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 - 翠薇花大事记 - 镜湖渔妖 天蒙蒙亮的时候,杜四叔带着小三子进了城,花去三个铜板。 “太黑了,太黑了,什么时候担子也要收税,太黑了,太黑了”,小三子落后半个身位,一面听四叔唠叨,一面好奇地打量周围。 “四叔,这就是府城?”他看着沿街成排的二层小楼道“真有排场,真气派。” “嘿,这算什么,等你去看了城南,哪里住的是咱靖宁府的达官贵人,个个高楼大院的,那才亮瞎你的狗眼,这城东的都是饭馆茶肆,不算什么”。 天还有些昏暗,街上无人,只有扁担上下摆动的声响,走了一段路,四叔屈膝放下担子,揉着生疼的肩膀道“三儿,你给挑挑,没几步路了,四叔这腰,诶呦”。小三解下背后的被褥,递给四叔,弯腰用力一撑挑起了扁担。 “小子力气还挺大,一百多里路挑下来没喊累,没白糟践了粮食。” “嘿嘿,四叔,咱就是干这个的,要是没把子力气,我爹还不打折了我的腿”。四叔在小三眼里是有本事的人,打记事起,逢年过节就往家里带花布,糕点,腊肉香肠,小他四岁的堂弟就没挨过饿,家里三间青色砖瓦房,也是村里最亮堂的。 “待会儿见到掌柜的,给掌柜的跪下来磕头请安,掌柜的问什么就答什么,嘴巴甜一点,成不成就看掌柜的眼缘了,别像你堂弟一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好勒四叔,您就看着吧”, 小三子挑着担走了几步,停下来,有些忐忑地侧脸问道“四,四叔,咱不是还有八十斤黄谷吗?要是掌柜的收了黄谷,不收我咋办?这可是家里一个月口粮啊”。 杜四叔听完这句话的话,一巴掌拍在小三子脑后,拍的小三子踉跄几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懂个屁,何大掌柜是做大事的人,人家在靖宁府房子都有几座,会看得上你这八十来斤黄谷?也就你爹,我二哥,舔着脸把我灌醉求我,让我答应带你出来见识见识,我才豁出这张老脸来见掌柜的,不然我才不操这份心呢” 四叔恨恨道“以后别说这样的话。” “四,四叔,你别生气,我这不是担心吗。” “担心,担心什么,我看你是舍不得吧!三儿,咱们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样子,别舍不得,不拿点见面礼,好意思求人吗,放宽心,不是还有四叔我吗” 杜四叔看了看小三子,拍了拍三子的肩膀道“走吧” 一袋烟的功夫,杜四叔和三子来到一座两进宅院的门口,门口立着两个石制门墩,一根栓马桩。四叔看着还未全亮的天,估计掌柜的出门还有一会儿,招呼三子到对面墙根坐着,拿出旱烟吧嗒吧嗒地抽起来。边抽,边拿余光瞟向对门。 吱吱吱,吱吱吱,随着木门开门的响声,杜四熟练地用旱烟杆在千层底布鞋上敲了敲,站起身,向旁边吐了口口水,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大门口,只见一个穿着花布衣衫,头挽发髻的中年妇女拿着扫帚正踏出门口往外走。杜四赶紧过去拱手道“嫂子万福,杜四给您请安了” 中年妇女道“呦,我当是谁呢,大清早的蹲在墙根下,原来是杜四啊,你这大清早的找老何吧!” 杜四陪着笑回应道“这不是刚回了趟乡下嘛,备了点乡下吃食,都是自己种的,寻思着给掌柜的稍点过来。” 中年妇女望了望墙根下的担子,担子旁边穿着短卦的小三子,杜四赶紧道“三儿,过来”,小三子小跑到杜四侧面。 “叫婶儿” “婶儿”。 “这是我乡下侄子,带他到府城见识见识”,杜四陪着笑道,中年妇女点点头,打量了小三子一眼,小三子不自然地低下了头,接着跟杜四说到“我去看看老何起来没有,你们进来吧。” 中年妇女放下扫帚,往里面走去,杜四和小三子跑到对面墙根挑着担子也往里面走去。跨过大门只见一个写有福字的影壁,小三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只觉新奇,转过影壁,见壁后放有三口大水缸,院内种有几棵枣树,石榴树,院子东面摆着两个方形的鱼缸,鱼缸内荷花盛开,周围还有各色小三子叫不上名字的花,都已竞相开放,小三子跟在杜四身后,打量着眼睛能看到的一切。 中年妇女将杜四两人引到堂屋,“你们先坐坐,我去叫叫老何” “老何,老何,杜四来看你啦,老何”,边喊边往内宅走去。 “老何,起来没有,杜四在堂屋等着呢” 寻着声音,只见内宅的门帘被挑起,从里走出个穿着皂色衣服,脸型微胖,身材不太高的中年富态男人。 “喊什么喊,大清早的,号丧呢?” “嘿,你这话说得,杜四来了,从乡下回来,来看你了,堂屋里等着呢,还带了个半大小子。” “哦,杜四回来了,那我得去看看”。说完,迈着步子往堂屋走去。 杜四和小三子走进堂屋,正中央摆放的一张条案映入眼帘,墙上挂着一张大幅字画,条案上有瓷瓶三对,条案下摆有一张三尺见方的八仙桌,桌两边各方有一张太师椅,东西两面依墙又摆有六张太师椅,四张茶几,屋角立两张花几,上摆石竹,生机盎然,两侧墙又挂有唐宋字画,尽显大户风范。 小三子自打进屋就局促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四叔座在椅子上,拿眼瞪着他道“三儿,坐。” 小三子畏畏缩缩道“叔,咱着满身是土,别脏了别人的椅子。” “费什么话,叫你坐就坐,瞧你那点出息” “诶”,小三子走到堂屋口,拍拍身上的尘土,转过身,坐了下来道“咱这不是没见过吗,头一次见大户人家的房子,真俊。” “这才哪跟那儿啊,换天的叔带你去看看真正的贵人家里,那才叫你大开眼界。” “诶”小三子傻傻的笑到。 “老四来啦,老四,哈哈哈”,小三子只听见洪亮的笑声传进了屋,紧跟着走进一个不太高的富态中年男人。杜四赶紧起来道“诶呦,掌柜 的,杜四给你见礼了,您吉祥。”说着就躬身作揖打千。 “哈哈哈,吉祥,吉祥”掌柜的回礼道。说着看到杜四身边那位身材瘦高,皮肤黝黑,额定的头发怕是许久没剃有些起冲的半大小子。 “这是我乡下的侄子”,说着一脚轻踹到小三子的屁股上“还不给掌柜的磕头见礼”。 小三子立马跪下给掌柜的磕头道“小三子见过掌柜的,祝掌柜的万福吉祥”。 “起来起来,这大清早的磕什么头,让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这不折我寿吗?”,掌柜佯怒的对杜四说到 “他一晚辈的,见了您还不就得磕头,能给您磕头,是他的福分,多少人想磕还磕不了呢。” “好了,好了,小伙子起来吧,坐,坐”,掌柜的坐到主位,招呼两人坐下。 “杜四啊,这次回乡怎么样啊?”。 “回掌柜的话,这次乡下恐怕不好过,先是旱灾,好不容易盼到下雨,又连下了十几天大雨,河堤都冲垮了,这又是旱又是涝的,庄家收成是没多少指望了,今年还不知道饿死多少人。” “嗯”,掌柜的点点头到“这雨下得差点淹了靖宁城,乡下怕是更不容易,今年的生意怕也难啰!不过它再怎么淹,也饿不到你杜四一家人”。 “还不是掌柜的抬爱,这次我回乡挑了一些自家种的黄谷,还有一些山货,给您和嫂夫人尝尝鲜”。 掌柜的站起身,佯怒到,“你这是干什么,乡下遭了灾,你也不宽裕,拿回去,拿回去”。 “掌柜的,我杜老四虽说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但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我在您底下吃饭,承蒙您这些年的照顾,不但给我饭吃,还让我全家没饿着,有钱花,要是拿回去,我还是人吗?三儿,楞着干嘛呢,还不赶紧的挑到厨房去。” “诶诶,四叔,厨房往哪儿走啊”。 杜老四回头看了看何掌柜,何掌柜笑道“诶呀,老四,你啊你啊,你这张嘴啊,让你管个库房真是屈才了”。接着又对外喊到“ 秀莲,秀莲”。 话音刚落,中年妇女走到堂外,“怎么了,老何?” “带这个小哥,把担子放厨房去,另外,你水烧开没有,赶紧上两盏茶”。 小三子挑着担子,随中年妇女出去,才知道,原来这个大婶的名字叫秀莲,但在小三子看来,她一点也不秀。 “老四啊,刚刚你说这小伙是你侄子?”。 “对,是本家侄子,我二哥的儿子,这不乡下遭了灾吗,带他到城里讨口饭吃,他下面还有两个八九岁的弟弟,他不出来,饿也得饿死。” “嗯”掌柜的轻轻点头,问道“多大了?”。 “入了冬就十六”。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个年纪的孩子可不好养”掌柜道。 “谁说不是呢,”杜四搓着手笑问道“掌柜的,您看咱们于和记哪里还需要人手?能不能给这小子一份工干,也挣份活命钱?您放心,这孩子最能吃苦,从乡下到府城两百多里地,他一人就挑了一百多里,是个好小伙,别看年龄不大,有把子力气”。 “嗯~~~~”掌柜的缓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话音刚落,小三子走进堂屋,杜四见掌柜的没有言语,对小三子道“三儿,去吧院里哪水缸搬起来,给掌柜的看看你那把子力气”。 听完这话小三子转身就要往院里去。“回来!”掌柜的喝道“杜老四,当着是干啥呢,街头杂耍啊?” “嘿嘿,嘿嘿嘿”杜四讪讪地笑道“这不让掌柜的看看孩子的本事吗?” “小伙子,过来~~~~坐,叔问你,今年多大了?” 小三子坐到椅子上,有些紧张,更多的是不自然,还有一些羞愧,长这么大,第一次进这么大的房子,坐这么好的椅子,第一次被一个大人物问话,年少的他曾经觉得四叔和里长就是最大的人物,连县上的收税衙役也要给四叔面子,他觉得自己应该去将身上的泥土洗干净了再进来,就在刚才的厨房,他倒黄谷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秀莲婶有些鄙夷的表情,一闪而逝。 “三儿,掌柜的在问你话呢”。 小三子回过神来道“回掌柜的话,马上十,十六了”。 “家里几口人呢。” “回掌柜的话,家里有我爹,我娘,个出嫁的姐姐,还有两个弟弟”。 “哦~~~,你这是长兄如父啊,有大名吗?” “回掌柜的话,有,叫杜玉璋”。 “哦,”掌柜的很惊奇的叹到“好名字,好名字,君子如玉,半圭为章,可比你四叔的名字好多了,可是你父亲给你取的?”。 掌柜的很纳闷,他知道杜四家几代都没出过什么读书人,杜四就不识什么字,更别说他乡下的亲戚了,取的名字也很随意,比如杜四那辈,杜四他爹希望儿子能富贵吉祥,就挨着取杜富,杜贵,杜吉,杜详,杜四排行老四,就叫杜祥。如果是女儿,更简单,希望女儿美丽,将来嫁个好人家,乡下什么最美丽,花最美丽,女儿辈就叫杜菊,杜荷,杜花,之类的。 掌柜的第一次听到杜祥的名字,心里就很不喜欢,因为这个名字稍微念快一点,就是不祥,还好一直都是杜老四杜老四的叫着,真名反而没人记得了。他很奇怪,不认字的庄户人家,怎么能取玉璋这样的名字。 “回掌柜的话,名字是镇上先生取的”。 “这先生对你期望很高啊,你可识字” “念过一年镇上先生的私塾,识得一些”,掌柜的站起来边走边自言自语说道“好好好,识得字,识得字,这就好办了” 营生 - 翠薇花大事记 - 镜湖渔妖 “千字文可能识全” “能认得几百个字”小三子答道。 中年妇女秀莲的茶珊珊来迟,将三盏茶放于各自的茶几边。 何掌柜坐回太师椅,“喝茶,喝茶”。说完端起茶,用茶盖轻轻拂了拂茶沫子,呷了一口,放下茶碗道“老四啊,我看这孩子是个老实人,于和记今年的生意是个啥情况,你也清楚,人手是不能增加的。” 杜四和小三子听到这话,一阵失望,想着怕是要鸡飞蛋打了,又听掌柜的道“老四,以你和于老东家的关系,小三子的事可以去求求于老东家帮把手嘛”。 “嘿嘿嘿,掌柜的,瞧您说的,咱是什么人?于老东家是什么人?再者老东家年级大了,这点事,可不敢去烦老东家的清净。再说了,这于和记茶庄里里外外谁不知道都是您说了算,大事小事都得您照看着”。 何掌柜嘴里的于老东家,名叫于震岳,年轻的时候,好打抱不平,为人仗义且狡诈,也算横行乡里的混子式人物。之后碰到太平军起事,进军湖南,搅乱了三湘大地,生计了无着落,一发狠,丢下刚满一岁的娃娃和妻子,带着一帮同乡,投奔了在乡丁忧办团练的曾国藩曾大帅,十几年来尸山血海,水里火里的滚出来,最高做到了湘军的营官。剿灭洪杨之乱后,朝廷忌惮曾国藩手里的兵权,曾大帅出人意料的自己解散湘军,给朝廷吃了颗定心丸。于震岳打了一辈子仗,也是身心俱疲,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带去的靖宁同乡,也十不存一,能活下来就是个奇迹。湘军解散后,带着这些年的一些赏赐,打太平军抢掠的财产,连同朝廷赏赐的记名总兵和武功将军的虚衔,回到了靖宁,买房置地,创办了于和记茶庄,还有酒楼,药店等产业,由于有军功在身,又有朝廷赏赐的虚衔,旧事军中同僚的帮衬,在靖宁府俨然是乡绅霸主般的人物。 而何掌柜的爹,也是同于震岳投奔军旅的同乡之一,只是时运不济,死得早,刚打没两年仗,就死于乱军之中,既没有立功,也没有多少抚恤,于震山回乡后见其家人生计困难,就把他带到于和记中,从学徒一路做到掌柜。 何掌柜笑了笑,端起茶,又呷了一口,说道“我这里倒有份工,只是不知道三儿吃不吃得了苦。” “只要有口饭吃,什么苦都能吃” ,小三子急切地说到。 “好,好,好好好好”掌柜的笑道“我的妻弟,就是靖宁府的举人张老爷,明年开春就要进京参加乙末科的春闱会式,现在还缺一个挑书的长随,我看你也是个老实人,有把子力气,既然吃得下苦,我就带你给我妻弟看看,看是否合他意”。 杜四一听,一下子站了起来,手足无措地兴奋道“哎呀,哎呀,这,这,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天大的好事啊,三儿还不给掌柜的磕头,谢谢掌柜的,哎呀,掌柜的,您这么大恩情,您说将来怎么报答您啊,举人老爷,举人老爷的长随,这可是沾文气,得给祖宗烧高香的事情”。 “小三子,谢谢掌柜的抬爱”,说完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呵呵,呵呵呵呵,起来起来,这事成不成还两说,还要给我妻弟看看,他合意了就成,好了,你们这几天也挑了两百多里的山路,也累了,赶紧回去休息吧,这事我询问过张老爷后,再给你答复”。说完端起茶盏,拂了拂水面的茶沫。 “那掌柜的,您先忙,我们就先回去了,有什么挑水劈柴的活,您知会一声”。说完做了个揖,领着小三子走出了门。 中年妇女秀莲瞧着杜四两人走出了大门,来到堂屋,边收拾边道“你不会真把那黑小子解释给我弟弟当长随吧?” “怎么不可以,我看那孩子挺老实,又有一把子力气,家里遭了灾,给口吃的就行,工钱都不用付,你弟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长随吗?这不挺好吗?” “能给我弟弟做长随,是他们家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诶,我说你对杜四也太上心了吧,这又是上茶,又是给工的,他不就一看大门的吗,犯得着给他这么大面吗?” “你懂什么,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杜四是小于公子的恩人,于老爷子一直记着这份情呢,逢年过节的时候,于家什么时候少了杜四的赏赐,三节两寿,必然给杜四包份喜钱,小于公子15岁就中了秀才,在整个三湘大地那也算得上是头一份的,端得是前途无量,现在不打好关系,等以后小于公子当了家,那就是你去求他了。” 中年妇女憋憋嘴,走了出去。 原来,10年前,杜四年轻的时候,为了让自家种的黄谷多卖点钱,就挑了两担子黄谷,走了两百里山路,到靖宁府城办的庙会贩卖,由于舍不得交摆摊的牙钱,就在离庙会稍远地方的河边摆摊。恰巧于家人,带着5岁的小于公子逛庙会,被一个好玩的耍猴人吸引,趁家人没注意,一下子溜了出去,被人贩子拐走。等于家人发现没了孩子,个个着急上火,而庙会人太多,一事半会也找不着,于震山都打算请动府台大人出动衙役封锁庙会。 好巧不巧的是耍猴的人贩子,带着被拐的小于公子,沿着河边跑,打算离开靖宁。杜四当时就看见,一个大人抱着小孩,带着只猴子,小孩又踢又打,又哭又咬的,他知道遇到人贩子了,本无意多管闲事,却因为河边路太窄,杜四的担子就占了一半,被人贩子骂了句“看什么看,好狗不挡道”。一下激起了杜四的血性,操起扁担和人贩子干了一架,救下了小于公子。 杜四又带着小于公子到庙会处找家人,直到遇见于府下人。于老爷子才没有在晚年痛失长孙。 事后,于老爷子赠送给了杜四100两纹银表示感谢,看他是老实的庄户人,又把他安排到于和记茶庄看库房,又是请账房先生交他识数识字,只是杜四自己狗肉上不了台面,看见字就发昏,到现在斗大的字也不认识几个。 杜四拿着于老爷子赠送的100两纹银,回到乡下盖了三间青色砖瓦房,买了几亩地,又到了于和记做事,于和记茶庄了靖宁府最大的茶铺,占整个靖宁府茶叶生意的5层以上,本身不但在做茶叶购销生意,自己还有几个大的茶山。杜四的工作就是每天领着两个人,防盗,防火,防潮,防鼠蚁,也是于家照顾,活计轻松,工银可观,前几年更是把妻儿老小带进了城,算了脱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生活,回到乡下大杜里村,也是一号人物。 智渊 - 翠薇花大事记 - 镜湖渔妖 杜四领着小三子走在城北的一处小巷中,巷内污水横流,许是之前连下了十多天的大雨,地面的黄土混合着马粪,狗屎,猫尿,已经变成了肥沃的黑土地,此时的太阳已经升到老高,阳光一照,让巷内的气味及其繁华,到成了苍蝇的乐土。 “四叔,怎么这么臭,比我们乡下的大粪坑味道还足”。 “下了十几天雨,拾粪的都不进城了,周围屎尿全往巷子里倒,缺德” 说完转过一个街口,来到一个关着两扇老木门的小院前 “砰砰砰,砰砰砰”,杜四用力地拍着门 “谁呀”,院内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回来了” 吱吱吱,老木门开起,一个穿土布衣衫,头插木簪的清瘦女人出现在小三子的眼前 “你不知道轻点,智渊正在做功课呢” “四婶” “小三儿来了啊,快快快进来,”说完去走出门去拿小三子背着的棉被。 “智渊怎么没去先生哪里,是不是皮又痒痒了” “先生病了,已经病了三天,让自己在家温习功课” “那我得去看看,来小三,到这边来洗洗,智渊,智渊”杜四一边舀水缸里的水,一边向屋内喊道“你三哥来看你了。” 侧屋的门帘挑起,走出一个壮实的小孩,黑黑壮壮,穿一身白色的短卦,辫子盘在头顶,显得有些滑稽。 望向杜四有气无力地叫了声“爹”,又跑到小三子面前有些兴奋的到“三哥,你咋来了呢?带黄鳝没有?” 小三子边用水缸里的水洗脸,边对智渊道“狗蛋,你又长高啦,快赶上我了,黄鳝没带,等你以后回乡再去捉”。 “智渊,你姐呢?”,杜四洗完脸见屋里少了个人问道 “姐去河边洗衣房去了。” “哦,你带你三个到处转转,我去看看你先生,然后去上工”。又对小三子说到“三儿,今天就让智渊带在城里转转,开开眼”。 说完摸出几个铜板给智渊“省着花。” 杜四原本有两子一女,可惜有一子还没满周岁就夭折了,对着仅有的一子也看的紧,在乡下的时候为了好养活,取了个狗蛋的贱名。后来进城赚了钱,更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全腾给这个儿子,几年前有了些积蓄就在城里盘了个小院,带着一家人进了城,请了于和记最有文化的账房先生给取了个智渊的大名,寓意智慧渊博,不要向自己一样,大字不识几个,机会来了也握不住,又咬牙托人将儿子送进了城北的私塾学文化。 可惜杜智渊似乎遗传了杜四强大的秉性,看见字就发晕,到现在也就勉勉强强认得少部分字,背得了几首唐诗。唯一的爱好就是吃,被学堂同学嘲笑为“肚子冤”。 杜智渊领着小三子出了门,觉得每天都有亲戚来才好,这样就可以抛开那些烦人的功课,到大街上享受自由的空气,享受灿烂的阳光。两人一路闲逛,在快出城北巷子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叫“肚子冤,肚子冤,你要去哪儿?”。 两人回过头一看,见一小孩趴在黄泥墙上,只露出一个又大又亮的脑袋,原来是智渊的学堂同学,姓伍,名文。也是一个看书就发晕,背得了几首唐诗的小孩。 “五文钱,你快下来,我们去南城看大宅子,你去不去?” “我不,我要是出去,等我爹回来,他会打我屁股。” “你怕啥,等他打的时候,你哭两声不就完了吗,看见没有,有钱”。说完把手摊开,肉呼呼的黑手里,躺着几枚铜板,在阳光下,耀耀生威。 “等着啊”只听咚的一声落地声,紧接着院门开起又关上,跑出来一个大脑袋小孩,身体有些消瘦,身材比智渊稍矮一些 “肚子冤,快走,等会儿我娘发觉了,就走不了了”。 三人结伴,往城南逛去。 何掌柜吃过早饭,到于和记茶庄处理完事务,以到晌午,他想了想,吩咐伙计照看店里,走了出去,来到妻弟张举人家里。张举人家正门大开,正在往外送客,客人为一青衫文人, “德生兄,留步留步,此事还望你多多费心”。 “积学兄,大可放心,此事易而”。 青衫文人像张举人拱手到“留步,留步” 张举人拱手还礼道“再会,再会”。 等到青衫文人远去,张举人才看到门旁的张掌柜,赶紧道“姐夫,您怎么来了?” “德生,刚刚哪位是谁啊?”。 “是我原来的同窗,严积学,姐夫快进院吧。”说完迎着何掌柜进了小院。 张举人本名张晋,自幼丧父,由母亲与家姐抚养长大,成年后因经年苦读,不事生产,也没治下什么家业,还需经常被姐夫一家接济,才有精力专心治学。后拜靖宁府一大德先生为师,取表字为德生,取自《易.系辞》中一段话 “天地之大德曰生”,其师是希望他将来做个品德高洁之人。 张举人倒也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经年寒窗苦读,终于在三年前,三十九岁那年,在长沙府的乡式上,一举中的,考中当科的举人,轰动了整个靖宁府,从此鱼跃龙门,由一无是处的穷书生,变成了朝廷的候备官员,享受着诸多特权。其人除了稍显懦弱外,为人正直且善良,在做秀才时就经常帮靖宁府的穷人代写文书,状纸,分文不取,哪怕中举之后未有一点得意忘形,对曾经经常接济自己的姐夫更是尊重,倒跟他那市会的姐姐是两个模样,有云泥之别。 何掌柜进屋将小三子的事给张德生一说,张德生略微一考虑,就让何掌柜明天带人来看看,一者从靖宁府到到京城三千多里路,有个长随帮着打点杂事,自己可以专心治学备考,省却很多麻烦。二者,到河南地界不太安全,往往需要结伴而行,多个人,就多份力量。三者,小三子是个十六岁的农村少年,而且何掌柜知道跟脚,张德生还是比较放心,三千多里路,随时可能发生意外,比用不清楚来历,性格的人要好。 夜谈 - 翠薇花大事记 - 镜湖渔妖 小三子和肚子冤,五文钱逛过了城南大户宅院,又去看了府台衙门,兵道衙门,五文钱还带着小三子到司狱司大牢外转了一圈,才心满意足地每人买了两串臭豆腐回到家中。 吃过晚饭,杜四拉着小三子单独说了一会儿话,交代明天下午到张老爷家中,张老爷要相一相合不合眼缘。 回到屋中,肚子冤急切问道“三哥,我爹找你说啥?” “没说啥,就让明天到张老爷家里去。” “哦,没说我就好”,肚子冤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似乎有些怕杜四。 “你好像很怕四叔?”。 肚子冤做了个“嘘”的手势,翻身起来,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看了看,又下床把门开了个小缝看了看,还不放心地关了门听一会儿,确定外面没人,才跳上床说到。 “怕,我会怕他?自打进了城,上了学堂,就没一天好日子过,你看看,你看看。”说完,垮掉裤子,露出白白的屁股,上面全是红一条,青一条的藤条印子,显然是经常挨打,没有消去的印记。 “狗蛋,四叔是经常打你?” “哎,没办法,谁叫我上不进去学呢,一看书就发晕,先生都被我气背过去好几次了,做不上功课就挨打,刚开始我还反抗,后来都习惯了,反正他打他的,我玩我的,等他打够了,我叫唤两下就完了。” 小三子笑了笑,说到“狗蛋,我挺羡慕你的,有书读,咱们大杜里杜家,多少代,连个秀才都没出过,你咋不用点功呢。” 肚子冤憋憋嘴说到“我倒想用功学,可是我一看到哪密密麻麻的字,就脑袋疼,头发晕,哦对了,今天跟我们出去的五文钱也一样,他也经常挨他爹揍。” “哪你不愿意上学,你以后想干什么?” “我最想像我们靖宁府的于老爷一样,领着人,打长毛,那多威风,知府老爷见了于老爷也要低三分,靖宁府谁不怕他呀?” “现在没长毛给你打了,长毛早就让于老爷们给剿了” “嗯……哪就打土匪,打洋人,先生老是说洋人欺负我们,对了三哥,你知道洋人长什么样子?先生说他们像地狱的魔鬼,有三个头,八条腿,专吃小孩,我以后要为民除害,专打洋人。” “三哥,你以后想干什么?” “我没想过,什么能吃饱饭就干什么,不但我能吃饱饭,还要像四叔一样,能让我爹,我娘能吃饱饭,让我弟能念书,狗蛋,你说张老爷能让我吃饱饭吗?” 等了一会儿, 见没有回音,小三子又叫了两声“狗蛋,狗蛋……”。 “ 呼……呼……呼……“”,小三子转头一看,杜智渊已经打起了轻微的呼噜声。他下床吹灭了油灯,又给狗蛋盖好了被子,躺了下来想到今天的经历,他很羡慕狗蛋,能吃饱饭,有衣服穿,还有书念,这是镇上财主才有的生活,他搞不懂狗蛋为什么不喜欢念书,迷迷糊糊就进入了梦乡。 半夜的靖宁城是安静的,除了打更的梆子声,偶尔几声狗叫,断断续续的蛐蛐声,整个府城都在沉睡中。 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在槐树街后巷响起,接着闪出几个黑影,此处是城西的中心地带,于和记茶庄所在地,周围全是货栈,商铺,出城门就是靠近资江的水运码头,南来北往的客商全在这里出货进货,一到太阳升起,这里就是车水马龙,极其繁华,而于和记就占了槐树街最大一块地,用作茶庄的货栈和仓库。 “看了吗?有几人?” “仓库外边屋有两个,店铺里的人一直没出来,不知道有几个” “店铺不用去管,我们接到的生意只烧仓库,这里面有于和记新进的几万两银子的茶叶,点着了,够于老头喝一壶的。” “大哥,我们真烧吗,于老头可不好惹,别弄到把我们自己搭进去了?”一个干瘦的黑影问道 “放心吧,对方已经给了两千两银子,事成后再给两千两,这年月,干什么能挣四千两银子?杀人都没这个价,干完这一票,咱兄弟三人就南下广州去快活,谁知道是咱们干的。” “好,大哥,听你的,咱们怎么干?”干瘦黑影回道 “火油带了吗?” “带了,带得足足的”另一黑影回道 “等会儿我和老二,去把那两个看门的药翻,打开门后,你使劲地往里泼的泼,这大夏天的,只要有一滴火星,这事儿就成了”,说着拿出两个个玩意儿,对干瘦黑影说到。 月黑风高夜,正是放火时,三人轻手轻脚的搭着人梯,跃过了墙面,轻落到院内,干瘦黑影猫腰来到仓库外的小屋,用指头沾了点口水,一戳窗户纸,上面立马出现一小洞,干瘦黑影拿眼睛往里面一瞧,屋内黑不溜秋,什么也看不到,侧耳朵一听,有轻微呼噜声传来。 干瘦黑影向老大两人招了招手,示意过来。两人猫腰轻步来到屋外。 “怎么样?” “睡得死死的。” “好,那就省事多了,再给他们加点药,让他们美美的睡一觉。” 干瘦黑影有些小声道“大哥,不是说只放火不杀人吗?这火一放,他们不得全烧死了。” “老二,你啥时候见杀人和放火是分开的,杀人放火,放火杀人,到哪年那月也是挨着一块,不把他们迷翻,火一起,咱们就走不了,要怪只能怪他们命不好,给于老头看门。”说完这话,再次从怀里摸出两个玩意儿,用眼神示意干瘦黑影行动。 两人各朝一个方向,向屋里吹了会儿迷烟,约莫等了两盏茶的功夫,确定里面人雷也打不醒,老大向带火油的黑影做了个开门的手势,只见火油黑影来到仓库大门,从包里摸出一个细铁针,往大门铁锁上搅了一搅,“咔”,一声清脆的开锁声响起,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渗人。 三人轻推开大门,来到仓库,借着照进仓库的月光,看见里面满满当当的摆满了一箱箱茶砖,一担担茶叶,茶饼,堆得老高,三人迅速地在茶叶上泼满了火油,退到仓库门口。老大拿出特意买来的洋火,一滑,火光照亮了他那狰狞的脸“于老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要找就找跟你作对的,怪不到兄弟几个头上。” 说完火光一弹,落在了火油上,熊熊大火趁势而起,迅速蔓延开来。 “走”,三人依次跃出了墙面,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走水 - 翠薇花大事记 - 镜湖渔妖 “走水啦,走水啦”直到打更的更夫惊慌的叫喊起来,惊醒了槐树街的一众人等,各人打开房门看见于和记的仓库正在燃烧,大火正努力地爬向房顶,向四周蔓延。火借风势,大火很快占领了房顶,火光照得众人脸上胆战心惊。 于和记的二掌柜今夜值店,打开二楼窗户看见大火已经没过屋顶,正在向货栈吞噬而去,惊得目瞪口呆。突然间转过头来,对着身后的伙计嘶吼到“救火!救火啊,救火”,然后发疯般的往楼下冲去。 大火点燃了城西的嘈杂声,各种“走水啦,着火啦,救火啊,”的喊声,哭声,伴着大火燃烧的“霹,砰”声,水火相撞的噗噗声,人们的脚步声,争抢声,各种声音夹杂咋一起,火顺着风势,沿着槐树街两旁横扫而去,一切嘈杂的声响在大火中扭曲着,人们的恐怖感,紧张感无限放大,夜色中燃起的红光如同死神的召唤,从天空中俯视此时的城西就如人间地狱。 整个靖宁城从睡梦中醒来,杜四也被这纷扰的声响吵醒,他起来,走出房门,只见西边的天已经被染的通红,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转身回到屋内,披着衣服就往外走,四婶迷迷糊糊的叫住他“老四,你往哪儿去?”。 “城西着火了,烧透了半边天,我得去看看”。 四婶一个激灵到“那你小心点,别往火场冲。” 杜四刚走出房门,又转回屋对四婶到“把孩子们看住,别让他们出去。” 说完就走,顺手提了个水桶,一路往西边跑去。 此时的于和记,已经被烧成了白地,火势借着风势点燃了旁边的梨花街,走马街,一切物品都成了大火的养料,人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槐树街在大火中变成一堆堆废墟,连千年槐树都没逃掉大火的侵蚀。 靖宁府的救火队,城西的商民,只能拆掉部分房屋,以阻挡火势的蔓延。那三个纵火者,怎么也没想到,只是想烧掉仓库,怎么就烧了半个西城呢。 离城西稍远的一处院内,三个人目瞪口呆的望着西边烧透了的天,干瘦男子道“大哥,这事我们做大了。” “走,必须赶紧走,等城门一开,立马出城,不等于老头死了,咱们永远别回靖宁。” “不是还有两千两银子没收吗?大哥,白花花的银子咱们不要?”干瘦男子问 “哼……这么大事,有命拿,没命花,命比钱金贵,是咱们的迟早跑不掉。”转头对一男子说道“老三,收拾东西,从城东走,混在人群出城”。 “好,我这就去”。 经过半夜的折腾,救火队们总算把火势限定在几个区域内,没有烧掉整个西城,天已有微白,大火在融掉几个街区可以燃烧的东西后,慢慢熄灭,只有一些零星的火光还在周围残存。一些百姓开始进入火场翻找残留的余物,杜四在于和记废墟上不断翻找,周围有断断续续寻找亲人的哭啼声传入耳中。“黄三,李福,黄三……,李福……”,杜四扯开了嗓子叫到“二掌柜,二掌柜,看到黄三,李福了吗?” “这乱了大半夜,谁是谁都分不清楚,赶紧翻翻,是不是没跑出来?”二掌柜道 于老爷子站在废墟外,杵着手杖,下颚的长须随风飘起,他看着有些纷乱的火场,耳中传来的哭啼声,面无表情。周围没有一人敢说话,何掌柜几次想说话,都把话咽了回去,何掌柜是大火烧到走马街,被人拍打开门匆匆赶来的,一到现场看着被烧成白地的于和记,立马背过气去,伙计掐了好一会人中才转醒过来,醒来后就来来回回念叨着“完了完了,全完了”,也不知他说于和记完了,还是自己的掌柜生涯完了。 “黄三啊……”,废墟里传出杜四撕心裂肺的哭声“你是替我死的,替我死的啊。”杜四跪在废墟上,捧着个被烧成焦炭的人形骸骨,眉毛胡子哭成一团。 “沈廷”于老爷子开口叫了一人。 “老爷”,叫沈廷的那人拱手而出,对于老爷子行礼道 “去统计下各家各户损失。” “是”,沈廷听完,去召集受到火灾波及的商民。 “向武……去问问衙门那边有没有头绪?” “是,大伯”,一中年男子领命而去。 于老爷子转身瞪了何掌柜一眼,厉声说道“何凤魁,带着杜四,到府上来见我。”说完带着人离开了火场。 “是,是东家”,何掌柜在背后小心地答道,额头上都是沁出的汗水。 位于城南的于府,是靖宁城最大的私宅。大门以精铜浇筑而成,需要两个壮汉才能推动,门下有五级台阶,门旁摆有两个威武的石制狮子。何掌柜和杜四来到府门外,小腿肚子有些打转,抓着杜四的肩膀说“老四,这次哥哥我怕是栽了,你得帮老哥哥说说好话”。 杜四苦笑道“掌柜的,我都是戴罪之身,哪里说得上话”。两人相对无言,来到府旁的侧门,被等候在这里的家丁迎了进去。 进到府内,回廊曲折,有假山丘壑,府内更造了一座人工湖,湖上置有水榭楼阁,显示了主人的豪富,家丁迎着两人前往正堂,于震岳端做在正堂中央,两边坐着于家众人和其他产业掌柜,如管饭铺的王富清,管绸缎庄的刘启,管茶山的庄头于向忠。两人进到正堂,见大家眉头紧锁,气氛庄重,也不敢说话,只有恭敬地立在一旁,客厅里只剩于震岳单手转动铁核桃的声音。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于向武领着两个刑房捕快来到正堂,“大伯,我把刑捕头请来了,邢捕头在现场发现了一些东西,请他来讲讲。” 于震岳一挥手道“刑捕头,请坐,你请讲”。 “在于老爷面前,没有小的坐的地方,我还说站着讲”,接着道“我在现场发现了一些东西,可能是本案的关键,想请于老爷看看,小乙,把东西拿进来。” 门外有个胖呼呼的年轻捕快拿进几个有些烧焦的事物,放在地上,正堂的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这几个焦黑的事物上,接着听刑捕头说道“各位请看,这个是装火油用的铁桶,洋玩意儿,这个是江湖上下九流用来装迷药的迷烟盒,虽然它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但它逃不过我这双锐利的眼睛,这个东西只需要一丁点就能迷翻一个大汉,比水浒里梁山好汉用的蒙汗药还要强上百倍。” 震怒 - 翠薇花大事记 - 镜湖渔妖 刑捕头话音刚落,坐在末尾的于向忠一拍桌子站起来“他妈的,这靖宁城谁活得不赖烦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屋里也响起了各个掌柜的窃窃私语声。的却,自从于震岳拿着朝廷的荣誉回到靖宁,三十年来,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挑战者。一者于震岳会做人,向来不以势压人,在靖宁城有口皆碑。二者于震岳毕竟是湘军悍将出生,不知道砍过多少人的脑袋,没人会嫌自己的脖子硬,去惹这么一个霸王。三者,湘军还有诸多同僚在朝廷做着高官,所以当地的府台,道台,哪怕湖南巡抚也不会无故去惹这样一块石头,反而有诸多照顾。三十年一帆风顺的太平岁月,已经让人忘记了危险是什么。 于震岳止住了厅内的语声,对邢捕头道“能查出来是谁做的吗?” 刑捕头有些尴尬的说到“现场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暂时还查不到,不过我们刑房会加紧查案。” 于震岳点点头“好,向武,去账房支二百两银子,给邢捕头和这位小兄弟买酒喝”。 “哎呦,那小的在这里谢谢于老爷了,我们会加紧查案,一有消息就通知您” “刑捕头,燕捕头,这边请”,于向武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两个捕头离开大堂。 等两个捕头离开,于震岳对众人说到“说说吧,都有什么想法?”,见众人皆不开口,对站在门口的何掌柜道“凤魁,最近生意上有没有惹上什么人,结了仇家。” 何凤魁赶紧一步迈出,细想了一下说道“禀东家,最近一切正常,没惹上什么人啊” “你仔细想想” 何掌柜又想了想道“确实没有,我们做了几十年生意,一直讲就和气生财,从来没惹上什么人,自从几年前开了广州的档口,搭上了洋行的线,靖宁府的同行也跟着我们吃了不少肉,按理说也不可能是同行,再说就那些人,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啊”。 “杜四” 一直在僵梦里的杜四,听道喊声,一步夸出,来到堂前,扑通跪下道“东家,我也没惹上什么人,也没遇到什么仇家,我杜四对不起您,对不起何掌柜,您把库房交给我,我没看好,还搭上了黄三,李福,我对不起您啊……”说着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好啦,”于震岳厉声喝道“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哭管个屁用。说说你们平时是怎么值夜的”。 “我们平时就是三人轮换,每晚库里留两人,本来昨晚是轮我跟李福,黄三见我刚回城,家里又来了亲戚,就跟我换了换,那知道,这一换,就全没了,全没了啊”。说着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东家,您把我命拿走吧,我对不起您啊……” 于震岳一拍桌子,止住了杜四的哭声,骂道“瞧你那出息,滚一边去。” 一个家丁走进了大堂,对于震岳恭敬地道“老爷,沈先生回来了,在屋外等着呢?” “叫他进来” “是” 沈廷正欲往府内走,遇上了送捕快出府的于向武,两人一打招呼,侧身让过了捕快。于向武将捕快送到门口道“刑捕头,燕捕头,还望你们多多费心,尽快把事情查实。” 领了银两的刑捕头此时分外高兴,果然是大户人家,一出手就是二百两,抵得上自己几年的工食银了“于二爷放心,此事待我禀明了府台大人后,定将把黑手抓……出来”。说完五指并拢,做了个抓的手势,带着小乙离开了于府。 转过于府,刑捕头顺手从银包了摸了十两给小乙。小乙拿着银子道“师傅,嘛呢?你这也太少了吧,就给我10两?” “少什么少,是不是10两也不想要?” “不是不是,过几天我七舅老爷过大寿,您再给10两,让我买个好点的寿礼,送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刑捕头一脚踹在胖小乙身上,边踹边骂“七舅老爷过大寿,我看是你怡红院的七舅老爷,还寿礼呢,有本事把这个案子破了,这两百两都给你。” 这边邢捕头正教训胖小乙的不洁身自好,毫无廉耻。那边沈廷已经进了正堂。 “老爷”,沈廷行礼到 于震岳一摆手“沈先生请讲。” “根据各家各户的清点,一共死了21个人,其中包括黄三,李福,另外我们一个伙计在救火时被倒塌的墙压死,其他各家死的都是货栈留守的伙计,和周围的一些住户,损失的财物,下面人还在和各家各户的东主做统计。” “沈先生,告诉各家各户,他们的损失我来赔,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另外吩咐下去,出个悬赏,凡是抓到凶手的,赏银万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地老鼠敢在我于震岳头上动土,最好别让我查到,让我查到,我杀他全家。” “碰”只听一声巨响,于震岳将手中的铁核桃拍到桌面上,铁核桃应声而碎,心中的震怒可想而知。堂上众人缩了缩头,在于老虎的余威下都有些心有余悸。 “其余各家,回去把篱笆扎好,别让人再钻了空子”转头对何掌柜和杜四道“何凤魁,杜四,再给你两人一次机会,该敢什么干什么,把于和记给我重新支起了,我要让那些想看我笑话的人知道,我于震山还没老,老虎的屁股一样摸不得。” 何掌柜、杜四赶紧道“谢东家”。于震岳挥挥手,示意让他们离去,负着手独自在正堂转了一会儿,转过头来说道。 “于贵,去看看大少爷在不在?请他过来” 身侧有个中年家丁答道“是,老爷”。 于家大少爷,是于震岳独子,名为于向藩,因当年在军中,仰慕曾国藩曾大帅的威名,逐为其子改名为向藩二字。后来功成名就,回到靖宁,于家的堂兄弟为增加亲近感,纷纷将子弟的名字改为,向忠,向文,向武……,俨然是造了一个向字辈出来,正是印证了那句话,一人得道,鸡犬相随。 于向藩因从小跟母亲生活,性格有些孤僻,不似其父般彪悍,反而有些文弱,既不好文,也不好武,不好玩耍,更不好女色,唯有对木匠活情有独钟,平时也不参与于家任何事物,只是一门心思的打造木匠玩意儿。他的手艺可以称得上巧夺天工,甚至能用纯木工打造出西洋的自鸣钟,连长沙府的达官贵人都喜爱于向藩打造的事物,经常遣人来求,被靖宁府的人戏称为“木匠公子”。 向藩 - 翠薇花大事记 - 镜湖渔妖 当年于震岳功成名就回到家乡,念及自己刀山火海搏命的不易,又因缺少学识,在官场处处受阻,拿命换来的富贵,不及读书人一封奏章,故而对儿子的学识相当用心,连续请了靖宁府和长沙府的知名夫子前来教学,因此于向藩学识还是比较丰富,只是对功名利禄毫无兴趣,又不喜与人交流,糊弄着考了二十多年秀才也没考上,到现在还是个老童生。 唯一的独子万物不喜,只钟情于做低贱的木匠活,一直被于震岳视为奇耻大辱,觉得自己拿命换来了富贵地位,结果儿子只愿意去做木匠,当年还不如不去搏命,为此事,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棍子,抽了多少耳光,可惜依然没有任何作用。 到后来于震岳也放弃了,给儿子说了门书香门第的亲事,直到有了孙子,索性放弃了于向藩,一颗心思,就放在了大孙子身上。 父子两人虽然住在同一个府上,但于向藩见于震岳就如同老鼠见了猫,能不见就不见,整天在他的工坊搞活计,正所谓老子老虎,儿老鼠,大慨就是这种情况。 于向藩来到正堂,恭敬的叫了一声“爹”。 “家里发生的事情听说了吗?” 于向藩有些疑惑到“事情?什么事情?” “你!”于震岳有些恼火的指着儿子道“你昨晚在干什么?” “我在工坊干了一夜,发生了什么事?”。 于震岳有些无奈到“算啦,算啦,和你也说不上,来就是通知你,最近靖宁府不安全,怕是有仇家找上门了,我在明,他在暗,现在还查不出是谁。我之前已书信于钱子密(钱应溥,原为曾国藩幕僚,时任礼部侍郎。),言及元儒进京入读国子监一事,前些日子已接到子密兄回信,答应举荐,以元儒的才能,进京读上几年,就可回乡参加乡试,本打算年后再入京,发生这样的事,为了元儒的安全,就只好提前了,叫你来就是知会你一声。” “可是爹,元儒今年才刚满16,独自上京,是否年龄过小?” 于震岳双眼睁圆道“小什么小,刘锦堂15岁就提着刀从军砍人,他怎么没说小,就这么定了,我会让他二叔带上家丁陪同。” “既然爹已经决定,全凭爹做主” “你下去后跟雪佳说一声,别整天护着他,慈母多败儿,别出一个万事不管的爹,又出一个娇生惯养的娘,就跟你娘……,哎,算了算了”于震岳有些心灰意冷的摆摆手,“滚吧,还杵在哪里干啥?” “是,爹”,于向藩恭敬的行了个礼,离开了正堂。 “败家子儿,窝囊废,”余震岳狠狠的骂道,坐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又道“于贵啊,你说哪天我死了,这于家可怎么办哟,靠这么个玩意儿,他能撑起诺大个家业吗,怕是没两年就分崩离析了吧?”说完又摇头叹息道“你说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玩意儿?” 于贵赶紧接过茶盏,蹲下给于震山敲着腿道“老爷说哪里话,你身子骨硬朗,肯定能百岁千秋的,大少爷也没其他不良嗜好,就爱做点木匠,总比其他家那些飞鹰走狗的纨绔子弟强,再说了,不是还有小少爷吗,您看小少爷的才学,在咱们湖南那也是头一份的,金榜题名那是指日可待,多少待字闺中的少女都盼着跟咱们于家搭上亲戚呢。” “呵呵,你啊你,就是会说话,千秋那是不敢想,真活到那岁数,不成老王八了吗?只想着撑到你小少爷及冠那天,把家完完整整的交下去,我也算对祖宗又个交代。吩咐下去,把小少爷吃穿用度的东西都办齐整了,找个吉利的日子,送他们出城进京” “是,老爷。” 何掌柜和杜四走出于府大门,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随即对杜四弯腰行礼道“老四,今天这一份恩情,我何凤魁铭记在心。”杜四赶紧扶起何凤魁道“掌柜的,我可不敢当您这么大的礼,再说了,我就是说了该说的,也没帮上什么忙。” 何凤魁笑着指了指杜四“老四啊,老四,你就是太实诚了,要不是你那一番话,老爷子不会轻易的放过我。” “哦,掌柜的,什么话?”杜四有些疑惑的问 “呵呵,什么话?你自己想” “老四,从今往后你我两人就是兄弟,但凡有无求,只要我何凤魁能办到的,无所不应。” “哟,那我先谢谢掌柜的抬爱,掌柜的给咱脸,咱也不能不兜着。” “怎么还叫掌柜,刚刚不是说了吗?你我是兄弟吗?我比你年长,以后在私下里,你称我为兄长即可,我还叫你老四。” “那,那我杜四就高攀了,兄,兄长”随即弯腰行礼道 “呵呵,这就对了,以后你我两人联手,把于和记恢复旧貌,也在咱们靖宁府打出个大字号来”说着用手挽起了杜四 “那兄长,现在我们去哪里?” “先回家洗把脸,折腾了大半夜,家里人也都提心吊胆,回去报个平安,另外下午你带着大侄子上门找我,我带去张举人哪里看看,你放心,此事十拿九稳。” “好好,那我在这里先谢谢兄长的提携。”杜四有些兴奋的笑道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走吧。” 杜四一开门,即迎上了一家人关切的目光,“爹”“四叔”,四婶走过来关切的问道“四哥,你没事吧?听说大半个城西都烧成了白地,这是怎么了?” “哎,我没事,不过于和记算是完了,被烧得一干二净,周围烧了好几条街,死了二十几个人,黄三和李福都被烧死了。” “我滴妈呀,这……这这”四婶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一屁股坐到门槛上“这昨晚本来你值夜,要是黄三没和你换班,那死得不就是你吗?”说着有些后怕的问道“四哥,这怎么突然就起火了呢,之前也从来没有过啊?” “衙门的邢捕头查到是有人纵火,泼了火油,用了迷香,黄三他们就是被迷倒了烧死,昨晚风也大,火一起,止都止不住。”杜四想想也觉得后怕,要是昨晚黄三没有主动换班,那被烧死的就是自己,只能丢下孤儿寡母去另一个世界。 “孩儿娘,看看家里还有多少银两,全取出来,待会儿给黄三家送去,他一家现在老的老,小的小,黄三这一走,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咋过。” “诶,我这就去” “还有,往后家里的日子紧一紧,每个月给黄三家送些米油过去,黄三是替我死的,不能让家里老小饿着。” 四婶犹豫了一下道“四哥,要不我们还是回乡下吧,这城里住着太糟心了,万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们娘三该怎么活啊?”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回什么乡下?现在于老爷子正是在用人的时候,我杜四做事不能没了良心,要是被我逮到是谁害了黄三,我非把他脑袋拧下来不可” 长随 - 翠薇花大事记 - 镜湖渔妖 甲午年的春夏之交,地处远东的大清王朝已进入多事之秋,随着朝鲜“东学党”起义的爆发,日清两国在朝鲜的利益冲突愈演愈烈,已到随时擦枪走火的地步,地处内陆的靖宁府还一片祥和,午后的日头有些烈,杜四带着小三子出了门,来到何掌柜家里。 “兄长”。 “老四来啦,快坐,来,看看我写的这份于和记重建章程。”说完讲手里一份纸稿递给了杜四 杜四拿着手里的纸搞苦笑着对何掌柜说“兄长知我大字不识几个,这我可看不懂”。 “哎呦,你看看我这记性,忙晕了头”何掌柜拍拍额头道“这头一条,就是建议老爷子设一队护院,由你杜四领头,专保护我们茶庄,货栈,库房的安全,预设人手七人,工钱提两级。” 杜四赶紧道“兄长,这担子太重,我怕我这性子干不来,坏了你的大事啊!” 何掌柜微怒道“你怕什么,老爷子信的过你,我也信得过你,你平时胆大心细,放心大胆的干就行了,这非常时期,不用自己人,难得还用来历不明的人?。” 杜四起身行礼道“那我谢谢兄长提携,绝不给兄长丢脸” “好好,小三子,过来我看看。” “掌柜的,您有什么吩咐”小三子走过去行礼道 “嗯……”何掌柜瞧着小三子点点头“这收拾一下,还是一表人才,就是黑了点,瘦了点,不过没关系,跟着吾弟,两个月保证养的白白壮壮的,那我们就走吧,别让人家等太久。” “德生,德生,我把人给你带来了”何凤魁一边敲着门一边喊到“德生,德生。” 吱吱呀呀,门打开,门内出现一个五询左右的家丁,恭敬行礼道“原来是何老爷。” “福伯,你家老爷呢?” “禀何老爷,我家老爷被府台衙门的人请去了,老爷临走时有吩咐过,如果何老爷来,就请他到正堂等一等。” “哦,你家老爷被府台衙门的人请去了?什么时候?知道是什么事儿吗?”何凤魁疑惑道 “晌午的时候被请去的,什么事吗?这…,小的就不知道了。何老爷,您里面请。” “好,老四,咱们进去”边往里走,边对家丁说到“福伯,去上三盏好茶上来。” “是,何老爷。” 一进正堂,小三子就看见正个正堂比较典雅朴素的装饰,只有几把会客用的茶几和椅子,周围墙上挂是书法绘画。只见一幅字画以端正的赵楷字体写道“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先。”又见一幅写道“养心莫善于寡欲,欲不可纵,欲纵成灾,乐不可极,乐极生衰。”又见一幅用飘逸的赵体行书写道“利于国者爱之,害于国者恶之。”。 何凤魁见小三子一直盯着墙上的字画,连家丁端茶进门都没在意,开口问道“小三子,喜欢吗?” “喜欢” “哪里喜欢?” “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写的好,看着心静。” “呵呵,算你小子有眼光,这都是吾弟自己写的书画,别的不说,只说吾弟这一手赵体字,放在咱们湖南那也是排得上号的,多少富贵人家遣人来求,都被拒绝了。当年吾弟还没中举时,经常替靖府的穷苦人免费写书信,状纸,嘿,后来你猜怎么着,等吾弟中了举,他们倒把书信一卖,还个个赚了一笔。”何凤魁有些自豪的说笑道 “小三子,你有福了,跟着这样一个举人老爷,算了粘上了文气,好好服侍张老爷进京,别辜负了掌柜的美意。”杜四道 “是,四叔。” “呵呵,姐夫来了吗?姐夫”,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屋外就传来了张举人爽朗的笑声。屋里三人都站了起来,小三子更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往哪里站。 张举人进到屋内连忙对何举人拱手到“听福伯说,姐夫来了一阵,让您久等了,”然后又对杜四说到“这位就是杜四兄弟吧?”随即赞道“果然一幅忠厚之相,难怪会救下于小公子”。 这话赞得杜四心里美滋滋的,随即弯腰行礼道“不敢当张老爷夸赞,这可是折杀杜四了。” 张德生随即抬抬手道“呵呵,坐,都别站着,坐……,这就是小三子吧。嗯,果然是一表人才的少年郎,听姐夫说你上过私塾,来小三子,我考考你。”说着指了指墙上的字画道“这些字你都认识吗?” “回老爷,只认识一些” “哦?”张德生来了兴致“说说都认识那些。” 小三子走到一幅字下说道“这幅,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 “那你可知,这是何人言语?” “禀老爷,不知”小三子又些羞愧道 “呵呵,我告诉你,这是唐宋八大家之一,欧阳文忠公之言,现在可记得。” “禀老爷,记得,”。 “好,好,可还识得其他?” “还有这幅,”小三子走到另一幅字画下面指着道“利于国者爱之,害于国者恶之。” “不错,不错”,张德生有些欣慰地颔首道,有指着墙角一幅字上面写着“君子葬器于身,待时而动”道“可识得此幅?” 小三子走进一看,想了一会儿回道“禀老爷,只识得君子,于,时而几个字。” “哈哈,儒子可教,孺子可教啊”张德生爽朗的笑道,回首对何凤魁说“只读了几年私塾,能识得这些字,也算不错,没有辜负先生的教导。关键是忠厚,老实,是个好苗子。” 何凤魁随即道“这么说,德生是收下小三子了?” “不错,既有姐夫做保,又有杜四哥这样一个忠厚之士做叔父,我信得过。” 杜四立马站起来对小三子急促说道“三儿,还不快谢谢张老爷,何掌柜。” 小三子听完这话也有些兴奋,立马下跪拜倒“小三子谢谢张老爷,何老爷。”说完就对两人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好,起来,起来,你先回去收拾,明天到府里来安排,十天后咱们进京。” “是,老爷。” “姐夫留一下,我有话同你讲。”、 杜四领着小三子道“那张老爷,掌柜的,我就带着小三子回去收拾收拾” 张德生颔首道“好,”接着对门外站着的家丁说道“福伯,替我送送两位。” 待杜四两人离去,何凤魁问道“德生,你这是……?” 张德生眉头紧锁道“姐夫,昨晚城西烧了大半,是怎么回事?” “目前还不知道,衙门里只说查到有人纵火,是谁还不清楚?难道府台大人找你是为这事?” “不错,靖宁府发生这样的大事,自开府以来还未有过,烧了大半个城西,死了二十几人,还是烧的于家的产业,府台震怒,召集乡绅们去议一议安置灾民的章程,这马上就要入夏,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发生瘟疫,各家士绅都要出钱出力,于家也承若全力赔偿,只是查不到是谁做的,各家东主也是人心惶惶,只怕从此以后靖宁府也开始进入多事之秋啦!”张德生重重的惋惜道 “德生,府台大人就没说什么时候可以结案吗?这,万一再来一次……恐怕……” “府台大人以移文去臬台衙门,请谢步生谢捕头下来查案,于东家也以私人书信相邀,想来是没有什么问题?” “哦,可是名满天下的四大名捕,排名第二位的,谢步生谢捕头?” “正是” “以谢捕头的威名,想来破案指日可待,总比靠咱们靖宁府老刑那小猫两三只有希望。”何掌柜有些欣慰地说道 “另外,我考虑了一下,此去京城千里迢迢,一路也不太平,还是要给小三子一些工钱,让他无后顾之忧,就给他一两五钱银子的工食钱。” “哎呦,这可是意外之喜,我得替小三子谢谢你,你这可是对他全家都有大恩啊” “姐夫,蜀汉昭烈帝有言,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一两五钱银子对我而言是举手之劳,对他而言却是雪中送炭,以己之心,推己及人,我只是尽了我力所能及的事罢了,让他在进京的路上,少一些顾虑。” “我得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杜四,让他也高兴高兴。”说完起身拱拱手道“德生,那我就先去了。” 何凤魁往杜四家走了三个街口,看到杜四叔侄正在一家粮油铺买米买油,赶紧喊道“老四,老四。” “兄长,你咋来了?”| “老四,你这是干啥?买那么多米,油的?” “黄三,李福刚走,家里怕要办白事,这男人一走,只剩孤儿寡母的不容易,给他们送点去” “那也算我一份。”掏出银子对店家道 “兄长,你这是特意来找我?” “对,来告诉小三子一个好消息,小三子,刚刚张老爷说了,念你家里遭了灾,生活不易,每个月许你一两五钱银子的工食钱” 此时的大清朝晚期,内外交困,人民生活困苦,内陆的普通成年人,一年的收入大慨在10两银子左右,北京的大饭庄跑堂小二,一年能挣20-30两银子,张德生对小三子开出的一月一两五钱银子工钱,已经算是极大的善心。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三儿,你这一下就从糠罐罐跳到米罐罐里面去啦,你爹,你娘今年也挨了不饿了” 小三子喜极而泣道“谢谢掌柜的,谢谢老爷,谢谢掌柜的,我,我给你磕头”,说完要就要往下拜。 “诶,你这小子,怎么动不动就磕头,这大街上的,磕什么磕,要谢,就谢张老爷,他念及你家不容易,还说了句,以己之心,推己及人,就是让你安心的进京,你可别辜负了张老爷的期望。” “掌柜的放心,只要我小三子在,舍了命也要护老爷的周全。”  小三子拍着他那瘦弱的胸脯道 “掌柜的,我还能不能求你件事?”小三子有些害羞得道 “什么事,你说。” “能不能给老爷说声,工钱不发到我手上,我走后,每月四叔来领工钱,这样四叔回乡的时候,就可以带给我爹娘了” 何凤魁赞叹道“果然是个孝顺孩子,好,此事简单,我知会福伯即可。” 进京 - 翠薇花大事记 - 镜湖渔妖 靖宁府的夏季拂晓是宁静的,劳累了一天的人们还在梦乡之中。一溜长长的车队沿城北主道驶,打头坐着的正是一位面如冠玉,眉清目朗,唇红齿白的翩翩美少年,端得是飘逸出尘,丰神俊秀,气宇轩昂。只怕拿着折扇往街上一走,必然是要迷倒万千少女的。 马车周边护卫着于向武领头的六个彪形大汉,都是于家豢养的护院家丁,个个高头大马,人人脸上带着一股匪气,让旁人见了都要退避三舍。马车后面又跟着装有吃穿用度的马车,还载有照顾生活起居的小厮,丫鬟,管理账务的账房先生,连看病的郎中也一并跟随。十几辆车浩浩荡荡驶到城门口,于向武拍马上前,拿出手里的手札,递给了守城的门子。 城门门子一看来人,赶紧热情道“二爷,这是府上要外出?” 于向武不咸不淡道“对”。 守城门子验过手札对于向武道“既然有府台大人和守备大人的公文印记,小的这就开门”,马上招呼手下人下绞索,放吊桥,“咯吱咯吱咯吱”。眼见着吊桥放下,于向武见门子们上道,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子丢给门子道“辛苦兄弟们了,拿去给兄弟们买酒。” “哎呦,谢谢二爷赏,您老走好”门子赶紧接过银子捧在怀里。 车队沿着狭窄的门洞缓缓驶出了靖宁府,郊外的空气有一丝凉意,沁人心脾,路边的杂草从还聚着晚间的露水。翩翩美少年感觉到一丝舒适。转头问护卫在身边着的于向武道“二叔,我听说着守门的门子最可恶,只要进城,管他是穷家还是富汉,都要狠狠的盘剥一笔,没钱的还要抽货抵,您对他干嘛还那么客气,要我说,一文钱也不给,他要敢拦着,就用鞭子狠狠的抽他”说完做了一个鞭子抽人的动作。 “元儒,自古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有些时候坏你事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而是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他们要成你事难,要坏你事却轻而易举。几两银子结个善缘,没有坏处。” “呵呵,向武说的不错。”车厢里传出爽朗的笑声,接着马车帘子被挑开,躬身出现一个眼含精光,胡须花白的老者,不是于震岳却是谁“元儒啊,论学问,你比你二叔高,要论这做人做事的道理,你还要向你二叔多学学,曾国藩曾大帅也曾对我说过,这天下事当于大处著眼,从小处下手,就是说不要忽略了身边的小事,小人物,从小处着手才可办大事,你可记着了?。” 翩翩美少年恭敬地道“是,爷爷,元儒受教了。” 于震岳颔首道“你进京之后,凡是多请教你二叔,你只需专心治学即可,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可找你钱应溥钱爷爷,和刘锦堂刘爷爷留在京城的家人,我已去信给他们,他们会照看你的。” “是,爷爷。” “向武,告诉大家,车队到十里铺即停,我们就送到十里铺。” “是,大伯”于向武骑着大马绕着车队转了一圈告诉送行的家人“车队到十里铺停,车队到十里铺停。” 十里铺,靖宁府南来北往的必经路上交通要道,大道两旁一水的车马店,歇脚店,酒肆客栈。于家车队来到此处,送行人员纷纷下车,于父向藩,于母郭雪佳,拉着儿子的手嘱咐个不听,于母边哭边埋怨公公不该送这么小的儿子远行。车队后方走来一个杵着拐棍的精瘦老者,于元儒赶紧安慰了母亲一句,迎上去对老者行礼道“外公。” 来者正是靖宁府几代书香门第的郭家长者,郭庭悟。郭家几代人连出举人从不间断,在道光年间还出过进士,可谓是靖宁府一等一的进士门第。当年于震山为儿子求娶郭家女,也是大费周折,碰了老鼻子灰。一者,郭庭悟看不上于震山大头兵出生,觉得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二者郭庭悟看不上于向藩的不务正业,不思进取。还是于震岳延请了湖南省的名流士绅轮流劝说,又花大价钱,大精力解决了郭家的实际困难,才让郭庭悟勉勉强强点头。而少年郎于元儒的开蒙教师,就是郭庭悟本人,可见家学有多么重要。 “元儒,我这里有封给翰林院编修彭淇昌彭瀚林的书信,你到京城后可持书信找他,彭瀚林当年与我科中举,有同窗之谊,多年以来也有书信往来探讨学问,是我书中密友,在学问上有任何疑问,都可以请教他。” 于元儒一喜道“谢谢外公。” “元儒啊,进京后,切莫贪玩丧玩,需知业荒于嬉,每日定当要课业精进,三省吾身。” 于元儒听着外公的说教,有些无奈道“知道了外公,我定当遵从外公的教诲,每日用功读书”。 于家,郭家个个长辈亲戚来见完礼,于震岳对向武一行人道“走吧,路上注意安全。”又对于元儒说道“元儒,可记得爷爷说过的话。” “记得,爷爷。” “好,一路注意安全,到京后自有人安排。” 于元儒挥手告别家人,十来辆马车依次驶向前方,看着马车远去于母哭出泪来,向着马车跑去“喊到,元儿,好好保重身体,京城学不好,就早点回来。” 于元儒挥手告别道“放心吧,母亲!” 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心,古人交通困难,医疗条件差,一别,也许就不知道何年何月能见,故唐人才有如此多的送别诗句“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一看一肠断,好去莫回头。”“相送情无限,沾襟比散丝”“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无数的离别的诗句都道不清离别的愁绪,于家人目送着车队消失在茫茫原野上,久久没有离去,于家人是哀愁的。于元儒也有些泪如涌泉,他查干眼泪,又兴奋,也有些对未来的期待。他终于逃离了大家长的管束,进入了一方新的世界,闻到了一丝自由的空气。 在十里铺的一家歇脚客栈里,确有一双眼睛,紧盯着别离的人群,当双方道别远去,他结了房钱,牵一匹黄骠马,打马向西而去。 祭奠 - 翠薇花大事记 - 镜湖渔妖 朝阳升起,靖宁城的街道已热闹非凡,“大包子啰,又大又香的包子啰,”“烧饼,烧饼,吃一个顶一天的烧饼”“包子,包子啰,大肥猪肉的包子馅洛”。沿街的叫卖声,开起了城里一日的生活。 张德生提着一篮东西,带着小三子走在出城的街道上,“张老爷,您这是要出远门啊?”一个卖烧饼的大叔问到 “张伯,早啊,对,我出趟城。” “张老爷,您吉祥!”。 “杨老板,生意兴隆”张德生将篮子交给小三子拱手到 “张老爷,好”又有卖早菜的小哥恭敬的问候道 “好好”。“张老爷”  “张老爷” “张老爷好“张老爷,吉祥””一路走来不断有人对张德生问安。小三子只觉着自家老爷气派,人人都尊敬自家老爷。 张德生沿路不断拱手点头,带小三子进入了家米粉店,帮小三子放下后背行礼道“老板,来两碗米粉”。 “哎,我就说今天怎么开门就听讲喜鹊叫呢,原来张老爷来啦,您这是要出远门?” “对,上趟京城”。 “哦,对对对,您这是要上京赶考了,我先预祝您此去金榜题名,封侯拜相。” “呵呵,封侯拜相是不敢想,能考中就是祖宗保佑了。” “瞧您说的,您要是不能中,我看这湖南省也中不了几个,咱着靖宁府更是没指望了,您要是当了大官,对我们老百姓还能好点。” “谢谢您的美意,那就借您吉言。”张德生拱手笑道 “那您坐着,我这就去端米粉,大早上刚杀的羊肉,我给您来上几片,保证您敢一天的路的不觉着饿。” “老爷,进京不是从城北走吗?咱们怎么走城东。”小三子疑惑到 张德生笑了笑“此一去,不知明年能不能归,我要先去祭拜我的先生” “老爷的先生?”小三子疑惑道 “对,我的启蒙恩师,逝去二十多年啦!”张德生感怀道 “米粉来啦,”老板热情的端着两碗米粉放在来桌上“张老爷,今天的米粉您就不要给钱了,您以前帮了我们那么多忙,小户人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要进京赶考了,我再收您的钱,会被人家戳脊梁骨的。” 张德生挑起一筷米粉,笑了笑说道“好,好,老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快去招呼客人吧。”说着拿了一碟醋倒进碗里,“三儿,快吃吧!吃完赶路。” “是,老爷。”这是小三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进饭馆吃饭,也学着自己老爷的样子,倒了些醋进去,“呼,呼…”地吃起来。 两人吃完米粉,张德生从怀了莫出几文铜钱,点了点,放在桌上,带着小三子往城外走去。 离城二十里的林泉镇,因山中有一股清泉而得名,两人来到镇旁的青山上,在半山腰找到一座不大的孤坟,坟墓背山面水,也算是个风水宝地。张德生放下篮子,用袖口拂了拂墓碑,擦净上面的尘土。招呼小三子一起动手,将坟上的杂草一一拔去。从篮子里拿出香烛,摆上果品供奉,拿出一坛酒,摆于墓前,转头对小三子说道“三儿,把箱笼里我的诗文书稿拿出来。” 小三子翻出一叠诗文书稿,交给张德生,只见碑上刻有“故显考刘公袆劲松老大人之墓”右侧刻有孝男刘XX,刘XX,孝女刘XX,左侧刻有生于嘉庆十二年五月初三,殁于同治四年九月十六日。 “三儿,你下山等我,我跟师傅说说话。” “好的,老爷。” 小三子说完背起箱笼往山下走去。 张德生跪于墓前,边烧纸边说道“师傅,晋儿来看您啦,晋儿马上要进京赶考,今年的九月十六来看不了您老人家啦!这次带了您老最爱的浏阳河酒,还有您最爱的名家碑文,我托人去西安拓的,还有一得阁的老墨条,您老一辈子没用过这么好的墨,这次也用上一用。”又拿过那叠诗文书稿,“这些年,晋儿也没辜负您老的教导,一直夙兴夜寐,勤学苦练,字可比当年进步多了,我把课业给您,您老看看,还入不入得了您老的法眼。”展开手中的书稿,放进了火堆。 “您老在上面就安安心心的,这些年,您的后辈也争气,还出了个读书苗子,我会时刻督促,假以时日,也会成一个大才,靖宁府还那样,不好也不坏,镇上的酒铺也还开着,只是酿的酒,越来越浊了,怕是您老都喝不下去了。当年您每次给我两文钱,还骗我说两文打一壶酒,害得我跟老板吵了几次,严积学这次也还没中举,让我帮忙,约上些举子,出些文章,我看他是已无心科举,一心想做个书商了,当年您老就说严积学有商人的市会气,看在同窗的情面上,我答应了他,您老可别骂我。”说着说着眼眶一红,眼泪就涌了出来。 张晋本人幼年丧父,被其姐和母亲护佑长大,年少时经常被同龄人欺辱而不敢还手,又因家贫而未进学,在性格上有些自卑。一次在林泉镇,张晋对着镇上招牌在泥地里写写画画。被镇上酒铺里喝酒的老秀才看到,老秀才逐跟友人打赌道“这孩子肯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友人看见张晋写写画画的样子有模有样,则不信,两人以酒铺自酿的一壶老白干为赌注。老秀才走出酒铺,问路边正在写画的张晋道“孩子,我看你写写画画,倒是有模有样的,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张晋说不会。 老秀才哈哈大笑两声道“好,不会就好,不会就好。” 张晋满头疑问,我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这老头高兴什么?就见老秀才也跟着蹲在路边,问了张晋姓名,又用树枝教了张晋两字的写法,张晋看着泥地上用树枝写出的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学会了自己的名字,很是兴奋了一天。 这个老头,就是林泉镇的老秀才,刘劲松,才学渊博,更是写得一手及其漂亮的好字,由于年轻的时候上书替林则俆鸣不平,被革去了功名,终生不得参与科考,实际上是白丁一个,后回乡在林泉镇办了一个私塾,以教授本镇不多的孩童为生。 自那以后张晋就经常到镇上,偷摸的听老秀才授课,老秀才见状也不赶人,如此半年时间。一日老秀才授课结束,突然喊住门外的张晋,问他为什么要来偷学。张晋有些脸红的答道“就是喜欢听老先生讲学。”老秀才又问道“既然喜欢进学,为何不让父母送来束脩,你就可堂堂正正的进学了。”张晋羞愧道“家贫,家中无钱。”,老秀才听完后让张晋带自己道家中去看看,张晋原本以为老秀才是去向母亲告状,赶紧跪下哭诉道“老先生,小子以后再也不敢来了,求你别去找我娘。” 老秀才扶起张晋笑道“哈哈哈,小子,你以为我去告状?且放心,我去你家,于你家人商量进学事宜。”老秀才进到张家,不但说服了张母,还免去了束脩费用,张晋入学后,老秀才见张晋家贫,还免费给张晋提供笔墨纸砚,每日一顿膳食,精心授其课程,教他做人做事的道理,真是比对亲儿子还亲,那一年张晋8岁。 老秀才无有其他爱好,唯独好酒与写字,酒是最便宜的浊酒,字却是一等一的好字,经常就着昏暗的油灯写的不亦乐乎。张晋中举后,经常被赞字有赵孟頫遗风,张晋却说,自己的字与开蒙恩师比起来,百不及一,这倒没有夸张。八年后,老秀才病重,死前一个月,亲自到靖宁府求昔日有旧谊的府学教授严绩,让其收下张晋为弟子。那一年张晋16,其姐也嫁给于和记茶庄做工的何凤魁,家境得到改善。其后一路考上秀才,举人,在读书人里也算万中无一,但是老秀才再也看不到了。 张德生想起这一幕幕往事,如果不是当年老秀才心善,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命运,也许自己这一生也就是落得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好点的在某个商铺货栈当个伙计,潦倒一生。 “师傅,晋儿明年再来看您,您老就安安心心的看着,此次进京,晋儿当一举中的。”说完,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揉揉脸,擦干眼角的泪水,下山而去。 “老爷,在这儿呢!”小三子蹲在一棵树下,看张德生下山而来,站起来招招手。“老爷,您没事吧!”看见张德生眼圈有些红肿,小三子问道 “没事。”张德生转过身,面向埋葬老秀才的青山对小三子说道“三儿,你知道师傅走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小三子摇摇头“不知道,老爷。” “师傅走的时候,已经快说不出话了,后来回光返照,从床上撑起身来,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晋儿,要好好活着,死了,就写不了字啦”,说完这句话,师傅才咽下最后一口气。”说着眼角又不自觉的流出了泪。 小三子也大受震动,鼻子有些微酸感叹道“原来,还有人的生活,不是为了吃和穿,而是就为读书和写字活着啊!” “三儿,每年的九月十六是我师傅的忌日,以后即便我没有回来,你也要替我带壶好酒到师傅坟前祭拜祭拜。” “是,老爷。”说完小三子走到山脚,面对青山,恭敬的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 张德生看完小三子做完这一切,道了声“走吧!进京!” 两人背上行囊,箱笼,向着北方走去,太阳爬得老高,似乎正在用着光,照亮张德生的前路。 买醉楼下 - 翠薇花大事记 - 镜湖渔妖 岳阳湖畔的清潭镇,位于湘阴县治下,古称罗城,境内有一江,名为汨罗江,是屈原殉国所在,张德生带着小三子在傍晚时分进入镇内。 “老爷,今晚我们就住这个镇?” “对,三儿,看看两旁有没有合适的店,就进去问问” “老爷,这清潭镇倒廷繁华的,比我们沿路走过的其他镇子有人气。” “呵呵,三儿,你可别小看这个地方,这湘阴县可出过不少名人,只本朝就出过左宗棠,郭嵩涛两位大文人。左文襄公更是以举人身份位列中兴四大名臣,名震天下,此地可是个上佳的风水宝地,人文荟萃,物华天宝呢。” “就着家吧!”说着指了指街边的一家客栈,往客栈内走去。 “掌柜的,可还有两间空房?”张德生问 “二位客官,真是不巧,小店天字号,地字号已经住满,只剩一间人字号,二位客官可将就着住?” 张德生与小三子面面相觑,小三子道“老爷,要不你住房间,我找个柴房蹲一宿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这夏日蚊虫叮咬,你小小年纪住柴房怎么睡得踏实”转头对店家说道“掌柜的,出门在外也不多讲究,一间就一间吧,多拿床被子来”。 “好嘞,二位客官楼上请,”掌柜的殷勤地带着路,拉长声音喊着“人字号中房一间……加一床被褥……” “掌柜的,你这清潭镇上,可有什么本地名菜,可推荐的?”。 “这位客官,您这可问对人啦,要说吃,咱这镇上的买醉楼,做我们本地的清炖猪大肠,七彩鱼,那可是一等一的手艺,多少长沙府里的达官贵人都巴巴的跑来品尝,他们啊,三天不吃顿猪大肠,心里就发慌,这可是北京城里的皇上都吃不到的好味道。”说完掌柜的骄傲的竖起一根大拇指,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荣耀。 “有那么玄乎吗?皇上又不吃猪大肠,当然吃不到这味道。”小三子嗤笑一声,满脸的不信任 “嘿,你这小子,说得跟认识皇上一样,你咋就知道皇上不吃猪大肠?,想当年的道光爷,连驴板肠都吃,当今的光绪爷,怎么就不吃猪大肠了?”掌柜的怼了小三子一句 “好了,三儿,把东西放进去” “是,老爷。” “掌柜的,您别生气,乡下孩子,没个见识,说话不知道轻重,您体谅!再麻烦您打盆水,我们洗漱一下,去买醉楼转转。” “好嘞,一看这位老爷就是有身份的人,说话办事体面,我这就去打。”说完往楼下喊道“二楼人字号,洗脸水一盆……多放水……” 买醉楼紧邻洞庭湖而建,风格古朴,为一座三层木质建筑,两人来到二楼位置,临窗而坐。点了本地名菜清炖猪大肠,七彩鱼,又要了两个小菜,一壶酒。小三子这些日子跟自家老爷赶路,虽然累点,但也饱了口福,每到一地,自家老爷都会品尝当地名菜,起先跟老爷一桌而食,还颇多拘谨,在张德生几次怒骂后,也就放开了,不再以下人自居。 菜很快上桌,小三子一边吃着,一边听着张德生讲洞庭湖发生的一些奇闻逸事,增长见识,等张德生杯中的酒尽后,又将酒给倒上。突然听着楼下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一阵哭声。两人转头往街边一看,只见一伙人手持棍棒,围着一对母女,年长的三十来岁,衣服洗得浆白,面有菜色,年幼的十二三岁,身体瘦小,头发蓬乱,面带恐惧。年长的喘着粗气,紧紧护住女儿。 为首的汉子就要去拉小女儿,母亲对着汉子一把抓去,将汉子脸上抓出一道血楞。 “给脸不要脸,兄弟们,给我打着娘们儿,狠狠的打,照死里打,别伤着这个小蹄子,这可是蒋员外看上的。” “啊……啊……啊”“砰……砰……砰”惨叫声于棍棒声交织在一起,不绝于耳,周围人看见都纷纷躲开。 “娘,娘……,不要打我娘,娘……” “求求你们,别打我娘,别打我娘,我跟你们走,我跟你们走。” 小姑娘试图去拉扯那群大汉,被一脚踹开,哭诉着,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娘……,求你们了,我跟你们走……” “先生!”小三子在楼上看得怒火中烧,恨不得冲下楼去与那些恶人狠狠的打上一场 “吃你的饭!”张德生内心远没有表面如此平静,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自己只是一个举人,一但粘上了事,怕走不出这个清潭镇,何况这么多看客都没管,自己又何必去多管闲事。听着那对母女的哭喊,又觉得,路见不平,不能站出来锄强扶弱,对不起圣贤道理,对不起两任师长的教诲。 此刻的张德生,内心翻江倒海,自己势单力孤,另一面人多势众,个个看样子也是专业打手,自己一个文弱书生,怎是对手。听着母女的惨叫声传入耳,又觉着不扶弱小,枉读了圣贤书,过不了自己内心的坎。 “先生!我……”小三子站起身,欲言又止,似乎想下到楼去 “吃你的饭!” “嘭……”张德生将竹筷往桌上一拍,拍的酒杯从桌上弹了起来。 “吃你的饭!不准下楼!”张德生厉声对小三子说道。 说完这句,张德生撩开衣襟往楼下急促而去。 “住手! ”下到楼来的张德生大喝一声,喝声震得一众汉子停住了手,目瞪口呆得望着疾步而来的中年文士,“呦呵,还有傻子想英雄救美,多管闲事?”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殴打女幼,你们还有王法吗?还有廉耻吗?”张德生怒气冲冲,对着为首持棍大汉怒骂道。 “娘,娘……你怎么了,娘……”小姑娘哭着推推趟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母亲 “王法,在清潭镇,我们爷就是王法!书生,我劝你别多管闲事,有些事不是你能管得起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道 “哈哈哈……笑话,我大清朝还有王法在,还有道理在,你光天化日之下当众行凶,难得还管不得了?”。张德生一脸正气,护在那对母女面前,掏出一张手帕,递给小女孩,“小姑娘,扶你娘起来,擦擦脸上的血,看伤得重不重?” “好啊,不知死活的东西,敢管爷的闲事,今天就让你这个书呆子,见识见识马王爷长了几只眼,兄弟们,把这个书呆子拖走,扇他耳巴子,看是爷的手硬,还是他的嘴硬?”。 “是”说着就有两人去拉张德生。 “谁敢打我老爷!” 只听一声大喝,一道黑影操着一张半人多长的板凳飞进了战团,立即使出一招横扫千军,扫得一众大汉连连后退。 “老爷,您没事吧!”小三子操着板凳护在张德生与母女的身旁 “我没事,不是让你呆在上面吗?你跑下来做甚?”张德生有些严厉地对小三子说道 “好啊,来了个不自量力的书呆子,又来了个不知死活的黑小子,看来今天爷们不给你们涨涨记性,你们是不知道,出门在外,闲事莫管的道理。”说着操起棍棒就要打下去。 “等一等……,你确定你要打?” “哦……,你这个书呆子,难道要求饶?现在求饶还来得及,等一会儿打出爷的火了,天王老子来也不好使。” “哦……,那你看看这个,是否还打?”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包里平叠着一张油纸,张德生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露出一张黄色的布,众人皆很惊讶,黄色,在这个年代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张德生恭敬地展开黄布,只见是一面三角形状的黄旗,在风中迎风扬起。“三儿,去找个长杆,把旗挂起来,让这帮不长眼的看看,打了……是什么后果。” 已有眼尖的认出了这面旗帜,每过几年都会有插着这种旗子的马车,或行人路过清潭镇,很多人都见过这枚旗子,黄色三角旗,朝廷发给各个进京科考的举子专用旗。 此旗有三个用处,第一;插上此旗,进京的考生可以免费做沿路的朝廷公车,第二;插上此旗,如该考生行到当地遇到困难,该地方官需着力解决,不得无视,以免误了考期,第三;这面旗子代表了皇帝的意志,暗示该考生是接受皇帝的旨意参加考试,是朝廷的候补官员,地方任何人等都不得给予加害,否则朝廷将要秋后算账。简单来说,插上这面旗,连土匪都知道不能抢,抢了不但官府会找麻烦,连老百姓都会搓他脊梁骨。 “哎呦,原来是举人老爷,这真是……您看着事闹得,小的们是有眼不识泰山,大水冲了龙王庙,冲撞了老爷,您勿怪。” “现在还打吗?根据《大清律令》,普通百姓,无故殴打有功名在身的举子,徙……三千里,你们可想去?” 一习话说得一众大汉面面相觑,这可不敢打,打了发配三千里,是有命去也没命回,不自觉的都松了棍棒,退后了几步。 小三子撑起长杆,带着迎风飘扬的旗子,在众人的注视下,回到自家老爷身边,只觉得一辈子也没有这么神气过,他将旗子高高举旗,落日的余晖照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老长…… 清潭恶人 - 翠薇花大事记 - 镜湖渔妖 “说说吧,为何你们一群大汉不顾廉耻殴打这对母女?” “回举人老爷,这位小娘子卖身葬父,我家员外见其可怜,便将她买了下来,不成想拿了银子,葬完她的死鬼老爹,却趁我们不注意,跑了出 来,我们整个镇上都找遍了,发觉他们正想出镇子,这才打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老爷,不是这样的。”小姑娘边哭边摆着手,“呜……呜……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是怎么样,你说,你是不是拿了我家员外的银子!”为首大汉凶狠的骂道 “你不要说话!”张德生转身对着坐在地上满脸是血的年长女子道“这位大姐,您伤的怎么?可否需要去医馆?” 年长女子有些虚弱道“谢谢举人老爷搭救,民妇无事,恕民妇不便,不能给老爷行礼了。” “无事,可否讲讲你们因何而冲突,他们又因何而殴打你们母女?” “民妇母女本是永顺府人士,只因家中发大水,淹没了田地,家乡实在无法生活,民妇的丈夫便带着我母女二人前往岳州府投亲,谁曾想,刚走到半道民妇丈夫便患了病,等到这清潭镇更是一病不起,我们母女在这清潭照顾多日,也不见好转,最后丢下我们母女撒手人寰,只因给丈夫看病,身上银钱用完,他死后,连口棺材都买不起,不得已,民妇只得在这清潭镇插标卖首为奴,只求能葬了丈夫,能给我母女有个容身之地。”说着说着,呜……呜……地抽泣起来 “不急,不急,你慢慢讲,为何会与这大汉冲突起来。” “民妇本想卖身为奴,那知连着几日都无人问津,最后清潭镇的蒋员外过来对我说,你年老体衰,买回去也是个累赘,在这清潭镇没人会买,反而看上了我女儿,说是带回去为小姐做个伺候丫鬟,吃穿不愁,兰儿也不愿意他爹曝尸荒野,就拿了蒋员外的五两银子,卖与蒋府,葬了他爹,那知……那知……却更本不是卖与蒋府为奴,他们是要把我女儿送进妓寨啊……呜……呜……,我女儿还如此年幼,去了那种地方,还有命活吗?呜……呜……怕是要不了几年,就用席子一卷,丢进了乱葬岗,我怎么能狠心看这自己的骨肉往火坑里跳啊……呜……” “这实在是……实在是……岂有此理!”张德生咬牙切齿地说道,五两银子就买一个黄花大闺女,简直颠覆了他曾经的人生观念。 “你们可曾订立契约?” “回老爷,契约是订了的,呜……呜……民妇也不识字,哪知上面根本不是买与蒋府为奴,而是卖进妓寨啊……呜……都是我害了兰儿,都是我不中用……呜……呜……。” “这位举人老爷,前因后果您也知道了,这小姑娘契约也订了,银子也拿了,就是咱们满园春的人,咱们处置自己家的逃奴,这没犯大清的法吧!,您看我是否能带着小姑娘走了?”为首大汉道有些得意的说道 张德生也是感到甚是辣手,没有订立契约还好说,一单订立契约,就是人家自己的家事,告到官府去,官府也不会管,这可如何是好?小三子也有些着急,只能一个劲地安慰道“婶子,小妹妹,你们别哭,老爷会有办法的。” 张德生只能对为首大汉道“能否与你家员外打个商量,这五两银子我来出,将这小姑娘的卖身契交还她们?就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来你家员外也是懂理的人,这也没有什么损失,想来也不至于与孤儿寡母为难。” “这位举人老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家员外也是花了真金白银买来的,这落字无悔,怎么可能说还就还。若是人人都这样,我们还怎么做生意了。” “如果你们不肯的话,我们只有去湘阴县衙,用一面黄旗,请出县父母,找知县大人评理了,”张德生对湘阴县城拱拱手,又道“想来你家老爷,用欺骗手段骗得的契约,知县大人也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打起官司来,传出去,对你们老爷也没什么好处。”说完摆出一副绝不退让的神情。 为首大汉瞧见这样,打也不能打,放也不能放,也不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对张德生说道 “这事小的也做不了主,小的只是个护院,只有去禀告我家员外了,请我家员外开这个金口,敢问这位老爷,您贵姓?” “告诉你家老爷,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张晋,张德生,靖宁府人士,光绪十七年辛卯科湖南乡试举子,我们就在这买醉楼上等着,你去问吧!” 为首大汉点了几个人在买醉楼下看着,一路小跑回去找自家员外。 “三儿,扶起这位大姐,我们去买醉楼等着” “好的,老爷,大婶,我扶下您。” “谢谢你小兄弟,诶……,要不是你两位今日搭救,只怕我母女今日就丧命于此了啊”说着说着眼泪就往下掉。 几人一路走来,围观的人群纷纷散开,似乎是瘟疫上门,又怕惹祸上身,走到买醉楼门口,跑堂的小二赶紧出来又是作揖又是弯腰,只差磕头相求,连刚刚的饭钱都免了,只请几人不要进楼,免得给酒楼带来灾祸,张德生见状也不强求,带着三人席地做在旁边的台阶上,只是感叹一句“世风日下啊!” “大姐,你们口中的蒋员外是何许人,为何这清潭镇似乎人人都怕他。” “回老爷,起先这蒋员外是何人我们也不知,只是当初见他和颜悦色的与我们订契约,还带着我和兰儿去棺材铺跟老板谈价,我只当是好人,那知……哎,也怪我事先不打听清楚,事后我才知道,这蒋员外是这清潭镇有名的恶霸,镇外不但有几百亩良田,镇内还开着一家妓寨与赌馆,平时还养着些打手,这镇上,提起蒋员外没有不怕的,每年都会害的清潭镇上一些人家破人亡。” “这蒋员外如此横行霸道,难道官府就不管吗?”小三子有些义愤填膺道 “哼,如何管?听闻,这蒋员外以前只是清潭镇上的一泼皮混混,只因家中有个姐姐长的美貌,嫁与了湘阴县主簿为妾,仗着姐夫的势才发起来的,官官相互,谁会来管他。” “如此说来,此事就难了啊!”张德生叹道,“这湘阴主簿放任家人如此行事,知县大人和本地乡绅都不管吗?” “我听原来替兰儿爹看病的郎中说,这湘阴主簿名叫王运显,是本地大族王家的长子,王家老爷子很多年前中过举人,只是长子没有才学,就花钱买了个监生,一步步买上去的,王家老爷子后来去世,都以为王家要败落了,只是没想到他的幼子前几年也中了举,他们这一门出过两个举人,在士绅中影响很大,这蒋员外平时欺男霸女也不敢对士绅下手,专挑无权无势的老百姓,也就没人管他。” “真是岂有此理……我大清朝怎就到了如此地步,任由这些人鱼肉百姓,哎……”张德生有些无奈,国家落到如此地步,世间不平事也不是自己能管的过来的,他只是突然有些心灰意冷,这样的世道,我一个书生能干什么? 张德生站起来踱步道“你刚刚说王家有个幼子几年前中举,可曾知道姓谁,名谁?是哪年哪科中的举?” “哎呦,老爷,这我咋知道,我一个民妇也不懂你们读书人说的那些事。” 张德生踱着步,边走嘴里边念叨着“王运显,王运伦,王运显……,王运伦……运显,运伦,圣伦者,而显达,奉法者,而明智。圣伦,显达……”张德生有些严肃的对着年长妇女道“大姐,我来问你,王家幼子可是名叫王运伦?” “老爷,这……这我真不知道,那个啷中也没说过,只是说了蒋员外的靠山叫王运显,其他事,我也不知道啊……。” 张德生一屁股坐到石台上,叹道“这事能不能善了,就看天意吧!……” 相遇 - 翠薇花大事记 - 镜湖渔妖 夕阳正在慢慢下山,似乎还眷恋着白日的一出出好戏,不想离去,用余晖晒在清潭的街道道。 “啪。” 镇北的一处大宅中,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狠狠的甩了持棍汉子一个耳光,“什么!你连一个小蹄子都抓不回来,我养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还不如通通滚蛋?” “老爷,实在是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臭书生,坏了事,本想连着书生一道收拾了,谁知他扯出一面考举的黄旗,小的们也不敢打,这不是怕给老爷惹麻烦吗?” “连个小蹄子都管不好,你还有理了你?说吧!那人是什么来头。” “只说是靖宁府来的举子,姓张,叫张晋,又说叫什么张德生,哦,对了,他还说自己是光绪十七年什么科的举子。” “光绪十七年,光绪十七年那岂不是辛卯科。”蒋员外负手在正堂来回踱步思索,持棍汉子眼巴巴的望着也不敢出声打扰,“光绪十七年中举,那不是和我显伦老弟是同科?” “对,好像是和小王老爷同科,小王老爷也是光绪十七年高中的,那年爷不是高兴,还赏了小的们不少酒钱吗?” “嗯……,小王老爷是你叫的吗?要让我姐夫听到了,还以为我家多没家教,自己掌嘴。” “是,是,是,小的口无遮拦,笨嘴笨舌,不会说话,这就掌嘴,是王老爷,王老爷……。” “啪,啪,啪,啪……”说着就往自己脸上扇去 “好啦,好啦,既然对方是显伦的同科,还不知两人熟不熟悉,如果不熟倒好办,一个黄毛丫头,放了也就放了,犯不着为这事得罪一个举子,如果熟倒难办了?” “老爷,熟的话岂不是更好办,他还感激您的大恩大得呢。”家丁谄媚的说道 “你懂什么,他们读书人之间的同科之谊,犹如兄弟,有时比兄弟还亲,同科之间相互提携,相互扶持在我大清两百多年,早已经成了惯例,我岂能为这种小事恶了显伦的名声,要是处理不好,这家伙宣扬出去或者告知显伦,以后我姐还怎么在王家做人?” “那老爷的意思是……?”家丁疑惑道,做了个单手砍下去的手势。 蒋员外飞起一脚就把家丁踹倒在地上,尤觉得不解恨,操起茶几上的茶盏砸到了家丁身上。 “你懂个屁,你想害的老子满门抄斩是吧?你以为那家伙是我们平时对付的那些乡下小子,无权无势,没有根脚,你今天砍了他,明天湖南的读书人就把咱们撕碎,后天朝廷就把咱们满门都砍啰,我姐夫都保不了我。” “老爷,老爷,小的满嘴胡说,满嘴喷粪,小的错了,我掌嘴,我掌嘴。” “啪,啪,啪,啪……哎呦……啪……哎呦……” “最好打烂你的狗嘴!” “老爷,小的不是替你咽不下这口气吗!” “有什么咽不咽的下的,咱们出来是为了求财,不是为了赌命,不然拼了命挣那么银子干嘛使?这清潭镇那么多人看到了,你把他做了,谁不知是咱们的人做的,朝廷对举子看的紧,犯不着把命搭上,一个黄毛丫头,值不了几个钱,他要,给他就是了,我不但给他丫头,我还要给他银子,让他说不出二话来,万一他将来真的高中进士,我们这也算提前结个善缘。” “是,还是老爷高瞻远瞩,英明神武,犹如那孔明再生睿智无双,眼光看得长远,难怪老爷是老爷,小的们只配给老爷牵马坠蹬。” “把你那马屁收起来吧,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老爷我都听腻了。” “嘿,嘿,嘿……小的不就是从那三国里学了几句词吗。” “走,去会一会这张老爷,让我也见识见识他的胆量!” 张德生等人坐在石台上,只见一伙人紧紧簇拥着一锦衣公子往买醉楼而来,小姑娘以为蒋员外带人到了,紧紧的握住母亲的手,小三子手持长凳护在母女两人面前,张德生心里也一紧,对方带这么多人来,人多势众,怕是不愿善了。 待快要走到近处,突然锦衣公子很欣喜的开口喊道“张先生!” 张德生一听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正在疑惑中,待来人走进又喊了声“张先生,您怎么也在这里。”原来却是先他们半日出发的于元儒等人。 “于小公子!”“哎呀,真是于小公子!”张德生此刻是开心的,内心里原本的一丝紧张也消失殆尽,看着带着刀护卫在旁的于向武等人,能在外乡遇到故乡的人,似乎有种节后余生的感觉。 “于小公子,你什么时候到的清潭?怎么没在靖宁呢?” “爷爷让我去京城国子监读书,我也是刚到清潭,听客栈掌柜的说此处美味颇为出名,我们就寻来了,没想到这里碰到您,真是有缘。” “德生见过于二爷。”张德生对于向武行礼道 “不敢当张先生大礼,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家乡贵人,真是可喜可贺啊,今晚必与张先生连喝三大碗,今天真是出发以来最有惊喜的一天,哈哈哈……。”于向武瞧这持长凳而立的小三子,又看向石阶上浑身是血的母女两人,有些疑惑道,“张先生,您这是……?” “让于二爷见笑了,”说着便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 于元儒显示出青年人特有的仗义,爱打抱不平,义愤填膺道,“岂有此理,这蒋员外良心被狗吃了吗?如此欺辱孤儿寡母,二叔,这事我们必须得管一管,不能让这帮恶棍小瞧了咱们靖宁人。” 于向武没有回话,反而对张德生说到“张先生不愧为我靖宁府人人敬仰的大德先生,如此险恶情形下敢拔刀相助,向武佩服。”说完向张德生深深鞠了躬。 “哪里哪里,于二爷说笑了,当时确实不知此事有如此凶险”,张德生苦笑道。 “既然张先生约了那蒋姓恶人在此地等候,我们陪着先生便是,必定护得先生安全。” “如此,德生谢过二爷,谢过小公子出手相助,德生感激不尽。”说完对着小三子说道“三儿,快快过来与于小公子,于二爷见礼。” 小三子也很高兴,有这样一帮带刀护卫的相助,想必救下这对母女的机会大增,赶紧放下长凳,走过来学着张德生对两人行礼道,“小三子见过于二爷,见过于公子。” “呵呵,这是我的半个学生,大名唤作杜玉章,说起来,他跟小公子还颇有渊源。”小三子颇有些疑惑,自己不是老爷的长随吗?什么时候成了学生。 “哦……跟我还颇有渊源,张先生倒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可否请张先生解惑?” “他大名唤作杜玉章,是贵府杜四哥推荐与我,正是杜四哥的本家侄子,且与小公子同岁,算不算的与小公子有渊源?”张德生笑道。 “啊,哈哈,杜四叔的侄子,岂止有渊源,这就是自家人啊,今日真是高兴,不但遇到了张先生,还遇到了杜四叔的侄子,二叔,今早我没早起,延误了出发时辰看来是天意啊,不然岂能遇到张先生和这位玉章兄弟,哈哈哈……” 于向武看着侄子借此事为今早睡懒觉,延误了出发时辰开脱,有些无奈的苦笑摇头,自离开家乡后,这小子到越来越显出年轻人的跳脱,不似以前那班老学究,看来以前在家是被压制的太久了。 赠银 - 翠薇花大事记 - 镜湖渔妖 蒋员外带着家丁等人来到买醉楼下,见到对方居然有十几人很是惊讶,问家丁道“不是说只有两个吗,怎么那么多人?”。盯梢家丁赶紧过来解释,后面来了一伙人,似乎跟前面两人认识,合在了一起。蒋员外定了定心神,果然,不是猛龙不过江,还好没决定来硬的,不然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蒋员外笑眯眯地走上台阶,对着张德生拱手道“想必这位便是靖宁府的张德生,张老爷,果然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自我介绍一下,鄙人蒋仁贵,在这清潭镇也算得上是一位良善乡绅,今天鄙人那些不懂事的手下冲撞了张老爷,真是有眼无珠,是鄙人管教不严,该打该罚,任凭张老爷做主,鄙人绝不护短。” “潘二,还不与张老爷磕头谢罪?” “张老爷,小的罪该万死,冲撞了您老人家,请您老人家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小的实在是无心之过啊……”,说着就往地下的石板上碰碰的磕头。 张德生与于向武对望了一眼,均觉得这蒋员外以后定是个人物,在自己地盘受人欺辱,还能咽得下这口气,见风使舵的本领可谓一流,将来定会是一号人物。 “蒋员外,不必如此,我等也是见不观这几个汉子持强凌弱,欺辱孤儿寡母,并无其他意思。” “张老爷不必在意,这几人打这我的旗号,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坏我的名声,今日若不是被张老爷遇到,我还蒙在鼓里,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我必定打断这几个狗东西的腿,出出这口恶气。”说完走到被打的满身血污的中年妇女面前,“这位大姐,是我蒋某人管教不严,没想到趁我一个不注意,这几个狗东西居然把丫头卖到那种地方,等我发现,派人去追,已经来不急了,更没想到这几人居然下如此狠手,实在是对不住,是蒋某人平时疏于管教,才让他们钻了空子。”说完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纸,“这是你女儿的卖身契,我现在将它奉还给你,我蒋府对不住你女儿啊。”又重身上摸出十两银子放于年长女子的手中“这银子,你拿去看看大夫,不够,你再到府上来拿,这几个欺负你的狗东西,我会重重责罚他们。” 年长女子一手拿着银子,一手拿着黄纸,嘴唇哆哆嗦嗦,顿觉喜重天降,一下跪在地上,“好人啊!蒋老爷真是好人,是我误会了您,我还以为是您将兰儿送去妓寨,我真不是东西,误把好人当坏人,呜……呜……。” “来人啊!” 有跟来的管家模样的人赶紧回到“老爷,您吩咐。” “把潘二这几个打我旗号做伤天害理事的狗东西,狠狠的打,打死为止!” “是,老爷。”说着就有家丁拖着潘二几人到台阶下就要开打。 “饶命啊老爷,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饶命啊老爷,饶命啊……”一众汉子在台下哭喊道…… “张老爷,您看……” “蒋员外何必如此,这些人带回去严加管教即可,我看这几人也是有家小的人,打死了,不是又造出几对孤儿寡妇吗?” “张老爷不愧为读书人中的表率,端的是良善公正,不过我咽不下这口气,这几人打我旗号,为非作歹,坏我名声,必定狠狠责罚,给个教训才是。” “来啊,给我狠狠的打五十棍,能不能活就看你们造化了。” “噗”“噗”“噗”乱棍飞下,打得地上几人鬼哭狼嚎,哭爹喊娘,告饶声,救命声不绝于耳,屁股底下很快就流出了血水,于向武见状嘴角流出了一丝讥笑,很快一闪而过,小三子与于元儒两人,只觉得解气,这员外做事公正,似乎不像外界传闻的一般霸道。 “敢问张先生可是光绪十七年,辛卯科的举人?” “不错,张某正是在辛卯年中的举。” “哦,那敢问张先生,可认识我湘阴县的王显伦王老爷?” “呵呵,当年中举,在巡抚大人举办的鹿鸣宴上,我与显伦兄同桌饮酒,相谈甚欢,互为知己,还约定了今科进京,住同一家会馆备考。” “哦,哈哈哈,那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打不相识啊,如果不是有此事,我当真还要错过了张老爷,不瞒张老爷,这湘阴县的王显伦老爷,真是我家姐夫的幼弟,与我有亲戚关系,既然张老爷来到我清潭,就是我蒋仁贵的幸事,我必替显伦老弟招待张老爷,不然显伦老弟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管家!” “老爷,小的在。” “回府替我备两桌最好的酒席,我要宴请张老爷和一众好汉!” “是,老爷。” “还愣着干嘛,赶紧去啊!” “老爷,潘二那几个人晕过去了。” “哦。”蒋员外转身看着台下几个半死不活状的血人,“没死吗?没死就抬回府,找个郎中给看看,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是,老爷!” “张老爷,请你务必赏脸,就当是蒋某人摆酒赔罪。” 张德生对着蒋员外拱拱手,“张某谢过蒋员外盛情,只是今日在这清潭镇偶遇同乡好友,他乡遇故知,已是早就约好在这买醉楼不醉不归。” “哦,敢问那一位是张老爷故知,也可一道前去。” 于向武斜跨着刀,一个跨步站出来道,“正是在下,靖宁府于向武,今日有幸在他乡遇到张先生,实在是三生有幸,已与张先生约好饮酒,就不叨扰蒋老爷了。” 蒋仁贵仔细看了一眼眼前这位雄壮的带刀汉子,有些不确定道,“可是靖宁府于家的于老爷?” “不敢当老爷二字,只是于家的外务管事,于老爷是在下大伯。” “哎呀呀,这真是三生有幸,居然遇到大名鼎鼎的靖宁府于二爷,贵府的于老爷子,可是咱们湖南人的英雄好汉,名震天下啊,请受蒋某人一拜。” “蒋老爷客气,我看今日也是不打不相识,就此做罢吧,等我等归来,再到蒋老爷府上叨扰,你看如何?”。 “既然于二爷发话,蒋某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只是这未能宴请到张先生,确是一大憾事,只怕我那显伦老弟日后知道,也会怪我不懂人情世故啊!” “蒋员外严重了,他日上京遇到显伦贤弟,我必盛赞蒋员外的邀请,只是今日确与于二爷相遇,只有得罪了。” 蒋员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关节,也不强求,吩咐下人拿来一包东西,放在手里颠了颠重量,“既然张老爷今日有事,蒋某也不强求,只是这宴未吃成,甚感遗憾,这个包袱里有一百两银子,一者惊吓了张老爷,算是我蒋某人的赔罪谢礼,二者是祝愿张老爷今科高中,算是我提前为张老爷送的贺礼,还望不要推辞。” 张德生赶紧摆摆手推迟道,“无功不受禄,谢过蒋员外好意,这银子张某不能收。” “张先生,这宴也不吃,银子也不收,可是让蒋某人难做,有愧啊,莫非张先生是嫌弃我这银子来路不干净?” “蒋员外严重了,张某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只是无功不受禄,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张先生,就当是蒋某送朋友的程仪,于张先生一路上花销,勿要推辞,莫不是银钱太少,张先生看不上眼?”蒋员外心中以对这个书呆子有点生气,送钱都不要,当真是看不起我,今天定要张德生收下。 张德生还要拒绝,只见蒋员外背后的于向武向张德生点了点头,示意收下,张德生见此事已是骑虎难下,不得已对蒋员外道,“如此,张某真是愧领了,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张某多谢蒋老爷厚礼。” “呵呵呵,这才对嘛,今日有幸结交道张先生这样的俊才,于二爷这样的英豪,是蒋某的荣幸,此去祝张先生鹏程万里,金榜题名,待他日张先生归来时,我必将在清潭为张先生摆酒为贺!告辞,告辞……。”说完对两人行了个礼,带着家丁离去。 待到蒋仁贵离去,张德生立马问于向武道,“于二爷,你为何频频点头示意我收下这银子,这可是烫手的山芋啊!” “哈哈,张先生,银子多了还怕烫手?你不要可赠与我?哈哈哈……”。 “二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你要,我就将它送与你如何?我张德生可无福消受。” “张先生,他送银子干嘛不要,不要白不要,我看他敲诈了那么多的民脂民膏,送一百两还少了,就该多送点,让我们为他花银子积积德。”于元儒对着蒋员外消失的方向不屑地撇撇嘴 “对,老爷,恶人的银子不要白不要,老爷拿着还能做善事。” “哈哈,张先生,看吧,两个小孩都觉得拿得值啊!先生,你刚刚也看到了,人家下人也打了,礼也赔了,你不收这包银子,此事怕不能善了,只怕今日我们必将在清潭镇与他干一场,能不能出得了镇,就看他实力了。您收了银子,就表示此事已过,您认可了他,他也不担心将来您遇到王显伦在背后编排他。让他安心,他与其是送你银子,不如说是送王显伦银子,买的就是安心。” “原来如此,看来这些江湖事,这些人情世故,以后还需多向二爷请教。” “请教不敢当,不如多饮一杯酒如何?哈哈……既然此事已了,就让护卫送这母女两人到我们住的客栈,客栈里有郎中,正好给这位大姐瞧瞧,我与张先生就在这买醉楼,醉上一场如何?” 遇袭 - 翠薇花大事记 - 镜湖渔妖 几人到了买醉楼上,于元儒好奇地问张德生,“先生,这蒋员外看着也不像恶人啊,怎么名声如此恶劣呢?” “哈哈,这蒋员外一看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角色,如果当了官,定是个媚上欺下的主,别看他对我们一幅百依百顺的模样,转过头对穷人,那可是凶神恶煞啊。” “那他是怕了先生了?”。 “怕我?”张德生呵呵一笑,“他怕的不是我,怕的是王显伦而已,我只是扯虎皮,拉大旗,借用人家的名声而已。” 于向武给张德生斟满酒道,“不管怎么说,事情解决了,没多生事端,就是好事,出门在外,一切还是要以平安为主,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要是打起来,也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二爷此话有理,出门在外还是要事事小心些,你看我们是否今晚就走,我担心这蒋员外不会善罢甘休,夜里悄悄的来阴的。” “德生先生放心,我这里也有几个护卫,个个都带着洋枪,人人是练家子,夜里我加双岗就行,一明一暗,稳妥得很,先生住哪家客栈,最好能和我们住一起,相互有个照应” “我就住在镇口的“客官好”客栈,掌柜的是个妙人。” “哦,如此说来,那我们可真是有缘分啊,这个客栈一早我就派人订下了客房,看来是注定的要与先生相遇,来,向武敬先生一杯,今晚可是说好了不醉不归。” “于二爷客气!满饮,满饮”。 一群人吃吃喝喝醉倒了好几个,相互搀扶的回到客栈,一进门就看到掌柜的笑脸。 “几位客官,怎么样?我就说咱们清潭的猪大肠是一绝吧,皇上都吃不到的味儿,几位客官可尽兴了?” 小三子搀扶着张德生答道,“尽兴,尽兴,喝倒了好几个,掌柜的,麻烦您打盆水来,我给老爷擦擦。” “好勒,马上就来。” 小三子扶着张德生进了房,替老爷收拾了一翻,抱着被褥,到地下打了个地铺,慢慢的进入了梦乡。整个清潭都沉浸在睡梦中,除了偶尔几声犬叫,只剩下镇边田野里的蛙鸣声,宁静而又清脆,一派清凉的环境,凌晨三时左右,守夜的也打起了哈欠,连打更都抵不住倦意,回家眯觉了。 “什么人?站住!” “啪~~”。 一声枪响,打破了这种安宁。 “啪,啪啪~”。 洋枪的声响,让袭击者迅速还击。 “啪,啪···” 双方有来有回的回应着。 “哪里打枪,哪里打枪?”半身赤裸的于向武提着一把鬼头刀冲出了房门,一众护卫也纷纷翻身提着刀枪冲了出来。 “张虎,于海,你们两个去保护少爷,少一根毫毛我砍你们脑袋,其余人跟我来。” “啪,啪。” 枪声渐熄,于向武带着两个人猫腰来到房顶,枪声已经熄灭。“唐大江,怎么会事?” “我看见几个人带着家伙,偷偷摸摸的从后院进来,我就开了一枪吓唬他们,没想到他们直接就放枪了,应该是冲我们来的。”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来是惊到他们了,应该是退了。陈远海呢?” “今晚他是明哨,我是暗哨,对方从后院进来,那是远海守夜的地方,恐怕是凶多吉少。”唐大江答道 “你继续守着,看看周边动静,千万别放松,小心杀我们一个回马枪,你们两个去看看陈远海怎么样了?小心点。” “是二爷。” 于向武回到客栈,客栈里的众人都已经醒来,全都挤在大堂里,焦急的等着。 “二叔,什么情况?谁袭击我们?” “二爷,这枪放的啪啪啪的,该不会是蒋员外干的吧?” “不知道,这半夜三更的,也不知道哪路人马和我们过不去,大家不要回房了,就呆在大堂里,安全些。” 张德生喝多了酒,回到房间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正睡的香,一声枪响把他吓了一大跳,以为是蒋员外真来寻仇了,和小三子各自操着根棍子就出了门,出到大堂就看见于元儒被几个家丁护在中间。这时看于向武走来,赶紧问道,“于二爷,怎么回事,我冲我们来的吗?会不会是蒋员外来寻仇了?有没有损伤?” “目前还不知道,我已经派人去看了,是谁干的还不清楚,但是有一点能肯定,就是冲我们来的,真是蒋员外干的,他跑不了。”于向武咬牙齿的说道 “二爷,二爷,”一个家丁急急忙忙的跑来,“二爷,陈远海死了,被人抹了脖子,刀法利落,应该是职业杀手干的。” 于向武大吃一惊,“尸体呢,带我去看看。” 几个人来到后院的一处墙角,地上摆放着一具尸体,怒目圆睁,在火把的照耀下有些瘆人,于向武蹲下来看了看尸体,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快要结痂,血流了一地,又翻了翻尸体,没有其他伤口。 “兄弟,你安心的走吧,哥哥对不住你,害你命丧他乡,你的家人于家替你照顾,让他们有吃有穿,我会找出凶手,替你报仇,提着他脑袋来祭奠你。”说完用手将陈远海的双眼殓上。 “脖子上一刀毙命,伤口整齐,这种功力不是一般人能办到了,看来对方了个杀人惯犯,陈远海也是练家子,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被人干掉,我们是遇到硬茬子了。” 张德生上前问道,“于二爷,会不会是蒋员外?” 于向武摇摇头道,“以这种杀手杀人的水平,应该不是蒋员外这些乡下土豪能请到的,当然,不排除这种可能,张虎什么时辰了?” “二爷,寅时了,最多还有几刻钟天亮。” “寅时是一人当天最疲倦,最容易松懈的时候,这个杀手真是会挑时间,张虎,你们留下来护着少爷,我去会会这个蒋员外,看看他到底是龙还是虫。” “于二爷,此事因我而起,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多个人多份力量。” “老爷,我也陪您去,我护住您。” “胡闹,如果真是蒋员外,你年纪轻轻的,去了有命吗?回去。” 于向武看了看小三子,问道“小三儿,你会放洋枪吗?” “不会!”小三子摇摇头 “张虎,给他一把刀,小三儿,要是有人硬闯进来,你就给我狠狠的砍他,我会护住你家老爷,放心吧!于海跟我一起去,其他人都在大堂呆着,哪里也不许去。” “是,二爷。” 说完带着于海,往镇上最气派的建筑走去,张德生紧紧的跟着他两,内心颤抖不已。枪声已经惊醒了清潭镇,各家的狗,叫个不停,“汪,汪,汪”“汪,汪,汪”一狗叫,百狗叫,整个清潭到处都是狗叫声,吵闹喧嚣,确没有一家人敢发出声音呵斥,枪声吓住了镇上的居民,家家关门闭户,没有一家敢出来看,这半夜三更,正是恶人横行杀人时,谁也不愿出来白白丢了性命。 “于海,去敲门,不开门,就给我放枪。” 于海走上前,用力的敲打着木门,“开门,开门,开门”。 嘭,嘭,嘭,“开门,开门,让你们蒋员外出来,开门” “德生先生,你没必要跟过来,如果真是蒋员外,怕是少不了一翻恶仗,到时候我可护不住你。” “二爷,此事因我而起,还丢了一条性命,我必须过来弄清楚到底是不是他做的,如果真是他,我必要为远海兄弟讨个公道,谁的命不是命呢?你放心,我能护住自己。” “开门,开门,开门,再不开我可放枪了啊。” 于海使劲的拍着门扇,里面毫无动静,一怒之下,拉开枪栓,“啪”,一声清脆的枪响,再次划过夜空。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