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妙妙,这一年让我好找。”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天色擦黑,月上梢头。 若是往常,潇湘小馆内早早亮起大红灯笼做生意,酒醉娇笑,好不快意。 偏今儿不同。 自上京来了位贵客,作何身份鸨母不知,但贵客身旁那位却是他们菰城县令的长子傅波,去岁赴京成了京官。 而在贵客身边,却也不过是众星拱月中的一位。 此等贵客,步临贱地,鸨母激动之余,伴随着胆战心惊。 尤其是这位爷连来三日,只是面若冰霜地在大堂翻看小馆的姑娘名册、接客记录,馆里的头牌娘子送了一波又一波,皆被他似冰剑般的目光煞退。 鸨母向傅波大人求助了几回,但傅大人只是摇头,让她该如何便如何。 只是有这尊大佛坐镇,馆里客人也稀稠了许多,鸨母只得请出小馆的当家。 妙妙身段婀娜,面容姣好,尤其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去岁来了潇湘小馆后革新颇多,让小馆的生意爆红,一夜之间潇湘小馆成了整个菰城的业内招牌。 鸨母赚得盆满钵满,依照约定让妙妙成了小馆的二当家。 起初鸨母还有几分不舍,后来小馆几次遇事皆被她一一化解,屹立不倒。鸨母才心服口服。 贵客总算翻阅完了名册记录,来时的眸色阴沉淡了几分,鸨母察言观色,卑躬屈膝道:“这位公子,潇湘小馆还有一妙人,可有兴趣?” “带路。” 这就是有意思了。 鸨母抑制不住的激动,将贵客领着上了楼。 傅波领着亲兵守在楼下大门两侧,今夜不准任何人迈入小馆。 二楼最西的厢房传来琴声袅袅,如仙乐降世,崔洵的脚步顿了顿,随即抬手示意鸨母离开。 鸨母识趣走远。 琴声顿停,崔洵大手一推,“咯吱”一声,雕花木门打开又合上。 轻薄月色软帐之后,有一女子身段如柳,正坐在一把琴前,声如蒙雾氤氲,“公子请坐。” 听到熟悉的声音,崔洵忍住情绪,站着未动。 妙妙也权当不知,笑笑道:“公子可还想另听一曲?” 崔洵脚步沉渐,径直往内走,拨开了纱帘,那女子衣着清凉,竟还带着绯红面纱。那面纱如新娘盖头,自头顶盖住。 自内而外几乎看不清,也仅能凭感觉摸出琴弦。 崔洵喉间溢出冷笑,“琴弹得不错。” 闻声,妙妙心间一动,那瞬竟有如沉入深渊。 男人已行至面前,妙妙娇笑一声掩盖心中惊疑,伸手去揭面纱:“公子真是心急,不如先与妙妙共饮一杯。” 妙妙身着清凉,雪白柔荑伸过头顶时身段愈发清晰,崔洵眸子暗沉几许,牙根发紧。 面纱揭开,妙妙勾人的眸子缓缓上移,待看清来人之际,面色却如见鬼了一般,煞白一片。 崔洵笑意深不达眼底,“好妙妙,这一年让我好找。” 妙妙脚有些发软,男人一把抓住她的腰,抱着往里大跨两步,将她扔进了床榻。 抬手一挥,那纱帐便落了下来。 床榻之间,男人步步紧逼,将妙妙不住后挪的身子逼到死路。高大挺括的身子近无可近,身上的松香将她笼罩,令她记忆溯洄,终于从庞大的震惊中回过神。 妙妙笑了笑,眼神媚如丝,小手抚上崔洵坚硬的胸膛,“原来是侍郎大人啊,许久未见,还是这么英姿挺拔。” 早知她没心没肺,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但真见着了,崔洵又被惹出一身的气。 眸光打量她松散的鬓发,春水般的眼眸,还有方才因挣扎掉落的肩带,一半酥胸明晃晃落入他的眼眸。 察觉到直白的目光,妙妙红了耳,嘴里却道:“崔侍郎若要也未尝不可,只是小馆规矩,先付钱后啊……崔洵你!” 妙妙低头看着崔洵的脑袋,自己的半露衣衫早被拨到了一边。 酥麻的感觉袭来,明眸惊颤不已,这崔洵,如何比起一年前更凶猛直接了。 木床发出“吱呀”声,崔洵将妙妙双手扣住,却忽的挺起身子不动了,妙妙抬眼,眼中含着水雾,无辜又心焦。 “为何要离开?” 妙妙心中突发浊气,他又是这样,为何总在这些时候审人。 她扭头,不说话。 崔洵心中冷笑,不说是吧,论起审人,整个北齐,无人能出其右。 整夜,房里叫了几次水,丫头们红着脸进进出出。 因大门被守着无人进这潇湘小馆,西厢房的声音在寂静中隐约传出,姑娘们个个面红耳赤。 待妙妙辗转终醒时,崔洵已然撑起胳膊侧着看她了。 妙妙全身都似散了架,只有一双眼不依不饶地瞪着崔洵,昨夜反复温存搓磨,崔洵挤压一年有余的郁气消了大半,只觉面前这人颇为可爱,轻吻了吻她脸颊,“起来吧。” 清粥小菜已经热了又热,被丫鬟们端上饭桌。 妙妙闷声喝粥,并不睬身边这人。 崔洵并不生气,待她吃完,温声道:“前事我就不追究了,收拾好东西,三日后随我回京。” 妙妙心一沉,下意识拒绝:“不要。” 男人的脸色又阴了下去,“容不得你拒绝。” 仆从来撤了桌,妙妙眼珠一转,这男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于是放柔了语气,道:“我好歹在此处生活了一年,不如多许我两日,也好与亲朋道道别。” 崔洵道:“你在此处还有亲朋?” “自然是有的。” 卖菜的王婶子借给她银两过,卖胭脂的王店主常与她往来,布行的李老板也是她们潇湘小馆的老友了…… 妙妙脸上未施粉黛,却仍嫣红俏人,眉梢含春,是他昨夜看了无数遍的风景,崔洵心动,握住她的腰肢按坐自己大腿上。 “五日之后,不想走也得走。”崔洵的目光夹了欲。 妙妙的衣衫本就穿得松,带着薄茧的手指勾下了衣带,往深处伸。 一年前的崔洵从来都是直切主题,哪会这些手段,想到昨夜的那些花样,妙妙的心一沉,情欲退了几分,想来是他娶妻后特意学来的。 崔洵手一沉,妙妙急忙扶住他的肩,急促哼了哼。 “还敢想旁的。” 崔洵不悦,欲更进一步,门房外传来傅波的声音,“大人,逃犯已擒获。” 第二章 他疯了?!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崔洵此次南下,一为妙妙,二则京中发生一起谋逆案,叛党为前朝余孽,崔洵奉命捉拿。 菰城大牢阴森潮湿,一方桌台上点了红烛,旁边放了一盘花生米。 狱卒此时皆在那重牢口守着,崔洵大步往里走,手下在侧汇报:“逃犯名金轩,乃前朝大将金荣之子,被捕后几次自尽皆被发现,大夫正在救治。” “留着他的命还有用。” “大人的意思是,他背后还有主使?” 崔洵不答。 狱卒开了锁,金轩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身上大大小小的新旧伤一片,白布衣衫打破了几个口子,印出血痕,大夫正在为他上药。 崔洵一个手势,一桶冰水将金轩泼醒,他挣扎开双眼,看了崔洵一眼,冷笑了声,“走狗。” 崔洵知金轩何意,金家原也是京中大家,战功赫赫,为守护前朝鞠躬尽瘁。然朝代更迭,仅凭金家是螳臂当车,那些所谓的士族门阀却任凭贼子进京,拥护为王。 也造就当今流传的那句“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在金轩眼中,人人仰而望之的世家门阀怕不过是贪慕荣权的软骨头。 “金兄何必如此执着,放下过往好好活着,不好吗?” “国仇家恨,与那贼子不共戴天。”金轩眉间戾气纵深,仇恨不加掩饰。 当今皇帝乃草寇出身,趁着乱世打家劫舍登上帝位,金家本可护着王室自密道逃至民间,谁料贼子心狠,与奸人里应外合,在皇城外布下天罗地网,前朝从此覆灭。 金荣大将军也在那次围剿中牺牲。 为了报仇,金轩这些年在民间出了不少力。 金轩眼神一暗,又欲寻死,崔洵却慢慢悠悠来了一句,“你可知,当年泄露密道的奸细是何人?” 金轩舌头一闪,出了些血,目光却幽幽地盯着崔洵,“是谁?” 崔洵目的达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浮尘,“活下来,就告诉你。” 崔洵心情颇好地回到潇湘小馆,途中听见叫卖簪花,还挑了一支带回去。 不成想,刚到小馆门口,便见到拔剑厉喝的傅波和对面吓得双腿打颤的鸨母及一众女人。 崔洵心生不妙,边听傅波所言边忍着情绪来到二楼。 西厢房的门紧闭,崔洵猛然推开,门触及墙壁反弹回来。 房内早已空空如也。 崔洵目光暗沉,似要将人吞没,咬牙吩咐:“封锁全城,去西码头。” 菰城往北是矿场,途经深山野盗出没,一个女人并不安全,东门曾出血案早已封闭了几十年,至于南门——崔洵此行追缴叛党,重甲兵皆驻守在南门,妙妙断不会自己送上门。 夕阳下沉,整片江域皆被染成了橘红。 远山如眉黛,静卧江面。不远处一艘小渔船正晃晃悠悠地驶出去。 崔洵目光厉沉,吩咐道:“去追。” 待追上,绕过白发老翁,崔洵一掀帘子,里头竟仅有一垂髫小儿,正剥莲子玩。 整整三日,崔洵将整座菰城翻来覆去搜了一遍,与妙妙相识的人家,被搜了一遍又一遍,皆道并未见过她。 就连邻县也惊动了,自觉搜查来报,并无陌生女子进城。 鸨母跪在脚边,哆哆嗦嗦地将妙妙这一年的事儿都说了个遍,只是见着崔洵杀人般的目光,瞒下了一件——妙妙当年来菰城,身边是有夫君的。 到了第五日,崔洵放出风声,一日不见妙妙,便将小馆中的一位清倌送入军营。 夜色迷人,如水月色中,女子身着罗衣轻纱,款步走向小馆,似仙似妖。 守门的侍卫看呆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众人齐头看来。 鸨母最先松了口气,忙呼:“妙妙!” 崔洵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紧绷的弦总算松了,眼色却依旧深沉,不说话,就坐在大堂居中,盯着她。 还是这个死人样。妙妙腹诽。 鸨母察言观色,放轻声音将所有姑娘带出了大堂。傅波也带人退守到小馆门外。 人都走了,妙妙放下身段,坐到崔洵腿上,双手攀在他肩头,吐气如兰,“我跟亲朋道别完了,明日走?” 消失了整整五日,她倒好,轻描淡写只道是道别去了。 崔洵自诩喜怒不形于色,却每每被面前这女人弄得心神不宁。 他咬牙切齿地握住她的腰肢,欲待发作,女子吻上他喉间凸起,震得崔洵身段僵硬。 妙妙放得开,崔洵自一年前便知晓,但此番相见她相较之前又添了几分媚骨。若非前些天仔仔细细核对过这潇湘小馆中的名册,他此刻又欲疑心。 似是对他这五日的补偿,妙妙这夜极为主动,崔洵得了滋味,郁气皆消了。 得了妙妙,崔洵只有一愿,便是将她拴在身边,万万不得容她再逃。 翌日,妙妙是被马车颠簸吵醒的。 她身上披着薄毯,之下只胡乱套了件亵衣,妙妙都不敢想,崔洵是如何将她抱到马车上的,又有多少人瞧见。 身子的酸痛几乎令她难以起身,男人往她身后垫了块软垫。 “这么急?”妙妙瞥了眼手握折子的崔洵,一脸神清气爽,容光焕发。反看自己,却连坐也坐不起。 马车空间大,崔洵将点心放她软塌边的小桌案上,双手捻起一块放她嘴边,笑道:“昨夜累坏了吧,吃些东西垫垫。” 妙妙没有胃口,但还是轻轻咬下了一角。 车子已驶入扬州郡内,窗外传来马蹄声,一声爽朗的笑传进来,“崔兄可是满载而归。” 这声音妙妙认得,是崔洵的好友桓瑛,当年也算是她的好友。 风将帘子略微拂起,远山近水随着马车行进在眼前流转。 桓瑛竖着玉冠,行进在车窗外,蓦然回首同妙妙的视线冷不防撞上,皆一怔愣,点头示意,旋即错开。 妙妙卧躺在侧,薄毯堪堪盖住,锁骨上的红痕却清晰可见。 崔洵脸色微沉,将帘子复又拉回,道了句:“桓弟先行,上京再见。” 桓瑛大笑,“崔兄气度不减当年啊。” 道完便策马扬鞭,领着一队亲卫先行北上了。 妙妙躺了会儿,身子爽利了些,便想坐起来。谁知一扯,脚部不知牵扯到什么重物,显得格外笨拙。 对上崔洵似笑非笑眼神,妙妙心道不好,扯开薄毯,竟是一副锁重犯的脚铐,同马车的一侧相连。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崔洵,“你疯了!” 又四处张望,她的衣衾也并不在这里。 崔洵真的疯了。 第三章 已是大发慈悲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一年前,崔洵翻遍了上京也未找到妙妙,直到一月之后,才不得不承认她真的逃走了。 搜寻的范围也自上京往外辐射。 天高海阔,总有找到的时候。 无数个夜里,崔洵辗转难眠,有时心中生了十分恨意,暗暗发誓:若是找到了,必将这个没良心的双腿打断,永永远远、生生世世地拷在自己的身边。 直到真正见到了伊人,恨意却瞬间烟消云散。 白皙的小腿如一块美玉,让他爱而不舍。 打断岂非可惜,就应当让他夜/夜把玩。 故而,锁了妙妙于崔洵而言,已是大发慈悲。 可一路上,这人却白日闹、夜里闹,不得安生。 还不如直接打断。 可崔洵舍不得。 路行七日,已至沧州,再有两日便可到上京。崔洵想好了,这回不容她住在外头,就将她关进自己的院子,若她安生,还可许她些自由。 若她不安生……崔洵自有法子。 到沧州那夜,众人在楼下歇脚吃饭,崔洵将人抱进了上厢房。 窗外燃起了烟花。 一路上沉眸不言的妙妙眼中满是惊艳,那烟花倒映在妙妙明眸中,格外艳美,崔洵一时看得怔住。 小厮端上晚饭,倒了茶水,笑呵呵说道:“客官,您请慢用。” 妙妙问:“今儿是什么节?” 小厮生得五大三粗,笑起来却也和善,回道:“这位娘子,今儿是鬼节,鬼节阴气重,所以沧州百姓每年都在鬼节这夜大办灯会,热热闹闹的就不怕了。” 崔洵冷笑:“鬼神之说,荒诞不经。” 小厮笑了,“非也,这位公子,鬼神之说自古有之,还要心存敬畏。” 待要再说,妙妙抓住他的手腕,眼中满是惊羡,“我们也出去吧。” 崔洵下意识就要拒绝,但想到这些天她待自己的冷淡……手腕上的柔荑似水,将他心中的芥蒂完全抚平。 “嗯。” 几乎是一进街市,崔洵就后悔了。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若在此处走散了,去何方找寻都不知道。 偏妙妙被关了几日,一时间如脱缰的小狗,这儿看看那儿瞧瞧,一会儿功夫手上便拿了两个獠牙面具,凶神恶煞的。 崔洵接过一个,略微嫌弃地戴上,看到妙妙眼中的满意神色,眉头才舒展开来。 两人相偕挤在人群中。 远方烟花爆竹不断,吆喝叫卖声一片,身边的女子眉开眼笑地看着道边玩意儿。 崔洵意动,心中竟生出荒唐想法。 舍了上京的荣华,断了世家的责任,隐于民间也未尝不是一桩美事。 如此想着,身后却传来惊呼,马蹄声急急传来。 “妙妙!” 妙妙不察,胡乱蹦到街心,眼见那疯马就要撞上,妙妙的脚却似生了根,定在了原地。 崔洵飞身跃起,欲控制疯马,谁料那蒙面人不停反抽策马扬鞭,从崔洵身边掠过,抓起了妙妙横在马背上,飞奔向西。 街道往西尽头,便是西城门。 崔洵的心瞬时便如被泼了一盆凉水,眼眸如墨,沉静地不行,挥手一动,街道两侧的黑衣人刹那行动,轻功飞檐,往西边那人影飞奔而去。 待崔洵赶来城郊,见到的便是这番景象—— 妙妙被反绑在一棵大树上,衣领被撕开了些,嘴里塞着粗布,满眼都是惊慌与恐惧。 暗卫重新隐了起来,只有崔洵与手下几人。 见到崔洵的那刻,妙妙含着的泪水终于哗哗流下。 崔洵心情跌宕起伏,只觉妙妙无辜可怜,心疼不已,将她衣领拉上,抽去她嘴中粗布,解了她绳索,额头对额头与她相拥,承诺:“对不起妙妙,不会有下次了。” 妙妙只是呜咽流泪,又指了指身侧一封信,是方才蒙面人扔下的。 崔洵打开信,愈看脸色愈发的沉。 妙妙瞥见,信纸末尾落款处有一“金”字。 余下几日赶路,崔洵并不将妙妙锁起,妙妙也似是被沧州那晚吓着了,除去住宿歇停,只是安安静静坐在车厢里,偶尔与崔洵亲热。 两人似乎忘了前尘,如小夫妻般过得和美。 到上京是巳时时分,夜风清凉。 妙妙随着崔洵走进宅院,才后知后觉道:“我也住这儿?” 走过蜿蜒小路,路过熟悉的亭廊,崔洵将她领到自己的院落,西北角落处竟还养着那时她搬来的紫藤,一年时光里已然爬了屋子的半面墙。 “以后就住这儿。” 崔洵第二日一早便去面圣,将逃犯一事上报,圣上十分满意,对他赏了又赏。 而妙妙醒来过后便在府中随意漫步——崔府大门守卫死活不放她出门。 崔府作为世家之一,自然有着泼天富贵,院子里名贵花竹数不胜数,只是与一年前并没什么两样。 妙妙看倦了,也厌了。 崔家乃大族,传到崔洵这辈虽也是枝繁叶茂,但嫡支的却堪堪只剩下崔二郎与崔三郎。 老太爷的膝下仅有二子,仅长子为正夫人所生,也就是崔洵爹,其又育三子,长子出生不足月便夭折,崔二郎当年及冠后看破红尘,于山水间修道成仙去了,如今这一脉只剩下三郎崔洵可堪大用。 崔洵也并不辜负族中期待,六艺经传不在话下,早已名扬四海。 妙妙坐在湖心亭中,微湿的湖风吹散几丝暑气,亭落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幽幽开口,“这院子有妙人打理,倒是不错。” 身旁一美婢名唤青霜,玲珑剔透,垂首道:“何来妙人,都是公子费心费力打理的。” “哦?”正欲再问,身后竟传来了熟人的笑声。 “妙妙?”来人亭亭袅袅,身着锦衣华服,身后一众奴仆跟着,富贵不可言。 妙妙眉间一沉,转瞬便换上了同来人如出一辙的笑,“卢二姐姐呀。” 青霜行了礼,道了声:“卢小姐。” 妙妙听见这声称呼,面露疑惑:“咦?卢姐姐竟还未与三郎成婚?” 此话一出,卢昭脸上浮过一丝恼恨,却低了头,道:“妙妙何故玩笑,我心中只有中郎将一人。” 卢昭眼中情谊不似作假,妙妙却将指甲掐进了掌心,忍了情绪道:“中郎将又在何处?” 这回换卢昭诧异了,问道:“中郎将不是同妹妹走的吗?” 远处传来一道人影,正往湖心亭方向而来。 妙妙拿了鱼食,走到亭子边沿,似笑非笑看着她:“卢姐姐胡说什么啊,我心中只有三郎一人,怎会与中郎将有牵扯?” 卢昭靠近去,欲再问些什么。 妙妙却唇形一动,压低了声音道了句什么,令卢昭面色大变,满目震惊可怖,竟伸手作势要推面前人。 那人影已至近处,妙妙往身后一倒,直直落入湖中。 第四章 渡她甜汤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此湖乃天然湖泊,崔府建造之初纳入其中,湖心深不可测,妙妙不会凫水,双手击拍湖面,却仍旧不可抑制地逐渐沉入水中。 崔洵忙丢下手心之物,一个跃身便入了水中,抓了妙妙腰身往岸边游。 卢昭心慌意乱,看着崔洵抱了妙妙出水,欲靠近解释什么,但男人却绕开了她,大步径直往前走去。 当时仅她在妙妙身侧,还有推搡之势,如今是怎么都逃脱不了嫌疑了。 正当卢昭立在原地,心急如焚时,前方男人的脚步顿停了,卢昭心一动,往前小跑两步,却听见男人冷漠无波的声音。 “如今妙妙已回,卢小姐不必日日再来崔府。” 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卢昭只得眼睁睁看着崔洵抱着昏迷的妙妙离开。 沉默两秒,她亦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唤了自己的贴身婢女转身离开。 当年妙妙离开,崔洵几乎要掀了整个上京的天,不过几天功夫人就瘦了大圈,崔夫人早逝,崔洵身边一个照料的人都没有。崔大人趁此时机将卢昭接进了崔府,对崔洵放话:“你那妙妙一日不回,卢昭就是崔府一日的主子。” 当初,谁能料到妙妙还有回来的一日。 崔卢二家本就有婚约,卢昭早晚都是崔洵的大娘子,可偏偏有个来历不明的妙妙从中作梗,可这样的女子即便进了崔府,也最多只能做个妾室。 因此,崔大人也不知卢昭到底有什么难过的,她是注定要入崔家的,父辈定下的婚事,岂容儿孙篡改。 看着卢昭一脸患得患失的模样,这一年来也闹过不少脸色。崔大人有些厌了,抬手道:“那妙妙既回来了,那你先回去吧。” 卢昭面色大变,嘴里嗫嚅还欲说些什么,身旁的奴婢悄悄拉了拉她衣袖。 看着卢昭离开的背影,崔毅摇摇头,卢家次女还是困囿于府第之事,实非洵儿知己,卢家长女倒是温婉大气,名满上京,当年同洵儿也相交甚好,可惜身子骨孱弱…… 只是洵儿待卢昭已生厌恶…… 想了想,崔毅还是准备向卢家修书一封。 紫园众奴仆躬身低头,纵使隔了老远,他们都能感受到公子周身阴沉晦暗的气息,令人局促惶恐。 医者切脉诊断道是入了寒气,加上惊吓过度,这才还未清醒。 但崔洵却是万般心焦,六扇屏风后备了许多热水,他用热巾为妙妙擦了几遍身子,都未将人捂热,也未有醒的迹象。 崔洵屏退众人,脱了自己衣衫,与妙妙同贴一处。 彻夜,妙妙迷迷糊糊的,一会儿喊热一会儿又喊冷,崔洵闭目的时间少之又少。 直到寅时,天将亮未亮之际,妙妙烧终于退了,嘴里却迷迷糊糊反复叫着一个名字。 崔洵仔细一听,眼底骤然布满乌云。 卢府一别致小院中,女子身着繁复白色襦裙,头上仅一根玉簪点缀,青丝披肩,倒有几分世家所崇遗世之风。 听完卢昭的话,她唇角微启,饶有兴味:“妙妙回来了。” “阿姐!”卢昭在外向来以温婉示人,鲜少如此疾言厉色,“你怎么还盼着她回来啊,我才是你妹妹!” 卢意专注于给花浇水。 思及那日妙妙在她耳边说的话,卢昭已经几夜没睡好了,“当年我们使计令她离开,她全都知道了。如今回来必定是要找我们的茬,若她通盘告知洵哥哥,我与他的婚约就再无可能了。” 卢意微微叹气,放下了花壶,接过身后婢子手中的白巾擦了擦手,“小昭,她只是来历不明的女子,你可是卢家小姐,若是拿自己与她相比,岂不自降身价?” 卢昭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崔洵待妙妙不同,自己身份再高贵又有何用呢。 再说,卢家小姐又不止她一位。 卢昭看向了家姐。 卢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及笄前便已名动上京,与上京四公子齐名,民间更有称她女公子的。她与崔洵等人情趣相投,分外合拍,自己也不过是沾了她的光才勉强跟在他们中间。 不过好在她身体孱弱,崔家的婚事应当是落不到她头上的。 这么一想,卢昭望向她的眼神又变得柔和,“阿姐,你再帮我想想办法嘛!” 夏日炎热,紫园寝屋内摆了冰鉴,婢女们站在其边,拿扇子散开凉意。妙妙已经醒了,身子骨却并未大好,脸色尚有些苍白。 她神色淡淡的,问青霜:“侍郎大人呢?” “公子大早便进宫了。” 于世家而言,再大的官职也比不上门阀二字,故府中奴仆皆唤“公子”,并不称官职。 崔洵近日待妙妙有些奇怪,说是珍重吧,每每望向她时眼中高深莫测。早出晚归,同她吃了晚膳后便去了书房,后半夜才摸黑上床。 也未有出格之举。 念及在菰城那几夜的颠倒,妙妙不解,他是怎么忍着的? 便在当夜主动端了甜汤去他书房。 书房内烛火通亮,听闻门声崔洵抬眼望过去。 青纱衣裙裹住妙曼身姿,青丝披肩,分明未施粉黛,那眉目如丝却要缠绞崔洵的身子。 朱笔尚在手中,崔洵却觉口干舌燥。 妙妙曼步往前,将甜汤垫在一本折子上,碗底瞬间将折子表面浸出一圈水渍,妙妙抬手,玉手点在崔洵唇畔,贴在崔洵耳畔,吐气道:“手湿了。” 崔洵似笑非笑看着妙妙。 柔荑上的水珠渗进崔洵口中,一股甜腻自舌尖蔓延开来。 “坐上来。”他唤道。 妙妙低头一望,半边脸顿时殷红,不敢置信地问:“在这儿?” 崔洵不答,却拉她娇白小手往下,妙妙的脸又红又烫,她只是来勾他回寝,在书房……她还没有过。 身子一软,整个身体重量便靠在了崔洵身上。 身前贴着他坚硬炽热的胸膛,身后靠着紫檀桌沿,整个人被禁锢住,不得动弹。 桌角烛火跳了跳,两人均已气喘,崔洵含了口甜汤,渡给妙妙,那水却自唇角往下,不见踪影。 书房的温度愈发滚烫,崔洵眼红,抱起妙妙,往寝卧而去。 本是个良宵,偏情动之时,崔洵又开始审人。 “你可认得金轩?” 闻言,妙妙混沌如潮的大脑瞬间清醒,浑身发凉。 第五章 崔洵的枷楠手串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自那夜之后,崔洵在政务上忙得不像话,几乎整日连夜都在宣政殿议事。 妙妙已有近月不曾见到崔洵。 问崔洵院里的小厮崔万,崔万却仍记恨她一年前离开让郎君失魂的日子,没好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妙妙惹了个没趣,气呼呼打定主意从此不再过问。 崔洵许她一月之中可出府一回,这日妙妙便领了一大帮子奴仆侍卫浩浩荡荡走在大街上。 往来路人无不纷纷侧目退让。 花着崔洵的钱,妙妙自然也不客气,珠钗锦布让身后人拎了满手,这架势竟像要将整个上京铺子搬空了似的。 往西街走去,竟不期然又遇故人。 “妙妙?” 来人声音恬淡,自有一股温和大气之意。 卢意身着兰苕色交领襦裙,黑发右侧扎着玉雕花蝶宝簪,身后也不过跟着婢子二人,相较妙妙这番大驾子,低调不少。 见到熟悉面庞,往事如一把横刀,直捅她五脏。 面对卢意浮在面上的欣喜,妙妙懒懒道:“卢姐姐啊。” 竟连个正眼不曾看过去。 卢意脸上浮现几分尬意,却也并不甚放心上,走到妙妙身旁,说道:“妙妙,小昭当年做了令你不悦之事,我代小昭向你赔个不是。我与妙妙许久未见,可否上茶肆饮茶叙旧?” 妙妙看向身后,数十位奴仆手中皆满满当当,“真是抱歉啊,卢姐姐大家闺秀自是无事可做,可我还急着回府为三郎做甜汤呢。”说着脸上生了几分娇羞。 “你与阿洵如今好好的便足够了。” 妙妙望过去,对面女子笑靥如花,竟真如思念她一年的闺友一般。 说着,卢意伸手撩了撩发丝,宽松衣袖垂落,露出无暇手臂上一串枷楠木手串,那珠子颗颗饱满硕大,应是男子所配,此时戴在卢意手腕,竟似美人有主了一般。 这珠串,本是崔洵随身戴着的。 若是一年前,妙妙必定要因此伤心难过一番,此时却不过将眼神淡淡移开,道:“姐姐身为卢尚书长女,枷楠木手串怎配得姐姐身份,再如何也该用个沉香的呀。” 崔洵在宫里连轴转了近月,总算安排好秋日围场的路线及禁卫军巡逻值日,近几日只需在家休沐便可。 回府路上,正坐在四驾马车上思虑宣政殿外同卢尚书的一番话,不觉心烦。那卢家拿他当什么,先是将卢昭送来崔府,今日又说将婚约换到卢意身上。 崔卢二家虽同为世家,但也不必非联姻,依他看,这婚事得让他爹早早了断为好。 车行半路,见了熟悉的面庞,崔洵心底先是一慌,下意识便想怎么让这小祖宗出了门,定要治门房看守不力之罪,后又想到,是他答允的一月之中可出门一次。 崔洵令马车停下,随后自己缓步朝她走去,便听到妙妙那番话。 因他背对着妙妙而来,故卢意率先见到崔洵面庞。 一年前妙妙离开,崔洵从此只忙于政事,要不就待在崔府不出门,就连住在崔府的卢昭也没见他几面,卢意更是只在上元节皇家宴请中见过他一面。 他较那时候精神了些许。 卢意将眼神放回妙妙身上,恬淡笑:“故人所赠,不敢相弃。” 妙妙皮笑肉不笑:“这故人不会是卢姐姐的心上人吧,卢姐姐大家闺秀,与妙妙可是不同,可别自降身价与人生了龌龊。” 卢意似受了打击,抚着心口不敢置信地看着妙妙。 还未等她说,身后便传来一记不悦的呼唤,“妙妙!” 妙妙心道中计,转身见到那人沉着的面庞时心中却不受控地燃起了怒火,狠狠瞪他一眼,扭头便走了。 崔洵一脸莫名其妙,同卢意点头招呼后,也快步跟上了妙妙。 妙妙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家银楼。 见妙妙身着不菲,身旁跟着的男子高大挺括,眉目间虽有几分疲惫,但不掩英姿华贵,再定睛一看,这不是崔家三公子嘛! 认出人来,掌柜的忙丢下手中账本,点头弓腰地便来到他身边,谄媚笑道:“崔公子大驾,小店蓬荜生辉,两位请至二楼厢房一坐,宝物随后一一呈上。” 妙妙曾经一个人来过这里几回,那掌柜的从来鼻子看人,不爱搭理人,从未见过这幅模样。 心下一郁结,放出豪言:“将你们店里的顶级十八子统统拿出来。” 掌柜的看向崔洵,见他点头,忙忙应好,吩咐下去。 “此为珊瑚十八子,雕工卓然,挂有翡翠坠饰……” “此为翠十八子,其间有粉色翡翠碧玺两颗,最合女子心意……” “此为水晶十八子……” …… 陆续上了十几样珠串,那女子只坐着喝茶,连个眼神都不曾抛过来,若是常人掌柜的早懒得应付,只是她身旁还坐着尊大神。 掌柜的摸了把虚汗,赔着笑:“姑娘到底是要何样的,我也好让人去取。” “她要沉香的。”崔洵沉声道。 掌柜的忙令人去取,却被妙妙喊住,“不,我要枷楠木的。” 崔洵深深看了她一眼,朝掌柜的点了点下颌。 十几串各式各样的枷楠木手串取来了,听着售货娘子一个接一个地介绍,妙妙的脸色却越发差了。 “我改主意了,我要沉香的,把你们铺子里最好的拿来。” 沉香木手串隐隐散发香气,让人心生平静。 那珠串缀有两颗翡翠玉珠,更添富贵。 只是这沉香规制更合男子,妙妙带上后手腕愈发纤细。相较那些玛瑙玉珠,这沉香珠串明明最不适合,但妙妙却似赌气似的,发话:“我就要它。” 入夜后下了场雨,天微微转凉。 旧友递了帖子来邀崔洵赏秋山美景。 妙妙离开后,崔洵几乎是断了所有往来,拿到帖子的时候妙妙就在身边,一双眼狐狸似的,“我也想去。” 崔洵一向拗不过她,便应允了。 秋山在上京郊外,那儿竹荫成景,又有天然的曲水流觞,是上京贵族的休憩之地。 妙妙跟在崔洵身侧,见到了卢意。 妙妙身身着莲瓣襦裙,腰间压着松霜色对襟,发髻挽起些许,显露风情。与妙妙不同,卢意一袭霁青,一副恬淡寡欲的模样,正在潺潺溪水边抚琴。 他们来时,三位郎君目光皆在卢意身上。 第六章 “那三郎可要对我好啊”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妙妙早在一年前便与几人相交,但算得上好友的也只桓瑛一位,其余二人不大瞧得起妙妙的出身。 丫鬟小厮纷纷将吃食玩意儿上了,几人避开妙妙与崔洵的旧事,只谈上京风雅,吃酒谈笑也算快活。 曲水亭周围皆是几家带来的丫鬟侍卫,今儿这地算是被他们包了。 妙妙目光环顾,却在见到一人影时定住,旋即移开。 “妙妙何时爱上礼佛了?” 桓瑛先注意到妙妙手腕间的十八子,吸引了其余几人的目光,卢意浅酌茶水:“十八子寓意颇好,妙妙是想讨个好彩头吧。” 妙妙笑靥如花,垂下头一脸娇羞,“是三郎赠予我的,也不知是何意呢。” 崔洵:“……” 可见众人一脸看穿模样瞧过来,崔洵心里也颇受用,“是我赠予妙妙的,只愿君心妾意长相久,二人同心永不离。” 席间一阵唏嘘,握着妙妙的手愈发的紧,妙妙的心也似被火灼了一下。 未久便起身去更衣。 秋意正浓,银杏黄菊花香,秋山这片地自生花木,遍野的紫菊、粉菊……妙妙命青霜去取竹篮花盆,她要摘些回府。 郊区要得竹篮花盆并不容易,青霜得命后便离开寻找。 此刻身侧传来声响。 一个人影已至妙妙身侧,妙妙忙扶起正欲下跪的金轩,简明意赅道:“可引起他怀疑?” “不曾。” “皇帝可知处死的另有其人?” “不知。” “想办法将此事捅到皇帝面前。” “诺。” 那夜,崔洵忽然的审问打得妙妙措手不及,好在妙妙反应快,佯装作不识金轩,加上两人情动,崔洵亦被她糊弄了过去。 只是如此,今后在府中的言行当更加谨慎。 崔洵来寻妙妙,见到的便是这番情景。 姹紫嫣红一片菊中,女子小巧身子蹲在其中,手中握着一把菊。听闻动静,妙妙转身笑靥如花,人比花美。 崔洵放轻了语气,“若是喜欢,我派人在府中植一些。” 妙妙搭上他伸过来的手,被他一拉,轻松越过一道田垅,上了主路。鞋底沾了些湿泥和花瓣,在草上蹭了蹭弄干净。 “不用啦,这菊花也就是生在野外才得趣,入了府宅反倒失了生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崔洵沉声道:“你莫不是还想着离开?” 妙妙也不知他是哪根筋搭错了,没理会,径直往前走,却反被崔洵一拉,贴他坚硬胸膛上,“当初是你主动招惹上我,要留要走,也不容你说了算。” 真是疑神疑鬼。 妙妙气急,挣扎道:“我几时说要走了,快放开我。” 崔洵被她这话捋顺,动作松了松放开她,看见她手腕间的珠串不由得想到方才席间的温存,轻声道:“围狩前我带你去佛光寺一趟,请大师为这十八子开光,也可佑你平安。” 妙妙顿住脚步,看他:“你从前不是也有一串从不离手吗?怎么后来不见你戴了?” “我那串不慎弄断,已请回寺庙了。” 妙妙冷笑,并不相信,就着崔洵拉她的手,将自己手腕上那串撸到了崔洵手上。 崔洵自少习武,手腕上遒劲有力,微微晒黑,这十八子在他手上更为相衬。 “你带着。” 妙妙的语气强势、不容拒绝。 崔洵带着手串,不疾不徐跟在她身后,心道一年不见,这姑娘脾气倒是愈发见长。一年前也不过偶尔惹惹小脾气,多半是同他撒娇,如今这脾气都踩他头上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来,看样子是闹了脾气。 方才的席间多出了一位贵公子,无须言语周身便有久居高位的气场,他坐在卢意身边,见到妙妙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看到身后脸色不悦的崔洵,笑意愈发加深。 “这位便是妙妙吧,早就听闻,如今一见果真是位妙人啊。” 妙妙行了礼,“公子气宇轩昂,有仙人之姿,一看便知非凡俗之辈,才是天人下凡呢。” 此话一出,席间众位公子皆看向落座后的崔洵。 全上京皆传崔氏三郎有神仙之姿,乃上仙落尘,妙妙岂会不知,遑论那个咬牙切齿、意味深长的“才”字了。 众人皆知,这番话是和崔洵闹脾气了。 谁料那公子却笑了,“阿洵,你这位小娘子真是位妙人。” “谢太子殿下赞言。” 妙妙笑意一僵,握茶盏的手也颤了一颤,旋即离座跪地:“太子恕罪,草民不知是太子殿下,有冒犯之意请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陈临牧起身扶起她的手,“快请起,孤与阿洵早已称兄道弟,不必行此虚礼。” 卢意借饮茶之余看了眼崔洵,他的脸色愈发黑沉,犹如大雨压城风雨欲来。卢意余光一瞥,他手腕间竟多出了一串沉香珠串,而妙妙手腕间那串早已不见了。 她压了压衣袖,腕间那珠串竟如冰块般冻人心扉。 此后席间,妙妙更是少言寡语,偶有开口皆与太子有关,惹得太子笑声不绝。 回去路上,两人在车上皆不言语。 崔洵脸色乌黑,不悦之极,偶有余光看一眼妙妙,竟见她脸色较自己还沉上几分,目光盯着某处,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就这样回到了崔府。 崔洵去了书房,妙妙洗漱完毕躺在床榻之间,借着烛光往身上摸了些香膏,正欲往大腿上擦一些。 大门被猛然推开,她侧目望去,崔万正退出门外,将门合拢。 手上香膏被崔洵夺了过去,他坐在床沿上,压住情绪为妙妙抹匀。 这一擦,就生了火光。 室内纱灯发出昏光,纱帐垂落,衣衫扔出床榻,崔洵沉了沉身子,溢出嗓音:“如今世道不好,改朝换代如家常便饭,崔家远比皇家来得可靠。” “嗯……” 与崔洵多日不曾同房,妙妙也被勾了起来,听他此言便猜到了几许。 又迎合一番,道:“那三郎可要对我好啊。” 妙妙靠他胸膛,听他稳健的心跳,喃喃:“卢姐姐也有与你一样的枷楠木珠串呢。” 崔洵迷迷糊糊的皱眉:“是吗。” 一年前,妙妙来崔府找崔洵,新来的丫头带错了路,竟将她领至一间别院里,正要撤出里头却传来女子的隐忍呜咽声。 妙妙也是好奇了,竟往里走了走。 于是听见了那番话。 妙妙的心如沉深渊,透过窗缝往里瞧。 木珠落地的声音沉闷,拖着她步伐令她神思恍惚地复又回到了崔洵给她置办的院子。 后来与崔洵冷脸了几日,便拿着行李离开了。 第七章 俯仰巨佛,三拜陈愿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崔洵近几日心情皆不错,下朝出宫之时,值中郎将林骐领了一队禁军匆匆而来。 他生得威猛高大,面容亦是粗旷,通体皆是武将风范。 林骐对崔洵向来敬重,见到崔洵,忙抱拳揖礼,恭肃喊道:“崔侍郎。” 崔洵点颌致意,问道:“有急事?”按这个时辰,林骐应当在上京城中当值。 “昨夜皇上遇刺,我奉命宫中搜查,缉拿可疑人等。” 林骐抱拳道:“崔侍郎,我等先走一步。” 崔洵点了点头,见他远去,由那一身官服却想到那晚妙妙高烧,嘴里喊的便是前中郎将明珏大名。 一年前妙妙离开,明珏也忽然消失,满上京皆道两人是私奔了。 崔洵有过此疑心,但很快打消,毕竟妙妙当初费尽心思成了他的外室为的是他容姿优越,那明珏虽有几分姿色,比起他来还是逊色不少的。 可那夜高烧反复的呢喃总如一根刺扎在他喉间,上下艰难。 崔洵沉下了眸子,那夜他就派人重返菰城暗查,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阴沉着脸回到崔府,刚进大门,管家便忙通传,说是他爹崔毅令他去书房。崔毅在朝堂身居高位,向来说一不二,家中两个儿子都分外省心,是朝官之中人人钦羡的对象。 于当世而言,崔二郎游离凡俗、修道山水间,算一桩美谈。 而崔三郎更是不必多说,唯一一次任性也不过是为了那个外室。 而崔毅此番叫他前来,亦是为了那个外室。 崔毅的书房比起崔洵的还小上一些,里头物件不多,显得空荡荡,朝南墙面上挂着一对弓箭。 紫檀方桌宽阔稳固,崔毅端坐做工细腻的太师椅上,面前放了一副书画,是仿前朝李公师的名画《双鱼衔芙蓉》。 崔毅看了崔洵一眼,这小子黑着脸进的门,进来了招呼也不打,一脸阴郁地坐在了对面黄梨木方凳上。 一看就知道又是因为那个妙妙。 哼。 崔毅冷冷置音,直切主题,“你那外室,既已入了府,便给个名分。通房不像通房,妾不像妾的,什么样子。” 崔洵面色松动,抬眼看向威严的崔丞相,脸上并无喜色,问道:“敢问父亲,给她何名分?” “给个妾室已是恩赐。”若非看在他这一年将死不死的样子,崔府岂能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入府。 崔洵头有些涨,“此事容后再议。” “崔洵!”崔毅随意捡了桌案上一卷折子便往他身上扔去,那人却头也不回地迈出了书房。 夜里下起了细雨,待到翌日,空气都冷了不少。 崔洵早说这日要与她去佛光寺,妙妙被拘在崔府,开心了几日。 清晨与崔洵同吃热粥,忽然记起自己定制的新衣好了,吩咐青霜去取。 青霜看看崔洵,后者点颌同意了。 崔洵领着她到佛光寺去给沉香手串请大师念诵开光。 佛光寺傍山而立,山腰处有一座巨石佛像垂眸俯瞰,其间云雾缭绕,自成仙脉。 马车停靠在佛光寺大门处。 上山之际,妙妙便隐隐闻见这寺里的金桂香,迈入寺门后,这香气愈发扑鼻,混着香灰味,在巨石佛像前,神圣不容侵犯。 拾阶而上,玉冠白衣公子,身旁一娇俏妙人儿,引来不少行人的驻足。 住持早已等候,见他二人低声道了句“阿弥陀佛”,沉香十八子还在崔洵的手上,摘下后递出去。 住持将十八子放于香灰上转了几圈,随后便入定念经,身后还坐着几位小和尚。 大殿里梵音阵阵,崔洵领了她去外头赏花。 可偏不巧,又遇到了卢意。 见到她款步而来的身姿,妙妙甚至怀疑有人向她禀告透露崔洵的行踪。 卢意身边是那位太子殿下陈临牧,看起来两人关系很是密切。 “阿洵,妙妙,真巧啊。”卢意面色喜悦看向他们。 妙妙却毕恭毕敬地向陈临牧行礼,蹲了一半忙被陈临牧扶起,小声道:“微服私访,不必多礼。” 陈临牧的脸上永远挂着和煦的笑,也难怪,毕竟举世之下莫非王土,登太子之高位,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你们也是来佛光寺赏桂的吗?”陈临牧问道。 妙妙看了眼卢意,她今日倒是打扮了,梳了时下最新的发鬓,还戴了一支白玉嵌珠翠玉簪。 不过比起妙妙来,还是素雅了些。 妙妙喜欢穿鲜艳的衣裳,就算不出门,也要画最明媚的妆,每日都娇美非常。 她笑起来两颊边隐隐现出小窝,抢在崔洵前回道:“我们来给十八子开光呢。”又望向卢意,“卢姐姐,你的手串开过光吗?” “友人相赠,应当不曾渡过佛光。” “卢姐姐,你这么宝贝你的手串,到底是哪个友人呀?难道是心仪之人? 卢意的笑有一瞬间的僵硬,余光看了崔洵一眼,那人立在妙妙身侧,眉眼间亦是好奇,“妙妙玩笑了。” “咦?卢姐姐,我忽然记起你那手串同三郎送我的很是相像呢!”妙妙又露出脸颊旁的那两个小酒窝,“你给我们看看呀!” “今日不曾佩戴。”卢意露出洁白手腕,并无那珠串踪迹。 “好吧。” 妙妙面露可惜,心中却是信了崔洵那夜的话。 若真是崔洵赠给卢意的,又岂会遮遮掩掩,不能示人呢? 卢意…… 看着她清然若风、遗世独立的姿态,妙妙竟有些想笑。 四人相偕,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那巨石佛像之下。这里香灰弥漫,佛烟笼罩,是整个佛光寺香火最旺的一处。 小和尚给了他们四柱香。 行人来往间,难免挤拢,崔洵将妙妙护在身前,朝那青铜大鼎走去。 众人皆俯仰巨石,三拜陈愿。 崔洵沉吟片刻,先行点香,妙妙嘴里念念有词,崔洵一听,竟是关于自己的。 “妙妙所愿,身边崔洵无忧康健。” 桂花香气同这香火缠绕,编织成温床,将崔洵的心头紧紧包裹。那一刻,巨石像下善男信女匆匆来往,万千虚浮人影中,崔洵只能看见妙妙一人。 回去的路上,迎面而来一位香客,不长眼就往前撞,那燃着的香头点到了妙妙的腰间。 妙妙立即俯身捂住腰身,呼痛沉吟,面容扭曲。 崔洵面色大变,扭头欲找那人追究,那人却早已隐于人群中,不见踪影。 妙妙紧紧拉住他衣袖,“没事,我去侧厢房抹些药膏便可。” “我陪妙妙去。”卢意道。 第八章 她曾有夫君?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卢意自打娘胎出来便有不足之症,卢夫人亦是因分娩而伤了元气,常年久居佛堂,不理家宅琐事。 卢意自小泡在药罐子里,受不得风吹草动,瓶瓶罐罐的药也由侍女随身准备。 她与妙妙并肩而行,待欲进她休憩的厢房时,妙妙却转了方向,进了最西侧的一间。 卢意跟了进去,吩咐如红拿药来。 金疮药小小一罐装在大口玉瓶中,妙妙看了看,伸手道:“卢姐姐,我自己来吧。” 卢意不肯放下那金疮药:“妙妙莫客气,伤在侧腰还是姐姐为你涂。” 妙妙脸上挂了羞赧:“倒不是妙妙客气,只是三郎下手没轻重,妙妙身上……不便示人。” 这下卢意听懂了,捏着玉罐的手紧了紧,放在妙妙手上,“姐姐先出去,妙妙好好涂。” 声音如常,却是藏了几分寒意。 大门合上的那瞬,从房梁上跳下一人影,肩膀宽厚身材健壮俨然习武之人,不是金轩又是谁。 崔府人多眼杂,青霜跟在妙妙身侧,名为贴身照料,实则崔洵的眼线。别提说话,就连远远相见,恐怕都会惹来猜疑。 上回山林菊田中,两人约好此次相见。 “皇帝知道了?” “是,想必已与崔氏心生嫌隙。” 妙妙想了想,近几日崔洵确实清闲了许多。 崔洵拿下金轩后,保全他性命,却将他留在府中,上交给皇帝的另有其人。背靠崔府,金轩办事事半功倍。 若说崔洵留他的理由,大概是年少学武,是由金荣大将军启蒙的罢。金轩年长他两岁,当年待他也甚是亲切。 少年情谊在此,他们赌定崔洵必不是无情之人。 “我们的人是否已安排妥当?” “是,据线人消息,均已在上京各处安插。秋猎之时,可给狗皇帝一个教训。” “嗯。”妙妙有些心不在焉。 “你看看这个。”妙妙将手上的玉罐递过去。 金轩靠近嗅了嗅,面色大变:“是催情香的气味,药效极强。” 妙妙倒是不奇怪,卢意向来事不关己的姿态,肯屈尊为她上药定是存了心思的。 只是,这药是用给谁的呢? 认识的人都知道妙妙当年最爱俊俏郎君,若是随意扔了个进来,即便她与崔洵之间会生嫌隙,也同样会惹来崔洵的怀疑。 那是……太子? 妙妙的脸色变了又变,忽的一笑,真是个好主意! 木门被敲了两下,卢意的声音传来,“妙妙,你在同谁说话?” “这药擦上去有些痛,在自说自话呢。” 卢意垂眸转身,一贯清冷脱俗的脸庞挂了几分阴沉,沉声问:“太子殿下可是往这儿来了?” 如红垂首道:“是,派人去通知了,太子殿下想必快到了。崔公子返回主殿去取十八子了,稍后才来。” 卢意看了眼身后厢房,“可都处理得干净?” “都是生眼,寻不到我们头上。” 卢意点了下颌,进了另一侧厢房。 只要太子殿下进了隔壁,便会被中香的妙妙纠缠住,届时崔洵赶来,即便未成事,也足够叫崔洵种下怀疑的种子。 妙妙…… 总归是来历不明、不知深浅的野女人罢了。 这些年,对付卢府里她爹领来的野女人多了,妙妙即便躲得过当年一回、两回,难道还有第三条命让她作弄? 陈临牧听闻卢意脚崴伤,便赶来此处,径直推开了最西侧厢房的大门,不曾料到里面竟只有一个褪了衣衫,露出大片凝脂的妙妙。 妙妙背对着他,听到动静唇角微启,“卢姐姐,还是你来帮我吧。” 身后脚步略近,片刻后止住不再往前。 妙妙疑惑,却在转身见到身后之人是陈临牧时面色骤变,忙整理衣衫遮住春光,下榻行礼。 陈临牧扶起她,居高临下,隐约还能从她衣襟窥见内里雪白酥胸。 妙妙手忙脚乱地整理,一边问:“太子殿下怎么进来了?” “卢小姐脚崴了,孤来看看,想来是通传之人出了纰漏,走错了房间。”陈临牧背过身,出了房间,“孤先出门。” 妙妙见他出了门,低头看看自己仓促之下理的衣衫,混乱不堪,娇白春光似泄非泄,隐约露出崔洵弄出的红痕。 妙妙重新整理,再出门之时崔洵也已等在门外,与陈临牧同站一起。 见她出来,拱手道:“今日事出突然,我与妙妙先行回府。” “阿洵慢走。” 下山途中,两人同坐马车,妙妙嗅着沁人心脾的桂香,忍不住闭目感叹:“真香啊。” 崔洵埋入她颈间,“妙妙才香。” 两人未在寺里用素面,马车一路颠簸到了崔府,均饥肠辘辘。 用膳之时,崔万贴在崔洵耳侧说了些什么。 崔洵捏过巾帕,擦擦嘴道:“让他等。” 崔万面露难色,看了看妙妙,复又轻声说了句什么,令崔洵面色骤改。 妙妙耳尖地听见了“菰城”二字。 崔洵扔帕离开后,妙妙亦没了食欲。 菰城…… 崔万看她的目光带着异色,崔洵走前看也未看她一眼。 妙妙在菰城有许多秘密,包括身世……莫非是被崔洵知道了? 不会……无缘无故的,崔洵没必要去查她身世。 “姑娘,公子命人折了些桂花来,放在何处?”青霜领了小厮前来,那小厮怀里捧着青玉雕花颈瓶,里头斜插着几根桂枝。 香气袅袅,瞬间便充盈了房间。 妙妙接过,将它放在窗沿上,桂枝与花窗相衬,不失美景。 正在此时,大门被猛然踹开,崔洵阴着脸喝退众人,青霜面无表情地关上了房门,只剩妙妙与崔洵两个。 崔洵忍下心中暴怒,撩袍坐在窗沿书桌主位,冷声道了句“过来”。 静谧的室内,两人相顾无言。 崔洵将一纸书信拍置她面前,妙妙接过,信不过寥寥几句,字字句句皆出自她手,她却是越看越平静。 “明珏仁兄 妙妙近来有呕吐之况,诊脉竟有身孕数月,心急如焚,盼速归,商后事。 妙妙” “真没想到啊,好妙妙,短短一年时间,不仅与人私了奔,还养了孩子。”崔洵平静的外衣下箍着狂风骤雨,眼中已难掩疯狂之色。 第九章 “这回又想跟谁跑?”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见妙妙不说话,崔洵痛恨到了极点。 “装聋作哑给谁看,你说啊!”说是误会,说是假的,说……心中只有他一人。 妙妙却不说话。 事到如今,崔洵也知道了,早上那佛像下的许愿,不过是说与他听的。什么娇羞与爱意,全都是她演的一场好戏!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所有真情都交付给了另一个男人! 崔洵心胸暴怒,为自己的轻信与愚蠢感到好笑。她就这样借着自己的宠爱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终于难抑胸间暴戾,崔洵将书桌掀起,上头的书籍折子落了一地,零散难堪。他往前两步,狠狠制住她的双肩,逼她看向自己,“那个野种呢?你把他藏哪儿了?” 崔洵忽然记起在菰城她消失的那五日,似乎这下都理顺了。 “菰城消失的五日,是去安顿那野种了吧。”崔洵眼中带了红,吼道:“说话!” 妙妙睫毛颤了颤,嘴角勾出自嘲,竟是应了。 “是啊,那野种在菰城活的好好的,你去杀了他吧。” 瞬间,崔洵只觉血液沸腾,双拳将妙妙的肩膀箍得愈发得紧,失声笑了。缓缓松开手,转身却突然抬脚将旁边的木书架给踹翻了,又将手边的鎏金檀香盒砸在地上,不过片顷,房间里能砸的统统都砸了个遍。 方才崔洵派人送来的金桂也难逃,躺在一堆青玉碎片之间,花瓣零落。 崔洵的手上也带了碎片飞溅的划伤,却丝毫不在意,满目疯狂,猩红着眼看着妙妙。 崔洵一向以温润示人,妙妙虽知他手段雷雳、心机深沉,并不像外界所传翩翩公子模样,却也不曾见过他如此暴怒的时候。 妙妙强自镇定,见他踱步紧逼,却往身后门边退去,待到门口转身便拉门欲逃出去。 然而木门刚被拉开一道,下一瞬便被身后的男人狠狠合上,发出响亮的“啪”声。 打横抱起妙妙便将她扔进了软榻之上,随即欺身压下,“还想逃?明珏不是死了么,这回又想跟谁跑?” 妙妙苍白着脸骂他:“崔洵!你该死!你最该死!” 来上京后两人都刻意抛弃了前尘,恩恩爱爱,活在编织的虚幻之中。 至此,这一场美梦终于被打破。 崔洵双手掐下妙妙的脖子,手上愈发用力,“要死,我也拉着你一道死,妙妙,我真想这么弄死你算了。” 妙妙的呼吸愈发紧促,逐渐喘不过气来。 待要窒息的前一秒,崔洵的双手骤然一松。 妙妙大口喘息。 良久,待她呼吸平稳,崔洵眸光自她松散的鬓发收回,掩下其中戾色,语气恢复了平静,“从今往后,你便收了离开的心思,安安稳稳待在崔府当中。” 见她面无表情,崔洵咬紧牙槽,冷笑:“若还想走,那野种我自有办法找出来,弄死他。” 说罢,甩袖离去。 崔洵捏着朱笔,眼前折子里的字一个都未曾入他的眼。 满脑都是菰城…… 在那一年里,她是否挽着另一位男子的手臂,相偕在人间烟火中做一对普通夫妻,和和美美…… 沧州那夜,他心中生出要与她做凡尘夫妻的那般美梦,于她而言却是亲身经历过的。 思及此处,崔洵心头泛出酸意,咬紧牙关,恨不能冲到那年菰城大街,抓住这对男女,将他们抽筋剥皮。 手中的朱笔被生生折断。 崔洵扔下折子,喊了崔万取酒来,便进了书房侧卧。 侧卧内有一张软榻,每日午憩便在内里。 酒过三巡,崔洵却是愈发暴戾,胸口似憋了团郁气,不上不下,往事如水般掠过,醉意上头,崔洵却想不通了。 妙妙当年看中了自己容貌,好不容易成了自己的外室,怎就说走便走了?还跟一个样样不如自己的人私奔? 崔洵抑制自己去想那菰城的野种,一想到那野种浑身便起了火,恨不能将他压到妙妙面前,慢慢折磨死。 忽然大门敞开。 一阵秋风打进来,崔洵正浑身热得厉害被凉风一吹,登时舒爽不已。 来人却正是妙妙。 崔洵将酒壶重重放在案上,冷着脸:“你来干什么?” 来人却不怕他,身弱无骨地躺进他怀里,娇手抚上他胸膛,自衣襟伸入,触到结实肌肤的那瞬,崔洵难抑地喟叹了声。 “妙妙。” 他按住女人的手,喃喃重复道:“妙妙。” 女人娇笑:“妙人儿在这儿呢。” 那手似勾魂似的,从他胸膛一路往下,径自点着火。 “不对。”崔洵又道。 “哪儿不对?” 香气太轻,妙妙近日爱上蔷薇水,蔷薇香气甚是香甜,经久不散,断不会如此清苦。 崔洵拉出那手,将人甩了出去。 妙人儿跌倒在地,娇娇道:“怎么了呀?” 崔洵甩头,定睛一看,哪是什么妙妙,分明是一眼生的丫头,身段与妙妙接近,大着胆子趁机来勾他。 “滚!”看清人那瞬,崔洵顿时暴戾大喝。 人前温和无害的崔三郎竟有如此可怖的一面,这女子也顾不得衣衫轻薄,落荒而逃。 崔洵无力地将身子松倒在侧,嘴里呢喃:“妙妙……” 也不知是那女子勾的还是什么,美酒自壶中浇入嘴中那刻,他竟觉得浑身似火着了一般。 满室的狼狈已由下人统统收拾了,还未添置新物件,整间寝居都空空荡荡的。这是崔洵的寝卧,自打她回了上京,不论崔洵办公差到多晚,都与她同寝而眠。 只今日……约莫他是不会来了。 妙妙躺在床榻之侧,因为争吵,脑海中混乱成一片 忽然门被大力推开,靠墙发出撞击声。 妙妙睁开眼,一个身影脚步不稳地向她而来。 除了崔洵还能有谁。 靠近了便闻到一股酒气,妙妙合上眼。 崔洵走到床榻边,低头看向她。她正蜷缩地躺在床沿外侧,青丝披在绣枕上,双眸平静地合着,入睡了。 崔洵气笑,不愧是个没心没肺的,如此争吵,竟还能睡得着。 他弯身屈指,自她额上往下,一路抚过,至她鼻尖之时忽的一捏,令她呼吸受阻。 第十章 让她生个够!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妙妙装作幽幽转醒。 转瞬却被那醉酒之人欺身吻住,舌涎交换间,两人皆有些气喘。 妙妙伸手欲推他挣扎,却反叫这人制住,推到了头顶,不知从何处抽了根衣带,两下便将她双手捆在床头。 “崔洵!你干什么,快松开我!”妙妙眉眼处染了怒意。 崔洵心觉好笑,她怒什么,他才最该怒! 他慢条斯理地解着自己的衣衫,扔到衣帽架上,冷笑一声:“松开你?断不可能!” 说罢欺身而上,亦要褪去妙妙的衣衫。 他身上很烫,指尖灼热,动作也比平时急切不少。 此时若是激怒他,自己讨不得好处,妙妙便偃旗息鼓,任他作弄。 夜深月半,崔洵才从床榻之间下来,体内那股灼热感已然消散了许多。妙妙的手被反绑在床头,手腕间有一道红痕,整个人虚弱地侧靠在一角,鬓角被细汗微微打湿。 她合上眼皮,似是再承受不起一分一毫的欢愉。 崔洵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身体里的酒气皆已消了,可用酒气压制住的怒气却涌了上来。 理智一回笼,那菰城野种便抑制不住的令他怒火中烧。 好一个明珏! 当初若非自己,他还在城外兵营永无出头之日,竟拐了他的女人,竟让他的女人为他生子! 他竟是这般报答他的! 崔洵阴着脸将茶盏往桌上一扔,发出清脆的“哐当”声,转身又进了床帐,捉了她脚往后拉,令她洁白如玉的身躯打开,复又按她腰肢挺身压下。 这么喜欢孩子? 他便让她生个够! 第二日到了午时,妙妙才幽幽睁开双眼。 浑身酸痛不敢再动,双手已解了绑,垂在身体两侧,隐有红痕,已经上了药。她闭目缓了许久,才能坐直身子。 好在崔洵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将她铐住,衣物也在身边。 崔洵这日从朝堂归来,脸色也很差。 监察御史竟当众弹劾了他一笔,道他官风不正,将外室逼得走投无路远走他乡后,竟又丧心病狂地将人囚于府宅之中。 逼走?崔洵沉着脸想,若是他逼走的,能在一年内就生子么? 不过这监察官一向同世家作对,前段时间都是对别人,如今轮到他罢了,其胡言乱语多了,作用也不大。 最令他烦躁的是,下朝之后崔毅当着众下属,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么择个吉日将妙妙正式纳了,要么就将她赶出去。 虽说如今的崔府他亦有一半话语权,但崔毅作为他老子,真起纷争他未必就占了上风。 在书房想了又想,崔洵翻出了垫在折子下的帖子。 这帖子是宫里送来的。每年秋猎前夕,宫中会举行一次秋猎盛宴,以求秋猎满载而归。 如今崔家三郎金屋藏娇的谣言越传越离谱,更有甚者,传妙妙实则是“苗疆女子”,给崔三郎中了蛊了。 崔洵冷笑,他这就将人带到他们眼前,让他们看看,那传言有多离奇。 心头一动,便往寝卧方向走去,途中又遇一婆子,端着碗黑药正要往里去。 崔洵喊住她:“拿的什么?” 那婆子恭敬地行了礼:“回公子,是避子汤。” 崔洵面色可见的黑了,语气也冷了几分:“是谁命你们拿去的?” 那婆子也愣了片刻,“不是您吩咐的吗?” “我何时说过!” 崔洵正欲出口呵斥,崔万上前一步,轻声道:“一年前,在姑娘外头的院子里。您亲口说的,只要您去一回,避子汤便送去一碗。” “以前的事提它做甚!”崔洵轻斥,又道,“赶紧将这毒药给我扔绝了!” “是是是。”婆子忙应着,退下了。 妙妙坐在窗边,昨日吵得那般激烈,满地的狼藉,早都被收拾干净,地上连个渣片都不剩。 崔洵虽未如返上京途中那般锁住她,却也命人守在寝卧门口,不让她出门。 刚踏进紫园,崔洵却顿了顿,折返而归,路上吩咐崔万:“去请崔旺大夫,给她配药好好调理身子,再让青霜每日盯着她喝下。” 崔万问:“配何种药?” 崔洵眼神含几分冷意瞟他,吐字道:“助孕的药。” 崔万心中犹如激起万丈高的浪花。世家大族鲜少未有嫡子先有庶子的,崔家乃世家之首,说出去岂不令人笑话。 公子真是被那妖女祸乱了心思。 崔万的大惊失色自然是落入了崔洵的目中,他说,“我听闻,你对妙妙的态度很是不好?” 崔洵的语气称不上严厉,却让崔万惊出了冷汗。 公子说出口的事,从来都是上了心的。 “属下知错。” 崔洵目光幽暗:“再有下回,便主动领了罚,去庄子吧。” “是。” 身在大族,最重要的便是衷心,崔万自顾自为崔洵不平,虽是衷心之意,行为却不是。 崔洵说的话,他记心里,崔洵要的人,他也须得万般敬重着。 如此,才是他该做的。 自小跟在公子身侧,竟连这最简单的道理都给忘了。 崔万胆战心惊地退下。 崔旺乃崔家的旁枝,以一手医术得名上京,不仅为达官贵人医治,也救济寻常百姓家,声望颇高。 他为妙妙诊了脉,便配药令人去抓。 看着浑身疲惫的妙妙,崔旺心生怜悯,好好的姑娘,被人折腾成这样。 但毕竟是嫡脉的事,他插不上话。 天黑得愈发早了,房间里只点了床边的两盏纱灯,和桌案上的一盏烛台。妙妙正借着烛台灯光看书。 门被打开,又合上。 一股药味扑面而来。 妙妙紧着眉,暗忖:今日的避子汤如何送来的这样迟? 青霜似是知晓她心中疑惑,道:“这是为娘子调理身子的药。” 见妙妙面色不虞,青霜又解释:“是公子特意吩咐的,给娘子助孕的。” 助孕…… 妙妙知晓贵族世家皆嫡庶分明,礼教规矩高于一切,崔洵真是被那信纸激得昏了头,竟想让孩子来牵制住她。 妙妙盯着那碗药,端起吹了吹气,面色和煦地望向青霜,“太烫了,等温了再喝,你先出去罢。” 妙妙面上挂着笑,似也为自己如今的隆宠而高兴。也是,得崔氏三郎如此的待遇,换作谁不高兴? 青霜松了警惕,福了福身,温声道:“那娘子趁热喝,我去备热水。” “嗯。” 妙妙在小馆中待了一年,也深谙一些房事门道,今儿起身后循着穴位,给自己的小腹按过,皆被她小心擦去。 孩子,是断不可要的。 第十一章 当年脸皮厚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连着两日,崔洵每夜子时踏入紫园,每每想,却总见她身上青紫与颤动的睫毛。 是了,她如块豆腐做的, 崔洵便什么也不做了,躺在她身边。 皎洁的月光从窗外倾泻而入,崔洵有些难眠。 第二日午后,崔万率数人进了紫园,那些人手中拿着衣衫、珠钗……崔万的语气恭顺和气,“娘子,今晚宫中设宴,公子交代您同去。” 身后众人进了寝卧,随即鱼贯而出,只留下两位梳洗丫头。 自打回了崔府,崔万鲜少有如此和气的时候,不仅是他,近两日身边的丫头对她皆是客气不少。 是为了那碗助孕汤么? 崔洵送来的衣衫正是她的尺寸,不差一毫一厘。 净身后换上,那莲叶边的裙摆将她整个人衬得愈发亭亭玉立,竟如莲花仙子般飘渺动人。 梳妆的丫头看看铜镜中的女子,满脸的雀跃:“娘子真如仙女下凡呢,今晚必定艳压群芳。” 青霜在旁笑着,为她选珠钗,道:“快别瞧了,仔细梳了个扯后腿的发髻。” “才不会呢,娘子生得娇美,什么发髻都好看。” …… 两个姑娘叽叽喳喳地哄她开心,妙妙却只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正视线涣散地望出来,眼中空洞洞的。 要进宫了…… 她捏了捏拳,掌心隐隐传来刺痛。 申时三刻,崔洵风尘仆仆地进了紫园。 似刚从宫里回来,他身上朝服还未褪去,盯着书案边等他的身影看了良久,待看到她因被抹胸束紧微挤出的酥胸,狭长的眸微眯了眯。 丫头们很识时务地退了出去。 妙妙手上拿着一卷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男人的目光盯在她身上,灼热滚烫,她不自在地放下了书卷,干脆看着他。 崔洵这才幽幽移开视线,大剌剌地展开双臂,等着她伺候。 为了不生是非,妙妙没好气地站起来,解开他腰间的玉带,脱下他的朝服。 “近几日的药都吃了吗?” 崔洵冷不防问了句,这是吵架以来第一回床榻之下他主动说话。 “嗯。” “乖乖吃着。”崔洵巡视她神色,开口,“给我生个孩子。” 久久不等她开口,崔洵又欲发作,那人却闷闷应了声。 只是听起来似乎心不甘情不愿。 崔洵脸色瞬间冷下来,“再说一遍。” “好。” 顺了他心意,崔洵也懒得搓磨她,叫了水草草洗了一通又换了另一身朝服便算好了。 上马车之时,妙妙瞟见随行之中,有金轩的身影。 马车上两人皆未言语,妙妙的心却有些不稳。 几次三番,凡她出门,金轩必在。崔洵多疑若狐,心机深不可测,她早已领教多回,莫不是他在暗中试探什么? 崔洵余光见她眼神松动,将视线收回,听见她脆生玲珑的声音。 “这些人都跟着我们进宫吗?” “在宫外候着。” 皇宫守备森严,并非人人都能进得。 宫门肃穆庄严,大内副总管王秋生亲自来接,早早就在宫外候着了,见到崔家马车忙迎上去,挂着笑脸道:“崔侍郎,您来了,奴才领您进去。” “嗯。”崔洵脸色冷冷的,并不好看。 他身边站着一位同样面色不虞的美人。 上裳略紧,愈发勾得那浑白呼之欲出,便又在外头披了件软烟罗,身段似被轻雾给遮住,若隐若现。裙摆的莲叶边更令她步履袅袅,恍若仙子降世,步步生莲。 纵是阅遍了各色美人的王秋生竟也有瞬间的恍神。 半路上,卢意与陈临牧也自西边缓缓而来,自然身后还跟着一众世家贵女,均以太子殿下和卢大小姐为先。 然在见到对面而来的崔洵之时,众人却难按心中雀跃,款步向前,纷纷与崔洵见好。 皇权虽大,无百年根基,稳固不过世家。 世家之中,又以崔家为首。 崔洵名声在外,却鲜少露面,贵女们常欲相邀却又难压骨子里的矜傲,纵是再胆大,也惶恐被人拒绝失了脸面。 如今相见,可谓是天赐良机。 妙妙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被身边崔洵察觉,暗中扶她腰身,往前推了推。 这下众人也都看见了她,眼中倾泻出惊艳、恍然、不屑…… 当年,妙妙凭出尘的外貌、出色的琴技,在上京最大的茶楼做乐师。第一眼见到崔洵,是在揭榜那日,崔洵中了一甲,在仪仗队的带领下,自御书楼一路往东,敕封游街。那锣鼓喧天,声势浩大,整个上京万人空巷。 妙妙那时脸皮厚,看着崔洵如此俊俏,在茶馆的二楼,凭栏弹起了一曲《凤求凰》。 这一曲,成功让那锣鼓都停了半瞬,也成功让崔洵清冷的目光望了过来。 后来,花了好多银子,妙妙自崔府的扫门人那处打探到崔洵的行程,又当众弹过两回《相思曲》,惹来了崔洵不悦的目光。 他黑着脸甩袖离开。 那之后,妙妙一个月都未曾见过崔洵,那扫门人似乎被查到了,丈了二十,被发卖了出去。 直到那一夜,妙妙原本老老实实地在茶馆里弹古琴,却忽然听到自楼下传来崔洵的声音,似是陪着长辈。 声音愈发靠近,妙妙的心如擂鼓,心道机会来了。 果然,当夜崔洵便喝醉了。 在长者走后,她托人扮作崔府小厮,实则将崔洵架到了自己的小院。 为了不留后路,她甚至点了迷情香。 果然, 这样的丑事,妙妙做的正大光明。 全上京都知道,风光霁月崔氏三郎,被一个胆大包天不知羞耻的女人给拱了。 世家贵女们咬碎了银牙,内心不耻之极,却又妒恨她入骨。 崔洵那一推极其隐蔽,旁人只道她是主动往前走的,不悦的目光齐齐看向她。 下一刻,妙妙却“哇”的一下,玉手按住胸口,俯身干呕了起来,眉目紧促,似痛苦非常。 众人皆后退半步,惊疑不定地望向她。 她这是……有孕了? 第十二章 秋猎宫宴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世家贵女们尚未出阁,自然是个个缄口,只望过去的目光中,意味复杂。 卢意忽察觉身边人脚下一趔趄,连忙扶住,轻声询问:“小昭,你怎么了?” 声音虽轻,在这寂静时刻却足以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回神,望向卢昭的眼神变得同情、幸灾乐祸…… 是了,正主在这儿呢。 当着崔洵未来夫人的脸面,崔洵的妾室……哦不,连妾室都不算,孕反了。 当真是一场好戏。 气氛一下变得难以捉摸。 更有太子殿下在场,目光深长地看着面前那人。 卢意不愧是上京名门贵女中的楷模,也不顾家妹的难堪,语气关切地问道:“妙妙,是否要请太医瞧瞧?” “不必,许是中午吃坏了肚子……” 崔洵握着妙妙的手紧了又紧,神情紧张,忙道:“快去请!” 事发突然,王秋生回过神来之时,卢意早已着人去请了。 时辰不早了,秋猎宫宴即将开始,众位贵女僵在此处不是办法。得到太子示意,王秋生请大宫女领了崔洵二人去专门的宫廷小院,其他贵女随着太子一道往宴席赶去。 夕阳染红了大片天,如火烧起了一般。 妙妙倚窗而坐,神情平静地由太医把脉。 方才那一呕,不过是做戏给那些自命不凡的世家女看的,看她们最不屑之人却得到她们最想要之物。 如她所见,确实是一场各怀鬼胎的好戏。 至于孩子——避子汤都喝了几碗了,必不能有。 “如何?”相较于她的平静,崔洵倒是有些坐不住,目光迫切地看着太医。 太医的手收回,拱手在身前,道:“恭喜崔侍郎,小娘子有喜了。” 妙妙的脸僵了僵,不由得将手放在肚子上。 有了? 刹那间看见崔洵脸上的喜色,反驳的话僵在嘴边,缓了半晌才道:“太医再诊一回罢。” 太医却已收好了箱子,笑道:“娘子莫紧张,确是滑脉无误。” 妙妙诧异万分,喃喃道:“怎么会……” “如何不会!” 崔洵的语气却是坚定万分,笃定她怀了自己的骨肉,见她似不愿承认,想到什么,脸沉下来:“怀了我的孩子就这么令你难以忍受?” “不是……” 太医看了看他们,缓缓退下。 妙妙尚未从庞大的震惊中缓过神,脸上挂着疑惑,整个人显得柔弱无害。 崔洵心中一软,蹲下身子,粗粝手掌抚向她的小腹,脸也贴上去,轻声道:“我们有孩子了,妙妙,放下以往的一切,我皆可以不再追究。” 妙妙心里复杂极了。 说不出是为了什么,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不对! 她怎么可能怀孕? 怀着满腹疑惑来到秋猎宫宴之上,天已经渐黑了。 殿中却是烛火通明,舞姬个个美不胜收,妙曼身姿惹得人移不开眼。 当今皇帝乃草寇上位,浸淫高位十数载,却也是通体的威严。见门口有响动,目光从舞姬转移到崔洵身上,不悦地紧了紧眉,转而视线又投向了他身边的妙妙。 竟是较领舞的舞姬,还要美上三分! 殿内众人除去当朝命官便是其家眷,崔洵好友不多,与大多数人皆无深交,故他们大多只听闻妙妙大名,却未曾见过她真容。 如今一见,皆大悟。 果真是个狐媚子东西,难怪竟连崔洵都神魂颠倒了。 见到妙妙的那一刻,崔毅不由得皱了皱眉。 “崔洵,你身边这位是?” 威严的声音自上而下发问,崔洵领了妙妙行礼,“这是微臣妾室,唤妙妙。” 堂堂宫宴,带着妾室赴宴实属不合礼制,但却无人敢道崔氏的不是。众人暗忖,这妾室手段必定了得,不是个好相与的。 皇上的目光游走在妙妙身上,令她即便垂着头也感到一股滑腻不适。 好在崔洵行礼之后便领着她坐下了。 不知是否因有孕之故,崔洵待她格外的好,小菜皆为她夹进面前的碗碟中,若是有好吃的甜食,也必定亲手喂她吃上一块。 凡大殿的诸位夫人,无不投来钦羡之目光,凡大殿的诸位小姐,无不咬紧银牙,嫉恨于心。 察觉到四周若有若无投来的戏谑,卢意扯了扯卢昭的衣袖,逼她目光从对面挪开,咬牙道:“你看看你,哪有世家闺秀的模样!简直丢尽了脸面!” 卢昭的眼都红了,弱弱道了声:“阿姐……” “朕听闻,崔卢两家有婚约?” 卢尚书起身,道:“回陛下,正是。” “定于何日啊?届时朕必定备上厚礼。” “这……” 卢尚书的视线投向了崔毅,坐于皇上下首的崔丞相痛饮一杯,笑道:“回陛下,待婚事定下之时,必厚着脸皮来讨礼。” 一时间,宴席中笑意阵阵,卢昭忍下泪,也笑了。 舞乐紧扣,相继欢乐。 却在一处,引起了细碎喧哗。 妙妙侧目过去,一位老嬷嬷正跪在平整的大殿之上,哀求:“主子饶命啊,是奴婢手抖了,绝非有意,主子饶命……” 她膝前之人,是一文官,衣裳湿了大半,欲令她起身,谁知这嬷嬷磕头不停,不久头上便起了红印。 身旁有人小声道:“这么老的嬷嬷,怎出现在宫宴之上?” “你知道什么,这是前朝的南宫嬷嬷,想必是陛下有意在搓磨她呢。” 南宫乃南方大姓,前朝皇后便是南宫世家出身,其教养嬷嬷自幼跟随,赐姓南宫,随着前朝皇后入了宫便一直随侍左右。 如今的皇上篡位成功后,以一种极端又残酷的方式清算前朝遗留的宫人。 如南宫嬷嬷这般的,搓磨最深,据说曾令她亲手剖开前朝帝后的尸身,烹而食之,以致精神疯疯癫癫的。 如今令她出来做差,约莫是要寻了个错处发落了吧。 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引得众人侧首。 嬷嬷又似受了什么刺激,头抖得厉害,竟疯癫了起来,跑到了大殿中央,竟当着满朝文武及家眷的面,竖指大骂当朝皇帝。 “尔等草寇,即便身着华服,豺狼之肤虽遮,鄙贱之心天下皆知!” 群臣垂首,闭耳、不敢有声。 第十三章 前朝往事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上位之人拍桌怒斥:“来人!拉下去!给朕凌迟处死!” 骂完了皇帝,又骂群臣:“尔等走狗,必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她大笑出泪,脚步虚浮地转圈,目光从一颗颗低垂不敢言的懦弱之辈中扫过,待看清妙妙之时却身躯一震,乱发挡住的目光中浮现出清晰的震惊与悲恸,又大喊:“我对不起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我无颜见您啊!” 禁卫军自大门口迅速进入,紧扣住这疯嬷嬷往外拖。 谁知这疯嬷嬷突生力道,竟生生挣脱开了禁卫军,直冲向殿内的雕龙石柱,血溅当场。 妙妙身子瑟缩,不住的抖。 身边传来男人的呼唤:“妙妙?” 崔洵拢住她身躯,将她的头掰靠在自己肩头,低声道:“闭眼。”随即握住她的手,竟冷得似冰,粗粝温热的大掌为她搓了搓,语气又带了些埋怨,“胆子这么小,还看什么。” 妙妙的双臂无意识地抱住崔洵,只觉得浑身的冷意渐渐被他驱散,低声喃喃:“我好怕,我好怕……崔洵,崔洵。” 崔洵皱着眉将她抱得愈发紧。 对面之人看见,眼中划过冷意。 嬷嬷的尸体被拖了出去,殿内有人进言:“前朝余孽口出狂言,应当碎尸万段。” 众人纷纷附和。 崔洵皱着眉,说道:“左右不过是个嬷嬷,扔了便是,何必大费周章。” 对一具死尸再处极刑,倒显得小气。 皇帝的眼中闪过阴鸷与不悦,却也摆了摆手,随崔洵的话去做。 谈到前朝,便有人提到南宫皇后。 出身南宫世家,当年可谓是绝色倾城,迷得前朝皇帝后宫仅她一人,即便成婚十年仅育有一女,也并不充盈后宫。 皇宫之内便有她的画像。 若能在大殿之中戏狎一通前朝皇后,也算是拣回方才那丢失的脸面。 皇帝令人去取来。 那雕龙石柱上的血迹正被宫人小心擦去。 隔着老远,那血腥却隐隐传来,弄得妙妙干呕数次。崔洵只当她是孕吐,夹了些清汤小菜与她吃,却怎么都下不去口。 卷轴由宫人取来。 前朝皇后之美貌在史书上皆有记载,在座的诸位大人大多亦是前朝之臣,十多年前自然也见过其姿容,如今却也盼着再见一回。 而诸位未曾见过的夫人和小姐都翘首以盼,这位前朝的世家典范、史书记载的名后,究竟是怎样的天仙。 妙妙的目光亦是一瞬不眨地盯着,抓住崔洵的手僵冷着。 画轴渐渐展开…… 画上那人发饰尊贵,面庞清隽,眼神慈悲包容,正望出画来,对上那若清溪般的双眸之时,竟觉得画上之人活了似的。 众人惊叹,目光流连,不欲移开。 妙妙视线从画上移开,垂了眸,不知在想什么。 一对目光从上方直直落在他身上,崔洵察觉,皱着眉对上,竟是他父亲,满目的不可思议直白地抛来,不加掩饰,又或是难以掩藏。 崔毅总算是知道了,为何方才初见妙妙之时,似见故人了。 她与画上之人,六分相似。 看了眼崔洵,又看看他怀中之人。 何谓天命,他今日也算受教了。 当今圣上草寇出身,当年登大宝全凭自己豁出去不要命,可登上帝位之后又犯了难。皇帝不是这么好当的,世家旁枝错节,竟将这皇权架了个空,弄的这皇帝名不副实。直到这些年陈临牧敕封太子,君权才有所收回。 可纵是如此,也改不了本质。 他带着几分痞气欲念的目光自画卷上收回,也是酒喝过了头,竟也全然不顾在场的还有待字闺中的贵女,放肆一笑:“若非当年在城墙之下她被乱箭刺死了,入朕后宫倒也不失……” “父皇,儿臣听闻两江总督特为此次秋猎进贡宝弓。” 话被打断,无异于当众被太子拂了面子,皇帝的脸面一时阴沉下来,却也冷静下来。 他冷着脸摆手,让人献上宝弓。 此后宴席上又恢复了起初的欢愉。 到崔府之时,已是亥时。 崔府里里外外均亮着,崔洵跳下马车,又抱下了妙妙。紫园的丫头们瞧见了,心里都喜:公子与娘子又不吵了。 如此,伺候娘子的她们也心安了。 崔洵去了书房,看向崔万,“老爷回来了吗?” “不曾。” 崔洵紧着眉,思索再三,道:“元廷在何处?” “元廷自菰城回来,便在府衙做事,早出晚归,这个时辰应当还在公廨。” “令他现在回来。” “是。” 宫宴之上,皇帝走后,崔毅登即便告辞离开,可他却没有回家。 秋季漆黑夜幕之下,整道大街均空空荡荡,唯有他马车的蹄声与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马车驶过安平坊,一路向西。 那是出城的方向,亦是前朝帝后的葬身之处。 当年,他尚在清河祖地为妻发丧,突传兵变,他匆匆赶回上京之时,天已经变了。 新皇已登基,世家势力倾入朝堂,将权势瓜分,若非他雷霆手段,甚至保不住崔家世家之首的名号。 帝后尸身早已不堪入目,崔毅避开耳目,亲手为他们在城外立了无名碑。 到如今,已经十多年过去了。 秋夜细雨来得突然,打湿了树叶,夜风一阵竟将整片林子吹得诡异可怖。 崔毅拂开了无名碑上的落叶,触着冰凉的碑身,沉思了良久,忽又笑了,再抬眼时浑浊的眼珠已含了泪,缓缓道:“孩子在我这,你们既可安心了。” * 妙妙回到紫园寝居,意识混乱地坐在桌前,一会儿脑海中是大片的红,一会儿又似有人啼哭求饶。 令她面色煞白、混沌不已。 直到丫鬟们陆续将热水倒入木桶,她褪尽衣衫躺入其中,热水氤氲着气雾,才觉得那撕心裂肺的叫声逐渐远去。 泡了约莫半个时辰,期间加了几回热水,才觉得舒缓过来。 只是那肩颈,靠了许久有些僵了。 她朝身后看了眼,玉刻湖光山色折屏外隐约露出人影,应当是青霜。 妙妙唤道:“青霜,帮我揉揉肩。” 脚步声起,步伐沉缓地往她而来,也是被不断往上冒的水汽氤氲得意识恍惚了,竟没发觉异常。 只觉青霜今日的力道大了一些,按的穴位虽与之前不同,却是令她更为舒适,妙妙浅笑道:“青霜,你今日怎么按得这么好,是向谁请教了?不如明日也教教我。” “教给你,你要给谁按?”一记带着沙哑低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第十四章 “你可愿嫁与洵儿为妻?”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妙妙的脸早已被蒸得红扑扑,睫毛如蝶翅一般扑朔,一双杏眼湿漉漉的,显得格外无辜迷茫。 崔洵喉结滚动,双眼也不禁变得迷离,往前点了点额,轻扣住妙妙的脖子,浅浅含住她的唇。 随从都遣散了,那一场争吵后,两人再没如此紧紧相依过。 妙妙梦中被惊醒,待坐起身来时天早都亮了。 听到动静,早在门口候着的丫鬟们鱼贯而入,侍候她洗漱更衣。 早食之时,青霜在旁道:“娘子,后日出发秋猎,公子交代让您多备些衣裳。” “去几日?” “约莫有十日。” 崔洵昨夜讲,今日有成衣铺的店主来让她试衣,大约也是为了秋猎。 皇家秋猎朝臣参加,家眷同去。于世家公子小姐们而言,是个择选佳偶的好时机,到时必定是一群才子佳人,一派美景不胜收。 崔洵想必是不愿她落了下风。 小看她了。 总是光看这张脸,也断断埋没不了。 粥有些浓稠,妙妙挖着吃,思绪飘远了,心想:崔洵这张脸才是招蜂引蝶,勾得满京贵女望眼欲穿。如今已是藏拙了,若到了秋猎那日,教她们瞧见了百步穿杨的箭术,岂非得害了相思。 这么一想,妙妙扑哧笑了出来。 浓粥呛进咽喉,一时间止咳不住。 青霜忙上前,小心拍着娘子的背。 目光中带着谨慎担忧:“娘子可有不适?可要唤崔大夫前来?” 不过是呛住了,唤大夫也是小题大做,可看见青霜神色,便知她是为了自己腹中孩子而担忧了。 这孩子……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妙妙止了咳,思及昨日,卢意如此急着为她请太医,怕是她弄的鬼。 卢意的手段她自然已经领教,妙妙并非无城府的天真之辈,手段来了她接着便是。 见妙妙沉下了脸,青霜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噤了声不敢多言。 直到午饭后,成衣铺的店主才来,妙妙试了几件,均连连惊叹。 “娘子真如天仙一般,这些衣裙啊,穿着都好看!” 十多位丫头捧着衣裙在她身后站着,这些裙裾的样式都为上京最新的,尺寸也都贴身,妙妙欲挑几件。 “这个。” “娘子好眼光,这件料子是江南贡品,可是珍贵的紧,图案也是绣娘熬了几个大夜才赶制出来的。” 素手轻轻拂过一件,“这个。” “这上头的宝石可是京中巧匠打磨了近一个月呢!全上京仅此一颗!” “这个……”妙妙看向一件青色的对襟襦裙,衣襟处绣着两列莹白珍珠,方才妙妙穿之时,整个人愈发显得亭亭玉立。 只是,下裙青纱层层,竟衬得她清冷无双,倒不是妙妙所喜欢的。 这让她想起一个人…… 见人犹豫,这位玲珑剔透的店主立马说道:“此乃浣花锦织造而成,裙摆处的方目纱可将人衬得遗世独立,飘然成仙了呢!” 时人崇修道成仙、遗世独立之风骨,这衣裳在上京应当是受尽了追捧。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听到店主自豪道:“京中贵女啊,好几位都在小人这儿订了这套呢。只是赶工亦只出了两件,忙不迭让娘子先来选了。” 妙妙问:“还有一件呢?” “被卢家女公子要了呢。” 说的便是卢意了。 上京之中,若要说个男神仙,非崔洵莫属,若要说个女神仙,必定推举卢意了。 方才她见到这裙,便想到卢意。 “要了罢。” 店主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哎哎”。 这风格她不喜欢是一回事,穿在身上,给卢意添添堵是另一回事。 丫鬟们将她挑出来的衣裳整理好,妙妙从院子里折了几株海棠,这花儿虽只有豆大,却红红火火缠满了整个枝桠。 管家难得进紫园,向妙妙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娘子,老爷有请。” 自崔洵要了妙妙,崔毅没管过,也没搭理过这茬事。自然,于他而言,妙妙不过如同蜉蝣一般,微不足道,不值得一见。 那如今所为何事? 妙妙一路猜测,跟着管家到了正堂旁边的书房。 青霜候在门外,只妙妙一人进去。 雕花镂空木门“吱呀”一声推开,崔毅转身便瞧见了她。 刹那间,时空仿佛回转,南宫氏笑颜明媚地向他们跑来,尚是太子的李崇昀跟在她身后慢慢踱步向前。那时候,他妻尚在身边,笑意盈盈地上前去迎。 当年两对无双,如今三座孤坟。 “大人。” 妙妙如今在崔府,虽然上下仆人皆当她是半个主子,但毕竟连个妾都不是,如此称呼最为妥帖、无错处可挑。 “快请起。”崔毅看向她的眼中挂满了慈爱,“好孩子,委屈你了。” 语气实在温和,如三月春流水般潺潺而动。 妙妙有些疑惑地抬头。她住进崔府,满京之人都道她高攀,那些骂她的话指不定多脏,莫非这位崔大人不曾听见过? 更何况,她做的那些事,哪件称得上是“好孩子”。世家最好脸面,她原以为崔毅是要来赶她走的。 敛下情绪,妙妙垂眸温顺道:“是妙妙高攀了。” 崔毅沉默了会儿,叹气坐到桌案后的太师椅上,“一年前你与洵儿便有交情,如今重回崔府亦是有段时间了,如今作何打算?” 妙妙头愈发低,“妙妙不知。”上京变动太多,她要做的也太多,在崔家尚是一个好去处,若是离了崔家,她倒是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动作了。 看她举动,崔毅察觉是自己吓到了人,不由得放轻了语气,道:“你先坐。” 妙妙乖巧找了个座位坐下。 旁人来他书房,都坐离他最近的一处,为的是能恭听他的吩咐,妙妙却选了不远不近的一个,也正是崔洵每每来这儿坐的一个。 崔毅道:“我曾与洵儿说过,要纳你为妾。” “能做阿洵妾室,是妙妙的福分。” “可他不愿。” 妙妙:“……” “洵儿他自小听话,唯有一次不遵父命,是为了你。” 妙妙忙起身,低头认错:“是妙妙的错。” 崔毅摆摆手,道:“坐下。” 崔毅目光难得柔和,看向她,沉沉道:“你可愿嫁与洵儿为妻?” 第十五章 退一万步讲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崔毅的话来得突然又猛烈,如重石一般砸进妙妙表面平静的心湖当众,顿时溅开巨大水花,令她全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抬头。 这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他的试探? “妙妙不敢奢求。” 她低下头,复又是恭顺模样。 “好孩子,回去吧。”崔毅声音沉静有力,又似几分无奈。 待妙妙即将踏出书房门,崔毅看着她的背影,忽又道:“若要一个理由,大约是,你像一位故人。” 妙妙合上木门,低着头往前走,绞尽脑汁思索崔毅的话中之意。 她能像谁?还能像谁? 普天之下,皮相都由父母赠予。 仔细想想,昨夜南宫嬷嬷望向她的眼神刹那间变得清澈,想必亦是察觉了什么。 只可恨那年国破家亡之时,她年纪尚小,后来又生了场大病,更是忘得七零八碎。记不清崔氏在那年,扮演了什么角色。 不过,既然崔毅能将两者联系起来,其他人亦会起疑。 顶着这张脸在上京,行动起来困难重重。 金轩年长她六岁,当年早已张开,如今亦是险境叠伏。 要如何完成下一步…… 嫁与崔洵自然是便利许多,只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发觉自己满心的算计与利用,他又会如何待她? 她不敢想。 妙妙沉着眉,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还未踏出主院,便见崔洵脚步匆匆地往这边赶来,想必是下人去报了。 见到她,崔毅忙握住她的双手,用指腹轻轻搓摸了几下,关切道:“没事吧?” 妙妙看着他,摇摇头。 只是方才眉间的疑惑与深沉还未完全消散,不等她开口,崔洵便断定是在他父亲处受了许多搓磨。 步伐一顿,放开她就要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妙妙一把拉住他衣袖,“没有。” “你父亲待我很和气,什么事都没有。” “没有?”崔洵怀疑地看向她。 崔洵很了解自己的父亲,从来就将家族放置在全部之上,母亲去世后更是将自己泡进了公事当中。 当年与母亲是父母之命定下的,便觉得天下大好婚事皆应当由父母来断定。 那卢家的婚事本就是父辈之间的口头笑话,传开了才是骑虎难下,崔毅为了保全两家名声,咬定不松口。 使得崔洵这两年很是头疼。 想到这里,崔洵又问:“他可是提了纳妾之事?” 妙妙点了点头,在崔洵心头掀起酸涩之时,复又轻声道:“你父亲让我们成婚。” 崔洵握着妙妙的手紧了紧,道:“妙妙放心,待过两年他致仕,我主了事……什么?” 崔洵的脸色变得复杂奇怪,“他……说了什么?” “混账!”身后传来崔毅沉厚恼怒的声音,“背后说些什么混账话!” “父亲。”崔洵行了礼,再看看妙妙,又确认,“妙妙说的可是真的?” “滚进来。” 这是有话要私下同崔洵说了,妙妙识趣地先回了紫园。 已是傍晚时分,路过西边的花房时,府里有一列人衣着统一盔甲,腰间挂着刀,正在四处巡逻。 “这是?” 青霜道:“前段时间皇上遇刺,公子便吩咐府里日日需巡逻,加强看守。” 妙妙往那处看了眼,忽猛烈地咳了起来,竟是有些呼吸不畅起来。她捂着胸口,往西边的花房处走去,对着青霜说道:“去取些甜汤来,我润润嗓子。” 青霜担忧地说道:“这里风大,娘子……” “不打紧,我心中有数。” 见她执着,青霜只得快步往东边庖屋走去。 妙妙在花房歇了片刻,面前有一人谨慎地环顾四周,匆匆而来,道:“秋猎围场四周均已部署,世家之中亦有暗哨,届时以紫色烟火为信……” “不。”妙妙打断金轩的话,面色沉着道:“计划取消。” 金轩面色一变:“为何?” 为了这次秋猎,可谓是费尽了心血。 “我自有计划。” 秋猎之时,必定部署森严,伤敌八百也得自损一千。 妙妙有其他不见血的法子。 脚步声自远方而来,有人来了,金轩仓促退后,隐在一棵古树之后。 来的是个年轻的女子,一手握着铲子,一手提着桶水,是个花农。 妙妙略微诧异,起身对着女子捂嘴娇笑,挡住她的视线:“呀!原来这么美的花是这么美的姑娘种出来的呀!” 女子的脸霎那间便红了,低头声如蚊讷,道了声:“娘子。” “这朵叫什么呀?”妙妙已然走到了她的身后,弯腰点着其中一朵问道:“回姑娘,这是昙花。” “昙花呀!” “我只见过白昙花,如何还有紫的?” “这是稀贵的品种,世间罕见。今晚这昙花便开了,娘子若是喜欢,便来这儿看看。” “今夜就开了?当真是巧了,若是明日我就瞧不着了呢。” 妙妙起身弯着眼朝她笑,视线看向她身后,人影已经彻底消失。 “娘子是有缘人,自然瞧得着。” 妙妙又与她说了几句,等到青霜端着甜汤回来,身后又跟了一群奴仆,想来是不放心她一个人,才遣来的。 相较之下,这花房的女子不知可爱多少倍。 又与她约好了时辰,便随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回了紫园。 秋猎的衣物都已备好,整整齐齐放在一处,妙妙想了想,将那件青色的放在了最上面。 直至晚膳,崔洵才风尘仆仆地回来。 他满目的喜色,“妙妙,婚事已定下了,在三月初八。” 其实父亲寻他除去与妙妙的婚事,还交代了好几件事。 可他已经无心再听。 自父亲书房出来之时,竟有片刻的恍惚,往紫园走来的半路,忽得心神一震,立刻催人备马,直直往钦天监方向奔腾而去。 催人折腾了一个多时辰,那监正才擦着汗定了个良辰吉日。 虽还有四个月之久,但又足已备全礼仪物件。 崔洵竟觉得其余诸事都显得肤浅多余,人生大事只余这一件了。 至于过往—— 回来的路上,崔洵阴着脸想了又想,终是在想到妙妙揭开红盖头,成为他妻之时,阴郁皆消散了。 纵是她有了别人,退一万步讲,自己当年就没错吗? 第十六章 咬碎了银牙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晚饭过后,外头起了大风,妙妙在寝卧中陪了崔洵片刻,往外去。 崔洵皱眉:“去哪儿?” “看花,紫色昙花今晚便开了,你可要同去?” “花有什么好看的。” 崔洵压了压嘴角,却放下手中朱笔与折子,与她同出了门。 花农早早便在亭子处等着了,见到崔洵那刻竟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 崔洵令她回去休息,不必陪同。妙妙却止住,这也是她辛辛苦苦栽培出来的,自己却见不到了?这是什么道理! 只是,这昙花一现果然是漫长的等待。 花农满眼欣喜地望着那花,妙妙靠在崔洵的肩膀上,等得迷迷糊糊,最后还是被花农的呼唤声叫醒的。 “公子、娘子,你们看!花开了!” 毫无杂质的紫色花瓣全部展开,如水月光映在上面,竟纯洁得似沐浴在佛光之下的圣花一般。 妙妙嗓子含着沙哑,双眼中露出天真的惊羡:“好美!” 昙花一现,终是刹那芳华。 待它慢慢合上,花农眼中露出遗憾:“可惜下一回见到紫昙花再绽放要等明年了。” “为何?” 崔洵虽知这些昙花品种名贵,并非常见,但堂堂世家大族,买几株芽苗还是不在话下的。 “今年的名贵花种皆被皇室要去了,剩下的这些虽是先送来的世家,但却剩的不多,加上培育条件苛刻,明年能否培育得出还是未知。” 妙妙疑惑:“皇室为何要如此多的花种?”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两人相偕回紫园,途中碰见了卢尚书,正脸色铁青地从正院书房出来,正与两人狭路相逢,视线从崔洵转到妙妙身上,重重撂下一声“哼”便拂袖而去。 崔洵面色不改,拉着妙妙回了紫园。 第二日吉时,百乘马车插着旌旗自朱雀大街往西浩浩荡荡出发。大道两旁,禁卫军身着坚硬盔甲,手握长刀,面孔严峻地巡视人群。 鼓楼之上,亦有士兵锤鼓击鸣,好生热闹! 中央偏前那架马车由六匹壮马所引,车后扬着四面飘扬的金黑色龙纹旗帜,便是圣上所乘。 世家公子们纷纷驱马前行,身着华衣,气宇轩昂,令待字闺中的贵女们悄悄揭开帘子一角观看。 亦惹来百姓侧目。 而崔洵却坐进马车之中,沉静地翻阅着书典,似与外面的欢声笑语全然隔绝了。 妙妙倒不是个安静的性子,掀开车帘,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前后的盛况。 崔府的马车是除去皇家马车外规制最高的,车顶上还插有彩羽,自是惹得百姓频频张望。 车子一路驶出上京城,外头喧嚣不再,安静许多。 崔洵坐姿不变,目光沉静地停留在书卷上。 妙妙无事可干,干脆凑过去也看他的。 是一本《仪礼》。 里头图文并茂,介绍大婚前后的各项礼仪。这些届时自然会有人操办,崔洵这是要亲力亲为了? 妙妙忽有些不敢看他。 马车内妙妙动来动去的细碎声消失了,崔洵反倒抬头,“可是不得趣了。” “没有。”妙妙的声音有些闷闷不乐。 这条路属实不太好走,马车亦有些颠簸。 “那是如何了?” 妙妙摇头,不说话。 队伍浩浩荡荡地一路西行,速度不快,要到淀河围场须得明日中午了。 正午时分,队伍停下休憩。 马匹们纷纷被拖去古河道上,吃那里肥沃的水草。 妙妙与崔洵刚下车,便被桓瑛叫了过去。 “阿洵!妙妙!这儿呢!” 他身边坐着上京四公子,加上几位前来示好的贵女们。 卢家姐妹亦在其中。 贵女们一听崔洵名字,面带期待地转头来看,下一瞬却又瞧见了妙妙。 顿时脸色莫测地又看了看卢家姐妹。 昨日晚间,便听到风声,道是崔家三郎策马扬鞭,直奔钦天监,寻了个成亲的好吉日。 贵女们纷纷心碎,只是想到卢家两位小姐皆是品貌出众,自愧不如也便罢了。 怎料今晨,竟听见嘴碎的丫鬟们纷纷八卦:这大婚是与那位妙妙的! 崔丞相将卢尚书连夜唤来,便是去相商退亲一事的。 众贵女震惊之余,简直咬碎了银牙。 对崔家,她们尚且都心存菲薄,自觉高攀不上。每每见着崔三郎,只觉神仙下凡,并非她们可宵想的。 谁想到,他私下竟喜欢妙妙这种放肆大胆的。 谁又想到,崔丞相如此德高望重之人,竟会松口让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入宅做主母。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们摆着这贵女姿态做甚! 亦有人心道:这妙妙可以……她们为何不成?总归婚书也未下, 直待两人坐下,飘向他们那方的目光不乏蠢蠢欲动的。 卢意面色平静,而卢昭最是落不下脸面。 一年里,她奉了崔毅之命住在崔府,虽不曾掌中馈,亦算是半个主母。更重要的是,全上京之人皆知她是未来崔府女主人。 如今这事,虽只是私下来讲,却将她的脸面踩在了泥土之下。 看着身旁向崔洵妙妙温声问好的阿姐,心里竟萌生几分隐约的恨。 若非是她,她也不至于丢如今这么大的脸。 又怨自己,可谓无贪心则不失足。 卢昭避开众人的目光,佯装镇定慢慢品茗。 休憩是在湖边的大片空地之上,荒郊野外,却能端上热腾腾新烧的饭菜。 妙妙自是从未享受过这等待遇的,张望道:“厨子在哪儿烧的呢?” 贵女们纷纷捂嘴笑了,卢意平静地告诉她:“君子远庖,厨子们都在一里开外的棚里准备起来,由宫人验了菜分送过来的。” 妙妙饿了半天,加上饭菜可口,胃口好极了,净捡着山珍野味吃,众贵女看在眼里,心里暗笑。 自崔万受了公子指责后,青霜近来待妙妙很是尊重,竟是为她不平了。 娘子再如何,也是崔府的未来主母,那也是她们可笑的? 于是,她小步靠近了些,笑道:“娘子今日胃口真好?” 妙妙不解其意,除去跟崔洵冷战那几天,她胃口都不错,还是点了点头。 青霜声音稍放大了些,令她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娘子尚在孕中,胃口好是福气。” 众贵女脸上的促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整一日皆在途中赶路,到了第二日上午,队伍才浩浩荡荡地赶到了淀河围场。 抵达那刻,锣鼓声不绝,旌旗蔽日,欢呼雀跃声不断,竟是欢闹了好一阵。 第十七章 姐妹争吵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行帐设在淀河围场的最东边。 妙妙揭开帐子,往里一瞧,一切都奢华得紧,摆设应有尽有,并不比府里差。 等吃过午饭,便要开始秋猎了。 妙妙换上了一套月牙色猎装,头发也束起来了,英姿勃发,像个俊俏的公子。只是发上飘着一抹红丝绦,亦显柔和。 崔洵也换了一身钴色束口骑装,腰封紧扣劲瘦有力的身躯,整个人显得利落有力量。 两人相视,目光中不约而同地发出惊艳。 皇室秋猎,按理来说太子应当监国,以往皆是如此,但这回太子却一道来了。反留了崔毅为首的世家重臣代理监国。 崔毅几次推脱,朝堂上下议论者众,但皇帝一意孤行,倒不知是何深意。 只是,想到世家本就威望如天,那代理监国也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布围已然完成,崔洵与妙妙出行帐之时,皇帝已经在禁军拥护之下射猎去了。诸位贵女们随着母亲坐在位置上,时而看看哪家的贵公子英姿,时而捂着嘴说些悄悄话。 百官在此,秋猎确实是世家公子小姐们看对眼的好时机。 实际上,有些夫人之间早已约好了,如今儿辈之间正有个相看的好时机。妙妙随着崔洵坐了会儿,席间不乏有视线悄悄望过来的,男女的视线兼有。 亦有些大人、公子们上前套近乎,崔洵自然是不动声色地在其中斡旋,游刃有余。 妙妙看到行帐后有一道身影出现,跟崔洵说了一声“更衣”便领了青霜往外走。 崔洵正被几位大人围着脱不开身,见青霜跟着便点点头随她去。 刚过转弯角,妙妙骤然捂住小腹,额上也似乎沁出了一些汗,青霜脸色紧张地扶住她,“娘子,您怎么了?” 妙妙虚弱道:“去请大夫。” “是是是。”青霜忙往西边的行帐走。 文武百官及家眷,行帐少说得有几百,要找到太医的行帐,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金轩后背贴着行帐转身出现,“我们的人已经全部撤出。” “太医署此次跟来的,可有我们的人。” 金轩脑海中搜寻了一番,摇头,忽又想到:“有一位叫秦守正的老太医,曾受先帝恩惠提拔为太医令,如今被贬为太医正,或可为我们所用。” “秋猎结束前三日,我要用他。” “诺。” 金轩自行帐后绕了一圈,不见踪迹。 妙妙在原地等了青霜一段时间,人还没来,这里行帐大多长一个样,估计青霜是绕昏了。 觉着无聊,妙妙四处随意走了走。 七绕八绕的,竟听见了卢家两姐妹争吵的声音。 妙妙挑了眉,往近处走了几步,听得更清楚。 “你倒好,这些事都与你无关了,何曾管过我的脸面!”卢昭的声音虽是压低了,但还是听得出几分歇斯底里。 “当初你不是挺高兴的,整理东西搬进崔府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怨我。” “那时候……那时候我以为你是真心待我的!” “哦?如今就不是真心待你了?” “你故意的!都是你策划好的!你知道我心悦崔公子但不敢靠近,故意教我如何接近他。” “这都是为了你好,小昭,你不是搬进了崔府吗?”卢意的声音平静无波。 “你胡说!你让他彻底厌恶了我!借中郎将虽让崔公子对我放下戒备,但也断了我们的后路!我虽搬进崔府,却让他疑心是我逼走了妙妙!” “这又怎么能怪我,好妹妹,明明是你没有把握住机会。” “你真可怕!”透过行帐一处宽缝,妙妙看见卢昭止不住地流泪,“今日若非是听她们提起,我竟不知那婚事曾改在了你的头上!” “是了,崔卢两家婚事,非我即你。阿姐!你真是好计谋,一箭双雕,借我之手逼走妙妙,跟崔洵的婚事,非你莫属了。” 卢意不说话。 卢昭彻底心死,却又笑了:“时至今日,我已是丢尽脸面,而你亦是得不到你所要的。妙妙回来了。” 说到此处,卢昭又“咯咯”地笑了几声,重复道:“阿姐,妙妙回来了。” “只要她回来,你处心积虑的一切,都毁了!” 卢意的眼眸阴沉,语气却平静得如同暴雨来前的寂静,“小昭,你若是疯了,我便令人将你绑回去交与父亲。” 妙妙听得入神,实际上她们说的,这一年她也猜到了。 只是仍觉唏嘘不已。 身后传来脚步声,妙妙心下一咯噔,担忧自己偷听墙角被发现,刚心虚地转头便看见崔洵阴沉的脸色。 见他要张嘴说些什么,妙妙忙竖指在唇前,示意他先莫说。 此时帐内声音也停了。 妙妙轻手轻脚地拉着崔洵往外走。 一到行帐之外,人多了起来,崔洵脸色不太好看,问道:“青霜呢?” “刚才小腹疼,她去请太医来,估计是迷路了。” “小腹疼?”崔洵的脸色骤然一变,手探上去,缓缓地摸了摸,“如何?” 小腹间传来沉稳有节奏条理的抚摸,妙妙心头一暖:“不要紧。”忽又察觉到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而且周边人还不少,巡逻的士兵虽是目不斜视,但从他们身边走过自然也是瞧得见的。 妙妙垂眸避开四周的目光,红着脸握住他的手往下拉,“没事了,真没事了。” 崔洵顺势与她十指相扣,掌心相贴。 昂首挺胸地,走向人群。 待申时,皇帝才率领禁军骑着马,兴高采烈地满载而归。 身后马匹上,挂着许多动物。 他踩着长靴,步步往上走,笑道:“那些皮毛,都做成皮裘,到时每宫都送去。” “皇上心系后宫,是娘娘们的福气。”王秋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笑着恭维道。 待皇帝坐上高位,发号施令,那些大臣公子们才纷纷上了马,往南边的林场深处而去。 青霜迟迟不回,崔洵将崔万留下,令他守着妙妙,自己一个人上了马。 日照当空,崔洵笑得意气风发,垂首看着妙妙道:“等着,给你打只狐狸做冬装。” 妙妙沉吟道:“崔郎君的本事才能打一只狐狸呀。” 看着她一本正经地打趣自己,眼中尽是促狭,崔洵心生喜爱,放出豪言:“三郎我给你打出个百兽园!” 第十八章 射靶场上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男人们皆去狩猎了,空地上便只剩女人们。 崔万跟在妙妙身侧,驱步往崔家的行帐走去,这儿的人她都不认识,也没趣。正在此时,却正巧遇见了从行帐中走出的卢昭。 她亦穿了猎装,整个人已是英姿飒爽,只是眉目间仍有不快,见到妙妙脚步微顿,随即点了点下颌,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经过了。 世家贵女便是如此的么?私下任她绞尽脑汁地害你,面上绝不撕破脸皮。 卢意紧随其后,她的脸上倒是平静,见到妙妙还能温和亲切地拉住她的手,“妙妙,倒是未见过你穿猎装的样子,真真是美极了。” “谢谢卢姐姐。”妙妙乖巧低头。 还是低估卢意了,她还以为,手串那事之后,卢意应当恨不得离得她远远的。 “我们去射靶吧,每年秋弥都有这些给女眷把玩的。” 卢意挽着她往人群中走,两人面上喜笑宴宴,竟如真的闺中好友一般。 一年前,妙妙确实是真心拿她当亲姐姐一般的。 那时候,崔洵领着她去赴春宴,只有卢家姐妹和桓瑛愿意跟他说话,其余的人都不搭理她,恐自降身价。 桓瑛又是男的,她便与卢家姐妹交好。 卢昭与她交谈虽是亲切热情,但举止神情中总有几分疏离与抗拒,只有卢意真如亲姐姐一般,卢昭有的,必定也给妙妙备上一份。 现在想来,也不过是她的惑人之举。 “可是卢姐姐,我恐怕不太会射靶,到时反倒惹了人笑。” “都是玩玩的罢了,咱们这些京中长大的,哪个又会呢。” 咱们?妙妙弯了弯唇角。 射箭区内女眷们热热闹闹的已经在比试起来了,诚如卢意所说的,这些女眷们手无缚鸡之力,确实只是玩玩而已。 只是偶有一位射中了靶子,女眷们便纷纷笑着叫好,顿时嬉笑声一片。 待见到妙妙过来时,射箭区有一瞬间的寂静,直等有人叫了声“卢姐姐”,旁人才上前打招呼。 卢意在贵女中颇有人气,不仅在于她的才情,更在于她待每位小姐均和和气气的,真如个会照拂人情绪的姐姐一般。 而对她身边的妙妙,众人的眼眸则是偷摸地偶尔往那处瞧上一眼,并不主动搭话。 若是在一月以前,她们必定早早挂上了不屑的面具,但如今…… 崔家主母之事几乎是板上钉钉,众人心中除去嫉恨,还想着攀高枝。 现在是个好时机,妙妙正受冷遇,若是自己此时前去交好,运气好的话,还能成她手帕交。 下人递来了弓箭,女眷们用的同男人的不一样,小巧精致,也更容易拉开。妙妙似乎是没见过这玩意,好奇地翻覆看了看。 那边卢昭已经射中了五环,引起了众女们的惊呼,“二小姐真有天分!” 卢昭往她们这处看了看,妙妙对上,发觉却不是看自己的,而是看她身边正在搭弓的卢意。 妙妙勾唇,移开了目光。 卢意并未换衣,身上还是来时的长裙,飘然若仙。 仙子又怎会射箭呢。 前些年卢意在靶场上只是看着,从不出手。 今日算是她的第一回,贵女们心中已想好等会儿断不能让她丢了面子,安慰的话已经酝酿在嘴中。 但下一刻,卢昭的箭利落向前,牢牢钉在了八环靠内,再一点就是十环了。 这下众贵女忍不住地惊叹,望向她的目光中带了十分的艳羡,真情实意称赞道:“卢姐姐!你何时学的箭术?” “不过是在家把玩的罢了。” 褒美之词不绝于口。 亦有世家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望着自家女儿,琴棋书画样样不如别人,现在就连比武的,也不成样子。 真真是不让人省心。 亦有钦羡卢夫人的,常伴青灯的人向来不见她管教女儿,怎就如此出色了。 莫非是……常年拜神仙所致的? 夫人们心下笃定,今后也得斥重金,往府里搬个金尊大佛来供着。 正在此时,“啪嗒”一声,不知是谁的箭掉了。 众人笑着望过去,崔万正弯腰捡箭,恭敬地递给妙妙,妙妙取过箭身,脸上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全是坦然。 她今日穿着猎装,将身段都藏在坚硬之下,头发高高竖起,弯弓搭箭的姿势一气呵成,流畅不已,整个人亦如同战场上的女将军一般飒爽。 众贵女纷纷侧目,一半看她的姿容,一半在意她的身手。 想来这是要大展身手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箭“嗖——”的一下,劲道十足地直直射出去,却在半路没了力气似的,瞬间蔫了下去,栽在靶子前的黄土里。 妙妙不好意思地弯了弯眉眼,“各位小姐,见笑了。” 众贵女笑了出来,却并非不怀好意。 只觉得这妙妙亲切坦率,生出不少亲近之意。 便有人出言安慰:“不必灰心,反正我们都不会!” 一时之间众贵女门抱团笑声切切,亦有胆大的走到妙妙身边,“我教你吧。” 妙妙颇有些受宠若惊,点了点头。 崔万在旁看着,若有所思地望着妙妙。 她方才那一箭虽未射中靶,可那弯弓搭箭的姿态,和刚射出的力道,都是上佳的,甚至不逊色于一些军中领将。 是巧合吗? 卢意握着弓靠近了卢昭,道:“小昭,射得不错。” 卢昭皮笑肉不笑,神情莫测道:“好姐姐,身子骨如此弱还学箭术,真是好生痴情。只可惜,不仅他不曾对你多上心一分,就连你苦心经营的圈子,似乎也没那么牢固。” 卢意的视线看向了不远处有一群贵女围着教箭术的妙妙,放下了精致弓箭,接过如红递上来的巾帕擦了擦手,扔到托盘上,脸上的笑变得深沉,“是吗。” 几个贵女围了妙妙在中间,苦苦教她如何扎马步,如何搭弓,如何瞄准,却又眼睁睁地看着那箭一次次不稳地掉在黄土之上。 无力感不可控地涌上心头。 直到此时,贵女们方知教授自己的师傅们为何一次次心力交瘁、满目无恋。 第十九章 太子殿下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妙妙射的箭总算能碰到靶子了。 贵女们也总算松了口气,昧着良心道:“妙妙,你还是有天分的。” 妙妙:“……” 她扭头,看见崔万,巡视四周也不见青霜的身影,拧眉问道:“青霜还未回来?” 即便这儿行帐再多,也不至于快两个时辰了都未走出来吧。何况四处有禁军巡逻,若是问上一问,也该找到了。 崔万这才记起来:“回娘子,她不曾回来,可要派人去寻?” “快将人寻来吧,这儿野兽众多,可别出了什么岔子。”妙妙的目光往西边的林子瞧去。 那林子阴森晦暗,一看便觉野兽聚集。 崔万点头,转身吩咐一人,那人领命急急走了,崔万复又回到妙妙的身侧,面色恭顺,一言不发。 妙妙心底暗暗白眼,真不愧是崔洵教出来的。 经此一事,妙妙同贵女之间的距离也近了一些,其中教她最卖力的一位是监察御史之女冯俏。 冯家并非世家,在朝堂上冯御史处处针对世家,因此受到世家的排挤。连累冯俏也没什么朋友,今日与妙妙相处,却是头一回生了好友之情。 她生的玲珑可爱,举止也大气自然,拉了妙妙的手往另一处走,“原本以为姐姐不好相处,如今一见却是坦率真诚的。” 围着妙妙的一些世家女纷纷眼观鼻鼻观心,自然那些谣言里有她们的一份力。 妙妙却并不在意,笑得愈发明媚。 同饮了一些茶水,男人们陆续打猎回来了。 女眷们在搭着的凉棚下往远处瞧,又听太监们扯着嗓子喊,哪位大人,抑或哪家的公子又打了多少猎物。 崔洵却一直不出来。 崔万虽给了她,崔洵身后仍有一列亲卫跟着,大抵不会出事吧。 妙妙正想着,崔万轻声道:“青霜已经找到了,就在行帐里。” “怎么不过来?” “来人禀告,是被绑起来了。” 妙妙面色一变,诧异地看向他,“可知是何人?” “不知。” 妙妙与身旁欢声笑语的贵女们打了招呼,便往崔家的行帐走去。 没走几步,便见一位军士骑着马往他们而来,翻身下马向崔万禀告:“不好了,崔公子受了箭伤。” 崔万脸色一变,顾不上妙妙,道:“娘子先去行帐,我将公子带回。” 妙妙点头,看着崔万上马,往这位军士指着的方向疾驰而去。 妙妙的心跳动急促,拧着眉往行帐里走去,总觉得哪处不对。 青霜被绑,崔洵中埋伏……圈圈相扣,行至帐前,转身一看身后原本跟着的卫军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暗道不好,正欲转身离去,却被行帐内伸出的一只手给拉了进去。 那人力气很大,动作却柔和,单手将她双手反扣,另一手却将她的嘴捂得严严实实,发不出一点声音。 妙妙心生慌张,呜呜地发不出声,也挣不脱那人。 身后隐隐传来熟悉的龙涎香。 妙妙的心神稳了稳,平静下来,那人松开了她。 妙妙转身,映入眼帘的果真是太子陈临牧。 按照往常,妙妙应当规规矩矩向他行礼,但今日妙妙的神色中却隐有怒意,退后了两步:“不知太子殿下是何意?” 陈临牧身着太子专属猎衣,面容矜贵,居高临下呢喃她的名字:“妙妙。” 声线拉长,隐有亲昵之举。 妙妙退后一步,他便上前一步,目光中擎着几分笑,与他平日的亲切舒朗不同,这笑意中带着几分强势。 “可有大名?” 妙妙侧身欲自他身边而逃离,却被人擒住胳膊。 “太子殿下请珍重。” “要珍重的,应当是妙妙吧。”陈临牧缓缓提醒她,“那日佛光寺,孤派人去查了,你身上用了什么香自己应当清楚吧。” 那日,卢意给她的金创药里掺了催情香,此香的使用剂量十分考究,若是仅用一点一滴,虽不会让人难以控制,却也有诱情的作用。 妙妙取了一滴,点在了那木门框上,身上确实是清清白白,一点儿没用。 只是陈临牧自进门起,便应当有了察觉。 加上妙妙特意裸着的美背,定让他过目不忘。 妙妙敛下眼眸,语气紧张:“是用药了吗?可那金创药是卢姐姐给我的。” 陈临牧既然去查了,也必定猜得出一切出自卢意的手笔。而她也不过是借了这股东风偏了航而已。 陈临牧在首位上坐定,目光灼灼望向她,“若今日孤说,要以牙还牙了呢。” 妙妙疑惑无辜地望向他,“太子殿下若是觉得不甘心,便去找卢姐姐要说法,关我什么事。” 陈临牧大笑起身:“好一个妙妙,惯会替人找准矛头,孤记下了。” 经过她时,他又顿住脚步,看着她微不可见地挪了挪脚步,嘴角上扬,靠近她补充:“不管是上回,还是今日,孤都记下了。” “崔洵心机深不可测,喜怒无常,可不好陪,你若要荣华富贵,跟着我也是一样的。” 待他要走出行帐之时,妙妙出言问道:“青霜在何处?” 行帐里面并无她的身影。 “一个婢子而已,等会儿给你送来。” 妙妙坐定,胸膛间已然“咚咚”得厉害。 这位太子,较她预想的还要高明上几分。 青霜被扔进了行帐,嘴里还塞着白布,她满眼惊惶地看着妙妙:“娘子,您没事吧!” 妙妙摇头,若非是她,青霜也不会被抓走。 拉了青霜起身,妙妙出言道:“抓你之人可看清长相了?” “不曾。”青霜回忆道,“有人从身后将奴婢打晕了,再醒来就被关在一处陌生的行帐中,方才带奴婢过来的也是陌生脸,还蒙了面。” 陈临牧果真是做事缜密,待今日之事被崔洵知道,单凭青霜所言,压根难以追踪幕后之人。 只是就那么笃定她不会说么? 妙妙勾了勾唇角,领了青霜往场地走去。 陈临牧如此谨慎,想来崔洵是无碍的。 崔洵若是在皇家围猎中出了什么岔子,世家大族对陈氏皇族必定起疑。陈临牧必不会为了他一个女人,将火自烧到皇室身上。 第二十章 难怪如此累疼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刑部侍郎崔洵崔大人,射猎公鹿一只、狐狸两只、羚羊一头、野猪一只、野兔三只……” 妙妙刚进场地,便听见太监尖细兴奋的声音。 抬眼望去,崔洵正翻身下马,由宫人牵走马匹。 大臣射猎完毕均要向皇帝汇报,崔洵却并不往前走,反倒是沉着一张脸,往行帐方向走。 方才打猎尚在兴头上,却看见崔万火急火燎地赶来,见到他便是诧异开口:“公子,您没事?” 此话一出,便知是中计了。 此时天际红霞漫天,空旷的围场显出几分寂寥,崔洵的身影被拉得老长。崔万在他身后,面色紧张地跟着。 “崔洵!”妙妙冲他招手。 崔洵的目光微微一转,便见女子伸长了手臂向他挥动,她仍着猎装,身后青霜跟着,不似有事的样子。 心下安定,崔洵亦是松了口气,往她的方向大步而去,待触到了人,才转身厉声追究:“去查!” 崔万领命道:“是。” 妙妙往女眷们处去了,那些贵女们纷纷拉了她说笑,仅仅半日竟如姐妹般要好了。 崔洵诧异之余,也有些安心。 猎物由宫人一点点抬进,给皇帝过目,紧接着又抬下去。 野兽种类之多、数量之多,令人瞠目。 以往秋猎,崔洵不过小试身手意思意思,狩的数量中规中矩,如今却一鸣惊人。更让人惊叹的是,他所用的箭筒里,箭还未射完! 这是箭无虚发,一箭毙命了? 百官心中自是各安心事。 桓瑛大笑:“阿洵,你果真是冲冠为美人啊!今日到让我等领教了。” 方才启程前的那句“打下个百兽园”想必是听见了。 崔洵唇角微勾,并不避讳,大方直言:“正是。” 顿时,众大人也相顾大笑。 天渐渐暗下来,众人也纷纷回至自家的行帐之中,只等晚间的宴请。秋弥第一日,诸位大人所猎之野味,会被制成美食佳肴设野宴。 妙妙先一步回到帐中,帐中早已备好了水,在折屏背后,温热的水汽隐约升起。妙妙褪去衣衫,沉入水中那一刻,竟是全身从头到脚都舒爽了。 妙妙自回上京之后,几乎不与人来往,整日只在崔府中看花逗鸟,也不觉得疲累,今日陪着贵女们闹了一个下午,倒是倦意十足。 躺着躺着几乎要闭目入睡了。 身子逐渐放松,往下沉,待鼻息沉入水中之时,她猛得呛了口水,坐起了身子,满脸通红地咳个不停。 柔荑按着胸口,眉间紧蹙,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 帐外下人的问安声响起。 帐子被掀开,晚间的风吹进来,帐中的烛火一时之间均跳了跳。 青霜上前两步问安,又道:“公子可要备水?” 崔洵的视线望向那折屏之后,脚步声顿了顿,说了句:“不必。”便朝折屏后而来。 青霜见状,忙退了出去。 妙妙的脸色被呛红,又或许被蒸的,看起来像一颗熟透的蜜桃。 她抬眸看向崔洵,正与他目光对上,崔洵喉结滚动,目光平静地移开,开始解衣。 妙妙欲从桶里出来,却被崔洵按住,他身上只剩白色亵衣。 不管不顾的,便下了水。 有些时辰了,水变得温凉了, 崔洵的气息霎时笼罩了妙妙,妙妙还不知自己此时多有缠人,微微站起取了块搓巾,好心乖巧道:“我帮你擦背吧。” 擦背?崔洵按住身下的火,淡笑着说了声“好”,也便转了身去。 崔洵穿了衣裳之后,整个人颀长清瘦,但脱了外衣才知他身上有多少结实,妙妙的手抚上去,硬邦邦的。 她不免想到两人欢好之时。 难怪如此累疼。 身子有些微变化,妙妙红了耳垂,强自镇定地移开了视线,缓声道:“明日可还要去狩猎?” 妙妙的手劲很轻,与其说是在擦背,不如说在挠痒痒。 崔洵深深闭上眼,道:“可以不去。” 后背挠着挠着,火却越燃越旺了。 崔洵不欲再忍了,转了身,握住了妙妙的手腕,将她压在木桶边沿,俯首吻下。 妙妙手中的搓巾“啪”的一声落入水中,在这桶早已搅弄浑浊的水中消失不见。 婚事既定,长辈成全,伊人近在咫尺,崔洵从未有一刻如此满足过。 意迷之际,崔洵还能维持清醒,拉了她的手道:“你尚且有孕,我且得忍些时间,你也帮帮我。” 水又换了一回,来催他们前去野宴的内侍来了两波,两人才换好衣衫,姗姗来迟。 野宴早已开始。 与宫宴不同,野宴氛围较为欢愉,是君臣同乐,亲近关系的时刻。 两人入座后,妙妙才看清此刻场上的情景。 原来今日半天时间,已有两对公子小姐看对了眼,各自父母也都满意欢喜,便趁着这个时机,请皇帝赐婚。 这两对都是亲君派,皇帝自然是喜闻乐见。 不过,若是有哪位世族小姐嫁与了亲君派,皇帝自然会更加欢喜。 这就意味着世家在向皇室靠拢。 只可惜,世家之间,常相互通婚,就连皇族也不成。如崔洵一般的娶了妙妙这个庶民,已然在世族之内掀起不小的风波,只碍于崔家根深蒂固招惹不得,才不去说。 换做其他,早被世家的唾沫星子淹了。 只是既说到了议亲。 自然有臣子上谏了。 “皇上,太子殿下之婚事乃国之重本,太子已过弱冠两年,膝下无子嗣不说,连太子妃之位尚且悬空,此于我朝无益啊!” 皇帝的目光往太子方向看过去,陈临牧却在品炙肉,似乎完全没听见,事不关己。 皇帝的目光阴了阴,道:“太子如何看啊?” 陈临牧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拿一边桌帕清了清嘴边,躬身谦卑道:“父皇正值壮年,才是我国之重本。” 皇帝的面色缓和,又望向群臣,道:“太子不急,尔等又有何急的?莫不是要管起朕的家事来了。” 群臣脸色变了变,不再多言。 妙妙看了看坐于她同侧的卢意,她亦是面色平静地吃着肉,似乎与她无关。 几次见到,卢意同陈临牧的私下关系似乎不错,虽说世家女不可与皇室通婚,但毕竟只是规矩,亦不违人伦。 只是妙妙不解,卢意若是心悦崔洵?和陈临牧交好又是何意…… 碗里被夹了一块鹿肉,崔洵低声道:“多吃点,瘦的跟个什么似的,摸起来也……” 妙妙瞪着眼睛,拧他的胳膊,止住他后言。 耳后又隐隐泛红。 第二十一章 真摆出皇室的架子来了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妙妙随着贵女们打叶子牌去了,崔洵不悦地坐在行帐内。 去请的人见他不悦神色,头愈发的低,胆战心惊地作答:“娘子道再过半个时辰回来。” 半个时辰前她就是如此说的。 崔洵深深吸了口气,挥手令人下去,将手中卷子扔在桌案上,闭了目。 此时下人来禀:“太子殿下请公子过去。” 陈临牧的行帐紧紧挨着皇帝的行帐,亦是华丽辉煌。 崔洵的指腹摩挲着白瓷玉盏,里头纯净黄色的茶水还是满的,他笑了句:“应当是下人看走了眼,臣并无受伤,倒是让太子殿下忧心了。” “都是挚交好友,阿洵何必言谢。”陈临牧笑道,“只还有一件,不知当不当问。” “太子殿下但说无妨。” 陈临牧看了看他的脸色,缓缓道:“你那婚事,是真的?” 崔洵的目光平静地望向他,道:“嗯。” “阿洵若是动了真情,收进府里便好了,何必以正室相待?” 行帐的窗帘子是掀开的,夜风簌簌地吹进,清冷不已。崔洵忽的有些想念方才的旖旎,心中一动,便站起了身。 他笑着望向陈临牧:“太子殿下忧心为国为民,尚不懂儿女情长,待太子殿下得了妙人,方知何为身外之物了。” 说罢,行礼告辞。 行帐的帘子开了又合上,陈临牧忽的冷笑出声,“身外之物?” 权力之外,才是身外之物。 有一道身影自暗处走出,身材高壮,腰间佩剑,脸上亦是蒙了面,眼尾处露出刀疤的一角,深而狠,向下隐入面罩之中,他的声音凶煞:“崔洵待一个女人如此上心,不如我们结果了她,让他乱了阵脚,趁机诛杀。” “想什么呢。”陈临牧瞥他一眼,淡淡道,“崔氏几乎揽了军中所有要职,若是动了那女人,他岂能放过我们。” 还想杀他?痴人说梦。 “若是做的干净,他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又如何。”陈临牧望过去的眼神已含有警告,“崔氏势力不容小觑,崔洵为娶她已不顾世家颜面,若是那女人出了事,他岂会在乎小小的出师之由?” “是。”黑衣人的眼中含着愤恨与不甘。 陈临牧安抚道:“我知你家族亲人惨死狱中,心中恨极,但崔氏根深蒂固,不容小觑,你且再等等。” “那要等到何时?” 黑衣人眉间隐有不耐,“崔氏千百年屹立不倒,若要等崔家倒台,岂非这辈子都无望了!” “听我指挥,不会远了。” 火盆将围场的夜色驱散了些许,崔洵借着火光,大步往一处行帐走去。 行至行帐门口,传来女眷们的欢呼声,有一声是妙妙的。 青霜正与几个侍女在行帐内的门口处说话,见到崔洵忙行礼,“公子。” 崔洵不便进去,便示意青霜去叫人。 贵女们纷纷瞧出来,看了看崔洵,又看看妙妙,不敢当着崔洵的面消遣,只是揶揄地望向了妙妙。 卢意缓缓道:“妙妙有事可先回去。” 妙妙往门外看了看,又面无表情地转了回去,“才刚赢一局呢,再过半个时辰回去!” 青霜为难地转身看了看崔洵,不敢走过去。 崔洵亦听见了她的答复,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挥袖走了。 众贵女亦是有片刻的静默,打牌的兴致低了下来。 亦有人告辞离开了。 崔洵回到行帐之中,饮了杯凉茶,面色虽有些不虞,但转念想到她交了新友,迟些有何大碍。 书案上册子的字也便入眼了。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崔万进来了,附靠在崔洵耳边低语几句,崔洵的眼色逐渐沉下来。 “他进营帐约莫多少时间?” “前后约莫一炷香时间。”看着崔洵眼中的杀意,崔万又补充,“娘子进帐不到一盏茶时间。” 崔洵阴着脸,良久才冷笑道:“看来这些年是太给他们面子了,真摆出皇室的架子来了。” 崔万躬身,敛声屏气,不敢应声。 妙妙揣着鼓鼓的荷包回了行帐,已接近了子时。 行帐里已然熄了灯,黑暗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想来崔洵已经睡下了。 青霜候在帐外,妙妙只好凭着感觉摸索着上床。 “舍得回来了?” 一片静谧之中,崔洵忽然开口,吓得妙妙瑟缩一下,埋怨道:“好端端的吓人做什么?” 崔洵点了桌案上的一盏油灯,冷声道:“还以为你今夜不回来了。” 知他心中有气,妙妙也讨好地捧上自己的荷包:“瞧!赢了不少呢!” “给我的?”崔洵眼眸望向她。 妙妙语塞,把荷包放回自己腰间,“堂堂崔家三郎,还差这么点银两?” 崔洵拉她做至自己的腿上,手指为她垂下的发丝捋上去,“妙妙今夜可有同我要讲的?” 妙妙的面上显出疑惑,乌黑的睫上下轻扫,似在沉思。 崔洵握住了她细软的手,十指紧扣,将她有些凉的指尖捂热了,开门见山道:“下午发生了何事?” 妙妙恍然,面上亦透出了些恼怒,告状道:“是太子,他欲待我无礼!” 崔洵握她的手紧了几分,“为何不早早告诉我?” 昏暗的灯光下,妙妙的神色亦有晦暗,“可他是太子,我怕……” 怕什么,终究是未曾说出口,但崔洵亦可猜到。 怜爱与亏欠涨的他心中酸涩不已,道:“今后什么都不必怕,有我。” “……” 妙妙不言。 崔洵抵住她额,“怎么了?” “你娶我,已然饱受非议,若是再为了我同太子殿下惹了争端,恐怕流言蜚语会越来越多。” 崔洵心头猛震,妙妙这番话竟是催他想起了一直被忽略的一处。 是了,他是崔氏嫡子,人人皆捧着,不敢言语有失。 可妙妙呢,出身庶族,那些不曾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言语,就未尝不会出现在妙妙耳边。 而且,只怕会难听、羞辱到了极致。 额上的皱起被柔荑抚平,灯光昏黄宁静,衬得妙妙的眉眼愈发的柔和。 她抱住了崔洵,头枕在他肩上,缓声道:“别想了,休息吧。” 第二十二章 管管我吧小祖宗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崔洵久久未入睡,在黑夜中想着当年那事。 当年卢昭与明珏情投意合,然家族亦是天差地别,不得成全,双双约定好私奔定终生。 他知道后,便想了个昏招,将与卢家的婚事早早定下,届时卢昭与明珏远走高飞,妙妙便可顶了卢昭的名号,嫁入崔府与他作妻。 大不了不再见人。 如此,名正言顺。 可谁料到,计划刚想定了,与人私奔那人却换做了妙妙。 真真令他恨了好长一段时间。 如今撇开了所有人的眼色,倒真是令他如愿了,可非议却来了。 崔洵阴着脸想,他倒要查查看,哪些人在咬舌根子,他必定亲手割了。 秋猎前三日皆是太阳高悬、秋风舒朗,诸位大人满载而归,皇帝大喜,赏了许多。 到了第四日,竟是刮起了秋风,下起了秋雨。 皇帝发了怒,钦天监管事连连请罪,在秋雨中跪了整个日夜,晕厥过去。 妙妙自女眷打叶子牌处归来,远远便见到有人被抬去太医行帐了。 “怎么晕了?” “似乎是钦天监勘测不准,触怒了龙颜。” 妙妙“啊”了一声,“就是为了这个?” 青霜道了声“是”。 最大的行帐之中,皇帝坐上首,眯着眼缓缓开口:“今日又调了一支兵回京?” 忠武将军拱手跪地,垂首道:“是。” “三支兵,他要做什么?” “不曾做什么,只是奉令在京中巡逻。” “巡逻?”皇帝的眉心紧皱,目光阴鸷,“这是要给皇室一个下马威啊。” 只是为何呢?这些年,皇室与世家一直相安无事,崔洵如此大动干戈,必定是为了什么。 此时,帐外有人禀:“皇上,太子殿下前来请安。” 他挥挥手,令忠武将军站在一侧,“让他进来。” 陈临牧恭顺行了礼,随即又跪下,道:“儿臣前来请罪。” 皇帝目光懒懒看向他,“何罪之有?” “儿臣有罪,看中崔洵的……内人,与她相谈了几句,却为父皇带来了忧患。” 皇帝重复道:“你看中了崔洵的女人?” “正是。” 众所周知,陈临牧不好女色,府中唯有两个通房还是他强塞进去的,据探子来说,也要的不勤。 这些年,他也唯有和卢家的卢意走得近些。 怎么就看上了崔洵的女人。 皇帝沉顿了几息,反倒抚手大笑道:“我儿开化了是好事啊,何罪之有,快快起来。” 说罢,皇帝亲自下阶,将太子陈临牧扶起。 “只是,普天之下谁都行,你如何看中了崔洵的女人呢。”皇帝叹了口气,道,“想来你也知道了,他自军中调了三支兵回上京,这是要给我们父子俩一个下马威啊。” 陈临牧怒道:“世家把朝也便罢了,如今真是不将皇室放在眼里了。” 皇帝沉吟道:“你素来与他走得近,如今你怎么说?” “我既看中了妙妙,便不能容他再娶!” 皇帝单手撑着桌面,扶额道:“朕不是说这个。” “那三支兵啊。”陈临牧思索道,“罚士先罚将,不如先以私自离营之过将领将带来问话,趁此机会罢黜,换上我们的人。” 皇帝点头,“那就交由你去办,替换的人朕自有安排。” “是!” 陈临牧敛下某种暗色,出了行帐。 君臣父子,君臣永远在前面。他曾经为了皇室不求回报,换来的只是帝王的猜忌。 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 地位愈加高,威胁愈发重。 终究是不信任他了。 陈临牧眼中尽是冷峻与淡漠,既是要将亲情放置身后,那他也成全了他。 一位高壮的士兵跟在他身后,冰冷的甲面挡住了他大半的脸颊,仔细看有一道深疤自眼尾直穿脸面,显得可怖。 他跟着陈临牧走进太子行帐,静默几秒,问道:“殿下,你真看上了那个女人?” 陈临牧嘴角勾起嘲讽,“你说呢?” “我不知道。”刀疤脸犹疑地看向他,“只是上回我说要杀她,您亦不让。” “那自然以大局为重!”陈临牧不耐地皱起眉头,懒得同他讲,如何借她之手令崔洵现出破绽,亦懒得讲今日是如何借了她,令一向多疑的父皇放心他回上京。 见他面色仍存有不甘,陈临牧又厉声道:“你可别忘了你一家老小的仇,须得我替你来报。切莫坏我大事。” “是。” 秋雨簌簌,带来了些微的寒气。 妙妙回到行帐,崔洵还在看书养神,近些天他倒很安宁。她半夜三更玩了叶子牌回来,他亦不催,整日除了看书就是看书。 有这么好看? 妙妙凑过去,也只看见一些什么修身养性的道理。 崔洵还没到这个年纪吧? 妙妙讲了路上见到的事,“不就是下雨了吗?这么严重?” 崔洵目光都不曾离开书,翻了一页,淡淡道:“不严重。” 见他敷衍,妙妙拿过这书,往桌案边沿扔了开去,“你跟我说说嘛。” 崔洵无奈地看向她,取笑道:“怎么,你要效法先人当女皇了?管这么多。” 妙妙的脸红了,扭过头,“不说就不说。” 崔洵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令她坐在自己腿上,相对而坐,目光含了笑,“告诉你,小祖宗。” “秋猎自古就是展示皇威、训练军队的时机,十几日的时间本就紧张,如今因为钦天监的失误,令它不得不中断,实乃大过。” 只是,若仅仅只有钦天监一事,恐怕也不至发这么大的火。 崔洵笑笑,扣住妙妙的手。 “管别人的闲事做什么,管管我吧小祖宗。” 妙妙看着自己的手被引着去抚,往回缩了缩,呢喃:“干什么呀!” 两人相对而坐,本就是亲昵到极致的坐姿,崔洵没捉住她手,也随她,只是神情有几分沉,缓缓吐字道:“我要来同你算笔账。” 见他认真神色,妙妙不由疑惑道:“什么帐?” 崔洵拉过她的手,道:“上一回是宫宴前。” 接着竟是一本正经地数了起来,“据今日已有一日、两日、三日……”边说边掰妙妙的手指头,记日子。 数罢,崔洵的眼神夹了几分怨气。 妙妙不忍直视,转头撇开了眼神,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第二十三章 鹿血汤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待又过了两日,天放晴了。 连打了几日叶子牌,贵女们待妙妙已然和气亲切至极。 这天晚上,妙妙照旧去打叶子牌,那行帐之中欢声笑语一片,妙妙环顾了一周,“今日怎么不见卢姐姐?” “卢姐姐去膳房催酥山了!今儿平宣县送来了五架冰鉴,正可以做酥山吃呢!” “想不到这小小县城还如此豪气。” 妙妙看着手中的牌,笑盈盈地问:“你们都不要?我又打完了!” 顿时一阵哀怨声起。 “妙妙,你前世是个赌鬼投胎吧!这么能赢!” 妙妙收走他们递上来的碎银,笑道:“我一心在牌上,你们怕是神魂儿都被酥山牵走了吧!” 卢意领着丫鬟进了行帐,笑着喊道:“谁的酥山来了?” 贵女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牌,围上去自选一碗。 妙妙抬眼望去,卢意身上穿着的,正是那件绿衣罗裙,妙妙拍了拍自己的裙摆,迎上去。 真巧,她今日穿了一样的。 刚准备接过一碗,卢意却止住了她,似是未看见她们撞了衣衫,脸上仍旧一团和气,“妙妙有了身孕,吃不得这些。” 众贵女看过来,妙妙顿时偃旗息鼓,似乎很是失落。 冯俏便道:“吃一口行吗?” 卢意坚持摇头。 竟像是管住了她一般,一口皆不让她吃。 妙妙气呼呼地转了身,一位姿容艳丽的贵女道,“要不与我同食,浅尝一口应当无碍吧。” 妙妙看过去,这位贵女唤做杨漪,是杨家的旁支嫡出,身世并不出众,好在容颜美妙,嘴又甜,让人很有好感。 卢意自己也端了一碗酥山吃,一时也是懒得管了,挥挥手无奈道:“随你们去吧。” 妙妙就着杨漪的勺子咬了一小口。 秋雨连下两日,本就凉了许多,这一小口含进嘴里,冰爽之余,妙妙亦觉得几分寒。 便不再多吃。 杨漪吃了一半,又问她,“还要么?” 妙妙想了想,又凑过去,挖了小勺含进去。 吃的不多,当下也算是凑了个热闹。 只是酥山下口,叶子牌倒不显得如此有趣了。 有贵女纷纷下了牌桌,欲回去洗洗早睡了。 上桌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唯有妙妙一直精神抖擞,赢了一笔又一笔。 卢意面前的碎银只剩些许,面上带了乏意,问:“妙妙可要回去了?” “不回。”妙妙回答得斩钉截铁。 牌运正盛呢,且等等。 不知是不是嘴臭,下一局就输了。 卢意笑:“再不回去,恐怕阿洵又要来催了。” 众贵女也纷纷捂嘴笑了。 妙妙红了脸,“再等等就回了。” 她看向青霜,吩咐:“你回去,就说我片刻就回,备好热水等着。” 青霜面露喜色:“是。” 说罢便往夜色中走去。 * 崔洵不耐地扔开了手中的卷书。 崔万察言观色,道:“可要去催上一催?” 这两日妙妙赢了不少,正在兴头上,她一高兴自己也受益。 想到这里,崔洵神色缓了缓,道了声“不必”,复又平静地拿起了书卷,只是上头的字一个都瞧不进去。 须臾后,一位丫鬟端着托盘走入行帐,行了礼道:“崔大人,这是娘子吩咐我送来的。” 里头装着一碗黑汤,“这是什么?” “奴婢不知。” 恭敬答完,她边屈身告退了。 崔洵端起碗沿,凑在鼻息旁闻了闻,面色骤然发黑,神色不明地放下了。 恰在此时,行帐外传来了青霜的声音。 “都利索些,娘子就快回来了,热水皆备好,不可让娘子等急了。” “是。” 崔万正疑惑这碗汤有什么不妥之处,便又见公子端了起来,一口饮尽,点滴不剩。 崔洵将这空碗放进托盘中,道:“端下去。” “是。” 走至行帐之外,崔万好奇地低头闻了闻。 面色骤红,是鹿血。 鹿血大补虚损,益精血。娘子让公子饮鹿血,这是因为…… 不会不会。 虽然公子前二十年都不曾有过女人,但与娘子之常常一闹便是几个时辰…… 崔万挥去脑中的不敬想法,平心静气地端着这碗离开了行帐。 等会儿还是别进去了,他心道。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崔洵的脸已经发了烫,可行帐门口安安静静,半点声响皆未有。 他忍着体内的虚火,哑嗓喊了声:“崔万!” 可帐外仍旧安安静静。 “来人!” 一位婢女掀帐而入,垂首道:“公子。” “去叫娘子回来。” “是。” 崔洵难忍,解了外裳,又卷起了帐窗。夜风吹入,才觉得灼热散开了几许。 此时,帐子被打开,进来一位身材窈窕、披着漫云纱的女子,眉眼如山水漪漪,声音也如静水漾开。 正是杨漪。 “阿洵。” 身材、声音皆与妙妙有三分像。 但不是她。 崔洵厉声喝道:“滚!” 来人却并不被他这声威吓给吓到,尚且往前行了两步,手又搭在他的肩膀上,“阿洵。” 崔洵的步子似是生了根,想到什么眸中杀意腾起,掐过她的脖子,问道:“那碗汤是你送来的?” 杨漪呼吸艰难,仍维持着笑,“是啊,阿洵喜欢吗?” 吐气如兰,喷洒在他的耳边。 崔洵的脚步颤了颤。 鹿血汤的功效较他想的还要狠上几分,他抓住人的手,拖着人往帐外走,欲将人扔出去。 恰在此时,行帐外传来青霜着急发慌的声音,“公子不好了,娘子出事了!” 这声不啻一记天雷,将崔洵震了三震。 无暇顾及杨漪,崔洵甩开她的手,披了外衣便往外走。 行帐之中,妙妙捂着肚子,苍白着脸躺在床榻之上。 周围围着胆战心惊的贵女们,见崔洵进来,纷纷给他让路。 他身上裹挟着冰凉夜风,目光亦是阴冷地瞥过丫鬟们进出时手上端着的盆中血水。 眸色似陈冰,手却是温烫的,坐在塌沿,沉稳有力地握住妙妙的手,目光看向太医:“怎么样了?” “胎儿月份尚小,本就孱弱……” “我问大人!”崔洵不耐地打断。 “哦,大人无大碍,多加休息便能早早恢复。”老太医躬身回道。 崔洵脸色稍缓,挥手让他下去。 妙妙紧了紧他的手,眼带泪水,横流进乌发丛中,哑声道:“孩子没了。” 第二十四章 真令她刮目相看!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崔洵沉默半晌,转身目光扫视众贵女,“怎么回事?” 卢意叹息:“阿洵,方才我们打牌,妙妙忽然说腹中疼痛,一看才知见红了。” 她看了眼崔洵的脸色,又劝慰道,“孩子还会再有,不要太过难受了。” “怎会无缘无故见红?”他追问。 一片静默之中,贵女中有人轻声道:“会不会是那碗酥山?” “可娘子只食了两小口。” “什么酥山?”崔洵闭目,“带太医去查。” “是。” 崔洵的脸色差到极致,只是默不作声地望着妙妙,握着她手。寝居内无人敢出声,亦无人敢言要离开。 未久,老太医便匆匆而来,禀道:“崔大人,酥山中含有藏红花。” 妙妙合上了眼,道:“酥山是卢姐姐送来的,请卢姐姐说说吧。” 卢意一向与人交好,怎会有如此害人之心。 众位贵女面露狐疑地看向她。 “我好意准备,不曾想到竟让自己陷入了囹圄之中。”卢意苦涩道,“诸位姐妹,我不曾给妙妙准备酥山,且三番两次劝她莫食寒物,大家也都听见了。” “是啊,酥山是妙姐姐自己要吃的。”年纪最小的李家嫡女道。 众人纷纷附和。 “莫不是我自己要害自己了?”妙妙白着脸,苍弱地言道。 卢意看向太医,道:“秦太医,小女懂些药理,若是藏红花的剂量微乎其微,可致滑胎?” 秦太医道:“若不是身子十分孱弱,必定不会。” “那便不仅是这碗酥山的缘故了。”卢意的目光看向崔洵,“应当查一查妙妙的饮食起居。” 崔洵的目光看向妙妙,缓缓道:“查。” 不过须臾,便见崔万拎了个抖抖嗦嗦的丫头进来,定睛一看,正是方才给他端来鹿血汤的丫鬟。 “公子,方才便见她在膳房里鬼鬼祟祟的,定是在搞什么鬼。”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我全招。”丫鬟生得瘦小,跪在地上道,“是我家小姐令我去做的,她爱慕公子多时,才让我送来那精血,想趁今夜入了公子的房。” 众贵女诧异地瞪大眼,探究她家小姐究竟是哪位,竟如此胆大妄为。 想到方才帐中的一切,崔洵眼中目光几欲杀人,“将人去提来。” “是。” 话音刚落,自有一女子掀帐而入,她身上仅着轻纱,被夜风吹落一肩,露出嫩白的一角。 众人敛息望去,正是方才给妙妙吃了两口的杨漪。 “都是我做的。”杨漪微笑着启唇,“下毒、下药,全都是我。” 杨漪出身世家旁支,虽是嫡女,在上京城中却不起眼,若是与崔洵为妾,亦是高攀了。 平常还觉得她静如湖泊,沉静温婉,美不胜收,却不曾料到竟是个有胆量害人的。 众人望过去的目光中含了异色。 “我今夜给你下药,令你腹痛小产,又给崔公子下药,好上位入府,真真是一记妙招!”杨漪恍惚道,“可他竟能忍着,还能来看你。” 贵女们听得心惊肉跳,世家规训之中竟能教养出这等疯子。 “我爱慕崔公子已有多年,尚且因家世平平不敢接近,你连我都不如,凭何为正室?”杨漪的目光中闪着疯意。 “也是我一时糊涂了。”她呢喃着,忽又踉跄着上前两步,恶煞地瞪过去,“早知就该给你下砒霜。” 妙妙的眼睛深深合上,转过了头。 崔洵抬脚揣进她的心窝,将人踹翻在地,喝道:“将她拉到杨家主母的面前去!” “是。” 崔家旁支世家尚且敬而远之,何况杨漪害的是崔洵的孩子,为了家族着想,杨家必定不会手软,想必后果比杀了她更令人难受。 临走前,杨漪在卢意身边顿住脚步,饱含深意地望了她一眼。 卢意微愣,一霎间浑身犹如被泼了冰水。 崔洵敏锐,自然察觉到,目光不露声色地移开。 往妙妙身上盖了件毯子,双手抱起她,大步往外走,经过卢意身边时,似乎才注意到她同妙妙一样的衣衫,拧着眉不悦地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一遭,随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卢意缓了好一阵,才被人扶坐在长椅之上,恍然地笑了笑。 妙妙,好妙妙……真令她刮目相看! 妙妙已然累极,在崔洵怀中便沉沉入睡。 回到崔家的行帐中,崔洵将妙妙缓缓放置在床上,掖好被角,沉沉地看着她的睡颜。 他当了几年的刑部侍郎,观察力敏锐过寻常人,方才的证据、对峙一切都顺理成章,但又错漏百出。 他沉着脸找来崔万,问道:“妙妙入府后,避子汤可有断过?” “不曾。” 崔洵深深合上眼,又道:“避子汤药方是哪位大夫开的?” “崔大夫。” 崔大夫医术一绝,自行医以来未出错一回。 “出去罢。” “是。” 行帐内只床边点了一盏纱灯,灯光微弱,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崔洵站在三尺开外,看不清妙妙的脸,亦觉得,看不清她的心。 他往里走了两步,将她下身的被褥掀开了一些。 在昏暗的灯光下,自她腿根,看见了一道深而狠的刀口。 仍然隐隐渗出血迹。 崔洵心间一时如万涛翻滚般难受,无力地坐在床榻,好好地缓了一阵,才取出金创药,动作轻柔地为她抹上。 妙妙呢喃了一声,似是惊了梦。 崔洵将被子给她盖好,目光幽深地望向她。 行帐之内,静谧无声,唯一能听见的,便是她的呼吸声。 平缓规律。 他明明应当生气、怒火中烧,可胸口却平静得厉害。 一些自欺欺人的真相却在深夜之中被缓缓揭开。 是了,她当初已经多次说过自己没有身孕的,是他偏不信,便要将这个孩子安在了她的腹中。 只是——崔洵扪心自问,他是真的相信她有孩子,还是要借孩子这个缘由锁她在身边? 或许心底早就知道,她并未有孕。 她又何其无辜! 记忆回溯,那日宫宴前的太医是谁请的? 卢意…… 崔洵的目光变得阴沉。 接下来的几日,妙妙只待在崔家的行帐之中,吃喝皆有丫鬟送进来,崔洵更是平静地坐在一侧,翻阅些书籍。 只是妙妙却觉着,这似是风雨前来的一场宁静。 第二十五章 “妙妙,你也疼疼我吧。”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临回上京前一日,崔万来到行帐之中,向崔洵汇报:“傅波大人递来书信,道太子已经回到上京,扣押了三支队伍,其守将暂时被软禁。” 崔洵冷笑:“随他去弄。” 崔万欲言又止,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太子近几年锋芒收敛,但私下豢养兵力,恐怕是有阴谋。” 崔洵淡淡翻了一页书,面色平静道:“你猜他为何收敛?” 崔万面色一凛,满目惊诧之色:“是——陛下!” 陈临牧早年助皇室稳固费了不少功夫,皇帝却因此忌惮,换做是寻常人家可能以儿为荣耀,但是皇室之间……何谈亲情。 藏拙的道理谁都懂,陈临牧城府高明,只待有一日取而代之。 世家势力庞大,不可擅动,只待登上帝位徐徐图之…… 妙妙饮着太医送来的热药,听着两人旁若无人地谈论机要,目光有些虚无地望着黑汤。 崔洵已经连着几日没好好同她说话了,虽然面色和煦,但哪哪都不对劲。 更令她心焦的是,桌案上凭空多出了一瓶金创药,问他给谁用也不答,只是温和地让她躺下休息。 每夜梦见,又觉腿根处凉凉的。 妙妙心惊,怀疑崔洵早知了真相。 期间,卢意也来看过妙妙几次,但妙妙无心见她,随意应付着,崔洵亦是自顾自看折子,待她较先前冷了许多。 这日下午,崔洵出去办事,青霜在行帐之中整收行李,对妙妙说起杨漪:“她原只是个旁支,也不受父亲待见,听闻杨家主母本欲将她许给刺史许大人作续弦,如今是连续弦也做不成了,听说连夜将人送到平宣县,沉了猪笼。” “刺史许大人?”妙妙拧了眉头,问道,“可是那位年过花甲的许大人?” “正是。” 妙妙沉思,恍然,目光中流露几分怜惜。 青霜仍心有不忿,早知她如此黑心肠,那夜也不让娘子同她说什么话了。 那日晚上叶子牌结束得晚,她连连赢了几局,都道怪哉。杨漪却快步追上,屏退几个丫头在一丈之外,附她耳旁轻声道了一个名字。 “明珏。” “夫人回京欲替她报仇,我愿做夫人的好刀。”杨漪的目光坚定,眸中闪着亮色。 她是第一个称她为夫人之人,是机敏也好,是圆滑也罢。 妙妙惊诧之余,倒是觉得有意思,干脆带她到了无人角落处,令丫头们远远站开,饶有兴味地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杨漪干脆跪在了她面前,“主母欲拿我婚事做权利交易,杨漪只觉双翅被折,不甘受辱,请夫人给我一条生路。” “我无权无势,何谈帮你?” “夫人是崔三郎的心头挚爱,唯有娘子可帮我,其余的,离了杨家,我自有办法。” 妙妙沉吟片刻:“你又可以为我做什么?” 声音飘在虚浮的夜色之中,不着痕迹地消失。 那日夜风肃爽,妙妙揣着鼓鼓的钱袋回了崔家行帐,与卫军相遇之时,目光同一张熟悉的脸碰在一起,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计划就此施行。 妙妙原本以为,崔洵就此要待她不理不睬了,可这夜回来,他竟是满身的酒气。 与他相识两年,这是第二回崔洵染上醉意。 妙妙下床扶住他,却反被他压在床榻之上。 看着他微红的脸,妙妙平和道:“阿洵,你喝醉了,我扶你休息。” 崔洵却制住她的动作,酒气浓烈地萦绕在她周围,他的眼神略有迷离,轻柔地吮住她唇,由轻而重。 妙妙去推他,“阿洵,你起来。”见他似乎听不见,又加重了语气,“崔洵?” 崔洵动作缓了缓,双手撑在她两侧,眼珠中带有红丝,盯着她面无表情地望了几秒,又掌心握住她肩膀,扶她坐起身。 妙妙自“小产”后便不曾出过行帐,身上的绸衣也以轻便舒适为主,宽松细薄,隐约勾勒出她柔软的身姿。 崔洵想了几日,劝了自己好几日,还是想知道,她如今究竟要做什么。 为何不直接同他说? 为何要瞒着? 妙妙的乌发些许披在后背,些许垂在前胸,些许又落在他的臂上,痒又酥麻的感觉。 一股怒意伴随着邪火自下腹升腾而上。 他骤然冷笑了声,“为何碰不得?” 辩解的话在嘴边滚了好几圈,终究出不了口。 沉默之际,便听得男人笃定的话语,“金创药接连用了这么多日,还未好?” 妙妙面色微变,深深闭目。 他果然还是知道了。 崔洵真是有一肚子的苦水,早恨不得就此发作。 欲问她杨漪借她名义送来鹿血酒是否知情,问她若自己按耐不住真要了杨漪又当如何…… 她竟真的如此大度? 可崔洵每每欲出口质问,又似被下了降头,将她苍白面庞,不由想到那日小产的模样,那才真是令他痛苦不堪的时分。 得知是假象,却是轻快了几分。 可她应当早早告知自己,即便她要做什么,他也必会帮上一把,可她却偏不,将他真情玩弄于股掌之中。 生气之余,又令他无奈心疼。 崔洵抱住妙妙瘫软下来的身子,鼻息间是她发油的香气,娇软的身段尽在他的掌中,令他心肝颤一颤。 他的嗓子发苦,“妙妙,你也疼疼我吧。” 身上的人抽泣声渐重,是落了泪。 崔洵抱着她放在床上,低头含走她的咸泪。身下之人的眼睫长而密,微微颤动着,双手抱住了他的脖颈,两人贴得愈发的紧。 崔洵意动,解开了她的襟扣,慢慢往下吻,存了安抚的心思,他今日的动作格外的轻。 待见到那处伤,尽管他夜夜用金创药涂抹,仍有一道淡淡的红痕。 他心疼地吻了上去,身上之人扭动挣扎了片刻,皆被他按下来。 他抬起头道:“下回切不可如此伤自己了。” 妙妙酡红着脸,浑身颤抖,也未应上一二,不知究竟是听见了还是未听见。 回上京这日,天际碧空如洗。 贵女们毫不留恋地进了马车,围场之上都是男人出风头,她们早便觉得无趣了。 而一些留恋的小姐,大多是与公子相看中了,皆含情脉脉地分别回了自家马车上,约定上京再见。 妙妙换了衣襟上绣有珍珠的衣裳,面庞带着红润,气色不错,众人瞧着似是从小产中恢复了精气神了。 卢昭的目光收回,似笑非笑地看向马车旁脸色晦暗的卢意,先一步上了马车。 第二十六章 随着妙妙跳了下去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返程时另择了一条官道,道是要去平宣县的行宫歇一晚。 早就听闻那行宫倚山临水,其中更是雕栏玉柱,映日生辉,不仅百姓景仰,就连上京城中的贵女也是期而盼之。 有幸能得住一夜,自然是喜不自胜。 官道上黄叶纷飞,马蹄声碎,队伍缓缓行进。 随着天边一抹残阳落山,四周渐暗。 “还有多久到?”妙妙倚在崔洵肩膀,已然睡了一回,双眼仍惺忪疲惫。 “快了。” 淀河围场与平宣县之间有小半日马程,若是马车,大约要再晚上一些时辰。 崔洵低眸看了看妙妙:“若是还觉得累,再歇会。” 妙妙揭开车帘望出去,昏色渐浓,队伍前后及两侧皆有禁军固守着,不紧不慢地跟着队伍前进。 马车内点了一盏油灯,光亮映在她的脸上,显得眉目间柔和甚多。 忽然,林中传来一阵急促的箭矢破空之声,马纷纷受了惊,百乘马车动乱不已,更有侧翻倒地的,马车之外的惊呼声不绝。 一时之间,乱作一团。 禁军围守着队伍,纷纷拔剑迎敌。刀光剑影中,鲜血飞溅,惨叫声不绝于耳。 崔洵忙抱住妙妙卧倒在马车地上,目光警惕地关注着车外动静。 很快,箭矢的动静消失了。 前方传来惊呼。 “保护陛下!” 黑衣人同夜色融为一体,竟是不管不顾地直冲向那驾最豪华的马车。 瞬间,禁军们如潮水般涌上那马车,同不明的黑衣人们交手。 妙妙放松了警惕,轻声道:“不是冲我们来的。” 崔洵微微点头,从马车一角望出去,那些黑衣人个个身手不凡,训练有素,竟是他小瞧了陈临牧。 大乱之中,森森古树顶端有一黑衣蒙面人挽弓搭箭,正瞄准印着“崔”字的马车。 月光之下,他眉角的一处深痕,愈发可怖。 箭矢直直射穿马车的木框,钉在两人面前,扎得深而狠。 崔洵瞳孔一缩,随即闪过阴冷,挥开车门便将自己暴露在夜色之中。 目光盯着箭矢飞过来的方向,崔洵等了片刻。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林间窜出,直逼他而来,剑锋亦是直指他的心口。 崔洵长剑一挥,与来人纠缠片刻,将他打的节节败退,不过片刻便将他那蒙面挑剑挥开,眼中闪过冷意,“果然是你” 刀疤脸冷笑道:“既知是我,也该知道我必不会放过你” 崔洵嗤笑一声,长剑直逼他命门,杀意凌厉。 刀疤脸功夫不深,却很是难打,崔洵每每欲火速结束此战,都让人后退而逃,引他纠缠。不似是要寻仇,倒像是……调虎离山! 不好!妙妙! 崔洵脸色一凛,忙收了剑,急急往身后而去。 身后刀疤脸喉间溢出冷笑,大声吼道:“崔洵!今日亦要让你尝一尝,挚爱被折磨致死的痛苦!” 他满目癫狂,胡言乱语。 崔洵脸色泛出杀意,只瞬间便近他身侧,银剑架上他脖子一抹,只留一道干净又深刻的血痕。 动作之快,令人捕捉不到。 血汩汩下流,痛感袭来。 刀疤脸眼珠瞪大,僵直地倒在了落叶之上。 崔洵赶回到马车附近,此时黑衣人尽数被斩杀,只余一二活口,被困于一处。皇帝的车架侧翻倒地,马匹受惊早已不知去向,太医纷纷围坐一团,正在为昏迷不醒的皇帝断脉。 场面混乱不堪,落叶之上血迹随处可见,甚至有断肢遗落。 崔洵看着空空如也的车厢,面色阴沉。 青霜的手臂被剑深深划伤,指着西北方向虚弱道:“娘子被带去那里了。” 妙妙被绑在悬崖边的树上,身下是滚滚江涛,水流湍急,乱石隐没,一旦跌下去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妙妙心中隐有猜测,仍哑着嗓子问:“为何抓我。” 两名黑衣人肃身而立,并不答话。 妙妙被高高吊起,看得远,瞥见远处夜色之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向她而来,正是崔洵。 她微微定了神,声音如秋日午后般静谧,“我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绑架我?” 黑衣人很是不耐:“闭嘴。” 崔洵的身影渐近,黑衣人目光中闪过凶狠。 其中一位手握箭矢对着妙妙,另一人冷笑着望向匆匆而来的崔洵,“崔大人动作挺快。” 崔洵的目光打量了一圈妙妙,复又看向黑衣人,“你们想要什么?” 黑衣人目光中的冷意漾开,“要你的命。” 视线落在他手中的冷剑之中,阴笑道:“崔大人自断一臂,我们便放了这位娘子,如何?” 远远望去,妙妙的身影在黑暗中摇摆,几乎摇摇欲坠。 而在树下,亦有一柄冷箭正对着她,若是他轻举妄动,下一瞬那箭便会穿过妙妙的胸膛。 崔洵垂下眼神,敛尽了眸中神情,竟风轻云淡地答应了,“好。” 剑刃划过内鞘,冰冷的划声响起,黑衣人目中皆是激动之色。 孰料下一瞬,那剑竟风驰电掣般直直飞了出去,将握着冷箭的那只手削断了。黑衣人瞬间痛不欲生地弯腰倒地。 正在崔洵欲救人之际,另一位黑衣人刀锋砍向绳索,一击即断。 只差一瞬,崔洵与妙妙的裙摆失之交臂。 “哈哈哈崔洵!你也有今天!早知如此我……” 话音未了,那人已被匆匆赶来的崔万领兵射杀。 而崔洵,眼也不眨地,随着妙妙跳了下去。 悬崖之下碎石密布,水流湍急,若非一同掉入,恐怕连个尸身都找不到。 崔万自崖上往下看,竟是黑雾弥漫,半点儿看不清。 他厉声吩咐:“翻遍了整座山,务必要将人找到。” 途中遇刺,皇帝性命垂危、昏迷不醒,崔家三郎跌落悬崖、下落不明,这使得负责此次行程的刘统领冷汗直冒,心跳不歇。 这下,皇室同世家,他一并得罪了。 众人暂时安置在行宫之中。 陈临牧日夜兼程,匆匆赶来已是遇刺的后一日。 他开始清算责任,看护不当的一律左迁、革职,一时之间,行宫之内人心惶惶。 主殿之内,药香苦涩,弥漫了整个寝卧。 陈临牧踏步而入之时,正有两位美婢在喂昏迷的皇帝吃药。 陈临牧接过汤碗,温声道:“孤来便可,你们退下。” 第二十七章 崔三郎之爱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大殿内点了几百根火烛,衬得整体愈发辉煌奢华。 待人走后,陈临牧愈发走近了几步,将床榻之人看得清清楚楚。 良久,他蓦得笑了,轻哧道:“父皇教诲,君臣父子尊卑有序,儿臣向来不敢忘,可前提得是父皇还活着。” 他将碗中的汤药慢慢喂入皇帝无力的唇瓣之中,可汤药却并不入喉,慢慢从他嘴角溢出,淌入发间。 陈临牧眼底蕴着浅笑,动作并不停,继续喂:“您老了,儿臣满腹的才华和手段无处用,实在是委屈至极,只能劳驾您给儿臣腾一腾位置。” 汤药不住地流淌出去,陈临牧眸色一变,生出几分凶狠来,重重扔下汤碗,黑药溅出些许,“父皇既喝不惯苦药,明日起,儿臣便着人送些甜汤来,想必父皇会喜欢。” 说罢,端着药碗往外走了几步,尽数浇在了宝石牡丹上。 望着正盛的牡丹,陈临牧忽想到,曾几何时,他父皇和蔼地笑着指给他看这牡丹,道我陈家必定绵延不绝,繁荣昌盛,如这牡丹。 陈临牧移开了眼,在皇帝床榻前站定,道:“父皇愿景,也是儿臣心愿,儿臣必定秉承父皇遗志,将世家手中之权,尽数收回。” 说罢,深深行了大礼,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苍茫夜色之中,副将徳胜来禀:“崔洵尸身还未找到。” 陈临牧面无波澜,思索着那河道。若只有他一人,其实还有一线生还的可能,可再加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陈临牧冷笑,崔洵此番倒是令他刮目相看了。 为了个女人,竟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愚蠢至极! 陈临牧边往一边的太子寝殿走,一边低声吩咐,“寻个可靠之人,换了他的药。” 副将德胜面容不变,拱手道“是”。 夜色弥漫,忽的前头一株桂树下,站着一抹俪影。 德胜退下。 陈临牧笑着迎上去,“卢小姐,找孤有何事啊?” 卢意却面无表情,私下竟连表面的功夫也不做了,抬头质问:“你竟敢动崔洵?” “动他?”陈临牧忽觉得好笑,负手而立,长叹道,“卢小姐实在是误会孤了。” “崔家嫡子,谁敢动?只是有几个不听话的属下,去动了他的女人。” 陈临牧望向皎洁的月色,“卢小姐还未听说吧,那女人跌入山崖之时,崔三郎可是眼睛都没眨一下,便跟着跳下去了。” 看了看卢意微皱的眉头,陈临牧道,“崔三郎之爱,实在令人感怀动容啊。” 夜色沉寂,行宫大大小小的殿内却是烛火通明。 卢意身上是沐浴的香花之味,上京贵女皆以自然为美,因此所用皆取自自然万物,所崇清简之风,却是建立在极致奢靡之上的。 不知是劳费了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制出小小一盒看似朴实的香膏。 陈临牧忽然想到了崔洵的那个女人,她就不同,那日在她行帐之中,便闻到她身上浓郁的蔷薇香。 美得惊人,香得惊人,半点不知道将自己掩藏起来。 “太子殿下好手段,把了朝政,又将式微的世家收至麾下,恐怕要不了多久,便轮到世家了吧。” 见他默认,卢意讽刺地笑了,“既如此,我与太子殿下的交易也不作数了。” 说罢,便拂袖离去。 陈临牧望向她的背影,衣衫是昂贵的月华锦,月光尽数洒在其中,更衬得缎面光滑高贵,令她看起来如遗世神女。 拒人千里之外。 哪像崔洵的…… 陈临牧及时遏制住自己的思绪,笑自己旷了几年,竟如些浮浪公子般想入非非了。 昏暗的破庙之中,妙妙努力将供台上的果子掰碎了,给崔洵哺喂过去。 崔洵的烧已经退了,可仍旧不醒,身上受了太多的伤。 落水之后,崔洵费尽心思抓住了妙妙,为她挡了急湍之中水下暗石的划伤,直至两人被冲到下游,崔洵才彻底昏死过去。 妙妙竟是半点事都不曾有。 这处破庙荒废已久,妙妙不通草药,身上也并未有金创药,可崔洵浑身的伤太深、太重,恐怕不治将要溃烂。 妙妙心想着,等明日,她出去寻寻人家,借一些伤药。 “妙妙……妙妙……” 崔洵又在呢喃她的名字,自他昏迷,便时不时叫唤自己。 妙妙握住他的双手,从来温热踏实的双手竟是冰冷不堪,妙妙酸了鼻,“在这儿,妙妙在这儿。” 听到回应,崔洵又不唤了。 翌日卯时,天灰蒙蒙的亮了。 妙妙穿好晒干的衣裳,去附近找人。 按理说既有庙,无论荒废与否,也应当有人家,可附近却只有空荡破败的茅草房,院子里头杂草丛生,灰尘厚挞,似是搬走了几年似的。 连着几家皆是如此,妙妙心下起疑,忍着厚厚尘埃,从人家屋子里挑了两件男女衣裳,拿在手里。 他们如今落魄,若是衣着华丽引人侧目,招了那些杀手再来,反倒不好。 妙妙抱着衣裳回去。 远远便瞧见,那破庙门口,正立着一人。 妙妙心惊地顿住脚步,定睛一瞧,却是崔洵! 他醒了! 妙妙小跑上前,满目惊异:“你终于醒了!” 崔洵的目光却似是恍惚地望向她,神色不明。 妙妙眉头一皱,手往他面前挥了挥,喃喃道:“不会傻了吧。” 下一刻,她整个人便落入了崔洵的怀抱之中。 仍然炙热、坚实。 妙妙不由将也回抱住他,竟有几分劫后余生之感。 这是刚被冲上岸时所没有的。 “我还以为你又走了。” 一开口,崔洵的声音是沙哑沉闷的。 妙妙合眼,道:“我没走,崔洵。” 一边安慰,一边轻拍着他的后背,犹如哄孩子。 头顶传来崔洵的闷哼声,妙妙这才反应过来,他遍体是伤。 妙妙忙从他怀里出来,将自己弄来的衣裳递给他,“换上这个,我带你去集市上看伤。” 崔洵接住衣衫,垂眸瞧过去,两件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衫,却是民间常见的夫妻所穿。 他握着男式衣衫的手紧了紧。 第二十八章 剁了喂狗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时值深秋,肃风凛冽,两人相偕而去。 崔洵伤势实在严重,不需片刻便面色苍白,流了满身冷汗。 妙妙想到方才一户人家中有推车,便去寻了来,令崔洵躺在上面,推着他往镇上去。 好在平宣县属小镇不远,走了五里路便能走到,只不过出乎意料,这小镇竟是荒凉不已。 光天白日,正是做生意的好时间。可道路两旁的商贩却少得可怜,所售之物大多是家中的白菜、大米等果腹之物,其余时兴的胭脂、酒水一应皆无。 更诡异的是,道路两旁挤满了骨瘦如柴、双目涣散的百姓。 妙妙扶着崔洵,诧异:“平宣县富庶闻名,怎会是如此景象?” 包括那行宫,也是因平宣县赋税上缴最多才定在此处的。 “恐怕是有人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了。”崔洵虚白着脸道。 他的额上已冷汗涔涔,妙妙心焦万分,忙问一边正在卖菜的老伯,“药铺在何方向,劳烦指一明路?” 那老伯将她从头到脚看了番,又瞧了瞧推车中虚弱的崔洵,面色无波地摆摆手,道:“不必去了。” 妙妙登时便来了脾气,道:“你此话是何意?” 老伯双手揣在腹前,蹲在地上挪了挪位置,“药铺的药,你们买不起。” 两人坠崖实在是意料之外,身上确实没带银两,又换了两身粗布麻衣,自然瞧上去并非贵人。 也难怪老伯如此说来。 只是崔洵的伤实在是不可耽搁,最好再在这镇上休息一日,待他稍稍恢复了,再想法子联络崔家。 而且,妙妙知道,金轩应当也在派人寻她。 两拨人出动,不出两日应当就能找到了。 心下定了定,妙妙温声道:“老伯,您尽管说药铺的位置,买不买得起另说。” 那老伯双眼浑浊,指了一处方向,又缓缓道:“姑娘,我劝你一句,最好不要去。” 妙妙面露疑惑,只是崔洵伤重,近处只此一家,犹如救命稻草,不由得她做决定。 门前飘着如意药铺四个大字,店门只敞开了一半,似是不欲做生意似的。 妙妙扶起崔洵进去。 店铺内部倒是空旷不已,药材丰富,光是备药的屉子都有一堵墙之多。 铺子的老板是个干瘦的中年男子,衣着华丽富贵,倒是与外头的苍凉截然相反。 见他们进来,店老板的目光自下而上地扫视了他们一周,面含鄙夷,却在见到妙妙姿容之时,眸光亮了亮。 妙妙极力忽视掉这令她不适的目光,沉声道:“可有金创药?” 店主双手合在胸前,搓了搓,盯着妙妙的脸,道:“有是有,不过小娘子,你恐怕是买不起。” 活二十多年,就没人在他面前说过“你买不起”这类话,更让崔洵不悦的,是他望向妙妙的垂涎目光,崔洵阴着脸,撑着力将妙妙往身后拉了拉。 没拉动。 妙妙自觉往后靠了靠。 这回,店主的目光移到了崔洵的脸上。 短暂的不悦之后,脸上那惊艳与喜悦竟如方才见到妙妙之时,如出一辙。 崔洵一时竟有些看不懂了,黑着脸喝道:“多少银两,给你便是。” 崔氏少家主之玉牌,他一向紧贴身侧,从无意外。 店主绕至他们身侧,仔仔细细、由上而下的,将他们二人重新打量了一番,又绕到他们身后,一把合上了门。 瞬时,店内只余两扇并不怎么透光的窗户里晕进来的昏暗光线。 若是平常,崔洵的利剑早已将此人的手脚尽断,可如今却有心无力,虚弱地质问:“你做什么?” “做什么?”店主的声音略冷,“两位可是赶上时候了,县城行宫内今日来了贵人,正愁没人往上送呢。” 行宫内的贵人? 说的应当就是秋猎回程的队伍。 崔洵寻妙妙之时,皇帝昏迷不醒,恐怕此刻一行人正在平宣县的行宫之中休整。 见两人沉默,店主冷笑着看向崔洵的伤:“瞧你这伤……也不是正经营生的吧。不会是个黑户吧?” 说着,他又面露嫌弃,“弄成这样送上去可不成,也是我好心,给你治治得了。” 语气似大发好心。 崔洵紧闭双唇,敛下眸中的杀意。 “来人。”店主叫了声,挥手道,“有个走不动道的,抬柄轿子来,先送去春意阁洗一洗。” 从后院出来一位小厮打扮的人,双眸中不带感情,应了声:“是。” 此中年男子虽是体瘦,但见他目光凶狠残戾,并非良善之辈,又有帮手在,不可来硬的。 再说,他能为崔洵治伤。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移开,接下来便被捆了手脚,扔进了一架既矮又窄、既挤又臭的轿子里。 前后各有一人抬轿,无比颠簸地往一个方向而去了。 仅仅是过了一条街,妙妙便觉得头晕目眩,有几分呕吐之感。 狭窄的空间内,轿子中残留的恶味愈发浓重腥臭,崔洵亦是难受不已,却将身子往前靠,想让妙妙靠在自己肩上,舒缓一些。 轿内正颠簸难受之时,轿外传来一阵紧促的脚步声。 齐齐整整,训练有素,似是正规军队。 轿子仍旧不紧不慢地往前去,离那些军士愈发的近。 两人相视一眼,却不敢轻举妄动,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头有人厉声吩咐:“照着画像,搜捕全城,日落之前集合,若是寻到了人,不管是死是活,皆杀无赦。” “尸首呢?” “头儿吩咐,尸首大卸八块,喂狗吃。” 此令凶残之程度,令人瞠目。 画像之人,是谁? 崔洵与妙妙皆是屏息凝神,竖耳细听。 外头的将士已然兵分几路,脚步声纷纷散开了。 而他们的轿子,此时却被拦了下来。 来者不善,问道:“干什么的?” 药铺的店主谄笑道:“咱们是替主子办事的。” “什么主子?把帘子掀开,我们检查一番。” 店主上前一步,轻声道:“听闻平宣县行宫内来了贵人,县令大人正令我等寻人送去呢,那自然是顶好的美人啊。” “女的?” “一男一女,皆是干些没脸皮的讨生活的。”说着,店主微微揭开帘子一角。 第二十九章 泼天富贵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轿内昏暗,一对粗布廉衣的男女拥挤在一处,发丝皆凌乱披在面庞上,显得又脏又黑。 轿子里头还隐隐传出恶臭,令人作呕。 那男子身上还沁出血印,恐怕是这些人贩教训用的。 思及要寻之人的身份,守将敛下神情,画上之人断不会沦落至此。 加上前日头儿的确绞尽脑汁要寻些娇色美人儿,守将便撇开了目光,“既是贵人所要,那便紧着送去。” “哎哎哎,是!” 店主忙不迭应着,合上了轿帘,吩咐人赶紧往前,莫妨碍了官爷的差事儿。 轿帘合上那瞬,轿内两人面色皆是骤变。 那画像上之人,是崔洵! 春意阁与镇街上仿佛不是同一个世界。 外头凋敝、荒凉,春意阁之中却是香风阵阵,娇笑声同欢呼声此起彼伏,往来宾客皆是富家子弟,左拥右抱享快意人生。 崔洵与妙妙被扔给了春意阁中的两个龟公,药铺店主喜滋滋地垫了垫钱袋的分量,又凑近道:“女的绝色,男的是孝敬给妈妈的,绝对仙品!” 两人身上还沾着轿子中的臭气,龟公捂住鼻子欲凑近瞧,却也是囫囵两眼,便被臭气熏得不再细看,皱眉道:“你那轿子赶紧去洗洗,这气味回回都令人作呕。” 店主连连应好。 又道:“那男的身上有伤,须得养一养。”说着从怀中抱出一摞药来,“这是我特意拿来的,只是这银钱……” 龟公大力将崔洵的衣衫往下扯,腹背皆有深浅的划伤,有些甚至已然有溃烂迹象。 龟公一脸不耐,扔了几颗碎银过去,“下次这种货色,别往这里送。” 店主接了碎银,一脸喜色,辩解道,“长得可不赖。” 龟公的目光从崔洵的腹胸前收回。 那腹胸结实,伤痕下的薄肌令他一个男人尚且都看痴了几分,何况是女人。 这男人,他家妈妈必然是喜欢。 龟公接过了药,面色稍霁,应付着“嗯”了一声,便推着两人往里走了。 崔洵与妙妙分置两间。 龟公待丫鬟说:“将她清洗干净,拉去给妈妈过目。” 丫鬟行了礼,点了头。 和之前被拐进春意阁的女人不同,妙妙竟是半点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任由人为她浑身清洗,又任由丫鬟拿着素纱罗裙对着比划,最后分外乖巧地换上了丫鬟择好的半暴露萝衣。 丫鬟动作非常利索,迅速就将她往后院领去。 “与我同来的人呢?”路过方才崔洵进的水房,妙妙往里看了看,问道。 可这丫鬟并不言语,只是领着她继续走。 春意阁主楼之中姑娘们千娇百媚,侍奉的丫鬟也是年轻美貌。一路走去,竟未见一位年长之人。 后院是另一方天地了。 竹林幽幽,曲水流觞,管弦丝乐声隐约传来,正如上京四公子时常相聚之地,高雅、清静。 丫鬟领着她在一处精雕花木门前站定,随后扣了木门五下。 先二下、再三下。 “吱呀”一声,门开了。 入目的便是这座春意阁的妈妈了。 妙妙面含惊诧。 同寻常的鸨母不同,这位春意阁的妈妈似乎与妙妙年纪相当,肤白貌美,亦崇隐士之风,浑身上下只着黛色裙衫,发髻上亦是只簪青玉步摇。 青黛两色相得益彰,自成盛世妙人。 望向妙妙那瞬,她眼中浮现出惊异之色,毫不吝啬地夸赞道:“真美的妙人,可当绝色。” 领着两人进了屋,下一句却是直白:“可有过男人?” 妙妙愣了愣,缓缓摇头:“不曾。” 方才听药铺店主说,要将人送去平宣县城中,献给贵人。 若非处子之身,怎能入得行宫? 何等贵人须得劳烦平宣县令如此大动干戈,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妈妈坐在主位之上,看着她面不露怯,亦不如其他女子一般好奇地打量四周隐士名画,嘴角的笑意敛了几分,“平素是做什么的?” 妙妙直视她似能洞悉人心的目光,答道:“曾在菰城做过乐姬。” “哪家场馆?” “潇湘小馆。” “唔。”妈妈拿茶盖撇了撇茶面的浮沫,若有所思道,“我记得,似乎隔壁是酒水铺子?” “是香铺。”妙妙对答如流,却并不多答一个字。 “哦哦对。”妈妈恍然,又惊疑怒视她,“我亦曾在王妈妈手下做过事,为何不见过你?” 妙妙眼中浮现疑惑,诚惶诚恐道:“敏敏在潇湘小馆三年有余,倘若见过如妈妈这等风姿清丽之人,必定牢牢记住,不敢忘却。” 妈妈的脸色晴了几分,沉吟着点点头,“或许,时间错开了罢。” 再起身,待妙妙的情绪已然不同,“乖孩子,我说你如何不怕,原就是这等地方出来的。” 话锋一转,又道:“再入了这等地方,可心中有怨?” 妙妙屈身一躬,“既是又回到老行当,想来此生便是注定了,敏敏不敢多想。” 妈妈笑起来,嘴角两颗酒窝深深的,明明同妙妙年岁相当,却一口一个“傻孩子”。 “你可知道,你的福气在后头呢。”妈妈笑着带她坐在自己身边,左看右看,满意道,“你唤敏敏?” “是。” “你可曾学过礼仪?” “小馆内曾学过一些。” “嗯嗯,明日再差人教你学些,后日一早就送入行宫。” “行宫?”妙妙不解。 妈妈却是不再多说,打哑谜:“到时你便知道了?” 妙妙垂眸,乖巧点了点头。 两人又拉着说了会儿话,一人问一人答,妈妈不问的,妙妙一律不答。 待午时,妈妈满意地将她送出门口,道,“泼天富贵,可得把握住了。” 妙妙懵懂地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妈妈笑道,拉住她的手,缓缓说道,“你虽是清倌,但例行检查还是必须的,今日午膳过后,你的丫鬟竹映会为你检查。” 妙妙神色不改,温恭谦良道:“是。” 午膳之时,青映在旁侍奉着,并不说一句话。 妙妙问她什么,一概不答。 待午膳之后,在龟公的陪同下,竹映领着妙妙前去验身。 第三十章 竹映验身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竹映似个哑巴似的。 妙妙便问龟公:“她如此年轻,可懂验身?” 龟公笑道:“姑娘尽可放心,咱们这儿的丫头个个都顶得上宫里头的验身嬷嬷呢。 妙妙心里略沉,看了眼一言不发的竹映。 她在潇湘小馆之时,曾见过鸨母为一些早已破身的姑娘按压隐**位,可使那处紧致如新,伸手探入之时隐隐也似乎能触到薄膜。 若是骗骗些酒囊之徒,或是经验尚浅的丫鬟,还能行的过去。 可若是经验丰富的…… 妙妙看着竹映,看着比她都要小两岁的丫鬟,竟能懂这些? 六面折屏将龟公挡在外头。 妙妙缓缓褪了衣衫,看着竹映蹲下身去,一张清丽的小脸满是认真。 妙妙笑着问:“你验过多少个?” 竹映不答,将手缓缓伸进去,妙妙紧张得微微瑟缩。 没一会儿,竹映便将手撤出,将手在一边备好的面盆中洗了洗,拿过白布擦拭干净。 妙妙重新穿好衣衫,一直盯着竹映。 竹映却似是个铁人,面无表情地和她对上了目光,只一瞬便移开,出了折屏。 妙妙跟着出去之时,竹映已然毕恭毕敬、垂眸恭手地立于一旁。 不知道两人是否已经对了什么暗号,妙妙心有忐忑,却强自镇定地走到龟公面前。 “可以走了么?” 龟公已然换了一副谄笑嘻媚的模样,笑道:“当然当然。” 妙妙看了眼竹映,率先出了房门。 妙妙被安置在了后院一间屋子,屋子刚被奴役收拾过,整洁华丽。 竹映这两日便贴身侍奉,届时还须得与她一道进平宣县行宫。 妙妙略用探究的目光盯着竹映,究竟她是技艺不过关,还是别有所想…… 还有,这里的所有人都用几近谄媚的笑望向她,可她为何一副冷石心肠般,从不搭理她。 一开始,妙妙以为这儿的丫鬟一贯如此,可见旁的丫鬟个个小嘴玲珑,声音俏脆。 她为什么不说话? 是哑巴吗? 若是如此,又是如何哑的呢? 若龟公所言非虚,丫鬟们个个精通验身,那么竹映所为,就值得深思了。 到了酉时三刻,天色渐暗,龟公却来叫人。 “姑娘,妈妈正在设宴款待贵客,要您同去作陪呢。” “待我换身衣裳,便过来。” 屋外沉默片刻,又道:“姑娘不必特意更衣,寻常着过来便好。” 妙妙是要被送去行宫的,这是怕她特意换上了华服,引了其他贵客的心思,倒不好办了。 妙妙心领神会,乖顺道:“敏敏知道。” 刚进春意阁之时,那药铺店主便说崔洵是要献给妈妈的。 也不知他怎样的,药可上好了? 妙妙心下一动,便令竹映先出去,提笔写了一行簪花小字。 ——将去行宫。 将这小片纸对折几下,只余小指甲盖一般,即便是落在了地上,也不会令人关注。 若是等会儿见到崔洵,便将此纸送他手上。 设宴之地在后院偏西处的曲水流觞中。此处竹林幽幽,曲水两旁自设石凳,纱灯放了数十盏,散出幽静的光。 较之喧嚣白日,多了几分寂静,又不失高雅。 妙妙缓缓进场的时候,里头已然在饮酒谈笑,似在说些行宫之事。 天色缘故,看不清模样,可纱灯重重下,也察觉到列席之人虽年岁有异,却皆是华服珠冠,举止间亦是贵气映人。 他们身边皆伴着春意阁的娇娇人儿,或乖巧陪着,或大胆上手,或喂些瓜果。 总之,是一派和气。 见她到了,妈妈不欲惊动人,招手唤她走近,轻声道:“坐在这儿,不必说话,今日令几位大人熟熟眼,日后的路更平坦些。” 妙妙满脸感激神色,忙道:“妈妈大恩,敏敏没齿难忘。” 妈妈的笑意愈发的深。 妙妙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周,并未见到崔洵的身影。 这些锦衣华服的大人们的话题也围绕在最近消失的崔三郎和监国的太子身上。 世家势大之局面已维持百年,而世家之中,又以崔氏为首。 崔洵生死不明,而太子监国,手段凌厉。 世家与皇权的抗衡,关键便在于崔洵了。 妙妙暗忖,莫非来杀崔洵的是太子的人? 太子为何恰在前几天离开围场?忽然从天而降的黑衣人究竟是哪来的? 总而言之,如今局面最大的赢家,便是太子了。 而面前这些人,谈吐之间流露均是世家子弟,可都来自微末士族,而此番路过这儿,亦是要前往行宫。 应太子召见。 陈临牧召集世家…… 其野心,亦是不言而喻了。 “哎?这是哪儿冒出来的美人?”方才还讨论局面的声音渐渐淡了,忽有一人扬声叫道。 妙妙抬眸望去,那人唤的便是自己。 她缓缓起身,躬身行礼:“公子,奴家名唤敏敏。” “敏敏?”那人笑得张扬,“过来。” 妙妙为难地看了眼身边的妈妈,正欲踏步前行,妈妈却笑着握住了妙妙的手臂,意味深长地说道:“林大人有所不知,敏敏呀,后日便要送去行宫贵人处了。” 林大人挑眉:“哦?” “可不是,县令大人吩咐,咱们也只得尽心办了。” 林大人的目光在敏敏身上游走了一圈,“生的倒不错。”话锋一转,又道,“让她给本官倒个酒也不行?” 人家退了一步,若是她不让倒是显得春意阁如此小气了。 妈妈爽朗笑:“那自然是可以,能有幸让林大人挑中,自然是敏敏的福气。” 说罢,又压低声音不动声色地附在敏敏耳边道,“管好自个儿的身子。” 妙妙款步走向林大人。 周遭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这回皆是围绕太子殿下的婚事。 太子殿下房中仅两位美婢,这对皇家贵胄而言,已属不正常。难怪常有大臣劝储君早早议婚,为皇室开枝散叶。 如今来了行宫这一遭,竟是忽然开窍了? 谈到这儿,众人的目光又纷纷投向了那位美艳的“敏敏”身上。 纱灯隐隐透出迷蒙的灯光,敏敏跪坐在石凳旁的软垫上,专心致志地为林大人倒酒。 可这酒,拉得长长的从空中倾斜而入,半是倒入了玉质酒杯之中,半是溅洒在了石桌之上。 林大人大笑着握住妙妙的后脖,令她的脸同自己的逼近咫尺,道:“若是敏敏,本官要了呢?” 第三十一章 风平浪静,再来接你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此话一出,妈妈的眸光僵了几分,却转瞬而逝,道:“林大人,这可是要送进行宫的。” 妙妙正跪坐在他身旁,头顶势在必得的灼灼目光,以及周遭打量的目光,皆未令她心神摇晃。 妈妈见了,心情平复下来。心道既是在潇湘小馆做过事的,也必然懂得如何在宾客之间周旋。 妙妙身上的月白襦裙在宫灯下泛着珠光,裙裾绣着的银线昙花随水流暗纹起伏。她垂眸看着玉盏在碧水中打转,耳畔忽地传来一股热气。 林大人竟是当着众人的面,浮浪地吻住了她的耳垂。 近在咫尺这人,着了一袭紫棠锦袍,襟口松垮地敞着,金丝绣的缠枝莲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光。 他的指尖勾着她腰间玉坠的流苏,渐渐的亦勾上腰间的暗扣,举止浮浪,大胆开口:“这不是还没送去呢吗?” 林大人的玉扳指擦过她腕间肌肤,妙妙忽然嗅到一缕极淡的沉香。 分外熟悉。 他一双潋滟流波的眼眸瞥向妈妈,隐含笑意,却有强势之态,“是太子殿下就缺这一个美人呢,还是说,妈妈非要同我作对?” 虽是微末士族,但毕竟还是士族,春意阁虽有县令撑腰,但又怎能与世家相抗衡。 再说,席间众人皆是太子要笼络之人,岂是她能开罪得起的? 妈妈为难地看看他,又看看妙妙。 “公子醉了。”妙妙不着痕迹地偏了偏身子,袖中指尖却微微发颤。 这沉香,与她赠予崔洵那沉香手串的气息如出一辙。 林公子办事果决,却有一点,举止浮浪,美妾成群。这路上遇见个娇人儿,随意纳了于他而言只是寻常。 如今看中了要送给太子的女人…… 席间人人都在看好戏,唯有妈妈一个心急如焚。 寻了这么些天,好容易找到了个品貌上佳、进退有度的姑娘,怎能就被区区一个微末世家要了去。 和送上太子软榻相较,岂不是赔大了? 心下有了计较,便扭着腰肢过来打圆场:“林公子莫要为难我们敏敏,她可是……”吐着单蔻的指甲捏着酒杯,要敬这位爷,图他放过手中娇娇。 可这位爷却理也不理,径自把玩着大掌中握着的柔荑,道:“那本官也不为难了。” 妈妈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听他说道,“让她陪本官三日。” 妈妈的额角沁出细汗,平宣县毕竟地方偏小,行宫贵人虽暂时安置,但指不定哪日便回了上京。 泼天富贵,看的是天时地利人和。 敏敏入行宫迫在眉睫,哪等得急这三日。 再说,这三日时间,能改变的事情多了去了,在这节骨眼上断不能出岔子。 见妈妈不说话,林大人嘴角勾勒一抹冷笑,“哦忘记了,敏敏后日便要送去行宫了。” 有了前车之鉴,妈妈便知这大人嘴里冒不出什么好话,由是提着的一口气不敢轻易松下。 果真,下一秒林大人便道:“那便陪我一日,明日申时,放她回去。” 一日…… 妈妈亲眼见了他眼中对敏敏的占有欲,心道,若是人叫他要了去,别说一日,便是半日,也指不定就被强要了。 妈妈可赌不起。 心下回转,便道:“林大人怕是听错了,敏敏明日便启程去县城里了。” 林大人挑眉,一双眼似笑非笑:“妈妈是怕我不守规矩不成?” 妈妈笑:“哪敢啊,诸位大人步临贱地,是春意阁的福分。只是马车细软皆已备下,断不敢欺瞒大人。” “三日不行,一日不可,那一个时辰可行?”林大人一锤定音,抓了妙妙的手站起身,“让她陪我一个时辰。” 林大人的目光强势,已有不悦。 连着推脱两回,若是再有第三回百张嘴也要惹怒了这位爷了。 “妈妈且宽心。”妙妙突然按住妈妈的手腕,目光坚定温和。 倒让妈妈一时定下了神,噤了声。 转头对着林大人嫣然一笑:“能与大人交谈,是敏敏的福分。” 林公子拱手大笑着同在座诸位告辞,随即拉着妙妙一路往接待贵客的西厢房而去。 竹林幽幽,枯叶落了一地,月光漏下来,正照在那人左手的佛珠串上。 脚步声细碎,像是心跳乱了节拍。 竹映在身后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跟着,妙妙不敢乱了步伐。 待推开那厢房,妙妙才缓身转头,柔和目光望着竹映,“你去端一碗甜汤来。” 不带半点迟疑,竹映福身离开。 门蓦地被身后大掌合上,妙妙被圈在来人的怀里,强烈的气息包裹着她。 妙妙展开双臂,拥住了面前这位“林大人”,喊道:“崔洵!” 厢房内燃着青瓷香炉,袅袅烟气在竹帘间流转。 只听“嗤“的一声,人皮面具揭下,露出崔洵那张清俊却虚弱的脸。 不等妙妙详细问清楚,崔洵便将手中的面具扔在桌案上,整个人无力地撑着桌面坐了下去。 妙妙紧张地扶住他:“可是伤发作了?他们可给你上药了?” 身后纱帘中传来一记爽朗笑声,“小嫂嫂真是着急啊,这么重的伤,岂是短短几个时辰便好得了的?” 妙妙闻声转头看去。 却又见一个“崔洵”,面含虚弱地从帐后走出,随后伸手一掀,露出林公子那张面色潋滟、春光拂面的脸庞。 那位才是林公子。 林驹潇洒不羁,从怀里掏出了一瓶上好的金创药。 当着妙妙的面,撕开了崔洵的衣裳,果然又是满背的血。 他“啧”了两声,一边将药往他后背上倒,一边心疼道:“这药可贵了,待崔郎君回了上京,可得还我。” 崔洵忍着痛,额上沁出冷汗,一言不发。 林驹下手略重了些,“听见没有?” 崔洵顿时闷哼了一声。 妙妙连连答应:“林大人之恩,我们感怀在心,到时就是还你十瓶也不为过。” 这话林驹爱听,下手也轻了一些。 待药都上好了。 崔洵面色才好转过来,时间紧迫,须得长话短说。 “太子笼络微末世家,欲夺崔卢等大族权势,收归皇室。皇帝病危,恐怕撑不了多久,届时世家衰败,恐怕皆活不长久。” 崔洵看向妙妙,“这趟浑水,你不必淌。明日路上,有人接应,到时回菰城暂避,待风平浪静,再来接你。” 第三十二章 出发行宫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林驹是崔洵母亲的外祖家,遇上崔洵也属实是赶巧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春意阁被款待之时,林驹眼尖地见到崔洵被扶进了一处屋子。 一向高高在上的崔三郎,在外被太子秘密通缉的崔三郎,此时竟虚弱成这样,躲在一家妓院里。 林驹险些觉得是自己眼花。 待仔细看清楚了,才骇然承认这一事实。 易脸之术是林家隐秘之法。 崔洵便顶着林驹的脸面去赴了曲水流觞夜宴。 妙妙竟不知短短半日,竟有如此大的转折。 崔洵虚弱道:“还得劳烦林兄,替我挨上一晚。” 林驹见不得他虚弱的样子,摆摆手含糊应下了,“多大点事儿。” 妙妙回到自己房间时,妈妈正候在廊下。 她故意将衣领扯松几分,露出颈间胭脂痕,语气却和缓轻松:“妈妈且看,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妈妈一双凤眼如炬似的,似要将她浑身上下都看个清楚。 在林大人的搅弄之下,启程的时间提前了。计划变了,妈妈亦是显得不满又急躁。 而面前这位敏敏全身而退的本事又令她安心不少。 不愧是在馆中操练过的,还是有些手段在身上,届时入了太子后院,自己也便多了个后台。 想到这里,妈妈看向妙妙的神色又柔和了几分。 仔细叮嘱了一番,妙妙皆是细心地答应了下来。 柔顺谦卑至极。 只是妈妈的心中总有一股子不安稳。她年纪轻轻坐上妈妈位置,靠的可不仅仅是扒住县令这根高枝儿,更是狠辣手段。 这些年在她手下的冤魂没个几百,也有几十。 但光看这敏敏,却寻不出什么破绽。 妈妈的心却不宁,临走前突然回头,看向了竹映,吩咐道:“竹映,好生伺候姑娘梳洗,今后亦是怠慢不得。“ 竹映福了福身。 雕花门合上的刹那,妙妙瞥见铜镜里竹映望出去的眼神,混着阴沉。竹映捧着铜盆的手背青筋突起,盆中热水晃出细小的涟漪。 妙妙装作整理妆奁,可方才出门时小心揣在怀中的纸条,却不见了。 夜色如水,门一开一合,夜风吹进来不少。 令寝塌之人虚白了脸,咳了几声。 妈妈听见声音,连忙将门合上。 一路走来的深沉心思也暂且被压制下,快走两步往里去,涂了单蔻的修长手指拨开珠帘,便见一位眉目俊朗的男子正虚弱地躺在床上。 正是崔洵。 她走之前,男人的上身尚且赤裸,期间约莫是醒过一回了,如今已然将白色亵衣穿好,胸膛薄肌均被遮住,分毫不露。 听到动静,男人的眼睛撑开,警惕地望过去。 妈妈容颜已是绝色,又懂男人心思,颇有手段,裙下之臣数不胜数。 眼前男人虽说来路不正,可实在俊朗,生在了她的喜头上,故而有的是耐心等他伤好,再行春宵。 届时,留他在春意阁中,等她日日办事回来,翻云覆雨,洗去一日疲惫,也是人间美事一桩。 妈妈的纤长手指由崔洵的下颌一路往下,抚上他坚硬的胸膛。 崔洵冷眉怒视,伸出手紧扣住她的手腕。 妈妈面色一惊,这男人负伤如此之重还有这么大力气? 忽又想到了什么,娇笑两声道:“郎君如此有力,想来身子恢复好之后,会更加英姿勃发吧。” 崔洵满脸的不悦。 这种情形妈妈自然是见过许多,挣开他逐渐失力的手,捂嘴笑道:“好啦,我也不逗你了,先睡吧。” 对上崔洵万般警惕的目光,妈妈笑着起身:“我的确万般爱你这张脸,可惜你重伤在身,纵使得了你,也必然没有销骨滋味。” 崔洵看着她进了房间里一扇侧门,待门全然合上,才缓缓起了身。 目光不负方才的阴沉,桃花眼皮挑了起来,潋滟有趣。 崔洵啊崔洵,替你挡了如此骇人的桃花,看你到时要如何谢我。 翌日清晨,护送妙妙去平宣县城的队伍便出发了。 一共龟公八人,二人抬轿,竹映跟在轿侧。 这回的轿子倒是宽敞明亮,里头还燃了清香,让人闻着舒缓宁静。 昨晚崔洵对他所说的话尚在耳边。 让她先走。 崔洵落崖,满身伤痕,皆与她息息相关。如今形势,叫她怎能先行一步? 妙妙合上眼,待出了城。 她令龟公不必走官道,择一条近些的小路,尽快进城。 官道安全,小路虽近却不安稳,龟公们心下疑惑,却又猜度这位娘子是等不及前方的荣华了,也便应下了。 妈妈自醒后,见到崔洵,只觉他望过来的目光似与昨日并不相同。 约莫是松了警惕吧。 妈妈不疑有他,先送了昨夜落脚的大人们启程。 启程之时,那位林大人望向她时眉间阴郁,似积了怒火。 妈妈暗忖,恐怕是昨夜未对敏敏得手,故而存了不悦。 可如今敏敏已早早出发,这位林大人纵使再不悦,也是木已沉舟了。 想到这里,妈妈舒缓了一口气,笑着移开了目光,同身旁别的大人交谈。 待他们远去,妈妈便召了前院的姑娘们到曲水林间例行叮嘱吩咐。 昨夜真是忙昏了头,也不曾去前院站上一站。 看着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温和大气的姑娘们,妈妈却不禁想起了昨日那位敏敏,举手投足间自成大家闺秀。 潇湘小馆她曾经倒是去过一回。 那位鸨母真有如此功夫,调教得出如此妙人? 吩咐结束后,姑娘们纷纷散去。 妈妈正欲踏步回房,却眼见地在一处卵石间,看见了指甲盖大小的宣纸。 心中忽的又不妙预感,缓缓蹲下身子,拾了起来。 待看清了纸上女子字迹的簪花小字之时,脸蓦地一沉,攥紧了拳头,“喊牙子龟公过来。” * 木门被猛然一推,妈妈大步跨进了寝卧,身后跟着十多位龟公。 忍着怒火挥开珠帘,却不见榻上虚弱的男人。 眉头紧皱,正欲找人之时,旁侧的小门被推开了,一位长身如玉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双桃花眼饱含笑意,声音也是不羁:“是在寻我吗?” 第三十三章 正是妙妙最喜欢的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妈妈转身,望见来人的刹那,眼眸中闪过狐疑:“林大人?” 林驹踱着步子,缓缓走向前,笑道:“这么盯着本大人做什么?昨夜不是还说要与本大人春宵一度吗?” 妈妈一张美艳的脸上神情骤变,“林驹?” 门口守着的几位龟公纷纷持械走近了几步,将他团团围住。 “正是。”林驹的脸上不见丝毫的恐慌,反倒是扬了扬手中的账簿,“哟,这春意阁的帐本原来有两份啊,不知我手上拿着的,是哪一份啊?” 此话一出,妈妈的脸上闪过惊慌。 是了,这些年春意阁的进账并不清白,从来都分上头五成,官商相护。 此账若是传了出去,背后牵连甚广。 妈妈不敢深想。 眸光从他手移到他脸。 林驹生的风流倜傥,面色白净,从来只听闻他的风流韵事,从未听过他有何本事,想来也不过是靠家族荫蔽,得了个官职混混。 此刻他空手一人,而她身后,是十余位训练有素浑身蛮劲的龟公。 想到这里,妈妈顿时笑了。 “说什么笑话呢,林大人早早便出了门!”话锋一转,顿时变得凌厉,“你竟敢冒充朝廷命官!拿下!” 此话一出,龟公纷纷上前,欲将他捉住。 林驹看了周遭这些满身横肉的龟公,嘴角上扬,眼底闪过轻蔑笑意,竟只是两个轻巧的抽身,便已绕至来人身后,往两人屁股蹲一揣,便是直接撞到了在前面的三人。 一盏茶工夫都未到,龟公便已经倒了一地,满口“哎呀”的痛呼。 林驹将欲逃离的妈妈捉住,反扣在木门上,“只听他们叫你妈妈,你究竟姓甚名谁?” 妈妈的眼中闪过戾色,又深深合上眼皮,不肯再多说一句。 此时,自前头传来一阵动响,传来姑娘们呼喊的声音。 脚步声重重,训练有素地传来了后头。 林驹低头看了眼被他制住的女人,暗忖:莫非春意阁还有暗哨禀告,迎来了帮手? 正当他沉思之时,一队人马已至面前,赫然是自己昨日吩咐下去,令他们接应妙妙的人。 他面色一敛,瞬时严肃了几分,“怎么回事?” 首领跪下拱手,禀告道:“大人,属下等人并未接应到那位姑娘,便迎着官道寻了来,一路不曾见到。” 妈妈转过弯来,也是猜到了这位姑娘说的便是敏敏,顿时笑道,“怎么林大人,她不是与你一伙儿的吗,怎么还逃了呢?” 林驹并未理会她的话,思及昨夜她的平静反应,想来亦是自己做好了打算,并不准备独善其身。 林驹平静地点了点下颌,道:“封了春意阁,将这些人都押了,随本官入城。” “是。” * 轿子行的慢,总是赶了小路,进平宣县城之时,也已未时。 妙妙先去了县令处。 县令见到妙妙生得如此美艳,又懂风雪,知进退,也是心生了怜惜,若非要送与太子的,他便自留了。 可这几日,地方官员已经送去行宫不少妙人,皆被主子爷逐一完璧退回。 问那些姑娘们,却只是红着脸说道,在太子寝殿洗漱后,便应太子喜好换上衣衫,抹上香粉。可太子只是扣住她们的双手,待更进一步之时,太子殿下便撤出了。 问何种衣衫?何类香粉? 纷纷均答:美人祭涣花对襟襦裙、蔷薇香。 望着妙妙娇艳欲滴之色,县令心痒地搓手,无碍,待她被太子送了回来,不就是自己的人了? 想到这里,县令微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笑着请人护送她上了进行宫的轿。 龟公们得了赏钱,喜滋滋回程。 护送的队伍换成了府衙的官差。 妙妙揭开轿帘,平宣县城中倒是一派歌舞升平,繁华热闹的景象。 忽的,前方对着来了一行官轿,妙妙看过去,正与同样揭开轿帘的“林驹”相望。 “林驹”本就苍白阴沉的面色瞬间大变。 妙妙赶忙放下了轿帘。 轿子行至行宫门口,竹映递上一个白色帷帽,遮挡面容,若是被太子遣了回来也无人知晓。 行宫之人大多与妙妙照过面,若是见了面反倒引起怀疑,更是不好。 妙妙果断戴上,领了竹映,在太监的带领下,进了行宫。 太子之塌,自然安排的人不少,也不乏些大官。 可县令早就上下打点过了,他送来的人务必是紧着送去的。 还需一个时辰左右,太子便办完正事回房了。 时间紧迫,太监并未容她歇个片刻,而是直接领着她去验身,再洗漱。 妙妙闻言,眉头微紧:“敏敏来之前已验过清白之身,为何还要验?” 太监的声调略尖长,规矩答道:“姑娘莫怪,送与太子殿下的,自然要再三查验。” 妙妙的指甲微微陷入手掌。 只怕自己经不起第二次再查了。 进水房之前,竹映忽的往她手心塞了一颗朱色小药丸,比划手势令她吞进去。妙妙心中虽有存疑,思及两人并未有恩怨,现下又无他法,便听她的话,将朱色小药丸含进了嘴里,咽了下去。 嬷嬷已然在水房等着了。 那药丸下肚片刻,妙妙便觉小腹中似隐隐传来一股热流。 令她那处又热又烫。 她看了竹映一眼,竹映却面色平静地站在不远处,并不朝她看一眼,也没有丝毫神情变化。 “姑娘,劳烦解了衣衫。”嬷嬷的声音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却自有威严。 妙妙解开襟扣,任由嬷嬷查验。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嬷嬷说道:“姑娘得罪了,接下来姑娘可入这浴池,洗漱更衣。” 妙妙点了点头,送嬷嬷出去。 待回来经过竹映之时,望向她的目光已是探究,“你为何帮我?” 妙妙很确定,他们并不认识。 加上上回验身,她已经帮了自己两回了。 竹映看着浴池中腾腾的白汽,仍是不开口。 时间紧迫,妙妙也不可逼她开口,想来她愿意的时候,自然会说。 为妙妙准备的衣衫与前几位姑娘一样,衣衫中还熏了蔷薇香,正是妙妙最喜欢的裙裾样式和气味。 第三十四章 若是孤今夜非要呢?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这些天,不是令她穿素衣,便是让她熏冷香。 早就厌烦了。 沿着玉阶长廊,妙妙由嬷嬷领到主殿旁的宫殿中,道太子殿下再不过半个时辰便来了,令她在此等候。 妙妙点颌,乖巧坐在床沿上。 殿内地板由黑色石砖铺设,整体显得很暗,窗外夜色渐沉,加上空旷的宫殿里烛火只点了寥寥几根。 阴暗不已。 妙妙的心也有些紧张。 那日佛光寺她便是下了决心要勾住陈临牧,令崔洵同陈临牧鹬蚌相争,生出间隙,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可计划只实行到一半,皇室与世家便动起了干戈。 于她而言是一件好事,可当下,她又不欲利用崔洵了。 身上的华服与熏香,皆是她所好。 陈临牧上心了。 妙妙的眼中划过一丝冷意,她须得助崔洵一臂之力。 书房之内,陈临牧冷笑着望向跪了一地的官员,“荆州大水,国库紧缺,你们个个吃着皇粮,怎么就没个法子想出来?” 自从皇帝昏迷不醒,崔洵坠崖消失,这位太子殿下竟如换了个人似的,往事和煦文朗皆已不再,竟变得较皇帝还要阴晴不定上几分。 这些日子处在他的手段之下,人人自危。 有人跪着请奏:“殿下,非我等不愿相助,而是家族势寡,所积浅薄。世家人脉底蕴深厚,不如令他们出面,既可解了荆州大水之祸,又能令他们放一放血。” 陈临牧阴沉的目光看过去,沉声道:“世家出面,朝廷反倒隐蔽身后,置皇室威严于何地?” “殿下无需顾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世家出财力,届时只需派几位懂事的官员去办事,嘴里歌颂皇恩,届时百姓必定臣服于皇恩。” 陈临牧沉吟片刻,道:“此事交与你办。” “微臣,领旨。” 此时终了,众人纷纷告退。 陈临牧坐在主位,龙纹雕刻的长椅稳稳将他托起。 世家们陆续进城,崔家倒了崔洵,便如无根之木,看似繁盛实则经不起敲打。没了崔家这个第一世家,皇权至上不过是时间问题。 内侍轻手轻脚迈了进来,道:“殿下,该就寝了。” 陈临牧道了声“知道了”,便挥手令他退下。 独坐一炷香时间,陈临牧却愈发觉得烦了,这些天寻些女子来,却个个不得滋味,总觉得还差些什么。 妆不够艳,熏得不够香。 个个矜持清高,胆小谦卑。 哪哪都不对。 陈临牧不得想到第一回见她,她于山水间而来,似是花草间生出的精灵,满脸生动。 那时候她还大胆地夸了自己。 虽说是与崔洵置气而为,但的确令他刮目相看。 想到那崖底湍流水急、碎石伫立,陈临牧深深舒了口气,人已故去,莫非他还要念她一辈子? 再抬眸,眼底已是冰冷一片。 他挥袖而立,今夜,务必将人给忘了。 殿门被蓦地一推,夜风侵入,几根烛火都被吹得颤了颤。 来人大步往内走,一派侵袭来势,妙妙不由得生出些恐慌。 待来人看清她面色那一瞬,整个人竟似见了鬼一般僵住了,原地沉默好几息,才道:“妙妙?” 妙妙捂嘴轻笑,“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啊。” 陈临牧往内走了几步,眼色惊疑道:“你还活着?” 她还活着,便是意味着崔洵也大约活着。 妙妙领会他话中的未尽之意,眼眸微敛,“我还活着,可崔洵为了护我,被暗石扯住衣裳,回不来了。” 沉默半晌后,陈临牧靠近来,缓缓道:“是吗?” 这是不相信了。 妙妙抬眸,对上陈临牧半信半疑的眼神,她的双眸中满是惊慌,伸手抓住陈临牧的袖口,似乎那窒息之痛再次袭来。 “殿下,他死了。”妙妙的眼神透着迷茫与无助。 陈临牧盯着妙妙,走近两步,“他死了,你便来行宫了?” 陈临牧心底是希望自己相信的,可面前这个女人,满嘴的谎话,已经不是第一次。 禅房那回,任她如何狡辩,也不会相信半个字。 只是他唯有一条想不通,她既然抓住了崔洵的心,便是手握着半壁江山的财富与权势,又何来招惹皇室? 不图财不图权,那是图什么? 自然,他有自知之明,比起崔洵天赋异禀,自己还是稍逊一筹的。 妙妙泪眼婆娑,“妙妙自小孤苦无依,唯一所求便是寻得两人,好好过一生。崔三郎是有万般的好,可惜他……” 陈临牧扣住她下颌往上抬,目光如利剑,似要将她心底看透,“他如何?” “他实在太过粗鲁。” 妙妙的耳边染上红辉,一双婆娑泪眼在暗光中潋滟流转。 陈临牧盯着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 妙妙又将眸光转向他,希冀期盼道:“怎如太子殿下风光霁月,待人如春风般和煦。” 陈临牧听了她这话,蓦地笑了下。 储君之位,岌岌可危,颜面自然是首位要保住的。 不过是假意示人的面具罢了。 她喜欢? 陈临牧指腹刮了刮她的面颊,温软柔顺的脸颊,并未抹很多的胭脂,却自成娇艳。 她生来就是如此惹人疼。 那滴泪蓦地落下来,润湿了他的指尖。 陈临牧握住她肩膀,将她往榻上推倒,随即欺身而上,念了这些日的人就在身下。 那蔷薇香似乎愈发浓烈了,从前些夜里那些女人身上没有过的浓烈。 只有这一人才能给的浓烈。 妙妙的眼神略有惊慌与闪躲。 陈临牧暗忖,怕是她担忧自己非处子身了。 思及此处,他皱了眉,“你是如何骗过验身嬷嬷的?” 妙妙被拆穿,也无法再骗人,弱弱道:“是以前的土法子。” 妙妙不辞而别过一整年,这不是秘密,毕竟崔洵当年全身上下阴沉得骇人。 后来几经打听,也知晓了她去的是南方小城的一家小馆。 也是,那里头的门道多了去了,瞒过经验丰富的嬷嬷怕不是难事。 陈临牧欲解她衣衫,妙妙却面露难色,指着不远处地上刚换下的亵裤,上头一滩血迹。 她来葵水了。 陈临牧沉着脸盯她良久,蓦地笑了,“若是孤今夜非要呢?” 第三十五章 行宫设宴,以商大事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妙妙的脸色煞白一片,却敛下眉,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地解开自己的襟扣,露出一片雪白肌肤。 接着,妙妙大着胆子拉过陈临牧的手,抚上去。 陈临牧的脑中似被一根丝轻轻拉了一下,竟觉得手都麻木,没有了知觉。 只觉一股热浪,自上而下地,控制了他的身子。 等回过神,他蓦地抽回手,站在床侧,看着她露出的肌肤,喉结微滚,移开了目光,“你先歇息吧。” 说罢,便大步往殿外而去。 妙妙缓缓拉上自己的衣襟,目光虚浮地看着大门被合拢。 知道自己走对了。 已身入局,她便做好了牺牲些什么的准备。 陈临牧出了大门,内侍嬷嬷均守在殿口,等着今日同往常一样,遣送被太子送出来的姑娘出行宫。 可却眼见着,出殿门的是脚步急促的太子殿下。 内侍与嬷嬷皆对视一眼,这是……成了?还是没成? 太子下了阶,内侍忙跟上,“太子殿下,您等等奴才。” 这大晚上的,又要去哪里折腾啊? 里头的美人怎如洪水猛兽般,将太子殿下给逼得出来? 竹映守在嬷嬷之后,冷眼瞧了眼,又垂眸低下。 * 德胜将军连夜被召进书房。 还没行礼,边听首位之人厉声道:“那大河下游处扩大范围搜寻崔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德胜将军领命,心里头却是糊涂得紧,那般湍急的河流冲下来若是还有命,也早被他们搜寻到了迹象。 如今半点踪迹都无,必定早已落入河底。 正如此想着,便又听太子殿下道:“河底也不可放过。” “……是!” 若是崔洵尚活,必定如一匹恶狼,反击摧毁他精心布的局面。 故而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对崔洵他不敢轻举妄动。 若非是那人擅自行动…… * 寝卧之内,妙妙睡得并不安稳。 一会儿是崔洵满身的伤,一会儿又是下午时分在平宣县大街上揭开轿帘两两相望的刹那。 总之,整夜多梦,梦里全是崔洵。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令她头脑中混乱不堪。 * 嬷嬷守在太子寝殿外整夜,不敢踏步进入。 天将亮的时候,她内心忐忑地来请示太子爷,那人是要留下,还是遣送出宫? 见太子眼底乌青,想来是未睡好,摆摆手,道:“留下吧。” 嬷嬷面露喜色,忙福了福身,道:“是。” 要知道,太子房里仅有的那两位通房,也是陛下强赏的,太子殿下亲口要人,这可是头一遭。 急忙返回殿中,去报喜。 那位姑娘……今后便算是主子了。 谁知这位主子听罢,懒洋洋地坐了起来,淡淡应了句“知道了”,便再没了下文。 嬷嬷倒是一时不知再作何答,也没讨着个赏钱,撤出了偌大辉煌的寝殿。 这些时日世家纷纷入了平宣县城中,悠悠的传闻不只在朝堂官员口中相传,更是散落到一些商贾的耳中。 一时之间,众人采买合作不再看他是否背靠世家,而是巴着皇室靠拢。 崔洵下落不明,崔毅虽尚在上京,也终究是人老了。 以卢家为首的其他世家表率,均没有动作。 这倒让这些小世家们按耐不住了,有的已然像皇室表了忠心,有的却频频拜访卢家。 世家之中,唯有“林驹”林大人最是沉稳。 这些日子,林大人每日均睡到三竿而起,不是听听小曲,便是喝喝香茶,半点儿不心急。 也是花名在外了,众人瞧着只在背后打趣,“是花花肠子露了外,不管死活了。” 亦有知情人知晓林家与崔家的亲脉渊源,想来崔家树倒,若届时太子殿下欲追究,林家也是难以免责的。 上好厢房正对着亭台水榭,门窗死闭着,面具一摘,崔洵露出原本的面貌。 三日了。 这三日行宫内未曾再送进一位女子,也不曾出来过一位。 崔洵握着拳,眸底已是暗色。 那日还得再提前些…… 这几日,他亦与暗哨取得联系。 平宣县内外截然不同,诡异至极,缘何差别如此之多,想来与陈临牧脱不了干系。 毕竟,当初这行宫可是陈临牧负责督造的。 其选址、建造……里头文章多了。 若说他一无所知,崔洵可不信。 待到酉时,客栈中的世家子们纷纷收到太子口谕,三日后行宫设宴,要诸位世家公子参加,以商大事。 待内侍们离开后,客栈中似水溅进了热油锅一般,瞬间沸鸣起来。 这是太子殿下要出手了? 崔洵却是握着方才亲信递来的信条,一言不发。 踏着百姓血骨走上的皇位,不知陈临牧坐得是否安心。 第五日,陈临牧终于再次踏进了寝宫。 嬷嬷们沉着的脸顿时亮了起来。 这几日求着这主子端些甜汤点心去书房,同太子殿下说说话,可这位主子便不愿,还冷言冷语道:“嬷嬷若想,便自己去。” 气得嬷嬷们肝都疼了。 要不是自己年老珠黄……若自己能生的如她一般花儿似的,岂会落了太子殿下的冷脸。 可想归想,毕竟侍奉在她身侧,她受宠,她们几个也跟着沾光。 只好小心伺候着。 陈临牧走进来,却并不搭理她。 独自坐在桌案旁饮酒。 嬷嬷们退出寝殿,将门合紧。 妙妙拢着肩膀轻纱,轻轻走近了陈临牧,一股酒气便袭了来。 妙妙微微皱眉。 崔洵酒量不佳,不常饮酒,难得醉得不省人事那回,便被她钻了空子,那之后便愈发少饮酒。 即便是饮了,也只是小酌。 目色清明,绝不会坏事。 妙妙拿起鎏金酒壶,为他斟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陈临牧尽数饮毕。 直待一壶酒都喝了个精光,他才抬眸看她,笑道:“今日,寻到崔洵尸身了。” 妙妙的脸上瞬间现出悲痛,急切道:“寻到了?可否容我……殿下恕罪,相识一场,妾身只想送他最后一程。” 陈临牧盯着她的面庞,企图从中寻找出片刻的惊疑与慌张,可十几息过去,半点蛛丝马迹都无。 她没骗自己,崔洵果真是死在了水底。 第三十六章 祸国妖妃青史留名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可此时,陈临牧又不得不重视起心底渐渐清晰的嫉妒。 她为了另一个男人而如此痛心。 令他嫉妒得发狂。 大殿之内温热如春,妙妙穿得不多,陈临牧目光略低,便见她轻纱下的妙曼身姿。 陈临牧猛然起身,将人横抱起来,大步往床榻上走。 随手挥落了轻纱,气息强烈地笼罩住她,目光炙热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今日该好了吧?” 今日第五日了。 妙妙缓缓点头,温和乖巧道:“太子殿下若要,妙妙受着便好。” 陈临牧眉头一拧,唤了人进来。 嬷嬷敛声屏气,却不敢扯谎:“姑娘月事还在,明日才好。” 女子月事向来不同,有的五日便好,有的还要长一两日。 妙妙便属后者。 陈临牧面色不佳地看着她,妙妙的头愈发的低,却又大胆道:“妾身可帮太子纾解。” 如何纾解? 陈临牧的目光移到了她的手上,却冷不防想到她跟在崔洵身边的那些年,想来花样都玩尽了。 冷笑一声,他抬脚便往外走。 行至殿门口,他蓦地顿住了脚步。 “明日行宫夜宴,届时世家均在,孤当众纳你作良娣。”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嬷嬷的脸上顿时喜笑颜开,吉利话说了个不停。 非世家小姐、非圣上指婚,能得太子良娣名分,已是意外之喜,也是无上的荣宠。 妙妙的脸色却僵住了。 世家均在,纳她作良娣? 此次在行宫中搁置的,世家子女、朝廷重臣皆有,他们大多都见过妙妙,也知她是崔洵何人。 陈临牧这是将太子颜面置于何处了! 她饮了杯凉茶,陷入沉思。 已经五日了,在她的误导下,陈临牧必定将搜寻范围扩大至河道下游,万万想不到崔洵就在平宣县城中。 明日…… 崔洵可做好了万全之策? * 翌日,世家子弟们在茶肆中谈笑。 崔洵顶着眼下乌青叫了早茶,彻夜的安排让他看起来有些疲乏,可看在旁人眼中可不是这么回事了。 那必然是夜夜春宵所致了。 听说这些夜里,林驹一人御两女,实在是潇洒至极,令他们自叹不如啊。 崔洵一出现,一些纨绔们立马拉过他,笑道:“林兄,你可知今日行宫中传出了什么消息来?” 崔洵倒了杯凉茶,一口饮尽,冷水滚入腹中,令他清醒不少。 “什么?”他漫不经心道。 “今夜,太子要纳良娣了。” 纳良娣。 太子良娣虽位分不高,但毕竟伴在储君身侧,通常由皇帝指婚,女方家族也必定是朝中骨干。 只是这些天,并未传出哪位大人家的女儿与太子有接触。 想到什么,崔洵的脸瞬时苍白一片。 捏着青瓷杯的指骨愈发清晰。 待捏碎的前一秒,他将青瓷杯掷于地上。 细碎一片。 “林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听到动静,正在同旁人交谈的公子转头看向他,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可是也想见上一见那位美人?” 崔洵的目光冷冷地从他脸上移到另一张桌上正在大肆吹嘘的平宣县县令身上。 “原我想着呀,太子殿下不近美色,待那美人被退回来后,我自享用的……” 那位公子顺着崔洵的目光看过去,再回来之时,却仿佛见到他欲杀人的、寒心冻骨般的眼神。 定睛一看,林公子眼梢带着春意,分明是对昨夜笙歌的贪恋嘛! 也是自己没睡好,看昏了眼了。 待到酉时,华灯初上,受太子召见的众人纷纷往行宫水榭而去。 一般而言,曲水流觞之席只在白日而设,而今日设流水之宴,却是在夜间。 嬷嬷将安排细说与她听时,妙妙亦是愣了愣。 同在春意阁之时一样。 行宫的台阶,每一级皆是完整汉白玉所打磨,花纹亦是举国上下的能工巧匠所雕刻。 宫殿巍峨、庞大,却不知是踩在多少无辜百姓的身上而建成的。 崔洵走在人群当中,周围公子一片唏嘘、惊诧不已,而他的目中,敛下了寒意。 此番设宴实在盛大,人群攒动,一时之间是热闹不凡。 从各地赶来的世家子们兵分两派,一派追寻世家不倒的,纷纷往卢尚书那处去了,另一派认为世家衰微的,早早便抱了保皇党的大腿。 崔洵顶着林驹的脸,慢慢悠悠地往卢尚书处去了。 众位公子面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身为崔家亲属,必定是保世家的。 而崔洵去卢尚书那处,却是为了大事。 不提其他,只讲利益,世家永远绑在一处。 太子此举,也是逼他们的一把火。 夜色浓烈,他双指捻起一颗石子,击中了卢尚书的大腿。 待人疑惑低头之时,便看见了一封书信。 封面上龙飞凤舞的“尚书亲启”四个大字,他仅看一眼便改了脸色。 这是崔洵的字迹。 卢尚书不着痕迹地用脚踩住,冷着脸色不再与人交谈。 卢意就在不远处,见父亲如此颜色,忙上去和颜悦色道:“父亲,女儿有一事相商。” 待人自觉地走完之时,卢尚书这才胆战心惊地捡起那信,揣进了怀中。 卢意瞥见,这几日冷淡无波的脸色瞬时来了眼色,猛一抬头与卢尚书对视。 父女二人撤到了无人之处,借着纱灯与月色,将里头信件一一读完。 沉郁几日的脸色终于好了几分。 行宫如何修建得来? 如此草菅人命,竟是令卢家父女皆心头一颤。 卢尚书匆匆将信与证物塞至信封,放入怀中,一颗心沉静了下来。 有了如此把柄,世家便能永恒牵制住皇室。 到了此刻,卢尚书才不得不承认,纵使这些年与崔家暗暗斗上几分几厘,偶有小胜。 如今以崔洵的手段来看,他还是藏拙了。 妙妙换了月白襦裙,发髻高高盘起,仅簪着一根白玉簪,清丽纯洁,如月中仙子婉约绰绰。 嬷嬷赞道:“姑娘真是美妙无双,届时必定美貌名扬天下呢。” 这位嬷嬷早早便遣来了行宫,由是并不知晓妙妙过往。 此言一出,妙妙却想笑了。 届时,别道她是祸国妖妃青史留名就算客气的了。 第三十七章 “诸位大人,别来无恙啊。”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行宫设计精巧,长廊曲绕,几个宫女手持宫灯,为她照路。 两位嬷嬷脸上均喜不自胜。 今儿过后,她们伺候的可就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了。 太子尚未封妃,良娣娘娘便是太子府中的半个主子,待太子殿下登上大宝,便是娘娘了。 若是还能再生个一儿半女…… 嬷嬷们的算盘都不知已经打到哪儿去了。 忽然,宫灯一灭。 宫人们心生诧异,正欲探究一番,却冷不防被几个忽然冲上来的蒙面人捂住鼻口。 一股刺激的气味扑面而来,纷纷昏了过去。 嬷嬷们心道不好,刚想拉了良娣逃跑。 下一瞬,后颈处却被重重击了一锤,昏死倒地。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妙妙惊诧回首抬眸。 行宫中一片寂静,沉香若隐若无。 月色晦暗,崔洵的眼中却似聚着万千星辰。 见到来人的刹那,妙妙猛然拥上他的胸膛,挤压多日的沉重尽化做眼泪,簌簌流下。 崔洵纵是恼她自作主张,以身犯险,如今也是气全消了。 人还好好的,便好了。 其余,都不重要了。 妙妙仍旧担忧如今形势,虽见崔洵气定神闲、十足把握,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前头形势如何了?” “放心,尽在把握。”崔洵看了看她的良娣服制,目光沉了沉,“再晚来片刻,你可就是太子良娣了。” “那也比不过你的性命重要。” 妙妙皱眉,问道:“伤可好些了?” “嗯。”崔洵这几日除了外出联络,日日修养,加上上好的金创药,早愈合的七七八八,见妙妙仍面有担忧,补充道,“都好全了。” “对了。”妙妙拉住崔洵衣衫,往雕柱暗处走了几步,轻声道,“圣上受太子所害,他可清楚?” “嗯。”崔洵沉吟,“天家父子,向来面和心不和,谁要害他自然是心知肚明。” “只不过,太子欲夺大宝,这些时日必定下了药。” 闻言,妙妙看向了崔洵身后。 妙妙指了指竹映,“她有办法。” 原本昏倒在地的女子,此刻目色清明地站了起来,正朝他们这儿望过来。 崔洵看过去,拧起眉头,狐疑道:“她?” 竹映本是镇上名医的长女,可太子兴建行宫,重征赋税,她父亲、母亲、小弟均被活活折磨致死。 而她因面容姣好,被送进了春意阁。 可因初到之时万般不顺服,被割了舌头,做个丫鬟。 一年过去,已是温顺至极。 妈妈倒是欲让她接客,可一张嘴乌泱泱的,骇人之极。 只得作罢。 然她与太子这位始作俑者之间的仇,却是万般消磨不了的。 夜宴之上,太子衣着华服,坐于首位。 诸臣朝拜,恭眉顺眼。 他的眼光瞥过那几位大世家家主。 无论是否真心,如今他实实在在的接受了他们的臣服。 陈临牧随意摆手,“只是私宴,不必大礼。” 宴席上,同太子殿下行礼亲近的不在少数,陈临牧温和待人,一时之间又令一些前来示好的世家安心不少。 夜宴开始了许久,陈临牧却迟迟没等到妙妙,便叫人去催。 女眷大抵梳妆便是如此慢的吧。 想到这里,陈临牧眉头的皱起抚平了一些。 良娣一事稍后再通知,世家恩惠之策不得不说个清楚。 “诸位大人。”陈临牧噙着笑意起身,“孤敬大家一杯。” 众臣不敢慢了动作,纷纷举杯回敬。 “时下水祸、旱灾频起,国力有失,各地世家纷纷慷慨解囊,孤甚是惭愧,力虽微薄,仍愿倾力相助。” 太子党看准时机,忙接话,“太子仁德。” 暮色浓郁,曲水边沿的纱灯却泛着幽光,照亮沿水而流的食材与美酒。 正当陈临牧欲开口之时,卢尚书忽然在太子下首扬声道:“太子殿下,臣有事要奏。” 在场众人皆是人精,也知今日太子是要出手,收拢微末世家了。 可就在这个当口,卢尚书却打断了他。 不可令人不深思。 众人纷纷看过去。 卢尚书不紧不慢地将一封书信从怀中拿了出来。 靠得近的臣子看清了信封,顿时浑身一凛。 这可是崔三郎的字! 崔三郎师承大儒,一手好字遒劲有力,龙筋凤骨,人人观而叹之。 陈临牧抑制住心中不悦,道:“哦?卢尚书若有事不如夜宴过后……” 卢尚书往前走了两步,将信呈在陈临牧的眼下,坚定道:“太子殿下请过目。” 陈临牧的脸瞬间僵了僵。 这封面上的字,他怎会不识?! 心中的不安瞬间被扯开了一个大口子,变得庞大,似乎要将他吞噬。 若是将他吞噬就好了,陈临牧觉得,这里头的内容,几乎让他永无翻身之地。 缓缓接过信件,一目十行地看完后,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一双手捏着信件,指骨发白,却缓缓地、无力地垂在了身侧。 崔洵! 这辈子从头到尾,他都被崔洵扼住了咽喉。 然而在悲愤之余,又令他感到可笑的是—— 他竟信了妙妙…… 他竟信了一个女人! 陈临牧的目光自愤转而悲。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他,好在夜色浓郁,并不清显。 卢尚书语词间温和,乃相商口吻。 陈临牧几乎是一瞬便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世家与皇族,井水不犯河水。 若要相抗,世家自占上风。 如此含蓄的威胁。 定非崔洵的意思。 崔洵一贯不假辞色,在朝堂上亦是如此,有一言一,从不虚与委蛇。 加上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姿态。 口碑、人缘并不算好。 只是关键时刻,这些人还是会选择站在他的这一侧。 包括那个女人。 陈临牧却有些头疼了,他笑了笑,声音也较方才弱了几许,压住情绪道:“既然阿洵还活着,怎么不早来行宫相聚?”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有片刻的死寂。 随即,又似冷水炸进了油锅里。 崔洵?崔三郎竟还活着? 若是如此,权势的衡量,就要再三思了。 就在众人沉思之际,一道清俊熟悉的声音自后侧传来。 “诸位大人,别来无恙啊。” 第三十八章 圣上的药可是太子亲手喂的?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月华如练,曲水流觞宴上浮灯摇曳,水雾漫过青云盏。 众人听闻来人之声,竟纷纷浑身一震。 循声望去,两道身影身披浮光,双双携手缓缓而至。 不是崔洵还能是谁? 世家们这些时日简直如坐针毡,平时怨崔家势大,令他们处处受桎梏。可崔洵一消失,他们才瞬时明了,崔家分明就是他们的保护伞。 见到崔洵的那刹,竟一时生出亲切之感。 纷纷起身,有些人热泪甚至就要滚落。 席间的世家公子们从目光移到女子身上,那女子真如天仙下凡般美艳不可方物。 公子们看直了眼,有一人伸手靠后道:“林公子,你快看崔公子身边女子,定比你后院那些美妾好看吧!” 未听到回应,这位公子疑惑扭头,却见身后那席空空荡荡。 林驹不知所踪了。 公子皱了皱眉,行宫重地,这他也敢乱走? 也不欲多想,重新回了头,望向万众瞩目的那对男女。 亦有世家贵女们望着他与妙妙紧握的双手,不禁便想起他随妙妙纵身一跃的果决。 对崔洵的仰慕之意,又升腾几分。 只是,多可惜,名草有主。 不知她们将来,可有遇到这般男子的福分? 自然,也有人是以此为不齿的。 卢意的目光掠过,闪过不悦,出身世家大族,天赋极致,天生的高位者,竟为了一些小情小爱,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简直愚蠢。 只是,两人如今经历过此番生死,只怕自己的计谋,就不好办了。 二人肩并肩,如一对谪仙款款而来。 陈临牧面色晦暗地望着他们步步逼近,一颗心如坠冰窖。 自始至终,她对自己都是欺骗与利用。 陈临牧强笑着迎上去,展臂相迎:“阿洵,你还活着,那便好了!” 崔洵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几分疏离很是明显,“太子殿下安康。” 陈临牧不甚在意,将目光缓缓移到了他的身后。 崔洵笑着对上他的视线,“此番我夫妻二人历经生死,方知彼此心意,今后必定一心一意,情深似铁。” “路过城中,听闻太子殿下今夜要册良娣,可是何人?” 陈临牧再难伪装,一双眸眯了眯,射向崔洵。 崔洵亦是不依不饶,直面相迎。 较量再三,陈临牧闭了闭眼眸,束手一指,沉声道:“监察御史冯良之女,冯俏。” 监察御史常与朝堂与世家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但又非真正的皇室一党,只是效法先贤,所作所为皆为国无二主罢了。 如此来讲,还是偏向皇室更多的。 若是能彻底拉拢他,也是值得的。 闻言,冯良却眉心一皱,拱手道:“小女浅薄,怕配不得太子殿下。” 陈临牧摆摆手,不欲多说,此事就此定下。 冯俏是有姻缘在身的,青梅竹马,早已定下吉日,皇权之下竟说毁便毁了。 妙妙望向急切的冯良,还有他身边双眼睁大、面色苍白的冯俏。 只觉陈临牧此人,愈发可恶。 德胜将军在旁提醒道:“冯御史,还不快谢恩。” 隔了几息,冯良重重闭了双眼,领着失魂落魄的冯俏:“谢太子恩典。” 崔洵眉头皱了皱,扬声道:“听闻那日行刺,陛下受了重伤?”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了。 陈临牧点头,面色晦暗,真有几分担忧父亲的孝子模样了。 “父皇病重,喂了好些药,都无起色。” “哦?是吗”崔洵的脸上勾起几分讥笑,“那药恐怕是太子殿下亲手喂的吧。” 这话若是别人说,就真是大逆不道了。 其实这些天太子重权在握,皇上箭伤久病未愈,早早引得众人想入非非,莫非是太子慕权,不欲让皇上再醒了? 然而毕竟只是猜测,不敢胡言。 如今让崔洵明言指出,倒也令他们好解了疑惑了。 陈临牧怒目而视:“崔大人,这是在怀疑孤弑父夺位了?” 若是单单以朝堂官职而论,众臣皆当对太子俯首称臣。 崔洵脸上的笑风轻云淡,陈临牧见状,心生不妙,料到自己必定中了他的诡计。 果不其然,下一秒崔洵便道:“臣落水后几日昏迷不醒,幸得一隐士神医相救,才有今日与诸位大臣的重逢。” “今日臣也将这位神医请来了此处,相信陛下定能恢复清明。” 百官在席,先是给他安上大罪,再提神医之事,若他再拒绝,岂非对上了弑父大罪? 周遭上百道怀疑的视线齐齐投来,陈临牧此时方知何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强压住情绪,道:“神医何在?” 竹映仍着宫装,自妙妙身后迈出。 陈临牧怀疑道:“她?” 自妙妙那日入了行宫,陈临牧自然打探过她的来处。 他原以为这丫鬟,八成是春意阁派来盯着妙妙的,不曾想竟成了她的助力? 陈临牧目光重新移到崔洵面上,道:“父皇清养,不得受惊,崔大人若是要让百官皆入了殿,可不行。” 崔洵随手一指,点了五人,均是兵权在身的武将。 不出身世家,亦与皇族毫无瓜葛。 “太子殿下可满意?” 陈临牧面无表情,转身先走了。 妙妙坐到冯俏身边,崔万早已跟在她的身侧,半步不离。 当日也是他看守不力,才令娘子被歹人挟持,公子坠崖他亦有责任。 如今他必定看守好娘子,不再让她受一分一毫的伤害。 公子也好安心办事。 崔洵的目光缓缓移开,迈开步子跟上。 崔陈二人走后,席上说话声渐响。 丝竹管乐声也重新奏了起来。 卢意看向了妙妙,向她举杯笑道:“妙妙多次死里逃生,实在福厚深泽。” 妙妙抬头,举杯回敬,平静道:“多谢。” 多次死里逃生…… 除了这一回,便是一年前了。 妙妙的目光转向了她身边的卢昭。 一年前妙妙刚离开上京,与明珏二人赶往南方,路途中遭遇蒙面贼寇,欲杀人取金。 明珏虽武功高强,可寡不敌众,虽击退敌人却还是身负重伤。 那伙蒙面人挥刀而下之时,说的便是:“二小姐欲取你二人性命。” 二小姐卢昭。 可如今看来,应当确认是卢意主使的了。 第三十九章 何人可担摄政之责?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卢意如此直言不讳,是在向她宣战了。 妙妙神色莫名地看向了卢昭,因蒙面人那言,明珏后至菰城,虽重伤得治,却终日郁郁寡欢,纵使她写信道自己有了身孕以求他相助,也不过短暂来看她几日。 便重新回了山中,不久辞病长去。 死前一刻,还在念着卢昭。 卢昭,你失去了最爱你的男人。 卢昭对上妙妙莫名的眼神,正感到奇怪,却见对面那人已经移开了眼。 冯俏拍拍妙妙的手,道:“妙妙姐,你一定会有大大的福气!” 妙妙笑:“我们都是有福之人!” 想到方才冷不防的婚事,冯俏的眼耷拉下来,道:“我……我怕是没有。” 妙妙安慰:“我们会帮你的!” 冯俏瞬间扬起了眉,道:“真的?” “真的!”妙妙重重点头。 此事虽是陈临牧之过,可崔洵的逼迫未必没有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既然如此,她与崔洵理应相帮。 冯俏不觉有他,心里其实也未因为妙妙的承诺而真觉得能躲得过做良娣的命运,只是生平第一回,有好友待她如此推心置腹。 几乎令她热泪盈眶。 而此话听在冯良的耳中,却断然不是这一回事了。 她方才说的是“我们”。 她是崔洵未过门的大娘子,得其倾心相助,其不等同于崔洵的相助? 如此,阿俏的婚事,便是有的救了。 如水月色中,周遭是一派欢声笑语,冯良紧闭眼眸,握住一盏酒,尽数下腹。 似下了某个重大决定。 而在一派和谐之中,唯有一人腿颤抖得厉害。 那便是平宣县的县令。 自望见传说中的崔三郎身旁女子的侧影之时,他心中便生出忐忑之意。 待她转身看清刹那,几乎吓得屁滚尿流。 这女子……岂非是他赠予太子殿下,今日本欲封良娣之人?! 如何变成了崔三郎那位即将过门的大娘子? 崔家手眼通天,待查清来龙去脉刹那,必定不会放过他! 前几日派人去春意阁送信,再寻几个美人来享用,皆未回信,想来已落了网了。 思及此处,县令浑身皆颤,命都去了大半条。 主殿之内,灯火通明,几位大人初进门,便被满室的亮光闪到了眼,一时未曾适应。 竹映皱眉,重伤之人理应静养,如此灯火通明却会让其难得休憩,疲惫不堪。 陈临牧挥退了皇上身边的两位美婢,令竹映上前。 竹映静静搭脉,随即取针便往皇上额上扎去。 陈临牧拦住,看向崔洵:“父皇体贵,岂容来历不明之人用针?” 几位将军久经战场,扎针已是家常便饭,可皇上贵胄身躯,自然不可出事,于是开口阻拦,“确实不可。” 崔洵静静道:“我已我之性命做担保。” 说罢便不再理睬身后人的反应,命令道:“开始。” 竹映敛下目光,四平八稳的手捻着针,稳稳扎下几个穴位。 可皇帝仍旧没有动静。 陈临牧看向崔洵,他还是一副沉着之色,似乎方才担保之言说的是旁人,而非他自己。 静待了一盏茶的时间。 榻上之人手指微屈,接着如入梦魇般全身颤抖抽搐。 陈临牧大呼一声“父皇”,便要上前扑去。 崔洵展臂拦住,冷冷道:“太子不可心急。” 又过了十几息,圣上竟猛然坐起,大口呕出几口黑血,又直直倒了下去。 闭着目,无声无息。 竟如驾崩了一般。 众位将军急了,道:“崔大人,这是?” 崔洵望向竹映,那人只静静看着榻上之人。 似在等着什么。 过了几息,他们便眼见着皇上的眼眸缓缓睁了一道口子。 目光浑浊地看出来,扫视在场之人,又盯在了陈临牧身上,久久未动。 竹映用手对着崔洵比划了一下,崔洵令人拿来纸笔。 她写道:“圣上中毒颇深,只一炷香清醒。” 中毒颇深…… 联系方才崔三郎那话,诸位将军不得不将目光重新投掷在陈临牧的身上。 陈临牧却哭着跪在榻前,道:“父皇,儿臣日日为你诵经,不成想今日便好了。” 一些无用的话占用一炷香时间岂非可惜。 一位将军安慰道:“太子殿下,父子情深可先放一放,如今皇上病重,监国之事若得他首肯,才顺理成章啊。” 闻言,陈临牧非但没有半丝期待,反倒隐隐不安。 天家父子,从古至今,有几个是真心相待彼此的。 想来,他虽昏死多日,但联系他归京之事,对此事也能猜度出七八分。 若真说了,才是全完了。 想到这里,陈临牧刚预开口,床榻之间便传来嘶哑之声。 “太……” “子……” 太子如何? 众人死死盯着床榻之处,可这两个字说罢,皇帝却似被抽完了所有力气似的,重重喘息。 “可是太子监国?”有一将军猜度道。 另一人说道:“监国一事确实是当下最急,可李将军如此言说,恐怕有失偏颇了。毕竟,皇上膝下可不止太子这一个儿子。” 众人瞬间便想到了那个五岁的七皇子。 皇上子嗣不多,大多早夭,膝下皇子唯此二人。 只是,七皇子尚且五岁,岂能同太子相较高下? 陈临牧皱眉看过去,之间方才开口之人便是七皇子生母之胞兄,于英。 不管是否出于私心,兹事体大,断不容太子一家之言。 崔洵扬声问道:“请陛下示意,往后时日,是太子监国,还是七皇子行监国之责?”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过去。 见那张苍老又虚弱的脸扯了扯嘴角,清晰又缓慢地吐字:“七……七。” 虽只说了一个字,但众人却听得明明白白。 太子年盛,皇上却非要选幼子监国。 其中缘由,怕是只有太子清楚了。 然而此刻情景不容他们细想,还有一问,“七皇子年幼,请皇上明示,何人可担摄政之责?” 皇帝的眼皮渐渐沉了下来,众臣皆心急如焚,敛了鼻息生怕听不见回应。 沧桑浑厚的声音再次传来,“崔洵……摄政。” 不同于方才的断续,这次的回答异常用力而坚定。 第四十章 我并无纳妾的打算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流水席间,丝竹未断。 众人皆谈笑风生,尤其是世家们,自崔洵出现那刻起,便觉心中悬石落定,更是大口饮酒,大声谈笑。 皇帝是否醒来,又说了什么,他们倒是不甚关心了。 直待他们面色异样地出现。 众人才瞧出些不对劲来。 “诸位。”见出来之人均不说话,崔大人亦是不声不响,于英有些沉不住气了。 七皇子是他胞妹之子,如今圣上令他监国,于家亦可谓是一朝登天,贵不可言。 众人纷纷看过去。 “圣上口谕,令七皇子监国。” 管乐之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诸位大臣、世家贵人皆静默地看着他,有些愣住了。 七皇子? 那个五岁的七皇子? 卢尚书放下手中的杯盏,看向崔洵:“他说的,可是真的?” 在众人的瞩目下,崔洵缓缓点了头。 众人的目光又诡异地看向了在旁一侧目色阴沉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身负治国之能,又值壮年,圣上为何要跳过他,选了七皇子? 其中缘由如何? 他们不得不重新思考崔洵方才当众说的那副话了。 若是太子殿下果真弑父夺位,这等恶毒、不忠不孝之人,也不配登大位。 李将军不满于英只说一面,又补充道:“七皇子监国之时,由崔大人担摄政之责。” 崔洵…… 众人面色大变,七皇子年幼,崔洵一旦摄政,岂非等同将江山拱手交入了崔家手中? 皇室与世家一向暗中交锋,圣上岂非是糊涂了? 然而此间种种,众人心中算计颇多。 无论后路如何,有一条是定下了的—— 世家之势,必是无可动摇了。 第二日,崔洵便以七皇子尚在上京为由,率队伍速速回京。 五岁稚儿坐于皇位之上,好奇地东张西望。崔洵立于其身侧,目光沉冷地扫视下方,进行了一波又一波的清算。 崔洵手段一向凌厉,一月之内,朝堂上下换了一波血。 平宣县一事牵连甚广,甚至一些世家大族也脱不了干系。 崔洵并不徇私,一并处置。 至于太子,自回了上京,便生了场大病,闭门不出,早朝也不上。 由是平宣县一案查到陈临牧之时,崔洵只令禁军封了太子府,道是等圣上醒后再做发落。 崔洵连轴转了这一个月,这日在宫里用过晚膳,总算回到紫园中缓了口气。 妙妙近来酷爱金桂,由是在紫园中移了三株金桂,地里还种了些野菜。 只是野菜要过段时间才长,如今地里还是光秃秃的。 崔洵笑她:“真想做个农妇了?” 妙妙却不恼,若有所思道:“倒真情愿做个农妇。” “那我便做个农夫。”崔洵慢慢悠悠道。 崔万领着十几人,将手中的奏折堆在了桌案上。 如小山一般。 妙妙点点头,一脸可怜的模样望着他:“可惜你不是。” 随后站起身,从身后抱住他的肩膀,纤手自他下巴往下,一路抚过凸起喉结,在他耳边笑盈盈地吐气道:“崔大人身负国之重任,小人我可先去睡了。” 素了这么些天,崔洵的火气一下便被勾出来了。 看着面前如山的奏折,嘴角扯了扯,“陈家的江山,关我什么事。” “一起睡。” 说罢,大掌握住妙妙正欲抽回的柔荑,站起身便将人搂抱进了怀中,径直往里走,挥开了纱帐,便将人按在身下。 两人许久未缠绵,干柴烈火一碰便着了起来。 情动之时,妙妙的手抓到崔洵背后,忽摸到几条原本不存在的凸起。 她眉心一敛,顿时心中冷却了几分火。 拍崔洵的肩膀,道:“你转过去,我瞧瞧。” 崔洵此时箭在弦上,哪能说停就停,细密的吻落在她脸上,含糊道:“有什么好瞧的。” 妙妙转过脸,不让他亲,正色道:“快点。” 崔洵这才不情不愿地转了过去。 崔洵自小养尊处优,就连习武,教习的师傅也是千般相让,不敢让他受了伤。崔洵天赋又高,打的土匪盗寇、敌军兵官都未能在他受伤逃得了好。 即便偶有负伤,也有大把人围着敷上最好的金创药。 由是,他身上一向干干净净,半条伤痕也没有。 可此时,他背上的伤痕密麻蜿蜒,这些尽是他在落河之时,为了护住她而留下的。 妙妙看了好久,不做声。 崔洵皱了眉头转身看过去,那人眼中饱含泪水,静静地看着这些伤痕。 刚想安慰她什么,又听那人一脸嫌弃地说道:“真丑。” 崔洵笑了笑,重新吻她,比方才更深:“你要嫌弃也没法,得看一辈子了。” 妙妙冷哼了声,在他的吻往下时刻,道:“没说嫌弃。” 这夜,两人均是酣畅淋漓。 崔洵这几日并不如前面那样忙了,午膳后便回了崔府。 刚欲换身衣服去紫园,便有小厮来禀:“卢大人求见。” 崔洵沉默半晌,道:“去请入花厅。” “是。” 卢尚书这一个月里找过崔洵几次,但崔洵均已公事繁忙之由拒了。 崔洵以往做侍郎之时,名义上尚且是他的下属,如今万人之上,别说是他,就连崔毅要见他,恐怕也得避个嫌。 “卢尚书有何事?” 崔洵手指摩挲着茶盏杯身,目光缓缓投向他。 “是私事来找贤侄。” “请说。” 崔洵的目光如明镜,似能照出他心中所想。 卢尚书斟酌片刻,在这小辈面前竟有些紧张,搓了搓手,笑道:“崔卢两家本有姻亲,如今小昭与阿意皆已到了待嫁的年纪了。” 崔洵皱了皱眉,打断道:“我父亲大约是说过,婚事不再做数。” 卢尚书话噎了噎,“话是这么说,只是贤侄,你不是一向都与阿意很聊得来吗?” “你大可先娶妙妙姑娘过门,再……” 崔洵再次打断,声音较方才凌厉了些:“抱歉,卢大人,我并无纳妾的打算。” 纳妾? 卢尚书简直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他方才欲说的是平妻。 他堂堂第二世家的嫡女,怎可与人为妾! 他面色铁青地站起身,拂袖离去。 第四十一章 等主子的一句放弃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绣房中,卢意回味着方才父亲说的那番话。 与崔洵之婚事,再无可能? 她却不这么想。 自己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多年,绝不可断于此处。 楼阁之下似有喧哗声。 卢意皱眉,有些不耐道:“何人喧哗?” 如红福身道:“是老爷的…外室,今儿搬进来了。” 卢意将手中的茶盏一扔,冷笑:“外室进府,如何闹到了我院中?” 想来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卢意合了合眼,冷声道:“明日,我不想再见到她。” 若是往常,如红必定福身答应,待夜间不动声色地将人做掉。 可这回…… 如红面露难色。 “怎么了?” “大小姐,这回的外室,她领回了一个孩子。” 卢意的面色一凛,站起身,走至房间外的檐廊,往下看。 那女人跟她差不多大,身着华丽,怀中抱着一个小孩儿,锦衣华服包裹着,看不出男女,一群人正耀武扬威地在她院子外散步。 身后浩浩荡荡一堆奴仆,皆围在她身侧,谄媚恭敬地好生伺候着。 “是男是女?” 卢意冷声问道。 若是女的,倒还好办。 若是男的…… 如红抬眸小心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是男婴。” 卢意心头大震,思绪一时之间都乱作一团。 握着阑干的手愈发的紧。 这些年,母亲久居佛堂,府中事务一概不管,全是她在操办。 卢家并非寻常人家,父亲膝下仅有两个女儿,向来不满。 这些年往家中带了好些女人,都被他处理掉,她还以为父亲自此歇了这份心思。 不曾想到,竟有一日,会有一外室,携了男婴入卢府。 如此一来,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岂不都化作浮沫? 卢意眼中的冷意愈发的浓,挥袖转身,口中轻飘飘道:“找个时机,结果了他。” 如红心中一震,敛眸道:“是大人,还是孩子?” 卢意拧着眉看她一眼,如红便都明白了。 孩子不在了,大人就容易办了。 院子里的金桂近来有些谢了,香味散了许多。 卢意命人将炉子点重些,目色晦暗地想起多年前。 那时候母亲刚生下小昭,还未出月子狠心抛下她们,独居佛堂。自那以后只在每月十五才能见上母亲一面。 任她如何劝说,母亲都不愿再出佛堂半步,亦不愿再见她们一面。 父亲起初还日日去见她,可后来便陆续往府里带来姬妾。 世家向来不齿后院姬妾成群,可母亲如此,岂不是自将父亲往外推。 待小昭五岁生辰那日,父亲带回了一个美艳至极的女子,令她们唤她柳姨娘。柳姨娘待她们视若己出,又温婉淑德。时间一长,柳姨娘愈发受父亲喜爱,怀了孩子。 可当孩子产下后,柳姨娘便如同换了个人。 起初只是私下克扣她们的份例,后来甚至会当着下人的面打死她们的丫鬟,并拿戒尺打她们姐妹的手掌心。 卢意去寻过母亲几回,可母亲却已落了发,望向她的眼神淡漠得如同一位陌生人。 父亲南下的那段时间,当姐妹俩再一次被柳姨娘打得浑身是伤,卢意跪在她的殿外,听见了柳姨娘哄那个男孩睡觉的嗓音。 无比柔和、甜美。 那日深夜,卢意推开了大门,将男婴捂死在了襁褓之中。 柳姨娘随即也疯了。 此事并无下人看见,偏柳姨娘就是认定是她所为,疯疯癫癫地将她吊起在一棵柳树下,拿鞭子抽的满是伤痕。 直至第二日父亲从南方赶回,才将她救了下来。 后来,府中每出现一回女人,她便料理一回。 她心中有恨,恨父亲,恨那些女人。 也恨母亲。 她看得出父亲心中是有母亲的,可为何母亲要如此冷心绝情?! 待她年纪稍长,父亲便将中馈之权交到了她的手中。 待权利掌在手中。她才方明白,偌大的天下,只有自己才值得依靠。 她不仅要卢家,还要很多很多…… 崔家拦在眼前,她必得取入囊中,方可罢休。 十二月初,整个上京有一件大事。 那便是崔毅致仕。 崔毅其实尚未到致仕的年纪,还有约莫两年的时间。 他本想待崔洵成亲之后再提此事,可近来夜里每每入梦,都听闻亡妻呼唤,实在不忍。 也是多年未回清河老家了,待致仕后便去看看她,为她上柱香。 致仕前两日,崔洵收到了二哥的信。 信上讲,他路过陇西之时,听闻了父亲致仕的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 与二哥多年未见,崔洵自然是喜不自胜。 妙妙笑道:“崔二郎常活在旁人的口中,倒是没见过真人,这回可开开眼界了。” “二哥闲云野鹤惯了,在崔府待不长久。” 如此潇洒不羁、超然于世之人,妙妙倒是生了些好奇之心。 金轩近日来,寻过妙妙多回。 妙妙失踪后,他们手下的弟兄们为了寻她,纷纷出动,后来查到了林骐头上,得知两人皆活着,且正着手对付太子,便隐在了暗处盯着。 可金轩唯有一事迟迟不肯放心。 那便是主子待崔洵的情分。 主子为了寻狗皇帝复灭门之仇,才重新回京,可与崔洵逃亡这段时间,会不会被磨平了复仇之欲望? 这些猜测,更是在这些天每每汇报却得到主子心不在焉的,一句又一句的“再等等”之时,得到了验证。 当年,金荣为了守护皇室,被箭射死。 临死前命金轩带走扮成宫女的妙妙,逼他誓死守护。 金轩是为了复仇而活的。 亦是为了主子而活的。 若是主子过得安稳,想必,先皇、先皇后亦是泉下安稳。 金轩在等,等主子的一句放弃。 崔毅的致仕宴上,朝中大小官员皆携礼来贺,崔洵和妙妙在门口相迎。 崔洵在朝堂之上一向不苟言笑,眉头一拧便似要杀人,另一些老臣都心肝发颤,唯恐自己哪里触了他的霉头。 可今日的崔洵褪下一身位高权重的朝服,换上翩翩公子装束,脸上又挂了几分笑意,倒令他们有几分不自在了。 第四十二章 “吻我。”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再看崔洵身旁的妙妙,虽是出身下贱,可举止之间大方自然,谈吐得体,真有世家主母的气派。 众人心中暗忖,想来这些日子里崔家请了嬷嬷教导吧。 崔毅身着华服,在花厅接受众人的恭贺。 嘴上虽说着“该让儿辈们闯闯了”,但眉目之间的自豪也是如何都掩不住的。 今日之后,崔洵将彻底成为崔家的家主。 致仕宴上,还有一位不速之客令众人吃惊。 冯良。 他一向维护皇室正统,今日却携了厚礼来恭贺。 太子被软禁之后,当初的良娣口谕自然作废。其中因缘,自然要谢过崔洵。 想自己一生从小县城爬到上京,做了监察御史,本想效法先贤忠君之事,可不曾想到最终害自己的也是皇权。 也是,在如此世道之中,礼仪人伦本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愿从此追随崔家。 致仕宴上,大家酣畅饮酒,只是妙妙每回抬头,均会对上卢意那双探究的眼神。 令她心生不宁。 正当众人酒意正酣之时,一道爽朗笑声自外传进,“我有一壶上岭酒,可否请大人共饮?” 众人侧目望去。 来人一袭白衣,青丝散落,随风而飞。 单手托着一壶酒,一手负身后,脚上踏着谢公屐,正面色不羁地朝里走。 院里的崔家小厮见了,无不神色激动地行礼。 众人蹙眉猜测来人身份,却在崔洵立身喊了声“二哥”之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位便是十多年前艳绝上京,令上京贵女魂牵梦萦,后又遗世逍遥修道的崔二郎! 如今的遗世时风,也是因他才兴起。 十多年了,岁月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仍旧如当年般风光霁月。 众人看着兄弟二人久别重逢的感人场景,不禁思量着,崔二郎可有还俗之意?可有婚配? “父亲。” 崔毅眼底尽是喜悦,可嘴上却冷哼一声,道:“还知道回来啊。” “父亲,有三弟代我尽孝,我在外也是放心的。” 说罢,便坐到崔毅另一侧的位置,将带来的上岭酒为崔毅满满斟上。 “敬父亲一杯。” 崔毅臭着脸,饮尽了。 “阿洵,这十几年,操持家中如此多的事务,你辛苦了。”崔霄说着,给崔洵也斟上酒,“二哥敬你。” “二哥心中有天地万物,我守着家宅一方,没什么辛苦不辛苦,二哥见外了。” 崔洵亦是一杯饮尽。 二郎与三郎,兄友弟恭。 待崔霄的目光巡视一周,落在了妙妙的身上,握着的酒盏竟怎么都不动了。 崔洵见状,笑着说道:“二哥,这是妙妙,我们三月成亲。” 崔霄的目光死死盯着她,似乎没听见崔洵的话,半晌也不移开。 妙妙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便主动提杯:“二哥,我敬你。” 崔霄敛下眼眸,举杯回敬,“不知妙妙姑娘是哪家闺秀?” 此话一出,众人皆静默,将眼神慢慢移到崔洵的身上。 “二哥,妙妙之事,我们稍后再议。”崔洵仍旧和颜悦色,但话里已落了冷意。 崔毅打圆场:“哎,你小子难得回来一趟,还不多喝点酒。问这问那的,莫非是要留下了?” 崔霄顿了顿,自动忽略了父亲的最后一句,笑道:“那就多喝酒。” 此后宴席上仍旧言笑晏晏,一团和气。 只是,妙妙仍旧看得出,崔霄的目光时不时往她这儿瞥上一眼。 夜里风寒,两日后,金轩忽然火急火燎地找到了妙妙。 自平宣县回来,崔洵对妙妙的管束少了许多,也不再派人看着。 由是妙妙的行动过自由了许多,饶是如此,金轩如此突然地找上门来,还是草率了一些。 妙妙问道:“何事如此着急?” 金轩道:“崔霄,知道了您的身份,已经在派人查菰城之事了。我们的人收到密报后,立刻伪装信息,只是在此过程中,还发现了一事。” “什么?” “崔洵亦派人去了菰城查主子,应当是去行宫前派去的,如今已带了证据,在归途了。” 不知为何,如此惊天动魄的消息,妙妙听闻后却半点情绪皆无。 甚至有一种解脱的心绪。 崔洵终于要知道了。 知道自己当年的接近,就不过是一场骗局。其实不过是为了借崔家的势,助自己在上京世家之间,好周旋,弄清楚当年泄露密道,令她父皇母后双双身亡的人罢了。 而此次回上京,也是为了拿到崔洵手中的城防图。 菰城矿山之中,蓄养的精兵已过八千,若是拿到了城防图,可与陈氏父子殊死一搏。 不过,前提是世家绝不能参与。 于是,她又回来骗崔洵了。 只不过,证据?妙妙不解,“是何证据?” 金轩一言难尽地看了眼妙妙,低头道:“是一封书信,和……小主子。” “若若?” 妙妙顿时面色苍白。 崔洵当初以为孩子是明珏的,怒火冲天。 可若是让他知道,孩子是他的,只会更加恨她狠心薄情,加上她的身份,必定误会她是携子要挟。 最重要的是,她不欲令若若扯进这些往事之中。 无论是前朝,还是与崔洵之事,都太复杂。 若是这个惊天秘密被撕开,等待若若的,必定是无尽的暗杀。 好在当初明珏与她同扮夫妻,除了金轩,无人知道孩子是崔洵的。只要她不说,崔洵定不会怀疑。 妙妙失魂落魄地回到紫园。 崔洵上前,握住她的手,说道:“怎么了?手这么凉。” 说着,给她搓了搓。 温热指腹摩擦她的手背,顿时升了几分温。 如果她不是前朝公主就好了…… 妙妙抱住崔洵滚烫的胸膛,轻声喊了句:“崔洵。” “嗯?” “崔洵,我骗了你这么多次,你恨不恨我?” 往事重提,崔洵心中仍有几分不甘心,然而最不甘心的还是自己当年没有早早找到她,令她与他人…… 只是,他也不明白一事。 “当年,为何要离开?” 分明,他感觉得到,她心中是有他的。 妙妙喉间梗塞,当年因卢意作祟,她心生误会,半句不问就脱身离开。可是,细细想来,何尝又不是察觉到自己复仇之心动要产生的退缩之意使然。 她紧紧闭了眼,道:“吻我。” 第四十三章 剑指上京 - 美人往哪跑?疯批权臣锁腰夺娇 - 梁景烟 “什么?还没得手?”卢意倚在矮塌之上,皱眉道。 “是,孩子微伤到分毫,姨娘倒是去了半条命了。” “她死有什么用?”卢意的眼色变得冷起来,道,“卢府不容许有男丁。” 如红低了低头,答道:“是。” 伤个孩子都做不成,还能做成什么? 卢意起身,令婢女们为她穿戴好衣衫,预备去城外佛光寺走一走。 才走到卢府门口,便见到父亲火急火燎地走进来。 她刚预备行礼,一个响亮的巴掌已抽至脸上。 卢尚书那张满是苍老的脸上此刻尽是令人陌生的恼怒。 卢意捂住火辣辣疼的脸,不敢置信地喊了声:“父亲?” “把大小姐关进院子中,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外出。” “父亲?我又何错啊父亲?” “你……”周遭人围了许多,卢尚书看了眼,压低了声音,却还能听出无尽的恼怒,“你伤害亲弟,简直无法无天。” 卢意将视线缓缓移至如红,如红的脸愈发的低。 小姐催得急,此次行动并非是万全之策。 有心人只要查了,就能轻易发现其中错绽。 其实以往卢意行动,卢尚书亦有所察觉,只不过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女人,较之卢意这个女儿,不值一提。 可如今,卢意动的却是他唯一的儿子。 便不得不予以警告。 卢昭笑意盈盈地去绣房看她。 “好姐姐,我是来给你送好东西的。”说着,指间夹着一纸请柬递过去。 卢意懒得看。 卢昭也不生气,缓缓打开,一字一句地读给她听。 “天地为序,日月为证……崔洵与李妙妙结为夫妻,自此宠辱与共,白首不分离。” 字字句句,皆是喜气洋洋、恩爱有加。 看着卢意阴沉着的脸,卢昭嘴角愈发上扬,“姐姐,你算计这么多,好像什么都没成功。” “连个妓女都不如。” 卢意压下心中暗潮,笑回:“你就搞定崔洵了?” 卢昭面色一僵,冷哼一声,“起码我还是自由的。而且姐姐,你谋害亲弟这件事,整个上京都传开了。” 卢意的笑意瞬时僵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父亲将你从家族除名了。”卢昭一脸惋惜道,“姐姐,你怎么这么蠢啊,父亲最爱男孩,你动他岂不是自讨苦吃。” 卢意压根没听卢昭的嘴巴开开合合都在说些什么话,只是满脑子嗡嗡作响。 全上京都知道了? 那么,她苦苦经营十多年的名声呢? 卢昭走后,卢意似失了魂似的,久久不曾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了,绣房中被点上了好几盏纱灯。 如红为她端来晚膳,劝道:“大小姐,好歹得吃一点。” 卢意的目光缓缓从虚浮处移开,落在卢昭送来的婚柬上。 李妙妙? 她原来行李…… 李…… 卢意的脑海中霎时清醒,李是前朝的国姓! 难怪她如此缠着崔洵,难怪她在宫宴上言状怪异,难怪那副南宫皇后的画像跟她如此相像。 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是回来复仇的。 复李家的仇,也是复泄密者的仇。 她几乎是颤抖地握住了如红的手,“如红,还有一事,一定帮我。” 致仕宴之后,崔二郎没留几日便走了。 这几日,崔洵的态度实在是令人有些难以捉摸,似陷入了什么困惑当中。 崔万嘴里问不出什么来,只是笑得一团和气:“主子的事儿,我哪能知道。” 贼得妙妙想给他一棒槌。 冬日来了,上京城外如今有北上的流民逃亡,妙妙这日便带了崔府众人,浩浩荡荡去了城外施粥。 忙碌了半天,后背竟有些薄汗。 待她在旁净手之时,忽有一人从人群中冲出,向她身子直直扎了一刀。 崔万吓得面色煞白,忙将人一脚踹出,抱起妙妙往回赶。 屋内,崔老神医给上了药,说是几日后才能醒。 崔洵阴着脸赶往大理寺,连夜提审那人。 到了亥时,又驱马直往卢府奔去。 到了第二日,整个上京之人皆知道了。 卢大小姐不仅意图杀害亲弟,还因妒雇凶杀崔家未来主母。 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私下竟是个蛇蝎毒妇。 一时之间,整个上京大街小巷人人传耳。 直至第三日,妙妙仍然昏迷不醒。 而此时,皇宫传来消息,圣上昨夜驾崩了。 崔洵又不得不赶往皇宫主持大局。 一切都来得分外突然,崔洵一时连轴转。 朝堂上下争论最多的亥时储君一事。 纵使陈临牧做出罪大恶极之事,毕竟也是太子,是皇位的第一顺位人。 若是七皇子登上帝位,崔洵便是愈发手眼通天了。 然而,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崔洵在紫园内,面色阴沉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孩。 他已经会说几句话了。 只张了两颗小小的门牙,咿呀咿呀的,胖嘟嘟的小手伸出来,要抓他头上的朝冠。 崔万在旁看看他脸色,轻声道了句:“这孩子不是跟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 崔洵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又问了紫园所有的下人。 众人异口同声:“必定是公子的孩子。” 是他的孩子…… 崔洵忽然觉得热泪盈眶。 小小的人儿,在他的怀里挣扎,不吵不闹地一心要摘下那顶朝冠。 就那一瞬,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 令他耿耿于怀的明珏,放在府中试探的金轩…… 包括同这孩子一起送来的书信。 一切心中芥蒂,什么恨不恨的,仇不仇的。 只要他们一家过好,不就行了吗? 崔洵低下头,亲了亲孩子温软的脸颊,竟觉得眼眶发酸。 而朝冠,正在此时,被孩子扯了下来。 恰在此时,青霜火急火燎地推开门,呼道:“夫人她醒了!” * 皇帝驾崩后三日,太子府焚于一场大火。 七皇子登基,崔洵摄政。 而此后一月亦是不太平,竟陆续有朝臣将当朝与前朝相比,并有谏臣列出先帝与先太子的罪状数百,直指他们不配为皇室。 而民间亦是出现一波自称前朝公主的人马,自菰城一路往北,剑指上京。 短短八千精兵,竟能打得过朝堂的十万兵马? 众臣的目光一致看向了高位上之人。 若非是他默许,众城岂能不战而败? 咸清元年春。 那位前朝公主不费一兵一卒,占领了上京。 崔氏为首的世家开城迎接。 待看清来人的刹那,终于皆明了。 原来崔三郎的夫人,便是前朝公主。 可若是她登基为帝,崔三郎岂不是…… 是年五月,李妙登基。 同年六月,崔洵以世家为妆,携子入宫。 自此,世家女子摒弃遗世弱柳之姿,民间男子入赘之事,数不胜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