绝望时被人指了这么条发财路子,若真让这丫头坏了,他也就没有活路了。 不行,他得赶紧走,至少得在金桂赶来前脱身。 如此一想,二掌柜目中便露出了凶光,他扬手一巴掌往罗曼脸上扇的同时,脚也蓄满了全身力气往罗曼身上踹:“去死!” 可他拳脚还没落下,一鞭子便呼啸在了脸上,打得他翻滚在地。还没爬起来,又一鞭子破风而来,抽在了他身上。 做好准备挨打的罗曼转头看去,便看见陈墨端坐骏马之上,一手鞭子游龙般落在二掌柜身上。见罗曼看他,他便偏头看来,微蹙的剑眉紧拧了几分,停了鞭子朝罗曼伸手道:“过来!” 这一刻,罗曼又想起了初见陈墨的那天下午,他站在夕阳下如不染凡尘的谪仙。而此刻,他朝她伸出手,像踏云而来的战神,救她于水火之间。 这陈墨啊,当真是勾人心魂的妖孽…… 第138章:桃花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毫发无损的罗曼扑闪着大眼睛对着陈墨笑,却没依言过去。 陈墨救她,或许是看在有过一面之缘的情分上。她过去了,陈墨说不定就带着她走了。 她明白这中间的要紧处,陈墨却未必明白。或者他明白了,也未必肯管。 陈家家训一直是忠君爱国,不押注、不站队。陈墨作为小一辈中的佼佼者,他的作为,很可能被认为是陈家的用意。 让他因着庄亲王,坏了陈家在皇帝心中的形象,实在不太可能。 见着罗曼的反应,陈墨眉头微皱了一瞬,挥着鞭子卷住罗曼的腰,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强势的扯着鞭子将罗曼扯到了自己马前。 “不想走?” 他握着鞭子稍抖动了几下手,先前还将人绑得死紧的鞭子竟就松开了。罗曼娉娉婷婷的站在马前,抱歉的行下一礼:“小女谢公子的相救之恩,只是……” 两方人马开打,周围都是杂乱凶狠得很,连周围看热闹的都躲开了半丈远。罗曼话没说完,边上正打得热闹的两人就近了罗曼的身,虎虎生风的拳头眼看着就要落到罗曼身上。 陈墨两鞭子甩过去,将打得正酣的两人从罗曼身边驱离。而后端坐马上,目光定定的看着罗曼,温声问她:“不走?” 罗曼摇头:“不能走!” 不是不想走,是不能! 看着罗曼坚定的眉眼,看着她黑沉目光中的坚持和执拗。陈墨第一次羡慕一个人:“庄亲王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以身犯险?” “以身犯险?”罗曼爽朗的笑了起来:“光天化日之下,人流交织之中,便是惹急了、恨毒了,也不至于要了我性命不是?” 见陈墨笑得无奈,本来不想多说的罗曼又多说了一句:“名声不一样,一旦污了,想再洗干净太难了。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的脏水泼在王爷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要了他的命。” 这话说得严重,可中间的道理陈墨也懂。 太子一系和秦王争得你死我活,虽说在这次的事件中秦王明显是占了上风,可越是占上风,秦王一系的处境才更可怕,没人能料到太子一系会在何时、何地、何处以何种方式狗急跳墙。 而今天这种近乎污蔑的败坏庄亲王名声的事,看着无关痛痒,实则随时致命——皇帝想要惩治谁,有个由头就行了,至于证据…… 别说二掌柜当真是金桂族亲,便不是,姜家也不发愁将人证、物证都做成铁证。 罗曼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女孩儿,竟也能将事情看得这般透彻。高居马背的陈墨看着罗曼,目光都灼热了两分:“好!” 他这个好字说得莫名其妙,罗曼便是活了两辈子,一时也没反应过来陈墨的用意。 趁着陈墨和罗曼说话的功夫,二掌柜小心翼翼的趴在地上,蚯蚓一般不顾形象的蠕动着。 他必须走,赶紧走。 给他介绍活儿的恩人说了,便是这个场子守不住也没关系,回去找他总会有别的门路。 可若是这边没守住,还让金桂抓了个正着,别说出路,他是连活路都没有了。 小心的蠕一步,又一步,再一步……看着不远处的麻袋,二掌柜兴奋得双眼冒光:只要躲到麻袋后头,就能三两步窜上候在一旁的马车,只要打马逃出了水门码头,就是金桂抓住了他又如何? 抓贼抓脏,只要他不承认,谁能耐他如何? 罗曼看着是很认真的在和陈墨说话,实际上她眼角余光就没离开过二掌柜身上。他刚动的时候,罗曼没理他,直到他快成功了,才要大步往那边走。 可闲坐在马上的陈墨比她动作快,也没见他怎么动作,手里的长鞭便像活了一般朝二掌柜袭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双手都攀上了麻袋的二掌柜又被扯回来,并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伴随着二掌柜的惨叫,为他虚张声势的壮汉也看清了形势——他们可以按着地头蛇裘老四打,打残打死了都能安在有‘王府撑腰’的二掌柜身上。 那也是他们的计划之一:要坏庄亲王府的名声,光凭二掌柜喊两句可不行。他们得用事实说话。 不管是裘老四还是跟着裘老四讨生活的男人,借着二掌柜的手随便打死两个,金家就吃了人命官司。 金桂再光棍,再没人性,总不能看着唯一的兄弟真就去为人偿命。只要他心软,哪怕就是去探了个监,主子也有法子将庄亲王府草菅人命、包庇凶手的罪名坐实。 若金桂再多做点什么,那就更是铁证,就是理论到圣上面前,他们也休想讨到好。 可依现在的形势,却是不行了。 一来,他们错估了裘老四的拼劲和身手,也低估了码头上那帮扛活儿人的敏锐和通透。这是在砸裘老四一系人的饭碗,和要他们的命也没多少区别,不是死一两个人就能脱身。 二来,还有个陈墨在边上守着。他不走,就是要管到底的意思。他那样的身份,不可能现在就往秦王一系靠。可就是因为他家出了名的纯臣身份,才让他在朝堂上说的话更有分量。 有他全程见证,这盆脏水怕是泼不到庄亲王府身上。 “撤!” 领头的下了令,正对着裘老四等人出狠招的壮汉都收了手,架着二掌柜就要跑。 罗曼还没有动,陈墨已经打马挥鞭,赶羊一样将人又赶了回来。 领头的发狠的瞪着陈墨,咬牙切齿道:“陈家这是站队了?” “哦?”陈墨挑高声调哦了一声,很有兴味的看着领头人道:“知道我家门,还知道我家不站队?这样的人才沦落到水门码头给人当打手,实在可惜!” 知道自己露了马脚,领头的又恼又恨,恶狠狠的瞪了陈墨两眼,拖着二掌柜就走:“就凭陈小爷一个,别没拦住我们,到给陈家惹了一身腥。” 陈墨还是笑模样,手上的鞭子却没留余地,呼啸着将人抽了回来。 左右也暴露了,领头的一发狠,便朝陈墨动了手,同时呵斥二掌柜:“自己机灵点,要是跑不掉,也不用活在这世上了。” 几个手下也神色凝重,两个人护着二掌柜离开,一队人朝着陈墨攻击,一队人却是奔着罗曼过来。 他们也都看得明白:罗曼在这件事上绝对有话语权,只要罗曼服软肯让大伙儿离开,陈墨不会死缠着不放。 而那些在码头上扛活儿的壮汉…… 领头的将一旁桌案上的匣子打开,将里头串成串的铜板倾倒在地上,同时喊道:“工钱自己来拿,只多不少。” 确实有扛活儿的上去抢钱,陈墨也当真因为罗曼无法自保而调转了攻击方向。可也就片刻功夫,局势又发生了转变。 裘老四鼓楞着的大眼睛死盯着领头人,然后一脚踹翻了身边抢着捡钱的同伴:“这次让他们退了,这码头还能有咱们立足之地?这两个铜板就迷了眼,有什么出息?” 他又气又急的吼出来,大声得尾音都裂了。扛活的工人都跟了他好多年,知道他的脾性,也知道码头扛活的生存规则。 他们大声的骂了句娘,然后将捡到的铜板往腰间一揣,而后飞快的朝周围的‘敌人’飞扑过去。 地盘是靠拳头抢的,这一架打赢了,这地界往后就是兄弟们的;若是输了,也自觉点自己滚,省得被人踩到脸上来。 事关生计,大家都发了狠的围追堵截。头领连骂了好几声娘,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下令:“冲出去!” 到了这时候,没人再去管‘二掌柜’了。脏水往庄亲王身上泼不成了,却也不能让自家主子沾得一身腥。他们得逃开了,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码头上乱成了一锅粥,陈墨要护着罗曼要看住‘二掌柜’,还要将头领捉住的话,就要全力以赴了。 他用鞭子将‘二掌柜’卷过来,又翻身下马将罗曼护在身后。握着鞭子没有说话。 罗曼没再看脚下的‘二掌柜’,也没去看袖手的陈墨。她冷漠的看着领头且战且退,最后被裘老四带着人赶出码头。 才打完没多大会儿,先前怎么都盼不来的巡城捕快姗姗来了。 他们二话不说便要押着‘二掌柜’走,罗曼知道中间有猫腻,正想着要怎样周旋过去,金桂打着马飞快来了。 陈墨看着呼吸都轻松了起来的罗曼,笑道:“庄亲王府的人,就这般可信?” 罗曼转头看他,毫不吝啬的赞道:“至少金桂完全可信。” 迎着阳光,罗曼脸上的笑闪闪发光。这一刻,看过万千颜色的陈墨,竟有些呆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中全是当时在玉壶泉和罗曼合香的场景,是目送着她在夕阳中登上马车的场景的俏皮模样…… 鬼使神差的,他说:“当时你来找我,我出远门了,不是故意不见你。” 罗曼有点愣,恍惚半天才想明白他是在解释当初她去镇南候府蹲他的事。被正主提起,罗曼心里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腼腆道:“都过去了。” “送回来的食盒我见到了,只是里面的点心吃食都坏了……”听着罗曼声音的时候,陈墨就察觉出自己失态了。 可话都说到了这里了,他索性再将脸皮磨厚实些,看着罗曼的眼睛认真道:“都说晚照苑的桂花酿藕和银鱼酥是一绝,不知小生有没有机会再得罗姑娘亲手相赠?” 第139章:推心置腹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陈墨的失礼,在‘亲手’二字上。这个年代男女大防再松,也不容许私相授受。去年,罗曼还能借口还小,又是才从乡野里回来的丫头。 今年,却已经年满十二,不说大户人家,就小门小户家的闺女,也该暗地里相看、定亲了。 她仗着宣毅伯府是大伯娘当家,许多时候能不那么守规矩,可若再做出蹲守镇南侯府那等事,不说伯府,整个世俗也容不下她。 可陈墨从来都不是轻佻的人,罗曼只当他是没留意说错了话,接口道:“陈公子仗义,小女子也不能太过小气不是?不过一口吃食,罗曼定好生做了给公子送去。” 第140章:意料之外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若当真是上辈子那个刚从乡野里走出来的罗曼,恐怕真要认为陈墨是有求于她了。毕竟陈墨外祖家近来是当真没落,也当真无经商奇才。 可她到底多活了一世,多见了许多风浪,许多人心。 所以,她知道陈墨外祖家无心经商,更无心放印子钱。他不过是听到了姜家抛售产业的风声,支持罗曼将这注横财吃下来罢了。 这是在示好,毕竟—— “庄亲王一心为国的心,满朝文武都看得见。先前荆湖旱灾,王府就散尽了家财,赵家也跟着花费颇丰。 现在京中又出现瘟疫,虽说是朝廷出资赈济,可庄亲 “好的,六点见。”金大浩摆了摆手,他还要联系金英敏和李秀满,时间上也不是太充裕。 这话刚说完,王雄直接扣动了扳机,紧接着一个血窟窿印在了他的额头上。 好在到班级的时候看到了王新,这逗比正趴在桌子上面睡觉呢,我按照张美的打招呼方式,直接用力的敲了一下桌子。 得到神龙宝珠的人心中很是惊喜,虽说知道斐景是一副什么德性,不过正好能够让胖驼子无机可乘。 看来她还是把我当成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我很想对她说,经过这段时间,我已经成长不少了。 他让铁牛出面给他打比赛,更是一掷千金当场开出了一张一个亿的汇通支票,全世界各大主流银行都能兑换的一张支票。 特拉斯催了那么久,咆哮了那么久,域外的上层还是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仿佛整个巫师世界都被梦魇遮盖住了,所有的一切对外联络都是假的,只有内部的灾难是真实的。 “可我是人族,而你是狐族,对了,你还是个母狐狸,你说你不是狐狸精谁是狐狸精?”秦尘戏谑道。 当初宁老爷子还没退下来的时候可也还是军中的一员悍将,这也是宁哲武会进入军中的缘故。 “什么是控魂境超脱境界,还有,半步晨星境又是神马?”从莫嵩的声音听来,莫嵩此时有点懵。 就算我再怎么不情愿,也无法在柳昕兴奋的声音中继续装睡。这孩子昨儿晚上大概一宿都没有睡。原因不言而喻,我倒是不觉得她这样子丢人,只能感叹我毕竟是老人家了,体力赶不上这些孩子了。 那就是如何给这些,强势入侵的M族集团,一个合适的地位,以使他们融入印度J世界。 在葡萄牙人成功开拓新航路之前,基于意识形态及政治对抗的需要。 看着这些奇葩听众,白狼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演讲水平太差了,还是这些观众素质太低了,总而言之,白狼已经丧失继续讲下去的热情了。 楚爸追到门外,可庭院里空荡一片,哪有什么人影存在,就像突兀消失了一般。 那堵刀墙聚合、延展化作一长达数丈的刀刃,其内刀影不断前后律动、交替着,爆发出一种的锋锐气息,好似即使它的面前是一座山,它也能够将之切割成两半。 彭越也知道想要夺回城池已是无力回天,只好率领一部分兵马从东方突围,但是遇到了敌军的阻拦,彭越只领着百余人突围成功,最后不知所踪。 有了钱,宁夜实现了高中时的另一个心愿,买了一座大房子,将之作为了新家,并且将江静怡与自己的父母都接了过来,其乐融融生活着。 反正麦婷和露米娜被荆建忽悠进了,而且对这种忽悠还很乐意。不仅参与了商业谈判,还受邀开始参加全面投资合作发布会。 荆建认识这个卷发男,他是英足总的工作人员,之前在酒店的时候,正是这人给自己送来球票。 第141章:痛快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陈墨心头汪了一炉火,看着罗曼的眼睛闪闪发亮。他拢在袖中的手,激动得一遍遍紧握再一遍遍松开。 这样大胆又冒险的法子,侯府的谋士不敢想,想了也不敢说。毕竟陈家以忠治家,以此屹立百年。谋算圣心,这在陈家是大忌! 陈墨却没觉得罗曼是要动他陈家根基。他出身便是显贵,从小出入皇宫,五岁选为皇子伴读,和所有皇子一起读书,一起长大。 他了解太子的德行,也清楚姜家的嘴脸。从私心来说,他看不上仗着身份暴虐无度的太子。一想到往后要为太子那样暴虐且以百姓为刍狗的人卖命,他便胸闷气短,贪 他单手往前一抓,咻的一股吸力传来,将企图逃走的陈大年抓个正着。 “充满力气?”冰盈狐疑地皱了皱眉头,试着运了一下力,果真体内立马像是有了千斤力一般,令她心情大爽。 “咱们知道就行了,那丫头是个有心的,有的话听着难听,可却是为咱们好。二哥,以后咱们多照顾着点那三个孩子就是了。”白占才说完,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此时的乔依然下巴还是被顾澈给紧紧捏着,而且他还时不时用更大的力气捏她。 以前也有人等着自己回家,每次他都会感到很温馨,也会因为这份温馨而对回家充满了憧憬。 见沁潼是真的下定决心了,白雪点点头,这才将话题转移到自己刚刚醒来时看到的那副忙碌场面上。 姜云绾再往下面看过去的时候,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儿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就能通过,一层一层的。 “阿姨,您也是rh阴性o型血吧”,自问自答的赖柏海,勾了勾唇角,他清清楚楚记得当时乔志远车祸输血的事情。 穆霆骁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丝的麻烦,打开了程雷发来的视频链接。 乔依然瞄了瞄这个陌生的卧室,在睡房和浴室之间还有一个房间,那房间里朝外透露着光线。 他举目往对岸看去,只见对岸临溪是一排茂密的树林,树林后面是一坐山峰耸立而起,只见那山峰虽不甚高,但山壁生得十分奇特,月光之下,仍看得出山壁光滑如镜,寸草不生。 “不是你说的么?既然我们在一起了,就要一起面对一切,好的不好的,我们都一起承担。”穆云的神色坚定。 所以虽然起司和银匠有过节,现在还是在同一个空间里合作解决同一个谜题。 不过他骂归骂,拖起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的飞机,便往洞府里走去,同时还贴心的,回身给他们布了道禁制。 事情闹的那么大,外面早就传遍了,不说让龚晓宇进办公室工作,就是为了避嫌,对方单位都通知说不会让龚晓宇进去干活。 “你府上的人可靠吗?”那几个家伙回来自己就已经派人打听过了,他们除了说和龙家少主一起回来的,连龙青青一路都没有提起过,这可能是龙庭江的交代,只是这样一来,他们怎么可能说出龙青青已经回来了,还昏迷? 以前在国内,反正从来没有听到龚瑞智说他身高如何,没有想到来美国这才多久,他竟然对他的身高有太多的意见。 方宝乾跟着方其瑞外出回来,听说此事,连回房休整都没有,只风一般冲进来,先是兴奋的叫了一声“表姐”,这才发觉何家贤坐在上首,随意行礼叫了“二婶”。 机甲一出,动作连贯配合,二十来人,并肩而上,寻常军士怎么是机甲战王的对手? 一百里的路程,第九支队的大部队,硬是从清晨,走到了傍晚时分,这才来到了冰河流域。 第142章:安内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罗曼安抚好罗兰,又去拜见了大伯娘,收获了无数秘而不宣的担忧和摆在明面的安慰心疼。 看着罗曼越发明亮的眼睛,大夫人犹豫再三,还是吞吞吐吐的问道:“陈家公子……” 罗曼知道大伯娘在担心什么,因此也体谅她含在嘴边问不出来的为难,轻轻笑道:“满京城都知道陈公子性情高洁,最是君子。我以弱女之身在码头被人欺打,他遇见了,救我是常情;不救我,才会引人遐想。” 大夫人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更认真的看着罗曼眼睛,半晌后严肃了神色,直言道:“这个家,对不起你们一房的人和事不少。便是我 琳儿,她的琳儿终于有了心上人了,不是阿绯那个奴隶,而是燕将军的嫡子。老爷说,这门亲事极好,门当户对。她也这样觉得,她的琳儿终于有了一段好姻缘。 “老太婆,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我只不过是被你们白家利用而已,现在我变成这样,都是拜你们所赐。”莫问冷冷道。 她身上传来的阵阵清香蛊惑着他的神经。只有在她睡熟的时候,他冷硬的面孔才会柔和下来,眸光中涌动着星辉,却是谁都看不懂的情绪。 也是了!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高氏就没想过要跟皇上再续前缘。 这栋什么才好沈蓉吩咐陈嫂将晏锥他们的被子单都换过,陈嫂就将衣柜里的那一张被子也拿出来了,琢磨着等明天要拿去晒晒,但是她没想到会在少衣柜里发现避孕药。 赵宓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眼中茫茫然,面上的表情更是慌乱不堪。 他们却怎么都不可能想到,明明线索已送到了眼前,因为判断失误却错失了查到中年人行踪的良机。 “肯定合,还算什么算呀,”韩母这么说,不过还是把韩逸的生辰八字告诉她了。 只要儿子开心,东方辰就去钓狼了,拿了一张红票子,买了十根鸡腿,吊在竹杆的长绳上,然后甩下去喂狼。 齐萱从未见过芷兰对人用药,见到郑婆子瞬间的变化,她心中大感惊奇,瞪大眼睛看着芷兰接下来的举动。 黑袍老者闻听,眼中精光一扫,落在蓝婷旭身上,看样子,极阴魔王所说的话,正和他意。 “娘,这件事就别让爹知道了,省的他担心好把?”风少明轻声对吕珠说道。 一直等待夜晚十一点多了,仍然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大家不免有些心中急躁,只是碍于校长大人在此,谁也不敢有意见。 林野感觉五张道符犹如山岳般,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符箓虽少,可是攻击禁制大为增强,这对他来说,是一项很大的考验。 礼讲解的是礼法,伦理。乐是学习乐理,培育歌者、琴师的地方。 萧遥微微一笑,风一般的跑了出来。不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双手捧着一只大木桶,里面满是清水。 但外面的萧遥三人,脸色却没有丝毫的改变,他们在静静地等待着。 “咔嚓。”秦玉眼中带着一丝不屑之色,碧水剑闪电般扬起,晃悠的两条胳膊齐齐被斩断,眨眼间,一颗硕大的头颅飞离了晃悠的身体。 在她的记忆中,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向别人说出这三个字,这让风语嫣感觉到万分委屈。 他们有的回去是禀报各个家族的家主,而有的则是跑去周家去看热闹。毕竟那少年人去找周家的麻烦,恐怕不是自己疯了,往枪口上撞。 “你也是一样融狄,此战你们在场的都是我雪原联盟最顶尖的那批修士之一,但切记也不可以轻视血魔。”雪老望着融狄,融狄心高气傲这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的,所以雪老担心到时候融狄生出争胜之心,而破坏联盟的联合。 第143章:灵光乍现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对古权来说,权势地位都是虚妄,他要的结果只要一个:太子倒台,姜家覆灭。 所以,他嘴里的机会,只会是扳倒太子或者姜家的机会。 再想到先前在码头上古权掩饰不住的兴奋,以及这些时日从大哥那里打听来的关于秦王顺利收复辽东军的消息,罗曼轻易就接了下句:“太子要反?” 古权眼里露出一瞬惊诧,不过片刻又盛满了笑意:“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姑娘。” 他家姑娘如此聪慧,斗败太子的机会必然又增加了。 古权心里欢喜,直言道:“属下听姑娘令,从古早那里挑了所有得用的人,跟 千钧一发之际,白焰和流星霜从云梯上了城,及时出手逼退了白朗二人,“护世子下城。”白焰对周围的蛮军喊到。 就连她的现任老公加布里埃尔这个医务高手也不得不暗自叹服,自己比起这个漂亮老婆来也还是差上了一筹。 苏阳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夜里一点半了。她揉了揉眼睛,总算清醒几分。 我冷笑了一声,一声大喝差点就让这家伙散掉了。随即,我指尖一弹,一缕焰火飘过,这心魔直接就被焚烧一空。 左拐右拐,费了好长时间,终于找到了砂砾街四十五号——光荣佣兵团的驻地。 在场的保安全都把手枪的准心对准了帝法,我为帝法捏了一把冷汗,真的好担心他会被在场的几十名保卫人员当场击杀。 吕飞和范水青对看了一眼,都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个办法是可以尝试一下,儒学推广公司的事情同样非常的重要,这个是肯定的,如果王天能够兼顾自然是好事,试一下,如果不行,那就放弃,这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仇星宇举起酒杯,低头扫了眼唐云,发现唐云勉强附和着对自己笑了笑。 我把岳王枪拿在了手里,在这让人窒息的攻击面前,我却是变得出奇的冷静起来。我心里想着昆仑剑典的剑意,我心头跌宕着一种冷然情绪。来吧,来得更猛烈一些吧,我倒是要看看是你剑法凌厉,还是我的枪法犀利。 以他对自家组长的了解,既然已经交给李卫东,那么里面的隐患,应该被去除掉了。 这个时代的人对神明的敬畏是深入骨髓的,既然对神明发了毒誓,就一定会遵守,不像现实里,把个承诺当成了随时撕毁的原由。 “我,我,我揍你个老东西的。”那个被称为表侄子的看辩白不过表叔,就干脆瞪着眼睛大吼,撸胳膊挽袖子的开始要动武了。 唐渊此刻心里更是诧异,他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这才感叹王诚果然不是一般人。如果王诚要真是一般人,就不会带着他躲过了巴雷特重型狙击枪的追杀。 阿凉此时也不含糊,穿上衣服便直奔盟主而去,雪盟议事大厅中,此时不光光是盟主在,雪魅与柳水也在,阿凉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第二个意见是,就地坚守,凭借自己十万人马,如果再凭借这漭漭大山不利于骑兵的地形,先与吕世打阵地战,然后待其锐气消散,大家在鼓动大军全力出击,将吕世消灭在这商洛山中。 锻造数日,依旧没有锻造出一把称心的武器,阿凉决定前往九天拍卖行一趟!看看能否搞到些好的材料,何况,雅妃姐也在那。 看看日当中午,张元下令,大军开饭,让那些乡勇可劲的吃可劲的喝,然后每人背上三天的干粮,再套上大车,装上金银,用最强壮的战马拉了,也不声张,整理了队伍,合二千三百于精锐直奔西门而去。 “血祖???”吴昊这时只感觉到口干舌燥,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对于这个称呼,他并不觉得陌生,相反的是一种浓浓的忌惮之意。 第144章:坑蒙拐骗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看着皇帝不情不愿还故作大器的模样,镇南候心里发苦舌尖发涩。 他们镇南侯府世世代代镇守南疆,按制他其实也应该守在军中。可至从先皇仙游,当今登基,他便每年都得回京述职,讨要军需。 往常,虽说奔波劳苦身心疲惫,可好歹也能按时讨要来七八成军饷。手底下的将士们守在边关,好歹能吃饱穿暖心里踏实。 至从太子在军中立功之后,情况就变了。以往和户部吵一架解决不了的军饷,‘打一架’基本也就解决了。后来,单找户部和枢密府是不行的,还得皇帝首肯。 这些年,太子在辽东军声势滔天 自己的真元不断消耗,荆无常的脸色难看无比,要是在这么下去,他绝对会真元枯竭。 当当朝国柱薛平川在营帐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有些惊讶,面前站着一老卒。 苏野错愕,直播间观众们也跟着愣了神,这声音听起来总觉得有些耳熟,难不成,现在完成击杀时还配了个背景音效? 天池的最高领导就是洗枪镇的镇长,也就是这洗府的洗老爷洗全了,而洗全也就是洗镇长。 五条还在蠕动的蛆虫,即便再不愿意,始终也不想变成这道人模样,五人最终还是吃了下去。 林荒以掌硬撼可怕杀字,发出震耳欲聋的炸雷音,响彻在天地之间。 不过,虽然是抱怨。但是,那语气中的宠溺,意外却是非常明显。 张明月确信自己从未睡的这么香甜过,日头东升晒到身上只感觉无比舒服,也不知睡了多久,懵懵懂懂觉得脸上一片冰冷,张明月顿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这时方才看见是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刀正贴在自己脸上。 可来到这里才发现自己错了,无数数十米高的建筑林立在这里,街上汽车的轰鸣声异常的响亮。 回答,也就是无论遇到什么,无论功业有没有成,都是九死而不悔,这就是人道积极上进的最大原动力,也是所谓地浩然正气地本质,至大至刚,充满宇宙,等于开出了儒家真正修炼上的入手道路。 就在林世雄他们降落到三百多米的时候,突然三个黑影纵身而起,朝着他们攻击过去。 没有任何前置动作也没有任何征兆,语气落下的瞬间,血虹尊者就好似突然从空气中消散一般,连一点影子都没有留下便是消失无踪。 宁云莜原本还想说什么的,但是看着这样的白灼,却也说不出了。 幸好金喜达当初给皇上的信中附了一张当地医郎的诊断说明和药方给高明德参考,高明德的马车上带了不少上好的药材。 可大概是因为宁云筱看着不像穷凶极恶的人,又碍着她提及的、大哥大嫂的死因,他愣是没喊出来,不过脸色就和见了鬼一样难看,抱着满仓往后退了退,还有些拘谨。 端木赐和危月依旧穿着一件纯黑的“色无地”。只不过衣上多了些许暗纹,成了丧服的体式。 “那是土坯,搁到上世纪,盖房子都离不开我。”树脂眼镜男笑着说。 因为估计着萧靖琳的身份,又见任瑶期没有挣扎,她们也不敢开口说什么。 今年还是两人在一起共度的第二个春节,去年两人时还在国外的,自然元旦时华夏的气氛与国外是不一样的。 皇后与二皇子这次却没有拦着她发飙,因为他们忽然觉得,对付安泰公主这么不讲情面的人,说不得就要靠十二公主的胡搅蛮缠了。 “苏姐姐,我们就让这个永远不要醒来吧,这样就可以看到他了,筱筱再也不要承受这种折磨!”烟筱筱脸上展现出一丝幸福的笑容。 第145章:火上浇油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四皇子将姜家的庄子、铺子收入囊中的时候,赵二爷带着罗曼也已经和姜家管事签好了买入各类商铺、田庄的契书。 东西到手的时候,双方都松了口气。 当然,姜家管事也做了下悲伤、不舍的模样。交接物件的时候,颇有些割舍亲人、血脉的疼痛:“这些产业,哎……家道中落,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还望二位好生对待他们,将他们经营得蒸蒸日上。如此,主家心里也有个安慰。” 赵二爷笑着打哈哈,罗曼就直白多了:“既然卖给我们了,怎么处置便是由着我们的心意。我便是这会儿就转手卖了,也不关姜家的事吧。” 而后,那炁息如同水流一般顺着组合法阵的纹路、节点流动,所过之处,一片黯淡。 老福特扯了扯嘴角,终于明白克莱斯勒方面为何会和公会方面达成私下协议之余,心里又很是懊悔。早知道公会真的有被企业赶走的一天,当初克莱斯勒和公会方面开战的时候,福特就该果断跟进。 “听起来很美好,希望你能早日过上这样的生活。”司徒雷温柔的看着季时宜。 青椒她听完我的疑惑,微微转过头来。用眼睛瞅了一下我,便又不紧不慢的解释着。 沈青青看着刘记米铺那招牌,倒是笑了,这还真的是赶巧了,想着便去了刘老爷的府邸。 再加上他们完成一个任务,现在都能领好几千。现在他们压根就不缺钱,有钱没处花,更没有命花。 这村长五十多岁,一幅儒医打扮,花白的胡子显得更是仙风道骨,这村长沈青青也知道,在村子里面很有威望,做事情也是不偏不倚的。 “我这孙子怎么样了。”独立病房内,王霭看着一身,眼神幽冷。 宁致远的两个儿子在附近的一家私塾上学,他们中午不回来吃饭。 他的嘴巴里直冒出了一阵阵的浓烟,然后又在空中飘了回去。重新藏在了,龙江滨他的身后。 龙腾闻听一惊,眼中闪过挣扎之色,他何尝忘记,此刻来到海月宗,乃是奉了族长之命,带着任务来的。 这么多年,哪怕是萨利最为危险的时候,赵功名几乎都没有出战过。这么多年,他一直在钻研如何攀登仙尊境界的妙法。 听到云之上,百巴托发出的粗犷的声音,声音中还隐隐带着一些冷漠。 毕竟,王二黑乃是‘休山君’和‘残玉古灵’两位神尊战力的叠加,这等力量,远不是曾经的克罗诺斯所能够比拟。 “唉~”林海一阵无语,为了这俩货不干架,赶忙在桌上放了一排的猴儿酒,并告诉他们,今天管够。 他只说了一句,对方就记住了,怪不得多年以后,天涯论坛依然被称为最有人情味的网站。 中原武林盛事便是今日,四面八方的江湖中人尽皆赶来,麒麟山庄为此,于半年前便开始开垦后山林木,扩建房屋以及练功场地,而山下和山腰间的店铺也比往年多了许多。 他的修炼天赋,实在是独一无二,让人惊叹。即便是茹月和安静思也同样天赋惊人,可是比起王二黑来,她们毕竟还是相差太远了。 将魔族神魂全部吸收后,秦宇发现,魔族的神念并没有反扑,仿佛,他的神念在背剑奴的一掌之下彻底被磨灭了一般。 想起那一个个替自己死去的生命,自己连一丝反抗或挣扎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李鹤一直以来压制在心底的愤怒犹如火山爆发蓬勃而出。 几人经过翻译又寒暄了一阵后,领队军官才用那几乎是现学现卖的华夏语说了句谢谢,并且表示比赛结束后,要找地方亲自下厨,做他最拿手的红菜汤,来请许辉吃饭。 第146章:我心悦她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太子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站起身,问在坐的属官、幕僚:“现在呢,你们怎么看?” 主张逼宫的就不说了,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事业。主张稳妥保住太子之位的属官皆是一脸猪肝色. 他们虽然依旧觉得逼宫太激进了,可却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宫里宫外,太子、外戚甚至连财产皇帝都已经容不下了,难道真要等到皇帝将太子一系的势力全部消磨干净,没有反抗之力? 他们给太子当了十多年的属官,早就和太子捆绑在了一起,倘若太子真被废圈禁,等他们的恐怕也只有灭族一途! “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跟自己过不去?你明明喜欢他的,你明明爱他,为什么偏要说不爱?我不管,我要去找叶丰,把他找回来!”乔寰宇追了出来,跺着脚,要去追叶丰。 天火魔将开口,话还没有说完,叶轩的雷霆仙剑便已经将他洞穿。 杜苏看了祁思绵一眼,脸上的怒火稍微收敛了一分,可再看向不远处的王琳,瞬间又被点燃。 周围那一只只的金光凤凰,都像是见了鬼似的,朝着燕云辰打过来。 谷外的天空中,迷光闪烁,空间扭曲,秦命掌控着时空圣器,撼动了凝固的时空长河,来到了这个重要的时间节点。 当发现,这样盯着一个男人很不礼貌,急忙挪开视线的时候,绍翔唇角一勾,露出格外迷人的邪魅。 虽然燕云辰暂时还返祖不了为青龙,但是燕云辰已成功化身为龙,这一只遮天蔽日的大龙,已足以惊艳众生,震荡世间。 一直关注网评的蛮二,颇有成就感,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令它觉得飘忽忽的。 更有人,以燕京儿童医院的内部医生的名义,站出来披露所谓的“内幕”,说那场流感,根本就是儿童医院的医生,联合国际卫生组织的专家,在某个患儿身上,找到了抗体,从而才从根本上治愈了sham的。 虽然这里的衣服每一件都是名家定制,窦灼私认为不论是哪件墨兮穿着都很好看,但看见她真的就这么随意选择,还是控制不住无奈的表情。 “现在我先放过你,除非你去我那向余雷道歉,否则我还会找机会教训你的。”余天浪此时说道,然后冷哼一声,大步走开。他心中惊奇,此废物的实力竟然这么强了,这实力差不多是灵海一重境的实力了。 “没事没事,我看看!”杜狄冬突然一巴掌打在了海得力克的屁股上,“嗷呜!”海得力克发出了一声哀嚎,这也太假了吧? “还有我蒸得馒头和煮的粥,也会像被狗叼走一样消失了,呵呵~”和尚推着灯箱笑了笑,顺手往边上摸柴火。 外头的母子俩听到这一句都察觉不好,让宫人进去看看,宫人进去了又出来,面上带了惊惧之色,说王妃腹部痉挛盆骨收缩,把孩子往里缩了。 黄昏的海星大陆景观十分美丽,这里的灯光都是由海底的珍珠发出,五彩斑斓的十分炫目,自从去位面世界历练也有两年多,石青也许久没有踏上这片土地了。 “嘶!!!”突然安胖子发觉身上被砍了一刀,原来是旭卑看准了自己转身那刻扑了上来。 夏日多雨,雨前闷热,雨后清爽,常常前一刻还是毒太阳,一瞬便电闪雷鸣风呼雨啸,大雨的清气能洗涤天地间的浊气,大多数人夏季还是喜欢下雨的。 据说这世界肉类供应其实非常足,但是那些都是打猎或者战斗杀死的魔兽肉,所以在这个世界肉类是按劳分配的,要不然你就需要自己养些普通动物。 第147章:赐婚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德妃还要斥责,皇帝抬手制止了她。 他走到跪伏在地上的庄亲王身边,弯腰问他:“周玫是哪里不好,没入了你庄亲王的眼?” “儿臣不敢!”庄亲王跪伏的身子更低,他的脸几乎压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恳切:“周姑娘很好,奈何儿臣不配。” “呵!”皇帝冷笑一声,直起身子:“我倒不知道宣毅伯府的姑娘,何时变得这般不知廉耻,才刚及笄就和朕的儿子暗通曲款,私定终身。” 庄亲王猛然抬起头,涨红了一张脸,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流了下来:“罗曼规行矩步,是儿臣……” 第148章:黄雀在后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四皇子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皇帝往梧桐苑一连下了三道口谕,斥责太子治学不严,用心不正。 当天晚上,太子便病倒了。 姜相召集所有幕僚在家商议至三更,第二天朝上便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还事事都又急又难,非姜相出马不可。 皇帝的脸色黑了又黑,偏生着人去请姜相出山的官员还垂头丧气的回来:“姜相说自己年事已高、身体欠佳,实在不宜再去朝堂上应付猜忌和质疑。若后生们在政事上有什么不明白,随时欢迎他们到姜府讨教。” 皇帝当即摔了茶盏,大喘气好久,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声 谢茂拿起被自己坐在身下的毯子,手心轻轻抚摸,仿佛还带着衣飞石的体温。 他的双手戴着狼牙拳套,拳套上方有尖锐的獠牙凸起,这是一名5级的拳师。 领站在了原地,将那些还在忍受身上的痒意的下属都制止了下来。 一句话语,充满了无尽的傲气,让全场人都是不禁打了个哆嗦,东南西北四院的其余弟子,都是纷纷的退后开来。 刘实也差点迷失,每天将自己关在屋里,任何人都没有联系,直到李华找到,狠狠揍了一顿,才清醒过来。李华可是没有留力,打的刘实身上骨折三处,住院一个星期才恢复。 等到数千丹药师进场站立在自己的比赛工位上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接近半个时辰了。 尤其龙棺太重,得一百二十八人接力交换着抬的龙棺,可想而知重成什么样。若是一直走,借着行走的惯性,还能坚持,突然停了下来,抬棺之人当即觉得肩上沉重无比。 韩术的初恋情人又回来了,一个十分漂亮的英伦男孩,两人据说是因为家人的插手而不得不结束。 域外天魔缠住了他的脚,从膝盖没过胸前,再缓缓遮住了天道的眼。 说完,这一行车队便渐渐驶向城门处,倒是那刘家的管事目露讥诮之色,转身回了帐篷。 “你特么是不是傻,连我老大,连我大哥都想揍?”宋泽突然用饭盒敲了敲他的脑袋,然后把饭盒紧紧地拿着,凌宇的饭他得亲自打,不然担心凌宇不满意。 田二苗的劲气打过去,犹如落在泥潭中一样,没有激起丝毫的涟漪。 “打……”水娘子和火炼豁出去了,炼狱灯、地狱烈火两件法宝以锐不可当的气息向外燃烧,两人合力之下威力强大的出奇,第三式六脉神剑一击无效,但也让他们两个吃足苦头,狼狈不堪。 他并没有提及被打伤,甚至被逼退的事,这在他看来实在太过丢脸,而且他一直认为,秋灵姗是占了他轻敌的便宜。 随着科技水平的提高,人类也会发现很多离奇的东西,也会创造出无数的高科技,但是始终落后于某一种力量。 看着浅沫上车后,凌宇才放心,毕竟她是首富千金,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她。 凤城中心广场爆发出一阵惊呼声,这一战众人才发现温清夜的天资是如此之高,竟然打败了成名已久的天才聂双。 她知晓叶天辰不是会说谎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叶天辰没有欺骗她的理由。 这是一个很大的区域,在这个区域的周围,有很多的植被,葱葱茏茏的,看起来也是一道风景线。 “主人,你是不是准备去那五个神秘的地方了?”当关天行离开房间之后,血灵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清脆响声中,天舞宝轮的空间化为金色的碎片飘落,乖离剑的光芒下远处的数座大山被夷为平地,隆隆声不绝于耳,狂风伴随着大地裂开,一副恐怖的场景。 第149章:大仇得报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秦王在回京第二天,便因和四皇子发生口角,痛打了四皇子府长史一顿。将人打得皮开肉绽、卧床不起。 四皇子怒火攻心,收拾起包袱便追到了梧桐苑和太子一起读书,扬言皇帝不痛打秦王一顿,便绝不回来。 皇帝痛斥了秦王一顿,取消他在辽东一行的所有奖赏,亲自去把四皇子提溜了回来。 秦王冷眼看着这些,越发绝得庄亲王的预感没错:太子和四皇子的反应,实在不像在争盛宠。 他们要做大事,而最好的时机,是什么时候呢? 秦王火速召了属官、幕僚和庄亲王议事,连罗庭琛和古权也没 见叶庆泉脸sèyīn冷下来,原本不想理睬丁治国的车建辉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要再不出面,恐怕是不行了。 这个时候,陈平当然要给他们当头一‘棒’,让他们明白究竟谁才是领导,否则要是放任这些官员,他们来找自己就能办成事,那就会让他们看轻了自己。 司徒炎鑫望着机器人怔怔出神,赵庆说的很对,唐信缔造这座城市,不是为了与shijiè为敌,来这里勤恳工作的人们,也只是期望打造一片世外桃源。这样单纯的梦想,不应该被杀戮所玷污。 “能达到这一步也是有很多人帮助过我们的了,如果没有那些人帮助我们,我们根本达不到现在这样的程度,不过别人比我们的命更加好而已了!”上古大神乙说道。 “那个,没有保护好妮娜和伊娃,真的是对不起。”一整天的时间了,修剑在哈利面前都在回避着这个话题,虽然威兰曾经说过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但是,自己始终无法释怀。 贺敏走去询问工作人员,自从上一次施耐德显形后,天盈安保就将他列为关注人物,但并不会贴身紧盯,要逃脱这样普通的监控,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施耐德并没有消失。 盟主身边的大汉甚至都还没有发现究竟怎么回事,更加搞不明白盟主究竟这是干什么。 “对了,莉莉丝。今天行程是什么。”明知道被莉莉丝作弄,蒂珐也没有发作。岔开了话题。 费了些功夫,飞廉终于爬上了龙猪的背上,坐在白鸢凉旁边,依葫芦画瓢的抓着龙猪背上长而坚韧的猪毛,免得跌落下去。 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假如实力不在,飞廉心里极度的没有了安全感。 因为,他们的很多东西,都上缴了,要等到这次行动结束之后,才会根据他们的收获,给予奖励。 消失的不过是形成花瓣的法力,而青莲花瓣是沈石的精气神,是他最强,也是他全身所有力量的所在。 这时候,只见叶天深吸口气,身体阴寒气息释放而出,蓝色光晕笼罩全身,天阶阴寒气息席卷而开。 在那张恶臭的大嘴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又用了全部的力气去持弓,姬钺白的虎口已被金弦反震得崩裂流血,衣袍与靴子都被腐蚀了一部分,正滴滴答答地融化着,好在没有碰到皮肤。 然而,这次他依旧扑了空,因为,这也仅仅只是一道投影而已,而非真实存在的。 “你他妈真是不知道怎么死的!”黑子指着肥猫刚要骂,却被鞠志东一把死死抓住。 有空气,有山,有树,有河流,还有一些残破的建筑,看起来跟陆地差不多。 由于凌昊之前也是屡屡做出了让人惊讶之事,所以此时哪怕他时间上落后了两倍之多,还是有一部分人对他抱有着期望。不过对于这些人的侥幸心理,在更多的人看来,自然就极为可笑了。 林艾庆幸这帮机械生命体都没有脑子,要是亚当和夏娃这两个还算有脑子的过来指挥战斗底下的这艘航母早就以身殉职了。 第150章:唯一(结局) - 罗家弃女很嚣张 - 狐狸糊涂 按照秦王和庄亲王先前的商议,秦王负责攻城护驾,庄亲王寻密道进宫护住德妃和温妃。 在宴会上,他们装醉退宴皇帝准了。出宫再集结人手回来,也算顺风顺水。可没想到:两位对兄弟来说异常重要的后妃,一位都没护住。 秦王悲痛,庄亲王又何尝不痛? 可再痛,该做的事也得紧着去做。 当天晚上,秦王联合镇南王控制住了宫中局势。庄亲王和陈墨一起安抚着女眷情绪,不让他们在宫中过度惊吓,更不能闹出人命。 等宫中一切都安稳下来,秦王亲自敲响丧钟,整整十八下,代表皇帝驾崩。 被这样一打扰,苏惠彦也没有了继续玩下去的兴致,而方尘本来就不爱在这种场合玩。两人干脆离开了迪吧。 苏惠彦看到张扬一脸严肃的神情,心下里忐忑不安,却又不敢在母亲面前表现出来。 李通明那本来瘫坐在椅子上的身体猛然一颤,纵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流露出浓浓的震撼之色,双眼死死地盯着比武场上那少年的背影。 对面的白衣男子对着黑衣男子拱手一抱,略有诚意的说道。而就当他想继续说话的时候,黑衣男子冷哼一声,轻手一挥,数道狂暴的能量匹练便形成一支支巨虎,朝着白衣男子奔去,看那模样,似乎要将男子完全抹杀。 “千水元,这个孩子开始老祖亲自点名需要重点照顾的人,难道你要背叛老祖的法旨吗?”千水一剑双眼似射出了两道锐利的金芒,显得尤为愤怒。 “当然了,要不然我突然在你身后冒出来,吓唬你一下试试!”李天瞪大眼睛瞅着李棋儿,完全一副据理力争的架势。 这个不是通天巨蟒而是一条吞天巨蟒,最厉害的神通就是吞噬万物。这个神通是非常逆天的,这个神通是鬼神都惧怕的神通,这个神通是没有限制的。 “喂,有话好说,只要你放过我,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狼毒烟之中传出紧张的话语。 “喂,家主我是古战。”古战的双腿直打晃,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古振宇通电话,确切的说是第一次和古振宇说话,以他的身份,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古振宇。 金丹期的强者来临,比之千年僵尸要厉害一百倍,简直不是一个档次的。 虽然手机信号恢复了正常,但民众依旧无法离开春木市,政府也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只是单纯的呼吁民众要保持情绪的稳定,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任何的指示。 黯淡的法术舰再也无法维持法阵的存在,它们在吐出最后一只怪兽以后兵解于太空之中;而因为无法停止能量输出,法术舰里面的船员们就连开着救生艇逃走都做不到。 可并没有,依旧是大量的藤蔓,只是这些藤蔓似乎知道拉普拉斯不好对付,没有用近身的方法去缠斗,而是开出了大量艳丽的花朵。 “哼!结束了。”陈默看着电脑上面考拉内部和搜驴内部的程序全部的被艾滋攻击破坏掉不由得嘴角上扬。 看着橘梨莎一脸神秘兮兮的兴奋神色,坂野心里也似乎有了一丝期待。 不知道几百次了,镜子里的自己总是和自己神同步,丸藤翔却不觉得无聊,毕竟现在也没别的东西可以玩。 他们四人很明白,若不是遇到了陈默,他们想要来到这个大舞台上是不可能的,甚至有生之年无望。 “在。”铁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圆形的黑色物体,上面刻着某些奇异的纹路。 没多久,濮阳璟手里提着一些东西回来了。里面是一套新的黑色衣裙,在西冬国,这种黑色的衣裙很少有。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