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梦醒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大安王朝境内西都,景国王宫。 一场大梦醒来,景幸华睁开眼睛,竟然躺回了自己的昭华殿,伴读青鸾还陪在身边,正满脸焦急的望着她:“王姬睡了整整五日,王君和我们可是吓坏了。” 景幸华拍了拍脑子,怔怔的问她们:“现在是什么元历了?” 青鸾有些呆住,绣云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大安历四百三十九年,今日是九月初七。” 不是梦,是真的重生了! 景幸华怎么也没想到,被褚玄夜一剑刺死之后,重生到了她十五岁的这一年。这时的她还没有去清越国见到褚玄夜,疼爱她的祖父还没有病逝,她还是景国王宫最无忧无虑的小王姬,一切纷乱都还没有拉开巨幕。 绣云看景幸华呆呆的,没有表情,跟青鸾小声的说道:“王姬怕不是睡久了,脑子烧糊涂了?” 青鸾赶紧打断她:“别瞎说,人睡久了都这样的,何况我们王姬才从秋千上摔下来,肯定需要休养一阵子。” 原来,重生之后的景幸华这一次昏迷,是因为她闹着要荡秋千,最后不留神就从秋千荡到最高处的时候摔下来,睡了整整五日。 只过了五日吗?那上一世的那五年呢? 景幸华虽然已经醒来,但对于上一世的记忆仍然历历在目! 被杀之前,正是左青鸾拦住她去找褚玄夜,请她三思而后行,但是她被情爱障目,冲昏了头脑。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的走动声将景幸华的回忆打断,她们一起抬头,是景幸华的祖父,景国现在的王君景权:“幸华丫头醒来了吗?”一个极为浑厚的声音传来,让景幸华瞬间酸了鼻子,她已经有六年没有听到这个日思夜想的声音了。 “祖父~”她喊出声的时候,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景权看着这丫头刚醒来,又哭的撕心裂肺,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赶紧抱住她,一边说:“丫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祖父在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祖父越是安慰她,她心里越难受,哭的越凶,一旁的青鸾和绣云被她的情绪感染,一起跟着流泪不止,昭华殿内霎时间哭成一团。 最后还是医官过来复诊的时候,一群人才收拾了一下控制不住的悲伤情绪。 本来因为景幸华的任性,才从秋千上掉下来,惹得祖父和青鸾绣云她们担心焦急,本以为他们会有一番责怪,没想到景幸华哭的这么伤心,他们又不忍心了,都只是嘱咐她好好休养身体。 检查完景幸华的身体确实无大碍之后,他们终于放心了。因为时辰比较晚了,于是他们叮嘱一番,才离开昭华殿,殿内只剩下景幸华一人。 是夜,夜凉如水! 景幸华起身,披着外衣一个人走出殿门,重活一世,她想重新看一看这座宫殿。 景幸华一个人走在长长的甬道上,每走一步心底越凉一分。 就是这条宫道上啊,就是在此处。外界传言是她派人杀害了褚玄夜的青梅竹马,她约他至此,跟他解释她没有杀萧笑。 那时,褚玄夜笑着说:“我们已经订下婚盟,我自然信你。” 他说的相信她,就是在六国会晤的大帐中,给她递上一碗毒药,又怕她死的不够透彻,还亲手刺了一剑。 景幸华听到帐篷之外兵戈声响起,就知道被他们合谋算计了。四国背弃了和景国的盟约,选择了褚玄夜所代表的清越国。 堂堂一国女君,为情爱障目,被未婚夫与政敌合谋暗杀在六国会晤的大帐之中。大安历朝历代,上百位诸侯王,景幸华死的最不值当。 曾几何时。 两国联姻,永结秦晋之好。 左青鸾曾经不解,清越一个小国家的轻车都尉怎配跟我们堂堂景国女君联姻? 彼时,景幸华只觉得,婚姻之事,贵在两厢情愿,她既心悦褚玄夜,自然要摒弃门户之见。他是清越的常胜将军,以后自然也能为景国护卫一方山河。 左青鸾后来也被自家王君感染了,本以为,日久见人心。 日子久了,褚玄夜定能明白景幸华的一片情意。 可终究还是输了,输给了他跟萧笑青梅竹马的相互陪伴。萧笑才是他的白月光,朱砂痣,琉璃珠。而景幸华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仗势欺人,强硬拆散他们的恶毒女配角,萧笑才是令人怜爱的女主角。 魂魄归来兮,有何颜面去面见景家的列祖列宗?又有何颜面接受景国子民的香火祭拜? 一年后,景国因为无主被其他诸侯国瓜分蚕食,自此国除。 御史大夫左青鸾于城破之日,从城墙上跳下来,以身殉国难。 景幸华心有不甘,死了之后,不肯喝孟婆汤,魂魄不肯离去,一直漂浮在景国王国,她眼睁睁的看着景国的百姓被列国屠戮,看着自己的臣子宫人朋友被贼子杀害,看着褚玄夜一把大火焚烧了景国王国,整整烧了七天七夜,灰烬之下,白骨累累! 她在黄泉边哭的伤心,黑白无常也不忍心,一时心软,才让她重生为人。 2、赐婚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王姬,您怎么出来了,夜间寒凉,您刚刚才醒来不久,不要着凉了。“ 一个宫人执着宫灯,出现在景幸华的身后。 景幸华被宫人打断,于是思绪从前世悲痛的回忆中抽身出来,心中冷吸了一口气:”好,我现在就回去了。” 她本就躺了几日,现下刚醒,肯定睡不着,回殿也只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于是捋了捋今年景国内发生的一些大事。 大安历四百三十九年,五月的时候,祖父景权启禀大安朝的帝君,正式册封景幸华为景国的继承人,帝允。 八月,帝君欲赐婚六皇子和景幸华,被祖父景权婉拒。 九月,月初景幸华因为事故昏迷,在昭华殿躺了数日才醒过来。月下旬的时候,帝君又要赐婚瑶光国的二公子银修。 景幸华记得前世也是拒婚了的,虽然之后她在战场见过银修多次,一度觉得是一位少年英雄,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喜欢了褚玄夜。 现下,赐婚的旨意应该还没有到。 还有今年的冬天,她的祖父,景国第十三任王君因急病去世,她于灵柩前匆忙继位,成了大安朝中最年轻的诸侯王。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世重活,我与祖父相聚的时间竟然只有短短的一个月了。 …….. 上一世,她耽于情爱,辜负了祖父的期许,也辜负了景国子民。 这一世,景幸华发誓一定好好做一个勤政爱民的王君,不辜负臣民和列祖列宗。 九月十九日,大安帝君的旨意到了。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但是景幸华仔细算了一下日子,竟然比前一世早了五日。 大安崇尚巫术,赐婚这等要事,帝君一般都派大神官来传达:“今有景国少君景幸华年满十五,德才出众,品性高洁,特赐婚瑶光国二公子银修,择佳期完婚。” 重明殿内,神官阁下宣读完毕,景权还没有说话,跪在祖父身后的景幸华挺直腰背,双手接旨:“臣景幸华,接帝君令旨。” 大神官微笑着把旨意交到景幸华的手上:“景少君大喜!” 只见景幸华接过令旨握在手中,抬头对上神官的笑眼,坦然答道:“是帝君厚爱,也是大神官厚爱,幸华大幸。” 大神官于是又看向景权:“景王快快请起吧~”说完,就要去扶起景权王君。 景权起身之后,先看了景幸华手中的令旨一眼,才去跟神官说话。 这是第一次,景幸华越过祖父,自己接了帝君的令旨。她知道,祖父希望她可以找一个真心喜欢的人成亲,白头偕老。 从前的她何尝不是如此想的呢。 可若是祖父知道她上一世,遵从自己的内心,选了一个十分中意的心上人做夫婿,最后却落得身死国除的下场,他会有多痛心? 这一世,既然已经重来,情爱又算什么,与谁成婚又有什么要紧?护卫景国河山才是她景幸华要做的事情。 祖父在重明后殿宴请大神官,景幸华拿着令旨走出前殿的时候,便看到青鸾急匆匆的走来:“小祖宗,您怎么就接了旨?” 景幸华笑了笑:“有什么问题吗?祖父都同意了。”大神官来到景王宫之前,中州那边就有人来探了她的心意,自然是她亲自同意之后,帝君才遣神官送来令旨。 青鸾一脸大事不妙的表情,让人好奇:“到底怎么啦?” 她才说道:“殿外,屈公子等着要见您呢~” “屈慕璇?”是他!两人都停了一会儿,景幸华还不知道如何跟他说这件事,青鸾又催促道:“王姬快点去吧,不然绣云要拦不住了。” 于是景幸华将刚从神官手中接过来的令旨交给青鸾,自己去找屈慕璇。 走到殿外的时候,便看到了台阶下面的绣云和屈慕璇在说话,似乎在争执什么,见景幸华来了,便停止了交谈。 绣云朝自家王君走了过来“王姬,您自己跟屈公子说吧,我拦不住了。” 说完,她跟青鸾两个人就走了,剩下景幸华独自面对屈慕璇。 景幸华缓缓看向他,慕璇,一别数年,你还好吗? 我跟屈慕璇自幼在宫学相识,他们屈家世世代代都给景家做王太傅,在景国是家喻户晓的望族。 现在想来,如果没有褚玄夜,如果没有帝君赐婚,他大概就是王夫的不二人选了,知根知底,家世清白。重要的是,他事事以她为重,绝不会让她患得患失,成疯成魔。 但是,他们注定没有缘分,前世因为褚玄夜,今生因为银修。 3、私情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终于还是慕璇先开了口:“慕璇见过少君!” 景幸华心中涩然,其实早知会有这一场景的,往下走了两层台阶,她走到屈慕璇的身旁:“阿璇,是我对不起你。” 屈慕璇眉头紧锁,似乎有很多话要问,但是又一句话问不出来。景幸华跟他道歉,不就是意味着,决定改变不了吗? 景幸华拉着他正面对着重明殿的正门,声音悲悯:“阿璇,你看这重明殿的大门,存在了两百多年,从景国王室开始,它就存在了是不是。虽然它中途也修葺过多次,但终究是我景国的门户。” 屈慕璇抬起头,也看向大殿,眼神痛苦:“少君是想告诉臣,为了景国王室,所以必须要舍弃臣吗?” 不是舍弃你,是要舍弃私情。 从前她不懂太傅教过我的这一句话:为君者,理应大公无私,不必短视一时的儿女情长。 现在懂了,经历了上一世,被心上人一剑刺死之后,黄泉路走了一遭才懂的。 景国王室子嗣单薄已久,而景幸华作为景国王室唯一的继承人,她死了,景国王室一脉便断了,身死国除,景国便从大安百国中消失。 可是她景幸华既然重生,便是上天再给了景国一次机会,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景幸华声音十分坚定,今日就是要绝了屈慕璇的念头:“阿璇,我已经下定决心,与瑶光联姻,为了坐稳将来的女君之位,为了景国的外交,我们之间只能舍下了。” 屈慕璇不甘心,拍了拍胸脯,大声的问道:“为什么?不能是我,为什么是瑶光的那个人?” 景幸华也不甘示弱,大声的喝断他:“因为我不爱他,所以他可以做王夫。” 屈慕璇因为这句话,突然就停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是,因为不爱,无爱则刚。 景幸华看向他错愕的眼睛,问他:“阿璇,你想必也知道,当年我的母亲,朝暮王姬是如何去世的吧?” 屈慕璇听到朝暮王姬的封号,突然面色变的惊恐起来,他知道的,朝暮王姬一直是景国的禁忌,更是王君景权一生最深刻的痛。 朝暮王姬去世十三年,这十三年来,整个景国无人敢在景权的视野之中提及朝暮王姬四个字。 屈慕璇的瞳孔变大又缩小,嘴角抽搐,似乎在平息内心的震惊:“朝暮王姬,当年……” 景幸华看向远方,眼神也冷了下来:“当年,我母亲也是因为情爱一事的缘故早逝,我祖父白发人送走自己的独生女,怀中抱着只有两岁的我,又是何等的凄苦。阿璇,我们景家的痛处,你永远也不会懂。” 屈慕璇低着头不再说话。 “我曾在祖父跟前立过誓言,此生绝不会效仿母亲走的路,我会将一生献于国家和子民,不辜负祖父曾经排除万难将王位传给了我。”十五岁在宗庙祭祖的时候,誓言是当着列祖列宗说的,也是说给景幸华自己听的。 屈慕璇自己一个人走了,听绣云说,他一个人在景王宫的外围走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天色收紧的时候,才有屈府的人来寻他回家。 青鸾在一旁听完说:“屈公子也太可怜了~” 绣云虽然没有说话,但想必也是同情他的。 景幸华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端在手上,看着她们二人,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们知道,劝我接受帝君赐婚令旨的第一人是谁吗?” 青鸾和绣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景幸华淡淡笑了一声,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是屈太傅。” 青鸾性子急躁些,率先惊讶道:“屈慕璇他亲爹?怎么可能?” 景幸华瞟了她一眼:“这件事,我有什么好诓你们的?” 绣云低了低头,青鸾音量收了收:“唉,可真是亲爹。那屈慕璇对王姬一往情深,景国王宫谁人不知,怎么他爹~” 景幸华静静的看着桌面,没有说话。绣云想了想,接上话:“屈太傅是真正的公忠体国,这其实是对王姬和王室最好的选择。” 这姑娘每次说话都一针见血。而她这句话说出来,室内一片沉寂。 4、瑶光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赐婚的令旨,景国王姬已经接了,便很快传遍了整个大安朝境内。 没过几日,便有瑶光的使臣送来了二公子银修的生辰八字,说要合一合婚期。 随行的还有上百车的贵重礼品,说是瑶光国主给景国王姬的见面礼。青鸾跟着礼官一起去查收的礼品单,回来的时候在昭华殿说了大概半个时辰,礼品的种类何其多,又何其贵重。 面对她的滔滔不绝,景幸华跟绣云暗暗摇头。景幸华甚至开玩笑的说道:“青鸾,要不你嫁过去得了,我跟祖父说,收你为宗室女,封为宗姬,配那二公子也是绰绰有余的。” 绣云没忍住笑出了声“噗~”,继而说道:“我觉得王姬的想法极好。” 青鸾立马甩下脸子,凶狠狠的对着她们大骂:“你们两个好没良心,我今天累了一天去收礼品,要清点,还要收进库房,还要回来跟你们分享。结果你们一个个在那边取笑我,真是气死了!”说完还重重的拍了拍桌子,也不嫌手疼。 景幸华见状赶紧拉住她坐下:“好了好了,不生气了,知道你辛苦了,先喝茶吧~”绣云也连忙给青鸾倒了一杯热茶。 青鸾还在佯装着很生气:“哼,就知道打趣我。” 景幸华接过她手上的礼品清单,粗略的过了一眼,便心中有数了:“这瑶光国主是真的喜欢这位二公子呀,还有这瑶光国是真的有钱呀!” 瑶光是诸侯国中存在最久的国家之一,重文重农重工重商,经济条件在百国中排名非常靠前。 现任瑶光国主银简跟我祖父年轻时多有往来,也算是有些交情的,膝下有两个儿子,长子银元继承了少君之位。而景幸华的未婚夫婿银修便是银元的次子。 听说,银元的正妻是天历国的王女,二人夫妻恩爱非常,婚后不久便生下了长子银华。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银简国主又将自己的养女辛朝蔚赐给了银元做侧夫人,后面生才下来的银修。 银修与景幸华的联姻,其实也是银简国主为银修寻找的靠山,他已经年迈,银修的生母听说也在三年前去世了,他也怕银修在他死后无人照拂吗? 就像景国王君景权对景幸华的担忧是一样的。 “不至于吧?就算拿银元少君偏爱长子,也不至于无视幼子的存在吧?”青鸾听到景幸华的解说,觉得十分不解。 景幸华前世因为某些原因,对于瑶光的王室秘闻还是知道一些的,嗤笑道:“银修可不是银元的幼子,他后面与正室夫人又生了好几个儿子和女儿呢~” 青鸾才反应过来,怔怔的说道:“难道?不会银元所有的子女中,除了银修公子,其他的都是跟正室夫人所生的吧?” 看着她那个呆呆的样子,景幸华觉得有些好笑:“我所知道的,瑶光呈供给大安神官监的王室人员名单,就是这样的,至于银元是否还有其他的私生子,我就不得而知了。” 青鸾没说话,倒是绣云开始感慨了:“这也太可怜了吧~” “你们两个,不是在感叹我的青梅竹马可怜,就是在感叹我的未婚夫可怜,还真是我的好伴读呀~”景幸华眉眼一挑,把桌上的礼品单一收,放到了青鸾的手中。 这下青鸾和绣云都收起八卦的表情,一起闭嘴了。 5、学业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幸华正式成为景国少君之后,就开始学着处理政务,每天至少有两个时辰在重明殿偏殿细读景权批阅过的奏折,其余的时间还要跟太傅学习经书以及帝王之术。 屈太傅曾经也教导过景幸华的母亲,虽然他不曾说过,但是景幸华小时候在太傅的书房,翻到过她母亲读过的书籍,做过很多的笔记,朝暮王姬七岁时就能看懂的书,而景幸华却要十岁才能读懂,还得一边看注解。 景幸华的资质不如她母亲,也不如她母亲勤奋,甚至还比她母亲性子更张扬。 没办法,谁叫她是景国王君心尖尖的小王姬,王室没有其他的子嗣,所以身边的人大都对景幸华极为宽纵,养成了她跋扈娇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大安帝君的神官监,哪一国诸侯王见了都是礼待有加,唯独景幸华十岁那年,正在学习百步穿杨之术,还未见面,就将神官大人的乌纱帽一箭射落。 为此景权连忙跟神官大人解释道歉,可是整个过程却是半句重话都没有说过景幸华。 神官监回朝后跟帝君说及此事,帝君只是感叹的说了一句:“景王已经痛失爱女,景王室仅此一个血脉,神官就多多担待些。” 这件事情之后,百国之中几乎都传遍了,景国小王姬是个混世魔王小祖宗一样的人物。 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祖宗,却有一个极端正极具责任感的太傅。 有一次因为景幸华贪玩逃课,祖父都没有训斥她,但是太傅还是拿了戒尺打了她十下手掌,并且非常严厉的问她:“王姬可知道哪里错了?” 十岁的景幸华自小就怕这位太傅,只有强忍着眼泪,哆嗦着回答太傅的话:“幸华不该因为一时贪玩,忘了太傅的学业。幸华真的知错了,请太傅息怒。” 她以为她小小年纪被打了一顿,还及时道歉,态度已经很诚恳了。 结果屈太傅,怒气不减丝毫,将列国中,勤奋好学,天资聪颖的王室子弟纷纷列了个遍,景幸华就默默的听着,不敢再说话。 “王女难道要跟天历国的小世子一样,仗着自己资质比常人好些,就恃娇怠学,成天让太傅操心不已。”屈太傅非常的恨铁不成钢。 那一次被以端正闻名的太傅训导了一个时辰之后,景幸华混账的事照做,却再也没有逃过学了。事后景幸华让屈慕璇去打听,那天历国小世子的事情,怎么传到了他爹的耳中。 屈慕璇几日后告诉景幸华,那倒霉的小世子的太傅跟屈太傅是同门师兄弟,二人感情好的很。按照屈慕璇的情报内容,那天历王宫的太傅每月都要给屈府来一封书信,每封信都有好几页,简直事无巨细的说。他们几人听后,当下十分同情那位倒霉的小世子。 后来景幸华承了少君之位,太傅进宫次数变少了,但是学业依旧不落下。 这一日她正在重明殿看奏折,突然听到殿外有急匆匆的脚步声:“王姬~王姬~快点,快,王君要见您~” 是祖父跟前伺候的人,景幸华连忙起身大步往祖父所居的奉元殿奔去。为什么祖父去世的日子,在这一世也提前了多日? 景幸华匆匆跑过去的时候,医官还在诊治,她放低脚步,静悄悄的进去,不敢打断医官的进程。站了好一会儿之后,医官们开始互相小声的讨论景权的病情。 景幸华听的断断续续的,心里着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直接出声问他们:“祖父的病情到底如何了?”虽然,她已经知晓祖父是积劳成疾,且有多年心病压身。 医官们突然听到景幸华的声音,显然是都被惊吓到了,而后有反应快的人立即行礼。 景幸华顾不得他们,只快步走到祖父的床榻边,见他半睡半醒的样子,嘴里一直在念叨什么,但是又听不清。只好转头问医官们:“我问你们,王君的病情你们一直是怎么照看的,为何不能根治彻底?” 为首的医官思索了一下,才回话:“回王姬,王君…..是积病已久,且已经年迈,一朝发病,我等实在回天无力啊!” 又是同样的话,前世也是如此。景幸华忍不住吼出声来,大声呵斥他们:“王室养着你们,就是要你们一句无力回天吗?” 他们再次齐刷刷的跪的整齐,却是没有人再敢出声。 “幸华……幸华…..”是祖父在喊她的名字。 景幸华握着景权的右手,跪坐在床边,用头贴近祖父的脸,耳朵对着祖父的嘴唇,试图听清他的字句。 “祖父,幸华在呢~幸华在呢~”景幸华连忙回应着,想着祖父肯定听得到他们的声音。 可是景权的声音已经十分虚弱了:“幸华,不要责怪他们,是我瞒着,不让他们告诉你的。” 景幸华又贴紧了一些,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祖父,您不要有事,幸华还很小,需要您。”十五岁的少年国君,真的太难做了。 一旁的青鸾和绣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看到床榻的祖孙二人,也连忙跪在景幸华的身后。 这时,医官递过来一碗温热的参汤,青鸾接过,景幸华扶起祖父的身子,让他靠在身上,青鸾喂着景权喝下。 6、国丧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喝完了参汤之后,景权闭目养神了一会,精气神看起来好了很多,睁开眼睛看了看殿内众人,又看了看景幸华,温和说道:“太傅呢,到了吗?” 于是景幸华连忙让人去请太傅,就在这时,太傅的声音陡然传来:“屈凌翊在此,王君有何吩咐?” 太傅到了,青鸾和绣云挪开位置,让太傅进来跟王君说话。 景权看着屈太傅,去拉他的手,太傅便将双手都交到王君的手中:“王君,屈凌翊随时都在,愿听王君教诲。” 景权眼含笑意,拍了拍屈太傅的手背:“凌翊,孤,一直知道你在。只是,孤,就要走了,想将华儿托付给你,不知你是否愿意像辅助孤一样,辅助华儿?” 景幸华也好,左青鸾和原绣云也好,从未见到满面泪痕的屈太傅,他双手握紧王君的手,不停的点头:“臣愿意,臣愿意~王君,您放心,臣就算万死,也会护好小殿下的。” 景权的眼角也流出了一长串的泪珠:“好~你说的话,孤都信。” 然后景权又把景幸华的小手放到太傅的手掌心:“华儿,祖父不在了,太傅就是半个父亲,你以后要好好听太傅的话,要勤政爱民,做一个好王君。” 景幸华哭的双眼朦胧,已看不清祖父的脸庞,青鸾连忙给她擦掉泪珠,景幸华才看清了祖父眼底的期许,猛地点头:“祖父,我会的,我会听太傅的话,也会听祖父的话,做一个好王君。” 景权听了景幸华的保证之后,歇了一会儿,重新看向屈太傅:“凌翊,当年,暮儿的死,我已经释怀了,你也放下吧,暮儿……是个好孩子,但是我们跟她缘分太浅了。如今,我终于要再见到她了,我们父女分割十二年,终于可以再见面了…..凌翊,你也放下吧!” 是朝暮王姬,王君说的是朝暮王姬当年早逝的事情,这是景权和太傅一生的最痛。 屈凌翊心中悲痛难掩,已顾不得端正的形象,大声哭了出来,青鸾和绣云一下子被惊到,从未想到太傅会有一日如此失声痛哭。 王君很想安慰他,但是他却越哭越厉害,这一份悲切,别人不知道,唯有屈凌翊自己藏在心底十三年。 多年前,景权也曾将自己唯一的爱女,朝暮王姬交到他的手上,嘱咐他尽心教导。 他那是也曾对景权立誓:“只要有臣在,即便万死也会护好小殿下。” 可最终,景朝暮死在了年轻的二十四岁。他没有护好他的小殿下。 当年他欲以死谢罪,是景权将年幼的景幸华抱到他怀里,让他活下去。 大安历四百三十九年十月十八日,景国第十三任王君景权因病去世,享年六十七岁。景国全国哀悼三月。 景幸华在太傅的推动下,于灵柩前继承了王君之位。 而后下令少府监操办先王的国丧事宜,景幸华一直跪在灵堂,不愿进食,青鸾和绣云她们都没有办法,就是屈慕璇也来劝过,景幸华无动于衷。 一直到了第六日,大安帝君的使臣到了,继而瑶光国和天历国的使臣也在同日到达。百国的诸侯都纷纷派遣使臣前来吊唁,景幸华作为王君必须要接待他们。 7、凤执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因为祖父去世的伤痛,景幸华一直缓不过来。而在这个冬天,景国下了好几场大雪,景幸华每日除了处理政务之外,便是望着宫殿外那茫茫大雪,一言不发。 这一日也是如此,她还是站在奉元殿的廊檐下看雪,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传进耳朵。 “你说那景国的女君是不是因为悲伤过度,人都傻了,每日里也不见她说一句话,除了看雪就是看雪,本世子上一回听见她开口说话,还是宣武君棺椁起灵的时候呢~” 景幸华闻声望去,是天历国世子凤执,前世见过几次,这一世在祖父的灵前倒没怎么注意过他。 景幸华本不想搭理这种无聊之辈,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在那里嘴碎,试图用沉默来让他们闭嘴。 “好像不是傻了,是哑巴了~”凤执又对着他身后的侍卫说道。 凤执见景幸华看了他们一眼却不说话,于是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而他的侍卫大概是因为畏惧刚才他们主子的言论,怕触怒景国女君,不敢跟上前,又不敢拦着他们主子,只好等在原地。 凤执走到景幸华身边的时候,转头瞪大眼睛的看了好几眼雪地,发出疑惑的声音:“本世子,刚刚又认真的瞧了几眼,这雪实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还请女君指点一二。” 景幸华还没说话,凤执继续喋喋不休:“女君,我说没必要吧,宣武君都去世快两个月了,你也活着说一句话吧,你这样,以后怎么上朝跟大臣议事呢,书信往来嘛吗?还有你看你……” 真的太吵了,这个世子前一世和这一世,一直没有变过,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你们天历国的人,从上到下,都如世子这边健谈吗?”景幸华斜着眼睛看向他,她见过凤商,冷峻孤傲的天历国君,怎会有这样一位纨绔的世子? 凤执目的达成,却还是假装着露出惊讶之色:“哇,你终于开口说话了~” 景幸华再仔细端详了凤执一眼,除了相貌跟凤商有几分相似,剑眉星目,身形挺拔,言谈举止没有一丁点像。全身上下都让景幸华深感讨厌,想到前世在战场上跟他打交道,业务能力也不弱,但是嘴是真毒。 凤执大大方方的接受景幸华的打量:“女君打量的可还满意?本世子的容貌在全大安都是数一数二的。” 这时,景幸华也听到他身后不远处的侍卫们都小声的咳嗽了一声,大概没想到自家主子厚颜无耻到他国面前来了吧。 景幸华脸上带着冷笑,嘴角不屑:“全大安?数一数二?不知道是什么人评价出来的排名?”大安朝可是有公认的十大美男子,虽然,景幸华总共也没有见过几位。 凤执收起他那张纨绔的脸,正经起来:“本世子只是随口一说,你不要放在心上就好了。话说,我因为大雪封山,没有路可以回天历,所以才逗留在景国一两个月,但是你们景王国太不好玩了~” “大雪封了岐山,不是还可以绕道清越吗?”景幸华戏谑道,并未给凤执好脸色。 凤执也不生气:“绕道清越太远了,这天寒地冻的,我还不如待在景王宫。而且你们景国有很多美食和美酒,本世子甚是喜欢。” 景幸华不想跟他搭一些无聊的话语,准备转身离去,却被他一把拉住,只得跟着他一起跑起来。 “你放开我!”景幸华用力要挣扎开,但是没想到凤执的手腕劲道竟然让她挣脱不开。 “别苦兮兮的了,走,本世子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就这样被凤执拽着越跑越快,穿过了好几条廊檐,宫人们看着二人,纷纷惊讶不已。 因为他们跑的太快了,不认真看,根本不知道一方是被另一方拽着跑的,倒像是他们牵着手,一起奔跑在王宫的宫苑里。 8、雪停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王宫的人偶尔私底下谈论,不知道何时起,那个从天历来的小世子逐渐跟自家的女君开始亲近起来。 女君散朝的时候,凤执准时立在重明殿外去接她下朝。然后陪她用早膳,再看着女君进入奉元殿读书。 日复一日,有一日女君用早膳的时候,觉得身边安静了许多,就开口问随身的宫人:“今日怎么不见凤世子?”问完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她自己也顿了一下,感觉到无比惊讶。 身旁服侍的宫人说:“回禀君上,大雪已经停数日,凤世子要准备回天历了。” 景幸华放下手中的筷子,看了看殿外的晴空,近些时日忙于政务,不知道天气已经晴了数日。 于是她让人撤去早膳,准备要去奉元殿等太傅。 一只脚踏出殿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于是对宫人说道:“还有十日便是除夕了,吩咐人多去准备一些礼物,让凤世子带回去天历。” “好的,君上,奴婢即刻吩咐人去办。”宫人得了王令,即刻转身就下去办事情了。 景幸华一个人走在王宫之中,身后跟了一群侍从,望着偌大的宫苑只觉空落落的。青鸾和绣云现在都是有品阶的朝廷女官,手上要处理的事务,怕不会比她少,屈慕璇也许久没有进宫了。 傍晚的时候,凤执过来了。 景幸华问他:“吃晚膳了吗?”并吩咐人再去添一套碗筷。 凤执很是随意散漫的坐下来,认真看了看菜品,似乎还满意,于是端正坐好,准备等人来递来碗筷:“好像还可以再吃一点儿。” 景幸华看着他大大咧咧,一脸无忧的样子,好像被他的笑容感染了,脸上也带了一丝笑意。 在他吃饭的时候,景幸华第一次认真的观摩了凤执,他相貌虽然出众,但是论清秀不及屈慕璇,他最惹人注目的便是那一双桃花眼,永远明朗且带着笑意,仿佛脸上从无阴霾之色,让人如沐暖阳。 “这个菜今日怎么有点儿咸啊~”可他说话的样子,永远一副不着调的神态。 “咸吗?我刚吃了,不咸?”说是这样说了,但景幸华还是重新拿起筷子去尝一下。 “怎么样?是不是咸的?”他两只眼睛都定定瞪着,等候景幸华的反应,跟个小孩子一样认真。 “不咸,你是不是味觉有问题?”景幸华心中无语,面上也给了他一个白眼。 “嗯…..那是我来之前喝了药的原因吗?我觉得嘴里咸咸的~”只见他摸了摸后脑勺,似乎在搜索源头。 景幸华没有理他,自己吃自己的,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我收到了你让人送去礼品,特意过来感谢的。”只见他神情十分得意。 为了不助长他的气焰,景幸华非常平淡的接了一句:“世子远道而来,如今要回国了,本君该要尽一下地主之谊。” 说罢,只见凤执吩咐进来两个天历的宫人,一个手上提着一个鎏金鸟笼子,里面有两只通体雪白的鸽子;另一个双手端着一个锦盒。 凤执起身过去,先接过鸟笼子,提到桌面前给众人演示了一圈,景幸华以为他要展示天历的工艺之术是多么精巧。 结果他说:“这鸽子好看吧?” 景幸华没好气的说道:“这鸽子又不是稀缺品种,白鸽很多地方也有。” 9、礼物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凤执摆了摆手,意思景幸华说的不对,将鸽子放在桌上,又说:“这是我亲自训练出来的信鸽,十分机灵。我明日便要出发回国,以后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写信让这两只信鸽带给我。” 于是景幸华这才认真的去瞧那两只信鸽,看一看凤世子亲自养出来的鸽子,与别处的有何不同。 但是又想了想,自己与他有什么可以通信的事情?上一世,六国联盟,景国和天历都在其中,所以她与凤执的父亲凤商,倒是经常有书信往来。 凤商知人善用,有勇有谋,是一位值得敬佩的盟友和对手。 可若与凤执通书信,难道写一写各自的太傅如何训导我们的?景幸华心中默然。 只见他一脸诚恳的样子,不好回绝,只好先收下这份礼物。 并且答应他:“好,以后有什么事情,信鸽联系。”以后还是盟国,与他们的世子保持友好关系,也是必须的。 凤执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让人把另一份礼物送上来,他接过来,又递到景幸华的手中,让她打开看一看,竟是一块玉质的令牌。 通体黄玉,上有一个“执”字。景幸华不解的看向凤执,眼神问候他的用意。 他指着玉牌道:“这是我的随身玉牌,全大安,仅有一块,见它如见我。他日你如果想来天历国游玩,有这个玉牌会方便很多。” 景幸华将玉牌在手里翻转了一面,又仔细看了看,的确是上等的黄玉制成的。 但是觉得自己也用不太到,却也没明着说,只换了个说法:“你把这个玉牌给了我,那你自己怎么办?不是只有一块吗?” 本想着好心的提醒他,谁知他立即夸张的扬起左脸,毫无疑问又在给我展示他那“全大安数一数二的容颜”,开口便是:“本世子有这张脸,难道不比这个玉牌好使?” 我相信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整个殿内的人,心里都长吸了一口气,抑制住要捶他的心。 景幸华觉得自己多嘴了,迫使自己仰起头,闭上嘴巴,让自己保持理智之后,才说:“既然世子的脸比玉牌好使,那要不世子把脸留下来?把玉牌带回去?” 风执嬉皮笑脸惯了:“那不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父王会伤心的。” 景幸华心里大声的骂道,凤商知道他儿子这个不着调的样子吗? 虽然觉得这两样礼物对自己用处不大,但是想着凤执却也是一片好心,于是便命人收下了。 那晚景幸华跟凤执聊了许久,他大多是在吐槽天历国的太傅,有多么多么嘴碎,又说近些日子见到屈太傅的端正文雅,跟自己的那位太傅大相径庭。 神奇的是,他说了许多他幼时的荒唐事迹,景幸华竟然都在太傅那里知道过了,虽然是被当做反面教材。 这一点,景幸华不敢告诉凤执,怕他回去跟他家的太傅闹。然后天历国的太傅一生气就会写信给屈太傅,景幸华实在不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次日午时,凤执的车驾启程回天历,景幸华带着青鸾和绣云,还有屈太傅都一起去送他。 屈太傅面前,景幸华跟凤执一样都是学生,凤执在屈太傅那里,倒是难得一派正经模样,后面屈太傅连连跟景幸华感叹道:“凤世子长大之后,端正了许多呀!” 景幸华听罢,点了点头,面带微笑,不作评价。 10、使臣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大安历四百四十年二月,瑶光国主病逝,少君银元继承王位,封长子银华为王世子。 景幸华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跟青鸾商量着今年景国的赋税是否要增加一些,近五年国力繁盛,但是兵力减弱,当今列国动荡频繁,增强兵力布防已经变得十分重要。 传令官禀报完消息,景幸华即刻宣人去请礼官和太傅来,这种事情他们来处理最恰当不过。 银简国主亡故,长子银元虽已是成人许久,但是他资质在列国诸王中,真的只是中人之姿,做个守成之君,若有贤臣辅助,尚可应对。可是很快,这天下便会动荡不止,乱世之中,守成之君,注定要消亡。 景国国丧三个月不许喜庆之事,瑶光国极为重视礼仪和文典,国丧跟大安朝一样,有一年时间。 景幸华还记得正月的时候,太傅跟她说:“如果殿下觉得王宫空寂就早日完婚吧,有了王夫,夫妻二人携手治理国家,总比一个人好上许多。” 景幸华当时没有说话,是因为她记得今年年初会有这么一出。瑶光国主病逝,太傅的主意要落空了。她与青鸾将重明殿收拾一番,等待太傅到来。 这次太傅来的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迅速,身后已经跟着礼官了。 景幸华主听,左青鸾旁听,太傅主讲,礼官引导,最终他们四人达成一致,任命屈慕璇为使臣,带着惠康伯,备上厚礼,即日前往瑶光致哀! 屈慕璇是王太傅嫡长子,可以但此大任重任,惠康伯是景幸华的祖父宣武君堂弟的女婿,当年入赘王室,从妻姓,算是景王室除景幸华之外,唯一的宗室了。 但是,很可惜,惠康伯年逾五十,至今只有一个女儿,年十一岁,名唤景珈珞,景幸华继承王位之后,还特意给她加封了贤珈宗姬。 屈慕璇代表朝廷,惠康伯代表景家,已经是很好的安排了。 礼官匆匆退下,还要去准备仪仗和礼单,景幸华当即亲自写一封书信,是给瑶光银元君的。太傅看完书信,觉得没有问题之后,景幸华便让他转交给屈慕璇,代女君递给瑶光新国主。 太傅下去之后,景幸华跟青鸾相继对视一眼,青鸾手中抱着一塔折子,感叹道:“太傅真是铁石心肠啊,居然让屈慕璇去做这个出使瑶光的使臣,这到了瑶光,必定是要见到殿下您的未婚夫,那简直是在捅屈慕璇的心窝子呀!” 景幸华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心中愧疚,说话也无力:“但是又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总不能让太傅亲自跑一趟吧,那我还是觉得让屈慕璇尽一尽孝心挺好。” 他们是当日启程的,走的甚是匆忙,景幸华忙完手中的事情,只赶得及在城门上远远的望了一眼他们的背影。而后景幸华在城门上站了一小会儿,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于是宫人们赶紧护着女君躲到檐下避雨。 景国地处大安以西,就连王城都叫西都;而瑶光地处大安以东,坐于东都王城。两个国家相隔如此遥远,那银简国主都要与景国联姻,怕不是希望银修成婚之后再不回瑶光了。 难道银修在瑶光的境地如此艰辛了吗? 11、银修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幸华算了算时日,时值二月,冰雪消融,路会好走许多,屈慕璇他们快马加鞭,最慢六日就能到达瑶光国都,快的话五日就到了。 瑶光国王城-东都。 屈慕璇率领景国使节到达宫城外的时候,瑶光国主已经派人早早的等候。 东都的梓元殿内,正中央放置的便是先任瑶光国主银简的棺椁。惠康伯和屈慕璇入内,先参拜了瑶光国主银元,然后郑重的拜祭了银简的灵牌。 祭拜之后,惠康伯代表景国王室问候了银元和新王后凤氏,刚经历丧父之痛,银元的脸上尽显悲痛之情,王后看上去也十分憔悴无力,想必已经守灵多日。 即便十分悲痛,但是两国之间的礼节还是不能少,银元拉着惠康伯的手,悲戚道:“景兄仁义,此行前来祭拜我父,银元铭感五内,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景兄多多担待才是!” 惠康伯景徽离被银元的悲伤之情感染,不由的想起了景国刚刚结束的国丧,心下悲悯:“王君请节哀,想我景国王室也才送走一位英主不久,如今瑶光又是银简国主。想当年银简国主也是一位霸主啊,必是天妒英才,早早的召了他们二位尊驾前去作陪!” 因为心境相同,二人又互相安慰了许久之后。 屈慕璇才稍稍的提醒银元,还有一位二公子需要劳烦贵国引荐一下,景徽离这才猛然想起,他此次前来,还有一个目的。 银元听罢他们的话,便向跪在左边的一群人中,喊了一个名字:“修儿,快来见过景国的使臣。” 景徽离和屈慕璇顺着银元国主的声音转头寻去,只见一个背对着他们跪着的少年,抬了一下头,缓缓起身,向这边走来。 少年看上去十分安静内敛,身穿素色衣袍为孝服,只见他额头上系了一根半截拇指宽的白绫,白绫下的眉眼清晰明净,五官柔丽,身形高挑却单薄。 银元国主吩咐他道:“修儿,这是景国王室的宗亲惠康伯,这是王太傅的长子屈慕璇公子~”因为银元给他介绍了之后,他本来略微垂下的双眸陡然抬起,看向二人。 景徽离心中一惊,好透亮的眸子! 银修缓缓开口:“银修见过景国惠康伯,和屈公子!”声音十分清冷。 屈慕璇等着惠康伯接话的间隙,不经意间将这位银修公子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最后不得不感叹,不愧是大安朝数一数二的美人,传闻诚不欺我! 只是那银元国主,放着这天资绝世的儿子不疼不爱,非要着重培养那个资质平庸的长子,也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惠康伯算是景幸华的长辈,银修与景幸华又有婚约在身,于是惠康伯又以长辈的姿态,好好的安慰了一番银修。 倒是惠康伯说了一长段字句之后,那二公子最后只回了五个字:“多谢惠康伯!” 想着他许是因为自幼疼爱他的祖父刚刚去世,心中悲伤,故而话语不多,惠康伯和屈慕璇也是没有多想。 当晚便在瑶光国主的安排下,住了下来。 12、绸缪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重明殿内,一众老臣正在三五两个的讨论,并且时不时抬头看一下王座上的景幸华,半天都要过去了,想着留给他们讨论的时间应该够了,于是景幸华非常有节奏的咳嗽了一声,让他们心里有个准备。 果然,他们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景幸华才开口:“诸卿家讨论的如何了?” 一群人中,率先开口的是魏太尉:“臣赞同君上的想法。”言简意赅,不愧是景国的坚固基石。 景幸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听到徐司空拱手禀说:“君上,现如今,虽然大安皇室已然呈现衰微之势,各地诸侯国的主动权越来越高,但近年来,各国之间相对来说维持的还算平衡。如若我国贸然增加赋税,用以蓄样军队,怕是会打破这一平衡。” 司空说完之后,便听见有好几位大人附和他的建议,一时间殿内的气氛微妙的很。其实,景幸华把想法最初跟太傅和青鸾提出来的时候,太傅和青鸾都说了和徐司空相同的话,但最终他们还是同意增加税赋,蓄样军队。不为现在,只为将来,乱世若起,景国可在百国的倾轧中立足不败。 况且景幸华重活一世而来,自然知道这一天距离现在并不遥远。 上一世,大安历四百四十年岁末,青阳国与清越国便率先打破了平静,但当时很快就被大安帝君派去的使节调停,战乱并未持续多久。 可仅仅是次年的三月,大安孝仁帝君暴毙于宣室殿,新君匆匆继位,从那以后大安天下共主的地位江河日下,一两年的时间都很难维系。 三年后,分崩离析的安皇朝在六国的强兵中就此灭亡,世间再也没有大安帝君,只有乱世之中的六股势力最强的诸侯国。 至于孝仁帝君真正的死因,直至六国联军攻下皇都中州之后,景幸华他们追问顺幽帝许久,他都不肯对外吐露丝毫。 宣武君景权在世时,以武力治国,国民都崇尚武功,所以兵力在列国之中尚可。 但因为孝仁帝以仁孝治国,百姓们享了十几年太平,景国虽养了一些精兵悍将,但是数量却不多。他日乱世风起,综合的国力短时间之内并不能压制其他的强国,反而逐渐会落下风。 最好的例子就如昭国,太平时期,综合国力是诸侯国中最强的,但是因为没有做好乱世来临的准备,走到后面就此没落了下去,都不曾位列“六强”之一。 景幸华眯了眯,右手按在案牍上,用指尖拍了拍桌面,等着殿上的声音彻底消失之后,在他们的静静等候中。 景幸华缓缓开口:“司空和诸位大人的意见,孤自然能理解。当今陛下,仁孝宽厚,故而天下太平。”她特意把控了一下节奏,说完一句话停一下,再继续说:“但,诸卿认为,当今之世,仅仅以仁义治理国家,就能完全达到列国之间真正的平衡吗?” 景幸华说完这句话,注视了一下徐司空的面部表情,果然见他神色有变,于是站起身来,向王座下走去。 然后和他们同一方向,正对着王座大声说道:“当年,大安的先祖开国,凭仗的是什么?是他们慕容家的十万玄甲军,还是神策皇帝的仁孝宽厚?” 殿内越来越安静,景幸华不用看也知道大臣们都变了脸色。如果现在的她真的只有十六岁,那她可能还猜不透他们的心思,只不过前世与这些人周旋的时间太久,景幸华对他们的脑回路,不可谓不了然于胸。 “没有人回答?那就都不是了!四百年前,神策皇帝以十万玄甲军平定乱世,又有贤臣良将辅佐,故而成就大业。可如今,大安王室还剩下什么?主君既然压制不住下臣,下臣又该如何?”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景幸华突然转过身来看向徐司空,再看向众人,他们都听到女君在质问他们,却都纷纷闭言。 13、信鸽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臣子们没有想到十六岁的女君竟然有如此威严,气度和眼界,甚至不输先王,于是都暗自恼恨往日里对女君的傲慢态度。此刻又见景幸华神色严厉,眸光清冽,都纷纷避开她的视线,不敢直视,一部分人甚至低下了脑袋。 景幸华正色道:“各位大人追随先王多年,知道景国这些年来并不容易。宣武君十一年,红河决堤。宣武君十八年,蓝县瘟疫。宣武君二十七年,全国大旱。我们何曾平顺过?” 说到这里的时候,太尉和司空都已经湿了眼眶,他们都是为官几十年的老臣,这些大事,他们当年也亲身经历过。 景幸华缓了缓,降低了声音:“我知道,诸位大人念在孤还年少,又觉得孤是女子,不愿意让孤过于操劳国事,只希望我做个守成之君,守好先祖们打下的基业。可是,孤从小受先王的熏陶,太傅的教导,虽是女子之身,此生也愿意肝脑涂地,为景国的臣民奋发图强。想着来日,若有强敌来犯,景国上下也有兵力与之一较高下。” 景幸华上一世从乱世中走过,今日有感而发,于是说的十分动情。 只见太尉和司空,还有诸位大人已经纷纷跪下,更有泪湿衣襟者数人。 魏太尉跪直身子,拱手对着景幸华说道:“臣此生为了景国,为了君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徐司空也立马追着说道:“臣徐朔,愿为景国子民肝脑涂地九死不悔,此心永远向着君上,可昭日月。”说罢,又行了一个大礼。接着还有其他的大人们不约而同的表述了忠诚。 看着他们跪了一地,景幸华内心的汹涌逐渐平息,十分镇定的走向王座坐了下来:“孤自然跟先王一样,十分信任诸位大人。诸位大人,快快请起吧~” 说着,景幸华用眼神示意了两边的宫人去扶年龄较大的几个老臣。 这一个回合下来,增加赋税,蓄养军队的决策,朝中再无人有异议了,并且进展的十分顺利。 第二日,景幸华见太傅的时候,太傅还当着青鸾的面夸赞景幸华:“君上的帝王之术,这半年来,用的越发得心应手了。” 青鸾抿着嘴笑了笑,景幸华亦不由笑道:“是太傅教导有方。” 屈慕璇和惠康伯目前还在瑶光国治丧,景幸华有时候会翻看一下,他们派人传回来的折子,只是屈慕璇这人一向言语简短,实在看不出什么可以揣摩的信息来。 这日却收到了凤执的书信,从宫廷驿站传过来,竟然不是信鸽。 景幸华打开信笺,连篇累牍,不知道写了几千字,本来是皱着眉头去看的,但是看到前一百个字的时候,景幸华渐渐的就笑出了声,青鸾赶紧问道:“咦,信中写了什么?” 景幸华没好气的笑着说:“世子说,他在这封书信之前,还写了三封书信,本来是让信鸽送来的,但是鸽子在半途都迷路了,哈哈哈哈哈,好笑好笑~”真真是养的极好的鸽子! 青鸾也被这个事惹的大笑:“那天历国的世子也太好笑了吧,哈哈哈哈,那后面呢,还写了啥呀?我看着好多字呢~”她被逗的开心,也凑过来一起看。 他们快速的过完一遍,整篇书信除了说道信鸽迷路好笑之外,其他都是一些废话,就讲了一下他的日常生活,跟太傅又吵架了,或者跟他父王又拌嘴了。 青鸾也拿过去扫了一遍:“哎,君上,凤世子还问您十六岁生辰,想要什么礼物~”景幸华侧过头去看了下,好像真的写到了这点。 却不以为然:“孤的十六岁生辰礼,同他有什么关系,莫要告诉他。” 青鸾着急问:“君上不回一封信吗?世子可是写了大几千字呢~” 景幸华不假思索道:“不回不回,有什么好回的。等他父王生辰的时候,孤亲自写一封道贺书信,顺带问候世子安,不就好了?” 14、西都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西都春秋两季多雨,景幸华站在奉元殿前,盯着大雨滂沱听了半个时辰,一阵一阵,眼看着殿外两株樟树的叶子被雨水冲刷掉一大批。 绣云走过来,给景幸华遮了一把雨伞。景幸华抬头一看,笑道:“阿云,这是油纸伞,这样大的雨,纸伞可撑不住。” 绣云看了伞,再看了看雨,默默的收了伞,递给身后的宫人敛目道:“臣多此一举了,只是殿外清寒,君上还是回殿内看雨吧。” 景幸华摇了摇头:“此乃檐下,本来雨水就落不到孤的身上,今日又无风,你此举不过是提醒孤,该去批阅奏折了。”绣云仍然默默的不多做解释。 青鸾和绣云自小便是陪伴她长大的,青鸾活泼开朗,绣云谨慎内敛,各有所长。 景幸华转身走向殿内,随即问绣云:“瑶光,可有书信传回?” 绣云回禀:“并无,惠康伯和屈公子已经在瑶光待了半月,想必要等到银简国君出殡之后,才能启程回国。” 景幸华双手负在身后,点了点头:“我们景国与瑶光现如今是姻亲,惠康伯自然要多待一些时日。” 绣云先一步跪坐在书案旁,为景幸华整理出一沓未批阅的奏折,放置案牍中间位置,以便她查看。景幸华躬腰坐下之后,绣云才又说道:“今早收到的消息,大安帝君下旨给银简国主定了谥号。” 此时,景幸华刚翻开一本折子,遂又问道:“是什么?”她记得应是文成二字。 绣云回答:“文成。” 果然。 景幸华旋即轻轻说道:“银简国主在世时,重农桑和文典,培养了一大批才学冠世的学子,他本身也是才情高雅,文风端正,当得起文成二字。” 只是,人一旦亡故,所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从此世间再无银简国主,只有瑶光文成君,就如同景幸华的祖父宣武君一般,尽管他们少年时风流天下,壮年时睥睨天下,但是谁又敌得过英雄迟暮,美人白发! 今年春季,景幸华跟屈太傅商量,希望多招募全国各地的读书人进入西都,入景国王宫所设的太学进修。 太傅也非常赞成此事,于是景幸华又让左青鸾去太学帮忙。左青鸾出身世族,她父亲的门生桃李满天下,所以她很适合去帮助太傅处理一些日常事务。 当今之世,文治和武功都不能落于人后,乱世一起,兵力和外交,缺一不可。 太学之中,青鸾已经连坐了大半天,连茶水都来不及喝,因为王令一出,即便冒着雨季,仍还有大批的士子入西都。 士子凭太傅出的考题,以文章高低入学,再分班级,而且每个人可以连写三篇文章评分。 于是这半月来,左青鸾已经连续收到上千篇文章了,每一篇都是长篇累牍,她几乎都要粗粗审核一遍,整理好,交给太学的博士去细细查阅。 这样的时光,不禁让左青鸾记起来幼时,景幸华因为字迹拙劣,性子又难训,经常被太傅惩罚,临摹隶书版的《大安传记》内外两传,景幸华自是不肯好好抄的,于是大多的拓本还是得要左青鸾和原绣云二人完成的。 那个时候天天关在殿内,手都要临摹断了。 15、生辰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三月初八,是景幸华的十六岁生辰。 屈太傅第一次问她要不要举办一次宫宴,宴请群臣庆祝。 被景幸华一口回绝。 虽说这是她登上王位之后的第一个生日,循例应该要大办,只是景幸华从来过生日的习惯。 纵使宣武君在世时候,非常疼爱景幸华,却也从没有为她的生日大办过,甚至不曾完整的陪过她一天。 景幸华有时在想,是不是她真的与父母的缘分太浅,一出生便没有了父亲,两岁的时候,母亲病逝于她的生辰当日。 所以她的生日也是她母亲的忌日。 那一日诺大的王宫,嚎嚎大哭的景幸华被送到悲伤到昏厥的祖父身边,从此一老一小,互相依靠着过日子。 幼时,景幸华看着左青鸾带进宫来她母亲做好的香包或者甜点时,景幸华会想到,为何自己的母亲要这么早的离开他们。后来,景幸华长大一些,便安慰自己,母亲是病逝,也怪不得她。 至于景幸华的父亲。 宫人告诉她,她打一出生起,她的父亲便不在了。所以景幸华只有祖父和母亲这两个亲人。至今没有人告诉景幸华,不在的意思是死了,还是走了? 她幼时有一次问过祖父,祖父不答,于是便偷偷问了宫里的老人,当日那些宫人便被祖父全部杖毙。 从此以后,她再不敢去问任何人,关于父亲的消息。只当他死了,应当是死了吧,否则母亲怎会年纪轻轻的就病逝,必定是悲伤过度。 传闻,母亲对父亲用情极深,所以她定是舍不下父亲的,最终选择抛弃祖父和小幸华,去寻她的良人。 生日当天,景幸华去了朝暮殿,是她母亲生前居住的寝殿。 宣武君在世时,不让任何人提起朝暮王姬,但是景国王宫中,就有一座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宫殿朝暮殿。 景幸华知道,她祖父定是极疼爱她母亲的。朝暮,朝朝暮暮长相伴。 她没办法回忆,那些年,祖父是如何撑过爱女去世的那段日子的。 那一日,景幸华在朝暮殿从早上待到傍晚,最后是太傅来寻她回奉元殿。 她看着朝暮殿内的太傅,比平日萧索了许多,心中悲戚,面上却嬉笑道:“孤还以为是绣云来接我回奉元殿批阅奏折呢~” 太傅笑了笑,只定定的看了看她,蓦然说道:“君上,又长大了一岁,臣又老去了一岁。” 景幸华突然记起,太傅和她是同一天生辰。 怕他睹物思人,景幸华收起脸上的笑容,旋即说道:“太傅,孤累了,我们快回去吧。” 太傅立即点了点头,便跟她一起回了奉元殿。青鸾和绣云一人给他们端了一碗长寿面,算是今天唯一的庆祝了。 景幸华欢喜的接过长寿面,道了一声谢。一天没进食,真的饿极了,一大碗面很快就见底了,太傅看了之后,便跟青鸾说道:“再去给君上,端一些栗子糕和酥油饼来。” 景幸华本来觉得更加欢乐,一扫白日里的阴霾情绪。 太傅的一碗面倒是吃了一半,只见他怔怔的看了景幸华半响,神色忽明忽暗的。 大家不知道他为什么情绪又下去了,明明景幸华都走出来了。随即他听似平静的声音响起:“君上越来越像王姬了~” 啊,又是母亲!她继位之后,没有人再唤过她王姬了。屈太傅这一声王姬,自然唤的是朝暮王姬。 景幸华内心毫无波澜,当然脸上的表情也是。 青鸾端着栗子糕上来,景幸华原本是很想吃的,但是又停住了手。 太傅拿了一块放在她手心,温和道:“你母亲当年也很喜欢吃栗子糕和酥油饼。” 绣云和青鸾怕是都愣住了,如果不是怕冒犯太傅,她们可能想替景幸华把手上的栗子糕取出来。 见她们三人都定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屈太傅察觉不对,连忙拱手道:“是臣今日失言,君上勿怪。老臣年纪大了,越发念叨起从前的事情,让君上伤感,老臣请罪。” 景幸华心中转而一想,最伤感应该是太傅,他们三人,毕竟年少,对于当年王宫里面的桩桩件件,根本不知晓什么,大人们也不说,她们也不敢问。 这些年来,无父无母也早已习惯,无谓伤感什么。 16、梦魇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当晚太傅离宫之后,景幸华便吩咐人拿了一些扶桑酒来。 祖父在世时不许她饮酒,但是景幸华那里肯听呢,除了学业之事不可马虎之外,其他所有的吃喝玩乐,没有人能约束到她,她带着左青鸾和原绣云,从小到大,私底下不知道喝过多少坛酒了。 青鸾打开一壶酒给大家满上:“明日君上不要上朝,今日可畅饮。” 景幸华眯着眼睛笑道:“再好不过了,我们就喝个痛快!” 景幸华虽然爱喝,但是酒量一般,后面喝多之后,就开始胡言乱语不受控制的跟青鸾和绣云絮絮叨叨:“你们知道吗?我曾经做过一个噩梦,梦里面,遇到一个凶神恶煞的夫君,他还有个心上人,我最后被他一剑刺死了。我死了之后,景国乱了,然后,我们就亡国了。太惨了~” 青鸾也喝了不少,脑袋昏昏沉沉的,听到景幸华的噩梦,觉得不可思议,语气不屑的大笑道:“胡说!你是君上,怎么会被人一剑刺死?有我们在你身边,君上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绣云也是喝多了,摇摇欲坠的样子:“就是就是,有我们,还有太傅,君上一定不会遇到凶神恶煞的夫君。况且我们君上,貌美如花,文采过人。” 偏殿内一地的酒坛子,喝得差不多了,三个人都开始胡言乱语,最后就醉倒一片,和衣睡去。 可是景幸华当晚真的做了一个噩梦,梦中,十万清越兵,攻至西都王城,太傅一人站在城门之前,被清越的兵士万箭穿心而亡。 “太傅!”景幸华在睡梦中大喊了一声,连自己都惊醒了。 绣云赶紧过来扶着她:“君上,是不是做噩梦了?”大概知道景幸华做噩梦难受,绣云随即用右手缓缓的给她拍了拍后辈,想让她感觉更好受一点。 只见景幸华惊汗连连,大口喘着气:“太傅~” 绣云即刻说道:“太傅已经回府了,如果有事,肯定会有人来报。君上安心即是。” 等着景幸华闭上眼睛,平息了一下噩梦带来的紧张情绪,绣云拿着软帕一直在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等到心绪平静下去,景幸华才把噩梦跟绣云说了一遍,绣云亦十分不安:“这会不会是什么凶兆?” 景幸华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的回忆了上一世,太傅是在大安四百四十三年去世,她当时在外领兵,收到王宫传来的消息,说太傅是病逝的。待景幸华回宫,太傅已入土为安有半年时间。 这一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噩梦? 绣云认真思考了许久,又说:“会不会是因为太傅对于清越国过于厌恶,非常敌视,君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会如此?” 厌恶?敌视?景国一向与清越国并无来往,虽然她一直也知道祖父和太傅都非常厌恶清越国,甚至听到清越二字,都会露出鄙夷之色。 上一世,她瞒着太傅,说要周游列国,最后在清越停留了两月,被太傅知道之后,当场气的他吐血,他甚至也十分反对景幸华和褚玄夜往来。 为此,景幸华跟太傅闹了半年的脾气没有说话。他称病不朝,景幸华也没有入府探望过。一直到六国军队联盟攻打中州之战的前夕,景幸华托屈慕璇去向太傅示和,请他在她出征期间,坐镇朝堂,太傅才同意了。 那时的太傅,虽然恨景幸华不争气,但终究一身肝胆都为了景国和景幸华。 上一世,直到景幸华被褚玄夜一剑刺死,都不知道为什么祖父和太傅憎恨清越国。 这一世,趁着太傅身体健康,景幸华决定要问清楚其中缘由,不至于再留下和上一世一样的遗憾。 17、愿望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祖宗,我才从太学脱身,你又要我接手这一大堆事情,你这是累死我呀?”左青鸾苦着脸看向眼前累积着的半人高的折子,还有一件件景幸华交代的事情,挣扎道。 “不会累死的,我们青鸾可是梦想要做女宰辅的人,岂会被这些小小朝务难住?”景幸华一脸认真的说道,其实内心偷笑的不行。 趁着左青鸾来不及回嘴,景幸华又继续说:“再说,绣云可是也分担了一半呢!太傅要专心忙太学的事情,那可是件大事,屈慕璇过两日也回来了,到时候,叫他分担些,就不会太赶了。” 左青鸾听着听着,突觉不对劲儿,瞪着景幸华急急问:“祖宗,您要去哪儿?”果然不笨,景幸华嘴角轻笑,看着杏目圆睁的左青鸾道:“自然是更重要的事!” 大安历四百四十年四月初六,是孝仁帝君的寿诞。所以列国诸侯在半月前都收到了来自中州的诏令,景幸华也不例外。上一世,她自恃天纵英才,不愿跟中州那些庸碌之辈打交道,特意称病半年,而派遣惠康伯前去拜寿。实则是,她出发去周游列国去了。 可是这一世不一样了,她要亲自去见一见以“孝仁”留名的大安帝君的真面目,见一见未曾亡国之前的中州,当然最重要的,提前见一见那些日后会成为景国的“盟友”的列王。 因为朝中目前人手不足,所以景幸华将青鸾和绣云都留在西都,自己带了徐司空为首的武将,文臣则带了左青鸾的父亲太史大人左瑞安。 出发前夕,左青鸾和原绣云特意从百忙之中挤出时间来给景幸华收拾行李,这么多年她们三个几乎形影不离,景幸华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们独自去这么远的地方,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左青鸾虽然脸上嫌弃,嘴上也一直嘀嘀咕咕的,原绣云受不住了:“你要是舍不得君上,可以跟君上说,带上你的,反正现在屈公子也回来了。” 左青鸾一听觉得不是不可行,但是想罢又摇了摇头:“我若是去了,指不定你心里怎么念叨我们了,算了我留下陪你。”一听这话,原绣云对着左青鸾做了一个为数不多的出现在她脸上的鄙夷眼色。 “哎,原绣云,我好心留下来陪你,你竟然鄙视我!”左青鸾气呼呼的大声叫嚣着。 原绣云气定神闲:“你没觉得君上这次带的人有点儿反常吗?” “是哦,我也发现了,明明平日里跟魏太尉比较契合,这次却带了徐司空?”左青鸾纳闷。“而且,明明是屈太傅比较端正,但是却带了我爹那个老顽童。看来君上这次是要搞事情呀!” “猜对了,孤这次去中州,就是要搞大事情!”景幸华隔着帷帘一直在听她们拌嘴,到这句话才接了音,只见她从帷帘之后走出,看向两位从小在身边长大的伴读:“青鸾,你不是要做景国第一女宰辅吗?绣云,你不是要做景国第一女太傅吗?这些愿望,用不了多少年,一定都会实现!”景幸华胸有成竹的说道。 这是景幸华十一岁那边,她们三个一起许的愿望,当时,景幸华的愿望是要做大安第一等诸侯王! 18、中州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幸华一行人出发前往中州,她年轻身体好,意志也强,可以不眠不休的赶路,但是她还是要顾念徐司空和左太史等人,于是计划的四日路程,换成了五日半才到大安帝都中州城。 到了驿馆歇息之后,自然要先面见帝君。景幸华带着一众景国的王臣先去大清殿谒见了大安帝君慕容澹。 景幸华下跪,双手作揖,行了一个非常正式的嵇首礼:“景国女君景幸华拜见帝君陛下,愿帝君长乐安康,万寿无疆!”徐司空和左太史等人随同在景幸华身后一起行礼。 景幸华听到头上方传来一道中厚的男声:“景王请起!” 景幸华缓缓起身,站定之后,才缓缓面向慕容澹,是一位面相平和,十分文雅的守成之君。 “景王远道而来,给朕拜寿,辛苦了。”慕容澹也在端详景幸华,他出生的那一年,景国的宣武君景权已经名动大安,他曾见过景权最风华正茂的时候,所以今日也想仔细的看一看,景权亲自选定的继承人到底如何品相。 慕容澹虽然远在中州,但是列国王室的事情,他约摸都是清楚的,只是不细究罢了。二十年前,朝暮王姬一舞惊世,引得多少王侯子孙前去西都求娶。谁能想到,堂堂一国王姬选择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清贫士子做郎君。 那时,他虽已有夫人和几位侧夫人,但是下有几位皇弟经常念叨朝暮王姬的绝色舞姿,于是在一位皇弟的府邸之中,他曾见过景朝暮和景幸华生父的画册,才明白,士子虽然清贫,但有倾城色。 今日一见景幸华,果真是得了父母的好皮囊,如果还能得到景权的谋略智计,那这大安境内,又有何人是她的敌手呢? 大安的朝臣们,因也是第一次见到女诸侯,觉得格外新奇,所以有几人也会出声跟景幸华打招呼,恭贺几句。景幸华虽然少年在景国混账惯了,但是出门在外,景王的仪容倒是端的十足,这让身后的徐司空和左太史不禁觉得,这跟平日里的女君判若两人! 半响过去,动向打探的差不多了之后,帝君开始发话:“好了,众卿家让景王先休息吧,今日朝会就到这里,还有什么话要谈的,等晚上宫宴的时候,诸卿尽兴聊。” “诺。”慕容澹走下帝座,群臣恭送。 大清殿外,景幸华与众臣们一一告别之后,便有宫内的中贵人奉了帝君的旨意,说带景幸华逛一逛大安皇宫。于是,景幸华让徐司空和左太史先回驿馆休息,自己便跟随中贵人在皇宫走了一圈。 中贵人一路引导,有仔细的讲解了每一处宫殿的主人和用处,以及特别之处,全程景幸华都微笑点头,仿佛听的极为认真。 景幸华看着这大安皇宫,跟她上一世住了半个月的大安皇宫,一模一样,但是中贵人讲的那些她还是头一回听说。毕竟她上一世住在这里的时候,是她马踏皇城门,兵围大清殿,那时的大安已濒临亡国,哪有如今的繁荣景象。 “景王殿下,这是空桑殿了.....”景幸华抬头一看,是她前世住过的那间宫室。 “这空桑殿看上去十分气派,请问中贵人,这是何人住处?”景幸华秉着好奇之心问道。 中贵人笑吟吟道:“是三皇子的宫室。不过三皇子成亲之后就住到宫外的王府去了,这里现下空着,只有三皇子夫妇偶尔回宫的时候住一住。”是上一世跟六皇子争权失败被削爵的三皇子? “幸华君上!”景幸华沉思之中,被一个熟悉的聒噪声打断,转身望去,不是凤执是谁! 19、帝姬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幸华一转头便看见了不远处的凤执,站在一群人之中,格外扎眼。 一见他,景幸华的脑壳就嗡嗡作响,凤商怎么派了他这个纨绔来中州,天历皇室不是还有几位端正守礼的王亲吗? 一旁的中贵人见到是凤执等人,于是连忙给景幸华搭话:“景王殿下,原来认识天历的凤世子。”景幸华皮笑肉不笑:“早前,祖父去世,在景国见过一回。” 说话间,凤执已经到了跟前:“女君殿下,你来中州也不写信告诉我,本世子若是知道,一定在中州城门处等你了。”景幸华看着凤执,几个月不见,神色飞扬,满面春风,看来天历的太傅最近备的学业不多。 “咳咳~”一旁有人轻声的咳嗽了一声。凤执听到后,意识到什么,连忙侧过身子,站到景幸华的身旁来。于是景幸华终于看清了被凤执挡在身后的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位宫装华贵的妙龄少女,长眉连娟,明眸皓齿,面容俊俏,体态轻盈,应是慕容家的帝姬无疑。中贵人充分发挥了作用:“景王殿下,这是陛下的云欢帝姬。”慕容欢,不就是前世做了天历世子夫人的那一位帝姬! 景幸华看了二人一眼,倒是一对璧人,般配绝伦。 “云欢给景王见礼。”只见那丽人盈盈一拜,景幸华感叹道,同样是王女,差别还是很大的。 “帝姬不必多礼。”景幸华刚说完,就被凤执抢了话:“大家都是年轻人,就不要在意这些礼节了。”景幸华恼恨间,瞅见那云欢帝姬看凤执的眼神,面含春风一般,心下立即明白过来。 凤执提出大家一起逛,景幸华则说:“本君今日有些累了,先回驿馆休息,就不打扰帝姬和世子的雅兴。”说完就要走,中贵人也连忙转身跟上。谁知凤执这货不依不饶,顺手就拖住景幸华的衣袖:“女君殿下,等等我呗。” “帝姬殿下,凤执今日也逛累了,就先回驿馆休息了,今日多有叨扰,实在抱歉。”凤执对慕容欢加快速度的说完这几句,也不管慕容欢是否听清,就急急跟上景幸华的步伐。 景幸华一把将自己的衣袖从凤执的手中拽出来,不留声色的跟凤执保持几步远的距离。 后头的慕容欢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怔怔的顿了许久。直到贴身宫女上前劝说道:“帝姬,起风了,我们快些回宫吧。”慕容欢眉头轻蹙,声音低落:“回去吧。” 一直到宫城门口,告别了中贵人之后,凤执还在滔滔不绝。景幸华眼见四下已经无人,没有什么要顾及君仪的,才敞开嗓子:“凤执,你能不能稍微安静一下,本君想清静一会儿。” 凤执只是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见到景幸华,有很多事情想跟她分享,但是一下子被景幸华拒绝,突觉委屈:“哦,本世子只是许久不曾见到女君,有很多话想说。” 景幸华剜了他一眼:“凤世子如果有话憋不住,想找个人说出来,可以回去找那个云欢帝姬,她应该很喜欢听你讲。” 凤执闷闷的:“既然阿昭不想听,我不说就是了。” “凤执!”景幸华有些气急败坏! 昭,是景幸华的乳名。小时候只有祖父喊过她昭昭。她长大成人之后,再没有人敢喊她乳名了。凤执不过是偶然间看到她幼时写的一篇赋,署名为昭,才得知了这个名字。 景幸华本想大声警告他,一国之君的乳名,不准他喊。但是抬头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一时心软,又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反应太大了。 “凤执,即便你父君在此,也得尊我一声景王。”景幸华沉色,如是说道。 “是凤执失礼,给女君赔不是。”虽是道歉,但景幸华没从他脸上看出任何歉意之情。 罢了,先回吧。于是景幸华上了自己的马车,不管凤执是否还留在原地发呆。她来中州是有重要的事情,自然没有多的时间跟凤执吵吵闹闹。 19、宫宴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回到驿馆之时,徐司空和左太史已经在等景幸华了。他们大致给景幸华禀告了列国诸王,此次派遣人进入中州来给帝君拜寿,明面上有哪些人,暗地里又有哪些人,有哪些人是一起结伴同行的,又分别住在何处,这几日去拜访了哪些人。 听了半个时辰,景幸华脸上始终没有露出太多的表情,底下的臣子们猜不到自家的君上在想些什么,只有静静站立着,不敢多说话。半年来,他们已经见识到眼下这位主君,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心思沉稳,喜怒不显,君威难测。 “离宫宴开始还有多久?”景幸华开口问道。 左太史立即回答:“还有三个时辰。” “好,那孤先休息,诸卿也下去吧。”景幸华看了一眼众人。 待众人退下之后,景幸华恢复平日里散漫的坐姿,怎么舒服怎么坐。脑海里却飞速的转动着,上一世,她没有来参加这一次寿宴,但是后来听到惠康伯的书信提到到一些事情。 这次除了帝君的寿诞,他还想给自己的女儿慕容欢寻一个好夫君。 可是,慕容欢嫁给凤执,是大安国破之后,凤商怜悯皇室遗孤,做主让凤执娶了慕容欢。 想必中间必定掺杂交错了许多事,今晚就是开局。 长安宫中,鼓乐已起。 左太史坐在景幸华身后,正跟自家君上一一介绍周围的列国使臣,景幸华听之一一颔首,作为回应,其实心里早已心如明镜。左太史介绍的这些人,前世在她周游列国之时,几乎都见过了,什么品性,什么癖好,景幸华了然于胸。 景幸华坐在列侯中左侧首位,她正对面的右侧首位则是慕容姓氏的皇族亲王昭王殿下。再往下一看,天历世子凤执,瑶光世子银华,青阳国世子李达,清越国王长子韩齐,还有一位百熙国世子吴孟安。 前世的六国会晤,原来在这个时候就已经齐聚过一次了。 “景王殿下,银华敬您一杯。”景幸华闻言右手执杯回敬:“银世子有礼。”她抬腕之际满眼笑意,却不着痕迹的将银华扫了一遍。当年传闻,银元世子和凤氏王女的长子,温和中庸,相貌平平,今日一见,传言不虚。 因为她与银华座位被安排到一起,所以整个宫宴,她与银华交流最多。但是她也趁着众人发言的机会,看清了对面的青阳世子李达,和清越大公子韩齐,以及百熙世子。 青阳民风彪悍,男子和女子比起列国更加高大强壮,这李达便是。凤执虽还未及弱冠之年,但是身量已经比常人高出许多,而李达则比凤执还高出半个头颅。凤执肤色白皙,一双丹凤眼狭长外翘,更显得身量纤柔。李达浓眉大眼,宽鼻阔嘴,十分精悍。青阳偏北,与中原文化多有不同,大家讨论之时,他只是跟着众人一起敬酒,不太搭话。 至于韩齐,身体看上去十分羸弱,但是以他庶长子的身份能在列国之中斡旋多年,可见心机深沉。席间众人欢乐阔谈,他虽温润的笑着,但是他的笑意,跟一旁哈哈大笑的凤执却很不一样。前者阴鸷,后者明朗。 百熙世子吴孟安是唯一一位,没有出现在前世六国会晤中的人物,他跟银华一样,性格平淡,只是偶尔的说上几句话,并无精彩之处,故而众人并没有将多余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但是性格如此平平无奇的他,却常年稳居大安美男榜前五位,百姓私底下评论,是个令人叹息的草包美人。 酒过三巡,歌舞暂停。 慕容澹的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国色天香的年轻女郎,一袭鹅黄色古纹双蝶云锦宫装,十分清丽可人。 “众卿家今日从各地赶来中州为朕贺寿,朕心深感欣慰!朕再敬诸卿家一杯,薄酒聊表心意。”慕容澹看上去酒量并不好,但今日也受了诸王们那么多次的敬酒,此刻脸上已泛着红光,眼神略微迷离。 他喝了手中的酒,殿内众人也跟着满杯继续听帝君发言。 “朕有一女,名唤云欢,视为掌上明珠。今已年满十五岁,到了议亲的年龄,朕观看诸卿家中有不少青年才俊,人中龙凤,故而特此说出朕的心愿,希望能促就一段天作之合。”此话一出,底下的人,就像闷了很久的温水一下子就煮开了一样。 帝君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只要是列国的未婚男子,都有机会一搏求取当今陛下的掌上明珠。毕竟论家世,在座谁不是王侯子弟。 果然就连景幸华身旁安静已久的银华,终于也开口了:“陛下,臣仰慕天朝风采已久,愿意许诺帝姬一生幸福快乐。”银华心中笃定,此行最重要的,除了给帝君祝寿,便是求娶这云欢帝姬。早在瑶光之时,父君曾透露消息给他,天朝有意将帝姬下嫁列国之中,这便是很好的机会。 “陛下,臣也代表清越国,向陛下求取云欢帝姬,臣如果得帝姬下嫁,必定呵护珍爱一生。”清越韩齐。 还有谁?景幸华看了一眼凤执和李达,还有吴孟安。见另外三人都没有动作,心中正诧异着,帝君开口了:“凤执,你不愿意求娶帝姬吗?” 凤执正看着戏,突然被点到名字,眼神先瞟了一眼景幸华,见她神色并无异样,于是才面向帝君:“陛下,臣还未到弱冠之年,心性尚不稳定,还需跟太傅专心学习,眼下并无婚娶之念。” 帝君神色倒是并无什么异样,只见那云欢帝姬明显身形一愣,面露惊讶之色。殿内情景一下两极分化,凤执往前看去,站着的众人跟帝君更近些,所以都不敢出声,安静的没有一丝响动。但是凤执身后的那些人,因为距离帝君远一些,就跟炸开了锅一样。 饶是景幸华站在对面,还是听到了一两句“不识好歹”“不知所谓”“狂妄之极”。于是景幸华身后的左太史,冷不丁的来了一句:“还好我们家是女君,不用掺和进去了,不然更说不清了。” 声音不大,但是徐司空和景幸华都听到了,于是徐司空赶紧拉了左太史一把,示意他闭言。 20、联姻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就在殿上的气氛非常微妙的时候,昭王殿下终于开口了:“陛下,云欢是我们的心头宝贝,您何必如此着急呢,大安的青年才俊多如牛毛,我们得好好挑一挑才是。老三,你说是不是?”昭王慕容深看向三皇子慕容时。 三皇子也连忙起身拱手道:“父帝,云欢妹妹着实年少,我们这些做兄长还不舍得她早早出嫁呢!” 这时六皇子慕容许也跟着附和:“父帝,正如昭王叔和三皇兄所言,云欢妹妹我们还想多留几年。” 该有场面话也说了,台阶也铺好了,就等着帝君陛下的态度了。众人皆仰着鼻息,等候帝君陛下的话音:“罢了,是朕喝多了,一时兴起,众卿家再尽兴吧。”说罢畅然笑道,并且看了一眼凤执所在的方向。 宫宴结束之后,回到驿馆之中,左太史仍然还在回味殿上的火光电石的情景:“臣当时真是为凤世子捏了一把冷汗!实在太惊险了!” 徐司空点点头,表示自己也是:“臣虽听闻帝君宽厚,但是却十分喜爱云欢帝姬,今日凤世子这一回算是驳了云欢帝姬的面子,着实年轻气盛啊!” 景幸华正喝着热茶解酒,只见二位老臣都专注着等着她发表言论,不得已放下茶杯,缓缓说道:“凤执的母亲可是帝君最宠爱的妹妹,这件事你们怎么忘了?所以人家有年轻气盛的资本,用不着你们担心。” “哦.......是老臣忘了,还是君上记性好,老臣年纪大了,还是不中用了。”左太史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后脑勺恼悔道。 这下徐司空坐不住了:“太史大人不中用,这数以万计的文书和典籍,都能记住的人,说自己不中用,岂非要羞煞徐某人一介武夫了?” “哎,老徐,我不是这个意思呀,你知道我.....”左太史着急跟徐司空解释清楚,一瞬间忘了面前还坐了一位主君,想起后赶紧闭嘴。 景幸华看他们吵的认真,被他们逗的心情大好:“好了,都回去早点休息吧,明日还有不少事情,我们要早起准备。” “诺。”左太史和徐司空一对冤家一起下去之后,景幸华耳根清净不少。 永怀殿,六皇子慕容许和凤执对坐饮酒。 “你今日一句话可是驳了我皇妹的面子,让我好生为难!”慕容许面上难为情,眼底却含着轻薄笑意。 凤执知他秉性,并不跟他绕弯子:“六殿下,酒量还是如此好,千杯不倒。”声音轻薄带着嘶哑。 慕容许直接笑出了声:“哈哈哈,彼此彼此,凤执三年不见,对这大安皇宫可有陌生之感?” 凤执听闻此言,眉眼却拧了一下,瞬间又舒展开,朗声笑道:“六殿下是在取笑凤执吗?” 凤执的生母,天历国王后,也是大安的承灿帝姬慕容灿,是慕容澹的亲妹妹,慕容许的亲姑姑。当年也是奉旨下嫁给天历世子凤商,凤商很喜欢这位来自中州的妻子,细心呵护,关爱备至。承灿帝姬不久便生下嫡子凤执。 只不过夫君的疼爱,幼子的濡慕,终究抵不过星野城的偏远,和她对中州的思念。于是在凤执两岁的时候,承灿借着探病、祭祀等各种理由长住中州。 凤执幼时对母亲的记忆其实很薄弱,待到凤执十岁以后,还是帝君慕容澹劝导皇妹将凤执接到中州,亲自教养。凤执年少时执拗的很,怎们哄劝都不肯离开星野城,那是凤商第一次对他发怒,最后凤执害怕了,哭哭啼啼的跟着宫人来到中州,一住就是五年。 他没告诉过任何人,他其实很不喜欢中州大安。 “听说你同那景国女君走的很近,怎么你也对景国有意思?”慕容许手里捻着酒杯,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凤执。 凤执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轻笑一声:“的确有意思,景国可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说罢对向慕容许淡漠的双眸,他并不介意激怒慕容许。 慕容澹自然会打算,原意是要慕容许和亲景幸华,如今又想慕容欢下嫁凤执。一儿一女送出去,列国之中,实力最雄厚的两个诸侯国就都攥在手里了,多好的谋算。 可是他这些谋算是为谁呢?他已经年过半百,自然是要为大安的下一任继承人打算了。 显而易见,他选定的继承人并不是慕容许。 “轻言,我说过,只要我们联手,大安境内必定所向无敌,到那时我们各取所需。你不必有掣肘,我也得想所愿。不好吗?”慕容许终究需要凤执这个盟友的,连凤执的表字都唤出来了。 已经很久没有人唤他“轻言”,承灿帝姬在世时喜欢这样唤他,她不喜欢“执”这个字,觉得清绝孤傲。凤执突然想到了景幸华的乳名“阿昭”,想起宫门处她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由得笑意晕染了脸庞。 “轻言?”慕容许见他迟迟未有反应,又唤了他一声。 凤执这才抬头,突然就不想跟慕容许较劲了,于是轻松笑道:“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慕容许得到他的回应,心下安稳,突觉心境敞开许多,端起面前的酒壶给凤执满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来,我们继续喝!” 凤执拿起酒杯,跟慕容许一碰到底。 三日后便是四月初六,这几日除了诸王之间的会面,以及奉召进宫面君,景幸华还额外跟六皇子慕容许盘了一下午的棋。 左太史去见他中州的故友去了,徐司空守了半下午,实在困的很,景幸华也让他下去了,只得自己陪着慕容许研究棋盘。那个下午,是景幸华第一次觉得凤执没那么讨人烦了,因为她觉得慕容许更讨人厌。 又一盘棋杀下来之后,“女君的棋艺果然高超,亏得本宫精修棋艺多年,还是在女君面前败下阵来。”慕容许一脸乖笑。 景幸华自然温婉大方:“六殿下过谦,本君也是得太傅细心教导多年,才略有精进。” 统共下了六盘棋,慕容许一回也没有胜。当然景幸华也不可能让棋,除非大安帝君亲自过来,她或许考虑让其三子。棋下完之后,景幸华送慕容许到门口,慕容许又邀请景幸华明日去永怀殿做客,被景幸华借瑶光世子银华有约推脱,慕容许才作罢。 会友结束的左太史刚进门就看到自家女君目送六皇子殿下,心下纳闷:“君上,这六殿下在我们这里坐了一下午啊?” “嗯了,讨论棋艺。”景幸华不冷不淡说道。 左太史心中感叹,这慕容许找女君干什么不好,偏要讨论棋艺,那不是自讨苦吃。转而又问女君:“君上,那您没有让出一局吗?” 景幸华讶然道:“孤为何要让他?半吊子的棋艺,让几个子也输不出手的。” 在景幸华的心里,慕容家的人就是这样,资质一般,却心比天高。 21、卯时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帝君的寿诞当日,是景幸华在中州过的第五日,依旧是歌舞助兴,吃菜喝酒。不过短短几日,诸王侯之间的关系似乎亲近了许多,有聊不完的话题。 银华本想找景幸华说几句话,但是看到凤执过来了,便走到一边去找慕容许去了。 景幸华好整以暇的坐着,装作歌舞看的很认真的样子,凤执自然而然坐到他身旁:“听说,前儿慕容许去找你下棋了?” 景幸华惊讶于他,竟然在外人面前直呼慕容许的大名,但是也不好管教于他,遂清声问道:“凤执,你明知道帝君和云欢帝姬钟意你,你却在此众目睽睽之下坐在本君身旁,是要至本君于何地?” 凤执明显被她问住了,双眼一耷:“本世子只是过来找女君喝一杯,不至于这么严重吧。而且你竟然顾忌帝君和帝姬的心情了,也不顾忌顾忌我的心情。” 景幸华迎接着外界传过来的眼光,继续保持微笑:“凤执,你适可而止。” 凤执不以为然:“女君,本世子可是在帮你,我若是不过来,那过来的可就是慕容许或者昭王了。”凤执话音刚落,迎面过来的可不就是昭王殿下和慕容许,四人凑一桌。 好不容易捱到晚宴结束,景幸华早早回到驿馆,洗漱完就歇息了。 庭院里,左太史趁着酒意跟徐司空在讨论:“我们君上还是年轻,虽然文韬武略不输他们,但是人际交流,贵族之间的假客套,场面话,我们君上还是没有他们得心应手嘞~” 徐司空是武将,平日里也最烦这些繁文缛节:“不光君上烦,我也烦,真搞不懂这些王公贵族们的为什么特别喜欢办宴会。要喝酒的话,喊上几个朋友,关上门好好喝一顿就好了。” 左太史摆摆手:“老徐,你不懂。这是贵族们的生活方式,已经刻进骨子里了。不过我们君上年轻,也是难为她了。” 次日,驿馆正厅。景幸华坐在主位,左太史和徐司空一左一右。 徐司空正在说话:“君上的意思是,我们今日进宫启禀帝君,明日就要回景国?是否过于匆忙?况且其他国家的使臣都还在中州要逗留一阵子。” 景幸华抬头看他,嗤笑道:“司空,列国诸侯,只有孤和昭王,亲自过来了,其他的国家来的都是世子或者王亲,他们有时间在中州逗留,是因为家里还有一位王君在操持国事,我们景国可没有两位王君。” 徐司空自觉失言,连忙跪下赔罪:“是臣失言,君上赎罪。” 左太史也帮徐司空说情:“君上顾虑周全,徐司空也是一时担心君上的名声。” 景幸华自然也知道:“司空起来吧,孤本没有责怪于你。” 当日,帝君慕容澹听了景幸华的奏请,又念及她初登王位,确实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历练,于是准她先行离开一步,并且遣三皇子亲自送景幸华出了中州城门。这让永怀殿的那位殿下,拉着凤执又控诉了一番。 中州城外,左太史坐在马车上,透过帘子看向外面的天空,感叹中州的气候温润,正是好时节,倒是徐司空是行军之人,敏锐力异常:“这时节,白天气候宜人,晚上怕是要起大风,会突然变冷。” 景幸华坐在前面的马车,听到二人的言论,粲然一笑。 四月初九,帝君赐婚云欢帝姬和瑶光世子银华。这在皇室本是个好消息,虽然对于景幸华而言不痛不痒。 就在瑶光王室和大安皇室沉浸于喜庆之时,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正是因为这件事,列国的纷乱首次拉开序幕。 四月十六,瑶光世子银华满心欢喜的在回瑶光的路途中,被人杀害,当场身亡。而另一边,清越王大公子韩齐也是在回国途中,被人刺杀,身受重伤,命悬一线,但好在保住了性命。 奉元殿中,景幸华着实吃惊不小。这一趟中州之行,除了她,竟还有其他人想要搅动一番风云。 “君上,我们就晚了一个时辰,到的时候,奚平原和草峖堂已经先被人下手。”王室暗卫息猿冷静说道。 “可查清了是什么人吗?”景幸华目光凌厉,凛声问道。 “查清了,是永怀殿那位。”息猿笃定说道。 景幸华沉吟许久。就在昨晚,瑶光世子死在了奚平原,清越王长子在草峖堂被人暗害九死一生,且都在昭国境内。 这一晚过去,慕容澹的大好局面彻底被破坏掉。 虽然这就是景幸华想要的结果,但到底是谁跟她想到了一处呢? “罢了,既然有人替我们动了手,此事就到这里。接下来,大安怕是不会平静,我们作壁上观就好。” “诺。”息猿随后退下。 景幸华想到了慕容许,真是个好助力啊! 永怀殿,慕容许着急的走来走去,凤执被他转的头晕:“你别转了,我头晕。” 慕容许赫然停住:“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本宫明明要杀的是韩齐,怎么最后死的是银华!”声音异常愤怒。 “我说殿下,杀人可不件光彩的事儿,你有必要喊的这么大声吗?”凤执见他如此沉不住气,出言提醒。 “下面人办事出了错,慢慢细查总能查到。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错误的后果已经造成,殿下需要思考是否真的将自己摘干净了,以及接下来的乱势之中,如何获取对自己有利的资源。”凤执一番话下来,慕容许终于安静了。 “对对对,还是你冷静,本宫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怎么办?”慕容许虽然嘴上说着要冷静,但是身体却很诚实的瘫坐在地上。此时,永怀殿只有一盏宫灯照明,整个殿内的光影线条非常明显。凤执和慕容许的影子映在宫壁上,一站一坐,格外醒目。 当晚帝君和昭王在太极殿也谈了个通宵,天快亮的时候,昭王才出太极殿,殿外的宫人眼力极快,连忙过去搀扶住眉纹深深的昭王殿下。 帝君宿在太极殿软榻上闭目养神,一个时辰过去,仍无睡意。 于是干脆睁开眼,问了一下随身的宫人:“什么时辰了?” 宫人本来正打着盹儿,帝君一出声,让他猛然惊醒,连忙看了一眼屏风旁边的沙漏,又快速瞅了一眼外间的亮光:“回陛下,刚过卯时。” 慕容澹看了一眼外间,深觉乏力又毫无睡意。 “传三皇子、六皇子、凤执、还有神官长使和少使来见朕。” “喏。”宫人原本就躬着身子听候帝君的旨意,听完之后又向前鞠了一躬才下去。 22、势弱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国重明殿,景幸华正在奋笔疾书处理堆积的政务。 青鸾一边梳理文书,一边在说外面的消息,说的正起劲,景幸华停下手中的羊毫,冷不丁的来了一句:“你说,现在大安和昭王将瑶光世子的死因推给了清越?”好家伙,脸皮忒厚! 银华死了,还被人摆了一道。 左青鸾眼珠子向左转动,想了想:“嗯呀,说是清越王长子对瑶光世子求娶云欢帝姬一事,怀恨在心,所以对瑶光世子才狠下杀手。” “可是韩齐也受了重伤,这笔账清越国君跟谁算?”景幸华心中思量,难不成银华和韩齐互害? “反正现在清越那边拒不承认杀害了瑶光世子,清越国君连上三道折子请帝君主持公道。”青鸾道。 “昭王就置身事外了吗?这俩起事件可是都发生在昭国境内。”景幸华讶异于慕容澹对于慕容深的态度,竟如此维护! “君上,清越国势弱呀,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只要我们景国没有牵连其中就好了,不管帝君如何平息此次纷乱,这是慕容家和清越国君的事情。”左青鸾想的很独一,她只愿景国和景幸华安然无恙就好了! 可是景幸华一句话点醒了她:“乱世之中,我们如何能独善其身?你忘了,现如今我们已是瑶光的姻亲。瑶光世子死了,瑶光国君如何肯善罢甘休?清越虽然势弱,但是这么大的罪名怕也不会轻易认下。”事情发展到如今局面,真正的元凶已无人纠察,重要的是有人需要给银华的死,一个交代罢了。 “君上,那我们怎么办?如果局势真的乱起来!”左青鸾毕竟只有十七岁,还很年轻,着急的看向景幸华。 景幸华冷冷不语,这局势纷乱本就是她要的结果,前世四国背叛与景国的盟约,转投清越国,他们是如何一起联手灭了景国的场景,景幸华时刻铭记于心。 如今她既重生,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不过短短数日,瑶光八万大军已经兵临清越的边境,危急关头,帝君陛下却重病在床,此事交由庆王调停。因为银华死在昭王境内,所以此次昭王全程为了避嫌,都没有出面,于是平日里并不得帝君重视的王叔庆王被推到了前面。 重明殿中,景幸华和众臣正在商议是否出兵相助瑶光一事。瑶光国主银简亲发国书一封,祈愿景国看在婚盟的份上,出兵相助瑶光。朝中的臣子,有赞成的,自然也有不赞成的。 景幸华出兵,倒不是多想帮助瑶光国主讨回公道,她只是想早些见到清越的王城罢了。她要亲征,朝中大臣,包括太傅和左青鸾都是不同意的,但是景幸华一向独裁惯了,他们也拦不住。 徐司空亲率三万精兵前往清越的边境与瑶光军队汇合,景幸华交代国事也需要两日,所以延后出发。奉元殿内,景幸华正在给暗卫息猿交代一些事情,宫人在门口禀报:“君上,太傅求见!” 景幸华停顿一下,示意息猿先下去,自己则坐在主案上:“宣太傅!” 话音落下不久,就见到太傅步履匆匆的走进来:“君上是否要亲征清越?”屈太傅现下最关心便是此事。 景幸华也不瞒他:“太傅,孤王心意已决,此次亲征清越势在必行。” 屈太傅嘴角抽动,想说些什么力争景幸华留在景国王都,但是他看了看明堂上的女君,已然风华正茂的模样,再不是当年顽劣的小王姬了。 景幸华也在看着屈太傅,看他眼神激烈欲要说些什么,又随后神色暗淡下去不发一言。一瞬间她竟觉得太傅也在逐渐老去,就如同祖父一样。于是她放慢了声速,声音也柔和许多:“太傅,孤已经长大了,且此次亲征,孤多半只是前去观望而已。帝君已派庆王调停,战事不一定起来,就算真的打起来了,孤是一国之君,有数万将士作为保障,断不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太傅不必担心!” 屈太傅何尝不知,只不过爱护心切罢了:“可那是清越,君上应该要离清越远些距离才好。” 景幸华眉眼挑动,觉得时机到了:“太傅,孤在中州的时候,去拜见了一些祖父的故交,听说了一些事情。” 屈太傅突然神色激动起来,眼神颤抖:“君上,去见了谁?又听到了什么?” 景幸华知道的并不多,只是晓得了母亲在年少时也曾游历过清越的一些名城,结识了一群朋友,其中或许包含她的生父。 “孤知道的并不全面,所以今日才问太傅。幼时,王祖父和太傅不肯告诉孤,可是如今孤已经成人了,想知道一些事情,还是可以知道的。”别人或许愿意说,可是景幸华还是想听太傅告诉她的那个故事的版本。 “君上,知道太多伤人伤己,并非好事。”屈太傅目光凄冷。 “可是孤就是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你们越不想让孤知道,孤却越想知道。”景幸华正色道。 景幸华所带的大军行至启明山的时候,突降大雨,连下了几日,大部队不得已原地扎营休息。 “君上,您曾说过,此次战事不一定打起来,就算打起来规模也不会持续很久,您又何苦赶着这一趟亲自过来呢?”左青鸾站在景幸华的身后,给她撑着一把巨大的雨伞,以免她淋雨受凉。 景幸华看着大雨倾注而下,眉眼之间尽是不耐烦,听到左青鸾的话,才舒缓了一下燥郁的情绪,却也并不回答。此次相助瑶光,原本只打算出兵四万,徐司空已经带了三万精兵前行一步,此刻已经与瑶光军队汇合了。 景幸华亲征本来只打算带一万将士随行,只是不知道为何,临行前夕,景幸华突然改变主意,带了两万将士。而且,左青鸾很明显的感觉,景幸华这几日情绪不佳,表情基本都是冷漠的。 这时,突然有两个士兵冒雨前来求见景幸华,说是有要事禀报。 左青鸾看景幸华没说话,于是对着两个士兵吩咐道:“有事快说吧,女君在听。” 两位士兵,有一位随即向前两步,拱手回答:“启禀君上,刚刚暗卫飞鸽传书,庆王殿下途经山路,路遇飞石,一行人大多被石头砸伤,恐难以前行了。” “庆王殿下可有受伤?”左青鸾快速问道。 “庆王殿下乘坐马车,被石头砸伤的最为严重,好在随行有一位懂得医术的侍卫,暂时保住了性命,只是无法前往越康城了。”士兵朗声道。 这场祸事怕是免不了了,左青鸾心道。 “孤知道了,下去吧。”景幸华冷冷道。等两位士兵走远,景幸华才问左青鸾:“大雨明日若停,我们还有几日到越康城?” 左青鸾沉吟道:“两日即可到达越康城。”说罢看向景幸华,觉得自家君上的心思越发捉摸不定。 23、清越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越康城楼之上,褚玄夜一身玄衣披甲,神色冷峻。 “将军,我们派去青阳求援的使臣还没有消息传回,前方瑶光的大军已经蠢蠢欲动了,身后还有天历和景国相助,我们此战...”副将虽也曾常年征战在外,但是对于这等阵仗还是头一回见。 清越兵力本不强,这些年世族之间内耗更加剧了国力空虚,从前欺负一些周边小国尚可以应付。可这一次,瑶光硬要将世子之死安在清越的头上,联合姻亲三国齐聚,兵临越康城。 褚玄夜得到清越王的旨意,不得已派使臣前往青阳求援,并且表示愿意许下任何条件,只要青阳可以出兵。然而,七日已经过去,青阳的消息迟迟未传来。 “怕什么,本将军还在此,越康城破不了。”褚玄夜冷着一张脸,正经说道。 副将听闻此言,便吞下了准备要说出口的话。或许他应该相信,有褚玄夜在,越康城一时半会可以撑住,至少可以撑到青阳派兵,或者大安第二次派出调和的使臣。 “可明日,便是瑶光给出的最后期限,我们不交出大公子,他们就要攻城了。”副将还是提醒了一句。 闻言,褚玄夜目光如炬的瞪了副将一会儿,示意他闭嘴。 “王室养兵千日,就是要我们大难临头之际,出卖自己的主子吗?这些年我们抛头颅洒热血,为的就是忠君和护民这两件事,好儿郎顶天立地,岂能畏缩?”褚玄夜言语厉厉。他虽与大公子韩齐在政治立场上,并不相同,时有争执,但是褚玄夜清楚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他亦非公私不分之人。 副将被他喝住,不敢再说话,只有静静立在一旁。 旁晚时分,景幸华亲自统领的两万大军,先被徐司空接应上,然后去营地大帐见了瑶光的主将玄纪。令景幸华意外的是,除了玄纪,她还见到了凤执。 “女君殿下,许久不见!”或许是在这边疆埋骨之地,凤执倒是很难得收起了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许久不见,凤世子安好!”景幸华平淡开口道。 “此次我瑶光国世子遇难,兵发清越,得景王和凤世子亲自前来相助,玄纪替我们国主感激不尽。”玄纪神色严肃,非常正式的给他们二人鞠了一躬。 景幸华和凤执未觉不妥,便坦坦荡荡的受了他这一拜。 更深夜沉,营地仍然火光通明,明日便要开战,今晚很多人根本毫无睡意。 凤执来找景幸华,见她也没有睡下,于是二人便聊了一会儿。 “本世子倒是没想到君上亲自前来了,一路奔波,可还习惯?”凤执看着天边的半月,问景幸华。 “孤年少继承君位,想多经历一些战事,多攒一些胜仗,来稳固君位。”景家先祖就是马背上历经百战,以军功挣来的爵位,景幸华的骨子里刻着这些。 “世子是为什么要亲自来一趟?”她眼里看到的凤执,一向锦衣玉食,似乎不太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还不是因为我老爹,收到我姑母字字带泪的信件之后,忙不迭的整理军队,就派我过来了。我那日刚从中州回到星野城,坐下不到半个时辰,就披甲上马来到了这个破地方。”凤执闷闷的道。 景幸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有些纳闷,凤执又补充了一句:“我姑母就是银华的母亲,瑶光的王后。”又是王族之间的联姻。但景幸华记得在中州之时,凤执与韩齐说的话,比银华还要多,可见他们表兄弟二人关系平淡。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凤执突然认真的看了景幸华一眼,语气幽幽:“听说这一次银修也来了清越,不过他率领的军队不在越康城,在南面的小皋甸,战争结束之后,想必你们应该能见上一面。” 景幸华在见到徐司空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此事。虽然此次出兵是因为银华死了,但是景国的臣民,只记得跟自家女君定亲的是银修,所以只要是银修的消息,基本上都会打听清楚,并且详详细细的回禀给景幸华,也不管她爱不爱听。 “此事我已经知晓,不劳烦世子操心。明日就要开战了,我们早些休息吧。睡不着,闭目养神也是好的。”说罢,景幸华侧头示意一下,便回到了自己的营帐,留凤执一个人在原地怔住也不作声。 快要进入夏季,天亮的很早,寅时已经破晓,景幸华还闭着眼睛,战鼓已经在擂动。她快速走出营帐,左青鸾和徐司空都在等着她了。 瑶光和清越的第一场战争已经发起,而景幸华知道,这也是乱世开启的序章。 战鼓如雷鸣的声音,战马被利刃捅伤嘶鸣的声音,战士们搏杀呐喊的声音,战旗被东风呼啸掠过的声音,全数被交织在一起,景幸华骑在马背上,被将士们围在中间,层层保护着。 她看着前方战场有清越的士兵,有瑶光的士兵,有天历的士兵,有景国的士兵,各方都有人倒在刀口下,又有人在前赴后继撞上刀口,这便是战争,这便是战场。 硝烟四起,呐喊声不绝。前世经历过的,今生又要重新经历一遍了。景幸华眼中的乱世,景国的士兵不将刀口插进别人的胸膛,那么别人的刀尖就会插进景国人的胸膛。所以她要踏破这乱世,重塑四海升平盛歌。 不知过了多久,人影越来越少,原来是清越国守城士兵不敌联军,已经有计划的退回城内,景幸华在人群中寻了一眼,看到了战场中央的凤执,还完完整整的站立着,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此战结束,景幸华旁观了一场胜战。 联军十五万人,对阵越康城的有八万之数,其余七万在小皋甸由银修统领着。今日景幸华观战,越康城的守军不足五万,自然不是对手。 “但是城中有个褚玄夜啊,此人号称是清越的常胜将军,斋情先生曾赞誉他是“小吕清将军”,有他守城,玄将军想要三日之内攻下越康城怕是不容易。”在玄纪提出三日内攻下越康的时候,凤执随即说到了褚玄夜。 景幸华虽然没有帮腔,但也是赞同凤执的见解的。吕清将军和玄纪将军都被世人并称为“四大名将”,景幸华和凤执都想见识见识,“小吕清将军”对上玄纪将军,能有几分阻力! 24、援军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此次联军由玄纪总领,这是景幸华和凤执都没有异议的。 即便重活一世,景幸华依然折服于玄大将军的兵法谋略,用兵如神。看着行军布防图,就连凤执这样的纨绔公子都连连称赞。 可最终,他们也没有三日内攻下越康城,无他,青阳五万援兵到了。 “青阳本是游牧民族,族人个个骁勇善战,有青阳相助清越国,两方交战,就不是只看人数这么简单了。”徐司空郑重其事说道。 他说完这话,账内的其他几人,玄纪将军,景幸华,凤执,左青鸾都没有接话,算是默认了。 良久,站在布防图前面的景幸华开口:“非也。诸位可曾想过换一种方法?” “景王殿下,我等愿闻其详。”玄纪急声问道。 景幸华转过身来,看了众人一眼之后,说道:“孤王,刚刚仔细看过了布防图,如今这番情形,三日攻下越康城不可能,但是清越又非只有越康一道防守的城池。诸位觉得呢?” 凤执似乎已经会意:“女君的意思,反其道而行之?” “对!清越和青阳如今的兵力大部分集中在越康,小部分在小皋甸对阵的临赤,但是清越还有一个城防要镇,叶城!”景幸华说出“叶城”二字,心里只觉得无比痛快,原以为要先攻下越康城,才能抵达叶城,现在想来,直接拿下叶城岂不更快? 凤执和左青鸾都是跟景幸华年龄相仿的青年人,自然赞同她的冒险做法。但是对于玄纪和徐司空等老将而言,还是以稳重居多。 “君上,若是我们这边大帐贸然撤军,是否太过冒险?”徐司空谨慎道。 “是的,现在我们占据高岭作为驻军营地,有地理优势。如果敌方一旦发觉我们人数在大批次减少,反扑一口,届时我们大部队人数在集中迁徙,又没有地理优势了,武力不便施展,恐怕有损战斗力啊!”玄纪也担心道。 “我们并非大部队迁徙,攻打叶城的前提,就是我们要留下足够的人数应对越康城的敌军。叶城虽是清越的边防要镇,但驻守军队并不多,三万精兵足以!”景幸华信誓旦旦说道。 本以为能够得到众人的认可,但是:“君上何以得知,叶城驻守军队并不多?”徐司空即刻问出,眼神疑惑的看着景幸华。 景幸华被这突如其来的疑问句,问倒在了原地,她要如何解释,这是她前世的经验之说,但却真实可信。 “叶城是清越的文化古都,经济开放,读书人比较多,与我天历国一直都有经商往来,这点本世子相信女君的判断,叶城的守军虽有五万之数,但是真正能守城的士兵不足四万。所以,若我们抽出三万精兵,三日可以攻下叶城!”凤执替景幸华说了。 景幸华本来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听到凤执的话语之后,立即点点头:“是的,就如同凤世子说的一般,孤王也是这个意思。” “可是三万精兵由谁统领出发去叶城呢?”左青鸾听懂了安排之后,想到了这个问题。 众人还未及思考领兵人选,景幸华率先说道:“孤王亲自去叶城,徐司空留在这里。”话音刚落,众人都齐刷刷的看向景幸华。 毕竟众人只知道,景幸华去年十月刚继承君位,距离今时今日不过半年,年纪轻轻,又不曾经历战事,此刻她说要亲自领兵,大家自然是会产生质疑的。 干咳了几声之后,玄将军开口劝道:“景王殿下,虽然玄某知晓宣武君生前百战百胜,在打仗方面,是玄某的前辈。但是殿下千金之躯,玄某实在不敢让您以身涉险啊!”。 景幸华嘴上冷笑了一声,说白了,就是玄纪觉得她是个年轻女郎,不值得信任罢了。但是搞定不了玄纪,她就不是景幸华了。 “孤王自知不经战事,未有全胜的把握,所以想邀请凤世子一同前往攻打叶城,不知凤世子是否愿意助孤王一臂之力?”景幸华一脸真诚的看向凤执,实则已经拿捏住了局面。 玄纪脸色一白,这些年,景幸华和凤执混世魔王的名声,他虽在瑶光,但是也早有耳闻,偏偏如今,两个混世魔王,他今夜都遇上了,所以他毫无办法,不得不妥协。 “本世子向往叶城已经许久,愿意同女君走上一遭。”凤执朗声回应,嘴角轻扬。 于是景幸华带着凤执和左青鸾,率领三万精兵,连夜前往叶城移去。而玄纪将军和徐司空,还有凤执带来的天历国将领刘冰则留守在主营地率领剩余的七万兵马,佯装继续攻打越康城。 因为要在褚玄夜反应过来之前攻破叶城,所以他们连夜行军,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叶城。等到叶城的驻军将领反应过来的时候,景幸华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攻势一触即发。 但是先礼后兵是景幸华的一贯作风,她派使者给叶城主将送了一封书信,信中说明给对方一个时辰考虑,献城还是守城。一个时辰后,如果没有回复,她便立即下令攻城。 “这叶城守将方剑明是个读书人,前几年才调来叶城做参将。文人事武,到底是清越王君那个庸君才能做出来的事。”凤执的语气不无轻蔑之意。 “世子,你可知道文人风骨,书生也可以挥斥方遒?”景幸华知道方剑明这号人物,是个铁骨铮铮的真汉子,她其实早已知晓方剑明不会献降,但她却也愿意给对方多一些时间准备。“贸然进攻,胜之不武。我们就等上一等吧。”景幸华看着前方巍峨壮丽的叶城,从容自若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景幸华问左青鸾。“申时。”左青鸾立即回道。景幸华看了看天色,然后说:“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准备准备,酉时一到便即刻攻城。”左青鸾连忙问道:“万一叶城将军愿意献降呢?” 景幸华淡淡笑了一声:“清越国的其他将军可能会,但是方剑明不会。下去传令吧。” 左青鸾“诺”了一声,即刻下去传令了。 25、叶城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一个时辰内,叶城的守成将士纷纷集合在城墙周围,弓弩箭氐也都准备好了,景幸华远远观去,心下觉得,方剑明虽是个书生,但总算也读过一些兵法。只是他面对的是景幸华的三万精兵,犹如螳臂当车。 酉时到了:“攻城!”景幸华一声令下,两军对垒开始。 景幸华骑着宝马冲在了最前面,手执削铁如泥的宝剑,剑锋所到之处,鲜血横溅,哀嚎不绝。左青鸾第一次见到战场中的景幸华,只觉得看的呆住了。 她作为景幸华的伴读,陪她习文,也陪她习武,她知道景幸华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皆有涉猎,甚至可以说是样样精通。但是她毕竟未曾见过景幸华的长剑沾染鲜血,所以她一时间没办法突破自己的心里妨碍。 这一次随军,景幸华只是让她在军队之中观战,并不让她出列,可是她的眼光一直在战场中的各个方向寻找捕捉景幸华的身影。 战争一直持续了几个时辰,天色已暮,双方都点燃了火把照亮,以免误伤自己的同胞。 左青鸾已经看不到景幸华的身影许久了,蠢蠢欲动就要骑马跑去安全范围之内,旁边的士兵阻止了她:“君上说过,不让左大人离开我们的保护范围。” 左青鸾心里焦急,哪里管的上士兵说什么。趁他一个转身的时候,直接策马奔了出去,她要去寻景幸华,她手中也有宝剑,可以保护自己。 战场的某个小围层中,景幸华和凤执二人,被几十个清越兵困在一处。 凤执扫了一眼,语气不屑:“区区几十个人,也想娶本世子的性命,简直可笑!” “世子,这个时候,这种话就不要说了吧,万一不小心就应验到自己身上了。”景幸华说。 “女君怕了?”凤执笑问。 “呵,本君手中的宝剑,可没有怕过谁!”景幸华不再与凤执啰嗦,继续突围。这些清越士兵受了方剑明的命令,因为大军的防守力不敌景幸华的军队,所以他们临时采用擒贼先擒王的策略,预想先拿下景幸华或者凤执,来逼迫景国退兵,可没想到这两位尊驾如此骁勇善战,围住快半个时辰了,也不见他们的战斗力有削弱,反而是外围叶城的守城将士倒下的越来越多,已经无法给他们维持这个围攻的局面了。 景幸华和凤执二人,杀的正起劲,突然听到城墙上传来阵阵的锣鼓声,是清越兵发出的收兵信号。果然,就连身旁围攻他们的士兵也快速退下了,很快就不见人影,景幸华和凤执自然也不会去追击他们。 清越兵退离战场之后,战场上只剩下景幸华的军队,左青鸾骑马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景幸华。 “君上!”于是急急策马跑过来,又快速翻下马奔向景幸华,赶紧抓紧她,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 “你家君上没受伤,不用太担心。”凤执看着她那着急的模样,赶紧说道。 左青鸾听罢松了一口气,只是她借着火把的微光,将景幸华前前后后看了个遍,实在分辨不出,她披甲上的血渍,到底是士兵的还是她自己的。 回到营地,清洗干净之后,景幸华又被左青鸾拉着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伤处之后才放心。 今日首战,清越兵死伤合计八千左右,景幸华这边约摸三千左右。清点完成,景幸华才去休息,已经是后半夜了。凤执调侃说,她跟常年行军的男子一样能熬夜。 景幸华想着自己前世,可不就是经常半夜行军吗? 次日,大帐。 凤执在解析军情:“经过昨夜一战,我们没有当即攻下叶城,今日之后,他们都有防备了,恐怕已经派人去搬救兵了。” 景幸华冷笑道:“凤世子,野心不小啊,还想一举攻下叶城?本君可没抱这样的期望!”说完,眼底笑意更深,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来凤商的战绩了。恐怕今日即便凤商在此,也不敢说一句,一战就打下叶城的妄语来。 这凤执果然是年少轻狂,不随他爹凤商,反而很像前世的景幸华,这让景幸华对凤执不由的又看顺眼了几分。 凤执听了景幸华的揶揄,不明觉厉:“怎么,本世子又没有说错!” “没错没错,是这么个分析法的。世子吃早餐了吗?要不我们边吃边聊?”景幸华看到左青鸾正好端着早餐进来。 “行吧,那先吃,吃完我们再分析今日如何攻打叶城。”凤执放下手中的战线图,然后坐到景幸华的身旁,拿起一个白面馒头啃了一大口。 景幸华脑子里在想凤执刚说的话,今日若还不攻下叶城的话,最迟明日援兵就会到了,届时他们再强攻,兵力就不足了,本来他们是占据优势的一方,反而会处于劣势。 所以今日势必要拿下叶城。 今日开场,左青鸾亲自擂鼓助威,为士兵打气。两军厮杀过半,只见叶城的城楼上,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城楼上的弓箭手忙于救火,高处的第一道防线溃败。 没有了弓箭手帮忙击退景幸华的军队,平地上的清越士兵明显战斗力减弱,敌弱我强,正是进攻的大好时机。 凤执快速走到景幸华的身边:“女君果然好计策,火攻原来还可以这样用!” 叶城是名城,除了文人的才气和名气,更以盛产良木秀林闻名于列国。这叶城城墙虽高,看似不易攻破,但是景幸华知道,那城楼之上,依照叶城人的习惯,砌满了古木为防护栏,只要浇上火油,便会自上而下的燃烧起来。 昨晚睡觉之前,景幸华特意吩咐了息猿带领一队轻功了得的暗卫,夜袭了叶城的一支小部队,化作是叶城的守城士兵,为的就是在两军交战之际,点燃这熊熊大火。 果然,火势越来越凶猛,不到半个时辰,叶城的城门便由内而外的破开了,此战已经胜利在望。 左青鸾的擂鼓声不绝,将士们越战越勇。随着景幸华的一声大喊:“杀!”将士们滚滚如卷尘杀进叶城内部。 大安历四百四十年五月初六,景幸华攻据叶城。 26、短兵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褚玄夜得到求救的信号,领军赶到叶城的时候,只见到了城门外横列的一排叶城守将的尸体,为首的便是方剑明。 褚玄夜自觉来晚一步,心中愧恨,而悲恸不已。只见他扶鞍下马,缓步走到方剑明的尸体旁,跪下身来,发抖的右手去掀开那白布之下,是方剑明没有血色的脸庞和紧闭的双眼,冷冰冰的躺着,一动也不动,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剑痕,可以看出是被人一剑封喉致死。 还有身旁的一横排的尸体,十几位将领,都是褚玄夜相熟的袍泽。褚玄夜的副将们看到后,深觉惊惧,也同褚玄夜跪在一旁,全体默哀无言。过了许久,一阵冷风吹过,吹落褚玄夜眼角的泪珠,掉在地面上。 褚玄夜终于从悲痛中清醒过来,他抬头看到了城墙之上,一男一女,皆是玄衣披甲,迎风而立,身姿飞扬。 景幸华和凤执同样也在看着褚玄夜,看着他跪了多久,就是悲伤了多久,景幸华本应该心里觉得痛快,但是想到这几十条人命跟景国的几十万条人命相比,褚玄夜此刻的痛跟她前世的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褚玄夜这一次恐怕要恨上你我,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凤执看了看褚玄夜身后的大军,约有三万之数。 “城都攻下了,仗也打赢了,本君为何要管一个敌国将军恨与不恨?”景幸华冷言冷语,脸上不见任何表情。“传令下去,清越援兵已到,进入备战状态,要应对褚玄夜的随时进攻。”景幸华对身后的副将快速吩咐道。 兵贵神速,褚玄夜自然也想在景幸华他们的援兵到来之前,夺回叶城,所以接连发起了两场战争,却都没有讨到什么好处。甚至褚玄夜本人还被景幸华一剑射中肩臂,负伤落下马来。 可是褚玄夜就是褚玄夜,即便自己都已经受伤,却仍然下令继续夺城,决心丝毫不减。 五月初八日傍晚,三国联军的援军到了,来者正是瑶光国的二公子银修。银修率领三万瑶光兵在战线最外围,褚玄夜的三万清越兵在中间,而景幸华和凤执高据城内。 若此时银修即刻发起战争,褚玄夜的三万大军便是全军覆没的局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日之内,清越王,瑶光国主,以及大安帝君的国书都到了银修的手里。 倒也不是特意给银修的,只是因为银修拦着在外围,国书进不到里面罢了。 五月初九的响午到了,景幸华和凤执在城楼上观望着,战事却迟迟未响起,不知银修那边的情形如何。 凤执说:“这一个晚上和半个上午都过去了,这瑶光二公子在玩呢!”凤执想着若是自己掌握这大好局面,早就开战了。 景幸华也觉奇怪,可就是没有动静。 银修此刻也正难下决断,他手握三封国书。大安的国书是给景幸华的,瑶光的国书是给他自己的,清越的国书是给褚玄夜的,他一一看过,却是同一个意思,就是让他们三方止战,议和。 或许是自己看的太久了,一旁的副将提醒:“二公子,已经午时了。” 银修听到后抬头,却并不说话,脸上也无任何表情,只是两个眸子墨的深沉。 一会儿,银修开口:“拿着清越的国书,去见褚玄夜。” 副将立即答应:“诺,某将这就去见褚将军。” 一个时辰后,景幸华和凤执在叶城外,见到了银修和褚玄夜并驾齐驱,而各自率领的军队都驻扎在三公里之外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走向。大清殿的那位陛下,终于还是躺不住了。 “开城门!”景幸华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跟守城士兵说道。 凤执想下去迎一迎他们,但是不见景幸华动步子,于是劝说:“君上,您就算不待见褚玄夜,但是瑶光的二公子,您总得迎一迎吧。” 说罢,拉着景幸华的衣袖就往城楼下走去。景幸华被他抓着,心里不痛快,于是狠狠的甩开他的手腕,自顾自的走下去。 重生之后,她再一次近距离的直面了褚玄夜,竟然是在叶城门外。她不看褚玄夜的脸,都能感受到他眼神里的恨意。凤执简略的跟凤执和银修都打过照面之后,银修拿出了一封国书,是大安帝君给景幸华的。景幸华随手接过,一瞬间跟银修四目对视了一眼。 他们订婚已有大半年,但还是第一次见面,却是在战场上,真是耐人寻味的初见。 进城之后,四人聚在叶城的清梧台,商议后续。既然大安帝君的调停书已经到了联军的手上,那么此战只能到这里结束了。 清越国君给褚玄夜的国书,便是愿意跟瑶光议和,条件可以洽谈。而瑶光的国书也表示,愿意看在大安帝君的面上,接受清越的洽谈。所以,不日便会有清越王的使臣,从王都扶桑城出发到达叶城议和。 于是他们几人,不得已都留在了叶城,清梧台的主事给他们都安排了各自的住处。 景幸华带着左青鸾住在东院,刚卸下战甲,左青鸾就鬼鬼祟祟的跑到景幸华的衣架前面,意味深长的笑道:“君上,您等会儿要去见一见二公子吗?”不用问,她说的二公子自然是银修。 “战事刚结,这件事还没出结果,孤没有那个兴致!”景幸华心里确是如此想的,而且银修的品性和相貌,她前世也见过,与今生并无不同。她并不想在这个紧要关头,掺杂一些私事进去。 第二日景幸华出门的时候,在门口碰见了凤执和褚玄夜,她觉得应该不是巧合。看到她的到来,凤执和褚玄夜停止了交谈,都齐齐看向她。前者目光带着温暖笑意,后者则是冰冷的寒光。 景幸华走上前去,等着他们二人给自己见礼。 “见过女君!”凤执微微躬身。 “见过景王!”褚玄夜双手抱拳。 “凤世子和褚将军有礼!”景幸华敛衽回道。她想知道凤执跟褚玄夜在聊什么话题,在看到她之后就不聊了。 “凤世子和褚将军是旧相识吗?”景幸华笑问二人。很明显二人都停顿了一下,凤执很快换上笑脸,开口:“之前在中州的时候,见过面。”凤执知道景幸华不待见褚玄夜,但是他也不想诓骗她。 倒是褚玄夜更为直接:“凤世子可否回避一下,褚某有句话想单独跟景王说。”说完这话,三人之间的气氛倏地一变。 果然凤执粘人的功夫只用在了景幸华一个人的身上,对着褚玄夜的要求快速接受,并且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现场。 凤执走远了,景幸华就好整以暇的看着褚玄夜,等着看他要说什么话。只见褚玄夜面无表情的道:“景王殿下,方剑明和叶城阵亡将士的命,褚某记下了。” 他说完,景幸华本来想回怼一句话来着,没想到褚玄夜直接转身就走了。留景幸华一个人在原地,她回头正准备喝住褚玄夜,但是却看到了前方的银修,静静的等在不远处。 嗯,今日不宜出门? 27、楚家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因为叶城兵解,越康城和小皋甸的营地自然撤离,玄纪和徐司空,还有刘冰已经率领各自的军队,分别驻扎在叶城之外。一时之间,叶城外面驻扎的各国军队总数竟然达到十五万之数,这是近几十年来都不曾有过的阵仗。 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清越王的使臣次日午后就到达了叶城,速度非常之快。景幸华他们用完午饭,就在清梧台正堂见到了清越世子韩晋。 瑶光与清越议和,景幸华和凤执反倒不太好参与其中了,于是这两日,凤执就带着景幸华逛了逛叶城的大街小巷,看着凤执那股子热情劲儿,仿佛叶城就是他老家星野城一样,哪哪儿他都熟,实则是第一次探访。 “你看,此处便是叶城最有名的酒楼迎宾楼,因为地势高,所以看得很远,怎么样,是不是视野很开阔?”凤执指着面前的一片景色,兴致冲冲说道。 只见景幸华动也不动,只是定定的看着对面的一片宅邸。 “迎宾楼视野开阔,可以看清城中好多处贵族府邸,你看对面那一家的府邸是不是特别恢弘气派,细看的话,园林也修的很是精致。”凤执见景幸华在看着,以为她感兴趣。 继续说道:“那是叶城第一望族楚家的府邸,楚家在清越国建立之初就已经非常兴旺了,历经百余年不衰,在清越可谓根基深厚。” “我知道。”凤执的一番叙说被景幸华短短的三个字打断。她说,她知道。 叶城楚氏,清越国人人皆知。 从迎宾楼回清梧台住处的那一段路,景幸华一直没有说话,脸上不悲不喜。凤执与她同坐一辆马车,硬是被这紧张气氛,压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凤执一向口若悬河,最擅长与人交际,只是他在意景幸华的情绪,所以知道她想清静。 马车停在了清梧台,凤执扶着景幸华下车,见到门口停了几辆马车,凤执随即问了侍卫一嘴:“哪里来的这么多车辆?” 侍卫得令便去跟清梧台的门卫打听去了,景幸华和凤执也朝着大门走去,刚跨进大门一步,凤执的侍卫西安就跑过来回话:“启禀世子,小人刚才去打听了,是叶城的一些世家家主们,前来清梧台一同参与议和之事。” 一句话,景幸华和凤执都顿在了原地不动。 西安一开始并未察觉二人的神色不对:“听说前来的世家,有楚家家主楚离墨,温家家主温成昱,还有慕家....”在见到景幸华刷白的脸色之后,西安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然后赶紧闭上嘴巴,默默退到凤执的身后。 楚家家主楚离墨。 景幸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只知道这一段路格外漫长,每一个步子都沉重似铁。左青鸾过来迎接她的时候,立马察觉到她脸色不对:“君上,怎么了?” 景幸华没说话,又看向凤执。凤执也摇摇头。 左青鸾以为凤执摇头的意思,是他也不知道景幸华发生了什么,于是担忧的扶着景幸华坐下。然后就听到凤执开口问景幸华:“君上既然已经到了叶城,为何不去见不见楚家主?” 景幸华赫然抬头,眼神惊惧,喃喃道:“原来你也知道,就连你都知道,这些年来我却一直被蒙在鼓里。哈哈!”她在笑,声音却尽显凄凉。 左青鸾不知前言后语,十分担心:“君上~” 凤执无奈:“是,我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小时候我因为顽劣经常捉弄太傅,太傅气急败坏的时候,就会拿你同我作比较,也是因为那个时候起,我便知道了你的好些事情,包括你的身世。太傅本来不肯说,被我缠了两个月才说的,说完之后还千叮聆万嘱咐让我不要告诉你。” 左青鸾再傻,大致也猜到了是什么,陈年的王室秘闻一朝就要被揭开了。 “这十六年来,我一直以为他死了!到如今我才知道,他竟还好好的活着,有着自己的国家和家庭,还有了新的妻子和儿女。哈哈哈哈哈哈!!!那我母亲呢?我母亲郁郁而终得到了什么?为了成全他的和乐美满,子孙满堂吗?凭什么!!!”她连发数问,句句嘶吼,甚至于最后一声质问,用尽所有的力气咆哮而出,她为母亲不甘!为自己不平!为他不耻! 果然天下男子皆薄幸,褚玄夜如此,楚离墨也是如此! “君上!”见她如此激动,左青鸾深怕她气急攻心,赶紧抱住她,一直在给她拍背,帮她顺理呼吸。 景幸华恨的全身发抖:“既然不喜欢我母亲,为何要答应入赘我景氏?娶了我母亲,又朝三暮四,对其他的女人念念不忘!”此种行为乃景幸华生平最恨! “后来他不顾我母亲有孕在身,抛下妻女,去找自己的旧情人,导致我母亲难产,生下我之后便一病不起。而他这个罪魁祸首,竟然可以毫无愧疚的立马回到清越,迎娶新欢,生育子嗣,将我母亲抛诸脑后。这世道何其不公,为什么我母亲死了,他却还好好活着,而且还活的如此舒服!”从开口怒吼,到最后的冷漠,凤执便知道,景幸华这一辈子都不会善罢干休这件事了。 而左青鸾听完了所有的事情,亦是十分震惊,原来这就是宣武君和太傅隐瞒了这么多年的真相,为了不让景幸华活在痛苦和怨怼之中,选择将当年的事情彻底隐瞒。 在事情没有揭开之前,她和景幸华一样,一直想知道事情的全貌,可如今,景幸华知道了,并且当着凤执和她的面说出来的时候,左青鸾突然能理解宣武君和屈太傅的良苦用心了。 她跟在景幸华身边多年,从未见过这样情绪失控的景幸华。即便去年宣武君病逝,她只是静静的悲伤,不吃不喝,不像如今歇斯底里的怒吼咆哮。她知道这是沉积了十几年的怨怼一朝迸发,但她看着景幸华这样子,实在心疼万分。 左青鸾心疼,凤执何尝不是。凤执的母亲已经去世,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说清楚了。于是他认为,既然楚离墨还活着,便还有余地。 可是,他见景幸华如此失控,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不应该,拆穿这层窗户纸了。他本意不过是想让景幸华不要把这个事情憋在心里,可以早日释怀。 28、议和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议事堂今日已经结束,几位家主率先走出。 到门口的时候,楚离墨突然停住步子,朝身后看了看,一旁的温家家主关心的询问道:“楚兄,可是落了什么物件?” 于是众人都转头看向楚离墨,楚离墨连忙回头说道:“没有没有,只是随意看一看,我们走吧。” 他们走出门外的时候,凤执的侍卫西安正在牵着一辆马车往侧门走去。 温家主见那马车宽大异常,看规制不像是清越国的工艺,于是随口问一旁的门卫:“那是哪里来的马车?与我们清越国很不一样。” 门卫看了一眼,便知道温家主问的是哪辆车了,如实回答:“这辆车是刚刚景王殿下和凤世子从外间回来的时候乘坐的,看规制应该是天历的工艺。” 侍卫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是楚离墨内心大为震撼,心口仿佛压了一道巨石,喘不过气来。而旁边的几位家主,听到景王和凤世子的名头,纷纷噤声,埋头就迈开大步子,走向自己的马车。毕竟是几日前刚以武力攻破他们叶城的敌方女君和世子,自是万分不愿再提起。 只有楚离墨缓缓走着,最后被人扶着坐上了马车。他们刚刚就差点要见上面了,擦肩而过。 当夜,清梧台的东院中,景幸华练了半宿的剑,左青鸾就坐在台阶上陪着她,也到更深露重。 次日清晨,清梧台的侍卫来报信,说瑶光国和清越国议和的大纲出来了,要请景幸华和凤执一起去做最后的决定。 于是当景幸华踏入议事厅的时候,各国的代表都已经做好了。大安,瑶光,清越,天历,青阳,还有景国。大安的使臣作为中间人,首先列出了瑶光和清越双方约定的条例,以及双方给出的补偿,由史官记录成册,一共三份,大安一份,瑶光和清越各一份。景幸华他们只是做个见证罢了。 条款中说明,清越国君割据三座城池,给瑶光国作为议和条件。而瑶光给了清越一个水草丰沃的平原,就是之前银修所驻守的小皋甸,以及三百公里暮沧江的共同管辖权,并且答应退出叶城。 此场战役终结在叶城清梧台。 景幸华领兵退出叶城的时候,凤执问她,是否真的甘心就这样退出?景幸华闻言,不由的看了一眼凤执。这个少年人平日里吊儿郎当,却总是能看穿她最心底的想法,让她觉得有些疑惑。 “大安帝君已然下令,景国作为大安的藩国自当遵从,岂有不甘之理!”景幸华如是说道。 “你亲率五万景军来此,难道不是想见一见楚氏吗?”凤执此言一出,景幸华却沉默良久。而那厢徐司空和左青鸾正在不远处观望着,等待景幸华过去跟他们汇合回景国。 那日奉元殿中,屈太傅跟她道出十几年前的前尘旧事的时候,她就开始恨着楚离墨,咬牙切齿的恨。没有攻进叶城之前,她心里时刻都在惦记着如何攻破叶城,杀到楚家,想质问一声楚离墨。 可是,那晚她练剑到半宿,依旧不肯停下,左青鸾强行拉着她去了楚家。当她们站在楚家大门前的时候,她突然感知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哀。她母亲当年苦求楚离墨而不得,如今她又追来叶城质问楚离墨。问什么?问他记不记得世界上还有一个女儿,问他是否后悔当年的选择? 不会!景幸华不是景朝暮,她永远不会放低自己高昂的头颅,去苦求一个抛弃自己的人。她觉得悲哀,是因为,美好如景朝暮,这一辈子始终没有得到夫君的一心一意的爱恋,尊贵如景幸华,这一辈子也无父无母,孤家寡人。 “本君曾经以为,所向披靡便可以万夫莫当,便可以百毒不侵,可是当我站在离楚离墨,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没有所向披靡,没有百毒不侵。有的只是,功败垂成,马失前蹄。” 她始终跨越不了那道门槛,她可以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可以雷厉风行攻下城池,但是她却没有勇气站到楚离墨的跟前,跟他要一句话。 回程的途中,左青鸾几乎不离身的跟着景幸华,即便如此,景幸华同她说的话也不到十句。 “君上,瑶光给我们的答谢礼单到了,听说这礼单还是银修公子亲自拟定的。”左青鸾将手中刚收到的册子递给景幸华,期盼能从她的眼神里露出一点喜悦之情,但是并没有。 瑶光富庶,出手一直是列国之中最大方的。“一座盐矿,一座银矿,还有十万石军需粮草。”景幸华接过之后,随意念了几个重要的,便不再有任何表情。 “瑶光国主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出手阔绰。”左青鸾笑道。 “孤王更关注,此战之后,清越国许给了青阳什么东西。”景幸华漠然说道,神色冰冷。 一个月后,清越国都扶桑城传来的消息,清越国宗姬和亲青阳世子李达为侧夫人,而清越世子韩晋则联姻了庆国王姬慕容灵。 景幸华远在西都甚至都收到了清越国君手写的请柬,邀请景国王君前往扶桑城观礼。 “清越王君只有几位公子,并无王女,这位宗姬据说是世族之中挑选的才貌双全的适龄女子,近日刚册封的。”左青鸾将辗转得来的消息,说给景幸华听。 “暗卫传来的消息,这位宗姬的母亲是清越王室族女,身上也有清越王室的血统,所以论血统,论出身,当然可以代表清越国和亲。”景幸华心里琢磨,这就是清越王室,只要可以达到目的,什么都可以舍弃。 “青鸾,你可知道这位宗姬的姓名?”景幸华看向左青鸾。 左青鸾摇了摇头:“宗姬的姓名,清越王室并未宣告天下,所以臣不知。” “楚菁菁,她的名字叫楚菁菁。”景幸华用玩味的语气说道。 左青鸾听到这个楚姓,便心里一紧。 “不用怀疑,就是叶城楚家的小姐楚菁菁。”景幸华笑的恣意。“更有趣的是,这楚菁菁跟清越世子韩晋,青梅竹马,两厢情悦,如今同一时间男婚女嫁,我们真是应该备两份大礼送去清越才算应景。” 左青鸾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却并没有开口,反而继续听景幸华说话。 “清越王君真是得到了帝君的亲传,一儿一女,想用联姻捆绑姻亲,从而带来助力。也不怕被有心人利用,落得跟中州一样的局面。” “君上有何打算?”左青鸾问道。 景幸华收敛笑容,打算自然是有的,这么好的时机,怎么能轻易放弃? “绣云呢,这几日不见她来奉元殿。”景幸华突然想起有两三日没见到原绣云了,于是问左青鸾。 “我也有几日没见到她了,听说是告了假,家中想必是有些事情要处理吧,君上知道,她父亲妾侍众多,但是绣云的母亲去世后,却没有一个能管事的,平日里她要忙着朝堂的事情,还要应对家里的后院之争,实在是应接不暇。” 这些景幸华原本都知道,左青鸾出身书香门第,原绣云的父亲则是西都有名的大富商,平时忙于生意往来,家宅事务在原绣云的目前离世后,就交由原绣云这个长女来打理。 “好了,孤知道了,青鸾你先下去吧。孤还有事要交代给暗卫。” “诺。”左青鸾抱起一沓折子,便往殿外走去。 29、凤商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天历星野城。 “父君,此次清越国和庆国的联姻,那庆国王姬慕容灵的送亲队伍会经过我们天历境内,我们是否要安排充足的人手去跟随保护庆国王姬?”凤执提议。 凤商本在沉思之中,听到了儿子的建议,于是温和笑道:“执儿长大了,思虑事情比起为父还要周全。” 凤执连忙拱手说道:“父君谦虚,儿臣只是不想奚平原的事情再出现罢了。”听他说起奚平原,凤商笑意转淡。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也有了自己的筹谋,只是却不愿意告诉大人。 “执儿,奚平原的事情,还有草峖堂的事情。你准备瞒着父君到什么时候?”凤商说话的声音一向没有什么起伏,平和清冷,但是却让天历朝堂的臣子都非常畏惧。 凤执听罢,立即跪下请罪:“父君,儿臣知错!” “那你自己说说,错在什么地方了?”凤商目光清冷。 “错...错在儿臣没有事先告诉父君,儿臣的计划。”凤执并不觉得他对瑶光和清越出手,是一件错事。 “所以你承认是你派人动了手脚?”凤商继续追问。 “是儿臣派人动了手脚。”凤执直言。 “混账,你有没有想过银华是你的表兄!你这样做,可有将你的父亲和璇澜姑母放在眼里?”骨肉相残,凤商突然大怒。 凤执想的跟凤商不一样。中州之时,慕容许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他心里便有了主意。只不过他瞒着慕容许,私下调换了动机,杀了慕容许原本要拉拢的瑶光世子银华。 慕容许的脑袋想的很简单,他想着银华做了大安的女婿,瑶光与大安的关系又进了一步,但是他贪心的想把瑶光的助力收进自己的手中。于是慕容许便计划在途中杀了清越大公子韩齐,先嫁祸给银华,然后他再制作机会帮助银华脱罪,让银华和瑶光对他感恩戴德。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最后死的是银华,于是所有的筹谋,竹篮打水一场空。 慕容许一直纠结于是手底下的人办错了差事,毕竟当晚月黑风高,奚平原和草峖堂离的不远,情势错综复杂,出错也情有可原。 只有凤执知道,就是他暗中做了手脚的,导致结果完全调换。他不想要慕容澹和慕容许如愿,他要杀的就是银华。只是,没想到他的父亲远在星野城,竟然早就知道了他的计划。 “父君既然已经都知道了,孩儿领罚。”凤执面色疆冷。 “罚你?你就知道错了吗?”凤执眼神严厉。 凤执听着凤商长叹一口气:“罢了,执儿你可否怪为父在你身边安了眼线。”凤商看着跪下的凤执,心中复杂。天底下所有的父亲都盼望子成龙,凤商亦是如此。可是他也同时欣喜和忧虑着,欣喜的是儿子终于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谋略和抱负。忧虑的是,儿子不知不觉的快速长大,他却还没有适应过来,当他因为一些事情已经发生之后,不得不认清这个事实的时候,他又觉得很难受。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养了一只心爱的小狗,日日希望他长成一只大狗,聪明敏捷,秀于同林。然而就在你打了个盹一觉醒来,发现小狗不知何时起离家出走了,再回来的时候,小狗已经是一匹大狼狗。 “父亲,孩儿不敢!”凤执依旧跪着,听到凤商的话,才抬起头看向父亲。 凤商迎向凤执的眸光,不由心生怜爱之情:“父亲老了,你快速成长,父亲很是欣慰。”他怎么会怪自己的儿子,只是感叹自己真的老了,没有了年轻时候的魄力罢了。“如今大安日渐衰微,列国皆在蠢蠢欲动,你想试炼一番,并没有错。” 凤执见父亲,略微弓着的腰背,心中酸楚但是把想问的话,问出口了:“父亲说的不错,大安颓败已成定局,不过数年,整个天下都将重新割据划分,而我们天历国如何在今后的局面中安身立命。孩儿想请父亲给一个明示!” 凤执走出旭日殿的时候,双腿已经麻木,西安立即过来搀扶住他。 “今日,怎么跪了这么久?”西安一看凤执缓缓走路的姿势,便大概猜到了原因。 “西安,你知道吗?我突然才发觉,父君,真的已经老了。”凤执怅然道。 西安听到凤执的话,本来想说,自从三年前王后病逝之后,王君就日渐郁郁,脸上难有欣喜之色了,但是又顾忌凤执的情绪,不敢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于是只好婉转的提醒凤执:“王君,每日里操劳着诸多国事,自然身心俱疲。比常人焦虑更多,就会比常人衰老更快些,世子,不必担忧。”凤执未曾接话。 刚刚的旭日殿中,凤执请凤商给一个明示,凤商却反问他,想要什么! “要天历王君的位置,还是西南霸主的位置,又或者是天下共主的位置?”凤商少年时也曾征战四方,游猎各国。当今世上有四大名将,瑶光有玄纪,庆国有吕清,景国有魏徵,青阳有拓跋忻。天历国力雄厚,军事装备更是闻名列国,但却没有一位像四大名将一般的名声大噪的将军,为何? 那是因为凤商王君的骁勇善战,就足以匹敌天下四大名将。天历王君有雄霸天下的才能,却只想偏安一隅。凤执不解。 “你若想争,等孤王百年之后,你坐了天历王的位置,你再争吧!”凤商最后冷冷说道。 “为什么,因为母亲吗?因为父亲曾经对母亲许诺过,终身效忠于大安,不得背离,不得生有逆反之心!”凤执脱口而出,声音厚重有力量! “大胆!既然世子还没有想明白,就再跪上两个时辰想明白!”凤商拂袖而去!凤执心中不由的嘲笑他们凤氏的深情自许,凤商一生逆鳞永远都是那个心不在星野城的妻子。 凤执性子执拗,真的就跪足了两个时辰,才走出旭日殿。 30、庆王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君上,庆国王姬,慕容灵的和亲队伍在途中遇袭,王姬在天历境内失踪了!”屈慕璇站在奉元殿内,声音急促的回禀给景幸华。却见景幸华眉眼都没有抬一下,速度不减继续批阅奏折。 于是屈慕璇不解,又提高声量喊了一遍:“君上!” 景幸华这才放下羊毫,瞅了一眼屈慕璇那着急的样子:“孤知道。” “君上如何.....”屈慕璇本来想问景幸华如何得到的消息,他不过刚捕获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进宫了。突然他停滞了一下,因为他又想到了王室还有一支行踪隐秘的暗卫,于是才轻声问道:“ 是暗卫传来的消息吗?” “是暗卫去做的。”景幸华简短说道。 “什么!君上的意思?”屈慕璇大为震惊。 “是孤王派暗卫去做的。”景幸华看到屈慕璇惊讶的双眸,从容说道。 屈慕璇想说不理解景幸华为何要这么做,但是他亦知道,君臣之别,故而只是安静着等景幸华主动开口,讲接下来的话。 “清越王君打着和中州那位一样的算盘,想必阿璇也看出来了,可是清越若自此崛起,我景国岂不又多了一道拦路石?”景幸华冷冷说出,屈慕璇终于明白了王君的心思。 屈慕璇不知道景幸华已经重生一次,他无法得知景幸华的野心,他只是谨记家训,辅助景国王室,兢兢业业,不得背离。但是他亦从小仰慕宣武君生前的战绩,他深知景幸华的骨子里流着和景权一样的血液,桀骜独断,铁血狠决。 “君上英明!”屈慕璇突然躬身,拱手朗声说道。 “阿璇,你从前可不会说这样的恭维话。”景幸华看着他,心中叹息。 “眼下天历怕是惹上大麻烦了,庆国王君这可是独女,如今在天历失踪,生死不明!”屈慕璇只好转换一个话题方向。 “这是天历王君应该操心的事情。阿璇,我们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臣屈慕璇愿为王君效犬马之劳。”他再次躬身行礼,诚恳万分。 “孤自然信你,以后要用屈卿的地方还有很多,孤先跟屈卿打个招呼。”景幸华起身,拍了拍屈慕璇的肩膀,笑着说出这句话。 而她越温和,他却越严肃:“臣,与有荣焉。” 屈慕璇离开奉元殿之后,景幸华想起有几日不见原绣云了,于是问身边的宫人:“原侍君今日还是没有进宫吗?” 守在屏风外面的宫人秦氏立即正声回答:“原侍君今日也未曾进宫。” “那今日可去兰台当值了?”景幸华眉头一皱。 “也没有。”秦宫人摇头说道。 “宣左侍君来奉元殿!”景幸华吩咐道。 “诺。”秦宫人随即下去了。 景幸华很是纳闷,最近左青鸾和原绣云二人似乎都很忙的样子,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天历国。 凤商稳坐在王座上,底下一众大臣正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上方的凤执也是静静站着,眼神无一丝波澜。 大臣们自然是着急庆国王姬失踪的事情,禁军和星羽卫都出动了不少,找了两日,一点消息也没有。 按照城防将士递上来的报告,庆王的车驾今日傍晚就要抵达星野城了,但是凤商王君却一个指示也没有下。 真的是王君不急,急死大臣。太傅宋白徽用眼神示意世子凤执,请他向王君要一句话。凤执看懂了太傅的授意之后,于是缓缓转身面对凤商,拱手道:“父君,还有两个时辰,庆王就到星野城了,是否要儿臣前去迎一迎。” 凤执一开口,底下的臣子终于有说话的胆量了:“世子说的是,庆王就要到了,我们天历还是要尽东道主的礼仪。” “冷大人说的是!”“冷大人说的是!”随即一群人跟着附和,看来都憋了很久。 凤商冷冷的瞟了众人一眼:“东道主的礼仪?庆国王姬人都不见了,现在跟孤王说东道主的礼仪?我们东道主的责任都有失,还在孤王的跟前,谈论礼仪!”声音不大不小,却颇具震慑之力。 “王君息怒!”“王君息怒!”众人齐齐跪下请凤商息怒,但分明凤商面无愠色,只是言语冷意十足。 这时宋太傅开口:“王君,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还需善后呀,请君上示下,臣等应该如何去做。” 凤商闭目片刻,或许是因为心中疲惫,所以声音也略显倦怠:“那就依世子所言,先把人迎进来吧。” 凤执又抬起手抱拳作礼,郑重应答:“儿臣遵令!”说完便转身退下去了,走的时候目光带了宋太傅一下。 凤执下去以后,凤商反而扶案站了起来:“孤王有些事情要跟太傅单独说,众卿先退下吧。” 殿内众人甚是茫然的互相看了看,最终没有谁敢多言多问,于是齐齐行了礼,依序退了出去,留下宋白徽和凤商一对君臣。 星野城门口,凤执孤身立在风中,略显萧条。 “世子,庆王估摸还有半个时辰才到,要不您先入内室等候?”西安关心询问,却不见凤执作答。 外人知道天历王世子,玩世不恭,不务正业,只有西安陪在凤执身边十年之久,知道凤执的秉性如何。凤执的容貌结合了凤商和成灿帝姬的优点,但是性子却像极了凤商王君,这便是成灿帝姬不喜凤执的原因。 因为成灿帝姬不喜欢凤商,所以连带着并不喜欢凤执。凤执虽然有母亲,但是并没有拥有多少母亲的柔情。 天历王宫在几年前,曾有宫婢私底下传言,成灿帝姬出嫁前曾心仪一位宗室子,爱而不得之后,退而求次和亲嫁到星野城。她生前多情可亲,才貌堪称国色。只是她一生柔情并没有分给自己的夫君和自己的儿子分毫。 半个时辰之后,凤执终于见到了神色阴郁的庆王慕容汝。 “凤执见过庆王殿下。”他恭敬行礼,尽好一国世子的礼仪。 慕容汝虽已年逾五十,却仍然风姿俊秀,比起凤商的稳重内敛不同,他是由内而外的出尘绝俗,令人望而生叹,自惭形秽。 “你是轻言?”庆王开口问道。 凤执浅浅笑道:“是凤执,凤轻言。”他面上笑的恭敬,心里却讥笑不屑,果然是慕容家的人,爱好习惯都相似! 庆王生有一子一女,长子现已成年,庆国的日常军务都已经移交给他打理了。幼女慕容灵,是庆王的心头明珠。他本万分不愿,将女儿嫁到清越国。无奈慕容澹连发三道圣旨催促,他不得已,只好忍痛割爱。 听闻爱女的车驾行至天历国茗城之时,遭遇偷袭,女儿失踪,当即亲率三千王室卫队,不眠不休赶赴星野城。 他性子向来刚直,对着大安帝君也没有曲意迎合过,因此这些年来并不得慕容澹喜爱。原本他来星野城,凤执以为他会雷霆震怒,喧嚣一阵。 但是没想到,是让凤执惊奇的安静。他不知道,他没有承受到慕容汝的怒火,得益于她的母亲成灿帝姬。 慕容汝原本的满腔怒火,或许在看到凤执那一双极似成灿帝姬的眉眼之后,突然就熄灭了。这便是她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唯一证明她存在过的痕迹。慕容汝看了凤执许久,心情无比复杂。 倒是凤执整不明白了,他已经做好庆王发火的准备了,但慕容汝一句话也不说,就盯着他看,算怎么回事?一旁的西安也是不知如何评论了。 “庆王殿下日夜兼程,凤执先带您到驿馆休息可好?”凤执打断了宁静的画面。 “不,先进宫见你父亲。”慕容汝如是说道,眸子是深不见底的幽黑。 31、绣云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国奉元殿中,景幸华坐在主位上,下方有屈慕璇、左青鸾和原绣云等三人站成一排。 “听闻庆王已于昨日傍晚到达天历王都星野城。”景幸华看着面前三人平静说道。 星野距离西都千里之遥,昨日傍晚的消息,他们三个自然是还不知道,只是心里都在惊觉王室暗卫的消息之迅速,却不知如何接话。 “既如此,他们几位乱上一阵子,我们就先做自己的事情。乱世风起,我们放松不得!”景幸华自有思量。 “诺。”三人心中一紧,齐齐躬身应允。 大安历四百四十年十月二十一,景幸华诏令,奉元殿侍君左青鸾正式官拜西都左冯翊侍郎,侍君原绣云正式官拜兰台令少使,校书郎屈慕璇正式官拜右扶风侍郎。 同月,景幸华下诏,赐婚兰台令少使原绣云和右扶风侍郎屈慕璇,择吉日完婚。 原绣云出嫁那日,景幸华亲自去了原府送亲,看着她上了轿子之后,低声问左青鸾:“阿沁,你说,阿云会开心吗?” 左青鸾也不知原绣云是否真的高兴:“我这两日宿在原府,陪着阿云同吃同住,我看她忙着试戴各种婚嫁用品,面上总是笑意盈盈,以为她是开心的,我们都知道她心悦屈慕璇这么多年。” 原绣云性格安静内秀,不善言谈,但却自少同屈慕璇亲近,景幸华和左青鸾都知道,她心仪屈慕璇,所以尽可能的,想让她得偿所愿。 “可是今日,我陪她上妆,见她眼神黯淡,心里又没底了。”毕竟,屈慕璇此前一心执着于景幸华,她还是怕原绣云嫁过去会受委屈。 景幸华听罢,安慰左青鸾说道:“阿云心底善良,才情出众,我们要相信她一定可以让屈慕璇感知到她的心意。况且,屈家家风端正,屈慕璇又是个正人君子,必定会善待她。”左青鸾点点头,这些她是相信的。 那日景幸华诏令左青鸾入奉元殿,跟她认真商议过此事,原家虽然富裕,但是内院腌臜事多,原绣云的母亲去世之后,她一直在府里做着吃力不讨好的管家之事,可是原老爷有四个未成年的儿子,还有众多女儿,就算原绣云将原府打理的再好,原家的家业也不会有多少给到原绣云。 又问了原绣云的意见之后,才给他们赐了婚。只不过,原绣云是自己同意的,而屈慕璇是在屈太傅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教导下,才同意的。 原绣云嫁进屈府之后,内院日子清静了许多,屈太傅和屈夫人都是好相处的长辈,屈慕璇也是端方君子,夫妻二人也算相敬如宾,琴瑟和谐。 这一日,景幸华召左青鸾和原绣云一起来陪她用午膳。 “我觉得屈少夫人,现在的小日子过的蛮不错的。”左青鸾一句话惹得原绣云满脸涨得通红。 “你就欺负屈少夫人吧,小心屈慕璇朝上参你一本!”景幸华话虽如此,但是却大笑不止。 “参我干甚?本大人为官清正廉明,兢兢业业,公私分明,可没有落人口实啊!”左青鸾大声喊道。 原绣云吃吃笑道:“君上,你也该找个人管一管她了,可看她嚣张的不像样子了。” 景幸华正准备接话来着,却被左青鸾一把抢先:“我怎么了,现成有个婚约在身的,我不着急啊!” “我说君上,你啥时把我们景国的王夫迎回西都啊!”左青鸾贱兮兮的看着景幸华说道。 “你失忆了?瑶光的国丧之期还有半年呢!”景幸华没好气的说道。 “很快了,我们也要准备起来了,国君大婚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前前后后刚好半年是要的。我明日就去司仪监那边去问一问,得让他们开始准备了。”左青鸾声音清亮带着戏谑。 景幸华听罢,笑意散去,沉吟片刻:“怕是没那么顺利,银华世子死了,银修....” “银修就是瑶光国主的长子了,那....”原绣云立即反应过来说道。 这下左青鸾也收敛起笑容。 “不一定,银修是庶出,银元还有几位嫡子,只是年龄都很小,再看看吧。”景幸华浅浅说道。 她对于银修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她去年刚登基那会儿,只是迫切需要很多支持自己的力量,她心里觉得瑶光富庶,银修也不需要继承王君之位,况且他是瑶光文成君亲自教养出来的人,品性和能力自是不俗,与他联姻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如今似乎有些不同了。 殿中安静了许久,景幸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要告诉她们二人:“对了,暗卫传来的消息,庆国王姬找到了。” “还活着吗?”左青鸾急急问出口之后,才自觉失言,于是赶紧用手掩嘴,尽显心虚之态。 “还活着,被庆王带回妧城了。你们看,清越国和慕容氏的联姻又中断了。”景幸华淡漠说道。 “听闻庆国王君在星野城驻守月余,好在王姬终于寻回了。”原绣云说道。 人已寻回,而且还活着已经是大福气了。景幸华原本也没想要慕容灵的性命,只是吩咐息猿将人劫走,藏了几十个日夜罢了。如今目的已经达到,自然就引人找到了慕容灵。 左青鸾还想打听细节,被景幸华一句:“你们左冯翊府的案子整完了?”给堵上了嘴,悻悻然不敢再问。 景幸华又说道:“事已至此,诸多细节其实已经不太重要了。只是,慕容氏这一段时间,应该不敢再派宗室和亲了。” 左青鸾和原绣云听了这话,互相对了对眼神,深吸一口气。 天历星野城,凤商和凤执率领众臣,亲自送庆王慕容汝和瑶沐王姬慕容灵出了都城门,各自心中都长舒一口气。这些日子,整个天历国被庆王带来的人,还有天历和清越的侍卫,共同翻了个底朝天,最后终于在一处山野洞中找到了,虽然活着但是神志已经恍惚的瑶沐王姬慕容灵。 在送走庆国的车驾之后,清越国的使臣随即告别天历王君,预备回国,他们清越这一次算是损失惨重。 32、燕山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国冬季清寒,气候十分干冷,景幸华在这京郊的燕山军营已经巡视了半月之久,大雪都落了两场了。她站在点兵台上,放眼望去,雪茫茫的一片,根本望不到尽头。 景幸华生于內帷,长于明廷,自幼锦衣玉食,黄金为壁,白玉为阶。但她少年时最喜欢往王宫外的闹市中凑,人越多越喜欢,看着闹哄哄的集市,听着小商贩的吆喝声,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暖和。 那时一向喜欢安静的原绣云,不能理解她堂堂一国王姬,为什么总爱跑到这种人口混杂的地方溜日子。她原先也不明白,只觉心里喜欢。 直到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王祖父景权去世之后,她跪在灵堂之中,来祭拜的人们络绎不绝,各种悲泣的从各处传来,她突然发现,是这王宫太冷寂了。 祖父宠爱她,但是祖父还有国家大事要处理。太傅关爱她,但是太傅也有朝堂和太学的事情要处理。 她虽然有左青鸾和原绣云两位伴读,甚至屈慕璇也会经常和她们一起听学,但是一旦他们不在景幸华的身边,她就是一个人呆在诺大的昭华殿,诺大的王宫里,飘飘荡荡,无限冷寂,没有一丝烟火气息。 所以她总喜欢往热闹的地方凑,喜欢活在有烟火气息的人间。 可如今,或许是心境不一样了。她更享受一个人的时刻,站在这杳无人迹的高处,俯瞰整个冰雪人间。 景幸华默默的站立着,不远处将士们正在进行日常操练,时不时会传来一阵阵呐喊打气的声音。 从她这个位置看过去,刚好是一队士兵在练习百步穿杨之术,其中有个小士兵已经连发十支黑羽箭,且十支都射的十分精准,这让景幸华心生爱惜之心,于是问身后的贴身侍卫:“那个小士兵叫什么名字,这百步穿杨之术,倒是有几分功力在身,不错!” 侍卫立即回话:“回君上,那个小士兵叫丰朔云,今年十七岁,西都人士。” 景幸华发出赞赏的目光,想到了什么:“孤王记得,现任洪城主将丰泽,也是西都人士。” 侍卫继续回答:“丰泽将军正是丰朔云的父亲,末将听闻,丰小郎君在燕山历练已有两年,一直都十分出色,兵书也读的极好。” 景幸华又温声说道:“丰泽两年前赴任洪城主将,便将自己的儿子送来了燕山军营,倒是不错的决定。” 侍卫不再说话。 “这丰小郎君,兵书读的如何,孤王不知,倒是这百步穿杨之术深得其父真传,颇为不俗。” “在景国之内,论百步穿杨之术,君上当属第一。”另一个侍卫拱手说道。 景幸华听罢,不由得笑了笑,也不追问他是否在恭维自己。 “何止景国之内,当今世上,我们君上的剑术和兵法都是无人可匹敌的。”一开始的侍卫也不甘示弱。 “好了,孤王何时在意过这些虚名,你们呀,当好值才是正经事。” “诺。”侍卫们纷纷齐身答应。 景幸华又继续看着演练场的方向,她记得丰泽这号人物,他自小是跟在王祖父身边,南征北战过的旧人。 她幼时曾听祖父夸赞过一位少年将军,说教给他箭术和兵法,只是粗粗指导,但是天赋极高,领悟力极强,短短时日,便小有成就。 岁月匆匆,当年的少年将军已经成长为一城主将。 如今,景幸华又目睹了他家小郎君的英姿勃发,果然君臣之间的缘分也是可以延续的。 景幸华回到王城,这边刚一只脚踏进奉元殿,左青鸾就抱着一沓折子到了殿门前,正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君上,您可算回来了。”左青鸾一脸谄笑的问候。 景幸华冷冷的瞅了一眼之后,并不搭理她,径直走进殿内,宫人们随即上来给景幸华解开大氅,又端了小火钵递到景幸华的手心。 本来一路奔赴,景幸华倒不觉得冷,但是脱下大氅坐在奉元殿内,一下子就冷了起来“阿嚏!”,这下宫人们更加快速度的跑过来给景幸华套上狐裘,又端来热茶:“君上,先喝一杯热茶暖暖身子吧,地龙已经开启了,很快便不冷了。” 景幸华安慰道:“孤没事,只是一下子不适应宫城的气候。” 左青鸾已经走到旁边,一边放下折子,一边惊奇的问道:“燕山不是在过冬季吗?怎么回来宫城就不适应了?” 景幸华先喝了几口热茶,感觉舒适了很多,然后才又说话:“燕山室内室外都冷,所以身体的温度时刻保持警戒状态,但是回到宫城,身体自然而然松懈下来之后,就没有在燕山的时候御寒了。” “原来如此,君上,这些折子臣都已经看过一遍,重要的地方都标注出来了,但是裁决之处还需君上下决断。”左青鸾言归正传。 “不错,倒是越来越有一个女丞相的样子了。”景幸华不无调侃的语气。 左青鸾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语速猛然加快:“君上,前日里瑶光国传来了消息。” “何事?” “瑶光国主下诏,立王后所生的三公子银熔为新世子,已经上启中州,下告四海。”左青鸾说道。 景幸华听罢,似笑非笑:“也罢,传令司仪监开始准备孤王的婚仪吧。” 左青鸾想说要不要再慎重考虑些许时日,但是又觉得没有必要。于是停了半响,才又说道:“臣遵令,等钦天监合好婚期之后,臣再来启禀君上。” 景幸华微微点头:“好。” “还有一事!”左青鸾又提了一句。因为原绣云现已成婚,所以奉元殿的日常事务,只有左青鸾一人照看了,很多事情,她都要比以前更上心。 “还有什么事情?”景幸华不由得眉头一皱,不过去了燕山半月而已,消息堆积的有点多! “君上,冬节快到了,我们今年是否要大办?”左青鸾细心询问道。 景幸华大致知道左青鸾的心思,去年因为国丧,景幸华心情不好,年节办的很是冷清。今年众人都想热闹一些,毕竟是一年一度的重要节庆。 于是她略加思索之后:“办吧,按照往年的惯例,好好办!” “好的,君上。”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左青鸾自然是欣喜溢于言表。 33、糖人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上元灯节这一日是左太史的生辰,左青鸾这一日必在府中,原绣云今年也要在屈府过节,所以今年就只有景幸华自己一个人过上元节。 昨日回家之前,左青鸾还千叮聆万嘱咐:“君上明日如果要出宫的话,我与阿云不能陪伴在您左右,您千万记得多带一些侍卫,贴身随侍。” 然而到了这一日,景幸华一时兴起,就独自一个人出了宫门,也不管什么叮嘱了。她借口喝醉了酒,要早些入睡,宫人自是不敢多问。 待宫人走远之后,她换上寻常的便服,巧妙躲开宫中侍卫,便独身一人来到了王城大街上。街上各式各样的花灯都有,流光溢彩,满目璀璨。 没走几步,她就看到路边有一大一小两个孩童,约摸五六岁左右,哥哥牵着妹妹,正在买小糖人。 那小摊老板正一脸和乐的问他们二人:“小公子和小千金要买什么样式的糖人呀?” 哥哥瞅了瞅老板那里现有的模型之后,说道:“我想要南极仙翁的糖人。” 老板随即应答:“好嘞,那小千金想要什么呢?” 那个看起来身量矮小一些的小女童,顶着头上的两坨圆圆发髻,摇头晃脑的奶声奶气:“月儿想要嫦娥。” “好嘞,小老汉儿立刻就给你们做,等一等哟~” 于是两个小孩就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盯着老板做糖人儿。 俗话说,熟能生巧,不到片刻功夫,两个小糖人就做好了,等着小男孩去掏钱袋子的时候。 “我说这位小公子,你不会是没有带钱吧?”老板瞬间提高了音量,大声问道。 小男孩双手都掏了个遍,也没掏到一枚钱币,于是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弱声解释:“老板,不好意思,我忘记带钱了。” 老板一听没有办法了,总不能对两个小孩子大声谴责,于是跟小男孩商量道:“要不你把小千金放在这里,你先回去拿钱袋子,可好?” 一听这话,小男孩就着急了。出门前阿娘仔细叮嘱过,不可放开妹妹的手:“不行不行,这糖人我们不要了。”说罢拉起妹妹的手就要离去。 这一下动作,老板更加气急了:“小老汉儿的糖人都做好了,怎么说不要就不要呢?” 因为老板的大嗓门,已经引得路边停了好几人在观望,景幸华正准备过去付钱,却见有一人抢了先。只听那人朗声说道:“老板,这两个糖人的钱,我付了,顺便你再给我做两个一模一样的糖人。” 老板本不欲为难两个孩子,一听有人给他们付钱,便痛快的把糖人给了他们,然后收了钱。两个小孩连连跟那陌生的男子道谢之后,便开心的去逛灯会了。 景幸华得见此事,心里默默赞叹,天底下还是有许多古道热肠之人。既然已经看完了热闹,景幸华也准备离开,恰巧又听到老板大声在跟那人沟通。 “公子,你的两个糖人做好了。”老板轻快说道。 “好!”声音优美醇清。 景幸华迈开步子走了两步,就听到旁边响起一个声音:“诺,给你的,南极仙翁。”她以为是说给别人的话,只是离的比较近,所以听的如此清晰。 不对!这个声音?她猛然抬头一看,可不就是在问她吗? “凤执?你怎么在这里?”上元灯节,阖家团圆的喜庆日子,凤执怎么会来到景国?“不要这么大声,会被别人听到的。”凤执将两个糖人都放到景幸华的面前,眉眼一挑:“分你一个。” 景幸华一把将凤执拽到安静的街道角落,开口就问:“你快说,你怎么在这里?”“你先选糖人,我再告诉你我为什么在这里。”凤执一点也不着急。 景幸华随手拿了一个,定睛一看是南极仙翁那个小老头的模样,随即嫌弃道:“我不要这个,我要另一个。”说完便要去换凤执手上的那个,凤执却是手臂一收,顺速避开了景幸华的手:“你要嫦娥干什么?” “你没看到刚刚那个小女童拿的也是嫦娥吗?我不要这个老头。”景幸华不肯妥协,还是要换。“人家小女童,那是期望长成嫦娥仙子般的美貌,你已经不需要了。”凤执也不肯换,语气坚定。 “那难道你需要?”景幸华不由瞪大眼睛看着凤执,无语问道。“我自然是不需要嫦娥仙子那样的美貌,但是我需要一个如嫦娥仙子一样貌美的淑女啊!”又是吊儿郎当的凤执了。 景幸华争辩不过他,只没好气说道:“那随你的便。” 二人离开原地,走了一会儿,景幸华才慢慢开口问道:“怎么,你父君也开始催婚了吗?” 凤执愣了一下:“倒也不是。”“那你?”景幸华还是想不明白。“天历国偏西南地区,常年不下雪,我就是想来北方看看雪。”凤执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景幸华自然不信,心中已有计划:“去喝酒吗?我知道这条街的尽头,有一家酒馆,有几种酒很不错。”有此良机测一测凤执的酒量,看他到时候说不说实话。 “好啊,我也看一看阿昭的酒量如何?”凤执灿然一笑,咬了一大口糖人,只见嫦娥仙子的一只手臂就残缺了。景幸华看了一眼,心里静默无言。 景幸华在酒馆的前厅跟老板聊了好一会儿,一看就是老熟人了,而后他们就被安排到二楼的雅间。 坐下不久,便同时进来四个小二,三个人手上各提了两壶酒,一人手上端了一个托盘,托盘内有四道下酒小菜。在景幸华的示意下,放在房间中间的长桌上,摆成一排。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喊你们。”景幸华轻快说道。 “好嘞,二位贵人请慢用。”为首的小二招呼完,便和其余几人一起出了房间,然后将房门捎带上。 景幸华看了凤执一眼,眉宇清朗的少年人,心中莫名愉悦:“桑落、七尹、南烛、般若、花雕、曹参。”六种酒,依次排开。“怎么样,选一个?”景幸华看着凤执,嘴角略微上扬。 凤执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一闭一合,仿佛已做了选择,慢悠悠道:“那就,般若吧。” 倒是景幸华脸色微微一惊:“般若可是六种酒里面最烈的,你确定吗?” 凤执轻笑了一声:“嗯,就它了。”定定说道。 “好,世子果然是爽快人!我给你满上一杯。”景幸华说完,就去开酒。 这时凤执突然开口:“对了,我是离家出走,无处可去,才来到了这里。”不知是过于突然,还是过于惊讶。 “啊!”景幸华一下子没控制住手的力度,酒便溢出酒杯了。凤执连忙给她一起扶住酒坛子,之后二人一起将酒坛子平稳放在桌上。 “所以,阿昭不要唤我世子了,直接喊我凤执吧。”他倒是神情自若,一脸平静。 景幸华将倒好的酒,推到凤执的面前。虽是满脸疑惑,却也不知从何问起,听了凤执的话,才又说道:“不喊你世子,喊你凤执,但是四海之内,谁又不知道天历的世子叫凤执?凤氏,这个姓氏好像并不多见!” 话音一落,凤执沉默了,景幸华不由得干咳了几声,然后也给自己到了一杯般若酒。 “那唤我轻言,是我母亲给我取的表字,极少有人知道。” 不知怎的,凤执说出这句话时,景幸华感觉他的心情似乎低落了很多。 “好,我记下了。” 34、樽酒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二人边喝边聊,没一会儿眼见着两坛酒就空底了。 “话说,你今后怎么打算?总不能一直在外漂着吧!”景幸华试探性问道。 “不知道,跟我父君大吵了一架,太傅也不站在我这边,我觉得待在星野城没意思,就出来了。”凤执顿了许久,最后才说道。 “那为什么要来景国?”景幸华不理解又问。 “可能是受太傅的影响,觉得我们同病相怜吧!”毕竟他们是有相同秉性的太傅,还有相同凄冷的身世,凤执在心里补充了这后面一句。 他既如此说了,景幸华也不便再问。 “来,喝酒,这是七尹酒,也是很不错的。” “杯尝七尹酒,树看十年花。欲知多暇日,樽酒渍澄霞。”凤执似是喝醉了,轻声念到。 酒量不好的人就喜欢贪杯,然后神志不清醒之后就开始胡言乱语。景幸华一开始自己还控制着酒量,任由着凤执一杯杯烈酒下肚。 结果就是,她要接受凤执倒豆子般的吐槽,一直跟她控诉各种郁结于心的遭遇,其实都是些家长里短,太傅严苛,父君严厉,百姓严格,世子难当! 还有他清醒之时,很少提及的生母。“阿昭,你知道我母亲有多喜欢中州城吗?就是在去世的时候,她还在念叨着中州城的人和事。”中州是故土啊,如何能不念叨! 凤执慢慢的放下了酒杯,左手撑着长桌的桌面,右手扶住前额,低垂着双眸,声音暗哑:“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中州,一点儿也不喜欢。” “可父君只喜欢母亲,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他大概是不知道自己语无伦次的说了些什么,说完便伏倒在桌面上,嘴里还时不时发出轻哼。 景幸华耳力极好,凭着凤执的三言两语,以及自己两世的记忆中百姓们之间传趣的轶事,便将成灿帝姬的生前连接起来。 作为大安章懿帝君的第八女,她生来便是尊贵夺目的中州明珠,母妃受宠,自己也才情出众,姿容绝丽,很受皇室钟爱。 这样的天之娇女,一生却遇到了两个人,也就是她人生的两个转折点。 成灿帝姬十三岁那年,在长安宫中初见天历世子凤商,听闻少年凤商对这位天朝的帝姬一见倾心,一心求娶。 另一位,便是当时的临海侯世子慕容汝,后来被过继给老庆王做嗣子,也就是现如今的庆王。 景幸华前世的时候,在拥雪关见过那位名动天下的庆王慕容汝,虽然年过半百,脸上已有了细纹,但是仪容俊雅,举止非凡,的的确确是位清风明月般的人物,让景幸华也曾感叹道,若是真正的美人,岁月都不忍苛待。 成灿帝姬终其一生的遗憾,便是皇室有规规矩,同姓之间不能联姻,虽然慕容汝已是皇族远支。但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就是当时的临海侯世子在见到成灿帝姬之前,刚与老庆王王妃的母族侄女定了婚约。 这便是有缘无分。 成灿帝姬不甘心,蹉跎数年光阴仍不得圆满。于是在章懿帝君病重之时,被赐婚下嫁给天历世子凤商,时年十八岁。 景幸华想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将成灿帝姬与自己的母亲作比较。 成灿帝姬一生挚爱求而不得,又离开故土,远嫁他国,双亲不得侍奉跟前,自己也抱憾而终。 朝暮王姬如愿嫁给一生所爱,只是得到了人,却没有得到丈夫的心,最终互生怨怼,自己郁郁寡欢而终。 其实都是可怜人罢了。 她看向已经不做声的凤执,过去轻轻摇了摇他的身子,小心喊道:“凤执,凤执。”他还是不做声,似乎是睡着了。 于是她稍微提高了音量,继续喊道:“风轻言,凤轻言,醒醒,醒醒!” 喊不醒凤执,她气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子:“我为什么要带他来喝酒呀,现在人事不省了,可如何是好?”自己身边也没带个人出来帮忙。 看着桌上的还有半坛子酒,本来打算把凤执托付给小二照看,但是又转念一想,这是酒馆又不是客栈,店小二可不会如此好心。 且这酒馆夜间生意最好,根本无人有空暇顾得上凤执。 “劈啪”房内突然想起一道爆裂声,景幸华着实惊到,便寻着声音望去,原来是油灯的灯芯爆了。 喝酒的时候,忘了记时辰,现在房里静谧无光,她已不知何时,不知奉元殿的宫人是否已经发现她不在殿内了。 她揣测出多种结果出来,但偏偏凤执昏睡不醒。她没办法,只好等一等凤执,盼望他自己待会儿就会酒醒。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等的不耐烦了,便将桌上剩下的半坛子酒也一杯一杯的倒出来全喝了。 她喝完的时候,凤执还是不醒,她彻底放弃了。于是准备最后陪他坐一会儿就去唤小二来照顾凤执,谁知这一坐一闭上眼睛,睁眼后已是次日天明。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景幸华在软塌上醒来,坐起身后便急急问道。 “巳时,阿昭醒了,就来吃早饭吧。”凤执端着一盘早饭,刚好从门外进来,屋外的天光流泄在凤执本就白晰的脸庞上,格外明净,一时竟晃亮了眼。 “看什么呢?过来吃东西。”凤执看景幸华不动,又喊了一遍。 景幸华回过神来,立马下床,自己手忙脚乱的穿好靴子:“不吃了,先回宫。”这一夜过去了,不知道宫里乱成什么样子。 刚走到门口处,被凤执一把拽住:“跑什么!先吃完,我送你回去。” 景幸华一边挣脱开凤执的手,一边急忙说道:“不行,他们肯定在找我。” 凤执怎么会让她轻易挣脱开。于是本已经走到了门口的景幸华,被凤执一把子拽回来,按着肩膀坐下:“吃完早饭,我陪你一起回去。” 景幸华没法子,拗不过凤执,于是三口并作一口,狼吞着吃下盘中的食物,她吃完的时候,凤执还只吃了小一半。 “好了,我吃完了,现在可以走了吧。”景幸华吃完喝了一口茶,又是一饮到底,最后简短说道。 凤执看的目瞪口呆,只缓缓说出两句话来:“景国王室的用膳礼仪,如此粗暴吗?” 景幸华听完凤执的话,才觉略微有点失仪,心中恼恨自己,怎么每次遇上凤执,就总是莫名其妙的丢了自己的王君礼仪,实在不该! “好了,我们回去吧。”凤执一把拉起还愣着的景幸华,然后快步朝外间走去。 35、西门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幸华昨晚出宫时,趁着夜色晕染,故而无所忌惮。今日天光十分明亮,就这样被凤执牵着下楼,众目睽睽之下,不由得低垂着脸庞,好让人少看见一点。 “哟,阿昭害羞啦!”凤执的声音不高,仅仅景幸华可以听到,但是却夹着揶揄的笑意。 “别说话!”景幸华咬着牙说道。 可即便她的头低的再低,楼下一众看客仍然还是可以将他们二人全身上下扫视了个清楚干净。 于是便有几处的议论之声,传入景幸华和凤执的耳中。 “你看这一男一女,身姿挺拔,仪容出众,想必是一对人中龙凤。” “就是,你看那个男子面如冠玉,肤色白皙,应该是哪个世家的贵公子,倒是那女子虽然娇羞,低着脸庞,但是眉宇之间,清雅柔和,又身形窈窕,想必也是位官家千金。” 听完这句话的时候,景幸华和凤执已经走出了酒馆门外,店门口的小二正是昨日送酒的那位,见到他们二人共同进去,又共同出来,连忙满脸笑意的恭维:“二位贵人,昨晚可还尽兴?” 景幸华没明白店小二的意思,随即不明所以的看向凤执。却见凤执眸中笑意深浓,便猜测肯定是店小二误解了他们二人的关系,急忙解释道:“小二哥,我们不是。” 店小二还未接话,凤执先开口笑道:“昨晚很是尽兴,多谢小二哥了。” “尽兴就好,尽兴就好。”店小二笑意吟吟,躬身回答。 景幸华见凤执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本欲进一步解释,不料凤执又开口说道:“你不是说要早日回家,恐家里人来寻吗?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莫让他们担心了。” “你!”景幸华气的脸都变形,也不顾不上店小二误会不误会了,转身便往王城的方向快跑去,凤执立即快步跟上前去。“阿昭!等等我。” 此刻奉元殿门口,左青鸾正在大声的训话:“一群混账东西,君上一晚上不在宫中,你们竟一个都没有察觉!”奉元殿里日常侍奉景幸华的这些内官和宫人,本就因为景幸华不见的事情,心里害怕的要命,今早又被左青鸾训了好几回。 平日里大家和左青鸾相处,都只觉得这位左侍君、左大人,幽默风趣,爱开小玩笑逗大家解闷,极难得见她如此大发雷霆,一时间更胆寒了。 “阿沁,你莫要责备了,眼下还是先找到君上要紧!”一旁的原绣云看着跪在地上发抖的一群人,拉着左青鸾的手腕,稍微劝诫了一句。 岂不知,在左青鸾未到奉元殿之前,原绣云是除了奉元殿的宫人最先知晓景幸华不在宫内的消息的,当即青了脸色,立马发动宫内侍卫去细细的找寻,并且冷厉的丢出一句:“君上若有任何闪失,你们就全数陪葬吧!” 温静如原绣云,风趣如左青鸾,都在今早给奉元殿的众人下了死命令,让众人首次见识到二位俊雅姣好的美女子,实实在在的怒火是什么样子。 “都找了几遍了,还是没有找到,真的是急死人了!”左青鸾来回疾走,恨不得掘地三尺! 宫中各个门房那里也都严查过,从昨夜到今早,并没有任何可疑人员出入王宫。左青鸾也不是没想过,会不会是景幸华自己偷摸着出宫去了,但是彻夜不归的事情,之前可从没有发生过。 况且若是消息走漏,景国王君失踪的事情一旦传开,少不得臣民非议。又要封锁消息,又要找人,实在难以施展,左青鸾心中气不过,所以也只能拿奉元殿侍候的宫人问责。 王宫西边侧门,景幸华和凤执,隐身在宫门前面的狮子石雕背面。现在宫门内外都有很多侍卫来回巡视,根本不能像昨晚一样施以轻功翻墙进去。 “看来宫人已经发现阿昭不在宫里了。”凤执冷不丁的冒了一句。 景幸华无瑕理他,继续探视宫门巡视的情况。 宫门处的侍卫长其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接到上级的命令,说今日要在宫门外加紧防守,虽然守了半个上午,什么也没发现。 “大人,有人靠近我们这里了。”侍卫长黄旭转身一看,果然见到一个身穿玄色衣裳的少年出现在阳光下,正缓缓朝这边走过来。 “大胆,哪里来的少年郎,你可知这是宫门禁地!”黄旭大声喝住凤执,右手顺势拔出腰间的佩剑横在他与凤执之间,意图阻止凤执继续前行。 “当真是没见过本世子。”凤执嘴上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就在刚刚,景幸华让他拿着一块随身令牌,并且嘱咐道:“这是左太史府上的令牌,你拿着这块令牌,去见那个侍卫长,说是左太史府上的门客,有要事求见左青鸾左大人。” 凤执不理解,于是问道:“为何你会有左太史府上的令牌?” 景幸华心里着急,本不想跟他多解释,但是看他那疑惑的眼睛,势必要了解清楚一件事情,才会去做的派头,只好按捺住性子跟他说道:“以往出宫时,我的身份多有不便,便借了青鸾的牌子出宫行事,你将这个令牌给侍卫长,他自然会知道呈给青鸾,然后青鸾必会来接我。” “可是也不成啊,我去年还在宫中住过一个多月呢,那侍卫长应该见过我吧。”其实凤执说的在理。 “那是我刚从燕山军营新调任上来的侍卫长,之前不在王宫当差,你快些去!”景幸华说到最后,不耐烦的催促道。 凤执看着将他团团围住的侍卫,以及一把长剑横在他面前的侍卫长,收起脸上一贯的慵散,双手抱拳拱首,极为诚恳的请求道:“在下风轻言,是左太史府上的门客,现有急事一桩,要求见左青鸾左大人,还请大人代为通禀一声!”说完,便将景幸华给他的牌子,双手递给那侍卫长。 黄旭接过令牌,左右翻了个面,思索片刻并不说话。 “糟了,这黄旭不会因为进宫时日短,还不认识左府的牌子吧。”这边景幸华看到凤执那里的场景,心里暗自着急。 确实,这黄旭调来王宫不过两月,他如果不认识左府的牌子,也情有可原。 黄旭的确不熟悉这左府的令牌,所以他仔细了看了两遍,却无法做出判断,就在这时,离他最近的下属开口提醒:“大人,这确实是左府的令牌,属下曾经见过两回。” “好,即是左府的牌子,你且在此等着,我自会派人去请示左大人。”黄旭看了凤执一眼,最后才说道。 “那多谢大人了。”凤执又执手行了一礼,俊雅笑道。 36、侍卫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黄旭派了人去请示左青鸾,自己则还是守着凤执,心里已将凤执打量了个全身,只觉惊讶,他虽处在军营的时日比较久,但对于西都左太史府,还是略有偶闻的。 想不到左太史家不仅书香门第,就连其中一个区区门客,相貌和气度都如此出众,难怪乎左青鸾左大人一介女子能如此得王君赏识,年纪轻轻就官拜左冯翊郎。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黄旭立马转头望去,为首的除了左青鸾,竟还有原绣云,二人正快步朝这边走来。 “属下见过左大人和原大人。” “不必多礼!”左青鸾并没有看向黄旭,视线直接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凤执,倒是原绣云稳稳的免了他的行礼。 “退下!”左青鸾简短说道。她见到令牌的时候,便知道这是景幸华的那一块,只是侍卫却说是一个少年人送来的,她心中着急想知道景幸华此刻处在何地,于是撤了跟随的侍卫和宫人,便和原绣云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西门。 侍卫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或许是并没有理解左青鸾的意思,于是还在原地不动。 “黄大人,我们有要事跟这位....少年,问清楚,你们先退到一边。”原绣云补充说道。 侍卫们收了队伍,站成一排,黄旭却不说话,也并没有退下去的意思。 “黄大人,只是片刻功夫也不肯退让吗?我知道你身上担着重责,但是我们有些私事要问,还请大人行个方便!”左青鸾又说了一遍。 黄旭这才躬身行了一礼,退到西门旁边的转角后面去,已经作出让步了。 凤执看了看这个转角,心里想着,难怪景幸华偏偏选了西门而入,原来是这个原因,这女子一向是思虑周全之后才付诸行动,从不肯白费一丝一毫的心血。 “世子,您怎么在此,我们君上呢?”左青鸾和原绣云齐齐上前,同时对向凤执低声问道。凤执没准备好,竟毫无征兆的退了一步。 凤执转身,一手指了指狮子石雕的方向,正见景幸华三步并作一步,快速的朝这边走过来。 景幸华顺利入宫之后,凤执死乞白赖的拉着左青鸾,说要做王宫的侍卫郎。 左青鸾不由的十分恼恨,为何刚刚是原绣云陪同景幸华一起进去,而她偏偏留在了这里善后,恰恰好她与黄旭约定的时间也到了,于是只好舔着脸,把凤执交给了黄旭,让他安排。 “风轻言多谢左大人和黄大人赏识,大恩大德,此生必定相报。”凤执目的达成,喜笑颜开。 景幸华回到奉元殿,殿外跪满了乌压压的一片人,心里自觉愧疚。 “都起身吧,孤今日早起,在宫苑里随处转了一阵子,误了时辰,不怪你们。”景幸华温声说道,并且亲手扶起昨晚送她进入寝殿休息的宫人秦氏,想着她也必定吓坏了。 进入内殿,免不了又被原绣云念叨一番。就有宫人进来给景幸华侍奉梳洗。 虽然她说是在宫苑里面逛了逛,但是贴身的宫人们看着景幸华身上的便服,便知道自家君上昨夜去了何处,可是谁也不敢多问。 换好了衣裳,景幸华正准备用早膳,却还不见左青鸾回来。 “青鸾怎么还不回来?”她让左青鸾安排一下凤执在宫外的住处,只是已过了许久,迟迟不见她回来复命。 原绣云也正觉得纳闷:“想必快了吧。”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此刻左青鸾站在奉元殿门外,低声问内官:“君上用早膳了吗?” “回禀左大人,君上此刻正在用早膳呢!”内官小心的回答。 却见左青鸾在原地停留了许久,并不进去。于是内官又问道:“左大人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奴婢等去做的,尽管吩咐便是。” 左青鸾心不在焉:“没事了,没事了。”内心长吸了一口气,才迈开步子朝殿内走去,刚好景幸华用完早膳。 左青鸾这边行完礼,景幸华便让她坐在一旁。 “什么!”景幸华一口热茶水喝进去,本来还要在嘴里过一下温度再吞下去的,结果听到左青鸾的话,直接吞了进去,这一下又是惊又是烫。 “君上!”原绣云眼快即刻起身喊道。 “君上!”左青鸾也被吓到了,赶紧喊了一声。 景幸华用手按住喉咙到锁骨这一处,此刻这内里正热辣辣的刺痛。缓了片刻之后,才开始追问:“你说你让凤执入了宫中侍卫营?” 左青鸾迎面对上景幸华和原绣云二人不可置信的目光,心虚的吞了吞口水,嗫嚅道:“臣也是没有办法,那凤世子太执拗了,臣掰扯不过他,所以来请示君上,如何处理此事。” “人已经交给黄旭了,你来问孤如何处理此事?青鸾,你!”景幸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黄旭大人岂会收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原绣云不解问道。虽然列国人员流动时常有,有很多在景国居住的百姓并无景国司农监颁发的民籍册,但是侍卫营也断断不会收留一个不方便透露姓氏和生籍的人。 凤执如果继续留在景国,自然是不能暴露他真实的身份。 景幸华听闻此话,摇摇头笑道,绣云还是不了解凤执的秉性,那个人扮猪吃老虎最是有一套。 果然,只听青鸾说道:“他说他姓风,名轻言,祖籍浮玉城烟胧江人氏,因为父母双亡,常年在列国游历,近日才回到景国西都,在太史府上做门客,民籍册还没有颁发下来。”左青鸾自己说完都低下了脑袋,可见凤执胡诌的有多离奇。 “好一个风轻言!好得很!”景幸华听完后大声说道,虽然是夸赞的言语,但是脸上挂着一丝冷笑,眸光清冷。 就算黄旭要查,依照浮玉城距离西都的距离,快马加鞭来回至少需要三日。三日的时间,足以让左青鸾给他做好一张民籍册了。 “所以,君上您昨晚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遇到凤....风轻言的?”左青鸾实在忍不住了,开口直接问道。 景幸华自觉躲不过这一道,于是重新坐了下来,习惯性在伤脑筋的时候,左手扶额,右手握拳轻轻的拍点着桌面。这才将自己昨晚出宫,然后遇到凤执,到今早回宫的整个过程,同左青鸾和原绣云一五一十的概述了一遍。 “离家出走?多大的人了!”左青鸾惊讶说道,心中此刻却十分同情那天历王君。 “孤昨日听到也十分震惊。”景幸华不过说了一句自己的感想。 左青鸾却连接了三句话,且语调颇为婉扬:“君上难道不是有惺惺相惜之感?昨夜您不就是跟离家出走一样吗?怎么会震惊别人离家出走呢?” 论阴阳怪气,景国当属左青鸾魁首! 37、大雪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国地处中原偏北,元宵过后,又落了一场大雪,足足有五日之久,整个西都城都覆盖在银雪之中,目光穷尽之处,皆是洁净素白。 景幸华刚下朝,一只脚走出重明殿,秦宫人便立即上前,给自家君上围上玄狐大氅,熟练的系好。又有一个小宫人奉上一只精致的小暖炉,景幸华接过之后,顺口道了一声谢。宫人们连忙摆手行礼:“这都是奴婢的本分,担不得君上的感谢。” 景幸华听罢,莞尔一笑。她只是觉得宫里贴身的人本来就少,难得身边有这几个灵活的人。宣武君去世之后,那一批自小看着景幸华长大成人的年迈宫人,她破格恩准他们出宫,在西都城郊处,置办了院子,让他们颐养天年,不必再劳作。 多出来的空缺,左青鸾曾经问她要不要选拔新的宫人入内府培养,她却说:“现如今王室成员并不多,用不了那么多人侍候,若是重明殿和奉元殿有空缺的宫人位置,就从别处宫苑调派一些好的过来便是,不必劳民伤财选拔新人。” 王室成员不多,仅有一个景幸华罢了。 “大雪今日可停吗?都下了五日了。”景幸华在前头走着,看着飘飘落落的雪花,开口说道。 身后跟着的十数位宫人,不知是谁先回了一句:“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啊,君上!” 景幸华听罢,知道这是宫人在逗她开怀,于是愉悦笑道:“那就承你们吉言了!” 不过再向前走了两步,后面便有小内官的声音急急传来:“君上!君上请留步!” 景幸华陡然转身,冷冷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小内官紧急之中,原地先跪下,然后又跪行了几步,才到景幸华的跟前,声音颤抖:“君上,刚刚瑶光八百里加急传来的消息,说,银修公子被泽国三万大军困在了绫城数日。” “什么!”景幸华还未出声,倒是旁边的宫人听到内官的话,都纷纷做出惊惧之状。 景幸华握紧了手中的暖炉,禀紧气息问道:“可知道银修领兵多少?” “瑶光的消息中说,银修公子被困了十日,手中军士仅有五千!” “宣魏徵!” “诺。” 魏太尉也是刚刚走出宫门就被一道王令,再次召回了重明殿。 “君上勿要心急,臣听闻银修公子,少年领兵,未尝有过败绩,此番泽国不过以人数压制,但是只要援军及时,必定不会伤到银修公子。”景幸华自然知道魏徵说的是实话。 “瑶光王君派人来将这个消息告知我们,必定不是要我们袖手旁观的。”景幸华神色冷峻。 “既如此,魏爱卿,依你看,孤应该如何打算?”景幸华又看向魏徵,目光专注。 魏徵略加思索之后,拱手回答:“君上,若信得过老臣,臣愿领兵前往,解君上之忧。” 好一个“解君上之忧”,而非解救银修之危。臣食君之禄,解君之忧。 景幸华于是并不接话,重明殿重新陷入了沉寂。 沉寂不过须臾,景幸华开口说道:“来人,宣太傅进宫。”她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君上?”魏徵大概已经猜测出了景幸华的用意,但还是不敢明着说出来,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 “孤决定亲自率兵前往绫城。”景幸华也直接对魏徵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君上万金之躯,不可呀!君上!”魏徵跪下了,两旁的宫人也跪下了。 满朝文武大臣,景幸华最信任的便是屈凌翊,魏徵一听她要宣太傅进宫,便隐约知道景幸华要亲去绫城了。她的习惯便是如此,若是要暂离王都,便会把王都统治之权交于太傅。 “孤心意已决,魏卿不必再劝。” “君上!君上如果看不上老臣领兵,还有徐司空,万不可以身犯险呀!”魏徵心头颤抖。 景幸华没法子,于是起身过去将魏徵亲自扶起:“魏卿,乃是当世名将,孤绝无轻视之意。” 魏徵更不理解了,只听景幸华继续说道:“魏卿是我景国一把最为珍贵的宝刀,徐卿也是。绫城之围不过燃眉之急,孤若是兴师动众,派你们二人过去,岂非助长泽国的气焰?” 听到景幸华的话后,魏徵慢慢就平静下来了。 “泽国不过区区小国,地界不到六百里,在我们景国面前,不过弹丸之地,有何所惧?” 景幸华话说如此,可是魏徵看着眼前的少年王君,心中百味杂陈。若是宣武君还在,景国何所惧一个小小泽国,即便是百国之中,都无人敢轻视景国。 可景幸华,堪堪不到十七岁,又是女子,且还是景王室唯一的血脉了。若她有个什么闪失,文武百官死后去地下,如何面见景国的先王们。 他又想再劝一劝景幸华,但此时内官来报,说太傅已快到重明殿了,想必也是刚出宫不久,就被往回召了。 当日景幸华便下令,于燕山军营即刻整装待发,调兵两万,明日辰时随她开拔绫城。 景幸华回到奉元殿的时候,左青鸾和原绣云都在等她了。 “听说君上要亲自领兵去绫城?”左青鸾性子急,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是,明日就走。”景幸华放下手中暖炉,随即说道。 “君上刚刚不是宣了魏太尉吗?怎么魏太尉身体抱恙吗?”原绣云也向前紧着问道。 “魏太尉抱恙,还有徐司空啊,怎么就要君上去了?”左青鸾不解。 “好了,别紧张,是孤自己决定要去。”景幸华刻意压低音量,意在安抚她们二人焦躁的情绪。 左青鸾和原绣云二人停下询问之后,景幸华才继续说道:“银修既是孤的未婚夫婿,他有难,孤自然相助。这不过是孤的家事,何须动用国之柱石!” 此话一出,左青鸾和原绣云都沉默了。 “那君上可带上我们?”左青鸾过了良久之后,小心的问道。 “你们两个都是文官,怎么总想着要上战场,是何道理?”景幸华轻声斥责道。 “况且,太傅年纪大了,你们都要留在王都帮衬着太傅才是,不可心思太野,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原绣云虽沉默不语,左青鸾却还是要嘀咕几句的。 38、绫城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西都城外,景幸华驾马前行,一身玄铁甲衣被一件猩红色狐裘包裹在内,发冠也梳成了男子样式,活脱脱就是一个飞扬明亮的少年将军。 前方燕山军营的两万大军,已经集结在此,正等待他们的王君发号施令。 “吁!”景幸华勒住缰绳,定神看了看不远处的雪地上,已经布满了士兵,于是翻身下马。 “末将沈全,参见君上。” “末将丰朔云,参见君上。” 景幸华看了看眼前身姿挺拔的少年丰朔云,心中十分满意,但愿他的战绩会如同他的父亲丰泽一般,光耀景国的武将录。 这时宫里的侍卫营也有人过来给景幸华行礼。此次景幸华出行,侍卫营选派两千侍卫随行,为首的竟然是黄旭。 “臣黄旭,参见君上。” 景幸华正准备看向黄旭的时候,却率先看到了他身后冒出的另一个人的脸庞,虽是一晃而过,可景幸华分明看的清楚,那人不是凤执,又是谁? 简直胡闹之极!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她实在不好发作,只得压下心头怒火,迫使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威严说道:“都免礼吧!” “大雪虽已停,但是雪地难行。沈将军,检查一下大家都准备好了没有,若是都准备好了,就即刻出发吧,我们此次时间紧迫,耽误不得。”景幸华看向沈全说道。 “末将遵令!”沈全郎朗应答。 大军奔袭几十里之后,凤执才寻到机会纵马靠近景幸华的坐骑。寒风朔朔,耳边忽然响起凤执冷烈的声音:“君上,我可是为您效忠,您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风声过于响烈,凤执怕景幸华没有听到他的话,准备再靠近些重新说一遍,景幸华却陡然转头看了他一眼,幽深的眸子不辩喜怒,短短几个字:“回来再同你算账!”说完继续赶路,并不再理会凤执。 中间沈全奉了景幸华的命令,前往定海关调兵作为后援,她自己则带着两万军队继续前往绫城。景国大军当日傍晚时分,便抵达绫城关隘,前方的雪原地平原上的嘶吼声,搏叱声愈来愈近。 “君上,前方就是了。”丰朔云看向景幸华,朗快说道。 景幸华辨别了一下风向,打定主意,对着丰朔云笑道:“听闻丰将军曾有横扫千军之勇,如今的丰小将军可愿为孤的先锋,为我景国大军开拓前路!”丰朔云不过军营中的小小校尉郎,景幸华一声丰小将军,足见寄予了厚望。 丰朔云年仅十七岁,正是心怀壮志的时候,听到景幸华的一声丰小将军,心中燃起熊熊火焰,双眸灼灼:“末将愿为君上先锋,为君上开道!” 景幸华给了丰朔云四千精锐开路,又命两位副将各领兵八千左右夹击,自己领着两千侍卫营骑兵沿着丰朔云清理出来的道路,攻进泽兵深腹之地。 景幸华率军攻到绫城城门前的时候,城墙上已经插上了泽兵的旗帜,绫城已经沦陷,银修此刻不知是死是活。 景幸华心中着急,不作停留继续驾马前行,耳畔突然划过一声箭氐之声,马背上回头一看,正是凤执拉弓射击,一箭将泽国的青墨色旗帜射落于冷风中。 “公子,我们只剩一千人了。”一名年轻的瑶光士兵上前,以身挡在银修的前面,尽管他自己的战甲上已浸满了血。他声音孱弱,不敢请求银修弃城,只是要把他们仅有的生路告诉银修。 一直埋头作战的少年终于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身前的瑶光兵,嘴角略微颤动:“我们守了多久?” “十二日,整整十二日。”五千伤兵对阵泽国三万精兵,且在粮食短缺的情形下,已经算是骁勇了。 银修听到后,终于眉睫一触,派出去的援军已有五日,却至今无任何消息传来。想到这里,他轻微的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如果战死在这里,也是不错的归宿。 “不退。”银修声音不大,但是语气极坚定。 “那我们就和死去的兄弟们一起守在这里,至死不退!”主子做了决定,他们也做了决定。 他们很快便重新投入了战场,乱军之中,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响遍四周:“只要你们活捉瑶光二公子,本侯必奏请吾王,赏黄金万两。” 这一道追命令,不知道乱军之中的银修听到没有,倒是被十数米开外的景幸华听到了。 景幸华眉头一紧,冷笑一声,一道从寒风中射过来的羽箭穿透马背上精壮男子的心脏。 “侯爷!侯爷!”原本跟在男子身边的士兵纷纷惊恐的大喊起来,还来不及扶住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主将。这时不知是哪一处先发出了惊呼:“景军来了!景军来了!” 不过一瞬间,本来分散在各处的景军迅速集合在一处,齐齐拉开弓箭,对准了泽兵,涌啸发出数百支箭矢。 一阵阵惨烈的哀嚎声响过之后,绫城的道路上尽是尸体,天色已暗,分不清是泽兵的尸体还是瑶光兵的尸体。 只见一位身穿猩红色狐裘的女子,左手青光剑,手上赤金弓,策马亭亭踏过层层尸骨,似乎在寻什么人。 月色昏暗,景幸华找了许久,才找到了暗角处浑身是血的银修,身边仅剩三两士兵在护卫他。人还活着就行。 景国两万大军猛然进攻,来势汹汹,而泽兵的主将已被景幸华一箭射杀,没有了主心骨,便乱成一盘散沙。 “君上,泽兵逃了。”看着仓惶逃走的泽兵,一直跟在景幸华身后的黄旭说道。 景幸华将手上的赤金弓交给黄旭,才对士兵吩咐说道。“传令丰朔云,凡泽兵,立杀无赦。”景幸华的声音在这夜色之中,给人一种肃杀之感。 很快,绫城的城墙上又挂上了瑶光和景国的旗帜。 绫城的城墙上,景幸华站了半宿,一直到天光初露。她不知身后不远处凤执陪着她也站了半宿。 直到前方出现了一批批景国的士兵,景幸华终于展颜,长舒一口气。 最前方,正是昨晚得了她的命令前去追击泽兵的丰朔云,十七岁的丰小将军果然没令她失望。 “大军已经平安归来,君上也该歇息了吧,”身后猛然传来凤执的声音,景幸华受惊不小。 “你怎么起这么早?”她自己没睡,以为大家都睡的很好似的。 “睡不安稳,就早起了。”凤执似笑非笑道。 “君上昨晚没睡吗?”他看着她冷峻的眉眼,低缓问道。 景幸华转头又看向前方归来的将士,淡淡说道:“没睡呢,睡不着。” 绫城一战,瑶光士兵死伤惨重,前后共折损两万之数,而这两万军队所属瑶光的蔚衣营,正是瑶光先王文成君银简留给银修的私兵。 39、定海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日正时分,瑶光的援军终于到了。四万援军,竟有一半是银修留在王都的蔚衣卫。 凤执看着银修带伤接待援军,在景幸华耳旁轻声说道:“君上这未婚夫婿,境况十分不佳啊!” 景幸华心中冷笑,何止是不佳呢! 凤执刚说完话,那边有几位瑶光的将领正过来给景幸华见礼,为首的一位说是作为瑶光王君的代表,说了好一通感谢的话语。景幸华面上挂着礼貌的微笑,言语却并不热络。 这时,凤执已经走到了银修身旁,二人简短聊了一些。 一般的士兵并不曾见过凤执,即便见过一两面的也不敢质疑景王的侍卫营。但是银修却是实实在在知道他便是凤执,天历的那个凤执。 丰朔云与黄旭并排站着,看了看景幸华,又看了看那厢凤执和银修,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没忍住开口轻声说道:“黄大人,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君上不太喜欢这些瑶光人?” 黄旭身形依旧不动,只是侧目给了丰朔云一个回应。他其实想说,那边风轻言跟银修在交谈,似乎也不太开心。但他终究已不是少年人的心性,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新的绫城主将已经到位,他邀请景幸华停留绫城休整些许时日,景幸华顺势应下。可谁也没想到只不过平静了两日光景,到了第二日的子时,绫城城门再次被喊开。 恰巧景幸华看完兵书,正准备歇息,门外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君上,大事不好!” “何事?”景幸华瞬速穿好外衣,打开房门之后,除了士兵,外面竟然还站了丰朔云和黄旭,她心中骤惊。 士兵先是跪下喊了一声:“君上。”然后才继续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魏徵,反了!” 说罢递上一张窄小的纸条,景幸华听罢大惊失色,瞬间整个身体都僵住,直直冻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丰朔云不知是被士兵的话吓住了,还是被景幸华的反应吓住了,也发不出一点声响,还是黄旭低缓的喊了一遍:“君上!”声音不无担忧。 景幸华被喊醒,接过士兵的递来的纸条,双指捋开,上书:魏徵,反出朝阳门。落款:沈全。 没过多久,凤执也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银修。 是夜景幸华的房内,灯火通明,众人合议了一个时辰之后。各自回各自的房间,重穿战甲,重拾刀剑。而城门外,数万将士已经整装待发,新的一场胜负之战即将开始。 绫城之内总共只有两万景兵,四万瑶光兵,至少还要留守一半瑶光兵守城,所能动辄的士兵最多四万之数。 而魏徵作为景国的太尉,统治的士兵足有十万。 凤执出发去天历之前,曾跟景幸华笑言道:“我这两日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沈将军去了定海关之后,一直没有调兵回来与君上集合,原来他的作用在此处啊!” 景幸华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凤执,等你有一日坐上了天历王君的位置,便会明白本君此时的感受,本君并不想这一步安排,真正有发挥它作用的时候。” 大安历四百四十一年二月十三日,景国太尉魏徵率十万亲兵叛离景国王城-西都。 从绫城出发,最快到达景国王城的道路,便是借道泽国,就跟他们来时的路一样,但是他们这时往回走,却是再不能借道泽国了,那无疑是小狼入虎口,不死也重伤。时局便是如此。 绕道而行,走白梁山道的也是可以的,只不过山道往左是清越地界,往右是泽国地界,再往前才能看到景国的定海关。 景幸华和银修所领不过四万军队,响午时分,跨越白梁山,便看到了定海关。 “沈全,参见君上!”不过几日,再见到沈全,已不是当日的云淡风清了。 “免礼!”景幸华看着眼前的青年人,也看到了他身后的定海关主将沈合,对比了一下,二人面貌倒有七分相似。 “沈合,参见君上!”沈合年长一些,也更沉稳一些。 “好!大军集结的如何了?西都可有新消息传来?”景幸华说话间,眸光锐利的将视野之中的定海关扫了一遍。 “回君上的话,定海关五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另外,按照君上的指令,向隔壁两座城池,各调兵一万,也已经在两个时辰之前集合完毕,随时等候君上的号令。” 够了,除却留守在定海关的三万兵士,共有八万大军可以调度,对阵魏徵的十万叛军够了。 “好,沈....沈合将军率领三万士兵留守定海关,其余四万士兵,跟孤带来的四万士兵,在半个时辰之后向王都出发,不得有误!” 景幸华直接下达指令,眼神坚定,丝毫没有少君的怯弱,这让沈合心中很是惊讶。虽然他早就听闻,眼前的这位少年王君,对于朝政之事向来说一不二,手腕强硬,但那也只是听说,他本能的以为这些传言会有一些夸大的成分在。但是今日,他惶然深知,并未有夸大,恐怕比传言中,或许更强硬一些。 “君上,此战凶险,沈合请求君上让某将跟随北上。”沈合心里是真的担心,所以他壮着胆子说出了这句话。 景幸华立即明白他的用意,可时间紧迫也不便跟他解释太多,简短问道:“沈合将军跟随孤北上,谁能替沈卿守住定海关,守住清越或者泽国的进攻,更有可能会是两国的合攻?” 她的话没有针对仍何人,但是却明明白白的将大局势摆在了众人面前。此话一出,无人再敢对景幸华的命令提出任何异议。 景幸华说完,便独自朝着定海关城墙上走去,黄旭带着侍卫营立即跟上,银修也随之其后。 大雪已停,积雪已经融化了大半,地面上全是雪泥,士兵的脚步痕迹,马匹成群奔过的痕迹,还有极少数的飞禽走兽留下的爪痕,斑驳凌乱,不堪入目。 她登上定海关,北望王都,却是什么也看不到,不知道王都的臣民如何,魏徵叛出都城之时,是否大动干戈。 景幸华想到魏徵这两个字,心中无限惋惜,这样好的一把刀,最终刀向自己的主人。 “既有徐湛还在西都,他必会护卫西都百姓,君上,不必过于忧心。”一道淳冷的声音在景幸华的身边想起。 她转头一看,只见银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身后。是啊,西都还有一个徐湛在,所以她此时才能有功夫站在这定海关城墙上,稍作休整。 “徐湛,只有三万兵马在西都郊营,王宫的禁军和侍卫营,总共六万,有一半在魏徵手上,一半在孤手上,孤离开西都之时,将所有事物托付给太傅。只是,太傅.......”保不齐魏徵为了铲平道路,第一个便是对太傅下手。 西都郊外有三大军营,可是除了徐湛的赤翼营,其余两大营没有王君手谕,岂会轻易妄动? 其实怎么测算,都是万分凶险,倒不如景幸华即刻率兵北上,亲自会一会魏徵,看一看四大名将之一的魏徵是否宝刀未老! 40、名将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幸华欲下城楼,却听到斥候一道尖锐的声音穿透耳膜:“前方有数万大军朝定海关袭来,前往有数万大军朝定海关袭来。”斥候担心他的声音被寒风吃掉,特意提高音量喊了两遍。 景幸华疾步奔回到城墙上,身子贴紧墙壁,似乎透过风声,在辨别大军来自何方。 定海关的正前方,可不就是景国腹地么? 此时此刻,不论是徐湛还是王城宿卫,都不可能舍下西都的安危,赶赴定海关。那么来者,正是魏徵无疑! 景幸华彻然觉醒了,她以为魏徵会先占据王城之后,与她对峙。原来是她想错了,魏徵想直接截杀她于定海关内,让她再无回到西都的可能。 好一个四大名将! “君上!”银修伸出手扶了一把景幸华,不知怎的,他突然很担心她。 “银修,你说魏徵的目标既然是孤,那西都的众人是否应该一切都好。”景幸华看向银修,竟然眼带笑意,脸上露出一丝轻快之感,这让银修极为惊叹这眼前女子的定力。 银修没有回答景幸华的话,于是她自己回答了自己的话:“如此甚好。那我们就在这定海关,见识一番,何为当世名将!”景幸华说此话的时候,语速飞快且铿锵有力。说完,她便再没有看银修,而是急速的下楼。 “沈合,此番你不必北上,便可以见识魏大将军的万夫不当之勇。”景幸华奔下城楼,便看见了沈合和沈全两兄弟已经在等她,于是她看向沈合直接开口说道。 “君上?”沈合心里隐约猜到了,于是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即刻鸣鼓点兵,迎战!”景幸华大声喝到,不仅是对沈氏兄弟,还有在场的所有将领和士兵。 不多时,北面山谷的狭道里快速涌现出大批人马来,战甲和战马皆是景国的样式,只是冲在最前方的旗帜上,赫然一个大写的“魏”字在风中飞舞横扬。 “叛贼无耻!”不知是谁在众人屏住呼吸之时,喊出了声! 未曾见到这面旗帜之前,魏徵是景国所有武将的骄傲,大安有众多诸侯国,可是当世只有四大名将,而他们景国的魏徵魏大将军,堪堪就占据了一位,怎么能不让人骄傲呢? 莫说远些,就在身旁的,沈合、沈全、黄旭、丰朔云,谁不曾以魏徵为榜样,一步一步朝着他的方向努力奋进。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会亲自迎战自己的榜样。 城墙上早已布满了弓箭手,景幸华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穿越泥泞的雪地,射向前方的叛军。城楼下,银修亲率两万蔚衣骑作为先锋正面迎战,沈合领兵两万作为后援。沈全和丰朔云各自领三千轻骑,从后方绕进山谷狭道,探明敌情。 叛军来势汹汹,银修的蔚衣骑也以骁勇著称,双方撕杀的异常激烈。很快,雪地上除了黄泥,还染红了大片大片的鲜血。 景幸华觉得时机已到,于是对黄旭吩咐了一番之后,只见黄旭立即奔下城楼去到沈合身边,传达了发动第二批士兵出战的指令。 叛军长途跋涉而来,即刻迎上银修的蔚衣骑,打法极其强悍,首轮攻击已经猝手不及,这边沈合又带兵增援,没过多久,叛军便呈现出疲战之态。 但是没有主将的命令,无人敢退。 “大人,您看!”跟在魏徵身边多年的心腹,小心翼翼的请示道。 魏徵听罢,轻微叹息之后,看了看城楼上的女子,眼神却并没有叛军对向旧主的敌视和仇怨,不仅没有敌视,甚至多了一些欣赏之意。 “魏虎,你观看此战,觉得君上是否有先王当年的风姿?” 魏虎不知何意,迟疑着还未来得及接话,就听魏徵朗声说道:“今日试水一战而已,传令下去,即刻退兵休整再战。” “是,大人。”魏虎得令之后,又赶紧传令给各营的将领们。 “君上,他们退兵了。”城楼上,景幸华和黄旭是最先发现的,黄旭则率先说道。 “这个时候,就看沈全和朔云他们那边了。告诉沈合全面追击,等沈全和朔云回来之后,再收兵。”景幸华心中并不轻松,魏徵的十万大军,今日出动不过三万之数,另有七万尚未露面,不知是在来的路上,还是藏在某处。 “诺。” 40、神来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幸华下楼,刚好看到银修在整兵,她走过去看了看银修,只见他的清俊的脸庞上染了不少血迹,不由面露担忧之色。 “是别人的血。”银修的话永远都是如此简短,也不带任何温度。 景幸华前世与他在战场上也打过交道的,但说过的话屈指可数。这一世或许因为婚约的关系,她已经听银修说过好几次话了,已是难得。 他既然没有受伤,景幸华也并不过多关心,于是继续去观察前方战况。 一直到天色将晚,才看到沈合带着沈全和丰朔云的军队一起回来。 当晚的军帐之中,众人只是默默的分析地形和战术,全程并未对魏徵有任何过多的赘叙,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将是最硬的一场仗。 “四万大军出击?”沈全急促问出,说完之后,才觉失礼,又赶紧拱手说道:“末将无状,请君上恕罪!” “战事吃紧,不必在意这些虚礼,你们有任何意见,都可以决议之前直接说出来。但有一点,决议之后,只许执行,不许质疑。”景幸华正色说道。 “诺。”众将领齐答。 “君上,既然您说叛军有十万之数?却又为何只派四万人马迎战,而且魏徵...是身经百战之人,我们此举,岂非螳臂当车?”越说越小声,他自知此言僭越,但是又不得不说。 景幸华看向沈全,心里多了几分欣赏之意,沈全虽然年轻气盛些,但到底是个坦荡赤诚之人,她向来最为欣赏这类人。 景幸华走到主位上坐下,注视完众人之后,才开口说道:“众将士既然疑惑,孤自然为你们解答。” “请君上直言。”沈合终于开口接话。 “定海关是我们景国极为重要的关隘,原因在于它不仅护卫着前方景国的疆域,更在于它为景国屏护了后方,清越,天历,瑶光,泽国等四国的进攻。” “诸位看到的,眼下四国未兴战事,可是孤今日才从绫城而来,刚参与国泽国与瑶光的战事。所以,泽国我们不得不防!” 景幸华话已至此,想必众人已然全数明白。景幸华只说了近处,再远处他们景国去年还参与了攻打清越的战争,若是清越得知景国发生如此大变,岂会放过这等良机。 眼下这定海关,如是警戒起来,已经是四面楚歌的境地。要预留充足的兵马防守泽国和清越,很有必要。可是四万大军对魏徵的十万叛军,堪堪是不够的。 “自古两军交战,从来不是以人数多寡而论输赢,以少胜多的例子,举不甚数,只要我们君臣齐心,必定能扫平叛军,早日回到王都。”少年丰朔云单膝跪地,正对着景幸华,赫然说道。 “他说的对!”银修这时也开口说道,语气虽淡然,却给人一种坚韧之感。 景幸华看向他们二人,也看了看静静站在原地沉默着的其他将领,突然笑了笑。这让帐内本来紧张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众人皆是迷惑。 景幸华站起身来,略加思索之后,才说道:“谁说魏徵有十万大军了?” 丰小将军一听这话,一下子就炸了,直接起身,惊呼道:“君上白日里不是说,魏徵的蓝翼营有七万士兵,加上他手中的半数禁军和侍卫营,总共有十万人数?” 众人一起点头,景幸华确实说过这话。 景幸华倒是不觉窘迫,反而静静的看着丰朔云,丰朔云迎着景幸华的目光,立马察觉不对,又瞬间跪下了。 “孤确实给了魏徵十万兵马的统治权,可是孤并没有说过,魏徵可以将这十万兵马悉数带出西都。孤今日观战,魏徵从西都带出的人马最多不超过七万。”景幸华双手负背,定定说道。 “蓝翼营由魏徵统治多年,但也是由我景国先王一手建立起来的,魏徵要反,那些忠于王君的将领们未必会跟他一起反。”赤胆忠心,是习武人的天性。 景幸华原本不打算将这件事情告诉众人,但或许是被丰朔云和银修的少年热血感染了,既然要同疆场并肩作战,必然也要对他们赤诚以待。 她不知道,这件事说出来,像是给他们打了一副镇静剂,大家心中都轻快不少。两军对垒,没有人敢承认自己的怯场,也没有人在面对强敌时敢无的放矢,心里完全不紧张。 议完事情之后,众人都回到各自的军帐或者值班的岗位上,景幸华和银修也一样。 银修陪着景幸华走到她的军帐内,就要离去之时忽然说了一句:“明日,就算魏徵七万大军全数出动,我们有五万将士也足以抵挡两日,两日后凤执的援军必定到了。所以,今晚好好休息。” 景幸华惊讶之下,急忙回了一句:“好。”用来掩盖她外露出来的震惊之状。 银修已经离去,景幸华却还站在原地未曾挪步。 这个少年人竟如此聪慧通透。她不禁想起前一世,六国对银修的评价:惊才绝艳,冰肌玉骨。 前四字用以概括银修的才情,后四字用以形容银修的容颜。 凤执回天历借兵的事情,她没有同任何人说过,也未曾露出任何端倪,就是想用一招神来之笔,竟被银修一眼道破。 而且他恐怕早已看透此事,但是刚刚在军帐之中,众人提出质疑之时,却并无提及丝毫,可见心性之通透。 一夜休整之后,便到了第二天。 “君上,这半响午都过去了,叛军那边都未见有什么动静!”黄旭看着前方营地,悬然说道。 “快了。”怎知景幸华两个字刚说出口,那边斥候紧急来报:“泽国兵马攻过来了,泽国兵马向我们攻过来了。”话音刚落,那边战鼓已经响起。 城墙之上,沈全看向兄长,蹙着眉目说道:“君上说中了。可恨的泽国人,惯会乘人之危。” 沈合右手按着腰间剑柄,冷冷说道:“惯会乘人之危的可不止泽国,白梁山后面还有一个清越。” “自古以来,文臣死谏,武将死战。若是真能死在这样的定海关,是你我兄弟的二人的荣耀。”沈合看向自己的弟弟,眉宇之间多了一丝冷峻飞扬。 “大哥,我们战死,死而无怨,可是君上!”沈全并不顾忌自己,心里却担心景幸华的安危。 那是他们景国唯一的王脉了。 “君上,是景国的王君,有万民护佑,必定会毫发无损回到西都。”沈合笃定的说道。 41、魏徵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丰朔云率领三万景军迎战从后方攻来的泽兵,黄旭平静的脸上难得露出紧张之色,毕竟是首次出训练营,他还是十分担心这位少年同僚。景幸华虽然强壮镇定的坐在帐内,但是心里并不比黄旭平静。 “黄将军,你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准备,就要出发去关西了。”黄旭要带三万的军队去定海关的西边御守西边的清越。 “某将遵令!”黄旭躬身执礼,得了景幸华的命令,便不再多作停留,随即离去。 现在整个定海关内尚有五万的兵马,正严阵以待的等着前方叛军。 定海关外是五万泽军,定海关内是七万叛军。 银修驾马前行,看着前方的景幸华,突然说道:“祖父生前曾经常感叹景国宣武君,戎马倥偬一生,百战百胜,堪为名将之首。” 景幸华驾马的速度略微慢了下来,眼神疑惑的看了看银修,不知他何意。 “君上,此战若我们赢了,你将名震天下!”银修坚定说道。他一向漠视世事,今日难得如此认真评说一件事情。 景幸华惊讶于他一时的反差,不禁然笑出了声:“此战尚未开始,孤未必能断定我们必赢,但是我们肯定不会输。” 银修似乎已经笃定了结局,神情十分自若。 二人驾马来到万军阵前,对面主帅自是魏徵。 景幸华看着他并未说话,只是眼光锐利的扫视了他身后的一众副将。 那些人,有的是宣武君生前栽培的爱将,有的是魏徵的家臣,但无论出身哪里,在今日之前,食的都是景国的俸禄,穿的都是景国提供的战甲,手上的兵器和遁甲也是景国所产。 到最后,他们拿着这些来对抗自己的王君。 “魏徵,你入我景国二十余年,我景国先后两代王君对你优待有加。岂料你如此忘恩负义,竟然率众背叛君上。”沈全极为愤怒的向着对面大声喊道。 时值二月,定海关仍然极为寒冷,但是众将士的情绪却高昂激烈。寒风彻骨,铁甲冰寒,血液却在沸腾。 魏徵终于开口说话:“魏徵,参见君上。” “小沈将军说的不错,魏某人入景国二十余年,蒙两代王君青睐,眷顾有加。” 景幸华始终定定的看着魏徵,沉默不语。 “可是魏某人身处景国二十年,也尽心竭力护卫景国太平,自问无愧于先王所托。”无愧于先王所托,那就是现景王不配得到你魏徵的效忠吗? “魏大人好一句无愧于先王所托!王祖父生前便是如此托付尔等,伤我景国子民,动我景国国本吗?”景幸华一声冷喝,威严十足。 “魏大人何妨也说一说,孤到底哪里做的不对,要尔等兴兵作乱,兵临城下。” 魏徵停有半响,才缓缓开口:“魏某人虽然在景国多年,可毕竟生在故国,养在故国。泽国,有我魏氏百年的根基,我不能不回去。” “你若想回泽国,辞官退隐便是,何故兴兵作乱?”沈全又问道。 这下魏徵倒不说话了。 景幸华突然神秘莫测的笑了一下,一字一句的说道:“魏徵,魏大人,或者当年泽国魏氏的十四郎,亦或者是,现任泽国王君的,亲生父亲!”一字一句,字字清晰,句句果决。 景幸华此言一出,定海关内的所有士兵瞬间炸成一锅粥。“什么?泽国王君的父亲?” “泽国王君的父亲不应该是泽国先王吗?怎么会是魏大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议论纷纷,一时间风动不止。 景幸华身边,除了她本人之外,众人皆是瞠目结舌,就是银修也难得露出惊讶之色。 “君上,此话,不可乱讲。”沈合低缓说道。就算是为了扰乱对方军心,也不能如此污蔑一代名将。 景幸华收敛起笑容,严肃起来:“魏徵,孤且问你,是也不是?” 魏徵听到自己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一朝被景幸华揭开,心如决堤。 但是数万军士在这里,众目睽睽之下,他怎么能承认这个事实呢。他若承认了,泽国的新君如何在列国中立足,还有新君的母亲如何在世人的眼光中立足。 于是魏徵胡乱收拾起自己的惊惧之色,强挤出一丝笑容:“君上,你为了扰乱我们的军心,竟编造出如此荒诞的言论,魏某人觉得非一国之君的气量。” 景幸华料到他会如此说,也并不跟他争论:“既如此,就让我们真刀真枪的来一场,让孤真正见识一番魏大人的气量!” “众将士们,给孤杀!”景幸华拔出腰间的长剑,剑指前方,杀气腾腾。 今日叛军来势凶猛,两军瞬间融合,缠杀成一片。刀光剑影之处,士兵和战马的血迹随处可溅,地面上很快匍匐了许多尸体,或完整的,或不完整的。 第一阵列的士兵被消耗的差不多了,第二阵列的士兵便很快补上,然后是第三阵列,战乱永无止休。 银修见时机到了,双脚踩定马鞍,左手平放三支羽箭,右手将弓拉满,瞄准方向三箭齐发,朝魏徵射去。 魏徵身边自有好手替他挡住一二支箭氐,岂知那边景幸华的三支羽箭也齐齐发出。护卫替魏徵躲过了银修的箭,而魏徵自己为了躲避景幸华的箭,或许是心中惶然,一时不慎竟然坠下马来。 魏虎大喊了一声:“大人!”之后就被银修一箭射穿心脏,再也说不出话来。 魏徵看到了魏虎的死去,心中悲痛,咬紧牙关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魏虎身边,用手抚摸了他的额头,给他阖上双眼。 继而起身拔出自己的佩剑,大声喝出:“儿郎们,今日拿下山海关,来日封侯拜相,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将士们越杀越烈,简直都杀红了眼,魏徵拔出佩剑之后,电石火光间,他周围便倒了一大片士兵的尸体。身手之快,令景幸华等人触目惊心。 她早该知道的,一旦魏徵拔剑,旁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所以只能对他远程射击。 可是魏徵眼下已经开了刀,箭氐伤他也难了。 两军厮杀许久,却都没有丝毫退让之意,景幸华正欲上马察看兵将的情况,却有一支穿云箭正对她的额心射来,转瞬即到眼前。 “君上!”身边的士兵们纷纷大声喊起来,声音急的嘶哑。若不是景幸华在马上,他们在地面上,他们恨不得以身挡之。 顷刻间,景幸华视线一转,另一支箭也直直射过来,竟生生折断了魏徵射过来的那一支箭。 景幸华被刚才惊险的这一幕,惊吓的瞳孔剧睁,抬头一看,正是银修的那一箭救了她。 箭已发出,人也救了,银修拉弓的手却还停住未动,想到刚刚那一幕,只觉全身震颤不已。 42、交锋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众人见到景幸华被叛将射了一箭,心中更是激愤不已。 “兄弟们,杀了叛军,杀了魏徵,给咱们君上报仇!”不知是谁先开了头,于是将士们蜂拥而上,激壮的军魂更甚起初。 纵然魏徵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是他下面的兵士们也都是凡夫之躯,如今见对方军心更齐,杀意更横,也不得不势弱起来。 魏徵很快便察觉到,于是也瞬速调整战术,旋即命人收阵,互相掩护退回山谷之内。不过一会儿,魏徵的军队便消失在视线内。 “传令下去,今日不许追击,速速回营休整!”景幸华也快快吩咐下去。 景幸华这边刚收兵回到营地内,就看到丰朔云带着众将士也回来了。 今日关内关外,都是一场恶战。 “某将丰朔云,参见君上!”少年人精气神是极好的,杀伐了一日,脸上也不见有疲态之色。 “起来。”景幸华将佩剑交给身边的侍卫,一面说道。 沈全看着丰朔云平安归来,心中不觉舒了一口气,面上却沉沉说道:“今日一战,算是结束了。” 他说完这话,景幸华缓缓说道:“怕是还没有结束。” 军帐之中,景幸华还在等消息,突然听到外面有侍卫在报:“君上,银修公子请见。” 景幸华心中一蹬,轻微叹了口气,才朗声说道:“请进。” 景幸华本来站在一幅地舆图前面,于是正准备坐着面见银修。这厢刚落座,银修便进来了。 “可有事?”因他说话一向简短,景幸华跟他言谈之时,怕话语过密令他不适,于是也尽量言简意赅。 本来一向有话直说的人,倒是静默了许久。 “那先坐下吧。”说罢,景幸华给他倒了一杯茶汤。 银修真的是话严,即便坐在景幸华的身边,还是沉默居多。不知怎的,景幸华突然想起,若是身边做的是凤执,该是如何场景,他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换着花样讲述出来,比西都城里评书先生还健谈。 “你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景幸华说完第三句话了。 “我来陪你等消息。”银修才说第一句。 银修这才抬头看了看景幸华这边,眸光平和,眼神无澜。景幸华不知道,他来,是想看一看她白天在战场是否受伤,是否有恙。只是他一向把心思藏在心里,并不曾与人分享过。 景幸华见他正襟危坐着,温和道:“这是白梁山去年长出来的茶,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眼下驱寒暖胃正好,你且尝一尝。” 银修才端起面前的茶汤,慢慢的饮下,饮下之后,也不说话,也不评价,于是室内又恢复了寂静。 但是这寂静没维持多久,帐外突然躁动大起。 “君上,前方来报,叛军藏身的山谷弥漫着浓烟,似乎是起了大火。”士兵快速的禀报完,声音里含带着一丝明显的喜悦之情。 景幸华心下石头又落了一块,消息终于等到了。 “好,孤知道了,继续派人去探听,另外加强防守。” 定海关前后都是山脉,魏徵的七万大军正是借了这个地理优势,才敢联合泽军,意图在这定海关内截杀景幸华等王军之师。 可是凡是有利就有弊,山脉可以作为屏障,岂知不能作为萧墙。 昨日里沈全和丰朔云共有六千轻骑入山谷探测虚实,最后只回来五千人,剩下的一千,或死或伤,或留在山谷中某处,蛰伏一日一夜,便是要在此时发挥用处。 七万叛军的粮草已毁,魏徵再难齐聚七万兵士的军心。 “消息等到了,君上可以休息了。”银修忽然说道。 景幸华思绪被打断,正欲说什么。 外间又有兵士的声音响起:“君上,黄旭将军差人来报。” 景幸华不做迟疑:“快报!” “定海关西边路,有清越兵正在向我方移动,大约有五万之数。” 终于还是来了!景幸华蓦地闭上眼睛,高扬起头,希望这样可以让自己的思路更顺畅些。 “告诉黄旭,孤必定在明日拿下叛军之首的魏徵,你让他务必守好西路关卡,不得有失。”声音烈烈,是嘱咐也是命令。 “某将遵令!” 又过了一日,丰朔云继续带兵去阻挡泽兵的进攻,景幸华吩咐他:“切记,以保存实力为主,只要拖住泽兵即可。” 这厢沈氏兄弟已经披甲上任,严阵以待。 “君上,我们等了这半日,魏徵不会是怕了,不敢出来了吧。”一个年轻的士兵,略带轻蔑的说道。 景幸华看了看他,跟丰朔云差不多的年纪,果然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会,叛军没了粮草,多耗时间于他们无益。”银修静静说道。 “那就是在准备大招了?要跟我们殊死搏这最后一战!”小士兵又说道。 这回他说的对,景幸华笑了笑:“我们且看一看,是什么样的大招。” “君上,好像有动静!”将士们先喊了起来。 “火球,竟是火球!” 景幸华定睛一看,是木质材料制成的滚状物体,只不过沾上火星子变成了火球。 一瞬间,漫天大小形状不一的木球被投射过来,整个平地上滚满了一长片,这些密密麻麻的木球一旦被带了火星的箭氐射中,这个地方便将沦为一片火海。 粮草已毁,他们这是要玉石俱焚。 这时,魏徵才慢慢悠悠的骑着骏马,从山谷里出来,身后是一排整齐的弓箭手。 “魏徵,如此鱼死网破,你就不怕你踏不过定海关,回不到泽国吗?”景幸华冷冷说道。 “君上,魏某人从决定叛出景国的那一日起,便从未将身家性命放在心上。两军交战,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是先王曾经告诉过臣的道理。”景幸华知道,他说的先王,指的是自己的王祖父,景国先王。 “君上,某将愿作先锋,为您取下魏徵的首级。”沈全率先请战。 “孤准了。”景幸华眼神清寒异常,利落说道。 沈全率领五千骑兵作为先锋,快速向叛军袭去,沈合又带领一万步兵随后跟上,银修的一万骑兵作为第二梯队侯援,景幸华亲率三千弓箭手,箭已上弦,一触即发。 那边也很快动作起来,立时放出了几千只羽箭,每一支羽箭的末端都绑上了火木屑。 没过多久,起了风,那些火木屑便燃烧了起来,整个平地上的火势被春风一经撩拨,愈来愈大,眼看就要成为一发不可收拾的形态,景幸华身后的弓箭手和将士们,心里都焦急的不行,奈何景幸华未曾下令,只能眼巴巴看着平地变成火海。 魏徵看着面前的燎原的火势,脸上的笑意慢慢扩散开来,神光熠熠。 43、决战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这时,一道鼓声赫然响起,接下里第二道,然后是第三道,一道比一道清晰响亮。 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是三道鼓声已停,景幸华定定的坐在马上,也开始笑。 魏徵顿时预感到什么,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可是没等他反应过来。迎面便是数千只箭氐破空而来。 魏徵正欲回避一下,却瞧见身后的弓箭手不知何时都放下了手中的赤金弓。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手中还有羽箭,为何不战?”魏徵恼怒之极,愤愤喝道。 他喝了好几遍,弓箭手仍然都停留在原地不动,他只得让后面的骑兵和步兵先顶上,能撑一阵子是一阵子。 只要叛军的弓箭手不再新射出箭氐,地面上的火势便不再增大,木球烧尽了之后,也就慢慢熄灭了火源。 而银修已经率领一万骑马出发,朝着叛军杀去。 魏徵生平第一次觉得敌方大军如此势不可挡,生出无力回天之感,正欲喝令部下掉头,掩护他回到山谷之内。 “魏卿,要去哪里啊?” 魏徵瞬间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景幸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此时,叛军之中,已有许多将领带着士兵齐齐跪下给景幸华行礼。 “末将,参军君上!” “末将,参加君上!” 景幸华高高的骑在马上,挺直身子,目光扫过每一处跪下行礼的士兵,心满意足。 “魏徵,今日你的末路到了!” 魏徵似乎明白了什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君上,魏徵果然小瞧了你!” “可是,仅仅是凭着这些人,君上便认为今日可以将魏徵斩杀于此地吗?我有七万大军!” 景幸华冷冷看着魏徵,漠然说道:“魏徵,你哪里来的七万大军!当初这十万兵马的统治权是孤给你的,今时今日,孤自然可以收回。” “没有孤的指令,他们又怎会随你来到此处,陪孤做这一场好戏!” 魏徵难以置信,狠狠的大声喊起来:“不可能,他们都是我的亲兵,都是我这些年栽培和提拔起来的,不可能会背叛我。” 景幸华不再说话,随手打了一个手势,跪着的士兵们便齐齐起身,并立即调转方向,跟在景幸华的身后。 这七万兵马,确有魏徵的亲兵不假,但绝没有七万之数。蓝翼左右中三营,侍卫营,禁军,各有将领都有提前收到景幸华的密令,随同叛军来到此处。 那些魏徵自诩的亲兵中间,或者真的有谋反之心,或是起了动摇之心被裹挟来此,此时真假已辨。 定海关内叛军已平,魏徵被单独看押起来,而那些跟随他作乱的将领们,数以千计,都被当场枭首,以示警戒。今日的定海关,血流漂杵。 日色褪去,暮色降临。景幸华站在军帐前面的空地上,静静的沉思着。 沈合前来禀报:“启禀君上,叛军已经整合,投诚者共有四万之数,多是君上之前安排的那些兵马。” “另外,除却在战场上已经折损的,还有我们今日处决的,剩下的叛军又不肯投诚的还有一万之数,目前已经严加看管在俘虏营,等候君上的处置。” “孤知道了。西路和泽国那边是什么动静了?”眼下还有这两处不可放松警惕。 “银修公子去跟丰小将军汇合阻击泽军了,沈全将军去驰援西路了。”沈合继续回答。 “好,先就这样安排吧。”景幸华道。“孤,去看一看魏徵。” “可要某将陪同?”沈合担心道。 “不必,孤自己去就行。”景幸华一个人朝前方走去,身形略显孤寂,但是沈合也不敢跟上。 景幸华走到西边军营,将士们看到她来,纷纷动身行礼,景幸华略微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 军营一侧的空地上有七八个玄铁制成的方形条状笼子,景幸华一一走过,她可以看到铁笼子里面的人,而关押在里面的人也可以看到她。 最终她在一个铁笼子前面停下来,她咬住牙口,双手负在身后,沉沉的夜色掩盖住了她脸上微不自然的神情。 二人隔着铁笼子,相对良久。 “君上,长大了!”魏徵终于开口。 景幸华听着他的声音,虽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也能猜到他脸上一贯挂着的是什么表情。 从前在景王宫的时候,魏徵也常对她说这句话。 七岁那年,当她射出第一支百步穿杨的时候,魏徵跟在宣武君的身后,温和的笑着说:“小王姬长大了,箭术练习的很好!” 十四岁那年,当她开始学习管理朝政的时候,魏徵在重明殿外看见她,也是温和的笑着说:“少君长大了,日常担的责任会更多了!” 景幸华其实一早就知道,魏徵会有叛乱的这一天。 前世的泽国灭亡之战,魏徵那时本来驻守定海关,却私自率兵赶赴泽国王都,救下泽国王君和太后。 那一次,她勃然大怒要治魏徵的罪,可是直到他在泽国幽兰谷战死,也没有一封信传回景国。景幸华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失了一员大将之后,她才开始派人去调查魏徵和泽国王室的关系。 不过没关系,至少这一世,魏徵不是死在别人手里,而是死在景国境内。 “魏徵,三万将士的性命为你的一意孤行陪葬,卿感觉如何?”景幸华挺着胸腔说出这句话。 却见那边魏徵的身体陡然一震,他是将军,最惜良将。 “君上的铁血手腕更甚先王当年,魏徵自叹弗如!”魏徵低低说道。 “幸华年少,自是不及祖父万一,否则怎么会有三万景国士兵,生了逆反之心。” “先王当年是身经百战之后,才养成了后来的杀伐决断。可是君上你,是天生的冷心冷情,铁血心肠。”这句话,景幸华没有跟他辩驳。 “魏徵如今已是阶下囚,然而君上也未必能安然走出这定海关,你我君臣若是有缘,怕是要一起栽在这山坑里了。”到最后,魏徵竟嗤嗤笑出声来。 “魏卿,笃定了孤会葬身在这定海关?” “可即便孤死在了定海关,我景国封地三千里,泽国又能瓜分到几何呢?”她特意提高音量,就是想让周围的人都听到他们的对话。 景幸华向前走了两步,距离魏徵更近一些,笑容突然变得愉悦起来:“魏卿,你联合了泽国,还报信给了清越,背着孤筹谋了这么多,又怎知孤是赤膊上阵呢?” “你!”魏徵终于不再维持表面的平静,情绪开始迸发出来。 “魏卿,既然如此惦念泽国的新君和太后,孤,满足你这个愿望。你猜猜看,两日之内,孤能不能把泽王和太后,请到你的面前来,让你们一家三口首次团聚。”字字句句,景幸华拿捏的恰到好处,都刀在了魏徵的心腔处。 43、点将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定海关夜间风大,景幸华虽在军帐之内休息,但是睡的极不安稳,轻微的风吹草动便足以闹醒她。 所以当关外十万大军回营,将士们还未来禀报于她,她便已经登上定海关城墙,早早的等候着。 一开始将士们还并不理解,为什么王君到了后半夜还不歇息,跑到城墙上来吹风。一直到后面,他们也看到了不远处慢慢涌现出来的大批王骑之后,才开始大声呼喝:“小丰将军回来了!银修公子回来了!” 随后他们又发现,此次回来的,出了景国的王骑,瑶光的蔚衣骑,还有天历的军队! 寅时时分,定海关内忽然亮起千束火把,战马声声嘶鸣,兵刃之间碰触的冷冽之声频起不绝。 景幸华此刻未穿战甲,里面只穿一件单薄中层棉衣,外面还是披着那件猩红色轻裘,就这样带着沈合站在风里,迎着他们归来。 “是天历的凤世子!”沈合自然先注意到了队伍中的新面孔。 景幸华微微点头,并不反驳。 “君上,好久不见!”脸上的笑,似有若无,但是表情仍然极为欠揍。 见过凤执之后,景幸华才看向另外几个,银修还是冷冷的没有说话,大战归来也只是对景幸华点了一下头,算是见过了。 反倒是年纪最小的丰朔云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臣下之礼。 景幸华让他们各自安顿好人马之后,先去休整了一番。 趁着空隙,景幸华拉着凤执问了一句:“你怎么把刘冰将军带来了?” 凤执不知她为何要问这一句:“刘冰可是我天历的一员大将,夺城之战有他,胜算会多很多!” “孤.....”孤何时说过要夺城了?景幸华看着凤执那明亮的眸子,生生的将这句话咽回心里,虽然她的确有夺城的打算,但是并未与人说破过。 也罢,银修能看透的事情,凤执又怎么会看不透呢? 眼下世事动荡频繁,他们这些王室子弟,又有哪一个是真正的玩世不恭,淡泊出尘。 回到军帐之中,景幸华不过眯了半个时辰,便开始收拾军扮,洗漱竖发。 凤执的到来,让整个定海关从被围攻的对象,转变成了囤兵之地。放眼定海关外,东南有泽兵已交战数回,西路有清越兵在虎视眈眈。 关内整合投诚军之后,可用兵马有七万,沈合带去了两万驰援西路,凤执又新带了五万天历军队。所以可调动之数,恰有十万兵士。 “昨夜我们的联军大败泽国的主力军,他们已经舍弃了抚筕关,退回灵川了。”丰朔云说道。 景幸华听罢,喝了一碗羊乳之后,愠愠说道:“嗯。孤昨晚去见魏徵的时候,说两日之内,要将泽王和太后带到他面前来,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果然,此话一出,整个场面都凝固住了。 景幸华首先自己停了一下子,然后才慢慢看向众人,最近的凤执愣住了,他旁边的刘冰将军也呆住了,右边的丰朔云,沈氏兄弟,再然后坐在门口处的银修,都静默的不像话。 过了半响,景幸华没等来声响,自己先开口:“怎么,是有难度吗?”抚筕山后面就是灵川,灵川之后便是泽国王都祝城。 凤执和银修还是不说话,沈氏兄弟干咳了几声,丰朔云才开口说道:“君上,这直入祝城不难。我们现在有十万大军,只是,我们震惊的是......” 是魏徵背后荒诞的王室秘闻。 “君上,那一日,您说的都是真的吗?”沈全终于问出了口。 景幸华终于明白了,众人吃惊并不是攻城的事情,而是那日她说出口的泽国王室秘闻。 “真假与否,可以到了祝城,见到那泽王之后,看看与魏徵长得像不像,不就一切大白了?”景幸华一脸从容说道。 “既如此,我们先攻灵川吧。”丰朔云首当其冲。 凤执站起身,忽然开口:“君上既说了两日之内,我们便不能让她食言。夺城之战并非一定要一城一城的攻,昨夜我们既已经大败泽军,他们即便退回灵川不过是些残兵弱将。” 众人听到这里,都极为自然的点点头,觉得凤执说的在理。 “如果我们兵分两路,兵力如何分配,还要请君上定夺。”凤执最后才看向景幸华,似是等她点头。 景幸华当然知道,凤执将主动权和决策权交给她,是出于对她的尊重和信任。 于是她起身来到边疆堪舆图前,又重新看了一遍泽国的地形地势,估摸了从定海关出发,分别前往灵川和祝城的脚程之后。 抬起头正准备喊沈合上前,突然发现,室内众人都在观摩着她,因她一瞬间抬头,又措手不及的瞬速转移视线。 只有凤执还是直愣愣的不动,景幸华带着略微虚浮的声音:“你们如果还有其他的想法,可以说出来!”她发自内心的说道。 “某将不敢,但凭君上决断!”还是丰朔云这小子。 “沈合将军,你且上前来,帮孤看一看这堪舆图。”景幸华用手招呼着沈合上前,丰朔云自己很自然的就跟上了。 沈合走到景幸华的身边时,已经是一脸严肃的表情了。 “君上!”双手抱拳施了一礼。 “沈将军,你且看一看。”景幸华用手指了指两条行军轨迹,让沈合仔细勘察。 于是众人的目光终于从景幸华的身上转变到沈合的身上。 “君上,您看,从定海关出发到灵川,轻骑快马只需要两个时辰便到;另一条,我们的大军从定海关东边出发,要先跨越抚筕山,再过幽兰谷,后面有宛平和武道两座小城,之后就是泽国王都祝城了。” “宛平和武道都是小城,几乎没有什么兵力驻守,我们到达祝城城外,大概一日一夜就可以。”然后再在一日内攻下祝城。 景幸华听罢,神色如常,微微点头。心里却是暗自将这位素来沉稳的大沈将军,重新认知了一遍。 他口中的宛平和武道只是两座小城,却是泽国的两座重要城镇。泽国兵力不多,但是也各分派了三万大军驻守宛平和武道。泽国的六万大军,在沈合的嘴里成了没什么兵力驻守。 “而且,到时候我们肯定已经攻下灵川,灵川到祝城更近,两军集合,半日内定能拿下泽国王都。”丰朔云神采奕奕的补充道。 景幸华不知为什么,突然去看了一眼小沈将军沈全,只见他满脸赞同的望着丰朔云。于是她心中暗下决定,要找个机会好好的打压一番这些武将们的心气,在还能镇压的时候不好好教导,将来战场上轻敌丧命之后,岂不悔之晚矣! “丰小将军此言不差!”除了见礼之后,刘冰将军终于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二句话。 “既如此,就留两万大军镇守关内,三万往灵川,五万往祝城,一个时辰之后出发。” “某将遵令!” 众人出了军帐之后,景幸华才开始吃剩了一半的早饭。凤执倒没随众人一起走,坐到景幸华身边,懒懒说道:“你一向喜欢吃冷掉的食物吗?” 景幸华心想,谁喜欢吃冷掉的食物,只不过定海关天寒地冻的,又是大敌当前,哪里来的讲究,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孤今日才发现,刘冰将军为何跟丰将军是好友了。”景幸华一边咬着食物,一边对凤执说道。 “嗯?刘冰和丰朔云?”不是昨日才见面吗?凤执一下子没明白。 “哦,孤说的丰将军,是丰朔云他爹,丰泽。”景幸华补充道。 “你这样一讲吧,是挺像的。”凤执想到什么,不觉笑了。 44、泽国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丰朔云和沈合前往灵川一战,景幸华则带着众人开拔往抚筕山出发。 确如沈合所言,跨过幽兰谷之后的两座城池都处于平原之上,对于景幸华所带领的五万大军根本毫无还击之力。 此战结束的极快,银修带领先锋军队还未曾肃清宛平城的余兵,凤执已经带领后援大军直奔武道城而去,等到先锋军善后完毕,赶到武道城的时候,凤执那边已经打开武道城的大门,正等着他们前来集合。 此情此景,景幸华不由得感叹一句:乱世出将才! 他们此战,属实一马平川。次日正午,他们便已经抵达祝城城外,还有如约而至的丰朔云和沈合。 “泽国虽是小国,但是立国竟也有了三百年。”刘冰将军骑在马背上,观望着祝城城门,感慨万分。 “说起来,比我景国还要早立国几十年呢。只是,这历代泽王不思进取,终日荒诞朝政,以至于泽国今日沦落到如此境地。”景幸华略觉惋惜。 大安历四百四十一年二月二十一日,景王景幸华,联合天历国世子凤执,瑶光国公子银修,率领六万大军攻破泽国王都祝城。同年,泽国除。 “将军,探子来报,景王将泽国王室三百六十八人全数虏至定海关,泽国已破,此战景王大获全胜。”浓浓的夜幕下,副将杜楠躬身对着褚玄夜禀道。 良久没有等到褚玄夜的回应,于是杜楠只好自己抬起头去看褚玄夜的反应。此时褚玄夜正认真的看着前方静立无言的白梁山,似有所思。 杜楠便不再开口打扰。 “传令下去,撤兵吧。”褚玄夜不带一丝温度的说道。 “末将遵令!” 杜楠走远之后,褚玄夜又喃喃自语似的说了一句:“这天下,怕是再没有什么能拦住她了。”说完,不自然的轻叹了一声。 景幸华正在帐内斟酌来自各处的线报和军情,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忙碌过。按照景幸华自己的话说,这比攻下泽国之前,更忙碌百倍。 “君上,泽国王室的俘虏已经安置妥当,您可要亲自审问?”来自沈全的请示。 “先关着吧,孤现在没有时间去管那些人。” “君上,黄旭将军传来消息,清越国的军队已经退出白梁山了,可否要召回西路大军?”来自沈合的请示。 “沈将军自行定夺吧,这定海关你比孤熟悉。” “君上,泽国那边的王都和几座城池是否需要继续派兵驻守?”这一次是丰朔云。 景幸华开始头疼:“这个你去跟凤执商量!” 将这三人打发出去之后,就安静了片刻钟头。 “君上!”帐外的声音传来。 “何事?”景幸华耐着性子问道。 “屈慕璇屈大人到了。”帐外的士兵大概察觉到了景幸华的不耐烦,于是小心的说道。 这个时候,西都的人是应该过来善后了,屈慕璇来的正是时候。景幸华正准备宣召屈慕璇,突然听到帐外又响起了另外几道脚步声。 果然。“君上!大安的使臣到了。”要来一起来。 从定海关被围攻到现在,已经过去六七日,大安的使臣也是要到了。 景幸华闭上眼睛,然后深深的换了一口气:“宣!” 但是景幸华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大安的使臣竟然是六皇子慕容许。迎他进来的那半刻钟,景幸华的脸皮都要笑疼了,还好凤执很快赶来,给她分去一些慕容许的注意力。 “此次,魏徵叛乱,定海关被围攻,父帝万分忧心景王的安危,故而特派本宫前来探望。如今本宫见到景王安然无恙,实乃大幸!”慕容许满脸担忧的说道。 “劳烦帝君挂念,是臣之幸。”景幸华简短回道。 “泽国虽犯下大错,胆敢袭击景王,但是,还望景王念在同为王室宗亲的份上,网开一面,让本宫带回中州,交于父帝处置?”慕容许试探性的说道。 景幸华本就不需要这些不成器的泽国王室成员去杀一儆百,想着让他带去中州处置,自己还少了一些烦心事,正准备说可以的时候。 凤执忽然道:“殿下,景王刚刚经历大战,万事都仰仗着她的定夺,已经数日未曾休息。今日已经夜深,还是让景王殿下先歇息一晚吧,明日再商议诸事也不迟。” 慕容许听了凤执的话之后,才恍然大悟一般,赶紧说道:“是本宫操之过急了,还好有凤世子提醒本宫。” 景幸华和凤执只静静的看着他在那里表演一系列的夸张表情,才听到他又缓缓说道:“既如此,那本宫就先出去了,景王好生歇息,好生歇息。” 景幸华站起身,拱手说道:“多谢殿下关怀。” 最后,慕容许被凤执一把子拉了出去,景幸华终于安静了下来。 褪下战甲之后,景幸华喝了一大碗凉茶,才安眠了两个时辰。 这厢景幸华倒是难得的睡着了,那厢却是热闹的很。 慕容许被凤执拉了出来之后,仿佛连日骑马赶路并不知疲倦一般,又是见了泽国王君,又是见了银修和其他众将领,还去见了魏徵他们。 因他身份尊贵,凤执和银修,还有屈慕璇他们,都只好随侍陪同在侧。如果不是沈氏兄弟和丰朔云都要差事在身,怕是也免不了要受慕容许的念叨。 四人一行,慕容许和凤执最熟稔,所以他有什么问题都是最先问凤执,凤执不好回答的问题,才由屈慕璇顶上。 总之,慕容许说十句话,凤执回答三句,屈慕璇回答一到两句,而银修全程只说了三句话。 “回殿下,臣不知。”“回殿下,臣也不知。”“回殿下,是的。” 之后,慕容许再也不问银修什么问题了,每次看向他,也只是淡淡的笑着。 景幸华第二日先见了屈慕璇,交代了诸多事宜之后,才去看慕容许。 她过去的时候,慕容许正在跟凤执讨论魏徵和泽王的相貌有几分相似,而银修则在不远处静静的站着,眉头微蹙。 “要本宫说,这泽王还是像泽国太后多一些......”慕容许正津津有味的说着。 凤执看见景幸华过来,将目光从慕容许的身上移开,转向景幸华这头,此时银修也走近了几步。 慕容许感知到了凤执的视线转移之后,连忙也回头,就看到了景幸华已经走到跟前。 “臣,见过六皇子殿下!”景幸华微微侧身见礼。 “原来是景王殿下到了,本宫刚刚正与凤世子在争辩,说泽王到底是肖父,还是肖母!”慕容许乐呵呵的说道,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景幸华和凤执都微微一笑,等慕容许去那边的空椅上坐下的时候,景幸华才低声的问了一句:“你们刚刚在争辩什么?” 凤执无语道:“本世子可没有同他争辩这种无聊的小事。” 景幸华不太相信的看了凤执一眼。 凤执看向银修,说:“不信,君上问银修公子便知!” 于是景幸华顺着也看向银修,他的眼睛虽是看着景幸华的,但是人就站在那里不动如山,脸上已经亦没有任何表情。 罢了。景幸华走过去,陪着慕容许又说了一些寒暄的废话之后,才去做自己的事。 44、幽兰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这是景幸华第一次见到泽国的王太后,苏兰幽。 即便身陷囹圄,一身素服,依旧梳妆整齐,面容极雅极静,眉眼极清极润。苏兰幽的人就如她发髻上的那支镂空兰花碧玉簪一样,风流妩媚,浑然天成。 虽已年近四十,风华犹在,可想而知当年是怎样的美貌动人。 这便是魏徵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弃主叛国也要保护的女人。 “景幸华,见过天下闻名的兰后!”她以晚辈之属,向苏兰幽微微一礼。 苏兰幽见到她的时候,应该就猜出了她的身份,所以一直很淡定:“景王有礼!” “不知景王如何处置吾等孤儿寡母?”她声音非常平静。 景幸华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便说:“大安的使臣已经到了,泽王和兰后的处置,孤并无决策权。” 只见苏兰幽并不惊讶,表情仍是淡淡的。 景幸华迟疑了一下,说:“兰后,不问一问魏徵会被如何处置吗?” 听到魏徵的名字,苏兰幽平静的面容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幽幽的说道:“他,景王打算如何处置他?” 魏徵是景国的叛臣,自然交由景幸华裁决,只是眼下她还并没有想好。 “魏徵兴兵叛国,又意图弑君,自然是要处以极刑!”但她却想替魏徵探一探苏兰幽的态度。 苏兰幽身形一抖,手中的绫罗锦帕随即掉落在地面上。 “早知如此,兰后可后悔当初?” 苏兰幽转过身子,背向景幸华,用手撑着桌面,肩膀微微的颤抖。 “当初?当初!后悔又有什么用?”声音颤弱暗哑。 景幸华没有再说话,她静静的听着苏兰幽说了许多,或许因为景幸华也是女子吧。这是她许多年来,第一次对着另一个人说起那些早远的往事,陈词脉脉,仿佛道尽了她这一生的悲哀和荣宠。 当年,她是泽国书香世家苏氏的庶出女儿,豆蔻年华的时候,对马场上那个武将世家魏氏的小公子惊鸿一蹩,自此情根深种,再难忘怀。 二人从互通信笺开始,到心意相通,本以为过了及笄之年,便能等到他上门求娶。 恰逢那一年,泽国边疆生乱,他跟随父兄出征,半年之后,大军平定叛乱班师回朝,可魏氏满门,只存活了一个小公子,便是魏徵。 也是那一年,泽国的王后苏氏惹怒了王君,失去宠幸,苏家急需要另一个女儿入宫陪王伴驾,重获君心。 “梅清已经失去了君心,我苏家如果还想延续往昔的光辉,兰儿,父亲唯有指望你了。”她看着这个平日里,一年也见不到几回面的父亲,弓着身子来求他,门口是母亲啜泣的声音,苏兰幽心中万般无奈。 “父亲,兰儿不要进宫,苏家已经折了一个嫡女在宫里,我不过区区庶女而已,担不起父亲的期许。”她拼命的摇头。 可是他父亲却毫不留情的揭穿她心底的最后一丝念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魏家那个小子?” “别痴心妄想了,即便你长姐没有失势,我也不会同意你嫁到魏家。魏家现如今的形势,只怕比我们苏家更糟粕一些,你若嫁过去,对我苏家有何助益?” “父亲!”她跪下苦苦哀求。 “为父心意已决,准备准备,十日后就是你进宫的日子。” “后来呢?”景幸华不禁问道。 苏兰幽沉浸在回忆之中,泪珠涕盈。 “后来......”苏兰幽双手拭泪,长叹一口气,情绪略微恢复了一些,说:“后来,不就是宫妃和将军的故事,那时我已进宫,虽然恩宠平平,但是日子平静,还过得下去。可是不知何时起,王宫里面开始散布各种流言,于是三人成虎无言以对。” “他请旨去了边关,一去就是五年,再回王都的时候,已经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 “而我那个时候,因为我的长姐病逝,泽王突然念起来她生前的种种好处,于是对我也格外青睐,荣宠备至。你说,好笑不好笑!”苏兰幽自嘲道。 “那一两年里,那个该死的王君总是把我当成死去的长姐,还让我扮做她,我拒绝不得。但是我心里万分痛苦,渐渐的开始变得扭曲。” “于是,我便开始偷偷的联系至旻,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丝慰藉。我越痛苦,便越想回到至旻的身边,以至于后来,终于铸成了大错。” 这便是故事的来龙去脉了,景幸华听完之后,突然就没有那么恨他们了。 她只是怜悯苏兰幽,从出生到婚姻到为人母,都身不由己。苏兰幽这一辈子,虽然出身世家,却没有得到父母的珍爱,家族的庇护;虽然嫁给了最有权势的男人,却没有得到夫君的怜爱和尊重。 明明她这一生过的如此不幸,可是世人眼中,她是闻名天下的泽国兰后,泽国新王的母亲,尊贵无匹,荣宠无匹。 世人不知她一生的孤苦和寂寞。 景幸华记得史书如是写到:“《大安·世家卷十》泽国第十三代国主安和君姜汶与兰后苏氏,相伴二十余载,琴瑟相谐,恩爱和睦。” 苏兰幽听到这段记载从景幸华的口中再次说出,突然大声悲笑:“史笔如刀,丹青已干,不可改矣。” “否则,真想改一改,史官笔下那胡诌的事迹,好让后人知晓,我苏兰幽一介女子,如何在那吃人不见骨头的王宫里,屈辱受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景幸华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走出来的,直到听见耳边有人在喊她,一整个灵魂才慢慢复位。 “阿昭,你在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入神?”景幸华只觉凤执是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于是怒斥道:“凤执,你懂不懂礼数,你这样贸然打断孤的思路,真的非常冒失!” 凤执不知她为什么突然生气,一时不适,讷讷的说道:“我刚刚,喊了君上好几遍,君上都没有反应,我以为是我离得太远了,所以才走近喊的。” “君上,你可问银修公子,他刚刚也在我身边。”凤执指了指他身后的银修,银修竟然帮着凤执,点了点头。 这让景幸华突然觉得有些许窘迫,于是为了调节气氛,语气缓和了许多:“孤,刚刚去探望泽国太后了,在想一些事情。” 还好凤执性格宽和,不与人计较:“行吧。那个,六皇子要找你呢?” 此话一出,于是凤执和银修在短短几分钟内,见到景幸华快速变脸了两次。 45、寒夜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今日朔风已停,景幸华难得有空闲坐在帐内喝茶,一身玄青色常服,发冠梳了和士兵们相同的样式。 “君上,魏徵带到了。”沈全过来亲自禀报。 “好,带进来吧!”景幸华放下茶盏,抬头便看见沈全带着魏徵步入帐内。她命人给魏徵换了干净的衣物,也洗净了脸上的污垢,还重新整理了发冠。 此时的魏徵,相比于前几日的颓败之态,整个焕然一新。景幸华就那样呆呆的看了他片刻,突而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回到了重明殿的时候。 可是终究回不去了。 景幸华清醒过来,眼神转向沈全,轻声说道:“沈将军先出去,孤要跟魏卿单独聊一聊。” 沈全不禁迟疑道:“君上?”他自是担心景幸华的安危。 可景幸华没给他说第二句的话机会:“出去!” “末将遵令!”沈全虽然出去了,但是人却守在帐外,时刻听着帐内的动静。帐外的守卫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低声问沈全:“将军?” “嘘!”沈全立马示意他们噤声,于是帐内帐外一片沉寂。 “不知君上召唤魏某人,有何事?”魏徵神色平平,困惑道。 景幸华盯了他许久,最后不疾不徐的说道:“中州的意思,明日里泽国一众王室人员,都要随六皇子慕容许一同北上了。” 魏徵脸色突然一变,景幸华也不压话,继续说道:“你今日,可想去见一见泽国太后,和,王君?” “你如果愿意见的话,孤为你安排。” 魏徵听罢,突然跪下身子,眼角竟有两行泪珠迅速滑下,一时间沧桑之态尽显,那是他战败被俘之时,都不曾有过的姿态。 “罪臣,叩谢君上!”他这一喊,又是凄厉,又是愧疚。 景幸华心酸于内,却未曾开口。她怜悯苏兰幽,或许也怜悯魏徵,但是她并不会忘记魏徵的叛国之罪。 因为慕容许明日就要离开定海关,回到中州。于是当夜在景幸华的授意下,定海关的将士们在营地中,摆了十几桌酒,为此战大胜庆功,也为慕容许践行。 景幸华心情不佳,陪坐了一会儿,便示意屈慕璇和丰朔云上前给慕容许敬酒,自己则捻着两坛子酒,寻了僻静处,蹲坐在草垛上,自酌自饮。 “寻了好一会儿,原来躲在此处!” 或许是有了慕容许的衬托之后,景幸华倒是看凤执顺眼了许多。 “本君才刚坐下,凤世子怎么就寻了许久了?”景幸华冷睨了他一眼。“你来这里,慕容许不找你吗?” 凤执叹了一口气,连景幸华这个平日里只顾军政大事的人,都看出来慕容许的粘人程度了。 “来之前,给他灌了一坛般若。”凤执没好气说道。 景幸华轻笑了一声,凤执又说:“他酒量差,还自诩千杯不倒,一坛般若就不行了,我让人给他送进帐内休息了。”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让慕容许对你又依赖又提防的呢?”景幸华也是近来相处久了之后,才发掘凤执内心的腹黑本性。 “呵,说来话长,阿昭愿意听吗?”凤执轻悦道。 “听!你快说!” ............. 就这样,凤执将他在中州那几年跟慕容许一起做的荒唐事,全数出来了。要不说凤执的记性还挺好,就连永怀殿里的大白,头年生了几只小公狗,几只小母狗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是,那些狗,后来都死了吗?”景幸华忽然问道。 “嗯,有一回三皇子在湖边玩水,被树丛里突然蹿出来的大白,吓得掉进了冰寒的湖水中,高烧不退。帝君下旨,将永怀殿包括大白在内的七只小狗,全数杖杀。” 讲到此处,愣是将杀伐大权在手的景王都怔住了。 “因为这个事情,慕容许在永怀殿哭了一个月才罢休,别提有多闹心了!”说起这一段记忆,凤执的感受似乎并不好。 “那后来,是因为时间久了,就不哭了吗?” “他日日伤心,又只敢在永怀殿内哭。于是我去空桑殿,将三皇子豢养的一对仙鹤弄死了。顺便给他拔了两根羽毛,他从此再不提狗的事情。”凤执说出这话时,一脸风轻云淡。 景幸华干咳了几声之后,连忙喝了一大口酒。 “好了,我的事情说完了,该说你的事情了。”凤执看向景幸华,好整以暇的问道。 “本君,有什么事情?你不是听你太傅都说过了吗?”景幸华突而低下头,轻声说道。 “也是。那说说今日的事情,阿昭去见了泽国太后,似乎心情不佳。”凤执自顾自的说。“不过我白日里陪慕容许去见了泽王姜黎,他与魏徵将军,确有几分相似。” 凤执说到泽王,景幸华又想起苏兰幽这位传奇女子的一生。 “本君,今日让魏徵去见了苏太后和泽王。明日过后,怕是再没有机会了”景幸华顿顿说道。 “你不恨魏徵叛国吗?”凤执略微惊讶的问道。 “恨!”景幸华狠狠说道,旋即她又低下声来:“可是,他与苏太后,这一生也挺可怜的。本君不是可怜他,只是可怜苏太后。” 景幸华酒意上头,将苏太后的事事情跟凤执简略的说了一遍,然后长呼了一口气。 “你知道,苏太后她那个爹有多不是人吗?为了一己私欲,折了一个又一个女儿在那个鬼王宫里。”景幸华愤愤说道。 “还有那个泽国先王安和君,发妻在世的时候,不曾善待她。人死了,开始怀念。” “还自诩深情,说什么将发妻的妹妹封为王后,是看在姐姐的份上,又变态的喜欢让妹妹扮做姐姐。真是有病!”景幸华越说越激动,气愤难平。 凤执头一次听到景幸华说了这么多话,微觉惊讶,转而却不禁笑了。但又见她情绪实在激动,于是只好将笑意忍下去,伸出手轻轻的帮她拍了拍后背,手掌也避不开的触到了她柔软的长发。 “好了,别生气了。荣华富贵,终化作烟云,那苏家现如今不也是面临着国破家亡么,也算是得了报应。” 景幸华慢慢的冷静下来,虽不再情绪高涨,然凤执见她眉宇却更为冷倦。 在景幸华说到苏太后那个枉为人父的爹时,她还说了一句:“世上简直没有比他更无耻的父亲。”当时凤执听到这句话时,微微一怔,心里不由接道:“怎么没有?你自己的父亲,就是啊!”但是他却不敢说出来给景幸华听到。 而这一刻,景幸华或许是自己想到了。她冷静并非看破,而是同病相怜散发出来的悲伤。 凤执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无用,只将景幸华轻轻的揽在怀里,继续轻拍着她的肩膀。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了许久。 另外一边,屈慕璇正在各处找景幸华,刚好看见银修走近,连忙上前问道:“银修公子,您可曾见到我家君上?” 却见银修脸色微动,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屈慕璇心中十分疑惑,他知道银修素来话少,只是这回仿佛略微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他又看了看银修,见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寻常款式的白色衣袍,看上去并不厚,可手腕上却搭着一件银色的狐裘大衣。 他本想顺嘴关心一下,然银修轻微颔首之后,已经快速的走开了,屈慕璇只好收起自己的那一份操劳之心,继续去其他处找景幸华。 45、锋芒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魏徵之乱已平,景幸华在慕容许北上之后的次日,也动身回到西都。跟随她一起回去的,除了众将士,还有凤执和银修。 屈慕璇问凤执为何不随刘冰将军回天历。结果这厮厚着脸皮说道:“本世子还在离家出走,岂能说回就回!” 屈慕璇听到这话,回了凤执一个极其端正的微笑,却暗自腹诽:“离家出走还能调动天历五万精兵,不愧是天历国独一份的王世子,凤执也就仗着天历王这辈子就他一个子嗣。” 景幸华此次班师回朝,朝野动静不小。起先因为魏徵叛乱,西都陷入恐慌之中,人人自危。最后屈太傅和徐司空合力控住局面。 后来景幸华在定海关拿下叛贼魏徵的消息,传回西都之时,都城上下一片欢欣。 大军出了定海关的地界,景幸华往回看了一眼,一旁的凤执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君上,定海之后,您可就是真正的景国王君了。”是足以让整个景国臣民都俯首的王君,是大安列国之中都肃然起敬的景王。 定海关一战,景幸华御兵十万,亲定四大名将魏徵之乱,又运用合纵连横之术,短短两日攻下泽国三百年王都。 至此,景幸华的名字将如同景国的先王们一样,载入大安史册,延续景氏一族的辉煌,或许将抒写更为彪炳的战绩,也未为可知。 回到西都这一日,景幸华从紫辰大街,驾马进入宫城,到朝阳门的时候,空地上已经跪满了文武百官。 景幸华看到此番场景,不由微微皱眉。虽然已经临近三月,但是西都的地面还是冰寒冷硬的,朝阳门前大大小小几十个官员,就那样直愣愣的跪着。认真辨别,为首的便是屈凌翊和徐湛二人,也不知道这样跪了多久。 景幸华虽然铁腕冷血,但是也没有虐待臣属的癖好,心中于是恼恨,到底是谁起的头,活生生的使她变成了一个刻薄冷血的王君。 若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来日找个机会,她一定要好好告诫一番。 “臣等,叩见君上!君上此番大胜归来,实乃是我景国子民的福音。”徐司空率领众武将,齐身说道。 景幸华一向不喜欢这种虚无的礼制,开口朗声道:“魏徵之乱已平,孤今日平安归来,众卿家快快起身吧!”然后走过去扶起屈太傅和徐司空,手掌皮肤接触到他们的衣襟,衣面都是冰硬的。 轻微叹了一口气,何必如此?但是,又想到他们也是刚刚经历一场大变,也不忍苛责他们,只缓缓说道:“太傅和司空,辛苦了。众卿家,这些日子也辛苦了。” 景幸华本意是要安慰他们的,但是看到一众老臣,扛着风寒还跪在地上两眼汪汪:“君上少年继位,先王将君上托付给我等老臣。谁曾想出了魏徵这样的事,是臣等无能,未曾替君上分忧,还累烦君上心忧。” 那年迈的老大人一番话,情真意切,更惹得众人纷纷效仿落泪。 “臣等无能!”几乎每个人都自说了一遍。 景幸华没有办法,于是一个个去扶起跪在前排的老臣,又端起王君的威严,郎朗道:“魏徵之乱,并非是谁单方面的责任,孤和众卿家都应该自省。然,叛乱已平,孤,望我景国之内,此后君臣一心,再无兵乱!”这才见到臣子们开始起身。 景幸华心里松了一口气:“众卿家快起来吧,都回去各司其职,孤也要回奉元殿了。” 经由此番,景幸华觉得,官话还是学着说一说的,不然搞不定这些老顽固。 侯在原地的一行人,凤执看的景幸华那边的情形,不由跟黄旭说了一嘴:“原来老顽固到哪里都有,做君上可真难!” 黄旭虽然听到了,自然不会回这种犯上的言论。 倒是银修破天荒的接了一句:“星野城也有吗?” “有啊,多了去了。”凤执说出口之后,才意识到是谁接了他的话茬,和身边的黄旭都微微一惊。 凤执又说:“你们瑶光也有吧!” 这下银修又不接话了。 过了一会儿,文武百官散尽,景幸华也不再停留,直接阔步往奉元殿走去,这让本来跪在群臣中间的左青鸾和原绣云立马起身,快速跟上景幸华的脚步。 景幸华仿佛知道她们会跟上一样,边走边交代:“绣云,你去给银修公子和凤世子安排住处。” “银修公子也来了?”左青鸾大声喊道,顺便眼神一直往回瞟。 原绣云也没见过银修,于是赶紧说道:“臣遵旨。”因着这样,原绣云便没跟她们去奉元殿了。 景幸华入内殿刚坐下,一口水还没来得及喝上,就被左青鸾缠上:“君上!” 景幸华并不着急理会她,喝了一碗茶汤之后,才吩咐殿内宫人:“你们都先退下。” “诺。”本想来伺候的宫人们按照顺序依次退了出去,此刻殿内只有景幸华和左青鸾两个人。 左青鸾跪坐着,景幸华将书案上累积的两处高高的奏折,分成四五摞,然后挑一些紧急的出来,开始一本一本的看。 “君上,你不知道那一日有多惊险,我从府衙出来,准备进宫见太傅,却被重重军队围在了衙内。我站在府衙的西门角落里,听到街上的人都在传,说魏太尉反了,派兵包围了王宫。” 左青鸾再回忆起那时的场景,仍然心惊胆战。 “后来呢?”景幸华问道。 “后来,是徐司空的军队赶走了魏太尉的军队,救了我们。我连忙赶到宫里见太傅,才知道魏徵真的叛逃了,而且还带走了不少禁军和侍卫。” 景幸华停下手中的笔,静静闭上眼睛,脑海内的复原了当日的场景。若是没有徐湛的四万赤翼营,这西都怕就不再姓景了。 “后来,我收到侍卫的消息,又说你被魏徵和泽国的大军,一去被围在了定海关,我跟阿云,还有太傅都着急的不行,还好又是徐司空告诉了我们,君上原来早就提防着魏徵,留了后手。” 景幸华拉过左青鸾的手,说:“事情已经有结果了,西都以后不会有这样的局面。” 又想了想,说:“但是,没有提前告诉太傅和你们,是孤不对。孤那时是怕.....” “怕打草惊蛇嘛,臣晓得的。”左青鸾没好气说道。她知道景幸华的安排是对的,但是心里还是吊着一股怨气的。那几日,她整日整夜都急的不敢闭眼,因为担心定海关的战况。 “兵乱之解,原是武将的事情,合该我们与太傅都是一干文臣,帮不得君上什么。是臣等无能。”左青鸾学这起子老臣,学的倒挺快! “好了,别耍嘴皮子了。西都安好,景国安好,孤则安好。”景幸华又哄了一遍。 左青鸾终于气消了,说:“君上,你肯定累了,先休息一日吧。” 景幸华倒是一脸正色:“不了,先召太傅和徐司空,朝中必定还有许多积累的事情等着孤,歇不了。你去看看绣云那边如何了。” 左青鸾嘟着嘴:“臣遵旨,臣这就去。”说罢,便退了出去。 46、抉择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回到西都之后,景幸华连续数日都在奉元殿,召集大臣议事到深夜。 奉元殿门口。“我瞅着君上,比年前那会儿消瘦了好几圈......”左青鸾怀里抱着一沓文书,双眼满是愁云。 原绣云也是相同的忧虑:“君上,终究不再是奉元殿的君上了。” 左青鸾听后惊觉,似乎是不一样了。 从前的景幸华只是代表景氏的血脉坐在王座上,在重明殿听政,回奉元殿议事。 现如今的景幸华,是真真正正的王君,可以守卫景国疆土,保护景国臣民的王君。 “今早传来的消息,泽国王室一行人,从此就被拘押在中州的别苑,无召此生不得返回故土。”左青鸾颇为叹息。 虽然中州的帝君一向以仁厚著称,并没有大兴杀伐。但是列国之中的明眼人都知道的,泽国王室只要被圈禁住,就会开始生病,然后病殁,死后会得到荣哀!至此走完大安史册上的一生。 “可眼下,君上最为头疼之事,便是魏徵的处决吧!”原绣云皱着眉头说起。 如果魏徵真的是十恶不赦之人,当初他七万叛军出逃之时,即便有徐湛坐镇,西都也必会血流成河。 可他只是圈禁了众朝臣,也未曾伤过百姓。 景幸华始终念着他这份斑驳的君臣之谊,未曾下定决心要如何处置他。 “叛国之罪,意图弑君,这两条足以死罪了。”左青鸾缓缓底下眼眸。 奉元殿中,景幸华听各位大臣们又争执了一个上午,头疼欲裂。最后只说了一句:“既然尚无决断,众卿家先回去休息吧,孤,也要冷静一下。”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举措。但是景幸华已经合上折子,将视线转向别处了。 他们只好行礼,然后依次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左青鸾进来。 “君上,今日议政结束好快!” “呵,孤乏了,让他们先回去了。”景幸华懒懒说。“对了,凤执和银修最近怎么样?”才想起他们二人。 左青鸾明快说道:“凤执世子住在清风苑,银修公子住在朗月阁。阿云分配的,我觉得甚好。” 景幸华听后,略微思索一番,点点头:“清风苑地势宽广,苑中有奇石假山,凤执应该喜欢。” “至于朗月阁,环境清雅别致,地势也高,想必银修会适应吧。”景幸华或许自己都没察觉,她对于凤执和银修二人,无心之中已有了不同的见地。 “是的,目前他们二人住了一段时间,未曾听说有任何不适应。” 左青鸾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君上,您大婚之后,银修公子的册封和寝殿,还没有定。您看,是如何安排呢?” 景幸华拿东西的手一滞,她似乎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宫中还有几处空的寝居,等有时间跟礼部对接一下,看下瑶光那边银修的寝殿如何摆置的,我们这边尽量也复原。”景幸华轻轻说。 “或者,银修现下就住在宫里,你们找时间问一问他的心意。”其实这样更方便,但是景幸华担心她们问不出什么来,毕竟银修的性格,她略微知道些。 左青鸾于是将这件事,写进了自己的记事簿里面,准备有时间就去礼部商议。 写完之后,合上纸笔,左青鸾看了一眼景幸华的神色是否有不快,见她神色轻盈,才小心问道:“君上,您的生辰,今年又不过吗?” 景幸华抬头看向左青鸾,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几圈之后:“不是马上要大婚了吗?生辰这样的小事,就不过了。传召礼部,循例从简。”很是干净利落的做了决定。 左青鸾声音低了下来:“好的,臣会传召给礼部的。” 两个人沉静了一会儿之后,景幸华突然问道:“青鸾,魏徵的事情,孤,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朝中的大臣,皆以礼法和规章来衡量魏徵的事情,景幸华听的多了,想换一个角度去讨论这个人,和他做的这件事。 左青鸾没想到景幸华会同她讨论这个事情,于是停顿了一下,才慢慢开口:“臣记得,魏徵是宣武君九年,入我们景国。虽然是二十几年前的旧事,但是臣也曾听父亲说过一些。” “魏徵那时被泽国王君猜忌,他抛弃泽国的声誉,舍下泽国的名利,只身入我们景国。宣武君爱惜将才,故而对他十分倚重。除了这一次的事情,魏大人在景国为臣二十几年,兢兢业业,宵衣旰食不说,还曾在战场上救过宣武君的性命。” 若没有此次,他于景国是有大功劳的。 “那如果孤,要杀了他呢?是不是,就有些忘恩负义了?”景幸华心里的一杆秤,始终摆不平。 “魏徵叛国,君上要杀他,怎么会是忘恩负义呢?”左青鸾急急的替她解释道。 “青鸾,你看你前后说的话,跟那些大臣们说的话,基本上是一样的。” 景幸华长叹一口气,幽幽说道:“太史大人,今日谏言,说可以将魏徵圈禁在西都廷狱,不死,不放。” “可是,魏大人是名将啊!他肯定不会想到自己的一生被圈禁终老的。”左青鸾急促说道。 自古名将,马革裹尸,战死疆场。岂能圄于黑暗之中,无望而死。 景幸华起初是不同意的,但是朝中竟有半数之上的人,认同左太史的谏言。 这让景幸华不得不重新斟酌。 47、君心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这边左青鸾刚出去,宫人秦玉就进来禀报说:“君上,银修公子来了,本来说您跟左大人在议事,所以他在门外侯了好一会儿。” 景幸华略微吃惊:“请吧。”想是刚刚见到左青鸾出去了之后,银修才同意宫人进来禀报的。 景幸华今日一身朝服还未换下,看起来格外严肃。倒是银修一袭素锦白衣,轻轻简简的,仿若一个翩翩公子,虽然是个冷面美人。 景幸华有时也觉得奇怪,凤执性格开朗,但是常年一身玄裳;银修性格沉静,却喜欢穿一身白衣。 “见过君上!”银修平静行礼,声音无澜。 景幸华走下王座,朝银修走了几步,温声问道:“二公子,找孤有什么事情吗?” “瑶光传来文书,要我尽快回去。”银修眼眸微动。 “可是瑶光出了什么事情?”景幸华略微加速问道。 瑶光的国事和家事,似乎一直没有平静过。银修虽受到景幸华的语气影响,也只是略微提高视线:“回去,准备大婚事宜。”说完,两个人都冷在那里,仿佛殿内的空气都被冻住了一样。 “好,是该好好的准备了,那孤在西都等你来。”景幸华脸上微微一笑,也只干干的说了这样一句。 她与银修虽是联姻,本无多少感情基础。但是大婚之后,就是夫妻,同心一体,患难与共。 景幸华如是想到。 重明殿外,左太史和一众大臣边走边讨论。 “钟大人呐,你糊涂啊!你看我们都进言好几日了,请求君上将那魏徵圈禁,但是君上都没有松口。是为何呀?”左太史着急的说道。 一旁的钟大人还在迷惑,另一人则恍然大悟般,立即说道:“哦,我明白了,左大人的意思是,君上不想圈禁为徵。想.....” 却没有把后半句再说出口。 不圈禁起来,自然更不可能放。那只能杀。 可,君上如果下定决心要杀魏徵,又何必召集众臣争论了数日? 果然,君心难测啊! “罢了,罢了,依照君上的意思啊.......”左大人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两名内官急急的跑了过去,嘴里还喃喃念着:“不好了,不好了.....” 几位大人见此情景,云里雾里,不知道宫里又发生了何事? 景幸华走出重明殿,准备要去朗月阁给银修送行,今日是银修回瑶光的日子。 “什么?你说魏徵昨日死了?”景幸华不可置信的大声问道。 “是的,君上!”内官也上了年纪,本来一直忧虑恐慌,被景幸华这一吼,吓得腿脚都软了,直接跪倒在宫殿上。 “二公子昨夜当真去见了魏徵吗?”景幸华厉厉道。 “是的,昨夜二公子出了城门,去了青翼营,魏徵就自裁了!”内官额头上汗珠淋漓。 景幸华听罢,将自己朝服外袍的广袖奋力一甩,左手握臣拳头,狠狠的捶向自己的额心,试图捶醒自己。 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身旁跟着的宫人和内官,也无人敢多言。就这样君君臣臣的,一起在宫檐下静立了许久。 “罢了!”景幸华本意也是这样的决定,银修既已替她做了,她也不用再听群臣争论了。 “吩咐礼部去准备魏徵的身后事吧,对外就说二公子是奉孤的旨意去见的魏徵,尔等明白了吗?”景幸华沉色说完,便迈开脚步,大步向前,宫人只敢远远的跟着。 “诺。”内官颤音应答。 清风苑中,屈慕璇正在和凤执下棋。二人棋力相当,当局正是难舍难分之际。 “世子好定力,心有波澜,棋力却丝毫未受影响。”屈慕璇漫不经心笑了笑。 凤执也微微一笑:“屈大人也好眼力!” “今日我从重明殿过来,因为银修公子私自处决魏徵一事,前朝都炸开了锅。世子这里却是平静如水。”屈慕璇执一白子。 凤执手放在一旁,指尖轻拍棋盘,脸上仍旧云淡风轻:“私自二字,是屈大人加的吧。大臣们又不敢用私自二字来形容。” “他是瑶光的二公子,也即将是景王殿下的王夫,王夫与王君同心一体,处决逆贼,明里暗里都说得通!” 若非亲耳所闻,屈慕璇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凤执说出来的话。可此刻他就坐在对面,不是凤执说的,又是谁说的。 “呵呵,是我忘了,君上既然难下决断,别人没有身份代办的事情,但是瑶光二公子却可以去办。” 凤执闻言,轻轻在棋盘上放下一子,淡淡笑道:“屈大人,你输了!” 屈慕璇再认真一看:“输了输了,是我输了。”说完笑着去收拾棋局。 凤执脸上也笑着,可屈慕璇不过偶然瞥了一眼,凤执那眼底的冷意,还不如不笑。 屈慕璇快速收拾好棋盘。 凤执温和问道:“还下吗?” 屈慕璇赶紧摆了摆手:“今日不下了,我还得早些回府。世子若是想讨教棋艺,还是去请教君上吧,她的棋艺,景国当之无愧的魁首。” 然后屈慕璇就起身,整理了一下因为跪坐折起来的衣袍。凤执也起身,预备着送他到门口。 二人走到外边的时候,日光正好。 屈慕璇看了看苑中那一株梨花已经冒出尖芽,突然对凤执说道:“话说,我倒是真想见世子同君上切磋一番棋艺。” 凤执大概自己也不知道,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淡,已没了踪迹:“对上她,我怕是就要败了。” 48、新酿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幸华生辰这日,循例接待了大安和各国的使臣,一一将他们送过来的礼物登记入库之后,只是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宫宴,招待各方使臣。 景幸华为了躲清静,偷偷跑到了搬离许久的昭华殿后院喝酒。只是她刚一离席,就被凤执发现。 所以当她刚坐下的时候,凤执几乎也同时坐在了她身旁。 “喏,生辰礼物!”景幸华看着凤执手上的两坛酒,皱着眉说:“你也忒小气了些,拿我两坛景国的酒,来给我做生辰礼物!” 景幸华即刻摆摆手,嫌弃的气味:“孤不要,孤不要。” 凤执可不管她拒绝的手势,直接将两坛子挂在她手上,清声说道:“虽是景国制造,但是这酒可是本世子亲手所酿,怎么就比不上那些金银玉石了?” 凤世子的眼里,亲手所酿的酒可抵世间万金。 景幸华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倒是有点动摇,迟疑道:“你亲手酿的?” 凤执重重点头:“是啊,从学习酿酒,到试验,到酿成,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呢。” “既如此,孤就收下了。”景幸华接过之后,将其中一坛酒揭开,闻了闻:“你这酒,刚酿成,能喝吗?” 凤执竟不接话,景幸华定定的看着他。 “那你这酒,取名字了吗?”景幸华又问道。 “还没有,阿昭先尝一尝。”凤执不死心,一定要景幸华尝一口。 罢了,从小到大,什么酒没喝过?景幸华双眼一闭一睁,举起酒壶,非常小心的喝了一小口。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喝?”凤执连忙问道。 景幸华将少量的酒,咽入喉中,竟是意想不到的清甜,于是又喝了一大口。 “不错不错,世子有酿酒的天赋,以后再离家出走,就来我景国做酿酒师傅吧。”景幸华开玩笑说道。 “真的不错吗?”凤执疑惑了。 “你自己的酿的酒,你竟没有尝试过吗?”景幸华无语。 “额,之前废弃的那一批,我倒是尝过,这一批新的还没有。阿昭是第一个尝试的。”凤执讪讪笑道。 “所以,我就是你的试验品?”景幸华语气开始不善。 “不是不是,主要是出于本世子对君上的拳拳心意,既然是生辰礼物,自然要第一个献给君上,凤执本人也不例外!”凤执一脸坦诚,可是景幸华一个字也不信。 景幸华将手上的另一坛酒递给凤执,凤执揭开之后,毫无防备的灌了一大口,他想吐出来,但是手被景幸华死死按住,他不得已将倒入口中的酒,悉数吞下。 “太涩了!”凤执被迫灌了一大口自己酿的酒,又大咳了几声之后,才缓过神来,就说了这么一句。 “你知道涩啦?”景幸华却一脸轻松的说道。 “新酒酿出来,都是涩的,你敢诓我。”景幸华瞪着眼睛看向凤执,凤执心虚,自是不敢接话。 两人在昭华殿坐到更深,到最后凤执那两坛子新酒都被景幸华喝了个干净,他从来不知道,她这么经受得住涩味。 因为她跟银修即将成婚的事情,他心中日日苦涩,所以酿出来的酒,连续几批都是涩的。教他酿酒的老师傅说:“公子心中苦涩,所以酿出来的酒也苦涩。” 他无奈的笑了笑,并未反驳。 “参加完君上的生辰宴,到时候君上的婚宴,凤执就不参加了。” 景幸华缓缓看向凤执,低缓说道:“为什么?” 凤执慵懒的语气说道:“到时候,我父君肯定会派太傅前来观礼,我若是被太傅抓到,他一定会天天劝我回天历。” “本世子离家出走可是认真的,岂能这么轻易回去?” 景幸华轻笑了一声,咬了咬嘴唇:“好,你不想观礼,就不观了。” 二人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悬在苍穹,静谧无言。 “你知道吗?我经常在想,当时景国王姬要联姻,为什么本世子没得到消息呢?”凤执闷闷说道。 “本世子才貌俱佳,难道不比旁人更合适一些吗?” 景幸华脸上无奈一笑:“世子,就算天历得到消息,别说天历王不同意了,就算是我们的太傅也不会同意的!” 凤执猛然坐起来,大声说道:“为什么?就因为我父君只有我一个子嗣吗?” “还有太傅!”景幸华又提醒了一句。 他们从小到大,被各自的太傅,基本上是当做反面教材来比喻的,两个混世魔王凑在一起,可还有太平日子过! 凤执认清了现实,只能一声不响的坐着。 “你准备何时离开?”景幸华小声问道。 凤执似乎心里已有了主意,于是毫不迟疑的说道:“去浮玉城呗,听说那里的梨花在四月份开的极好,我想去看一看。” 景幸华没忍住笑出了声:“浮玉城烟胧江人氏!可不就是风轻言的故乡么?” 凤执也笑了:“是啊,是故乡,所以要回去看一看。” “那到时候,需要孤去给你送行吗?”景幸华笑言道。 “好啊!”凤执说完就后悔了,压低嗓音又改了主意:“君上政务繁忙,还是别送了吧。出城的路,我熟。” 景幸华点点头,自是不强求。 “好!预祝世子一路顺风,尽赏人间四月美景!” 49、婚期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国王君和瑶光公子的婚期定在了四月初二。 “四月初二,虽说有些匆忙,但是四月份的天气好,而且百花都盛开了,繁荣芬芳,很适合大婚呢!”左青鸾梳理大婚章程的时候,满心欢喜。 她们自幼陪伴在景幸华的身边,如今她成婚,从此身边多了一个知心的人,左青鸾是真的为她开心。 景幸华虽不懂左青鸾的开心,但是也不由笑道:“是的了,四月是好天气,万物相宜。” 大婚前夕,各国的使臣纷纷进入西都城,而凤执就是在天历国太傅的车驾进入西都的前一日,离开了西都,前往浮玉城。 景幸华忙的抽不开身,于是嘱托屈慕璇去送他。 西都城外的山坡上,二人共同面向西都,神色各有不同。 屈慕璇见凤执未曾说话,于是感慨的说了一句:“我以为世子不是听天由命之人,却原来....” “却原来是跟你一样的凡夫俗子。”凤执不等他说完,自己接了这后半句。“是吗?” 如果可以留下,他愿意留在她的身边,做侍卫也好,做酿酒的师傅也罢,只要有个身份,光明正大的陪在她身边就好,但是他没有。 屈慕璇突然觉得世间又多了一个,和他一样求而不得的人。 “君上她心怀高远,不是拘泥于儿女情长之人。这一点,想必世子也明白。”屈慕璇略微劝解道。 凤执神色的淡淡,嘴角微扬。 屈慕璇想起了正事,才朗声说道:“此后,山长水阔,愿世子一路顺遂!愿我们景国和天历,历,永结邦交,子民与乐。” 郑重其事的说完,屈慕璇双手抱拳,微微一躬,凤执也回礼拜别:“凤执多谢屈大人好意。” “她大婚在即,我不能亲自到场祝贺。烦请屈大人,替我给君上带句话,不论任何时候,凤执永远是她的后盾!”双眸熠熠,神色坚定。 饶是见惯了场面话的屈慕璇,也被这句承诺,震撼到了。 不是天历世子凤执,只是凤执。 即便没有世子的光环加持,他赤身一人,依然愿意为她后盾,坦诚炽烈。 王宫里面,景幸华忙不迭的,在询问各国使臣入住西都的情况。 左青鸾则是一一禀告给她听:“回禀君上,王城东街,十二处大的驿站,都已经收拾干净了,各国使臣已经入住。” “好,那就好,孤知道了。” “昭华殿一应日常所需物品,都准备妥当了吗?”景幸华又问起昭华殿来。 只因礼部之前为银修安排寝居的时候,跟银修询问过意见,银修听了宫人的介绍之后,根本没对比宫殿的格局和布置,就直接选了昭华殿。 昭华殿是景幸华继位之前,自己居住的寝殿。她后来搬进了王君所居的奉元殿之后,昭华殿虽然空置着,但到底比其他的空殿,更为干净些。如果银修要住的话,修缮清理起来,自然更为方便。 于是礼部和少府监的人都在感叹,这银修公子还未到景国王宫,就知道给宫人们省事了,将来想必也是一个极好相处的主子。 “已经准备的很妥当了,因为昭华殿一直有宫人在日常维护,所以这次修缮也十分容易,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至于寝殿布局方面,礼部也已经将瑶光那边提供的样式图,交给少府监布置妥当了。”左青鸾清晰说道。 景幸华满意的点点头:“你做事,孤向来是放心的。” 左青鸾听到赞赏,心情愉悦不少。 只见景幸华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光,突然又问了一句:“凤执,今日已经离宫了吗?” “已经走了,小屈大人亲自去送行了。”左青鸾忙说道。“听说天历的宋太傅明日便到西都,届时我们屈太傅会前去亲迎。” 景幸华听到这里,不由莞尔一笑:“宋太傅要来,最开心的应该就是屈太傅了。” 左青鸾也笑道:“那可不,屈太傅近几日总是眉眼带笑的。” “他们也有近十年未见了吧,老友相聚,人生一大幸事!”景幸华喃喃说道。 左青鸾不知为什么,觉得自家君上,莫名之间多了一丝伤感气息,却又说不上来。 50、大婚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这一次,景国王君大婚,景国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宴请诸国,举国大庆。 诸国的使臣陆陆续续到达西都,入住各自的驿馆,西都街头比平日里热闹繁华不少。王宫里面各处都张灯结彩,宫人们虽然忙碌,却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微笑。毕竟景国王室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办过大喜事了。 景幸华作为此次大婚的新人,也是景国的王君,里里外外都需要她在场主持局面。 按理说,如果宗室有人,亦可以代表王君宴请宾客。可眼下景国宗室中,唯有一个惠康伯,还被派去了瑶光迎亲。 惠康伯的夫人凌嘉宗姬早逝,此刻景国宗室中,仅有惠康伯和凌嘉宗姬的女儿,年仅十二岁的贤珈宗姬,陪在景幸华身边,宴请各方来宾。 国君大婚,乃是重典,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可景幸华是个最烦虚礼的人,但是她拗不过太傅和左青鸾,每日熟记大婚的各种仪制,已经让她渐渐麻木,完全当成了一桩公事在办。 “君上再忍耐一会儿,婚服就快穿好了啊!”宫人秦玉像哄小孩子一般温和说道。 景幸华白了一眼,镜子中浓妆艳抹的自己。 这时小宗姬景珈珞也过来凑热闹:“君上今天真好看!” 左青鸾扑哧笑道:“小宗姬,眼光真不错,君上今天最好看了。” 景幸华呼呼哧哧的,吐了口气:“珈珞,你以后长大了,你不想嫁人的话,孤绝对不逼你。” “哎,君上怎么跟小孩子说话的呢?”左青鸾急忙忙的打断景幸华,又说:“宗姬,这么冰雪聪明,肯定会找一个好郎君的,君上可打住!” 景珈珞听她们争论,只是觉得好玩的很,于是并不接话,仍然目不转睛的看着景幸华的新娘子喜服。 “行行行,孤说错了!” 一旁服侍的宫人们都被她俩逗笑了。然而,笑着笑着,殿外突然喧闹了起来。不多时,两个宫人快速的跑了进来:“好了没有,好了没有,新郎官的车驾就快到朝阳门了。” 秦玉为首的一群宫人加快手上的动作,即刻说道:“好了好了,我们好了。” 又过了一会儿,秦玉才站起身来,聚睛会神的将自家君上从上往下,从前往后,从左往右,视察了一遍,满意之后,才恭敬说道:“君上,可以出发了。” 左青鸾和原绣云同时收起玩味的表情,再检查了一遍之后,确定妆容齐全:“可以了。” 于是左青鸾和原绣云一左一右扶着景幸华,慢慢走出殿外,门口已经停了一辆七翼霞光龙凤辇。 景幸华在宫人引导下,缓步走上车撵,慢慢坐稳之后。 内官才开始高声的喊道:“吉时已到,出发!”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朝阳门,从东侧进入,车辇停稳之后,宫人引导景幸华下来,已有八名女官在恭候君上多时了。 只见她们行礼如仪,声音温婉清脆:“参见君上!” “免礼,平身!”景幸华回应。 朝阳正门,正是婚仪举办的场地。景幸华头戴着重重的凤冠,上方还垂下一排玉帘,很大程度上挡住了她的视线,但是她还是可以从帘子的缝隙中,看到红绸的尽头,银修也已经在等候了。 礼乐声起,她便见到银修正端庄有仪的向她走来。 银修性子极冷,日常都是穿素净的白色衣服,景幸华想象不出,他穿大红色的喜服会是如何样貌。 或许是红绸太长了,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银修走到她的跟前。景幸华还没来得及去看银修的时候,礼乐停止,礼官开始念祝词。 二人只好一起面向众宾客,等待祝词念完。 长篇累牍,景幸华只听进去了后面两句:“.......与国有长,与民有昭。夫妇同心,世代永昌。” 接下来是夫妻的交拜礼,先祖的祭祀礼,最后接受来宾和群臣的恭贺。 二位新人就如同木偶一般,被礼官们牵引着每一步动作。 折腾了两个多时辰之后,景幸华终于有机会回到重明殿偏殿,换另一套没那么沉重的吉服。 头上的凤冠也换了一顶轻便些的。 “唉~”景幸华刚叹了一口气,就被宫人立即阻止:“君上万万不可叹气,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 “孤只是觉得有点累了,接下来还有多少流程需要走啊~”景幸华觉得比上朝听政还累的很。 秦玉立马安抚道:“君上勿急,接下来就是晚宴,很快就结束行程了。” 素日里严肃庄重的重明殿,今日也被装扮得流光溢彩。景幸华和银修一对新人坐在主位上,接受众人的祝贺。 银修陪同景幸华起身敬酒,众使臣谁敢不夸赞一句:景国双璧,举世无双。 景幸华面带微笑,看向众人的同时,顺势也带了一眼自己的夫君,景国的王夫银修。虽是大喜的日子,面容倒没有平日里冷峻了,但是看上去并无多少欣喜之色。 只见他一身百鸟朝凤的红裳华服,双侧袖口和胸襟处,各缀满了二十八颗相同大小的白玉珍珠,甚为柔美。不得不说,这样华美艳丽的服饰,只能衬得他越发容颜如玉,身似松竹。 兴许是宫灯过于耀眼了些,景幸华看的竟有些痴了,一时间不知道是夸人,还是夸衣裳。不愧是景国的司织坊最优秀的绣娘,为银修量身裁剪的婚服。 婚服好看!可是,这人么?冰肌玉骨不假,眸子也忒冷了些。 “诸位远道而来,参加孤与王夫的大婚,孤以一杯薄酒,聊表谢意。”景幸华笑的春风满面。 众人也齐身举杯:“祝贺景王殿下和王夫,举案齐眉,相携白首。” 美酒佳肴还在不停的供应,殿中歌舞也换了好几拨。大家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之中,欢欣鼓舞。 这时,百熙国的熙宁王姬端了一杯酒过来,笑容欢丽:“景王殿下,熙宁来给您敬酒,祝您和王夫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景幸华很是喜欢这个欢乐的小姑娘,于是乐呵呵的说道:“好,多谢王姬美意。” 只见熙宁王姬突然静悄悄的,跑到景幸华的身边,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殿下,你家王夫真好看!” “哈哈哈哈!”景幸华笑的很大声,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小王姬了。 于是景幸华瞥了人群中一眼,又对熙宁王姬说道:“孤觉得,南宫将军,也甚为美丽!” 景幸华一说完,便眼见着熙宁王姬的脸庞一下子就通红了,胆子大的姑娘家,遇上心上人就败下阵来! 景幸华笑的更欢了。 51、华辛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婚仪过后,景幸华得了几天休沐的时间,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倒是左青鸾和屈慕璇他们越发忙碌了,西都城中,一堆外使都需要他们接待,还要负责带他们游玩,探讨风物民俗。 但是对于景幸华而言,不上朝也有不上朝的苦处,这不,她为了银修的封号问题,已经闷思苦想了两日,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偏偏这个时候,屈太傅肯定在接待他的至交好友,天历国太傅宋白徽。屈慕璇、原绣云和左青鸾也抽不开身。 礼部拟了几个封号,莫说银修看不上,即便是景幸华这一关就过不了。 于是唤来宫人:“银修公子.....王夫现在在何处?”中途赶紧改口。 宫人回答:“王夫似乎不喜走动,此刻应该就在昭华殿中,或者朗月阁。” 景幸华想了一下,起身就朝昭华殿走去:“这几日,王夫可有什么特别的吩咐,或者有什么不适应的?” 宫人摇摇头:“并无,王夫,格外安静。” 王宫的人,本以为宫里多了一位主子,会热闹一些。几日下来,在昭华殿的宫人透露出一些讯息出来,新主子每天说的话,大概不会超过十句。 于是宫人对于王夫的喜乐爱好,基本无从得知。 昭华殿里,银修对于她的到来,微微一怔:“见过君上!” “不必多礼!”景幸华抬手示意。 二人坐下之后,昭华殿的宫人立即奉茶上来,随后宫人都识趣的退到宫门外等候。 安静了一会儿之后,景幸华先开口:“孤,这两日,一直在想你的封号,还没有定下来,所以来问一问你的意思。” 说罢,然后看向银修。 银修眉睫一动:“礼部可有什么拟称吗?” 景幸华噎了一下口水,缓缓说:“倒是拟了几个,你看下?”从广袖中抽出一张宣纸,递给银修。 银修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就合上:“我不喜欢。”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喜欢。景幸华皱眉,谁喜欢封号叫,寿安,宁康,庆安。 景幸华心里叹了一口气,想到了惠康伯的封号,礼部拟的美称,这么多年如出一撤。 “那等你想好了,再派人告诉我吧。”景幸华如是说道。 银修只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晚膳过后,左青鸾派人送了一沓票据单子到奉元殿。 景幸华放下折子,看了一眼,全是王城里各处酒楼铺子付钱的票据,折合算了一下,得有几千两了。 前来送票据的小吏小声的说道:“这只是左大人这边的,屈慕璇大人那边的还未整理好送过来。” 景幸华笑容可掬:“大家都辛苦了,你且下去领赏吧。” “谢君上,谢君上!”小吏连连道谢,本以为这是个倒霉差事,没想到还能得到君上的赏赐,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小吏跟着宫人出去了,景幸华脸上的笑容就冷了下来。 一群吞金兽,烧钱鬼! 第二日一早,景幸华睡眼惺忪的,衣裳还没穿好,宫人就送来了昭华殿的书笺。 “一大早,有什么书笺啊?”大概是还没睡醒吧,景幸华此刻全然忘了昨儿自己说过的话。 “是昭华殿的宫人送来的,说是等君上醒了,再呈给君上。”秦玉温声说道。 “什么啊,孤看看!”景幸华散漫的打开书笺。 字迹好好看!这是景幸华的第一感想,当今世上,这样好看的字迹,大概是寻闻公在世了吧? “这是寻公的书体吧,秦玉你看!”景幸华惊喜的将书笺给到秦玉。 秦玉看了之后,也双目一亮:“确实好字!” “只是,华辛二字,是何意?”秦玉疑惑问道。 景幸华终于想起,为什么要送来书笺了。 “华辛?华,辛,秦玉,依你看,你觉得有何含义?”景幸华看向秦玉。 “奴婢不知。”秦宫人不敢过多揣测。但是心里仿佛知道了什么。 华辛,调过来,不就是辛华,谐音幸华! 当日,景王下诏,敕封王夫银修,赐楚阴地20县,封号华辛君。 几日未进奉元殿的左青鸾,人未到,声先闻:“君上真是大手笔啊,啧啧啧,楚阴富庶之地,20个郡县,地界三百里,可比得上半个泽国了。” 景幸华无聊的哼了她一眼:“好了,别嘟嘟囔囔了,等你大婚,孤也送你一份厚礼!” “是什么是什么?也是三百里封地吗?”左青鸾急不可耐的凑上去问道。 景幸华微笑:“莫急,等你大婚,怕是过了许久,到时候我景国国土再增添许多,区区三百里封地给你算不上什么!” 左青鸾悻悻然,却也知道,景幸华这话说的没错。 就比如此次泽国被灭,虽然泽国王室成员被押解至中州处决,但是泽国国除之后,原来将近一半的封地,大安帝君全数划给了景国。 其余的都归属了大安,但是中州离泽国遥远,俗话说山高皇帝远,中间又隔着许多侯国,统治力大大减弱。 “不过说认真的,咱们这王夫待君上之心,可谓一片赤诚!”左青鸾突然认真起来。 景幸华不由愣住:“你这是,在取笑我吗?还是?” 左青鸾猛地摇头:“不,不是取笑,是认真的话。” 这一句话再配上左青鸾那极为认真的表情,不由让景幸华内心大动,双眸半阖。 52、四月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四月底的时候,景国宫苑中有几株晚桃,终于开始冒新芽。 景幸华正在和原绣云对弈。 “这对弈,还是得找你,阿沁的棋力也忒惨了些。”景幸华怡然自得说道。 原绣云却是无奈说道:“君上,您的棋力在景国无可匹敌,连家翁都数次拜下阵来,何况我与阿沁。” 景幸华却不以为然。 这时,一名内官急急走近,跪下行礼:“启禀君上,刚刚徐司空传消息进宫,三日前,清越国和青阳国共同挥师进攻卢国,卢国已求援中州。” 景幸华和原绣云皆是手中一滞,继而冷笑道:“卢国空有八百里王土,屯兵不过十万,怕是撑不到中州的圣旨,就要被青阳的铁蹄攻破了。” 此话一出,众人哪敢非议。 “罢了,将这个消息,传到蓝翼营,告诉华辛君。”景幸华吩咐道。 “诺。”内官拜别。 原绣云倒是微微一笑:“华辛君在蓝翼营待的可还习惯?” 景幸华想了想:“他自己想去的,应该没什么不习惯。” 魏徵死后,之前手下的蓝翼营和青翼营,都没了主帅。为着此事,景幸华也是苦恼了好一阵子。 最后,还是银修主动提出来,要去驻守军营,说是在宫中待着无所事事。 于是她大手一挥,便将蓝翼营交给了银修,顺便将丰泽云调去了青翼营做参将。 为此,左青鸾又嘲笑了一番,说不像是迎回来一位王夫,更像是迎回来一位大将军。 “眼下,诸侯国都在蠢蠢欲动,倒是天历国那边安静的很。”原绣云静静说道。 说到天历国,景幸华自然想起了凤执。 当下时节,梨花已开,不知他是否还在浮玉城。 “凤商王君,是个做大事的国君,只是,不喜争斗。天历国富兵强,即便不动,也足以自保。”景幸华淡淡回应,似有所思。 银修在蓝翼营待了两个月,才将诸多事宜理顺。 此时刚从外边巡视回营帐,就有侍卫上前禀报:“君上,瑶光有书信传来,要请您回去参加瑶光王君的寿诞。” 银修眼眸一垂:“不去。” 侍卫闻言,身躯一震,停了半响,才小声补上后半句:“可是,我们王君,已经同意了。” 侍卫说完便低下头,不敢去看银修的神情。 毋庸置疑的,银修听到景幸华要去参加瑶光王君的寿诞,心内十分吃惊,但面上仍然不露出一丝一毫的波澜。 “收拾一下,明日回宫。”侍卫低着头,只听到银修说了这么一句话。 “末将遵令!” 景国王宫一角,宫人和内官们都在小声的讨论。 “谁说我们王君和王夫刚一大婚,王夫就去了军营,是因为夫妻感情冷淡了?” “就是就是,我们王君都要大老远的,跑去瑶光国给王夫的父君贺寿了,还能说感情不好吗?” 两个小宫人分别说道。 “可是,王君和王夫大婚近三个月,甚少歇在一处,这是事实啊!” “而且,成婚半个月,王夫就请旨去了军营。” 另外两名内官也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众人听的津津有味,全然未觉不妥。 “重点是,去了军营两个月,也不见回来一趟。” “果然是两国联姻,没有感情基础,就是很冷淡。” 宫人讨论的兴味正浓! “咳咳咳!”一位年纪大的嬷嬷站在不远处,大咳了几声。 “你们这群小蹄子,不好好做事,尽在这里嚼舌根子,小心主子们听到,割了你们的舌头!”嬷嬷狠狠的警告了一遍,又盯了他们半响,才走开。 这样一来,宫人再不敢凑在一起说小话了,深怕真的被割去舌头。 景幸华这几日将前朝后宫的事务,又一一托付给臣子们,吩咐宫人们带好一个月的衣物和日常用品。 左青鸾当着她的面,笑问原绣云:“阿云,你第一次见屈太傅的时候,紧张吗?有没有特别忐忑不安?” 原绣云瞥了景幸华一眼,轻笑回答:“还比较紧张。” 左青鸾惊呼:“阿云,你从小就是跟我们一处,在太傅跟前长大的呢,你见到太傅都紧张的话!那我们有的人,第一次见家翁和家姑,可怎么办哟?” “收起你的阴阳怪气!左青鸾!”看她一脸得意的说话模样,景幸华恨不得上前捏爆她的秀脸颊。 “臣可是真心为君上着想,并无他意!”左青鸾丝毫没有退缩。 “那不需要了,孤怎么说都是一国之君,和瑶光王君平起平坐,有什么可紧张的!”景幸华就想扳回一局。 “是是是,我们君上不紧张,这给瑶光王君的贺寿礼,来来回回都检查四五遍了。”左青鸾扫了一眼殿内,琳琅满目的珍品。 “阿云,你记得是检查了四遍,还是五遍啊?”左青鸾继续贱兮兮的问道。 尽管原绣云已经示意她适可而止。 “左青鸾,是不是孤留给你的事务不多?你还有这闲情逸致打趣孤!”景幸华进攻到一半,小内官在殿外紧声说道:“君上,华辛君求见!” 景幸华长眉敛目,气息忽然屏住,随即呼了一口气:“请!”然后眼神示意左青鸾和原绣云,收拾一下殿内,自行离开。 53、珈蓝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国王君出行的排面自然是要有的。左青鸾亲自打点过的,日常随侍的宫人、内官、侍卫、禁军,合计五千人左右,将会跟随景幸华前往瑶光国珈蓝城。 那边珈蓝城中,因为景王即将莅临瑶光王宫,前来为银元王君贺寿,也引起了轩然波浪。 怕是瑶光王君银元自己也没想到,只是一封情意沉沉的国书,竟然真的得到了景王的回应。 因着这次意外之喜,珈蓝城的防卫比平日里严密了三倍不止,最大的一间驿馆,以及宫里银修之前居住的寝殿,全部都重新装饰清理了一遍,生怕怠慢了景王殿下,这位尊贵的客人。 银修习惯骑马,所以大多数都是景幸华一个人坐在宽畅的马车中,偶尔掀开车帘,看向野外的风物。隔了一世,再次相见,一切并无不同。她上一世周游列国,也曾经在瑶光游猎月余,物富民强,景色宜人,实乃南方诸国之首。 路上走了七日,才看到珈蓝城城门上旗帜,以及旗帜下方,乌压压的一片人群。景幸华放眼望去,应该就是奉了瑶光王君的命令,前来接应他们的官属了。 这一路走来,银修并无任何不平静的表情,即便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依旧神色冷淡。 “到了!”也只对她说了一句话,两个字。 景幸华掀开车门的帘子,银修就站在马车旁边,静静的等她。 景幸华将手伸出去,刚好牵到银修递过来的手腕,于是在他的扶助下,缓缓走下车辕。 不过走了几步远,瑶光的官员就有人急迫的奔上前来:“瑶光宣毅侯银祺,见过景王殿下和华辛君。” 景幸华微微颔首,面带笑容:“宣毅侯有礼!”原来是银修的亲叔父。 “见过王叔!”银修见礼。 “华辛君,不敢当不敢当!” “我们奉了王君的命令,特意在此恭候二位多时。舟车劳顿,二位辛苦了!既然已经接应上,我们快快进城休息吧,王君已经等两位许久了。”银祺十分和气的说道。 景幸华微微一笑,亲和的很:“有劳宣毅侯引路!” 于是,双方见过礼之后,景幸华和银修共同坐上马车,一起跟随银祺的迎宾队伍,进入珈蓝城。 珈蓝城地处东南方,六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开始灼热了。 景幸华一下车,便见到了不远处的瑶光王君银元,虽然上一世见过,但是这一世她却是初次见面,于是故意眼波流转,装作一片陌生的样子。 直到银祺给二人互相介绍,她才微微颔首。 但是这个称呼倒是尬住了,景幸华的祖父和银修的祖父,互称王兄和王弟。 所以说银元王君应该是和景幸华的母亲同一辈分的,但眼下景国是景幸华当家做主,她与银元的身份平起平坐,可银元又是银修的亲生父亲。 于是在两人还在互相微笑之时,银修先开口:“见过父君!” 银元王君拉过银修的手,终于开口:“景王和修儿,远道而来,孤甚是感慰!” “瑶光王君有礼!”景幸华如今再看银元,觉得银修绝对是肖母,五官轮廓,眉眼神态,跟银元略有一二成相似吧。 还是看在相同血统的身份,说出来的一二成。不过当时的银华世子倒是跟这位银元王君有八成相似的,都是平平无奇的长相。 不过等到景幸华见过瑶光王后凤璇澜之后,景幸华又觉得奇怪,璇澜王后眉眼与凤执有几分相似,不是那种摄人心魄的美,却仍然不可令人忽视的靓丽和高洁。 银修好看是因为肖母的话,银华不甚好看却是因为不肖母。奇了奇了! 从属们都去安置随行的物品了,景幸华和银修自然被接到了宫宴上。 虽然还是白日里,但是殿内已经是宫灯通明,灿若银河。景幸华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亮的场景,于是趁着敬酒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豁,果真是大手笔,宫殿正上方足足焊了八颗夜明珠,每一颗足有成年男子的手掌那样大。 面上虽坦然,但是心中十分震撼! 传言瑶光王室之富,堪称大安列国宗室之首,白玉为堂金作马,珍珠如土锦铺地。 景幸华心中感叹,传言诚不欺我! 大概是景幸华的身上是有些王君气度在的,故而宴上众人,除了瑶光王君和王后,偶尔跟景幸华说上几句话,其他人等,只是静静的观望和聆听。 不过景幸华坐在上方,往下看去,见到银修其他的几位兄弟姐妹。 二位小公子,年纪尚小,倒是有位年长的王姬,名唤银客。 座位上的银客虽然专心的看着歌舞,但是也会稍稍抬眼,去观看这位大安唯一一位女诸侯的绝代风姿。 这时璇后笑着开口:“银客,银舒,快来见过景王殿下!” 两位王姬听到母后的话,在宫人的搀扶下,随即起身,各自端了一杯佳酿,上前几步,对着景幸华和银修,盈盈一拜:“臣妹,见过景王殿下,见过王兄!” “二位王姬客气了!”景幸华也笑容可亲,微微回礼。 虽然年纪尚小,但已是美人样貌了。银客王姬一袭浅紫色牡丹纹束腰长裙,头上是双凤金步摇,腰挂一块质地光泽的紫玉佩,端的是王女的非凡气派。 银舒王姬年仅十岁,今日穿的是一件大红色的绸缎褂子,脚上也是一双红彤彤,金闪闪的羊皮靴,腰间挂着一串做工精细的小金铃,动的时候,发出悦耳清脆的响声,跟丝乐之声一样动听。 “二哥哥,在景国待的可好?”银舒王姬,小孩子般的问道。 于是景幸华转身看了一眼银修,他对待瑶光王室众人皆是态度平平,但是对这位小妹似乎亲和一些。 “一些都好。”银修难得的浅笑一下。 “那就好!二哥哥虽然到了景国,但是以后要跟二嫂嫂多回珈蓝城住一住哦!”十岁的孩子,总是十分纯真的。 “银舒和二哥哥兄妹情深,以后我们自然也会常回来住的。”景幸华慈睦说道。 “太好了,二哥哥,二嫂嫂同意了呢!”银舒欢快的说道。 “嗯。”银修郑重的点点头。 这时主位上的璇后抿嘴一笑:“景王殿下,银舒自小就喜欢她二哥哥,修儿还未到景国之前,她最黏二哥哥了,还望您不要见怪。” “兄妹情深,甚好。” “本君家中并无兄弟姊妹,独自一人长大。禹戈的家人便是本君的家人。”景幸华大大方方。 银元王君顺势说道:“景王和修儿已经大婚,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修儿的兄弟姐妹,便是景王的兄弟姐妹,从此以后,景王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君上说的极是!”璇后夫唱妇随。 夜色渐沉,但是丝毫没有影响殿内的光线。景幸华一直在和瑶光王室的宗亲们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只是银修从始至终,都一身平静,仿佛跟这个灯光摇曳,歌舞升平的世界,格格不入。 54、海量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快到后半夜的时候,景幸华和银修才回到王城驿馆。 当时景幸华询问银修,在珈蓝城,住王宫还是住驿馆,银修毫不迟疑的选择住驿馆。 “瑶光的宗亲们一个个都是海量吗?”贴身伺候的宫人扶摇,小声的念叨。 景幸华听罢,没忍住笑出了声:“实在是因为瑶光的酒太好喝了,不怪瑶光的宗亲们,怪孤,贪杯了!”扶摇赶紧噤声,默默的搀着景幸华坐到软塌上,自己哪里敢怪罪自家君上呢! “去煮一碗醒酒汤过来。”银修看了看景幸华,判断她应该是喝多了,才对一旁的宫人平静说道。 “诺。”宫人反应敏捷,赶紧去办。 景幸华今日确实喝的有些醉了,不过瑶光的酒,是真的好喝。她前世最喜欢瑶光的简帛酒,今日席上就有,所以景幸华喝了不少。 宫人们都退下了,就只有一个扶摇,还在替景幸华整理床榻,铺好被子。 “你也下去吧。”银修说道。 “可是,君上....”扶摇不太放心,醉酒状态的景幸华,但是看了看银修,不带情绪的冷面,话还没讲出,就自己下去了。 景幸华轻轻靠在软塌上,闭上双眸,也不说话。银修就静静的看着她,心弦仿佛被人拨动了一下。 “君上,华辛君,君上的醒酒汤到了。”扶摇端上来一碗热汤,银修接过,扶摇揽着景幸华的身子,银修准备喂她。这时景幸华突然睁开眼睛:“我自己来!” 接过之后,一饮而尽,怕是还以为在席上喝酒呢。 “慢点!”银修轻声道。 扶摇随身服侍了景幸华这么久,第一次听到自家君上的这位王夫,说了一句温情的话语,自己都替君上惊奇。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更让扶摇震惊了。 景幸华喝完醒酒汤之后,大概就渐渐入睡了,宫人端了热水来给景幸华泡脚,毕竟连坐了好几天的马车。 “放在这里,我来吧。你们都出去。”银修淡淡的说道。 “这......”端水的宫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好求助似的看向扶摇。 扶摇看着她,摇摇头,示意她放下热水。 于是宫人全都出去了。 景幸华似乎睡着了,乖乖的靠卧在软塌上,银修走过去给她换下官靴,又脱下罗袜,很快便露出白白净净的一双玉足,柔软丰润。 水是温热的,但是为了不惊醒景幸华,银修用毛巾浸了热水,敷在她的脚上,用这样的方法来慢慢的纾解这些天来的疲惫。 热毛巾容易冷掉,银修于是一遍一遍的换洗毛巾,一遍一遍的擦拭,丝毫不觉繁琐。 一直到景幸华的双足,有了温度之后,更加清润饱满。银修才将水盆端开,轻轻上前,将睡着的景幸华抱起来,放到床榻上,再替她盖好被子。 一整个过程,除了熟睡的景幸华,无人看到银修那红到耳根的异样脸色。 睡熟的人丝毫没有知觉,清醒的人心中混过了万马奔腾。 次日晨起,景幸华正在梳洗,银修已经在等她用早膳了。 “君上,昨夜睡的可好。”银修难得在一段对话中,先开口。 “很好啊!”景幸华将最后一根金钗插进发髻,如是回答。 景幸华昨晚确实睡的很好,所以她自然不知道,有人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好久没有吃到瑶光的早膳了。”景幸华说完,就连忙喝了一小口糯米粥,完全没觉得这话引起了银修的疑惑。 “君上,以前吃过瑶光的早膳?” “以前,宫里有个瑶光的厨子,吃过一段时间。”景幸华笑眯眯的平和说道。 一旁站着的扶摇心里暗忱:“景国王宫里何时有过瑶光的厨子?”的确是没有!但是她也万万不敢,揭破自家君上的脸面,只好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小夫妻俩刚用完早膳,正准备去做些什么的时候,宣毅侯就来登门拜访了,同行的还有瑶光世子银熔。 宣毅侯邀请景幸华参观珈蓝城的名胜美景,景幸华看了眼银修,只见银修的眼睛里直直的透露着,只要景幸华说不去,他就不去的意思。 银修可以不理会宣毅侯等人的盛情相邀,但是景王殿下需要理会啊! 于是,景幸华终于体会了一把,当初列国使臣在西都街头逛一逛的乐趣,总之吃喝玩乐在内,经过的所有店铺,一切经手的玉器珠宝,奇珍异物,都会有人乐呵呵的付账。 景幸华这几日逛的很是痛快,而银修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陪逛傀儡。 “禹戈,你觉得紫色好看,还是青色好看?”景幸华问。 “都好看!”银修答。 “那就都拿上,都拿上!”宣毅侯仿佛是买给自己一样开心。 “禹戈,左边这个,还是右边这个?”景幸华问。 “左边。”银修看了一眼。 “老板,给我们把左边的包上!”宣毅侯乐此不彼。 好在这一日,落了半场夏雨,景幸华和银修提前回驿馆,宣毅侯等人也早早完成今日 的任务。 55、银熔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幸华侧卧在梨花木坐椅上,懒懒的翻看文书,银修则是静静的看着窗外的细雨沥沥,室内一片祥静。 来回反了几页,景幸华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她在思考,到底是怎样的成长环境,才养成了银修这样冷心冷情的性子。 他幼年也曾父母双全,有诸多兄弟姊妹,还有疼爱的祖父,却为何与家中人员,淡薄到了如此境地? 银修心无旁骛的听雨,窗外的楠木葱葱郁郁,室内檀木沉香微晕,景幸华握紧手中的文书,不由叹息道,自己不是娶了个王夫,倒是寻了一个玩伴来,还是一个不爱说话,没有喜怒哀乐的玩伴。 突然一阵风粗从西角门吹来,檐下风铃奏响,景幸华抬头去看风铃,银修却转身看向她,两人的目光直直对上。 “君上!”耳畔突然传来扶摇急促异常的的声音。 “发生了何事?”景幸华直接起身,走到门外,心中突然有一种很不祥的异觉。 此时银修也走了过来,一起等着扶摇的下一句话。 “刚刚,刚刚......瑶光王宫传来消息,说,银熔世子,从宫檐上摔下来,似乎伤的很重!”扶摇颤颤巍巍的说完,便看向二位主子。 景幸华心中一惊,不由自主的紧抓着银修的手臂,似乎难以置信:“禹戈?” 银修低下双眸,死死的握紧拳头,未曾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他一向平静的眸子里,迸发出来的沉重悲伤,是景幸华从来没有见过的。 等到他们急忙忙的赶到宫里的时候,银熔已经去了,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他们站在人群之中,听到璇后那撕心裂肺的呐喊,众人皆被感染的泪流满面,景幸华也悲从中来。 她见过银熔的次数不多,并无什么感情。只是一想到,今天上午还鲜艳明朗的俊雅少年,分别了不过两个时辰,就因为一次意外,永久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实在令人惋惜! 雨后初晴,天地间从风雨中清洗过来,却没有洗净人世间的悲伤。 璇后在殿内哭的几度晕厥,银元王君在殿外雷霆震怒。 “混账东西,世子要去那么高的宫檐上接雨水,你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拦着,简直罪大恶极!” “君上,饶命啊!饶命啊,君上!”宫人和内官们,跪成一片,哭声凄厉的求饶。 此时此刻,即便他们说自己当时确确实实的,求了银熔世子不要去接雨水,可是银熔就是不听,最终导致自己摔了下来。 可对于痛失爱子的王君,是一个字都不会听信的。 “来人,给孤把这些侍奉不周的奴婢,拖下去狠狠的打,打死为止!”银元王君狠厉的传唤自己的禁卫军。 一直安静的银修,听到这道命令突然有了反应,刚向前轻轻的跨了一步,就被景幸华拉住了。 银修回过头来看着景幸华,只见景幸华对他微微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去! 主子不小心殒命,伺候的奴婢们就要跟着陪葬,众人觉得理所当然惯了。 可是,蝼蚁尚且偷生,他们何辜? 无辜又能如何?银修出声非但制止不了银元王君的怒火,很有可能还会火上浇油!这是景幸华同样作为王君,深暗于心的君王之术! 所以她拉住了银修。 瑶光王宫突逢巨变,景幸华等人只好静静的待在驿馆之中。 她如果作为银熔的王嫂,可能需要帮忙打理丧仪之事,但她更是景国的王君,这等不祥惠的事情,瑶光的人还不敢去叨扰她。 于是她只在银熔的丧仪的首日,代表景国前去致祭,一直到出殡的最后一天,陪同银元王君送葬到珈蓝城外。 最后由二公子银修和四公子银铉,一起送银熔世子的棺椁前往瑶光的王陵安葬。 景幸华陪着银元王君站在珈蓝城外,看着送葬的队伍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视野之中,银元王君仍不愿转身回宫。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世间莫大的悲哀,而银元王君短短两年之内,却经历了两次。 景幸华不忍心打断他的哀思,于是静静的陪着银元王君,只是偶尔也会看到他下垂的背影,心中亦不免酸楚。 银元王君今年刚五十岁整,却已经像是一个六旬老人般,流露苍老之态。两次的丧子之痛,已经快摧毁了这位温润雅致的国君一生的风华。 一直站到了日色将沉的时候,银元王君才歉意的表示:“让景王陪孤久站了,我们这就回宫吧!” 于是一行宫人和侍卫,才护着两位王君同行回到珈蓝城内。 景幸华坐自己的马车上,扶摇一直陪在她身边。只听景幸华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低缓说道:“银熔世子,今年才十三岁啊!” “真是令人惋惜!”生离死别,世人看不破很正常,所以扶摇也实在说不出别的。 56、璇后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按照瑶光的丧制,银修等人还要在王陵守三日灵,所以景幸华一个人在驿站停留歇息,本也清静无事。 谁知刚到半夜的时候,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此番情景下,景幸华已经不去怪罪宫人的冒失动作了,只是心上一紧,是不是又出了什么意外! “又出了什么事?”景幸华开门,连忙问道。 “君上,刚刚宫里的消息,说是璇后殿里,连夜请了许多医官,怕是不大好啊!”值守的内官急急的回禀。 “扶摇,速速更衣!”景幸华大吸一口气,这不是来瑶光祝寿的,是来奔丧的吧! 璇玑殿中,璇后正在昏睡之中,医官来了一拨又一拨,丝毫没有更好的消息传来。 银元王君想守在爱妻身边,但是朝政之事不断。 因为瑶光世子骤然离世,各国的使臣先后进入珈蓝城,从祝寿换成了致祭,很多的礼制和文典已经仓促混乱不已。 可眼下,三日后,便是银元王君的五十岁大寿,各国的使臣和寿礼都在驿站落定了。 扶摇曾小心翼翼的问景幸华:“君上,这瑶光王君的寿诞,还会办吗?” “列国使臣都已经到了珈蓝城,这个寿诞,已经骑虎难下了!”但景幸华心中也没有底。 当晚她在璇玑殿侯了一个时辰,璇后还是没有醒转,宫人遵照银元王君的旨意,请她到宫内原先银修居住的寝殿休息。 景幸华带着扶摇和一众宫人,踏入青沐殿的那一刻,众人看着银修在瑶光宫中居住过的寝殿,空旷冷清,不由心内升起一股凄凉之感。 这瑶光果真是,外表看起来热热闹闹,光彩夺目,可内里早已残败斑驳,冷寂不堪。 次日清晨,景幸华在扶摇的服侍下起身。 “我们王夫住的这青沐殿,当真离各处都是最远的。奴婢想烧个热水,小厨房连个柴薪都没有,跑了好远,才借到的薪火。”扶摇随身服侍景幸华多年,自然没见过不受宠的王室公子,是如何在王宫里艰苦度日的。 “璇后如今病重,瑶光王君也目不暇接,我们也是昨夜临时进宫,偶然在这殿里住了一晚,自然有不周到的地方。”景幸华倒不在意这些小细节。 “话虽如此,但是,由此可见,王夫从前在这瑶光王宫中,过的是什么日子。”扶摇这丫头极为护主,爱屋及乌,自然也向着银修。 “好了,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收拾一下,我们去看一下璇后吧。”景幸华穿戴好,便要出发。 “君上,你不用早膳了吗?”扶摇急急追上去,后面还跟着两位景国的宫人。 “不用了,吃不下!”景幸华脚步未曾停留,径直往璇玑殿走去。 一路上,各处的宫人都纷纷给景王殿下行礼让路。 行经一处,景幸华见到一座空中楼阁般似的宫殿,矗立在宫苑中,因为它的样式与别的寝殿十分不同,故而景幸华多看了两眼。 ‘朝蔚殿’难道是银修生母的寝殿? “君上,这宫殿似乎与别处不同。”扶摇也随着景幸华多看了几眼,不由问道。 “是辛国的样式。”景幸华停下脚步。 “辛国?不是在很多年前被瑶光国灭了吗?”扶摇大惊。 “好了,我们快些走吧!”景幸华虽然嘴上说快些走,但是拦不住双眸又瞅了几眼。 当年辛国灭亡之后,最后一位朝蔚王姬,被瑶光先王收养为义女,困于瑶光王宫多年。后来朝蔚王姬嫁给现任银元王君,都说婚后备受冷落,数年才生下一子银修。 可是真的不受宠吗?赫然一座辛国王庭样式的寝居,鹤立在瑶光的王宫里,如此格格不入。 景幸华仔细观摩了一番,这寝殿如此之新,建成的年数,绝不超过二十年。 景幸华到璇玑殿的时候,银客王姬刚刚出来。 “见过景王殿下!”银客盈盈一拜。 “王姬免礼!”景幸华伸手虚浮了一下,又问道:“璇后,可好些了?” 只见银客王姬摇了摇头,蛾眉紧蹙:“未曾好转,我刚刚去看了,仍是高烧不退,一直在喃喃呓语,似乎是在唤熔弟的乳名~” 景幸华看着眼前的女子,不过才十五岁,眉眼间却是深深的忧愁。 父亲要忙国家大事,母亲病重,适逢家中新丧,下面还有一双年幼的弟、妹。家中所有的担子都负在她一个人的肩上,如何不心忧! 景幸华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宽慰银客王姬,但是话到嘴边,觉得说什么都无法排解她的忧愁,说了跟没说是一样的。若是璇后继续病着,这王宫以后就是她来担着了。 据景幸华所知,银元王君除了璇后一妻,就只有一个病逝的朝蔚夫人,后宫并无其他的妃嫔。 56、朝蔚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三日守灵期已过,银修和银铉从王陵返回宫中。 当日便是银元王君的寿诞。 王君寿礼,本来是件非常隆重的大喜事,瑶光王宫在筹办寿宴之处,搜寻海内无数的奇珍异宝运来王宫,邀请宇内颇有盛名的歌舞乐娘赶赴珈蓝城,只为王君的寿宴添福添彩。 谁曾想,这一场举国盛宴,到来临的这一天,君君臣臣,上上下下,无一人不是在强颜欢笑。 这是景幸华参加过最冷寂的一场国宴,席上没有推杯换盏,也无人敢互相敬酒,歌舞丝乐都是绵绵清音,奇珍异宝大放光彩,却无人赏识。 甚至无人敢向瑶光王贺一声:“生辰安康,长乐无极。” 各国使臣,只能默默的敬酒一杯,算作祝寿了。 难熬的是,这寿宴按照之前排的进程,足有四个时辰。之后虽有删减,还是有两个时辰。 景幸华看到一名内官急忙忙的走到银元王君的身前,低声说了句话。只见银元王君神色大变,随即吩咐宣毅侯招待宾客,自己则带着一众内官匆匆离去。 景幸华等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好疑惑的看向银修,此时银修也刚好疑惑的看着她。 一直撑到宫宴结束,银元王君都没有再出现,也没人来告知他们发生了何事。 于是,等着送完使臣出宫之后,景幸华和银修立即赶往璇玑殿。 “哈哈哈哈哈,熔儿!熔儿!母后在这里啊,你去了哪里?”璇玑殿内传来一声凄厉的笑声。 是璇后!景幸华狐疑的看向银修,银修也摇头,不知为何会这样? 只听见声音继续传来:“熔儿,我的好孩子,你快到母后身边来!熔儿~” 情况不太妙! 于是景幸华抓了一个离得最近的内官询问:“璇后醒了,为何不见医官?” 那内官也是瑟瑟发抖:“启禀景王殿下,医官们都被带王君带走了,至今没有回来。” “那你们王君去了哪里?”景幸华又问。 内官直接跪下了:“奴婢不知啊,殿下!” “一个时辰前,王后娘娘醒过来,我们就派人去请王君。本来是件好事儿的,谁知奴婢们发现王后娘娘越来越不对劲,后来王君和医官看过之后,医官只跟王君低声说了几句话......王君大为震怒,就带着医官都走了!” 听到这里,景幸华不由的双手抓紧银修的手臂,试图令自己快速的平静下来。 多么讽刺又悲哀的一日! 昏迷的王后醒来在王君寿诞的当日,却被医官诊断,患了失智之症。 璇玑殿内,璇后似哭似笑的声音不绝,景幸华轻声说道:“赶快去请示瑶光王君,还是派些医官来璇玑殿随侍吧。你们王后的情况,着实令人担心!” “是是是,奴婢遵旨,奴婢这就是去请示王君!”内官急急拜别之后,匆匆的朝外头跑去。 殿外只剩下景幸华和银修二人相顾无言。 “我们,回青沐殿吗?”景幸华看着银修问道。 “好。”这一回,银修同意住在宫里。 回往青沐殿的路上,又一次经过朝蔚殿,银修停下脚步,看了许久。 “不进去看一看吗?”景幸华轻轻道。 这是她第一次在银修的眼睛里,看到有不同的情绪夹杂在一起。她抬手示意,让扶摇和宫人们都等候在殿外,她陪着银修第一次踏入这朝蔚殿。 殿门虽未上锁,但是殿内仍空无一人。 朝蔚殿的前院里种满了辛夷树,现下的时节,树上结满了红色的果实,红果绿叶,十分清丽。 进入正殿之中,室内陈设,无一不精致华美,丝毫不逊于璇后的璇玑殿。 “听闻,朝蔚夫人生前与瑶光王君的感情十分冷淡,并不和睦。”回到青沐殿中,景幸华才缓缓说起。 刚才在朝蔚殿的时候,她怕银修触景伤情,再忆起往事,更添悲切,于是不敢多问。 “他们,感情不好!”银修逐字逐句说道,面无表情。 夜色沉旧,无星无月,闷不透风。景幸华就静静的听着银修断断续续的说起,朝蔚殿里的那些陈年旧事。 “我出生的前一日,王后生产血崩,父君守在那边一日一夜......我母亲,独自一人生下了我。” 璇后和朝蔚夫人同时间段生产?那为何,瑶光王宫里没有与银修年龄一般大的孩子? “王后生下的孩子,体弱,不到十日便夭折了。” 哦,原来如此! 可是,正妃产子血崩,不久后孩子又夭折,即便侧妃平安生下孩子,应该也不会得到祝贺吧,而且还是不得宠的侧妃。 可想当年,朝蔚夫人的处境在宫里是多么艰难。 “我母亲生我的时候,也是难产,痛了许久,险象环生才生下的我。”银修道。 景幸华往回推了一下,银修出生的那一年,是大安历四百二十年,瑶光文成君十六年,按照史册记载,那正是文成君在外征战,世子银元奉旨监国的那几年。 “我听闻朝蔚夫人,乃是百国闻名的美人。”景幸华试图唤起银修心里比较好的一段回忆。 银修轻轻微漾,起身走到殿内一个书案上,找出一副尘封的画轴,递给景幸华。 景幸华一下明白了什么,双手接过,缓缓拉伸开画轴,不由惊呼:“好看!传闻果然可信!” 如果说用花草来形容美人的话,泽国的苏太后是空谷幽兰,清丽脱俗。 那么朝蔚夫人就是明耀含英,姿容绝丽的辛夷花。银修果然肖母! “禹戈,你好像朝蔚夫人。”景幸华叹然。 “我从出生起,就很少见到父君,他并不喜欢我们。每次见到他,总是在各种宫宴上,我不喜欢宫宴,也不喜欢见到他。”难道见到银修脸上露出了一丝鄙弃的目光! 景幸华缓缓收起画轴,低声劝道:“或许并非如此。白日里,孤,见那朝蔚殿.....”或许是那位情感复杂的银元王君,另一种珍视的方式。 景幸华其实更愿意相信,银元王君对朝蔚夫人,是有深厚感情的。 “朝蔚殿,的确是他建给我母亲的。” “我母亲这一生,困在这宫里,除了那座朝蔚殿,什么都没有。” 这便是君王的无奈。宣之于众的,或许不是真的。秘而不发的,却成了一生的执念。 57、银元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时值七月,闷热的天气密不透风,太阳雨断断续续的下,青沐殿的后院里,青竹猗猗,碧叶葱葱,当真是与青沐二字,相得益彰。 景幸华听着夏雨落在竹叶上,淅淅沥沥的声音格外清爽。 突然记起,幼时曾在西都王城大街上,听百姓们闲谈,说瑶光国的银元世子,耗费千金从衍都移植了上百株辛夷树进入珈蓝王城。 衍都正是从前辛国的王都。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段往事?朝蔚夫人病逝,璇后疯癫,怕是只有银元王君知晓了。 “君上,银元王君有请!”扶摇领着一个面容秀丽的宫人进来,看着是瑶光王宫的宫人。 “可说是何事?”景幸华淡淡扫了一眼宫人。 “未曾。”宫人怯生的回答。 “既如此,孤便走一趟吧!”景幸华走向内间,扶摇示意宫人出去等候,自己则需要服侍景幸华更衣装扮。 “君上,银元王君为何突然请您一叙?”扶摇低声轻问。 “你问孤?孤也想知道呢!”景幸华轻笑一声。“华辛君,今日去了哪里?” 扶摇略微迟疑了一下:“奴婢不知,只见到华辛君一早便出去了。” 景幸华知道银修的性子冷淡,一向都是独来独行,自己的事情自己办,也从不别人交待什么! “罢了,孤先去见银元王君,等到华辛君回来,你跟他说一声吧!”景幸华随即一说。 “诺。”扶摇一边应答,一边替景幸华更衣。 景幸华跟着宫人一路走,她以为本会到银元所居住的含章殿,却没想一路直走,停下脚步,眼前竟是朝蔚殿! 饶是景幸华道听途说过诸多皇室秘闻,对于王宫后妃的恩怨纠葛见怪不怪了。 但是,当下,景幸华嫣然一笑:“你确定,银元王君在里面等孤?” “是的,景王殿下!”小宫人还是怯生生的,一幅绝不敢撒谎的模样。 景幸华深深吸了一口气,于是再一次踏进了朝蔚殿。 因为此时还在落雨,宫人正在景幸华的身后撑着伞。所以当景幸华停下脚步,伞面轻轻一斜,她抬头就看到了宫檐下,静静伫立的银元王君。 待到她走近之后,银元王君终于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景王来了~”银元王君温和笑道。 景幸华微微颔首:“瑶光王君,今日怎么有兴致到这朝蔚殿听雨观花了?” 银元王君相貌并不出众,只是气质十分儒雅,总给人一种随和之感。 “眼下这树已经满是果实啦,四五月份的时候才是花期,景王若是早来一观,定然十分惊艳!” 景幸华身后的宫人,已经收好了纸伞,退到一旁,静静候着。 “辛夷树在景国十分少见,但孤年少时听闻,衍都的辛夷树天下闻名!”景幸华舒然笑道,语气不紧不慢。 不知道是听到哪个字,让温和的银元王君,脸色微怔。“呵,景王终究还是知道了!”银元神色突然淡漠起来。 “孤邀景王来此,原有一事相托!只是,却不知如何开口~” 景幸华从容一笑:“瑶光王君直言便是,景国与瑶光既是姻亲,如果有需要景国行方便之处,孤一定斟酌!” 银修看了看景幸华,又转而一笑:“熔儿走后,孤已经接连失去了两位世子。这几日,孤一直在思考,是否是孤德行有亏,未曾得到上天的庇佑。”笑而转哀。 同为大安侯国的王君,景幸华如何能评价瑶光王君的德行?景幸华心内暗诽,但是面上一派端详! “世事总是会有诸多意外,瑶光王君请节哀!”景幸华在想,若是你知道我曾经意图对你的长子下手,你大概不会约我到这里絮絮叨叨了。 “孤有四个儿子,嫡子尽数已去,唯有修儿稍微年长些。”银元王君说道一半,突然停住一下,才继续道:“我今日跟修儿商谈许久,本想将瑶光一国托付于他,只是他竟然不愿意。” !!!!!! 银元王君一番话下来,透露的信息量太大了,景幸华有很多疑问要提出来,但是一时间竟不知从何处开始问。 “咳咳咳!”尴尬的时候,先干咳几声总是必要的。 “瑶光王君,您刚刚说,有四个儿子,嫡子尽数已去,孤约摸记得,您与璇后还有一位四公子!”瑶光风俗确实重嫡轻庶,虽然四公子银铉只有十岁,但好歹也是嫡子呢! 谁曾想景幸华说了这一句,那银元王君竟然停顿了半响,没有接话。 “咳咳咳!”景幸华只好又开始干咳。 银元王君大概意识到自己停了许久:“铉儿,虽是过继到王后名下,但他并非王后的亲子。” !!!!!!! 这一次,景幸华是真的想咳嗽,但是生生的忍住了! “既然已经过继到璇后名下,那也是嫡子!”景幸华郑重其事的阐述这个事实。 “是的,可孤,还是中意修儿多一些。一来,修儿年长;二来,孤想弥补多年来对他们母子的亏欠!”谁能想到,会是这个理由呢? 一国之君托付王位,不以人品才智,经韬谋略定,以主事者的情感喜恶来定? 于是,景幸华只能叹到,瑶光没有亡在银元的手中,是因为银元寿数短,不是因为瑶光国祚长。 58、辛国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幸华出朝蔚殿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许久,她却看到银修等候在宫门外,手上仍然撑着一把二十四骨的青色油纸伞。 “雨停了。”景幸华轻轻说道,于是银修将伞面收起来,拿在手上。 “父君,同你说了什么?”银修简短问道,双眸幽静。 “说,他今日同你说过的那些事,他刚刚同我又说了一遍。”景幸华柔声道。“我们先回青沐殿,好吗?” 景幸华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捡了一些青竹叶在地上描摹,同银修一起坐在微湿的台阶上,絮叨那些陈旧的风月往事。 “所以说,四公子其实是宫女所生,然后过继给了璇后抚养?”景幸华大呼,好家伙,可以写个戏本子了。 “嗯,为此事,当年祖父很是震怒。”银修却波澜不惊。 文成君震怒,难道璇后没有震怒吗?“那璇后当年没有闹吗,依照她的性子,应该不会善罢甘休!”到底是什么,让那样高洁无垢的璇后,忍气吞声接受了一个宫女的孩子。 “不知道,我只记得,那个时候,母亲已经开始生病了,但是父君并不来看望母亲。” “璇后认下了宫女的孩子为嫡子,那么,在世人眼中,你父君的四个儿子,不,六个孩子里面,有五个是王后嫡出,除了你。”景幸华终于想通了。 这样精准的算计,丝毫不肯落于下风的做事风格,不愧是璇后。 只是她算计了一生,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却都突然离世了,无怪乎在银熔世子意外死亡之后,经受不住打击,患了失智之症。 “你父君说,想让你留在瑶光,但是你拒绝了。”景幸华又记起来这个事情。 “我不要他的王位,祖父和母亲,也并不想我成为瑶光的王君。”银修目眺远方,平静说道。 是的了,如果文成君想要银修成为继承人的话,早在离世之前,不会安排银修和瑶光的联姻了。 如果朝蔚夫人愿意争的话,又怎么会在英年之际,郁郁而终。 他们只想银修平安的活着,或者是远离瑶光王宫这个是非之地,好好的就行。 “那辛国呢,你知道多少?孤想听!”景幸华以前对辛国未曾留意过,所以知道的不多,但是因为朝蔚夫人,她现在想多了解一些辛国的事迹。 银修却是沉静了半响,让景幸华突然自己有些强他所难了,于是开口:“如果,你不想......” “二十多年前,我祖父任命玄纪将军率领十万大军,攻破辛国衍都,当日辛国王室几乎都殉于国难,独独带回了我母亲。” 当年,玄纪将军在一年之内为瑶光,连下三国王城,因此被世人列为四大名将,至今仍然令人叹服! 景幸华又想问,为何当年的朝蔚王姬没有随王室众人一同殉国? 银修说了:“我曾经问过母亲,为何没有一起殉国。她说,有人让她死不了。” “我一直以为母亲说的那个人是父君.....”银修眉眼微凉。 “难道不是银元王君?”景幸华的第一直觉,也觉得应该是银元王君。 银修摇了摇头:“不是。是那个破了衍都城门的珈蓝玄十二郎。” 因这句话,景幸华一整个懵住,瞠目结舌许久:“玄十二郎?”可不就是四大名将之一的玄纪玄大将军吗?!!!!!! 现在的百姓都知道,瑶光的玄大将军玄纪一人可敌万军,已是《武将录》上封神的模样。可是二十多年前的百姓,津津乐道的还是珈蓝城的玄十二郎,身姿挺拔,策马扬鞭,用兵如神,百战百胜。 大将军和深宫王妃?不,更早的话,敌国的少年将军和亡国的幼年王姬? 这又是怎样一段缠绵悱恻的凄美往事! 玄纪怎么和魏徵一样,爱而不得!景幸华脑子一抽,竟然将他们想到了一处去。 “后来,我母亲入了瑶光的王宫,因为年幼,被我祖父收养为义女,一直住在宫里。” 被灭了自己国家的敌国王君收养为义女,这朝蔚王姬的身世不可谓不凄惨。 “传闻,文成王君待你母亲,很是亲善!”景幸华嘴上虽是如此说,但心里并不认同。如果谁灭了景国,还要收她为义女,她一定一把大火把那人及其家眷烧了个干净。 银修突然冷笑了一声:“祖父心中有愧,抚养了我母亲数年,后面又坚持让我母亲嫁给我父君。” 真可怜!景幸华心中说道。 “母亲嫁给父君的那一年,父君和王后的长子刚出生,父君本来不肯的,但是他强不过祖父,只得娶了我母亲。”银修吐露出最后一句话,眼角冰凉如水。 如果不是文成王君的野心,和他自我感动式的补救方式,又怎会造就朝蔚王姬一生的悲哀。 等等,似乎哪里不太对!文成王君和辛国?景幸华突然记起来一件很久远的事情。 59、飞廉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禹戈,你听说过一件很久远的事情吗?”景幸华突然懒懒顿顿的问道。 银修被她的语调一惊:“关于什么的?” 景幸华脑海里自己过了一遍,然后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孤幼年听王祖父说起,他年轻的时候出使过辛国,在辛国曾经与文成王君同行了一段时间。” 王室子弟结交其实是常事,但是不同寻常的是:“孤听王祖父说,那个时候辛国王君非常宠爱一位夫人,就是出自瑶光。” “因为关系亲厚,那位夫人经常出现在宴席上,同文成王君和我王祖父他们以兄妹相称。”幸亏人在年老的时候,总是喜欢回味起少年时的风流韵事。不然景幸华何从得知,去世的宣武君和文成君,以及那位从瑶光嫁去辛国的夫人,一众人的少年情谊。 “那位夫人,可是姓玉?”银修停了一停,幽然说道。 “对对对!你也知道?”景幸华以为文成王君也喜欢回忆往事,所以同银修说起过。 银修抬起头,看向天边,眸光幽远:“玉氏一族是瑶光的名门。君上远在景国,应该也曾听过,珈蓝玉氏盛产美人。” 景幸华心下一愣! “祖父未曾同我说过,但是他有一座自修堂,堂内西侧,常年挂着一幅女子画像,我小时候好奇心重,曾经掀开画像背面瞅了一眼。”银修说到此处,眼眸回转看向景幸华。 “背面“玉氏自宛”四字,是我祖父的亲笔手书。” 景幸华大脑飞速运转,眼波流动,突然停住:“朝蔚夫人跟那画像长的像吗?” 银修轻声回道:“七成。” 七成像。 果然,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杀人! 文成王君对朝蔚夫人心中有愧,不是因为灭国的缘故,是因为故人之情。 景幸华觉得自己今日问的够多了,于是便不再拉着银修探讨玄纪和朝蔚夫人的往事了。 后面的事情,时间近些,景幸华在王卷上其实都看过。 大安历四百一十三年,瑶光和天历联姻,瑶光世子银元迎娶天历王姬凤璇澜。 此后的数年,瑶光和天历的联军,接连攻破数个临近小国的王都,一是风头无两。 大安历四百一十四年,辛国王城衍都被攻破,辛国国灭,辛朝蔚被护送入瑶光珈蓝城。 也是这一年,珈蓝城玄十二郎的名号,开始频繁出现在大安百姓的口口相传中。 大安历四百一十六年,五月,瑶光世子正妃生下嫡长子银华。同年八月,文成王君赐婚辛朝蔚和世子银元。 这时的玄十二郎已经名动天下,有了自己的封号,飞廉将军。因为百战百胜的事迹,军中人皆以古代神兽来比喻这位所向披靡的少年勇将,于是文成王君惜才,顺应民心,特意赐了飞廉将军的美誉。 此后数年,玄纪的勋绩不断刷新,一直到大安历四百二十年,银修出生。玄纪已经官拜瑶光的上将军头衔,位列四大名将。 景幸华在宫里住了几日,后面寻了个缘由,终于住回了驿馆。 “君上,西都传来文书,太傅在询问我们何时启程回去。”扶摇给自己君上端上一盏冰镇杨梅酒。 “回,孤也想早些回去。这珈蓝城的夏日也忒热了。”景幸华不耐烦的说起这档子事。 但是。“可眼下....”瑶光王宫里,刚刚才一死一疯,她若就此离去,不免让世人觉得,这姻亲之国的情面,过于浅薄。 她留下虽没有用处,但是银修留下,对于目前的银元王君和瑶光来说,可是顶顶有用的。 “要不......”要不,就这么着跟银修商量一下,自己先回景国,银修可以留在瑶光继续帮衬着银元王君。 想也想了,于是当晚,景幸华就同从宫里回来的银修说了此事。 银修眉睫轻颤,沉默良久,终于吐出二字:“可行。” 虽然简短,但是目的达成。 于是,又过了一日,景幸华带着扶摇和一众刚从景国急急奔来的医官,再次进宫去见银元王君。 先是询问了璇玑殿的情况,陪着银元王君深深叹了几口气之后,才又说道:“璇后之事,着实令人惋惜。孤今日进宫,特意带了几位我们景国的名医,可为璇后诊断一下,看是否能尽到绵薄之力。” 银元王君为了景幸华的这一番心意,大为感动,连连说道:“景王一片赤诚之心,孤感怀五内。” “银元王君客气了,景国既为瑶光的姻亲,自当互帮互助才是。”景幸华一脸正经的说道,让银元王君越发感恩她了。 60、拜别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一众人来到璇玑殿,医官在内诊断商议治疗的方子。景幸华和银元王君则侯在偏殿,正是好时机。 景幸华浅笑嫣然:“时值仲夏,珈蓝城气候炎热,偶有几场小雨送凉,也是很不错的。” 银元王君不知她为何说到了珈蓝城的气候,疑惑道:“是的,瑶光地处南境,夏日气候偏热,不似景国,夏日气候清凉些。” 景幸华摆摆手:“并不清凉多少,反而由于夏日多雨,经常有红河两岸的州县百姓饱受水患之苦。”虽然年年做预防措施,但是年年仍会有顾不到的地方,于是红河两岸的百姓,或轻或重都会受到水患影响。 银元王君恍然大悟般:“天灾人祸,虽非人力可改。但景王如此忧国忧民,是百姓们的福气。” 景幸华忙着推脱:“不敢不敢,本分罢了。” 银元王君随即郑重说道:“景国国务繁忙,孤还劳累景王滞留我瑶光多日,实在罪过。眼下,我银氏的家事已了,王后,已然如此,若是无力回天,孤只好认命。” “景王何时启程?孤必定亲自相送!”银元最后说道。 这银元王君也是个通透人儿,一点即通! “太傅传来文书,怕是不能耽搁了,明日便要启程回去。”景幸华坦然道。 “既如此,孤便不留景王了,明日,孤亲自去给景王送行。”银元明了于心,又寂寂然:“修儿,在景国,还劳景王多多照拂,这孩子虽然性子清冷,但是心地是极好的,随他母亲。” 景幸华听此,眼神一收,淡淡笑道:“既是夫妻,自然互相宽容,银元王君宽心。” 出宫之前,景幸华最后去了一遍朝蔚殿和青沐殿,各驻留了半个时辰,才回到驿馆。 此后,怕是没有什么机缘再回到瑶光王宫了,景幸华还是想再多看一眼。 时间留不住的东西,只能留在记忆里了。 次日,景幸华启程回景国,银修和一众医官继续留在珈蓝城,处理后续事宜。 银元王君亲自来到景幸华下榻的驿馆,将景幸华一行人送至珈蓝城外,两位王君一路交谈,一派和睦。 “前几日,玄纪将军上报,说是青阳和清越的联军,已经破了卢国和姜国,接连占据了七十多座城池。”景幸华居留瑶光半月有余,终于在临行之前,听到银元王君的嘴里说出来一件时事。 “此番,景王归国,途中务必小心再小心!”银元王君切切关怀,但是也并没有让银修随行保护景王的意思。 景幸华自然而然的点点头,笑着道:“当局纷乱,景国和瑶光,都需要谨慎行事才是,行差踏错一步,后果难挽!” “我等身为一国主君,殉难轻便,然百姓之苦,实乃无辜。”战火离乱,景幸华亲眼见过许多,因为国破家亡,而横死异乡的庶民。 银元王君由衷的点头:“君王之过,百姓之苦。百姓之苦,君王之悲。” “此番景国相助我瑶光的情谊,银元必定没齿难忘!”他拱手作礼。 景幸华心里突然十分羡慕银元王君的很,上有一个文治武功都很出众的父君,生前拼命的攒下数千里锦绣江山,和无数财富留给银元。下有一个银修这样天资绝世,惊才绝艳的儿子,虽然性情冷漠,但是心怀国家大义,有他在,瑶光的根基便稳如磐石,仍谁也撼动不了! 于是,不由得对比了自己,实在凄冷。 景幸华同银元王君告别,最后自然还要同银修叙话一番,旁人识趣的找了其他的方向,转移了注意力。 银修向来一袭白衣加身,银冠墨瞳,乌发红唇,面如冠玉,质比玉清,出尘绝俗,不似人间之人。 相比之下,景幸华热烈很多。 一身鲜妍的绛红七瓣莲花纹路曳地锦服,金玉质地的莲花冠,手臂间挽着一条在太阳光底下碧光粼粼的堇色披帛,万丈红尘倾轧之中,贵气十足。 他们这样迥然不同的二人,竟是夫妻! “太傅传来书信,孤先行一步回景国,瑶光这边的事情,你慢慢处理,不要担心!”景幸华自认在夫妻关系中,她一向深明大义。 她虽然不似普通的妻子,给丈夫生儿育女,体贴入微,但是她独立自主,通晓事理,从不做让银修为难之事。 银修眸光柔和的看了看她,若有所思:“清越和青阳的军队,日前盘旋在东南一带,君上回程之时,务必多加小心,路上不要耽搁。” 回程的路线图,银修认真钻研过,他其实觉得已无大碍,但仍然再次叮嘱。 “孤记下了,孤在西都,等你早些回来!”景幸华最后告别。 银修郑重的点头应允。 不多时,车驾启程,景国王君结束了此次的瑶光之行,众人目送拜别! 61、薄暮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幸华的车驾行了两日,才刚走出瑶光的地界。 景幸华不由微微皱眉,他们来的时辰,因为是给银元王君贺寿的来的,所以从景国出发时,整装待发足有二十六辆马车。这些装满物资的马车,大大的减缓了车驾的速度。 本来景幸华以为,送完寿礼之后,回程之际,应该会简便许多。 但是哪怕银元王君在悲伤之际,仍不忘叮嘱瑶光的宗室们给景幸华的归程,多多备礼。 紧赶慢赶之后,景幸华的车驾走出珈蓝城的时候,随行共有二十九辆马车,比来时还多了三辆! 行车缓慢,景幸华白日里偶尔观景下棋,大多数的时候,还是看一看文书和兵略。 第三日,扶摇从马车外面掀开帘子进来:“君上,今日我们就要走山路了,山路崎岖,怕是不能下棋了。您且好好休息一番。” 景幸华心中犹豫了一下,山路崎岖,她一向轻眠,如何休息呢? 但是扶摇不是左青鸾,她顾忌扶摇的女儿心绪,于是咽下了这句话,只淡淡问道:“是薄暮山么?” 扶摇轻轻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是,是薄暮山,翻越过了薄暮山,就是般若峡谷了。” 这一路都不太平啊!景幸华心中微叹,其实她更想骑马,但是扶摇必然不会应允,与其她听着扶摇的唠唠叨叨,还不如安心待在马车内。 扶摇虽不像左青鸾张扬,也不像原绣云沉稳,但是为了达到目的,示弱很有一套。 偏偏铁血手腕的景王殿下,对身边人心软的很! 景幸华坐在马车里颠簸,感受着山路的崎岖,估算着路程,应该是到半山腰了,于是掀开车帘一探,月外中天,薄暮山竟是好月色! 山中静谧,虽然车队前后有火把照亮山路,但是抬头看天,仍然墨色沉沉。 观赏了一会儿,景幸华放下帘子,看了看昏昏欲睡的扶摇:“孤看还有半夜的脚程,才能翻越这山,你先睡一会儿吧。” 扶摇撑着沉沉的脑袋,挣扎道:“君上不睡,奴婢也不睡!” 景幸华无语,用卷书敲了一下她的脑门:“你是呆子么?两个人同时睡着,岂不更有危险?孤现下不困,你先睡。等你睡好了,孤或许就困了,再睡也不迟!” 扶摇深觉有理,迷糊的点点头:“君上说的有理,奴婢遵旨!”说完,头便靠在软塌的边沿上,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景幸华看了一眼,很是羡慕她这样的睡眠,很可惜她自己没有。 自从这一世重生之后,她的睡眠质量变差了许多,她已经很久没有深眠过了。 这难道也是过度悲恨的后遗症吗? 景幸华闭目养神了大半夜,实则连山中鸟禽的清啼都听的一清二楚,直到天色破晓,扶摇从美梦中醒来。 “醒了?”景幸华仍闭着眼睛。 扶摇擦了擦嘴角的汁液,略惶恐道:“君上恕罪,奴婢睡的太久了。”她透过车帘与车壁之间的缝隙,瞅了瞅外面的天色,应是破晓时分,故而得知自己睡了许久。 景幸华心中庆幸,睡的久,也成了罪过吗? “无妨,孤也睡着了,刚刚才醒来!”她无法跟扶摇说,她只是静坐了大半夜,怕扶摇心中更加惊恐。 扶摇轻微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下疆麻的四肢,趴着睡了许久,四肢没有得到伸展,自然不太舒服。 景幸华掀开帘子,看了看,又放下帘子:“马车的脚程比我们预想的更快些,才破晓时分,我们已经翻越了薄暮山脉,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就会进入般若狭谷了,届时可以停下,歇息一番。” 扶摇拿起茶壶,轻轻的晃了一晃,没有水了。 于是拿起蓄水的水罐,揭开盖子,往茶壶里到了半壶的水,再从茶壶里倒出一小杯递给景幸华:“君上,您渴了吧。” 景幸华接过,一饮而尽:“你自己也喝一些。” 太阳从东方升起,日光越来越强烈,虽然这马车四壁都挂满了防日光的柔纱,使得这马车之中不受烈光照耀,但是却也隔不开旭日正冉冉升起,散发过来的灼热感。 或许是感受了一阵阵的暖热潮流之后,景幸华竟然开始有了一丝丝的困倦之意。 她无声息的阖上双眸,扶摇便再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响,哪怕车外偶有杂声传进来,扶摇都小心不已,生怕吵闹了自家君上。 车驾从薄暮山下来,行了一个时辰到般若峡谷腹地,为首的禁卫军首领林治来请示王君,是否停下休整,被扶摇一个手势,生生的将话音拦截在唇齿间。 扶摇的上半身,轻轻的探出车外:“君上说,进入峡谷之后,可原地休整,林大人去安排即可,只是声音稍微轻点儿就是。”一番话,说的极为轻缓。 林治自然知道了怎么回事,双手对着马车一拱首,便遵照扶摇的建议去安排了。 62、般若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幸华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醒之时,双眸突然睁开,吓了扶摇一大跳。 “君上!”扶摇忙稳住自己的心神之后,又去询问景幸华。 景幸华胸口浮动,微微喘气,过了一会儿:“到何处了?” 扶摇又端了一杯水:“到了般若峡谷了,大家正在休息,君上可要用膳?” 景幸华也察觉到了,马车身处平地之中。但是峡谷中,地势隐蔽,这盛夏的天气,密不透风,实在令人憋闷,难怪刚刚做了一个不好的梦。 喝完水,将茶盏递给扶摇:“孤下去,透透气!”说罢,掀开车帘,快步走下来马车,没让仍何人来扶。 车外的众人本来都在各自休息喝水,正在放松休整着,突然见到王君从马车上下来,一时间水和干粮都在呛在了胸口,使得人都慢了半拍。 “参见君上!”还是林治调整的快些。 “无须多礼,孤下来看一看。”景幸华余光扫过众人,无波无澜。 景幸华随意走了几步,想好好观察一番般若峡谷的地形,扶摇也从马车上下来,快步的跟进自家君上。 这峡谷有草木密林,也有奇山怪石,果真是行军的好路段! 景幸华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涌出,突然一声凄厉的鸟禽之啼划破上空。 果真是越防什么,越要来什么! 短短片刻时间,以斥候和景幸华的耳力便已确定,这峡谷两旁的密林中,集结了大批军队。 “君上!”扶摇十分担忧! “莫慌!”景幸华看了看周围,林治和黄旭都已经到了她跟前。 “君上,黄大人护送您快速离开此地,某将留下善后!”林治如是说道,黄旭也并不反驳。 “一起走吧,这个天坑,有什么值得留恋善后的。”景幸华快速说道。“马车一个不要,孤随你们一样骑马即可,扶摇的马术应该也不错的。”景幸华说到这里,看了看扶摇。 扶摇重重点头:“奴婢会骑马。”好在,这一批随侍的宫人和内官,都是善骑射的,景幸华顾虑少了很多。 两旁敌军虎视眈眈,他们没有丝毫时间的犹豫,当即说完,当即就有人给景幸华牵马过来。 二十九辆马车,除了坐了人的三辆,其余二十六都是价值不菲的奇珍异宝,就被随意的搁置在了原地,无人再去顾忌它们。 兴许是察觉到了他们要弃车骑马,突出包围圈,密林中的敌军终于不再守株待兔,反应过来后,敏捷的发出攻势。 景幸华骑马走在最前方,峡谷两旁野生野长了许多参天的桐树,这时桐树已经开始结花,数千只箭氐便从一簇簇雪白的桐花中,如暴雨般穿射而来。 一时间,队伍中便有许多侍卫和宫人,被箭氐射杀之后倒地,又被后面追赶上来的马蹄践踏的血肉模糊,一阵阵的哀嚎声传来,声声凄烈。 景幸华稍微掠了一眼,冰冷的眸子中杀意凛凛,这些死在般若峡谷的随从们,总有一天,她会一一向清越和青阳讨回来。 一道道尘哮追赶上来,风中弥漫着鲜血的气味,杀气尽显。 “黄大人保护君上先走,某将去断后!”这是林治留给景幸华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林治便率领一小支队伍往回杀去,背影干脆利落,景幸华甚至都来不及说一句:珍重。 可这匆匆一别,景幸华再未等到林治归来复命,他永远留在了般若峡谷。 峡谷长风呼啸穿过耳畔,随之而来的还有扶摇的急喊声:“君上小心!” 景幸华上半身快速的往前一压,三支箭氐齐齐落在正前方。黄旭和扶摇看的心惊胆战,倘若景幸华刚刚未曾反应过来,这三支箭氐就会穿透景幸华的胸膛! 因为此次被偷袭,很快的以黄旭为首的侍卫们,纷纷策马调整队形,将景幸华护在队伍最中央的位置,这样不管从哪面有攻击进来,他们都给王君形成了第一道防护墙。 “不用担心,区区清越小国,还要不起孤的命。”景幸华冷冽笑道。 黄旭也突然跟着笑道:“那是,定海关之围,我们君上都过来了,此次必定平安回到王都!”说到定海关一役,黄旭和侍卫营总是满满的骄傲,为景国有这样一位强悍明睿的王君而骄傲! “君上,再前行半个时辰,便是般若林,我们隐身在那里,他们就找不到我们了。”黄旭快速说道。 景幸华并未回话,只是专心的赶路,此时她多耽误一刻,他们便多死一些人。 因为对方攻势步步紧逼,身边的护卫短短半个时辰已经换了好几拨,扶摇看着倒下的一批批侍卫骑,心中泫然不已! 般若林是一处深山老林,林中四季有弥弥大雾,有飞禽走兽,有古墓石洞,有参天古木。 黄旭所说不假,他们进入此处,避开清越和青阳的围攻,胜算更大一些。 般若林凶险异常,清越的大批军队,不似景幸华他们逃命至绝处,不敢轻举妄动。 63、光华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在进入般若林之前,黄旭分派八百精卫护着景幸华和扶摇,率先入了般若林。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三千余护卫,留下来善后。 他们三日前离开瑶光之时,银元王君不放心多派了两千护卫,为景幸华保驾平安回到景国。银修也分派了一千蔚衣骑暗中跟随,因而此行共有八千护卫。 身处般若林中,前有清越大军前后围攻,此时景国和瑶光怕是才收到求援信息,而眼下他们已经损了近半兵力。 黄旭心中一横,对着副将吩咐道:“将我们的人马,分编成五百一骑的小队伍,按先后顺序进入般若林中,务必要护着君上安然无恙走出般若林!” “某将遵令!”副将性子也急,话还未说完,人就走远了。 前方已有小部队快速潜入林中,黄旭则带着最后一支队伍,在最外围给撤退的侍卫做掩护。 等到第五支队伍的身影也没入了林中之后,黄旭所统领的队伍仅余百人了。 只见黄旭长剑一挥,将正中方射来一支羽箭,斩断成两段,同时大声喝道身边的同伴:“快撤!” 眼看着所有的景国侍卫骑,都消失在了密林之中。杜楠担忧的看向褚玄夜:“将军!” 是的,此次围攻景幸华,褚玄夜竟然放下唾手可得的濮国,亲自来到般若峡谷。 可见褚玄夜欲杀景王之心深切! “不急,杜楠你率军两万守在此处,另外,青禾你率军两万前往般若林东面的出口,我亲自去会会这位景王殿下!”褚玄夜眉眼俱冷,说了许多话,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某将遵令!”杜楠和青禾,同时拱手说道。 “君上小心!”扶摇不无担心的说道。 自从进入到这般若密林之中,扶摇眉间的川痕,不必在峡谷里被追杀的时候浅。 她虽然在西都京郊长大,后面又在深宫数年,但是这大名鼎鼎的般若林,她却也听过的。 “不要担心,你们跟着孤走就好!”景幸华沿着丝丝的天光从密林缝隙透露下来,努力的辨别着方向。 因为树木过于茂密了,而且空气稀疏,他们根本点不了火把照亮。 护卫们忠心耿耿的追随着王君,即便是扶摇心里也做好了打算,若是有任何危险之际,他们都会义不容辞的为王君赴死。 可是,令他们所有人意外的是,竟然是景幸华在前方给他们领路,而且由于景幸华的领路,他们一路走的还算安然。 “君上,何时去过山林之中?”扶摇一边小心翼翼的四处探望,一边低声的问自家君上。 扶摇的记忆里,景幸华虽然幼年纨绔的紧,但是也只在西都城内,并没有出过西都城外。王城之内,何曾有过山林呢? 王室的猎场,每一次王君出行,都会有大批禁卫军亲自扫射过,每个可能发生意外的地方,从而早早的布防成安全场地。 当王君的贴身宫人扶摇姑娘问出了这句话的同时,离得近的侍卫们也纷纷将耳朵竖得更起了些。 “孤没有去过山林,只是从前看过这般若林的地形图,略有研究!”景幸华说道。 听到这个回答,扶摇和侍卫们,心内不约而同的,又夸赞了一遍自家君上涉猎广泛,过目不忘的本领,果然是天生做王君的料! 景幸华晃过去了众人,却没晃过去自己。 为什么会知道般若林的地形? 那是因为前一世,她年少轻狂,意外闯入此地,几次险象环生,后被褚玄夜救了出来,因此对这个地方,刻骨铭心! 谁能想到,上一世褚玄夜在这里救了她,最终她还是死于他手。 而这一世,她被褚玄夜生生的逼进了般若林。 “到了。”景幸华幽幽道。 “这是?”扶摇也看到了眼前的一处,被藤蔓交缠的几乎不见材质的石洞。 “此处是一个古墓。”景幸华并不停留,直接走近那洞门口。 “君上小心。”扶摇也快步跟上,并且条件反射性的提醒了一句。 待所有人到达石洞之中,跨过第一个道石门之后,过了一个深深的甬道,突然视野开阔起来,展露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高大的拱门,拱门正方,赫然刻'光华'二字。 虽然是个极古老的墓穴,但是依照建造轮廓来看,仍然可以让人看出,墓穴主人的地位尊崇。 景幸华闭着眼睛,专心的理了一下脑海里的记忆。 然后走到一个侧门旁边,用手探进去一个凹形的穴中,手腕一拧,侧门就自动移开了。 这一系列轻熟的动作,看的众人目瞪口呆。 本来还想再提醒一下:“君上小心!”的扶摇,只说出了:“君上”二字,硬生生的将“小心”二字卡在了喉咙处。 景幸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一系列动作,是否表现的过于熟稔了,熟稔的仿佛这是她自己的墓穴一般。 “咳咳咳!”景幸华眉睫微微跳动。 “经孤研究过般若林的结论,此处是林中最为安全之所。此刻即便我们能走到般若林的东面出口,那边若无援军来接应,我们也逃不过敌军的截杀。” “所以,我们在此歇息一日,再做打算。”景幸华对众人说道。 “诺。”众人自然无敢不应! 64、取舍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古墓虽然暂时安全,但是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比如食物,比如还在林中与褚玄夜的军队周旋的黄旭等侍卫骑。 “君上,侍卫们出去猎一些活物回来,可以充饥,我们不必担心。”扶摇本想说些话来缓和自家君上紧蹙的眉结,但不抵她年幼,心里始终害怕,所以总悬着一口气,说话小心翼翼的。 景幸华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顺手摸了摸她如云的秀发,浅笑一声:“你家君上还好好坐在你面前,你苦着一张脸做什么?” 景幸华虽是宽慰她,但是小姑娘毕竟年轻,从小在安稳的环境里长大,未曾见到过这样的阵仗,又听王君这样一说,一下子没绷住,眼泪珠子刷刷的往下掉:“君上,奴婢无用,帮不到君上什么!” 景幸华抬眼看到了不远处,几个护卫正看向这边,不知发生了何事,一脸的不知所措。 低声对扶摇说道:“好了,扶摇,别哭了,那边几位侍卫郎都听到了。” 扶摇听到侍卫郎都知道了,顿觉羞愧,赶紧用手擦拭干净脸上的泪珠。“奴婢错了,奴婢不哭了。” “去叮嘱一下出去猎食的侍卫们,千万不要走远了,快去!”景幸华催促道。 “诺。”扶摇得了命令,有事情要去做之后,终于不再哭丧着脸。 景幸华看着扶摇转过去的身影,眸子却渐渐的冷了下来。 因为顾忌扶摇的情绪,她不曾将自己的担忧摆在面上,可心中一直思虑着黄旭等人的安危。 为了不给敌军跟上来的机会,她否定了侍卫提出留下记号的提议,从而她也切断了与黄旭等人的联系。 有黄旭率领众人在林中与褚玄夜周旋,那么褚玄夜找到古墓的几率会更少,他们也越安全。 可这样黄旭那边就会越危险。 景幸华十岁以上便开始习得帝王术,权衡利弊,轻重取舍,她再清楚不过。 可她突然想起了林治,林治永久的留在了般若峡谷,她心里不愿意黄旭和林治一般下场。 她心中期盼黄旭可以撑过这一日,过了这一日,近处的银修,远处的西都那边,应该都能赶到此地了。 侍卫们出去狩猎活物,然后又满载而归,她看到扶摇过来给她送已经烤好的食物,她一点食欲没有,但还是强忍着一口一口咬住,将食物吞下去。 她必须要珍重自己这一条命,否则如何对得住,林治和黄旭,还有那些为了保护她而死在马蹄之下的护卫们。 她原来从不觉得一日一夜有这样难熬。 “君上,外面有动静!”景幸华听到侍卫的话,即刻站起身来,往外面奔去。 果然,墓穴之外,站了两方人马,一前一后,正是黄旭和褚玄夜。 他们找来了! “君上!臣参见君上!”黄旭看到景幸华安然无恙,神色俱动,连忙跪下行礼。 不知怎的,扶摇恍惚间,竟看到一滴泪,自那铁骨铮铮的侍卫骑主将的眼眶中滑落。 景幸华一时间驻足在原地,心内大为震动:“众卿家,快快请起!” 他没有怪自己的君上舍下了他们,而是赶在褚玄夜找来之前,先为景幸华将褚玄夜的军队挡在了身后。 他们没有舍弃她,是她舍弃了他们! 此次从瑶光回景国的路线图,本来是极为隐秘的,除了银修和景幸华自己,就只有林治和黄旭等四人知道,就连扶摇也并不知晓路况图。 这次他们在般若峡谷被清越和青阳的大军围攻,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的。 黄旭起来之后,第一时间走在景幸华的身边,将她护在安全范围之内。 “君上,不必担心,臣与他们在这林中周旋了一日一夜,他们的兵力也折去了大半,眼下对我们造不成威胁。”黄旭如实说道。 景幸华看着黄旭脸上和身上的数处伤口,有些伤口甚至还在淌血,心中酸楚:“我们还有多少人?” “君上这八百精卫未折损的话,我们尚有两千人,对方也不过三千人差不多了。”在这密林之中,多一千人,并不会造成多大的实力悬殊,所以黄旭才说,眼下造不成威胁。 “扶摇,领黄大人和侍卫们前去里面,休整一番,吃一些东西。孤亲自会一会他们!”景幸华神色端严。 扶摇的眼光,望了望王君,又望了望黄旭,最后嗫嗫嚅嚅:“奴婢遵旨!” 黄旭想说些什么,被扶摇推了一把,踉跄着走了一步,才反应过来什么,便喊上众侍卫,朝内走去。 墓穴前的洞门口,仅有一片小小的平地,景幸华好整以暇的打量着林中的玄甲军将领,正是褚玄夜。 “褚将军既已追到此处,为何不上前一见?”景幸华声音郎朗,四周围的护卫们都听的一清二楚,纷纷露出惊讶之色。 65、帷幄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那厢,褚玄夜一直死死盯着景幸华,脸上始终冷霜覆盖一般。 此时此刻,景幸华占据地理优势,双方兵力相差又不大,换作是旁人,是绝对会选择避开景幸华的风头,选择再次避入林中。 可褚玄夜就是褚玄夜,褚玄夜就会应邀,堂堂正正的站到景幸华的跟前来,同她四目相对,辨一个高低胜负出来。 褚玄夜身边的人,不是没拦过他,但是谁敢真正去阻将军的路。 褚玄夜一步一步走到景幸华的正对面,他身后的清越士兵们,也步步紧随,生怕景幸华这边突然发起攻势。 褚玄夜定下脚步,看向景幸华,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敬漠感! 眼前的景王殿下,身后虽有八百精卫为后盾,可是她眼神里的从容和笃定,仿佛不是八百,而是八千,甚至更多。 她被他迫至此处古墓之中,却仍然气度神闲,一派优容,一双墨色深幽的眸子,隐含着凉凉笑意,似乎已将一切都运筹帷幄之中。 “君上站在这光华古墓中的神态,与站在重明殿的神态,并无二致,本将佩服!”这一句是褚玄夜的真心话。 听到这句话,景幸华眼眸中的笑意更深了。 她笑,是因为褚玄夜不知道,她如今之所以能气定神闲的站在这里听他恭维,全是仰仗了他的功劳。上一世,如果他没有救了她,景幸华不会活着离开此处,自然也不会有机会将般若林的地形图全数记在了脑海里。 “褚将军客气!”景幸华往后退了一步,身边的护卫便往前了一步。 “褚玄夜,今日在此处,你离孤这样近,你都杀不了孤,孤却能杀了你!”景幸华不慌不忙,“但是孤不愿意与你在此鱼死网破,若要杀你,必折损孤不少精卫,所以孤今日舍你一命,我们双方,各退一步!” 褚玄夜身形如孤松,独立在人群中,风姿超然:“君上好定力,本将有三千玄甲军,有何所惧?” 景幸华收起笑意:“你的三千玄甲军,也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一日一夜了,将军自己不要命,也不惜他们的命吗?” 褚玄夜心中动容,眉眼仍然拧紧:“即便在这里,我同你退一步,君上就永远不出这般若林吗?” 他说的是实话,景幸华也诚实回答:“眼下我们双方各退一步,到了般若林的外面,双方再次交战,生死有命,不劳将军费心!” 般若林的西面,若不出意外,一个时辰以内,银修的援军应该就到了。 停顿了好一会儿,褚玄夜才又冷冷说道:“好,本将答应景王殿下。” 景幸华听后,浅浅一笑,伸手示意,身后的护卫们便让出一条空道出来,正是从褚玄夜所在的地方,可以通往古墓门口。 褚玄夜并不领情:“这光华古墓乃是神祭之地,本将不似景王殿下,福泽深厚有神灵护佑。这古墓,本将就不进去冒犯了。” ‘不识好歹’四个字从景幸华的心口提到了喉咙处,便停住了。 罢了,景幸华敛平气息! 褚玄夜率众离去后不久,景幸华也同黄旭商量好了出林的路线。 “君上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往回走?”黄旭已经调整了一番,精神样貌好了许多。 “是的,援军可能会从般若林的西面和东面两处接应我们,瑶光的援军到西面更近一些,景国的援军到东面更近一些。但是孤预判,西面这边的瑶光军,会比东面的景国军队,更快抵达。”景幸华分析道,现在的情形刻不容缓。 “所以我们回西面,更保险一些!”扶摇也听的蛮懂! “既如此,君上说回西面,我们就回西面,好在来时我们清理了道路,现在往回走,顺畅了许多。”黄旭信心满满的说道。 景幸华预估的很准,银修收到求援的讯息之后,以最快的速度集结两万蔚衣骑,连夜翻越薄暮山脉,直奔般若峡谷,一路追来,与围守在般若林西面的清越黑骑,正面刚上。 杜楠也不过两万人马,况且瑶光的蔚衣骑,乃是瑶光先王生前一手创办训练出来的,个个骁勇善战,杜楠的两万人马,根本不是对手,很快败下阵来。 可是褚玄夜还在林中,杜楠又不敢退去,于是清越军此次对上蔚衣骑,死伤可谓惨重。 银修得知景幸华等人进了林子,自己到了入口处,埋头就要扎进去,被下属猛地一拽住。 “公子,三思!”下属实为银修着想。 “放手!”银修看都没看一眼拽着自己的下属,冷冷说道。 就在银修奋力挣脱之际,“公子,您看,有人出来了!”下属们一起大声喊道,银修寻着林中的声音望过去。 “君上,是玄甲军,是清越的玄甲军!”蔚衣骑的声音,又忽而小心起来。 银修自然无惧玄甲军,可出来的既不是景幸华,他自然还是要进去的。 “华辛君不必着急,景王殿下随后就会出来了。”褚玄夜那边也看到了银修。 银修闻言,这才平静下来,而后示意蔚衣骑给褚玄夜让出一条道路,让他们离开。 “华辛君.......不为景王殿下报仇吗?”褚玄夜觉得有什么不对。 银修继续盯着林中的动静,并不去看褚玄夜:“君上的恩怨,君上自会结算清楚,无须我代劳!”他来此,只为护佑她的平安! 66、劫后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果然没过多久,林中再次传来了声响。 银修定睛一看,被众人护在中间的正是景幸华,心中顿时松了一口,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走到景幸华的身边。 “君上!”在碰触到景幸华的那一刹那间,银修迫不及待的喊了一句。 景幸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一阵微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孤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她说完此话,觉得银修应该会稍稍安心一些,谁知下一秒钟,她就被带入了他的怀抱。这是,他们成婚之后,银修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到她。 这不仅让景幸华非常惊讶,还让身边的扶摇非常惊讶! 倒是一旁已成婚数年的黄旭,一脸坦然,他觉得妻子劫后余生,丈夫失而复得,拥抱一下妻子很是理所当然。 景幸华心中略微感到窘迫,为了缓和自己的僵硬的神情,所以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好了好了,孤真的没事,不用担心!”顺势拍了拍银修的肩膀。 也就那么一会儿,银修在第二阵风吹过来之前,就轻轻的松开了自己的怀抱,着急的神色又恢复了平静。 “君上,眼下我们拿下褚玄夜,还是有胜算的。”在般若林外,看到褚玄夜还在一旁的时候,黄旭开口请示景幸华。 景幸华看向褚玄夜,以及他身后的玄甲军,冷冷一笑:“褚玄夜现在还杀不得,我们走吧。” 黄旭呆住不解,扶摇也甚觉疑惑,但是他们只是望向银修,并没有再进言。 谁知银修只是静静的看着景幸华,既然景幸华说杀不得,他便不杀。 “褚将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景幸华翻身上马,整理了一下缠绕住的缰绳,睥睨了一眼褚玄夜身后的玄甲军。 褚玄夜虽不答话,但是双手抱拳,躬身一礼,算作回应,随后率领玄甲军快速退出般若峡谷。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扶摇终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景幸华看向他们撤离的方向,眸子深幽:“褚玄夜不能死,他是清越对峙青阳的屏障,也是我们的屏障。” 众人似乎才缓缓明白过来,又一片寂静。 “我们也出发吧。”景幸华说道。 “末将遵令!”黄旭即刻整顿剩余兵力,以最快的速度开拔向前。 离开之前,景幸华特意吩咐了黄旭,亲自带人去峡谷中安葬了护卫们的尸体,又命人将般若林的入口处,重新封了起来,以免寻常百姓误入丧命。 众人快马足足骑了两个时辰,才绕到般若林的东面入口,谁知刚到便看见丰朔云,正在拦截一支清越军队,看甲衣样式,应该还是褚玄夜旗下的玄甲军。 可褚玄夜不是已经撤离了吗? “君上!”景幸华听到有人喊她,转头一看,竟是左青鸾也来到了这里! “你怎么也来到了此处?”景幸华头一句话便是问左青鸾。 “见过左大人!”扶摇乖乖问安。 左青鸾先是笑着给众人回礼,然后才说道:“臣左青鸾前来接君上回都!”说罢,一脸欢欣。 那边,丰朔云见到景幸华来了,也不打了,只是派人拦着清越的玄甲军不让走。 “君上,某将救驾来迟!”丰朔云也向前行了一礼。 “没有来迟,你们的动作已经很迅速了。”景幸华展颜笑道,短短两日,从西都赶来此地,已经竭尽所能的快速了。 景幸华看到了不远处,被拦截的玄甲军将领一眼,肃然说道:“放他们离去,孤跟褚玄夜已经暂时达成和解了。” 丰朔云和左青鸾听到后,很明显的都露出了犹豫之态,但最终还是决定遵旨照办。 景幸华看了看天色,觉得也不早了:“好了,我们也早些离开此处吧。” “是。”左青鸾率先回答,但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君上,等等,他们刚才说,凤世子进去这般若林了。” “谁进去了?”景幸华一声惊呼! “凤......凤执世子。”左青鸾不知为何景幸华如此受惊,只好重复了一遍,“清越人说的。” 景王殿下一贯从容的心态,一下子被左青鸾这个消息连根拔起。 “君上,是这样的,我们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凤世子,他的马比我们的马脚程快,所以他应该先比我们到达此处。”丰朔云看景幸华一脸着急的样子,忍不住详细解释道。 “对对对,我们到的时候,只见到清越人正要撤离,没见到凤世子,是清越人的那个女将领,告诉我们说凤世子独自一人进了这般若林。”左青鸾匆忙说道,“但是也不一定,就是真的,您不要着急!” 景幸华着急的来回走了几步,右手食指却不自主的按了按眉心的位置,忽而停下脚步,看向正率领玄甲军撤退的女将领,神色莫名。不知怎的,她感觉这女将领撤离的速度有些缓慢。 褚玄夜的玄甲军以速战速决闻名,动如雷霆,快如闪电。 就在两个时辰前,他们还见识过玄甲军的快速撤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君上,可认识?”左青鸾见她直直盯着那女将领。 “这是褚玄夜手底下的副将,名唤青禾,编入玄甲军很多年了。”景幸华看似对着左青鸾介绍道,实则是让在场的众人都听到了。 “原来是玄甲军的青禾将军,倒是经常听同袍们提起过。”丰朔云耳朵灵敏,最爱听名将英才的事迹。 “青禾可曾说过,凤执进去多久了?”景幸华转头看向入口,问左青鸾。 “青禾说,是在我们到达之前的小半个时辰进去的,但我们也是刚到不久。”左青鸾回忆了一下。 67、返回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当景幸华说出自己要再次进入般若林去找凤执的时候,众人神情具皆一惊,表现的最为明显的便是左青鸾和扶摇了。 “君上,万万不可,奴婢愿意替君上前去!”扶摇双手托住景幸华的手臂,边哭边说。 左青鸾则拉着景幸华另一只手臂:“君上,您要去的话,带上我!” 景幸华摇摇头,无动于衷,眼神示意几个侍卫过来,将扶摇和左青鸾二人,一前一后驾走。 “君上!”景幸华并不理会扶摇的呐喊。 黄旭和丰朔云则是一脸平静,反正只要景幸华带上他们,景幸华要去哪里都无所谓。 结果景幸华只选择了黄旭一人跟着,丰朔云就静不住了:“君上,臣也要去!” 景幸华简短说道:“你留在外面等着,没有孤的旨意,不准轻举妄动!” 丰朔云悻悻然:“臣遵旨!” 最后,景幸华才看向银修,只见他仍旧一脸平静,神色并无异常。 “我跟君上一起吧!”银修主动开口说道。 于是,景幸华带着银修和黄旭,以及百来个侍卫,又向林中深处走去。 他们走了百来步远,就发现了凤执给后来者留下的明显记号。于是他们全程按照凤执的记号,一路十分顺畅。 只是他们虽然走得顺畅,但是一路上,从各种走兽的血迹和凌乱的打斗场景,可以分辨出来,凤执的第一遍路,却很不好走。 当他们经过一滩动物的尸体的时候,景幸华稍稍看了一眼,随即听黄旭的声音传来:“凤世子这回,带了一把好剑!” 瞧着那些动物的致命伤口,光滑流畅,很多都是一招致命的,足见凤执手中长剑的锋利。 以及行到一处茂密的古木丛中,数十颗参天的古木,皆被人一剑以毙之,直直的躺平在水泽中,以供人可以平行走过。 “君上,我们又回到了古墓!”黄旭第一个到达。 “这应该是古墓的后门,我们之前是在前门。”景幸华仔细看了一遍周围,后门的入口大门正大喇喇的敞着,不用想,也知道是凤执开的。 墓内通道的光线幽暗,银修拿出一颗夜明珠,足以照亮四周方寸。 古墓之中有很多暗门,但是他们走的十分利索,丝毫没有耽搁的又回到了前穴,景幸华看到了外面的光照射进来,不由的往前快跑了几步,于是她比所有人都先见到,正半蹲在地上察看场地的凤执。 凤执听到有人走近,也回过身来,看到是景幸华之后,大喜过望的喊道:“阿昭!” 他快步跑过来,身体前倾,双手刚伸出一些,在看到景幸华身后的银修时,又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本世子就知道你们都没事!”说罢莫名了笑了一下! “见过凤世子!”黄旭恭敬行礼。他与凤执共事过,也与凤执并肩作战过,看到凤执自然而然会有一种亲切之感。 “黄二哥客气了!”凤执看到黄旭也很是高兴,立马挥手致意! “华辛君也来了!”在凤执与银修的对视中,终究是凤执先开了口。 银修一向性子冷淡,即使凤执与他问好,他也只是微微点头回应,并不言语作答。 “罢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此地吧,边走边说!”景幸华提议。毕竟日色落下来之后,再走一遍刚才的路,着实令人心悸! 于是众人又加快脚步,沿着刚才的路出林去。 “所以凤世子是从浮玉城过来的?”往回走的时候,景幸华问凤执如何知晓此地之事,又是如何赶过来的。 “是啊,我在浮玉城接到消息,说褚玄夜佯装攻打濮国,却亲自调动五万大军,往般若峡谷行去。我又听说,君上来了瑶光,回程之路,可能会与褚玄夜撞上,所以就来了。” “不是可能,是必定会撞上。褚玄夜的五万大军,可不就是奔着孤这条命来的么!”景幸华语气坚定 “依照君上的性子,一般私下行程,带兵不会超过五千,五千对五万,实力悬殊,能有一庇之力的地方,这方圆数百里,只有这般若林了。”凤执如是说道。 景幸华淡然一笑,心内却想着,五千对五万实力悬殊,那你孤身一人前来,若有意外,谁来护你? 这时走在前头的黄旭,突然转过身来问起:“世子,似乎对墓穴之内的构造,十分熟悉!” 黄旭这样一问,景幸华也才想起这档子事来:“世子也研究古墓吗?” 凤执此时正跨过一道横沟,听到黄旭问他,讪讪笑道:“也不算研究,就是小时候看过几本关于古墓的书籍,一时觉得好玩罢了。” 景幸华无语凝噎,原来真正研究古墓的不是自己,而是凤执。 “世子小时候看这起子杂书,天历的王太傅也不管吗?”景幸华脑海里浮现了屈凌翊和宋白徽两个人的脸,以及他们手上的戒尺。 凤执突的长叹一口气:“别说了,当年为了这起子杂书,本世子被太傅足足训了两个钟头!” “不过还好,本世子没有完全听太傅。百家之术,皆有所长,不一定非得拘于一家钻研,不然我们今天可不得在那个阴森森的墓里过夜了。” “咳咳咳!”景幸华小声的磕了一下,她想说,她昨晚就是在古墓里过的夜,但是她最终也没说出口。 “君上,我们出来了!”黄旭率先说道,一伙人终于赶在暮色四合之前,出了林子。 68、家事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因为一连两日困于这般若峡谷之内,众人心中都不免排斥。 于是景幸华下令,连夜开拔,大部队前后离开般若峡谷,来到了姮河河道休整一晚。 在将士们驻扎营地之前,景幸华先找到银修说明了兵分两路的事情。 “褚玄夜既有五万大军来到南边,南边的诸侯国,怕是都无法轻易安眠。”景幸华轻轻叹息,“他既然敢明目张胆的在般若峡谷截杀孤,那么也难保他不会趁着你父君,心力交瘁之时,挥师进攻瑶光。瑶光目前虽有玄纪将军坐镇,但是你既是瑶光的公子,你此时也应该回去稳住你父君的心。禹戈,回瑶光吧,不必担心孤。” 银修听了景幸华的话,独自静默了许久。 站在不远处的凤执也在静静的凝望着他们,耳畔传来扶摇跟左青鸾说话的声音:“左大人,您说,君上和华辛君在说什么,说了这么许久。”说话间,手指一直摆弄着,手臂上挽着的景幸华的披风,夜间河道风大,她就等着自家君上和王夫说完话,然后将披风给君上系上。 左青鸾摇摇头,她心里其实也一直摸不透,景幸华对银修的态度。 当晚,银修率领两万蔚衣骑赶回瑶光,景幸华有丰朔云带来的五万青翼营,足以平安回到西都。 看着银修的蔚衣骑消失在黑夜之中,凤执漫不经心说道:“褚玄夜有了青阳的助力,倒是硬气许多!” 景幸华听后,睨了凤执一眼:“世子倒是完全不担心天历。” 凤执粲然一笑:“劳烦君上挂怀,天历还是我父君的天历,还用不着我担心!” 果然啊,同样作为王君的儿子,人与人之间,还是不能作对比。 景幸华转身之时,突然想起白日里的事来:“世子跟褚玄夜,似乎颇为相熟?” 凤执早知她有此一问,不慌不忙的找了一块平石坐了下来,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景幸华知其意,便走了几步,坐在凤执身边。 凤执看着不远处的姮河水域,幽黑深沉:“世人都知道褚玄夜是清越国鼎鼎有名的将军,是清越国的门户。但是,世人不知道,褚玄夜的母亲是谁,或许是世人并不曾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吧。” 景幸华心中不免疑惑:“褚氏一族,是清越的名门,在清越安家已有百年之久。”前世景幸华与褚玄夜订下婚盟之时,她看过褚氏家谱,她记得褚玄夜的母亲正是褚氏家主的嫡妻,并无任何纰漏啊! 凤执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清越名门,百年褚氏。” 难道其中另有隐情?景幸华不由猜测。 “当年褚氏二公子从家族中脱离出来,在我天历王城定居十年,与一个天历女子生下了褚玄夜,本来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只是,天不假年,褚玄夜的生父急病而亡,褚氏来人强行将褚玄夜生父的尸身带回褚家安葬,却不肯承认褚玄夜生母的身份。” 这就意味着他生母死后,也无法与自己的夫君合葬一处,这对一个妻子来说,是莫大的残忍! “后来,他们真的将褚二公子的遗体抢回去了吗?”景幸华平生最看不得这种事情,皱眉问道。 “没有,有人阻止了他们,他们留下遗体,还有褚玄夜和他生母。褚玄夜十三岁之前都是在天历国长大的,后来他母亲病逝之前,将他托付给隔壁一位心善的邻居照顾。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过了一年,褚玄夜自己同意了回归褚氏一族,然后就离开了天历。” “所以那位心善的邻居,世子认识?”景幸华直觉如此。 “嗯,那位心善的邻居,正是本世子的太傅。”凤执轻声回答。 “那么,当时是世子阻止了褚氏族人要强行带回褚二公子的遗体吧。” “对啊,本世子年少就经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因为这些个机缘巧合,褚玄夜,也算是本世子的半个同门师兄了。”说到此处,凤执颇为感怀。 “孤竟然不知道,褚玄夜还有这么隐秘的身世!”景幸华只是纯粹的感叹一句。 但是凤执却嗅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阿昭,你何时对褚玄夜感兴趣了,本世子怎么不知道?” 怎么说呢,景幸华属实被问到了,但她自是不能跟凤执说实话的。 “眼珠子别转了,从实招来!”凤执颇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不是,孤只是觉得褚玄夜的人,对世子颇为不寻常罢了,原来竟是因为这样的机缘,孤一直好奇来着。”景幸华努力往寻常思路上圆。 “你是说青禾吧。”凤执终于转过身去,不再死死盯着景幸华。 “嗯嗯,说的就是她。”景幸华确实想的就是她。 “青禾,自小同褚玄夜一起长大的,也是天历人,她大概还念一丝旧主之情吧!” “原来如此!”终于都明白了。 “我不知道褚玄夜为什么成了褚家的嫡子,但是他的父母合葬在天历,他每年有时间都会回天历一趟,本世子若得闲,也会见一见他。” 那是因为当年的褚氏大公子,现在的褚氏家主没有亲生儿子,所以为了家族有人继承,才认了褚玄夜为嫡子。 但是这些,景幸华又不好跟凤执讲出来,免得他又问东问西的。 “世子没问过褚玄夜吗?”景幸华随意说道。 “本世子又不喜欢关心别人的家事,问这个干什么?”凤执突然正色道。 “是是是,凤世子不喜欢关心别人的家事,只是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景幸华揶揄道。 随即两个人都被景幸华的话给逗笑了。 69、宛平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第二日,他们离开姮河河道,决意借道宛平城,毕竟宛平城如今也是景国的领土了。 他们顺利到达宛平的时候,令景幸华意外的是,在宛平城上站着的竟是原绣云,当下她便看向左青鸾,眼神问她是怎么回事? 左青鸾赶紧回答:“当日求援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与阿云在一处,商量着,我去找小丰将军先行一步,阿云说她随后接应,因为当时太紧急了,所以我也没想到阿云真的来了。” 景幸华还能说什么呢,什么也说不了! “臣参见君上!”原绣云敛敛一拜。 “平身!”景幸华下马,扶过原绣云,以及她旁边的宛平城守将丰泽,丰朔云的父亲。“丰将军也免礼!” “孩儿,见过父亲!”丰朔云又对丰泽拜了一礼。 本来应该是比较欢欣的场面,但是景幸华看了看丰泽,又看了看原绣云,觉得他们二人的神色,过于凝重,心中的不详感又来了:“发生了何事?” 原绣云没说的,丰泽拱手回答:“君上,半刻钟前,收到消息,青阳的军队,占据了我们的浮玉和武道,两座城池。” 景幸华不由的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他们还在越康城攻城,难道每年的七八月份都是行军打仗的月份? 但是据她所知,浮玉和武道两城驻守的兵力并不少,看来此前传闻青阳国这次南下,出兵十万,竟是真的。 “宛平如今有多少兵力?”景幸华沉色说道。 “五万。”丰泽回道。 加上青翼营五万,共有十万之数,够了。 “孤既已亲到宛平,此战务必速战速决!”景幸华眸光锐利,神情十分严肃。 “某将遵令!”丰泽和丰朔云几乎同时说道。 “传令沈合,让他亲自调兵守在白梁山脉,孤要让清越和青阳的人,有来无回!”既然已经打到了家门口,岂能有不还手的道理! 大安历四百四十一年七月,景王率领十万大军与青阳的拓跋忻将军的十万大军,合战于幽兰谷。一个是风头正盛,无可匹敌的少年王君,一个身经百战,成名已久的当世名将,这两方正面刚上,不仅举国百姓侧目,怕是中州大清殿里的那位也在专心致志的关注。 不然,何以此战持续了半个月,仍不见一道调停的旨意下达! 青阳军队战风彪悍,但是沈合后面又给景幸华增兵两万,这场旷世之战,最终以双方兵士皆死伤过半收场,青阳未曾讨到半点好处,而景国也重创不已。 后世史官落笔此战,名曰:幽厉之战。 走了一个拓跋忻,浮玉城还有一个褚玄夜。 拓跋忻那里有沈合在前方等着,浮玉城这边,景幸华决定自己去会一会。 当时所有的将领都提议,景幸华应该先回王都坐镇,就连凤执也这么认为,但是景幸华骨子里,就是有一股战斗的野性,谁劝都不听! “君上,丰泽将军亲率五万大军赶去浮玉城,足以击退清越人,您就跟着黄旭大人回王城吧!”左青鸾讲这句话已经说到了第五遍。 “青鸾,你也觉得孤嗜战吗?”景幸华此话一出,左青鸾突然就沉默了。 “定海关一役之后,我们灭了泽国,声势浩大,中州虽然没说什么。”景幸华顿了顿,“但是你看,这一次,青阳和清越的联军,连下三国,又袭击了我们两座城池,可是中州却作壁上观,一道调停的旨意都没有。” 景幸华没由来的冷笑了一声,又沉默了下去。 “君上,您是说中州的那位想除掉我们!”左青鸾颤颤说出自己的猜测。 “他们都想杀孤,可是,孤偏不让他们如愿,孤就是要踏破每一道关隘,攻下每一座王都,让世人都看看,我们虽是女子,却并不输于任何男子。”景幸华双眸灼灼,侃然正色。 大军开拔之前,丰泽云笑着跟凤执说:“世子,这次您还跟我们去浮玉城吗?您这都快成我们景国的常驻将军了!” 凤执懒懒笑道:“本世子本来不喜欢打仗的,但是浮玉城的梨花盛开,乃是当世一大奇景,本世子还琢磨着来年再去浮玉城赏花,所以这一城之战,本世子不得不去了。” 彼时黄旭也坐着马背上,整理着战甲,淡淡笑道:“世子果真是风雅之人,为一城梨花而战,倒是稀罕!” “哈哈哈哈哈哈!”凤执听后,大声笑道! 景幸华听到笑声,往这边睥了一番,众人便都安静了许多。 扶摇已经回宫,原绣云又向来沉稳,只有身边的左青鸾看到此番情景,嗤嗤笑着。 70、浮玉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君上,十日前,清越的五万玄甲军倾巢而出,占据了我们的浮玉城。浮玉城守将徐斯越,守城不降而亡。”丰朔云勒住马,望着百米远的浮玉城,凛凛说道。 景幸华静静坐在马上,并没有立即接话。 左青鸾才说道:“君上,徐将军殉城的消息,当日已经传到王都,想必徐司空已经知晓了。” 徐湛此刻率领十余万王城守备军,坐镇王都。 而他的独子徐斯越的尸身,还被放置在浮玉城的城墙下,风吹日晒整整十日。 褚玄夜这是用徐斯越的命,来抵当日叶城守将方剑明的命。 “褚玄夜呢?”景幸华冷冷开口。 “褚玄夜此刻正在城中。”丰朔云回答,随即年轻的丰小将军,似乎感知到了王君的悲伤,又补了一句:“君上,我们一定可以为徐将军和死去的将士们报仇雪恨,以慰他们在天之灵!”丰泽云说到此处,眼眶也不禁波动,似有泪光跳跃。 那又如何呢?无论怎样,也化解不了徐司空失去独子的哀伤了。 看着浮玉城上,玄甲军的旗帜迎风飘扬,景幸华眸光狠厉。 这个世界既然是弱肉强食的规则,那为什么不能是我们赢呢? “此战,孤要褚玄夜的人头祭旗,听明白了吗?”景幸华骑在马背上身形挺拔,铿锵有声的说道。 丰朔云拱手:“某将等愿为君上扫平前路,君上长剑所指,便是某将所向!”景幸华望向这个面容秀逸的少年郎。他虽年纪轻轻,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是目光清厉。不由想起了来此之前,丰泽也请求随军,却被景幸华拒绝了。 丰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而丰朔云今年十七岁,刚出训练营的头一年,却隐隐有少年将星的迹象。 此等乱世,从军之人何愁没有出头之日,只是在冗长的岁月长河里,升起又沉暮的将星,不知几何! 景幸华看了看天色,时辰已到日中,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浮玉城墙头的玄甲军旗帜,随风飘扬,景幸华取过赤金弓箭,对准旗帜上的‘褚’二字射去。 很快,第一面旗帜应声倒地的时候,丰朔云拔剑向前,杀意烈烈:“杀!” 将士们受到鼓舞,一时军心大震,齐齐向前往浮玉城杀过去:“杀!杀!杀!” 不远处,浮玉城门霍然打开,一队玄甲军自城内也横杀出来,两方都气势强悍,各不相让。 景幸华坐在马上,看到褚玄夜终于出现在浮玉城墙之上,冷冷的眼神,他不去看交战的士兵们,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景幸华一个人。 此情此景,像极了当日叶城之战时,景幸华站在叶城之上,从上往下冷眼看着褚玄夜悲戚的神情,无动于衷。 是夜,景幸华军营。 “浮玉城城高,易守难攻。”左青鸾极为忧虑,她虽是文臣,但是褚玄夜的名号,她是亲自领教过的。 “君上,可否再增兵两万?”黄旭也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景幸华却并不搭话,黄旭又去看凤执,只见凤执正在看浮玉城的御守阵图。 又过了半响,景幸华终于开口:“等过了明日,定海关的消息传来,我们再做打算,明日里先不出兵,防守即可!” 左青鸾和黄旭都没有明白,凤执才补充道:“沈合将军奉了君上的命令,在定海关拦截拓跋忻,若是此次四大名将之一的拓跋忻,在我们这里都没有讨到好处,落荒而逃。”顿了一下,“那么,清越王君,又怎么舍得五万玄甲精兵,徒自留在景国腹地呢?” “我明白了,等到褚玄夜接到清越王君的命令,不得不撤离出浮玉城的时候,我们再乘胜追击!”左青鸾道。 “褚玄夜此番占据浮玉城不过是为了报当年叶城之仇,于清越而言并无半点好处,清越王君已经纵容褚玄夜来到此处,必不会允许他折损更多的兵力在这浮玉城。”凤执继续分析。 “可若是,当时君上被拓跋忻困在了幽兰谷,又是另一番局面了。”一直安静的原绣云,突然说道。 “又或者,孤如果死在了般若峡谷,清越和青阳的联军,此刻已经攻向景国的王都了。” 黄旭和左青鸾听罢,难免心中后怕,心中大惊! 次日巳初,五万景军整装待发,只等王君一声令下。 可景幸华只是静静的等着日光照耀,并未发号任何施令。 终于一阵马蹄声传来,是一队骑马正策马靠近,为首骑兵的马上插着“沈”字的军旗。 “是定海关沈将军的消息!”丰朔云率先说道。 景幸华的脸上终于一丝笑意,等到军报拿到手上,士兵们齐齐跪地行礼禀报:“定海关沈合将军,报于王君,青阳大军过白梁山道之时,被我军拦截斩杀近大半主力,拓跋忻率领残余部队落荒而逃!” “臣沈合,上启王君:臣奉王命截杀青阳军于白梁山,斩杀敌军三万有余,其剩余残部已逃至阴面平面。” “尔等回去复命,告诉沈卿,穷寇莫追!”景幸华的眼里终于有了浅淡笑意。 “某将遵旨!”跪下的骑兵们,恭敬的应答。 71、疯魔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浮玉城的大门再次打开,玄甲军依序出来摆好阵型,等待他们的主将褚玄夜策马走到阵首的位置。 “驾!”看到褚玄夜出来,景幸华也策马上前。 “君上!”黄旭和左青鸾立马跟上前去,却被景幸华摆手示意他们退后。 左青鸾心里急得跺脚,景国王室的血脉单薄,放眼整个大安诸侯国之中,都是屈指可数的。但偏偏景幸华什么样凶险的战场都要亲自上,丝毫不惜却自己的命,左青鸾如何不心急! 景幸华看着对面的褚玄夜,这是她重生之后,第三次与褚玄夜正面相对了。 第一次在叶城,她占据叶城,杀了方剑明和数十名守城将领,他说过他会记下这一城之殇。 第二次在光华古墓之前,她与褚玄夜各退一步,黄旭要杀褚玄夜,但是她说,暂时留下他的命,要掣肘青阳大军。 第三次在浮玉城,他占据浮玉城,杀了守城将领徐斯越,她下令要拿下褚玄夜的人头祭旗。 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要让每一次相见,都血流成河,死伤无数! 景幸华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几米之外褚玄夜,他的容颜依旧没变,还是如前世一般,丰神俊朗,风姿绰绰。 她在等着褚玄夜先开口说话,她想着她除了要杀他之外,应该是没有什么话要同他讲的了。 褚玄夜也在看着景幸华,这位大安唯一的女诸侯,景国的少年王君。 单单作为一个领军之将,他想他极敬佩,甚至欣赏她的。敬佩她在万军阵前时的临危不乱;欣赏她在攻城略地时的运筹帷幄。 可他是清越国的将军,他们是敌人。他欣赏她,却更忌惮她! “褚某虽不才,但是也戎马疆场十年有余,生平第一次,见到如君上这般人物,算计人心,环环相扣,手段狠厉之极!”褚玄夜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眸若寒冰。 “褚将军过谦了,论手段狠厉,孤,尚不及将军十一。”若没有重活一世,自然见识不到你的狠厉冷血。 上一世,六国会晤前夕,事务何等繁忙,她抛下所有,都要去见褚玄夜一面。 那时左青鸾一手拦住她:“君上,明日六国诸侯就要正式会晤了,您今晚怎可为一人而负了景国江山?还请君上三思啊!” 她却不肯听:“因为萧笑死了,外界传言都说是孤杀了她,玄夜现在怀疑孤,孤一定要尽快跟他解释清楚,孤没有杀萧笑。” “君上,那明日的会晤呢?您此去,可有将景国放在心中?您可是景国的王君啊!”她因为左青鸾的话,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出宫去找褚玄夜了。 可是,她那样不管不顾,得到的是什么? 是六国会晤的大帐之中的一碗毒药,还有他亲手刺下的一剑。 “为什么?你不是说过相信孤吗?”她绝望的问他。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笑笑临死之前,亲口跟我说出你的名字,难道她在生死关头,会为了冤枉你,而放过真正杀害自己的凶手吗?你知道笑笑,她死的多么凄惨吗?身上被刺了二十多处剑伤,全是刺中了要害,我赶到的时候,她说完你的名字就......”褚玄夜痛彻心扉。 “你就这么喜欢她吗?为了她死前的一句话,亲手杀掉你的未婚妻子!或者说,你根本就没有将我们的婚约当做一回事,你的心里眼里就只有萧笑一人,是也不是?”景幸华彻底是崩溃了,“是,就是我杀了她,你要怎么样?杀了我给她抵命如何?” “景幸华,你终于承认了是吗?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敢杀?你的剑都悬在腰间那么久了,你今日就取走我的性命,为萧笑报仇。” “景幸华!!!”他咆哮着,他也疯了,哈哈哈哈哈!!! 褚玄夜,心被撕裂的痛,你也该尝一尝啊! “你刚说二十几处的剑伤是吗?我来告诉你,具体一共划了多少剑,全身上下,我一共划了二十三剑。你不是过两日就到二十三岁生辰了吗?我送你这份生辰礼,你可还欢喜?” 她曾为了他的生辰礼物,费尽心思,收集全天下的珍宝捧到他的面前,为博君一笑。 “你住嘴!”他被她的话刺痛了心扉,一柄长剑直直的刺了过来,景幸华闪躲不及,心口处和嘴角同时流出鲜血,她才意识到,她之所以动弹不了,是被人先种了毒。 “褚玄夜,你爱过我吗?这数年的时光,可有一丝一毫的为我动过心吗?”她仍不死心,凄厉的问道。 他不回答,景幸华就继续:“怎么,我杀了萧笑,你连话都不肯跟我说了吗?”她明明一说话,胸口的血只会流的越来越快,但是她心有不甘啊! 面色铁青的褚玄夜,所持的最后一丝冷静尽然被挑尽,眼底尽是狠意:“没有,从来没有爱过。”他左手执剑,一剑彻底刺穿她的心脏。 堂堂一国女君,为情疯癫,死于情杀,何其可悲! 景幸华!你既无颜去见景家的列祖列宗,就重活一世吧,见一见这世间最虚妄无用的‘情’,究竟为何物! 72、为何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浮玉城的八月,艳阳烈烈,景幸华看着褚玄夜的眼眸,只觉得比寒月霜降更冷十分。 “看来当日叶城一战,将军恨孤入骨啊!”景幸华容颜明烈,声若晚钟。 “难道不是君上更恨我入骨么?”褚玄夜看着景幸华缓缓抽出腰间所佩的长剑,光华尽显。 “青翼营听令,拿下褚玄夜的人头,孤立赏三千骑,加良田千顷!”景幸华长剑所指,正是对准了褚玄夜的项上人头。 战鼓声此刻响起,战火灼灼,数万铁蹄奔霄入尘只需一瞬。 “君上!”左青鸾还是不放心,冲到了最前沿的战线,但是她没来得及喊住景幸华。只见战场中央,景幸华的长剑和褚玄夜的长剑已经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不相上下。 凤执人前总是热热闹闹的明亮飞扬,但是内心实则深沉幽静,故而旁人总是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或许在他心中,他看浮玉城的梨花盛开和他看此刻的战火纷飞,心境其实并无不同。 他所知道的,景幸华与褚玄夜势不两立的源头,无非就是各为其家国情义罢了。在凤执看来,景幸华杀不了褚玄夜,而褚玄夜也伤不到景幸华。 但在此情景之下,他却也收起了平常的那副淡然神闲的态度,驾马走到了左青鸾的旁边,全神贯注的观战。 景幸华剑法飘逸,宛如蛟龙化水,气势磅礴。 褚玄夜剑力遒劲,有如雷霆击戈,气焰如虹。 凤执看的正入神,这时浮玉城城楼之上,突然响起一道金鸣,阵阵不绝。 褚玄夜被景幸华一剑推倒,往后退了数步,被身后的青禾扶住:“将军,不能再打了,我们要收兵了!” 褚玄夜看了一眼城楼的攻守情况,他再与景幸华纠缠下去,这浮玉城怕是就要被破了。 可他是褚玄夜啊,他怎么甘心输给一个女子。于是他奋力推开青禾,谁知青禾追上前:“将军,您说过的,这是我们最好的撤离时机,不能恋战!”青禾仍苦苦劝道! 可杀意正浓的褚玄夜怎么肯听,很快又加入了和景幸华的决斗之中。 青禾见褚玄夜丝毫没有结束决斗的迹象,心中一横,罢了,不如就和将军一起拼一把,即便杀不了这景国王君,伤她一把也是为玄甲军撤离争取了时间! 青禾正挥剑上前,一支羽箭冒然射落在她身前一寸之地,她顿时抬头,看见的正是凤执,此刻他手中的长弓还没有放下,对准的就是她的方向,警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她若再敢向前一步,那箭绝不会再射偏分毫! 左青鸾看到凤执突然出手,心中也是一阵忐忑,不由得右手的长剑换到了左手,预备随时拔剑! 长风猎猎,金戈铁马声呼啸在风中,刀刀不绝。 这时,一束鸣笛声从人群中响起,一支金羽箭直直的射中了,正在挥剑的景幸华。 “君上!”“君上!”“君上!”左青鸾和将士们的声音,接连响起! 是谁?到底是谁?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射杀景国王君! 景幸华被一箭射落,翻滚跪地,她忍着剧痛,挣扎着仰起头,遥遥望去羽箭射来的方向。 烈阳之下,那一身戎装骑在马背上挽弓射箭的女子,立在人群中不动如山,正正是原绣云无疑,景幸华亲封的兰台令,景幸华的儿时伴读! “阿云!”左青鸾不可置信的看着身后人群中的女子,双手死死的扣住缰绳,才让自己的身体没有从马背上摔下来! “阿云!”为什么?又是为什么?景幸华嘴角已经开始溢血! 在凤执飞速跑到景幸华身边的时候,在左青鸾还在自我怀疑的时候,原绣云极为速的策马扬鞭,潜入了清越军的护卫圈中,一整个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阿昭,你有没有事?”凤执轻轻的扶起景幸华,急切的问道。 景幸华此时已经感知不到痛觉了,似笑非笑的说道:“孤没事!” 丰朔云指挥着青翼营收兵,黄旭和凤执一起将景幸华带回军营,军医已经系数候命。 只有左青鸾一个人还愣愣的留在战场上,一动不动。 丰朔云收完最后一支军队,将左青鸾一把捞回营地,低缓幽沉的说了一句:“左大人,节哀!”他不知道为什么说这句话,但是他觉得这两个字,很符合左青鸾此刻的表情和心境! 左青鸾听到‘节哀’两个字,突然自嘲式的笑了笑,叛逃与节哀两字,有何区别! 见她终于回过神来,丰朔云又提醒她:“君上已经被送回营帐了,应无性命之忧,大人....”他话还说完,左青鸾眉眼一跳,已经快速转身:“多谢!” 到了景幸华的营帐外,左青鸾一股脑就要往里面冲,却被黄旭一把拦住:“左大人稍安,军医说,君上此刻宜静养,只留了凤世子一人在里面,我们....还是在外面等消息吧!” 黄旭这样一说,左青鸾突然就安静下来。 被拦住的还有随左青鸾身后而来的丰朔云。 一时间,营帐外虽站满了人,但是却寂静的可怕! 73、何为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营帐之中,闷热潮湿,军医们汗珠淋漓,尽管已经十二万分小心处理王君的伤处了,但是景幸华仍在大口大口的吐血。 这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失控场面。 为何会如此? 那一支金羽箭隔着盔甲射透肌肤胸腔,入骨却只有不到两寸。往大不敬了说,军医见过羽箭射进相同的位置,那伤处比景幸华的还深几分,也不见那伤者吐了这么多血。 到底是为何? 军医们常年随军,为首的军医更是不止一次为景幸华包扎过伤口,他深知景幸华并非那身娇肉贵的玉人儿,他们的王君,是真真正正经得起金戈铁马的血色豪雄! “阿昭!”凤执一声声疼惜不已,但是景幸华此刻却无力回应他的轻唤! “世子,君上这是伤了心呐!”军医喟喟叹道。未曾伤筋动骨,但是已入心伤情! 是夜,营帐外面,军医们依次退出,迎面就撞上了左青鸾一袭战甲,立在营外。 “左大人,君上喝了安神汤,已经睡下了。”军医白怀阳温声说道。 左青鸾却突然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多谢诸位了!” “万万不可,左大人,行医救人是我等的本分,不可如此啊!”白怀阳连忙去扶左青鸾。 “我想进去看一眼君上,不会打扰她休息的。”左青鸾看向白怀阳。 “去吧,左大人若想去就去吧!”白怀阳和颜悦色的说道。 左青鸾进去的时候,看到的是凤执,正守在景幸华的床榻边,见到她进来,才起身面向她。 “她已经睡下了,你看看吧,我先出去,换身衣服!”凤执一脸平静的说道。 左青鸾这才认真的去看凤执,只见他玄青色的衣服上全是不太明显的血迹,大片大片的。这么久的时间过去,血迹已经干涸。 还有凤执的脖颈上,手上,都是干涸的血迹。 “你!”左青鸾不知道错过了什么。 “是她的血迹。”凤执低垂了眼,缓步走出了帐外。只剩左青鸾无言以对,当晚她一直守在景幸华的床边,一刻都不曾合眼。 直到次日清晨,军医们进来换药,看到她脸色青白,强行给她灌了一碗参汤。 因为景幸华昏迷着,所以两军休战了一日。整个军营都陷入一片沉寂之中,直到一个人的到来,终于打破了平静。 景幸华、屈慕璇、左青鸾、原绣云,他们四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相伴相惜近十余年。 左青鸾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日,原绣云叛逃景国,射伤景幸华。 而她,将屈慕璇五花大绑扔在两军阵前,为了逼迫原绣云出城一战。 他们真是好知交,好臣僚,好一个反目成仇! 在原绣云没有射杀王君之前,屈慕璇是王太傅嫡子,是景国朝堂的中流砥柱。可是在原绣云射杀王君之后,屈慕璇在众将士的眼中,就只是叛贼原绣云的丈夫! 两军阵前,褚玄夜和左青鸾各为阵首,以及跪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屈慕璇! 左青鸾静默良久,才见到清越玄甲军的严密阵列中,破开一道口子,那是原绣云驾着马徐徐出来。 左青鸾拔剑,将剑刃抵在屈慕璇的脖颈处,冷冽的看向原绣云:“原绣云,你最好给我们一个说法,否则....就用他的命来抵你的过错!” 褚玄夜和青禾等人不由得看向原绣云,却见这位文静淑雅的女子,眉头都没有蹙一下,一脸的平和。 原绣云看着对面的景国大军,看着左青鸾和屈慕璇,心若寒潭。昨日之前,她还是景国王君的臣僚,她还是左青鸾的知交,她还是屈慕璇的结发妻子。 本该有着光明灿烂,幸福和顺的一生。 可,上天一定要造化弄人,她为何偏偏姓方,而不是姓原! 原绣云驾马向前走了一段路,一直到两军位置的正中间,才勒住马绳。 青禾担心的请示褚玄夜:“将军,她......” 褚玄夜神色冷峻,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过去干涉。 左青鸾也打马上前,停在了原绣云几步远的位置,目光烧灼:“你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背叛景国!为什么背叛君上!为什么背叛他们的情意! 原绣云轻微的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的说道:“为什么呢?因为我不姓原,我本姓方。”说罢,她低眉敛目的别过左青鸾的视线:“清越方氏的方!”不是景国原氏! 左青鸾握紧十指,惶然许久:“你姓方?那叶城,方剑明,是你什么人?”左青鸾只见过方剑明两面,但是此刻他的脸,却突然清晰无比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里,竟跟眼前的人交相重合在一起。 “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兄长!”原绣云一字一句,清晰说道。 左青鸾只觉五雷轰顶怕也不过如此! 73、左膀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我母亲本是方家的正室夫人,因为犯了大错,怀有身孕被驱逐离家,嫁给了在清越行商的原宗正,所以我从一出生便姓原。”但是,她活了十五年之后,却有人告诉她,她不姓原,而是姓方! “阿沁,你知道吗?哪怕我很早之前,就知道我的生父是谁,但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什么,要回去认祖归宗。我就只想留在景国,留在你们身边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君上要杀了方剑明,杀了那个,我母亲临终之前心心念念想要见一面,却见不到的人!”原绣云神情痛苦万分,她凌冽的质问着左青鸾,质问着上苍的不仁! “我....我们不知道这些.....你从来没说过。”她们日夜相伴,但是她却毫不知情,左青鸾心底的凉意油然而生! “你让我怎么说?你让我.....如何说出口?”原绣云突然笑容凄厉,“说,我的父亲不是我的亲生父亲;说,我的好朋友....你们杀了我的亲兄长!阿沁,你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要怎么说出口!”原绣云狠狠的数落完,只是抬头望天,将滑到眼眶外的两滴泪珠,硬生生的给逼了回去! “阿沁,你知道....我那段日子.....有多难熬吗?你知道.....我每每看到君上.......看到你们......我.....简直心如刀割,你知道吗?” “不,你怎么会知道呢?你们都不知道,你们只是看着我,安安静静的处理朝务,风风光光的嫁进屈家,可是我的心里的一场场波浪滔天,你们没人知道!” 说到屈家的时候,原绣云和左青鸾都往回看了跪在地上的屈慕璇一眼。 “你这样做,你想过原家和屈家吗?想过他日后的处境吗?”就算是为了生身父母的血脉恩德,原府和屈氏,几百条人命,一旦原绣云叛国弑君的罪名落实,谁来给她承担这个后果! 原绣云咬了咬牙,声色疲倦:“想啊,想了很久,可是我没有办法,阿沁,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忘记,我身体里留着的血,是和方剑明一样的血,没有办法忘记我母亲临死之前的遗憾的眼神。” 左青鸾接不上话,只觉得胸口痛的难受,像是被人一刀一刀的挖心一样难受。 “阿沁,你帮我告诉君上,般若峡谷的路线图,是我透露给清越国的,那一箭也是我射的。至此,我们君臣,恩义两绝!”她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眼神冷漠的令左青鸾害怕! 原绣云驾马重新回到清越的阵营里面,左青鸾看到她身旁的一个玄甲军,给她递了一把长弓,左青鸾突然预料到什么似的,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支羽箭已经直直的射中了被绑着的屈慕璇。 她竟然,亲手拉弓射向了自己的丈夫,丝毫没有犹豫! 屈慕璇应声倒地,丰朔云快速下马去查看他的伤势,可左青鸾也只看了一眼他们,之后动作神速毫不犹豫的回射了原绣云一箭。 他们,最终谁也没有饶过谁! 屈慕璇被送回营地的时候,左青鸾还在战场上杀敌,景幸华虽然醒着,但是谁也不敢告诉她这个消息,包括凤执。 “世子放心,屈大人穿了软甲,箭未及内脏,多趟些日子便可痊愈!”白怀阳只捡了简要的说,心里却徒自将那位,刚刚叛国弑君又弑夫的传奇女子,估摸了一遍。 他数年来跟随将士们戍边,不曾听过原氏阿云的才名,但是此二处箭伤,他已深知这女子的箭术精湛,可谓炉火纯青。 每一箭都入骨见肉,但每一箭都并非致命伤! “屈大人的伤,也劳烦怀阳先生了!”凤执正色说道。 “世子客气了,老夫正要去给君上换药,世子一起吗?”白怀阳和气问道,凤执微微点头,神思倦怠,不欲再说话。 景幸华重伤在床,可外边的战事依旧如火如荼,丝毫没有消停,一应的军情进展,凤执都一一报给景幸华,并不瞒她,只是在屈慕璇醒来后的第二日,才跟景幸华说,屈慕璇到了营地,问她是否传召。 景幸华微微一怔,大概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屈慕璇,便摇了摇头。 一直到第三日的傍晚,听到将士们在外禀报:“我国大军已经夺回浮玉城,清越军损失惨重,已经撤离!” 景幸华听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用手捂住自己的伤口,默默的闭上眼睛。 浮玉城收复,固然是件喜事,但是,她的一只臂膀断了,就是永久的断了,再也无法长出一只一模一样的了。 从今往后,景幸华就算战胜一整个清越国,她也再换不回一个原绣云。 74、右臂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中州大清殿。 慕容澹慵懒的卧在龙椅上,眼神迷离:“景王已经平安回到西都了?” 来人一直躬着身子,小心翼翼:“是的,景王殿下的车驾已于昨日回到西都。” 听到此处,慕容澹一向温和的脸上,露出少见的清寒之色。此番如此强攻之下,都没能要了景幸华的性命,日后,怕是再无可能了! “呵......此次,攻下浮玉城的,是谁啊?”慕容澹冷哼一声,似笑非笑的问道。 “听说,领军主将是位女子,名唤左青鸾,好像是景王的左膀右臂。”暗卫恭谨答道。 “姓左?难道是.......景国那位执笔人的后辈?”慕容澹自说自话,似在沉思。 暗卫并不知何为‘执笔人’,于是一脸茫然。 “你自然不知道,景国有个鼎鼎大名的氏族,家族世代为景国王室的执笔人。不过,现任家主左瑞安的名头,你定是听过的!”慕容澹不觉抬高了音量。 暗卫一听‘左瑞安’的名字,心下便已明了,但却更为疑惑,左家既是书香门第,可为何左青鸾一介女子,能领军攻城,驰骋疆场。 他抬眼望去,帝君已经阖上双眼,正在闭目养神,他便不敢再多言。 “三皇兄听说了吗?浮玉城一战,景王殿下被偷袭重伤,九死一生。”皇宫的一处回廊之中,六皇子慕容许,笑意盈盈的拦下三皇子慕容时。 “浮玉城一战,景王之创举国皆知,愚兄岂会不知!”慕容时颇为惋惜的说道。 慕容许抬眼望向天边,耐人寻味的说道:“可惜啊,小弟真是替景王殿下感到不值,多年栽培,苦心孤诣的将一届商贾之女,提拔成为朝堂重臣,却换来这样的下场!” 原绣云和左青鸾二人的名头,在此之前,或许世人未曾听过,但是浮玉城之后,惶惶宇内四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谁人不在议论,叛国弑君的大逆不道,镇军退敌的忠勇可嘉,还有识人不明的景国女君,亦或者独具慧眼的景国女君。 “确是可惜!”三皇子慕容时叹道。 “不过,左膀断了,还有右臂嘛,景王......不算血本无归!”六皇子慕容许笑道,“倒是那左青鸾,出身文臣世家,又是一介女子,能在景王重伤之时,重拾军心,力挽狂澜,亲手夺回浮玉城,逼得褚玄夜的玄甲军连夜败退,还重伤了那叛臣原绣云,属实奇女子也!” 闻言,慕容时不禁露出欣赏的目光:“是奇女子!” 两人闲话许久,慕容许忽而收起一脸的玩味,眼神对上慕容枢:“听闻,昨日消息传到大清殿,父帝一日未出大清殿,膳食也一口未动,怎么送进去的,又原原本本的撤了出来!” 慕容时也看着慕容许,继而扬眉勾起眼底的诧异目光:“是吗?这些事情,愚兄倒不曾听过。六弟如此关怀大清殿的一举一动,倒显得我们这些其他的兄弟姊妹,过于惫懒了。有劳六弟提醒,日后,愚兄必定上心,朝六弟看齐!”说罢微微侧身,以示诚恳! “三哥说笑了,说笑了!小弟只是关心父帝而已!”慕容许双手作礼,将身子低的比慕容时更低一些。 景国之内,民意沸腾。 因为原绣云叛出景国,原氏和屈氏一时间处于风口浪尖之上。百姓们私底下议论,却也不敢给权贵和公卿定罪,但是景国的朝臣们,却各自闷着锅盖油泼滚滚,热浪滔天。 可奈何,他们英明神武的女君,一回西都就把自己锁在奉元殿,只进不出。 朝务奏折一一送进去,第二天那些批阅好的奏折,自有内官奉送回到各处府衙明堂,朝务并无延误,只是女君暂时不宣召不上朝罢了。 大臣们见不到景幸华,也不敢谏言,毕竟女君还重伤在身。 于是众人只将唯一的希望寄托于,不日前在浮玉城一战成名的左青鸾左大人。 “老爷,那些大臣们,已经在我们府门前徘徊好几日了,要求见我们大小姐,您说怎么办呐?”左府的总管事满面愁容。 “不见!”左瑞安坚定的说道,他比任何大臣都想知道浮玉城一战,发生了什么?但是当他见到左青鸾回府的那一刹那,纵有千言万语都咽回了心里。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平安回府就好了,先梳洗一番,好好休息!”便转身走了。 他以为会见到义愤填膺的女儿,或者是落寞寂寥的女儿,可惜都不是,他见到的左青鸾,脸色青白,眼神无光,一身冷气。 那一刻,他觉得百姓们口口相传的巾帼女英雄,仁义忠厚,有勇有谋,文武双全,等所有赞美左青鸾的词汇,都是虚妄! 她是左青鸾,出身书香世家,父亲是景国太史,家族世代为王室执笔人 她是同景王一起长大的伴读,是奉元殿的女使,是景王倚重的臂膀,是在景王被偷袭之后迅速稳定军心,亲率大军夺回失地的女英雄。 可她,也是他的女儿! 世人凭着自己的心意,大肆宣扬神化大战中的左青鸾,他闭上耳朵,将世俗流言统统挡在了门外,他不要自己的女儿为功名所累,为虚名所困。 75、坦诚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奉元殿中,景幸华一边批阅奏章,一边吞咽着凤执喂过来的汤药,眉眼都不带闪烁一下。 “阿昭这定力,修炼的越发超神了。我要是有你这定力,宋太傅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凤执想起自家那位一点小事都能惹得炸毛的太傅,一脸无奈的笑容。 景幸华开声道:“世子天纵英才,不需要似孤一般勤勉不息,来日也能做到政治清明,国家繁荣。” 听到景幸华说这话,凤执那好看的眉眼之上,笑意更深了,刚开口准备说些什么,余光就瞥到殿外到来的一袭白衣,眼神突然落寞下来。 银修处理完瑶光的军务,就连夜赶回了西都,一路不眠不休,换了三匹马,只为尽快见到景幸华。 奉元殿的守卫们还来不及行礼,银修已经快步踏进了殿内,守卫们看着银修清俊挺拔的背影逐渐远去,面面相觑,最后悬着胆子决意不再进去通报,以免叨扰女君和王夫相聚。 银修径直的走向景幸华的书案前,还剩几步远的时候,凤执已经起身,拦在银修的面前,眼神飘忽而过,将手中喂了一半的汤药,端端的放到了银修的手掌心。 “汤药温热,华辛君,有劳!”薄唇轻启。说罢,凤执洒脱离去。 凤执走出奉元殿的时候,一阵舒爽的微风拂面而来,他抬头看蓝天白云,只觉澄澈明净,晴空万里。景国的早秋,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凤执却突然怀念起,景国的冬季朔风,大雪压城。 他认识景幸华的第一个冬季,因为大雪封路,他停留在景国王宫月余之久,他虽见过比景国更北方的北地飘雪,但是他仍觉得景国的雪景尤为美丽! 他认识景幸华的第二个冬季,他离家出走,鬼使神差的来到了景国西都,元宵节那晚,景幸华看了那对孩童多久,他便看了她多久。他请她吃糖人,她却带他去了酒肆,诓他尝遍景国的烈酒,他第一次感觉到不胜酒力! 层波潋滟远山横,一笑忆倾城。 凤执突然举起自己的手掌,双手空空,他没能牵住她的手,也没能握住那只玉碗。 不,是他亲手将那只玉碗交付了给旁人。 就在刚刚,还有当年! 当年,景国少君拒婚的消息传到永怀殿的时候,三皇子慕容许气愤的摔碎了殿内所以能挪动的物件,他笑意轻浮的把玩着手中的玉麒麟,缓缓开口:“殿下勿恼!” “那景国少君虽然轻狂,但他说不定能对殿下别有用处!”彼时,他为永怀殿那位机关算尽,未曾想过会有今日之局面。 慕容许闻言,神色疑惑:“轻言,你倒是说说,是什么别有用处?” 他是怎么劝谏慕容许的?他说,瑶光这一任年轻的王室子弟,尽数平庸,唯有银元的次子银修,天资异于常人,又极得王君银简的喜爱,来日恐为瑶光国坚不可摧的一道的城墙。 若是有个去处,能将银修困住,那么瑶光王室之中,再无杰出之辈,将来慕容许要控制瑶光王族,便轻而易举! 慕容许听后大为惊喜,连连赞叹凤执,玲珑心思,高瞻远瞩:“轻言呐轻言,本宫得你如得神助,你总是如此物尽其用,你说的这个法子,极好,极好!你等我我寻个合适的时机,就去同父帝进言。” 凤执回忆完,自嘲般的笑了笑,自己下的一步棋,自己可不就得收局么? 所以,他得退! 景幸华和银修大婚前夕,他按住自己波动的内心,喝下一坛苦酿的时候,他退了! 光华古墓里,他行经死路,见到活着的景幸华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退了! 还有刚刚,银修走进来的之后,他将那半碗汤药拱手相让的时候,他退了! 银修接过凤执放到他手掌心的汤药,眉头不由一紧:“这汤药苦涩,君上受苦了!” 景幸华看到银修进来,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羊毫,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孤已经大好了,只是医官开了一些调理身体的药膳罢了,不必担心!” 银修走到景幸华身边,准备慢慢的将汤药给她喂完,他刚舀起一勺还未送出去,景幸华已经双手接过玉碗,一饮而尽,又极为迅速的用衣袖擦拭了唇角的药渍。 一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银修甚至没来得及出一个声。 “这汤药喝多了,久而久之就不觉得苦了。”景幸华飞快说完,然后才看向银修。 银修愣了一下子,才收起已经空了底的玉碗,嘴角轻扬,难得露出一丝浅笑:“君上,总是这般坦诚!” 76、传言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传言景国王君拥兵七十万,威风赫赫,战无不胜。 每年冬季,景王循例巡视西都城郊的各大军营。莫说在外戍守边疆的三十万大军,单单西都城郊,常年驻守的六大营将士,便有数十万之众。 青翼营、蓝翼营、赤翼营等三大营,共有十二万兵马,大营主将由景国王君亲自任命,历来都是景王极为倚重的武将,都在朝中担任非常重要的职位,例如从前的太尉魏徵,司空徐湛。 魏徵已死,徐湛尚在。现今徐湛兼任赤、青二营主将之职,蓝翼营则由女君的王夫华辛君统领。 除此外,还有三大军营,乃是王君亲率的守备军,非王令不得出,城北燕山的青鸟营、城南的朱雀营、城西的白虎营,共有九万兵马。 另外,王城守卫分为禁军一万、内卫一万、巡城营两万,总共四万之数,以供王君差遣。 所以冬日里,景幸华大多数都是在各大军营辗转来回,毫无闲暇。 车驾进入西都之时,风雪骤减,扶摇放下车帘,曼声笑道:“君上一回城,风雪都停了呢。” 景幸华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后也不由的哼笑了一声:“风雪停了有什么用,得要大臣的折子们停了才好呢。” 为君者,全年无暇!当年王祖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景幸华尚且不懂。只一晃许多年,心境早不似从前。 一只脚刚踏入宫城门,左青鸾早已在恭候王君大驾。 “什么要紧事,让孤的光禄大夫巴巴的侯在这宫门口。”景幸华似笑非笑的说道。 左青鸾做出一副要叹气的样子,立马被景幸华止住:“有事说事,少来!” “祖宗,您可是在军营里面待的踏实着呢,您哪知道,臣这些时日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左青鸾声泪俱下。 景幸华放缓脚步,瞅了一眼左青鸾那浮夸的神情:“神官监的人走了?” “走了,今早刚走,君上午后就回来了,您就是故意岔开时间回来的吧!”左青鸾想想就觉得生气。 年节将至,大安帝君为彰显亲厚之意,每每派遣神官大人去往各诸侯国,以宣诏赏赐之名,巡视各王室近况,美名其曰:简在帝心。 从前,景幸华还会照顾一下大安天子的颜面,装装样子,温顺的接诏令接赏赐,和气的接待神官们。 但是经历了般若峡谷被追杀,幽兰谷一战,浮玉城重创之后,她突然就不想装了。 大安帝君以仁厚著称,可她景幸华数次历难,中州可曾为她下过一道调停的圣旨? 没有。天子不曾佑诸侯,诸侯又何必事事以勤。 “对了,听说君上被太傅拒之门外了?”左青鸾这一下倒不笑了。 景幸华神色微不自然:“是,孤刚从太傅府回来,只在门口见到了屈慕璇,未曾入府见到太傅。” “太傅说,于礼不合,孤刚刚回都,应该先回奉元殿,再召群臣,最后有闲暇的时候,方可去探病。”她心知自己这位太傅,平生最看重的,便是王室的制度和礼仪。 太傅他总是把景幸华的王君威仪,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太傅也卧病月余了,医官们日日去看,却不见大好,真是令人担忧。”左青鸾也皱着眉头说道。 “许是年纪大了,身子骨经不得这狂风躁雪,还是要多多休息。”景幸华边低缓说着话,边踏入了奉元殿。 清越国扶桑城,褚玄夜等人刚走出昭明殿准备出宫,就见到一个内官领着三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急急的跑进昭明殿。 经过褚玄夜身边的时候,他假装随意的扫了一眼,竟瞧见见那内官额头上的汗珠子都跑出来了,想必是十分焦急的事情。这让褚玄夜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如此迫切! 一旁的副将杜楠也早早的察觉到了,于是贴紧褚玄夜的身边,用着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将军,这是发生了何事?这内官跑的如此焦急,后头还跟三个士兵,都是全副武装的。” 褚玄夜心里也想知道,但面上一派平静:“不知道。我们已经复命完成,还是尽快出宫吧,不好多做停留。” 副将杜楠小声回答:“是的,将军。”于是一行人快速向宫门走去,不再留恋。 谁知几个人还只是走到几百米远,就被人大声叫住。 “褚将军留步,诸位将军请留步,王君召见!”还是刚才那位内官! 褚玄夜和杜楠更觉疑惑,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个月前,褚玄夜奉王命作为送亲使,护送清越的宗姬楚菁菁前往青阳国,与青阳世子李达完婚。顺利完成任务之后,又去巡视了边疆,越康、临赤、叶城等地。 褚玄夜和杜楠今日刚回都城的第一件事,就进宫复命,昭明殿站了大半个时辰,又得清越王君一番谆谆善诱之后,才被放出宫。 这才刚到宫门.... 77、北原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现下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见内官的声音如此急促,想必不是小事,于是二人赶紧转头,又向昭明殿奔去。刚进入殿内的时候,又有宫人尖锐的声音响起:“回禀王君,大公子和世子都到了。” 褚玄夜听到声音一回头,果然见到了坐在轮椅上的韩齐,和面色匆匆的世子韩晋,于是先给清越王君躬身行礼之后,又给韩齐和韩晋拱手见礼。 褚玄夜虽然知道近年来,清越国不太平。但是等闲时刻,他也很少见到二位公子同时出现在昭明殿中。 “儿臣参见父君。”二位公子几乎同时行礼,却不见上方有人回应。 褚玄夜大胆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清越王君此刻面如土色,眉头拧成一股绳一样,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王君,敢问发生了何事?” 清越王君韩季沉着脸,如刺的眼神射向殿内的武士们:“你们说!” 褚玄夜等人一头雾水,不知何人来说,只有静等下文。 片刻之后,只见开始那三位全副武装的士兵中为首的一个,转身对着众人拱手作礼之后,才说道:“北原城传来消息...”侍卫说完这几个字忽而停顿住了。 北原城是青阳国的王都,就跟扶桑城是清越国的王都一样。 “北原城发生了何事?尔等还不立刻说!”世子韩晋心中的紧张已经掩盖不住了。 只听武士缓缓接上:“北原城传来消息,青阳世子李达已于三日前暴毙于宫帐之中。” 一句话,在场的众人霎时间如雷霆灌顶,他们清越国这是得罪了谁?诸事不顺! 士兵后面又补充了详细的细节之后,褚玄夜等人才知道,青阳世子李达是死在了侧夫人楚菁菁的宫帐之中,至于死因如何,是否跟楚菁菁有关,尚无定论! 不说褚玄夜了,这下杜楠心里简直想骂娘! 今年,清越国和青阳国联手,虽然灭了几个小国家,得到了一些城池,但是大多数还是被青阳瓜分走了,而且幽兰谷一战,青阳惨败,无辜牵罪清越国,清越王君又附送了三座城池要镇。 更别说浮玉城一战,清越国自己的玄甲军也损失惨重,王君却一句辛劳之词都没有! 两个月前,他们前脚刚送人去青阳和亲,后脚刚到王城宫门,青阳世子就死在了清越宗姬的宫帐之中。 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昭明殿中,众人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之中,无人敢说话,无人想说话。 “怎么,都哑了吗?刚刚不还一个个来问孤王发生了何事?现在就不作声了,是什么个意思?”清越王君韩季率先掷地一问,仍是无人作声。 这边景国西都。 景幸华刚下朝,就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大吃一惊:“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有更详细的细节?” 左青鸾倒是十分淡定:“没有了,只有这些。好像是青阳世子的死因不详,所以青阳王室和清越那边都将消息封死了,并无其他的讯息透露出来。” 景幸华觉得纳闷,此事她竟毫不知情。想了许久,依旧无法推断出是哪一方出的手,但是她心里明白,以李达强壮的身子骨,断不可能突然暴毙,一定有某些因素导致他的死亡。 想不明白的景幸华轻叹了一口气:“那现在楚菁菁怎么样了?”她作为李达刚刚新婚的侧夫人,况且李达还是死在她的宫帐之中,肯定没那么容易从青阳脱身,但是她留在青阳,处境必定十分艰辛。 左青鸾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君上,您与其关心这等无关紧要之人,还不如先把重明殿送来的折子先看完呢!” 景幸华算了算日子:“孤这些日子虽在军营待着,但是重明殿的折子每两日送一次到军营里,孤可没有落下政务。” 左青鸾违心的恭维道:“是是是,我们景王殿下勤政修德,爱民如子。” 景幸华被她逗笑了,神色缓和了许多:“话说,楚菁菁到底怎么样了?” 一说清越的人,左青鸾语气就转向平淡:“听说,清越世子派人去跟清越国交涉了,要把楚菁菁接回清越。”当然还有叶城楚家,但是她自然不会说出来,让景幸华堵心。 景幸华闻言轻笑:“这清越世子倒是对楚菁菁一片深情,还好那庆国王姬没有嫁到清越,不然可太亏了。” 左青鸾也深觉如此:“是啊,世上好女子多如牛毛,负心的男子也多如牛毛,真是不对等!” 景幸华听罢摇摇头,迈开步子向前走去,眼眸低垂,不过一瞬,眼底笑意全无。 78、年节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隆冬之最,白雪纷纷,便是年节。 景国王宫里面,到处都张灯结彩,殿内琉璃珊瑚,殿外金盏玉翠,宫人们忙得不亦乐乎! 不管宫里面正儿八经的两位主子是什么秉性,左大人说了,今年就是要热热闹闹的。 冬季盛开的草木本就不多,而奉元殿里因为前任王君的习惯,无花无木,四季一片荒芜。 可自从景幸华入住奉元殿之后,除了将原来昭华殿的一些兰株和夏荷移植过来外,也并无增加任何新的植株。 兰花质洁,荷花高雅,但是一进入寒冬就要送去花圃暖房了,奉元殿的冬季依然荒芜。 平日里景幸华发个呆,都不知将目光投向何处。或许是因为顾念先王住过多年的缘故,景幸华并不愿意在奉元殿内大兴土木。她住进来两年多,殿内的陈设几乎没有挪动过位置,布局和从前一模一样。 景幸华自己不说,但是宫人们也知道,自家女君其实是最为念旧之人。 若说草木盛开,其实冬日的景王宫,风景最好的一处是朝暮殿。 朝暮王姬去后,殿内空无,宣武王君嘱人在朝暮殿的空院内,遍植红梅,十数年过去,那些红梅树适应了朝暮殿的水土,每一年冬季都傲雪盛开,一年比一年绚丽夺目! 但是宫人们都知道,女君鲜少踏入朝暮殿,那一片红梅林再好看,朝暮殿的大门也并不会开。 只有花圃里面照料红梅林的宫人,经常带一些好看的红梅剪枝出来,做成插瓶,布置在王宫各处。 “君上,这是明日宫宴的布置,请您过目。”景幸华放下手中的暖炉,接过秦玉递过来的折子,轻轻翻看着。 明日就是除夕了。 “君上,今夜可要移步昭华殿?”扶摇开口,小心的问道。 景幸华抬头,略微疑惑,扶摇才解释道:“君上,现在是年节,是阖家团圆的喜庆日子。” 是了,她已经成亲了,不再是孤家寡人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应该是跟自己的王夫一起过。 只是,她与银修,两个习惯并且倾向于孤独寂静的人,如何会懂得这平常夫妻间的烟火日常。 景幸华空出来的右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住,半响才说道:“华辛君初到景国,这是他第一次在我们这里过年节,你们记得要多准备一些瑶光的风物和摆件,送到昭华殿。” “诺。”秦玉和扶摇同时应声回礼。 “等下去准备一些华辛君喜欢的食物,孤要过去一趟。”景幸华温声说道。 “诺。”秦玉和扶摇喜上眉梢,自家女终于踏出了第一步,以后自然就会跟王夫两个人越来越亲近,夫妻和乐美满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她们心里如此筹划着。 天历国王宫,此时也正在举办宫宴,凤商坐在主位,凤执陪坐在侧,下首列席的都是凤氏的宗亲。 凤执自酌自饮中,一位王叔祖突然就将话头对准了凤执:“世子今年二十岁了,到了及冠之年,这亲事上,可得上心了。” 凤执面容一怔,缓缓放下酒杯,便听到天历王君的声音传来:“王叔说的是,执儿冠礼在即,大婚一事,确实要加紧了。” 说罢,凤商转头看向凤执,眼神锐利又温和:“还不多谢你王叔祖的关心。” 凤执举起酒杯,笑道:“凤执多谢王叔祖关怀,多谢叔伯们关怀!” “要我说啊,世子的亲事可真要加紧了,也老大不小的人了不是!”另一个声音从席间响起,凤执寻声望去,正是天历王君的同胞亲弟临阳侯凤噙。 若是天历王后还在,凤执怕是早就定好了亲事。只因凤执生母早逝,天历王君的后宫并没有其他的女眷可以操持世子的婚约大事,故而拖到今日。 平日里,因为凤商没有发话,宗室长辈自然不好开口谈及凤执的婚约之事,但是今日是宫宴,更是家宴,所以正是大好的机会! “凤执多谢王叔关怀!”凤执又起身,赶紧添了一杯酒,回敬临阳侯。 世子要说亲了!这个话题一旦开启,席上便一发不可收拾。整个后半场,凤执一直被天历王室的叔祖和叔伯们在各种说教,小一辈的堂哥堂弟们,听到尊贵的世子难得也有被念叨的一回,都笑的极为开怀,一边大笑,一边拉凤执敬酒。 这样的场面,凤执从小在中州的时候经常遇到,故并不觉得难应对,总之他们说他们的,自己笑着听就是了,不反驳也不应答。 因为大多数的时候,只不过是席上的一段逗趣的经历,并没有人真正关心那个结果是什么。 79、汹涌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王室也好,庶民也好,富贵也好,贫寒也好,人多也好,人少也好,总之各国各家都在过节。本该是举家团圆的日子,但是青阳和清越却无一丝喜气。 正月初五,各国但凡对世事稍微上点心的王君,都收到了一线消息:清越意欲私下带回和亲青阳的宗姬楚氏,于苹棣原遭遇青阳铁骑拦截,两方僵持不下,最终开战,清越虽成功救回宗姬,但是损兵两万,且自此苹棣原一战,清越与青阳的联盟彻底破裂。 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清越和青阳的联盟破裂,除了清越王君韩季之外,其他诸侯国的王君应该都还蛮喜闻乐见的,例如景幸华! “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昭华殿里,景幸华和银修对坐弈棋,听完暗卫的消息,景幸华笑意深沉。 清越王君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个守成之君做的尚且不如瑶光的银元王君,真是不知亡于何时! 可惜,她上一世被害身亡,重生之前,也没有见到清越国最后亡于何人之手。 “让你们去查青阳世子的死因,可查到了什么?”景幸华还是想知道这个,因为实在蹊跷。 暗卫息猿小心回答:“具体死因没有查出来。过于隐秘的细节,属下等也只打探到,青阳世子确实是死在楚菁菁的宫帐之中。另外青阳百姓中有传言说,世子李达是死于床帏之间。” 话音落地,景幸华和银修落子的手,同时一滞。 “咳咳咳~”景幸华放下棋子,端起了一旁的茶盏,意图将刚才微妙的气氛掩盖过去。 银修也缓慢的落下一子,难得开口询问道:“青阳既然尚未给楚氏定罪,或许只是意外?” “华辛君说的不无道理。”息猿心里也确实想过这一点,连忙说道。 “可是既然无罪,青阳铁骑何必在白棣原死死僵持,宁愿开战,都不放人?”景幸华反问。如果真的无罪,已故世子的侧夫人而已,自是再影响不到两国的邦交了。 “据孤所知,青阳民风开放,并不限制夫死妇再嫁的行为,甚至还会提倡这种行为。”景幸华曾与左青鸾一同猜测过李达的死因,绝对不会是意外这么简单! “理由?”银修忽而问向景幸华。 景幸华一时间有些迟疑,她在想这个仅凭自己推断出来的,并无真凭实据的理由,要不要说出来。 “理由.....”虽然她大概率能确定,自己推断是正确且真实的。 景幸华停顿了片刻,也罢,说便说吧。 “孤曾经听闻,清越世子韩晋与这位和亲的宗姬,自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但是当年,清越与瑶光一战,清越王君为得青阳铁骑相助,许给青阳诸多好处,联姻便是其一。” 景幸华笑意清冷:“清越王君有好几个儿子,却并无女儿,只好指派宗姬和亲。这位身负重任的宗姬,乃是清越王君胞妹,清越长王姬和清越第一世家楚氏家主之女,论身份尊贵和王室血统,也足以和亲青阳世子了。” “为了摆脱青阳,而行凶?”银修还是不甚理解,这样的话,当时和亲的意义在哪里呢? “应该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是我们不知道的。但是李达的死因多半就是在楚菁菁的身上,只是我们还没有查到罢了。”景幸华坚持自己的观点。 “清越有褚玄夜,可清越又能抵挡青阳铁骑几日?”银修轻微叹息,他虽不喜清越国和青阳国,但是他亦不愿战事如此频繁,劳民伤财。 景幸华并未接话,只是清风明月般的笑着,银修望向她的面容,只觉她笑意越深,心内越虚无。 去年浮玉城一战之后,已过去半年时光。 半年来,景国休养生息,不曾参与过纷争战事,在女君的清明政令下,百姓们碌碌的过着自己的清欢日子,好不恣意。 景国国内风平浪静,一片祥宁。但景国之外的土地上却是波涛汹涌,风浪不止。 连续经历了般若峡谷被围,幽兰谷大战,浮玉城攻守两换,仍然屹立不倒的景国女君。即便在浮玉城一战中被偷袭重伤,却让列国的势力更为惧怕了几分。 如此年轻的诸侯,如此嗜杀的诸侯,如此强战的诸侯,如此深不可测的诸侯,濯濯锋芒已无可隐之处。 当然,这些都是世人传言中的景幸华,可是只有银修和左青鸾这等身边人知道,那一战带给景幸华的是什么,是愈渐凉薄的笑意,是常年轻眠甚至不眠的长夜。 少府监月供给奉元殿的安息香的用量,比各宫所用之量的总和还多一倍。 银修虽掌军务,但亦有权过问王宫内务,每每思及此事,心中不免担忧万分,但是又毫无办法。 80、报应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既然是清越王自己种下的因,所以不论是如今这结果,还是将来清越国被青阳铁骑攻破,都是他们清越的因果报应,与旁人无尤!”银修话到此处,便是说明瑶光不会插手这件事情了。 景幸华蹙眉:“当时般若林外,孤放走褚玄夜,就是料到会有今日之局面。青阳一旦发难,尚有褚玄夜为关南十八州的百姓,挡住关北戎族的铁蹄。孤与褚玄夜虽有私怨,但是关南以内的百姓们何其无辜?” “若是有朝一日,戎族铁蹄破入中原,中原列国,又有谁能与之一较高下。”字字句句,景幸华发自肺腑。 中原列国之中,有哪一国敢倾举国之力,阻拦青阳戎族的猛烈攻势,若有,大战之后,也必定非死即伤,接来下又如何在列国中立足。 正是因为如此,这些年列国对青阳才如此屈婉逶迤,不愿撕破脸皮,包括景幸华在内。 但是清越不同,清越就是中原往北的门户,青阳如果要入中原,必须经过清越。这便是清越王君如此忌惮青阳的原因,也是景幸华在般若林中不杀褚玄夜的原因。 换言之,褚玄夜守的不仅仅是清越的城墙,更是中原北门的城墙。 “拓跋忻虽然是天生的悍将,但是他也在幽兰谷一战中败给君上,他并非战无不胜!”银修静静说道。 景幸华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幽兰谷一战,她先是占了人数的优势,又占了地理的优势,才侥幸击败了拓跋忻,若是再次对战,她其实并没有完全的把握! 有一种人,你可以一时击退他,但却永远使他败服,就好像拓跋忻一样。 当今四大名将,魏徵已死,仅有庆国的吕清将军,瑶光的玄纪将军,青阳的拓跋忻。 拓跋忻是四位中年纪最轻的人,却排在四大名将之首,足见“金发蓝衣青铜刀,赤眸独有拓跋忻”的骁勇强悍! 自从拓跋忻‘封神’以来,军中将士们最经久不衰的辩论,便是拓跋忻的那一双赤眸和一柄青铜大刀,到底哪一样最为罕有? 九尾城的战事已经持续月余,中州大清殿丝毫动静都没有,不知是不是已经看清,此次青阳和清越双方都颇有破釜沉舟的决裂之势,万里之外的天子诏令,并没有什么作用。 “万一只是坐壁观虎斗呢?”王宫内的演练场中,丰朔云今日进宫述职,景幸华于是叫他随身伴驾。 “两只体型不对等的虎么?”景幸华回了一句丰朔云。 “君上,幼虎也是虎啊!”不论各位其主的立场,丰朔云其实挺欣赏褚玄夜的。 “此战打到现在,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清越.....快了。”清越国最北之城便是九尾城,九尾城外八百里苹棣原,苹棣原后面就是青阳的王城北原城了。 “八百里苹棣原,青阳士兵的粮食可不好供应,此战得以维持一个月,已经是拓跋忻的耐心了。” “那这样说,清越近日里就会有动静了吧。”丰朔云说这话的时候,景幸华刚射中百米外的一支靶心。“好!君上好箭术!”丰朔云大为惊叹,不由拍手称快! 景幸华心情颇为愉悦,准备再下一靶。 “君上,清越使臣求见!”黄旭亲自来报! 景幸华伸手接羽箭的手,和丰朔云伸手递羽箭的手,同时冷在空气中。 黄旭抬头看了景幸华冷掉的笑容,以及丰朔云讪讪的低头一怯,心下不由一凉。 “华辛君今日在昭华殿中,让他代替孤去见吧!”说完,景幸华继续瞅了一眼丰朔云手中那支刚递了一半的羽箭。 丰朔云立马察觉到,快速将羽箭交到景幸华的手上。 “好!好....剑法。”丰朔云这一回声量低了很多。 黄旭见景幸华已将箭射了出去,却并不离开。 “还有何事?”景幸华不由问道。 黄旭顿了顿,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君上,这清越的使臣,恐怕得要您亲自去见。” “是何方人士?好大的驾子,竟非得要我们君上去见!”丰朔云气愤填膺的说道。 景幸华似乎察觉到了黄旭的不自然,只静静的看着他说完。 “来人进城,手中所持的令牌,是......朝....朝暮....王姬的令牌.....”黄旭边说边跪,心中已经冷汗连连! 这一句话让丰朔云立马反应过来,一时在场所有的人都立时噤声,纷纷低头,仿佛听见了不该听的话,就如犯了大错一般。 演练场中,长风呼啸而过,无人看见景幸华瞳孔剧增,一瞬间刷白的脸色,犹如隆冬最白的清雪。 81、使臣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奉元殿外,景幸华一步一步走近,突然见到前方一个博冠长衫的中年男子,正急急赶来,身后还跟了一个玉色秀朗的青年。 “君上,臣参见君上!”声音的主人正是是卧病数月,闭门不出的屈太傅,以及跟在他身后的屈慕璇。想必是他们也得到了消息,所以才急忙忙的赶来,怕她应接不暇。 “今日风大,太傅怎么进宫了?身子骨本来就没大好,如何经得起这样大的风寒?”景幸华紧急说完,后又看了屈慕璇一眼。 “父亲一听到消息,直接从床榻上惊坐起,坚持要进宫,我实在没办法。”屈慕璇小声说道。 景幸华去搀扶屈凌翊的手肘,二人同步进入丰元殿中,屈慕璇紧随身后,丰朔云和黄旭对视一眼之后,本本分分的守在奉元殿外。 奉元殿内,银修静静坐在主位上,手中正在端详一枚令牌,确实是景国王室的样式,令牌的正面一个端正的‘景’字,背面刻有一行生辰八字。 银修端详着令牌,使臣也在端详着银修,二人正面相对,并无言语交谈。 昭华殿过来奉元殿,自然是比演练场过来奉元殿,更近一些。景幸华得到消息的同时,银修也到了内卫的消息,所以他比景幸华先一步到达奉元殿,见到清越使臣。 景幸华搀扶太傅进殿的时候,银修随即起身,越过使臣,径直走到景幸华的身边,停住脚步,静默半响,才将手中的令牌递出给景幸华。 景幸华瞅了一眼并不接,倒是屈太傅颤颤巍巍的双手接过令牌,死死的盯着令牌背面的一行生辰八字,霎时间两行老泪滑下眼眶:“是王姬的令牌!” 景幸华听后,只觉五脏六腑一瞬间轰炸开来,脏腑的碎片又似被无数抓钩紧紧缠住,朝各个方向扯去,猛烈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 就在使臣听到声音,缓缓转身的时候,太傅摆开景幸华搀扶着他的双手,一步一步的走到景幸华的身前,替她挡住了双眸的视线前方。 景国屈氏凌翊,才情端雅,少年成名,落笔珠玑,文采惊绝,可傲世,可治家,可安邦,可定国,一个文人应该做到的美誉流芳,一个文臣应该做到的坚韧忠贞,屈凌翊都做到了极致! 文坛千载,屈凌翊自觉无瑕。 可是,若是站到楚离墨的面前,屈凌翊却恨不得自己有一双善握刀剑的手,他会毫不犹豫的砍向这位背信弃义,抛妻弃子的卑鄙之徒。 “太傅!”楚离墨双手作揖,行了一个极为端正的景国礼仪。 屈太傅看着眼前的人,仍旧清风明月的身姿,白玉无瑕的面容,与当年刚入景国之时,并无太多的改变。 “这么多年了,原来楚公子还尚在人世,屈某闭目塞听,不通消息,以为楚公子早在十六年前就亡故了。” 屈太傅依旧称呼他为‘楚公子’,就跟十六年一样。太傅虽尽量压制音量,表现的心绪平平,却让身后的景幸华面容大恸。 楚离墨心内本就有愧,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倒是屈太傅话锋一转,轻蔑笑道:“楚公子当年既然还活着,怎么不回我们景国,可是我们景国朝臣招待不周?” 屈太傅当然知道,十六年前,楚离墨在幽淮渡,不过是用诈死,来摆脱景国的束缚,金蝉脱壳回到清越国。 屈太傅一字一句,铿锵有声,殿内一片寂静,似乎都在等楚离墨的回答。 “当年,是楚某之过,是楚某负了景国,负了...她们母女二人!”迟了十六年的一句自白。 何其轻描淡写! 景国宣武君十九年初秋,景王为自己的爱女朝暮王姬,召办招亲大会。楚离墨白衣入西都,连过七关,成功求娶景国王姬。 堂堂一国王姬下嫁白衣士子,一时间民议沸腾,但见士子如玉身姿,惊为天人,也传为一段佳话。 他说他已离家去国,孑然一身,朝暮王姬深信不疑,二人很快成婚。 宣武君二十年夏,清越楚家来信,说家主病重,时时挂念长子。 楚离墨拿着书信回到楚家,在清越待了半年之久,景王和王姬才意识到不对劲,于是景国王室暗卫出动半数。 “当年,你白衣入我景国王室,孑然一身,我景国堂堂王姬下嫁于你,何曾亏待过你?”屈太傅叱声问道。 “可你,明明是清越楚家的继承人,明明有婚约在前,仍旧处心积虑的接近我们王姬....实在卑鄙!” 楚离墨无言以对,当年,是他欺瞒在前! 82、白衣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他出生清越楚氏,清越第一大名门世家的嫡长子,自小便与清越王姬定下婚约。 他跟所有的世家子一样,顺从的接受家族为他安排的一切,婚约、前程、人生。 变数就在那一年,景国王姬景朝暮游历列国,情窦初开的少女不过是在清越街头多看了一眼,就看到了正从茶苑门口出来的楚离墨,白衣风华,轩如霞举,一时间恍如天人下凡。 自此一见倾心,永世难忘。 后来,景王为朝暮王姬招亲的消息传来清越,当时清越王宣他进宫密谈了两个时辰,同日便解除了他与清越王姬的婚约。 十日后,楚离墨白衣入西都,参加招亲大会。 二人成婚之后,一起住在朝暮殿里,景朝暮一直待他很好,非常好。 爱屋及乌,景国王宫里面的人都待他极好。景王只此一女,又得了这样好看有才情的女婿,谁不为景王和王姬高兴呢! 可他自己却高兴不起来。 他带着任务来到景国,始终无法与自己的妻子坦诚相待,他如何能高兴起来? 所以当他收到楚家的书信的时候,他如获大赦般的回到清越,一待就是半年。半年后他在清越王君的警示下,不得不再次回到景国。 不久,景朝暮便有了身孕,景王和景朝暮都很高兴,他却更加不安,日日出神。 直到有一天,清越传来了王姬韩悦的死讯,他彻底崩溃了。那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女子,怎么会没有感情,她还一直心心念念的等他完成任务,回到清越与她相聚呢,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他陷入了极度的悲戚之中,清越王传信告诉他,是景王发现了他的端倪,派暗卫杀害了清越王姬韩悦。 他于是更加无法面对自己的妻子,日日对她冷眼相见,最后甚至视而不见,视而不闻。景朝暮生产的时候,他寻由去了外地,实则回了一趟清越国,去祭拜清越王姬。 后来他听朝暮殿的宫人说,景朝暮生子的时候难产,九死一生才生下了少王姬,从此也落下了病根。 他一边觉得愧对景朝暮,一边又觉得愧对死去的青梅竹马,但是他却不得不继续完成清越王君交待给他的任务。 于清越王君而言,他是毋庸置疑的忠臣;与楚氏而言,他是毋庸置疑的孝子;他楚离墨是个忠孝两全的好儿郎。却也是他,辜负了青梅竹马,辜负了结发妻子,辜负了自己的孩子。 为人臣,为人子;却不堪为人夫,为人父。 清越王君劝解他:“景王唯有景朝暮一个女儿,娶了她,便是得到了半个景国,等到时机成熟,清越会助你一臂之力,你莫要辜负我们对你的期许!”这句话日日夜夜纠缠着他,他挣脱不开。 再后来,景王终于不再隐忍,挑明了他的身份。中途计划生变,他炸死在幽淮渡口,从此回到清越国。 朝暮王姬骤逢巨变,一时无法接受事实,突发疾病,只撑了一个月,药石无医,二十三岁的年纪就病逝了,景王如何能不恨!景国如何能不恨! 景朝暮三个月孝期满,他的上半生也由此终结,自那以后他再没有穿过白衣。 楚离墨以为自己的余生都会苟在叶城,安安分分的做好一家之主,不再参与王室之间的纠纷。 可谁知,这一回青阳二十万铁骑陈兵九尾城外,清越兵已经将近力竭,清越王君再次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楚卿,无论如何,你是清越的臣子,是菁菁的父亲,这一趟景国之行,只能交托给卿了!”他看着清越王君那张迫切希冀的面容,泫然轻谑:“君上,臣既为清越之臣,自当为清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清越的臣子,真的不好做! 当年他诈死之后,回到清越国一直闭府清修,不见外客。 次年春,楚氏家主病逝,嫡长子持家,他成了新一任楚氏家主。家主持家,自然就需要一位女主人主内。 很快,他又被安排与王室联姻,在孝期满了之后迎娶新妇,成婚生子,治国治家,尽好一个楚氏家主该尽的本分。 外人看楚离墨,只觉得楚氏家主,风光无限,位极人臣。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每日不过是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他持着的只是楚家子的身份而已。 当景幸华接过那枚刻着她母亲的生辰八字的‘景’字令牌时,她不由冷眼一笑,只觉这人世间,杀人诛心不过如此了。 楚离墨,孤没有去找你算账,你倒是舔着脸上门来了,好笑不好笑!!! 83、赔礼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太傅既然说,当年有人死在了幽淮渡,那便就算是死了吧!”景幸华喝然出声,迈开步子走过了殿中央,余光掠了一眼,一身棕褐色常服的楚离墨。 楚离墨身形一怔,眼眸微澜。 “不知,清越使臣来求见孤,所谓何事?”眸光锐利,景幸华利落的坐在主位上,端足了一国王君的威仪。 屈太傅和屈慕璇在左,银修在右,都直直的看着楚离墨。 即便景幸华如此不待见他,但是楚离墨还是楚离墨,是那个最忠于清越的臣子。 只见他躬身朝景幸华稳稳一拜:“青阳戎族二十万铁骑,陈兵九尾城外月余,清越王君派遣楚墨前来景国,求景王出手援助!” 此言一出,莫说太傅一脸不耻,屈慕璇一脸悲愤,就是一向沉静平和的银修,都不自觉的侧过脸颊,用眼光量了量楚离墨的脸皮厚度! 景幸华突然就笑了,气极而笑,直直的看着楚离墨,微眯着眼眸,好声好气的问道:“使臣,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半年前,褚玄夜的玄甲军攻占我景国的城池,孤在浮玉城一战中身受重伤,养了大半年,近些日子才断了药。如今,清越国却来求孤援助,这是什么道理?孤倒是不懂了!” 厚颜无耻之极! 景幸华起身,踱步到窗檐下方,抬头望向殿外的天光。殿内众人气氛凝固,殿外已是冰雪消融。 “浮玉城一战,我国王君愿意以靖北三城相赠,给景王殿下赔礼!”楚离墨朗声又说道,他原是有备而来,景王与清越的仇怨,他都一一有对策。 “那般若峡谷之中,我们君上被褚玄夜截杀,我景国数千护卫横死在那里,这一笔又如何算?”屈慕璇愤慨激烈问道。 “白梁山以西地界,以及天水、永安两座重镇,此后都交由景国管辖!另外,峡谷中遇难的所有护卫的家眷们的抚恤金,清越国愿意给三倍之数!”楚离墨郑重说道。 景幸华冷笑一声,反问道:“去年清越国连番征战,总共不过得了十八座城池,如今转手就要送给孤五座重镇,清越王君真是好大的手笔,这是想用钱来买我景国护卫的命吗?”可是景幸华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楚离墨自己也沉默了一番,连番征战,折算的财力物力兵力,不计其数,将士们浴血奋战得来的城池,就这样轻易的送出! “君上,如果对楚某有怨恨的话,楚某,也愿意以死谢罪!”楚离墨始终纠缠着,不肯放弃这最后的机会,九尾城已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的时间不多了。 景幸华不答应,他就跪下请罪,当年是他期满在先,是他负了景朝暮,这么多年,他一刻不曾忘记! 若是此次,他身死,能换来景幸华的原谅,又能帮到清越,于他而言已是最好的结局。 看着他直直的跪在殿上,悲泣欲绝的样子,景幸华转身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你是该死,可你也不配死在景国,不配死在我母亲的故土之上!”说完,便匆匆转身离去,银修见状立即跟了上去。 屈慕璇看着一前一后飞快走出奉元殿的王君和王夫,一脸的不知所措,继而求助似的看向父亲。 “父亲!”屈慕璇喊了一声,屈凌翊却是一个眼神都没动一下,也径直走了出去。 那一日,景幸华打开了常年紧闭的朝暮殿的大门,遣退宫人,一个人进了殿内。 她一身素白色长裙,跟院中的化到一半的白雪融为一体。她怔怔的站立着,看到院中的红梅灿灿,如鲜血一般艳极,心中泫然欲泣。 两行泪珠划过脸颊,她抬手飞快拭去,有什么好哭的?现在是他来求人,又不是景幸华去见他。 她从日色正中,一直站到了暮霭沉沉,宫里已经亮起了宫灯,但是宫人们都不敢去打扰朝暮殿内的女君。 银修一直站在殿外等着她,却等来了左青鸾。 左青鸾看到快站成木雕一样的银修,又瞅了瞅大门敞开的朝暮殿,问道:“华辛君,为何不进去?” 银修闻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刚从奉元殿过来,那个人一直跪在殿门外,也不肯走。”左青鸾沉声说道。 又等了一会儿,左青鸾开始耐不住了:“我们还是进去吧,君上性子执拗的很,我们如果不进去把她拉住来,她很有可能真的在里面呆一晚上,这风雪才没停多久呢.....” 左青鸾话还未说完,就看到景幸华的身影出现在朝暮殿门口。 银修看到后,快步向前将手中的白色大氅给景幸华穿上,然后握住了景幸华的手,果然双手冰冷。 左青鸾赶紧说道:“君上,我们回昭华殿用完膳吧,我中午没吃,饿极了!” 景幸华轻笑了一声:“好!” 景幸华在银修和左青鸾的拥护下,朝昭华殿走去,宫人们手持宫灯,也紧紧跟上。 因为回奉元殿,就会看到跪在殿门口的楚离墨,所以左青鸾提议去昭华殿,当晚景幸华也接着宿在了昭华殿内。 84、可图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大安历四百四十二年二月初五,景幸华率兵八万,驰援九尾城,丰朔云随行。 与此同时,景国王陵之中,有一素缟男子,孑然一身,直直跪立在景国朝暮王姬的陵寝前,泪流满面。 “你既然想跪,就跪在这里,跪在我母亲的陵寝前,向她忏悔赎罪。”景幸华出征前,领着楚离墨来到这里。 “孤答应出兵驰援清越,所以孤没回来之前,你就一直跪在这里,一刻也不许懈怠,替孤看守陵园吧!”景幸华冷冷的丢下一句话,又朝着陵寝恭敬的拜了三拜,才离开陵园。 紧赶慢赶,在九尾城被青阳铁蹄攻破的前一日,景幸华飞速抵达前线战场,最终在拓跋忻的青桐大刀下,救下褚玄夜一命! 苹棣原八百里荒原,寒冬季节几乎寸草不生,此番经历过月余大战之后,荒原之上,黄沙土地竟然被战士的鲜血浸染的分外嫣红。 “景王?!”手持青铜刀的壮硕大汉,格外惊讶景幸华的出现! “拓跋忻将军,再次见面了!”景幸华看着对面,十几步开外的金发将军,朗朗说道。 拓跋忻似乎十分不解,扬了扬头,金色的发丝随风飘风:“景王殿下,我没想到驰援清越的,竟然是您?”所有人都知道,景幸华与褚玄夜有仇,景国与清越国有仇,她是最不该来的人! 景幸华大声笑道:“太平时求名,乱世间求利,此处既然有利可图,孤为何不来?”皇权争霸的伟业,两人或者两国之间的恩怨,实在太过轻薄! 拓跋忻一生高傲不羁,但是他却也有极为少见的赏识之人,比如从前的景国宣武君,又比如现在的景国景幸华! 于是他傲然大笑:“哈哈哈哈,景王殿下好不坦诚,不如先宣武王君赤诚坦荡!” 景幸华笑了笑,神色无异,并不恼怒。她微微侧头,凭借极佳的耳力,约摸已经知道自己身后的八万大军,半数以上已经摆列好阵型,可以随时出战了。 “景王殿下这身后数万大军,一看便知是景国的精卫部队,景王是怕我拓跋忻攻下九尾城,深入中原腹地,诸国沦为我青阳铁蹄下的亡魂罢了!”拓跋忻毫不留情的揭破景幸华没有说出来的话。 景幸华觉得无甚可反驳,只是嘴角轻扬,随即抬起右手,以手势作军令,向前微微一拨,只一瞬,数万大军冲破阵地,向前方青阳士兵拔刃砍去,杀意腾腾! 拓跋忻看着越来越多的景国士兵,不由得收起了笑容,眼神越来越冷,原本已经放下的青铜大刀,渐渐立起。 景幸华一身红衣战甲,眸光明耀,十分夺目。只见她放下随身佩戴的长剑,接过护卫们递过来的一杆长枪,在日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 长风伏起,金戈铁马之声掩于风中,二人双目交接,局势千变万化。 烈风中的蓝衣男子,一柄青铜大刀,如白虎生翼,卷起漫天黄沙怒吼,阎罗般的刀意久久不歇。日光下的红衣女子,一杆赤金长枪,则如苍龙入海,惊起千层波涛滚啸,游龙般的枪法锐利无双。 二人从马上打到平地上,双方的战马都被彼此的兵器刺伤死亡,血流遍地。 “本将少年之时,曾经领教过宣武王君的枪法,孤绝霸道,傲啸九天,乃为极品!”拓跋忻说道,面上的欣赏之色丝毫没有因为敌方的景幸华隐藏一下。 那样极品的枪法,即使过了二十年,他依然刻于脑海,不曾模糊! 若是寻常之人,怕是都会谦虚的来一句,晚辈的枪法自然不如先祖,让将军见笑了! 但这是景幸华啊! 是从来不知谦虚为何物的景幸华! 只见她扭转金枪入旋,婉若游龙,将拓跋忻的大刀杀冲撞的掷地有声,而后却气息平稳的说道:“拓跋将军以同一柄青铜大刀,可以见证我景氏王族两代人的枪术绝伦,应该深感荣幸才是!” “哈哈哈哈,好!好!不愧是景权王君的传人!”拓跋忻大笑,连呼了两个‘好’字! 拓跋忻抽刀一挥,景幸华的战甲应声裂开,渗出一股股鲜血出来,景幸华咬紧牙关,不顾散落在额前的乱发,右手在空中划了个螺旋状,继而往前一掷,几十枚尖锐的银针齐齐向拓跋忻射去。 拓跋忻大刀一挡,也有避之不到的地方,数枚银针穿透进入他的双侧臂膀,一阵犀利的刺痛感传来。 景幸华身上虽已被割伤数处,但是枪法凌厉,丝毫不影响她的速度,二人又继续大战了上百个回合。 一直到天色幽暗之后,拓跋忻才收兵撤离,景幸华也喝令不追! 首次交战,不过是打了个平手,双方都各有不甘! 85、权衡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是夜,景幸华包扎好伤口,又用了些热食,丰朔云亲自来报,说褚玄夜在外求见。 景幸华停顿一时,突然看了看丰朔云,这个时年十八岁的少年郎,一身盔甲明烈浩挺,已经可以隐隐窥见他日后的大将风姿。想必再给他几年时间,怕是与褚玄夜也不相上下了。 于是笑了笑,说:“宣吧!” 丰朔云拱手退出去,随后便带进来一个身形比丰朔云略高,面容略沉稳清冷的青年人,便是褚玄夜。 “参见君上!”褚玄夜深深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景幸华眯了迷眼,平静回道:“褚将军不必多礼!” 褚玄夜一向话少,但是此等场景之下,还是挤出了平生说过最多一次的感激话语,这让丰朔云不由嘴角抽搐,强忍住笑意。 景幸华则是静静的看着这个前世今生,对于人情世故都极为冷淡木讷的英才将军,耐心问道:“目前清越在此处,还有多少可战的兵马?” 要想快速的击退青阳铁蹄,景幸华需要尽快知道他们守城一方所有可战的兵力。 “下午刚统计出来的,死了六万人,除了三万伤兵,还有五万可战兵马。”褚玄夜回道。 丰朔云面色一惊:“褚将军好魄力,清越十四万兵力,对战青阳的二十万铁骑!”无异于螳臂当车! “去年,清越连番征战,耗损了颇多的兵力,此次抵御青阳,已经是可以调动的最大限度的兵力了。”褚玄夜解释道。毕竟清越还有其他的关隘需要防守,不单单是北方这一道防线。 “青阳还剩多少兵力?”景幸华问褚玄夜,他该是了解清楚的。 “鏖战月余,青阳可战的兵力,约摸还有十五万。” 景幸华带来八万景军,清越只余五万兵力,十二万对上青阳的十五万........景幸华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有节奏的轻叩着桌面,略感到有些头疼! 以他们现有的兵力,竭力一战,双方固然可以拼个两败俱伤,让青阳铁骑有来无回。 但,她的八万景军岂不也是有来无回? 真是不划算的筹谋! “兵力悬殊不算什么,只是,那拓跋忻之威,褚将军尚且不敌,我们胜算着实堪忧.....”世人都知道,拓跋忻有万夫不当之勇! 若是银修在就好了,但偏偏这一次景幸华留他镇守王城,大概是一连经历了两次亲信之人的叛变,所以这次留守王城,她特意留下银修,她信他! “清越王君这一次,就只派了使臣前往我景国求援吗?”景幸华突然想到什么? “据我所知,共派了七方使臣,分别前往中州,庆国,昭国,景国,瑶光,天历,百熙,景王殿下是最先到的。” 景幸华不由闭目思索半响,幽幽说道:“瑶光立清越最近,要到的话就已经到了,这样一说,瑶光不会来了。瑶光不来,玄纪将军也就不会来了。”若是银修在这里,或许瑶光王君会命玄纪将军前来。 但是银修没有来,瑶光王君银元本非是一个有大局观的人,且他一直怨恨清越的人,害死了他的长子。这样一来,瑶光就指望不上了。本来如果有玄纪的话,拓跋忻就没有那么难对付了。 “剩下的还有中州、庆国、昭国,慕容皇室能出一方兵力,已经不错了,褚将军祈祷是昭国来吧!”这样另一位四大名将吕清,或许也会来,毕竟能对上四大名将之首的拓跋忻,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褚玄夜自然知道景幸华话中的意思,但是他并不知道使臣谈判的进程如何,惟有默默低头不语。 “百熙兵力弱,日常防御都是占了离歌海群岛的优势,怕是也不会来!”那么,最后只还有一个,天历国。凤执会来吗? 景幸华一番分析下来,大帐之内,气压沉沉。 “局势虽然不乐观,但是既然已经到了九尾城,就没有退缩的道理!”说罢,景幸华让褚玄夜拿来九尾城的布防图,连夜排兵布阵了一番。 次日清晨,景幸华立于城墙之上,身姿迎风飘扬! 八百里苹棣原,黄沙漫天飞扬,但是日出之时,却分外炽烈艳丽,金乌自天际线处缓缓上升,光照鲜扬,照的这八百里荒荒的苹棣原,赤耀出尘。 “君上,城楼风大,当心着凉!”褚玄夜不知何时站到了景幸华的身后,开声说道。 景幸华见到是褚玄夜,不要微微皱眉,冷声说道:“孤第一次到这西北之地,想见一见大漠黄沙的日出,到底有多壮观!” 她本就少眠,因这大漠的烈风呼啸不绝,昨晚一夜轻眠,干脆直接起身,一个人来到这城楼之上看日出。 褚玄夜见她只穿了单薄的棉衣外袍,而风声又紧又密,于是解下自己的披风,为身边的女君系上。 “战事吃紧,君上如果受了风寒,不能亲自御敌,我们可是损失不少!”褚玄夜突然没由来的解释了一番,却让这城楼之上的气氛愈发微妙。 景幸华愣了一愣,倒也没有开口询问什么,褚玄夜心中舒了一口气。 二人就一起静静的站着,看着天边的金乌完全升出地面,光照整个大地,遍地铺金。 86、增兵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幸华一连守城三日,青阳铁骑纹丝不动。 “按照青阳的粮草供应,他们应该等不起了,为何却迟迟没有动静?”褚玄夜疑惑的问道。 十五万大军的粮草,可不是笔小数目,即便是等粮草供应也不该白白耗费时机,可这八百里荒漠一般的苹棣原,除了硬碰硬,并无什么天险可以用作奇兵险招。 “因为他们要增兵!”景幸华冷静说道,平地炸起一声惊雷。 “什么?” “什么!” 褚玄夜和丰朔云各自一惊,青阳十五万铁骑,他们都久退不下,青阳如果再增兵! “慌什么,我们不也还有五万大军在路上吗?”景幸华凛然喝道。 当日一战之后,景幸华连夜传书回西都,此时丰朔云的父亲丰泽将军已亲率五万重骑在赶来九尾城的路上。 褚玄夜和丰朔云微微平复,景幸华看着布防图,不耐烦的大声说道:“几日都过去了,怎么着,慕容家的人也该到了吧!” 语音一落,又是一片寂静,除了丰朔云被压的说不出话来之外,一旁的褚玄夜眉睫颤动,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敬畏! 他早知景幸华桀骜,却不知她竟如此焊扈,竟然敢直呼皇室的姓氏! 景幸华平看着大安的疆域图,目光焠冷。要是大清殿那位,这次还敢袖手旁观,放任青阳铁骑入关,屠掠中原百姓,她景幸华但凡有一条命杀出九尾城,回到西都,就绝不会再供奉什么大安帝君,天下之主! 手上握着天下最富饶的国库,和最精良的兵家子弟,眼中却只有中州那一亩三分地。当初神策皇帝开疆拓土,收复四海的豪情,到了近几代慕容氏子弟的身上,半点都看不到咯! “启禀将军,杜楠求见!”帐外,杜楠恭敬喊道。 “何事?进来说吧!”褚玄夜亦不避讳景幸华和丰朔云在侧,直接问道。 杜楠掀开门帘进来,身后还跟青禾,二人皆是一身玄色铠甲。景幸华转身仔细瞧了一眼二人,她依稀记得,当年神策皇帝的近卫军队‘连戟骑’,常年穿着一身玄色铠甲,因此别名也唤作‘玄甲军’。 杜楠和青禾站定之后,快速的看了一眼景幸华,随即的躬身行礼:“参见景王殿下!” 景幸华微一点头,看了看青禾,只觉巾帼英雄,飒爽英朗,心底不禁升起一股敬佩之感。 杜楠和青禾又看向丰朔云,这位少年小将军,双手抱拳:“见过小丰将军!” “丰朔云,见过杜将军,青将军!”丰朔云笑着说道,坦然一礼。 见礼之后,杜楠又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开口说道:“属下刚刚接到斥候来报,数万天历大军从西面正赶来,约摸明日一早便到!” “可知领兵的是谁?”褚玄夜斟酌一问。 “目前属下不知,但是消息说,此路天历大军挂的是黑底凤凰兽纹旗帜!” “黑底,凤凰兽纹,是天历王族的图腾,是凤执来了!”褚玄夜脸上露出难得的轻快之意。 一听这话,丰朔云第一反应便是去看景幸华,景幸华刚想开口说句什么来接褚玄夜的话,但是一抬眼便看到丰朔云投来的目光。 景幸华不知其然,侧了一下头,反而回盯着丰朔云,眼神锐利。 丰朔云讪讪一笑,极快的偏转视线,又看向另外三人:“凤世子果然讲义气!” “天历王君纵横于西南一带多年,如果西北一旦破裂,被青阳占据,那么天历国西南霸主的位置可就坐不稳了。”景幸华冷静的点其要害。 “君上,还有一个好消息,昭王世子亲率大军昨日也从妧城出发了。”杜楠这一次直接正对着景幸华回禀道。 谁知杜楠话音刚落,景幸华和丰朔云反应最大,并且齐声问道:“那吕清将军可来了?” 杜楠一下子被二人的反应怔住,愣愣道:“吕清大将军和昭王世子同行!”原来他们压根不关心昭王世子有没有来,最关心的还是吕清将军。 “吕清大将军和拓跋忻能在此城相遇,九尾城将要名垂千史了!”褚玄夜的反应虽然比景幸华和丰朔云平静的多,那是源于他本性沉稳,清冷刚直。但要说在众多名将之中,他这个‘小吕清将军’一生最敬佩的名将,非吕清莫属! 这就是杜楠为什么将庆国的消息说在后面的原因,他自从入军营便跟在褚玄夜身边,自然了解褚玄夜的平生志向,便是如吕清一般,清风皓月相伴,美人宝剑傍身。 87、围攻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哈哈,青阳就算增兵,咱们这回也稳了!”丰朔云拍手笑道,脸上无不充斥着欣喜之色。景幸华瞥了一眼,心底一沉。 要不是这位少年郎,的确是天生的将才,会行兵布阵,战场之上更是骁勇无敌,但凭景幸华观他的言行举止,就跟西都之中一些轻狂的世家子没两样。 可每每景幸华想要提点他的时候,这轻狂的少年郎行兵布阵,又思路十分清晰,丝毫不轻纵,于是景幸华也不好过于压制着他的性子。 “青阳扩张至今,一共有四十八个部落联盟,若是此战倾全力南下,我们大家,即便不死,也要脱层皮,而且是鲜血淋漓的那种!”景幸华十分严肃的看了众人一眼,沉声说道。 “青阳国小小戎族起家,不过两百来年,就收复了漠北漠南两地的夷人,从此靖州草原四十八个部落归于一家,只拜一个王腾。而且人家还是扎根在贫瘠荒漠的大漠旱地,这要是在中原,王族之中谁有他李氏家族的一半血脉,这天下何至于乱成这个样子。”景幸华言语之中毫不避讳的,是对青阳部落团结一致的赞赏之情,以及靖州李氏铁血手段的敬佩之意。 景国女君的一番话羞得在场几位男将领纷纷低头,倒是青禾微微扬起头,目光熠熠的看向面前的女君! 破晓时分,景幸华走出营帐,便看到了凤执。 “你这轻眠的毛病,还是没治好么?”凤执解下自己的披风,给景幸华系上,又轻声责怪道:“还有你这总是穿的单薄的毛病也得改!”一来就唠叨了许久,景幸华忙不迭的翻了个白眼,却也觉得心里没那么冷了。 “杜楠将军不是说你早上才到吗?怎么来的这样快?”景幸华说着,看了看天边还有一弧月亮的影子。 “马跑的快咯,本世子也没办法!”凤执耸了耸肩,一脸坦然说道。 “见过褚玄夜了吗?”景幸华自是不信他的说辞,轻微问道。 “还没呢,先来见你了。”果然是跑马跑的脑子都发热了,一时口不择言的说道。 景幸华微觉脸颊一烫,稍稍往回退了一小步,才缓缓说道:“那你要先去休息,还是去见褚将军?” 凤执看着景幸华那张大多数时候都清绝孤霜的面容,心中自嘲般的笑了笑。 虽然她退后的动作非常轻微,却也没略过他的眼睛,呵,这人呐......总是情缘自苦! “先去安顿将士们,再去见褚玄夜,你呢,继续回营帐休息吗?还是跟我一起?”凤执晃晃悠悠的问道。 景幸华突然停顿了片刻,她其实已经睡不着了,但还是说道:“夜里风大,孤还是先回营帐吧,等会儿再见~” 凤执心中释然:“行,那你快进去吧,我先过去了!” 说罢,景幸华即刻转身往回走,她知道身后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目送她前行,她却不敢回头看一眼。 夜阑风静欲归时,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 随着天历世子和昭国世子的先后到来,九尾城又变得固若金汤起来,将士们心中的底气又足了不少。 大安历四百四十二年二月初十,青阳增兵十万,共二十五大军,强攻九尾城。 九尾城内,清越、景国、天历、昭国四方联合三十万大军亦死战不退。 这场大战持续了两个月之久,直至后来双方厮缠力竭之际,吕清大将军骑马在苹棣原上拦住了拓跋忻,直面问道:“拓跋将军,老夫本来年长你十余岁,与你交手虽不多,但是你的大小战事,老夫都详细探究过。” “将军身经历数百场战役,老夫从未见你在一城之战上面,狠下如此兵力。四国联军在此,青阳还要强攻,实乃下策。所以老夫很是好奇,九尾城到底有什么,能让你和你们的大王,不惜动摇苦苦经营多年靖州国本,也要打下来。”吕清本能的提出作为一个良将的疑问。 前后三十万大军前后来到苹棣原,青阳此战若败,大半的兵力毁于一旦不说,青阳王族在靖州的头领地位,将会受到其他部落的质疑,也才是最致命的地方。 可是青阳若是此战不败,中原诸国从此之后,岂有安眠之日?所以联军也必定不会畏战,如此说来,青阳铁骑仍要强攻,岂非自掘坟墓? 双方僵持了两个月之久,互相死伤无数。拓跋忻在清点兵力之时,发现已经折损了超过十万数的青阳铁骑在苹棣原上,于是向北原城递了折子。 青阳王君再三思量之下,下令让拓跋忻先退了兵。 88、祭酒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可恨的是拓跋忻在撤军之前,对着城楼之上的众人大喊了一番话:”记住,青阳三十万大军倾国之力一战,未能攻下此城,是我拓跋忻一人无能,没能完成大王的心愿。我国大王,特让拓跋忻转达给景王殿下一句话:待到景王一统中原之时,我青阳铁骑必定再次拜会殿下的王者风姿!” 说完之后,拓跋忻飞快的调转马头,壮硕的身影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越来越模糊的背影! 城楼之上,景幸华一瞬间气血轰顶! 其余众人的面色皆不寻常,尤其是昭王世子慕容枢,面上毫无血色可言! 凤执和褚玄夜等人不禁哑然失声,仿佛被人掐住了话头,就顿在了原地。 突而听到丰朔云愤愤骂道:“什么四大名将之首,打不过就使离间计,也忒阴损了!”丰朔云虽自顾自的骂着,但是余光瞟了一遍众人的脸色,便不敢再瞟第二遍,只在心里将拓跋忻骂到祖宗十八代去了。 “拓跋忻常年征战无败,这次我们合力逼退青阳铁骑,他们死伤过半,想必是心中不忿之极,才出如此下策,景王殿下不要往心里去!”吕清最先调节过来,面带微笑说道,明显想缓和一下气氛。 凤执本来也想说一句,不要往心里去,但是被人抢了先。 只见昭王世子慕容枢开口愠笑道:“是啊,景王殿下,不必挂怀,贼子猝败,口不择言罢了!” 凤执等人更觉无语! 倒是景幸华眉宇舒展,愉悦笑道:“孤放不放在心上不打紧,只要诸位放在心里就行!”说罢,眼波流转扫了一圈在座的所有人。 众人本以为她会为自己解说一番,都不曾料到她如此反其道而言之,也是极诧异。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孤从前不懂的道理,今日竟懂了!”景幸华望了望城下的军士们,活着的已经收阵入营,剩下的都化作地面上的一滩滩血迹尸骨。 可怜无定河边骨,曾是春闺梦里人! 她自有许许多多的子民要去庇护,管这些人的小心眼子作甚么! 苹棣原之战,三十万将士的军魂留在此处。活下来的将士们,光是收敛尸骸,足足用了七日。 最后一日,军营里办了一场祭酒会,祭慰所有死在苹棣原的将士,包括了青阳的骑兵和四国的联军将士,这是景幸华等人合议的决定。 第一杯酒,祭慰他们为自己的国家戎马征战一生,最后以身殉国,都不曾退却一分! 第二杯酒,祭慰他们生前为人杰,死亦为鬼雄,黄泉路上有袍泽相伴,高歌长啸! 第三杯酒,祭慰他们下辈子投身在太平之世,做个庸庸碌碌的耕田人,打鱼人,砍柴人,喂羊人,安稳度日! 城下将士们饮酒敲碗作歌,迎风送别三十万军士亡魂! “城中都在祭酒高歌,殿下怎么独自一人在这城楼上吹风?”吕清提着两壶酒,眯着眼笑道。 景幸华坐在城楼的台阶上,一个人静思到一半,突然见到吕清将军来寻,略微有些许惊讶。但是片刻之后,便不执着于原因了,只是随意的拍了拍身旁的地方,示意吕清将军坐下。 吕清将军轻笑着,随性而坐,递给景幸华一坛酒:“上好的海棠酒,殿下来一口?” 景幸华摆摆手:“孤一喝酒,晚上就睡不着,不喝了。”旁人都是借着酒意大梦一场,唯独她,越喝越清醒。 吕清将军也不强求,揭开酒盖子,自己仰头喝了一大口,赞道:“好酒!” 景幸华宛然一笑:“这九尾城一株海棠树都没有,这海棠酒是用何物酿成的?” “九尾城虽无海棠树,但是有海棠心呐,海棠花又名相思花,边军将士们常年戍边,不得与心爱的女子相会,故而练就一颗颗海棠心,所以他们常喝的酒,就叫海棠酒。” “刚刚殿下问,这海棠酒是用何物酿成的,其实不过是一些寻常粗劣的麦秆酿造而成,放在地下几十米深的寒窟里,快的话,个把月就能喝得。” “殿下,你知道吗?这海棠酒酿造简单不难,但是成品却烈的很,刚来的新兵喝上一口都得呛上半天,得时日久了,才慢慢习惯!” 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吕清将军的一坛海棠酒,已经见底了。 “听闻大将军与夫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景幸华曼声笑道。 “是啊,她等了我大半辈子,我唯有将余生都赔给她啦!”吕清神色柔和,欣然笑道。 四大名将之中,吕清将军的经历相对于其他三位,其实算比较平淡了。 89、君臣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唯一出奇的有两件事。 第一件,出身庶民之家,十四岁从军,从军中的末等骑卒,一步一步建立功勋,十三年后始拜上将军。 他与出身武将世家的魏徵不同,他没有魏徵的家底传承为他做基石。 他也没有玄纪的天纵英才,又恰逢了八国乱战的好时节,远征诸国,履历战功,得以年少封将,名动天下。 他更没有出身大漠戎族的拓跋忻那样矫健魁梧的身躯,力大无穷,他身量中等,相貌平平,气质清和。 若不是他冠着吕清之名,仍何人初次见他,都以为他只不过是市井间最常见的一类普通中年男子,绝不会将他联想成那个,戎马二十年,历经大小战役六百五十七次的大将军吕清,吕不归! 另一件出奇的事情,便是他三十四岁那年生辰,迎娶了慕容皇室一位高龄未嫁的宗姬,之后便隐居昭国,过上了平凡夫妻的生活。 那时人人都说,是出身贫寒的他,为了攀龙附凤,为了保住兵权,才迎娶高龄未嫁的宗姬,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是那慕容家的宗姬用非君不嫁的决心,等候他许多年之后,终于等到了一场迟来的花时。 “吕清一生平庸,唯有此心赤诚可表,能辨奸佞,能识忠臣。列国之中,都说殿下杀伐嗜战,但是我却知道,殿下一番的心血筹谋,并非只是为了私欲,还有天下的百姓。”吕清平静说道。 “大将军何出此言,世人都说我景幸华,为人骄横跋扈,做事不择手段,世人恨我,却更怕我!”景幸华不耻笑道。 “这乱世之中,谁人心中没有私欲,可大多数人仍然沽名钓誉,以家国大义做幌子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却对百姓的生死安危,弃作蝼蚁一般。” “可孤与慕容氏的关系,怕是没办法的融解了,我既不愿认他作君,他亦不愿视我为臣。”这些不能摆到明面上的关系,景幸华却并不避讳吕清。 吕清惊讶她的坦诚,扬眉夸道:“殿下是心胸开阔之人,自当明白一个道理:自古君臣,万世空名!所以,理会世人的眼光做什么?” “哈哈哈!好一个:自古君臣,万世空名!来!孤敬不归将军!”景幸华拿起另一坛新酒,畅饮开怀! 尽管城楼之上吹来关外的寒风,但是景幸华觉得心内有一团热火在灼烧,就是像是野草漫遇到了惊雷火,又或者深山洪遇到了穿堂风。 次日午时,大军集结准备分批次撤离九尾城。 景幸华和褚玄夜等人在营帐外侯了许久,却不见昭王世子慕容枢和天历世子凤执。 杜楠往此二人营帐的方向探了探,依旧不见动静,于是启声回禀:“君上,将军,要不末将去看一下?”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昭国和天历两边迟迟不来。 褚玄夜点头说道:“去吧!” 杜楠转身刚走两步,只见昭王世子身边的近卫正朝这边走过来,面容灰白的径直走到景幸华的面前:“景王殿下!”又看向褚玄夜,“褚将军,我们世子殿下有请二位!” 景幸华看他面色异常,于是跟褚玄夜快速的对视了一眼,才说道:“好,我们这就过去!” 慕容枢的大帐之中,这一刻只站了五个人,昭王世子慕容枢,天历世子凤执,景王景幸华,清越上将军褚玄夜,大将军吕清。 “半个时辰前中州飞鸽传书到此处,帝君于昨日午时驾崩了!”慕容枢神色悲戚的说道。 剩下的四个人,除了刚到的景幸华和褚玄夜满脸震惊之外,凤执和吕清稍显平静,看来也是早得到消息了。 景幸华心中一紧,既然西都没有传消息给她,那么说明大安帝君之死,目前中州朝廷是保持秘而不宣的情况,所有外部人士根本还不知道帝君已经驾崩了。 那为何慕容枢要让她和褚玄夜知道?吕清肯定和慕容枢同时得到消息,凤执历来与大安皇族关系亲密,或许是六皇子慕容许给到的消息,又或许是慕容枢先一步告诉了他。 “诸位见谅,帝君生前并没有定下太子人选,朝中少不得要乱一阵子,为稳定朝局,目前还没有对外宣布帝君的死讯,也请诸位多多体谅!”慕容枢低缓的说完这番话,目光在景幸华的身上略微停留了片刻。 景幸华点点头,并不接话,慕容皇室的事情,她本就不愿多过问。 “稍后,本世子便要同吕将军返还中州,以定臣民之心,这九尾城便托付给诸位了。”慕容枢微微一礼,众人也随即回礼:“昭世子客气了!” 90、扶桑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慕容枢和吕清率领剩余的四万庆国将士,匆匆离去,丰朔云不知缘由,觉得甚是纳闷:“杜兄,你说,他们怎么走的这样匆忙?都还没有好好道别呢!” 杜楠虽然知道几位头领在帐内商议了一番,但也并不清楚内情:“不知道,许是有什么更要紧的事情吧!” 当然他们心中或许有万般推测不好说出来,但是谁也没想到,竟然是大安帝君的国丧。 景幸华心内一颤,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慕容澹的死因都很突然,她琢磨不透这其中内情,于是她想到了一个人。 “不用看着我,我也是今早刚刚得到慕容许的消息,本来还想要不要说出来,结果慕容枢把我喊过去的时候,吕清将军就在了。”凤执看着景幸华淡漠的眼神,细声解释道。 “那凤世子怎么没同慕容枢一同回中州?”慕容澹生前没有确定太子人选,目前朝内呼声最高的有两位皇子,便是三皇子慕容时和六皇子慕容许,昭王世子慕容枢说要回去稳定臣民之心,自然是因为帝位之争。 据景幸华知道的内情,昭王一直是扶持三皇子慕容时的,而凤执同慕容许却是一起长大。所以慕容枢着急赶回中州为三皇子慕容时助阵,凤执也应该急着赶回去为六皇子慕容许出谋划策才是! 凤执冷笑一声,不疾不徐说道:“我既不是真心与慕容许为伍,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赶回去中州掺和这一团浑水。” 景幸华心头不由泛起一阵刺痛,是她还是没有完全看清楚凤执这个人。或许凤执会知道慕容澹真正的死因,但是却不愿告诉她。 景军和天历军同时撤出九尾城,一路同行,三日后行经清越国稷王山之时,清越世子韩晋亲自侯在关隘之处,意在邀请景军和天历军入清越王城做客。 “此次我清越国百姓得以从青阳铁骑之下,逃过一劫,幸得诸位王族兄弟庇护,韩晋代表清越国上下,感激景王和凤世子出兵相助,韩晋铭感五内!”韩晋说完,深深一躬,态度十分诚恳! 他既摆明来意,代表清越王君前来相邀,景幸华和凤执倒不好回绝。 “父王在扶桑城王宫,已经备好了庆功宴,还请景王殿下和凤世子赏脸一观!”清越世子欣喜说道,景幸华和凤执笑着随他改了前进方向。 待到进入扶桑城的时候,清越王君韩季已经亲自等在了城门口,满脸殷切。 这让景幸华和凤执二人很是不明觉厉。 按理说,同样是大安的诸侯王,各有掌兵主政之权,各有藩地数千里,即便是大安皇室权威最鼎盛之时,也只需要对大安天子一人如此恭敬就可,更遑论如今,皇室衰微,各大诸侯王隐隐有自立之势态。 越是这样百家争强的时期,各国之间越是互相看不上,所谓的‘同行相轻’即是如此。 景幸华自己就是做王君的,就从来没有将姿态摆的这样低过,即便是对着大清殿的那位。 而凤执自小跟在天历王君的身边长大,天历王君凤商虽然沉稳却也坚韧高华,也从来没有这样低姿态的对过谁。 宫宴之上,景幸华第一次见齐了清越王君的几个儿子。这清越王君据说后妃众多,但是也只有三个儿子,并无女儿。 清越的三位公子中,竟是大公子韩齐与清越王君最为相似,其次是三公子韩叙,最不像的反而是世子韩晋。 “听说三位公子的生母,都已经去世多年了。”席间,凤执找到机会,跟景幸华悄然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听的景幸华一脸茫然。 虽然她自己前一世在清越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只不过那个时候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褚玄夜身上,对于清越王室的事情,关注不多。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大公子韩齐和世子韩晋二人在朝中争权争的很厉害,清越朝廷就分别有‘立长派’和‘立嫡派’,但是褚玄夜这人刚直,哪一派他都不站,他只忠于清越国的王君和百姓。 “此次青阳铁骑突然发难,多谢景王殿下和凤世子解救我清越国于危难之中,韩齐感激不尽!”大公子韩齐被人推着轮椅,端着一杯酒特意来感谢一番。 这大公子的声音不大不小,殿中的人都听的清楚明白,话里话外的意思,该表述出来的,也表述出来了。 他说青阳是突然发难。只是在场的清越人也好,景幸华和凤执等人也好,都心知肚明,青阳发难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是因为世子韩晋‘一怒冲冠为红颜’带来的后果。中间青阳又给予时间调停了几日无果之后,最后才决定挥军南下,绝非‘突然’发难! 所以说,这大公子看着温和清雅,实则是棉里藏锋,膈手的很! 91、王位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大公子实在客气了!”景幸华虽然在心内腹诽了一番,明面上还是说了一句客套话。 但也比不得凤执的官话说的一套一套的,只见他端着一派俊雅无畴的笑容:“大公子实在是客气,清越和天历乃是兄弟之邦,清越有难,天历岂会袖手旁观!” 天历倒不是不想袖手旁观,但好在有个凤执在他父君心上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 天历王君本来不欲掺和这一趟浑水,因为他也觉得这是清越王君韩季自己的因果报应,既然已经让清越的将士和百姓遭罪了,为何还要牵连别国的人。 但是凤执想的跟他父君素来不一样,加之景幸华也去了九尾城。因为拓跋忻和青阳铁骑的赫赫威名,他总归是担心的。 于是凤执跟他父君好说歹说,按照当前的形势局面,天历出兵如何,天历不出兵如何,分析了个明白彻底,又磨了四五日,凤商王君才同意出兵的。 按照凤执的话说,他父君哪里都好,就是太崇尚道家思想了! 韩齐又与二人寒暄了几句之后,才回到自己座位上。 这厢,景幸华和凤执暗暗对视了一眼,心中各怀心事。 当年韩齐参加完大安帝君的寿诞,回程之时遭遇偷袭,身受重伤,自那以后双腿残废,余生只能坐在轮椅上度日。 而当晚,想偷袭他的一拨人,和实际偷袭他的一拨人,正是景幸华和凤执。 所以今日他们二人看到坐在轮椅上的韩齐,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悲戚之感。 宫宴结束,应清越王君之请,景幸华和凤执在扶桑城留宿一晚,次日再出发。 回驿馆的路上,景幸华不由跟凤执问了一些清越王室的事情。 “清越王君后妃众多,竟然才只有三个儿子?”景幸华未免惊奇。 凤执微微冷笑:“后妃众多,一半生不出儿子,一半不敢生儿子!” 景幸华眨了一下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这清越王室还有去母留子的制度?”真是惊了个大奇! “倒也没有明确的制度,只是清越王室好几代起,就已经约定成俗了这个现象,现任清越王君八岁丧母,前任清越王君十岁丧母.......”凤执清冷说道。 “清越世子的母亲,清越先王后,在韩晋三岁那年就去世了,对外放出的消息说是病逝的,也不知真假!”可谓细思极恐! 景幸华面色已十分僵硬,半响才咬紧牙关说道:“呵,这清越国一个边陲小国,竟然把王位传承看的如此之重,生怕外戚夺权乱政!” 凤执也颇为不耻:“越是缺失的东西握的越紧,君上以为,列国都似你们景国一样,血脉单薄,国土富饶,根本不用担心王权之争。” 景幸华一听这话,没好气说道:“凤世子,貌似你也不用担心什么王位之争,您可是天历王君的独子!” 凤执轻玩味笑道:“不,我不一样,我家里还有一堆堂哥堂弟作为备选呢,您才是三代单传的独苗儿,旁人都比不得!” 景幸华冷哼一声,争不过他,便索性闭嘴! 驿馆门口,丰朔云已经在等候了,见到景幸华下车:“君上!” 景幸华眼神扫了一眼,随即问道:“你爹呢?又去跟刘冰将军喝酒去了吗?” 丰泽云面色略带迟疑的回答:“是的,还没回呢!” 他们二人近十年没相聚了,先前在战场之上,领军之人的警惕性,一般饮酒都有数,此次在清越的庆功宴上,难得他们有机会可以在一起多喝几杯,景幸华也就随他们了。 “没事,我们明日午后才启程,今晚不必去打扰你爹,让他们好好叙一叙旧。”景幸华温声说道。 “多谢君上体谅!”丰朔云拱手笑道。 景幸华走了几步,又停下往回看了一眼,笑了笑,说道:“对了,时辰尚早,你还可以去找褚将军和杜将军,他们去喝一杯,以后见面的机会可不多了!” 丰朔云一听,立马喜上眉梢:“臣多谢君上!”又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驿馆的后院里,景幸华独自一人站着,看着天边的半弦月,沉思入迷。 此刻,丰泽和丰朔云父子都在和好友相聚,于是她目光一掠,前院的护卫们还在值班,一个个站的笔直,纹丝不动。 景幸华眉眼一动,计上心头,脚尖点地一弹便轻松跃过墙面,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这扶桑城的布局,景幸华实在熟悉,她使用轻功飞行,很快便找到了扶桑方氏的府邸,世人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赫赫大名的景王殿下,翻墙越户的动作异常熟练。 92、道别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当景幸华在方府一处院落之中停下来的时候,原本唯一亮着灯光的房间,灯火突然熄灭。景幸华正纳闷是不是找错了地方的时候,房门轻轻从内打开,里面缓缓走出一人。 月光清辉透亮,夜风拂过树梢发出飒飒响声,月夜下站了两个人,一位是景幸华,另一位正是原绣云。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上漏夜前来,若是驿馆的护卫发现君上不在房内,今夜这扶桑城怕是都要无眠了。”原绣云语气一如既往,平和缓慢中隐约夹带着一丝嗔怒。 “孤是用轻功来的,速来速回,耽误不了多久!”景幸华不置可否,干净利落说道。 原绣云轻微叹了一口气,她该知道景幸华一向如此肆意妄为,根本听不了旁人的劝导。 “君上,此次相助清越国,大败青阳铁骑,有想好回去怎么面对徐司空吗?”原绣云语调平缓,但她永远能戳到景幸华的痛处。 清越大军夺取浮玉城的那一战,徐司空的独子死战殉城,徐司空悲伤过度,短短时间内生出了半数白发,这是景幸华最愧对的事情! “旁人不知你该知道,此战并非相助清越国,而是为了中原列国的百姓。这一点,徐司空也知道。军人死战为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一家一国之安稳吗?不是!徐司空自己也戎马倥偬几十年,刀下多少亡魂哭喊,为的便是守护一片清明河山。”景幸华大义凛然的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孤在亲征之前,见过徐司空,曾询问过他的意见,他并没有反对此次援助。” “呵,清明河山!世上几人真清醒,此河山非彼河山。君上为那些不清醒的人,白白耗费了自己的好名声,惹得天怒人怨,又是何必呢!”原绣云嘲讽的说道。 景幸华却不以为意,转身定定的看着原绣云:“阿云,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虽然冷静,却也没有似现在一般冷心冷情! 原绣云眼底透着凉薄的浅笑:“君上,或许我本就是这样的人,是您从来没有看清过我罢了!”世道凉薄如斯,原绣云一向冷心冷情,只不过从前在景国王宫的时候,有景幸华和左青鸾护着她,暖着她,所以她心内尚有一副半热的胸腔。 景幸华突然大笑了一声:“无所谓了,反正你现在也姓方,而我也从来没有什么好名声,天怒人怨什么的,随他们去说好了,孤不在乎!” “又在说胡话了,君上既有统领天下之志,怎可不好好爱惜自己的名声,民心所向乃是根本!”原绣云换了严肃的语气说道。 景幸华斜了一眼,反问道:“沽名钓誉也是民心所向吗?” 她这一问,倒是堵得原绣云半响说不出话来,二人皆是沉吟良久,看着月光越来月浅。 “况且你如今已是清越的臣子,倒是不必来操心孤的名声了。”景幸华原本只是玩笑似的说了这么一句。 谁知原绣云却用十分认真的语气,从容的说道:“将来自会有一天,君上攻下清越之时,清越成了君上的藩属,臣自然还会是君上的降臣。” 殊途同归。 景幸华一时哑然,郁了片刻:“世事拂如,又怎能尽知!” “君上已经出来许久,还是尽早回去吧!”原绣云望向夜幕之中,已经是在催促景幸华回去了。 景幸华垂了垂眼眸,幽幽说道:“当日浮玉城一别,孤有伤在身,未曾同你好好道别,所以今夜特意前来。你的事情,阿沁在事后都告诉过孤了。孤能理解你当时的处境,若是孤遇到了相同的事情,怕是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所以,阿云,这件事,孤不怪你!孤生气的是你,没有把我们当成真正的朋友。” “你知道吗?孤这些时日以来,设想过无数次,若是你一早就将方家的事情告诉我们。叶城一战,孤是不是就不会让方剑明死了,而我们,也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可是啊......这世上并没有如果!真是可惜!”景幸华侃然笑道,有叹息,有自嘲,有无可奈何! “好了,孤把想说的话说完了,压在心底这么久的一口气也就消散了。今夜过后,前尘往事就尽数随烟散去吧。你和我,互不相欠了!”景幸华说完这番话之后,转身走了几步,停留片刻便越墙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正如来时一样神鬼无觉! 徒自留下原绣云一个人落寞的站在大树之下,立宵中庭半宿。 93、国丧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次日日中,清越王君韩季,亲自在王城正门中南门摆阵列队,率领文武百官送别景国和天历的大军归国。 韩季撇开臣属的护卫,亲自拉过景幸华和凤执的手,朝前走了十几步,然后又带着二人转身回望,目光直指中南门,乐呵呵的说道:“孤的清越虽然只是一个边陲小国,但封地亦有千里之广,这些年来,百姓们过的也算安稳康乐。” 景幸华和凤执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这清越王君到底想说什么。 “前些年,孤确实想过要效仿先祖,开疆拓土,荫及后世子孙,可是经历此次大战之后,我清越士兵死伤近十万之数,孤突然就想通了,什么霸业不霸业的,孤现在只想守好清越现有的属地,稳稳的做一个守成之君,就算是不负列祖列宗了。”韩季叹息说道。 “昨日,褚玄夜已经将帝君驾崩的消息告诉孤了。唉.......时局不稳呐,中州目前秘而不宣是对的!只是,新帝继位之后,怕是要更乱了。孤今日想说的是,倘若景国和天历以后有需要我清越相助的地方,尽管开口,孤,必定倾囊相助!”好一番言辞切切,态度十二万分的诚恳。 “清越王君的好意,本君心领了!帝君已然驾崩,不管新帝是谁,总归我们都是做臣子的,令从指挥且是。”景幸华微微一笑。 “清越王君的好意,凤执一定代为转达给我父君,天历亦是十分愿意与大家和睦相处。”凤执也一脸正经的说道。 “好好好,孤明白孤明白。”韩季仍是笑意盈盈。 一刻钟之后,景幸华和凤执各率领一支军队,井然有序的退出清越国,留下清越王君和一众臣属们感激的目光。 景幸华等人的身影已经淹没在人群之中,清越王君突然不知为何,很大声的感慨了一句:“生子,当如景幸华!”全然不顾身后不远处一坐一站的两位亲儿子的感受。 果然,此言传到众人耳中,大公子韩齐和世子韩晋纷纷脸色青白,很有些不知所措的立在人群首位。 然而清越王君的后半句说的十分轻声,故而众人都没有听到。 清越王君韩季轻声叹息:“景国女君如此风姿,惊艳绝伦,不愧是那白衣卿相的女儿!” 当年,清越国第一世家的嫡子楚离墨,少年时一身白衣风华盖世,冠绝天下。 后来楚离墨奉召入朝为官,曾做到公卿之首。 入仕之后的楚离墨再没有穿过白衣,但是清越街头的百姓总忘不了他少年时的白衣风华,故而说起楚离墨的时候,仍会带上一句:白衣公子。 久而久之,‘白衣卿相’的称呼,广为流传! 大安四百四十二年四月十四日,中州诏令天下,大安帝君驾崩于宣室殿之中,乃是病逝! 六皇子慕容许继位为新帝,讣告四海,咸始闻之。 持续了半个月的帝位争夺,终于由一道诏令宣布了结果。 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操持先帝的国丧事宜,并且颁布了继位后的第一道诏令,便是传召各诸侯国:当下时局动荡,各诸侯于王都之中为先帝治丧即可,不必远赴中州。 “只是让诸侯在各自的王都之中为先帝治丧?不曾宣召入中州亲祭?”景国王宫里面一片缟素,景幸华和左青鸾皆是一身孝服走在宫苑里。 “嗯,只留了庆王和昭王在中州,并未宣召各诸侯国。”景幸华点点头,眸光晦暗不明。 “历来各任帝君驾崩,都会宣召诸侯亲祭的,这一次竟然如此奇怪?臣倒是不理解了!”左青鸾撅着嘴说道。 景幸华看似不轻易的叹道:“这世上你不理解的事情多了去了,见怪不怪吧!”实则心里却是另有一番言语,此次先帝驾崩,未曾宣召诸侯进入中州的实际原因,或许跟慕容澹的真正死因有关! 上一世,慕容许也是对外宣称病逝,但是景幸华私下调查过,慕容澹实际却是暴毙。三皇子慕容时和六皇子慕容许为争帝位,在大清殿闹的不可开交。 慕容澹死之前,未曾留下遗诏。但是三皇子是皇子中最年长的一位,生母虽然出身卑微,但是他生前很得慕容澹喜爱,故而朝中有不少的支持者,其中也包括昭王。 六皇子的生母是慕容澹的继后,占得一个嫡子的名份,大安素来注重礼乐之制,所以才会有庆王殿下的一拨,支持六皇子慕容许。 但终归还是慕容许得到了帝位,不过自从他上位以后,大安皇朝本来就不稳固的正统天子地位越发摇摇欲坠。从新帝元年开始,大安天下共主的地位江河日下,逐渐走向分崩离析。 94、释怀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奉元殿内。 “君上,先帝的梓宫今日已经葬入徽陵了。”屈慕璇清声回禀道。 新帝和众臣为先帝拟定的谥号是“孝仁”二字,陵寝定了一个“徽”字。宏伟仁善曰“徽”。 慕容许这是赞赏自己的父亲志向宏伟,心地仁善啊! 景幸华沉思不语,屈慕璇继续说道:“听中州传来消息,三皇子因为伤心过度,在王府中病了大半个月了,这次先帝的梓宫送入皇陵,都没有陪同,似乎病的很严重!” 景幸华挑眉看了屈慕璇一眼,似乎对他的半信半疑:“难道不是六皇子更伤心过度?” 屈慕璇一时间哑然,按理说,六皇子慕容许失了父亲,却得了皇位。但不管如何欣喜皇位宝座,至少外人眼中,这位大孝子应该是最为悲伤感怀之人才是。 虽说知晓内情的人都知道,六皇子表面越是伤心,心里可能越是痛快! 而三皇子慕容时,失了父亲,失了皇位,才是从内到外,实实在在的伤心。 景幸华之所有此一问,不过是她不相信,三皇子卧病在床的这个理由罢了。 屈慕璇想明白之后,随即又立即补充了一句:“起先是悲伤过度,后面又迁宫搬入新王府,许是累着了,所以一下子突然病的很严重,据说一度都下不来床,好在宫中有数位医官待命,随时照看着,才好转一些。” 慕容许登基之后,连发十八道圣旨,其中有一条极为重要的,便是安置这位曾跟他争夺国帝位的三皇兄慕容时。 大安历四百四十二年四月二十一日,新帝册封先帝第三子慕容时为安王,即日起搬离宫苑,迁入新王府。 那时还在先帝的丧期之中,新帝之心已经如此迫不及待,全然不顾天下人的眼光将如何看待自己。 景幸华当时得知消息,心中不由冷笑,如此急躁,这慕容氏的江山注定要断送在他手里了。 景幸华突然看向窗外,一阵风吹过,吹响了宫檐下的铜铃,她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说了一句屈慕璇觉得很没由来的话:“阿璇,你说,浮玉城的梨花,这个时节还开着吗?” 屈慕璇脸色突变,不知是因为“浮玉城”三个字,还是“梨花”二字。 自从去年浮玉城一别,大半年的时间,轻眠的又岂止一个景幸华,屈慕璇亦是夜夜如此。 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景幸华这才正眼看着屈慕璇的脸,想尽量从他的脸上看到更多的情绪。 “你恨孤吗?”若不是当年她强行指婚,他如何能走到据不为难的境地里去,不止是他,还有屈氏一族。 这半年来,太傅一直卧病,退却朝堂,不再过问军政,就是为了不让景幸华为难。 屈慕璇一个堂堂的光禄副大夫,每日里谨小慎微的穿梭在朝堂之中。 景幸华不发话,无人敢用他。 屈慕璇蹙紧眉宇低下头不说话,又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君上,我们相伴已有十年了。” 景幸华猛然惊醒,原来已经有十年了啊! “君上,您问臣,是否恨您?那君上恨过阿云吗?”屈慕璇反问道。 景幸华唇角蠕动了几下,却不知如何开口。 “君上,既然不曾真的恨过阿云,阿云也没有恨过君上,那臣又有什么立场来恨呢?”屈慕璇突然笑着说道。 是的,他们谁都没有真正的生过怨恨之心,或许有恼怒,也有愧疚,但是无怨恨! “孤在扶桑城的时候,去见过阿云一次,她很好,比在景国的时候胆子大一些。你知道的,她素来沉稳又周全,不管到哪里生活,都会过的很好。”景幸华笑着说道,不知道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在宽慰屈慕璇。 屈慕璇听后,也淡然一笑:“多谢君上相告!” 说罢,君臣二人皆是相视一笑,隔在心里头许久的那层夹板,终于打穿了。 “对了,君上,现在是五月中旬,浮玉城的梨花应当还在花期,如若君上想看的话,明日启程过去,应该还能观赏好几日。”屈慕璇回到了景幸华最开始问的问题。 景幸华轻快一笑,沉默一会儿,才说道:“孤想了想,还是不去了。” “为何不去了?”屈慕璇一向温雅明理的很,这会子好死不死的明晃晃的问了这么一句,让素来在朝堂上大杀四方群臣的景国女君,一朝词寡了。 景幸华嘴角微开又合上,蠕动了半响,才说道:“近来快要入夏了,孤担心南面的水患;中州刚刚易主,许是会有新的旨意到达各国;奉元殿里奏折也颇多,孤怕是不得闲了!” 远在千里的,近在眼前的,大大小小的理由,竟然都说上了。 但其实,她堂堂景国之君,是不需要跟一个臣下说这些理由的,她今天不仅说了,还说的如此详尽! “既如此,君上先忙,臣告退!”屈慕璇欠身告退,走时,一脸深不可测的笑容。 景幸华看在眼里,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又想不明白。于是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将看到一半的折子,重重的合上,又狠狠的砸在书案上。 95、等雨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五月中旬,昭华殿内的辛夷树其叶蓁蓁,如碧如玉。 景幸华步入内殿的时候,一只手挡下宫人们正欲跪拜请安的动作。 “华辛君在何处?”随意问了一个近处的宫人。 宫人立刻躬身回禀:“回禀君上,华辛君此刻应该在后湖。” 景幸华微微颔首,便往后湖走去。昭华殿位于王宫西侧面,占地面积虽不如奉元殿和朝暮殿,但胜在它后院衔接了一处人工湖,湖面四周假山环绕,湖水时常更换郊外的活泉水,故而环境十分清幽。 幼时景幸华有什么烦心事,都是来此处静心。 景幸华走过去的时候,银修正坐在一株梧桐树下整理军务文书,远远的还有十几步的时候,银修便抬头望这边朝了过来。 景幸华本来走的极轻,但这人的敏锐力异于常人的出众。 “今日午后乌云密布,应当会有大雨落下,君上怎么此时来了?”银修待景幸华坐在他对面之后,悠然问道。 景幸华听这话,不由皱眉:“你既知道今日有雨,那还坐在外面做什么?等雨来么?” 银修见她皱眉,似在意料之中的神情,反而愉悦的笑道:“嗯,在等雨来!” “结果到现在为止,雨没有等来,倒是等到孤来了!”景幸华没好气的说道。 银修笑了笑,不说什么,给她斟了一杯茶汤。 结果景幸华刚接过茶盏的时候,手掌心就落了一滴雨,大珠小珠落玉盘,掌心一下子全被打湿了。 景幸华倏地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拉着银修便往殿内跑:“这雨下的可真是时候!” 银修跑了两步,突然挣脱开景幸华的手,往回去拿那些也被雨水淋湿的文书,然后再和景幸华一同往殿内跑。 “君上,臣这回,雨等到了,人也等到了!”银修脸上的表情越发轻快。 宫人们赶紧拿来干棉巾,给二位主子擦拭身上的雨水。 “君上,奴婢服侍您回宫去更换衣裳吧!”扶摇着急的说道。 扶摇本来是出于好意的,但是她这话一讲出来,略微让在场的景幸华有些许尴尬,甚至不敢去看银修的表情。 景国王宫里面,女君殿下仅此一位王夫,并无其他的侍寝郎君,女君虽然忙于朝政大事,但是只要华辛君在宫内,一个月也会有一两次宿在昭华殿中。 他们成亲已有一年多的时间,景幸华在自己王夫的寝殿内,连四时换洗的衣裳都不曾常备,可见这夫妻二人恩情如何。 服侍景幸华和银修的宫人们自然是知道的,但是素日里谁敢私底下嚼这个舌根子?然而刚刚扶摇无心的一句话,却是实打实的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不必了,孤并没有被淋湿多少,你们先下去吧,孤有事情跟华辛君商议。”景幸华沉静说道。 扶摇大抵是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句什么话,忙不迭的点头接应:“那奴婢们先下去了。”走之前还将手上另一条干净的棉巾,放到景幸华的手上。 待众人纷纷退下之后,景幸华寻了窗沿下一处位置,便坐了下来。 银修握紧手上的棉巾,苦涩一笑,然后走到景幸华身旁,为她将半湿的长发,多擦拭了几遍,又用手给她捋顺,才起身坐到景幸华的对面去。 “君上来昭华殿,是想说银客的事情吧!”银修直接问道。 景幸华微微一怔,声音幽微:“是。” 昨日里刚传到的消息,瑶光决意和昭国联姻,将长王姬银客嫁给昭国世子慕容枢,婚期就定在八月初。 “禹戈,你怎么看此事?”景幸华抬头看银修,因为从她自己的角度,其实想不明白瑶光王君银元的这个打算。 银修听着景幸华的声音,却侧头看向窗外的大雨,滴答滴答的打在地面上,颇具有一股穿透力,声音清脆刺耳。 但是银修喜欢这个声音。 “父君,大抵是想在他走之前,为瑶光,再筹谋最后一步吧!”银修语调有些倦怠之意。 景幸华陡然一惊:“此话何解?” 银修将看雨的眸光收回,转而看向景幸华。 一双九分明亮却又带着十二分清寒的眸子,直直的看向景幸华,这让景幸华心内一紧。 他当然知道,以景幸华的聪慧,肯定已经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既然她问了,他便为她再解释一番:“父君总共有六个儿女,银华和银熔已经.....” 说到此处,景幸华见他突然停顿住了,一时有些无措,她向来不知道安慰人。 “新帝继位,大安如今风雨飘摇,若是联姻昭国,将来瑶光新王继位,有景国和昭国两大姻亲强国支持,不至于太过艰辛!银舒,实在太年幼了,反而不在他的棋盘之上!”他轻轻慢慢的说出自己亲生父亲的布局,语气中不带任何的感情,仿佛已经很是习惯了。 96、雾散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大,窗内的两个人相顾无言。 良久之后,景幸华开口说道:“银舒王姬留在瑶光,许是银元王君顾念璇后的病体......” 景幸华刚说完,谁知银修却冷然一笑,摇摇头:“不,你不知道,他有多冷漠!” “银客的婚事,现在是定了昭国,但是在此之前,他曾连发三封密信,分别给了天历王君凤商,庆国王君慕容汝,昭国王君慕容深。” “最后,只有昭国答应了和亲。”这着实是瑶光内部的秘闻,银修知道不奇怪,但是景幸华骤然听到,却是十分震撼! 这分明不是儿女婚事,而是一场赤裸裸的等价交换。 “王室子女的婚姻大事,皆是身不由己,为了母国,为了母族,为了各种理由。”景幸华轻微不可闻的叹息。 “天历和庆国都没有回信吗?”为何是昭国?根据景幸华前世的记忆,昭国慕容深受先帝之命,一直扶持三皇子慕容时,与新帝慕容许乃是死对头! 况且.....昭国.....亡在了大安的前头,如若银客王姬和亲昭国世子,怕是达不到瑶光王君的筹划。 景幸华一直到走出昭华殿的时候,都还在纠结,要不要同银修说起这个事情,但.....她要如何说出来呢? 这样亡国亡家的预判,其实很难让人轻易相信的! 当然,还有一个理由打消了景幸华要说的念头,那就是,瑶光国君去世的时间,是在昭国亡国的前头。这样,瑶光王君银元的遗憾是不是会少一些,死后万事皆空,就不会知道自己的算盘落了空。 上一世,银元王君去世之后,银华顺利继位,银华虽然庸碌,但是王弟银修骁勇善战,所向披靡,有银修坐镇军中,只要银华在朝堂不过于荒唐,瑶光依然是列国之中,实力排在前五的强国。 所以,也并不需要,瑶光王姬和亲他国! 可这样的局面,自从景幸华重生之后,注定不会再复原了。 有时候景幸华会在想,瑶光王室如今的悲剧,是否就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可,她当初确实是想杀了银华世子的,只是被人抢了先,她让暗卫去查的时候,只打探到另一方人手,是当时的六皇子,即如今的大安新帝慕容许安排的。 但她总觉得不对劲,明明大清殿中,已经定好了,云欢帝姬和亲银华世子,云欢帝姬是慕容许的同胞妹妹。云欢帝姬和瑶光世子联姻,他应当是乐见其成的才是! 等等,景幸华突然想起了,刚刚昭华殿中,银修回她的一句话。 她问银修:“天历和庆国都没有回信吗?” 银修说:“天历的凤执世子表示,愿意与瑶光交好,却并未答应联姻之事。” “君上?”扶摇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景幸华的思路,于是她疑惑的看向扶摇。 才发现,大雨倾盆,扶摇打着伞,她们还停留在宫苑的长街上。 凤执?是凤执! 慕容许意在与瑶光交好,没有杀银华的理由,但是九尾城中,她记得凤执说过的一句话:“我既不是真心与慕容许为伍,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赶回去中州掺和这一团浑水。” 凤执曾在中州居住多年,名为陪伴母亲,实为人质。 那些年他在中州如履薄冰,不得已与慕容许为伍,所以慕容许的很多计划,他都会有参与在内,私下更改一步两步安排,实在太过容易! 所以是凤执调换了安排,杀了银华世子,伤了清越的大公子韩齐! “君上!”扶摇不知道自家君上为何突然停下了脚步,顿在这漫天风雨中,一动不动,于是又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景幸华听到她的轻唤,低头看向她,目光深幽之极,这让扶摇一阵心颤。 扶摇不知道,景幸华并不是在看她,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手段高超之极,即使身在屋檐下,却依然有翻云覆雨的本事,实在可怕! 大雾散尽,原来是眼前人非眼前人! “无事,回宫吧!”景幸华转身,继续往前走着,扶摇撑着雨伞,赶紧追上去,生怕雨水再淋到景幸华,但其实风势很大,景幸华的衣边裙角已经淋湿了大半。 奉元殿中,景幸华在秦玉的服侍下,已经换下被淋湿的衣裳,扶摇端来一碗姜汤,景幸华接过之后,随即说道:“你怎的还不去换衣服,你若淋湿染了风寒,岂非第一时间传染给了孤?” 扶摇素来胆子小,不禁吓,一听景幸华的话,赶紧说道:“奴婢这就去换衣裳!”说着,汤碗都来不及接,飞速的回到自己的房间,麻利的换下自己身上的湿衣裳。 97、墨棠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这边,秦玉接过景幸华喝完姜汤的汤碗,笑意盈盈的说道:“君上,您虽是关心扶摇那丫头的身子,但是您也知道扶摇那丫头胆子小,您这话,她怕是会记在心里自责许久。” 秦玉在奉元殿服侍多年,又比扶摇这些人年长许多,故而心性更为沉稳,每次景幸华不听劝导之时,唯有秦玉还能说上几句话。 “玉娘,孤知晓了。”景幸华略带歉意的说道。 秦玉仍旧是笑了笑,便不再说什么。 殿外大雨滂沱,殿内秦玉燃起了月麟香,一外一内,一动一静,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景幸华看着袅袅香雾从香炉中慢慢升起,莫名觉得安心,一时怔怔的看了许久。 一旁的秦玉恰巧看到这一幕,趁着给景幸华添茶的间当,笑言:“今年君上的生辰,正逢九尾城大战。君上虽不在宫内,难得华辛君还记着日子,代替君上去了一趟宗祠,为君上祈福,还亲自调制了这月麟香给君上做生辰礼物。” 景幸华暖暖一笑,温声说道:“华辛君有心了。” 今年生辰么?那时她正在九尾城,战事连连,连她自己忘了日子。 但是她记得,那一日战争结束之后,当晚,凤执的近卫西安特意求见:“君上,我家世子昨日出军之前,特意嘱咐属下,若是今日他未能及时归营,便让属下将这两件贺礼交托给君上!” 彼时,凤执率军追击青阳的西路大军,两日未归。回来时,浑身是血,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她:“那副《塞北九尾图》可还喜欢?那可是本世子亲手描绘而成的,足足描了一个月!” 景幸华扶着浑身是血的他,满心满眼的都是担忧,他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霎时间恼怒之极:“凤轻言,你能不能有个正形?” 不说凤执当时的神情如何,只见一旁的诸位将领,突然听到景王一声大喝,甚是惶恐,旋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其实凤执表面纨绔不堪,游戏人间,但是画工却是不俗的。 那副凤执亲手描绘的《塞北九尾图》,描绘的正是塞北边镇,九尾城的古老传说。九尾城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听说千年以前叫做衍北城,有一年居住在城内的百姓,突然见到荒原一般的苹棣原上出现了两只白色皮毛的狐狸,皆有九条尾巴。 苹棣原无木无林,突然有一天出现了两只狐狸,还是白色的有九条尾巴的罕见物种,百姓们甚觉新鲜,惊奇不已,一时间传扬开来。 当时的驻城将领,将此罕见之事上报朝廷,不知是哪一任当政者,大手一挥,就下了一道诏令,自此衍北城更名为九尾城。 这便是九尾城的由来! 而凤执的那幅画卷,描绘的是一片皇皇大漠,上面并肩而行的两只九尾白狐,前方黄沙漫天,前途叵测,但是两只白狐目光坚定,体态从容,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 白狐身后,有一簇簇盛开的海棠花,在整个布景上,不合时宜又突兀。 她问凤执:“九尾城中并无海棠树,何来海棠花?” 凤执笑言:“九尾城内无海棠树,不代表心中无海棠花。” “那这海棠花怎的是墨色的?”是的,那画轴上面,有黄色的风沙,有白色的九尾狐,还有墨色的海棠花。 凤执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立即回答她,是沉静了许久之后,才说道:“因为.......墨色海棠,喻以不能见光明的心事啊!” 景幸华表情一惊:“啊?” 凤执却又很快嬉笑道:“说笑的,只是这整幅画色彩都比较素净,海棠花原本的颜色却极为妍丽,本世子觉得不甚相配,故而改了墨汁上色。” 景幸华‘哦’了一声,继而问道:“你不觉得,这画上的海棠,显得整幅画很突兀吗?” 凤执不置可否:“重要的是画吗?重要的是本世子心意,女君殿下不要本末倒置了!” 大战归来的第二日,景幸华便命人将这幅《塞北九尾图》挂在了清风苑内,那是凤执曾经居住过的宫苑,他离去之后,除了洒扫宫人之外,景幸华再不曾让任何人进出过那处。 “玉娘,八月初,瑶光的长王姬将要嫁去昭国了,既是姻亲,我们也该提前备下一份厚礼才是。”景幸华跟秦玉温声说道。 秦玉点点头:“是的,君上想的周全!” “传令给礼部和少府监,命他们好好准备,不得懈怠!” “诺!”秦玉回应着,随即退了出去。 98、成长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时光荏苒,转眼便到了八月,因为银客王姬出嫁,银修特意回了一趟瑶光王城。银华不在了,他便是长兄,他会亲自护送银客王姬的婚车,进入昭国王都妧城。 景幸华站在奉元殿后院的凉亭之中,看着烈阳下的一缸睡莲,透着一股惨淡的嫣红。 左青鸾今年又问了她一次,要不要从别处移植些乔木过来奉元殿,被她拒绝了。 朝暮殿有红梅,昭华殿有辛夷和梧桐,就连清风苑都有好些枫树,唯独奉元殿,除了书文还是书文。 后院中这几缸睡莲,还是入夏之后,扶摇命人从花圃接回来的。 景幸华闭言合目,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头紧蹙。 不远处,被她拦在宫檐下的扶摇,看着景幸华闷闷不乐的神情,亦十分心纠。 扶摇是个极忠心的丫头,她六岁的时候就进了昭华殿,即便后来景幸华身边有了左青鸾和原绣云长长久久的陪伴在左右,景幸华还会经常带着左青鸾和原绣云撇开众位宫人,私下出宫去游玩,扶摇除了有时羡慕,从不曾有过他想。 在她心里,景幸华永远都是那个,她第一次踏入昭华殿时,主动走到她面前,软软糯糯的问她姓名的小王姬。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彼时景幸华八岁,尊贵无极的王姬却唤她一声妹妹。 “回王姬,奴婢名唤扶摇。”她在姑姑的教导下,小心翼翼的回答。 小王姬却开心一笑:“妹妹的名字真好听!”她听了,也莞尔一笑。 从那时起,她便一直在景幸华的身旁。 十年过去了,小小王姬已经成了一国之君,成了景国之内最为尊贵之人,但是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从前的小王姬,走路喜欢奔跑,说话喜欢大笑,除了在太傅面前拘束些,这王宫之中,无处不散发着小王姬铃铛般清脆悦耳的笑声。 扶摇实在想不明白,什么时候起,她的小王姬变成了生杀大权在握的君上,一言一行,百官瞩目,再不得开怀! 景幸华内心荒芜,自然意不在青山。 前一世中,她在奉元殿内移植了许多的草木,有名贵乔木,有娇艳花卉,后来景国王都被攻破,奉元殿中上百种草木,皆被大火付之一炬,整座殿宇整整烧了两日两夜。 除了那些花木,被烧死的还有许许多多服侍景幸华的宫人。 国君已死,国家已亡,他们不愿逃离他国,宁愿同奉元殿一起被烧死,尸骨也能葬在景国的土地上,不至于做了孤魂野鬼。 景幸华深深觉得,记忆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那些已隔经年的旧梦,总是一遍遍的涌现在脑海里。 于是,她一遍遍的记起那些惨烈的死亡和嘶喊,一遍遍的面对那种深深的无奈与悲愤,一遍遍的看着漫天的大火和鲜血。 永无尽头的梦魇缠绕着她,在这艳阳高照的晴空下,从心间凉到了脚底。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扶摇拦住了一个神色匆匆跑进来的小内侍。 “回扶摇姐姐的话,刚刚惠康伯府传来消息,说是惠康伯病重,怕是不行了。”小内侍着急的说道。 扶摇脸色大惊,连忙说道:“你快随我一同去见君上。” 凉亭之中的景幸华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声音,睁开了眼正看向这处,扶摇和小内侍对视一眼,急忙走了过去。 “何事?”景幸华平静问道。 “回禀君上,惠康伯病重,想见君上最后一面!”扶摇颤抖着说道。 景幸华一时晃深,愣了半响,低缓说道:“去惠康伯府。” “诺!”扶摇和小内侍齐声回应。 景幸华匆匆赶到惠康伯府上的时候,惠康伯府内的家主房门外,站满了仆役和医官,看到景幸华出现之后,纷纷跪下行礼。 景幸华径直走进房内,一步未停,倒是身后的扶摇说了一句:“君上来探望惠康伯,心中着急惠康伯的身体,诸位快请起吧!” 扶摇说完,众人才缓缓起身。 “君上!”贤珈宗姬率先哭喊出声,景幸华连忙扶住她的身子,又看向床榻上,是已经逐渐不省人事的惠康伯景徽离。 “医官正何在?”景幸华正色问道。 “臣孙瑜在。”一位中年男子走上前几步,双手执礼,恭敬回话。 “孤问你,惠康伯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老臣无能,惠康伯.....”孙瑜说了一半没说下去。 景幸华冷眼扫了他一眼,他连忙跪下,却毫无办法。他是景国王宫里面医术最出众的医官正,但是他亦是凡夫俗子,能治病扶伤,却无法跟阎王爷抢人呐! 99、杏谢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孙瑜跪在殿中,他这句话一说出来,那小小的宗姬又哭的更大声了。 景幸华将贤珈宗姬抱在怀里,轻轻地安抚她的情绪:“莫怕,万事有王姐在呢!” 那十三岁的小宗姬,渐渐的也就平息了下来,景幸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孙瑜:“孤想跟惠康伯再说几句话,你可有什么法子?” 孙瑜似乎是做好了准备,随即说道:“惠康伯昏睡前早已嘱咐臣下,待君上到来之后,有一剂汤药,可以催使昏睡之人提前醒来,开口说话。” “只是,这一剂药下去,怕.....就是.....回光返照之态了......”孙瑜讲完之后,又伏跪着身子。 靠在景幸华怀里的贤珈宗姬一听这话,又开始悲泣,孙瑜只恨不得将身子可以伏倒地底下去。 景幸华略一思索,这时贤珈宗姬边哭边断断续续的说道:“王姐,让他们......给父亲喝药吧,父亲有话......想跟王姐说。” 景幸华接过扶摇递过来的锦帕,将贤珈宗姬的脸上的泪珠擦拭干净,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才对一直跪着的孙瑜说道:“孙医正起来吧。” 孙瑜这才抬起身子,扶摇赶紧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昏睡的惠康伯喝下孙医正预备的汤药之后,不久果真醒来,睁开眼便看到景幸华抱着贤珈宗姬景珈珞在怀里,不由微微一笑。 “君上来了!”惠康伯声音依然十分虚弱,“这一回,请恕老臣无法起身给君上行礼了。” 景幸华抱着景珈珞,往前挪了些,更方便跟与惠康伯说话。 “惠康伯,孤来了,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与孤,孤定会吩咐人去办!”景幸华温声说道。 “君上,臣景徽离,年过半百,一副残躯,若是今日去了,君上和宗姬不必过于伤怀!”惠康伯说到这里,突然咳嗽了一会儿,才又缓缓说道。 “臣这一生,有两大幸事。第一件幸事,就是三十年前在浮玉城遇到了朝阳,能与她相识相知,是臣一生最为珍贵之事,咳咳咳!!!” “父亲!”景珈珞看见父亲咳的难受,连忙伸出手给父亲拍了拍胸膛,“快去拿水来!” 房内有机敏的仆人很快的端来一杯温白水,景珈珞接过,小心给惠康伯喝下。 惠康伯喝了温水,似乎好了许多,对着景珈珞温声说道:“父亲没事,莫哭了,再哭可就没有娘亲好看了。” 景珈珞将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水又憋了回去。 惠康伯这才继续对着景幸华说道:“第二件幸事,就是能与朝阳共结连理,相濡以沫二十年,彼此不曾相负,这是臣一生最为感激之事!” 惠康伯的妻子,景珈珞的母亲,本名景朝阳,封号朝阳宗姬,“凌嘉”二字,是她死后,景国王室追封的谥号。 想起他们夫妻二人一番情深,却不得不经历生老病死,景幸华饶是铁血心肠,也不由的柔软了几分,湿润着眼眶,强颜欢笑的说道:“惠康伯和姨母,伉俪情深,能得惠康伯,亦是姨母人生大幸!” 论身份尊贵,朝阳宗姬不及朝暮王姬,但是论夫妻情分,朝阳宗姬却胜过朝暮王姬太多太多! 景徽离当年亦是入赘王室,就连姓氏都更换了,三十年来,侍奉双亲,夫妻和睦,之后陪着朝阳宗姬给岳父母送终,又亲自给妻子送终,从无丝毫出错和怨怼。 朝阳宗姬去世后,多年来独自一人抚养景珈珞长大成人,一人又当父亲,又当母亲。 “君上,老臣今日就要去见朝阳了,老臣,很是.....欢喜!只是,老臣.....有两件事情,求君上答应!”惠康伯缓缓说道。 景幸华耐心说道:“惠康伯请说!” “君上,第一件事,就是......朝阳的墓前有两株杏树,是她下葬的头一年,老臣亲手所植,十年过去了,那杏树长的极好。但......臣想求君上,在臣死后,将臣.....府中所有的杏树移植到我与朝阳同穴的墓碑旁.........” “不,父亲,不要!”景珈珞仿佛明白了什么,连连哭喊道:“父亲,不要!” 可是,这一回惠康伯并没有回应她,而是继续看向景幸华:“希望,君上可以答应老臣!” 景幸华心中叹了一口气,郑重的说道:“好,孤答应惠康伯!” “君上,还有第二件事,老臣死后,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珞儿,珞儿尚且年幼,臣死后,求君上看在一脉相连的份上,多多照拂她,这样,老臣便毫无遗憾了!” “孤一定照顾好珈珞,不会让她受到一丝的委屈,惠康伯放心!” “好!有君上这句话,老臣便放心了!咱们景国王室血脉单薄,当年朝暮王姬去世之时,朝阳她也十分伤心.......如今,老臣要去了,景家只剩下你们姐妹二人相依为伴了,你们......要互相扶持,互相信任,珈珞......你要.....好好.....的......听.....姐姐的话,知道.....吗?啊.....?”最后一字说完,惠康伯已经闭上了双眸! “父亲!” “惠康伯!” 房内房外等候消息的众人闻声,跪满了一片。 100、珈珞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惠康伯府上,很快挂满了白幡,下人们布置好丧仪的一切规制。 景珈珞哭的力竭,景幸华吩咐扶摇送她回房间休息了,身后跟着一众医官,皆是神色惶恐不安。他们本来是给惠康伯治疗的,但是惠康伯已经去了,他们也没有施展的地方了。 可王君在此,景幸华不发话,谁敢在此刻擅离? 景幸华虽然心烦,但还是开口说道:“生老病死,时至则行。尔等也不必强责,留下两位在府内照看贤珈宗姬,其余都回去吧!” “诺!”众医官如获大赦一般,连忙跪安告退。 景幸华走了几步,便看到了后院中的一片杏林。朝阳宗姬生前尤爱杏花,曾作诗云:一段好春藏不住,粉墙斜露杏花梢。 于是惠康伯在府中遍植杏树,只为博得爱妻一笑,如今却是:半园新杏连绵雨,送尽清明百姓家。 朝阳宗姬去世十年,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惠康伯请求将院中杏树尽数挪到王陵去。一则,是这些杏树见证了他们夫妻二人三十年的深情,有多年的情感寄托;二则,是怕景珈珞看到这些代表父母伉俪情深的杏树,触景生情,日日伤怀。 景幸华明白,景珈珞自然也明白! 惠康伯的棺椁葬入王陵之中与朝阳宗姬同穴而眠,那一日,久热的西都下了一场好大的雨。 景幸华站在王宫的最高处,远远望着王陵的方向,一旁撑伞的人换成了左青鸾。 “你这光禄大夫,今日倒是不忙了,陪着孤站了许久。” 左青鸾笑着说道:“忙啊,忙得不可开交......”但是,她还是想在这个时候陪在景幸华的身边。 “阿沁,你说人与人之间,为何有如此大的区别?”景幸华的声音极轻极淡,但是左青鸾却还是听到了。 她知道景幸华话里含义,人与人之间的大不同,就如景徽离和楚离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同时入赘王室,同时育有一女,可是景徽离一生对感情忠贞,对妻女爱护,真正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另一个人,心猿意马,抛弃妻女,不忠不义。 “君上,逝者已矣,往事应当如烟。”左青鸾决绝说道。 景幸华底下头:“孤也知道,只是.....今日有些伤怀罢了!” 三日后,银修带着景珈珞从王陵归来,按照景幸华的意思,景珈珞当日直接住进了宫里,王宫西侧有一处种满了木槿花的空置殿宇,清理出来之后,景幸华重新题了一个殿名:璎珞殿。 此后,在景珈珞出嫁离宫之前,都是住在此处。 “珈珞那边都安置好了吗?”夜色降临,奉元殿内一片清凉,景幸华静静地看向银修,轻声问道。 银修则是点点头,平静说道:“已经安置好了,贤珈宗姬的日常一应物品都重新添置备齐。” “好,这些时日,华辛君辛苦了。”景幸华略带歉意的说道。 惠康伯去世之际,银修远在昭国都城参加银客王姬和昭王世子的大婚,他去昭国,既代表了瑶光,又代表了景国,身上的任务本来就重。 后来接到惠康伯离世的消息,婚礼的第二日便又赶回景国,景幸华政务繁忙,惠康伯的丧仪,以及入葬王陵的所有事宜,都是银修亲自打理。 “等过些日子,珈珞心情稍微舒展一些,孤想送她去太学读书,总好过天天闷在殿内,暗自伤神。”景珈珞性子文静,体质还比同龄人要虚弱几分。 据说是当年朝阳宗姬难产生下她的原因所致,自小先天便不足。 深秋时节,景珈珞已经入了太学,景幸华和银修给她挑了一位治学严谨,但是性情开朗的夫子,景珈珞自己也很是喜欢,每日下学回到宫内,总是把太学里发生的有趣的事儿,说给他们听。 从前,景幸华和银修都是各自在各自的殿内,处理政务和军务,各忙各的,几乎很少一起用膳。 但是景珈珞入宫以后,总是三个人一起用晚膳,因为白天景珈珞姬要去太学,傍晚回来就去司膳房和扶摇准备晚膳。 自从第一回,景珈珞把银修从昭华殿请来奉元殿用晚膳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我从前在家时,都是父亲陪我用晚膳的,如今父亲不在了,我就只有王姐和姐夫两个亲人了。” 景幸华生怕她说着话就落泪了,赶紧说道:“好,那以后我们就陪你用晚膳。” 景珈珞姬听了,脸上的愁云顿时散去,粲然笑道:“多谢王姐和姐夫。” 这时银修与景幸华对视了一眼,各自给景珈珞夹了一筷子的菜:“来,多吃点,女娃娃要多吃一点才能长的高一些。”景幸华说这话时,大概是没意识到她自己也才比景珈珞只大了六岁,况且景珈珞年已十三岁,早已不是什么女娃娃了。 101、入冬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对面刚举起筷子准备夹菜的银修,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景幸华和景珈珞两姐妹,他甚至多看了两遍,实在没看出来,景幸华把景珈珞比喻成女娃娃是什么心理。 “王姐,我今年已经十三岁了,不是女娃娃了。”景珈珞自己都不忿的争辩道。 “好好好!不是不是,珈珞是大姑娘了。”景幸华又赶紧道歉,语气宠溺。 姐妹二人争论期间,银修就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偶尔回之一笑。 或许是他第一次看到,生性倔强,心性霸道的景幸华也有剖下面子去哄人的时候。又或许是他第一次见到烈烈君仪下的景幸华,也有着柔和温软的一面。总之,他没有去打断她们之间,似乎有些不成熟的对话。 银修觉得自己大概是很喜欢看景珈珞粘着景幸华,做各种‘女娃娃’喜欢做的事情。偏偏景幸华心里一直惦记着小姑娘刚刚失去父亲,不敢对她有半分斥责。 有一日晚膳之后,景珈珞就回到了自己的璎珞殿,要完成白日里夫子交待的课业。 银修难得找了话,跟景幸华聊了一会儿。 “孤跟珈珞长的像?禹戈你是在说笑吗?自小宫中没有谁说我们长的相似,倒是珈珞越长越大之后,几年前祖父在世之时,说珈珞的眼睛有些许像我。”景幸华嗤之以鼻,显然不信银修的话。 银修佯装认真的思索了一番:“我还是觉得性格挺像的!” 景幸华横了他一眼,冷笑道:“华辛君的目力属实不凡!”这句话的另一层含意,无异于“你是眼盲还是心盲?” 银修闻音知意,不恼反而露出一丝轻快的笑。景幸华在低头继续批阅奏折,银修则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一室宁静。 他亲眼见过楚离墨本人,也在宗祠里见过朝暮王姬和宣武王君的画像。 景幸华的相貌,若说四分风韵像楚离墨,三分美艳像朝暮王姬,那么另外三分气定神闲的君王气度则像极了宣武王君。 她相貌生的好看,眉宇间有山水辽阔,笑靥时有月满西楼,抬手间有天下百姓,偏偏性子又极其孤冷霸道。这样的景幸华,任他是高山之巅的雪,还是姮河之下的月,见过之后眸色都不复清凉。 他想着,若是他能长长久久的,在这景王宫里陪伴着她就已足够好,他一生别无他求。 西都入冬的第一场雪,中州传来消息,新帝慕容许的宠妃常乐夫人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若是平安诞生,这将是新帝的第一个孩子。 这对景幸华来说,不过是一个不痛不痒的消息,但对于慕容皇室来说,有如平地一声响雷。 “中州,怕是又要掀起一番风云了。”景幸华若有所思的说道,她知道在朝中有多年根基的慕容时,不会就这样甘心的放弃了帝位。 “君上!”左青鸾从一堆文书中,探出脑袋,叩了叩桌案,脱口而出:“您有时间的话,就操心操心我们景国新招募的五万新兵好吗?华辛君亲自去了大营操练新兵,已经月余了,您不觉得有些愧疚吗?” “慕容氏自相残杀,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于我们何干?况且君上不是说过,中州越乱,我们的局势越明朗吗?既然一切都按照我们的计划在走,君上何须忧虑?”左青鸾直言不讳的说道。她一向不喜慕容氏,就跟不喜清越国一样。 “好了好了,不是让你从适龄的世家子弟中,挑几个能干的来帮助你吗?怎么这些小事还是要你亲自批阅?”景幸华瞅了一眼她手里的文书。 左青鸾扁扁嘴,苦脸说道:“挑了四五个,做事总是毛毛躁躁的,明明交待了很多遍的事情,还是出纰漏,我实在放心不下,就只好自己多花些时间去复核了。” 景幸华摇摇头,她明白左青鸾的心理,前世的她何尝不时,刚开始理政的时候,必须事事要经过自己的手,才能安心,所以把一切抓得太紧。但其实不然! 如今的左青鸾可不就是和她那时是一样的想法:“孤且问你,你口中的交待了很多遍,具体是交待了几次?” 这些左青鸾反而犹豫不说话了。 景幸华继续询问道:“怎么不回答了?两次还是三次?” 左青鸾右手摸了摸耳垂,讪讪的笑道:“两次或者三次吧!”但随即又补充道:“但是我刚开始接手这些事情的时候,可比他们快多了,从没让太傅多念叨!” 景幸华拿着手中的一本折子,拍了拍她的脑门:“你呀你,你也不想想你的资质,你父亲是太史大人,你自小看书习武,几乎过目不忘!你以为世上有多少人,有和你一样的天赋?你以为,整个大安境内,有几个似你这般,年不满二十岁的光禄上大夫。” 左青鸾许是自己想通了一些,喃喃说道:“好了,臣知道了,臣以后会尽量多一些耐心和包容心的。” 102、美人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云鬓裁新绿,霞衣曳晓红。待歌凝立翠筵中,一朵彩云何事下巫峰。趁拍鸾飞镜,回身燕飏空。 莫翻红袖过帘栊,怕被杨花勾引嫁东风。” 这首《南歌子》是一位有名的诗人在酒醉时所写,借诗文来赞美当朝一位妃子的美丽歌喉,婉转清扬。 大安历四百四十二年岁末,中州朝廷正式册封先帝第三子慕容时,为安国王君爵位,赐登州三十郡府,另赏黄金白银各万两,即日前往登州之藩。 诏令一出,列国的议论声便没有停过。一边说是对安王失去皇位的补偿,一边又说是给安王封地偏远的安抚。城外的人难以下定论,中州城内的人却传的有模有样,说是新帝陛下亲笔手书的诏令,安王也欢欢喜喜的接了诏令,二人皆是一派皇室和睦的表情。 传的人多了,老百姓也渐渐相信了,毕竟打断骨头还连着经,帝君和安王可是至亲的兄弟啊! 但是,就在安王慕容时去国离京的前一日,帝君又下了两道诏令。 第一道诏令,便是追封自己的生母谢皇后,为昭德顺仁天圣太后。 第二道诏令,则是追封先帝的元妻连皇后,为昭肃端毅淳太后。 一时间,百官哗然,连皇后乃是先帝的结发元妻,出身丹东王室,曾经也是抚育过先太子的人,怎么就要比先帝的继后谢氏矮了一截,尊号还少了一个字! 新帝这是要将大安的礼法和列祖列宗的规矩置于何地?!!! 当日,大清殿正门口,便有数名御史太夫,以死相谏,撞柱在大清殿外! “听说一共死了七位大人,都是朝中名望颇高的重臣!”左青鸾敛声屏气的说道,这等悖逆人伦的君主,左青鸾阅遍史书都极少见到。 景幸华坐在奉元殿中,看着殿上的数位大臣,他们皆是为了左青鸾所说的这句话而来。 听了左青鸾的消息之后,无一不重重叹息,却又毫无办法。 中州朝廷的臣子还能以死明志来劝谏慕容许回心转意,而他们仅仅只是藩国的臣子,又能如何呢? 景幸华扶了一下额头,眸色晦暗,等着他们叹完气之后,才开声说道:“安王今日已经驾车离开中州城,前往登州了,他作为陛下的兄长,尚且不能劝导陛下回心转意,诸卿又何必叹息,徒增苦恼!” 景幸华理解他们作为臣下的心情,但慕容许如果是个能听人劝的主子,前一世这大安皇朝,又何至于那么快的亡在他手里!!! “登州偏远苦寒之地,安王恐自身难保,他即便是想劝谏,却实在无能为力!”左太史不无怜悯安王慕容时。 是,因为新帝慕容许继位之后的一系列举措,过于悖逆常伦,已经引发诸多不满,众人越是不满,便越是同情在夺位中失败的安王慕容时。 “先帝一共七子,长大成人的只有四位,当年先太子慕容晗弱冠之礼前夕,突发心悸,骤然而亡,一时朝野震痛不已!四皇子则是常年卧病在床,未撑到弱冠之年便去了,最终只余下皇三子和皇六子兄弟二人,如今却也走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屈太傅实实感慨万分! “他们兄弟二人,自出生起,便注定此生都不会和睦!孝仁帝君生前,宫中传出过多少起风流韵事,大安境内,可谓人尽皆知!”景幸华轻笑一声。 孝仁帝君自诩仁孝治国,以恩德教化万民。但他的一生,留给世人印象最深刻的,便是生性多情,尤爱美人的软腰细足,巧目盼兮! 孝仁帝君慕容澹的结发元妻连淮南,出身丹东王室,十六岁嫁到中州,那时的慕容澹还只是一名普通的皇子,婚后夫妻恩爱非常,不久生下一儿一女。 可这样的好时光,也仅仅只维持了十年之久。 在他们成婚的第十年,慕容澹从一名普通的皇子跃升为大安帝君,高坐龙椅,从此万万人之上。 就这样,连淮南迎来了她与慕容澹的第二个十年,头一年,慕容澹对她一如既往的恩爱体贴,册封她为中宫皇后,入住南凰殿;册封他们的长子慕容晗为太子,长女为连城长帝姬。 那一年,慕容澹虽然朝务繁忙,但他还只是连淮南一个人的夫君。 登基后的第二年,连淮南又有了身孕,朝中便有人进言后宫充盈,才是皇室兴旺之象! “可怜那贤惠明达的连氏皇后,撑着有孕的双身子,为自己的夫君选新纳妃。当下便选出十位从诸侯国中选拔出来的美艳佳人,入宫陪王伴驾。”一个苍老的声音陡然传来。 安王慕容时的车驾离京的这一日,中州的风雪再一次席卷全城,出行十分艰难,而随行的护卫和家丁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慢脚步,只盼着跟随主子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去往登州封地,越快越好! 王驾行过中州大街,殊不知街道旁有一家半掩着门的酒肆内,几位后生晚辈正缠着一位老者,在回忆当年的“南凰之争”。 103、南凰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爷爷,那您快些说一说,当年两位娘娘是如何争抢‘南凰’之位的?”一位俊秀的后生,十分急切的问道。‘南凰’是指南凰殿,乃大安历代皇后所居之宫殿。 “是啊是啊,爷爷您快些说,到底是谁争赢了?”另一位也兴致勃勃的追问道。 “唉.....可怜呐!!!!”老者却没由来的深深叹了一口气! “别着急,你们听我慢慢讲来!”老者的眼神似乎已经不太明亮,双手摸索着,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又颤抖的将双手举到下巴处,接连呼出几搓冷气,待茶水没那么烫了,才慢慢喝下去。 “爷爷,好了吗?”后生看着老者的举动,等了一会儿,又催道。 “好了好了.....接下来老朽要说的是一首词。”老者温吞说道。 “哎,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念词呢?”后生不干了。 老者抚着他那稀松的胡须,眯着眼睛说道:“这首词啊,你们应该幼年时都颂过。云鬓裁新绿,霞衣曳晓红。” “我小时候还背诵过呢,这首著名的《南歌子》描述的是一位歌喉非常美丽的女子,据说是宫中的一位妃子,但不知真假!”其中一位后生突然略带着些神秘莫测的语气说道。 老者摇摇头:“自然是真的!不过.....这要从先帝登基的第二年说起了,那一年秋天,十数位美人奉诏入宫陪王伴驾,其中有一位绝美歌姬,名唤谢南衣。这首《南歌子》便是大诗人苏夫子为她所写。”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这谢.....娘娘,可不就是当今陛下的生母吗?”后生仿佛联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惊一乍的说道。 前面一直摇头的老者,听到后生的话,终于点了点头:“那是谢氏进宫的第一年,但是也并不十分顺利。那个时候,帝君还经常来中宫探望有身孕的连皇后,因着皇后有身孕无法侍寝,于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林惊秋被抬做了帝君的才人。” “林.....娘娘,是不是......就是安王殿下的生母?”后生极为小心的问道。 “正是!那一年冬季,连皇后诞下的二皇子,当日夭折在襁褓之中。痛失爱子的连皇后,从此郁郁寡欢,久而久之,就失了帝心!” 孩子是母亲的孩子,帝君虽是孩子的父亲,但是帝君也有天下万民,有佳丽三千,有新宫妃,有新娇儿。 孝仁帝君的第三年,才人林惊秋诞下三皇子慕容时,晋为淑嫔。 孝仁帝君的第五年,美人谢南衣诞下六皇子慕容许,晋为贵嫔,宠冠六宫。 而贤良淑德的连皇后,等来的却是长女连城帝姬风寒侵邪入体,药石罔效,不治而亡。 “可怜那连氏皇后从此一病不起,油尽灯枯于南凰殿。可怜呐.......可怜......”老者的语气中似乎有无限的叹息,仿佛他曾亲历过连皇后的伤心一般。 “世上荣枯之事,最是无常,就像留不住的风,握不住的云。就算一时见着了,也整日里飘飘摇摇的,晃心的很呐!”前头最兴奋的后生,此刻反而最惋惜! “是啊,这人站的越高,晃的越厉害!” 故事说完了,但是酒肆内无人知晓,故事的主人公之一的车驾,在他们刚刚听的兴意最浓的时候,行经此地,悄然无息。 孝仁帝君的第十年,皇后连淮南抑郁成疾,因病去世,享年三十六岁。 三年后,贵嫔谢南衣抱着六皇子入主南凰殿,成为了慕容澹的第二位皇后。 中州的风雪落落停停,转眼就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听说,天历的凤世子,已经一连两回驳了中州赐婚的诏令!”景国西都王宫,左青鸾一脸担忧的说到此事。 景幸华眉眼微颤,没由来的叹了一口气。 加上今春的两次诏令,还有几年前孝仁帝寿诞上的那一次,这凤执已经三次拒绝了慕容氏帝姬的结亲之意。 “无妨,孤从前不是也拒过皇室的联姻吗?凤执与陛下既是表亲,想来陛下不会太为难天历。”景幸华平声静气的说道。 左青鸾点点头,则说道:“天历王君虽然久不参与列国军务,但是威望一直都在的。凤世子的母亲是慕容氏的帝姬,姑姑又是瑶光的王后,世子又与君上交好,想来不会有什么麻烦事!” 凤商虽然不让凤执染指列国纷争,但是凤氏先祖们,却也为凤执这个继承人,打下了一片局面大好的锦绣河山。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104、起兵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天历国区区诸侯之世子,竟然屡次拒绝皇室结亲,实乃大不敬! 慕容许虽然自己快要当父亲了,但仍然还是少年心性,暴躁且易怒。当凤执第二次拒绝的消息传到大清殿的时候,慕容许当即下发一道训斥的诏令,八百里加急发往西南之地的天历国,诏令的最后,还征召凤执入中州伴驾,意在就近接受帝君的亲自教导! 只是在凤执还未拿到这一道诏令的时候,另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已从燕北之地破入了大清殿,响彻了中州城! 大安历四百四十三年四月中旬,顺幽帝二年春,先帝第三子安王慕容时和燕北之主丹东王连瑾轩勾结,打着‘匡扶正统’的旗号,二十万大军陈兵离歌海峡南岸,蓄势待发。 慕容许得到军报之时,惊吓过度,当即从榻上摔了下去。 “陛下小心!”一旁大着肚子的常乐夫人海瑶,满脸焦急的扶起自己的夫君。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慕容许一时间完全接受不了,一直重复着说不可能。 倒是他的内侍郑和,先稳住了心神,托住慕容许慢慢说道:“陛下,为今之计,先宣谢侯爷入宫吧!” 听到郑和的话,慕容许的眼神略微清明了些:“快!宣谢侯入宫!” 长青侯谢东青,正是慕容许的母族亲舅,掌有中州十万禁军,是个极能干的重臣。 常乐夫人是个识大体的女子,见此情形,立马跪安告退,回到自己的寝殿等消息。 “陛下,安王反叛的消息,暂时不能宣告天下.....”郑和劝道。 慕容许反问道:“为何?难道不应该宣召天下诸侯入中州勤王吗?”他还是理所当然的觉得,他是大安天子,就应该得到天下人的拱护。 郑和沉声说道:“陛下登基尚不满一年,根基未稳,为了稳定朝局和民心,老奴还是建议先不要将这个消息宣召天下。勤王的诏令,就算要下,也要我们先等谢侯入宫,商议之后再做决定吧!” 慕容许双眼一闭,吐了一口气,终于找回了一丝冷静:“就依阿翁所言!” 大清殿的人,一直努力的将安王反叛的消息压下去。可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第二日整个中州城的百姓,人人都在议论‘安王和丹东王君陈兵二十万在离歌海峡’! 一时间百姓们都在讨论,丹东王君是谁?怎么会和失势的安王殿下勾结在一起? 大安北境有燕邛之地七十八郡,圣祖皇帝在位之时,亲封国号“丹东”,享国已有三百余年。 这一任的丹东王君连瑾轩,正是孝仁帝之淮南皇后的同母弟,也是先太子慕容晗的亲舅舅。 天历国王城外,凤执正骑在马背上,身后跟了一支小队伍,晃晃悠悠的前行,神情淡淡。 自两日前接到中州的八百里加急文书,凤执被天历王君凤执和太傅宋白徽各自教导了一番之后。他为秉承知错就改的美德,当下准备好行李,预备今日入京。 只是刚出星野城没多远,就被后面的几匹跑马追赶上,马上的护卫正大声喊着:“世子,世子请留步,留步!” 凤执好奇的拉紧缰绳,停下前进的步伐,等着喊他的那些护卫追上来。 “何事?”凤执看他们追的满头大汗,心中疑惑。 为首的护卫双手执礼:“世子,刚刚中州八百里加急!” “又八百里加急?!”凤执不耐烦的问道,没完没了了! “本世子不是已经走在去中州的路上了吗?还发什么八百里加急?”况且八百里加急大多用于十分紧要的军事情报,这慕容许就一个召他进宫训话的旨意,也要八百里加急,真是没到过前线疆场,不知道八百里加急,对于一份重要的军报来说有多么重要! 护卫略微停了一下,等凤执发完火之后,才继续说道:“世子,这一封八百里加急,您或许不用去中州了。” “为什么?”凤执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八百里加急传来的军报,安王和丹东王君反了!”护卫的语气从高到低,最后两个字格外轻飘飘的。 真正的八百里加急来了! “是中州来的八百里加急?还是燕北来的八百里加急?”凤执冷静问道。 “燕北来的!”护卫简短的四字,便说明了慕容许的决定。 安王起兵叛乱,他未曾宣告天下,也不曾宣召诸侯入中州勤王。难道他打算用谢东青的那十万禁军,守护中州吗?! 凤执冷眼笑道,十年过去了,那人的脑回路他永远不明白! “回宫!”凤执冷冷丢下这两个字,一人一骑一扬鞭,率先走在了最前头,后面的随从们反应过来,立刻跟了上去! 105、丹东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安王和丹东王陈兵二十万,至今一卒未动?”景幸华亦有些好奇了。 虽然大清殿压着消息,不让列国知道,但是各地的哨子们都纷纷为自己的主子,传来的最新的动讯。 “夺位失败,也不应该起兵谋反啊!”左青鸾甚为不理解,她不理解所有背叛国家和主君之人。 “这下,中州堪忧了!”屈慕璇也感叹道。 在屈慕璇和左青鸾的心中,自家的事情关上门自家解决,哪怕是安王在中州城内,因为帝位和慕容许起争执,他们也觉得正常。 可是安王去了封地之后,竟然私底下联合丹东王君一起反叛,实乃引狼入室之举。 “先太子殿下已病逝多年,丹东王室这些年与中州的关系并不亲密,没想到竟然与慕容时暗中勾结上了!”屈慕璇又说了一句。 景幸华右手捏着茶盖,一下一下的哐在茶杯上,就像一个又一个的消息落在她的心上。 “哐!”最后一下,景幸华将茶盖按在茶杯上,便不再重复动作,殿上骤然安静了许多。 “其实连瑾轩要反慕容氏,孤能理解,他带着慕容时一起反,孤,也能理解!”景幸华泠然说道。 “为何?”左青鸾自是不解,立刻问道。 景幸华看了左青鸾和屈慕璇二人一眼,眼底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开口说道:“孤打个比方,或许你们就能想通了。如果说我是连淮南,我生了太子慕容晗,然后青鸾是林惊秋,生了安王慕容时。突然有一天,身体一直很健康的我,却突然病死在宫中,另有其人坐了我的皇后之位,住了我的宫殿,最后我生的太子也突发疾病死了......” 特意停了片刻,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景幸华才继续问道:“如果是这样啊........阿璇,你会为我报仇吗?” 屈慕璇几乎脱口而出:“当然!若是有人胆敢谋害君上,臣必定与之不共戴天!” 景幸华又看向左青鸾:“青鸾,唤作你是林惊秋,你会如何?” 这一下,左青鸾瞬间明白过来:“臣自然也不会放过谋害过君上的人!” “是啊,你们尚且如此,更何况连瑾轩是连淮南的亲弟弟,太子慕容晗的亲舅舅。这些年来,慕容时和慕容许一直不对付的原因也在这里,谢南衣虽然做了皇后,那林淑妃生前可没少给她使绊子。”景幸华朗声说道。 明月依旧相照,故人却不会再来了!死去的人,虽然遗憾。但是活着的人,却只有更恨! “传令给华辛君,整军待备!”景幸华正色说道。 屈慕璇疑惑了:“可中州陛下并未宣召,我们.....怕不能.....贸然出兵!” “这个孤知道,先备军,为防万一!”景幸华总是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三日后离歌海岸传来最新的消息,安王和丹东的二十大军,连夜突袭百熙国边境,百熙国防备不及,已经连失两座城岛。 列国震动! 庆王世子慕容朗的十万兵马刚进入中州城,就听到了这个消息,举目看了看身旁的几位副将领:“怕是要连夜赶赴百熙了!” 如果是别的侯国,新帝慕容许或许还会斟酌一番,但是百熙不同。百熙是昭德顺仁天圣太后谢南衣的母国,慕容许必定会派兵救援。 慕容朗猜测的没有错,他于大清殿见到了新帝慕容许,这位小他七岁的堂弟。 新帝陛下说话不超过三句,便下令他率领十万大军即刻赶赴百熙救援,慕容朗看了看殿上的谢东青和郑和一眼,最终默默接旨,什么话也没说。 他知道,谢冬青和郑和皆是出自百熙,可慕容许仍旧派遣他救援百熙,不过是不放心将中州的安危交到自己手上,相比较自己的堂兄,慕容许他更相信自己的母舅。 “百熙的安危,就托付给世子您了!”谢东青走过来,弯身给慕容朗深鞠了一躬。 “长青侯不必多礼,百熙亦是我大安的国土,我自当义不容辞!”慕容朗连忙扶起谢东青,朗声说道。 谢冬青和郑和二人目送着慕容朗离去,眼中无限挂怀的是自己的故土! 慕容朗出发去百熙的那一日,中州的南风过境,呼呼哧哧的刮个不停,导致慕容许接连两晚都噩梦连连。 两日之后,慕容许和列国果然都得到了一个大消息。 慕容朗十万大军刚进入离歌海峡,遇到丹东的后援大部队伏击,第一场仗就被打的措手不及,死伤惨重! 休整两日之后再正面出击时,由于庆军常年居于平原地区,不善水战的同时,大部分将士还水土不服。于是,第二场仗败了个干净彻底! 106、无妄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中州八百里加急传召景国和瑶光两国,各率大军驰援百熙王都奎水城和慕容朗。另外,再传令昭国、天历、清越等侯国王君派遣大军,迅速北上护卫皇城。 可终究还是晚去了一步,景幸华和银修抵达奎水城之时,百熙国世子吴孟安已经战死殉国。 而那位年迈的百熙王君,在他们正在击败叛军之时,突发惊厥死在了城楼之上,一切都很突然。 百熙国地处大安南海沿岸,与中原诸国隔了一道离歌海峡,一直是与世无争的一个状态,极少参与其他诸国的战事。 此次却平白的受了这无妄之灾! 奎水城的水堡上,玄纪将军收起佩剑,摘下头盔,一并递给身后的副将,双手叉腰,迎着海风感慨:“这丹东水师,果然名不虚传!” 丹东国位于离歌海的北端,百熙国位于离歌海的南岸。 “百熙人们性情温和,民风淳朴,常年居住岛国,乐安天命,不兴兵戈!可丹东却是战斗民族,民风剽悍,人人善武!百熙的兵力如何能跟丹东抗衡?”景幸华站在玄纪将军的右手边,眉目远眺眼前的一大片辽阔水域! “即便是我们都到了这里,目前也只能确保丹东水师不再攻入奎水城,也还没有想到法子击败他们啊!”一生战无败绩的飞廉将军,突生艰辛之感! 玄纪将军和景幸华一来一往,话都说了好几轮,景幸华身旁的银修只静静的听着,并不接话。 “说来奇怪,我们与丹东水师对战数日了,竟然没见到过慕容时!”景幸华一时想起还有这个人来。 玄纪听到后,也侧身看向景幸华,目光疑惑:“景王如此一说......” “慕容时去了中州。”一旁的银修一语中的! “糟糕!”玄纪眉头打结,面色大变,目光里都是焦虑。 “这些日子,丹东水师一直不与我们正面交手,只是消耗我们的时间,原来是调遣大部队去了中州,怪不得如此!”景幸华用手挡了挡急啸而来的海风,也是眉头紧蹙! “我们被他们的表象给蒙骗了,真是可恶!”玄纪狠狠说道,枉然自己位列名将,竟然连‘金蝉脱壳’之计都没有预料到。 景幸华放缓语气:“玄将军稍安勿躁,我们这一趟本就是为了驰援百熙国而来,只要保住百熙国的守地,也不算完全是无用之功。”说完,回转身来望了望后方的百熙王宫。 一片素缟的百熙王宫! 中州有昭王,有天历和清越的大军,就算慕容时和连瑾轩亲自去了,也未必能讨到好处! 眼下,还是先护下百熙要紧! 因为百熙王君和世子,同月去世,偌大的奎水城,所有的事务决策权,都集中到了一个女子的身上,那就是百熙国熙宁王姬吴允徽。 流觞殿中,吴允徽跪在灵位前,形同枯槁,一言不发。 说什么呢?似乎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无声的泪流。 抬头是父君和王兄的灵位,他们二人还尸骨未寒,奎水城的防线却岌岌可危。 景幸华去探望完伤病卧床的庆王世子慕容朗,就来了流觞殿,便看到吴允徽无力的跪在地上。 “这地面冰凉,王姬快些起来!”景幸华想去搀扶她起身,她却固执的跪着,纹丝不动,仿佛要把那块地面跪塌才甘心。 景幸华解下自己身上的厚披风,覆盖在吴允徽的身上,轻声说道:“四年前,孤的王祖父刚去世的时候,孤也是和王姬一样,整日都跪在灵位前面,仍何人来劝我都无用。” “足足跪了七日之后,臣子们来问孤,说各国的使臣到了,问应该如何安置?那一刻,我才慢慢的意识到,王祖父去世了,孤要接过他身上的担子,再没有任性的资格了!”景幸华将自己的往事,慢慢的都说给吴允徽,不知她听了多少,只见她终于抬起头,眉眼颤抖,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神色。 “如今,你也是一样的,百熙王室只剩下你一个继承人了,从今以后,你不再是小王姬了,你会是百熙的女君,是百熙万千子民的主君,身上担着的是百熙国的兴衰荣辱。所以,你一定要珍重自己的身子,为了你面前的灵位,为了你身后的子民!”一字一句,都是景幸华听过的话,如今,她也原原本本说给吴允徽听。 景幸华扶起吴允徽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这一次她没有抗拒。 海风从离歌海上面吹过来,景幸华闻到了一丝湿咸湿咸的味道。看着面前波涛汹涌的海面,心底无由来的升起一股如坠深渊的沉重感。 离歌海域有数万海里,可即是这样广袤无垠的距离,也没有将百熙与纷争隔离开来。 这祸乱的起因何其无端,丹东水师此次首攻百熙,仅仅是因为慕容许的生母谢南衣出自百熙国。 谢南衣宠冠后宫的那些年,孝仁帝为百熙国的百姓,免去了诸多的赋税,赐予了百熙王室多少荣誉和财富,如今这些好处却变成了祸端。 罢了,既受之恩宠,也受之灾难,何来无妄! 107、遇刺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中州城内,长青侯亲率十万禁军守卫皇城,东面有丹东和安王的二十大军虎视眈眈,南面是天历和清越的大军准备迎击敌军,已然形成一个三角之势。 中州城外的菩提山上,凤执和褚玄夜二人并肩站立,同时看向皇城的方位。 褚玄夜的面容还算平静:“我们南面足有十二万大军,城内十万禁军,西面还有昭王和庆王的十几万大军,这东面的叛军竟然完全不乱?”如何没有暗地里的小动作,那就是真的临危不乱了。 凤执眉眼一挑,轻轻一笑,清声说道:“呵,不乱,自然有不乱的资本!” 褚玄夜闻音知意,问道:“世子是说?叛军另有筹谋?”他本来就不信叛军只是围困而已。 凤执看着远处忽明忽暗的火光,声音清寂出尘:“本就是场乱世,何处没有漏洞可钻?何处不能布下棋子?眼前所见,总是虚实难辨!” 褚玄夜听这话,看着凤执,似乎陌生的很!用着吊儿郎当的语气,说着深不可测的词句,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眉宇间却是散不开的浓浓大雾! “虚实难辨?”褚玄夜低低的跟了一句。 不由想起那些年在星野城的时候,他们二人一起在宋白徽的后院里读书进学,宋白徽教导纵横之术,诡谲之道。他本意要做坦荡君子,虽然对这些阴谋诡计极为不屑,却也恭敬听完,这让他在后来的清越朝堂中,提前规避了许多的祸事,那时的褚玄夜才知道,太傅的良苦用心! 而凤执呢,太傅一个时辰的课,他有半个时辰都在打瞌睡,太傅也会喊醒他几次,后面喊的多了,就随他去了。 现在看来,褚玄夜突然想问一句凤执,那些年打瞌睡的时候,真的睡着了吗?还是后面的几年时光里,又找太傅补课了! “目前三方都没有动静,看来这场仗要打起来,没那么容易!”褚玄夜淡然说道,凤执却没往下接,瞬间除了风声,又寂静的可怕! 事实证明,任何时候人都不要随意下定论,保不齐就是给自己喂了一口毒奶! 平静了四日的中州城,在褚大将军说完这句话之后,当晚宫中就传来消息,常乐夫人生下一位皇子,却是死胎。 初为人母的常乐夫人陡然失子,悲痛欲绝之下神志昏乱,竟然刺伤了帝君慕容许! “怎会如此?”褚玄夜似乎很不能相信,大为吃惊,音量极高的速问来报的士兵。 这个时候,帝君若是遇刺,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绝对是影响大局的事情。 故而,不怪褚玄夜情绪激动。 不过好在帝君只是受了伤,性命无碍。 因为是不好的消息,士兵本来就是战战兢兢的状态了,被褚玄夜这样大声问话,身体就抖的更加厉害了。 “属下,实在不知,属下......只是过来传话......给将军们的!”士兵将‘传话’二字咬的极为重。 这时凤执摆了摆手,示意士兵可以出去了。士兵如得到神明获免一般,鞠躬告退,一瞬间便消失在帐内。 “子瑕,你何需如此激动?”凤执走到褚玄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说道。 许是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唤他‘子瑕’这个名字了,褚玄夜整个人都抖动了一下。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自嘲的微笑:“如今,只有你还记得唤我这个名字了。” 褚玄夜十三岁离开天历国,回到清越国褚氏。十三岁之前,他都叫‘弥子瑕’,随母姓。 他一直记得,母亲的名讳叫弥少霞,父亲的名讳叫褚自瑕,父母给他取名‘弥子瑕’,名字中就包含了父母之间绵长深厚的情意。 “本世子七岁那年在太傅的后院第一次见你,你就叫‘弥子瑕’,怎么会忘!你十三岁离开星野城,那一年本世子也离开星野城,来到了中州。”凤执突然说起了一些往事。 “子瑕,你说,如果我们当时都能够不离开星野城,就一直跟着太傅读书听学,是不是,就没有后来这些事了?”凤执突觉眼眶湿热,便立马转身背向着褚玄夜。 在太傅宋白徽的后院里,是两个少年,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清朗时光,此后经年,再不曾有过! 凤执自己背着褚玄夜,所以他没有看到,身后的那位常胜将军,眼角滑落了一滴清泪却被人瞬间抹去。 “我知道,世子在中州的这些年,也很艰难!”褚玄夜说道,因为他自己初回到褚氏的那几年并不好过,所以即便他后来知道凤执在中州作为人质,他们见面之后,也没有言语交谈过彼此的处境。 男人之间,大抵都是如此,宁愿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也不愿意把脆弱的一面,透露给外人知晓! 今夜,是他们自星野城分别之后,第一次谈到少年的往事! “艰难不艰难的,都过去了。”凤执说完,自顾自的笑着。 “好了,不说我了,说说宫里的那位常乐夫人吧!”凤执又转过身来,看向褚玄夜,眉眼幽微。 108、常乐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常乐夫人海瑶。 凤执第一次见到海瑶的时候,是在永怀殿的偏殿,十三岁的小宫人,生的灵巧清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得慕容许的喜欢! “世子是说,这常乐夫人是安王的眼线?”褚玄夜又是一惊,他这位坦荡明磊的君子,仿佛对什么宫闱秘史都十分吃惊! “这怎么可能呢?”褚玄夜试探性的说出这句话,自己都没觉着有几分可信。 凤执冷睨了他一眼,眼神中透露十分的鄙夷之色,才开口继续说道:“当年,我也是这样跟慕容许说的,他不但不信,就连说的话,跟刚刚你说的还一模一样。” “那然后呢?”褚玄夜略虚些心绪。 “没有然后呢,他既然不相信,本世子何必浪费这个口舌。”凤执懒懒的说道。 当年的一个大冬天,他掉了一块重要的玉佩,夜间还在宫苑里寻找,却偶然间看见那个叫海瑶的小宫女,蹑手蹑脚的从一处墙角中走出来,就在她走后不久,墙角后面又走出来一人,借着微弱的月光,加之凤执的眼力本就极好,他清楚看见了那人的容貌,正是三皇子慕容时的近侍。 他后面又不动声色的观摩了一段时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之后,才去跟慕容许将这个事情。 于是,慕容许亲自和他去空桑殿寻人,却发现慕容时已经换了内侍,说是原来的那位在两个月之前就已经因病去世了。 他们又悄然去查了宫内的档案,内侍的死亡日期与慕容时说的一致。 “轻言,你当时是不是眼花了,那么黑的夜色,又有树枝挡着,你怎么可能看清了?”慕容许不相信他。 凤执又冷冷一问:“你就没想到去问那个宫女?” 慕容许连忙摇头:“没准呀,海瑶也是你看错了。本宫才不去问,一问她又得哭了,本宫最害怕女人哭了。” 凤执见他如此说话,当下一想,随便吧!自己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所以,那个海瑶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褚玄夜这一次倒是坚信凤执的话了。 凤执看了他,颇有些意外的问道:“哟,你心智回到正常了?” 褚玄夜抿紧嘴巴,双手握紧,他很想揍一顿眼前这个轻狂傲慢的世子,但是,他得忍着! “世子请说!”褚玄夜强迫自己开启一张礼貌的笑脸。 “本世子后面确实派人查了许久,才知道这宫女原来不叫海瑶!”凤执起声,郎朗说道。 “不叫海瑶?那叫什么?”褚玄夜追问道。 “叫,连,海,瑶。”凤执一字一句。 褚玄夜颅内顿时一空,恍然大悟般:“说的通了,这就说的通了!原来她竟是丹东王室之人?!” 凤执轻轻一笑,相比较于褚玄夜的大惊大奇,他表现的甚为平静。 “她帮慕容时做事,是因为他们目标一致,丹东王君这局棋,盘了很久了吧!”褚玄夜落落说道。 “所以,根本不是什么悲痛欲绝神志昏乱才刺伤帝君!”是筹谋已久的一招以毙之。 此刻中州四面围军,然而不管是叛军,还是勤王军队,只要慕容许一死,中州内部先乱,再是勤王军队各种拥兵,没有了帝君的诏令,也会成一盘散沙。 这难道不是叛军最好的攻城之际吗? 一番分析下来,褚玄夜只觉得细思极恐。 一旁的凤执却轻描淡写的来了一句:“褚大将军,整兵吧,你白日里说的那场不容易打起来的仗,就要来了!” 褚玄夜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凤执!你能好好说话吗?” 凤执见他难得唤自己的本名,略微有些惊讶:“不能!”轻轻浅浅的两个字,又将褚玄夜堵了一遍。 “算了,这天底下,怕也只有景国那位女君才能降住你!”褚玄夜几乎脱口而出的一叹一嗔。 说完之后,褚玄夜才意识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是句什么话,连忙去看凤执的脸色,却见凤执不恼反笑,才舒了一口气。 凤执单手负在身后,笑意深沉的走出了军帐,褚玄夜稍后也跟着出了军帐,一路他都用余光瞥着凤执的神情,脸上虽挂着些似有若无的笑容,却感受不到人有多高兴。 问世间情为何物,一物降一物罢了! 次日,战事正式拉开帷幕,二十万叛军围攻中州,凤执率领的天历军队,和褚玄夜率领的清越大军,分开两路抵挡叛军。 正当这边的主战场打得不可开交之时,凤执却接到又一个不好的消息:昭王大军和庆王大军起了冲突,正在自相残杀。 凤执看着来禀报的年轻参将,心里不由的骂了一句脏话:慕容家生的都是些什么孝子贤孙的玩意儿? 109、战王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你是庆王的人?”凤执根据他穿的战甲样式和颜色,大概辨别出来了。 “是,某将隶属庆王麾下的云字营。”年轻的参将自觉回话并无出错,殊不知又被凤执在心内恶狠狠的骂了一番! 云字营是庆王麾下的嫡系军队,嫡系都养成了这样的玩意儿,凤执突然很想把这参将的上级的头颅给拧下来! “你们云字营,现在是归谁管?庆王还是世子?”凤执冷肃问道。 参将大概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突然神情变得谨慎起来:“回凤世子,我们庆国从两年前开始,庆王殿下就将军政一应事务,全权交给朗世子了。” “所以是慕容朗告诉你说,昭国大军和你们的大军起了冲突,才互相厮杀的吗?”凤执的语气已经很明显的不善了。 参军不敢回话,慕容朗此刻还在百熙国呢,他再憨傻也知道凤执是在说气话了,所以他惟有低着头听凤执继续问话。 “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候?慕容时集结二十万叛军压城,昭国将士有几个胆子敢在这个时候,引起纷争,自伤臂膀!” “那是?”参将抬起头,不敢相信的自己的猜想,迟疑了一下,却见凤执目光冰冷的看着自己。 “是谋反?!!昭国也反了!!!”参军终于说出来了! “还请凤世子救我庆国的将士们!”这一刻,参将反应的极为快速。 凤执闭上眼,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 “还请凤世子救我庆国的将士们!”参军跪下又喊了一遍。 凤执身后也跟着一群天历的将领,同袍受难,见之不忍,乃是军人为数不多的仁性。 “世子!”一位将领开口唤了一声凤执。 庆王世子亲率十万庆军前往离歌海峡驰援百熙国,大军遭受重创不说,自己也受伤卧床,还一直躺在百熙的王宫里。 这次驰援中州,庆国还是出了五万大军,这已经是庆王慕容汝能调动出的最多的兵力了。 但是,昭国此次出动十二万大军,跟庆国一起驻扎在中州城的西面平地。 若是昭王反了,庆国的五万大军,如果没有驰援,哪里还有活路可逃? 凤执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的说道:“西安,你亲率两万中路军,去驰援庆国军队。”再没有更多的人了,眼下丹东这边的大军,凤执已经应接不暇了。 “属下遵命!”西安拱手说道。 “要快!”凤执又叮嘱了一句。 “是!” 大安四百四十三年五月初,安王慕容时,暗中勾结丹东王连瑾轩,昭王慕容深,起兵反叛,三十万叛军围攻皇城两月之余。 这便是后世史书上最著名的‘三王之乱’! 这是褚玄夜和凤执此后的人生中,都不愿意提起的一场仗,按照凤执的话说:“这场仗,比守九尾城的那场仗可难打太多!” 西面的昭王是战场老手,还有一个四大名将之一的吕清;东面则是丹东王连瑾轩,忍辱负重多年,为的就是连皇后和先太子死的不明不白的那股怨恨气。 任凭凤执和褚玄夜二人,再如何天纵英才,冠绝宇内,也终究只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郎,挡得了洪水猛兽,还挡得了天门崩塌吗? 眼看着就要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天历国的十万大军有如天降,出现在中州城外,领兵的竟是天历国王君凤商。 天历王君亲临,军心大涨,又开一战! 白日一战,双方持平。 是夜,军帐之中,凤商一生墨青色盔甲,英武不凡。 褚玄夜和凤执一前一后进了营帐,褚玄夜先开口见礼:“清越褚玄夜,参见天历王!” 过了一会儿,凤执才开口:“孩儿,参加父君!” 直到凤执说了话,一直在看布防图的凤商王君才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二人,缓缓说道:“都免了吧!” “慕容深和连瑾轩,一大把年纪了,竟然合伙欺负两个小辈!孤,还没死呢,由得他们在中州城没脸没皮的闹?”语调停顿有度,语气平缓从容。 自幼时起,便是听《王侯将相录》长大的二人,褚玄夜和凤执意味深长的对视了一眼。 书中记载过四大名将的故事,也记载过四大战王的故事。 按照大安历往前推二十个年头,那是孝仁帝登基之前的故事。 孝仁帝的父亲,章懿帝是个喜欢征伐的君主,尤其尚武。于是,在他统治下的大安国土,各处征战不断,自然而然的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优秀将星的事迹。 ‘四大战王’分别是: 景国先宣武王君景权,年龄最长,成名也最早。 瑶光先文成王君银简,擅长谋战,有儒将风雅。 昭王慕容深,作为慕容氏最能征善战的皇子,颇得先章懿帝君的亲传。 天历王凤商,知人善用,有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胸襟,有万军阵前仍谈笑自如的沉稳,章懿帝君曾夸赞“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110、助威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离歌海峡,银修已经率军与丹东的十万水师交战数个回合,终于摸到了一些战术。 他们此前都是在平地作战,这是第一次见识到水军的厉害,故而进展慢了许多。况且,对方只是拖延时间,拉长战线,并没有要同这边同归于尽的架势。 于是,驰援百熙国的这一场仗,打的也甚是伤脑筋! 景幸华转身,便看到了银修正在同一位,相貌十分英朗的青年男子交谈。很快,那边的两个人也看到了景幸华,便朝这边走了过来。 “百熙南宫烨,参见景王殿下!”百熙国二十万大军的统军之将,南宫烨! “南宫将军,无须多礼!”景幸华看着这位面容英俊,身高八尺的武将,即便是一身铁盔甲,亦没有挡住他与生俱来的清雅气质,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件碧玉琉璃八宝瓶,流光溢彩。 听说,南宫氏在百熙国数代以来,都是以书香世家闻名,只这一代,偏偏出了个南宫烨,自幼习武,天资超凡,成了统领二十万王军的大将军! “碧沙群岛那边的军民,都还好吗?”景幸华问道。 碧沙群岛有六十万余百熙民众居住那一带,这些时日,南宫烨一直驻守在碧沙群岛,今日才抽身回到王城,祭拜已逝的王君和世子。 “军民的安全,暂时可以保证。只是,这丹东水师,不主攻只围困,实在令人头痛!”总不至于,这样防范着年年月月吧! 就算百熙国的军民日日防范着,但是景国和瑶光的军队不可能永久的待在百熙国! 可是,他们强攻,又没有优势。 “目前中州那边形势未定,我们这里也形成了拉锯之战,这场仗要结束,必须有一个突破口,不能形成一个死局!”景幸华坚定的语气说道。 另外两人也缓缓点头,表示赞同。 好在南宫烨此次回宫,正是与众人商议对策的:“双方军队对峙月余,起先我们是没有防备,所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将士们又失了军心,因此一败再败!” 说到此处,南宫烨声音变得自责起来:“我作为百熙的兵马大将军,难辞其咎!” 怎么说呢?其实也怪不得南宫烨。 孝仁帝在世时,因着与谢皇后的恩情,对百熙国多有眷顾,加之百熙国有离歌海峡作为天然屏障,于是让这一任百熙国生了懈怠之心,十分重文轻武。 百熙国虽有三十万在册的兵士,但真正训练到能上战场的,却只有十五万不到的兵力。 其实百熙要感谢还有个天生反骨的南宫烨,在举国都重文轻武的背景下,在举族都是文人书生的门庭里,偏偏立志要做大将军! 丹东水师来势汹汹,百熙的军队防备不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然一败再败,但最终还是守住了王城和碧沙群岛,守护了百熙国的百姓! “胜败乃兵家常事,南宫将军身为一军主帅,若是如此低迷,百熙国要到何时才能击退丹东大军?这一个月下来,我方已经摸清他们的战术,而且我们之前受伤的士兵,大多数已经痊愈,可以参战了。只要将军和王姬能重拾信心,我们何愁不胜?”景幸华对南宫烨说道。 归根结底,不是兵力多寡之数,而是百熙的军队丧失了军心,而景幸华他们带来的援军对离歌海峡的地形不熟悉,又不擅长水战,所以双方才焦灼了月余之久。 南宫烨似乎听了进去,对着景幸华拱手一拜:“多谢景王指点迷津,某将知道如何做了!” 两日后,南宫烨和银修,以及玄纪将军,各领八万大军,同日出军征伐丹东水师。 点将台上,一袭白衣出尘风姿,阵前擂鼓为三军助威。 将士们看清了擂鼓之人的无双面容之后,一时间热血沸腾,三军将士齐身呼喊:“天佑百熙,王姬万安!天佑百熙,王姬万安!天佑百熙,王姬万安!” 对于此刻的百熙国将士而言,没有什么能比熙宁王姬亲临阵前擂鼓助威更激励人心了! 景幸华也看着点将台上的白衣女子,终于算是活过来了。 熙宁王姬阵前擂鼓助威的消息传遍三军,士气大振,首开便大胜! “南宫将军派属下来给王姬和景王殿下传话,三日内必定击退丹东大军!”侍卫满脸喜色的回禀消息。 这么久了,景幸华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不由会心一笑,侧身去看一旁熙宁王姬的表情:“王姬大喜!” 熙宁王姬吴允徽遂展颜笑道:“与景王殿下同喜!” 111、拒婚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三日后,丹东水师惨败逃离,百熙国被困之危方解,大军收整归队。 “景王殿下,你们是不是就要离开百熙了?”景幸华刚看完军报,吴允徽就问了这么一句。 景幸华被问的有些发怔,略有些迟疑的说道:“眼下中州那边的形势还十分危急,既然百熙已经安全了,孤还要去驰援中州!” 吴允徽没有说话,景幸华又补充道:“不要担心,若是我们此次解下中州之围,那么丹东国必定再重伤一次,届时百熙正是韬光养晦的好时机!” 诺大的百熙国,王室仅存吴允熙一人了,她有担忧,实属正常。 “父君和王兄去世前,父君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王兄身上,对我并不作什么要求。父君只希望我寻一个良人,成亲生子,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吴允徽轻声说道。 可这天降的横祸,百熙王君怎么会预料到呢? 吴允徽蹙紧眉头,尽显忧虑:“才一个多月的时间,父君和王兄相继去世,王室就只剩了我一人,我怕我承受不起这份责任。”是真的害怕! “景王殿下,您告诉允徽,您当初是怎么做到的?”吴允徽殷切的看着和她经历相同的景幸华,期望能得到一个心安的回复。 景幸华亦沉思许久,才慢慢说道:“王姬,既然你问了孤这样的问题,孤也就将心里真实的想法,说与王姬听!” 吴允徽轻轻点头。 “这十多年来,因为谢南衣谢皇后的缘故,先帝曾给了百熙国诸多的恩典。因此这些年来,即便你的父君政绩平平,但是百熙国的百姓,仍然生活得富足康乐,是也不是?”景幸华反问吴允徽。 吴允徽的表情微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如实回答:“是的,这些年,中州的确给了百熙国很多的好处。” “那么,因为谢皇后与连皇后的恩怨,丹东王君朝百熙国开战,是不是也不算太冤枉?”景幸华又问。她猜想,作为百熙国的王姬,吴允徽一定知道当年的‘南凰之争’是如何激烈! 这一下触中了吴允徽的痛点。“是!” “王姬出身百熙王室,自小金尊玉贵,锦衣玉食,是因为王室会受到百姓们的供养。如今国家生死存亡之际,百姓和将士都时刻有性命之忧。王姬既受了这份供养,是否也应该站出来保护他们,偿还这份供养,担起这份责任!” “是!”吴允徽郑重回答。 这份话说的过于赤裸,景幸华还担心吴允徽会一时间接受不了,没想到这看似娇弱的女子,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多谢景王殿下坦诚相待,允徽铭记于心!”吴允徽给景幸华深深鞠了一躬,景幸华则赶紧拉住她。“王姬不必多礼!” “等到中州的叛军平定,王姬继任百熙王君的诏令便会很快下来了。届时,王姬就是百熙国名正言顺的主君。而且,不是还有南宫将军吗?有他在,王姬一定可以尽快顺清朝堂,开启百熙的中兴时代!” 吴允徽神色一惊,诧异的问道:“景王殿下怎么会知道南宫将军.......”与我的事情! 重要的是没说出口的后半句! “当年孤大婚的时候,王姬不是带着南宫将军一起来西都观礼吗?那时,王姬看向南宫烨的神情,眼神里都透着光亮,孤如何能不知?”景幸华嘴角略挂了些笑意。 况且,美貌动人的王姬和英俊不凡的将军,难道不是一段佳话吗? 谁知吴允徽听完却摇了摇头,脸上又敷上一层落寞之感:“景王殿下有所不知,我们少年时,曾许过一段婚约.......” 景幸华刚想说,那不是更好?但是看吴允徽的神色,怕是当时生了什么变故,导致婚约没有继续。 “父君十分中意南宫世家,便把我许给享有军功的南宫烨。那年南宫烨十八岁,是他驻守边境的第三个年头。他意在从军报国,无心婚事,连上了三道折子,请求我父君撤了这门婚事。那一次我跟他的婚事,只短短持续了三个月。”吴允徽没说,当年南宫烨为了拒婚,险些开罪了百熙王君。 百熙王君虽然不怎么思进取,但终究也爱惜南宫烨这难得的一棵良木,只好罚了八十军棍,又罚了南宫烨半年的军饷,这件事就算翻篇了。 “三年后,他从边境回到王城述职,我才第一次见到他!”吴允徽沉浸在回忆中,目光柔和而泫然。 “他还是不愿成婚吗?”景幸华不解问道。 吴允徽又摇头说道:“不,后来王兄又问过我一次,是我不愿意!” “为何?”景幸华更不理解。 “难道只许他拒婚,便不许我也拒一次吗?”吴允徽抬头挺胸,朗声说道。 堂堂百熙国的王姬,自有一番风骨! 景幸华虽然诧异,也只能叹息道:“你心里有他,他心里也有你。从前你是王姬,有自己的骄傲,不愿意委屈自己。如今你是百熙的王君,婚姻大事关乎朝堂政权,便不再由得你自己的心思了。” 总之,无论怎么样,以后都不会顺利! 112、帝意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两日后,景国和瑶光的联军撤出百熙国驻地,发往中州驰援。那边,联军和叛军双方僵持的局面,在景幸华大军的到来,彻底打破。 六月中旬,叛军败北,皇城胜利解救! 大清殿中,许久没有见到这么多位侯国王君同时出现,内侍们忙得不可开交,准备座椅的一拨,准备茶水点心的一拨,一个个都尽心尽力的很。 天历王凤商、庆王慕容汝、景王景幸华,三人的座位居在上方,后面便是几位世子和大将军的座位。 景幸华喝了两盏茶水之后,仍然不知道如何接进凤商和慕容汝之间的陈年叙旧,于是看了看帝座上的慕容许,如今的他倒是比从前沉静寡言了许多。 再看了看下方的几人,皆是一副等候宣召的神情,并不言谈。 此战虽胜,但是殿中的几位主导者却并无一丝胜利的喜悦,虽然挫败了三王一将,斩杀的却都是大安的精锐部队。 所以胜了又如何,败亡的可都是大安的国本,得不偿失! 昭王战死,昭王世子被俘,关押在中州大牢,昭王宫的女眷系数被押送到中州,被控制在别苑之中。 安王慕容时亦被乱军射杀,仅有丹东王君连瑾轩率领几万残兵逃回琼州,慕容许已下令全力追杀。 大清殿中,君臣之间的寥寥数语,将这场战事完全翻篇! 慕容时死了,慕容许活着,可没有谁是赢家。 六月的中州城,蓝天白云之下,端的一派静哀之景。 王城刚经历大战,百姓们还没有那么快从提心吊胆的日子里走出来,宫人们因为帝君连日里的气色不佳,也如履薄冰的伺候着。于是,宫内宫外都异常的安静! 慕容许从大清殿出来,没有传龙辇,自顾自的往空桑殿走去。宫人们看到帝君停在了空桑殿的前面,纷纷将头垂的更低! “你们侯在此处,朕进去片刻!”慕容许抬手撤去身后的护卫,独自走了进去,走进一间屋子,里面关押了一个姿容绝丽的女子。 女子看到慕容许走近之后,惊惧不已,灰暗的脸色变得十分痛苦。 慕容许只定定的看着她,眼神淡漠,随即还是走近,为她解开绑在身上的绳索。 “求陛下让我一死!”女子一直被捆绑住的身躯得到了舒展,她却是第一时间跪下,向面前的华服男子求死。 慕容许面容阴冷:“你就这么想死吗?一日都不愿待在朕的身边?” “既然这么想死,又为何要成为朕的女人?海瑶,你伤朕至深!”女人正是常乐夫人连海瑶! 女子一脸痛苦的说道:“求陛下赐海瑶一死!”她万念俱灰,只一心求死! 她叫连海瑶,出自丹东连氏,却只是丹东王君从宗室里挑出来一颗棋子。 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故国,来到中州,十年隐姓埋名,忍辱负重,得到了什么? 她爱慕容时,慕容时不爱她。慕容许爱她,她却不爱慕容许。 为了慕容时,为了丹东的使命,她处心积虑的接近慕容许,为他诞下子嗣,趁着身体虚弱之际,让慕容许放下戒备,得此刺杀他的机会,却被郑和挡下,计划败露。 “朕知道,三皇兄死了,你也想跟着去死。可你的心里就没有那个孩子吗?那个你怀胎十月,只被你当做棋子的婴孩,你想过他吗?” 外人都以为常乐夫人的孩儿已死,其实只是被慕容许藏了起来。 连海瑶双手捂住脸庞,可眼泪还是从指缝中流出来。慕容许看着眼前披头散发的女人,因为悲恸,身子几乎蜷缩在地面上抽搐。 心中实在不忍,只得自己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三皇兄已死,殿宇犹在,你,余生就守着这空桑殿吧,也算心中有个慰藉!”说完,慕容许毅然决然的离开这间屋子,再不去看身后的连海瑶。 “啊!!!”慕容许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屋内突然传来一个撕心裂肺的呐喊声,悲愤欲绝! 慕容许握紧拳头,屏气听完,最终走出空桑殿! 大安历四百四十三年春夏时节,安王时和昭王深勾结作乱,兵围中州,后皆伏诛。另,丹东国叛出大安藩属,自立旗号。 常乐夫人海瑶,于乱时诞下一子,子夭母悲,静养于深宫,再不得出! 为了嘉奖诸侯国驰援中州,大战平息后不久,大清殿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宫宴,诸国列席坐满,帝座上却空无一人。 整场宫宴从开始到结束,慕容许都没有出现在大清殿,只让内侍监来传了一道嘉奖的诏令,整篇都是赞颂褒奖的词句,极尽宣宏之帝意! 113、不归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离开中州之前,景幸华陪着银修去京郊别苑见了银客王姬。 瑶光王君来信,想劝银客回到珈蓝城休养,但是银客却不肯。 “银客已经嫁为人妇,自当与夫君荣辱与共。他若是世子,我便是世子夫人;他若是囚犯,我便是囚犯。”银客一身素服,淡然又坚定的语气,让银修毫无办法。 景幸华也上前劝道:“银客,你听孤说,按照慕容皇室的手法,等到这件事的关注度过去,为了斩草除根,他不会留昭王亲眷的性命。泽国王室一族,便是最好的例子。届时,我们都远在千里之外,想护你也难了。” 银客双目圆睁:“我不怕,要死就死!” 景幸华又耐心说道:“你,想一想你的父亲和母亲,他们都已年迈,再经不得丧子之痛了。” 亲人是永远的软肋吧,银客听到这里,终于不再坚硬的抗拒,眼泪一下子哗啦啦的流出来,哭的十分伤心,却仍然不肯离开别苑。 银修找到已经被贬为庶人的慕容枢,希望他可以帮忙劝导一下银客。 景幸华侯在别苑门口,双手负在身后,抬头望了望天空,今日万里晴空清明,没有一丝云彩遮挡。 正所谓,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不知道等了多久,只听到身后传来掩门的声音,于是景幸华转身,就看到了银修一脸沉默的站在那里,不发一言。 景幸华走近两步:“还是不听劝吗?” 银修仍是只点头,不说话,想来是心中极为不愠。 景幸华也无话可劝了,劝什么呢? 饶是一场带有目的性的联姻,可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慕容枢和银客朝夕相处近一年的时光,又岂能轻易抹去。 退一步说,即便没有深厚的男女之情,可是夫妻之间患难与共,理应还有个‘义’字。 今日,银客不愿意舍下慕容枢而去,除了‘情’,还有‘义’。此等有情有义的女子,景幸华无话反驳她。 其实她与银修都明白这其中的道义,却仍然来此处,只是念及手足之情,不忍银客在此遭受苦难罢了。 进城之时,景幸华和银修坐在马车上,只感觉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刚想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恰好护卫们已经在外回禀道:“君上,是吕清将军的囚车!” 景幸华闻言一惊,立即掀开车帘望去,果真是装着吕清的囚车,于是迅速的走下马车,银修也随之跟了下来。 景幸华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吕清也看到了她,于是两人目光交接,对视了许久。 景幸华准备上前拦下囚车,却被宫中禁军大声喝住:“来者何人,胆敢拦截囚车?” 景幸华今日一身便服,故而有些没见过她的禁军,确实不知她的身份。但是在银修亮出了令牌之后,禁军的态度立马软和了下来。 为首的统领翻身下马,小跑到景幸华的跟前,拱手道:“景王殿下,这囚车里乃是朝廷重犯,故而属下不敢懈怠,还请景王殿下见谅!”说罢,还鞠了一躬! 景幸华则婉声说道:“无妨!孤想跟吕清将军道别一下,还请统领大人通融片刻!” 统领似乎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给景幸华让了路。 景幸华走近囚车,看向吕清,他却一脸坦然,并无一丝惧色。 吕清见到景幸华走过来,反而笑了笑:“君上,吕某在死之前,能再见君上一面,也不算辜负此行了。” 可景幸华却笑不出来,昭王谋反,吕清既是昭国的大将军,岂有背弃主君之理。可是他既选择了了不背主,那就便要背国了。 她有很多想问吕清将的话,想问他为什么要选择跟慕容深一起叛国,还想问他,他这一去,那个一直在妧城等他的女子,怎么办?! 但她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吕清抬头,看了看景幸华身后的银修和褚玄夜,还有不远处的凤执,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 “真好啊,有你们这群年轻人,天下百姓又可以过上几十年的安心日子了!哈哈哈哈哈!!!”这个被世人誉为‘不归将军’的中年男子,此刻身在囚车之内,却仰天大笑不止,毫无颓唐之态! 囚车被押走之时,银修上前将景幸华拉到身边,一起退后了两步,退出一条路让押送的队伍过去。 待到队伍消失在城门口的时候,景幸华等人齐齐躬身行了一个大礼,送别不归将军! “陛下诏令,吕将军以谋反罪论处,三日后在麟山军营斩首示众,用以警醒世人!”有着‘小吕清’之称的褚玄夜,语气沉沉的说道,面如荒原。 不归将军,最后真的不归,此身如此名! 站在中州城门口的景幸华,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魏徵。同为四大名将,魏徵叛主,吕清叛国,都未曾落到一个好结局! 114、百熙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援军撤离中州的那一日,景幸华找到了一个合适时机,跟凤执闲聊了一会儿。 景幸华骑在马背上,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听说庆王殿下,昨夜突然就提前回国了,世子可知道发生了何事?” 本来在大清殿的时候,诸王一起约定好,今日共同撤离中州,还能一块儿道别。 结果,景幸华今早新得到消息,说庆王慕容汝带着世子慕容朗,连夜出了中州。 景幸华实在好奇,于是特意等着凤执出来,想着他消息灵通些,应该知道缘由。 果不其然,马背上的凤执一副早已知晓的表情,懒漫的说道:“知道啊,昨晚还是本世子代我父君前去相送的呢!” “凤世子怎么提前知道,庆王要连夜走?”景幸华音量不由大了些,这让左手边的银修和褚玄夜,也非常自然的策马往这边凑了凑。 “听说,这几日天历王君和庆王,日日在一处讨教棋艺,庆王的行程,天历世子提前知道,似乎合情合理。”褚玄夜很合事宜的来了一句。 景幸华听罢,正想感叹一句原来如此,此时凤执接话说道:“这可不是原因。” 凤执要说不说的语气,让另外的三人都死死的瞪着他,差不多快要瞪出一个洞来的时候,凤执才打马走到他们三人中间,小声的说了些什么。 “所以,是庆王殿下想要跟你们天历联姻,但是被天历王君婉拒了。因为这个原因,庆王殿下一气之下,连夜就离开了中州?”景幸华听完,还帮忙解说了一遍。 凤执点点头,淡然不语。 褚玄夜突然头脑十分清醒:“你确定说了实话?不是你拒绝的庆王,而是你父君拒绝的庆王?” 此话一句,景幸华和银修可能甚觉有理,于是又齐齐的看向凤执。 “本世子何苦要骗你们,你们如果不相信,大可以去问我父君,呐,他过来啦!”凤执眼神一挑,景幸华等人转头看去,确实是天历王君凤商策马过来了。 本来围着凤执的三人,立时散开来,各自整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等待与凤商王君告别。 一群人中,凤商与景幸华告别最久,另外三位就侯在一旁,看似正襟危坐在马背上,实则将王与王之间的客套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景王殿下少年大志,胸怀天下,实乃是宣武王君教导有方啊,不似凤执,仍是少年心性!”凤商王君不紧不慢的说道,语气温和。 景幸华浅然一笑:“幸华不才,天历王君谬赞了!凤世子能得君父庇佑,是他的福泽深厚,也是天历国百姓的福泽深厚!”说罢,看了一眼右前方的凤执。 “景王过谦了!中州之行,形势危急,你我未能有时间畅聊一番。以后若有机会,孤在星野城等候景王莅临,届时,孤必定亲自到星野城门口迎接景王大驾!”凤商王君拱手一礼。 景幸华回礼,应答:“多谢天历王君盛意相邀!” 六月快要结束的时候,大安帝君的诏令终于到了百熙国,熙宁王姬吴允徽继位为百熙国新一任王君之位,正式成为了大安列国中第二个继任的女诸侯! 景幸华批阅奏折中,得到的这个消息,当即诏令礼部,备了一份大礼送到奎水城王宫,以贺百熙女君继任之喜! “在想什么?”银修看着景幸华执棋的右手迟迟不曾落子,这不是她的风格。 景幸华心中许是烦闷,右手放下黑子,低声回答:“在想,百熙女君和南宫烨的事情。” 银修很明显一个停顿住了,充满疑惑的眼神看向景幸华。 “亏你也在奎水城待了一个月,都没有看出来吗?”吴允徽和南宫烨。 银修对于此等男女情事,一向并不上心,自然不知道,于是一本正经的说道:“当初我们在奎水城待了一个月,各自镇守营地,并不时时见面,我怎么会知道。” “罢了,我说与你听吧!”景幸华徐徐说来,将吴允徽和南宫烨之间的情感纠纷,细细的给银修讲了一遍。 “所以,现在就是这么回事了!”景幸华摊手道。 “百熙现在并无合适的将领统帅三军,唯有南宫烨可用,但是南宫烨既为大将军,再与女君成婚,恐怕会引发朝野非议。”银修分析说道。 “而且,百熙女君的婚事,也并不能完全由自己做主,还得要帝君同意才是!”这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景幸华越发叹息了。 银修看着面前的棋盘,也放下手中的白子,自顾自的说道:“所以,当初南宫烨为什么要拒婚?” 景幸华仿佛听不得这一句,立马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天边闪烁不定的几颗北斗星,心头骂道:“不知道,脑壳有包吧!” 115、变故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八月中旬到了,百熙女君遣人送了回礼到景国王宫。 左青鸾直夸百熙女君是个温厚之人,一箱箱都是百熙国的珍品,其中有八颗皎洁如月光般清透的东珠,景幸华很是喜欢,命人送了一颗到屈府,一颗到左府,其余六颗都送到了昭华殿。 过几日就是银修的生辰,景幸华准备好好的办一场宫宴,庆贺一番。 但还未到宫宴的那一日,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月夜时分,瑶光王君银元突发心疾,暴毙宫中,传位四子银铉。 景幸华将消息带到昭华殿的时候,银修正在一株辛夷树下乘凉,合眼假寐。 景幸华站在一旁良久,都不知如何开口,银修在她进院子的时候,就已察觉了她的到来,只是并不出声,见她又站了许久,于是睁开眼睛,看着她问道:“君上,今日可有事?” 景幸华迈开步子,左右来回走了两步,才低缓说道:“禹戈,你做好心理准备。” “君上说吧。”银修眉睫颤动,心中一紧。 “孤刚刚得到的消息,瑶光王君......昨夜突发疾病,已经薨逝了。” 景幸华说完,飞快向前用两只手扶住银修的身体,无奈说道:“禹戈,我们都要节哀!” “我要回瑶光!”银修神情悲伤,他扶住景幸华的手臂力量站稳之后,便说了这么一句。 “好,孤立刻去安排!”景幸华即刻说道。 当日傍晚时分,银修起身赶回瑶光王城,随行一万蔚衣骑,一万蓝翼骑。 这一回,景幸华无法陪同银修前去瑶光国祭奠,只好在西都等待他早日从珈蓝城归来。 只是,他们都不曾想到,此刻的瑶光王宫却陷入了一场嗣位之争。 “当日,瑶光王君突然病逝,是随身宫人第一时间发现的,然后禀报给了瑶光王后,在王后的主持下,布置了丧仪,又传谕了瑶光王君生前的遗诏,命四公子银铉继任新王君。”左青鸾徐徐说道。 屈慕璇在一旁听完,又说了另一个新消息:“可是仅仅两日,瑶光王室的宗亲里,又有人宣布了瑶光王君的另一道遗诏,说是命二公子银修继任。听说,瑶光的朝堂已经分成两派,闹起来了。” “所以,到底哪边是真正的遗诏?”景幸华左手扶案,右手扶额,冷静的问道。 “不知道!” “不知道!” 左青鸾和屈慕璇二人齐齐回了一句不知道。 “听说瑶光王后自半年前开始,病情就有所好转,此次瑶光王君病逝,还能主持丧仪,传谕遗诏,看来病情恢复的很不错啊!”景幸华别有深意的说道。 “要微臣说,瑶光王后偏爱自己的嫡子,也是无可厚非。”屈慕璇说道。 他并不知道,瑶光四公子银铉并非王后所出,于是才有此一说。 左青鸾本想说些什么,却是景幸华先说了:“阿璇说的不错,璇后偏爱亲子,无可厚非。可是国赖长君,也说的过去。不然宗室怎么会传出另一道遗诏?” “此刻华辛君已经到了瑶光,君上,我们是否要做些什么?”屈慕璇请示道。 景幸华静默了一会儿:“先不动,等华辛君的消息吧!” “君上!”屈慕璇还想说些什么。 却被景幸华打断了:“要看他自己的意愿,你我的期盼都不能成为他的束缚!” 景幸华自然知道屈慕璇想的是什么,银修继任王位,和银铉继任王位,自然是前者给景国带来的便利更多一些。 “臣遵旨!”屈慕璇恭敬说道,随即告安退了出去。 奉元殿内,只剩下景幸华和左青鸾二人。 “君上越发爱叹气了!”左青鸾给景幸华到了一杯温水,轻声说道。 景幸华听之笑言:“没有,孤只是感叹世事无常,变故实多!” “君上不是说过吗?中州一战之后,列国或许能平静一段日子。只要没有战事,其他的事情,就算发生了,我们也能慢慢的理顺,一件一件的做成!” 景幸华苦笑了一声,笑容甚为勉强:“孤与华辛君成婚已有两年,夫妻情分没修到,到头来我们却成了同病相怜之人,都没有什么父母情缘。” 左青鸾一时片刻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两个人沉默一会儿,景幸华突然想起了要问景珈珞学业的事情:“珈珞最近在太学还好吗?” 左青鸾如今是光禄大夫,还监管太学的事情。 “宗姬性情柔顺,与夫子和同知们相处的很融洽,君上不必担心!”左青鸾回道。 景幸华点点头:“那就好,这孩子年幼失怙,孤就怕她一个人在宫里待着孤单,如今她在太学里过得好,孤就放心了!” 左青鸾怔怔的看着景幸华,嘴上说着放心,眉眼却是散不开的浓雾! 116、嫡子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珈蓝城梓元殿。 璇后一身孝服坐在主位上,身旁是年仅11岁的银铉,表情十分呆滞木讷。 殿上的银氏宗亲们仍然在不依不饶的争执着,丝毫不服王后那边一派大臣们的言语定论。 “既如此,王后可有第三人证,证明先王要传位给四公子?”银氏一位年长的侯爷,大声说道,目光锐利的扫视了一遍殿内众人。 停顿半响,却没有人敢接话。 “既然没有第三人证,那这传位的口谕,便作不得......”最后关头,璇后终于开口打断了宗亲的话,不让他把最后一个字说完。 “桓翼侯慎言!”璇后粗声打断,威仪尽显。“桓翼侯要第三人证做什么?是不信任本殿,还是质疑铉儿嫡子的身份?” 被唤作桓翼侯的白头老翁,搐动了几下面部表情之后,还是恭敬的回话:“王后,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桓翼侯银间是银元王君的叔父,也是目前银氏宗亲中最德高望重的一位。他若是质疑四公子银铉继任之权,璇后的目的怕是没那么容易达成了。 凤璇澜的内心已然十分焦躁不安,但大局当前,她不得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与这一帮老臣斡旋。 见到桓翼侯的语气已经恭敬下来,自己也开始柔和的说话:“桓翼王叔,您是德高望重的长辈,来日铉儿继位,还需要您的辅助才是!” 此话一出,宗室们又开始热议了。 “王后赎罪,请容老臣再讲一句话。”桓翼侯银间再次躬身请求道。 “王叔请讲!”璇后内心十分希望这位王叔今日不要再开口了,但是群臣面前,她岂敢闭目塞听,独断专行! “先王突然暴毙,这本是一件十分痛心的事情。然而,新君继位,也是我瑶光国最大的事情。银氏的列祖列宗,将瑶光的基业交托到我们的手上,是希望我们尽心竭力的护住这一份基业。”桓翼侯毕竟年迈,说完一长段话,中间还是需要歇息一会儿的。 “我的王兄,先文成王君,我的侄儿,先王殿下,一生都殚精竭虑为瑶光的万世基业,耗尽了心血。君上尚且如此,我等为人臣者,自当不敢相负。这传位之事,先王生前曾与老臣亲口提及,属意二公子银修,此事,宣毅侯也是知晓的。”说罢,便去看宣毅侯的态度。 于是殿内众臣都齐刷刷的盯向宣毅侯,先王的胞弟。 宣毅侯银祺本来听的十分认真,突然点了名号,于是略显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启禀王后,桓翼王叔此话,确实属实。” 不高不低的一句话,使得殿内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尤其是璇后的脸色瞬间刷白,嘴角抽搐不停,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银祺见状,连忙躬身行礼:“臣句句实言,王后明鉴!” “二位口口声说是先王的意愿,那么本殿问你们,先王可有诏令给你们二位?如若没有,本殿又如何确保,你们是不是矫旨?”璇后声色俱厉,已顾不得夫君新丧,她作为未亡人应有的悲伤神情。 此言一出,桓翼侯和宣毅侯齐身下跪,他们二人都跪下了,殿上的其他大臣岂有不跪之理,于是也跟着跪了一片。 “王后,老臣愿意对着银氏的列宗列祖起誓,老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妄,否则让我死后不得葬入王陵,子孙皆不得善终!”桓翼侯双目坚定,正色说道。 “王后,臣也愿意立誓!”银祺随即说道。 凤璇澜一时也没有法子,只得重复的说了一遍:“可铉儿才是嫡子!向来都是嫡子继任新君!” 众臣也一时寡言了。 银铉是嫡子没有错,可是先王亲口所说的,属意二公子银修,王君之令岂可违背? 况且,银铉今年不足11岁,而银修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国赖长君,也是常情! 本来还有一些大臣愿意支持嫡子继任,但是桓翼侯和宣毅侯立誓之后,也开始动摇了。 璇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利,便开始博取同情。只见她散开紧攥在手心的绣帕,左手一挥,便将一直低头站立着的银铉拉进自己怀中,泫然痛哭:“先王骤然离世,留下我们这孤儿寡母任人欺凌,我们母子命苦啊!” 随后璇后的哭声响起,银铉本来就半大的孩子,想到父亲离世,也开始悲伤起来,于是母子二人哭在一处。 跪着的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铉儿啊,早知如此,我们就随你父君一起去了吧,孤儿寡母的还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遭人欺辱呢!!!”璇后的哭声越来越大,群臣的脖子缩的越来越进去,完全不敢再开口讲话! 今日梓元殿的议事,在璇后的哭声中终止! 117、身世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凤执接到瑶光王君病逝的消息后,便在凤商的嘱托下,匆匆的从天历国赶到瑶光来祭奠。 在宫人的引导下,凤执到达灵堂时,便看到银修和银舒二人恭敬的跪在灵堂一侧,唇色泛白,面无血色,想是跪了许久。 祭奠仪式结束,凤执走到银修身边,淡淡看了一眼,开口说道:“听说,昨儿银氏宗室为着你继任新君的事情,和我姑母争的不可开交!” 这句话对银修没有起什么作用,倒是一旁的银舒抬头看了看这位十分陌生的表兄,眼神茫然。 凤执也看着眼前的少女,从她的五官眉眼中,约摸找到了几分璇后的影子,想着应该就是璇后的幼女银舒了,于是笑了笑:“小王姬先下去歇息可好?本世子同你王兄,有些大人的事情要聊!” 银舒收回那茫然的眼神,转头看向自家的王兄,见他并没有拒绝凤执的提议,心中已然明白。 “银舒告退!”她站起身来,还给两位兄长福了一礼,才退下去。 凤执原本柔和的目光,在银舒走出灵堂之后,随即变得冷峻。凤执在灵堂前面来回踱步,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白幡,真乃一片凄凉景象! “本世子知道,华辛君,无意这瑶光王君之位!”凤执说完这句话时,刚好步子迈到银修的面前,于是他终于停住脚步,认真看向银修:“可是,华辛君心里更明白,这瑶光王君之位,非你不可!” 凤执的这两句话,说与不说,对银修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从他得知银元王君暴毙的消息之后,他便知道,他此生逃不出这座宫城了。 璇后想以嫡子的名义,扶持银铉继位,不过是想挟持幼子,好政令己出罢了! 宗室想扶持银修继位,一则是因为银元王君的属意,二则是因为不愿意见到瑶光的朝堂变成璇后的朝堂。 所以,凤执特意来提醒他,瑶光是他肩上永不可推卸的责任。 “那世子求什么?”银修终于开口反问了凤执一句。 凤执惊讶的看着银修,不置可否。 “璇后掌权,对世子,对天历,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玲珑心对上玲珑窍。 银修深知凤执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可一向淡然万物的他,不知为什么,非常不愿意让凤执那么轻松的就达成所愿。 你伤我一千,我也该伤你八百,这才算不失公平,不是吗! 凤执冷眼对上银修的冷眼,冷哼一声:“是更好的选择,但本世子,不想要这个选择!”因为他有更重要的选择要去争取! 银修没说话,独自一人离开了灵堂,而后凤执也走出了灵堂,朝璇玑殿的方向走去。 “什么?执儿,你要姑母退出?”凤璇澜似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亲侄子说出来的话。 “是的,姑母。”凤执又笃定的说了一遍,凤璇澜才确意自己没有听错。 凤璇澜一直以为母国是自己在瑶光最大的靠山,此次王君之位的争夺,她本来没有多少胜算的,但是凤执来了,她又看到了希望。 她相信只要有母国的支持,她未必不能拿下这王君之位,坐上摄政王太后的位置。 可,凤执却说,让她退出争夺! “你给姑母一个理由!”凤璇澜脸色聚变,厉声说道。 凤执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这位庶出的姑母,向来心比天高,无论做什么都想要高人一等。 “姑母,铉儿的身世,您确保当年做的万无一失吗?”凤执此言一出,璇后瞬间哑然,一时耳红面赤,瞳孔震惊! 凤执走进一步,轻声说道:“看姑母的反应,便知道这件事,姑母心里也没底。既如此,姑母何不退一步?退了这一步,银修和银氏的宗室必定感念姑母深明大义,还能保全铉儿嫡子的身份。就算银修继位又如何?姑母是嫡后,还有嫡子和王姬傍身,大安以仁孝治国,天下人谁敢不敬姑母?” 银铉的身世,永远是璇后的痛处! “若是姑母执意要争,侄儿必定不会阻拦。只是,日后铉儿的身世若被有心之人利用,那么姑母今日的所作所为,就免不了要被世人指摘了。新君继位容易,王位更替,更容易!”最后一句话,落音尤其重。 璇后悲戚良久,终是妥协了。 “罢了!是我命里没有!”璇后凄然说道。 次日,瑶光王室的宗亲和大臣们做足了功夫,还想跟璇后重新理论一番,谁知璇后人未到,只是遣人来传了旨意,说是悲伤过度,卧病在床,继任新君的人选,就听从宗亲们的安排! 璇玑殿的掌事念完旨意之后,见并无人出声接旨,于是催促道:“众位大人接旨吧!” 突如其来的旨意,众人正是一头雾水,哪里有人敢冒失的接旨。 掌事又迫不及待的催促了一遍:“桓翼侯,宣毅侯,众位大人,接旨吧!”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最终还是年迈的桓翼侯双手接过璇后的旨意:“臣等接旨!” 于是,瑶光国这一场王位之争,终于在一个炎热的早晨,无声无息的结束了。 118、继任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大安历四百四十三年九月初十,银修正式继任瑶光王君之位。 王弟银铉敕封景安侯,尊嫡母凤氏为王太后。 银修的继任,不仅震动了三国的朝堂,景国朝堂这边的反应甚至比瑶光朝堂的更大。 景幸华今日的早朝,从开始到结束,众臣皆是小心翼翼的莫可名状。 “好了,重明殿不好说的话,到了奉元殿,总该能说了吧?”景幸华目光如炬的扫了面前的几人。 众人对视了几眼,仍不知如何开口。 景幸华等的不耐烦了,直接说道:“孤知道你们要说什么?瑶光新君继位,是大事,孤已经诏令礼部备上了一份大礼,即日送去珈蓝城。” “蓝翼营,就交由.....丰朔云统领,他在徐司空手下磨炼多时,有他接手蓝翼营,孤很是放心。”景幸华说这话时,看向徐司空,笑意淡然。 徐司空听到自己被王君点了名字,随即拱手一礼。 蓝翼营之前都是银修在统领,他既然已经继任了瑶光王君之位,这个位子,自然要有人补上。 “好了,既然没什么别的事情了,众卿先退下吧!” “诺!”大臣们或许有想问的,但是这个时候都不敢去触景王的逆鳞,于是最后都选择了沉默。 众人一一离去,唯余屈太傅一人。 “君上,华辛君他选择留在了瑶光,也是形势所迫!”屈太傅大概是想安慰一下景幸华,才说了这样一句话。 景幸华轻笑了一声:“太傅说的话,孤也知晓,所以孤也很快接受了。”不接受又能如何? 很早之前,银元王君在世时就同她说过了,他属意银修继任新君,只不过,这一日来的有些突然罢了。 她没想到的是,银元王君竟然是突发心疾离世,与前世完全不一样。 或许前一世也是如此吧,是她那个时候一门心思都在褚玄夜的身上,没将瑶光放在心上。 太傅十分叹息:“当初,两国王君选中银修公子联姻,就是因为他不在继承人之列,可以长久的留在我们景国。”只是,世事变化无常。 银元王君先后痛失两位嫡子,只得将瑶光托付给庶出的银修了。 “银修才继任王君之位,根基尚且不稳,不宜大动。太傅,孤想着,我们不如就先保持这样的局面,其他的事情,等以后再商议决定吧!”景幸华询问屈太傅说道。 屈太傅闷笑了一下,不能这样,又能如何呢? “就依君上所言!”不多时,屈太傅便告退出了奉元殿。 独自一人在宫道上走着,太傅屈凌翊的身形显得很是寂寥,入秋的长风灌进他广大的衣袍,瑟瑟作响。 他本以为,银修只是性子冷淡了些,但胜在人品贵重,又真心珍爱景幸华。只要给予充足的时间,夫妻二人必定能互相融化彼此,日久生情,早日为王室诞下子嗣,相携白首! 可是,从银元之死,再到银熔之死,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银修仿佛就躲不开瑶光这个担子了。 景国或许需要瑶光这个盟友,但是景国王室更需要银修这个王夫啊! 对于屈凌翊而言,他们为景幸华的终身大事所筹谋的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点。 不知为何,景王宫近日里安静了许多。 景幸华今日在流朱亭批阅奏折,扶摇就在一旁督促景珈珞练字,二人时而认真交流,时而嬉闹打趣,清清脆脆的声音一阵阵传进景幸华的耳中。 珈珞说:“扶摇姐姐,你有没有觉得,姐夫回了瑶光,我们这宫里安静了许多,一点都不热闹了。” 扶摇脸色一暗,忙不跌的瞅了不远处的景幸华一眼,见她似乎没有听到,于是暗自舒了一口气。 只是,这宫里几时热闹过呢?几位主子都是极忙碌,又极严肃的人。 从前还有左青鸾经常来宫里说说笑笑的,后来左青鸾也忙了起来,进宫的时间,不是在重明殿上朝,就是在奉元殿议事,然后赶着回府衙,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几乎很少在内宫驻留了。 但这些话,扶摇自然不会跟珈珞说出来。 扶摇给珈珞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轻笑道:“宗姬可说笑了,华辛君的性情雅静,就是在宫里,也是很少大声说话的。” 这是委婉的说法,更直白的意思是,银修性格沉静,即使有他在,宫里也不会多出什么动静。所以,他即使回了瑶光,景王宫里其实变化不大。 珈珞有此触动,不过是觉得身边又少了一个亲人陪伴罢了! 珈珞想到此处时,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向正执笔批示折子的景幸华,见她神情如故,仿佛未曾受到一丝影响,心中亦不免憾然! 她清楚的记得,每一次晚膳时刻,银修看似不经意的望向景幸华,那温柔的目光和宠溺的神情,就如同她的父亲惠康伯,每次看着她母亲朝阳宗姬的画像一般视若珍宝。 奏折文书上,景幸华很快的批示了一行小字,只是那落笔的第一字的第一撇,墨汁明显比其他的笔画粗很多深很多,无疑是执笔人的手在这一处上停滞了许久。 景幸华看着这第一个字,淡淡一笑,随即不见,覆手便将这本文书合上,很快拿起一本新的文书开始批示。 无人知晓,女君在这一刻的停留想到了什么! 就算有大臣拿到这份批阅好的文书,看到这一行朱笔小字,也只会关注字面意思,而不会注意到女君的书法如何! 119、初见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安王之乱结束,不管是大安皇室,还是列国诸侯,或多或少都收到了一些波及。 或许是因为实在折腾不动了,大家都需要休养生息,因此诸国的局势出乎意料的平静了大半年。 其中只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帝君慕容许以身体抱恙为由,宣召天历世子凤执入中州伴驾,只说二人既是血脉相连的表兄弟,还有一起长大的情分,自与旁人不同。 大安皇宫里,慕容许特意在永怀殿摆了一场酒宴,说是给凤执接风洗尘。 “来,轻言,这一杯朕敬你!”慕容许笑的志得意满,如今他已是天下至尊的帝君,再不是从前那个在永怀殿低声哭泣的小皇子了。 凤执脸上的笑容更为灿烂:“臣谢过陛下!”说罢,将手中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此刻殿上并无他人,慕容许便开始无所顾忌的说起那些童年往事,凤执则一如既往的笑着倾听。 慕容许走下帝座,走到凤执的身边,拉着他的手腕,拍了拍:“轻言,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两个人在这永怀殿内,一起度过了多少日日夜夜。朕知道,朕以前胆子很小,很多事情只敢躲着哭,怕父皇不喜欢,又怕母后不喜欢。那个时候,唯有你陪在朕的身边,不离不弃!” 说道动情之处,慕容许眼眶湿润,右手扶上脸庞,胡乱的将眼泪抹去,声音微微轻咽:“还有,海瑶!那时,只有你们二人,一直陪着朕!” 凤执眉头轻皱,缓缓抬起手想要搭在年轻的帝君肩上,似乎想安慰他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选择放下了手。 慕容许或许是又喝多了,开始喃喃自语起来,凤执听的并不真切。只是,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慕容许的情景来。 那年他刚满十岁,就被宫人接进了中州城,他的母亲成灿帝姬虽然在中州是有府邸的,但五日里有三日都病着,即使有两日清醒的时刻,也都是眉头郁结的样子。 久而久之,凤执反而更愿意待在皇宫里面。 皇宫里面的应鸾殿,是皇子和公主们读书的地方。除此之外,当然也会有藩国的公子和王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寄居在中州城,这些人会被当做皇子和公主的伴读,一同在应鸾殿入学,凤执便是如此。 凤执第一次被成灿帝姬送到应鸾殿时候,在门口遇见了一个身着明黄色锦服的少年,耷聋着脑袋愁眉不展。 少年的面前,站了一位神情高傲,着装华丽的女子,一袭正红色缀金丝曳地凤袍,珠玉环佩,无一不彰显大安国母的高贵优容。 成灿帝姬和谢皇后寒暄之隙,凤执便偷摸摸的打量了少年一眼,谁知那少年也在侧头看着他。于是,凤执挥手就打了个招呼。 大人们寒暄完,才想起还有两个小的巴巴的等着,于是又开始寒暄起小孩子起来。 那是凤执第一次见到传闻中,宠冠后宫的谢皇后,以及谢皇后的嫡长子慕容许。 为什么说是谢皇后的嫡长子呢?因为慕容许其实还有一个弟弟的,只是七皇子在两岁的时候,便因病早夭了,宫人们都避讳不提。 谢皇后生的美艳动人,一腔歌喉更是婉转轻扬,可是手段狠厉,治下严格,也是真的。 凤执曾在宫中的墙角处,听到宫人们私底下议论谢皇后是蛇蝎美人,彼时的凤执听便听了,并不作何感想,他平日只看谢皇后待慕容许十分严厉,其他的后宫手段,他并不曾真的见识过。 不过那一日在场的几位宫人,凤执再也没有在皇宫里遇到过了。 成灿帝姬告诉凤执,帝君虽然喜欢谢皇后多于林淑妃,但是却喜欢三皇子慕容时多于六皇子慕容许。 而谢皇后,却更偏爱自己的幼子,早夭的七皇子。 “轻言!”慕容许突然大喊了一声凤执的表字,然后就站起身来,摇摇欲坠的身体,手上仍握着酒壶。 凤执赶紧起身去扶住他,怕他一时摔倒在地。 慕容许却狠狠的推开凤执的手,自己一轻一重的走向殿中央,眼眶含泪的笑道:“哈哈哈哈,轻言,你看,母后喜欢七弟又如何?最终还不是我坐了这皇位!是我!达成了她一生的心愿!” 谢皇后一生的心愿,便是压过元后连淮南一头,不再屈居人下! 凤执有些无奈的看着他,慕容许一旦发起疯来,谁都劝不了。 “还有父皇也是,你以为他喜欢三皇兄什么?大家私底下都说父皇喜欢三皇兄多过我,要把皇位传给三皇兄。可是我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三皇兄有几分像死去的大皇兄罢了!哈哈哈哈哈哈!!!!!”慕容许笑的极近癫狂,这些话一直压在他的心头,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可以宣之于口,他只觉得酣畅淋漓的痛快! 120、棣棠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凤执大概是真的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将慕容许手中的酒壶一把夺了过来,极快速的将他拉回到座椅上,按住他的身体,不让他乱动,也不让他去拿酒壶。 “陛下,你喝多了,冷静下来!”凤执大声说道,声音带了一股清寒之气。 “朕没喝多,没喝多!”慕容许还在不停的挣扎,凤执手劲儿大,到后面慕容许就放弃挣脱了,只用嘴发出一些声音。 慕容许的眼光迷离,身体软软的斜着窝在座椅上,嘴里喃喃自语:“轻言,你知道吗?可朕还是输了!朕得到了皇位,却没有得到海瑶!三皇兄死了,海瑶的心也跟着死了,她永远都不会再看朕一眼了!海瑶她......” 凤执慢慢的不再钳制他,只是静静的坐着酒案旁的地面上,听着慕容许有一句没一句的发泄。 换作是以前,凤执或许不懂,为什么明明慕容许知道海瑶是带着目的接近自己的,却还是喜欢她,喜欢的不可自拔。 那些年,他看着慕容许,堂堂一个嫡出的皇子,为了一个小宫女,做低伏小的讨她欢心,只觉得慕容许是愚昧蠢笨。 可是,自从他心里有了景幸华之后,随着他的喜欢逐渐加深,他好像越来越能理解慕容许的感情了。 千金难换美人一笑! 那时,慕容许笑着跟他说出这句话时,他脸上很是不屑一顾的! 慕容许说得累了,便开始打呼噜,凤执偏头看了一会儿,他想,慕容许其实也挺可怜的!父母双全,父母的感情也不错,只是不管是在父亲那里,还是在母亲那里,他都不是最受宠爱的那个孩子罢了。 凤执去殿外将慕容许的随身宫人唤进来,嘱咐他们将慕容许带回宣室殿休息。 然后自己看着空无一人的永怀殿,嗤笑一声。 慕容许召他进宫,说是身边无可信之人,需要他的帮衬,还特意将自己住过的宫殿永怀殿,赐予他居住。 宋太傅送他出星野城的时候,又说他是被当做了质子进宫,是皇室对天历的掣肘。 帮衬也好,掣肘也好,凤执都不在意。既然他进了这中州城,自然是要得到些什么的。 慕容许一向自诩棋盘高手,从前凤执与他对弈,二人都是五五分胜。可凤执心里清楚,那些年不过是给慕容许一个台阶下罢了。或许不仅是慕容许,凤执对仍何人仍何事,从来都不会透露自己真正的实力。 冬去春来,北国的雪开始融化,南方的花已经吐露新芽! 凤执派人从中州送来了上百株棣棠到西都王宫,说气候入春了,正是种植的好时节。 “这上百株棣棠,为何不送到星野城?要送到孤的王宫?”景幸华被扶摇领着来看这成摞成摞的树苗,堆积在花圃里面。 扶摇眼神清澈,并不觉有任何不托:“君上,这百来株棣棠,是凤世子送给您今年的生辰贺礼,自然是要送到我们景王宫了。” 是啊,时间过得太快,景幸华的生辰又要到了。 景幸华看着满园的棣棠树,只觉得甚是荒唐,但是不荒唐,就不是凤执的做事风格了。 “君上,您看这些树苗,种在宫里哪一处比较合适?”扶摇见景幸华呆滞了许久,只好小心翼翼的问道。 “既然是凤执送来的,就种到清风苑吧!”景幸华轻声说道,清风苑正是凤执住过的院落。 扶摇得了话,又打量了一番树苗的数量,嗫嚅着说道:“君上,怕是不够呢,清风苑的后院不大,怕是种不了这么多棣棠!” “前院也可以种植!”景幸华说道。 “前院也不大,君上经常去,应该知道的!”扶摇几乎脱口而出。 “那就看宫里哪一处比较荒芜,随意种植些吧。”景幸华无奈说道。 扶摇开心的笑问:“君上,那我们奉元殿,也可以种一些吗?” 景王宫里,还有哪一处比奉元殿更荒芜呢? 景幸华身形一怔,看着扶摇充满期盼的脸庞,似乎是不忍拒绝,只好说道:“你若喜欢,种一些也无妨。” “诺!奴婢谢过君上!”扶摇那大大的杏花眼笑的更欢了。 景幸华从花圃出来,旁边就是灵禽司,景幸华在门外停顿了一会儿,临时起了心思,想进去溜一圈。 灵禽司内饲养了上百种,可供人玩乐消遣的小型珍禽异兽。 王室子弟擅长游玩涉猎,故而每朝王宫内苑,几乎都会有一个这样的地方。 但是景国到了景幸华这一代,似乎对于这些小东西并不感兴趣,因此灵禽司的宫人们并不常见景幸华的身影。 这一日,景幸华出现在灵禽司门口的时候,守门的两位宫人惊得眼珠子都差点儿掉下来。 “奴才,参见君上!”宫人们齐声跪拜行礼。 “免礼,孤进去看一看!”景幸华平静说道。 宫人们忙不迭的迎着景幸华进去:“君上,这边请!”为首的宫人一边热呵呵的引导,一边则用目光传话给院内等候的饲养员们,赶紧将君上平日里最喜爱的那两只白羽王鸽送到跟前来! 说来奇怪的很,景王一年到头来偶有几次才到灵禽司,灵禽司内豢养着上百种珍禽,但是景王偏偏只会在看到那两只白羽王鸽的时候,促足停留。 因着这个原因,灵禽司内再珍稀的禽类都比不上同类繁多的白羽王鸽。 121、白鸽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你说,君上是不是对白鸽有什么特别的情怀?”院角边上的小内侍们,悄摸摸的说道。 “别瞎说,妄议君上,可是大罪!”另外一个小内侍,一边提醒着大罪,一边照旧的盯向景王那一团簇拥的人群。 “那你说君上,为什么每次来都只瞧那两只白羽王鸽?不是有特别的情怀,是为什么?要说君上只喜欢白鸽呢,也不好说,别的白鸽也没见君上多瞧两眼,就唯独对那两只白羽王鸽青睐有加!”这大概是所有灵禽司内的宫人,压在心底的话吧! “君上心思莫测,岂是我等奴才能够揣摩的。只是,我以前听宫里的老人说起,这两只白羽王鸽,是君上继位的头一年,某个邻国送来的贺礼。正是因为如此,君上才特别珍惜呢!”内侍说的有模有样,听的人也津津有味。 景幸华看着笼子里的两只白羽王鸽,眼睛不自主的眯起。 这两只鸽子,在景国王宫里养了好几年,比凤执刚送到她手上时,肥硕了许多,看着已不像是信鸽,怕是凤执就在眼前,也认不出来了。 听说凤执在中州过的风生水起,帝君甚至还将自己登基前住的永怀殿,赐予他居住,可见帝心甚隆。 “君上,您看这两只白鸽,毛羽光泽,洁白无瑕,除了性子跳脱些,一切都很好呢!”年长的饲养宫人,笑眯眯的说道。 景幸华也笑着回答:“是啊,除了性子跳脱些,一切都很好。” 宫人们都笑着点头,附和景王的话语。 “不过,性子跳脱些也好,鸽子天性如此,你们饲养的时候,不可强行将它们驯养的温顺!”景幸华又嘱咐了一遍。 “诺!奴才遵旨!” 扶摇将百来株的棣棠树苗分散到王宫各处,一株株的看着人种植好之后,颇花了些时日。 这一晃,景幸华的生辰便过去了。景王今年二十岁,又长了一岁,除了奉元殿的后院多了一些棣棠树,好像也没发生什么变化。 奉元殿的书案正中央摆了一封文书,景幸华的手上也拿了一封文书。 在一旁侍候茶水的扶摇,不知道自家君上看到了什么内容,面容突然变得沉郁冷漠起来。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书案上的那封文书是中州送来的,景幸华手上的那封文书,则是珈蓝城送来的。 景幸华此刻手中拿着的是银修的亲笔手书,是一封和离书! 然而,书案上的那一封,慕容许亲下的诏令文书,也是有关景幸华和银修和离之事的。 景幸华跟银修的和离,是中州的旨意,也是瑶光的意愿,就是没有提前问过景幸华的意愿! 这又是算什么?!!! 瑶光王宫。 青沐殿中,银修一袭白色长衫,就那样静静的立在月光之下,不动也不言。 身后有人影闪烁在灯火之下,宫人来报:“君上,璇玑殿的宫人来传话,说是王太后的头痛之症又发作了!” “上次发作的时候,孤就已经让四位医官,每天十二个时辰同时守在璇玑殿。怎么,是医官的人数不够用吗?”银修面向窗外,声音如冰。 宫人们对这位言行都冰冷的新王君,忌惮非常,每次回答都是小心翼翼的:“景安侯和银舒王姬已经赶过去璇玑殿了.....”就等新王君也一同去侍疾了。 宫人们不敢说出口的话,银修却听得出话外之音。 银修终于转过身来,向前走了一两步。于是,宫人心中自以为银修妥协了,要去璇玑殿走一遭了,毕竟话已经提示到这个份上。 谁知银修开口便是:“既然景安侯和王姬已经过去璇玑殿了,你们为什么还非要来提醒孤!孤,并非太后所出?”银修言语平静如水,可这一句话比发怒咆哮更令人惊吓,本来还躬着身子的宫人,立时直接跪下,连连额头求饶:“君上恕罪!君上恕罪!君上恕罪!” “罢了,退下!”声音依旧冷漠至极。 宫人终于停下额头的动作,赶紧说道:“奴才遵旨,奴才立刻就下去!” 宫人告退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只听银修站在身后,冷冷的补了一句:“以后这种事,不要再来告诉孤。记住!” 宫人连连称是,赶紧退了出去。 银修继任瑶光王君之位,已有半年时间了,朝堂上他是冷厉严肃的王君,明察秋毫,手段果决。 于是,银氏的宗亲和大臣们,或明面上或私底下,总是不加掩饰的称赞银修有先祖文成王君的风范,瑶光的朝堂,对这位新王君是极满意的。 可是王宫内苑,就截然不同了。 银修一向话少,性子极为清冷,少年时总是自己一个人待在青沐殿内,不与人交流,现在亦是如此。 而且,银修少年之时,因为朝蔚夫人不得先王端穆王君的宠爱,所以免不得被宫中那些,捧高踩低的势利眼挤兑和欺压。 如今,银修摇身一变成了新王君,那些人哪里不惧怕呢! 所以宫苑里大半的宫人,每次看见银修的时候,都尽量压低脸庞,掐着嗓音请安问礼。一个个的,生怕银修认出他们当年欺压时的嘴脸,以及训斥人的腔调。 还是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122、新君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银修继任王君之后,循例是要住到瑶光历代王君的住所承华殿的,但是他不愿意搬进去,所以还是住在青沐殿。 这半年来,璇后的头痛之症三天两头的发作,银舒王姬虽然懂事,可说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内心十分依赖亲人。璇后病着,景安侯银铉有繁重的学业,她只能想到来青沐殿黏着银修了。 “银舒,见过王兄!”小王姬乖巧的福身一礼,声音清甜。 银修看到小妹的时候,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招了招手,示意银舒靠过去。 “王兄,你看了一天的折子,饿不饿呀?”小王姬纯真的眼神,眉眼之间真是一点也不像璇后那高不可攀的神态。 银修不由笑了一声,嘴角扯开又收回,温声问道:“银舒是不是饿了?” 银舒王姬立马点头说道:“嗯,银舒饿了,银舒中午都没有吃饭。” 一听这话,银修随即脸上一沉,看向侍候银舒的宫人,目光不言而喻。 “回禀君上,中午的时候,太后...太后头痛发作的厉害,当时璇玑殿中,忙作一团,因此....奴婢们一时着急,忘了....忘了小王姬的用膳时间!还请君上恕罪!”宫人宛娘紧巴巴的解释完,就一直在额头谢罪。 “王兄,你让宛娘别额头了,是我没有告诉她们。我是刚刚看到王兄之后,才觉得饿了。”银舒此刻也开始小心翼翼的看向银修,似乎也在怕他生气。 “先去拿一些点心过来,让王姬吃一点,然后传话去司膳房,今日早些开始准备晚膳!”为了顾念银舒的心情,银修也不再为难那些宫人,只是觉得先让银舒吃些东西,比较要紧。 “太后生病,自有璇玑殿的宫人侍候,你们是跟随在王姬身边人,要事事以王姬为先,记住了吗?”银修还是敲打了一番在场的宫人。 “诺!奴婢记下了!” 不一会儿,点心端上来,银舒一边吃点心,一边看王兄写字。这么忙了,嘴巴还要说上两句。 “王兄,你回来住了这么久,二嫂嫂为什么没来看我们呀?”银舒嘴里的二嫂嫂,自然是景幸华。 稚子纯真,只是道出了心中的疑惑,她不知道,在她说出这句话时,银修执笔的手突然一抖,墨汁沾染了一大片洁白的宣纸。一旁侍候的宛娘,更是心眼跳到了嗓门上,却又不敢出声制止自家童言无忌的小王姬。 “王兄,墨汁都撒到宣纸上了,这宣纸......”这宣纸已经废了! “她是景国的王君,跟王兄一样,每日有很多文书折子要看,没有时间来瑶光。”银修语气低沉的说道。 “以后也没有时间来吗?那王兄什么时候去看二嫂嫂呢?”银舒觉得,既然二嫂嫂没时间来,那他们去看她也是可以的。 银修突然嗤笑了一声,伸出右手给银舒擦拭掉嘴角的点心屑沫:“王兄,有时间就去!” “那可以带银舒一起去吗?”银舒希冀的问道,她对景幸华的印象似乎很不错。 “有时间,王兄带你一起去!”银修柔声说道。 “那说好了,不许变哦!”银舒雀跃的确认了一遍。 这一次,银修却没有接话,只是摸了摸银舒的脑袋,目光中夹杂着一股意味不明的悲切。 目前的局面,他自己尚且回不到景国,又如何带银舒回去呢? 半月后,银修便收到了西都送来的,景幸华已经签好字,盖了印章的和离书。 和离书一式两份,景幸华和银修各持一份。 只是,银修没想到,来送这封和离书的人,竟是屈慕璇。 “当日瑶光王君走的匆忙,一应物品都没有带上。此次微臣出使瑶光,我家君上特意命我给瑶光王君送来。”屈慕璇扬声说道,随即一抬手示意,身后便有护卫抬上来十个大箱子。 除了银修在景国的一些日常用品之外,还有几箱是去年景幸华就已备好的,只是没来得及送出去的,银修的生辰贺礼。 “去年的生辰贺礼,今年才送到,时间有些晚了,瑶光王君勿要见怪!”屈慕璇极其端正的说出这番话。 但是,银修知道,他从前并不是这样说话的。 他在生气! “她还好吗?”银修不管屈慕璇如何冷嘲热讽,只是关心景幸华的消息。 屈慕璇冷笑一声,洋洋说道:“我家君上胸怀天下,志在四海,岂会因为一些小事耽误前程,瑶光王君安心!” “她可有话要你带给我?”银修黯然。 “有,刚刚那句话,就是我家君上,亲自交待我的。” 屈慕璇看着银修听到这话之后,缓缓的转过身去,不再言语,心中无比解气,却并未感到痛快。 当年,景幸华为了稳固王权,选择联姻,他无话可说。 今时,银修为了坐稳王位,选择和离,他亦无话可说。可瑶光未曾事先商量,直接将和离书送到景国王宫,他如何能不愤然! 那句话确实是景幸华亲自交待给他的,可原话并不是这样的。 屈慕璇从西都出发之时,他问景幸华可有什么话要带给银修,景幸华沉默了许久,只说:“阿璇,你帮我带句话给禹戈,他如今已是瑶光王君,自当事事以瑶光国为重。我知道他并非寻常之辈,亦有鸿鹄之志。我们都是坐在王座上的人,有很多事情,其实可以感同身受,如天下安宁,如王权稳固,再如家族兴亡,到最后才是我们自己。你告诉他,孤并不怪他,让他安心便是!” 自古以来,若是凡夫俗子想要成帝称王者,谁不是眼望山河心望月,画地为囚。 123、和离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大安历四百四十四年,四月中旬,景国女君与王夫正式和离,景国和瑶光的婚约虽断,但是合盟仍在,两国情谊绵长,愿结兄弟之盟! 永怀殿中,慕容许一脸志得意满的看着凤执,朗声笑道:“轻言,怎么样,这下你终于如愿了!” 慕容许对于当年景幸华拒绝了自己,选择了银修联姻,心底一直憋屈着。过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找回一丝颜面了,心里自然痛快! 凤执皮笑肉不笑,与慕容许碰了一杯:“夙愿达成,臣与陛下,一醉方休!” “哈哈哈哈哈,好!真是痛快,想当年,景幸华为了银修,拒绝了朕的示好,如今银修却为了瑶光,放弃了景幸华。真是天道好轮回啊!”慕容许只觉得今日的酒,格外甘冽清甜。 凤执眯着眼睛笑道,心中却不以为然! 当初银修本来不愿意继任瑶光王君之位,是凤执明里敲打,暗地筹划,才将银修推到了不得不接任王位的地步。 这一回,银修也本没有下定决心和离,虽然瑶光的宗室和朝臣,连番劝谏,可是银修没有动摇。也是凤执使了手段,让慕容许给瑶光那些人,施了不小的压力,步步紧逼,最终银修也不愿意拖累景幸华,选择了主动和离。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银修为了瑶光放弃景幸华的事情。 “可是,轻言,你这样费尽心机,手段用尽,让他们二人和离了,你自己也还是没有机会,成为景王的入幕之宾啊!”慕容许成为帝君之后,扎人心的术法倒是高明了许多! 银修此后有了瑶光的臣民要顾及,那凤执作为天历王君唯一的嗣子,将来又如何能避免呢? 凤执看了慕容许一眼,佯装不在意的笑着,下一秒却丝毫不给当朝帝君留一丝颜面:“安王殿下死于乱军之中,陛下不也没有得到常乐夫人的倾心吗?可是,若有选择,陛下就会选择不杀安王吗?” 话锋有如利刃,一道一道尽刺在心坎上! 慕容许陡然安静了下来,他甚至没有去责怪凤执的言语犯上,一听到常乐夫人的名讳,他心里再装不下其他的事物了。 这一年来,她宁愿自囚于空桑殿中,都不愿意再见他一面。 可是,若有选择,他还是会选择杀了安王,他是男人,也是帝王! 慕容许想到某些事情,自然而然的笑了一声。凤执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笑,弄得不知所措,以为他大喜大悲之下,心智又失了控。 谁知慕容许笑着说道:“凤轻言呐凤轻言,朕从前只觉你目无下尘,眼高于顶。到头来,我们.....竟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爱而不得,却又....不得不爱!想想都替自己觉得可悲啊!”慕容许将手中的酒壶平放在地上,喃喃自语的走出了永怀殿。 凤执看着他略显清寂的背影,嘴角也不自觉的挂起一丝嘲讽。 他扎了他一刀,他也回了他一刀,最后两败俱伤。而本来,他们是提酒来庆贺目的达成! 因为景幸华和银修和离的事情,各国的风声不小,其中百熙女君特意手书一封送到西都王宫,询问景幸华的近况。 清越那边,远在九尾城的褚玄夜也难得写了一封信给凤执,问他作何打算! 褚玄夜等了半个月,都没有等到凤执的回信,心中正纳闷不已,杜楠却带来了一个更重大的消息!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褚玄夜不敢相信,强压住内心的震动,炽辣辣的目光直盯着杜楠的脸庞。 “三日前,凤世子随帝君出行,遭遇刺杀。凤世子......为帝君挡了一剑,重伤,不治......而亡!”杜楠低着头说完这句话,根本不敢去看褚玄夜的眼睛。 一旁的青禾,双手捂嘴,早已泪流满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可能的!”褚玄夜高声怒吼着,他绝对不相信,那样纨绔桀骜的凤执就这样死了。 “立马派人去中州,给我去亲自查探消息!我绝不相信凤执死了!”褚玄夜紧握着佩剑的手,一直在发抖,可是更抖的是他心脏跳动的地方。 “还有,青禾,你亲自去一趟星野城,去见太傅,向他老人家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褚玄夜更愿意相信凤执是另有计划。可是凤执与太傅关系亲密,有什么计划,定不会隐瞒宋白徽,所以他让青禾亲自走一趟星野城! 青禾听令,双手快速的抹干净脸上的泪水,呜咽的回道:“末将遵旨!” 凤执和褚玄夜一起在太傅府进学的那几年,青禾也一直陪在他们身边。青禾陪他们听课,他们也教青禾习武。所以,青禾的武艺,一半是褚玄夜教的,还有一半是凤执教的! 124、玉簪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六月艳阳高照,荷风送爽的时节。 天历国的凤氏来了十三位宗亲到中州城,亲自将世子凤执的棺椁接回故国安葬,大安境内成千上万的百姓,都双目注视着这一行白衣素缟的队伍。自此,列国皆知,天历国世子已经身死,再不能说是谣言诓人。 中州城外的菩提山坡上,景幸华一身玄青素服策马停留已经许久。只见她全身上下并未装点任何饰品,就连一头如云的长发,也只用了一支银簪随意的挽了个最简单不过的发髻。 身后的左青鸾双手握紧马绳,看着不远处的丧制队伍,低缓说道:“君上,节哀!” 景幸华也在看着那支‘凤’字白幡的队伍,冷冷回答:“孤根本不相信,他就这样死了。”就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却让身后那个面色鲜活的女子,泪泉瞬间决堤,景幸华没哭,左青鸾却泪流不止,直到最后,她不得不用手使劲的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害怕自己的悲伤,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景幸华内心的海啸。 从她将凤执身死的消息,告诉给景幸华的那一刻起,她就须臾不离景幸华的身边,可她硬是没看到景幸华流过一滴泪。 景幸华越平静,左青鸾越害怕,景幸华能有多忍耐,天下人没有谁比左青鸾更清楚。景幸华说她不相信凤执就这样死了,于是她以国君之尊亲自来了中州,验明消息。 “三日前,帝君亲自去祭拜了灵位,还追封了......宁王的尊号。”左青鸾好不容易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对着景幸华说道。 半月之前,帝君慕容许自皇陵返回禁宫之时,途遇安王余孽刺杀,乱军之中,凤执为慕容许生生挡了一剑,最后不治身亡。 为了此事,慕容许在中州城内大开杀戒,誓要将安王余孽一网打尽,为凤执报仇。或许是因为凤执是为了给自己挡剑而死,这位在史书上以凉薄著称的帝君,一连数日都亲自到凤执灵位前致哀,还追封凤执为宁王。 作为大安帝君,他能给的哀荣都全然给到了。 “孤说了,孤不信!”景幸华似乎偏执的过了。 左青鸾看着油盐不进的景幸华,着急说道:“君上,你醒醒吧,凤世子已经死了,医官们都一一问过了,棺椁里的......人,您也是亲眼看见的,还会有假吗?” 是啊,为了验明消息,他们去找过了当时给凤执治伤的医官,甚至,还使了手段去开棺亲自验明了尸身。那样一张俊美坚毅的脸,他们并没有见到过世上还有另外一张。 所以,不是凤执,还能是谁?就连远道而来的褚玄夜都信了,就只有景幸华固执的不肯信。 “青鸾,你信我,躺在棺椁里的不是凤执。”景幸华终于策马转身,定定的看在左青鸾的眼睛,目光的坚定的说道。 “君上,何以为据?”左青鸾到了这一刻,似乎也开始有点相信景幸华了,但是总要有个正当的依据才是。 “青鸾,你可能不知道,凤执他有一件珍爱之物,白珑凤凰玉簪,常以用来束冠之用。那日,我们开棺验身,那人冠上的却是一支金簪,并非白珑凤凰玉簪。”景幸华敛声说道。 左青鸾此刻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在她看来,景幸华的眼里心里,一向除了军政和百姓之外,对于任何事物都看的极为淡然。 她竟不知,景幸华何时对天历世子发冠上的一支簪子,如此上心。 “仅仅是因为一支簪子?万一只是整装的宫人给世子换了呢?”好吧,左青鸾也不纠结景幸华对。凤执的在意程度了,现在她纠结的是,那支簪子对凤执究竟是如何重要!仅仅凭此,就让景幸华断定,躺在棺椁里的尸身不是凤执。 “给凤执整装的宫人,的确有可能换下玉簪,用了金簪,可是亡者生前常用之物,也一定会随棺陪葬。然而,开棺那日,我寻遍所有的陪葬物件,都没有找到那支玉簪。” 那日,景幸华和褚玄夜一起开的棺椁,褚玄夜一看到凤执的脸,整个人就僵住了,还是左青鸾观察到了,景幸华有意无意的翻了一遍棺椁中的陪葬物件。当时,她看到景幸华的动作,还觉得甚是奇怪,原来竟是在找那支簪子? “或许是之前就掉了,摔了,不喜欢了,赐给他人了?”左青鸾做出了一系列的假设。 可景幸华突然笑了一声,那笑意看着甚是惨淡。“不会,那玉簪,他日日带着,已有好些年了,不可能给别人。”景幸华清声说道,片刻之后,又补了一句:“那玉簪,是他十九岁生辰时,我派息猿送到浮玉城,亲自交到他手上的。那一年,他正好在浮玉城观赏梨花盛开。” 凤执自收到这支白珑凤凰玉簪,便珍爱异常。自那以后,除了要上战场,他的发冠上永远都是这支玉簪。 他在上战场的时候,会换下白珑凤凰簪,还是那一年在九尾城的时候,景幸华才知道的习惯。 125、归来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幸华说完良久,左青鸾才怔怔的反应过来:“那,我们要去何处找到世子呢?” “等。”景幸华看着已经远去的天历国丧制队伍,淡然的说了一个字。 “等什么?”左青鸾不解。“等他来找我们。”景幸华轻轻一说,左青鸾则重重一震。 “君上,恕臣斗胆,敢问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此刻的左青鸾,脸上的悲戚之色已经一扫而尽,可是景幸华说要等,总该有个期限才是。 且说今日,已经是她们来到中州的第五日了,左青鸾脑海中已经开始浮现出成摞成摞的文书奏折了。 “褚玄夜和凤氏宗亲,都已经离开中州了,应该就快了。”褚玄夜已于昨夜子时,连夜赶回九尾城了。他披星戴月而来,又披星戴月而去。 景幸华倒是因为这件事,对褚玄夜有了很大的改观。 那一日,中州城内,她与褚玄夜汇合,褚玄夜虽然神色悲切,却也不忘挖苦她一番:“褚某倒从未想到,景王也是性情中人,不惜放下景国朝堂,以一国王君之尊亲赴中州,就为了看他最后一眼!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选择与瑶光联姻呢?” 景幸华冷笑着看向褚玄夜身上的战甲:“早知如此,当初景国还是会选择与瑶光联姻,大家都身在局中,所做的一切选择,无一不是为了王权江山。褚将军嘲讽孤是性情中人,如若褚将军不是性情中人,又怎么会将清越王命抛诸脑后,以守城将领之身亲赴此地,就为了送他最后一程。” 她还记得,那时的褚玄夜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君上,要不您先回西都,臣留在这里为您等世子的消息。”左青鸾谨声说道。 一来,她还是觉得景幸华这样逗留在中州,一旦被人察觉,将会十分危险,左青鸾自然万分不愿意将景幸华置于险境。 二来,她觉得景幸华太久不上重明殿听政,又不在奉元殿处理政务,很容易让屈太傅起疑心,她们此行,过于匆忙,屈凌翊还不知道呢,只是告知了屈慕璇,让他拦着些屈太傅去奉元殿的心思。 “不。青鸾,你先回西都,孤留在这里等消息就是。”景幸华直接让左青鸾回去。左青鸾自然是不肯的,可二人争执许久,最终还是左青鸾败下阵来。 “那臣就先回去了,君上出行一定要带上息猿他们,要注意安全。臣在西都,恭候君上和....世子回朝。”左青鸾只得无奈妥协,又不甘心的叮嘱了一番。 “好,孤会带着他一起回去的!”景幸华平静说道。二人话别之后,左青鸾当即便带了一小队人马,赶回西都城。 景幸华说她会带着凤执一起回到西都,左青鸾就日日在西都城等着,等到太傅都发现了景幸华不在宫中,等到屈慕璇已经出发去往天历国代表景国为天历世子致哀,等她把桌案上所有累积的文书都处理完了,等了小半个月,才终于等到景幸华回到西都城。 那一日,已是内卫总统领的黄旭,暗地里带了一小支内卫军,亲往西都城外迎接景幸华。 “人呢?他人呢?君上不是说,带他一起回西都么?”左青鸾在奉元殿见到了景幸华,脸上并没有什么多的表情。但是,当她特意屏退宫人,在奉元殿中搜了两遍,都没有见到凤执的身影时,突然就不镇定了。 左青鸾不等景幸华开口,又急忙问道:“他不会回天历了吧?君上你也没拦着吗?” 这小半个月来,左青鸾日日等着,夜夜想着,终于也揣摩明白了。 凤执若是假死,名义上他便不再是天历的世子了,不管他日后回不回天历,总之他与自家君上,便有了一丝的可能。 这才是左青鸾期待凤执到来的原因,也是她在奉元殿中没有见到凤执气急的原因。 景幸华深叹了一口气:“你这操闲心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左青鸾双手叉腰,骂骂咧咧的说道:“君上可真是杀人诛心!我操的是闲心吗?我操的是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和她心上人的终身大事!怎么能说是闲心呢?” 反正宫人都已尽数退下,左青鸾喊的肆无忌惮,却是景幸华脸颊通红,连忙捂住她的大嘴:“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 “那你说,凤执去哪里了?”左青鸾见状,也放低了声音,不再嚷嚷。 “没回天历,我让黄旭安排了他的住处!”景幸华低声说道。 “黄大人?凤执不住宫里,要住内卫府?”黄旭是内卫统领,他来安排,自然就是内卫府了。 “现在肯定不能住宫里,平白无故多了一个人,朝臣们会怎么说?”景幸华解释道。 左青鸾听罢,便开始摇头晃脑的自言自语:“我记得,前朝......有位‘金屋藏娇’的武帝啊,怎么我家君上就不懂得效仿一番呢?” 左青鸾的父亲是景国的太史,她自幼便开始阅遍史籍,莫说是官修正史,即便是这样的稗官野史,她也能随口而出。 景幸华不由笑道:“行了,现在你也安心了吧。” “人都到了西都,还有什么不安心的!再说了,人是君上的人,臣有什么安心不安心的?”左青鸾顺杆子往上爬,难得有机会在言语上站一回上风,她岂肯轻易放过景幸华。 126、双狐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可愿与我桥上走,满树梨花共白首。 景幸华走进清风苑的时候,看到了两株梨树的旁边,有一片正在成长当中,生机勃发的棣棠树,在夕阳的照耀下,格外氤氲蓬勃。 清风苑的东厢房之中,挂着一副《塞北九尾图》,此刻画卷的作者已经静立了半响。 景幸华掀开珠帘进入内室,便看到凤执一身内卫军装扮,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墙上的画,一动不动。 “看什么看的这么入神?”景幸华好奇问道。 凤执闻声转过身来,翩然一笑,声音醇美:“看......一只小狐狸!”景幸华走过去,也细细的瞅了两眼:“不是有两只吗?”不料凤执却朗声笑道:“对对对,是两只小狐狸!” 这时景幸华才意识到话意不对,凤执这分明是在以物喻人呢,不禁一时恼怒,抬起手肘重重的捅向凤执的腹部:“再笑,就把这画给挪到内库去,让它永永远远的压箱底,信不信?” 凤执一听,眼中笑意更浓,却也只得克制住自己的笑声:“信信信,不敢不信!”说罢,顺势将人一揽圈在自己怀中,双手抱紧。 景幸华也任由他抱住,并不说话,她以为凤执回说些什么,过了许久,凤执还是什么都未说。或许是室内过于安静,景幸华一时有些不习惯,小声的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她原想凤执是否有许多话要问她,但凤执只是将她抱的更紧,仿佛抱的越紧,才越真实的感触到她就在他身边,并不是醒来就会消散的梦境。 那一日在中州城外,景幸华正在等消息,息猿亲自交给她一封手书,她凭着手书上的提示,终于找到了一个荒僻的农家小院。 院外的篱笆上爬满了夕颜花,景幸华怔怔的在院外站了许久,深呼了一口气之后,才轻轻的推开竹质的院门,慢慢的走了进去。‘吱呀’一声在平静的小院中陡然响起。 院中有一玄衣男子,发冠上插着一根白玉簪正熠熠生辉。 男子站在一株梨树下,正在给烈阳下的草木浇水,听到响声之后,动作突然停顿住了。他缓缓的放下手中的水瓢,直起身子,静静的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便慢慢的转过身来看向面前的身影。 炎炎光照下,只见那人,一袭青衫,颜如舜华,洵美绝伦。 “我们阿昭真聪明,没有让我等太久!”凤执向前迈了一大步,直直的将青衫女子重重的拥入怀中,眉眼俱烈。 “凤执你是个混蛋吗?”青衫女子恶狠狠的骂道,双手握拳不停的捶打着凤执的胸膛,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凤执紧紧的抱着女子,于是并没有看到她脸上不成行的泪珠,歉意十足的继续笑着:“是,是我太混蛋,让阿昭担心了!”他本以为凭着景幸华的聪慧,一定可以猜到他的计谋,所以他并没有派人事先告知景幸华。 可当他感觉到,肩膀处的重重衣襟越来越湿润之后,凤执内心大恸不已。景幸华将头狠狠的埋进他的肩膀处,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而她的泪水,其实早已浸透凤执的衣衫。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宁愿牙关咬碎,也不会露出一丝的脆弱给外人看到,哪怕是在凤执的面前。她没有问他如何制作了整个计划,也没有问他制作这个计划的目的是什么。只是痴痴的看着他头上的白珑凤凰玉簪,一下一下地将这些日子以来始终悬着的那颗心,轻悄悄的沉下来,继而如释重负的一笑。 只要他还活着,便没有什么不可解开之结。 “不用抱那么紧,人又不会跑!”景幸华婉声笑道,凤执却不听,反而右手抚上景幸华的脑袋,将二人的脸部贴的更紧,从未宣之于口的情意,在这一刻展露的淋漓尽致。 景幸华顺从着自己的本心,缓缓的伸出手臂,圈上凤执的腰腹,轻轻的与他抱在一处。 宫道上的某个拐角处,黄旭领着一队内卫军,迎面就撞上了光禄大夫左青鸾,后者正笑意盈盈的注视着眼前一群秀朗挺拔的少年子弟。 “见过左大人!”黄旭对这位王君宠臣,一向恭谨。左青鸾一脸愉悦的悠然说道:“黄大人,聊一聊?” 黄旭看着对面的女子,笑的那样愉悦,他心底升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但这可是王君宠臣,也只得硬着头皮回话:“左大人请!” 黄旭跟随左青鸾走了几步远,只听左青鸾开声说道:“听说,黄大人的内卫军近日里新招募了一个人?” “也不算新招募,只是这人之前告归尽孝,近日里又重新回到内卫军而已。说起来,这人也是左大人的故交,从前还是左大人的府上的门生。”黄旭如实说道。 “是吗?难为黄大人不仅忠心侍君,记性还如此之好。”左青鸾特意加重了音量。 黄旭微微躬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黄某不敢有负!黄某记得,风公子的身份还是左大人当初去办的。所以,若论忠君侍主,黄某自是不及左大人万一。” 当年,左青鸾为了将凤执安排在王宫里,随手将人甩给黄旭,着实让黄旭为难了一番。是左青鸾给凤执安排了一个景国的身份,为了凤执在宫中内卫府的身份坐实,还亲自给凤执办理了良民籍。 绕来绕去,竟又回到了原地。 127、缘分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夏去秋来,景国王宫里面的棣棠树长势喜人。 屈慕璇坐在清风苑的窗沿下,手执白子,紧紧的盯着棋局,生怕漏过了任何一处有可能的破绽。 “屈大人今日怎么得闲,来我这清风苑下棋来了?”凤执知道屈慕璇的忙碌程度不亚于景幸华和左青鸾,几人之中,倒是凤执最为清闲。 屈慕璇落下一子,嘲讽道:“你不是在内卫府当差么?这清风苑何时成了你的了?” “咳咳咳!”凤执立时右手握拳,作以掩去突发的咳嗽带来的尴尬之态。凤执被屈慕璇怼的一时慌乱,原本握在右手的黑子不慎滚了出去。 屈慕璇则抬眼看了看那颗被凤执又捡回来的黑子,复又轻笑道:“对弈之时喜执黑子,这个习惯,你倒是与她不谋而合。” 围棋之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叫做“执黑子为敬”,因为黑子比白子先行,若是一方主动拿下黑子,则表示自认棋力较低。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屈慕璇知道,自十二岁之后,景幸华执黑子对弈,便再未输过任何一盘棋。 “罢了,今日来,是家父有件事情代为转达给你。”屈慕璇长叹了一口气。 凤执在心里一直将屈凌翊和宋白徽一样尊敬对待,听到是屈凌翊要交代的事情,本来斜着坐的姿势,不由正襟危坐起来。 屈慕璇余光略扫到后,便开始徐徐说来。 “屈太傅要认我做义子?”凤执大声说道,一脸震惊的表情,十分难以相信屈慕璇刚刚说出口的话。如果不是屈凌翊的想法,换作是任何其他人,凤执都会觉得多少有些大逆不道了。 堂堂天历国世子,君父尚在,谁敢认做义子? 虽说凤执目前已经是假死的状态,世子身份不在,可是身边亲近的人,几乎都知道他还是天历国王君的儿子,这一点并没有改变。 “嗯,我爹自己说的,我并未杜撰啊!”屈慕璇就想看凤执此时大惊的样子,心中畅快的很。 “总要有个理由吧!”凤执心里突然想到,如果他成了屈凌翊的义子,那他以后就要喊宋白徽为师叔了,从师傅变成师叔,简直要命!要宋白徽的老命! 屈慕璇目光一收,冷声说道:“我们景国,虽然等级制度不算森严,但是一个小小的内卫郎,也是不配入我王室內帷的。何况,你想娶的还是我们景国的女君!” 所以,屈凌翊想给已经是风轻言的凤执,一个合适的身份,迎娶女君。 凤执此时终于明白了屈太傅的良苦用心,平息下来后缓缓开口:“从前,在天历时,便经常听说,屈太傅对君上这个学生,视如己出,颇具用心,一切都以她为重,” 屈慕璇缓缓张开手,仍由手心的白子脱离控制,慢慢的滚进棋罐子里,自嘲似的说道:“别用‘视如己出’这个词,父亲待君上,可比待我上心。” 屈凌翊待景幸华,早已不是简单的王傅和少君,是待学生的严厉,是待君上的忠贞,是待故人之后的爱护,是胜过亲出的忧虑。 凤执看到屈慕璇一脸的落寞,便故作轻快的问道:“要不我们来对一下生辰八字,看看我们谁更年长一些?” 屈慕璇不由翻了一个大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倒是接受的挺快啊!” “嘿嘿,好事情自然要接受快啊,不然跑了怎么办?”凤执嬉笑道。 “不用对了,在户部的时候,我看过风轻言的生辰八字了,我比风轻言大了整整一岁零一个月。”最后那个‘一岁零一个月’,屈慕璇说的格外清晰有重量。 “兄长在上,请受小弟一拜!”说来就来,凤执立即给屈慕璇行了一个端正的大礼。 “你.....”反倒是屈慕璇一时没反应过来,平白的就愣在了那里,他属实没想到,好歹也做了天历世子二十几年,凤执竟如此能屈能伸! “早晚都要拜的事,今日先演练一番!”凤执轻快说道,脸上并无一丝不悦。 如果说,在今日之前,对于景幸华倾心凤执的事情,屈慕璇尚有些不能明了。那么,在今日之后,他已经能够完全明白,为什么景幸华能坦然放下全天下的男子,独独只要凤执一人。 有这样一个人,为了她,心甘情愿的放弃一国世子的荣华,放弃王族血统的尊贵,放弃唾手可得的权柄。从此隐姓埋名,囿于内苑,只为了人世间最普通最落俗的朝夕相处,白首相庄。 屈慕璇其实想过要清楚的问一问凤执的,问他如何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陪伴在景幸华身边,而放弃了未来天历王君的尊荣。 但在这一刻,千言万语的疑问,都化为乌有了。 “想不到,以我屈氏的门楣,到最后竟成全了世子!”屈慕璇似笑非笑的说道,却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凤执听的。 曾几何时,屈慕璇也曾站在重明大殿前,一声声求证景幸华,为何屈氏的门楣已足以相配王室,景幸华却为何还要选择与瑶光联姻? 屈慕璇走出清风苑之时,最后喃喃自语的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原来不是门第家族的原因,是我们与她都有缘无分罢了。” 128、改观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深秋之时,景国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景幸华靠在凤执的怀里,看着清风苑中的棣棠树,眉宇间尽是担忧:“这雨下了这么多天,这些树苗会不会承受不住啊?” 凤执轻轻用手抚平景幸华眉间的横川,温声说道:“不会的,棣棠的生命力很旺盛。” “真的吗?”景幸华抬眼看着凤执质疑道。 凤执宠溺的笑了笑,也不与她多说,只用自己的额头贴向景幸华的额头,低声说道:“真的。”说话间的气息全然晕染到了女子的脸上。 景幸华的身体不由僵住,本能反应的想往后一避,却发现自己被他全然的圈在怀里,根本避无可避。凤执自然察觉到了她的身体反应,那张白皙的脸上此刻晕染上了一层朝霞般的丽色,目光更是闪闪的想躲开他的对视。 凤执越发温柔的注视着怀中的女子,此刻有着平时看不到的独特娇媚,只觉内心凌乱动颤的很,“阿昭~”这是一句还带着鼻音的低唤,景幸华只觉得平日里的冷静离自己越来越远。 可她越是躲避,凤执越是欺身向前,她没办法只得对上凤执那双亮如星辰的眸子,“凤执~”她还未唤出口,顿觉面上一热,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发丝间、鼻梁上甚至唇齿间,都是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 她明明记得,凤执原本是不用香的。 凤执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观察到景幸华并没有抗拒他的靠近,终于将二人唇齿间的最后一丝缝隙贴合,湿热的舌尖轻轻的撬开她的牙齿,贪婪地攫取着她的芳香。 景幸华躺在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抓住凤执的衣袍,身体微微的颤抖,却并未推开他的进攻。她轻颤的接受他的爱意,眼中已是一片雾蒙蒙水润润。 门外的雨势越来越大,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屋内的两个人。在这一刻,他们忘却了周遭的一切,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这一对爱侣。 “阿昭,等到这场雨停了,我便写一封书信回天历,将我们的事情告诉我父君和宋太傅。”凤执柔声说道,手上正把玩着一缕景幸华的长发。 景幸华却轻笑一声:“现在才写信说,不觉晚了吗?你既然没死,又没有回到天历,你父君和宋太傅恐怕早就心知肚明了。” 凤执自觉汗颜,还是无赖的说道:“那也要正式的告知一番,还要把我们成亲的事情,一并说了呢。” “嗯,反正信是你写,到时候挨骂也是你挨骂,孤可没做什么。”景幸华不无庆幸地说道。 凤执看她一脸无所畏惧的样子,顿时心生不平,一把放掉手上的秀发,转而轻轻的捏住她柔软的双颊:“景王殿下,我们这还没成亲呢,您就要临头各自飞了吗?” 景幸华却笑的前仰后仰:“对啊,那你要怎么办?” 凤执甚少看到她如此欢快,亦觉心情大好,情不自禁的将她的头扳过来,然后飞快的落下一吻,眉宇间尽是得意:“就这么办。” 景幸华的脸颊又一次红的透透地。 过了一会儿,景幸华想起什么来,问道:“对了,你真的不写一封信给褚玄夜吗?”整整小半年了,恐怕褚玄夜还沉浸在凤执身死的悲伤之中。 凤执不置可否:“如果等我们大婚的时候,他要是还没有猜到,我再派人给他传个消息吧。不过要说到那个时候,他还是猜不到的话,真的笨死他算了。” 景幸华确实因为前一世自己死在褚玄夜的手上,所以一直不待见他。可是当初凤执身死的消息,传至天下的时候,景幸华在中州城见到双目猩红的褚玄夜,战甲都未来得及卸下,不眠不休的从遥远的九尾城边境,赶到帝都中州,她突然有稍许的同情他了。 清越的世族也好,将领也好,从来都是忠义不得两全的。 于是,景幸华略一思索:“我觉得你还是先告知一声褚玄夜,不然我们大婚的时候,我怕他又会身披甲胄,不眠不休的从九尾城赶到西都。他其实,处境也很艰难。” 景王若是大婚,恐怕就会引起褚玄夜的怀疑,若是他派人调查知道了王夫还姓‘风’的话,怕是真的就会远赴一次西都了。 “阿昭什么时候对褚玄夜改观了?还想着他的处境。”凤执双手捧住景幸华的脸颊,佯装生气的说道。 景幸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凤执的手腕上:“放手。” “不放!”凤执一副欠揍的表情。 景幸华只得轻叹着说道:“你是没有见到,那时在中州城里,他看到棺椁之中的人,和你一模一样的脸,他哭的有多伤心,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哭了呢。” 这下凤执倒也不闹了,眉眼垂了些许,许久才低缓道:“那等雨停了,我也给他写一封信?” 129、巡弋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大安历四百四十四年深秋,天历国生变。 这些年来,无论列国如何动荡争夺,可是天历国在凤商王君的坐镇下,始终井然有序。有人说是凤商王君文治武功所至,也有人说是凤商王君甘愿偏安一隅。 然而在今年的大雪来临之前,平静了许多年的天历国,终于被人从内到外,狠狠的划破了一道口子,露出来一条触目惊心的裂痕。凤执假死,世子之位空缺,于是让那些可以摸到王座边缘的人竟起了作乱之心。 景幸华不知凤执是何时接到天历暗探传来的消息,而凭着息猿统领的三千暗卫军,竟然未有丝毫天历国有异的消息传来。 “还是没有探查到一丝风声吗?”景幸华紧皱眉头,问着手底下最得力的暗卫统领息猿。 息猿摇了摇头:“回禀君上,我们探查到的消息,只是说天历王都的守备军循例换防,并无任何异常。” “凤执呢?”景幸华又问。 “凤世子昨夜独自一人离开西都,应是赶往星野城了。按照君上的吩咐,已经派人随后保护凤世子的安全了。”息猿如实说道。 王都的守备军每年都会循例换防,动辄有数万大军挪动营地,若是天历王君真的已经被叛军控制住,凤执一人前去,岂非羊入虎口? “来人,宣丰朔云进宫。”景幸华朗声对外喊道,事关凤执,她不能置之不理。 很快,屈太傅和丰朔云等人都被召到奉元殿议事,众人先是一惊,而后又帮着出对策。 两年过去,丰朔云倒是比从前沉稳了许多:“君上,我们景国曾经有过许多回和凤世子并肩作战,虽然两国并未定下正式的文书盟约,但是自先王伊始,我们两国的建交一直十分友好。此次,若是天历国真的有难,我们必不能袖手旁观。” 这时屈太傅也拱手说道:“是啊,君上,这些年来我们和天历国,一直友好往来。此次,若是我们能出兵相助天历王君拨乱反正,匡扶正统。一来,可以彰显君上明德至善,有大君风范;二来,还可以借此促进两国邦交,有利无害。” “可是孤目前并无任何凭据,证明天历王君被叛军软禁的事实,如何出兵呢?”这才是景幸华惆怅的地方。早在凤执独自一人出城的时候,她便已下定决心,不会袖手旁观。凤执不愿意带累她,可她偏偏要管,只是她苦于一个没有出兵的机会罢了。 姜还是老的辣,只见屈凌翊微微一拜,躬身说道:“君上,老臣有个理由,或可一用。” “太傅请说。”景幸华连忙问道。 “君上,您应该还记得,当年清越国为求我们出兵,将白梁山以西地界,以及天水、永安两座重镇都划给了我们景国,而永安城刚好与天历国临界,君上若以巡弋边境为由,领兵前往自家城池,便不算冒然了。”屈凌翊从容说道。 一旁的丰朔云即刻露出敬佩的目光,欣喜说道:“君上,太傅大人所言极是!” 景幸华看着面前的二人,略一停顿,巡弋边境需要领兵十万么?理由确实可用,只不过略有些大手笔罢了。 “就依太傅所言,丰将军整兵吧。”但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理由了。 “某将遵令!” 三日后,景王亲率十万大军巡弋西南防线,声势浩大,举世皆知。 表面上丰朔云带着王旗和十万大军,日夜在永安城外来回巡视,而景幸华早已带着一支精锐部队潜入天历国腹地,直抵星野城。 星野城郊,息猿已经等候景幸华多时。 “参见君上!”息猿执礼参拜。 “无须多礼,消息打探的如何了?”景幸华直接开门见山。 “这几日星野城一直都封锁着城门,没有特殊的诏令不得进出,所以属下等只能藏匿在这城外的婆娑山上。但是属下发现,他们虽然不准平常的百姓和游客进出,却允许有军队和沾满前后进出。”息猿惊奇的说道。 “进出频繁吗?”景幸华也很是惊讶。 “挺频繁的,每日都至少有两三拨军队进出,而且都是井然有序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乱。”实在不合乎叛军围城的常理。 “乱中持静,看来是蓄谋已久,息猿,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景幸华看着不远处的星野城,目光幽微。这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来到星野城。 只见息猿嗫嚅了几下,遂缓缓开口,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君上,属下敢问一下,您是如何率领这支千人队伍,跨过重重关隘,进入到此地的。” 息猿是暗卫,暗卫自然有暗卫的隐蔽法子。可是景幸华身后跟着一支千人队伍,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直接从永安城来到了星野城外,中间又过了几道城门关隘,看起来似乎一路顺畅,这让息猿很是好奇。 景幸华回过神来,看了看息猿,轻笑一声,拿出袖口中的一块玉牌,上面正正的刻了一个‘凤’字。正是那年,凤执送给她的生辰礼物,想不到竟然先用在了此处。 “这是天历王族的玉牌?”息猿试探性的问道。 “嗯了,凤执的。”关键时刻,天历世子的玉牌,还是挺管用的。 130、廷狱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君上,白日里天历王城的巡防营,可能会巡经此地,我们是否要找个地方回避?”息猿商量着说道。 “不必回避,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孤在这里!”景幸华肃然说道。 “可是,如若巡防营已经被叛军控制,恐防生变,君上会陷入危险之境!”息猿担忧道。 “怕什么,就算生变,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对孤如何,再说了,丰朔云的十万大军已经到了永安城,从永安城到此处,不过一日的路程,何须担心?”景幸华明眸微动,十分淡然。 “君上万全!”息猿对这位年轻的主君,只有日渐加深的敬意。 “只是,不知道城内的动静如何了?”景幸华又微微皱眉,面前矗立着的是天历的王都星野城,既不能强行攻城,又无法进城。凤执或许已经知道她来了这里,但是她却不知道凤执那里的境况。 “君上从前说过,世子长于暗谋,既然敢孤身入城,自然早有筹谋,君上不必忧虑!”息猿这几日看着进进出出的天历军队,一直内心猜测着,有几分是凤执的手笔。 他是天生灵敏的暗卫,对很多的人和事都见微知著,唯独对于身前的景王始终无法探知其心意,现如今竟还多了一个天历世子。 不过息猿安慰景幸华的话,却是没有错的。 凤执极擅长暗谋。 凤执在二十岁之前,心中想过要手执权柄,实现自己的一番抱负,无奈一直被天历王君压制,处处受限。可二十岁之后,他便又开始筹划着放弃这与生俱来的尊贵,想陪在心爱之人的身边,朝夕共处。 然而,不管是之前凤执自己挣来的出路也好,还是之后他又渐渐放下的权柄也好。他凤执可以不要,但是别人却也夺不去。 当他收到自己安排在军中的密探传来的简讯,得知有人要煽动数万守备军在换防之时,逼宫篡位,他不禁有些失笑。 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直到凤执出现在星野城之后,那些本来就因为叛主而内心不安的谋事将领们,开始越发摇摆不定。当然这些将领中本来就有一些是凤执的亲信,加入叛军阵营不过是为了扰乱视听罢了。加之景国的十万大军陈兵天历的边境示威,凤执正统的天历世子的身份,更是毋庸置疑! 不过短短数日,凤执便兵不血刃的拂平这一场叛乱。 凤执在旭日殿中,见到被软禁了十来日的父君和太傅时,凤商王君一脸平静无澜,反而是宋白徽抱着凤执的手臂,哀嚎了小半个时辰,说若是凤执有个什么不测,他死都不瞑目! 凤执遣人送凤商王君和宋白徽下去休息之后,自己却一个人在旭日殿中站了许久,西安却来请示说:“安阳侯已经被关押至廷狱,听候世子发落!” 凤执回过神来,一时凛若冰霜:“去见最后一面吧!”说罢,不顾西安满脸的惊惧,大步向前往廷狱的方向走去。 安阳侯凤亥,凤执的堂弟,其父凤顾乃凤商王君的同母弟,二十年前,谋反被擒,畏罪自杀。 西南的暮秋,已是霜寒露重,廷狱更是森寒阴冷之地。 西安大步流星的追上凤执的步伐,给他披上一件玄色皮毛的狐裘,嘱咐道:“廷狱阴冷,世子小心受寒!”凤执嘲讽一笑,廷狱之中,身寒何及心寒! 一步一步踏入诏狱深处,走过一个又一个牢房,凤执终于见到了,安阳侯凤亥,这个从小就喜欢跟在他身后,唤他‘四哥哥’的堂弟。 凤执推门入内,凤亥闻声转头,二人四目相对! 凤执眉眼冷峻,不愿说话,倒是凤亥轻笑着喊了一声‘四哥’,就如同从前一般。 “四哥是来给弟弟送行的吗?就如同当年我父亲的下场一样!”凤亥笑的浮浪又猖狂。 “你翻过王室档案,你知道你父亲是畏罪自裁!”凤执冷眼说道。 “哈哈哈哈哈,王室档案,还不是你们说改就能改的东西!这一套说辞,还当我是无知孩童一样诓骗吗?”原来这么多年,他心里一直隐藏着滔天的恨意。 凤执根本不与他争辩:“王室从来没想过要诓骗你,当年凤顾谋反被擒,群臣上奏都是要杀了你们全家以绝后患,是我父君拦下上百本折子,想要诓骗你们,给你们一条生路!” “可我父亲和母亲都死了,你们,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杀了?”凤亥厉声质问着凤执,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凤执身上。 他全然忘了,那一年,凤执也只是个三岁的孩童。 “可惜我当年只有三岁,但凡当年我有一席说话之地,我都会劝谏我父君杀了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然怎么会有今日的祸患?”凤执亦没有给这位血脉相同的堂弟,留有丝毫的情面。 131、凤亥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君上,城里出来的急报!”息猿接到这封军报之后,便急急的递交给景幸华了。景幸华快速的撕开缝线,拿出信函一目十行,眉宇间肉眼可见的舒悦起来。 “君上,可是好消息?”息猿见到景幸华的表情,大致是猜到了。 “是好消息,凤执平安无事,天历的叛乱平了。”景幸华大为惊喜,她属实也没有想到这场叛乱平定的如此迅速。 “属下恭喜君上,恭喜凤世子!”息猿粲然笑道,随即躬身一拜,很识时务的祝贺了两个人。他是景幸华最贴身的暗卫,景幸华的很多密令,他知晓的比左青鸾和屈慕璇都多,因此景幸华的隐晦心思,他亦早就知晓。在他心里,凤执与景幸华,早已一体。 景幸华站在婆娑山上,看着目光所及的星野城,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诏狱之中,凤执似乎不愿意再跟凤亥纠缠下去,准备转身离开。 “是,我是失败了。可是四哥,你又成功了吗?”凤亥厉声问道,他不甘心就这样让凤执轻易离开。 凤执果然停下脚步,听他继续说道:“四哥既然愿意为了那景国女君,放弃天历王君之位,又为何还要再回来呢?你看,你这样一回来,此前的诸多筹谋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凤亥此时的声音已经变得尖锐异常,每一句都仿佛浸了毒液一般,夺人性命。 凤执那干净苍白的脸上,终于退去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继而变得阴鸷沉郁。 凤亥看到身形停顿住的凤执,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痛处,心里不免得意起来:“四哥,要弟弟说,那景国女君倒也真是对你情深义重,前有十万大军陈兵边境,后又不顾自身安危入境。啧啧啧啧啧,真是好一个两情相许,生死相依啊!不枉你放下一切,也要做景王的裙下之臣......” 凤亥话未说完就被凤执回身一拳,重重的捶倒在地,嘴角开始溢出一丝鲜血。 “哈哈哈哈哈,四哥生气了。”凤执越暴怒,凤亥越笑的癫狂,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再痛诉一番,却只来得及撑起一支脚,又被凤执一个回旋踢,抡到了牢房的墙角处,紧接着又是一顿暴揍。 凤执已经被彻底激怒了,只能将满腔的不甘,全数发泄在罪魁祸首身上。是真的很不甘心啊,明明就差一点,他的计划就要成功了。 可上天似乎总是跟他过不去。 他在二十岁之前,觉得自己作为天历国的世子,天历王君和成灿帝姬唯一的儿子,太傅日夜教导十数年,他理应胸怀抱负,展翅高飞,大杀四方。 他表面玩世不恭,游戏人间,可在喧嚣之后,他博览群书,苦练武艺,狠记兵法。他想做好天历国未来的新君,他想天历在他的手上,更上一层楼,甚至把天历这些年来,折耗在他父君手上的步伐也一并算上。 可是,他的父君处处压制他,他的太傅时时劝谏他,他通通都不理会,他们不支持他,他可以自己筹谋。直到他遇见了景幸华,遇见了他的阿昭。 他曾经也犹豫过,为什么天下和阿昭,他不能同时拥有呢?不过是犹豫了一阵子,她的阿昭就成为了别人的新娘,他内心苦闷,却不敢同她去讲。 他借机说要去浮玉城看梨花,其实不过是给自己一些时间,去解开这个闭环。后来,在他生辰的前一日,他收到景幸华送来的白珑凤凰玉簪,他突然就想明白了。 这天下再好,疆土再广,都不及美人倾城一笑。 于是,他开始转变自己的计划,他不再谋划皇权江山,他只要他的阿昭。 看着凤亥那张惨淡又红肿的清俊脸庞,凤执眼底无限恨意,不觉俯下身来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狠狠的掐住凤亥的下颌,目光狠厉,直到凤亥再也笑不出来,开始露出痛苦的神色。 “四哥.....四....哥.....”没过多久,凤亥便艰难的发出呜咽的声音,眼神开始求饶。 凤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睛里的红血丝随着起伏的情绪,开始慢慢的褪了下去,然后右手猛地一使劲,将凤亥重重的甩在地上。他刚刚差一点失去理智,就要亲自了结他。 “咳咳咳!咳咳咳......”凤亥得到了释放之后,便本能的大口呼吸,又因为一下子吸入了过量的空气,而导致气管拥堵,一时间大咳不止! “凤亥,你知道你为什么坐不上天历王君的位置吗?”凤执背过身去,宁愿看向外间的幽黑一片,也不愿再去看凤亥一眼。 132、垂成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慢慢恢复过来的凤亥,声音略有些虚浮:“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投错了胎。如果我生来便是天历王君的儿子,那么此刻我已经是天历国的世子了,咳咳咳!!!!” 一提到天历世子的身份,凤亥便抑制不住的激动起来,一激动便开始咳嗽。 “天历王君的儿子?呵,我忘了,每逢宫宴,王叔和王伯们都说,你更像我父君的儿子。”凤执不无嘲讽的说着。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凤亥,你为了投我父君所好,平日里素爱推崇《老子》,那这一篇,想必你是熟记于心的。”凤执冷淡的说道。 “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凤亥平静的念出下半章。 “枉你将《老子》这本古籍念了千百遍,却还是如此沉不住气。”凤执冷眼斜视着说道。 凤亥扶着墙壁,慢慢的站起身来,不死心的喊道:“不,是你教我的,人如果想要拥有更多,变得更强大,就要想尽一切办法,使劲一切手段,投其所好没有错,争权夺位也没有错,即使当年我父亲败了,他也没有错。凤执,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你不也是一样吗?投其所好,手段用尽,才得到了景国女君身边人的位置,你凭什么来指责我啊?” 是啊,谁都有可能来指责他,唯独凤执不能!他自小就跟在凤执的身后,凤执念什么书,他便也念什么书;凤执习武,他便也习武。 想要什么都努力去争取,运气不好,就使用手段也要得到。凤执就是这样做的,他只是有样学样罢了,有什么错? 凤执转过身来,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目光狠毒的少年:“投其所好没有错,争权夺位没有错,错的不是手段,也不是想法。你既然想不明白,那我便来告诉你,你错在哪里?” “第一,错在你识人不明。王室子弟争权夺位,本是常有,只要你有能力夺了这王位去,只要这王座你坐得稳。胜王败寇,日后史官落笔谁敢轻慢了你。” “可你竟然愚蠢的相信凤临和凤纪的投靠,愚蠢的以为自己一个毫无根基的安阳侯,就能让七万守备军效忠。如果不是凤临和凤纪想坐收渔翁之利,怎么会煽动你起兵谋反?你也不想一想,自己有什么值得他们犯下死罪都要效忠的理由?凭你是我父君亲封的安阳侯,身份尊贵?还是凭我父君自小将你养在身边,视如己出?”凤执走到凤亥的身边看着他的眼睛,厉厉的说出这番话来。 因为凤亥比凤执矮了半截头,所以凤执还需稍稍的低着头,才能与他平视。 “第二,错在你沉不住气。你以为本世子身死,那些拥护我的大臣和将领们,就会立即改投新主吗?你与你父亲都是乱臣贼子,就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乱臣贼子了吗?”凤执怒气冲冲地说到此处时,凤亥也在怒目圆睁的瞪着他,那凶狠的目光恨不得将凤执撕成两半。 “本世子为了达到目的,的确手段用尽,甚至还布了一盘棋局,从我去中州开始,然后再计划了假死,一切都很顺利。我记得,本世子的棺椁还是你亲自迎回天历的。”凤执不禁哑然失笑。 “可是啊,你竟然傻到,以为只要本世子的棺椁葬入王陵之后,这局棋就下完了?那么我告诉你,前面所有的铺垫都只是半局棋,而真正的收局,就是那些忠心耿耿拥护我的臣子。我想安安心心的待在景国,我也想,天历国有个全新的世子。我本来,想把自己所有的势力都慢慢的退出宫城之中,想把天历世子这个位置,给你们真真正正的空出来。其实,你只要沉住气,再等一等就好了,再等一等,我就把半局棋下完了。”本来一盘完美的棋局,却中道崩殂,实在令人叹息! “是你们打断了我的布局,让我不得不重新回到这个位置上。凤亥,只要我没死,就不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欺负我父君一个人。”凤执颤声说道,目光却坚毅。 听完之后的凤亥已经面如死灰,他至死也没想到,原来凤执的棋局开的这么大。 凤执冷眼看着他慢慢的跪坐在地面上,并无一丝怜悯,转过头去对外间喊了一句:“西安~” 很快,西安便领着四个护卫进来,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内放了一壶酒,和一个酒杯。 133、命运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凤亥很快便领会到了这是凤执的意思,慌乱地在地面上爬行着,要去抱着凤执的双腿,全然忘了他刚刚是如何用言语一步步刺痛凤执的心。 “四哥,我知道错了,四哥,我真的知道错了,都是凤临和凤纪他们怂恿我的,不,是他们威胁我。是他们,不是我,四哥,我错了!”堂堂安阳侯,却无一丝王族风骨,凤执为他不耻。 于是凤执并不理会他的苦苦求饶,毫不留情的将他一脚踢开,抬起左手伸出食指和中指,两根手指合拢轻轻一扬,西安已经会意。 “安阳侯,这是鹤顶红,入口封喉,不会有太多痛苦的,您请放心的上路吧。”西安语气十分恭敬,笑容也温吞,半跪着将酒端到凤亥的面前去。 “不,四哥,不要,我要见王伯父,我要见王伯父,王伯父不会舍得杀我的。”凤亥并不死心,还在挣扎不停,西安没办法了,只得让身后的护卫过去按住他的身体。 凤执侧眸一瞥,眉眼俱风华,宣示神谕的语气一般,朗声说道:“这的确不是你王伯父的意思,但是来此之前,父君已经将王玺传给了我,如今,我是天历的新王,你的命在我手里。”一字一句,凤执一向最懂如何刀到别人的心坎上。 “不可能,不可能!”凤亥的确挣扎得更疯狂了,一直在摇摆着身体,满脸不可置信。 凤执却走近两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蹲在凤亥的面前,笑容愉悦又带着杀气:“没有什么不可能,本世子都已经选择假死脱身,让位至此,是你们,接不住这个位置。” “六弟,四哥知道你从小就怕黑,怕孤单。所以,四哥很快就会让凤临和凤纪下去陪你了,不要担心。你看你们,争来斗去这么些年,终究,还是不成气候。”凤执一脸叹息的说完,便走了出去,任凭凤亥如何哭喊着求饶,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诏狱门口,凤执独自一人站在风中,望着远处的殿宇楼阁,静静地等西安出来回消息。 “世子,都办妥了。”西安躬身说道。 “好。”凤执将目光收回,淡淡回了一句,又随手拢紧了身上的狐裘,今年的冬天,怕是比往常都要寒冷。 凤执带着西安在宫道上走着,路遇几个换值的将领,远远的见到凤执,就已经行参拜礼了。 是啊,今日之后的天历国,真正的掌权人,便是这位年轻英俊的世子了。 “世子,我们出城去见景王殿下吗?”西安进退有度的跟在凤执身后,小心的提醒着凤执。 星野城外,景王亲率的千骑队伍已经扎营数日;更远处一些,天历国边境之处,还有景国的十万大军,日夜巡守。 凤执听完之后,一脚踩在原地定住,声音清远的让人听不出喜乐:“先去星辉殿见父君~” “诺!”西安应道。 他们父子亦有一年的时光,未曾好好说过话了。 “你说什么?”王座上的凤商王君大喝一声,赫然起身,看着跪在跟前的亲生儿子凤执,只觉得血脉喷张,五脏俱焚。 “儿臣说,凤亥、凤临、凤纪等叛乱主谋三人,皆以伏诛。”凤执即便是跪着,也挺直了腰背,面对凤商的震怒,他毫不退让。 看着他处变不惊,一脸无谓的样子,凤商王君只觉胸腔中有一把烈火在燃烧翻滚,稍有不慎,便会迸发出来。 兄弟反目,骨肉相残,这就是生在王室的不幸吗?凤商王君死死的咬紧牙关,嘴角抑制不住的抽搐,发抖的双手颤动着指向凤执,看着那张像自己也像妻子的年轻脸庞,他逼着自己压制住那股火焰,面色越发沉郁。 “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你的兄弟!是和你血脉相连的凤氏族亲!孤怎么会生出你这样悖逆伦常的儿子?”凤商勃然大怒,语气狠决,整个大殿都回荡着君王的雷霆之怒。 凤执心中却冷笑不已,二十多年的父子,凤商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竟然是为了三个谋反的逆臣。 “儿臣悖逆伦常?他们谋反逼宫的时候,心中可曾想过君臣之纲,父子之情,兄弟之义?父亲这些年来,对他们如何?他们呢,又是如何对待父亲的?”在这一刻,凤执终于对着自己的父亲爆发出来所有的情绪,不再隐忍。 “当年,安阳侯凤顾谋反的时候,父亲就应该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可是父亲没有,最后凤顾畏罪自裁,您还将他的儿子养在自己身边,结果却养了一条毒蛇出来。”凤执的这些话,就像刀子一样隔在凤商王君的心上。 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情,到最后还是比不过亲生父亲留下来的狼子野心,多么残忍和可笑。 134、血统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如果当年,父亲狠下心来,今日的这场祸事本可以避免的。父亲一直待在这星辉殿,还没有出去清查过伤亡人数吧?此次叛乱,虽不及二十年前的血流成河,但也让我们天历国损失了近万余名精锐将士。这些人的命,谁来相抵呢?”凤执双目凄厉,直直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你是在怪孤?”凤商满脸震惊的反问着自己的儿子。 “太傅教过儿臣,子不言父之过。既然父亲不愿意做这刽子手,只好由我这个做儿子的来代劳了。”凤执目光狠厉,咬着牙说道。 “凤亥他们未曾伤害你我的性命,你为何就不能放他们一条生路?”凤商不解,又觉心疲力竭。 面对如此偏执的父亲,凤执只觉劝无可劝,于是冷漠的自己站起身来朝殿外走去,走到殿门处复又停住,声音不高不低,语气却幽怨:“从小便听宫里的老人说,我们凤氏一族是神鸟后裔,血统神圣。呵!父君,你知道儿臣从小到大最讨厌凤氏血统哪一点吗?”正面朝向日光的凤执,留给殿内的背影却无比寂寥。 “儿臣最讨厌,凤氏血统里那些优柔寡断的东西。但是,父君,你儿子我没有这种东西。”凤执转过身来,仿佛就是为了说这样一句话,然后又转过身去,直到走出星辉殿,凤商王君的悲痛表情还凝固在那里。 王宫的宫门处,跪了很多凤氏的族亲,因为凤执下令严守宫城,他们进不去,只能跪在这里。 宫门口到星辉殿的距离十分遥远,他们在这里求情哭喊,凤商王君根本听不到,而可以听到的凤执,根本不给他们进入宫门半步的机会。 “世子有令:安阳侯凤亥、怀肃侯大公子凤临、成都侯大公子凤纪等三人犯上作乱,已经处死。其余参与谋反者,亦将以国律论处。若有为乱臣贼子求情哭诉者,视与逆臣同罪论处!”西安带着凤执的诏令,来到了宫门口,大声宣告给了每一位凤氏族亲。 跪在最前面的两人,怀肃侯和成都侯在听到诏令一半的时候,就已经身体发软,瘫倒在地。 “王兄呢?我要见王兄!”成都侯起初还抱着一丝希望,他知道他的王兄对待族人最是心软不过的。当年凤顾谋反失败,不是也没有立即处死他吗? 西安并不理会他的扰闹,厉声说道:“王君抱恙,在内殿休养。世子说了,不准任何人打扰,诸位贵人请回吧,若是有事,世子自会宣召。” 成都侯本还想闹一闹的,至少要亲眼见到凤商王君再说,却被怀肃侯一把拦下,二人对视上,摇了摇头。长子已死,可是他们的府中还剩余几百口人命,还想活啊。 凤执一向心狠手辣,他们能保住剩余人的命,就已经是凤执的仁慈了。 夜幕降临,婆娑山上的火光明明灭灭,景幸华已经卸下战甲,一身常服坐在军帐内发呆。 她在想,此刻的凤执正在做什么呢?有没有在此次平叛中受伤?有没有被凤氏的族亲为难?有没有遇到负隅顽抗的叛军?她见不到他,所以心中的疑虑都不得而知。 军帐外面似乎狂风不止,就连帐内的她,都感受到了寒冷袭来,于是起身要去拿放在床头的披风。 “谁?”她的手刚摸到披风,就感受到外间直直刮进来一阵冷风,抬头一看,正是凤执站在入帐口。“凤执!”因为过于欢喜,披风从她颤抖的手中快速滑落。 她快速的朝他奔过去,却被他一把拽进怀里,整个身体都被凤执的狐裘包裹住,一点也不冷了。 凤执感受到她的身子冰凉,于是将她拥在怀里更紧了,她却不安分的伸手冰冷的双手去触摸凤执的脸庞和身体各处。 凤执丝毫没有嫌弃她手掌的冷意,只是宠溺的笑道:“放心,完好无损,没有受伤。” 听到这里,景幸华才嗤嗤笑了:“这么晚了,怎么还出城?万一城外有余孽埋伏怎么办?”随即又担心的说道。 凤执伸手右手,将景幸华冰冷的双手叠放在一起,又握在手心,想给她多一点温暖。可他忘了自己刚刚一路策马疾驰,也是风寒侵染许久,想必他的手比景幸华的手更加冰冷才是。 “城外若有余孽,怕也敬畏景王三分,岂敢伤我!”凤执朗声一笑,眼若流星,帐内生辉。 听到他还有闲心打趣,想来城内的情况已经稳定,景幸华忍俊不禁的说道:“凤世子文武双全,举世无双。世子面前,孤可不敢倨傲。” 凤执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然后拉着她去往暖和的地方坐下慢慢说来。 135、不悔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他以为他说完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之后,景幸华应该会按常理说几句的安慰人的话,虽然她一向不怎么会安慰人。 谁知从他开始叙说,到他结束,她一句话都没有插进来,全程只是静静的聆听。 “哎,你都不安慰一下本世子吗?”凤执不满意她的反应平淡,于是追问了一句,可语气中却无端带了一丝撒娇的味道。 谁知他话音一落,景幸华却抬头看了他一眼,只看了一眼,便覆身上前,轻轻的抱着他,轻轻的摸索着吻住他的眼睛,还是什么都没说。 凤执眨了眨眼睛:“阿昭~”声音已经不大清明。 “嗯,我在呢。”此时的景幸华,声音中都带着一股别样的温柔,她想她是深爱着这个男人的,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多。 凤执轻柔地摩挲着她的头发和脸颊,不知何时起,他们的身体已经不再冰冷,渐渐开始升温。 “阿昭.....阿昭!阿昭......”他一声声的轻唤着她的名字,动作已经有些失控。他微微扬起自己的脖子,慢慢地回应着她的亲吻,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炽热起来。 他的双手摸到她的细腰,轻轻一用力,便将她从自己的身侧抱到自己的怀里。此刻,帐内除了颤乱的呼吸声,没有人说话。没有什么语言比亲吻和拥抱来的更真实,更能表达出那些隐忍多时的爱意。 多年后,女帝陛下的宫苑里,凤执一时较真,硬是要景幸华说出,是何时开始喜欢上他的。 景幸华被问的愣住了,沉默了好久,才说一句:“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很久以前。” 凤执一听这答案,说的跟没说一样,更加不依不饶的缠着景幸华,最后景幸华没法子,反问了一句:“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凤执看着景幸华清亮的双眸,回忆良久,只说了一句:“可能是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喜欢上了。” “可能?”女帝陛下目光一沉。 “因为我刚刚也回忆了许久,我发现不管想到哪个时期的阿昭,我都很喜欢,婆娑山的时候很喜欢,清风苑的时候很喜欢,九尾城的时候很喜欢,般若林的时候也很喜欢,想一想,好像没有不喜欢的时候,所以应该就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吧。”凤执大言不惭的说道。 女帝陛下老脸一红,不由自主的干咳了两声:“咳咳~” 反正都说不清了,自己说不清,凤执也说不清,也没有什么可计较的了。 凤执的手已经伸进她的中衣了,感受到她的身体颤抖地有些厉害,凤执终于停下动作,试图找回一丝理智,于是这漫长的亲吻终于稍稍停歇。 一停下来,景幸华才发现凤执的身体也在颤抖着,二人只对视一眼,便气息全乱,于是凤执强迫自己别过脸去,不敢去看景幸华的眼睛。 景幸华忽然感受到他身体某处的变化,本能缩了一下,想躲开来。谁知凤执的呼吸声却越发的重了,只是并不动作。于是,她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便再次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立意明显。 “阿昭,你想清楚,过了今夜,就不许再反悔了。”凤执秉持着最后一丝理智问道,声音已十分低哑。 景幸华却嫣然一笑,扬起脸庞轻轻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不悔。” 一字落音,一旦失控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狐裘也好,披风也好,总之他和她的衣裳夹杂在一起,被裹在了地上,一室狼藉。 许久之后,归于平静。 她的手从凌乱的被褥中伸出来,指尖抚摸过他的长发,又抚摸过他额间的汗珠,目光柔情似水,而凤执则一把将她抄住,再一次吻住她的耳垂。 这一次,他不说话,她却唤他:“四郎~”凤执只觉心口一热,全身血脉沸腾,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称呼他。 从前在清风苑的里面,二人也有亲密无间的时候,他有两回都哄着她,让她喊一声“四郎”,可那时的她,从不应答。 “阿昭,你刚刚喊我什么?再喊一遍好不好?”凤执将她紧紧的锢在怀里,与她贴合在一起。“没听到就不喊了。”景幸华佯装生气的说道。 凤执可不会轻易的放过这次大好的机会:“阿昭,再喊一次嘛,好不好~”景幸华被他念的失笑“四郎四郎四郎,行了吧!” 凤执开心的像个孩子:“阿昭,以后可不许改口了。”景幸华笑了笑,并不理会他,只是将头埋进他的脖颈间,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他的气息。 因为没过多久,他们就要再次分离 136、卦象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帐外的风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但是巡逻的士兵敲响了夜晚的第四更鼓,她知道凤执要走了。 “你再睡一会儿。”凤执抱着她轻轻说道,他准备哄她睡着再走,谁知小半个时辰过去,两人都毫无睡意,罢了,她不看着他离开,她恐怕是不睡着的。 凤执起身将被角掖好,又摸了摸她的秀发,便去拾起地上凌乱的衣衫…… “阿昭?”凤执略有些惊讶,只见景幸华走到他的跟前,将那件他常穿的玄色狐裘搭在手腕上,然后为他亲自披上,又为他理了理鬓角和额发,动作那么轻柔,就像是妻子为即将远行的丈夫,收拾行李,整理着装。 凤执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眸光深邃:“阿昭~”她第一次没应他,他又唤了一声。 “嗯?”景幸华眼神疑惑,面带微笑,静静等着他的下文。却知凤执突然停住了,片刻之后,才听到他又开口说道:“多谢你来爱我。”景幸华只觉脑子一阵轰热。她以为他会说,让她等他。可他没说,至始至终都没说。 为什么会爱上他? 景幸华无法给到凤执一个确切的答案,甚至无法给到自己一个答案。 为什么呢? 是因为西都的雪,还是因为那一年祖父离世,他带着她去竹林里烤雪,一路上讲了好多好多天历国的异志怪录,虽然聒噪,但是却填补了她内心的空寂。 又或者是因为那一年的元宵节,长街上人影绰绰,唯有她独自一人,他突然出现与她结伴同行。 再后来,叶城之行,定海关一役,光华古墓,幽兰之战,九尾城….. 好像每次她需要的时候,凤执都会来到她身边,不远千里,不论前程。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心里,走到了最尽头的那一处,无可比拟。 封禁了半个月之后,天历王都星野城的城门终于如往常开启,百姓和游客都可以自由进出。 息猿来告诉景幸华这个好消息时,景幸华正在看一本兵书。 “君上,我们是否要进城一探?”息猿问道。 景幸华将兵书一合,想了想昨夜凤执说过的凤氏一族如今的情形,平静回答:“不必了,我们在此处再等两日,如若没有意外,我们就回永安与丰朔云汇合。” “君上,您奔波至此,不打算见一见天历王君吗?”或者其他的人,但息猿看着眉头紧蹙的景王殿下,不敢多说。 “天历王室家事未断,朝堂未定,此刻天历王君怕是无瑕见孤,又何必为难?”景幸华低缓说道。 息猿似乎明白了什么,便也不再劝导,就默默的站在一旁。 天历王宫。 凤执在旭日殿大刀阔斧的处置逆臣,凤商王君却在星辉殿休养身体。 宋白徽被凤执请来星辉殿与凤商王君叙话,刚一走进后殿就看到一身深灰衣袍的男子,正在看一副巨大的江山堪舆图。 “君上?”宋白徽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开口。 “宋卿来了?”凤商并不转身,只是言语打了个照面。 “是老臣。”宋白徽循礼请安,然后便和凤商王君一样,一起观摩着眼前的巨型的江山堪舆图。 据他所知,这是目前天历王宫之中,版型最大的一副堪舆图了,高度甚至比成年男子的身型还要高出许多。于是宋白徽也只得扬起头去看。 “你看这副堪舆图,如何?”凤商语气悠然,不似病体在身。 宋白徽虽然心中疑惑,但也不敢表露出来,只恭敬回答:“精妙绝伦,是上乘的佳品。” 凤商王君听罢,曳然一笑:“这图,是凤执亲自描绘而成,花了足足半年时光,方成全图。” 宋白徽一听,只觉心里更没底。他受凤执的请托,来星辉殿见王君,本以为会见到勃然大怒的凤商,亦或是期期艾艾的凤商。 但是,都不是。 “世子虽然幼年顽劣,但毕竟是君上的亲儿子,骨子流着和君上一样的血,心怀万民,志在长安。”坦诚无遮的一句话,宋白徽在为凤执开脱解释,也在提醒凤商,凤执才是他的亲儿子。 凤商王君转过头来,看着宋白徽似笑非笑:“太傅,说的对。” “不过只说对了一半,凤执....他比孤.....更适合做王。”两句话,一个转折点,凤商王君说的平平淡淡,宋白徽却在心里捏过了一把汗。 “那是因为君上曾经许诺过王后,此生效忠慕容氏,镇守西南,不起兵戈之祸。”宋白徽连忙说道。 凤商王君已经坐回一方软塌上,斜倚着云锦玉枕,微眯着双眼:“你也以为,这些年来孤压着他的性子,仅仅是因为出于当年的承诺? 137、帝星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宋白徽轻缓的走了几步,走到凤商王君的跟前,静静低着头,聆侯训示。 大安崇尚巫术,孝仁帝君尤甚,他在位的那些年,几乎每年都会派神官监的使者去往各诸侯国,巡查境况。 凤执七岁那年,还是个非常顽皮的小太岁,一日在宫苑里嬉闹玩笑,正巧遇上了中州来的大神官。大神官突然见到一个神采飞跃的男童,眼神一亮,面生喜色,于是连忙问道,小公子年岁几何,生辰八字又是多少,问着问着,便要给凤执卜上一卦。 等到凤商王君和成灿帝姬闻训赶过来的时候,卦都已经解完了。只见大神官神色复杂,面上笑的极不自然。 成灿帝姬将凤执护在怀里,大神官则跟随凤商王君去了星辉殿,进入偏殿,凤商王君便命人将殿门全部关紧,不许任何宫人靠近。 “那一年,大神官给执儿卜了一卦,说执儿.....有帝王之相。我与他母亲听到后,都震惊不已。”凤商王君回忆起这段往事,似乎并不愉悦。 因为正是从这个卦象开始,他与成灿帝姬吵架的次数便越来越频繁,最后她甚至选择长住中州,还带走了凤执。 宋白徽是知道凤执幼年卦象的极少数的几个人之一,他没想到,凤商王君会在这个时候与他再度提起。“当年大神官不也说了吗?他的卦象也并非十拿十稳的,世子自然是贵人,但天历还是大安的藩国。”宋白徽敛声说道。 “那可是神官监的神官正,天下巫术第一人,他若是拿不稳,当年就不会说出来了。”凤商提声说道,到了这一刻,他也不再担心旁的人会听了去。宋白徽只好低着头,闭嘴不言。 “后来,孤放心不下,再去中州之时又为凤执卜了一卦,卦象却又不一样了.....”凤商王君轻叹了一口气。 “后来的卦象如何说?”宋白徽紧声问道。 “第二副卦象说,执儿虽有帝王之相,却没有帝王之命。”大神官的第二副卦象显示,帝星另有其人。 “呀!”宋白徽惊讶出声,却无话可接。已是明明白白的一句话,还有何不明了的呢?“所以,君上这些年来,都尽量压着世子,不让他参与列国纷争,其实是为了保护世子。”宋白徽喟然叹道。 凤商王君点点头,却又露出一丝轻笑:“如今看来,那个真正的帝星已经出现了。”当下宋白徽微微一惊,眼波流动之间,不过片刻,他便已猜到凤商王君所指何人。 “君上这些年来对世子的疼爱保护,老臣以为还是要告诉世子的,不然.....这孩子,因为当年王后的病逝,心里一直有根刺,容易扎到别人,也容易扎到自己啊!”哪有老师不爱惜自己的学生的呢?更何况,凤执是他此生最得意的学生,没有之一。 “说与不说的,都不打紧。等过段时间风声过去了,孤就要上表到中州,正式传位给凤执了。孤累了,也老了,不想听,也不想看了,这辽阔的江山,就交给年轻人去管理吧。”凤商摆手说道。 “只是,他原本所筹谋的,怕是......不能如愿了。江山和......良人,家族和赤诚之心,终究不能两全。”就如同当年他和成灿帝姬一样。他为了固守与她的承诺,放弃了凤氏江山更进一步的计划,却又为了家族,与她渐行渐远。最终,他偏安一隅,也没有得到良人的赤诚之心。 凤执今日来见景幸华的时候,她正在火堆旁烤着火,手上拿着一根枯树枝在地面上涂画着什么。景幸华见他进来,连忙放下枯树枝,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烬,要起身去拉凤执过来一起坐下。 凤执牵着她的手,顺手便揽住她的腰,将她抱着坐在自己腿上,柔声问道:“在画什么呢?” “无聊,随便划一划,没什么。”景幸华宛然笑道。她本就生的五官英朗,此刻在火光的照射下更显风采夺目,凤执不由看得痴了。 看了许久后,才自觉的将目光移到一旁,地面上半堆火烬铺开,一笔一划,一圈一点,虽然粗糙,凤执余光只扫了一眼,笑意已落满眉头。 “宫中的事情都已经处置妥当,天历.....算是平安度过此次劫难了。”凤执温声的说着,就像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景幸华心中自然为他高兴,但是一想到他们即将分离的事情,又不免内心复杂,眉眼一垂:“那就好,星野城如今已经恢复平静,我们打算明日就回去了。” 她甚至都没问他,要不要跟她一起回去。 138、誓言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为何不问?你若问了,或许我就能给自己一个理由,可以心安理得的随你回去。 凤执心中苦寒,但面上仍是讷讷一笑,眉眼弯弯:“好啊,明日我来送你。” “好。”景幸华也闵然笑了,看着凤执俊朗的眉眼,她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家伙,其实没那么讨厌。 “等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就回去找你,你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飞鸽传书给我,知道吗?”凤执难得用一种小心翼翼的口吻说着话。 本来分别是件伤感的事情,只是景幸华听到“飞鸽传书”四个字,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 “景幸华,我在很严肃的跟你说正事,你竟然当做玩笑?”凤执一把捏住她的笑脸,轻轻用力一扯,要让她笑不出来才好。 “不是,我只是想到了宫里的那两只肥鸽,就是你送我的那两只,现在怕是再也飞不起来。哈哈哈~”景幸华一想到有那么两支肥硕的白鸽,刚飞上空中,因为体重过重又很快坠落下来的场景,就觉得甚是滑稽,于是笑得越发猖狂。 凤执一听,也很是无语。明明是训练的极灵敏的信鸽,怎么到了景幸华的手里,就被喂养成那个样子了。他当时在灵禽司看到的时候,简直都要心梗了。“还说,这件事我还没打算放过你呢。你现在还敢笑?” “好好好,我记住了,不笑不笑。回去我就让那两只....飞鸽开始节食,然后重新训练成信鸽,行了吧?”景幸华拼命的忍住不笑,凤执这才作罢。 “还有,我告诉你,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老老实实的,不许东奔西跑,不许随意跟别的什么人建交结盟.....”联姻。最后两个字,凤大世子不太敢说出口,但意思是那个意思,语气也传达的很到位,景幸华自然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但还是免不了要戏弄凤执一番的:“只要四海稳定,孤就不用东奔西跑。至于建交结盟的事...嘛,孤一个人也做不了主,还是要看臣子们的主张。”说完,还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看着凤执。 凤执这么一个聪明人儿,岂能不知她的言外之意,神色一紧,赶紧扶着她端正坐好。“我不管,你必须要对我负责一辈子。”活脱脱一副良家妇男的形象面貌,叫人不忍拒绝。 景幸华不由微微皱眉:“啊....这个要如何保证一辈子呢?”一辈子的光阴那么长,世事诸多变换。他们即便是当世的最强王者,又如何能与天力抗衡呢? 但是凤执就是铁了心的要她一句准话,继续坚持着:“就....你发誓,说,我景昭这辈子只喜欢凤执一个人,从现在开始,还有以后,都只喜欢凤执一个人。”现在,及以后,就是没提过往的岁月。 景幸华一下子有些恍然,不知道是否要夸一句,凤执在某些方面的善解人意。“这很幼稚好不好?”即使凤执善解人意,但是,这种行为在英武的景王殿下看来,仍然十分幼稚。 就如同小儿女情长一般。 她在上一世的时候,明明已经知晓褚玄夜心里有个青梅竹马的白月光,心里仍然忍不住的会期盼过褚玄夜可以待她一生一世,至此一人。 她从来没想过,于情场之上,有一天她会成为被依赖被需要的那个人。 耳边不断传来凤执的声音,撒娇也罢,耍无赖也罢,他要一句安心的话。“阿昭....你说嘛,我想听。” “好好好,我发,我发还不行吗?”景幸华有模有样的伸出三根手指,清声道:“我景昭这辈子,此生此世,只喜欢凤执一个人。行了吗?” “嘿嘿,行的。阿昭最好了。”凤执得了这句话,就如同得了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开心,笑的都合不拢嘴。 “不对啊,我寻思着,这誓言也没啥用啊?只有立誓,没有应誓。别人立誓,不都还有个应誓吗?比如说,如果有违誓言,然后就如何如何....”景幸华突然想起来,这句话说的有些没头没尾。 谁知凤执并不介意,反而紧紧的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颈处,“我不要阿昭如何,我只要有阿昭的这一句话,就心满意足了。” 景幸华心中一阵感动,“既是立誓,为显诚意,为何不让我用景幸华的名义立誓?”而是用一个乳名,难道不是正名更郑重一些吗? “因为,景幸华是天下人的景王,而阿昭.....只是我一个人的阿昭。阿昭,我不要你应誓,即便日后,世事变迁,你没有办法遵守今日之诺,我也不会怪你。” 醉时烟雨醒时忧,心入红尘念难休。 139、道别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秋末冬处,景王巡弋边境结束,十万大军返回西都,途经白梁山道。 景幸华没想到会在白梁山,再次见到银修,彼时他已是瑶光的新王,可还是喜欢穿一身白衣,他身上永远都披着满身的霜华,让人觉得遥不可及,又忍不住想靠近去考究一番。 银修这一次来,只带了少量的侍卫,景幸华与他对视了许久,一开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还是丰朔云先开口:“君上与故友叙旧,某将等先行告退。”丰朔云说完,看了银修一眼之后,又轻轻的推了推自家一直愣在那里的君上,然后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景王与瑶光王私下会盟,自然不能大肆宣扬,所以丰朔云派人将山道周围封了个严严实实,给景幸华和银修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景幸华被推了一把,才觉得两个人一直僵着实在不像话。她和他都跟凤执不一样,凤执可以很轻松的挑起话题,打破尴尬的局面。而他们只会越来越安静,从前还在景王宫的时候,他们之间的相处,大都就是在不同的地方对弈,或者批示文书,可以半天都不说一句话。 “禹戈,你怎么来了?”她的脸上笑的有些僵硬,微不自然的问了这么一句,可说完就后悔了,但她又实在不知道要如何更轻松的同银修打招呼。 “听闻君上巡弋边境,想必会经过此地,所以我来碰一下运气。”银修平静说道,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看不出喜悲。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瑶光与天历毗邻,当初景幸华赶赴天历之时,为了缩短路程,就是向瑶光借的道,大部队人马从瑶光的西北防线穿越而过,省了足足两日路程。 景幸华不知道说什么,倒是银修微微一笑,走到她身边,伸手为她将身上的大氅系得更紧凑一些,又拍了拍大氅上面沾染的灰尘和露珠。“当日一别,太过匆忙,还有许多话都没来得及同你说。”还有很多很多的话,他以为有一生可以来讲给她听。后来才发现,他们之间不过是有缘无分罢了。 景幸华听到这话,身体本能的往后一缩,她突然发现,对于这样的场面,她还是应付不来,只想逃避,可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她与银修的事情,迟早要做一个了结。 她看向银修那幽深的眸子,内心亦是同样复杂无比:“和离的事情,孤曾让屈慕璇给你带过话,这件事情,怪不得你。家国在前,其他的东西退让一些,是应该的。”她一直把他当做搭档、战友、是可以信任的身边人,以后景国和瑶光还可以是很好的盟友。 景幸华或许以为自己是在安慰银修,那是因为她听不到,银修在她亲口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心脏猛烈的撞击声。银修垂下眼眸,他的心彻底碎了,甚至在滴血,可他不敢抬头去看她的眼睛,他怕她看清他眼中的脆弱和悲伤,还有不舍。 他甚至还要强迫自己装作和她一样,已经悉数放下。“嗯,我知道。瑶光已经安定,君上也不必担心了。马上就要入冬,西都应该很快就要下第一场雪了。可惜,今年不能与君上赏同一场雪了。”说这话时,他眉目清落,嘴角含笑,一脸释然。 景幸华抬头看了看天上挂着的层层乌云,真不是个好天气,可还是要笑着道别啊。于是她也假装释然笑道:“只要是飘雪,大抵都是一样的,西都有雪,珈蓝城也会有的。”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 银修点了点头,缓缓的往后退了两步,轻声说道:“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君上此行,一路小心。”言以至此,他本就是来告别的。 “好,孤会小心的。”景幸华笑着说道,正准备转身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急声道:“禹戈,那些.....生辰礼物,你可喜欢?当时匆忙,孤还未来得及问你喜不喜欢?”她也曾真心想过要讨他的欢心。 银修终于抬起头,温柔的脸庞专注的看向景幸华柔声说道:“东珠,我很喜欢,多谢君上。”他粲然一笑,眸子就如同东珠一样闪耀明亮。 景幸华点头:“那就好,你喜欢就好。”终于欢喜了一刻。 “景幸华!”他突然大喊一声她的名字,大步向前将她紧紧的拥入了怀里。一切动作来的太快太出人意外,景幸华一开始还有些惊讶,后来就慢慢的平静了,任由他抱了许久。 “怎么了?”他最终松开了双臂,她的身体获得了自由,景幸华有些疑惑的轻问道。 银修微微摇头,笑着念出:“惟愿君上,一世长康,此生尽兴。华辛在此,拜别。”说罢深深一鞠躬。 140、喜脉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越燕喜海日,燕鸿思朔云。别久荣华晚,琅玕不能饭。 天历世子假死归来的消息,又成了百姓们口口相传的盛事。有的说凤执假死不过是障眼法,目的是为了揪出王室叛贼;有的说这是凤执为了逃离中州的一场金蝉脱壳。众说纷纭,各有各的论点。 景幸华在奉元殿困了两个多月,对于这些已经流传了好几个版本的轶事,都回之一笑。 新春元宵节都过去了数日,大安帝君任命天历新王的诏令,不日就要正式下达。不知道中州大清殿的少年帝君,对于凤执假死又归来的消息,又是作何感想? 但是不管他内心的想法如何,皇权衰微之下,天历王君凤商的面子,慕容许却不得不给。 景幸华这几日食欲不振,又总是困倦,于是扶摇今日请来了两位医官给景王殿下请平安脉。 只是今日,医官正孙瑜号脉的时间却比往常多了一倍。扶摇侍候在一旁,紧声问道:“孙医官?可是君上身体有什么事?” 正在奉茶的宫人秦玉一听,也不由往这边多看了几眼。孙瑜号完脉之后未下定论,又让同僚乔医官号了一次脉,这乔医官号完脉也是不言不语,孙瑜的食指和中指复又搭上景幸华的手腕,摇了摇头,正准备说些什么,突见左青鸾和屈慕璇正从殿外一起进来。 二人给景幸华请安的声响,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打断了孙瑜的话语。 “何事?”景幸华轻声问左青鸾和屈慕璇。 屈慕璇微微一拜,眼神略有迟疑:“启禀君上,刚刚传来消息,凤世子今日在旭日殿正式继任天历王君。” “啊?”在场众人除了景幸华之外,皆是沉默的震惊,唯有扶摇一人惊出了疑问词,于是乎,大家刚好把无处投放的目光都转向了扶摇,吓得扶摇连连摆手,步子往后退了两步,再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左青鸾看了看扶摇的表情之后,又立即去看景幸华的神情,眉头紧蹙的低骂了一句,为何自家君上的姻缘总是如此坎坷又短暂。 景幸华面容还算平静,只低头看向仍然半蹲着的孙瑜,慢声问道:“孙医官,你刚刚要说什么?”孙瑜身躯一震,只觉得此时被景王殿下点名,并不是很好的说话时机,于是犹犹豫豫的不愿开口。 这会子,左青鸾和屈慕璇才看到半蹲在地上的孙医官和乔医官二人,“孙医官既然来请平安脉,请问君上身体如何?”左青鸾直接问道。 孙瑜眼见数双眼睛都盯着自己,只好拱手谨声道:“启禀君上,刚刚微臣号了两次脉,君上.....是......喜脉........”说完,竟然拱手于地,行了一个匍匐大礼后,还迟迟不敢起身。 “你说什么?”屈慕璇和左青鸾齐齐问道,一脸的难以置信。 “刚刚乔医官号出来也是喜脉?”景幸华又看了一眼,孙瑜身后的乔医官。 “是,是喜脉。”乔医官有样学样,行了一个和孙瑜一样的匍匐大礼。 两次大礼,完全确定了景幸华有喜脉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左青鸾只觉得就算再问些什么,得到的答案也不会改变。 不理会众人的震惊面孔,景幸华没由来的失笑了一声:“看来今天是个吉日。孤,双喜临门,极好。”说完便起身朝殿外走去,边走便说:“孙医官和乔医官都起身吧,既然是喜事,总是跪着做什么?”孙医官和乔医官战战兢兢的起来,互相对视了一眼,似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心境。 景幸华刚走出奉元殿,一阵寒风扑面而来。还是秦玉心思敏捷,反应最快往内殿取了景幸华的大氅来,默默地为自家王君穿上。 毕竟双身子的人,可受不得风寒。 而景幸华的一句“双喜临门”,众人心里也对孩子的生父是谁,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了。其实不管孩子的生父是谁,只要是景幸华的孩子,就是景国王室的血脉,是他们未来的少主子。 这一日,屈慕璇早早的出了宫,而左青鸾却住在了奉元殿偏殿。 “不知道屈太傅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何感想?应当是高兴的吧。”左青鸾盯着景幸华腹部,暖暖笑道。 景幸华微微一怔:“还不知道。阿沁,你呢,你高兴吗?”或许是第一次做母亲,景幸华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她亦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她与凤执的骨肉,还是在她与凤执天各一方的时候。 左青鸾听罢,几乎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高兴了,有了这个孩子,在这偌大的王宫里面,君上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其实她没跟景幸华说过,她从来不甚在意,景幸华的枕边人是谁,银修也好,凤执也罢。 她只是真心希望,能有个人踏踏实实的陪在景幸华身边,让她不那么孤单就好了。 “臣日常事务繁忙,现在能有人陪着君上,臣很高兴。”是真的很高兴。 天下人眼中的景王殿下,威严霸道,风光无双。可她看到的景幸华,威严却孤单、霸道却寂寥、风光又荒芜、无双到只身一人。 141、伪帝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夜色降临,旭日殿内,今夜宫灯长明。此刻群臣已散尽,只余下凤商和凤执父子二人,相顾无言。 凤商放下酒盏,看向儿子头上的王君冠冕,面色平和,心内却十分复杂。这天历王的担子,压在自己身上二十来年,今日终于卸了下来,随之而来的轻松感,让凤商很有些飘飘然,又有些茫然。 凤商并非恋栈权位之人,就凭他二十年来遵守与妻子的承诺,固守天历国不曾攘外,便足以认证。他也不担心凤执做不好这个新王,他反而担心,凤执做的太好,到时候仅仅一个天历已经满足不了凤执的野心。 可他又想到了第二副卦象,真正的帝星另有其人,那凤执又该如何自处呢? “父君,夜已深了,儿臣送您回星辉殿休息吧?”凤执已经走过来关切的询问着自己的父亲。 凤商扶着凤执的手腕,缓缓起身:“唉,老了老了,一旦坐的久了,便觉得身子不太利索了。” “父君,老当益壮。”凤执笑的说道。凤商却摇摇头,表示不相信:“唉,这旭日殿以后怕是不能常来了,为父在旭日殿坐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这样仔细的去观摩它。” 凤执扶着凤商的手肘,放慢了自己的脚步,跟随着凤商的步伐,清声说道:“请父君放心,孩儿定然不会辜负父君和凤氏列祖列宗的期望,做一个勤政爱民的王。” 凤商正定睛看着旭日殿上的‘旭日东升’匾额,听到凤执的保证后,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为父不怕你做不好这个王,只怕你做的太好,有朝一日将这天历的江山.......拱手让人.......” 凤执身心俱皆一怔,他突然想到了,那一日他去见景幸华,见到她用枯枝在灰烬上涂涂画画,他问她画了什么,景幸华却说只是随便画画。 他余光扫了一眼,虽然由于地面有限,笔画粗略,但他却看的分明,景幸华画的是半幅大安皇朝的堪舆图。 她想要这天下,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了。无他,两个野心家的惺惺相惜罢了。 或许是停顿了太久,凤执被凤商王君投过来的目光,隐射得略有些不自然,干咳着说道:“父君,孩儿保证,只要我还坐在这王座上一日,就做好一日的王。”至于其他的,他自己也说不好。 局势混乱,他也没办法保证以后会是怎样的局面。 景国的冬天很快就过去了,春天如期而至。 奉元殿中的棣棠开的很好,一派祥宁之景。可自从第一封军报传到景国的时候,便注定了今年又是不平静的一年。 大安历四百四十五年三月初,庆王世子慕容朗二十万大军攻入中州,长青侯谢东青不敌战死。谢东青一死,慕容许最大的屏障便倒了。 而几乎同一时间,列国又传来新消息,清越王君缠绵病榻数月,终究没撑到春暖花开的时节。清越世子韩晋于灵柩前继任新王,只是再没有等到中州慕容氏皇族的正式文牒,传位诏令了。 “慕容朗怕不就是看准了这个时机,天历和清越都是新王刚立,稳定朝局就已经目不交睫了,根本无暇顾及中州。百熙兵弱,则是有心无力,而我们景国和瑶光,这几年与慕容氏关系不佳,若是没有勤王诏令,不太有可能会主动出军北上。”屈慕璇说的条条是道,左青鸾也不禁点了点头。 “慕容许继位之前,一直接受庆王的暗中支持,本以为他们的君臣关系应该是有多年的基础的,没想到庆王一放权之后,慕容朗跟他父亲,完全就不是一条心啊。”景幸华不禁也为慕容许深深叹息。 这些年来,慕容许凭借谢皇后生前与成灿帝姬交好,一直将庆王慕容汝和天历王凤商等两股势力,紧紧拢在自己的手中。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慕容朗和凤执却不是和他一条心,准确的来说,他们都没有和自己的父亲一条心。 景幸华思及此处,心里没由来的涌起一个想法,若不是今日慕容朗先反了,那么有一天,会是凤执兵围中州吗?她其实心里早已明白,凤执的野心不比任何人小。慕容汝和凤商偏安一隅,固步自封,不代表慕容朗和凤执也愿意和自己的父亲一样。 这乱世风已起,既然已经走到了掌兵者的位子,又有什么理由,不去争一争呢? “因为庆王慕容汝一直以来都极力支持帝君,所以中州根本没有对慕容朗有过多的防备,这也是慕容朗能如此轻易攻进中州的原因,帝君甚至来不及下达勤王诏书,就被慕容朗控制住了。”左青鸾的一番话将景幸华的思绪拉了回来。 “是啊,中州已经落入慕容朗的手中,虽然还是慕容氏的天下,但已经不是慕容许的了。”景幸华轻声一笑。 “听说百熙的南宫将军率兵十万,刚出离歌海峡,就被丹东的水师给逼了回去。”屈慕璇叹道。 “丹东?慕容朗何时跟丹东联系上了?”景幸华惊讶,她竟然没得到消息。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慕容朗要皇位,丹东要慕容许的命,能走到一起,也不算太意外。”左青鸾补充道。 “没有诏书下达,我们就不动。慕容朗即便围了大清殿,拿到了传国玉玺,也要看他坐不坐得稳那个位子才是。”景幸华不紧不慢的说道,顺手摸了摸自己微微有些隆起的腹部。 142、帝崩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运速天地闭,胡风结飞霜。百草死冬月,六龙颓西荒。 慕容朗兵围中州的第十日,大安长青侯谢东青战死。第十三日,慕容朗入主大清殿,拿到传国玉玺。第十五日,便逼迫慕容许写下了禅位诏书........ 当然这只是野史《八荒录》中记述的内容。 可...... 大安历四百四十五年三月二十二日:空桑殿起大火,顺幽帝入内,后不知所踪。 景幸华和凤执没有亲赴帝都,众人都不知慕容许真正的死因,但这已是慕容许载入史册的结局。 听左青鸾说,空桑殿的大火烧了三日三夜,焚尽殿内一切陈设,还有生命。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左青鸾亦和世人一样迷惑,为何顺幽帝慕容许会选择自焚于空桑殿,而不是潜邸时居住过的永怀殿。 远在天历王城的凤执,听闻百姓们有此疑惑,刚开始轻轻笑了一声,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又泪流不止。 为何选择在空桑殿自焚?因为那里囚禁过他此生最爱的女子啊........ 同年四月初,天历新王凤执率军十万,北上帝都与伪帝慕容朗正面一战。 “凤执,朕从来没有想过,到最后竟然会是你来替他收尸。”中州城墙上,龙袍加身的慕容朗,十分震惊见到凤执。 凤执一身常见的玄色衣裳,骑在骏马上,立在中州城下,仰起头看着那一袭刺眼的龙袍,轻蔑说道:“慕容朗,你也配自称‘朕’?” 慕容朗不怒反笑:“哈哈哈哈哈!我不配,那谁配?死了的慕容许?还是同样也死了的慕容时?不错,朕的确篡取皇位,可慕容许他又比朕好到哪里去?一个篡取,一个矫诏,谁又比谁更堂而皇之?总归正统继承人都已经死绝了,这天下,我慕容朗凭什么又不能坐一坐?”慕容朗的这些话,极尽大逆。换作旁人,他断断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可眼前是凤执啊,是他这些年来觉得,唯一一个能和自己感同身受的凤执啊。 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不理解自己都没有关系,但是凤执应该要理解他的。 “凤执,我们都是胸怀天下的人,可这些年来,因为父辈们的固步自封,不得不压制着自己的野心,隐忍、克制、无奈,数年来为他人筹谋,为他人作嫁衣。你不是也觉得很不值吗?所以,我们才是一类人才是啊!而慕容许,不过是我们,上位的一道铺路砖而已,死了便就死了,何至于你十万大军长途跋涉来此。这皇权,你若想要,朕,愿意与你共享!”慕容朗说的理所当然,说的傲视群雄,丝毫不觉得有所不妥。 凤执冷冷一瞥,眼若冰寒:“不错,孤曾说过,胜者王,败者寇。这天下,谁有能力坐得稳,谁就可以坐。”慕容朗听到这里,开怀一笑,果然凤执和自己才是一路人。只听凤执又说道:“可是,慕容朗,你比他,更不配穿上这身龙袍。” 慕容朗勃然大怒,单手指向城下的凤执,狠厉的喊道:“凤执,朕让你三分,你却不识好歹,就别怪朕不给天历王留一丝脸面了。” “呵!慕容朗,孤何时说过,要你给的脸面了?”凤执毫不留情地揭破了他的自负。 “你!!!”慕容朗只觉脸面扫地,怒不可止,“来人,给朕杀了凤执,不,活捉凤执,朕赏黄金万两!”说完,森森的笑了起来,面色逐渐狰狞。 无数的将士们提着兵刃从城门中跑出来,都齐齐将刀锋对向凤执,而马上的凤执,镇定自若,眼神睥睨。 景国近些年来,国事顺畅,民生富足,景幸华除了日常政务,便安心的在王宫里养胎。 倒是底下的大臣们,一拨又一拨的,掂着步子来到奉元殿,又被景幸华的态度给拦了回去。无他,仅仅是因为,凤执率军北上的事情。 而他们如此关注的原因,倒也不是多么希望凤执能匡扶正统,诛杀叛军。他们只是十分担心,景幸华肚里的孩儿,一出生就没了父亲,那样的话,景国未来的小公子或小王姬就太可怜了。 屈太傅来了一趟,屈慕璇来了两趟,左青鸾反正早晚都来,就是丰朔云也借机来了一趟,他恨不得景幸华即刻下令,他随时可以整军北上,驰援凤执。 不说他们了,就是秦玉和扶摇,两位不动军事,也会偶尔的露出担忧之色,只有景幸华全程镇定,劝走了一个又一个想要驰援帝都的人。 “我说,君上的心可真大,天历王君都北上一个月了,还没有消息传来,您也不担心。”左青鸾来回渡步,一边还眉头紧皱的样子,让景幸华摇头不已。 143、攻城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幸华放下一大碗温热的羊乳,平静说道:“不是每隔一两日就有军报传来吗?怎么就是没消息了?”她虽然不担心凤执对抗不了慕容朗,但还是时时关注帝都的战况的。 “可是没有大胜的消息传来啊,这都一个月了,况且中州城易守难攻,慕容朗又有人质在手,我们还是很占劣势的。”左青鸾愁眉苦脸的嚷嚷着。 “你都说了中州城易守难攻,慕容朗占了地理优势,自然没有那么快攻下来。”景幸华没好气的说道,“还有,天历是天历,凤执是凤执,景国是景国,还不是我们。知道吗?”这爱屋及乌的毛病,从银修开始到凤执,还真是完全没有收敛一点。 左青鸾听完,骄傲的扬起头颅,冷哼了一声,表示不愿意与景幸华继续沟通下去。 景幸华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好大的气,然后装模作样的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 “哎,你别老是叹气,这样对孩子不好。行了行了,我不说了不说了,你不要叹气了呀.....”左青鸾又急忙收回自己高高扬起头颅,底下身来去抚摸景幸华隆起的腹部,正好错过了头顶上,景幸华那得逞的一笑。 “对了,近日,清越.....可有新消息传来?”景幸华悠然问道。 左青鸾正在听景幸华肚子里小宝宝的动静,突然听到景幸华来问清越的消息,当下没反应过来:“清越?” “嗯,清越新王不是也继位半个月多了吗?”景幸华若有所思的说道。 “是,有二十来日了呢。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出格的消息,无非就是新王继任的正常流程啊,毕竟前任王君的丧礼才办完没多久。但是这一回,因为中州的叛乱,清越先王的谥号,是清越国自己来拟定的。”毕竟中州目前无暇他顾。 不过,现在的中州发出的诏令,列国认不认,还当另说呢。 “定了什么谥号?”景幸华侧目一瞥。“昭惠。”左青鸾咬着尾音说道。 时光荏苒,转眼一晃数年,又是一代先人作了古。 先人们,都走的如此匆忙,留下的后辈们,真的能好好守住祖辈们留下来的基业吗? “话说,君上,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孩子他爹,您有孕的事情啊?”景幸华的心中正在追悼先人,左青鸾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咳咳咳~”景幸华猝不及防。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要喝水?”左青鸾快速的去到了一杯清水来,递到景幸华嘴边的时候,又突然嫌水是凉的,又急忙大声的喊了扶摇来:“扶摇,扶摇!快去端一壶温水来,君上咳到了!” 她这一大嗓子喊出去,景幸华拦都拦不住,原本都静静侯在殿外的宫人们立马手忙脚乱起来,端水的端水,请医官的请医官,进来问安的都一脸急色。“君上,可是哪里不舒服啊?” 景幸华忍住了要发火的气势,平声静气的说道:“孤没事,只是想喝水罢了。”说完,就狠狠的剜了左青鸾的一眼。 “温水来了温水来了,君上,左大人。”扶摇急匆匆的赶过来,手上端了一壶温水。 于是景幸华只好在众人的注视下,喝了两大碗温水,她们的面色才稍稍轻松。“你们出去吧,孤没事了。”景幸华这话说了三遍,她们才不情愿的走了出去。 “我我我,刚刚一时情急,说快了嘛~”左青鸾双手举起,表示着自己的无心之失。 “你呀!”景幸华无奈的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过了一会儿,景幸华才想起回答左青鸾的问题,平静说道:“本来是想,在月初的时候,就写信告诉凤执的,但是他不是月初就率军北上了吗?战事当前,也不好让他因为这个事情分心不是?所以啊,就等他打完这场仗,再跟他说吧。” “君上就一点也不担心,这战事的结果吗?” “慕容朗这个人持才傲物的很,虽然野心很大,但是论谋略和胆识,他远不及凤执,他虽有十二万大军坐镇中州城内,但是不用太担心。” 左青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景幸华看着左青鸾,笃定的说道。 “是什么?”左青鸾好奇心被挑了上来。 “慕容朗的父亲,庆王殿下,并不和他同心,所以他此次起兵叛乱,不仅仅是叛了中州,还叛了自己的父亲。” “可毕竟,是亲生儿子啊!”左青鸾眉眼成横川,似乎想不太明白。 “不一样,庆王和常人不一样。你看吧,慕容朗或许不是败在凤执的手上,二而是败在他父亲的手上。”景幸华望着殿外的方向,不紧不慢的说道。 144、故国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凤执兵围中州两个多月,双方僵持不下,最后慕容朗以皇城内慕容氏剩余的血脉作为交换,换得凤执退兵。 可慕容朗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绝处不是凤执,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庆王慕容汝。终其一生,他也没有逃过父亲的压制和掌控。 “陛下,庆王殿下的军队就要攻进皇宫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陛下!”属下们都在紧急的催促着。 但是慕容朗仿佛失了神志一样,一动不动,属下们没有办法,只好大着胆子去拽他一起离开,谁知人刚一碰到他的手袖,就被他狠狠的推开:“滚开,都给我滚开!朕不走,他要杀我,就来杀!” “陛下,您与庆王殿下,总归是亲父子,您若是跟庆王殿下认个错,总归还是能留着性命的。”这一批士兵是慕容朗的亲信,都是极为忠心的人。慕容朗不肯走,他们也不走。 “认错了一辈子,临到终了,还要认错?朕如今是大安的天子,为何要向一个藩王认错?你们去告诉他,朕誓死不降!”慕容朗目光剧烈,活脱脱一批发狂的野马,谁也拉不住。 中州的上空大雨滂沱,城外烽火缭绕,庆王慕容汝一身铠甲立在雨中,身旁没有任何的遮蔽物,一双像老鹰一样税利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中州的城门。仿佛就这样一直盯着,就可以穿越城门看到那个叛逆又绝望的儿子。 大安历四百四十五年五月中旬,庆王慕容汝和大安伪帝慕容朗在中州一战中同归于尽。 中州一战,大安皇室几乎被慕容朗屠戮殆尽,皇城血流成河,此后数年仍是民生凋敝,而这一年,也是大安朝的最后一年。 景幸华在西都得到消息的时候,大安的历史已经定格。 “好像除了云欢帝姬抱着一个小皇子被救出来了,再加上少部分皇室女眷,其余的皇族都没能活下来。”如此骇人听闻的杀戮,不禁让上过战场的左青鸾也稍稍心颤。 景幸华面色沉郁的看着远方,这些年来,她虽与慕容朗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次见到慕容朗,他都是温和守礼的模样。世人恐怕都没有想到,那样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孔之下,包藏了怎样的一颗祸心。 他当真如此恨慕容氏皇族吗?又是为什么这么狠呢? 庆王慕容汝年轻时曾有着最殊绝最令人神往的风姿,云霁雾遥一般的人物,却生了慕容朗这样不甘平庸,手段狠决的儿子。 景幸华突然看向左青鸾,不无感慨的说道:“原来有父亲,也会走到这样的地步啊。”明明是在感慨别人的人生际遇,说完之后,两人都湿了眼眶又是怎么回事? 十日后,凤执率兵南归,大安有新王坐镇中州,至此天下七分。 天历王都星野城,郊外一座离宫别苑中,环境清雅,风景优美,最重要的是地方安全,很适合藏人。 凤执和慕容欢一同立在廊檐下,看着屋内的乳母正在轻轻摇晃着一个摇篮,嘴里哼着北地的小曲儿,哄着小小的孩童睡熟。 那是慕容许和连海瑶的孩子,一生来就没有见过母亲,两岁的时候父亲也走了,本来应该是皇室最尊贵的皇子,如今已是孤儿了。 “皇兄.....生前遗言,遥儿不入慕容氏族谱,不冠父姓,市井流离也好,山野长大也好,惟愿他拥有一个普通的身份,随着自己的心意长大,就如同世间最平凡的人们一样。”他的父亲终其一生都被裹在权位的争夺当中,耗尽了所有,最终还是一无所得。 凤执转过身来,看了看眼前的女子,轻声问道:“那你呢?”褪去了帝姬的锦衣华服,慕容欢的身姿却更加天然绝妙。 慕容欢稍稍看了一眼凤执,又很快的将目光闪开:“我.....我想待在此处终老,守着遥儿,过完余生。我,不想再回中州了。父皇死在那里,皇兄也死在那里,中州于我来说,是个噩梦一样的地方,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了。” 凤执将随身的手帕抽出来,递给泪眼朦胧的帝姬,用着微不可闻的语气叹了一声。若真的是噩梦之所,又为何在诀别的时候,会哭的那么伤心呢? “好,你若愿意,就留在这里吧。如果有朝一日,你想回去了,就同四哥说,四哥送你回去。”凤执说完这话,本来哭声渐止的帝姬,一下子又哭的大声了,这让凤执很是头疼。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 不久后,凤执将此处离宫赠与云欢帝姬永久居住,并且命人在离宫苑内移植了大片大片的白牡丹等到来年春暖花开的时节,此处的牡丹也会绚丽盛开,就如同中州城里每年的春景一样。 这是他能为慕容许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145、青梅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没了慕容氏的掣肘,清越王如今倒是越发随心所欲了。”景幸华放下手中的情报,冷眼轻呵道。 “情报说了什么?”扶摇见景幸华的神色不甚明朗,只好小心翼翼的问道。景幸华则随手将情报递给扶摇,让她自己去看。 “清越新王封了一位王后,一位夫人,还封了褚将军为广凌侯?!”扶摇大吃一惊的说道,“自古不是只有王室中人,才有被封侯的资格吗?” 景幸华摇摇头,不置可否,她震惊的并不是褚玄夜封侯,而是清越的新王后,竟然是萧笑。 从慕容许自焚开始,后来的所有事情,都完全脱离了上一世的发展情节,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而且她记得,前一世,清越新王韩晋的王后也好,夫人也好,根本不是现在的这两位。 扶摇还在惊叹褚玄夜封侯的事情,景幸华却打断了她:“真是个笨丫头,惊叹都叹错了地方。” “啊?!”扶摇很是迷惑的看了看自家君上,怎么就叹错了呢? “来来来,孤来告诉你。”景幸华拿过情报文书,指着上面的一个名字问扶摇:“你知道清越的新王后是何许人也?”扶摇随即摇头说不知。 景幸华不理会扶摇那充满好奇的眸子,学着太傅那慢悠悠的说话模样:“清越国以世族门阀为尊,其中,楚家为首,萧氏为次,后有方氏和褚氏。萧王后是萧氏嫡出的孙女,自幼与褚玄夜一起长大,感情甚笃.......” “是青梅竹马的那种吗?萧王后和褚将军?”扶摇这丫头果真一点即通,景幸华轻哼了一声,露出了孺子可教的笑容。 “啊,那岂不是清越王横刀夺爱了。”还是扶摇会划重点。 “但是清越王也给褚将军封侯了不是。”景幸华无奈的笑了笑,扶摇却不知这一笑并不是为了褚玄夜,而是为了自己。 上一世,清越王看中景幸华对褚玄夜的一厢情愿,预派褚玄夜联姻景国,迫使他放弃了青梅竹马的恋人。这一世,没有了景幸华横亘在中间,他和萧笑还是没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看来他们注定也是有缘无分了。 “那怎么能一样呢?换做是我,我宁愿不要这王权富贵,也要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扶摇高高的扬起头颅,大义凛然的说道。 只是扶摇说完了许久,见景幸华一直没有出声,赶紧回过头来看自家君上的表情,怯怯的模样:“奴婢放肆了,君上恕罪。” 景幸华直愣愣地看了扶摇好一会儿,扶摇快要受不住的时候,只好开口讨饶:“君上,您别这样看着奴婢,奴婢害怕。” “扶摇,你是否已有了心上人?”看到扶摇的反应,景幸华大致只能往这方面去向,毕竟丫头也的确长大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君上......您可不要唬奴婢........”扶摇急得语无伦次,显然被吓得不轻。 “真的没有吗?如果有的话,你千万不要瞒着孤,孤让青鸾去给你说媒,她口才好,一定马到功成。“景幸华又认真确认了一遍。 谁知扶摇一听左青鸾的名号,内心更加着急了,连忙抱住景幸华的大腿,声泪俱下:“君上,您可千万不要跟左大人说,她若知道了,怕是整个景王宫,不,整个景国都要知道了。君上~” 景幸华无动于衷,扶摇继续抱着大腿哭诉:“君上,真的没有,奴婢刚刚只是有感而发,君上明鉴!” “好了好了,孤只是随口一问,扶摇你不要反应这么大。”景幸华收起那副赫人的气势,拍了怕扶摇的脑袋。 扶摇听完,内心真是叹了好大的一口气,随口一问,问的这么严肃!但是她也很乖巧的见好就收,见景幸华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立马起身去给景幸华倒了一杯温水:“君上,喝水。”一脸谄笑。 景幸华将情报文书递给扶摇,自己则接过杯盏,指尖淌过一股温流:“都快要入暑了,孤还在喝温水~” “君上,肚子里的小主子要喝温水。”扶摇嬉笑说道,又随意瞅了一眼手中的文书,似乎又发现了什么新东西,“君上,这位侧夫人楚氏,似乎是之前清越和亲青阳世子的那一位宗姬。” “嗯了~”景幸华正小口小口的喝着杯中的温水,随意应了一声。“真是好生奇怪呢!”扶摇略略有些惊奇,景幸华却不再搭话。 萧笑是朝堂权衡,楚菁菁是心中白月光,韩晋这是要鱼与熊掌见得。 只是,世事岂能尽如人愿! 146、长夏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六月的最后一天,凤执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到景王宫。景王宫里的睡莲大朵大朵的绽放,生机勃勃,清雅绝尘,仿佛永远沾染不到长夏的暗夜尽头。 景国王宫里面的宫人私底下都偷摸着讨论,一派说凤执做了天历王之后越发沉稳细心了,一派又说凤执正在学习适应一个父亲的角色。 但不管是哪个原因,从前那个神采飞扬,轻狂不羁的凤执,现如今每日里守在女君身边,整个人都柔和了很多。 “这些小事真的不用你事事亲为,你这样倒是让秦玉和扶摇她们,有些不知所措了。”景幸华接过他端上来的一碗补汤,又一次劝道,但是凤执听是听了,他要做的还是要做。 殿内宫灯明耀,殿外圆月皎洁。 景幸华在专心的批阅奏折,凤执就坐在一旁,一动不动的盯着景幸华的大腹便便,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阿昭,你说这孩子真是听话,一点也不闹腾,我小时候总听乳母说,我母亲怀我的时候,我经常闹腾,有时候甚至闹的她整晚整晚都睡不着。”凤执盯了半个月,也没见景幸华胎动几次,日渐惊奇。 景幸华无奈一笑:“不闹腾是好事啊,难不成你还想看着我整晚睡不着吗?”说罢,一脸嗔怪的看着凤执,果然啊,凤执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还是比手上的折子悦目。 史书上说,美色误国,此言不虚啊! “没呢,我只是惊奇,想必这孩子以后随你,性子沉稳。”凤执认真说道。 景幸华低声自问:“随我吗?我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也不知道我在娘胎里是什么样的。”因为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些事情。她幼时对母亲的记忆,只有闭口不提四个字。祖父的闭口不提,太傅的闭口不提,宫人们的闭口不提。 见她眼神低落,凤执一下子也反应过来了,轻吸了一口气,只觉内心某处仿佛和她一样被刺了一下。但他很好的掩饰过去,随即扬起笑容,快速的起身坐到景幸华的身边,将她轻轻揽住,双手握着她的双手,因为怀着身孕的缘故,景幸华如今比之前丰腴了许多,手掌和手指也长了很多的肉,软乎乎的,凤执看着就心生喜爱。 “我们阿昭温婉柔和,懂事明理,小时候也一定十分惹人喜爱。”凤执睁眼说瞎话的本领,愈发见长。 景幸华哈笑了一声:“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忘了我们两个从小到大,可都是列国之中排在前几位的混世魔王?”哪里来的温婉柔和,懂事明理! 凤执鼓着腮帮子,争辩道:“怎么就是胡话了?混世魔王怎么就不能温婉懂事了?话说,你当年真的觉得自己是混世魔王吗?我可从来没觉得自己是。” “我也没觉得自己是混世魔王啊,但是别人非要这么说,那就是吧。”景幸华撇嘴回道。 是吧,他们果然是一类人,有相同的对外野心,有相同的自我认知,有相同的脸皮厚度。 因为景幸华的月份越来越大了,王宫里的人走路都越来越小心谨慎了,生怕磕着碰着什么玩意儿,弄出一丁点儿声响,会惊吓到自家身怀六甲的君上。 上次有个怯生生的小宫人,实在是顾不过来了,手袖生风碰倒了一颗白玉珠子,掉在了奉元殿的偏殿上,先不等主子们发话,自己就吓了个半死。 景幸华忙着和大臣们在议事,并无瑕顾及这边,唯有左青鸾微微皱了眉,当下却也没说什么。 后来凤执从司膳房出来,听说了这件事,便立马朝奉元殿赶了过去。还好凤执对待宫人一样温和大度,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只是议完事之后的左青鸾,去寻那小宫人的时候,听掌事的说,人已经被发往了灵禽司。 “可有说过何时调回来吗?”左青鸾突觉得有些同情那小宫人了,自己原本只是想细心叮聆几句而已,却被凤执抢了先。 掌事的吞了吞口水,小声说道:“天历王殿下说,等到我们君上生产完,坐完月子就可以回来了。” 左青鸾嘴角微微张开,眼睛眯成一条线:“行。”真行!堂堂天历王殿下,偌大的一个国家不去管,偏自己找上门来给景国管理宫苑内务。 “天历王殿下,还.....从各国都调来了不少的医官,都安排在医官署了,听说.......都是妇产科的圣手。”掌事的这话,也说的是时候。 果然,本来左青鸾阴愠的眸子,一听到这话,就忽然松动了,整个人看上去都平和了不少。 147、美人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七月二十六日,是贤珈宗姬景珈珞的十六岁生辰,因为一直养在宫里,所以每年小宗姬的生辰宴办的比景王自己的生辰宴还要热闹,其中某处原因,宫人们都心领神会,也从在不明面上讨论。 生辰宴的前几日,景幸华就早早的下了一道诏令,封贤珈宗姬为王姬,新赐‘璎珞’二字,是为璎珞王姬,仍居住在璎珞殿。 因为景幸华已经快到临盆了,奉元殿的宫人们日常伺候君上都顾不过来,故而景珈珞的生辰宴只好又交给左青鸾去打理。 忙活了大半个月,宫内宫外两边跑的光禄大夫,深深觉得景王殿下实在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枕边人来打理宫苑内务了。 但她脑海中每每涌起这个念头的时候,一想到凤执那张轻狂的没边没际的笑脸,又宁愿累着自己,也不愿意同时去开罪两个混世魔王。 珈珞的生辰是景国王宫里面难得的喜宴,虽然只是在宫里小办了一场,也收到了来自各国的贺礼。瑶光的珀云锦、百熙的夜明珠、清越的沉香木、天历的昆山玉....... “听说,百熙的南宫将军,前些日子已经放权给下面的将领,不掌兵了?”凤执右手握拳比划着木盒中的夜明珠大小,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也听说是有这么回事,这好好的大将军怎么就不当了呀?”一旁的屈慕璇正在察看清越的沉香木,也觉得甚是疑惑。 男人们似乎天生对这些事情敏感力钝弱,女人则是相互对视了一眼,并不打算与他们道破。 待到凤执拉着屈慕璇,去清风苑看他给小孩子搭建的寝居的时候,左青鸾才凑到景幸华身边,声音仍然低低的:“一个月前,南宫烨就卸下了大将军一职,退居幕后,听说目前每天都闲居府中。” 景幸华心里大概知道南宫烨什么想法,无非就是凤执之前假死的事情,给了他一个新思路,但是他又不能真的换了一个身份,毕竟百熙之内,谁人不识南宫将军? “可能是以退为进吧,不然百熙那帮老臣怎么会让他和百熙女君有一丝的可能?”大将军的身份容易遭人诟病,那他就不做大将军。 “倒是没想到啊,南宫家百年世族,宗族规矩甚严,竟也出了一个大情痴,有意思有意思!”左青鸾连连啧道。 “但是目前七国分裂,乱世未平,他这是不是有点早?”景幸华侧眸。 “早什么早?有情人终成眷属,再早都不为过,再晚都无怨无悔。就比如君上和孩子他爹,再比如吕清将军和他的夫人.....”左青鸾慷慨陈词,滔滔不绝。 景幸华倒是忽然一顿,缓缓开口:“吕清将军他们一家人,在百熙生活的怎么样?” “很好啊,隐姓埋名,自由自在。除了百熙女君知道他们从前的身份,身边的百姓都以为他们是因为战乱迁徙过去的难民呢,日子虽然普通平凡,但是能和夫人相守余生,吕将军应该是心愿得偿。” 当年,吕清将军差点就要被慕容许斩首示众,还是景幸华他们几个联合起来,筹划了一局,一起救了吕清将军,将他们一家人送到了百熙,托付百熙女君吴允徽照看。 至此,他们也算是在百熙安了家。 最后左青鸾还在说着什么,而景幸华只喃喃的说了:“这样,也很好。” 清风苑中,屈慕璇被凤执拽着将整个被凤执改造过的陈设,全部欣赏了个遍。 “怎么样?没想到本君还有做工匠的天赋吧,真是很不错呢!”凤执自卖自夸,一脸得意。屈慕璇深吸了一口气,想到差一点儿就要同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成为同姓兄弟,顿生嫌弃之感。 “适可而止吧,殿下!”屈慕璇无奈的说道。 凤执偏不听,自己又欣赏了许久,连连称赞,到屈慕璇独自一个人喝下了半壶茶的时候,他才终于消停了。 “话说,南宫烨的事,你怎么看?”凤执问道。 “百熙的国事,我可以不看吗?每天忙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已经快要猝死了。”这话也就只敢对凤执说了,平时在景幸华或者屈太傅的面前,屈慕璇可不敢像左青鸾那样,念念叨叨的诉半分苦。 凤执瞅着他那哀怨的神色,不仅不同情他,并且脸上还挂着一副看没出息的败家子的鄙夷样。 屈慕璇心里彻底叫苦无门了,只得开口:“中原有我们景王坐镇,自然安泰;西南有君上您,也是一样的。东南嘛......近两年新君继位,也越发安定了。至于清越,北方有个青阳大君虎视眈眈,但是有褚玄夜守着九尾城,暂时也破不了。北方.....大安的那个新王,我还没见过,我不说。南海一侧的百丹东和百熙,丹东经过上次一战,要休养生息,短时间也不会再兴刀兵;百熙.....其实有南宫烨统领大军,还是能让人安心的.......但是,这位大哥,竟然是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风流秉性?也是一奇!” 148、气量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一番话下来,屈慕璇自认为说的滴水不漏,该避过的都避过了。 谁知凤执仍然一脸冷色,皮笑肉不笑的明显:“你倒不用特意去避开什么,在你的眼里,本君的气量如此小么?连名字也不许人提?” 您气量宽宏,您倒是把名字说出来啊?屈慕璇心内一阵腹诽,嘴上也并不饶人:“是吗?上次是谁在我家见到了那颗硕大的东珠,知道前因后果之后,心梗得一晚上没睡着?” 凤执握茶杯的手,明显一滞,但是又不动声色的移了移手肘,试图掩饰住刚刚的掉落的心气。 “南宫烨退居幕后,并不代表他完全不理国事,只要他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完成与百熙女君的大事,其他的可以再慢慢谋划不是。”这是硬生生的跳了一个话题啊。 屈慕璇冷眼嗤笑了一声:“自然,君子坐而论道,少年起而行之。殿下,是吗?” “说的对。但愿百熙国太平无事,他可以一直待在百熙女君身边,琴瑟和鸣,岂不快哉!”是南宫烨的心愿,也曾是凤执的心愿。 屈慕璇目光收回,低声反问:“若是百熙国再起战乱呢?” “若是再起战乱,军中自有将领可以平乱,若是将领无用......南宫烨也还是可以横刀立马,决胜两军阵前。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改变一个战士的血性,他南宫烨可以为了什么而退出战场,也一定可以为了那个东西......重回战场。” “所以,你们才是一样的人。”屈慕璇口中的你们,自然是凤执和南宫烨。 “可,阿昭和百熙女君不一样......”凤执知道,百熙女君只想守护百熙子民偏安南海,可景幸华的目之所及,却是整个四海列国。 不过没关系,只要是她想做的,他都愿意帮她一起达成。 两日后就是璎珞王姬的生辰宴,宴席上摆满了各色酒品,榴花满盏。屈慕璇和左青鸾他们大口大口的畅饮,景幸华坐在主位上,馋的不行,偏偏凤执一直紧紧的跟着她,眼神就没离开过她片刻。 “阿昭,你乖,等我们把孩子生完,你想喝多少,我都陪你喝,好不好?”凤执侯在一旁,轻轻柔柔的劝着,生怕景幸华皱眉头。 他听宫里的老人说,女子有孕不能生气也不能皱眉,不利于身心健康。他希望他的阿昭,长乐无疾,安康无虞。 景幸华果然脸子一甩,黑脸骂道:“孩子明明是我一个人怀了十个月,又要一个人走一趟鬼门关,想吃什么吃不了,现在酒也不能喝了,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凤执默默的吞了吞口水,这个时候万万不敢顶嘴。“阿昭......”凤执终于体会到了,被人堵嘴的感受了,他真的是拿她没有办法。 另一边的秦玉和扶摇,因为要贴身伺候景幸华,也不得不听到了这一段捉襟见肘的对话,心里虽然为凤执感叹,但还是选择默不作声,在她们眼里,谁都没景幸华大,尤其还是怀着身子的景幸华。 “王姐,您要不要先回奉元殿休息,肚子里的小宝宝也累了吧。”璎珞王姬景珈珞出现在身边的时候,凤执心中长舒一口气。 “是啊,阿昭,我先扶你回去休息好不好?”凤执也赶紧接话说道。 景幸华左手撑着凤执的手腕,右手抚了抚景珈珞的通红的脸颊,柔声说道:“少喝点酒,不要跟那两个人学坏了。”说着,眼光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左青鸾和屈慕璇。 “听王姐的,我等会儿就不喝了,看看歌舞就好,王姐快去休息吧。”景珈珞笑眯眯的说道。 这孩子真的太懂事了,凤执感叹道。 经过景珈珞的劝导之下,景幸华才随凤执回到了奉元殿。 比起宫宴上的热闹,倒显得奉元殿清冷许多。 景幸华喝了一口蜜水之后,就紧着眉头:“不喝了不喝了,容易如厕。”因为她现在的身子多有不便,每次如厕都很不容易。凤执接过水杯,又是心疼又是怜惜,柔声哄着:“好好好,我们少喝一点,等想喝了跟我说。” 折腾了大半天,景幸华也觉得累了,抱着凤执的手臂,就静静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合目假寐。凤执心里想抱着她,但是又不敢动,怕惊到她。 “阿昭,等我们生完这个孩子,以后就不生了。”凤执轻声说道。 “为什么?”景幸华仍是闭着眼睛。 “太辛苦了,我们有一个孩子就够了。”凤执本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喜欢孩子,但是他心悦之人为他生下的孩子,则另当别论。 149、情痴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幸华却忽然笑了一声:“怕是不能够啊。” 凤执疑惑了:“怎么了?”他记得景氏王族,基本上每一代都是单传啊,既然男女皆可继任王位,为何还要多生一个? 景幸华睁开双眼,眸子明亮,灿若星辰:“你忘了,你们家还有一个王位呢?”凤执一愣,他似乎没想到这个层面去。“还是说,你想在天历国再娶一任妻子?”景幸华笑意明显,威胁的意味也明显。 “啊?不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想法,阿昭,你不要多想。”吓得凤执脸色一白,连连摆手,又赶紧补道:“我只是......没想到这一层。” 景幸华侧头:“为何没想到?”凤执认真的看着景幸华,他的阿昭真好看,这么多年过去,还是风华灼灼,他不论何时看着她,都心旌摇曳。 “太傅教我文韬武略,我却只想与你长相厮守。能得阿昭垂青,入赘景氏,已是我心之所向。至于其他,我倒还没想过。”凤执心里也觉得自己不争气,但是没办法,如果没有阿昭,他宁愿不要这冷冰冰得皇座。 景幸华听到‘入赘景氏’四个字的时候,整张嘴都惊的裂开。堂堂天历一国之君,竟然自愿入赘景氏。她景氏王族上八辈子都烧高香了吗? “我何时说过要你入赘了?”景幸华记得自己从没提出过这个要求啊。 凤执终于景幸华抱在怀里:“前人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做到。”这话更是让景幸华懵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凤执口中的‘前人’是谁。 “这个情况又不一样了,你何必计较这个?”堂堂天历王君怎的如此小肚鸡肠了?景幸华不理解。 “我不管,从前昭华殿那位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凤执嘟囔着说道。 “那你们天历怎么办?你父君怎么办?”景幸华问道。 “很好办啊,那群不老实的家伙,被我狠狠收拾了一顿之后,现在都安分的很。至于......王位继承嘛,等过了几年,我父君不想管事了,就从宗室中挑一个顺眼的,过继到他的名下就好了。”凤执说的倒是很轻松,就是不知道他这个想法,天历的凤商王君听没听过。 “反正我是一定要留在景国,留在你们母子身边的。”凤执最后还加重语气说了这么一句。 “你.....”景幸华眼眶一红,突然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仍由他抱的更紧。 她本是携带着怨恨重生,立誓要搅乱这天下,摒弃情爱,将那些吞噬残害过自己的人,一步一步踩在脚底,马踏山河,立于皇权之巅,傲视群雄。 怎知这一世,她偏偏遇到了凤执,信她,护她,爱她,懂她。 凤执,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八月初二,景国女君景幸华于清风苑中诞下一对龙凤胎,长女次子,母子平安。 “好了,你这脸色青了白了好几日,总该恢复正常了吧?”清风苑外,屈慕璇轻推了凤执一把。 自从景幸华那日羊水破了,一直到生完孩子之后的第三天了,凤执的脸色依旧惨白铁青,怕是不容易恢复平静。 “你说你,堂堂天历王殿下,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为着这事儿,自己吓了自己好几天了,至于吗?”屈慕璇还在挤兑着,凤执却出乎意料的安静,这几日都是。 哪怕是山海倾塌,也能笑若自舒的凤执殿下。因为妻子生产的事情,竟然后怕了好长一段时间,这让屈慕璇笑了他许久。 景幸华生产那晚,屈慕璇和左青鸾一样,在庭中站了半宿,心中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紧张的情绪一点儿也不必凤执少。 可是稳婆出来报喜时说母子平安,屈慕璇和左青鸾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尘埃落定,不再揪着。但凤执不同,即便是听着‘母子平安’的好消息,依然眉目紧皱,面色阴沉。 屈慕璇问他,至于吗?当然至于! 凤执不是医官,可是他去找医官询问过,女子生产,九死一生,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若是有个万一,若是.....有了意外,他怎么办?他没有办法想象,余生的日子,没有阿昭,他要怎么过下去? 他从前不理解父亲对母亲的一往情深。在他心里,母亲既不是合格的母亲,也不是合格的妻子,为什么父亲还要如此钟情于她。 现在他终于懂了。 少年时,凤执听族里的叔父说起父亲和母亲的相知相识,末了,叔父深深地叹了一句:我们凤氏一族都是情痴啊! 从前的凤商王君是,如今的凤执也是。 150、冷暖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幸华生产完之后,凤执还是日夜不停的守着她,最后景幸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嗔怪道:“你怎么不去看一看孩子,总守着我做什么?你是不是不喜欢孩子?” 他要是敢说不喜欢,景幸华就准备一个枕头扔过去了。 凤执看着景幸华那凶神恶煞的眼神,很识趣的嬉笑道:“没有啊,很喜欢很喜欢,但是我更喜欢阿昭。”说完又要去挨着景幸华坐下。 景幸华没办法,只得瞥了他一眼,凤执赶紧又说道:“这会儿,屈大人和左大人都在看着呢,不打紧的。” 反正自从两个孩子出生之后,左青鸾和屈慕璇都恨不得搬进宫里来住了,就是屈太傅以前开口闭口都是老臣老臣的,现在也一天进宫两回,对着两个小东西爱不释手,恨不得自己再年轻二十岁,还能做他们的老师,亲自教导他们学业。 “话说,你去给我拿一张宣纸来。”景幸华对着凤执指示道。 “好嘞,嗯.....阿昭你要宣纸干嘛?”凤执边拿边问,动作丝毫不落下。 “就是之前,我们不是给孩子拟了几个名字吗?我准备写出来,拿去给太傅瞅一瞅,让他给些意见。”毕竟是学贯古今的大鸿儒,景幸华觉得很有必要问一问屈太傅。 凤执先是点了点头,继而又摇摇头,右手食指扣着下颌,低声说道:“阿昭,我觉得,这名字还是我们自己取,等到他们再大一些,再由太傅们给他们取字可好?”太傅们? 景幸华似乎懂得了什么,凤执继续说道:“要是只给屈太傅一个人取了,他怕是要被宋太傅写信酸上好长一段日子。唉......”自家那个在大事上豁达通透的太傅,反而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的很。 自小,屈凌翊教导景幸华,宋白徽教导凤执,两位冠世鸿儒,两位混世魔王,十年呕心沥血。在孩子们面前,说什么宋白徽也是要占得一个席位的。 “行,就听你的。”景幸华爽快答应了。 清风苑的西厢房,四五个乳娘正在照看着两个孩子,左青鸾却和屈慕璇争执了起来。 “男孩儿明明更像我们君上,女孩儿更像孩子他爹。”左青鸾瞅了半响得出的结论。 “怎么才出生半个月的孩子,你就能看出像爹还是像娘了?”屈慕璇揣着手说道,也是拒不相让的架势。 “我就是能看出来,你看这鼻子,这眼睛,这嘴巴,这耳朵......”左青鸾不免提高了音量。 “那我还说女孩儿比男孩儿更好动呢,你不记得我们君上小时候多么好动了吗?整座王宫都要被她闹翻了哦~”屈慕璇其实说的也不错。 “咳咳咳~”这咳嗽声?抬眼望过去,可不正是凤执扶着景幸华站在门口吗?屈慕璇内心大喊一句,完了! 左青鸾冷哼了屈慕璇一声,立马小跑过去,将景幸华从凤执的手中接过来扶着,“我们去看看孩子,不要理他们。”左青鸾的一句话,明眼人都知道还拉踩了谁。 景幸华觉得左青鸾略有些孩子气,但也不驳她面子,两个人手挽手一起走到摇篮旁边。 因是龙凤胎的缘故,所以单个看起来似乎小了一些。但是十几位医官同时说了,两位小主子都很健康,不用担心。 “君上,您看,这个是男孩儿,这个是女孩儿。”左青鸾十分熟稔的介绍道,仿佛是在给景幸华介绍自己的孩子一般。 “哦,那这个就是弟弟,这个就是姐姐了。”说实话,两个孩子刚出生这会儿,长的一模一样,景幸华其实还不能太分辨出来谁是姐姐,谁是弟弟。但是听乳娘说,姐姐好动,弟弟喜静,怕是以后的性格会大不相同。 景幸华定定的看了许久,展颜笑道:“这孩子好小啊。” “嗯,等到过一阵子就会长大了,医官们说,小孩子长的可快了。”左青鸾十分积极的在一旁补充。 凤执也在一旁看着,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能看得他嘴角勾起的笑意,分外明显。 “君上,名字取好了吗?”屈慕璇突然发问,室内的所有人都屏气凝固住,这可是件大事! 景幸华眉眼一挑,倒是凤执伸手递了一张宣纸给屈慕璇,眼神示意他自己打开看。屈慕璇明了,随即在左青鸾凑过来的同时,打开了那张纸。 “冷、暖。”左青鸾轻轻念出,声音不算高,但是室内的众人,包括门口的宫人在内,竟然都听清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景幸华最后定了这两个名字,凤执觉得甚好。 “景冷和景暖?”屈慕璇忍不住说了全名说来。 “不,景暖,和凤冷。”景幸华目光坚定,语调轻柔,身后的凤执嘴角嗫嚅着,却没说些什么。 景王殿下话音刚落,在场的左青鸾和屈慕璇最先一步看向了景幸华和凤执,然后是几位乳娘和扶摇,最后是门口的宫人们都伸长了脖子往室内瞧了瞧,皆是神色呆滞。 “女孩儿叫景暖,男孩儿叫凤冷,有什么问题吗?”景幸华轻声问道。 虽是问的语气,但就是一句宣示语啊,谁敢有疑问呢? 151、宾客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两个小家伙的满月宴,按照景幸华一贯的性子,本来只是想小办一场的。 但是吧...... 就目前已经来到西都的众多宾客而言,怕是不能简单了。 天历国的宋太傅亲自来到西都,随身带了凤商王君准备的十八车厚礼,堪比王族之间联姻的彩礼。 左青鸾啧啧说道:“这不会是天历给我们君上的聘礼吧?” 景幸华没好气的用书简拍了一下左青鸾的额头:“别瞎说。你现在可是光禄大夫了,言行举止都要端庄得体。” 左青鸾嘟囔着说了一句什么,胡伦不清,景幸华也不同她计较。 宋白徽到达西都的第一件事,除了参拜景幸华之华,便是在屈凌翊的陪同下,拉着凤执往清风苑走去,迫不及待的要见到两位小家伙。 屈慕璇就跟在他们一行人后面,听着宋白徽一路将凤执念叨了个十足十,心里竞对堂堂天历王殿下生了些同情之心。 但好在,在看到两个小家伙的时候,宋白徽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孩子身上。于是凤执终于脱开身来,退到一旁和屈慕璇站在一起,看着两个年近六十的老人,对着两个即将满月的小家伙爱不释手,从上夸到下,什么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鼻如胆悬,双目有神,一看就知道是玉质金相...... “你知道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爹是怎么评价我的吗?”屈慕璇幽怨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屈凌翊抱着景暖小王姬的背影。 凤执侧头看了他一眼,随意答道:“又一个文曲星下凡?”不怪凤执一句话说全,谁让屈家世代尽出文人才子呢? “不,我爹当着满堂亲朋的面,说了两个字:尚可。”屈慕璇几乎是咬着牙说了最后两字。 “啊?!这.....”凤执看着屈凌翊抱着景暖或者凤执,那副殷切关怀的模样,实在很难想象他当年是如何抱着幼年的屈慕璇,云淡风轻地说出“尚可”二字的。 “罢了,可能是隔代亲吧!君上小的时候,我爹对她也特别严厉。”屈慕璇现在反而知道了自己安慰自己了,这让凤执对他的敬佩之意又多了一层。 清风苑这边还没结束,那边奉元殿又来了贵客,让景幸华着实没有想到,百熙女君吴允徽竟然亲自来到了西都,当然随身的还有南宫烨。 “本来是不打算来的,后面一想,反正目前朝内安稳无事,孤就亲自过来了,紧赶慢赶,终于在孩子满月酒之前到了。”吴允徽一脸轻快的笑意,比上回在奎水城的神色,好了许多。 “你来孤自然是高兴的,有劳南宫将军一路护卫了。”景幸华特意去看了一眼吴允徽身后的南宫烨。 “护卫君上安全,是臣的职责所在。”脱下了战甲的南宫烨,气质柔和了很多,不愧是百年世家熏陶出来的贵公子,玉树临风,风流俊雅。也不愧是吴允徽看上的男人。 到了西都,吴允徽就将南宫烨打发到凤执那边,让他们一帮男人们去聊天,自己则拉着景幸华瞅着孩子的小脸蛋和小手,惊叹了好半天。 “你若真是喜欢小孩儿,就快点将自己的大事办了呗。”景幸华瞅她眼珠子都要盯出来了。 吴允徽摇了摇头,一脸宠溺的笑道:“景王殿下,我能将这两个小孩借回百熙养一段时间么?” “???”景幸华满脸的问号,这得多亏左青鸾去城外接青禾将军去了,不在这里,不然恐怕就顾不得君臣之别,也要和吴允徽争执起来了。 “就养个几年,好不好?”吴允徽一脸纯真的问道。 当然不行啊!“我倒是没多大的意见,但是.....应该会有很多人不答应,所以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开什么玩笑,就两个小孩,景国和天历一国一个都不够呢,左青鸾和屈慕璇都恨不得搬进宫来住了。 吴允徽满脸失望的“哦”了一声,继续去逗小奶娃,景幸华扶额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左青鸾什么时候回城啊? 按理说,清越的使臣已经早早到了西都,但是左青鸾亲自去接的青禾将军,却是褚玄夜私下派过来道贺的使者。因为褚玄夜驻守九尾城,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所以只能遣了算是自己人的青禾将军前来。 凤执与褚玄夜的关系,清越国的很多人其实并不知情,于是为了掩人耳目,景幸华特意让左青鸾亲自出城去接青禾,就是要青禾以左府亲友的身份,入宫道贺。 152、玉玺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满月酒这天,景幸华和凤执这对亲生父母,就没有抱到过两个孩子,一会一问,孩子都在不同的人手上。 景幸华想不明白,既然都比她和凤执喜欢孩子,为什么那一大堆人都还没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成天就想着白嫖别人家的孩子。 景幸华还在思索着这个问题,一旁的中州使臣突然起身走过来,手上拿着一杯酒,看来新一轮的敬酒又要开始了。 使者满脸笑意,态度恭敬:“景王殿下,臣谨代表我国殿下向二位奉以最真诚的祝福。” 大安自从慕容朗死后,新君决定去除帝君仪制,亦称王君,改国号为平,史称安平国。从此安平王和列国诸侯平起平坐,再不复天下共主的尊号。 景幸华微微颔首:“平王殿下的祝愿,孤已经收到,十分感念。今日宾客尽兴,使者不必拘谨才好。”说罢,和凤执共同举杯,回敬一杯清酒。 “多谢二位殿下宽和,今日景国大喜,臣奉平王之命,特意送上薄礼一份,还请二位殿下笑纳。”使臣说完,便示意身后的随侍奉上一个十分精美的锦盒。 席上的众人,除了吴允徽和左青鸾还在抱着孩子,所有人都看到内卫大统领黄旭从平国使臣的手上接过锦盒,奉到景幸华和凤执的中间。 景幸华看了一眼使臣,又看了一眼凤执,最终凤执双手打开锦盒的盖子,在看到盒内的物品之后,忽而手掌微微一阵颤动,不知席上有几人看到,总之景幸华看的一清二楚。锦盒之中,明晃晃放着的,竟是慕容氏的传国玉玺!无怪乎凤执会有手抖的表现。 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将慕容氏所有的命脉交到他们手上的意思?还是俯首称臣的意思?景幸华和凤执快速的对视了一眼,心里都非常疑惑,继而又同时看向中州使臣。 只见中州使臣微微一拜,拱手道:“这是平王殿下的心意,还请二位殿下笑纳!”不过是两个孩子的满月酒,贺礼竟然是传国玉玺,这位慕容氏的新王,还真是......大手笔! 席上的诸位,虽然没看清锦盒里面的物品,但是看到主位的两个人脸色不太亲和,大约也知道不是什么太喜庆吉利的贺礼,想问又不好问,于是都刻意的转换目光,去互相敬酒,或者去看孩子。 喧闹了一天,终于到了后半夜。奉元殿內,景幸华躺在凤执的肩膀上,眯着眼睛说道:“生了孩子可真累,比打仗那会儿还累。” 凤执深以为然:“还真的是。还好他们那群家伙,目前一个个都是孤家寡人,有的是精力帮我们看孩子,我们还少操点心。” 说到这里,景幸华不禁笑出了声:“我们俩又想到一块儿去了。”他们大概是世界上最会偷懒的父母了吧。 “话说,那传国玉玺还放在前殿呢。你说,那位平王到底怎么想的?”景幸华没见过现如今的慕容氏的当家人,只能问凤执了。 凤执闭上眼睛,觉得有些头疼,侧过身来双手环住景幸华的身子,将头埋进她的肩颈处,闷声道:“不知道怎么想的,那时候中州形势昏乱,迫切需要一位主君,他还算年长就选了他。” 平王慕容复,父亲慕容湛是孝仁帝君慕容澹的亲弟弟,慕容湛英年早逝,后被孝仁帝君追封为平王。所以慕容复也算得上慕容氏的嫡系了。 孝仁帝君的子嗣被伪帝慕容朗屠杀了个干净,之前昭王反了,后来庆王世子也反了,皇室宗亲里面血统比较纯正的就只有父亲早逝的慕容复了。 “那会儿我还在中州住的时候,偶尔也会跟慕容复打照面。他性格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不像慕容时喜欢伤春悲秋,也不像慕容许心比天高,如果有机遇,会是个不错的守成之君,可惜了,他是慕容湛的儿子,不是慕容澹的儿子。” “我从没有想过慕容家竟然是这样收了局......”景幸华唏嘘的说道。 凤执轻笑了一声:“那这盒子里的东西,阿昭可留下?” “不要。”景幸华毫不犹豫的说道,“我若想要什么,也一定凭着自己的本事去得到。慕容氏虽然已经名存实亡,但终归也是曾经的天下共主,只要他们日后不生事,我愿意给他们留一丝脸面,立足列国。” 凤执睁开如雪的眸子,坐直了身子看着景幸华认真说道:“可这是传国玉玺,阿昭若想一统列国,早晚需要有它在手,那么早拿在手上,和晚拿在手上,有什么区别呢?”其实凤执说的不错。 但谁知景幸华并非寻常人的思路,只见她了然于心的说道:“慕容氏的传国玉玺可以号令天下,难道我景家的王玺就不可以了吗?是谁规定说,得传国玉玺者得天下了?你看,就算慕容氏一直小心谨慎的保管这玉玺,可慕容氏最终不还是丢了天下共主的位置。可见,一统天下的核心,不在玉玺的归属,而在民心所向和军政实力。” 凤执听完一愣,随即朗声大笑,拍手称快:“好!不愧是我的阿昭,天下掌兵者都趋之若鹜的传国玉玺,在你眼里竟然不值一提。” 绝色女帝,当有如此风华! 153、仪式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满月酒之后,各国的使臣陆陆续续的离开西都,青禾则是在第二日就匆忙离开了。 景幸华问她,可是青阳今年有什么异动,青禾摇了摇头,说道:“暂时未查探到有什么异动,但是将军说,以拓跋忻好战的性格,上次又尝了败仗,青阳边境如此安静,怕是不合乎常理。” “听说青阳大军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国内事务都是由四公子李颂监理。”景幸华道。 “是,这位四公子跟之前的青阳世子不同,不好战,但是十分通内政,将军屡次说过,青阳四公子是身怀大才之人,目前青阳朝堂之中,他也是呼声最高的世子人选。”对于目前的青阳而言,一位政治清明的世子,比一位勇武好战的世子,要重要的多。 青阳,还真是中原的好劲敌啊! 再就是宋白徽住了半个月,终于决定要回天历了,凤执和屈凌翊都表达了万分的不舍。 “太傅,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不再多住一阵子吗?”凤执一边帮着收拾书简,一边问道。宋白徽重重的哼了一声:“还住还住,天历的百姓还管不管了?你倒是住的心安理得,老臣却还是要惦念一下天历的子民的。”一句话说得凤执双脸羞红,他自觉有愧于社稷和子民。 宋白徽大概也知道自己说得过了,又很快的补充了一句:“不过你放心,天历有你父君和我呢,还有一大帮臣子,你呀,就安心的在西都待着吧,好好的陪两位小主子长大。”说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学生。宋白徽一生未婚,无妻无子,在他的心里,早已把凤执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这也是我来西都之前,你父君亲自交待给我的话。”宋白徽停下手中的动作,怜爱的看着凤执,温声说道。 “真的吗?”凤执微微惊讶,似乎不太能相信,毕竟自古以来没有哪朝的太上王,还要和王君一样忙碌朝政的。因为他不在天历,朝堂的事务自然还是需要凤商王君打理的。 “当然是真的,你父君虽然生了你的气,但是一下子多了两个乖乖孙,他心里不知道又多高兴,顺带着就原谅你啦。你是没见到,当时小主子出生的消息刚传到星野城那一日,你父君高兴的就要率领文武百官去宗庙祭祖,说是要感谢列宗列祖的庇佑。”宋白徽回忆起当日的情景,脸上挂满了笑容。 “那太傅帮我告诉父君,等孩子们稍微长大些,我就带他们回去看祖父。”凤执坚定的说道。 宋白徽眼眶一热,急忙应答:“哎,好哦好哦,我会告诉太上王的,他听到一定万分欢喜。那,我们就在星野城等你们一家人来。” “好!”凤执开怀一笑,朗声答道。 各国使臣中,百熙女君一行人是最后离开西都的。 景幸华命少府监,给吴允徽备了绫罗绸缎万匹之数,其中红色的布匹数量最多。朱红、降红、桔红、正红、胭脂红,珀云锦、清珑绣、璘月绣等等,凡是可以做喜服的料子,只要景国王宫内库里面有的,统统都带上了。 催婚的意思,不言而喻。 车驾离开的当日,景幸华和凤执等人亲自送到城外。左青鸾看着越来越远的百熙队伍,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这要是回了百熙,女君看到这几百匹喜服料子,一定知道是君上的主意。” 凤执莞尔的笑着摇摇头,似乎是对于景幸华这种长辈般的行经,颇为不认同。但景幸华丝毫不为所动,一脸坦荡的说道:“孤只是担心百熙女君跟南宫将军两个人再次错过,现在分明是大好的时机啊,此时不成亲,更待何时?” “如果这一次成了,到时候百熙女君大婚,君上您亲自去百熙道贺吗?”左青鸾问道。 “那当然,不过,如果到时候孤有事去不了,你就代孤去。” “为什么?”左青鸾一时间两只眼睛都瞪圆了。“没有为什么。”景幸华最后一个挑眉,将左青鸾一股子心气全压了下去。 这时,凤执刚好走到另一边去了,似乎要找屈慕璇说些什么,左青鸾瞅准时机:“那二位君上的大婚打算定在何时啊?”她竟然反将一军。 景幸华顿了顿,她知道左青鸾是特意避开凤执才问的。 “你向来看的远又看的清,依你看何时才合适?”景幸华低声说道,似乎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可左青鸾知道,自己是戳中了景幸华的痛处,于是忙笑道:“反正都是一家人了,仪式什么的,倒没那么重要了。” 可景幸华却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154、争宠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孩子生下来之后,景幸华和凤执二人分工明确,景幸华忙前朝事务,凤执则负责照顾两个孩子,因为清风苑面积不算大,凤执带着两个孩子,有些张罗不开。 于是景幸华考虑了一下,命人将空着的东湘殿收拾出来,好让凤执搬了进去。东湘殿面积大,而且距离奉元殿不远,凤执搬进去的当日,景幸华特意新赐了一副牌匾,将东湘殿的名字改成了凤台殿。这便是日后,凤执被人称作‘凤君’的由来。 这一日景幸华正在同徐司空和丰朔云一起商量军防布镇革新的事宜,只见左青鸾匆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封拆了蜜蜡的书信。 “发生了何事?”景幸华望向左青鸾,只觉得她的脸色不甚明朗。左青鸾却并不答话,只是见书信递给景幸华。 景幸华接过之后,看到空白的封面,心中便已一紧,连忙拆开书信,快速的看完之后,看到落款处,竟然是一个‘云’字,不由猛地抬头看了一眼左青鸾,满脸震惊。 “君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丰朔云终于没忍住,也问出了口。 只见景幸华缓缓的将书信合上,递给丰朔云,才慢慢地坐下来。 “是清越王的家事......”徐司空随着丰朔云一起看完的。 景幸华颔首:“嗯。”王的家事,亦是国事。原绣云在书信中写道,清越王后萧笑于三日前,在清越王宫的含光殿中暴毙而亡,死时已经怀有五个月的身孕。 清越王后,双十年华,一尸两命,暴毙宫中。 清越王如何跟天下人交待?如何跟萧氏一族交待?如何跟远驻在九尾城的褚玄夜交待? “若是老臣没有记错,两个月前,还曾听到门生们在闲聊,说是清越王双喜临门,王后和侧夫人同时有孕,清越王心情大好,宫宴连着办了好几场。”徐司空说道。 “司空或许不知,还有个更准确的消息,侧夫人楚氏月份已足,最迟这个月下旬就要生了。”左青鸾冷声道,众人却无不唏嘘,侧夫人的孩子就要平安降生了,王后的孩子却在五个月大的时候,和自己的母亲共赴黄泉。 “这.....恐怕侧夫人生下孩子,在宫中的处境也不会好过吧?”丰朔云略带犹豫的说道。 “丰将军不知道,楚夫人与清越王青梅竹马,在清越王宫可谓宠冠六宫。”左青鸾道。 丰朔云叹息:“那.....这清越王后,还挺可怜的。”生前不受丈夫喜欢,死时亦是如此凄凉。 景幸华眼眸低涟,萧笑......这两世......其实都很可怜!上一世,她虽然不知道褚玄夜为什么会将萧笑的死因归到她的头上,但她的确是恨极了萧笑。 因为她褚玄夜对自己始终若即若离,也因为她的死才让褚玄夜狠下了心杀了自己。可按照褚玄夜的叙说,萧笑上一世死的时候,被人捅了二十多刀,正因死状极其惨烈,褚玄夜才将滔天的恨意都发泄在自己这个‘杀人凶手’身上。 而这一世,她避开了褚玄夜,自然而言也避开了萧笑。她对萧笑的记忆,还停留在上一世,扶桑城中,媚眼雪肌,明眸善睐的紫衣少女。 萧笑柔媚清雅,与她的艳烈霸道,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或许是先入为主吧,所以喜欢了萧笑的褚玄夜,再难喜欢上与萧笑完全不同的景幸华。 “萧王后出身清越世家大族,如此急病而亡,萧氏一族定不会善罢甘休。”徐司空略有所思。 “楚夫人的楚氏,更是清越第一世家,论家世,二人不相伯仲。”景幸华抬眸,眼角清寒。 论出身,论才华,论相貌,谁又不是世间一等一的好女子呢?却白白的成为了君王和世族之间的权衡利弊的一颗棋子,最后竟不得善终。 徐司空晃了晃头,喃喃说道:“清越的朝堂,怕是会有大风刮过啊!”不仅仅是是大风,更有可能是风雨雷电齐至也未可说。 果然,左青鸾说的不错,在萧王后暴毙后的七日,清越侧夫人楚氏在自己的寝殿之中,生下一位小公子。听说楚氏是半夜心悸,羊水突然破了,紧急唤来稳婆,痛了一天一夜,才生来的。 “分明是做了亏心事,夜半梦魇,吓得羊水破了,非要说是心悸。这年头真是什么惊奇的症状都要往心悸上说。”左青鸾鄙夷的说道。 怀着身子还梦魇?看来这位楚夫人果真与萧王后的死因有关联!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这种事情,清越王宫里面的人,应该都会瞒下才是。”景幸华疑惑道。 “还瞒着呢,不只是我,现下清越的前朝、后宫、都传的沸沸扬扬,但是没有人知道是谁散发出来的消息。”左青鸾举手说道,顺便耸了耸肩。 155、百日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年末的时候,凤执回了一趟天历,景幸华特意叮嘱他在天历过完年节才回来,毕竟凤执仍是名义上的天历王君。 过了这么久似乎还不能完全适应母亲的身份,每当孩子们哭闹的时候,景幸华就很是嫌弃,还是左青鸾和扶摇两个一人抱一个,左青鸾一边哄着小的,还要一边指桑骂槐的数落孩子的亲生母亲。 扶摇于是一边哄孩子,一边内心赞叹左大人的英勇正义,句句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这时景幸华就会丢下一句:“你们先哄着,孤先回奉元殿看折子,拜托了两位长辈了。”凤执什么时候回来啊? 新年正月元宵的时候,凤执就回到了西都,还带回了一封加盖天历王玺的诏书,册封长子凤冷为天历世子。顺带还有天历的太上王给景暖王姬准备的几大车的玩具和礼物。 “阿昭,你不知道我这一次回去,我父君对我可和颜悦色了许多,还一直催着我早点回来。”凤执那嗔怪的语气,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景幸华瞅了瞅在凤执的怀里睡的正熟的景暖小王姬,再看了看自己独个儿躺在摇篮里的凤冷小世子,佯装叹气道:“你父君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在他的眼里,已经对你不抱希望了。”很明显,凤商王君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孙子凤冷的身上。 事实也是如此,按照凤商王君和宋白徽私下的交谈,他们一致认为,有着景王血统的凤冷小孙子,一定会比凤执这个纨绔儿子更有前途和未来。大家都明白的道理,就是当事人之一的凤执还当局者迷罢了。 不过没关系啊,凤执志不在国君之位,他反正只想留在景王的后宫里闲散度日,那天历王的位置有人替他坐,他再高兴不过了。 二月初的时候,景幸华便收到了清越王遣人送来的请柬,是孩子的百日宴。 令景幸华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左青鸾竟然主动请缨前往扶桑城,代表景国送去贺礼。 “正好,清越国你也去过,不算陌生,那这次就派你代表我们景国前去道贺。”景幸华说道。 “臣定不辱使命。”左青鸾拱手一拜,起身后快速变脸,满脸的痛惜:“只是得有大半个月见不到我的乖乖宝贝了,他们肯定会很想我这个姨母的。” 景幸华抿住嘴巴,忍着不说话,但是左青鸾并不理会旁人的眼光,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君上,您可得给我配几匹快马,好让我速去速回。然后,我出发之前,可以在宫里住一晚吗?” 景幸华右手食指点案,越点越重,越点越快:“打住!你如果实在舍不得,可以不去,我让....” “不,我要去!”左青鸾立刻严肃的说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臣告退。”说完转身,移步,离开奉元殿,没给景幸华再改旨意的机会。 景幸华走出奉元殿,终于收起了那副玩味的表情,看着远处的殿宇和山峦,眸色淡漠。清越之行,她必须要亲自去一趟。有必须要见的人,也有必须要办的事。 清越城边境,九尾城。 “真是太过分了,王后尸骨未寒,他们就大肆操办着百日宴,全然不顾清越国国丧刚过。”杜楠正愤愤不平的说道,只见一旁坐着的褚玄夜,只静静的不说话,面前的书案上放着一封落款为萧氏的书信。 青禾没有像杜楠那样激动暴怒,只是面带忧色的看着褚玄夜,也时不时的看杜楠一眼。她挑不起褚玄夜那玄冰似的的眸色,也止不了杜楠那烈焰般的怒气。 但是她知道清越王后萧笑对于褚玄夜而言,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十三年前,她陪着褚玄夜从天历国来到清越国,初到一个陌生又庞大的地方,虽然褚氏给了他们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没有人真的知心知意,那几年他们在清越褚氏,就如同两片浮萍一样,独孤无依。 直到萧笑的出现,那个萧氏家族的嫡出女郎,人如其名,有她在的地方,那里就有和煦的阳光,给独孤的褚玄夜渡上了一层金辉。 可是那样温暖明媚的女子,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具没有意识的尸骨,冷冰冰的躺在王陵中,再也不会笑了。 褚玄夜自从收到萧氏的来信,就一直沉默的坐着,青禾虽没有看过书信,但她约摸也能猜到几分的。当初萧氏本不愿女儿进宫,是清越王韩晋想要拉拢萧氏的势力,巩固王权。于是再三下诏,又许了王后之位,最终萧笑才入了宫。 清清白白的女儿进了宫,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一尸两命,急病而亡。换做是谁,都不会善罢甘休。 156、宫宴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清越王长子的百日宴,亲自下诏举国同庆。 左青鸾代表景国,早早的到了宴席上,正与其他几个国家的使臣聊的不亦乐乎,那边却见到几个清越的女官正在安排宫人,察看宫宴的细节之处。 “听说,今天的百日宴,四大家族只来了方氏、褚氏和楚氏。”趁着宫宴还没开始,几个使臣挤着坐在一处,名为交流邦交大事,实为打探小道消息。 “所以说萧氏今日没来?”天历使臣诧异道。 “当然不来了,女儿才入陵寝,哪有心情来参加杀女仇人的喜宴。”另一人掩嘴说道,语气中也颇为不忿。 “萧王后真是可怜呐......”瑶光使臣叹道。 “哎,左大人,您怎么不说话?”一直在滔滔不绝的天历使臣,对左青鸾这位年纪轻轻的景国光禄大夫,似乎颇为关注。 他此言一出,惹得其他的几国的使臣,都纷纷的看向左青鸾,于是左青鸾连忙将目光从远处撤回,看向身边的几位大人,浅然笑道:“清越的酒太好喝了,光顾着喝酒了,还来不及说话呢。” 左青鸾一笑,几国的使者也忙着陪笑敬酒。这一幕被远处正在忙着指导宫人的原绣云直直的看在眼里,眉眼微敛。 一阵大钟的响声起来,殿内殿外忽而热闹起来。 “哟,宫宴就要开始了,几位大人,我们就各自入座吧。”还是天历的使臣,率先说道。左青鸾举杯示意,然后起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心中不免感叹,果然天历的大臣都和凤执一样,开朗健谈的很。 清越王韩晋一手挽着夫人楚氏,身边一个清秀的乳母嬷嬷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一群人簇簇拥拥的走入正殿之中。 因为王后新丧,侧夫人楚氏便明目张胆的和清越王共同坐在了主位上,满面春风。 大殿之上的宾客大多都在对着清越王夸赞王长子,聪慧灵秀,面容广阁。唯有左青鸾和原绣云二人,从始至终的都在盯着侧夫人楚氏,那一双艳丽的眸子,真真是像极了景幸华。 “恭贺王君大喜,恭贺夫人大喜。”敬酒前先道贺一拨,是宫宴的正常流程。左青鸾随着众臣参拜,脸上浮现着丝丝笑意。 有人尸骨冰冷躺在王陵,有人金玉环绕高坐凤榻,这就是如今的世道,是非颠倒,含冤莫白。 美酒又新添了一拨,歌舞也一曲比一曲华美,舞娘们纤腰柔细,歌姬们嗓音缠绵,宾客们尽善尽美,宫宴的氛围已经到了最高点。 左青鸾遥遥举杯,对着远处的一人,致意一礼。那人也微微颔首,作为回礼。 不知何时,一个清越的侍卫正凑在清越王韩晋的耳旁,禀告些什么,左青鸾只看到韩晋的脸色大变,重重的拍案而起。 对着身边的人又吩咐了几句,于是一群人拥簇着楚夫人和王长子,匆匆离了宴席。 这一场景,让眼尖的各国使臣都纷纷僵住了脸上的笑容。 挨着左青鸾坐的天历使臣,开口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夫人和王长子如此匆匆离席。”左青鸾面上也疑惑,摇摇头,表示不知。 “哎,这歌舞怎么停了啊?”宾客之中,某个胆子大的率先嚷了一嗓子。 “这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歌舞都撤了,还来了许多护卫?”天历的使臣更加疑惑了,众人都已经站起了身,正看向身前身后的众多护卫。 “清越王,您这是何意?”瑶光的使臣沉声问道,莫不是参加个百日宴,还要被扣留在清越为质不成?但是又转而一想,清越王此举,不免是要与各国为敌,区区清越怕还是没有这个胆子。 “诸位稍安勿躁,一点家务事需要解决一下,中断大家的雅兴了。”清越王韩晋笑容平静,朗声说道:“诸位请随控鹤卫往内殿休息,待到事情解决,孤定当重开宴席,再为大家赔礼道歉。” 虽说大家都很不情愿,但终究不能以寡敌众,所以还是随着清越的控鹤卫去到指定的殿宇,以观后事。左青鸾随着走到一半,中途被人一把拽了出去,就脱离了队伍。 “是你?”左青鸾看着拽自己出来的原绣云,冷眼说道。 “是我。”原绣云轻声说道。 左青鸾虽然心中一直怨恨着原绣云背主叛国,但是当下,她更好奇清越王宫到底发生了何事?于是也顾不得从前的恩怨,瞥了一眼周围昏乱的情形,急忙说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原绣云郑重说道:“萧氏要清君侧,率军逼宫,控鹤卫已经悉数出动。” “那关我们这些外国的使臣何事?”左青鸾不解。 “放心,清越王还不敢得罪列国,将你们送走只是为了保护你们。”原绣云解释道。 “那你把我拽出来?”左青鸾更不解了。 “你又不怕死?” “你!” 157、菁华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们换个地方说。”眼看着一队控鹤卫就要往这边过来了,原绣云急忙的将左青鸾拉走。 “你对这清越王宫倒是十分熟稔。”左青鸾嘲讽般的说道。 “我在宫中做女官,自然要熟稔。不然有几个脑袋够掉?”原绣云并不理会左青鸾的讥讽,仍语气平和。 左青鸾见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发出仍何声响,不由丧气。但是宫中的情形,还要靠着面前的这个由友变敌的棉花棒来探清。于是小心的问道:“此次逼宫,你觉得萧氏有几分把握?” “不知。” 左青鸾脸色一沉,双目就死死瞪着原绣云。 “七成吧。萧氏的嫡长子手握十万精锐部队,此次全数用来逼宫,本来就没想过要回头,楚氏......要遭覆灭之灾了。”原绣云冷静道。 左青鸾眼波一横,就知道原绣云一开始喜欢故弄玄虚,非得下脸子才肯说实话。 “那我们在这躲着,等到再出去的时候,清越岂不是已经变天了?”左青鸾说罢,望了望天空的颜色,淡青淡清的,没什么云霞,寡淡的很。 “为什么要躲着?”原绣云侧眸。 “不躲着,万一被杀红了眼的军士一刀毙命,岂不就客死异乡了。”左青鸾可不想在这腌臜的地方,窝囊的死去。 “那你躲着吧,我等会儿要去见楚菁菁。”原绣云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左青鸾一听楚菁菁的名字,急忙说道:“楚菁菁?你要去见她?那我也去。” “你刚刚不是说要躲着保命?”原绣云问道。 “额.....不躲了不躲了,我和你一起去见楚菁菁。”左青鸾连连说道,分外亲切的拉着原绣云说道。 “再等半个时辰,等到外面差不多了,我们就去菁华殿,算一算旧账。”原绣云昂起头颅,眼神淡漠十足。 清越王长子百日宴这一天,清越世族萧氏打着‘清君侧’旗号,率军十万攻入清越王宫,此举轰动列国。 菁华殿中,楚菁菁抱着孩子,一直在瑟瑟发抖,乳母嬷嬷和宫人们都被她赶到了外面,重重护卫身在内殿的她们母子。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楚菁菁脸色苍白,无力的跪倒在榻板上,使劲的摇头。 “事到如今,侧夫人可是后悔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分外冰寒,吓得楚菁菁从内而外发出惊颤之意。 “是谁?出来!”楚菁菁颤抖着厉声说道。 她四眼望去,只见到原绣云带着一个陌生的女子,从后房门缓缓而入。不禁大声呵斥道:“原绣云,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私闯本夫人的寝殿。”她这一声大喝,将正在熟睡的婴儿生生的吓醒了,立时哇哇大哭起来。 左青鸾许是想到了凤台殿的两个小家伙,不免为着孩子说了一句话:“侧夫人,您可轻声些,免得吓到了孩子。” “你又是谁?”楚菁菁看着这位面容生疏的女子,身上竟然穿着景国的朝服。 左青鸾也不瞒她,十分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道:“在下,景国光禄大夫左青鸾。” “我清越的家务事,关你一个外国臣子何事?”楚菁菁一边抱着孩子哄着,一边憎恨的说道。 “阿云,你看她这眸子,怨毒起来,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像我们景王殿下了。”左青鸾似笑非笑的说道。左青鸾与楚离墨也算打过照面的,当年楚离墨从景国王陵离开的时候,还是左青鸾去送的他。 现在仔细看楚菁菁的样貌,很明显除了那双动人心魄的眸子,楚菁菁并不像楚离墨。眉眼和神态虽然也风流雅致,也不过是富贵人家教养出来的好成果,终不及风韵天成。 原绣云冷哼一声不接话,楚菁菁却是在听到景王的名号时,瞳孔剧增,胸口起伏不定,喘着气息问道:“景王?你们.....原来是她派来的人?” “我们君上家里也有两个小孩子要照顾,没空管你们这档子闲事。你有今日结局,是你自己作的孽,当然,也有你楚家长辈作的孽。”左青鸾淡漠的说道。 “果然是她,若不是为了她,你们怎么会在此时来看我的笑话?”楚菁菁惨烈的笑道。 “侧夫人果然知道当年的事情。”原绣云说道。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们会放过我吗?”楚菁菁恶狠狠的看向两人。 “不是我们放不放过你,是萧氏一族愿不愿意放过你。萧氏要‘清君侧’,原因是你自己贪心不足,嫉恨在心,害了萧王后。我们来此,不过是看一只金丝雀跌破牢笼的笑话而已。”左青鸾冷冷说道。 “是,是我害了她又如何?可明明我才是晋哥哥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人,我与晋哥哥两心相许,就是因为她的存在,才让我没办法做晋哥哥的妻子。她还怀了晋哥哥的孩子,是她贪心不足,得了王后之位,还想要以孩子为筹码,来留住晋哥哥的心。”楚菁菁控诉道。 158、厚颜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人家本来有自己的良人和好姻缘,是你们贪图萧氏手中的兵权,强行召人入宫,却反过来怪人家占了你的位置,这是什么道理?楚氏,你当真以为世间之人都如同你们一般,惯会颠倒是非,曲直不分吗?”左青鸾戳破了楚菁菁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你们怎么会知道?”楚菁菁满脸惊恐的问道,转而又看向原绣云:“是你?是你说的对不对?难怪萧氏暴毙的消息传的这么快?朝野内外,一夕之间人尽皆知。是你,是你散步谣言是不是?”她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指着原绣云,声嘶力竭的吼道。 “是我散步的消息,却不是谣言,不是吗?”原绣云镇静道。 楚菁菁愣住片刻,继而冷笑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还要来问我做什么?”说罢,她从地上撑着起来,将孩子放到软榻上。“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是死是活我已经不在意了。只要我的孩子好好的活着,只要他活着,我愿意去死,以谢萧氏一族的怒火。” “外面情况不明,你怎么知道就一定会死呢?”左青鸾问道。 “自从我生下麟儿之后,就每日每日都噩梦不断,这几日的感觉尤为强烈,我能清晰的感知到,她回来了......”楚菁菁有些失控的说道。 “谁?萧王后?”左青鸾试探性问道。 “是,是她要回来了。”楚菁菁开始痛苦,看来她亦被噩梦缠绕了许久,也想得到解脱。 “你死了,你的儿子也不可能成为清越的世子,做不了世子,就做不了清越的王,你死后也得不到荣膺。而且,你的楚氏一族,在这次宫乱中也会遭遇灭顶之灾。你死了,解脱了,你却不想一想身后的族人么?”原绣云不给她留一丝好活的心理。 “我们楚氏一族?”楚菁菁终于开始惊醒,然后就发疯似的抓向左青鸾:“你救救楚氏,救救楚氏!” 左青鸾一把推开她:“凭什么?” “就凭......就凭你们景王身上也留着楚氏的血,她一定也不忍心自己的族人和父亲,不得善终的。所以,你救救楚氏好不好?”楚菁菁几近哀求的喊道。 左青鸾毫不留情的踢了楚菁菁一脚重的,咬着牙关说道:“你还真是和你那厚颜无耻的父亲一样,明明自己先做了那薄情寡义之人,却还要求着被你们施暴之人,反助你们。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样的楚氏血统,还是早早的灭绝才是,有什么可救的。” 楚菁菁被一脚踹翻在地,并不起身。 左青鸾眼白一翻,斜视着楚菁菁,继续说道:“你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吗?萧家的大军已经快要逼近这里了。楚氏,我们救不了,也不想救。但是我可以让你死的更明白一些。” 楚菁菁抬起头,眼睛死死的盯着左青鸾,其中的恨意不言而喻。 左青鸾却突然意味深长的笑道:“其实,如果你一直留在青阳,或许楚家覆灭没这么快。”是啊,如果不是她有机会回了清越,她就不会有机会和萧笑一起进宫,因为嫉恨萧笑,才有了后面所有的祸端。 “可是,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回青阳吗?”因为青阳世子死在了她的宫帐之中,青阳人要她为那个短命的青阳世子陪葬,所以她派亲信回清越求助,韩晋不惜冒着与青阳决裂的风险,也要将她从青阳那个虎狼之地接回。 韩晋待她,向来情深义重,所以她后来才愿意入宫给韩晋做侧夫人。他们楚氏原本是清越第一大世族,论家世、论相貌、论才情她哪样都不输萧笑,凭什么她做了清越王后,生下的儿子是嫡子,生来便可以做世子。而她楚菁菁,清越第一贵女,只是个屈居人下的侧夫人,生下的儿子只是一个庶长子,只能像韩晋的庶长兄韩齐一样,夹缝中求生存,日夜担惊受怕。 她不要自己的孩子这样过一生,所以她对萧笑苦苦相逼,就是要她知难而退,不要靠近韩晋。虽然其实她也知道,萧笑心里是有自己的心上人的,是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常胜将军,因此,她才更惧怕萧笑会夺了她和麟儿的地位。 所以,萧笑非死不可! “原来是你们!是你们让李达死在了我的床上,是你们!”楚菁菁恍然大悟之后,就大闹不止,一直抓着左青鸾,意图要对她动手,却被原绣云又一脚重重踢开。 “侧夫人看来也不笨嘛,连这个都自己想到了。”左青鸾在原绣云惊讶的目光和楚菁菁怨毒的目光中,笑着说道:“是,就是我让李达特意死在了你的床上,特意让青阳人对你起了杀心,特意让人暴露了你回清越的路线。” 159、选择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我要杀了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楚菁菁听到所有的真相,被左青鸾轻轻松松的说出口,只觉重心已经完全失控,神志昏乱的厉害,只能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 “我以为侧夫人应该会感激我才是,若是没有本大人的一番筹谋,侧夫人可没有办法与你的晋哥哥团聚呢,还生了一个聪慧灵秀的好儿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左青鸾干脆就不再掩藏自己心中的恨意。 “是为了景幸华吗?为了她,你们才如此耗费心机,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她的指示?”楚菁菁已经连景王的尊称都弃了,直接唤景幸华的本名。 看到她已经濒临崩溃,左青鸾和原绣云就不同她计较这种细枝末节了。 “本大人一开始就说了,我家君上忙得很,没空管你们这档子事。景王殿下要忙国家大事,这种小事情,本大人身为臣下,自当效劳。”左青鸾冷冷说道。 “话已至此,我们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你就等着萧氏大军的到来吧,你听,外面的声音,很快了.....”左青鸾最后说完,拉着原绣云头也不回的就往后门走去。 “救救楚氏!”楚菁菁嘶喊一声,哀求着转身离去的两人。 左青鸾和原绣云一同停住脚步,却都没有回头:“楚氏,该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楚菁菁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开始绝望的大笑。 前殿的宫人急匆匆的跑进来:“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他们要闯进来了,我们快逃吧。”逃?能逃到哪儿去?“慌什么?死就死,我楚菁菁不怕。”楚菁菁几乎是咬碎了牙,说出了这句话。 皇历四百四十六年二月初十,清越国王长子百日宴,世家萧氏起兵作乱,王夫人楚氏,于兵变当日被逼自尽,宫中内侍死伤无数。清越王晋被逼写下诏书,废除楚氏夫人尊号,死后不得葬入王陵;将楚氏所生的王长子贬为庶人,终生不得进入王室宗庙。 这场浩浩荡荡的逼宫,持续了三天三夜,各国的使臣也被迫困在清越王宫三天三夜。后来萧氏军队,打开内殿的大门,众人皆是面容疲倦不堪,被搀扶着一个个送回了驿馆,甚至还不及入宫拜别,连夜都驾着马车离开的清越王城。 为了不显得突兀,左青鸾也随着大部队,在同一时间离开扶桑城。反正该见的人见到了,该说的话也说完了,她也没有遗憾了。 马车驶离扶桑城的时候,月色正浓,左青鸾掀开车帘,回望高大坚固的城墙,一片漆黑幽静,犹如一个庞大的怪物,非站非坐,非静非动,却随着世事千变万化。 左青鸾不禁感叹,放眼天下山川横纵,人影如织,朝来暮往,尽是牢笼。杀人诛心的招数有千万种,却往往伏兵深藏数年,快意恩仇者竟是世间极少数。 “等到褚玄夜的大军赶回王城救驾,怕是一切已成定局了。”景国王宫里,屈慕璇轻叹道。 景幸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话说,褚玄夜真的会率大军赶回王城吗?他......应当也恨极了楚菁菁逼死萧笑。” 凤执却淡淡笑了:“他会回去的。毕竟在他的眼里,为臣之义比个人私情要重要的多。萧氏虽占理,可毕竟那是起兵作乱,家国大义,孰轻孰重?” 所以家国大义的面前,小小女子的性命就不值一提了吗? 屈慕璇离开之后,凤执过来景幸华轻轻的抱在怀里,柔声问道:“怎么了?刚刚就一直不说话。” 景幸华靠在凤执的怀里,轻声说道:“四郎,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也被人一碗毒药毒死了,死的时候,无亲无故,独身一人,甚是凄凉......” 话还没说完,就被凤执一捂嘴给打断了:“打住,可不许往下说了,你这越说我越心慌。” “四郎,如果......我是说如果的话,我是萧笑,你是褚玄夜,事情发展了到了不可控的地步,那时,你选我,还是选忠义?” 凤执被她问的心梗,低哑着问道:“阿昭,你怎么了?” “你回答问题,选我还是选什么?”景幸华态度坚定。 凤执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说道:“若是有人绑架你,要我在你和天下人之间做出选择,你和天下人都无辜的情况下,我会选择天下人,然后随你去赴死。” 景幸华轻笑了一声,并不恼怒。 凤执又接着说道:“可若是天下人都做了害你枉死的刽子手,那我必为你杀尽天下人,报仇雪恨,然后.......随你赴死。” 景幸华微一怔住,凤执注视着景幸华的眼睛,又认真的说了一句:“总之,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我不许。凤执,你听好了,无论是何境地,我都不许你死。听到没有?”景幸华伸手就去揪凤执的耳朵,大声的说道。 景幸华虽然没有用力,可是凤执却嚷得很大声:“好好好,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160、济水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左青鸾的车驾刚进入西都城,就看到城门口聚集了一批军队,连忙遣人去问发生了何事? 护卫打探完回来禀告说道:“大人,属下打听到,是丰朔云将军在整军。” “何事要整军?”左青鸾急问。又出了何事? “听说北边的青阳铁骑已经攻进玉泉关,君上命丰将军整军即刻出发驰援清越........”左青鸾不待护卫说完,惊讶道:“已经攻进玉泉关了吗?何时的事?”她明明出清越的时候,还没有半分消息传来。 “昨日的八百里加急。” 是了,因为萧氏叛乱,褚玄夜率兵从九尾城赶回扶桑城勤王,青阳正是看准了这个时机,越过苹棣原,一举夺下九尾城。 “快回宫!”要立即见到景幸华才是,左青鸾心里想着。 “诺。”护卫应答。 刚进宫的左青鸾直奔奉元殿,本来念叨了半个月,要先去凤台殿看景暖和凤冷两个小家伙的,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一次恐怕不简单。 “君上,听说青阳铁骑攻进玉泉关了?”左青鸾一边行礼,一边快速问道。 “那是昨日的消息,今日已到赤城了。”景幸华沉声说道,左青鸾直接怔在原地。 “褚玄夜这边还在扶桑城平叛,那边青阳大军势如破竹,攻破九尾城之后,便一马平川,毫无阻力。”清越国的兵力本不强盛,得力的将领,除了褚玄夜,就还有一个萧氏。 萧氏一叛,清越的半数兵力,几乎全然瓦解。 “那......”清越还有救吗?左青鸾并不可惜清越王室,但她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她亦有一颗怜悯苍生之心。清越王和楚氏有罪,但是清越的百姓无辜啊....... 景幸华眼神幽深,面容沉郁,低缓说道:“今日傍晚,丰朔云会率十万大军驰援清越北境,凤执也去。”凤执去了,天历也不会袖手旁观了。 左青鸾一听,便已知道事情的危急。 “孤跟凤执判断,此次青阳进攻的如此迅速,恐怕没那么简单。”景幸华冷冷说道。 左青鸾睁大眼睛,嘴唇颤动:“君上的意思是,跟萧氏叛变有关?” 景幸华顿了一时,便点了点头:“很有可能是萧氏和青阳达成了某种约定。青阳一直想抓回楚菁菁给青阳世子陪葬,而萧氏......的主要目标也是楚菁菁.......”如果不是这样,谁来解释这么巧合的事情。褚玄夜前脚刚离开九尾城,青阳铁骑后脚就举兵来犯。 说到这里,世人都不免感叹一句,楚菁菁真乃当世奇女子。凭一己之力,亡国亡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还真是祸国殃民啊......”左青鸾喃喃说道,深深叹了一口气。 “萧氏,手上有清越的半数兵力,如此内讧之下,清越不死也得重伤。”景幸华踱步走到窗边,看着外头的日光。 三月春景,日光溶溶,本是人间美景最开始的时节,却兀自染上了一层鲜红,抹糊了这个清明之境。 皇历四百四十六年二月末,清越萧氏叛变,率十万大军占据北境,后与青阳大军汇合,同一阵线联盟,自此清越半壁江山沦陷。 世人一边骂着清越王宠妾灭妻,一边又笑他赔了美人又折城池。 “听说楚氏的嫡子准备带着一部分族人逃到天历国去,刚走到永安城的时候,就被追上来的萧家军截杀干净,六十四口人,一个不留。”直接挖了个大坑,现杀现埋。 至于剩余的一部分族人,都是些老弱病残,一直被关在叶城的府邸中。 鏖战月余,景国和天历、以及褚玄夜带领的清越军,三支大军一起将青阳铁骑和萧家军,逼停在济水对岸线。 自此,以济水为线,济水北岸十八座城池,便不再属于清越的领地。 “青阳这回还来了个小将,听说是拓跋忻的侄儿,人称‘小青铜将军‘,看他那好战的样子,一点也不逊于拓跋忻。”济水南岸,丰朔云站在凤执旁边,遥望着对岸的城池座座,慨然道。 “青阳本来就是战斗民族,将才也是层出不穷,只要战争不止,人们心中的战火就会不息。”凤执淡然笑道。 “为了防止他们再渡江,那我们是不是还得在这里驻守一阵子?”丰朔云看向凤执,凤执听完却转身,往后去寻褚玄夜的身影,见他寥寥的站在军帐前。 这次他见到褚玄夜之后,褚玄夜几乎没说过什么多余的话,不打仗的时候,他可以整日整日的不说话。 凤执走过去拍了拍褚玄夜的肩膀,清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请节哀!”是迟了几个月的一句话。 褚玄夜目光呆滞,面容疆冷,听到凤执的话,也不出声。 “玄夜,你若是心里还有清越的百姓,就要肩负起一个将领的职责,不能像个木偶人一样,对不起三军将士的信任。”凤执若轻若重的劝说。 褚玄夜讷讷的抬头看了凤执一眼,算是给了一个回应。 161、禅位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皇历四百四十六年四月末,萧氏在青阳的扶助下,在济水北岸的凉州自立旗帜,萧氏主帅萧既陈定国号为“凉”,史称北凉。 昭明殿中,清越王韩晋坐在王座上,面无血色的听着褚玄夜汇报这个消息。褚玄夜和方立庭,各作为清越朝堂的武官和文臣之首,站在百官的最前面。 “孤,有愧于韩氏的列祖列宗,有愧于.....清越的子民......”韩晋一直断断续续的凛然自语,也不管下面的群臣有没有听清。 方立庭看着精神已经不大正常的王君,惆怅的看了看褚玄夜:“褚将军,您看.....这可如何是好啊?” 褚玄夜听后,微微侧身:“文定朝堂,武定边疆。”一句话,将这位方氏家主噎在原地。 “成内官来了?济州侯也来了!”大臣之中,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句,这边方立庭仿佛见到救星一般,连忙凑到成内官的面前。 “成内官您终于来了,哟,济州侯也来了?”方立庭一脸谄媚的跟二人打招呼。 “方大人有礼。奴才奉君上的命令,特意将济州侯请来大殿。”成内官一边看着身后的少年,一边冷冷的笑道。 方立庭朝堂沉浮三十年,敏锐力非同一般,他看着成内官脸上的虽挂着牵强的笑意,但是眸子却毫无喜色,便知接下来会有大事发生。于是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恭敬说道:“济州侯请。成内官请。”说罢,退后一步,给两人让出前路来。 成内官却躬身一拜,对着身后的少年,谨声道:“济州侯先请。”少年身子微微一颤,先看了看成内官,又抬头看了看王座上的王兄,最后又轻轻颤颤的扫视了一遍文武百官。 褚玄夜握了握拳头,眼珠流转便看向少年,随即扬声道:“济州侯,请。” 这时,被众人唤作济州侯的少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缓缓的迈开步子,一步一步的走上王座。 因为萧氏叛乱,清越王晋自认德行有亏,不配国君之位,特下罪己诏,宣示列国。另,禅位给王弟叙,即日为继。 三日后,济州侯韩叙,继任清越新王,韩晋退居北宫幽闭,不问世事。 扶桑城的驿馆之内,方方正正的院落中,种了一棵迎客松。凤执、丰朔云、褚玄夜三个人围着一方石桌,或靠,或坐,表情各有不同。 “韩晋这一退位,就什么都不管了,扔下这么个烂摊子,让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去抗,真是好子弟,好兄长。”凤执坐在石凳上,语气极为轻蔑,说完轻轻摇了摇头。 “就是,这事还真有人做的出来。”丰朔云一向是个有担当的将领,同样理解不了清越王韩晋的做派。哦,已经是临安侯了。韩晋退位后,大臣们商量了一日一夜,给他颁了个临安侯的爵位。 褚玄夜靠着石桌一角,紧皱着眉头,一副概莫能助的表情:“禅位的事情,十分突然,我和文武百官都是临时才知道的。但是,诏令已下,我们还能有权利让他收回吗?” 凤执和丰朔云一时顿住,各自咽住了嘴边的话。 过了片刻,褚玄夜突然看着凤执,意味深长的目光:“听说,你去了一趟叶城?”去叶城自然是去见楚离墨的。 “嗯,叶城离得近,快马来回,不费时间。”凤执昨天傍晚出城,今日午后就回来了。 “之前萧氏大军围守都城的时候,楚昊带着族人准备逃去天历国,但是在永安城的时候,就被萧氏追上截杀了,现场无一活口。”萧氏对楚氏的恨意,举世皆知。可是令人惊讶的是,叶城之中的楚宅,还留有一些老弱孤寒,萧氏并没有屠杀干净。 “话说,萧氏如此痛恨楚氏,竟然还留了一宅的老人和妇孺,你们说,这算是萧氏血洗中,留的最后一点仁德之心吗?”丰朔云问出了世人的疑惑。 褚玄夜声音低缓:“原本,萧氏和楚氏的关系一直都不错,几十年前,他们两家还结过姻亲。只是,最终因为朝堂权谋,利益纠纷,人命横死,一步步走到你死我活的现在。” 萧家和楚家原本是清越历史最悠久的两个氏族,‘文楚武萧’,萧家是武官之首,楚家是文臣之首。多年来,清越的历任王君,只要制衡好两家的关系,清越的朝堂不管如何波澜涌跌,最终都不会影响大局。 但是这一次,萧氏和楚氏彻底决裂了,清越的朝堂也就变了天地。清越王室,失了一个萧氏之后,也失了楚氏,更失了半壁江山。 “王朝兴衰,眨眼之间的事........”丰朔云冷不丁的的叹了一句。 162、国运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凤执在丰朔云说完之后,从身上拿出一个紫檀木的锦盒,上面刻着的是楚氏的族徽,褚玄夜认得。 “你见到楚大人,他可有说些什么?”因为已经知道了景幸华与楚离墨的关系,所以褚玄夜有此一问。 凤执将锦盒递到褚玄夜的手上,眼睛一眨,示意他打开盒盖。 丰朔云也甚是好奇,于是凑到褚玄夜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打开盒盖。 “玉宛雪狮?!”褚玄夜惊呼。 凤执“嗯”了一声,眉色微动:“楚离墨给我的,哦,不,给两个小家伙的。”说实话,楚离墨此举,凤执也甚是意外。景幸华早当自己的父亲二十年前就死了,他也没想两个小家伙突然多了一个外祖父。 “是很重要的宝物吗?”丰朔云从褚玄夜震惊的表情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褚玄夜回过神来,再收起一脸的震惊,低声说道:“这一对‘玉宛雪狮’是我清越的镇国之宝。” “镇国之宝?!!!”这下轮到丰朔云没忍住,大声呼道。清越的镇国之宝怎么会到楚离墨的手中,他还交给了凤执。 “传闻楚氏与清越王室关系匪浅,今日一见,传言不虚。”这镇国之宝都到了楚氏家主的手里,关系自然匪浅。丰朔云差不多得用手托着快惊掉的下巴了。 凤执也微微侧身,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他与丰朔云不同,他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喜欢研究这些稀世珍宝,翻过不少的书籍,所以他很早的时候,就对这个清越的镇国之宝有所耳闻。 那个时候,他还在不解,一对玉狮子而已,怎么就成了镇国之宝了?或许是天历国向来富饶,在他的眼里,一对玉狮子实在不够排面做镇国之宝。但是他也从没想过,这个只在书上见过的物件,有一天会到自己的手上。 昨夜在叶城的楚宅之中,楚离墨把这个交给他的时候,他内心震惊的程度不亚于,此刻的褚玄夜和丰朔云。 “楚先生,听闻清越王室有一对玉狮子,曾受过大神官的祝祷,承载着清越的国运......这.......”这恐怕不合适,凤执暗暗揣度着楚离墨的意思。 “一对玉质的物件而已,它曾经的确是清越王室的宝物,但是从我祖父起,就一直是由每一任楚氏家主保管。这一对玉狮,雕刻技艺精绝,玉质也难得,就当是我给两个孩子的出生礼。楚氏衰落至此,我也唯有此物可以相赠了,你不要拒绝,就替我带回西都,送给他们.......”楚离墨神色哀倦,唯有提到两个孩子的时候,方有一丝光亮。 “楚先生,此物太过贵重了,恐怕不合适。您的心意,我代表两个孩子收到了.......”凤执作为晚辈,不好评价父辈们的情感纠葛,但是他必须要和景幸华保持同一立场。 “殿下,我已时日无多,最后一点念想,还请手下。”楚离墨面容平和,语气却十分恳切。 “这......”凤执还在犹豫不决中。楚离墨又说道:“不要信什么国运之说,术士诓人罢了。若是真的有什么气运国泽,也跟玉狮子无关。清越,该亡。” 凤执脑子顿空,蓦地愣住。 楚氏这些年来为了忠于清越,做出了多少的牺牲,不计其数。每一代楚氏子弟,十年寒窗苦读,学成出师之后,有走向仕途的,有行军守边的,都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无一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如今,这一任的楚氏家主,却毫不犹豫的说:清越,该亡。 “楚先生......”凤执轻唤了一声,楚离墨却并未应答,只留给凤执一个萧条的背影。 半月后,凤执回到凤台殿,将这一对‘玉宛雪狮’转交给景幸华的时候,也同她转述了楚离墨最后说的话。 景幸华听完之后,看着那对玉狮子静默良久,不言不语了许多日。她总是这样,心中极度的悲伤的时候,不哭不闹,也不言不语。 今春一场混战之后,只剩半数国土的清越越来越落魄,甚至一度到了难以维系的地步。褚玄夜此后数年一直带军驻守在济水南岸一线。 同年八月,百熙女君吴允徽大婚,王夫就是那位赋闲在家多时的前任大将军南宫烨。婚仪热热闹闹的举行了小半个月,景幸华时下正在红河巡视堤坝,所以就让左青鸾带了丰厚的贺礼,前往奎水城王宫参加仪式。 今年夏季格外多雨,红河半数堤坝决堤,沿岸的百姓们被水患闹得路不堪言。景幸华亲自带了一大帮治理过水患的老臣,以及从丰朔云那里调派了一支小部队,一起去了红河。 日夜奔波了大半个月,终于将身受水灾的百姓们都安置到平安的环境。又调动了国内有名的工程师,重新修复设计了红河沿岸所有的堤坝和渠道。 “红河计划”前后用了三年时间,期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终于竣工。此举在很大的程度上,减缓了沿岸百姓们的水患之苦,百姓们终于不再害怕雨季的到来....... 163、释怀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秋去冬来,白雪连绵。不知道为什么,景幸华觉得今年的冬天尤其冷。 “君上,叶城......派人送来了一封画卷。”扶摇今日穿着一件葱绿色的斗篷,从外面进来,鼻尖还是冻得通红。 景幸华收回愣神的目光,回头看向扶摇,十分疑惑:“叶城?” “是的,君上。”扶摇清声说道,将手中的一个木盒打开,将里面的一封画卷,呈给景幸华。 “是上好的白绢。”景幸华说道。因为画卷过长,于是来了两个宫人,左右各一端,将画卷轻缓的拉伸开。 “这是....?”扶摇轻问道。 画卷上描述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正坐在园中的矮榻上弹着瑶琴,妇人身披彩色织锦衣裳,头上一支五头金凤钗,手指纤细,容色绝殊,神情温柔,眸含秋水。 秀园中遍植花木,微风吹拂落英缤纷,三五个小宫人半蹲半跪在一颗繁茂的大桃树下,拾掇掉落的花瓣,或笑或嗔,皆是面容姣好。 画卷无名,落款......楚离墨....... 扶摇一瞬间掩面而泣,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朝暮殿的后殿秀园中,有一棵四十多岁的老桃树,每年春时,桃花盛开,旖旎缱绻。 景幸华就那样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连凤执进来,她都没有察觉到。 凤执也是听到外头送进来一副,据说是来自叶城的画卷,便猜到了什么,急匆匆的赶过来。 “从前我自诩画工巧夺天工,今日见了这副画卷,才知何为出神入化。”凤执一手扶着景幸华,眼含笑意的说道。 景幸华并未接话,只是迈开脚步,去靠近画卷,然后慢慢的伸出手去抚摸画卷上的妇人,动作轻柔,目光迷离。她从前在宗庙里面朝拜朝暮王姬的画像,都是极端严庄穆的,她第一次见到母亲这样柔情的一面。 还是楚离墨笔下的母亲,如何不让她恸哭万分。 原来他们夫妻二人,也有如此温情相处的时刻。原来,他的眼里也曾有过母亲,还有过母亲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原来孩子的到来,也曾是夫妻二人翘首以盼的欢喜。 一颗泪珠落在脚跟前,瞬间散开了去。景幸华双手遮住自己的脸庞,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趁机抹去脸颊的眼泪。 凤执忙走过来,将人揽在怀里,景幸华心里难受,他也跟着郁结。 “等到来年春天的时候,我再陪你去看桃花,可别再哭花了脸。”他轻轻的哄着,仿佛哄一个小孩子一样。 景幸华一直在抹眼泪,可是眼眶就是不受控制,不停的涌出泪珠。“怎么办?好像止不住......”景幸华哭咽着问道。 凤执托着她靠在自己的肩膀,紧紧的抱住她,任由她将憋了二十年的眼泪,统统发泄出来。他眼神示意扶摇带着宫人们下去,扶摇领会,将画卷收好,放在书案上,便领着宫人们轻轻离去。 二十年过去,景幸华终于开始释怀。 她命令宫人将朝暮殿打开,殿中红梅是冬日里赏景的最佳处。 新春的上元佳节,宫宴开席,屈慕璇一遍喝酒,一遍指着凤执开玩笑说,改日让凤执专作一副《白雪红梅图》,就挂在朝暮殿正厅,好让大家都观摩一下凤殿下的绝世画工。 凤执笑而不语,只细心的给景幸华布菜。 二月初的时候,景暖和凤执同时开口说话,小家伙第一句就喊了一声‘娘’,把在场的人都惊喜住了。或许是双胞胎的原因,两个小家伙生下来就比普通孩子瘦弱一些,开口讲话也比别的小孩迟一些。 医官每每来检查,诊断完都说无大碍,说有些小孩子就是开口晚一些,是正常的情况。 这下小家伙们突然开声了,凤执终于松了一口气,惊喜地抱住景幸华,兴奋的心情,尽在脸上。景幸华恰好今日休沐,不用上朝,就刚好也听到了,觉得十分惊奇又惊喜。两个人从巨大的惊喜中缓过来之后,又连忙教小家伙们喊‘爹’。 “时间过得可真快,暖暖和小冷都会喊爹娘了.....”凤执这段时间,每到夜里总是会重复这么一句,景幸华都听的耳朵起茧子了。 “早点睡吧,明天你还要早起去带小家伙,我还要早起去上朝呢......”已经困倦的闭上眼睛的景幸华,虚浮的说道。 等到景暖和凤执已经完全会叫‘爹爹’和‘娘亲’的时候,叶城再次传来一个消息。楚氏家主楚离墨,病逝于府中内院,去时走的安详,并无痛苦神色。 生前已经立好遗嘱,交代身后所有的事务,也算一个有始有终。 楚离墨的尸身入殓之时,棺木之中没有任何陪葬物品,独独只放了一副遗嘱中特别交代过的字画,随身入棺。 众人只道楚家主生前极喜爱收藏字画珍品,就连死后亦是如此。 众人不敢冒犯英灵,无人去打开那副尘封的卷轴。唯有跟了楚离墨几十年的管家知道,那并不是什么传世的珍品字画,只是一副楚离墨亲自手绘的美人图而已....... 那不是什么字画,是楚离墨亲自画的结发妻子的笑靥图。 164、会盟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同年四月,六国会盟,地点选在了洹河北岸的幽淮渡。 幽淮渡北邻清越,南往瑶光,西接天历,东属景国,是个南来北往皆通达之地,也是上一世,景幸华的身死之地。 “六国会盟这事儿,其实早该准备上了,如今大安皇族不复,众多方国已经国除,很多小地方的军阀,借此割据,不敢自立国号,又不甘心屈于人下,只一味的欺压百姓,私下争夺土地。这天下的疆土,早该重新分一分了。”凤执略有些唏嘘的说道。 一旁的屈太傅和徐司空也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凤殿下说的很对,六国会盟,越早越好。”徐司空说完,屈太傅看向自家君上,只见景幸华似乎沉浸在自己的神游中,并不接话。 “君上?君上!”屈太傅轻唤了两声,景幸华才缓缓抬头。 “六国会盟,幽淮渡之行,君上您看应该如何安排?”徐司空接着屈太傅的话,恭谨的问道。 景幸华从上一世的记忆中,回过神来,翻了翻书案上的文书,略略皱眉,又看向凤执:“你们天历,确定谁去了吗?” 想来天历已经做好了决定,凤执轻笑一声:“幽淮渡距离星野城,可不必来西都近多少,总不能让我父君去吧,所以本君决定亲自走一趟。” 景幸华越发沉静了,思索片刻之后,才说道:“百熙国来信,女君有了身孕,此次应该是王夫代为出使了。我们景国,容孤再想一想....”景幸华想了许久,其实她是倾向左青鸾去的,到时候再带上景珈珞和丰朔云,应该足以应对。 但是当她正式同左青鸾谈论这个问题时,她却冷然笑道:“臣倒是愿意为景国鞍前马后,但是君上就不怕臣能力不足,为咱们景国分到了最少的土地?” 一旁的景珈珞轻轻的点了点头,她也担心自己承担不了这个重任,损失了景国的利益。 景幸华朝着左青鸾睥睨一瞥:“你就算无能,他们其他几个国家,倒也是敢欺负到孤的头上来?”景幸华的铁血手腕,举世皆闻。 景珈珞不由得吞了吞口水,不敢再说话。她深知她这位王姐,向来霸道,自继位以来,一直将景国保护的很好。 左青鸾被景幸华的话噎住,不服输的抬杠:“君上真是好大的口气啊,真了不起!我们景国的列祖列宗,万千子民,真是八辈子修来的好福气,降生了您这么一位,神通广大,英武不凡的君上!” 景珈珞听得咯咯直笑,笑完了才想起什么,又伸出一只手扯了扯此刻头顶冒火的左青鸾,示意她不要继续阴阳怪气了。 果不其然,景幸华一个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走到左青鸾的面前,单只手就捏住了她的下颌,看似很用力的收紧,不争气的大声道:“你你你,你就不能给孤长点志气吗?景国堂堂的御史大夫了都。” “停停停,住手,住手!我去我去,还不行吗?我一定给你把最大最肥的那一块地抢回来,行吗?”左青鸾挣扎着从景幸华的指缝中脱出来。 得到了保证,景幸华终于松手,并且装模做样的在左青鸾的面前,拍了拍沾在手上的油脂,气的左青鸾又是一阵怒骂。 “珈珞,此去幽淮渡,要多多注意身体,洹河风大,不要受寒了。”景幸华小心的叮嘱着,不同于对待左青鸾的粗糙。 景珈珞一双大眼睛又明又亮,开心的笑着,点了点头:“我会的,王姐。”景幸华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这孩子向来让人省心。 “好,你先回去准备准备吧,把衣物和吃食都要带上,顺便多带上几位医官随行,有什么问题,就跟左大人和丰将军说。” “好的,那我先回去了。”景珈珞福身一拜,便退了出去。 看着景珈珞走远的背影,左青鸾又开始叹道:“孩子长得可真快,当年接进宫的时候,还是瘦瘦小小的一个,如今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还能代表景国王室出使这么重要的会盟了。” “珈珞身体弱,这几年一直在调理,终于好了很多。这一次幽淮渡之行,你可得好好的看顾她,知道吗?”景幸华这会子像是老母亲一样,碎碎念了许多小细节。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璎珞王姬都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君上还不给人家物色郎君吗?这个长姐做的有点失职啊”左青鸾冷嘲热讽道。 景幸华一噎:“我只是没听到她说有心仪的人,我又不好去问。再说了,你不也是姐姐吗?你们太学里面那么多青年才俊,怎么不见你引荐引荐?” 这下轮到左青鸾顿住了,眼珠子一转:“那等到幽淮渡回来之后,我们就着手这个事情。” 景幸华“嗯”了一声,狠狠的点头。 165、弟弟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皇历四百四十七年四月十三,景国、天历、瑶光、百熙、清越、平国,六国王族使臣会盟于洹河幽淮渡。 除了景王未曾亲临之外,其余五国的国君都亲自到了幽淮渡,历时二十来日,终于重新划分了中原的疆域。 这一次幽淮渡之行,景国无疑成了最大的赢家。不管是以疆土面积排序,还是以兵力强盛排序,景国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强国。 同年七月,凤执刚从星野城回到西都,就听说百熙女君生了一位小王姬。吴允徽还特意写了一封书信给景幸华,说看上了小凤冷,要结娃娃亲。 “可小凤冷才两岁,这就被人盯上了啊。”左青鸾惊奇道。 景幸华抱着一堆奏折,和抱着景暖的凤执,互相对视了一眼。凤执讪讪的笑道:“这,我父君怕是不能接受了,儿子已经入赘了,难道孙子也要入赘吗?” 左青鸾快速接道:“对啊,两个娃娃也都是家里有王位要继承的。还好百熙女君生的不是男孩儿,如果是男孩儿,不得把主意打到我们暖暖的身上来噢~” 说完,左青鸾赶紧将景暖从凤执的怀里接过来,自己护崽一样,护在怀里。两岁的小女孩,已经会满院子的跑了,时不时发出清铃般的笑声。 “左大人,你把暖暖抢过去,本君抱什么?”凤执一脸无奈,景暖看着父君的神情,却笑的更开心。 “喏,那边不是还有一个吗?”左青鸾下巴一指,景幸华的书案旁,有一张小书案,小凤冷本来在拿着短半截的羊毫,在临摹字帖。大概也听懂了是左青鸾在说自己,于是停下手中的动作,瞪着两个圆圆眼睛,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屋内的一群大人。 “小冷要临摹屈太傅的字帖,不用抱。”凤执看了儿子一眼,毫不犹豫地说道。这话说的有失偏颇,不过他向来更偏心女儿多一些,左青鸾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你去抱暖暖她娘呗,总之我要多抱一下暖暖,等会儿我可就要出宫了。”左青鸾不肯将孩子还回去。 凤执嘴唇一勾:“左大人,你应该要多去太学走走,听说这几日令弟去太学挺勤的。” “左紫固?他去太学干什么?”左青鸾疑惑道。 左紫固,左太史的幼子,左青鸾的同母弟。因为母亲生他时难产去世,自出生时便不得左瑞安待见,十岁之前一直交由他们二叔夫妇照看,十岁之后就被送到了浮玉城的小贤山庄拜师学艺,一去数年。 景幸华不满的看向左青鸾,欲言又止:“怎么?你这御史大夫,比孤还日理万机?” “啊?”发生了什么?左青鸾满脑门的疑惑,不知道自己又是哪句话说错了。 “你不知道,你弟弟这些日子一直在太学跟着珈珞,说是要讨教学问吗?”景幸华语气略有不善。 “他那个纨绔子,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自己的学问了?”左青鸾脱口而出,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又急忙问道:“等等,君上刚刚说,他总是跟着璎珞王姬吗?是怎么回事啊?” 嗯.....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凤执笑道:“不过是前些日子令弟回到西都,可能瞧着天朗气清的,就去太学溜了一圈,然后就遇上了我们珈珞,听说这些日子两人相谈甚欢。左大人兼顾太学内务,竟然没听到风声吗?” 近来十分忙碌,确实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去太学了,“我竟然都不知道....”左青鸾喃喃道,“那现在到哪一步了?”满脸都是疑惑。 景幸华起身,走到左青鸾身边,看到正在玩自己项圈上银麒麟锁的景暖,一脸乐呵呵。景幸华惹不住用手捏了捏她的笑脸:“孤前日里见到阿璇的族弟,是个挺不错的少年,孤有意,让珈珞见一见。”话自然是说给左青鸾听的。 左青鸾听的一愣一愣的,后知后觉道:“那个屈家公子,比我们家这个纨绔子,有好很多吗?” 景幸华笑容僵住,瞬觉无语凝噎,不知道接什么话。倒是惹得凤执笑出了声:“呵,左大人家的纨绔子,本君还没有见过。不过屈家那个少年,前几日我同阿昭一起见了,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颇有几分芝兰玉树的气质。” “不是,我们左家怎么就不是芝兰玉树了?凤殿下,您今日可得给我说清楚了。”左青鸾性格本就好强,一听这话,明显就不乐意了。 “纵使左紫固是个纨绔子,但是本大人可是渊清玉絜,芝兰玉树本玉,而且我们左家除了左紫固,可也都是好孩子。” “咳咳咳!”凤执不由顿生一种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之感,连忙干咳了几声。 166、难做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你自己左一个纨绔子,右一个纨绔子,哪能指望别人有个好印象?自己这么渊清玉絜的,倒没见你多感化自己的亲弟弟,你有什么好争辩的?”景幸华横眉呛道。 左青鸾脸子一甩,对着小景暖哭道:“暖暖,你爹爹和娘亲容不下我们两个,罢了,干娘这就带你回左府,省得碍了他们的眼。”说罢,就装作要走的样子。 “哟,你现在都会夹枪带棒了。”景幸华斜着眼,咬牙说道。 左青鸾也不与她继续争辩,将景暖放到景幸华的怀里,只道:“不行,这事我得自己去看看。你先把暖暖抱着,等我回去找左紫固问清楚去。”提着裙摆就要走,凤执冷不丁的补了一句:“左大人记得要去太学,多半是在那儿。” “知道了!”左青鸾头也不回,急匆匆的离去,只粗声应道。 看着左青鸾的背影,凤执靠着景幸华,将头放在她的肩上,懒懒说道:“要不明日里,我们也去太学,见一见左大人的弟弟?” “不是说好了要见屈家公子?”景幸华抬眸间,气势就上来了。 “我们虽然钟意屈家公子,可是耐不住珈珞自己钟意左家公子啊。”凤执摊手说道,景幸华眉头一皱。凤执又说:“珈珞若不是自己钟意,这些日子何必早早的跑去太学,一待就是一整天。”景幸华更不开心了,将景暖放到一边,自己气鼓鼓地坐到窗户下边的矮椅上。 “哎,你不抱,可以给我抱嘛。”凤执无奈的嚷嚷着。 景幸华冷笑道:“自己的女儿知道这么宝贝,不是自己的妹妹,就觉得无所谓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珈珞也是我的妹妹啊,只是我们也要考虑她自己的意愿不是。”凤执语气立马软了下来。 “你还没有见过左公子,只听到左大人说的不好地评价。这天底下的姐姐对自己的弟弟,向来都是恨铁不成钢的。这左大人对左公子自然会严苛些。好不好的,得自己亲眼见了才作数。况且,左大人可是你得左膀右臂,弟弟再差也差不多哪儿去呀。”凤执这话说的还算中肯,景幸华也逐渐平静了下来,不再继续无理取闹。 自从六国会盟之后,列国之间的关系越发稳定。国君们都开始主修内政,因为景幸华强势,大臣们都配合,百姓们受教养的程度也较高,所以景国一直顺顺利利的。 有顺利的,自然也有不顺利的。 听说瑶光这几年一直在主张革新,王君和旧贵族之间闹得很不愉快。王太后借此机会,跟旧贵族走的很近,因此捞得了一大批权贵的投靠。 珈蓝城,梓元殿。银修身穿一身白色王袍服,坐在王座上,冷冷地看着殿上的群臣,空了近一半的位置。 “桓翼侯今日还是称病吗?” 底下的一干臣子,互相对了对眼,最后用眼神推出一人出来答话:“启禀君上,不止桓翼侯,宣毅侯也称病了。” 银修要推新政,大力扶持新兴士族,又改革农业,抵制土地被贵族私有兼并,一系列的政策,都损害了旧贵族的利益。很多人自然不愿意。新政开始,大家畏惧王君威严,表面都应承的很好,但是背地里还是搞从前的那一套。 以前是明面的土地兼并,有官衙位证。现在顾及王君的诏令,只能私下交易,很多农民得不到保证了,遇上黑心的贵族,更是赔了土地,又没有得到钱财,苦不堪言。 几个月下来,银修终于从一些清正耿直的小官吏那里得到了情况,大发雷霆,将那些阳奉阴违的老权贵狠狠的罚了一顿。 从那以后,他们不敢阳奉阴违了,但是却开始与银修离心离德了。持续几年下来,像桓翼侯和宣毅侯这样的亲贵重臣都敢连续称病数日,堂而皇之的不上朝了。 瑶光的新政,现在已经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新士族要起来,老贵族不肯退,百姓们只关注自己的粮食和土地,夹在中间最为难的便是王君了。 “昨日不是派了几位医官前去桓翼侯府吗?医官回禀说,桓翼侯的身体已无大碍,今日为何仍不来上朝?银修压住心中的怒火,平静说道。 大臣继续回话:“今日一早的消息,说是桓翼侯昨夜受了风寒,病情又加重了,实在来不了大殿。” 银修眉眼冷峻,一抬手,一个上好的白玉瓷杯被摔的粉碎。 殿上的众位大臣,急忙忙的跪了一地。“君上,息怒!”“君上,息怒!”齐声喊道。有真心要劝银修的,也有心里幸灾乐祸的,总之各有各的心思。 只是,谁能想到当初最支持银修继任王君位的两位,如今也是最反对新政的两位。 银修今日心情不佳,下朝之后,对着内侍冷冷问道:“今年太后的头痛之症,怎么样了?” 内侍小心翼翼地回答:“听说是好很多了。前日里,银舒王姬归宁,太后可高兴呢,一连赏赐了许多宫人。” “是吗?”银修沉声道。 “是的。”内侍的声音更谨慎了。 “去璇玑殿。” “诺。” 167、刺杀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刚走近璇玑殿,殿内就传来凤太后的清朗笑声,心情听上去十分不错。 因为银修的突然到来,殿门口的小宫女震惊的都迟缓了行礼:“君...君上?参见君上!”嗓音刻意提高,就为了提示殿内的人,银修的突然造访。 果然,宫女一嗓子参拜,殿内的笑声瞬间就断了。 银修冷哼一声,一脚迈进璇玑殿,见到凤太后正坐在凤榻上,只慢条斯理地请安:“见过太后。” “我儿有心了,还记得来看我这个母后。”凤澜璇盈盈笑道。可是笑的再开怀,她鬓边地几缕白发,也无法令人忽视。 “听闻太后近日身体抱恙,孤特意来探望。”银修嗓音清冷。 凤太后惊讶的看了一眼,随即笑的更端庄:“我儿长大了,知道关心母后的身体了。近日哀家的身体好了许多,王儿不必担心。前几日银舒进宫来请安,还特意说起了君上,她甚是关心王兄的身体。” 凤太后没有说让银修坐着,银修也不想在璇玑殿多停留,便一直站着说话:“前几日,银舒来过青沐殿问安,孤已经见过她和孩子了。” “那就好。” “孤今日来就是特意告诉太后,桓翼侯抱恙多日,不知太后是否派人前去探望?” 凤太后佯装不知:“是吗?哀家这几日一直在忙着宫里的内务,倒是不知道王叔病了。这样的话,哀家明日就去桓翼侯府亲自探望,王儿,你看如何?” 银修眼神冰冷:“太后既有自己的安排,那孤就先告退了。”说罢,微一欠身,便转身离去。 待到银修走出璇玑殿之后,凤太后身边的老宫人,凑上前来低声说道:“太后您看,王君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看他一年来我这殿里几回?今日特意前来,不过就是摆定不了那帮老臣了,来谈一谈我的口风,确定一下是否是我的授意。”凤太后顿时收起那张假笑的脸。 “那,太后,我们下一步应该如何?”宫人迟疑道。 “刚不说了吗?明日去桓翼侯府呀。我们这位君上呀,打仗是一把好手,内政想要革新,还是缺些火候。论守成之君,他甚至不如先王。”凤太后语气轻扬又带着一丝雀跃。 如今的局面,不正是她喜闻乐见的吗? “银修在瑶光王城内遇刺?到底是怎么回事?”景幸华扔掉手上的奏折,顿时站起来,满脸震惊。堂堂一国主君,在自己所统辖的范围内,被杀手伏击,随行护卫伤亡惨重。 “我们也只得到初步的消息,详细的情况还需要继续打探。”左青鸾快速说道,“这几年,银修王君主张新政,动摇了很多旧贵族的利益,因此树敌不少。这次刺杀,恐怕是蓄谋已久。”左青鸾说完,景幸华似有所思。 银修在瑶光推行新政的事情,她也是听说过的。只是瑶光立国近四百年,旧贵族的根基和王族势力一样庞大,早已渗透国之根本。况且银修的新政,伤及的是旧贵族和王族的共同利益。 他想要推翻旧政,想要腐烂的瑶光在自己的手上一步步活过来的志向,景幸华心里知道,并且也认同。 可是旧贵族们的腐蚀,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扭转过来的,若是操之过急,一招不慎,那就是众叛亲离的局面。 “银修的性格清傲坚韧,心智也沉稳,可眼里容不得沙子。他虽然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但是却无法容忍一丝污秽。”景幸华怅然道。 左青鸾是御史大夫,职责就是监察百官,涤清朝野。但是她之所以刚正不阿的行事,皆因背后有景幸华托底。可银修除了一些势力单薄的新士族,一无所靠。 更何况,瑶光王城中,还有一个巴不得银修与众大臣闹翻的根基深厚的王太后。 处境着实艰难!左青鸾正深深的叹息中,只见凤执带着屈慕璇走了进来,前者神色莫名。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景幸华问道。凤执扬起手中的信函,嗓音清冷:“瑶光王遇刺的细节~”说罢,便递给众人,一双眸子清亮,就等着看谁去接那信函。 景幸华没想太多,正欲伸手去接,屈慕璇和左青鸾几乎同时间清咳了几声:“咳咳咳~” “怎么了,你们?”景幸华心生疑惑,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接过信函,拆开去阅览。她认真地低垂着眼看着信函,自然没看到凤执那忽明忽暗的脸色。 左青鸾和屈慕璇的眼神绕过凤执,微妙的对视了一眼。只听凤执清冷的嗓音响起:“根据信函的消息,瑶光王此次遇刺,应该是瑶光太后和桓翼侯的合谋。” “目的就是为了扶持银铉继任新君吗?”屈慕璇问道,语气微扬。 左青鸾点了点头:“一个是为了王位,一个是为了家族利益,算是不谋而合。” 凤执冷笑:“这难道不是狼狈为奸?” “凤殿下,瑶光太后可是你的亲姑姑。”屈慕璇这一提醒,其余的三人都齐齐地看向凤执。 168、长远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凤璇澜这些年在瑶光如此横行,自然少不了母族的助威。 凤商王君本就极为重视亲情,又只有这一个庶出妹妹。当年凤璇澜带着等同于一品公侯的封地和财帛嫁到瑶光之时,亦是十里红妆,风光无双。 凤执突然笑容温软柔和的看向景幸华:“凭借瑶光王的才智过人,一定能很快的查出刺客中有一股来自天历的势力。若他要彻底废除我姑母,我父君断是不会同意的。” 景幸华这下终于懂了凤执的意思,不禁抿紧嘴巴,脸颊鼓起,非常明显的在思考难题。 可凤执并不打算就此松口:“阿昭,若是有朝一日,天历和瑶光开战.....”听到这里的时候,景幸华猛然抬起双眸,盯着凤执,内心复杂。 “阿昭,你怎么抉择?” 我能不掺和吗?景幸华心里念到。 左青鸾见此情景,意欲向前为景幸华说句话,刚抬起步子,衣袖子就被屈慕璇一个眼尖手快的扯住,并对她摇了摇头,左青鸾停顿了一秒,只好先行作罢。 景幸华轻步走到凤执的身边,本来极难为情的表情,快速换成笑脸:“这等劳民伤财的事情,天历王殿下自然不会让它发生的。是不是?” 凤执冷眼掷之,身形一转,就甩开了景幸华的双手。“阿昭好偏心,就算要打起来,也是瑶光王先率军越过洹河,你此刻劝我作甚?” 景幸华自知说错了话,于是求助似的看向左青鸾和屈慕璇,却见那两人生怕殃及到自己,已经站的老远了。 “我会写信给银修,劝导他冷静行事的。”景幸华说多错多,导致凤执又转身回来,直冷冷的盯着她看。 站的老远的左青鸾眼神虽然看向他处,但是耳朵却很灵敏,听到这句话,不由得伸手扶上额头,内心长叹了一口气。 “四郎~”景幸华柔声轻唤,终于开启了正确的沟通模式。 果然男人就是吃这一套,凤执的神情即刻柔和了下来,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景幸华的鬓边碎发:“我已经写信给银修,跟他进行谈判了。只要他留住我姑母的性命,让她荣养晚年,我们天历国愿意给出优厚的补偿。” 说话间,他的手指从景幸华的鬓边逐步移到脸颊:“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景幸华的眸子瞬间乌云转晴,伸出手臂,长长的拥抱住凤执的腰身:“四郎,最好了!” 他们这边是乌云转晴了,站老远的两个人,看到这一幕,立马抬脚就往殿外走去,跪安礼直接省了,简直一刻都不想多待。 同年十月,消息传到西都,瑶光内乱平定。 银氏宗亲半数以上都被削爵夺职,旧贵族的势力从此一落千丈。半月后,瑶光太后为了瑶光国运祈福,隐居寺庙,专心祝祷。 或许因为瑶光此次改革的动静过于浩大了,列国都开始争相效仿,一时之间,全天下的有志之士如春笋般,纷纷涌了出来,百花齐放。 景幸华这段时间总听到左青鸾抱怨说,太学里面好多饱学之士,都上书乞求,故国父母年迈,想回去尽孝道。 “那你准了吗?”景幸华笑着问道。 “我....准了啊,岂有不准之理。虽然臣也知道,他们是听说了故国在推行新政,想要回去一展宏图。但是父母在,不远游的道理,臣也是晓得的。”左青鸾扁着嘴说道。 景幸华摇了摇头,她知道左青鸾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说归说,但是心里却跟明镜似的通透。 “再说了,他们受教于我们景国,就算回到故国,日后入仕也好,教书育人也好,总归是会有利于我们与列国之间的邦交。这一点,臣还是看得清的。” 拍了拍左青鸾的肩膀,景幸华满意地说道:“不愧是孤的御史大夫,目光长远。” 左青鸾眼含笑意,十分傲娇地冷“哼”了一声。 冬去春来,凤执第一次带小景暖和小凤冷回去星野城过年节,竟然住了快三个月的时间。 “星野城来信,可有说两个小家伙什么时候回来吗?”左青鸾哼哼唧唧的又念了一天。 “别着急,还有半个月呢。”景幸华一边批折子,一边说道。 左青鸾眼珠子向左转,眼缝压成一条线,闷声说道:“西都已经入春了,说好的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可以带她们回我的青袅府住上一段时间的。” “这不是情况特殊吗?凤商王君病了,卧床休息了半个月,肯定离不开凤执的照顾。而且两个小家伙在身边,老人家看着高兴,病都会好的快一些。”景幸华和气地说道。 “再说了,天历也在改革文治,凤执身为王君,自然要多操心一些。” “唉!!!”左青鸾叹了好大地一口气:“半个月是多久啊,君上您都不想他们吗?” 169、联姻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景幸华一把折子就拍在她的脑门上:“自然是想的,但是没办法,谁让我们和他们都是生在王室呢?我跟凤执,景暖和凤冷。” 左青鸾站起身,将散乱的折子又拾起来放好:“听说刘冰将军的女儿和小丰将军的婚期将近,这算是我们景国和天历的首次联姻了吧。凤殿下不会要在天历那边主持完婚礼,才带两个小家伙回来吧?” 景幸华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想了一下:“刘冰将军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丰将军有三个儿子,虽然没说是入赘,但是两家最后商定的结果是,婚礼还是在女方那边办。所以,我写信给凤执,让他参加完婚礼再回,连带着孤的那一份。” 开什么玩笑,丰朔云若是要入赘到天历,别说是他父亲丰泽不答应了,景幸华更加不会答应。 左青鸾坐到一旁,侧着脑袋思考:“一个女儿,岂不是视若掌珠?刘冰将军竟然舍得吗?”岂止是掌上明珠,简直就是心尖尖上的热血。 景幸华答道:“一开始也是舍不得的,是丰将军写了三封求亲函,又带着丰朔云亲自去了一趟星野城刘府,承诺说,若是小夫妻二人生了孩子,头一个就随母姓,刘冰将军这才同意的。不过,孤听凤执说,那刘家小姐自己是十分满意丰朔云的。” 毕竟丰家家风清正,满门忠烈;丰朔云自己也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跟随景王打了数场大仗,且连战连胜。 世间女子皆倾慕英雄,而丰朔云这样的条件,万中无一。 “有刘家小姐画像吗?我非常想见一见。”左青鸾现在突然就不关心小家伙们的归国时间了。 景幸华冷嗤一声:“又不是你娶亲,你看什么画像?” “哎呦,就看一眼嘛,就看一眼,我知道君上这里肯定有。”左青鸾双手扯着景幸华的衣袍,摇摇晃晃的唠叨个不停。 景幸华被吵得脑门疼,赶紧道:“画像送去灵锦阁了,要看就去看。” “好嘞~”左青鸾跨步就走,走了两三步,又发挥了她有疑虑就当场问的特质:“为什么把画像送去灵锦阁啊?灵锦阁要招新人吗?刘家小姐要进宫当差?” 景幸华双手握拳,咬紧牙关:“既然算是两国联姻,孤连彩礼都给了,就给不起几身衣裳吗?你快给我滚远点!”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咆哮而出。 吓得左青鸾提起裙摆就跑了起来。 皇历四百四十八年二月初,天历王凤执传位给长子,时年两岁半的小凤冷继任了天历新王,宋白徽继续做了新王的太傅。 凤执又在天历朝堂之中,为新王寻了四位辅政大臣,主持新政改革;军国大事若有不决者,仍可问凤商王君,凤执将整个天历朝局都为凤冷谋划的十分仔细。 三月中旬,天历的刘冰将军与景国的丰泽将军结成姻亲,这是天历与景国的首次联姻,两国君上都十分重视,天历王凤执更是亲自出席了二位新人的婚礼。 一个是天历的美玉,一个是景国的名刀,天作之合,一时传为佳话。 凤执带着景暖离开星野城的那一日,凤商王君亲自出城送了十里地,相别之时,祖孙三人更是眼泪汪汪的。 凤执虽然也为此等场景伤情,但是不禁感叹,自己从前出使其他的国家,不管是中州,还是别的国家,凤商王君可从来没有送出城过。即便是他十岁那年,首次离开星野城,前往中州,他父君也只是送到了城门口而已。 凤执出生的时候,祖父和外祖都已经去世了,所以他只听说了隔代亲,没感受过。不过这一回,他带景暖和凤冷来到星野城,算是彻彻底底的感受到了。 “好了,父君,以后暖暖每一年都可以回星野城的,又不是看不到了....”凤执一句话没说完,对面就迎来凤商王君一记冷眼,凤执赶紧闭嘴。 祖父舍不得孙女,弟弟舍不得姐姐,姐姐也舍不得弟弟,三个人哭得更泪人儿一样。好不容易,宋太傅将凤冷抱开了,凤商王君又紧紧抱着景暖不撒手。 凤执想劝不敢劝,只得望了望一旁的丰朔云夫妻俩。人家那边的刘家小姐,如今丰少夫人,早已经与父母告别好了,就干眼等着凤商王君放开抱住景暖的手。 毕竟一个时辰都快过去了,再多的惜别之情也要讲完了,众人都在等着启程。 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凤商王君才舍得放开自己的小孙女儿:“哎,孤只有凤执一个儿子,没有女儿,深以为憾。如今有了暖暖,真是弥补了孤多年来的遗憾呐!” 一干随侍多年的老臣都纷纷点头,表示自己能体会凤商王君的遗憾。尤其是跟了凤商王君多年的内侍,自己在暗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想起自家主子,曾经私下跟自己念叨过一句,姐弟双胞胎,其实更想要姐姐,因为景王强悍,又念及她独自怀着孩子,千辛万苦地生下来,还愿意让其中一个孩子姓凤,他们凤氏就已经很是感激了,哪还敢再提要求呢? 男孩儿就男孩儿吧,男孩儿也不错了。 170、婚盟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西都王宫里面的棣棠花开的如火如荼,人间的春色已经到了最繁浓的时节。 景暖被左青鸾接进了青袅府,凤执正感叹,宫里清寂了很多。 “暖暖在左大人家里住的倒是乐不思蜀了,没了小丫头的聒噪,本君这几日真是不习惯得很。”说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景幸华这几日似乎忙的很,刚和礼部商议完事情,又自己在翻看一批文书,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凤执地哀叹。 “阿昭,你没有觉得吗?”于是,他特意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啊?你刚刚在说暖暖吗?”景幸华惊讶问道。 “对啊,说我们今天就去把暖暖接回来。” 景幸华放下文书:“暖暖只是住在青袅府,你就舍不得了,天天念叨。小冷自个儿在星野城住着,也没见你惦记.....”难道只有女儿是亲生的,儿子是附赠的吗? 凤执连忙解释道:“本君不是这个意思。” 景幸华虽闭着嘴巴,鼻孔里却一声闷笑,将手上的文书递给凤执:“看一下。” “为什么突然给本君看这个?”凤执疑惑的接过来,打开第一面的时候,就惊呼了起来:“议亲文书?谁要议亲?什么时候的事?本君怎么不知道?” “你这么多问题,孤先回答哪一个?”景幸华没好气的说道,“或者你自己先认真看完?” 凤执“哦”了一声,继续往下看,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光亮,越来越郑重。景幸华并不插话,只等着他看完。 “这....议亲.....”凤执结结巴巴的说道,景幸华又递了一本给他:“再看看这一本,看完再问我。” 凤执抖动着双手,又接过这一本继续看,景幸华又说道:“看完手上的这一本,还有一封家书,也一并看了吧。” 第一本是景国和天历的议亲文书。 第二本是景国和天历的结盟文书。 第三封是凤商王君写给凤执和景幸华的家书。 “议亲,结盟,至此一家,我父君这就把我卖了?果然有了亲孙子,就不要亲儿子了。”凤执心里欢喜,但是面子上又过不去。凤商王君并没有事先与他商量,便送来国书要与景王议亲。 景幸华笑着站起身,拍了拍凤执的肩膀:“你父君是希望我们可以早日成婚,两国缔结婚盟,以后互相来往,会更名正言顺一些。” 凤执张嘴还想争些什么,只一瞬又将话吞了回去,眼眸低垂,神情落寞。 他只是突然想起,年初的时候,他还在星野城。凤商王君带着他,还有两个小家伙去宗庙祭祀,景暖无意说出,还是第一次和父君一起参加祭祀仪典。 当场,凤商王君听到景暖这话,就冷冷地看了凤执许久,面容平和,眼神却喷射出万马奔腾的怒势,满目都在怒他不争气。 他和景幸华未曾行大婚之仪,他是不能入景氏宗庙祭拜的。所以,每年的祭拜之期,都是景幸华带着两个小家伙进去祭拜,他只能在外头等候。 凤商王君此举,是为了他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入景氏宗庙,可以名正言顺的住在景王宫。 当时,他提出让两岁半的凤冷继任天历新王,他本以为凤商王君是不会同意的。没想到凤商王君只沉思了一会儿,就答应了。 “阿昭,我以前一直认为父君爱母亲胜过我太多,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我父君和我母亲心里都有比我更重要的人.....但是,我现在知道了,我父君,他是爱护我的。”凤执轻轻抱住景幸华,低声说道。 “当然了,文书你也看了,你父君可是将整个天历国都给了你。你父君深爱你的母亲不假,但是论这世间最爱你的人,肯定是你父君,就这一点上,连孤都要让位。”景幸华柔声道。 凤执敛眸不语,景幸华双手抱紧他,安慰道:“从前,孤看什么都是单方面,总觉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黑白必须要分的清楚。后来,发生了许多的变故,孤渐渐觉得很多的事情,并不能只看表面。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我们无法彻底解决,也无法看清全貌,有时候...真的很难....但好在爱意是可以储存的,人生有很多黑暗面,我们可以用爱意去驱散,从而前途也算一片光明。庆幸的是,还有很多爱我们的人,为我们储存了很多很多的爱意。” 凤执笑了笑,放开怀中的景幸华,认真的看着自己早已视作妻子的女人,伸出手指,轻轻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阿昭的心境,跟之前可大不相同了。” 景幸华听这话,觉得甚为怪异:“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 “当然是夸了!”凤执大声说道。 景幸华并不相信,眼神犀利:“不管你是夸还是贬,不过....你说的是实话。” 如今的景幸华,虽然父母双亡,但好在上天垂怜,不仅儿女双全,还有相伴数年的好友,有惺惺相惜的知己,有忠心耿耿的臣子,有凤执。 171、聘礼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同年八月,凤执以天历五千里疆域的堪舆图为聘,和亲景国女君。景国和天历同时颁布诏令,晓谕各国。 左青鸾和屈慕璇忙上忙下的准备大婚事宜,但是心里都为他们俩开心的很。 “这么多年,孩子都这么大了,终于修成正果了。”屈慕璇有些开心,又有些惋惜。流年轮转,实在错付了太多光阴。 “谁说不是呢?好在,兜兜转转的,他们始终两心如一,也算皇天不负苦心人了。”左青鸾也点头叹道,“暖暖都三岁了。” 屈慕璇突然看向左青鸾,话锋一转:“左大人,您这个御史大夫....做的还满意吗?” 左青鸾被这话问的发愣:“屈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是,你看哈,咱们君上马上就是第二次大婚了,你这.....连个议亲的对象都没有,不对,似乎连个上门求亲的对象都没有。所以,我觉得左大人应该把用在朝务上的精力,分一些在自己的终生大事上......”屈慕璇不知道在幸灾乐祸些什么。 左青鸾不由得放下手中的动作,眼睛微眯着,就看着屈慕璇那副不知死活的样子,笑吟吟地说道:“屈大人,你知道本大人今天出门见着谁了吗?” 屈慕璇不知道她一时间,为什么笑的这么开心,一脸疑惑:“看见谁了?” “看见屈老夫人拉着丰夫人的手,甚是热络地在聊天,本大人上前打招呼的时候,刚好听见屈老夫人说什么.....丰夫人娘家的表侄女,容貌可人,性情娴淑,与他们家那个孤寡多年的儿子啊,甚是相配!哎,屈大人,你走什么呀?别走呀,我们再聊聊呗!”左青鸾伸出一双手,都没拉住屈慕璇气急败坏的离去。 “啧,还想跟奚落本大人一番,也不打听打听我左青鸾在西都的外号是什么。”左青鸾摇摇头,眼神十分不屑。 “你说她怎么这样得理不饶人,真是一点脸面都不留给别人。”屈慕璇被左青鸾气的,只好来找凤执诉苦。 凤执看着屈慕璇那悻悻然的模样,也深觉不太争气的样子,他自负虽算不上巧舌如簧,但是口舌之争,也是从来没输过的。偏偏他身边的朋友们,左一个褚玄夜,木讷呆滞;右一个屈慕璇,笨嘴拙舌。 凤执叹了口气,才开始开导屈慕璇:“你没事去招惹她干什么?即便是本君,在她面前一不留神都可能会败下阵来。不是本君说你,你与她相识多年,还没摸清她的性子吗?” 屈慕璇一脸委屈:“我跟她一般都是讨论学业和政治比较多,私下还没有争执过,哪知今天就栽了。” “屈大人两耳不闻窗外事吗?没有听说过,左青鸾在西都的外号是什么吗?”凤执质问道。 “左大人还有外号吗?我....怎么不知道?”屈慕璇瞬间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依据。 “你这都不知道,那你输的不冤。”凤执冷然说道。 “所以是什么?”他觉得自己再出去打听,再受一番新的奚落,还不如一次让凤执奚落完。 “铁琵琶呀,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一筝青袅曲,横断铁琵琶。”说的就是青袅府左青鸾的铁齿铜牙,可断一把铁琵琶。 听的屈慕璇惊惧的张着嘴,脸色青白,肠子也悔青了。自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看见左青鸾都避开走。 十月初九,是景幸华和凤执大婚的日子。今时今日,凭着景王的名号,这一场大婚成了全天下的盛事,举世瞩目。远的看不见,只是景珈珞目之所及,满景宫都是耀眼的红色,她很是为王姐感到开心。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走到了昭华殿。这个地方,景幸华曾经住过,还有景氏第一任王夫幸华君也住过。那个风姿绝尘,宛如神仙般的男子,也曾是景王宫里的一份子,是她和王姐的家人。 “见过璎珞王姬!”昭华殿的宫人,看到景珈珞突然造访,很是惊喜。现在整个王宫里面的人,都在准备大婚的事宜,唯有昭华殿这一角落,安静无声。 “我...只是想来看看。”景珈珞低缓着说道,想解释什么,又想不到合适的理由。 “王姬要进去吗?君上在里面。”为首的宫人笑着招呼。 景珈珞似乎不敢相信:“你刚刚说,王姐在里面?”宫人们都纷纷点头,眼神雀跃,他们是侍候过银修的宫人,此时都跟景珈珞一样的心情。为君上高兴,也为殿里住过的人唏嘘。 景幸华此时能来昭华殿,与他们而言,复杂的心情中夹杂着一丝欣慰之感。是人就还是会念旧,不管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还是那被他们视为神明的景王殿下。 他们知道景王心系凤君,但是华辛君也是家人啊! 172、凤君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天历虽有新王,但是凤执娶她,却倾尽举国之力,凤氏宗亲虽有微词,但也是敢怒不敢言。 凤执虽掌权不过四五年的时间,但是天下谁人不知他的魄力和手段。凤氏的族亲,因为有前车之鉴,甚至比常人还要惧怕凤执三分。 况且,天下人谁不知,天历的新王凤冷,就是景王殿下的儿子。凤执和景王大婚之后,至此景国和天历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今年的秋季,似乎格外和煦明媚,一脸数日都是极好的天气。十月初九这日,晴空万里,白云朵朵。 奉元殿中,景幸华对着铜镜,看着身上繁重的嫁衣,突然笑了。 她想到了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场景,那时她还少年心性,梳妆的时候总是动来动去,言语催促宫人,坐的甚是不耐烦。如今她性子更沉稳,有更多的耐心去等待了,而一切的流程似乎变快了。 耳边是钟鼓齐鸣,头顶是金顶宝盖,座下是龙凤鸾舆,眼前是红罗华幔。 景幸华站在重明殿的正门口,长长的朱锦色绫罗地毯,逶迤如虹,道路两旁有安排好的宫人,纷纷扬扬的洒下金箔红屑,一阵微风吹过,漫空中都是飘着霓虹。 霓虹那端站着的,是她今生的良人,一袭红袍,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 白日喧喧,夜晚糜糜。 “怎么?看傻了吗?”景幸华娇笑道。凤执却静默着不说话,红晕从脸庞延伸到了耳根。他与景幸华相识多年,她喜爱穿红衣,眉间也常点红色花钿,艳妍至极。他以为看了这么多年,总该习惯了些,可是他今日见到身穿大婚礼服的女子,依然心跳如雷,不知所措。 “好看吗?”问就问吧,她偏偏还将脸凑到了他的跟前,就是要让他瞧的更仔细些。 凤执眼眸颤动:“好看,很好看。” “来,帮我把凤冠取了吧,真的很重。”景幸华牵起凤执的手,就往梳妆台走去。 凤执也任由她牵着,看着她一步一步的将头上的凤冠卸了下来,时不时的接个被拆松的金饰什么的。 “终于取下来了。”景幸华甩了甩头发,头上已经没有任何的饰品,散开的头发随意的披在身后,青丝柔软,如墨如缎。 凤执靠在她的肩上,闻着她的发香,嗓音柔软:“阿昭,你的头发真好闻。” 景幸华反手去捏他的脸:“只是头发好闻吗?” “我.....”凤执心念已经乱了,此刻唇齿已经模糊不清,只觉得身上的热意越来越汹涌。他看着景幸华,女子笑的端妍又魅丽,微微仰起头,一双潋滟眼,他有些受不住,想往下躲开,又看到她那白皙柔软的锁骨,让人实在忍不住要亲近蹂躏一番。 他的阿昭,总是令他如此心动不已。“阿昭,你知道吗?很久以前,我就做了一个这样的梦,只是没想到,竟然美梦成真了。”凤执轻声说道。 景幸华嫣然一笑:“美梦成真?四郎可真是幸运!” 凤执的鼻尖已经抵到她的锁骨上,嗓音诱惑:“嗯,三生有幸!” 景幸华的嘴唇却已吻上他的耳垂:“只梦到成婚吗?还梦到些什么?”这一句话就响凤执的在耳边,直入他的心底,感觉快要失去知觉了。他抬头去碰她的脸颊,刚好经过她轻软的唇畔,她还将头微微后仰,终于抵抗不住诱惑,妆容未褪,便吻住她粉嫩的唇,从和风细雨到微雨轻澜,由浅入深。 景幸华的大脑一片空白,待她稍稍清醒之时,她已经衣裳褪尽,躺在大红的婚床上了。 他们没了第一次的含羞露怯,前路铺好,直接开门见山。 凤执的吻技越发高明,只是片刻,她的身子整个都软的不行,她也并不似平常女子那般欲拒还迎,她很享受与凤执亲近的每一分每一秒。凤执匍匐在她的身上,头就抵在她的心窝处,慢慢的想左边移近,她并不觉难为情,但是也怕痒,没忍住轻轻的喘了一声。 仿佛收到了鼓舞一般,凤执越发投入。她纤长的手指摩擦着他的头发,耳垂,脖颈,耳垂,似拨弄着琴弦一般,挑音抚曲。凤执那骨节分明的玉手,缓缓地游动着,从锁骨到肩胛,从隆起到腰线,一路往下,到了最深处。 每当这时,她心底的野兽总会被唤醒,在她的身体里,张牙舞爪,寂寞难耐,让她失去理智。凤执吻的很用力,她却想要更多。她撑起上身,紧紧的搂住了他,她那白如凝脂的长腿也已经抬起,正欲搭上他的腰身。 凤执感受到了她的想要,于是再次覆身上前,将她的唇狠狠的吻住,右手握着她的细腰,低声一喘,将她带向自己。他们合二为一,互相交缠,直到永远。 从此她是他的阿昭,他是她的凤君,天下无双。 173、朝贡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秋蝉嘶鸣,白露清浅。 凤台殿中,琴声悠扬,桐花飞絮。 “凤君殿下真是好生悠闲,前朝百鼓齐鸣,你这厢却在弹着《秋水》。”屈慕璇刚踏进殿中,就看到凤执一身银紫色衣袍坐在院中拨弄着琴弦。 凤执轻笑一声,撑案起身:“这都第三回了,不是已经驾轻就熟了吗?听闻百熙女君喜欢收集名琴,所以我命人去库房将这把流光找了出来,然后刚刚试了一下琴弦。”凤执看着桌案上的名琴流光,温声说道。 屈慕璇走近,也看了看流光,不禁赞道:“果然是名琴,难怪这刚才流出来的琴音,音质格外清朗。” “好了,准备一下,我们要去重明殿赴宴了。”凤执命宫人将流光放进琴盒里。 屈慕璇点点头:“真想不到,我们景国的版图一下扩大了这么多,列祖列宗有灵,定然十分欣慰!” 谁都没有想到,景幸华和凤执大婚之时,清越王派人送来的贺礼,竟是清越的认属国书和王君玉玺。清越王韩叙的亲笔手书:“奉表陈绍袭之意,愿贡奉上国,岁岁如仪,乞求景王殿下允准。” 有了清越的先例,半月后平王也派使臣前来上表,表示愿意和清越一样,成为景国的附属国,岁岁朝贡,尊景国为上国。到了这一次,百熙女君竟是亲自来了,奏书上表,以示诚心。 这才有了,景幸华想把流光作为回礼,送给吴允徽。 景王殿下不费一兵一卒,统一中原北方地区,世人皆讳莫如深。 奉元殿中,景暖和凤冷带着百熙的小王姬吴郗在院子里玩耍,吴允徽则在景幸华的陪同下,逛着院子里的景致。 “你这院子里的棣棠长的不错,多年前我来的时候,还是光秃秃的一片呢,如今总算是有些生机了。”吴允徽畅快说道。 景幸华看着她,面容丰韵,两颊生妍,想来这几年过的很是滋润。“离歌海的海风这几年倒是温润,十分养人。” 吴允徽立马拉住景幸华,亲切的说道:“是吧,我们家郗儿生的很可爱吧。”她以为景幸华说的小王姬,谁知景幸华抿嘴一笑:“郗儿当然十分可爱,但我说的是你。” 吴允徽讪讪笑道,并不气闷,反而看着不远处的凤冷,笑的愈发开怀。从前,她想着凤冷若是要继承天历的王位,自然是不能入赘到百熙。 可如今不同了,如今百熙成了景国的属国,就连天历都要以景王为尊,大家都成了一家人,来日景王重新划分疆域,她一定要为郗儿和凤冷争上一把。 她心里想的长远,但还是不敢明面上与景幸华等人讲出来。 景幸华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吴允徽就对几岁大的凤冷青睐有加,非要定他做那个半子。 “郗儿还这样小,来日或许遇到心仪之人,并非是小冷。你此番打算,不是太早了吗?”景幸华内心不解,“我们从前早早的订下婚约,不过是因为政治联姻需要。那时候,时局艰难,我们不得不为之。可如今,时局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我们的孩子,已经不需要经历当初的那些事情了。” 吴允徽或许也是想起那些年的艰辛,脸上的笑淡去了很多:“对啊,从前时局艰难,所以,我们才奋力拼搏,血战疆场,挣下一片安定河山,就是为了他们不用重蹈我们的覆辙。”外人只会浅薄的认为,吴允徽想要定下吴郗和凤冷的亲事,不过是拉拢景王和天历的手段;就算是在景幸华的心中,也认为她只是出于对凤冷的喜爱。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单单喜欢凤冷,也很喜欢景暖。如果自己生的是男孩,她或许也会为了自己的儿子求取景暖,虽然可能会更难。 吴允徽看着景幸华,认真说道:“君上,有时候我会想,我们如果是亲姐妹就好了。本君很是羡慕左大人,可以从小陪在君上身边,一起读书学习,游历列国。父王只有我一个女儿,王兄又年长我很多岁,从小到大,我都是孤独的一个人。见了君上,总觉得格外亲近。” 不知怎的,她内心深处,就是很想要一个有着景幸华血脉的孩子,那他们就会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是很可笑的想法吧! 景幸华牵住她的手,温声道:“本君在王庭中长大,也没有血脉相连的亲兄妹。不过阿璇和青鸾,还有....,他们这些人一直陪在本君身边,本君才不至于孤寂冷清。你比本君要好,至少还有一个王兄。”虽然后面也死于战乱了,但有过总比没有的强。 “阿徽,你若是喜欢西都,以后常来便是。本君,也很愿意和阿徽成为一家人。” “好,君上既说了,可不许反悔,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吴允徽说完,二人皆相识一笑,即是初冬的日光,也柔和温暖了几分。 174、银铉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北风冷冽,天色阴暗。 瑶光地区偏南,可是隆冬之际,珈蓝城也还是会有几场薄雪。 银修坐在青沐殿中,眸色森寒:“你刚刚说什么?” 跪在地上的宫人,颤颤发抖:“刚刚....璇玑殿来报,太后.....太后病殁了......” 手上猛地一使劲儿,银修指间的朱笔竟生生地断掉了。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外面是被白雪覆盖的辛夷树,沉郁霜冷。不知怎的,他人还未到璇玑殿,仿佛已经听到了银舒王姬的哭声,这世间,她从此又少了一个亲人。 很快珈蓝城的尘世都覆上了白色。 景国朝堂如今正在忙着重修边境安防图,因为版图整整扩大了数倍,很多边防重镇的位置都需要调换,兵力驻守也需要重新规划。却突然接到了瑶光遣来的治丧文书。 景幸华想了想,屈慕璇和左青鸾肯定是抽不开身的,又刚好看到凤执从外面走进来:“璇太后的丧仪,她是你的亲姑母,你可要亲自走一趟?”凤执顿了顿,并没有立即说话,眉眼似有郁结。 “四郎,你这两日写一份家书回星野城吧,小冷和宋太傅如今在西都住着,父君他老人家,又骤闻璇太后病殁了,必定十分伤怀。或者你在瑶光办完事情,直接回一趟星野城也可以。”景幸华轻声说道。 凤执嗓音低沉:“好!那我,明日启程去瑶光,到时候再回星野城看一看。” 景幸华拍了拍他的手腕,又为他理顺了鬓边的发丝:“好了,斯人已逝,我们都节哀吧。” 凤璇澜的一生,也算辉煌闪耀,出生时便是天历王的女儿,成婚时风光大嫁,夫君是瑶光的世子,生了两儿两女,做过王后,也做过太后,世间最尊贵的女子该享的荣华,她都享过了。 可是,这样的一生,真的就是幸福的吗?恐怕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阿昭,谢谢你。”凤执突然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景幸华登时愣住:“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在想,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眼看着身边的亲人越来越少,然后越来越孤寂。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你,我就有了家,我们还有两个小家伙。”凤执喃喃说道。 景幸华伸手抚摸着他的眉眼:“四郎,这样说的话,我也要感谢你。因为你,我也有了家,王宫不再是冷冰冰高墙,是有了温度的家园。”是我重生之后,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希望。不再是为了复仇而活,是为了热腾腾的生命而活。 皇历四百四十九年四月,瑶光王君传位给景安侯银铉,此后隐居离宫。 在百姓的眼中,这王位本是至尊至极的宝座,可是这些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各国各王,将王座总是传来传去,丝毫不在意一般。 青沐殿外,银铉一身华服跪在地上,身后众多宫人都被他呵斥的近不了身。 “四弟,你这又是何必?这王位已经传给了你,如今你已是瑶光的主君,跪在这里作什么?银修不知何时出现在殿门口,冷冷说道。 “王兄?”银铉惊讶道,“王兄,还请您三思!”说罢,银铉弓腰一拜。 银修看了他一眼,淡然说道:“跟我进来吧。”银铉听完,赶紧起身,跟了进去,只是宫人们都被留在了殿外,不得入内。 青沐殿内,如今只有银修和银铉二人。 “二哥?”银铉惑然喊道。 银修抬眸,看着银铉那已经褪去稚气的脸庞:“你如今已经十八岁了,懂得了很多的道理,有些事情,即便我不说,你应该也能明白。” 银铉低头:“二哥,这些年,你将瑶光治理的很好,我怕我做的不好,辜负了你的期望。” 银修略微皱眉,语气轻扬:“现下四海安定,不需要你带兵打仗。内政文治,修身养性,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比我更加合适。”银铉嘴唇蠕动,想说又不敢说,瑶光现下安定,是因为有银修镇守,但是银修若走了,他怕自己撑不起瑶光的国防。 “不用担心,景王现下并不想用兵。倘若她要用兵力征服,即便我在瑶光,如今也阻挡不了她的脚步。”知道银铉在担心什么,银修替他说了出来。 “眼下各国都已经归属景王了,中原只剩我们瑶光,我们....该怎么办?”说到这里,银修唯一觉得愧疚银铉的地方。他心知,景国终有一日要统一四海,瑶光不可能遗世独立,置之事外。他将王位传给银铉,也是将一个最难的抉择给到银铉。 是战是降,都直接影响瑶光的命脉。 “我...就是因为怕自己做的决策不够公正,所以才把这个难题交给了你。四弟,以后你就是瑶光子民的主君,为社稷,为子民,你要秉持自己的公正之心,做出自己认为对的选择。”银修背对着他,嗓音清冷,缓缓说道。 银铉眼神迷茫,直愣愣的跪着,也不接话。 175、女帝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人非昆山玉,安得长璀错。身没期不朽,荣名在麟阁。 辰色破晓,天边的启明星还隐隐绰绰的挂在银河中,一切如此静谧。 “当——当——当——”一阵阵钟声连绵不绝的传来,撞破了长空。 皇历四百四十九年九月,景国女君景幸华在群臣的簇拥下,决意称帝,国号大端,原景国王都更名为燕安城。 燕安,即安宁太平之意。 宫人为景幸华带上天子十二冕旒,一步一步牵引着她走向殿外。 奉元殿外,凤执遗身独立,静候女帝风华。 扶摇将她的手牵给凤执,并对二人俯身一拜:“恭贺女帝陛下,恭贺凤君陛下。” 这一天终将载入史册,他们也终将载入史册。 景幸华的右手搭在凤执的手腕上,二人在百鼓齐鸣中,轻轻缓缓的向前走着,从幽深内檐,走到灯火喧嚣处。 “四郎,我昨日梦到王祖父了。他跟我说,他看见四海之水倒立,八荒沼泽沉积,恐有大祸将至。”景幸华轻轻说道,声音不高不低。 凤执却笑的越发俊美:“既如此,本君便陪同陛下,肃清四海,荡平八荒。为我大端皇朝,开万世基业,定千秋江山。” 灯火璀璨,亦不及景幸华眼眸中的笑意:“好。” 景幸华再次登临重明殿,文武百官齐至,屈慕璇和左青鸾位于群臣之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佑大端,长治久安!” 从此刻开始,百姓迎来了新元历...... 大端历元年。 景幸华看着眼前的繁盛,看着身边的良人,本来应该是志得意满的笑容,可是她却笑不出来。 一晃十年。这是她重生之后的第十年,她终于达成了自己的心愿,她成了万人膜拜的女帝,风华绝世。可她也知道,世人拜的是天子,是万方生计,是千秋帝业,而不是她。 大端元年十月初,燕邛传来消息,丹东陈兵数十万,已至离歌海南岸。不过三日,北疆战事再起,青阳和北凉联军,已经渡过济水,来势汹汹。 梦中的大祸来了,而且来的浩浩荡荡,空前绝后。 新朝初立,便逢此大乱,是否是上天警示,新君不详?一时间,各种传言竞相流出,甚嚣尘上。 奉元殿中,大臣们商议了一天一夜,最终女帝当机立断,由凤执和丰朔云,率领十五万大军前往济水与褚玄夜汇合,共驻北方防线。而丹东这边,景幸华本来是要御驾亲征的,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又选择留守在燕安城,等着大军的捷报。 离歌南岸,南宫烨站在一处礁石上迎风而立,已经许久。他身姿挺拔,神情淡漠,不说话之时,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傲然万物的气势。 “赤华君,您快看,那边是?!!”副将急促的声音,打断了南宫烨的静思。他随声望去,那是远道而来的一支军队,旗帜招摇,正气势汹汹的朝这边赶来, 南宫烨淡然一笑,脸上已没了刚才的冷峻:“白色的麒麟纹旗帜。” “是瑶光的王旗?!!!”副将破口而出,此战若是有瑶光相助,他们的胜算将会大很多。 南宫烨眉眼飞扬,从高高的礁石上一跃而下:“走,跟随本君去迎一迎。” “诺!”副将也随之跃下礁石,跟在南宫烨的身后。 两支军队终于汇合,银修和南宫烨也再次见面。只不过,南宫烨在看银修,而银修在看海。 “前几日才得到陛下的书函,想不到你今日就到了,银修兄弟真是神速。”南宫烨眯眼笑道。他对于曾经并肩作战过的银修,比之凤执,更具好感。 银修的目光越过众人,先看了看那片表面静谧,实则汹涌的海域。听到南宫烨的客套话之后,才将目光收回:“平地行军,蔚衣骑向来如此。”语气淡淡。 银修简单跟身后的副将们交待了几句,他们便跟着百熙的士兵,去驻扎营地去了。无事的时候,银修不喜欢身边跟着人,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 南宫烨跟在银修的身后,见他走到了临近海水最近的位置:“银兄,喜欢海?” 听着海边的风声,银修深吸了一口湿海水的水汽:“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看海看久了想见人,见人见多了想看海。 南宫烨突然笑道:“那很好啊,等我们这一场仗打完了,到时候你跟陛下说,将你的封地划到海边来。” 银修终于回头,认真的看了看南宫烨:“好像还不错。” “好,那我们就和北疆比一比,看是我们这边先打完,还是他们那边先打完。”南宫烨走到银修的身边,同他一起看向这片海,对面的丹东水师。 176、大端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济水城中,褚玄夜也正在跟凤执商量着,此战要速战速决才好。 “如今新朝刚立,可经不得这样的流言蜚语,这一仗,我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褚玄夜坚定的说道。 凤执似有所思,并未接话,于是褚玄夜又问道:“在想什么呢?” 凤执眼眸微动:“在想,如何杀灭青阳铁骑的锐气。” 褚玄夜微微一愣,随即说道:“青阳的气焰,无非有两个,一个是二十万铁骑,另一个.....就是拓跋忻了。” 凤执满意的点点头,转过身来,亦步亦踱了几步:“那明日就先拿拓跋忻开刀。” 褚玄夜亦觉有疑:“可那是拓跋忻,四大名将中最骁勇善战的青铜将军,单凭你我,怕是不成。” 凤执眼神微眯:“褚玄夜,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这不是......,凤执,我们还是要看清局势。”褚玄夜有些吃力的说道。 “我问你,若是我坚持要杀拓跋忻,你站我,还是站局势?”凤执看着褚玄夜,目光似刀子一般要戳个洞出来。 褚玄夜却毫不迟疑:“当然是站你。”那不就得了。 十月末,端朝大军和青阳铁骑与济水城正面对上,双方鏖战三日三夜,青阳大将军拓跋忻被数百弓箭手围截,万箭穿心,最终力竭而亡。 与此同时,离歌海峡的战报传来,瑶光与百熙的联军大败丹东水师,丹东王君连瑾轩战亡。 燕安皇城中,景幸华正在接待从离歌海峡前线回来的将士们。 为首的参将,将一个封闭性良好的木盒,上呈给女帝陛下:“启禀女帝陛下,这是瑶光呈给陛下登基的贺礼,请陛下检阅。” 内卫军统领黄旭得了景幸华的示意,郑重地接过木盒,端在手上奉到女帝的面前。景幸华看了一眼,略一思索,便打开了木盒。饶是她久经沙场,在见到盒子里的东西时,也不禁手腕微颤。就连端着盒子的黄旭,在看到之后,手掌也摇晃了一下。 盒子里端放着的,正是丹东王君连瑾轩的项上人头,也是银修送给景幸华登基的贺礼。 离歌海峡一战后,大端女帝派军十万驻守燕邛之地,新设琼州郡。 至此,丹东国除。 十一月中,萧既陈战死,北凉国除。这个短暂的王朝仅仅存在三年多的时间,就昙花一现般的消失了。 十一月末,褚玄夜和丰朔云分领两路大军,将拓跋忻的侄儿拓跋镜统领的半数青阳铁骑,击溃到苹棣原外,九尾城又重新回归了大端的版图。 战争来也浩大,去也浩大。新朝不详的质疑声,被大端将士的铁蹄声压了下去,自此再无人多言语,百姓们都在赞扬女帝英武,愿天佑大端,国祚绵长。 又是一年隆冬,白雪飘落,百花凋零,松柏不谢。燕安皇城笼罩在一片茫茫雪色之中,分外美丽。 银修坐在昭华殿的梧桐树下,看着天地间飘下的雪絮,如鹅毛,如柳絮,如飞花,纷纷扬扬地落入湖面上,从一开始的与湖水融为一体,到后来渐渐的结成一片薄冰。 他看的痴迷,就连景幸华在后院站了许久,亦不曾察觉。 许久之后,银修才缓缓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的景幸华,一人一伞,红衣碧竹,女子风韵天然,色若冬月,却挤在这碌碌红尘,进不得,退不得。 景幸华见他目光流转,笑着走上前来:“今年的雪,来的迟了。” 银修站起身来,动作轻快利落。见到景幸华的第一句话便是:“陛下,怎么来了?” “前朝青鸾他们在接待瑶光的使臣,忙得不可开交,你这倒好,躲在后院享清静。”景幸华嗔怪道。 银修却淡淡然:“瑶光如今的主君是银铉,不是我。瑶光上表大端,与我无关。”一如既往的冷漠,景幸华早已习以为常。 “年关将至,禹戈,你留在宫中过年,可好?”景幸华小心的问道。 银修静静的看着她,眸色无波无澜,却终于语气柔和了些:“好。” 景幸华喜色可表:“那可真是太好了,你留在宫中,景暖和凤冷他们两个小家伙,定然十分开心。”不知怎的,景暖和凤冷,竟然十分喜欢银修,一见到银修就“舅舅,舅舅”的喊个不停。 或许是听景珈珞喊银修“王兄”吧,景暖就跟着喊“舅舅”,宫人们一开始听到都惊讶不已,连忙去制止小帝姬的。 却是银修说道:“没事,就喊舅舅吧。”自此,景暖和凤冷就一直喊舅舅了。 177、大结局上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瑶光归附大端之后,自此中原一统,天下唯尊女帝一人。 可如此盛景,又是踏碎了多少白骨累累,恐怕无以计数。 景幸华站在重明殿,望着白雪皑皑,回想起十年前,她初登景国女君之位,为了坐稳王位,她选择与银修联姻…… 后来,又几经大战,赢得一个嗜战的骂名,自主政以来,她独断专制,霸道强悍。世人敬她,更怕她,却也不得不拜一句:女帝陛下千秋安康! 大端二年春初,是景幸华的二十六岁生辰,举国大庆。 一盏盏制作精美的梓烨灯,缓缓升上空中,衬得这夜如白昼,极为美丽。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就知道你在这里,让我们好找。”凤执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景幸华转身便看到凤执和银修站在那里。 “暖暖和凤冷跟着珈珞他们,在湖中放水灯,陛下可要过去看一看?”凤执暖暖笑道。 “都已经开春了,怎么还放灯呢?”景幸华不禁问道。 “明日就是陛下的生辰了,举国大贺,今晚大家都想热闹一些。”热闹这个词从银修的嘴中说出来,这让景幸华有些意外。 “好,那就去看一看,她们在热闹些什么。”说罢,三个人往宫中的后湖走去。 人还未走近,便见到平时空无一物的湖面,此刻荡漾着许多梓烨灯,好不绚丽。 “母帝!你快过来看!”景暖率先看到景幸华,连忙跑过来,拉住景幸华的手。 景幸华被牵到湖边,仔细一看,湖面上丛丛水灯中,有八盏却与旁的灯是不一样的。这八盏灯的灯芯,都是一个字,拼起来念的话,就是:长乐未央,永寿嘉福。 景幸华吃了一惊:“咦,这是谁的主意?” “是舅舅的主意。”景暖极快的说道。 景幸华转头看了一眼银修,却见他的表情并不多,倒是凤执笑道:“明王殿下,有心了。” 而这时,扶摇带着宫人们,跪满了一地,高声喊道:“恭祝女帝陛下,长乐未央,永寿嘉福,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珈珞和左青鸾等人也随之贺道:“恭贺陛下成为千古第一女帝,恭贺大端国泰民安。” 一双双喜悦的眼睛,一盏盏喜庆的宫灯……入目皆是华盛。 景幸华却转身看向凤执。灯与月交相辉映,依然掩盖不了凤执的光辉。 这个如玉一般的男子,永远都站在她的身后,默默的注视着她。 她征战沙场,他陪她进。 她九死一生,他陪她闯。 她问鼎天下,他陪她守。 “若是有朝一日,我累了……” “我陪你退。”凤执柔声回答。 大端二年的夏天,格外的漫长炎热。屈慕璇开玩笑说,明王殿下是不是怕热,所以选择琼州长住,不肯回燕安皇城。 丹东国除之后,隶属琼州郡。传闻琼州境内,有一座琉璃瓦建造的宫殿,乃是前丹东王君耗费十数年之功修建而成。 银修喜欢海,所以景幸华将琼州划给了他做封地,赐号为“明”,人称“琉璃明王”。 吴允徽和南宫烨又生了一个儿子,国务上的事情逐渐转移给了当地的都护府。 夫妻二人都乐得清闲,一家四口每年都来燕安城住上个半年。为此,景幸华给他们在燕安城特意修建了熙王府。 凤冷长的越来越像景幸华了,整天被宋白徽和屈凌翊两位老太傅跟着念叨,凤执心疼儿子的同时,也越发的心安理得。 风冷性子沉稳,像成年后的景幸华,又有两位老太傅时刻督促,他凤氏的列祖列宗九泉之下,看到如此优秀的少主,想必十分满意。 只能说,凤冷优秀,弥补了凤执对于凤氏的一些亏欠吧。 凤商王君如今也长住在燕安城中,只不过他跟宋白徽不一样。他喜欢跟着景暖旁边念叨。 凤冷像娘的话,景暖就是像她爹,凤执。 但是凤执自己也当着众人的面,控诉了很多次,凤商王君对,幼年时的凤执,和现在的景暖,可完全就是两个态度了。 几年八月初二的时候,景暖的四岁生辰,景幸华下诏,封女儿为九晦帝姬。 寓意不然而喻。 就是希望帝姬,时刻念着百姓的艰辛,心念家国天下,不忘自己肩上的重担。 而屈慕璇和左青鸾就成了九晦帝姬的太傅。 178、大结局下 - 腹黑女君御天下 - 辜长梦 不过最近,屈慕璇和左青鸾闹的不是很愉快,据说是为了各自的弟弟与璎珞王姬景珈珞的婚事。 二人虽说都是严兄严姐,但是关键的时候,肯定都是向着自家的弟弟的。 凤执说屈家公子芝兰玉树,左青鸾自是很不服气的。况且,她觉得,如今的左紫固,有了景珈珞的督促,比以前上进多了。 为了左家的门楣,左紫固是一定要娶到景珈珞的,凭着她跟景幸华这些年出生入死的关系,她认为不难办到。 但是屈慕璇白眼一横,其他的事情都好说,但是他们屈家作为皇朝第一大世族,岂能在亲事上输给左家。论着与景幸华的交情,他也不差啊。 闹的现在这个地步,景幸华一见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头大。除了商量朝政之外,基本不给他们开口讲私情的话头,就开始撤人。 按照凤执的话说,他们两个一把年纪了,倒不想着自己的婚事,天天操心弟弟妹妹的婚事。像是巴巴的等着弟弟妹妹们早成亲,多生几个孩子,然后自己抱一个最聪明的过来养在身边,逗着玩儿。 想的可真是美……. 不过只要主意不打到他们身上,凤执也无所谓。反正景幸华和凤执是不打算再生了。 每日忙着国事,就已经很操劳了,日常还要抽查两个孩子的功课。其实抽查功课也没什么好抽查的,主要是听两个孩子诉苦,吐槽各自的太傅有多严格。 日子偶尔也有清闲的时候,景幸华就在窝在凤台殿中,看凤执在重新描绘大端的版图。这一次已经描了大半年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描完。凤执说,主要是版图太大了。 眼下四海平静,朝野安定,唯有北方尚存一个青阳国。 自从九尾城收复之后,褚玄夜就一直率军驻守在此城,景幸华见他似乎对西北的风沙情有独钟,于是下令封他为“夜北侯”。 未到四季巡防的时候,他就会带领将士们在西北的荒原上开垦农地。他们在西北的很多地方,都种植了海棠树。 海棠在西北原本不易存活,早春种下去一批,死的多,活的少。等到初夏时节,褚玄夜又把没存活的树苗拔出来,再种上新的,如此反复,总是能存活一批的,他却也不嫌麻烦。 百姓们只道他十分喜爱海棠,于是给他传了一个雅称“海棠夜侯”。 听说青禾和杜楠成亲了,隔年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凤执还特意命人送去了贺礼。 第三年的时候,青禾又生了一个女儿,褚玄夜在人家姑娘刚满月的时候,就认做了义女,喜爱的紧。 他们似乎在西北都过的很快乐,再不提清越的事情了……. 入秋的时候,屈慕璇请旨去了一趟清越,他本是带着景幸华和左青鸾的期盼,去接原绣云回燕安城的。 但是,她却谢绝了…… 她想留在清越,完成自己的心愿。 原绣云如今已是清越王的王太傅了,她终于做了天下最尊贵的教书先生。 她说,她留在清越,比回到燕安城,更能帮到景幸华。 她,就是景幸华在清越的眼睛。 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正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真好! 这一世的结局,终于不再是以仇恨和杀戮为终局。 虽然我们都知道,人终将会死,不过也要先努力的活着,不是吗? 即便,你我成为不了千古一帝。 即便,大端帝业无法千秋万代。 即便,青史中会有后人胜前者。 但,景幸华就是景幸华,于芸芸众生中,再无人似她。 大端历二十年春,女帝景幸华传位于九晦帝姬,此后寄情山水,不问国事。 又十年,上皇病逝,举国悲痛,群臣拟定谥号为“盛华”,帝允。 至此,景幸华的一生终结。 ——《大端历·盛华女帝传》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