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凶兽出世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蛮荒,六界之外最为荒凉凶险之地。境内恶兽四伏,毒草丛生。一日蛮荒上空乌云翻滚,电闪雷鸣,兽禽奔逃,天地一片异相,便在此时,赤水中诞出一只周身乌黑的小兽。小兽破浪而出,仰首狂吼一声,吼声惊天裂地,传至整个蛮荒之境。 片刻云散风停,蛮荒重归一片宁静。小兽刚刚出世,不过一只小牛犊大小。蹄落大地,新奇地踩了踩,便发足狂奔起来。绕着赤水畔足足奔了一个来回,犹未尽兴,又一头钻进赤水里,踩着水花扑腾着四爪畅泳,游着游着,猛地扎进水里,浮出来时,嘴里咬着一尾翻腾的小鱼。 如此捕了十几尾鱼,小兽吃得餍足,爬上岸,寻着一处阳光直射的石台,仰举四肢、翻露肚皮懒懒地晒起太阳。 自小兽破赤水而出,赤水畔方圆百里的飞禽走兽逃的干净reads();。小兽未见过同类,也未曾想过自己是个什么玩意,每日只凭本能生存,饿了吃鱼虾,困了睡草皮,遇着花丛草堆,总要扎进去滚一圈,滚得周身满是碎叶花汁,日子过得十分悠闲。 如此便过去半个月。 这一日,吃胖了一圈的小兽正趴着梳理毛发,天边悠悠飘落一团水云。水云上跳下一个披着青色皮毛,前肢离地后肢站立行走的怪物。 小兽灵智未开,并不知道此刻站在它面的怪物其实是个着青衫的神仙,更不知这个神仙不仅仅是一个神仙,还是一名显赫六界法力无边的神尊。 小兽初生于世,不知畏惧。蛮荒里的妖魔兽禽们早在看到神尊缠绕周身的绚丽法光时就逃得一干二净,偏它冲着神尊竖起全身硬毛,眦牙咧嘴,从喉间发出咕噜噜的低吼声。 神尊在小兽三步外站住,道:“耗了本尊半月时日,遍寻不至,原来是生在这赤水之畔,倒是一处地灵水媚的好地方。” 小兽听不懂,仰首长吼一声。吼声震得赤水畔的树林瑟瑟抖动。 神尊又言:“通体乌沉如墨,密实如缎,没有一丝杂毛,真是漂亮。” 小兽瞪着神尊,一串串涎液沿着口角滑落,摆出攻击姿势,四只利爪在地下焦躁地刨动,鼻唇间呼出阵阵腥风,猛地跃起,张牙舞爪地向神尊扑去。 小兽十分彪悍,不费吹灰之力将神尊扑倒在地,迫不及待地伸出湿湿的大舌头沿着神尊的脸上舔了一口。咂咂嘴,小兽似是没尝出味道,又舔了一口,随即张嘴露齿,试图咬开皮肤尝尝骨血之味。 “这般贪吃,果然是饕餮。” 神尊笑着,将小兽弹开。 小兽摔落在地,晃着脑袋爬起来,再次向神尊扑去。 神尊怕伤了小兽,又有心试这初生饕餮的神力,敛了法力,只与小兽武斗。一兽一神斗了足足一个时辰。小兽终是不敌,被神尊制服在地。 神尊看着踩在脚底的乌黑小兽道:“今后,我便是你的主人,可记住了。” 小兽红着双眼怒瞪神尊,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算了,你灵智未开,本尊现在跟你说什么你也听不懂。”神尊不再多言,取出绳索套于它脖颈上,牵着它向前走去。 绳索被绷得笔直,神尊拉了几下,小兽四肢抵地,死活不前。 神尊再拉时,便动了法力,小兽被硬拖着行了两三丈,若不是这绳索好歹算个法器,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名号,唤为碎引,根本套不住狂暴中的小兽。 小兽虽是幼兽,心性却极高,出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强敌,体内凶性皆被激起,眼珠瞬间变得血红,周身扩出一圈黑气屏障,黑气所及之处,植被瞬间枯萎凋零。 看小兽挟着铺天盖地的黑气扑来,神尊虽及时后辙,还是被黑气熏了一口,立即化了个仙障将周身罩住,打坐逼毒疗伤。 小兽被仙障阻挡在外,绕着琉璃罩子般的仙障转了几圈,非常新奇。刚才对它十分坏的青皮怪物闭着眼坐在里面一动不动,它当被它毒死了,“嗷呜”一声,以示开心。 可惜看得到,吃不到。任它如何撞、咬、扯、撕,那琉璃罩子光滑坚硬,没有一点损坏。流连许久,小兽伸出舌头在琉璃罩子上舔了几口,权当过过嘴瘾,一步三回头、念念不舍地离开了。 神尊千辞,神位尊崇,傲世轻物,昔日纵横六界,所向披靡,今日却不想栽在一只生不足月的饕餮幼崽手上reads();。 饕餮骨血剧毒,千辞轻敌,只当这饕餮刚刚出生不足为惧,没想到它竟能释放毒障,这毒不容小觑,立时将他毒得四肢麻痹,反应迟缓。幸他法力高强,有法光护身,若是寻常仙家,只怕此刻已骨血尽毁。 小兽回到赤水畔,刚才的一场恶斗并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事实上,对它来说人生的第一场仗胜了,即使胜得有些艰难,它也很开心。 在赤水里捞了些鱼吃,在附近的花草丛里打滚玩耍了一阵,见天黑了,小兽没有去往日睡的树洞,却是衔了些软草在千辞的仙障外搭了个简单的窝。 在小兽的认识里,这琉璃罩子里头的可是它的猎物,不能让别的野兽趁它睡着了偷吃了去。 小兽在琉璃罩子外一住就是半个月,这半个月,小兽版图探索扩大至赤水畔方圆百里,仍见不着一只活物。它哪知它出生那日的吼叫,将这方圆百里的飞禽走兽都吓破了胆,纷纷逃走。 饕餮为远古龙神后裔,骨血剧毒,凶猛鸷悍。如果是一只成年饕餮不隐藏自己的气息,方圆万里都不会有一只活物胆敢靠近。对于饕餮来说,成长的困难不是如何适应凶险恶劣的环境,而是能否收敛气息接近猎物从而捕获猎物。 小兽才出生月余,自然不懂收敛气息,反而随性张扬。所以除了赤水畔里的鱼虾,小兽再没捕到过别的猎物,看琉璃罩子里的神尊更加眼馋,每日不舔罩子舔个七八遍不肯罢手。 这日清晨,小兽朦胧醒来,照例翻个身先抱着琉璃罩子舔一口。这一抱却抱了个空,小兽立即睁眼,琉璃罩子不知所终,而它心心念念的猎物就坐在它身边,正低头看它。 小兽兴奋地“嗷”了一声,扑到猎物身上张口欲咬,却不知怎的再没办法接近猎物一分一毫。 贵为神尊,自然不会同一个坑里栽两次。 饕餮是凶兽却也是珍兽,驯服一只饕餮收为己用是多少神仙想都不敢想的奢念。 千辞傲睨自若,早就将这只饕餮幼崽视为囊中之物。只是有了先前的教训,捉住它不难,驯服却要些日子。且这小兽太小,灵智未开,灵识未生,性子野又体带剧毒,强行带走势必是个大`麻烦。 神尊思虑片刻道:“既然你不愿随本尊走,本尊且留你在这赤水畔养些时日。”顿了顿又道,“你既已是本尊之物,本尊就留个印记于你。” 说完,千辞伸出手指在小兽左脸颊上描画几笔,华光散去,现出一朵自颧骨攀爬至左眼边缘的暗紫莎蔓花印记。刻好印记,千辞招了片水云,如来时一般,踏着云悠悠然离开了。 小兽望着千辞离去的身影好一会没缓过神,不明白到手的食物怎么就飞了。在原先琉璃罩子的地方绕了几圈,恹恹地跑回了赤水畔。 小兽趴在水边,沮丧地用爪子拨着水,拨着拨着,小兽瞧见了水里自己的模样,顿时发狂起来,狠狠地用爪子打破水面,跑到另一处水边,往水里瞧自己的模样,然后打破水面,再次跑到另一处。然而无论它打破多少水面,沿着水畔跑得多远,赤水明晃晃地映出它脸颊上的莎蔓花印记。 饕餮生性自傲要强,小兽虽幼,却明白被别人烙印于身是怎样一种巨大耻辱。 当水面再次映出同样的面貌时,小兽毫不犹豫地举起利爪将自己左颊血肉撕下。 一个月后,千辞想起了赤水畔自己放养的宠物,招了片水云前去探望。远远见到小兽模样,千辞惊得差点从水云上跌下来。面前瘦骨嶙峋,一身腐臭的小兽哪还有上次见面时的活泼? 小兽趴在当初他设下仙障的地方,一动不动,气息奄奄reads();。千辞蹲下,将趴着的小兽翻过身,左脸已经流脓腐烂,上面全是被利爪撕扯的伤痕,十分惨烈。 饕餮虽幼,遍寻蛮荒也没有任何一只野兽有能耐伤它。看到散发着暗紫华光的莎蔓花印记,千辞立即明白过来。 饕餮高傲心坚,不堪耻辱宁可自毁骨肤! 千辞叹了口气,他虽为神尊,生平却没驯服过一只饕餮。他只当如降服寻常猛兽,打败它制服它即可,哪里会想到饕餮竟是宁死不屈的性格。 眼见这只饕餮幼崽气息微弱,怕是不活。 如何也舍不得放弃这万年难遇的饕餮珍兽,千辞想了想,定了主意。 不过半日功夫,千辞在赤水畔搭了三间木屋,屋顶铺满软软的藤蔓,看着就很舒适。贵为神尊,无所不能,木匠活自然是精细。又在木屋前用软草编了个大垫子,边角还用五彩花枝做了些装饰,比小兽自己胡乱铺的草窝不知华丽多少倍。 将小兽抱到草垫上,千辞抵着它的额心给它渡了些仙气,又将它左脸颊上的伤口处理干净敷上药膏包扎好。小兽昏迷着,千辞捏开它的嘴巴,将药汁和能恢复灵气的仙丹一齐喂了下去。 养了三两日,小兽醒来,第一件事就去撕扯左脸上的莎蔓花印记,狠决执着之心令千辞感叹不已。 莎蔓花印记虽显露于肌肤,却是烙印于元神之上。出自神尊之手的印记更是无论削肉磨骨、千年万年、轮回转世都无法消去。千辞自知行差一步悔恨已晚,只得束了小兽四爪,令它无法自残,每日喂它各种珍奇仙草,并渡它仙气助它开蒙。 如此半年,小兽不再如先前那般排斥他,心情好时还会勉为其难地让他摸摸毛。 千辞瞧着小兽情绪好了许多,也慢慢接受脸上印记不再自残,于是回了天界一趟。 待得三日后千辞返回,隔着十里外就闻着赤水畔弥天血腥,惊得他以为小兽出了什么事,也顾不得慢悠悠地驾云,疾弛而落。 小木屋俨然成了一个屠宰场,地上躺着无数飞禽走兽的尸体,或躯体不全,或开膛剖腹,惨不忍睹。而罪魁祸首正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一边打着饱嗝,一边用爪子翻弄身边一具黑熊死尸玩耍。那黑熊全身的骨头都被抽了出来,整个皮腔软瘫得根本看不出原貌。 饕餮是远古神龙后裔,自远古至今,世间诞生不足十只,古籍记载更是简略,除却大部分对其凶恶外貌的记载,只余一句话记载其性情:“饕餮,性傲贪残!” 饕餮,心性高傲,贪食残暴! 千辞怎么也想不到,古籍里寥寥两字“贪残”,直接面对时画面竟是如此震憾。 不足岁的小兽在还没明白什么叫残暴嗜杀时,便凭本能,将目之所及的野兽全部杀死,不是饿,而是贪;身在血污中不觉得肮脏反而玩耍得开心,不是无邪而是残暴! 千辞握着手中配剑,一瞬间起了杀意。 小兽发现了千辞,先是开心地原地扑腾几圈,然后叼着一具它认为很有趣的白瑟鹭尸体向他奔去。奔到他面前时,看到他手中的剑,本能地感受到他身上浓浓的杀意,谨慎地退了几步。 千辞足足盯了小兽一柱香的时间,终是将杀气收敛,用手指点住小兽额心,使它沉睡过去。 若不是小兽身上沾染了他的仙气,盖过了它身上凶兽气息,这些野兽也不会出现此地,从而引得小兽大开杀戒。此时此刻,千辞终于意识到,驯服一只凶兽饕餮,远不只打败它或是喂养它那么简单。 第002章 神尊驯兽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二百年漫长岁月,足够人间兴衰更替沧海桑田一轮转,而于仙神而言,不过弹指一瞬。 二百年后的赤水畔与二百年前并无区别,只除了水畔边多了一座颇有规模的小庄园。 神尊亲自入蛮荒育养珍兽,行事作派自然不能简易草率。原先的三间小木屋翻新了几轮现在已成一个九进九出的大宅子。小兽原先的简单的草垫窝也翻新成了由粗壮的藤条编织的巨大吊网,吊挂在一棵古树下,非常古朴气派。宅子四周开垦了九块菜田,三块种仙草,三块种蔬菜,三块种水果,一年四季,时蔬瓜果不断。 大宅前的泥径边摆了一个浅口大缸,里面养着一只两百岁的老乌龟。老乌龟性子慢吞懒散,每日里只在傍晚夕阳余晖照着这条泥径时,方肯爬出来绕着泥径活动老胳膊老腿。 二百岁的老乌龟有个同样正好两百岁的主人,也爱在傍晚夕阳余晖斜洒之时,没骨头般地赖在神尊身边,让他帮它梳毛洗澡。 此时的饕餮体形巨大,无疑是座小肉山,千辞甚至没有它一条腿粗。有时饕餮玩得兴起,忘记自己体形巨大,如幼时般窜进千辞怀里,即便是神尊之躯,也要被撞得晃一晃。 望着眼前被他养得肥肥壮壮的饕餮,神尊尊心甚慰。 自那日还是幼崽的饕餮第一次尝到血肉之味后,鱼虾便再不能满足它的味口。纵使千辞喂食它各种珍希仙草灵果,都无法像血肉那样填饱它的肚子。因食不到血肉,小兽变得极度暴躁难驯,总是试图逃跑。因此在抚养小兽后不久,千辞便亲自奔赴极北冷寒之境,移植回一种名为“离风株”的草植。 离风株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它的果饱满汁多,尝之如血,它的叶肥厚油腻,尝之如肉,靠食离风株的果和叶便可彻底戒断肉食。更为特别的是离风株的茎。只需一根筷子长短的草茎,便可使食量如山的饕餮饱腹。 让贪残的饕餮吃素,这只是第一步。 为了让饕餮能心生怜悯,千辞还试着捉了些小动物让它养着。只可惜那些小动物光远远看见饕餮原身就心胆俱裂而死,只余了一只性子温吞反应迟顿的乌龟活了下来。最主要的是,当饕餮馋瘾犯时将它含进嘴里时,那一身坚硬的龟壳不会让它被咬碎。 当饕餮百岁之时,第一次吐出模糊的字眼后,神尊便开始引导教授它说话。 饕餮学会的第一个词便是:“主人。” 说得最顺溜的话是:“我饿了。” 看到自己的宠物乌龟会叫它:“小乌豆。” 就这样,神尊撇去一切烦恼,随性地呆在这赤水畔养养宠物、种种花草,两百年转瞬而过。这一日,他座下灵禽凤鸟带来了清岳道火真人仙逝的消息,千辞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将饕餮唤来身边交待后事reads();。 如往日一般,千辞一边给它洗澡梳毛,一边缓缓道:“饕餮,本尊明日要离开蛮荒了。”顿了顿,怕它听不懂,“这次本尊走了,就不回来了。以后你要一个人生活。” 自出生这两百多年,饕餮与千辞未曾分离过,突然听得这话懵了,瞪着巨大血红的双眼讷讷盯着千辞。 “本尊一直教导你,不动杀念,不食血腥,收敛气息,平心静气。日后本尊不在了,你也要谨记本尊的训导,万不可沾染血腥,坏了修行,知道吗?” “主人……你是不要我了吗?” 千辞笑道:“本尊怎么舍得不要你,只是本尊要去一个地方很久很久,本尊跟你讲你也听不懂,等千年后本尊重返神坛便来寻你。” “千年……”对一只才两百岁的饕餮来说,千年漫长得根本无法想像。饕餮呜咽:“主人就是不要我了……” “你这驽兽……”千辞叹息,花了两百年日夜陪伴精心驯养,他殿中最受他看重的凤鸟都没有这待遇,他怎么舍得不要,“这赤水畔虽然是处清静地,却也偏僻荒凉,本尊走后,你一个人生活难免孤独,不如去本尊的天宫住着,由凤鸟照顾你可好?” “不去……我有小乌豆,不是一个人……”饕餮从鼻子里喷出两道粗气,“天宫,不去,那只花毛鸡……可恶!” 千辞并不关心饕餮为何不喜欢凤鸟,在他看来不过是两只宠物间的小纠葛,卑微得根本不值得上心,只是饕餮这般赌气的模样实在可爱,他仍不住逗它道:“为什么不喜欢凤鸟?你以前不是挺喜欢他的?上次他来看你还带了甜枝,你不是很喜欢吃?” 饕餮一甩尾巴,一头扎进水里,再不肯浮出来。 傍晚时,饕餮仍沉在水底生气,只露了两只耳朵尖尖突在水面上,不时抖两下驱赶栖落在耳尖上的蚊蝇。千辞踏水而至,弯腰捏了捏肉嘟嘟的耳尖子:“还不出来?晚饭时间到了,肚子不饿?” 饕餮抖了抖了耳尖,如驱赶蚊蝇般闪躲千辞的触碰,千辞逗了它一会,便使了法术将它巨大的身躯托举出水面,望着水淋淋的巨兽道:“这脾气还发得没完了?” 饕餮体形太过巨大雄壮,即便心情低落也摆不出楚楚柔弱之姿,两只车轮般大小的巨眼倒是水气朦胧,显出几分娇气可怜。 “主人……你带我走吧……” “你愿意去天宫了?等你去了天宫就知道了,可比这蛮荒有趣多了。” 饕餮摇头:“不是,主人,我要跟你一起去你去的地方。一千年……太久了,一千年见不到主人,我不敢想。一想……就……心里疼。” 听到饕餮心声,千辞稍稍惊讶。虽然一直知道自己这只大宠物有一颗不同于粗犷外表的致细敏感的内心,但它对自己竟然依赖到这种程度是他没想到的。 “饕餮,我去的地方,你不能去。” “为什么?” “我将转生凡间。而你是饕餮,原身现凡间会引起天地动荡。” “那主人转生后,不能来看我吗?” “饕餮,你知道转生是什么意思吗?转生意味着本尊会失去此世的所有记忆,拥有全新的身躯,经历另一种生活轨迹,甚至脾气、性格、思想、感情都会大变。可以说,本尊会变成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主人是主人,怎么会变成陌生人reads();。” “这里……”千辞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本尊入世后,这里不会有任何有关你的记忆。” 饕餮听懂了千辞的话,然而短浅的认识让它并没有真正理解话中的深意,它在心中喃喃道:“主人记不得我有什么关系,我记得主人就好了。” 千辞变得忙碌起来,频繁往返天宫与蛮荒,抓紧剩下的事情安排好他离开后的诸多事务。他忙碌得无瑕关心饕餮的内心感受,于是饕餮睹气般地,总将自己浸在赤水中不肯出来。等到千辞注意到时,饕餮已经被水泡得有些脱毛,背上还斑秃了一小块。 饕餮自己看不到不觉得什么,千辞瞧了心疼不已,便禁止它下水。 既然下不了水,饕餮便上了天,每天盘在参天古树的树冠上,只高高在上拿屁股和尾巴对着神尊。神尊每日忙累了,想摸摸自家宠物光滑柔顺的毛皮来顺顺心情,还得费力地把它从树冠上抱下来。 “驽兽啊……”千辞心疼地摸着它背上的秃毛,“你这样子,我怎么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的赤水畔生活。跟凤鸟去天宫一起住可好?” “不去。” “三百年后,你会化形成人,倒时我再让凤鸟来接你入天宫可好?” “不好。” “天宫比这里繁华,有街有市,除了凤鸟,你还会见到许多仙神,还有跟你一样修炼的神兽。你现在因为身边只有本尊一人,所以觉得离不开本尊,待你去了天宫,在那里交到朋友,便不会总想着本尊了……” 没等神尊说完,饕餮已经自顾自地睡了,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在它两百年积累的认识里,赤水畔,千辞,小乌豆,这便是它的全部,少了一样,它都不能承受。 既然说不通饕餮,千辞只得唤来了凤鸟,吩咐他照顾好饕餮,并且无论如何在它五百岁化形后接引它入仙宫。对于饕餮的心性,千辞一直心存忧虑。这种天生凶性张扬的神兽,心性动摇很容易一念成魔。他不能放任它一人终日在赤水畔游荡,万一心性不坚沾了血腥动了杀念,那他两百年的心思就全部白废。 离开的前一晚,神尊一夜未眠,殚精竭虑。 他仍记得他初遇饕餮时,因为轻敌中毒,不得不在仙障中逼毒疗伤半月;又不察饕餮心性,妄自刻下莎蔓花印记,害它差点自戕;又忘记饕餮贪残本心,任它伤愈后无人看管大肆杀戮。 许多事都是行差一步,失之千里。他现在能做的就是铺平以后的路,让饕餮平安无波地度过千年,等他重返神坛。 然而无论此刻千辞计划得多么周密详尽,他终是漏算了天意,更漏算了饕餮的心。 千辞入世后又两百多年,四百多岁的饕餮在一夜睡醒后,发现自己化成了人形,比千辞预料的整整早了一百年。而此刻的凤鸟因为三生石上一段尘缘跌落轮回盘转世成了一只尼姑庵里的芦花鸡,不知道赤水畔正发生的一切。 千辞在赤水畔施加的限制饕餮行动的封印,在饕餮化形的当夜,被蛮荒的又一次剧烈地动中,释放出的自远古积聚至今的煞气彻底冲垮消散无痕。 千辞临行前以防万一,拜托了一位交情颇深的仙僚自水镜中日夜监视饕餮行为,偏那夜,这位仙僚与酒神斗酒,喝下酒神酿的一壶梦三世,生生醉了三百三十三日。 千辞千算万算,没算得过天意。 于是在化形后的第二日,饕餮穿上在宅子里留着的千辞旧衣,将九块菜地里的离风株尽皆采摘打包,捞起浅缸里的老乌龟塞进布袋,跌跌撞撞地踏出了万里寻主的征程。 第003章 化形入世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清岳为隐于凡世的一处海岛仙山,境含九山,仙云缭绕,四面环海,自成一境。清岳传承万年,为正统修仙门派。历代清岳掌门皆为仙神转世,身世皆是天机。 神尊千辞,本已超脱六界,不受天庭约束,执掌凡世门派之事本不会落在他身上。千年前,他欠下一个人情。那人本应在此世投胎,继辞世的道火真人,出任清岳掌门,却被千辞乱了命盘。因果轮回,他须得替此人入世执掌清岳千年。 神尊之躯无法通过轮回盘转世投胎,于是千辞自封元神,借仙果塑肉身,托生于清岳境虹池里的一株莲花上,被清岳的执鼎尊者发现,取名应央,收入门下。 应央一岁能言,两岁过目不忘,五岁御剑,十岁道行修为远超清岳境四尊者及门中修仙高手,十五岁通过继任掌门必经之路混沌冥境,二十岁继承悬置二十年之久的清岳掌门之位。 此后两百年应央执掌清岳,秉节持重,兼权熟计,将全派上下打理得秩序井然。 便在此时,饕餮化形,以十岁女童之姿现身于世。 饕餮初入人世,心性单纯,天真烂漫。看着新奇的世界什么都想尝试,但心里牢记着千辞不可杀生,收敛气息的教训,将心中贪欲硬生生忍了下来。 照着自千辞书库里翻出的地图,饕餮一路跌跌撞撞、坎坎坷坷,却毫无偏移地朝着清岳境走去。虽然离风株的量足够它吃好久不会饿肚子,但初入人间,饕餮馋瘾大发,几乎是一路走一路吃,什么没见过就吃什么。引得附近百姓都以为闹了蝗灾,不然怎么半柱香的功夫,一片片的田地被啃成了秃垦。 走走停停,花去了足足一年时间,饕餮才走到清岳境。 昔年在赤水畔时,千辞和凤鸟说话从来不避饕餮。饕餮年幼没心没肺,一直不关心凤鸟自外界给千辞带来什么消息,直到得知千辞要转世,它才存了心眼留意起两人的对话。从只字片语的“道火真人离世”,到摆在千辞案边的几封书信,再到书库里千辞最后翻阅的几本凡间地形书,饕餮花了两百年的时间,竟也琢磨出自家主人非常可能转世在清岳境内这条讯息。 虽然知道是清岳境内,但投生境内何处何人,她无从得知。 清岳境四面环海,是一座海中孤岛,这凶险难测的大海便断绝了一切外人妄想进入的念头。自幼生长在赤水畔的饕餮在看到这一片汪洋时,却开心不已,直接一个猛扎进了水底,一口气游出百丈远,再浮出水面时,已变成足有一间房子大小的黑色巨兽。 饕餮千岁成年,体形可以至近百丈高,此时的饕餮不过一两丈高,离她最终的形态还差得远。 饕餮虽现出原身,却记得千辞教导的敛息之术,将周身饕餮气息尽皆隐藏,否则她原身一出,这方圆千里都禽畜无踪了reads();。 饕餮在海水里玩了好一会,直搅得漩涡涌动波浪滔天才尽了兴,收了玩心向海岛游去。 清岳境内,一名小弟子奉了师兄的命令去送东西,经过海边时被海上突然掀起的巨浪给吓了一跳,便见一座小山高的浪花雷霆万军地向岸边扑过来,海浪中有一道模糊的巨大黑影忽隐忽现,还未等这小弟子反应过来,浪花就重重地拍打在岸边,还拍上来一条白花花的大白鱼。 小弟子盯睛一看,哪里是什么大白鱼,分明是一具赤`裸的孩童尸体。小弟子胆大,见四处无人,便上前一步查看那尸体,哪知那尸体翻了个身,竟甩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坐了起来。小弟子这才被狠狠吓着了,往后一坐跌倒下去。 声音惊动饕餮,她一瞧着有人立刻手脚俱用地爬过去问:“这里是不是清岳境内了?” “是是……是……”小弟子吓得舌头打结,“你,你,是人人人人人是鬼,禁禁禁禁敢擅擅擅擅闯清岳境!” “鬼?那是什么?”饕餮站起来转了个身,“我当然是人,你看,我有胳脯有腿,有手有脚。” 饕餮毫不在意地扭动自己赤`裸的身躯,向对方证明自己是个人,那小弟子却突然涨红了脸,闭紧眼睛道:“你羞不羞,怎么不穿衣服!” “衣服,啊,衣服被海浪冲走了。”顿了顿猛地想起什么,“小乌豆!小乌豆还在口袋里!”说着重新跳进水里,一朵水花溅起,便再没了身影。 小弟子傻坐了好一会回过味来,站起来探头探脑地向海里望去,哪还有什么人。他急忙捡起散落一地的东西匆匆跑开。 回去后,小弟子自然挨了师兄们的一顿骂,责骂他路上贪玩耽误时间不说,还把好好的东西弄得脏兮兮的。小弟子自认有错,低着头挨完了师兄们的骂,便跑回菜园子里,继续挑水除草。 清岳是修仙门派不假,可派中弟子众多,鱼龙混杂,最底层的小弟子们别说修仙了,日子都过得艰难,一边受师兄师姐的气,一边还要干杂役农夫的活。 这小弟子唤为颜不语,名字颇有些书卷气。他来自江南书香门弟,曾经也是一位锦衣玉食世事无忧的小少爷。偏偏老父受顽疾困绕数十载,信奉起了巫蛊妖仙之道,得知清岳境的存在后,不顾全家反对拉关系找门路千辛万苦把宝贝独子送入境内修仙,只盼望他能修成仙家法身光宗耀祖,鸡犬升天。 六岁的颜不语懵懵懂懂地被送入清岳境,身份一下子从小少爷变成了小杂役,每天起早贪黑一边上课一边种田,转眼就是十年。 傍晚时候,颜不语挑完最后一担水,想起了白日里海边撞见的奇怪女孩。这一旦想起来,念头扼制不住,满脑子都是那女孩的模样,在床板上翻来翻去了半宿,索性穿了衣服偷偷跑去了海边。 颜不语走到白天撞见女孩的岸边看了看,又沿着附近海岸来回找了一遍,没见着人影。这么离开总觉得有点不放心,于是试着小声喊道:“小鱼人,你在不在?” 连喊了几声出去,回应他的只有海风海浪。 正当他失望地转身准备回去之时,只听背后传来水花溅开的声音。他忙转过身去,便见撒着银光的水面,浮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小脑袋,小脸白白润润的,两只乌黑的眼珠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小鱼人,你果然还没走!”颜不语开心地跑过去。 女孩的表情却十分伤心,声音细细的:“小乌豆……丢了……,我把小乌豆弄丢了,主人还没有找到,我把小乌豆也给弄丢了……” “小乌豆是什么?” “小乌豆是我的玩伴reads();。” “那你是谁?” “我是驽兽。” “驽兽?好奇怪的名字。……算了我还是叫你小鱼吧,你泡在海水里冷不冷?要不要上岸来?” 饕餮摇摇头:“我要找小乌豆。” “你的玩伴长什么样?我帮你一起找。” 饕餮用双手圈出一个脑袋大的圆:“它长这么大,有脑袋,有四只脚,还有尾巴,有一个厚厚的壳。” “啊,那是什么?壳?”颜不语一拍脑袋,“是乌龟吧,你的玩伴是一只乌龟?” “嗯。” “哈,那你就不用担心啦,乌龟丢到海里是死不掉的。但人泡在海水里会冻死,你先上岸来。” 饕餮听话的走上岸。颜不语早有准备地拿出床单一下子把露出水面的饕餮给紧紧裹了起来。 饕餮不明所以,因为在来时的路上曾被坏人用网子捉过,此刻见自己被整个包起来,问道:“你要抓我?” 颜不语又掏出一块毛巾盖在她头上:“我抓你做什么?你得小心千万别被别的师兄们抓到。” 饕餮见对方不是抓他,便放下心来,任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抱到平坦的地面上。 “你是怎么进来的?这四面都是海,最近的渔村都在七八百里外。” “我游过来的。” 颜不语瞪大眼:“你水性真好,果真是小鱼人。” 饕餮眯着眼睛笑:“我从小就喜欢在水里玩。” “你的家在哪里?父亲母亲呢?” “家?什么是家?父亲母亲又是什么?” 颜不语听了只当她无父无母无家可归,同情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原来你是个孤儿。” 孤儿这个词饕餮听懂了,忙摇摇头:“我不是孤儿,我有主人,还有小乌豆――”顿了顿,又开始伤心,“主人没找到……小乌豆又丢了……” “你的主人呢?” “主人他走了,不肯带着我。” 颜不语没办法把饕餮带回去,只叮嘱她小心在海边藏好,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他明天会再过来看她。 第二天颜不语果然又来了,还带了个大包裹。 海边除了他昨晚带来的床单和毛巾,没有了饕餮的身影。他只得又沿着海岸小声呼唤了好一会,饕餮才打着浪花游过来。 “怎么又跳到海里去了?水里这么冷,你要冻出病的。” 饕餮划着圈靠近他,十分惬意自得。 颜不语真心感叹道,“小鱼,你真像条鱼!” 饕餮大半身子沉在水里,双手扒在岸边上,认真道:“我才不是鱼,那种软弱无骨的东西,怎配与我相提并论reads();。” “哈,小鱼呀小鱼,你还是条有骨气的鱼!” 眼见着饕餮要走上岸,颜不语忙背过身去,从包里掏出一套衣服摆到身后:“我给你带了一套衣服来,是我几年前的旧衣服,压在箱底翻了好久才翻到,你穿应该正好。” 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穿衣声,颜不语心想:“这小丫头会不会穿衣服啊?看着虽然有十岁的模样,但说话语气行为举止都很奇怪,心智也看着挺低的。”又等了一会,忍不住转身去看。 只见饕餮已经把衣服穿好了,穿得有模有样还算齐整,末了听她自言自语道:“好丑,比主人的衣服丑多了。” 饕餮化形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兴冲冲地跑去了千辞的房间,将他的衣服全都穿了个遍,就像刚长大的小孩趁家长不在家偷穿家长衣服鞋子一样。无论是幼童还是幼兽,许多兴趣都是一样的。 颜不语从包里拿出十几个馒头包子:“我给你带了点吃的。明天我不一定有时间来看你,这些吃的你一顿吃两个,可以够你吃两天――”颜不语的话没讲得下去,只见饕餮三两口便将十几个馒头包子全部塞到肚子里。 末了,饕餮舔舔指头,眼巴巴地望着他:“还有吗?我还想吃。” “你这也……太能吃了吧。” 饕餮不甘心,把包翻开,又窜到他身上左翻右找,挠得他直痒痒,竟还伸出舌头来在他脸上舔了舔,颜不语招架不住求饶道:“真没有了,真没有了。好啦,别舔我了,晚点的时候我再想办法找点吃的带过来。” 饕餮这才放开他。 颜不语见饕餮的头发乱遭遭的散披在脸上,低头帮她收拾,刚拔开她脸颊的湿发,目光便忍不住落在她左眼的泪痣上。饕餮肤白光滑,这唯一的痣便十分明显,清晰地显现暗紫色,仿佛是一滴凝结在眼角落不下去的泪,衬得她分外柔弱可怜。 饕餮看他盯着自己的左颊,吐了吐舌头:“你看什么。” 颜不语想到刚才被她舔了一脸,脸一红,忙移开视线:“没,没什么。” 饕餮下意识地摸了摸眼角。在她化为人身后,神尊烙下的印记便褪去了光华化为了一粒小痣。熟悉了四百年的印记突然没有了,她还真有些不习惯,便也顺带着觉得自己变成人的模样很丑。 “你以后怎么打算?你不能一直呆在这里,这里不是外人能进来的地方。” “为什么不能呆在这里?”饕餮眨眨眼,“我要找小乌豆,还要找主人。” “可是……”颜不语话至嘴边又停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应该把这个陌生的女孩交出去,等待上面的处理,最后结果大概是被遣送出境,可是他做不到。难得遇到一个可以说话的小伙伴,他舍不得! 颜不语心中纠结万分,想了一整晚,熬得双眼通红通红,猛地地坐起来:“大不了我养她!”这个念头一起,颜不语觉得心里豁然而朗:对呀,他来照顾她就是了,除了能吃点,这小鱼人身强体健很好养的呀,水性又好,躲在水里便谁也不会发现了! 此后每日,颜不语只要偷了空就来海边看饕餮,带吃的穿的给她。回去的路上都是跳着高的,谁能想到就凭他这么一个不受待见的小弟子,竟然能在海边养着一个小娃娃呢? 每次临前走,颜不语都像个碎嘴的婆娘一样叮嘱饕餮:“你小心藏好了,千万别离开海边,千万别被其它人发现。这里的人可不是每个都像我这么好心的!他们捉住你一定会把你赶出去。” 饕餮捂着耳朵不耐烦地游进水里:“知道了知道了。” 第004章 九鼎一游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颜不语这边日日想着如何瞒过众人偷偷养着小娃娃,饕餮这边也未闲着,日日在海里寻找小乌豆。直找了十天后,饕餮终于死心,落寞地爬回岸边,失神地望着大海。 以前在赤水畔时,饕餮没少带小乌豆下水去玩,那么大的赤水,小乌豆都没跑丢过,怎么这里一个小水洼子就丢了呢?饕餮想来想去得了个结论,不是她把小乌豆弄丢了,是小乌豆不要她了。 简而言之,她的小乌豆把她抛弃了。 饕餮伤心想哭,泪水说流就流,啪嗒啪嗒打在膝盖上。她喃喃道:“你也不要我了,连你也不要我了。”哭着哭着爬起来就走,走了几步回头把颜不语带给她的衣服穿上。 小乌豆没有了,她所有的念想就只有找到主人了。 她现在就要去找主人!一刻都不能等! 饕餮穿着颜不语旧衣,路上撞着几个清岳的弟子,居然也没被盘问,顺顺利利走出去了老远,远到连回去的路都忘了。忘了就忘了吧,反正找不到小乌豆,她也没必要回去。至于那个心心念念想着养她的颜不语,她早就抛到了脑后。 走了一天一夜,饕餮被人拦了下来。 那人瞧着她身上一身旧衣,道:“你这装束是青剑山的人?来九鼎山干什么?” 饕餮拽拽自己身上的旧衣,这才发现之前是扎堆穿靛色衣服的人,这里却是扎堆穿绾色衣服的人。她这一身靛色走进绾色之中,非常显眼。 “我,我来找人。” “找谁?有没有通牒?” 饕餮陈然是不知道通牒是什么东西的,瞧着旁边的几名弟子捧着东西顺利的进进出出,想到颜不语曾跟她抱怨总被师兄指使着跑腿,脑筋动得极快:“我,我奉师兄的命令,来,来送东西reads();。” “你师兄是谁?给谁送东西?送的什么东西?通牒何在?” 饕餮编不出来了,傻站在原地,便在这时一个声音插`进来道:“阿木师兄,你看看这小弟子被你吓得话都不会说了。今日是我们九鼎山一年一度开鼎取丹之日,人手根本忙不过来,大师兄从别的三部借调了好多人手,哪还用什么通牒,这小弟子一看就是被派过来跑腿的,你拦着不让进是干什么?” 看守的阿木前前后后打量了饕餮一眼,见她骨瘦如柴,又矮又小,长得倒算干净,瞧着就像个老实巴交的孩子,遂放行道:“行了行了,你进去吧。” 饕餮顺利进入,一时道路繁杂也不知向何处走,便跟在刚才帮她解围的女弟子后面。那女弟子比她高了一个头,看上去也只十四五岁模样,捧着个大锅炉子走得很是费劲,发现饕餮跟在她后面,莫名其妙道:“你跟着我做什么?还不快忙你的事去?”顿了顿,“你要是不急,就来帮我搭把手,这炉子太重了,我快抱不动了――唉唉,你小心点,帮我托一托就行,这炉子重,别砸着你。” 饕餮便依言托了炉子一脚,觉着轻又把另一脚也托了,掂了掂发现这炉子实在没什么重量,干脆一把抱进了怀里。 那女弟子吃了一惊后笑了起来:“瞧着你年纪小个子矮,力气倒不小。” 饕餮道:“这算什么,我以前睡的藤窝,我经常叼着跑。” 女弟子同情地看她一眼:“你师兄就让你睡藤窝啊,连床都没有?早听说青剑山的人苛刻,没想到这么没人性。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饕餮道:“驽兽”。 “我叫绮陌,你可以叫我绮陌姐姐。” “姐姐?你比我大吗?” “我十五了,当然比你大。你有十岁了吗?” 饕餮歪着脑袋算了算,虽记不太清楚,自己总是得有个四百零几岁了,怎么着也比眼前这个自称十五的少女大,饕餮的自尊心就是用在这种时候,她一摇头,坚定道:“我比你大,才不叫你姐姐。” 绮陌当她是小孩子心性:“好,不叫就不叫,那我也不叫你妹妹,就叫你驽兽可好?” 饕餮觉着公平了,点点头:“很好。” 两人一路聊着很快到了目的地。绮陌将大锅炉摆妥后对饕餮道:“好了,我的差事是完了。你要去给哪个师兄送东西?认不认识路,要不要我带你去?” “我……呃……要给――”饕餮顿了顿,老实交待,“没有人派我来送东西,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谁?” “主人。” “有名字吗?” 饕餮想了想:“千辞。” “千辞?我没听说过?你在这里等等,我去问问。”不一会回来道:“我刚问了,这九鼎山上下确实没有叫千辞的人。可能改了名,进来修仙的弟子大多会换名字。你告诉我他有什么特征,我看有没有对上号的。” 饕餮认真地想千辞的特征。只是她有两百年未见千辞,记忆里他的模样还是她身为兽身时的感觉留下的,加之对人的外貌美丑没有慨念,于是这般说道:“主人他又矮又小,毛发稀疏。” 又矮又小,绮陌能理解,这“毛发稀疏”是怎么得来的形容,是说她的主人谢顶了吗?清岳境人人修仙,修仙亦修容,对容貌最是在乎reads();。修出仙根的长生不老,未修到境界的也驻颜有方,要找这么个小矮又小又谢顶的人,还真是不太容易。 绮陌去问了一圈,果然也找不到这么一号人物。眼见着天要黑了,于是说:“天要黑了,要不你先跟我回去住一晚?明日我再帮你问问?” 饕餮连连点头。 晚饭的时候,绮陌把瘦小的饕餮带到食堂吃饭,对众人介绍道:“这是青剑山的小师妹,我留她住一晚。” 众人看了饕餮模样,一听是青剑山的弟子,顿时了然于心道:“好好招呼招呼她,看她瘦得这可怜劲,不知道在青剑山是不是顿顿吃不饱。” 绮陌对饕餮道:“听到没有?一会你敞开肚皮吃,别客气。” 饕餮听了,咧着嘴笑,真就不客气地敞开了肚皮。 当三碗米饭下肚的时候,绮陌看着她的目光还满是同情不忍,当七碗米饭下肚的时候,绮陌的表情僵在脸上,当十二碗米饭下肚的时候,绮陌一把抓住饕餮:“你……你没事吧。” 饕餮抬起满是米饭的嘴:“我没事,我就是好饿。还有吗?我想再吃一碗。” 绮陌神色复杂地又起身给她盛了一碗饭。 这一顿饕餮吃了二十碗米饭外加三十个包子,还是绮陌实在看不下去拦着她才没让她继续吃下去。否则以饕餮的食量,吃空整个食堂也是可能的。 晚上饕餮躺在绮陌床上,睡得香甜。绮陌却睡不着觉,不一会起来查看饕餮动静,摸摸她的肚皮,生怕她吃出个好歹来。 说来也是奇怪,一口气吃下去几十人的饭量,饕餮这小肚子就瘪着不见圆,绮陌左摸摸右摸摸,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到了深夜里瞧着饕餮呼吸均匀面色红润,这才放心地睡过去。 到了第二日绮陌把饕餮一起拖起来,让她跟着一起去上早课。早课时,绝大部分九鼎山的弟子都会出席,正好可以找人。因为饕餮这一身青剑山的靛色衣服太过扎眼,绮陌便翻了一身自己的衣服给她换上。绮陌手长腿长,衣服穿在饕餮身上长了一大截。绮陌给她叠叠弄弄,收拾齐整,又给她把头发梳好,左右瞧瞧觉得非常满意。 饕餮被人这么侍弄,心情愉悦,习惯性地抱着绮陌的脖子就在她脸上舔了一大口。 绮陌被她舔了一脸口水又惊又笑,骂道:“你这是只大狗啊!还爱舔人的?” 早课乌压压的全是人,饕餮与绮陌淹在众人之间不甚明显。但昨日食堂内不少人都围观了饕餮的吃相,对饕餮印象深刻,见着饕餮穿着同式的绾色衣服出现,纷纷跑过去打趣绮陌道:“有本事啊,从青剑山拐人回来?以后让咱大师兄也别费心了,直接从别部门下拐徒弟就是了。” 绮陌一边求饶一边笑:“师兄师姐们帮忙,这小师妹是来找人的。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行个方便。” 众人笑闹着便都装没看见,竟也让饕餮糊里糊涂跟着众人上了一上午早课。 执掌鼎部的是执鼎尊者焚海。焚海闭关修炼,已有百年未现人间,九鼎山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首座弟子齐上年管理。每日的例行早课也是由齐上年亲授。 饕餮跟着众人早课,便也见着了齐上年。她对人的美丑没有概念,看着齐上年只觉得十分特别,怎么个特别她也说不出来,就觉得比别人要顺眼些。 能让看了神尊两百年的饕餮觉着顺眼,这齐上年也确实算得上丰神俊朗、容颜不凡了。 打量完齐上年,饕餮心里有了主意reads();。想若是主人在此,必定是扎在人群中也特别显眼的那一位。想那神尊何等人物,转世也绝不会屈居人后,必是龙凤之首,山峰之巅。若是照着清岳最厉害的人这个方向去找,一定没错。 不得不说简单粗暴的思维模式往往最接近真相。 饕餮当即压低声音对绮陌道:“绮陌,你知道这清岳境内谁最厉害吗?” 绮陌想了想道,“若论厉害,大弟子们都是极厉害的。你别看他们年轻,个个都已活了百八十年,已经是半个仙躯。” “大弟子?像齐师兄这样的就是大弟子吗?” “齐师兄不仅是大弟子,还是首座大弟子。” “首座大弟子?是什么意思?” “呃,就是各部尊者最厉害的弟子,也是众弟子之首。” “尊者?尊者又是什么?比首座大弟子还厉害吗?” 绮陌露出不能理解的神情“那还用说吗?你不会连四尊者是谁都不知道吧!” “你快给我说说!” 绮陌同情地看她一眼:“看来你的师兄师姐对你是真不好,连这点事都不告诉你。来,我跟你好好聊聊我们清岳境。” “好呀,我刚来这里,什么都不知道呢!” 绮陌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泛着异样激动的光采:“清岳为正统修仙门派,外炼法术内修五气,超脱生老病死,保容颜永驻,得不老不病之躯,以能飞升成仙。同时本派为天下修真门派之首,以除妖斩魔、安济天下为己任。 清岳现任掌门是应央,下设四部,分别是青剑门、九鼎门,瑶琴门、典塔门,分别由执剑掌武尊者秋凌烈,执琴掌仪尊者沐画,执鼎掌丹尊者焚海,执塔掌刑尊者岭北迈掌管。每位尊者各有首座弟子一名,大弟子十几名。 清岳境为海中仙岛,四面环海,岛有九山。分别是瑶琴山、青剑山、九鼎山、典塔山,天机山,诛邪山,崇知山,鹤山,以及禁地烛龙山。其中琴剑鼎塔四山便是四尊者各自的领域,是四部弟子各自修炼的地方。天机山则为掌门领地。” 饕餮打断她道:“掌门?掌门是什么意思?” 绮陌道:“你连这个都不懂?掌门就是执掌一派所有事务的人。” “那掌门是不是最厉害的人?比四尊者都厉害?” 绮陌想不到她有此问,愣了愣:“呃,掌门统管四部尊者,应该是吧。虽然就资历年岁上讲,执塔执剑尊者都比掌门大得多。” 饕餮站起来:“那就是了!” “什么是了?” 饕餮笑得眉眼齐绽:“绮陌,我找到主人啦!” “找到了?”绮陌被她颠三倒四的话说得莫名其妙,便见饕餮跑出去又跑回来,问:“你刚说掌门住在天,天――” “天机山。” “往哪里走?” 绮陌下意识指了个方向,饕餮立即奔着那个方向跑去,不一会就跑得没影了。 绮陌等了一会不见饕餮回来,知她这是真的离开了,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奇怪的人。”走了几步,懊恼得一跺脚:“我的衣服!” 第005章 鹤山受骗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饕餮穿着九鼎门的服饰,有人问起,她就自称是被师兄师姐派出来办事跑腿,竟然没一个人拦她,就让她这么个半大丫头轻轻松松大摇大摆地在清岳境内横冲直撞。 清岳境实在太大,饕餮靠着脚力不眠不休一日才翻过一座山。其实若她化出原身风弛电掣、一路狂奔,用不着半日就能抵达天机山脚。只是这清岳境内虽地广人稀,天空中却时有御剑飞行的弟子,若是被撞见肯定会被当成怪物追杀。 此前在一座人间城镇里,饕餮吃过这个苦头,明白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现原身于人前。 第四日傍晚,饕餮闯进了鹤山reads();。 鹤山,如名所述,就是一座千鹤栖居之山。 山上栖着各式仙鹤,或是散步,或是戏水,或是闭目养息,十分怡然自得。然而当饕餮走进鹤群时,仙鹤们产生巨大的骚动,这骚动仿佛波浪一般绕着整个鹤山荡漾出去,仙鹤们纷纷展翅飞向空中,仿佛避让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数百只仙鹤,没有一只敢落地,一边环绕山巅飞翔,一边凄厉鸣叫。 饕餮不是第一次见到被她吓坏的动物群,只觉得好玩,索性狂奔起来,驱赶着仙鹤到处飞。正玩得起劲,一个清幽如空谷翠竹的声音撞进她的耳朵里:“哪里来的疯丫头,惊扰了我的鹤群。” 饕餮询着声音望去,只见溪水边的石亭里坐着一个缥青色衣裳的男子,玉带簪发,表情闲适,身边围着几只朱顶白羽的仙鹤,背依着山海云雾,怡然若仙。 这一路上饕餮经常遇到四部弟子,哪部弟子穿什么式样的衣服她已经能分清,唯独这男子身上的衣服她从未见过。 “我,我是九鼎山的弟子,你是谁?” 男子斜目打量了她一眼,并未将她放在眼里,继续拿起一撮嫩芽喂着两只乖巧的幼鹤:“你一个鼎部的小弟子,不在九鼎山呆着,来鹤山做什么?” “我,我迷路了……你是这里的养鹤人?”饕餮瞧着他喂鹤,“你居然可以养这么多只?怎么做到的?我想养一只小乌豆都难!它们都不肯接近我。” 男子将一只羽翼尚未丰满的幼鹤抱进怀里,温柔抚摸:“我没有养它们,养它们的是这天地灵气,雨露风霜。” 饕餮瞧着那幼鹤可爱,便想上前一步,结果还没走近,围在男子身边的幼鹤便全部跑开了,被他抱在怀里的幼鹤也似受了惊吓一般,挣扎起来,男子露出不悦表情:“你站住,别过来。” 饕餮一听,定住脚步,便见男子站起来,风将挂在亭檐上的落花吹落,纷扬飘洒,他迈出亭中一步,举手挥袖,一缕柔光从他的袖间飞上天空,散成无数星辉,那些受惊的仙鹤们齐齐受到安抚般镇定了下来,向他围扰过去,以他为中心跪在地上。 千鹤跪拜,百里白雪,场面异常壮观。 “哇!太漂亮了。”饕餮惊叹,忍不住起了攀比之心,“若是这样,我也能做到。”说着控制体内的气息,猛地迸发出浓烈的戾气:“起!” 便见片刻前安宁伏跪的仙鹤全部慌乱地扑着翅膀飞起来,明明被吓破了胆,却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迫着不敢逃跑,只在饕餮头顶不停地盘旋呖叫。 饕餮用手一指,气势恢弘地大叫一声,“一字长蛇阵!”仙鹤们立即拍着翅膀乖乖排成一条长蛇,“二龙出水阵!”仙鹤们排出两条小龙形状,“天地三才阵!”仙鹤们立即围出一个巨大的三角形,“四门呃四――”饕餮记不得下面是什么了,随口喊道:“四门乌龟阵!”仙鹤在天空组成一个巨大的乌龟造型。 “哈哈哈,真好玩!”饕餮玩得开心,冷不丁指挥仙鹤排队的手被人捏住,只见那缥青衣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捏住她的手腕,目光深邃地打量她。 “你干什么?” 缥青衣男子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扫过,落到她纤细的手腕上:“你不是四部弟子,你是什么人?” 饕餮辨道:“你凭什么说我不是,你看,我穿着这身衣服呢。” “跟我过来。“男子压根不理会她的解释,拖着她向前走去。 “你――放开我?”饕餮挣扎起来,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了破绽,却敏锐地觉察到了威胁,“放开我,放开我reads();!你谁啊,凭什么抓我!”奈何那人手劲极大,手腕被他握在手里纹丝不动。 眼见抽身无望,饕餮急得张口就咬上那人手背,牙齿贴上皮肉的一刻,她却犹豫了,没咬得下去。 饕餮全身是毒,她的牙囊有剧毒,她的骨血亦是剧毒。千辞不止一次地告诫她,千万不可毒杀生灵。她犹记得幼时长牙难耐,抱着一棵万丈高的老树磨牙,然后那树就死了。连着树根周围一大片区域寸草不生。 若是现在她一口咬下去,这人必死无疑。想了又想,饕餮在那人手背上舔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又舔了一口。 男子本来看着这丫头撒泼哭闹十分不悦,便要出手教训,却见她舔了他手背两下,一时有些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饕餮扬起小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讨饶道:“你别捉我好不好?我是来找人的,没有恶意。可不可以放我走?就当没见过我?” 男子停下脚步:“你找什么人?” “我要找主,呃,是掌门,我要去天机山找掌门。” “……找掌门?”男子似是没想到这个回答,顿了顿道,“你见过掌门吗?” “当然见过啊,不仅见过,还跟他很熟呢!” 男子皱眉,只觉得这丫头满口谎言,半点也不信:“你找他有什么事?” 饕餮都不用过脑袋:“当然是让他养我啊!” “养你?”男子听她越讲越荒唐,不禁冷笑起来,“凭什么养你?你这丫头来历不明,小小年纪一身的戾气,一看就不是好养的东西。” 饕餮恼道:“好不好养他说了算,你说了不算!等我见到他,他肯定会养我!他最喜欢的宠――呃,人,就是我了!” 男子目露疑惑,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细地将饕餮打量了一遍,也没觉出几分“喜欢”来,想了一下道:“我有办法让你见到掌门,你跟我走如何?” “真的?”饕餮开心起来,又有些警惕起来,“你不会骗我吧?” 男子正了正衣襟,淡淡道:“我从不骗人。”言罢丢出飞剑,拎着饕餮跳上去,“站稳了?” “嗯!”饕餮这几日时常看到天空有人御剑飞行,早就好奇得不得了,此刻站于剑上,又新奇又惊讶,小心翼翼地动都不敢动,生怕踏空了摔下去。 两人一直飞到海边才落地,男子收剑后,在两人身边布了一个圆溜溜的气罩,饕餮好奇地用指头戳那罩壁,便被男人拉着跳进了海底,在一副巨大且绵延看不见尽头的龙骨前站定。 饕餮探头朝龙骨里看了看,黑漆漆的:“这是什么地方?”说着看了男子一眼。 “进去。”男子用命令的口气道。 饕餮犹豫了一下,踏步走进那骨道。男子站在她身后,等她进去了,才跟着走进去。 龙骨道里除了黑就是黑,但饕餮是野兽可在夜间视物,这骨道在她眼里跟平地无异。如此走了一柱香的时间,男子打破沉默的气氛道:“你不难受吗?” 饕餮道:“不难受啊,走路有什么难受的?” “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没有。”饕餮觉得他问的奇怪,转身看他,见他低着头似是沉思什么,“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呀?掌门在这里吗?” “你叫什么名字reads();。” “驽兽。” “驽……兽……”男子拉长着声音重复了一遍,“你一个小孩子,是怎么孤身进入清岳境内来的?” “我啊,游进来的。” “游?”男子似是没想到得到这样的答案,“看来你水性不错。你听说过清岳境龙骨道吗?” “没听说过。” “龙骨道便是你此刻脚下走着的路。此龙骨是远古龙神的遗骸,只有被龙神认可的人才能进入清岳。你现走的路,是所有清岳弟子都要走过的路。你若想进来,只能走正当的路,歪门斜道不会走得长远。便是见着掌门,他也不会收你。” 男子话语中的深意饕餮当然听不懂,疑惑道:“我走哪条路跟掌门收不收我有什么关系?可以带我去见掌门了吗?” 便听男子道,“到了”,饕餮终于走到龙骨道的尽头,踏步出去,眼前仍是一片海底水域,无数漂亮的鱼群在她面前游过,珊瑚海草缓缓摆动着身躯,与之前进入龙骨道时的景象并无区别。 “到了是到哪里了?”饕餮不解,“这不还是海底吗?” 男人搭住饕餮的肩膀,带着她急速浮上海面,便见不远处是热闹的渔村海岸,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群走动。 饕餮后知后觉:“你骗我!” 男子一推,将饕餮直接推到了岸边,自高而下地俯视她,用高高在上的冷漠态度道:“清岳境不是什么人都能闯的地方,你非我境中弟子,不可留于境内。修仙需得心正影直,念在你年幼无知,又是初犯,我不追究你擅闯之罪。如果你还想进入清岳,只能从我身后这条所有弟子都走过的路进来,这,是你唯一的路。” “骗子!你答应带我见掌门的,却把我骗出来!骗子!”饕餮憋了一下,才想起四个字的词,“言而无信,食言而肥!” 男子显然没有兴趣与一个孩子纠缠,转身直接御剑离开。 饕餮瞧着男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恨恨道:“你管我怎么进去!”便重新往海水里走去。 被骗出来又怎样,她总能游回去。 然而脚丫子刚碰到海水,饕餮如被电击一般整个人都倒了下去,痛得直在地上翻滚。她不甘心,又试了一次,根本无法触水。饕餮立即猜到必定是那个骗子偷偷在她身上施了什么法术,阻止她渡海入境。 “骗子!”饕餮生平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痛得泪水哗哗地流,所有委屈愤怒懊恼都汇成一个词,“大骗子!” 清岳境内,缥青衣男子在鹤山降落,便见那亭内已有一名年轻男子等候,见他回来恭敬道:“师傅,你上哪去了,弟子等了你好一会。沐画师叔请你即刻前往瑶琴山一趟。” “沐画找我何事?” 那等候的男子道:“似乎是沐画师叔察觉到海底有异样,要与师傅商议。” “那就走吧。”缥青衣男子踏出去几步,却突然停下,问跟在身后的男子道,“下一次退海水开山门是什么时候?” “我想想,上一届已是六年前,还有四年。师傅怎么突然问起这事?” “没什么,走吧。” 第006章 海啸袭境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饕餮被赶出清岳后,心情非常急躁,她好不容易打探到一点神尊转世的消息,怎么能按捺得住。但心急归心急,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进入清岳境,只得在这座渔村住了下来。 渔村名为村,其实比一般城镇都要大。此地虽地处偏僻,但毗邻清岳外海,受仙境庇护,自然繁荣昌盛。渔村中的外来人非常多,都是奔着清岳境而来,有的想修仙,有的想求药,也有的只是想浸一浸仙泽。慕名而来的人最后都聚在这个渔村里,使得渔村成了各式人等聚集的地方,饕餮的突兀出现便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每当天空中有御剑飞过的清岳弟子,小渔村的人就跟朝圣一般跪下来磕头。饕餮住了七八天后,见御剑过境的弟子挺多,慢慢起了歪心思。 既然水路不能走,那就走空路。大骗子可以载她御剑飞行,别人也能。问题在于这个“别人”从哪里找。饕餮瞧着天上陆陆续续飞过几拨弟子,思来想去,只有绑架了。 饕餮的词汇里没有“绑架”这个词,但她却精准而无师自通地领悟绑架的精髓:在不被别人发现的情况捉一个弟子下来,用暴力强迫他带自己入境。 想要不被人发现,白天肯定不行得等夜晚,而且对方还得是落单的人。主意既定,饕餮立即开始守株待兔。守株守了足足一个月,兔子终于踏着夜色飞过来了。 饕餮的兽眼在夜间视觉敏锐,见天空中一抹粉影一闪而过,立即腾空跃起,一下子扑到那人背上。她是一只兽,天生拥有强大的捕猎能力,一击即中后,立即死死抱住那人不撒手。 那人明显受了惊吓,控制不了飞剑,双双从天空坠落下来。因怕不小心把那人摔死造了杀孽,饕餮在半空中把两人姿势掉了个,垫在那人下面。那人却毫不领情,直接肘击饕餮几下,挣脱她的束缚,紧接着一掌拍上她胸膛,把她拍飞了出去reads();。 饕餮重重摔到地下,浑身被石头硌得疼。对方收回飞剑,翩跹落地,一袭妃色衣裳,明艳高傲,正是瑶琴门的女弟子。 女弟子落地后,立即挥剑指向饕餮,厉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偷袭我?” 饕餮爬起来,忍着痛道:“我要你带我进入清岳境。” 女弟子冷哼道:“痴心妄想!一个凡人居然胆大妄为地袭击清岳弟子,今天我就让你知道清岳弟子的厉害!”说着挥剑刺了上来。 饕餮赤手空拳接了她几招,被打得连连后退,才意识到自己计谋失策,没预想过万一打不过猎物怎么办。直到跑进了一处树林,饕餮才逮到反攻机会,趁着对方看不清复杂环境又不能御剑时,自背后偷袭,全凭着一身蛮力将女弟子死死压在泥地里,动弹不得。 女弟子完全没想到一直只顾逃跑的敌人会突然奇袭,还有如此大的力气,气得怒声道:“你这卑鄙小人,背后偷袭下流无耻!” 饕餮把她的剑踢到一边,把她四肢用藤条捆了,蹲在她身边道:“你带我进清岳,我就放了你。” “做梦!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向你这种卑鄙小人屈服!” “我杀你做什么,我不杀生。只要你带我进清岳,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呸!” 饕餮不懂严刑逼迫,也生不出那种恶毒的念头。她以为捉住对方就能逼对方就范,哪知对方是个宁死不屈的性子,她反而不知如何是好。气得一跺脚站起来:“你真的不肯带我进去?” “休想!” “真的真的不肯?” “无耻!” 饕餮气得转身就跑,竟直接回了住处闷头睡觉了。她又不能真的怎么样那名女弟子,这次不行,大不了下次换一个人捉就是了。倒是那女弟子警醒了半夜,以为歹人会带着后招去而复返,哪知竟是一去不归。 饕餮忙了一晚,这一觉一直睡到正午,直到被街上的喧闹声吵醒。饕餮揉着眼睛从草屋走出来,只见地上乌压压跪的全是人,天上则飞来几十名妃色衣裳的女弟子。昨天被她袭击的女弟子也在其列,除了身上衣裳有些脏,精神看上去不错。 为首的妃衣女弟子道:“昨夜我境一名弟子在渔村被恶徒袭击,恶徒穷凶极恶,试图胁迫弟子带其闯入清岳境,未遂后逃跑。恶徒力大无穷,体形矮瘦如侏儒,声音稚细偏雌,若有人遇到可疑之徒迅速向我们报告。在此,我代表清岳境发出严厉警告,若有人胆敢袭击清岳弟子,我们绝不姑息,追查到底!” 伏跪的百姓们一听竟有人大胆到对清岳仙人出手,震惊无比,纷纷附合着怒骂起来。 饕餮头一缩,缩回了草屋里。 绑架的路断了,饕餮在渔村里安份好一段时间。没事时就四处转转,听这些将清岳奉为仙境,将清岳之人奉为神灵的老百姓们的论调,陆陆续续也打听到不少清岳境的事。老百姓谈论最多的自然是清岳仙人们的神迹。所谓神迹,要么治好了谁谁谁的绝症,要么是如何四处斩妖除魔弘扬正道。 哪地出了一只妖魔,派了几个弟子出去;哪地妖魔屠了城,某某尊者亲自前去斩杀;饕餮听得竖起耳朵,终于听到一人说书般讲起一百多年前清岳掌门亲手斩杀一只魔头的故事。 故事大概是说某个大城出了一个魔头,十分厉害,手里沾了数万人命,更是折了许多佛、道好手。应央掌门听闻妖魔肆虐,不忍人间受难,远赴异地与那魔头斗了三天三夜,将魔头斩于城下reads();。 周围听众拍手称快,饕餮则又起了一念。若是她进不去,可不可以等应央掌门离境的时候去找他呢?有了这个念头,她立即四处打听了一番,得知现在天下太平,过去一百年没有值得深居简出的一派掌门亲自出面的魔头,其后一百年也不会有。 饕餮只好罢了此念。 正当饕餮无计可施时,以为要在这小渔村消磨年月时,转机出现了。 清岳境外海起了变故,突如其来的巨大海啸袭击了沿线海岸,小渔村也在其列。饕餮还在睡梦中就被海水淹没。身上被缥青衣男子施加的法术立即让她如被五雷轰顶痛不欲生,还没来得及跑,直接痛晕过去,随着海浪不知被卷到什么地方。 清岳境自然也遭到海啸袭击。这次海啸声势浩大非一般寻常海啸可比,摧枯拉朽般摧毁万物。三部尊者联手施法才结出足够强大的结界与海啸对抗,避免清岳境遭到更大的破坏。 清岳弟子全境出动,协助周遭城镇渔村对抗海啸,掌门应央责无旁怠地亲自深入海底探查原因。最后在海眼处发现一只巨型玄武,用铁链锁住玄武四肢并头尾,再以巨碑将其镇压在海眼深处,才平息了此次海啸! 此时沿岸城镇十去其九,人畜几无生还。 当应央凌空俯视灾后大地时,才突然想起那个满嘴谎言,被他施了雷击术女孩。这世间无数人想成为他应央的弟子,不少弟子为此钻营不休,像那个女孩那般笨拙得连撒谎都撒不好的,也是少见。 他为人正派,并不喜欢心机复杂之人,那女孩虽然没一句实话,看起来却不像有城府的,也许只是太想成为他的徒弟,才会撒出那样的谎来。所以他才愿意给她一次机会,亲自带她走了那龙骨道。一身戾气却不受龙骨道排斥,可见她确实是个修仙的好苗子。待得四年后招新之时,她堂堂正正地自龙骨道进入清岳,即便不能成为他的徒弟,在其它四部中修行,也能小有造化。 然而他一时的严厉却害去了她的性命。 她的好水性本来可以让她逃过海啸水淹之劫,然而他为了阻止她渡海入境,在她身上施下了苛刻的雷击术,海啸袭来,就算她不淹死,也会被雷击术生生痛死,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一念之差,这便无端便害去一个小小的还没长大的生命。 应央垂下眼眸,神佛之面,无喜无悲――他指间流转的是天下苍生,一只蝼蚁的性命无足轻重。 大灾过去,整个清岳外海沿岸城毁人亡,数千生灵瞬成水中亡灵,仅存不足半百。清岳境决定将这四十多人纳入仙境庇护。清岳历史上,也曾有大灾过后,清岳接纳凡人入境避护的先例,最多一次曾纳两百人入境,安置在崇知山,直至老死。 四十多名衣衫褴褛的灾民依次踏上仙鹤组成的鹤桥,心怀敬畏口诵功德,千恩万谢地登上清岳内岛。 应央站在鹤桥尽头,身穿掌门正服,依次在每一个灾民的左腕上刻下印记,做为他们的身份证明。当应央执起一只柔软纤细的胳膊时,他看到了整个胳膊全是雷击术造成的伤疤。 他抬头,打量面前脏得完全看不出模样的女孩,突然便笑了。 一只蝼蚁的性命无足轻重,但若是能活着,那是再好不过。 也许这就是天意,在他以为自己一念之差害死她的时候,又将她完完整整地送到他面前来。 他手指轻拂,抹去雷击术,一笔一笔描摹出一道印记,不同于其它灾民的水曜印记,而是一个淡淡浅浅的月牙印,在整个清岳境内,有这样印记的,也只三人而已。 第007章 避难清岳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饕餮现在的处境绝对算不上好,虽然如愿登上清岳内岛,她却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遍。 身上被海水电击的剧痛感还在,加上在海浪里搅了好几天,整个人如踩在棉花上,头重脚轻,视线模糊,两耳轰鸣。迎接灾民入境的浩大场面,在她眼里就是一团团模糊的颜彩,她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分不清任何人。 然后有人执起了她的左手,在她左腕按了按。她看不清那人面容,也听不清身边人说什么,坚持到走下鹤桥,她踉踉跄跄往前跑了一大步,咧着嘴笑着,然后重重栽倒下去。 饕餮这一昏就是一天一夜,醒来时躺在一间陈设简单的陌生房间里。她坐起来,发现身上已经被收拾干净,穿着一件合身的粗布衣服。她走下床,推门而出,便见屋外人来人往,吵嚷热闹,每个人都在搬运东西重建家园。 “丫头,你醒啦。”一个约摸四十岁的大婶抱着一个扁箩经过,“你这一觉睡得真长,吓坏了吧。” 饕餮立即追上去:“这里是哪里?你们在干什么?” “这里是仙境啊!不晓得我们修了几辈子的福报住了进来!做梦一样!杨老头,把那个也稍上,快点快点……丫头,你不用搬东西,身子刚好,坐那里歇歇,收拾的事让我们大人来……下午有个大仙人来布道,听说会教我们延年益寿的法子……丫头你饿不饿,那里有吃的,自己去拿……这几天已经有好多漂亮的仙子仙女来看我们啦,帮了我们很多忙,上苍保佑啊,让我这么大岁数还能住到仙境来……” 饕餮听说有吃的,弃了唠叨的大婶,跑过去掀开蒸笼拿起两个大馒头塞进嘴里,不知不觉吃完一笼,再想要掀开第二笼,看到周围人的表情,讪讪地放了手。 饕餮左转转右转转,看村民忙碌地收拾家园,便也帮着搬起东西。一开始众人都觉着她年纪小,让她到一旁跟同样岁数的小孩玩去,她却觉得跟小屁孩实在没什么好玩的,还是帮着搬东西,听大人们天南地北地聊天吹牛有意思。 村民先时只给小东西让饕餮搬,什么锅碗瓢盆之类,搬着搬着,就搬成锄头凳子椅子,再搬着,饕餮便一人顶起四五个人才搬得动的水磨台到处跑,把村民们都看傻了。 之前的大婶看到后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仙兆啊,仙兆啊,病怏怏的小孩一觉醒来成了大力士,真是仙兆啊……神仙保佑reads();!” 到了下午,村民口中期待不已的大仙人出现了,身后还带着一队小仙人,全部都是女仙。村民全部虔诚地跪了下来,饕餮跪在人群中,微微抬头打量这些村民口中的大仙人。只见这些人都穿着妃色衣服,与她捉的那个女弟子的装束一模一样,而被称为大仙人的女子则在妃色上镶着正红。 一名小仙人开口:“这位是执琴尊者,今天过来赐福众人。” 村民齐人大喊:“仙尊慈悲!” 大仙人依次走到每个村民面前,将手放在他们额上,口中念念有词,便见五彩华光从大仙的掌间流泻而下,将村民整个包围其中,村民身上的外伤逐渐愈合恢复。 亲眼见着仙人施法治伤,村民们惶恐震惊,匍匐身躯,将头深深埋进泥里。 等大仙人站在饕餮面前,饕餮不惧不畏,昂着头看她。 大仙人道:“好水灵的孩子。”伸手放上她额头,随即华光再次从她掌间溢出。 饕餮不知她要干什么,便任她动作,一边上上下下打量她。 过了好一会,大仙人的手依旧未从她额头拿开,一旁的小仙人却发出“咦”的声音,“师傅,奇怪,她竟能抗拒你的法术?”只见华光一倾泄出掌,便如被狂风吹散一般四散开来,如烟消散。 饕餮被她摸得痒,见她还不收手,忍不住拍掉她的手:“好了吗?痒。” “放肆,竟敢对尊者无礼!” “无事。”大仙人不已为杵。面前这孩子身上覆盖着一层极浓的戾气,难得的是她隐藏得极好,若不是她对她施术造成她本能排斥而至戾气溢出,她都发现不了。 “你是个特别的孩子,来到清岳境也许是你命中的机缘,可有兴趣跟着我修仙?” “修仙?”饕餮想了想“修仙是什么?” “修仙就是――修成仙身,不老不病,得享昌荣。” 饕餮觉得自己这个身体就很好,要什么仙身,干脆地摇头:“没有兴趣。” “放肆!”一旁的小仙人们怒目而视,大仙人却一摆手制止她们责难,依旧温和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饕餮想起上一个问她名字的大骗子,也是这般和蔼可亲,转眼就把她害得生不如死,便不想说了。 “尊者问你话,怎么不回答!” 还未等弟子们继续责难,饕餮的后脑勺被人重重一拍,先前的大婶跑过来扑跪到执琴尊者面前道:“大仙,这丫头刚病好病糊涂了,若能得大仙指点,哪怕给您端屎端尿都是她的福气!您千万别计较她刚才说的话,她小不懂事,以后后悔都来不及!修仙!修!必须修!怎么能不修!大仙,您大人大量,忘了她刚才说的话,收她为徒吧!” 因这大婶说话粗俗,一众弟子们纷纷露出鄙夷表情。饕餮刚想反驳她道:“我才不希罕当她的徒弟。”话没说出一个字,就被大婶一下把头按到泥土里,啃了一嘴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听她训斥道:“闭嘴,婶子是为你好。将来你谢婶子都来不及!快,诚心诚意地给大仙磕头赔罪!” 执琴尊者微笑,迈步到下一个村民面前。饕餮和那大婶立即被她身后的弟子们挤到一旁去了,半分也靠近不了。 傍晚时候,饕餮坐在她搬来的石磨上懒散地晃腿,缠绕在她耳边的是桂婶愤怒的数落reads();。 “你个笨丫头,你要是我闺女我得被你活活气死,你是不是病傻了,怎么能那样跟大仙说话!” “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哭着喊着想拜入清岳修仙?你居然说你不想修?你分明是脑子要修修!” “你别怪婶子现在念叨你,等你长大了,后悔得哭都来不及,就知道婶子现在是为你好了!” “多难得的机会啊,清岳十年才收一次徒,那时开山门退海水,乌压压的人往里挤,最后没几个人坚持走完那骨头路!你倒好,摆在面前的机会不要!” “你跑啥,小丫头片子,回来,婶子为你好你还不乐意!回来,一会吃晚饭啦……” 饕餮一口气跑到附近的竹林里,觉得耳边清静了。她从来没想到原来凡人可以这么唠叨!跑到竹林后,耳尖动了动,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细微的声音。她抬起头向竹林上空望去,却见着一人站在竹林高处,而那人也正在低头看她。 她奇怪道:“你站那么高干什么?是上面空气新鲜吗?” 竹林上的人似是很惊讶道:“你居然能发现我?” “你那么大的个站在上面,想不发现都难。你也是这里的小仙人吗?” 男子沉默片刻道:“我乃掌门首座弟子祈崆。” “掌门首座弟子?”饕餮仿佛见到了希望,“那你知道掌门在哪里吗,能带我去吗!” 男子没有回答,视线似乎被远方的什么吸引了,眺望一下,随即掂叶飞起,迅速消失在饕餮的视线里。 饕餮望着远去的身影,略有些失望。 接下的日子,陆陆续续有各式衣色的清岳弟子过来帮村民修建家园,饕餮试着向他们打听掌门的消息,但他们都只把饕餮当一个胡闹无知的小孩子,并不理会她。又过十天,来了一男一女两名弟子。 那名男弟子道:“我是执剑尊者门下首座弟子古燎达。”又介绍旁边站着的女弟子道,“这位是执琴尊者门下大弟子昆婉,此后半月,我俩每日都会过来给你们上课,教授你们必须知道的规矩和禁忌。” 等到下课后,饕餮凑到昆婉和古燎达身边,想打听掌门的事情。话没问出口,只听远远一声“师姐!”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天空落到了昆婉身边,看到那人时,饕餮心虚得下意识背过身去。 “洛欢师妹,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说师傅派大师姐来给这帮村夫愚民上课,来看看你。” “你这是刚才境外回来吧,事情都办完了?” “嗯,师傅交待的事都妥了,我还想着说――”洛欢突然止住,眯着眼看旁边蹑手蹑脚走开的饕餮,“那谁,站住。我怎么见你有点眼熟?转过身来。” 饕餮一听,直接拔腿就跑。 蓓洛欢刚想追去,被昆婉拉了回来:“你干什么?” “我觉得那丫头的身形好熟悉,她是什么来历?” “难民村的孤儿,哪有什么来历。不过听说这孩子吃得多力气也大,几个成年男人都抵不过她一个人的力气。”顿了顿,“哦,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师傅曾经对她施术,却不知为何无法成功。” “力气大?”蓓洛欢默念着关键的词,回想起那夜朦胧月光下不足五尺的身影,野兽一般的力气…… 饕餮是坐在石磨上大口大口吃馒头时,被人兜头领起,当着众村民的面被带走的reads();。 蓓洛欢御剑将她带到无人的竹林中,重重扔在地上。 “是你吧。” 饕餮在看到蓓洛欢的第一眼便知大事不妙,此时只装傻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那夜袭击我的人是你吧!” 饕餮拎起裙摆,爬起来往回跑,被一把剑挡住去路。 “你究竟是什么人?千方百计混进清岳境有什么目的!” “小仙人,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别以为装傻我就没有办法收拾你!”蓓洛欢一脚狠狠向她踹去,饕餮反应极快,一把抱住她踹过来的脚,用劲往上一提,蓓洛欢直接向后摔倒。 “你――竟敢――”蓓洛欢摔得四仰八叉,完全没想到她竟敢还手,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好,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臭丫头!”语毕跳起,挥剑刺出,毫不留情。 饕餮自知打不过她,转身便跑,往竹林深处跑。两人一追一逃,竹子不知被削了多少,饕餮身上衣服被划得破破烂烂,便见一道剑光闪过,饕餮一歪脑袋,一头长发被齐肩削断,散披开来。 竹林尽头是一处断崖瀑布,饕餮见着蓓洛欢御剑而至,当即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万丈瀑布。 在她跳下的瞬间,一人从天空落了下来,接住她将她稳稳当当地放在水中石台上。饕餮瞧见救他的人正是身着缥青衣的男子,一时不知道是逃跑要紧,还是抓住这个害她差点死在海水里的大骗子报仇要紧。 蓓洛欢在一丈外的地方落下,一脸怨毒地看她。饕餮被她盯得身上发寒,正要接着逃跑,蓓洛欢却在她面前半跪下来。 “弟子拜见师尊。” 师尊?饕餮打量眼前这个男子,戒备道:“师尊是什么意思?你们是一伙的?” 应央自外海返回天机山,想起那个被他施下雷击术的女孩此时应该住进了难民村,有几日未见,便想顺道去看看她情况怎样,没想到刚到此地便看见她慌不择路地跳下瀑布,赶紧出手救起。将她救回来后,心里十分不悦,之前她就差点死在海里,今日若他不是正好过来,她是不是就坠崖而亡了?怎么这么不省心! “你们在干什么?” 蓓洛欢高声道:“启禀师尊,这人是个心思歹毒的奸细,偷偷潜入清岳必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还请师尊明察。” “奸细?”应央听到这个词皱眉,“有何凭据,你据实道来。” “弟子半月前出境办事,被此奸细夜里偷袭擒住,她胁迫我带她入境,弟子宁死不从,借机逃跑。此事我门中姐妹都能证明。不想这奸细竟然混入灾民之中,潜入境内意图不轨,今日被弟子撞破,她才仓皇逃跑。恳请师尊查明真相,严惩此等恶徒,以儆效尤!” 应央听完后,侧目打量饕餮小小的身躯,他是真没想到这小丫头被他赶出清岳境后,不仅不知悔改,还胆大妄为地犯下了一起绑架他境内弟子的恶行,对她道:“她说的可是实话?” 若是在旁人面前,饕餮定是抵死不认的,偏偏遇着的是罪魁祸首,恼怒道:“若不是你这个大骗子把我赶出去,还在我身上捣了鬼,让我碰不得海水,我怎么会落到要捉人的地步!” 蓓洛欢见她竟用这种口气与掌门说话,忙道:“放肆,竟敢对师尊无礼reads();!” 应央看了一眼气势汹汹的蓓洛欢,“你,是沐画的弟子吧。” “是,弟子乃执琴尊者门下九弟子,蓓洛欢。” “想不到我清岳的大弟子竟有一日被一个孩童擒了去?” 蓓洛欢赧然,辩解:“师尊有所不知,这恶徒看着是个小孩童,却有一身蛮力。那日天黑,弟子一时未察――” “你也知道这是个小孩童?”应央咬住这句话,脸色蓦地沉了下来,目光凌人,“你师傅沐画什么时候教过你拿剑肆无忌惮地追杀一个小孩童?更何况她还是来清岳避难之人。在清岳境内行凶,你视清岳门规为何物!” 蓓洛欢听出应央语气不对,忙道:“师尊,我,我没有,我只是――想抓住这个奸细,我――” “够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这孩子的身份我自会查明。若是再发生你执剑对入境避难的凡人出手之事,休怪我不顾念你师傅的情面,严惩不贷。” 蓓洛欢惶恐道:“弟子知罪,请师尊恕罪。” “退下吧。” “是。弟子告退。”蓓洛欢战战兢兢地看了应央一眼,赶紧低头跑开。 饕餮瞧着应央三言两语便把蓓洛欢赶走,便也要逃走,却被他拉住了衣服。饕餮挣扎了一下没挣开,气呼呼道:“骗子,放开我。” 应央训斥完蓓洛欢便开始训斥她,一脸严肃道:“我告诉过你,若想进入清岳必须走正途,你为何还要绑架别人?你这般心思不正,不择手段还妄想进入清岳修仙?” 饕餮生气:“你又想赶我走?我告诉你,休想!我是进来避难的灾民,有你们掌门的许可!”饕餮说着扬起左手给他看手腕上的印记,得意道,“看,我是光明正大进来的,不用走你那个什么破骨头路!” “那你见着掌门了?” “我――”饕餮噎住。苏醒后以后,从灾民嘴里得知站在鹤桥尽头迎接灾民的就是清岳掌门。饕餮悔得肠子都青了,心想当时无论如何也应该看清主人的模样再跟他说上一句话的,怎么能光顾着晕倒呢! “不关你的事。放开我,我要回家了。” 应央表情变得越发凌厉,呵斥道:“驽兽,你如今已经进入清岳,必须端正品行,严于律己。以前种种我尚可念你是孤幼无助,从今日起,你再不可胡闹妄为!否则我能让你进来,也能送你出去!” 饕餮被训得陌名其妙:“我怎么了?我不就是想找掌门吗,我一个人千辛万苦地来到这里容易吗!”想到弄丢的小乌豆,饕餮又开始伤心,“为了找他,我把我的小乌豆都弄丢了,我好不容易进来了,你又把我扔出去,还在我身上施法,害我差点痛死,我被这人拿剑欺负也是因为你,你还训我,你凭什么训我!凭什么赶我出去!” 饕餮素来不压抑自己的情感,觉得开心便笑,觉得伤心便哭,此时越讲越伤心,泪水哗哗地流:“我不就是想找掌门嘛,我又没伤害别人,为什么你揪着我不放!” 应央没料到这孩子哭成这样,他对她的印象确实不好,但想到这孩子也是为了见到他才这般费尽心思,道:“见到掌门对你那么重要吗?” “嗯。”饕餮抹抹眼泪直点头。 “好了,算了,不训你了,你回去吧。” 应央松开她,饕餮立即跑得没了影踪。 第008章 拜主为师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在难民村居住的时日里,饕餮不是没想过离开此地去天机山找神尊。只是难民村被设下了结界,清岳弟子可以随便进出,他们这些灾民却被限制了行动。 以饕餮的能力,强行突破结界也不是难事,她却不敢这么干。之前无知所以无畏,现在她多少对清岳境了解了一些,知道这是个厉害的地方,不是她一根筋往里冲就能冲进去的。她现在好不容易获得了留在里面的资格,要是犯事被赶出去,那就彻底求天不应求地不灵了。 就如唠叨大婶所说,“等吧,都已经住到仙境里了,那些个大仙们总能一个个见到的。” 饕餮四百岁的岁数,有两百年都在学习等待。等待应该是她最熟练的技能了。 此后的一段日子,饕餮安心地在难民村生活,蓓洛欢没再来找过她麻烦,那可恶的大骗子也再未出现过,倒是遇着几次自称掌门首座弟子的竹林男子。他总冷冷清清的,站在一个偏僻的高处观察她,不靠近也不与她说话,若是被她发现行踪立即离开,绝不停留。 饕餮捉摸不透他的举动,只觉得此人甚是奇怪。 村民都是死里逃生,每个人身后都死了一家子,非鳏即寡,非孤即残,是以分外珍惜现在的生活,团结得跟一个大家庭一样。 唠叨大婶在海啸中死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便将饕餮当女儿养,唤她“丫丫”――这是她死去小女儿的名,还让她叫她娘。饕餮不喜欢“丫丫”这个名字,更不喜欢“娘”这个称呼,只肯和村民一样叫她“桂婶”。 桂婶对饕餮是极好的,知道饕餮食量大,常省下细面粉偷偷烙饼给饕餮加餐,只除了爱唠叨这一个毛病不好,每日总要把饕餮不知好歹拒绝跟着大仙人修仙的事拿出来念叨一遍reads();。 村民中有个教书先生。日子安定后便又把教书摊子铺开来,把仅有的七名孩童召集起来一起授课,饕餮也在其列。于是饕餮生平有幸第一次握起了毛笔。 饕餮识字,当初神尊苦心孤诣手把手教他学了不少字,但识字不代表会写,况且那时它还是兽,手不能叫手而是巨大的爪子。所以她可以举起石磨的手,拿起毛笔后抖得跟筛子似的,没在纸上落下几笔,先把脸上花成了猫脸儿。 这边教书先生铺了摊子,那边秀娘也摆出了绣织筐子。饕餮身为女儿,自然又被拉过去拈针沾线,可怜饕餮皮糙肉厚,鲜少受伤,生生被这细细针头戳了无数窟窿,血肉有毒,又只得自己默默吮吸干净。 日子稳定,衣食无忧,自然需要精神寄托。会讲评书的开始讲评书,会吟诗的开始吟诗做对,会弹琴的开始抚弄风雅,人间百态便这么着在这个小小的难民村铺展开来。 这大概是饕餮化成人形后,接触人群最久最深的一次。饕餮跟着他们一起劳作,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上课,一起玩耍,身上的人味渐渐重了,知道的事也越来越多。 这日饕餮与一帮孩童在竹林里挖笋,便听身后小孩子拍掌欢呼起来:“又有神仙下凡啦,又有神仙下凡啦。” 饕餮转身一看,那一身缥青衣纱,可不是大骗子本人。忙拎起装笋的小筐,装做什么都没看见开溜。 “驽兽――”应央叫住她,带着一身光芒走过去,皱眉道,“你见着我跑什么。” 饕餮被识破行踪,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身,就见应央脚边上跪了一圈小屁孩,一个个装模做作,虔诚得像个老信徒。她身旁的小伙伴拉她的裤脚,让她也跪下来。 饕餮不愿跪他,硬着脖子:“你叫我干啥,我今日可没犯错。” 应央瞧她穿着明显由老妇旧衣改小的碎花小袄,穿着打着布丁的黑棉裤,挽着一个竹篮,脸上灰蒙蒙的,初见面的灵气完全没有了,看上去土里土气,连口音都带着渔民的粗俗气。 应央只看了一眼,心情便有些复杂。雀桥再见她的时候,他给她刻下了独属于他弟子的印记,便是已有收徒之意,准备过些日子找个合适的机会带回天机山,可她现在这般模样接回去,实在是有点……拿不上台面。 “有阵子没见你了,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饕餮扯了扯自己的碎花小袄,没觉得不妥,她本就是在学人识物的阶段,俗语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日日与一群渔民生活,自然会越来越像。 “我怎么了?挺好的呀!” “算了。”应央抚额,“明日午后,我在竹林尽头的瀑布处等你,你一个过来。” “过来干什么?” 应央用不容反驳的口气道:“让你过来便过来。” 饕餮闭嘴,他说他的,来不来是她的事,没必要理会他,便催促着那帮孩童离开。 应央瞧出了她的心思,在她离开时道:“若你还想见到掌门,明日就乖乖地过来。若是失约,就休想再见到他。” 饕餮的步子滞了滞,垂头丧气道:“知道了,大骗子!” 待竹林人走尽后,应央道:“还不出来?” 一人自一棵竹子上跳下,落在应央身边:“师傅。” “这阵子日日往这里跑,为师未说你,你也不知道收敛reads();。” “弟子――”祈崆羞愧道,“弟子在那女孩手腕上看到师傅的印记,所以有点在意,师傅,那印记可是咱门师门的印记,难道师傅竟是要再次收徒?” 应央斜睨他一眼:“为师再次收徒,你很高兴?” 祈崆激动道:“师傅知道的,弟子,弟子自然高兴极了!” “你那点心思为师能不明白?你夙葭师妹刚入门的时候,你像没见过活人一般,天天缠她,缠得她见你就厌。现在这个还没入门呢,你就整天的往她身边钻,也不顾忌下自己的身份。” 表面闷沉清冷,实则内心情感充沛的掌门首徒顿时臊得满面通红:“弟子跟着师傅清修百年,别的首座弟子身后师弟师妹成千上百,师傅却只有我一个徒弟。好容易收了夙葭师妹,她又是高傲性子,从不与人亲近。弟子实在是……” 应央打断他:“你这段日子一直观察她,可观察出什么来了?” 祈崆想了一下:“我跟在她身边观察了她几日,虽然看着普通,但很多方面都很特别,听觉视觉极其敏锐,而且她吃得多,力气大,光从力量上来,便是一个修仙的好苗子。” 应央点点头:“资质却实不错,心思却不太正。” “有吗?”祈崆不解,“我倒觉得她天真活泼,心思单纯。对了,师傅打算何时将她接入天机山,昭告全境收她为徒?” “先等等吧,这孩子要好好磨砺一下品行。等时机恰当,再将她接回。” “可是若是一直将她放在难民村中成长,弟子觉得有些――不妥。”祈崆委婉道,这两个月他一直观察她,如何不知她被那桂婶养育,变得越来越粗俗,好好的水灵灵的一个小丫头,硬跟着一个村妇学得大嗓门说话,叉腰抖腿,张嘴大笑,实在不太雅观。 应央也想到此点:“从明天开始,为师会每日下午过来给她授课,自会好好管教她。对了,我的身份暂时不要告诉她。” “是。” 第二日饕餮依约来到瀑布边,见应央果然盘腿坐在水中石台上,心不甘情不愿地挪过去:“大骗子,我来了。” 应央闭着眼,顺手指了旁边的一个小石台:“坐下。” “干什么?” “学着我的样子,打坐静心。” 饕餮依言盘了腿,把手扭成一个古怪的姿势放在双腿上,闭眼闭了一会就坚持不住,不住偷偷睁眼看他:“骗子,你不会叫我来打坐的吧?” 应央声音严厉:“不许说话。” 饕餮于是闭了嘴,静坐了不到一柱香时间,浑身难受,悄悄睁开一只眼,瞧见几尾小鱼在石台边水洼里游耍,控制着释出一缕气息,把那几尾小鱼吓得剧烈扑腾起来,还有一只直直跳进了应央的怀里,溅得他满脸水滴。 “噗――”饕餮笑出声来。 应央感受到她身上的戾气大盛又消失无痕,不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娴熟地操纵体内戾气,终于睁开眼睛看她道:“你以前……有没有人教过你什么修炼心法?” 饕餮想起神尊教她的一些心法口诀,点点头:“有啊,主人以前教过我一点。主人也常像你这样坐着,但是这样……真的很无聊啊,闭着眼睛不动不说话,身上不难受吗?” “你口中的主人,也是修行者?” 饕餮想说:我主人是神尊reads();!天上地下威风赫赫的神尊!但想着眼前这人曾经骗她的不良品行,存了心眼:“我不告诉你!” 应央于是又闭了眼:“也好,既然你以前有过根基,以后每日就从这最基础的打坐冥想开始练习。” 饕餮不耐烦道:“为什么要练这个?很无聊啊!” “你想见到掌门吗?想,就坐下。不想,就回去。” 饕餮踢了踢水面,不甘愿地坐下,嘴里却嘟囔了一声:“骗子!你不能总这样威胁我!” “叫师傅。” 声音轻得饕餮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叫师傅。”应央重复,一脸平静又理所当然。 “哈?凭什么?”饕餮并不觉得眼前这个骗子配当她的师傅,在她的认识里,也只有神尊千辞才可以凌驾于她之上。 应央看着她一副嫌弃的模样,想着若有一日这丫头知道他就是她心心念念想见到的掌门,会不会激动得手足无措?不禁微微扬了扬唇角:“怎么,不愿意?” 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饕餮行走人世,多少学会一点屈伸之道。心道叫一声 “师傅”也不会少块肉,等她找着主人了,才不管这骗子死活,于是低低唤了一声:“师――傅――。” 应央听着孩童软软糯糯的嗓音不再一声声叫着“大骗子”,感叹道:“这般听着,果然顺耳许多。”顿了顿,“天雷无妄,无妄而得,执妄太深,唯有释心。释心,从今以后,这就是你的新名字。” “啊,怎么还要改名?” “名字寓意深厚,影响深远,既是修仙,便得与前尘有别,自然不可用延用贱名,释心,这以后就是你的大名。” “释心,释心……”饕餮反复念了几遍,没觉出好来,也没觉出不好,但叫着确实比驽兽有气派些,心里扒拉了一下,认了一个师傅,还得了一个响亮的大名,算来算去,好像也不是很吃亏,便也默许了。 此后几日应央每日都来教授饕餮――现在该叫她释心――冥想之法,直到一日应央有事未至,命祈崆代劳。 祈崆端着脸,严肃道:“师,你师傅他今天来不了,由我代为教授。” “你好。”释心打量这个一直只肯冷眼远远观察他的男子,用村民通俗的叫法称呼他道,“小仙大人,我经常看到你,你为什么总在暗处看我?” “不要废话,坐好,现在开始上课。”祈崆用一身正气掩饰心虚,表情冷峻得几乎要寒出冰来,心里却猫儿抓一般地心痒难耐,克制又克制,想着这次千万千万,别再热情地把这个师妹也吓跑了。 释心依言正坐,只觉得这人不仅举止奇怪,看上去也实在太凶太难以接近了。 等到了傍晚准备回去之时,释心才小声地问他:“小仙大人,你曾说你是掌门首座弟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掌门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实在太想知道主人的情况了。 祈崆很想纠正她一口一个“小仙大人”这种粗俗的村民叫法,但又觉得现在让她改口叫自己“祈崆师兄”是不是显得他太心急太不知羞了?这一纠结,便下意识地板了脸道:“不要这样叫我。天黑了早点回去,不许在外面逗留。” 释心闭嘴,转身跑了。 第009章 成长期至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每日都跟着应央或是祈崆学习,落在桂婶眼中,便成了贪玩不知归,每每傍晚见她回来都要一阵念叨:“丫丫,你又跑哪里去耍去了。狗花已经说了,你好久没跟他们去挖笋是不是?你是女儿家家,咋比个小子还野,天天野得不着家reads();!你要是我亲生闺女,我这一鞋板就下去了!” 桂婶纳着手上厚厚的鞋板,是舍不得打释心的,于是继续念:“你说说,当日你要是随了那大仙人去了多好。你看看铁匠家的小豁嘴,长那个德行,前几日还不是被一个小仙人看上了,要带去青……青什么山去了,穿着一身靛蓝靛蓝的衣裳,周周整整的羡煞多少人。你白白净净的,又不差别人什么,瞧瞧这细胳膊细腿多有力气。瞧那铁匠的神气劲,有什么了不起,出息的是他儿子又不是他!长那么大块头比不上我们家丫丫一个指头。丫丫啊,听娘话,下次那个大仙人要是再来,你可别再犯浑,好好给人大仙人磕头赔罪,让她收你为徒,知道不?” 桂婶还在念,释心捂着耳朵钻进被窝里,心想她才不稀罕那个大仙人,她现在也是有师傅的人了。这般想着,释心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那个大仙人那么和蔼可亲,想收她为徒时她就是不愿意,而大骗子一让她改口,她就从善如流了呢? 想来想去,得出来的结论就是:骗子看上去比大仙人厉害! 随后释心又开始想,这骗子在这清岳境倒底是什么身份呢?穿着不是任何一部弟子的服饰,身手还那么厉害,是绮陌曾经讲过的尊者大弟子之一吗?还是四部尊者之一?亦或是―― 释心不是没有猜想过这个骗子是清岳掌门的可能性,但她认定神尊转世到清岳必定是清岳的至尊――掌门,而骗子真的没有一点像她的神尊啊,而且性格还不好,清冷而严厉,完全不像宠爱她的神尊,所以这两人只可能是两个人! 她又不禁想,若是最后发现清岳掌门根本不是她找寻的主人,主人也并未转世在清岳境内,她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该如何? 那也只有换个地方继续找了。 释心虽不明白很多道理,却知道自己拥有着比旁人无限多的时间。她可以用两百年来等待,便是再花百年来找寻又如何呢? 这么一想,释心的心定了下来,伴着桂婶的叨叨声沉沉睡去。 继铁匠家的小豁嘴,灾民中又一个十四五的少年被九鼎门的一个大弟子看中,带回了九鼎山。那名叫毛豆的少年离开当日,难民村如举行大典一般隆重。毛豆双眼含泪地拥抱每一个村民,如接受了神圣的使命即将踏上征途一般。最后他狠狠拥抱了释心:“丑丫,我会想你的。” 释心认真地回抱他:“毛豆,我一点也不丑,我才不会想你!” 当天她在瀑布随应央修行,突然说道:“师傅,你怎么不带我走?” 应央道:“什么?” “你们这些仙人如果挑中了谁就会带他们走,豁嘴和毛豆都被你们带走了。我知道我被你挑中了,但你为什么不带我走呢?” 应央未将释心带离难民村,一是觉得释心现在这般模样若昭告全境收为掌门弟子,恐怕不能服众,再者也有另一层更深的担心。释心心智尚幼,性格活泼,而天机山空荡无人,便是祈崆住着都嫌寂寞,她又如何能捱得过清冷。 便问:“你可想随为师回去?” “我――”释心犹豫了,她一向是无牵无挂的,这世间除了千辞和小乌豆,没有会让她停留的事物,哪里对她都一样。但不知为何,此刻她脑中出现的是那个一边唠叨不停,一边在屋里忙活的矮胖老妇身影。 她是饕餮,天生情感淡泊,不懂感恩,不懂回报。但是,想到桂婶给她省细面烙饼儿,在灯下纳针钱给她做衣服鞋子,一边骂她一边又疼她的模样,她就有点放不下。她想,她即便不能回报她什么,至少,至少可以陪在她身边,让她有个对象可以日日念叨,哪怕她总想着赶她去大仙人身边修仙。 她认真道:“我现在还不想离开。” 听到这个答案,应央也没有意外:“你还年幼,诸事懵懂,应该呆在人群中学习成长reads();。放心吧,为师不会那么快接你走的。” 应央开始教授释心修炼之法,皆是些主调内息净化五气的心术,并没有教授她可制外敌的攻击法术,甚至连剑也未曾让她拿起过。在他看来,释心太小心性未定,此时最重要的是为她打好根基。 转眼便是半年,又是一朝春风动绿叶,而释心毫无预照地进入了迅猛成长的生长期。每天睡觉都听得到自己骨头摩擦的声音,骨桩子戳得她肉疼,总觉得自己的身躯要被自己的骨头架子顶出去。 释心兽形的四百年期间,也曾有几次这样的时期,狂吃疯睡窜个子。释心知道自己大概又到了生长期了,只是现在受制人躯,生长得格外艰辛。如果可以,她真想找个无人知道的地方,化出原身痛痛快快地长个够。 她这般艰幸成长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特别是桂婶眼里,简直就是好吃懒做了。被桂婶成日拿扫把追着打,最后索性跑到无人的瀑布边,坦着肚皮躺在清凉的石台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应央过来时,见到的就是释心毫无形象地露着肚皮,四脚朝天的模样。应央微微皱眉,一瞬间产生了一个念头,觉得自己收的这个三徒弟就算严厉教育,恐怕也很难拎得上台面了。 “起来了。” “小仙大人,你来了吗?带吃的了吗?”释心揉了揉眼,只当是祈崆来了。应央最近事务繁忙,有时十天半个月不见身影,都是祈崆隔三差五来给她授课。若说她师傅是应央,还不如说是小仙大人贴切些。不仅如此,知道释心能吃,小仙大人每次来都带一大堆吃的东西,偏偏脸上还是挂着一副难以接近的表情。 “睁开眼,看清楚我是谁。” 释心撩开眼皮,瞧着应央一眼,没觉着自己应该恭敬些,反而悠悠吐了一口气:“大骗子!” 许久未听到这个称呼,应央微有不悦:“你说什么?” 半年过去了,这大骗子都没有让她见到掌门,可不是大骗子! 释心认命地爬起来,跪好:“师傅回来啦,弟子恭迎师傅回来。” “你这没骨头的德行,像什么样子。有一阵子没见你,怎么变得怏怏无力?” “长身体,难受。” 应央低头认真地打量释心几眼,确见着胳膊腿儿长了一截,“你站起来,让为师瞧瞧。” 释心站起来,脑袋已过了应央的腰,确实长了一截。还没站一会,便往应央怀里一倒,竟是站不动的模样,眼睛也闭上,迷迷糊糊起来。 “站好,成什么样子。” “难受,站不动。” “别人长身体也没见你这样。” “别人也没我窜这么快。” “别人骨头往硬了长,你怎么往软了长?” 释心闭着眼便拿起应央的手住胸口一摆:“师傅,你摸摸这是硬是软。” 释心本意是让他看看自己胸骨发育得多结实,哪知世人有男女之分便有男女之别,身上几处是万万不能让异性碰的。 只听应央一声呵斥:“站好。”身子也被推了出去。 释心这才是清醒了,莫名其妙地看他:“师傅,你怎么突然生气了reads();。” 应央是被释心突兀的举动给惊着了,倒不是生气,此刻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释心:“以后不许有那样的举动。” “什么举动?”释心是真没明白。 应央贵为一派掌门,没想到有一日还得给徒弟讲授男女大防之事,果然收的徒弟太小便会有这等烦恼,“你是女子,需与男子保持距离,身上有几处地方万不可让男子碰触。” 释心为兽四百多年,没有身为女子的自觉,道:“啊,身上有地方不能让男人碰吗?哪里,师傅你指给我看看。” 应央执位两百年,哪遇过这样荒唐的请求,抚额:“算了,你把上次教你的法术演练一遍。” 释心没等来祈崆的加餐,此刻又饿又困,软绵绵地舞起手足,成功地在胸前结出一个护身罡法出来。只是这罡法坚持了没一会,噗地化成一朵小烟花消散无形,释心又垂着脑袋站着睡着了。 释心在终日浑浑噩噩的状态下,于半个月后陷入长睡。 而这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外人的觉察,甚至连桂婶也觉得她只是贪睡,当她沉睡一天一夜也唤不醒时,桂婶有些担心,先是叫了村里粗通医术的老杨头来看病。老杨头掐眼摸头,诊了半天没诊出毛病来,只说就是睡觉,大概是太累了。 桂婶别无他法,只能让着她睡。又给她灌一些米汤,却根本灌不下去。如此不吃不喝的躺了五天五夜,桂婶彻底崩溃了,哭着喊着要闯出去找仙人救命。刚奔到村外,就见一个清岳弟子御剑而至,忙跪下来,泣不成声道:“小仙大人,救救我家丫丫,求您救救我家丫丫!” 御剑而来的是祈崆。因着五天没在瀑布边见着释心,便来难民村看看,哪知进门就遇到这种情况。养育释心的桂婶他是认得的,当即随着桂婶进了屋,瞧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释心,问了桂婶情况后,将她抱起来:“释心我先带走了。” 桂婶哪还有别的主意,见着祈崆出现就觉着自家丫头有救了,跪在地下头如捣蒜:“谢小仙大人救命,谢小仙大人救命!” 祈崆抱着释心回了天机山天机殿。 天机山是掌门领地,天机殿是掌门居所。此时应央正在正殿书案前阅卷,瞧着祈崆急匆匆进来,手上还抱着释心,问道:“怎么回事?” 祈崆道:“照顾释心的桂婶说释心昏睡了五日,汤药不进,一直未醒。”顿了顿,“这一阵子释心看上去总是怏怏无力的模样,我也没想到她病得如此严重。” 应央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无发热,又探了她的脉息,规律有力,一点不像大病之兆:“这模样不像是病,反倒像是睡着了。” 祈崆忙说:“弟子刚才也探过脉,确实就是睡了,可释心只是个肉胎凡躯,能睡这么久吗?常人不吃不喝五天,便离死不远。“ “她的体质多少有些异于常人。若只是沉睡,没有别的病症,不必太过担心。你且将她安置在偏殿里。” “是。” 释心于是就这么无知无觉地于睡梦中被安置在了天机殿的偏殿一室。 她没有病,只是发育太快,吃得太少,身体的消耗跟不上成长,身体保护机能自发运转,使她陷入沉睡而已。 等她酣畅淋漓地睡醒后,五官又长开了些,个子也窜上去一小截――只是这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了。 她这一睡整整睡去了一个夏天。 第010章 入住天机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夏去秋来,清风送爽。释心在一阵凉风中睁开双眼,糊里糊涂地打量四周陌生的环境,步伐不稳地走出房门,蹒跚着沿着青砖小径一路向前,穿过一个花园,走过一条游廊,然后踏进了正殿的大门。 走进天机殿的一刻,释心被眼前这巍然耸立的庞大建筑吸引了。她从未见过如此气派的宫殿,蟠龙殿柱足有百丈之高,斗拱交错,殿顶绘着气势恢弘的图案,整个地面和墙壁都由青白玉砖雕砌而成,殿内一应陈设,无不大气庄重。 正殿最里面是一个两丈见方的高台,上面安放着一个书案,一个屏风,一个斜榻。斜榻上一名男子正侧卧浅眠。 有那么一瞬,释心将那个人浅眠的模样,与她脑中神尊千辞的模样重叠在了一起。然而当那人睁开眼,用微带檀色的瞳珠看她时,她又确定他不是她的主人。 瞳色发色肤色都不一样,连身上的气味都不一样。她是兽,分别一样东西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判断气味。 这人身上,没有她熟悉的气味。 “醒来了?”斜榻上的人刚从小睡醒来,声音有些慵懒。 “嗯,师傅,我是怎么了?” “你睡着了。”应央顿了顿,“你睡了整整一个夏天。” “我在哪里?” “天机殿。” 天机殿?为何这般耳熟。释心觉得自己应该是要察觉一些事的,但刚刚苏醒的脑子还是糊里糊涂,压根什么都想不起来。 “饿了么,我让你祈崆师兄备些吃食过来。” 祈崆师兄?释心想,这是谁?是指小仙大人吗? 释心迷迷糊糊地走到了斜榻边,一个踉跄,便跌进他怀里,应央扶住她,将她拉离几分:“怎么走路都走不稳?” 释心露出可怜的表情,糯糯道:“师傅,我身上好痛。骨头硌得我痛。” 应央性子清冷,并不喜欢徒弟黏着自己,但释心的年纪摆在那里,便也不强硬地拒绝,伸手将她抱上斜塌:“哪有人被自己骨头硌得痛的?哪里痛?” “师傅,我指头痛,手指头痛,脚趾头也痛。” 释心说着把手脚伸到应央面前,手掌明显大了一圈,指头也长长了,但蜷着伸展不开,如鸡爪一般,脚趾头更是紧绷绷地蜷着,看上去分外可怜。 应央不禁有些好笑:“哪有人长身体是你这个长法,为师算是长见识了。” 不多一会,得知释心苏醒的祈崆来到天机殿中。 “小仙大人,你来啦。”释心盯着的却是他手中的吃食。 应央道:“把汤药拿来。” “是,师傅。”祈崆从食盒里拿出一碗绿色的汤汁。 应央从祈崆手里接过,端到释心嘴边:“先把药喝了。” 释心闻了闻,一股浓重的药味,不过她不反感,一口饮尽,伸手去抓食盒里的糕点。然后才反应过来,小仙大人喊她的师傅,也叫做师傅。 释心咬着糕点,瞧一眼应央,瞧一眼小仙大人,突然转过脑筋来。 天机山是掌门居所,这里是天机殿reads();。 祈崆自称掌门首徒,却总在师傅不在时代他传授她功课。 理清思路,释心明白过来,原来眼前这人,真是清岳的掌门。 ――而清岳掌门……果然不是她的神尊主人。 释心深深地叹了口气。 “吃得好好的,叹什么气?” 释心道:“师傅,我发现我从一开始就弄错了一件事的方向,觉得自己浪费了好多时间。” “在这浪费的时间里,你有没有收获,有没有值得回忆的事情,有没有遇上值得珍惜的人?如果有,你这时间便不算浪费。人生在世,怎么可能永远都找准正确的方向,永远都走着正确的道路?只要这一段路上,你有所得有所思,便是正途。” 听着应央认真地说教,释心叹口气,无比怀念起赤水畔宠溺她包容她的神尊主人。 释心的手指脚趾又用了三四天的时间才完全伸展开,不再像个学走路的小孩般东摇西摆。等她能站稳时,才发现自己又窜了个子,此刻比她初成人形的样子更成熟了,五官也长开了,看上去几乎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经过此事,应央确定释心体质特异不凡,既然已经将她接回了天机山,便也不打算再放她回去,对她道:“释心,明日我会昭告全境收你为徒,以后你就在天机山修行,不必再回难民村了。” 释心想了想,摇摇头:“我不想留在这里。” 应央没想到她有这样的回答:“你还是想回难民村?” 释心继续摇头:“我想离开清岳。” “为什么?”应央隐隐不悦,总觉得释心知道他就是掌门后的反应与他料想的并不一样,她不是一直想见他,想拜入他的门下吗?怎么知道真相后,不仅不激动,反而有些意志消沉? “因为――”你不是我要找的人。不知怎么的,释心当着应央的面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因为什么?” “没什么。”释心突然凑上前,对着应央的脸舔了一口。这是她示好和撒娇的习惯,虽然应央不是她要找的人,平素又待她严厉,但她并不是不知好歹之人,这半年来应央对她的关心和照顾她都看在眼里。 应央愣了,还没被弟子这般示好过,伸手抹去脸上的口水:“你这是干什么?” 释心“嘿嘿”笑了两声,如奸计得逞一般,便想趁他不备再上去舔了一口,结果被他捂着嘴巴推得老远,板着脸训斥:“干什么,没大没小。去把脸洗一下,一会祈崆来带你回崇知峰报平安。” “知道了。”释心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祈崆带着释心回了难民村,桂婶见着不仅完好无损,还窜了一大截个子的释心,又喜又惊,哭号道:“我的丫丫,你可算活着回来啦!娘没你不活了啊!丫丫啊,你吓死娘了!感谢神仙保佑,感谢神仙保佑。” 祈崆道:“我师傅看中释心,欲带她入天机山上修行,传她神通。今天来也是跟你们告别的。” 桂婶一愣,哭声还卡在嗓子里,眼泪还挂在脸上,突然就大笑起来,抱着释心道:“丫丫,娘就知道你是个有福的,是个能成仙的!你哪里不比那豁嘴和毛豆强!好好跟着大仙后面修行,你要是修成仙了,娘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顿了顿,又嚎哭起来:“丫丫啊,你这一走,娘就见不到你啦,娘要是想你怎么办?你要是想娘怎么办?你可得认真修行啊,快点修成仙身就能来看娘啦reads();!娘舍不得你啊!” 眼见着桂婶又哭又笑地开始唠叨起来,众村民把她拉到一边安慰起来。 “释心,看完了?我们走吧。” 释心点点头:“好,小仙大人。” 祈崆犹豫了一下,觉着今日说这番话应该差不多了,僵硬的面容又绷了绷,内心却爱心泛滥得快要决堤:“释心,要不,你今后唤我一声师兄?好不好?” 释心抬头,与他的视线对上,露齿一笑:“好,师兄。” 祈崆觉得自己有点绷不住了,克制而又隐忍地摸了摸释心的脑袋:“小师妹,师兄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第二日,掌门收了三弟子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境,天机山热闹起来,不是四部的大弟子们借故来拜访祈崆,就是三部尊者亲临探望掌门。目的都是一个,瞧瞧掌门这个新收的三弟子是何模样。 应央时年二百一十五岁,执掌清岳境一百九十五年,于八十岁那年收大徒弟祈崆,为首座弟子,其后百年未再收徒,后于一百九十岁那年收二徒弟夙葭,在众人以为其百年之内都不会收徒之时,仅隔二十五年,他便收了三弟子,便是释心。 对这从难民村中走出来的掌门三弟子,清岳全境既震惊又好奇,都想着见一见她的真容,看看是如何的本事,竟让掌门未满百年再次收徒。 那些借故探望祈崆的大弟子们见着释心,左右上下都挑不出个特别来,这么个长像平凡普通的小丫头,究竟有何异禀天赋? 三部尊者先后探望应央,也都见着了释心。 执琴尊者沐画便是先前在难民村欲收释心为徒的大仙人,只一眼便认出她来:“原来是你,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随后对应央笑道,“掌门啊掌门,我之前便看中了此人,想收入门下,可惜机缘未到未能如愿,没想到时隔半年,这便宜被你捡了去。” 释心在殿下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弟子释心,拜见沐画师叔。” 沐画微笑着点点头,随即将压低声音对应央道,“掌门,你既收她为徒,她体带戾气之事,你也必定发现了?” 应央点头:“我知道。” “戾气之躯虽常被修仙者视为不详,近年来却也有不少转戾为灵的例子。戾气与灵气同宗同源,体内之气,刚硬锐猛便为戾,温润细缓即为灵,若是戾气之体修仙得道,转戾为灵,便是极好的修仙资质。只是转戾为灵哪有那么容易,塔部那位便是例子。这丫头与他体质相似,我一开始未执意将她收徒,便是担心能力有限未必能引她正途,会把她养成为与那位一样的性情。一想到那人模样……唉,如今掌门将她收归门中,也算是个好归宿。” 应央调侃道:“执琴尊者执位也有百年,看来还是逃不开当年被欺负的阴影啊。” 沐画苦笑摇头:“他对你们来说就是一个性子阴沉的大弟子,可对于我来说……算了,不说了,免得又让你取笑。” 执琴尊者走后,执剑尊者和执塔尊者结伴而至。 执剑尊者秋凌烈,不苟言笑,是个庄重严肃的性子,剑眉深目,棱角分明,蓄着络腮胡子,外表看上去约摸三十岁男子的模样。执掌剑部很是严厉,剑部也是四部当中等级划分最严明的一部。 执塔尊者岭北迈看上去比秋凌烈还要大一些,是个四十岁男子的模样,性子中庸和煦,鲜少发怒,与秋凌烈性子互补reads();。 两人都比应央长了百岁以上,若非应央继任掌门与他俩平起平坐,这两人论辈份都是他的师叔,是以平常架子端得比应央这个掌门都要大些。 应央让释心见视,释心一一行礼道:“弟子释心,拜见秋凌烈秋师伯,拜见岭北迈岭师伯。” 秋凌烈打量了释心几眼,眉头皱起:“我说应央老弟,你怎么能不声不响地就收了个三徒弟呢?怎么也不问问我们的意见?你可知掌门收徒是大事,关乎我们清岳境的脸面!” 岭北迈道:“秋兄你别这么说,掌门行事自有他的道理。况且他以前收祈崆和夙葭不也都没跟我们说么。” 秋凌烈道:“这丫头能跟祈崆和夙葭比吗?祈崆的资质,大家有目共睹。当初你我二人争他一个,结果这小子捡了个大便宜。夙葭,那更是仙姿仙骨,拜入我们清岳境都算是屈就了。这小丫头能跟他俩比吗?面相上来看,这丫头是凶煞之骨,绝非良善,留在清岳恐酿大祸。” 应央端起茶,慢悠悠地饮了口热茶:“清岳脸面之事,两位尊者担着就好。我生性清冷,不爱热闹,门中弟子疏零,自然也撑不起什么脸面。至于面相之说,并非绝对,我的徒弟,我自会好好教导,未来之事也请秋尊者不要杞人忧天。” 等秋凌烈和岭北迈离开,应央将释心叫到面前,仔细地看着她的面相。 凶煞之骨,应央见到释心第一面便看出来了,这样面相的人大多性情暴戾,贪得无厌,然而释心平素的表现却与她的面相大相径庭。面相并非绝对,所以他又她拈了一卦,便是无妄卦,卦辞为“元亨利贞,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 这卦象的破解之法便是“释”,释去一切执妄,可保安宁,所以他才会给她取名“释心”。然而他也有些想不通,为何给她卜算,会占出一个无妄卦来,她小小年纪能有什么执念深重的东西,以至执妄太深? 便在这时,他注意到释心左眼角下的浅淡泪痣。释心眉骨挂锋,眼角带芒,若不是这泪痣恰到好处地点缀,将她锋芒掩去,她这像貌便过于英气逼人,不若现在这般娇怜可爱。只是盯着这泪痣看了一会,应央便觉出这泪痣有些古怪。 释心见应央一直盯着她看不说话,有些发慌:“师傅,你一直盯着我看什么?” 应央越看越觉得那泪痣不对劲,伸手附上她眼角的泪痣。 释心浑身一震,猛地往后一退,拍掉他的手。 应央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你怎么了?” 脸上的印记一直是释心的禁忌,即便后来被千辞养熟,仍会时不时因此事耍一通脾气。当然更不喜欢别人碰触了,说“师傅,你别摸我,怪怪的。” 应央的脸顿时就青了,这语气听起来怎么像说他在干猥琐的事? “过来。” “师傅,你不会摸我了吧?” “……”应央无语,“师傅摸下你脸怎么了。” “那我还是不过去了。” “你要逼为师动手吗?”应央有些失了耐心。 “师傅若是对我动手动脚,我就叫人了!” 应央的脸青里发紫了,他不过是想仔细探究下那粒泪痣,怎么变成如此不堪的对话?最终沉声道:“出去。” 释心如蒙大赦一般奔出大殿。 第011章 酒醉露憨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刚入住天机山,对山中环境陌生,祈崆这几日便带着释心参观天机山,将天机山的格局分布一一讲明。祈崆将她带到半山腰的一排房屋前道:“这里就是弟子居所。这一间是我的房间,中间一间是你二师姐的房间。这第三间以后就是你的住所。” “二师姐?”释心道,“师傅还有别的徒弟吗?” “当然,我是师傅首徒,你是三弟子,在你之上的二弟子唤为夙葭,你未见过。她这阵子不在清岳境内,等她回来,你便看到了。” 释心问道:“是不是整个天机山,除了师傅大师兄二师姐,就没有别的人了?” 祈崆道:“是,师傅喜静,并不喜欢外人打扰reads();。” “那岂不是整日无聊死了。” “师傅知道你贪玩静不下来,允诺,只要你在天机山中静心修行,以后每半年可以去崇知峰的难民村探望一次。” 这对释心来说并不是多大的诱惑,所以她也并未表现出多欢喜的表情。 在天机山修行的日子与在瀑布边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那时,她只要上一个下午的课,不想去的时候还可以逃课。在天机山就不行了,几乎眼睛一睁,祈崆便拉她起床与他一起做早课。 做早课的时候,释心旧话重提:“小仙大人,你就教我御剑术吧。我都搬进天机山了,为何还不教我?小仙大人,求你了,好不好?” “是师兄。”祈崆沉着一张脸,看着释心不住乞求的模样满心怜爱,嘴上却干巴巴地道,“按清岳规矩,弟子入门修仙必须先修心术奠定基础,然后要学习各种道学经书。以后每日上午,你都得在书阁中研读典籍。直到你根基深厚了,方能学习御剑术。” “什么叫根基深厚?不能现在就教我吗?” “不行。御剑术是非常强大的法术,在四部当中,也只有各尊者的大弟子和少部分姿质奇佳的弟子能学习。此术一要求弟子心性坚定,二要求弟子修为深厚。这两样你都未拥有。冒然学习会有性命之忧!” “我怎么没有!” 祈崆低头,打量属于十二三岁少女的小身板,“你没有。” 释心换了策略,一把抱住祈崆的胳膊:“小仙――师兄,你偷教我好不好?我们不让师傅知道。” “不行。”祈崆面容冷峻,口气不容置疑。 释心却从祈崆眼神中看到松动,大半年的时间她多少琢磨出一点这个面冷内热的小仙大人的性子,当即死缠烂打道:“师兄,答应我吧。反正都是你在教我,师傅他最近都不管我的。比起师傅,我明明跟师兄更亲近。师兄难道不想我早点学会御剑术,跟师兄并肩齐飞吗?” 祈崆脑补了一下跟可爱的师妹御剑遨游天际的画面,有些绷不住了。 此前他对夙葭也曾有过这样的幻想。可惜夙葭一是性子冷傲,对他不屑一顾,二是她仙姿仙骨,天生便能腾云驱雾,根本无须学习御剑术,害得他期待破灭,心灵饱受摧残。释心的出现,简直是填补他内心创伤的一剂良药! 最终,他抵不过内心的蠢动,道:“我教你可以,但没有我的看管,不准擅自御剑飞行。” 释心笑得眉眼弯弯:“好。” 下午的时候,沐画在瑶琴山举行宴会,派人送了一张帖子来给应央。应央左右无事,便带着释心和祈崆一同赴宴。 宴会摆在瑶琴山旁一座附属浮陆上,是一个有泉有林如诗如画的好地方。 清岳的四部尊者最老的是已闭关百年不出的焚海,最年轻的便是沐画了。沐画是在焚海尊者闭关的同时接替已逝的上任执琴尊者登上尊位,年岁较轻,平素与另两位尊者并不投机,反而与应央更热络些。 除了应央,沐画把焚海的首座弟子齐上年也邀了来。一共五人坐于首席,其余的则在泉水边设席,让随行弟子们随意入坐。 祈崆和释心寻了一处枫叶林边的席位坐了reads();。此时正是秋末,枫叶似火,煞是漂亮。案几上摆着各式水果和一壶清酒。祈崆把水果给释心吃了,却不准她动酒。 释心道:“师兄,让我尝一尝呗,之前在村里,洪伯伯酿了新酒出来,总拿筷子沾了喂我们,挺好喝的。” 祈崆于这一事上不容半分妥协:“不行,你才多大,不能碰酒。” 释心最怕别人拿她年纪说事,她觉着自己的岁数比这里所有的人都大,怎么每每在这上面被人捏着痛脚呢?可每每被捏住了,她也不能说什么。她不傻,自己这兽身人形的事要是被这一帮修仙的老家伙们知道了,不得活削了她。 正这时,应央远远地朝她招了招手,唤道:“释心,过来。” 释心拎着裙摆一溜烟跑到了应央身边。 “这是我新收入门下的三弟子,释心。”应央向对面的三人介绍释心,又对释心道:“这位是南海来的斧钺真人,这位是邱山来的丁虹居士,这两位都是你的长辈。”指着边上第三人道,“这位是鼎部的首座弟子齐上年,你唤他一声齐师兄便可。” 释心依次行了礼。 斧钺真人比较会说话:“早就听闻应央掌门收了一对龙凤徒弟,威名在外,今日拜会,竟有幸得知掌门再收一徒,实在是可喜可贺!掌门慧眼识玉,大弟子祈崆姿质绝佳,二弟子夙葭仙骨天生,想必这三弟子将来一定也是个声名显赫的人物。” 丁虹居士则没斧钺真人那么会说话了,加之喝了点酒,便有些糊涂:“应央掌门,你那二弟子夙葭我是见过的,美得天人一般,也是,人家本来就是天人,有这么个美貌无比的二弟子在前,你咋能看上这么个干瘪的黄毛丫头――”话没说得下去,便被斧钺真人打断:“丁兄,你醉了,要不我扶你去泉水边坐坐?”说完不顾丁虹居士的意愿,扶着他离席醒酒去了。 释心瞧着场面有些冷,便想溜回原座,被应央按坐在身边,亲手给她夹了一道菜肴,“你就陪在为师身边,无须离开。”这便是有点护犊子的意思了。 应央就算觉得自己这徒弟不甚拎得上台面,也容不得别人说她不好。让她陪着自己,便是告诉众人,对这个新收的小弟子,他十分器重疼爱。 在场的沐画和齐上年都瞧得分明,便岔了话题,聊起南海那边的异闻趣事。释心坐着无趣,趁着应央不注意,偷偷拿起桌上清酒,喝了一小口,觉得味道不错,便又喝了一口,一口接一口,等应央拿起酒壶给自己倒酒时,才发现一壶酒竟都被释心灌了下去。 释心不见醉样,一本正经地坐着,脸上不红,气息不乱,只咧着嘴笑。 应央伸手去摸她脸,手伸过去,释心照着就舔了一口。应央知道释心这个毛病,皱了皱眉,将手在衣上擦了擦,便去扶她身子,结果释心照着他凑过来的下巴又舔了一口。应央这才觉出释心是醉了,醉得厉害,便将她抱起来往外走。 释心环着应央的脖子,傻笑道:“你不是我主人。” “什么?” “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不是我主人。” “释心,你醉了。” 释心咯咯地笑了,把嘴巴凑到应央耳边:“等我学会御剑术,嘿嘿嘿……” 应央顺着她的话问:“学会了御剑术要干什么?” “我就――‘嗖’想去哪去哪!‘嗖’想飞哪飞哪!主人在哪,我就往哪飞!再也不用在这破地方呆着了!” 应央的动作顿了顿,侧头看她。 释心突然埋着头闷声道:“师傅――” “嗯reads();。” “我内急。” “……” 应央将她抱到茅厕外放下来,她立即往里跑去,跑得跌跌撞撞的。应央见着一个身着鼎部服饰的女弟子探头探脑的站在远处,招手把她唤来:“你进去,帮我照看着她。” 女弟子道:“遵命。” 释心解决完内急就开始吐,吐得昏天暗地,一边吐一边心疼,这么多好吃的,怎么能吐掉,太浪费了。 “你没事吧?你站得起来不?” 听着身边的人唤她,释心努力让双眼聚焦,看清面前女弟子的面容:“你……是……啊,绮陌!” 这正是当初释心混进清岳九鼎山时,帮助过她的女弟子。 “……驽兽?你是驽兽对吧,我没认错人!远远瞧着像你,但又不敢确定。你不是青剑山的小弟子吗?怎么成了掌门三弟子了?大半年不见,你个子窜得真快。” “我,嗝,一不小心,嗝,就,嗝,认了个,嗝,师傅。”释心毫无预照地开始打嗝。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我扶你出去。” 绮陌扶着释心出去。释心瞧着门外杆子般立着的师傅,又看了一眼身娇体软的绮陌,往绮陌怀里一扑:“嗝,要你抱,嗝,不要师傅,嗝。” 绮陌瞧了一眼应央的表情,惶恐道:“掌门。” 应央本也不想理会这酒醉无状的徒弟:“你是九鼎门的弟子吧。你帮我照看着她,别让她发酒疯。” “是,掌门。” 应央回了席位,醒酒去的丁虹居士也在斧钺真人的搀扶下回了座席,这下酒是真醒了,绝口不提刚才之事,只满脸堆着笑附和众人。 绮陌把释心扶到她的座席上,倒了清水给她灌下去。今天齐上年过来赴宴,一共带了六个弟子来,本来以绮陌的资历,不够格参加此宴。偏偏临行之时,一名弟子突然身体不适不能前往,齐上年随手一点,便把奉物经过的她叫上了。 绮陌面上诚惶诚恐,心里却开心极了。只她万万没想到,出现在应央和齐上年身边的掌门三弟子,竟然是穿走她衣服的青剑山小弟子! 绮陌百思不得其解,这个青剑山的小弟子怎么会突然成为掌门三弟子了? 不多一会,祈崆寻了过来。瞧着枕在绮陌腿上睡得正香的释心,轻声唤到:“释心?你怎么在这里?” 释心明显是被吵着了,把头埋进绮陌的怀里,不肯出来。 绮陌远远见过这个传言中严肃冷漠的掌门首徒很多次,却从没有如此近距离的说过话,顿时紧张道:“祈,祈崆师兄好。” “她怎么了?” “她醉了,掌门让我照顾她。” “把她交给我吧。”祈崆俯身去抱释心,释心本来拽着绮陌不松手,歪头瞧着来抱她的是祈崆不是应央,便松了手投进他的怀里:“小仙大人,你来啦。” 祈崆语气无奈:“是师兄,不是小仙大人。” 第012章 御剑闯祸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第二天酒醒后,释心被叫到应央面前聆听师训。 应央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以后,没有为师的许可,不许饮酒。”昨日她酒醉后软瘫模样实在不雅,绝不能纵容下去。 第二句则是:“为师在书案边再置一案,以后每天上午,你来这里研读经文典籍,学习礼仪规矩。”这便是要好好整治她一番了。 释心一听此话便苦了脸:“我与师兄一起在书阁中读书不好吗?我若是走了,师兄一个人呆在书阁里岂不是很无聊?” 应央抬头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祈崆:“既然如此,祈崆,为师给你在此殿中也加置一案可好?” 早已过了读书年纪的祈崆忙摇头,识相道:“不,不用了师傅。” 释心自此上午在应央身边读书习礼,下午便找祈崆学法术。祈崆循序渐进地教了释心一些移空运物的法术和操纵水火风之类的小法术,以测试她的内力深浅和对自然元素的操纵能力,见着她发挥得不仅不错,甚至是表现惊人,有极大的提升空间,遂真的给她带了一柄小木剑来。 释心拿着小木剑都乐坏了,仔细看了看,虽然是木剑,做工却极精致,剑柄上刻了一个“心”字,剑穗是一串琉璃璎珞,“小仙大人,这剑是你做的吗?真漂亮。” 祈崆笑着点了点头:“你现在还不适合用真剑,这木剑你先练习着。我现在传授你口诀心法,你记住了,御剑之术须循序渐进,没有我的看管,你千万不要自行随意练习,稍有不慎从天上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释心应了,头一两个月跟在祈崆身边规规矩矩地小心驾驭着飞剑低空练习。后来心便野了,祈崆一个不注意,她便直接飞出了天机山。 释心在天上飞得开心,从未想过自己可以飞得这般高这般快。即便是她化出兽身狂奔,也不能如此恣意无忌。她尽情地在天空翻滚盘旋,一会俯冲,一会抖直拔高,正玩得开心呢,突然飞剑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释心一脚踏空直接从高空坠落。 一声巨响,释心和剑一起摔落地面,直砸得地动山摇,灰尘四起。释心拖着快被摔碎的身体从坑里爬出来,痛得整张脸都揪了起来。然而看清四周的一切后,释心怔住了,她脚下是一个被砸出足有十丈方圆的沉坑,以圆坑为中心地面龟裂开来,树木崩裂、房屋倾倒。整个山头仿佛经历了一场大地震。 释心傻了,完全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摔了一跤,怎么摔出这么惊天动地的效果。便在这时一群青剑峰的弟子持剑围了过来,其中一人认出释心道:“是掌门三弟子,快命人禀告尊者。” 释心隐隐约约知道自己闯祸了,但这祸倒底有多大,她心里也没底。傍晚时候,她被带到一个大殿上,秋凌烈、应央俱在殿中reads();。 应央瞧着灰头土脑的释心道:“玩得可开心?” 释心扑通一声跪地下:“师傅,弟子知错了。” 应央冷着一张脸:“说说,哪里错了?” “弟子不该偷学御剑……不该偷偷溜出天机山……” 一旁的秋凌烈打断这师徒二人对话:“别废话了,堂下弟子,老实交待你如何引发地动毁我山脉!” 释心小声道:“我……我不知道……我不小心从剑上摔下来了……就变成那样了。” “胡说八道,你这小弟子几斤几两,能摔出地动来?”秋凌烈面向众弟子道:“当时在场的有哪些人?” 有几个弟子站了出来。 他随手点了其中一个:“你说说看当时的情形。” 那人道:“回掌门、回尊者,弟子先时见到一个人在天上飞,不一会那剑似乎不受控制,那人就直直地摔下来了,紧接着就一阵剧烈地动,等我们赶过去,就看见掌门三弟子从坑里爬出来。” “你亲眼见她摔到地面上了吗?” “这倒没有。” 秋凌烈道:“既然没有人证,那便要好好审一审了。山脉被损,兹事体大,其中必有古怪,说不定这小弟子偷偷修习了什么旁门左道之术。掌门,这小弟子是你新收的三弟子,你不会包庇袒护吧。” “她若真有问题,我自然不会包庇。”应央淡淡开口,“只是不知道秋尊者想如何审?” “且将她关在我青剑峰水牢中三日,由我亲自审问,她是无心还是有意,自然一清二楚。我也非刻意刁难,若真是她无意摔落所至便罢,若真是用了什么邪术故意所为,其用心何其险恶,恐怕进入清岳也是另有目的。这样的人怎能留在清岳境内?必须查明真相严厉惩戒!” “我这倒有一个更有效率的法子,立时便有分晓。” “哦?掌门请讲。” “我把她拎到天上再摔一次,是无心是有意,立即便知。”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住了,便听祈崆抢道:“师傅,千万不可,小师妹已经伤了元气,要是再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怕是性命不保。” 应央瞪了一眼祈崆,冷着脸道:“若不是你私下教她御剑术?怎么会闯出此等祸事!就一个师妹你都管不住,你还指望为师多给你收几个师弟师妹?” 祈崆被训得讪脸,退到一旁不敢再劝。 秋凌烈倒是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掌门果然是公正严明,若是掌门狠得下心亲自动手,倒省了我审问之劳。” 应央也不啰嗦,直接拎起释心御剑飞上天空。 众人紧随而出,围在地面看着百年难得一见的亲师摔徒的奇观。释心站在剑上,看着地面吓的腿都软了。她可不想这么高的高度再摔一次,忙抱住应央的大腿求饶道:“师傅,师傅,我错了,你千万别扔我下去,太高了!” 应央盯着释心:“知道怕了?真以为学了御剑就肆无忌惮了?为师对你的训戒之言都当成耳旁风了?放心,之前你摔不死,现在有为师看着,你更摔不死,摔残了师傅养你。” 释心现在全身的骨头架子都还散着呢,一听自家师傅这话,血液倒流直冲脑门,一阵阵发怵reads();。总觉得师傅话里有话,可还没来得及细想呢,便见师傅绝情一推,立刻惨叫着直直地从剑上坠下去了。 不出所料,片刻之后释心落地,青剑山又是一阵地动,不过应央早与秋凌烈早有准备,在释心着陆的附近设了结界,地动只引起了小范围的土石崩塌,未造成之前那般严重的后果。而释心则彻底昏死过去。 祈崆赶紧过去将释心抱起,小声道:“小师妹?小师妹?” 应央看也不看摔落的释心,似是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一般,看向秋凌烈道:“秋尊者这下看清了?” 秋凌烈咳了咳:“看来毁山之事是她无心之失,掌门这段亲师摔徒的佳话也必定流芳百世。只是,虽然是无心之失,但必竟对我青剑山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若不罚她,恐怕不能服众。” “这是自然,秋尊者想怎么罚?” 秋凌烈沉思了片刻:“她震塌了我青剑山大小房屋二十一间,震伤弟子无数,责罚太轻不能服众,依我看便罚她来修补山脉吧,听说你这弟子力气奇大,搬木移石,应该派得上用途。” “那我明日便将她送来领罚。打扰秋尊者多时,恕我先带劣徒告辞了。”应央落到祈崆身边,侧目看一眼他怀里昏过去的释心,“带上她跟我回去。” 三人回到天机山上,祈崆道:“师傅,小师妹身上有伤,我先送她回房疗伤。” 应央道:“既然醒了,就自己下来走路,这么大的人,让你师兄抱着羞不羞!” 被祈崆抱在怀里装昏的释心小翼翼地睁开眼,其实她半路上便醒了,只是怕应央训斥,便一直装着没醒,此刻瞧了一眼应央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畏畏缩缩地站直身子,低着头:“师傅。” 应央板着脸道:“可还敢私自御剑了?” “不敢了不敢了,我现在一飞高就怕,头昏想吐,师傅我再也不偷偷御剑了。” 见着释心认错,应央便也不在训斥:“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去青剑山领罚去。” “是。”释心一溜烟跑了,祈崆想跟着跑,被应央叫住,“去哪?” 祈崆耷拉着脸:“师傅,弟子知错,这就去瀑布崖边面壁思过。” “思过是好事,顺便把崖边的乱石野草好好清理清理。” 瀑布崖边除了乱石杂草就没有别的东西,这一清理,两个月别想着闲了。祈崆表情更加痛苦:“是,师傅。” “以后严禁她御剑,依她拿着把破木剑就敢到处飞的架势,恐怕过不了几天,人也就飞得没影了。” 祈崆听出话外之音,不解道:“这话何意?” 应央顿了顿:“没什么,下去吧。” 第二日,祈崆将释心送到青剑山嘱咐几句便急匆匆离开了。释心一瘸一拐地向前,没走几步便有弟子看见她,其中一人大声道:“快来看啊,这不是一跤摔毁我们一座峰的掌门三弟子吗?” 释心被说得脸皮发红,低头往前走,没走几步就又被几个弟子拦住,其中一个大高个弟子粗声粗气道:“就这小丫头片子毁了我们的房子?我倒不信了,她跺跺脚,这山还真能裂了!” 释心不想与他们纠缠,赶紧转头跑开,哪想那些弟子不依不饶,将她围在中间推搡起来,她本就有伤,骨头架子还没归拢呢,躲得十分狼狈,不想被人在腰间重重推了一把,狠狠扑倒在地reads();。周围人群起哄:“不是说她摔一跤便能引发地动嘛?看来摔得不够重啊。” 便听一声:“住手。”人群立即安静下来,寻衅的弟子们立即让出一条道,向来人恭敬道:“大师兄。” 青剑山首座弟子古燎达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高大消瘦的男子,面容阴沉,身上散发着一股阴冷之气,让人惧由心生,他周围弟子们自动退避三步。 古燎达将释心扶起来:“释心师妹,你没事吧。” 释心揉了揉自己的腰,有气无力道:“没事,摔了一跤而已。古师兄,我来领罚的。” 古燎达道:“师傅惩罚你是想让你知道你造成的后果有多严重,此后引以为戒,不再鲁莽行事,希望释心师妹能体谅师傅的苦心,不要心生怨怼。” 旁边一弟子道:“大师兄,她伤了我们那么多师兄弟,你对她客气什么。” 古燎达斥道:“不得无礼。” 那弟子不甘愿地退后,释心问道:“秋尊者罚我修补山脉,我要做些什么?” 所谓修补山脉便是填平开裂地缝,移除乱石乱木,修补房屋道路。这些都是体力活,古燎达对释心颇有好感,瞧她这般模样也不忍心让她去干重活,便道:“这两日你身体不适,便先不要干那么重的活,先照顾两日伤员吧。” “是。”释心应了,抬头时注意到古燎达身边的阴沉男子一直在打量她。 古燎达注意到两人互相探究的视线:“你们没见过?是了,何回师弟你刚回来,你俩肯定没见过。她便是掌门新收的三弟子释心师妹。释心,这位是塔部首座弟子何回。你们先认识认识,我离开一下,去去就回。” 释心一早便见过鼎部首座弟子齐上年,后又在难民村见了琴部首座弟子昆婉和剑部首座弟子古燎达,今天见到塔部首座弟子何回,加上她的小仙大人祈崆,清岳五大首座弟子,她这才是认全了。 “何回师兄好,我是释心。”释心乖巧地打招呼,可惜何回根本没理会她。 释心讨了个没趣,也不觉得尴尬,便又低头揉起自己的胳膊来。 揉着揉着,释心闻到一股浓郁而清冽的气息,她转身向气息散发的位置看去,发现竟是何回身上散发出来的,她疑惑道:“何回师兄,你身上也有味道?” 何回身子一震,看向释心的目光满是寒气。 释心觉得那气息更重了:“好舒服,浓郁而凌冽,就像……就像早晨的霜露……” 何回带着一身“早晨的霜露”向释心逼近,看她定在原地没有退缩,冷冷道:“你不怕我?” “为什么怕你,我喜欢你身上的气息。”释心说得直白,竟摆出享受的表情闭着眼凑到他身边夸张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古燎达回来,正见着释心不知死活的举动,忙将她拉过来:“释心师妹,你做什么!” “我没干什么呀。” 何回身上的怒意更盛:“敢当面讽刺我的人,你是第一个。” 古燎达忙把释心拽到身后,护她道:“何回师弟,你多心了。释心师妹小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何回瞥了一眼古燎达,冷着脸转身离去。 看到翻脸的何回,释心愣住了,她又做错什么了? 第013章 被逼出逃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古燎达把释心带到伤病员区,交待负责的弟子几句后就离开了。古燎达对释心客客气气,其它弟子就不同了,皆把释心视为罪魁祸首,十分不待见。负责的弟子对释心道:“那,这里都是被你引发的地动或震伤或砸伤的小弟子,你自己过去看,谁要你照顾,你就照顾谁去。” 释心一个床位一个床位走过去,没走近,那些受伤的小弟子们就如见着仇人一般,不是冷眼相视,就是讥讽谩骂,更有的直接捡起床边的东西向她砸去。 这里一共有八间屋子,每个屋子里置了三到四张床,一共收容了二十几名伤员。释心转完了八间屋子,都被伤员赶了出来,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间。 那边负责弟子走过来道:“掌门三弟子看来颇不受待见啊。也是,我要是看见把我伤得断手断腿的人,我也恨不得让她断手断腿!呵。”冷笑一声后,“既然这里无处可容掌门三弟子,便请掌门三弟子随我到这边草棚里来。伤员太多,这里房间安置不下,有几位不得不安置在草棚里。” 负责弟子将释心领到一座简陋破败的草棚里,捏着鼻子指着躺在里面的三个道:“人手不足,这里便劳烦掌门三弟子一人看顾了。”说完,嫌恶地离开了。 释心鼻子灵敏,早在靠近草棚的第一刻,就闻到混着屎尿的恶臭味。走进草棚,里面又暗又黑,气流不通,恶臭冲天。连床也没有,三个人便如三具软躯一样躺在草垫上,一动不动,几无气息。 释心可夜视,依次俯身察看三人情况。第一人满身水泡,面目全非;第二个人面白如纸,似是重疾,第三个人断了一条腿,伤口模样却像是被棍棒打伤。 三人模样瞧着都很年轻,身上皆穿着青剑山最低级弟子的服饰。 释心没照顾过伤员,不过对人生存的几项基本需求还是了解的reads();。先在草棚顶上徒手撕了一个天窗,增加光线和通风。然后打了一桶清水来,依次给病人清理伤口。 第一个人满身水泡,连嘴唇上都烧着泡,释心拿着毛巾不知从哪下手,想了想,便放弃了,来到第二个人面前。 这身倒还算干净,脸上白白净净的,嘴角眼角透着紫青。释心拿毛巾给他擦手擦脚,然后喂了他一杯清水。那人喉咙居然自己动了动,将水喝下,末了干枯的嘴唇蠕动着似是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到了第三个人这里,这是一个削瘦的少年,将头掩在手臂里,释心扒了一下没扒开,意识到这人是三人中唯一还算精神的,遂道:“你还有没有力气?我帮你清理伤口。” 那人声音沙哑如粗陶:“滚。” 释心便想依言不管这人,但想了想,这第三人的伤是三人当中最轻的,只是断了腿没受到照顾,前两个是指望不上了,这第三个人要是能救活,她也不会显得太没用。 释心走到那人腿边,蹲下一把撕开被血糊住的裤脚。少年明显剧痛难忍,浑身剧颤,却一声惨叫也没有,只从喉咙里又艰涩地挤出一个字:“滚。” 释心不为所动,拿着毛巾把腿上的污血烂脓清理干净,然后摸了摸他的骨头,一点一点感觉断骨的走向――她想给他接骨。 释心诚然没学过接骨,但任由这人骨头这样歪着肯定不行,死马当活马医吧。摸着这条断腿摸了足足两个时辰,几乎把里面的血管肌肉分布都摸得清清楚楚了,连腿上几根腿毛都快数清时,释心手上一使劲,将断骨掰了回去。 少年惨叫起来,却是埋着头,压抑着发出:“荷啊――克克――”这种奇怪的呻`吟声。 释心道:“痛就大叫出来。你这样叫真难听。”说完这一句,那少年反而一声不哼了。 释心又开始摸他腿骨,觉出是有点掰过了,得再掰回去一点,于是这敲敲那推推,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觉得把骨头接正了停了手。而少年早已经昏了过去。 释心找来夹板给少年腿部固定,然后把少年的身子扳正放平,这一番动作,少年的脸从臂弯里露出来,释心愣了愣,又仔细看了看,确定这人真是个老相识,正是她初入清岳时将她养在海边的小弟子颜不语。 那时他就常被上面的师兄欺负,没想到一年多不见,他竟沦落到这样的境地。释心将他脸擦净,盯着这熟悉的面容好一会。虽然离开他后她一点没想起过他,但此刻重逢,她还是挺喜欢他的。 她低下头,捏了捏他的脸。 颜不语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失焦的瞳孔盯住释心,慢慢聚出光采,脸上的死气也在一瞬间迸发出活力,他艰难地开口:“你是――小鱼……”泪水从他满是血丝的眼睛里汹涌而出,“小鱼,我的小鱼……我找了你好久……小鱼……” “颜不语,你过得不好。” 颜不语终于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抱住释心的双腿,将头埋了进去。 傍晚的时候,释心去要了一些吃食和一些疗伤的药,以及一套干净的衣服回来。青剑山的人虽刁难她,但并不敢太过份,她要东西,奚落她几句,也都给了。 回到草屋时,满身水泡的人已经没了呼吸。释心把那人尸体拖了扔到外面,瞧了瞧另外一个一脸病气的病人,便想连他一起扔了,给颜不语腾出舒适空间来。那人在移动过程中醒来,呻`吟了一句:“救救我。” 释心犹豫了一下,没把他扔出去,却也没再问过他。神尊千辞一直教导她不可杀生、不食荤腥,她能守戒,却做不到慈悲为怀,那人的死活是他的命,她不会同情更不会有罪恶感reads();。随后她走到颜不语身边,将食物和清水拿出来给他。 颜不语一直静静躺在一边,瞪着大眼珠观察释心。面前这个少女与一年前分别时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了,不仅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几乎让他认不出来,他露出悲伤的表情:“小鱼,你要是再离开久一些,说不定我都认不出你了……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释心正想着如何把他糟糕的外表打理得顺眼些,心不在焉道:“忘记了。” 喂他吃了点食物后,释心拿出新衣服要给颜不语换上。刚解了他的腰带,颜不语受惊一般扭动身躯抗拒,释心按住他:“你乱动什么。” “你干什么!” “给你换衣服。” “你,你背过去,我,我自己换。” “你有力气自己换吗?” 颜不语两颊显绯:“男女授受不轻!” 释心不明白男女授受之事,毫不在意道:“你早就见过我的*,我见一见你的有什么关系。” 颜不语脸更红了,一年前释心看起来就是个孩童,可现在面前的是个芳华少女,若是在普通人家,便已到了定亲的年纪,过两三年便可嫁人为妻了。可惜他体力有限,避不过释心,上衣很快被脱光了,眼见她的手落到他的裤子上,他猛地迸住出一股力气,握住释心的手:“小鱼――” 释心瞪着纯洁无知的眼神看他。 少年内心挣扎着,最后下了决心般道:“小鱼,你愿意只当我一人的小鱼吗。” “我同意了,你就让我换衣服吗?” “嗯。” “好,我只当你一人的小鱼。” 释心答应得爽快,颜不语却怕她反悔一般,紧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释心想硬抽又怕伤着他,皱眉嚷道:“你松手呀,你不松手,我怎么帮你换衣服。” 颜不语却一使劲,将释心的身子拉近,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将唇碰上释心的额头,柔软的触感让他心一点点地痛裂又愈合,他在最绝望的深渊遇到了救恕,他如获新生。 “小鱼,你是我的小鱼。” 释心不懂他此刻的举动,只乖顺的任他动作。等他放开她,她一刻不停地开始脱他的裤了――灵敏的嗅觉让她实在受不了他身上的味道了。 终于把颜不语打理得干净整洁,释心像完成了一项艰苦的工作,累得躺倒在地。换衣服的过程中,释心的动作绝对算不上温柔,几次都碰到了他的伤口,还差点扭伤了他的胳膊。颜不语臊红了脸,连痛也顾不得,只想将头埋进地里去。等释心累得躺倒在他身边,他移过来,用身躯环住她。 刚满十七的他,正是疯狂蹿个子的年纪,已经初步显出成年男子的高大体格和粗壮骨结,环着怀里还是初具少女体态的释心,他心里只想着:“小鱼,我一个人的小鱼,我养的小鱼……” 两人相拥,沉沉睡去。 第二日早上,两人是被人用脚重重踹醒的。释心窝在颜不语怀里,揉了揉眼睛,望着挤满一屋子的弟子,有点莫名其妙。而颜不语则惊恐地护住释心,敌视地看着周围人道:“你们想干什么?滚开!” 一个弟子冷笑道:“这下贱弟子是得了失心疯了吧,敢抱着掌门三弟子不撒手,快放手。” 颜不语则急红了眼:“你们打断我一条腿还不够,非要我的命是吧reads();。行,我的命给你们,放了我的小鱼,跟她没关系。” “哈哈,这下贱弟子是真给打傻了。嘿,傻子,你小鱼小鱼的叫什么呢,看清楚,这可是掌门新收的三弟子,咱们的释心小师姐呀,你快撒手,不然我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了!” 颜不语这才真傻了,愣愣地看向释心:“小鱼……你……” 释心皱眉,目光落在对面弟子再次踹过来的脚上。颜不语的腿断了,她并不心疼,但有人当着她的面欺负颜不语,她不能容忍。在那人再次重重踢腿过来时,她抬起腿挡住,只听“咔嚓”一声后便是惊天动地的惨叫声,那人竟捂着扭成奇怪角度的腿骨躺倒在地,痛得又叫又滚。 旁边弟子立即围上来怒狠狠道:“你竟敢伤人!” 释心无辜道:“是他自己踢到我腿上把腿踢断的,关我什么事。我还嫌他踢得我腿疼呢。” “你!狡言诡辩!走,跟我出去找尊者评理去!” 释心道:“评理就评理,你们有尊者,我有掌门师傅,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尊者厉害,还是我的掌门师傅厉害!” “你!不要以为你是掌门三徒,我们就怕你。你本就是来领罚的,现在不仅照顾死了两人,还伤了一人,我倒要看看到了掌门面前,你如何交待!” 释心有点心虚道:“怎么交待是我的事,用不着你们管。” “哼,那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去禀告尊者和掌门!” 一屋子人很快退得干净。颜不语还处在震惊当中,看着释心几乎不可置信道:“小鱼……难道……你就是师尊刚收的三弟子?你一直呆在清岳境内?你为什么不找我?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你知不知道我找不到你后有多担心吗?我害怕你被淹死了,害怕你被师兄们捉住了!你这一年来,一点都没有想起过我吗?” 释心道:“现在我们不是见到面了。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 “没用?”颜不语恐惧得浑身发抖道:“你是不是又要丢下我?你是掌门弟子,肯定不会留在我身边……你又要丢下我……”此刻的颜不语就像一个处在崩溃边缘的疯子,稍稍一点刺激,他便整个情绪崩溃。 释心并不喜欢这样神精兮兮的颜不语,她更喜欢刚见面时白白净净、文文弱弱、书生模样的他。她从他怀里挣出来,看他脸色苍白惊恐,一脸绝望之色,又有点不忍,想了想,低下头,舔了舔他的脸颊。 这个动作无疑给颜不语灌下了一个定心丸。他的脸色由惊恐变成喜悦道:“小鱼,无论你是不是掌门三徒,你都不会离开我对吗!” “嗯。”释心心不在焉地答着,安抚好颜不语后,她站起来,看到墙角一脸病气已然没了呼吸的尸体,走出草屋,又看到被她扔在一个木棚子里的尸体,想着刚才青剑山弟子的话,突然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了。 在发现应央就是掌门后,她就有了这个念头,她总要离开的,去找寻神尊。闯祸以后,应央那一摔,把她对他刚刚生出的一点师徒情谊给摔得干净。他这人,清冷淡泊,又严厉无情,处处约束着她,实在不好相处,还是神尊好啊,宠她惯她,从不让她受委屈。 只是…… 她回头看了一眼颜不语住的茅草屋。她从没想过再遇之时,他会是这么惨的境遇。但是和寻找神尊比起来,也只能放弃他了。 御剑凌空的那一空,她看着渐行渐远的地面,心中生出一丝恐惧――应央那一摔,真是把她摔出心理阴影了,只能控制自己不要往下看,随即头也不回地向清岳境外飞去。 第014章 闻血识主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一路飞驰,飞到外海上空时,身后传来祈崆的声音:“小师妹,快点停下!师傅会查明事情原委,不会冤枉你,你现在逃走反会落人口实!” 释心回头,就见祈崆御剑紧追。她催动飞剑,加速飞行,便在这时,肩膀被人搭住,她反应迅速的侧身躲开,便见应央不知何时追上了她,正与她并剑齐御。 风声呼啸,如山呼海奔,应央的声音穿透这巨大的风声传到释心的耳朵里:“释心,跟为师回去reads();。” 释心咬了咬下唇,没有回答他,反而调转飞剑方向,躲避着他极速飞离。应央追上去,再次扣住释心的手腕,释心想也未想,一掌击向应央胸口。 应央似是没想到释心会对他骤然出手,身子晃了晃,险些跌落飞剑,手却死死扣着释心的手腕,不敢相信道:“你跟为师动手?” “放开!”释心决心离开,便不再畏惧他,连师傅也不叫,直呼道:“大骗子,放开我,我不要当你徒弟了,我要离开这里。” 应央本只当她畏罪潜逃,现在看来并不是他想的那样:“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不要当你的徒弟了,我要离开这里!” “什么意思?”应央眸色渐暗,“我应央的徒弟岂是你想当就当,想不当就不当的!” 释心道:“我什么时候想当你徒弟的,分明是你威胁我。” 应央觉得他跟她的理解似乎产生了偏差:“我威胁你?当初一门心思想进清岳的人不是你?想找掌门的人不是你!你自己找上门来,也是我威胁的吗?” 释心不想跟他解释,只想赶紧离开,可是她终归不是应央的敌手,没几招就被他逼坠下落,便在这时释心突然软软道:“师傅,你要杀了徒儿吗?” 应央迟疑了,便是这片刻的功夫,释心猛地抱住应央,将他一起拖入海里。 到了水里,释心便如一尾灵活的小鱼顺着洋流游了出去,应央持剑追上挡在她面前,如一尊神佛。 释心吐了一串水泡,直接朝海底潜去,奋力潜下去数十丈,释心不仅没甩掉应央,反而距离越来越近,眼见两人相隔不过半尺,他的长发几乎缠绕上她的裙角时,她猛地一个转身,游进珊瑚丛中。 珊瑚丛茂密而鲜艳,无数小鱼在其中游动。释心左转右绕,很快把应央甩掉,随即混进一个密集的鱼群中,掩藏着行迹向前游去。便在这时,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随着海水流进了她的鼻腔内。 如醍醐灌顶一般,她停止所有动作,露出震惊的表情,下一刻,她调转方向,寻着血液的味道游去。 血味将她引回珊瑚丛,逆着水流,左绕右转,应央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两人目光相视时皆是一愣,释心第一反应是逃,然而很快,她意识到鲜血来自应央身上,她便不那么想逃了。 此刻的应央正站在一堆手臂粗的触角上,那是一只栖息在珊瑚丛里的巨大八爪鱼怪。释心刚才从它身边经过时,惊动了它,只是畏着她身上的凶兽的气息,它没敢贸然捕猎,应央紧随其后经过,它感知不到他的厉害,于是不识好歹地动手了。 八爪鱼只是生得巨大,并未成妖,潜藏在珊瑚丛中依着习性捕食猎物。应央被缠住后略施法术便脱了身,只是这片刻功夫的耽搁,他便失了释心的踪迹。然而没过多久,释心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他微微一动,释心动如脱兔,立刻往后一缩,却没有逃跑,而是隔着珊瑚礁犹犹豫豫地看他。 应央迅速游到她身边,抓住她的胳膊。这一次释心没有反抗挣扎,反而张开双臂抱住着他。应央托着她向海面迅速浮去,浮出水面后未等应央动作,释心便一口舔在了他裸`露的脖子上。 应央摸了摸脖子,才发现脖子被八爪鱼的触角缠住时划破了一点皮,出了血。 释心还要再舔,应央一手捂住她的脸,将她推开reads();。 “主――师傅!” “你还认我这个师傅?” 刚才还拼得你死我活的两个人,此刻默默对视,一个冷眼相对,一个满心喜悦。 绝对不会错的,释心尝着嘴里丝丝甜甜的血味,这是神尊的血,虽然稀淡许多,但这味道是绝对不错的! 兜兜转转,原来眼前这个人真的是神尊千辞的转世。 正因突如其来的真相而欢喜之时,释心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在浮出水面的瞬间,她和应央就被四面八方飞来的弟子包围了。 为首一名弟子率着身后众弟子恭敬道:“师尊。” 应央看了她一眼,随即将她推了出去。 释心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人擒住手脚,她急忙喊道:“师傅,别丢下我!”见应央转身漠然离去,她一急,便使出蛮力想要挣脱束缚,忽然背后一痛,瞬间失去了知觉。 释心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处水心莲花台上,左脚被拷了铁链拴在莲花台上,四周布下了结界。 这是清岳境对待重囚的做法,释心这一逃几乎坐实了她谋害同门之罪。 释心趴在莲花台上,只觉得浑身无力,背部痛得几乎直不起腰来。傍晚时候天空飘起小雨,到了深夜,淅沥小雨渐成滂沱大雨之势,水面漫过莲花台三寸,释心卧伏在石台上,全身浸在水里,一动也不动。 应央踏夜冒雨而来,见到就是释心被暴雨浇得奄奄一息的模样。她蜷着小小的身子,本来圆润光采的脸失去血色苍白如纸,眼睛微闭着,密实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将将及肩的短发凌乱盖在脸上。 应央静静地站着,周身雨水不沾,脸上看不出是鄙视还是怜悯,只用他一贯俯视苍生、无情无欲的眼神将一切收进眼底。 凝视许久,释心终于觉察到来人,抬起头。 “师傅!”释心向他爬过去,却被铁链拴住,靠近不了。 “为什么逃跑。” “我――” “原来一直是为师自做多情,你并不想当我的徒弟。”本以为这丫头千方百计进入清岳找掌门是想拜他为师,到头来彻头彻尾是他自做多情。 “不是,我,我没有,我只是以为――” “够了!“应央深吸了一口气,他堂堂清岳掌门不至于沦落到强迫一个小丫头当他徒弟的地步,“你不想当我的徒弟,我便也不会强留你在此地,待查清那两名弟子的死因,我会遂你心愿,昭告全境,将你逐出师门!” “不要,师傅,你别赶我走!”释心这才明白自己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怎么能一直陪伴在应央的身边,却认不出来他就是神尊呢? “师傅,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要赶我走,无论什么责罚我都认,只要不逐我出师门!师傅,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你别让我离开你!” 应央没想到释心会如此嚎哭起来,微微皱眉,低下`身,抬起她的脸,擦了她眼角的泪水,柔软的指腹拂过那粒泪痣,这一次,释心颤了颤,却没有躲开。 “释心,那日我摔你下剑,你是否心恨为师?” “我……”释心哭得抽抽搭搭,顿了顿,违心道,“我没有reads();。” “修仙之路枯燥而漫长,需心艰且性定,你有修仙的根骨,却没有忍受寂寞的心性。那日我摔你下剑便是警告,没想到你真动了逃跑的念头!” “师傅我错了,我不会逃了,我再也不会逃了,你别逐我出去,真的,我真的知错了!” 应央看向释心左手腕上的术印,一个浅淡简约的残月形状,暗暗流转着光辉。 四部弟子身上都有这样的印记,琴部是玲珑五弦印,剑部是晖日长剑印,鼎部是琉璃八卦印,塔部是炙焰焚火印,而这烟青孤月之印便是掌门弟子的印记。 给她刻下此印的那一刻,他已经做好抚养她一生一世的准备,结果却换来她的叛逃,何其讽刺!然而看着她现在哭嚎伤心的模样,他又狠不下心来。 徒弟养着养着总会有感情,除非一开始就不要养她! 应央将手覆上术印:“释心,为师最后问你,你要走,还是要留。” “我要――” “不要急着回答,想好了再说。你若离开此地,天南海北,逍遥自在。你若留在此地,清规戒律,必须严守,日后若你再犯大错,为师绝不袒护。此刻决定的,便是你的一生。” 释心毫不犹豫道:“我要留下!我要留在师傅身边!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绝不会再离开师傅!” 三日后,释心被去除铁链,离开水心莲花台,带到了三蜀殿内。 三位尊者沐画、秋凌烈、岭北迈以及掌门应央依次坐在上位。 秋凌烈道:“释心,我念你是初犯又是无心,未追究你引发地动毁山之责,只做稍稍惩罚,却没想到你一夕之间又害死我门下两名弟子!同门相杀乃是大忌,你可知罪。” “我没有杀他们,是他们自己死的。”释心小声道。 “狡辩!若不是你杀的,你为何要畏罪潜逃?” “我,我是害怕,不是畏罪潜逃!” 沐画瞧了瞧应央脸色,咳了一声,打断他道:“秋师兄,我们已经查清死去的两名弟子一人死于痘症,一人死于心疾,皆是病死。剩下一人,断腿已被小师妹接上,并无大碍。这小弟子只是一时害怕才慌不择路地逃跑,也是一场误会。这样的小事进行三尊审裁,也未免太小提大做了。” 岭北迈也劝道:“既然查清真相,人不是这小弟子杀的,关也关了,罚也罚了,这事便就此了结吧。秋兄,你说呢?” 秋凌烈道:“也许这二人病不至死,因她怠慢才病重不治,她受罚来我青剑山照顾伤员,没有尽到职责,便有失职之罪。” 沐画道:“秋师兄,你这话就有点不讲理了,你的弟子,病重成那样,你不找精通医术之人照顾着,让一个刚入门什么都不懂的弟子照顾,这也太不合理了。若说她有失职之罪,那秋师兄岂不是有失察之罪?” 秋凌烈被沐画说得一怔,竟一时想不到反驳之语。 沐画道:“各退一步吧,既然三人中死了两人,还有一人活着,依我看便罚这小弟子照顾那断腿弟子直至康复,也算将功抵罪,如此可好?” 岭北迈立即附和道:“甚好,甚好!没有比这更妥帖的处理之法了。” 秋凌烈虽对释心看不顺眼,却也不愿自掉身份,被人说是与一个刚入门的小弟子过不去,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第015章 照顾不语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整个四尊审裁的过程,应央如一个旁观者一般冷冷看着,脸上看不出喜怒。等审裁结束,他走下台来,经过释心身边时停了一下,“起来,跟为师走。”随即目不斜视地踏出大殿。 那夜应央离开后,释心就一直在担心他会不会一怒这下真把她逐出师门,此时听到这么一句,立时满心欢喜地从地上爬起来,小狗一样追过去,甜甜道:“师傅。” 应央并没有完全原谅释心,看她过份殷勤讨好的模样,皱了眉:“不要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结束了,回去以后,每日担十桶溪水送到天机殿花园中浇花,是山脚的那处山溪。” “好!”释心高兴得一口应承,好像应央不是罚她每日担十桶水,而是每日要给她十颗糖吃一般。 应央斜睨了她一眼,拎着她跳上飞剑。 “为师已命祈崆去接那断腿弟子,此后他的一日三餐、煮药喂药之事全由你负责,照顾不好他,唯你是问。” “是,师傅。” 一路上释心都用一种直勾勾的眼神看着应央,应央实在无法忽视这灼热视线,冷冷道:“你盯着为师看什么?” “没,没什么……师傅,我有个问题,能问你吗?你是一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什么这个样子?” “就是,就是,我觉得你的眸色应该更深一些,像黑宝石一样黑亮黑亮的;发色应该再浅一些,微微泛赤;肤色嘛,难道不应该更白一些,现在总觉得有些焦黄。” 应央嘴角抽搐:“什么意思?嫌师傅丑?” 释心点点头:“和以前比,确实丑了……”目光触上应央沉下来的表情,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嫌师傅丑……无论师傅长什么样我都不嫌弃……我,我绝没有嫌弃师傅的意思!” “闭嘴。” 释心扁了扁嘴,其实她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想不明白:气息,为什么应央身上的气息淡到完全感知不到神尊的气息,只在血液中留存了一点点呢? 释心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神尊转世,不仅没有记忆,连面容体貌气息都会完全不一样?就如神尊曾经所说“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回到山腰弟子居所,祈崆正在收拾空屋子,颜不语被他暂时安置在自己房中reads();。释心从窗口看到屋内情形,只见他惊恐地缩在床脚,脸上满是对陌生地方的畏惧。 祈崆捧着一床被褥从她身边走过道:“你进去安慰一下他,这小弟子估计真被吓傻了。无论我跟他说什么都不信,一直保持那个姿势,总觉得我要害他……也不知道他在青剑山遭了什么罪。” 释心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 听到推门声,颜不语先是惊恐地身子一颤,等见着是释心进来,脸上先是惊诧,然后狂喜,瞬间又变成悲怆,短短时间内也不知他心里过了多少事情,只听他绝望道:“小鱼,你又抛弃了我……你又一次抛弃了我……” “我没有。” “那你这三天去哪里了!” “我被秋凌烈关起来了。” “什么?” “关在你们青剑山的水心莲花台上,你知道那里吧。” 颜不语拖着断腿,爬过来一把抓住释心:“他们有没有怎么样你?他们对你动刑了吗?伤哪了?快给我看看!” “没有,我没有受伤。” “怎么可能,那里是关押重囚的地方。他们一定折磨你了!像折磨我一样折磨你了!他们折磨你了!他们折磨你了!” 这样的颜不语跟疯子实在没有什么区别,释心被他抓得胳膊都快断了,大叫一声,“颜不语,你清醒点!”颜不语身子剧颤一下,随即将释心抱进怀里,泪水夺眶而出:“小鱼,我以为再也见不你了……” “颜不语,你现在像个疯子,我不喜欢疯子。”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了,我控制不了自己。” 祈崆端着一碗药走进屋来,瞧着在床上抱着的两人,微微皱眉:“乱抱什么,孤男寡女成何体统,松开。”说着就来拉扯两人。 颜不语刚刚稳定的神精又紧绷起来,瞪大眼道:“别过来,谁也不能碰我的小鱼!滚开!” 祈崆被他这癫狂的样子吓了一跳,嘟囔道:“师傅说的是接一个断腿的小弟子回来,可没说是一个疯子。” “师兄,你把药放下,我来喂他吧。” “你没问题吗?青剑山的人是不是疯了,找了三个什么病人给你照顾?一个痘症,人跟烂了没两样,一个心疾,一脸僵尸样,还有一个疯子,难怪你要逃。” “我没事,我能应付。” “那你小心些,我就在外面,有事叫师兄。” “好。” 释心把药端起来,叹口气:“说起来,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照顾了我好些天,现在轮到我伺候你,也算是报恩了。” “报恩?什么报恩!你是我捡到的,就是我的!我的小鱼!我不许你报恩,就算要报这辈子也不许报完!” 释心嘴角抽了抽,决定现在不跟他顶杠:“吃药吧reads();。” 两三日后,颜不语的情绪稍稍稳定了,释心开始纠正他的称呼:“我现在叫释心,师傅给我取了新名字。你别叫我小鱼了,好难听,我早说过了,那种无骨的东西,怎配与我相提。” “小――小鱼,我叫你小鱼会觉得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小丫头,要是叫你释心,我会觉得我离你好远好远,远得一辈子都摸不到了。” “什么摸不到?我不就在你面前吗?颜不语,你不能总这么神精兮兮的,我不喜欢疯子,师傅更不喜欢疯子,你要是时不时的犯疯症,师傅说不定会把你赶出去。” “好,好,我不疯,我一定不疯。为了你,我肯定不会让自己疯的!” “哎呀!”释心微恼,“你别动不动就把我挂在嘴边,好像离了我就活不下去一样。” “小鱼,离了你我真的会活不下去。” “……”释心决定闭嘴不刺激他。 颜不语的腿伤好得很快,有应央给的灵药,没几日已经可以拄拐下地,精神看上去也更好了。不会冒出那种神精兮兮的话,看人的眼神也正常了,见到祈崆也知道礼貌地打招呼道:“祈崆师兄好。” 祈崆是把他当疯子的,一般不搭理他。 随着日子一日日过去,颜不语的精神状态恢复得非常快,眼神变得平静了,便又显出文质彬彬的儒生模样,释心不在的时候便拄着拐在院子里来回走着锻炼身体;释心在的时候,寸步不离粘人得跟一条小狗一样。 释心每日从天机殿学习回来,他便安静地坐在她身边,或是看她背书,或是看她练习法术,或是看她什么都不做趴在树上睡觉,在他眼里,释心的一举一动都是美好的。仿佛只有释心在身边,他才算活着。 又过了半月,这一日颜不语很早就醒来,然后去厨房煮好早饭,再去隔壁叫醒释心。释心的听觉灵敏,几乎颜不语一扣门她就醒了,打着哈欠起床给他开门。 颜不语站在门外,穿着非常齐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释心耷拉着眼皮瞄了他一眼,并没有注意到他与平常的不同,随即闭着眼在院子里连翻了几个跟头,又吊在手臂粗的树枝上晃了晃,活动开筋骨,这才算是真醒了,从树上跳下来,坐到院中的石桌上等吃的。 颜不语将热腾腾的早饭端出来,祈崆也正好出门,颜不语忙道:“祈崆师兄早,我煮了面,师兄可要一起吃点?” 祈崆照例没理他,对释心道:“吃过了去天机殿上课,古燎达请我去帮忙,暂时不回来了。” 释心嘴巴塞满吃的,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手。 “小鱼,你今天上完课可以早点回来吗?” “为什么?” 颜不语慢慢地喝了一口汤面:“今天……是我的生辰,我希望这一天能跟你一起度过。” “生辰啊,好的。”释心随口答道。 天机殿内,释心再一次缠着应央道:“师傅,你就把木剑还给我吧。不能那什么,有一个词叫‘因噎废食’,不能就此不准我使剑了吧。” 应央道:“你是想再摔一次?还是想再逃一次?” “我保证,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那种情况,真的!师傅,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许我碰剑吧。” “以你这莽撞性子,还是一辈子不碰的好reads();。” 应央油盐不进,铁了心不让释心再碰飞剑,不仅没收了木剑,还严厉警告了祈崆,释心是真的没办法了。 上完早课,应央道:“我要去瑶琴山几日,这几日你不必来上早课了,好好自休。” 出了天机殿,释心正打算返回住所,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往山溪跑去。 颜不语打扫完院子落叶,便端了个凳子在院子门口坐守。从一开始的满心期待,随着日头偏西变得渐渐冰凉,他又想起了那日一大早,他蹦蹦跳跳地去海边找他的小鱼,然而从日初等到日落,他的小鱼再没有从海水里游出来。他不敢再承受一次那样的折磨,浑身恐惧得颤抖起来,意识又开始迷糊,他知道自己疯症又要发了,咬着牙忍受着内心的巨大恐惧,自言自语道:“我不能疯,我不能疯。” 终于一个小小的人影自远及近,向院门走来。 颜不语扔掉拐杖,踉踉跄跄地向人影奔过去,一把抱进怀里。释心被他抱得难受,道:“颜不语,你疯症又犯了?别这么抱我,难受。” 颜不语急忙松开她:“我没有,我没有犯,我一直在等你,等得有点儿着急。” 释心甩了甩身上的水道:“我也没想到这么晚,本来以为很快就能弄好的。”说着摊开一串晶莹剔透的石链,“山溪里有许多很漂亮的石头,我本来想给你做个项链,可惜凿孔时总控制不住力道把石头砸碎了,只能串出这么多。你当个手链,不对,好像当手链又太大了,怎么办?” “小鱼,这个难道是送我的……生辰礼?” “当然是送你的,这里还有别的人过生辰吗?对了,当脚链!”说着释心蹲下去,抓住颜不语受伤的断腿轻轻提起来一点,将石链往固定的竹板上一套,不大不小正好。释心开心道:“哈哈,不错不错,没白费我一番功夫。”刚说完,人又被颜不语抱住了,这次抱得更紧,紧得几乎要把她勒进胸膛里一般。 “颜不语,你又发什么疯,松手啦!” “小鱼,我没疯,你别怕。” “快松手,我呼不上气了!” 吃完勉强算丰盛的晚饭,释心在院子里捡了根树枝偷偷练了会剑术,累了,便躺在草地上睡着了。颜不语洗好碗出来时,看她趴在地上睡得真香,舍不得叫醒她,便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躺下,将她圈进怀里,仿佛抱着一尊瓷器一般。 夜里风凉,释心被冻醒了,看到颜不语睡在身边,摇了摇他:“颜不语?” “嗯?”颜不语迷迷糊糊地应。 释心摸了摸颜不语的脸,觉出烫得厉害。释心身强体健,从来没发烧感冒过,但在难民村好歹与人住过半年时间,知道这种病症。当即将颜不语扛回了他屋里,把他沾了露水的外衣脱掉,给他盖了床被子。做完这一切,释心打了个哈欠,瞧着颜不语缩在床里,边上还空着一大半,也没什么忌讳,爬上去跟着睡了起来。 颜不语是在冰山与火海的轮流折磨中苏醒过来的,醒来时见着释心就躺在身边,突然心就静了,仿佛世间一切都不重要了。 “小鱼。”他低叹着,将唇轻轻印上她的额头。 “嗯?” “小鱼,我再问你一遍,你愿意只当我一人的小鱼吗。” 释心半睡半醒,迷迷糊糊道:“除了你,也没人这么叫我。” “是啊,你若只是小鱼,便是我一个人的。” 第016章 驱逐不语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前些时日,沐画寻到一块极珍贵的雷击木,请应央帮她斫制古琴,应央在瑶琴山一呆就是整整七日,削木开沟,剖体上漆。制成古琴交给沐画后,他疲惫地返回天机山,便顺道去弟子居所看看这几日释心可曾洗心革面,好好修行,便见他的三徒弟和断腿的低等弟子搂成一团,在床上睡得正酣。 应央站在门外,看到两人同眠的画面,一怔愣后,便觉怒火中烧,直接使了法术将释心吸到身边拎住。看着自家徒弟稚嫩的面容,他又觉得自己小提大作了,这么小的孩子懂个什么,兴许就是玩闹累了睡在了一块。但既然已经把她拎在手里了,又实在不想亲手把她放回睡着一个男人的床上去,于是直接拎回了天机殿,随便扔进偏殿里一个空置的房间里。 第二日释心醒来,见着陌生的房间愣了愣,爬起来跳下床,推门而出,才认出自己是在天机殿的偏殿里。穿过游廊,往正殿走去,在花园的竹亭里发现了正在泡茶的应央。 释心跑过去道:“师傅,你回来啦!” 应央正烧了一壶滚水,热腾腾地往壶里倒,隔着蒸腾雾气,看着释心猴子一样窜到他面前,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盏,又给释心倒了一盏。 释心坐到他对面拿起茶盏一口饮尽:“师傅,我怎么睡到你殿里来了?我记得昨晚我明明睡在自己屋里呀!” “你还记得昨晚睡在哪里?那你还记不记得你昨晚身边睡了谁?” “颜不语呗。” 应央想不到释心答得如此爽快且理所当然,拿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昨晚你怎么稀里糊涂跟他睡了一张床去?” 释心想也不想道:“他这几晚都跟我睡一张床。” “……”应央一时不能消化这句话,茶盏里的茶泼了几滴,“你是说――为师不在的日子,你一直跟他睡一张床?” “嗯。” 应央重重放下茶盏,站起来,这茶是喝不下去了,他沉声道:“祈崆呢?他怎么没看着你!” 释心迟迟等不得应央给自己倒茶,便自己拎了壶倒了一盏,捧着茶盏仰头望他道:“师兄被古燎达师兄叫走了,现在――好像还没回来。” 应央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一个没留神,他的三徒弟便睡到了男人的床上去。他怒声道:“跪下!” 释心被他一吓,手一滑茶都撒在身上:“啊?” “跪下!” 释心瞧着应央是真发怒了,虽不知他因何而怒,但也顺从地跪下了。 “跪着反省,没有为师的允许不准起来。”说完,转身离开。 那一边让释心跪着反省,这一边应央离开便直接去了释心的房间,见一见这从头到尾他都没放在心上过的断腿弟子。 然而才出了天机殿,在殿外的山道上,他便撞见了正拖着一条残腿攀爬山阶的颜不语。 昨夜释心一离开怀抱,颜不语就醒了,只是他畏着对方是掌门师尊,从骨子里害怕得出不了声,等得应央拎着释心走了,颜不语便立即下床追了过去。只是应央能飞,他拖着伤腿却只能连走带爬,用了一夜才爬到天机殿门外。 一整夜的寒凉入骨,登天山阶艰涩难行,颜不语如朝拜的苦行僧一般一阶一阶地爬,爬得半身泥泞半身寒露,心却在这类似自我折磨的苦行中变得越来越艰定reads();。 便在这时,他的视线和应央的对上了,他先是吓得一哆嗦,第一反应就是要跪下磕头,然而身子一动,释心的笑脸便出现在他脑海里。他撑着断腿站起来,大声道:“弟子颜不语,拜见掌门。” 应央冷眼打量他,根本没把这个瘦瘦弱弱的下等弟子放在眼里。 “你来这里干什么。” 颜不语道:“弟子来找人。” “找谁。” “我的小鱼。” “这里没有什么小鱼。” 颜不语努力硬起身子,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卑微:“在认识弟子之时,她叫小鱼,现在她叫释心。” “你来找我的三弟子什么事?” “我――”颜不语犹豫了一下,猛地跪下道,“我知道我们这几日行为有失体统,但我喜欢小鱼,小鱼也喜欢我,我们是两情相悦,我会努力让自己配得上她,请掌门成全我们。” 应央怎么也想不到会听到这一番说词,两情相悦?他冷笑道:“你这小弟子好大的胆子,竟敢诱拐我的幼徒!你知道释心才多大?” 颜不语语塞了一下,他确实不知道释心的岁数,但还是强撑道:“我愿意等她――” 颜不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应央一道法术直接扔出去,在山阶上连滚几圈,摔得鼻青眼肿,头破血流,倒地不起。 应央听不得颜不语的胡言乱语,返身回了花园,打算教训释心。走近见释心虽然老老实实的跪在原地,手上却不知抓了哪里弄来的果子,正吃得香甜,见他来了,连忙把果子往裙下面塞。 应央在她面前站定,本来是想了一肚子教训她的话,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一句:“你今年到底多大?” 释心想到自己四百多的高龄,难以启齿,吱吱唔唔道:“我也不知道,我记不得了。” “你喜欢那个小弟子?” “嗯。”释心点点头,见应央的脸色沉下来,似是又要发怒的征兆,忙说:“我还喜欢祈崆师兄,喜欢桂婶,最最喜欢的是师傅!” 应央的脸色稍缓:“以后不许他见面了?” “为什么?” “此人心术不正,我会把他送回青剑山。以后你不许跟他见面,不许跟他说话,不许跟他有任何关系,若让为师知道你们私下偷偷见面,一定严惩。” “师傅……我答应他要陪着他……” “为师说得还不够清楚?” 瞧着应央这次是真生气,表情比之前她闯下祸事都要可怕,她再不敢开口。 等祈崆回来,应央迁怒于他,罚他一月之内将山里的一片紫竹林都伐了,削磨齐整后再给四部送去使用。 祈崆被罚得莫名其妙,瀑布大扫除还没结束呢,怎么又要伐林?问释心:“师傅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火,很久没见他这样了。那个小弟子呢?怎么不见了?” 释心摇头叹气reads();。 如此平静过了几日,应央将释心叫到身边道:“过几日便是你沐画师叔的秋季大讲事,这一次你一起去跟着上课。沐画门中都是女弟子,许多师傅教不了你的事情,你多跟她们学习。” 清岳境弟子们的修行,基本是资辈高的弟子教资辈低的弟子,四部尊者很少出面。四部尊者的面授亲传只有大弟子们能享受,当然也有例外。而这个例外,就是清岳境的大事了,这便是大讲事。 大讲事是四部尊者不定期开的大课堂,除了本部弟子外,他部弟子也可以旁听。每每遇到这样的大讲事,整个清岳境都是振奋的,弟子们聚在一起话题无一例外都是关于将举行的大讲事,和举行大讲事的尊者。 大讲事的举行是完全随尊者心意的。比如执剑执塔尊者,两人自恃身份,每隔个三五年才会屈尊举行一次;执鼎尊者闭关百年,上一次大讲事已经是百年之前,遥远得好像上辈子发生的事;只有执琴尊者沐画是四尊者中的例外,十分乐衷举行大讲事,几乎每季度都会举行一次,算是四尊者之中最平易近人的尊者了。 因为沐画大讲事举办得多,教授的内容便越来越接地气。因她门下都是女弟子,大讲事上也会教些舞艺、插花、茶艺、琴技、烹饪、妆容之学。 应央以前对沐画的大讲事并不上心,在他看来教的都是些枝梢末端,但收了释心后,便觉得有这样针对女弟子的大讲事也是挺贴合实情的。 大讲事前一天,祈崆御剑将释心送到瑶琴山,有弟子在路边候着,当下引着释心去了暂住之地。释心虽然入门时间极短,在外人看来连两个月都不到,但必竟是掌门之徒,身份尊贵,是以被安置在了上房。 放下行囊后,释心在房间里坐不住,出了门四处溜达。走了没多远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九鼎山的绮陌。释心那天醉得厉害,忘记绮陌中间曾照顾她一会,只当两人一年未见,奔上前兴奋道:“绮陌!绮陌!” 绮陌分配的房间比较简单,桌子椅子被子都得去库房里自己领,此刻手上捧着一大堆东西,走路走得微微颤颤的,直到释心出声叫住她才发现她,惊喜道:“释心!你也来听大讲事吗?” “是呀。” “对了,沐画师尊的清宴,你喝醉了,掌门看你的表情可不好,回去没罚你吧。” “啊,你怎么知道我喝醉了?” 绮陌一听便知她是喝断篇了,道:“是我把你从茅房里拖出来的,还照顾了你一会。” “原来是你,我说总记得中途遇到过什么人,就是想不起来了。” 绮陌翻了她一眼:“行啦,我知道我是小人物,你掌门三弟子能记住我的名字就不错啦!你住在哪里?东西领没领呢?一会我再陪你去领一趟。” 释心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排精致上房:“我住那间。” 绮陌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是我犯蠢了,你来肯定住上房,哪像我们还得自己搬。” “我帮你搬。” “别,我可不敢劳动掌门弟子。”绮陌嘴上说的刻薄,眉眼却是笑的,任释心将她手上的东西都抢了过去。凡是要花力气的事,对释心都不是事。 等绮陌收拾好房间已是傍晚,天色将暗,众人陆陆续续向食堂走去,绮陌拉着释心也一起去了食堂。一年前,绮陌见识过释心的食量,有心理准备,可见着释心吃了一碗米饭就不再动筷子,奇怪道:“你吃饱了?就一碗?” 释心叹口气:“没有,我快饿死了。” 第017章 瑶琴讲事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其实释心初来清岳时,不仅弄丢了小乌豆,随身所带的一切包括背包里的离风株都丢失在外海。没有离风株,释心没有一顿真正吃饱过肚子,一直只是维持着最低的饮食摄入,好在她已经靠离风株彻底戒断血肉,清岳境内的清淡饮食还算吃得习惯。 偏偏那日在海底,她无意尝到了应央的血味,虽然很少一点,并没有让她失控,还是勾起了她的食欲。这种对血肉的渴望只能通过离风株来扼止,可现下哪里去找离风株?素食越吃越饿,不如不吃,是以自那日后她连正常饮食都吃得少了。 从食堂里出来,两人回了绮陌的住所,绮陌拿出一碟子红果子推到释心面前。释心瞧了瞧,没什么兴趣的模样。绮陌不由分说拿了一个果子塞进她嘴里,释心也就顺势嚼了嚼,这一嚼,顿时满齿的香甜,甜得要腻开一般,虽然不能填饱肚子,但这味道实在是好极了reads();。 释心这下不用绮陌硬塞,动手抓了两个塞进嘴里,口齿不清道:“绮陌,这是什么果子?真是太好吃了!我从没吃过这么甜的果,比主人当年种的仙果都要甜,比蜜都要甜!” “好吃吧,就知道你喜欢吃。” 一盘子红果,释心三两下便吃完了,完了咂咂嘴凑上就要示好地舔绮陌。绮陌知道她这大狗一样的毛病,早早地躲开了,笑闹道:“你吃得嘴巴脏死了,别来舔我,我还得洗脸。” “舔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我现在就想舔舔你,绮~陌~” “别这样,你可是掌门三徒,可不能这么随便。哪有正常人有舔人的习惯的,跟掌门在一起时,你可敢如此放肆?” “我经常舔他呀,开心的时候不舔点什么我心里痒痒。” 绮陌惊得目瞪口呆:“高高在上,如神如佛的掌门,你居然也敢舔!人比人真是气死人!你开心时可以舔师傅,我却连师傅的面都未曾见过。”说着叹了一口气,又瞪了她一眼,“好了,我要睡我的寒酸陋室了,你快去睡你的豪华上房吧。” 释心从她床上跳下来,颇有些舍不得地道:“绮陌,要不干脆我跟你一起睡这?” 绮陌好笑道:“你不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快回去,别打扰我休息。” “那我走了,明早再来找你。” “走吧,我的小师姐大人。” 第二日卯时正,沐画尊者在众女弟子的目光中缓步走入琉璃殿,此期大讲事正式开始。 释心本来应坐在最前排,与沐画的大弟子齐列,却在入席时在大弟子中发现蓓洛欢的身影,想起半年前被她一剑削了头发,心有余悸,趁她还未注意到,偷偷溜到殿末就座,恰好发现角落里的绮陌,便坐到了她身边。 绮陌见释心过来很是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释心道:“躲人。” “谁呀?” “那那,就是那个女人,可凶了。” 绮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不是很受执琴尊者宠爱的九弟子,你得罪她了?” 释心叹口气:“唉。” 绮陌笑起来:“你若得罪别人还好说,那位是出了名的脾气大,加上沐画尊者宠着她,在这清岳境内是横着走的,说说,怎么得罪的她?” 释心想了想,摇摇头:“一言难尽,若是知道以后会和她打交道,说什么我也不会挑她下手。” “挑她下手?难道是你主动去招惹她了?那你以后可有罪受了。” 一日讲事结束,释心和绮陌出了琉璃殿,回去的路上不知怎的就与蓓洛欢撞了一个面对面,释心下意识地就朝绮陌背后躲去,蓓洛欢则冷笑一声,挡在她前面道:“贼眉鼠目,畏畏缩缩,世道真是变了,阿猫阿狗竟也成了掌门弟子。” 一听蓓洛欢的口气便是故意来挑事的,周围的弟子们立即围过来看热闹。 释心躲在绮陌后面不出声,绮陌无奈道:“释心年幼无知,得罪了蓓师姐,我在这里替她给蓓师姐赔罪,请蓓师姐大人不计小人过。” 蓓洛欢正找不到地方撒火,当即冲她道:“你算什么东西,我与掌门弟子说话,有你说话的份?滚一边去reads();。臭丫头,你站出来。” 绮陌被释心扯着一步也迈不出去,只得继续赔笑:“蓓师姐,我是鼎部的小弟子,希望你看在齐师兄的面子上,放过我们。” 蓓洛欢冷声道:“搬出齐上年压我?你们鼎部一个连尊者都没有的人,有什么脸面在我面前摆姿作态,滚开,这里没你的事。” “蓓师姐,我们是来听大讲事的,而且这里这么多人――啪――” 蓓洛欢没耐心听一个小弟子罗嗦,直接一巴掌重重向她扇去,这一掌若是打实了,绮陌非得摔出去不可,电光火石之间,释心迅速将绮陌拽到身后,然后抓住蓓洛欢拍过来的手往前一送,蓓洛欢止不住去势往前冲了两步,趴倒在地。 众人哄笑起来,蓓洛欢羞愤得怒不可扼:“臭丫头!今天我非得杀了你!“唰”地抽出配剑向释心冲去,周围同门见事情闹大,立即死死拉住她。 释心则趁乱拉着绮陌低头钻进人群里,跑没了影子。 跑出去一段路后,绮陌叉着腰喘气:“你啊,今日又把她狠狠得罪了,让她在众同门面前出丑,不知道以后还会怎么整你。” 释心长长叹口气。 绮陌抬头瞧了瞧,发现两人跑进了一片深林,眉眼一笑:“哈哈,今日运气好,有口福了。” 释心顺着绮陌的视线看去,便见到几株结着拳头大小的红果子的果子树,正是昨晚绮陌拿给释心吃的红果子。 “哇,这么多果子?”释心正开心着,便见绮陌已经爬上其中一棵。绮陌看着文静,爬起树来也是一把好手,三两下便爬到了树冠上,冲下面道:“我摘果子,你在下面捡。” “好!” 红果子汁多甘甜,两人坐在树下吃了个水饱,还余下一堆,便脱了外衣包上带走准备回去吃。 释心背着果子,很是满足道:“绮陌,这果子叫什么名?”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种果子只在清岳境内有。”说着想到什么一般,眉眼弯弯,“说起来当初我一门心思想进清岳境,可有这果子一份功劳,若不是为了贪这份口欲,我也不会千方百计地进来了。” 两人走回去时,下午的课也快开始了,两人便直接去了琉璃殿。在殿内,两人再次与蓓洛欢打了个照面,蓓洛欢怒目横视,两人则装做不见一般坐到殿末。想这大殿之上,蓓洛欢再放肆,也不会在此地生事。 如此避着蓓洛欢,眨眼过去两日。这日释心听课听得无聊,突然想念起桂婶摊的细面饼。这馋念一起,怎么也扼制不了,满脑子都是桂婶胖胖的身躯在锅灶前忙碌的身影,还有那白白细细的大面饼子。 挨到此日课毕,已是傍晚,日头未落,斜斜地挂在远山上。释心拉了绮陌道:“绮陌,你带我去崇知峰好不好?” 绮陌惊讶道:“去那里干什么?我们是来此地听大讲事的,期间不能擅离此地。” “偷偷地去不就行了。” “等等,你别着急着走,先告诉我你要去干什么,不然我不会带你去。” “绮陌你真是墨迹,做什么事都要有由有头。” 绮陌笑着刮她鼻子:“你我两人一起,总得有一个担任明事理识大体的角色,你做不来,只能我来。” “哪那么多说道。我想桂婶了,想她做的细面饼!” “桂婶是谁?” “我在难民村的养母reads();。其实我跟你第一次见面时,我是偷偷溜进来的。后来被师傅发现就被他赶出去了。海啸过后难民入境避祸,我才又进来了。” 绮陌低头沉默片刻道:“我说呢,难怪外面都传你是从难民村里出来的。唉……原来你命途如此坎坷。” 瞧着绮陌露出一脸同情哀伤的表情,释心起了鸡皮疙瘩,忙道:“快收起那种眼神,别那么看我,好恶心。” 绮陌则是将释心一把拥进怀里:“别难过了,一切都过去了,我悄悄陪你去就是了。” 释心翻了个白眼,终于等绮陌自我感动完了,与她一同去了崇知峰难民村。 此时正值晚饭时间,难民村内炊烟袅袅,耕种的男人们扛着锄头归来,无忧无虑的孩童三三两两地拎着野果野笋从竹林里出来。绮陌收剑落地,孩童们立即炸开了,奔走大叫道:“仙女姐姐又来啦,仙女姐姐又来啦。” 难民村永远是一个无知而简单的地方,敬畏却狂热地崇拜着每一个进来的清岳弟子,将他们视为天神仙女。 小屁孩们跑了一圈后,在两人脚边恭恭敬敬地埋头跪下,释心只觉得好笑,踢了其中看上去最年长的一个道:“瓜仔,你还抢不抢我的笋?” 叫瓜仔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了释心几眼,突然大叫道:“丫丫,是丫丫成仙回来啦!快来人啊!” 大人们从屋子里奔出来,桂婶因为胖跑得最慢,身上还系着沾着油渍的围裙,却成了气势最强的一个,拔开人群一把抱住释心,大骂道:“你个死没良心的丫头,离开多久了啦,都不来看看娘啊!死没良心!吃了娘那么多粮食,娘白养你那么久!”骂完又哭,“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只要心里还念着娘这么一点,娘就死而无憾了,娘想死你了。” 绮陌站在一旁,看着一村子人惊天动地声势浩大的模样,颇为尴尬。而释心早习惯了一般,镇定道:“桂婶,我饿。” 桂婶抹了一把泪:“就知道饿,就知道饿,都成仙了还只知道吃,怎么不撑死你个死丫头,走,跟娘回家,娘给你摊饼!” 桂婶拽着释心的手转身往家里走,周围的村民便也跟着聚到了桂婶家门口,盯着在灶前忙碌的桂婶和坐在昏暗屋子里的释心和绮陌。 绮陌坐在局促的屋子里,被人围观得非常不自在,低声对释心道:“村里的人……一直是这样?” 释心道:“是啊,现在已经好多了。以前小仙大人来的时候,他们密密麻麻跪了一地,小仙大人连路都没法走,从晒谷场到我家的这一小段路都得用飞的。” 绮陌咂舌。 不一会桂婶摊了满满一大脸盆的细面饼过来,释心咬了一口,虽然之前馋的厉害,可这面饼一入口完全尝不到之前的美味,如白蜡一般没有一点滋味。转头看了一眼绮陌,见她也是吃得十分勉强,倒不是面饼摊得难吃,而是当着众人狂热的眼神怎么也咽不下去。 桂婶热情道:“小仙女,你是我家丫丫的朋友吧?是不是这面饼不和你口味?我给你拿辣酱吧。” 绮陌忙摇头:“不用不用,修仙之人饮食寡淡,不食腥辣油荤。” 桂婶可惜道:“这么可怜?我还以为仙人天天都是山珍海味,美味佳肴。难怪我家丫丫喊饿。”说完怜惜地拍拍释心的头:“诶?丫丫你怎么也不吃啊?你不是喊饿的吗?” “我得回去了,这些面饼……都给我带回去吃吧。” 第018章 路遇何回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从难民村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众村民将两人送到村口,桂婶抹着泪将一大包面饼塞进释心怀里,念叨道:“要是饿了就来找娘,娘给你做吃的,以后有机会常回来看看。”说完却又一板脸,训斥道:“好好修仙,不要嫌苦,别一吃不好就往家跑,要是让娘知道你偷懒耍滑,不好好修仙,一定狠狠抽你!” 释心点头:“桂婶你回去,我走了。” 待得释心和绮陌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旁边围观的村民抽了一口水烟向桂婶道:“老桂家婶子,照说你对丫丫也算不错了,她怎么就不肯改口叫你一声‘娘’呢。” 桂婶笑道:“抽烟都挡不住你嚼舌根!我家丫丫啊,心气高着呢,我哪有福气当她的娘呢!我一厢情愿地叫她一声女儿就满足啦。嘿,有个成仙的女儿,看你们以后谁还欺负我!” 村民们起哄道:“老桂家婶子,就没成仙的女儿,你那悍妇脾气谁敢惹啊!” 桂婶啐道:“滚滚滚,都给我起开。” 村民们大笑起来,笑闹声隔着老远传进御剑凌空的释心耳中,释心回头望了望难民村的方向。 “怎么了?” 释心扬了扬唇角:“没什么。” 在离瑶琴山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夜空中突然寒光一闪,一声剑刃破空尖啸声划过两人的头顶,稍瞬而逝,都不够两个人反应过来,那光点已经远去了。 饶是释心过人的夜视能力,都未能看清那光是何物。一旁的绮陌道:“这必定是某位修为极高的大弟子经过。”说着低头看了看因载着两人而摇摇晃晃的飞剑,叹口气:“我们何时才能达到那样的境界。” 释心来了兴致:“我们追上去看看是谁飞得这么快reads();。” 绮陌道:“你这不是梦话?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追得上。” 释心咧嘴一笑,突然一把环住绮陌的腰:“抱紧了!”说着夺了飞剑的控制权向前急速飞去。 绮陌从未飞得如此快过,耳边皆是风啸声,风扑得眼睛都睁不开,眯着小缝瞧着远处的光点越来越近,近到那一人一剑人已在一丈之内,她急忙道:“停停停,要撞了!” 释心稳稳当当地刹住飞剑,前面之人似乎也觉察到后面有人,回首望了一眼。 黑夜之中绮陌看不清那人面容,释心却看得清楚,大叫道:“哈,何回师兄,果然是你!” 绮陌听着释心的话却吓得手一抖,忙去捂释心的嘴,哪知晚了一步,何回已经掉转剑头,半悬在两人头顶,冷冷道:“你们在追我?” 绮陌慌得忙摇头:“没,没,没有,我们不是追你。” 释心道:“是呀,何回师兄你飞得太快了,还好我鼻子灵敏,闻出来你的气息。” 绮陌暗暗掐释心的手,后者莫名其妙道:“你掐我干什么?” 何回垂眸,目寒如冰,对着微颤的绮陌冷漠道:“你很怕我?” 绮陌只觉得手脚冰冷,连呼吸都要冻住了,牙齿颤得根本说不出话来。释心则奇怪道:“何回师兄,你好奇怪,为什么每次都要问别人怕不怕你?” 何回这才把目光转向释心:“又是你。” 释心喜道:“你还记得我?是呀,是我。” “胆敢一而再再而三讽刺我的人,你是第一个。”何回声音冷如冰雪,未见他有何动作,一股凉辙之意铺天盖地地袭来,释心只觉得这凉意如温风拂过通体舒畅,她体内的戾气被撩拨得几乎也要释放出来,然而转头一看,只见绮陌的眉毛睫毛凝出冰晶,面上罩着一层寒霜,已经生生冻晕了过去。 释心吓了一跳,忙抱住将倒的绮陌,朝何回嚷道:“喂,你干什么,快住手。” 何回冷笑道:“你不是嘲笑我一身戾气么,我便让你尝尝这戾气的滋味。” 释心这才明白自己对他的热情竟被他误解为故意讽刺,忙道:“我没有嘲笑你!快住手,你要死冻她吗?” “惹怒我,这是你们自找的。” 释心狠狠瞪了他一眼,当即也不废话,抱起绮陌迅速飞离。 待两人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何回身上的戾气依旧没有平息。 他的戾气伴随怒气而生,他无法控制戾气,只能抑制心情,使自己尽量没有喜悲。却不想今夜见着这个小弟子,被她勾出了滔天怒火。足足在寒风中冻了半宿,心情慢慢平复,他身上的戾气才渐渐散去,这才拖着一身寒露回了住所,此后更是伤风感冒卧床躺了足足半月,无论谁问他如何生病都只字不提,当然这是后话。 却说释心抱着绮陌回了瑶琴山,立即将她捂在棉被里,烧了热水喂了她下去,体温终于慢慢回升了上来,但照这个恢复速度,虽性命无忧,大病一场是肯定的。 释心觉得是自己莽撞,才害了绮陌,犹豫了许久,终是紧锁门窗,幻化成袖珍兽型,钻进绮陌的怀里,以炙热之躯为她逼出全身寒气。 这是她除了原身、人型外可变化的第三种形态,虽是原身的缩小版,却跟原身还是有些区别的,更接近于她刚出生时的模样,乍一看就是一只稍大个的黑猫reads();。 这是释心来清岳境后第一次迫不得已显露兽形,是以特别小心。一宿未睡,待觉出绮陌身子微动似有将醒之意,立即跳下床,变回人身。 不过一会,绮陌眨眨眼,苏醒过来,只觉得浑身温热十分舒适,眯着眼伸了个大懒腰,才看到站在床边的释心,惊讶道:“你怎么睡在我房间?不对,我怎么睡在你房间?”扫了一眼室内布置,绮陌的思路渐渐清晰过来,“我昨晚突然就晕过去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释心道:“没什么事,你晕过去,我就带你回来了。” “何回师兄后来有没有为难你?” 释心沉默了一下:“没有。” 绮陌站起来,毫无预兆地弹了释心一个脑嘣。释心忙捂住脑袋,委屈道:“你打我!” 绮陌恨声道:“让你去招惹阎王何!清岳境内所有人看着他都绕道走,偏你还直直撞上去!昨天是我俩幸运,阎王何没为难我们。要是倒霉一点,你我现在都得躺着,三五个月都未必爬得起来!” “阎王何?” “何回师兄的诨号,第一次听说不要紧,现在知道了就记到脑子里去,以后别不知死活地见人就黏,黏掉一层皮你才知道痛!” “何回师兄有那么恐怖吗?” “何回师兄是罕见的戾气之躯,大家都不敢接近他,怕被他戾气所伤。你入门时间短,不知道的事很多,以后你会渐渐听到很多有关阎王何的传闻,就说十年前吧,有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塔部小弟子,资质上佳,据传曾被执塔尊者断言‘若是此子,十年后必进吾大弟子之列’,却冒冒失失地冲撞了阎王何,被他戾气所伤,病了足足半年,病愈后伤了根骨,自此在修行上再无进步,听说现在已沦为扫地杂役。众人都知阎王何心胸狭窄阴暗,性格乖张极端,最是记仇!所以,你以后离他远点!” 释心捂着挨打的脑门连连点头:“遵命。” 两人收拾一番去了琉璃殿,刚刚落坐,旁边一名女弟子便冲绮陌道:“绮陌绮陌,你可曾听说?今日之课沐画尊者将祭出傀儡妖琴?” “傀儡妖琴是什么东西?”释心问。 绮陌道:“是一柄可幻化出妖怪幻相的古琴,曾被上一任执琴尊者做为法器降妖,后来被封印了妖性,现在则做教学之用。因为琴音可以幻化出许多罕见的妖怪品种,是清岳境弟子们梦寐以求的学习宝典。” 旁边的几名女弟子围了过来,一人兴奋道:“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妖怪长什么样呢!就是听说此次大讲事会用到傀儡妖琴,我才千方百计地求了师兄允我过来听课。” “师兄师姐们总说斩妖除魔,安济天下,可我们这些小弟子们成日呆在清岳境内,连花妖草魅都未曾见过,真是无趣!” 绮陌道:“你们别高兴得太早,我听以前见识过傀儡妖琴的师兄师姐们说,这可不是玩闹,妖怪幻象一出,不少弟子被吓病了。” 女弟子不以为意道:“用琴音幻化出来的妖怪,再逼真也是幻象,有什么可怕。” 释心插嘴道:“妖怪?倒底什么是妖怪?”以前在小渔村,释心没少听村民们大肆宣讲神仙诛妖的神迹,在她的理解里,妖怪就是天生理当被仙人斩杀的东西,而这妖怪倒底是何东西,她全无概念。 旁边一名年纪较小的女弟子道:“掌门小师姐,你跟在掌门身边也没见过妖怪吗?总说妖怪天性暴虐,嗜血食肉,屠杀生灵,修炼之法更是与天道相违,而且它们体态丑陋,皮肤长疮流脓,满身蝇虫,与地狱恶鬼一般reads();。” 另一人打断她道:“你说的那只是最低等的妖怪,妖怪的法力越是高强,越是跟常人无异,就算面对面,你也很难发现它是妖非人。” 众人听得咂舌,便听一声“沐画尊者来了。”全都迅速归位坐好。 沐画落座后,吵嚷的琉璃殿立即安静下来。她扫视整个大殿一圈,缓缓道:“你们在座许多人大都是年幼之时来到清岳境,寒暑数载未曾踏出过清岳境一步,我知道你们都很好奇,好奇妖怪长什么样。”说着,沐画一拔琴弦,铮越之声破空惊魂,紧接着便是行云流水般倾泄的音律,随着乐声起伏,凭空出现许多幻相,或是美貌女子,或是英俊男子,或是慈祥老者,或是可爱稚童,在人群间穿梭行走。 女弟子们发出一阵阵惊呼声,许多人试着向幻相伸出手去,那幻相竟如真人一般竟向她们作揖微笑。 一个五六岁蹒跚学步的稚童幻像摇摇晃晃地走到释心身边,张开双臂向她索抱。释心眉头微皱,一把将那凑近女童推开,那幻相竟被她推得跌坐在地嚎哭起来。绮陌立即道:“释心,你这是干什么?这么可爱的孩子你怎么忍气欺负他!”说着便伸手去扶那幻相,却被释心拦住。 释心对着绮陌摇了摇头:“别碰,这不像是幻相,他们身上有讨厌的气味。” “都说是幻相了,怎会有气味。”绮陌不理她,便向那稚子伸出手去,便在此刻,那稚子突然邪笑一下,张大嘴,露出一排尖细密齿,向绮陌咬来。绮陌吓呆了,亏得释心拉了她一把才没被幻相咬到,与此同时殿内发出无数惨叫声,那些刚才看着还人畜无害的幻相们纷纷露出利齿利爪攻击人群,殿内一片混乱。随着如倾盆珠落般的急促音节,那些幻像逐一褪掉人形,变成各种奇形怪状的野兽,一时间殿内鲜血四溅,不少女弟子都受了重伤,残肢遍地。 绮陌和释心被两只幻相围住,绮陌已经吓得完全呆住,释心地将绮陌护在身后,目露狠光,便欲使出兽力撕碎这两只幻相。便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向殿前与蓓洛欢遇个正着,后者虽也被三只幻相围住,却一点也不紧张,反而一脸看好戏地看着她。 释心略略思考一番便放弃了抵抗,任那两只幻相咬住她的胳膊,扯下一大块血肉来。绮陌吓得连声惊呼,释心虽然觉出剧痛,却没有闻到属于自己血液的独特味道,是以放下心来,并安慰绮陌道:“假的,是幻相。” “可,可是,你分明在流血……” “这些怪物不是幻相,鲜血和痛感才是幻相。” 绮陌被她点拔明白,便也镇定了下来。 混乱的局面只持续了一柱香时间,随着琴声停止而停息了。原先满殿的鲜血消失无踪,那些断了手臂腿脚的重伤弟子也变回完好无损,只是他们仍处在极度惊骇的情绪中不能平复。 至于那些怪物又变回无害的人形,如木偶一般排队向琴走去,随后一只只融了进去。 沐画双手按着琴弦,此刻道:“刚才你们以为是幻相的人,都曾经是真正的妖,他们被诛杀后,抽了一魄封印进了此傀儡妖琴中。这些妖魄虽然没有了害人的能力,却保留了它们生前的习性。他们本形丑陋,却可幻化人形,以美貌容颜迷惑众生,最终目的都是为了食肉饮血,残害生灵。‘妖’,并不是要让你们为之好奇的字眼,而是与血腥残杀、阴谋诡计并存,让你们重视畏视的极秽之物!” 沐画一字一句,清晰地撞进每一个弟子心底深处,全殿沉默,再没人表现出之前的轻浮之态,而释心也一反常态地陷入沉默之中。 在此之前,释心从未把自己和妖联系在一起,只是懵懂知道自己与旁人不同,直到今日。 食肉饮血,幻化人形……原来……她竟是那些修仙之人口中要被诛除的妖! 第019章 学舞受辱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因为许多弟子惊吓过度而病倒缺席,第二日的课便冷清许多。沐画尊者看着殿上稀稀疏疏的弟子道:“今日之课,我本来想着让你们再见识些别的妖怪”见着殿内众人低垂的头,微微一笑道,“也罢,今日的课便轻松些,改为舞技课吧。既生为女子,便不能失了女子天性的婉柔。婉柔如何可见?一曰声,二曰容,三曰姿。所谓姿,行走坐卧皆是姿仪,而习舞便是练姿最好的方法。洛欢,你上前一步。” 被点名的蓓洛欢走到沐画面前道:“师傅。” “新近整理上来的舞籍中有一套水袖舞,你这就给大家演示一遍吧。” 洛欢满脸掩饰不住的骄傲道:“是,师傅。” 绮陌凑到释心耳边道:“你想知道为什么蓓洛欢受沐画尊者的喜爱吗?” 释心转头问:“为什么?” “你马上就知道了。” 随着琴声响起,蓓洛欢一个甩袖转身,便随着流动乐律舞动起来,腰肢轻摆,长袖盈风,顾盼间千姿百媚柔媚若水。撇去蓓洛欢得理不饶人的讨厌性格不谈,她的舞姿确实极美,没了盛气凌人的态度,温柔安静,粉腮凤眼,眼波流转间一时稚嫩清纯如无知少女,一时风尘尽现如阅人生百态,美得令人窒息。 殿中的一众女弟子们都看呆了。连释心都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怀疑起这殿前起舞的美丽俏影还是不是她认识的凶女人! 一曲舞毕后,蓓洛欢落势回收,转身便又是盛气凌人的模样,还不忘朝释心和绮陌投出一道得意的目光。 “很好。”沐画赞道,“洛欢,你的舞艺又精进了。” “谢师傅夸赞reads();。”蓓洛欢退回原位。 “昆婉。” “弟子在。” “今日殿内弟子,每人赐《舞籍》一本。” 大弟子昆婉道:“是。”随即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叠帛册分发下去。 绮陌和释心各拿到一本帛册,释心翻了几页道:“哇,好神奇,有小人在书上跳舞唉!”再仔细一看,那跳舞的小人竟是蓓洛欢的脸,立即扫兴道:“怎么是她?”厌恶地合上书就想扔掉,一转身看到绮陌如待宝贝一样的将帛册小心捧起,满脸敬畏崇拜,不解道:“这书有这么好看吗?” “你刚入门懂什么!集齐执琴尊者亲制的帛册可是多少弟子的梦想啊!” “集齐?” “执琴尊者做为清岳四尊中最年轻的尊者,思维相对迂腐守成的另外三尊者更加宽容开放些,也更愿意接受新鲜事物,常派弟子去人间搜罗诗词、话本、曲谱、舞谱、甚至还有制花茶的工艺等等,将这些整理成册,以幻术入书,阅书如身临其境,可比那些只有文字的古籍来得有趣得多!” “你收集了几本了?” “算上这个,是第四本了!今天坚持来上课果然是正确的!执琴尊者就是喜欢出奇不意地发福利啊!”绮陌双眼放光道,“你可知上一本百花典,是我用整整三坛朝露果酒才跟还礼师兄换来的。” 释心颠了颠手上的帛册,若有所思道:“原来这书这么值钱啊,我本来还想扔了的。” 绮陌眼睛眨了眨:“扔了?太浪费了,不如给我吧。” “你不是有一本了?” “我可以拿去换啊!你知道蓓洛欢在男弟子里的人气有多高吗!有了这本舞籍什么东西换不到!” 释心将帛册随手扔给绮陌:“拿去吧。” 绮陌拿着两本舞籍眼睛都笑弯了:“释心,你记着,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若你看中了什么,只要我能弄到手,一定双手给你奉上!” 两人正聊着,冷不丁蓓洛欢从旁边走过来道:“你们俩个不照舞籍好好学习,在这里聊什么呢?” 释心第一反应就想躲,可这大殿之上又能躲到哪里去,只得道:“我们聊天,关你什么事。” 蓓洛欢冷哼道:“师傅让我和众姐妹教授你们习舞,你们这几个人归我管。” 绮陌环顾四周,果然见十几名琴部弟子分散进了人群,每个人身边都围绕着十几个小弟子,正手把手的教授她们舞技。 “下面,我做动作,你们跟着我做。” 说着蓓洛欢依次摆出五六个舞姿,众人一一跟着学了,虽没她那般妩媚多姿,也算有点模样。释心也融在众人之中,正努力地扭曲身体摆出姿态,便听一声斥骂道:“释心,你的骨头是木头做的?知道腰肢款摆是什么意思吗?我随手插两根筷子,都比你摆的姿势美。”说着手中红缎便缠上了她的腰,迫着她弯下腰去。 过了一会,便又听她道:“腿举起来!是没吃饭没力气吗!”红缎便又缠了过去,牢牢地束缚住释心,使劲一拉,将她直接拉跌倒地。 “站都站不稳,还谈什么舞,起来。”红缎便又朝着释心身上几处打去。 蓓洛欢的甩过来的红缎十分古怪,一被那缎子卷上,释心就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任她摆布reads();。 众人都明白蓓洛欢是公报私仇,但又不敢多言。绮陌看不下去,试图跑过去扶释心,被蓓洛欢的红缎抽到一旁去。 蓓洛欢再次大骂道:“释心,脖子伸出来,缩着干什么,又不是乌龟。”这次红缎直接缠上了释心的脖子,蓓洛欢目露狠光,红缎收紧,释心立即窒息得满脸通红。 旁边的琴部弟子注意到此处异样,连忙过来道:“洛欢,你干什么!” “师姐,我在指导她们学舞啊,不严不为师,我是为她们好。” “快松手,你要勒死她?”那女弟子瞧了一眼释心,惊讶道,“掌门三徒?蓓洛欢,你疯了!快松手。” 蓓洛欢不甘心地松了力道:“大惊小怪什么,我只不过纠正她的姿势,只有这样她才会长记性。” 释心瘫倒在地,脖子上一片青紫,止不住地大咳起来。 便听蓓洛欢冷笑道:“你力气大又怎样,今日这教训便是告诉你,不要以为你成了掌门三弟子,我就没办法对付你。迟早有一日,我会揭穿你的真面目,把你赶出清岳境!” “释心你怎么样?”绮陌扶起她。 “我没事。”释心看了趾高气扬的蓓洛欢,低下头,“我们走。” 两人走出琉璃殿,绮陌道:“不能让她这么欺负你。走,我们去告诉沐画尊者。” 释心倒是想得挺开,摇摇头:“不用了。算啦,我也欺负过她,就当扯平了。也许我服个软,她就不会总找我找麻烦了。” 虽然释心心胸宽大的没有去告状,但殿上发生的事众目葵葵,自然有弟子禀告了沐画。沐画想不到自己宠爱的九弟子居然刁难掌门三弟子,将蓓洛欢叫到身边狠狠训斥了一番。 蓓洛欢只当释心告密,低着头听着师傅训斥,心里想着总有一日要那臭丫头好看。 几日后,大讲事结束。众人便陆陆续续地回各自部中。绮陌见释心早早收拾好了却不离开,问她道:“你怎么不走?” “我等祈崆师兄来接我。” “奇怪,那晚我见你御剑的本事明明比我强多了,怎么不见你御剑。” “师傅不准……反正他不准碰剑,我偷偷御剑的事你千万别说出去。” “那我陪你等会吧,对了,我听说阎王何自那日后就病了,病得十分严重,到现在还没好。” “病了活该。” “可是我们那夜见到他明明精神十足,怎么会突然病了?我昏过去后……你俩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没有。” “好吧。”绮陌不再追问,顿了顿,“祈崆师兄怎么还不来?要不我送你回去吧,反正也顺路。不过……我想顺道探望一下青剑山交好的同期,你不介意吧。” “同期?那是什么?” “与我同一期进来的弟子。我们与你不同,都是经由龙骨道入境,在崇知山学习一年后,才各自拜入不同的尊者门下。” “青剑山……”释心脑中出现颜不语干枯瘦削的身影,“正好我在青剑山上也有一位熟人,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一起去看看吧。” 第020章 偷食禁果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青剑山毗邻外海,是释心渡水入境最先进入的地方。两人抵达青剑山后,绮陌道:“怎么了?你一直看那边。” 释心没有回答,目光落向她第一次入境来的海岸,在那里她弄丢了她的小乌豆。时至今日,想起小乌豆,她还是有点心痛,好在她不虚此行,找到了主人。 两人来到一处弟子居所,一名女弟子看见她二人,惊喜道:“绮陌姐姐!真的是你?我远远见你们飞至,还不敢确认!” 很快围过来五六个弟子,有男有女,将绮陌围住,很是兴奋。绮陌与他们寒暄几句,将干站在一边的释心拉过来道:“这是释心,掌门三弟子。” 几名青剑山弟子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场面冷了下来。绮陌奇怪道:“怎么了?难道你们见过?” 其中一名年纪看起来最大的青年走出来,客气而疏远道:“原来是掌门三徒大驾光临,只是此处偏僻简陋,恐怠慢了掌门弟子,还是请您速速离去吧。” 释心道:“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来探望一位朋友。” “不知掌门三徒想见谁?” “颜不语。” 青年的神色`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道:“颜不语是青剑山弟子,自有青剑山的人管,无需掌门三徒费心,还请掌门三徒速速离去,以免被旁人发现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便见那名年纪最小的女弟子拉了青年的袖子,哀求道:“吕师兄……”又看了一眼释心,一脸想说不敢说的模样。释心立即向她道:“你知道颜不语在哪?” 青年瞪了女弟子一眼,吓得她立即闭了嘴。接着青年冷脸道:“颜不语并不想见你,多说无益,此地不欢迎你,请你离开。”转向绮陌道,“绮陌,我们很高兴你来,但这一次请原谅我们的无礼,请你带着你的同伴立刻离开此地。” 逐客令接二连三下得如此直接直白,绮陌脸皮薄挂不住,拉住释心道:“是绮陌唐突,改日有机会再来拜访。” 释心被绮陌拉走没多远,捕捉到身后人的对话,只听那青年道:“小唐,你别哭了,刚才你若是说了,才真害了颜师弟。” 唤为小唐的女弟子哭泣道:“可是,可是,颜师兄都快死了,若是掌门的弟子,说不定能救他!” “没有人能救他,他走上那条死路也是被他们逼的!” “万一颜师兄熬不过去……呜呜……” 释心道:“绮陌。” “怎么了?” “可以等我一下吗?” 绮陌道:“你还是想找那个叫颜不语的弟子吧reads();。” “我有点放心不下。” “你别露面了,留在此地等我,我去找几个相识的弟子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问出颜不语的下落。” 释心点点头:“好。” 绮陌离开了半柱香的时间便回来了,释心忙问:“怎么样?打听到没?” 绮陌神色复杂,叹了口气:“原来也不是什么秘密,颜不语他……据说是犯了重罪被执剑尊者扔进了无尽潭。” “无尽潭?是什么地方。” “是青剑山一处深潭,潭底与外海连通。多用来囚禁重犯,不知颜不语犯了何错竟被关进那处。” “你知道无尽潭在哪吗?” “知道,跟我来。”绮陌带着释心御剑来到一处断崖,指着断崖下的水潭道:“就是这里。” 释心低头看了看,便要跳下,被绮陌拉住。 “你不要命了?” “我下去看看他。” 绮陌摇头:“来到这里,你的心意也算到了。无尽潭深浅难测,不是我们能进入的地方,走吧。” “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就上来。”说完,未等绮陌反应过来,已经跳进无尽潭中。 冰寒的潭水立即将她包围,好在她水性极好,一路向潭底潜去。虽名为无尽潭,潭却是有底的,在潭底有一块巨大的石台,石台四周被法术营造出一个无水的空间,潭水如瀑布般在四周溅下,水滴却无法沾湿石台一分一毫。 释心*地从水里爬上石台,便见石台上卧着一个削瘦的身影,比她见过的最瘦弱的饿狼都要丑。她跑过去,摇了摇那人:“颜不语?你醒醒。” 颜不语眼皮动了动,睁开来,眼睛一片清明,没有一丝疯颠之像,浅浅地笑了:“小鱼,果然有水的地方,就会有你。” 释心犹豫了一下,认真道:“我带你逃出去。” 颜不语摇摇头:“你别费力气了,你能来看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释心抿唇,她知道应央不喜欢颜不语,所以顺着他的意,再没有过问起颜不语的去处。但实在想不到只十几日未见,颜不语竟被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 释心不顾,强硬地撑起颜不语要带他走,被他死死抱住:“不要,小鱼,你听我说,我快死了,魂飞魄散。” 释心停下“什么?” 颜不语笑得苦涩:“小鱼,在临死之前能见你一面真好……” “我不会让你死。” 颜不语摇摇头,惨笑道:“晚了,我知道我没那个命,但我还是想赌一赌,没想到,还是赌输了。” “什么意思?” “小鱼,你不知道吧,清岳境内诸多弟子,但最后能修出仙根的寥寥无几,大多不过是修得比凡人长寿些,而像我们这些毫无资质的小弟子,别说仙根,连仙缘都修不到,上了岁数就可能被遣送出境,回到人间。”颜不语猛烈地咳了几声,“可是我不想,不想永远当个废物被人踩在脚下,不想被师傅师兄弟们看不起,不想离开清岳境,不想再也见不到你,我用自己的命下了一个赌注,我偷吃了炼魂葵reads();。” “炼魂葵?是什么?” “清岳境九山一百二十七浮陆,其中唯有一处禁地便是烛龙山。这山上长着一种禁果,名为炼魂葵,食之可以重塑经脉,孕化仙根,但是……” “但是什么?”释心焦急地开口。 “成功的机率极低……”颜不语悲笑,“我一直觉得自己运气挺好,你看,清岳境那么多的人,偏偏是我捡到了你;唯一流落在外的炼魂葵也是被我捡到了;我被人打得半死,以为绝无生路,而你刚巧出现救了我……我以为命运之神是眷顾我的,所以决定赌这一次……只是没想到啊……” 释心安静地抱着他,看着他身上模糊动荡的影子,她突然意识到,这便是魂飞魄散的迹象,偷食禁果的后果。她迟疑了一下,开口认真道:“颜不语,我不希望你死。” 颜不语双眼流下泪:“我不想死……可我……连来世都不会再有……魂飞魄散……” 释心放下他退开几步,咬破指尖,绕着颜不语用血画了一个大圈。颜不语虚弱得根本无力阻止她,只能爬到她身边,心疼地执起她流血的手:“你干什么!” 释心挡开他,将手指上残余的血迹舔去:“别碰我的血,有毒。” 颜不语惊疑不定道:“什么意思?” “我的血有毒,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可以震慑一些无形之物,像魂魄之类。这个血圈,你只要不出来,你的魂魄就不会散。” “小鱼……” “嗯?”释心吮着手指转头看他,面庞稚嫩。 颜不语小心翼翼地抱住她:“这一辈子遇上你,我没有后悔。” “我得走了,有人在外面等我,我不能久留。” “好,我的小鱼,再见了。”颜不语面容悲伤而绝望。 释心并没有注意到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在向她道别,转身跳入潭水中。离开无尽潭后,释心沉默不语,绮陌便没有追问潭底情形。将释心送回天机山后,她也离开了。 释心刚回到住所,便见祈崆过来道:“我有点事,去得迟了没接到你,你怎么回来的?” “绮陌送我回来的。” “绮陌?” “一个鼎部的女弟子。对了,祈崆师兄,炼魂葵究竟是什么东西?” 祈崆怔了怔:“你从哪里听说的?” “我……听绮陌说的。” “炼魂葵是生长在烛龙山的禁果,可以重塑经脉,孕化仙根,凡人食之可成仙,但其中痛苦非一般人能忍受,凭此方法成仙的清岳境有史所载不过三四人,且那三四人都有别的机缘才阴差阳错重塑了身躯,其它的人全都魂飞魄散消泯于天地间,炼魂葵也因此被列为禁果。” “列为禁果,是不是很难得到啊?” “当然。”祈崆笑道:“无论你听谁说的,都别打那个东西主意。踏踏实实修炼才是正途。不过,说起来,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你还记得一年前的那场大海啸吧,便是在那场海啸中,两枚炼魂葵被海水卷走。师傅曾命人在外海四处打捞,至今不知所踪。” 释心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第021章 夙葭归来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应央不在,祈崆临时有事离了天机山,释心满脑子想着颜不语的处境有些闷闷不乐,索性拿起扫把抹布,打扫起天机殿来。 天机殿分正殿、偏殿、寝殿、配殿。正殿位于整个天机殿中间,是应央平素处理事情以及接见外宾的地方。偏殿分东西偏殿,位于正殿两旁,东偏殿五间屋子,西偏殿五间屋子reads();。寝殿在正殿后方,与正殿隔了一个花园,花园中有水有亭,由曲桥石道衔接。寝殿又有大小房间六间,正中最大的房间为应央住处。而在寝殿之后还有一排配殿,大大小小十几间屋子。 整个天机殿算起来足有三十多间屋子,还不算廊屋阁楼,释心一间一间打扫过去,忙碌得根本没有心思想别的事情。 傍晚的时候,释心打扫完东西偏殿,拎着一桶水经过正殿,便见一个清秀的女子身影站在正殿内。 女子出现得悄无声息,释心完全没有发现,立即放下手中水桶,跑进去道:“什么人?” 女子转过身来,一张精致容颜宛若雕琢,额间镶了一粒水滴型红宝石,霞光流转。一头乌发如瀑,柔顺地垂与身侧。她向释心走了几步,步伐轻盈,姿态高雅。即使释心这个不太能分辩相貌美丑的人,也被这女子容貌气度震撼,只觉得“美若天仙,洛神临世”便是形容面前这样的女子。 女子走到释心面前,微微扬起白皙精巧的下巴,垂着眼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打量她片刻,道:“你是哪里来的杂役。退下吧,天机殿不是你这种人能进来的。” 释心为了打扫方便,将袖口裤脚都卷了起来,衣服上灰一块黑一块,肩上还搭着一长条抹布,模样确实好不到哪去。 “谁是杂役?我是掌门三弟子释心。你是何人,为什么在天机殿内?” 女子音色空灵,却在冷笑:“掌门三弟子?我从未听说过应央有个三弟子。应央人呢?” “不知道。” “祈崆呢?” “也不知道。” 女子转头,斜睨她:“你敷衍我?” 释心道:“我又不认识你,凭什么告诉你。谁知道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有何居心。”释心还要再说,突然就发不出声了,也未看见这女子动手,便着了她的道,整个人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定在原地。 女子连一眼都未多看她,走出殿门,捻指施诀,召了一片彩云翩跹离去。 释心见她招来云彩惊讶不已,来清岳境后,众人都是御剑飞行,除了在赤水畔看过千辞乘风御云,她便再也没见人使过。想不到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居然也能乘风御云! 足足花了一个时辰,释心才冲破身上的法术,力竭地坐在泥地上,四脚酸软得仿佛断掉一般。傍晚,祈崆回来,释心迎过去:“祈崆师兄,你回来啦!我跟你说,白天天机殿里闯进了一个奇怪的女人!” “奇怪的女人?” 释心将那女子容貌举止描述出来,祈崆惊讶道:“夙葭回来了?她在哪?” “她很快就走了。”释心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夙葭?可是师傅的二弟子。” 祈崆道:“正是她。” “哈?她居然是我的二师姐?怎么可能!”释心想着那女子倨傲的神情,一脸不情愿。 “她可交待你什么话?” “没有,她都没正眼看我,我就看到她两鼻孔来着。我告诉她我是掌门三弟子,她居然冷笑。” “她就是这脾气。刚来天机山时,我这个大师兄她也未曾正眼看过,在她眼里,除了师傅,谁都不放在眼里。” “二师姐有那么厉害吗?对了,我看到她是坐着云彩飞走了reads();!” “那是踏云术,她是天生仙骨,与我们这些后天修炼出仙根的凡夫俗子自然不同。” “天生仙骨?” “以后你就慢慢知道了。” 释心一撇嘴,又是这句话! 又过去六日,应央仍未归来。释心趁着祈崆某夜未归,天机山空无一人时,偷偷去他房里拿了一柄剑,御剑溜到无尽潭探视颜不语。 颜不语看起来有了些精神,盘坐着调息打坐,听到声响睁开眼,便见释心自水里游出,趴在石台上只露着个脑袋看他,就如他俩初遇时一般。 “小鱼,你来了。” 释心从水里爬出来,突然野性上来,像以前一样狠狠地甩了甩身上的水,立时水滴四溅,如雨倾盆。颜不语来不及躲避便被她溅得浑身湿透,表情愣愣的,似是有点不相信刚才那么大的动静是面前这个小女孩弄出来的。 释心瞧着水淋淋的颜不语,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唉?对不起,我一时没忍住。” 颜不语嘴色一咧,却觉得这样毫不掩饰的释心分外可爱,声音温柔道:“小鱼,你的习性好像条大狗啊。” “哈?” “小鱼,你是不是个妖精?” 释心心虚,不自觉地放大声音:“胡说八道什么!谁是妖精!” 颜不语歪着头笑,却突然神色一变,痛苦地捂住脑袋蜷缩起来。 “你怎么了?” “没,没事,一会就好。你……不要过来,会……吓着……你……” 颜不语痛苦地以头撞地,鲜血淋漓。二三缕魂魄从他身上扭动着抽离出来,又因惧着血圈,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四散挣扎,片刻之后,散落的魂魄因出不去便又不甘心地附回颜不语的身躯,因为附的十分不牢靠,显出好几层叠影来,使他的身影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晰。 趁着颜不语忍受着裂魂之痛时,释心咬开手指,将已经有些淡的血圈又加固了一遍。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颜不语才醒了过来,瞧着坐在身边的释心,气息微弱道:“一睁眼,看见你真好。” “你怎么样?” “没事,现在好多了。我没吓到你吧。我知道你讨厌疯子,但我现在没疯,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你不要讨厌我。” 释心给他擦了擦额上的血迹:“我知道。” “小鱼,你知道吗。我这一辈子最开心的日子,就是在天机山与你朝夕相处的一月。” “那有什么好开心的。” “你不懂,不懂当生命没有目标时会多么的迷惘和无助。没遇见你之前,我几乎已经可以料想我这一辈子怎样度过。以我平庸的姿质,根本连修习最基础心法的资格都没有。在师兄们的压逼下每日种田干活,年迈老衰后被赶出清岳。或可回到乡下老家,若我父母健在、家族尚存,会给我一个荫避之地,给我取一个村妇,生几个孩子,然后碌碌一生。若无家可归,便四海游荡,潦倒而终。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一想到这样的未来,我恐惧得夜不能寐。” “我不太明白你们人的想法……” 颜不语笑了笑:“小鱼,你不是人,对吗?当初你踏着海浪来到我身边,我就应该发现的reads();。” 释心一惊,忙推开他道:“又胡说八怪!我怎么可能不是人!” “虽然没有人肯教我,但我偷偷看了许多书。我知道的,妖的血不一定都有毒,但天生血毒的,一定是妖。” 释心怔了怔,然后有些无措地站起来,“我得走了。”手却被颜不语抓住:“你不用害怕,我不会说出去。你是我的小鱼,就算让我死,我也不会伤害你。” 释心来到清岳境后,第一次被人识破真身,心情有些复杂,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望着颜不语憔悴的面容,决定死不承认:“你说错了,我是人,是人,不是妖!” “好,”颜不语笑了笑,像宠爱一个坚持不肯认错的小孩一般,“不管你是人是妖,都是我的小鱼。” 释心叹口气:“我真得走了。” “你还会来看我吗?” 释心犹豫了一下:“如果我还能偷偷溜出来。” “好,我等你。”颜不语紧了紧手,又松开:“我一定等到你来。” 释心跳回水中,逆水而上,眼睛突然瞄到石壁上长了一株青白色的植物,随着水流左摇右摆。释心游过去,发现竟是一根离风株的茎!也不是长在石壁上的,而是被水流卷到此处,卡在石壁上的。释心激动地将离风株取下来,然后又四处找了一会,发现只有这么一根被带进了水潭里。 回到天机山后,释心将离风株拿出来仔细查看。这仙草虽然在水里泡了快两年了,一点不见腐烂,而且一端竟还生出了一根短短的根须。看到这个根须,释心突然起了一个念头。手上的一株草或许能让她现在饱腹,可若是她能将它在清岳境内培植出来,岂不是再无饥饿之忧? 释心将离风株小心收好后,一头扎进了书库里,查看各类培植草本的书。这一看便忘了时间,她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已经深夜。她将凌乱四散的书整理好,准备回去睡觉。经过大殿时,她突然闻到一股极浓烈的血腥味。寻着血味走到了书案前,发现应央正斜躺在书案边,以手托额,似是小寐,然而那浓重的血腥气却以他为圆心一阵阵散播出去。 “师傅,师傅?”释心轻声唤着。 应央微微睁开眼,是疲惫的模样:“释心?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在书库看书。师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受伤了?” “为师没事,有些累了。你回去吧,不要打扰为师休息。” 应央说着又缓缓闭上眼,气息缓慢,似是入眠。 释心离开几步,犹豫着又折回来,这血味虽然不是应央的,但实在太过浓烈了,她低低唤了声:“师傅?” “嗯?”应央闭着眼,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还不走?” “师傅,我扶你去寝殿睡吧。” 应央这才完全睁开了眼,抬头看她:“释心,你过来。” 释心乖巧地坐到他脚边,任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为师没事。” “那我在这里陪着师傅吧。” 久久没有回答,释心抬起头,看见应央一手抚在她的头上,眼睛却已经闭上,这一次似是真的沉沉睡去。释心乖顺地伏下`身去,如小兽一般安静地盘卧在他脚边。 第022章 视肉塑心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第二日,释心醒来发现应央已经不知所踪,揉了揉脑袋,爬起身唤道:“师傅?你在哪?” “书库。”声音远远地传来。 释心走进书库,应央正在翻着书籍,身上血腥味已经淡得几不可闻。 “师傅,你在找什么?” “《山海百兽志》” “那是什么书?” “一本记载了许多世间珍禽异兽的书。” “是这本吗?”释心指着一旁书柜上的一排书简。 应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放在这里。” 释心探过头去,看应央从中抽出一卷,只见那一页上写着大大两个字“视肉”,旁边还配了一副画。应央翻完,便将书简放回去,不料碰下角落一册积灰甚重的书简。释心立即上前捡起来,突然不动了。” 应央似是发现她的异常,侧头问她:“怎么了?” 释心指着摊开书简的两个字道:“师傅,这两个字我看着眼熟,可是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字。” 应央低头一看,道:“这是饕餮,一种远古凶兽。” “饕餮?”释心读出熟悉无比的发音,神尊教她学了许多字,当然也教她这两个字,只是笔划太过复杂,她从来没真正记到心里。 “饕……餮……”应央重复了一遍。 释心莫名地生出一种仿佛被看穿的窘迫感,忙道:“师傅我累了,昨天晚上没睡好,想先回去休息。” “去吧。” 释心惊慌失措的走出书库,才发现把那本记载着饕餮的书简也带了出来。释心犹豫了一下,摊开书简,只见上面画了一只十分奇怪丑陋的的野兽,顶着一张人脸,身子却像一只山羊,眼睛更是生到了腋下。释心皱眉,将书简横过来竖过来看了几遍,确定这就是史载的饕餮模样,不禁嘀咕道:“真是胡扯,我才不长这个样子!” 于是不去看那图,看旁边数行文字,只见书简上写着: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饕餮,是食人。 再往下却是一段红笔批注:清岳建派百年时,钩吾山现身一只饕餮,伏尸千里,血流成河,昆仑、蓬莱、蜀山,三大修真门派伤亡过半,方困住此兽。此兽不堪被俘,自食躯体而亡,仅存零碎残骸,无人见其真容,所遗画像乃残骸拼湊所得。饕餮凶兽,骨血剧毒,性傲贪残,暴虐嗜杀,见必屠之,但凡有一只降生世间,便是天地浩劫。后世之人谨鉴之。——宇空 释心合上书简,心中惊骇,抱着这本书简,却如抱着一个火球一般,烫得她浑身难受。她不仅是一个妖兽,还是那般狠毒的妖兽?性傲贪残,暴虐嗜杀,见必屠之? 释心往回走,越走心跳得越慌,恍惚中,怀里这本书变成了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妖怪,正虎视眈眈地想要吞食了她,画面瞬转,她孤零零地走在天地间,周围突然出现许多人,拿着武器对她挥砍,高呼着“见必屠之”,她拼命逃跑,一转头,一把长剑向她直直刺来,随着长剑而至的还有应央冷漠厌恶的表情reads();。 “啊!”她惊叫一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回到房门口,背后出了一身冷汗,释心猛地推门进屋,生了一盆火,没有丝毫的犹豫将那书简投进了火盆里。 看着书页被火舌舔得焦黑成灰,仿佛她是饕餮的真相也彻底消散无形一般。 无尽潭边,寂静得不闻虫鸣风声。两道人影自阴影中走出,其中一人道:“掌门将我约到此处是何用意。”正是执剑尊者秋凌烈。 应央淡淡道:“救人。” “一个下等弟子的性命何时需要掌门来操心了。” “我虽不喜那名弟子,但让他因此魂飞魄散却不是我想见到的。” 秋凌烈冷漠道:“那是他的命,他执念太深,妄念太重,偷食禁果,命数当绝,与旁人何干。” “若秋尊者果真如此心狠,何必要特地将他养在无尽潭极阴地,以阴寒之气养他魂魄?” 秋凌烈被他的话堵住,便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块冒着森森寒气的冰匣,打开冰匣,里面赫然放着一块鲜血淋漓的肉块。看到这肉块,秋凌烈的面容终于有了松动:“这是……视肉?” “凶兽视肉,身体之肉割之复生。也是此弟子命不该绝,在灭蒙山恰好出现了一只视肉,我一得到消息便赶了去。” 秋凌烈感慨道:“视肉之肉岂是说割就割的,掌门为了一个死不足惜的小弟子以身犯险,这是我没想到的。”上去接过冰匣:“秋某在此多谢掌门了。” “你也别高兴太早,这视肉只能保住现存的魂魄不散,他已经散去的魂魄是聚不回来了,生生世世都是个缺魂少魄的白痴。” “我知道,他能保得一命已经是他的造化,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秋凌烈向潭水边走近一步,转身道,“掌门可要与我一同下去,看看这弟子的结局?” “也好。” 两人说着一起跳入潭水中,辟水直下,落在潭底的石台上。秋凌烈捧着冰匣子向昏迷的颜不语走去,突然听应央道:“慢着。” 秋凌烈转身道:“掌门又有什么吩咐?” 应央走到秋凌烈身前蹲了下来,表情凝重地看着地下的一圈血线。 秋凌烈这才注意到这血圈,惊讶道:“这是什么?” 应央道:“难道不是你设的?” “不是我。” 应央伸手沾了一点干血查看,突然脸色一变,指尖立即腾出一朵火花将血渍烧去,而指尖已经微微发青。他立即催动灵力,将毒气逼出。 秋凌烈瞧他这番模样,问道:“这血有毒?” “沾肤即腐,十分刚猛。” “看来这里除了我,还有第二个人来过。” 应央目光落在血圈内游离的散魂,淡淡道:“无论是谁,那人的目的跟我们一样,都是保这小弟子魂魄不散。” 秋凌烈惊奇地看向血圈之内:“三魂七魄居然一丝未少?” 潭底的状况也是应央始料未及的。他取出一个小瓷瓶,装了些沾了毒血的碎沙,随即扬手击出一道火焰,将毒血尽皆焚去reads();。血圈一消失,圈内的游魂立即四散逃开,然而还没飞出去,尽数被吸进冰匣的视肉之肉里。 颜不语的魂魄几乎已经完全逃离躯体,血圈一除,他立即气绝。秋凌烈不慌不忙地取出吸满魂魄的视肉,用手捏成心脏的模样,随即将那颗心脏埋进了颜不语的胸膛之中。等他收回胳膊,颜不语幽幽的长出一口气,胸膛有规律的起伏起来。 秋凌烈道:“等他醒来,我会问明此间之事。” 应央道:“秋尊者且去,我再看看。” 秋凌烈将无知觉的颜不语拎起,先一步离开了无尽潭。 应央独留在原地,目光落在焚成焦黑的血圈上,若有所思。 应央回到天机山时正是正午,阳光十分浓烈,他刚走到殿门口,便见释心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趴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只一双眼珠子咕噜咕噜地打转,看到他后,更是急速地眨眼。 “怎么了?”应央走到释心身边,刚欲扶她,便见不远,祈崆也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抵着龙柱上,似是被人推出去的模样。 应央顿时明了:“夙葭,你回来了。” 殿中传来女子冷冷的声音:“葭儿再不回来,恐怕师傅已经忘了有葭儿这个徒弟了吧。” “怎么会。”应央说着,解开了释心和祈崆身上的法术,释心立即跳起来抱住应央,委屈道:“师傅,二师姐欺负我和大师兄!” “闭嘴,谁是你的二师姐。”夙葭自殿内走出来,“我不会承认你。” 释心毫不露怯:“谁稀罕你承认!你谁呀!”一转身抱着应央道:“师傅,我也不承认这个二师姐,她连大师兄都打,我们别要她了!” 夙葭沉声道:“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你撕呀,我的皮那么厚你撕得开就来撕啊!” 祈崆灰溜溜地站到应央身后,对两位师妹的唇舌之战装聋做哑,以免再被战火波及。 应央听着两个弟子越吵越不像话,按着释心的头,将一副小豹子模样的她强行安抚,然后对夙葭道:“祈崆说你前阵子曾经回来过?” 夙葭素来端庄持重,何时与人这般斗过嘴,努力平息怒火使自己表现得波澜不惊道:“我回来时天机山空无一人,便去瑶琴山呆了些日子。” “谁说空无一人,我不是人吗!”释心不服气地插嘴道。 应央又把释心按了回去:“你回来了也好,我们师徒四人也算是团聚了。你们俩个没有正式见过面吧。夙葭,这是为师新收的徒弟,你的三师妹释心。释心,这是你二师姐夙葭。” “哪里来的臭丫头,师傅现在收徒可真是不挑。” 应央听了不悦,斥道:“夙葭。” 夙葭终不敢太放肆,转过身去:“师傅收什么样的徒弟,我管不着,只要日后别让她来烦我。” 释心则朝她挤了鬼脸。 “祈崆,你带着释心先回去吧。我有话与夙葭说。” “是,师傅。”祈崆伸手来牵释心道,“师妹,我们走吧。” 释心颇有些不甘心,瞪了夙葭一眼,才乖乖地跟祈崆离开。 第023章 潭底陷阱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天机殿内,夙葭与应央讲述了离开这两年发生的事情,然后道:“这次回来,葭儿便不走了,静心跟着师傅修行。” “以你的天资,我又教得了你什么。” “师傅乃仙神转世,能得侍你身边,是葭儿修了几世的福气。” “仙神转世么?”应央毫不在乎地笑笑,“时不时地被你这么说,为师差一点都相信了呢。” 夙葭忙道:“这是真的!” “那你说说我到底是哪一尊仙神,仙号什么?” “这……反正,反正师傅便是那仙神转世,我绝对没有认错。”夙葭不敢告诉他,她只是偶然路遇那仙神,被他甩落的一滴神力充盈的血所救,却连一句话也未曾与他说过。 “仙神转世之说,便当是你我师徒间的玩笑话,以后不要再提了。你随我入境修炼,便不要再把我当什么仙神转世,我是你的师傅,就只是一个修仙者而已。” 夙葭道:“是,葭儿明白了。” “你回来得也是时候,没几日便是五十年一度的论道大会,届时天下修真之人齐聚清岳,不下千人。释心刚入门,年纪小不懂事,大会还是得靠你跟祈崆两人操持。” “是,葭儿领命。” 院子里的桂花树下,释心正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祈崆身后学习解控术。 释心阴恻恻道:“师兄,你这解控术真的有用吗?我看你分明也被二师姐定了半个时辰。” 祈崆面皮微红:“夙葭两年未归,我便没再练习此术,生疏了。” 释心继续踩他痛脚,凉薄道:“师兄,你是师傅的大弟子,掌门首徒,应该是最厉害的,怎么连二师姐都打不过。” “你长进了,连挑拔离间都学会了?” 释心撇了撇嘴:“那你说,你要是跟二师姐拼尽全力地打,谁胜谁负?” “我不会与她动手。” “为什么?” “不为什么。同门弟子,理应互助互爱,怎能拔剑相向!” “切。”释心一脸不屑,转了转眼珠子,突然拿起一根树枝出其不意地背后偷袭,祈崆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无论释心刺什么方向,他都那么恰好的躲过,还不仅不慢地抖了抖肩上的落桂。 释心屡次不中,索性扔了树枝,一下子扑到祈崆背后。祈崆长得高大,她还只是少女身量,趴在他背上就跟小孩子胡闹一般。 “师兄,拔剑,我们来打!” “不行。” “拔剑!今日我非要跟你分个胜负!” 祈崆用低沉的嗓音浅笑:“师妹,无论发生什么事,师兄都不会拔剑向你。” 论道大会是由清岳境第九任掌门宇空真人订下的规矩,每隔五十年,岳沧境向天下修真之人敞开大门,欢迎他们来到清岳境内交流学习,并且由时任掌门及四部尊者轮流开坛讲道,历时一十九日reads();。这也是天下修真圈内最声势浩大的盛会。 大会在即,整个清岳境内一派繁忙。除了应央的三个徒弟,四部也都派出专门负责大会事宜的弟子,琴部派出首座弟子昆婉和五弟子琉璃珠,剑部派出首座弟子古燎达和七弟子屠满满,塔部派出二弟子聂殊,鼎部派出三弟子暗露。 夙葭素来独来独往,大多时候交待几句话就不见踪影了。祈崆则整日与四部负责弟子协调大会场地、布置、器物、住宿、食物、酒水等繁杂事宜。释心跟在后面打杂,便也时常见到这几人。 其中剑部七弟子屠满满,名字取得十分可爱,但要将名字与真人对上实在有些困难。这屠满满足有一丈高,几乎是两个释心的高度,面容凶悍粗犷,肌肉发达,魁梧如山。秋凌烈派他来的目的也一目了然,就是让这大力士来干重活的。 可谁也想不到的是,释心那小身板居然与屠满满不相上下,当她和屠满满一人举鼎一人顶缸地出现在大家面前,所有人都惊呆了,连素知释心力气大的祈崆也颇为震惊――知道她力气大,却不知道她力气这样大! 自然而然地,两人成为了一对大小金刚搬运组合。这一大一小对比强烈的大小金刚也成为了清岳境最吸引眼珠的一道风景。 这日释心和屠满满各自搬着山高的重物走着,远远见着一人御剑往天机山的方向飞去,释心眼尖,当即道:“满满,那不是你师傅?” 屠满满转动硕大的头颅往那人看去,果然是执剑尊者秋凌烈。 “满满,你师傅到天机山去做什么?” 屠满满转回头,闷不吭声,只做不闻。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总不说话,真不会憋出毛病么?” “跟你,”屠满满闷声闷气道,“没什么好说的。” 释心知道青剑山的人没几个喜欢她的,这屠满满也不例外,便也不废话了,“那你别说了,有本事,一辈子都别跟我说话!”说完大步走开。 释心将东西送达目的地后,便想起了颜不语。已经有五天未去看他了,也不知他在潭底是什么情况,算算她的血干得也差不多了,是时候去加固一下,眼见四下无人,便起了去探望他的念头。 此处离青剑山较近,乘坐机关陆很快就能到,一来一去,也不会耽搁很长时间。 机关陆并不在清岳境一百二十七陆之内,是由第二任塔部尊者设定出来的机关,旨在使清岳境内交通方便。清岳境内四处可见这样的机关陆,只是这些机关陆行动路线固定,每个机关陆只在两个固定点内移动,所以有时为了到达一个地方要经由好几个机关陆。 天机山这边,秋凌烈进入天机殿对应央道:“颜不语醒了。” 应央正坐在书案边看书,放下书抬头道:“他可有说什么?” 秋凌烈摇摇头:“他醒后对潭底之事闭口不谈。这血圈太过蹊跷,剧毒且能困魂,恐怕是一门邪术,以他的本事断然使不出这等邪术了,必然还有一人在暗中行事。” “秋尊者打算怎么办?” “颜不语复活之事无人知道,那血圈阵法也需要不时加固,我料定那人肯定会再来,已在潭底设了困阵,无论是谁,有进无出。不出意外,这几日应该就会有结果。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我青剑山内鬼祟行事。” “颜不语呢,你打算怎么处理?” 秋凌烈犹豫了一下,面色凝重道:“我正是为此事来跟掌门商议reads();。” 应央道:“秋尊者请说。” “这小弟子偷食禁果,理当重罚,只是他魂飞魄散在即,我俩只顾着救他性命并未顾及其它。现在他不仅活了下来,体质竟也被炼魂葵炼化,孕出仙根,已是仙躯。这样的人,清岳境有史以来不过三四人,是罚,是留已不是我一人之决,恐怕得召齐三尊者共同商议。” 应央点头:“理应如此。我会给沐画和岭北迈传信,明日我们齐聚此地一同商量那小弟子去留之事。” “正是。”秋凌烈点头,却突然面色一变道,“来了!” “怎么了?” “有人闯进无尽潭困阵。” “这么快?” “掌门可有兴趣与我一起去看看究竟是何人闯入?” “我正有此意。” 两人一刻不缓御剑向青剑山飞去,飞至半途,秋凌烈突然身子一僵,随即迅速划动手指在身前结了印,稳住奔腾内息,片刻之后,叹口气道:“让他跑了。” 应央也很是惊讶:“能逃出秋尊者布下的困阵,看来这人本事不小。” “那人虽破了困阵,必然也受了重伤,我们赶紧去潭底看看清况吧。” 两人加速飞行,很快抵达无尽潭底。落地后,两人皆为面前情形震惊。只见硕大的石台已被震碎,上面满是又长又深的爪痕,显而易见这里曾困住了一只巨大的野兽。 秋凌烈沉声道:“难道是妖兽?” 应央蹲下`身仔细查看这些爪痕,“爪痕便能如此巨大,这妖兽体格相必更为庞大。” “清岳境出现这样的巨兽,不可能没人发现。” “那只有一个可能……”应央低声。 秋凌烈已猜出他心中所想,开口道:“只希望我们都猜错了,论道大会期近,若是境内混入一只可幻化人形的妖兽,后果不堪设想。” “先从那小弟子入手,那妖兽若真是救他而来,绝不会与他脱了干系。”应央声如寒冰,眸色深沉。 另一边,屠满满将山一般的杂物一股脑倒下,旁边一名弟子调侃他道:“满满师兄,小金刚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屠满满埋头道:“不知道。” 旁边的人笑起来:“每次都是你们两一大一小顶着小山过来,现在就见你一人,真有些不习惯。” “以前只青剑山有一个大金刚,现在又多了一个小金刚!你们说,要是认真比比力气,这大小金刚,哪个力气更大?” “这可真不好说,掌门三弟子天赋异禀,若不有点能耐,怎么当得了掌门弟子。” “你这话我不服了,我们满满师兄难道不是天赋异禀?这体格,这肌肉,是一般人能有的吗!满满师兄你说是不是?” 屠满满拍了拍衣上的灰,不理众人的玩笑,转身返回青剑山。 回到青剑山时,已是傍晚,他推门而入,窗棱紧闭,屋内一片漆黑。他支起窗棱,让余晖洒进屋内,感觉床上似有响动,转身便见一双血红的眼珠子飘浮在黑暗中。 第024章 受伤化兽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什么人!”他随手捡起一张板凳向那红眼珠子砸去。 “嗷呜”一声轻叫,一只白爪黑猫从床上跳下,一咕噜窜出屋子,却没有逃远,站在院子里警惕地看他。 那黑猫十分奇特,说像猫吧,体形跟猫还是有点区别的,尾巴明显比一般的猫儿长,特别是那一双血目,有猫是红眼珠子的吗?更奇怪的是,原先以为是白爪子,却原来是四个爪子都被白布包扎着,布面上隐隐透着血迹。 原来是一只受了伤的黑猫。 僵持了一会,屠满满先折回屋里,而黑猫见他没什么动作,一跃跳上旁边的树上,趴在枝叉上,将长长的尾巴垂下,舔了舔受伤的四爪,便将头埋进爪间睡起觉来。 树下传来细微动静,黑猫敏锐地竖起脑袋,向树下看去,只见巨人一样的屠满满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模样颇有些滑稽,弯下`身,放下一碗剩饭。 “咪咪,来吃饭。” 黑猫瞧了瞧那剩饭,似是不感兴趣,咧嘴打了个哈欠,甩了甩尾巴驱赶蝇虫,便又趴了回去。 屠满满躲在一边看了好一会,见黑猫没有一点下来的意思,跑回屋里,不一会,端了一盆青瓜来,过来一会,又放了一个米饼,又过了一会,拿了几个红果子。 “咪咪,你饿不饿,下来吃点水果。” “咪咪,你爪子受伤了,别爬那么高,小心摔了。” “咪咪,你倒底想吃什么?我给你拿。” “咪咪,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咪咪,天黑了,你呆在树上不安全,跟我回屋吧。我不会再吓你了。” 黑猫眯着眼瞧着屠满满跑进跑出,实在想不到这么一个面冷寡言的壮汉会是个对小动物同情泛滥的家伙。明明――白天还对她爱理不理。 是的,这只黑猫就是释心。 她进入无尽潭没有找到颜不语,却被法阵困住,便知道大事不妙,不得已化了原身冲出法阵。因为伤了元气,再则一身伤回天机山太过引人注目,便将自己缩小成黑猫大小,躲起来一边自行疗伤一边等天黑。 躲进屠满满的房子只是因为这青剑山内,她唯一称得上认识的人也只有他了。 万万想不到,这壮汉的内心竟藏着一颗柔软怜弱之心。 天很快就黑透,屠满满回了房间,点上蜡烛,仍时不时从窗户向她看来。 觉得力气恢复得差不多,释心跳下树叉窜进了树丛中,随即变回人形,通过机关陆返回了天机山。 天机山只有一处机关陆,在山脚处。释心从机关陆下来,自山脚沿山阶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间,也不敢点灯,洁面束发换好干净衣裳,这才点了灯。 灯光从窗户映出去,不一会祈崆就来敲门道:“小师妹?你回来了?” 释心若无其事地来开门:“师兄,你这么晚了还不睡?” 祈崆板着脸道:“你下午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你不到reads();。” 释心将早想好的说辞说出:“我搬完东西后有点累,想偷个懒,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了个盹,没想到睡过头了。” “让你别逞能,屠满满搬多少你非得要跟他搬得一样,累到了吧。一个人怎么回来的?” “坐机关陆回来的。师傅呢?” “师傅他也刚从外面回来,没得空来管你。” “师兄,我困了,想睡觉。” 祈崆点点头:“睡吧,见你没事师兄就放心了,走了。” “嗯,师兄晚安!”释心糊弄走祈崆,连忙将门关上,将身体扔上柔软的床,深深地呼了口气。 今日实在是险中求生,她不得不猜测无尽潭里的法阵代表什么意思,是专门针对她,还是所有偷入潭底的人?颜不语去哪里了?她画的血圈不在了,难道他已经魂飞魄散了吗?颜不语若是没死被人带走,会供出她来吗?除了颜不语,绮陌也知道她下过那个水潭,她会说出去吗? 脑中实在太乱,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了凌晨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梦中神尊言笑晏晏:“驽兽,我的小驽兽。又跑到赤水里调皮了?来让本尊抱抱。小驽兽长这么大啦,本尊都要抱不动了……” 睡梦中的释心弯起了嘴角,笑得开心:“主……人……” “主人?谁是你的主人?” 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撞进耳朵,释心猛地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而应央正站在她床边看她。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现在的情形,忙把受伤的爪子缩进被子里,“师傅?你怎么进我屋了?” “早课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啊!我睡过头了,我现在就起床!” “不必了,为师一会与三尊者在天机殿内有要事商议,今日早课就算了。” “哦。” “你梦里一直在叫‘主人’,那是谁?” “哈?我说梦话了吗?我不记得我做什么梦了。” 应央认真看了释心几眼,没有追问下去,淡淡道:“好好休息。” “是。” 应央走出释心房间,关门转身,与祈崆正巧撞上,后者立即行礼道:“师傅。” “正准备出去呢?” “是,还有几间房间差茶具、蒲席等小物,现在采买已经来不及,正要去与鼎部的人协调,先从非闲殿借几套过去。” “夙葭呢?” “一早便出去了,整个论道大会的鲜花、盆景、绿植、苗圃都是她布置,她是最忙的。昨日刚从境外带回许多奇珍异草用来装饰会场大殿。” “释心这几日跟在你身后可曾调皮?” “没有,小师妹很听话,搬运之事都是她和青剑山的屠满满两人齐力扛下reads();。” “看着她点,为师刚见她面色泛白,困乏无力,别让她太辛苦了。” 祈崆道:“是。” 应央交待完便回了天机殿,不一会三尊者陆续抵达,应央与秋凌烈将无尽潭底的事与另两人说了,众人皆面色凝重。 沐画道:“当务之急,是赶紧将那妖兽找出来。论道大会在即,天下修真之人齐聚清岳,若妖兽现身伤人,清岳境英名尽毁。” 岭北迈道:“秋兄,那小弟子可曾招了?” “没有,无论如何他都不肯说。” “我倒是有一个主意,那妖兽既然是奔着那弟子而来,不若以他为饵将那妖兽钓出来。” 秋凌烈道:“我们已经失败了一次,恐怕那妖兽不会愚蠢到再次上当。” 岭北迈道:“既然妖兽不会轻易现身,我们何不假意放那弟子逃走,让他亲自带路帮我们找出妖兽?” 应央道:“这法子可行,既是岭尊者所献,就由你全权负责,我们会配合你行动。” 岭北迈道:“遵命。” 沐画叹口气道:“十日后便是论道大会,希望这件事能在论道大会前完结。” 商议完毕,三尊者陆续离开。释心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正看着沐画尊者最后一个御剑离开天机山。释心不傻,昨日她闯无尽潭法阵,今日应央便召集三尊者议事,两者必有关联。她对着阳光伸出伤痕累累的双手,叹口气,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了。 祈崆放了释心半日假,下午又将她叫到身边,交待她任务。这次没让她跟着屠满满干重活,而是让她做一件一点都不废力气的事――跟在聂殊后面盘点物件。 聂殊是塔部二弟子,行事细心且有耐心,而且是个整理神人,无论多么乱的仓库,只要经了他的手,立即整齐有序,条目清晰。 关于聂殊还有个趣闻,据说某日一个塔部的小弟子打扫仓库时在角落翻出十斛散落的菩提手串,因年久绳子腐烂断裂,不同的菩提子完全混在一起,正不知如何处理。聂殊知道后,便将那十斛菩提子搬到院子里,就着清风坐在树下,分了整整一日的珠子。要知道菩提十八子,足有十八种不同的珠子,十斛总计足有数万之数,聂殊不仅按品种分好,连每种的数目都核算准确,最后重新入库。也因此,聂殊得了个外号,“十斛算子”。 盘点的活看起来比搬货轻松,实际却非常繁杂琐碎,论道大会所用之物小到筷子、碗杯、毛笔、绢帛大到香炉、丹鼎、香案都要核对库存,盘点清楚。才盘点了了一个时辰,释心就头晕眼花,恨不得回去搬东西算了。 到了傍晚,释心的情况就更严重了,数数只要超过一百就开始犯恶心,超过两百就开始断数,前一个还默念着“二百九十三”下一个愣是记不得是二百九十四,还是二百九十五,实在受不了偷偷跑到一边树荫下休息,心中不得不佩服聂殊,足足十斛珠子,要是一般人会数到发疯吧! 便在这时鼻间传来一股熟悉的戾气味,释心立即转过头去,便见何回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正冷着眼看她。有了前车之鉴,释心才不会傻呼呼地上去打招呼,正猜测他出现的用意时,便见他大步向她走来,然后毫无一丝停顿地从她身边经过,径直向聂殊走了过去。释心这才反应过来这两人是师兄弟。 两人交谈了几句,聂殊面露惊讶立即与何回离开了。释心也开心落得没人管,乘机关陆回了天机山。 第025章 玉凝石证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沿着山阶爬到天机殿,便见夙葭也从彩云上缓步下来,正眼都没看她一眼,手上捧着一个小匣子,昂首迈步往天机殿走去。 释心好奇她找应央什么事,便也跟了过去。一路跟着她走入天机殿,除了跨入殿门时,夙葭扔给她一个冷眼,全程只当没看见她。 “师傅。”夙葭走进正殿,款款道。 “师傅!”释心不甘落后,直接撒丫子跑到应央身边,一手抱住他的胳膊,“师傅,我想你了!” 应央看了一眼过份热情的释心:“哦?” “突然就想师傅了,明明早上才见过面的,半日不见就好想好想,真想时时刻刻陪在师傅身边!” “不要胡闹了,坐好。”应央道。 “是。”释心应了,身子却还是黏在应央胳膊上,一边一脸挑衅地看向夙葭。 瞧着释心腻歪在应央身上的模样,夙葭脸色阴沉下来,真恨不得一掌拍飞了释心。只是当着应央的面,她不能发作,更不能像释心那样没脸没皮,轻咳了一声道:“师傅,这毒血我已经查清,是妖血无疑。我对比了数百种妖兽,都未找到相符的,不过以这血毒之厉来看,这妖兽必是一只极厉害的妖兽。我已将此血滴入玉凝石内,只要妖兽靠近,玉凝石立即会有反应。” 释心听得身子一僵,看着夙葭缓缓打开小匣,露出里面一块绿色的玉石,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暗骂自己愚蠢,非要跟夙葭斗气,把自己送上门来。 只听应央道:“这玉凝石的作用范围是多大?” 夙葭顿了顿,道:“一尺。” 哈?一尺?释心感觉脑子瞬间活络过来了。 只听夙葭接着道:“血迹已经干涸,效用只能在一尺内发挥……葭儿已经尽力。” “算了,有总比没有好。去给执塔尊者送去吧。” “是”夙葭临走前不忘剜了释心一眼,释心一点也不露怯地剜回去。等到夙葭走了,应央开口道:“刚才夙葭打开匣子时,你很紧张?” 释心一惊:“呃,没有,我是好奇二师姐带来的宝贝。师傅,你跟二师姐一直在说什么毒血,什么妖兽,什么意思啊?” “这件事你不用多问。” “哦。” “手……怎么受伤了?” 释心心慌意乱之时,忘记藏好双手,这时急忙回缩,却被应央一把抓住reads();。释心收手不及,心又再次提到嗓子眼。好在伤口已经停止流血,又被纱布裹得紧实,从表面上看不出问题。 哪知应央眉头微蹙,便要拆布验伤。释心这哪坐得住,“腾”地站起来,顺势将手抽回:“师傅,我,我,饿了。” 应央的手还停在半空中,看了一眼释心,慢慢收回:“饿了就去吃,指望为师给你做饭吗?” “是!”释心如蒙大赦,立即往外跑去。 如此相安无事了三日。因聂殊临时有事被何回叫走,祈崆便又安排了一人来负责盘点事宜,正是琴部五弟子琉璃珠。这琉璃珠人如其名,长得珠圆玉润、美艳动人,却也是个稀里糊涂的主。本来是帮着昆婉筹备布匹之事,现在临时被叫过来盘点,比释心还要迷惘,数着数着就呆呆地抬起头来问释心:“我刚数到几了?”明明已经入库的东西,帐目上却忘了记,事后到处找;别人问她要三十包香料,她能给人送三百包去。口头禅便是:“大差不差,算啦,算啦。” 就她和释心两人把库存搞得一踏糊涂,祈崆再也抽掉不出别的人手过来帮忙,只得忙完手上的事后过来帮两人善后,常常一弄就到三更半夜。祈崆外表看上去严肃苛刻,内里却是个柔软的人,自然看不得娇滴滴的琴部女弟子和宠爱的小师妹跟着他一宿一宿地熬夜,都是早早地放她二人回去,自己一力扛下所有的事。 这天傍晚,释心照例被祈崆早早地放回去休息,刚从天机山脚下的机关陆出来就闻到颜不语的气息,当即奇怪地沿着气息追寻过去,在离天机山脚还有一里地的小道里看到了一身粗布麻衣的颜不语。 此时的颜不语虽未着青剑山弟子服饰,看上去却更精神了,腿脚有力,眸光精亮,身量看上去也拔高了许多,脸上用一块破麻布围住,身子藏在一处阴影里,似乎在刻意隐藏身形。 此时两人尚有一段距离,以正常人的视力颜不语是不可能发现她的,然而颜不语的头转向了释心的方向,目光也移向了她的藏身之地。释心就要现身,只见颜不语目光直直地看进她的眼里,然后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释心怔住,便见他很快转身离去。 释心虽不明白他的用意,仍是安静地藏在树林里,等他走了以后才出来。 又过了几日,释心去天机殿内找应央,应央不在,而玉凝石正安静地放在他的书案上。 释心奇怪为何这石头又回到这里,四顾无人,小心翼翼地走到玉凝石跟前,绿色的小石头立即红光大盛,她正要退开,只听一声细小的“咔哒”声,那石头竟自中心裂开,露出石头中一滴干涸的血迹,红光也随之湮灭,变成绿盈盈的光。 释心暗骂自己没事找事,拿起裂成两半的玉凝石怎么拼也拼不好,突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慌得手足无措,只得将那裂成两半的石头塞回小匣子里摆好。只要不取出来,乍一眼看去至少是完好无损的。 走进来的是应央和夙葭,两人进来后才发现释心也在里面,颇有些惊讶。 应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进来,瞧师傅不在,就看了会书。” “嗯。”应央随口应着,目光却盯着释心,看她就站在玉凝石边上,而玉凝石安静地躺在匣子里毫无动静。 “你来的正好,为师也正有事找你。” “什么事啊,师傅?” “夙葭,你先回去吧。” “是,师傅reads();。” 夙葭离开后,应央道:“你那日问师傅毒血、妖兽之事,师傅今天便告诉你怎么回事。我们清岳境内混进来了一只妖兽,我们正在设法捕捉它。” “啊!怎么可能!太可怕了!师傅,这妖兽会吃人吗?”释心一脸惊恐。 应央斜睨她:“我们是修仙门派,降妖除魔是职责,一提妖兽,怎么怕成这样?” 释心觉出自己演得有点过火,忙道:“我,我不是怕,只是想不到境内会出现妖兽。” “颜不语,你还记得吗?” 释心苦着脸:“师傅不许我见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颜不语逃了。” “逃?为什么逃?” “那小弟子看上去木讷软弱,一度又癫狂若疯,没想到却是个城府极沉的。他大概是猜测出我们的用意,带着我们的人在清岳境内四处兜圈子,然后趁机逃离出境。” “师傅,你说得没头没脑的,弟子听不懂你说什么。” “颜不语在天机山住过一阵子,那时你与他最为亲密,他可有跟你说什么不正常的话?” “师傅,颜不语那时整个人就像个疯子,讲话都是颠三倒四的。你要问我他说过哪些正常的话,我说不定会记得一些。不过师傅,颜不语他倒底怎么啦?他被赶出天机山,难道不应该回青剑峰吗?” “算了。他既已叛逃出境,此后与清岳再无瓜葛。以后他的事你就不要问了。” “我没问,明明是师傅自己突然提起他的。” “好,是为师的错。”应央顿了顿,“这玉凝石也没用了,你把它送到宝物阁放好吧。” “是。”释心毫不迟疑地捧起匣子,见应央不动声色地盯着他,咧嘴笑道,“师傅,那我这便去了。” “去吧。” 释心捧着匣子离开天机殿,暗自称幸,若不是这玉凝石突然裂了,她可真要暴露了。这几日的事发生的实在太过侥幸,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在保佑她一般。 颜不语出逃,妖兽的踪迹更加消散无形。眼见论道大会期近,应央和四尊者没有其它策略,只得加派人手,昼夜巡防。 很快到了论道大会举行之日。论道大会的举办地点是崇知峰旁的一座浮陆,名为“芸陆”芸为芸芸众生之意。 大会筹办了很长时间,真正举行时,反而简单起来。大会一共十九日,前四四一十六日由四尊者依次讲道,后三日则是掌门讲道。因执鼎尊者闭关,不能出席,便由应央连讲七日。 讲道之时,首席旁会多置两席,由尊者亲自挑选出器重的大弟子们入席护法。因为这两个席位相当于召告宇内,这是某尊者最看重的弟子,是以无论境内弟子还是来论道的修真之人,目光都紧盯着那两个席位。 自然等到应央讲道时,在他席位下首也置了两席。在另外三尊部下会出现大弟子争这两席之位的事情,而在掌门这里,这情况便不存在。无论是谁来看,那两位置非拥有惊世资质的祈崆和天生仙骨的夙葭所有,根本毫无悬念。 于是到了应央讲道那日,祈崆和夙葭上座,刚入门的释心只能哪凉快呆哪了。释心听应央讲道讲得多了,便也不觉得多有意思,只捡了最末的位置坐了,若是困乏时还能闭眼打个盹。 第026章 论道大会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正困得迷迷糊糊间,周围几个衣着不甚讲究的修士开始低声聊起天来。 只听一人道:“五十年前,我初次来听应央掌门讲道,如醍醐灌顶,心神通透。只是当是第一次见时,应央掌门身边便只坐了那一名男弟子,那美若天仙的女弟子不知是哪位。” “你是久居深山修炼孤陋寡闻了。那女弟子不是美若天仙,而正是天上仙子,是二十多年前,拜入应央门下的二弟子。” “鄙人糊涂了,即已是仙人之躯,为何要拜入修真道门。” “二十年前,这件事在修真圈子内传得沸沸扬扬,说符禺仙境的一名小仙子,因恋慕应央掌门入清岳境拜师,故事传得非常离奇波折。看着今日情形,这一师一徒,真是十分般配。” 又一个声音插`进话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落花有意,可流水无情。那小仙子纵是有情,而应央早已修炼至无欲无求,心无悲喜的境界。应央掌门一心一意将她当做徒弟对待,断不会有一丝一毫别的心思。” “你又不是应央,怎知他对他的二弟子就全无情意?” “分明是你思想龌龊。” “你说我?你这酸老道,难道你见到夙葭仙子,没有起别的念头?” …… 释心听到后面睡意全无,只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具体哪里不舒服也说不来,就是不开心,很不开心。抬起头向讲坛望去,目光在夙葭和应央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心情更不好了。 傍晚道会结束,祈崆走到她身边道:“怎么坐到末席?师傅以为你未曾出席,还问我来着。” 释心心情不好,话里便带着酸:“师傅有你们两个徒弟就好了,我出不出席有什么区别呢。”说完一转身便发现应央正站在她身后,表情僵了僵,转身便想走。 应央唤住她道:“那个弟子席,你想坐?” 释心其实根本不在乎席位不席位的事,只是突然意识到,应央身边从来没有她的位置。他有祈崆,有夙葭,这就够了,她可有可无。这个想法让她恐慌,也许未来某一天,当应央不得不从三个徒弟中选择时,会毫不犹豫地先划除她。 没等她回答,夙葭冷冷道:“凡人就喜欢这种追名逐利的无聊事情。反正我也不想傻子一样整天坐在那里,你想坐明日便让给你坐吧。” 释心本来就不是为席位的事置气,一听夙葭这种施舍的口气,更加不乐意了:“谁要你让了?你不要的东西我也不希罕要!” 说完气呼呼地离开,却被祈崆拉了回来:“你往哪里跑?跑回天机山去?” “我坐机关陆回去。” “好了,别闹了。”祈崆说着御剑载起释心。释心不能将决绝离去的气势表现得更强硬些,但至少面子上也要死撑,于是僵着个小脸,一路上就是不看应央和夙葭。 四人很快抵达天机山,释心脚一落地,撒丫子便跑。若是论奔跑的速度,这三人中没一个能跑得过她的reads();。可应央的反应速度更快,直接伸出一臂拦腰把她抱了起来。 释心双脚腾空,气得乱蹬:“放开我!” “好好的,乱发什么脾气。为师哪里做的不如你意了?” 释心安静了,垂下头来,像没了力气的小猫。 “若是有什么不满跟为师直说,师傅不爱猜你们的小心思。” 释心被拦腰挂在他身上,晃了晃腿,“师傅,你硌着我胸了,胸疼。” 应央手一僵,面色尴尬地放手,释心窜的跟猫似的,瞬间没了影子。 “这丫头……” 祈崆道:“师傅,小师妹不会是今日看到师傅只带着我们两个,心里不平衡了?” 夙葭冷冷道:“小小年纪,嫉妒之心就如此重,还指望她静心修仙?就她这无法无天的脾气,迟早一天闯出祸事。” “夙葭。”应央微有不悦。 “葭儿的话越来越不入师傅的耳了。也罢,葭儿累了,告退。”夙葭说完,板着脸走了。 现在只剩祈崆和应央两个大男人留在原地,祈崆叹了一口气道:“师傅,我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应央连着被两个徒弟甩脸,心中也有些不快:“说。” “师傅,你刚收释心之时,沐画师叔曾跟弟子开玩笑道,‘若有一日夙葭回来,你这两个师妹啊,迟早得吃醋吃得不可开交’,师傅,现在她们两个,就是在吃醋吧。” 应央冷冷看了祈崆一眼:“那依你看,为师应该如何做?” “帮谁都不好……”祈崆认真想了想,“要不师傅再收几个徒弟吧,弟子多了,就不会有这种情况了。” “你倒是替为师着想,一心想着光大师门?” “是,弟子自然希望师弟师妹多多益善。” “那简单,为师干脆放你出师,自成一脉,随你收百八十个弟子,为师都没有意见。” 祈崆看了看应央神色,忙道:“师傅,我开玩笑呢。您,您别跟我一般见识。”说完灰溜溜地跑了。 应央明明是沉着脸,等祈崆走了,便也笑了,步伐轻灵地迈向天机殿。 祈崆回了住所,看见他的小师妹正搬着一个凳子孤零零地坐在桂花树下发呆。 “小师妹,你今天倒底怎么了?是因为弟子席的事?我不觉得你是在乎那些名利之事的人。” 释心转过头,目光触上祈崆关切的眼神,立即一撇嘴委屈道:“祈崆师兄,你跟我讲讲二师姐吧。” “夙葭她啊,跟我们不一样。你我虽是修仙,却仍是凡躯,而夙葭天生仙骨,是正统的仙人。” “仙人?既是仙人还要来这里修什么仙?” “谁知道,反正她要拜入清岳为徒时,整个修仙界都轰动了。凡人能有几个修成天仙的?却偏偏有天仙自降身份拜入修真门派,可不是天下第一奇事。所以一直有传言――”祈崆神色古怪,欲言又止。 释心急道:“快说,什么传言?” 祈崆摇了摇头:“不说了,回去睡觉reads();。” 释心死死拽住祈崆,一副他不说便休想离开此地的架势。祈崆抵不过她纠缠,为难道:“徒弟八卦师傅,这样不好。” “祈崆师兄~”释心软硬兼施,柔柔唤了一声。 闷骚如祈崆自然敌不过师妹的撒娇之功,道:“世间一直有传闻,说清岳境的掌门都是天人转世。” “然后呢?” “你想啊。若师傅真是天人转世,夙葭师妹又是天仙之姿,她不顾身份来寻他,分明两人前世有过纠隔,师傅转世了,她追寻而至,不离不弃。” 释心听着有些发愣,虽然跟白天那帮修士的话稍有出入,但话听起来怎么那么熟悉,熟悉得――分明就是她的套路! 只是夙葭是仙,她是兽,还是修仙之人最为痛恨的妖兽。更为残酷的现实是,夙葭在她之前找到了他,陪在了他的身边。 释心松开祈崆,手脚有些发凉,呆呆地向住处走去。 祈崆瞧她模样,奇怪道:“你怎么了?怎么这种反应?” 释心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击得头重脚轻,侧头看他道:“那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呃……” “师兄,我有点累,先回去休息了。” 释心躺回床上,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祈崆的话,“追寻而至,不离不弃”,她的主人,她的神尊,她的师傅,那个曾在赤水畔陪伴她两百年的人,好像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了。 释心猛地坐起来,突然意识到,他似乎从未是她一人的。 她以前是一只兽,是他众多宠物之一;现在她变成了人,也只是他众弟子中的一个。看上去对他很重要,其实本质上也是可有可无。 而他对与她来说,却是全部。 饕餮第一次认真思考起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懵懂而迷惘。 剩下的六日论道大会,释心索性不去了,整日闷在房间里睡大觉,免得又听到那帮外来的修士们说些乱七八糟的掌门轶事。 不知不觉,让整个清岳境上下紧张忙碌的论道大会就结束了。等到最后一个外人离开清岳境,整个清岳境的气氛都变了。机关陆全部关闭,再不可随意传送。原先每座山门的岗哨看守十分松懈,各部弟子没事窜窜门也无须通牒文书,现在山路之间三里一岗,五里一哨,没有通牒文书寸步难行。天空御剑巡逻的弟子也增加了,每一个御剑而过的弟子都会被拦下来盘问清楚身份才能放行。各部弟子除非有尊者命令,否则严禁离开本部。 清岳境里紧张压抑的气氛连最不懂事的杂役小弟子都感受到了。释心自然也感觉到了清岳境的异常。 颜不语虽然逃了,妖兽的行踪还没有确定。在没有找到妖兽前,一切都还没完。 因为机关陆关闭,释心只能呆在天机山里,无聊得快发霉了,于是又缠起应央“师傅,你就同意我用御剑术吧。你看,别的大弟子们飞来飞去多威风啊,我好歹是您的三徒弟,到现在都不能单独御剑,说出去丢不丢人?师傅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给师傅丢人呢。” 应央不会所动道:“你凭着一把木剑就摔毁了青剑山的山头,没人敢觉得你丢人。” 释心便又想施展抱腿撒娇功,哪知刚扑过去,夙葭便走了进来。 第027章 探望绮陌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夙葭剜她了一眼,对应央道:“师傅。” “布置好了?” “是。” “小心盯着,一有什么情况立即向为师禀报。” “是,葭儿告退。”夙葭退了出去。 释心连忙问:“师傅,你让二师姐布置什么?”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这阵子呆在天机山不许出去,要是无聊就去书库里看书。” “我不想看书,没意思死了。师傅,我看祈崆师兄这阵子早出晚归的,要不像跟论道大会一样,让我跟在他后面打下手吧。我力气大,一定帮得上忙。” “祈崆做的事,你掺和不了。收心呆在天机峰内好好修行。” “是~师~傅~”释心瘪着嘴道。 很快过去两个月,妖兽之事仍然毫无头绪,应央和三尊者多次商议,都要怀疑那妖兽是不是跟着颜不语一起逃离了清岳,只是没有确定的把握,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能冒这个险,清岳境内的防卫和巡逻力度不减反增。 释心在天机山一呆又是两个月,已经无聊到要靠数离风株的叶子打发时间了。离风株被释心种在了院子的桂花树下,每日呵护得跟宝贝一样。可这么久过去,离风株只长出两片不足指甲盖大小的小叶子。释心馋得不行也只敢舔舔,压根是舍不得吃的。 长期面对着离风株想吃不能吃的滋味比挨饿还要难忍,释心实在忍不住跑到应央面前道:“师傅,我好无聊啊,你陪我玩吧。” 应央低着头,根本不看她:“师傅没那闲功夫。” “那师傅你找个人陪我玩吧。” 应央抬起头:“你要师傅给你找谁?” 释心一听有戏,忙凑上前去:“我知道大师兄、二师姐都忙,肯定不会理我reads();。要不让绮陌来陪我吧。她话多,跟她在一起一点都不无聊。” “修仙之路漫长平淡,你在天机山才呆了一年就嫌无聊无趣了?” “唉?我没说修仙无聊啊,我是嫌总呆在一个地方无聊!”释心赶忙解释,“师傅,如果你不让绮陌过来,就让我去九鼎山找她玩吧。” “你想去玩几天?” 释心比了十个指头,看了一眼应央的神色,缩回三根:“七天,就七天!七天我就回来。” 应央低下头提笔写着什么,半天不说话,释心几乎以为他不同意了,凑上前想再争取一把,见应央写完最后一个字,搁下笔,将那写上字的玉牌递过去:“通行玉牒,拿去吧。” 释心第一次见到玉牒,拿在手上反复翻看,惊奇道:“师傅,以前怎么不需要这个?” “规矩一直有,只是这些年清岳境太过安逸,就松懈了。不然当年凭你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畅通无阻地走到为师面前?”顿了顿,似是自言自语道,“确实太过松懈了,一个小丫头可以闯进来,连妖兽都混了进来……” 释心一听,生怕他把这两者联系到一起起了怀疑,忙道:“那师傅你忙着,弟子告退了。”急忙跑出大殿。 出了天机殿,释心立即向山脚的机关陆跑去。跑到了才发现机关陆被关了,现在就是一块游离浮沉的普通石陆而已。释心只得一路向九鼎山走过去。好在天机山与九鼎山不是太远,以她的脚程,半天也就走到了。 释心两个月未下山,这才知道境内现在管得有多严,几乎没走几步就有人上前盘查她的身份,没有玉牒寸步难行。她想若是两年前清岳境内就是这光景的话,她估计刚上岸就被巡逻的弟子发现赶出去,也不会遇到颜不语,更不会直接畅通无阻地走到应央面前去。 当九鼎山就在视线里时,释心无意往远处眺了一眼,只见极远处的浓雾之间,居然还有一座雪山模模糊糊,若隐若现。进入九鼎山后,又经过几道岗哨终于问到绮陌所在。 绮陌此时正跟众弟子在演武场练功,听有弟子说天机山派人来找她,一边疑惑一边走出去,见到释心后惊讶道:“释心,怎么是你?” 释心笑得露齿:“我跟师傅讨了七日来找你玩。” 绮陌抿嘴一笑:“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了,我刚想着要是你在这里就好了,你就真的来了。” “你也想我了吗?” “是呀,想死你这只大狗了!来,我们到一边说去。” 原来这几日正是鼎部评选大弟子资格的日子。 所谓大弟子,虽跟“小弟子”们在称谓上只一字只差,所代表的意义却天差地别。严格来说大弟子才算是尊者真正的入门弟子,可以称本部尊者为“师傅”,称掌门为“师尊”,这两个称呼是小弟子们绝对不允许用的。光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大弟子与小弟子们地位差别来。 清岳境琴剑塔鼎四部每部门下都有数百弟子,而大弟子只有二三十人,如沐画尊者执任时间较短,部下大弟子不足十数,身为九弟子的蓓洛欢就是目前最末位的大弟子。 鼎部尊者焚海是四部中年资最长的,门下大弟子人数原来是最多的,只是百年前闭关之时,失踪了一批后又离开了一批,剩下算上齐上年只余五人。焚海尊者闭关后,首座弟子齐上年代师执政,管理九鼎山,随即便碰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焚海若是闭关,谁来收大弟子呢?齐上年深思熟虑后,制定下了以考试评定鼎部大弟子资格的规矩,这也是四部中唯一的特例reads();。 现在鼎部大弟子数已经十七人,但从六弟子开始,不可与前五位大弟子同位而语。 绮陌给释心普及完基本常识,随即道:“这次评定考核,我也报名参加了!我已经连考了三年了,希望今年可以通过!” 接下来四日,释心彻底沦为绮陌的陪练,绮陌斗志高昂,每每都要释心陪她练习到半夜才肯休息。释心这下是不无聊了,可也快累趴下了。当然绮陌也跟释心讲了许多事情。绮陌简直是一个‘全知道’,看着文文静静其貌不扬的,偏偏无论什么事她都能说出一点道道。 自然,绮陌也提到了颜不语出逃和妖兽之事,许多释心疑惑没搞懂的地方都在绮陌这里得到了解答。 无尽潭中发现有妖兽闯入的痕迹,颜不语自然无法撇除与妖兽勾结的嫌疑,秋凌烈动了大刑依然没从颜不语的口中得出妖兽的踪迹,正无计可施时,岭北迈献计假意让颜不语逃走,通过跟踪他来追捕妖兽。哪知颜不语已不是当日懦弱任人欺负的小弟子,偷食炼魂葵,体质被改,力量大增,先是带着跟踪他的人四处兜圈子,然后趁众人疲惫之时逃出了清岳不知所踪,至今仍有一队人马在境外负责追捕他。 叙述完这些事后,绮陌双眼精亮地盯着释心:“这件事我之所以打探的这么清楚,是为了你,释心。” 释心心中一惊:“啊?” “我知道你跟颜不语的关系不一般,我也知道你下过无尽潭底。你放心,我不会说出那天的事。但你以后也千万别提颜不语的事了,他现在就是清岳境的禁忌。” “我知道了。”释心顿了顿,岔开话题道,“我来九鼎山时,见着北面隐约还有一座山脉,以前一直没注意过,那是什么山?” “北面?那一定是禁地烛龙山了。那山常年积雪,严寒无比,被云雾覆盖,你能看见是偶然。” “那就是烛龙山?可是因为炼魂葵的原因,被列为禁地?” “那山里的禁忌可不止这点,炼魂葵在烛龙山里都不算什么。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没有人敢闯进去。反正,你知道那山很邪门就行了,别好奇心重去触霉头。” 释心听到这句话,心里却突然起个念头。离风株是当年神尊从北境严寒之地移植回赤水畔的。为了让离风株成活,神尊布置了一个寒冰结界。如果她将这离风株移到严寒的烛龙山上去,会不会生长得更快些? 转眼就是正式考核的日子了。这日早上,释心与绮陌来到考试校场,发现齐上年、昆婉、古燎达都在,连祈崆也在场,五位首座大弟子竟现身四位,愣了愣,低声道:“什么情况?他们都是来观摩的?” 绮陌笑道:“这事我倒忘了跟你讲了,因为是代师择徒,所以由五位首座弟子一起出任主考官,五人都同意通过,才算是通过。不过阎王何素来不喜欢出席这些场合,现在就是四位主考官。” “若是其中有一个不同意,你就通过不了?” 绮陌笑道:“你傻啊,虽然是四位主考官,也只是装装样子,必竟是鼎部内部的事,只要齐师兄点了头,其它三人一般不会为难的。” 绮陌进入考核弟子队列。释心不好跟她一起进入场地,刚准备绕到周围围观的弟子中去,远远看见祈崆朝她召了召手,立即开心地跑到她身边去:“祈崆师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师傅早告诉我你来九鼎山之事。我已经找你好一阵子了。一会考核开始你就站在我身边看着,别调皮捣蛋。” “是,师兄。” 第028章 弟子考核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考核很快开始了,第一个弟子上场。一共四道考题,每位首座弟子出一道。齐上年第一个出题道:“请说出五十种使用苏眠草炼丹的禁忌。” 听了题目,释心颇有些惊讶,低声对祈崆道:“师兄,这是什么考题?难道不是考验法术?绮陌这些天都在让我陪她练习法术呀?” 祈崆笑道:“哪有那么简单。法术只是一部分,齐上年是他们的大师兄,最熟知这些人的优点和不足,他出的考题,都有针对性。” 果然便见那名执剑上场的弟子抓耳挠腮,断断续续说出十五种禁忌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齐上年道:“云燕,我一直告诉你,法术固然重要,然而你入我鼎部,采药炼丹这才是根本。去本逐末,如何能有见树?回去把《丹草集撰》抄个两百遍。” 释心“噗”地笑出声来:“师兄,这考核要是不过还要当众受罚,这些鼎部弟子可真惨。” “齐上年治人治心,自有一套。” 叫云燕的弟子信心满满而来,灰头土脑而去。因第一道题未过,后面三题自然连出都不用了。 第二位弟子看上去像个书生,齐上年给他出的题是:“连跨十个火鼎。” 那弟子一听只要跨火鼎如此简单,表情立即就轻松了,志在必得道:“弟子定不负大师兄所望。” 释心又忍不住笑了:“师兄,怎么有这样的题,之前那么壮的弟子,让他背书,这个一看就文质彬彬的,居然让他跨火鼎。” 祈崆道:“那火鼎中不是普通的火,而是炼丹的纯阳之火。这弟子体内阴阳失调,阴火过旺,阳气不足,分明是平日修炼时走上了岔路。齐上年这是借考试点醒他呢。阳火灼体,他根本捱不过五道纯阳之火。” 果然那弟子刚跨过第二道火鼎额上便汗如雨下,跨过四道火鼎后直接一头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齐上年命人把他送下去疗伤,随后让下一个人进场。 如此连续考了七八人,都是稀里古怪的题目,看着简单,却偏偏都是那些弟子的死穴,没一个能通过。昆婉、古燎达和祈崆三人连出题的机会都没,闲坐着聊起天来,一副凑热闹的模样,明显是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reads();。 到了第九人,齐上年的态度明显变了,总算出了一个在释心看来正儿八经的题目:“为附有邪灵的武器退灵。” 那武器拿出来时,是一柄银柄尖枪,枪刃上反射着妖异的紫光。光这做为试题的枪一拿出来,便知比之前的考题高了许多段位。那弟子也不含糊,立即施法逼出邪灵,在校场上与邪灵斗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将邪灵打散成烟。 那弟子捧着银柄尖枪上前,齐上年淡淡道:“这邪灵既然由你所驱,枪便是你的了。” 就如绮陌所说,只要过了齐上年的题,后面三人出的题都不是问题。古燎达的题目是:“与我以剑过招,百招内不输便通过。”昆婉的题目是:“听我抚琴一曲,若守得心智不迷失便过关。”相较于前两人,祈崆的题目简直动机不纯:“献上生平炼得最成功的丹药一壶”。 释心几乎怀疑那弟子要大骂祈崆趁火打劫了,哪知那弟子有备而来,早奉上巴掌大小的铜炉道:“此铜炉内有辟水丹十粒,是弟子生平最得意之作,请祈崆师兄评定。” 祈崆看也不看,让释心收了,点头:“不错。” 这人喜滋滋地离开了。 释心捧着小铜炉表情复杂:“师兄,怎么觉得他们被你趁火打劫还很开心?” 一旁的昆婉笑道:“释心,你这是第一次参加难怪不知道,除了齐上年出题玩出花儿来,我们三人的题目都是不变的。至于你祈崆师兄的题目,那是师尊定下的。” 祈崆点点头,表示她所言非虚。 释心恍然大悟道:“师傅好狡猾!” “我想,还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昆婉笑着附到她耳边低声道,“师尊啊,没成为掌门之前是焚海的徒弟,是当时鼎部大弟子辈中最年幼的一位。师尊什么方面都优异超群,无人可及,偏偏于炼丹一术上……那是一塌糊涂、惨不忍睹啊!” 难怪要讹弟子们的丹丸!释心今日算是对他的师傅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又考核了七八名弟子,释心看了看绮陌现在的座次,再过四人就是她了。便在这时释心居然闻了何回的气息。她从来不怀疑自己鼻子的灵敏程度,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将目光准确地投向不远处正隐在树冠里的何回身上,而何回此时也正在看她,目光交汇后,两人心中皆是微微一惊。 释心惊的是以现在的情形看,他明显藏在树冠里旁观有一会了,一直掩藏气息观察她是什么意思? 何回惊的是,他刚才只是稍稍起了些怒意,散了一丝戾气出去,怎的释心立即精准无误地发现了他? 释心看他突然扬着嘴角笑起来,戾气也随之瞬间消失无踪,正奇怪时,就见他跳下树冠大步向她走来。 何回走过来时,周围的人明显对他有些畏惧,纷纷给他让了一条路。古燎达第一个迎过来道:“何回师弟,你来啦!” 何回没什么表情地一一扫过他身后的祈崆、昆婉两人:“你们都在呢?看你们的表情,好像我很不受欢迎?”这话是对着两人说的,目光却直接穿透两人落在齐上年身上。 齐上年表情淡淡的,压根没有理他。 古燎达跟何回比较熟悉,上前揽他肩道:“何回师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五人有好久没聚在一起了。” “是呀,好久了。感觉你们四个人才是一体的,我是多余的。” 齐上年道:“既然来了,就入席观试吧reads();。来人,给塔部首座弟子置席。” 一个小弟子搬着椅子过来,齐上年道:“请坐。”随即道,“下一位。” 这位弟子入场后,齐上年出的题是:“在一柱香的时间内,找出藏在九鼎山某处的魂器。” 便见那名弟子不急着离开寻找,却闭眼打坐起来。眼见香烧去一半,那人还一动不动。 释心不解道:“师兄,他是要放弃了吗?” 祈崆摇摇头,赞道:“这位弟子是真有些能耐的。他此刻正使用分灵术,这是极高深的法术,需行术者封闭六识进入入定状态,然后将灵识分出去感应魂器位置。越是境界高的人,分出去的灵识感应到的东西就越细微,最后甚至能感应到最普通的花草沙砾,于万物之中精准找到目标。当然,修炼到感应魂器的境界已经很难得了。” 就在香快烧完时,那弟子化成一道光飞了出去,片刻而归,手上拿着一枝细毫毛笔,香也应时而灭。 齐上年点点头:“不错。这狼魂笔即便拿在手里也很难发现它的特殊,你能通过分灵术感应到它十分难得。这一题你过了。下面请你古师兄指点你一二。” 眼看又一个即将考核成功的弟子,古燎达、沐画自然不会为难。最后他走到祈崆面前,递上来一个用白玉瓶子装着的“生灵丸。”所谓生灵丸,是一种可以短时间催发出巨大灵力的丹丸。 释心接了过来,交给祈崆。祈崆点点头:“很好。” 听到祈崆的点评,那弟子喜笑眉开,就等着旁边弟子宣布晋升大弟子的结果了。便在这时坐在一边的何回道:“慢着,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他的目光扫了四周一圈,“如果我没记错,我也是考官之一,我还没有出题,你们就要宣布结果?” 他的话令现场众人一惊,齐上年道:“以往几届的大弟子考核,何师弟都不参加,今日为何如此有兴趣?” “齐师兄是在置疑我考官的资格吗?还是说?你在威胁我退出?”何回眯起眼,身上的戾气随之暴发,在场众人都能感受寒风阵阵。 古燎达忙安抚他的情绪道:“齐兄怎会有此意,何师弟你误会了。只是你一直未曾参与此事。今日突然前来,令大家有些意外。” 何回不理他,逼近齐上年道:“我就想问问齐上年齐大师兄,我何回,还是不是塔部首座弟子?有没有当主考官的资格?”随即压低声音在齐上年耳边道,“还是在你眼里,我跟草芥无异,可以任你欺辱不敢还手?” 齐上年神色不变,淡淡道:“我视你为什么你不必知道,你想当主考官就当吧。本来这里一直有你的位置,是你自己不屑要,或者说――”齐上年转过头正视他,“你怕我,所以不敢要?”被他一激,何回的怒气更盛。便听齐上年又道:“连怒气都控制不好,还敢在我身边出现?一会你控制不了戾气,别怪我把你扔出去。” 何回身上戾气竟慢慢淡了去,他转怒为笑:“很好,有齐上年你一句话,我今日便当一次考官了。对了,考题么――我们塔部以机关阵法著称,这样吧,我布下天演十八阵中随意一阵,若这弟子能破阵便算通过。” 说着,他迅速在校场上布下一阵,对那弟子道:“请。” 那弟子不敢直视何回的目光,犹豫不定地看向齐上年,只听他道:“去吧,天演十八阵是最基础的阵法之一,以你的本事通过不难。” “是。”那弟子仿佛吃下一枚定心丸,走入阵法之中。法阵之外的人是看不到法阵里发生什么的,只见不足半柱香`功夫,那名弟子从法阵中跌出来,喷出一团血昏死过去。 第029章 绮陌入阵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古燎达与昆婉惊得站起来,祈崆也皱起眉头。便听何回道:“看来这弟子不甚合格,连最简单的天演十八阵都破不了。这样的弟子淘汰了也好,免得日后丢人现眼。” 那名吐血重伤的弟子被周围弟子搀扶下去。昆婉道:“齐师兄,要不今日的考核暂停,改日再――” “昆婉师妹。”何回道,“你师傅沐画见着我都畏着三分,想不到你这个首座弟子胆子比你师傅还大。你觉着我们同为首座弟子,就真的平起平坐了?” 昆婉嘴巴动了动,终是无声地退到一旁去。 齐上年挥了挥手,示意下面弟子考核继续。 这个弟子上场后,齐上年直接出题道:“五方朝归”。 那弟子一愣,随即做了个揖灰溜溜地弃试离开了。 释心道:“师兄,他怎么弃试了?五方朝归是什么意思?很难吗?” 祈崆自然猜到了齐上年的心思,耐心跟释心讲解道:“五方朝归是鼎部高级术法之一,是一门极厉害的攻击类法术。鼎部以炼丹为主,修习的法术也多为防身术或是些驱灵祛魔的法术,这种直接而霸道的攻击术普通弟子一般不学习,考试更没有考过。齐上年这么做,恐怕是故意阻止弟子过关,怕他们会在何回的阵法里吃亏。” “何回的阵法很厉害吗?不是说是最基础的阵法吗?” “阵法确实是基础阵法,但施阵的人修为越高,阵内的伤害也就越高。就好比一把木剑,拿在普通弟子手里就是一把连草都砍不断的木剑,要是拿在师傅手里,你会觉得没有威力吗?” “原来如此。” 紧接着又一个弟子上场,齐上年仍是出题道:“五方朝归”,那人便也弃试了,连着主动放弃了三个人,第四个人上场时,释心眼睛一亮:“师兄你看,那就是绮陌。” 祈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那女弟子有点眼熟,记起来她就是在沐画的清宴上抱着酒醉的释心的小弟子。 齐上年似乎也是有些困乏了,根本不关心场下走上来的是哪位弟子,挥了挥手,旁边弟子立即道:“题目,五方朝归,考试开始。” 绮陌的表情与前三个弟子一般沮丧,却并没有直接弃试,而是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拈指画诀,击出一道五彩炫光,只听“砰”的一声,不远处一颗五人抱的大树竟被那五彩炫光击毁reads();。 绮陌似是也没想到自己使出的法术竟有这么大的威力,先是一愣,随即才兴奋道:“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齐上年这才抬起头打量下面的女弟子:“五方朝归我并没有教过你们,谁教你的?” “没,没人教我……我……我偶然见……见大师兄使过,便记着了。”绮陌紧张得有些结巴。 “你想成为大弟子吗?” 绮陌点头:“非常想。” “你过了我这关,后面的题你未必能过,之前弟子的结果你也看到了?你确定想继续。” 齐上年的话意有所指,绮陌看了看何回,心里恐惧顿生,却还是镇定道:“弟子愿试。” “好,那继续吧。”齐上年转头向一旁古燎达道,“请古兄指教我门中这位小弟子。” 古燎达提剑走上场来,绮陌拔出配剑道:“请古师兄指教。” 古燎达点点头,出剑攻来。可以看出古燎达明显比之前认真,根本不给绮陌喘息的机会,剑势凌人,几乎将绮陌逼退出界。绮陌满头大汗,咬着牙硬撑。五十招过后,古燎达压低声音对绮陌道:“现在放弃是为你好,就算你过了前四关,最后一关你过不去,何苦去受那个罪?被何回的戾气所伤可不是玩笑。” 绮陌苦苦坚持道:“无论怎样,我都要试一试。不到最后,谁知道结果?” 古燎达不再说话,剑风呼啸,剑刃却似故意般地只在她四周刺探。百招过后,古燎达收剑长立道:“此关已过,请。” 绮陌向古燎达抱拳谢礼,随后走到昆婉面前。昆婉微笑道:“你这样倔强的女弟子,倒是不多见了。准备好了吗?” 绮陌点头,昆婉便开始抚琴。 绮陌深知琴音惑术的厉害,此前沐画弹奏傀儡魄琴时,营造出的幻境让所有人都迷惑了,此刻更不敢掉以轻心,默念心诀定心,便见眼前出现一片鸟语花香之地,泉水叮咚,百花盛开,如诗如画。身处在这一片详和美景中,她的神智不仅没迷失,反而越来越清醒,就在她因美景而陶醉时,琴声消失,幻境迅速瓦解,校场众人又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昆婉温柔道:“我的题已过,下面靠你自己了。” 绮陌走到祈崆面前,取出腰间一个锦囊,打开取出里面一个彩绘小盒,双手奉上道:“这是弟子炼制的清火丹,请祈崆师兄评定。” 释心就要跑过去接,被祈崆拉住,一个小物件塞进她手里道:“让你的朋友带在身上。”释心摊开手心,发现是祈崆配剑上的剑穗珠子,忙收起来,走到绮陌面前道:“给我吧。”接过彩绘小盒时,偷偷将剑穗塞进她手里,见她目露惊讶,低声道:“收好了。”然后捧着彩绘小盒回到祈崆身边。 绮陌握着剑穗来到何回面前,忍不住想起那一晚和释心与他相遇时的情景,克制内心的恐惧道:“弟子绮陌,请何回师指教。” “我记得你,那晚跟那个小丫头一起的人。”何回说着,目光不经意地往释心扫了一眼,“呵,没想到在你这小弟子身上,几位首座弟子还真是下了心血,我看看……护身剑气,百花缭音术,嗯,最后一个厉害了,竟然是伏阴珠。各位为了这个小弟子,真是煞费苦心啊。就是不知道这位小弟子能在我的阵法里坚持多久?” 何回的法阵再次在校场上现出,这次法阵明显比之前更厉害了,随着法阵出现,天阴了下来,风起沙扬,温度骤降。绮陌朝何回抱拳行礼,抬步便欲跨进法阵,便听一声道:“慢着reads();。” 绮陌停下,转身向齐上年看去。 齐上年从座位上站起来道:“绮陌,你确定要闯这法阵?不后悔?” “是。”绮陌坚定道。 “很好。”齐上年便又坐了回去,“去吧。师兄等你出来。” 绮陌认真地凝视齐上年一眼,嘴巴动了动,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随后收回目光,抬腿跨进了法阵。 法阵外的人看不到法阵内的情景,校场上的人只感受到法阵外的阴沉气氛,并不知道法阵内的情形如何。释心担忧道:“师兄,绮陌不会有事吧?” 祈崆颇为欣赏绮陌的勇气:“释心,你这朋友确实交得不错。就冲她这份胆识,以后必不是池中之物。你来清岳的时间短,并不知道何回的厉害……与其说厉害,不如说可怕比较恰当。反正,日后若是能不与他为敌,就不要触怒他。至于绮陌,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我们三个都在她身上施加了护身术,若是真有意外,我们不会坐视不理。” 半个时辰过去了,法阵仍没有任何动静,校场围观的众弟子心都紧绷起来,便在这时何回冷笑了笑道:“看来两位的法术并没有那么强啊。”话音刚落,古燎达和昆婉齐齐吐出两口血来,分明是护身术被破而遭到反噬,祈崆也同时感应到伏阴珠的异动,面色大变道:“不好,这小弟子有危险。” 齐上年看到此情况后毫不迟疑地向法阵飞去,被何回迎过来拦住。 “让开。” “齐上年,他们三人的举动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你这么公然帮弟子作弊好吗?光明磊落的你与我这样的不详之人不一样,若是以后传出去,堂堂的鼎部首座弟子,代行尊者位的齐上年是个帮弟子作弊的人,其它人会作何感想?” 齐上年犹豫的片刻,一个人比他们更快,人影一闪而过便窜进了法阵内。 那人动作太快了,众人根本没看清是谁,只听祈崆大叫一声:“释心,回来!”才意识到这快如闪电的人是她。何回冷哼一声,也紧跟着进入法阵,随即将入口关闭。齐上年慢了一步,被挡在法阵外。 祈崆拔剑就要硬闯进去,被齐上年拦住:“祈崆,不要鲁莽,硬闯会破坏法阵,对法阵中三人都造成伤害。” “那怎么办?这何回是不是疯了?” 古燎达道:“我们要不要禀告掌门和三尊者?万一又发生当年那样的事情怎么办?” 齐上年道:“再等一等,若是真将掌门和三尊者叫来,事情就闹大了。先看看情况,何回毕竟有顾忌,不会乱来的。” 然而没过一会,整个法阵都发生变化,无数气流升腾起,法阵散发出绚烂而严寒的光华,齐上年惊道:“千影罗刹阵?” 祈崆再没有任何迟疑,当即头也不回地向天机山飞去。 法阵内,释心四处寻找绮陌的身影,何回紧随而至,挡在她面前道:“你这小丫头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我的阵法你也敢闯,不想活了?” “他们怕你我可不怕。”释心气冲冲道。 他此前冻伤绮陌,她已对他十分不满,今日他竟又刁难绮陌,她如何不气! “既然你自己送死,我也不会客气,便让你尝尝我千影罗刹阵的厉害。”何回不再压抑,释放出源源不断的戾气,整个法阵场景瞬变,狂风猎猎沙石如刀,无数影刹在法阵内嚎叫飞窜。 第030章 击败何回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怒道:“你这个疯子,如果绮陌有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她身上猛地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气压,硬生生地逼退靠近她的影刹。 “你……”何回震惊道,“你也是戾气之体?” “我不知道什么戾气不戾气。一个连身上气息都不会掩藏的人,实在愚蠢至极。” 何回被羞辱,气极败坏地向释心攻来。若论法术,释心并不是他的对手,只能狼狈抵抗,几招就被他退,抵着一块巨石喘息。 “这么大的口气,我以你有多厉害,根本不堪一击。” 释心不服气,正要冲上去,突然顿住。鼻间传来浓烈的血腥气,她转过头来,就见绮陌正藏在巨石后,已经晕阙过去。身上满是伤痕,血气正是从她身上散发。 血气一下激发出释心的凶兽心性,在何回再次向她攻来时,毫不犹豫地挥动着爪子向他扑去。何回没想到自己竟然一下子被释心扑倒在地,不论他如何挣扎,压在他身上的女孩仿佛有雷霆万钧之重,让他根本挣脱不开。 释心眼睛渐渐充血,何回在她血红中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脸,然而释心却突然放开他,缩到一边去:“不想死就赶紧滚开reads();。” 何回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催动游离的三千影身全部向释心攻去,随即化成修罗浮于释心头顶,向她击下一道法术。释心像野兽一般,四肢着地狂奔起来,躲避着他的追杀。当被驱赶到断崖退无可退时,她转过身来,朝何回露出牙齿咆哮。 看着释心此刻野兽一样的举止,何回虽然惊讶,却也顾不得许多,一挥着,三千影身露出狰狞面容,一涌而上,啃噬起她的身子。 释心体力耗尽,眼里沾了血一片腥红,她失神地看着罗刹模样的何回,身体痛得如死去,灵魂却咆哮着要冲出体外。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刻,释心觉得体内什么东西苏醒了。 “不行。”她猛得意识到什么,“不可以。” 体内的饕餮之力汹涌而出,几乎要吞噬她的意志。释心没想到自己竟会被逼得失控,克制不住体内力量要化出原身。 想到在别人面前化出原身的后果,想到应央知道真相后表情,释心举掌猛地拍向自己的胸膛,狠绝道:“不行――绝不可以――” 这一掌拍下去,释心如一滩烂泥般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何回疑惑于释心的反常举动,一直静观其变,待她趴倒在地,才上前一步查看情况。然而未等他靠近,释心却又缓缓地站了起来。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释心根本不能算是人的模样,瞳孔血红如兽,发丝倒扬,脸上露出狞笑,左眼泪痣爬出无数细藤,显出藤花缠绕之相,竟爬满她半个脸颊。何回催动三千影身,影身再次厉嚎着向释心扑去,却在靠在释心身体时凄厉惨叫,转身欲逃,却无一例外被释心周身黑焰焚烧殆尽。 何回身化罗刹,而释心根本是从地狱走出的恶鬼! 三千影身灭,罗刹阵破。释心将何回的阵法全部击溃,一掌将他击飞出去。 校场外的情形,狂风吹得人连站立都困难,众人纷纷躲避到遮挡物后,便见法阵猛地崩塌碎裂,一人自破口而出,跌落地面。齐上年一步当先飞了过去,抱住那人,看清那人竟是何回,惊讶无比。狂风停歇,法阵消散,露出里面一个小小瘦瘦的身影,黑发肆意飞扬,遮挡住她的面容。 释心睁着腥红双眼,扫视全场一周,然后仰倒了下去。 在她仰倒的瞬间,一个身影飞至抱住了她身体。 释心兽般已经恢复清彻的双眼映出熟悉的面容,身上兽化的征兆迅速褪去,她低声轻叫了一声:“主人……”彻底失去意识。 释心是在五天后苏醒的,苏醒时夙葭坐在她床边,正捧着药碗喂她。瞧着她醒了,冷冷将药碗一搁:“醒了?醒了就自己爬起来吃。” 说着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夙葭走后没一会,祈崆就冲了进来:“小师妹,你醒了?” “师兄,”释心看了看祈崆,目光落向正不紧不慢走过来的应央,沙哑道:“师傅。” 应央道:“你是能耐了,连何回都被你打成重伤。你在床上躺五天也不亏。” 释心一怔:“我把何回师兄打成重伤?”其实她在闻到血味后,脑子就开始糊涂,后来兽性占了上峰,她就彻底记不得发生什么了。 “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何回被阵法严重反噬,躺在床上至今未醒。阵内情形只有你俩说得清,你是真不记得了,还是不想说?” 释心摇摇头:“真不记得了reads();。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何回师兄?” 应央便也不再逼问她,转而问道:“身子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就是没力气……还有……师傅,我好饿,真的好饿。” “夙――”祈崆朝门口喊,刚喊出一个字便被进门的夙葭打断,“叫什么,真把我当杂役了?”夙葭冷着脸端着一碗热米汤进来,“米汤我端来了,谁爱喂谁喂,她醒了,别指望我还会照顾她。” 祈崆看看应央,见他端坐着没有接手的意思,端过米汤:“我来吧。”坐在床边开始喂饭。 一勺子米汤下肚,释心顿时恶心得想吐,无论如何也咽不下第二口,看到祈崆递到嘴边的勺子:“师兄,我不想吃了。” “刚不是喊饿,怎么就吃不下了?” 夙葭嘲讽道:“生病的女人就爱矫情,你不知道吗?” “我困了,想睡觉。”释心道,尽管腹中辘辘,喝米汤就如吞蜡一般实在无味难吃。 “你们两个先出去吧。”应央道,“米汤放着。” 夙葭头也不回地离开,祈崆道:“师妹,你好好养伤,我傍晚再来看你。”便也走了。 屋内只剩下释心和应央两人,应央这才移步到床边,拿起汤碗。释心忙道:“师傅,我是真的吃不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个就恶心。你别逼我吃了。” 应央入下汤碗,拿起一旁的药碗,舀了一勺放到她嘴边:“那把药喝了。” 释心就着应央的手闻了闻药的味道,并不如米汤那么让她反感,舔了一口,也没什么不适,于是喝了下去。 应央一边喂药一边道:“那日的事,你从哪里开始失去记忆的?” “进入法阵没多久,我看到绮陌浑身是血的模样,然后发生的事就记不太清了。对了,绮陌呢,她怎么样?” “祈崆给她的伏阴珠护住了她的心脉,等伤好了就无事了。” “那就好,那她有没有当上大弟子?” “为师不关心这些小事,你若想知道,回头问祈崆去。” “哦。” “你将何回的法阵击毁后的事呢?也不记得了?” “记不得了。”释心道:“师傅,我好累,想睡觉。” 应央把她的手按回被窝里,“睡吧”。 释心也确实困,似乎应央还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但她困到已经听不进去,不一刻就重新进入梦里。在梦里她回到了何回的法阵中,以第三者的角度,清楚地看着阵内发生过的一切。 看到自己半兽化后失去心智的模样,她惊得冷汗直下,仿佛被洞悉全部的秘密而恐惧得发抖,然后她觉得有什么在舔她的手,她低下头,看到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兽蜷在脚边,瞪着温顺而赤红的眼珠对她道:“饕餮,你饿了,杀了他,吃了他!” 小兽的笑容无邪而狰狞:“我们天生饮肉食血,你在等什么?这里的人都是你的食物啊!你为什么要忍饥挨饿?你已经多久没吃过一顿饱餐了?杀了他们,吃了他们!去啊!你穿着这身皮囊真以为自己是人了吗?”小兽说到最后变成咆哮,整个身体也暴涨成十几丈高的巨兽,血盆大口一口将释心吞下。 第031章 雪域植草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惊醒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她清楚地记起了法阵内发生的所有事。再次沾染血腥气,她已经不能控制体内的兽性,如果继续这样饥饿下去,她最终会失控化兽屠戮清岳。她从床上摇摇晃晃挣扎下地,跌跌撞撞地跑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拔出这唯一一株仅长出两片叶子的离风株,放到嘴边的时候她又犹豫了,吃了这一顿,下一顿呢?没有离风株戒断血肉,她迟早会发狂。她小心翼翼地将离风株握在手心里,转身回屋,拿出偷偷藏在床底的剑,御剑离开了天机山。 一路北去,温度越来越冷,最终,她收剑落于雪巅,因为力竭,一下子跌进了雪里了。天机山的四季出春,积得这般厚实松软的雪从来没来。这便是禁地烛龙山了,山上大雪纷飞,却一点风声虫声都没,耳边只有雪花落地的细微声音,寂静得可怕。释心躺了好一会才恢复力气,爬起来将离风株种下,寄希望此地的严寒可以有助于离风株的生长。 回天机山的路上,释心心念一动,转道去了典塔山。这是释心第一次来到此地,可要找到她想去的地方并不困难。刚靠近典塔山,她就闻到了浓浓的戾气,一步步地引导着她来到何回的面前。 此时何回的情况绝对称不上好,嘴唇紧闭,脸上毫无血气。望着他透着森森阴气的面容,释心一瞬间动了杀念。 只要杀了他,就不会有人知道那日法阵里发生了什么。只要现在杀了他,她的身份就不会暴露。 饕餮的暴虐之心随着释心腾起的浓烈杀意而愈发狠辣。她露出嗜血的笑容,伸向他的手指刺出根根利刃,闪着锋利的寒光。杀了他,然后吃了他,大家只会以为他失踪了,没有人会怀疑到她头上。 当尖利指刃即将刺破何回的皮肤时,停住了。释心大喘了几口气,惊恐地缩起身子,充血的赤眼迅速褪去,她不敢相信刚才自己产生了食人这样可怕的念头。 释心不敢再看何回,夺门而出。因为太过慌乱,她并没有发现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目光清澈,表情平静,一点不像刚刚苏醒的模样。 释心回到天机山自己的房间,将剑藏好,躺回床上继续装病。第五天祈崆告诉她何回醒了,她的心情变得忐忑而紧张,然而祈崆接着道:“师傅去看了他,问了他法阵内的情形,他跟你一样,失去了那段记忆。真不知道你们在里面究竟打成什么样,竟然打得两个人都失了忆。” 释心这才稍稍放心来,但又担心何回什么时候记起来,心中很是不安。装病的第七日晚上,释心再次偷偷溜进了烛龙山,来到上次种下离风株的地方,令她惊喜的是,喜寒的离风株在此地果然茁壮成长起来,短短七日竟然从根上又抽出三根茎来,茎上密密地长了一圈小叶子reads();。释心喜不自禁,当即摘了一片小叶子放进嘴里,感觉整个人都得到了满足,开心地在雪地上又蹦又跳地大叫起来,发过疯后,又小心地掐了几片嫩叶子收好,带回天机山食用。 回去的路上,释心犹豫要不要去看看何回,又觉得何回已醒,此刻去看他是自找麻烦。于是直接回了住所。 有了离风株,释心对血肉的*彻底被克制住,同时可以进食一些素食,脸上气色也显得好多了。等到半个月后她可以下床后,脸蛋粉扑扑的。 释心伤愈后没几天,祈崆带来一人看望她,正是绮陌。 绮陌看到释心后很激动,立即扑过去道:“释心,你没事吗?我一直想来看你,但齐师兄说你在养病不便打扰。一听说你能下床,我就央着齐师兄让我来探望你!见到你没事实在太好了。我在法阵里晕过去了,醒来后听说你为了救我,跟阎王何在法阵里打得两败俱伤,我都担心死了。你个笨蛋,我告戒过你,不要招惹阎王何你还偏偏撞上去,说不听的呢?” 绮陌一来就倒豆子般说了一大堆,释心这时才插得上嘴道:“我不没事了?再说,你说我,你自己也不是?明明知道他阵法厉害,还非要去闯,不也是自找罪受?” “我的情况不一样。为了成为大弟子,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不会犹豫。” “那你如愿了吗?” 绮陌笑起来:“我现在是大弟子了,排行十九。” “恭喜你了。不过我不明白,当上大弟子有那么重要吗?值得你那么拼命?你之前看到何回连话都不敢说,这次居然有勇气闯他的阵,实在想不通。” “你不知道――”绮陌顿了顿,“你是第一个为了我不顾生死相救的朋友,所以我愿意告诉你这个秘密。其实……我的名字不是绮陌,而是齐陌,齐天下的齐,齐上年的齐。” “齐陌,绮陌,差不多啊,有什么区别吗?” “我与齐师兄同宗同源。齐上年师兄是我齐氏第一百六十四代传人,他自修仙去后,就成了宗族里的传奇人物,每年家中敬祖,都要将他拜一拜,若是按辈份算,我得喊他一声祖祖祖爷爷。十年前,我们齐氏全族大难,齐师兄入世替全族挡去一灾,曾在家中养伤十日。便是那时,我第一次见到了他,彼时我不过六岁。看到他时,我就呆住了,我完全想不到这个只存在长辈们嘴中的老祖宗是这样年轻英俊的男子。那时便暗暗发誓,一定要成为像他那样的人。几年后我便离家出走拜入清岳境,成为大弟子也是为了能离齐师兄更近一些。” 释心想不到绮陌竟与齐上年有如此渊源:“那齐师兄可知道你是他的后人?” “我没告诉他,他应该也没发现。他见我时我还小,容貌变化很大,况且这几年我也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弟子,他根本没注意过我。”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怎么可能说得出口……”绮陌脸一红,“难道我要对他说,‘齐师兄,我是你的曾曾曾孙女?’” 释心“噗”地笑出声,绮陌也跟着笑起来。 “对了,你知道阎王何被重罚关进诛邪山的事了吗?” “不知道。诛邪山不是九山之一吗?” “诛邪山整座山就是一个囚狱,用来关押甚至封印历代犯了大错的弟子。被关进诛邪山的弟子,其罪孽都不会小。诛邪山究竟关押了多少人,除了已逝的上任掌门道火真人和正在闭关的执鼎尊者焚海,没有人清楚。” “有这么严重吗?” “当然了,他差点害死我俩reads();!同门相戮是清岳境大的忌讳!若不是你破了阵,我俩很可能就死在那个法阵里了。” “他要被关多久?” “这个不知道了,应该会关一阵子吧。” 听到这个的消息,释心不知道是不是该开心。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释心的身体恢复如初,只有背后肩胛骨的位置仍微微的涨痛。初时释心没有在意,那涨痛慢慢变成了奇痒,释心自己挠不到,于是一逮着桌角树干就上去蹭两下。 这情形无意被应央看见了,觉得甚为不雅,皱眉道:“你在干什么?” “师傅,我背后痒。” “可能是伤口结痂,不要乱蹭,会蹭破。” “可是,真的好痒啊。” 应央放下手中书简:“你过来,为师帮你挠挠。” 释心一听开心地跑到应央身边背对他坐好,应央伸手在她背后按了按:“这里?” “不是,上面一点,嗯,左边一点,对,就是这里……另一边也痒,师傅你都挠挠。” 应央力道不轻不重,揉捏得释心很是舒服,闭起眼晃起脑袋来,便在这时,应央按到了一处地方,痛得她像被踩了尾巴一般惨叫一声,跳起来,反手捂住后背。 应央没想到释心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很痛?” 释心痛得眼泪都快下来了,直点头。 “好,为师下次会小心,你过来,为师再帮你揉揉。” “不,不要了。已经不痒了。” 应央却不依她:“过来,为师不会再让你痛了。” “真的?” 释心贪恋刚才的舒服,将信将疑地坐了回去。这一次应央精准无比地直接按上释心的痛处,释心再次惨叫一声,跟猫一样窜了出去,若是她有尾巴,一定连尾巴都是竖炸着的。 “师傅,你骗人!”释心痛得泪水哗啦啦地流下来,大声控诉。 应央神情凝重道:“释心,你骨头上长了点东西,你过来,让为师弄清楚。” 释心摇着头说什么也不肯过去,应央直接猿臂一展,将她捞到怀里,按在腿上伸手在她背后一阵揉捏,释心痛得几乎要晕过去,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只咬着牙刷刷地流眼泪。 夙葭进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情景:“你们在干什么?” 应央淡淡道:“没什么,释心背后长了点东西。” 释心趁着应央说话松了力道的功夫,立即窜出了殿门,头也不回地跑了。 应央和夙葭皆想不到释心速度那么快,两人皆是一愣,夙葭皱眉道:“这个丫头,怎么窜得跟个野猫似的。” 应央浅笑起来:“确实有点像。” “她怎么了?” “两边肩胛骨上对称生了三个骨刺,不是什么大问题,磨去就行。” 第032章 看脸识人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此后几日,应央一直想着给释心将骨刺去了。可释心吃了上次的亏,对应央防备得非常厉害,不但不肯靠近他,连背后都不会露给他。 应央逮了她几日不成,将她叫到身边试图讲道理:“释心,你骨头上生了骨刺,师傅用法术给你去了,你就不会痒了。” 释心愤愤道:“骗人!你碰一碰都那么痛,要是去了更痛。我宁愿让它呆着。” “等骨刺长大了你会更痛。” “那就等它长大了再除,反正,现在不许碰它!” 释心防备得厉害,应央观察了一阵子,见释心除了偶尔抵着桌角挠挠痒也没别的不适的症状,便将这事放到了一边。 这段时间应央一直在追查妖兽的事情,然而除了无尽潭底的血迹和巨兽的爪印,连一丝妖兽的影子都没有。除了将整个清岳境搞得人心惶惶外,再没别的收获。不久,派出境外追捕颜不语的人回报,彻底寻不到颜不语的踪迹,将此事进一步推向“不了了之”的结果。 又过了一月,应央宣布恢复机关陆的通行,将原先的巡逻力量撤去一半。同时当天召集三尊者以及齐上年在天机殿中议事。在大殿上,秋凌烈道:“经过此事,我觉得有必要重新考虑当年被中止的提议。” 齐上年道:“家师正在闭关,此提议当年被他一力搁置,若要重提,是不是该等家师出关?” 秋凌烈道:“若是焚海再闭关百年,我们是不是要等他百年?” 岭北迈道:“经过此件事,我们大家都看到了,现在清岳境的防备力量并不能完全阻止妖魔混入。虽然此次之事不了了之,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在我们身边就潜伏着一只化为人形的妖魔。” 沐画道:“可是此事所耗人力物力巨大,甚至会影响清岳境现在的九山一百二七陆的格局,当初进行一半被废止也是因为对清岳境的地脉造成巨大影响,若要继续,这个问题能解决吗?” “有利必有弊。对地脉的影响可以后期靠法术巩固,但若境内频繁有妖魔混入,未等地脉出事,我们恐怕已经从内部被妖魔渗透了。各位必定还记得百年前魔君奇虹之事吧。若不是当初未察他身份让他混入境内,获知我们诸多内情,我们怎么会在那场战役中损失惨重,上一任执琴尊者玉鸣殒灭,焚海也因此闭关百年?” 应央道:“几位尊者争执不下,便按照规矩,投票决定。焚海尊者闭关,就由齐上年代表他决定。同意继续修建十九层鉴妖塔的请上前一步。” 秋凌烈和岭北迈向前走了一步,沐画犹豫了下未动,齐上年自始至终都没有动的意思。 “好了,鉴妖塔之事暂时不提。妖魔再假装的像人,它们也是妖,总会有妖的习性流露。不是只有鉴妖塔才能使他们现形。这百年来我们日子确实过得□□逸了,各位尊者回去加强门下弟子的修炼reads();。另外,我近日会出境寻找龙冢。龙骨虽不若十九层鉴妖塔一般可使妖魔无所遁形,但一块龙骨足可使方圆百里内妖邪失去力量。若能成功,也保一时无忧。” 沐画惊讶道:“此事非同小可,掌门何时出发?沐画愿助你一臂之力。” “上年愿与掌门同行。” “不必了,人多未必好。我自有安排。” 三尊者离开后,唯独齐上年留了下来。 “还有何事?” “师弟――”齐上年顿了顿,“我又忘了,这称呼已经不能随便叫了。掌门,何回越来越不受控制了,虽然我已经给他食下了剔骨丹,但这些年他魔性复苏是不争的事实,当年你一念之仁,留存下他,可曾想到今日情形?依我看便将他永世囚禁,不要再放出来了。” 应央道:“上年,我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你为何对他如此狠心。何回直到十岁都是由你带大,那时你将他日日带在身边,视如亲弟,怎么舍得如此虐待他?” 齐上年沉默片刻道:“掌门,他的出身已经注定了他的命运,就算我再努力也无法将他引上正道,我已经对他很宽容了。这次他伤了你我的徒弟,被关进了诛邪山牢狱中,难不成你还要放他出来?” “他犯的错,按律只需禁闭一月,我没有理由将他一直囚禁。” “所以,掌门,你这次还是要放过他?” “上年,这一百年你做的已经够了,我一直冷眼旁观未有阻止,并不代表我赞同你。何回现在已经塔部首座弟子,在位份上与你平起平坐,便不容你随意处罚!” “既然掌门如此坚决,就当我没说过。” 气氛一时僵持,两人相视无语,过了片刻,气氛稍缓,应央道:“此番龙冢之行,我将带上祈崆与夙葭。释心尚幼,我不在的日子,她就教给你了。我本就出于鼎部,私心里也希望她跟你们亲近些。”口气已软了些许。 齐上年便也不再强硬:“掌门放心。” 齐上年离去后,守候在殿外的夙葭和祈崆走进殿内。夙葭道:“师傅吩咐的东西,葭儿已经备好。” “好,三日后,你俩随我一起出发,此次龙冢之行凶险难测,你们务必做好详尽准备。至于释心,让她一人呆在天机山内不知道胡闹成什么样子,先送到九鼎山,让齐上年代为管教着。” “是。”祈崆应了。 夙葭道:“师傅,真的要去龙冢吗?除了血迹和爪印,谁也没见到过妖兽,也许是有人故布疑阵迷惑众人呢?” “若不取龙骨,以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那时秋凌烈再提重建十九层鉴妖塔的事,那结果未必与今日一样。无论如何,有我应央执掌清岳境一日,十九层鉴妖塔绝对不能让它建起来。” 傍晚时,释心从祈崆处听了应央要去龙冢之事,跑到应央身边道:“师傅,你要出门很久吗?为什么祈崆师兄和夙葭都能去,独独不带我?带我一起去嘛。” “此行凶险无比,不是玩闹,不能带你去。” 释心撇撇嘴:“我没有玩闹啊!我力气大,跑得快,肯定能帮师傅很多忙!” “不行,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应央顿了顿,“另外我不在这几日,你先住到九鼎山去。” 释心本还想缠着应央磨一磨,转念一想九鼎山离禁地烛龙山很近,偷去烛龙山会更容易些,是以没再坚持,道:“是reads();。” 三日后,释心目送应央和祈崆、夙葭三人离去,随后收拾东西,从机关陆传送到九鼎山。绮陌已经在机关陆旁等着,两人见了面一团欢喜,手拉着手上了山。 这次释心要在九鼎山久住,齐上年便让人在绮陌隔壁专门腾出了一间房间给她住。绮陌成为大弟子后,便不在跟着普通弟子每日上早午晚课,而是与其它大弟子一起,由齐上年和三师兄暗露、四师兄风故轮流传授。释心是掌门托付来的,自然可以跟着大弟子一起学习。 释心来了几天都只见齐上年和另一人轮流授课,感到奇怪道:“绮陌,你不是说有三位师兄轮流授课吗?第三位师兄怎么还没出现?” 绮陌笑起来:“一直是三位师兄在授课啊,昨天是暗露师兄,前天是风故师兄。” “昨天和前天明明是一个人!” “哈哈……”旁边的一名大弟子笑起来,“绮陌你这丫头,一定没告诉掌门三弟子这两位师兄是双胞胎吧。” 绮陌笑道:“释心,你不是自认为感觉敏锐吗?两人虽然外表一模一样,但说话风格、性情脾气都不一样,稍稍观察都能发现的。” “可是――”释心觉得不能理解,“这两人的气息是一模一样的啊,完全就是一个人嘛。” 绮陌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又不是狗,怎么总用鼻子去判断人?重要的事情要用眼睛去看,眼见为实嘛!” “哼,谁说眼睛看到的就一定准!”释心不服气,连着好几天没事就往风故和暗露两人身边凑,想分辨出两人气息的不同,最后她放弃了,这两人在她的感觉体系中根本就是一个人,完全无法区分出来。 绮陌教她一招:“你记住了,风故师兄不爱笑,看人都是直勾勾的,说话语气没什么起伏,但很容易生气,是个暴脾气;暗露师兄随和爱笑,喜欢跟大家开玩笑,脾气特别好,很少有人看到他发脾气。” 饶是绮陌讲得再清楚,释心仍是分不清两人。在她的眼里,除了应央、齐上年以及祈崆这些容貌突出又长时间相处的,其它人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就好比人看到一大群绵羊一般,纵然它们的脸千差万别,各有胖瘦,各有脾气,但就是分别不出哪只是哪只,只能通过气味判断。 绮陌道:“若你仍是分不清,你就看两人所配的双卯,风故师兄喜佩金石卯,暗露师兄喜佩珠玉卯。” 所谓双卯,就是男子系在腰间的配饰。男子配卯,女子配璧,清岳境内大部分人都有这样的习惯。 于是释心每次见着两人都先看腰饰双卯,才能区分今日是谁授课。 经历此事之后释心也认识到自己脸盲的问题,开始有意识地屏住呼吸,靠眼睛来观察来往人脸,进行识别。 很快在九鼎山上半个月就过去。释心数了数手上的离风株,只剩两三片了,于是当夜趁着众人熟睡之际,偷偷御剑飞去了烛龙山。到达雪巅,释心发现离风株长势喜人,从原来手指长短长成一尺半高的一大簇,叶子肥厚,竟还冒出几个花苞出来,比在赤水畔时千辞用法术营造的冰冻结界长得还要好。 释心开心坏了,当即奢侈地吃了一个花苞,正要采摘叶子时,突然脑中想到了什么,立即动手干了起来。以离风株为中心清出一块半丈方的空地,仿着赤水畔神尊曾经开垦的菜田形制,在四周还围了一圈篱笆,随后从原株上折了十几根枝茎,规律地插`进雪地里。做完这一切后,释心看着自己的小菜田颇有成就感。 等看够了自家的小菜田,释心小心翼翼地采摘好接下来一个月的食量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烛龙山。 第033章 化翼而翔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在九鼎山的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释心甚至还跟着齐上年学了炼丹术,炼制个消食键脾的丹丸不成问题。不咸不淡,两个月过去了,应央仍没有回来。 释心两个月不见应央,十分想念,问绮陌道:“绮陌,龙冢很远吗?怎么师傅还不回来。” 绮陌道:“据说世上有两处龙冢,一处在极东的深海,掩埋在陈腐的淤泥之下,一处在西北的蛮荒之地,在万年繁茂的密林深处。师尊走时是向着西北方向去的,应该是去了蛮荒。那地方偏远,环境又恶劣,师尊不会那么快回来的。” “蛮荒?那是什么地方。” “蛮荒啊,据说是六界之外最为荒凉凶险之地。” “六界之外?” “最啊,据说那是一片连神仙都不愿意靠近的地方。” “蛮荒,总觉得名字有些熟悉……”释心喃喃自语几句,“绮陌,我想回一趟天机山。” “你缺什么东西吗?九鼎山都有的。” “我想去师傅的书库查查蛮荒的资料,我总觉得这个地名很熟悉。” 绮陌一听是应央的书库,眼睛都亮了,充满期待道:“师尊的书库,天啊,那可是多少弟子梦寐以求的圣域!” “你想去吗?” “当然了!可以带我去吗?” “反正师傅师兄都不在,天机殿里没人!” “好啊好啊,我们可以吃完晚饭后偷偷溜出去,不会有人发现reads();!不能走机关陆,机关陆旁边会有人巡逻,可是御剑肯定会被夜间巡逻的弟子盘问,怎么办?”绮陌苦恼起来。 “这个简单,到时看我的。” 到了晚上,两人来到四下无人的地方,释心道:“你的配剑呢?给我。”绮陌把配剑给她,释心立即御剑载起绮陌,道:“抱紧我,速度会很快。”绮陌之前已经见识过她御剑的本事,立即抱紧她的腰,因为她比释心还高出一个头,看起来反而有点像她保护着她一般。 飞剑一下子窜了出去,快得就像一道滑翔于天际的黑影。释心听觉和视觉敏锐,没等巡逻的弟子发现她们,就已经调转剑身远远地避开,这一路可以说是畅通无阻,不一会就抵达天机殿。 落地后,绮陌的心跳得厉害,喘气道:“天哪,太快了,从来没飞这么快过,我担心了一路,就怕飞剑失控。” “这算什么,我还可以飞得更快。” “别别别,千万不要了,再快我就要吐了。以前听人说有弟子晕剑,一边飞一边吐,当时觉得好笑极了,现在我是深有体会了。” 两人跨入到天机殿内,绮陌突然大叫一声:“啊!” 释心吓了一跳:“怎么了?” “天啊,这就是天机殿啊,上次来探望你,也只在山腰的弟子居所停留一会,远远瞧了几眼,没想到我竟然走进来了!走进来了!这是多少弟子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啊!啊!实在难以置信,我居然可以进到天机殿来,太兴奋了!” 文文静静的绮陌发起痴来连释心都受不了,去往书库的一路上,绮陌完全就是一个失去理智的女人,恨不得亲吻殿内的每一根柱子每一块地砖。终于到了书库,绮陌好不容易稳定的情绪又一下崩塌了,仰着头看着与正殿规模不相上下的书库,与其说是书库,书殿更为恰当些,整整一个大殿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帛书绢书简册,书柜一直耸到殿顶,高得不用梯子根本够不到上层的书。 “曾有一句笑话,说师尊上茅房的时候,手上都会捧着一册书简。现在我信了,这么多书,就算一个人能活三四百年也看不完啊!” “这算什么,我见过更大的。”对于应央的书库释心从来没有特别的感觉,想当初赤水畔,神尊几乎把他一半的家当都搬到了那座九进九出的大宅子里,占地面积最大的就是他的书库。神尊寿命实在太过漫长,最大的消遣就是看书了。 “怎么可能还有比师尊的书库更大的书库!” 释心用一副你真没见过世面的表情瞧了一眼绮陌:“我要找书了,你自己随便看吧。” 于是不再管她,来到地域志处寻找起与蛮荒有关的书籍来。找了半天,最后只找到一本《六界志》在篇尾处提到不属六界的方外之地时,提及了蛮荒之地,大致说这片地域荒凉凶险,遍地深沼毒障。旁边还附了一张蛮荒的地域图,释心瞧着眼熟,猛地想起来,当初她从赤水畔离开,便是遵寻着一张类似此图的地图一路寻了过来,只是那份从神尊书库找出的地图比这份详尽太多了,这张图简略得只记载了沿途的主要几座山脉和河流。 释心万万没想到,应央他们去的地方是她的出生地! 便在这时,释心的背后突然剧痛起来,她惨叫一声,从梯子上跌了下去。绮陌沉浸在记载各种秘术的书籍里,听到声响急忙放下书跑过来:“释心你怎么了?” 此刻释心趴跪在地上,上身拱起成一道紧绷的弧,背后微微凸起,她的表情因剧痛而扭曲,双手紧扣地面,竟生生扣进了坚硬的岩砖中。 “释心!”绮陌忙过去扶她,还未走近,便听释心大叫一声,“别过来――你,你转过身去reads();!别看我!” “你怎么了?是不是摔到哪里了?” “别过来!我――我没事,你先去殿外等我好不好?” “你说什么呀,你这样子我怎么可以丢下你不管!”说着便向释心走了过去。 释心咬了咬唇,感觉自己控制不住了,背上似有什么东西破皮而出,挥手向绮陌击出一道法术,绮陌只来得及看到两片巨大的黑影自释心背后猛地张开,就被那道法术击晕过去,跌卧在一堆书册上。 释心痛得额头满是大汗,巨大的黑影从她背部撕裂出来,挡住灯烛的光线,她伸手摸向背后,只摸到粗长的骨肢和薄薄的肉膜。释心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长出。 在赤水畔时,千辞每过十年二十年就会念叨:“翅膀呢,怎么还没长出来?倒底要几百岁才会长翅膀?”然后凤鸟会在一旁嘲笑道:“小黑啊,你说万一你生不出翅膀怎么办?远古的大饕餮们都有一双遮天蔽日的巨翼,没有双翼,你就是是超大只的猫,没什么厉害。” 在应央告诉她背后生出骨刺时,她是有预感的。只是她以为那骨刺会慢慢长成翅膀,没想到这翅膀会撕裂肌肤冒出来。 等撕肤裂骨的剧痛过去,释心慢慢地能感觉到这对新生出来的部位,此刻正无力松软的覆盖在她背上,她试着动了动,双翼微微颤颤地晃了晃,却无法完全展开。释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拖着两扇肉翅走出殿外。迎着漆空夜色,释心再次试着展开双翼,这一次,黑色的巨翼完全舒展开,足足近有两丈长。不同与禽类的羽翅,她这双肉翅更接近蝙蝠的蝠翼,由三根翅骨和覆在上面的肉膜组成。 释心扇了扇翅膀,然后轻盈地飞了起来。用自己翅膀飞行的体验跟御剑飞行是完全不一样的,释心在天空飞了几圈,落了下来,初得翅膀的新奇劲头过去了,她开始思考一个实际的问题――怎么把翅膀收回去。 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翅膀都无法收回体内。便在这时,大殿方向传来绮陌的呼唤声:“释心,你在哪里?释心,你别吓我,你在哪里?快出来。” 这副模样若是被人看见,连解释都不需要了。释心想也不想,飞跑进了漆黑夜色。 释心躲进了一处树林里,试着控制翅膀将它收回体内。一直到早上,她才成功,顶着一身露水回到天机殿。 绮陌找她找了一夜,找累了不小心趴在山阶上睡着了。释心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脸:“绮陌,醒醒?” 绮陌睁开眼,瞧见是释心,立即激动地站起来:“你这一夜跑哪去啦,吓死我了!我找了你整整一夜!你的衣服怎么破成这样?天哪,你的身体怎么这么热,好烫!” “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为什么我会突然昏过去?我昏过去前明明见着你背上有什么东西冒出来。这一夜你上哪去了?” “我……”释心想了想,胡诌道,“我摔下来不小心引起气脉逆行,你来扶我,被我乱串的气脉给震晕过去了。我看你没事就没管你,我浑身燥热难受,就跑出去吹了一夜寒风,现在才好了一点。 “真的?”绮陌将信将疑道,“摔跤能摔出气脉逆行来?” “不然还能是什么?”释心道,“我之前摔跤还把青剑山脉给摔坏了。” 这么一说,绮陌便一点不怀疑了,释心这丫头摔个跤都惊天动的,还真可能摔个气脉逆行出来:“你快去换件衣服吧,换好我们赶紧回去,天已大亮,再迟会被人发现。” “好。”释心应道。 第034章 落棋成局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今日是齐上年授课,两人返回九鼎山后,上课时间已经快到了,便急急忙忙地往上课的大殿跑去,还是迟了,顶着众人的视线走进殿内,寻到一个角落坐下。 齐上年瞧了一眼匆匆跑进来的两人,将手中的《丹药集》又翻了一页:“把书翻到第四十六页,今日我将传授你们大禹丹的制法。” 释心和绮陌都是一宿折腾,两人听齐上年讲着讲着就歪着脑袋靠在一起睡着了。齐上年讲完一段配方,抬头便见两人睡得香甜,便当没看见一般继续讲下去。 直到下课了,十几名大弟子都散了,这两人还在睡着。齐上年走到两人身边,默默站了一会,绮陌最先醒过来,抬头一看见齐上年,吓了一跳,赶紧一推释心,站起来道:“大师兄。” 释心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嗯?怎么了,下课了吗?” 绮陌用手掐了一下释心,释心这才抬头看到齐上年,忙也站了起来:“齐师兄。” 齐上年看看两人:“昨夜干什么去了?一副都没睡觉的模样。早上还迟到。” “没,没什么。”绮陌道。 “以后晚上都早点睡觉,让你们住在一起,不是让你们晚上玩闹的。”齐上年顿了顿,看向绮陌道,“绮陌,我一直在观察你,你现在是排位最末的大弟子,本事比起你的师兄们差得很多,但胜在好学聪慧,不娇不躁。那日考核,你虽使出五方朝元,却只是皮毛,连第一重初元之境都未到。这门攻击术因为太过霸道,极易自损五气,是已不轻易教授。难得你资质极好,天生便有调动五方之力的能力,随便使出竟也能毁木断石。自明日起,我将单独传授你五方朝元术。” 绮陌惊呆了,直到释心推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是,是,大师兄!” “好了,回去吧,今日课上的内容回去都补上,下堂课我会专门抽你们两个考核reads();。” 等齐上年离开后,绮陌脸上的兴奋之态表露无疑。释心道:“有那么开心吗?” “当然了!是齐师兄亲授哎!” “不就每日跟着你的祖祖祖爷爷上课嘛!” 绮陌笑着推了她一把:“敢取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释心在九鼎山一住又是两个月,雪下了十几场,冬季也即将过去,应央还没有回来。释心挂念应央,隔三叉五凑到齐上年身边打探情况。几乎她一贴过来,周围的大弟子们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了。 这日下课后释心立即奔到齐上年身边道:“齐师兄,有师傅的消息吗?我刚才看到灵鸽飞回来了!信上说什么?” 齐上年整理着书籍道:“你若有功夫日日守着那灵鸽,不若多分一些心思背些丹方,也不会默写时满篇错误。草河车这是驱蛇的药剂,性毒,你居然写成驱体寒的汤剂,这是错得有多离谱!” “师傅他炼丹术也学得不好,我这是……徒弟随师傅!” 齐上年瞧她一眼:“你师傅除了炼丹术外,其它无一不通、悟性极高,也未见你随他般触类旁通?你师傅将你教给我,是要让我督促你学习,可你来了九鼎山后,心思可曾放在修行上?你与绮陌一同受教,为何她能学会的东西,你到现在都没掌握?” 释心瞧了一眼身旁的绮陌,看着她捂着嘴笑,只得低声道:“我只是挂念师傅。” 齐上年便也不再数落她道:“灵鸽传信,你师傅他们刚刚找到蛮荒入口,龙冢在何处还未确定。” 释心一听有些失望道:“才找到么,要是师傅肯把我带着,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必竟她自幼在蛮荒长大,对那片区域十分熟悉。 一旁的暗露笑道:“师尊通天的本领,尚需要搜寻月余寻找蛮荒之境,你这小丫头跟去了有什么用。” 释心不能说实话,只能争辨道:“凭什么带着我就没用了,我,我鼻子灵,最善于找东西啊找地方了。” 暗露拍拍一旁自家不苟言笑的兄弟:“正好,风故,前两天你不是丢了只尺镇,让这只小狗找去。”风骨抖了抖肩,躲开黏上来的暗露。 “要说几次,我才不是狗!”释心想了想自己的小兽形态,怎么说也是比较像猫! 齐上年便道:“依着现在的情景还有三五个月的时间你师傅才能回来。马上开春了,惯例是要放几个弟子出境历练的。绮陌今年刚升了大弟子,势必要出境历练一番,你呢?是要跟她一起,还是留在境内等着?” 绮陌惊喜道:“咦,我可以出境历练了吗?” “出境历练?”释心道,“出境历练是什么意思?” 绮陌道:“就让我们到人间城镇去住一阵子,感受一下凡人的生活,以达到锤炼心境的目地。我早就期待着这一天了!释心,你怎么说?” 释心想着若是绮陌也离境了,她一个人呆在九鼎山成日被齐上年逼着背丹方,可不得枯燥死了,干脆出境历练算了,便道:“我也要去。” 齐上年点点头:“那就这般定下了,下课了,都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绮陌拉着释心的手开心道:“哈哈,我们俩可以一起去人间了。希望运气不差,可以挑到一个稍稍繁华些的城镇,或是山清水秀的地方,那就有得玩了。” 冬日的最后一场雪已经是十天前的事了,地面上的雪迹淡去,露出青褐的草皮reads();。立春之日,天气还是很冷的,释心一大早被绮陌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挖出来。两人来到位于浮陆上的大司殿内,抵达陆浮时,上面已经聚集了许多四部弟子,粗数有三十之数,都是即将出境历练的弟子。 进入大司殿内,除去离境的祈崆和被关押的何回,古燎达、昆婉和齐上年三位首座大弟子一个不落地坐镇其中,摆在大殿正中央的是一块巨大的沙盘,上面山川城镇密布,精致而逼真,仿佛就是一个缩小的世界,更为神奇的是,这沙盘一直在细微地不断变化着。释心忍不住伸手去摸,被绮陌拍了回去。 三位首座弟子以齐上年为尊,听他道:“在你们面前就是现在人间的格局,上面所有的城镇都可能成为你们即将去往的历练之所,一会你们每人拿一枚棋子,将棋子丢入沙盘,棋落之地便是去处。” 昆婉执起棋盒依次给众人分发棋子,绮陌和释心各领到一枚黑棋,拿到棋子后,棋子背面自动浮现出两人的名字。绮陌小声道:“一会我先扔,你看我扔哪里你就扔哪里,千万别扔错了。对了,你想去哪里玩?” 释心歪着脑袋认真打量沙盘:“我对人间不熟,实在看不懂,你决定吧。” “南方繁华,北方严寒,我们齐氏家族就在南方,我想借出境的机会顺路回去探望一番,要不我们挑一个南方的大城镇吧。你看,那个城怎么样?城池修得那样高大坚固,一定是个繁华重镇。” 释心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好。” 众人依次扔了棋,沙盘上落下稀稀拉拉的黑白棋子。绮陌瞄准选好的位置一扔便中,释心便也照着那地扔出棋子,没想到掷棋的力道没控制好,那白棋竟直接砸毁了一小半城池,滚了滚,落在相隔半尺的地方。殿内齐齐地发出一阵惊呼声。 释心懊恼道:“哎呀,偏了一点。” 绮陌则看着被砸毁的城池,惊呆了:“天!释心你干了什么?” 三位首座弟子表情严肃地迅速围到沙盘周围,释心这才有点后知后觉:“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绮陌震惊道:“释心,你竟砸毁了浪淘沙盘!这浪淘沙盘是天下之势所化,里面一沙一砾对应的都是人间之貌,若是沙盘上这座城池被毁……那它对应的城池也不复存在。” 释心一边心虚一边争辩道:“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的,为什么要同意让我们随便扔棋子?总会有人不小心砸坏吧。” 绮陌道:“浪淘沙盘坚固异常,只会随着天下大势自己变化,清岳境有史以来,没有人能撼动它一分一毫。除了你……” “……” “不怪她。”开口的是齐上年,他认真查看了被毁城池的情况,对昆婉道,“昆婉师妹,你即刻去旁边的星轨司查问下人间详情。 星轨司与大司殿各自位于相隔不远的浮陆上,昆婉一来一去用了不足半柱香的功夫,回来道:“我问过负责星轨司的天珐师兄了,早在数日前他已预测到南方将有天灾,就在刚刚,位于南方的某镇天降陨石半城尽毁,时间正是释心掷子之时,地点也对上了……虽然这么说有些太巧了,但确实是一个巧合。” 齐上年早已猜到,所以没有惊讶:“果然如此。”随即转身走回位置,对众人道,“无事了,继续吧。” 虽然是巧合,后面掷子的弟子一个比一个用的力气小,生怕再遇到一个“巧合”,是以后面人的棋子落的都不甚远,大都落在西北处。 虽是虚惊一场,绮陌忍不住打趣释心道:“你说说你,摔跤摔毁了青剑山脉,掷棋掷毁了一方城池,你要是落个灾星的名头,绝对是祸乱天下的大灾星。” 第035章 出境历练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等众人全部掷子完毕,齐上年使了一道法术,沙盘内散落的棋子立即腾飞到半空,随后纷射向弟子们。众弟子训练有素,皆潇洒利落地接住射来的棋子,其中却突兀地掺杂了一声大叫,原来是一名弟子被那棋子砸中额角摔倒在地,十分狼狈。 众人纷纷侧头去看是谁如此笨拙,却是一个塔部的小弟子,个子跟释心差不多高,身体却足有她的两倍宽。 释心的心思都在棋子上,并没有注意那出洋相的胖弟子。她接到棋子后便发现棋子背面浮现出了她的名字,还有一行城廓名,她的是“楚国凌夷,”她忙去翻看绮陌的,上面写着“卫国会泽。” “明明只偏了那么一点点,怎么连国家都不一样了?” 绮陌道:“唉,我看看。”拿过两枚棋子认真看了看,“叹了口气,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我跟你注定不能去同一地历练了。” 齐上年道:“这黑白棋子你们务必收好,进入人间之后,你们的经脉将被封住,无法使用法术,这便是你们与清岳境唯一的联系,我们会通过棋子知道你们所处的位置。记住了,棋在人在,若是丢了棋子,你们很可能永远滞留人间无法回来。” “弟子谨记。”众人齐答。 “好了,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出发。” 回到住所后,绮陌拿出早已备好的两个小荷包,递了一个给释心道:“拿去。” “干什么用?”释心拿着那小荷包看着上面密密的针脚,一看就是绮陌花心思缝的。 “装黑棋呀,系在脖子上贴肉放着,千万别丢了。齐师兄在大司殿里的话可不是开玩笑。” 释心想了一会,才记起来她指的是那句“棋在人在”,问道:“以前有弟子弄丢过吗?” “当然有,五十年前有一个弟子下山历练丢了棋子,等清岳境派人找到他时,他已白发苍苍,见着与他同岁却年轻貌美的师兄弟时,当时就跪在地上,捶胸痛哭。” “他笨啊,别人找不到他,他不会自己跑回来?” “怎么跑回来?他经脉被封就是一个普通人,靠脚程跑到清岳你知道这路途有多长有多艰难?没了傍身法术,路上遇到强盗土匪被打劫,被征兵的抓去当兵,被人贩子捉去当奴隶贱卖,各种情况都可能发生。” “……”释心忙乖乖将棋子放好系上脖颈。 夜深人静,众人沉睡之时,释心偷偷爬下了床。屋外除了虫鸣风声再无别的声息,释心偷偷飞向了烛龙山。此次去往人间要三月之久,她必须准备好足够的离风株带上,她可不想在外面饿肚子。 抵到烛龙山后,释心发现离风株菜园已经初俱规模,与当初千辞在赤水畔所种的规模不相上下,可见此地确实极利离风株生长。采完离风株,释心准备离开始时,突然觉察到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走过去,一丝丝细碎的声音在她脚边响起,是寒雪迅速融化又结冻成冰的声音。以她为中心的白雪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融化,一个巨大的黑影在冰面下显现出来。 释心定住了,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巨大冰湖上,晶莹的冰面映照出幽光的夜空reads();。雪域酷寒,冰封万物,在这巨大浩瀚的白色天地间,仿佛除了她再没有别的活物,而事实上,她也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这是一片生灵绝迹的死域。 冥冥注定般的,她低头看去,目光穿过万仞冰面,与湖底一双血红双眸对上。 那是一双巨大如盖的兽眸,闪着红宝石般纯粹的红光,却没有一丝生命的光采,这是一双死眸。 释心旋顾四顾,发现与其说她站在一片巨大的冰湖之上,不若说她站在一只巨大的兽尸之上比较恰当。这具兽尸如此巨大,即便释心化出原身,也不及它的百分之一! 她忍不住想这样的巨兽是怎么被封印在这冰湖里的?封印它的人得有多厉害!这样的巨兽都能被封印在此地,她这样的小兽若有一日被人察觉,后果会怎样?释心不敢再想,趁着天色未亮,展开翅膀飞了回去。 第二日一大早,九鼎山一共九名出境历练的弟子已在主峰上集合,由齐上年和暗露两人带领着去与其余三部会和。四部会合后,弟子按所去地域分成九组分别由一人负责护送到所去地域。释心绮陌相隔不远被分在同一组,另一名成员正是昨日被棋子砸倒的胖弟子,由齐上年负责护送。 会聚的人群很快又分散开来,陆续向四面八方飞离。 古燎达、昆婉、聂殊、暗露等人向齐上年辞行后,各自带领着弟子离开,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齐上年仍一动不动地站着。 释心忍不住问道:“齐师兄,我们什么时候走?人都走光了。” “还差一人没到。” “谁呀?” “来了。” 释心疑惑地顺着齐上年的目光看去,惊讶道:“何回师兄?” 绮陌则吓了一跳道:“这阎王什么时候被放出来了?”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正是数月未现身的何回。 何回走到齐上年面前,冷冷道:“叫我过来干什么? “你与他们一起出境历练。”齐上年伸手指了指释心三人。 何回轻屑地瞄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胖弟子身上更是露出鄙夷的表情:“笑话,我乃塔部首座大弟子,怎可自降身份与这些个小弟子一起出境历练。” 齐上年淡淡道:“你此前犯下大错,我决定让你此次跟着一起出境历练,好好地锤炼下心性。” 何回自嘲地笑笑:“锤炼心性?对我有用吗?” 齐上年又道:“释心不会御剑,你载着她。” 绮陌瞧着何回模样有点可怕,担心释心,便道:“大师兄,其实我可以载着释心的。” 何回却将矛头掉转向绮陌,冷笑道:“你觉得我不如你?”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绮陌吓了一跳。 “那就是嫌弃我?呵~齐上年,你叫我来,就是想看我被你的人羞辱吗?” 绮陌不明白自己随口一句话,怎么惹得何回如此咄咄相逼,也不知如何补救,吓得噤声。 释心便道:“何回师兄,我跟你一起走就是了。” 何回冷冷瞧了一眼释心,没理她,当先一步御剑离开reads();。释心不解道:“这人真奇怪,他倒底是想载我,还是不想载我?”绮陌苦笑着摇摇头,低声道:“是福不是祸,我俩本来就跟他有过结,这一路得小心点,千万别再惹到他。” 众人正式出发,路途遥远,飞了两日后,终于抵达南方,最先抵达的是那个胖弟子所要历练的城镇,众人落地,齐上年将胖弟子刻着塔部印记的手腕露出来,按着焚火印注了几道真气进去,将他经脉封住。 因跟何回同行,胖弟子一路上胆颤心惊,此时被封了经脉后,却如释重负,朝着齐上年行了一个礼,迅速离开了。 “同门尚且对你避之不及,何回,你就没有反省过自己吗?”齐上年看着胖弟子近乎逃离的背影,讽刺出声。 释心才意识过来这胖弟子与何回原来都是塔部的。可一路上胖弟子对他这个大师兄不仅连招呼都不打,反正处处躲着,一副遇到洪水猛兽的惊恐模样。可以想见何回是多么不受别人待见。 何回道:“让所有人都讨厌我,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释心听着这话越发觉得两人关系奇怪,小声道:“绮陌,何回跟齐师兄这一路水火不容,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绮陌亦小声答道:“不知道啊,我只听过传闻,说何回师兄曾经是鼎部弟子,后来才转入塔部门下,也是快百年前的事了,虽然阎王何的事被传的沸沸扬扬,但唯独这件事众人讳莫如深,大部分弟子都不知道原委。” 傍晚时又抵达一城,齐上年给绮陌封上筋脉,道:“去吧,一切小心。” “是,大师兄。”绮陌走到释心身边,有些依依不舍道:“我先走了,三个月后清岳再见,你……”她看了一眼站在释心旁的何回,“万事小心。”说完转身走了,身影迅速融进黑暗里。 齐上年身后只剩何回和释心二人,释心瞧了一眼何回,看他完全没有载自己的意思,便又瞧了瞧齐上年道:“齐师兄,我……上谁的剑?” 齐上年道:“你到我身边来。”说着御剑将她载起。 释心和绮陌所处的城镇在沙盘上只相隔半尺,所以这两这个城镇相隔不远。不一会三人再次落地,齐上年道:“释心是掌门三弟子,年幼且入门时间尚短,第一次出境历练,所以你俩一起在此处历练。” 释心惊讶道:“我要与何回师兄一起呆在这里?” 何回眼眸凌冽得如冰寒的潭水:“你让我跟这丫头一起历练?齐上年,你在打什么主意?” 齐上年给释心封上经脉,走到何回身边:“把手腕伸出来。” 何回完全没有伸手的意思,表情挑衅地看他。 齐上年便收回手:“也好,以你的能力,封不封经脉都一样。我就送你们到此地,三个月后我会来接你们。”转身嘱咐释心道,“人间复杂,万事小心。” 何回却上前一步挡住他欲离的脚步,冷笑道:“齐上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知道我的脾气和体质,却把我安排到这小弟子身边,不就是希望我不小心把她给弄死,等应央回来,你就有理由将我永世囚禁?呵呵,齐上年,为了害我,你真是费尽心思!” “没有人逼着你去伤害任何人。”齐上年看着他,“是你控制不住你自己,你若觉得我是要趁机害你,不如想着证明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何回表情怔了怔,似是没想到这样的话,便见齐上年要走,伸手拉住他,声音一哑,带了一丝颤抖:“――若我能控制得住自己,你会重新看待我吗?” 第036章 初入人间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齐上年冷漠道:“等你能控制自己了再说。”说完转身离开。 齐上年的身影消失了有一会,何回仍是站在原地发怔,释心道:“何回师兄?我们还走不走?” 何回这才似回过神一般,瞧了释心凑过来的脑袋,大步向前走去,释心连忙追了上去。 两人是在人烟荒寂的郊外着陆的,走了小半夜终于走到城镇。城门已经封闭,有守卫来回巡逻,释心问道:“我们怎么进去?” 何回不答,反而就地找了一块稍平整的地方盘腿坐下,开始闭目养神。 释心想着要是在人间三个月,何回都这样对她爱理不理,那得有多难受,便道:“何师兄,我知道那日我将你打伤,害你没了面子,我向你道歉,但你可以不要总阴沉怪气的吗?这样我们很难一起生活哎?” 何回睁开眼,撩起眼皮,冷冷看了她一眼:“你若不喜欢我,可以自己走,齐上年不在,没人逼你一定得留在我身边。” 释心坐到他身边,觉得这次是个机会,好好跟他讲清楚:“何回师兄,我没有不喜欢你,相反,我第一见面就挺喜欢你的,是你一直对我态度冷漠。” 何回懒得与她交流,重新闭上眼睛。 释心见说不动此人,只得打量一下四周。看来今夜是要在这里安置了,便见旁边有一棵树,长得枝叉平整,倒是一个睡觉的好地方。 何回耳边安静下来,却听见一阵阵悉悉索索的磨擦声音,悄无声息地睁开眼,便见释心四肢灵活地攀附着树干爬到一根树叉子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瞧着她这副模样,何脑子里浮现出了当日法阵里释心兽化的狰狞模样reads();。 何回重新闭上眼睛,寂静的夜里便只听得见小虫时不时的乱叫声与树上少女绵长轻柔的呼吸声。 第二日释心从睡梦中被吵醒,揉揉眼坐起来,便见不远处的城门已经打开,进出的贩夫走卒形成一道长而喧闹的队伍。何回也似是刚被吵醒,睁开眼望向人群,随即拍拍肩上的露水站起来,向人群走去。 释心立即跳下树,跟在何回身后融进进城的人潮中,穿过城门,进入繁华的城镇。 进入城镇后第一眼,释心新奇不已。 她不是没在人间行走过。无论是刚从蛮荒出来,还是在小渔村居住的那段日子,她接触了不少人间城镇,但是从来没有一个是如此繁华拥挤的城镇,整齐的官道,鳞次栉比的房屋,穿着各式华丽服饰的行人,还有叫卖各式各样货物的商铺。 释心只顾着到处看,等回过神时已经看不到何阎王的身影。释心赶忙拔开人群追过去,跑了没多远,便见何阎王定定地站在原地,戾气迸发,冷热气体激烈碰撞竟在他身边造成了几道小风旋。 刚进城何阎王就怒意大发,什么情况?释心挤到何回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小乞儿捧着一个破碗,跪坐在墙角正对着来往的行人磕头行乞。 人群嫌恶地躲在那乞儿,没有人施舍他一分一毫。而何回身上的戾气越扬越盛,释心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如此生气:“你怎么了?” 何回身上的戾气只增不减,连释心都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别提街上的人了。明明是拥挤的人潮,偏偏在何回身边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空圈。 “你这气息,真是……一点都收敛不住吗?”平心而论,释心还是挺喜欢他身上气息的味道,但是这么浓烈的气息,已经快要造出一个寒冰区域了!想到那夜便是这样的气息冻伤了绮陌,释心扣住他的胳膊道:“喂,你倒底怎么了?突然生什么气?你再不控制,周围的人都要被你吓跑了。” 何回眼神寒森森地盯了她一眼,不再看那乞儿,转身离开,身上的寒气也慢慢消融。释心追上去,试探道:“要不我教你收敛气息的方法?” 收敛气息伏杀猎物本就是饕餮的本能,没有比饕餮更擅长此道的了。可何回毫不领情,抬腿便走,无论释心说什么废话,他都不搭理她。 何回对人间的城镇布局十分熟系,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一处医馆。释心认得那牌匾上大大的“医”字,看了里面满柜子的药便也猜到是什么地方,奇怪道:“何师兄,你来这里干什么,生病了吗?” 便有医馆药僮跑来道:“客官,是看病还是抓药?” 何回道:“你这里收草药吗?” 药僮忙道:“收的收的,客官要贩卖什么药材?” 何回从随身带的口袋里拿出一小把枯草,摆到柜台上:“你看看这些值多少。” 释心瞧了眼那枯草,却是九鼎山上常见的草药,被齐上年逼着背了阵子草药书,便也知道这是有安精神,定魂魄之效的草参,在鼎部来说不是多贵重的药材。 哪知那药僮瞧着那几根草参,眼睛都值了,道:“客官稍等,我去请家师来。”不一会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微胖男人被药僮引了进来,应该是这医馆郎中,瞧见何回,立即热情地迎上来道:“这位就是贩芘魂参的客官?”随后眼光便被那一把枯草吸引过去,连连咂舌,“这芘魂参十分珍贵,能有一根全须全尾已是罕见,这里竟有一二……六株,哎呀呀,客官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何回道:“你看下这些参值多少钱,我要现钱。” 郎中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象牙小秤,将那几根草参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放上去,待得称完了道:“这六根参,一个九铢六圭,一个十铢三圭,一个――” 何回打断他道:“直接告诉我一共多少钱?” 郎中道:“芘魂参市价一铢参十铢银,这里一共五十四铢零九圭,共计银钱五百六十三铢,也就是我算算啊,二十三两十二株reads();。这个价格,客官可卖?”朗中说后面一句话的时候,眯着眼睛紧紧盯着何回表情,那模样好像何回若有一点犹豫,他立即便要加价似的。 何回很干脆道:“卖。” 郎中立即将那六株小参收起来,命药僮拿钱,吆喝道:“纳芘魂参六根,银二十三两十二株,货收银讫,两相清楚。” 何回接过一把碎银,数也不数便揣进怀里,就要离开,刚走到门口,那朗中便急急追来,挽住何回衣袖道:“客官别走,以后若还有这芘魂参,小店愿尽数收购。” 何回瞧着那郎中抓上他胳膊的手,脸色蓦地变了,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那郎中震了出去,好在还是控制住了力道的,没有伤着那郎中。 只听郎中“哎呦”一声,向后跌到了地上,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跌倒了,被药僮扶起来,还不死心是想与何回谈谈以后的生意。释心一见这阎王何又莫名其妙闹了脾气,赶紧拉着他出了医馆。 出了一医馆后,释心便问道:“你拿那草参换的什么东西?看上去沉甸甸的,干什么用的?是吃的吗?” 何回扫了她一眼,露出鄙夷神色:“你连银钱也不知道?” 释心眼睛一亮:“这便是银钱?我在书上看到过,原来就是这样。听说有银钱可以换很多东西,还能买吃的!”说到吃的,释心鼻子一动,一股热香袭来,寻着香气看去,便见一个卖炒粟子的摊位,口水都快流下来了:“那是什么?我想吃那个,味道好香!” “想买自己挣钱去。”何回冷冰冰丢了一句,直接迈步走开。钱揣在何回兜里,释心没办法,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摊位远去。 “何回师兄,我们现在去哪?” “找房子住。” “找房子?”释心才意识到,在人间生活是要先找个落脚的地方,相较于她的盲目无知,何回则是条理清晰,目标明确,有条不稳。 何回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就打听到几个房产中人,依次看了他们手中的几处待租房产,下午便敲定了一处两进两出的小宅子,付了三个月的租金一共九两四株,拿到了钥匙。 因房子后有几块菜田,毗连一块一丈见方的水池子,勉强算是水畔幽居,释心便也挑不出不满意来。 租下房子,何回便让释心在家中打扫卫生,自己出去采买日居用品。释心见何回行事稳当有序,自然是乖乖听话。若不是跟何回同行,她现在指不定跟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呢。 释心一手拿着扫把,一手拿着抹布,打扫得腰酸背痛时,何回推门而入。 看到何回左手拎着锅碗瓢盆,右手顶着藤编箩筐,腋下还夹着几匹碎花布,释心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何回师兄,你这个样子,跟刚才路上走过的一个大妈好像啊!好好笑啊!” 何回瞪了她一眼:“笑什么?过来搬。”他这模样,就算表情再冷峻也没有任何威慑力。释心笑够了,才丢下扫帚跑过去接东西:“何回师兄,你对人间生活真是了解!”一看就是凡间生存小能手啊! 何回把最重的铁锅甩给她,寒着脸:“你在讽刺我?” 第037章 同居生活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知道自己表达的意思又在何回心里被扭成别的模样,颇为无奈道:“何回师兄,我一直觉得我理解能力已经很差了,你怎么能比我更差?我实实在在夸你,哪一点像讽刺?” “我曾被放逐人间十年,你难道不是故意提醒我这段耻辱!” 释心倒是微微一惊:“你被放逐人间?为什么被放逐?你犯了什么错吗?” 瞧着释心真是一副不知道的模样,何回表情稍缓,便没刚才那般难看:“把布拿回去,裁几个帘子出来把房子里的窗户都挂上,我不喜欢太亮。” 释心指着自己:“我?” “不是你,难道是我?” 何回再会讨生活,也不可能像女人一样捏着手指穿针引线,释心在难民村好歹跟绣娘学过一阵子女红,这差事除了她也别无二选。 何回把身上东西卸下,转身出门竟又抱回了四只毛色水润光亮的老母鸡。 释心又震惊又有些期待:“你……你不是想破戒吃荤吧,我……不能吃,闻个香也行。” 何回没理她,将鸡栓在院子里,拿起斧子开始劈木*圈。 在何回巨大的劈木声中,刚刚乔迁新居的母鸡们终于受惊过度,一连串的蹦了四个蛋出来。何回放下斧子,将鸡蛋小心翼翼地拿起放到了刚买的扁箩里,便又开始造鸡圈。 “你养鸡……难不成是喜欢吃鸡蛋?” 何回拿斧的手顿了顿,冷冷道:“不行吗?” 释心生怕他又理解为她歧视他喜欢吃鸡蛋这件事,忙道:“没有没有,我也挺喜欢吃的,真的。” 嘴上这么说着,释心还是一时没办法把爱吃鸡蛋和阎王何这两样东西联系在一起,总觉得阎王何给人的感觉就如冷冰冰的一把兵刃,不会有任何感情任何喜好。后来想了想,阎王何也是人,虽然修仙必竟还没修成个仙,凡人吃喝拉撒他也得吃喝拉撒。 就算是她那个被全修真界誉为惊世之资的祈崆师兄,一辟谷能辟个三五个月不吃不喝,一便秘照样整整半个月顶着一张拉不出屎的臭脸。祈崆是那般俗人,这何回又能免俗到哪里? 到了晚上,何回效率极高地不仅做好了鸡圈,顺便把屋后的菜地也给拾掇了一番,撒上了菜种。现在正是开春,菜籽撒下去两三天就能出芽,七八天就能吃到新鲜的蔬菜了。 反观释心这里,这么长时间勉强裁出了两块窗帘,收边针角惨不忍睹就算了,居然连形状都是不规则的。何回拿起她的手工看了看,朝她露出一个鄙视的眼神,无声地说着:半天时间你就缝了这么个破烂玩意? 释心一把夺回,放在窗子上比划了一下,虽然美观不足,但实用用余,就她这不省布料的行事作风,就是十个太阳挂在天上也照不进这么厚的布帘。 晚餐是白米扮大葱鸡蛋花汤,坐在简陋的柳木饭桌上,何回言简意赅地向释心交待了对她未来三个月的要求:“房子租了,住不住随你,若是住下,少吃多睡不要烦我reads();。” 释心对自己入初入人间第二晚就有吃有住已经非常满意,不能苛求更多,点点头:“好。” 相较与释心初入人间的待遇,其余历练的弟子就没那么好运了。西北地区闹旱,地面龟裂得不成形状,一大批落子其间的弟子们就算早做准备带了可换得第一桶金的东西,都换不来生存必须的饮水,日常就是找水,挖水,祈水。北面的旱情轻些,不过春季正是彪悍的游牧民族最强大的时候,有了充兄的草场,游牧民族人强马壮,今天一支异族来打劫一番,明日另一队马帮来敲诈一番,百姓们痛苦不堪,居于其中的清岳弟子们跟着受穷受难,挣扎着要不要组建个马帮反打劫算了;就大环境来讲,选在富饶南方历练的小伙伴们实在是明智之选,但也抵不住天灾*。 绮陌去的那个城镇本是南方最繁华的重镇,偏偏被释心一粒落棋砸成了半城尽毁,一进城看见的就是被陨石摧毁的残垣断壁以及遍地横尸,绮陌的心跟着就凉了。此时正是天灾后的第二日,灾后的种种可怕帷幕正一道道拉开,瘟疫,流匪,饥荒……绮陌心善,又是鼎部大弟子,精通草药医术,便当起了赤脚医生,一边餐风饮露,一边悬壶济世。 至于那个胖胖的塔部小弟子,他的运气也不甚好,去往城镇的第五日便爆发了战争,他孤身寡人地很快被缺粮少人的征兵队瞄上了,直接被捆进了军营里,当新兵狠狠操练起来,没半个月就瘦了一圈,肥肉少了,轮廓都立体了。 一转眼,释心与何回平平稳稳地在人间生活了七八日。这七八日,何回每日早出晚归我行我素,回来时手里总是能带回一些奇巧的机关,或大或小,都是在坊间搜罗到的。塔部弟子修习的,一是机关术,一是阵法,何回身为塔部大弟子,对人间的奇技淫巧自然极感兴趣。 释心也每日串大街逛小巷,一点点积累见识阅历。人间实在是繁华,更是有许多好吃好玩的东西。释心心智尚幼,很难抵住这些东西的诱惑,可偏偏囊中羞涩,只能看买不起。她生性要强,又不想问何回伸手要钱,非常后悔自己没有先见之明的带一些东西出来换钱。她哪里知道清岳境的东西随便拿一些出来,都能换来一个普通人家一年生活无忧。 思来想去,便想找一份挣钱的差事。 可她看上去只是一个瘦弱少女,又无根无底的,谁家敢用?到了傍晚,她就搬着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听左邻右舍的大姐大婶们闲聊,有了在难民村与桂婶等人打交道的经验,释心知道如何应对这些上了年纪的妇女,混了个脸熟后,便开始可怜兮兮地表达自己和哥哥孤身二人来到此城扎根,生活拮据想出去找点活计挣些钱贴补家用,希望诸位大姐大婶能给她指个出路。 一名专给富户洗衣服的大婶道:“可怜见的,娃儿,你吃得了苦不?要不跟着大娘挨个去给城里的大户洗衣去?若是不怕累,一日挣个七八圭钱不成问题。”又一人道:“你瞧这娃儿手嫩的,哪能去干你那糟践活,我看不如跟着我当个厨娘算了,厨娘越老越吃香,多少大户赶着要雇手艺好的厨娘?当然现下你算是学徒挣不了几钱,但你要往长远看,有了厨艺傍身,一辈子都不愁了。”又一人道:“你们讲的都是苦出路,女人啊,最大的出路还是嫁个好男人。我看这娃儿长得尚算伶俐,要不问问大户里面有没有缺童养媳的,若是大老爷相上了,吃喝不愁了。别觉着婶子是卖你了,咱这里有规矩,只要人家有意于你,就会拿出三五十圭的见面礼金,叫留喜。你要是不愿意留下,过两日往地上一躺装个羊癫疯,立马就给你好好地送回来,还白捡三五十圭,多好的差事啊。” 几个大婶越说越没谱,释心的脸越听越黑,洗衣女,厨娘,童养媳……这就是她释心在人间混的出路吗? 晚上等何回回来了,释心打量了他几眼,怨气冲天道:“你天天的往外跑,心野到哪个娘们身上去了?钱也不往回带,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这话是白日听隔壁老娘们冲自家老爷们撒泼时学来的,无论是眼神还是口气都学了个十成十。 何回身子僵了僵了,嫌弃地扫了她一眼,抖了抖鞋上的泥:“大晚上发什么神精。” 释心这才撇了撇嘴,托着腮叹口气:“何回师兄,我心情不好reads();。” 何回懒得理她,把蒙灰的外套脱了,往躺椅上一躺。释心便又凑过来,嗅了嗅鼻子:“师兄,你身上味好大,是白天又生气了?” 何回转了个身,背对她不想理她。 释心无趣地坐回来,拿出一块削整圆滑的木头塞进嘴里磨起来。 何回听着耳边咔哧咔哧磨木头的声音,忍不可忍,转过身来,便见释心含着一个木头磨牙,落了一地的木屑,皱眉道:“你在干嘛?” 释心含糊不清道:“牙疼,磨牙。”顿了顿,“何回师兄,你帮我看看,我里面是不是又长牙了?”说着将脸凑过来张大嘴巴,露出一口尖利白牙。 “……”何回推开释心凑上来的脸,默默起身回房,将房门重重关上。 又过四五天,释心多方游走,终于在位于城南的尼姑庵里找了一个搬货的活计。尼姑庵正在大兴土木,重修地藏殿,释心来应征时管事的尼姑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只当她来讨食,留她吃了一端斋饭。没被直接赶出去,释心就有了展示的机会,吃完斋饭后直接当着众尼姑面举起了地藏殿前的巨大香炉,表明自己“力能扛鼎”,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成功地获得了人生中的第一份营生。 搬货是苦力活,一日能有十圭的收入,还管中晚饭,释心十分满意。干了两日后,管事尼姑瞧着释心干活卖力,把她叫来问话,得知她小小年纪与哥哥两人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十分辛苦,平日里哥哥从不管她,她吃穿用度都得自己挣钱,同情之下,给她长了两圭工钱,还送了她一套半新的麻布修行服。 释心立即把身上这身自清岳出来就没换过的脏衣服脱了,换上修行服。人立马精神了,只差剃了头发即刻就能遁入空门。管事尼姑瞅着穿着修行服的释心越看越顺眼,拉着她的小手,不自禁地问了一句禅语:“施主,你尘缘可了?” 释心愣了愣:“啊?” 管事尼姑笑了:“没什么,我跟你说笑呢。若是有一日你无家可归,此庵便是你家。” 晚上,浑然不知自己已在空门前绕了一圈的释心回到家中。何回也刚回来,正将地上的木屑清扫出去,也不知释心夜里磨了多少木头,地上落得全是木屑,他边扫边皱眉,就这磨牙的架势,哪里像个人? 何回便又想起了释心双目腥红,口露獠牙的模样。便在这时,他听到大门开启的声音,下意识地向门口望去,便见一个尼姑走了进来,愣了一下,才看清那是释心的脸:忍不住皱眉:“穿得不伦不类,像什么样子?” “有吗?”释心走到何回面前,扯了扯身上的修行服,“我觉得挺好看的啊,干活特别方便,还结实。” 纵使何回早已打定主意,与释心相处的三个月,只要保证自己控制好戾气不要伤着她,便算是功德圆满,至于这三个月她想要怎么生活,都不干他的事。可释心这副模样在他面前晃荡,实在让他忍不可忍。 “你白天倒底在干什么?” 一听何回终于对她的行踪有了兴趣,释心立即开心将自己找到活计的事说了,那得意的神态仿佛是终于证明了自己不靠别人也能活下去:“我在尼姑庵里找了一个搬货的活计,每日有十二圭的工钱呢!这身衣裳便是尼姑管事见我干活卖力送我的!” 何回:“……” 清岳境的弟子来到人间历练,纵使法术被封,也能施展十八般手艺谋求生路,身手好的帮官衙捉匪,医术好的治病救人,口才好的摆摊算命,就是再不济的,也能执笔写写文书家信,卖个字画之类,这位掌门三弟子倒是好胸襟,直接当苦工卖起苦力来。 第038章 凤凰化鸡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西北的弟子们每日四处挖井,成功地挖到几处地下水源,被西北百姓恭敬地奉为水神临世,影响深远。北方的弟子们在对抗游牧民族的骚扰中,成长为一个个民族英雄,领导着当地百姓奋起发抗。胖弟子历经苦难,在一次次战争中勇猛表现,很快荣升为大帅手下的一员猛将。绮陌则成了远近闻名的神医,来找她治病求药的人数不盛数。 磨难成就人生,当其余弟子们经历着脱胎换骨的人生考验时,释心彻底成了一只安逸的米虫,每日只在家喂喂鸡种种菜,然后到尼姑庵搬搬东西,过得平静无波,分外清闲。 这日释心帮尼姑庵搬完东西,与几个尼姑们一起坐在太阳下吃茶聊天,正聊得开心时,一个小尼姑慌慌张张地跑来道:“不好了不好了,我刚带花哥儿去后山玩,不小心弄丢了,怎么办,怎么办?” “空行,不是我说你。你好好的带花哥儿去后山干什么。” “我……我看花哥儿这几天情绪不好,我以为它生病了,想带它散散心。” 释心小声问旁边人道:“花哥儿是谁?” 旁人回她道:“是庙里养的一只老芦花鸡,有五六岁了。” 小尼姑被训得泪水涟涟:“我,我知道错了,我,我就是眯了一会,只一会花哥儿就没影了,现在怎么办?” 一人道:“行了,别哭了,花哥儿有灵性着,丢不了。大家都别闲着了,快去后山找吧。”喝茶的尼姑们一下子就散了,释心爬起来拉住身旁的尼姑道:“我跟你们一起找吧,我找东西可行了。你先带我到鸡圈去瞧瞧,我闻闻它的味。” 那尼姑笑起来:“怎么着,你这鼻子能有狗鼻子灵?” “着不多吧。” “你等着。”尼姑跑开不一会拿了一个鸡毛毽子来,“你闻闻这味,这是拿花哥儿的尾毛做的。” 释心拿着毽子在鼻子上一过,皱眉:“你确定这是花哥儿的毛?” “空方师姐偷偷捉着花哥儿拔毛时,我在旁边瞧着呢,错不了。” 这熟悉又讨厌的味道……释心揉了揉鼻子,翻了白眼,心道:应该不可能吧。 到了后山,释心很快捕捉到花哥儿的味道,在别人漫无目地的四处乱找时,笔直地一路向前,走进了密林深处,没花多少功夫,一只迎风昂首,英姿勃勃的芦花鸡出现在她的视线里reads();。 释心没有惊动它,猫着身躲到一旁的树下,只见花哥儿甩甩鸡冠抖抖羽毛,用嘴将身上沾的杂草碎叶一点点理去,收拾干净后,昂着头打了一个长鸣,随后开始优雅地踱起步子,信步闲庭,那般高傲气势仿佛自己不是一只鸡而是一只凤凰一般。 释心从树后走了出去,喊道:“哟,哪里来的花毛鸡。” 芦花鸡一听见人声,立即缩起傲态,低头啄草。 释心走近,将花哥儿拎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释心穿的是尼姑庵的修行服,花哥儿躲也不躲,乖乖地由她摆布。 释心晃了晃手里的杂毛芦花鸡,唇角微扬,用另一只手缓慢地将它从头一点点摸到了尾,这种摸法,似要把它内里的骨头都给数清一般。 花哥儿被捏得羽毛炸立,极不舒服地发出几声鸡叫,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释心将花哥儿牢牢扣住:“正好肚子饿了,是做成烤鸡呢还是叫花鸡呢?炖汤也行,就是费些功夫。” 花哥儿急得用喙去啄她,释心哪能让它得手,捏住鸡喙与它对视道:“听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不知拔了毛的鸡又是何等模样。”边说边做,伸手去拔花哥儿的毛。 花哥儿前几日刚惨遭拔毛之罪,尾巴还秃着一块,怎肯乖乖等死,剧烈地扑动翅膀挣脱,一人一鸡便这么打起架来,这时另一名寻至此处的小尼姑开心大喊道:“找到啦,找到啦,花哥儿在这里!”说着跑过来俯身去抱花哥儿。 见有人来了,释心不好再折磨它,便住了手,然后若无其事地拍掉身上乱蓬蓬的鸡毛。 花哥儿逃过一劫,心有余悸,埋在小尼姑胸里瑟瑟发抖。 小尼姑奇怪道:“花哥儿怎么抖成这样?” 释心道:“大概是走丢了害怕吧。” 回到了庵里,得知是释心找到的花哥儿,管事尼姑把释心夸奖了番,还多给了她五圭钱工钱。释心摸着铜板道:“这花毛鸡有那么重要吗?” 管事尼姑道:“这花哥儿是庵主养的。庵主老了,这几年一直卧病在床,浑浑噩噩的,有时也不知道她是睡了还是死了,说也奇怪,只要听到花哥儿打鸣,庵主就会恢复片刻清明。可见养的老物,总是有感情的。庵主此前甚至说,若是哪日花哥儿不在了,便是她圆寂之时。这花哥儿现在就是庵主在人世上唯一的惦念了。” 管事尼姑冲着站在一旁的几个小尼姑道:“今日幸亏找着花哥儿了,若是找不到,你们一个个都去庵主榻前跪着吧。” 小尼姑们低着头唯唯诺诺道:“是。” 释心心道:这死鸟倒是享福不浅,变成鸡了还有一庵的尼姑们伺候着它。 瞧着花哥儿窝在美嫩小尼姑怀里,释心突然起了一个歪主意。 第二日等何回出门后,释心从何回养的四只下蛋母鸡里挑了一个又灰又肥的出来,抱进了尼姑庵。旁边人见她抱着个母鸡过来,问她干什么。 她道:“我看花哥儿一只鸡挺寂寞的,抱只母鸡给它解闷。” “不行不行,花哥儿很不合群,以前庵主也养过几只鸡,只要靠近一点,花哥儿就又啄又扑,欺负得它们根本不敢进窝。” “别的鸡不行,我这只可以reads();。” 小尼姑好奇道:“为什么?我看这只鸡没什么特别啊。” “因为这只鸡啊——”释心拉长声音道,“她的名字叫凤鸟!” 小尼姑给释心指了鸡圈的位置。释心寻过去时,花哥儿正懒洋洋地把大半个身子窝在鸡窝里,瞧着是昨日欺负它的女孩,动也不动。 “凤鸟。”释心唤道。 花哥儿猛地竖起鸡冠向释心看去。 释心笑眯眯地摸着怀里的母鸡:“凤鸟,我们来见见新朋友,这是花哥儿。花哥儿,你看这是凤鸟,你看你俩多配啊,一样的又老又丑。凤鸟啊凤乌,你虽然挺会下蛋的,但爱瞎嚷嚷这个毛病不好。你说你一只花毛鸡,毛都掉得差不多了,有什么好嘚瑟的?” 花哥儿整个儿站了起来,一对鸡眼紧紧盯着释心,根本不像普通家禽看人的眼神。 释心料想自己现在这样的容貌,那花毛鸡就是瞪破了眼珠子也认不出来,心里更开心,把母鸡往鸡圈里一扔:“凤鸟,乖乖地跟花哥儿相处哦。”转身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欺负完花毛鸡,释心内一阵暗爽。谁能想到昔日神尊座下最看重的神禽凤凰竟沦落成尼姑庵的一只芦花鸡?若有一日这花毛鸡发现欺负它的,就是当年那只总被他欺负的饕餮幼崽,它又会是何等表情? 释心想想都要笑出声来。 此后的日子,释心的日子过得好不舒心,每日在庵里欺负欺负凤鸟,傍晚拿了工钱就回家逛逛街买些好吃的好玩的,何阎王要是心情好呢,她就冲他露个笑脸,要是心情不好,她也不拿热脸贴他冷屁股,直接窝回自己房间里。 要说这些日子唯一的不顺,就是她长牙牙疼。何回见不得她成日拿牙刨木头,刨得一地的木屑,难得大方地给她买了一麻袋的野生小核桃让她磕。 这日何回回来得晚,释心牙疼得难受,一边磕核桃,一边等,磕着磕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半夜里被一股浓重的腥臭味和极冰的寒气熏醒加冻醒,有些迷糊地抬起头,吐出嘴里的核桃道:“何回?” 黑暗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嗯。” 释心捏住鼻子,“好臭啊。你身上这是什么味。” “烧盆热水,送到我房间里来。”随后是一声门轴转动的声音。 释心手脚利索地开始烧水,烧好后拎到何回的房间门口,扣了扣门,门内没有回应。 “何回师兄?何回?”释心叫唤了几声,见无人应答便直接推门而入,门内,何回面朝里侧卧在贵妃榻上一动不动。释心只得弯下腰,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去看他情形,何回突然睁开眼与她来个对视。 释心尴尬地直起身:“我以为你昏过去了。” 何回勉强地撑起身子:“把水放下,你出去吧。” 释心看着何回身上戾气重得连贵妃榻上都结出一层霜,便知他现在怒气极盛:“你遇到了什么事吗?” “跟你没关系。” 释心很不想贴他的冷屁股,可看他这独自生闷气的模样,不知怎的她就是走不动:“唉,你怎么又发脾气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说出来我又不会笑话你,说不定我能帮你报仇呢?” 何回冷瞥了她一眼:“你帮我报仇?” 第039章 故人再遇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斟酌了一下:“呃……嗯,看情况,如果对方不是很厉害的话。” “……”何回沉默了片刻,“你这几日出门有没有觉得异常?” “什么异常?” “有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你?” 释心素来对气味和声音敏感,若是被人根踪立即就能发现,所以很干脆地摇摇头:“没有。”只除了她总是闻到一股幽淡的花香,因是春天百花齐开,走哪都能闻到花香便也不足为奇,便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何回站起来,走到热水盆边洗脸,手刚伸进水里,原来还热气腾腾地热水竟结出了一层薄冰。 释心实在看不下去了,心道这人控制气息的本事实在是……太差劲了。想了想,伸手抱住了何回的胳膊。 何回猝不及防,突然被一个高热的身躯黏过来,身子剧震,便要将释心推出去,便听释心道:“何回,你别动,我在帮你压制气息。” 何回不喜被人碰触,释心主动黏上来恶心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戾气也不受控制地加剧外溢,然而未等戾气成形便立即消散得无形无踪,仿佛被什么东西吸收了,又像是被什么更刚猛的东西给直接打散了。 整个房间的温度很快便回升了上来,何回这下是真的震惊了,看向释心的眼神仿佛看着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 释心觉着自己好心帮何回压抑住了气息,应该会让他对她的看法有所改观,便道:“你现在不会控制气,所以我会帮你压制着。我压制你时,你身体的各个部分都会起不同的反应,你要去感应这些部位的反应,然后试着自己调动内息去压制。放心好了,我多压你几次,你被压习惯了,很快就会学会如何控制气息了。” 何回表情变得古怪。 释心清了清嗓子还要再说,何回一把拎起她的衣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直接丢出门外,将门重重地甩在她脸上,甩得她措手不及,一脸懵怔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何回将释心丢出去后,怒意也开始渐渐平息,不得不说释心“压”了一下后,他的确觉得体内的气息好控制很多。控制住了怒意,何回便又想起白日遇到的那个人。 他是在五日前隐隐发现有人在跟踪他和释心,于是藏匿身形悄悄地观察了几日,发现那人确切点地说,是在跟踪释心。只要释心出现的地方,总能在附近发现他的踪迹。 那人披着一件黑色的长袍,整个人都隐在阴暗里,看不清面容,大多时候只是远远地站着,朝向释心的方向一动不动reads();。 这日何回发现那黑袍人又悄悄摸摸地跟在释心后面,便追上了去。便见跟那黑袍人走到释心搬货的尼姑庵外便不动了,似是忌惮这尼姑庵一般,不敢进去。 何回觉得此人大有问题,便向那人走去:“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们。” 那男人身子一震,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来,脸依旧隐在黑袍里:“何阎王,真想不到有一日我会以这种面貌与你相见。” 何回直觉觉得这人应该是自己认识的人,然而遍寻记忆也找不出这样的人来:“你认识我?” “我当然认识你。” “那你是谁?” “我?”那人声音悲凉,“我是一个卑微得你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人,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何回见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废话,直接向他攻击过去。哪料到那人一副畏缩消沉模样,却是一个极厉害的对手,两人沉默着过了近百招,不分上下。便在何回要布下阵法与他大斗时,地下突然钻出一堆骷髅死尸,腐臭扑鼻,死死地抱住他的双腿,挡住他的去路。 何回挥剑将骷髅死尸削成肉泥,黑袍人趁机离开,只留下悲凉却又极具惧震慑力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何阎王,我现在还不想要的你命,识相的话,不要管我的事,否则我让你如这地底腐尸一般,死不得息,永不瞑目。” 何回擦洗完身上的腐臭味,推开门出来,便见释心坐在院子里磕着核桃磨牙,看见他出来,赌气一般背过身去。何回将水倒了,进门前脚步迟疑了一下,冷冷道:“这几日出门留心点。”便进屋关门。 释心磨着牙闷闷不乐地想:“他这是什么意思?” 来人间已有两个多月了,算算离回清岳也没有多少时日。释心数了数手自己攒的钱,足有五百圭之多,全是零钱,叮叮哐哐一大把。释心想着难得来人间一趟总不能空手回去,便打算到市集好好逛逛,给自家师傅和师兄各挑件像样的礼物,也算是自己不白出来一趟。 释心拎着沉沉的一大袋零钱逛街的时候,突然想起昨夜何回最后说的话,便留意起身边的动静来。途中她经过一条全是卖酥糕店铺的街道,在充斥着糖香的地方,那道一直被她忽略的若有似无的花香便显得可疑了起来。释心迅速转身,向花香散发的地方望去。 那里是一处人流穿梭的巷子口,巷子口躺着几个乞丐,南角立着一个米糕摊,摊前有三四个行人驻足,释心无法准确分辨花香是从哪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便立即向巷子口走去。 走到巷子口,一条黑影迅速向巷子深处飘去,行迹十分可疑。释心想也未想追了过去。 “站住,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释心全力奔跑起来的速度极快,即使那人使了法术急速移动,也很快被她追上。 此时两人相距不过两丈,那人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整个人都隐在黑色的长袍里,看不见面容。 释心亦停下奔跑,犹豫地走近了几步,因为这样近的距离,她从黑衣人身上浓郁的花香里分辨出了熟悉的味道,她迟疑道:“……你是……颜不语?” 黑衣人褪去帽子,露出的正是颜不语的面容。他面容消瘦,表情阴郁,眼圈的乌青将他整个面容衬得越发消极颓废:“小鱼,好久不见。” “你怎么在这里?”释心彻底放下防备走了过去,“为什么悄悄跟着我不现身?” 颜不语一直隐忍着不动,等释心走到他面前,他才伸出手紧紧地抱住她,低声道:“小鱼,每次都是你主动走到我的面前reads();。” “嗯?”释心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颜不语眼神暗了下去,抱着释心的双手散发出一缕缕黑气,缠绕在释心周身,释心只觉得突然困意上涌,身子一软倒进了他的怀里。 等释心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且精致的房间内。她摸了摸昏沉的脑袋,跌跌撞撞地推门走出。庭院内几个婢女仆人正各自干着手中活计,表情呆滞,动作僵硬,宛如傀儡。 释心分不清方向,胡乱地走着,遇到的皆是傀儡一般的下人,最后她走到一处荷塘,在荷塘中的水亭中发现了颜不语的身影。 此时的颜不语依旧披着一身黑袍,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像。当释心走到他面前时,他才缓缓地抬头:“你醒了?你睡得很香,我没忍心吵醒你。” “这里是哪里?” “只是暂时居住的地方,不重要。” 释心头痛,身体也不舒服,走了这么一会,连站着也坚持不住,脚软了软就要跌倒,被颜不语扶住,抬头望向他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药量很小,只是让你全身没力气,不会伤着你的身体,不用担心。” “颜不语,你要干什么?” “小鱼,留下来,留在这里跟我一生活吧。” 释心惊讶地看他:“你疯了?” “疯?”颜不语摇摇头,表情是狂热的,声音却极悲伤,“我没有疯,你不喜欢疯子,我便不会发疯,我现在清醒极了。” 释心分不清他现在是疯着还是清醒着,只是觉得他这样的状态实在有些危险,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这一步却刺激到了颜不语,他一把扣住她的手:“不许走!答应我,留下来,不要回去了。” 释心去掰他的手:“颜不语,你知道这是不可能,我必须要回去!” 颜不语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小鱼,我从来不是你心中第一位,对吗?” 释心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呵呵……”颜不语阴侧侧地笑了起来,“是啊,你现在是掌门的三弟子,前程远大,怎么舍得放弃一切,跟我这个叛徒离开?你从来没把我进过心里,你一次次地从我身边离开,一次,两次……” “颜不语,你清醒些。我不是你的小鱼,我是释心。” “释心?”颜不语狞笑,“这是掌门给你取的名吧,明明先遇到你的人是我,是我!为什么你选择的是他!小鱼,你跟他们一样,因为我懦弱无能,所以看不起我,想摆脱我,是不是!” 释心觉得这样的颜不语不仅是疯,而且非常可怕。她不知道离开清岳境的大半年他发生了什么,明明在无尽谭底时,他虚弱得快要死去,没想到再次相见,他已经强大的不似人类。她下意识地去摸脖子间的棋子,却摸了一个空。 颜不语摊开手心的黑棋:“你在找这个吗?” 释心扑身去夺,却脚软地直接扑倒在地,随后一阵粉屑在她头顶扬洒下来。 颜不语碾碎了黑棋,淡淡道:“我一直在等,等你出境,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接近你。我以为要等很多年,没想到仅仅半年,他们就把你放了出来。我不会让你回去的。” 第040章 躲避庙庵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四肢无力地跪在地上,体内的兽性却被颜不语的举动激发了出来。她是凶兽饕餮,怎可能这般无能地受制于人! 她抬起头,双目慢慢变得血红,冷冷盯着颜不语道:“颜不语,你知道我不是人,你真的准备好接受我了吗?也许知道真相后,你会吓得根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颜不语弯下腰,摸着她的脸道:“小鱼,我知道你是妖,但是我不会害怕你的,无论你是什么,我都不在乎。” “不在乎?”释心冷笑着,嘴角往后裂开,撑在地面的手慢慢长出黑毛,指甲变成锋利的利刃,将坚硬的石砖门面划出一道道深痕。 颜不语瞧着释心半人半兽的模样,笑了起来:“原来你是走兽啊,我一直在猜你是飞禽还是走兽,你不喜欢我叫你小鱼,因该不是水生。”正说着,一双肉翅从释心的背后破皮而出,辅天盖地,颜不语的双眼蓦地瞪大,是极度的震惊也是极度的兴奋,“小鱼,你有翅膀啊!” 颜不语瞧着释心扇动翅膀的模样只觉得可爱,便要去拥抱她,然而释心的背部弓起,猛地膨胀至两丈高,化出一个黑色巨兽仰首发出咆哮之声,震得地面晃动起来。 颜不语蓦地停止所有动作,瞪大眼,仰望着足有一幢房子大的巨兽惊呆了:“小鱼,你……” 释心用血红的眼珠瞪着他,兽嘴里发出轰鸣之声:“你要留下我?这样的我,你要留在身边吗?你敢留在身边吗?你连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妄想将我束缚?” 饕餮的凶煞之气铺天盖地袭卷过来,颜不语被震摄得心神俱裂,克制不住地连退几步,浑身剧颤。他想过种种释心幻出原身的样子,却万万没想到她的原身如此巨大而恐怖。怎么可能,那么小巧可爱的小鱼,怎么会是这样丑陋的巨兽!看着巨兽露出尖利的牙齿朝他走近,他下意识聚出一道法术向巨兽攻去。 释心经脉被封,又中了他的药力,勉强化出原身,根本没有任何抵抗能力,闷哼一声被他的法术打中,摔飞了出去,鲜血从它身上流了出来。它晃了晃脑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着颜不语露出一个复杂的眼神,转身展翅飞走。 直到巨兽远去了,颜不语才回过神来,看着一地的鲜血,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打伤了小鱼!他竟然因为恐惧出手打伤了他的小鱼! “小鱼!”他大叫一声,立即向释心逃跑的方向追去。 释心受了伤,飞了没多远就体力不支,摔到地面上。脑袋摔进泥地里,突然就觉得自己特别委屈,哪里委屈也说不出来,就是没来由的委屈。她甩了甩脑袋,重新飞上天空,认出不远处就是她干活的尼姑庵,当下收起翅膀,落在了尼姑庵的后山,压倒了一大片密林,将自己缩至成小兽形态,摇摇晃晃地向尼姑庵走去reads();。 刚走近尼姑庵的庙门,她就被拦住了。 一只威风凛凛,摆出一副庵庙守护者模样的芦花鸡挡住了它的去路。 一鸡一兽对视了片刻,芦花鸡冷笑一声,口作人言:“果然是你,小黑。” 这般对恃的情景在两百年前的赤水畔时常发生,那时他是凤凰,她是饕餮,一只飞禽,一只走兽,两人常常打得不可开交。可是现下她没有力气与他争斗,她强撑着身体向前走了几步,摔倒在他面前。 “死了吗?说话。”凤鸟拿翅膀扇了释心几巴掌,确定她彻底昏死过去后,跳到她身上狠狠踩了几脚,才叼着她的尾巴,费力地往门内拖去。 便在这时,给凤鸟喂食的空行经过,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花哥儿,你怎么叼了只死猫回来!”说着便去踢那死猫,被凤鸟狠狠地啄了一口脚,疼得她抱着脚疼得原地直跳,便见那花哥儿绕开她,一点儿一点儿地将死猫拖进了它的鸡窝。 空行脚痛稍缓,对啄她的凤鸟十分不满:“花哥儿你等着,我现在就告诉管事师傅!”说着便去找管事尼姑去了,找到管事尼姑时,她正在教两个小徒弟写字。 空行道:“师傅,这花哥儿越发的无法无天了,刚才居然捡了只死猫回来,你得管管,不能那么宠着它了。” 管事尼姑一听,忙道:“走,去瞧瞧。”两个小徒弟也扔了笔跟着跑去看热闹。路上又遇着两个尼姑,听说花哥儿捡了只死猫,也都好奇得不得了,要跟来看看。众人抵达鸡窝,便见花哥儿如母鸡孵蛋一样坐在死猫身上,歪着脑袋小憩。 管事尼姑露出惊讶神色,绕着鸡窝转了几圈,感叹道:“果然是庵主养出来的家禽,跟庵主一般心怀慈悲。行了,别大惊小怪了,定是哪儿窜出来一只受伤的野猫让花哥儿捡着了。难得它肯跟旁物相处,便让它住下了。去多准备点清水和吃食来。” 等人都走净了,凤鸟睁开眼,从释心身上跳下来,啄了啄她的脸道:“醒了没,小黑?” 黑猫奄奄地睁开眼,将尾巴甩到鼻子前堵住:“凤鸟,你屁股好臭。” “……”凤鸟想打她,见她这般不死不活的模样,犹豫了一下,决定忍了,“总欺负我的那个臭丫头是你吧,你怎么这么快就化形了?我一开始认出你还有点不敢想信,按理说你还有一百年才能化形的吧。千辞大人特别嘱托我在你化形后去接引你入天宫。” 释心埋下头,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 凤鸟接着道:“别装死,你怎么来到人间?你可知道你是凶兽,凶兽现世会引起人间动荡!” 释心抬起头,憋屈道:“哪里动荡了?明明是我被人欺负了!” “说说吧,是谁把你欺负成这样?你也太丢人了,好歹也是远古凶兽,怎被打成死猫一样。” 释心愤愤道:“你是凤凰,现在不也沦落成一只花毛鸡?比我又好到哪去?” “那不一样,我这是历劫。历劫你懂吗?” “不懂。” “算了,跟你一个幼兽讲不起来。从现在开始,你现在老实实呆在我身边,等我历劫结束恢复神力,带你回天庭。” “谁知道你要历劫多久?我才不要陪一只鸡过日子,等我伤好了就走。” “你走去哪里?沦落到尼姑庵里搬货挣钱,现在要被人欺负成死猫样,你在人间过得也太潦倒了reads();。” “我这叫历练!历练你懂吗!”释心不想被凤鸟看扁,“其实我过得可好了,我现在是一个修仙大派的弟子,威风极了!” “修仙?”凤鸟皱眉,“你修个什么仙,你是远古凶兽,本就是神格,只要走有正道,天庭自有你的位置。” “神格?”释心觉得一下子有力气了,翻身撑起来,“你说我是神格?我不是妖兽吗?” 凤鸟鄙夷地看她:“妖兽是低等的兽类修炼成妖,你是凶兽之一,天生便有震天裂地的神力,若是成神必位及高位。不过――”饕餮是嗜杀之兽,比起成神的,成魔的更多一些。 “不过什么?” “没什么,你照着千辞大人给你指的路修炼就没错。人间世故人情太过复杂,又有诸多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爱欲情仇,你涉世未深心性未定,不适合在此间修行。半年后我的天劫过去,我就带你离开死地。这半年,你便乖乖留在这里,不许乱跑。” 释心初闻自己不是妖兽而神格,十分高兴,但见凤鸟一副家长模样要对她管束,便不满起来:“我想在哪修行,怎样修行,我自己说了算,我才不要一只鸡对我指手画脚。” “你若不乖乖听话,等见到千辞大人,我一定好好地告你一状。” “你告呗,我怕你呀!”释心有恃无恐,她已拜神尊的转世为师,也相当于在神尊身边修行了! 下午,春日的阳光明媚和煦,释心药力未散,软趴在鸡窝里,晒得骨得都酥了,翻了个身,四脚朝天地把软软的肚子露出来继续晒,在外人看来根本就是大懒猫一只。 凤鸟踱着步子走进鸡窝,瞧着释心这懒样,“哼”了一声:“刚才有个自称是你哥哥的人来寻你了。你什么时候有哥哥了?我可不记得蛮荒里除了你还有别的凶兽。” “是何回师兄来找我了吗?”释心说着便想爬起来,可是腿脚软得根本没力气。 “师兄?那什么修仙道派里的?” “嗯。他人呢?” “被管事的老太婆赶走了。”凤鸟顿了一下,“啧啧,这样魔根深重的人都敢收,你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道派,赶紧撇清关系,白白耽误你修行。” 释心眨了眨眼:“魔根?什么意思。” 凤鸟摇摇头:“那人啊,天生就是个魔头,至早要堕入魔道。” “你怎么看得出来?” “他的体质被动过手脚,所以魔性显征不是很明显,身上的魔气也极弱,会被当成戾气忽视,但元神是不会改变的,于是我探究了下他的元神,分明是个魔。” 释心瞪大眼:“真的?可是除了你没有人看出他的来历。” “凡人浅薄的眼界能跟我比?凤凰浴火,炙烈之焰淬炼的双眼可看透一切污浊,这世间有什么是我凤凰看不透的。”凤鸟嘲讽着,突然换上严肃的表情道:“小黑,以后不许你跟这人接触。不仅是这人,但凡是魔族之人,一定要远离。” “为什么?” “你心性不坚,正邪未定,且饕餮本就是――反正,不许跟魔族往来,听清楚没有!” “知道了。”释心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以为意。 第041章 傀儡之宅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跟凤鸟在一起的日子,释心听他讲了许多六界的常识,比在清岳境了解得都要多得多。 清岳境必竟是一帮想要成仙的凡人,带着敬畏而又排异的凡心去了解六界。而凤鸟是天界神灵,俯看众生,从他的角度看到的事物更为透彻精准。 释心自入清岳以后便一直担忧自己妖兽的身份暴露,问他:“凤鸟,像我们这样的禽兽,若在凡人面前暴露身份,是不是会很麻烦?若我告诉别人我不是妖兽,而是有神格的凶兽,会怎样?” 凤鸟被这一声“禽兽”喊得嗓子一堵:“你可以说我是禽,说你是兽,但你不能把我俩连起来说,懂吗!”顿了顿道,“你跟我不一样,凤凰、麒麟、龙等都是瑞兽,便是看到我们的原身,也会被视为祥瑞之兆,而饕餮就不同了,你可千万别傻傻地告诉别人你是饕餮,要知道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饕餮的存在比妖兽还可怕,妖兽杀人,饕餮灭世。与其被人识出饕餮身份,你还不如装成一只妖兽呢。” “哈?”释心还高兴自己不是妖兽呢,怎么听凤鸟这一翻话,觉得自己连妖兽都不如了呢?便问:“饕餮灭世是什么意思?” 凤鸟意识到自己说漏的嘴,忙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夸你厉害reads();。” “哦。”释心埋下头去,过了一会抬头又问:“凤鸟,你就没有想过去找神尊的转世?” 凤鸟摇摇头道:“千辞大人自封元神入世,现在只是凡躯。我的灵力太过强大,在他身边会对他的命轨有影响,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为妙。”顿了顿,似是突然意识到释心这句话的隐藏含义,警告她道:“别动歪心思,乖乖呆在我身边,别想着去找千辞大人,你这么一大头凶兽呆在他身边,指不定把他的命轨乱成什么样子。” 释心吐了吐舌头,决定不告诉他她已经找到了主人。 一眨眼又是三日。释心伤养好了,便想偷偷溜走,趁着凤鸟出窝遛弯的时候偷偷跳上围墙开溜。 刚站在墙头准备跳下去,就与不知何时杵在墙下的颜不语撞了个面对面。 颜不语掩藏气息的本事精进了,以前还要靠花香掩饰,现在即便两人相隔不足三尺,她也闻不出他丝毫气味。 释心暗叫一声“糟糕”,竖起尾巴试图装成野猫踱着步溜走。 “小鱼,是你自己跳下来呢?还是我抱你下来?”颜不语缓缓地仰起头,声音是忧伤的,却是明明白白的威胁之意。 释心的毛炸了起来,想假装未听见走开。 “小鱼,对不起,上次是我错了,我不该打伤你,我只是太震惊了。其实,这样小猫一样的模样,更适合你。” 释心见装不过去,迅速向前跑去,刚跑了两步,背后一痛,失去意识从墙上掉了下去,落进颜不语的怀抱中。 颜不语小心翼翼地抱着,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软毛:“小鱼,我们回家。” 颜不语抱着释心迅速离开了尼姑庵,将她带进了一座大宅子。这宅子曾经是一个富户大宅,里面仆役众多,只是他们现在都死了,被颜不语制成了傀儡,成日在宅子里游荡。 不一会儿,释心醒来,瞧见自己趴在何回膝上,想要跳下去,却被他按住脊背。明明按着她的力道是极轻的,身体却一丝一毫也不动不了。 “颜不语,放开我!” “小鱼,你答应我不逃,我就放开你好不好?” 释心犹豫了一下:“好,我答应你。” 颜不语松开手,便在这时,释心猛地窜了出去,化成人形,展开翅膀便向天空飞去。然而刚飞了几丈高,就被一股力量反弹了回去,重重地跌倒在地。 颜不语望着她:“小鱼,你为什么不懂我的心?还是想着逃?你能逃到哪里去?” 释心被结界反弹的力量震得耳朵嗡嗡直响,望着眼不人不鬼的颜不语,一咬牙再次站起来,向天空飞去,又被重重弹回,一连试了几次,却不能撼动那结界一丝一毫。最后一次被弹落回来,她力竭地趴在地上,看着颜不语露出愤怒的表情。 颜不语走到她身边,俯身将她抱起来:“小鱼,不闹了,好不好?”顿了顿道,“何回已经被清岳境的人接回去了,他们没找到你,已经放弃了。小鱼,别在做无谓的挣扎了。就算你回去了又能怎样,你是妖,永远融入不到那个修仙的世界里去。和我一起生活吧,没有人会约束我们,折磨我们,我们会活得很开心。” 释心躺在他怀里,看着颜不语突然觉得他好陌生,非常的陌生。然后仔细地想了想,其实她跟他也没有多熟。 两年前她闯入清岳境与他相识,也就相处了十日,再后来是大半年前,他被人打断腿,变得情绪失控,时疯时呆,她照顾他也不过一个月时间reads();。这样浅短的时间,根本不够她了解他。她知道的颜不语,是一个软弱的安静的,总被人欺负的可怜人,而她不知道的颜不语,在孤独而痛苦地忍受着十八年的折磨后,锤炼出一颗坚韧又阴暗心,一次次在疯癫边缘时挣扎着清醒过来。这样的人,其实是非常极端而可怕的。 释心挣开他的怀抱,站起来认直地看着他:“颜不语,你现在把我困住了,然后呢,你不可能困得了我一辈子。我是凶兽,你的力量束缚得了我一时,束缚不了我一世,迟早有一天我会离开你,你不怕那一天到来时,我会一口将你吃掉?” 颜不语执起她的手:“小鱼,若我无法拥有你了,那我宁可被你吃了,那样我便能在你的身体里面与你永远在一起。” “……”释心甩开他的手,转身向屋内走去,“我饿了。我要吃饭。” 颜不语看着释心放弃挣扎,忧伤的面容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好,我去准备。” 释心在这个傀儡大宅子里住了下来,而颜不语每日只做两件事,一是伺候她,二是制造傀儡。 一开始他控制的傀儡只是最低等的行尸走肉,渐渐地,他做出的傀儡越来越鲜活,会有喜怒哀乐,会对外界的刺激做出反应,也能进行些简单的思考,他甚至做成了一个跟活人无异的女童傀儡。 完成女童傀儡的最后一道工序,需要将施术人的一缕魂魄埋进傀儡中。颜不语切开自己的胸膛,剥离魂魄时,释心就在一旁看着,看着他从自己心脏上上抽出一缕魂魄,埋进了傀儡的额头里。瞬间傀儡睁开了眼,眨着水灵灵的大眼道:“主人。” 颜不语摸着傀儡的脸,对释心道:“小鱼,你看她,像不像两年前的你。你那时就是这么个小不点,又可爱又单纯,什么都不懂。” 释心觉得傀儡那声“主人”十分刺耳。她称神尊为主人,主人这词在她心中有神圣的地位,现在从这个傀儡嘴里喊出来,称呼的还是颜不语,仿佛是她在叫着颜不语“主人”一般,实在令她反感。她转身就走。 没几日,那个女童傀儡便从最初只会说简单的词语,变得会蹦会跳,爱玩爱撒娇,看上去根本与活人无异,只除了安静下来时,眼神便出泛出阴沉死气。 颜不语给那傀儡取名“甜宝”,每次听着颜不语“甜宝”地叫唤,释心都要掉一身鸡皮疙瘩。 颜不语不满足将死尸制成傀儡,没几日便带回了一个活人――至少在释心第一次看到他时还是个活人。不过半日后,那个壮硕如牛的男人便成了傀儡,不知是不是法术的原因,变成傀儡的男人变得比之前还要高壮,肌肉仿佛要把皮肤撑爆,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堆肌肉和骨骼堆砌成的怪物。 “阿鼻”颜不语叫唤这个肌肉傀儡。阿鼻只是微微移了移眼珠子,对主人的指令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倒是对甜宝的话反应跟多一些,大多时候就是呆呆坐在甜宝身边。 颜不语瞧着这个失败的傀儡,叹口气:“果然没有植魂的傀儡还是不成。” 又过了几日,颜不语带回了一只死乌龟。 “小鱼,你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吗?你很伤心,说你弄丢了你的玩伴,一只叫小乌豆的乌龟。你看这只小乌龟怎么样?我把它制成傀儡送给你怎么样?” 释心瞧了一眼乌龟尸体,心生厌恶道:“我才不要你的傀儡,又臭又恶心。” “我知道你的鼻子灵敏,我会努力改进,你看,甜宝身上的味是不是已经淡了很多?” 释心不想跟他交流这样的话题,转身回屋。 第042章 应央寻至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那只乌龟还是被颜不语制成了傀儡,释心不要,扔到院子里的水池子里,没过几天就臭了,随后被阿鼻捞走收拾干净。 颜不语的傀儡越做越好,同时之前做的一批残次傀儡也陆续臭了,被阿鼻拆解成零碎放在地窖里。宅子里便没有那么多傀儡了,大部时间释心只能看到甜宝和阿鼻。 颜不语在气味的掩盖上确实花了大功夫,甜宝被改进的越来越完美,现在就如她的名字一般,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糖香,甜甜腻腻的想让人舔一口。而阿鼻则是泥土的气味,有时释心都分辨不了味道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还是泥土散发出来。 颜不语大多时候呆在傀儡大宅里不出去,让傀儡替他出去寻找制造傀儡需要的死尸。这日颜不语派出去三个傀儡,三个傀儡离开后没多久,他便与其中两个傀儡失去了感应,只有一个在急速返回。颜不语觉出异常,当机立断切断了自己与那个傀儡的感应,急忙赶到了释心的房间。 释心正准备上床睡觉,看见颜不语进来,皱眉道:“我要睡了,你别来烦我reads();。” 颜不语因为傀儡被毁,受了轻微反噬,脸色并不好看,咬着牙道:“小鱼,我们得走了。”说着大步上前,抓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从床上拽下来,将甜宝、阿鼻唤到身边,四人迅速离开。 释心不知道颜不语为何如此惊慌,四人在夜空中飞了一段距离,释心正考虑着这是不是一个逃跑的时机时,一声熟悉的呼唤声传了过来:“释心师妹!” 释心惊讶地回头望去,便见祈崆御剑追来,他的身后有何回、齐上年和夙葭,甚至执剑尊者秋凌烈也来了,再往后,她瞪大眼,看着应央后发先至,挡在颜不语身前。 “师傅!”释心许久未见应央,开心极了,几乎忘记自己还被颜不语控制着,就想扑过去,结果手腕被颜不语抓着狠狠拽了回来。 应央看了一眼释心,见她完好无损,稍稍放下心来。这才冷冷看向颜不语:“颜不语,放了她。” 秋凌烈随后而至,瞧着颜不语不人不鬼的模样,气得暴跳如雷道:“你这孽畜,犯下滔天血债,枉费我废尽心力救你,当初不如让你魂飞魄散算了!” 颜不语看着秋凌烈冷笑道:“救我?我被人打断腿快死时你在哪里?若不是小鱼,我便是死在青剑山也无人过问!我后来食下炼魂葵,你救我,不过是怕我的死成为你名声上的污点!我能活下来是我自己的造化!” 秋凌烈怒道:“孽畜,你铸成大错还不知悔改,今日我便打死你,清理门户!” “秋尊者,稍安勿躁。”应央道,“颜不语,你放了我的三徒弟,跟我回清岳境,我会给你一个公正的裁决。” “公正的裁决?”颜不语冷笑,“不必假惺惺了,我知道若不是小鱼在我手里,你第一个就会冲过来杀了我。应央,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将我扔出天机山时,看我的眼神,像看着一个丑陋低贱的爬虫,低贱到你连抬腿踩死我都嫌浪费时间!” 应央沉声道:“你存了妄念,赶你出天机山已经是我手下留情,没想到你执迷不悟,食下炼魂葵,一步步走向绝路。” “妄念?”颜不语大笑起来,“怎么就成了妄念?就因为小鱼是你的徒弟,我对你的宝贝徒弟起了心思,就是妄念?你可知道,在她遇到你之前,捡到她的人是我,是我!颜不语!若我没有那样拥有过希望,就不会在希望破灭后那么绝望,而你,就是一脚踩碎我所有希望,将我至于绝望之地罪魁祸首!你们只知道我偷食炼魂葵罪无可恕,可知我在怎样绝望的心情下食下炼魂葵?” “强辞夺理,无论你遭受怎样的不公,这都不是你犯下杀孽的借口。” “哈哈哈,照你意思,我受尽折磨反该放下仇恨,心怀怜悯,救济苍生?对不起,我不是圣人!我没有像人一样被对待,我便不想做人了,无论沧落成鬼还是魔我都不在乎!” “无可救药!掌门,无须与这孽畜废话!”一旁的秋凌烈听不下去,猝然向颜不语发难,一道法光便直直向他打去,只是释心与他站在一起,这一下要是打中了,第一个受伤的反而是释心。应央阻止不及,飞身上前抢人,一旁的傀儡甜宝动作更快,直接挡在释心和颜不语面前,被法光击穿了胸膛,仰面跌倒,瞪着水灵灵的大眼彻底没了动静。 甜宝的胸膛是空的,被颜不语填满了香料,此刻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糖香。 释心不喜欢甜宝,但跟甜宝相处了不少时日,见她这样胸膛贯穿死在面前,心中难免触动,下意识地想去扶她。颜不语只当她要逃跑,压低声音道:“小鱼,不要想着逃跑,你不想他们知道你是妖非人吧。” 释心一惊,不敢再动。 颜不语把释心推进了阿鼻的怀里,命令他立即带着释心离开,他则专心致志地施放法术,唤来无数傀儡,将应央等人围了起来reads();。 阿鼻抱着释心离开时,瞧了一眼破布娃娃一样的甜宝,把她拎起一并带走了。然而刚跑离战场没多远,便被夙葭追上。 夙葭根本看不上这些低劣的傀儡,一道法光便将阿鼻一劈两半。阿鼻一声未哼地倒了下来,压在了甜宝的身上。 夙葭落在释心面前,轻蔑道:“无能,竟然受制于这样不入流的傀儡。”走了几步回头,“愣着干什么?跟我回去。” 因为颜不语刚才的语言威胁,释心实在不想跟夙葭回到战场,生怕颜不语见她被捉回,受到刺激后,当场说出她是妖兽来,便道:“二师姐,我脚疼,走不动。” 夙葭冷冷道:“现在应央与祈崆都不在,你矫情给谁看?” 释心正巴不得找不到借口拖延:“二师姐,我知道,你讨厌我。我被人捉去,你一定很开心吧。刚才你杀那傀儡时,差点就劈到我,你根本是想借机除了我。谁知道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我才不要跟走!” 夙葭柳眉倒竖:“你这臭丫头,胡说八道什么?我来救你,你不知感恩,竟然这般污蔑我?” “你看你,我不过说说,你就一副跳起来要打我的模样,肯定是被我说中心思了!你别过来,你要是敢打我,我找师傅告状去!” 夙葭气得脸色微青:“你这臭丫头,看到是好久没教训过你,你皮痒痒了。”说着便向她施放几道攻击,释心立即反击起来,两人竟这般对打了起来。 等应央等人赶至时,便见这二人打得不可开交,皆有些莫名其妙。应央大喝一声:“住手。” 两人从天空落下来,释心瞧见应央,刚想扑过去,瞧见被他身后被秋凌烈抓在手里的颜不语,便不敢动了。 祈崆道:“夙葭,你不是来救释心的吗?怎么跟她打起来了?” 夙葭不屑于解释,冷冷道:“这个臭丫头就是欠教训,以后她就是死在我眼前,我也不会救她!”说着当先一步,踏云离开。 应央瞧着释心远远站着,不敢过来,只当她害怕颜不语:“释心,颜不语已经被擒,不会再伤害你,到师傅身边来。” 释心看着颜不语,他混身是血,如一滩烂泥般被秋凌烈抓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释心,眼神里的浓郁绝望让释心看了心惊肉跳。 颜不语会说出她是妖兽的事吗?还是说他已经说了,这些人在这里都是为了诱捕她? 释心犹豫不前的模样让应央觉得不太对劲,依着他对这个小徒弟的了解,两人半年未见,她肯定会黏呼上来,怎会露出这样惊疑不定的表情? “释心,你怎么了,快过来。”应央再次唤到。 释心将目光从颜不语身上移到应央身上,听着他的呼唤,看着他的容颜,这是她的主人,她的神尊,她的师傅,她不顾一切也要想赖在身边的人。她终是克制不住心中对他的思念,走到他面前,抱住他的腰:“师傅,徒儿想死你了!我还以为要永远见不到你了。” 应央只当她受惊过度:“没事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释心抱着应央,眼神却与他身后的颜不语相会,颜不语静静地站着,绝望而空洞的眼睛望着她,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一个字来。 释心慌忙移开了视线。 第043章 重返清岳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重回清岳,恍如隔世。 释心完全没想到她这次出境历练会遇到颜不语,而颜不语完全疯魔,成了一个偏激嗜杀的疯子。秋凌烈带走了颜不语,释心非常担心,现在颜不语的状态她完全无法预估,这样状态的颜不语,无论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都不会令人吃惊。 释心担心他会说出自己的身份,这份担心太过沉重,沉重得将她见到应央的惊喜都压了下去。跟着应央进入天机殿后,她便一直沉默,完全不是以前那般活泼状态。 应央注意到小徒弟的沉默,知道她此次出境受了大惊吓,便也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安抚她道:“释心过来,到为师身边来。” 释心走过去,低着头:“师傅。” 应央摸摸她的脑袋,难得解释道:“为师回到清岳,听说你被人掳去,便立即前往寻找你,只是还是废了些时日,让你受苦了,那颜不语可曾虐待你?身上可有伤?让为师瞧瞧。” 释心摇摇头:“没有,师傅,颜不语他……虽然疯魔了,但待我一直很好。” 应央是知道颜不语对释心的心思的,犹豫了一下:“那他……有没有对你做……一些……一些特别事情?” 释心疑惑:“特别的事情指什么事情?” 应央便不知怎么说了,若说的明显,便是疑心自己徒弟不贞。释心好不容易回来,他若有这样的疑问实在不该,便道:“没什么。为师这一次远行了半年,你功课怎样?我交待齐上年好好监督你,你可曾听话?” 刚从囚禁状态被人解救出来,结果一回来就是问功课,果然是自家严厉的师傅,释心只得道:“回师傅,弟子有好好做功课reads();。只是现在很累了,想回去休息。” 应央本也不是想查问她功课之事,只是为了岔开话题而已,此刻顺着道:“也好,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开始要审问颜不语,你这几日与他呆在一起,少不得入三蜀殿要接受审问。” 释心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转身离开。 回到清岳的第二日,掌门连同三尊在三蜀殿开始了对颜不语的审判。 释心先是在殿外候着,等到有弟子传唤她进殿时才进去,便见颜不语被锁链锁住脖子和四肢,双目空洞地跪在地下,对周围的视线和声音没有任何反应,只在她走进来时,眼睛亮了一些,显出一丝生气。 释心还未走到他身边,他便试图挣扎起来,晃得铁链巨响,释心惊了一下,远远地绕开他,向高台上的四尊行礼:“弟子释心拜见三位尊者,拜见师傅。” 沐画道:“释心,你被颜不语掳去十日,这日十你是否一直与他呆在一起,这十日发生了什么事,你如实道来。” 释心转身看了一眼颜不语,低头道:“他只是将我囚禁在一个大宅子里……没有伤害我。” 沐画又道:“那宅子里的傀儡,是不是都是颜不语所造?” 释心犹豫了一下:“是的。” 得到确定答复后,三尊者与应央商讨起来。 四人商讨之时,释心犹豫地转身看了一眼颜不语,发现颜不语的眼神一直盯在她身上。释心此前非常担心自己出面指控他,会使他受到刺激说出什么惊天之言来,然而此刻颜不语的脸上竟露出柔和而安详的笑容来,她与他在天机山相处的那一月,他清醒的时候,便总是用这样的笑容看她。 释心陌名地心脏绞痛了一下,转过头不敢再看他。 四人商议完毕后,应央郑重道:“颜不语,你逃离出境后,竟坠入邪道,擅自修习傀儡邪术,杀死无辜百姓制成傀儡,人性灭绝,杀人如麻,罪无可恕!我在此以掌门之名宣布,罚你上鱼龙台受五十鞭刑,打散筋脉,重入轮回!”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释心不太明白这个鞭刑是重是轻,但最后一句“重入轮回”却是听懂了,这是要处死他了。 是啊,他犯下那样重的杀孽,怎可能不死呢? 三蜀殿审结束,颜不语被人拖走了,释心也跟着应央一起离开了。 第六天,颜不语在鱼龙台执行了鞭刑。 秋凌烈认为颜不语的事情十分恶劣,是剑部的奇耻大辱,更是玷污了清岳境的万年清誉,必须当众执行,警戒众人,敬示后世,行刑当天,鱼龙台外挤满了围观的弟子。 鞭是深海鱼龙的刺须所制,长三丈三尺三寸,通体赤红,倒刺密布,一鞭子下去便带起一块血肉,若是肉身凡胎,三鞭下去足可以毁骨断肠,命丧当场。而颜不语被罚了整整五十鞭,行刑时颜不语被粗链锁在突起的石台上,硬气得一声不响,在落下第十鞭时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以免忍受不住酷刑在这帮他痛恨的人面前惨叫出声,围观的弟子没有人敢发出声音,现场只有鞭尾落下的刺耳声,整个刑场甩满了颜不语的血肉,鞭刑结束后,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只剩下一团蠕动的肉团。 鞭刑的过程释心是听祈崆说的,她没有去,她不敢去。她不知道如何面对颜不语。而听说他受完五十鞭后,居然未死,使得三尊者与应央又不得不再一次齐聚商量如何处理他。 因颜不语食下炼魂葵后,又被视肉塑心,就算被碾成血肉,只要心脏不灭便能收拢魂魄,而心脏一旦毁去,便是魂飞魄散reads();。颜不语的罪孽,当死,却不当灭。应央与三尊者斟酌许久后,决定将他永囚海底水牢中,生生世世。 听到这个判决后,释心想起了与他的初识。那时她什么都不懂,踩着浪花游到岸上,遇到同样什么都不懂的颜不语。她虽感情淡薄,却非麻木不仁。她一直在想,颜不语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的结局,倒底是哪里出了错?就如他所说,是因为她给了他不该有的希望,却让他尝尽了绝望,所以他才会疯魔吗? 释心不懂情爱,便也不懂颜不语对她的执着如何而来,她想,人类的感情太过复杂,她这个兽即使行走人世,也永远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 颜不语要被送往海底水牢永世囚禁时,释心犹豫了许久,终是开口求应央让她去见他最后一面。 应央听到这个请求后,沉默了片刻:“你舍不得他?你对他难道有情?” 释心点点头,又摇摇头:“师傅,我不知道我对他是什么感情,他说喜欢我,我也没觉得如何,他现在要被囚禁了,我也不觉得心痛,我只觉得我应该要送送他,我只想去送送他。” 应央看着年幼的释心,此刻她心中的迷惑他是能理解一二的,颜不语这样偏激的存在对释心心境的冲击一定很大。对于修仙者来说,修仙不如说是修心,只有心性坚定,才能修成正果,有多少人在修仙的路上一念成魔。 应央最开始是想将这些干扰他弟子修行的外来因素全部去除,然而总有一些人、事是他这个师傅没办法去除掉的,只能让徒弟们去自己面对。 应央松口:“去吧,去送送他吧。让你祈崆师兄陪着。” “谢师傅。”见着应央同意了,释心便告辞了。 第二日在外海边,释心瞧见一团血肉一样的颜不语。饕餮是没有同情心的,然而此刻她的心脏狠狠地一颤:“师兄,我,我想跟他说说话。” 祈崆犹豫了一下:“还是别去了。鞭刑损毁了他肉身,他现在也只是空有一个跳动心脏的空腔而已,除了痛感,他失去了所有感官,不能言,不可视,听不见,闻不到,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痛,磨骨削肉之痛,被入海底后,他还将受到深海恶鱼的啃噬,永生永世在这样无尽的黑暗痛苦之中煎熬。” 释心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即使被颜不语囚禁的日子,她都没有真正讨厌过他。而颜不语即使威胁过她,到了最后,也没有将她的秘密说出来。哪怕被她背叛出卖,他还是选择保护了她。 地下的血肉动了动,释心看到了件熟悉的东西,那是在天机山上他过生日时,她送他的一串制做粗糙的石链,原本光滑圆润的石子被刑鞭劈裂磨碎,变得残缺不会,就如它的主人一样。 释心茫然地向前走了一步,觉得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可这样的情况,她又能做些什么? 没有仔细思考,她用法术将辫子齐整地切了下来,撕了裙子一角草草包了,跑到颜不语身边,勉强从那堆血肉里分辨出来哪里是手,将那截包好的头发塞了进去。 “颜不语,我的毛发沾着我的气息,带着它,没有鱼敢咬你。”她想着,至少让他在海底不要再被鱼啃噬,不要那么痛! 然而释心说完了,才意识到他听不见。只能将手紧了紧,然后学着他习惯揉她额头的样子,揉了揉他的额头。 颜不语身子一震,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将手中的东西紧紧握紧。 两名青剑峰大弟子推开释心,架起颜不语,要带着他入海,释心冲着颜不语的背影大叫道:“颜不语,再见了!” 第044章 天机授业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颜不语的身影消失在海水里,释心转身回到祈崆的身边。 祈崆表情古怪道:“你割下自己的头发送他?” “嗯。” “你知道割发送人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释心想不到自己身上还有哪个部位可以取下又不流血。指甲吗?其实剪几片指甲也是可以的,只是当时的情况太急,她根本想不周全。 “……”祈崆无语了。 回到天机峰,看着释心被蓓洛欢割去后好不容易留长的头发又变得只齐肩的长短,应央自然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有好几个弟子看着,祈崆想为她遮掩都遮掩不住,只得把释心割发送行的壮举如实说了reads();。 应央听后皱眉,与祈崆问了一样的问题:“你知道割发送人是什么意思吗?” 释心摇头:“不知道。”在赤水畔的时候,千辞曾剪过她的兽毛做过几柄坚韧的毛刷送给仙友,所以剪头发送人这种事,她真的没有想太多。 应央跟祈崆一样的无语了片刻,过了一会道:“算了,送都送了。以后头发好好养着,不许剪了,一个女孩子,头发短成这样不成体统。” “是,师傅。” 颜不语的事便算是彻底结束了。接下来是另一件紧要的事情,便是分配应央从蛮荒龙冢带回来的十一块龙骨。 释心初时听祈崆说哪怕一块巴掌大的龙骨都会使方圆十里的妖魔失去力量,十分自危,但当她看到这些龙骨时,便一点都不担心了。 应央取回来的龙骨,正是散落在离赤水畔不远的密林深处的一处白骨堆里的白骨。释心生活在赤水畔,对周围环境十分熟悉,那一处白骨堆更是她的游乐园。现在想来,原来她小时候嬉戏玩耍的巨大白骨堆,就是世人眼里的龙冢。 自然这些能够抑制妖魔的龙骨对释心一点作用都没有。 龙骨一共只有十一块,而清岳境有九山一百二十七浮陆,只能将整个清岳境按面积分成十一等份,每块区域中间摆上一块。 正在众清岳弟子在忙着修建十一座供奉龙骨的升龙塔时,折磨释心多月的旧牙终于脱落,落地后便化为原貌,变成与释心身高相差无几的巨大獠牙。 释心瞧着杵在自己房间里粗柱子般的掉牙,有些发愁,不扔太显眼,扔了又舍不得。她在神尊身边成长的两百年,见识了威震六界的神尊是多么的勤俭持家,她掉落的毛发被他做成刷子毛掸毛笔,她掉落的牙被他制成各式牙剑,牙雕,牙饰,她断裂的指甲则被他掺揉进各种法器中,做为加强法力的原料。若是此刻神尊在她身边,看她掉下这么大颗牙,肯定开开心地捧回去没日没夜地研究起做个什么器物好,够做几个。 可惜神尊转了世,性格也大变。释心若是捧着自己的大牙放到应央身边,搞不好又会招致清岳境再一次妖兽大搜捕。 释心盯着自己的牙盯了三日,最终从上面敲了指头大小的一小块下来,剩余的悄悄地带到烛龙山上,埋进菜园旁的雪地里。 释心将指头大小的牙骨磨圆了,随后咬开指尖滴了一滴血进去。自己的骨自己的血,血很快就融进了骨里完全看不出一丝痕迹。释心在中间凿了一个孔,串了根绳子,这便完成了。 若是这牙早掉几日,让她有时间做出这么一个牙饰送给颜不语,她也不必慌忙之下剪了辫子。 释心将牙饰收好,只等寻了机会送出去。自然不是送给颜不语,而是借机讨好另一个人。 清岳境内遍地开花般地修建着升龙塔的同时,又迎来了清岳境另一件大事,五年一度的天机授业。 四尊者授课被称为大讲事,而掌门亲自授课则被称为天机授业,届时由四部尊者挑选部内杰出弟子进入天机山中,由掌门亲自授课一月。 应央将名册交到祈崆手上,让祈崆领着夙葭与释心负责接待事宜。 祈崆领命,让夙葭负责一应物品所需,而分配给释心的任务则琐碎些:按照名单人数打扫出山腰闲置的屋子,分配好每个弟子居所,并负责迎送事宜。 有了之前操持论道大会的经验,释心不慌不乱,从容不惊,接过名册翻开,只见上面写道: 执琴尊者门下弟子:昆琬、琉璃珠、蓓洛欢、霜月花reads();。 执剑尊者门下弟子:古燎达、荆华、屠满满,孔雷。 执鼎尊者门下弟子:风故、暗露、绮陌、严色。 执塔尊者门下弟子:何回、聂殊、华泉、秦霏霏。 每位尊者挑了四名弟子,共计十六人进入天机山。名册上有的名字释心没见过,有几个却是极熟,看到风故、暗露、绮陌赫然在列,释心高高兴兴地跑出天机殿,打扫屋子去了。 到了天机授业前日,名册上的弟子陆陆续续来到天机峰山脚。释心自早便站在山阶上,等候众人。 最先到的是鼎部四人,释心在鼎部住了些时日,与鼎部最为熟悉。远远见着风故与暗露两兄弟时便迎了过去。绮陌从两人身后冒出来:“释心,这里这里。” 释心开心地跑过去:“之前你还抱怨每次来天机山都呆不久,现在好啦,你可以在这里住一个月,住到腻。” 绮陌凑她耳边低声道:“这还要多谢你,破了何回的阵法,让我成功位列鼎部大弟子之席。本来以我的资历,无论如何此届天机授业也轮不到我来。” 与绮陌寒暄几句,释心便向绮陌身边的一人道:“风故师兄好。” “风故”笑道:“释心师妹好久不见,暗露携鼎部弟子三人前来报道。” “咦,你是暗露师兄?我以为是风故师兄。”释心忙瞧一眼旁边站得笔直的风故,“风故师兄好!”风故朝她点了点头。 绮陌笑起来:“今日风故暗露师兄穿了一色衣裳,我就猜你要认错人。” 释心将四人领到分配好的住所,又匆匆回到山脚候着。 第二批来的是剑部弟子,古燎达与身后三人同时向释心抱拳行礼,古燎达道:“古燎达携剑部弟子三人前来报道。” 释心一边抱拳回礼,一边歪着脑袋看了看古燎达身后小山一样的屠满满。不知怎的,看到屠满满,释心想起了那个傀儡阿鼻。联想到阿鼻最后被夙葭劈成两半的模样,她垂了垂眼,道:“请诸位师兄师姐随我来。” 安顿好剑部弟子,到了中午,琴部弟子来了。 昆琬、琉璃珠以及蓓洛欢释心皆是认得的,白敏师姐的名字则是听说过,是琴部的二弟子。瑶琴大讲事时,她不在境内,所以释心并未见过她。昆琬首先落地抱拳行礼:“昆琬携琴部弟子三人前来报道。” 蓓洛欢站在最末,看也不看释心一眼,身子侧着,根本没有行礼的打算。 释心并未将她放进眼里,对昆琬道:“昆琬师姐请跟我来。” 一上午接待了三部弟子,便只剩塔部弟子没来,于是释心只好又去山脚等着。正午时间,日头正烈,释心被晒得有些打焉儿,于是坐到一个树荫下等着。 过了一会,天边远远有人御剑而至,却只有三人。为首一人落地后大声道:“聂殊携塔部弟子两人前来报道。” 释心从树荫下跳出来:“何回师兄呢?为何不见他?” 聂珠道:“何回大师兄素来独来独往,让我们三人先行,估计一会也就到了。” “哦。”释心见不着何回,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东西又塞了回去,道:“你们跟我来。” 第045章 殿外争执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将执塔门三人安置好,又回山脚守着。聂殊说何回“估计一会就到”,释心足足等到太阳落山也没见着人影,想到祈崆叮嘱一定要把人接待齐了,不敢离开,只能一直等着。 太阳落山后,山风渐起,温度也骤降许多。释心皮糙肉厚不怕冷,但是站在风口上让风吹个一两时辰绝不是件舒服的事,于是寻了之前避阳的树荫躲进去,靠着树杆坐了一会,这一坐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并没有睡多久,释心醒来时,发现身边直直立了一个黑影,虽然看不清面容,释心却凭直觉道:“何回师兄,你可算来了。” 那人没有回答,转身走出树荫,身形露在月光下,一下就清晰了。释心急忙追出去:“何回师兄我等了你一下午,你怎么现在才来。” 何回快步走着,熟门熟路,释心追着他的脚步,不像她来迎接何回,倒像他领着她似的。 释心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戾气味,便知他现在心情不好,正在生气。其实这般看来,何回的心思倒是最好猜的一个,有味就是不开心,没味就是心情好,多简单明了。 释心掏出口袋里的牙饰,递到何回面前:“送你的。” 何回终于转过头来看了眼,对这样的小玩意根本不感兴趣,重新收回视线。 释心抱住他的胳膊,拖慢他的脚步:“别急着走,你戴上试试。” “不要。”声音里满是嫌恶。 “你相信我,拿着。”释心说着不由分说地塞进何回的手里,何回厌恶地就要扔掉,被释心拦住,“怎么样,有没有感觉?” 何回一怔,明显地感觉手心里的东西正在吸收自己散发出来的戾气reads();。 释心一脸求表扬道:“是不是好东西?” “哪里来的?” 释心不好说是自己的牙做的,那阵子牙痛得厉害,她刨了一地的木屑没少被何回嫌弃。 “你别管哪里来的。戴着这个,你就再也不用担心不能控制自己的戾气了,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也没关系。”在人间历练的三个月,何回虽然对她爱理不理,但确实是一直在照顾她。她躲在尼姑庵的时候,从凤鸟嘴里得知他并没有弃她不顾,而是四处寻找她。释心是个讲良心的好孩子,谁对她好,她便也对谁好。 何回停下脚步,眯着眼打量手心里的小玩意,又顺便瞧了一眼献宝般的释心,只觉得这丫头虽然看着不讨喜,但这爱讨主人欢喜的小狗习惯,倒是有些可爱。便把牙饰收了起来。 将何回带到他住的房间,她便来到天机殿复命。 应央正在殿中整理书册,都是接下来一个月要讲授的东西。释心走到他案边道:“师傅。”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人都来齐了?” “是,师傅,一共十六人都来了。我已安排他们住下。” “明早别迟到了,你也得跟着众人一起上课。” “咦,我也要吗?”顿了顿,“祈崆师兄和夙葭师姐也要上课吗?” “就你一人。祈崆随为师修行百年,我已没什么可以教他,你二师姐夙葭自命不凡,自然是不屑与众人同坐一堂。”走到释心身旁,顺手将她头上沾的草叶摘去,“师傅回来后这一阵子一直忙,没有时间管你。为师知道你面上总是装着开开心心,可是心里却不是,对吗?” 释心低头:“师傅……” “颜不语的事已经过去了,那弟子心术不正,落得这般后果也是咎由自取,你不要再想他了,于你修行无益。” “师傅我有时想想,虽然他在你们眼中杀生无数罪大恶极,可他并没有伤害我,若我都不记着他,这世间恐怕再没有人记得他了。而且师傅,颜不语真的很可怜,虽然他众叛亲离,却独对我一人呵护备至。若有一日,有一人宁可背负天地苍生只对师傅一人好,师傅难道不会感动?” “不会。”应央淡淡道,“天理有道,是非界明,如此孤桀疯狂之人不容天地,又怎可容于人心。” 释心憋闷地瞪了应央一眼,他这副无情无欲看透一切的模样,倒是跟神尊千辞一模一样。什么不容于人心,就他那颗心,就算是肉长,在两百年的漫长岁月中也风干成了老腊肉了吧! 第二日,众弟子齐候殿中。不一会应央自北门走进正殿,众人起身行礼道:“拜见师尊。” 应央摆了摆手:“坐。”缓步走至最前面的桌案坐下,“你们今日能坐在这里,必定都是我派弟子中的精英。于我们修炼之人,道即是一,一即是道。道为苍生万物共有,法为智者所思虑,术乃依法证道之手段。道只有一,法则三分其优劣,术更有古今、仙魔、强弱、缓恶之不同。道言于口,著于书。法授于徒,分资质。术择天地人时,量法度。故曰:上士学道,体之于身,中士学道,索之于言。下士学道,求之于术……” 傍晚下课后。众人陆续离开天机殿,便在这时夙葭从外面进来,裙裾拖地,肤白如脂,额间水滴型宝石反射着夕阳余晖,直把几名弟子看呆了。众人中不乏极少见到夙葭之人,也有如昆琬、古燎达、何回,对夙葭十分熟悉之人reads();。 古燎达上前一步道:“夙葭师妹,好久未见。” 夙葭根本没侧眼看他一眼,直接踏进门槛。 古燎达十分尴尬,万年不变的古铜脸色居然红了一红。 昆琬在一旁笑道:“古师兄,师尊二弟子的高傲,你不是第一日知道,偏偏每次见了她就什么忘了,非要凑上去挨她冷眼。” 聂殊道:“磨砺出青锋,要论这百折不饶的功夫,哪有人能及青剑锋首座弟子?” 古燎达红着脸,不争不论,快步离开了。众人调笑完古燎达,自然要将夙葭也拎出来讨论一番。便这时一道刺耳的声音传出来:“师尊收徒也真是有意思,收了一个绝色的二弟子,又收了奇丑的三弟子,不知道日常授课时,看着这一美一丑两位弟子坐在面前,心里会想些什么。”原来是蓓洛欢借机挖苦。 众人惊愕过后,纷纷小声议论起来。有人觉得她所言刻薄,释心因年幼确实没什么女人韵味,但贵在眉清目秀,干净清爽,如何也不至于奇丑。却也有人觉得蓓洛欢讲得甚是解气,非得夙葭这般姿色气度才能成为掌门之徒,那释心是什么乡野丫头,哪配有如此地位。 整个清岳境内不乏看不起释心,或是嫉妒她的人,但大多只敢在背后小声议论,如此不避讳场合,点名道姓地讥讽的,蓓洛欢是第一个。 释心自然不会骂不还口,上次在瑶琴山的地界被人欺负也就算了,来到自己的山头,她还能被别人欺负了去? “原来蓓师姐想知道我师傅想什么呀,那简单,你随我去问一问不就行了。”释心一把抓住蓓洛欢的手腕将她拽向殿内。 “你干什么,松手。”蓓洛欢自恃清高,见不得旁人对她动手动脚,当即挥拳而上。 依着释心现在的身手,自然不是蓓洛欢的对手,但她胜在力气大,不然第一次见面也不会让蓓洛欢吃那么大的亏。当即假装被她打中跌倒,直接将她扑倒在地。 释心这身板看着轻薄,摔下来青剑山的山脉都裂了几分,更何况是压在蓓洛欢的身上,蓓洛欢背硌在门槛上,直接惨叫一声,整张脸都煞白了。 释心慌忙爬起来去扶蓓洛欢:“蓓师姐,你怎么样?”身子隔开旁边要扶她的人,然后又是一跟头扑倒在她身上,故意将四肢的重量全甩在她身上。 蓓洛欢两眼一翻,直接给压晕了过去。 释心这才从她身上爬起来,捂着额头,故做痛苦地站在一边,把抢救的位置让给旁人。昆婉和琉璃珠急切地扶起蓓洛欢,又是揉穴又是掐人中,过了半天蓓洛欢才幽幽醒来,头重脚轻,眼神迷离。 首先挑衅的是蓓洛欢,释心又是不小心跌倒,琴部众人无法归责她,只能扶着意识模糊的蓓洛欢回去疗伤。 绮陌将释心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呀。” 释心朝她吐了吐舌头偷笑,转头却与站在身边的何回视线撞个正着,后者冷冷吐了两个字:“幼稚。” 释心心情好,一手拉着绮陌,一手去挽他的胳膊道:“走,何回师兄,一起吃饭去。” 绮陌如何也无法当着阎王何的面吃下饭去,忙抽手:“风故和暗露师兄再等我,你们先去。” 何回瞧着绮陌逃跑般的步伐道:“也就你不怕我。” 释心摸准了何回的脾气,嬉皮笑脸道:“好哥哥,日子都跟你过过了,怕你做甚。” 第046章 杀人毁迹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蓓洛欢被释心两下压出了走路胸闷的毛病,这几日走路时,时不时要停下步子揉揉胸口,释心在不远处看着,笑得几乎要滚到地下。绮陌幽幽道:“别高兴太早,她蓓洛欢是什么脾气,能白白在你手下吃亏?迟早要报复回来。” 释心道:“没事,我还怕没人陪我玩呢。” 过了几日,蓓洛欢养好了伤,果然不安份地开始找释心的麻烦。 恰释心正在山溪处洗脚,蓓洛欢新仇连着旧恨,远远瞧见了她,直接提剑冲她走去。 释心也不含糊,瞧着情形不利,拔起腿撒脚丫子开跑。双人一跑一追,沿着山溪从山腰跑到山脚,绕了一个弯,又跑回了山腰。释心太能跑了,蓓洛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又隐隐做痛起来,怒喝道:“光顾逃跑算什么英雄,拔剑,我们来战!” 释心与她隔着一条小溪的距离,光着脚丫子得意地向她挤了个鬼脸:“谁要跟你打,你能追上我再说。” 蓓洛欢眼神一暗,抽出腰间蛇绫向释心甩去。这蛇绫是沐画送给蓓洛欢的法器,被蓓洛欢当成至宝,轻易不舍得用。那日在琉璃殿内,她便是用此物打得释心毫无招架能力。 释心自然认得蛇绫,见她祭出此物,便也不逗她了,转身就跑。 蓓洛欢只当她害怕了,得意得不行,蛇绫直奔释心后腰而去。 眼见蛇绫就要打中释心,释心突然转身,伸手拽住蛇绫,用力绞扯起来。 “不自量力。”蓓洛欢冷笑。 释心见撕扯不开,直接下嘴撕咬。饕餮的利齿有什么咬不穿,三两下,蛇绫一端就被释心撕咬成碎片。释心吐掉嘴里碎绫,连着过往被她欺负的怨气一起发泄了出来,挑衅道:“你还有什么本事,放马过来。” 蓓洛欢急忙收回蛇绫,摸着被咬得不成样子的法器,心疼不已,暴怒道:“我非杀――”杀字刚吐出口,蓓洛欢面色一僵,直直向后倒去。 “哈哈哈,你不会被我气晕过去了吧。别装啦,我才不会上当。”释心等了片刻,不见蓓洛欢坐起来,正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突然觉得手上微微有些刺痛,举起手一看,手背破了一块,正缓缓地流出一滴滴血来。 发现自己流血的瞬间,释心并没有意识到什么,然而下一刻,她浑身一震,急忙跳过小溪向蓓洛欢跑去。 蓓洛欢仰躺在地,双目圆瞪,七窍流血,已然毒发而亡,而双手还紧握着沾上她毒血的蛇绫。 释心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空了,软坐在蓓洛欢身边。 死了!她死了! 她杀人了reads();! 神尊不止一次告诫她,她的骨血剧毒,一定要万分小心。好在她皮糙肉厚,鲜少破皮流血,伤口愈合也快,除了毒死些小虫小树,根本没毒死过什么大的生灵。哪想到撕扯蛇绫时竟被绞破了皮肤,一个子便毒死了人! 释心大脑一片空白,她杀了人,怎么办! 向应央坦白吗?说她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流血毒死了她,她没有想杀她。然后呢?应央发现她的血毒,联系到无尽潭底出现的妖兽,一切都大白于天下,她会被当成妖兽直接处死。 逃跑吗?被当成杀戮同门的逃犯被整个清岳境追杀,此生此世再也无法接近应央,除非千年后他重返神坛恢复记忆。 又或者――将尸体处理掉,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撇清自己? 尸体怎么处理?埋了?扔到外海?还是――直接吃了? 脑海里一个可怕的念头生起,反复道:“吃了她,吃了她什么罪证都没有了,一丝残骸都不会找到,没有人会知道她死了,只会以为她失踪了。吃了她,吃了她!” 释心魔怔了一般,拿起蓓洛欢的手,真的缓缓向嘴里送去。嘴辱碰上柔软的皮肤,她感觉自己的獠牙已经顶了出来。 便在这时一人拍掉她的手,把她一把拉起来,扳着肩强迫着她与他对视,“释心,你在干什么!” 释心涣散的瞳孔重新开始聚焦,看清了面前的人,茫然道:“何回,我杀人了,我杀了蓓洛欢。” 何回丢下释心,转身去看躺着的蓓洛欢的情况,探了探她的脉息,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何回表情冷峻:“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流血了,她,她沾上了我的血。”释心伸出受伤的手,鲜血正沿着她的指缝滴下。 何回后退一步:“自己把伤口包上,还嫌毒血流得不够多吗?” 释心后知后觉,将手背在衣服上擦了擦,无措道:“我要把尸体藏起来,不能让别人知道。” “藏尸?你藏得住吗?” 如只她与这尸体一起,自然是藏得住的,可现在何回出现,但凡有第三人知道的事从来不保险。饕餮狠绝杀伐之心突然就冒了出来,释心想,为什么何回要出现?他不出现多好,只要吃一具尸体就好,现在要吃两具。一具是吃,两具也是吃,有什么不好?反正她饿了好久好久。 兽性压倒了理智,释心嘴角微扬,露出不合时宜的阴森笑容:“何回师兄,你怎么在这里?你出现得真不是时候。” 觉察到释心的异常,何回转过身,盯着她,她这模样与那夜偷偷潜入他房间时的样子一模一样:“释心,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何回师兄以为我想什么呢?” 何回沉默了片刻:“你想连我一起杀?” 释心的嘴巴快要笑裂了,露出森森獠牙:“何回师兄,心里已有答案,为什么要问我呢?” 何回冷笑:“蓓洛欢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自己找死,但你凭何觉得你能杀得了我?” 释心理智便又回来了,兽化的迹象褪去,颓然坐倒。 何回低头看她,她此刻的表情跟哭没什么区别,上一刻还恶狠狠地露出一副吃人的面孔,下一刻却委屈的像个小孩子。 “我没想杀她,神尊知道了肯定不会怪我reads();。可是神尊不是神尊了……师傅他不会相信我,他会把我当成妖兽,讨厌我,憎恶我,甚至杀了我。我该怎么办!我等了两百年,好不容易才与他重聚,我不想走。我弄丢了小乌豆,我不能再没有师傅。” 这一番话讲得没头没脑,乱七八糟,释心只顾着哭,压根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等她哭完了,何回也已经布置完毕。 蓓洛欢睁开双眼,缓缓地站了起来。 释心不哭了,瞪大眼看着眼前发现的一切,“她――没死?”顿了顿,明白这是不可能的,想到颜不语那一宅子的傀儡,“你把她做成了傀儡?” “不是傀儡,只是一种简单的机关。我在她身体各大关节埋置了小机关,可以让她如活人一般行动五个时辰,五个时辰后她会重新变成一具尸体。” 何回擦去了蓓洛欢脸上的血迹,乍一眼看去除了双眼无神没有表情外,与常人无异。 “去吧。”何回说完,蓓洛欢立即转身,御剑向天机山外飞去。 “她要去哪里?”释心连忙站起来,追着她的身影跑了几步。 “她不能死这里,否则你摆脱不了嫌疑。这个时间肯定会有人看到她,证明她自己独自离境后失去踪迹。” “她离境后会怎样?” 何回看她一眼:“我在她身体里还埋了引爆机关,她会在一个无人的地方自爆,一丝灰烬都不会剩下。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除了你我。” 何回的处理手段如此缜密,让释心心惊肉跳,“为什么这么做?”顿了顿,“为什么帮我,你明知道我――” 何回扬了扬唇角,露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是个什么东西,那日与你在阵中相杀时我便已猜到。我那时未揭穿你,现在也不会,你可以把心放肚子里去。不过说起来――”何回顿了顿,阴森森道,“这不是你第一次对我起了杀心,我猜得没错,你这小丫头看着可爱,心也挺毒的。” 释心被他戳破,挂不住脸,小声嘟囔道::“……对,我不是人,我是妖,我心肠毒,你又何尝是人。” 何回转过声:“你说什么?” “没什么。”释心便要离开,被何回拉着胳膊拽回来,“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说的哪句话。” 何回咄出相逼道:“‘你又何尝是人’这句,什么意思!”后半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释心被他吓了一跳,身子一震,不及细想,便道:“我是妖,你是魔,我们俩彼此彼此。” 何回想不到这种情况下能听到这样的话,向她逼近一步,咬牙道:“你凭什么说我是魔,凭什么!” 释心被他癫狂的模样吓了一跳:“你自己是什么东西自己都不知道吗!” 何回踉跄后退一步,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释心看他这副模样,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不该说的话:“你……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跟我一样都是悄悄隐藏身份。” 释心还想再说些什么补救,何回却转身头也不回地飞离了。 释心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暗骂自己是蠢货,别人好心帮你处理尸体,你怎么反而把人家刺激成那样呢! 第047章 诉说伤痛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第二日上课时蓓洛欢的缺席引起了应央的注意,但有弟子见到她离开天机山,皆认为她可能有事回去了瑶琴山,并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三四天后蓓洛欢依旧未归,昆婉担心回了一趟瑶琴山,发现蓓洛欢根本没有回去,一问之下,有弟子看见蓓洛欢离开天机山后径直飞离了清岳境,不知去向。 昆婉将蓓洛欢擅自离境之事禀告了沐画。 蓓洛欢性子骄纵,比其它大弟子更受沐画宠爱些,有时便不是很守规矩,任性离境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沐画便没当回事,只道:“可能又使小性子了,随她去吧,等她回来了再好好教训她。” 而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天机授业已经结束,蓓洛欢仍不见踪影。沐画终于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派人出境寻找,却一无所获。派去蓓洛欢家乡查探情况的人回来后也证明她并没有回家。 蓓洛欢失踪了,更像是彻彻底底的消失了。当众人意识到这点时,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 因为蓓洛欢独自御剑离开清岳境的事很多弟子都亲眼目睹,所以她的失踪被认定为擅自离境不知去向。即便查到她在离境前与释心有过摩擦,但那事情实在小到不值一提,没有人怀疑到她头上。 应央并没有把蓓洛欢的事情放在心上,但多少知道她与自家三徒弟的一些纠葛,当初蓓洛欢一剑削了她的头发,便是他及时出现,将她救下,便旁敲侧击地问过释心一些话。 释心神色如常,皮猴一样没得安份,盘腿坐在案几边,手里捧着一个大果子啃着:“失踪了?失踪了好,再没有人找我麻烦了。” “在她离开天机山前几天,许多弟子都看到你跟她在天机殿外打了一架。” 释心不愤道:“师傅,是她先嘲笑我丑的,我不过小小惩戒了她一下,她根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reads();!” “你知道她为会么突然离开天机山吗?” 释心垂着眼,撕了果子的毛皮:“师傅你问我?那你干脆顺便问我知不知道二师姐最近又给我摆脸色是什么原因。” 应央本就是随便问问,见问不出来便道:“没个正行,出去吧。” 释心便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出了天机殿,释心吐了果肉,活泼的表情消失无踪,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 蓓洛欢最后双目圆瞪,七窍流血的模样成了她心底最深的噩梦。无数次梦中惊醒,蓓洛欢流着两行血泪控诉道:“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 神尊告诉释心在她很小的时候,曾经开过一次杀戒,屠杀了方圆百里的飞禽走兽。 时间太过久远,释心早已忘记屠杀的感觉,加上数百年的修身养性,道法浸染,纵使她做不到慈悲心肠,却也有了对生命的敬畏之心。 蓓洛欢是她双手沾染的第一条亡魂,一张上一刻还鲜活生动的面容,下一刻便永寂无声。 有时释心认真地想想,蓓洛欢也不是多么讨厌的人,一开始就是她先欺负了她,所以她才会处处刁难她。若她忍一忍,会不会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那日何回离开后,半个月后在深夜里敲开了释心的门。 释心将脑袋从被窝里伸出来,一脸困意地看他:“你干什么?这么晚让不让人睡觉了?” 何回一声不哼,站在释心床边低头对她对视,那眼神中流露出的阴寒简直要把她冻死。 释心最先撑不住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别这么看我,太吓人。” 何回的声音低沉如石,“跟我走。”说着拉起释心冲出了屋子。释心还穿着睡衣,不知被他带到什么地方,一下子推倒在坚硬的地面,衣服都擦破了。 “你跟我说的话,你再说一遍!” 释心揉了揉被他捏疼的胳膊:“我跟你说了很多话,你要听哪句?” “你知道我要听的是哪句。” “我不知道。”释心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你知不知道这一百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何回突然道。 “我不知道。”释心继续摇头。 “所有人都怕我,怕我身上的戾气,为了拔除我身上的戾气,齐上年喂了我蚀骨丹。你知道食下蚀骨丹有多痛苦吗!我一个人在地狱里整整苦熬了七日,就是在这个地方,我撞破了额头,磨碎了指骨,皮肤一层层掉落,骨头翻离出血肉,我都不敢看自己,怕被自己的模样吓死!我终于熬过了蚀骨丹的药力,却没有磨去身上的戾气。眼见蚀骨丹无用,他又将我放逐到人间。 我在人间艰难求生,没有人同情我,没有人关心我,我整日饥不饱腹,席草睡泥,当过乞丐,当过小工,只要能换口吃的,什么都做。整整十年,我像一个畜生,生活在最肮脏腐臭的角落。你知道那时我才多大吗?十岁!我才十岁!我不懂我为什么要被这么对待,我生于清岳境,长于清岳境,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是应央把我重新接回了清岳,齐上年把我从鼎部除名,他便把我安置到了塔部。没有人肯跟我说话,所有人都避着我。一个弟子因为我不小心碰了他一下,恶心地要洗一天手。我有那么让人恶心吗!我用几十年的时间爬上了首座弟子的位置。然而,没有变化,没有任何变化,所有人都怕我,怕我的戾气。 哪怕我与齐上年平起平坐,他看我的眼神依旧满是厌恶,仿佛我是这世界上令人最不耻的存在reads();! 直到你跟我说了那句话,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我明白齐上年一直在用什么眼神看我!原来他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魔,一个令所有修仙者不耻的魔!” 释心瞪大眼,一口气不敢出,等他说完了才道:“我不明白。若齐师兄早知道你是魔,为何还要把你留在清岳?” “很简单,因为――”何回转身指了指旁边的石门,“因为没有我的血,他活不下去。” 何回扒开衣领,露出遍布伤痕的胸膛,“一年一碗心口血,保那老不死的家伙足足活了百年。什么闭关,什么尊者。不过一具活尸!而我就是一个血鼎,供着这具活尸的血鼎!” 释心惊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洞口:“你是说,这里面是――焚海尊者?”那个绮陌嘴里百年未现身的师傅,整个九鼎山的人都翘首以盼归的执鼎尊者? 何回的癫狂慢慢敛去,他平静下来,站在那里,目光定定地看着那扇石门,不知想些什么。释心想安慰他,但实在不知如何说起,若不是她一时口快,怎会让何回知晓真相情绪崩溃。归根结底要怪那只死鸟,没事探究人家元神干什么,看就看了,干嘛还要告诉她! 便在这时何回猛地举起手掌向自己胸膛剜去。释心吓了一跳,以为他要自戕,忙扑上去阻止,大叫道:“你要干什么!”因为动作太猛,她直接将他扑倒在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何回似是没想到释心会扑过来,把她从身上掀下去。释心翻倒在地,硌到腰痛得龇牙,却又迅速爬回何回身上,重新压住他的四肢:“何回,你要干什么?你别做傻事!” 何回被她压得动弹不得,嘴角扯开,一边与她距离极近地对视,一边冷笑:“你以为我要做什么?自杀?呵,我没那么蠢。” “你真的不会自杀?” “蠢货,从我身上下去!” 释心知道自己想多了,讪讪地从他身上爬下来。 何回坐起来,揉了揉双手,然后不慌不忙地扯开了衣襟,用指甲划开胸口,拿起旁边一个铜樽接了满薄一樽血。 释心注意到他袒露的胸口上满是纵横交错的伤疤,伤疤有新有旧,交织成一张触目惊心的密网。释心有些磕巴道:“你,你要干什么?” 何回笑得恶毒:“既然要我的血来养他,那就索性多养点吧。我倒要看看日日被我这魔物的血滋养,会养出个什么东西出来。”说着端着血樽站起来,按动机关,走进了石门。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何回从石门走了出来。 “你没事吗?” 何回摇了摇头,似是什么话都不想说,搂着释心,御剑将她载回天机山,丢在院子里便离开了。 释心觉得这一夜何回的模样实在太可怕了,最后他放血走入石门的举动总觉得会造成什么可怕的后果。可是释心无人可诉。告诉应央吗?何回帮她逃过一劫,她怎么能出卖他! 裹紧睡衣推门走回屋子,释心又是一宿未睡。 此后何回经常来找释心,大多时候只是让她在一旁静静陪着,再没有那夜疯狂失去理智的模样。只是从那天起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简直就像是失血过多的模样。想及那夜他说的话,他不会真的天天跑到那个石门里放胸口血吧。 释心颤身打了个哆嗦,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第048章 浮生偷闲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没有什么事是时间化解不了的,如果有,那只需要更长的时间而已。 寻找蓓洛欢的事情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很久,所有派出去的弟子都一无获。最后一波境外弟子无功而回,沐画彻底断了寻找的念头。 半年后,弟子们茶余饭后的闲谈都不会聊起蓓洛欢的失踪,这事情便算是彻底过去了。 这日祈崆拉着释心去瑶琴山帮忙,回天机山带着她绕到了一处人迹甚至的地方。看位置应该处在烛龙山与诛邪山两山之间。因这两山很少有人经过,这地方显得十分荒凉。 而在这两山之间,有一块很特别的浮陆。 说它特别是因为,与其说是它是浮陆,还不如说是一块漂浮的土块比较合适。清岳浮陆细数一百二十七座,大小各异,大得建宫立殿,小的植花种木,但像面前这般珍袖玲珑的却没有。 眼前这浮陆纵横不过二三丈,人站在上面走几步便到了头。更奇特的是,这浮陆竟是一块罕见水陆,三尺浅水自东向西顺势而流,到了浮陆边缘不是落下而是逆流成瀑自天空重新落回浮陆之上。 两人缓缓落在水陆上,祈崆脚尖沾水悬浮而立,释心则重重一脚踩进浅水中,鞋袜尽湿。 “祈崆师兄,这浮陆真有意思,叫什么名字?” “这块浮陆不在清岳一百二十七陆之列,是一块新生浮陆,我十年前经过此地还没有,五年前来时,便只一丈方圆,今年来看,倒是大了不少。” 释心惊奇道:“难道这里的浮陆不是很久以前便有的,而是一点点长大来的?” “这天地间有什么东西是天生就存在的?又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清岳境内会形成新的浮陆,也会有旧的浮陆慢慢崩塌。” 祈崆说时语意深沉,话语间对是时间流逝,新旧交替的感伤。释心没听耐心听他啰嗦,起了玩心,便在浅水里蹦跳起来。 这水陆虽小,五脏齐全,水中鱼、螺、虫、草、礁无一不有reads();。释心踩着水走到水陆中心,便见礁石围绕间,冒出一枝清莲,骨朵饱满,盈盈欲绽。 释心想也未想,伸手去摘,还没碰到莲茎就被祈崆拍了手。 “每一座浮陆上都会生出一样灵物,便是一座浮陆的精魄,一但精魄被毁,浮陆便会失去灵性,重新化为浮尘飘散四方。这浮陆的精魄便是这株莲花。” 释心第一次听到浮陆还有精魄之说,奇道:“若师兄所言,这浮陆竟是活的?” “天地山川,一花一草皆有精魄,哪有死活之分?” 释心听不得他讲禅机,改摘为摸,轻轻抚上莲花骨朵,看它在自己手中颤颤摇晃,轻声道:“你长得这样好看,我不摘你,你快点长大。” 两人在水陆周边转了转,眼见红日偏西,便御剑返回。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正殿,应央盘坐着,夙葭则跪坐在他旁边正给他沏茶。 祈崆、释心走到应央跟前行礼道:“师傅。” 应央道:“后日是符禺仙境的百草会,符禺仙境是夙葭的故乡,我打算和她一同回去看看,你们两个怎么说?” 祈崆道:“说起来,我还记得第一次去符禺仙境的情景。那时二师妹一意拜师,我便随师傅一同去考察你的家境,真是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我只道你性子高傲目空一切,却没想到你是个仙子。想起那时情状,记忆犹新哪!” 夙葭骨子里仙家的高傲一直未变,淡淡道:“非我目空一切,而是这世间庸俗粗鄙,确实没什么事物能入得了我眼。” 释心道:“师傅,我也要去!不能每次你都只带大师兄和二师姐出门吧,我还是你小徒弟吗!” 应央看着自己的小徒弟,点点头:“这趟行程并无危险,我本意也准备带你出境见识见识,开阔眼界。” 夙葭冷冰冰道:“符禺仙境虽处地界,却是一块天地灵气汇聚的宝地,盛产各种仙草,往来全是仙骨醇正的仙家。别怪我没提前警告你,若是你这丫头冒冒失失地冲撞了某位仙家,仙家责罚下来,我也兜不住你!” 释心不服气道:“我才不会!” 离开天机殿后,一只机关鸟落在了释心的面前,张嘴吐出来的却是何回的声音:“来竹陆。” 竹陆,顾名思异就是一块长满竹子的浮陆,在天机山南侧,位置偏,很少有人过去。最近几次何回约她出来,都约在了那里。 释心御剑抵达竹陆,一人正在林里编着竹篾子,释心悄悄自后走近,发现他编的是一个扁壶。在人间制*窝时,释心就看出来何回是个动手能力极强的人。后来才知道塔部擅长的除了各种阵法,还有各种机关器械。精通机关阵法的何回,绝对算得上心灵手巧。最近不知怎的,他迷上了做这些小物件,哪怕手指被戳得满是血孔也毫无所觉。 “叫我来什么事?” 何回双手不停:“没事不能叫你?” 释心受宠若惊道:“你一下这么亲切,我真有点不习惯。” 何回刮了她一眼:“我竹篾子不够了,你去,帮我再劈些。”原来是找她当劳力的。 释心拿起篾刀:“你怎么有编这些小玩意的爱好?要是那些惧怕你的弟子们知道你私底下是这样的,一定大呼受骗。” “那我应该有些什么爱好?杀人吗?” 释心甩脸瞪他:“能不能别提reads();!” 何回做好了扁壶放到一边,顺手摘了几朵花放进去,便重新抽出几个篾子开始编下一个小玩意。 释心瞧着那插花扁壶虽然没什么实用性,但确实好看,道:“那扁壶挺好看的,给我也做一个呗,我放床头。” 何回便将那个扁壶直接扔了过去,释心接住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道:“你这手艺,留在清岳境可惜了,就应该到人间摆地摊去!” 何回对她的调侃不以为忤,道:“那你呢,一个妖为什么要死赖在清岳境。” 释心沉默了片刻:“不要你管。” 何回似乎也对真相不甚感兴趣,走到释心身边俯身抱起一捆新的蔑子。释心注意到他的脸色苍白的可怕,嘴唇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简直像一个重病患者。释心很想问他是不是日日去放血了,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他这情形还要问吗? 两人一个编,一个劈,无声无息地就对坐了太阳西落。 “我得回去了。”释心瞧了瞧日头,擦了擦额头的汗,“再一会天黑了,你也回去吧。” “嗯。”何回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踢开脚边编了半天的心血,两手空空地直接御剑离开了。 释心已经习惯他这样,仿佛他享受的只是编织的过程,而不是最终的结果。 释心从地下挑捡了些喜欢的,便也返回了天机山。 释心把那竹编扁壶放在了床头,剩余的随便找了个地方安置了。其中有个竹筒做得很精致,恰好前几日她不小心打碎了应央案上的瓷笔筒,正好可以将此物拿去代替。 释心来到天机殿,将竹筒放上应央的书案,把凌乱放着的笔都收归筒里,又在书案边看了一会书,一不小心便趴着睡了一觉,醒来后迷迷糊糊地往外走,却走错了方向,走到了后殿,正准备退回来,便见不远处,应央赤足散发,胸襟大敞地走了过来。 瞧着自家师傅结实的胸肌,凌乱的衣服,如瀑垂下的黑发,释心迷糊的脑子猛地清醒了,不知怎的心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应央正准备就寝,似是没想到有人进后殿,瞧着是自家三徒弟,便稍稍拢了扰衣裳,问道:“这么晚找为师——”便见自家徒弟啪嗒啪嗒地流起了鼻血,“何事”两字便改成了,“你哪里不舒服?”语毕上前查看她情况。 释心后知后觉,抹了一手血才意识到自己竟丢脸地流了鼻血,下一刻脑子警钟一响,她猛地捂住口鼻,对靠近的应央大叫一声:“你别过来!” 这声音太过惊恐而惨烈,简直像控斥他要对她做什么一样。 应央的脸一黑:“大半夜的胡闹什么,让为师看看哪伤了。” 应央进一步,她退一步,这一时之间,倒分不清是谁闯了谁的香闺了。 释心因为再次流血而大脑一片浆糊,生怕被应央看出端倪,之前脑子里生出的一点奇怪心思被打消得干干净净,狼狈地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应央赤着足,吹着冷风,看着自家小徒弟狂奔而去的背影,实在不明白她抽的又是哪门子的风。 释心一路奔回了自己的房间,赶紧将门关上,背对着门板,内心砰砰直跳,要死了要死了,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流起鼻血?还嫌她之前闯的祸不够大吗? 第049章 福气满满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苦恼到大半夜,终于犯了困意再次睡去。第二日起的迟,精神也不好,顶着两个黑黑的眼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鼻血流多了,走路都有点脚软。 祈崆自院子外进来,把一个竹篮子重重放到释心面前。 释心低头瞧了瞧:“采这么多野梨干什么?” “你不是上火了吗?” 释心莫名其妙道:“没有啊reads();。” “那奇怪了,师傅一大早把我叫过去,说你上火得都流鼻血了,让我去采些野梨回来。天机山哪有野梨啊,我一直找到典塔山才找到一片梨林。你看我一大早就只忙了这一篮子的梨。” 释心脸一红,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嗯……可能是有点上火。” 下午的时候,机关鸟又来传话。释心便捡了几日大梨带去了竹陆。去时,何回的脚边又多了一堆刚做好的小物件。 释心自己咬了一个梨,给何回递过去一个。 何回手里忙着,抬眼扫了一下:“祈崆摘的?” “这都能看出来?”释心惊了。 何回埋下头继续忙:“他一大早便急呼呼地来典塔山摘梨,好多弟子瞧见了,正在猜是他上火,还是师尊上火。看来,是你上火了。” 释心把梨扔进他怀里:“我明天要跟师傅离开清岳境一阵子。” “去哪?” “符禺仙境,参加什么草会。” 何回的动作顿了顿:“你还真是个不怕死的。” “嗯?” “你一只妖,住进了全是修仙者的道派也就算了。要是进了全是仙人的地方,还能全身而退?万一有人看穿你的真身呢?” “我小心一点就是了。”释心犹豫了一下,“到是你,你真的没事吗?你的手――” 何回的指头被竹篾子戳得满是血口,乍看一下特别恐怖,何回现在的举动实在有点自虐的嫌疑。 何回淡淡道:“若有一日你尝过蚀骨丹,便会知道这皮肉上的痛,都不算是痛。” 释心想起凤鸟说过,这何回体质被动过手脚,所以魔性显征不是很明显,会不会就是这蚀骨丹的作用?齐上年知道他是魔后,为了将他留在清岳,用用蚀骨丹改变了他的体质,以防被外人察觉? 傍晚,释心走进后殿,正见着应央与夙葭对弈,两人面对而坐,皆是绝色容貌,一个翩跹落子,一个峨眉微蹙,仿佛自带结界一般,隔绝了所有外界事物。 释心突然就醋了,凭什么她跟夙葭都是仙骨,都是追寻神尊而来。她可以活得任性自我,被应央器重,受众人吹捧,而她却要躲躲闪闪,生怕暴露了真身遭群起围攻? 这简直就像光明与黑暗的两个极端,一个明媚高洁,一个阴暗丑陋。 ――只因她是凶兽饕餮? 若她是如凤凰、麒麟、大鹏一般的神兽,即便真身被人知晓也是祥瑞之兆,又有何畏惧? “师傅。” “嗯。”应央应了一声,注意力全集中在棋盘上,“何事?” “我想问师傅明日离境,可还有什么事要交待。” “没有,早些休息,别晚上熬夜白天不睡,没力气赶路。” 释心瘪了瘪嘴,再次试图将师傅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师傅。” “还有何事?” “师傅,我……我给你们泡茶吧reads();。”说着便要去拿茶具。 “行了,别折腾了。”应央伸手招了招,“过来。” 释心乖乖地坐到他身边去。 夙葭没好脸色道:“师傅一心两用,这盘棋恐怕要输啊。” “输赢乃天意,不可强求。释心,这下一步棋,你来替师傅落子。” “我?”释心不会下棋,执起白棋,看了一个顺眼的位置便毫不犹豫地落了下去。 夙葭冷笑:“这盘棋我本落于下风,勉强才能凑个平局,偏师傅让一完全不通棋理的笨蛋落子,只这一步棋,天下尽失,属地沦丧,师傅再无翻身之望。” 释心皱眉,这话听着怎么有些怨毒啊,便有些不悦:“我落子错了是我的错,你话何必说得那么难听。” 夙葭冷冷看她一眼:“难听?星相占卜的话更难听,你这臭丫头要不要听?” “什么星相占卜?” “师傅主星本在紫微垣虚宿中,一直明亮清晰,近日却被横插出来的一颗凶星撞偏了轨道,以至主星晦暗辅星渐隐。凶星夺路乃是大凶之兆。” 释心不悦道:“你什么意思?说我是那颗凶星?” 应央道:“就你这点本事,当不了夺路的凶星。” 释心不满地瞪应央一眼:“师傅,你是帮我还是损我!” “这凶星出现的突兀,并不是自别出而来,分明是辅星化凶,试图弑主。师傅,非葭儿危言耸听,请师傅一定小心身边之人。” “好了,为师知道了,你下去吧。” 夙葭离开后,应央对释心道:“你最近跟何回走得挺近?” 释心满脑子都是那颗凶星,师傅身边的人会伤害他,会是谁呢?听见应央此问,心里突然一惊,不可避免地把两者联系到一起:“我,我跟他一起出境历练,所以……有了些交情。师傅――是否不喜欢我与他亲近?” 应央举起手中棋子,长叹一口气:“为师没什么喜不喜欢,他跟颜不语不一样,虽然性子阴沉些,却拎得清楚。” 释心想了想何回胸口取血的癫狂模样,觉得师傅这“拎得清楚”的评价可能说偏了。 “倒是齐上年让何回同你一起历练的目的,为师琢磨不透。”应央转动的指间棋子,神色有些晦暗。 释心于是道:“齐师兄说我是第一次出境历练,让何回同行可以照顾我。” 应央淡淡道:“齐上年的心思没那么简单,很多时候,为师也不能猜透他倒底再想些什么。” 释心瞧着应央这个模样,心里起了疑问,师傅他倒底知不知道何回是个魔?若是知道,按他现在的身份来说,不可能容许一个魔留在清岳。难不成齐上年为了将何回留下来给焚海供血,不仅对所有人,连对应央都隐瞒了他的身份? 释心离开后,应央仍坐在原地,想着齐上年近年来的作为。齐上年为人忠正却独断,当年为了救焚海他使出的那些手段,在应央看来甚至有些不择手段,让他不能赞同。但齐上年必竟曾与他同门,当了他二十年的大师兄,平素为人随和亲切,处事公正明断,只在这一件事上偏激得有些过头reads();。是以这些年对于齐上年的行事,应央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齐上年却趁他不在,将何回送到他的小徒弟身边,这倒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应央叹口气,焚海闭关,算上今年整整百年未出,这百年来齐上年的心思越发深沉,连应央也有些琢磨不透了。 第二日一早师徒四人便出发去了符禺仙境。释心跟在后头,瞧着应央和夙葭两人一个踏云,一个御剑,比肩而立言笑甚欢,便忍不住酸酸地想这她这天神之格的师傅和天仙之姿的二师姐之间究竟有没有流言所说的绮丽纠葛。 这般想着,释心脑中又浮现出了昨日应面敞着胸膛的模样,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小师妹,你怎么了?” “嗯?”释心看了一眼询问的祈崆,才觉出鼻间又是一阵淅沥,有了经验,这次便镇定许多,不慌不恼地从袖中抽出一方锦帕捂在鼻间。 应央觉察身后动静,放缓了速度等着释心追上:“怎的上火如此严重?” 释心瞧了一眼自家师傅胸前层层叠叠的衣领,若不是前日一见,她哪能想到捂得如此严实的衣领底下是那般健硕的肌肉和光滑的皮肤! “大概天气干燥吧。” 应央想拿开帕子瞧瞧她鼻子情况,可释心摆出防备以及随时逃跑的姿态,整个人明明白白摆出三个大字“别碰我” 应央知道自家这徒弟有时会闹别扭性子,便也不强她:“到了符禺,为师给你找点清热败火的草药。” 释心嗡着声音:“嗯。” 符禺仙境与清岳境一样是座海中仙岛。师徒四人在海边着陆,便有伶俐小童上前询问应央道:“敢问是何处仙家?” 夙葭从应央身后走出:“是我。” 百草会近,每日都有仙家来此乘渡,那小童也是忙得糊涂了,这才看清来人,恭敬道:“小奴拜见夙葭仙子。” 小童将四人引上一条巨船,柁楼七重,首尾高昂,船只无人驾驶,却能劈水疾行,不一刻便离岸几里有余。只一个时辰后,巨船便抵了岸,已有一行人在渡口等着,上前施跪礼道:“恭迎夙葭仙子回来。” 夙葭道:“起来吧。” “韶君得知夙葭仙子归来十分高兴,特派仙奴前来迎接。相必同行的,便是仙子的师傅应央先生。韶君对应央先生仰慕已久,正在玉河殿等候。” 夙葭皱眉:“哥哥回来了?”对应央道,“师傅,家兄对我拜师的事过于好奇,总想看看师傅是何模样。若师傅觉得冒犯,我便回了他。” 应央道:“我们来此地坐客,若是你的父兄,理应拜会。” 仙奴道:“请仙子与三位贵客随我来。” 释心与祈崆走在后面,低声道:“师兄,二师姐的排场好生大,你怎没说过?” 祈崆也很吃惊:“我上次来时,只是听说夙葭师妹是符禺仙境的一名小仙子,并不知道她身份尊贵于否。” 给两人领路的仙奴嗤笑一声:“你们凡人真是有眼无珠,夙葭仙子可是符禺仙境之主韶君之妹,身份显赫,年纪轻轻便以是玄仙之位。多少人巴结都巴结不上呢,你们因缘巧合与仙子成了同门,那真是十世都修不来的造化。” 释心听了不已为然,祈崆却惊讶得连连咂舌,根本没想到这天仙之姿的二师妹竟然在仙界有些来头。而前面的应央面色如常,不知是早已知道所以不惊讶,还是刚刚知道但不以为然。 第050章 收徒往事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玉河殿内,一位英俊青年坐于殿上,模样竟与夙葭有着三分相似,配着同样的额饰,只那垂坠是闪电形状。众人进殿后,夙葭道:“葭儿拜见哥哥,这位便是家师应央。” 应央道:“小民拜见韶君。”祈崆与释心跟在其后躬身行礼。 韶君饶有兴趣地打量应央,想见识一下是什么样的人能够降服他这傲慢清高的妹妹reads();。夙葭他从小看着长大,对她脾气甚是了解,最初听闻妹妹居然在人间给自己寻了一位师傅,十分惊讶,细问之下妹妹才吞吞吐吐说出这人现在虽非仙身,却定当初那救她的神君转世。 夙葭因缘际会幼时被一位神君所救,却并不知其真名。韶君虽是一境之主,但仍只是个地界仙人,仙人与神君身份天差地别,后者位份尊贵,能力强大,大多不受天帝官爵,各有领地宫殿。今日终于见到应央,却感受不到一丝神君的气息,不禁对夙葭的话存了疑虑。 况且就算他曾经是哪位仙神,现在都只是一个连仙家都不算的修仙者而已。当下便也不是很上心了,道:“无需多礼,应央先生是我符禺的贵客,请务必在我境内多住几日,让我能尽地主之谊。”顿了顿,目光落在应央身后的两人身上:“葭儿,这两位是?” 夙葭瞥了两人一眼,完全没有介绍的意思,倒是祈崆主动上前:“拜见韶君,我是应央的大弟子祈崆,这位是我的三师妹释心。” 韶君愣了愣:“大弟子?三师妹?这么说来,葭儿你只是应央的二弟子?哈哈,真是百年难得一见,我家葭儿居然愿意同人分享一个师傅,竟也甘心屈居人后?” 夙葭被自家哥哥揭了痛处,露了小女儿的娇态:“哥哥!” 应央道:“夙葭已有仙号仙位,在我门下受教确实委屈了。”客套话还没说完,释心插嘴道:“所以干脆韶君你把你家妹妹收回去吧,别再放出来祸害我们师门了。” 夙葭瞪她,韶君却大笑了起来:“葭儿你这师妹个性率真,十分有趣。” 夙葭冷眼道:“哥哥,这哪里是有趣,分明是粗俗不堪,不知礼数!” “好了好了,你们师门的事,我可不掺和。我这个主人只负责招待客人,今日起便是为期半月的百草会,我会派仙奴带领三位贵客在境内四处游览,参观植园,赏鉴仙草。若有何需要,直接跟本君说,本君一定满足。” 拜见完韶君,仙奴将三人带到安置之所,夙葭与应央告别后回了自己的府邸。祈崆忍不住念叨释心:“今日大殿之上,小师妹你太失礼了,韶君乃是仙君,你怎可在他面前那般说话,若非韶君为人随和,定要治你无礼之罪。” 祈崆性子闷沉,闷沉过了头便有些拘谨,拘谨过了头便有些婆妈。释心当即道:“师傅都没说什么!祈崆师兄,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越来越像个老妈子了?” 祈崆自尊心受到巨大伤害:“我哪里像老妈子!” “你总想着师傅多收几个弟子,可现在就我一个师妹,师兄你已经如此婆妈,多来几个,师兄岂不是整日围着师弟师妹们团团转了!” 祈崆不甘心地辩解:“胡说,夙葭入门时,我没这样。” “二师姐你敢当师妹待吗?那是我们师门请回来的祖宗!” 释心此话一出,不仅祈崆笑了起来,连在一旁看着两个徒弟斗嘴的应央也忍不住笑了。随后说了些琐碎话,各自安歇。 第二日便有仙奴来引三人游览此地。因为境内来了许多仙家,韶君一人接待犹自不暇,夙葭回来更是把一大半应酬推给她,夙葭一时抽身无暇,派人与应央说明情况,便不陪同了。趁着夙葭不在,释心道:“师傅,师兄,既然来到此地,你们跟我讲讲当年收二师姐入门的事情吧,我总是听这个传言那个谣言的,听来听去都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释心实在太好奇这个跟她一样套路的仙子,倒底是怎么当上应央的徒弟。 仙奴正领着三人逛进一处园林,但见园林奇石盘藤,竹簇花锦,景色怡人,只是看多了却也审美疲乏,释心起了此话头,祈崆看应央没有反对之意,便顺口说了:“其实也没甚特别,夙葭与当年同一届学子一起通过龙骨道进入清岳,每届学子通过入门试炼后,便送到崇知山上修行一年,在修行的过程中,各尊者会派弟子或是亲自去挑选一些品优资高者收入门下,而那些一直没被挑中的,一年修行期满后便被充做杂役,分配给各部reads();。夙葭那时瞒着身份无人知道她是仙子,只道她天生慧根,乃绝顶人材。在崇知峰只待了半个月,三尊者便先后驾临崇知山欲收她为徒,可她眼界甚高,将三尊全部拒绝了,只言自己‘若为人徒只奉极尊’,这么一来众人便都知她是冲着掌门师傅而来。” “师傅呢,师傅听说了什么反应?” 祈崆苦笑:“师傅能有什么反应?当年收我为徒后,他便觉得收徒甚是麻烦,绝了收徒的心思,我差点以为我要成为师傅的关门弟子。听闻了夙葭的事后,没有任何表示,便连见也没去见一面。一年期满后,未被三尊选中的人便被配成杂役,我想她那般高傲性子定是不肯为奴,必已离境另择良师了,哪知一月后竟在天机山看到已成杂役的她。那时她已经在山脚种了一个月的田。师傅听闻此事,也没有召见她,而是带着我去了她的家乡符禺,到那打探一番才知这是人间仙境,往来皆是仙家,而夙葭正是境内的一名小仙子。听闻夙葭是仙子,天生仙骨,师傅这才起了好奇,招见了夙葭,半年后便收为二弟子。当然,半年之间也发生了很多事……”祈崆一边说一边打量一声未吭的应央,一副有所顾忌,当面不敢尽言的模样。 释心想了想夙葭张扬冷傲的模样,完全想不到她竟也有自甘为奴的一天。可见当初她为了留在神尊身边,也算是忍辱负重。这么一想,自己当初遇见应央,反而有种被应央一眼相中求着她当徒弟似的感觉,至少在这一点上她完胜夙葭,心里顿时平衡许多。 讲完了夙葭,释心便又问祈崆拜师的过程,祈崆窘迫一下:“这个――” 一直未发言的应央道:“怎么不说了,你拜师的经过可比夙葭的更有讲头。” “咦,真的?我要听,我要听!” 祈崆脸色赧然:“这……我看师傅也走累了,我们去那边亭子坐坐?” 释心是不依不饶的性格,三人一坐下来便有仙奴沏茶,释心捧着冒热气的茶杯道:“师兄,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讲给我听嘛!” 祈崆百般推辞,架不住释心纠缠只得道:“我也没甚好讲,那时我避难入清岳,得执塔尊者和执剑尊者器重,后被师傅看中,便收归门下,自此长伴师傅左右。” 这般一讲,确实没甚意思。释心注意力便要移向别处,只见应央长腿一伸,踹了一脚自己的大徒弟,斜睨一眼:“当年若不是秋凌烈和岭北迈为你掐架掐到我天机山上,毁了天机殿顶,还差点造成清岳境两部绝裂,我又何至为解两人心结,收你为徒,白白招惹两人仇恨。现在倒好,他二人同仇敌忾,同进同退,我反而里外不是人。” 祈崆尴尬道:“是弟子不是。” “师傅,为何秋凌烈和岭北迈要为师兄掐起来?” “这就要问你师兄了。” 祈崆吞吐道:“我……” “呵,看来你是不肯自己说了,”应央道,“你这师兄来历可大,是颗帝王星,八岁被封太子,八岁帝崩,十岁娶妻,十岁丧偶,十二岁登基,十二岁被赶下王位,一路逃难到清岳寻求避护。谁都没想到这倒霉透顶的帝王星没有一统人界的运道,却是块修仙的好材料,在清岳当了四年的逍遥废帝,一日房屋失火,他竟召唤出九只神龙盘踞天空降下暴雨,轰动全境。秋凌烈和岭北迈一个自称渡他入境,一个自称授他法术,理应收他为徒,两人因此争执不休,最后打上天机山。” 释心看了一眼祈崆,一脸不敢相信:“师兄,你真是不动声色。” 祈崆眼神四顾,站起来道:“那里景色不错,我……我去瞧瞧。”慌忙逃走。 第051章 禽皇驾到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百草会是符禺仙境的盛会,届时将有各式各样的仙草展览会,仙草贸易集市,同时邀请许多身位尊贵的神仙来符禺仙境坐客,品仙草茶、喝仙草酒、食仙草饼。 这日夙葭终于抽了空,亲自陪同应央去仙草集市游览,没逛一会,便有仙奴匆匆赶来道:“夙葭仙子,有贵客来境,韶君已带众下属前去迎接,境内众仙听闻也去海边等候,韶君命奴来请夙葭仙子速去。” 夙葭好不容易抽出时间与应央相处,被人打扰十分不悦:“什么贵客?如此大的排场。” 仙奴道:“是禽皇获风。” 夙葭惊讶:“禽皇?他不在他的重明城待着,怎么会来我们这个小地方!师傅,葭儿先告辞了。”说着急匆匆地跟着仙奴离开。 “禽皇?”祈崆转身问应央,“师傅,你知道那是谁吗?” 应央随意欣赏着摊位上的货品:“不知道,那是他们仙界的事,与你我都没关系。” 释心也未在意谁谁来了,注意力全在售卖的仙草上,她甚至看到了以前神尊曾种给她吃的仙草,当下馋瘾就犯了,拉着应央道:“师傅师傅,那个那个,我要买那个还有那个!” 应央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看那几种仙草:“你认识这几味仙草?有什么效用?” “好吃!”释心觉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超好吃!” 买这种价格昂贵的珍稀仙草当食物吃?祈崆在一旁调侃道:“那你打算怎么吃?” “生嚼!”释心顿了顿,“凉拌味道也不错,就是不能煮,一煮就不香了。” “师妹你怎么说得跟你吃过似的。” “我当然吃过……呃……小的时候reads();。师傅,买一点吧,一株也好,一片叶子也行!” 应央自然不可能为了满足小徒弟的口腹之欲,而花大价钱买下那些仙草,当即连拖带踹地把释心拉走了。 禽皇驾到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符禺,集市上的游客纷纷离开了,甚至有些摊贩店铺也辙了摊子关了店铺去看热闹。应央三人逛了没一会,集市上不仅游客没有,连摊贩都没了,估计一大半符禺仙境的人都围到海边看热闹去了。 祈崆道:“反正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师傅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吧。” “你带释心去吧,我没什么兴趣。” 释心因吃不到好吃的沮丧:“师兄你一个人去吧,我也没什么兴趣,不就是一个鸟王么,有甚看头。”要知道他们走兽可向来看不起飞禽。 祈崆离开了,便只剩师徒两人逛着空无一人的集市。释心还记恨着应央的小气,却听他道:“刚才你指的那些仙草,都不是常见之物,你小时候怎么会有机会吃到?” 释心的馋瘾一下子跑个没影,重重地拍了一下额头,暗骂自己一见着吃的就没了脑子,这话现在怎么圆?正想着,应央又道:“可是你的主人给你吃的?” 释心只能点头:“是的。” “看来你之前的主人颇有些来头,这样珍贵的仙草能当饭喂。他是什么样的人?” 释心可没法把神尊之话说出口,定了定心神,“主人收留我时,我尚小,对幼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了,便连他样子也不大记得起来,好多东西都是师傅你提到,我才意识到。比如我以为是主人爱静坐原来是修行者打坐的姿态,而那些我以为是好吃的东西原来是珍稀仙草,我真的不太清楚主人的事,说不定主人就是一个普通的会种仙草的修行者呢?” 这种可能不能排除,应央见问不出什么,便也没再问下去。 傍晚时候祈崆围观回来,直呼大开眼界。释心玩着手上七巧锁,漫不经心道:“有什么眼界可开?难不成鸟王长着一对很花俏的翅膀?” “自然是仙神排场令人大开眼界啊!”祈崆细诉海边见闻,“禽皇未至,便有百鸟搭路,雀鸽报信,禽皇身披朱光踏着百鸟路出现,前有女奴打五彩羽幡,后有男奴执金银玉杖,捧着器物的仙奴从百鸟路一直排到了天边,禽皇每踏一步,脚尖便有夹着绒羽的波纹荡开,纷散下来,那些绒羽一沾着东西便化为金光消散,那些跪拜的仙家们被绒羽碰上便都喜极而涕,大呼‘禽王恩泽’。” 释心脑补了下画面,对祈崆如此崇拜的模样十分不屑,“不就是一只边走边掉毛的鸟吗?至于吗!” “……”祈崆一愣,忍不住“噗”了一声,“这么一说,好像真是啊。”随即还想讲禽皇落地后的神迹,看应央和释心皆是兴趣乏乏的模样,便住了口。 第二日一大早祈崆和释心打算外出时被门口的仙奴拦了下来:“今日禽皇要游览全境,凡人规避,请两位在府中安歇一日。” 祈崆耸耸肩,颇有些无力道:“我们清岳境里的人个个修仙,把人间那些挣扎生存的老百姓视为庸碌凡人,而到了这些纯正仙家的眼里,我们也不过只是个凡人,与他们又有何异。” 释心试图与那仙奴沟通:“我们也不稀罕那啥鸟王,他游他的,我们逛我们的,他在东边玩,我们就去西边转转,难道这都不行?” 仙奴因着夙葭对应央恭敬便也对他恭恭敬敬的,但对释心和祈崆这两个凡人就实在瞧不进眼了,毕竟就算是仙奴,也比凡人不知尊贵了多少,当即不悦道:“哪有那么多话扯,禽皇如此尊贵的身份,万一被你们冲闯了神威,责罚下来,我们整个符禺都担不了。请两位客人有些自知之明,就不要给我们添麻烦了reads();。” “释心、祈崆,进来吧。”应央的声音从内院远远地传出来,显然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释心不高兴地被祈崆拉回去,嘴上愤愤道:“要是那劳子鸟王在境内住个七八日的,是不是我们七八日都不能出门?不公平!” 应央已洁面束发,收拾得整整齐齐,明显也是准备出门的模样,现在往堂内一坐,一副安然处之的神态。 “师傅!”释心凑到他身边,一脸的不高兴。 应央淡淡道:“我们是客人,主家不让出门,理应尊重主家,其中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释心本不是刁蛮任性的人,但想到自己竟然为了规避一个鸟王而躲在屋子里不能出去,这走兽的自尊心实在平息不下来。想当初,便是与凤鸟掐架她都没输过阵仗。这个号称禽皇的获风还能比凤鸟厉害? 应央从来不是虚度时间之人,竟不知从哪找出了几本符禺仙草集录,打算给祈崆和释心上课。 让释心记哪种仙草是咸的,哪种是甜的,哪个可以炸,哪个只能煮,这还好说,让她记哪个可化瘀活血,哪个可以生肉续骨,哪个可以明眸亮目,这就头疼极了。听没一会,便尿遁了。 跑到门口,发现客府里的仙奴们都没有了,全跑去瞻仰禽凰去了,连之前拦着不让他们出门的仙奴都不见了踪影。释心心道这禽皇真是好大的威风,不如干脆去瞧瞧,回头还能借机嘲笑凤鸟。于是出了门,往那人潮涌动的地方去了。 人实在太多了,乌压压地挤满了大街小巷,释心没经历过这场面,只能被挡在最外围,别说禽皇了,连鸟毛都看不见一根。放眼望去除了人头就是人头。心中不禁气起那拦阻的仙奴来。这阵仗,别说他们三个凡人冲撞不了,便是来一百一千个凡人都冲撞不了。分明是那仙奴借机挖苦刁难。 难得生起的一丝兴趣都被这乌压压的人潮挤没了,正转身要离开之际,人群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声,一道金光骤然自远而近,金光所至地方的人全都依次跪了下来,一下子就跪到了她的身边,只她一个人怔怔地站着,着着金光在她身旁落地,化成一个赤发华服的男子。 “果然是你。”男子盯着她,恶狠狠道。 释心仔细瞧着男子熟悉容颜,惊讶道:“……凤……鸟?”此时的凤鸟已不是尼姑庵里那只落魄的芦花鸡模样,而是一个翩翩男子,英俊儿郎。神尊离开后的两百年,凤鸟经常去往赤水畔探望她,是以她对他人形的像貌记得特别深刻。 “不是我是谁!”凤鸟明显心情不好,上来就扯起释心的胳膊,拽着她前行。 释心一脸受骗的模样,抵着不肯走:“不是说是什么禽皇什么获风吗,怎么是你这只死鸟。” 凤鸟转头,笑得冷森:“我就是禽皇,获风是我的本名,你不会以为叫习惯了凤鸟,我连个大名都没有吧。” “你拉着我干什么,放手!” “那日给你逃了走,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这里把你逮着了,跟我回天宫去。” “不要!”释心挣扎起来,四顾一看,祈崆和应央正往这边赶来,忙叫道,“师傅,师兄救我!” 然而未等应央和祈崆赶至,韶君带着夙葭先过来了,韶君瞧着禽皇抓着释心怒气冲天的模样,只当是被人冒犯发怒,立即跪下道:“禽皇息怒,是小仙管束无方,让下人冲撞了神威,请禽皇责罚。”凤葭也跟着跪了下来,“禽皇明察,此事与家兄无关,这凡人是小仙带入境的,并不知道她竟这样胆大妄为,小仙这就命人把她带走。来人,还愣着干什么,把这目无尊上的凡人拖下去。” 第052章 人鸟相争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便有两个仙奴来拉扯释心,还没走近呢,就被一道风卷了出去,禽皇高傲道:“滚一边去,这是本君的人,有你们什么事。” 此言一出,韶君与夙葭皆露出震惊的神色看向释心,不远处的祈崆停住脚步,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而站在他旁的应央,虽没如前者般露出惊诧表情,但眉头却紧紧蹙了起来。释心的脸一黑,只能小声道:“凤鸟,你别闹,我跟你回去,你现在什么都别说,我们私下说行不?” 凤鸟冷哼了一声:“这才像话,走。” 身这的人立即给凤鸟让出道来,韶君和夙葭乖乖地低着头在后面跟着,走没几步,不动了,凤鸟冷冷地看着前方:“你是什么人,敢挡本君的路?” 应央立在路中间,不畏不惧道:“仙君要带走的是在下的徒弟,在下虽然身份卑微,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徒弟被人不明不白地带走。” 凤鸟压根没将眼前这人放在眼里,看向释心道:“这就是你拜的那个修仙道派的师傅?你是什么眼神选这样的货色当师傅?” 释心满心怨气地回瞪他,心里恨恨道,等有一日一定将此话原封不动地回敬回去,骂人眼神不好,你是什么眼神连自家神尊都认不得!这般想着,心里便有了挑拨之意:“我拜师我乐意,你管得着吗?我警告你,我这师傅厉害得很,若你得罪了他,总有一日你哭都来不及!” “那我倒要领教一下你这师傅有什么厉害。”说着一臂猛张,却是数十支羽箭自他臂上射出,向应央射去,释心大惊,想不到他猝然发难,刚呼一声“师傅小心reads();!”夙葭已经一个箭步挡在了应央面前,十根羽箭深深刺进了她的身体,立即留下十个血窟隆,她仰首喷出一口血倒在了应央的怀里。 释心用力踹了凤鸟一脚:“你疯了!” 凤鸟被踹得龇牙咧嘴,表情扭曲道:“你才疯了,用这么大力干什么!” 在场众人觉得一定是自己疯了,居然看到一个凡人丫头踹了不可一世的禽皇! “你想杀了我师傅吗!” 凤鸟似是也没想到十支箭都射中了,嘀咕道:“这一帮人脑子坏掉了,往旁边躲一下不就射不到了?我又没使多大劲!” 夙葭满身是血地挣扎着在凤鸟面前跪下:“请禽皇息怒,此人也是小仙的师傅,请禽皇念在小仙已将惩罚全部承受的份上,放过家师。” “也罢,既然你为他求情我就放他这一回。”凤鸟顺势而下,“那凡人,还不把路让开。” 夙葭唇角带血地拉了拉应央的衣角,这回应央没再坚持,扶起夙葭退到了一旁。 凤鸟拽着释心从应央面前走过,释心叫唤了一声“师傅”,可怜的模样活像被恶霸抢夺的良家女,然而一回了禽皇暂居的宫殿,屏退众人关上殿门只剩她与凤鸟两人时,她凶相毕露,直接化身成黑毛巨兽,压倒在凤鸟身上撕咬起来,凤鸟自然也不甘落后,金光一闪,羽翼铺展已经是光芒万丈的凤凰真身,一兽一禽打得不可开交,直把整个宫殿的龙柱都撞裂了几根,才停歇下来,变回人形,各自趴着喘气。 释心道:“你这死鸟体力大不如前了,果然是越老越虚。” 凤鸟的腰扭着了,痛得直揉腰,面上强撑道:“我刚历完劫回归神位,神力还未恢复,你等着我神力恢复,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历完劫不回你的鸟窝,来这里摆什么谱。” 凤鸟道:“你以为我愿意!这韵君是我凤凰族七兜八绕的一个远房族亲,非要将此地呈献做凤凰族领地,不要还不行,我回归神位,巡视领地,奔波了两个多月,才来了这穷酸地方。不过也算是老天有眼,让我在这里把你逮着了。明日我便回天宫,你跟我一起回去。你若不愿在神尊的天宫住着,跟我回凤凰族的重明城也行。” “不要!”释心站起来,大声道,“我不要!” 凤鸟冷哼:“这由不得你。” 宫殿外跪了一地的仙奴,便连韶君也跪在外面。他知道禽皇发怒了,却不知那怒火竟是如此大,光看那宫殿里传出来的野兽般的吼鸣声、重物倾倒的声音,摇晃的宫殿,地面的龟裂纹一直延伸到众人脚边,不难猜测殿内现下是如何情景。 在如禽皇这类身份尊贵的神君眼里,他这符禺仙境虽带着“仙境”二字,可着实跟山沟沟没什么区别。他跑断了腿,求遍了各种关系,好歹与不知道拐了多少弯的凤凰神族搭上了一点关系,自请降为凤凰神族领地,希望可以借着凤凰神族的荫蔽高枕无忧,哪知竟然惹怒了凤凰神族至高无上的禽皇,禽皇雷霆怒火之下,便是毁了他整个符禺仙境都不废吹灰之力。 当下心里埋怨起妹妹带回来的三个卑贱师门,也不知那个小丫头是什么来历,怎么就能惹恼了禽皇?便在此时,禽皇打开了殿门,虽然站得笔挺,但那手托着腰的模样,怎么都像腰上有伤似的。 韶君将头深深埋下,高呼:“禽皇息怒!” 凤鸟疼得龇牙,寒着声音道:“把与这个丫头一起的人都给本君带进来。” 因为禽皇话说得模糊,韶君犹豫他妹妹倒底算不算“一起的人”迟疑了一下,徇了私,将受伤的夙葭藏了起来,只将应央、祈崆送进了殿内reads();。 两人送进殿时,殿内已经稍稍收拾过了,但仍看得出来这殿内发生了什么。但看那一根三人抱的龙柱裂成那样,便知禽皇出手有多狠了,之前的十支羽箭简直就是小儿科。 恐怕众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那根裂开的龙柱是禽皇被人拍飞出去后亲自用尊贵的脑袋砸裂的吧。 而扔他的人此刻一脸受气包模样的跪在一边,低着头似在反省。 “小民应央拜见禽皇。” “小民祈崆拜见禽皇。” 凤鸟摆摆手:“本君没兴趣知道你们的名字,也不想知道你们跟小黑什么关系,本君叫你们来就是跟你们说一声,小黑是本君的人,本君接走了,本君也非不讲情理的神,你们在人间照顾了她不少时日,这些便是赏你们的东西,拿好了滚吧,不要再在本君面前出现。” 四个仙奴鱼贯而出,捧着一堆珍奇仙物摆在应央和祈崆两人眼前,祈崆瞧着那些仙物,眼睛都直了,小声道:“师傅,你说我们撞的什么邪,上一次来符禺得知二师妹乃是天姿仙骨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怎的这次来小师妹也这般来头显赫,竟比夙葭还要厉害?” 应央皱着眉,没有即刻表态,抬头打量着禽皇,心里却在想这禽皇是否就是释心所言的主人。若是对方是禽皇,释心那些无意显漏的细节便也都说得过去了。 应央推开赏赐,一副富贵不能屈的模样:“释心是我的徒弟,照顾他是我的责任,便是没有这些奖赏,我也会好好待她。同样,我也不会容允别人随随便便把我的徒弟从我身边带走。” 释心正想着怎么甩开凤鸟呢,听到应央这番话,感动得膝行到应央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委屈道:“师傅,你别丢下我,是他强迫我,我才不要跟他走。” 凤鸟瞪眼:“擅自去往人间,你还有理了?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是――” “凤鸟!”释心立即打断他,“闭嘴。” 释心这一句顶嘴一下子惊了全殿的人,韶君不禁对她刮目相看,原只以为她无礼莽撞,现在看来倒是有几分胆色的,光冲着禽皇这声响亮的“闭嘴”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凤鸟知道释心暴怒是因为她不想在她那个师傅面前暴露身份,凤鸟原本也没打算说。神尊当年育养凶兽饕餮招致许多非议,只因这凶兽调`教好了确实是一名猛将,一旦没养好便是杀戮血腥之兽,是已神尊育养饕餮处处费心,同时嘱托凤鸟轻易不要泄出他在蛮荒养了一只饕餮的事情。若论要隐瞒她的真身,他甚至会比她更尽心。 当即凤鸟危胁地看了释心一眼:“知道怕就好,不要再忤逆我,乖乖到我身边来。” 释心犹豫了片刻,松了应央的胳膊,刚走一步便被应央拉住,同样是危胁的口气:“你不要师傅了?”释心便又不动了。 凤鸟瞧着应央越看越不顺眼,她好歹是神尊的宠物,这凡人哪配有资格当她的师傅,便有心要震慑他一下,冷冷地甩出一句:“你有什么资格当她的师傅”,随着话语而至的,还有百枚羽箭。 这次没有扑身救师的夙葭,数量之多也不是躲能躲过去的,应央只能生受。哪知羽箭到了应央面前,突然齐齐掉头向凤鸟射去,速度比之前还快!凤鸟惊讶之下一手化为羽翅,接纳回那百枚羽毛,用力一扇,狂风摧枯拉朽地卷着地砖向应央扑去。 应央飞身入半空,不忘先一脚踹开跪在一边的祈崆,一手将释心推到一旁安全角落,然后催动法术将那狂风碎砖齐齐兜住,凝结成一个巨大的风球向凤鸟砸了去。两人你来我往,旁若无人地在这大殿内斗起法来,竟不分高下。 第053章 被驱仙境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应央这身手一出竟与禽皇打得平手,凤鸟震惊了,韶君震惊了,除了释心,整个宫殿内的人都震惊了。 韶召原先对夙葭所说这应央是神君转世抱了几分犹疑,现在一点都不怀疑了。而释心从没真正见过应央出手所以并不知他的深浅,现在见到他吃不了亏,反而生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心,只恨两人不能打得更激烈一点,让凤鸟完完全全把应央得罪透了,等有一日应央恢复记忆,定给不了他好果子吃! 这一番术法打斗可比之前释心与凤鸟两人靠蛮力掐架有意思多了,不一会,殿顶就被掀翻了,两人直接打上了天,引得所有人昂着头观仰。 便在这时一个仙奴惊呼道:“殿塌了,殿塌了!”这宫殿先时被一鸟一兽撞裂了根基,现在又被一人一鸟掀翻了殿顶,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仙奴们簇拥着心痛不已的韶君慌忙逃开,而祈崆也拽起释心跑了出去。 墙柱倾倒的轰鸣声不绝于耳,不一刻钟,气势恢弘的宫殿只剩一堆巨大的废墟,应央与凤鸟缓缓落在废墟上,两相遥望对恃。 “现在禽皇觉得在下可有资格当她的师傅?”应央表情平静,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凤鸟深深吸了一口气,落到释心身边,拽起她的胳膊就往天上飞,竟是要强行掳人的姿态reads();。应央眸色一暗,飞身挡到凤鸟面前:“众目睽睽之下,禽皇这么做,恐怕有失神君威仪了吧。既然我们打不出胜负,不如问问我这徒弟,她是要跟我走,还是跟你这个鸟人走。” 释心“噗嗤”一声就笑了,应央之前一口一个“禽皇”,现在却和她一样说了一声“鸟人”,活脱脱就是神尊在面前骂凤鸟的模样,当即抱住应央胳膊道:“当然是跟师傅回家!” 凤鸟神色复杂地看了几眼释心,转身,化出双翅竟是头也不回地直接飞出了符禺。惊得韶君在后面大呼道:“禽皇别走!禽皇别走!” 那一边韶君带人去追禽皇时,应央带着释心回了暂住的府第,刚跨进门槛,应央直接闭眼一头往前栽去,释心和祈崆手忙脚乱地将他扶上床,祈崆探了探他的脉息,脸色便沉了下来,释心忙问:“如何?师傅有没有大碍?” 祈崆摇摇头:“非常不好,经脉受损,元气大伤。” “让开。”一个声音插`进来,夙葭不知何时走到了门口,一副伤重气虚的模样,推开扶着她的两个仙奴,半跌半爬地坐在应央床边,执起他的手探脉,然后命仙奴拿来纸笔,刷刷写下一串药名,吩咐仙奴立即按方备药。写药方的过程中还吐了一口血,血直接溅到药方上,看得人触目惊心,祈崆不忍道:“夙葭师妹,你身体不好,别操心了。” “别操心?”夙葭推开祈崆瞪了一眼释心,竟是十分怨毒的神情,“师傅为了你跟禽皇斗法,两败俱伤!我当初说过什么,你在这里闯了祸我都兜不住你,你看看你把师傅害成什么模样!” 释心被骂得低了头:“我看师傅那么威风,以为他没事……” “没事?”夙葭撑起身来,表情凶狠似乎想揍释心一般,吓得释心连退一步,她却无力地又跌坐下去,“师傅是在损耗元气与他恶斗,若是再损几分,师傅以后能不能醒来都不好说!” “葭儿,我没事……”床上的应央缓缓地睁开眼,竟是醒了,夙葭赶紧转身查看他情况,眼睛眨了眨,两串泪珠汹涌而下,“师傅,若是你在我境内发生什么事,你让我如何是好!” 夙葭真情流露的模样令在场众人动容,应央安慰她道:“我心中有数,这点伤服些补元聚气的汤药就无大碍了。” “师傅放心,我境内多的是这些滋补的仙草,我已命人去准备,师傅安心休息。”夙葭慢慢止了哭泣,过了片刻道,“刚才葭儿观了星相,发现那夺路的凶星已经消失了。葭儿有些奇怪,师傅应了劫难,而行凶之人是禽皇……难道这凶星指的竟是禽皇?若是禽皇,怎可能是辅星化凶?” 夙葭不解,应央、祈崆也未必想得到解释。释心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之前还担心这辅星化凶的星兆会应在谁的身上,完全没想到会是突兀出现的凤鸟身上。 凤鸟大概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糊里糊涂狠狠揍了自家神尊大人一顿吧! 韶君带人追不回禽皇,越想越后怕,连夜跑到客府外,要将应央与释心绑去给禽皇赔罪。 大批人马围了府邸,夙葭听闻后立即从病床上爬起来去阻拦。韶君大怒道:“你这不知好歹的,还是我妹妹吗?现在因你带回来的人,我们符禺将遭受灭顶之灾,你怎么帮着外人不维护家族!让开!” 夙葭阻拦不住哥哥,被他推倒在地,又吐了一口血。仙奴们又是救人,又是捉人,场面顿时一团混乱。正有几个仙奴要去砸开房门,房门自内打开,应央一手扶着祈崆,一手挽着释心,冷冷道:“那禽皇尚未能从我手中带走我的徒弟,你们谁敢上前?” 此言一出,韶君犹豫了,试图讲理道:“应央先生,你现在只是一区区的修仙者,你也不想与显赫威重的凤凰神族交恶吧,只要你将释心交出,并愿意亲自向禽皇赔罪,我韶君愿在其中调解一二。” 释心实在听不下去,原先她还觉得这韶君人不错,竟是这样一个欺弱怕硬的骨头,当即道:“你算什么东西,我与禽皇的交情需要你来调解一二?禽皇待我如何,你们众人皆见到了,如果你继续咄咄相逼,他日我与禽皇相见,定不忘今日之辱reads();!” 释心这狐假狐威的模样确实把韶君镇着了。虽然禽皇未明言他与释心的关系,但话语行动确实处处偏袒于她,想了想道,“本君得罪不起禽皇以及他身后的凤凰神族,众位既然不愿随本君去向禽皇赔罪,便请立即离开此境,我们符禺庙小池浅不敢收留诸位。”便是毫无情面地下了逐客令。 祈崆愤愤道:“我师傅与师妹皆有伤在身,你现在让我们怎么离开!” “夙葭是吾妹,本君自会照拂。她本是仙子却拜入凡人道派实在是仙人耻辱,本君现在便替她了断这份师徒关系,以后她与你们再无瓜葛。来人,把他们的行李都扔出去,即刻送他们出境。” 祈崆还要争论,被应央拦住:“我们走。” 三人离境后没飞多远,便下起了大雨,祈崆与释心赶忙扶着应央进了一处山里的废屋,祈崆道:“夜里天气太糟糕了,这雨不知何时能停,师傅有伤在身,今夜是不能再赶路了,我们今日就住在这里吧。”顿了顿,叹了一口气,“前几日来符禺时意气风发,谁会想到今夜如此狼狈地被人赶出去,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应央靠着释心站着,大半个重量都压在她身上,衣服发丝皆被雨淋湿,一脸病色,声音微弱。释心何曾见过应央如此虚弱模样,内心愧疚得恨不得把自己吃了,像只小猫一样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膛:“师傅对不起,都是我把你害成这样。” 应央淡淡道:“行了,师傅没怪你,只是没想到你原先的主人来头如此显赫,弄了个禽皇给师傅下马威。” 释心一愣,明白应央是把凤鸟当成她的主人了,当下也不辩解,顺着他的话道:“我原先遇着他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是何人。现在我遇着师傅了,心里便只有师傅一人!” “也不知道夙葭如何。”想到韶君最后说出来的决绝之话,应央再次深深叹口气。 废屋寒酸,漏风渗雨,祈崆布了一个结界挡住风雨,勉强能住得下人。三人安歇,一夜无话。 第二日雨停,彩虹从东天一直挂到西边,释心推门,闻着雨后泥土夹着青草的芳香,深深吸了一口气,便是这一口气让她闻出不对劲,分明夹着一股极重的尸臭气。她顺着血腥气寻去,在烂泥里发现一具尸体。她踢了踢那尸,尸体翻过来,露出一小角干净的袖口。释心越看那袖口花纹越熟悉,那不是塔部弟子的衣服吗!她不敢延误,立即返回废屋将发现告诉应央和祈崆。 三人重新返回发现尸体的地方,祈崆查勘一番后道:“被人震碎心脉而亡,死了已有七八日了。” 应央沉吟:“正是你我来符禺仙境的时间。” “这里虽离清岳境不远,但位置偏僻,除非去往符禺,很少会从这个地方走。” 三人重新上路,每过一段时间,释心都会叫停,在她所指的地方,必会发现一名塔部弟子的尸体,死亡时间都是七八日前。这一路上,释心竟然找到了七八具尸体,完整地刻画出一条自清岳境到符禺仙境的路线。不难猜到肯定是有人派塔部弟子去往符禺仙境寻找应央报信,却全部被屠杀在路上。现在七八日已过,也不知清岳境现下什么个情形。 三人皆感觉事态严重,加速往回赶去。飞抵清岳境时,三人皆感到气氛明显不对,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下都很少见到往来的弟子,安静得有些可怕。恰一名剑部弟子经过,祈崆立即拦下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弟子见到应央立即半跪:“掌门你可回来了,快去九鼎山吧,焚海尊者出关了!” 第054章 焚海殒灭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焚海闭关百年未出,按理出关应该是好事,但应央脸色一变,催促祈崆道:“速去九鼎山感悟崖!” 三人抵达感悟崖时,崖边乌压压跪满了人,秋凌烈、岭北迈、沐画以及齐上年皆在其中。释心依稀觉得此地甚是熟悉,仔细想了想,回忆起正是何回那夜里发疯带她来的地方,她在九鼎山住了好几个月,竟不知这山上还有此处地方。 应央出现后,沐画最先迎了上来:“掌门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回事?” 齐上年随后而至:“九道禁制已破八道,最后一道禁制破掉,焚海尊者即将出关。” 应央不及细问,率先向焚海闭关的山洞走去。释心被三尊者挤到后面,便没跟上去,环顾人群,发现各部首座弟子都在,唯不见了何回身影。 围观的鼎部弟子们一派欢喜模样reads();。绝大部分鼎部弟子至今未见过焚海,此时终于等得师傅出关,可不得欢呼雀跃! 便在这时,人群传来一阵惊呼声,最后一道禁制破裂成碎片消散无形,一阵金光含着猛烈的气流震荡开来,应央与齐上年同时施术阻挡,而身后的鼎部弟子纷纷跪了下来,大声呼道:“恭迎师傅出关!” 在一片高呼声叫,洞口一片片坍塌成灰飞散,露出深处的一道石门,石门崩裂,一个仙风道骨、英俊非凡的年轻男人缓缓走了出来,然而未等众人高兴,年轻男人迅速衰老下去,青发变白,皮肤塌陷,身形萎缩,片刻便成白发苍苍,垂暮老者之态。 齐上年见状大惊,奔上前扶住他道:“师傅!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发生了什么!” 焚海尊者倚靠在齐上年身上,勉力支撑住身躯,拍了拍齐上年的手,另一旁应央推开祈崆的搀扶,走到他身边,恭敬道:“师傅。” 焚海道:“凡人修仙,不老不病,却终有寿尽,今日便是我的大限。”说话的同时,焚海尊者的身形又萎缩了几分,白发脱落,牙齿掉下。 眼见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男子在极短的时间衰老颓败,众弟子全都惊呆了,片刻前的喜悦气氛现在满是呜咽抽泣之声。 应央克制胸膛内的血气翻涌:“师傅可还有遗愿。” 焚海幽幽呼出一口气,声音缓涩:“大弟子齐上年听命。” 齐上年立即跪下,声音悲伤道:“弟子在!” 焚海将手抵在他额上:“你为我鼎部首座弟子,德行端正,慧睿智善,替我者执掌鼎部百年,较德焯勤,受人尊崇,今日传我尊者之位于你,愿你执鼎掌丹,发扬道义。” 齐上年跪下磕头道:“弟子齐上年领命。” 焚海点点头,身上的皮肤开始一块块剥落,焚烧化灰。交待完尊位更迭之事,他对两名爱徒道:“年儿,央儿,当年为师诛杀魔君奇虹,以身饲魔,以至魔气入体,骨血尽蚀,虽苟延残喘百年,终是避不过此劫。待我殒灭后,你们一定要以为师为戒,万不可如为师当年一般,对妖魔心存仁慈,以致累及清岳,生灵涂炭,最终落得身死无状!” 应央与齐上年悲怆地同口道:“弟子谨记。” 焚海四肢已经烟散,只余半个身躯浮于半空,高呼道:“妖魔狡猾伪善,最擅蛊惑人心,绝不可心慈手软,为师今日之状,便是你们的前车之鉴。”最后一个字音消失,焚海整个身躯都消散了。 贵为四尊之一,最终却是灰飞烟灭的结局。面对这样的惨状,在场众人无不悲痛。 良久沉寂后,沐画走到应央身边道:“焚海尊者已去,请节哀。”又对跪在地下的齐上年道:“焚海尊者传位于你,从现在起你就是四尊之一,沉溺悲伤无益,当务之急,一是操办焚海尊者身后之事,二是举行执鼎尊位更迭仪式。” 齐上年起身,悲痛欲绝,艰难出声道:“一切听凭掌门及三位尊者安排。” 释心挤在人群中,完全没想到一回清岳便会见到这样悲壮的场面。整个清岳境都笼罩在焚海殒灭的阴霾中,哭泣之声处处可闻。 过了一会,弟子们陆续散了,三尊者也都回了各部,只余齐上年和应央仍呆立在原地,望着焚海殒灭的地方出神。应央最先收起悲意,去扶齐上年:“走吧,师兄。” 这一声“师兄”已有近两百年未叫出口,喊出时仿佛带着两人幼年相识的情谊扑面而来。齐上年紧紧地抓住了应央的手:“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不应该这样……哪里错了……” 应央不语reads();。焚海最后消逝的模样,分明是魔气蚀体而亡。当初焚海被奇虹打伤,魔气入体,药石罔效。为了救他,齐上年假称他闭关修炼,将他安置于此地,用法术使他沉睡,百年来一点点为他剥离魔气,若再有十几年,便可痊愈出关。怎会今日突然出关,并且带着如此浓烈的魔气而亡?这其中必有蹊跷。只是事实究竟如何,应央一时也不敢断言。 齐上年似是想到什么,猛地腾空离去。 释心与祈崆扶着应央回了天机山,天山殿内,岭北迈正在等候,一见着应央便急道:“刚才那场面我也不好多说,掌门,我一连派了九人去通知你,你怎的现在才回来,那些弟子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们都死在了路上……”应央顿了顿,“岭尊者这么急着找我是何事?” 岭北迈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如此想来,一切也不是我多心了。何回虽是我的首座弟子,当初将他送入我门下的却是掌门,因为有掌门的嘱托,我悉心栽培他。然而这两个月他越来越不对劲,频繁地夜夜外出。我偷偷派人跟踪他,才发现他竟然是去了感悟崖。我觉得事有蹊跷,又不好声张,便派人通知掌门,哪知没等回来掌门,焚海尊者他就――这两者之间恐怕大有联系!” 听了岭北迈的话,其中关节不难想通,应央忙问道:“何回现在何处?” “被我禁足在房中。” “我们现在就过去。”应央身子突然一顿,竟是向前吐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他伤重未愈又因焚海死于面前,悲意侵肺,身体终于撑不住。便有塔部的二弟子聂殊来禀报:“师傅,师尊,大事不好,齐师――齐尊者要杀何回!” “什么!”岭北迈当即御剑离开,祈崆瞧着事态紧急,对释心道:“你留下来照顾师傅,我去看看。”说完匆匆跟着岭北迈离开。 释心手忙脚乱地将应央扶上床,喂了汤药,探了探他的脉息,虽虚弱却平稳规律,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只是何回那边……认出感悟崖就是何回那夜带她去的地方,她就猜到了一切。焚海死前身上的魔气重得几乎可以熏死她,可见这两个月,何回没少给他喂胸口血。焚海分明是受不住何回的魔血,爆体而亡。 她不禁想,若是何回第一次取胸口血时,她就告诉应央,让他早有防备,是不是便不会害得自己的师傅没了师傅?可这并不是她能控制的,她与何回之间的纠隔说不清楚,出卖他便是暴露自己。 只是他既然害了焚海,为何还不逃?不怕齐上年想通前后去找他算帐吗?释心随即想到一个可能,何回就是要让齐上年知道是他做的,他不逃也不躲,明明白白地嘲笑齐上年这百年来的心血都付之东流,他在向他报仇! 释心叹了口气,这些事本来就与她没有关系,何回最后结局怎样,都不是她能影响。但不知为何,她想到了颜不语被执行鞭刑后的模样,她救不了颜不语,也救不了何回吗? 她犹豫了,站起来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应央,御剑向典塔山飞去。 隔着远远的距离,她便看到被众人围攻满身是血的何回,他披头散发,戾气冲天,冲着执剑的齐上年癫狂地笑着:“你不是要取我的血喂他吗?来啊,取啊!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哈哈哈……你也体会到心痛了?每次你剖开我的胸膛,从我胸口取血时有没有想过我会多痛?我有多痛!在我十岁那岁,一切都变天了,对我呵护疼惜的哥哥变成了魔鬼,逼我吃下蚀骨丹,挖开我的胸膛取血后又把我放逐人间!这一百年,我就是一只喂养那个老不死的血牛……哈哈哈,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只有我被这么对待。直到后来我终于明白了!我是魔啊,我是一个魔!我为什么那么傻?那么努力地活着像个人?无论我多么努力,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魔!一个魔!” 齐上年无话,只招招往死里揍他,眼见何回如破败的布偶一样自半空摔到地面,毫无抵抗能力,释心再也看不下去了。趁着周围无人,猛地化出原身,黑色巨兽仰天长啸,一时间将现场众人全部震住。 第055章 化兽救何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知道若是这些人团起围攻,她根本不是对手,只盼自己这妖兽模样能震惧众人哪怕一小会也好,当下扑腾着巨大肉翅飞入人群中,用前肢将何回拎起,迅速往境外飞去。 众人未料到会有妖兽出现,震惊之下一时都忘了动作,直到有一个弟子恐惧得大叫:“是妖兽啊,妖兽出现啦!”众人才回过神来,齐上年当先一步,向黑色巨兽追去。 巨兽飞翔的速度极快,远远地把身后那帮御剑的清岳弟子甩在身后。 何回被巨兽拎在天上,没有一丝恐惧,吐出嘴中血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道:“想不到,我何回一辈子无人肯爱,最后救我的,是你这个臭丫头。” 释心从鼻孔里呼出一口粗气,翅膀扇得有些累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用翅膀飞这么长的距离。 “臭丫头,没想到你长得这么丑,唉,太吓人了,真是不想看你第二眼。” 话唠的阎王何就是不是阎王何了,释心拎得手酸,用力甩了下前肢,将何回甩上后背,瞧着何回一瞬间露出来惊恐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从巨大的兽嘴里发出“霍霍”的兽笑声。 何回抱住巨兽的脖颈,心安定下来,原来它不是要丢弃他,将身子俯下来,紧紧贴着温暖的兽毛,沉沉睡去。 天明之时,巨兽降落在了一处无人草原,落地后幻化为一个少女。何回默默地坐在一边,看着那般巨大的野兽变成身前这个小巧玲珑的少女。即使早已猜到,若不是现在亲眼所见,他还是很难把这个臭丫头跟那个恐怖巨大的妖兽连联在一起。 释心初变回人身,脸上的花形印记还没收缩回去,在她脸上蠕动着就像藤蔓攀爬一般急速地往她眼角收缩,最终化成一颗暗紫色的泪痣,为她俏丽的容颜平添几分忧郁reads();。 “这里应该安全了,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你自己逃命去吧,别再回清岳境了。” “你呢?你不跟我一起走?你离开了一夜,身份已经暴露,还要回去吗?” “我自有办法。” 释心转身欲走,何回死死地拽住她,眼神闪现出狠戾:“为什么还要回去!那种地方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我们都不是属于那里的人,我双手沾满血腥,你的双手又干净到哪去!” 释心反握住他的手:“何回,救你是我对你当初相助恩情的报答。我跟你不一样,那里有我留恋的人。也许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但不是现在。” 何回撑着身子站起来:“你留恋着谁?你的师傅吗?那个伪君子吗?齐上年这百年来对我做的一切,他都知道,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做,眼睁睁地看着齐上年一点一点地折磨我,这样的人你不觉得可怕吗?若有一日他们知晓了你的妖兽身份,你有没有想过会是什么结果?应央会践行他的天道正义,亲手杀了你!” “……”释心不是没想过这人后果,但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神尊转世,根本不可能就此放弃,“我走了,何回,希望你一个人能过得好好的。” 释心再次化出兽身,飞上天空。何回大叫道:“若有一日,你在清岳境呆不下去,就来找我,我们可以一起在这世上活下去!” 释心最后看了他一眼,振翅飞走。 直到第二日正午,释心才回到了天机山,身上收拾得齐齐整整,完全看不出一丝凌乱。她走进后殿,应央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喝药,祈崆端着一盆水经过,惊讶道:“小师妹,你这两天两夜跑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清岳境出大事了,境内……”祈崆看了应央一眼,止了口。 应央放下药碗,抬眼打量释心一眼,淡淡道:“去哪了?” 清岳境再次出现了妖兽,依着之前的判断这妖兽是幻成人形藏在境内。妖兽带着何回离开后,全境上下立即开始排查少了哪些弟子。各部都有弟子报上来,而掌门三弟子这时候不知去向,自然也有了嫌疑。 释心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开心地跑到应央床边:“师傅,你看,我带了什么回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仙草,“我前夜看师傅旧伤复发,一时着急连夜去了趟符禺取了仙草回来。” “那韶君将我们三人赶出来,怎肯与你仙草?” 释心道:“自然不是光明正大进去的,我偷偷溜进去找了夙葭,夙葭一听师傅病重,捡了最好的仙草让我带回,我一拿到仙草便急急回来了。” 应央道:“真是如此?” “当然是真的,我又不是偷溜出去玩,干嘛骗师傅。咦,师傅,师兄,你们这是什么眼神看我?” 祈崆道:“算算时间,差不多来一来一回,既然释心去见了夙葭,等夙葭回来自然可以为她做证,还有这么多仙草在这里,小师妹应该是没有嫌疑了。” “什么嫌疑?”释心坐到床上,急不可耐地拿了茶杯喝水,“一路没停,渴死我了。你们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小师妹,前天夜里,清岳境出现了一只妖兽,将何回救走了。” 释心道:“妖兽?怎么又有妖兽,十一座升龙塔不是已经建好了吗?还有,为什么说将何回师兄‘救’走,难道不是妖兽掳人?有人去救何回师兄了吗?救回来了吗?” 释心的话说得滴水不漏,至少表面上应央是不得不相信她reads();。 应央慢慢将药咽下:“这些事回头让你师兄跟你解释吧,为师累了,睡一会。你们都出去吧。” 释心跟着祈崆出了后殿,祈崆一路上便把这两日发生的事都跟释心讲了。释心一边听着,一边想着刚才自己的表现可有错漏的地方。她这借口在打算出手救何回时便已想好。以去符禺取仙草为由,解释自己为何不在境内。当然她并没有去符禺,仙草是她离开时随手顺的,回程狼狈,便忘了跟应央说,现在正好当作借口。唯一的漏洞就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显得真实可靠,她提了夙葭的名字,让夙葭成为了她的证人。 若是夙葭在现场一定会当众揭穿她,但韶君已经放下狠话,让夙葭与应央断绝师徒关系,夙葭回不回得来还是一说,只要夙葭回不来,没人知道她撒了谎! 焚海殒灭,尸骨无存,只得立了衣冠冢。全派上下斋戒百日,以示悼念。应央与三尊者商议,将执鼎尊位的继位仪式定在一个月后。商议之时,齐上年一直沉默不言,静静坐在一旁,托额垂目,似是发呆又似沉思,但凡旁人问他意见,他只道:“一切听凭掌门及三尊者决断。”似是对自己即将继任尊者之事毫不在意。 这一个月内除了筹备鼎部尊者更迭之事,自然还有搜捕妖兽之事。之前只是发现了妖兽的爪痕便引发全境戒严搜捕,更别提这次众目睽睽之下,妖兽现身将何回掳走。这次的搜捕重点除了日夜巡逻外,还加强了对最近不在境内的弟子的排查,然而查来查去,始终查不出个端倪来。 应央半个月后伤愈下床,言自己在房中养病太闷,让释心陪他去散散步。两人散着散着就散到了天机山上供奉的一座升龙塔边。 这升龙塔高十丈,玉石所砌,塔尖呈躺月状,嵌着一块白骨。 应央抚摸着升龙塔冰凉的玉石道:“我费尽心思取回十一块龙骨,建成这升龙塔,为何没有用呢?” 释心知道应央试探她,便也走过来摸着玉石道:“师傅,我连妖魔都还没见过呢,要是下次您出境除妖,把我带着可好?” 应央欠身咳了几声,释心连忙来扶:“师傅,这里风大,我们别在风口上吹了,我扶你去那边转转?” 应央却顺势将体重压到了释心身上:“为师腿酸走不动。” 若释心只是一个普通小女孩,应央此时传递过来的重量足可以把她压塌下。释心翻了翻白眼,心知今日她师傅是要试探到底了,既然这样,可别怪她下手太重,于是道:“师傅走不动,那徒儿抱师傅过去吧。”说着直接打横抱起了应央,在应央没反应过来时还颠了一下,“师傅,你好轻。” 龙骨可使妖魔乏力,应央本意也只是试探下释心可有力虚的症状,哪料竟被自己的小徒弟直接抱了起来,他堂堂八尺男儿,被不足六尺的小丫头横抱在怀,那模样当真滑稽,便顺势一个翻身落地,可释心偏不给他机会,在他脚步落地腰身露出时,再次顶着他的腰把他举了起来。应央力虚是真,挣扎一番居然没挣扎得开,又不能一路大叫着“放为师下来”这样丢脸的话,便只能把心一横,调整了下姿势,摆出一模气定神闲的模样。 释心便顶缸般顶着自家八尺长的师傅,一路跑回了天机殿,看得经过的祈崆一愣,直至目送两人身影远去,都没回过神来。 释心将应央放下后便要跑,被应央拽着衣领拉回来:“长能耐了,连师傅都敢戏耍?” 释心嘟嘴道:“是师傅先怀疑我的,我不就是去取仙草了吗,明明都跟师傅解释清楚了,师傅不仅不称赞还怀疑我、试探我,我也是有脾气的!” 应央便笑了:“脾气还不小。好了,师傅再不会怀疑你了,听闻那妖兽近十丈高,就你这小身板也未必变幻得出来。” 第056章 误翻仙册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好歹将应央糊弄过去,没半个月便迎来了齐上年继任鼎部尊位的仪式。 仪式当天,应央领着二徒抵达问天殿,浮陆上已经聚了不少人。沐画、秋凌烈与岭北迈迎上来,行礼道:“拜见掌门。” 应央回礼:“三位尊者不必客气。” 沐画道:“夙葭还未回来吗?” 应央摇了摇头。符禺境内发生的事应央没有说得详细,沐画只当夙葭暂时在家乡多留一阵子,便也没有追问。 继任大典即将开始,应央打发释心与祈崆去下面观礼,自己入了主座,三位尊者依次入座,一阵密集的锣鼓声中,执鼎尊位继任大典正式开始。 齐上年换上尊者服饰,玉带束冠,玄袍加身,身后跟着两列弟子,沿着百层台阶走到应央面前:“齐上年拜见掌门,见过沐画尊者,见过秋凌烈尊者,见过岭北迈尊者。” 应央起身将他扶起,将手中物件递到他手上:“前任执鼎尊者焚海殒灭,传位于你。今日我以清岳掌门之名,授你鼎玺,籍你名入清岳仙名册,为清岳第二十七任执鼎尊者,执鼎玺,掌丹义,管理执鼎门所有事务。” 齐上年接过鼎玺高举过顶道:“齐上年承继执鼎尊位,必兢兢业业,恪守法度,不负先师所托,不负掌门厚望。” 一旁掌仪弟子唱喝道:“尊位继任大典启,跪,祭天地!” 接下来便是各种祭天地敬祖宗告鬼神的仪式。 一个时辰后礼毕,沐画、秋凌烈、岭北迈纷纷起身向齐上年道贺,并送上贺礼。 岭北迈道:“前任执鼎尊者焚海闭关百年,百年来一直是你与我们三尊一同处理境内大小事务,我们早已将你视为同辈reads();。”又道,“百年来一直四尊缺一,如今你继位,我们四尊也总算是四方齐全了。” 沐画道:“今日齐尊者继位,希望以后我们四尊同心协力,辅佐掌门,治理清岳,除魔卫道。” 秋凌烈道:“齐师侄,恭喜恭喜。此后你我同为尊位,愿守望相助,同进共退。” 当齐上年走到应央面前,应央只简单说道:“鼎部交给你我放心。” 齐上年道:“世事变迁,造化无常,以前你我同为鼎部弟子,谁能想到今日,你为一派掌门,而我继任了执鼎尊位。” 应央道:“花开花落,夏露冬雪,天地一切都会在不断变化,何况你我。” 当祭台上齐上年与应央说话之时,释心在台下观礼众人看到了绮陌。两人自大半年前天机授业后就再没见过。 在她看绮陌的时候,绮陌也正好转头看向了她,两人视线相交,先是一愣,随后却都笑了,心有灵犀地往对方走去。 “释心,好久不见。” “绮陌,好久不见,你好像瘦了?” “嗯,有吗,我自己倒没觉得。”绮陌微微笑,“最近怎么样?我听说前阵子师尊带你去了符禺仙境,好玩吗?” 释心想想符禺的混乱遭遇摇摇头:“没意思,不如不去。你……齐师兄继任尊位了,你很开心吧。” “开心吗?应该是开心的。可是齐――师兄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绮陌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忧郁,“释心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看到齐师兄他伤心我也伤心,看到他因为师傅殒灭悲恸自伤的模样,我的心也像裂开了一般,痛得不能控制。而且我以后也不能叫他师兄了,说实在话,改口叫师傅真的好痛苦,好像他一下子去往了我不能触及的距离。” “绮陌,我听不懂。” 绮陌叹口气,甩开心中阴郁,“今天是喜庆的日子,我这么多愁善感可不好。你别被我影响了心情。对了,我听说了何回的事情,你没事吗?” “我?我能有什么事。”释心连忙撇清自己 “你与何回自人间历练回来便走得很近,这次又发生那样的事情……那妖兽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居然众目睽睽将何回掳走。也不知道何回师兄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还活着。” 何回害死焚海尊者的事情隐情太多,他是魔的真相更不可以让下面弟子们知道,所以这件事被压了下来,当时在场的人也一齐被封了口。众人知道的只是何回被妖兽掳走生死不明。 释心道:“他一定还活着,在某处活得好好的。” 绮陌只当她自我安慰:“颜不语变成那样,何回师兄又生死不明,我知道你一定很伤心。行了,别强撑着了。要是心里难受,以后就常来九鼎山找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谢谢你,绮陌。” “你我之间说什么谢,你是我在清岳最好的朋友,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我……”绮陌顿了顿,开玩笑道,“你可知道你不顾生死破了何回的阵法救我,当时我恨不得把你奉为再生父母,可是一见你面,就实在生不出敬畏之心,只想当妹妹一般疼爱。我的掌门小师姐,我绮陌何德何能,能认识你这样的奇女子!” 释心心中亦是感叹不已,她已非当初不通世故的小丫头。她初出蛮荒,远至清岳,遇见的第一个人是颜不语,第二人就是绮陌。现在两人之中,颜不语被关海底再不见天日,若是可能,她希望绮陌这一辈子都平平安安,不要经历风浪,就这样当个普普通通的弟子便好reads();。 从问天殿回来的路上,祈崆向应央禀道:“下个月便是十年一度的招新期,这阵子清岳境内事情不断,妖兽之事尚未查清,可要将招新延期?” 应央道:“早半年那些人已经聚到了境外渔村守候,若是延期对我清岳名声不利,也容易影响境内弟子的情绪。照常举行吧,只是入门试炼一定要严格执行,万不可有鱼目混珠之人进入。” “招新之事照例是由我与四位首座弟子负责,塔部首座弟子由原二弟子聂殊继任,鼎部的首座弟子位还空置着,齐――尊者可曾有属意人选?” 应央沉默片刻道:“此事我会与齐上年商议,尽快选定,招新的事你们四人便先操持着吧。” “是。” 回到天机殿后,祈崆自去忙事,夙葭不在,释心便一直侍奉在应央身边,为他端茶递水。 这日应央坐在书案前,将目光从繁密的书简中移开,打量了空荡荡的天机殿一眼,又瞧了一眼跪在他身边打瞌睡的小徒弟,长叹了一口气。 释心立即坐正了身子:“师傅有什么吩咐?” 应央环顾四周:“这天机殿真的太空旷了。” 释心顺着应央的目光巡视一圈:“不还跟以前一样吗,哪里空旷?” “释心,你可觉得天机山沉闷无趣?夙葭不在,祈崆又多有事务缠身,没有人陪你说话,也没有人陪你练习?以前师傅嫌麻烦,便不喜欢天机山热闹,可现在想想,这么做实在有些自私。” 值此清岳境即将招收新弟子入境之时,应央发出这样的感慨可不是好兆头,释心不是祈崆,可不想应央收一串师弟师妹排在她屁股后面分了师宠。 “师傅,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呀,我也不喜欢人多。” 应央不再说话,不知是打消了此念还是别有心思,挥笔列了一串书单,让释心去书库取来。释心拿了梯子架上书柜,取下那几册积灰甚重的典册,目光无意中落向了另一排书柜最顶端一册厚厚的书册上。 那书以羊皮为面,精缎为页,虽然积满落灰,但露出来的一两页纸明显白皙如新。释心好奇地伸手取来,灰尘纷扬冲得她连打了几个喷嚏,她皱着眉毛翻开第一页,才看了第一眼,便直接惊得从梯子上摔了下去,重重地发出“扑通”一声。 应央的声音远远传来:“怎么了?” 释心忙答:“没事没事”。手忙脚乱地从书堆里爬起来,抓起那边羊皮书再次翻看,书上鲜亮的色彩宛若新绘,浓浓的肉`欲`淫`靡之息通过浓墨重彩劈头盖脸地袭来。 释心看了两页,脸就烧得不成样子。 此前她总听人说男女有别,男女有别,究竟怎么个“别”法,完全不得要领。今日看到这本画册,才明白这男女的“别”有多大。便见这册上将男女那处都刻化得极尽细致且夸张,男物硕大,女器若瓣,两相拥对,肢体缠绕。 且男女姿势多变,极尽奇巧,更有甚者男立拎女,夹腿而动,那一招一似尽现肢体舒展极限,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完成的,再看那画里人,长发披散,身覆绫罗,男子面目如玉似天上神佛,女子眉心点砂似人间谪仙,两人纠缠的位置也是云端涯边、山泉瀑布、花海草垦这些匪夷所思之地。 这书因有灵力入注,画上场景竟是微动的,花叶纷洒,雨水飞溅,一双妙人相拥而动,两器紧契,浓欲扑面。释心连翻了几页,仿佛洞开新世界的大门,这男女私下之间竟然可以这般模样! 第057章 身份暴露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便在这时应央的催促声再次传来,她赶忙将画册合上,只见上面写着“仙人双修术”,也顾不得是什么意思,直接塞进了一边的书柜里,匆匆抱着其余的书跑了出来。 将十几本书重重地放在应央的书案上,应央注意到她的脸色:“怎么了?脸怎么这样红?” “我……我有点热,水没了,我去打水。”释心目光闪烁实在不敢看应央,捧着空壶转身出门。一边走一边想应央的书库里怎会有这样的书?难道自家这无欲无求的师傅也有这种爱好?那书上积灰甚重,可见至少数十年没被翻过了,只是应央此世也有二百多岁了吧,谁知道他年轻时候有没有翻过?那书里的姿势可曾学得一二?可曾过找女人修一修? 释心越想脸越热,感觉热气蒸腾着脑子,连思考都不能了,赶紧摸了一把鼻子,好在这次不曾流鼻血。到了泉水边,拿壶取了水,顺便用冷泉水打了打脸,这才清醒一点,重新回到殿内。虽然人重新坐到了应央身边,可这头低着,眼睛根本就不敢看应央。 “为师脸上可是长了瘤子?” 应央突然出声,吓了释心一跳,忙道:“啊?没有,没有。” “那你怎么自取书回来就一直不敢看为师?” “我没有啊。”释心强撑着将目光与应央视线对上,只一眼,面前这个俊朗非凡的师傅立即与画册里神佛之面的男子重叠,“轰”的一声,释心只觉得一团火瞬间从她屁股下面窜上来,烧得她猛地跳起:“师傅,我肚子痛,要去如厕!” 跑没两步被应央拉回来,因为力道用得点大,直接将她拉进了怀里,应央大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低声道:“没发烧呀?” 释心的身子一跌进应央的怀抱便彻底软了,拿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羞愤得几乎有些生无可恋:“师傅我没事,你放开我。” “没事就好。”应央松开她,把她身子扶正,她就跟个木头柱子一般僵硬地杵着。过了一会应央疑惑道:“你不是内急?还不去?”释心这才浑浑噩噩地爬起来,“哦。”跑出了大殿。 晚上释心做了一个梦,梦见山颠云海,彩霞漫天,两个身子叠在一起,衣裳凌乱,发丝成瀑,那压在下面的女子面容隐在乌丝之下,垂头低泣,而那男子肩膀宽广,腰身纤细,动作用力。释心想看清这两人面容时,突然天旋地转,发现自己竟变成被那男子压在身下的女子,仰面看去,便见覆在身上的赤`裸胸膛剧烈起伏着,带动了薄薄的汗珠,俊美如仙的容颜分明是那日夜相见的男子,便听他声音吵哑而磁性道:“释心,师傅教你。” 释心猛地睁开心,梦境全散,眼前是冰冷的房梁。释心猛地翻了个身面朝下,把口鼻埋进松软的枕头里,哀嚎道:“天哪!”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啊! 到了第二日,释心借口去九鼎山看望绮陌,早早地离了天机山,只留了一张纸条给应央。应央起床后瞧见纸条,并没放在心,自去做自己的事了。 释心抵达了九鼎山,山上的气氛有些奇怪reads();。按理齐上年新任尊位,一部上下应该是高兴的,可前执鼎尊者殒灭,有不少老弟子还记得前尊者的好,加上齐上年自身也是一副痛失爱师的悲切模样,整个山的气氛都十分萧条冷清。 释心没在绮陌的屋子里找到她,最后在丹房找到她,见到她时,她正在调配丹药,一手拿着小秤,一手捏着一撮子碎丝草,就保持这样的姿势双瞳无神地发呆,直到释心出声叫唤她才回过神来,丢下手中物件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来看你。你在想心事?” “唉……哪有什么心事,不过是无聊发呆而已。”顿了顿,“过来坐,口渴不?我这几日刚学会荔枝膏水的配方,要不要尝一尝?。” “好。”释心停顿了一下,犹豫了地开了口,“……绮陌,你知不知道双修术是什么意思?” “双修术?”绮陌也是个单纯的,“是不是指两个弟子一起修炼?我看许多术法一人无法完成都是需要两人甚至多人配合的。” 释心想想那画册内容,那等动作一个人确实做不到。 “你可是想学什么双修术了吗?可有秘籍,我给你参考参考。” “没……我随便问的。”那等画册,她可没脸皮拿出来给别人欣赏。 绮陌动作迅速地调配出一杯荔枝膏水递到她面前,“你先坐一会,等我把这几味丹方配好就有时间陪你了。” “好,你忙你的,我也没什么事,随便看看。”说着在丹房里随意转悠起来,转了一会,目光落在绮陌放在旁边的一小叠药丸上,只见那药丸下压着一张纸,写着“烟花丸”。 “烟花丸?”释心好笑道,“难道这药丸能够放出烟花?” 绮陌瞥了一眼:“那个啊,那是我照古方调配出来逗趣的玩意,因为效用比一个烟花绽放的时间还短暂,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什么效用啊?” 绮陌转了转眼珠子:“你要不尝一颗试试看?” 瞧着绮陌不怀好意的模样,释心直觉地察觉到阴谋:“不了,肯定不好吃。” 绮陌却起了玩心,捏起金闪闪一粒放在手心,一脸坏笑道:“吃一颗吧!来,小心心,来吧。” 释心转身边跑边笑,绮陌一个跟头翻到她身前,将丹丸扔进了她的嘴里,然后点了她颈间穴位,便见她喉咙一动,丹丸顺着食管直接进了腹腔。 “不用担心,这烟花丸会让人在短时间内身躯放松,如踏步于松软云端,还会见到梦寐以求的人和事。” 瞧着释心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绮陌笑道:“是不是药力上来了?你看到谁了?” 释心眨了一下眼,绮陌觉得自己眼花了,怎么释心的眼珠变成了血红色?便在这时,只听一声“砰”的一声,一双巨大肉翼自释心背后展开,因丹房空间有限,那双翅膀直接击碎了两侧木柜。 绮陌看到血眸和一对肉翼,一瞬间反应过来,身子整个软了下来,眼睛瞪得死大,嘴唇嗫嚅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释心看到了神尊千辞,仍是前世的模样,熟悉的发色,熟悉的气息,坐在赤水畔言笑晏晏,她开心想要飞扑进他怀里,然而未至身前,药效就散去了,果然是如烟花般短暂的快乐啊。她回过神疑惑地看了跌坐在自己身前表情惊恐的绮陌:“你怎――”说话的同时,她感到了身体的异样,动了动肩便觉出身后两扇肉翅扑腾,她瞬间明白过来,正要解释,绮陌猛地爬起来向门外冲去,大叫道:“来――” 第058章 虚逃一场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声音被释心死死捂进喉咙,她飞扑过去,压在绮陌的身上,双翼几乎将两人完全覆盖。 绮陌整个人都吓傻了,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的恐惧传递到释心身上,释心比她更慌:“绮陌,你,你先别叫,我跟你解释好不好?我松手了,你不要叫行不行?” 绮陌瞪大眼,惊恐地点了点头。 释心松开手,绮陌果然没叫,然而就释心起身将她从她的双翼下释放出来时,绮陌一个蹬地飞身向门口扑了出去。释心慌得只拉住了她的脚,急着往回一拉,绮陌便如布娃娃一般被甩上一侧墙壁,直接震出了一口血。 释心飞过去,在她还未落地前,抵着她的脖颈把她钉在墙壁上。 绮陌刚才的反应说明了一切,释心一瞬间起了杀心!她想,像蓓洛欢一样处理了吧,弄成失踪就行了。 指尖抵上绮陌的脖颈,她犹豫了,她真的要做一个嗜杀的恶兽吗,蓓洛欢是失手,如果她杀了绮陌,她还能原谅自己吗?神尊若有一日知道还会原谅她吗?而且,她是绮陌,是她来清岳境第二个认识的人,是她曾经不顾生死保护的人,她真的下得了手伤害她吗? 她抱着惊恐的绮陌缓缓落到地面,松开她,“对不起,绮陌,我吓着你了。我出手重了,伤到你了吗?” “妖……”绮陌的牙齿都在打架,表情既恐惧又厌弃,“你是妖怪!” “我――”释心不知道如何解释,双翅迅速收回体内,眼睛血色裉去,向她走近一步,“我不知道如何跟你解释,我不会伤害你,我不会伤害任何人……你不要怕我。” 绮陌缩起身,尖叫:“走开,妖怪,别碰我!” 释心受伤地退了几步:“绮陌,这不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兽化,你还记得我们偷溜出瑶琴山遇到何回那次吗?你被何回的戾气冻晕了过去,我变回原身给你捂了一夜,你才安然无恙。虽然我是……,但我没有恶意,你相信我。” 绮陌的表情出现一丝松动,然而释心一走近,她又情绪崩溃地大叫起来,手上胡乱地捡起东西向她砸去,释心被她扔过来的木盒砸中额角,跌坐在地,她便趁机头也不会回地冲出了房间。这次释心没拦她,看着绮陌逃跑的背影,她可以想像其他人知道真相后的模样。她呆呆地坐在原地,脑子里乱得一塌糊涂。绮陌应该会告诉齐上年吧,齐上年应该很快就带人来捉她了吧。 不能呆在这里,她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能束手就擒,她必须得逃。 她茫然地站起来走到门口,一个声音在她脑子里道:“离开吧,离开清岳,只要离开这里,没人会怕你,没人会伤害你reads();。” 可是……就这样离开应央吗?她猛地回过神,御剑飞回天机山。 抵达天机殿时,应央正在花园里修剪花草,她躲在游廊柱子后面,远远地看着他,似乎怕他发现一般连呼吸都屏住了。再看一眼吧,看完这一眼她就离开,她默默地对自己说。可是腿却仿佛不授控制般地定在了原地,她挪不开一步。 为什么呢?她问自己,为什么自己对师傅会不舍到这个地步,明明只要静静地等待,总会在未来与他重逢。可是,那要等好久好久,等到岁起岁终,等到沧海桑田,等到自己都不知道等待的意义是什么了吧。 最终释心转身迈开了步子。 便在这时应央提着直颈花浇走上游廊:“一直躲在那里不出来干什么?” 释心身子一僵,却没有勇气转过身面对他。 “不是去九鼎山找人玩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脚步声向她靠近,释心再也无法静默:“师傅,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想我吗?” “突然说什么奇怪话。” “师傅,你会吗?” “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我……”便在这时齐上年的声音从正殿方向远远地传来,“齐上年有要事启禀掌门。”应央掉转视线时,释心知道再不能拖延,立即御剑离开。 齐上年连声催促,应央只得将释心先放一边,搁了花浇,理了理衣裳向在正殿走去。 释心飞出天机山后迅速以最快的速度向境外飞去,已经抵达外海时,便听一人在身后喊道:“释心,你回来。”释心转身一看,是绮陌御剑追了过来。她不急细想,急催飞剑。 “释心,你站住,你别跑!”绮陌追不上释心,被她甩在身后,却依旧不依不饶。两人一追一赶飞到外海上空,海风肆虐,波浪起伏,便在这时一道飓风吹来,伴着一个大浪摧枯拉朽的向两人袭来。释心猛地拔高飞剑,直冲天际躲过大浪,而她身后的绮陌却躲避不及,一下子被浪拍进水里。 释心发现绮陌消失在海浪下的瞬间,调转方向扎进了水里。海水中绮陌被卷入漩涡中往下沉去,释心动作敏捷,抱住绮陌向海面游去。浮上海面时,绮陌一边呛水,一边挣扎着说:“释心,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你别走!”一臂死死地缠着释心,似是怕她逃跑一般。 释心的脑子瞬间空了,呆呆地看着绮陌,所有动作都停止了。 “你,你别不动啊!快游,浪又来了!”绮陌着急地催促她,后者才恍然大悟地奋勇地拖着绮陌游回海边。两人湿漉漉地爬上海岸,力竭地躺倒在地,半晌无话。 过了好一会,释心幽幽开口:“你不是来捉我的吗?” 绮陌喉咙被海水呛得有些哑了,出口却是一声诚恳的“对不起,”顿了顿道,“我当时太害怕了,脑子一片空白,没有想太多。释心,我伤你心了吧。”随后又是埋怨的口气,“都怪你,事先多少也给我一点心理准备啊,突然就变成红眼珠子,还有那么大的翅膀,我要是心理脆弱些,说不定当场就被你吓死了。” 释心翻身直接压到绮陌身上,眼珠子瞬间赤红:“你知道我不是人了,不揭穿我吗!” 绮陌浑身的肌肉猛地紧缩却又很快松弛下来:“我知道,释心,你不会伤害我。如果你是妖,从我们认识起,你就是了,但你从没有伤害我,还一次次地救我,就像刚才你又救了我。那夜在书库里,我在昏迷前看到你背后展开了一片巨大的黑影,现在想来就是你的翅膀吧reads();。那晚你消失了一整夜,就是怕吓到我吧。释心,无论你是人是妖,我认识的那个人一直没有变过。” 释心呼出一口气,却不知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舌头舔了舔绮陌的脸颊。 绮陌痒得直躲:“好了,别舔了,我可算知道你哪来这大狗一样毛病。”两人笑闹了一阵,释心抱住了绮陌的脖子,闷闷道:“绮陌你真好。” 绮陌拍拍释心的背安慰她:“好了,没事,不过有几件事我必须问清楚……那个,掳走何回的妖兽……” “是我。”释心点点头,“何回是魔,他害死了焚海,齐上年要杀他,我迫不得已将现身将他救走。”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绮陌一时不能反应,眼睛瞪大道:“什么?” “说来话长,我以后慢慢跟你说。” “这么说,阎王何知道你是……” “是的,我入阵救你那次被他看出端倪,他一直知道。” “那颜不语他……” “他知道。” 绮陌皱眉:“所以相传颜不语与妖魔勾结,那个妖魔也是指你了?” 释心低声道:“是的。” 绮陌抚额:“天哪,我到底知道了多少的真相。”过了一会,似乎想起了什么,紧道道:“那失踪的蓓洛欢,她――” 不得不说绮陌的直觉实在太强,一下子就戳到释心最不想回答的问题上,释心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她因为我而死,但我没想杀她。” “这么说,这么说她果然……”绮陌的心一下子紧起来,“还有别人知道吗?” “除了何回师兄,就只有你了。” 绮陌反抱住释心:“放心吧,你的一切到我这里为止,我指天为誓,绝对不会说出去。” 险情化解,与绮陌和解后,两人各自回了各山。释心回到天机山时,发现应央正坐在弟子居所院子里的树下饮茶。释心推开篱笆门进去,他听到声音投来目光:“玩得知道回来了?” “师傅,你怎么来了。”半天之前她还躲在柱子后面,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绝望悲伤得仿佛坠入无尽深渊,没想到仅仅半天一切又回归平静,师傅在这里,她也在这里,她还可以唤他一声“师傅。” “白天师傅忙着与齐上年商量事情没来得及问你,说吧,你又闯什么祸了。” “没有啊。”释心故作轻松地走到应央身边,一下子扒上他的背,“师傅,背背我!” 这个娇撒得有点“沉重”,应央的背立即被压矮了一分,“快下来,也不知道吃什么东西长的这么重。” 释心便乐了:“哈哈,师傅好没用,连徒弟都背不动,那换徒弟来背师傅!”说着从应央背上跳下来,作势要背他,应央反手拉住她把她拎到身前,“行了,别闹了,又不是小孩子,背什么背。今日玩了一天,功课落下的,明日都要补齐,不许偷懒。” 释心瘪了瘪嘴,趁着应央训斥她时,凑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舔了应央下巴一下。 应央一愣,已经很久没被她偷袭成功,本是要板的脸却板不下来,笑怒不得道:“你说你这不上台面的坏习惯倒底是跟谁学来的?” 第059章 心生爱恋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四年前,饕餮寻主,懵懵懂懂闯进了清岳;四年后,释心心智渐熟,却没了以前的天真烂漫。这次事情虽然最后绮陌谅解了她,替她瞒了下来,但是绮陌开始时最本能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纵使她费劲心思赖在此地,待得一日东窗事发,她便众叛亲离。 她不敢去想那一天的到来,只催眠着自己走一步算一步。 很快到了清岳的招新日。这一天清岳全境将如海市蜃楼一般显露出来,凡人隔着外海可以遥看到九山一百二十七陆全貌,同时海水宛若被一柄巨大的斧刃劈开一般,断裂成东西相拒的高耸巨浪,露出底下蜿蜒的龙骨道。这便是世人口中的“开山门,退海水。” 因为退海水需要启动巨*阵,需合沐画、秋凌烈、岭北迈、齐上年、应央五人之力完成reads();。应央与凤鸟斗法受伤,虽然伤愈,但这么短的时间再次损耗体力终是对身体不利,祈崆担心道:“师傅,要不此次由弟子来吧?” 应央摆摆手道:“无事,为师能应付。” 应央在符禺受伤之事秘而不宣,秋凌烈不知内情,加上对祈崆当年不肯拜他为师之事耿耿于怀,十分不满地看了一眼祈崆,斥道:“掌门还在,你急着出什么风头。就算你法术高强,也不能越俎代庖。” 祈崆素来沉闷的性子让他没有当场反驳,但回头与释心说起此事来,义愤填膺:“我是担心师傅身体,怎会生出那等龌龊心思。秋师伯这么说不仅羞辱了我,还挑拔了我跟师傅的关系,当真可恶!” 释心拍他肩道:“行了,我跟师傅懂你就行了。不是,我说师兄,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满能不能当场发作?不要回头找我来倒苦水,我不是马桶啊!” 祈崆扫了眼自家不贴心的小师妹一眼:“我若当场反驳必被当成心怀怨怼,你可知这掌门首徒有多难当,我的一言一行众目所视,稍有错漏丢的可是天机山的脸。” 对于祈崆的拘谨与迂腐,释心已经习惯,以前不理解,后来听说他是废帝后瞬间就明白了,毕竟在红尘中摔得那么深,怎么可能超脱得出来。 五人施术启动法阵,一片耀眼光彩中,海水退开,龙骨道显露于世。 只见对岸乌压压的人向海底涌去,瞧这模样,真的有点万人抢过独木桥的壮观,可许多人踏进去没多久便躺着被人抬了出来。 这龙骨不仅可使妖魔乏力,体质不好的人,也会承受不住这样醇正的灵气威压而晕倒,只有那些能完整走完这一条龙骨道的人才算通过考验,进入清岳修仙。 这龙骨道释心在初遇应央时便被他带领着走过一遭,可今日才算是见着这龙骨道的全貌,分明是一条无首无尾的龙腔子。而且这龙骨与十一座升龙塔供奉的龙骨一模一样,当即奇怪道:“既然海底有这样的龙骨道,为何还要冒险去龙冢去龙骨?” 祈崆用看无知小儿的眼神瞧她:“这龙骨自清岳形成之初便已存在,与清岳地脉完全融合一体,若动了龙骨道,地脉必毁,清岳全境立时崩塌。只有脑子坏掉的人,才会打这龙骨道的主意。” 释心恍然大悟,也难怪境内出现妖魔后,应央会想到取龙骨的法子。 按理来说,任何拜入清岳境的弟子都经过了龙骨道的考验,绝无可能是妖魔之躯。只是这些人必竟见识有限,不知道像饕餮这类自身灵气强大的远古凶兽,压根就不惧这所谓的龙骨。这才让她有机可趁,一开始便在应央面前糊弄过去。若非如此,她可能早就暴露了。 龙骨道十年显露一次,一次持续十日,这十日内任何想进入清岳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来试这条路。祈崆等一众首座弟子也将在此地连守十日,监视众人以防有人鱼目混珠,只有从龙骨道出来的人才能接入清岳境。 应央在岸边看了一会,便带着释心回来了。虽然他人前撑着若无其实,回到天机山后便掩饰不住,体乏步虚,倚靠在释心身上,脸色变得十分不好,明显是强摧气脉的缘故。释心把他扶回寝殿,为他端来仙草熬的汤。应央喝下汤后,脸色稍缓,闭眼浅眠过去。 释心便又端来热水替应央擦脸,擦着擦着,释心忍不住拿手指沿着师傅坚毅的面部线条描画,仿佛要一笔笔在脑子里画出这么一个人来,画着画着,释心就想上去舔一口。脸凑到应央下巴处了,目光却不知怎地落在了师傅那水润柔软的双唇上,瞧着这鲜红而饱满的双唇,释心竟然觉得喉咙有点干。 便在这时应央静静地睁开眼,一时间两人距离太近,双目相视,鼻尖相抵,惧是一愣。释心的舌头还伸着,哈喇都快掉到他脸上了,一脸猥琐模样,便听应央沉声道:“你在干什么?” 释心猛地起身,结果脚下一滑,直接打翻了水盆摔到了地下,淅淅沥沥浇了自己一身水reads();。她迅速爬起来,灰溜溜地想跑,被应央叫住了。 “你过来,师傅有话跟你说。” 释心羞愤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却不敢违拗师命,乖乖站过去。 应央今日瞧见许多人争先恐后地挤进龙骨道,深有感触,一转眼,他这小徒弟在他身边也有四年了。他还记得这小丫头初见时瘦瘦小小的模样,心智也是个无法无天的孩子心性,而现在她长大了,行事虽然鲁莽依旧,却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无知无畏,四年的成长显而易见。只是她有时的行事,实在没有女孩子的自觉。今日却是个说道的好契机:“释心,你也不小了,若按你我初识时十岁来说,你现在已经十四岁了,普通女子十五及笄就是大姑娘了,这随随便随舔人可不是女子能为之事。以后再不许如此。” 释心从善如流:“好,那我不再随随便便舔人。”顿了顿,小心翼翼道,“那只舔师傅一人可好?” 应央一愣,却是气笑了:“就算是师傅也不行。只要是男子你都不可以舔。”想起以前看她舔绮陌的样子,“女子也不能舔,谁都不能舔。” 释心委屈道:“为什么?遇到喜欢的不能舔一舔我心里难受。” “憋着。” “憋不住!” “为师不管你憋不憋得住,这个毛病必须戒掉。若是戒不掉,为师帮你戒,为师会在你舌头上施一个雷击术,一舔就遭雷击,你考虑好了要不要为师这么做。” 天啊!怎么有这样的师傅!释心内心哀嚎,捂住嘴巴直摇头。 “知道怕就好。”应央欣慰,“好了,把地上收拾了,出去吧。” 释心恨恨地提起空盆跑出门槛,早知道要被下禁舔令,她刚才就应该不管不顾地舔下去的,师傅双唇那么饱满,也不知道舔起来是什么滋味! 然而没走几步,释心突然顿住脚步,只觉得一道闪电从头顶直劈而下,她刚才在想什么?若是那么舔下去,那就不是舔而是亲了吧。她竟然想着亲她的师傅! 释心看了仙人的春宫开了窍,一些男女之事自然而然地便想通了。只觉得满脸热浪,全身燥热。她真是个不知羞的,居然想亲他的师傅!也难怪应央要下禁舔令,那画册上,似乎就有那么一页讲的便是舔拭之趣。 “啊啊啊――”释心觉得自己要疯魔了! 释心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屋子,闷头呆到天黑,一会觉得心乱如麻,一会又觉得脸烫燥热,反正整个人就是平静不下来。最后实在没办法,想着离风株快吃完了,当即趁着夜色飞去了烛龙山。 严寒风雪扑面而来,释心被吹得个透心凉,心里那点绮丽心思立即被严寒冻灭了火苗,消失得没影没踪。释心定下心来,颇有成就感地巡视了一圈自己的菜园,采摘了丰盛的成果,又去冰湖上溜达一圈,瞧了一眼湖底的兽尸。足足挨了一个时辰的冻后,觉得自己由里到外都冷静下来了,再不会胡思乱想后,御剑返回天机山。 然而刚飞近天机山,远远地便见着正在花园里散步的应央,只见他披散着长发垂到腰际,衣着不整,衣襟大敞,肩上盖着薄薄的外套,将那赤`裸的胸膛半遮半掩,顿时脑子里一阵眩晕,只觉得呼吸困难,心情焦躁,目光再次落向自家师傅那紧抿的双唇,恨不得直接将他扑倒在地,好好地舔个够。 释心越想越魔怔,强迫自己飞回到院子里时,脑子里还是自家师傅美好的唇部轮廓,直接往泥地里一扑,捂住自己的脸哀嚎道:“我不活了!” 第060章 洛欢归来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龙骨道已经开放七日,这日释心正在院子里清扫落叶,挥舞着等身高的扫帚,一扫一收间放空脑子,陶冶性情,愉悦身心,还能锻炼忍耐力,实在是修身养性的不二良方。便在这时远远一人一剑向她飞来,她认出了是绮陌,便不紧不慢地将落叶都归拢到树下。 绮陌一落地便急呼呼地拉起释心道:“释心,你快跟我走一趟。” 释心地还没扫完呢,道:“别~着~急~,等~我~一~会~。”绮陌哪里能等,一张俏丽小脸上大写着一个“急”字,“你还有心思扫地,快跟我走,出大事了!” “能~有~什~么~大~事~啊~”释心慢悠悠道,能比她居然想亲自家师傅这件事大? “你知道我看见谁了!” “谁~啊~” “蓓洛欢!” 释心的身子一震,一扫萎靡散漫的姿态,握着扫把的手不自觉地紧缩,说话语气也回归正常:“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再说几遍都一样,如果只我一个人看见,那是可能是幻觉,可所有人都见到了!” “在哪里?” “就在崇知峰上!已经有人去禀告沐画尊者了,哎呀你怎么还拿着扫把,都什么时候了!”绮陌去夺她手上扫把。 “不可能!”释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看着蓓洛欢气绝,看着何回把她送走,她不可能回来。 “若不是我知道她已经……所以我看到时也是吓了一大跳,你现在赶紧跟我过去reads();。” 两人当即御剑向崇知峰飞去,抵达时,崇知峰上聚满了人,除了通过龙骨道顺利进入清岳的新生,便是一堆来看热闹的四部弟子,执琴尊者沐画带着两名弟子也在其中。 绮陌拉着释心躲在一边,指着沐画拉着的那人道:“你看,可不是蓓洛欢!” 释心往那人望去,只一眼,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那眉眼神态,分明就是蓓洛欢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亲眼看着她死去,她怎么可能完好地站在那里! 绮陌碰到释心手,冰得如冰块一般,再看她一脸惊恐的神色,微微有些讶异,在她的印象里释心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她低声问道:“你确定她……死了?或许她侥幸未死?” 释心艰难地开口:“我确定。” “那这人的存在就很可疑了,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我现在脑子很乱。” 释心的记忆又回到了那日,蓓洛欢七窍流血躺在她面前,甚至眼睛都没有闭上,她死不瞑目!她为什么回来?来向她报仇的吗?来揭穿她的吗?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沐画尊者带着两名弟子离开了,并没有接蓓洛欢回瑶琴山。 “怎么回事?沐画尊者找到蓓洛欢不接她回去吗?”绮陌也是一脸疑惑,“释心,你在这等着,我过去问问情况。” 不一会绮陌回来了,脸上是如释重负的模样,看着释心道:“释心,那不是蓓洛欢。” 释心觉着自己的血液慢慢开始流动,便听绮陌又道:“她是蓓洛欢的亲侄女宁小叶。” “侄女?就像风故和暗露师兄一样?” “不不不,风故和暗露是同胞兄弟,所以长得一模一样。这宁小叶跟蓓洛欢是姨侄关系,宁小叶的母亲和蓓洛欢是亲姐妹。我刚近前看了,若是仔细看,这宁小叶跟蓓洛欢还是有些不同的,只是她这发型妆容跟蓓洛欢如出一辙,明显是刻意模仿,加上本就九分相似,乍一看,还真分不出来。” 释心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目光落向宁小叶,心里酝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两日后,阵法关闭,海水重新填回,龙骨道重归海底。此期一共有四十八名新弟子进入清岳,入住崇知峰。而此期弟子中有一个几乎跟失踪的蓓洛欢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子,吸引了许多弟子前去崇知峰围观。 释心因着心结,偷偷地往崇知峰去了好多次,躲在暗中观察宁小叶的一言一行。这宁小叶跟蓓洛欢长得实在太像了,加上她似乎有点刻意模仿她的姨母,从外貌上几乎是区分不出来。但脾气却没有蓓洛欢那么张扬,内向而温顺,被人围观着指指点点时,会露出腼腆的笑容,谈及她的姨母也是一派崇拜尊敬的神情。 释心频繁出入崇知峰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应央,一日她自崇知峰回来后,应央对她道:“你对此届新生挺上心的,为师让你去给他们上课可好?” 释心怔了怔:“我?我什么本事也没,能教他们什么?” 严格来说,释心也不过入门三年,自己还没学出个明白来,当老师明显有误人子弟的嫌疑。 但应央有他自己的考量。每届招新各部都会派出一两名弟子担任授课老师,因为涉及到挑选人材,四部尊者都争着去当主要课程的老师。应央没有收徒的心思,往年都是派祈崆去担个虚职。今年既然有释心在,应央便想着这差事让释心做算了,可以让祈崆腾下时间去做别的事情。他现在身体欠安,夙葭不在,许多事务都要祈崆代他处理reads();。 “你不必担心,尽管去就好。” 最后算上她一共七人担当此届新生的老师,共七个课程,分别为道、乐、剑、御、书、算、息,因初入境的弟子是不教授法术的,只在息课上传授一些基础的调息之术。而释心被分配去教授御课。 释心也是第一次听到御课的说法,比新生都要懵,问教授乐课的琉璃珠道:“琉璃珠师姐,这御课是干什么的?” 琉璃珠只在算术上较差,其他时候还是很精干的,指点她道:“所谓御指的是体御,身体自身的御能,包括体力、耐受、息量、举力等等,虽然包括繁杂,但授起课来很简单,你只要没事带着他们跑跑跳跳,锻炼身体就行啦!” 释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对于有怪力小金刚之称的释心来说,确实没有比她更适合教授这个课程的人了。 为了显得郑重一些,释心还列了一串授课纲程,拿去给应央审阅。应央看到第一行“课一:举鼎”便笑了,扫了一眼,将纲程扔还给她道:“随你,你看着办吧。” 释心既然得了掌门首肯,便照着这纲程上课了。 新生入住清岳境半月后,熟悉新的环境,便开始正式上课。释心的课被排在每日下午的申时。释心走出来时,新弟子们皆是没想到教授御课的不是位四肢发达的壮汉,而是个未成年的小丫头,但没有人敢提出异议或是轻视嘘声,因为释心的出场实在太震撼了。 她左右手各举着一个直径足有五尺的铜鼎,一脸轻松地模样走到众生面前道:“我叫释心,是你们的御课老师,我的课很简单,对你们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要听我的话,你们这门课就很容易过。但谁要是不听话……”释心顿了顿,将两只鼎放到地面,震得地面一颤,尘土翻腾,“我不会折磨人,但我折磨起人来不是人。” 看到一众新生煞白的表情,释心很满意,她自然知道自己这身板模样震慑不住新生,所以故意第一堂课便给大家一个下马威,瞧着众人反应便知效果很好。 “今日是大家第一堂课,所以我也不为难大家。这校场之上一共有四只鼎,我一人可举两个,你们嘛,就分成四组,十二个人举一个应该没问题了吧。哪一组先把鼎举起来,便可以下课。举不起来的,吃完晚饭,绕着山跑两圈。” 四十八名新生面面相觑后立即开始各自抢人组队,因是以组为单位,只要同组的人都身体强壮,那举个鼎便不成问题。 不多时四组人就分好了,各自围在一个鼎前,释心瞧着每组之间悬殊的身高体格,只扬了扬唇角没说话。四组很快各自努力开始举鼎,释心散步一般在四鼎之间穿梭。 便见校场上,一个鼎边一圈肌肉发达的男弟子,咬牙切齿肌肉爆出,一个鼎边一圈娇花般的女弟子使力使得面目狰狞,一个鼎边高瘦矮胖参差不齐错落有致,一个鼎边有老者有稚子不知道是来上课还是来享天伦之乐的,那场面真是好看极了。 教授剑课的古燎达和息课的荆华去食堂吃饭经过此地,瞧见了校场的情形,忍不住皱起眉毛,对释心这般授课方式实在有些不赞同。御课往年都是由剑部弟子教授,光屠满满就担任过三届御课老师,在他们看来释心的做法简直就是胡闹了。 “这御课虽然不甚紧要,但也不能由着掌门三弟子这般胡闹。这哪里是上课,简直就是群魔乱舞,这般丑态百露,哪还有一点清岳的体面?五禽戏、阴阳步、龟伏、兽奔,这些往届弟子必学的锻炼之术不知道教吗!” 教授算课的聂殊和乐课的琉璃珠从相反方向过来,与古燎达和荆华撞见,听了荆华的评价,自认为是释心授课顾问的琉璃珠道:“荆华师姐这话就不对了,百年来御课是最没意思的,教来教去就那么几式假把式,一旦这些弟子学了术法之后就抛之脑后,还不若这般真刀真枪的实在!” 第061章 纨绔子弟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半个时辰后,三组新生陆续举起鼎后坐在一旁休息,便只剩老幼这一组还在挣扎。释心瞧了一眼,有两个年轻人夹在其中,十分扎眼,其中之一便是那娇滴滴的宁小叶。 宁小叶顶着一张蓓洛欢的面容,给释心第一印象就是飞扬跋扈高傲不可一世,然而却意外地十分娇弱,分组时被人挤了一下便摔了一个大跤,没抢着好组,只能并到这一组老幼中去,此时咬着一口贝齿,露着纤细的胳膊努力去搬那粗重的鼎足,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瞧这模样就算天黑也别想举起那铜鼎来。释心道:“剩余三组解散下课,这一组绕着山跑两圈。” 瞧着这一帮老幼相偎相扶地走出校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荆华又道:“这些人还是凡躯,老的头发都白了,小的路还走不利索,别两圈一跑跑出人命来。” 释心压根当没听见,跟着十二个新生走出了校场。琉璃珠连忙追上来小声道:“释心释心,这些人有的确实上了年纪,你注意点,别真把他们累死了!” 释心笑道:“我心里有数。” 释心带着他们与其说跑还不如说是散步,一路欣赏着崇知山的花花草草,聊聊天说说话,就差拿出点零食出来吃了reads();。等带完这十二个老弱病残散完步,天已经黑得透透的。 释心犯困地哈了口气,把众人送回新生住所,瞧了一眼宁小叶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摇摇晃晃地走回自己的房间,眸光暗了暗。 到了第二日释心上课时,瞧着校场上摆着四根巨大的树干,觉得已经深谙授课老师套路的新生们自发地与昨日一样分成了四组。释心来到校场上,看到众人如此自觉十分欣慰,言:“想必你们都知道我是掌门三弟子,师傅对我说过一句话,我深以为然,曰‘因材施教’,所以,以后上课你们都按此分组分为四组进行。”释心目有深意地巡视众人一圈,“比起昨日铜鼎,今日这树干不算重,第一组举着树干绕校场跑二十圈,第二组,举着树干跑十圈,第三组举着树干跑五圈,至于第四组嘛……坐在树干上休息就好。”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哀嚎。 尤其那些要跑二十圈的精壮弟子们,当他们一圈圈在校场上挥洒着汗水时,看着坐在树干上舒服地晒太阳的那组弟子们,一个个嫉妒的脸都红了。 老幼那一组唯二的年轻人,除了宁小叶便是一个叫辛纬的男弟子,长得瘦瘦高高,看上去二十出头模样,身强体健,不知怎的也沦落到跟这一帮老幼呆在一组。 不过看他这身打扮,也难怪别的组不要他,他衣着精致,却是骚眼的鲜嫩颜色,头发梳成顶髻,插着两支金玉簪,散下一缕头发垂到面颊,敷粉描眉,精心描摹过的容貌竟比女人都要精致。还未靠近,释心就被他身上浓重的脂香气熏着了,忍不住捂住了鼻子。释心并不知道人间的纨绔子弟便是这般形状,所以并不像那些一身正气自许清高的新生们对他鄙视不屑,只单纯不喜欢他而已。 连着几日授课,释心这因材施教的作法成效显著,那些本来想着看掌门三弟子出笑话的人们瞧她课上得有模有样,便噤了声。 借着在崇知山授课的便利,释心回了一趟难民村。当年那些一起采笋的小孩们都已长成大人,一个个高高壮壮的围着释心十分兴奋。其中一人道:“说起来,当年除了你还有毛豆和豁嘴儿都被仙人们收了去,毛豆倒是回来探过一次亲,却使终不见那豁嘴儿回来,老铁匠这些年病得越来越重,成日躺在床榻上想儿子,可怜极了。” “要我看,那豁嘴儿就是个没良心的,定是成了仙就忘了本了,不肯认自己这老鄙父亲,不然怎的一次都未回来过?” “你们别这么说他,我们几个人中数他最孝顺,以前挖笋时他最积极,说要多挖点带回去给父亲吃,喊他玩他也不肯出门,要帮父亲看炉子。他肯定是有什么苦衷。” “丫丫,你能见到豁嘴儿吗?要是见到告诉他一声他爹病重,想他回来看一眼。” 释心点点头:“好。”这时桂婶听到释心回来的消息,忙不迭地跑来拽着释心,驱赶着众人道:“去去去,别挡着老娘的路,都一边瞧热闹去,大惊小怪,没见过神仙啊!”将释心拽回屋里后,便堆出一褶子笑脸:“丫丫啊,想死娘了,给娘瞧瞧,又长高啦,长漂亮啦!我家丫丫成大姑娘了。饿了不?等着啊,娘这就下厨。” 释心陪桂婶吃了晚饭便走了,临走前让一人领到老铁匠门口,远远瞧了眼那躺在厚厚褥子里,脸色呈铁灰色的老男人。 “已经有小仙人来看过了,说快不行了,就是这一个月的事。我跟芋仔每日都来帮衬着,可终归不是亲儿子。老铁匠现在唯一的挂念就是那成仙的小儿子,梦里都喊着他小名。要是你有办法把豁嘴儿带回来,让他临终前看一眼也好,总不能让老人家死不瞑目吧。” 释心点点头:“好,我尽力。” 豁嘴儿当年是被青剑山的弟子带走了,要找他只能问青剑山的人。释心等古燎达下课后走到他身边道:“古师兄,我想向你打听你部中的一名弟子。”一旁的荆华嘲讽道:“呦,我剑部有什么人值得你掌门三弟子挂心的?” 释心只觉得这女弟子实在是聒噪,拉起古燎达的手往旁边走去,那荆华立即就恼了,上前来阻止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人说,要偷偷摸摸地说?掌门三弟子这行事作风实在令人不耻reads();。” 说句话,拽个手就作风不耻了,释心也是受够这女弟子了。当初天机授业时,荆华也在其中,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从不给好脸色,只不过顾忌着身在天机山,言行没有太过份,然而到了这崇知山上,遇着她便是一顿冷嘲热讽,简直恨不得把这一张大嘴丢到她身上一般。 释心一直没把她当回事,可此刻与古燎达谈正事她梗在中间就实在令人讨厌了,但现在有求于古燎达便不能对他的师妹甩脸,只能压下怒气道:“古师兄,四年前难民村有一个比我大几岁的男孩被青剑峰的弟子带走再未回去过,可否请师兄帮我打听下那男孩去向?” 古燎达道:“他叫什么?” 释心想了想,“赵刚。”虽然众人都叫他豁嘴儿,但他也是有大名的。 “释心师妹放心,若有消息我一定告诉你。” “大师兄,你干嘛理她,我们青剑山的人难道还要听她差遣?” 古燎达道:“荆华师妹,释心师妹人挺好的,你不应该像别的弟子一样对她有偏见。” “师兄忘了当初是谁损了青剑山脉?而且若不是她,那颜不语――” 释心听着荆华的话就像一只苍蝇一直在耳边嗡嗡嗡,见她又要絮叨那些陈年旧事,赶紧离了此地图个清净。 新弟子当中不免有顽劣霸道、不服管教之人,释心因材施教,惩罚手段也很别致,遇着不守规矩的弟子直接当球一样抛上半空颠着玩,玩一会对方就老实了。这么力大惊人的少女众新生明显第一次遇见,一个个对她五体投地。 在这届弟子中,辛纬绝对算得上垫底的坏胚子,不仅打扮风骚,性子也十分娇横,常常与其它弟子发生口角争斗,他还有一个非常不好的毛病,喜欢调戏美貌女弟子,便连给他授课的琉璃珠和荆华都被他言语调戏了一番,没几天众女弟子看着他都绕道走。 可能释心这等大力的少女在他眼里算不得个女人吧,面对释心他还是挺收敛的,没有露出他色狼的一面。但这并不妨碍他依然被释心狠狠收拾了一顿。 起因是一堂课上释心让两人一组练习摔跤,辛纬被匹配到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当场翻脸胡闹起来,拽着宁小叶,要与她一组。宁小叶自然不愿与他一起,可却被他握住手腕怎么都挣扎不开,小脸憋得都快哭了,引得一众弟子围观。 释心过来直接踹了辛纬一脚,把他踹了连滚几圈才停下来。 释心力气太过惊人,辛纬敢怒不敢言,灰溜溜地跑开了。 没过几天,新生的服饰量身订做好后分配了下来,众新生都换上了统一服饰,看上去整齐顺眼许多。尤其是辛纬,换上朴素的衣服后,身上纨绔气息都仿佛褪掉一些,只是笑容里的浪荡还是让人看不顺眼。 回了天机山,应央问她这几日上课情况如何,释心答:“挺好的,有不听话的,不过整治了几回就听话多了。” “新生中是不是有个叫辛纬的?资质如何?” 释心想了想,借用了琉璃珠对他的评价:“纨绔子弟,放浪形骸,沾花惹草,朽木难雕!” 应央皱眉:“怎会这样?” “师傅怎么会知道他?”难道他戏蝶弄花的名声都传到掌门耳朵里了? 第062章 辛纬其人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应央从书案里抽出一纸信笺递给释心。 释心接过:“这是谁的信?” “云渚城主,他几天前修书于我,言他的儿子今年拜入清岳境内,希望为师收他为徒。” 那信上云渚世子名字那写的正是“辛纬”二字,释心不悦道:“这云渚城主是何人?怎有脸皮提这等要求。那辛纬若入门,指不定闯出多大的乱子。” 应央瞟了释心一眼:“这话我怎么听着耳熟,当年为师收你为徒,这些话可没少听。” 释心嘟了嘟嘴:“他能跟徒儿比?” “云渚之城,在云之端,是一个非常古老的部族历经千年繁衍生息而成,据传他们是神族后裔,大多数人都有异能,血统越纯正者异能越强大,那辛纬是云渚城主之子,拥有最纯正的血统,若身赋异能,聪颖睿智,为师收他为徒也无不可。” 释心想了想辛纬追逐在女弟子身后的猥琐模样:“师傅,你是没见着他人,哪有什么异能,还聪颖睿智?分明就是个浪荡子!” “他是否藏了拙?” “藏拙?”释心想了想辛纬那浪荡的模样,若这都算藏着掖着,他本性得有多放浪不羁? “别说他了”释心道,“师傅,我帮你捶捶背,捶捶腿可好?” 应央侧头看她:“怎么突然如此殷勤?” “徒儿当了老师,才明白为师的不易,想要好好孝敬师傅。” “行了,别做这些虚的了,师傅又不是老人家,捶什么捶,你要是真有心,替师傅把这几本污了的典籍重新眷抄reads();。” 释心瞧了一眼案头那厚如石砖的残损古卷,立即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师傅,我明日还要带众新生上课,特别耗力气,得早点睡,先回去了,师傅你也早点休息,别累着。”说完立即跑出了天机殿。 应央瞧着她仓皇跑出的身影,轻轻捋了捋额角垂下的乌发,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眉眼里满是笑意。 第二日释心上课看到辛纬,便有些不待见。这样追逐妇人裙裾的人怎配当她的师弟?突然就有点理解夙葭当年看到她时的心情了。 因为应央言他藏了拙,释心便想试探一下,上课时借机折腾了他一番。他本是白面小生,虽徒长了个子,却是一副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模样,被释心强迫着爬高上低,举拉重物,跑跳蹲爬,浑身湿漉漉地跟水里捞出来一翻,四肢酥软,如一滩烂泥瘫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一双眼直勾勾地瞪着释心,喘着气道:“你等……着,有一天……你落到我……手上,我定……会……折腾得你……生不如死!” 释心见他到最后也只是吐了一句不软不硬的狠话,一点身负异能的迹象都没有,不觉有些无趣。倒是宁小叶今日课上表现得有些奇怪,用一脸期待雀跃的表情看着释心,双眼神采闪烁,若是释心向她看去,便仿佛被夸赞了一般两眼都在发光,毫不掩饰地直愣愣地盯着释心。 释心不能忍受蓓洛欢的脸却用这样神采飞扬而又纯净无邪的表情看自己,生硬地扭转了视线。 下课之时,释心遣散众人收拾校场,宁小叶待众人都走了,扭扭捏捏地走到释心面前道:“释心师姐,谢谢你。” 释心虽然一直关注宁小叶,却不主动与她接触。这是释心第一次听到她跟自己说话,恍惚之下有种跟蓓洛欢对话的感觉,只觉得心里一紧,那个七窍流血的人仿佛站在她面前对着她笑。 “我……这是我做的荷包,送给释心师姐,希望释心师姐别嫌弃。” 那荷包递到释心面前,艳丽的红色,灼眼得像那日沾了她血的蛇绫。释心直愣愣地盯着那荷包,直到宁小叶唤道:“释心师姐?释心师姐?你怎么了?” 释心仿佛看着什么厌恶的东西一般转开脸,“拿走,我不需要这种东西。”说完丢下宁小叶一阵风般地跑出了校场。 宁小叶本就性子内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感谢那日课上释心的袒护之情,却没想到释心这般不领情,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手里绞着荷包,眼睛里已是一片水气氤氲。然而一转身,便见辛纬站在不远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自己,也不知刚才情形看了多少,脸上笑容愈发猥琐,宁小叶吓了一跳,赶紧低头跑回了自己的房中。 说起辛纬,那真是一个色中好手。在他看来,此届弟子中如论容貌最优者,非宁小叶莫属。宁小叶一入境便引起哄动,甚至连四尊之一的沐画尊者都亲临慰问,老弟子们都知原委,新生们却并不知情。只觉得这宁小叶必是依托了什么家世背景,言语之间对其便有了许多偏见与冷眼。宁小叶性子内向而多愁,与新生相处的并不开心,时常一人独坐,观落叶碎花叹息。辛纬便常常借机凑到她身边呤风颂雅。 辛纬若去了那一身的脂粉气,容貌在男子中也算皎颜,偏偏入不了宁小叶的眼。宁小叶每每见着他靠过来,躲犹不及。可辛纬却越见她躲她,越是欢喜,便如遇着一只柔软可捏的小白羊一般,有话没话都得调戏一番,有时言行过于孟浪,惊得她小脸煞白,仓皇欲逃。辛纬却是霸道性子,直拽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去。 辛纬欺负宁小叶,令那些嫉妒宁小叶的弟子心生快慰,自然无人相帮。倒是释心撞见过几次,也不说什么,上去就是一脚将辛纬踹了几丈远,踹得他捂着胸埋在地上,一脸憋痛。 可每每受了色字这一把刀的苦,他却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利,一遇着释心的课便开始调戏宁小叶,也不知他是真的喜欢宁小叶到宁可自虐的程度,还是就享受释心那一脚戳心的痛快reads();。 释心对辛纬是从来不手软的,知道这人居然妄想成为她的师弟,跟她抢师傅,没过错都得踹几脚,更何况他那一身乌气八糟的坏毛病。而那宁小叶被释心解救过几次,自然对释心心存感激。 感激累积便成了崇拜向往。然而宁小叶不解的是,释心明明处处帮着她,每每当她想要靠近表示感谢时,释心便落慌而逃,连一句话都未曾跟她说过,令她十分受伤。后来瞧着释心对其它弟子也是一般,不放眼里,只管斥喝,才稍稍平衡一些。 新生入境后三月,清岳迎来了一个贵客。掌门应央带着两位徒弟亲自出境迎接。听闻是云渚城主拜访,释心顿时没了好脸:“师傅,当初你连那凤凰神族的禽皇都不放在眼里,怎的对这云渚城主如此热情?” 应央淡淡道:“云渚城主和禽皇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应央似是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负手不言,祈崆在一旁解释道:“小师妹,这你就不懂了。那禽皇虽然厉害,但那是神族的君王,再厉害也影响不到我们清岳,可这云渚,虽然偏居一隅,但富饶丰硕,地产厚积。百年前妖域入侵清岳,琴部尊者殒灭,沐画执尊,焚海伤重闭关,全境元气大伤,若非师傅千方百计寻得云渚城主支持,清岳哪有现在这般昌盛光景。” 释心这才明白为何那云渚城主能厚着脸皮写出那样一封信来,原来是与应央有这样的私交,心道,难道这四师弟非收不可了? 应央将云渚城主接迎至专门用来安置贵宾的浮陆生辉陆,释心一路打量那云渚城主,见他分明就是一个老了二十岁的辛纬,一样的脂粉香气,一样的不恭神态,一路见了年轻貌美的女弟子,便摸了一路的胡子,咂嘴评价道:“果然是处人杰地灵之所啊,瞧这些水灵灵的弟子们,实在令人赏心悦目。”那表情神态与那辛纬一般猥琐极了。 释心恶心得不行时,听应央吩咐道:“你去崇知峰将辛纬接来。” 释心只得从命。抵达崇知峰时,正是琉璃珠给众人上乐课。那琉璃珠也是个整治人的好手,便见一众弟子优雅抚琴而奏时,那辛纬被几根琴弦缚吊在树枝下晃晃荡荡,明明已是那般狼狈,那眼神还不忘滴溜溜地在琉璃珠胸口腰肢来回。 “师姐。” “释心,你怎么来了,有事?”琉璃珠停下拔弦的手指,看向释心。 “师傅唤我叫辛纬过去。” “师尊为何唤他?”琉璃珠皱眉,心道难不成师尊也听了他的胆色,要会一会? 释心附耳小声道:“云渚城主来了,要见他儿子。” 琉璃珠也是个不问世事的,并不知道云渚与清岳有何干系,只道:“他想看儿子便来,怎的要掌门插手?况且这才入境几月啊,便来探亲。” 一听琉璃珠这话便知是个不知情的,释心也不欲多说:“师姐,你先别问,回头我跟你细说,人我先带走了。” “好吧。”琉璃珠一扬手,那缚着辛纬的琴弦便蛇一般灵活地钻进了琉璃珠的袖口,可见也是一样法器。 辛纬重重地摔在地上,哀嚎了一声。释心可不会惜香惜玉,拎着他踏剑而飞。辛纬道:“释心师姐要带我去何处?” “云渚城主来了,师傅叫我接你与他团聚。” 辛纬一凛,站正了身子,吊儿郎的模样立刻消失无踪,正色道:“原是家父来了,有劳师姐带路。” 第063章 择师之争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抵达生辉陆,除了应央,剑塔琴三尊也在,独不见鼎部尊者齐上年。焚海殒灭后,齐上年哀悼恩师,所有宴会应酬全都不参加,所以此刻不在也是情理之中。 云渚城主正与秋凌烈和岭北迈两人把酒欢颜,相谈甚欢,只沐画微沉着脸坐在一旁,似是被云渚城主言语间冒犯,有些不悦。 辛纬进门后,云渚城主立即挥手道:“纬儿快来,见过你两位叔伯,还有这位美貌的婶婶。” 云渚城主与秋、岭二人称兄道弟,自然可以让辛纬以“叔伯”称之,可沐画还是第一次被人叫为“婶婶”,她堂堂一部尊者,哪能忍受这般接地气的称呼,当即脸又沉了几分,隐隐有甩袖离席之意。 辛纬来的路上理了发髻,此时一丝不苟的束在头顶,连着模样看上去也端正许多,跪下铿锵有力道:“弟子辛纬拜见掌门,拜见执剑尊者,拜见执塔尊者,拜见执琴尊者。” 见到辛纬还算识大体,没说出什么刺耳的话,沐画的脸色才好了点。 秋凌烈立即道:“果然是一表人材,虎父无犬子啊。云渚城主能将爱子送入清岳修行,是我们清岳的荣幸。只是城主为何不一早言明,好让秋某派人照顾一二?” “说来惭愧,某教导无方致犬子顽劣,不堪重任。眼见他一日日年长,不能任他那般放纵下去,思虑再三,欲给犬子寻一位严厉老师,特地将他送来清岳。他来总是要吃些苦的,所以未曾提前与诸尊者言说。” “城主为爱子择师是好事,不知城主心中可有属意人选?” “某今日来正是为了此事,听闻应央掌门教徒有方,门中弟子虽少,却皆人中龙凤,威名远播,恳请掌门收下犬子reads();。” 秋凌烈一听这云渚城主想将儿子送到应央门下,心有不悦:“城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们这掌门收徒严苛,未必能看得上你的儿子啊。虽说云渚与清岳亲厚,因着这份恩情,应央不得不收下令郎,但勉强收徒,不知他传授学识时能有几分真心。”这话毫不避讳地当应央等众人面说出,不仅有几分挑拨之意,还是当众下了应央的面子,不收是看不上人家儿子,收是迫于两境关系,无论他与不收,都落不得好听。 秋凌烈这人吧,辈高而资重,然而有时候明明不是多大的事,却就爱和应央争一口气。今日众人瞧他这番模样,便知他又隐隐着想跟应央计较一番。 应央自然知道秋凌烈的心思,便道:“云渚城主高看应央了,应央生性淡泊,收徒甚少,天机山冷清无人,令郎是活泼性子未必愿意随我清修,若是憋屈了本心,恐怕适得其反。清岳境内四尊与掌门同尊,皆是良师所选,不如先听听令郎所愿?” 云渚城主也是个主见不坚,人云亦云的,听应央这般一说,甚觉有理:“掌门所言有理,纬儿,你来清岳也有些时日了,可有什么想法?” 众人便都将视线转向辛纬,便听他道:“纬儿仰慕清岳境以久,今年终于入得境内,虽时日尚短,却已有属意老师,弟子冒昧,请拜沐画尊者为师。” 这一番话说出来众人皆是惊讶,完全没想到他中意的居然是沐画。 而沐画一听大怒,琉璃珠此前跟她汇报过此批新生情况,特别把辛纬这贪色胚子拎出来说了说,辛纬想入琴部,不想也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荒唐,我琴部素来只收女弟子,从不收男子。” 辛纬却道:“纬儿早有听闻,前几任执琴尊者门下虽女弟子偏多,但还是收了几位男弟子的,便是上一任执琴尊者玉鸣就收有四位男弟子,只是到了后来,男丁式微,琴部再无男子。况清岳并无禁令言琴部不可收男子,恳请沐画尊者摒弃性别歧视,收辛纬为徒。” “非我歧视,瑶琴山上皆是女子,你一男子入内,诸事不便。” “瑶琴山上至今仍有供男弟子居住的丁苑,虽年久失修,条件简陋,弟子愿自费修葺,入住其中。弟子可以人格为誓,弟子为修仙而来,清心寡欲,淡泊名利,入琴部后,必恪守本份,潜心修行。” “便是这样也不行,你男子之身,混迹女子堆中,谁知你安的何等心思?” 辛纬露出羞愤欲死的表情道:“难不成尊者竟是不信弟子品性德行,觉得弟子是那等龌龊之人?若是被尊崇敬仰的尊者如此看待,纬儿再无颜面苟存于世,愿自戕以证清白!”说着便要以头抢柱。 辛纬这番话讲的郑重其事,若不是释心见过他追在那宁小叶身边是何种德性,真要相信他是个光明磊落、清清白白的君子了。 云渚城主还在此地,他儿子就被羞辱得自戕,他如何丢得下这脸?他自己是个恋花慕柳的风流之人,儿子侍在他身边也学了一身浪荡习气,却绝容不得别人拿此事说道。当即沉脸一本正经道:“沐画尊者,我敬你是一部尊者,说话怎的如此难听?吾儿难道在你眼中如此不堪?既然你这般不屑于吾子,某又何必腆着脸来此地寻这番羞辱!” 秋凌烈立即劝和道:“沐画,云渚城在我们清岳危难之时出手相助,如今清岳强盛,怎能忘了当初雪中送炭之恩?城主将爱子送入清岳是对我们清岳的相信。他便是要拜掌门为师,掌门也得同意,如今中意于你,你怎好推脱不受?况且这弟子一见便是谦谦君子,说的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可谓知理懂事之人。再者,我青剑山男弟子居多,却也有十几名女弟子,也未生出什么事来,若我也与你有一般心思,阻扰女子入门,那些想拜入我门下的女弟子岂不是耽误了,你说是不是?” 秋凌烈自然从古燎达口中听过辛纬的事迹,知道他是个什么胚子reads();。秋凌烈因当初想收祈崆未得而一直耿耿于怀,那辛纬再不济也是云渚世子,是下一任的云渚城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便宜给应央捡了,为他那一门添金烁彩。好在那浪荡子另有想法,拜入琴部总比归入应央门下要好,便有了这一番话。 执塔尊者岭北迈本来是看戏一般,但听着秋凌烈的言语,便知他是不想让应央捡这个便宜。岭北迈虽然并不记恨应央,但对当年之事还是有点介怀,眼见着应央若是再收云渚世子,可真是满门显赫,天妒人怨了!便也趟了趟水,顺势而下道:“沐画,这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开端?以后便会有越来越多的男弟子拜入你门下。琴部本就没规定只能女子入门,想当年玉鸣手下最器重的大弟子,便是勾扁,那勾扁虽为男子,琴艺却远超女子,所施琴音惑术无人可及。依我看,这辛纬便有勾扁之材!” 两人一喝一唱,将沐画堵得哑口无言,只能望向应央,向他求助。 应央乐得甩了这烫手的山芋,用最后一根稻草安抚沐画道:“两位尊者所言有理,沐画你还是听两位前辈的话吧。” 尘埃落定,沐画长叹一口气:“即然掌门及两位尊者都这么说,沐画便不推辞了。” 云渚城主虽是为儿子拜掌门为师而来,但见着儿子最后拜了这美貌师傅,也十分满意,连连抚掌道:“好,很好。” 辛纬未成为自己的小师弟,释心看他便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觉得这辛纬至少还有自知之明,与其拜入不受师姐待见的掌门门下,还不如另择明路,拜入娇花满山的琴部当一株独立的绿草。 目的达成的云渚城主与众人再次举杯畅饮,至晚方归。应央等人相送,待送走人后,命释心将辛纬送回崇知山。 在去崇知山的路上,释心遇到了古燎达,想到那日所托之事,便叫住他问道:“古师兄,我拜托你找的人可曾找到?” 古燎达道:“我正准备找时间与你说,只是――你确定要见他?” “当然,他老父病危,邻舍托我来问,这种小忙我总要帮一帮的。” “我正要回青剑山,你现在可有空,我带你过去。” 释心瞧了瞧身后的辛纬,此时不在人前,他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你可答应了掌门先送我回去的,别半途把我丢下!” 释心想反正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带着辛纬也无妨,便道:“有劳古师兄带路了。” 辛纬兴奋道:“我们去哪里?是去青剑山吗?其实我爹本来也有意让我拜执剑尊者为师,只是听说那老家伙太严厉了,我怕日子过得拘束,便不想去了。” 古燎达也是辛纬的授课老师之一,自然知道他什么德行,冷哼道:“便是你想拜师傅为徒,师傅也未必想收你。” 辛纬道:“古师兄这就错了,今日我瞧着执剑尊者对我很是满意,若不是与掌门不和出言相激,我还入不得这琴部门下。” 辛纬虽人前一副浪荡子模样,却没想到是一颗七窍玲珑心,今日生辉陆上的口舌之争他竟看明白了,这点是释心没想到的,对他稍有些刮目相看。 古燎达将他们带到一个山壁处,刚靠近释心便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待得落地后,那热浪就更猛了,明明是春日里的凉爽气候,偏生如酷暑一般,仿佛身处蒸笼之中。 “这里是剑庐,锤炼烧制剑器之处。那唤为赵刚的弟子因是铁匠之后,被这里管事的弟子看中,挑来烧炉子。他就在里面,你自己去看吧。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山壁上开了一个巨大的门,可以看见里面红光跳动,金鸣相激之声不绝于耳,热浪也正是从这门内吹了出来。 第064章 红尘凡人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忍耐着热浪踏进门内,便听身后辛纬道:“热死了热死了,天哪,这温度可以蒸熟人了吧。” 释心没好气道:“嫌热就在外面等着,没叫你跟进来。” “我舍不得师姐呀。”辛纬那调戏妇女的纨绔习性又上来了,“师姐,你说这火海我都陪你下了,你是不是应该对我稍改辞色?” 释心压根没理他,往里走去。路上连问几个弟子,终于找到了烧炉的位置,风箱的声音听得人十分不舒服,在风箱一旁,释心看到了正烧炭拉风箱的弟子。 释心叫他,他仿佛听不见一般只顾机械地拉着风箱,释心伸手在他侧脸前晃了晃,他也没什么反应,直到她把手拍上他的肩,他才意识到有人过来,转过身向释心看去。映着火光,释心看清那弟子的模样,眼前的男人除了那豁嘴,哪还有一点以前的影子,因长年拉风箱背已经佝偻畸形,脸被炉火吹得又黑又糙,皮肤褶子里全是煤渣,一只眼珠子被火烫瞎了,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另一只眼珠子里蒙了一块白翳,整个人看上去比他那打了一辈子铁的老父还要老,简直就是一个小老头。 辛纬当即就嚷道:“妈呀,吓死人了,这是人是鬼,怎么这么丑!” 释心惊着了,完全想不到当年被大家开开心心送走的豁嘴儿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这哪是去修仙,简直是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她听绮陌讲过剑部里苛刻的等级制度,但完全想不到这里是一个只用四年便可把朝阳般开朗的孩子折磨成老头的地方。 释心将来意跟豁嘴儿讲了,豁嘴儿未瞎的眼珠子动了动,从喉咙间发出沙哑的声音,明显也是被火熏坏了,“你看我这模样,还有脸去见我爹吗?就让他抱着儿子成仙去的心愿去吧reads();。这辈子,我没出息,对不起他。” 释心犹豫了一下:“或者你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你父亲,让他心安。” 豁嘴儿迟钝地想了想,走到不远处堆着一大堆杂物的墙角翻了翻,拿着一把手掌长的匕首走到释心面前:“这是我刚来时,趁着师兄们不注意,偷了点铁矿打的,爹每次割肉时都嫌那把烂了木柄的旧刀不够锋利,所以我偷偷打了把新的,想等回去探亲的时候送给他。可惜我一直没有机会回去。你帮我交给他吧。” 释心收起匕首:“好,我会交到你爹手上的。” “谢谢。”豁嘴儿咳了几声,有着白翳的眼珠子翻到释心身上,“请问师姐是哪部弟子,为何愿意帮我?” “我……”释心顿了顿,“我是丫丫。” “丫……丫……”豁嘴儿重复着这两个字,似是猛地记了童年玩伴,惊叫了一声“丫丫!”却随之而来地猛烈咳起来,咳得满脸是泪。释心要去扶他,他仿佛无颜见人一般,一手捂着脸,一手胡乱舞着:“你走,你走!” 辛纬便趁机拉着释心往外走道:“走了走了,快热死人了。与这丑八怪哪有那么多话说。” 回崇知山的路上,释心一言不发。难得刚才还鼓噪不休的辛纬,此刻十分安静,仿佛体谅她的心情一般没有吵她。将辛纬放下后,释心去了难民村,将匕首交到了老铁匠手里,只说豁嘴儿正是修炼的紧要关头不能回来,特地将亲手打制的匕首带回来以表孝心。老铁匠将匕首按在胸口老泪纵横,床榻边的几位村民安慰他道:“别哭啦,你儿子成仙去了,光宗耀宗,你还有什么遗憾的。就算以后下了阎王殿,跟那阎王说道起来,你养了个成仙的儿子,是极大的功德,来世啊肯定投户好人家。” 老铁匠双唇颤抖,不知是喜是悲。 释心见不得这场面,出了屋子。先前托她带话的两人将她拉到一边道:“丫丫,那豁嘴儿当真那般没良心?老爹快死了,他就送把匕首回来,都不来看看?这哪里修仙,连良心都修没了。” 释心不想解释,也不想在此地继续呆下去。人世间的情感实在太沉重,太复杂,许多事根本无法分对错,也根本无对错。对错是什么?善恶又是什么? 晚上回到天机山,释心将豁嘴儿的事告诉应央,末了道:“师傅,徒儿不懂。” 应央看她沮丧模样:“不懂什么?” “徒儿不懂为什么豁嘴儿会有那般遭遇。” 应央想了想:“一树花飞,落案前,落阶上,落沼池,哪有为什么。这人世本就是不公平的。” “师傅明明知道剑部等级划分太过严格,上级苛难下级,为何不管!” 应央缓缓道:“剑部冶炼的铁剑,非供他一部所用,清岳境内的一应用度,大部分都是靠剑部所锻造的剑器换取,秋凌烈为何那么自大,一是他资历最高,二是他所掌剑部为四部利益之首。我们修仙,却未成仙,逃不开这世俗之事。师傅可以提点执剑尊者注意分寸,却无法干涉他部内事务。” 释心有些愤愤道:“就像你看着齐上年对何回的所做所为一样吗?只能看着,从不干涉?” 应央本是有意开解徒弟,听到释心突然说出这样的话,除了惊讶外,也有些感慨,看向释心:“你一直都知道?” “我……”释心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说了不该说的话,“何回师兄跟我提过一些。” “他提了哪些?” “他……他说齐尊者每年都要挖开他的胸口取血给……给那谁reads();。” 应央叹口气道:“你觉得为师应该怎么做?阻止齐上年行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师傅死去?以血养躯之事我知道时已经晚了,我无法阻止齐上年,只能善待何回,这是为师唯一能做的。师傅有时也会思考自己做得对不对,但许多事根本就分不了对错,为师能做的只能是在当时的情况下,选择损害最小的做法。” 应央话语中深深的无奈之感,释心也感觉到了。这一刻,她突然深刻地明白到此时的师傅也只是一个争扎在红尘中的凡人,他有他的立场,有他的职责,他所做的一切都必须要从他身为掌门的职责出发,不能随心所欲,不能不计后果。 他已不是那个赤水畔睥睨六界、不受拘束的神尊。 辛纬虽然已经内定为琴部弟子,但仍要在崇知山学满一年后再入琴部。沐画被迫收下辛纬很是无奈,第二日来到崇知山亲眼见了辛纬追逐女弟子的模样,脸都青了。将琉璃珠叫来严肃吩咐道:“这辛纬已被内定为琴部弟子,这一年学习中,为师要你无论用什么办法,必须把他这么浪荡公子的毛病给治了!” 琉璃珠苦着脸道:“这种人脸皮厚得要死,弟子也不是没治过他,根本拿他没办法。师傅怎要收这种人为徒?” 沐画叹口气:“为师也是迫于无奈,为免他以后入门犯下荒唐事,你尽管放开了去调`教,不必担心,若发生什么事,为师替你担着。” 就算沐画丢了这样的话,除了用琴弦将他吊到树上外,琉璃珠也不知道如何调`教他,听说这弟子对释心倒有几分畏惧,便拉了释心道:“好妹妹,你帮帮我!” 释心奇怪道:“怎么了?” 琉璃珠将沐画的话原封不动讲了,释心想了想道:“这也不是难事,只要教他一近着女弟子的身就怕不就行了。” “这话讲起来轻松,怎样才能让他怕?” 释心想了想:“我听闻有一种雷击术可以使受术者不能接近某样东西。现在新生当中有十三个女弟子,便为这十三个女弟子统一配上同一物件,在辛纬身上种下雷击术,只要他一接近那物件,便如雷击,保准治得他服服帖帖。” 琉璃珠佩服道:“这雷击术我闻过一二,但不知竟有如此用处,师妹怎么想到这个方法的?” 释心不好说自己师傅就是这么整治自己的,只道:“你别管我怎么想到的,只要有效就行。” 琉璃珠将此法禀告给沐画,沐画也是极其重视这件事情,没几日便制出了十三枚一模一样的手镯出来,命十三名女弟子戴上。这些新生并不知道内情,只当是尊者赏赐,一个个开开心心地戴上了,叫她们摘都舍不得摘下来。 只苦了辛纬,不懂为何之前追逐的女弟子现在碰都碰不得了,轻者浑身发麻肌肉酸痛,重者如遭雷击浑身炸裂。 不担心辛纬与她分师宠后,释心对他和颜悦色许多,犹其看到他被雷击时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样子,甚至有些同病相怜,遂走过去劝他道:“既然碰不得女弟子便别碰了,女人重要,还是命重要。” 辛纬叹口气:“以前也有人问过我这句话,若是这一生不能随心所欲,敢爱敢恨,就算留着一条命有什么用。” “那你来修什么仙,修仙本就是清心寡欲。” “非也,清心寡欲,寡的是物欲、财欲、权欲、贪欲,可不是色`欲,你可知便是修仙,也有双修之法,不然玉帝和他的各宫娘娘们是一起捏泥巴捏的一堆公主皇子?那些神族后裔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我现在虽然拜入清岳当弟子,可总不会在这里呆一辈子,总要回去继承家业,自然是要娶妻生子,现在开始物色几房适宜姬妾有何不可?” 第065章 玄武再现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脑子里浮现那本《仙人双修法》,恍然大悟,原来双修是这个意思。只是这辛纬前半段讲得还算在理,后半段就完全是鬼扯了。 回到天机山后,释心忍不住又想起辛纬说的那双修之法,便想去书库里将那本书再找出来看一看。偷偷进了书库,寻着上次放书的位置看去,那《仙人双修法》已不见踪影,又翻了其它地方,都找不见此书。这书库除了她只有应央和祈崆会进来,是祈崆收起来了,还是应央收起来了?若是应央收起来,可会察觉到她偷偷看了此书? 释心觉得脸又开始发烫,那日翻书出来后她的反应实在太大,若是应央收起此书,那肯定是发现她偷看了此书吧! 释心走出书库,见着应央正在后花园的亭子里弹琴,他弹的是五弦琴,左右手各执一玉雕小棍轻轻弹拨,琴音圆润而清雅,声音不大,音色只停留在这亭廊附近,稍远一点便几不可闻。 释心听了一会,很想过去,可一想到自己翻看那书册的事可能被自家师傅发现了,当下实在没有脸面过去面对他,转身跑开了。 亭中乐音不停,那执玉棍人的视线却落向片刻之前释心停驻之地。 这日释心正跟往常一样给众新生上课,带着他们绕着山脚缓缓地跑步。跑在最后的便是辛纬,因为上课前不死心想抓宁小叶的手,被雷击得四肢酥麻,找不着北。释心嫌他拖慢了队伍速度,那番涕泪四流的狼狈模样也实在没办法催促他快点,干脆把他像布袋一样甩上肩,追上了队伍。 辛纬被甩上释心肩时,挣扎了一下:“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无用。”一会后便不知怎的安静了下来,释心转头看了一眼,见垂下去的双手成爪放在她的臀前,一副想抓又不敢抓的模样。释心当然知道他心中龌龊,狠狠拍了拍肩上的屁股:“老实点,要是碰了不该碰的,我剁了你这对爪子。” 那辛纬便垂头丧气地垂下手,认命地随着释心跑动的步伐颠动身子。 一群弟子御剑自天空飞过,向外海飞去。新生们目光还比较短浅,没怎么见识过御剑飞行,全都兴奋地驻足观望。释心却知这样多的弟子出动,绝对是有大事发生,当即拦住一人问他发生何事。 那弟子道外海海面现出九个巨大漩涡,他们前去调查。 释心听到外海出事,自然就联想到关押到外海海底的颜不语,于是命令其中一名新生带着众新生回去,今日课暂停,然后向外海飞去。 抵达外海上空时,释心着着海面惊呆了,每个漩涡的直径足有千丈,如在海面上画了一个个巨大的圆圈,便见外海上整整齐齐地排列出九个圆圈。释心看见齐上年和岭北迈两人站在一个漩涡之上,而祈崆也在另一个漩涡上空查看。释心向祈崆飞去道:“师兄,发生了什么事?” 祈崆见是释心,道:“几天前有弟子在海面上发现了几个小漩涡,只是当时漩涡很小没有引起重视,到今天,这漩涡竟然扩张至如此之大reads();。” “师傅呢?可曾来?” “师傅一早便来了,刚还在那里查看,是不是下海了?” 释心听闻应央下海,便要跳下去,被祈崆拦住:“我知道你水性好,但这九个漩涡起的奇怪,海底说不定有什么变故,你修为尚浅,不可妄下。” 两人在一旁守了一会,始终不见应央出水,便在这时,那九个漩涡最外圈的八个开始缩小,而中间的却急速扩张起来,不一会面积便有原先的九个那么大,就在那八个小漩涡要被中间的吞噬时,从其中之一飞出一人,正是应央。 释心和祈崆赶忙飞过去,扶住应央道:“师傅,你没事吧。” 应央施放的护身罩被击破一个小口,身上被海水淋湿此许,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便在这时周围众人传出一声惊呼,只见巨大漩涡中露出一块满是水草的石碑,随后一只巨大的乌龟从漩涡里露出头背和四肢,那石碑正是以粗链锁在它厚重的背甲上,石碑所立的龟壳被生生压凹了下去。 已有人喊道:“玄武兽,是四年前造成海啸的玄武兽!” “不是说已将这玄武兽镇压到海眼处了吗,怎么会浮出来?” 释心站得远,听不见众人所说,目光落在到巨大的乌龟身上,不敢相信道:“小……乌豆?” 应央望着这曾经造成巨大海啸导致生灵涂炭的玄武兽,目光一沉,身行一动已向它飞去。另一边齐上年、岭北迈也带领着众弟子向玄武兽发出攻击。 瞧着众人攻击巨龟,释心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大叫道:“住手!住手!”可是此时哪有人理会她,她追到应央身边,抱住应央的胳膊,惊得脸色煞白道:“师傅,住手,你不能伤它!” 应央只当她又使小性子,斥道:“别胡闹了,现在情况危急,你到一旁等着去,不要添乱。” 那玄武出水后就剧烈挣扎,似要甩开背上重碑,搅得海水四溅,巨浪翻腾。应央虽然被释心拖延住,另一边齐上年和岭北迈已对巨龟下手,便见巨龟仰首惨叫,背甲被削裂,脖子上被剑刺得鲜血直流,不一会,一大片海域都被鲜血染红。 听到巨龟的惨叫声,释心脚一软,跪了下来:“师傅,求求你,让他们住手,别在伤害它了!” 祈崆来扯释心道:“小师妹你干什么!快放开师傅,再有一会,这巨型玄武便摆脱控制了。若不现在制服它,定又是一场海难!” 几名弟子被巨浪拍出战场,一人捂着受伤的胸口跪在应央面前道:“师尊,控制不住了,这玄武已失心智狂性大发。” 齐上年和岭北迈的两人见玄武兽发狂,合力施放出法阵暂时困住它动作,齐上年大叫道:“应央,你还在磨蹭什么,快过来杀了这妖兽。” 应央当即甩开释心,持剑飞去,释心却重新扑到他脚边:“师傅,不能杀它!它,它是――” “让开!”应央被释心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耐心尽失,“释心,你胡闹什么!” “不!”释心挡在他的剑前,语无伦次道,“师傅,师傅,你不能这么做,它,它是您亲手送给我的……您不能杀它!” 便在这时玄武发出一声惨叫,释心转头去看,它的一只眼睛竟被一名弟子击出去的剑刺穿,巨大的疼痛让它挣扎惨叫,海水四溅。释心情绪崩溃,再也不顾得其它,飞到巨龟脑袋上,张开双臂护住它的脑袋,大叫道:“不许过来,你们谁都不许过来reads();。” 眼见掌门三弟子突然挡在巨龟身前,众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暂停了攻势向应央看去。 齐上年落到应央身边道:“怎么回事,你的徒弟怎么袒护一只妖兽?” 应央眸子沉了沉,冲释心冷声道:“释心,过来。” “师傅,我求您了,放了它好不好,这是你送给我的小乌豆啊!” 祈崆道:“小师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小乌豆,你知道这妖兽一旦逃脱,会有多少无辜人命死于它手。” “我……”释心脑子一片混乱,“那我带它走,我现在就带它走,离开这里,远远的离开,行不行!” 释心转身看向玄武兽:“小乌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弄丢……” 似是感应到原先主人的声音,玄武兽停止了挣扎,喉咙间发出哀鸣之声。哀鸣之声响彻天地,在众场人心中莫名生起一阵悲意。 释心贴在小乌豆巨大的脑袋边道:“小乌豆,我们回赤水,我带你回家!” 玄武甩了甩背,猛地发力挣碎了铁链,将背上的巨碑甩进海底,载着释心腾空而起。 “不好,那妖兽要跑!”一名弟子大叫着,当即挥剑向巨龟刺去,那剑已挥至眼前,释心扑过去阻挡,便见那巨龟猛地一甩脖子,一口将那弟子咬下,那弟子半边身子入了龟腹,半个身子挂在利齿间,肠脏乱飙。 看到小乌豆当众食人,释心惊呆了,转身一看,果然应央和齐上年两人气势汹汹地挥剑攻来,她飞到两人身前,抵着剑不让他二人靠近。 应央沉声道:“释心,让开!” 释心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乌豆出事,当下也不顾忌了,直接握住应央的剑尖,一脸决绝的模样:“师傅,就算此刻死在你的剑下,我也不会让你靠近小乌豆一步。” “你竟然袒护一只妖兽!” “我不管它对你们而言是什么,它是我的小乌豆,没有人能伤害他。” 释心挡在应央剑前,令众人根本没办法靠近。而齐上年瞧着这个情形,朝应央露出一个眼神示意,应央垂下眼:“释心,你给为师一个理由,为什么不能杀他。” “因为……”释心想着,要不全说了吧,不管师傅信不信,此刻全都告诉他,这玄武兽不是妖兽,是他还是神尊时,收养的宠物,她也是他的宠物,她不是人,是饕餮。 然而便是这一犹豫的功夫,一声戛然而止的悲呜声自背后传来,释心不敢置信地回头,映入她眼帘,是七八名清岳弟子组成剑阵,将巨龟的脑袋直接砍了下来,脑袋掉进海里击起巨大的水花,鲜血如泉涌般喷溅出一丈高,触目满是刺眼的血红。 “不――”释心大叫一声,向那龟尸飞去,而那龟尸已然没有任何气息。释心茫然地抬头望向天空中那几名弟子持剑的冷漠模样,只觉得心中一空,仿佛被生生地剜去了一大块。 龟尸缓缓地沉入海中,释心跪在龟甲上,所有知觉都丧失了一般,一动不动,眼见就要被那海水渐渐淹没。祈崆赶紧过来拉她:“师妹,快离开。” 释心呆呆地转向祈崆,眼睛是血红的赤色,眼角的泪痣伸出一根根细细的藤蔓,一转眼便爬满了释心半场脸,形成一张妖艳的繁花图腾,然而片刻的功夫,那些藤蔓又爬回了她眼角的泪痣,眼睛也恢复清辙的颜色。她仰首望了望明媚的天空,直直向后倒去,晕倒在了祈崆的怀里。 第066章 万念俱灰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清岳境的外海是一片蔚蓝如晴空般明媚的大海,一眼望去,如一面无边无际巧夺天工的巨大镜面,又如一匹天上织女织出的柔滑丝绸。而这样美好的外海,在一夕之间成了血色的海洋,就如她出生,成长,熟悉了四百年的赤水畔。 释心第二天在自己的床上醒了过来。门窗紧闭,一丝艳阳透过门缝窗隙照进来,像一把把极细的利刃切割着黑暗的房间,也将床上的她切割成片。 而应央正坐在她床边,见着她醒来,直接盘问道:“你和那玄武兽是什么关系。” 释心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迟顿,好半天才意识到那玄武兽说的是她养的小乌豆。难怪她小时候叨着它玩时,不会咬破它的龟甲,原来它本就不是凡龟。她早应该想到的,神尊千辞给她这远古凶兽养的宠物怎可能是一只普普通通的乌龟。便听应央再次厉声道:“老实交待,你跟那玄武兽是什么关系!” 释心笑了,她知道应央在怀疑她,能和玄武兽有关系的她会不会就是他们找了许久的妖兽呢?她多想脱口而出,冲他大叫道:“是,我就是那只你们要找的那只妖兽,我是饕餮,是你转世前养的宠物,你的前世是神尊千辞,小乌豆是身为神尊的你亲手送给我的,他们杀了你亲手送给我的小乌豆reads();!” 然而她只是笑,笑出了眼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你哭什么?那个妖兽对你很重要吗?” 释心看着眼前的应央,只觉得陌生,其实他一直是陌生的,只是她一厢情愿地把他当成那个熟悉的人。她翻了一个身,不想看见他。 “你昨日说‘它是我送给你的’,是什么意思?”眼见释心翻了个身,面朝里,一副拒不交待的模样,应央心中微有些恼怒,伸手扣释心的肩膀,强迫她转过头来,“你不说,以为师傅没办法治你?你可知道你当着众弟子的面维护妖兽,犯了多重的罪!” “那你要怎样?”释心冷冷道,“像砍了小乌豆一样,砍了我的脑袋吗?” 释心终于开口了,然而那声音中的冷漠以及眼神里的恨让应央心中微惊,这样的释心像极了三年前她逃跑时的模样。他还记得他追上她时,在她眼中看不到任何情绪,那时她一点没有把他当成师傅,只想逃离他的身边。 “小乌豆?你给还给它取了名字?你还不承认跟它有关系?” “是,我是和它有关系,那又怎样?它犯了什么错,你们为什么要杀它。就算它是妖兽怎么了,它害过人吗!” 应央冷声道:“它没害过人吗?你亲眼看到它一口咬碎了一名弟子的身躯,你为那妖兽伤心,可曾怜悯那个曾经跟你一同学习过的鼎部弟子!你同情一只妖兽,却弃你的同门不顾?” “那是因为你们咄咄相逼!原来我可以带它离开这里,是你们不依不饶!你们砍碎了它的甲壳,刺瞎了它的眼睛,它都是被逼的!哪有你们这么不讲理的,明明是你们先要杀它,它才还击,你,你这个大骗子!你……滥杀无辜!”释心越说越急,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看着释心这般伤心气愤,连“滥杀无辜”这词都蹦出来了,应央反而缓和下脾气,“好,你说为师滥杀,指它无辜。师傅今日便跟你辩这个理。你可还记得四年前,外海发生了一场巨大的海啸,那场海啸摧毁了外海边的村庄,吞噬了数千生命,你也是那时随着难民进了清岳避难,你可知道那海啸是谁造成的?” 释心不明白他为什么突提这个话,恨恨地盯着他。 “四年前,海啸发生,为师深入海底探查原因,在海眼附近发现了这只巨型玄武,正因为它在海眼附近的活动造成了巨大海啸,为平息海啸,为师将它用石碑镇在了海眼处。” “……”释心惊住,完全没想到那场大海啸竟是小乌豆造成的,“可是,那也不是它本意……说不定它根本就不知那是海眼……不知道会造成海啸……” “就算玄武兽心无恶念,但苍生因它而亡,罪业由它而生,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它必须承担起它所犯下的杀孽。”顿了顿,“现在你还认为它无辜吗?” “我……”释心一时间脑子乱极了,根本跟不上应央的思路,便听他又道,“现在告诉为师,你跟那玄武兽倒底是什么关系!” 释心低下头,再次沈默。 “既然不肯说,就好好地呆在屋子里反省,什么时候想说了,什么时候出来。” 应央起身走出屋子。坐在院子里的祈崆听到声响立即站起来,紧张地向应央看去,走过去道:“师傅,小师妹说什么了?” 应央摇摇头,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祈崆,为师要你立即去一趟符禺,无论如何见夙葭一面reads();。” 祈崆不明白:“去见她干什么?” 应央沉默了片刻:“我要你当面问清楚,何回被妖兽掳走那夜,释心有没有去见她。” 听着应央和祈崆的脚步声远去,释心从床上坐了起来。刚才两人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应央一旦开始怀疑她,不打消他的疑念,那么他会彻彻底底地追查下去。若是以前的释心会愿意撒一个弥天大谎把这个事情圆过去。比如将此事都推到凤鸟身上,便说这玄武兽是禽皇曾经养的宠物,所以她才认识,完全合情合理。然而现在她却不想这么做了。 她亲眼看到小乌豆被杀,她恨那些杀了它的人,最恨的却是自己,若不是自己执意带着小乌豆离开蛮荒,小乌豆怎么会死在异乡。她不得不认真思考,她执意呆在应央身边是对的吗? 凤鸟曾经警告她道:“你这么一大头凶兽呆在他身边,指不定把他的命轨乱成什么样子。”她当时听了便忘了,现在想来却认真地思考自己的出现是不是真的乱了他的命轨? 没有她,就不会有小乌豆引发海啸,造下无数杀孽,以至惨死外海;没有她,凤鸟便不会与他大战一场,害得应央受伤,而夙葭脱离师门;没有她,何回便不会知道自己是魔,焚海也不会死;没有她,蓓洛欢不会死,继续骄傲跋扈,却明媚飞扬;没有她,颜不语不会捡到炼魂葵,一念成痴后妄食禁果,永囚海底水牢。 这么一想,原来没有她,那么多人都会变得幸福。果然她就是一只凶兽,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凶厄。想通了一切,释心的心渐渐变得无比平静,她走下床,推了推门,果然整个屋子都被应央下了结界。 她握了握手,瞬间五道利刃从指尖伸出,只轻轻一撕,结界便破了一道口。飞出天机山的时候,她心里很清楚,结界一破,应央很快就能发现她逃跑了,这样的逃跑根本一点胜算都没有。 于是她没有逃跑,而是沉入了外海,站在海底巨大龟尸的面前,静静地看它一点点被海底的大鱼蚕食。掉落在一旁的龟脑袋上,一只眼睛插着一把剑,一只眼睛圆瞪着。她想小乌豆临死前会是什么心情呢?是恨,是不甘心,还是……委屈?它会知道杀了它的人中,有曾经养育它的神尊吗? 若是应央知道她也是妖兽,也会毫不留情地像杀了小乌豆一样杀了她吧。 没过一会,释心便感觉到应央追了过来,然而他只远远地立在海水里观察她,并没有追上来。两人都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却都装聋作哑一般不打破这份默契。 释心在海底呆了三天,三天后,鲜红的海水终于褪去,重新变成瓦蓝清辙的色彩,小乌豆的骨血彻底消融在这一片深海中,便只余巨大的骨架立在那里。释心看着这副骨架,想到了那条被清岳境奉为恩赐的龙骨道。没头没尾的龙腔子,与清岳的地脉连系在一起,成为清岳弟子圣神所在,可是谁又知道几千几万年前,那条龙会不会正是被人砍头去尾绝望地死在这深海里的呢?而玄武兽的背甲会不会又在几千几万年后,又成为清岳弟子供奉的另一个神迹? 释心很惊讶自己居然会想这么多,明明是毫无道理的胡思乱想,毫无意义。她转过身,看到不远处的应央。她在海底呆了三天,而他也在那里站了三天。唯一不同的是,他立在一个气罩里,而她是全部浸在海水中,头发衣裙随着海水晃动。 她游到他身边,那气罩便也把她纳了进去,她一身湿漉漉地站到了应央面前,抬起头,看向她曾经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离开的神尊。 “释心,那夜你没去符禺,也没见过夙葭对吗?” “无尽潭底的爪印是你留下的。” “救走何回的也是你。” “你原来的名字叫驽兽,你其实就是――” 第067章 妖魔入侵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应央没有说下去,而是紧紧地盯着释心,等着她回答。如果可以,他最不想怀疑的人就是她,他的三弟子,然而一切都指向了她,而她拒绝给出理由。 释心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应央,轻声叫了一声:“主人……” 应央明显没料到她在这种情况不仅不解释,还有这样亲昵的动作,那声称呼更是奇怪。然而他只是不动声色,看着他的小徒弟倒底要做什么。 然而释心只是抱着他,抱到他的衣服都被她沾湿了,她才松开他道:“师傅,我要走了。” 应央皱眉:“你走去哪里?” “不知道,也许会回赤水。可是小乌豆不在了,你又不回来,回那里也没什么意思reads();。也许我会在这世间走走看看,好好地学习怎么做人。也许会去找凤鸟,可是他真的好烦,我不想被他管着。” 释心说得认真,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模样,可是应央却一句话也听不懂。 “没给出解释前,你哪里也不许去。” “解释?”释心苦笑,“师傅你愿意听我解释吗?可是你不记得我了,你不会相信我。” 释心的眼睛慢慢变红,眼角的泪痣迅速攀爬成繁花缭绕,最后清楚完整地展现成一朵莎蔓花印记。释心瞪着一对腥红兽眼,轻轻抚着左脸的印记:“师傅,这是你给我烙下的印记,你真的一点都记不得了吗,哪怕只有一点点……” 看着应央眼神流露出的厌恶和震惊的神色,释心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她后退一步,猛地转过身要逃,而应央也反应迅速地使出一道法术向她击去。 打斗就这在这样狭小的气罩中开始了,两人都不说话,只一招招向对方打去,气罩很快禁受不住两人的法术炸裂开来,海水瞬间将应央包裹,而释心也趁机迅速地向前游出。应央很快适应了海水,向释心追去,两人一追一赶,游入到了玄武兽巨大的骨架内。 “释心,跟为师回去,你必须给所有人一个解释。” “我不欠任何人解释!”释心犹豫了一下,一字一句道,“从这一刻起,我释心,跟你应央师徒之缘已断,再无关系。” 应央明显地僵了僵身子,待再要上前,突然面色一变,只见释心竟然举起巨大的玄武兽龟甲向他砸来,他躲避不及,使出法术顶住龟甲却还是被它压入了海底污泥中。龟甲甚厚,法术打上去也不过划出一道深痕,若是等他破开龟甲飞出海面,释心肯定早已逃之夭夭。 “释心!”应央被困在龟甲里,发怒地大喊一声。他很快便想明白,释心一早便已打定了逃跑的念头,在海底三日也只是故意示弱让他放松警惕,然后以龟甲将他困住好拖延时间逃跑。这一刻应央心里升腾起的是无边的愤怒,他恨不得立即将这逆徒抓回来好好整治一番。这小丫头装乖卖傻,叫他大骗子,到最后她却是最大的骗子,骗过了所有人! 然而这怒气只持续了一刻便消散无形。抓到她然后呢?亲手杀了她了吗?必竟师徒四年,他下得了手吗?还是把她教给四尊审判?像玄武兽一样被处死吗? 也许让她逃了更好。 应央站在漆黑的龟甲里长长叹了口气。 释心成功困住应央,当即浮出海面,头也不回地往外游去。便在这时,天空传来一声惊雷,随即巨大的轰鸣之声响彻天地,大地剧烈颤动,整个外海也被震动得波浪起伏,释心被几个大浪狠狠地拍进水里,好一会才浮上水面。转身朝发出声响的地方望去,只见最靠近外海上的天空出现一个漩涡一样的破口,无数面貌诡丑的妖魔骑着妖兽源源不断地从破口中飞出来,见人必屠,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动地。 释心很快明白是有妖魔入侵。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此时是清岳境最混乱的时候,只要她逃跑根本不会有人追她。就在她要转身离开时,却突然意识到那些妖魔竟是向最靠近外海的崇知山奔赴而去。那里只有刚入门连最基本的法术都不会的新生以及难民村的普通百姓。 释心浑身打了个冷颤,心里分出两只小兽,一只是残暴的天性,“走吧,你连应央都可以不要,还在乎那些蝼蚁的性命干什么”,而另一只却是被神尊以佛法禅机熏陶百年的善念,“快去救他们,他们不是蝼蚁,是你的朋友、亲人、同门、玩伴!就像小乌豆一样!快去救他们!” 释心挣扎一番,终是调转了方向,向崇知山游去。 赶到崇知山脚,整座山都成了战场,放眼望去,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浓烈的血腥气冲进释心鼻腔,让她血脉沸腾reads();。便在这时,十几名琴部女弟子掩护着一群新生从一条小道上跑了下来,释心连忙跑过去,那女弟子一看着释心开心道:“释心师姐你来了!可是掌门也来了?” 释心不能说掌门此刻正被她扔过去的巨大龟甲扣在海底,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出来,只能道:“就我一个人,怎么只有这么几个新生?别的人呢?难民村的人呢?” “新生人数众多,我们紧急分成了三批分批护送离开。难民村的人还不知道,应该有人去保护了吧。” 正说话间,三只妖魔发现此处飞了过来,五名琴部弟子立即上前抵御,剩下的人迅速带着新生逃离。释心上前帮忙,将那三只妖魔赶走后,五名琴部弟子便向她告辞,迅速往新生辙退方向跑去,释心则继续前行。 走没多远,释心瞧着不远一只妖魔抓着一人飞上天空撒欢,那人被妖魔抡着膀子甩动,连连尖叫。释心认出那正是浪荡子辛纬,立即捡起一块石头,瞄准那妖魔所骑飞兽的眼睛砸去。飞兽被砸中眼睛,因巨痛在空中挣扎乱飞,那妖魔也被颠得失了控制,手劲一松,辛纬立即惨叫着坠落下来。 眼见就要落地,忙捂住双眼待死,却出乎意外地落出一个柔软的怀抱。辛纬拿开双手一看,立即毫无形象地抱住释心的脖子开心道:“释心师姐!你来救我太感动人了!”顿了顿,蓦地想起什么:“快,快去救宁小叶。她,她跟我一样被妖魔抓走了。” 一听宁小叶有事,释心心里一紧,朝着辛纬指的方向便要飞去,衣服却被人拽住了,“你别丢下我啊!” 释心带着辛纬继续前进,一路上干翻了几个妖魔,便见远处齐上年和沐画两人向天空破口飞去,似乎是想堵住那源源不断输送妖魔的通道。 “释心!”一人自远呼唤她,正是紧随齐上年而来的绮陌,她飞到释心身边,,焦急道:“释心,师尊在哪里?齐师――到处派人找他,清岳出了这么大的事,师尊怎么偏偏这时候没了踪影?咦,你眼睛怎么了?这么红?” 释心没时间与她解释,把辛纬推进她怀里:“帮我照顾他,我要去救人。”辛纬是第一次见绮陌,见她长得美丽,也顾不得释心了,便连身在危险中也忘了,一把握起绮陌的手道:“师姐好,初次见面,我叫辛纬。” “释心,你回来,我还有话要说,你――”释心已经飞远了。 绮陌只得做罢,转身看了一眼辛纬,只觉得这弟子的眼神看着怎么那么让人不舒服? 释心寻找了半天,也没见着宁小叶的身影,倒是救下了几名别的弟子,正猜她会不会已被人救起了,突然便见脚下的密林里,一个衣裳不整的女子正在狂奔,分明是那宁小叶。只是她身上的衣服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袖子裤脚都没了,背后露出一大块。在她身后一个面相丑陋的妖魔正淫`笑着追逐,似是享受这种捕猎的乐趣。 宁小叶体力耗尽,摔倒在地,见那妖魔一步步走近,崩溃得大喊大叫,却不能阻止那妖魔将她拽到身下。 释心看到这一幕,就要冲过去,就在这时,一把剑自后贯穿了那妖魔的胸口,妖魔转头看去,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仿佛根本不相信自己会被那人杀死一般,缓缓侧倒下去。 释心看清杀死那妖魔的,亦是妖魔,只是那人与其它妖魔不同,带着一个狰狞的恶鬼面具,看上去竟比那些本相丑鄙的妖魔还要可怖。释心正奇怪那人怎会杀死同伴救下宁小叶,便见那面具人走到宁小叶身边,抽出插在同伴身体上的剑,高高举起,剑尖朝下,竟是要杀宁小叶的模样。 释心急忙将剑甩了出去。 面具人反应极快,退后几步躲开释心的飞剑,释心趁机落到宁小叶身边,抱起她狂奔而前。跑了几步,发现身后没有人追来,回首一看,那面具人只定定地站在原地,下颌微扬,双眼看着她,一动不动。 第068章 黑色妖兽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跑到一处暂时安全的地方,将宁小叶放下来休息片刻。宁小叶惊惧太深,抱着释心死活不撒手,哭嚷道:“释心师姐,吓死我了……还好你来了……我还以为我要被那个东西……释心师姐,还好你来救我……吓死我了……” 宁小叶哭得毫无形象,直到这一刻,释心才觉得看她不像在看蓓洛欢。她自己也许都没有意识到,一直救助照顾宁小叶,是她心底最深处所渴望的赎罪。她拍了拍宁小叶的背,见她背后都露了出来,上面还布着血痕,便脱下了一件外衣给她裹上,然后扛上肩,又迅速往后方未失守的地方退去,然后跑出去没几步,一群飞箭带着极大的力道自后向她射来,她只来得及将宁小叶丢开,自己躲闪未及,一支箭深深地插`进了她的肩膀,化成一只扭曲攒动的黑蛇,向她伤口里钻去。 释心眼疾手快,抓着黑蛇的尾巴把它从身体里拉了出来,黑蛇掉在地上,挣扎了一下,就腐烂成了一滩黑血。宁小叶惊恐地拿出一方手帕就要去捂释心肩头的伤口,释心看着自己受伤流血,瞬间一个激灵,一把将靠过来的宁小叶推开,“别碰我!” 这一下力道太大,宁小叶直接被推倒在地,她一脸受伤又委屈的表情道:“师姐,我只是想帮你包扎伤口。” 释心捂住自己的伤口,觉得体内兽性沸腾,竟是隐隐控制不住要化出原身,立即意识到是那蛇毒引发她体内的兽性。她不能在宁小叶面前变身,只能迅速窜进密林中,才跑出没几步,只觉得浑身发涨,整个身体开始膨胀开来,双翅展开,不一会化成一只巨大黑兽。 释心迫不得已在清岳境内化出原身,自知不能久留,展开双翅飞上天空便欲离开,这时宁小叶的尖叫声再次传来,释心远远望去,她竟又被两只妖魔捉住了,释心没办法弃她不顾,俯冲过去,用后爪抓起宁小叶。那两个妖魔明显被突然出现的黑色巨兽震惧到了,一时不知是敌是友,并没有攻击她。 释心本打算将宁小叶丢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离开,哪知后腹一痛,宁小叶竟将一把短剑便刺进了她的腹中。 释心肩腹受伤,体力迅速流失,又不能扔掉宁小叶,亦不能让她沾染上自己的毒血落得跟蓓洛欢一样的死法,只能使了一道法术束住她手脚,然后把她甩上后背。宁小叶被甩到它背上,动弹不得,却不停大叫道:“妖怪,放开我,放开我!” 这一刻,她真心觉得自己是欠蓓洛欢的。 不远处的浮陆上有一大群清岳弟子,若将宁小叶丢在那里,她就安全了。然而释心现在是兽身,根本无法靠近,一过去便会被当成妖兽遭受攻击。释心无法,寻思着带着宁小叶一起离开清岳,将她丢在外面安全的地方,她总能自己找回来。 飞出去没多远,她就被一群鼎部弟子围住了。 “那妖兽抓走了一个女弟子,快,杀了它!” “这妖兽怎么那么眼熟?我想起来了!这就是掳走何回师兄的妖兽!” “快去禀告齐尊者!” 弟子们叫嚣着追赶着她,释心见此情况便将宁小叶甩落下背,立时有人将她接住救下,见再无顾虑,释心便要逃离。可那群鼎部弟子不依不饶,持剑追了上来。 应央去龙冢取龙骨时,她在九鼎山住了好多个月,与这些人甚为熟识,然而现在他们一个个举着剑看着她,全然是陌生的模样,眼里既有面对妖兽无法抑制的本能恐惧,亦散发着浓浓的杀意reads();。 释心不想与他们为敌,只是挥动翅膀掀飞了他们。 一人自他们身后如箭一般飞了出来,正是齐上年。释心不欲与齐上年为敌,张嘴喷出一声气吼,猛烈的气流将身前的弟子全部卷飞了出去,她转身便逃。 齐上年将剑挡在身前,抵挡住气流,随即瞬移到那意欲逃跑的妖兽头顶,认出这真是当日救走何回的那只黑色妖兽,眸光一沉,剑光夹着滔天气势毫不留情地向那妖兽劈去。 释心感觉背上一阵巨痛,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失去平衡摔到下面的浮陆上,庞大的身躯砸出一个巨坑,几乎将那浮陆压沉了三尺,而与她一同摔落的还有一只还在抽搐的断翅。 释心痛苦地撑起身子,看了一眼已经离体的断翅,又看了一眼杀气腾腾立在半空中的齐上年,才明白过来自己竟被他砍去了翅膀! 断骨削肉之痛几乎让她晕厥过去,可齐上年明显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一点也不给她喘息的时间,再次瞬移到她身边,又是一道剑气挥落,释心就地滚了两圈,将将躲过,勉强挣起身体向前狂奔逃跑,齐上年持剑在后紧追不舍。 释心身负重伤,体力消耗怠尽,根本无法躲避齐上年的追击,背上被他剑气砍得血肉模糊,当即强摧体力,挥动单翼,边飞边跑,跑到浮陆边缘,纵身跳下。 浮陆下便是外海,释心落进海里,毒血迅速从伤口大量溢出,随着水流扩散开来,毒血流经之处,立即有无数鱼尸浮了上来,可见这饕餮血毒之烈。这外海此刻吸融了她大量的毒血,恐怕数十年都无法肃清,从此外海将成为生灵死绝的死海。 然而此刻的释心根本无法顾及这么多,她潜入深水,奋力向外游去。齐上年似也是意识到它的血有剧毒,不敢擅入水中,只浮在天空中,判断着她的方向,朝着水面胡乱地挥出剑气。释心痛得意识已经开始渐渐迷糊,只撑着最后一口气让自己不要晕死过去,只要游出去,她就能活下去。 然而命运却再次给了她致命一击。 一把剑突兀地自海底飞出,当她看见时,那剑已经飞到了她眼前,她避无可避被那剑当胸穿过,瞪大眼看着那飞剑后慢慢浮上来的人脸。 应央! 应央被困龟甲之中没多久,那声惊天巨响亦传入到海底,整个龟甲因震动而发出轰鸣之声,应央知道外面必出了大事情,立即奋力摧损龟甲,终于在龟甲上开出一个洞逃脱,却发现这海水异样,当即化了一个护身气罩罩住周身,寻着毒血浓郁的方向追去,果不其然,一只巨大的妖兽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没有多想,当即便朝那慌乱逃窜的妖兽击出飞剑。 飞剑直接贯穿妖兽的胸腔,然后飞回了应央的手中,便见那妖兽停止了一切动作,摊开单翼,缓缓向海底沉去,只是那车轮般巨大腥红的双眼却死死盯着他,明明是恐怖丑陋的兽眼却莫名地带着一种绝望的气息。 应央被那兽眼盯得浑身起了一种怪异的感觉,正奇怪间,突然注意到那妖兽左脸的斑纹。一身纯黑的巨兽只在左脸有一块杂色毛皮,然而应央定盯一看,那哪是杂毛,分明是一个繁花缭绕的印记,那印记虽放大许多,但分明与之前释心在他面前刻意显现出来的一模一样。 他记得她当时摸着这印记问他:“师傅,这是你给我烙下的印记,你真的一点都记不得了吗,哪怕只有一点点……” 难道这妖兽就是―― 应央不敢相信,追着那妖兽一起向海底沉去,便见那失去意识的妖兽闭上眼睛,身形迅速缩小,最终化成一个遍体伤痕的赤`裸少女。 释心reads();! 应央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不得不相信。纵使他怀疑释心,甚至确认她是妖兽,都不及此刻亲眼所见的震撼!这样的巨兽,就算是当初被他斩杀的凶兽视肉,也不及它体积的一半,遍寻脑中所有有名可载妖兽的形象,无一与之相匹。这样大的巨兽,若不是亲眼在他面前幻化成少女,他根本无法把它跟他的三徒弟联系在一起! 便在这时,一个人影动作比他更快,迅速游到那赤`裸少女身边,用一件披风将她裹住,应央只看见那人戴着一个面具,下一刻一阵黑气夹着无数气泡迅速弥散开来,将这一方水域搅得浑浊不堪,不可视物。待他冲到那浑水中心,那面具人带着释心已不知去向。 应央毫不迟疑地飞出海面,正见着持剑立在海上的齐上年。 “你怎么会从海里出来?”齐上年看到他,眉头蹙起。 应央看着远处混乱的场面:“发生何事?” “外海上空被打开一个界道,妖魔正大肆入侵清岳!我追杀一只黑色妖兽,它逃进了海里,你看到它没有” 应央怔了怔,想到那妖兽化成少女缓缓沉入海底的画面,沉声道:“不必追了,它已经死了,被我一剑杀了。” 此时的天空破口在沐画和岭北迈的合力控制下,已缩至原来的三分之一大小,但仍不能阻止妖魔出入。应央与齐上年飞至二人身边,两人见着他俩均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岭北迈当即道:“掌门你终于出现了,快点,我跟沐画快顶不住了!” 沐画的修为是四尊者中最弱的,已出现灵虚之状,此刻看到应央纵是有千万话要说,也无法说出。只因她若松出这口气,便立时顶不住溃散开来。 应央知她不济,也不废话,与齐上年立即运功施术,终于集四人之力将通道关闭,剩下未从通道逃回去的妖魔死的死逃的逃,到了傍晚,整个清岳境终于重归平静。 然而这样的平静却是用血与肉堆砌出来的。妖魔纵然伤亡大量,而清岳弟子更是死伤惨重。最后清点出了三百多具尚算完整的尸体,其中一些尸体被妖兽啃噬,或是法术炸伤烧伤,面目全非根本分不清是谁,而那些只余残肢碎肉的更是数不过来。 各部清点失踪弟子,最后一共少了三百六十五人,掌门的三弟子赫然在列。 祈崆不相信释心战死,一具具去分辨那些无法辨认的尸体,连着几夜不眠不休,确认释心不在那些弟子之中。他心存侥幸地向应央回禀:“师傅,我确认了,没有小师妹的尸体,她一定还活着!” 应央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冷冷道:“你的小师妹已经死了。” “师傅!” “我说了,她死了,以后谁也不许提起她!”应央说完,看也不看他一眼,拂袖离开。 祈崆很惊诧也很不解,应央虽对释心严厉,但偏袒爱护她却是不争的事实,为什么现在对她的失踪甚至可能死亡的事如此冷漠? 他联想到三天前应央命他去符禺找夙葭询问那日情况,夙葭明明白白道她根本从未见过释心。 难道…… 祈崆不敢再深想,也许,就让世人以为掌门的三弟子战死在这一场人魔大战中更好吧。 一百年前,魔君奇虹伪装成鼎部弟子混入清岳,自内打开妖域通道,率妖众两万入侵,鼎部与琴部损失最为惨重,弟子十去其五,执鼎尊者重伤闭关,执琴尊者殒灭,百年后,妖魔再次强行打开妖域通道,八千妖魔入侵清岳,三百弟子亡,掌门三弟子亦在阵亡之列。 第069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这里是六界内最肮脏阴暗的角落,光明永远抵达不到的绝域,不是荒凉寒冷的冰地就是炎浆沸腾的火壤,极端贫瘠的土地生长不出任何美丽的植物,散发恶臭的黑色河流中漂浮着腐烂的尸体,沼泽毒障密布,纵使有连绵起伏的山也只是一堆巨石与泥土组合而成的怪物而已,这里见不到象征生命的绿色,闻不到新鲜芬芳的空气,也看不到赏心悦目的美景,这里是比地狱还要可怕的地方,这里就是妖域。 而在这里生活的是一群被诸天神佛唾弃的生物――妖魔。 妖域,魔宫。 大殿内站着二十多个面容诡谲的妖魔,要么妖艳俊美无比,要么奇形怪状丑得不可言说。不同与这些容貌独特的下属,高台之上坐着一个黑发青年,长发披散着却不凌乱,直直地垂落于背后,只有一缕乌丝垂在胸前被他捻在手心,身上衣着虽华丽繁复却不夸张,再看他的面容,轮廓鲜明、弯眉星目,堪称清秀,却清秀得过了头,便失了特色,完全是过眼就忘的大众容貌。 若不是坐在魔宫至尊的位置,被一群妖魔下属簇拥着,很难会有人相信他就是魔君峁宇。此时青年唇角微扬,一指捻着手心发丝,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但众妖一见他这表情便全都冒了冷汗。峁宇性情诡异颠倒,他若笑,那便说明他已经愤怒到极点,有人要倒霉了。便听他笑道:“馁饿,本君好不容易再次打开人界与妖域的界道,你的两千妖魔军却立于后方,迟迟不动,你是何居心?” 馁饿双手被套上锁链,跪在大殿之上,争辩道:“界道打开,一团混乱,本使是担心你们没有后缓,所以按兵不动,以待时机。” “装孙子还能这么振振有词――”说话的是女妖鸾红,娇笑一声道:“以待时机,待的什么时机?我看你分明是想等殿下元气大伤,你正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带军反咬一口。若不是殿下发现你的企图,鸣金收鼓,你恐怕已经得偿所愿了!” 馁饿被戳破心思,暴怒道:“你这骚老娘们给我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爷爷我叱咤一方时,你还不知在哪双脏腿下浪`叫呢!” 鸾红走到馁饿面前冷笑:“饿鬼使这是提起裤子不认人啊,姑奶奶怎么记得当年想往我裙下爬的人也有饿鬼使一个呢?可惜你下面那半截糟烂玩意,姑奶奶没瞧得上reads();。” 众妖听了鸾红的话都笑了起来,馁饿被嘲讽得下不来台,暴起向鸾红扑过去。鸾红狼狈退了一步,便见高台上的人轻轻挥了一下手,一道掌气重重向馁饿打去,将他直接打翻在地。 鸾红妖娆地躬下身子,声音娇羞道:“谢殿下相救。” 峁宇收回手:“馁饿,你心怀不轨,还不知悔改,本殿不得不杀了你,以儆效尤。” 馁饿躺在地上,满脸的怨恨:“这大殿上之上,哪个是心甘情愿臣服你峁宇的!”说着扫视众妖一眼,“你们现在看我身死,总有一日这也是你们的结局!峁宇为君,妖域不宁!” 峁宇双手交叠,轻轻抚弄自己纤长的手指:“人参,他是你的了。” 一丝脆生生的稚嫩声音在大殿上空响起:“好呀好呀,正好饿了呢,谢主人,嘻嘻嘻……” 馁饿望向大殿上空,那孩童般的笑声无处不在,他根本无法辨别发出声音的东西在哪里,眼睛惊恐瞪圆。而大殿上的众妖听到这声音亦是遍体生寒,低头噤声,远远地躲开馁饿的位置,怕被误伤。 馁饿爬起来乱跑,仿佛在躲避什么无形的东西,便见门窗紧闭的大殿内,一道疾风毫无规律地冲着馁饿刮去,没一会,馁饿身上被划得满是伤口,鲜血直流。那风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再次向馁饿刮去时,馁饿突然鼓起肺腑之力,猛地大吼一声,吼声带着极大的劲道掀起地砖向前袭去,竟将那风的来势阻了一阻。 眼见逮到机会,馁饿毫不迟疑,撞翻两个妖魔,一头撞向一旁的殿墙,直接撞塌一个大洞逃了出去。那道风便要跟着窜出去,便听一声“回来吧,这种小事无须你出手。” 那风便一下子散得无影无踪。 峁宇调了下坐姿,悠闲地歪倚在座椅上,将一手轻轻搁在雕着兽面的扶手上:“鸾红,你带着手下去剿了馁饿的老巢,将他擒回来。” 鸾红心里一喜,上前一步道:“那馁饿的领地?” “你带兵去清剿,自然就是你的东西。” “谢殿下。” 鸾红正要离开,一个妖魔上前道:“殿下,那馁饿此前霸占了我三百里地盘,恳请殿下允许我收回。” 鸾红一听到手的肥肉要被人生生割去一大块,柳眉倒竖:“吏妖,那三百里地两百年前就不是你的地盘了,你不出一兵一卒,嘴皮子动动就想占这么大的便宜?没门。” 吏妖丝毫不让道:“那三百里地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不管多少年过去都是我的!大不了我带着五百妖魔兵与你一同剿除馁饿。” “吏妖,你要点脸不,你是白占便宜占上瘾了?占到姑奶奶身上来了?” 吏妖嘲讽道:“就你那一身的骚味,老子稀罕占你的便宜?” “你――信不信姑奶奶现在就刨花你的脸!” “来呀,老子正好下面痒痒,就缺你这爪子挠挠!” “够了!”峁宇面无表情地瞪了两人一眼,“说出去一个个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妖王,跟市井小民一般对骂有脸了?” 两人互瞪一眼,没了声音。 “本殿最讨厌断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你俩各自带兵,谁先提了馁饿的脑袋来,馁饿的地盘就归谁reads();。” 吏妖受宠若惊道:“谢殿下!” 鸾红一听都气炸了,恶狠狠地剐了吏妖一眼。 “好了,都退下吧。” “是。”众妖正要转身离开,便听殿门“砰”地一声自外被人推开,一个带犄角的巨大头颅滚了进来,在众妖脚下停住,正是刚刚逃跑出去的馁饿的脑袋。 众妖面面相觑,目光全都落到了进殿那人身上。 那是一个高瘦的短发青年,低着头,身影笼在殿门的阴影里,令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模糊,声音却铿锵有力道:“小人已诛杀逆徒馁饿,特来禀告殿下!” 馁饿的头颅双目怒瞪,眼珠满是血丝,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震惊又暴怒的表情表明直到临死的一刻,他都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人手中。 馁饿叱咤风云一生,为恶无数,万万想不到逃出魔宫后,准备接应他的下属居然反叛,趁他不备砍下他的头颅,拿到魔君面前邀功。 满殿寂静的时候,吏妖傻傻地问了鸾红一个问题:“馁饿的头颅在此,那他的领地到底归你还是归我?” 鸾红狠狠地踢了不识好歹的吏妖一脚,便听座上人道:“你叫什么?” 短发青年跪了下来,恭敬道:“小人不归,是馁饿身边的副将。” “不归,无家不归?”峁宇嘴角微提,“明明无家不归,还弑主无情,分明是头养不熟的狗崽子,呵,我就喜欢像你这样狼心狗肺之徒,我说过,谁先提了馁饿的脑袋来,他的地盘就归谁,从现在开始他的一切都是你的了,你就是新的饿鬼使。” “小人领命,谢殿下。”那短发青年不慌不忙地给峁宇行了一个叩拜礼,抬起头时,众妖才看清他的容貌,那双眼睛里透露出的阴狠嗜杀不比他们这些舔血啖肉的大妖王们少。 鸾红眼见即将到手的肥肉没了,表情一瞬间变得恶毒无比,却又瞬间笑起来,如三月春花,娇艳无比:“呦,这饿鬼使的位置总算等来了一个英俊公子哥,不归公子,奴家就喜欢你这般像貌堂堂又心狠手辣的人物,奴家府中有好酒好菜,公子可愿赏脸?” 女妖鸾红的恶毒与她美貌同样出名,如果这个新上任的饿鬼使咬了这块美人饵,只怕当天便尸骨无存。还好不归是个不识花娇的,压根没看搔首弄姿的女妖一眼,冷冷道,“馁饿新死,小人还要收整部下,诸事紧急,请殿下恕小人无理,先告辞了。” “去吧。” 不归退下后,鸾红咬着唇跺脚生气,又恨恨地看了吏妖一眼,若不是他突然搅局,怎的会有这般结果,白白将到手的大好江山送于人手,咬着牙低声道:“吏妖,咱俩没完!” 吏妖摊了摊手,一副我也没有想到的无辜表情。 不归走出魔宫后,立即有一个小妖走过来:“启禀不归大人,馁饿的家宅已经抄了,按您的咐唤,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都给清理出去了。不归大人随时可以入住。” 不归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她怎么样?” “呀,就是不归大人救回来的那个少女吗?太可怕啦,太可怕啦!”小妖忍不住碎嘴念,“毒死了一个,又毒死了一个!女奴们吓得都不敢靠近。实在太可怕啦!” 不归沉默片刻:“……去馁饿的库房里找找,结实不透的布或是随便什么能防止渗血的东西,给她们戴上。” 小妖道:“不归大人好聪明,残两这就去办!” 第070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这是一座极尽奢侈的府邸,除了各种奇珍异玩,还有无数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镶嵌在墙壁、屋梁、柱子、树木之中,使整个府邸都笼罩在柔和的光线里。在最深处的一间豪华房间里,一张铺垫着厚厚软绸的大床上,趴睡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女。 本应是一张*养眼的画面,但看清那少女的身躯,便再也觉不出任何绮丽。少女赤`裸的身躯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整个背部更是被划得血肉模糊,仿佛被生生剥掉了皮肤,露出鲜红的血肉,左琵琶骨被砍去一截,露出灰白的断骨茬子。将将偏离心脏的地方更是一个深深的贯穿伤,分明是被人挨着心脏一剑戳了个窟窿。 旁边站着两个女奴,戴着特制的鳞织手套小心翼翼地替少女换药,昏迷中的少女时不时会因为剧痛抽搐一下,她一动,伤口便重新冒出鲜血,吓得两个女奴慌忙撤后,仿佛怕被那污血溅上一般。 房门打开,新任饿鬼使走了进来,两名女奴立即跪下行礼:“拜见不归大人。” “退下吧。” “是。”两名女奴替少女盖上质地轻盈地薄纱后退出了房间。 饿鬼使坐到床边,伸手抚上少女安静的睡脸,沿着她的眉毛轻轻地描画过去,指尖停在了左眼角的泪痣处,轻声道:“释心,你还不醒来吗?你的梦已经碎了,你该醒了。” 躺在床上的少女是释心,而他,妖域新的饿鬼使不归,便是曾经的清岳叛徒何回。 释心被齐上年砍去一翼后坠海,又被应央一剑差点刺穿心脏,若不是他及时出现,将她救回,她已经死了,死在她最亲的师傅手上。 “释心,我不懂,你一只妖为什么要执着于清岳境那种地方?那里有什么好?”昏迷的少女自然不会回答他,他顿了顿,自言自语地接上,“是呀,有什么好,一群伪君子,假仁假义,嘴里说着什么天道正义,所做的勾当与这妖域里的妖魔又有什么区别!”扣着床沿的手不自觉地慢慢收紧,将木边一点点捏碎了下来。 “不过现在好了,你我都摆脱那个鬼地方了,那里再也束缚不了我们了。迟早有一天,清岳境会被荡为平地!这妖域里的妖魔们会将那些假仁假义的修仙者们全部撕碎!” 床边的铜镜里印出男人几乎扭曲的笑容,原本就阴沉的面容,此刻满是如浓墨般化不开的怨毒,而他仿佛根本没察觉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可怕一般,痴痴地看着床上的少女。 两个女奴如往常一般给床上的少女清洁伤口,敷上药膏,然后点燃了三足金炉里有镇痛凝神效果的熏香,紫烟袅袅而出,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清淡的香味,便在此时床上的少女睫毛微微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迷茫地瞪着前面,过了好一会瞳孔才聚焦,望着眼前陌生而妖艳的女人:“你们是谁?” 两个女奴一阵惊慌失措,望着她仿佛看着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手足无措地推门跑了出去reads();。 释心初醒,脑子还很迷糊,不一会身上的痛感复苏,便感觉浑身如火烧一般,痛得根本动弹不得,忍不住呻`吟出声。 门轴吱呀一声打开,一人大步流星地跨进来:“你醒了?” 因是趴着,她脖子无法移动,视线范围有限,便只看到男人的腰部以下,看不见男人的脸,但声音和气息却是极熟悉的,她喉咙动了动,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何……回?” “是我,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何回在她床边坐下,释心终于看到他的脸,她又不确定了:“你是?何回?” 便见男人身上披着不知什么动物的兽皮大氅,玄色毛领随他的动作微微轻动,发型再不是清岳弟子那简单齐整的顶髻,而是削得只剩半寸的短发,张扬地一簇簇竖立着,并且原先乌黑的头发竟变得银白如霜。他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一点修仙大派首座弟子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个张扬傲慢的妖魔。 何回伸手将她慢慢扶成侧卧的模样,让她不那么难受。释心还是迷糊的厉害,大脑一片混沌,瞧着陌生的何回,陌生的屋子,“这里是哪里?” “这是我们的新家。” “新家?难道一切都是我在做梦?我们根本没有回清岳,还在人间历练?只是何回你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何回沉默了片刻:“你做了什么梦?” 她皱着眉回想那可怕的梦境:“何回,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啊。太可怕了,还好,只是梦。”顿了顿道,“何回,我梦见我们回了清岳境,然后发生了好多不开心的事……颜不语被抓了回来,用鞭子抽得血肉模糊,被关到了外海底;我梦见我失手杀了蓓洛欢;我梦见你杀了焚海尊者;我梦见我的小乌豆被杀死了――”讲到这里,释心的心悸了一下,梦里逼真的场景袭来,愤怒夹着悲伤一齐涌上心头,眼泪忍不住流下,“我还梦见……齐上年砍断了我的翅膀……还有……师傅拿剑杀了我……”讲到后来,释心的思维清晰了,梦里的一切都填塞进脑子里那块名叫现实的地方,她喃喃道,“原来不是梦啊,是真的啊……” 何回淡淡道:“别想太多,现在养身体最重要。” 释心将脸埋进枕头里,过了一会低声再次问了同样的问题:“这是哪里?” “我们的家。”何回仍是同样的回答,顿了顿,“妖域。” 释心不再说话,何回陪了她一会,见她再次昏睡过去,便静静地退出门外。 又过了半个月,释心恢复得很好,伤口已经全部结痂,只是琵琶骨那里的伤口因为伤到骨头,恢复的速度有些慢。 为免她躺在床上憋闷,每日女奴们给她换好药后,何回便抱着她到屋外院子里的池塘边坐一坐,因为妖域没有日月星辰,天空一直是一片灰蒙蒙的烟青色,释心新长出来的皮肤白得有些发青,不同与以前那种带着红润的健康的白皙,这样的白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释心很不喜欢这样的肤色,便也不喜欢这个没有日月的妖域。 深夜无人的时候,她对着镜子展开双翅,看着背后只剩一翼扑腾的模样,只觉得滔天的委屈涌上心头,这是她等了四百年才长出来的翅膀,当年神尊念念叨叨地要她赶紧长翅膀,她还未来得及给他一眼,便被人砍了一半。脑中回想起那一幕幕可怕的画面,她明明已经选择了逃跑,却依旧没有逃过被剑刃相向的命运。她被齐上年砍断一翼,被应央贯穿了胸膛,这残忍的两剑狠狠地催毁了她曾经的天真,她曾经以为长伴神尊身边是一件很简单很容易的事,现在却明白那是多么脆弱的假像reads();。 她闭上眼,伤心地低喃,“师傅……” “那种师傅不要也罢。”声音突兀自门口传来,释心慌忙收翅转身,便见何回倚在门口,也不知站了多久。 “你怎么来了?”释心爬上床,赶紧用纱被盖住自己,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仿佛被人看见她的断翼,比看见她全身赤`裸都要让她觉得羞耻。 “我刚回来,看你屋灯亮着来看看你,还不睡?” “就睡了,你,你快走吧。” 何回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踏步进门,坐到床边,拽出她的手探了探脉息:“不错,恢复得挺好。” 释心不耐烦道:“我没事了,我要睡了,你走吧走吧。”说着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表明自己真要睡了,何回便也不打扰她,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又养了七八天,释心行动无碍,便自己走出房门四处溜达,开始认地方。宅子很大,分为东西两个院子。她住在西院,院子里有一块池塘,池塘里没有鱼虾,池塘边也没有花草,撇除那些奢侈的夜明珠和奇珍异宝的点缀,根本就是一处光秃秃的土地。出了西院往东院走,东院比西院大得多,但情况跟西院没什么区别,都是光秃秃的地,突兀林立的石堆。 释心一路上遇见不少女奴仆役,见着她都毕恭毕敬,躬身行礼。只是这些女奴仆役的穿着实在太花哨了,打扮得也极为妖艳,释心见惯了清岳境简练低调的打扮风格,见着这些妖魔鬼怪实在有些辣眼睛,不过这里毕竟是妖域,连素来清冷孤傲的阎王何也是那般魔性酷炫的打扮,要是一个个都穿成良家人的模样才会更奇怪吧。 释心走到东院偏南的角落,发现那里站着一个农夫。 释心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在那黑黝黝的泥地上,一个肤色棕褐,体魄健壮,穿着寻常百姓服饰的农夫正挥着铁锹松地。 在一群妖魔鬼怪里见着一个正常人真不容易,释心走过去打招呼:“嗨!” 农夫听到声音却吓了一大跳,第一反应就是缩起身子躲,瞧见来者是一个普通少女,稍稍壮了胆子:“泥似虽?(你是谁)” “我叫释心,你是谁?” “俺……”农夫犹豫了一下,大概是看释心一副无害的模样,放下警惕心,“俺似阿牛,泥也似不小醒掉哈来的银?(我是阿牛,你也是不小心掉下来的人?) “嗯……你再重复一遍?” 农夫的口音实在太重,一口的地方话,释心费了老大的功夫才跟他交流成功。 原来他真的是一个农夫,小半年前不小心跌进一个地洞,醒来时就在这片不见日月的鬼地方,吓都吓死了,还差点被魔物吃掉。幸好他命大,跟他一起跌进地洞的男人有大能耐,一路披荆斩棘,降妖杀魔,才囫囵苟活了下来。 他口中那个一路披荆斩棘,降妖杀魔的人便是何回。 像他这样的普通人,在这种随随便便一个人伸一个指头都能捏死他的地方,惶惶不可终日,便连面对府里的妖奴也怕得要死,从来不出这个院子的角落,所以并不知道释心的存在,乍一眼见了只当她也是被何回捡回来的人类。 “太厚咧,俺总于见到一过火银咧!(太好了,我终于见到一个活人了)”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阿牛来到妖域后第一次见到同类,一时激动地抱住释心痛哭流涕,释心见他这模样也不好立即开口说她其实也不是人,便任他误会了下去。 第071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从东院出来后,释心便直接出了府门。 一到外面,没有夜明珠照亮,整个世界都灰暗了下来,释心这才明白原来没有日月的妖域一直是日落后到夜色初临时的模样,朦胧阴暗而闷沉死气,虽然昏暗的光线不影响她视物,却无形地积聚了她心底的阴郁,如果常年生活在此地,内心想不抑郁阴暗都难。 逛了一会,释心深深觉得这不是一个适合久居的好地方,无论是蛮荒赤水,还是清岳群山,那里都拥有广阔的天空,洁白的云彩,广袤的海洋,她喜欢那样明媚光亮的世界,而不是这里,放眼望去,穷山恶水,那些游窜其中的肮脏丑陋的魔物们简直像群活在阴暗下水道的老鼠。 释心走在路上,不停地有一些不长眼的魔物龇牙咧嘴地围拢过来。释心也不是懦弱畏事的,在这里她无需再隐瞒身份,直接露出腥红兽眼,嘴巴裂到耳根露出尖利的獠牙,身上散发出浓重的凶兽气息,瞬间将这些老鼠般的魔物吓得仓皇而逃。 看到自己随随便便吓跑了一堆魔物,令他们狼狈逃窜,释心忍不住觉得好玩,捂着肚子笑了一会,却又笑不出来了。难道只有在这阴暗的妖域,她才能随心所欲地显露自己的本性?她叹了口气,觉得不能这样“自甘堕落”,于是便避开那些魔物往无人的地方走去。 释心走没多远,听到了微弱的求饶声,寻声望去,却是三两个魔物抓了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孩子正打算开荤。那小孩子也不知是人是妖,长得白白净净的,两个眼珠子咕噜咕噜直转,看上去很可爱。 释心走过去时,那小孩子已经被碾在泥里,魔物们举着利爪,看样子正准备来个开膛破腹。小男孩徒劳地挣扎惨叫,脸恰好转向释心,两人视线对上,男孩一瞬间露出看到救命稻草的表情,大叫道:“救命,救命啊!小姐姐救命!” 释心向前踏了一步,鼻子嗅到一股淡淡的气味,身子便僵住了,犹豫了一下决定不要横生枝节,退了回来,仿佛没看见一般目不斜视地走了。漫无目地的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看到眼前流淌过一条黑河,定睛一看,那根本不是河水,而是无数条细小的黑蛇组成的巨大蛇群在移动,远远望去就像流动的河水一样。 释心认出这蛇正是清岳境内咬了她后害她化出原身的黑蛇,不自禁地吓得后退一步,却未曾想后背撞上一个柔软的东西,转身看去,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男人,容貌清秀却太过寻常,她看了好几眼,都记不住他长什么模样reads();。 释心警醒地退后几步,冷眼打量那灰衫男人。能在如此近的距离出现而不让她发现,这男人绝对不像他的外表表现出来的那般普通。 “看你的样子,是第一次见到蛇海?这么多蛇,是不是很可爱?” 男人说话了,声音明明是低沉的,却总觉得有一丝尖锐的啸声夹在每一句的字末,十分惊悚。释心不欲与他多言,转身便跑,跑没几步,那蛇群却突然转了方向,从她面前浩浩荡荡地游过去,就像是一条河流突然直角转弯一样,将她的去路完全挡住。 “跑什么,小姑娘?不知道第一次见面这样做很失礼吗?” 释心转过身,眼睛已经变得血红,她试图像刚才吓跑那些魔物一样吓跑眼前这个男人,可面对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凶兽气息,这个男人不仅没逃,反而笑了起来,然而这一笑,明明是普通至极的容貌硬生生地笑出了恐怖惊悚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一个死人在笑一般。 释心后无退路,冷冷道:“让开,不然我吃了你!” “哈哈哈,好久没听到这样的威胁了。”男人大笑起身,竟真的听话地侧开了身子让出了一条道,释心想也未想,直接狂奔出去,跑了一段路转身看去,那人站在原地未动,目光直直地看着她。释心被这目光盯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迅速跑出他的视线。 等少女的身影跑出了视线,男人对着空气道:“是她吗?” 明明除了他再无一人,风中却传出稚气的声音:“是呀是呀,跟我那天感觉到的气息一样。嘻嘻,好像是同类呢,主人,要抓起来吗?” “不急,先弄清楚她是什么。” “那不简单,”一道疾风绕着男人转了两圈,落地后化为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手上还抓着一块鲜血淋漓的肉啃着,啃得稚嫩可爱的脸上全是血污,“抓着她逼她化出兽身就行啦!” “不要鲁莽,这个女孩是新的饿鬼使带进妖域的,那个不归,没那么简单。”男人说着低头瞧了一眼小男孩,皱眉,“都说了那些路边摊又脏又臭,吃了会坏肚子。魔宫里那些上等吃食满足不了你吗?” 小男孩用一种享受的表情吃着血肉道:“正好遇到了嘛。对了,主人,那应该是个幼兽呦,估摸着连五百岁都没有。” “幼兽啊……”男人眸子一瞬间亮了一下,又迅速暗沉了下去,浓稠得如妖域的天空,他抬头朝着无垠无际的天地望去,也不知想起什么。 释心回去的路上,经过了刚才遇到小男孩的角落,那里现在只剩一堆碎肉,臭不可闻。释心远远瞧了一眼,便绕道走开,原路返回府邸,进门后便见院子里跪了一地的妖奴,一个个身上蒙着白霜,被何回身上的魔气冻得瑟瑟发抖,恨不得将头埋进泥地里,似乎这样就可以避免何回的怒火波及到他们身上一般。 释心被那寒气激了一下,瞧着何回发怒的模样也有点发怵,躬起身子蹑手蹑脚走上一旁的廊道,想避开众人回到西院里,便听何回冷冷道:“回来了?” 释心被抓个现形,只得讪讪地转身,干笑:“何回。” “去哪里了?” “我闷得慌,就,就随便出去转了转。” 何回越过众奴,大步流星地走到释心身边,身上的寒气重得几乎要将她冻住:“随便转了转?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随便乱转的?你知道外面有多么危险吗?你要是死在外面,我都未必能找到你的残骸reads();!” “我知道……这是妖域,可又不是我自己想来妖域的……”释心低头不服气地嘀咕。 “什么?”何回的声音更寒,“你的意思是干脆让你死在外海里算了?我救你救错了?不该把你带到这个地方来?” 释心蔫了,讨好道:“何回,我错了。若不是你救了我,我早死了,我应该感激你,不该那么说,何回,别生气了,我知错了。” 何回不理会她的道歉,转身就走,释心连忙追去,一路上极尽讨好:“好啦,何回,别气了,我只是想看看妖域什么样子嘛。况且,你知道我的,我很厉害的,不会有事。” 何回停住脚步,“你以为你很厉害?你若真的厉害,怎会被伤成那样?” 释心强撑道:“那是我还没长大嘛,能力有限,主人说我千岁才算成年,那时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威风了。” 对这小孩儿吹牛一般的言论何回根本不屑一听,释心说完也觉得自己有些底气不足,闭了嘴巴不再开口。 到了晚上用饭的时间,女奴没有如往常一般把饭菜送到西院,而是把释心带到了大堂与何回一起用膳。进了大堂,一桌菜肴旁除了何回,还坐着那个农夫。 农夫一见释心,激动得站起相迎:“丫头,泥业来次烦咧?”(丫头,你也来吃饭啦?) 释心点点头,坐下去。 农夫在这个府里连妖奴都怕,唯一不怕的就只有与他一起进入妖域的何回,也只有与何回在一起时他才敢从他住的角落出来。现在不怕的人又多了一个释心,开心得不行,一边吃饭一边叽里呱啦地说话。可那一口的方言,释心压根没听懂几话,只能胡乱地“嗯,啊,好”应着。 农夫一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下来,何回嫌他聒噪,道:“闭嘴,吃饭。” 农夫委屈道:“太舅没银跟俺缩花,开行咧!”(太久没人跟我说话,开心啊) 农夫本就是个老实本份的庄稼汉,掉入妖域没死没疯简直是奇迹,心理的压力可想而知。何回是个冷面阎王,虽然顺手救了他,但没办法满足他的心理需求。他成日憋着话快憋出毛病了,现在终于有一个可以一吐为快的对象,他可不得好好疏解一番。 释心咬着筷子,望着眼前一个魔,一个农夫,一只兽的奇怪组合,犹豫了一下:“何回――” 何回道:“嗯?” “何回,我想离开这里。” 农夫一听此话,立即就安静了下来,闷着头低头扒饭,比何回叫他“闭嘴”都有用。 何回沉默了一下,对农夫道:“你先出去。” 农夫瞧了一眼何回的表情,干脆利落地夺门而出。等得堂内就剩两人,何回面无表情道:“你想离开这里?” “嗯,何回,我们离开妖域吧,这里无日无月,环境那么糟糕,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我不喜欢这里。” 何回垂着眼道:“不喜欢这里?喜欢哪里?清岳境吧?你回得去吗?” 释心觉得胸口被扎了一根刺,隐隐做痛:“回不了……但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除了清岳境,除了妖域,我们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呀。何回,你还记得我们俩在人间生活的那段日子吧?其实我挺喜欢那段时间的,要不我们一起去人间生活吧,那里有朝升日落的太阳,比这个阴暗的妖域强了千百倍。” 第072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何回沉默了,他的内心已经是一片冰雪绝域,释心的话语根本无法捂热一丝一毫:“这天地虽然广阔,却已经没了你我二人的容身之地。” “我不懂,这天地间怎么就没有你我的容身之地了?”释心想不通,非得给何回掰这个理,“我们哪里不能去?哪里不能活?你有手艺,我有力气,到人间我们肯定饿不死,像以前一样租一间依水傍田的小院子多好呀?就算你不喜欢人间,你可以跟我回蛮荒赤水畔,那里虽然沉闷但吃穿不愁,再不济,我们还能去找凤鸟,凤鸟好歹也是禽皇,怎么也亏待不了你我。” 释心这番话真的可以说是掏心掏肺了,在她之前预想的离开清岳后的日子里,从来没有何回的位置,阴差阳错,她被何回所救,总觉得不能任他在这个阴暗不见天日的地方过一辈子,愿意带着他一起离开。 可何回完全没有丝毫的感动,只冷冷道:“不可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释心便道:“那你不肯离开,我自己一个人走总行了吧。” 何回瞥她一眼:“你要丢下我自己离开?” “我――”释心噎了一下,“是你不肯跟我一起离开,才不是我丢下你!” 何回不与她绕这口舌上的弯子:“就算你想走也走不不了,你离不开这里。” 释心疑惑:“为什么?” 何回站起来,背着手踱步到绘着精美壁画的墙面前:“你知道这墙上的壁画画的是什么吗?” 因为这大堂装饰得太过奢华,释心并没有注意这大堂内的细节,此时听何回说起,才认真去看绘满整个大堂墙壁的壁绘,只见天上飞的是神仙,地上乌压压的是妖魔鬼怪,双方似是在大战,电闪雷鸣,狂风大浪,思考了一下道:“是……神仙打妖怪?” “是神魔大战reads();。万年前,天庭众神征讨妖魔,妖魔大败,被驱赶出天地二界,不得以逃到这个六界的夹缝处,便是妖域。众妖据守妖域使得众神无法进入,于是众神便将妖域通往其它六界的界道全都关上,自此躲在妖域的妖魔们便再没办法离开妖域。” 释心怔了怔,指出何回话语中的谬论:“若无法出去,那日魔族是怎么入侵清岳的?我分明看到外海上空的缺口。” “那便是界道。清岳境所处的位置正是人界与妖域的接壤,为了打开那样一个狭窄的界道,峁宇献祭了两万魔物元神!” 释心惊了一下,献祭两万元神,这峁宇是多么的残暴!顿了顿,“那你当初是怎么进入妖域的?” 何回踱了几步,走到另一别壁画前:“众神封闭了妖域向外的出口,却保留了几个通往妖域的入口,但那个入口只进不出,是单向界道,被称为弃仙道――用来放逐堕仙。我和阿牛便是从其中一个弃仙道进入此地。” 释心更不明白了:“我都将你救出清岳了,你为何还要自己进来这囚笼一样的妖域?” 何回转身看向释心,眸色中的深沉让释心看得莫名觉得心中一紧:“因为――只有这个囚笼才是我真正的归属,也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做我想做的事。” 此后几日,释心一直情绪低沉,得知妖域是个只进不出的囚笼,她几乎有些生无可恋,她不会成为第一只因受困妖域抑郁而终的饕餮吧。 众所周知魔界贫竭的土壤长不出任何作物,可祖辈世世代代都是农民的阿牛除了犁地也不会干别的,只能日复一日犁着东院南角的一块黑地,将种子拨下去,施肥浇水,期待根本不可能长出来的植物。对于他来说,种不种得出庄稼不重要,不干活,他会因为没有希望而死。 释心无事,每日来东院看阿牛犁地。这日她如往常一般百无聊赖地与阿牛聊天,便见远处一朵乌云速度极快地向此处飘来。阿牛也注意到了,搓了搓粗糙的手,搭了个凉棚远眺:“奇拐咧,责要语咋害下玉咧?”(奇怪了,这妖域咋还下雨呢?) 释心也站了起来,望着那瞬息而至的乌云,皱起眉头:“你进屋去,别出来。” 阿牛也看清楚了,哪是什么乌云,分明是无数如肠子般搅在一起的魔物,立即动作娴熟地往屋里一窜,门重重地关上,便再也没出来。 释心走出东院,看见何回站在前方,神情凝重地望着由无数魔物组成的乌云。 “何回,怎么回事?” 何回瞧着那群魔物行进的方向,正是向他的府邸而来,心知来者不善:“你在家里呆着,别出去。”说着化成一道白光飞上天空,挡在乌云面前,不一会天空中下起了纷扬大雪。 释心伸手接住雪花,仔细一看,这哪里雪,分明是何回散发出的浓郁魔气凝结成了实体。那些被雪花粘上的魔物们立刻惨叫着消失无形。释心是见过何回出手的,只是此前他多用机关阵法之术,就算用身上的魔气伤人也只是将敌人冻一冻,没想到现在变得如此厉害,连魔气都能实体化了。 魔物们根本不是何回的对手,如被屠戮的猪羊一般毫无抵抗能力,却胜在数量惊人,一波一波送死般地扑上来,简直就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驱赶着它们不得不前进一样。 数量太多,何回阻止不了,便有不少魔物落进了府邸,横冲直撞将妖奴们吓得四处乱逃,将整个府邸踩踏得不成样子reads();。 释心冲上前阻挡,可她的小身板都抵不过一只大魔物的脚大,眼见源源不断的魔物闯进来,她根本来不及阻挡,索性化出原身,暴长成近四丈高的巨兽,抖了抖一身硬毛,仰首高吼一声。饕餮一吼,地动山摇,凶兽气息迅速充斥在整个天地之间,那些魔物感知到可怕的凶兽气息,瞬间整齐地掉转方向,那般仓皇逃窜的模样,简直与赤水畔那些感受到她气息就四窜奔逃的飞禽走兽们无异,一瞬间,浩浩荡荡的魔物大潮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何回落回地面,神色复杂地看向释心。这便是她原身的力量吗?光凭气息就可以吓退数万魔物?她究竟是什么妖兽? 小妖残两落到了何回身边:“不归大人。” “怎么回事?” “似乎是栖息在息壤的魔物们受到了巨大的恐吓,正在大面积的逃窜。”边说边用躲躲闪闪的眼神瞧释心。 释心已经幻回人形,也是第一次见到残两,见他跟她差不多个头,头生犄角,皮肤呈赭色,大眼睛尖嘴巴,长得十分古怪。释心觉得这个小妖有些可爱,忍不住想伸手摸摸他的犄角。哪知残两却不领情,闪到了何回的身后,看向她的眼神分明跟那些魔物一样,满是恐惧,恨不得马上离开一般。 何回挥挥手:“你去查查是什么东西惊扰了息壤的魔物。” 残两如蒙大赦,迅速离去了。 这时旁边传来“轰隆”一声,原来刚才被魔物们踩踏坏的房子终于坚持不住坍塌了一大半,便见尚还完整的半间房子里,阿牛捂着嘴,露出一张惊恐万分的脸。 释心这才意识到她和何回正站在阿牛住的房屋前,道:“喂,你没事吧?”便要进去将阿牛救出来。 哪知阿牛看着她走近,七尺长的魁梧汉子直接吓得涕泪飙飞,大叫着“妖怪啊啊啊……”撞开斜倾的大门,飞奔远去。 释心的动作僵在原地,一脸的尴尬。 在离何回府邸不远的一处阴暗角落立着一人,静静地将刚才发生的一切收尽眼底,一道疾风袭来,落地化成一个稚嫩男童。男人淡淡道:“看清楚了吗?” 男童的脸上绽放着异样兴奋的光芒,因为太过兴奋,他的眼珠子变成了金眸,嘴巴也不自禁地咧到了耳后,“主人,你完全想不到那是什么。” “哦?小人参,你也学会卖关子了?” “咯咯咯咯……”男童发出一连串诡异的笑声,“是饕餮啊,主人,是凶兽饕餮!” “什么?”男人似是不敢相信,“你确定?” “我确定,这分明是一只饕餮幼兽啊,主人,这简直是上天送到我们面前的宝贝!” “饕餮,饕餮……”峁宇默念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字眼,“竟然是饕餮,本殿也只是听说过,没想到竟然在妖域里会遇到一只,果真是个天赐之宝。” “那要抓起来吗?”小男孩一副饥渴难耐的模样,“我现在就能把她抓起来。” “别着急,饕餮不是那容易驯服的凶兽,我们要一步一步来。”峁宇闭上眼搜罗自己久远得几乎遗忘的记忆,“魔尊夫轼……他身边那只老饕餮叫什么名字来着?” “回主人,是烛。” “烛……,对了,是烛啊。”峁宇阴侧侧地笑了起来,时隔万年,上天竟将一只饕餮送到了他峁宇面前,这意味什么呢? 第073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魔物过境,新任饿鬼使的府邸宛若被砸抢一番,一团糟糕,接下来全府上下都忙着重建家宅。阿牛住的房子也被毁了,可他害怕妖奴,不准妖奴进他的小院子,自己挑起水泥砖块,一点点地修葺自己的小破屋。 释心瞧他费力地搬着个梯子抱着瓦片爬上爬下,就他那个进度,整个府邸都修整好了,他那屋顶都未必盖得好,便过来帮忙。阿牛站在梯子上,转头一见释心,吓得大叫一声,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还是释心扶住了梯子才保全了他的小命。他稳住身子,立即爬上屋顶,拿着一块砖护在胸口:“泥,泥,瘪过来!”(你,你,别过来。) 释心只能扯出笑脸哄他:“阿牛,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帮你修房子好不好?” “妖怪啊啊啊啊——”阿牛再次尖叫起来,也只有“妖怪”这两个字他发得字正腔圆,毫无口音。释心被他尖锐刺耳却又绵延不绝的惨叫声折服,只能捂着耳朵跑出了小院。 一出来,便见一个风骚的女人从坍塌的院墙直接跨了进来,妩媚笑道:“哟,瞧瞧,这是怎么了,太吓人了!” 释心很不喜欢这女人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说不出来腥骚味,有点熟悉,是羽禽类身上特有的味道。凤鸟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只是没她这么浓。 带着天生对飞禽的厌恶,她捏着鼻子道:“你是谁?” 女人没回答她,四顾了一圈,啧啧道:“真是太惨了,馁饿是众妖王中最会享受的,他的府邸也是最奢侈豪华的,可现在,啧啧啧,这新任饿鬼使也太不懂得爱护了。” 何回出现在廊道的尽头:“姑获使,你来干什么?” 鸾红瞳孔紧缩了一下,又瞬间张大,露出一脸妩媚神色,向他款款走去,“听闻新任饿鬼使府邸遭难,特来探望。不归公子,那日殿上一见,便再无机会与公子说说话,奴家每日茶饭不思,可真是想你呀。” 说着拈着手指抚额做出忧伤表情,另一手状似不经意地按了按胸口,却是撩开了衣领,将本就不堪蔽体的领口又往下扯了扯,那两团白团子般圆润的东西简直要挤爆了出来。 何回对这等香艳画面没有任何反应,一旁的释心却瞪直了眼珠子,目光赤`裸地盯着鸾红波涛汹涌的物件。 那等体积的物件她只在那本《仙人双修术》上见过,一直以为夸张的成分居多,却没想到在此地见着一个真货,恨不得把脑袋贴上去看看那物件到底有多壮观。 “你看什么?” 何回的声音打断释心的遐想,她立即移开眼睛,掩饰刚才的失态,假装左顾右盼。 鸾红对自己的身材十分自傲,瞧着释心的模样轻笑一声:“不归公子,你府上的女奴也实在太干瘪了,日日瞧着这样的货色,你可食得下饭菜?” 释心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又看了看鸾红的,自觉羞愧转身便走,走没一步,被何回拽住了衣裳,“我正找你,跟我来reads();。”然后转向鸾红,“姑获使,今日前来若无旁事,便恕在下府中混乱,诸事烦忙,不招待了。来人,送客。”便有两个妖奴走过来挡在了鸾红的面前。 “不归公子,你——”鸾红想追过去,却被人拦住,瞧着远去的男女背影,尖利的指甲绞在一起,眸中满是杀意。 第二日释心起床后,便去找东院找何回一起去吃早膳。走到东院,正见着那残两将一封请帖递到何回手里,瞧见释心后慌不择路地竟直接跳墙而出。 释心奇怪道:“他怎么那么怕我?” 何回打开请帖,随意道:“那日你化出原型之后,这府里还有谁不怕你?便是阿牛也不理你了吧。” 释心叹口气,吓着阿牛是她万万没想到的。虽然阿牛很啰嗦,但有人说话总比没人搭理强啊。脑袋凑到何回面前:“什么东西。” 何回把请帖合上:“魔君请我下午去魔宫赴宴。” 释心听了没什么兴趣,将脑袋缩回来,拿起桌上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瞧见何回侧头盯着她,奇怪道:“看什么?” 何回缓缓开口:“魔君要求我带着妹妹一同进宫。” “妹妹?你什么时候有妹妹了?我怎么不知道。”顿了顿,反应过来,指着自己鼻子,“难不成是说我?” “不错。” 释心惊讶:“魔君怎么会请我?” “不知道。”何回探究地看向她,“你来妖域,有没有私下招惹什么人?” “没有,除了你和阿牛,连府里的妖奴我都不熟,能招惹什么人?”说完又有点期待道,“魔宫什么样子?是不是跟人间的皇宫一样?祈崆师兄当过皇帝,他说皇宫里三宫六院,住的全是他的妃子,魔宫是不是也一样,里面住着的全是魔君的女人?” “魔宫里没有女人。” “啊,那魔君岂不是很惨?” 何回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脑子里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顿了顿,朝门外道,“来人。” 便有两个女奴上前,听他吩咐道:“将她带下去好好打扮一下,下午随我入宫赴宴,嗯……打扮得别那么显眼,。” “是。”两位女奴齐声领命。 女奴得了何回的吩咐,极为仔细地将释心精心打扮了一番。等释心看到镜子自己的容貌后,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眼前这个妖艳得几乎辣眼情的女人是谁?一头恶俗乖戾的发饰,用鲜艳颜色的布纱堆砌的衣裙,浓眉艳唇,哪一处“不显眼”?这要是让应央看到了,别说她是兽非人了,就算是人,也得一剑劈了她。 意识到自己无意又想起了应央,释心心情陡然失落了一下,又深深吸口气,振作起来。 顶着这幅容貌,释心成功地吓退了刚鼓起勇气准备踏出院门的阿牛,来到何回面前,道:“何回。” 何回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挺好。” 释心扶住快要晃掉下来的的半截骷髅头发饰道:“这叫还好?简直像个妖怪。” “你本来不就是个妖怪吗?” 释心无语。 何回这才微微扬了扬唇角:“今日魔君设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打扮成这样放在群妖之中也不会太显眼,到时你乖乖跟在我后面,不要出风头,一切有我reads();。” 原来是用心良苦,释心点了点头。 傍晚两人进了魔宫,一名仆从上前道:“魔君已在清泉边等候,请饿鬼使随我来。” 释心还在好奇这妖域里竟然会有清泉,等到了地点才发现哪是什么清泉,分明是一条血泉,中间的泉眼缓缓不断地冒出鲜血,使得血池从内自外呈现出由鲜到乌的渐变色。血泉流淌之处,两边铺了华贵的金丝编席,然而那席间露出的地面却是乌黑发硬的泥土。清泉边没有任何高大的树木和芳香的花草,只有妖域特有的妖藤缠扭成令人不舒服的姿势,装点其间。 只瞧了这一眼,释心就无比怀念起当年沐画在瑶琴山上设的清宴,真是一个仙境,一个地狱啊! 血泉边已经聚了不少妖魔,有几个妖魔过来跟何回打招呼,释心恭敬地站在他身后,倒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皆只把她当成何回身边的女奴。 释心数了数到场的人,足有二十多人,低声问何回道:“何回,这些都是魔君手下的大妖王?” “峁宇虽居妖域,心却比天高,仿着天宫十二道,给妖域划出了二十四道,他们分别是二十四道的妖使。” “我听他们叫你饿鬼使,所以你是饿鬼道的妖使了?” “是的。” “饿鬼使……这个称呼真难听啊……简直在骂你是饿死鬼投胎一样。” “……” 释心在众妖中瞧见昨日闯进她家的女妖,激动道:“那个,那个——”释心实在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大胸妇!” 何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鸾红,姑获道的妖使,真身是只鸾鸟,据传曾是仙神身边的侍女,后堕魔。” 释心想着昨日闻到的讨厌气息,“果然是个鸟人啊。” 这时众妖王们安静下来,魔君峁宇走了出来。魔君长得清朗俊秀,可是无论看几眼,只要移开视线,释心就记不住他长什么样子。想到在蛇海边遇到的那个略显诡异的灰衫男人,那人的面容已经完全模糊在她的脑海里,但那种怎么记也记不住容貌的感觉跟眼前这个男人一模一样。 魔君出现,众妖簇拥上去讨好,何回交待释心呆在席位上不要乱走,便也加入到众妖之中。释心一个人盘坐在案桌边无聊,便转着眼珠子四处打量,便见几步外一棵妖藤后,一个男童半露着脑袋怯生生地打量她。 难得在魔宫里发现年纪如此小的孩童,她便也好奇地向那男童看去。那男童瞧着她也在看他,咧嘴一笑,从妖藤后走了出来,直直地向她走去。 “小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释心奇怪:“我们认识吗?” 小男孩泫然欲泣:“小姐姐心好狠,看见人家被坏蛋欺负,都不肯救我?” 释心陌名其妙道:“我压根没见过你。” 小男孩坐到释心身边,将白白嫩嫩的脸蛋凑上去,几乎是贴着她的脸问:“小姐姐,你仔细看看我,真的不记得了吗?” 释心正搜索记忆,猛地见那男童一眨眼,瞳孔变成金色立眸,一股强烈凶悍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压来。释心一惊,猛地推开男童,冷着脸道:“是你!” 第074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男孩被她推倒在地上,索性趴在地下,撑着大脑袋笑:“小姐姐,你想起我啦?果然我能感受到你的气息,你也能感受到我的气息。” 释心记了起来,这男孩分明就是那日她撞见被几个魔物欺负的孩童。当时她就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萦绕在附近,那气息给她的感觉十分不好。长这么大以来,她还没有遇到过如此凶煞的气息,甚至连她都有点心生畏意。她知道附近一定存在极为危险的人物,所以那时她并没有出手相救,却没有想到那被欺负的孩童就是令她忌惮之人。 在释心摆出戒备神色的时候,小男孩却摆出一副讨好的表情:“上次见面太过仓促,没来得及跟小姐姐说上话。我叫人参,姐姐你叫什么?” 释心不开口。 “哈,小姐姐不肯说,可我猜得到,是饕餮对不对?姐姐叫饕餮对不对?”小男孩说着,诡异的金瞳急速地收缩着,脸上笑容兴奋得甚至显得癫狂。 “我是饕餮,你是什么?” “嘻嘻嘻,小姐姐对我有兴趣吗?那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你来猜我是什么,你猜出来,我就满足你一个心愿。” 释心可不想陪一个孩子玩这么无聊的游戏,况且见到面前只是一个孩子,顿时心生轻屑,眦了眦牙道:“到一边玩去,别来烦我,否则我一口吃了你!” “呀,小姐姐你恐吓我!”小男孩脸上却一点没有害怕的神色,反而更兴奋了。 释心怎么觉得这小男孩有点不知死活呢,索性拿起他的小手放到嘴边,做出咀嚼的动作:“看到没?我是饕餮,我一口,你这只小手就没有了,怕不怕?害怕赶紧滚!” 男孩被逗弄得咯咯地笑,两只藕断般的小手围到了释心脖子上,身子也顺势挂到了她身上。释心一看这小男孩不知进退地挂到她身上,忙拎着他的领子扯他:“下去,下去!” “不嘛,不嘛,小姐姐抱抱!” 便在这时何回的声音插了进来:“你们在干什么?” 释心转过头,才发现众妖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围了过来,而被众妖簇拥着的正是魔君,做为新任饿鬼使的何回就站在魔君旁边reads();。 “何……哥哥,不知哪里来的小孩子缠着我不放。” 何回瞧着那攀附在释心身上的男孩,微微疑惑,他也不知魔宫中还有这样小的孩子。 一众的大妖王们无人出声,低头噤声,便听魔君峁宇淡淡道:“人参,过来,没有礼貌。” 小男孩这才听话地松开手,走到峁宇身边,牵起魔君的手:“主人,人家好喜欢这个小姐姐呀。” 峁宇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漫不经心地扫了释心一眼,对何回道:“饿鬼使,想必这位就是你的妹妹吧。” 何回恭敬道:“是。” “难得人参与你妹妹有缘,不如让令妹在宫中住些日子,陪陪人参可好?” 何回虽是第一次见到人参,并不清楚这男孩底细,但直觉还是让他拒绝道:“家妹性子胆小孤僻,离不得我,请殿下见谅。” “那简单,饿鬼使也一同留在魔宫里住几日。” 何回犹豫不答,峁宇笑道:“难不成本殿如此诚意相邀,饿鬼使不给面子?” “属下不敢。” “很好,人参,带你的新朋友去玩吧。走,我们去那里转转。” 何回不敢当众违抗魔君的命令,低声嘱咐释心道:“不要鲁莽,等我回来。”便与众妖一起跟魔君离开了。 人参牵起释心的手,笑得像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小姐姐,跟我走吧。” 释心被人参带到一间宫殿前,进入宫殿后便见整个宫殿里立满了无数柱子。这些柱子有粗有细,高耸入顶,杂乱无续地排列,更为奇特的是,每个柱子都是中空的,上下都有细窄的槽沟。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啊……是我的游乐园。”人参笑道,“姐姐,要一起玩吗?”说完不待释心回答,便牵着她的手,把她拖进了柱阵之中。 释心原地转了一圈,全是些空心的柱子,有些无聊道:“这有什么好玩的?” “姐姐,别着急,很好玩的!”声音却是从空荡的殿顶传来,释心一惊,侧身去看,哪有人影。这是却听一道道水流声响起,竟是那些空心柱子间对口的槽沟流出水来,形成了一幕幕平整的水帘。 有了水帘的阻挡,视线再不能一望到头。释心绕了几圈,发现这水帘柱成一个迷宫,根本走不出去,她大叫道:“人参,你搞什么鬼?出来。” “嘻嘻嘻,小姐姐,游戏开始了,准备好了吗?” “什么玩意?别闹了,出来!” 便在这时一道疾风在柱阵中乱窜了起来,便见疾风所到之处,水帘如被刀切一般整齐地滞下一截。释心反应敏锐,瞧着身边的水帘一滞,立即弯下腰去,疾风擦着她的发稍削下几根发丝。 “小姐姐反应好快,真棒。不过,这才是开始哦。”短短的一句话说出来,声音发出的地方已经变了七八处。 释心视觉再敏锐,却也无法捕捉那疾风一样的身影。眼见那疾风又向她刮来,刮得一排边的水帘齐整地削断,她拔腿逛奔起来,在柱阵中曲折穿梭reads();。 “对了,就是这样逃跑,小姐姐,你好聪明。” 释心捕捉到声音最后出现的地方,击出一道法术,可惜没打中,法术打在柱子上,削下一块漆屑。那东西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到像一阵风,释心从没遇见过速度如此之快的东西。眼见那疾风阻断水帘的位置只到腰部,她赶紧窜上一根柱子,三两下爬了上去,避免被拦腰截断的厄运。 爬上柱子后,释心仰头望了望,看到了出路。既然这迷宫般的柱阵出不去,她就从上面突破殿顶跑出去,当下手脚并用地迅速往上爬去。 疾风似是觉察到她的意图,更加迅速猛烈地对她发起攻击。释心在柱子间弹跳着躲避,仍是不可避勉地身上被划出几条血痕。鲜血一滴滴落到地面,本来青灰的地砖立刻亮了起来,显出一个巨大的兽形图腾。无数鲜血在图腾脉落里游走,连水帘也瞬间变成了血红色。整个大殿充斥着鲜血的腥臭。人参被鲜血的香味刺激得更加兴奋,笑声萦绕殿柱之间,而释心也被这鲜血味冲击得大脑一阵阵眩晕,体内的兽性奔腾咆哮似要破体而出。 她抬头看了看殿顶,再有几步,她就能冲上去了。然而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鲜血滴下去,整个宫殿都闪着妖异的红芒,冲击得她连视线都开始模糊。 人参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姐姐,你逃呀,逃呀,你能逃到哪里去?这里是我的宫殿,你哪里也去不了,去不了!” “不――”释心从喉间吼出一声,觉得脸颊上的印记莫名地开始发烫,咬着牙齿,攀到殿顶,用法术轰开一个窟窿,便见阳光直泄而下,成一道耀眼的光柱贯穿整个宫殿投到地砖上。窟窿外,青天白云,仙鹤翱翔,释心许久不见阳光,几乎被这样鲜亮的场景灼烫两眼,双手攀着殿顶碎砖,便要爬出去,却猛然觉得脚下一重。 她低头看去,小小的孩童抱住了她的左脚,手上拿着一个奇怪的枷锁套上她的脚踝,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小姐姐,你逃不掉的。”说完松开手,向无尽的深渊坠去。 释心不及细想,手忙脚乱地爬出殿顶,刚完全离开那窟窿,窟窿瞬间合拢,释心摸着完好的檐瓦一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等她站起来,围视四周,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个大殿殿顶,头顶是蓝天,地面是草地,放眼望去,群山浩淼、云雾缭绕,大大小小的浮陆掩映云雾山巅之间。 这无比熟悉的场景……分明是清岳境! 她低下头,看着熟悉的殿顶,这分明是天机殿殿顶! 释心惊呆了,完全没反应过来她怎么会回到了天机山! 便在这时,地面一人向殿门走来,正是祈崆。释心吓得连忙矮下身子,躲到翘檐后。 祈崆走进了天机殿,并没有注意到殿顶之人。释心躲在檐角后平复下砰砰乱跳的心,然后起身踩着屋檐向后殿走去,才走一步,左脚上的重物便带动了一块檐瓦掉了下去,发出“砰”的一声,释心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脚踝,才想起那里被套着了一个枷锁,她蹲下用劲掰了掰,丝毫无损。 殿内传来祈崆的声道:“师傅,殿顶上好像有东西?我出去看看。” 释心四顾根本没有藏身的地方,逃也来不急了,立即缩化身型化成小兽形态,装做懒洋洋的模样趴在瓦上舔着前爪。 祈崆跃上殿顶,远远看到是只纯黑色的野猫,又四顾一番,没见着别的动静回到天机殿内。 “怎么回事?” “是一只野猫蹿上了殿顶。” “野猫?”应央缓声道,“天机山什么时候有了野猫?” 第075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殿顶上的释心听到应央的声音,一瞬间什么心思都没有了。脑子里全是最后他一剑刺穿她的胸口,又追着她缓缓落下去的情景,她很想记起那时应央脸上是什么表情,可是无论怎么回忆,他的面容都笼罩在一串细碎水泡后,模糊不清。 祈崆与应央一直在殿内交谈着,释心不敢妄动,那个枷锁牢牢地套在她左脚上,让她无法悄无声息地离开。她打算等两人离开后再做打算,哪知她刚才在柱阵中消耗了太多体力,这一等就趴在屋檐上睡着了。等她再睁眼时,天已经黑了。 在无日无月的妖域呆有两个月,没有白天没有黑夜,乍然见到天黑,释心还有些不习惯。将耳朵贴在瓦上听了听,听不见任何声音,似乎殿内已经无人了,于是摇摇晃地站起来,拖着重重的枷锁,沿着重檐一层一层往下跳,落到了前后殿中间的花园里。 释心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从魔宫殿顶爬出来后就来到了天机山,但现下情况也不容她细仔思考,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清岳。然而当释心往外跑了一段距离后,左脚上的枷锁竟然陡然重到无法拖动的地步。 释心知道这枷锁有古怪,可无论她怎么撕扯咬砸,那枷锁纹丝未损。释心累瘫在地上,往里走了走,枷锁上的重量开始锐减。释心摸索了一下,发现以她冒出来的地方为圆心,直径五十丈内行动无碍,超过五十丈范围,枷锁重量就会成倍地加重,走到八十丈开外后,枷锁重得根本无法移动分毫reads();。这意味着她根本无法离开此地,活动范围只有天机殿的这个花园内。 释心想哭,好不容易离开了妖域,却被这一个破枷锁困在这方寸之地,何其倒霉。虽然她现在变化成小兽模样,看着似猫,但仔细看跟猫还是有些区别的,要是被应央识破她的身份……她不敢再想一次后果。 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释心一个激灵赶紧钻进了一旁的花丛中,只从草叶缝隙中露出两只眼睛谨慎地打量着外面。 不一会,一双腿走到了她所藏花丛的前面,释心盯着熟悉的衣摆,不敢抬头看。 “还不出来吗?” 释心一惊,几乎以为自己被识破了,师傅会怎么做,会继续上次未完成的事,一剑杀了她吗? “算了,你不敢见人也是正常。” “这天地广阔,哪里不热闹,你为何要跑到这清冷的天机山。” 释心的心里一阵阵发凉,几乎以为下一刻应央就要拨开花丛,把她拎出来好好教训。然而那双腿却走开了,释心疑惑,却不敢出去,不一会,应央又走了回来,弯腰放了两个碗,一碗清水,一碗饭菜。他弯腰的时候,长发垂落下来,释心的视线便只看到那几缕长发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就离开了,再没回来。 释心望着那两个碗发呆,原来他只是把她当成迷路的野猫了。 释心叹口气,看着嗟来之食,很没骨气地伸出两个爪子把碗扒拉到了花丛里,等吃喝完毕后,又把碗推了出去。花园里传来琴音,是应央在亭中抚琴,琴声悠扬犹如天籁,清冽而筝筝,释心听得心也渐静了下来,瞧着这一簇花丛,狭小拥挤,却是她今夜所眠之所了,趴下身来,伴着琴音缓缓睡去。 释心在阳光与鸟鸣的叫醒声中醒来,而这样的叫醒久违得仿佛已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一般。释心觉得有些气闷,钻出了花丛,然而刚伸出脑袋与前爪,伸了个大懒腰,眼睛一睁就与眼前一人眼对眼,吓得“嗷呜”一声又缩回了花丛。 “师傅,这野猫胆子果然小。不过长得是真可爱。”祈崆声音轻快道。 “让你别守着,把它吓回去了吧。你这个性子什么时候能改。” 祈崆叹口气:“师傅,这天机山又只剩我们两个老爷们了,真是没意思。二师妹回不来,小师妹又――” “说了多少遍,以后不许提她。” “是,弟子知道错了。”祈崆站起来,酸酸道,“虽然没了师妹们,现在好歹有只野猫,也不算寂寞。” 应央刮了他一眼:“如果有这闲工夫哀怨,不如想想怎么把你夙葭师妹接回来。一大早来这招猫逗狗的,有意思?” 祈崆一听,兴奋道:“师傅愿意接夙葭回来了?我还以为师傅被那韶君当众下了脸,摆不下身段。” 应央叹口气:“什么身段不身段,师傅只是不想那么急,给韶君平息怒火的时间,夙葭是我的徒弟,却也是他的妹妹,我不想因为为师的关系,弄得他们兄妹失和。现在时机差不多了,自家的徒弟,总要接回来的。” “是,弟子这就去办。”祈崆大步走了。 躲在花丛中的释心一阵阵地心里淌酸,她跟夙葭都是他徒弟,他那么替夙葭着想,筹谋着如何接她回来,用心良苦,而到了她这一边,便是连提也不准提,是把她当成一段耻辱吗!她从来不是他唯一的宠物,更不是他唯一的徒弟,从来没被他摆在心里reads();! 释心用爪子挠了挠脸,发现毛上湿乎乎的,只当沾了花叶上的晨露,根本不承认这是自己眼里流出来的液体。 不争气地哭了一会,释心听到外面又传来动静,赶紧停止一切动作,等过了一会脚步远去,她才敢探出半个脑袋来看了看,发现应央又在花丛边摆了一碗清水,一碗饭菜。 唉,是真把她当野猫喂了。 好不容易,等到应央也御剑离开了天机山,释心才小心翼翼地爬出了花丛,活动了下筋骨。然后在有限的活动范围内寻找着可以打开脚上枷锁的东西。可这花园里都是些花草砖土,哪有什么利器,释心想到了应央的珍宝阁。 珍宝阁在应央寝殿的旁边,与寝殿连通,放着应央收藏或是亲制的各式法宝。然而释心悲剧地发现,她的活动范围刚好到应央寝殿的门内三尺,连珍宝阁的门都靠近不了。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往前踏出一步,那枷锁竟把她的脚腕磨出了一道血痕。 释心放弃,拖着受伤的脚往回走,走到寝殿的门槛,突然觉得那门槛看上去怎么那么高那么平整,渐近正午的阳光正好洒在上面,暖洋洋的,好想上去躺一躺啊。然后就抵不住诱惑趴了上去。因为门槛的宽度有限,只够她把肚皮搁上,四肢则像面条一样软垂了下来。 释心被久违的阳光晒得骨头都酥了,心里道:再晒一会,再晒一会就去想办法去了这该死的枷锁。 应央去而复返,想起落一个东西在寝宫,便又折返回来。还未落地便见着趴在他门槛上晒太阳的懒猫,那猫眼儿闭着,尾巴时不时甩一下,看上去实在是悠闲。终于见着这只误入天机山的野猫真容,只见它脸儿圆圆得有些富态,耳朵塔拉着,耳朵倒是尖而细长,尾巴也长,皮毛水润光滑,一色纯黑,确实有几分可爱,只是跟寻常的野猫实在有些区别,难不成是山猫? 应央想凑近细看,哪知这野猫生性警醒,他不过刚落地,那猫脑袋就竖了起来,瞧见他,毛从头炸到尾,吓得从那不堪高的门槛上直接滚了下来,摔得脑袋都似乎懵了,爬了几下没爬起来,终于爬起来后,一瘸一拐地窜进了一旁的花丛中。 应央一边觉得这猫儿的反应好笑,一边又觉察出它动作不甚便利的左脚似乎有伤,那脚上分明扣了一个铁疙瘩,难不成这猫是被人捉住后逃出来的?当下也来不及细想,去寝殿取了东西后再次离开。 躲在花丛中的释心简直要吓出心脏病来,完全没想到晒个太阳都会被抓现行,还好应央没有察觉出她的异常。等确定应央这次真的离开了,她立即在活动范围内寻找一切可以用的利器,再在这里呆下去,她的小命迟早要吓死。 一边像一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释心一边感叹自己怎么沦落到如此境地,竟连自己曾经最爱的师傅都不敢面对。 现实就是师傅要杀她,并且真的出了手。她不是傻子,她再思念神尊,也不会傻到将自己的命赔上。她有她的自尊,转世的神尊不要她,不要拉倒,天地广阔,她难道无路可去? 天地广阔……释心低头看了下左脚的枷锁,叹口气,就算是天涯海角,不解开这玩意,她就是只困兽。 释心找着花园周边的房子,居然连一把锋利点的刀剑都没找到,倒是在一间屋子的角落翻到一把积灰的木剑,瞧着木剑上的雕纹和剑穗十分熟悉,她记起这正是她缠着祈崆要学御剑术时,他送给她的木剑。她闯祸后就被应央没收了,一直以为已经扔了,没想到一直放在这里。 释心又翻了翻,没想到竟然翻出一堆自己这几年被应央没收的小玩意,都是些破烂,一把五颜六色的石头,一只开裂的黑色木雕小狗,一个毛球,一只截断了只剩毛的毛笔,一个装着白色鹤羽的布袋,和一堆不知所谓的金属亮片,在最底下,她掏出三个大核桃来。 看着这三个核桃,释心有一刻的出神。 第076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那一日祈崆得了一对莹润如玛瑙一般的玲珑核桃,恰被她瞧见,喜欢得不得了,得知只要将核桃放在手里每日盘玩,便能盘成如此,立即摘了三个野桃去肉存核,日日放在手中盘玩,甚至上课、睡觉、走路、吃饭也不肯放手。 应央瞧见了,觉着她玩物丧志,钻营这些奇巧偏门,当时就给没收了,害得她伤心了好一阵子。 现在望着曾被自己当宝贝一样的果核,释心完全找不回当初盘玩它的心情,拿起一个核桃轻轻一捏,便碎成一块块,露出里面干瘪丑陋的核肉。 眼见着日头渐西,释心还是没找到打开枷锁的方法,估摸着应央应该快回来,重新钻回到昨日睡的花从里,用软草花叶简单铺了一个软适的窝,心叹自己要是打不开枷锁,不会一辈子在这里当野猫打地铺吧。 傍晚应央回来,在她藏身的花丛间摆上新鲜饭食,他弯腰时,释心注意到他的腰上别着剑。释心瞧着那柄剑,却打起了别的主意。若是师傅的剑,应该可以削断脚上的枷锁吧。 这么想着,她踩着肉垫无声无息地跟了出来。应央走她走,应央停她停,应央走上了走廊,她则窜上了走廊顶,隔着十步距离警惕地盯着前面的人,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reads();。 应央听着身后细碎的动作,走到转角处微微侧了一下头,瞥见廊顶上垂下来一截毛绒绒的尾巴,装作不知道继续向前走去。 应央走到了花园东北角的清泉边停住了,解开配剑挂在了一旁的树梢上。释心的眼睛瞄着那剑立即就直了,正满脑子想着如何接近那树,突然注意到一旁的人竟然解开了前襟,将整个上衣褪下,露出赤`裸的上半身,正慢条斯理地解着裤带。 释心的眸孔立了起来,一股热流上脸。幸亏它现在是兽形,满身是毛看不出脸红。她万万想不到会有一日跟踪着师傅亲眼见他在清泉沐浴。 释心下意识地用肉垫蒙住眼睛,心里却在挣扎着倒底要不要看?看自家师傅沐浴好像有点怪怪的,不看好像又可惜了。那仙人双修册上女人的胸部是真的,那男人那物可也是那般?师傅这曾经的神尊,在那方面可也是仙神典范? 危机感一下子忘得干干净净,脑子里完全被这些乌七八糟的念头填塞满了。 内心挣扎着,终究是忍不住爪子松了一个缝,缝隙里没看到人影,缝隙扩大些,仍没见着人,释心松开爪子,探出脑袋去看,眼前空无一人。师傅呢?没听到水声啊,师傅应该还没下水。 就在这时,她觉得尾巴似乎扫到了什么东西,不敢相信地一卡一顿地转过头,便见身后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她的毛再次竖炸,向前窜去,可这次她没跑得了。应央挥出去的法术凝结成一道绳索拘了她的四肢,她身子跳到半空中,被束四脚立即向地面摔去,眼看就要摔个狗吃`屎,身子却落进了男人赤`裸的胸膛里。 释心很清楚现在是生死悠关的时候,要是不想办法逃出去,小命可能就交待在这里了,可是挨到师傅健硕的胸肌,她竟然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算了,就这样死在师傅怀里吧,也挺好的。” 怎么办,她好像突然开了窍,识了男色! 应央将怀里的小兽翻来覆去查看了一遍,除了左脚上套着枷锁的地方被磨破了皮,并没有其它异常。摸完了一遍,又拎起来放在眼前晃了晃:“是猫又有点不像,小家伙,你是什么东西?” 释心刚才被应央摸遍了全身,特别是肚子那被揉了半天,揉得她骨头都酥了,现在被他单手拎着,毫无反抗能力,只能弱弱地从嘴里学出一声猫叫“喵呜。” “叫声也不像猫,难不成是山狸?” 释心狠狠鄙视了自己,没想到自己连猫叫都学不像,只能装傻地又“喵呜”了几声。 “长得倒是挺讨喜,你是从哪里跑来的?” 释心没法回答,被应央抱在怀里,只觉得脑子一阵阵发晕,跟浆糊一般完全无法思考,应央便把它放下了:“算了,不管是什么,你愿意在这山里住便住下吧。” 释心被丢到地下后才意识到要赶紧逃跑,哪知没看清路,直接撞上一根树杆被弹了回来,撞得头晕目眩,也不敢回头看应央的反应,分外丢脸地赶紧跑回草丛里,稳了下跳的剧烈的心脏,这才犹犹豫豫地往泉水边看去,只见衣服搁在泉水边,蒸腾水汽里,应央已经全身沉入到水中,只余脑袋露在水面上,靠在一块石头上闭目养神。 释心顿时觉得有些惋惜,刚才只顾逃跑没看到自家师傅的香艳画面。好在看不了美人入浴图可以等芙蓉出水图,释心盯着那水波一层层荡开的水面,想像师傅常年包裹在清冷面容下的是怎样一副禁欲的身躯。 正想着,释心猛地一拍自己脑袋,她这是在干嘛?鬼迷了心窍不成?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想这个心思?那泉水里泡的是她的师傅,是她的神尊主人,她怎能起了这种龌龊心思?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立即转身往花丛深处钻去。 释心心思太乱,走路便也没留神,从花丛另一边钻出来后,一脚迈空,正落进下面的小水塘里reads();。她正要游上岸,却没想到那枷锁突然变得极重,拖着她下水底沉去。 释心明明记得这个小水塘很浅,此刻却仿佛变成万丈深渊一般,她控制不住地一直下沉下沉,枷锁发出红光,一个缥缈的声音在四周响起:“小姐姐,你逃不掉的……” 那枷锁不仅变重,而且释放出居大的威压,压迫得释心痛苦不已,便听那声音又道:“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来吧,回来你就不痛苦了!” “不要,我不回去!”释心化出人形,双手掰住左脚,眼睛冒着红光,“我不要回去!” “回来吧,别抵抗了,没用的。”枷锁再次释放出巨大的力量,释心浑身一阵,痛苦地惨嚎一声,便见脚底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一下子把她吞噬进去,穿过漩涡,她看到了熟悉的柱阵,血红的水帘,还有悬浮在半空中一只巨大的金毛兽。 金毛兽瞪着一对金眸,咧嘴笑:“小姐姐,欢迎回来。” 释心看着熟悉的宫殿,一时有点迷糊,难道之前都是她在做梦?她根本没离开过这里?可是那逼真的场景,根本不可能是梦境啊。 金毛兽化出人参的样子,笑嘻嘻道:“小姐姐,逃去哪里玩了?玩得可开心?” “什么?”释心还糊糊着,压根听不懂他的意思,便在这时,轰鸣摇晃的殿门终于被撞开,何回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凌厉的眼神一扫而去,落到释心身上,沉声道:“释心,过来。” 人参走过来道:“你这人真没礼貌,都说了小姐姐在陪我玩,你看,你把我的殿门都弄坏了,你赔你赔!” 何回瞧了一眼殿内这可怕的阵柱,可不相信这娃娃嘴里的“陪我玩”会是字面上的意思。 那日魔君设宴,众妖兴致高昂,一直玩乐到第二日。何回被众妖拽着灌酒,也醉卧在了宴席上。第二日醒来,想起一夜未见踪影的释心,便去寻找,却被一旁俯卧的男人拦住了脚步。 那人唤为宵明,也是二十四妖之一,是凌宵道的凌宵使。昨夜便是他拉着何回续续叨叨说了不少话,又喝了不少酒。此时将软绵绵的身子立起来,捋了一下垂发,“饿鬼使,这是要去哪呀?来,我们继续喝。” 何回不想理他,跨步便走,那宵明却闪身到何回的面前,笑道:“饿鬼使别这么不给我面子嘛,大家好歹是同僚了,来,我再敬你三杯。” 何回推开酒杯:“家妹还在宫中,不归急着寻她,恕不奉陪。” “饿鬼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明明已经送了妹妹去讨好人参大人,现在又要去讨人?此刻恐怕皮肉都不剩一丝一毫,去有什么意义?我劝你还是别去打扰人参大人进食,人参大人最不喜欢进食时被人打扰了。” 何回怔了怔:“人参大人是谁?什么进食?” “哈哈哈,果然是新来的,你也太不了解妖域了。人参大人就是昨日那个小男孩呀,没人知道它的真身是什么,只知道他是这魔宫里最可怕的存在,二十四妖各有神通为什么愿意臣服峁宇?都是因为他呀!” “什么意思?” 宵明摇摇头,露出一副你真是无知的表情:“别看我现在孤家寡人,当年我可是有一百六十九房姬妾,每位都是妖域美人,外面盛传妖娆惑人,秀色可餐,被众妖嫉妒羡慕不已,你知道为什么现在一个都不剩?” 何回不接话,后者笑着接道:“便因那句秀色可餐,峁宇与群妖打赌,验证我那些姬妾是否那般绝色,将人参大人送到我家小住了些日子,全给吃啦,呵呵,当真是秀色可餐!” 第077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何回一听此话,立即疾驰而去。 宵明收回笑脸,望着他的背影冷冷道:“现在去不过捡些骨头罢了,蠢货。” 何回抵达人参住的宫殿,与宫殿外守着的妖兵打了起来,以一人之力对抗众多妖兵,直到强行打开殿门。 此时望着眼前完好无损的释心,他一把将她拽到了身后,冲着面前的小男孩,宵明口中的“人参大人”冷冷道:“家妹已经陪了你玩了一夜,我这便接走了。” “慢着。”魔君峁宇不急不慢地从转角处走出来道,“昨夜饿鬼使已答应与令妹在魔宫多住几日,怎的现在就要走?” “不归想起府中还有要事,不便久留,请殿下赎罪。” 峁宇笑着威胁道:“饿鬼使,本殿留令妹做客是给你面子,你却这般不给本殿面子?”说话间涌出无数妖兵将他和释心围了起来。 何回态度坚决道:“不归今日必须要带着家妹回去,若有冒犯,请殿下恕罪。” 两人谁也不肯退让,形势一度剑拔弩张,便在这时人参走到峁宇身边:“主人,小姐姐是我的客人,你别吓着她。”向释心道:“小姐姐玩了这么长时间,也累了,回去休息吧,过几天我会去找你玩的。” 人参说着一只眼半眨了眨,一脸讨好的模样。说完转身走到峁宇身边,拉住他的手:“主人,走啦,我肚子好饿,带我去吃好吃的,一天一夜,饿死我啦!” 峁宇宠爱地拍拍人参的脑袋:“好,听你的。”说完看向何回与释心,“你们可以走了。”便牵起人参离开了,那些妖兵们也让开了路。 何回与释心两人回到府里后,阿牛窝在门边蹲着,见着何回回来开心不已,就想迎上来,但瞧着一旁的释心又不敢上前了。 何回看到阿牛出了院子,问他:“你有什么事?” “泥……泥一天莫回来,俺饿。”(你……你一天没回来,我饿。) 原来何回跟释心没回来,女奴们便没准备食物,阿牛也不敢跟她们要吃的,就可怜兮兮地蹲在门口守了一天一夜reads();。 “我让下人去准备,你去大堂等着吧。” 阿牛开心地跑开了。 等阿牛走了,何回将释心带到屋子里,询问她道:“昨夜究竟怎么回事?那人参对你做了什么?” 释心到现在还有些迷糊,完全想不通自己怎么回到清岳,又回来这里。想到何回对清岳那么排斥,犹豫了一下,决定将那段隐去,只道:“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把我带到那个全是血柱的宫殿里,跟迷宫一样,以追逐我取乐,后来你就来了。” 因隐去的情节时间跳跃太大,何回疑惑道:“他追逐你追逐了一天一夜?”想想两人一追一跑整整一天一夜,那画面有点滑稽。 释心只得道:“是呀,他跟神精病一样追在我屁股后面。看,这都是他弄伤的。” 释心把胳膊上被人参划破的伤口露给何回看,伤口纵横交错,看上去吓人,其实很浅,现在已经基本全愈和了,没有大碍。 何回看着伤口,眉头皱起。那人参果然个性情诡异残忍的东西,竟将释心弄得满身是伤。不过好在释心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何回想想都能猜到这一天一夜,释心跟人参打架打成什么样子。 “回去好好养伤,这阵子不要调皮乱跑了。” 从魔宫回来后过了几日平静生活,这日释心起床后自己一个人去大堂吃了早饭,瞧着阿牛没有出现,于是去了他的住所看他。到了东院南角,那破屋被他改建得有模有样,原先十分有妖域特色的魔宅被他改建成了朴实憨厚的农屋风格,甚至借着重修,他将屋子后面扩出去一圈,劈出了一个畜牲圈,也不知他想养什么。 “嗨,阿牛。”释心故做轻松地打招呼。 阿牛正在给檐角挂上风铃,看到释心反应没有之前那么大,却还是防备地盯着她:“小妖怪,不徐进赖。”(小妖怪,不许进来) 释心站在院门处,摊开双手:“好吧,我不进来,我们聊会天呗?” “不跟泥料。”(不跟你聊) “为什么?” “偏子。”(骗子) “……”释心不服气,“我哪里骗你了?明明是你自己一厢情愿把我当人的。” “让银无悔不结实,就似偏子。”(让人误会不解释,就是骗子。) “可我没有伤害你呀。” “泥商海了俺地干情。”(你伤害了我的感情) “……”释心瞧着阿牛这副别扭的表情,怎么那么像当初初遇应央的自己呢?也是一口一个“骗子”地骂着应央,明明他就是她要找的掌门,却不肯点破,任着她误会。这么一想,自己似乎也真是个骗子。然而很快意识到自己又想起了应央,释心立即甩了甩头把那人甩出脑海,“好了,我保证,我以后不骗你了。” 阿牛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道:“那泥老色搞苏俺,泥吃不吃银?”(那你老实告诉我,你吃不吃人?) “……”释心无语了,她若是吃人,还会站在这里跟他讨论这个问题?每天跟他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挑着碗里的红烧肉,她在一旁拣着青菜萝卜,他是眼瞎看不到吗? 便在这时,她瞧见阿牛身边闪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看清那人样子后,她惊呼道,“阿牛,快下来!” “俺才不腰reads();。”(我才不要)阿牛一扭头,瞧见身边站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男孩,奇怪道,“咦,那家滴笑娃儿?”(咦,哪家的小娃儿?) 释心急忙向阿牛奔去,边跑边喊:“笨蛋,快跑!” 人参咯咯地笑,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上还没搞清楚状况的阿牛脸上,只听一声惨叫,阿牛捂着脸从屋顶滚了下来,摔昏了过去,那舌头舔过的地方直接被舔掉了一层皮,露出皮下肌肉,鲜血淋漓。 “好香啊,是纯种的人类唉!好久没吃过人肉了,太香了。” 释心跑过去,一把将阿牛扛了起来,转身便跑,人参动作奇快,一阵风过便挡在了释心面前,委屈道:“小姐姐,你怎么看到我就跑?人家不开心啦!” “让开。” “小姐姐,陪我玩嘛!” 释心冷冷盯着他:“你究竟是什么东西,缠着我有什么目的?” “咦,小姐姐你不知道我是什么吗?我明明都显出原身给你看了呀。”顿了顿似是明白过来,“原来小姐姐没认出人家来啊,人家是狰啦。” “狰?”释心明显没听过这种兽名,露出茫然的表情。 人参委屈道:“也是,小姐姐是饕餮那样的凶兽,怎会将我这只狰放在眼里?不过,呵呵,以你那日表现出来的实力来看,比我差得远呢,我要是想吃你易如反掌。” 释心警惕地退后两步,但凡他表现出一点攻击的意图,她立即就做好反击的准备。 人参看她这副紧张模样反而咯咯笑起来了:“小姐姐,我逗你呢,你那一身的胾朱,除了你自己,谁敢吃你呀。” “胾朱?什么意思?” 人参摇摇头:“看来小姐姐真的很没常识呢。胾朱,就是你的血啊,饕餮血,六界至毒之一,更是炼制神丹的珍稀材料,你流下一滴胾朱,不知道多少仙魔要抢破了脑袋!” “……” “小姐姐,你那天逃到哪里去了?幸亏人家早做准备给你套上了缚元梏,不然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缚元梏?” “是呀。”人参的眼睛眯成月牙而状,透着一丝阴邪,“只要这缚元梏在,无论你跑到天涯海角,都会被拽回到我身边。咦,这么说来,这不就是不离不弃吗?哇,好开心啊!小姐姐,我们要不离不弃哦!” “……”释心无语,“谁要跟你不离不弃!快给我把我这破东西解了。” “不行哦,小姐姐,要是让你跑了,主人会不高兴的,主人一不高兴,人参就会伤心,人参一伤心,肚子就会饿,肚子饿了,这饿鬼府里的人恐怕一个都不会剩下。” “……”释心怎么觉得这人参比她这饕餮还能吃呢? 人参仿佛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一般,狰狞笑道:“小姐姐,你是饕餮,背身双翼却不如我御风千里。我是狰,贪食却没有你残暴。你现在这般维护别人的模样,真让人怀疑你还是不是只饕餮。这些东西可都是你的食物呀,整日与食物打交道,你可忍得下食欲?我们虽可幻化人形,但也不必受这人形束缚,随心所欲多好。” 释心跟这种没受过良好教育的凶兽`交流不起来,扛着阿牛拔腿就跑。 这次人参没有追她,立在半空中,盯着她疾跑出去的身影两眼发光,不一会化成一阵风消散了。 第078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何回正从屋内走出来,见着释心扛着满脸是血的阿牛慌张地跑进来:“怎么回事。” 释心将阿牛放到榻上:“那个神精病又来了,要吃阿牛,我没拦得住,让他舔了一口。” 何回蹙眉:“人参?” “是他。” 何回查看了阿牛的伤情,只是脸上被撕掉了一层皮,身上倒没有别的伤口:“他现在在哪里?” “已经走了。”释心道,“阿牛他有没有事?” “没事,只是皮肉之伤。”顿了顿,表情凝重:“从现在起,你和阿牛都呆在我这个院子里不要随便离开。那人参缠着我们也不知有什么目的,现在外面处处危险,切不可大意。” 释心点点头:“好。” 阿牛被救了回来,虽然性命无虞,却被人参舔没了小半张脸,就算伤口结痂也会落疤。破了相的阿牛躺在床上嚎:“俺莫脸了,可咋么火?”(我没脸了,可怎么活。) 释心觉得自己能将阿牛从人参嘴里救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安慰他道:“鼻子嘴巴眼睛一个都没少,已经很不错啦,况且你本来就很丑啊!” 阿牛哭得更伤心了:“俺本来就凑,现在又拉了爸,一厚更莫清八瓜女肯嫁给俺了!”(我本来就丑,现在又落了疤,以后更没清白姑娘肯嫁给我了!) 恰好经过的残两随口插了一口嘴道:“妖域里哪来的清白姑娘。” 阿牛一愣,不哭了,绝望了。 这几日释心仔细回想那日她回到清岳的情形。当时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根本没有弄清楚状况,人就已经在天机殿顶了。回想起来,除了穿过一道殿顶,好像也没别的什么特别。 她试着重现那日的情景,爬上了房子屋顶,将好好的屋顶拆了个洞,回想着那日的情形,从洞里钻了出去,然而试了无数次,依然在原地。 释心奇怪的举动起来了阿牛的注意,他病歪歪地躺在床上,抬头看向屋顶只有半截身子的释心:“丫头,泥作啥?”(丫头,你做啥?) 释心半个身子探出了屋顶的窟窿,瞧着天空时不时飞过的一群群秃鹫,叹口气:“看风景。” 阿牛:“……” 院子里,何回一个人坐着,似是在沉思事情,表情凝重,对相距几步的屋内发生的事毫无察觉。没一会,残两从院墙翻了进来,落在了他的面前:“不归大人。” “打探到雁镰的下落没有?” “不归大人,这雁镰是上一任魔君奇虹的神兵,当初魔君奇虹用雁镰强行打开界道后离开,后奇虹身死,这雁镰便随之消失无踪,已经失传百年,大人怎么就能那么肯定这雁镰还在妖域?” “我自有我的消息渠道。” “按大人给的线索,初步判断雁镰掉落在妖域南境的乐莒山再向西五百里的鳐泽附近,若是运气好点,在西面的搏兽丘上,运气不好,可能就掉进东面的魇渊了。” 何回侧身望了一眼屋内的两人,在人参几番意义不明的试探之下,此处多待一日就是一日危险,便道:“一会你随我进魔宫一趟reads();。” “是,不归大人。” 何回带着残两进了魔宫,被妖奴领到峁宇面前,峁宇斜躺在兽皮椅上,任四个女奴或站或跪地给他按摩,道:“饿鬼使一大早来见本殿有什么要紧事?” “启禀殿下,属下不负殿下所望,查探到了当年奇虹所遗神兵的下落。” 峁宇稍稍摆正了身子,玩味道:“奇虹……嗯,这个名字已经好久没有人敢在本殿面前提起了。奇虹的神兵……你是说――你找到了雁镰?在哪里?” 何回不急不忙道:“具体位置还不清楚,需得属下亲自前去寻找,属下有信心一定能将神兵寻回,恳请殿下允许属下亲去南境一趟。” “你想离开北境?”峁宇上下打量着何回,慢悠悠道,“雁镰遗失百年,众妖遍寻不至,你一个初入妖域的小妖,凭什么找到它的下落?饿鬼使不会是找借口想逃离本殿的掌握吧?” 何回似是早猜到峁宇有所怀疑,将一块金属碎片奉上道:“这是属下找到的雁镰一角,请殿下明鉴。” 峁宇将那物吸入手中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那块金属似是沉于污泥很久,毫无光泽,乍一看根本就是废铜烂铁一块,然而只一眼,峁宇的眼睛一亮,却故作不在意道:“一个破碎片而已,能说明什么……这碎片是哪里找到的?” 何回依然是刚才的话:“具体位置还不清楚,属下不敢妄言,请殿下允许属下亲去南境将神兵取回。” 峁宇磨梭着手上碎片,沉思良久:“好,本殿便允你离开,只是……饿鬼使,可不要辜负本殿对你的信任啊。” 何回将头埋下:“属下必不负殿下所望。” 何回离开后,一只金毛兽从房梁上跳下来:“主人,那短发小子想逃跑呢。不阻止他吗?” 峁宇那将兵器碎片放在眼前,如对待珍宝一般仔细研究,眼睛里是异样的神采,语气却淡淡的:“他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本殿能猜不到?他想要逃,也要看他有没有本事逃出本殿的手掌心。拥有一只饕餮却不知如何利用,真是好笑。不过能得到雁镰的下落真是意外之喜呢。若同时拥有了饕餮和雁镰,我峁宇何愁不能解开妖域封印,重返人间!” 第二日何回带着释心、阿牛出门,残两以及一辆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残两身边还站着一个跟他一样大眼睛尖嘴巴的人。释心看到后奇怪道:“你是谁?怎么没见过?” 那人明显比残两胆子大些,脑子看上去也比残两好使,看到释心也不畏惧,一开口便称呼她道:“释心大人,我是不罔。” 释心一听这称呼就乐了,感觉在自己名字后加上“大人”二字,瞬间就霸气了呢:“哈,这称呼我喜欢。” 何回看了一眼不罔:“离迟呢?” “他已在路上等候接应不归大人。” “行,出发吧。”何回说完后,第一个登上了马车。 虽说是马车,造型上跟普通的马车却有很大的不同,首先它的体积便比一般马车大得多,几乎就是一间袖珍的木头房子,里面陈设一应齐全,只是都被固定在地板上。马车四脚没有轮子,替代的是四根横穿出去的粗棍。 阿牛紧随其后上了马车,释心最后登上马车,不罔一吹口哨,便有四只分别长着三个脑袋的巨大怪鸟落到马车旁边,分别叼起一根粗棍,将马车整个带上天空向前飞去,每当一只鸟首累了,就会换一首来衔木棍reads();。释心从窗户探出脑袋,看着下面振翅的三首鸟惊奇道:“这太神奇了,怎么能让这怪鸟这么听话?” 何回道:“这里是妖域,最混乱最不讲道理的地方,谁有力量谁就是主宰。这三首鸟也是一种妖怪,被降服了自然要听主人的话。” 飞了没多远,一旁的阿牛突然刷刷地落泪,吓了释心一跳,“你好好的哭什么?” 阿牛拥有最朴实的庄稼人性格,一生的目标就是有田有房,一个媳妇生一群娃。后半句来了妖域都是一群女妖精是不想指望了,前半句前几天好不容易实现了,现在却又化成了泡沫。庄稼人不是游牧民族,只喜欢抱着一个地方长久一生,颠簸的旅程给不了他脚踏实地的安稳感,想到遥遥无望的未来,阿牛再一次崩溃了。 然而鸟车上除了阿牛外,没有一个人是人,所以大家都不理解他突然的崩溃和闹情绪是怎么回事。 不罔道:“残两,你又把不归大人的宠物吓哭了!” 残两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不是我,是不罔你吧。” “我离他那么远,关我什么事。” “肯定是你,当初就是你怂恿我去吃他,害我被不归大人打个半死。” “蠢货,要不是你笨手笨脚,我们怎么会被不归大人发现。” 释心听这两人说话觉得好笑,原来阿牛也是被何回身边的妖魔们觊觎已久。 不罔凑过来小声道:“释心大人,您是否也觊觎那人肉的鲜美?若是哪日释心大人忍不住开了荤,可否赏赐小妖一些?不奢求多少,三斤血肉足矣!” 释心:“……” 飞了小半天后,三首鸟在一个生长满妖藤的树林降落下来。不罔吹了声口哨,那四只三首鸟便展翅飞向了藤林深处。 释心问:“它们去哪去?” 不罔答:“觅食。” “它们吃什么?” “就是您眼前看到的这些妖藤的叶子。” “吃藤叶?”释心惊讶,“它们长了三个头,又丑又凶,我还以为是吃肉的。”看到一旁的残两飞上藤树摘叶子,奇怪道:“他干什么?难不成他也吃这个?” 何回走过来道:“那是储存在路上给三首鸟吃的,南境的气候与北境迥异,像这么大片的妖藤林越往南越少。休息一下,等三首鸟吃饱后,我们就继续上路。” 何回说话的同时,不罔也飞到树冠上开始摘藤叶。释心左右瞧瞧也没别的忙可以帮,便也爬上了树藤开始摘藤叶。 三人一齐动手,简直跟蝗虫一般,一会功夫就摘光了一树的藤叶,转战下一个目标,便在这时地面传来阿牛的惨叫声:“救命啊,救命啊。” 释心双腿正挂在一个粗藤上,倒着身子看去,便见阿牛站在原定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两根细藤卷住了他的脚腕正延着他的腿往上爬,惊得他手足无措,哇哇大叫。 “塔们回懂啊,回懂啊,妖怪啊!”(它们会动啊,会动啊,妖怪啊!) 何回走过去,随意一脚便捻碎了不足指头粗的藤蔓,将阿牛拎到一旁的空地。 瞧着连植物都敢欺负他的阿牛,释心真心觉着他能在妖域活到今天太不容易了。 第079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一个时辰后,三首鸟吃饱了飞回来,重新叼起马车,众人再次踏上南下的路程。路上三首鸟轮换着脑袋反刍,释心瞧着它们吃得有滋有味的模样,食欲上来了,忍不住拿起一片藤叶放在嘴里嚼了一口,立即吐了出去,直呸嘴:“天哪,太难吃了,什么鬼东西。”将那咬了一口的叶子扔开,便有一只三首鸟将长长的脖子伸进车窗内,将那片叶子叼了出去。 飞了不知几个时辰后,三首鸟开始轮换着脑袋睡觉,鸟车里的人也陆续进入了梦乡。残两和不罔两人的睡姿比较奇特,是倒挂在车顶上睡觉,何回端坐着闭上眼,分不清是熟睡还是只是闭眼休息,阿牛用一层层被子把自己裹成了茧,缩在远离残两和不罔两人的角落,而释心则干脆将成堆的藤叶当成草垫,睡在了上面。 正睡得香甜之时,鸟车颠了一下,释心迷迷糊糊醒了一下,鼻间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瞬间就清醒了过来,立即推开手边的窗户向外望去,灰蒙蒙的天空中除了呼啸的风声没有任何东西。虽然看不见东西,但释心相信自己的判断,向那风里扔出一个石头。 一个声音在释心的脑海里响起:“哈哈哈,小姐姐果然很敏锐呢,我藏的这样深都被你发现了。” 释心转身就要去叫醒何回,那声音又传进了她的脑海:“小姐姐,别做蠢事哦,我现在还不想大开杀戒。” 释心犹豫了一下,那风直接卷进了窗口,将她裹起卷了出去。 释心在风里颠了几下,落到一个满是软毛的兽背上,真是金毛兽人参。 “你着我们有什么目的?”释心看着他,一脸戒备。 “当然是想你啦,小姐姐,你走前都不跟人家告别一声,人家很伤心呢。” 释心半点也不相信:“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人家就是喜欢小姐姐啊,小姐姐不喜欢人家吗?” “我要叫人了。” “你叫啊,本来没想吃他们的,你这么一叫,不得不吃,我也很苦恼呢。” “……” 见他这样三句话三句都是胡扯的,根本问不出个明堂来,释心从兽背上站起来:“你要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人参笑眯眯道:“小姐姐,再陪我玩一会嘛,反正他们不会那么快醒。” 释心不理他,直接跳离它背。 就在这时三首鸟除了衔车的四只头,其余九只头齐齐竖直朝天,发出尖利的啸声,然后猛地掉转方向回路飞去。因为转向太急,一只鸟尾直接甩上正要接近鸟车的释心,将她抽飞了出去,还好金毛兽及时飞过来,接住了她。 释心有点懵:“怎么回事?” 金毛兽抬头,觉察到了天地间的异状,眸孔紧缩:“不好reads();。” 释心还没反应过来他这句“不好”是什么意思,就被他载着急速向外飞去。 就在这时飓风突起,天空落下无数天雷,密集得吓人,那阵势似乎要将区域内所有的东西都劈得灰飞烟灭一般。 在三首鸟受惊的时候,车里的人便全醒了,何回反应最快,立即走出车门外查看,见着三首鸟惊恐乱飞,立即飞身落到一只三首鸟的身上,试图操控着脱离轨道的鸟车。 因为情况紧迫,他没有注意到车内少了一人, 然而天雷实在太密集了,不一会鸟车便被天雷打中,燃成一堆火球,三首鸟再也不受何回控制,丢下鸟车,四散逃开。何回挽不回三首鸟,只能飞进着火急速下坠的鸟车内救人,不罔和残两早就机灵的逃了出去,只剩躲在角落的阿牛徒劳地拍着被子上的火,看到何回进来,还搞不清状况道:“火,火,造火咧!块灭火咧!”(火,火,着火了,快灭火啊!) 何回一手拎起阿牛,没瞧见释心,只当她已经逃了出去,带着阿牛跳下了鸟车。 这一阵电闪雷鸣,飓风横扫,暴雨滂沱,仿佛天神发怒摧毁万物一般来势凶猛,近两个时辰后才停歇,天地之间一片疮痍。何回护着阿牛躲在一块巨石后,等得风雨停歇才走出来,便见周围的巨石大部分被天雷击中,崩裂倒塌,不远处是摔得粉碎的鸟车残骸,残骸上还燃着火星。 何回花了一些时间找到藏在地洞里的残两和不罔,却没见着释心身影。当下四人分散开寻找释心。 寻找了足足一个时辰,也没见着释心身影,残两道:“她不会是被天雷劈成灰了吧?” 何回转身瞪了他一眼,不罔抢先训斥他道:“蠢货,闭嘴。” 何回正心情烦躁,瞧着不远处阿牛拎着个东西走过来,皱眉道:“你捡了个什么东西?” 阿牛开心道:“俺渐到一字狗,看,毫大一字,又狗肉次了!”(我捡到一只狗,看,好大一只,有狗肉吃了。) 残两看了一眼道:“咦,这狗还没死。” 阿牛十分霸气地踹了一脚狗头:“一晃爸咧踏滴屁,九四咧。”(一会扒了它的皮,就死了) 那黄狗似乎也是刚从恶劣的环境中死里逃生,身上不少地方的毛都被烧焦了,翻露出焦黑的血肉,萎靡着身子,看上去特别虚弱,此时刚刚苏醒过来,“嗷~”一声就又被阿牛一脚踹晕了过去。 何回等人继续寻找释心的时候,阿牛便开心地捡起碎枝搭起火堆,并将这死狗拎到一处水洼子边准备宰杀,动作那叫一个老练娴熟,不是他自夸,要不是来到妖域这种妖魔乱舞的地方,他也算是一个打猎的好手,什么狼、熊、野猪、狍子,没他猎不到的,剥起皮来麻利顺溜,削骨剔肉更是不在话下。他掏出匕首正要在黄狗头上开一道,那狗却突然醒了,金色瞳孔死死地盯着阿牛,完全不像一只畜生的眼神,竟把他瞪得手一哆嗦,匕首就滑进了水洼子里,阿牛暗骂一声“晦气”只能撸起胳膊将手伸进水洼子里捞匕首。 捞着捞着,阿牛觉得不对劲,水洼子底下似乎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拉住了他的手,他就要缩回手,结果那东西的劲道极大,竟要将他拉进水里,他大叫起来:“救明咧,救明咧,又水龟拉俺!”(救命啊,救命啊,有水鬼拉我!) 何回听到求救声,回望了一眼,那水洼子不过三尺见方,有没有三尺深都不好说,见着阿牛夸张地呼救只当他又发什么神经,没去管他,移开了视线,但过了一刻再去看时,那阿牛竟大半个身子都被拉进了水洼子里,已经不能呼救,只不住地扑腾挣扎,而他身边那只黄狗竟颇通人性地咬着他的裤脚往外拽reads();。 何回迅速飞至他身边,握住他的脚,一把将他拉了出来,同时也带出了水里的一人,那人脸露出来后,一脸崩溃地看着何回和阿牛:“啊,不要啊,我怎么又回来了!”说着便要沉进水洼里,何回眼疾手快地拉住释心的手,而那黄狗也迅速跳进水洼里,咬住释心的胳膊不让她沉下去。 “释心!你干什么!”何回万万想不到释心会藏在水洼里,猛地一提,释心便被他拎了出来,“你躲在水底干什么?” 释心被何回硬扯了回来,看了周围人一眼,叹了一口气,认命地看清现实:她好不容易回去了趟清岳,短短几个时辰竟又被拽回了妖域! 原来刚才打雷闪电之时,何回带着阿牛在巨石堆后躲了起来,而释心和人参就没那么好运了。天雷几乎是追着两人打,纵使人参速度如风,也被天雷击了好几次,劈得皮开肉绽,冒起白烟。 “喂,这天雷怎么追着我们打?你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惹得天怒了?” 人参大怒道:“呸,这分明是有老妖在这里渡劫,吾倒霉正好闯进来了,被当正主劈了。” 释心:“……噗”憋了下笑,没憋住。 人参寒气森森道:“你很开心嘛?也好,这被天雷追着劈的苦楚,吾也让你尝一尝。” 释心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被人参甩飞了出去,同时追着两人劈的天雷一下子分成两波,一波追着她带着一阵电光闪烁当头落下。 释心躲避不及被一道雷电击中,混身一震,感觉每一个毛孔都炸开来,刺辣辣地痛,心脏更是一阵剧烈缩张,要蹦出胸膛一般,喉口一阵腥甜,吐了一血出来,这才知道原来被天雷劈是如此痛苦,然而脑子里却瞬间记起一段几乎快要遗忘的记忆来。 还是她刚满百岁那年,一日她百无聊赖地趴在神尊脚边,大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他拖地的衣摆玩耍,用刚开始学说话而不甚清楚的口辞结巴道:“主人……陪……我……万(玩)……” 千辞正忙着,烦不胜扰,敷衍道:“自己去赤水里玩一会。” “不咬(要)……我……咬(要)主人……陪……我万(玩)。” 千辞放下毛笔,故意板起脸:“驽兽,本尊教导过你什么?为兽要识大体察言色,本尊有正事忙时,你不可任性,去,不要烦本尊,不然不给你吃晚饭!” 小兽不开心,大爪子一巴拉,神尊衣摆就被扯了下来。自从养了只凶兽,神尊的衣袍就没一件齐整的,不是缺一块少一截,就是被勾了丝戳了洞。小兽瞧了一眼爪子上的布料,知道自己又犯错了,不待他训斥,转身便跑,便是这时,一道天雷落了下来,正正好的击中了神尊的头顶,将他顺直的长发劈得炸起,身上的衣服也焦胡一片。 小兽“啊”了一声,不逃了:“主人,你,怎么了?” 神尊哭笑不得,将桌上推演了半天的帛卷撕去:“还算什么算,原来就是今天。行了,今天你就呆在本尊身边,半步也不许离开。”说完便气定神闲地带着小兽去了赤水畔玩耍. 那一日每过一会天上便落道雷下来,不偏不倚直直地向千辞劈去,准得小兽甚至以为这是神尊自己招雷自劈着玩呢,不知轻重道:“主人……我也咬……万……万……” 神尊被劈得一脸焦黑,哭笑不得地着摸摸小兽的头:“等你长大一些再给你玩,你现在小,经不住。这次本尊便戴你受了。” 释心当时不懂,现在才明白,那便是她的第一次天劫。 第080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第一道天雷落下后,第二道天雷毫不迟疑地向她劈来,第三道天雷也紧随而至。 释心被连劈两下,整个人都不好,看着追着屁股后面的第三道天雷,心知自己要是再被劈一下,一定劈散得渣渣也不剩,便在第三道天雷追过来时,释心将自己缩小至小兽形态,四肢刨地,咬着牙关猛地窜了出去。 一道白光闪过,释心眼前一亮,被白光刺得不得不闭上眼睛,以为还是被雷追上了,却意外地撞进了一个又硬又软的墙上,身体也被牢牢兜住了。 “哈哈,我就说它肯定还藏在花丛里,看吧,果然在这里。” 释心睁开眼,发现自己竟是被一人抱在怀里,仰头一看,比被天雷劈了还要震惊。 竟然是应央!她正被应央牢牢抱在怀里! 没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便被人捏着脖颈的嫩肉拎了起来。 应央微微皱眉:“脏死了。” 祈崆脑袋凑过来瞧了一眼:“奇怪,怎么脏成这样,小东西,你去哪里玩了一身泥?肚子饿不饿啊?”一边逗弄小猫,一边对应央道,“师傅,这小东西挺可爱的,它能来到天机山也算是一段机缘,要不我们把它留下来养吧。” 应央嫌弃地将释心抛进祈崆的怀里:“这么脏,你拎回去养吧。” 祈崆乐滋滋道:“谢师傅!小东西,给你取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不如叫黑蛋?咪宝?球球?你喜欢哪一个?” 释心一爪子拍过去,她一个都不喜欢! 祈崆只当小猫在撒娇,捏住小猫甩过来的爪子:“好可爱的爪子,要不就叫爪爪吧。” 突然一只手斜伸过来,把小猫给拎了回去。 祈崆疑惑道:“师傅?” 应央淡淡道:“这野猫你不许养了。” “为什么?” 应央用一种“你自己知道为什么的表情”瞪了他一眼。 他意识到刚才自己爱心泛滥的模样太过失态,讪讪道:“弟子一时没忍住。可是师傅,这小猫真的好可爱啊,总不能让它自生自灭吧。” “留在天机殿里养着。” 祈崆一听,开心起来:“太好了,谢师傅。”嘴里唤着“爪爪”,便要去抱那猫。 应央抱着猫侧开身了,躲过他的手,声音平平道:“驽兽reads();。” 祈崆:“啊?” 应央沉默了一下,缓缓出声,声音平平,却似掺杂着一股复杂的情绪:“以后它就叫驽兽。” 驽兽,愚驽之兽。 祈崆这才意识到应央亲自给它取了名。能让清岳掌门命名的东西非尊即贵,哪怕一只野猫,以后也是一只披上光环的野猫,掌门育养的野猫。 “驽兽?”祈崆并不知道这个名字曾被另一个人所拥有,只道,“好可爱的名字,驽兽,你以后就叫驽兽了。” 而释心听到这个名字时,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应央,是应央认出她来了吗?不可能!那么,应央为何要将她曾经的名字赋予捡回来的野猫?难道――他其实是舍不得她的? “行了,你别皮驽兽了,夙葭刚回来,许多事情要处理,你若闲得慌就去帮她。” 祈崆一听夙葭的名字,也顾不得玩猫了:“是,弟子这就去。” 祈崆走后,应央似是又嫌弃它脏一般,将它扔到了地上,走开了。 释心被放到地上,刚还心存奢念应央是舍不得她的,现在听了两人对话,心里便又不舒服了,这才几日,应央就将夙葭接了回来?果然是有了这两个徒弟就够了,哪还记得他曾有过一个三徒弟! 释心拖着被天雷劈散的骨头又准备往花丛里钻,便听应央道:“驽兽,过来。”释心停住脚步,转过小脑袋看见他去而复返,手上还挂着一条干布,在来与去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向他走去。 应央俯身重新将她抱起来。 释心故意将脏兮兮的脑袋在他胸襟上蹭了蹭,蹭得他胸口一片乌泥。应央不仅没生气,反而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将它带到清泉边,用清水清洗去她身上的脏污,然后用刚取来的干布将它湿漉漉的身子包起来,放在石桌上。 释心甩了甩身子,将未擦尽的水珠甩出去,故意甩了应央一脸,应央神态柔和,未见怒意。不一会便端来了吃食,还拿出一个竹编浅篮道:“以后这就是你的窝,别睡花丛了。”说着将竹篮放在了花园亭内。 释心倒想不到应央会做到这一步,果然哪怕应央没了前世的记忆,喜欢养宠物的习惯也一点没有变化,心道真是做徒弟不如做宠物。这般想着,索性躺下来,袒露出肚皮,将四爪折在胸前,露出一副享受的倦懒模样。 应央似是很喜欢它这般模样,伸出手捏了捏它的肉垫,看着它的表情都带着柔和宠爱的神`韵,活脱脱就是神尊附体。释心便觉得心口那处被他戳的窟窿其实也不是那么疼了,若是应央此刻能揉揉她的肚皮,她甚至觉得一辈子赖在这里当只猫让他伺候着也不错。 只是好不容易混成了他的徒弟,现在又当回宠物,是不是有些掉价? 应央逗弄了释心一会就离开回了寝殿。释心在窝里乖巧地趴了一会,见寝殿内一直没有动静,轻声轻脚地从猫窝里爬出来,探索了一阵子,果然枷锁的束缚范围还在,不过这次着陆的圆心偏了一些,正好将整个后殿包括进了她的活动范围。 释心立即跑进了寝殿旁的珍宝阁,里面琳琅满目地摆着无数珍宝法器,有的造型奇特得释心根本不知道使用方法,只捡那些刀啊剑啊有刃的兵器,将左脚枷锁放到上面打磨,然而磨了半天却连一道划痕也没有。 释心沮丧,用后脚狠狠踹了那放着兵器的架子,哪知那架子一点都不厚重,一下子被她踹倒,倒在地上发出一阵“叮铛哐啷”声,便听应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驽兽?”,她自知闯祸,下意识地跳窗便逃,哪知窗户外正是一个养着睡莲的水缸reads();。 她一头扎进了水缸里,感觉脚上的枷锁突然变得无比沉重,明明小小的水缸却变成了无限宽广的水域,只当又要被拽回妖域里去,赶紧向上伸手抓去,恰碰着一只手在水里搅动,只当应央来救它,立即抱住那手,可是肉爪根本就握不住那大手,她情急之下化出人身,双手死死抱住那手不肯撒开。 然后她就被阿牛拽回到妖域了…… 何回遍寻释心不至,正着急上火,没想到她一直藏在水洼子里,十分不悦道:“你一直躲在水里?刚才我们到处在找你,你没听见?” 阿牛也道:“丫头,泥多在碎娃子里修人哟!”(丫头,你躲在水洼子里吓人哟!) 释心不能说自己一不小心又回到清岳了,只得道:“我,我没听见。” 何回冷冷道:“没听见?你是在水里睡着了吗?” “嗯。” “……”何回懒得与她计较,转身道,“人齐了,现在出发。” 释心低着头,湿漉漉地跟在阿牛身后,走没几步,注意到他怀里抱着的东西,不知怎的有种奇怪的感觉,问他:“哪里来的大黄狗?” “则似俺集赖滴大晃狗!”(这是我捡来的大黄狗!)阿牛仿佛抱着一个宝贝的样子抱着那只黄狗,“刚菜,聊不色它哈着俺,俺居白你拉克水里克了。则狗通银性,似条号狗。白七了,俺要样它!”(刚才要不是它拉着我,我就被你拉到水里去了。这狗通人性,是条好狗!不吃了,我要养它。) 释心又瞧了那狗几眼,眼睛一瞪圆,认出他来,顿时明白自己怎么又被枷锁拉回了妖域,冷冷笑道:“还真是条好狗,不吃可惜。” 黄狗轻蔑地瞥了释心一眼,用头讨好地蹭了蹭阿牛的胸。 既然释心能化成小兽形态,人参自然也有这样的能力。对他们来说,小兽形态是最省力气的体形,同时也是最适合掩藏身迹的状态。 “阿牛,把这狗给我。” 大牛一脸戒备道:“白给!”(不给。) “你给不给?” “白给!”(不给。) 释心逼近一步,他就抱着狗退后一步,释心露出恐吓的表情,阿牛立即躲到了何回背后告状:“摁银,丫头弃妇俺!”(恩人,丫头欺负我) 何回看着追闹的两人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胡闹什么。” “何回,那狗是――”释心刚要当场揭穿他,便见那人参将一爪子按到了阿牛的胸口,侧着狗脸,用眸子邪气森森地瞪她。 “什么?” 释心只得住口:“没什么。” 何回环顾四周,但见虫雀无声,寂静得可怕,沉声道:“三首鸟没了,我们速度有限,必须赶紧离开此地。“ 不罔接道:“是啊,刚才分明是有老妖渡劫引发天雷。现在天劫过了,运气好,那老妖已经被劈死了,或者劈得元气大伤藏着修养身体,运气不好,那老妖便会急着出洞觅食补充能量。能引发这么大的天劫,那老妖的道行一定不浅,若是不小心撞见了就是个大`麻烦,我们还是赶紧跑吧。” 阿牛一听那渡劫老妖可能会出来捕食,顾不得跟释心纠缠,立即抱起黄狗当先一步跑了出去。 第081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人参将脑袋搁在阿牛肩上,看着释心脸上的不甘心,竟然厚着脸皮笑起来。 释心追到阿牛身后,咬牙切齿道:“阿牛,你确定要养它?你不怕它有一日反咬你一口?” “狗通银性,才白会牙主银,大黄,以后俺九似泥嗲主银,泥记住晾,乖,停主银话哈!俺白会让任喝银伤喝泥滴。”(狗通人性,才不会咬主人,大黄,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你记住了,乖,听主人话啊!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阿牛说这番话的时候,头也不回,自信满满。 人参则将脑袋转过来,伸出舌头,舔了舔阿牛脸上的大疤,复又挑衅地向释心看去。 释心气结,阿牛你个笨蛋,就等着被对方吃掉吧! 众人徒步走了有五六个时辰,阿牛实在累得再也走不动了,瘫在地上:“俺白揍咧,白揍咧,噶似又妖怪咦俺也白揍咧。”(我不走了,不走了,就是有妖怪来我也不走了。) 何回看了看释心残两和不罔,或多或少都面露疲惫。走了这么远,已经出了刚才落天雷的区域,那老妖刚渡完劫,应该不会贸然追出领地捕食,遂道:“原地休息一下,残两你去找找附近有没有干净的水源以及吃的。不罔,我们现在何处?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不罔道:“离南境还有四千公里,要是三首鸟在,两日便能飞到,若是用走的……恐怕十天也走不到。不过此地离我与离迟约定的地方相距仅三百里,他应该在约定地点等着我们。” “好,那你现在就去找离迟,让他想办法来接应我们。” “是,不归大人。”不罔得令后离开。 阿牛动作娴熟地开始捡柴生火,把黄狗丢在一旁的老树下睡觉。释心趁着阿牛不注意,从树干后绕到人参身边,一把掐住它的脖子把它拎起来,恶狠狠道:“快,给我将脚上的枷锁去了,不然我就告诉何回你的真实身份!” 黄狗翻着眼睛装死,释心重重拍了它脑袋:“别装死!” 黄狗翻着白眼开始口吐白沫,释心侧身躲过他喷出来的恶心液体:“你居然还敢吐我口水!” 一旁的阿牛正好往这里看了一眼,瞧见释心在虐待大黄狗,惊得赶紧拿着一根柴木跑过来,气势汹汹道:“丫头,送手,泥送白送手,泥白送手俺大泥咧reads();!”(丫头,松手!你松不松手,你不松手我打你了啊!) 释心压根没把阿牛放在眼里,只专注着威胁手里的臭狗,哪知阿牛拿着柴木在她身后比划了几下,竟然真的壮着胆子一下子砸了下去。 “啊!”释心猝不及防,身子往前一冲,懵住了,虽然阿牛那小身板砸人并没有多痛,但自己被人“当头棒喝”却是开天劈地头一遭,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阿牛。 一旁的残两也恰好瞧到此处,见着与食材同等地位的阿牛居然逞威棒打了释心大人,手里拿着的水果“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下。 “泥泥泥泥泥……干净送开,白白白然……俺俺俺俺,白可气了!”(你你你你你……赶紧松开,不不不然……我我我我,不客气了。) 阿牛自己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嘴巴都开始结巴,瞧着释心似是有点发懵,立即跑过去将黄狗从她手里夺下。 释心看着阿牛竟然如此围护这臭狗,一时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大黄一反刚才装死口吐白沫的模样,生龙活虎地在阿牛怀里扭动,一边晃尾巴,一边又舔了阿牛那大疤几口。 这贱狗撒娇的模样,哪有一点狰的威严。 释心多少忌惮人参的手段,真要拼个鱼死网破,阿牛首先逃不掉,也只能慢慢等机会了。 不一会残两摘了些野果回来,众人吃了些东西便各自找了自认为舒适的地方躺下养精神。因为妖域无日无月,昼夜之分微乎其微,释心爬上一棵树美美地睡了一个大觉,睡醒后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便见不远处何回一个人站在烟青的穹宇下,仰首望着天空,不知在看什么,面露忧伤,身影寂寥,仿佛天地间孤零零的只他一人一般,形单影只,十分寂寞。 释心望着他出神,一不小心身子滑了一下,发出响声。何回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视线与她对个正着,便向她走来,立在树下道:“醒了?” 释心趴在树枝上,自高俯视他道:“你刚才在看什么?” “没什么,随便发呆而已。” “哦。” 两人一时无语,释心总觉得似乎自己又不小心看到了何回不为人知的一面。何回在她面前一直是冷漠阴沉的,便连悲伤的神情都很少有,只除了那夜他把她从床上拽到了焚海闭关的地方,情绪崩溃地斥说伤痛,此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他露出那样的神情。 而刚才她再次看到了他的忧伤,他此刻的忧伤又是为了什么人或是事呢? 不远处阿牛抱着黄狗睡得正香,残两倒挂在树下,被风吹得时不时摇晃一下。释心没话找话道:“要不你也睡一会,我来望风?” “不用了,我睡不着,你可以再睡一会。” “好,那我再睡一会。”释心说着翻了一个身,闭上眼装做假寐。听到树下脚步声远去,释心又偷偷往何回看去,见他坐到火堆边,随意地捡起碎枝往火堆里扔去,发出“噼里啪啦”的烧裂声。明明有炙热的火焰映照着,可他的身形看起来还是那么清冷萧飒。 阿牛这一觉睡了足足有五个时辰,被卷进天劫里死里逃生的情绪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他一醒便闻知一个噩耗——不罔带回了离迟。瞧着曾经想吃了他的妖怪们一个个地齐聚,他抱着阿黄远远地躲开了。 当然,这对除了他以外的其它人都是好消息。 离迟长得与不罔和残两没什么区别,都是大眼睛尖嘴巴,只是体形上稍比两人魁梧些reads();。离迟带来了五只两人高的大鸟,唤为驼雀,雁身驼蹄,长颈雀头,有苍黑两色,虽有翅但不能翔,奔跑起来的速度极快,可日行千里。 离迟道:“情况紧急,属下一时也找不到像样的驯兽,便只找来五只驼雀,可暂时顶替一用,等进入南境再做打算。” 有总比没有好,何回点点头:“辛苦了。”从其中挑出一只看上去温顺些的驼雀,拉到阿牛身边道:“我扶你上去,骑过马吗?。” 阿牛愣了愣:“抹油。”(没有) “骡子,驴子,水牛,总骑过吧。” 阿牛犹豫了一下:“七过,九似抹七过尿,责尿白熊吧,白会要俺咧,白会把俺甩下卡吧,万一它咗俺咋办?啊啊啊,号搞啊,忒苦爬咧,俺要下卡!”(骑过,就是没骑过鸟,这鸟不凶吧,不会咬我吧,不会把我摔下去吧,万一它啄我怎么办?啊啊啊,好高啊,太可怕了,我要下去!) 何回把他按在鸟背上,转头:“残两,你跟阿牛同骑。” 残两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不归大人,我怕我把持不住啊,他一直在我眼前晃,万一我一时没忍住咬一口怎么办?算他勾引的我,还是算我没控制得住自己?” 众人:“……” 何回又看向离迟,不罔二人,两人齐齐退后一步,都怕经不起诱惑不肯跟阿牛同骑。 众人的视线便都看向释心,释心大义凛然地上前一步:“好吧,我跟他同骑。” 说着不用何回扶,直接跳上去坐在阿牛身前,牵起了缰绳,十分镇定自若,然而问题来了,释心上“鸟”后,那鸟彻底软了腿,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下不敢起来。 阿牛奇怪道:“责尿咋咧?白会似背白动吧。”(这鸟咋了?不会是背不动吧。) 离迟一口否定:“不可能,驼雀力大耐久,便是十倍其重也堪重负,怎可能载着两人便软了腿?” 释心瞧了一眼阿牛怀里抱着的人参,又看了看自己,背上驼着一只饕餮一只狰也不怪这驼雀吓软了腿,遂道:“阿牛,把那死狗扔了。” 阿牛将人参抱得更紧:“白要,责似俺滴够,俺样定咧,谁也白嫩人咧它!”(不要,这是我的狗,我养定了,谁也不能扔了它!) “我和这狗五行相克,我俩骑一只鸟,打死这鸟也不敢飞了,你把狗给别人拿着。” “白信,俺白相信他们,他们脸俺度测,晚一路桑把大黄测了咋办!”(不行,我不相信他们,他们连我都吃,万一路上把大黄吃了怎么办!) 何回伸出手:“狗给我,我带着。” 阿牛犹豫权衡了一下,对于何回,他还是十分信任的,乖乖地把大黄交了出去。 人参的眼睛露出一丝慌乱,紧紧地咬住阿牛的胳膊不肯撒开,可惜他现在依附的也是一个不能自主之人,无可奈何地被何回抓了这去,眼睛里一瞬间闪过一道狠光,便似要暴起伤人,然而片刻后,似是权横了现在的情势,将凶性收敛起来,夹着尾巴垂着脑袋,一副丧家犬的模样。 何回抱着黄狗骑上一只驼雀,三妖分别骑上另外三只,一声口哨声后,五只驼雀立即拔腿狂奔起来,因急速奔跑带动泥沙扬起了五道沙墙,看上去分外壮观。 阿牛之前坐在鸟车里看不到外面所以感觉尚好,此刻直面如此疯狂的速度,吓得“哇哇”大叫,叫了没一会就开始吐,吐了一会后直接虚弱地晕了过去。 第082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如此行进两日后,一行六人进入一片广阔的山脉。这山脉绵长连贯,从东向西如一道巨大的屏风般将南北截断。山上郁郁葱葱长满了焦褐色的草植,看上去死气沉沉。 六人刚刚走到山脚下,人高的密集草丛里就窜出两只魔物。何回反应极其迅速,挥出两道剑气刺穿了它们的胸膛,那魔物死前连叫声都没发出就倒在了地上。 不罔上前拨弄死尸察看,那死尸十分奇特,全身上下只有一只腿,嘴巴奇大,几乎占了脑袋的二分之一,看上去就像一个细杆大头的棒槌。 离迟道:“是两只幼夔,我们已经进入罢谷山山域了。此时正是夔兽大量繁殖的季节,它们群居狩猎,并一起扶养幼崽。有两只幼兽现身表明附近肯定有一个带着大量幼兽的族群,我们这一路必须提高警惕。” “夔”是一种只栖息在罢谷山的魔物,它们虽只长了一条腿却极善跳跃,吼叫时会从喉间击出雷电,体形不大,成年的夔不过与牛差不多大小,捕猎时常群起围攻,以雷电杀死猎物,是一种既聪明又残暴的妖怪。若是遭遇成群的夔兽,无异于陷入雷电阵中,生不如死。 罢谷山连绵起伏约有一百公里,幅员辽阔,山上便生荆棘刺藤,十分难走。何回翻身落地,将黄狗抛回给阿牛,对众人道:“所有人下来,把雀头拉低,放缓速度,小心跟在我后面,不要走散,若是发现落单夔兽立即击杀,不要给它们报信的机会reads();。” 众人艰难地走了小半个时辰,或多或少身上衣服都被划破了。阿牛胳膊上不小心被一片锋利的叶子划出一道血痕,他自己倒没觉得什么,他怀里的大黄反而不老实起来,望着那缓缓渗出血滴的胳膊蠢蠢欲动。 释心瞧在眼里,伸出手道:“狗给我,我给你抱着。” 阿牛照例不肯,倒是他怀里的大黄突然挣扎起来,摆脱他的双手,窜进了释心的怀里。看来人参也是怕自己禁不住诱惑,当场将这个喷香四溢的人类吃掉。 何回高举一手,示意众人停下,同时将驼雀拉跪下来,掩低身形,“别出声。” 众人立即噤声,连释心怀里的大黄都感觉到气氛的凝滞,没有乱动。 诡异的寂静后,便听一声惊雷,前不久遭遇天劫的恐惧还记忆犹新,众人顿时齐齐被吓得身子一颤,便见四周足有人高的植物疯狂摆动,几十只成年夔兽单足而立,在草丛中显出身形,竟是悄无声息地将六人围了起来。 何回当机立断道:“你们先走!保护好驯兽!我断后!”说着一掌拍地,凝出一道气墙,挡住夔兽。 三妖立即骑上驼雀,释心把阿牛扔上驼雀,将黄狗重新塞回他怀里,也不顾他有没有准备好,大叫一声:“拉住缰绳,别摔下去!”重重一拍鸟屁股,驼雀便载着吓得乱叫的阿牛向前跑去。 释心便要爬上另一只驼雀,突然一只夔兽从一旁扑了过来,一下子就将她扑倒了,张嘴就咬。释心用脚将它踹飞,再次要爬上驼雀,却有一只夔兽朝那驼雀喷出一道雷电,将它当场击毙。释心眼见驼雀暴死横尸,想及那日被天雷击中的痛苦,心里怒意大盛,瞳孔紧缩,当即向那只夔兽扑了过去。 何回守着气墙,举剑杀死五六只夔兽,然而那些夔兽前仆后继,无数雷电向他击了过来,气墙隐隐呈现崩裂之相,他立即又凝出第二道气墙阻挡。挡住夔兽进攻的间隙,他转身看去,便见不远处释心被一群夔兽围住,表情暴虐,三两下便撕烂一只壮硕的成年夔兽,满身的血污而不自知,望着那些夔兽反而露出兴奋嗜杀的表情。 何回望着这样的释心,回想起了之前她在他面前暴露妖性的模样。 知道释心是妖后,他就一直在观察她。她虽看起来单纯而无害,然而暴露妖性后的嗜血模样,即便是他看了也心生惊惧。他能感觉得到释心本性绝非良善,然而她却一直刻意压抑着暴虐而嗜杀的本性。 一个人行事若不遵从本性,那么一定是有别的东西在约束着她。 约束世人的是道德礼教,约素修仙者的天道正义,那么约束释心这个妖兽的,会是什么? 释心将包围他们的夔兽一只不落地杀死后,怒意渐渐平息,才意识到自己大开杀戒了。望着自己一身的血污,她有一刻的失神。她对杀戮本身是没有罪恶感的,只是觉得自己没控制好情绪违背了神尊不可杀生的训戒,十分心虚。 何回走过来道:“走吧。” 释心把脸上的血擦了擦:“嗯。” 两人寻着驼雀踩踏出来的痕迹很快找到了另外四人。他们藏身在一个山洞里,瞧见何回和释心安然无恙地回来都很高兴。 何回将割下来的夔兽腿扔到阿牛脚边:“处理一下,晚上吃肉。” 阿牛害怕夔兽,却不怕食物,当即乐颠颠地拎起腿肉开始剥皮,将切割下来的零碎扔到大黄脚边。大黄闻了闻那零碎,似是很嫌弃一般地扭过头,于是阿牛切了一块带骨的生肉扔过去,大黄这才低下骄傲的头颅,趴下来开始曼丝条理地啃起骨头。 阿牛烤好肉后,众人开始分食reads();。释心坐在一边,了无趣味地啃着几个果子,离迟拿了一块喷香的肉递到释心手边:“释心大人,你不来点?” 释心闻着肉香很是心动,然而想到自己已经违背主人的训戒开了杀戒,此刻万万不能再破口腹之戒,摇摇头:“我不吃肉。” 残两、不罔与离迟三人一听此话皆惊呆了。 残两早见识过释心血毒的可怕,后来魔物过境,他更是看到了释心可怕而巨大的原身,一直对她心怀畏惧。不罔和离迟虽未见过她的真身,但从残两口中知道她是一个极厉害的妖兽,也是敬畏对待。一路上众人都以野果干粮为食,未注意到她竟是一直食素。如果释心现在说她饿了想吃他们三个,他们都不会露出这样震惊的表情。 而一旁趴在地下啃骨头的大黄反应更大,从鼻孔里呼出“哼哧哼哧”的笑声,笑得浑身颤抖,原地打滚。 堂堂一只饕餮居然是食素的,简直是天方夜谭!它快要笑傻了。 释心闻着肉香有些烦躁,索性抱起几个果子,跑出洞口,跳到一棵树上默默地啃起果子。不一会人参晃着尾巴出来,三两下也窜上了树,蹲坐在释心身边。 没外人在,人参口做人言道:“你是不是傻?身为饕餮,居然不吃肉?简直是凶兽界的耻辱。” 释心瞪他道:“你也是堂堂凶兽,现在扮成一只狗跟在阿牛身后,成日摇尾乞怜,难道不是耻辱?” 人参一反之前神精病似的语气,摆起谱来:“吾乃妖域第一凶兽,多少妖魔臣服于吾的脚下。那人类心甘情愿地伺候吾,怎能说吾摇尾乞怜?不过,吾倒有点庆幸当初没一口把他吃掉,他还真是挺会伺候人,伺候得吾兽心大悦。” 释心拿起一个果子向他砸去:“去你的妖域第一凶兽,妖域第一狗还差不多!” 人参一口叼住果子,乐滋滋地跳下树跑回洞里,继续缠着阿牛去了。 释心在树上坐了一会,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细微的声音,此时山林里起了大雾,加上光线本就暗淡,视物非常有限,她根本就分辨不出什么,于是跳下树,往外走了几步。当她想拨开草丛看个清楚时,一个夔兽猛地跳了出来,张口就朝她喷了一个雷电。释心下意识地伸手交叉挡在头前,便有一柄剑飞了过来,将那雷电挡去,释心也迅速回过神来,趁机迅速伸手刺进那夔兽胸膛,精准无比地把它的心脏拽了出来。 看到手上攥着的还在跳动的心脏,释心血脉贲张,咽了下口水,便听何回道:“别发呆。左边两只,前方四只。” 释心赶紧将那心脏扔掉,听声而动,下手极其果断凌厉。两人连手将偷袭的十几只夔兽全部杀死,何回看了一眼她沾满血污的手,“去洗洗。”释心血液还是沸腾的,心却出奇地静,“哦”了一声,跑到附近的浅水边将手上血污洗去。 众人休整了几个时辰后继续前进,这罢谷山路实在难走,只能在平地奔跑的驼雀根本发挥不了作用,路上甚至有些累赘,遇到断崖沟壑之类要爬高下低的地方,还得众人将它们一只只抱过去。好在队伍里有释心这个体力担当,扛着两个驼雀跳过断崖还真不是难事。 唯一的麻烦就是一路上总是被夔兽袭击,虽然夔兽并不难对付,但成群结对,一上来就是一通电闪雷鸣,众人或多或少都挨了几下雷击,那滋味着实不好受。阿牛这一路不停地抱怨道:“责糖路白吉利,俺们棕似造乐皮,似白似烙天爷在警搞俺们,白让俺们前气了?要白俺们会去吧!”(这趟路不吉利,我们总是遭雷劈,是不是老天爷在警告我们,不让我们前进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这要是行军打仗,阿牛这等动摇军心的言论直接可以斩于旗下。还好他在队伍里的地位跟宠物食材没什么区别,压根没人理会他的话。 第083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众人走走停停,走了三日,这才走出了罢谷山。若不是遭遇天劫失去了三首鸟,这山本来小半日就可以飞越,白白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和体力。 出了罢谷山后,无论人雀都需要好好休整,离迟远眺了一眼,看了看地形道:“再往前五十里便是金玉部落,据传是被放逐到妖域的神族遗民。他们不受魔君统制,在远离魔宫地方建立家园,繁衍生息,且生性彪悍残暴,不太好应付。” 何回是第一次听说金玉部落,对于妖域的认识,他明显没有这三个土生土长的小妖清楚,问道:“有没有别的路能绕过去?” 离迟道:“部落周围被他们种满了迷树,是一种会吞吐雾气使人迷失方向的妖树,死在迷树林里的妖魔不计其数,绕道的风险更大。此前我已经打听过了,这些神族遗民虽然彪悍残暴,但好金银,只需多用金银之物贿赂,他们便会大开方便之门” 释心在人间生活过一阵子,知道金银之于生活的重要,那阵子被何回制住钱脉,要什么没什么,十分憋屈,此时听离迟说这神族遗民也好金银之物,顿时大奇道:“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想到在这里也能派得上用场。” 离迟道:“他们喜欢金银是因为金银乃是他们的食材,他们以矿物为食,可汲取矿物中的能量,矿物所蓄能量之首便是金银。只是妖域不产金银,大多都是外界带来,所以分外罕见。他们一般也就食些丹砂赭铁之物。” 释心问了一个实际的问题:“我们有带金银出来吗?” 离迟一愣:“没有吗?”停顿了片刻,见无人回答,“一点也行。你们没有一个人带?” 当时众人出行勿忙,就算有带,大部分行李都在鸟车里,现在早已丢失reads();。见众人面面相觑,离迟懊恼道:“那可怎么办?难道真要走迷树林?” 何回目光落向一旁眼神闪烁的阿牛身上:“阿牛――” 阿牛陡然被点名,身子一震,连忙摇头摆手:“抹油抹油,俺抹油透透带金银粗赖,增抹油,俺白偏银!”(没有没有,我没有偷偷带金银出来,真没有,我不骗人!) 释心抓住阿牛的手腕,将袖口褪下,顿时露出两只金光闪闪的大镯子,再一掀领口,乖乖,指头粗的银制长生锁,看到阿牛把左脚往右腿后面藏,释心便也蹲下身挽起了他的裤脚,一圈金银项链密密地缠在他浓密的腿毛上。 释心这是真佩服他了,难怪他走几步就喊累,身上挂了这么多阿堵物,能不累? 阿牛看到残两和不罔上来便解他身上金银,急得都哭了:“白星,白星,白嫩拿,责可似俺样老滴笨咧!俺抹戏服抹二子,邓到又一日会到递面,九靠责谢动西样老咧,责似俺滴名哪,名哪!”(不行,不行,不能拿,这可是我养老的本啊!我没媳妇没儿子,等到有一日回到地面,就靠这些东西养老啊,这是我的命啊,命啊!) 残两和不罔跟打劫似的,将阿牛身上洗劫一空,居然从他腰上又掏出来几个用布包包得好好的金蛋,都是从馁饿的宅子里带出来的。阿牛捶着心窝子嚎:“昨孽咧,责么多银拿七葛银测掉,真似昨孽咧!”(作孽啊,这么多银拿去给人吃掉,真是作孽啊!) 众人根本不理会他嚎什么,拿着金银便进了部落城门。进去后,城镇的气氛有些古怪,街上竟一个人都没有。那些风格奇特的房屋全部门窗大开,房屋里也没有人。宽敞的大街一眼望到头,不仅看不见人,连个活物都没有,安静得有些可怕。 离迟和不罔分别进了几个房子查探,出来后道:“屋子里陈设都很整齐,不见凌乱,就是居民都不在了。” 残两猜测道:“会不会是陷阱?人全偷偷藏起来了,等着埋伏我们?” 不罔敲他的脑袋:“我们才几个人,他们一整个部落的人,有必要偷偷藏起来埋伏?” 何回也捉摸不清眼前的情况,略微思考一下:“既然没人阻拦,我们就赶紧离开,此城大有古怪,所有人骑上驼雀,不要停留,迅速离开此地。” 因为路上被夔兽击毙了一只驼雀,便只剩四只,不罔和残两不得不同骑了一雀,一挥缰绳,驼雀便撒丫子狂奔起来。这部落城池并不算很大,以驼雀的速度,半个时辰便也横穿过去。就在众人走到紧闭的城池南门时,毫无预照地从天空落下来一堆带着翅膀的人,密密麻麻地栖在城墙上,将众人去路挡住。 残两忍不住得意道:“我说吧,果然是埋伏!” 这下连离迟都忍不住嫌弃残两的脑子了:“我们行走妖域这么多年,这神族遗民什么时候长出翅膀来了?看清楚,分明是一群羽妖!” 释心几乎被辅天盖地的羽毛腥味给熏过去,抱怨道:“怎么走哪都有鸟人!” 从众鸟人中走出一人,没了初见面时风骚暴露的装扮,一身戎甲十分威风,只是那胸口甲衣明显做得不太服贴,释心看着都替她的胸觉得挤。 何回冷冷瞧着老熟人:“姑获使,你是什么意思?” 鸾红落到众人面前,娇笑道:“不归公子可真是不够意思,远行之前怎么都不跟人家道个别?人家追了你五天五夜,可算追上了。哟,瞧瞧,不归公子你也太寒酸了,怎么出行就带这么几个人?一个黄毛丫头,一个凡夫俗子,三只小妖,……啧啧,还有一条狗,您这是走亲还是访友啊?便连坐骑都这么寒酸。” “让开reads();。” “不归公子使别动怒嘛,人家千里迢迢地赶来了,便是想为不归公子分一分忧,干脆由我的属下一路护送你们可好?” 何回冷冷看她:“不必。” “别跟人家客气嘛,这一路凶险万分,不归公子不会真指望这几只不会飞的驼雀可以载你们到达目的地?不若由我的属下们背着你们前进,可好?” 说着从鸾红身后走出七八个身体魁梧肌肉纠结的羽妖,裸`露着上身,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胸肌,展现他们有多么强壮。 阿牛一听要被那样的壮汉背一路,恶心得起了鸡皮疙瘩,立即反对道:“俺白要!”(我不要!) 鸾红听懂了他的话,直接向他击出一排羽箭:“你一个砧板上的鱼肉,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何回拉回阿牛,一甩袖子掀了一道气流出去,那几个羽箭被气流改了方向,齐整整地在地面上嵌了一排。释心瞧着那地上的羽箭,觉得这招式有些眼熟,凤鸟也爱这么攻击人,难不成鸟人都爱拔自己的羽毛为箭?这羽箭射着射着真的不会秃吗? “鸾红,你最好给我让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哈哈哈!”鸾红仰头大笑,“不归公子,奴家就是喜欢你这样盲目的自信,你现在孤家寡人一个,拿什么跟我的羽族大军比!我告诉你,今日你要么乖乖顺从于我,带着我去找雁镰的下落,我或许念你识得好歹,让你当我身边的一条狗;要么就等着我杀光你身边这群废物,再将你囚禁起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乖乖地听我的话!无论你哪种选择,你不归都是我鸾红的爪中之物!” 鸾红笑得面容狰狞,栖在城门上的羽族们齐齐目露凶光,蠢蠢欲动,就等她一声令下俯冲过来。 何回简洁利落地对释心道:“我负责解决鸾红,你保护好阿牛他们。”说完便抽剑向鸾红攻去。 释心还没反应过来,大战便开始了,一瞬间那些羽族大军全部扑了过来。释心迎面解决了两人,便见一个鸟人叼起阿牛就往天上飞,吓得阿牛哇哇大叫,另一边,离迟和不罔还有点战斗力,与几个羽妖打斗在一起,残两则被两只羽妖追逐得在街道上狂奔。而那人参竟凭着自己现在是一个狗的模样,无人在意,跑到了战场外,悠闲地趴着,摆出一副隔岸观火的惬意模样。 释心费力地将阿牛救回来,一转头残两便又被抓上了天空,而离迟也被三个羽妖按在了地下,她一个人哪顾得了四个人,转头向何回求救,却见他与鸾红打在一起,也是难分难解,想了一下,俯下身子迅速地化出原身,狂奔起来,一下子将羽妖们冲得七零八落。有几个摔在地上没来得及飞起来的,竟被她四蹄胡乱踩死。 鸾红听到兽吼,往那巨兽方向望去,瞳孔瞬间放大:“这是……饕餮?你,你手中竟有一只饕餮?” 鸾红见着饕餮,心神俱被所夺,立时没了斗志,尖啸一声命令部下撤退。何回却不给她机会,一剑向她胸口刺去,被她侧身躲避偏了一些,只刺上了她的肩头。 何回持着剑柄,将剑身整个刺进她的肩部,抵着她飞到城墙上,将她死死钉在了城墙上。 鸾红当即又是一声尖啸,呼唤众部下来救她,可是那些羽族竟都被饕餮吓破了胆,毫无纪律地四散逃开。 何回紧贴着鸾红:“饕餮是什么意思?” 鸾红惊恐道:“你不知道?那就是凶兽饕餮!”手指颤颤地指向释心幻化成的巨兽。 何回看向黑兽,眸光一暗,完全想不到在会这种情况下得知她就是饕餮! 第084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就在此时,整个城墙剧烈地晃动了起来,碎砖瓦片刷刷地往下掉,地面裂开无数裂缝,整个大地都在震动。 难不成是地动?何回刚冒出这个念头,便被眼前的画面打消了。只见整个城池都向下坍陷下去,而一个巨大的黑影正从地下钻出来。 “这城池里的人是不是你们杀光的?” “啊?”鸾红没想到这种时候何回会问她这种话,没反应过来。 “快回答!” “没,没有,我们来时,这城就已经没人了。” 何回顾不上钉在城墙上的鸾红了,落到地面,一手拎起阿牛,一手捡起残两,跳上幻化成巨兽的释心背上:“离迟、不罔快上来。释心,立刻离开这里!跑!不要回头!” 不用何回多言,释心也感觉到了那正从地下钻出来的东西的可怕,撞开城墙,急速往外跑去。 释心奔跑的同时,那人参竟然也化出了原形自后追了上来,逃得比她还快。 这人参自那日天劫中被劈伤了元气,一直化成狗蓄养精神,却不想此时强催着自己化出原身奔跑,可见那城池底下的东西连他都惧怕不已。 兽背上众人看见突然出现的人参皆是一愣,阿牛直接一翻眼被吓晕了过去,而何回则皱着眉看向人参,猜测它突然出现在此地的原因。 何回一直没弄明白人参为何三番两次针对释心,现在从鸾红嘴里得知释心是饕餮,那么人参此前的行为也就好理解了。若不是忌惮他拥有一只饕餮想除之后快,就是觊觎这只饕餮,想据为己有! 不一会,城池几乎全部崩塌,陷入地坑,从地底下钻出来几条巨大的蛇躯,每一条都有释心此刻原形的三四倍粗,跟这几条巨蛇一比,释心简直就像一只奔跑的猫咪。 残两转身看了一眼,尖叫道:“呀呀呀,好多蛇,蛇群追过来了!” 离迟见多识广,强自镇定道:“那不是好多蛇,是一条,这是八头螣蛇,每千年历一次天劫长出一头,九千年后长成九头螣蛇便可以欺龙霸水,震慑八荒!” 残两道:“欺龙霸水是什么意思?” “就是连龙神都不怕,可与之一敌,争抢天下水域,总之很厉害很凶残就对了reads();。还好现在只是八头螣蛇,我们还可能逃的出去。” 残两一听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慌,回头仔细地数起来,“一二三……七八”正要松口气,却见又一蛇头猛地从倒塌的城门下钻了出来,正好将钉在上面的鸾红抽飞了出去,另一个蛇头反应迅速地张口,将鸾红吞进了腹中。 “啊啊啊,是九头,九头螣蛇!快逃啊!”残两大叫起来,离迟惊讶地转身数了数,“一二……八`九!真是九头螣蛇,难不成我们那日遭遇的天劫便是这九头螣蛇渡劫?” 不罔道:“肯定是了,距离如此近的地方不可能同时出现两个厉害的老妖。那老蛇定是历完天劫后自地底游到了此地,将一城池的神族遗民都当食物进补了。我就说那日为何自始至终没见那老妖现身,原来是压根不希罕我们几个残渣剩肉!” 螣蛇整个从地底钻出来后,向释心他们追来,腾云驾雾,速度奇快。 残两道:“不是说他不希罕我们这几个残渣剩肉吗?怎么追着我们不放啊!” “你蠢啊,释心大人现在原型显露,那人参也跟了过来,要是吃了这两只凶兽,大补啊!” 不罔说完,所有人顿时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九头螣蛇追的不是他们,而是饕餮和人参!离迟当即道:“不归大人,我们必须分头逃跑!” 何回将昏迷的阿牛推到三人身边:“你们带着阿牛先走,我会在拉唐河等你们。”顿了顿似是想起这三妖的未遂前科,沉声道,“你们三个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若我发现阿牛少一根指头,定不轻饶!” 三妖听了唯唯诺诺地应,阿牛恰好苏醒,正听着何回要将他交给三妖,吓得立即扑过来道:“俺白要!憋丢下俺!恩银九民!”(我不要!别丢下我!恩人救命!)何回绝情一推,把他推回那三妖身边,三妖立即带着他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何回趴在饕餮背上,揪住它颈间的软毛:“释心,听我说,你将螣蛇引到那处峡谷里,一定要将它引到峡谷的深沟里,记住没有?” 释心跑得气喘:“为什么?” “不为什么,记着我的话。”说完直接御剑升空先一步向那峡谷飞去。 释心转身看了看,那蛇头都快追到她屁股了,离那峡谷还有那么远,怎么来得及。她跑得四肢酸麻,冲着跑在前面的人参道:“喂,你逃什么?你不是自诩妖域第一凶兽吗?他不过是一条蛇,你回头跟它打啊!” 人参没命的跑:“吾又不是傻子,那螣蛇九头便有九千年的修为,就算蛇妖不是多厉害的妖怪,修炼九千年也称得上妖尊了,我俩加起来都没活满三千年,怎么跟他打!” 就说话的片刻功夫,那几只蛇头吐出了无数焰弹,将整个平原都烧燎了起来,两兽不得不在火焰中躲避奔跑,释心嗅了嗅鼻子:“喂,你屁股着火啦,肉都熟了!” 人参转身,便见屁股上一团火焰呲呲烧着,它立即对着猛吹了一口气,那火非但未灭,反而被风一吹火势更大了。人参赶紧在地上连打几个滚,才把火焰扑灭。这一停滞,便被释心追上了。释心道:“喂,这样逃,我们两个一个都逃不出去,不如我俩合作,将那东西引到那边大峡谷的深沟里去?” “为什么引到那里去,那里是水沟,螣蛇见了水,还不更加风生水起!” “这样没头没脑地逃跑,咱俩迟早要给这螣蛇祭五脏庙。不若听我的话,赌一赌,总还有一线生机。” 人参犹豫了一下:“你说,怎么办?” 释心迅速化出人形,跳上人参后背,你载着我往那里跑,我来攻击它!说着开始默念口诀,手结道印,一连设下三道屏障reads();。 那知那三道屏障形同虚设,被螣蛇直接撞得粉碎,连片刻功夫都没拖延下来。人参道:“你行不行?这也太废了!” 又一道火焰向两人喷射来,释心击出掌气将那火焰定在空中,然后再次结印施术,将纷射过来的火焰一一控制住,待得火焰聚得太多太大实在顶不住了,便使出全部力量将那堆火焰反砸了过去。 两人已经越来越接近峡谷了,在他们身后是一片火场硝烟,完全看不到螣蛇追过来的身影。释心暗暗祈祷那螣蛇直接被她反扔过去的火焰烧死,便在这时火焰中飞出一个全身披着鳞甲的男人,跳上了人参的背,与释心相拒三步,面容邪狞。 释心立即倒退几步,颤声道:“你是——螣蛇!” “呵呵,小东西,那日你跟这畜牲替本尊挡了几道天雷,本尊本来想留你们一条小命,却没想到今日你们又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本座不客气了。不过本座倒真是看走了眼,饕餮,呵,真想不到在这妖域里能让本座逮着个活饕餮。” 螣蛇阴笑着逼近几步,释心连连后退,退到了人参的脑袋上。 “别挣扎了。”螣蛇看着眼前的少女,“至少本座可以保证你死得没有痛苦。饕餮的内丹啊,不知道吃下去能增长多少修为?” 释心强撑道:“就凭你一条臭蛇还想吃我的内丹?妄想!” “小东西,道行不深,嘴巴倒挺凶,不知道一会嚼起来,这身上的血肉是不是也这么有劲!” 释心瞧了一眼就在不远处的峡谷,把心一横,能拖延一刻就拖延一刻,道:“我一身的血毒,你敢吃吗!” 螣蛇舔了舔舌头:“你那一身的胾朱,若是吃就太浪废了。本座会割开你的喉咙,放净你身体里的每一滴胾朱,好好地收藏起来,然后掏出你的心肝,剥出内丹,再震碎你的元神!” 释心颤身打了一个冷颤:“你,你……”想了半天不知道找什么话,便放狠话道:“你若敢杀我,有一日被我主人知晓了,定不饶你!” 螣蛇听了她的话,饶有兴致道:“主人?你这小东西已经认主?能收服饕餮的必不是凡人,你的主人在哪里,我倒要会会,说不定又是一块大补的食材。” 释心一听有机会,忙道:“我的主人你刚才也见到了,哼,他可利害了,就凭你还想吃他?真是痴人说梦话!” 螣蛇微微侧头想了想:“那个银发小子?” “不错。” “呵……”螣蛇冷笑,“他若真是厉害怎会丢下你自己逃走?” “他没有逃,他在那里等你!”释心伸手一指峡谷,兵行险招,“他就在那里等你,你敢去吗?” “激我?”螣蛇咧开嘴,鲜红的舌信子吐出来,一瞬变成蛇瞳,“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说着拎起释心,直接向大峡谷飞去。而人参一见螣蛇带着释心离开它的背,立即转向逃离。 螣蛇将释心拎到峡谷上空,悬在半空中,俯视着地面的深沟道:“你的主人在哪里呢?小东西,不会是害怕得逃跑了吧。” 释心看到这情形也有些发愣,峡谷里一片安静,根本空无一人,她大叫了几声:“何回,何回!”声音在峡谷里一重重回荡,却无人回答。 “小东西,看来你被你的主人抛弃了呢。”螣蛇笑得邪气森森。 释心不敢相信何回竟然欺骗她自己逃走:“何回!你给我滚出来!” 第085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便在这时,峡谷两侧山峰突然崩裂开来,山石混着深沟里的水流,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将释心和螣蛇困在里面。释心隐隐觉得此阵格局熟悉,突然记起来,这阵法正是当年绮陌考核大弟子时,何回所布下的三千影刹阵。只是当时以校场的沙石空气布阵,今日却以巨大的峡谷山水布阵,气势恢弘。 “何回!”释心惊喜地叫出来,便见化身修罗的何回显出身形,同时三千影身从他身上飞了出去,向螣蛇攻击。 螣蛇松开释心,向闪躲在山石水墙后的何回杀过去。几招过合,“何回”被他打中,散成一股烟,化成一只影身尖啸而去,当螣蛇回头再看时,身边的少女已经不知去向! 他发起狂来,将所及之处的阵墙和影身一起崩裂,他不信毁了所有阵墙后,法阵不破! 何回带着释心跳离阵外,喷出一口血,脸色十分难看。破阵会对布阵者造成极大的反噬,此时螣蛇在阵内的破坏,无异于在他的心口上插上一把把刀。 释心扶着他,紧张道:“何回,你怎么样?” 何回擦去嘴角的血:“无妨。” “我们得快点逃,对了,这阵能困他多久。” “至多一刻钟。” “什么?”释心想哭,千方百计引螣蛇来了峡谷,也只是将他困个一刻钟,有什么用!一刻钟,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何回毫无慌乱地从怀里拿出手掌大小的两个木头小人。那木头小人做得十分灵活,头躯干四肢手足都可以活动,看上去像是一件十分精巧的玩具。然而这种时候何回取出这两件东西,肯定不是为了玩。他将自己的血涂满其中一个木头小人全身,又将另一只扔给释心,“跟着我做,将你的血涂上去。” 时间紧迫,根本不容释心多问,她手上本就有伤,三两下便将那木头小人涂满血,道:“然后呢?” 何回不敢去碰释心涂血的小人:“扔出去reads();。”说着先一步将自己的小人扔了出去,释心也紧接着扔出自己的,便见两个木头小人飞到天空,却化成两个肉嘟嘟的小娃娃,拉着手向远处飞去,一会就飞得没了踪影。而何回则拉起她向相反的方向飞去。 这时释心终于有机会问他:“那两个小娃娃是我们的替身?” “嗯。” “瞒得过去吗?” 何回沉默一下:“若是直接用瞒不过去,但我在影刹阵中的影刹身上放了草河车,他杀的影刹越多,身上沾到的草河车便越多。” “草河车?”释心惊讶,“这不是九鼎山的驱蛇剂吗?有用?” “有用没有,看运气了,只要草河车能影响他一点点判断力,去追替身,我们就能逃出去。” 释心只能祈祷九鼎山的弟子们都是良心弟子,制出来的草河车精纯好用,无添加,不含水,不然她这条小命就要交待在一条蛇肚子里了。 两人一路往东南逃去,这一跑就是十二个时辰,一刻也未停下来过,直跑得释心双腿发软,口腔腥甜。若是妖域有日月,释心便能看见太阳东升西落,月亮西落东升,正好一个轮回,可眼前只有一团青灰色的天空和苍茫无边的大地,有时释心会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原地踏步。直到跑到一条大河边,两人终于停下来喘了一口气,释心瘫在地下道,“不行了,累死了,让我躺会!” 何回虽也累得脸色发黑,却催促着释心道:“还没脱离危险,得赶紧离开这里。” 释心平躺着摊开四肢,喘着气道:“不行了,真跑不动了,要不你再多做几个替身去干扰那老蛇的视线?这样跑下去,没被老蛇追上,我们先累死了。” 释心躺了一会,没听到何回的回答,却闻到一股浓重的血味,她赶紧半坐起身子向何回看去,便见他似乎隐忍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一般,死死咬着嘴唇,脸色发黑,全身上下崩开无数裂口,鲜血直流,看上去十分瘆人。 “何回你怎么了?” “替身——”何回艰难开口,“已死——快——跑”说完眼睛闭上,仰倒下去。释心急忙托住他的身躯,“何回,何回?你醒醒!” 何回彻底昏死过去,毫无知觉。 释心抱着何回不知所措,看着一望无遮的河岸,顿时感觉到几分危机感,强撑着背起何回钻进大河边植被繁茂的丛林中。 自北往南的这一路上,释心明显感到了气温的上升。北域的气温跟清岳的秋天差不多,而越往南边,天气越热,这片密林内的气温更是严热。释心背着何回,脚下踩着赤热的泥土,浑身不停地冒汗。 释心跨过了几条很深的沟壑,在沟壑的深处,她看到了火红的熔浆在地底下缓慢地流动。释心越走意识越模糊,两只腿跟灌铅一样,每踏出一步都很艰难,可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告诉她:不能停,不能停。 然而眼皮子却越来越重,不眠不休十二个时辰,她早已经透支了极限。终于,她被一根不起眼的根蔓绊住,向前扑倒,背后的何回直接顺着斜坡滚了下去,而她摔进了漂浮着腐烂草叶的沼泽里,慢慢向下沉去。 释心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神智迷糊间,身体不自觉地变成了小兽状,当淤泥封到她的眼睛时,她只觉得世界一暗,然后又瞬间大亮了起来,她眨了眨眼,便见一个锃亮的铁锹向她兜头切来,她太累了,累得连躲避的想法都生不出来,呆呆地看着铁揪落下。 好在关键时刻,那铁揪停了下来,移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祈崆一脸惊讶道:“驽兽,你怎么钻到土里玩去了?天啊,你这身上脏死了reads();!师傅,驽兽找到了。” 释心瞬间身躯一震,消磨的神智立即清醒起来,她竟然第三次回到了清岳! 祈崆叉着小猫的两只胳膊举起来,左看右看,皱眉:“驽兽,你也太不爱干净了,你看看泥巴都饼在身上了,咦?怎么有血?驽兽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说着便要去掸糊在她胳膊上的泥巴。 释心躬身蓄力,两只后腿弹伸出去,动作极快地蹬上祈崆英俊的脸庞。 祈崆大叫一声,松开手,捂住自己的脸,释心趁机跳到地面,飞也似地蹿进了花丛里。 应央闻声过来,四顾了一下,没见着小猫,问:“你不是说找到驽兽了?在哪?” 祈崆抬起头,露出两个黑乎乎的猫爪印,盖章盖得都没这么清晰,叹口气指了指花丛:“又钻进去了,我刚才挖水渠竟把它从泥里挖了出来,你说它好好的钻土里干什么去?” 应央摆手示意他噤声,然后往花丛走了几步。 释心从缝隙里看到应央的衣摆划过,向深处又躲了躲。 便见应央的衣摆远离,走上走廊道:“祈崆,是不是到了去瑶琴山赴宴的时间了?” 祈崆莫名其妙道:“啊?” 应央斜眼看他:“一会迟到你沐画师叔又要不高兴了。” 何回这才反应过来:“是,是到时间了,师傅我们得赶紧走了。” 两人前后离去。释心在丛草里趴着眼皮直打架,本想趁机好好休息一下,睡个大觉,可皮毛上沾着沼泽里的腐泥,又黏腻又厚重,还有何回流下来的血,这一身恶臭将她熏得实在难受,瞧着四下无人,钻了出来,跑到泉水边清理自己。 那泥巴都结块结在毛上了,小爪子根本搓不下来,释心犹豫了一下,化出了人身。她知道若是沐画设宴,师傅跟师兄肯定不会很快回来,她有充足的时间清洗身上的泥污和血渍。 另一边应央和祈崆出了天机山随便转了一圈,祈崆道:“师傅,我们这样真能把它骗出来?它一只山猫,哪听得懂人话。” 应央道:“你去一趟瑶琴山,给为师拿一坛朝露果酒回来。” “啊?酒窖里应该还有几坛,师傅都喝完了吗?” “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话。” 祈崆只得道:“遵命。”先一步离开了。 应央等祈崆走远了,施了一个隐身咒,悄无声息地重新回到天机殿花园中。泉水边,一个赤`裸的少女背对着他曲跪于地,刚过肩的墨发被拨到一边,露出脊线起伏的美丽背部,腰肢如柳细柔,两个可爱的腰窝一左一右随着她的动作移动。便在这时少女稍稍侧过身来,胸部莹润如脂玉,盈盈不足握,腹部平坦,双腿笔直纤长,脚踝细瘦,玉足玲珑。 应央只觉得脑中轰鸣,若雷直击,万万想不到回来会看到这样一副画面,那少女微微侧向他的侧脸上,皮肤光滑如凝脂,眼角边的泪痣清晰冶艳,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三徒弟释心! 她不是被他杀死在海底了吗?怎么会堂儿皇之地出现在天机殿内! 这时释心清洗干净自己,又变成小兽形态,重新钻进了花丛里。 他瞪大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那只误闯进天机山的山猫竟然是释心?他的三徒弟? 第086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那日在海底,他初知释心为妖便看她身死,在感觉到悲伤或是愤怒之前,便强迫自己将她彻底沉封于记忆深处,不要再提起。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堂堂清岳掌门竟收了一个妖孽为徒。 然而此刻突发的一切,却让他再次措手不及,他的三徒弟没死,而且还变成一只野猫偷偷地潜回了天机殿! 她为什么会在此处?她想干什么? 无论她来此有何目的,应央都明白此刻他最应该做的就是出手杀了这妖孽。只要他现在出其不意地出手,这妖孽绝无再次生还的机会!然而望着那小猫无邪的模样,不知怎的,他的身子竟无法动弹。纵使释心是妖,也当了他将近四年的徒弟,他对释心的爱护之情如师如父,怎可能彻底放下。 那日在海底,他不知那黑色妖兽是释心,所以可以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此刻明明白白地知晓这妖孽就是释心,他如何下得了手? 释心钻进花丛后左拱拱,右扒扒,攒出一堆软草叶,便将脑袋搁在上面呼呼大睡了起来reads();。已经十几个时辰未合眼了,释心身心疲惫,真恨不得睡个三天三夜。然而才睡了一个时辰,她便醒来,肚子咕噜噜直叫,原来是饿醒了。 去哪里弄吃的呢?释心想着,便见应央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花丛外,望着她的方向如一尊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释心想着今日沐画的宴会结束得挺快,犹豫了一下,钻出花丛走到他身边,用毛绒绒的身子在他裤腿边又蹭又挠,嘴里“喵呜喵咆”地叫唤。 她觉得自己表现得很明显了,师傅应该知道她是饿了吧。可是应央似乎完全不懂她的意思般,站在原地,低着头目有深意地打量她。 释心于是张开嘴巴,轻轻地啃了啃应央的鞋子,无声地说:“你看,我饿得都啃你的脚了,知道下面该怎么做了吧。” 应央内心在杀与不杀的平衡之间左右摇摆,面若寒霜地望着小猫无耻撒娇的模样。最终他缓缓地蹲了下去,略有些地迟疑地向她伸出手去,释心赶紧乖巧地将脑袋伸到他掌下蹭了蹭,然后又伸出尖尖的牙佯装咬了咬他的食指,“喵呜”一声,再一次暗示他,她是真的饿得不行啦! 心中的天平咔哒一声,倒向了一边。 应央将释心抱了起来,缓缓呼出了一口气:“驽兽。” 释心见应央理睬他,立即撒欢地应了一声“喵呜……”继续努力地卖着萌讨吃,完全想不到此时自家师傅心里一念善一念杀,已经挣扎过了多少念头。 应央犹记得于花园中初遇此猫,无端的就起了一个念头,觉着这只稀里糊涂闯进天机殿的野猫跟当年无知无畏闯进鹤山的释心很像,所以他才会给它取名“驽兽”。 不会有人知道他叫着这名字时内心真正的想法,驽兽,驽兽,是他对亡徒的悼念。 必竟四年师徒,他清冷却非冷血,怎能不念。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命运跟他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 驽兽,从来都只有一个驽兽。 他将她放在黑檀木架子上,走进了灶屋里,挑捡了一些剩菜放入锅里热了热,很快锅里冒出蒸腾雾气,他隔着雾气向窗外看去,小猫乖乖地蹲在架子上,姿势端正,两眼圆圆,又期待又焦急,时不时吐出粉红的小舌头。 应央熄了灶火,端着两大碗饭食出来,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小猫立即从架子上跳到石桌上,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应央在她对面椅子上坐下,静静地看她毫无吃相地吞扒。 释心吃得满脸米粒时,抬眼看了应央一眼,心里不知怎的觉得此时坐在对面的师傅跟以前有一点不一样。明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就觉得有些阴郁,也有点模糊,仿佛隔着一层薄雾完全看不透。吃着吃着释心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困意又上来了,好想再睡一觉啊,可是肚子还没吃饱,再吃一口再睡吧。 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着,小猫含着一口饭,身子晃了晃,软倒在了桌上。 应央望着药晕过去的小猫,盯了足有一刻钟,终于带着一身寒气站起来,将小猫抱进了怀里,走进寝殿内,打开机关,平整的地砖裂开一道门,露出向下延深下去的台阶。 应央改成一手托着小猫,踏上了台阶,随着他的深入,嵌在墙壁上的油灯一盏盏亮起又熄灭,只将他与眼前的几个台阶照得清亮,就好像无限的黑暗中,有一个光源在一直追着他一般。不知走了多久,一直深入的台阶终于走到了尽头,眼前是一个宽敞而巨大的山洞,是天机山体的最中心处,也是天机山脉的中枢所在,整个天机山脉的灵气全部聚集于此。 山洞内有一条很窄的暗河,可以听到水流缓缓流动的声音,洞顶是无数倒垂的钟乳石,水沿着石尖一滴滴落下,击穿下面的石头,发出清脆的声音reads();。 山洞的最正中是一个浑然一体的玉石台,不大,仅够一个成年人躺上去而已。石台上雕满了繁复的符咒,符咒脉落里可看见莹光的液体缓缓流动。石台四脚被粗大的铁锁链锁着,四根铁锁链向四个方向延伸出去,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黑暗中。 应央将小猫放上玉石台上,玉石台瞬间亮了起来,发出翠绿剔透的光芒,而那些流动的莹光液体则浓郁得显出深青色。 外海至今仍是一片剧毒之海,整个外海上飘满了腐臭的鱼尸,普通弟子们根本不敢靠近,无数沿海村民因沾染了毒海水生病甚至死亡,毒水渗入到清岳的土壤中,引起植物枯死,动物暴毙,境内景像一片萧条。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他可以不杀她,却不能放任她。 他默默地念起口决,无数光芒从玉台上游离出来在空荡的山洞里乱窜,随后融入了小猫的身躯里,每融入一道光芒,小猫的身躯便抽搐一下,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整个身子也无意识地紧蜷了起来,当最后一丝光芒消失在小猫体内时,应央没有收手,而是又从自己的额上逼出了三道光芒埋进了她的额头。 做完这一切后,他低头目光深沉地看着晕睡的小猫:“绞杀咒……释心,为师亲手在你身体里施下如此恶毒禁忌的咒杀之术,希望永不会有开启它的一天! 既然舍不得杀她,那么他必须这样做。这是他的残忍,也是他的慈悲。 做完这一切后,应央身形摇晃了一下,一手撑住玉石台,力虚而疲,便在这时玉台上的小猫身形扩大,竟幻回人形,赤条条地坐了起来,应央怔愣一下,与释心视线对上,便见她瞪着血红的双眼,邪气森森地看着他。 应央直觉觉得这样的释心有些不对,身子刚动,释心的反应比他更快,直接从玉石台扑向他,将他重重压倒在地,四肢分别按住他的手足,他一时力虚竟被她制住,动弹不得。 释心低下头,脸上的邪气褪去,似是搞不清状况一般,表情迷茫地打量着身下的男人。 应央别过头去,然而即便不看她,也无法忽略覆在他身上赤`裸柔软的身躯传递过来的阵阵触感,好不容易会聚起的一丝力量立即被纷乱的情绪打散,应央强做镇定道:“释心,胡闹什么,下去!” 释心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将身子撑起来一点,却又猛地压了下去,鼻子贴鼻子,近到彼此的呼吸热热地扑在对方身上。 应央一惊,用力推开她。释心却如一只正在捕猎的猎豹,四肢绷张,蓄满力量,猎物一反抗,她立即将他又压了回去,然后动作迅速地伸出舌头在他下巴上舔了一口。 应央惊厄之余竟觉出几分好笑来,许久未见,这小徒弟爱舔人的毛病还真是没改,便道:“别闹了,放开为师。”下一刻他便笑不出来了,释心竟然直接用那水润润的舌头舔上了他的唇,如灵活的小鱼一般钻了进去,有滋有味地啃咬了起来。 应央清心寡欲两百多年,何曾被人如此对待,一怔愣之后,便觉羞愤难当,一道法术将释心整个弹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 释心被撞得背后剧痛,却同时被激得凶性大发,四肢着地,从鼻子里呼着两道粗气,便要再次向应央扑去。然而应央没有给她机会,再次向她击出一道法光,她的身子直直一挺,便软倒了下去,不一会,身型又缓缓地缩回为小猫。 应央从地上起来,拢了拢被释心扯坏的衣裳,走到小猫身边,将她拎起晃了晃,只恨自己当初“禁舔令”没有早一点实施,没给她把这个坏毛病揪正过来,一直担心她不懂事被别人占了便宜,却没想到把自己这两百年的老便宜白白送给她占了。 第087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第二天清晨,释心幽幽地醒来,迷迷糊糊地从猫窝里坐起来,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到了猫窝里一般,记忆里最后一刻自己明明还在吃着饭。四处望了望,然后目光落向正坐在园子里饮茶的应央,讨好地“喵呜”了一声,露出一模乖萌的模样。 绞杀咒是一个极强大的封印术,施术时会造成被施术者神智短暂迷失,神智迷失时做过什么事大多不会记得。 应央瞧着自家小徒弟努力装猫卖萌的模样,确定她并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 事实上,释心也确实不记得昨晚的事,只是恍惚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赤身*地压着师傅,得偿所愿地亲在了那双饱满红润的双唇上。 释心又羞又躁,不明白自己怎的无端做起了那春宫般的梦,只是,为何做了那般的春宫梦,师傅都还穿着衣服?可见是心底深处,师傅的积威还在,亲一亲唇就算了,要扒光神尊主人师傅,还早着呢。 想到反正现在自己不是人,不需要什么脸,释心直接跳进应央的怀里,双爪按着应央的胸膛就伸了一个懒腰。 一边伸懒腰一边想,神尊主人师傅这胸肌硬挺的,真是没话说!既然梦中都不让她看,她干脆现在好好摸一摸。摸着摸着,释心身子不动了。 应央任着释心在他怀里撒娇打滚,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过了一会,觉察到她安静下来,便低头看她,就见她端正地蹲在他腿上,高举一爪想落未落,低着头望着他身体某处一副两眼冒光的模样。 应央并没意识到那自家徒弟兼宠物的脑子里正想着什么龌龊心思,恰好自己脑中想法已初步成形,便顺势拎着她的爪子把她拎了起来,说道:“驽兽,为――”应央顿了顿,将说顺嘴的“为师”二字咽了下去,改成“我以后便是你的主人,你既然在我天机山里住下,就必须守这天机山规矩reads();。” 释心正懊恼差点就有机会碰到那很可能是仙神典范的物件,却被应央及时阻止,此时听着应央口中自称为她“主人”,突然就愣住了,扬起小脸看他,一脸的痴迷。 “从现在起,第一,没有主人的允许,不许四处乱跑。第二,主人不允许你做的事情,你绝对不可以做。第三,晚上睡觉要睡到窝里,不要再睡花丛。”应央想了想,其它的大道理现在讲起来太奇怪,便先不说了,还是先约束好她不让她乱跑才是紧要的。 小猫愣愣地看他,没有反应,应央等了一下,心想倒底教宠物不比教徒弟,说一大堆话连个反应也没有,应央不能期待她像以前一样跟他说话,便给她台阶道:“我知你是有灵气的,听得懂人言,若是懂了,便点个头。” 释心想了想,一边觉得自己既然装做野猫便要装死到底,假装完全听不懂,一边又觉得若是自己装得太过愚笨了,师傅不喜欢了就不好了,于是控制着度,“喵呜”了一声,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 应央得到反应很满意,摸了摸她的脑袋:“很好。” 给她喂完早饭,应央便将她丢下,去忙自己的事情了。等到中午应央回来,释心立即迎了上去,刚想“喵呜”一声卖萌,便见他身后跟着一个女子,正是夙葭,声音便卡在了嗓子眼。 夙葭一直不喜欢释心,而释心对夙葭也一直有敌意。这种互不喜欢在两人相处时表现为无足轻重的小打小闹,然而此刻再遇,释心则有一种滔天的醋意涌上心头。 同为弟子,应央毫不留情地举剑杀了她,便连提也不准旁人再提,却派祈崆专门接回了夙葭,与她情深日日相处!这样天上地下的歧视对待,她如何能忍。 释心心里难受,直接窜上了廊顶,一溜眼跑得没影。 应央走进走廊看到小猫迎过来,却又突然窜得没影,猜不透她心思,便听身后夙葭紧跟上来道:“哪里来的畜生,到处乱窜!” 应央听着“畜生”二词觉得有些刺耳,便有些不悦道:“是为师养的猫。” 夙葭道:“师傅,你怎么想到养猫了?这猫在人间被视为不忠,贪图口欲,嫌贫爱富,谁家有施舍吃的便认谁为主,可谓朝秦暮楚,且成日与鼠虫交道,哪有好物?而且黑猫很易招染邪祟,养之无益,师傅还是别养了。” 释心趴在屋瓦上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那个气啊,可见是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夙葭对她永远没有好评价,当即从屋顶上捡了一只毛毛虫向夙葭扔去。 夙葭只当一片绿叶向她飘来,没有在意,落到身上才发现是一只毛毛虫。 夙葭的母亲在生她时身负重伤,以至于她刚出生就元神碎裂,形体不聚。上一任韶君,她的父君便将她化成一株灵草,送入天界百花庭中,以天界仙气滋养她的元神。她以草植之态活了数十年,对啃食草叶的虫子有天性的畏惧,此刻乍然见到一只毛虫落在她肩上,吓得尖叫一声,花容失色地坐倒在地,虫子被颠到地上,她立即手足并用地退了两三步远。 “葭儿,你怎么了?”应央没注意到那虫豸,更不会想到自己仙子之躯的二弟子会被虫豸吓着,只觉得她突然跌坐于地十分奇怪。 夙葭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动声息地施出一道法术将那虫子击成了粉尘,镇定地站起来,向应央道:“许是葭儿这几日修行太累,一时体内气脉流窜,没站稳得脚,有失仪态,请师傅原谅。”便又是高傲的仙子模样。 然而她刚才过激的反应却被释心看得清清楚楚,释心没想到歪打正着找到了自己这看似不惧一切的二师姐的弱点,当即心喜不已reads();。 夙葭与应央迈入亭中下棋,刚要坐下,便见石凳上赫然又是一只毛毛虫,虽然她这次镇定许多,不动声色地施法将那虫子击成粉屑,坐下去时心里却膈应不已,总觉得如坐针砧。她和应央各执黑白棋布子,落了几子后,她伸手进棋盒中拿子,却意外地碰到一个柔弱且蠕动的东西,转过眼去一看,便见自己手指夹了一个绿色的长虫,顿时恶心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不停地甩手。 “葭儿?”应央抬头。 夙葭将虫甩了出去,又补了一记挫骨扬灰,这才回到“没事”,镇定地坐下,继续执子落子,只是总觉得那手指尖有那虫子恶心的触感,导致她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落子完全没有章法,溃不成军。而且时不时便有“落叶”被风吹落到亭子里,夙葭被弄得草木皆兵,但凡有“落叶”飘过来,没近她身,便燃起一朵小火花,未落地前就烧成了灰。 便见夙葭四周空气里不停地冒出小火球来,乍现乍灭,连应央想假装看不到都不行了,只能一推棋盘:“今日没什么兴致,改日再下吧,你若不舒服,便先回去吧。” 夙葭如蒙大赦,飞也似地离开了漫天落虫的花园。 等夙葭离开了,应央看向趴在屋顶上一副悠然晒太阳模样的小猫,刚才她可劲地向夙葭扔虫子的德行他全看在眼底。按理说她是妖兽,就凭她血毒能将整个外海污染,便知她是多么凶煞厉害,可看看她刚才的行为,也实在幼稚得可笑。 “驽兽,下来。”应央唤到。 释心听了,不太想下去。贴心徒弟走了,这才想到她,把她当什么?可硬气了没一会,便硬不下去,乖乖地跳落他身边,蹭着他裤脚撒娇,一副刚才发生的事我不知道谁干的模样。 应央把她抱起来,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当个宠物都不肯安份。” “喵呜~” “扔虫子,你幼不幼稚?你多大了!” “喵呜~” “以后不许扔虫子,听到没有?” “喵呜~” 应央说不下去了,“喵呜”表示她到底是认错了还是死不悔改?应央深深觉得假装不知道她会说话,还要交流教育她真是困难重重。 释心在天机山一住便是三日,虽然过得衣食无忧,悠闲自得,但心却越来越慌。此前两次来到清岳,短的几个时辰,长的一天一夜就回到了妖域,现在已经三天过去了,她怎么还回不去? 倒不是说她想回到妖域,而是她离开前,何回状况非常不好,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而且有这枷锁在,她的活动范围小得可怜,跟囚禁有什么区别? 她开始焦躁起来,时不时就用牙去磨那枷锁。 她的模样自然落在了应央的眼里,他将焦躁的小猫抱进了怀里,安抚着她的情绪,看她闭上眼睛舒服地趴了下来,眼光便落到那枷锁上。 他早已经注意到她腿上的枷锁,这个有种囚禁意味的东西,究竟是谁给她戴上的?他静静看着释心,觉得自己这个三徒弟身上实在有太多的迷团。 她自知为妖兽为何要执意进入清岳这个不容妖魔的修仙之地?那日海底是谁将她救了走?离开清岳的日子她又是在哪里生活?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天机殿,又突然离开?最为关键的,应央瞧着眼前的小猫模样,联想那日海底所见的黑色巨兽,她倒底――是什么东西? 第088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应央将释心放下来,向书库里走去。小猫似乎很享受她的抚摸,见他将它放下,明显不过瘾,跟着他边走边撒娇,走到书库门口就不再跟了,趴在那里开始晒太阳。应央见它不再跟着,也没在意,转身进了书库。 不是释心不想跟进去,而是这已经到了她活动范围的边界,她只能在这里等他。释心一个人在地上趴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站起来晃着尾巴转了几圈,就在这时,她脚下的地面突然凹陷下去,就像流沙一般瞬间将她卷了进去,脚上的枷锁如重砣一般拉着她向地底坠去。 释心已经十分熟悉这种感觉,所以没有惊慌,片刻之后等她再睁开眼时,便发现自己落进一个山洞里,山洞中心趴着一只巨大的金毛兽,身上满是伤口,奄奄一息。 那金毛兽看向她,有气无力道:“嗨,小姐姐。” “你怎么伤成这样?”释心看到他这副伤重模样,十分惊讶。 “你和那短发小子逃了,螣蛇便追上了我,我与他大战一场,好不容易才逃脱。” 人参说着,身子慢慢缩小化成幼童模样,牙齿颤抖着:“我好冷。” 这般模样明显不是两人初遇时,他刻意装出来的可怜模样,而是真实表现,可见他现在伤得真的非常的重。释心的体温本就比常人高些,听了人参的话,便伸手将他拉进怀里。 人参触到热源,体寒明显得到了缓解,感叹道:“小姐姐,你的怀抱好暖和,你对我真好。” 释心道:“你若觉得我对你好,就快给我把脚上的枷锁解了。以你现在的情况,我想杀你易如反掌。” 人参虚弱地睁开眼:“小姐姐,你能让我感动一会再说出这样煞风景的话吗?人家好不容易感受到一丝温暖。” 释心犹豫了一下,决定忍了,不再说话。 人参偎在释心怀里很快就睡着了,释心却没丝毫的睡意,在天机殿内这几日她休息充足,现在精神非常好,瞪着眼睛想下面应该怎么办reads();。人参此刻虽然表现得十分虚弱且可怜,但这都是表象,同为凶兽,她明白这样的表象下隐藏的是怎样凶狠的本性。 被天雷击中时他虚弱化成小兽状,但实力还在,现在的他才是真真正正的毫无抵抗能力,怎样逼迫他解开脚上的枷锁好呢?若他不愿意——释心眯着眼睛,望着怀里的幼童,若他不愿意,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他杀了,枷锁的主人都不在了,就更不会将她束缚在身边了。 释心动了杀心,凶兽气息便浓烈地溢散了出来,人参感受到浓重的杀气,无奈地睁开眼道:“小姐姐,你真是连觉都不让我好好睡。你就别妄想着可以趁我虚弱无力时杀了我,我若死了,你就会被束缚在我死去的地方永生永世。现在对你最有利的,就是祈祷我快点康复起来,我若伤重不治,你也别想再离开这里。” 释心眯眼道:“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怕我杀了你,而诳我的话?我不相信你死了,我会被束缚在此地。” 人参一副不担心的模样,坦然地转了个身子,在释心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你若不信,可以杀了吾试试。若那缚元梏是那样就能解开的东西,吾会傻傻地给你用?那不跟催命符一样?吾可不是傻瓜。”那放松模样似是完全不担心释心会动手。 释心瞧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犹豫再三,终是敛了杀心,伸手缓缓地拍了拍幼童的背,哄他睡觉一般:“你遇到螣蛇是怎么脱逃的?” 人参低声嘟囔道:“唉,别提了,要了老命。真是想不到在妖域里还有比吾更厉害的老东西。” 释心心念一动,想起当时逃亡时,人参说了一句“我俩加起来都没有三千岁”,虽然他说话的语气有时候跟神精病似的,可有时语气沉稳苍桑得却仿佛看尽世间炎凉,遂问:“你倒底多少岁?” 人参睁开眼,瞳孔扩散无神,望着岩石粗糙的洞顶,缓缓道:“自吾跟主人被驱入妖域,这青灰天空吾便已看了有两千多年了。两千多年啊,主人时时刻刻想着杀回地界,将当初放逐我们的家伙全部杀掉,可是太难了,太难了……” 释心对他话语后半句的感叹没有任何感觉,只觉得这个足有两千多岁的老东西,摆出一副稚嫩孩童的模样,一口一个地“小姐姐”唤她,当真是脸皮厚到极处。 人参睡着后,释心抱着他抱了一会,便也靠在洞壁上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醒来,摸着怀里的幼童身躯不是那么冰凉了,脸色看起来也好看许多,便将他放到一边平整的地上,起身向外走去。 走到山洞边,释心发现人参藏身的是一处悬崖峭壁,洞外便是万丈深渊,深渊底下是流动的岩浆,她踢了一块石头下去,那石头落进岩浆里,连波纹都没激起就直接被融掉了。 人参的声音从深洞中传出:“小心一点,你若掉下去,结局会比那石头还惨。” 释心转过身:“你醒了?还死不死得掉?” 人参扯着苍白无血色的嘴唇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多谢小姐姐一夜照顾,人家死不掉了。”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你应该把那螣蛇甩掉了吧?不会在附近埋伏我们吧?” 人参道:“当然把他甩掉了,不然我怎会将你召回,我可舍不得你死。” 释心想到那日螣蛇突然出现,他化成金毛兽将她甩在身后疯狂逃跑的模样,嘲讽道:“是吗?” 人参站起来:“走吧。” “去哪里?” 人参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自然是去找你家那个短发小子了reads();。” 释心从残两口里知道何回此次南行是为了峁宇寻回一个什么兵器,奇怪道:“你追着我跟何回不放,到底要干什么?就为了抢那个兵器。” “雁镰是必须要拿到手的,小姐姐你也是我的重要目标。你知道吾主有多喜欢你吗?那短发小子的价值,找到雁镰后就没用了,迟早死路一条,小姐姐不如趁此另择主人,跟着吾主好了。” 释心嗤笑道:“你家主人连模样都让人记不住,谁要跟他!” 人参:“……” 从悬崖边飞到地面,一路前行的路上,人参时不是地停下来,蹲在地上拨弄一下腐烂的草叶。 “你干什么?”释心捂起鼻子,嫌恶地看他。 人参望着一个方向露出邪气森森的笑容:“当然是先补充体力啊!” 人参带着释心来到密林深出,指着一个足有五人抱的参天大树道:“小姐姐,我现在没力气,你帮我推倒它。” 释心一拳击向树身,树冠剧烈晃动起来,树叶簌簌落下,一瞬间将两人从脚一直埋到了胸。同时树上飞出无数蝙蝠,如一片黑云一般密密麻麻地向不同方向逃窜。 释心将头顶的落叶拨开,爬出落叶堆,在那树上又大力捶了几拳,树干终于坚持不住,折断开来,高耸树身,向旁边轰然倒下。 人参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倾倒的树干,在树干倒底的一瞬间,化成风飞了过去,片刻后落在树干一处,现出身形,直接用肉嘟嘟的小手徒手撕开树皮,从里面拖出一只足有成人般高大的蝙蝠。 那大胖蝙蝠剧烈挣扎,双翅铺展开用力扇动,却无法摆脱背上小小的孩童身躯。这场面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孩子骑着一个巨大的蝙蝠在玩耍一般,颇有点滑稽的感觉。然而下一刻,滑稽感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人参直接从蝠妖厚实的后背将手伸了进去,血肉迸飞,溅得他白嫩的脸庞上全是鲜血,心脏连着五脏六腑都被他直接拽了出来,塞进了嘴里。 释心见不得人参如此野蛮的捕食方式,倒不是看着碜人,而是怕自己会被勾出凶性来,走到一边坐下来等他进食结束。 蝠妖刚被掏了内脏后翅膀还会时不时抽搐一下,不一会就一动也不动了。人参慢丝条理地将蝠妖吃了大半,打了饱嗝,擦净脸上的血污,走到释心身边,咯咯笑道:“好了,走吧。”转眼又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可爱孩童。 两人一路往南,释心路上摘些果子吃,人参则专捡那些成了精的大妖怪们捕食,三天后两人抵达乐莒山,此时人参的伤势已经恢复大半,至少外表上看十分健康圆润。 又走了两个时辰后,两人抵达了鳐泽。这是一片广阔水域,似是死水,水面连一丝波纹也无,漂浮着一层黑叶浮萍,时不时有几只黑鸦落在浮萍上饮水。人参环顾四周,嗅了嗅鼻子:“奇怪,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按理这么长时间,那短发小子应该抵达此处了。” 释心道:“你不会是走错路了吧。” 人参摇头:“不会错,就是这里。”低着头看了一眼水面,“会不会是在水里?要不我们下水看看。” 释心道:“要去你去,这水臭死了,我才不要下去。” 有枷锁在,人参也不担心释心逃跑,化出兽身一头扎进了水里。 释心在岸边等了一会,不见人参上来,猜测他估计得在水底找一会,于是沿着水边慢慢地打量此处地形,便见这死水西面是两座山丘。那山丘形状十分特别,看上去就像是两只长角的野兽在打架。 第089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丫头,责遍”(丫头,这边) 释心回头,便见阿牛藏在几片巨大的树叶后,残两蹲在他旁边,朝她招手道,“释心大人,快过来。”释心跑过去:“何回呢?” 残两道:“我们跟不归大人约了在拉唐河相见,可是一直没等到大人,所以就来了鳐泽,看大人是不是先行一步。可等到现在,大人还是没有出现。” “何回还没有来?”释心担心起来,不会是那日他摔下了斜坡,出了什么事吧。就在这时,水面突然晃动起来,无风却掀起巨大的水浪,直接拍上岸边,将他们几人淋得半湿。 释心向水面看去,便见一只蛇头从水面窜了出来,紧随其后又有两只蛇头窜出了水面,直搅得波浪滔天,大水涌动。 “是螣蛇!”残两惊得站都站不稳,“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们在这里守了好几天,完全没有看到他追过来啊。” 释心拽起阿牛与残两,拔腿就跑。跑出去没多远,便听到一声兽吼惊天动地,转身看去,金毛兽已与螣蛇打斗起来,被撕咬得满身鲜血,明显不敌。 照这情势,不消一刻钟,那螣蛇便能吞食了人参。释心将已软了腿脚的阿牛推进残两怀里,“你带着他快跑。” 残两道:“释心大人,你呢?” 人参若被螣蛇杀死,她也迟早会被螣蛇追上,与其被螣蛇个个击破,不若她现在冲上去,与人参合力,拼死一搏。 “我去帮他!”释心说着转身向鳐泽跑去,边跑边化出原身,趁着螣蛇全部注意力都在人参身上,没注意到她出现时,一口咬在它的蛇尾上,将它整个从水里拖出来,连抡两圈,甩飞了出去。 螣蛇不察被人偷袭,被抡得晕头转向,不得不吐出了人参,摔出去后看清偷袭的是饕餮,当即九头腾跃,十八眼怒立,向她攻击过来。 释心叼起人参便跑。 人参虚弱不堪道:“真是倒霉,怎么又撞见这妖尊。今日吾命休矣。” 释心转身看了一眼追过来的螣蛇,立即撒出去一大片粉剂,如满天雪花一般,正是鼎部特制草河车。 释心为防回到妖域后再遇螣蛇,早做准备地将天机殿内所有驱蛇的草河车都搜罗来了。因是特供掌门的草河车,其精纯度及效用比之前何回的强了十倍不止,虽不能伤害螣蛇,却使得它九个头齐齐开始控制不住地打喷嚏,喷嚏打得太过猛烈导致九个蛇头互相碰撞,缠绕一起,一时竟追不上释心的脚步reads();。 见释心往那造型如斗牛的山丘跑去,螣蛇暴怒不已,直接甩动蛇尾,将地面一块巨大石山连根铲起,打向释心。那石山重万钧,若压下去,再坚硬的东西都会被压成粉屑。 释心突然觉得头顶笼罩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抬头便见一座十倍与她体型的石山砸下,再要逃时已然不及,惧得闭眼之时,那石山落至她的头顶却从中间裂开两半劈落于地,发出轰隆巨响,震得地动山摇。 释心忙睁开眼看,就见一人手持七尺黑柄双头镰立在空中,那双头镰,镰身四棱,有三个倒刺,十分霸气,那持镰之人更是身材挺拨,气势凛凛。 “何回!”释心惊喜叫道。 何回手持雁镰,回望释心一眼:“躲一边去。”说完直接挥着双头镰向螣蛇攻去。 释心立即叼着人参躲到一处安全地观战,便见几日之前见到螣蛇还逃避不及的何回,此时手执神兵,毫无怯弱,与那螣蛇天上地下打斗起来,在九个蛇头中穿梭,难分难解。 释心看着这样惊天动地的打斗场面,只觉得热血澎湃。而她怀中的人参眯着眼,望着何回露出阴沉的表情。 何回仗着神兵为器,与那螣蛇斗得波浪滔天,足足半个时辰后,镰刃一闪,一道鲜血划破天空,一个巨大的蛇头被生生割断,坠入鳐泽内。 九头螣蛇哪料到会在此处遇到劲敌,惨遭大败,痛失一头,八头齐嘶,一头自水里叼起那蛇嘴还开合的断头,当即毫不恋战地遁水而逃。 何回看着那螣蛇逃跑,没有一丝要追的意思,只浮在半空中,冷冷看着它远去。 眼见螣蛇落败,释心大喜,便要出去迎接,她怀里一直不动的人参却突然暴动起来,化成一阵风跟那螣蛇一般逃了没影。 释心也顾不得其它,迎到何回身边道:“何回,你好厉害!这是什么东西,竟能将那螣蛇的头砍下来!” 何回落地,抚着镰身,如抚着爱人一般道:“这是雁镰——”顿了顿,缓缓道:“是我父亲的遗物。” 释心并不知道雁镰的来历,便也不知道何回后半句包含的是怎样惊骇的内情,而追寻过来的残两、不罔和离迟听到这句话后,却如雷劈一般震惊无比,不罔道:“不归大人,难不成你是魔君奇虹的后人?” 而那离迟恍然大悟道:“难怪不归大人知道雁镰在何处,原来如此!” 这残两离迟不罔三妖原本都是馁饿的手下,何回叛背馁饿将他斩首,他们三人才投靠于他,对他并没有过多的忠诚与信赖,只因他是妖域的饿鬼使而顺从于他。此时得知他乃上一任魔君奇虹的后人,比起敬畏,更多的是惊惧。 奇虹当年在妖域内的威名,是现任魔君峁宇根本无法比拟的,若非奇虹身死域外,峁宇凭借手里一只凶兽逞恶,这妖域根本轮不到他统治。此时面对奇虹后人,三妖彻底臣服:“恭喜大人喜得神兵!” 释心瞧着这三人恭敬模样,总觉得有些奇怪。之前三人对何回也是毕恭毕敬,然而现在这种恭敬模样简直就像是被震摄得失了所有主见,完全无条件顺从的模样。 何回走到她身边,突然出声道:“释心,你是饕餮?” 释心一惊:“啊?” 何回冷冷道:“是不是?” 释心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何回沉默,他见过释心的真身,却一直没问过她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他看来,她就是一只超大只的妖兽而已,若不是鸾红临死前的话,他万万没想到她会是凶兽饕餮reads();。 饕餮,这个名字若是在人间听到,那便是一场劫难的预兆,而在妖域,这个名字更有十足的震惧意味。传说中,万年前开拓妖域的是魔尊夫轼,而伏于他身侧的正是一只名为“烛”的大饕餮,在烛的帮助下,夫轼一统鬼魔妖三界,便是仙界的半壁江山差点也沦为魔属,后来烛被众神合力击杀,夫轼不敌,这才率领众妖魔部下避入妖域,而他最后也伤重而亡。 可以说夫轼的成败,最关键的因素就是那只凶兽饕餮。 而现在,上天把一只饕餮送到了他的面前,这几乎是与雁镰不相上下的巨大助力,是否意味着,他可以利用这只饕餮来成全他的复仇之路? 释心猜不到何回心里想什么,全部心思都落到了那雁镰之上,望着那锃亮的双刃,两眼放光道:“何回,这雁镰能不能借我使一使?” “你要干什么?” “你别管啦,借我用一下!” 何回看着她,缓缓地将雁镰递了过去。 一旁的不罔和离迟惊得瞪掉了眼睛。这神兵雁镰便是当初魔君奇虹拿着也寸步不离身,更是绝对不允许别人触碰,而不归大人居然将雁镰这么轻易地送到另一人手上?若对方心存歹念,他命休矣。 释心拿起雁镰,满脸掩饰不住的兴奋,这雁镰比她的身高还要长出近三尺,被她拿在手里显得十分巨大。她握着黑柄随意地挥舞两下,然后猛地提起向身侧挥砍下去。 离迟和不罔的心都要提起来了,以为片刻之内,就要见识到一场为夺神兵两相残杀的局面。哪知那雁镰落下后,却是直接砍向了释心自己的左脚腕,便听“咔嚓”一声脆响,她脚腕上的一个金属枷锁裂成了两半,随后化成几缕烟消散无形。 何回这才注意到她脚上竟然有这个东西:“你左脚上是怎么回事?” 释心终于摆脱了缚元梏,开心极了,将雁镰交还给何回的手里,敷衍道:“没什么。” “我刚才看到人参了,他人呢?” “跑了,他看你拿着这东西威力惊人,吓跑了。” “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释心随口道:“我路上被他捉着了,他好像是冲着你手上的兵器来的,所以带我来了这里。” 何回便没有再问。众人原地休息,不一会,离迟就从搏兽丘捉来了一只山象。 这山象看上去几乎就是一个小肉山,虽然走得很慢,但步伐极其稳健,背上空间很大,五人坐于其上不仅不拥挤,坐乏了还可以站起来在上面翻个跟头,跑个四五步没有一点问题。 众人跳上象背,任由山象晃晃荡荡迈着步伐,载着众人离开鳐泽 何回一路上一直闭着眼打坐,对外界事物不闻不问。 不罔有些着急道:“大人,我们不去追那人参吗?若是让他逃回,峁宇知道大人取得雁镰之事,很快就会派其它妖使带着妖魔大军在来征讨大人。” 离迟道:“不罔,别打扰大人休息。大人刚取回雁镰还未与神兵磨合,又遭遇螣蛇强行催动神兵杀退它,早已气力耗尽,哪有力气去与那人参纠缠。此时大人需要的是好好地养精蓄锐,以备大战。” 不罔一听有理,自知自己不若离迟想事情全面周到,便闭了嘴巴。 第090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而一旁释心根本没心思听他们说了什么,缚元梏一去,她自然生起了别的心思―― 她要彻底离开这妖域。 只是…… 释心想到了何回。她若离开,何回会怎样? 她忍不住想,当初若不是她说出他是魔的真相,他会不会还是克己地当一个修仙派的大弟子?无论遭遇怎么的苦难都会咬着牙坚持下去?可是她却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坚持下去的所有信念,这么说来,她岂不是一个害人坠魔的罪魁祸首? 释心很想问何回,会不会后悔认识她。 释心是一个心思致细之人,她或许不懂很多事,但事情发生后,她却会仔细分析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凤鸟说过,饕餮入世会引起人间动荡。现在虽然后果没这么严重,但确实,她的出现给许多人的命运带来了巨大的改变。 颜不语,蓓洛欢,小乌豆,何回…… 这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例子reads();。 释心心内隐隐开始退却,当初走出蛮荒寻主,她没有丝毫的犹豫,现在人世间滚了一遭,她却不想再留下来了,也许远离所有人,才是正确的。 众人走了两日后,何回元气恢复,自山象上站了起来,将三妖叫到身边吩咐几句。 离迟和不罔得到命令后朝着两个方向离开了,只有残两留了下来。 何回走到阿牛身边道:“阿牛,我送你回去。” 阿牛怔了一下:“啊?” 何回便又重复了一遍:“我送你回人间。” 阿牛听懂了,激动得站起来:“增滴?恩银,啥么四后?”(真的?恩人,什么时候?) “马上。” 释心听了何回的话十分惊讶:“我们可以离开了?怎么离开?” 何回将雁镰拿到身前,抚着它的寒刃:“雁镰的威力巨大,可以破坏妖域的封印,开劈出一个界道让我们出去。” 何回说着举起雁镰,朝着天空气势恢弘地一划,便见青灰色的天空先是出现一条黑线,随即那黑线越来越粗,很快变成一个极窄的裂缝,裂缝逐渐扩大,气流激烈碰撞起来,天地间无缘无故地刮起大风。何回一手拎起阿牛,朝残两释心道:“你俩跟好我。”说着向那裂缝飞去,钻了进去。两人紧随其后,进入裂缝。 裂缝内是一个幽蓝无物的空间,空间的碎片在他们脚下铺出了一条延伸向无边尽头的路。释心前几次往来两界都是一瞬间的事,此时走着脚下绵长的路,感觉十分奇怪。释心不由自主地思考起前三次她是怎么回到清岳的。每次离开妖域,地点都不一样,就算妖域与清岳接壤,她也不应该穿到同一个地方去?或者说,穿到同一个人身边去? 便在她这么想时,她脚的路陡然叉出了一个分支,延伸向另一个尽头。释心忙道:“你们快看,有第二条路?” 残两道:“释心大人,你在说什么?不就一条路,哪有第二条路?” 何回与阿牛停下脚步,望着她的眼神也是充满不解。 难道这条路他们都看不到? 释心心里隐隐觉察到了一些东西,犹豫了一下,抬脚跨上那条支路,向前走了两步。 此时释心的模样在众人看来就是踩在一片虚空之上,何回眼睛一眯,声音发寒:“释心,你干什么?回来。”虽然嘴上说着,身体一动也不动。 阿牛见何回只说不动,便要去拉她,脚刚抬离正路,就被何回拽了回来:“别乱走,这条道是雁镰给我们指的路,若是乱走,不知道会坠入到六界哪个地方去,很可能再也无法回到自己的世界。”这句警告不仅是说给阿牛听,也是给释心听的。 可释心已经打定了主意,朝何回摆了摆手:“何回,我得走了,谢谢你这一阵子对我的照顾,我会记得你的。” 何回盯着她,似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身上散发出浓重的寒气:“你要去哪?” 释心想了想:“去哪我还没想好,反正与你无关了。何回,我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我的话会改变你的命运。若有机会,我希望能好好补偿你。若无机会,我希望你以后会越过越好。” “你要扔下我?” “没有扔与不扔,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是兽,你是魔,我们注定不会走一条路reads();。” 何回掩藏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握紧,指节发白:“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释心摇摇头:“希望不要再见面了,这样对你比较好。” 说完再不看何回,沿着脚下的路走了出去,走到尽头时,她穿过那道白光,眼前变得明媚起来。释心环顾四周,发现这不是天机殿,也不是天机山,一群仙鹤在不远处信步闲庭。释心依稀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眼熟,向前走了几步,便见不远处的山崖边的石亭内,一人背身而立,抚弄着几只幼鹤。 看着那熟悉的背影,释心摸了摸脸颊上发烫的印记,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果然牵引她从妖域回到清岳的是神尊亲手烙印与她元神之上的印记。细想每一次回来,都是她濒临绝境时,一股力量将她送到了神尊身边,就像是送到安全的避风港一般。 时隔四百年,直到这一刻,释心才真正接受自己身上有别人的烙印这件事。这不是不耻的俘虏象征,而是避佑她生生世世的护身符。 她走到应央背后,身边的仙鹤们如她第一次闯入鹤山一样,纷纷逃散飞上天空。 应央手中的幼鹤也受了惊吓,挣脱开他的怀抱飞了出去。应央注意到鹤群的惊动,转过身来。 两人隔着短短几步无言相望,仿佛隔绝了千山万水。 释心从喉咙里哽咽道:“师傅……” 应央盯着她,面无表情。 “师傅……”释心明白自己不应该出现在他面前,这简直是自寻死路,她应该在没有人发觉她的时候,立即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是非地。然而,理智在看到他的身影时便荡然无存,尤其知道是这烙印将她每每带回到他身边,保护着她,她感动得恨不得直接扑进他的怀里。 “师傅,我想你。” 应央听着她的话,却没有任何感动,眼眸积聚出一层阴霾。 若是释心此刻以小猫形态出现,他可以蒙蔽双眼包庇她,然而此刻她以人的模样出现在清岳,却绝对不行。他没有多言,直接向她击出一道法光。 释心已经想到了应央会直接出手杀她的可能,所以这一幕发生时,她没有一丝惊讶,更没有躲避,生生将那道法术受下,倒退几步,委顿于地,捂住胸口露出痛苦模样。 也许只有这样,深切认识到转世的神尊不可能接受她,她才能死心地离开,再不打扰他的人生吧。 应央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终于开口:“为什么回来?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还手?” 释心摇摇头,还是那句话:“师傅,我想你。” 应央的心动摇了一下,蹲下身,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释心,你忘记了,当初在外海底,你已亲口断绝了我们的师徒关系。” 释心苦笑笑:“师傅,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傅,我的主人。”她说着,俯跪下身子,以人躯摆出一个兽表示顺服的姿势,用额头轻轻碰触了他的脚尖。 今日之后,她要彻底死心地离开他,不要再给他添任何烦恼! 应央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仿佛被烫了一样,退后一步:“你――” 释心一拜后,抹开嘴角的血站起来:“师傅,我们八百年后再见。” 没等应央反应过来,她转身迅速离开了。 第091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担心应央不会放过她,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应央没有追上来,而是定在原地,眼睛里流露出她看不懂的情绪,静静目送着她离去。 释心飞了一会,远远瞧见外海岸时,惊得停住了脚步。 曾经蔚蓝清澈的外海此刻竟然变成一片黑水,散发着恶臭,上面还漂浮着无数鱼尸,怎么会这样? 释心猛地记了起来,当初她被齐上年砍断双翼,慌不择路跳海,毒血浸染外海,竟然造成了这样可怕的结果!她无意之举,竟造成生灵涂炭! 就在她心乱如麻时,她感觉到身体内突然气脉乱窜,一阵剧痛袭来,如万针入体,一瞬间失去所有力气,从天空直直摔落了下来。她撑着身体想要再次离开,却使不出一点力气。便见不远处有一支巡逻弟子向这里走来,连忙化成小兽状,趴在地下。 那支队伍走到她面前,一色妃衣女子,正是瑶琴山的弟子,而中间有一个人看着却有些古怪。 看了几眼,释心意识到这古怪之处了,那竟是一个穿着独属琴部女弟子的妃衣的男子。释心盯着那男子面容瞧了几眼,果不出所料,正是那纨绔子弟辛纬。释心看习惯了妃衣女子,现在猛然见着一个身高七尺的大个子套在粉嫩嫩的衣裳里觉得十分不习惯。 当然辛纬穿的并不是女装,他身上衣服的制式还是男子的制式。 释心趴在地下,装成野猫,耐心等着这群弟子离开,哪想到辛纬眼尖,竟一眼看到她,叫起来:“好漂亮的黑猫啊。”说着跑过来将她抱了起来。 释心身体骇痛未消,根本没办法抵抗,被他抱进了怀里。 辛纬身边的女弟子用不待见他的口吻冷冷道:“辛纬,你做什么?” “绿白师姐,这小猫好像受伤了,我们把它带回去吧。” “你把瑶琴山当什么?你来是修仙的,还是来养宠物的。” 辛纬忙奉承道:“绿白师姐貌美如花,心肠善良,看这小猫多可怜啊,若我们不管它,它说不定会饿死在这偏僻山林里。师姐,就让我带回去吧。” 那唤为绿白的女弟子压根不理会辛纬的甜言蜜语,看了小猫一眼,没丝毫的怜悯:“别废话,快扔了。” 辛纬还是新弟子时就是一个屡教不改的硬骨头,此时却明显忌惮这唤为绿白的女弟子,神色沮丧道:“绿白师姐,真的不能商量吗?” 绿白道:“师傅把你交给我教导,我说不行就是不行reads();。” 辛纬揉了揉释心的脑袋:“小猫咪,对不起啦,我没办法带你回去了。” 绿白瞧他恋恋不舍的模样,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我们还要去接班,要迟到了。” “切,就没见过这么没有女人味的女人……”辛纬小声嘀咕抱怨,正要将释心放回地面,一个声音插`进来道:“把它给我。” 听到声音,一队弟子齐齐吓了一跳,转过身躬身行礼道:“拜见师尊(掌门)。” 应央自人群后缓缓走到辛纬身边,将黑猫从他怀里小心翼翼地抱过。 辛纬立即兴奋道:“掌门,你也觉得这猫好可爱对吧,我的眼光一向不错!”竟觉得这也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一般看向绿白,绿白则是甩了他一个白眼。 应央道:“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绿白道:“是师尊,弟子告退。”带着众人离开。 这时只剩下应央与释心两人,释心痛得脑子都有点迷糊了,不明白她刚打定主意离开应央,这才多久啊,怎么又与他见面了? “驽兽,你跑到哪里去了?让我好找。”明明是斥责她不乖乱跑的口气,可是眼神中的深沉却完全不是那样。 释心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当师傅是把她当成宠物寻回,于是乖顺地“喵呜”了一声。 应央看着这只妖兽装乖的模样,心里却想着,若他狠不下心杀她,为免她祸害世间,就必须将她拘在身边严格监视!这――也是他能护她周全唯一的方法! 他缓缓地摸着小猫的背:“驽兽,我们回家。” 释心抖然听到这熟悉的话怔了一怔,以前在赤水畔,当它玩性大发赖在外面不肯回家时,神尊就会来寻它,摸着它硕大的脑袋道:“驽兽,我们回家。” 释心再闻这句话,内心情感涌动得几乎想脱口而出道:“好!”然而她只能摇了摇尾巴,“喵呜”了一声。 应央抱着释心回了天机山天机殿,释心因为那一阵莫名其妙的剧痛,身体还是不能动,整个身躯软得跟没骨头一般,被应央放在桌上,因那桌石是玉石,仿佛怕她被冰着一般,他先铺了一块厚厚的绒布,才将她放上去。 释心躺着,试着抬起自己的爪子,根本没有力气,这痛楚出现得太奇怪,她想她不会是生什么病了吧。 不一会应央去而复返,将一个药丸递到她嘴边:“乖,吃药。” 释心闻了闻,一股药味,大概是补元养气一类的滋补药丸,心想师傅真是大方,连喂猫都舍得拿出这样好的药丸来,伸出舌头舔了舔,便卷进了肚子里。 吃下药丸后,释心立即觉得肚子里暖暖的,浑身舒畅,流失的力气一点点恢复,连痛感都远去了。 应央摸着她的脑袋:“驽兽,你乖乖的,以后呆在我身边,不要再乱跑,好不好?” 释心此时被药丸暖着肚子,身子又被应央温柔抚弄,便是此刻有人拿剑刺她,她都不想动一动! “喵呜~” 应央沉默了一下:“驽兽,你可知道,我曾经有过一个小徒弟,跟你一样也叫驽兽。初见面时,我就不甚喜欢她,因为她心术不正,然而我最终还是收她为徒,希望自己可以将她一步步引上正道,成为一个正真的人。然而我失败了,因为她连人都不是,而是妖,我别无选择,只能杀了她reads();。” 应央缓缓地说着,手心里的猫儿也出奇的安静:“杀了她,我很伤心,真的非常伤心,但不后悔,哪怕回到那日,我也不会改变选择。但是我常常想,如果我早一点发现真相,也许,我会震惊,会愤怒,会伤心,但不会杀了她。我非不通情理之人,当年那只玄武兽造成海啸之时,我念它无心之失,也只是将他封印,未曾斩杀。然而我的小徒弟,我连让她改过的机会都没有。如果可以重来,我希望好好教育她,即便是妖,也有妖的出路。” 应央说完后一直盯着小猫,期待她的反应,而小猫只着低着头,仿佛心无旁骛一般舔着自己的爪子。 应央等不到释心的回应,将她抱得与自己视线齐平,强迫它看着自己:“驽兽,你虽为兽,却有灵性,答应我,乖乖的好不好?只要你乖乖的,留下来,主人养你一辈子。” 小猫大眼圆润润,仿佛罩着一层水膜般晶莹剔透,如果她此刻是人形,便能看到她感动得无以复加的模样。有什么比绝望地打定主意要彻底离开心爱的主人,独自过完八百年的漫长兽生时,听到主人对她说“留下来,主人养你一辈子”这句话更让人感动呢。 撇去他此世严苛寡淡的性格,以及被道义所拘束的身份,他还是那个会宠她疼她的神尊主人! 他已经说了这样的话,她便愿意舍弃一切,死心踏地的重新当只宠物留在他身边! “喵呜~” 应央低着头看它,将它抱进了怀里。 释心在应央温暖的怀里趴着,加上腹中药力的作用,困意上涌,很快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应央已经不在,自己被放在绒垫上。她站起来摇摇身子,发现身体的力气已经完全恢复,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原地蹦跳几下,便从高台上一下子跳到地面。 走到游廓上,便听夙葭的声音传来:“你着急催我也没有用,那妖兽的画像我已经给符禺众仙看了,皆没认出是个什么玩意。那妖兽的血毒之烈,更是匪夷所思。按理来说,再毒的毒素,用十八味清静草总能解去,可对这妖兽的血毒却完全无效。” 接紧着便是祈崆的声音:“沿岸渔民已经全部迁走了,但海水之毒已经污染到整个周围区域的土壤,若是再找不到法子去毒,此地将生灵死绝,寸草不生,百年荒芜。” 祈崆说着叹了口气,抬眼便见不远处转角露出一截毛绒绒的黑色尾巴,惊喜道:“驽兽,可是你回来了?”连忙跑过去,那伏在地上的黑色小猫可不正是驽兽。 释心听见夙葭的声音本来想溜走不理,随后又听到祈崆的声音,便没有动,乖顺地被他抱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总是跑个没影,知道我跟师傅有多担心你吗?这几日在外面有没有饿肚子?可曾被别的野兽欺负了去?” 夙葭瞥了她这位一见软萌毛团便瞬间软化的大师兄,不屑道:“真不懂这丑猫有什么可养的,师傅这些年的品味真是越来越奇怪。天机殿里养野猫,若是让外人知道,真是丢死人了。还有你,有没有个出息,抱着一个猫嘘寒问暖?” 祈崆道:“夙葭师妹,难道你见着这样的软绒毛团就一点都不觉得可爱?” “有什么可爱的。你们这些凡人将畜生的笨拙视为可爱真是不可理喻。这野猫儿三天两头不回家,一看就是在外面有窝了,指不定是跟着哪里的公猫到处厮混,就你还把它当个宝,依我看早点扔了,不然等它过几窝小猫出来,还真把天机殿当猫窝了?” 祈崆没想到这点,语气竟有些期待:“如果真生出一窝小猫就太好了,这小东西软软团团的,有一窝得多可爱啊――”最后一个“啊”字不是感叹,而是被怀中的小猫狠狠在脸上拍了一爪,立时显出三道浅红的爪印。 第092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夙葭听到他突然惊叫一声,连忙走过来查看情况,瞧见他脸上的爪痕,顿时生气道:“这野猫这般难驯粗俗,养什么养,趁着师傅不在,赶紧扔了,扔得远远的。” 那爪痕虽然不深,但必竟破了皮,有点火辣辣的,祈崆赶忙将释心护进怀里:“没事没事,几道印子而己,擦点生肌药就没事了。你别欺负驽兽,它懂什么。” “懒得理你,你一个人去见师傅吧。”夙葭跟祈崆讲不通,见他脸上被挠成那样还把这个野猫当宝护在怀里,实在看不下去,转身离开。 祈崆抱着释心走到后殿,见应央从一间屋子走出来,唤道:“师傅。” 应央手上拿着一个盒子一开始没注意到祈崆的脸,看着他抱着释心,道:“我听到夙葭的声音,她人呢?” “她先走了。师傅,这驽兽何时寻回来的?” “也就是刚刚。”应央不经意地抬头,这才注意到祈崆的脸,“脸上怎么回事?” “没事。”祈崆笑,“大概抱的驽兽不舒服,被它挠了一下。” 应央皱眉看向释心,见她闲适地窝在祈崆怀里,一点没有意识到犯错的模样,心道这小家伙真是当猫都不安份,把她师兄的脸挠成这样,也不怕破了他的相!也就是仗着祈崆宠她。 说完又十分感叹,无论她是人是猫,难得祈崆不知内情,也能发自内心地爱护她。 他的这个大徒弟啊,除了守陈迂腐些,堪称完美无暇的弟子典范。 “行了,把驽兽放下吧,去拿药把脸擦一下,这样子太难看了。” 祈崆道:“是,师傅。对了,我来是要跟师傅说,外海那里――” “让你去擦药,擦完药去正殿等我。”应央瞧了一眼释心,打断他。 祈崆放下释心:“是,那弟子先告辞了。” 释心本来竖起耳朵,想听师兄要跟师傅说什么,哪知应央却不让祈崆说下去。祈崆走后,应央走到她身边,低头看她,脸上表情有些严肃reads();。 释心便要逃跑,结果没跑几步便撞着一个气墙被弹回来,应央捏着她脖颈的嫩肉将她提起来:“长本事了?开始挠人了?” 释心用爪子盖住眼睛:“喵呜。” “若不是祈崆一开始想养你,非要把你留下来,这天机山哪有你一席之地?现在好了,反过来欺负起他来了?” 释心没法解释挠人是因为祈崆居然说想让她生一窝小猫出来,只能再次“喵呜”一声。 “若是以后还敢挠人,这爪子就别留了,我给你全剪了,看你还怎么上房揭瓦。” 释心一想自己要是没了爪子,那还能玩啥,赶紧伸出舌头舔了舔应央的手心,以示屈服讨好。 应央训了释心一顿,瞧她认错模样很满意,将她放回猫窝里:“乖乖呆着,我一会回来。” 说完去了正殿,祈崆已经擦完药,在那候着了,见到应央过来道:“师傅。” 应央道:“说吧,情况如何?” 祈崆将外海沿岸居民迁徙的情况说了,叹口气:“五年前一场大海啸后,百姓们好不容易休养生息重建了城镇,却没想到时隔五年外海会变成这个样子,现在外海周边已无人居住,景象实在萧条。另外――弟子在外海边遇到一支刚从境外回来的琴部弟子,得到一个消息。”说到这里祈崆停顿了一下,表情有些沉重。 “什么消息?” “沐画师叔她……她的九弟子找到了。” 应央想了想,记起那个几乎快遗忘的跋扈女弟子蓓洛欢:“这是好事,你怎么这副模样。” 祈崆沉默了片刻:“派出去的弟子找到的是她的残骸。” 应央微惊:“死了?” “是。具体什么情况弟子也不甚了解,我离开时,他们正将那弟子的残骸送回瑶琴山。” 应央来回踱了几步,思虑一会:“你现在就跟我去一趟瑶琴山。” “是。” 两人当即去了瑶琴山,抵达瑶琴殿时,殿内已经聚齐了大量的弟子,殿堂中央摆着一个小台子,上面的寒冰盒子里放着一块残污不堪的断腕,血迹发黑,皮肤萎缩,唯那刻着琴部玲珑五弦印的一小块皮肤完好无损,十分显眼。在高台边跪着一个女子,哭得十分伤心。 应央看了那女子一眼,记起她正是与死去蓓洛欢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宁小叶,蓓洛欢的亲侄女。他对这宁小叶本来全无印象,若非宁小叶来到清岳后,释心对她十分在意,他便也关注了这么一个人,不然完全记不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物。 沐画正神色凝重地与一名弟子交谈,见着应央进来立即迎过来道:“掌门你怎么来了。” 应央道:“我得到消息,便过来看看你,可有什么发现?” 沐画神情有些悲伤,死去的是她曾经最宠爱的九弟子,原以为她是一时任性溜出境外,哪知再见之时,对方竟是这般惨死。 “我用法术窥探过残躯上仅存的一些灵识,死亡时间正是掌门授业那段时间,没办法确定是在境内遇害还是境外遇害,另外在她的骨结中发现了机关术的痕迹。”沐画指着放在断腕旁的几个零碎金属小机关,“我命弟子拿去请塔部的人辨识,已确定是何回的机关。这种机关一般是用来操纵人体关节,是在洛欢生前被放入还是死后被放入现在无法判断,但若是生前被放入……那么洛欢很可能是在境内便已遇害,后被这机关术控制尸体离境,做出是她擅自离境的假像reads();。只是何回自被妖兽掳去后踪迹全无,生死不明,以现有的线索,根本没法知道他二人间发生了什么。” 这时一个女弟子进殿,瞧了应央一眼跪下道:“弟子琉璃珠拜见师尊,启禀师傅,弟子已查明,洛欢师妹体内的毒与外海水毒一样。” 沐画道:“你们带着这残躯回来时,确定没有误沾染毒水?” 琉璃珠道:“我已跟搜寻的弟子们确认过,他们寻到这残肢就用冰匣装了,立即送回清岳,一路上未曾耽搁,更没有打开过冰匣,不可能误沾上外海毒水,而且这残肢所寻到的位置与清岳境相距甚远,也不可能是在我们找到之前被毒水浸染,只可能……洛欢师妹死时便已中此毒。” 应央听完琉璃珠的话,心中微惊,看向沐画:“她是中毒而死?” 沐画走了几步,显得有些憔悴:“生前中毒还是死后沾毒无法确定,但联系起来现在的线索,多半……是被毒杀后,用机关术假造成活着的假想,然后在境外被毁尸灭迹。奇怪的是,她身上的毒却与外海的水毒一样。外海的水毒是当日魔族入侵时,那黑色妖兽留下来的,而那黑色妖兽又曾经掳走何回,且何回的机关又在洛欢的体内被发现,这三者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难道何回不是被掳走,而是早跟那妖兽有勾结?” 沐画猜测着事情因果的时候,应央心内却烧起了一团怒火。 他决定将释心以兽形留在身边的前提,是他相信她并没有为恶。她跟蓓洛欢的仇怨他一直知道,然而他想不到她竟然心肠歹毒到杀了蓓洛欢。若是这样,就算他将她拘在身边教育又有什么用! 原来她早就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他竟然还违背自己清岳掌门的职责,想要包庇她!她在他面前的乖巧良善都是装出来的! 应央面上不动声音,心里却怒意渐盛,恨不得立即回去问问他的好徒弟究竟有没有杀害蓓洛欢。 就在这时,他感应到释心离开了天机殿。 上次释心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这一次将她寻回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偷偷在她身上施放了一个追踪术,这样就可以时刻监视她的位置。 应央闭上眼感应着她的去向,发现她离开天机山后竟一路向北,那个方向――烛龙山! 应央猛地睁开眼,不发一言地立即向殿外走去。沐画道:“掌门?发生何事?” “我有事先行离开,你们继续调查,不必管我。” 说话的功夫,人已经跃以了殿门口,祈崆就要跟上他,被他拒绝:“你在这里守着,蓓洛欢的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是。”祈崆只得停下脚步。 释心等应央带着祈崆离开,这才又悄悄跑出了天机山,却是因为馋瘾犯了,去了烛龙山,想着难得回来清岳又不受枷锁束缚,正好去摘食一些离风株,也好过自己总饥一顿饱一顿的。 好在她现在对自己兽性的控制力慢慢加强,就算断食了大半年离风株,还沾染了血腥,却并没有引起兽性失控。 飞到烛龙山后,释心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着,完全没注意到在她落地的瞬间,她身后一处的积雪也被稍稍压沉了一些,显出一道浅得几乎不易察觉的脚印。 释心跑到了离风株的菜园,因为很久没人打理,菜园被积雪埋得很厚,篱笆都被积雪压塌了,但里面的离风株却似野草疯长一般,几乎长成了一簇灌木丛。释心饱食一顿后,抖了抖身上的落雪,想了想,将翅膀从骨肉里伸展了出来。 第093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因为断翅的自卑,释心除了在妖域刚苏醒时将翅膀露出来过,就再没有看过,怕看了伤心。 不同与羽翼类的羽翅,她的肉翅就是一层薄薄的肉膜,孤零零一只,挂在她的右琵琶骨上。 释心将自己的翅尖拉展身前,颇为疼惜地摸了摸,心里感叹,多漂亮的翅膀啊,怎么自己就没爱护好,让人给砍了呢。 隐在释心身后的应央默默看着释心抚摸翅膀的模样,目光渐渐暗沉下去reads();。 那日他在海中杀死释心后,回到地面,看到落在浮陆上的断翅,才知道释心在坠入海里前已经被齐上年重伤,甚至还砍断一翼。事后他得知那黑色妖兽曾挟持了一个女弟子,便命祈崆将那女弟子叫到身边问话。 看到那女弟子是宁小叶时,应央就明白了。 宁小叶见着掌门,惊惧不定地将那日事情俱细说出,言一开始确实是释心在保护她,然而后来释心就不知所踪,而她也被一个黑色妖兽挟持了。 应央让她仔细想想那黑色妖兽究竟有没有伤害她。 宁小叶认真回想,当时她的心情太过惊惧,以为那黑色妖兽定是不善,可现在想起来,那妖兽虽然抓了她,但确实没有伤害她,反而将她从其它妖魔爪牙下救出,即使她惊恐之下刺了它腹部一剑,它也没有伤害她。 宁小叶的话证实了应央心中所想,释心是妖兽,但她不仅没有伤人,还救了人。就算她导致整个外海成为毒海,铸成不可饶恕的错误,也是因为她被齐上年重伤慌不择路而跳海的缘故。 他一直知道一切,正因为知道,他再遇释心的时候,才会心性动摇,没有将她揭穿。 然而他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杀了蓓洛欢! 巡视完了菜园子,释心习惯性地又去看冰湖里的兽尸。走到冰湖边,释心低头瞧了瞧那巨大的兽尸,无论看见几次,这兽尸给她的震摄都如初见一般强烈。她一直在想,这样体形的兽,生前想必非常厉害,怎会死在这里,也是被清岳境的人当成妖兽杀了,封印在这里的吗?释心很想看清那兽的全貌,可是大部分`身躯都隐在了阴影里,只有一双血红巨眼可在冰面上清晰地看见。 释心想了想,突然莫名地觉得这地方有些可怕起来。清岳境在凡人眼里是修仙的地方,被奉为仙境,然而在仙人眼里,却只是一群碌碌平凡的修仙者们建立的小门派,并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然而便是这片不被仙家放在眼里的海中群岛,外海中有龙骨遗骸,烛龙山里有冰湖兽尸,而它的地底连接着六界夹缝妖域,就像一个瓶塞子一般,塞住了整个妖域的出口。 难不成这清岳境就是妖域的封印? 释心随即想到,为什么神尊转世后,不去别的地方,偏来到此地当掌门。他转世的目的,该不会就是要守住这一方领域千年无事吧? 释心站在冰湖兽尸前胡思乱想时,应央站在不远处心里也是一团乱麻。 他没有想到释心能进入烛龙山,从那颇具规模的菜园子来看,她偷偷来到烛龙山已不是一两日的事,根本就没将禁令放在眼里。 烛龙山,这山被列为禁地,不是因为它环境严寒恶劣,也不是因为它会产出“炼魂葵”这等邪果,而是如其名所示,这里关着清岳建派初期降服的凶兽“烛”。 “烛”是这只凶兽的名字,刻在一旁的石碑上。每一任清岳掌门即位,必须知晓的清岳机要秘闻里,这“烛”便是第一位,然而这烛倒底是何凶兽,记载却十分模糊,有许多分歧,只因这兽尸损毁的太过严重,除了一张脸完好无损,整个身体都被扯碎了,乱砌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楚。 若是修为尚浅的弟子偷偷来到此地,很可能会被那烛尸还未散尽的魔气影响,走火入魔。即便是他应央,也需仗着修为深厚有罡气护体才能在此地不受影响,而且就算是妖兽,来到此地,也很容易发狂失去心智。 然而释心却完全不受影响。 若她不惧这烛尸魔气,自然也不惧龙骨灵气,所以她可以顺利通过龙骨道,所以十二座升龙塔奈何不了她,所以他一次次怀疑她,却都被打消了疑虑reads();。 若不是她自露马脚,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她会是妖。 他站在她身后几步之遥,冷眼看着她跪地祭拜那只烛尸。 释心祭拜完那兽尸,便起身离开,没飞多远,瞧着不远处一队清岳弟子御剑过来,急忙调转身形,落进附近的浮陆里掩藏身形。躲了一会,见那队弟子飞远了,她重新走出来,恰好看见对面是一座水陆,正是当初祈崆带她玩的新生浮陆。几年过去,这水陆的面积大了一倍有余,植物长势喜人,水流逆流成瀑,美得不似人间。 释心被那美景吸引,情不自禁地再次踏上水陆。 释心自幼爱水,这水陆简直是为她而生,她没按耐住玩心,在浅水里玩耍一会,淋了衣衫半湿,兴尽后正要离开,一抬头便见应央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她。 释心乍然见着应央出现,条件反射地便想上去蹭他裤脚,身子刚动,突然意识到现下情景,冷汗立即涔涔而下。 她现在是人形,不是兽形! 释心转身就逃,应央早有准备地布下一个气障,释心一头撞在气障上,向后摔倒,转身瞧了一眼应央,怯怯道:“师傅。” 应央冷冷道:“不是说八百年后再见?你怎么还在此地?” 释心脸一红:“我,我――” “我问你,蓓洛欢是不是你杀的。” 释心的脸刷的一白。 看到她的表情,应央便什么都明白了。亏他还想包庇她,想着重新好好教育她,哪知她早就犯下不可饶恕的杀戮同门之罪! “师傅,我不是故意的――” “不要叫我师傅,我没有你这个徒弟。”应央一路跟踪释心,压抑了半天的怒火陡然暴发出来,“为师万万没想到,你是妖兽便也罢了,若是心存善念师傅还可以渡你入正道,可是,你竟然早已犯下杀孽。” “我没想杀她!这是个意外!”释心急忙道,“我只是与她打闹着玩,哪想到她会不小心沾了我的血,中毒而亡。师傅,你相信我,我没想过要杀她!” 这种时候应央哪还听得下释心解释,从第一次见面她口中就没一句真话,谁知道这是不是她见真相败露后的推脱之言,直接伸手擒拿她道:“走,跟我去瑶琴殿认罪!” 果然是听不下她的解释啊!释心心里刺痛了一下,凶性随之显露出来,打开他伸过来的手,露出血红兽眼,狞笑道:“认什么罪?我是妖兽,杀人不是很正常吗!在你眼里我不就是一个食血饮肉的妖怪吗!对,我杀了蓓洛欢!你若狠得下心,现在就杀了我给她偿命!” “你以为我舍不得杀你?”应央瞧着释心露出这般狰狞模样,气得额筋突起,果然妖兽就是妖兽,便是再花心思训导,本性难改! “哈哈哈,我怎么会以为师傅你舍不得杀我?”释心一点点兽化,脸上刺出根根硬毛,半面桃花半面恶鬼,“师傅啊,你忘了,海底之下,已经杀了我一次!” 应央被她这故意露出这样的恶鬼模样气得肝火大盛,直接挥剑刺去,两人再次打斗起来。 释心看着他招招狠劲的模样,他是直想杀了她。 片刻之后长剑刺穿了她的肩膀,而她也趁着长剑入体之时拉近她与他的距离,伸手做出拥抱的姿势,却是按住了他的后心。 应央又急又怒,便要抽剑推开她,她却轻笑道:“师傅,我劝你最好别动reads();。我的利爪只要轻轻用点力,你的心就会被我自后挖出。” 应央听着她恶毒的话:“你这孽畜!” 释心将头搁在应央肩上,贴着他的耳边,让他看不见她此刻悲伤欲哭的表情:“师傅,你若知道我这孽畜还起了别的心思,恐怕连杀了我都不够解恨吧。” 热气呼呼地喷在应央耳朵,她体温本就比别人高些,从她唇齿间呼出的热气简直要烫伤他的皮肤。应央不知怎的,竟在这种时候回想起了那日将她带入山体中心施加绞杀咒时,她神智迷糊,赤身*将他按在地下亲咬的模样。 这念头一起,当下便觉得丹田一团热火上涌,随着她喷到他脖颈间的热气,火燎燎地烧遍了他的全身。 应央一把将她推了出去,长剑也从她的肩上抽了出来。 释心当然舍不得伤害他,手从他的后心移开,借着他将她推出去的力道,迅速退后,捂着肩头伤口扭头便跑。 应央只是一迟疑的功夫,眼见已经完全没有释心的踪迹。 没有关系,只要她身上的追踪术还在,就永远逃不开他的掌控。他再次闭上眼,集中意识感应她的位置,片刻后,睁眼,御剑飞离。 一路追着她飞回到天机殿,应央在天机山花园内落地,感应到她就在附近。想不到她竟然如此托大,是觉得灯下黑,故意躲到天机殿里的吗? 就在这时,一阵草叶拨动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一只黑猫从花从里钻出来,仿佛是见到主人回来十分欣喜的模样,蹦蹦跳跳地过来欢迎他,只是一只前脚明显动作不利索。 应央冷着眼看黑猫跑到他脚边,蹭着他的衣摆,没想到她刚被他打伤,居然还有胆子主动出现在他眼前。她是笃定自己身份没有暴露,妄图骗过自己,还是…… 释心蹭了他几下,见他没有反应,抬头看了看他,见他表情冷漠,心内终是有些怯意,晃了晃尾巴转身向猫窝走去。 “驽兽,过来。” 释心听到叫唤,停下离开的脚步,转头看去,就见他将剑收起,敛了杀气。 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在他裤脚边转了两圈,看他没有什么发怒的征兆,便在他脚边趴了下来,将脑袋搁在他鞋子上。 “师傅,你可知道,即使知道你要杀我,可我还是贪恋你身上的温暖,不想离开……” 释心心里默默想着,下意识地用小爪子揉了揉自己被应央打伤的地方,闭上眼慢慢昏睡过去。 应央一动不动,低头看她。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夜风寒凉,树叶瑟瑟,应央四肢被夜风吹得一点点凉下来。他使了一道法术将小猫浮起,抱进了怀里,这小东西的体温一直很高,靠上他的胸膛,将那一颗被寒风吹冷的心一点点捂热了起来。 他忍不住想,到了这般境地她还不逃走,也许她不是逃不掉,而是……不想逃。 也罢也罢,徒弟收了,宠物养了,他杀过她,伤过她,够了,从今以后,只要她乖乖地呆在他身边,不再犯错,他既往不咎! 他低头,看着怀里小东西蜷缩的可怜模样,受伤的肩部被黑而浓密的毛发掩着看不出来,然而为怕压着伤口,她扭曲的姿势便显得十分委屈。 应央的心终是软成一滩水,伸手抬起小家伙受伤的爪子,渡了几丝灵气进去,帮她疗伤。 第094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祈崆从瑶琴山回来,告诉应央基本确定是何回和那妖兽连手杀了蓓洛欢。只是何回和蓓洛欢并无交集,他杀人的动机实在让人想不通。正讲着,祈崆陡然沉默,一模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话直说。” 祈崆犹豫了一下:“三日前有一个塔部小弟子起夜,听到附近的树林里隐有人声,悄悄跟过去,见着两人窃窃私语,并认出其中一人很像失踪已久的前首座弟子何回。他迅速将事情禀告给上面的师兄,但当弟子们赶过去时,树林里已经没人了。因为那夜天黑,那小弟子也不敢十分确定看见的一定是何回,所以事情没有即时报上来,直到沐画师叔派人去塔部调查何回的事情,才有人说了这件事。” 应央想了想,三天前,正是释心突然出现的时间。 “你去找到那个小弟子,细细询问那夜所见。” “是。” 待祈崆离开后,应央将目光投向不远处正趴在屋檐上晒太阳的黑猫,他基本确定了事情的全部经过:释心失手杀死蓓洛欢后,何回为她掩饰罪行,做出了蓓洛欢自己离境的假相。只是他想不通的是,何回连那样严重的事情,都帮她隐瞒,这两人之间倒底有何关系,他是否那时已经知道释心是妖非人?此番两人同时出现在境内,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 释心趴在屋檐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养伤,眯着眼正昏昏欲睡时,便听一声:“哪里来的黑猫?”眼睛猛地睁开,朝立在下面的人狠狠瞪去。 来人正是齐上年。 看着他,释心愤怒得全身的毛都炸立了起来,眼角瞪得几欲裂开,血色从眼睑处一点点溢散开来――便是眼前这人砍断了她的左翼,让她痛不欲生!她真恨不得跳下去将他的胳膊也咬下一截来,让他尝尝这削肉断骨的断翼之痛。 可是――若她这么做了,恐怕应央永远也不会原谅她了。 这般想着,心内的凶性竟然奇迹般地被压制了下去。她站起来,朝齐上年眦了眦牙,随后从另一边屋檐跳了下去,离他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应央恰时走进来:“上年?你什么时候来的?” 齐上年转过身:“刚刚。你殿里怎么会有一只猫?” “我养的。”应央四顾一眼,没见到释心的身影,“你来是有什么事?” 齐上年便没心思管那野猫,正色道:“掌门应该听说了那件事吧。” “最近事情很多,你指哪件事情。” “何回。” 应央点点头:“听说了。” “我确定,他回来了reads();。”齐上年顿了顿,“我去了感悟崖,师傅闭关的地方有外人进入的痕迹,就在这两天内,除了何回,没有人会去那里。” 应央沉默了一下:“你觉得他为什么回来?” “还能为什么,”齐上年冷笑起来,“肯定是来向我复仇的。这几十年来,我与他之间早已是水火之势,他对我恨之入骨,而我也永远不能原谅他犯下的弑尊之罪!我与他,不共戴天。” 应央:“……” 齐上年收起冷笑,怔了片刻后,却用悲伤的口气道:“应央,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一直觉得我对他的做法太过残忍,可你知道我那么对他时,我心中有多矛盾?我一手将他从襁褓婴儿带大成懵懂稚子,我将他视为亲弟,可知晓真相后,我只能让自己变得冷血,不让他再对我露出那样天真无邪的笑容,我才能下得了手!” 应央沉默片刻,口气中似有埋怨:“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他是魔子,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也许不会是现在这番境地。” “……”齐上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直到他十岁那年,我与你一样,只以为他是戾气之躯。那日师傅突然苏醒,将我唤至感悟崖,告诉我何回的真正身世,并命我立下重誓不得泄露给第二个人知道。我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师傅那时魔气入体,已是油尽灯枯之状,将我叫来只是为了交待身后事,随后便陷入昏迷。你知道我当时面临怎样两难的处境吗?师傅将死,而我一手带大的弟弟居然是个魔子。我没有办法,只能取了他的心头血去救师傅。” 应央道:“何回……是师傅的血脉吧。” 齐上年苦笑笑:“我知道,你肯定会想到这一点。只有血脉相连,才能用心口血续命。所以无论我怎样对他,将他放逐人间,你还是执意将他接回了清岳,安置在塔部。只是你怎么也不会想到,师傅的血脉会是一个魔子吧。” “是白藏她……” “我不能再说了。”齐上年摇摇头,“我答应了师傅,这一辈子都不会将何回的身世说出去。何回已经不是师傅的血脉,而是他的耻辱,我会亲手将这段耻辱斩杀!” “……” 两人一时无话,各自心思重重。 片刻后,齐上年道:“应央,你还记得师傅殒灭前最后说的话吗?” “待我殒灭后,你们一定要以为师为戒,万不可如为师当年一般,对妖魔心存仁慈,以致累及清岳,生灵涂炭,最终落得身死无状!”齐上年缓缓的一字一句复述焚海的话,“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也未尝不是说给你听的,对妖魔,我们不能心慈手软!应央,希望你永远不会遇到与我一样的处境,感受到与我一样的痛苦。” 另一边,释心从屋檐一头跳下,见着齐上年跟应央在正殿里说话,便绕开了正殿,去殿外转悠,便见一个俏生生的女子在殿门外站着。释心抬起的爪子又落回去,盯着那女子看了片刻,犹豫了一下,调转方向向那女子走去。 绮陌站在殿外似是等得也有些无聊,垫着脚来回晃荡着身子,不经意看到墙壁上一只黑猫优雅地踱着步子走过来。她看它时,那猫的眼珠子也直直地看着她。 她心里莫名地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眼神看上去怎么那么熟悉?想想又觉得荒唐,一只野猫而已,怎会觉得熟悉。 “小家伙,你是哪里来的?怎会在天机殿里?快下来,若是被师尊看见,说不定会把你扔出去。” 那小黑猫一点都不怯生地跳到了她肩上,伸出毛绒绒的脑袋讨好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喵呜~” “你好可爱,一点都不怕人呀reads();!”绮陌的心顿时被萌化了,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把花生来,“来得匆忙,没带吃的,小家伙,你吃花生不?” 释心舔了舔那花生壳,绮陌忙道:“别急,我给你剥壳。” 说着捏开花生壳,取出里面的红衣果仁,放到释心嘴边。释心伸出舌头将那花生仁卷进嘴里,嚼了嚼,将那红衣皮子吐了出来。 绮陌见了,笑得不行:“你这小猫,古灵精怪的,吃个花生还吐皮!”说着又剥了两个花生,细心地替她把红衣皮子捻了,才送去它嘴里。 释心就着绮陌的手吃完一把花生时,应央和齐上年从正殿出来了。 绮陌下意识地就要把黑猫藏起来,便听应央道:“驽兽,过来。” 见着应央出来,释心便弃了绮陌,跳到了应央肩上,蹲了下来。 驽兽?绮陌瞪大眼,怀疑自己听错了,驽兽――那不是……看着那野猫竟然跳到了掌门肩上,一副亲密模样,更是惊讶无比。难道这黑猫竟是掌门养的? 齐上年:“上年告辞。” 应央点点头:“去吧。” 齐上年转身,对绮陌道:“走了。”抿着唇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离开。 绮陌边走边回头,望向那黑猫,心中惊疑不定。那野猫怎么跟释心以前的名字一样?看着黑猫心无旁骛地舔着爪子,难道只是巧合? 典塔山上,祈崆正在询问那名声称见过何回的小弟子。 那弟子道:“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何回师兄,但是侧脸真的看上去很像。只是――” “只是什么?” “何回师兄的样貌变化得极大,一头银发,剪得极短,身上的衣着也特别奇怪。” “你说看见两个人?还有一个人是谁?” “那人比何师兄矮一个头,没看到脸。不过,我好像隐约看到他脑袋上有角,天太黑了,看不清楚,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角还是树影什么的。” 祈崆疑惑:“有角?难不成是妖?” 便在这时,一旁一队弟子匆匆御剑落下,其中领头的正是剑部大弟子古燎达,见到祈崆在此地,立即迎过来道:“祈崆,在这里看到你太好了。” 祈崆看他匆忙模样:“发生什么事?怎的行事如此匆匆?” “外海出事了!师傅从连接外海地脉的椒珠中感应到海底有异动,担心毒水侵蚀龙骨道造成清岳境地脉受损,命我带着几名修为深厚的弟子下海查看龙骨道情形。” 祈崆一听龙骨道出事,心中一惊:“龙骨道怎么样?有没有被腐蚀?”这龙骨道是清岳的根基,若是龙骨受损,后果不堪设想。 古燎达摇头:“不是龙骨出事,那毒虽烈还不至于动摇龙骨。检查完龙骨,我顺道去看了看被关押在海底水牢的颜不语,发现那水牢铁链被利器削断,颜不语他不知所踪!” 祈崆惊讶道:“颜不语逃了?” “是的。我已经禀告了师傅。师傅正带人去海底查看情况,派我来通知其它三部尊者和掌门。你在这里正好,赶紧回去告诉掌门。我通知完岭尊者后便去瑶琴山和九鼎山。” “好,我这就回去。” 第095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海底水牢,位于鱼窟深处,沉沦在万仞水下,堆积满残骸碎骨,永世是一片黑幽的绝域,不见一丝光芒。一根三丈高三尺直径的铁柱深深地插入海底,从柱顶垂下一根铁链,栓着一个人。那铁链只有两丈长短,那人被倒吊着,沾不到地面,被水流带动着摇摆晃动,一下一下撞击着铁柱。 那人半垂着眼,眼神失焦无光,仿佛就是一具死尸一般,只有那胸腔处明显的起伏证明他还是个活人。事实上,除了那强健有力地跳动的心脏,这个人的身体连着灵魂都已经死了。 比绝望更绝望的事,便是连绝望都是一种奢望。 他麻木地睁着眼,那眼神像是看着幽黑的水域苍穹,又或是看着自己永生永世不被救赎的命运。直到他费力地将倒垂的右手举到眼前,望着手上一把黑色头发,眼神中才迸发出一丝光彩。 他看着黑发,像看着九天之上风姿绰约的神女,像品尝着着这世上最浓烈沉郁的陈酒,像听着古老的乐器弹奏出空灵悦耳的音色,死去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生气,连随海水流出去的血液都带了一丝醇香reads();。 就在这时,一个银白短发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海底,冷冷地看着眼前囚徒的落魄模样。 “颜不语。” 僵硬的眼珠慢慢向上移动,机械得仿佛只是一个傀儡,只瞧了一眼,便失了任何兴趣,又机械地转回到他手上的黑发上,似乎比那突然的访客,还是这一束陪伴他无数个煎熬日月的头发更重要。 “颜不语,你看起来真像一条腐烂在地狱里的死鱼。” “……”颜不语毫无反应,仿佛根本没听见一般。 地狱,从来清岳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经跌入地狱了,每次以为从地狱里爬了出去,最后却都落入更深的地狱,他已经不再对人生抱有希望,希望就是绝望。 “看来这种惩罚手段很有用,你的求生意志已经完全被消磨掉了。” “……” “颜不语,你打算就这样痛苦地活着,永生永世不得解脱吗?” “……” “那么,释心呢,你还想再见到她吗?” 听到这句话,颜不语终于有了一丝回应,将无神的眼珠重新转到他身上,喉咙动了动,吐出如垂暮老者般沙哑苍桑的声音:“何回,你来干什么?是不是掌门觉得这样还不能弥补我的罪孽,派你来结果我吗?” 何回淡淡道:“我已经不是清岳弟子,你成了不死的妖人,我成了魔,我们俩是一样的。” “你是魔?”颜不语的声音没有一丝情感,仿佛痴呆的老者说话一般,“你是魔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已经死了,不要来烦我。” “呵呵……”何回轻笑,“你的人死了,你的心死了吗?视肉塑心,应央和秋凌烈对你还是不错的,至少没让你魂飞魄散。” “这与你无关,若是专程来嘲讽我,看到我这模样,你应该满意了。” “哼,我可没有那闲功夫来嘲讽一个废物。”何回看着他,“我有办法救你出去,你愿不愿意跟我离开。” 颜不语的眼睛瞬间一亮,又很快暗淡下去:“就凭你?锁住我的乃是注入法力的精钢铁链,坚固异常,根本没有人能破坏它。” “如果我能呢。” 颜不语抬头看他:“我这样的废人,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要你的所有,你给吗?” 颜不语沉默了一下:“若你能将我从这地狱里带出去,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何回笑了:“你虽脑子不好使,却也是个识时务的人,成交。” 何回取下背上系着的雁镰,执着长柄道:“你躲开些。” 等到祈崆赶回天机山通知了应央,两人赶到海底水牢时,秋凌烈与岭北迈已经在了。 粗壮直嵌入海底的铁柱上,铁链在水流的作用下轻轻晃动,铁链上还沾染着新鲜的血迹,显示犯人还没有离开太久。祈崆落在海底,捡起半截铁链道:“师傅,秋师伯,岭师伯你们看。” 这铁链为精钢掺入龙骨所制,并被施以强大的束缚术,是清岳建派初期便留存下来的法器之一,坚固得难以相像,纵是山崩地裂,这铁链都未必能损一丝一毫,现在竟然被人一刀砍断,切口平整光滑,不见一丝豁口,可见毁去它的东西是多么的锋利reads();。 “肯定是有人救走了他,他不可能有切断这铁链的能力。”秋凌烈道,“会是谁救走了他?” “掌门。”齐上年也赶了过来,又看了一眼执剑执塔尊者,“秋尊者,岭尊者,怎么样了?” 应央将被砍断的铁链递给齐上年:“毫无头绪。” 齐上年看了看铁链的切面,沉默了一下,大胆猜测道:“会不会是何回将他救走?” 岭北迈道:“何回是否真的回来,还没有完全证实。就算他回来了,他为什么要救颜不语?这两个人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我们不知道这两人有交集,不代表他们没有。别忘了,这两个人先后都被同一个妖兽救走,至少从这一点看来,他俩是有关系的。” 岭北迈道:“何回和颜不语都属于性格偏激执着之人,这两人又都深恨着清岳,若真是何回出现救走颜不语,两个人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大阴谋!而且,这不是最让人担心的――” 岭北迈将话尾拖了一拖,秋凌烈道:“快说,什么时候了,还拽你的慢性子。” “我担心,这两人要是在一起了,那只荼毒外海的妖兽,说不定也出现了。必竟当初那妖兽被砍断一翼坠海后,没有人发现它的尸体。” 应央听了岭北迈的话,心里一沉,想着天机殿内的那只黑猫,缓缓道:“现在都只是猜测,近日请各尊者加派人手在沿海周围区域巡逻,发现任何可疑之人务必盘查清楚。” 应央回到天机山后,从殿门到花园的一路,都没有见到释心的踪影,只有铺着软垫的猫窝孤零零地摆在青砖上。他一脚踏进寝殿,便见释心正在他床上撒欢一样刨着床垫。 他皱眉:“驽兽,你干什么?” 小猫的身子一震,立即僵住了,抬头看了门口的人一眼,似是犯了错事被人抓个现行一般,立即跳下床,擦着他的衣摆极快地窜出了门外。。 却说应央跟着匆匆回来的祈崆离开后,她睡不着觉,正在愈合的伤口又痒得厉害,她便满殿地乱转起来。转着转着,就转到了应央的寝殿里。看着自家师傅日夜躺卧的床,鬼迷了心窍一般跳了下去,闻着床铺上沾着的独属于师傅的淡淡体息,忍不住在上面打起滚来。 滚了一会儿,眼光无意落到放在床头专门放书的扁木匣上。 释心好奇应央每日入睡前在床上看的是什么睡前读物,于是用爪子拨开了木匣,上面几本无甚特别,都是些静心炼气的道法书,而在这些道法书下面露出一个羊皮封的边角,释心觉得有些眼熟,将被压在最底下的那本书抽了出来,只一眼,释心便觉得脸烫得快要滴血了。 竟然是那本《仙人双修术》! 这本书后来她就找不到了,果然是被师傅藏了起来! 可是师傅将这书放在床头是什么个意思?难不成夜夜入睡前都要翻一翻? 这么一想,释心整个人都不好。难不成自家无欲无求的师傅私底下竟有这般欲求? 释心不敢再想下去,忙将那书放回扁木匣子底部。放进去后,内心却无法平静,习性上来了,忍不住埋头刨起床来。 可没想到偏偏在这时应央回来了。 第096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应央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被释心弄得一踏糊涂的床,这刨床刨被子的习性,还真是一只猫。目光一斜便落到床头的书匣上。那书匣明显被人动过了。他走过去,打开书匣,便见最下面的书反着被压在底下,刚才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应央想不到时隔两年,自己这小徒弟不仅再一次偷看小黄书,还再一次被他逮个正着。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回想那日,释心去书库取书回来后,神色太过异常,他在她离开后就去了一趟书库,结果发现这本被他束之高阁的羊皮书居然被她无意翻了出来。 这本《仙人双修术》讲的都是双修术里最深奥的密术,是不可多得的孤本,若能压制住淫念以书中姿势双修,男女都可修为大增reads();。然而看到这本书而不动淫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在没摒除红尘欲念之时强行修行此术,对修行者而言是毁灭性的灾难。 应央担心释心误翻此书动摇修道心性,只能将书藏起来,因是孤本,必须好好保存,想来想去,放到了寝殿床边的书匣里。他的寝殿本就不允许外人进来,更不会有人胆敢翻看掌门的床头,本是一处绝不可能被发现的地方。却没想到释心仗着猫形无所忌讳,在这天机殿内倒处乱跑,连他的床也敢翻! 应央抽出那本书准备重新找个地方存放起来,然而手刚碰到那书皮,便有几缕光丝从书上窜出,沿着他的胳膊攀爬,没入他体内,他身子一震,心智竟然被这几缕光丝搅得动荡起来,一瞬间无数淫`糜画面在他脑中迅速闪过,他惊得手一抖,将整个书匣打翻在地,那些画面也瞬间消散无形。 应央站在原地半天不动,望着那地下的仙册,神色凝重。 这本书数十年前他曾翻阅过一次,当时他看着书中男女相交,完全没有任何欲念,还能气定神闲地分析阴阳双体这般姿势是如何交融精气,滋长修为。 而现在他便只是了碰一下,便起了秽念? 应央觉察到自己心念的动摇,脸色愈发难看,他无求无欲了两百年,怎会突然动摇心性?刚才脑子里闪过的画面,分明是释心在溪水畔裸身洗浴以及神智不清时压在他身上的模样。 他从窗外看出去,那个动摇他心性的罪魁祸首大概是觉得没事了,又悠闲地从花丛中窜了出来,跳上房檐,上下蹦跳着去够那出墙的树枝,一副无忧无虑的天真模样。 应央看着她,心情复杂。 释心在屋檐上玩了一会,见应央在屋内呆了半天还不出来,觉得奇怪,可又不好意思进去看个究竟,总觉得自己刚才那撒欢刨窝的德行实在太丢人了。 然而等了半个时辰后,应央仍然没有出来。释心又等了一会,肚子饿了,忍不住走到寝殿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屋内静得简直像没有人在一样。 难道师傅睡着了? 释心用一只爪子拨开大门,轻手轻脚地踏了进去,殿内竟空无一人。 释心非常确定没有看到自家师傅出来,那就奇怪了,师傅去哪里了?便在这时,脚底转来一丝极轻微的震动,释心感觉敏锐,觉察到那动静来自地底,似乎在地下有一个巨大的空洞。 释心将鼻子凑到地面上仔细闻了一圈,想分辨出应央的行踪。然而整个屋子里都是应央的气息,根本分不清楚。释心确定应央就在地下,可是转了几圈,都没有找到任何机关。释心想了想以前学过的瞬移术,这个法术只能进行短距离的传输,而且也有一定的风险,若是预估错误,很容易将自己传送进土里墙里树里,被活埋什么的,十分尴尬。 释心将眼睛闭上,假想着脚底一两丈的地下有一个巨大空间,然后猛地催动法术,再睁时,眼前一片幽暗,似乎是一个地道,还好没有被活埋。 她沿着地道向下走去,眼前出现几粒跳跃的明灭不定的幽光,追着那幽光走了一段路,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山洞内充斥着层层迷雾,厚重得三尺外便不能视物。而在这一片迷雾中,释心感应到了应央的气息。 她穿过重重迷雾,终于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散发着莹光的人形轮廓。 她开心地跑过去,便见应央闭着眼坐在一块七尺见方的玉石台上,身上的莹光是玉石台里流动的微光打在身上反射出来的光线。 应央此刻看上去似乎有点痛苦,双眼紧闭,额头渗出一滴滴汗珠,唇线紧抿着,唇皮干燥得翘起,完全没有以前那般光泽水润。 释心这才明白他突然消失,是来到密室中闭关练功reads();。 这模样分明是练功到要紧处,外表看着平静,身体内已是惊涛骇浪,便不打算打扰他,要退出去。然而未等她退后,从那玉石台里突然溢出几缕微光埋入她的体内,她身体一颤,竟克制不住地瞬间幻回了人形,全身赤`裸地趴跪在了玉石台边。 释心未懂男女之事时,赤身*行走在天地间也不觉得任何不妥,后懂了男女之事,每次从兽型变幻回来,都会用法术变出一件衣裳遮挡身躯。然而此时她被迫化成人形,身体的法术也似被束缚住了一般,竟全然使不出来。 就在她觉得奇怪时,全然没想到应央竟在此刻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释心一时连羞耻都未顾及,傻傻呆在原地,连逃跑也忘记了,便见应央从玉石台走下来,缓步到她面前道:“魇。” 释心一怔。 “你是我滋生出来的魇魔,贪、嗔、妄、执、怨、傲、色,想不到七念魇魔,我应央滋生出来的第一个魇魔,居然是色魇。” 应央伸手抚上释心的下巴,用手指轻轻捻动,如触玉脂,温润滑腻。他的目光一点点下移,少女不着一缕的玲珑*宛若玉雕。刚刚开始发育的胸部小巧可爱,却又肉感实足,呈现出一个圆润而挺俏的弧度,那缀于其上的小小球粒仿佛刚被染了绯色的花汁一般,鲜艳粉嫩得要滴下来。 他想不到前两次短短一瞥,竟在心中将她的*重现得如此清晰逼真。 “色魇,我一时未察,竟让你在我心内暗暗滋生到了成形的阶段。” 释心惊得动也不敢动,怔怔地看着应央的手抚摸完她的脸颊,竟沿着她的脖颈一点点抚过,轻轻点在了两乳之间微微凹下去的骨头上。 “在你进一步壮大之前,我必须把你彻底除去!”应央声音陡然变得冷寒,那轻点在释心胸骨上的指头猛地向里一按,力道大的几乎要按碎那截骨头。 “痛!”释心惨叫起来,拍开应央的手,捂住胸口赶紧退了一步,瞧见应央身上的杀气抖然猛增,吓得立即转身便跑,然而没跑出去一步,腰肢便自后被应央抱住,被紧紧按进他的身躯里。释心觉得背后的身躯简直烫得不像话,奋力挣脱,哪知另一只手竟直直扼住了她的脖颈。 她被掐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此时的应央既火热又可怕,一点不像平常清冷的模样,那双手上的力道是真要将她掐死。 “师……傅……不,不要……”释心艰难地出声,双手徒劳地去抠颈间的大手,发现根本撼动不了,来到这山洞里,她身上所有的力气都似被抽掉了一般,根本使不出来。她反手在身后摸索着,痛苦而无助地圈住了应央的脖子,身子整个向外弓起,这般模样,不像她被应央扼着喉咙半举,倒像是她贴身挂在他脖子上一般,“师……傅……放……开……师傅……” 听着这一声声哀求的“师傅”,应央的手再也使不出力气,松开她,倒退两步,额上汗珠已凝得豆大,一滴滴沿着他脸颊滑落。 明知是色魇,明知是心魔,明知是幻像,他却狠不下心扼除她! 释心跌落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将气缓了上来,转身看向应央,便见他站着,满脸赤红,双目血丝密布,额头青筋暴突,一副几近癫狂的模样。 “师傅……你――”话还没说完,便见应央猛地仰首爆喝一声,一道强烈的气劲从他身上爆发出去,震得整个山洞剧烈摇晃,无数碎石落了下来,地面也开始迸裂。 分明是走火入魔的模样! 第097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大惊,也顾不得身上的痛,爬起来扑到应央身上:“师傅,快住手,快控制住自己!” 应央看到色魇扑过来,伸手便去推她,然而手掌抵上她的锁骨,却如沾上粘稠的糖浆一般,甜酥到骨子里,根本办法下手,理智瞬间崩塌,明明是她压住他,他却反客为主,翻身将她下在身底,沾染着情`欲的脸露出从来没有过的凶恨表情道:“色魇,你盘踞在我心底的阴暗角落,我倒要看看你能奈我何!”猛地压下脑袋,将唇狠狠地咬在她嘴唇上。 这是一个极度霸气而猛烈的吻,释心还没反应过来,双唇就被夺去了。 释心被吻得整个身子都软了,如藤蔓一般攀附在他身上。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翘想了师傅那么久,会有一日师傅主动吻上她。 哪怕她心底非常明白,应央此刻是走火入魔,失了理智。 “师傅……”她从喉间呢喃出一声呻`吟,感觉到应央的身体更加炽热,若不是被他死死压着,那热度便要将她烫得如一尾活鱼般弹跳不已。 唇齿相缠已经满足不了被心魔控制的应央,他的唇一路下向,沿着女子皎好起伏的曲线游走,然后轻轻地咬起了她心窝处的一层皮肉,要将它吸入口腹般用力研磨。 那力道隔着血肉一直渗入到释心的心腔里去,仿佛心脏也被他吸近了几寸,隔着一层皮囊,与他紧挨跳动。 “释心……”应央从唇齿间幽幽吐出一声叹息,“对不起。” 哪怕是心魇幻像,他终归是对自己的小徒弟起了邪念。他一定会将这个心魇彻底拔除,但此时此刻,让他沉沦一晌吧。 *** 当应央再次睁开眼时,洞内空空荡荡又一团混乱,只他一人衣衫齐整地端坐在玉石台上。 幻像里的一切清晰在目,他本来觉察到心中初生秽念,竟至成魇,来此地想借着天机山醇正的地脉灵气驱除魇魔,却想不到自己竟然败给了心魇,对那心魇行出荒唐的亵渎之事。 他沿着黑暗梯道走上地面,自暗门回到寝殿。 天已经黑透了,他踏出寝殿,不远处的猫窝里,黑猫盘卧着,几乎与黑夜融为了一体,身体微微起伏,睡得正香甜。 他立在远处,深深地看了它一眼,随即转身飞出天机殿,去了山腰的弟子住所。 祈崆已经睡了,没想到应央会大半夜的出现在他床边,盯着那人影,双眼朦胧道:“师傅?” “祈崆,为师要闭关七日。” “啊?这么急,师傅是修行上遇到瓶颈了吗?” “这七日我不在,你照顾好驽兽。” “是。”祈崆等了一下,等他继续说,哪知应央竟再没有别的交待,转身要走,忙道,“师傅,除了照顾驽兽,没有别的事情要交待吗?” 应央愣了一下:“没有,看好它,别让它乱跑。” 祈崆想不到应央深夜过来,突然说要闭关七日,随后居然交待的事情只有一件“照顾驽兽”? 想了想,还是追问了一句:“师傅还是像以往一样在天机地心的山洞内闭关吗?” 应央沉声道:“为师要去栖离岩reads();。” “栖离岩?”祈崆惊讶道,“师傅难道到了破灵元的阶段?” 栖离岩是一座灵气醇正的浮陆,被八座辅陆围在中心,是历代掌门及尊者在修行上遇到破灵元或是除魇魔的大事时,所去的闭关修炼之所。 祈崆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无欲无求的师傅根本不会心生魇魔,所以没往那个方向想,只当师傅修为又精进了。修为每上一重天,便须相应地拓宽一次灵气壁垒,便是破灵元。 应央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你一会就去天机殿把驽兽接过来吧。为师先走了。” “是,师傅。” 应央看一眼自己的大弟子,转身离开。 祈崆等应央走后,连夜上了天机殿,在花园里寻着正在睡觉的驽兽。 驽兽一听来人立即就竖起了耳朵,待看清来人是谁时,便又没什么精神地趴了回去。 不知怎么的,祈崆竟然从这小猫身上看到一种叫“失望”的神色。 “驽兽,我来接你。” 驽兽仿佛没听见,动也不动。 “师傅闭关去了,这几日不在山中,你先随我回山腰弟子居所居住。” 听到这话,驽兽终于有了反应,立起脑袋,“喵呜~”了一声,似是疑惑的模样。 祈崆抱起她:“走了。” 释心被祈崆抱在怀里,脑子里忍不住回想半日前发生的事。 在山洞内,应央唤她为“魇”,那时她没明白,现在却反应过来,他说的“魇”是修仙者的七大业障,称为七魇魔,是许多修行者在漫漫修仙路途上或多或少都会遇到的心魔。应央曾经告诫过她修行必须端正心态,如觉察到魇魔滋生,必须当机立断,立即拔除。 应央唤她为“色魇”,又对她做出那番行为,难道他竟是生了七魇魔中的色魇? 祈崆抚摸着黑猫柔软的背毛,碎碎道:“驽兽啊,这几天跟我住,我会好好照顾你,顿顿弄好吃的,一定要把你养得肥肥胖胖……” 释心没心思听他念叨什么,心里想着会是谁勾起应央的色`欲?这天机殿内除了夙葭也没有别的女人,难道师傅是――不可能,若是被夙葭勾起的色`欲,他怎会把她误认成色魇? 可是师傅怎么会突然对她起了欲念? 释心想不通,纵使想不通,心情却是愉快的。若不是她误打误撞进去,怎能知道自己那无欲无求的师傅,也会有动情的一日! 泥泞的小道上,三人在后面走着,一人在前面走着。 走在前面那人全身裹着破烂的麻布,帽兜大得垂在两肩,将脸完全挡在阴影里,若不是勉强可以看出一个人形,简直就像一个成精的大`麻袋在路上走着。 阿牛不停地打量那个麻袋,这个人是不归大人两日前带回来的,第一眼看到他时,饶是他已经在妖域里见多了丑陋妖魔,也被他的模样恶心吐了。这人一身脓疮,*腐臭得简直连尸体都不如,皮肤已经与骨肉分离,不过是用手擦脸这样简单的动作,那脸颊上的一块皮竟然就被指头捻了下来,露出发黑的肌肉reads();。而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地将那一块脸皮甩到地上,就如甩掉一块破布一般。 残两当时便道:“不归大人,你捡一个活死人回来干什么?” 何回将一套整齐的衣裳扔到那活死人身上,看他的眼神没有他俩那般嫌弃:“换上干净衣裳吧,至少看上去像个人。” 哪知那人根本没理他,佝偻着身子走到街边一堆放满废弃杂物的角落,翻出一张灰蓬蓬的大`麻袋,徒手撕扯出形状,便将身子全裹了进去,从一个活死人,变成了一个麻袋人。 阿牛听他用沙哑的声音道:“我要去找回我的傀儡。” “傀儡?不是在你被抓时全都毁了吗?” “植入我一缕魂魄的傀儡除非我死,是不死不灭的。我能感应到她的位置。” 说着麻袋人拎着一身零零碎碎,向前走去,每走一步便留下一个沾水的脚印和一小滩零碎,看得阿牛又是干呕几声。 自外海成为毒海后,沿海岸周边的百姓全部迁徙走了,连鸟兽也似灭绝了一般,只留下一座破败的空镇,纵横狭窄的街道间,便只这四人沉默前行。 此时正是万物蓬勃的初春,触目却满是萧条,一株株光秃秃的参天大树孤零地向天空伸着无数枝丫,像临死前不甘而挣扎求救的触手。 颜不语看着久违的人间,仰起头,闭起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他被刚关进海底水牢时,每日都有无数的深海恶鱼被他血肉的香气吸引,在他身边流连不绝,却是忌惮着什么,不敢靠近。 每日每夜,他的生活就是与一群想吞食他的恶鱼群们对恃,然后突然有一天,甚至不是一个缓慢过渡的时间,而是瞬息之内,随着一股洋流带来的毒海水,围绕在他身边的恶鱼们一瞬间全部死了,落在他的脚下,而他也被这毒海水毒得浑身溃烂,形状可怖。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活了下来。那颗强劲跳动的心脏自埋入他的胸膛起,就一直尽心尽力地跳动着,哪怕整个身躯都变成死尸,它都不会停止它的使命。 他看着脚边巨大的鱼尸堆一点点腐烂,成为海底里的污泥,从那一天起,这海底之下,他再也见不到一个活物。 他一边活着,一边腐烂着,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两个月,也是三个月,终于有一个活物出现在他眼前。那人穿着青剑山大弟子的服饰,他动了动很久没想过事情的脑袋,才记起眼前这人是剑部仅次于古燎达的大弟子,他的厚行二师兄。 “这样都死不掉?啧啧,果然成了一个怪物。颜不语,师傅让我下来看看你的情况,看到你死不了,师傅就放心了,不过你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与其这样,还不如当初直接魂飞魄散来个痛快。” 颜不语木然地看着他,对他的话没有太多的反应。 厚行带着护身气罩走近了一步,捂着鼻子露出厌恶的表情:“你知道你现在有多恶心吗?颜不语,当初你要是乖乖将那炼魂葵交出,又怎会被打断腿,又何至于落在此番境地。要怪就怪你痴心妄想,一个杂役一般的低等弟子,还做成仙的梦!” 颜不语终于将眼珠子移向他。 “想不到你这下贱之人居然有那等运气捡到炼魂葵,只可惜了那仙果,被你这废物食下,白白浪费!” 颜不语沙哑出声:“原来是你,让那些弟子打断了我的腿。” “打断你的腿都是轻的,只怪我当时心软,没有直接弄死你reads();。呵呵,说起来,我若当时弄死你,说不定还是积了德,让你在那时就得到解脱,不必像现在这样生不如死。” 海底的鱼尸堆突然翻动起来,将海水搅得浑浊不堪,两只还未腐化殆尽的鲨鱼尸从鱼尸堆里钻了出来,向厚行袭去。 厚行看着鱼尸傀儡冷笑道:“你也就这点本事,废物就是废物。”说着击出几道法术,将那鱼尸炸得粉碎,还恶意地将血肉全部喷溅在他身上。 “你就陪着你的鱼尸傀儡在这永无天日的海底生生世世吧!” 厚行无情嘲讽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颜不语抬起头,从回忆里出来,看着眼前晦暗的前路:“外海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何回道:“那是释心的血毒。” 颜不语的脚步猛地停住,转过身来:“什么意思。” “你当初囚禁释心,应该知道她是什么东西吧。” 颜不语的眼睛从麻布袋的阴影里露出来,死死地盯着他。 “大半年前,妖域的妖魔入侵清岳,释心化兽救人,却被误认为妖魔,被齐上年砍断一翼,重伤坠入外海,血毒污染了海水。” “小鱼她――被齐、上、年砍掉了翅膀?”齐上年三个字几乎是咬着牙齿吐出来。 “不仅如此,她坠入海中后,又被应央在胸口刺了一剑,差点死于海底。”何回语气冷漠地复述着当日的事。 颜不语的眼睛开始发红,咬着牙齿,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旁的残两看着颜不语逐渐癫狂的神情,没想到他对自己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全不在乎,倒是听到释心大人的情况却如此在意,也不知他跟释心大人什么关系。一边又觉得自家大人果然厉害,摸准了这人的软肋,三言两语就将他的情绪完全撩拨起来。 “小鱼她……现在怎么样?” 何回回想分别时她绝情的模样:“应该在哪处过得自由自在吧,她是一只不肯受束缚的兽,比你我二人活得都自在。” 听到释心没事,颜不语终于控制住身体的抖动,缓缓道:“我一定会找到她。” “……”何回侧头瞥了一眼他,没有再说话。 清岳境内,夙葭连着数日与古燎达等弟子在外追踪颜不语的行踪,毫无所获,于第四日一早回到天机山,却没有找到应央,只看了在院中悠闲自在的祈崆,问他道:“师傅呢?” 祈崆难得清闲下来,正在晾晒书籍,一边将沉积在屋内数十年的老书搬到院子里铺开,一边道:“师傅闭关去了。” “这时候闭什么关?”夙葭疑惑,目光随即落到趴在一旁的释心身上,“这死猫怎么在这里?” “师傅闭关前把它交给我照顾。” 夙葭看那黑猫盘卧在院子里,明明是一副温驯安静的模样,但就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莫名地心生厌恶,于是使出法术凝出一个气泡将她困里面,悬浮到了半空中。 “夙葭,你干什么?” 夙葭连日奔波却徒劳无功,本就心情不好,如今瞧这黑猫越发的心情烦躁。 “师傅不在,正是处理它的好机会。我现在就把这个死猫扔出去,勉得碍事。” 祈崆皱眉,看着夙葭这模样完全不像开玩笑:“夙葭,别胡闹了,快放开它reads();!” 夙葭压根没将祈崆放在眼里,将裹着黑猫的气泡束缚在身侧,招唤来云彩,便要离开。 祈崆一个箭步挡在她面前,阻止她踏上云彩。他做为大师兄,以前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让着她也就罢了,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随了她的性子。 “祈崆,让开,你难道要为一只野猫跟我动手?”夙葭斜睨他,心里压根不相信这个一直没底线宠师妹的师兄会因为这种小事跟她动手。 果然祈崆身子僵了僵:“你是我的师妹,我永远不会对你出手。但是你今日必须将驽兽放下,否则休想离开此地一步。” 夙葭不与他废话,一道法术便向他打去。他有顾忌,她可没顾忌。 祈崆虽说不对她出手,却没说不作为,当即动作敏捷地躲过她的攻击,劈手来夺驽兽。 夙葭躲过,一手拽着云彩边缘,就要飞走。 祈崆眼神一暗,手指拈诀,一条疾光飞出去,一下将那云彩撕得粉碎。 夙葭见他竟毁了祥云,怒道:“也好,即然走不掉,我便在此地结果了这畜牲,看你怎么拦我!”说着将气泡吸入手掌心,用力一捏,气泡炸开,她的手指直接扼住了黑猫的脖子,便要将它掐死。 黑猫在她手指间剧烈挣扎起来,四只软垫同时冒出利爪,似要去挠她的脸。 没等到黑猫自救,天却突然暗了下来。便见刚才还晴朗无比的天空,此时乌云急聚,云层间电闪雷鸣,轰隆声不绝于耳。 夙葭疑惑地抬头看了看这阴晴不定的天气,收回视线,这才注意到眼前的祈崆的表情似乎有些异样。 “夙葭,我最后再说一遍,放开驽兽。” 祈崆的脸上完全没有往日对她的温柔与宽容,一派威严之色,那眼神仿佛一位高傲的帝王在俯视他的臣奴般不容一点忤逆。 夙葭冷笑,就凭他一个凡人,也敢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她再次收紧了扼着猫脖子的手。 便听一声龙吟响彻天地,一条金光闪闪的长龙自乌云中飞出,落到天机山上,绵延数百丈的龙躯如一层层围墙般将山腰这处院落层层围了起来,大如房屋的龙头搁在祈崆身侧,顺服地低下了头颅。 祈崆伸手按上龙头轻柔地抚摸着,眼睛却盯着夙葭未有移开,眼神中满是威胁之意。 夙葭被这龙神之威震慑,彻底动弹不得。 夙葭听说过祈崆当年召唤出神龙的壮举,却没有当回事。她是仙子,除了应央,又怎会将别人放进眼里,说不定只是在天空中营造出几个飞龙幻相,便被见识浅薄的凡人当成了真龙临世。却没想到今日竟亲眼见到祈崆召唤来一条神龙。 夙葭纵是仙子,也无法抵抗神龙,身体被龙威压制得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祈崆走到她身边,将黑猫从她手里接过,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 夙葭虽然身子动弹不得,脸上却摆出冷笑嘲讽道:“为了一只野猫,你大动干戈地召唤神龙入世,祈崆,你还真是看得起这只野猫。” 祈崆安抚着怀里受惊的黑猫:“这跟驽兽是不是野猫没有关系。”他认真的表情上带着几分饱经苍桑的淡泊,“她是师傅命了名的宠物,便是你我的一员。在这世间,我无可奈何的事太多,但是只有一样我不能容忍,便是身边的亲人被伤害。师傅,你、驽兽,还有……释心,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无论是谁伤害你们我都绝不容许reads();。若有一日,你有危险,我也会奋不顾身地救你,哪怕拼掉性命也再所不惜。” 夙葭一怔,表情变得有些窘迫,似是被他的话直击中心腔的柔软处,面上却仍强撑着:“漂亮话谁不会说,真到了危难时刻,谁知道你会怎么做。” 祈崆看着夙葭,目光深沉:“夙葭,我知你是仙子,对我们这些凡人不屑,但你入了我们师门,我们便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我希望你从内心里能真正地接受我们。我这个人其实没有多大的抱负,也不指望将来能修成仙身,唯愿在我的一生中,我所爱所关心的人都能平平安安。” ”……“夙葭哑了哑声,别扭地移开视线,“行了,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动这野――驽兽,你,先放开我。” 祈崆挥了挥手,那金龙又是一声龙吟,起身飞向天空,不一会就消失在云层间。 夙葭身上的压制顿时消失,她整个身子都轻松了起来,虽然因着祈崆一番掏心掏肺的话没了脾气,但总归是丢了面子,要挽回些气场,顺口嘲讽一句道:“这点小事就召唤神龙,也不怕损耗修为。” 祈崆淡淡道:“我宁愿自损修为,也不愿与你争斗而伤害到你,那样我亦会心痛。” 夙葭:“……” 夙葭突然真心觉得自己这闷骚的大师兄,若不是修仙后清了心寡了欲,放在人间肯定是一撩花高手。 夙葭离开后,祈崆便抵不住身体虚乏,打坐调息起来。 释心在他脚边转了两圈,看他暂时没有精力管她,犹豫了一下趁机偷跑出了院子。 释心并不知道应央会去哪里闭关,但琢磨着,若是不在天机山上,多半是去了栖离岩。于是化出人形,向栖离岩飞去。 栖离岩离天机山并不远,释心飞了没一柱香的时间,远远地便看见九陆想连的宏大景观。 若是栖离岩内无人,那八座辅陆就会零散地布在它周围,晃晃荡荡,与一般浮陆无异,但若栖离岩内有人闭关,那八座辅陆便呈八卦阵形状排布,构建出一个坚固的屏障阻止一切外人进入,自外看去,呈现出九陆相连,浑然一体的模样。 而处在中间的栖离岩便会在阴阳两极间来回摆动,汲天地之阴阳灵气助力其内修行的人。 释心用爪子试图撕裂八卦陆上的屏障,然而这屏障坚固异常,明显不是她的爪子可以撕裂的。 若是她使力冲撞几下,这屏障或许会被饕餮之力冲碎,然而她担心自己这样贸然硬闯,会对里面闭关的应央造成伤害。正犹豫时,突然感应到一股强烈的气息,分明是熟悉无比的,属于神尊千辞的强大醇正的仙气。 释心惊讶无比,应央身上残留的神尊气息是非常薄弱的,怎么可能释放出如此强烈的仙气? 她抬头,看见一道气势恢弘的灵气柱自天空源源不断地注入栖离岩内,神尊的气息便是从那灵气柱上散发出来的。 释心突然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难道神尊的本体并没有转世,转世的是他的元神?他的神身还在九天之上?而此刻应央正在汲取本体的力量? 释心脑子灵机一动,飞到那垂直的灵气柱边,试着伸手碰了一下。 那灵气若是遇着别的东西惊扰,灵气柱会毫不留情地将那东西震飞出去,甚至当场震碎。可释心身上带着神尊的印记,那灵气柱丝毫没有排斥她,还慢慢地溢散开来,将她包裹进去。 释心一喜,立即踏入灵气柱内。 灵气柱自外看是一道垂滞的气流形成的气柱,而踏进去则是一片只有光芒没有空间的世界reads();。释心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慢慢地下坠,然而视觉上却是一直悬浮在原地,没有变化。直到她看到应央的身影由远及近地慢慢放大,她才感觉到空间距离的变化。 不多一会,她落到了应央身边。 灵气倾注到他体内后,气柱便消失了,耀眼的光芒也随之消失,释心看清这是一片仿若仙境的美妙花园,无数奇石耸立,绿植成荫,花蝶相缠,莺歌虫鸣。应央只着一身轻薄素雅的纱衣盘腿悬浮在水面上,离着水面不过一尺,垂落的衣角落进水里,清澈得不见一丝颜色的池水便沿着那一片衣角晕染上来,显出一片明显的湿痕。沾湿的布料紧贴在他的后腰上,将那一块肌骨轮廓贴合得无比清晰。 明明不是多诱人的景像,可释心只瞧了那一眼湿布,红晕便不受控制地爬上脸颊。 等得脸上燥热褪去,她想了想,变出与应央一色的素色长袍,踩着水面走到他身边道:“师傅。” 应央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又闭上。 释心便又唤了一声:“师傅。” “不要叫我师傅。”应央冷冷道,“你是我的心魇,休想迷惑我。” 释心突然起了玩心,觉得把她当成心魇的师傅也真是挺好玩的,忍不住逗弄他道:“我是你的心魇,是你生出了我,所以你心中是有我的。” 应央:“……” “你心生色魇,偏不是别的女子,而是你的小徒弟,可见你对我亦动了真情。” 应央:“……” 释心见撩不动他,咬了咬下唇,走到他身边,伸手摸上他的肩:“师傅,你既对我有情,我又是你心中之念,便是你对我做什么,也不过是虚幻一场,你又何必摆出这副拘束模样,那日山洞中的愉悦,你不想重温一次吗?”释心说着,自己脸先红了一把。 应央身子一震,终于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女子露出复杂的神色。 “心魇,无论你如何勾引我,我再也不会失控受你摆布。” 什么受她摆布,释心红着脸,那日明明是他失控在先! 其实释心是不太明白自己现在的举动算什么的,但听了应央的话反而被点醒了,原来这便是“勾引”,她在“勾引”她的师傅!她的主人!她的神尊! 释心觉得自己本来就皮糙肉厚,现在干脆不要脸算了。男女之事,本来就要一方主动,他既不愿,那就让她来。 她曲跪在他背后,直立起身子,双臂环上他的脖子,脸自后贴上,轻吐气息,看着他形状圆润的耳垂,心念一动,伸出润湿的舌头舔了舔,又放在齿间轻咬一下。 应央身子一震,将两眼紧紧闭上,额上青筋暴起,一滴汗沿着鬓角缓缓流下。 释心见这样他都没有反抗,胆子大了起来,缠绕在他脖子上的手一路向下,沿着他宽松的衣襟伸进去,触着剧烈起伏的胸膛,她有种被电流窜过全身的感觉,整个人都羞耻得不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到了这种地步,她怎能退缩! 贪婪的饕餮尝到情爱的甜美,又怎可能放过嘴边的美味! “师傅,你承认了吧,你心里有我,你对我起了色`欲,你爱上了我,你爱上了你的小徒弟!” 应央牙关紧咬,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释心被这温度烫得十分舒服,刚想将身子再贴近几分,突然一阵气劲猛地从他背后暴出,她猝不及防,直接被震飞出去,跌进浅水边的草丛里,摔得一身草泥reads();。 释心发懵地爬起来,尴尬感一瞬间冲破天际。哪有人会像她这样狼狈,如此不要脸地极尽撩拨之事时,被对方不留情面地震飞出去。 释心爬起来,捂着摔痛的屁股重新走到应央身边,决定再接再励。然而这一次,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应央再没有丝毫反应。 释心奇怪,走到他面前蹲下,认真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眼,这才发现他已进入闭识状态。 所谓闭识,就是封闭所有感知,断绝外界的一切干扰,进入幽静的内心世界,是一种修炼者经常用来净化心灵的修炼之法。很有效,但也很危险,因为闭识状态的人几乎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释心不甘心地又撩拨了一会。这种自己一个劲地发功,对方却毫无反应的挫败感很快让她坚持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像个神精病,索性放开他,退后一步坐下,趴在他腿上打起盹来。 一个时辰后,应央悠悠地从鼻间呼出一口气,从万古沉寂的内心世界出来,整颗心都平静了。 然而一低头,他又看见趴在他腿上睡得香甜的魇魔。 魇魔成形,迷惑宿主。 然而魇魔的所作所为,却是宿主内心邪恶*的真实表现。看着这魇魔的举止,他才明白,原来他竟是有了那样多卑劣的念头。 看着魇魔熟睡,他伸手摸了摸魇魔的脸:“魇魔……三日你未出现,我以为已将你除去,却没想到你仍根植于我心底,不过是一丝情念流露,你便再次化形而出……天雷无妄,无妄而得……原来这无妄卦占的不仅是你,亦是我……难道只有那一种办法能将你从我心里剔掉吗?” 鼻间传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释心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画面怔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伸手去夺应央的手:“师傅,你疯了!” 应央一手插`进自己的胸膛里:“心魇,我狠不下心杀你,那我便剜心剔魇,我不信我应央无法断绝此念。” 释心握住他的手,浑身颤抖:“师傅,不要!” “你是我修炼时产生的色魇,若不是你,也会是别的魇魔,我非受制于你,而是受制于仙途上的千百障业!” “师傅,你别这样!”释心慌得声音都在颤抖,“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对你,你不要伤害你自己。” 应央却不理由她,坚定地将手指一点点伸进胸膛,又慢慢取出,一颗散发着淡淡黑气的晶莹小珠被取了出来,那小珠不过指头大小,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影子,似是活物一般在里面动着。 释心瞳孔紧缩,仔细一看,那影子竟是一个缩小到极致的自己,乖巧地跪坐在小珠内,一派天真无知的模样。 这就是……魇念? 应央却是俯身一咳,吐出一滩血来。 “师傅!”释心惊得忙去扶他,一手慌乱地去捂他不停流血的胸口,心痛懊恼恨不得将自己吃了,“师傅,你有没有事?要不要紧。” “无论你是人是妖,你都是我的徒弟,我怎么能够对你动情!这只是一时邪念侵体,让我迷失心智,我应央,此生此世,断不会对你生出一丝一毫有悖伦常的情愫。” 应央仰起头,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心魇,指尖微微用力,那小珠便被捻成了碎片,化成无数黑气消散了,而那心魇也随着黑气一同化成了虚无,消失在他面前。 第098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应央重新闭上眼,心思宁静,气息平和。 百丈外,释心现出身形,跌跪在地下,四肢无力,大脑一阵阵发白。 只是因为应央神智不清做出的一些举动,她怎能如此脸大地觉得应央会是喜欢她的呢? 她来这里倒底是想干什么的?逼着她最爱的师傅自残吗? 释心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reads();。八卦陆的结界会阻止一切想闯进来的人,却不会阻止从内部出去的人。释心走到陆地边缘,回首望了一眼正坐闭目的应央,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此时他是一个修仙者,与他人妖殊途,待得他重返神坛,她与他身份有别,她跟他怎么可能有未来。 释心失神的飞着,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飞到了外海上空。她看了一眼散发着恶臭的外海,又看了一眼沿海破败的城镇。 神尊转世来守护的地方,她却将它搞得一踏糊涂。 她究竟是为什么要来到他的身边?她究竟凭什么敢来到他的身边? 释心回头望了一眼天机山的方向,转身毫不迟疑地飞出了清岳境。 漆黑夜色下,星辰繁缀,照亮这一方安宁小镇。寂静无人的小道上,除了角落偶尔被冷风吹醒的乞丐翻动下身子,便再不见一丝动静。 万籁俱寂之时,街角的乞丐被突然刮起的一阵寒风冻醒了,翻了个身,抬眼瞧见了一旁的巷子内悄无声息地走出来四人。走在前头的那人,星光洒在他身上,将那一身麻布袋上的污渍照得清晰不已。那乞丐只当时同行找住处,打了个哈欠,便要睡去,眼光无意落在那麻布袋的身后,身子一震,冷汗就涔涔流了下来。 那麻布袋身后跟着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那人头生犄角,大眼睛尖嘴巴,眼睛四处乱瞄咕噜噜直转,那嘴巴更是发出“咻咻”的声音,就像是在夜里出来觅食的妖魔鬼怪。走在这尖嘴人后面的是一个短发男人,一头银丝在星光下十分明显,简直就是像勾命的无常鬼。至于最后一人,乞丐已经没有勇气去看。眼见那四人快要走到他身边,他赶紧闭起眼,浑身吓得瑟瑟发抖,口中里念叨道:“神佛保佑,鬼神不近,神佛保佑,鬼神不近……” 夜风虽然寒凉,却不刺骨,然而当那四人从他身边经过去,温度骤降,寒风凌彻若严冬腊月,将他沾着津液的口唇都给冻上了,眉毛也冻出了一层寒霜。 好在那四人很快就走过去了,乞丐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将手赶紧放在脸上搓了搓,才觉得被冻僵的脸恢复了一点知觉。然后去推身边的两名同伴,推了两下,那两人动也不动。 乞丐这才觉得不对劲,他的手已经冻得极冰,怎么这两人身上的温度比他的手还要冰?他哆哆嗦嗦地去探那两人鼻息,手指伸过去后,人就吓呆了,两人竟已生生冻死,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过一会,爬起来,惊恐至极地跑开了。 “到了,就是这里。”沙哑的声音陡然响起,身后三人同时止住脚步,停在了一座看上去十分富庶的大户宅门前。 何回走颜不语身边:“你确定你的傀儡在里面?” “嗯。”颜不语应了一声,沿着台阶走到朱漆门前,伸手在那镶嵌满铜钉的大门上推了推,发现门自内被锁上了,于是他将手按在门上,不一会大门就被腐蚀出一个大洞,上面的铜钉也变成一堆铜水流到地下。颜不语跨进门槛,本就脏污不堪麻布在那铜水上拖过,沾染上一些铜汁,瞬间凝固在麻布下摆,远远看去反着星光,仿佛镶了十几片鳞片。 后面三人鱼贯进入,沿着青砖道走到深院,整个大宅房屋无数,却都是漆黑一片,只除了偏院的一间小屋从窗户上透出一层昏黄的烛光来。 颜不语刚走到那屋前,那屋门便自内自己打开了,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娇小女童走了出来,长得白白嫩嫩,十分甜美。 屋内传来柔和的女子声音道:“甜宝,外面冷,别乱跑,快回阿妈怀里来。” 便有一个女子从门内探出身子,来抱那女童reads();。 那女子的穿着打扮得体且华贵,梳着妇人的发髻,看上去约摸二十出头,似乎是这大户人家的媳妇。然而当她跨出门槛,看到门口四个陌生人时,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扶着门框,身子便软倒在了地下,已是惊惧得言语不能。 女童转身,看了那女人这般模样,似是很不满道:“阿妈,我说了,不许这样,我不喜欢你害怕的样子,好没意思。” 那女人立即跪正身子,头如捣蒜:“大仙饶命,大仙饶命,看在我伺候您这么多日的份上,请您放过我家相公。” 走在最后的阿牛见着那少妇,眼睛一亮,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过正常人类了,更何况是如此美貌娇柔的女子。他不忍心让她这样自残似的磕头,便要去扶她,身子刚动,便被何回按住了胳膊。 阿牛道:“讷古娘可恋见的,惨嘘嘘刀,憋嚷她磕头咧!”(那姑娘可怜见,惨兮兮的,别让她磕头了!) 何回摇摇头,不说话。阿牛瞧了瞧他的神色,没敢坚持,退了回去。 甜宝没理会身后不停磕头求饶的女子,走到颜不语身边,挽起他的胳膊,甜甜道:“主人,您终于来接我了。”那亲密模样,似是一点都没注意到颜不语已经变成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甜宝。” “嗯!”女童扬着笑脸。 颜不语低头看她明媚的笑容:“走吧。” 甜宝道:“等等。主人,还有阿鼻,我去叫他。” 颜不语沙哑的声音微带一丝疑惑:“阿鼻?” 甜宝跑进了屋子,不一会抱着一个比她身体大了两倍不止的魁梧男人出来:“主人,你看,阿鼻也在呢!” 那女子一见那男人,立即扑过去,跑着那男人的腿,惨嚎道:“大仙求您放过我相公,求您放了他。” 甜宝冷冷瞪了那女子一眼,表情十分不悦:“说了多少次,这不是你相公,这是我的阿鼻,你的相公已经死了。” 女子不肯松手,一边哭,一边磕头,磕得额头都破了,全是血。 阿牛探身看了看被这美貌女子称为相公的男人,只一眼,吓得他赶紧缩到了何回的身后。 这人哪是一个人,分明是不同的肢块缝合起来的一具碎尸,更夸张地是那人手脚都给缝错了位置,胳膊的位置缝着双腿,双腿的位置缝着胳膊,头与胸腔也缝反了,明明是趴在地下,头却是朝上。乍一看去,简直就像一个小孩子做出来的糟糕布偶娃娃。 实事上,这也确实是小孩子做出来的东西。 甜宝抱着那怪尸,邀功一般看着颜不语:“主人,你看,我有好好地修补阿鼻。” 怪尸的眼珠子居然随着甜宝的动作缓缓动了动,移向了颜不语,这具怪尸居然是活的! 颜不语看了一眼丑陋傀儡,除了被他处理过的胸膛还基本完好,其它部份甚至脑袋都已经不是原来的了。 甜宝和阿鼻本就是傀儡,没有生死之说。甜宝体内有他的一缕魂魄,只要他不死,甜宝就不会死也不会腐,就算受伤也能慢慢恢复。而阿鼻不同,没有植魂的傀儡,说到底也只是一具尸体而已,过一阵子就会慢慢腐烂掉,化成尘泥。 他没想到甜宝会一直给阿鼻缝补新鲜的肢体,把他给保留了下来reads();。 “主人――”甜宝眼睛突然一亮,盯着躲在何回身后的阿牛,稚声稚气道,“那个人的身体好漂亮,我要他的身体做阿鼻。” 阿牛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看着一个漂漂亮亮周周整整的小姑娘,说的话却恶毒得跟魔鬼一般,吓得又往何回身后缩了缩。 颜不语看了一眼阿牛,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站着的银发男人:“他不行。把阿鼻放下,你去找些新鲜材料来。” 说完也不避讳众人,直接蹲在地下开始支解那怪尸。那女子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不一会甜宝拖拽来一堆男尸,颜不语在那些男尸身上挑拣了一番,取下需要的部件,缝到了阿鼻身上。 身体很快就重组好了,腿脚都在该在的位置,看上去竟不是那般吓人了。 颜不语瞧了一眼阿鼻的脑袋,这个脑袋看上去面容清秀,也算是个美男子,但跟这肌肉魁梧的身躯实在不配,便想将那头颅折了,重新换一个,甜宝赶紧抱住那头颅道:“这是甜宝挑的,甜宝喜欢这个脑袋。” 颜不语便没有坚持。 不一会,阿鼻站了起来,木然地转动着眼珠子看了看在场几人,随后目光落到一旁的甜宝身上。 甜宝立即张开双臂,像一个撒娇的孩子道:“阿鼻,抱抱,阿鼻,抱抱。” 阿鼻俯身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肩上。甜宝开心地拍手晃脚道:“阿鼻,耶耶,阿鼻,耶耶!” 那女子恰好醒来,瞧见自家夫君已不是怪尸模样,全手全脚地站起来走动,激动地爬过去,抱住她的腿:“相公――”声音却嘎然止在喉间,便见顶着她夫君脑袋的男人伸手扼住了她的脖子,直接将她脖骨捏碎了。 她连悲鸣都没有发出一声,直接歪着脑袋死去。 颜不语转身:“我们走吧。” 阿鼻扛着甜宝跟了上去。 何回也转身离开,残两追上他,发现身后一人没跟上,回头道:“阿牛,你还站着干什么,走了。” 阿牛看着那女子的尸体,以及一地的碎尸,牙齿打颤浑身发抖。 他在妖域里不止一次见到残忍血腥的画面,但像现在这样,亲眼看见像他一样的无辜人类毫无理由地被屠戮却是第一次。人命就这般被这他们视为草芥虫豸,毫无尊严,毫无价值,这样荒诞的情景难道真的不是在地狱里吗? “恩银,俺白揍了,俺邀六下克。”(恩人,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 何回停住脚步,转身:“你说什么?” 阿牛犹豫了一下,眼神微有闪躲地避开何回的视线,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点点头:“俺九似哥农夫,俺担子小,俺跟泥们白一痒,俺白能理脚泥们滴象法,也白干阻责泥们嘬滴似,俺九象平平凡凡滴火责,又哥家,又哥婆娘,生两亥子,俺白想跟责泥们揍咧,方咧俺吧。”(我就是个农夫,我胆子小,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不能理解你们的想法,也不敢阻止你们做的事,我就想平平凡凡的活着,有个家,有个婆娘,生两孩子,我不想跟着你们走了,恩人,放了我吧。) 何回看着他:“你想好了?” “嗯,像号了。” 何回转过身,没有什么表情地向前走去:“你想留在这里,就留下来吧。” 残两追上他道:“诶?不归大人,真要把阿牛宝贝一个人留下?相处这么久,突然分离,我有点舍不得啊reads();。”残两说着,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何回理他,连再看阿牛一眼都没有,直接走了出去,残两颇有些不舍地一步三回头:“阿牛宝贝,好好活着,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来看你的。”――看你还是不是很好吃。 等到人全走了,阿牛孤零零地站在一地残尸中间,环视了黑漆漆的四周,走到那下场悲惨的女子身边,摸了摸她的手,这一会功夫,她的手已经凉透了。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与他的交集不过片刻,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上,但她就那么死了,死得就像是一只蝼蚁。 他从没意识到生命如此轻贱,直到此刻。 他在院子里一棵大树下挖了一个坑,连夜将那女子埋下。天色将明之时,他带着一身疲倦,走上街上,挤在拥挤早市的人潮里,听着各种各样的说话声,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这一段噩梦般的经历彻底叹出了心腔。 符禺仙境。 因为无法成为凤凰族的领地,整个符禺笼罩在一层低压之中。且因为上次禽皇获风是一怒之下离开仙境,许多仙家害怕受到禽皇怒火波及,都暂时搬离符禺去往别的地界居住,整个仙境都萧条了,境内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在路上行走。 玉河殿内,韶君愁眉苦脸地坐在龙椅上,自禽皇离开后就没有过好心情,总是不是哀声叹气一番,不明白明明即将到手的辉煌前景,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弄没了,还赔上他一整座宫殿。 想来想去,都怪夙葭带回来的卑贱师门。 更可气的是,夙葭竟然不思悔改,在符禺困难之时,不顾全境的荣辱和他的反对,又回到了那个什么破修仙派去。他真恨不得亲自过去将她抓回来,好好教育一番。可一想到夙葭执拗的脾气,他又叹了一口气。 现在整个仙境萧条不兴,他已经愁碎了心,哪还有精力去管教不懂事的妹妹。 正想着要不要腆着脸与毗邻的几个仙境君主开口寻求帮助,便听仙奴进来禀报道:“启禀韶君,那,那惹怒禽皇的人又来了。” 韶君站起来,只当是应央竟敢再次踏进他的领域,露出冷笑表情道:“他还有脸来?他人在何处!”便要出门好好教训他一番。 那仙奴道:“就在大殿门口等着呢。” 韶君立即大步走了出去,走到殿门口却见着一个少女立在那里,模样焦急地等候着,正是夙葭那个举止粗俗的师妹,也是当初应央与禽皇大战的罪魁祸首。 只是这少女与禽皇的关系不明,虽然不喜她,韶君也不能将她怎样,摆着姿态缓步走过去道:“哪里来的杂碎?” 释心听到人声,转过身来,见到韶君两眼放光:“你知道禽皇在哪里对不对?我要见禽皇。” “可笑!”韶君冷哼,“你那日与你那卑贱师傅将禽皇气走,居然今日敢到我仙境内来要见禽皇?” 释心道:“我真的有要紧事要找他,求你了,告诉我怎么才能见到他。” “哼,你将我符禺害得如此惨,我凭什么帮你。” 释心想了想,定下心神道:“你不是想将我送给他赔礼道赚吗?现在就是你的机会。” 韶君面露怀疑地打量起她。他本来一直懊恼那日没能狠下手段,将释心与应央抓到禽皇面平息他的怒气,却没想到此刻她这般主动提起。若是现在将她抓起来送给禽皇赔礼道歉,就算晚了点说不定还能挽回禽皇的心意reads();。 只是不知这少女与禽皇是亲是仇,是仇倒还好说,若是亲近之人,那日他将她的师傅带伤赶出去,又对她素无好脸,她若对他心生怨对,到禽皇面前再挑拨一二,那他的境遇就更艰难了。 这么一想,又有点犹豫起来:“你上一次死都不肯跟禽皇离开,现在为何突然要去找他?你与禽皇倒底是何关系?” 释心想了想自己跟凤鸟的关系应该怎么形容,总不能说是同一个主人养的两只总是互相争宠的宠物吧。 片刻后道:“他看着我长大的。” 这句话也不太好判断两人的关系倒底是亲是疏,但至少说明两人相识已久。韶君斟酌了一下道:“小姑娘,我并非无理绝情之人,上次你与你师傅在我境内与禽皇争执,我只是一个地界小君,自然无法违逆禽皇。今日既然你主动来我符禺求见本君,本君就不计前嫌,帮你这个忙,只盼你识得好歹,不要恩将仇报。” 释心多少听出点韶君话里的意思,点点头:“你放心。” “禽皇此刻正在重明城内,重明城乃隐密重要之地,不可随意向凡人透露位置,我自然不能违背凤皇神族的禁令将送你过去,但可以帮你传递信件一封,能否将禽皇请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释心略微思考一下:“好,我现在就写一封信,烦劳你给禽皇送去。” “跟我进来吧。” 韶君将释心带入殿内一间书房。释心走到桌案边,拿起笔,想了想,在帛绢上写道:“凤鸟,见信速来。”落款:小黑。写完后就将信送到韶君手上。 韶君进屋后正准备坐下慢慢等着她写信,没想到屁股还没落到椅子上,她这信就写好了。他惊讶地接过,看见墨迹未干的帛绢寥寥几字,皱眉道:“这个……凤鸟指的难不成是禽皇获风?” 释心点头:“是他。” 韶君看着这粗俗的称呼:“要不抬头恭敬些,写上‘乾宇兆天烈焰翼风神君获风尊圣’” “……” 韶君又道:“落款处可有印玺?” “没有。” “若是无印玺,信物也可,空口无凭,禽皇如何能相信你的身份。” 释心道:“这样就行了,他看到便会明白。” 韶君总觉得这样一封措辞粗俗,毫无内容的信件恐怕都送不到禽皇面前,就得被下面的人给拦去。可瞧着释心笃定的模样,又觉得这信真能将禽皇叫来。当即将信蜡封,命境内一名腿脚极快的仙奴连夜出发送信去了。 只是脚程再快,一来一去,也得七日时间。释心这七日便在韶君安排的府邸里住了下来。 而这府邸正是当日召待他们师门三人的院子。住进这院子里,释心不自禁地又想起了应央。 那日栖离岩内,应央剔魇的模样让她心痛不已,她从没想到自己会将他逼到那一步,她宁可自己体无无肤也不愿他受一点伤害,可是她却逼得他剜了心。 释心捂上胸口,只觉得心里针扎一样的痛。她突然明白爱上一个人最痛苦的事,不是他无法回应你,而是意识到自以为是的爱,对对方来说却是灭顶的灾难。 也罢,她与他的身份注定不可能有结果,他要成他的仙,成他的神,就让她默默地爱着他,守护他就好了。 第099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七日后,符禺全境再一次轰动,禽皇真的再次驾临此境。所有岛上仙人全都出来观瞻禽皇威仪,只是这次没有百鸟搭路,也没有雀鸽报信,禽皇进入境内后,直接冲进了释心所住的院子,将带着一批臣民准备迎接他的韶君干巴巴地晾在了外面。 “小黑!果然是你写的信。”凤鸟都不用仙奴带路,直接就冲到了最里面找到释心,“这一次不会让你再逃掉了,现在就跟我回重明城。”说着抓起了释心的胳膊就往外拽。 释心早猜到凤鸟一见面会干什么,忙反拽住他道:“我会跟你回去,但你必须帮我一个忙。” 凤鸟道:“你还学会讨价还价了?” “你帮不帮吧。” 凤鸟先是沉着脸盯着她,片刻后嘴唇一扬,松了手:“说吧,什么大事,宁可让你‘自投罗网’也要我出手。” 释心低头,像承认犯错的孩子:“我的血毒不小心污染了一条海,你帮我把那海里的血毒除去,我就跟你走。” 凤鸟随手拿起桌上的桃子啃起来,漫不经心道:“我当多大的事。当年你老在赤水里玩耍,神尊便担心你哪里不小心污染了赤水,早已备了解毒之剂,回赤水的旧宅里就能找到。” 释心一愣。 “那……那我们……我们现在就回赤水取。”她本以为自己的血被称为六界至毒的胾朱,肯定很难解毒,却没想到如此顺利,一时惊讶得话都有点说不利索。 凤鸟拦住她:“着什么急,把事情交待清楚了。你把哪里的海给污染了?你那个凡人师傅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想不到你随便拜个师都能拜到那样厉害的人物,当这一帮村仙野民把我这凤凰族的老脸丢的呀。太难看了。”凤鸟回想起当时情形,脸又往下掉了掉。 释心讷讷道:“是主人。” “嗯?” “师傅就是主人。” “什么师傅,什么主人,你我的主人不就是神尊大人么。” “嗯。” “嗯什么嗯。”凤鸟一口啃在桃核上,牙震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跳起来道,“你的意思不会是——” 释心看着他。 “你,你,你……”凤鸟震惊无比,“你拜的那个修仙道派不会是……清岳境?” 释心点头。 “你的师傅是清岳掌门?” 释心点头。 凤鸟将桃子扔掉,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在释心身边快速来回踱步:“胡闹!你,你竟然去找转世的神尊!你可知你犯下大错!” 释心低头,承认错误的姿态摆得非常好。 凤鸟一直知道神尊将转世何处,这些事在神尊转世前的最后几日,都跟他说,而且上一任清岳派的道火真人离世的消息就是他带回给赤水畔的神尊,神尊掐着日子,万分不舍,这才离开了赤水reads();。 其实本来该在此世转世成清岳境掌门的仙神已早有人选,不是神尊千辞,而是五方帝君中的紫微天君。 紫微天君昔年有一位爱徒,那徒弟命轨奇异,不在天地轨道之间,命途坎坷,最终也落得个元神俱碎的结果,唯剩一滴血泪被封存在一颗石头间。 那紫微神君不惜以自身元神滋养那泪石,养了五万年,那血泪终于再次凝聚出实体,化成一只魅灵。可那日偏偏千辞来探望他,将一只刚驯服的神兽也带了去,那神兽不知轻重,将那刚成形的魅灵冲撞了一下,那好不容易成形的魅灵便又散成了雾气。 紫微天君的脸当时就黑了,当即不留情面地将千辞与那神兽一起赶出了出去。因那魅灵刚成形便被冲散,就算再养五万年,也未必能养得回来。紫微天君逆天违命,带着那魅灵闯了混沌墟,希望以混沌灵气来滋养那魅灵。结果进入混沌墟后双双不知去向。 依着天地命册,紫微天君需入世千年,执掌清岳,可他仿佛蒸发了一般,六界之内无人能找到他。那转世之所虽处凡间,却是一处对天界人界来说都至关紧要的地方,若是无人主持,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事是由千辞而起,千辞责无旁殆,只能代他入世。 这也是神尊千辞入世的前因后果。 转世后的地点,身份,天地命册上早已定下,所以凤鸟完全清楚千辞去向。只是他万万想不到这饕餮竟然也能寻了去。想到那日与他大战的竟是神尊,他的头更痛了。 “你,你,真是,我说你什么好!” 释心低头一声不吭。 凤鸟叹口气,内心已无波澜道:“你口中被你血毒污染的海,不会就是清岳外海吧。” “……嗯。” 凤鸟又是长叹一口气:“当初真应该拦着神尊别将你捡回来!” 当下,凤鸟也顾不得与释心说话了,拎起她就要出发去赤水。 走到门口,被跪了一地的人拦住,韶君当头道:“禽皇殿下,小君已备好丰盛酒菜给禽皇接风洗尘。” 凤鸟哪还有心思吃宴:“我有急事,这丫头我先接走了。” 韶君一看禽皇竟是说走就走,连一点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着急之下就去拽他的袖子:“禽皇请留步,小君,小君有点小事请禽皇腾些许时间。” 凤鸟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耐烦地抽走袖子:“就这么一点小事,我看你翻来覆去的折腾也真是累。行了,此次你立了大功,待我回去后,便会将‘符禺’二字添到凤凰族地域志内,你安心吧。” 韶君大喜,跪下磕头道:“多谢禽皇,禽皇荣恩浩荡,小君感激不已。” 去往赤水的路上,释心在凤鸟的盘问下,将这几年发生的事差不多都跟他交待了,只隐瞒了她被砍断翅膀,以及对应央已生暗生爱恋之心的事。 听闻释心离开赤水畔后竟发生了那么多事,凤鸟也很感慨。 “没想到,我不过是离开了几年,你竟遭遇了那么多事。小乌豆竟然也死了……”凤鸟沉默一下,似是为小乌豆哀悼,片刻之后道,“小乌豆的事,你就别太伤心了。它最初被神尊捡来,给你这饕餮玩耍,也是因为它在人间犯下大错,搅得一方洪灾泛滥,这才被神尊捉了回来。没想到四百多年后,它还是铸成大错,不得善终。” 释心道:“他们说小乌豆是玄武兽reads();。” “不错,神尊当年将它捉回来后,便用法术封印了。大概是你将它带入清岳境时,它身上的封印被解开,所以才会化出原身。” 释心沉默起来,也不知想着什么。 两人御风腾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抵达赤水畔。 赤水还是那片赤色的海洋,水面平静,岸柳成荫。坐落在水畔九进九出的大宅子因为多年没人居住,屋内积满了尘灰。不过多少有凶兽和神尊的气息残留,倒没有什么鸟雀蛇虫胆敢进来。 释心看着挂在门口老树上的藤网,她的窝,回想起自己跟神尊一起生活的日子,那时它什么都不懂,每日只知吃和睡,要么就是缠着神尊要他陪她玩耍,从未想过未来会怎样。 哪会想到有一日,她会爱上这朝夕相处之人。 凤鸟走进大宅,从一间屋子里的壁橱里取出一个酒坛子般的小坛子,回到门口,发现释心呆呆地站在门外呆着自己的藤窝看。 “你不进去看看?” 释心回过神,摇摇头:“不进去了,里面都是神尊的痕迹,怕看了想哭。” 凤鸟莫名其妙道:“有什么好哭的,神尊转世已经两百多年了,你又不是才一个人过。” 是啊,她又不是才一个人渡过了这么漫长的风月,为何偏偏到了现在才不能忍受了呢? 她叹口气,看了一眼凤鸟手上抱着的坛子:“这里面就是可解我血毒的解药?这么一点够吗?” 凤鸟道:“足够了,你就是将天上银河污染了,这一坛子也够了。” 释心点头:“嗯,那走吧,我们去清岳吧。” 喧哗热闹的茶馆里,茶客们就着一壶清茶就能坐完一整个悠闲春日的下午,毫无营养地讨论着当地发生的事情,从芝麻粒大的街头吵架斗殴到惊天动地的杀人大案,一一品谈,充做聊资。 此时茶馆里的茶客讨论得最多的,是最近城镇里的一位富户被灭门的惨案,那案发现场太过诡异与可怕,数十人口无一生还,还有几具尸体被肢解成碎片,铺了一地,也不知是多大的怨多大的仇。甚至有人怀疑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做出来的,而是妖魔行祟。茶客们聊来聊去,也只是聊个新鲜,咂嘴叹道:“真是太可怜了,太可怜了……”可一转脸,便又是嬉皮笑脸地与旁人道:“你可听说那坊里刚进来几个漂亮姑娘?那身段,那眉眼,啧啧……” 终归是别人家的惨,别人家的痛,叹一两声,便再无干系。 茶馆外是一条繁华的街市,一个打扮土气的农夫拎着一个跨包走上街头,眼睛左右瞄瞄,在一个卖菜籽的小摊前停了下来,操着一口浓重的口音,与那摊贩交流。 摊贩根本听不懂他说什么,比手划脚了一番,那农夫丢下了几铢钱,挑捡了几包菜籽,慢吞吞地往回走。走了没几步,踢到一块砖上摔了一跤,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菜籽包,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回走。 一旁的巷子口,残两见着那农夫摔了一跤,嘴里“哎呦”了一声,嘬着腮帮子道:“阿牛宝贝还是这么笨乎乎的,看上去好想咬一口啊。不归大人,我们真的不要把他接回来吗?几天后,这个镇子可就一个活人都没有了。难不成大人你同意让他离开,是猜到城空之时,他不得不回来?” 何回站在残两后边,倚着墙望着青蓝的天空,并没有看那渐行渐远的人影,只淡淡道:“颜不语动手的时候,你去阿牛身边守着,别让他出事。” “是,不归大人reads();。” 阿牛捧着菜籽回到已成鬼屋的大宅。 被腐蚀的大门被几块破木板封上,上面贴着官衙的封条。阿牛从狭巷里的小门进了大宅。大宅里的尸体已经都被官衙清理了出去,因为死状太过惨烈,这里成了鬼宅,根本没有人敢进来,他便暂时在这里住了下来。 宅子里原先种了许多娇贵花草,无人照顾便都枯萎了。阿牛庄稼汉的毛病又犯了,见不得土地荒废,更何况这里的泥土可比妖域的富饶许多,于是特地出去买回来许多菜籽打算将闲置的土地都种上。也算是将小日子过起来。 等将菜籽全部播种完毕,阿牛又掏出一小包花籽来,来到了埋着那女子尸体的树下,将花籽洒了上去。 阿牛与那惨死女子只一面之缘,却对她的遭遇十分同情。她与他一样,都是本本份份地活着,却突然被无辜牵扯进妖魔的世界,他运气好,遇着的是何回,活了下来,而这个女子,却没有他这样的好运。 给花籽浇上水后,他又在她坟前磕了三个头,这才离开了。 黑夜降临,城镇里一株千年老银杏树上,迎着月亮伸出的枝梢上挂着一个麻布袋,若不是仔细,几乎很难看出那是一个人。那人似乎很累,很倦,蜷着身子动也不动,连呼吸声都没有。 “主人”一声脆嫩嫩的叫声打破寂静,麻布袋里的人疲惫地睁开眼,看着被阿鼻扛在肩上的女童傀儡,沙哑道,“如何。” 甜宝嘻嘻笑道,“都按照主人的吩咐做好啦,天明之前,这镇上再无一个活人。” 颜不语麻木地将视线伸展出去,看着地面纵横交错的街道,以及座落其中高矮不一的房屋,每个房屋就是一个家庭,一个家庭就是三五人丁,这纵横交错的线条勾化出的便是成百数千条鲜活的生命。若是以前,他看到这些鲜活的生命,会有各种各样的情绪,而现在,他只有麻木。他的心还跳动着,可是已经与腐朽的身体一起死了,他的心里再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没有善恶,没有是非,有的只冷漠。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你听到了吧,何回。” 甜宝和阿鼻离开后,颜不语冲着黑暗的天空说了一句。便有一人从黑暗的夜空中显出身形,一脚踏上他坐着的那根枝叉,将那根枝叉又压弯了一弯。 “我以为你会犹豫。” 颜不语将滑落的的麻布条拽了拽,裹住脚底:“有什么好犹豫的,我的人性已经在海底被腐蚀殆尽了,我对活人已经没有了怜悯,只对死尸有兴趣。我答应你的五千傀儡军一个都不会少,不过,没有植魂的傀儡在稍有道行人的眼里与死尸无异,基本没有任何战斗力,你真的有把握找到五千妖魂?” 何回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将雁镰放置身前,拿出一块白布缓缓擦拭着着:“五千妖魂已经备好,只待你的傀儡制好。” 颜不语转头看了看他,又木然地转回来:“何回,你为何坠魔?你与我不一样,你是塔部的首座弟子,有显赫的身份,众人敬仰,你为什么还要背叛清岳?” 何回冷冷道:“我没有坠魔,我本就是魔。众人敬仰?哼,那不过是假相而已,自始至终,我从来没被那人当成人过。你觉得你是这世上最悲惨的人?却不知道比你承受更多苦难的人是活在怎样的地狱里。” 说完这句话,两人都默契地不再开口。 两人都是不善言辞之人,更不喜欢将伤口血淋淋地剥离出来,让别人舔舐着血腥虚情假意地说一声“可怜”,他们最不需要的,就是“可怜”二字reads();。他们失去的,会用自己沾满鲜血的手,亲手夺回来。 寂静的夜空下,一道道黑烟夹着凄厉的尖啸声在纵横交错的房屋间放肆穿梭,黑烟所及之处,生命全部黯淡,整个城镇从黑烟散布的地方开始,逐渐变成了一座死城。无数灵魂张着大嘴悲呜哀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甜宝看着灵魂从一间间房屋里飘出又被黑烟卷走,咯咯地笑起来:“阿鼻,好开心啊,这个城镇的里人马上都要变成跟你我一样的人了。我们的同伴越来越多了哦,不过阿鼻你不要担心,甜宝最最喜欢的还是你。” 阿鼻魁梧的身躯踏着沉重的步子缓慢走着,他不会说话,只转了转眼珠子,算是对她的回应。 “也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阿鼻,我喜欢他的四肢,看上去肌肉紧实,很匀称,很诱人诶,就是脸不好看,有块大疤丑死了,不过反正也不要他的脑袋。趁着那个冷面叔叔不在,我去把他抢来,给你换上好不好?” 阿鼻一个脚步踩下去地面便微动一下,扬起几缕灰尘。 甜宝笑得晃脑袋:“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走,我们去找那个人,他好像还呆在那间大宅子里呢。” 甜宝来到了那间她住了一段时日的大宅。无数黑烟在大宅上空飞窜,试图冲撞进去,却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阻止了,不一会便放弃此间宅子向街道上别的房屋飞去。 甜宝抬头,便间房檐上站着一个人。 甜宝很不开心道:“丑八怪,你怎么在这里。” 残两在屋檐来回踱着步子,将试图闯入的黑烟全部挡出去,一副守卫者的模样:“小丫头,别以为你心里打的那点小心思我家大人看不出来。想动阿牛宝贝的牛鬼蛇神多了去了,你这杂碎傀儡还排不上名。快滚,不要逼着我家大人亲自对你动手。” 甜宝不甘心地瞧了一眼黑洞洞的大宅:“没意思,阿鼻,我们走。” 残两赶走甜宝,轻手轻脚地跳到阿牛住的那间房子的屋檐上,倒挂下身子,从半开的窗户内看到阿牛正手脚麻利地刨着一根木头,似乎是做铁锹的柄。 残两想着外面全城屠杀的模样,再看看屋内这人无知悠闲的模样,低声嘀咕了一句:“阿牛宝贝,大人对你可真好,你怎么就舍得抛下大人,没良心的。” 第二日天刚亮,阿牛便醒来了,热了两个冷馒头吃饱后,便从偏门出了巷子,想去街市上买些东西,然而走到街上才发现整个城镇安静得诡异,所有的房屋全都门窗大敞,却没有一个活人。阿牛走了几条街,发现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只留下无数家禽鼠蛇的死尸。 意识到整个城镇成了一个空城,一个死城,阿牛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爬到了他的后脑,整个人似从寒水里打捞出来一般。 他下意识地回头,果然,道路的尽头,站着两个熟悉的人影。 残两笑着朝他招招手道:“阿牛宝贝,回来啦。” 阿牛看着他就像看到地狱的收魂使,再看他身边的何回。在妖域里,他当着他的面杀过很多妖怪,他却从没觉得他可怕过,然而这一刻,他对他却产生的极大的恐惧,这个银白短发的男人在他心里已经不再是恩人的雄伟模样,而是一个冷漠收割的死神。 何回盯着他,看着这个卑贱的农夫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再到极度恐惧,倒退几步,转身狂奔离去。 残两惊讶道:“诶,阿牛宝贝怎么跑了?不归大人,我去把他追回来。” 何回的脸陡然沉了几分,转身冷冷道:“随他去,我们走。” 第100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凤鸟与释心连夜赶路,从赤水畔回到了清岳,在外海岸边停了下来。 凤鸟瞧了一眼外海的凄惨景象,居然感叹道:“真没想到,被你血毒污染会是这副模样。真不愧是饕餮的血毒,太厉害了。” 释心到了这里本来心情便不好,听着凤鸟这样说话,瞪了他一眼。 凤鸟将那坛解毒剂递到释心手里:“你来吧。” 释心接过药坛:“我该怎么做?” “将解毒剂倒进水里就行了。” 释心犹豫了一下,向前走了几步,一脚踩进黑色的浅水里,打开坛塞,一股浓郁清香满溢出来。她将坛子倾斜,浆露倾滞而下,流入黑色水里。浆露一接触黑水,便立即扩散开来,所及之处黑水立即变得清澈透明,蒸腾一缕缕彩色霞光,不一会,整个海面都被笼罩出一层七彩霞光,黑色的海面终于恢复曾经的碧波荡漾。 凤鸟拉着释心道:“好了,我们得赶紧走了reads();。这动静太大了,我们再不走,就会被人发现。” 释心道:“等等,我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释心低头看了看深海:“这海底囚着一个人,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想进去看看他。” 凤鸟直接道:“不必去了,去了也白去。” 释心不解:“为什么?” “你有脑子没有?这海水中了你的毒那么久,这人关在海底还能活?恐怕早死了,说不定都已经烂了。” 释心一怔,这才想到有这样的可能,颜不语该不会真的被她的血毒毒死了吧。她便要跳下海去,被凤鸟拉着:“别节外生枝了,你不能再跟清岳有任何关系,现在就跟我离开。” 释心若是没想起颜不语也就罢了,此刻如何也放心不下他:“凤鸟,你就让我下去看看,那人体质特殊,说不定还没死。那人很可怜的,被关进海底也有我的缘故,我不能置之不理。。” 凤鸟犹豫了一下:“好,那我跟你一起下去。” 得到凤鸟同意,释心立即跳进了海里。凤鸟看她那着急模样,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套上一个避水罩,这才进入海里。他跟释心可不一样,被水打湿羽毛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 就在两人入海后的片刻,便有弟子注意到外海的动静,迅速向四尊者与应央禀告。 听闻有异动,应央立即带着祈崆与夙葭赶来。远远的众人见着海水竟变得清彻无比,皆是无比惊讶,祈崆道:“奇怪了,早上我从海上经过时,海水还是黑的,怎么这么一会竟得如此清彻,难不成是血毒已解?” 应央瞧着海面也疑惑不解,就在这时,他心念一动,惊讶不已,他竟然感应到释心就在这海底!释心失踪多日,施加在她身上的追踪术有距离限制,超出范围后,他根本无法感应到她在何处。他一度怀疑她是不是趁他闭关时逃走了,却没想到时隔一个多月,她再次出现。 四尊随后而至,看到外海情况都面露惊讶,沐画道:“有弟子说外海出事了,我还当是又出了什么变故,哪能料到竟是变好了。奇怪了,我们想了那么多方法来解这水毒都没用,逼不得以只能大动干戈将沿海城镇百姓迁走,怎么突然之间,血毒就全解了?可是你们谁找到了解毒良方?” 另外三尊互看一眼,都摇了摇头。 应央却不理会身边之人的对话,心里只想着释心在海里,这是她的血毒,难不成是她解了这血毒?可是她解了血毒后为何不走,还留在海底? 沉思了片刻,对众人道:“无论是谁解了外海血毒,这都是好事。这半月,你们好好观察一下,若沿海周边被污染的土壤也能重新恢复,便让那些背井离乡的百姓们回来吧,别在外面流浪了。” 四尊点点头,秋凌烈道:“虽然有些突然,不过总算……清岳最大的危机终于能解除了。” 众人陆陆续续离开,祈崆见应央仍在海边站着,问道:“师傅,你不回去吗?” “你跟夙葭先回去,我有点事要办。” 夙葭便道:“师傅,我与你一起。” 应央摇摇头:“不用,为师一个人即可。你们先走吧。” 两人行礼后离开,应央在海边感应着释心在海里的行动,发现她的行动毫无轨迹,似乎在到处转转,更像是找着什么东西。 应央心念一动,难不成她是在找颜不语? 她并不知道颜不语已经被何回救走,所以解了血毒之后,就下海救人? 应央望着水面的七彩霞光,犹豫了片刻,布下一个气罩,跳进了海里reads();。 感应着她的位置,他很快发现了她的踪迹,只是在她身侧竟然还有一人。 他定睛一看,微微惊诧,那人与他一样站在一个气罩里,一身嵌金红袍,一脸的张扬神色,正是那禽皇获风。 获风,他怎么会在这里? 释心没头没脑地在海底乱转着,凤鸟跟着她绕了好几圈,有些不耐烦道:“小黑,你能找到那人吗?这都找了多久了?” “肯定能找到,那人身上有我的毛发,只要走到他附近,我就听闻到自己的气味。” 凤鸟翻了一个白眼:“你送它毛发?你真当自己长的是羊毛啊,能随便薅的?” 释心反嘲道:“说我,你难道不是总拿羽毛当箭,也不怕秃噜了。本来就掉毛掉得厉害。” 凤鸟被她讽得嗓子一堵,下意识地抓了抓脑袋,结果一摊手又是一撮绒羽。 “要是找不到就走吧,再不走,就被主人发现了。而且你当这里的人都跟你一样笨啊,这海水又不是毒了一两天,你要找的那人不是烂没了,就是被转移出去,关到别的地方去了。” 释心找不到也有些丧气,只能希望颜不语没有被毒死,而是被秋凌烈关到别的地方去。 “好吧,我们回去吧。” 释心有些沮丧地向前走了一两步,下意识地抬头往前看了一眼,只一眼,她的身子僵住了。 凤鸟见她走得好好的突然停住,推她肩道:“不是说走了,发什么呆。” “师……傅……” 不远处,应央站在一个气罩子里,冷冷地看向这边。 凤鸟听了她的话,眼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怔,下意识地小声地叫了一声:“神尊大人……” 这一声应央没听见,他走到两人面前,先是看了看释心,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到凤鸟身上:“不知禽皇突然驾临我清岳是有何事,为何不派人告知,而是偷偷摸摸地在我海底行事。” 上一次见面时,凤鸟面对应央时还趾高气昂,摆出一副神君的模样,现在低着头简直像犯错的小孩子:“我,我就是随便路过。” 释心听着凤鸟找的这破借口,恨不得咬他一口,有随便路过,路到到人家海底的吗? “是你解了外海的血毒。” 凤鸟“嗯”了一声,似是想起什么,一推身前的释心,“是小黑,小黑解的毒,我就是陪她过来,没我什么事。” 应央听到这番回答,重新看向释心,沉默着不说话,也不知心里再想些什么。 凤鸟看着应央目光深沉,附到释心耳边小声道:“小黑,他不会是还想杀你吧?要不我带着你赶紧溜?” 释心瞧着应央模样,想着那日栖离岩上他剜心剔魇的模样,眼神一暗,点点头。 凤鸟拎起释心的肩膀,准备破水而出,便听应央道:“禽皇留步……” 凤鸟身子一顿,竟乖乖地停了下来reads();。 应央走近几步,看着凤鸟与释心的亲密模样,心里的一团迷雾突然就解开了。 既早知释心的主人是禽皇,一只凤凰,他怎会没想到她可能也非人呢。只怪自己先入为主,思维狭隘,没想到这点。若是能跟在禽皇身边,且让他这般器重呵护的,多半是灵兽了。 这么一想,应央心情瞬间轻松起来,一块梗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落下。他本以为自己识人不察,误收妖兽为徒,又不忍心杀她,内心一直处在矛盾的边缘。 现在只要有一个人好好地管教着释心,那他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只是这个人,不会是他了。 “你,你还有什么事。”凤鸟强撑着摆出禽皇威严。 “请问释――我的小徒弟,是否是禽皇座下的灵兽。” 凤鸟怔了怔,表情古怪地看了释心一眼,犹豫一下道:“那是自然,她乃本君所养的灵兽之一,一时调皮误入你清岳,若是给你惹了麻烦,还请多担待。” 应央得到证实,点点头:“果然如此……既然这样,她以后就劳烦禽皇管教了。她跟在你身边修行,才是正途。” 上一次两人见面还为了她的归属问题打得天翻地覆,今日再见,他却是将她拱手相让。 释心听到应央的话,不知怎么,心里有些难受。 凤鸟道:“既然你想通了也好,那我这便将她接走了。” 应央深深地看了释心一眼,退后一步,让开道路。 “师傅……我……” 应央看着释心,想着小猫模样的她在他脚边撒娇的模样,眸光深沉地看着她,暗暗抹去了他留在她身上的追踪术:“再见了,驽兽。” “师傅……” 凤鸟见她不走,推了推她。 “走吧。”应央挥了挥手。 凤鸟拽起她飞出了海面,她看着还沉在海底的人,大叫一声:“师傅!”可是再没人回应她了。 飞出去很远后,释心还是没回过神,显得有些呆呆的。 凤鸟安慰她道:“你应该高兴,本来主人把你当妖兽,现在把你当灵兽,至少不会总想杀你了。” 释心讷讷道:“凤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师傅好像不要我了。” 凤鸟剜她一眼道:“你身份暴露后就被他一直当成妖兽,他什么时候要过你。” 释心摇摇头:“不是的,就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就是觉得就算我是妖兽,他还是把教育我当成他的责任,可现在他好像已经完全放弃我了。”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 释心点点头:“嗯。”顿了顿,“凤鸟,你那重明城里住的是不是全是鸟人?跟你一个鸟人相处已经够烦了的,住到那里去,岂不是要跟一大堆鸟人相处?” 凤鸟冷哼一声:“你以为我多喜欢你,要不是神尊非得养你,非让我来照顾你,我也不想理你。” 释心听着他抱怨,移开视线,重新回望清岳。 第101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漆黑的夜色中,无数黑烟在天空咆哮肆虐,将一个个灵魂卷入黑暗。 天明之前,又一座小镇在黑烟的肆虐下成为一座死城。 “如何?”何回走进这小镇里的破庙里,问盘坐在泥塑神像前的人。 “这个小镇子有九百人,能做出五百个傀儡就不错了。” “五百个。”何回默算了算,“那么还差两千人,下一个城镇得挑大一点的下手。” 颜不语扯了扯麻布袋,似是累得有点坐不正身子,向佛龛靠了靠:“那十几名道士处理掉了吗?” “嗯,一清宗的弟子,不是多厉害的人物。” “已经是第三波发现我们的人马,我们的动静太大,行踪暴露得很快,恐怕没等我们带着傀儡大军杀上清岳,清岳的人就会找到我们reads();。” 何回冷笑笑:“我还怕他们不来。” 颜不语沉默了一下:“你的妖魂准备好了吗?今夜我将给第一批成熟的傀儡植入妖魂。” 何回从怀里掏出一块透明的水晶牌,方方正正的,里面光彩流动,正面刻着一张兽头,背面刻着一个字“封”。 “这水晶牌里面封印了两千妖魂,你先拿去。” 颜不语接过妖牌,在指尖轻屑地转动了动:“我很好奇,你上哪去找到这么多妖魂。”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何回掸了掸身上的寒露,不欲多言。 颜不语将水晶牌塞进胸口麻布里,歪着身子:“我累了,再休息一会。” 何回走出破庙,抬头看了看天上半残的下弦月,又看了一眼坐在倒塌牌坊上玩耍的甜宝和阿鼻,垂下眼,身子慢慢消融进夜色里。 凤鸟带着释心离开后,没有立即就回重明城,而是向南行进,来到一座南方城镇。释心认出这正是当年她历练住的城镇,也是在这里,她在尼姑庵里“偶遇”凤鸟。 “为什么来这里?”她不解。 凤鸟道:“我在此地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要留一些时日。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 释心不关心他要干什么,只道:“你忙你的去,我不管,不过,住的地方我来定。” 于是带着凤鸟来到当初何回租下的农屋,此时正是深夜,两人直接落进院子里。 凤鸟皱眉看了看这简陋的小院子:“这么寒酸的地方,本君才不住。” “尼姑庵里的鸡窝你都住了,现在挑什么挑。”释心没理他,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劲,这屋里似乎有人居住着。 凤鸟也发觉了,嘲讽道:“这里有人住着,你怎么住?” 释心将脑袋贴到窗户外,正见着里面床上一对小夫妻相拥而眠,立即变出一身白衣,披散下头发,摩拳擦掌道:“这有什么,把他们吓跑就行了。” 凤鸟把她拽回来:“恐吓凡人,为仙神不耻。” “谁是仙神?” “本君。” “那关我什么事。”释心说着便又凑到床头,想着要不要干脆把舌头也拉出来一截。 凤鸟实在不耻她的行径,拽着她的领口一直将她拖出门外:“你在人间这几年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明天白天过来,我自有办法。” 到了第二日,凤鸟化身成一个锦衣华服的富家公子哥,带着释心敲开了农户的门,在那对小夫妻莫名其妙的眼神中,丢下一两金子,客气地请他们换一个地方住一住。 看到那一两金子,那小夫妻的眼睛都直了。对于普通农户来讲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存上三五十两银子,更别提金子了。当即什么东西都不要,立即把房子扛手相让。 释心瞧着凤鸟财大气粗的金主做派,突然十分感慨当初自己为了挣几十铢的零花钱跑到尼姑庵里去搬东西,当真是挺没出息。 释心把房子大致收拾了下,其实也不用怎么收拾,跟她住时的变化不大。她缝的粗糙窗帘还在窗户上挂着,何回劈出来的鸡圈依旧养着鸡reads();。 可以看出这对小夫妻的生活十分清贫,没有什么闲钱添置东西,也没舍得把屋子里上一个租户的东西扔出去。 释心将自己的房间收拾出来,又打算把何回的房间,也是那对后来小夫妻睡的房间收拾一下给凤鸟住。 凤鸟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床:“这些凡人睡过的床,本君怎么可能睡。你要住就住这,本君宁可睡树上,也不睡这床。” 释心觉着最近凤鸟总是在她面前拉架子,以前从来不提自己是禽皇的事,现在动不动“本君本君”似是生怕她不知道似的。 “那你就睡树上吧,正好后院有棵树,那树枝叉子够你睡了,也省得满屋子一股鸟骚味。” 凤鸟:“……” 释心便在这间曾经住过三月的房子住了下来,有了凤鸟这个金主,也不用担心生活问题,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到了晚上就搬个凳子出来继续跟左邻右舍的大妈们唠嗑。 在凤鸟看来,人间确实没什么好玩的,当初若不是他为避天劫化身成一只芦花鸡躲到尼姑庵里,他压根就不想来这里。 然而释心却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的。 她喜欢这样平淡平静的生活,闲散得就如当年赤水畔神尊育兽一样。没有任何别的事情干扰,不要管什么修仙,什么大道,什么妖兽,什么正邪,简单纯粹地就好像全世界的意义只有“过日子”三个字。 左邻右舍见她搬回来住,自然问她哥哥上哪去了。 释心随口道:“哥哥娶老婆,不要我了。” 周围人一阵唏嘘,之前那个曾想把她介绍给大户当童养媳挣钱的妇人道:“可怜的小丫头,一个人日子不好过吧,要不婆子我帮你介绍一个婆家?” 释心便道:“有中意的人,可惜身份有别,不能在一起。” “你是不是瞧上大户人家的公子了?唉,丫头,婆子跟你掏心窝子讲,那些公子哥,看看养眼就好,千外别一门心思非君不嫁什么的,要嫁人啊,还是得挑一个老实本份能吃苦的能养家的。” 释心点点:“嗯。” 恰这时,凤鸟从门内走出来,瞧见释心坐在一堆老女人中间,也不知干嘛,唤了一声:“小黑,你干嘛呢。” 凤鸟出门便会隐藏身影,不会在凡人面前显露模样。周围的邻居便都一直以为释心是一个人住着,此时突然瞧见门内走出一个俊俏男子,简直如画里的神仙一般英俊不凡,一众妇女齐齐老脸一红,眼神游走,便听一人道:“丫头,这位不会就是你那个身份有别的意中人吧,你俩……这咋都没羞没臊地住一起了?” 释心看了凤鸟一眼:“他不是。” “那他是谁?孤男寡女住一块可不好听。” 释心想了想道:“他是我意中人的仆人,现在暂时照顾我。” 一听这等神仙相貌的男子都沦为仆人,那这丫头的意中人得是多么的貌美?众人齐齐惊得咂舌。 “小黑,你回不回来?”凤鸟等得有点不耐烦,看着那一群妇女的眼神又实在不想走过去把她拽回来。 “来了。”释心站起来,搬起自己的小板凳,“我回家了,婶婶大姐明天见。” 释心离开后,一众妇女面面相觑,皆是想不到这小丫头这次回来,身边居然带了这么一个英俊的男子,一人道:“说起来,这丫头先前那个哥哥,虽然阴沉得有些可怕,但举止气质看上去也不太像是普通人reads();。” “也是奇了怪了,这丫头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怎么身边一个两人都是那般姿色的男子?” “不会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吧。” “不好说,别是私奔出来的。” 凤鸟先一步转身回去,斜靠在树上,看着被外面一群妇女揣测为“大户千金”的少女低头拎着个板凳推门进来,一身接地气的碎花衣裙拖到地上,头发也是简简单单地扎了一个马尾束在脑后,总觉得她这副模样,有着说不出来的寒碜感。当年神尊养的可是一头凶悍贪残的野兽,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 “小黑,你这德性实在是……你是饕餮,是有神格的凶兽,你看你,哪有点饕餮的样子。” 释心丢了一个白眼给他:“在鸡圈里住过的凤凰,没有姿格嘲笑别人。” “你……”凤鸟噎了一下。 释心倒是突然被点醒了:“你说来这里有要办事,不会是跟那尼姑庵有关吧,你难不成是专程来报复那些欺负过你的小尼姑们?” 凤鸟冷笑一声:“你把我堂堂禽皇当什么?我禽皇的心胸比海阔,比山高,那些无知凡人见识粗鄙而冒犯我的小事,我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像拔了我三根尾羽做毽子这种事,用隔夜的水给我喝这种事,拿剩菜剩饭给我当伙食这种事,把我丢到蟑螂窝里捉蟑螂这种事,抽我窝里的砖去垫桌腿这种事,我全都没放在心里。” 释心:“……”她现在真有点怀疑他回来是不是真的来报复尼姑的了。 第二日,释心照常在夕阳夕落时,拎了一个凳子出门,准备继续听周围的邻居们没话扯话的唠嗑。 然而今日不知怎的,门外椅着一棵大树的豆棚下,居然一个人都没有。释心拎着凳子孤零零地站着,抬头看了看天,也不像要下雨的样子,怎么会没人出来呢?便是连每日雷打不动,要在豆棚下一边聊天一边剥一篮毛豆的赵家娘子都没有来。 释心只好搬着凳子又回家去,回去的时候,便见一旁的赵家娘子将门开了一小扇,招呼她道:“丫头,你来。” 释心跑过去,赵家娘子赶紧将她拉进门,把门紧紧关上,似乎是害怕门外有东西进来一般,道:“丫头,我知道你才搬回来,消息不灵。你听着啊,以后天一黑千万别出门,就是天没黑,看着太阳要落了,也赶紧回家。” “怎么了?”释心有些奇怪。 “就是这几个月,已经有好几个城镇某名其妙地一夜之间成了空城,人畜什么都没有了,连个尸体都没,可玄乎了,都说是阎王爷开鬼门大肆收人。本来那几个出事的城镇离我们这里远着呢,也不必担心,哪知今早传来消息,就在离咱这不到三百里地的一个城镇一夜之间也成了空镇。你说这事情整的,大家伙都人心恍恍,想着要不要干脆搬家得了。丫头,这几日你就别乱跑了,乖乖呆在家里。小心被阎王爷的鬼差顺道收了去。” 释心道:“哦,好。” 回家后,释心便把赵家娘子的话跟凤鸟讲了。 凤鸟正躺树叉子上面修理绒羽,便见他横躺于树上,一臂化成羽翅状跟被子一样覆在身上,另一只手还是人手,一根根地梳理着羽毛,听到释心的话后,动作不停:“不可能是阎王收人,一城镇一城镇的人消失,依我看恐怕是有什么鬼怪妖魔在屠杀人类修炼妖法。” 释心一惊道:“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凤鸟将羽翅抬起翻看了翻,似是在检验自己的成果一般,漫不经心道:“这跟我们没关系reads();。这人世间的妖魔自有人世间的人来管,以本君的身份冒然插手,不好。” 释心不懂:“有什么不好?” “唔……”凤鸟翻着眼睛想了想,“大概不是本君的领地,本君管着嫌麻烦。” “……”释心跳上树,一把揪住他的羽翅,“去不去?” “疼疼……小黑你好好说话,拔我羽毛干什么,我又没说不去。” 释心这才松了手,顿了顿:“你别叫我小黑了,神尊给我起了大名,叫释心,老叫小黑真难听。” 凤鸟将翅膀化成人手,心疼地摸了摸被她揪痛的一块皮肤:“神尊也给我取了大名,叫获风,你以后也别凤鸟凤鸟地叫我,叫我获风。” “获风没有凤鸟叫着顺口。” “释心也没小黑叫着顺口。” “……” 两人互相伤害了一波,凤鸟不再跟她耍嘴皮子,从树上跳下来:“走吧,去看看吧。三百里地,要飞也得一阵子。” 两人向那座空城飞去,凤鸟照例变出翅膀飞翔,看着释心御着剑便道:“对了,有一件事一直没问你。我前几日发现,你背后已经生了翅骨,翅膀应该已经长出来了吧,怎么没见你露出来过?” 释心表情一暗:“没有翅膀。” “我那日都瞧见你右边的翅骨了。”凤鸟扇着翅膀,促狭笑道,“不会是你那肉翅太丑,羞得不敢在本君面前露出来吧。” 释心扭头懒得与他多说。 两人半个时辰后便抵达了那个空城,栖在这镇里最高的一座九层佛塔上,俯看整个城镇的情况。 “奇怪了,并没有妖魔的气息,也没有尸体的臭味,很干净,干净得简直不像是人类居住的地方。但是――” 释心忙道:“但是什么?” 凤鸟猛地瞪开眼,凤凰炎眸一亮,如两道火焰一般直喷出去,便见被火光照亮的地方,无数扭曲的人影攒动挣扎,张着嘴惨叫,却没有声音发出。 释心看到这个恐怖场景,惊了一下,很快火光消失,片刻前挤满人影的地方又变成了空无一物的漆黑夜空。 “什么东西?好吓人。” “人的魂魄。”凤鸟闭着眼,深深地吸气,似是在平复刚才打开凤凰炎眸的消耗。 “魂魄?” “是的。很奇怪,若是妖魔以邪法吞噬人类魂魄修炼,不应该在空城里留下这么多魂魄。仿佛魂魄不是他们的目的,*才是。可是比起直接食肉饮血,绝对是魂魄比较大补一些啊!想不通。” 释心道:“有办法追踪到他们吗?” 凤鸟缓缓睁开眼:“太干净了,追踪不到。不过――也许不需要我们去找,他们会自己送上门来。” 说着凤鸟抬起头,冷冷地看向前面。 释心后知后觉,顺着凤鸟的视线看去,便见不远处的天空站着一个人,身上披着月亮的银辉,将面容照得清晰无比,短发簇立,反射着月辉,显出银靛相间的诡异颜色。 第102章 ///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何回!”释心惊讶,“怎么是你!” 何回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想那日界道虚空之内,她毫不留恋转身离去的背影。 “是我,没想到吧,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关你什么事。” 这冷漠模样,分明又回到两人初识时,他对她不友善的态度。 释心语塞了一下,必竟那日是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也难怪他会生气,顿了顿道:“你生我的气我也没办法。不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城镇发生的事不会是你――” “是我。”何回打断她的话。 释心一怔,没想到他承认得那么痛快:“你杀这么多人干什么?” “这也不关你的事。” “……”释心被他堵得,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旁边的凤鸟瞧着两人情形,走上前拍了拍释心的肩,把她拉到身边,冲着何回道:“我见过你,之前跟小黑一起的家伙。啧啧,这一身魔气,快赶得上一个小魔头了。两年不见,你魔气见长啊。” 何回将视线落到凤鸟身上,似是才注意到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一般:“你是谁。” “我?”凤鸟高傲道,“你一个小魔,不配知道我的身份。” 何回眸光一聚:“是吗,那我到要看看一个死人还讲什么身份不身份。” 声音刚落,身子便已化成一道银光向他攻击过去。 凤鸟一手将释心推出去,迎上何回,两人激烈地打斗了起来。凤鸟瞧这人身手利落,反应敏捷,躲过了他好几枚羽箭,于是翻手一抓,抓出一柄缠绕火焰的长剑来,向他脖间刺去。 长剑出现得突然,何回虽反应极其迅速地侧头躲开,脖颈间的一小块皮肤还是被火焰炙伤,当即神色一凛,躲着凤鸟的剑势转了一个身,当长剑再次刺来时,他抓握着一柄黑柄双头镰,直接迎击上去。 火剑与双头镰激烈地碰撞,每一次碰撞都溅出一团耀眼光芒,一阵气流从两兵相击处激荡开来,连一旁观战的释心都受不住那一阵阵气流,连退了几步,赶紧在身前布下一个屏障,才止住了去势reads();。而地面上的房屋树木已经完全被这气流摧毁。 “你们先别打,把话说清楚行不行?” 释心觉得两人打得有些突兀,想叫停两人,可是打红眼的两人根本没人理会她。 先出手的是凤鸟,可越打何回越占上峰,那双头镰竟比他凤凰族的神器都要威力惊人,他几乎要抵抗不住。在又一次双兵相接之时,镰刃重重砍在他的火凰剑上,只听“锵”一声金鸣之声,那剑身竟被镰刃砍出一道缺口来。 凤鸟大惊,连忙退后几步,何回却不给他退缩的时间,直接高举起雁镰向他的脖子挥去。 一旁的释心再也看不下去,化成一道光闪现在何回身前,抵住何回举着雁镰的胳膊道:“何回,住手,别伤害他!” 何回的动作一滞。 凤鸟却趁机挥剑向何回的心脏刺去。 何回被释心抓住胳膊几乎没办法避让,眼看长剑就要刺穿何回的胸膛。 便在这时,释心仿佛早猜到身后凤鸟的举动一般,没等剑尖碰到衣服,直接蹬后腿,将凤鸟一脚踹了出去。 “凤鸟,你偷袭的毛病能不能改?好歹还是凤凰族的禽皇呢,每次打输就偷袭,丢人不!” 凤鸟很久没这么被一脚戳心了,捂着胸口:“小黑,你又踹我,你当自己是驴吗!动不动就后脚踹!这人是个魔头,你帮他干什么,你有点脑子好不好。” 释心将目光移向何回身上,而何回也正静静地看她,两只胳膊被她抓着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 “何回……”释心想了想措辞,“你倒底在干什么?” 何回淡淡道:“我在干什么,你还关心吗?你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完全把我这个人从脑子里抹去了吧。” “不是,你……”释心觉得何回又开始钻头角尖,就如两人刚相识的时候,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能理解出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意思来。 “我什么。” “你能好好跟我说话吗?我们怎么说也是共患难过的挚友。” “挚友?”何回听到这个称呼冷笑,“我何回孤独一生,什么时候有过朋友。” “……”聊不下去了,真聊不下去了。何回一旦开启反讽模式,跟他说话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残酷无情卑劣可耻的叛徒。 “你还记不记得你离开前说过什么。”见释心说不出话来,何回反而先开口了。 “啊?”释心怔了一下,记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何回,我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我的话会改变你的命运。若有机会,我希望能好好补偿你。若无机会,我希望你以后会越过越好。” 何回看释心的表情,知道她记起来了,冷哼一声:“话讲得漂亮,可你心里完全没有想过要补偿我吧。若我跟你说,现在就是你的机会,补偿我的机会,你会不会跟我走?” 释心:“……” 凤鸟立即叫道:“小黑,别犯傻,快回来。” 释心犹豫了,胳膊松开,何回突然抓住她要缩回的手:“哦,看来是打动不了你呢。不过,有一个人或许你会想见一见reads();。” “谁。” “颜不语。” 释心怔住:“颜不语?他跟你在一起?是你救走了他?” “是啊,我把他从海里带了出来。” 释心毫不犹豫道:“我跟你走。” 凤鸟大惊道:“小黑,别冲动,你不能跟一个魔头走!” 何回听着凤鸟的话,身上的魔气寒彻起来,握着雁镰的双手便要再次举起。 释心忙道:“何回,住手,我跟你走。别理他。” “小黑!你给我回来!” 释心不顾凤鸟在身后大喊,与何回离开了。 凤鸟气得一腔子怒火无处发泄,他来人间,被应央打败也就算了,那是神尊转世,现在居然又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魔头拿着一把双头镰打得落花流水,当真是奇耻大辱,而那饕餮居然不知死活地把他丢下,跟着那魔头走了! 竟然走了! 他真是要被她气疯了。 释心跟着何回一路风驰电掣,瞧着这方向正是她住的那个城镇,心里奇怪难道他知道她这段时间住在那里? 压着疑问又飞了一会,已经能见着城镇全貌,便见那城上空飞窜着无数古怪的黑烟,她直觉觉得大事不妙:“何回,那是什么?” 何回与她在城门楼上落下,看着那一道道黑烟道:“颜不语已经动手了。” “动什么手?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何回不答,只是冷冷地看着前方。 便见原本灯火辉煌的城镇,突然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整个城镇都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便连月光的银辉都被黑暗吞噬。而那黑烟也在光线消失的一瞬,如猛虎扑食一般,猛地四散开来,向街道上的房屋肆虐而去。 释心的眼睛无法看到魂魄,所以没办法看见一道道黑烟卷着魂魄从各种房子里飞出来,但她敏锐的听觉能让感觉到黑烟飞过的地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没有说话声,没用虫鸣声,没有狗吠猫叫。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在一瞬间死去。 释心瞪大眼,看着无声屠杀的场面。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战场,没有血肉厮杀,没有兵刃想激,明明是一片详和安静,却是最无情最残酷的修罗场。 她挣脱开何回的手,飞到一道黑烟旁,一掌向那黑烟击去,黑烟她的掌风打散了,然而很快又在另一边凝聚出形状,避开她向远处飞去。释心徒劳地使出法术攻击那些黑烟,根本无法阻止黑烟袭卷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别浪废力气了。”何回落到她身边,漠然不动地看她攻击那些黑烟。 “何回,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为什么要屠杀这些凡人!” “为什么?自然是对我有用了。倒是你,释心,你是饕餮,残忍嗜杀,何必同情这些人类。” “何回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释心不敢想信,就算是在妖域,何回也没有露出过这样嗜杀的模样,简直不像她认识的何回。 “那我应该变成什么样?你希望我变成什么样?”何回盯着释心,眼睛里满是寒意,从胸口掏出一个润白的吊坠扔到她面前:“你送我这个,希望我压抑自己的魔气,来迎合这个世界reads();。我也曾经很努力地压抑自己,来迎合一个人的目光,然而这是没有用的,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对你的看法,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改变这个世界!而我,现在就要改变它!” 释心盯着脚下的吊坠,正是当初她用牙骨磨出来,帮他压制身体魔气的坠子。 释心冷静下来,看着何回:“杀了这些人,然后呢,你要干什么?” “别着急,你会知道的。”何回阴森森地笑了起来,那笑容,是真正的地狱阎王。 黑烟吞噬了这一片街区的生灵,开始向下一片街区进发。 释心已经放弃了抵抗,面无表情地看着黑烟蚕食人灵。 突然的,城镇的东南角迸发出一个道光芒,光芒以东南角为中心,辐射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圆球光罩,将大半个城镇笼罩在光罩下。那些试图前进的黑烟一碰到那光罩,立即被弹开,根本无法进入。 何回神色一凛,当即向东南发出光芒的地方飞去,释心也赶紧追了上去。 抵达光芒圆心时,释心隔着光罩看到地面的情形一愣,这不是凤鸟曾经住过的尼姑庵吗? 便见尼姑庵上空,一个巨大的水晶球浮在半空中,光罩就是以那水晶球为能源辐射出来。而那水晶球里竟是坐着一个年轻尼姑,面容详和,打坐结印,一动不动。 在水晶球的上方,释心看到一个奇怪的麻布袋,然后才意识到那是一个裹着麻布袋的人。 那人也是盘坐着,无数黑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向下面的水晶球侵蚀而去,那水晶球也汇聚出一道道光芒阻止着黑气入侵。 残两飞了过来,叽里呱啦道:“不归大人,我们刚开始行动,这底下就冒出一个怪女人阻挡我们,颜不语他好像快抵挡不住了。” 释心听了残两的话,一怔,他喊那个麻布袋人叫什么? 便在这时,那麻布帽兜被水晶球激荡出气流震得向后滑落,露出一张皮血剥离的恐怖丑陋面容,释心瞪大眼,不敢相信眼前这丑陋不堪的人是颜不语。 随着水晶球释放出的能量越来越大,颜不语身上散发出的黑气却渐渐稀散。 便见那水晶球的表面越发的炫彩夺目,耀眼璀璨,而那光罩罩壁也愈发厚实起来,上面流转出幽蓝的脉络,那些黑气原先撞上去只是被弹开,现在撞上去直接就被吸融进那幽蓝的脉络里,脉络颜色稍稍一沉,一会便又重归清澈。 释心见颜不语被克制住,低头仔细看了看那水晶罩里的尼姑,只觉得十分眼生。 当初她在尼姑庵呆过一阵子,里面尼姑从老到小她都认识,只有一人未见过,就是管事尼姑口里的庵主。 可是据说那庵主已经年过半百,怎么可能是里面这俏生生的年轻女子模样。 就在这时那年轻尼姑突然睁开眼,便是她睁眼的瞬间,一道炙烈的光芒猛地从水晶球爆出击向颜不语,将他完全震飞了出去,他上半身的麻布袋立即被那光芒炙化成灰烟,露出麻布袋下腐烂的身躯。 何回立即挥起雁镰,挡在那光芒面前,而释心毫不迟疑地飞起,接住颜不语被震飞的身躯。 “颜不语!”释心担心地喊了一声。 颜不语布满血丝的眼珠子转到释心脸上,瞳孔缩张着,不可置信地从喉间艰难地挤出一声沙哑的呼唤:“小……鱼……”,闭上眼昏死过去。 第103章 ///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何回将雁镰抵在胸前,将那激射出来的能量一步步逼回水晶球里。 眼看他就要走到水晶球旁边,那盘坐的尼姑突然站起来,水晶球也瞬间炸烈开来,将何回震飞了出去。 何回摔到光罩上,连弹几下都没止得住去势,一路迅速倒退,半躺着再次举起雁镰狠狠地凿进光罩,才将自己的身体退势止住。 何回不甘心,爬起来再次挥着雁镰向那尼姑攻去。 那尼姑已经走到了光罩外,丝毫不畏那雁镰一般,三两下便将何回击飞出去,看他在光罩上滑出去老远,目光清清冷冷的,没有表情道:“雁镰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何回没想到有人能认出雁镰,撑着雁镰半跪起身:“你倒底是什么人。” 尼姑走到何回面前,低头看他:“雁镰双头为刃,一刃劈界,一刃斩魔,不该是你这等心怀恶念的人拥有的。”尼姑说着,俯身便去拿雁镰。 何回一惊,就要挥动雁镰,可身体竟似中了定身术一般,完全没办法动作。 尼姑拿起雁镰举到胸前,用手指轻轻抚过镰刃,似是抚着相识之物一般,低声道:“……我已将你丢弃妖域,没想到在我临终之前,还能再见到你。” 尼姑看着何回:“你是如何找到雁镰的reads();。” 何回不答反问:“你认识奇虹?” 似是听到熟悉的名字,尼姑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这世间已经没几人知道他的名字了,你怎么知道他?” “妖域里的妖魔个个都知道。” 尼姑点点头:“我忘了,你若能取回雁镰,自然去过妖域。也好,也算是我临终前再为这世间除去一魔。” 尼姑说着举起雁镰,竟是要朝着何回的脖子砍去。 尼姑话还没说完时,何回已经猜到了她下面的举动,面上死撑着,背后却已被汗淋湿,此刻瞧着雁镰朝自己落下,想跑,可身子竟是被那尼姑所定,完全动不了。 不远处的释心刚救回颜不语,转头一见何回也被那尼姑制服,看着那镰刃就要落下,而他一动不动地束手待毙,大喊一声:“何回,你愣着干什么,快逃啊!” 何回心里苦笑一声,若是能逃,他哪会傻傻呆在原地。 尼姑的身子猛地一震,高举的雁镰僵在半空中,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你叫……何回?” 何回不答。 “你叫何回,你是清岳鼎部弟子,你自幼在九鼎山焚海膝下长大,是不是?” “不是。”何回终于出声,声音冷彻。 尼姑的模样似是松了一口气,却听何回接着道:“我十岁那年就被赶出鼎部放逐人间,二十岁时被接回塔部,我在九鼎山只生活了十年,而焚海闭关百年未出,我从未在他膝下长大,但每年,都会有人取我一口心口血喂给那个老不死,,以保他身躯不灭。” “怎么会这样……”尼姑踉跄倒退一步,握着雁镰的手无力垂下,看着何回充满仇恨的脸,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何回感觉到身上被压制的力量减小,趁着对方失神之时,猛地用力挣开压制,暴扑向她去抢夺她手上的雁镰。然而手还碰到雁镰,再次被那尼姑震飞了出去。这一次他没有被摔多远,只落在三步外的地方。 何回浑身巨痛,挣扎着爬起身,向那尼姑看去,却意外地看到她用一种悲悯的神色看他。 何回还要去抢回雁镰,身后的释心飞过拉扯他道:“快走,你打不过她,别找揍了。” 何回最后看了那尼姑一眼,似是非常不甘心雁镰被夺,然而现在情况紧迫,只能跟着释心迅速向远处撤离,残两背着颜不语紧随着离开。 尼姑看着四人离去的脚步,向前跨了一步,却又停了下来,目光愣愣地看着何回消失的方向。 一人带着一身金光走到他面前,她转身看了他一眼,躬了躬身:“禽皇大人”。 凤鸟甩着脸,似是非常不悦:“你能杀了那个魔,为什么不动手。” 释心与何回抵达此地不久,他也发现了此地异动,赶了过来。只是忌惮何回手中的雁镰,加之释心掺和在中间他不好出手,于是一直在旁边看着。见这尼姑大杀四方,心中快慰,不用自己出手也能好好教训何回一顿,却没想到最后关头,这尼姑居然放了四人离开。 尼姑沉默了片刻,突然跪了下来:“禽皇大人,我算到我大限之时,此地会有一场大劫难,于是向你借了凤凰族的曦和盾来保此地平安,却未想这劫竟应了我之前造下的孽……果然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啊……禽皇大人,你为避天劫,避我寺庙,我护了你十年周全,便当是这十年朝夕之情,请禽皇大人在老尼临终前答应老尼最后的遗愿吧reads();。” 凤鸟在她跪下时便皱起眉,此时听她说得郑重又悲决,道:“你有什么遗愿。” “大人,那个小魔您是否以前就认识?” 凤鸟点头,心道不仅认识,还打了一架,居然还打输了,真是把他凤凰族的老脸丢尽了。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雁镰上,仍有几分畏惧神色。 “那小魔唤为何回,与我有很深的渊源……我原以为他会在清岳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却没想到他会变成那副满心仇恨的样子,我知道他是魔,他的双手已经沾染血腥犯下许多不可饶恕的杀孽,也许未来他会铸成更大的错误……但是……只有他,我不能不管……我恳请您,我尊贵的禽皇大人,在他大难之时,能出手救他一次,只求您一次悲悯,他人生或许可以再次转变……” 凤鸟惊讶,没想到她最后的遗愿是让他救那个魔头,那个魔头已经彻底没了人性,怎么可能转变,顿了顿:“你是不是又占卜未来了?你寿元已尽,现在已经是虚损魂元,竟还妄占未来,也不怕魂元损耗得连胎都投不了吗?” 尼姑摇摇头:“这一世太累,我宁可没有下一世。若是能在此世最后一刻,弥补自己的过错,那我便是魂飞魄散也无憾了。请禽皇大人,答应老尼这卑微的请求吧。” 凤鸟犹豫了一下:“好,我答应你。但是我只会出手救他一次。再那之后,他的生死与我全无干系。” 尼姑宽慰地点点头:“那就够了。”停了一下,将手上雁镰奉上道:“这雁镰请禽皇大人收下。” 凤鸟一惊,盯着那将他火凰剑损毁的神兵:“你竟舍得将此物给我?” “我片刻即会消殒,这雁镰若是被有心之人夺去说不定又是一场天下浩劫,若是得禽皇大人看管,老尼便放心了。” 凤鸟接过雁镰,一时心情复杂,一个时辰前他还被这雁镰教训得灰头土脸,此刻这东西竟落到了他的手里。 尼姑送出雁镰,身形开始如烟尘般消散,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缓慢而苍凉道道:“奇虹,当年我求你不要回来,你若不归,便无此世情仇纠缠……你却不听,执迷不悟……你为何要回…………为何……何……回……” 声音逝去,尼姑的身体便也消融了。 凤鸟睁开炎眸,便见一团残缺灵魂从那云烟中腾起,飘飘忽忽地向夜幕上空明灭的星光飞去,那团雾般的灵魂似是聚拢得十分困难,一副摇摇欲坠,随风飘摇的模样。 凤鸟叹口气:“也罢,白藏,你护了本君十年,又将此神兵赠于本君,本君便送你一程。”说着从颈间拔下一片绒羽,卷成一个圆形将那残缺的灵魂裹在其中,将它收进袖口,向远方飞离。 释心与何回等人离开后,见着尼姑没有追上来,便在一座深山里停住了脚步。 颜不语伤重,释心一落地立即将他从残两肩上抱下来,放在地上仔细看他情况。而一旁何回虽然被尼姑打伤,但伤势不重。只是一脸的不甘心,似是雁镰被夺非常恼怒。 麻布袋被焚毁后,颜不语残破不堪的身躯完全露了出来。释心只看了一眼,各种情绪翻涌,喉间一梗。 当年他被执行鞭刑送入海底前,她送了他最后一程,那时他血肉模糊不成人形,虽凄惨异常,却总归是活着的有温度的*,而现在,这腐烂至骨的乌黑血肉根本就是一团团黏在枯骨上的腐肉而已。 她喃喃自语道:“颜不语,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何回走到她身边:“你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释心低着头reads();。 “你看出来了吧,是什么东西把他的身躯腐蚀成这般模样。” “……”释心幽幽道,“是我的血毒……他泡在有我血毒的海水里才会变成这样……” “海水染毒后,清岳境的人还是将他弃在海里不顾,就是想让他生不如死地活着。” 释心沉默。 何回走到颜不语身边,将他的身子扶正,在他对面坐下:“我要给他疗伤了。” 释心“嗯”了一声,起身让开。 何回闭上眼不在说话,不一会无数丝线一般的光束从他身上游离出来,注入进颜不语的身躯,丝光越来越多,将两人都笼罩在里面,从外面看去,两个就像包裹在一个稀松的茧里一般。 释心不敢打扰他二人,走到一边坐了下去,残两凑过来道:“释心大人,这阵子你上哪去了?自你走后,不归大人就没有过好脸色,可吓人了。” 释心道:“你们倒底在干什么?” 残两道:“我也不知道不归大人想干什么,他带回那个死人――”他指了指颜不语,“然后就一直让他做傀儡。” 释心奇怪:“做傀儡?难不成被屠城后失踪的人都被做成了傀儡?” 残两点点头。 “你们做了多少傀儡了?” 残两想了想:“有三千多了。” “……”释心被这数字吓了一跳,“你们做这么多傀儡干什么?” 残两摇头:“不知道,不归大人没说。” 两个时辰后,何回睁开眼,收势敛气,笼罩在两人身上的光华也一瞬间全消散了。 释心正倚着在旁边的树杆上睡觉,听到动静惊醒,睁眼看到何回收回手,立即跑过去扶住颜不语道:“他怎样?” 何回似是非常疲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死不掉。不过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死也许才是解脱。” 释心看了看颜不语残缺丑陋的脸,心中很是触动。看他呼吸平稳,面容估且算得上安详,扶着他的上身将他平放下来,然后起身走到何回身边道:“何回,你倒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让颜不语为你造那么多傀儡?” “残两跟你说的?”何回瞥了一眼晃悠悠的残两,残两本是倒挂在树上睡觉,片刻前也醒了,看到此时何回将视线投来,立即把眼睛闭上装睡。 “嗯。” 何回道:“我自有用处。” “你不会是想带着这些傀儡杀回清岳吧。” 何回转身:“如果我说是,你会怎样?站在我这一边帮助我,还是跑去清岳告密?” 释心张口,哑了哑声:“何回,你能收手吗?” “我已经没有退路。我和颜不语都没有退路,我们一路南下屠城,就算我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找过来。我跟清岳,迟早有一战。而我跟齐上年之间,除非生死两隔,否则至死不休!” 何回说着这样决绝的话,脸上却一派平静。 第104章 ///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缮尤,我好不容易得到现在的地位,完全凭我自己的努力,我不能舍弃。” “够了,这些东西,只要你说要,我全给你,哪怕是我虹极上君的封号,你要,我也可以给你!” 我站起来,愤然:“我不要,我不要你施舍,我是神族之后,我是上古神陆吾之后,我可以拥有强大力量,我可以自己证明自己,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我宁可骄傲地死,也不要平凡卑微的活着!” 就像我那两百名族人一样,最终化成一滩滩腐肉,灰飞烟灭。 “那你的心中,可曾有过我!藏迟,你的心中有没有过我缮尤,我们的婚礼成了天庭的大笑话,我无所谓,你要我等两百年,我等。但是现在,你却说不愿随我离开!我只知道我再不将你带走,你将越陷越深,离我越来越远,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要将你带走。” 我倒退两步,苦笑:“缮尤,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他怔了怔,自我嘲笑道:“喜欢你?我不知道,自你闯进了我的桃花树下,变成一只小猫,我便知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了。大哥说这只是一场情劫,真是可笑……情劫?这两个字怎么道得尽我这几百年来的欢喜与心碎?”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狠了心,一把挥起红柔剑,一头长发倾刻削断凌乱地散在地下。 “割发断情,缮尤,我无法放弃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我还要拥有更多。我自入紫微山便说过,我要成为战神,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这是我一世心愿,我绝不会半路放弃。我们……取消婚约吧。” 不愿看对面人震惊的表情,我拿着红柔剑快速走过他向帐外走去,还未至帐门,肩上一痛,已经被他捏着肩膀拉回,我转身挥剑,红光闪过,他看着流血的左手,不可置信。我将剑横在胸前:“不要逼我,我不会跟你走。” “取消婚约……情份断绝……藏迟……你真以为你要断便可断!” 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凛然气势,红发张扬飞起,他脸上露出一丝阴邪,向我伸出手,红柔剑被强大的力量夺去,我身子向他飞去,被他箍进怀里。 “怎么断!你我生生世世都断不了!” 我从腰间摸出一张玉符迅速贴上他的胸口,他震惊的看着我,怒声长吟。玉符发出强烈的白光,将他包裹进去,他痛苦地挣扎,红发被气流倒冲而上,他伸手去揭胸口的玉符,却惨叫一声,化成一道白光消散在玉符中。 玉符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蹲下身,将玉符捡起。这是我临出发前问天帝讨要的。这枚玉符可以束缚住神仙的元神,将他强行送至别处。我将缮尤送回了紫微山。 第二日,军队向魔族部落窫窳进军,我挥着红柔剑一马当先冲进战场。傍晚时,我们打退了窫窳第一波约一千人军队,赢得了初次胜利。战争打得很艰苦,胜利的喜悦却像蜜糖reads();。 突然,不远处窫窳部落的中心地发出剧大的爆炸声,强烈的气场波散开,甚至震飞了我身后的十几名天兵。我急忙飞上天空俯望前方,远处整个窫窳的聚居地成了一个深陷的大洞。 我不顾后面身边天将的劝阻向那大洞飞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是谁释放了这么强大的灵力,将窫窳族移为平地! 飞近了,我看见一人迎着硝烟背立,红发刺得我睁不开眼。他转过身,平静地看着我。 我在他面前落下:“这是你做的。” 他笑了笑:“你真以为一道玉符便可束缚我了吗?我哥哥是紫微天君,是你一心想当的战神。而我的灵力不在其下。我说过你想要的东西,我挥挥手指头就可以给你,看见了吗?对于你来说棘手紧迫的魔族窫窳,对于我来说,只要释放一点灵力便可完全摧毁,你要战神之位,我便送你。” 我突然觉得无穷无尽的耻辱,我努力了这么久,在他眼里看来,不过是孩童的无理取闹,而他只需要凭借他的天赋神力,便可将我所有努力的功劳抹尽。 我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站住。”他跳到我面前,挡住我的去路,“事情已经过去了,昨夜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跟我回去。” 我冷笑,指着自己及肩的短发:“昨夜已经说清楚,你我的婚约已经取消,你我再没有关系。” “藏迟,你的心里装的是什么?”他怒吼。 我冷笑:“你还记得我入紫微天宫两百年时,你与师父定下你我的婚事,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插上一句话吗?这婚约本就是你一厢情愿!后来,师父把我叫去单独谈话,我对他说‘师父若要我嫁他,我便嫁他,师父若要我爱他,我便爱他。’我根本从来就没爱过你!师父后来问了跟你一模一样的话,我当时的回答是‘我要像师父一样,拥有无上的力量,成为战神,无坚不摧,无所畏惧。’当时是,现在仍是!” 缮尤看着我,脸上是震惊与愤怒:“藏迟,你——不行,你不可以走,你不可以离开我!” 我抽出红柔剑:“好,那你我今日便在这里做个了结,我输了,生死由你,我赢了,放我离开。” 缮尤仰天大笑:“藏迟,到最后,你要跟我兵戎相见吗?好,我便陪你一战。” 话音落,天空瞬时电闪雷鸣,强大的结界迅速形成,将我与他包在其中,结界中属于他强大的灵力将我压迫得喘不气来,衣袍被狂风卷起,他如一颗坠落的殒石向我冲来,我挥剑而上。红柔剑光激荡出万千气波,结界被我俩强大的灵力碰撞迸发出来的强大力量震出裂痕。 从未真正跟他交过手,我从不知道他的力量可以强成这样。红柔剑一次次挥出,他挥袖以灵力成剑做挡,瞬时之间已过百招。我恍惚想起,幼时崖边练剑,他便是这样陪我。我挥剑挥得满身大汗,他轻松无比,仿佛只是逗弄一只愚笨小兽。最后我精疲力尽倒在他怀里,他替我抹一把汗,笑道:“这么努力干什么,嫁了为夫,还怕有人欺负你不成?” 我委屈,我愤恨,他从来就不明白我心中真正的追求是什么。 灵力激荡得结界摇摇欲坠,若非这结界,我想以我两人这样释放强大灵力的相斗,方圆千里将移为平地。他没有表情,动作轻松,一道道强光打在我右手腕上,几乎要将我的红柔剑打落。我气得满脸通红,恨他的平静,恨他稳操盛券的模样。我高呼一声,高举着红柔剑逆流而上。 剑身没入他腹中时,我有一瞬间的怔愣,我呆呆的握着剑柄,看着鲜血顺着剑柄流到我手上。 我抬头看他,我以为会看到他愤怒的表情,却没想到他在笑,笑得灿烂明媚,风华绝代reads();。 “你挥剑上来的时候,我一直再想,你会不会真的一剑刺进来……会不会心狠至此……是不是心里一点也没有我……是不是真的厌我至此……现在不用想了。” 我喉间哑涩,说不出话来,随即胸口一痛,已经被他震飞。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天边,我茫然地坐倒在地下,怔怔地看着天边。待夕阳落尽的时候,我弯下身,抱着膝盖,蜷成一团,痛哭出声。 我从来不想这个结局,我从来不想。却终是我负了他。 陆吾族灭的时候,我的心就已经死了,我根本就没有情,没有爱,不知道怎么回应他,怎么爱他。然而他消失在我面前时,我再一次感到心一点点死去的痛苦。我想不懂爱,我不知道怎么爱,但是我的心里,一直是有他的。 “无论轮回转世,无论前世前生,你的心里永远只有缮尤一个人,哪怕你不爱他,你的心里只能有他。” 回到天庭后,又过了五百年,我终于天上地下再无敌手。前所未有的被封为三坛元帅,统领天地中三坛,天庭中所有天兵天将皆在我号令之下,我成了名副其实的战神,缔造了天庭战将新一代神话。站在荣耀的顶端,我原该满心欢喜,却总觉得心中空落,仿佛丢了什么。 我回到了北极紫微山,被天女引进了空空荡荡的紫微天宫,我恍然失神,他还是没有回来。 那日那一剑,他是可以躲过的,他没有躲。他想看我是不是真狠的下心刺下去,我刺了。从此自后,他再没有出现过。他躲了起来,他不想再见我,连紫微天宫,他也不愿回去。 紫微天君在花园里见我,教了我几式剑招,叹了一口气,便弃了树枝。 又两百年后,平静了许久的魔族们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天帝命我带兵征讨,我接了军令后领着天兵天将浩浩荡荡地出征。 然后,在一片肮脏的沼泽林中,我终于看到了他。 他一如紫微山下初见面时的随性,笑容绽放。他斟了一杯酒,遥遥向我举起。 “藏迟,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再见到我吧,这一次,天上地下,你再也逃不开我了,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我泪流满面,举起了手中的红柔剑。 当日紫微天君授我几招剑式后,弃下树枝,长叹了一声:“天轨星相,缮尤注定难渡情劫,一念成魔。我偷窥得天命,逆天而行,将你留在身边,寄希望于你们自幼相处,可以日久生情。然而你和他,却还是走到这一步……陆吾族灭,全族怨气积归你身上,唤醒了你体内的陆吾神性。” “陆吾性暴,英勇无比;陆吾性娇,高傲自尊;陆吾性淡,无情无爱。” “缮尤成魔,魔君重临。魔道无法,天地不容。陆吾重现,注定嗜魔。” 泪水滴在火红的红柔剑上,顺着剑身凝成血红滴下,紫微天君最后两句话飘在我耳边:……魔君重临……陆吾重现…… 红柔剑出,洒下万千红泪。缮尤,你可知,我等今日亦等了五百年…… 这一次,天上地下,我的确再也逃不开你了…… 藏迟会缮尤于昆仑巅,战,亡魔众三万,再战银月谷,夜坠流星万灵哀恸,亡魔众一万,至混沌墟,红柔剑催燬缚阵,尤摧之,迟弃剑碎元神束尤,玉石俱焚。红柔剑失。 第105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应央与齐上年又问了那人一些话,见再问不出有用的消息,带着众弟子往那尼姑庵飞去。 众人御剑腾空之时,场面很是壮观,那些被救的老百姓全都伏跪了下来,恭送众剑仙离开。 不消一刻钟,众人抵达了尼姑庵。寺庙房屋齐整,檐角雕龙嵌兽,掩映在青山绿树之间,一派详和宁静之姿,与几里地外的城镇混乱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应央在庵门前收剑落地,踏进庵门,四顾一圈,未见着一个人影,向前走了一会,来到主殿之前,才看到焚香炉前的广场,整齐坐着二十多个身着黄色修行服的尼姑。一个个低头诵经,似是对外界之事毫无所觉。 祈崆走到一个小尼姑面前道:“请问小师傅――” 那尼姑眼睛半垂,一动不动,对祈崆的话听若未闻。 祈崆便又向旁边一位尼姑走去,叫唤了几声,依旧不理。 应央道:“祈崆,回来吧,她们正在念诵往生经,超度亡魂,不要打扰她们。” 祈崆走回来:“你们要这样念多久?” 应央看了看焚香炉上插着的香,便见一人高的三足鼎炉内插了百支高香,白烟袅袅,火焰明灭。 “看这香燃的情况,她们才开始念诵,应该还要五六个时辰。” “难不成我们要等他们五六个时辰?” 便在这时,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尼从左庑中走出,朝众人合掌行了个礼:“众修士请随老尼进来。”表情十分镇定,似是对突然出现的一群人毫不惊讶。 应央等人进入左庑,那老尼点了三柱香恭敬地朝供奉着无数牌位的壁龛鞠了三躬,将香插上,缓缓道:“此城的劫数已经过去,那些妖魔不会再来,可是那些百姓不信,还是惊恐四逃,以致满城大乱,匪寇肆行,也许现在开始,才是此城真正的劫数吧。” 祈崆道:“别的城镇都是一夜空城,此城为何只死了两百人?” 老尼不慌不忙地拿起佛尘将壁龛上的香灰掸了掸:“出事那夜,庵主将我们都聚在大堂里诵经,她拼尽一人之力与那些妖魔对抗,方才守得半城平安reads();。” “你们庵主何在?”祈崆忙问。 应央伸出一手将祈崆拦到身后,示意他不要多嘴,道:“庵主神通广大,慈悲心肠,能牺牲自己拯救黎明苍生,令人敬佩不已。” 老尼的眼神暗了暗:“庵主她临终前交待,此城出事后,必然会有各方人马前来调查,让老尼配合,你们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吧。” 齐上年道:“你见到那行凶的妖魔没有。” 老尼点点头:“见到了。” 众人一听立即精神振奋,便有一个弟子插嘴:“他们是何模样,一共几人?” 老尼停顿了下,似是在仔细回想:“一开始与庵主斗法的那人周身裹在一个大`麻布袋里,看不清楚容貌,声音沙哑如耄耋老翁,学的功法很是邪门,可以操纵黑色尸气,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尖嘴黄皮的瘦削男人,面容奇异,应该不是人,而是妖类。再后来,来了一个白发的年轻男子,头发很短,看上去约摸二十出头,手执一把黑色双头镰,身高七尺半,面容阴郁,与他一同过来的是一名妙龄少女――”老尼讲到这里顿了顿,接着道,“那裹在麻布袋里的男人被庵主打成重伤,那后来的白发男人也不是庵主的对手,被夺走兵器,他们四人见打不过,便逃走了。” 听到老尼对那白发男子的形容,应央与齐上年已经确定那就是何回,那麻布袋人很可能就是颜不语,只是那妙龄少女―― 应央道:“与那三人一起的少女是何样貌?年岁何许?” 老尼打扫完壁龛,又摆上几个祭礼:“说来也巧,那少女两年前曾在庵里帮过一阵子工,我认得她。她的左眼角有一个泪痣,长得小巧,但力气却十分惊人,四五个成年男子都抵不过她一人的力气,她的名字叫释心。” 众人一听释心的名字从老尼嘴里清清楚楚地吐露出来,皆是大惊。 便听琴部的一名弟子道:“释心,难不成是掌门三弟子释心?她不是死在妖魔入侵那日了吗?” “没有人找到她的尸体,谁知道她是不是真死了。” “会不会是同名之人?巧合而已。” “掌门三弟子出了名的力气大,被称为小金刚,左眼角也有一颗泪痣,哪会一下子巧合这么多。” 祈崆听到这个消息后,看向应央,面上带着一丝期翼:“师傅,小师妹她……会不会还活着?” 齐上年则侧头看向应央,表情凝重又带一丝疑惑。 应央听了尼姑的话,眉头微蹙,没有回应身边众人的疑惑,而是向那尼姑道:“那少女身边再没有别人了吗?可有一名仙神相伴?” “庵主夺了那白发男人的兵器后,罩在天空上方的光罩突然光芒大盛,隔绝了视线,光罩外面发生的事,老尼就不知道了。至于后来那少女身边有没有别人出现,老尼也不清楚。” 齐上年又问了老尼一些问题,老尼姑一边清理着屋子,一边慢慢回答。 眼见已将前因后果都了解清楚,众人便打算离开。便在这时,应央眼睛一撇,看见尼姑拿起一块牌位擦拭,身子一震,道:“你们庵主叫什么。” “庵主法号卜芥。” “卜芥?”齐上年听到这个名字明显也露出惊诧的表情reads();。 一名鼎部弟子道:“卜芥,这不是九鼎山随处可见的一种草药吗?” 齐上年似是觉察到什么一般,急切问道:“你们庵主在出家前可有别的名字?” 老尼擦拭牌位的手略微顿了顿,抬起起看向表情复杂的齐上年和应央一眼,转身将牌位放上壁龛:“庵主曾交待,若有人问起她的俗世名,便是另一味常伴卜芥而生的小花,虽比卜芥珍贵稀罕,却更向往卜芥的平凡无争。” “白藏!”应央与齐上年同时脱口而出,两人相视一眼,皆是震惊无比,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白藏。 白藏这名字,百年来已经没有人再提过,在场根本没几人知道。 她本是前任鼎部尊者焚海在来清岳修仙前与一名普通女子生下的女儿。焚海修仙后,了断尘缘,不再与俗世亲缘联系,亦再未见过妻女。 焚海修仙二十年后,一名唤为白藏的女子通过龙骨道进入清岳拜入他鼎部门下,并在五年后成为他的大弟子之一,排行在齐上年与应央之前。数十年后,白藏成为焚海的首座弟子,焚海才公布她是他的女儿。再然后便是百年前魔君奇虹打开妖域的界道,入侵清岳,那场战役中,鼎部大弟子几乎全灭,所剩无几,白藏也在那场战役中失去了下落,齐上年随后继承首座弟子之位。 若是这庵主就是当年的鼎部首座弟子,焚海的女儿白藏,那么她能抵抗得了何回也不足为奇。 应央与齐上年皆未想到会有一日,在一个不起眼的尼姑庵中听到曾经的大师姐的消息,更没想到,再遇之时,已是天人两隔。两人恭敬地给她上了三柱香,而其后的弟子见两人如此重视这庵的庵主,便也上前悼念了一番。 走出尼姑庵后,应央道:“祈崆你带三十名弟子去安抚城中平民,维持秩序。剩下的人分为两队,上年,你与我各带一队人马分头追踪,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当下兵分三路,各赴其程,暂且不提。 另一边深林里,颜不语昏睡了两天后,终于醒来,看见坐在他身边歪着脑袋正在打瞌睡的少女,先是一愣,随即强烈的欣喜之情涌上心头,眼睛里迸发出光芒,伸手紧紧抓住那少女的手:“小鱼,真的是你!” 释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瞧着颜不语醒来了,大脑瞬间清醒了,开心道:“颜不语,你终于醒了。”见他手握得太紧,将拇指上的一块肉都给绞扯了下来,忙道:“你别激动啊,你的手都快被捏烂了。” 颜不语看到自己腐尸一般的手,似乎想到什么,闪电一样地缩回手,脸上的光芒一下子全暗淡下去。他坐起来,四处找盖在身上的麻布袋,却发现麻布袋已经被法术焚去大半,剩下的根本不够他将身体藏进去。 他找不到麻布袋,立即用手挡着脸道:“小鱼,你走开,不要看我,我太丑了,会吓着你。” 释心:“……” 看着颜不语这般自卑又别扭的样子,释心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痛。看到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她连指责他为什么要帮助何回杀那么多人的话都问不出来。 这样的颜不语,太可怜了。 “颜不语,没事的,我不嫌弃你。” 颜不语放下手,怔怔地与释心目光交会,嘴唇因为激动而剧烈抖动,仿佛终于确定坐在他身边的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少女,从喉间长叹出一声,将上身向释心靠过去,见她没有任何嫌弃的意思,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里:“小鱼,能再次见到你,就算让这个世界沦为地狱,我都再所不惜。” 第106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同样伸手抱住他,轻柔地拍拍他的背。 不一会,何回从一边走过来,看了拥抱在一起的两人:“你醒了。” 颜不语松开释心,“嗯”了一声,顿了顿:“我们失败了吗?” “嗯。”何回压低着声音,似是心情不好,“没想到在那种地方会遇到这么一个厉害人物,雁镰也丢了。”沉默片刻后道:“我们得加快速度,还差一千多个傀儡,时间不多了。” 颜不语的表情也沉重了几分,“嗯”了一声。 释心听着两人说话,没有插嘴,等何回走开时,她逮住机会问颜不语道:“不语,你究竟帮着何回在干什么?” “小鱼,这件事你别管了。”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们是想造出一个傀儡军队对抗清岳吗?何回疯了,你不能也跟着他疯。” 颜不语将眼珠子转向释心:“小鱼,到了今天,你的心还向着清岳吗?何回告诉了我我被关进海底后发生的事,小鱼,即使你被应央那样对待,你也不打算报仇是吗?我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那么偏袒他,因为他捡到你将你收徒?可是最先捡到你的明明是我。” 释心道:“不一样,不语,在认识你之前,我就已经和师傅认识了。他是我唯一的主人,也是我――”释心顿了顿,表情略微羞涩了一下,“总之,无论他曾经对我做了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他仍是我最爱的师傅,而你,也是我最重视的人,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对恃的那一日。” 颜不语听着释心的话,看着她纠结万分的模样,表情一点点冷了下来,整个人显出一派死气沉沉的模样,沙哑着声音,一字一字道:“小鱼,你是不是爱上应央了?” 释心脸蓦地就红了:“你胡说什么。” 颜不语坐在那里,身子僵硬得像一块残缺丑陋的泥像,而心却在那泥塑的胸腔里绝望颤抖,感受着再一次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小鱼,我的小鱼,为什么你喜欢的人永远不是我。” 释心看着他的模样,只觉得可怜:“颜不语,我喜欢你,但不是那种喜欢,我视你为亲人,朋友,手足……总之,颜不语,收手吧,只要你收手,我会带着你一起离开这里,到一个不会有人伤害我们的地方生活。我很后悔没有机会将你从海底救出来,这一次,我会保护你,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身体,让你可以堂堂正正地活着。” 心脏发出一声声碎裂的声音,颜不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很后悔?你后悔过吗?你的后悔该不会只是此刻看到我这般凄凉的情景,才生出来的吧reads();。小鱼,我知道的,你没有心,当我被关入海底后,你就将我遗忘了。若我没有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压根不会记起还有我这个人对吗?你的悲悯从来就是短暂的,你是一个没有心的女人。” “我……”释心喉咙哑了一哑,竟被颜不语说得无法反驳。 “小鱼,我从不怀疑你说这些话时的真心,我也相信你真的想过要带我一起走,治愈我照顾我,但是,我知道,你只是不想你爱的人受伤害而已,我只是附庸。”颜不语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声,从那被鱼鞭抽坏的喉节和被血毒毒哑的声带中挤出的笑声,比夜枭的嚎泣都要难听。 释心怔怔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后一路上,颜不语沉默寡言,初见她时的喜悦之情完全从他身上消失,他又恢复成一具毫无生气的行尸走肉械模样,并且又找了一个破败的麻布袋将自己从头到脚重新包裹起来,仿佛只有隐藏阴影里他才能感到心安一般。 释心劝不了何回,也劝不动颜不语,无力扭转事态,只能跟在他们身后,看他们倒底要做些什么。 两天后,四人来到一个巨大的峡谷前。刚抵达峡谷入口,便有一个女童迎了过来。 释心瞪大眼看着迎过来的女童,心中惊讶,她看着她被贯穿了胸膛,怎么还活着? 甜宝坐在肌肉魁梧的阿鼻肩上,瞧着颜不语回来,立即扬着甜甜的笑容迎过去,看见颜不语身后的释心时,脸上表情瞬间微不可察地阴沉了一下,随即明媚笑开道:“主人,你回来了!” 颜不语道:“第二批试验傀儡怎么样了?” “比第一批成功率高很多,只有十几个撑不住爆掉了,我已经把他们都清理出去了。第三批傀儡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主人开始了。咦,奇怪,主人怎么没有带新的傀儡回来?” 释心听着甜宝条理清晰地话,看她灵活的表情动作,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当初她看着颜不语将甜宝做出来,看她从一具死尸变成一具傀儡,从满身尸臭变成通体花香,从动作僵硬、表情不协调到会说会笑会跑。那时的甜宝已经做得很像一个活人了,然而现在看去,她不仅像一个活人,甚至连心智思维都增长许多,一点也不像一个十岁的女童。 颜不语跟着甜宝边说边走,来到一个通往地下的岩窟外面。岩窟内有水声传出,似乎是连着着一条地下暗河。 释心想跟着进去,被何回拦了下来:“你在外面等着,残两你看着她。” 释心道:“下面有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跟进去?” 何回冷冷看她一眼:“让你在上面呆着,你就呆着。” 释心的话被堵住,心想那三千傀儡果然是藏在这地下岩窟里面吗? 颜不语和何回下去后,释心与残两两个人坐在外面,欣赏着峡谷一线分天的自然景色。释心再次套他话道:“残两,你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吗?甜宝说的试验傀儡是什么意思?他们是在做什么试验?” 残两似是得了何回的警告,这次无论释心问什么,他都装听不懂,只转着脑袋欣赏风景。 释心瞧他这模样,猛地瞪红双眼,露出一口獠牙道:“说起来,我一直没尝过血肉的滋味,现在倒是有点饿了,想开开荤,也不知道你这皮肤咬开后,那肉是不是也跟皮肤一样又老又黄。” 残两对释心的惧怕之心一直根深蒂固,此刻被她一吓,苦着脸道:“释心大人,你别吓唬我了reads();。我真的不敢说了,我若是说了,就算你不吃我,不归大人也会把我骨头折开来喂那些丧失理智的傀儡。” “丧失理智的傀儡?”释心抓住他话语中的突破点,“傀儡要么就是听傀儡师的命令行动,要么就是一具死尸,根本没有自主思维,怎么丧失理智?难道下面的傀儡都跟甜宝一样被植了魂?” 残两听到自己一时口误竟然一下子被释心抓住重点,直指核心,忙闭了嘴,无论她说什么问什么,如何恐吓,都不再说话。 释心威逼利诱了半天也没再套出一个字来,心情有些烦躁,正踢着脚边的碎石草叶,便见甜宝从岩窟里蹦蹦跳跳地出来,没有骑着阿鼻。 “小鱼姐姐,你还在啊,你看上去不怎么开心啊。” 释心听到她主动问话,微有些惊讶,她竟然能分辨得出旁人开心不开心了?这植了魂的傀儡就是不一样,不像阿鼻,连话也不会说,只听命令行事。若是颜不语造出来的傀儡都有这般智商,并且再有些杀伤力的话―― 释心想想都觉得可怕。 可甜宝毕竟不一样,她的存在独一无二,不可复制――她体内植了颜不语的一缕魂魄。 “小鱼姐姐,你怎么不理我呀。” 释心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死了,怎么还活着。” “嘻嘻嘻,小鱼姐姐还是毫不掩饰地不喜欢我呀,不过没关系,我也很讨厌你。”说到后面一句时,她纯真无邪的眼神瞬间变得恶毒起来,盯着释心的表情恨不得把她当场活吞了。 残两立即跳了起来:“你这鬼东西,当着那死人面装得跟个小可爱似的,一背着他,什么凶恶面貌都露出来了,我警告你,别打释心大人的主意,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然后又冲释心道:“释心大人,你不知道,这鬼东西之前还打阿牛宝贝的主意。” 释心瞪了他一眼:“现在肯说话了?” 残两迅速又捂住嘴巴,蹲到一边去了。 甜宝冷笑了一声,也不跟她纠缠,跑了出去。 释心与残两在这个洞窟外一等就是七日,其间一日,释心趁着残两不注意偷溜了进去,没跑多远,一头撞上何回设的气墙,把脑袋上撞出个大包,没一会何回就出来,把她拎了出去。 七日后,何回和颜不语两人并肩走出来了。 释心此刻瞧着颜不语的模样,总觉得他气色非常不好,可是他是那般腐烂模样,已经很难分辩究竟是他在洞窟内消耗太多还是只是又腐烂了一点。 她走过去,抱怨道:“你们终于出来了,我在外面等得都快发芽了。” 何回瞥了她一眼,吩咐道:“我跟颜不语去下一个城镇搜集尸体,甜宝和阿鼻照例守住里。” 释心听了一惊:“什么,你们还要杀人?” 何回看向她:“你跟我们一起走。” 释心犹豫了一下,最后一次试图劝说:“何回,真的不可能就此停手了吗?” 何回连回答的意思都没有,直接越过她向前路走去,颜不语紧随其后,释心拉住颜不语的袖子,冲他摇了摇头,颜不语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将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坚定地跟在了何回的身后。 释心看着两人的背影,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107 第107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祈崆带领着三十名清岳弟子,将城镇的局势稳定住后,离开城镇与应央和齐上年会合。此时应央与齐上年在几日的勘察中,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他们在何回逃亡方向的区域里发现了九日花。 九日花是鼎部专门用来作标记的草药,种子种下去后一天发芽,两天生根,三天开花,花朵香味浓郁,会吸大量的蜂虫粉蝶,就算掩藏在灌木丛中,也十分显眼,此后每天开花一朵,直到开满九日后凋谢。 凭花朵的数量,就可以推断出那种下九日花的人是几日前经过此地。 只是,会是何人使用鼎部独有的九日花给他们提供线索呢? 祈崆犹豫了一下道:“师傅,若何回身边的少女真的是释心师妹,这九日花会不会是她留下的线索?她会不会是被何回给劫持了?” 应央看着地面上一簇簇的青白小花,回想在海底最后见到释心与禽皇在一起的情景。既然释心是禽皇身边的灵兽,她解了外海的血毒,这一次会不会也是她暗中给他们留下线索?只是她为何会与何回混到了一起? 事情进展到现在,疑点太多,情势不明,应央也没办法理清头绪,与齐上年商量后,决定无论这是不是释心留下的线索,都是他们现在唯一能抓住的突破点,必须追查下去。 在九日花的指引下,他们在五日后追踪进入了一片深山老林。 随着众人的深入,这山林越发显得诡异古怪起来,没有鸟叫虫鸣声,寂静得连踩在枯叶上将叶脉踩碎的细微声音都清晰可闻,而且地面泥泞得厉害,暗沼四布,有不少弟子都不小心踩进暗沼里,弄得一身狼狈。 自进了这山林里,众人就再没有发现过九日花,并且整座山林里都弥漫着一股恶臭,就像是大量动物尸体腐烂的味道,不少女弟子受不了这味,吐了一路。 没有头绪地又走了一个时辰,聂殊道:“掌门,齐尊者,我们会不会是迷路了?” 应央看了看四周茂密的丛林,命令众人停止前进,令四部随行的大弟子各带三人朝不同的方向散开去寻找九日花的踪迹。 于是祈崆、古燎达、琉璃珠、聂殊、风故、绮陌各自挑了三人分成六个方向散开。 半个时辰后,五拔人马陆陆续续的回来,皆没有发现九日花的踪迹。然而第六拔人,也就是绮陌带领的三人却迟迟未回。 琉璃珠担心道:“绮陌师妹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绮陌在六名大弟子中,无论修为还是资历都是最低的。此番出境,齐上年带着风故随行是在情理之中,却将这刚收为大弟子的绮陌带着却让众人惊讶。不过这也足可见齐上年对这最小的大弟子的器重,特地将她带在身边历练。 齐上年担心绮陌,便要去寻她,被应央拦住。 “你别一个人行动,这山林大有古怪,前路凶吉难卜,大家一起去。”于是带领众人向绮陌离去的方向飞行。 一刻钟后,一名弟子大叫道:“掌门,齐尊者,你看那里!” 众人将视线移到那弟子所指的地方,皆是大惊,风故当先一步,飞到那树上,将那挂在树枝上的弟子抱了下来。 那人浑身血污,已然气绝,正是跟绮陌一起离开的一名鼎部弟子。 风故检查了他身上的伤口,发现他的胸膛被人贯穿,内里空空荡荡,竟是被掏心而死。可以看出胸口的伤痕是尖利的爪子撕扯所至,凶手绝非人类。 见到有弟子死亡,应央面色凝重,齐上年的心情更加急切起来,催动飞剑向前飞去。 又飞了没一会,众人在一个沼泽里发现身体已经沉进去一半的尸体,一柱香后,第三具尸体被发现,身子被撕扯成碎片,零零碎碎地铺了一地。 看到三名弟子惨死,齐上年此时的表情已经不能仅仅用担忧来形容了,看着一地的残尸,他持剑的手微微颤抖,心脏一阵阵紧缩,不敢想像找到他的十九弟子时,也会是这般模样。 他急催飞剑,再次向前寻去。 又飞出去一段距离后,众人来到一条山溪边。 山溪蜿蜒细长,自不远处一条大峡谷处流出,在山林间曲折流淌,水流湍急,在断层处形成一道道瀑流。便是在一道断层处的瀑流石台上,趴卧着一个女子。 “是绮陌!”便有几名弟子一眼认出那女子衣裳及身形,大声叫出来。 齐上年看着女子一动不动趴卧的模样,看不清她的脸,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何情况,是否还活着,心中一紧,催动飞剑当先一步落到石台上,将那女子抱进怀里。 感受到怀里的身躯还有微弱的呼吸,齐上年的悬吊半天的心终于缓落了一些,轻声唤道:“绮陌,你醒醒,是我。”说着,渡了一道灵气给她。 绮陌恢复意识,缓缓地睁开眼,看到齐上年后,身子猛然一震,虚弱推他道:“师……师傅……快走……” 应央与几人也先后落到那石台上,去查看她情况,便听她艰难道:“是陷……阱……快……走……” 话音刚落,几声惊叫声自瀑流下方的弟子中传出。 竟是无数傀儡从那那泥泞的沼泽里爬出来,如泥水里密密麻麻翻腾出的蚯蚓,恶心无比。那些傀儡爬出来后,便如发疯的野兽一般,疯狂地向众弟子扑去。众人迅速反击,杀掉了最先扑过来的几只,然而地面源源不断地冒出傀儡,不一会,便有两名弟子被拖入了傀儡群中,被撕成了碎片。 应央与齐上年看到这番情景,立即回援,然而身影刚动,一道法光便向他们砸来,将石台炸得粉碎,溪水大量溅起,形成一道巨大的水帘,两人掩护着众人后退一步避开,便见隔着水帘,映出一名娇小模糊的身影。 待得水帘落下,那身影清晰地浮现在众人面前。 看清那人的脸,众人皆是一惊,那竟是失踪已久的掌门三弟子释心。 便见释心毫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似是根本不认识他们一般,随即唇角扬了扬,露出一个邪笑的表情,转身飞到下面弟子身边,五指成利刃,一下子刺穿了一名弟子的心脏,将那心脏生生挖出,扔在地上碾成烂泥,随即身形瞬动毫不迟疑,片刻之间就挖出了五六名弟子的心脏。 众人等人皆是没想到释心出现后会突然行凶,还是以这么凶残无道的方式,一时全都怔住了,应央最先反应过来,飞到她身前,持剑抵着她,又惊又怒道:“释心,住手!” 释心将沾血的手指放在嘴边舔了舔,扯出一个邪笑,似乎根本没认出应央一般,直接就向他挥出爪刃。 几招过后,释心不敌,被剑气连连逼退,一跤摔在地上,剑气迎头劈下,她忙将一手挡在头上,闭眼待死,那剑气却在最后关头偏了方向,将她身旁的石头劈成尘屑。 一阵尘霾肆扬,应央收剑立在尘霾上,看着蜷在地下的少女:“释心,你为何杀人!” 释心移开手,看了自己一眼,发现自己完好无损,又抬眼瞧了一眼立于上空的应央,当即一个翻身扑到一旁最近的弟子身上,一手抓着他的胸口举起,将他砸向应央,自己则趁机迅速向前方逃去。 应央急忙接住那名弟子,触手却一片血腥,将他身子拉开一看,就刚才那一瞬间的功夫,这人胸膛已经被释心的爪子剥开。 “释心!”应央怒吼一声,那将弟子丢下,便去追她。追到一处千仞峭壁前,释心无处可逃,如壁虎一般攀上峭壁向上急速爬去。应央举剑追上,一手扣住她的胳膊,将她翻了一个身按在峭壁上,剑尖抵在她脖颈间,再次怒声质问道:“释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释心恶毒的表情一瞬间变得茫然,仔细地看了看他,仿佛认出眼前这人一般道:“师傅……你怎么会在这?……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应央一怔,压在她身上的力道松了松,“你被人控制了?” 然而便是这一瞬间,释心的唇角再次微扬出一个邪笑,一手按住应央的胸膛,指尖往里用力一扣,若不是应央反应迅速地退后,并将她击飞出去,他的胸膛便如之前那弟子一般撕出一个大洞。 应央捂着胸口退后几步,被随后追上来的齐上年接住,齐上年瞧一眼攀附在峭壁上的释心,一道剑气便向她的位置击去。一个人影比他的剑气速度更快,飞到释心身边,将她抱起躲开那道剑气,随即落在一块突出的石壁上,挑衅一般低头冷冷看着地面两人。 祈崆与聂殊带着几名弟子追过来,瞧见突然出现的人,齐齐地瞪大眼,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个男人一身魔气,发色如霜,张扬地立在头顶,一身繁复厚重的玄领长袍,虽然外貌变化很大,但那阴气沉沉的面容一眼就能让人认出,正是失踪已久的塔部大弟子何回。 虽然众人早已猜测那个屠城的银白短发男子就是何回,然而真正见到他本人时,全部心神都为其夺。此刻何回的模样哪还有一点曾经熟悉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张扬霸道的魔头。 聂殊瞧着许久未见的大师兄,心情复杂,喊声道:“大师兄,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琉璃珠又震惊又痛心道:“我不明白,何回师兄,释心师妹,你们倒底怎么了?你们失踪后,大家都很担心你们,可是为何你们会变成这个模样?你们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这个问题不应该由我来回答。”何回冷冷看着齐上年,“齐上年,难道到了这种时候,你都不想将真相告诉给他们吗?” 齐上年冷冷看着他。 何回接着道:“也是,这必竟是清岳的奇耻大辱,你们只想私下解决,又怎能搬到台面上说呢?呵。”何回轻屑地扫视那些弟子一眼,“只是,连自己面对的敌人是什么都不知道,连前来送死的觉悟都没有准备好,你们这些弟子也真是太可怜了。” 众弟子一时疑惑地看向齐上年和应央,齐上年道:“何回已经坠入魔道,再不是以前的何回,你们不要相信他说的话,也不必留情,杀了他。” “坠入魔道?哈哈……”何回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大笑起来,“我天生魔子,何来坠入之说?你不就是不想承认你从头到尾养的就是一个魔子!” 应央道:“你对释心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唤醒了她的本性而已。”何回冷哼道,“应央,你跟齐上年一路货色,知晓她身份后就毫不犹豫地杀了她,现在又装出一一副关心她的虚伪模样,实在可笑至极。” “你胡说什么,师傅什么时候杀了小师妹。” “啧,连自己的首徒都瞒,应央你真的虚伪至极。不妨告诉你们,释心就是混入境内引发你们数次大搜捕的妖兽,是被齐上年砍断一翼,坠入外海将整个外海水源污染,又被应央当胸一剑刺杀的黑色妖兽!应央、齐上年,你万万没想到吧,她没有死,还被我救走。从那时起,她就已经是我的人。” “不可能,小师妹怎么可能是妖兽!”祈崆一口否决,看向应央,希望从自家师傅口里听到同样的否定。 然而应央没有反驳何回的话,只逼视着她:“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她本心不坏,不应该是这副模样。” 何回扬了扬唇角:“看来,应央掌门你对你的小徒弟也知之甚少啊。要是你知道她究竟是何种妖兽,就不会问出这么天真的问题。” 何回侧头,摸摸释心的脑袋:“释心,要告诉他吗?” 释心冲着何回甜甜笑了一下,一转脸面向众人,猛地瞪出血红双眼,露出一口獠牙朝他眦了眦,嘴巴一直咧到耳根,模样狰狞无比。 众人皆是没想到她会露出这个模样,吓得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便听少女悦耳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从她嘴里吐出:“好呀,反正我陪这家伙玩了那么久的师徒情深的游戏,也玩腻了,现在我只想咬开他的皮肉,尝尝他的味道好不好。” “瞧你这残暴又贪吃的模样,果然不愧是饕餮。” 释心舔了舔舌头,满眼放光地看着应央。 应央身子一震,只觉得耳边天雷轰响:“你说什么,她是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不是禽皇身边的灵兽吗?怎么会是饕餮那样毁天灭地的凶兽! “她就是凶兽饕餮,应央,你死也不会想到,你有一日会收了一只贪残暴虐的饕餮凶兽为徒弟吧!” 应央握着剑的手开始颤抖,将目光移向释心:“释心,我要听你说,你倒底是什么!” 释心将身子贴到何回身上,伸出舌头一根根舔着沾着血的指头,那姿态分明就是一只妩媚邪性的妖魔:“没错,师傅,我就是饕餮,呵呵,能瞒你这么久,我也没想到呢。” “那你为何化成野猫回到天机山,又为何解去外海水毒,你已经跟禽皇离开,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释心怔了一怔,看向何回,便见他听见应央的话也是微怔一下,随即沉下脸,那模样似是在压抑着滔天的怒火,于是怯怯地收回视线道:“不过是为了迷惑你,方便不归大人暗中行事罢了。” 就在这时,一名受伤的弟子飞到应央与齐上年身边,急切道:“掌门、齐尊者,傀儡太多了,我们快支持不住了。” 应央回头,便见不远处,古燎达等人一身血污地护着仅存的十几名弟子,被无数傀儡包围在中间,已经疲惫不堪。 应央再次看向释心:“释心,你跟我走。” 何回冷着脸替她答道:“笑话,你有什么立场让她跟你走。” 应央垂下眼,将眸中深色掩藏:“释心,为师最后问你,你跟不跟我走。” 释心残忍地笑笑:“若是你答应每天供给我一个活人心脏,我倒是可以跟你回去小住几日。” 应央身子一震,不再看她,转身飞向不远处的傀儡群中。 齐上年握着剑的手一紧,身子刚动,便被一旁的风故拦住:“尊者,别冲动,情形对我们不利,下面的弟子伤亡惨重,绮陌还重伤着,此时不宜跟他们纠缠。” 齐上年看了何回一眼,转身追着应央离去,一同返回营救远处的弟子们 “释心”看着应央与齐上年带领着剩余的十向名弟子杀出层层叠叠的傀儡圈逃出去,声音恢复成男人的嗓音,疑惑道:“不归大人,不追吗?” 何回看着她攀附过来的身子,冷冷道:“放开。” “释心”讪讪松开手:“我不就是为了显得逼真些吗!不过,不归大人,那个我叫‘师傅’的人最后说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释心大人离开我们后,去找过他了?为什么呀,那人不是差点杀了她吗?她怎么还倒贴过去?” 何回身上的寒气更重,“释心”看着他的表情,瞬间打了个哆嗦:“我多话,我闭嘴。”说着立即将嘴闭紧,再不吭声。 应央与齐上年带领着众弟子边逃边杀,一直杀出了山林,来到一片广阔的空地,才暂时安全,停歇下来。 此时五十三人的队伍只剩十九人。 众人原地休整疗伤,齐上年将绮陌扶坐在身前,运功护住她的心脉。祈崆、风故等人也纷纷运功给那些受伤的弟子疗伤。 应央身上溅满了血污,衣服被撕扯的不成样子,胸襟布料被释心抠出五个清晰指洞,鲜血浸濡了出来。琉璃珠用蒲叶卷了一杯清水递到他面前:“师尊,你喝点水吧。” 应央将蒲叶推开,用剑撑着身子站起来,在众受伤弟子中间走过,看着他们的凄惨行状,眼神里的光芒一点一点暗淡了下去。 琉璃珠追了过来:“师尊,你受伤了,别在乱走了,让弟子帮你包扎伤口。” 一阵风起,将琉璃珠的头发吹散,她立在风中,露出一张惊恐无措的脸,瞪着圆而水润的眼睛看着他。 他看着她,听着她一声声唤着“师尊”,恍惚间仿佛看见了那个少女的身影,一声声唤着他:“师傅。” 应央越过璃琉珠的脸看向远方:“难道我真的选错了?” “师尊,你说什么?” 应央就地坐下,迅速结印运功,耀眼的光芒从他身上溢散出来,直击向天空。 那日天机山山心洞窟内,他看着她昏迷的模样,低喃着:“绞杀咒……释心,为师亲手在你身体里施下如此恶毒霸道的禁忌之术,希望永不会有开启它的一天!” 然而,释心,这次犯的罪孽,不可饶恕! “你耗尽了我的慈悲,现在,你必须面对我的残忍。” 166阅读网 108 第108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〇四离魂】 恐怖的野兽低吠声在身后响起, 前方的道路如柔软的丝绢般被弯曲成奇异的形状。黑色狂唳的野狗和脚下如此不真实的触感, 让他怀疑他是躺在富丽堂皇的房间大床做着噩梦,而不是在空无一人的深林中被野兽追杀。他像一个玩偶一样,被投入没有出口的迷宫,奇怪的植物, 扭曲的道路, 残暴的野兽,他拼尽一切奔跑, 却只是徒劳地挣扎。 最后的画面, 他的眼前映出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孩童清脆的笑声在他耳畔响起,却如地狱恶鬼的狞笑般令整个幻境震荡。 “木娑,前日里绣庄送来的衣服你放哪去了?我找了几处都没看到,里面有一件大红石榴裙,火蝶吵着要。” “在箱子里收着呢。火蝶你这丫头看什么喜欢什么,真麻烦, 我去找来。水阑, 天气凉了,你要不要也裁件新衣?予亲王昨个又送猎物来了,其中有几只毛色光滑的死鹿, 足够缝件鹿皮外套了。” “火蝶,你捂着肚子趴在那里干什么?土啻呢?夫人把他交给你照顾,你别只顾着自己轻松, 把他扔到一边。 “这几天吃野味吃得得我快吐了, 好想换口味。土啻估计又躺到哪块大石头上睡觉了, 懒得管他。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他哪里鬼,分明是猪。” “秋天到了,京城里那些王公大臣、皇亲贵胄成日呆在皇家围场里狩猎,予亲王每日送来的猎物都没快地放了。待回等三苦来了,告诉他这里够了,请王爷别再送了。” “这时候正是京城每年一度的狩猎盛季,贵族们连日狩猎,互赠猎物以示礼仪。上流人士狩猎成风,普通贵族及百姓们纷纷效仿,搅得城郊及周边城镇的山林都不得平静。” “水阑,你昨夜里捡回来的年轻人怎么样了?” “还没醒。” “估计是城里的贵族,在山上狩猎时发生了意外,昏倒在宅门外。夫人不喜欢生人,他要是醒了,就打发出去吧。” 长着奇花异草的宽敞庭院四周围着木质画廊,廊壁上挂着水墨画轴、雕着精美壁画,巨石假山与碧水池塘坐落在庭院西侧,中央是绿色藤蔓缠绕而成的方型花架,美貌的侍女们在花架下画廊上石桌旁或走或坐或卧,手上或捧着精致的瓷器茶壶、或是名贵的绢帛,或空手摆姿,愉悦畅快地交谈。 宛若仙境一般的赏心悦目的画面,是他清醒后见到的第一眼。 “这里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 他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方藤席榻上,盖着褚色薄被,正对着门口繁茂庭院。一个岁数稍长的侍女微笑着向他走来,美丽的像貌有着令人安心的亲和魅力。 “公子,你醒了。” “我发什么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昏倒在房子外面,是我们把你救回来的。” “我——我记起来了,我遇到了怪事,山林里的妖怪追杀我,我跌到了山崖下。” “妖怪,是么……公子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不知可否让我见一见贵宅主人,亲自道谢?” “我家主人正在书房静卧,不想受人打搅。寒舍简陋,公子要是没有不适,就请回去吧。” “我——” 年轻人还欲再说,旁边又走来一个侍女,神色冷漠,没有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便让他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动作变得拘谨起来。 “水阑,你来的正好,这位公子劳烦你送出去了。”温柔的侍女又转身对年轻人道,“公子,请随我这位姐妹出去。” 两人出了大宅,年轻人躬手做揖道,“我乃京城司天监蔡侍郎家七子,今日蒙贵宅相救,明日我定携重礼登门致谢,敢问贵宅主人怎么称呼。”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冷漠的侍女伸手指着东方。与其说她冷漠,更像是没有感情的人偶。 “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你就可以走出这里。” “那么,我明日——” “不用,你不用过来道谢,你也不会再找到这里。” “在下不明白?等等——你!” 年轻人一时情急拉住对方双手止住她的离去,待与她双目相视时,一个平静无波,一个双脸通红,吱唔道:“我字斐玉,家中排行老七,朋友常称我蔡七,刚才我隐约听到你们对话,请问是水阑姑娘将我救回的吗?” 侍女脸上略显出对他表情态度以及举动的不解,但还是平静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是。” “那么水阑姑娘,明日我一定亲自来向你道谢。” 年轻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前方,水阑仍能感觉到被他握过的指尖上传来的淡淡的温暖。 水阑回到庭院中时,鬼仙人已经从书房里出来,正沿着画廊走着。土啻闻到了主人的气息,顶着一头乱发碎草从花丛中爬起来,短小的四肢跑得摇晃,如获至宝般地捉了一片她拖曳至地的裙摆,扬着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跟在鬼仙人身后乐得手舞足蹈。 鬼仙人在庭院中石凳上坐下,金磐端来花汁放在石桌上,土啻矮小的身子爬上了鬼仙人的膝盖,乖巧地趴着。鬼仙人端起花汁饮了一口,土啻竖起脑袋,伸手抱住了鬼仙人的脖子,将小脸贴上过去,咿咿呀呀地也要喝。 “土啻越来越会撒娇了,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木娑一边说一边看向火蝶。 火蝶脸一红,辩解道:“才不是我,我才不会这样黏着夫人。分明是夫人近日里太宠他了,让他胆子越发大了。土啻小归小,很会察言观色,看人心思。我的话他根本不听进耳里,除了夫人,他谁也不怕。” “也是奇怪,他出生已经有近三月了,怎么还不会说话。即使他稚子形态,心智也不应停留在孩童的年纪。” “难道是炼鬼之时,没把他的魂魄炼全,成了傻子?”火蝶也被自己的说话吓了一跳,说完后,不安地看向鬼仙人和土啻。 鬼仙人默默将侍女们的对话听下,将目光落向正抱着花汁喝得开心的稚童脸上。稍沉思片刻后,她拿走土啻手中的杯子,起身将土啻丢下,退后一步,自上俯视趴在地下一脸迷惑的稚童。 鬼仙人看他,他也看向她,迟迟不见她把花汁递回,伸着手去够,发现根本够不到,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 “开口求我。”鬼仙人说。 稚童向前爬了几步,抱住鬼仙人的双腿站起身子,伸手去够花汁。鬼仙人将他弹离,手臂举高,再次说道:“开口。” 土啻向前,鬼仙人便用法术把他推回原地,如此三番,土啻腿一软坐在地下,看着欺负他的对象泪水涟涟。 没有结果的试探,鬼仙人不再浪费精力时间,手一扬,欲将手中的花汁泼向草丛,土啻意识到什么,突然冲向前,猛然开口喊道:“咿,咿,咿,娘——” 金磐动作迅速地一把捂住稚童的嘴巴,把他的尾音死死捂了回去。 “不对。”鬼仙人没有生气,依旧是刚刚平静的语气。 紧张不已的火蝶跪到土啻身边,低声道:“喊夫人,是夫人,夫人。” “爹——” 金磐刚松开的手又再一次狠狠捂过去,手重得在土啻的小脸上掐出了几道红印子。 “不对。” 连木娑也变得紧张起来,喊道:“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是哪里听来的!叫夫人,夫人。” 稚童的表情变得迷惘了,呆呆望着俯视他的美丽而又冷静的女人,瞪大了黑白分明的双眼。 “碧,碧,碧——莆,碧……莆,碧莆,碧莆……” 出人意料的名字被人叫起,鬼仙人沉默了片刻,垂下眼帘,将花汁递到幼童手上。“很好,你还记得。”留下不解的侍女们转身离开庭院。 经过水阑身边时,她喊道:“水阑。” “在。” “你跟我到书房来一趟,我需要一些资料。” “是。” 水阑的神情让鬼仙人停下脚步,多看了她一眼,轻声问:“你怎么了?” “夫人,我没事。” 水阑跪坐在书桌旁,双手合石放在手心,自手心中发出淡淡的白光,白光之中黑色如虫蚁的东西成一条条细线流动,水阑缓缓睁开眼睛,以手指点白纸,白皙的手指变得漆黑,一个个豆大的黑字从她的指尖流出,不一会便爬满了整张纸面。黑字很快就不动了,溶进宣纸中,散发出淡淡的墨香。 “蓬莱詹宇的束寿阁中收藏有西之妖魔的记载,我将文字偷了过来。请夫人过目。” “……其西三百五十里,曰天砂之泽。水多堞浮,畔多菅枝。有兽焉,其状如狐,赤目紫皮,喜□□魄,逢百年增一尾,其啼如婴泣,其名曰商止,披其皮者不惘……” 等鬼仙人读完后,水阑再次将手指点于文首,黑字呈细线缠绕上她手,随着淡淡的白光消失在她手心中。 “在相柳庄园围堵我们的妖魔,就是商止之狐的手下吗?”鬼仙人低声自语几句,又想起什么道,“受邀于京城贵妇的宴会,明日我要进京一趟,会晚些回来。” “明白了。” 第二日清早,鬼仙人坐上木娑驾驶的马车上向城门的方向离去。众人将主人送离后,回到宅子各行其职。水阑在门口站着,目光不知望向什么地方,金磐自后喊她,她没有回答,返而向西北方的树林间走了几步。 深林间长满参天的古树,地下铺着厚厚的枯叶,仰躺在柔软地面上的是一个俊朗英气的年轻男子,闭着眼不知是死了还是睡了。水阑盯着他,目光落向他的指尖,迟疑了片刻,俯下身去用手去碰触他手,就在这时年轻英俊的男子睁开双眼,与她目光堪堪相接。 水阑收回手,恢复站直的身姿,年轻男子坐起,慌乱地掸开身上的碎叶,尴尬地笑了笑:“水阑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水阑转身,年轻男子急忙站起拉住她的袖角:“对,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昨日我离开后却怎么也绕不出这个山林,远远可以看见你家宅子,可是无论怎么走都接近不了,我,我最后累得只能在这里睡着了。” “我给你指了方向。”水阑平静地陈述。 “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眨眼,眼前的路就没了,我就迷路了。” 水阑不再说话,疾步向山林外走去,年轻男子急忙追了上去。 待两人回到宅子,迎面走来走来的俏丽少女惊讶道:“水阑,你又带了人进宅子?咦,怎么还是这个年轻男人?” “我,我——” “金磐现在庭院里吗?” “在的。” 水阑径直进入庭院,对站在池塘边正在喂鱼的侍女喊道:“金磐。” 金磐转过身来,看清来人后,露出一丝惊讶:“水阑,这是怎么回事?” “有东西拘着他,不让他离开那片山林。” “这样吗。那就有些麻烦了——原以为只是普通的迷失,现在看来是有东西作祟,此事不宜拖延,我现在就设法通知夫人。” 年轻人虽是听不懂她说什么,但还是向她道谢道:“有劳金磐姑娘了。” 金磐笑得温柔:“你不应谢我,你该谢的是水阑。你一旦出了这个宅子,没有人指引,你无法再进来,而你又出不了那片山林,只会永无止境地迷失在那里。你运气好,两次都是水阑找到你,把你带了回来。” “我……多谢水阑姑娘。”年轻人转向水阑低头一谢。 “今天且先留公子再住一日,不过,我有几句话请公子记住。除了这个庭院,别的地方请你不要乱闯,也请不要擅自走出大门。” 蔡七对美丽侍女的话语感到奇怪不解,但还是顺从点头。 一下午的光景,蔡七只能坐在庭院石亭里,除了趴在一旁假山上睡觉的稚童,四名侍女各有事做不在庭院之中。不多会,蔡七便觉得无聊,想找人说话又不好意思叫住侍女,记着金磐的话不敢随处走动,恐有失礼之处,只能在庭院中随便走走看看景色。走着走着,蔡七便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这片与大门相连的庭院,虽然极大但站在画廊上一眼便可收进全貌,然而当走在其中时,却仿佛走进了一个浩大的空间。仿佛各种空间交叠在一起,水塘、叠石、竹林、竹廊、水廊、花圃、绿树、藤架、亭台……每走出一处景致,便又叠了另一番景致来,根本无法想像一眼收尽全貌的庭院怎么可以摆下如此多的园景。当他觉得迷路时,突然的,只不过从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下走出,他又看到了他最初所在的石亭和藤架,一旁的假山上,熟睡的稚童依然如白日里的懒猫般蜷着身子晒着阳光。 蔡七走到假山下,抬头看那稚童模样,粉嫩白净的小脸煞是可爱。蔡七捡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下,也不管那稚童,自顾自道:“我这几日一直做一个同样的梦,梦到我在空无一人的山林间奔跑,被妖怪追杀,还有小孩子的哭叫声,结果梦醒来后,发现真的在山林间狂奔,被妖怪追杀。走不出的山林,奇怪的屋宅,我现在已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也许我现在所呆的奇怪庭院与美貌侍女,也只是我梦里存在的吧。” 蔡七抬头看稚童,却被稚童睁开的乌黑瞳孔吓了一跳。土啻撑起双臂,将头探出半空中俯视他,明明一刻前还可爱的童子此刻面无表情的样子竟让蔡七觉得心里发麻浑身冷颤。 “你,你怎么了?” 蔡七伸出双手去抱他,却被人自后握住手,回头一看,水阑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冷声道:“不要碰他。” 蔡七脸红了一红急忙将手缩回,再去看水阑表情,只见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指尖,不知再想什么。 “水阑姑娘,你怎么了?” “你——”水阑顿了顿,“我闻到你身上有砚墨之香,你平日里是不是常与砚墨接触?” “家父任司天监之职,家中典籍甚多,我平日里或是在家父书房翻阅书籍,或是帮家父抄写书文,想必是这个原因。” 水阑静了静,道:“庭院里起风了,请随我入屋中安置。” 将蔡七送入屋中后,水阑迎面遇上正匆匆走来的金磐,说道:“我已将他送入屋内,与土啻分开。” 金磐点头:“险些大意,原以为他只是迷失之魂,此刻却突然化鬼,不是他肉身将死,便是他心性动摇。刚才若非你出手,他必被土啻食下。” “我——似乎能感应到他的心情与声音。” 金磐怔了怔:“这倒是怪了,你我皆化石而来,无血无肉,本无法理解世间感情。我因成妖已久年岁比你大多而通人情世故,你成妖不过数十载,情感匮乏,心性单一,怎能感应到区区凡人情感?” “我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 “温度?”金磐笑出来,“魂魄之体,何来的温度?” 水阑愣了愣,无法反驳。 “对了,你说他是司天监蔡侍郎家七子?这似乎有些印像……” 京城。 园林里的贵妇女眷们正在喝茶闲聊,突听一人喊道:“予亲王来了”纷纷站起向园门方向看去,便见尊贵的皇族亲王在两个小婢的带领下沿着大理石阶走进花园中心。宴会主人让出首席之位,与予亲王亲切交谈几句,邀请他坐下。等他坐下之后,花园里的女眷们迅速回到位置坐好,宴会被短暂的打断又重新开始,与会众人不仅没有丝毫拘谨反而更加热闹起来。 予亲王的英俊与和善一直是京城上流贵族共同的认识,能进入到予亲王出席的场合,更是许多贵族女子所乐此不疲的。此刻被众多女眷围住的风雅王爷谈吐恢谐,一派风流倜傥的才子模样。而远离园林热闹中心的低湿湖畔却是另一幅安静淡雅的天地。 从岸边延伸至湖面的木曲廊上,两名女子一坐一站,四目落向碧色湖面,皆不发一言。须臾,空无一物的湖面上传来一阵极大水声,水花溅出水面半尺来高,并在水面中央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远处的贵妇及仆从们看了皆惊呼起来,曲廊上的两位女子却没有丝毫惊讶。静坐的女子只是露了一个微笑,对着搅着漩涡的湖面道:“金龙,不要调皮。” 有仆人气喘吁吁起跑上曲廊问:“福阳夫人派我来问候夫人,刚才湖上起风,恐惊着夫人,请夫人还是到亭中去吧。予亲王也来,正在亭里坐着呢。” 站着的侍女道:“谢福阳夫人关心,这点小风小浪无妨,我家夫人有些气闷,正好在湖上吹吹风,稍后过去。” 仆人躬身行了礼离开,没跑到岸边,却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跌倒,慌慌张张地稳住身子,颇不好意思地回头又朝曲廊上静坐的女子行了一个礼,这才真正离去。 若是他可以看见,那么那便知刚才绊倒他的东西不是别的什么,而是一只金光灿灿的巨大龙趾。若他可以看见,他必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而胆敢走上曲廊一步。浮在湖面上的狭长曲廊上盘踞着一只巨大的金龙,龙身慵懒地躺着,几乎将曲廊铺满,龙鳞闪着耀眼的金光,龙首正安静地伏在静坐女子的腿上,享受着她轻轻的抚弄。 “夫人,龙神比先前所见更加巨大了。” 鬼仙人宛若注视着自己的孩子般用温柔的眼神看着膝上的巨龙,片刻又将目光移向远处亭中,被众人围着倜傥王爷。 “夫人,你既这么喜欢这条金龙,索性便养着就是,也烦得总要来皇城里看它。” “木娑,王者之龙,吐气为泽,哺涎为川,翻云覆雨,纵横天地,它还远远不够。待得它成了气势,我自然会将它收为己有,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金龙虽罕见,前朝帝王也非没有。但金龙大都生性懒散,成为王者之龙的更没记载。这条龙神幼时被邪法伤害得太严重,今时今日能长成这般模样,权赖夫人悉心照料,只怕再有精进也难了。” “木娑,古来今往,龙神寄生与人间帝王,人间帝王又依赖与龙神,你可知为何?” 侍女露出疑惑的表情,期待地看向自家主人。鬼仙人却并不解答,只道:“这个予亲王,初见他时,我惊讶与其他重病缠身却毅力惊人,与守护龙神分离竟也活了二十九年。而现在我看来,得 166阅读网 109 第109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〇五 刻心】 “铭石之心——石之蠢物, 自天开地辟始存,糟糟淹于洪流, 万年复度不知数, 冥冥无识, 凭何有心?” 恰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 鬼仙人将手中墨轴放下,只见上书“铭石之心”四字小篆,笔锋浑圆, 巍巍大气,只是不知为何那“心”字极淡, 笔痕仍在墨色却褪去了。 秋高气爽,最宜登山远望, 极目畅怀。每到这个时候鬼仙人都要带着府里众人登山游玩, 因而侍女金磐一清早就过来问主人今年怎么安排,是否往年一般进行。 金磐去书房与鬼仙人商量出游事宜的同时,其余众人皆在庭院里热烈交谈, 兴奋异常,就连一向冷漠的水阑也面色红润脸带笑容。一旁的蔡家老七初来乍到, 自然不明白众人缘何如此兴奋, 火蝶笑他道:“便宜你了,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恩典, 等明日里你跟我们一起登山就知道了。” 蔡七受宠若惊:“莫非连我也有份同行?” 金磐从鬼仙人处出来, 正走在画廊上, 对蔡七道:“你在此处住了也有半月了, 我问过夫人,夫人同意你同行,不过明日登山,你不同于我们,得吃些苦头。” 花藤架下安静坐着的水阑想起什么,站起来道:“不知道今年夫人会不会请千瑜大人同游。” 这一番话勾起了众人的回忆,金磐叹了气道:“我都快忘了,以前每每这时候,夫人定是要连千瑜大人也请上的。” 木娑道:“夫人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自五十年前千瑜大人不知做了何事惹恼了夫人,夫人便跟他断了一切来往。五十年来千瑜大人来找夫人三次,都被拒之门外。夫人是铁了心不再见千瑜大人了。” “千瑜大人虽然放荡不羁,常常捉弄我们几个妖物,但他在夫人身边时,夫人的笑容真是多很多呢。你们有没有觉得夫人这几年心事越来越重,越来越沉默了。” 火蝶好奇道:“金磐,你跟夫人最久,你知不知道夫人跟千瑜大人成仙前的事?我曾听夫人无意提起过,说她还是凡人之时就已与千瑜大人相识了。” 金磐想了想,摇头道:“五百年前当夫人找到我时,她已经是鬼仙人之姿,而千瑜大人从那时起就陪在她身边了,我只知道他俩是交情非常好的仙友,别的事情我也说不清楚。” 众侍女交谈时,也未避讳着蔡七,只听得他嘴巴越张越大。虽早知这大宅里住的不是凡人,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惊愕。 侍女们聊着聊着便散了,蔡七便也回了自己的屋子。到了第二日天亮,他早早地起床梳洗,随后被水阑领着向大宅深处走去。 虽说蔡七在其中已住了半月有余,却一直住在靠近大门的左进小院落中,活动范围也只有庭院,此刻随着水阑沿大宅中轴线穿过庭院,连续穿过九道门楼,一直走到最后面书有“朝岳门”的正北大门处才停下,在朝岳门的两侧相距不远还有两道侧门。蔡七这才惊觉这间宅子竟然是间九进院落的大宅子,在房子外面的促然一瞥见到的大门和院墙不过是极渺小的部分,很难想像这城郊深林中竟然建了这么大的一间房子。 在朝岳门等了片刻,等众人到齐后,鬼仙人对金磐道:“去开门吧。” 九尺高的大门缓慢打开,镀金的门钉在朝阳下闪闪发光,朝岳门外雄巍峨的山脉突入众人眼帘,属于高山的清凉空气与威严气势扑面而来,肃穆之情油然而生。 城郊何来如此壮观的山脉!蔡七惊呆在原地,他记得此宅虽然依山而建,但那不过是城郊的一个稍高些的土山而已。这一道门的打开,仿佛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入口,高高的漆木门槛连接了两个世界的声音。 “走吧。”鬼仙人当先跨过门槛,“我抱着土啻,水阑,你扶着蔡公子。” 蔡七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身为一个健壮男子怎需要女子搀扶。 鬼仙人只是侧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俯身将腿边的稚童抱起,稚童立刻撒娇地抱住她的脖颈。水阑来扶他,他连声说:“不用。”抢先一脚刚跨出门槛,几乎时迈脚的同时,一股巨大的压力扑天盖地向他压来,周身传来阵阵刺疼,痛得似要将他皮肉剥离,双腿一软差点跌倒。适时水阑双手一托,他便觉得身上的负担立刻化解,再无之前疼苦之感。 蔡七知道有此地有异象,再不敢逞强,只得红着脸说:“多谢水阑姑娘。” 缠绕在山上的薄雾渐渐散去,站在山脚下可以清晰地看见散落的山间的庙宇檐角和红墙青瓦。 途中众人在山边的亭中休歇。鬼仙人坐在临崖的一边眺望远方,土啻蜷在她腿上熟睡,她时不时地用手轻拂土啻的额发。 “蔡公子,听闻你博览群山,遍阅诗文,你看这山脉云海如何?” 鬼仙人转过头问话,蔡七连忙道:“浩瀚壮阔,穷斐玉毕生之识所未见。” “那你可知这是什么山?” 蔡七怔了怔,如此雄极巍峨的山脉人间罕有,莫不是哪里的仙山?蔡七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想到这半月与这些言行举止奇怪的侍女童子住在一起,便是真是登了哪处的仙山也不无可能。 “禹曰:天下名山,经五千三百七十山,六万四千五十六里,居地也,主其《五臧》,盖其传递小山甚众,不足记云。天地之东西二万八午里,南北二万六千里,出水者八千里,受水者八千里。出铜之山四百六十七,出铁之山三千六百九十。此天地之所分壤树縠也,弋矛之所发也,刀铩之所起地,能者有余,拙者不足,封于太山,禅于梁父,七十二家,得失之数,皆在此内,是谓国用。”【注1】 蔡七很难得听到鬼仙人说这么一大段话,惊讶之余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见她对天下名山分布如此了解,略思索了一会道:“远古之时,大禹为治水而游走四方山川湖海,对天下地理自然了若指掌。” “夏禹治水入蛮荒,头戴斗笠,右手执耒吕,回首顾望,山川连绵。此山便是当年大禹治水途经的其中一山,唤为阳华之山。” “阳华之山?果真是仙山,鄙人材疏学潜,闻所未闻。” 一旁的火蝶插嘴:“当然,此山在凡间有凡名,阳华这名可不是凡人能知道的的。” 凡人一词说得蔡七面色发窘,想到面前这几位美貌女子不知是仙是妖,而自己只是区区寿数有终的凡人,便觉得自己更加卑微渺小起来。 鬼仙人起身道:“我们继续上山吧。” 众人继续未完的路程,趁被水阑扶着在湿滑的石阶上攀爬的时机,蔡七问她:“火蝶刚才说这山有凡名,是什么?” 水阑道:“此山又被世人称为岱,在人间被奉为五岳之尊。”【注2】 “岱,岱宗!”蔡七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说我们正在攀爬泰山……但,但是,泰山远距京城三万九千里,我们只是从宅子后门出来——”蔡七顿时打住,蓦地醒悟,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大宅的门后竟是泰山!” 一旁的火蝶抢道:“此处正是山道十八盘,再爬一个时辰,我们就到山巅的玉皇顶了。” “……”蔡七突然觉得腿有些发软,竟是比之前还要无力,连一步也跨不上去。 水阑觉察到他的异状,看着他发白的脸色道:“你怎么?” “你,你们可知道……”蔡七声音发抖,“此道是帝王登泰山封禅时的必经之途,是帝王之路。” “那又怎样。” 蔡七面对一脸迷茫的水阑,心思一滞,心道:“是了,她不是凡人,又怎会了解帝王之尊,君臣之道。便是告诉她们,擅走此道者是大逆之罪,她们又岂会在意。” “公子。”听水阑唤他,蔡七把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驱去,道:“没事了,我们走吧。” 便在此时,水阑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话:“我就是这座山里的。” 是出生在这里?是曾经住过里?蔡七在心中暗自猜测。 水阑不再说话,扶着他沉默前行。 路途之上,蔡七总控制不住地偷偷地打量水阑。初时他有点畏怕她的冷漠,而后每日的接触下来,他明白非她天性如此,若说她是面无表情,则更像她根本就不拥有喜怒哀乐的情感一样。她给他如初生婴童般纯净无暇的感觉,但又并不完全是这样。婴童至少会哭会闹,而她更像是一块没有生命,没有知觉的石头,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做什么都那么安安静静,缺乏应有的生气。 在更深一步地接触下来,蔡七发现,在匮乏人类感情的同时,她却拥有惊人的学识。几次交谈下来,令被京城之人推崇为大才子的他也自愧弗如,一直引以为傲的丰富学识阅历在她面前根本是沧海一粟。当认识到这一点时,他深深地感到自尊心受到强大的冲击,为此还情绪低落了半天。 然而没过多久,他便意识到她在匮乏情感的同时,必然会缺少应有的常识,以前一些怪异疏僻的举动也在此得到解释。这段时日以来,她与他渐渐亲近之后,经常会和他讨论一些话题,尤其谈到常识的话题时,她出来的话无知到要么令他瞠目结舌,要么便是哭笑不得。 166阅读网 110 第110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何回沉默了, 他的内心已经是一片冰雪绝域, 释心的话语根本无法捂热一丝一毫:“这天地虽然广阔, 却已经没了你我二人的容身之地。” “我不懂, 这天地间怎么就没有你我的容身之地了?”释心想不通,非得给何回掰这个理,“我们哪里不能去?哪里不能活?你有手艺,我有力气, 到人间我们肯定饿不死, 像以前一样租一间依水傍田的小院子多好呀?就算你不喜欢人间,你可以跟我回蛮荒赤水畔,那里虽然沉闷但吃穿不愁,再不济,我们还能去找凤鸟, 凤鸟好歹也是禽皇, 怎么也亏待不了你我。” 释心这番话真的可以说是掏心掏肺了, 在她之前预想的离开清岳后的日子里, 从来没有何回的位置,阴差阳错,她被何回所救, 总觉得不能任他在这个阴暗不见天日的地方过一辈子,愿意带着他一起离开。 可何回完全没有丝毫的感动,只冷冷道:“不可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释心便道:“那你不肯离开, 我自己一个人走总行了吧。” 何回瞥她一眼:“你要丢下我自己离开?” “我——”释心噎了一下, “是你不肯跟我一起离开, 才不是我丢下你!” 何回不与她绕这口舌上的弯子:“就算你想走也走不不了,你离不开这里。” 释心疑惑:“为什么?” 何回站起来,背着手踱步到绘着精美壁画的墙面前:“你知道这墙上的壁画画的是什么吗?” 因为这大堂装饰得太过奢华,释心并没有注意这大堂内的细节,此时听何回说起,才认真去看绘满整个大堂墙壁的壁绘,只见天上飞的是神仙,地上乌压压的是妖魔鬼怪,双方似是在大战,电闪雷鸣,狂风大浪,思考了一下道:“是……神仙打妖怪?” “是神魔大战。万年前,天庭众神征讨妖魔,妖魔大败,被驱赶出天地二界,不得以逃到这个六界的夹缝处,便是妖域。众妖据守妖域使得众神无法进入,于是众神便将妖域通往其它六界的界道全都关上,自此躲在妖域的妖魔们便再没办法离开妖域。” 释心怔了怔,指出何回话语中的谬论:“若无法出去,那日魔族是怎么入侵清岳的?我分明看到外海上空的缺口。” “那便是界道。清岳境所处的位置正是人界与妖域的接壤,为了打开那样一个狭窄的界道,峁宇献祭了两万魔物元神!” 释心惊了一下,献祭两万元神,这峁宇是多么的残暴!顿了顿,“那你当初是怎么进入妖域的?” 何回踱了几步,走到另一别壁画前:“众神封闭了妖域向外的出口,却保留了几个通往妖域的入口,但那个入口只进不出,是单向界道,被称为弃仙道——用来放逐堕仙。我和阿牛便是从其中一个弃仙道进入此地。” 释心更不明白了:“我都将你救出清岳了,你为何还要自己进来这囚笼一样的妖域?” 何回转身看向释心,眸色中的深沉让释心看得莫名觉得心中一紧:“因为——只有这个囚笼才是我真正的归属,也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做我想做的事。” 此后几日,释心一直情绪低沉,得知妖域是个只进不出的囚笼,她几乎有些生无可恋,她不会成为第一只因受困妖域抑郁而终的饕餮吧。 众所周知魔界贫竭的土壤长不出任何作物,可祖辈世世代代都是农民的阿牛除了犁地也不会干别的,只能日复一日犁着东院南角的一块黑地,将种子拨下去,施肥浇水,期待根本不可能长出来的植物。对于他来说,种不种得出庄稼不重要,不干活,他会因为没有希望而死。 释心无事,每日来东院看阿牛犁地。这日她如往常一般百无聊赖地与阿牛聊天,便见远处一朵乌云速度极快地向此处飘来。阿牛也注意到了,搓了搓粗糙的手,搭了个凉棚远眺:“奇拐咧,责要语咋害下玉咧?”(奇怪了,这妖域咋还下雨呢?) 释心也站了起来,望着那瞬息而至的乌云,皱起眉头:“你进屋去,别出来。” 阿牛也看清楚了,哪是什么乌云,分明是无数如肠子般搅在一起的魔物,立即动作娴熟地往屋里一窜,门重重地关上,便再也没出来。 释心走出东院,看见何回站在前方,神情凝重地望着由无数魔物组成的乌云。 “何回,怎么回事?” 何回瞧着那群魔物行进的方向,正是向他的府邸而来,心知来者不善:“你在家里呆着,别出去。”说着化成一道白光飞上天空,挡在乌云面前,不一会天空中下起了纷扬大雪。 释心伸手接住雪花,仔细一看,这哪里雪,分明是何回散发出的浓郁魔气凝结成了实体。那些被雪花粘上的魔物们立刻惨叫着消失无形。释心是见过何回出手的,只是此前他多用机关阵法之术,就算用身上的魔气伤人也只是将敌人冻一冻,没想到现在变得如此厉害,连魔气都能实体化了。 魔物们根本不是何回的对手,如被屠戮的猪羊一般毫无抵抗能力,却胜在数量惊人,一波一波送死般地扑上来,简直就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驱赶着它们不得不前进一样。 数量太多,何回阻止不了,便有不少魔物落进了府邸,横冲直撞将妖奴们吓得四处乱逃,将整个府邸踩踏得不成样子。 释心冲上前阻挡,可她的小身板都抵不过一只大魔物的脚大,眼见源源不断的魔物闯进来,她根本来不及阻挡,索性化出原身,暴长成近四丈高的巨兽,抖了抖一身硬毛,仰首高吼一声。饕餮一吼,地动山摇,凶兽气息迅速充斥在整个天地之间,那些魔物感知到可怕的凶兽气息,瞬间整齐地掉转方向,那般仓皇逃窜的模样,简直与赤水畔那些感受到她气息就四窜奔逃的飞禽走兽们无异,一瞬间,浩浩荡荡的魔物大潮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何回落回地面,神色复杂地看向释心。这便是她原身的力量吗?光凭气息就可以吓退数万魔物?她究竟是什么妖兽? 小妖残两落到了何回身边:“不归大人。” “怎么回事?” “似乎是栖息在息壤的魔物们受到了巨大的恐吓,正在大面积的逃窜。”边说边用躲躲闪闪的眼神瞧释心。 释心已经幻回人形,也是第一次见到残两,见他跟她差不多个头,头生犄角,皮肤呈赭色,大眼睛尖嘴巴,长得十分古怪。释心觉得这个小妖有些可爱,忍不住想伸手摸摸他的犄角。哪知残两却不领情,闪到了何回的身后,看向她的眼神分明跟那些魔物一样,满是恐惧,恨不得马上离开一般。 何回挥挥手:“你去查查是什么东西惊扰了息壤的魔物。” 残两如蒙大赦,迅速离去了。 这时旁边传来“轰隆”一声,原来刚才被魔物们踩踏坏的房子终于坚持不住坍塌了一大半,便见尚还完整的半间房子里,阿牛捂着嘴,露出一张惊恐万分的脸。 释心这才意识到她和何回正站在阿牛住的房屋前,道:“喂,你没事吧?”便要进去将阿牛救出来。 哪知阿牛看着她走近,七尺长的魁梧汉子直接吓得涕泪飙飞,大叫着“妖怪啊啊啊……”撞开斜倾的大门,飞奔远去。 释心的动作僵在原地,一脸的尴尬。 在离何回府邸不远的一处阴暗角落立着一人,静静地将刚才发生的一切收尽眼底,一道疾风袭来,落地化成一个稚嫩小男孩。男人淡淡道:“看清楚了吗?” 小男孩的脸上绽放着异样兴奋的光芒,因为太过兴奋,他的眼珠子变成了金眸,嘴巴也不自禁地咧到了耳后,“主人,你完全想不到那是什么。” “哦?小人参,你也学会卖关子了?” “咯咯咯咯……”小男孩发出一连串诡异的笑声,“是饕餮啊,主人,是凶兽饕餮!” “什么?”男人似是不敢相信,“你确定?” “我确定,这分明是一只饕餮幼兽啊,主人,这简直是上天送到我们面前的宝贝!” “饕餮,饕餮……”峁宇默念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字眼,“竟然是饕餮,本殿也只是听说过,没想到竟然在妖域里会遇到一只,果真是个天赐之宝。” “那要抓起来吗?”小男孩一副饥渴难耐的模样,“我现在就能把她抓起来。” “别着急,饕餮不是那容易驯服的凶兽,我们要一步一步来。”峁宇闭上眼搜罗自己久远得几乎遗忘的记忆,“魔尊夫轼……他身边那只老饕餮叫什么名字来着?” “回主人,是烛。” “烛……,对了,是烛啊。”峁宇阴侧侧地笑了起来,时隔万年,上天竟将一只饕餮送到了他峁宇面前,这意味什么呢? 魔物过境,新任饿鬼使的府邸宛若被砸抢一番,一团糟糕,接下来全府上下都忙着重建家宅。阿牛住的房子也被毁了,可他害怕妖奴,不准妖奴进他的小院子,自己挑起水泥砖块,一点点地修葺自己的小破屋。 释心瞧他费力地搬着个梯子抱着瓦片爬上爬下,就他那个进度,整个府邸都修整好了,他那屋顶都未必盖得好,便过来帮忙。阿牛站在梯子上,转头一见释心,吓得大叫一声,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还是释心扶住了梯子才保全了他的小命。他稳住身子,立即爬上屋顶,拿着一块砖护在胸口:“泥,泥,瘪过来!”(你,你,别过来。) 166阅读网 111 第111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何回一听此话, 立即疾驰而去。 宵明收回笑脸,望着他的背影冷冷道:“现在去不过捡些骨头罢了,蠢货。” 何回抵达人参住的宫殿, 与宫殿外守着的妖兵打了起来,以一人之力对抗众多妖兵, 直到强行打开殿门。 此时望着眼前完好无损的释心,他一把将她拽到了身后, 冲着面前的小男孩,宵明口中的“人参大人”冷冷道:“家妹已经陪了你玩了一夜, 我这便接走了。” “慢着。”魔君峁宇不急不慢地从转角处走出来道, “昨夜饿鬼使已答应与令妹在魔宫多住几日,怎的现在就要走?” “不归想起府中还有要事,不便久留,请殿下赎罪。” 峁宇笑着威胁道:“饿鬼使,本殿留令妹做客是给你面子, 你却这般不给本殿面子?”说话间涌出无数妖兵将他和释心围了起来。 何回态度坚决道:“不归今日必须要带着家妹回去,若有冒犯, 请殿下恕罪。” 两人谁也不肯退让,形势一度剑拔弩张, 便在这时人参走到峁宇身边:“主人,小姐姐是我的客人, 你别吓着她。”向释心道:“小姐姐玩了这么长时间, 也累了, 回去休息吧, 过几天我会去找你玩的。” 人参说着一只眼半眨了眨,一脸讨好的模样。说完转身走到峁宇身边,拉住他的手:“主人,走啦,我肚子好饿,带我去吃好吃的,一天一夜,饿死我啦!” 峁宇宠爱地拍拍人参的脑袋:“好,听你的。”说完看向何回与释心,“你们可以走了。”便牵起人参离开了,那些妖兵们也让开了路。 何回与释心两人回到府里后,阿牛窝在门边蹲着,见着何回回来开心不已,就想迎上来,但瞧着一旁的释心又不敢上前了。 何回看到阿牛出了院子,问他:“你有什么事?” “泥……泥一天莫回来,俺饿。”(你……你一天没回来,我饿。) 原来何回跟释心没回来,女奴们便没准备食物,阿牛也不敢跟她们要吃的,就可怜兮兮地蹲在门口守了一天一夜。 “我让下人去准备,你去大堂等着吧。” 阿牛开心地跑开了。 等阿牛走了,何回将释心带到屋子里,询问她道:“昨夜究竟怎么回事?那人参对你做了什么?” 释心到现在还有些迷糊,完全想不通自己怎么回到清岳,又回来这里。想到何回对清岳那么排斥,犹豫了一下,决定将那段隐去,只道:“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把我带到那个全是血柱的宫殿里,跟迷宫一样,以追逐我取乐,后来你就来了。” 因隐去的情节时间跳跃太大,何回疑惑道:“他追逐你追逐了一天一夜?”想想两人一追一跑整整一天一夜,那画面有点滑稽。 释心只得道:“是呀,他跟神精病一样追在我屁股后面。看,这都是他弄伤的。” 释心把胳膊上被人参划破的伤口露给何回看,伤口纵横交错,看上去吓人,其实很浅,现在已经基本全愈和了,没有大碍。 何回看着伤口,眉头皱起。那人参果然个性情诡异残忍的东西,竟将释心弄得满身是伤。不过好在释心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何回想想都能猜到这一天一夜,释心跟人参打架打成什么样子。 “回去好好养伤,这阵子不要调皮乱跑了。” 从魔宫回来后过了几日平静生活,这日释心起床后自己一个人去大堂吃了早饭,瞧着阿牛没有出现,于是去了他的住所看他。到了东院南角,那破屋被他改建得有模有样,原先十分有妖域特色的魔宅被他改建成了朴实憨厚的农屋风格,甚至借着重修,他将屋子后面扩出去一圈,劈出了一个畜牲圈,也不知他想养什么。 “嗨,阿牛。”释心故做轻松地打招呼。 阿牛正在给檐角挂上风铃,看到释心反应没有之前那么大,却还是防备地盯着她:“小妖怪,不徐进赖。”(小妖怪,不许进来) 释心站在院门处,摊开双手:“好吧,我不进来,我们聊会天呗?” “不跟泥料。”(不跟你聊) “为什么?” “偏子。”(骗子) “……”释心不服气,“我哪里骗你了?明明是你自己一厢情愿把我当人的。” “让银无悔不结实,就似偏子。”(让人误会不解释,就是骗子。) “可我没有伤害你呀。” “泥商海了俺地干情。”(你伤害了我的感情) “……”释心瞧着阿牛这副别扭的表情,怎么那么像当初初遇应央的自己呢?也是一口一个“骗子”地骂着应央,明明他就是她要找的掌门,却不肯点破,任着她误会。这么一想,自己似乎也真是个骗子。然而很快意识到自己又想起了应央,释心立即甩了甩头把那人甩出脑海,“好了,我保证,我以后不骗你了。” 阿牛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道:“那泥老色搞苏俺,泥吃不吃银?”(那你老实告诉我,你吃不吃人?) “……”释心无语了,她若是吃人,还会站在这里跟他讨论这个问题?每天跟他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挑着碗里的红烧肉,她在一旁拣着青菜萝卜,他是眼瞎看不到吗? 便在这时,她瞧见阿牛身边闪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看清那人样子后,她惊呼道,“阿牛,快下来!” “俺才不腰。”(我才不要)阿牛一扭头,瞧见身边站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男孩,奇怪道,“咦,那家滴笑娃儿?”(咦,哪家的小娃儿?) 释心急忙向阿牛奔去,边跑边喊:“笨蛋,快跑!” 人参咯咯地笑,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上还没搞清楚状况的阿牛脸上,只听一声惨叫,阿牛捂着脸从屋顶滚了下来,摔昏了过去,那舌头舔过的地方直接被舔掉了一层皮,露出皮下肌肉,鲜血淋漓。 “好香啊,是纯种的人类唉!好久没吃过人肉了,太香了。” 释心跑过去,一把将阿牛扛了起来,转身便跑,人参动作奇快,一阵风过便挡在了释心面前,委屈道:“小姐姐,你怎么看到我就跑?人家不开心啦!” “让开。” “小姐姐,陪我玩嘛!” 释心冷冷盯着他:“你究竟是什么东西,缠着我有什么目的?” “咦,小姐姐你不知道我是什么吗?我明明都显出原身给你看了呀。”顿了顿似是明白过来,“原来小姐姐没认出人家来啊,人家是狰啦。” “狰?”释心明显没听过这种兽名,露出茫然的表情。 人参委屈道:“也是,小姐姐是饕餮那样的凶兽,怎会将我这只狰放在眼里?不过,呵呵,以你那日表现出来的实力来看,比我差得远呢,我要是想吃你易如反掌。” 释心警惕地退后两步,但凡他表现出一点攻击的意图,她立即就做好反击的准备。 人参看她这副紧张模样反而咯咯笑起来了:“小姐姐,我逗你呢,你那一身的胾朱,除了你自己,谁敢吃你呀。” “胾朱?什么意思?” 人参摇摇头:“看来小姐姐真的很没常识呢。胾朱,就是你的血啊,饕餮血,六界至毒之一,更是炼制神丹的珍稀材料,你流下一滴胾朱,不知道多少仙魔要抢破了脑袋!” “……” “小姐姐,你那天逃到哪里去了?幸亏人家早做准备给你套上了缚元梏,不然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缚元梏?” “是呀。”人参的眼睛眯成月牙而状,透着一丝阴邪,“只要这缚元梏在,无论你跑到天涯海角,都会被拽回到我身边。咦,这么说来,这不就是不离不弃吗?哇,好开心啊!小姐姐,我们要不离不弃哦!” “……”释心无语,“谁要跟你不离不弃!快给我把我这破东西解了。” “不行哦,小姐姐,要是让你跑了,主人会不高兴的,主人一不高兴,人参就会伤心,人参一伤心,肚子就会饿,肚子饿了,这饿鬼府里的人恐怕一个都不会剩下。” “……”释心怎么觉得这人参比她这饕餮还能吃呢? 人参仿佛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一般,狰狞笑道:“小姐姐,你是饕餮,背身双翼却不如我御风千里。我是狰,贪食却没有你残暴。你现在这般维护别人的模样,真让人怀疑你还是不是只饕餮。这些东西可都是你的食物呀,整日与食物打交道,你可忍得下食欲?我们虽可幻化人形,但也不必受这人形束缚,随心所欲多好。” 释心跟这种没受过良好教育的凶□□流不起来,扛着阿牛拔腿就跑。 这次人参没有追她,立在半空中,盯着她疾跑出去 166阅读网 112 第112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魔物过境, 新任饿鬼使的府邸宛若被砸抢一番,一团糟糕, 接下来全府上下都忙着重建家宅。阿牛住的房子也被毁了, 可他害怕妖奴,不准妖奴进他的小院子, 自己挑起水泥砖块, 一点点地修葺自己的小破屋。 释心瞧他费力地搬着个梯子抱着瓦片爬上爬下,就他那个进度, 整个府邸都修整好了,他那屋顶都未必盖得好,便过来帮忙。阿牛站在梯子上, 转头一见释心, 吓得大叫一声, 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还是释心扶住了梯子才保全了他的小命。他稳住身子,立即爬上屋顶,拿着一块砖护在胸口:“泥, 泥,瘪过来!”(你, 你, 别过来。) 释心只能扯出笑脸哄他:“阿牛, 别怕, 我不会伤害你。我帮你修房子好不好?” “妖怪啊啊啊啊——”阿牛再次尖叫起来, 也只有“妖怪”这两个字他发得字正腔圆, 毫无口音。释心被他尖锐刺耳却又绵延不绝的惨叫声折服,只能捂着耳朵跑出了小院。 一出来,便见一个风骚的女人从坍塌的院墙直接跨了进来,妩媚笑道:“哟,瞧瞧,这是怎么了,太吓人了!” 释心很不喜欢这女人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说不出来腥骚味,有点熟悉,是羽禽类身上特有的味道。凤鸟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只是没她这么浓。 带着天生对飞禽的厌恶,她捏着鼻子道:“你是谁?” 女人没回答她,四顾了一圈,啧啧道:“真是太惨了,馁饿是众妖王中最会享受的,他的府邸也是最奢侈豪华的,可现在,啧啧啧,这新任饿鬼使也太不懂得爱护了。” 何回出现在廊道的尽头:“姑获使,你来干什么?” 鸾红瞳孔紧缩了一下,又瞬间张大,露出一脸妩媚神色,向他款款走去,“听闻新任饿鬼使府邸遭难,特来探望。不归公子,那日殿上一见,便再无机会与公子说说话,奴家每日茶饭不思,可真是想你呀。” 说着拈着手指抚额做出忧伤表情,另一手状似不经意地按了按胸口,却是撩开了衣领,将本就不堪蔽体的领口又往下扯了扯,那两团白团子般圆润的东西简直要挤爆了出来。 何回对这等香艳画面没有任何反应,一旁的释心却瞪直了眼珠子,目光赤`裸地盯着鸾红波涛汹涌的物件。 那等体积的物件她只在那本《仙人双修术》上见过,一直以为夸张的成分居多,却没想到在此地见着一个真货,恨不得把脑袋贴上去看看那物件到底有多壮观。 “你看什么?” 何回的声音打断释心的遐想,她立即移开眼睛,掩饰刚才的失态,假装左顾右盼。 鸾红对自己的身材十分自傲,瞧着释心的模样轻笑一声:“不归公子,你府上的女奴也实在太干瘪了,日日瞧着这样的货色,你可食得下饭菜?” 释心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又看了看鸾红的,自觉羞愧转身便走,走没一步,被何回拽住了衣裳,“我正找你,跟我来。”然后转向鸾红,“姑获使,今日前来若无旁事,便恕在下府中混乱,诸事烦忙,不招待了。来人,送客。”便有两个妖奴走过来挡在了鸾红的面前。 “不归公子,你——”鸾红想追过去,却被人拦住,瞧着远去的男女背影,尖利的指甲绞在一起,眸中满是杀意。 第二日释心起床后,便去找东院找何回一起去吃早膳。走到东院,正见着那残两将一封请帖递到何回手里,瞧见释心后慌不择路地竟直接跳墙而出。 释心奇怪道:“他怎么那么怕我?” 何回打开请帖,随意道:“那日你化出原型之后,这府里还有谁不怕你?便是阿牛也不理你了吧。” 释心叹口气,吓着阿牛是她万万没想到的。虽然阿牛很啰嗦,但有人说话总比没人搭理强啊。脑袋凑到何回面前:“什么东西。” 何回把请帖合上:“魔君请我下午去魔宫赴宴。” 释心听了没什么兴趣,将脑袋缩回来,拿起桌上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瞧见何回侧头盯着她,奇怪道:“看什么?” 何回缓缓开口:“魔君要求我带着妹妹一同进宫。” “妹妹?你什么时候有妹妹了?我怎么不知道。”顿了顿,反应过来,指着自己鼻子,“难不成是说我?” “不错。” 释心惊讶:“魔君怎么会请我?” “不知道。”何回探究地看向她,“你来妖域,有没有私下招惹什么人?” “没有,除了你和阿牛,连府里的妖奴我都不熟,能招惹什么人?”说完又有点期待道,“魔宫什么样子?是不是跟人间的皇宫一样?祈崆师兄当过皇帝,他说皇宫里三宫六院,住的全是他的妃子,魔宫是不是也一样,里面住着的全是魔君的女人?” “魔宫里没有女人。” “啊,那魔君岂不是很惨?” 何回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脑子里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顿了顿,朝门外道,“来人。” 便有两个女奴上前,听他吩咐道:“将她带下去好好打扮一下,下午随我入宫赴宴,嗯……打扮得别那么显眼,。” “是。”两位女奴齐声领命。 女奴得了何回的吩咐,极为仔细地将释心精心打扮了一番。等释心看到镜子自己的容貌后,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眼前这个妖艳得几乎辣眼情的女人是谁?一头恶俗乖戾的发饰,用鲜艳颜色的布纱堆砌的衣裙,浓眉艳唇,哪一处“不显眼”?这要是让应央看到了,别说她是兽非人了,就算是人,也得一剑劈了她。 意识到自己无意又想起了应央,释心心情陡然失落了一下,又深深吸口气,振作起来。 顶着这幅容貌,释心成功地吓退了刚鼓起勇气准备踏出院门的阿牛,来到何回面前,道:“何回。” 何回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挺好。” 释心扶住快要晃掉下来的的半截骷髅头发饰道:“这叫还好?简直像个妖怪。” “你本来不就是个妖怪吗?” 释心无语。 何回这才微微扬了扬唇角:“今日魔君设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打扮成这样放在群妖之中也不会太显眼,到时你乖乖跟在我后面,不要出风头,一切有我。” 原来是用心良苦,释心点了点头。 傍晚两人进了魔宫,一名仆从上前道:“魔君已在清泉边等候,请饿鬼使随我来。” 释心还在好奇这妖域里竟然会有清泉,等到了地点才发现哪是什么清泉,分明是一条血泉,中间的泉眼缓缓不断地冒出鲜血,使得血池从内自外呈现出由鲜到乌的渐变色。血泉流淌之处,两边铺了华贵的金丝编席,然而那席间露出的地面却是乌黑发硬的泥土。清泉边没有任何高大的树木和芳香的花草,只有妖域特有的妖藤缠扭成令人不舒服的姿势,装点其间。 只瞧了这一眼,释心就无比怀念起当年沐画在瑶琴山上设的清宴,真是一个仙境,一个地狱啊! 血泉边已经聚了不少妖魔,有几个妖魔过来跟何回打招呼,释心恭敬地站在他身后,倒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皆只把她当成何回身边的女奴。 释心数了数到场的人,足有二十多人,低声问何回道:“何回,这些都是魔君手下的大妖王?” “峁宇虽居妖域,心却比天高,仿着天宫十二道,给妖域划出了二十四道,他们分别是二十四道的妖使。” “我听他们叫你饿鬼使,所以你是饿鬼道的妖使了?” “是的。” “饿鬼使……这个称呼真难听啊……简直在骂你是饿死鬼投胎一样。” “……” 释心在众妖中瞧见昨日闯进她家的女妖,激动道:“那个,那个——”释心实在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大胸妇!” 何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鸾红,姑获道的妖使,真身是只鸾鸟,据传曾是仙神身边的侍女,后堕魔。” 释心想着昨日闻到的讨厌气息,“果然是个鸟人啊。” 这时众妖王们安静下来,魔君峁宇走了出来。魔君长得清朗俊秀,可是无论看几眼,只要移开视线,释心就记不住他长什么样子。想到在蛇海边遇到的那个略显诡异的灰衫男人,那人的面容已经完全模糊在她的脑海里,但那种怎么记也记不住容貌的感觉跟眼前这个男人一模一样。 魔君出现,众妖簇拥上去讨好,何回交待释心呆在席位上不要乱走,便也加入到众妖之中。释心一个人盘坐在案桌边无聊,便转着眼珠子四处打量,便见几步外一棵妖藤后,一个小男孩半露着脑袋怯生生地打量她。 难得在魔宫里发现年纪如此小的孩童,她便也好奇地向那小男孩看去。那小男孩瞧着她也在看他,咧嘴一笑,从妖藤后走了出来,直直地向她走去。 “小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释心奇怪:“我们认识吗?” 小男孩泫然欲泣:“小姐姐心好狠,看见人家被坏蛋欺负,都不肯救我?” 释心陌名其妙道:“我压根没见过你。” 小男孩坐到释心身边,将白白嫩嫩的脸蛋凑上去,几乎是贴着她的脸问:“小姐姐,你仔细看看我,真的不记得了吗?” 释心正搜索记忆,猛地见那小男孩一眨眼,瞳孔变成金色立眸,一股强烈凶悍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压来。释心一惊,猛地推开小男孩,冷着脸道:“是你!” 男孩被她推倒在地上,索性趴在地下,撑着大脑袋笑:“小姐姐,你想起我啦?果然我能感受到你的气息,你也能感受到我的气息。” 释心记了起来,这男孩分明就是那日她撞见被几个魔物欺负的孩童。当时她就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萦绕在附近,那气息给她的感觉十分不好。长这么大以来,她还没有遇到过如此凶煞的气息,甚至连她都有点心生畏意。她知道附近一定存在极为危险的人物,所以那时她并没有出手相救,却没有想到那被欺负的孩童就是令她忌惮之人。 在释心摆出戒备神色的时候,小男孩却摆出一副讨好的表情:“上次见面太过仓促,没来得及跟小姐姐说上话。我叫人参,姐姐你叫什么?” 释心不开口。 “哈,小姐姐不肯说,可我猜得到,是饕餮对不对?姐姐叫饕餮对不对?”小男孩说着,诡异的金瞳急速地收缩着,脸上笑容兴奋得甚至显得癫狂。 “我是饕餮,你是什么?” “嘻嘻嘻,小姐姐对我有兴趣吗?那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你来猜我是什么,你猜出来,我就满足你一个心愿。” 释心可不想陪一个孩子玩这么无聊的游戏,况且见到面前只是一个孩子,顿时心生轻屑,眦了眦牙道:“到一边玩去,别来烦我,否则我一口吃了你!” “呀,小姐姐你恐吓我!”小男孩脸上却一点没有害怕的神色,反而更兴奋了。 释心怎么觉得这小男孩有点不知死活呢,索性拿起他的小手放到嘴边,做出咀嚼的动作:“看到没?我是饕餮,我一口,你这只小手就没有了,怕不怕?害怕赶紧滚!” 男孩被逗弄得咯咯地笑,两只藕断般的小手围到了释心脖子上,身子也顺势挂到了她身上。释心一看这小男孩不知进退地挂到她身上,忙拎着他的领子扯他:“下去,下去!” “不嘛,不嘛,小姐姐抱抱!” 便在这时何回的声音插了进来:“你们在干什么?” 释心转过头,才发现众妖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围了过来,而被众妖簇拥着的正是魔君,做为新任饿鬼使的何回就站在魔君旁边。 “何……哥哥,不知哪里来的小孩子缠着我不放。” 何回瞧着那攀附在释心身上的男孩,微微疑惑,他也不知魔宫中还有这样小的孩子。 一众的大妖王们无人出声,低头噤声,便听魔君峁宇淡淡道:“人参,过来,没有礼貌。” 小男孩这才听话地松开手,走到峁宇身边,牵起魔君的手:“主人,人家好喜欢这个小姐姐呀。” 峁宇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漫不经心地扫了释心一眼,对何回道:“饿鬼使,想必这位就是你的妹妹吧。” 何回恭敬道:“是。” “难得人参与你妹妹有缘,不如让令妹在宫中住些日子,陪陪人参可好?” 何回虽是第一次见到人参,并不清楚这男孩底细,但直觉还是让他拒绝道:“家妹性子胆小孤僻,离不得我,请殿下见谅。” 何回虽是第一次见到人参 166阅读网 113 第113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缚元梏?” “是呀。”人参的眼睛眯成月牙而状, 透着一丝阴邪,“只要这缚元梏在,无论你跑到天涯海角,都会被拽回到我身边。咦,这么说来, 这不就是不离不弃吗?哇,好开心啊!小姐姐, 我们要不离不弃哦!” “……”释心无语, “谁要跟你不离不弃!快给我把我这破东西解了。” “不行哦, 小姐姐, 要是让你跑了, 主人会不高兴的,主人一不高兴, 人参就会伤心,人参一伤心,肚子就会饿, 肚子饿了,这饿鬼府里的人恐怕一个都不会剩下。” “……”释心怎么觉得这人参比她这饕餮还能吃呢? 人参仿佛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一般,狰狞笑道:“小姐姐,你是饕餮,背身双翼却不如我御风千里。我是狰,贪食却没有你残暴。你现在这般维护别人的模样, 真让人怀疑你还是不是只饕餮。这些东西可都是你的食物呀, 整日与食物打交道, 你可忍得下食欲?我们虽可幻化人形,但也不必受这人形束缚,随心所欲多好。” 释心跟这种没受过良好教育的凶□□流不起来,扛着阿牛拔腿就跑。 这次人参没有追她,立在半空中,盯着她疾跑出去的身影两眼发光,不一会化成一阵风消散了。 何回正从屋内走出来,见着释心扛着满脸是血的阿牛慌张地跑进来:“怎么回事。” 释心将阿牛放到榻上:“那个神精病又来了,要吃阿牛,我没拦得住,让他舔了一口。” 何回蹙眉:“人参?” “是他。” 何回查看了阿牛的伤情,只是脸上被撕掉了一层皮,身上倒没有别的伤口:“他现在在哪里?” “已经走了。”释心道,“阿牛他有没有事?” “没事,只是皮肉之伤。”顿了顿,表情凝重:“从现在起,你和阿牛都呆在我这个院子里不要随便离开。那人参缠着我们也不知有什么目的,现在外面处处危险,切不可大意。” 释心点点头:“好。” 阿牛被救了回来,虽然性命无虞,却被人参舔没了小半张脸,就算伤口结痂也会落疤。破了相的阿牛躺在床上嚎:“俺莫脸了,可咋么火?”(我没脸了,可怎么活。) 释心觉得自己能将阿牛从人参嘴里救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安慰他道:“鼻子嘴巴眼睛一个都没少,已经很不错啦,况且你本来就很丑啊!” 阿牛哭得更伤心了:“俺本来就凑,现在又拉了爸,一厚更莫清八瓜女肯嫁给俺了!”(我本来就丑,现在又落了疤,以后更没清白姑娘肯嫁给我了!) 恰好经过的残两随口插了一口嘴道:“妖域里哪来的清白姑娘。” 阿牛一愣,不哭了,绝望了。 这几日释心仔细回想那日她回到清岳的情形。当时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根本没有弄清楚状况,人就已经在天机殿顶了。回想起来,除了穿过一道殿顶,好像也没别的什么特别。 她试着重现那日的情景,爬上了房子屋顶,将好好的屋顶拆了个洞,回想着那日的情形,从洞里钻了出去,然而试了无数次,依然在原地。 释心奇怪的举动起来了阿牛的注意,他病歪歪地躺在床上,抬头看向屋顶只有半截身子的释心:“丫头,泥作啥?”(丫头,你做啥?) 释心半个身子探出了屋顶的窟窿,瞧着天空时不时飞过的一群群秃鹫,叹口气:“看风景。” 阿牛:“……” 院子里,何回一个人坐着,似是在沉思事情,表情凝重,对相距几步的屋内发生的事毫无察觉。没一会,残两从院墙翻了进来,落在了他的面前:“不归大人。” “打探到雁镰的下落没有?” “不归大人,这雁镰是上一任魔君奇虹的神兵,当初魔君奇虹用雁镰强行打开界道后离开,后奇虹身死,这雁镰便随之消失无踪,已经失传百年,大人怎么就能那么肯定这雁镰还在妖域?” “我自有我的消息渠道。” “按大人给的线索,初步判断雁镰掉落在妖域南境的乐莒山再向西五百里的鳐泽附近,若是运气好点,在西面的搏兽丘上,运气不好,可能就掉进东面的魇渊了。” 何回侧身望了一眼屋内的两人,在人参几番意义不明的试探之下,此处多待一日就是一日危险,便道:“一会你随我进魔宫一趟。” “是,不归大人。” 何回带着残两进了魔宫,被妖奴领到峁宇面前,峁宇斜躺在兽皮椅上,任四个女奴或站或跪地给他按摩,道:“饿鬼使一大早来见本殿有什么要紧事?” “启禀殿下,属下不负殿下所望,查探到了当年奇虹所遗神兵的下落。” 峁宇稍稍摆正了身子,玩味道:“奇虹……嗯,这个名字已经好久没有人敢在本殿面前提起了。奇虹的神兵……你是说——你找到了雁镰?在哪里?” 何回不急不忙道:“具体位置还不清楚,需得属下亲自前去寻找,属下有信心一定能将神兵寻回,恳请殿下允许属下亲去南境一趟。” “你想离开北境?”峁宇上下打量着何回,慢悠悠道,“雁镰遗失百年,众妖遍寻不至,你一个初入妖域的小妖,凭什么找到它的下落?饿鬼使不会是找借口想逃离本殿的掌握吧?” 何回似是早猜到峁宇有所怀疑,将一块金属碎片奉上道:“这是属下找到的雁镰一角,请殿下明鉴。” 峁宇将那物吸入手中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那块金属似是沉于污泥很久,毫无光泽,乍一看根本就是废铜烂铁一块,然而只一眼,峁宇的眼睛一亮,却故作不在意道:“一个破碎片而已,能说明什么……这碎片是哪里找到的?” 何回依然是刚才的话:“具体位置还不清楚,属下不敢妄言,请殿下允许属下亲去南境将神兵取回。” 峁宇磨梭着手上碎片,沉思良久:“好,本殿便允你离开,只是……饿鬼使,可不要辜负本殿对你的信任啊。” 何回将头埋下:“属下必不负殿下所望。” 何回离开后,一只金毛兽从房梁上跳下来:“主人,那短发小子想逃跑呢。不阻止他吗?” 峁宇那将兵器碎片放在眼前,如对待珍宝一般仔细研究,眼睛里是异样的神采,语气却淡淡的:“他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本殿能猜不到?他想要逃,也要看他有没有本事逃出本殿的手掌心。拥有一只饕餮却不知如何利用,真是好笑。不过能得到雁镰的下落真是意外之喜呢。若同时拥有了饕餮和雁镰,我峁宇何愁不能解开妖域封印,重返人间!” 第二日何回带着释心、阿牛出门,残两以及一辆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残两身边还站着一个跟他一样大眼睛尖嘴巴的人。释心看到后奇怪道:“你是谁?怎么没见过?” 那人明显比残两胆子大些,脑子看上去也比残两好使,看到释心也不畏惧,一开口便称呼她道:“释心大人,我是不罔。” 释心一听这称呼就乐了,感觉在自己名字后加上“大人”二字,瞬间就霸气了呢:“哈,这称呼我喜欢。” 何回看了一眼不罔:“离迟呢?” “他已在路上等候接应不归大人。” “行,出发吧。”何回说完后,第一个登上了马车。 虽说是马车,造型上跟普通的马车却有很大的不同,首先它的体积便比一般马车大得多,几乎就是一间袖珍的木头房子,里面陈设一应齐全,只是都被固定在地板上。马车四脚没有轮子,替代的是四根横穿出去的粗棍。 阿牛紧随其后上了马车,释心最后登上马车,不罔一吹口哨,便有四只分别长着三个脑袋的巨大怪鸟落到马车旁边,分别叼起一根粗棍,将马车整个带上天空向前飞去,每当一只鸟首累了,就会换一首来衔木棍。释心从窗户探出脑袋,看着下面振翅的三首鸟惊奇道:“这太神奇了,怎么能让这怪鸟这么听话?” 何回道:“这里是妖域,最混乱最不讲道理的地方,谁有力量谁就是主宰。这三首鸟也是一种妖怪,被降服了自然要听主人的话。” 飞了没多远,一旁的阿牛突然刷刷地落泪,吓了释心一跳,“你好好的哭什么?” 阿牛拥有最朴实的庄稼人性格,一生的目标就是有田有房,一个媳妇生一群娃。后半句来了妖域都是一群女妖精是不想指望了,前半句前几天好不容易实现了,现在却又化成了泡沫。庄稼人不是游牧民族,只喜欢抱着一个地方长久一生,颠簸的旅程给不了他脚踏实地的安稳感,想到遥遥无望的未来,阿牛再一次崩溃了。 然而鸟车上除了阿牛外,没有一个人是人,所以大家都不理解他突然的崩溃和闹情绪是怎么回事。 不罔道:“残两,你又把不归大人的宠物吓哭了!” 残两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不是我,是不罔你吧。” “我离他那么远,关我什么事。” “肯定是你,当初就是你怂恿我去吃他,害我被不归大人打个半死。” “蠢货,要不是你笨手笨脚,我们怎么会被不归大人发现。” 释心听这两人说话觉得好笑,原来阿牛也是被何回身边的妖魔们觊觎已久。 不罔凑过来小声道:“释心大人,您是否也觊觎那人肉的鲜美?若是哪日释心大人忍不住开了荤,可否赏赐小妖一些?不奢求多少,三斤血肉足矣!” 166阅读网 114 第114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殿顶上的释心听到应央的声音, 一瞬间什么心思都没有了。脑子里全是最后他一剑刺穿她的胸口, 又追着她缓缓落下去的情景, 她很想记起那时应央脸上是什么表情,可是无论怎么回忆,他的面容都笼罩在一串细碎水泡后,模糊不清。 祈崆与应央一直在殿内交谈着, 释心不敢妄动,那个枷锁牢牢地套在她左脚上,让她无法悄无声息地离开。她打算等两人离开后再做打算,哪知她刚才在柱阵中消耗了太多体力, 这一等就趴在屋檐上睡着了。等她再睁眼时,天已经黑了。 在无日无月的妖域呆有两个月, 没有白天没有黑夜,乍然见到天黑,释心还有些不习惯。将耳朵贴在瓦上听了听,听不见任何声音,似乎殿内已经无人了,于是摇摇晃地站起来,拖着重重的枷锁,沿着重檐一层一层往下跳,落到了前后殿中间的花园里。 释心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从魔宫殿顶爬出来后就来到了天机山, 但现下情况也不容她细仔思考, 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清岳。然而当释心往外跑了一段距离后, 左脚上的枷锁竟然陡然重到无法拖动的地步。 释心知道这枷锁有古怪, 可无论她怎么撕扯咬砸,那枷锁纹丝未损。释心累瘫在地上,往里走了走,枷锁上的重量开始锐减。释心摸索了一下,发现以她冒出来的地方为圆心,直径五十丈内行动无碍,超过五十丈范围,枷锁重量就会成倍地加重,走到八十丈开外后,枷锁重得根本无法移动分毫。这意味着她根本无法离开此地,活动范围只有天机殿的这个花园内。 释心想哭,好不容易离开了妖域,却被这一个破枷锁困在这方寸之地,何其倒霉。虽然她现在变化成小兽模样,看着似猫,但仔细看跟猫还是有些区别的,要是被应央识破她的身份……她不敢再想一次后果。 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释心一个激灵赶紧钻进了一旁的花丛中,只从草叶缝隙中露出两只眼睛谨慎地打量着外面。 不一会,一双腿走到了她所藏花丛的前面,释心盯着熟悉的衣摆,不敢抬头看。 “还不出来吗?” 释心一惊,几乎以为自己被识破了,师傅会怎么做,会继续上次未完成的事,一剑杀了她吗? “算了,你不敢见人也是正常。” “这天地广阔,哪里不热闹,你为何要跑到这清冷的天机山。” 释心的心里一阵阵发凉,几乎以为下一刻应央就要拨开花丛,把她拎出来好好教训。然而那双腿却走开了,释心疑惑,却不敢出去,不一会,应央又走了回来,弯腰放了两个碗,一碗清水,一碗饭菜。他弯腰的时候,长发垂落下来,释心的视线便只看到那几缕长发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就离开了,再没回来。 释心望着那两个碗发呆,原来他只是把她当成迷路的野猫了。 释心叹口气,看着嗟来之食,很没骨气地伸出两个爪子把碗扒拉到了花丛里,等吃喝完毕后,又把碗推了出去。花园里传来琴音,是应央在亭中抚琴,琴声悠扬犹如天籁,清冽而筝筝,释心听得心也渐静了下来,瞧着这一簇花丛,狭小拥挤,却是她今夜所眠之所了,趴下身来,伴着琴音缓缓睡去。 释心在阳光与鸟鸣的叫醒声中醒来,而这样的叫醒久违得仿佛已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一般。释心觉得有些气闷,钻出了花丛,然而刚伸出脑袋与前爪,伸了个大懒腰,眼睛一睁就与眼前一人眼对眼,吓得“嗷呜”一声又缩回了花丛。 “师傅,这野猫胆子果然小。不过长得是真可爱。”祈崆声音轻快道。 “让你别守着,把它吓回去了吧。你这个性子什么时候能改。” 祈崆叹口气:“师傅,这天机山又只剩我们两个老爷们了,真是没意思。二师妹回不来,小师妹又——” “说了多少遍,以后不许提她。” “是,弟子知道错了。”祈崆站起来,酸酸道,“虽然没了师妹们,现在好歹有只野猫,也不算寂寞。” 应央刮了他一眼:“如果有这闲工夫哀怨,不如想想怎么把你夙葭师妹接回来。一大早来这招猫逗狗的,有意思?” 祈崆一听,兴奋道:“师傅愿意接夙葭回来了?我还以为师傅被那韶君当众下了脸,摆不下身段。” 应央叹口气:“什么身段不身段,师傅只是不想那么急,给韶君平息怒火的时间,夙葭是我的徒弟,却也是他的妹妹,我不想因为为师的关系,弄得他们兄妹失和。现在时机差不多了,自家的徒弟,总要接回来的。” “是,弟子这就去办。”祈崆大步走了。 躲在花丛中的释心一阵阵地心里淌酸,她跟夙葭都是他徒弟,他那么替夙葭着想,筹谋着如何接她回来,用心良苦,而到了她这一边,便是连提也不准提,是把她当成一段耻辱吗!她从来不是他唯一的宠物,更不是他唯一的徒弟,从来没被他摆在心里! 释心用爪子挠了挠脸,发现毛上湿乎乎的,只当沾了花叶上的晨露,根本不承认这是自己眼里流出来的液体。 不争气地哭了一会,释心听到外面又传来动静,赶紧停止一切动作,等过了一会脚步远去,她才敢探出半个脑袋来看了看,发现应央又在花丛边摆了一碗清水,一碗饭菜。 唉,是真把她当野猫喂了。 好不容易,等到应央也御剑离开了天机山,释心才小心翼翼地爬出了花丛,活动了下筋骨。然后在有限的活动范围内寻找着可以打开脚上枷锁的东西。可这花园里都是些花草砖土,哪有什么利器,释心想到了应央的珍宝阁。 珍宝阁在应央寝殿的旁边,与寝殿连通,放着应央收藏或是亲制的各式法宝。然而释心悲剧地发现,她的活动范围刚好到应央寝殿的门内三尺,连珍宝阁的门都靠近不了。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往前踏出一步,那枷锁竟把她的脚腕磨出了一道血痕。 释心放弃,拖着受伤的脚往回走,走到寝殿的门槛,突然觉得那门槛看上去怎么那么高那么平整,渐近正午的阳光正好洒在上面,暖洋洋的,好想上去躺一躺啊。然后就抵不住诱惑趴了上去。因为门槛的宽度有限,只够她把肚皮搁上,四肢则像面条一样软垂了下来。 释心被久违的阳光晒得骨头都酥了,心里道:再晒一会,再晒一会就去想办法去了这该死的枷锁。 应央去而复返,想起落一个东西在寝宫,便又折返回来。还未落地便见着趴在他门槛上晒太阳的懒猫,那猫眼儿闭着,尾巴时不时甩一下,看上去实在是悠闲。终于见着这只误入天机山的野猫真容,只见它脸儿圆圆得有些富态,耳朵塔拉着,耳朵倒是尖而细长,尾巴也长,皮毛水润光滑,一色纯黑,确实有几分可爱,只是跟寻常的野猫实在有些区别,难不成是山猫? 应央想凑近细看,哪知这野猫生性警醒,他不过刚落地,那猫脑袋就竖了起来,瞧见他,毛从头炸到尾,吓得从那不堪高的门槛上直接滚了下来,摔得脑袋都似乎懵了,爬了几下没爬起来,终于爬起来后,一瘸一拐地窜进了一旁的花丛中。 应央一边觉得这猫儿的反应好笑,一边又觉察出它动作不甚便利的左脚似乎有伤,那脚上分明扣了一个铁疙瘩,难不成这猫是被人捉住后逃出来的?当下也来不及细想,去寝殿取了东西后再次离开。 躲在花丛中的释心简直要吓出心脏病来,完全没想到晒个太阳都会被抓现行,还好应央没有察觉出她的异常。等确定应央这次真的离开了,她立即在活动范围内寻找一切可以用的利器,再在这里呆下去,她的小命迟早要吓死。 一边像一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释心一边感叹自己怎么沦落到如此境地,竟连自己曾经最爱的师傅都不敢面对。 现实就是师傅要杀她,并且真的出了手。她不是傻子,她再思念神尊,也不会傻到将自己的命赔上。她有她的自尊,转世的神尊不要她,不要拉倒,天地广阔,她难道无路可去? 天地广阔……释心低头看了下左脚的枷锁,叹口气,就算是天涯海角,不解开这玩意,她就是只困兽。 释心找着花园周边的房子,居然连一把锋利点的刀剑都没找到,倒是在一间屋子的角落翻到一把积灰的木剑,瞧着木剑上的雕纹和剑穗十分熟悉,她记起这正是她缠着祈崆要学御剑术时,他送给她的木剑。她闯祸后就被应央没收了,一直以为已经扔了,没想到一直放在这里。 释心又翻了翻,没想到竟然翻出一堆自己这几年被应央没收的小玩意,都是些破烂,一把五颜六色的石头,一只开裂的黑色木雕小狗,一个毛球,一只截断了只剩毛的毛笔,一个装着白色鹤羽的布袋,和一堆不知所谓的金属亮片,在最底下,她掏出三个大核桃来。 看着这三个核桃,释心有一刻的出神。 释心找着花园周边的房子,居然连一把锋利点的刀剑都没找到,倒是在一间屋子的角落翻到一把积灰的木剑,瞧着木剑上的雕纹和剑穗十分熟悉,她记起这正是她缠着祈崆要学御剑术时,他送给她的木剑。她闯祸后就被应央没收了,一直以为已经扔了,没想到一直放在这里。 释心又翻了翻,没想到竟然翻出一堆自己这几年被应央没收的小玩意,都是些破烂,一把五颜六色的石头,一只开裂的黑色木雕小狗,一个毛球,一只截断了只剩毛的毛笔,一个装着白色鹤羽的布袋,和一堆不知所谓的金属亮片,在最底下,她掏出三个大核桃来。 看着这三个核桃,释心有一刻的出神。 鹤羽的布袋,和一堆不知所谓的金属亮片,在最底下,她掏出三个大核桃来。 看着这三个核桃,释心有一刻的出神。 鹤羽的布袋,和一堆不知所谓的金属亮片,在最底下,她掏出三个大核桃来。 看着这三个核桃,释心有一刻的出神。 166阅读网 115 第115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何回正从屋内走出来, 见着释心扛着满脸是血的阿牛慌张地跑进来:“怎么回事。” 释心将阿牛放到榻上:“那个神精病又来了, 要吃阿牛, 我没拦得住,让他舔了一口。” 何回蹙眉:“人参?” “是他。” 何回查看了阿牛的伤情,只是脸上被撕掉了一层皮,身上倒没有别的伤口:“他现在在哪里?” “已经走了。”释心道, “阿牛他有没有事?” “没事,只是皮肉之伤。”顿了顿,表情凝重:“从现在起,你和阿牛都呆在我这个院子里不要随便离开。那人参缠着我们也不知有什么目的, 现在外面处处危险,切不可大意。” 释心点点头:“好。” 阿牛被救了回来, 虽然性命无虞,却被人参舔没了小半张脸,就算伤口结痂也会落疤。破了相的阿牛躺在床上嚎:“俺莫脸了,可咋么火?”(我没脸了,可怎么活。) 释心觉得自己能将阿牛从人参嘴里救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安慰他道:“鼻子嘴巴眼睛一个都没少,已经很不错啦,况且你本来就很丑啊!” 阿牛哭得更伤心了:“俺本来就凑,现在又拉了爸, 一厚更莫清八瓜女肯嫁给俺了!”(我本来就丑, 现在又落了疤, 以后更没清白姑娘肯嫁给我了!) 恰好经过的残两随口插了一口嘴道:“妖域里哪来的清白姑娘。” 阿牛一愣, 不哭了,绝望了。 这几日释心仔细回想那日她回到清岳的情形。当时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根本没有弄清楚状况,人就已经在天机殿顶了。回想起来,除了穿过一道殿顶,好像也没别的什么特别。 她试着重现那日的情景,爬上了房子屋顶,将好好的屋顶拆了个洞,回想着那日的情形,从洞里钻了出去,然而试了无数次,依然在原地。 释心奇怪的举动起来了阿牛的注意,他病歪歪地躺在床上,抬头看向屋顶只有半截身子的释心:“丫头,泥作啥?”(丫头,你做啥?) 释心半个身子探出了屋顶的窟窿,瞧着天空时不时飞过的一群群秃鹫,叹口气:“看风景。” 阿牛:“……” 院子里,何回一个人坐着,似是在沉思事情,表情凝重,对相距几步的屋内发生的事毫无察觉。没一会,残两从院墙翻了进来,落在了他的面前:“不归大人。” “打探到雁镰的下落没有?” “不归大人,这雁镰是上一任魔君奇虹的神兵,当初魔君奇虹用雁镰强行打开界道后离开,后奇虹身死,这雁镰便随之消失无踪,已经失传百年,大人怎么就能那么肯定这雁镰还在妖域?” “我自有我的消息渠道。” “按大人给的线索,初步判断雁镰掉落在妖域南境的乐莒山再向西五百里的鳐泽附近,若是运气好点,在西面的搏兽丘上,运气不好,可能就掉进东面的魇渊了。” 何回侧身望了一眼屋内的两人,在人参几番意义不明的试探之下,此处多待一日就是一日危险,便道:“一会你随我进魔宫一趟。” “是,不归大人。” 何回带着残两进了魔宫,被妖奴领到峁宇面前,峁宇斜躺在兽皮椅上,任四个女奴或站或跪地给他按摩,道:“饿鬼使一大早来见本殿有什么要紧事?” “启禀殿下,属下不负殿下所望,查探到了当年奇虹所遗神兵的下落。” 峁宇稍稍摆正了身子,玩味道:“奇虹……嗯,这个名字已经好久没有人敢在本殿面前提起了。奇虹的神兵……你是说——你找到了雁镰?在哪里?” 何回不急不忙道:“具体位置还不清楚,需得属下亲自前去寻找,属下有信心一定能将神兵寻回,恳请殿下允许属下亲去南境一趟。” “你想离开北境?”峁宇上下打量着何回,慢悠悠道,“雁镰遗失百年,众妖遍寻不至,你一个初入妖域的小妖,凭什么找到它的下落?饿鬼使不会是找借口想逃离本殿的掌握吧?” 何回似是早猜到峁宇有所怀疑,将一块金属碎片奉上道:“这是属下找到的雁镰一角,请殿下明鉴。” 峁宇将那物吸入手中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那块金属似是沉于污泥很久,毫无光泽,乍一看根本就是废铜烂铁一块,然而只一眼,峁宇的眼睛一亮,却故作不在意道:“一个破碎片而已,能说明什么……这碎片是哪里找到的?” 何回依然是刚才的话:“具体位置还不清楚,属下不敢妄言,请殿下允许属下亲去南境将神兵取回。” 峁宇磨梭着手上碎片,沉思良久:“好,本殿便允你离开,只是……饿鬼使,可不要辜负本殿对你的信任啊。” 何回将头埋下:“属下必不负殿下所望。” 何回离开后,一只金毛兽从房梁上跳下来:“主人,那短发小子想逃跑呢。不阻止他吗?” 峁宇那将兵器碎片放在眼前,如对待珍宝一般仔细研究,眼睛里是异样的神采,语气却淡淡的:“他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本殿能猜不到?他想要逃,也要看他有没有本事逃出本殿的手掌心。拥有一只饕餮却不知如何利用,真是好笑。不过能得到雁镰的下落真是意外之喜呢。若同时拥有了饕餮和雁镰,我峁宇何愁不能解开妖域封印,重返人间!” 第二日何回带着释心、阿牛出门,残两以及一辆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残两身边还站着一个跟他一样大眼睛尖嘴巴的人。释心看到后奇怪道:“你是谁?怎么没见过?” 那人明显比残两胆子大些,脑子看上去也比残两好使,看到释心也不畏惧,一开口便称呼她道:“释心大人,我是不罔。” 释心一听这称呼就乐了,感觉在自己名字后加上“大人”二字,瞬间就霸气了呢:“哈,这称呼我喜欢。” 何回看了一眼不罔:“离迟呢?” “他已在路上等候接应不归大人。” “行,出发吧。”何回说完后,第一个登上了马车。 虽说是马车,造型上跟普通的马车却有很大的不同,首先它的体积便比一般马车大得多,几乎就是一间袖珍的木头房子,里面陈设一应齐全,只是都被固定在地板上。马车四脚没有轮子,替代的是四根横穿出去的粗棍。 阿牛紧随其后上了马车,释心最后登上马车,不罔一吹口哨,便有四只分别长着三个脑袋的巨大怪鸟落到马车旁边,分别叼起一根粗棍,将马车整个带上天空向前飞去,每当一只鸟首累了,就会换一首来衔木棍。释心从窗户探出脑袋,看着下面振翅的三首鸟惊奇道:“这太神奇了,怎么能让这怪鸟这么听话?” 何回道:“这里是妖域,最混乱最不讲道理的地方,谁有力量谁就是主宰。这三首鸟也是一种妖怪,被降服了自然要听主人的话。” 飞了没多远,一旁的阿牛突然刷刷地落泪,吓了释心一跳,“你好好的哭什么?” 阿牛拥有最朴实的庄稼人性格,一生的目标就是有田有房,一个媳妇生一群娃。后半句来了妖域都是一群女妖精是不想指望了,前半句前几天好不容易实现了,现在却又化成了泡沫。庄稼人不是游牧民族,只喜欢抱着一个地方长久一生,颠簸的旅程给不了他脚踏实地的安稳感,想到遥遥无望的未来,阿牛再一次崩溃了。 然而鸟车上除了阿牛外,没有一个人是人,所以大家都不理解他突然的崩溃和闹情绪是怎么回事。 不罔道:“残两,你又把不归大人的宠物吓哭了!” 残两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不是我,是不罔你吧。” “我离他那么远,关我什么事。” “肯定是你,当初就是你怂恿我去吃他,害我被不归大人打个半死。” “蠢货,要不是你笨手笨脚,我们怎么会被不归大人发现。” 释心听这两人说话觉得好笑,原来阿牛也是被何回身边的妖魔们觊觎已久。 不罔凑过来小声道:“释心大人,您是否也觊觎那人肉的鲜美?若是哪日释心大人忍不住开了荤,可否赏赐小妖一些?不奢求多少,三斤血肉足矣!” 释心:“……” 飞了小半天后,三首鸟在一个生长满妖藤的树林降落下来。不罔吹了声口哨,那四只三首鸟便展翅飞向了藤林深处。 释心问:“它们去哪去?” 不罔答:“觅食。” “它们吃什么?” “就是您眼前看到的这些妖藤的叶子。” “吃藤叶?”释心惊讶,“它们长了三个头,又丑又凶,我还以为是吃肉的。”看到一旁的残两飞上藤树摘叶子,奇怪道:“他干什么?难不成他也吃这个?” 何回走过来道:“那是储存在路上给三首鸟吃的,南境的气候与北境迥异,像这么大片的妖藤林越往南越少。休息一下,等三首鸟吃饱后,我们就继续上路。” 何回说话的同时,不罔也飞到树冠上开始摘藤叶。释心左右瞧瞧也没别的忙可以帮,便也爬上了树藤开始摘藤叶。 三人一齐动手,简直跟蝗虫一般,一会功夫就摘光了一树的藤叶,转战下一个目标,便在这时地面传来阿牛的惨叫声:“救命啊,救命啊。” 释心双腿正挂在一个粗藤上,倒着身子看去,便见阿牛站在原定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两根细藤卷住了他的脚腕正延着他的腿往上爬,惊得他手足无措,哇哇大叫。 “塔们回懂啊,回懂啊,妖怪啊!”(它们会动啊,会动啊,妖怪啊!) 何回走过去,随意一脚便捻碎了不足指头粗的藤蔓,将阿牛拎到一旁的空地。 瞧着连植物都敢欺负他的阿牛,释心真心觉着他能在妖域活到今天太不容易了。 何回走过去,随意一脚便捻碎了不足指头粗的藤蔓,将阿牛拎到一旁的空地。 瞧着连植物都敢欺负他的阿牛,释心真心觉着他能在妖域活到今天太不容易了。 瞧着连植物都敢欺负他的阿牛,释心真心觉着他能在妖域活到今天太不容易了。 166阅读网 116 第116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魔物过境, 新任饿鬼使的府邸宛若被砸抢一番,一团糟糕,接下来全府上下都忙着重建家宅。阿牛住的房子也被毁了,可他害怕妖奴,不准妖奴进他的小院子, 自己挑起水泥砖块, 一点点地修葺自己的小破屋。 释心瞧他费力地搬着个梯子抱着瓦片爬上爬下,就他那个进度,整个府邸都修整好了,他那屋顶都未必盖得好,便过来帮忙。阿牛站在梯子上,转头一见释心,吓得大叫一声,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还是释心扶住了梯子才保全了他的小命。他稳住身子,立即爬上屋顶,拿着一块砖护在胸口:“泥,泥, 瘪过来!”(你, 你, 别过来。) 释心只能扯出笑脸哄他:“阿牛,别怕, 我不会伤害你。我帮你修房子好不好?” “妖怪啊啊啊啊——”阿牛再次尖叫起来, 也只有“妖怪”这两个字他发得字正腔圆, 毫无口音。释心被他尖锐刺耳却又绵延不绝的惨叫声折服,只能捂着耳朵跑出了小院。 一出来,便见一个风骚的女人从坍塌的院墙直接跨了进来,妩媚笑道:“哟,瞧瞧,这是怎么了,太吓人了!” 释心很不喜欢这女人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说不出来腥骚味,有点熟悉,是羽禽类身上特有的味道。凤鸟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只是没她这么浓。 带着天生对飞禽的厌恶,她捏着鼻子道:“你是谁?” 女人没回答她,四顾了一圈,啧啧道:“真是太惨了,馁饿是众妖王中最会享受的,他的府邸也是最奢侈豪华的,可现在,啧啧啧,这新任饿鬼使也太不懂得爱护了。” 何回出现在廊道的尽头:“姑获使,你来干什么?” 鸾红瞳孔紧缩了一下,又瞬间张大,露出一脸妩媚神色,向他款款走去,“听闻新任饿鬼使府邸遭难,特来探望。不归公子,那日殿上一见,便再无机会与公子说说话,奴家每日茶饭不思,可真是想你呀。” 说着拈着手指抚额做出忧伤表情,另一手状似不经意地按了按胸口,却是撩开了衣领,将本就不堪蔽体的领口又往下扯了扯,那两团白团子般圆润的东西简直要挤爆了出来。 何回对这等香艳画面没有任何反应,一旁的释心却瞪直了眼珠子,目光赤`裸地盯着鸾红波涛汹涌的物件。 那等体积的物件她只在那本《仙人双修术》上见过,一直以为夸张的成分居多,却没想到在此地见着一个真货,恨不得把脑袋贴上去看看那物件到底有多壮观。 “你看什么?” 何回的声音打断释心的遐想,她立即移开眼睛,掩饰刚才的失态,假装左顾右盼。 鸾红对自己的身材十分自傲,瞧着释心的模样轻笑一声:“不归公子,你府上的女奴也实在太干瘪了,日日瞧着这样的货色,你可食得下饭菜?” 释心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又看了看鸾红的,自觉羞愧转身便走,走没一步,被何回拽住了衣裳,“我正找你,跟我来。”然后转向鸾红,“姑获使,今日前来若无旁事,便恕在下府中混乱,诸事烦忙,不招待了。来人,送客。”便有两个妖奴走过来挡在了鸾红的面前。 “不归公子,你——”鸾红想追过去,却被人拦住,瞧着远去的男女背影,尖利的指甲绞在一起,眸中满是杀意。 第二日释心起床后,便去找东院找何回一起去吃早膳。走到东院,正见着那残两将一封请帖递到何回手里,瞧见释心后慌不择路地竟直接跳墙而出。 释心奇怪道:“他怎么那么怕我?” 何回打开请帖,随意道:“那日你化出原型之后,这府里还有谁不怕你?便是阿牛也不理你了吧。” 释心叹口气,吓着阿牛是她万万没想到的。虽然阿牛很啰嗦,但有人说话总比没人搭理强啊。脑袋凑到何回面前:“什么东西。” 何回把请帖合上:“魔君请我下午去魔宫赴宴。” 释心听了没什么兴趣,将脑袋缩回来,拿起桌上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瞧见何回侧头盯着她,奇怪道:“看什么?” 何回缓缓开口:“魔君要求我带着妹妹一同进宫。” “妹妹?你什么时候有妹妹了?我怎么不知道。”顿了顿,反应过来,指着自己鼻子,“难不成是说我?” “不错。” 释心惊讶:“魔君怎么会请我?” “不知道。”何回探究地看向她,“你来妖域,有没有私下招惹什么人?” “没有,除了你和阿牛,连府里的妖奴我都不熟,能招惹什么人?”说完又有点期待道,“魔宫什么样子?是不是跟人间的皇宫一样?祈崆师兄当过皇帝,他说皇宫里三宫六院,住的全是他的妃子,魔宫是不是也一样,里面住着的全是魔君的女人?” “魔宫里没有女人。” “啊,那魔君岂不是很惨?” 何回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脑子里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顿了顿,朝门外道,“来人。” 便有两个女奴上前,听他吩咐道:“将她带下去好好打扮一下,下午随我入宫赴宴,嗯……打扮得别那么显眼,。” “是。”两位女奴齐声领命。 女奴得了何回的吩咐,极为仔细地将释心精心打扮了一番。等释心看到镜子自己的容貌后,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眼前这个妖艳得几乎辣眼情的女人是谁?一头恶俗乖戾的发饰,用鲜艳颜色的布纱堆砌的衣裙,浓眉艳唇,哪一处“不显眼”?这要是让应央看到了,别说她是兽非人了,就算是人,也得一剑劈了她。 意识到自己无意又想起了应央,释心心情陡然失落了一下,又深深吸口气,振作起来。 顶着这幅容貌,释心成功地吓退了刚鼓起勇气准备踏出院门的阿牛,来到何回面前,道:“何回。” 何回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挺好。” 释心扶住快要晃掉下来的的半截骷髅头发饰道:“这叫还好?简直像个妖怪。” “你本来不就是个妖怪吗?” 释心无语。 何回这才微微扬了扬唇角:“今日魔君设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打扮成这样放在群妖之中也不会太显眼,到时你乖乖跟在我后面,不要出风头,一切有我。” 原来是用心良苦,释心点了点头。 傍晚两人进了魔宫,一名仆从上前道:“魔君已在清泉边等候,请饿鬼使随我来。” 释心还在好奇这妖域里竟然会有清泉,等到了地点才发现哪是什么清泉,分明是一条血泉,中间的泉眼缓缓不断地冒出鲜血,使得血池从内自外呈现出由鲜到乌的渐变色。血泉流淌之处,两边铺了华贵的金丝编席,然而那席间露出的地面却是乌黑发硬的泥土。清泉边没有任何高大的树木和芳香的花草,只有妖域特有的妖藤缠扭成令人不舒服的姿势,装点其间。 只瞧了这一眼,释心就无比怀念起当年沐画在瑶琴山上设的清宴,真是一个仙境,一个地狱啊! 血泉边已经聚了不少妖魔,有几个妖魔过来跟何回打招呼,释心恭敬地站在他身后,倒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皆只把她当成何回身边的女奴。 释心数了数到场的人,足有二十多人,低声问何回道:“何回,这些都是魔君手下的大妖王?” “峁宇虽居妖域,心却比天高,仿着天宫十二道,给妖域划出了二十四道,他们分别是二十四道的妖使。” “我听他们叫你饿鬼使,所以你是饿鬼道的妖使了?” “是的。” “饿鬼使……这个称呼真难听啊……简直在骂你是饿死鬼投胎一样。” “……” 释心在众妖中瞧见昨日闯进她家的女妖,激动道:“那个,那个——”释心实在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大胸妇!” 何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鸾红,姑获道的妖使,真身是只鸾鸟,据传曾是仙神身边的侍女,后堕魔。” 释心想着昨日闻到的讨厌气息,“果然是个鸟人啊。” 这时众妖王们安静下来,魔君峁宇走了出来。魔君长得清朗俊秀,可是无论看几眼,只要移开视线,释心就记不住他长什么样子。想到在蛇海边遇到的那个略显诡异的灰衫男人,那人的面容已经完全模糊在她的脑海里,但那种怎么记也记不住容貌的感觉跟眼前这个男人一模一样。 魔君出现,众妖簇拥上去讨好,何回交待释心呆在席位上不要乱走,便也加入到众妖之中。释心一个人盘坐在案桌边无聊,便转着眼珠子四处打量,便见几步外一棵妖藤后,一个小男孩半露着脑袋怯生生地打量她。 难得在魔宫里发现年纪如此小的孩童,她便也好奇地向那小男孩看去。那小男孩瞧着她也在看他,咧嘴一笑,从妖藤后走了出来,直直地向她走去。 “小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释心奇怪:“我们认识吗?” 小男孩泫然欲泣:“小姐姐心好狠,看见人家被坏蛋欺负,都不肯救我?” 释心陌名其妙道:“我压根没见过你。” 小男孩坐到释心身边,将白白嫩嫩的脸蛋凑上去,几乎是贴着她的脸问:“小姐姐,你仔细看看我,真的不记得了吗?” 释心正搜索记忆,猛地见那小男孩一眨眼,瞳孔变成金色立眸,一股强烈凶悍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压来。释心一惊,猛地推开小男孩,冷着脸道:“是你!” 释心瞧他费力地搬着个梯子抱着瓦片爬上爬下,就他那个进度,整个府邸都修整好了,他那屋顶都未必盖得好,便过来帮忙。阿牛站在梯子上,转头一见释心,吓得大叫一声,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还是释心扶住了梯子才保全了他的小命。他稳住身子,立即爬上屋顶,拿着一块砖护在胸口:“泥,泥,瘪过来!”(你,你,别过来。) 释心只能扯出笑脸哄他:“阿牛,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帮你修房子好不好?” “妖怪啊啊啊啊——”阿牛再次尖叫起来,也只有“妖怪”这两个字他发得字正腔圆,毫无口音。释心被他尖锐刺耳却又绵延不绝的惨叫声折服,只能捂着耳朵跑出了小院。 一出来,便见一个风骚的女人从坍塌的院墙直接跨了进来,妩媚笑道:“哟,瞧瞧,这是怎么了,太吓人了!” 释心很不喜欢这女人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说不出来腥骚味,有点熟悉,是羽禽类身上特有的味道。凤鸟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只是没她这么浓。 带着天生对飞禽的厌恶,她捏着鼻子道:“你是谁?” 女人没回答她,四顾了一圈,啧啧道:“真是太惨了,馁饿是众妖王中最会享受的,他的府 166阅读网 117 第117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因为断翅的自卑, 释心除了在妖域刚苏醒时将翅膀露出来过,就再没有看过,怕看了伤心。 不同与羽翼类的羽翅, 她的肉翅就是一层薄薄的肉膜,孤零零一只,挂在她的右琵琶骨上。 释心将自己的翅尖拉展身前, 颇为疼惜地摸了摸,心里感叹,多漂亮的翅膀啊,怎么自己就没爱护好,让人给砍了呢。 隐在释心身后的应央默默看着释心抚摸翅膀的模样,目光渐渐暗沉下去。 那日他在海中杀死释心后, 回到地面, 看到落在浮陆上的断翅, 才知道释心在坠入海里前已经被齐上年重伤,甚至还砍断一翼。事后他得知那黑色妖兽曾挟持了一个女弟子, 便命祈崆将那女弟子叫到身边问话。 看到那女弟子是宁小叶时,应央就明白了。 宁小叶见着掌门,惊惧不定地将那日事情俱细说出,言一开始确实是释心在保护她, 然而后来释心就不知所踪, 而她也被一个黑色妖兽挟持了。 应央让她仔细想想那黑色妖兽究竟有没有伤害她。 宁小叶认真回想, 当时她的心情太过惊惧, 以为那黑色妖兽定是不善, 可现在想起来,那妖兽虽然抓了她,但确实没有伤害她,反而将她从其它妖魔爪牙下救出,即使她惊恐之下刺了它腹部一剑,它也没有伤害她。 宁小叶的话证实了应央心中所想,释心是妖兽,但她不仅没有伤人,还救了人。就算她导致整个外海成为毒海,铸成不可饶恕的错误,也是因为她被齐上年重伤慌不择路而跳海的缘故。 他一直知道一切,正因为知道,他再遇释心的时候,才会心性动摇,没有将她揭穿。 然而他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杀了蓓洛欢! 巡视完了菜园子,释心习惯性地又去看冰湖里的兽尸。走到冰湖边,释心低头瞧了瞧那巨大的兽尸,无论看见几次,这兽尸给她的震摄都如初见一般强烈。她一直在想,这样体形的兽,生前想必非常厉害,怎会死在这里,也是被清岳境的人当成妖兽杀了,封印在这里的吗?释心很想看清那兽的全貌,可是大部□□躯都隐在了阴影里,只有一双血红巨眼可在冰面上清晰地看见。 释心想了想,突然莫名地觉得这地方有些可怕起来。清岳境在凡人眼里是修仙的地方,被奉为仙境,然而在仙人眼里,却只是一群碌碌平凡的修仙者们建立的小门派,并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然而便是这片不被仙家放在眼里的海中群岛,外海中有龙骨遗骸,烛龙山里有冰湖兽尸,而它的地底连接着六界夹缝妖域,就像一个瓶塞子一般,塞住了整个妖域的出口。 难不成这清岳境就是妖域的封印? 释心随即想到,为什么神尊转世后,不去别的地方,偏来到此地当掌门。他转世的目的,该不会就是要守住这一方领域千年无事吧? 释心站在冰湖兽尸前胡思乱想时,应央站在不远处心里也是一团乱麻。 他没有想到释心能进入烛龙山,从那颇具规模的菜园子来看,她偷偷来到烛龙山已不是一两日的事,根本就没将禁令放在眼里。 烛龙山,这山被列为禁地,不是因为它环境严寒恶劣,也不是因为它会产出“炼魂葵”这等邪果,而是如其名所示,这里关着清岳建派初期降服的凶兽“烛”。 “烛”是这只凶兽的名字,刻在一旁的石碑上。每一任清岳掌门即位,必须知晓的清岳机要秘闻里,这“烛”便是第一位,然而这烛倒底是何凶兽,记载却十分模糊,有许多分歧,只因这兽尸损毁的太过严重,除了一张脸完好无损,整个身体都被扯碎了,乱砌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楚。 若是修为尚浅的弟子偷偷来到此地,很可能会被那烛尸还未散尽的魔气影响,走火入魔。即便是他应央,也需仗着修为深厚有罡气护体才能在此地不受影响,而且就算是妖兽,来到此地,也很容易发狂失去心智。 然而释心却完全不受影响。 若她不惧这烛尸魔气,自然也不惧龙骨灵气,所以她可以顺利通过龙骨道,所以十二座升龙塔奈何不了她,所以他一次次怀疑她,却都被打消了疑虑。 若不是她自露马脚,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她会是妖。 他站在她身后几步之遥,冷眼看着她跪地祭拜那只烛尸。 释心祭拜完那兽尸,便起身离开,没飞多远,瞧着不远处一队清岳弟子御剑过来,急忙调转身形,落进附近的浮陆里掩藏身形。躲了一会,见那队弟子飞远了,她重新走出来,恰好看见对面是一座水陆,正是当初祈崆带她玩的新生浮陆。几年过去,这水陆的面积大了一倍有余,植物长势喜人,水流逆流成瀑,美得不似人间。 释心被那美景吸引,情不自禁地再次踏上水陆。 释心自幼爱水,这水陆简直是为她而生,她没按耐住玩心,在浅水里玩耍一会,淋了衣衫半湿,兴尽后正要离开,一抬头便见应央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她。 释心乍然见着应央出现,条件反射地便想上去蹭他裤脚,身子刚动,突然意识到现下情景,冷汗立即涔涔而下。 她现在是人形,不是兽形! 释心转身就逃,应央早有准备地布下一个气障,释心一头撞在气障上,向后摔倒,转身瞧了一眼应央,怯怯道:“师傅。” 应央冷冷道:“不是说八百年后再见?你怎么还在此地?” 释心脸一红:“我,我——” “我问你,蓓洛欢是不是你杀的。” 释心的脸刷的一白。 看到她的表情,应央便什么都明白了。亏他还想包庇她,想着重新好好教育她,哪知她早就犯下不可饶恕的杀戮同门之罪! “师傅,我不是故意的——” “不要叫我师傅,我没有你这个徒弟。”应央一路跟踪释心,压抑了半天的怒火陡然暴发出来,“为师万万没想到,你是妖兽便也罢了,若是心存善念师傅还可以渡你入正道,可是,你竟然早已犯下杀孽。” “我没想杀她!这是个意外!”释心急忙道,“我只是与她打闹着玩,哪想到她会不小心沾了我的血,中毒而亡。师傅,你相信我,我没想过要杀她!” 这种时候应央哪还听得下释心解释,从第一次见面她口中就没一句真话,谁知道这是不是她见真相败露后的推脱之言,直接伸手擒拿她道 166阅读网 118 第118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从东院出来后, 释心便直接出了府门。 一到外面,没有夜明珠照亮,整个世界都灰暗了下来, 释心这才明白原来没有日月的妖域一直是日落后到夜色初临时的模样,朦胧阴暗而闷沉死气,虽然昏暗的光线不影响她视物, 却无形地积聚了她心底的阴郁,如果常年生活在此地,内心想不抑郁阴暗都难。 逛了一会,释心深深觉得这不是一个适合久居的好地方,无论是蛮荒赤水,还是清岳群山, 那里都拥有广阔的天空, 洁白的云彩, 广袤的海洋,她喜欢那样明媚光亮的世界, 而不是这里,放眼望去,穷山恶水,那些游窜其中的肮脏丑陋的魔物们简直像群活在阴暗下水道的老鼠。 释心走在路上, 不停地有一些不长眼的魔物龇牙咧嘴地围拢过来。释心也不是懦弱畏事的, 在这里她无需再隐瞒身份, 直接露出腥红兽眼, 嘴巴裂到耳根露出尖利的獠牙, 身上散发出浓重的凶兽气息,瞬间将这些老鼠般的魔物吓得仓皇而逃。 看到自己随随便便吓跑了一堆魔物,令他们狼狈逃窜,释心忍不住觉得好玩,捂着肚子笑了一会,却又笑不出来了。难道只有在这阴暗的妖域,她才能随心所欲地显露自己的本性?她叹了口气,觉得不能这样“自甘堕落”,于是便避开那些魔物往无人的地方走去。 释心走没多远,听到了微弱的求饶声,寻声望去,却是三两个魔物抓了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孩子正打算开荤。那小孩子也不知是人是妖,长得白白净净的,两个眼珠子咕噜咕噜直转,看上去很可爱。 释心走过去时,那小孩子已经被碾在泥里,魔物们举着利爪,看样子正准备来个开膛破腹。小男孩徒劳地挣扎惨叫,脸恰好转向释心,两人视线对上,男孩一瞬间露出看到救命稻草的表情,大叫道:“救命,救命啊!小姐姐救命!” 释心向前踏了一步,鼻子嗅到一股淡淡的气味,身子便僵住了,犹豫了一下决定不要横生枝节,退了回来,仿佛没看见一般目不斜视地走了。漫无目地的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看到眼前流淌过一条黑河,定睛一看,那根本不是河水,而是无数条细小的黑蛇组成的巨大蛇群在移动,远远望去就像流动的河水一样。 释心认出这蛇正是清岳境内咬了她后害她化出原身的黑蛇,不自禁地吓得后退一步,却未曾想后背撞上一个柔软的东西,转身看去,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男人,容貌清秀却太过寻常,她看了好几眼,都记不住他长什么模样。 释心警醒地退后几步,冷眼打量那灰衫男人。能在如此近的距离出现而不让她发现,这男人绝对不像他的外表表现出来的那般普通。 “看你的样子,是第一次见到蛇海?这么多蛇,是不是很可爱?” 男人说话了,声音明明是低沉的,却总觉得有一丝尖锐的啸声夹在每一句的字末,十分惊悚。释心不欲与他多言,转身便跑,跑没几步,那蛇群却突然转了方向,从她面前浩浩荡荡地游过去,就像是一条河流突然直角转弯一样,将她的去路完全挡住。 “跑什么,小姑娘?不知道第一次见面这样做很失礼吗?” 释心转过身,眼睛已经变得血红,她试图像刚才吓跑那些魔物一样吓跑眼前这个男人,可面对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凶兽气息,这个男人不仅没逃,反而笑了起来,然而这一笑,明明是普通至极的容貌硬生生地笑出了恐怖惊悚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一个死人在笑一般。 释心后无退路,冷冷道:“让开,不然我吃了你!” “哈哈哈,好久没听到这样的威胁了。”男人大笑起身,竟真的听话地侧开了身子让出了一条道,释心想也未想,直接狂奔出去,跑了一段路转身看去,那人站在原地未动,目光直直地看着她。释心被这目光盯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迅速跑出他的视线。 等少女的身影跑出了视线,男人对着空气道:“是她吗?” 明明除了他再无一人,风中却传出稚气的声音:“是呀是呀,跟我那天感觉到的气息一样。嘻嘻,好像是同类呢,主人,要抓起来吗?” “不急,先弄清楚她是什么。” “那不简单,”一道疾风绕着男人转了两圈,落地后化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上还抓着一块鲜血淋漓的肉啃着,啃得稚嫩可爱的脸上全是血污,“抓着她逼她化出兽身就行啦!” “不要鲁莽,这个女孩是新的饿鬼使带进妖域的,那个不归,没那么简单。”男人说着低头瞧了一眼小男孩 ,皱眉,“都说了那些路边摊又脏又臭,吃了会坏肚子。魔宫里那些上等吃食满足不了你吗?” 小男孩用一种享受的表情吃着血肉道:“正好遇到了嘛。对了,主人,那应该是个幼兽呦,估摸着连五百岁都没有。” “幼兽啊……”男人眸子一瞬间亮了一下,又迅速暗沉了下去,浓稠得如妖域的天空,他抬头朝着无垠无际的天地望去,也不知想起什么。 释心回去的路上,经过了刚才遇到小男孩的角落,那里现在只剩一堆碎肉,臭不可闻。释心远远瞧了一眼,便绕道走开,原路返回府邸,进门后便见院子里跪了一地的妖奴,一个个身上蒙着白霜,被何回身上的魔气冻得瑟瑟发抖,恨不得将头埋进泥地里,似乎这样就可以避免何回的怒火波及到他们身上一般。 释心被那寒气激了一下,瞧着何回发怒的模样也有点发怵,躬起身子蹑手蹑脚走上一旁的廊道,想避开众人回到西院里,便听何回冷冷道:“回来了?” 释心被抓个现形,只得讪讪地转身,干笑:“何回。” “去哪里了?” “我闷得慌,就,就随便出去转了转。” 何回越过众奴,大步流星地走到释心身边,身上的寒气重得几乎要将她冻住:“随便转了转?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随便乱转的?你知道外面有多么危险吗?你要是死在外面,我都未必能找到你的残骸!” “我知道……这是妖域,可又不是我自己想来妖域的……”释心低头不服气地嘀咕。 “什么?”何回的声音更寒,“你的意思是干脆让你死在外海里算了?我救你救错了?不该把你带到这个地方来?” 释心蔫了,讨好道:“何回,我错了。若不是你救了我,我早死了,我应该感激你,不该那么说,何回,别生气了,我 166阅读网 119 第119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何回正从屋内走出来, 见着释心扛着满脸是血的阿牛慌张地跑进来:“怎么回事。” 释心将阿牛放到榻上:“那个神精病又来了,要吃阿牛, 我没拦得住, 让他舔了一口。” 何回蹙眉:“人参?” “是他。” 何回查看了阿牛的伤情,只是脸上被撕掉了一层皮,身上倒没有别的伤口:“他现在在哪里?” “已经走了。”释心道,“阿牛他有没有事?” “没事, 只是皮肉之伤。”顿了顿,表情凝重:“从现在起, 你和阿牛都呆在我这个院子里不要随便离开。那人参缠着我们也不知有什么目的, 现在外面处处危险, 切不可大意。” 释心点点头:“好。” 阿牛被救了回来, 虽然性命无虞, 却被人参舔没了小半张脸, 就算伤口结痂也会落疤。破了相的阿牛躺在床上嚎:“俺莫脸了,可咋么火?”(我没脸了,可怎么活。) 释心觉得自己能将阿牛从人参嘴里救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安慰他道:“鼻子嘴巴眼睛一个都没少, 已经很不错啦, 况且你本来就很丑啊!” 阿牛哭得更伤心了:“俺本来就凑,现在又拉了爸, 一厚更莫清八瓜女肯嫁给俺了!”(我本来就丑, 现在又落了疤, 以后更没清白姑娘肯嫁给我了!) 恰好经过的残两随口插了一口嘴道:“妖域里哪来的清白姑娘。” 阿牛一愣, 不哭了,绝望了。 这几日释心仔细回想那日她回到清岳的情形。当时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根本没有弄清楚状况,人就已经在天机殿顶了。回想起来,除了穿过一道殿顶,好像也没别的什么特别。 她试着重现那日的情景,爬上了房子屋顶,将好好的屋顶拆了个洞,回想着那日的情形,从洞里钻了出去,然而试了无数次,依然在原地。 释心奇怪的举动起来了阿牛的注意,他病歪歪地躺在床上,抬头看向屋顶只有半截身子的释心:“丫头,泥作啥?”(丫头,你做啥?) 释心半个身子探出了屋顶的窟窿,瞧着天空时不时飞过的一群群秃鹫,叹口气:“看风景。” 阿牛:“……” 院子里,何回一个人坐着,似是在沉思事情,表情凝重,对相距几步的屋内发生的事毫无察觉。没一会,残两从院墙翻了进来,落在了他的面前:“不归大人。” “打探到雁镰的下落没有?” “不归大人,这雁镰是上一任魔君奇虹的神兵,当初魔君奇虹用雁镰强行打开界道后离开,后奇虹身死,这雁镰便随之消失无踪,已经失传百年,大人怎么就能那么肯定这雁镰还在妖域?” “我自有我的消息渠道。” “按大人给的线索,初步判断雁镰掉落在妖域南境的乐莒山再向西五百里的鳐泽附近,若是运气好点,在西面的搏兽丘上,运气不好,可能就掉进东面的魇渊了。” 何回侧身望了一眼屋内的两人,在人参几番意义不明的试探之下,此处多待一日就是一日危险,便道:“一会你随我进魔宫一趟。” “是,不归大人。” 何回带着残两进了魔宫,被妖奴领到峁宇面前,峁宇斜躺在兽皮椅上,任四个女奴或站或跪地给他按摩,道:“饿鬼使一大早来见本殿有什么要紧事?” “启禀殿下,属下不负殿下所望,查探到了当年奇虹所遗神兵的下落。” 峁宇稍稍摆正了身子,玩味道:“奇虹……嗯,这个名字已经好久没有人敢在本殿面前提起了。奇虹的神兵……你是说——你找到了雁镰?在哪里?” 何回不急不忙道:“具体位置还不清楚,需得属下亲自前去寻找,属下有信心一定能将神兵寻回,恳请殿下允许属下亲去南境一趟。” “你想离开北境?”峁宇上下打量着何回,慢悠悠道,“雁镰遗失百年,众妖遍寻不至,你一个初入妖域的小妖,凭什么找到它的下落?饿鬼使不会是找借口想逃离本殿的掌握吧?” 何回似是早猜到峁宇有所怀疑,将一块金属碎片奉上道:“这是属下找到的雁镰一角,请殿下明鉴。” 峁宇将那物吸入手中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那块金属似是沉于污泥很久,毫无光泽,乍一看根本就是废铜烂铁一块,然而只一眼,峁宇的眼睛一亮,却故作不在意道:“一个破碎片而已,能说明什么……这碎片是哪里找到的?” 何回依然是刚才的话:“具体位置还不清楚,属下不敢妄言,请殿下允许属下亲去南境将神兵取回。” 峁宇磨梭着手上碎片,沉思良久:“好,本殿便允你离开,只是……饿鬼使,可不要辜负本殿对你的信任啊。” 何回将头埋下:“属下必不负殿下所望。” 何回离开后,一只金毛兽从房梁上跳下来:“主人,那短发小子想逃跑呢。不阻止他吗?” 峁宇那将兵器碎片放在眼前,如对待珍宝一般仔细研究,眼睛里是异样的神采,语气却淡淡的:“他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本殿能猜不到?他想要逃,也要看他有没有本事逃出本殿的手掌心。拥有一只饕餮却不知如何利用,真是好笑。不过能得到雁镰的下落真是意外之喜呢。若同时拥有了饕餮和雁镰,我峁宇何愁不能解开妖域封印,重返人间!” 第二日何回带着释心、阿牛出门,残两以及一辆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残两身边还站着一个跟他一样大眼睛尖嘴巴的人。释心看到后奇怪道:“你是谁?怎么没见过?” 那人明显比残两胆子大些,脑子看上去也比残两好使,看到释心也不畏惧,一开口便称呼她道:“释心大人,我是不罔。” 释心一听这称呼就乐了,感觉在自己名字后加上“大人”二字,瞬间就霸气了呢:“哈,这称呼我喜欢。” 何回看了一眼不罔:“离迟呢?” “他已在路上等候接应不归大人。” “行,出发吧。”何回说完后,第一个登上了马车。 虽说是马车,造型上跟普通的马车却有很大的不同,首先它的体积便比一般马车大得多,几乎就是一间袖珍的木头房子,里面陈设一应齐全,只是都被固定在地板上。马车四脚没有轮子,替代的是四根横穿出去的粗棍。 阿牛紧随其后上了马车,释心最后登上马车,不罔一吹口哨,便有四只分别长着三个脑袋的巨大怪鸟落到马车旁边,分别叼起一根粗棍,将马车整个带上天空向前飞去,每当一只鸟首累了,就会换一首来衔木棍。释心从窗户探出脑袋,看着下面振翅的三首鸟惊奇道:“这太神奇了,怎么能让这怪鸟这么听话?” 何回道:“这里是妖域,最混乱最不讲道理的地方,谁有力量谁就是主宰。这三首鸟也是一种妖怪,被降服了自然要听主人的话。” 飞了没多远,一旁的阿牛突然刷刷地落泪,吓了释心一跳,“你好好的哭什么?” 阿牛拥有最朴实的庄稼人性格,一生的目标就是有田有房,一个媳妇生一群娃。后半句来了妖域都是一群女妖精是不想指望了,前半句前几天好不容易实现了,现在却又化成了泡沫。庄稼人不是游牧民族,只喜欢抱着一个地方长久一生,颠簸的旅程给不了他脚踏实地的安稳感,想到遥遥无望的未来,阿牛再一次崩溃了。 然而鸟车上除了阿牛外,没有一个人是人,所以大家都不理解他突然的崩溃和闹情绪是怎么回事。 不罔道:“残两,你又把不归大人的宠物吓哭了!” 残两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不是我,是不罔你吧。” “我离他那么远,关我什么事。” “肯定是你,当初就是你怂恿我去吃他,害我被不归大人打个半死。” “蠢货,要不是你笨手笨脚,我们怎么会被不归大人发现。” 释心听这两人说话觉得好笑,原来阿牛也是被何回身边的妖魔们觊觎已久。 不罔凑过来小声道:“释心大人,您是否也觊觎那人肉的鲜美?若是哪日释心大人忍不住开了荤,可否赏赐小妖一些?不奢求多少,三斤血肉足矣!” 释心:“……” 飞了小半天后,三首鸟在一个生长满妖藤的树林降落下来。不罔吹了声口哨,那四只三首鸟便展翅飞向了藤林深处。 释心问:“它们去哪去?” 不罔答:“觅食。” “它们吃什么?” “就是您眼前看到的这些妖藤的叶子。” “吃藤叶?”释心惊讶,“它们长了三个头,又丑又凶,我还以为是吃肉的。”看到一旁的残两飞上藤树摘叶子,奇怪道:“他干什么?难不成他也吃这个?” 何回走过来道:“那是储存在路上给三首鸟吃的,南境的气候与北境迥异,像这么大片的妖藤林越往南越少。休息一下,等三首鸟吃饱后,我们就继续上路。” 何回说话的同时,不罔也飞到树冠上开始摘藤叶。释心左右瞧瞧也没别的忙可以帮,便也爬上了树藤开始摘藤叶。 三人一齐动手,简直跟蝗虫一般,一会功夫就摘光了一树的藤叶,转战下一个目标,便在这时地面传来阿牛的惨叫声:“救命啊,救命啊。” 释心双腿正挂在一个粗藤上,倒着身子看去,便见阿牛站在原定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两根细藤卷住了他的脚腕正延着他的腿往上爬,惊得他手足无措,哇哇大叫。 “塔们回懂啊,回懂啊,妖怪啊!”(它们会动啊,会动啊,妖怪啊!) 何回走过去,随意一脚便捻碎了不足指头粗的藤蔓,将阿牛拎到一旁的空地。 瞧着连植物都敢欺负他的阿牛,释心真心觉着他能在妖域活到今天太不容易了。 “吃藤叶?”释心惊讶,“它们长了三个头,又丑又凶,我还以为是吃肉的。”看到一旁的残两飞上藤树摘叶子,奇怪道:“他干什么?难不成他也吃这个?” 何回走过来道:“那是储存在路上给三首鸟吃的,南境的气候与北境迥异,像这么大片的妖藤林越往南越少。休息一下,等三首鸟吃饱后,我们就继续上路。” 何回说话的同时,不罔也飞到树冠上开始摘藤叶。释心左右瞧瞧也没别的忙可以帮,便也爬上了树藤开始摘藤叶。 三人一齐动手,简直跟蝗虫一般,一会功夫就摘光了一树的藤叶,转战下一个目标,便在这时地面传来阿牛的惨叫声:“救命啊,救命啊。” 释心双腿正挂在一个粗藤上,倒着身子看去,便见阿牛站在原定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两根细藤卷住了他的脚腕正延着他的腿往上爬,惊得他手足无措,哇哇大叫。 “塔们回懂啊,回懂啊,妖怪啊!”(它们会动啊,会动啊,妖怪啊!,妖妖 166阅读网 120 第120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魔物过境,新任饿鬼使的府邸宛若被砸抢一番, 一团糟糕, 接下来全府上下都忙着重建家宅。阿牛住的房子也被毁了,可他害怕妖奴, 不准妖奴进他的小院子, 自己挑起水泥砖块,一点点地修葺自己的小破屋。 释心瞧他费力地搬着个梯子抱着瓦片爬上爬下, 就他那个进度,整个府邸都修整好了, 他那屋顶都未必盖得好,便过来帮忙。阿牛站在梯子上,转头一见释心, 吓得大叫一声, 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还是释心扶住了梯子才保全了他的小命。他稳住身子,立即爬上屋顶, 拿着一块砖护在胸口:“泥, 泥,瘪过来!”(你,你, 别过来。) 释心只能扯出笑脸哄他:“阿牛,别怕, 我不会伤害你。我帮你修房子好不好?” “妖怪啊啊啊啊——”阿牛再次尖叫起来, 也只有“妖怪”这两个字他发得字正腔圆, 毫无口音。释心被他尖锐刺耳却又绵延不绝的惨叫声折服,只能捂着耳朵跑出了小院。 一出来,便见一个风骚的女人从坍塌的院墙直接跨了进来,妩媚笑道:“哟,瞧瞧,这是怎么了,太吓人了!” 释心很不喜欢这女人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说不出来腥骚味,有点熟悉,是羽禽类身上特有的味道。凤鸟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只是没她这么浓。 带着天生对飞禽的厌恶,她捏着鼻子道:“你是谁?” 女人没回答她,四顾了一圈,啧啧道:“真是太惨了,馁饿是众妖王中最会享受的,他的府邸也是最奢侈豪华的,可现在,啧啧啧,这新任饿鬼使也太不懂得爱护了。” 何回出现在廊道的尽头:“姑获使,你来干什么?” 鸾红瞳孔紧缩了一下,又瞬间张大,露出一脸妩媚神色,向他款款走去,“听闻新任饿鬼使府邸遭难,特来探望。不归公子,那日殿上一见,便再无机会与公子说说话,奴家每日茶饭不思,可真是想你呀。” 说着拈着手指抚额做出忧伤表情,另一手状似不经意地按了按胸口,却是撩开了衣领,将本就不堪蔽体的领口又往下扯了扯,那两团白团子般圆润的东西简直要挤爆了出来。 何回对这等香艳画面没有任何反应,一旁的释心却瞪直了眼珠子,目光赤`裸地盯着鸾红波涛汹涌的物件。 那等体积的物件她只在那本《仙人双修术》上见过,一直以为夸张的成分居多,却没想到在此地见着一个真货,恨不得把脑袋贴上去看看那物件到底有多壮观。 “你看什么?” 何回的声音打断释心的遐想,她立即移开眼睛,掩饰刚才的失态,假装左顾右盼。 鸾红对自己的身材十分自傲,瞧着释心的模样轻笑一声:“不归公子,你府上的女奴也实在太干瘪了,日日瞧着这样的货色,你可食得下饭菜?” 释心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又看了看鸾红的,自觉羞愧转身便走,走没一步,被何回拽住了衣裳,“我正找你,跟我来。”然后转向鸾红,“姑获使,今日前来若无旁事,便恕在下府中混乱,诸事烦忙,不招待了。来人,送客。”便有两个妖奴走过来挡在了鸾红的面前。 “不归公子,你——”鸾红想追过去,却被人拦住,瞧着远去的男女背影,尖利的指甲绞在一起,眸中满是杀意。 第二日释心起床后,便去找东院找何回一起去吃早膳。走到东院,正见着那残两将一封请帖递到何回手里,瞧见释心后慌不择路地竟直接跳墙而出。 释心奇怪道:“他怎么那么怕我?” 何回打开请帖,随意道:“那日你化出原型之后,这府里还有谁不怕你?便是阿牛也不理你了吧。” 释心叹口气,吓着阿牛是她万万没想到的。虽然阿牛很啰嗦,但有人说话总比没人搭理强啊。脑袋凑到何回面前:“什么东西。” 何回把请帖合上:“魔君请我下午去魔宫赴宴。” 释心听了没什么兴趣,将脑袋缩回来,拿起桌上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瞧见何回侧头盯着她,奇怪道:“看什么?” 何回缓缓开口:“魔君要求我带着妹妹一同进宫。” “妹妹?你什么时候有妹妹了?我怎么不知道。”顿了顿,反应过来,指着自己鼻子,“难不成是说我?” “不错。” 释心惊讶:“魔君怎么会请我?” “不知道。”何回探究地看向她,“你来妖域,有没有私下招惹什么人?” “没有,除了你和阿牛,连府里的妖奴我都不熟,能招惹什么人?”说完又有点期待道,“魔宫什么样子?是不是跟人间的皇宫一样?祈崆师兄当过皇帝,他说皇宫里三宫六院,住的全是他的妃子,魔宫是不是也一样,里面住着的全是魔君的女人?” “魔宫里没有女人。” “啊,那魔君岂不是很惨?” 何回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脑子里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顿了顿,朝门外道,“来人。” 便有两个女奴上前,听他吩咐道:“将她带下去好好打扮一下,下午随我入宫赴宴,嗯……打扮得别那么显眼,。” “是。”两位女奴齐声领命。 女奴得了何回的吩咐,极为仔细地将释心精心打扮了一番。等释心看到镜子自己的容貌后,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眼前这个妖艳得几乎辣眼情的女人是谁?一头恶俗乖戾的发饰,用鲜艳颜色的布纱堆砌的衣裙,浓眉艳唇,哪一处“不显眼”?这要是让应央看到了,别说她是兽非人了,就算是人,也得一剑劈了她。 意识到自己无意又想起了应央,释心心情陡然失落了一下,又深深吸口气,振作起来。 顶着这幅容貌,释心成功地吓退了刚鼓起勇气准备踏出院门的阿牛,来到何回面前,道:“何回。” 何回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挺好。” 释心扶住快要晃掉下来的的半截骷髅头发饰道:“这叫还好?简直像个妖怪。” “你本来不就是个妖怪吗?” 释心无语。 何回这才微微扬了扬唇角:“今日魔君设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打扮成这样放在群妖之中也不会太显眼,到时你乖乖跟在我后面,不要出风头,一切有我。” 原来是用心良苦,释心点了点头。 傍晚两人进了魔宫,一名仆 166阅读网 121 第121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何回沉默了,他的内心已经是一片冰雪绝域, 释心的话语根本无法捂热一丝一毫:“这天地虽然广阔, 却已经没了你我二人的容身之地。” “我不懂,这天地间怎么就没有你我的容身之地了?”释心想不通, 非得给何回掰这个理, “我们哪里不能去?哪里不能活?你有手艺,我有力气,到人间我们肯定饿不死,像以前一样租一间依水傍田的小院子多好呀?就算你不喜欢人间,你可以跟我回蛮荒赤水畔,那里虽然沉闷但吃穿不愁,再不济, 我们还能去找凤鸟,凤鸟好歹也是禽皇, 怎么也亏待不了你我。” 释心这番话真的可以说是掏心掏肺了, 在她之前预想的离开清岳后的日子里, 从来没有何回的位置,阴差阳错, 她被何回所救, 总觉得不能任他在这个阴暗不见天日的地方过一辈子,愿意带着他一起离开。 可何回完全没有丝毫的感动,只冷冷道:“不可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释心便道:“那你不肯离开, 我自己一个人走总行了吧。” 何回瞥她一眼:“你要丢下我自己离开?” “我——”释心噎了一下, “是你不肯跟我一起离开, 才不是我丢下你!” 何回不与她绕这口舌上的弯子:“就算你想走也走不不了,你离不开这里。” 释心疑惑:“为什么?” 何回站起来,背着手踱步到绘着精美壁画的墙面前:“你知道这墙上的壁画画的是什么吗?” 因为这大堂装饰得太过奢华,释心并没有注意这大堂内的细节,此时听何回说起,才认真去看绘满整个大堂墙壁的壁绘,只见天上飞的是神仙,地上乌压压的是妖魔鬼怪,双方似是在大战,电闪雷鸣,狂风大浪,思考了一下道:“是……神仙打妖怪?” “是神魔大战。万年前,天庭众神征讨妖魔,妖魔大败,被驱赶出天地二界,不得以逃到这个六界的夹缝处,便是妖域。众妖据守妖域使得众神无法进入,于是众神便将妖域通往其它六界的界道全都关上,自此躲在妖域的妖魔们便再没办法离开妖域。” 释心怔了怔,指出何回话语中的谬论:“若无法出去,那日魔族是怎么入侵清岳的?我分明看到外海上空的缺口。” “那便是界道。清岳境所处的位置正是人界与妖域的接壤,为了打开那样一个狭窄的界道,峁宇献祭了两万魔物元神!” 释心惊了一下,献祭两万元神,这峁宇是多么的残暴!顿了顿,“那你当初是怎么进入妖域的?” 何回踱了几步,走到另一别壁画前:“众神封闭了妖域向外的出口,却保留了几个通往妖域的入口,但那个入口只进不出,是单向界道,被称为弃仙道——用来放逐堕仙。我和阿牛便是从其中一个弃仙道进入此地。” 释心更不明白了:“我都将你救出清岳了,你为何还要自己进来这囚笼一样的妖域?” 何回转身看向释心,眸色中的深沉让释心看得莫名觉得心中一紧:“因为——只有这个囚笼才是我真正的归属,也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做我想做的事。” 此后几日,释心一直情绪低沉,得知妖域是个只进不出的囚笼,她几乎有些生无可恋,她不会成为第一只因受困妖域抑郁而终的饕餮吧。 众所周知魔界贫竭的土壤长不出任何作物,可祖辈世世代代都是农民的阿牛除了犁地也不会干别的,只能日复一日犁着东院南角的一块黑地,将种子拨下去,施肥浇水,期待根本不可能长出来的植物。对于他来说,种不种得出庄稼不重要,不干活,他会因为没有希望而死。 释心无事,每日来东院看阿牛犁地。这日她如往常一般百无聊赖地与阿牛聊天,便见远处一朵乌云速度极快地向此处飘来。阿牛也注意到了,搓了搓粗糙的手,搭了个凉棚远眺:“奇拐咧,责要语咋害下玉咧?”(奇怪了,这妖域咋还下雨呢?) 释心也站了起来,望着那瞬息而至的乌云,皱起眉头:“你进屋去,别出来。” 阿牛也看清楚了,哪是什么乌云,分明是无数如肠子般搅在一起的魔物,立即动作娴熟地往屋里一窜,门重重地关上,便再也没出来。 释心走出东院,看见何回站在前方,神情凝重地望着由无数魔物组成的乌云。 “何回,怎么回事?” 何回瞧着那群魔物行进的方向,正是向他的府邸而来,心知来者不善:“你在家里呆着,别出去。”说着化成一道白光飞上天空,挡在乌云面前,不一会天空中下起了纷扬大雪。 释心伸手接住雪花,仔细一看,这哪里雪,分明是何回散发出的浓郁魔气凝结成了实体。那些被雪花粘上的魔物们立刻惨叫着消失无形。释心是见过何回出手的,只是此前他多用机关阵法之术,就算用身上的魔气伤人也只是将敌人冻一冻,没想到现在变得如此厉害,连魔气都能实体化了。 魔物们根本不是何回的对手,如被屠戮的猪羊一般毫无抵抗能力,却胜在数量惊人,一波一波送死般地扑上来,简直就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驱赶着它们不得不前进一样。 数量太多,何回阻止不了,便有不少魔物落进了府邸,横冲直撞将妖奴们吓得四处乱逃,将整个府邸踩踏得不成样子。 释心冲上前阻挡,可她的小身板都抵不过一只大魔物的脚大,眼见源源不断的魔物闯进来,她根本来不及阻挡,索性化出原身,暴长成近四丈高的巨兽,抖了抖一身硬毛,仰首高吼一声。饕餮一吼,地动山摇,凶兽气息迅速充斥在整个天地之间,那些魔物感知到可怕的凶兽气息,瞬间整齐地掉转方向,那般仓皇逃窜的模样,简直与赤水畔那些感受到她气息就四窜奔逃的飞禽走兽们无异,一瞬间,浩浩荡荡的魔物大潮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何回落回地面,神色复杂地看向释心。这便是她原身的力量吗?光凭气息就可以吓退数万魔物?她究竟是什么妖兽? 小妖残两落到了何回身边:“不归大人。” “怎么回事?” “似乎是栖息在息壤的魔物们受到了巨大的恐吓,正在大面积的逃窜。”边说边用躲躲闪闪的眼神瞧释心。 释心已经幻回人形,也是第一次见到残两,见他跟她差不多个头,头生犄角,皮肤呈赭色,大眼睛尖嘴巴,长得 166阅读网 122 第122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齐上年正要将调动的五方之力推出去, 眼睛一眨,瞧见那个从他袖口滚出来的陈旧的木球, 愣了一下。 那是……他送给他曾经最心爱的小师弟的玩具,他还记得那小小的孩童抱着那木球连睡觉都不肯撒开的模样。 “阿回最最喜欢大师兄了,大师兄, 阿回要抱着这个球睡, 等明天阿回睁开眼, 第一个眼就能看到它。大师兄,你明天也来陪我玩好不好?” “好。” 齐上年眼光一暗,五方之力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道向前袭去,路径上的一切草木岩石都被炸裂成了碎片。 残两没有跑开,而是抱着他的脖颈瑟瑟发抖。何回的睫毛动了动,耀眼的流光从眼角刺入,他从喉间叹出一口气:“真不想……我何回……会跟你这个聒噪的家伙一起死啊……” 当身体被五方之力的耀眼光芒全部包裹时,世界突然整个安静了下来, 何回感觉到脸上有一阵绒羽抚过的柔软。他睁眼, 发现他和残两被一片巨大的白色绒羽包在里面, 而那五方之力尽数被那绒羽挡住了。 随即他看到一个男人拿着一把黑色双头镰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的背影高大得像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年幼时流落人间, 无数次深夜在无人的街头哭泣,他如所有男孩一般一直幻想着有一日会有一个英雄从天而降, 将他救离苦海。那时, 他脑海里幻想的英雄还是齐上年的面容, 直到后来彻底死心, 从希望他出现,到看到他就恐惧不已。 那人转过身,何回看清那人面孔,明显身子僵了一下,随即冷声嫌弃道:“怎么会是你?” 凤鸟抚着手上的雁镰,一派神君威仪:“果然,你这小魔也就仗着雁镰逞凶,没了雁镰就被人揍得跟孙子一样,真是丢人。” “滚。” 凤鸟轻蔑地扫他一眼,高高在上道:“你以为我想救你?不知死活的东西。”随即将那绒羽连带着里面的两人缩成手掌大小,纳于袖中。 齐上年看着这朱赤一身光芒耀眼的男人从天而降,轻轻松松化解了他全力使出的五方之力,惊疑道:“你是何人?” “这只小魔,本君收下了。”凤鸟淡淡扫他一眼,似是根本没把他放在言里,随即双臂一展,化出一对赤色羽翼,扑腾几下,尖啸一声,化成一只火凤飞上天空。 齐上年看到凤凰显身,被震慑住所有心神,呆呆看着它飞向天际。 村民们走下山来到海边,看着茫茫大海道:“没有船,我们要怎么渡海出去?” 众人便将视线全都转向走在最后的释心身上。 释心越过众人走到海边,双手放平摆在海上,不一会便见海上大风渐起,海浪层层。 见多识广的教书先生道:“姑娘你不会是想分海水吧?我见那些大仙人使过那法术,可厉害!可是每十年清岳才会分一次海水,你真的能行?” 在众人疑惑的眼光中,释心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手举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副巨大的龙骨架从海底浮了上来,横贯外海,稳稳地架成了一条长桥。 释心收手,转身对众人道:“走吧,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了。” 众村民见着释心竟然能使龙骨浮出海面,只当仙神现世,仙迹降临,纷纷跪在地上磕头,高呼:“仙女啊!仙女显灵!” 释心飞身立到一块高耸的龙骨上,转身背对他们,似是不想接受这些人的跪拜。 村民们磕完头互相扶持着踏上了骨道,向外走去。 不远处,祈崆与应央跟踪至此。祈崆瞪大了眼珠子,震惊道:“师傅!那女子倒底是何人,竟能使龙骨道浮出海面!这在清岳历史上绝无仅有!难道真是仙神现世?” 应央望着那女子孤立桀骜的身影,想着她降服烛尸时的情景,面无表情道:“不知道。” “师傅,她要将那些村民带出去,真不去阻止吗?” 应央一动不动地看着释心,看着海风将她的纱衣吹得扬起,乌发迎风缭绕:“烛尸被毁,妖域封印破损,清岳将不复太平……我们已经没有能力再庇护他们了。” “师傅……” 应央收回视线,转身:“走。” 这一战,颜不语亡,何回重伤不知所踪,而清岳也元气大伤。 十日后,战场清理完毕,比起三年前妖魔入侵,这一次的伤亡更加惨重,然而这样惨烈的战争只是一个小小的开端开已。 从那日起,每时每刻都会从地底传来巨大的震动,仿佛一只沉睡在地底的巨兽终于苏醒,焦躁不安地刨动爪子试图突破层层地壳逃脱出来。山脉移位,山层断裂,岩峰劈裂,每隔一日便有一座浮陆崩塌成雨尘。 即便是最不懂事最迟钝的小弟子也感受到清岳迎来了史无前例的存亡危机。 应央将四尊召集到天机殿,将清岳乃妖域封印这个传承万年的机密告诉了众人。 “烛尸已毁,封印正在逐渐崩塌,也许用不了半年,清岳就会重归雨尘,而妖域也将重现人间。” “这……怎么会这样……”一向镇定沉稳的岭北迈这时也控制不住情绪,声音颤抖道,“山川不再,清岳……难道真要亡了……” 应央沉声:“有我应央在一日,便不会眼睁睁看着清岳一点崩塌。现在只有一个方法,可以阻止清岳崩塌。” 秋凌烈急道:“什么方法,快说。” “重新寻找一头力量强大的妖兽镇入烛龙山冰湖底,就算不能与烛尸之力相比,但也可以延续清岳几年太平!” “我去。”齐上年站出来,“哪怕踏遍南蛮北荒,我齐上年也会定会寻来一头可以镇入冰湖的妖兽!” 沐画亦站出来道:“上年,我与你一起!” 应央点头:“我会亲入烛龙山冰湖底加固封印,可保清岳半年平安,半年后如果你们回不来——” “我们一定会回来。”齐上年打断他的话,“应央,清岳变成这样,我难辞其咎。清岳在,我在,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会寻回一只封印之兽。” 第二日,齐上年与沐画准备妥当后,各自带着二十名弟子离开清岳,踏上了寻找封印之兽的征途。而同时应央在祈崆与夙葭的陪同下,再次进入烛龙山。 来到冰湖边时,夙葭抓住应央的袖子:“师傅,你真的非下去不可吗 166阅读网 123 第123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从东院出来后, 释心便直接出了府门。 一到外面,没有夜明珠照亮, 整个世界都灰暗了下来, 释心这才明白原来没有日月的妖域一直是日落后到夜色初临时的模样,朦胧阴暗而闷沉死气, 虽然昏暗的光线不影响她视物,却无形地积聚了她心底的阴郁,如果常年生活在此地, 内心想不抑郁阴暗都难。 逛了一会, 释心深深觉得这不是一个适合久居的好地方,无论是蛮荒赤水, 还是清岳群山,那里都拥有广阔的天空,洁白的云彩,广袤的海洋, 她喜欢那样明媚光亮的世界,而不是这里, 放眼望去, 穷山恶水,那些游窜其中的肮脏丑陋的魔物们简直像群活在阴暗下水道的老鼠。 释心走在路上,不停地有一些不长眼的魔物龇牙咧嘴地围拢过来。释心也不是懦弱畏事的,在这里她无需再隐瞒身份, 直接露出腥红兽眼, 嘴巴裂到耳根露出尖利的獠牙, 身上散发出浓重的凶兽气息,瞬间将这些老鼠般的魔物吓得仓皇而逃。 看到自己随随便便吓跑了一堆魔物,令他们狼狈逃窜,释心忍不住觉得好玩,捂着肚子笑了一会,却又笑不出来了。难道只有在这阴暗的妖域,她才能随心所欲地显露自己的本性?她叹了口气,觉得不能这样“自甘堕落”,于是便避开那些魔物往无人的地方走去。 释心走没多远,听到了微弱的求饶声,寻声望去,却是三两个魔物抓了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孩子正打算开荤。那小孩子也不知是人是妖,长得白白净净的,两个眼珠子咕噜咕噜直转,看上去很可爱。 释心走过去时,那小孩子已经被碾在泥里,魔物们举着利爪,看样子正准备来个开膛破腹。小男孩徒劳地挣扎惨叫,脸恰好转向释心,两人视线对上,男孩一瞬间露出看到救命稻草的表情,大叫道:“救命,救命啊!小姐姐救命!” 释心向前踏了一步,鼻子嗅到一股淡淡的气味,身子便僵住了,犹豫了一下决定不要横生枝节,退了回来,仿佛没看见一般目不斜视地走了。漫无目地的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看到眼前流淌过一条黑河,定睛一看,那根本不是河水,而是无数条细小的黑蛇组成的巨大蛇群在移动,远远望去就像流动的河水一样。 释心认出这蛇正是清岳境内咬了她后害她化出原身的黑蛇,不自禁地吓得后退一步,却未曾想后背撞上一个柔软的东西,转身看去,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男人,容貌清秀却太过寻常,她看了好几眼,都记不住他长什么模样。 释心警醒地退后几步,冷眼打量那灰衫男人。能在如此近的距离出现而不让她发现,这男人绝对不像他的外表表现出来的那般普通。 “看你的样子,是第一次见到蛇海?这么多蛇,是不是很可爱?” 男人说话了,声音明明是低沉的,却总觉得有一丝尖锐的啸声夹在每一句的字末,十分惊悚。释心不欲与他多言,转身便跑,跑没几步,那蛇群却突然转了方向,从她面前浩浩荡荡地游过去,就像是一条河流突然直角转弯一样,将她的去路完全挡住。 “跑什么,小姑娘?不知道第一次见面这样做很失礼吗?” 释心转过身,眼睛已经变得血红,她试图像刚才吓跑那些魔物一样吓跑眼前这个男人,可面对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凶兽气息,这个男人不仅没逃,反而笑了起来,然而这一笑,明明是普通至极的容貌硬生生地笑出了恐怖惊悚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一个死人在笑一般。 释心后无退路,冷冷道:“让开,不然我吃了你!” “哈哈哈,好久没听到这样的威胁了。”男人大笑起身,竟真的听话地侧开了身子让出了一条道,释心想也未想,直接狂奔出去,跑了一段路转身看去,那人站在原地未动,目光直直地看着她。释心被这目光盯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迅速跑出他的视线。 等少女的身影跑出了视线,男人对着空气道:“是她吗?” 明明除了他再无一人,风中却传出稚气的声音:“是呀是呀,跟我那天感觉到的气息一样。嘻嘻,好像是同类呢,主人,要抓起来吗?” “不急,先弄清楚她是什么。” “那不简单,”一道疾风绕着男人转了两圈,落地后化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上还抓着一块鲜血淋漓的肉啃着,啃得稚嫩可爱的脸上全是血污,“抓着她逼她化出兽身就行啦!” “不要鲁莽,这个女孩是新的饿鬼使带进妖域的,那个不归,没那么简单。”男人说着低头瞧了一眼小男孩 ,皱眉,“都说了那些路边摊又脏又臭,吃了会坏肚子。魔宫里那些上等吃食满足不了你吗?” 小男孩用一种享受的表情吃着血肉道:“正好遇到了嘛。对了,主人,那应该是个幼兽呦,估摸着连五百岁都没有。” “幼兽啊……”男人眸子一瞬间亮了一下,又迅速暗沉了下去,浓稠得如妖域的天空,他抬头朝着无垠无际的天地望去,也不知想起什么。 释心回去的路上,经过了刚才遇到小男孩的角落,那里现在只剩一堆碎肉,臭不可闻。释心远远瞧了一眼,便绕道走开,原路返回府邸,进门后便见院子里跪了一地的妖奴,一个个身上蒙着白霜,被何回身上的魔气冻得瑟瑟发抖,恨不得将头埋进泥地里,似乎这样就可以避免何回的怒火波及到他们身上一般。 释心被那寒气激了一下,瞧着何回发怒的模样也有点发怵,躬起身子蹑手蹑脚走上一旁的廊道,想避开众人回到西院里,便听何回冷冷道:“回来了?” 释心被抓个现形,只得讪讪地转身,干笑:“何回。” “去哪里了?” “我闷得慌,就,就随便出去转了转。” 何回越过众奴,大步流星地走到释心身边,身上的寒气重得几乎要将她冻住:“随便转了转?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随便乱转的?你知道外面有多么危险吗?你要是死在外面,我都未必能找到你的残骸!” “我知道……这是妖域,可又不是我自己想来妖域的……”释心低头不服气地嘀咕。 “什么?”何回的声音更寒,“你的意思是干脆让你死在外海里算了?我救你救错了?不该把你带到这个地方来?” 释心蔫了,讨好道:“何回,我错了。若不是你救了我,我早死了,我应该感激你,不该那么说,何回,别生气了,我 166阅读网 124 第124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那一日祈崆得了一对莹润如玛瑙一般的玲珑核桃, 恰被她瞧见, 喜欢得不得了,得知只要将核桃放在手里每日盘玩, 便能盘成如此,立即摘了三个野桃去肉存核, 日日放在手中盘玩,甚至上课、睡觉、走路、吃饭也不肯放手。 应央瞧见了,觉着她玩物丧志,钻营这些奇巧偏门,当时就给没收了,害得她伤心了好一阵子。 现在望着曾被自己当宝贝一样的果核,释心完全找不回当初盘玩它的心情,拿起一个核桃轻轻一捏, 便碎成一块块,露出里面干瘪丑陋的核肉。 眼见着日头渐西, 释心还是没找到打开枷锁的方法, 估摸着应央应该快回来,重新钻回到昨日睡的花从里, 用软草花叶简单铺了一个软适的窝,心叹自己要是打不开枷锁, 不会一辈子在这里当野猫打地铺吧。 傍晚应央回来,在她藏身的花丛间摆上新鲜饭食, 他弯腰时, 释心注意到他的腰上别着剑。释心瞧着那柄剑, 却打起了别的主意。若是师傅的剑,应该可以削断脚上的枷锁吧。 这么想着,她踩着肉垫无声无息地跟了出来。应央走她走,应央停她停,应央走上了走廊,她则窜上了走廊顶,隔着十步距离警惕地盯着前面的人,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 应央听着身后细碎的动作,走到转角处微微侧了一下头,瞥见廊顶上垂下来一截毛绒绒的尾巴,装作不知道继续向前走去。 应央走到了花园东北角的清泉边停住了,解开配剑挂在了一旁的树梢上。释心的眼睛瞄着那剑立即就直了,正满脑子想着如何接近那树,突然注意到一旁的人竟然解开了前襟,将整个上衣褪下,露出赤`裸的上半身,正慢条斯理地解着裤带。 释心的眸孔立了起来,一股热流上脸。幸亏它现在是兽形,满身是毛看不出脸红。她万万想不到会有一日跟踪着师傅亲眼见他在清泉沐浴。 释心下意识地用肉垫蒙住眼睛,心里却在挣扎着倒底要不要看?看自家师傅沐浴好像有点怪怪的,不看好像又可惜了。那仙人双修册上女人的胸部是真的,那男人那物可也是那般?师傅这曾经的神尊,在那方面可也是仙神典范? 危机感一下子忘得干干净净,脑子里完全被这些乌七八糟的念头填塞满了。 内心挣扎着,终究是忍不住爪子松了一个缝,缝隙里没看到人影,缝隙扩大些,仍没见着人,释心松开爪子,探出脑袋去看,眼前空无一人。师傅呢?没听到水声啊,师傅应该还没下水。 就在这时,她觉得尾巴似乎扫到了什么东西,不敢相信地一卡一顿地转过头,便见身后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她的毛再次竖炸,向前窜去,可这次她没跑得了。应央挥出去的法术凝结成一道绳索拘了她的四肢,她身子跳到半空中,被束四脚立即向地面摔去,眼看就要摔个狗□□,身子却落进了男人赤`裸的胸膛里。 释心很清楚现在是生死悠关的时候,要是不想办法逃出去,小命可能就交待在这里了,可是挨到师傅健硕的胸肌,她竟然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算了,就这样死在师傅怀里吧,也挺好的。” 怎么办,她好像突然开了窍,识了男色! 应央将怀里的小兽翻来覆去查看了一遍,除了左脚上套着枷锁的地方被磨破了皮,并没有其它异常。摸完了一遍,又拎起来放在眼前晃了晃:“是猫又有点不像,小家伙,你是什么东西?” 释心刚才被应央摸遍了全身,特别是肚子那被揉了半天,揉得她骨头都酥了,现在被他单手拎着,毫无反抗能力,只能弱弱地从嘴里学出一声猫叫“喵呜。” “叫声也不像猫,难不成是山狸?” 释心狠狠鄙视了自己,没想到自己连猫叫都学不像,只能装傻地又“喵呜”了几声。 “长得倒是挺讨喜,你是从哪里跑来的?” 释心没法回答,被应央抱在怀里,只觉得脑子一阵阵发晕,跟浆糊一般完全无法思考,应央便把它放下了:“算了,不管是什么,你愿意在这山里住便住下吧。” 释心被丢到地下后才意识到要赶紧逃跑,哪知没看清路,直接撞上一根树杆被弹了回来,撞得头晕目眩,也不敢回头看应央的反应,分外丢脸地赶紧跑回草丛里,稳了下跳的剧烈的心脏,这才犹犹豫豫地往泉水边看去,只见衣服搁在泉水边,蒸腾水汽里,应央已经全身沉入到水中,只余脑袋露在水面上,靠在一块石头上闭目养神。 释心顿时觉得有些惋惜,刚才只顾逃跑没看到自家师傅的香艳画面。好在看不了美人入浴图可以等芙蓉出水图,释心盯着那水波一层层荡开的水面,想像师傅常年包裹在清冷面容下的是怎样一副禁欲的身躯。 正想着,释心猛地一拍自己脑袋,她这是在干嘛?鬼迷了心窍不成?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想这个心思?那泉水里泡的是她的师傅,是她的神尊主人,她怎能起了这种龌龊心思?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立即转身往花丛深处钻去。 释心心思太乱,走路便也没留神,从花丛另一边钻出来后,一脚迈空,正落进下面的小水塘里。她正要游上岸,却没想到那枷锁突然变得极重,拖着她下水底沉去。 释心明明记得这个小水塘很浅,此刻却仿佛变成万丈深渊一般,她控制不住地一直下沉下沉,枷锁发出红光,一个缥缈的声音在四周响起:“小姐姐,你逃不掉的……” 那枷锁不仅变重,而且释放出居大的威压,压迫得释心痛苦不已,便听那声音又道:“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来吧,回来你就不痛苦了!” “不要,我不回去!”释心化出人形,双手掰住左脚,眼睛冒着红光,“我不要回去!” “回来吧,别抵抗了,没用的。”枷锁再次释放出巨大的力量,释心浑身一阵,痛苦地惨嚎一声,便见脚底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一下子把她吞噬进去,穿过漩涡,她看到了熟悉的柱阵,血红的水帘,还有悬浮在半空中一只巨大的金毛兽。 金毛兽瞪着一对金眸,咧嘴笑:“小姐姐,欢迎回来。” 释心看着熟悉的宫殿,一时有点迷糊,难道之前都是她在做梦?她根本没离开过这里?可是那逼真的场景,根本不可能是梦境啊。 金毛兽化出人参的样子,笑嘻嘻道:“小姐姐,逃去哪里玩了?玩得可开心?” “什么?”释心还糊糊着,压根听不懂他的意思 166阅读网 125 第125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此后几日, 难民队伍脚步不停地继续前进, 翻过了这座山,路也坦荡好走许多。 这一路上,应央受制在这个病躯内,只能卧坐着,被安置在一个简易的板车上, 被人拖着前进, 根本没办法自由行动。 应央瞧着路边倒退的景色, 再看看自己盖着一个沾着露水湿气的脏被子, 病怏怏地窝缩在一个简陋的木板车上,心中十分感慨,谁能想到他应央,清岳境的掌门,竟有一日会沦落成这副模样呢。 他不是没想过运功将这身体调理一番,可是这身躯已经油尽灯枯,又不是修炼之躯,丹田枯竭, 毫无内力灵气, 便是连最简单的术法也使不出来。现在他能活着, 大概也是仰赖他元神力量强大的缘故吧。 只是这样的身躯,便是想调用元神的力量也无法成功,当真是束手无策。 应央身子随着木板车一颠一颠,低着头正想着以后如何是好,一旁一人走过来道:“七哥儿, 我路上捡了些干草,给你编了一个软垫,你垫在腰下,坐着会舒服一点。” 应央抬头,便见阿牛一副又怯又愧的模样,手上拿着个草垫子,眼神四顾,不敢与他对视。 这一路,阿香将对阿牛的敌意彻底展现了出来,几乎看到阿牛靠近七哥儿,立即摆出一副母鸡护崽的咄咄模样将他赶走,时不时就对他冷言嘲讽几句,搞得阿牛十分难堪尴尬。周围的人知道阿香的心结,那夜又有不少人是支持让七哥儿饲狼的,所以劝也没法劝,只当看不见,管不着。 此刻阿香被桂婶叫去帮忙,不在这里,阿牛才敢过来。 应央倒是觉得,那种情况下,阿牛这样一个目不识丁,又与这些人非亲非故的外来者,能挺身而出做出那样的选择,已经可以称得上大义无畏了,对他态度便十分温和,点点头道:“谢谢你。” 阿牛搓了搓手,结巴道:“俺,俺……” “什么?” 阿牛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不再结巴:“那夜俺说了,是俺欠你条命。你虽然还活着,但俺这辈子就是欠你条命。俺不说什么下辈子了,这辈子,俺就给你当牛做马。” 应央没想到他是纠结这个,温声道:“你不欠我,你那夜的决定是为了救大家。” 阿牛却良心不安,七哥儿没有病死,还好好地活了下来,现在能说能笑,那么他那时的举动无异是直接送他去死,便连“自己是拿一个将死的人的命来换大家的命”这样的虚伪借口都拿不出来。 “说啥都是俺差点害了你,你有什么事尽管让俺去做……俺心里能好过点……” 应央想了想道:“那你帮我一个忙。” 阿牛忙道:“七哥儿你说。” 傍晚时候队伍停了下来,在这一片草地上驻扎过夜。瓜仔将应央从木板车上抱下来,把他放到草坪上,让他可以舒展一下手脚,舒服一些。阿香给他喂了药,又拿一块破布给他擦了擦脸和手,便去帮人拾柴准备晚饭了。 阿牛带着几人猎了野物回来,照例是一些兔子野鸡之类,交给妇人料理后,四处找了找,便见七哥儿一个人坐在草坪上,虽然重病,脸上却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心里不知怎的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七哥儿跟以前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也描述不出来,就是觉得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质完全不同了。 阿牛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来:“七哥儿,东西我给你找来了。”说着将肩上箩筐卸了下来,里面是一堆碎石头。 应央看到那一箩筐石头,眼睛一亮,赶紧接过来,可是他力气有限,那沉甸甸的箩筐他推都推不动:“帮我把石头都倒出来吧,就倒在我手边上。” 阿牛依言做了,瞧着应央拿起石头开始在地上拼出一个形状,奇怪道:“七哥儿,你让我依次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前进九十九步,每隔九步捡一块石头,这是要干什么?” 应央没有灵力可调用,只能借天地灵气。可惜他现在体力有限,便只能使出这种最简单的小法术,利用特定方位的石头摆出一个聚灵的法阵来。当然这无法向阿牛明说,便道:“我不能动,有点无趣,随便摆弄石头打发点时间。” “哦。”阿牛脑子单纯,也不去想既然是打发时间,为什么捡石头要那么麻烦,一定是朝一个方向九步捡一块。在林里捡石头时,也是奇怪,每每到了第九步,都是一个坎一个沟,为了捡那石头,他身上擦破了不少伤口。 夜里,众人纷纷入睡了,嘈杂的人声消失,虫鸣蛙叫声将夜色衬得越发深沉。 应央睁开眼,看了一眼蜷在他身边熟睡的阿香以及众人,目光便落在白日里摆好的石头阵上。 经过几个时辰,那石阵中只聚出一缕莹白的灵气,这一点灵气甚至都不够移动一块石头,但对于此刻的他来说,足够用了。 应央将那石阵里几个方位的石头变换了一下位置,下一刻,这一缕莹白灵气便脱离了法阵,悠悠浮起,化成一只扑翅的幻蝶,在空中绕了几圈,向外飞去,不一会栖在了附近的一棵大树上,蝶形消散,化成一团光华,骤闪骤灭。 便是这瞬间的光华,清晰地照出一个栖在树上的人影,而应央的目光也与那人直直对上。 只是一眼过后,光华消散,应央便再也寻不到那人的身影了。 不过他丝毫不着急,不慌不忙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将阿牛白天送他的垫子放在后背,使自己坐得舒服一些,再抬起头时,如他所料的,那人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皎月之下,这女子面容清冷,与皎月之辉相映相辅,宛若一尊雕像垂目静立。应央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子真是好看极了,这样的眉眼长大后,原来会是这般艳丽之姿,若是……也能长大,会不会也是这般美丽动人? 这般想着,他心情低落了一下,眸光也随之暗了暗,声音却没有透露出太多的情绪:“你终于肯现身了。” 释心低头看着这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白天他摆弄石头阵时,她就注意到了,这虽是最粗浅的术法,但这病秧子能使出来很不合常理,更为让她没想到的是,这病秧子使出此术,只是为了找出她的行迹。 “你找我干什么?” 一阵寒风吹过,应央忍不住咳了几声:“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帮你什么?”释心看他因咳嗽而潮红的脸,“我不会治病。” 应央摇摇头:“不是这个,咳咳,你能不能带我回清岳?” 现在这种情况,他必须尽快回到清岳搞清楚自己发生了何事,自己原本的身体何在。可是这帮人是要逃离清岳的,不可能愿意回去,也没有能力回去。想来想去,也只有她能帮他这个忙。 “回清岳?”释心完全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你回清岳做什么?” 应央犹豫了一下,这个女子虽然杀了烛尸,又救了这帮难民,但她确实是维护过颜不语之辈,身份不明。自己现在根本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决定还是先隐瞒自己的身份:“我不能告诉你,但我真的有必须尽快回到清岳的理由。” 释心看着这个病秧子,几天前他还一副濒死垂危的模样,今夜却用了一个小法术将她引了出来,说出一个荒唐的请求。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应央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活不几日,你的人情没有任何价值。” 应央已经见识过她前后不一的举动,所以她现在这般冷漠态度也在他预料之中:“咳咳……那你说……咳咳,我怎么做,你才能帮我?” 释心挑了挑眉:“你病成这样,能做什么?就算我让你站起来走几步,恐怕都不行。” “好。” 释心怔了一下,便见七哥儿双手撑地,努力开始爬起来走路,因为用力和咳嗽的缘故,连耳朵和脖子都是红的,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好不容易站起来,跨出去两步,直接扑倒,模样十分狼狈,但声音却镇定无比:“我做到了,我走了两步。” 然而明明是镇定的语气,眼睛却因使力过度而蒙上了一层水汽,下唇上更是被咬出了一排浅浅的齿印,简直像被人欺负了一般。 瞧他这副模样,释心笑了起来:“你走了两步,又怎样?” “你说了要求,我做到了,你就得帮我。” 释心知道这病秧子是跟她耍心肠,故意用话绕她,遂道:“就算我说的要求你做到了,但是——我有说过我是言而有信的人吗?” 应央一怔:“磊磊君子,一言九鼎。” “呵~”释心忍不住笑了,“七哥儿,我可不是君子。” 应央抚额,有些头痛。她不接招,他便没有任何办法:“你真的不能帮帮我吗?” 释心回应他的是直接转身消失。 第二日傍晚,队伍在一条河边停驻下来。这一帮子老渔民们瞧见河便如鱼瞧见了水一般,开心极了,纷纷下河捞鱼,当晚大获丰收,也不用阿牛等人去打猎了,众人架起火堆,美美地吃了一顿海鲜大餐。 天黑后,众人纷纷寻了平坦的地面入睡。 释心也挑了一株挂着藤条的古树,简单结了一个藤网,如兽一般趴上去,摆出一副慵懒姿态,也正要舒舒服服地睡一觉。然而趴了没多久,眼前白光闪了闪,这次足有七八只幻蝶飞到了她身边,缠着她身子飞悠了几圈,再次炸开如一团烟火一般消散了。 释心睡意被打扰,颇有些不耐烦地向不远处看去,那病秧子果然竖着脑袋望向她这一边。她翻了一个身,装做没看见。结果每过一会,便有一只幻蝶飞过来,在她身边炸开,扰得她根本睡不着。 释心从藤网上翻下,落到应央身边,应央眼睛一亮,病态的脸上显出愉悦的笑容:“你终于肯过来了。” 释心却烦躁得有些跳脚:“你有完没完?再烦我,我把你这些破石头都扔了。” 应央笑道:“你扔了,我明天让阿牛再捡些,多捡些。” 释心瞪他一眼道:“不许再放幻蝶过来,听到没?” “只要你答应我的请求,我就不再烦你。” 释心是真搞不懂这个病秧子在想什么,如果不想离开清岳,当初没必要跟着众人离开,都走到这里了,非要回去干嘛。 “不可能,你别心存侥幸了,我不可能答应你的。”话音落下,身影也消失在了原地。 然而释心明显低估了这病秧子的烦人程度,每日入夜后,他便放出幻蝶来找她,她若不理会,幻蝶就会在她身边炸个不停,摆出一副“你不答应,我就烦死你”的架势。 这日天黑,释心刚上树,便有幻蝶陆陆续续地飞到她身边转悠。她瞄了一眼那病秧子,便见他身边摆的石头阵又大了一圈,聚集的灵气更多,她要是不现身,这幻蝶能飞一夜都不带消停的。 释心已经将他的那些破石头扔过几次,可是每每扔了之后,阿牛那个蠢货第二天肯定跳沟跨坎地又给他捡满一箩筐回来,让她实在无法可想。 又十几只幻蝶在她身边炸开后,她拉着一张脸出现在应央面前,冷冷道:“你有完没完?” 应央歪着身子半躺着,入夜后又咯了血,怕阿香知道后大惊小怪,所以没告诉任何人,默默将血擦了,但双唇却多少沾了血,显出嫣红之色。 他扯了扯嘴角,露了一个苦涩的笑容:“真怕你不来。” 释心走近了,闻到了血腥味,看了他不太好的脸色:“你又咯血了?” 应央摇摇头:“没事,习惯了。”一副看破生死,毫不在意的模样。 释心瞧他这副模样,想到这人也算是她的童年玩伴,便缓了语气:“七哥儿,如果你有别的愿望,我或许可以满足你,但是清岳……那里我不想再踏近一步。” 应央听出她话语里对清岳的不喜,想着这人曾说过恨自己的话,便趁机问道:“你……能告诉我你跟清岳倒底有什么仇恨吗?你似乎非常厌恶清岳,为什么?” 释心沉默了一下:“你没必要知道。” 应央还要再问,便在这时,睡在旁边的阿香动了动,似是被声响惊醒,竖起脑袋揉着眼睛困意浓浓道:“七哥,你跟谁说话呢?” “没有,你听错了,你继续睡吧。” “嗯,七哥你也早点睡吧。”阿香便又躺了下去。 应央再向身边看去时,释心已经没了踪影。 他再次摆弄石阵,放出一只只幻蝶,然而这次幻蝶却找不到目标,如无头的苍蝇一般,在天空乱转,不一会就消散了。 应央叹口气,心知今夜是唤不来释心了,只得躺下入眠。 “七哥儿,醒了?昨夜睡得可好?” 清晨,老杨头照例过来查看七哥儿情况。 应央刚醒,吸了一口湿润清凉的晨气,心肺都清爽许多,仿佛这沉重的身子也轻快了。他朝老杨头点点头:“劳烦你了,杨伯,我感觉好多了。” 老杨头搭了下他的脉,又见他精神确实不错,双目炯炯有神,笑道:“你这娃儿啊,真是命大,已经走到鬼门关前了,阎王爷都不肯收你。一会队伍就上路了,你要是路上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别忍着知道没?千万别像上次一样,发着高烧还不吭声。你瞧阿香这几日寸步不离地照顾你,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着阿香啊。” 应央道:“嗯,我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话,阿香捧着汤药过来:“七哥,该喝药了。” 应央喝药的时候,阿香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七哥,我刚听先生说,我们傍晚就能进入观州地界了。再走个三五日,就能见到村镇了。到时咱们就可以安置下来,不用在路上颠簸了,你也可以好好养养身体。” 应央皱了皱眉:“这么快?” “哪里快了。”阿香嘟囔道,“我们都在路上走了一个月了。” 应央不语,放下药碗沉默起来。 当夜,应央再次放出幻蝶,然而幻蝶如昨夜一般,再也找不到目标。一连两夜,无论放出多少幻蝶,那个黑衣女子没有再出现。 应央这才不情愿地相信,她是彻底离开了。 消无声息地将这帮难民送到安全的地方后,再消无声息地离开。 他不禁想,这个看上去透着妖邪气的女子,却默默护送这帮难民一路,她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166阅读网 126 第126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清岳天机山上, 夙葭立在一株枯萎的银杏树下, 脚边是一地的枯叶。除了银杏树,花园里的花草已经全部枯死,原本姹紫嫣红、生气勃勃的花园此刻看上去一派死气沉沉。 祈崆从走廊转角过来:“夙葭。” 夙葭听到有人唤他,转过身去:“祈崆,你来了。” 祈崆的目光在衰败的花园里停留一下, 便移开视线, 不忍多看一眼这荒凉的景色:“师傅呢?” “师傅在寝殿里。”顿了顿, 夙葭低声道, “祈崆,你有没有觉得师傅自烛龙山回来后,就有点古怪?” 祈崆怔了一下,回想最近应央的举动,确实与以前不同了,但是…… “清岳现在这样的处境,全境上下都惶惶不安,师傅脾气有点古怪也是正常的。” “可是我们已经有多日未见到师傅的脸了, 他总坐在珠纱帘后跟我们说话, 我怕……” “夙葭, 你别多想,师傅只是心力交瘁,太累了。” 夙葭只能当自己多心,毕竟清岳到了眼下这副境地,每一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焦虑, 不复往昔。 虽然妖域封印已经加固,但只是减缓了清岳崩塌的速度,许多浮陆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坏着,原本清澈的天空也被一层厚厚的灰霾遮蔽,境内的花草植物更是在缓慢地枯死。 而这天机殿花园里的花草更是在应央从烛龙山回来后,只一夜功夫,便成了这副模样。 这时应央的声音从寝殿内遥遥传出:“葭儿,祈崆,你们来了?进来吧。” 两人互视一眼,进入寝殿,便见深深的寝殿内,应央躺在最里面的斜榻上,用珠纱帘隔着,只能模糊地看到他的轮廓,时不时传出几声轻咳的声音。 夙葭瞧着应央模样,心里一紧:“师傅,你怎么样了?让葭儿看看可好?”便要上前,却被应央出声阻止。 “葭儿……”珠纱帘后的应央声音疲惫而沙哑道,“为师不是不想见你们,而是为师那日修补封印,耗损太多,心力交瘁,此时容颜憔悴,不宜见人。” 夙葭道:“师傅,你体内的烛尸之毒可还要紧?” “没事了,毒已经被为师压制住了,你们不必担心。” 祈崆上前一步道:“师傅,你让我叫的人,我已经叫来了,此刻在外面等着。” 珠纱帘内的人沉默了一下,随后缓缓道:“叫他进来,你们……都退下吧。” “是,师傅。” 夙葭与祈崆走出去寝殿,夙葭奇怪道:“师傅让你叫谁进去?” 祈崆抬了抬下巴,夙葭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便见一个身着青剑山靛色弟子服饰的人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下。 “他?”夙葭想了一下,才记起这人似乎是青剑山的大弟子之一,排行多少,名字叫什么却全然没印象。对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物,她从来连正眼都不给。 祈崆道:“是青剑山二弟子,厚行师弟。” 夙葭皱眉:“这种时候,师傅叫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有什么事想问他吧。” 两人走到厚行身边,厚行朝着夙葭露了一个谄媚的笑容:“夙葭师妹,不对,是夙葭仙子,好久不见。” 夙葭不喜他脸上虚夸的笑容,理了不理,态度倨傲道:“祈崆,我先走了。” 厚行望着夙葭的背影,眼睛眯起:“祈崆师兄,这夙葭师妹可真不愧是仙子,近看更是美得动人心魄,真是羡慕祈崆师兄可以日夜与她相处,真想知道夙葭师妹私下是如何温柔可人的模样。” 祈崆听他这轻浮语气,眉头皱起,表情也有几分不悦:“师傅在里面,你进去吧。” “祈崆师兄,这师尊突然传唤我,是有何要紧事?可否透露一二?” 祈崆不愿多搭理他:“你进去就知道了。” 厚行为人虚浮,却善于察言观色,拍马迎合,不然以他的品行,如何能在青剑山众弟子中脱颖而出,成为秋凌烈的二弟子呢。见祈崆不搭理,便也不自找不痛快,正了正衣襟,摆出一副正直沉稳的表情,大步向寝殿走去。 厚行走到殿门外朗声道:“弟子剑部二弟子厚行,拜见掌门师尊。” “进来吧。” 厚行一踏入寝殿,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觉得这殿内的温度比外面低了许多,连光线也暗了好几分。 “师尊?”厚行看向坐在最里面被珠纱帘隔开的模糊人影,“您叫我来有什么事?” “嘻嘻~”一串女童的笑声在他身边响起,他吓了一跳,便见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童突兀地出现在他身侧,一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哪来的小孩子?”厚行惊讶。 “甜宝,不要胡闹,过来。”应面的声音幽幽响起。 厚行心里奇怪,天机山从来只有掌门与他的两位门徒,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童? 便听那个被应央唤为“甜宝”的女童扬起一张稚嫩的小脸,笑嘻嘻道:“大哥哥,我喜欢你的腿,送给我好不好?” 厚行有点莫名奇妙:“你说什么?” 女童眨了眨眼,明明整张脸是笑着的,却偏偏给人一股阴森至极的感觉,一字一句认真道:“我说,我要你的腿。” 祈崆在廊道上候着,不一会寝殿的大门自内打开,厚行神色木讷地跨出大殿,走到他身边时,眼珠子动也不动,完全没看到他一般,直接从他身边走过。 祈崆没有太在意,只是心里隐隐觉得他看起来让人有点不舒服。 等厚行走远了,他才恍然意识到,这不舒服的感觉来源于他走路的姿势,特别是他从殿门跨出来时,腿脚弯曲的角度根本不是正常人能达到的角度,简直像没了关节一般。 轮回盘内,三苦这一个半月过得又惬意又烦恼。 境墟里那只抑郁的饕餮不知所踪,他不用成日看她脸色,可谓惬意。可那被饕餮摔坏的溯世境却成了他心里一桩心事,是谓烦恼。 那镜子原是万仙林的神器之一,后被一位仙神赠与莲月,便一直收藏在轮回盘中,是莲月的心头宝,轻易不拿出来。那日他偷偷取来使用,却不想被饕餮摔坏。 莲月至今未察觉,所以他还能有这般逍遥日子,等哪天事发,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他打理了这轮回盘内大大小小的三千轮`盘足有千年,搞不好终于有机会一一下去体验一番。 一想到这,三苦浑身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 好在离轮回盘不远的东风潭拂戈老仙是个修补神器的行家,若是能求得拂戈老仙将镜子修好,他也算是逃过一劫。三苦左等右等,终于得莲月有事离了轮回盘,立即从库房里将溯世境取出,跑到铜门边,正要推门,门却自外打开了。 三苦瞧见门外站着的不受他待见的女人,顿时没了好脸:“你不是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释心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大步走进来:“主人在这里,我不会离开。”瞧见他背着一个包袱,一副远行的打扮:“你要出去?” 三苦嚷道:“还不是因为你弄坏了溯世镜,我只能偷偷出去修镜子。不行,你得跟我一起去,那拂戈老仙脾气古怪,我一个人应付他不来!” 释心听到溯世镜,身子微微僵了一下,便是因为之前镜中一瞥,她没控制住自己去了清岳境,结果正撞上何回攻打清岳,以至后来发生那么多事。 释心压下心中纷乱情绪,不理他,大步向前走去:“关我什么事。” 三苦倔脾气上来了,上前张开双手挡住她的去路:“不行,你必须跟我一起去。凭什么你摔的镜子,小爷我担惊受怕,跑前跑后。” 释心此时只想回镜墟里看望阔别月余的神尊,被三苦拦着路很不爽,甩脸道:“让开。” 三苦不依不饶:“你这饕餮,搞清楚,这轮回盘可是小爷我的地盘,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跟我一起去把镜子修好,信不信小爷有办法让你永远进不了镜墟!” 释心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脾气压下:“你先让我去看看主人,看完主人我再陪你去。” 三苦一听她这个要求合情合理:“那行,走,我跟你一起去镜墟。” 镜墟之内,释心站到了玉台边,低头看向长眠的神尊之躯。不知怎的,此时看着神尊安详的面容,她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应央那张清冷无情的脸。她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把那个人甩出脑海。 三苦在一旁等着,看着这饕餮脸上表情一会喜悦一会悲伤,暗骂了一声“有毛病”,觉得有点无聊,便将怀里的溯世镜拿了出来,心疼地摸了摸那磕坏的兽眼。 便在这时他瞧见镜子里映出的画面,大叫一声“啊!” 释心听到声响,向他看去,见他又拿镜子照千辞,立即背过身去不去看那镜面。好不容易把应央这人甩出脑子,她现在可不想再看见他的脸。 “把镜子收回去,你还想让我再摔一次是吧。” “不对!”三苦惨叫起来,崩溃道,“啊啊啊……完蛋了,完蛋了,这镜子彻底坏掉了,完蛋了完蛋了,啊啊啊啊……尊上一定会让我把三千轮`盘轮个遍!啊啊啊……” “你嚷什么,闭嘴,吵死了。” “你这饕餮,你背着身干什么!你过来,来看看你干的好事!好好一面溯世镜,被你摔得彻底失灵啦,你看看,这照出来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释心听他语气不对,不像是诓她,转过身去,便见镜子里竟照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人来,也是一愣:“怎么会这样?” “你问我怎么会这样?啊啊啊啊啊啊啊……若只是磕碰掉漆还能修补,现在这镜灵彻底错乱了,怎么修!” 释心盯着那镜中的画面,突然觉得不对,一把抢过镜子,仔细看去。便见镜中的人群其实是围着一个人说话,不一会人群散去,露出中间那面带病容的少年,正是那个病秧子七哥儿,而那些人正是难民村的村民。 “怎么会是他?”释心疑惑道,“三苦,这镜子怎么会照出别人来?” “那还用问?肯定是坏啦!” “就算坏了,为什么不照出别人,却独独照出这个人来?” 三苦瞬间也意识到症处,这镜子画面一直停留在这病秧子身上,视角也是跟着他在转换,也觉得奇怪道:“这溯世镜的兽眼察前世,镜面映今生。按理来说,这镜中的人就应该是千辞的转世,里面住着的是他的元神。可是上次明明照出来的不是这个人啊。肯定是镜灵错乱了……” 释心想到那七哥儿有些古怪的举动,突然心里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这念头一起,她也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向外飞去。 “……喂,饕餮,你回来,你别跑,一出事你就跑,你快回来……” 三苦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跺了跺脚,终是追着释心飞了出去。 166阅读网 127 第127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望着不远处的宫殿, 停下脚步, 显得有些犹豫不前。 一路跟着来的三苦奇怪地打量了周围:“饕餮,这是什么地方?” 释心想着溯世镜里看到的画面,心情有点乱:“你别吵我,我现在心里乱得很。” 三苦恼道:“你心乱?我还心痛呢!你说说看,好好的溯世镜硬生生被你摔成了一面精神错乱、胡乱照人的镜子, 你让我跟尊上怎么交待。我告诉你, 这个锅小爷我不背, 你必须跟我回去当面跟尊上说清楚。” 此时夜色已浓, 释心瞧着天机殿透出来的灯火,心里非常不安。自心里起了那个荒唐的想法后,她迫不及待想得到求证。 “这里的阴阳之气怎么这么乱,太不详了。喂,你看完了没有?看完了,我们就赶紧离开吧,这地方的气息太让小爷我难受了。” 山脉崩坏,妖域气息外泄, 清岳境内此时的气脉已呈混乱之状, 三苦是个仙气纯正的仙家, 自然受不了这污浊混乱之气。 释心道:“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说着纵身跳入天机殿内。 三苦本想追过去,可瞧了一眼那宫殿,他一身清灵纯粹的仙气,对邪魔之气的感应十分敏感。这座宫殿给他的感觉十分不好, 简直像座妖魔之殿。 释心踏上自己熟悉无比的青砖路,只是,曾经繁花一片的庭院此时只剩一片衰败,腐草上,是一只半掩进污泥的竹编扁箩。 释心瞧着自己曾经睡过的猫窝怔了怔,上一次来到这里时,她还没心没肺地伪装成一只黑猫,粘着应央极尽撒娇讨好,然而再次踏临此殿,她已身心俱伤。便在这时,寝殿殿门推开,一人踏出门外,与她的视线恰恰对上。 释心看着这人完好无损好地站在自己面前,顿时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竟然再次因为一面镜子错乱照出的画面,担心他,而出现在他面前。 她真是有点恨自己,既然说要忘了他,为什么不能彻彻底底放下他呢? 可是,若是真的那么容易放下,她也不会那么痛苦了。 真心爱上一个人,便是坠入无尽深渊,无法逃脱,只能煎熬。 释心得到答案,转身便走,后者却再看到她后,身子一震,急忙追了出来:“你别走……你站住!” 释心的脚步迈不出去,却保留着最后的自尊,不肯转身。 “你……是释心对不对?”应央的声音有些颤抖,语气却是肯定无比,“你就是释心!” 释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比:“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 应央露出悲切表情:“释心,是为师错了,为师那日不应该那么做,是为师伤了你的心,你能原谅为师,回到为师身边吗?” 释心身子僵了僵,完全没想到此时此地,会在应央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他竟然向她承认错误,恳求她的原谅! 她转过身,看向面前一贯清冷淡漠的男人,然而此时他脸上却满是心疼之色,上前一步,似是想握住她的手。 释心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避开他的触碰。 应央垂目,声音悲伤道:“释心,你还是不肯原谅为师吗?” 释心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原谅?你当日催动绞杀咒,一心要我死,你让我怎么原谅你!” “释心,是为师错了,何回使下那般毒计,为师也是被他骗子,怒气攻心,一时失去了理智。为师知道你默默的付出了多少后,为师后悔不已。释心,不管你是什么,你是人是妖是兽,是正是邪,你是我应央的三弟子,就永远是我的三弟子,回到为师身边来吧。” “呵呵~”释心忍不住笑起来,“你让我回来?我以什么身份回来?你早就宣布了,你的三弟子死了!早死了!已经没有释心这个人存在了!” “释心……”应央看着悲愤的释心,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这一握住,无论她怎样挣扎,死死抓住不肯松开,“释心……为师错了……原谅我吧……” “放开我,我要走了。”释心被应央握住双手,心瞬间就乱了,挣扎着想要抽手。 应央嘴唇微颤,手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感受着她双手的柔软与温度,抬眼认真地看着她,眸中是化不开的深情:“释心,为师知道,突然之间,你不可能原谅我接受我。我会每夜每夜在这里等你,等你想起为师时,来看为师一眼,为师就心满意足了。无论一月一年,十年,百年,我都会等着你来。” 说完,放开手,退后一步。 释心收手纳于袖内,然而指尖相触时的温度却久久不去。她强迫自己转身迅速离开,不去看他的脸,她怕自己忍不住当场就原谅他。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的坚持是多么脆弱,只要他一句道歉,她便恨不得忘记之前的一切一切,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理智与情感两相较量,这一次她选择离开,不是理智胜了,而是心乱了——仓皇而逃。 三苦等到释心飞到身边,眉稍一挑,一脸坏笑道:“真看不出来,你这饕餮原来在这里还有一个老相好呢,瞧瞧那男人对你纠缠不休的模样,真是肉麻死了。” 释心的心扑通乱跳,压低声音道:“看完戏了?看完戏就走吧。” 亏得此时天黑又隔得远,三苦没见着下面男人的面容,要是他看清楚那男子正是溯世镜中照出的千辞转世,此刻恐怕不是开这饕餮的玩笑,而是震惊得魂飞天外了吧。 “对了,镜子又照出东西了。”三苦将溯世镜拿出来,“你看,又是这个病秧子少年。” 释心已经确认应央无事,但仍心里还是有点疑虑,望向那镜子,便见镜中那个病秧子躺在一间简陋的茅草屋里,不停地咯血,床榻被褥地面溅得斑斑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而旁边围着的几人更是乱成一团。 释心看着这病秧子病重的模样,脑子里浮现出他竖着个脑袋远远地期待着她过去的小可怜模样。 “走。”释心调转方向。 “你又去哪?”三苦追上来,“我跟你说,摔坏镜子这事,你必须主动跟我家尊上坦白错误,告诉他我跟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听到没?你别不说话,装没听见是没有用的,小爷我还就跟你耗上了……” 漆黑的夜空中,一大一小两人慢慢飞远。 应央立在青阶上,人已经离开了许久,他的姿势仍没有任何变化。 一旁的女童不开心地走过来道:“主人,她已经走了。” 应央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剩下的只是一个空壳,心神已经跟着那女子离开了。 “主人……”甜宝又唤了几声,见他还是没反应,嘀咕了一声,“讨厌,一只畜生而已,主人干嘛那么在乎她。” 应央转过头来,面无表情道:“你说什么?” 甜宝被他的眼神吓得噤了一下声,随即撒娇地上前抱住他的腿:“主人,那个女人根本没把主人放在心上过,你不要再喜欢她了好不好?有甜宝一直陪着主人不好吗?” 应央,不,应该说,颜不语,冷冷地看着自己制出来的傀儡,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声音里是不容置疑的威胁:“甜宝,你应该明白你存在的意义,你从来只是她的替代品,不要痴心妄想别的东西。” “痛痛,主人,甜宝知错了!”女童被掐得哭泣起来,“甜宝知错了,主人不要生气,甜宝只是为主人打抱不平,主人那样喜欢她,她根本就不知珍惜,主人,甜宝是心疼主人。” 颜不语看着甜宝哭得心碎的像一个孩子,脑中浮现出那个找不到宠物而在海边哭得心碎的年幼小鱼,神情恍忽了一下,扼在她脖子上的手松开,将她拥近怀里,轻轻拍拍她的背:“小鱼,别哭了,是我错了,弄疼你了,别哭了。” 甜宝将脑袋搁进颜不语怀里,脸上还挂着泪,表情却一瞬间变得怨毒无比。 赶了大半夜的路,三苦十分疲惫,困顿道:“饕餮,你倒底要去哪里?什么时候才能到啊?我好困啊!” 释心低头瞧了瞧零散分布在田野里的村庄,目光落向一条河边,那里零星散布着几间搭好或正在搭建的茅草屋,而大部村民还是睡在仓促搭起的大棚架下。 释心落地,寻着浓重的血腥味,走到其中一间搭好的茅屋外。 三苦打了一个大大哈欠道:“饕餮,这什么地方啊,难不成这里也有你的老相好?” 释心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闭嘴。” 声音惊动了坐在门边守着的阿牛,他抬头起,头发蓬乱一脸憔悴,出声道:“什么人?” “是我。” 阿牛探头仔细瞧了瞧,认出是救他们出清岳的女子,惊讶道,“是你?” 释心道:“我来看看七哥儿。” 自释心将龙骨道抬出海面,将这帮难民救出清岳后,她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与仙神无异。阿牛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又激动又局促:“你是不是能救七哥儿?七哥儿有救了!俺,俺,俺去叫人……” 释心推门走进茅屋内,一进门,血味重得让释心眉头一皱,真不知这病秧子倒底吐了多少血。 连三苦也忍不住捂着鼻子道:“哎呀呀,怎么这么重的血味。”等目光落到床上躺着昏迷的人时,惊得瞪大眼,“这这这……这不是溯世镜里照出的那个病秧子吗?诶?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原来你认识这个人!” 释心看着七哥儿苍白的脸色,双眼紧闭,眼眶深陷,若是她不来,估计他是熬不过今夜了吧。 “三苦,你会治病吗?” “治病?”三苦摇头,“你让我修补凡人破碎的魂魄还行,治病这东西我哪会。” “你是仙人,渡些仙气给他应该能延续他的寿命吧。” “凡人生死由命,仙人不能过多干涉,这是规矩。” 释心斜睨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了?” 三苦犹豫了一下:“好吧,小爷暂且续他一命。不过小爷有言在先,他的身体已然病入膏肓,这个法子撑不了多久。” “其它你不用管,今夜你先将他救活了再说。” 166阅读网 128 第128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半个时辰后, 床上的少年悠悠醒来, 从嘴里呼出一口缓而绵长的浊气,眼睛慢慢睁开。 一开始眸光是幻散的,整个人的表情也恍恍惚惚,片刻后才聚拢意识,看清身旁的黑衣女子, 虚弱道:“是你……”顿了顿, “是你救了我?” 释心瞧着他虚弱模样, 声音便也柔和几分:“你感觉怎么样?” 应央胸膛起伏几下, 将气慢慢顺匀:“好多了。” “怎么会突然病情加重?” 他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因为她的离开,他想不到其它办法回到清岳,一时着急,强催元神之力,试图修补这个身体,没想到适得其反,这身躯因为承受不住他元神的力量开始崩坏,以至大量咯血, 差点一命呜呼。 释心:“……” 如果不是溯世镜照出来的人是他, 她也确实不会再回来。 这时一个声音插`进来:“聊完了没有?不行了, 小爷我真的撑不住了,渡了那么多仙气,小爷我虚得紧,要找个地方赶紧睡一觉,补补元气。” 门外此时已经被得知消息赶来的村民们包围了, 皆是一脸焦急等待的模样,却一个人都不敢出声,也不敢靠近,怕惊扰了神仙救人。 释心遂朝守在门口的阿牛道:“阿牛,你带他出去找个舒服地方让他好好睡一觉,别吵他。七哥儿救过来了,跟大家说一声,让他们都散了吧。” 阿牛应了,带着三苦离开,走出门时,顺手把门也关了起来。 此时屋内便只剩下释心与七哥儿两人。释心看他说话声吵哑,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七哥儿已经有力气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接过茶水道了一声:“多谢。” 释心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他的脸怔怔发呆。 应央喝了一口水,发现释心一直盯着他,问道:“怎么了?” 她看到溯世镜映出的画面时,瞬间产生的想法是,应央会不会出了什么事?这个病秧子的身躯里会不会住的是应央的元神? 于是她去了天机殿求证。 然而应央一如既往地守着他空旷的天机殿,守着那个奉为使命的清岳。 这证明她多疑了,这个病秧子不是他。 可是……为何镜子会照出他?只是单单因为摔坏了吗? 释心沉默了一下:“七哥儿……你,跟应——清岳的掌门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应央拿着茶杯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会一些小法术,是谁教的你?” 应央沉默了一下:“是来难民村的清岳弟子教我的。我……自进入难民村后,并没有机会再次见到清岳掌门。”言下之意,两人毫无关系。 “没事了。”释心不明白自己已经在天机殿得到答案了,为什么还想求证于他,不过一面摔坏的镜子,快把她弄出疑心病了,遂道:“你早点休息吧。” 应央将茶杯递回去,视线在她脸上扫过,将她心神不定的模样收尽眼底,应道:“嗯。” 第二日,释心在一片热闹嘈杂的人声中苏醒过来。 此时太阳已经升至中天,阳光明媚充足,透过浓密树叶的间隙,洋洋洒洒地倾洒下来,在她身上映出斑驳光影。她伸手掩住眼睛,有些受不了这热切的阳光,片刻适应后,复又睁开眼,望了望高阔的天空,翻身从树上跳了下来。 不远处的村民正在热火朝天的建房盖屋,移石搬木,重建家园,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扬溢着灿烂明媚的笑容,以及对未来新生活的憧憬。这般美满温馨的画面,让她恍惚忆起初入清岳,随着这些人一起搬进难民村的情形,也是这般热闹团结的模样。 这些人无疑是最普通最平凡的人,然而他们的顽强坚韧却也无法忽视。无论昨日他们遭受了怎样的磨难,只要有活下去的希望与信念,他们就会绽放出最乐观的笑容来面对明天。 在忙活的众人中,扎着一个马尾辫蹦蹦跳跳,到处乱跑的三苦分外显眼。他一会这瞧瞧,一会那问问,似是对凡人的玩意很好奇。村民们知道是他救了七哥儿,对他都很亲切。 “三苦。”释心走过去。 三苦听到有人叫他,转身看是释心:“你醒啦。你快来看,他们在建房子!” “你别打扰他们,要玩去一边玩去。” 三苦道:“小爷我怎么是打扰他们呢?我告诉你,我可是帮了他们不少忙!看到没,那些树,都是小爷伐的,不然就凭他们砍十天都砍不了那么多!” 释心瞧了一眼堆在不远处的一捆圆木:“看来你昨夜休息得不错,力气也补回来,正好,跟我去见七哥儿。” 三苦一听,赶紧跳后一步:“喂,小爷的仙气又不是凭空得来的,那是我的修为,渡出去一道仙气,小爷我要虚一年。不行不行,不能去了。” “你虚个十年百年都死不掉,走。”说着,不由分说拉着三苦向七哥儿住的茅草屋走去。 三苦自知上了贼船,没有办法,被她拖着前行,暗骂一声:“算小爷我倒霉。”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道:“饕餮,我跟你说一个事,我昨夜里思来想去,总觉得这溯世镜一直照出这病秧子,有点奇怪。你说……会不会你家千辞大人的元神进了这人的身子?虽然有点荒唐,不过若是原来的身躯死了,元神是有可能进入别人的身躯的。” 三苦讲出这番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到这饕餮脆弱的心脏,结果讲完了,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等了一下,见她是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奇怪道:“你怎么不惊讶?” 释心道:“我已经确认过了。” 三苦道:“确认什么?” “我已经见过神尊的转世,他好好的。这个病秧子不是他。” “咦,什么时候?” “昨夜。” 三苦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不会是昨天你最先去见的那个人?那人是千辞大人?你早就知道千辞大人在哪里?等下……也就是说你的老相好是千辞大人……天哪,你这饕餮,你——” 三苦瞪大眼,因为过度惊讶,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七哥儿住的茅屋外。 此时阳光极好,七哥儿被阿牛抱出了屋子,在刚围出篱笆的小院子里,歪躺在一个崭新的木椅上晒太阳。那木椅一看就是木匠梁叔的手艺,造型朴素毫不花哨,十分实用。 而七哥儿躺在那里,白皙的皮肤被阳光镀成金色,将病容掩饰,他一脸平静地看着远处劳碌的众人,身上完全没有那些重病久病之人常有的绝望颓废气息,气度从容镇定,沉稳得根本不像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少年。 释心看着他有一刻的恍惚,记忆里的七哥儿,似乎并不是这个模样? 七哥儿看到两人过来,先点点头打了一个招呼:“你们来了。”声音还是虚浮的,可见他虽然气色好很多,身体还是很虚弱。 释心道:“今天觉得怎么样?” 七哥儿笑笑:“多亏了你们,感觉好多了。” 释心将三苦推到身前,三苦还处在刚才的镇惊当中,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抓起七哥儿的手,就要像昨夜一般渡仙气给他,突然顿住,抬头看向释心认真道:“老相好的话是我随口说的,你不会真的跟千辞大人纠葛不清吧。” 应央的一只手微抬被三苦抓在手里,闻言面色古怪地看向两人。 释心脸黑了黑,忍不住在三苦额头上敲了一下:“救人,别说废话。” 三苦揉了揉被敲痛的额头,转身给应央渡了一道仙气进去,帮他调理身体内的经脉气血。正调理着,他又再次抽风,转头认真地看向释心道:“你不会真的恋慕上千辞大人了吧!不对,昨夜明明是他对你依依不舍,难道是他看上你了——” 释心拉下脸:“闭嘴,好好给他治病。” 三苦只得转过身去,心不在焉地将这一缕仙气渡完,随后放开七哥儿的手站起来,便在这时他脑中猛地灵光一现,眼神有些不自在地飘向她道:“喂……你老实交待,你一个人呆在镜墟里的时候,有没有对千辞大人的身体做些这个那个的事……我想起来了,好像有一日我进去,你是趴在他身上的对吧……” 释心额筋跳了跳,压抑着怒火道:“没你的事了,滚吧。” 三苦本来还想再说,瞧了一眼这饕餮是真被他惹毛了,转身一溜烟跑了。 应央看向她:“你不要紧吧。” 释心深吸几口气,以免自己控制不住暴脾气追过去把三苦撕成碎片:“没事。” “那他——” “不用理他。” 应央沉默了,一时也不知道接什么话。一不小心听到人家的私事,多少有点尴尬。两人都不说话,气氛便有些凝滞。好在这时阿香过来,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先是恭敬地向释心问好,“姐姐好”,随即对应央道,“七哥,该喝药了。” 释心看阿香拿起勺子,要给七哥儿喂药,于是道:“你好好养身体”,转身便要离开。 应央急忙叫住她:“你……还会不告而别吗?” 释心看了看周围忙碌着重建家园的村民,心里不知怎的柔软了几分,淡淡道:“暂时不会走,你放心。” 166阅读网 129 第129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一转眼过去七八天, 难民村已经重建得有模有样, 三苦算着日子,知道尊月没几日就要回轮回境了,要是回来看不到他,肯定怪他乱跑贪玩,便催着释心回去。 释心有些心不在焉道:“你先回去, 我还有点事, 暂时不回去了。” 三苦劝不动他, 只得自己先走, 走了几步,不放心地又折回来:“那病秧子可是花了小爷我不少的仙力救回来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你可别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释心因这事被三苦磨得耳朵都起了茧子,不耐烦道:“镜子是我让你偷出来的,是我摔坏的,我回去后会跟莲月主动承认错误,跟你没有关系,你赶紧走吧。” 三苦心满意足, 招来一片彩云, 荡荡悠悠地飞远了。 释心送走三苦后往回走, 没走几步见着不远处陈九良与绣娘站在一块,正压低声音商量着什么,而阿香就站在两人身边,低着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就如当初她是被桂婶领养一般, 阿香是被绣娘领养的,平素也是以母女相称。 即便释心没有刻意去听两人讨论什么,因她兽类天生灵敏的听觉,那对话的内容还是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释心听了一会,径直去了七哥儿的茅屋。 茅屋内,应央刚刚苏醒,他瞪着眼望了望屋顶,然后坐了起来。 因这几日三苦日日渡仙气给他调养身体,身体的情况好转许多。虽然还是不能下地走路,但力气恢复不少,可以做一些简单的事情。 他探身去拿放在旁边椅子上的衣裳,那椅子放得离床有点远,他够了一下没够到,身体却一下子失了平稳,直接连着被子向床下翻去,好在释心正好推门进来,瞧见他就要一头栽倒,瞬间移动到床边,拎着他的后领将他稳稳当当的拎住了。 应央身体半悬着被人一手拎住 ,自觉出了一个大糗,十分尴尬地咳了一声:“多谢。”表情不自然地伸手拽了拽裹在腿上,另一半拖到地上的被子。 释心将他放回床上,顺手替他将放在椅了上的衣裳递了过去:“三苦走了,今日不会过来帮你调理身体。” 应央“嗯”了一声。接过衣裳穿上,手却还是有点抖,身侧的衣带扣结却怎么也系不上。 释心瞧着他双手颤抖的模样,突然觉得这病秧子真有点像个什么都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 于是走到他身边,弯下腰去。 应央在她的脸突然压低,逼近自己时怔了一下,下意地上身往后倾了倾,后来才反应过来她只是弯腰替他系衣带,脸上表情顿时有些微妙。 在他看来,这女人当日在烛龙山上的表现可谓邪狞而狂傲,虽然再次见面后,她没有那日的咄咄之态,但总是摆着一副冷淡孤傲的脸,语气也是冷冷淡淡的。但她却日日来探望他,关心他的病情,此刻还做出这样体贴得几乎有点亲密的举动,着实令他惊讶。 他等她替他系完衣带退离床边,才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释心觉得自己大概是因为跟颜不语长期相处的关系,对病弱的人自然而然地有一种同情心,所以刚才的行为,包括让三苦渡仙气救他,在她看来,连“好”都算不上,只是顺手所为,淡淡道:“你不必觉得我对你好,如果现在我面前的不是你,是别人,我也会这么做。” 应央没想到得到这样个回答,嘴角抽搐了一下,这简直是在表明自己在单方面自作多情一般,尴尬得根本接不上话。 释心却接着道:“对了,倒是要恭喜你了。” “何来之喜?” 释心刚才在外面无意间听到陈九良跟绣娘商量七哥儿与阿香的婚事,心里其实是很有触动的。 阿香不仅不嫌弃七哥儿重病,还一心一意不离不弃,这样的爱情在她看来简直是一种奢侈。 “阿香是好姑娘,你是个有福气的人。” 应央更加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释心转身看向他,眸色沉了沉:“七哥儿,其实我很羡慕你和阿香,两个人相爱便在一起,简简单单,没有猜忌没有误会,更不受身份、境遇的阻隔,这样简单而平凡的快乐,大概我一辈子都不会拥有。” 应央不是迟钝之人,这一句话说出来,他顿时明白了她什么意思,语气有点古怪道:“我跟阿香……相爱?” 释心没有听出七哥儿语气里的古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脑子里浮现出了天机殿里的那个人。 纵使那个人突然对她转变了态度,但仍只是把她当成他的三弟子而已。自始至终,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对他起的是什么心思。互生爱恋这样的事,根本不会出现在她与他之间,一切只是她一人的一厢情愿而已,这让她在这场感情中,显得更加可悲而卑贱。 “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释心压下纷乱思绪,平静道:“我听到陈九良跟绣娘提了你与阿香的婚事,他们应该一会就会过来跟你说这事。” 应央抚额,顿时头痛不已。 他完全没想到这七哥儿跟阿香会是这样的关系。因为阿香看上去还小,又是“七哥七哥”地这般叫他,他又素来没往男女之事上动过心思,于这一事上可谓迟钝之极,便一直以为两人是兄妹之谊,哪成想竟是一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比得到一副重病之躯还要糟糕的,大概是这身体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关系要了断吧。 还好,两人尚还未成亲,还能补救。 “我不会与阿香成亲的。” 释心没想到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在她看来,七哥儿与阿香相恋多年,却因病耽搁了婚事,此时听到这样的消息,应该会激动得无以复加,怎会拒绝。 “为什么?” 应央只能将借口推到这身体上来:“你知道的,我病成这样,随时可能没命。” 释心立即道:“你放心,有我在,你想死也难。”她若一开始不管他的生死也就算了,既然管了,便会一管到底。 应央沉默了一下,只能冠冕堂皇道:“我不想耽误她。” 陈九良与绣娘商议时,陈九良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 “阿香与七哥儿到这般境地还能互不离弃,实在是难能可贵,我本不该反对。可是,绣娘你要知道,七哥儿的身体虚成那样……说句不好听的,阿香守寡也就算了,若是守的是活寡,那可真是耽误了。” 陈九良讲得隐晦,一旁执意非君不嫁的阿香没听懂,释心却听懂了。 此时听到七哥儿这样说,她略微顿了一下:“这个你也不必担心,无论是壮阳秘药还是阴阳秘术,我总有办法给你弄来。” “咳咳……”应央猛地剧烈咳了起来。 释心斜眼看他:“你怎么了?” 应央咳得连耳朵都红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释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的模样实在让他不忍直视。就算他没有那方面的欲求,毕竟是个男人,被人这般揣测能力还是会十分难堪的,哪怕这身体不是他自己的。 “没事,咳,我……多谢你的关心。” 释心瞧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出了屋子。 释心出门时,正见着陈九良与绣娘两人直直向此处走来 ,阿香却没有跟在后面。 两人走到释心面前停了下来,和气道:“黑娘子,这么早来探望七哥儿啊。” 释心并没有告诉众人她是谁,难民村的人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因她都是一袭黑纱衣,便私下里将她唤为“黑娘子”,后来有人当面这么叫过她,见她并没有不悦的神情,反而回应那人,这名字便算是叫开了。 释心被凤鸟和三苦“黑兽、小黑”这般叫习惯了,现在多一个“黑娘子”的外号,也没觉得如何。 释心面对一个教她拿起毛笔,一个教她拿起绣花针的两位长辈,态度便也不那么冷淡:“嗯,我来看他病情如何。” 陈九良感激道:“若不是黑娘子出手相救,七哥儿也不能活到今日。黑娘子,您就是七哥儿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啊!我与绣娘商量了,准备趁着七哥儿身体好转,将他与阿香的喜事赶紧办了。说不定冲了喜,七哥儿的病会好得更快。黑娘子,您是这一对新人的救星,也是我们全村人的救星,若是您能参加这一对新人的婚礼,那将是我们全村最大的荣幸。” 释心怔了怔,没想到陈九良会对她说出这样的邀请来,她还未见识过凡人成亲是什么情景,只知道是非常热闹喜庆的,心里竟然隐约有点期待起来两人的婚礼来,不过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淡淡道:“好,若是定了日子告诉我,我一定参加。” 两人向释心打过招呼,便进了七哥儿的屋子。 释心飞上天空,俯视这样一个温馨而充满生活气息的小村庄。 她意识到,无论发生多少事,经历了多少痛苦,她本心深处还是向往着这样平淡而宁静的生活,与当年在赤水畔悠闲自在的生活一样,不用管什么恩怨仇恨,是非纠葛,拥有简简单单的快乐就好。 释心这般想着,突然自嘲地笑了下。她是一只凶兽饕餮,所有知道她身份的人都觉得她天性贪残,本性暴虐,因而忌惮她、畏惧她,没有人相信她心底深处渴求的只是这样普通而简单的生活。 是啊,没有人相信。 166阅读网 130 第130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阿九良与绣娘进了七哥儿的屋子半天没有出来, 释心浮在半空中, 看着不远处阿香焦躁不安地在一片草地上蹲着,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地下的小草,脸上的表情一会羞涩一会担忧,一会又不知想到什么事开心得自个乐了起来,一会又伸手捂住臊红的两颊, 将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儿之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释心忍不住想, 当年自己在应央身边受教, 情窦初开, 四下无人时,可也是这般小女儿之态。当时自己想着应央傻乐的模样,是否与眼前这个少女一般无二? 今日大概是被七哥儿与阿香的事触动到了内心最深处的柔软,释心终是没克制得住自己,再次来到了天机殿。 望着眼前熟悉万分的场景,释心突然明白,那夜听了应央那一番话后,她迟早都会忍不住自己回来。 除非她无心无念, 断情绝爱, 否则应央的一举一动永远都会紧紧地牵动着她的心。 释心在一棵枯死的树上站了一会, 没有等到应央出现。却见着祈崆与夙葭两人向天机殿方向走来,因此时还是白天,释心想了想,便再次化成了一只黑猫盘卧在树梢间,让粗枝挡住她的身影, 悄无声息地观察着两人。 祈崆与夙葭没走进天机殿,而是停在了殿门外。 天机正殿门外一东一西本各有一眼清泉,此时泉水已经干竭,裸`露着龟裂的灰褐色的土壤。两人就站在西泉眼处,开始低声交谈。 夙葭道:“我听说首座弟子古燎达已经被关进了诛邪山,我虽不喜那莽汉,但他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那样忠厚老实的人怎会被关进诛邪山那种地方。” 祈崆面色沉重:“我几日前偷偷进了青剑山一次,除了古燎达,二十四名大弟子,有一半的人都被下了狱,底层的小弟子被囚的更是不计其数,甚至有些直接被处死了。青剑山一部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夙葭皱眉:“那个秋凌烈不会是疯了吧?师傅怎么也不管?” 祈崆叹口气:“我将事情与师傅说了,师傅却说那是剑部的事,秋尊者整治部众,肃清奸细,他没有资格插手。” 夙葭惊讶:“师傅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祈崆摇摇头:“师傅最近的做法,我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古燎达被下了狱,现在剑部众弟子由谁统领?” “是剑部二弟子。” “厚行?”夙葭脑中闪出那人轻浮不正经的模样,“那种小人,能管束得了一部弟子?” “你有所不知,我在青剑山时听到了一个传言,说秋尊者现在极其信任这个厚行,几乎将他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厚行说什么,秋尊者信什么,厚行说谁是妖魔,秋尊者连审都不审,直接下狱。” 夙葭惊了一下:“这个厚行有什么通天的手段,能让秋凌烈对他言听计从?” “也许是真的,也许只是传言。秋尊者那般暴躁脾气与凌厉手段,他的行事岂是一个区区大弟子能干涉的。可是现在师傅不让我插手,我也不好再去青剑山了调查清楚。另外……我还有一个不详的预感” “是什么?” “塔部大弟子与二弟子恐怕也出事了。” 夙葭皱眉:“怎么回事?” “岭尊者闭关,这种时候,塔部最重要的两人怎会突然离境执行任务?现在掌事的是三弟子禹非,虽然塔部不像剑部那样混乱,但我去典塔山后,发现整座山的气氛十分奇怪。然而我还没调查到什么,便被禹非发现,再无所获。” “我不信,剑塔两部成这样了,师傅都不管。一会进去,我俩无论如何一定要劝服师傅。” 祈崆道:“我也是此意。师傅身体不适,自言没有精力管两部之事,可是两部这般情形,师傅怎么能袖手旁观了?我总觉师傅最近似乎性情大变了。”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便进了正殿,向后面的寝殿走去。 释心听了两人的对话,光是只字片语,便能感觉到此时清岳的情势有多动荡混乱。 这清岳本就是妖域的封印,现在封印打开,清岳消亡是迟早的事情,先是山裂水竭,再是人心崩坏,释心明白,清岳此时还能维持住大体骨骼,定是有人强行加固了封印,延缓了消亡的速度。 而那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没过一会,夙葭与祈崆便退出了寝殿,两人都阴沉着一张脸,想来是在应央那里并没有得到预想的答复。 释心隐隐觉得奇怪,按应央的习惯,一般白日里都是在正殿里呆着,若是召见夙葭与祈崆也是在正殿商量事情,怎么她来了这么长时间,他却一直呆在寝殿不出来? 而且应央并不喜久坐,除非是打坐练功,否则静坐一个时辰后,他肯定会出来在花园里走动走动,换换心情。 莫非应央真的如祈崆与夙葭刚才所说,身体不适,所以闭门不出? 夙葭和祈崆很快消失在视线里,释心趴在树上等到黄昏,都没有见着应央踏出寝殿一步。等到天黑了,才见寝殿门打开,而应央一身素衣缓缓走进了花园,在那日与她相见的地方附近的亭子里坐了下来,仰望夜空,一副静候故友的模样。 释心在树上趴了大半天,心里纷乱无绪的情绪早就趴没了,倒是满脑子都在想祈崆与夙葭的话。 她非常明白自己这个师傅有多么的尽职尽责,在他的眼里,没有东西能重要过他的掌门之任。就算是为了拯救清岳,让他坠入地狱他都不会犹豫,怎会突然对外界之事不管不问起来? 而且祈崆提到了应央性情大变,释心也觉得那夜他对她说的那番话,转变太过突兀。 当时心思太乱,没有深想,现在回忆,却是疑点重重。 释心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下去与他相见,从树杆上跳下,钻进灌木从中,迅速离开了天机殿。 出了天机殿后,释心便幻回人身,正要离开,突然觉得似乎有一双视线在黑夜里注视着自己,她立即转身四顾,然而黑漆的夜色里空无一物。 释心只当自己多疑,不再久留,迅速离去。 释心回到难民村时,已经是深夜了,难民村的灯火基本都熄了,阿香跟绣娘住的房子灯火还亮着,隐隐约约有女人的哭泣声传出来。 释心便又瞧了一眼七哥儿住的茅屋,见他烛灯也还亮着,想了想,径直推门而入。 此时屋内的人斜倚着身子,正拿着一本书看着,听见有人进来后,抬头看了一眼,见是释心,微微挑了挑眉道:“我听村里人说,白日里看你飞走了,还以为你又不告而别了。” “我不会不告而别。”释心道,“我至少会等到参加完你与阿香的婚礼。” 应央的表情变得古怪:“你就那么想参加我跟阿香的婚礼?” 释心道:“我没见识过凡人成亲,挺好奇的。” 应央:“……” 释心目光落在他手上的书上:“你在看书?” “瓜仔今天跟着康叔和远帆哥去了河下游的村镇采买各种物件,我托他给我带几本书好打发时间。”应央翻了翻书皮,有些好笑道,“却没想到都是些志怪妖谈,讲些精啊妖的,故事有趣,但值不得深究。” “本就是打发时间读的书,要深究什么。有什么有趣的故事,说说。” “我刚看了一个狐妖报恩的故事。那狐妖与一个凡人相恋,凡人寿终之时约定要来世相守,那狐妖守着约定历经百年千辛万苦寻找到了凡人的转世,哪知那人转世后失去记忆,并不记得自己与狐妖的约定,只当那狐妖要害他,请了一名道士将那狐妖杀了。” 应央讲这段话时,单纯只是叙述故事,并没有多少情感在里面。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个开头俗套,情节曲折,结局出人意料的故事而已,权只当消磨时间随便读一读。 释心听了这个故事,却怔了怔,良久道:“真是一个振聋发聩、发人深醒的好故事。” “哦?哪里振聋发聩、发人深醒了?” 释心淡淡道:“夜已经很深了,你身体不好,别熬夜看书了,我先走了。” 应央点点头,便也十分听话地将书合上放到了一边:“那明天见。” 看到他这模样,释心突然意识他这么晚不睡,很可能是在等她,确认她是不是又离开了。 她退到门口,正要推门离开,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床上的病秧子,发现他低着头似是在想着什么心事,双手交叠在一起,右手放在左手上面,用食指一下一下轻敲起手背。 释心看到这个动作,心脏猛地揪了一下。 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简直太熟悉了。 当年应央为了管教刚入门的她,将她的书案搬到了正殿内,与他的案桌一步之遥,那时她埋在一堆道经术典里学得枯燥无味时,抬头打量自己的师傅消磨时间,便常常见到他思考事情时,会无意识地做出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 释心瞧着那病秧子连手指骨结都消瘦得病态的双手,一时停下了所有动作。 床上人注意到释心在门口停住了,双手便也停止了敲击动作,疑惑道:“怎么?还有事?” 释心眼眸垂了垂:“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重写了,改动较大,建议小天使们重新阅读。明早八点正常更新。 166阅读网 131 第131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走出茅屋, 有些心神不定, 这时一丝淡淡的腐臭味飘进了她的鼻子,是一种比动物死尸还要腐臭的味道。她不动声色的向村外走去,走到村北的一片白桦林时,一个黑影猛地自她背后跳出来,向她扑去。 释心早做准备, 等黑影扑过来时, 一侧身便躲了过去。 空气里的腐臭味更浓了, 释心被这恶臭熏得想吐, 忍不住摒住呼吸,在那黑影再次向她攻击,精准无比地扼住了那东西的脖子,将他抵在了树干上。 释心抓住他的同时,就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傀儡。这个傀儡的嘴脸已经没了一点人的模样,眼珠暴突,嘴巴裂开到了耳角,露出一口獠牙, 涎液顺着他的齿间粘稠地滴下来, 看上去就像一个怪物。 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到这傀儡的身体上时, 却怔住了。这傀儡身上的衣服脏污不堪,并且被撕扯得零零碎碎,但确凿无疑是剑部的靛色弟子服。 释心立即抓起他的左手,将左手腕露了出来。上面清晰地显露出一个剑部是晖日长剑印。 这傀儡竟是剑部弟子? 释心太过惊讶,手劲微松, 那傀儡立即挣脱她的束缚,再次向她扑去。 然而这一次释心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在他扑上来的同时,双手刺进了他的胸膛,干脆利落地将他撕扯成了碎块。 释心望着地下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尸块,表情凝重起来。 那日她亲眼着到应央将颜不语杀死,这傀儡又是哪里来的? 难不成还有如颜不语那般精通傀儡术的人?只是那人如何能将剑部的弟子制成傀儡? 她才从清岳回来,这傀儡便追踪而至,难不成那操纵傀儡的人是躲在清岳境内? 释心有点不放心,这种傀儡对她造不成任何威胁,但若是难民村的人遇到了那便难逃一劫。于是连夜将方圆百里的地域都搜寻了一般,没有发现第二只傀儡。 释心又疑惑了,若是操纵傀儡的人是想杀她,怎会只派一只傀儡来? 释心见找不到傀儡,便去民河边清洗身体。然而那腐尸恶臭不仅奇臭无比,还很难洗除。释心鼻子灵敏,被这味道熏得都有点失灵了,心里同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个暗地里操纵傀儡的人该不会……只是为了恶心她一下? 一夜未睡,到了天明她才爬上树沉沉睡去,再睁眼时,已经是傍晚了。 她走进村里时,正见着三两个村民推着一辆平板车从进村的小道上回来,车上满载着各式各样的东西,都是从下游村镇里采买回来的。车刚推到村口,众人便围了上去,热热闹闹地分起车上的东西。 “还是绣娘的手艺好啊,绣品拿到下游的那些村子里,别人抢着要,卖出了不少钱,这车上大部分东西都是靠绣娘的绣品换来的啊!” “你别光夸绣娘,还有半车东西是梁叔的功劳,他那一手木匠活计,真是顶呱呱。” “洪伯伯酿的果酒快出窖了吧,等这批酒卖出去,咱们还能换不少东西回来。” 众人笑闹着,便见阿香低着头走到车边,默不吭声地在车上翻捡起来。 一旁婶子笑她道:“阿香闺女,大家都笑呵呵的,你咋还挂着个脸?不开心啊?前日里,赵伯带着货队出发时,我可是瞧见绣娘特地嘱咐他买了一匹红绸回来,这是要做新娘子嫁衣呀?” 众人哄笑起来,一人附和道:“你们不知道,昨日我新眼瞧见了,绣娘拜托先生去了七哥儿的屋子,半天没出来,这小丫头红着脸在外面就是没好意思进去,估计啊,屋里定是商量了什么大——喜事!” 阿香面对众人的取笑,不仅没笑,脸上的表情却快要哭出来,翻找了半天,没找到自己想要的,跑到一人面前道:“赵伯,我让你带的茶叶可曾买到?” 赵伯正跟旁人说着话,此时听到阿香问他,跑到车上角落里拿出小心收着的小陶罐递给她:“当然买了,你小丫头开口,赵伯能不跟你买回来吗?你别说,这茶还是真是贵,这三两茶叶抵得上一匹布了,你这小丫头,咋突然想喝起茶来了。” 阿香摇摇头:“我不喝,是七哥想喝。”不想多说话的样子,抱着茶叶罐子就跑开了。 释心瞧着阿香抱着那茶叶罐子去了七哥儿的茅屋,跑到门口却定住了,没有推门进去,将那茶叶罐子摆在门口就转身走了。 众人分完东西就散开始,不一会村子里四处炊烟升腾,香味飘散,这是到了晚饭的时间了。 释心走没几步,正好瞧见阿牛抱着一个盖着纱布热气腾腾的小箩筐走过来,拦下他道:“阿牛,你干嘛呢?” 阿牛老实道:“桂婶今日摊了许多细面饼,让俺给大家挨门挨户送去,俺正要去给七哥儿送呢。” 释心闻到了那箩筐里散发出来的香气,道:“你给我吧,我正好要去看看七哥儿。” 阿牛从箩筐里拿出两块大面饼,用布包了递给她。 释心揣着面饼去进了七哥儿的茅屋,见阿香抱来的那一个茶叶罐子还在门口摆着,便顺手拿了起来,推门而入。 应央躺在床上,瞧见释心两手都抓着东西进门,问:“你给我带什么来了?” “这是阿香给你带的茶。”释心将茶叶罐放在桌上,顿了顿,“桂婶给你送了细面饼,你现在吃么?” “我暂时不饿,先放着吧。” 释心瞧了瞧手里的细面饼,心里突然怀念起这细面饼的味道来,便道:“你若不吃,我便吃了。” 应央闻言,古怪地瞧她一眼:“若是你想吃……就吃吧。” 释心当真也不客气地捧着细面饼啃了起来。 应央反倒是怔了一下,原以为她说说而已,没想到她还真吃。 她看上去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此刻却津津有味地啃着村妇摊的发黄面饼,这个落差实在有点大。 应央双手撑起,试着下地。 释心注意到他的动作:“你干什么?” “我觉得今日身体好多了,想下床走动走动。” 释心身子没动,也没阻止,这么近的距离,他若是摔了,她可以瞬间过去扶住他,所以也并不担心。 应央缓步走到屋子一角,拎起温在炉上的水壶,又缓步踱了回来,将水壶放到桌上。 随后在释心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缓了一口气后,拿起桌上的茶叶罐,盖子盖得有点紧,他拔了几下,无法打开,只能尴尬地递给释心道:“劳驾。” 释心接过茶叶罐轻轻一拔,盖子便开了,将茶味罐重新放到他面前。 应央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这脸丢得有点大,不过心情还是不错的:“我给你泡茶喝吧。” 应央说着从茶叶罐里捻起一撮茶叶,放在手心里,用食指先摊平茶叶,再用中指将茶叶点散,这才挑起一片叶子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茶叶并不是好茶,叶子粗大,一看就不是嫩芽,还夹了些叶梗,不过能在这乡野之地找到这样的茶也算很不容易了。 然而释心看他辨茶的模样,怔住了。 记忆里师傅是极爱喝茶,酒倒是沾得少,无事便会在花园里自泡自饮,她跟在他身边,自然也喝了不少他泡的茶。每每夙葭给应央找来新茶,他都会先辨一辨新茶的品色,才开始泡。 每个人辨茶时都有自己的习惯,而应央的习惯也十分固定。 释心的心再次狠狠地颤了一下。 一个相同的习惯可以说是巧合,可是若是有两样相同,那绝不可能是巧合那么简单。 释心静默地看他泡出一壶茶来,倒了一杯给她,她不动声色地接过,饮了一口,确实不是什么好茶,香淡涩重,她一口饮尽,突然道:“七哥儿,我这次回来,你怎么不求我带你回清岳了?” 应央饮了口茶,放下茶杯看向释心,笑道:“你这次回来救了我的性命,对我有恩,且你早已明言不喜欢那个地方,我怎能不识好歹。” 释心道:“我其实前几日经过了那里一趟。” “什么?”应央一愣,“你回过清岳了?” “嗯。” “那里……现下情况如何?” “如何?”释心想了想,“你以为如何?清岳现在正在崩坏,浮陆一座座消失,草木枯死,河溪干涸,全境再不复往日欣荣。” 应央皱眉道:“没有别的大事发生?” “你以为会有什么大事?” 应央沉默不语。 释心顿了顿又道:“我还去了一趟天机山。见到了清岳掌门。” 应央的身子一震,手里的茶杯落地:“你说什么?你见着清岳掌门了?没有认错?” 释心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紧不慢地又饮了一口茶,淡淡道:“我怎会认错,若是别人伪装了他,我一眼便能分辨。我若认定他是真的,那他一定是,至少身体是。” 应央心中大乱。 他这几日能在难民村安下心平静地生活,不像刚苏醒时那般着急着回去,便是觉得自己亡故的消息肯定已经传了出去,有祈崆夙葭与剑塔两部尊者在,想必该稳定的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了。他早一日晚一日回去,对已经发生的局势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主要还是要先养好自己的身体。 然而这女子却告诉他,清岳掌门还好好地活着。 这意味着什么? 难不成自己不是死后借尸还魂,竟是被人夺了皮囊? 他脑子太过混乱,没意识到释心刚才说的那番话里隐含出来的深意,情绪激动地站起来,结果眼前一阵发黑,直接闭眼向前栽倒。 166阅读网 132 第132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昏暗的小屋内, 烛火时不时被窗外吹进来的微风带动着轻晃一下。烛油沿着烛座流下, 攀爬出一条满是疙瘩的轨迹,最后在座底积成厚厚一滩烛泪。 夜已经很深了,床边站着的黑衣女子仍是一动不动,低头静静地看着昏迷的病弱少年。注视良久,她终于向他伸出手, 手指沿着少年刚显棱角的轮廓缓缓移动, 仿佛是一点点重新认识摸清这一张脸一般。 “你这腔子里……住的到底是谁?你真的……会是他吗?” 应央感觉脸上有什么温暖濡湿的东西擦过, 眼皮颤了颤, 缓缓睁开,发现天已经亮了,而释心就坐在床边拿着一个温热毛巾正在给他擦脸。 他大脑空白了片刻,才记起到昨夜自己太过震惊,身体承受不住而昏倒了。 他看向释心:“你照顾了我一夜?” “嗯。”释心看着少年浓密纤长的睫毛,不愧是具年轻的身体,睫毛这般乌黑浓密,连瞳珠都黑得发亮。 应央虽然修出仙根得保青春永驻, 可也是块饱经两百年沧桑的老腊肉了, 脸皮再怎么薄嫩也薄嫩不过这十八岁的青葱少年。也真是讽刺, 自己那般独断强势的师傅,会有一日变成这样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病秧子。 “七哥儿,你曾否认与清岳的掌门有关系,为何昨夜听到他的消息,会那么激动以至晕倒?” 应央此时心神已经镇定许多, 想了想道:“我一凡夫俗子与清岳掌门乃云泥之别,平生并无机会求见于他,听到他的消息自然激动。” 言语中的意思,仍是将自己与应央撇得干干净净。 释心看着完全没有露出一丝破绽的表情,如果不是认出他特有的习惯姿势,她真要再次相信他不是应央了。可是现在,他越将自己与应央撇清开来,她越是深信不疑。 这样也好,不必揭穿他,就让他装吧,看他能装到什么地步,她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擦完了她的脸,半掀开被子,去解开他的衣襟。 “你……干什么?”应央看见释心将手伸到他胸膛上来,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昨夜出了不少汗,我帮你擦擦身子。” 应央怔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她这样的女子会愿意伺候别人,见她表情认真不是说笑,忙伸手抓住她解他衣裳的手道:“男女授受不清,怎好麻烦你亲自照顾我。你帮我将阿牛或是瓜仔唤进来,他们会照顾我的。” 释心被他握住手,身体没有动,眼睛落在他脸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应央被她这眼神看得有些窘迫:“你看什么?” “没什么。天还早,你再睡一会。”释心移开视线,替他将被子重新盖上,起身出门。 释心走出茅屋,望了一眼刚刚发白的天边,反手将门关上,停顿了一下,随即腿一软,像是要跌倒一般整个背都抵在了门板上,保持着这姿势半天没有动。 因她身子佝偻着微微轻颤,低垂着头,两侧头发垂到身前,将脸完全挡住,从外人的角度看去,她简直像是靠在门板上哭泣。然而当她停止颤抖抬起头时,便会发现她根本不是在哭,而是在笑,那笑也不是畅快大笑,笑容只挂在她的眉梢眼角,双唇却是抿着的,连一丝上扬的弧度都没有,却透出一股狠绝寒戾之气。 随后,她大步迈开,将前走去。 阿牛端着桂婶做好的粥来了七哥儿的茅屋,见他还躺在床上,不知是睡是醒,冲他道:“七哥儿,我给你送早饭来了,你可起了?” 床上的人翻了一个身,望向门口的阿牛:“你进来吧。”说着撑着身子坐起来。 阿牛将食盒放下后,见他起床的动作艰难,走过想扶他。 应央却推开了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然而站起来没一会,便没了力气,又跌坐回了床上。 阿牛瞧他狼狈模样:“七哥儿,你别着急,咱慢慢来。俺先扶你起来洗漱。” 应央本来也想着慢慢来,可现在等不及了。昨夜释心的话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太大了,若有人霸占了他的身体,霸占了他的掌门之位,那肯定是一场惊天的大阴谋!他不能再等下去。 他抬头看向眼前这个老实巴交,却身体健壮的汉子。 “阿牛,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阿牛道:“七哥儿,你说,无论你要俺做啥,俺都听你的。” “阿牛,我要你带我离开这里。” 阿牛惊讶道:“离开这里?去哪里?” “回清岳。” “……”阿牛顿了顿,只当自己听错了,“俺没听清,七哥儿你再说一遍。” “清岳。”应央从嘴里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眼神坚定无比,“我要你带我回清岳。” 阿牛怔住了,张着嘴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应央一手抓住阿牛的胳膊,死死扣住:“阿牛,你必须帮我,此刻除了你,我再没有别人可以依靠。” 阿牛伸手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过了一会,下定决心了一般:“七哥儿,俺说了,俺这辈子给你当牛作马,你说啥,俺听啥,你要回清岳,俺肯定带你回清岳。” 应央生怕他不答应,听他应承下来,心里松了一口气:“好,那我们今夜天黑后就出发!” 求助一个普通人带他去清岳是下下策,这一路跋山涉水,路途艰难,更别提他又是重病之躯,行动困难。便是随便遇着个凶猛野兽,两人都可能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 可是就算这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却是他现在唯一能走的路,他必须走的路。 到了傍晚,应央听到有人推门而入,以为是阿牛进来了,便道:“你终于来了,一切可准备妥当了?” “七哥……”回应他的却是少女微带哭腔的声音。 应央一怔,看向站在门口的阿香:“你怎么来了?” 阿香委屈道:“七哥,香儿心里难受。香儿明白,你是怕耽误我,不肯娶我。可是七哥,香儿这辈子非你不嫁,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应央颇为无奈道:“阿香,我前日已经跟先生和绣娘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娶你的。” 阿香双眼通红道:“七哥,你知道吗,那夜你被送去饲狼,我醒来后就想着反正你死了,我也不活了,干脆一起去喂狼得了,还能跟你在阎王殿里做一对鬼夫妻。我连死都不怕,七哥,你还要顾忌什么。我只想嫁你,这辈子非君不嫁!” 应央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没想到自己会有一日亲身经历如此情境,这姑娘是重情重义的好姑娘,可他不是七哥儿,只能摆出狠心冷漠的模样道:“阿香,你回去吧,不用再说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娶你的。这辈子,你我无缘。” 阿香定定看着自己的七哥,泪水沿着脸颊大滴滚落,转身跑出了屋子。 片刻后,门再次被推开,应央瞧清楚进来的人是谁后,才出声道:“阿牛,你来了。” 阿牛进来后,表情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眼,目光有些闪烁。 应央看他表情:“你怎么了?” “俺刚才过来时,看着阿香进来,就在门口等了一会……”阿牛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说,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了,“七哥儿,你不会是因为不想娶阿香,所以让俺带着你逃婚吧?” 应央:“……” 应央深刻意识到,这个阿牛,人确实不错,不过智商真的令人捉急。 “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妥当了,但是——”阿牛停顿了一下,“外面开始起风了,晚上冷得很,你身体受得了吗?要不先别着急,咱再等等,明夜再走?” 应央摇摇头:“不能等了,今夜就出发。” 随着夕阳斜落,风渐渐大了起来,深夜众人沉睡之时,一场滂沱大雨倾刻而至。 山间小道上,一个男子推着一个平板车狼狈地找地方躲雨,好在不远处正好有一间废弃的山神庙,他赶紧推着车躲进了庙里。 “七哥儿,你还好吧?”一进庙里,男子立即将平板车上的人抱了下来。 “没事。”少年虽然话这样说着,身体大半都被雨淋湿了,此刻冻得瑟瑟发抖。 阿牛将他靠着佛龛放下:“七哥儿,你忍忍,俺现在就生火。” 因为下雨,捡不到干燥的柴火,阿牛将这个三进的山神庙里外转了一圈,将摆在最里间的废旧草垫、桌椅拿来生了火。 不一会火势大了,屋里的温度上来了许多,七哥儿歪着脑袋,身体抖得没那么厉害了,然而脸却越发地苍白起来,时不时地捂着嘴巴大咳一下。 “七哥儿,你真的不要紧吗?要是撑不住,咱今天先回村子?” 应央望着门外如断珠般的倾盆大雨,这山雨肆虐的情形仿佛预示着清岳此刻风雨飘摇的情势一般。 他坚定地摇摇头:“不行,等雨停了,我们继续上路。” 166阅读网 133 第133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这雨一下就是一整夜, 到了天明都没有停歇。 天亮时阿牛醒来, 看了看外面的大雨,走回到七哥儿身边,见他蜷着身子,脸上绯红一片,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发现烫的吓人。 七哥儿睁开眼, 有些迷迷糊糊道:“雨停了?” “没有, 雨还在下, 一时半会走不了了。七哥儿,你发烧了,这样撑不了几时的,身体要紧,咱们还是回去吧。” 应央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烫,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十分难受。 这个身体实在是太没用了,让三苦用仙气调养了那么久, 不过吹了点风, 淋了点雨, 便又发起烧来。他抬头向门外看去,雨线连绵,但已经比昨夜小了许多。 “不能等了,吃点东西,我们就出发。” 阿牛粗声道:“冒雨赶路, 这太危险了!” 应央坚持:“危险也必须走。”此时他已经顾不了许多了。 三苦将带出来的干粮用热水泡开了给他递去,自己却没有吃,而是起身向山神庙的后殿走去,不一会回来,手上捧着一堆蓑草垫子,扔在地上将垫子拆开,动作麻利地编织起来,不一会就编出两件蓑衣,虽然丑,但是看上去十分结实耐用。 三苦自己穿了一件,又给应央套上另一件,将他扶到木板车上躺下,将剩下的蓑草一股脑都盖在了他身上。 这样乍一眼看去,仿佛车上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蓑草。 应央被蓑草埋在下面,心中十分感叹,以前他法力无边御剑迎风,何时将天气之变放在眼里,却没想到今日在这风雨山神庙,深切感受了一次朴实劳动百姓的智慧。 两人沿着山路继续前进。 这风雨的阻扰还是其次,现在最大的困难是山路经过一夜的暴雨,泥泞打滑,十分难走,好几次车都陷进了烂泥坑里,废了老大的功夫才弄出来,而阿牛更是因为地滑,摔了许多跤,身上满是烂泥,裸`露出来的脸和手脚被尖厉的石块枝叶伤得满是细碎伤口。 两人走了大半日,雨又开始大了起来,打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竟是下起了冰雹。 阿牛推着应央赶紧找地方躲避冰雹,却慌不择跑到一个斜坡上,恰这时一个拳头大的冰雹直直落下,正砸中阿牛的脑袋,直接将他砸得一懵,重重摔倒在地。 他抬起头,鲜血从额头冒出流了他一脸,他惊恐地瞪大眼,爬起来去追那急速向斜坡下滑去的板车,然而没跑几步,再次被一串冰雹砸得摔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那板车连着车上的人滑到了斜坡底,直直地向山沟坠去。 阿牛扒在地上,惨叫一声:“七哥儿——” 声音戛然而至,他瞪大眼,看着一个巨大如小山一样的黑影从山沟里飞了出来,落在了他的身边,昂着高傲的头颅,一双血红腥目冷冷地盯着他。 阿牛太过震惊,一时什么反应都没有了,傻傻地见这只巨兽将嘴里叼着的人放了下来,随即身形迅速缩小,化成了一个高挑的黑衣女子。 “你你你……”阿牛结巴起来,倒不是被这巨兽吓坏,而是认出了眼前的人,“你是释心丫头!” 释心没有表情地看着他,自昨夜他俩偷偷出发,她就已经跟在后面了,一直没有现身,就是要看看应央不肯向她透露真相,而是求助于这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废物阿牛,能走出去多远,结果连半座山都翻不过去,就差点摔死山沟。 “认出我了?”释心冷冷道。 阿牛惊讶得脑子一片空白,“你怎么会变成这模样?” 释心用脚踢了一下早已经昏迷过去的应央,看上去动作很粗鲁的,其实并没有用什么力气,反倒是把他的身子踢得舒展开来,以免趴着压迫胸口呼吸困难。 可在阿牛看来分明是她在欺负他,赶紧扑过去将他护在怀里:“你不能伤他!” 释心瞧他摆出一副忠心护主的蠢样,冷哼一声,转过身:“背起他,跟我走。” 释心带将两人带到一处山洞里躲雨雹。阿牛将应央放到干燥的地面上,用手抹开他脸上的污泥,结果发现自己的手比他的脸更脏,越抹越脏。 释心走到阿牛身边,踢了他一脚:“滚一边去。” 阿牛委屈地捂着还在冒血的额头蹲到了角落里。 释心蹲下来,伸手上将应央脸上的污血抹去,露出他被雨水打得发白的脸庞。 “你们也就这点本事,还想回清岳?都不需要别的劫难,一场大雨就能把他俩弄死。” 阿牛觉得自己十分没用,低头道:“是俺没本事,没照顾好七哥儿。” “等他醒后,不许告诉他,是我救了你们。” 阿牛道:“啊,为嘛?” 释心冷冷看他:“听不懂我说的话?” 阿牛不知道为什么,许久未见释心后,她身上完全没了曾经少女活泼开朗的性子,看上去凶气十足 阿牛认清了现实,垂下头不哼声了。 释心走到山洞外,抬头望了望天空黑沉沉的乌云。随即化出原身,四蹄踏风,只冲入云霄,仰首嚎叫起来。 吼声如山奔雷鸣,震得地动山摇,同时天空那放肆降雨的乌云她被这裂天震地的吼声震得溃散开来,不一会便消散得干干净净。 雨停虹出,整个山林再没有刚才狰狞险恶之态,露出雨后新绿的山貌,空气中弥散着泥土与草叶的芳香。 阿牛在山洞里呆了一会,再听不到饕餮可怕的吼叫声,这才将捂在耳边的手放下,小心翼翼地走出山洞,抬头望了望刚被洗刷过的清澈天空,四处已经没了那只凶兽的身影。 地心洞窟内,地下水已经枯竭,只留下一道道沿着石壁攀爬出的沟壑痕迹,丑陋得如一道道揭不去的伤疤。 在洞窟正中心的是一座莹绿色的玉台,玉台边缘的脉络里流着莹光的液体,透过玉台通透的表面,可以看见里面生长着一株硕大的深褐色灵芝。 清岳每一座山每座浮陆都会生出一样灵物,便是这山陆的精魄,而这天机山的精魄便是被玉台笼罩在中心的灵芝。 因为清岳山脉灵气枯竭,这精魄灵芝也受到影响,光华黯淡了许多,体形也相较于以前萎缩了许多。 此时一个男人正盘腿坐在这个玉台上练功。 甜宝从甬道进入洞窟,正见着那练功的男子身子突然大震一下,俯身吐了一口浊血出来,赶忙跑过去道:“主人,你没事吧。” 颜不语俯着身,将胸膛里翻腾着的毒血吐出,抬起双臂,那毒线已经上升到了手肘处,手肘以下一片乌紫,若不是那双手臂还能自由转动,简直就像是接上去的假肢。 “主人,这烛尸之毒蔓延得怎么如此之快?” 颜不语的眸光暗了暗,沉声道:“我千算万算,却没算得过天意。我筹谋许久,终于摆脱那一身毒腐之躯,夺得了应央的皮囊,却没想到他竟也身中剧毒。” 甜宝心疼地摸摸颜不语乌紫的双手:“主人,我们不要这皮囊了好不好?甜宝不忍心看你日日受这蚀骨之毒的折磨。咱们换个皮囊,这清岳内健健康康的皮囊多得去了,你为什么非得要这个。甜宝可以给主人找个健壮美貌的来。” 颜不语低下去,看着光如镜面的玉台上清晰地照出自己的脸。他伸手缓缓地摸着自己的脸颊,眼神直直得如发痴一般:“别的脸就没有意义了,只有这张脸,只有这张脸!”说着,他手指狠狠地掐向自己的脸颊,似是恨极了这张脸一般,然而当指甲快要掐破这如玉温润的皮肤时,他又放弃了,改掐为抚,“她爱的是这张脸。无论如何,只要这张脸是完整的,她迟早会回到我的身边。” 甜宝看着颜不语癫狂的模样,眼神中迸出恶毒的光,恨恨道:“主人,你真的就那么喜欢那只饕餮吗?你之前的身体就是受了她血毒的腐蚀,现在这具身体所中的烛尸之毒也是饕餮的血毒。主人,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只要跟这饕餮凶兽沾上边,都不会有好结果!” 颜不语转过身,脸上再次露出暴戾的模样,甜宝吓得往后一退,生怕他如上次一般掐她的脖子。 然而这次颜不语却是桀桀笑了起来道:“呵呵呵,这么一说,还真是疯刺至极。我以为我捡到了是一个宝,却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毒,无论怎样戒也戒不了的毒!” 甜宝彻底糊涂了,不解道:“主人,既然你知道她是毒,为何还不肯放弃她。” “为何?”颜不语笑得阴森,将甜宝拉到身边,伸手抚上她美丽稚嫩的脸蛋,“因为……我自第一眼起,就中了你的毒啊,小鱼……我中毒中得这样深,就算魂飞魄散,我的每一丝魂每一缕魄都会带着对你深深的恋慕,在这世间游荡哀鸣……” 166阅读网 134 第134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颜不语疲惫地沿着甬道走回到寝殿内, 刚走出地面, 便见着一个人站在他的床边。 他惊讶道:“释心,你怎么来了?” 释心随手翻弄着放在床边书匣里的书,淡淡道:“你不是希望我回来吗?师,傅。” “当然!”颜不语就要迎过去,却突然记起什么, 将手缩进袖口背到身后, “你何时回来的?等了多久了?” “没一会,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释心将书匣里的书都翻弄了一遍, 拿起一本厚厚的典籍翻了几页道,“师傅,你睡觉前看书的习惯还是没有变呢。” 颜不语负手走到屏风处,却不敢与她走得太近,隔了三步远:“是啊,睡前不看一会书,为师睡不着。” “对了,我记得这书里有一本羊皮书卷, 是师傅最爱读的书, 怎的不见了?” 颜不语自搬进了这寝殿内, 那床头的书匣连碰都没有碰过,哪知道里面曾放过什么书。 “祈崆说要看,便让他借去看了。” “呵”释心嘴角扬了扬,将手中的书随意地抛进书匣中,向颜不语走去。 上次见面是夜晚, 所以看得并不清晰。此时正值白天,阳光充足,释心见着这人眼眶微凹下去,泛着青灰,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若有似无的阴沉气息。 她想,这个夺了应央皮囊的人会是谁呢? 他知道她是释心,又对她刻意讨好,究竟有什么目的?难不成也是冲着她这饕餮的身份来的? “师傅,我想喝你亲手泡的茶了。” 颜不语瞧着释心走近,却退了一步,摆出一副温柔表情道:“好,为师去拿茶叶。”随即转身去了阁间,却是先从柜子里取出一副极薄且完整的人体手部皮肤,如戴手套一般将这一双因中毒而乌紫的手伸进去,轻轻揉按固定后,这一双手再显不出任何破绽。做完这一切,他才从另一个柜子里取出一罐羽花茶。 释心坐在花园木亭中,隔着蒸腾雾气,看着对面的“应央”动作有些生疏地烫杯、洗茶、滤茶、闷茶,最后在她面前的杯里倒出澄亮的暗红色茶汤。 释心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应央爱喝茶,她却是不懂的,只知道解不解渴,喝不出他那一套生津润喉香高的论调来,不过被自己格调高雅的师傅浸淫多年,还是看得出别人泡茶的动作是否熟练优雅。 颜不语轻咳了一声:“释心,为师此前受了伤,动作不太利索,泡的茶不好,你不要嫌弃。” 释心不动声色道:“师傅,我怎会嫌弃你。” 释心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盯着“应央”,被阳光照得发亮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 颜不语却在看到那瞳孔中映出来的自己,心脏一痛,缩在袖中的手指暗暗扣紧:“你不嫌弃师傅就好,只要你不嫌弃师傅,师傅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释心听着这人的话,觉得十分好笑,这人为了笼络她,还真是什么样的甜言蜜语都敢说呢。若是他稍稍打听些应央的习惯言行,便知他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夜若不是自己一时被他的话搅得情绪大乱,应该早就发现他的怪异之处了。 释心转着手中的茶杯,这个胆敢夺取应央皮囊的人……该怎么处理他呢?直接杀了? 释心想了想,笑了起来,杀了干什么,估且先让这人帮应央保管着这具皮囊些许时日吧。 “释心,你笑什么?” 释心扬着唇角:“师傅泡的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喝,所以笑了。” “既然觉得好喝,那常回来,好不好?” 颜不语期待地看向释心,心里却一个劲地告诫自己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原来的应央对释心未生情爱之心,他要克制住,不要让自己表现得太过狂热。 释心抚弄一旁斜伸进亭中的月季花枝,伸手摸了摸那已经干枯却仍尖利的茎刺,这才缓缓回答:“好。” 不远处,甜宝立在隐暗角落,看着亭中两人对饮,小手死死地抠磨着墙壁,将细嫩的指头抠得满是血迹。 阿鼻站在她旁边,伸出大手握住她自残的小手,包进自己的手心里,低头着,从嘴里沙哑地吐了一声:“疼。” 甜宝转头看向自己忠实的追随者,咧嘴一笑:“还是阿鼻听话,阿鼻最好,回头我多喂一点生魂给你,你就会越来越像活人了。反正这清岳最不缺的,就是生魂。” 阿鼻对她的话没有太多的反应,目光落在她鲜血淋漓的手指上,只木讷地重复一个字:“疼”。 应央的意识渐渐回来,睁开眼,看着背着自己的人:“阿牛?” 阿牛半侧过脑袋:“七哥儿,你醒了。” “我们现在在哪?” 阿牛道:“咱们已经翻过那座山啦。这一片都是平地,后面的路会好走许多。” “我记得我失去意识前摔下山沟了,怎么没事?” 阿牛想到释心的警告,犹豫了一下:“七哥儿,其实……” “嗯?” 阿牛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你没摔得下去,被藤网挂住了,俺跳下去把你背了上来。” 阿牛一边说着一边大喘了几口气,看得出来非常吃力。 也是,七哥儿就算重病瘦弱,仍是一具十八岁少年的大骨架子,阿牛背着他走了三四个时辰了,怎么可能不累。 “阿牛,把我放下来,休息一会吧。” 阿牛听了,将应央靠着树杆放下,同时从腰上解下一串已经死了的野鸡野兔。 “干粮跟车一起丢了,俺在路上逮了些野味。七哥儿你饿了吧,等等就有得吃了。” 阿牛说完麻利地架起火堆,将野鸡野兔拿到不远处的水沟里剥皮清洗,随后将洗好的兔肉串上树枝架在火堆上,而鸡肉被放进摔瘪了一大块的铜釜里。 “幸好车摔下去的时候,把这口铜釜颠了出来,不然俺要给你熬口肉汤都没有办法。” 趁着烤肉的功夫,阿牛又出去摘了些野果回来,洗净了递到了应央的手上。 不得不说,阿牛的野外独立生存能力真的很强,即使在这样的困境下,他也能不紧不慢地一个个解决眼前的生存问题。 不一会,整个空气里都充斥着浓浓的肉香。 阿牛将兔肉翻了一个身,又用洗净的木棍搅了搅肉汤,便听一个声音自天空传来:“好香的肉味,在这荒郊野岭的,能遇到这般美味可不容易。” 应央与阿牛闻声同时抬头看去,便见半空中站着一个男子,像貌俊美得过于妖艳,衣着张扬,表情邪魅,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绝非善类。 阿牛立即将应央护到身后:“什么人?” “呵~”那人笑起来,眯着眼,“我看起来像人吗?” 阿牛眼皮一跳,背起应央二话不说转身就跑,还没跑出去几步,便被从泥地中突然窜出的无数道妖藤捆缚起来,送到了那个妖艳男子眼前。 大概是对病秧子提不起食欲,那人压根没有看应央一眼,而是捏了捏阿牛的脸蛋:“这肉质紧的,不错。果然是香啊,隔着十里地都闻到这香啊~” “放开俺!放开俺!”阿牛剧烈挣扎大叫起来。 男人却就喜欢这闹腾的猎物,看上去可比旁边那个死气沉沉一动不动的家伙有嚼劲多了。 他眯着眼露出尖利牙齿,忍不住就想在他身上咬一口试试味。 刚将利齿凑到他的脖子处,他的身子猛地一震,缩回头,伸手按上阿牛脸上的大疤:“怎么回事?你怎么被人参大人标记过了?你跟人参大人什么关系?” 阿牛听到许久未听过的名字,当初被人参食掉小半张脸的恐惧再次袭来,挣扎着道:“俺跟那个妖怪没有关系,快放了俺!” 男人皱着眉仔细打量眼前的猎物,片刻后眉头舒展笑了起来:“原来是你啊,不归身边的那个小东西,呵呵,当初不归带着雁镰叛逃出妖域,峁宇殿下气得荡平了饿鬼道所有的妖魔,却没想到我宵明刚逃出妖域没多久,就碰上你了。这次我可真是捡到宝了,快说,不归去哪了?雁镰又在何处!” “俺不知道。” “不肯说?呵,不着急,本使别的不好,就是耐心好,我会慢慢等你开口的。” 宵明将两人带回到他位于附近的巢穴中,一脚踢进一个地洞里,迅速将入口封上。 唯一的入口被堵住,一丝光线都无法抵达地底,地洞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阿牛被这地洞里的血肉腐臭味熏得头皮发麻,站起来没走几步就被东西绊倒在地,一摸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尸体,被扯得碎碎拉拉的,黏腻潮湿,十分恶心。 “七哥儿?七哥儿?你在哪里?”阿牛轻声唤着,不一会一个微弱的声音自角落里响起,“我在这里。” 阿牛询声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抱起应央,摸黑在他身上摸了摸:“七哥儿你没事吧?没摔到哪里吧?” 应央低声道:“没事。” 阿牛听着应央这么说,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沮丧道:“七哥儿,都怪俺,是俺连累了你。” 166阅读网 135 第135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不怪你。”应央道, “这是个妖魔, 你怎么会认识他?” 阿牛最不想回忆起的就是在妖域那段生活,却没想到回到人间后,还会再次遇到这些人。 “俺不认识他,但是俺以前在妖域里住过一阵子,这个人应该是妖域的二十四道妖使之一, 不知道怎么跑出来了。” “妖域?”应央惊住, “你去过妖域?”他完全想不到眼前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会去过妖域。 阿牛低头:“俺以前不小心掉下去的。” “那你怎么活下来的?” 阿牛面对七哥儿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是恩人保护了俺。俺跟他同时掉了进去, 多亏有他在, 把想杀我们的妖魔都杀掉了。” “你的恩人是什么模样。” “恩人他一头银白短发,性子却很冷。” 应央沉声道:“他是不是叫何回?”当初阿牛被带入清岳,便是怀疑他与何回还有颜不语有关系,但一直没查出头绪,却没想到此时此地,得知他跟他的渊源竟是那样开始。 “外人都叫他不归大人,不过那小丫头确实叫他何回。” “丫头?”应央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什么小丫头?他身边还有一个小丫头?长什么模样?” 阿牛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说那个小丫头就是村民口中的“黑娘娘”, 想到释心的警告, 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只道:“那小丫头古灵精怪的,大概这么高,左眼角有个泪痣。” “那个小丫头是不是叫释心?” 这下轮到阿牛惊讶了:“七哥儿,你认识她?” 应央万万想不到何回自逃离清岳后,竟是混进了妖域, 而释心不见的日子竟然也是呆在妖域中与何回在一起。难怪何回会说释心是他的人,而释心会帮着他为恶。 “你把你在妖域里发生的事都告诉我。” 阿牛便将在妖域里的事一股脑都告诉了应央,听到最后,应央突然叫停:“等等,你说雁镰划出界道后,释心在界道内与你们分开了?” “是啊,释心丫头说看到另一条道就离开了,她走后,恩人气得整整好几日都沉着一张脸,十分可怕。” “她没有再跟你们一起吗?” 阿牛摇摇头:“俺后来就没有见过她了,等俺跟恩人分开后,后面发生什么事就不知道了。” 应央问了阿牛这些事发生的时间,对比了释心化成黑猫在天机山出现的时间,意识到她前三次的出现是在天机山与妖域两头穿梭,等到她从界道离开妖域后,便是鹤山重逢那次。 那时她说要“八百年后再见”,他暗暗发动了一次绞杀咒使她无法离开,随后她便以黑猫的模样一直留在了天机山上。 如此想来,此后释心与何回再无交集,从阿牛的叙述里,释心也并没有听从何回差遣的意思,甚至毫无预兆就跟何回分道扬镳了,那她为何在他眼前大开杀戮后,要说“不过是为了迷惑你,方便不归大人暗中行事罢了。” 在她解去外海血毒,与禽皇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她又与何回走到了一起? 便在这时,应央猛地心脏一阵剧痛,整个身子都痛得弓了起来。 无数次回想杀死释心的决定,他都不后悔。 可没人知道,无数次回想起自己亲手催动绞杀咒杀了她的情景,他的心都会剧烈绞痛。 他的小徒弟是妖非人,即使知道这样,他一度还是决定包庇她,将她以小猫之态约束在身边,以为只要管束得她不生事端,他就能保下她。却终究没有抵得过现实的残酷,亲手了结了她。 他清冷严厉,可并非无血无情。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小徒弟,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阿牛感觉到应央弓起身子,忙道:“七哥儿你怎么了?可是哪里难受?” 应央摇摇头,将这一下心痛捱过去:“没事,一会就好。” “七哥儿,你是怎么认识释心丫头的?” 应央回想起当初那个冒冒失失撞进鹤山惊扰了他的鹤群的小丫头,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当年清岳外海发生海啸,难民村的人都是当时海啸后为数不多的幸存者,被庇佑入境。释心也在难民之中,与我们一起生活了很久。” 阿牛顿时明白释心为何要将难民村的人救出清岳,又为何护送了他们一路。 阿牛心中十分感慨,无比想念起释心来。只期盼释心没有离得太远,会回来找他们,将他们救出魔窟。 此时的释心正与“应央”沿着山阶不紧不慢地往山下走着,却是“应央”提出释心好久没回来了,想带她回她之前住的弟子居所去看看。 “应央”笑着道:“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你每日早上刚起床,都是闭着眼睛走到院子里,在树上荡几圈,翻几个跟头,才算是彻底醒了,那模样,为师现在回忆起来,都忍俊不禁。” 释心听了倒是一愣。那时她早上确实是有这样的习惯,没想到这假冒应央的人,没有把应央的习惯打听清楚,倒对她的事挺下功夫。 “你倒是记得清楚。” “当然了,你事情为师怎么会忘记呢,你爱玩水,不好好练功,经常偷跑到山溪里玩水,把衣裳淋湿了才肯回来,为了这事,为师没少训你。” “为师还没收了你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我记得里面有两个玛瑙核桃,不知你怎么迷恋起了那东西,天天捧着当宝,不肯撒手。为师担心你玩物丧志,没收了去,当时你气得整整三日没肯叫我一声师傅。” 释心表情恍惚了一下,久远的记忆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便在这时她脸色一变,发现自己施放在阿牛身上的感应术突然失灵,无法再感应到阿牛与应央的踪迹。 山腰的弟子居所已经就在眼前,释心却突然一言不发飞身而起,直接向外飞去。 颜不语便要去追,然而跑出去两步,突地停下了脚步,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拳头隐忍地死死握紧——总有一日,他会让她再不会这样说丢就丢下他! 释心将阿牛与应央救下后,觉得翻了这座山后就是平原,没有多大危险,是以没有继续暗中跟着他俩,而是去了一趟清岳,想打探一下那天机殿里的“应央”究竟是何人。却没想到不过早上离开,晚上两人便又出了事。 释心一路风驰电掣,来到最后能感应到两人的地方,发现地上只剩一堆熄灭的火堆和烧干了的铜釜。 她以此为中心寻找了一会,没有感应到两人的气息,却闻到一股淡淡的妖魔气息。 她犹豫了一下,追着那一缕若有似无的妖魔气息迅速远去。 第二日地洞的入口自外打开,阳光从洞口直射而下,将洞内照亮 阿牛眼睛适应了黑暗,此刻受不了这刺眼的阳光,赶紧捂住双眼,等眼睛适应后才看清这洞内竟是一地的残破尸体,有人有兽,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弃尸坑。 从洞口抛进来一个东西,重重地摔在地下,血浆四溅,分明是一个被挖空了胸膛的人。随后宵明的脸从洞口露出来,阴恻恻地望向洞内两人道:“小东西,跟这一堆腐尸过夜的感觉怎么样?可有怕得尿了裤子?” 阿牛摔下来的时候,虽然看不见,心里其实隐约猜到这洞里散发着恶臭的是什么东西,然而此刻亲眼所见这一地洞的血池肉林,冲击实在太大,恶心得直接俯身呕吐了起来。 “哈哈哈,看来是怕了呢。告诉我不归和雁镰在哪里,我就放你出来。” 阿牛胃中空空如也,干呕了几下,只呕出一滩酸液:“俺,呕……不知道!” “嘴巴还挺硬,那你们就在下面多住几日吧,对了,要是饿了,我不介意你们食用我的‘剩菜剩饭’。”宵明阴笑起来,将那入口封住再次离开了。 洞口瞬间又暗了下来。阿牛看不见洞内的惨景,反而不难受了。 “七哥儿,咱们难不成要死在这里。” 应央虚弱地撑了撑身子,敲打了打发麻的下肢,想了想道:“阿牛,我想到一个办法或许可以逃出去。” 阿牛忙道:“七哥儿你说。” “明日那妖魔要是再来问你不归和雁镰的下落,你就骗他说你知道,可以带他过去,然后把他引到清岳去。” 阿牛顿时明白过来:“七哥儿,你真聪明!”顿了顿,“可是万一到了清岳,找不到恩人与雁镰,他会不会一气之下杀了我们?” 应央摇摇头:“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到了清岳,就有转机。” 若是真的能借这妖魔之手回到清岳,那他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不过这妖魔明显是从妖域里逃出来的,他明明已经加固了妖域的封印,短时间内不应该有妖魔能逃出来,难不成妖域的封印也出事了? 那逃离妖域的妖魔会不会不止这一人。 应央这样想着,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卷是最终卷了,篇幅跟前两卷差不多,三千字一章的话,两个月左右完结。(无意外发生的情况下) 不要觉得现在的情节慢,等我抽丝剥茧收拢剧情后,你们会享受到坐上凌霄飞车的快感!(不是车!别想歪!) ps: 《我本内奸,如何忠良》 接档古言坑求个预收 讲的是内奸女主谈谈恋爱打打仗,再顺便搞死几个帝王的故事,大概是一部内奸成长史?笑~ 戳作者专栏进去可收藏 166阅读网 136 第136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寻着那一缕妖魔气息追踪过去, 发现一个被盘石藤蔓覆盖的山洞入口, 化成黑猫钻了进去。 一进山洞,她便闻到一股甜腻得有些潮湿的香气,同时一串男女呻`吟喘息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洞底深处传出。她寻着那声往里走去,不一会,一对趴在地上放肆欢``爱交``媾的男女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释心没想到一进来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下意识地背过身去。犹豫了一下, 又转过身去, 想看清这对没羞没臊的男女是何人, 便听女子的声音抖然拔高,那声音不像是达到极`乐的顶端而发出的欢愉声,倒更接近于惨叫声。 只见那男人竟然就着两人还在交缠的姿势,直接将压在身下女子的胸膛剥了开来,将里内脏零零挂挂地整串拽了出来,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咀嚼起来。 女子身子剧烈抖动了一下,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瞪着眼看着片刻前还与他欢`爱的英俊男子, 很快死去。 “唉, 这人间的女子, 果然是鲜美,就是太矜持了些,没有我那一百六十九房姬妾妖娆识趣。” 男人一边感叹着,一边将女子内脏吃了大半,随后淋着一身鲜血赤`裸`裸起站起来, 将那具血尸随意地踢开,走到山洞里的水池里,开始清洗身上的血迹。 释心看得心里一阵恶心厌恶,这般荒淫残忍的画面就算是她也是第一次见识。那男子倒是看上去有几分眼熟,释心回忆了下,似是在魔君的宴会上见过,却记不得是二十四道妖使里的哪一位了。 看来妖域的封印果然不行了,里面的妖魔已经陆续来到人界。 等男人沐浴完穿上衣服,就拖着女子尸体往外走去,释心悄悄跟了过去,便见他走到洞外,推开山洞旁的一块巨石,露出一个地洞口,将那女尸扔了进去,随后冲里面人道:“小东西,本使每天吃新鲜的,你们也跟着沾光,像本使这么善待俘虏的可少见,劝你们还是识趣点,趁着本使还有耐心,告诉我雁镰的下落。” 一个声音自地洞里传出来:“俺说,只要你肯放了俺,俺就告诉你。” 释心听出这是阿牛的声音,心道这两人果然是被这妖魔抓了过来。 宵明道:“很好,就知道你是个乖巧的,难怪那金毛兽会瞧上你。要不是留着你还有用,我真想尝尝被人参看中的家伙有多美味。想当初,人参那畜生可是一口气把我的一百六十九房姬妾都吃掉了,真是可惜啊,早知道白白便宜了别人,还不如我自己享用呢。害得本使养成了一个坏习惯,只要一找到女人,欢悦后一定赶紧享用了,免得又被别人抢了去。唉,这个习惯可真是不好,不好……” 宵明说着摇摇头,似是真的在深深检讨自己的错误一般。随即指使妖藤将两人从地洞中拖出来,看着两人惊惧而萎靡的模样道:“说吧,不归带着雁镰去了哪里?” 阿牛道:“恩人和雁镰在清岳。” 宵明眉毛一挑:“想骗我回清岳?”一根妖藤将阿牛卷起重重地摔向一边。 应央忙道:“不归跟清岳有仇,逃出妖域就是为了报复清岳,现在他就躲在清岳附近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只有我们能找到。” 宵明施暴的动作停下,阴侧侧地笑起来:“好呀,看来你们是想跟我耍心机啊。那好,那咱们就上路吧。” 应央松了一口气,见妖藤松开阿牛后,挣扎着站起来去扶他,却听宵明话音一转道:“带着两个人上路太麻烦了,反正留他一个活口就行了,你个病秧子杀了也罢。” 话音刚落,一根妖藤如剑一般向他的胸膛直刺过去。 应央完全没想到会有如此变故,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妖藤已经刺到了自己的胸前。 然而那妖藤却无法再前进一步,仿佛被什么东西扯住了根,藤端停在了他胸膛前的一寸处。 宵明觉察到了什么,怒吼道:“什么人,出来!” 释心控制住了妖藤,便要现身救人,然而一串小孩子铜铃般的笑声却毫无预兆地从天空中传过来,于是停住动作,没有急着出去。 “嘻嘻嘻……”一阵狂风卷过,一个十岁模样的男孩出现在众人眼前,笑嘻嘻道,“宵明,人家可算找到你啦!想不到你不仅偷走了峁宇大人的四象鞭,竟还打起了雁镰的主意。嘻嘻嘻,你在妖域里怂了几百年,出来这胆子倒是见长嘛。” 宵明一见是人参,俊美的脸瞬间变得狰狞无比,自知今日被人参追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恶狠狠道:“你这畜生,当年你当着我的面吃光了我一百六十九房姬妾,害我被众妖耻笑,今日我宵明必将一雪前耻,将你碎尸万段!” 人参丝毫不在意他的威胁,摇摇头道:“老实说,你那些姬妾可真是不好吃啊,肉又老又涩,真不好吃,真不好吃。” 宵明的怒火彻底被激起,一手一挥,一道长鞭夹着火焰向人参抽去,而地上同时冒出无数火藤蔓与那长鞭一起向他攻击过去。 人参迅速跳跃躲开火鞭,望着那手持四象鞭而有恃无恐的家伙,脸上露出阴狠表情,眸子立起,一双金黄兽眸显出,同时身子迅速膨胀,瞬间化成一头巨大的金毛兽,带着狂风向宵明扑去。 地上的阿牛几乎吓呆了,看着带给他极深恐惧的金毛兽人参出现,眼睛一闭,竟再次被直接吓晕了过去。 应央见到金毛兽与宵明激烈缠斗起来,顾不及他二人,本想趁机逃跑,哪想到阿牛竟然在这种时候晕了过去,叫又叫不醒,拖又拖不动,心急如焚,便在这时一人落在了他俩身前,没等他反应过来,直接一手拎起阿牛,一手拽上他,迅速向远处飞去。 释心提着两人飞了很远后,才在一条溪边停了下来,二话不说,先把阿牛扔了进去了,再要扔手上另一个人时,考虑到他这副病秧子的身体,泡个冷水澡估计半条命就没有了,便只将他扔到溪边,迅速退后了几步,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应央自然明白她嫌弃什么,他与阿牛在那满是腐尸的地洞里呆了两天两夜,现在身上臭不可闻,是谁都得嫌弃。不过他真的没有想到,她会及时出现救他,感慨道:“想不到每次我遇到危险,都能正巧遇到你,谢谢你,又救了我。” 释心是真受不了他身上的味,站得远远的,冷冷道:“以你的本事,看样子能撺掇着那妖魔带你回清岳,我救你恐怕是多此一举了吧。” 应央摇摇头,能感觉到她话语里压抑着一股怒气。 “我……不该不告而别,只是我实在有必须立刻回到清岳的理由。” “不告而别?你与我的交情,还没到有告而别的地步。你走你的,与我何干。” 这话便是讥讽了,当初她为了给他治病,让三苦给他输了不少仙气,也算是是与他有恩,他不告而别,确实不该。 “对不起。” “呵,对不起什么?反正最后吃苦受难的还是你自己。你宁可求着那个什么本事也没有的阿牛,也不肯跟我吐露实情,还真是隐忍不发,忍辱负重呢。” 应央怔了怔,总觉得释心话里有话:“你什么意思?” 释心转过身:“我什么意思,你自己想。”说完直接离开了。 应央愣愣地看她离开,不知道她只是暂时离开了,还是真就不管他走了,孤零零地坐在溪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一会,阿牛被冷水泡醒,大叫一声从溪水里坐起来,看着坐在岸边的应央,又低头看了看完好无损的自己,愣了愣:“咦,我怎么还活着?人参没吃掉我吗?” 应央叹口气:“你先上岸来吧。” “不许上来。”释心去而复返,一手抱着一堆柴火,一手拎着一串野果,“没把身上的味洗干净,不许上来。” 阿牛看到释心便知自己得救了,紧张的情绪顿时放松了下来,立即听话地在溪水里清洗起来。 释心从手心里燃出一团火焰将那堆柴火点燃,阿牛清洗干净后,冻得瑟瑟发抖地跑到火堆边坐下烤火,顿了顿,看了看旁边的释心一眼,又看了看隔着一丈远孤零零地坐在溪边的应央,刚开口“释——”被释心狠狠瞪了一眼,忙改口,“黑娘子,能让七哥儿也坐过来不?” 释心看着坐在溪水边的男人,没有表情道:“不行,臭死了。” 阿牛不知道释心跟七哥儿闹什么脾气,又不敢多言,闷了一会,实在有些心疼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的七哥儿,再次求情道:“天黑了,坐在溪边他会冻出病的。” “下着冰雹大雨,你都能带着他赶路,他这么坚强,吹点风算什么。” 一句话将阿牛堵得死死的。 阿牛劝不动释心,坐在她身边如坐针毡,就想起身坐到应央身边去陪他,身子刚站起来,就听释心道:“不许过去,你若身上又沾得跟他一样臭,我就把你扔到山下去。” 阿牛不动了,小声道:“那我拿两个野果子给他吃可行?他有两日没吃东西了,他还病着。” 释心这才没吭声,阿牛当她默许了,赶紧将野果给他送了去,低声附着他耳边道:“七哥儿,你别着急,黑娘子只是暂时发发脾气,一会我把他哄高兴了,她就不会生你气了。” 应央苦笑道:“唉……也不知道她生的什么气。” “必竟是她救的咱俩,咱俩就忍忍吧。虽然她脾气不好,但是心肠好,不会放着你和俺不管的,放心吧。” 那点声音一字不落地传进释心耳朵里,她挑了挑眉,看向那两个不知死活,当着她的面窃窃私语的男人。 夜渐渐深了,阿牛躺在火堆边没心没肺地睡着了,应央只吃了一个野果就吃不下了,他这重病的身体本就食量小,更何况身上还臭成这样,就算是山珍海味摆在面前也吃不下去。 他往溪边爬了几步,俯身伸手舀起溪水拍了拍脸,这溪水不像白天那般冷了,碰在手上竟是温温的。 说来也奇怪,本来他坐在溪边吹着溪风还有些冷,入夜了林里的温度竟然比白天还要高一些,微风吹在身上暖融融的,如夏日一般。 他从身上扯下一块碎布,沾湿了一点一点开始擦洗手臂和胳膊。擦着擦着,他感觉到身后有视线在注视他,转身看去,便见释心坐在一棵树,正低头凝着眼眸打量他。 他动作停了停,犹豫了一下,便想问她是不是她让这溪畔林间变得如此暖和。 深山里的夜是十分寒凉的,这般温暖绝对反常,想想,又觉得不用问,除了她,这里谁还有这本事呢。 这般想来,虽然她将他冷落在溪边不理,看似冷硬心肠,但还是照顾着他的身体情况,关心着他。 “谢——”应央正想道谢,话没说出口,脑中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直直地向溪水里倒去。 片刻之后,应央睁开眼,从片刻前的眩晕症中回过神,发现自己没有跌进溪水里,而是枕在了一双柔软的膝上。 明明刚才还对他嫌弃不已的女子,此刻若无其事地环抱着他,拿着湿布温柔地一点点地擦着他的脸颊脖子胸口,他恍惚了一下,提起力气,将刚才没说得完的两字说出。 “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晚了一点,昨天有事,今早上四点起来码字还是没赶得上,对不起小天使们,么么哒~ ps:你们能信吗?我拿到强推的金章章啦,我自己都不相信,哈哈哈哈哈哈 166阅读网 137 第137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表情没有私毫的松动, 站起身将湿布扔开:“既然醒了,就自己清理吧。”应央急忙抓住她的裙摆,阻止她离开,犹豫了一下,认真道:“黑娘子, 你真的不能送我回清岳吗?” 释心低头看向拽着自己的裙摆, 语气显出三分谦卑的男人, 以前她的师傅可是绝不会有这样服软的口气。 “我说过, 你不告诉你要回清岳的真正原因,我是不会帮你的。” “我……”应央话到嘴边再次咽了下去,又沉默了。 释心气得笑了起来,他沦落到了这般境地,竟然还是不相信她,不肯跟她吐露实情。 “七哥儿,你的心里藏着一个秘密。你对我有顾忌,所以不肯告诉我。既然你不相信我, 我又凭什么帮你!” 应央道:“送我回清岳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你帮了我那么多, 就不能再帮我一个小忙吗。” 释心冷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太好了,所以做这一切都是应该的了?” 应央听着她尖酸的口气,心里不知怎的也来了气:“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一定要咄咄逼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为什么一定要窥看别人的内心。” “我咄咄逼人?”释心蹲下去,眼中寒光一露, 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襟,逼着他抬头直视她的双眼,“我若咄咄逼人,会在你三番四次差点死掉时出手救你?我若咄咄逼人,会让你此刻舒舒服服吹着暖风洗着热水?七哥儿,你不识好歹!” 应央动了脾气:“便是没有你,我也能走回清岳去,死在路上,我也认了!” “好!”释心丢开他,深吸一口气,“你自己求死,我不拦你。只希望你别后悔刚才说的话!”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释心一离开,整个林间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寒风将树叶吹得瑟瑟发抖,即便是靠着火堆的阿牛也被冻得连打几个喷嚏,爬起来跑到应央身边道:“七哥儿,你这是干嘛呀?俺都说了黑娘子脾气不好,你让让她,干嘛还跟她吵。” 刚才他虽然闭着嘴,但这边的一举一动他都听到了,只是看两人莫名其妙地越吵越凶,不敢插嘴,只能装睡。 应央叹气,也不知自己刚才起的是什么无名火。明明是想感谢她,最后却成这了样子。 “七哥儿,你到底有什么秘密啊?不能告诉黑娘子?你说了,说不定她就肯送俺们回清岳了,俺们哪还要受这一路颠簸之苦。” 应央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放不下对她的猜忌,只是因为她曾经维护过颜不语?还是……她长得实在太像释心了,让他潜意识的排斥不愿相信她呢? “七哥儿,其实……”阿牛想了想,“那天下雹雨,你摔下了山沟,并不是我救了你,而黑娘子突然出现,把你救了上来。她不让我说,我便一直没告诉你。” 应央一怔,没想到那时她就已经暗中保护自己了。想想这个女子帮助了他那么多,他还对她发脾气,确实有点不识好歹。 应央叹口气:“算了,不管她了。明天天一亮,我们继续上路吧。” 阿牛苦了脸:“还要去啊?咱连妖域里的妖魔都撞上了,继续前进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状况。” 正因为妖域里的妖魔出现在人界,他就更要赶紧回去,弄清楚清岳现在倒底是何状况。 他目光坚定道:“是,我们必须继续前进。” 释心被气得无处发火,一口气飞出去百里地,想着应央那副病秧子的模样还敢跟她叫板,就恨不得回去恨恨揍他一顿,揍得他知道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真要下得了手揍,刚才她就动手了。 便在这时,她觉察到了一股熟悉的妖魔气味。她顺着气味来到一个被缠绕的妖藤包得密实的温泉边,温泉的泉水已经被鲜血染红,温泉里趴着一个脸色苍白的重伤男子,正是宵明。 那些妖藤一碰到释心就畏惧地让开一条路来。释心走到温泉边,而宵明听到响动也睁开眼向来人看去,淫``笑道:“想不到在这里还能遇到这么一个美貌女子,命运之神还是真是眷顾我。” “宵明。”释心冷冷吐出他的名字。 宵明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释心看他的下半身在泉水里化成一条扭动的蛇躯,心想这宵明原来是条蛇妖。都说蛇性本淫,他的行事还真是符合本性。 “我不仅知道你是谁,还知道你从哪里来。” 宵明眯着眼打量眼前散发着凶煞气息的女子:“你倒底是什么人?” “你没必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告诉我你是怎么从妖域逃出来的。” “我凭什么告诉你。” “呵~”释心轻笑,眼睛一瞬间瞪成血眸,尖爪从指尖刺出,轻易地将悄悄偷袭到她身后的妖藤削成一截截断枝,“就凭你被人参打成重伤,我不废吹灰之力就可以杀了你。” 宵明露出蛇眼,恨恨道:“你我无冤无仇,为何对我紧追不舍!” “正因为无冤无仇,所以我没有一见面就杀了你,只要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我没必要非杀你不可。” 宵明犹豫了一下:“我告诉你,你就会放过我?” “不错。” “好。”宵明立即道,“清岳有人与魔君峁宇做了交易,打开了妖域的封印,挑选了二十四道妖使的其中十人,以人参为首领一起放出了妖域,我是这被挑选出的十个妖使之一。但峁宇残忍多疑,人参又残暴无道,我便趁机逃跑了。” “交易?什么人会跟峁宇做交易?” “不知道,那人只与人参直接接触。但是,肯定是清岳里一位位高权重之人,不然不可能有能力解开封印,将我们放出来。” 释心疑惑,难道是那个假应央做的?若是他的目的是与魔君峁宇勾结,那么他夺取应央的身体,夺取他的掌门之位,除了想将清岳占为己有,恐怕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 “除了你,剩下的九位妖使在何处?” “他们都蛰伏在清岳之内,除非人参亲自指派,不会轻易出来。” “那人与峁宇达成的交易是什么?” “他与峁宇达成的交易是——”声音猛地掐断,宵明的身子一震,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释心忙问:“是什么?” 宵明的眼睛子艰难地转向释心,同时鲜血沿着他的眼角崩裂流出,鼻腔耳口也开始缓缓流出鲜血。 释心瞧他模样心里一惊,跑至他身边,将他要栽进泉水里的身体拽住。宵明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抓住释心伸过来的手,七窍流血道:“……女……孩……” “什么?” “是个……小……女……孩……” 宵明艰难地吐出这一句话后,手上的劲道失去,脸上的死气也迅速蔓延开来,很快没了一丝气息。 释心抽回手,他的身子立即向后仰倒,却没有沉下去,而是连着蛇尾一起仰面浮在了满是血水的泉水中。释心嫌恶地退了一步,便见他的身子突然抽搐了一下,鼻腔爬出一只血红色的线虫,落进水里后,迅速向岸边游去,上岸后竟气势汹汹地直直向释心冲了过去,还没碰到她的身子,便被她手中凝出的法术炸得粉碎。 释心认出这正是七线尸虫,傀儡虫的一种,是操纵傀儡术的人常用的尸虫。 难不成杀宵明的人,与派傀儡到难民村追杀她的人是同一个人?会不会是他与峁宇达成了交易,放出了人参与十个妖使? 那宵明死前最后一句话,达成的交易是一个小女孩?这又是什么意思? 释心带着疑问回到溪边时,天已经亮了,在溪边只有一堆熄灭的黑灰,阿牛与应央已经不知所踪。释心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应央见求自己没用,又让阿牛带他上路了。 这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阿牛的脚程毕竟有限,又背着一个人,根本没走出多远,就被释心追上来。 看到释心追来,阿牛顿时开心道:“黑娘子,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们不管,还是会追过来的。” 释心没理他,看了一眼他背上的男人,冷笑道:“你还真是不死心?昨天逃出魔窟,今天就继续去送死?” 释心被气走后的这一夜,应央想了很多。觉得这黑娘子三番四次救了他,他却对她有所保留,以至将她气走,实在不该。此刻见她回来,心里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黑娘子,你一直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回清岳,我现在告诉你,我就是清岳的掌门应央。我的身体被人夺走了,灵魂附在了这具重病的身躯之上。” 释心一怔,想不到一夜功夫,这顽固不化的脑袋居然想开了,终于肯跟她吐露真相了。 应央看她不说话,只当她太过惊讶说不出话来,接着道:“我此前不肯告诉你,确实是对你有所忌惮。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相信你!并且也只能相信你。” 释心沉默,而阿牛却惊呆了:“七哥儿,你发烧了?胡说什么呢?什么身体被夺走?什么灵魂附体?” 应央决定告诉释心实情,便也没打算瞒着阿牛。此刻他能信任的人只有这两人,而且他们还经历生死,若是此刻他还藏着瞒着,实在太不该了。 “阿牛,我不是七哥儿,在那夜你背着七哥儿出去饲狼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灵魂占据了他的身体而醒来。” “你……不是七哥儿?”阿牛愣了愣,“你长这个样子,你怎么可能不是七哥儿,什么灵魂?什么乱七八糟的?” 阿牛太过震惊,脑子里面根本就疏通不了前后关系。 释心此刻可没心思听他发问,沉声道:“阿牛你闭嘴。” 阿牛看了释心一眼,乖乖将嘴闭上。 应央苦笑道:“对不起,瞒了你那么久。那日你与我在烛龙山携手杀死烛尸,同进同退,我不应该瞒你这么久。” 释心冷冷道:“既然已经瞒了我那么久,为什么不继续瞒下去?说出来干什么?明白自己走投无路了,只能求我了?” 应央一愣,她这样的态度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她这副口气看上去根本就像早就知道实情,就等着他说好借此嘲讽他一般。他皱了皱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知不知道,跟你说不说是两回事。” 应央听到她这么说,心里又来了气:“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应央,故意假装不知道,看我一个人演戏好玩?” “戏是你自己要演的,与我何干。” 应央被噎了一下,愠怒道:“所以你一直逼问我藏着什么秘密,只是为了试探我?你明明知道我想回清岳的心有多急迫,却选择视而不见!” 释心丝毫不让:“你现在仰仗着我的鼻息而活,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隐瞒在先,我视而不见,有问题?” 应央气笑好:“好,你不帮我,阿牛,我们走。” 释心一步挡在两人跟前:“不许走。” “你干什么!” 释心直接拎起两人,朝着与清岳相反的方向飞去。 应央挣扎起来,可哪抵得过释心的力气,两个时辰后,难民村的轮廓就出现在三人脚下。 应央见此情形,气得血液上涌:“放开我,你倒底要干什么!” 释心将两人直接扔到难民村外的泥道上:“安份点,你现在不是应央,连路都没办法自己走,还指望回清岳重夺大权?死心吧。阿牛,你要是敢再带他离开,有一次,我断你一条腿。有两次,你下半生就不必站着了。” 应央好不容易走出去那么远,所有的努力竟然被这女子瞬间化成泡影,望着她冷漠离去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你给我回来!” 166阅读网 138 第138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阿牛瞧着应央气得发抖的模样, 忙安抚他道:“七哥儿, 你先别生气,黑娘子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应央怒道:“她可以不帮我,但凭什么把我送回来!” 阿牛道:“就是啊,之前我带你走的时候,她明明没有阻止, 还在暗中保护我们, 现在突然就不许我们回清岳了, 会不会是她知道清岳发生了什么事, 担心我们有危险,所以不让我们回去?” 不得不说阿牛难得有一次脑子,应央听了他的话,也渐渐冷静下来。如他所说,昨夜他将她气走前,她的态度明明还不是这样,回来后就不由分说态度强硬地将两人送回,也许真的是发生了什么事? 阿牛搀扶着应央往村子走去, 很快有人注意到两人, 不一会众村民都围了过来, 担心、责骂、疑惑的声音纷纷响起,应央听得头疼,不想面对众人的眼光,让阿牛赶紧送他回去,便在这时阿香跑过来, 推开人群走到应央面前,瞪着一双满是泪水的眼睛,脸上情绪十分激动,却偏偏站在他面前不说话。 阿牛低声道:“阿香,你别哭,你听我说——” “你闭嘴!”阿香用哭腔冲着阿牛吼了一声,随即看着应央道,“七哥儿,你不娶我就算了,为什么要走!既然你那么不想拖累我……好,我阿香今天就以死铭志!” 说到最后,她竟然从背后拿出一把菜刀,直接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人群顿时一团混乱,纷纷去夺她手中的刀。 等刀被夺走了,阿香全身失了力气,跌坐在应央面前大哭起来。 看着这一团混乱的场面,应央只觉得头更痛了。 好不容易众人把阿香劝了回去,应央也被送回了床上,老杨头立即来给应央诊治,发现他在外面跑了几日,这身体虽然虚弱到了极点,但病情倒没有加重。吩咐旁边的人去煎药后,将阿牛狠狠责骂了一顿,怪他怎么能将一个重病之人偷偷带出去呢,要是在外面发病了,不是害了七哥儿吗! 阿牛只能点头称是,深刻检讨错误。 一个下午陆陆续续许多人来探望了应央,应央最后只能装睡不理会村民们喋喋不休的念叨。 装着装着,他也确实太累了,渐渐就睡着了。等他再醒来时,发现屋内亮着一盏小灯,昏黄的光线在墙壁上投出一个窈窕的身段。他定了定神,看清坐在床边的女人。 “醒了?”释心起身拿着温湿的布一点一点擦着她额头的汗。 应央歪了一下头,避让开她的触碰。释心便也不勉强,将湿布扔到一边,起身倒了一杯水给他递去。 应央这次没有拒绝,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缓解了喉咙里的燥热。 “听说回来后,你的小媳妇给你上演了一场大戏?” “咳”应央被水呛了一下,表情一瞬间露出一分窘迫,却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道:“你突然决定送我回来,是不是知道清岳发生什么事了?” 释心沉默了一下:“应央,清岳对你就那么重要?比你的生命,比你的一切都重要?” “这是我的职责与使命,我必须去承担。” 释心笑起来:“你拿什么去承担?这一副病秧子的身体?” 应央:“……” “别做梦了。”释心冷冷道,“我不会让你回去的。” 从七哥儿的屋子里出来后,释心想起了与宵明的对话。 此时的清岳无异于龙潭虎穴,应央这副模样回去就是送死,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回去。 她在七哥儿的屋外站了一会,犹豫了许久,终是再次往清岳的方向飞去。 但这一次她没有去天机山,而是想到那日祈崆与夙葭的对话,提及青剑山的异状,于是化成黑猫隐匿着身形进入了青剑山。 此时是剑部弟子的早课时间,校场上站满了上早课的剑部弟子。释心在校场外观察了一会,便觉出诡异来。这些在校场上操练的弟子们全都表情木讷,动作僵硬,眼光无神,虽然没有尸臭味,没有被制成了傀儡,但肯定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以往早课应该是由大弟子古燎达监督指导,此时却见不到古燎达的身影,而是二弟子厚行在监督着。释心盯着那厚行看了一会,眉头皱起,觉得这人走路的姿势实在太诡异了,让人看得心里发毛,根本不想多看一眼。 释心又观察了一会,见再得不到别的有用的线索,正要离开。 不远处一身华服锦袍的剑部尊者秋凌烈缓缓向这边走来。释心眼眸猛地立起,看向秋凌烈手上牵着的蹦蹦跳跳的小女孩,那分明是——甜宝! 怎么回事,为什么甜宝会在这里? 释心想不通,难不成那日颜不语被杀死后,甜宝侥幸未死,然后控制了整个青剑山? 想想都不可能,甜宝只是一个傀儡,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 但是……释心蓦地又想起宵明临死前说的话,他口中所说的“一个小女孩”会不会指的就是甜宝? 释心暂压下心中疑惑,仔细地打量秋凌烈,发现他的神情也有些异样,虽然没有校场上这些僵硬木讷的弟子那般明显,但显然也是被控制了。 秋凌烈和甜宝走到众弟子之前,甜宝笑呵呵地拿手指点了几名弟子,那几名弟子便被厚行拽了出来,跟在两人身后进了一旁的青剑殿。随即这些围在校场上的弟子就都散了,僵硬地迈着腿向山下走去。 释心等了一会,不见秋凌烈和甜宝以及那几名被挑中的弟子从青剑殿里出来,于是向青剑殿走去。 刚靠近殿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传了出来,释心跳到殿檐上,看着曾经金碧辉煌的正殿此刻阴暗冷森,大理石地板上堂而皇之地堆着无数残肢腐尸,刚才被带进来的弟子此时也躺在了那堆腐尸上,已经被拆解得差不多了。腐尸旁,秋凌烈木讷地站着,看着甜宝拿起一截截断肢在地上拼凑出一个傀儡的模样。 释心看得心惊,难道真的是这甜宝在制造傀儡? 甜宝拼了一会傀儡,似乎怎么也不满意一般,突然跳起来暴躁地将面前的残肢全部踢开,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托着下巴似是想事情。秋凌烈顺从地走到她身边,她似是嫌他烦一般:“滚一边去,别黏着我。”堂堂的剑部尊者竟然真的退后了三步。 甜宝想了一会事情后,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蹦蹦跳跳地站起来,叫唤道:“阿鼻,阿鼻” 一人从后殿走进来,正是那壮硕的傀儡阿鼻。他走到甜宝面前,俯身将她抱起扛坐在他肩上,向殿外走去。 释心立即追了出去,便见两人踏上机关陆,向天机山飞去。 跟踪着甜宝从机关陆下来,沿着山阶一蹦一跳地向上爬去,释心心想这天机山的假应央,会不会也是被甜宝操纵的傀儡? 正这么想着,那假应央恰好沿着山阶走下来,与甜宝撞得正好,便听假应央道:“一大早去哪里去了?不是说让你别乱跑的吗?” 甜宝从阿鼻肩上跳下来,直接扑到假应央面前,撕娇道:“主人。” 听到这个称呼,释心惊住了,能让甜宝称呼为“主人”的,这世间只有一人。 可是他已经被应央杀死了,她亲眼所见! 假应央亲昵地摸摸甜宝的脑袋,宠溺道:“你啊,就是玩心太重。” 甜宝道:“秋凌烈被尸虫控制,岭北迈重伤闭关,清岳现在大半都在主的掌控之中,主人怕什么。” 假应央摇摇头:“虽然两部尊者都被我控制了,祈崆与夙葭也被我关了起来。可此时齐上年和沐画都在外面,我们仍需要多加小心。” 释心听着两人的对话,心情既震惊又复杂,完全想不到这背后黑手会是已经死了颜不语。 难怪那日他要当着她的面故意死在应央剑下,恐怕那时他已有预谋,布下了这个弥天大局。 现在知道真相后,她应该怎么办?杀了颜不语吗? 便在这时,颜不语猛地弯腰剧烈咳嗽起来,乌紫的鲜血一阵阵喷出,溅在地上显得触目惊心。甜宝慌了手脚,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给颜不语喂了下去,颜不语吞下那东西后很快止住咳血,但脸色却更加衰败了,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色,看上去死气沉沉。 甜宝将颜不语的袖子撸上去,不过几日,毒线已经从肘部蔓延到上臂。 甜宝担心道:“主人,这蚀尸之毒蔓延得如此之快,恐怕不日就要到达心脏处,你还是敢紧扔了这身体换一个吧。” 颜不语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等等,再等等。” 甜宝道:“主人,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嗯。” 甜宝转了一个身,眼角的余光瞄到身后某个角落隐藏的一团黑影上,扬起唇角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 等两人彻底从视线里消失时,释心现出身形,心情十分复杂,犹豫了一下,转身迅速离开。 166阅读网 139 第139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今天发现的真相太过惊人, 释心脑子里乱哄哄的。 飞出天机山没多远, 她便感觉到有人追了上来,转身看去,一队剑部弟子御剑向她追来。她加快飞行速度,快飞出外海时,一道凌冽剑光突然从天而降, 将她的去路挡住。 她双臂抵于胸前, 抵住了剑气迸发出来的强烈冲击, 双臂上的衣裳却被剑气冲击出了无数道口子。 挡过这下剑光, 她抬起头,便见秋凌烈持剑追至,气势汹汹地向她攻来。 这秋凌烈必竟是四尊之一,剑术精湛,修为高深,就算被`操控,依然十分厉害。 释心与他过了百招,不相上下, 然而身边围聚的弟子却越来越多, 飞剑如蝇一般向她攻击过去。 若这些弟子是傀儡, 她也就毫不犹豫地杀了,偏大部分都只是被尸虫操控。打又打不退,杀又不能杀,犹豫的当口,身上又被几道剑气划破。 释心四顾一眼, 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甜宝的身影,当即推飞挡路的两个小弟子,如箭一般直冲向甜宝,利爪直抓向她的胸膛。 那甜宝好似没想到会被她发现,吓呆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她近到身前时,嘴角突然一扬。 释心立即觉察到不对,想要再退已然不及。甜宝的嘴角咧开到极限,无数恶心的触手从她的嘴里伸出一下子包住了释心的胳膊。释心只觉得一阵不大不小的刺痛从胳膊上传来,来不及多想,迅速震碎了那些触手,将眼前的甜宝撕成了碎片。 “嘻嘻嘻嘻……”一阵笑声传来。 释心寻声望去,便见又一个甜宝完好无损地站在不远处。 “释心姐姐,我忍了你很久啦,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呢?你就不能离主人远远的吗?” 释心明白刚才那个甜宝是个替身,伸出手一看,刚才被那触手包住的手臂上被口器刺出了无数细小的伤口,看起来伤口很小没有大碍,然而那伤口处却泛出诡异的紫色,明显有毒。 释心心知中计,不敢恋战,化出原身高吼一声,引起强烈动荡的气流将周围的人全部震飞出去,趁机迅速向境外飞去。 秋凌烈带人要去追,便听甜宝道:“别追了,凭你们是追不上的,回来吧,我自有安排。” 秋凌烈乖乖地回到甜宝身边,脸上的表情又变得麻木起来,动作也再没刚才打斗时那般灵活。 释心推开篱笆门,向前走了几步,身上的毒素在她离开清岳后不久就开始起作用,她撑着一口气好不容易赶回到了难民村。本想找个安全地方安安静静地疗伤,却意识恍惚地直接走到了七哥儿的茅屋前。 走到门口后,她终于支撑不住,失去意识晕倒在地。 门内阿牛正跟应央说话,听到屋外传来“扑通”一声,皆是吓了一跳。 阿牛道:“不会是阿香又来了吧。” 应央道:“你出去看看。” 阿牛跑出门外,见着释心面朝下趴倒在地,赶紧将她抱进了屋内。 应央正喝着药,也只当外面是阿香,没有在意,看到阿牛抱着昏迷的释心进来,十分惊讶:“怎么回事?” “不知道,俺出门就看到她昏倒在外面石阶上。” “你先把她放下来。”这屋子简陋狭小,也没空余的地方,应央往床里缩了缩,将床的大半腾出来,示意他将释心放到他床上。 阿牛依言将释心放上床,将她身子放平整,她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便露了出来。 阿牛道:“不会是病了吧?俺去叫老杨头。”说完便冲出了屋子。 应央却心知没那么简单,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目光落在了她满是细小伤口的双手上。那伤口泛出的诡异颜色,加上释心此刻的反应,明显是中了毒。 不一会老杨头赶来,一通掐脉摸查。可他不过一个行脚郎中,粗通医术,哪能看出什么明堂,也只得出中毒的结论,别的一概看不出来。两眼一摸瞎,开了一剂清热解毒的方子。 应央一看老杨头开的方子就知道没什么用了,看阿牛急匆匆地要按老杨头的方子去煎药,忙将他叫了回来道:“别去了,浪费时间,你帮我,把她扶坐起来。” 阿牛依言照做。 如今首要的是先护住她的心脉,延缓毒素蔓延的速度。只是他毫无法力,现在能做的只有最原始却是最直接的方法,点穴扼经。可他的力气不够,只能让阿牛来。 “你听好,我要用点穴扼经的方法来阻止毒素扩散,一会我指的地方,你用力气按下去。” 阿牛紧张道:“用多大力气?俺要是劲用大了,会不会伤到她?” “……”应央道,“用你最大的力气按就行了,她不是凡人,不会被你的力气伤着。” 阿牛一想眼前这是一只皮糙肉厚的凶兽,顿时底气足了:“好的,七哥儿你说,俺来按。” 应央将手按上她的后脊背,拓指定穴,精准无比地点出神道、灵台、至阳三穴,阿牛依次重重按了下去。应央动作不停,以脊椎为分界,又一一指出两边的大小`穴道。 一刻钟后,阿牛按得额上冒起了细汗。 应央的动作仍然没有停止的意思,就在这时,他的手摸到了释心的蝴蝶骨某处,先是摸的右边,又移到左边摸摸,神色一变,复又移回到右边摸了摸。随即两双手都附上了上去,在她肩胛骨处一通乱摸。 阿牛看着他动作疑惑了:“七哥儿,难道这里都是穴道?你这是要俺按哪里?你动作慢点成不?” 应央却突然收回手,沉默地盯着昏迷女子的侧脸一动不动。 阿牛奇怪道:“怎么了七哥儿?还继续吗?” 应央眼眸垂了垂,披在额前的柔软额发在他眼睛下投出一片阴影,沉默片刻后,他身体终于动了动,沉声道:“继续。” 一个时辰后,释心恢复意识,睁开眼睛,迷糊了一会,很快意识到自己占了七哥儿的床。 她瞧了眼被她挤得不得不蜷缩在床角的病秧子,只见他抱膝埋头,也不知道是醒是睡,迅速坐起来走下床去,因为动作过猛,眼前一阵阵发黑,扶着旁边的椅子才没摔下去。 便听身后的人低沉着声道:“你中了毒,我封了你的心脉经络,你最好不要剧烈运动。” 释心缓缓纾解一口气,平稳住胸中翻腾的气血,闭眼感受了一下`体内的情况。 好在她是饕餮,体内流的血是六界至毒胾朱,这天下没什么毒能奈何得了她,所以中毒的那一刻她并不是太慌张,只要等自己的血液慢慢将毒素溶去即可。而应央护住了她几个经胳要害,使得毒素无法蔓延,溶毒的速度加快,所以她才能这么快醒过来。 应央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盯着眼前的女子:“你去哪里了?怎么会突然中毒?” 释心扶着椅子向外走出一步:“与你无关。” “你是不是去了清岳?” “你不必知道。” 释心此刻一点都不想应付应央,满脑子想着甜宝暗算自己的一幕。 从她设计了一个傀儡替身来看,她早就有了防备。而且她一离开天机山,那些傀儡就追了上来,分明是已经知道了她的行踪。 释心心中起了一个想法,会不会甜宝早就知道她在跟踪她,估意将她引向假应央身边,告诉她这个假应央就是颜不语? 她回想起那个假应央对她说过话,难怪他知道那么多有关她的事,那怕是一些琐碎细小的事,那是因为他在天机山养过腿伤。而他对她亲昵的态度,也好理解了。 这个颜不语对她的妄念太重了。 然而如果颜不语未死,是他夺走了应央的皮囊,是他与魔君峁宇交易,放出了妖域的人参与十妖使,他倒底想干什么? 释心陷入自己的思考的时候,身后的人靠着墙角,微侧着头,抬着眼帘,仍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释心定了定心神,走到门口,与捧着一碗汤药进来的阿牛撞个正着。 阿牛惊喜道:“你醒啦!正好,七哥儿说这药没用,俺想着还是给你煎来了,杨伯开的方子,多少也能清热解点毒是不,你要不喝一口?别浪废了!” 释心:“……” 她无视他向屋外走去,走没几步,鼻子一动,闻到一股腐臭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瞬间意识到什么,立即转身对阿牛道:“立即召集全村人沿着河向上游走,向东走,快。” 阿牛摸不到头脑:“啊?” “是傀儡,大量的傀儡围攻过来了,快去通知众人!” 阿牛一听“傀儡”二字,脑子一个激灵,当日大批傀儡冲进清岳大肆杀戮的惨烈模样还历历在目,他连哆嗦都来不及打了,立即抛掉药碗跑了出去。 166阅读网 140 第140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重新跑回到茅屋内, 来到应央床前。 应央听到了屋外她对阿牛说的话, 意识事态有变,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释心不回答,从手心释放出一道道灵光,在他周身结出一张如网一般的光华,片刻光华散去, 她有些脱力地后退一身, 侧靠在了墙壁上。 “我没有时间与你多解释。”释心平息了一下`体力, “那些傀儡是追踪我而来的, 我一会去将它们引走,你跟着这些村民一起逃走,等我处理了这批傀儡,自会去找你们。” 应央认出她刚才释放出来的正是他曾教授过她的护体罡气,以施术者自身的灵力在被施术者身上布下一道坚固屏障,以保护对方不受外界的伤害。 他见释心说完要再次离来,忙道“等等。” 释心停住脚步,转身看他。 应央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了一下, 只道:“你多小心。” 释心看了他一眼, 嘴唇抿了一下,却没有回应,迅速离开。 释心飞上天空,她的目光越过重重山岭远眺而去,无数傀儡正向此处狂奔而来。她目光一凌, 立即向那群傀儡飞了过去。 阿牛召集了全村的人后,听从着释心的吩咐,背起应央沿着河流往上游撤退。 许多村民走着走着都哭了,好不容易从清岳逃出来,才安定下来,过了几日安稳生活,又得逃亡,哪能不伤感。 应央见状安慰众人道:“大家别伤心,黑娘子只是让我们暂时避祸,等傀儡被打跑了,我们还是能回去的。” 那些哭泣的村民听了他的话,才心情稍平复了一些。 众人沿着河走了有大半日,离难民村已经很远了。但不知道释心有没有将傀儡击退,不敢回去。陈九良见众人走了这么久也累了,让众人停下脚步休息。就在这时一人道:“你们快看,天上那是什么?” 众人抬头看去,便见天上由远至近飞来三四十人,队列有序,着装整齐,分别穿着绾色与妃色两色衣裳。在清岳境生活多年的人对这般打扮的人可谓熟悉无比,立即有人叫起来:“是琴部与鼎部的小仙人们!” 两部弟子飞近后,一男一女当先落了下来,气宇轩昂,风度不凡,在此时逃难的众村民眼里简直就是神仙下凡,纷纷跪了下来。 那一男一女正是沐画与齐上年。两人落地后并肩而立,看着眼前熟悉的村民,沐画惊讶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阿九良立即将逃难至此,再遇傀儡的事情经过讲了。 沐画与齐上年听闻有傀儡袭来,皆露出不解神色:“当日颜不语造出来的傀儡军已经被我们肃清,怎么还会有傀儡?” 这时便见一名粗壮汉子背着一个病秧子冲到了两人跟前,立在沐画身后的辛纬瞧着这两人粗鄙,又乎冲到沐画脸上来了,立即上前一步挡在两人面前:“你俩干嘛,往前凑什么,我家美人师傅是你们两个粗鄙之人能靠近的吗?退后,快退后。” 沐画对自己这纨绔徒弟也很无奈:“辛纬,不得无礼。”面向那面色苍白的病秧子道:“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应央万万没想到会在此时遇见转机,看着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沐画与齐上年二人,心情复杂,止不住咳了几声后,提起力气道:“沐画,上年,是我。” 辛纬厉声道:“大胆,怎能直呼我师傅与师叔的名讳!” 应央没理他示意阿牛将自己放下来,努力站稳,向两人道:“是我,我是应央。” 沐画和齐上年神色齐齐一变,不敢置信地打量眼前这个瘦弱萎靡的病秧子,一时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这个病秧子说他是谁? 齐上年皱眉道:“你胡说什么?你凭什么说你是应央?” 应央这时候反而不急了:“证明之事不难,一会我会跟你们仔细解释来龙去脉,现下情况紧迫,你们先分一队人马护送这些难民离开,剩下的人赶紧去支援……那个抵抗傀儡的人本就身负重伤,未必能挡得住那些傀儡军。” 见这人语气和神态,以及这理所当然调遣指派的口吻,当真如应央一般,沐画与齐上年互视一眼。 齐上年:“无论你是不是真的应央,我们此刻都不能分散力量去做别的事情。” 应央皱眉:“为何?” 齐上年道:“你若是应央,你应该知道我跟沐画出来的目的。” 应央一惊:“你们突然来到这里,不会是追踪到了此处有强大的妖兽,可做封印之兽?” 听到这病秧子说出这番话,沐画与齐上年再次互视一眼。这时风故拿着一个罗盘走上前道:“师兄,从刚才起这罗盘就开始异动,我们追踪的方向没错,那蛇妖一定是逃到了此处水域。” 齐上年立即道:“沐画,你马上布下琴音阵,一定不要让那蛇妖跑了。” 沐画一听蛇妖在此,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好。” 为追踪这条蛇妖,沐画与齐上年追踪了整整一个月,当下终于追踪到了它的踪迹,接下来很可能是一场大战,自然不可能如应央所想的分派力量去保护难民支援释心。 齐上年派了两名弟子护送这些村民赶紧远离水域,应央却不肯走,对齐上年道:“我不走,我留在这里。” 沐画与齐上年对他的话没有全信,也没有不信,所以对他提出的要求没有拒绝。 应央留了下来,阿牛便也跟着留了下来。 等得河岸边的无关人等都辙退了,沐画道:“开阵!” 岸边布阵的琴部弟子纷纷开始弹琴施放惑音术,而九名鼎部弟子在风故的带领下率先跳入河中。 河水湍急,这十人下水后连一丝水花都没有溅起,明明水流奔涌向西,给人的感觉却是诡异的宁静。下一刻,一条巨大的蛇头咬着一名弟子的尸体从水里冒了出来。 齐上年见正主现身,眸光一沉:“鼎部弟子听命,全力攻击,斩下蛇头!” 众弟子领命,前赴后继地向那蛇头冲去。 应央与阿牛在岸边观战,应央看那蛇头竟比车盖还粗壮,少说也有千年道行。 不一会,那蛇头被围攻得显出力竭之状,眼看就要溃败。 应央却在这时感觉到身边人的惊恐,转身看向身子抖得不受控制的阿牛,奇怪道:“阿牛,你怎么了?” 阿牛越看那蛇头越觉得熟悉,当看清那蛇头上有一圈黑线纹理,简直就像是被缝合上去一般,猛地意识到什么,突然大叫道:“快回来,这东西你们抵挡不住,快回来!” 没有人在意阿牛的声音,阿牛见劝不动众人,背起应央就要跑,应央莫名其妙道:“阿牛,你怎么了?” 阿牛浑身发抖道:“七哥儿,那东西,那东西分明是九头腾蛇啊!俺们在妖域遇到过,被他撵得到处跑,就连丫头也打不过她,要不是恩人用雁镰砍下了它一个脑袋,俺们早都死在妖域里了。你看那蛇脖子那条纹,那分明是当初恩人砍断的伤口啊!” 阿牛的话音未落,河水猛地溅得百丈高,又一条蛇头从水花里伸了出来,众人未察,顿时被那蛇头咬住两人,一口利齿顿时将那两名弟子咬成两截囫囵吞下。 齐上年和沐画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命令众弟子撤退,哪知河水中接二连三地冒出蛇头,整条大河上便见浪花四溅,蛇头乱舞,那些飞在河面上弟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没逃得出去,全被蛇头咬住吞了下去。 齐上年抽出剑,便要亲自冲过去,被沐画拦住:“我们轻敌,没想到这是一窝蛇群,咱们先撤,再做计量!” 齐上年冷漠道:“不行,不能让这些弟子白死,今日我无论如何也得将这群蛇妖除了!” 这时阿牛背着应央跑过来,应央道:“上年,你回来,那是九头螣蛇,你不是对它的对手,趁着没有全军覆没,赶紧撤!” 沐画一听,瞪大眼:“九头螣蛇?八头为妖,九头称尊,我们追踪一路的竟是妖尊?” 齐上年心中也是惊骇无比,没想到会是遇到这样厉害的妖尊,可转念一想,若不是这般厉害的妖物,也没办法当封印之兽镇住妖域道。 “沐画,你带着其它弟子先撤,我一人去杀这妖尊,若是成功,清岳再无后患之忧,若是失败,也为你们赢得逃跑的时间,你们不要管我,赶紧离开!” 说完推开沐画,持剑向那在水中放肆翻腾的螣蛇飞去,而那螣蛇此时大半身子都露出了水面,正是一尾九头! 齐上年瞧着那螣蛇模样,心中一沉,自知无论成败与否,今日恐怕难逃一死,立即不管无顾,拼尽一身力量向那些蛇头攻击过去。 沐画怎可能眼睁睁看着齐上年送死,当既坐地,抚琴拨音,一串急促尖利的琴声传出来,那蛇头被琴声所惑一时间都表现得有些茫然起来,然而只被迷惑了片刻的功夫,其中一个最大的蛇头恢复了神志,立即向岸边的沐画喷出一团火焰。沐画抱琴挡着火焰,被推出去十丈远。 齐上年回头吼道:“快走!” 沐画再不敢恋战,召集众弟人立即后辙。 便在这时,那攻击沐画的蛇头竟然猛地冲上岸来,一口将她身边的应央咬住拖入水中。 166阅读网 141 第141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将最后一只扑上来的傀儡撕成碎片, 伸手抹了抹脸, 溅在脸颊上的污血被揉开,使她此刻的面貌看上去十分狰狞可怖。 许久没有大开杀戮的感觉让她血液沸腾,她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血池肉堆,血红的眸孔剧烈地缩张着。她闭上眼,平复了一下杀戮之心, 随后巡视了一遍战场, 发现再没有一只傀儡幸存后, 迅速沿着河向上游飞去。 当她飞到河上游时, 见到的便是齐上年与九头螣蛇大战的情形,她还没来得及去想这九头螣蛇与齐上年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便见其中一条蛇头从河岸边的树林里抽回来,蛇嘴里叼着一人迅速沉进水里。 释心第一眼便看清那蛇嘴里叼得正是应央,目眦俱裂,当即追着那蛇头坠进水里。 应央睁开眼,看着无数气泡与水流在眼前上升,而自己被巨蛇咬住不停地下坠, 浑浊的水流阻挡了他的所有视线, 他意识到自己今日很可能在劫难逃了。 然而浑浊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亮点, 那亮点迅速扩大,越来越近,最后化成一头巨大而狰狞的黑色巨兽,应央恍惚了一下,突然忆起了三年前他追着那头巨兽沉入清岳外海海底的情景。 那时他一剑贯穿了她的胸膛, 冷漠地看着它没有生气地一点点坠向海底。 而今日,他与她的立场彻底对掉。 他成为了那个绝望无比即将坠入死亡深渊的人。 他看着追着自己不停下坠的黑兽,不禁想,那日她瞪着一双不敢置信的双眼缓缓下沉时,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看着自己? 而自己现在,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看她? 应央看着黑兽越追越近,目眦俱裂一脸凶恶,朝着他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刺无比的獠牙,然后一口咬在了那蛇颈之上,一阵急燥暴虐地撕扯啃咬,将那蛇颈生生咬断。 蛇颈一断,蛇牙咬在他身上的力道便松了开来,然而他的身体还是挂在蛇齿间,随着那断裂的蛇头继续下沉,那黑兽想来追他,却被惹怒的螣蛇纠缠住。 那螣蛇被咬断一首如何肯罢休,当即不甘示弱地一口便撕咬掉了它身上的一大块血肉。 螣蛇与饕餮在这片狭小的水域里展开了生死大战,凶残激烈,惊天动地。 然而应央隔隔重重血水看着两兽厮杀的可怕场面,心里却突然平静得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满脑子都是曾经那张撒娇着一声声唤着他师傅的稚嫩脸庞。 “师傅回来啦,弟子恭迎师傅回来。” “师傅,师傅,我错了,你千万别扔我下去,太高了!” “我要留下!我要留在师傅身边!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绝不会再离开师傅!” “不是不是,我不是嫌师傅丑……无论师傅长什么样我都不嫌弃……我,我绝没有嫌弃师傅的意思!” “师傅,我也不承认这个二师姐,她连大师兄都打,我们别要她了!” “突然就想师傅了,明明早上才见过面的,半日不见就好想好想,真想时时刻刻陪在师傅身边!” “师傅,我好无聊啊,你陪我玩吧。” “若有一日,有一人宁可背负天地苍生只对师傅一人好,师傅难道不会感动?” “师傅,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想我吗?” “好,那我不再随随便便舔人。那只舔师傅一人可好?” “师傅你愿意听我解释吗?可是你不记得我了,你不会相信我。” “师傅,我想你。” “师傅,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傅,我的主人。” “师傅,我们八百年后再见。” “师傅啊,你忘了,海底之下,已经杀了我一次!” 释心…… 应央缓缓地闭上眼,映入眼帘最后的画面就是狂性大发的饕餮一口咬住蛇尾死死不放,同时一个人向他游了过来,可他再没有力气去分辨那人是谁。眼睛闭上,彻底昏死过去。 齐上年一把将浑身是血的应央抱住,转身看了一眼互相残杀的蛇兽二凶,心知情况急迫不能耽搁,当即飞出水面,与沐画会和,带着余下弟子立即离开。 饕餮一口狠狠地咬住螣蛇的尾巴,猛甩头颅将它重重拍打在水面上。螣蛇痛得不停扭动蛇头,水面上掀起巨大浪花。 螣蛇意识到不过一阵子没见,这只饕餮的力量远比他先前遇到时强大得太多了,不容小觑,而他本就被人砍去一头伤重未愈,又为了逃出妖域耗费了大量道行,此刻根本不是它的对手。眼下已被它咬断一头,若再与它缠斗,可能要倒大霉。 于是剩余的八头同时张开,发出重叠浑厚的声音道:“饕餮,刚才本尊拖下来的人躯内分明藏着一个力量极其强大的仙神元神,咱俩将那元神一分为二,各自食下岂不是修为大增,何必在此自相残杀!” 螣蛇本以为自己说出这番话后,这贪婪的饕餮必会垂涎那仙神元神,放弃与他相斗,哪料饕餮一听这话后,没有停止攻击反而更加狂暴了,竟一口将它的蛇尾狠狠咬断! 螣蛇痛失一蛇头一蛇尾,痛得在水里直打滚,两个蛇头分别自水里叼起残躯,见着饕餮发疯了一般攻击他,根本劝说不动,便欲腾空而逃。 然而身体刚飞出水面,就被饕餮再次追上咬住,螣蛇十六只蛇眼里从各个角度看向这只近乎癫狂的饕餮,心里一惊,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当下八头齐齐向那饕餮喷起火来。然而那饕餮根本不在意火烧一般,咬着它的断尾,一点点往嘴里吞嗯下去。 螣蛇惊恐到了极点,虽然就体形上来讲,它比这饕餮大了三四倍不止,然而它却毫不怀疑这贪食得可以吞食天的饕餮能将它完全吞掉! 仅存的八条蛇头挣扎着向前逃跑,然而却敌不过这已经张开食欲大嘴的贪残凶兽! 当最后一丝身躯被吞进兽腹时,这活了九千年的螣蛇妖尊都未能明白自己倒底是哪里触怒了这只狂暴了的饕餮,以至葬身兽腹! 沐画与齐上年远远看见那厉害无比的螣蛇竟被那突然出现的黑兽吞食,惊骇无比,当下加快速度向前逃离。飞了一刻钟,众人回头,那巨大无比的黑兽却没了踪迹,仿佛根本没有追过来一般。 众人心里刚要松下一口气,转回视线时,便见一名满身鲜血、混身是伤的黑衣女子挡在眼前,这女子明明狼狈到了极点,湿发凌乱地披在脸上,血水沿着她的发丝滴落,然而她身上却散发出令人恐惧无比的黑暗气息。 便见她神情疯狂如魔,狠戾道:“把他给我。” 齐上年背着重伤昏迷的应央,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认出她正是当日将他们从化四引劫阵解救出去的女子,不明白她想干什么,退后一步:“你倒底是谁,是我们的朋友,还是敌人?” 释心吞噬螣蛇,凶性大发,瞪着一双血红的赤眼向他逼近一步,失了理智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情,再次恶狠狠道:“把他给我!” 齐上年抱着应央,突然意识到这个身负重伤的病秧子可能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就是应央,不然这女子也不会如此咄咄紧逼,立即将这人护在身后:“不行!他是我们的人,不能给你!” 释心听到齐上年拒绝,一瞬间暴怒起来,沐画冲出来抵挡,被她身上的爆发出来的气流直接震开,重重摔倒在一旁爬不起来。 释心如疯如魔,狞笑道:“齐上年,绮陌为救你而死,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杀你。” 齐上年不懂此刻她提及绮陌是何用意,想到自己已死的十九弟子,心中一滞,嘴上却丝毫不让:“今日我齐上年在此,你休想将他带走。” “不知死活!”释心不欲多废口舌,杀心已起,瞬间移到齐上年身边,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利爪直接掏向他的胸膛。 “住……咳……咳……手……” 这时被齐上年护在身后的应央醒了过来,一边咳出几口血,一边出声阻止。 声音虽然微弱,却如响雷一般直撞进了释心的耳朵里,她动作一顿,原本要刺穿齐上年胸膛的手改成重重一拍,将齐上年直接拍飞出去。 余下弟子眼见沐画与齐上年齐齐败阵,迅速将她围住,催动飞剑向她攻击起来,一瞬间无数剑光直直冲她而来。 释心一侧头,一道剑光擦着她的脸颊划出一条极细极薄的线条,很快鲜红的血液沿着那一条细线溢了出来,凝出一粒血珠。 释心兽眸竖立,目光精准无比地投向了那个伤了她的小弟子,那小弟子迎着她的目光,被她的气势所镇,握着剑的手不停发抖,往后退了一步。 释心随手一挥,一道猛烈的气流震荡开来,将那些弟子齐齐震得摔倒在地。她抬腿便向那些弟子走去,刚跨出去一步,腿却被人抱住。她低下头,看着应央有气无力地瘫在地上,嘴角还溢着血,双手却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腿。 “我跟……你……咳……走,不要……伤害……他们。” 释心身子僵了僵,身上的杀气却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消退,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睛里已不是一片猩红。她俯身抱起虚弱的应央,再不管这些无关紧要的蝼蚁,迅速飞向天际。 沐画捂着胸口费力地走到齐上年身边道:“齐师兄,你说这黑衣女子究竟是何人?为何又救我们,又伤我们……而且刚才那头黑色巨兽……莫不是……” 齐上年看到那黑兽时,便认出那黑兽虽然体积增大了数倍有余,但正是当年那只被他砍断一翼的妖兽,而这女子虽然身体面容变化极大,但不可忽视那眉眼的惊人相似。再加上那日峡谷遭傀儡围困,释心出现残杀众弟子,亲口承认了自己是妖非人…… 齐上年垂眼:“若果我没有猜错,她就是释心……当日应央催动了绞杀咒来杀她,结果她竟然没有死!是我们轻敌了,没想到她竟有这般厉害,连九头螣蛇都不是她的对手。” 沐画担心道:“若她真是释心,那个病秧子岂不是——” 齐上年沉声道:“是应央,一定是他。” “掌门……怎么可能变成这副模样。” 齐上年一时也想不通此间关节,沉思了一下:“其中原因我无法推断,但我敢肯定清岳必是出了大变故,我们即刻返回清岳!” 166阅读网 142 第142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醒来又昏迷, 神智在一片混沌中沉浮。当神智终于清醒一些时, 应央意识到自己躺在一个柔软的东西上,他撑起身子,看着迅速后退的风景,才明白自己躺在饕餮的背上,手指下是饕餮浓密柔软的毛发, 乌黑如墨锻, 光滑漂亮, 然而却被他身上流出的血染脏了。 他的脑海里映出了她为救自己与螣蛇死战的模样, 那一刻,他彻底明白自己的偏见与自以为是让他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坐了一会,他力竭地又躺了下去,靠着柔软而起伏的兽背,仰望着蓝天白云。 在他被蛇头猛地咬住急速拽入水中的那一刻,他的内脏就已经受到重创,全部破碎了。 “释心……”他费力地出声,“你要带我去哪里……” 狂奔的巨兽没有回答, 但他知道她听见了。 “释心, 是为师错了……绞杀咒……一定很痛吧……” “释心,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为师希望从未收你为徒……那么,你就不必被束缚在清岳这样的地方,被人一次次伤害……被——为师伤害……” “释心,等为师死了……你就走吧, 走得远远的……不要让人有机会伤害你……也不要再遇到像师傅这样不辨是非的人……” 应央感觉到身下的兽背狠狠颤了一下,随即奔跑的速度更快了,仿佛与死神赛跑一般。 应央清醒了片刻,意识又开始模糊,眼皮控制不住地再次合上。 释心从齐上年手中将应央夺回来时,便意识到他受了重伤。 她的力量可以杀死一只九千年道行的螣蛇,却无法救回他。她要救他,只能去一个地方。 她一刻不停地跑到立在山巅上的巨大铜门外,用头重重顶开大门,冲了进去。 三苦正对着面前一盘珍珠挑挑捡捡,纠结挑哪一个做莲月新冠上的镶嵌时,突然听到“砰”一声巨响,震得眼前盘子里的玉珠齐齐跳了一跳,几粒圆滚滚的珠子直接滚落到了地上。 他也顾不得去拾,迅速奔出门外去看发生何事,便见那饕餮粗鲁地撞开铜门闯了进来。 他见这黑兽如此莽撞无礼,嚷起来道:“你这饕餮,回来就回来,撞什么门,有没有家教!” 然而很快他就觉察到了不对劲,这饕餮分明满身是伤,鲜血沿着她行走的路径流了一地,而它背上分明还驼着个人。 随即他看见莲月从另一个方向赶过来,落在了自己身边。 “尊上,你瞧这饕餮,这是怎么了?” 莲着瞧着饕餮流血奔跑的模样,眉头皱起,在它将更多的毒血洒进轮回盘时,从袖间挥出一道法光,在它面前形成一道术墙,挡住她的去路。 释心看见莲月现身,立即化出人形,小心翼翼地抱着昏迷的男子,不让他沾上自己的毒血,屈膝跪地道:“尊上,请您救他,请您快救救他。” 莲月的目光落向那昏迷的男子,只一眼,表情顿时一变。 一旁的三苦却还有些搞不清状况道:“怎么又是这个病秧子,当日小仙耗费了几年修为给他续命就算了,你怎么能将这病秧子带到轮回盘里让我家尊上来救,你脸得有多大?” “三苦,马上去本尊的库房,有多少仙丹灵药,不管品种,一齐先拿过来。” “咦,尊上,这人只是个——” “快去!” 三苦看着莲月的模样,又看了一眼释心和那个病秧子,不甘心道:“遵命。”转身小声嘀咕了一声:“一大清早的,刮的是什么妖风。”乖乖跑去库房了。 莲月将应央带回殿内医治,将释心拦在门外。 释心看着房门关上,应央消失在眼前,人一下子脱力了,呆呆愣愣地靠着墙壁滑坐了下来。 她恨着应央的时候,恨不得他去死。然而当他真的要在她眼前死去时,她才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如果他死了,他的元神会去哪里?会进入另一个身躯吗? 她还能再找到他吗? 那一刻看着濒死的应央,释心不知怎么产生了极大的恐惧,仿佛死的不只是这具驱壳,不只是应央这一世人格,而是连她的神尊主人都要彻底离她远去了。 这样的可怕预感让她从骨子里发起寒来。 三苦给莲月送完仙丹灵药,退出门外,见着释心浑身是血地呆呆坐在地上,双眼空洞。想了想,跑出去,不一会又跑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接近她,将几个空碗放在了她的身边,似乎忌惮着什么一般又迅速退后几步。 释心心神不定,整个人都沉浸到内心极大的恐惧中,外界的一切都无法打扰她,也根本没注意到三苦的小动作。 一个时辰后,莲月疲惫地从门内走出来,一眼瞧着呆坐着的释心,以及她身边几个积了大半碗血的瓷碗,怔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唤道:“三苦。” 同样在一旁等得已经开始打盹的三苦一听自己的名字,立即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尊上,你出来啦,那病秧子怎么样了?” “怎么回事?你拿这些碗等血干什么?不知道拿止血药给她?” 三苦压低声道:“尊上,她都流了一路血了,咱们趁机取一点她不会舍不得的。而且你看她的模样,肤色红润,气息平稳,精神好得很呢,一时半会没事。” “……”莲月踹了他一脚,“快去拿止血药!” 这一声将释心从她的内心世界惊醒,抬起头,发现莲月已经出来了,忙站起来道:“尊上,他……” 莲月看她狼狈又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现在没事了,你跟三苦出去,把止血药上了,清理干净,到前殿找我,我有话问你。” “我想先见——” “饕餮。”莲月绷着脸打断她的话,“如果你希望他无事,从现在起就听本尊的话,照本尊说的去做。” 释心怔了一下,低头垂下眼:“是。” 释心收拾干净自己,擦上伤药后,来到前殿。 莲月已经在前殿等了一会了,释心向他走去,仿佛一个犯错的孩子,在他身前停下,低头道:“尊上。” 莲月看她这副乖顺的模样,沉声道:“饕餮,你知道这个人体内的元神是谁,是不是?” 释心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是。” 莲月看见那病秧子的第一眼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刚才在屋内救治他时,又反复核查,虽然令人难以相信,但那个病秧子体内住着的,真的是神尊千辞的元神。 “千辞元神无法通过轮回盘转世,是本尊亲自给他塑了肉身,将他送入人间,他怎么会在这个病秧子体内?” 释心犹豫了一下:“如果这个身体死了,主人的元神会去哪里?会回到他镜墟的肉身里吗?” 莲月眼神变幻几番,瞧着眼前这个拨乱千辞命轨的饕餮,冷冷道:“不会。天命已定,他要入世千年,不到千年,他的元神无法返回他原本的身躯。若他在人世的身体意外死去,他的元神就会如浮萍一般游荡,在一个个无主身体内停留,直至那具身体再也无法运作后离开。这一次是这个病秧子,下一次很可能连人都不是,是猫是狗,是虫是蚁,谁都无法说得准。而他的元神也会在这样的颠簸游荡中被一点点耗尽,很可能等不到千年,他的元神就会被消耗殆尽,再无法归来!” 释心惊骇,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看向莲月,不敢相信道:“怎么会这样!” “这具身体的内脏已经全部坏死了,就算本尊全力相保,也撑不过十日,所以,在千辞的元神再次离开前,必须找回他原本的身体,让他回去。现在,你告诉我,他原来的身体怎么了,我莲月亲手塑造出来的身体,不会那么轻易被毁掉。” 释心握紧手指,指甲狠狠地扣进自己的手心里,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一个巨大的错误。她竟然在知道应央进入到七哥儿身体内时,想的不是替他将身体夺回来,而是觉得自己可以控制住这样软弱的他,可以将他约束在身边,让他再也无法忽视自己、伤害自己、离开自己。 是她的无知与一时贪念害了他! “他……的身体被别人夺走了。” 莲月听她这么说,没有惊讶。他以天虚境内的奇灵花果为胎,注入自己的神力所塑造出来的供千辞元神栖居的身体,看似与常人无异,实则坚固稳健,不可能随随便便死去,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人觊觎后夺舍。 “我想,你知道夺走他身体的是什么人。” 释心想起颜不语病态的脸,眼睛暗了一下:“知道。” “去把身体取回来,那是救千辞唯一的办法。” 释心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好,我去。”顿了顿,想起颜不语中毒吐血的模样,还有那一双乌紫的双臂,“尊上,那具身体……中了剧毒,还有用吗?” “剧毒?什么毒?” “……”释心沉默了一下,“是饕餮的血毒,但不是我的,是——一只已经过世万年的饕餮的血毒。” 莲月的表情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随即叹了一口气:“原来如此,难怪他会被人夺舍,若非饕餮血毒使他身体虚弱,别人根本无法乘虚而入。这个暂时先不管,先将身体取回来再说。” “尊上,在我去之前……”释心抬头,声音颤抖,“能让我再看一眼主人吗?” 莲月看她可怜乞求的模样,沉默了一下:“你去吧。” 166阅读网 143 第143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推开门, 室内香气袅袅, 玉榻云帐内躺着毫无生气的男子。 她怕惊扰了那人安睡一般,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边,盯着他的脸呆呆的看了一会,伸手温柔地抚上了他的额头。 “师傅……” 这一声出口,释心觉得内心什么东西苏醒了。 从体内的绞杀咒被催动的那一刻起, 曾经那个天真活泼的少女就死去了, 她强迫自己变得冷漠, 变得成熟, 变得强大。然而心底深处,她还是那个希望得到师傅关心的小弟子,那个希望得到主人宠爱的小宠物。 “师傅,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释心俯下身,如幼时一般,轻轻地,讨好般地舔了舔他的脸颊。 这样的舔`舐跟小猫小狗没有任何区别, 释心抬起头, 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 下一刻,她再次俯下身,用自己滚烫的双唇压上了对方冰冷而干燥的嘴角。 之前的舔`弄可以说是亲昵,然而这样动作却已经超出了亲昵的界线。 “师傅,等我回来, 等我……” 轻轻一吻后,释心抬起头,脸上已无任何不该流露出的情绪,走出房门,对莲月道:“尊上,我去了。” 莲月朝他点点头:“早去早回,自己小心。” 释心不再浪费时间,迅速飞出殿外。 莲月见释心走了,走进房内,便见片刻前还昏迷的男子此时睁开了双眼,眼神清辙,明显神智是清醒的。 “你醒了。”莲月向他走去,也不知道他是刚醒,还是释心跟他告别时就已经醒了,“那孩子去给你取回原本的身体了,你不必担心。” 床上的男人似是这才回过神一般,眼睛眨了一下,转头看向进来的英俊仙人,嗓子哑了哑道:“你是谁?” “我……”莲月笑了笑,“我是掌管这三千轮回盘的莲月上神,虽然你听起来可能有点不可思议,不过……你我可是熟得不能再熟的老熟人了——好久不见,千辞兄……” 释心刚抵达清岳外海,便见沐画与齐上年带着琴鼎二部的弟子与秋凌烈的剑部弟子混战在了一起。明显是两人回到清岳后,发现了不对劲,并遇到了秋凌烈的阻拦,然后发生了打斗。 释心并不关心这三部弟子混战的结果,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颜不语。 她来到天机山,在天机殿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颜不语的下落,甜宝与阿鼻也不知所踪。 她想了想,进入寝殿内,打开了通向地下的机关,沿着甬道进入山心洞窟。 洞窟内也没有颜不语的踪迹。释心就要离开,却捕捉到了一丝奇怪的声音。她追着这个声音走进一个在阴暗曲折的山洞,在尽头发现一间被法术封印住出口的囚室。 释心刚接近囚室入口,便听到里面传来夙葭的声音道:“什么人?” 释心伸手去试了试那封住出口的法术,立即闪出无数电光,她收手及时,没有被电光伤着。 夙葭从山洞深处走出来,看到立在外面的黑衣女子,惊讶道:“怎么是你?” 释心道:“你退后些。” 夙葭意识到她要干什么,立即退避到石壁后,又在周身布下一道结界,便见释心运功凝出一颗能量巨大的火球,向那封印砸去,瞬间便将洞口封印彻底轰炸瓦解。 夙葭即使躲在结界内,也被这能量波及,被震退了好几步,心中微微有些惊讶,想不到这个黑衣女子的功力这般强大。 释心收回手,也微有些惊讶,意识到大概是自己食下螣蛇的缘故,力量一下子猛增了许多。 妖魔之类常常靠吞噬他人内丹修为来增长力量,释心以前从未吃过妖魔,所以没有概念,此刻感受了一下`体内汹涌不绝的力量,明白了难怪在妖域之内那九头螣蛇对她穷追不舍,这样不劳而获的力量增长,只要尝过一次甜头,根本无法再踏踏实实修行。 夙葭走到释心身边道:“这里面还关着一人,是我的师兄祈崆,请你也救救他。” 释心道:“他在哪?” 夙葭将她带到关着祈崆的地方,释心再次不废吹灰之力解开封印,祈崆出来后,看到夙葭十分惊喜,随后才注意到是当日与应央一起杀死烛尸的黑衣女子救了他,惊讶道:“你怎么会在此地?” “那个假应央,他在哪里?” 夙葭听了她的用词,清秀黛眉蹙起:“假应央?什么意思?你是说师傅是假冒的?” “他若不是假的,怎会将你俩关在此地。” 祈崆道:“我敢保证师傅绝对是本人,不可能是假的。我与师傅相处百年,怎可能辩不出真假。师傅受伤后,情情大变,行为失常,才将我与夙葭关于此地。” 也不怪这两人不信,正常人谁能想到这一模一样的皮囊下,会是另外一个人呢。便是她一开始也被那人骗了。 释心不欲与他们解释,只道:“你们知不知道他现下在何处?” 祈崆道:“自师傅将我二人关在此地,我们就再没见过他。” 释心知道问这两人是问不出结果来了,遂道:“沐画与齐上年已经回来,你们赶紧出去吧。” 两人一听两部尊者回来,互相对视一眼,抱拳向释心道谢道:“多谢姑娘相救,告辞。” 释心四处找不到颜不语,心里有点找急,不知道是不是齐上年与沐画回来,惊扰到颜不语,使他逃走。他若真的逃离了清岳,那她再要找他就难了。 释心走出地道后,犹豫了一下,起身向烛龙山飞去。 落在烛龙山的积雪上,释心举目四望,白茫茫的一片,压根没有一个人在,但不知怎的,释心就是有种预感,颜不语就在此地。 她沿着冰湖岸边走了几步,望着那被冰封住的幽蓝水面,试探道:“师傅,我来了,你在哪里?” 连着唤了两三声,结冰的湖面突然裂开,一人自湖水里蹦了出来,释心伸手挡住溅过来的水花和碎冰,放下手后,便见“应央”身体被素纱罩得密密实实,连胳膊手指都未露出一寸皮肤,头发还湿漉漉地披着,脸上挂着水滴,落在不远处,惊喜地看向她道:“释心,你怎么来了?” 释心见自己果然是猜对了,若是颜不语勾结了魔君峁宇,又放出了人参等妖域众妖,很可能会在妖域封印附近出没。 她若无其事地向他靠近道:“师傅,我想你了,所以就来了。” “应央”笑道:“你来了就好。你许久未来,我还以有你忘了师傅了。” “怎么会。”释心不动声色,“我忘了别人,也不可能忘记师傅。” 释心一边说一边向“应央”走近,将与他的距离拉近到了七步之内。 她不知道颜不语是如何夺去了应央的身体,也不知道如何将他从应央的身体里驱逐出来,现在能做的,只有将这个人完完好好地送到莲月面前。 “应央”瞧着释心已经走到身边,虽然心里很想向她靠过去,却还是退了一步道:“为师刚才入水察看妖域封印,此时衣衫尽湿、仪容不雅,你要不先回天机殿等候,为师更衣沐浴后一会便到。” 释心道:“不必了,师傅,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可愿意跟我去?” “应央”疑惑道:“怎么这么突然?你要带为师去哪里?” 释心眼见他已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不想再与他虚与委蛇,立即伸手去擒他,手刚碰到他的肩,一道黑气突然向她攻击过来,她迅速退后几步避让开,再看向“应央”时,便见甜宝站在了他身边,急切道:“主人,你别信她,她已经知道你不是——” “应央”却没等甜宝说完,猛地将她踹倒在地:“你这傀儡,当日未将你杀死,没想到你竟然躲在这烛龙山上。” 甜宝被重重推倒在地,表情短暂的一愣后,迅速变得恶毒无比:“主人,你到了此时此刻还在心存侥幸?这女人早就知道你是谁了!” “住口!”“应央”怒斥甜宝,随即有些慌乱地向释心道,“释心,你听为师解释——” “哈哈哈……”甜宝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主人,你这模样真的是可悲又可笑呢,乞求这样一个女人的爱,把自己弄得疯疯癫癫,人不人鬼不鬼,值得吗?她今天来就是来杀你的!主人,你清醒点吧!” “应央”根本听不进甜宝讲了什么,眼睛里只看得到释心:“释心,你别听她的。为师一会就杀了这个胡言乱语的傀儡。释心,为师知道,你为了为师付出了许多……为师早就知道你的心意了,释心,咱们师徒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过我们两个人的生活好不好?” 此时的“应央”已经一点应央的模样都没有了,脸上已经彻彻底底变成颜不语惯有的癫狂表情。 “颜不语。”释心喊出这一声名字,彻底打破了他心中最后的幻想,“你不该活着。” “应央”的眼神彻底灰暗下去,他低下头,片刻后抬头,望着释心,“为什么?为什么不装傻呢?小鱼,你不是爱着这个皮囊吗?现在这个皮囊无论身心都爱着你,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呢?小鱼,我就是你爱的那个人啊!” 释心摇摇头:“颜不语,我不爱你,永远不会。” “为什么!”颜不语怒吼道,“你喜欢的人已经死了,你没有别的选择,现在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你只能爱我!” 释心看着癫狂疯魔的颜不语,一句话再次打破他的幻想:“他还活着。” 颜不语一怔,片刻之后明白过来,冷笑道:“所以你今天来,是要夺回这个身体还给他?” “是。” “小鱼,在你的心里,我永远没有他重要是吧,我是一个卑微低贱的人,永远比不过你高高在上的师傅!” 释心看着露出这样的颜不语,心肠一硬:“颜不语,你这一次做得太错了。” “那我应该怎么做!”颜不语吼道,“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得到你?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颜不语,你不要执迷不悟!” 颜不语冷冷一笑:“小鱼,我不悟到了现在,早不想再清醒。我绝不会如你所愿,把这个身体还给他,你死吧!” 他说完转身便跑,释心追上来,一身寒气地挡住他的去路:“颜不语,不要逼我。” “呵,好熟悉的对话啊,上一次你对我说这句话时,是我趁着你离境试炼,想将你囚在身边不让你回去,现在立场变了,变成你不想让我离开,呵呵呵……还真是疯刺。” 释心眼神一暗,再不与他废话,布下一道结界将两人罩住,一步步向他紧逼过去:“颜不语,你今日必须跟我走。” 颜不语咬了咬牙,猛地向释心击出几道法术,皆一一被她化解,他不甘心地试图转身逃跑,却又被结界挡了回来,这般走投无路的情景,真跟当年一模一样呢。 只是当年这般玩弄着猎物的人,是他。 “颜不语,别再做无畏的挣扎了,束手就擒吧。” 颜不语被她步步紧逼到了角落,突然笑了一起:“小鱼,你真的就是我的毒`药呢,这一生遇到你,我无路可走。”说着,他将紫黑的手臂从素衣中伸出,摊开手中,露出一个黑色的机关小球。 释心脸色一变,不顾一切地向颜不语扑去。一旁的甜宝同样露出惊骇的表情:“主人,不要!” 颜不语“嘿嘿”笑了一声,满脸的邪气与癫狂:“我早就猜到可能有这一日了。释心,我说过,我要让你记住我一辈子,不是几十年,不是几百年,是你的一辈子,你的永生永世!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不会让别人得到你的,你是我的毒,只是我一人的毒!” 释心来不及阻止,刚扑到颜不语身边,便被一团爆炸的巨大力量震飞了出去,摔落在地,而随之落地的还有满天雨血,释心脸上溅满了血,不可置信地看着瞪着眼,站起身疯了一般试图将那散落一地的肉块聚拢起来,可聚拢到了一起,也过是一堆无用肉糜而已。 “不……不……不要……”释心拢着地上的一摊肉糜,彻底崩溃。 “不!”释心仰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而一旁的甜宝趁着释心崩溃之际,迅速翻捡着地上的肉块,最后捡起一块只有指头大小的还在蠕动的黑色肉块,迅速离开。 166阅读网 144 第144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跪在地上, 呆呆的半天回不过神来。 应央的身体毁了, 彻底毁了,她救不了他了! 就在这时,整个清岳突然发生一阵剧烈的地动倾斜,释心猝不及防,直接被震得跌飞了出去, 头重重地撞在一块滚落的巨石上, 晕乎乎地抬起头, 便见以冰湖湖心为中心, 东西为界,整座山一劈为二,裂出一道巨大的天堑,冰湖水沿着地缝迅速流了出去,整个冰湖瞬间一空,成为一个无底深渊。 释心勉强控制住身体平衡走到深渊边,向下望去。这个湖底直接连通着妖域,而此刻深不见底的空间仿佛一个可怕的巨兽张大了大口, 给人一股阴气森森的感觉。 地动还在持续着,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这深渊底爬出来。 就在这时, 天空突然传来一声惊雷,惊雷之后,几道雷光便向这冰湖深渊直直砸了下来。 释心意识到不对劲,赶紧跑离湖岸,在她离开的瞬间, 无数天雷天火从天空降落,宛若世界末日一般,对着这一片区域一阵狂轰乱炸,仿佛是阻止着那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东西。 诡异的是,当天雷天火降落时,地动便骤然停止了。 释心不明白这烛龙山发生了何事。此刻此地已经没有留下的意义,她最后望了一眼颜不语粉身碎骨的地方,迅速转身离开。 在天空降下雷火之怒时,远在轮回盘的莲月猛地睁开眼,仿佛感应到天地异动一般,迅速走入镜墟内,便见镜墟上空原本灿烂耀眼的星辰此刻全部被烟云笼罩,星光晦暗,轨迹不明。 “天地突降炎焚雷劫,诸神星光不明,怎么回事?” 莲月疑惑不解,便在这时三苦慌慌张张地跑进镜墟道:“尊上,不好了,不好了,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三千轮`盘,突然有一大半的轮`盘光辉全部黯淡下去,显出病衰之兆!” 三千轮`盘对应着六界万物生灵,是天地灵气所生,天人有五衰,而这轮`盘亦有病衰。一般情况有轮`盘消衰而归虚无,便会有新的轮`盘诞生,意味着这六界之内一个物种的消亡和新物种的产生,死生轮转,生生不息,然而一半轮`盘同时出现病衰,这是绝无仅有的,若是半数轮`盘消失,这六界半数生灵将不复存在。 此时轮`盘病衰与炎焚雷劫同时出现,这个预兆! 莲月目光复杂地落向躺在一旁的千辞原身。 “千辞,当年你入世前与我戏言,天书所预言的界灭之祸便是在这千年之间,你趁此可以避开此天地祸劫,不用与吾等一起操这心,等得千年后重返神坛继续做你的逍遥神尊,现在看来,你还是未能逃过此祸劫。” “尊上,你说什么呢?三苦怎么听不懂?” 莲月目光一凛,沉声道:“三苦,本尊即刻便要离开轮回盘去往中天与诸神议事,不知道何时归来。我会将引元换躯的法子教你,你等那饕餮回来,替那病房内的人更换身躯,听到没有?” “尊上,那个病秧子究竟是何人?你为何如此紧张他?” 莲月幽幽道:“他,就是此刻镜墟内,除了你我的第三人。 ” “尊上,你糊涂啦,这镜墟里除了你我哪还有第三——”三苦猛地截住自己的话头,向那沉睡在玉石上的“第三人”看去,惊得几乎有些结巴道,“千千千辞大人?那病秧子竟是千辞大人?啊——原来溯世镜真的没有坏,镜子里照出来的都是准的!” 莲月没心思再听他念叨些有的没的,离开镜墟后本要立即离开轮回盘,却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去看了一眼应央,以确定他无事。 进屋后见他躺在床上,精神还好,表情却是怔怔,望着床顶发呆。 “千辞。”他出声唤道,应央听他喊他,转过头道,“尊上,你来了。” “都说了,你我曾同为仙神,你唤我一声莲月即可。” 应央点点头:“好,莲月……我与那饕餮,是不是前世曾有渊源?” 莲月叹息道:“我没想到这饕餮化形后离开赤水畔,居然去寻了你。不错她就是你前世养的一只宠物,你曾经十分宠爱她。” 应央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心下突然明澈一片,原来是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他的脑海里回想起了在难民村的茅屋里看的那个狐妖报恩的故事,当时释心听后评价了一句“振聋发聩、发人深醒”,当时他听不明白,现在他明白了,原来他竟成了那个不识旧人的昏聩书生。 “那饕餮离开了已有五日,应该再有一两日就能带着你的身体回来,届时你就会安然无恙了,此时你安心就好,不要多想。” “多谢。” 莲月摇摇头:“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我有要紧事要离开几日,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三苦。” “嗯。” 莲月走出房门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房门口来回踱了几步。 千辞此世的命轨详尽地记载在天书上,以他的修为可以窥视三百年间事,他清楚地记得,当初天书上并没有记载这一幕,他为他所造的身躯不该被人所夺,不出意外应该平稳地度过了千年时光,然后安详殒灭,魂元归体,重返神坛。为何会突然发生这样大的变故? 莲月心中担忧,自云水镜被缮尤毁去后,五方天帝合乾坤之力造金笔天书,详载天地一切,这天机泄灭已是常事。这千百年间,为避灾厄而引起更大的灾厄,已经有人对这天书的存在产生质疑。 如今天书所预言的界灭之祸初显征兆,而千辞的命轨也在此时改变,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莲月离开轮回盘后,三苦每日一边细心地照顾那些出现病衰征兆的轮`盘,一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病弱的应央。好在后者不是躺着昏睡,就是醒着发呆,并不是太难伺候。 两日后,铜门再次自外被人粗鲁地撞开。 三苦听到这响动,都不用想,就知道谁回来了,赶紧迎了出去,发现释心再次满身是血的回来,心里下意识地高兴了一下,暗喜着又可以存几碗胾朱了,很快便意识到她身上并无伤口,那血也不是她的,顿时表情流露出几分不高兴来,仿佛被他克扣的劳工出去干活没带回来工钱一般。 不过当着这饕餮的面,他没敢将这情绪表现得太明显,只斜瞥了她一眼道“你怎么才回来啊,我家尊上可说了,千辞大人只有十日寿命,现在就剩不到两日了。” 不知这句话怎么刺激到了释心,释心情绪激动地抓起他的胳膊道:“尊上呢,我要见莲月尊上。” 三苦摇摇头:“尊上有要紧事,去中天了,已经好几日了。不过尊上已经教了我引元换躯的法子,这种小事我来就好。”顿了顿,突然意识到什么,看了释心,又看了看她背后,“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不是说要把千辞大人的身体带回来的嘛?” 释心张嘴蠕动了一下,声音如梗在喉间,艰难地吐出来:“身体毁掉了……” 三苦瞪大眼:“什么?你再说一遍?” 释心声音低下去:“没有了,没有身体……” “完了完了,这怎么办?”三苦看上去比释心更慌,“要是不赶紧引元换躯,千辞大人根本撑不过两日……怎么办怎么办……尊上不在……怎么办……” 千辞现在的身体一旦死去,再要找到他的元神就难了,即便是有溯世镜在,能照出他转世的模样,但怎能知道他是在这六界的何处地方?而且万一没附到人身上而是附到了些猫猫狗狗,虫虫蚁蚁之上,就算知道他长什么模样也是无用! 释心咬了咬下唇:“我去找一副身躯过来,行不行?” “不行!”三苦一口否决,“能承载千辞大人元神的身体这世间根本没有,当初我家尊上为了千辞大人塑造人躯便花了极大的功夫,不仅用天虚境内的奇灵花果为胎,还耗费了整整五年光阴。此刻根本找不到这样的身躯。若是随便找一个身躯来,那元神一入体若是与身体排斥便会产生很可怕的后果,太危险了……” 释心猛地抓住三苦的手:“还有一个办法。” 三苦忙问道:“什么办法?” 释心顿了一下,眼神坚定道:“主人还有一副身躯,就在这轮回盘内。” 三苦一怔,瞬间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瞪大眼:“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 “天命已定,千辞大人需得入世千年,如今千年未到,仅两百年而已,他要是重回本躯,是要出大乱子的。” 释心此时已经心绪大乱,颜不语毁了应央的身躯让她措手不及,她想起之前与莲月的对话,她不可能看着应央的元神如浮萍一般在这六界游荡,她不能容忍他受着这样的苦难,而她永远无法寻找到他,而她更加不能想像万一他的元神有一日被消耗殆尽而从这世间彻底消失。 释心看着三苦,脸色一沉,猛地抓起他向镜墟飞去。 166阅读网 145 第145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三苦挣扎着大叫起来:“饕餮, 放开我!” 释心不理会他的抗拒, 将他带到镜墟内,扔在玉台旁边,放了一个结界将他困在里面。 三苦看着躺在自己身旁玉台上的神尊身躯,心里一慌:“饕餮,你别乱来, 千年未到, 神尊元神若是重回本躯, 真的是要出大乱子的, 小爷我不骗你,你理智点!” 释心此刻哪还有什么理智,冷冷道:“无论有什么后果,我都会承担,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主人死去。” 三苦见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忙道:“你以为千辞大人躺在镜墟里就只是躺着吗?仙神下凡一为应劫,二为因果, 三为灭度。千辞大人下凡占的是因果二字, 然而却也有灭度之意。仙神不灭不亡, 千万年存活于世,心中不可能不生邪念,不滋魔心。所谓灭度,便是将邪念魔心剥离下来,留存于身体内, 让身体在沉睡中一点点将这些秽念消除。如果时间未到,身体中的秽念未来得及消亡,便让元神归体,心魔很可能吞噬本心,以至一念成魔。此前许多仙神灭度未尽,便元神归体,以至入魔!” 释心身子僵了一下,三苦以为她被说动了,赶紧道:“所以,饕餮,你别胡来,快把我放了。” 释心却笑了起来:“入魔那又怎样,只要主人还活着,师傅还存在,他是神是人是魔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释心将三苦困到镜墟内后,又飞出镜墟去寻了应央。 应央听到声音睁开眼,见是释心回来,心情没有轻松一点,反而更加复杂了,随即意识到她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你怎么了?身上怎么都是血?” 释心盯着床上的男子,身子僵了僵,喉中一涩:“师傅,我回来了。对不起,我没有把你的身体取回来……身体被毁掉了……” 应央怔了怔,闭上眼叹了一口气:“我应央此世寿数将尽,是天意,不怪你。” “师傅。”释心走到床边,俯身将应央抱起来,“你放心,无论用什么方法,哪怕万劫不复,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应央隐隐意识到什么,急促道:“释心,你要干什么?” 释心却不再说话,抱起应央再次飞回到了镜墟内。 三苦被困在结界内试了许多法术,然而根本解除不了饕餮设下的结界。不一会见着释心抱着那个病秧子飞回来,忙大叫道:“饕餮,快把小爷放出去。我警告你,小爷生气了,真的生气了,你惹上大事了!” 释心不理他,在玉石台边将应央小心翼翼地放下来。 应央侧头看了一眼身旁躺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男人,不知怎的,心里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人虽全然陌生却又十分熟悉。 “释心,这是什么地方?这个人是谁?” 释心将应央扶坐上玉台,理了理他皱起的衣襟,柔声道:“师傅,这个人就是你啊。” 应央一怔:“什么?” “师傅,你是我的师傅,也是我的主人,这个身躯就是你原来的身躯。你不会有事的,因为我会让你回到你原本的身躯内。” 释心放下应央后,走回到三苦身边,解开结界法术。 三苦动作极其迅速,跳起来便跑,但还是没快得过释心的动作,被她揪住后领拎起来,双腿腾空道:“放开我,你这蠢兽,放开我!” 释心将他扔在应央脚边,冷冷道:“莲月教了你引元换躯的方法,我要你现在就做。” 三苦大骂道:“你这饕餮,你敢这么对我,等我家尊上回来,我一定狠狠告你一状!你不被尊上狠狠扒一层皮,我叫你祖奶奶!” 释心红着眼,没有功夫跟三苦舌战,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抵在玉台上:“你做不做!” 三苦猝不及防,被掐得满脸通红,挣扎着向一旁的应央求救道:“千辞大人,你养的这只饕餮疯了,你快管管她。你此刻真的不能重回原躯,你会入魔的,一旦入魔,你万年道行全部化为灰烬。” 应央本没意识到释心要干什么,此刻听到三苦这样说,沉声道:“释心,你倒底要干什么?” 释心掐着三苦冷漠道:“师傅,没有别的方法了,若不强行将你的元神引渡回这身体内,你的元神就会一直在这世间游荡。师傅你放心,就算你入了魔,我也会不离不弃。” 应央胸膛中气血上涌,猛地大咳了几声,情绪激动道:“释心,你是想逼为师成魔?为师宁可身死,也不成魔!” 三苦忙道:“饕餮你听到了吧,千辞大人都这么说了,你快住手!” 释心不管不顾,手上溢出一团黑气,黑气碰到三苦的胳膊,立即将他的皮肤腐蚀掉一层皮。三苦痛得大叫起来,眼泪水止不住哗哗地流下来:“痛痛痛痛……你这没良心的饕餮,小爷以前对你那么好……痛痛痛死了……你快放开小爷……” 释心没有丝毫怜悯之色:“三苦,你知道我体内的毒有多毒,只是一点毒蚀之气你已经这样,要是我滴几滴血在你身上会怎样?你不是很想收集我的血吗?” 三苦痛得脸色发白,一脸惊骇。 他是仙骨醇正的仙人,却也就一副仙骨而已,根本没有多大的能力,几滴胾朱虽不至于让他丧命,却能让他狠狠受一番烈毒蚀骨之痛。 “你做不做!” 三苦泪水涟涟,眨着眼可怜巴巴却又恶狠狠地道:“不做,折磨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就弄死小爷。” “你以为我不敢?”释心阴毒道,“千辞大人若不活,你也不必活着。”说着五指成利刃,狠狠地刺进了三苦的胸膛。 三苦没想以她这么心狠手辣,痛得惨叫一声,浑身剧烈抖动起来,大哭大叫道:“放开我……尊上救我……痛痛痛……尊上救我……饕餮,你饶了我吧……” 释心再次逼道:“你做不做?” 三苦哭得直抽抽,看了一眼玉台上一躺一坐的两个男人,心知这饕餮心狠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没骨气地直点头:“我做我做我做,你饶了我,痛痛死我了……” 释心抽回手,手指挖的五个血洞顿时鲜血直流。虽然她动手时避开了要害,只是流点血而已,但视觉上看上去触目惊心。三苦瞧着自己胸膛血如泉涌的模样,吓都吓傻了,释心一松手,他直接软脚跌坐在地下。 释心点住他胸口的几个穴道,给他止住血。走回到应央身边弯腰去扶他,刚走近,应央猛地一个巴掌狠狠地拍向她的脸颊,将她的头直接打得偏了过去,五个鲜红指印立即浮现在她脸上。 刚才看着释心折磨三苦,应央又惊又怒,气得几乎晕阙,可根本没有力气阻止,等她停手走到身边,这才用尽力气将愤怒之意狠狠地打在她脸上。 “释心,你这么做与妖魔何异!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你这么做!” 释心将头转回来,看着应央盛怒的模样,面无表情道:“你为仙神,我克制贪残兽心随你修行;你为凡人,我化形成人伴你左右;你若入魔,我愿先你成魔。” 应央一怔,伸出去打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师傅,你睡一觉,一觉醒后,一切都会变好。” 应央感觉到自己意识在远离,强迫着保持住自己最后的一丝清醒,从齿间将声音用力吐出来道:“释心你听着,立即住手,否则为师永远不会原谅你!” 释心将散发着光华的手按到了他的额头,淡淡道:“你原不原谅我没有一点意义,你活着,对我才有意义。” 应央彻底闭上眼,昏在释心怀里。 释心将他扶上玉台,与他的原躯并排躺下,转身冲一边还在哭泣的三苦道:“过来,开始吧。” 三苦听到释心的声音,下意识地身子一抖,已经彻底沦丧在饕餮释放出的巨大恐惧之中,赶紧爬起来,走到释心身边,却还是忍不住劝了最后一句:“饕餮,你真的确定要让我这么做,一旦这么做了,可就没有回头路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释心抬头看了看晦暗的满天星辰:“我不后悔。” 三苦垫着脚撅着屁股费力地爬上玉台,盘腿坐下,扬袖一挥,一道浅浅淡淡的光茫便将躺着的两人同时包裹住。 三苦一边哭一边施术,便听一旁的释心突然道:“三苦。” 三苦侧过头看她,一脸泪水显得分外可怜。 释心叹口气:“溯世镜是我摔坏的,引元换躯也是我强逼你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三苦顿了一下,泪水便也止住了,闭上眼,凝神聚气开始施法。 释心向外走开几步,朝着镜墟广袤深邃的空间望去,填满这个镜像世界的,是三千轮`盘的纷纭镜像。也许是错觉,她望着这些轮`盘,发现它们的光芒在三苦开始施术的那一刻起,齐齐黯淡了下去。 中天之天,莲月与几位仙神齐坐席案,听着天帝与众人议事,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心中隐隐升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来。 旁边一名须发仙神瞧见莲月模样,问他道:“莲月,你怎么了?” 莲月恍惚道:“没事……应该没事。” 166阅读网 146 第146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视肉之肉, 割之复生, 永生不灭。 甜宝将一碗鲜血倒进血樽后,将小手伸入血樽内捞了捞,小心翼翼地捧出一颗血淋淋的东西。不过几日,那一块碎肉已经长成了一颗完整的心脏。 甜宝捧着心脏来到一具平躺的身躯边,将这跳动的心脏放入那人空空的胸膛内, 心脏入体后, 那具身体的胸膛开始起伏跳动, 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血液的流动, 开始慢慢显出血色。 甜宝用沾着鲜血的小手轻轻抚上男人的下巴:“主人,多么疯刺啊,你谋划了这么久,都是为了得到那个女人,可是到最后,你得到了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得到,陪着你的,还是只有我啊。” “主人, 我才是你灵魂的一半, 让我陪着你一辈子不好吗?” “主人, 甜宝一定会让你成为这天地最强大的存在,再没有人能欺负你,而那只饕餮,我也一定会将她除去!” “主人,醒来吧, 醒来吧……” 随着她的话落,平躺着的男人睁开眼,眼中却是一片寒霜,凛如刀刃。 镜墟之内,一名少年悬浮在半空中,无数光华从他身上泄出,流入平躺在他身上的两个男子体内,而两个男子之间也架起了一道如虹桥一般的气脉桥梁,无数绚丽光彩沿着这虹桥流动。 三人保持这样的状态已经三日了。 释心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元神的引渡才能结束,最初的癫狂过后,她的心整个都冷静了下来,她看着石台上的三人,她不知道元神引渡后,应央会变成什么模样?他会恢复前世的记忆吗,记起她来吗? 还是说,如三苦所说他会入魔? 无论仙神还是凡人,都谈魔色变。然而,魔,究竟是什么? 释心想到妖域里那个残暴嗜杀的魔君峁宇,想到天生魔子的何回,想到疯颠入魔执念不消的颜不语,应央会变成跟他们一样的疯狂吗? 可是纵使入魔,他至少还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释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走近几步查看那三人情况,又担心自己会打扰到他们,这一犹豫,身体便停在了原地,怔怔发呆。就在这时,她感应到有人进入轮回盘,脸色一变,立即飞出镜墟,正见着莲月御风而来。 “饕餮,你怎么会从镜墟里出来?” 她不动声色地挡在镜墟入口的漩涡处:“尊上,你回来了。” “三苦与千辞呢?我到处找不到他们,引元渡躯可是已经成功了?” 释心努力镇定住,使自己表情看上去没有异常:“成功了,所以,我让三苦送他回人间了。” 莲月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若是成功了,这饕餮怎可能不亲自送他,而是自己呆在镜墟,让三苦去送?而且她身上满是干涸的血迹,头发蓬乱,显然几天都没有打理过自己。 莲月向入口漩涡走了一步,立即被释心挡住,他皱眉,看着释心发白的双唇:“你挡着镜墟入口干什么?” 释心心中混乱,只能骗他道:“我——我不想你打扰主人。” “我进去看看他,怎么叫打扰。” 莲月踏步向前,却再次被释心挡住,见她双拳紧握,一副紧张的模样,心中不详的感觉更盛:“让开。” “尊上,你不能进去。” 莲月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挥出一道法术,将释心弹飞,迅速飞入镜墟中。 一进入镜墟,看到眼前的情景,莲月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从手指尖弹出一道法术,向那被光茧包裹住的三人击去。 释心紧随着莲月进来,见他动手,立即飞扑过去,挡在那道术光前,生生受下那一击,跪地道:“尊上,不要!” “你疯了,饕餮,你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 “我只知道,我不这么做,师傅会死。” “千辞为上古神尊之一,灭度未尽,便元神归躯定然入魔,他若入魔,便是天地浩劫!” “天地浩劫与我何干!”释心擦尽嘴角的血,一反刚才的畏惧之态,站起来冷笑道,“我是饕餮,你们不是一直视我为毁天灭地的凶兽吗?也许只有师傅入魔,我跟他才有机会在一起!” “你……”莲月瞪大眼,突然明白了什么,“你竟是动了这种念头?荒唐!千辞若醒来后知晓你起了这般荒唐心思,定然不会饶你!” “哈哈哈……”释心惨笑着摇摇头,“是啊,尊上都知道的事,我怎么会没想到。没有关系,只要师傅活着,那就够了。无论他是神是人是魔,他都是他!” 莲月见与她说不通,眼神一暗,手中幻出一把缠绕着火焰的长剑,向她刺去。 释心接住剑气,却被剑气逼得连退数步,整个镜墟内的幻影都被这剑气震得晃荡起来,她转头,看见三苦闭着眼睛,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觉,然而似是遇到了瓶颈,整张脸都揪了起来,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释心又接下莲月两道剑气后,转身摧动体内兽力一连在三苦身边布下数道坚固的结界气罩。 莲月趁她施术之时,一掌拍在她后心上,将她震得口吐鲜血,向前猛扑倒地,没有能够继续再布下下一道结界。 莲月伤了她后,挥剑直劈向前,猛裂的剑气立即将最外层的一道结界震得粉碎,将里面的一层震得裂出几道裂缝。结界震碎的巨声在镜墟空旷的空间中回荡。 在他下一剑挥出时,释心再次跃起,化出原身,挡在了他的面前,将那剑气生生受下,痛得仰头嚎叫。 莲月看她惨叫模样,动作一停:“饕餮,你让开。” “尊上,我不会让你再上前一步。” 莲月握着剑的手紧了紧:“饕餮,你在找死!” 释心晃了晃巨大的脑袋:“便是我死,我也会让主人重回原躯!尊上,你忍心看着昔日故友死去吗?” 莲月的身体僵了僵,闭上眼缓缓吐了一口气:“他若成魔,来日我必将与他兵刃相见,与其如此,我宁可他不活。” 说完再不留情,一剑剑向饕餮挥去,结界也在他的剑气中被一道道震碎。 一刻钟后饕餮浑身是血地摔飞出去,撞在最后一道结界上,粗喘着气,瞧着莲月势不可挡地再次举剑过来,猛地自背后张开自己的单翼,翼展如乌云,将结界完全护在翼下。 莲月一剑砍在兽翼上,在翅骨上划出一道自上而下的深深骨痕,肉膜也被剑气震得粉碎。 释心巨痛难忍,仰头惨嚎,见着莲月不依不饶再次袭来,转头见到单翼下,三苦已经施术到最后关头,一团若雾光般的气团从七哥儿身体内飞出,正慢慢融进千辞身体内,咬了咬獠牙,猛地一挥单翼,掀起一阵狂风将莲月掀飞出去。 莲月将剑挡于身前,止住退势,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去。 便见释心这一挥翅,将无数鲜血撒落入镜墟谷地中,滴落在谷地内大大小小的轮`盘镜像上,那镜像触血立即化成一团黑烟消散无形,一时之间,无数黑烟腾气,半数轮`盘湮灭于世。 莲月看着那些消亡的轮`盘,心中一震,没想到轮`盘的病衰之兆竟是应于此时。他一时被束住手脚,停下攻势,不敢再攻击释心。 结界内,三苦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睁开眼,发现笼罩着自己流血的巨大黑兽,怔了一下,下一刻,他看见不远处持剑而立,畏着不敢上前的莲月,原先的恐惧顿时全化成了委屈,大叫道:“尊上,救我!” 释心见三苦醒来,知道千辞的元神已经归体,撤掉结界化出人形,冲到三苦身边,将千辞抱了起来。 莲月立即举剑而至,释心向他撒出一团血雾,逼着他不得不后退,趁机带着千辞逃出了镜墟。 莲月追出镜墟,眼前已经没了两人的踪迹。 他折返回镜墟,便见三苦跪在浮陆上,低头看着下面一团团冒出黑烟陆续消亡的轮`盘,惊骇道:“尊上,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莲月身形踉跄一下,明显与饕餮大战耗费了太多灵力,闭上眼静息片刻,缓缓睁开眼睛:“千辞,当年你说,从你捡回它的那一刻起,它便是你的命运。你一直比我想的深,看得远,我相信你的判断,所以未曾将她的消息透露出去。然而现在你将成魔,而她也离成魔不远,你当日所说的命运倒底是什么……天地因此倾塌,六界因此动荡……曲跪双膝……背负天柱……千辞,当年如此说,是不是已经预见了什么……” “尊上?” 莲月神情恍惚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的小仙童,看着他胸口结的血疤:“三苦,你还好吧?” 三苦一听这话,眼泪又哗哗地流了下来:“尊上,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是她逼我这么做的……那只饕餮真的好凶……就说它不好养了……” 莲月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不怪你,是我思虑不周,留你一人在这轮回盘内,你又怎是那饕餮的对手。如今世事异变,连千辞也被这饕餮所累,这饕餮,绝不能留!”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我没想到你们会炸……怎么说呢,女主设定是饕餮,她肯定不是圣母啊。被千辞教养后,虽能不食荤腥,控制杀念,但只是守戒而已,本质是没有怜悯之心的。她仅有的同情心也只用在她熟知的人,比如何回颜不语绮陌祈崆,比如难民村民,让她心怀天下,济世泽民,太假了…… 我文中反复提到一个词“本性贪残”。饕餮的本性就是如此,她爱上了应央,尝识了情爱,必然不顾一切。 最终卷,剧情肯定大虐,受不了的可以屯文等着一段剧情写完了看会好一点,或者就及时止损吧。 当然我知道你们炸是因为太爱我~来,么么哒 166阅读网 147 第147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抱着昏迷的千辞, 落在一片山岭间, 茫然四顾。 神尊重回本躯,她带着他去哪呢?这世间哪还有收容她与他的地方呢? 想了想,她再次抱起他,向着一个方向飞去,也是她最初踏入凡尘所来的方向。 蛮荒赤水。 大概因为偏僻, 因为荒芜, 这里是万年不变的景色, 赤水河畔映着满天`朝霞, 美丽得一如永恒。 释心撑着最后的力气在赤水河畔落了下来,将千辞小心地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台上。在镜墟内,她被莲月打成重伤,坚持到这里已经再没力气前进一步,她望着千辞平静而安详的脸,突然笑了起来。 主人,只要你活着,什么都好。 意识在远去, 印入眼角最后的余光是一片火红的袍角。 凤鸟低头看着晕过去的黑衣女子, 疑惑道:“哪来的女人?怎么长的这么像释心?” 几日前他为了寻找一剂古老的疗伤药方来了赤水畔, 想从赤水畔的神尊旧宅内查查能不能找到那药方,这几日便一直住在旧宅内。刚才远远见着两人飞来,便追了过来查看是何人。 他的目光随即落向一旁平躺的男人身上,看到男人的脸,他脸色一变:“千辞大人?” 千辞大人的身躯怎么会在此处, 不应该在轮回盘的镜墟里躺着吗?难道是被这黑衣女子掳来的?他抱起千辞,手碰到他的肌肤,却被仿佛被烫了一下,赶紧收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这身体竟然是有温度的! 他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伸手触上千辞的鼻息,虽然气息很微弱,但却实是呼吸着的。 凤鸟神色复杂地看了那黑衣女子一眼,随将两人一起拎起,回了旧宅。 释心在一串嘈杂的鸟鸣声中醒来,印象里已经很久没有在早晨听到这么聒噪吵闹的鸟鸣声了,几乎让她回想起当年在赤水畔,凤鸟为了显摆化出一条火红凤尾,引得百鸟朝凤,鸣叫不休。 释心睁开眼,揉了揉还涨得发痛的太阳穴,坐起来,然后眼睛就被一道火红艳丽的光芒刺痛了。她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一条火红凤尾从屋前的树叉子上一直铺了下来,最末的两根长尾羽一直伸到了她的脚边,风骚得夸张的凤尾旁围了无数叽喳乱叫的鸟儿,几乎把蛮荒全境的鸟儿都吸引来了。 “凤鸟。”释心叫了一声。 听到声音,耀眼的凤尾立即化成一条光芒消失,同时一个英俊的男子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在释心身边:“你醒了,哈,你果然是小黑,小东西,几个月没见,一下子长这么大了?” 释心拍开他伸过来想摸她脑袋的手,冷冷道:“主人呢?” 凤鸟看她冷漠的表情,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道:“我也正想问你呢,主人怎么回事?你怎么将他的身躯带回来了?而且,这身体怎么是活的?” 释心四顾一下,意识到自己是在旧宅里,站起身熟门熟路地向外走去。 屋外的一群鸟儿们本还等着它们崇拜的凤凰出来,结果出来一个满身凶兽气息的女子,吓得它们立即扑着翅膀四散飞开。 凤鸟隐隐觉得这样的释心有些不对劲,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小黑,你怎么了?” 抓到她的胳膊后,凤鸟才觉察到释心的身体在发抖,抖得厉害。 “小黑?” 释心的脚步顿住,脸上冰冷的表情瓦解,苦笑一声:“凤鸟,我可能闯了大祸了。” 凤鸟:“……” 释心将手洗尽,才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轻轻地擦起千辞的脸颊和手。抱着他的一路上,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让他沾到自己的血,小心到便是连花叶泥土都未沾染上分毫,此刻的千辞还是如沉睡在镜墟中一般洁净无暇。 释心一边擦着他温热的手,一边将发生的事都说了。 “凤鸟,我逼着三苦给主人引元换躯时,我一点都没有犹豫,我那时只有一个想法,主人不能死,只要不死,无论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接受,入魔又怎样,至少他还活着……然后莲月尊上回来了,他震怒得要杀了我的,我带着主人逃出来……凤鸟你说,主人入魔后是不是真的会变得很可怕?你们总说魔啊魔的,说我是饕餮,会心性动摇一念入魔,这魔倒底是什么?还是,我这样不折手段、宁可尽毁天下也要救回主人的想法,便已是入魔了?” 凤鸟沉默了一下:“入魔便是指失了法度伦常之心,人心无度,不束行止,就会放纵自己的七情六欲,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而千辞大人是这世间仅存不多的几位上古神尊,他一旦失去了心里的那根底线,失却了对七情六欲的掌控,哪怕是一个极小的心念,都可能对六界造成可怕的后果。” “主人他……会变什么样?” 凤鸟表情恍惚了一下:“不知道,大部分入魔会变得狂暴嗜杀,也有偏执成激的,也有看淡一切的。神尊醒来后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释心抬头看了看凤鸟,见他一派平静模样:“我以为你知道真相后,会跟莲月尊上一样愤怒,会指责我,甚至杀了我。” 凤鸟摇摇头:“我无法评价你做得对不对,我私心里也是希望千辞大人活着的,哪怕不能以神的身份活着,也是活着不是吗?可是在那种情况,我就算希望他能活着,也没有勇气去那么做。因为那样我就要承担他入魔的一切后果,我无法像你那样不顾一切,我会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凤鸟说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释心的脑袋,如她还小时,替她顺毛一般:“小黑,你犯了错,所以你余生都得背负这个错误。神尊若真因你入魔,你要承担起一切后果,而他的命运……也将彻底由你来背负。” 释心苦笑了一下:“这么一听,也并不是太遭。” 凤鸟摇摇头,不再说话。 凤鸟在屋子里又坐了一会,便起身离开,走远了才叹了一口气,便听一个声音自旁边传出来道:“没想到禽皇也有软声安慰人的一天。” 凤鸟喃咕道:“不安慰,难到吊起来把她揍一顿吗?千年未到,神尊便元神归躯,这灭度绝对是要出大问题的,入魔怕是肯定了,只是入的是什么魔,还不好说,贪、嗔、妄、执、怨、傲、色,也不是这七魔神尊能入几个?总不会丧心病狂地七魔全占吧。” “听你这么一说,这仙神入的魔,跟清岳修仙所避的七念魇魔倒是一回事了。” “你们清岳修仙,本就是照着仙神的路来走,七念魇魔这概念也是从仙界拿来的,只不过仙界直接叫七魔而已。对了,我倒忘了,你是天生魔子,对魔深有体会,你说说,入魔是什么体验?” 何回的身形慢慢显出来,头发已经不是苍白一色,而是成了深褐色,只余了几缕白发,虽然还是短得根根簇立着,尖锐的像一根根刺,却再不给人阴寒的感觉,连身上的气息也柔了几分。 他淡淡道:“我?一百岁之前,我压根不知道自己是魔,我不觉得我与旁人有所不同,但所有人都疏远我,因为我戾气重,所以我的感觉做不得准的。若非要让我说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大概是除了自己敬仰的师兄,别的人在我眼里来说都是蝼蚁吧,他们死在我眼前,我也不会眨一下眼。一百岁后我知晓自己乃天生魔子,心里便只有仇恨,只想复仇。” “现在呢?” “现在?”何回依旧是冷冰冰的脸,没有笑容,却不再冷寒,“大概是对什么都无所谓了,活着就好。” 凤鸟叹口气:“你哪里是活着,你是赖上我了。要是让重明宫的那群老凤凰们知道,本君身边偷偷养了个魔子,本君这一身凤羽都得被拔得干净。” 何回垂下眼:“那你别管我就是。” “不管你?你体内阵法反噬的伤还没办法治愈,我不管你,你下一刻就得横尸荒野。唉,你母亲临终将你托付于我,本君是个知恩图报的,你乖乖呆在本君身边别生事,本君会想办法医治好你。”凤鸟顿了顿道,“对了,你刚才为什么不现身?你跟小黑也算是旧识了。” 何回脑海里浮现出清岳浮陆上,释心狠狠说出“何回,你我永生再不相见!”这句话的情景,眼眸暗了暗,没有说话,身子便又消散无形了。 同时一只乌鸦落在了凤鸟的肩上,睁着一双淡泊的双眼,平静的看着不远处的茫茫赤水。 两日后,千辞依旧没有醒来的迹像。 释心有些担忧道:“凤鸟,主人何时才能苏醒?” 凤鸟也有些不解:“可能是主人元神提前归体,所以醒来得迟?”顿了顿,猛地一拍头,“我想起来了,当年千辞大人将一缕元神封印在你的印记里,以保护你。若是千辞大人过了千年后灭度归体,自然不需要那一缕元神,可现在他提前归前,没有那一缕元神却是醒不来的。” 说着,他看向释心的脸,左右看了看,惊讶道:“咦,你的莎蔓花印记呢?” 释心下意识地摸上左眼角:“我……之前差点死掉,印记就消失了。” 凤鸟怔了一怔,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虽然只是简短的一句“差点死掉”,他也能感觉到生死一线的那种绝望无力之感。 就算是幼年饕餮,这世间能让她受伤的东西也极少,可见她确实遭受了一次极大的重创,当下也不再追问,道:“那必是为护你心脉经络,而游走进了你的身躯内。我可以施法将那一缕元神抽离出来,只是……你伤重未愈,此刻抽离元神,恐怕你的身体会受不了。” 释心摇头道:“我没事。” 凤鸟点点头:“那好,你忍着点,抽离元神与剥筋剔骨无异,会极痛。” 凤鸟一边说一边看释心的表情,便见她表情依旧是淡淡,仿佛根本不在乎一般:“没事,再痛的痛我都受过来了,你抽吧。” 凤鸟本意是想吓唬一下她,可看她毫无在意的模样,他又接不下话了,顿了一下,一挥袖,释心的身子便软倒在了旁边的床榻上。 166阅读网 148 第148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凤鸟将手按在释心额上, 一团柔柔的光华散出, 缓缓抽离出一缕白线。白线在他掌间缭绕几圈,静息了下来。 当白线彻底离开释心体的那一刻,释心的身体突然开始缩小。不一会变化成了十四五岁少女的模样。 凤鸟惊讶了一下,随即便想明白了。饕餮能在短时间内突然突然长大,必然是神尊这缕元神入体后, 让她力量大增, 此时这缕元神离体, 她本就有伤又身体虚弱, 自然会一时受不住而体形缩小。 凤鸟再一挥手,释心苏醒过来,看着他掌间的一缕白华,感受了一下身体,并没有剥筋剔骨之痛,疑惑道:“好了?” 凤鸟摇摇头:“没有,这缕元神一直在你体内呆着,我还得净化一番后, 才能放神尊体内。” 释心道:“净化要多久?” “一个时辰。” 释心道:“那快点吧。” 千辞本就是提前元神归体, 若是一直元神不全而这样躺着,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更糟糕的后果。 凤鸟提起另一只手,轻轻放在那一团白华上,星星点点的光芒从他掌间倾泄,一点点淡淡的黑气从那白华中溢出,那团白华变得更加纯白。 而释心这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看了看自己变矮的身高和缩小的四肢,怔住了。 凤鸟一边施法净一边斜睨了她一眼:“还是这般小巧模样看得顺眼些。” 释心讷讷道:“怎么回事?我怎么长回去了?” “本就是这缕元神使你突然长大,所以抽走后,你会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释心有些反应不过来,走到镜子前,看了看曾经自己的模样,回想起以前天真懵懂的自己,心中突然涌出一股难言的酸涩感。 凤鸟不知道她心中想什么,只当她好不容易长大,又缩回去,心里难受,安慰她道:“但应该只是暂时的,等你过几天你灵力慢慢恢复了,还会长回去的。” 释心想了想,摇摇头:“我宁可保持这模副样,永远不要长大。” 一个时辰后,元神净化完成,凤鸟捧着元神问释心道:“你准备好了?” 释心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准备什么,这缕元神入体后,神尊就苏醒,他会变得疯狂成癫?还是冷酷无情?他入魔后究竟会是怎般模样? 释心压下心中不安:“开始吧。” 那缕白华从凤鸟手掌间缓缓地流进千辞额头,等全部进去后,释心和凤鸟两人都不说话了,紧张地盯着床上的人,整个空气都凝滞了。 这段等待的时间感觉起来很漫长,然而其实也就片刻的功夫,床上的男人缓缓地睁开微带微带檀色的瞳眸,眨了一下,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床边一跪一站的两人身上。 释心跪在床边,紧张得手指扣进了手心里,嘴唇颤抖着,似是想说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凤鸟看着神尊苏醒,心内也很是感慨,距离上次与神尊再见,已是四百年前了,“主——”声音刚发出来,便被床上的男人打断,他声音有些低哑,道:“释心,你怎么会跟禽皇在一起?” 释心与凤鸟听到他的称呼,皆是一愣。 释心小心翼翼道:“师傅?” 床上的男人坐起来,似是头很痛一般,托了托额头,然后才抬起头四顾一眼:“这里是哪里?祈崆和夙葭呢?” 释心与凤鸟对视一眼,释心道:“师傅,你可还记得昨日的事?” “昨日?昨日为师为你这顽徒跟这禽皇狠狠打了一架,怎的今日他又来了?你还要随他回去不成?” 释心心里一惊,难不成主人的记忆竟是回到了最初他师徒四人去往符禺参加百草会的情景? “释心,你跪在地上做什么,为师没有大碍,你不必担心,起来吧。” 释心做好了面对最糟糕的神尊的准备,却没想到他忘了一切,记忆停留在了一切都还美好平静的时刻,她忍不住伸出手,却也不敢碰他的手,只拽住了他的袖角:“师傅……我想你……” 应央看她这委屈巴巴的样子,眼眸暗了暗:“天天见面,哪有什么想不想的。你这孩子,就是没事总爱撒娇,起来吧。” “是,师傅。” 应央转头看向凤鸟,冷漠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还真要将释心带回去不成?我说过,有我在,没人带得走她。” 凤鸟一时也摸不清头脑,顺着上他的话道:“是,我这就走。”说完灰溜溜地跑出屋外。 应央清醒了只有片刻,,他便又昏沉睡去。释心将应央扶着躺好,替他将被角掖上,走出屋外,凤鸟一直在外面等着她,看到她,低声道:“神尊他这是?” 释心心里也不知道应该是高兴还是难受,神尊元神归体了,却没有恢复前世的记忆,不记得她,但是却又变回了那个还不知道真相疼爱宠爱她这个小徒弟的应央。 至少比面对一个疯狂入魔的千辞强吧。 “主人应该是失忆了,记忆回到了当初你与他在符禺打了一架之后。” “小黑……”凤鸟欲言又止。 “怎么了?” 凤鸟犹豫了一下:“你得做好准备,神尊此时应该不是失忆,而是入魔前的记忆错乱。” 释心一怔:“什么?” “神尊提前元神归体,前世与今生的记忆没有完全融合,此刻体内一团混乱,记忆也会变得错乱。也许他前一刻是一个模样,下一刻醒了,便又是另一般模样。可能等他记起了一切,两世记忆融合了,他便会彻底入魔。” 释心心内一紧,咬了咬唇:“凤鸟,有没有别的办法阻止师傅入魔?我都已经让他活了下来,我不想信没有办法阻止他入魔,哪怕让我入魔也行!” 凤鸟瞪她一眼:“以后不许讲入魔的话,你知道神尊当初抚养你时最担心什么吗?就是你心性动摇,一念成魔。你要让神尊花在你身上的心血全部白废吗?现在,我们先静观其变,看神尊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再一步步想办法。若神尊入魔程度不深,我们还是有办法去除魔念的。” 释心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嗯。” 屋内,空无一人的房间内,床上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眸孔清彻,一点没有昏沉睡去的模样。 前世今生的记忆一下子全灌入了他的脑海中,他是千辞,却也是应央,他明白自己今世担负的使命,也瞬间明白了自己前世的筹谋。 他闭上眼,缓缓叹口气,唯一没想到的是,释心竟变回曾经那般少女模样,那般……让人怀念。 也好,她变回了最初的释心,他便也变回最初疼爱她的师傅吧。 清岳境内。 甜宝蹦蹦跳跳地踏进殿门,看到殿内的情景顿时表情阴沉了下去,不高兴地走到男人身边道:“主人。” 男人置若未闻,入魔一般抚弄着手上巨大的东西。 甜宝嘟了嘟嘴:“主人,我给你找的身体你喜欢吗?我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一个跟主人原先的像貌长得有七分相似的皮囊。” 见男人还是没理她,甜宝生了气,却强摆出笑脸,抱住他的胳膊撒起娇来:“主人,我们出去转转好不好?翻秋凌烈把齐上年还有沐画都赶跑了,这清岳还是咱们的。过几日,我去岭北迈闭关的洞里,把他拖住来也制成傀儡,咱不怕他们再打进来。” 因为抱他胳膊的动作太突然,男人抚弄的同时,一不小心在那薄薄的肉翼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划痕。男人瞪大眼,惊恐地看着那道划痕,随即震怒地狠狠地将抱着他胳膊的甜宝推了出去。 “滚开!” 甜宝重重摔在地上,看着眼前铺满半室殿堂的巨大肉翼,无情嘲讽道:“主人,你将这封印在诛邪山冰狱内的饕餮断翅拿出来日日抚弄有什么用?她会回来吗?她知道你毁掉了她最爱的人的身体,她永远不会原谅你,你死心吧。” 这只断翼自被齐上年砍下后,便一直封印在了诛邪山的冰狱内,多年过去,竟然一点未腐,完好如初。 颜不语眼睛一凛,一挥袖,一道掌风便将地上的甜宝又打得连翻了几个跟头:“甜宝,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干了些什么。你派傀儡去杀小鱼,你引她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你又偷偷与妖域里的人勾结放出妖域十使。甜宝,你的本事真的是越来越大!” “哈哈哈……”甜宝狞笑起来,“我的本事,还不是你给的?主人,我就是你啊,我是你的一缕魂魄,我们才是一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 颜不语冷冷道:“若不是你体内还有我一缕魂魄,我早就处理了你。自来清岳后,你偷偷吞噬了多少生魂,又给阿鼻喂了多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傀儡之躯修炼成妖,也是我万万没想到的。甜宝,你越来越聪明,但是,我警告你,不要有恃无恐,一次次挑战我的底线!” 甜宝阴沉沉地笑起来:“主人,你生气了呢?你因为甜宝生气了呢?是啊,甜宝就是一直在挑战你的底线,甜宝就是有恃无恐,因为……主人,你心里很清楚,除了我,你一无所有!” 颜不语听了这话,身子一僵,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出去。” 166阅读网 149 第149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一夜小雨淅淅沥沥, 至天明时, 雨停风歇。 释心听着一夜滴答,未曾入睡,待得窗外天色微亮,便赶紧起床,熬了一碗莲露羹, 来到应央门外, 来回踱了几步, 鼓起勇气敲门道:“师傅, 你可起了?” 屋内一片安静,没有回应,释心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凤鸟说过,应央是暂时的忆记错乱,他会一点点恢复记忆,她害怕推开门口,门内那个温柔的师傅已经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释心正忧心着,便听门内传出声音道:“进来吧。”是平静如常的语调。 释心稍稍安心, 推开门, 便见应央明显刚刚醒来, 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释心忙过来道:“师傅,你伤势未愈,不要乱动。” 应央淡淡道:“都躺了四五日了,已经无碍了。你是最爱睡懒觉的,现在又不用你来上早课, 怎得还日日早起。” “师傅受了伤,弟子怎好再贪睡。师傅,我给你熬了莲露羹来,还烫着,你赶紧喝了吧。” 应央笑道:“我的小徒弟怎么突然这么懂事了?” 释心喉咙哑了哑,低声道:“弟子长大了,总是要懂事的。” 应央看了看她的小身板:“你这小身板,说什么长大,长到师傅的肩高了,再跟师傅说你长大了。” 释心勉强扯了扯嘴角,露了一个笑容,点点头:“是,师傅。” 吃完莲露羹,应央执意出门走动走动,释心便顺着他,扶着他走出旧宅,在门前的青石小径上缓缓走着。青石小径边摆着一口非常显眼的大瓦缸,应央从它旁边经过,斜瞥了一眼,便当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走了过去。 他当然知道,那口瓦缸里,是他养给自己宠物的小玩伴,一只玄武龟。他更知道,这只一直寂寞的饕餮有多喜欢那只玄武龟。 然而阴差阳错,他却当着她的面,带领清岳众人将玄武斩杀。 “释心……” “在,师傅。” “跟在为师身边修行枯燥,不如我给你养个宠物逗趣吧,你可有想养什么。” 释心摇摇头:“不用了,弟子陪在师傅身边一点都不枯燥。” 应央轻轻呼出一口气,没再接着说下去。 两人沉默着一路走到了赤水畔,远远眺望水面,一轮朝阳挂在水天之际,缓缓东升,在赤色水面洒出点点朱芒。 “为师走累了,歇一会吧。” 释心于是将应央扶到赤水平一块光滑可鉴的石台上。 曾经,神尊便是在这块石台上或抚琴风雅,或斜卧小憩,或盘坐冥想,等得她玩够了,从赤水里**地跳出来,一头拱进他的怀里,也不顾将他一身贵重衣裳糟蹋成什么模样,只粘着他撒娇玩闹。 释心脑中浮现起以前的画面,待应央坐下后,在他脚边跪了下来,乖巧而粘人地趴在了他的膝盖上。 应央好笑道:“大早上的,怎么又撒起娇来。” “师傅,我们一直在这里住着好不好?” 应央眼神暗了暗,语气却没有变:“说什么痴话,禽皇打伤了为师,将为师与你接来此处养伤,等得伤好了,你我都得回清岳去的,哪能在这里长久。” 这是释心编给他的借口。 释心点点头:“是啊,怎么可能长久……师傅,你给我梳梳头吧,你好久都没给我梳头了。” 释心初入清岳时,头发被蓓洛欢一剑削断,便只披肩长短。她素来疯癫玩闹,顶着一头乱发四处乱跑也毫无自知,应央有时实在看不下去她这般没个正行,把她抓到身边,也不用梳子,五指梳理几番,一根细绳便给她扎出个小团子出来,看上去可爱又顺眼。 此刻应央依言将手指轻轻地抚上少女柔软的乌发,缓缓梳理了几下。释心正感受着这久违的亲昵,却发现应央的动作停了下来。 释心疑惑地抬头,看着他低头望着手心上留下的几根断发:“怎么了?师傅?” 应央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看着这断发,为师想的竟然是留下来,回头可以做一柄毛掸,你说为师这想法好笑不好笑。” 释心怔了一下,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勤俭持家”的神尊,这是说明神尊的记忆正在恢复吗? “师傅若想留着做毛掸,弟子以后梳断的头发就都存着,不扔了。” 应央叹了一口气,将手掌平摊伸出去,一阵风过,那几根断发晃了晃便被风吹散了。 接下来的几日,应央一直没有多大的变化,也没有如凤鸟所说突然恢复记忆性情大变,就真如是在这赤水畔养伤一般,闲适度日。 然而越是这样的平静,释心的焦躁不安之感越盛,白日里在应央面前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到了晚上,不安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深夜时常常偷偷地跑到应央屋外,抱坐在门槛上,守着他的屋门不肯离开。一想着以后可能发生的事,就下意识地啃咬手指,咬得满指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 而屋内,应央也是睁着眼睛,听着门外的零碎动静,一宿一宿未睡。 当初他代替紫微天君入世执掌清岳一境之前,特地去了中天翻阅了金笔天书,知道自己这一世将历千年。随后他又强行灌入神力,多看了几页天书,却没有能查到有关这只饕餮的命运。将离之时,那金书上竟浮现一行赤字警言,“育养饕餮者,曲跪双膝,背负天柱。” 在他决定育养饕餮之前,便以对育养凶兽可能遇到的种种困难有了心理准备,曲跪双膝,背负天柱又怎样,他乃上古神尊,又怎会怕了这个。可是现在他命轨改变,提前元神归体,这行警言或许不止是警言,竟是一句兆辞? 应央坐起身,侧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他知道门外,他的小弟子正蜷坐在那,一动不动。 他收回视线,下一刻,身形化成一团光华消散得无影无踪。 自他苏醒的一刻,原本的神力便恢复了,不过是一直装着失忆虚弱的模样。此时他施放神力,隐匿行踪,一路疾行到了中天,远远的便望见了从天星宫匆匆出来的莲月。 千辞与莲月是故友更是挚交,两人都是上古神尊,曾一起遨游天地。后混沌开世,天地生物,轮回成境,他继续逍遥自在,而莲月则成了轮回盘的主人。 若是以前遇到莲月,他是一定要上前打招呼的,然而此刻见着他,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现身,等得他走远了,才隐身踏入了天星宫内。 天星宫是天界重地,内外无数天兵天将看护,因为里面摆着的正是奉为六界宝典的金笔天书。 天星宫乾坤阁内,一本巨大的金色卷轴悬浮于空,散发着耀眼的金光,应央在金书面前显出身形,摧动神力,一团五彩华光从他掌间飞出,注入金书内,金书却没有任何变化,一字未现。 应央不肯放弃,再次注入神力,金书依旧毫无动静。 便在这时一个声音道:“别白费力气了,现在的你,已经无法窥视天书。” 应央收手,冷冷道:“什么人?出来。” 一个人从天书后走出来,紫袍金冠气度不凡。 “紫微?”应央皱眉,“是你?你怎么会在此地?” 紫微便是掌管北天的五方帝君之一,当年他入混沌而下落不明,千辞便是代替他,入世执掌清岳一境。 便见这许千年未现人前的北方天帝淡淡道:“千辞,那你又是为何会在此地?” 应央沉默了一下,似是不欲与他纠缠,转身便走。 “慢着。”紫微走到他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抬头直视他的双眼,“千辞,千年未见,没想到再遇之时,你已成魔。” 应央表情微变了一下,便也不再掩饰,身上的金光散去,一层层黑色慢慢溢散出来,整个人如包裹在一团黑雾之中,散发着不详的气息:“果然,瞒得住别人,瞒不住你啊。” 释心与凤鸟担忧着他何时入魔,却不知,从他元神归体苏醒的那一刻,他已是魔。 “莲月,朱梵、明心,还有你,千辞是这天地间仅存的上古辈神族,朱梵、明心皆已入魔不知所踪,没想到今时今日再见你时,你亦成魔,我想,莲月知道后,一定非常伤心又震怒,真是世事难料。” 应央眼神一凛:“紫微,你此时现身,是要灭我吗?” 北方天帝摇摇头:“我来,只是想看看你这个老朋友。” “既不是灭我而来,那我便告辞了。”应央却没有与他叙旧的心思,冷漠欲走。 “千辞,”北方天帝再次叫住他,“你想窥看这天书,是为了那只饕餮吧。” 应央的脚步一顿:“你知道?” “这金笔天书是我们五方帝君合力所造,何人翻阅过此书,我们怎可能不知。当初我困于混沌,感知到你将替我入世而前来翻阅金笔天书,于是书写了那一行警言,却没想到你还是没肯听我的。” 应央这才仔细看向紫微,发现他的身影有点虚晃,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北方天帝,竟只是一个幻影。 166阅读网 150 第150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应央将手附上供奉台的边沿, 感受这沉重金属的冰凉寒意, 冷声道:“你是借这天书之力显了幻影,真身仍在混沌之中?” 紫微的身影轻微地晃了晃,就如平静的水面被扔进了一粒小石子,一时间荡起了一圈小波纹,层层扩开。 “不错, 这是我的幻影。”紫微道, “千辞, 你入魔是因灭度未净, 并非无药可救,我特地前来……便是为你指一条明路。” “哦?什么路。” 紫微抬起腿,向他走去,在他身前站定,认真道:“成为清岳掌门本是我的天命,你代替我入了世,便也接替了我的天命。只要你坚持顺着这条命轨走下去,完成天命, 便可净涤魔心, 重返神坛。” 应央抚弄供奉台的手指停住, 犹疑了一下:“天命是什么?” “当年魔烛助威魔尊夫轼,震慑六界八方恐惧,异兽轮`盘便被混沌释放出来的力量封印,以阻止再有饕餮出世。魔烛亡了万年后,这世间竟再诞生出一只饕餮……你可知为何?” 应央沉默。 紫微顿了顿, 看他不说话,接着道:“当年天界设计挑拨了魔烛与魔尊夫轼的关系,诛杀魔烛后,以其尸做为封印将夫轼镇压在妖域内。一旦烛尸消失,妖域封印解开,除了妖域众妖魔会重回人间,夫轼以及当年与他一起沉睡的凶煞魔将都会彻底苏醒,神魔大战一触及发,而这正是天书所预言的界灭之祸。想要阻止这场神魔大战,只有将天地间唯一的一只饕餮镇入烛龙山冰湖底,代替消亡的魔烛,成为妖域的下一个封印,继续保这六界万年无虞。” 魔气弥散得溢发强烈,应央面容被黑气遮得明暗不明,便听他用平静的语调道:“你是来告诉我,我必须亲手杀死我养大的饕餮,是吗?” “若不是命轨被饕餮强行改变,做为清岳掌门的你,最后会那么做的。”紫微毫不留情地指出来,“你已经动手杀了她两次。” 应央缓缓闭上眼:“所以,我若未恢复记忆,做为应央,我还会杀她第三次。” “是的,过程会变,但结局不会变,这就是天命。” “呵~”应央笑了一下,“那又怎样。” “千辞!”紫微重声叫住转身欲走的应央,“不要糊涂,你魔性不深,完成此世天命,诛杀饕餮,封印魔尊,你便可去除魔性,重返神坛!就算你不肯那么做,那只饕餮的命运也不会变!我说了,过程会变,结局不会变。饕餮注定会亡,不是我,不是你,便会有别的人来完成这个天命。而那时,你将失去这次机会,再也无法重返神坛!” 应央背对紫微站定,宽阔的肩部线条冷峻如峰。 “紫微,谢谢你,做为故友,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千辞!” “再会了。”应央被一团黑雾包裹着走出阁楼,而紫微追到门口,却再也踏不出一步,身影晃了晃,也散成了一团虚光,消失无形。 宽敞宏伟的乾坤阁内,只有那巨大的天书金光流动,照得一室殿堂熠熠生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吱呀”古旧的门轴转动发出岁月洗礼后的艰涩声。 趴在门口台阶上的少女猛的惊醒过来,抬头目光触上站在门口低头看着自己的师傅,意识到自己竟然趴着睡着了,在屋外守了一夜。此刻被抓了个现行,身上沾着泥土露水,有点不知所措地站起来道:“师傅,你,你怎么今日醒得这么早?我,我去做早饭。” “进来吧。”应央叫住转身想跑的人,“在外面趴了一夜,进来先洗洗脸,为师最不喜你这般没体统的模样。” 释心低头乖乖地踏进门内,接过应央递来的湿布擦了擦脸。 “师傅,你气色看起来比昨日好多。” 应央淡淡道:“是吗?为师也这么觉得,再有几日,大概可以离开这里,返回清岳了。” 释心听了这话一怔,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下意识地将两只手背叠在一起搓了搓。随即一手便被温热的手掌握住举了起来。 “师傅?” 应央目光落在那咬得满是小血口的食指与中指上,眼帘微垂,眼眸被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 “为师倒不知道,你何时又多了一个咬指头的坏习惯。” 释心急忙缩手,却被他紧紧握住,没有收的回去。 “别动。”应央在她面蹲下身子,拿出一块薄纱,替她将那两根指包扎好,末了佯装发怒,摆了一贯严肃说教的姿态道,“以后不许咬手指了,要是克制不住,为师便在你这嘴巴上施一个雷击术,咬一口,便电你一下,看你还敢不敢。” 释心怔了怔,记起了当初应央下“禁舔念”的情景,她低下头,凑到半蹲在身前的男人脸上,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只一口,赶紧将头缩回来。 应央的身子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抬起头,神色不变道:“这是干什么?” 释心委屈道:“师傅,你又是禁舔令,又是禁咬令,弟子这张嘴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弟子最后再舔一口,不行么?” 应央没有生气,站起来,大掌用力地盖在了她的头顶,将她额前的碎发拨乱:“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释心顶着手掌压下的力度,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师傅,我若有一日真的长大了,你还会这般疼爱我吗?” 应央缩回手:“无论你是何模样,是年幼还是长大,你都是为师的小徒弟。” 释心心中一动,猛地自后抱住应央的腰:“师傅!” “好了,别撒娇了,为师要更衣,你且先回去吧。” “嗯。” 释心从应央屋里出来,走没几步,发现凤鸟就站在不远处。她走过去,听他低声问道:“还是没记起来?” 释心摇摇头:“嗯,没有,性情也没有变化,还是以前的师傅。” 凤鸟托腮百思不得其解:“奇怪,不应该这样的呀。” 释心沉默了一下:“凤鸟你说……会不会,会不会主人永远什么都记不起来,一直保持现在的记忆?” “小黑,我知道你希望主人能一直这样,可是……就算主人记不起来,我们也瞒不了他太久,他现在身体好了,肯定会要回到清岳,要是回了清岳,发现世事大变,而自己即将成魔,反而会受到更大的刺激,甚至癫狂失去理智。不若我们找机会将实情一点点告诉他,趁他还有理智的时候,接受事实,控制住自己。” 释心犹豫了一下,想着应央一无所知,而对她疼爱备至的模样,心中贪恋不舍:“再等几日吧,不,就两日……两日后,若师傅还是没有恢复记忆,我会亲口告诉他一切。” 凤鸟不再说话,侧头看去,栖在旁边树梢上的乌鸦已不知飞去哪里了。 应央将手伸入盆中清洗,手指刚伸进去,清澈的水立即变得乌黑,而他的瞳孔也一瞬间变得浓郁如墨,淡淡的黑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如一团薄雾将他的周身笼罩。 应央闭上眼,克制地深吸几口气,将身上的魔性压制住,再睁开眼时,便见窗棂上栖落了一只通体墨漆般的乌鸦。 应央看了那乌鸦一眼,若无其实地将手从如墨色污水中抽出,在干净的布上擦净水滴。 “既然来了,便不必隐藏了。” 应央的话音刚落,那乌鸦便从窗户飞入屋内,落地化出一个一身黑羽袍的高大男子。 男子面无表情地看向应央:“原来你已成魔。” 应央目光落向对方褐色的短发:“何回,你是天生魔子,我知道我瞒得住外面那两个傻孩子,瞒不住你。就如我能感应到你身上的魔气,你也能感应到我的。”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 应央走到桌边,将杂乱摊开的卷轴合起堆放整齐,淡淡道:“时机未到。” “你……”何回犹豫了一下,“你未来打算如何。你已成魔,再无法担任清岳掌门,是否就此在这赤水畔长住?” 应央移动砚台的手顿了顿:“我虽已入魔,但命轨还在转动,清岳我不会不管。” 何回眉梢挑了挑:“入了魔还能不忘初衷,心怀天下,应央,你这魔头当得可不地道。” 面对对方的调侃,应央扬了扬唇角:“不然我当如何,人性沦丧而执着于复仇与毁灭吗?呵呵,何回,那是你,不是我。” 何回被他反讽回来,没占到便宜,嘴角抽了抽,身体一转,便又化成了乌鸦,震翅欲飞。 “何回。”应央叫住他,沉默了一下,叹了一口气,“不要告诉他们俩个。” 乌鸦没有回应,拍翅飞出了窗外。 166阅读网 151 第151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抬起头, 湛蓝的天空上, 白云如层叠的羽毛般铺满苍穹,柔和的阳光透过树荫投射下来,在她脚边铺洒出斑驳光阴。 “师傅?你在哪里?” 她没有在房间里找到应央,已经四处寻找了有一会了,呼唤几声后, 终于一个声音自围墙外传出:“为师在这里。” 释心跳出围墙, 那是旧宅后的一片空阔地。当初千辞见这片地空着可惜, 便开垦出九块菜田。两百年无人, 这菜田早就是一片荒芜,杂草丛生。 释心走过去,便见应央举着铁揪正在锄草犁地。 “师傅,你在干什么?” 应央抹了额头的汗:“为师闲着无聊,看着这田荒着可惜,便想将田犁开,种些蔬菜瓜果,以后若有机会再来, 便可吃到现成的了。” 语气仍是应央的语气, 但应央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只有有闲情育养宠物植花种木的千辞会这样做。 释心隐隐感觉到,虽然神尊的记忆没有恢复,但应央与千辞的脾气性格却潜移默化地融合起来。 “别干站着。”应央指了指一旁的铁揪,“为师还给你备了一把。” “是。”释心心情复杂地走过去拿起铁揪,已经过了两日了, 应央仍没有恢复记忆的迹像,她答应了凤鸟,最迟今天会跟应央说出真相,可是看着眼前这个一无所知、心无烦恼的师傅,她该如何说起? 应央感受到了小徒弟的沉默与反常:“今日怎么了?自早上就拉着一张脸,又什么事惹着你了?” “师傅……”释心犹豫地开口,“如果有一天我为了救你,而害得你变得不是你了,你会怎么办?” 应央背对着释心,举着铁揪重重凿进泥土里,拉起来带出一整块泥土,语气一般无二道:“我就是我,怎会变得不是我。释心,为师说过你多少次了,做任何事不要分心,要专心。” “师傅,你修行两百多年,就是为了成仙,若有一日发现自己不仅成不了仙,反而堕了魔,你会怎么样?” 她回想起镜墟里,他狠狠甩她一巴掌的模样。做为一个一心要成仙的人,他怎么可能接受自己会入魔的现实呢。 又一铁揪凿进泥里,这一次没有提出来,应央握着木柄站立沉默不语。 释心看着他的背影,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便见他转过身,伸手在她头上拍了拍,敷衍一般:“行了,为师就知道你变着法子想偷懒,不肯干活,唠唠叨叨的讲些没缘由的话,罢了,玩去吧。” “师傅,我……”释心还想再说,突然感觉到赤水畔的结界传来异动,心中一沉,改口道,“是,那弟子先告退了。” “去吧。” 释心匆匆赶到结界处,便见莲月持剑站在一株参天古树的树冠上,一脸严寒怒意。 “孽畜,你果然躲在这里!” 释心见是莲月,大声道:“莲月尊上,我知道我做错了,但我没有别的办法,我不能看着他死。” “孽畜,都怪本尊一时愚蠢,竟相信你已被千辞教化,对你没有设防,以至铸成大错!” 释心咬了咬牙,跪下来:“一切都是我擅做主张,不求尊上宽恕。” “哼”莲月冷哼,“你也没想过宽恕你!”语闭,也不废话,一剑劈开结界,气流震荡开去,将一片树林直接摧倒,随即举剑向释心刺去。 释心艰难招架,被一道道剑气打得连连后退,随后又被一道剑气震得直接撞到一棵古树干上,擦着树干滑落到地,后背被摩擦得一片血肉模糊。 释心痛苦地单膝跪地,勉强撑起身子。 莲月在她身前落地,冷傲道:“千辞在何处。” 释心唇角溢着血:“尊上,我铸下大错,你要杀我我不会有一句怨言,但是,请你等我将主人安置妥当后,自会去轮回盘向你请罪。” “安置?你要入何安置一个入魔的上古神尊?你可知道,当初同为上古神尊的朱梵与明心入魔后,都干了什么?朱梵引业火烧毁了幽虚二界,毁去生灵无数,致两界至今仍是一片荒虚;明心撞毁两根天柱,使得天穹倾倒、羲和山洪水西流,淹没仙界一半山河!千辞既已入魔,根本不是你这饕餮能掌控的!” “你要对主人做什么?” “本尊会亲手封印了他,绝不会让他走上朱梵与明心的路!他若还心存一丝清明,也会赞成我这么做!” 释心站起来,身形暴长,化出巨大原身:“不行,我绝不会让你伤害主人一根毫毛,就算是魔,我也要让他活着!” “不知死活。”莲月左手自剑柄抚到剑尖,将神力注入剑身之中,举起如炽光一般的长剑再次向饕餮攻击过去。 一神一兽大战,搅得天地乌云翻涌,地面震荡,整个蛮荒的野兽鸟禽吓得全部奔逃四散。 凤鸟很快感应到动静寻了过来,挡在两人中间道:“莲月尊上,小黑,快住手,有什么话好好说!” 释心化成人身落在凤鸟背后,吐去嘴里的血沫。 莲月盯着释心冷冷道:“本尊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千辞在哪里。” 释心眸光凌厉:“没有人能把主人从我身边带走,便是我死,也不会让你靠近主人一步。” 莲月转向凤鸟道:“获风,你应该明白千辞一旦入魔会有多可怕,趁他还未犯下大错,告诉我他在哪里。” 凤鸟看了看莲月,又看了看释心,猛地跪下来:“尊上,我和小黑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助神尊去除魔性,请给我们一些时间。” 莲月目光寒彻道:“上初本尊用尽一切办法,都未能使朱梵与明心消除魔心,就凭你们两个也妄想能挽救回千辞?” 凤鸟侧头压低声音对释心道:“快带主人走。”释心一听,毫不迟疑地转身便跑。 莲月见她逃跑,飞身去追,被凤鸟挡住去路。 “获风,你已不是从前那只不懂事的小凤凰,你现在是凤凰族的禽皇,重明城的主人,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一把黑色雁镰烧燎着黑色火焰出现在他的手上,他执镰挡在胸前:“对不起,尊上,千辞大人是小黑的主人,亦是我的主人。今日,请恕获风冒犯了!” 释心回到原处,发现应央竟还在那菜田里劳作,浑然不觉这乌云翻腾、狂风大作、天色沉重似暮。释心上前一把抓住应央:“师傅,快跟我走。” 应央挡开她握过来的手,镇定得有些异常:“释心,你去旁边等一会,还有片刻便好。” 远处莲月与凤鸟打斗的声音传来,这样的惊涛骇浪般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可能镇定如常地犁地。释心一时也弄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在一旁站了一会,便见他扬袖一挥,菜种纷纷扬扬撒在了这一片犁好的菜田上。 “师傅?” “好了,走吧。”应央也没有多问什么,走到释心身边,一副听从她的模样。 释心不再耽搁,抓起应央的手,迅速飞上天空,同时一只乌鸦拍着翅膀飞了过来,落在了应央的肩头,似是要与他俩一起离开一般。 释心没有时间顾及这鸟,带着应央迅速离开了赤水畔。 青灰色的苍穹下,一位青衫青年负手而立,眺望远方那条黑色细长的河流。 一人悄无声息地在他背后出现,单膝跪地:“殿下。” “说吧。” “看守十方崖的守卫禀报,十方崖这几日持续异动不断,整个崖体都有开裂的迹像,并且…崖上暗池边沉寂万年的黑色曼珠沙华也再次绽放。” 随着他的语音落,那条远在天边的黑色河流已经流到了两人面前,无数纠缠在一起的黑蛇翻腾碾压,形成这条浩浩荡荡的黑色蛇海,几乎是擦着青年的衣袍滚滚而过。 那部下被这蛇海气势所震,克制不住地想退后避让,却见自己的殿下不避不让,迎着蛇海嘴角咧开,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 “看来这一次,真的有好事要发生了,我峁宇也终于要摆脱这个无日无夜的肮脏地狱了。人参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禀殿下,人参大人传回消息,让殿下不必着急,他带着十妖使已经使用一切办法破坏万年前仙神留下来的各种禁制。只待烛龙山的封印一破,便可迎殿下重回人界。” 峁宇扬着唇角笑得越发癫狂,然而眼角眉梢却一动不动,连一丝微提的弧度都没有,这一张半笑半不笑的脸,让人看得就周身发寒。那部下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赶紧低下头去。 “传信给人参,让他加紧行事。另外……告诉他一定尽快找到那只饕餮,只有那只饕餮的血,才能让十方崖底沉睡的那位彻底醒来!” “遵命。” 166阅读网 152 第152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被抽离出那缕元神后本就没有恢复力量, 又被莲月打伤, 强撑着带着应央一路疾飞,刚飞离出蛮荒后,便再也支持不住,双眼一闭,向下栽倒, 眼看就要从天上重重摔到地面, 被身后的应央及时抱住, 稳稳当当地倒进了他的怀里。 应央抱着释心缓缓落地, 见她昏迷过去,便也不再伪装自己,衣衫自内而外迅速浸染成墨色,一团团如黑雾一般的魔气溢散开来。 乌鸦从他的肩头飞落,化出何回模样,俯视他道:“那仙神是冲你来的,可是天界已经知道你入了魔,派人过来清理门户?” 应央轻轻抚摸着释心毫无血色的脸颊, 随后伸手按住她的额头, 一边施法给她疗伤, 一边淡淡道:“这天界众神若是知晓我入魔,来的必是大批天兵天将。这六界之内敢单枪匹马来找我的,想来,也只有莲月了。”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那凤凰正因你与那仙神大战,你不去救他?” “莲月不会伤害凤鸟, 无碍。” 眼见怀里少女的呼吸已经渐渐平稳,痛苦的表情也缓解了下来,应央收手,抱着释心重新站起来,何回见状便也化回乌鸦重新落回他的肩上。 傍晚时候天空开始下雪,大雪纷扬,不一会便将视线所及之处铺成一片雪白。应央摸了摸释心的手,发现她手冰凉得厉害,眼见这雪越下越大,没有半分停息的迹像,也不急着赶路,抱着释心寻了一处山洞躲避风雪。 应央将释心小心翼翼地放在山洞深处的石台上,在石台四周燃起一团团魔焰,使整个山洞温暖如春。乌鸦便要跟着飞进来,却被一道气墙直接挡在了外面。 “你干什么?”何回不解。 “你身上的魔气属寒,又常常控制不住,你还是在外面呆着吧。” “……” 应央将何回拦在外面后,释心轻哼一声,隐隐有苏醒的迹像。他的瞳孔越发黑沉,一道魔气自手掌溢出在释心面上一晃而散,释心便再次沉沉睡去。 应央望着释心沉睡而一无所知的模样,这时,紫微的声音再次在他脑海里直接响起:“千辞,你不能成魔,杀了这饕餮,镇入烛龙山冰湖,你便能重返神坛!趁你还控制得住自己的理智,杀了这饕餮!杀了她!你记住,过程会变,结局不会变!就算你不动手,也会有别人来做,封印妖域就是她这只饕餮诞生的所有意义!” 应央凝出一缕魔气,将紫微放在身上的一丝意念掐断,脑海里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抬头,一双眼睛如黑洞一般,一丝眼白都不曾留下,皆被瞳孔的乌墨色挤去。 第二天风停雪歇,应央抱着仍未苏醒的释心走出山洞。 山洞外积得甚厚的雪堆蠕动了一下,从里面钻出一只漆黑乌鸦。 “走吧。”应央淡淡道。 乌鸦拍翅飞到他肩上:“去哪里?” 应央低头稍稍想了想,向一个方向迈出了脚步。 释心睁开眼,看着熟悉的房间,愣了一下,猛地坐起来,掀开被子便往外跑,刚推开门,桂婶胖乎乎的身躯便先一步撞开门进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哭嚷道:“丫丫呀,娘的宝贝丫丫啊,娘就知道你没事,娘听他们说有个陌生男人抱了一个女孩过来借宿,说那女孩长得像你,娘还不信。丫丫,老天有眼,果然是你,你还活着!娘可想死你了。你可知道之前娘遇到过一个黑娘子,长得可像你了,娘看着她就想到你,娘后来都不敢看她,怕看了伤心,还好,丫丫,你回来了,齐齐整整地回来了。” 释心被桂婶情绪激动地搂着,仍是没反应过来:“我怎么会在这里?” “是一个男人抱着你回来的。对了,娘问你,那男人是谁啊?你消失了那么久,咋一声不吭地跟一个陌生男人回来了?” 正说着,门再次打开,应央走了进来:“醒了?” 释心看到应央,突然反应过来,难不成是她昏迷后,应央将她带回了难民村?可是为何要带她回这里?这草屋正是当日七哥儿住的那间,连摆设都未曾变化。 桂婶见到这男人,明明他的容貌俊美温润,可不知怎的看着心里就觉得有些发寒瘆人。她尴尬地站在两人中间,搓了搓手:“你们聊,老妇先出去了。” 等桂婶出去,这茅草屋内只剩下应央与释心二人。 “师傅……”释心犹豫了一下,“你为何带我来这里?” 可是他恢复记忆了?若不是记起来了,他怎会将她带回这难民村,怎会将她安置在这七哥儿的茅屋内? 释心有些惶恐起来,双手微微发抖,应央究竟记起了多少,是只有在难民村生活的这一段,还是连镜墟里她逼迫三苦给他引元换躯的那一段也记起来了? 应央平静道:“你受了伤,且在这里安心住着养伤。” “师傅——” “你饿不饿?为师去拿起些吃的过来。” 应央说着便要出门,释心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嘴唇颤抖:“师傅,你,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应央伸手弹了弹她的脑门:“有什么话一会说,回床上乖乖躺好,别胡思乱想,等为师回来。” 释心这才松开手,目送着应央出门,讷讷地转身坐回床上。 释心弄不懂,应央的怎么可以如此平静,平静到让她心底越发地不安。 他若是只恢复了这一段的记忆,应该会置问她发生了些什么事;他若是恢复了全部的记忆,则更不可能原谅她,怎会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照顾她? 自他元神归体已经有半个月了,他却没有一点入魔的迹像,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声鸦叫声将她惊醒,她抬头,便见凤鸟带来的那只乌鸦拍着翅膀从窗户上飞了出去,消失在渐渐暗下去的暮色中。 释心望着鸦影怔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心里陡然一颤。 不一会,应央便端着一叠清淡粥菜推门而入。只是离开的这片刻工夫,天已经黑透了,屋内亦是黑暗一片。应央一挥袖,那桌台上的烛油便幽幽自亮了起来,将半室照亮。 “来吃饭了。” 释心抱膝缩在床角上,听到有人进来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应央将饭食在桌上放下,走到床边坐下,盯着自己的小徒弟:“释心?” 释心抬起头,一双兽眼在夜里莹莹发亮:“师傅,你全记起来了对不对?” 应央平静转身道:“又说什么糊话,起来吃饭。” 释心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阻止他离开,顿了顿,张口却唤了一声:“主人。” 应央背对着她,身体顿住。释心接着又唤了一声:“主人。” 应央闭上眼,叹了口气,良久之后,幽幽唤了一声:“驽兽……” 听到这一声称呼,释心两眼一红,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 应央引元换躯后,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面貌的变化,凤鸟施法让一切镜相之物都无法映照出他的容貌,可是出了赤水畔,来到这难民村中,他不可能没发现自己容貌大变,已经不再是应央。他还能保持这么冷静,说明他分明已经记起了一切,不止应央的记忆,还有神尊的。 释心担心了许久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师傅,我本来已经打算告诉你的,我没想瞒你,我只是怕……怕你知道一切后,会接受不了,我——” 应央打断她:“不要再说了。” 释心苦涩道:“主人,我……” “不要叫再叫我主人。” “师傅……” “也不要再叫我师傅,驽兽,你可明白,自你擅自做出那样决定,害我入魔,堕入无尽深渊,你我前世主仆、今世师徒的情份便彻底尽了。” 释心瞪大眼,嘴唇颤抖道:“师傅,你说什么?” 应央深吸一口气:“你刚醒,本来打算明日跟你说的,也罢……释心,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这么做,我能理解你,却没办法原谅你,更无法再面对你。” 释心听着应央一字一字地说着,声音卡在喉咙里,竟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愣愣地看着应央边说边将一叠饭菜端到她床边。 “自此夜过后,你我便再无关系。吃了晚饭后好好休息,这难民村都是你自幼熟悉之人,等我离开后,他们会照顾好你。” 释心突然明白为何应央要将她带到难民村,竟是记起一切后,打算对她彻底不管不问了吗?或许,她应该庆幸,他还贴心地替她找了安置之所,而不是趁她昏迷时直接弃之不顾,或是直接愤怒得杀了她。 释心明白自己不应该委屈的,此时此地,最没有资格委屈的人就是她,可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她看着应央,她的主人,她的师傅,她一心爱着的人,突然意识到,也许最平静的分别,才是最彻底最决绝的放手。 应央走出门外,将门掩上,一团黑雾立即将他周身笼罩起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身上的魔气愈发强盛,他也越来越控制不住了,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并没有多少了。 他的手附在门框上停留了片刻,才转身离去。 原先落在篱笆上的乌鸦追着飞落了他的肩上,开口道:“你真的决定了?” “她再跟着我,会有危险。我已在这难民村周围设下结界,她暂时无法离开这里一步,何回,我不在的时候,她就交给你了。” 何回冷声道:“入魔的是你,现在最危险的人是你,为何你说她危险?” 应央摇摇头,神色疲惫,不想多言。 166阅读网 153 第153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呆呆地坐在床上, 满脑子就一个念头, 师傅不要她了,他记起了一切,所以不要她了。 她低下头,突然捧起饭菜大口往嘴里送去,哪怕吃到嘴里如嚼蜡一般无味, 她也硬塞了下去。 无论是主人还是师傅, 只要是他说的话, 她都无条件听从, 他端来饭菜让她吃掉,那她便一口不剩地全部吃掉。 做为一只饕餮,大半时候,她都是食欲高涨的,然而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食不下咽是怎样一种苦涩滋味。 硬吞下最后一口米饭,乌鸦从窗外飞了进来。她抬起头,冲着乌鸦愣愣道:“他已经走了吗?” 乌鸦歪头啄了啄羽毛。 她低下头:“肯定是走了, 他都那样说了, 怎么还可能留下来。他不会原谅我, 也不愿意再见到我了。” 呆坐了片刻,她起身推开门走出去,深冬的夜里,寒风刺骨。做为一只兽,她的体温一直比常人高些, 可此刻她也承受不住这门外的严寒,瑟瑟发抖起来。 她双目空洞地沿着小路向村外走去,脚踩在雪泥里,一下便是一个脚印。乌鸦追了出来,在她头顶扑翅旋转,她也浑然不觉。走到村口,她试图踏出去时,毫无意外地被一道结果挡了回来。 果然,他铁了心不要她了,也猜到她会追上去,于是施了结界将她困在这里。 释心在结界边滑坐下去,抱住双膝,抬着头看着被白雪映照得素灰的夜空,双眼里却再挤不出一点泪水。天空又开始下雪,她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一坐一宿。 天亮时,早起劳作的村民来到村口,发现雪里埋了一团东西,只当是被冻死的野兽,上前正要挖开,哪知手刚碰到那雪,那雪就如被泼了开水一般迅速消融下去,露出里面的黑衣女子,肩上还栖着一只乌鸦。 村民惊喜道:“黑娘子,是黑娘子回来了!” 仿佛是被声音惊醒,黑衣女子缓缓睁开眼,低头看了自己变化后的身体一眼。 赤水畔半月的闲散时光果然是一场梦啊,应央不可能变回原来的应央,她也不再是原来的释心。梦醒后,应央走了,而她也变回了她应该的模样。 她向围聚过来的人群看去,在里面找到了探着脑袋张望的桂婶。胖胖的老太太缩在人群里,眼神畏缩又疑惑,大概是想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自己的丫丫又不见了,而黑娘子却再次回来了。 释心不想跟任何人解释什么,她走到应央布下的结界边,伸出一手迅速涨大成一只锋利狰狞的兽爪。 看到她露出兽爪,村民们惊呼起来,齐齐吓得散开,躲到了远处。大概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一直保护他们救助他们的“黑娘子”,不是仙人,而是个妖怪吧。 释心已经没有心情去顾及他们的感受,身子恢复原状意味着她的力量回来了,这样的结界根本挡不住她。 爪刃划下,带出一道道火花,片刻之后,结界便被她的兽力撕扯出一个裂口,她跨出裂口,头也不回地向外飞去。 乌鸦便要追过去,一道法术毫无预兆地自她手中窜出,直接将它击飞出去。它在天空连翻几个跟头,摔进雪地里,拍着翅膀从雪坑地里爬出来时,四处已经没了释心的踪影。 何回化出身形,立在雪地里,望着空无一人的田野,面无表情。 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景像,再没了以前的山清水秀之貌。 应央飞到外海上空,俯视这这片曾经被誉为人间仙境的清岳境。以外海为界,形成了两个阵营,外海外岸是齐上年和沐画带领着的琴鼎两部弟子,外海内岸则是严阵以待的剑塔两部弟子,外海上随处可见漂浮着的四部弟子尸首,可见双方这几日冲突不断。 应央观察了一会,便化成一道黑气进入了清岳。 清岳内境已经完全没有了原先的模样,浮陆崩塌得几剩于无,九山上的许多山峰裂倒倾塌,行走在地面的不是被控制住神智的剑塔两部弟子,就是各种体格高大魁梧的傀儡尸兵。 应央避开巡逻的傀儡尸兵,潜入烛龙山,在冰湖边显出身形。 便见冰湖中心东西向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天堑,将整个烛龙山一分为二,湖水早就流尽,只剩下一个阴森不见底的巨大黑洞。 应央站在冰湖岸,探头向下看去,便听一个声音自厉喝道:“来者何人。” 应央转身,出现在眼前的分明是两个小魔。他眉头皱起,寒声道:“你们是从妖域里逃出来的东西?封印还在,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这两人是随人参一起逃出来的十妖使中的两人,奉命守着这封印处,见着眼前这来历不明的男人,对视一眼,立即向他攻击过去。 应央不避不让,等得两人靠近了,一掌挥出一道魔气,瞬间将左边那魔炸成碎片。右边那魔见他出手如此狠辣不留余地,惊得连忙后退,大叫道:“你也是魔?别,别杀我,我们是同类,是同类。” 应央放出魔气将那人身体控制住:“说,你们是怎么从妖域里逃出来的。” “我说,我说。”那妖使被魔气所困,痛苦万分道,“是,是一个小女孩破坏了湖底的一道禁制,打开一个狭小的界道,将我们带了出去。” “小女孩?什么小女孩?” “就是,就是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小女孩,十岁左右模样,对了,她不是人,是个傀儡。” “除了你们两个,还有谁从妖域里出来了?” “这……”那妖使犹豫了一下,身上的魔气立即收紧,他痛苦得大叫起来,“还有人参大人,人参带着我们十个妖使逃出了妖域。” “人参……”应央默念着这个名字,依稀觉得似曾听过,想了想,“那人参可是一只狰兽?” 妖使摇头:“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人参大人十分残暴,嗜杀且行走如风,真身倒底是什么我们委实不知。” “那你们的魔君可是叫峁宇。” 妖使赶忙点头:“是,是,正是我们殿下。” 应央散开魔气:“滚吧。” 那妖使捡了一条命,似是不敢相信他这么轻易放了他一般,防备地后退了几步,才猛地拔腿狂奔起来。 “峁宇,人参……”应央默念着这两个名字,回忆起一件不算太久远的事情。三千年前,三坛元帅之一的中坛元帅性情暴虐,为了打赢战役不惜葬送数万生灵,还纵容座骑恶狰大肆食人,被褫夺元帅印,拔出仙骨,驱出天界,扔进了堕仙洞中。 所谓堕仙洞,连接的便是妖域。 那中坛元帅正是峁宇。没想到三千年后,他这曾经显赫一时的天界中坛元帅便成了妖域之君。 不过这妖域之君与恶狰还不至于让他畏惧忌惮。 应央跳进黑洞中,站在干涸的湖底烂泥上,将手附在那道地缝上感受了一下。身上的魔气立即受到极大的鼓动,迅速张扬开来。果然,能造成这巨大地脉变化的是沉睡在妖域十方崖底的那位。 应央眼神暗了下去,他必须尽快想办法完成再次封印,否则不用多久,觉察到妖域动静的天界众神肯定会有所动作,那时一切便不是他一人能控制的了。 当他从湖底跳出来时,湖岸边又出现了一个人,那人裹在麻布袋中,面容也隐在布袋之下。 两人沉默对视一眼,裹着麻布袋的男人先开了口:“看来即使我将你的身体毁掉,小鱼也给你换一个不错的身体。” 应央看着麻布袋里露出来的一双如毒蛇一般的眼睛:“果然是你,颜不语,那日死在我眼前,只是你的一个阴谋,是你夺走了我的身体。” “哈哈哈……”颜不语笑起来,“你想不到吧,想不到自己会被一个从未放进眼里的人害得这么惨,连自己的身体都被人夺走!你不好奇么?好奇我是怎么做到的?那得多亏你用视肉给我塑了心,视肉割之复生,除非这颗心彻底湮灭,否则我就是不灭的存在,哪怕只剩一点肉丁,也能重新长成一颗完整的心脏。” “所以你故意让我杀死你,趁着我大意,在我的胸口造出一个小伤口,将吸纳着你魂魄的视肉放了进去。” “不错,一切都照着我的计划进行,我的魂魄寄生在视肉里,沉寂不动,然后趁你在冰湖底加固妖域封印而极度虚弱之时,暴然发动,一举将你的元神赶出体外,将那具身体霸占。不过一粒米粒大小的肉丁,大肆吸食你体内的血肉,迅速成长,不用三日便长出一颗新心脏来,完全替代了你的心脏,从而也将那具身体彻底变成了我的,哈哈哈……” 颜不语炫耀地讲出了自己的全部计谋,大笑了几声,却陡然掐断笑声:“我没想到的是,我千辛万苦得来的身体,小鱼竟然想为你夺回去?不可能!我宁可将那身体毁了,也不会还给你!” “那又怎样。”应央淡淡道,“我现在依旧完好地站在这里,颜不语,你做的一切都白废了。” 颜不语被他一下子戳中痛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白废?没有白废,只要我杀了你,我为小鱼付出的一切都不会白废!” 应央听他这般说,沉下脸来:“当初将你驱逐出天机山,便是看出你对我的小徒弟心思不纯,果然,你般心思与行径,当真龌龊。” 颜不语暴怒起来:“龌龊?你说我龌龊?你明白爱情吗?你爱过人吗?你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吗?哪怕不折手段也要得到她,这一辈子只想与她相守的心情你能明白吗?你不明白!我爱小鱼,用尽我全部的生命去爱她!这是我的爱,你根本不懂!” 应央看着他激动的模样,冷笑起来:“这样的爱,不配为爱!” 颜不语被他讽刺得愤怒起来,猛地张开双臂,密密麻麻的尸虫从麻布袋内爬出,先是蠕动爬行,在蠕动的过程中迅速长出翅膀,如乱蝇飞舞,向应央攻击起来。 应央击落最先飞过来的几只,瞧这些尸虫多得惊人,根本不可能一只只击毙,当即不再压抑,将一身魔气散开,那些尸虫一碰到魔气立即僵硬成枝,纷纷落到地下,在地下铺出厚厚一层虫尸。 颜不语见此情景反而大笑起来:“哈哈哈,那小魔说得没错,应央,你果然成魔了!真是讽刺,堂堂清岳掌门居然堕入魔道,哈哈哈,这就是你的报应!应央,你的报应!” 应央眼神一凛,几道光刃向颜不语挥去,颜不语迅速后撤,躲开那光刃,但麻布袋的边角却被割开了几道裂口。 应央在手上凝出一把黑气缭绕的长剑,指着颜不语道:“也好,我本来也要去寻你,现在你自己送上门来,便省了我一番功夫。” 颜不语初时还能抵挡几招,片刻便渐渐不支,发现眼前的应央功力深厚,比以前强了千百倍不止。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按理刚换了身体的人,因为元神与身体不容,会极度虚弱,他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强? 短短百招过后,颜不语便被应央一掌拍飞出去,摔落在一块岩石上,身上的麻布袋也被剑上的黑气腐蚀殆尽。 应央看着麻布袋下露出来的完好无损的身体,冷笑道:“当初你身体被海水腐蚀,状若死尸不得不以麻布袋裹体,如今这副身体鲜活完好,你却仍将自己藏在麻布袋中,可见你心中的自卑早已根深蒂固,恐怕只有顶着我的脸的时候,你才敢走在阳光下,才敢走到释心面前吧。” 应央每一句话都如针扎一般刺进颜不语的心里,将他心里的伤口血淋淋地撕开,他暴跳起来,再次向应央扑去。 应央眯起眼,挥动长剑激荡出一道迅猛剑气,同时削起土层山石,摧枯拉朽地向他扑袭而去。 颜不语被剑气直中胸膛,猛地吐出一口黑血,随即那些土层山石劈头盖脸地朝他砸了下来,视线一片浑浊,他急忙用手挡在头顶,等他移开手恢复视线时,便见应央已经闪身到他身前,剑尖闪着流光,直直刺向他的心脏。 此时已经来不及躲避,颜不语瞪大眼,看着那剑尖就要刺进胸膛,身体却突然猛地被人自后一拽,那剑偏了方向直直刺进他的肩窝里。 剑身入体的时候,被魔气灼烧的痛苦如烈火焚身一般,让他仰头惨叫起来。 应央松开剑柄,冷着眼看着他跪在地上,痛苦惨叫。 甜宝虽然及时出现,自后拉住颜不语让他躲过致命一剑,却没有让他躲过这一剑之伤。 应央不再管颜不语,目光落在那突然出现的女孩身上:“那小魔嘴里的小女孩果然是你这个傀儡,那日你操纵着玄武龟尸闯入清岳,事后颜不语死了,我却没有找到你的尸身,果然,你还活着。也好,今日你便与你的主人一起受死吧。” 甜宝抬头,像极了释心的面容上一脸怨恨。一滴黑血不偏不倚正好溅在了她的左眼角下,形成一颗黑痣,这样一看,简直跟幼时的释心没有区别。 应央看着甜宝的脸,动作迟疑了一下。 便是这片刻的迟疑,甜宝拽起颜不语,毫不犹豫地跑到冰湖边跳了下去。 应央立即追去跟着跳了下去,在满是乌黑色腐泥的谷底落地,四顾望去,已经没了两人的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复始,复而起点和云河同学投的雷,(づ ̄ ̄)づ 166阅读网 154 第154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甜宝拽着颜不语跳入妖域中, 脱力地摔倒在地, 艰难爬起来,发现颜不语已经昏迷过去。她爬到颜不语身边,急切道:“主人,主人,你醒醒!” 颜不语的脸色苍白, 插在肩上的剑上, 黑焰幽幽燃烧。 甜宝看着那柄魔气所化的黑剑, 咬了咬牙, 伸出小手一把握住剑刃,娇嫩的皮肤立即被烫得冒出烟来。甜宝忍着剧痛将黑剑一寸寸拔出,当剑尖离开颜不语身体的一刻,化成一团黑气消散开了。 甜宝摊开双手,手心已经完全被黑焰焚化了,露出森森白骨,因剧痛而颤抖不已。 “主人,主人?”甜宝用手背小心翼翼地拨开挡在颜不语脸上的凌乱长发, 悲恸道, “主人, 你醒醒,你不要吓甜宝啊,主人,你快回答我!你不能死,你死了, 甜宝怎么办?甜宝不能再一次失去你了。甜宝为了寻你,在人间孤独行走了好多年,主人,你不要再丢下甜宝!” 颜不语双眼紧闭,对外界毫无反应。 这时一群妖兵悄无声息地将两人围了起来:“什么人。” 甜宝意识到有人围了过来,站起来,扫视了那些妖兵一眼,沉下脸道:“带我去见你们的魔君。” 魔宫之中,正斜坐悠闲喝酒的峁宇见着被妖兵带进来的小女孩时,眼睛一亮:“妖兵禀告有人进入妖域,本殿猜着是你,果然不出本殿所料,甜宝儿,上次一别,已经月余,过得可好。呦呦呦,这张小脸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谁敢欺负你,告诉本殿,本殿替你教训她。” 甜宝垂着头,情绪低落道:“我主人受了重伤,请殿下给我与主人一个安置之所。” 峁宇这才注意到甜宝身后,被两名妖兵扛着的昏迷的男人,眼睛一眯:“来人,将他们带入本殿的内宫中。” 颜不语很快被安置妥当,峁宇吩咐了几名侍女照顾他。 甜宝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上,看着侍女们忙前忙后地给床上之人清理伤口。 “这就是你的主人?想不到能制出你这般不同寻常的傀儡的,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家伙。” 甜宝容不得别人说一点颜不语不好,瞪了他一眼道:“你敢瞧不起我家主人?” 峁宇笑道:“甜宝儿生气了?好好,我不说了。你怎会突然来妖域了?你的主人看上去是受魔气所伤,可是外面出了什么事?人参在外面如何了?” 甜宝低头:“你的凶兽没事,是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厉害的魔,将主人打伤,我逼不得已带他躲到妖域里。” “啧啧”峁宇讶异惊叹,“人界竟还有这样厉害的魔吗?我还以为六界的魔都已经被天界那帮老家伙们赶到妖域里来了。看上去,你这主人受的伤可不轻,魔气入体,恐怕难醒了。” 甜宝坚定道:“不会的,主人生命力很强,才不可能这么轻易死掉。” 峁宇走到颜不语身边,将手附到伤口上感受了一下,脸色微微一变:“这心脏倒是特别,不过,魔气虽然避开了心脏要害,但自肩部贯穿,离心口太近,心脏还是受了魔气腐蚀,已经生了再生之力,他活不过几日了。” 甜宝一愣:“怎么会这样。”她看了一眼颜不语干燥得起皮的嘴唇,转身看向峁宇道,“你一定知道如何救他!求你,快救他!” 峁宇笑了起来:“甜宝儿,你可知本殿有多欣赏你?你不过一个傀儡,敢独身一人进入妖域,与本殿达成协议,帮本殿放出人参与十妖使,本殿当时许诺你,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这个男人,就是你的一切吗?” 甜宝怔了怔。 当初颜不语自冰湖底夺去应央的身体后,彻底陷入癫狂,即使夺得了清岳掌门之位,一心想着的也只是儿女之情,每日缩在天机殿内,就等着释心来找他。 她怨恨嫉妒无比,却又无可奈何。一天夜里她偷偷来到烛龙山冰湖边,却意外发现封印上的一道禁制破开,使她这个无魄的傀儡可以通过这道缺口进入妖域。 她见到了峁宇,以答应帮助他离开妖域为条件,获得他的支持。 也是那时,她明白,要想得到一切,不能依附任何人,必须使自己变得强大。峁宇传授了她吞食生魂的邪修之法,她回到清岳后,背着颜不语开始控制剑塔两部,一边破坏着封印上的一道道禁制,试图造出可供妖魔通过的界道,一边用峁宇传授给她的邪修之法开始吞食生魂修炼。 在她一点点强大的时候,颜不语缩在天机殿中,甚至连原先应央留下来的两个弟子都避而不见,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与释心交融心意,远走高飞。 她在清岳的所做所为,缩在深殿中的颜不语全部知道,可他的心思已经不在她身上,根本不关心她做了什么,一心只做着他的春秋大梦。 直到她胆子越发的大,派傀儡去刺杀释心,随后又偷偷引着释心发现了颜不语的真识身份,颜不语这才忍无可忍,出手教训她,可那时他已经奈何不了她了,而她也有恃无恐。 甜宝成功地让颜不语无法再忽视她,就算她是一个固定住体形永远无法长大的傀儡,她失去了说爱的资格,也绝不会认命,她要用自己的双手亲手撕开一个通往爱的血路。 “是,他就是我的一切,让我不折手段、万劫不复也要拥有的一切。” 峁宇笑了起来:“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你跟人参是一样的,被束缚在幼童的身躯里,永远无法长大,拥有着最无邪的面庞,这心肠却是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狠。” “我要怎样才能救他,告诉我。” 峁宇笑道:“我确实有一个方法,不过,我怕你不敢。” 甜宝神情坚毅,那表情完全不属于一个稚嫩`女童:“这事上没有我甜宝不敢做的事,你说吧。” “找到比伤他之人的魔气更强大的魔气,输入他的体内,使他魔化,这魔气之伤自然不算什么。” 甜宝抬起头,不可置信道:“你要让我的主人成魔?” “不是我,是你,决定权在你手里,我只是告诉你这个救命的办法而已。他现在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充其量也就是那一团活着的肉块而已。” 甜宝没有丝毫犹豫:“好,我做,告诉我,怎么做。” 十方崖。 峁宇俯视着虚实交织的崖底,崖底山脉河流无一不全,却又有星辰旋涡虚幻成境。 “甜宝儿,你可知这十方崖的十方是什么意思?” 甜宝心思都在颜不语身上,哪有闲心与峁宇打禅机,敷衍道:“什么意思?” “所谓十方,便是天、地、东、西、南、北、生门、死位、过去、未来,虚实交织,时间纵贯。” “我听不懂。” “这十方崖是真实的,也是虚幻的,是现在的,也是过去的,你以为你现在看到了它,其实它并不存在,你以为它就在眼前,其实它离了你六界之遥。” 甜宝皱眉:“不要讲这些废话了,告诉我怎么做。” 峁宇走到崖巅水池边,从里面摘下一株曼珠沙华,递到甜宝身前。 甜宝看着那闪烁着妖异光华的黑色花株,面无表情道:“这种时候,我收到花并不开心。” 峁宇举起那有着如卷丝般花瓣的彼岸之花:“这十方崖下沉睡着一个魔神,拿着这株曼珠沙华,跳下山崖,这花会吸收那魔神残存的魔气,能取回多少魔气就看你的本事了。当然很可能,你一点都取不到,便会被魔气吞噬。小甜宝儿,想好了,要不要为了救那个男人跳下去。” 甜宝接过那朵黑色曼珠沙华,转身向崖边走去。 “小甜宝儿。”峁宇最后叫住她,“因为他给了你重生,所以你才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救他吗?” 甜宝站在崖巅,摊开自己被焚化得丑陋不堪,却一看就是小儿的手掌,冷冷道“不是。”顿了顿,“因为我爱他。” 她的怨毒嫉妒,她的极端占有欲,她的心狠手辣,都是因为她爱他啊。 甜宝闭上眼,毫不犹豫地向山崖下倒去。 若她未死,今年应该也有十八`九岁了,是最美好的年纪,情窦初开,恋慕着身边的俊美儿郎。 可她死了,尸体被颜不语寻到,给了她再一次生命,却再也无法长大,也永远失去了爱人的资格。 凭什么,凭什么! 甜宝猛地瞪开眼,身体极速的坠落让她的表情显得越发狰狞。 凭什么,就因为她是一个傀儡,她就不能追寻自己的爱? 她不要! 峁宇站在崖边,平静地看着跳下去的女童,身后一名妖使上前道:“殿下,你为何要帮那人成魔,若是那人成魔后,不为我们所利用,岂不是心腹大患。” “呵呵”峁宇阴沉沉地笑了起来,“你懂什么,夫轼沉睡在这十方崖底万年,如今即将苏醒,想瞒住诸天神佛是不可能的,若是这时有一人出现,体内流动的是他的魔气,你说别人会不会把他当成复活的夫轼呢?” 妖使恍然大悟:“殿下,你是要那人当夫轼的替死鬼!” 峁宇望着这一片虚幻之崖,脸上的笑容越发阴沉。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的话,本文还有十万字左右结束,大概一个多月左右完结,也就是六月份吧。结局是he,大家放心。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怕说太满没做到打脸。 剧透之事我是真的做不到,啊啊啊,不要问我了。 爱你们(づ ̄3 ̄)づ 166阅读网 155 第155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外海边的营帐之内, 齐上年正在一个营帐内探望几位受伤的弟子, 一人自外冲进来道:“齐尊者,你快出来,外海有异状。” 齐上年跟着那人出去,发现许多弟子都被不远处的异象吸引出来驻足观望,那外海海水竟然逆流入天, 形成合包之势, 自远处看, 就像一个巨大无比的水球, 将整个清岳境全部包裹在内。 “上年,怎么回事?” 沐画从另一边走过来,表情凝重道:“难不成是那颜不语的新把戏?阻止我们进入清岳?” 齐上年眺望着那巨大的水球,心里不知怎的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般违逆阴阳的举动,并不像那个只会做傀儡的颜不语能办到的事。 “齐尊者,沐尊者,你们看那里。” 便见逆流的水球上开出一个缺口来, 身着剑塔两部弟子服饰的人表情麻木地从那缺口中排着队出来, 一走出水幕, 立即闭眼失去意识向下摔去。 齐上年当先一步飞向水球,身后的弟子纷纷跟上,将那些摔落的弟子接住。 祈崆与夙葭自那日被释心从天机山的地心洞窟中救出,便与齐上年与沐画会和,此时也加入到救人的行列中。这缺口中源源不绝竟然走出数百名剑塔两部的弟子, 都是曾被傀儡虫操控的人,并没有被制成傀儡,此时只是昏迷过去,并没有大碍。走在最后的,竟然是秋凌烈和岭北迈二人。 齐上年与沐画见这两人也跟着出来,震惊无比,立即上前分别扶住他二人。 这时缺口也立即封闭起来,整个水球看上去浑然一体,没有一丝间隙。 齐上年感应了一下秋凌烈与岭北迈的气息,发现秋凌烈被傀儡虫操控得时日有些久了,身子虚得厉害,而岭北迈倒还好,并没有被傀儡虫操纵过的痕迹,只是失去了意识。好在两人都无大碍。 沐画安排两名弟子将两部尊者带下去治疗,随后对齐上年道:“这些人差不多是清岳境内还活着的人,你说境内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颜不语会突然变得好心,竟将这些无辜弟子连同秋尊者与岭尊者都放出来了?” 齐上年望着水球,目光凝重:“肯定不是颜不语干的,我有一种预感,恐怕这清岳内陆已经不再是颜不语的天下了。” 恰在这时,一旁的祈崆突然紧张道:“夙葭你怎么了?” 片刻前还没有任何异状的夙葭,此时痛苦地倒进祈崆怀里,难受道:“是魔气,这海水里有极强的魔气流动。” 夙葭是仙骨醇正的仙子,自然受不得一点魔气,齐上年忙让祈崆将她带离此处。待两人离开,沐画忧心忡忡道:“上年,你说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齐上年想了想:“不知道,看来只能等秋、岭二人醒来,我们才能知道内陆究竟发生了何事。” 被阻隔在水幕外的清岳众人疑惑不解时,清岳内陆,应央确定这境内再没一个活人以后,将自己的魔气彻底释放了出去,那些行走的傀儡尸兵瞬间被魔气焚化成了一团团黑烟。一时之间,整个清岳黑烟四起。空气也变得浑浊不堪,明明是正午,天色却暗沉如暮。 应央走在焚烧的黑烟之中,显得十分疲惫,扶住身边的石塔柱子,抬起头,才发现自己站在了天机山的升龙塔下。 因为魔气的腐蚀,供奉在升龙塔上的龙骨已经成了一块黑骨,再没有一丝灵力。 曾经他千辛万苦取回十一块龙骨建升龙塔供奉,又阻止妖魔混入,没想到今日,他会以一个魔的身份回到清岳,将此境彻底变成他的地盘,他一个人的魔域。 他站在这升龙塔下,突然回想起了当初在这龙骨下,他试探释心是否为妖兽的情景。那时她插科打诨将他瞒了过去,更是无赖一般趁他体弱,仗着自己力气大,将他顶缸一般举着到处跑,戏耍得他十分没有颜面。 想到这,应央疲惫的脸上忍不住绽放出一丝笑容。 一声突兀的鸦叫将他从回忆里拽出来,他转身看着一只乌鸦从天空落下,化成何回的模样。 “你怎么会来这里?” 何回落地后四顾一圈:“释心没来找你?” “什么意思?”应央听出不对劲,眉头蹙起。 “你走后,她在雪夜里坐了一夜,天明时便又变回长大的模样,毁掉你的结界跑了出去。我想跟上她,却被她赶走。我以为她会来找你,所以寻了过来。” “她毁了我布下的结界?” 应央微微惊诧,他此时已是魔神,布下来的结界十分厉害,释心竟然能够破界而出,难道他竟是低估了她的力量? “她离开时没有说什么吗?” “她能说什么?”何回冷冷道,“她觉得你不要她了,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 应央沉默。 “话说。”何回四顾瞧了瞧四周烟霭如暮的景色以及海水逆流而形成的壁垒,“这是怎么回事?你在干什么?” “我已将清岳全境封闭起来,外人再无法擅自进入。” 何回明白过来,冷笑一声:“你身为清岳掌门时,执掌全境,现在成了魔神,便将这里做为巢穴也确实合情合理。” 何回确定释心不在此处后,很快便离开了。 应央封闭全境后,在烛龙山冰湖底,一坐便是数日。 他催动魔力试图再次加固妖域封印,然而封印上的大小禁制被破坏得差不多了,已经不是光靠法术就能加固的,就如紫微所说,除非再寻到一个饕餮为罍祭,这封印解开只是时间的问题。 应央缓缓睁开眼,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拖着一身露气,疲惫地往回走。 成魔之后,他越发讨厌阳光讨厌明亮,更喜阴暗潮湿的洞穴之地,他无法再住进那金碧辉煌的天机殿内,而是将地心洞窟当成了居所。 当他在洞窟内供养着天机山精魄灵芝的玉台上坐下时,突然一个鲜活无比的画面闯入到他的脑海里。 那还是多年之前,他心生魇念,来此修炼,却没有控制住自己,在这里对那魇念做出亵渎之事。 然而,此时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只修炼两百年的凡人掌门,而是活了十数万年的上古神尊,他又怎么可能分不清那画面里的少女并不是魇念幻相,而正是释心本人呢? 他抚额苦笑。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魇念,只是他对她动了心,动了情,却不肯承认,将这份情视为魇念,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脱良心的谴责。那被他剔除出心腔的也不是什么魇念,而是他对她的情感,他不肯承认自己对她起的非份之心,而将那份心意生生剜除了出去。 也是自那时起,他对释心不再手软,以至后来甚至狠下心来催动绞杀咒将她咒杀。 他回想过去,倒底是何时,他对她的师徒之情变了味呢? 也许正是那每日朝夕相伴一点一点潜移默化地开始的吧。 入了魔便是失了法度伦常之心。以前应央不敢承认的,此刻的他不会避及,以前他极力克制的七情六欲,此刻他一样都不会害怕。 他带着一身浓重黑雾睁开眼,神魔之别,只一念之差。 释心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营帐间来回走动的清岳弟子,目光放远,便见到如水球一般被彻底封住的清岳全境。 释心犹豫了一下,将身子化成小黑猫,窜进了营帐之中。 在营帐之间寻找了一会,齐上年的声音从一个营帐内传出,她停住了脚步,靠在营帐边假装舔毛,耳朵却高高地竖起,听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里面除了齐上年外,沐画、祈崆与夙葭皆在。四人似是正在讨论几日前将清岳全境封闭的是何人所为,夙葭一口咬定里面来了一个魔神,是那魔神将清岳全境封闭了起来。 可是这种时候,怎么会有魔神突然出现?难不成是路过的,一时兴起占了此地为巢穴?想想都不可能这么巧合。 祈崆犹豫道:“会不会是那颜不语用邪修之法成魔了?” 沐画道:“这倒是极可能的,可是若是颜不语成了魔神,他又何必放出清岳境内的众人?肯定会将他们统统制成傀儡尸兵,以供驱策。” 四人讨论来去,没讨论出个名堂来。 释心却听懂了,果然应央抛弃她是回到清岳来了,无论是掌门还是病秧子,无论是成神还是成魔,在他心里,这清岳才是他最重视的事情。 可是,师傅,你现在已是魔神了,你占着这个清岳又有什么用呢?你倒底要做什么? “哪里来的小黑猫。”一声口音浓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释心因听得太过投入,一时没注意到有人靠近,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抱了起来,而抱着她的正是阿牛。 此时阿牛竟是身着一身琴部弟子的妃色装束,虽与周围弟子装束一样,但这魁梧的身躯撑在这样粉嫩的颜色里,实在辣眼睛得厉害。 做为琴部唯一的男弟子,辛纬好歹是个美男子,这样穿着也并不是太糟糕,可是阿牛这么一穿,那身肌肉撑开粉嫩柔软的衣料几乎要爆出来,根本让人无法直视。 释心下意识地伸出爪子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忍心再多看他一眼,一边心里又想,阿牛怎么会跟这些人在一起? 释心回想那日在河边,她食下螣蛇后抢走应央,当时阿牛似乎也在场,应该是那时起就跟着齐上年等人了。可是他又为何穿上了琴部弟子的服饰?难不成竟拜入琴部,成了琴部弟子? 营帐内的众人听到门外有动静,走了出来,对阿牛这身打扮并没有在意,显然已经习惯了,倒是沐画,看着自己这个新弟子,目光飘了飘,移向了别处。 齐上年道:“怎么回事?” 阿牛道:“俺看到门外有只黑猫。” 祈崆目光落阿牛怀里的小猫身上,只当自己看错了,跑过去将它从阿牛怀里接过,又反复看了几眼确认道:“驽兽?真的是你?” 阿牛疑惑道:“什么?” 齐上年去天机殿拜见应央时,曾见过这黑猫几面:“这竟是应央此前养的那只?” 祈崆一口咬定道:“不错,就是驽兽。” 夙葭也认出了驽兽,不解道:“师傅养的猫,怎会在此处出现?” 祈崆寻回旧宠,十分感慨:“驽兽,我一直以为你走丢了,没想到你竟还能自己找回来。”顿了顿,情绪低落下去,“驽兽找回来了,却不知道师傅现下在何处,是否安好。” 因阿牛跟着众人回来后,便将七哥儿和释心在难民村发生的事都说了,齐上年和沐画才明白他俩走后应央遭遇了什么,也一直认为应央此刻是被释心掳走了,不知所踪。 沐画安慰他道:“别担心,释心虽然是妖,但跟应央好歹是多年师徒,就算她将应央掳走,也一定不会亏待他的。” 祈崆“嗯”了一声,没有多言,抱着黑猫,习惯性地顺了顺毛。 释心起初还想着逃跑,此刻被祈崆抱着,听着众人的对话,晃了晃脑袋,想了想,顺从地低下脑袋趴了回去。 166阅读网 156 第156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一名弟子过来禀告道:“齐尊者, 沐尊者, 秋尊者醒了。” 众人一听秋凌烈醒来,便要去看他,祈崆抱着失而复得的驽兽一时舍不得松手,一并抱着它进了秋凌烈所在的营帐。 秋凌烈躺在陈设简单的营帐内,面容沧桑, 看上去仿佛一夕间老了十岁。 见着众人进来, 他掩面道:“想不到, 我秋凌烈一生自负正派清高, 却做下那诸多丧心病狂之事,害得整个剑部覆灭,清岳成为傀儡之穴,我还有何颜面去见清岳的先尊们。” 沐画安慰他道:“秋尊者,你不必太过自责,我们都知道你是被傀儡虫操控,身不由己。如今你体内的傀儡虫已经被去除,你好好休养身体, 很快就会痊愈的。” 秋凌烈却无法释怀, 他做出这些事情, 就算是被`操纵身不由己,可沾在手上的血却是无比真实的。 被傀儡虫操纵的日子,他有自己的意识,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言行,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将一个个弟子杀死制成傀儡。 一名剑部大弟子道:“总归是庆幸的,师傅只是被傀儡虫操纵,并没有被制成傀儡。” 秋凌烈道:“傀儡的制做十分麻烦,做好了可为尸将,做不好便只是一具行尸而已。那颜不语想利用我控制剑部,又担心不能将我制成合心意的傀儡,这才只用了傀儡虫,也是如此,我才侥幸留得一条性命。对了,岭兄呢?与何回那一战后,他便重伤闭关,一直与世隔绝,颜不语没伤害他吧?” “岭尊者已经早你一日醒了过来,他因重伤闭关,对外面的事毫不知情,颜不语便没有对他下手。他自始之终也未牵涉进来,也算是因祸得福。秋尊者,我与沐画这几月都在外面,你跟我们说说这境内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吧。” 秋凌烈叹口气,当下将颜不语与甜宝在清岳境内大肆杀戮,制做傀儡,吞食生魂的事说了,与祈崆和夙葭所说没有差别,只是更详尽一些。 沐画道:“秋尊者,你可知为何你们会突然摆脱傀儡虫的控制离开清岳?是谁将你们放了出来?颜不语与他的傀儡还在里面吗?” “傀儡虫在我体内时,我尚保有几分意识,只依稀看见一个浓重魔气的男人出现在面前,然后我就失去所有意识了,等我再醒来时,就在这里了。这其间发生了什么事,我并不清楚,那孽徒是否还在里面,我也无法确定。等等——” 齐上年道:“怎么了?你可是想起什么事了?” 秋凌烈认真回忆了一下:“我被`操控时,曾见过几名妖魔。那孽徒与他的傀儡破坏了烛龙山封印上的数道禁制,放出了里面的妖魔。我最后看见的那个男人很可能也是从妖域里逃来的。” 沐画疑惑道:“若那人是颜不语从妖域里放出的魔神,那跟颜不语应该是一伙的,怎会将你们放出来?” 便听夙葭道:“魔神心性歹毒,不讲情理,不可以常理推断,兴许那魔神被放出来后,却不肯听颜不语差遣,两人产生分歧,于是那魔神便封闭了全境。至于将众人送出清岳,会不会是不想颜不语再有可操纵的傀儡?” 对于境内此刻的情况,众人一无所知,夙葭的这番分析虽然仍有无法解释的漏洞,但勉强算比较合情合理的了。 沐画道:“说起颜不语放出了妖域里的妖魔,我这里有一封信,是几日前邱山的丁虹居士用术鸽传来的。他并不知晓清岳发生变故,所以送信来请求我们的帮助。信上说邱山山脚下的城镇近日出现了食人的妖魔,他一人不敌,希望我们能派弟子过去助他除妖,上年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祈崆道:“邱山?那处离清岳不远,那妖魔难不成是从清岳跑过去的?” 齐上年凝重道:“如果那妖魔真是颜不语从妖域中放出来的,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祈崆道:“虽然清岳现下这般岌岌可危,再无力量顾及其它,可该我们承担的责任哪怕再困难也要承担,若是师傅在此,也会这么想的。依我看,不如由我跟夙葭去一趟邱山处理此事。邱山离此三日行程,一来一回十日足够。现下清岳被外海水封闭得滴水不漏,十天半个月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变故,我们速去速回。” 沐画点点:“如此甚好,我再派十名弟子与你俩一起,协助你们。” 当下众人说定,由沐画与齐上年继续守在这清岳海畔,注意着清岳动静,祈崆与夙葭带着十名弟子去处理那极可能是从妖域里逃出来的妖魔。 祈崆齿瞧着沐画给她挑出来的十名弟子中,阿牛也在基中,避开众人,单独找到沐画道:“沐画师叔,这刚入门的弟子什么都不会呢,你让他跟我去除妖太危险了!” 沐画叹口气:“这阿牛只是一介农夫,将他带回也只是为了问清应央掌门究竟发生了何事。因他这几月对掌门十分照拂,做为感谢,我便问他可有什么愿望,哪成想他竟要拜入清岳为徒。我这话已经说出去了,没有收回的道理,只得将他收入门下。可以他这姿质,别说修仙了,便是字也识不得几个,如何有用?倒不是我嫌弃他,若是太平之世,将他收入门下,在瑶琴山上领个闲差,保他一生平安无虞自无话说,可是这清岳现下这般情形,多少弟子命丧黄泉,他跟着我们,若是发生大战,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你带着他去除妖,让他清楚认识到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兴许他这拜师修仙的念头就消了。你再寻一处繁华城镇将他安置了,也算对他有个交待。” 祈崆点点头:“也好。不过现下众弟子死的死,散的散,这时能有人愿意拜入清岳,也是难得。若他能经受住考验留下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沐画复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不再说话。 释心以小猫之态窝在祈崆怀里,听着两人对话,这才明白那阿牛是怎么将那一身妃色衣裳穿上了身。 祈崆从沐画处出来,与夙葭及十名弟子会合,便准备出发。 临行前将释心交到一名弟子手中道:“这是掌门之前所养的黑猫,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它。” 那弟子一听是掌门之宠,战战兢兢将释心接过,当宝贝一般捧在怀里。 等得祈崆等人离开后,那弟子将黑猫抱到他的营帐,将她放在软垫上,转身出门准备猫食,端着食物再回来时,那黑猫已经没了踪影。 释心离了营帐便化出人形,望着祈崆等人离去的方向犹豫起来。 沐画向众人展示了丁虹居士的书信,信中对那妖魔描述道,那妖魔常在一阵飓风后以一小儿姿态出现,残暴且十分贪食,常常一夜之间便食下数十人,令周遭百姓惊恐不已。 释心曾与人参打过一个照面,知道人参离开了妖域,根据这信上的描述,她几乎可以确定那大肆食人的妖魔就是狰兽人参。 若是人参,释心与他曾交过手,知道他的可怕,祈崆和夙葭未必是他的对手,这一行人恐怕有一个算一个,皆是有去无回。 释心转身看了一眼远处那封闭的巨大水球,下了决定,飞上天空,朝着祈崆等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两日后,祈崆与夙葭抵达立于邱山脚附近的城镇。 这城镇的规模颇大,看得出来曾经也是一个繁华热闹的重镇,然而此刻宽敞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户户门窗紧闭,无数纸钱被风卷得漫天飘散,空气中弥漫着冷清诡异之气。 祈崆带着众人穿梭了大半城镇,未见着一个行人。 一名弟子道:“难不成我们来晚了,这城里的人已全都进了那妖魔之腹?” 夙葭道:“不能再耽搁了,我们还是先去找丁虹居士吧。” 祈崆点头道:“好,信上言丁虹居士便在邱山上的道观里修行,我们现在就过去。” 当下众人再次御剑而起,向不远处的邱山飞去。 当他们御剑离开城镇的时候,释心也正好赶到,在这城中落下脚来。祈崆等人可能察觉不出来,可释心一进入此城,便嗅到了浓重的凶兽气息,正是人参的。 如她一类的凶兽都非常善于隐藏自己的气息,不会这么张扬。而人参在此处如此不掩气息,张扬行事,分明已是将此城当成了自己的食堂,有恃无恐。 这城中四处弥漫着人参的气息,一时之间,释心也无法追踪到人参的具体位置。 她腾空而起,向那邱山飞去。 祈崆在山上一间道观落地,道观大门敞开,连看门的道童都没有。 祈崆唤了几声,无人应答,踏步进入,发现整个道观内空无一人,并且道观内石柱倾倒,器物凌乱一地,分明是一副不久之前发生过激烈打斗的情形,但诡异的是,无论墙上还是地上,一丝血迹也看不到。 祈崆命众人散开,寻找线索,看着阿牛也要随众人散开,叫住他道:“阿牛,你不必去了,呆在我身边就好。” 一柱香的时间后,众人陆陆续续回来,都言没有发现。这时一名弟子的声音从后院传出来:“你们快来,我找到一个活人。” 众人一听立即赶了过去,便见一间庑室内,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岁模样的小道童缩在最深处的角落里,望着突然出现的众人瑟瑟发抖。 第一个发现他的女弟子柔声安抚道:“小弟弟,你别害怕,我们都是好人,告诉姐姐,这道观里的人都去哪里了?” 小道士哭泣道:“有妖怪,有妖怪,妖怪把师傅还有师兄们都吃掉了。” 众人听闻心中一惊,祈崆皱眉道:“你师傅可是丁虹居士?” 小道士点点头。 那丁虹居士也是一名修真高手,修为深厚,却没想到已遭了妖魔毒手。 那琴部女弟子瞧那小道士讲到师傅师兄被吃掉时,一副脸色惨白的模样,心中不忍,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道:“小弟弟,别害怕,我们来了你就安全了,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那妖魔长什么样子?如何闯入这道观?又是如何将丁虹居士还有你的师兄们吃掉的?” 阿牛跟在祈崆身后,探着脑袋想看清缩在角落里的小道童,可他的角度只到看到他的侧面,便见他抱膝蜷着身子,头埋着,根本看不清面容。 恰这时,那小道童不知听了什么动静,突然转头,将目光投向门外,与阿牛正好对上眼。 阿牛眼睛蓦地瞪大,伸手死死抓住了身前人的衣裳。 祈崆转身,看着死死抓着他衣摆浑身颤抖的男人:“阿牛,你怎么了?” “快……跑……”阿牛艰难地从打颤的牙齿里吐出两个字,祈崆还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便见片刻前还惊恐无比的小道童,此时嘴角上扬露出一个邪笑,声音清脆道:“姐姐问那妖魔如何吃掉我师傅?就是——”小道童猛地抓住那女弟子的手用劲一撕,一整条手臂便被他撕扯下来。 他将那断肢放到嘴边舔了舔血,咯咯笑道:“就是这样吃呀。” 那女弟子蹙不及防被扯断胳膊,当场痛得昏死过去。 祈崆与夙葭同时面色一变,意识到那小道童就是那食人的妖魔,当即拔剑向那小道童刺去。小道童瞧着众人围攻过来,果断扔掉断臂,一掌震碎身后的墙壁跑了出去。 众人追出去,发现小道童不见了,一只金毛巨兽出现在半空中,咧着一口獠牙大笑道:“本以为这城镇已经被吾吃得一个不剩了,没想会有人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开心哪。” 祈崆大叫一声:“妖魔,受死!”挥剑迎了上去,夙葭与其余弟子也纷纷围攻上去。 那金毛凶兽着实凶悍无比,而且速度奇快,众人根本看不见它飞行的轨迹,祈崆与夙葭两人连手也无法限制住它的行动,只觉得一道风过,便有弟子重伤摔落在地,奄奄一息。 祈崆瞧着随行弟子纷纷被打伤落地,眼睛怒张,便要咬开手指以血祭天召唤龙神,哪知血气冲到天上,却被那凶兽一掌拍了下来。 金毛凶兽从风中现出身形悬浮在祈崆头顶,瞪着金眸狞笑道:“召唤龙神?你这小东西倒比那个老道士有些本事,想必肉也应该比他好吃一些。” 金毛凶兽打断了祈崆的召唤术,一道疾风便将他卷飞了出去,夙葭连忙上来保护他,一并被卷飞了出去,两人重重摔在地下,口吐鲜血,爬不起来。 金毛兽重新化成小孩模样,落在祈崆面前,笑嘻嘻道:“你们这么着急着祭吾的五脏庙,吾就不客气啦。” 阿牛本来缩在一边,恐惧得根本不敢冒头,此时见着众人皆被那金毛兽打倒,只剩自己一个人站着,内心挣扎了一番,捡起被震落到自己身边的祈崆的长剑,连握剑的姿势都不对,鼓起勇气冲出去挡在祈崆与夙葭二人面前,强撑着气势恶狠狠道:“你这臭狗,别过来……你再靠近,俺,俺就杀了你。” 人参瞧见阿牛一副明明吓得要死又逞能的模样,眼睛眯起来,目光落在他脸上那块被他舔出来的大疤上,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一副回味的模样:“真想不到啊,阿牛,吾能在这里再见到你。虽然来了人界之后,人类充足,吾吃了不少鲜活美味,可每每回想起来,还是在妖域里舔你的那一口美味让吾记忆深刻,难以忘记啊。今日吾便吃了你,也算偿了这遗憾。” 人参说着一边兽化,一边张开血盆大口向阿牛冲了过来,阿牛拿着剑也就是吓人的,看到人参冲过来,根植入骨髓的恐惧再次铺天盖地的袭来,根本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捂住脑袋蹲了下去。 然而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发生,阿牛睁开眼,便见一头巨大黑兽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将冲过来的金毛兽撞飞了出去。 阿牛看着笼罩在身上的巨大黑影,惊喜万分道:“释心丫头!” 166阅读网 157 第157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这一声大喊出来, 躺在地上的众人皆露出震惊神色, 尤其是祈崆与夙葭,不敢置信地望向那黑色巨兽。 金毛兽被突然撞飞出去,没反应过来,晃了晃脑袋站稳住脚步,瞧着突然出现挡在身前的黑兽, 反而大笑了起来:“哈哈, 饕餮, 吾四处找你, 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甚好甚好。” 释心车轮般的巨大兽眸冷冷盯着金毛兽:“人参,彼时我能力弱小,在妖域里受了你不少欺负,也是时候讨回来了。” “啧啧,瞧上去是长大了不少,不过跟吾比起来,你还差得远!” 人参咆哮一声, 化成一阵飓风向她冲来。释心毫不畏惧, 顶着那阵狂风直接冲进了风眼之中。人参的移动速度实在太快了, 不一会释心身上便被风刃割出无数血口。从地面众人的角度看去,就像这黑兽被那狂风卷到空中,被风伤得遍体鳞伤,毫无招架能力。 阿牛见此惊景,紧张大叫道:“释心丫头, 你小心啊!” 声音根本就传不进风中巨兽的耳朵里,充斥在她耳边的,是无处不在的孩童笑声。 释心的血越流越多,血珠被风刮散,形成一道道血雾弥散在飓风中。 便在这时,释心猛地跳起来,张开大口,从口中喷出一道火焰直直向一处虚空之风喷去。 明明是一处空无一物的地方,便在这时发出一声惨叫声,飓风消散,金毛兽显出身形摔落在地,痛苦翻腾着扑灭身上的火焰。 “你……你怎么可能发现我的位置!” 释心落在他脚边,化出人形:“还得多谢你告诉我,我的血是六界至毒胾朱,这飓风中到处充斥着血雾,你没发现么,你的行动轨迹已经被我限制住了。” 人参背上被烈火焚烧掉一大块皮,好不容易扑灭烈火,化出人形躺在地上,后背一片焦糊,看上去就像一个可怜被虐待的孩童。 然而那一张脸上的阴毒表情却明显不属于一个孩童。 他爬起来,恨恨道:“饕餮,看来吾低估你了。” “你低估的远远不止如此。” 释心说着,从手心里凝出一道火苗,这火苗飞上天空,化成无数火球如流火一般向人参砸了过去。 人参狼狈地躲避着火球,身上又被烧灼了不少伤口。这火焰十分古怪,不是普通的火,闪着诡异的黑焰,一沾着血肉便旺盛起来。 “这是那九头螣蛇的炎焰,你怎么能使出?” “你觉得,我是怎么拥有他能力的?” 人参蓦地瞪大眼:“难道你竟是将他……不可能,不可能!”那螣蛇历了天劫生出第九个头,已成妖尊,便是他面对那九头螣蛇也毫无招架能力,怎么可能被眼前这未到千岁的小饕餮吃掉! 释心舔了舔嘴唇,露了一个嗜血的笑容:“你自诩比我贪食,今日我倒要看看,敢在一只饕餮面前自称贪食的家伙,能有多厉害!” 言毕再次化出兽身向他扑去。人参大骇,不顾身上被火焰焚烧的痛苦爬起来,便要化成一阵风消散,然而还未等得他化风,那饕餮便已窜进风中,咬住他的一只前肢,用力一扯,那前肢齐肩被撕扯了下来。 人参还没来得及感觉到剧痛,便见着自己的断肢被饕餮咬下。 人参痛失了一肢,再无法化风而逃,巨大的疼痛与痛失一肢的刺激让他瞬间兽性大发,转过头来,不管不顾一口咬在饕餮的肩上,利齿狠狠咬进皮肉里,分明是宁可被饕餮血毒死也要报这断臂之仇。 释心痛得低吼一声,用头将人参撞飞。 人参松开嘴,嘴上被血毒腐蚀得一片血肉模糊,露出红白的牙床,眼睛冒着红光,在空中转了一个身,再次怒吼着扑过来咬住释心的脊背。 这狰兽的利齿尖利无比,一口咬下去,深可见骨,也不妄他自诩贪食,至少牙口不错。 此前因为忌惮饕餮血毒,他一直不敢沾饕餮的身,如今痛失一肢,兽性大发再无理智可言,一口咬下去,无论释心如何挣扎,多少炎焰打在他身上,都死死不肯松口,恨不得一口将她的脊背咬断。 释心见挣脱不开这只咬在背上的狰兽,猛地自肉里伸展出巨大的肉翼。 自断翼之后,释心就算化兽也极少露出肉翼,此时无奈将肉翼伸展而出,却让人参猝不及防,直接被坚硬的翼骨顶飞了出去,摔倒在地,整个嘴巴已烂得不成样子,趴在地下大口咯血。毒素这时也在他身体内蔓延开来,他再无力爬起来,躺在地上一阵一阵抽搐。 释心摆脱开人参后,自己也坚持不住,摔落到地上,脊背痛得一时爬不起来。 当日这释心能食下九头螣蛇,是因那螣蛇刚历完天劫就被何回砍了一头,本就身受重伤,又在强行穿过妖域封印时元气大伤,才会被她轻易吞食。 虽然她吞下螣蛇元气大增,后不久便又被抽走神尊的一缕元神,此时只是将将恢复元气而已,而眼前这只狰兽自来人界已经不知吞食了多少人类,力量大增,在他顶盛之期与他恶斗,两败俱伤是必然的。 祈崆与夙葭等人自远处赶来,见到就是两兽相争后的惨烈景像。 阿牛跟在祈崆身后,远远看见那奄奄一息的黑兽,大叫一声“丫头!”便要跑过去她身边,被夙葭拦了下来。 夙葭寒着脸,没有丝毫同情之色:“这两兽恶斗,眼下两败俱伤,正是彻底诛杀的好时机。” 阿牛不敢相信道:“大姑娘,你说什么?释心丫头是为了救我们才受的伤,你怎么能恩将仇报说出这种话!” 夙葭冷冷道:“凶兽就是凶兽,她救了我们不能说明她不会为害作恶。这凶兽以前便混入清岳图谋不轨,后又众目睽睽之下残害弟子无数,必须除了。” 言毕,拔剑便要冲过去,被祈崆拦住。 “让开,祈崆你挡着我干什么?” 祈崆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黑兽,神情复杂:“夙葭,那是释心,是我们的小师妹。” “你承认她是你师妹,我从头到尾没承认过她。你瞪大眼看清楚,她是一只凶兽!当日师傅知晓她身份后,也能毫不犹豫杀了她,祈崆,你要做那心慈手软的妇人之仁吗?” 祈崆一迟疑的功夫,夙葭持剑飞到释心头顶,将剑尖指向她道:“孽畜,我问你,你将师傅掳去了哪里!” 趴在地上的黑兽吐着粗气,不知是没有力气说话,还是不想回答,没有出声。 夙葭眼眸一冷,剑尖便直向那兽身上刺去,然而还没碰到她就被祈崆用剑挑开。 “祈崆,你干什么?”夙葭恼火地看向祈崆,“我知道你素来心肠软,优柔寡断,但这种时候,不能心慈的软!” “夙葭,不管怎么说,她刚才是为救我们而重伤,若是我们乘人之危,与那卑鄙小人有何区别!” 这时地面上的黑兽突然缩小,化成一个黑衣女子趴在地下,将嘴角的血擦去,看着眼前争执的两人,冷笑道:“二师姐,果然,我跟你天生就是冤家,你是仙,我是兽,我们能成为同门,还真是疯刺。” 祈崆看着黑兽化成熟悉的黑衣女子,惊呆了,这总在关键时刻出现在身边的黑色女子竟然是释心!竟然是她! 夙葭也愣住了:“怎么是你?”明显也认出这正是那日将她救出地心囚牢的女子。 “呵,一直是我呀,不然谁会那么‘蠢’地一直救你们呢?” 祈崆很快想通前后,若那黑衣女子就是释心,那么自始至终,释心一直一直在暗处帮着他们。 “夙葭!还不收剑!” “……”夙葭露出不情愿的表情,瞧着祈崆向释心走去,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剑收了起来,一并跟着走向她去。 “站住,不要过来。” 祈崆定住脚步,瞧着她遍身是血的模样,心中一痛:“小师妹,让师兄看看你伤势如何。” 释心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要过来,我的血气还没有散开,你们受不住。” 夙葭跟在祈崆身后,迟疑了一下,还是不甘心地问道:“师傅呢,你倒底将师傅掳去了哪里?” 释心眼神暗了暗:“师傅不会回来了,你们不用再找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夙葭激动地就要冲过去,被祈崆挡住。 释心忍着背上的剧痛站起来,不再理会身后众人,走到已昏迷化出人形的人参身边,将他拎了起来。 “小师妹——”祈崆叫住她,“你要去哪里?” 释心背对众人脚步顿住,片刻之后声音幽幽传出:“不知道。” 说完拎着人参飞上天空,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一名弟子走到祈崆与夙葭面前道:“祈崆师兄,夙葭师姐,我们就这样放过他俩吗?回去怎么跟沐尊者和齐尊者交待?” 祈崆望着释心消失的方向,表情恍惚了一下,收回视线:“我自会如实交待。若不是她及时出现,我们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去。就算她是凶兽,她也没有恶意。走吧,回去吧。” 这时站在阿牛身旁的一名女弟子道:“阿牛,你脸上怎么回事?” 阿牛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摸上自己的脸,奇怪道:“什么怎么回事?” 祈崆闻声转过头来,瞧见阿牛脸上的大疤上飘出几缕黑气,片刻之后黑气消散,这大疤也消失无形,皮肤重新变得光滑无比。 祈崆微微惊讶道:“你竟不是破相,而是妖法所致?” 阿牛摸着自己重新变得平滑的皮肤,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也明白发生了什么。难怪那日宵明捉住他跟七哥儿时,曾言他被人参标记过,原来这大疤就是人参留在他身上的记号。如今人参死了,这记号便也消失了。 直到这一刻,阿牛才觉得自己终于走出了对人参的恐惧。 “阿牛,你——” 阿牛抬头看向祈崆:“大哥,你说什么?” 祈崆听着这称呼,话被堵了一堵。想到临行前沐画的嘱咐,又回想刚才他挡在他与夙葭身前,持剑面对凶兽的情形,虽然依旧怂包无能,但是做为一个普通人,他能有这样的勇气已经十分难得了。 祈崆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你既拜入清岳成为清岳弟子,我们都是你的师兄师姐,你得唤我一声师兄。” 阿牛点点头:“俺记住了,大……师兄。” 释心拎着人参走到一处山沟,再也走不动了,将人参随意地扔在脚边烂泥里,自己寻了旁边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此时人参中了她的血毒,便是她不杀他,他也活不过一个时辰了。 她看着他小小的身体蜷在她脚边,体内的兽性一阵阵地汹涌,眼珠子又开始发赤。 那日食下螣蛇,因是看到他伤了应央,暴怒之下没有多想便那么做了,此时看着眼前这只狰,她的内心激烈挣扎。 初尝吞食妖物的甜头,她这样本性贪婪的兽怎么可能看着眼前的美食不动口呢? 若是再吞下眼前这只狰兽,吸收他的修为与兽力,她将变得更加强大。 可是若是如此,她就算是彻底违背了当初神尊定下的“不沾血腥,不食荤腥”的训戒。 虽然这些年,她早就满手鲜血了,可是迫而不得不为之,与欣然向往而为之,完全不是一回事。 仙神入魔便是失了法度伦常之心,而她这一类生下来就有着贪残本性的凶兽本就没有法度伦常之心,成年后化形修炼,入魔的机率便极大。 若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食欲与贪婪,那么,成魔只是迟早的事情。 而那是神尊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最终释心站了起来,放弃了那到嘴的美味,向远处走去。 释心缓慢走着,肩和背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只是稍稍停下来倚着树干喘了一口气,脚下便积出了一小滩血。 对于她这皮糙肉厚的饕餮而言,流点血确实不算什么,身边再没有会心疼她的人,这伤也就痛一痛就过去了。 这时一股黑色雾气飘到她身前,散成一缕一缕将她周身围绕住,她惊讶地抬起头,便见不远处,应央披着一身黑袍站在黑雾之中。 “师傅?” 她隔着茂密草木看着对面的男人,觉得眼前的画面是那般不真实,应央已经不要她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地,大概是幻觉吧。 失血过多的脑子一阵眩晕,她扶着树干滑坐在地。 便在这时,她感觉自己被人温柔地抱了起来。 她环住他的脖子,低叫一声:“师傅。” 那人没有回答他,果然是幻觉啊。 “师傅,我的身体好痛。” “我真的好痛,可是比起你说不许我叫你师傅,不许叫你主人那样的心痛,这身体的痛都不能算痛。” “师傅,我已经做好了跟你一起承担一切的准备,可是你不要我了。你可以骂我,打我,恨我,你不能不要我。” “师傅,你别不要我……” 在自己的幻觉里不需要伪装,连自尊也不需要,释心将头靠在那温暖的胸膛上,卑微恳求道:“师傅,我还能叫你师傅吗?” 应央抱着意识模糊的女子,一步步向前走去,片刻后缓缓道:“嗯。” 166阅读网 158 第158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云雾弥漫的梦境中, 眼前的景色模糊得只看得出轮廓下清堆砌的色彩。 她盘腿坐在崇知山溪水间的石头上, 旁边那个她深恶痛绝的大骗子一脸平静又理所当然道:“叫师傅。” 她张开嘴想唤一声“师傅”,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变成:“哈?凭什么?” 身边的男人盯着她,斜扬起了嘴唇,满脸的笑意:“怎么, 不愿意?” 释心心里直点头, 愿意愿意, 然而梦境里的自己撅着一张嘴, 满心不满地看着那个男人,迟迟不肯开口。 释心急得恨不得用手扒开自己的嘴巴,将那一声称呼喊出来。 然而那一声称呼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四周的景色越发的模糊,颜色也在慢慢淡去,然而眼前笑盈盈看着自己的男人面容却越发清晰。 终于,嘴巴张开,一声饱含情绪的声音吐出,“师傅”。 这一声唤出来, 释心只觉得心里痛, 背上痛, 肩上痛,全身都痛了起来,痛得她再也忍受不住,睁开了眼睛。 看着眼前雾气腾腾的温泉,跟梦境里云雾倒有几分相像。释心愣了愣, 自水里站起来,发现自己赤身裸`体,未着一缕。 她是兽本就没什么羞耻感,跨起腿便要爬上岸,一个声音自背后传来:“你身上的伤口还没愈合,不许出来。” 释心一腿已经跨上岸了,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转身便见应央站在对面岸边,正直直地盯着她,手上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她脸一红,瞬间意识到羞耻感是什么东西,如一尾活鱼一般迅速跳回了水中,将整个身子都沉在了水面下。 怎么回事?释心脑子里一团混沌,失去意识前她看到的分明是幻觉,怎会醒来后还能看到? 难道那竟不是幻觉,而是师傅真的出现,将她带了回来? 她憋着气浸在水里,以她的水性,三天三夜不出水都没问题。 声音穿过泉水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出来吧,赤水畔两百年都是看着你光屁股长大的,现在倒晓得害羞了?” 释心腹诽道兽形跟人形能一概而论么。 憋了一会,发现自己身上痛得厉害,因为血流得多了,体力不济,连憋气都憋不了多久,心里更是难受。可又觉得这不是憋气憋出来的,而是看到到应央后,心里那块就开始痛了。 她浮出水面,露出一个脑袋,看着应央已经走到水岸边,正将大把碾成药泥的草药往泉水里倒。 这温泉水沾了她的血,本就隐隐发黑,此时又被倒入大量烂泥一般的草药,看上去简直跟泥沼没什么区别。 “狰兽咬出来的伤口很难愈合,你身体倒算强壮,流点血不算什么,不过好歹也是难得的胾朱,能不浪费就别浪费了,在这药泉里泡个三五日先把血止住吧。” 释心看了一眼四周,虽然变化很大,比起从前阴沉萧条许多,但分明是天机山巅旁的一处温泉浮陆。 “……”释心想开口说点什么,可是想到之前这人明言不许她叫师傅,也不许她叫主人,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声音滞了滞,“我怎么会在这里,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应央拨了拨了水面厚厚一层的药泥,抬头看了一眼释心。 自己这小宠物意识迷糊的时候,一口一个“师傅”叫得不肯停,这醒来了,却矜持起来,不肯唤他了。 “除了我,还有谁能把你带入清岳。” 释心看着应央,心里很想靠过去,但脑海里反复回响着他说的那番话。 他可以说得那么平静,那么自然,她却没办法平静情绪。 从难民村出来后,她甚至赌气地想,他说得那般清楚了,不要就不要,她才不要没骨气地又找回去。可是这骨气撑了不过几日,她又寻回到了清岳,找他去了。 此时沉在这泉水里,她故意游到对岸离他远远的,可这骨气也没撑得过一刻钟,她便忍不住游到离他不过三步远的石头后,攀着石头问他道:“为什么带我回来,你不是不要我了么?” 这句话里的怨气,连这池子里冲鼻的药味都无法掩盖。 应央站起来:“好好养伤,不许出水。”说完根本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一般,转身离开。 释心很想出声叫住他,可是话到嘴边,却艰涩地根本吐不出口,她眼帘一垂,有点不想看他背身而去的身影,似乎自己总是在目送他离去,在他消失之前,先一步一跃潜入了水里。 一声水花声响起,应央停住脚步,转身望向泉水,便见水中已经没了释心的踪影,只有水面上的药泥微微荡漾出一层涟漪。 很快三日过去了。 应央自她初醒的那一刻来看过她,便都没再出现过。释心每天盼着他来,可又害怕他出现后就要赶她走,这般矛盾了三天,才意识到自己还真是乖乖地泡在药泉内,十分听话地一步也没离开过。 她被人参咬了两口,一口在肩上,一口在背脊。 她侧头可以看到肩部一个巨大深入骨肉的齿印,若不是她骨头硬,这一口下去,她这条胳膊铁定是没了。而背后的伤口她就看不到了,伤的位置正好是当初断翼的翼骨处,所以比肩上痛得更厉害些,常常晚上睡着就痛醒了。 当初她刚生翼骨,肉翼十分娇贵,骨头还未长硬,便被齐上年砍了去,那处便成了她身上最大的弱点。 那日与人参大战,若不是他恰好一口咬在那处,她也不置于伤得那么狼狈,被应央全看了去。 她又想,应央怎么会恰好出现在那里的呢? 只是巧合吗?还是……释心忍不住自做多情地想,应央会不会是知道她有危险特地去救她? 想来想去,这自做多情得有些厉害。释心叹口气,将头又沉进了水里,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不远处一团被夜色隐藏住的黑雾中,应央静静立着,看着药泉里的女子时而趴在岸边叹气,时而钻进水里扑腾。 他明白他是不应该将她再带在身边的。 他如今化魔,魔气愈发强盛,释心呆在他身边久了,肯定会受他魔气影响,变得乖戾暴躁。对她最好的安置方式,就是彻底远离。 可是才将她丢到难民村,她就跑了,一转眼的功夫便将自己伤得遍体鳞伤。 若不是他追踪那狰兽的气息,正好去往了邱山遇见了她,恐怕她昏在荒郊野岭被狼叼去了都没人知道。 这只饕餮,不能留在身边,可不留在身边,死得更快,他真的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飘着厚厚药泥的水面再没有一丝动静,想来她已经在水里睡熟了,他这才转身,向诛邪山飞去。 诛邪山本是关押清岳重罪弟子的地方,颜不语霸占清岳后,将里面重罪弟子都放了出来,或收为己用,或制成了傀儡,这诛邪山牢狱反而一下子空了下来。 在牢狱最里处的一个囚笼里,一个小男孩缩坐在角落,瑟瑟发抖。 听到脚步声传来,小男孩抬起头,瞧着一个满身魔气的人立在囚笼前,扑上前,用独臂抓住铁笼:“快放吾出去!放吾出去!” 应央看着这只被众神驱逐入妖域的狰兽,声音冷如寒霜:“狰,你残暴无仁,实在是天地难容。” “你觉得吾该死,为什么还要救吾?”他被饕餮遗弃在山沟里,若不是这男人突然出现喂了他解毒剂,他早就曝尸荒野了。他笃定道,“你不就是想让吾为你效命吗?吾答应你,只要你放吾出去,吾以后便听你驱策,为你座骑,忠心不二。” 人参说着这样的话时,心里一点也不心虚,对于他来说,良心诚信从来是没有的。只要他一出了这囚笼,他就会将眼前这个不知好歹胆敢囚禁他的男人吞入腹中! 应央笑了起来:“狰,我让你活下来可不是救你。” 人参一怔:“那你到底想从吾手里得到什么?” 应央打开囚笼,无数黑气从他掌间溢出,将人参捆缚住送到了他的身边。 “我救你,是因为比起饕餮,你的力量实在太弱了,用你的尸体起不了多大的用途,所以——”应央瞪眼,眼睛一瞬间便得漆黑无比,没有一丝眼白,“我要将你做为活祭罍器,镇入烛龙山冰湖底,百年千年,生死不能!” “不——”人参惨叫起来。 释心在水里无聊地打着泥花仰泳时,突然觉得似乎有一道视线在看着自己,转身一看,发现应央不知何时站在了岸边,正低头看她。 她身子一沉立即浸入药泥之下。 然而沉入水中后,她又觉得自己矫情了。 这泉水现在跟泥潭没什么区别,她裹了一身的药泥,就算是站在应央面前也不过是个泥巴人,什么绮丽画面都看不到。 她想的也确实没错,此刻她在应央眼里,就跟一个在泥潭里打滚的泥鳅没什么区别。 “别躲过了,过来,我看看你伤口。” 释心犹豫了一下,游到岸边,本想说“不要你管”,话到嘴边又成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说完脸便红了,这话实在太不要脸了,简直就是直白地跟他说她想他想得不得了,日日在盼他过来。 好在这脸也裹在泥滩里,看不出是白是红。 166阅读网 159 第159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好在应央似乎没听见这句话一般, 理了理衣袍在岸边跪坐下来。 “趴过来, 不要动。” 释心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一说话就丢人。大半身子沉在水里,双手撑在岸边的软草上,乖乖趴着将肩露了出来。 应央小心翼翼地拨开她肩上的药泥,释心觉得有点痛, 下意识地缩了缩, 被应央扣住肩膀再不能退一步。 虽然自己身上糊着药泥, 可仍是裸着的, 两人距离还这般近,释心的脸又红了。 应央看见药泥下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伤口也开始愈合了 。 虽然这伤口看上去十分惨烈,但那只狰兽不仅没了前肢,还被烧得浑身是伤,更是被血毒蚀得一嘴泡,还差点被毒死, 跟它比较起来, 眼前这不省心的小东西受了这点伤也着实不算吃亏。 应央叹口气, 看着释心,突然有种自家宠物一个没管好,就跑出去跟外面的野狗打架的感觉。 “转过身去。”查看完肩上的伤口,应央要继续查看她背后的伤口。 释心听了这话,没有动作。 “怎么了?” 释心用手一推水岸, 便要游进水里,结果被应央手快地直接拽住了胳膊。 “又闹什么脾气?” 释心没法逃跑,将全身都浸在水里,只露了眼睛:“背后没事,不用看。” 应央还记得释心刚长骨刺那一会,他想给她剔了骨刺,她说什么也不给碰,防备他防备得厉害,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对当年的事有阴影。 “你背后的伤更严重,脊骨都差点咬断了,怎么可能没事。”应央不由分说,将她从水里拎了出来。 释心想逃又逃不掉,想挣开手又敌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拎出水面的一刻,直接向前一个猛扑,将他扑倒在地,压住他的四肢,趴在他身上,用猎食一般的精亮兽眸看着他:“你确定要看?” 应央被她压倒在软草上,一脸平静地看上身上的女子:“不要闹。” 释心低头看他,长发垂下,滑过他的脸颊,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下一刻,她压低了脑袋,长发与他的乌发纠缠到了一起,双唇也紧紧贴合了上去。 这不是她与他的第一个吻,却是唯一次他清醒的时候,她主动吻了他。 与自己的滚烫火热不同,他唇凉得几乎没有温度。 释心轻轻贴着他的,感受到他唇上的凉意,心里也一点点凉了下来。 若是以前的应央被她这样对待,肯定会生气震怒,觉得荒唐,可眼前这个拥有了两世记忆的人,这样的举动他甚至不会放在眼里,连一丝的情绪波动都显多余。 他自始至终对她没动过情。 释心觉得自己实在又挫败又丢脸。抬起头,离开那没有温度的双唇,便要跳回水里,恨不得永远将自己沉在水里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然而刚起身,胳膊再次被人拽住,眼前一花,便被压倒在了软草上,片刻前被自己压着的男人报复了回来,反身压在了自己身上,一身繁复的黑袍将她的身躯全部笼罩在了他的阴影之下。 他低着头,沉默地看她,身上的温度是冷的,眼神里投出来的光更冷。 释心触上这样的眼神,心情十分复杂,不知道是应该高兴他还是有情绪的?还是悲伤他果然也是会生气的? 她犹豫了一下,笨拙地想到了一个借口:“我只——”只是想舔舔你,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生气。 话还没说出口,嘴巴就被堵住了。 释心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着主动压下来的俊脸,瞳孔迅速扩大,看着那几乎扫到自己脸上的长长睫毛,心里一瞬间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只剩一片空白。 一双大手覆上她的眼睛,将她乱飘的眼睛彻底遮住,没有视觉,听觉和触觉分外灵敏起来。 她听到泉水微荡的声音,听见压在身下细草折断的声音,听到那双冰凉的唇咬在自己唇上舔`弄`吸`吮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呼吸不上来了,下一刻,一股清凉的气息便从他的口间渡了过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温柔的齿舌交缠。 他唇齿的温度是清凉的,身上的温度也是清凉,就如一阵清凉的风将她彻底包裹起来。 当这一阵清凉的风吹过,遮在她眼睛上的大手也移开了。 手掌下的眼睛一直睁着未曾合上,此时与俯视她的男人直直对上。 两相视线交融,男人神情淡淡,冷静得仿佛刚才他什么也没有做过一般:“看什么?” 释心眨了眨眼:“看你。” “看我做什么?” “那你又是做什么?” 男人移开视线,身子也同时移开,将她从自己身上的阴影里释放出来:“起来吧。” “痛。”释心拽住了那要移开的衣袍,“背上痛,起不来。” 应央这才意识到她背上有伤,而他刚才竟将自己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压裂了伤口。 他伸手去扶她,托着她的肩将她身子撑起来一些,瞧着她一双大眼仍直勾勾地盯着他,嘴唇上闪着湿色水泽,嫣红欲滴,心念一动,再次压下唇,在那双水唇上咬了一口。 这一次只是浅尝辄止,他松开她:“还痛不?” 释心移开视线,看向一旁被风吹动的花枝,连耳颈都染着红绯:“不痛了。” 应央将她扶坐起来,圈进怀里,仔细地看了看她背上的伤口。 还好未曾压裂。 他伸手抚上她背部的骨刺处,释心身子一颤。 “怎么,弄痛你了?” 释心将头埋在应央胸膛上,摇了摇头。 对于她来说,断翼就是她的弱点,是她最不愿别人看到的地方,比自己赤身**还要觉得难堪,然而此刻自己残缺的部分却毫无遮掩地展现在这个男人面前。若不是被他圈固在怀里,她大概会找个地缝钻进去吧。 “血止住了,伤口也在慢慢愈合,应是无碍了。” 应央查看完伤口,将释心抱了起来,向前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 “血已经止住,这药泥泉便不用再日日泡着了,还是说你想继续在这里当只泥猴子?” 释心看着应央衣袍上到处都沾着药泥,连脸颊都是,明显是刚才那一番亲密动作时弄上去的,脸又红了,心里却道,就算我是泥猴子,你刚才不也下去口了吗。 顿了顿:“你还会赶我走吗?” 应央迟疑了一下:“别乱想了,先把伤养好。” 释心抬起头,看着眼前自己爱着的男人:“我还能叫你师傅吗?” “你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 “什么时候?” “你受伤被我捡回来的那一天。” 如果那天的应央不是幻觉,那么那天他的回答也不是幻觉。 释心圈住他脖子,将脑袋凑到他脖颈间,轻声道:“师傅……” 妖域魔宫。 甜宝盯着床上沉睡的男人道:“已经好多天了,主人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沉睡的男人身上浮着一朵黑色的曼珠沙华,花瓣已经枯萎了大半。旁边的峁宇一手捧着一个黑骨坛子,一手用鱼骨沾着里面的水往那黑色的花朵上洒了几滴,那水一碰到花朵便蒸发成一道道黑气流入下面的男子体内,同时那花瓣便又枯蒌了一点。 “快了,这一两日应该就能醒了。” 甜宝恍惚了一下:“你说,主人醒来后便是魔了吗?” 峁宇盯着男人沉睡的面容:“不仅是魔,你的主人将成为让六界生灵畏惧不己的魔尊。” “魔尊?”甜宝怔住了,“什么意思?” “等他醒来,你就知道了。” 峁宇放下黑骨坛子准备离开,甜宝突然叫住他道:“等一下。” 峁宇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向她。 甜宝犹豫了一下:“你知道吞食生魂修炼成妖的法子,也有让人成魔的法子,那你有没有让人长大的方法?” 峁宇目有深意地在甜宝娇小的身上来回扫量了一眼:“嗯?” 甜宝顿了顿,下定决心一般:“我想要一个成人的身体,不想再做一个孩子,不想再这副样子跟在主人身边。” 峁宇笑起来:“小甜宝儿,你比谁都清楚,你是个傀儡,你的身体已经死了,再没有长大的机会。” 甜宝心里狠狠一痛:“是的,我的身体已经死了,此生此世再没有长大的机会。那么没有什么幻化术吗?我见识过你们妖域的妖魔幻化成别人的样貌,就算是幻化术,只要能让我看起来不再是个孩子,那也可以!” “你所见到的都是些最粗浅的幻化术,瞒过一些蠢钝之人罢,想要瞒过你这个魔尊主人,必须是上乘的幻化术,但幻化术的级别越高,所要付出的代价便越大。” “真的有这样的幻化术?”甜宝惊喜地站起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峁宇笑起来:“你先别着急着这么说,小甜宝儿,就算付出了昂贵的代价,这幻化术也是有时效的,一天也只能维持几个时辰,剩下的时候你将变回原样,甚至连原来的样貌都无法维持,变得丑陋不堪,你愿意大部分时间都活在痛苦丑陋之中,只为了维持那几个时辰的假相吗?” 甜宝怔了怔,转身望了一眼床上沉睡的男人,咬了咬牙:“我愿意。” “那么,你想变成什么模样?” 甜宝看了看身后站着的几名女奴,这些女奴虽然身份低贱,但无一例外都拥有着前`凸`后`翘,成熟丰`满的身躯。 她毫不犹豫地指着一个胸器惊人的女奴道:“我要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悄悄看同学的雷,(づ ̄3 ̄)づ 166阅读网 160 第160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峁宇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个女奴, 眉角一挑:“小甜宝, 你主人喜好这般模样的?” 甜宝摇头,想着释心无论是少女还是现在长大后的模样,都是一马平川的干瘪身材,十分不屑道:“主人他喜欢胸小的。” “哦?”峁宇又看了看那女奴的胸,“所以?” “我讨厌胸小的女人。” 峁宇忍不住笑起来, 这甜宝虽然阴毒起来, 比老谋深算的妖魔还要心狠, 可是有时候思考事情, 以及喜好的表露,完全就是个小孩子,必竟她一直束缚在这样的身躯里。 就如他的宠物狰,虽然也有三千岁了,但因嗜杀被天界众神剔了元骨,再无法长大永远保持小男孩的模样,闹起脾气来有时候也跟孩子着实没什么区别。 “你的主人喜欢那般的女子,你因为讨厌偏不要变成那般模样, 你真的希望你主人喜欢上你吗?” 甜宝瘪了瘪嘴:“我不要变成别人的模样, 我只想变成自己长大后的样子, 你给我把胸弄大一点就行了。” “哈哈哈,好好好,小甜宝,我一定满足你。” 曼珠沙华的最后一瓣花瓣枯萎,整朵花迅速萎缩成一个皱巴巴的枯花掉落下来。 枯花砸到地面, 轻微得只能掀起一层细小的灰尘,然而便是这样的轻微动静,十方崖的数座岩峰瞬间崩塌,巨石滚落进崖底的虚幻空间中,整个妖域也受到波及发生了史无前例的剧烈地动。 一双手捡起了摔在地面上的枯花,将它摆在掌心间,放在眼前。 深沉的目光盯着这枯花只一眼,手掌握起,再展开时,手掌中只剩一团尘屑,轻轻一挥手,纷纷扬扬地洒落。 “来人。”刚刚苏醒过来的男人威严道,“将本尊的烛龙剑拿来。” 峁宇站在十方崖上,一名妖使匆忙上前道:“殿下,那人苏醒了。” 峁宇唇角扬起:“呵呵,终于醒来了,这六界之内终于重迎魔尊。” 那妖使不解道:“属下不明白,不是说他只是魔尊的替代吗。” 峁宇看着无数崩裂的崖巅巨石跌落进崖底深渊中,如针入大海一般,瞬间被那云雾之气吞噬,掀不起一点风浪。 “那人吸收了夫轼的部分魔力,同时也拥有了他的部分记忆,现在他大概以为自己就是魔尊夫轼的转世吧,呵,想让假的成真,只有连他自己都这么认为,才能让别人深信不疑。” 妖使道:“殿下让甜宝拿着曼珠沙华跳下十方崖,吸收魔尊的魔力,是早就知道魔尊的记忆会进入到那人的体内?” “疾雷,你可知这曼珠沙华又名什么?” “彼岸花。” “是啊,黑色的彼岸花代表的是前世之忆,这些生长在十方崖上的彼岸花都是夫轼的记忆所化,也只有他的记忆之花才能吸收他的魔力。” 妖使疾雷道:“属下懂了。” “甜宝那里如何了?” “已经醒了。” “把她送到那人那里去吧,必竟是她的主人,还是得她伺候。” “是。” 甜宝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手伸到眼前。 看着明显大了一圈的手掌,她一下子坐起来,看着自己丰满的胸部,纤细的腰身,修长无暇的双腿,激动道:“镜子呢,给我拿镜子来。” 一旁的两名女奴立即捧着一个半人高的铜镜摆到她面前。 甜宝一时还不能控制这长手长脚,从床上翻下来,半走半爬地扑到铜镜面前,看着自己成熟的面容和身材。 小时候的她长得与释心十分相像,然而长大后,眉眼长开,便与那人再无一点神似。 甜宝激动地摸着自己的脸,这张脸才是她真正的脸啊,她才不要跟那个女人长得像,每每当颜不语捧着她的脸,看到的却是另一个女人时,她恨不得将自己这张脸剥下来。 疾雷走进殿内,看着趴在铜镜前的赤`裸女子,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殿下派我来告诉你,你的主人醒了,你可以去见他了。” “醒了?”甜宝惊喜道,“真的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你把衣服穿上,我去殿外等你。” 疾雷对这个傀儡实在没什么好感,虽然最初她无意跌落到妖域,便是他找到她,将她带到峁宇面前。 不一会,穿好衣服打扮得十分漂亮的甜宝昂首挺胸走了出来。 疾雷瞥了她一眼,被峁宇释放了幻化术后,眼前这个人已经完全看不出一点傀儡的痕迹了。 “殿下说了,你以后的身份就是峁宇殿下的妹妹,妖域魔宫的公主冥离。” 甜宝点头:“我明白。” 甜宝随着疾雷来到安置颜不语的宫殿外,发现殿外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奴仆。 疾雷道:“你们跪在外面干什么?” 一名女奴吓得脸色惨白道:“里面的人醒来后,自称是魔尊,说什么要取回烛龙剑,我们哪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就回不知道,结果他一怒之下就将殿内的奴仆全都杀了,我们不敢再进去,只能跪在这里。” 疾雷道:“我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甜宝疑惑:“怎么回事?什么烛龙剑?” “哦,忘了告诉你,你的主人吸收了那十方崖下那位的魔力成魔,也继承了他一部分记忆,现在以为自己就是魔尊。” “怎么会这样,那他还是我的主人吗?” “当然,他原本的记忆没有变化。” 甜宝生气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你们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告诉你,你就不会为救他让他成魔了吗?” 甜宝哑口。 “所以告不告诉你有什么区别。” 甜宝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也想不清楚:“除了这件事,你跟峁宇没有别的事瞒着我了吧。” 疾雷想着那个做为“代价”从甜宝体内取走的东西:“没有了。” 甜宝故意板下脸,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道:“以后你再擅做主张,欺瞒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疾雷一脸无所谓道:“遵命,冥离公主殿下。”当前一步推开殿门。 甜宝从他这般叫法中听出了嘲讽,正要发作,见着殿门打开,颜不语托着额坐在高殿上,一瞬间心思全飞到他身上去了。 颜不语听到声音,抬头看向推门进殿的两人,冷冷道:“本尊的烛龙剑取来了没有?” 疾雷跪下道:“妖使疾雷拜见尊上,那烛龙剑自您沉睡后,便被您曾经的部下苛骨偷走了。苛骨盘踞在妖域西境,无人敢踏及那处地域。” “苛骨,苛骨。”颜不语默念着这个名字,却并不记得自己曾有一个这样的部下。自他苏醒后,他的脑子多了一段前世的记忆,两世的记忆交融在一起,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是魔尊夫轼的转世。只是大概沉睡了实在太久,许多记忆都丢失了。但这些并不重要,他恢复了记忆和魔力,只要再寻回烛龙剑,这六界之内,就再无可以阻挡他的人了。 “我知道了。”颜不语顿了顿,“我的傀儡呢?是她将我带入妖域,她现在身在何处。” 疾雷看了一眼甜宝,甜宝上前一步道:“尊上,那个傀儡为了救您,受了重伤,进入妖域后没多久就死了。” “死了?”颜不语的情绪没有丝毫起伏波动,也看不出来是否伤心,看向甜宝道,“你是谁?” 甜宝行了一个礼:“禀尊上,我是现任魔君峁宇的妹妹冥离,魔君派我来照顾尊上。” “我不需要。” 颜不语连正眼都未看甜宝一眼:“妖域现在的魔君叫峁宇?他在哪里,让他来见我。” 疾雷看着这个替身一副自以为是,傲慢无理的模样,心里狠狠鄙视着,面上却装着恭敬道:“我家殿下正在筹备宴会,恭迎尊上归来,所以先派冥离公主来拜见。尊上刚醒,许多事都不清楚,冥离公主可以帮助尊上了解许多事情,并且可以协助尊上去剿灭南境的苛骨,取回烛龙剑。” 甜宝猛地转过头看向疾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此前可从未听说过此事。烛龙剑是什么鬼东西她不知道,但用脑子想一想,也能猜出是峁宇想借着她主人此刻的力量消除异己。 “你能带我寻回烛龙剑?”颜不语这才将视线重新投向甜宝。 甜宝迟疑了一下,看着疾雷朝她挑衅地挑了挑眉,只得低头道:“是,我会帮助尊上完成一切你想完成的心愿。” “好,那你便留下吧。” “谢尊上。” “你们下去吧,对了,叫人进来把地面清理了,看着乱糟糟的,头痛。” 那些被颜不语称为乱糟糟的正是铺满一殿的尸体,鲜血碎肉溅得四处都是。 他苏醒后,一时之间没控制得住体内汹涌的魔性和混乱的记忆,将殿内一切活着的东西都杀了。 当然,这些蝼蚁的生死在这殿内站着的三人眼里都不算什么。 甜宝道:“是,我这就叫人进来清理。” “等一下。” 甜宝站住:“尊上还有什么吩咐。” “你叫冥离对吧?” “是。” “没事了,退下吧。” 166阅读网 161 第161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空荡的寝殿内燃着镇定心神的香熏。释心在这扑鼻的香气中醒过, 坐起身, 看了一眼熟悉无比的天机殿寝殿,又一头埋进被子里,抱着被子忍不住在床上滚了几圈。 一想到前几天应央主动亲吻了她,她就觉得这美梦美好得太不真实了。 她在床上翻腾了一阵子,敛住性子, 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不矜持, 下了床推门出去。心里又好奇起来, 这几日她将应央的寝殿占了, 他倒底会睡在哪呢? 她半是寻找应央,半是怀念过往地将天机殿前前后后的房屋都转了一个遍。此时的天机殿已经不是曾经巍峨神圣的宫殿,琉璃瓦蒙上灰层黯淡无光,门窗上积着厚厚灰泥,进入东西偏殿内,植物枯死,殿柱倾倒,内室更是一团糟糕, 大部分家具都腐化朽蚀, 案上的字画锦帛堆叠在一起, 烂得没有了形状,地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毒虫。 释心没想到除了寝殿还保留着原先的模样,这天机殿已经衰败至此。 释心又有点疑惑,这些侧殿配殿明显没有人居住的痕迹,那么应央这几日是睡在哪里呢? 释心从一间配殿出来, 便听耳边响起声音道:“伤口还没全好,怎么到处乱跑?” 天空蒙着厚厚的阴霾,应央身上笼罩着厚厚的黑雾,立在一棵已经枯死倾倒的老树下,老树上还挂着一只已经风干的雀鸟尸体。 大概是这配殿已经很久没有人进来过来,那雀鸟的尸体被风吹动,从树枝上掉下来,直直地向应央砸去。 “师傅,小——”心,还没有说完,那雀鸟的尸体便被他身上溢出的魔气腐蚀成了一缕黑烟消散,根本连应央的身体都没有靠近,而他似乎也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 “没事。” “到上药的时间了。” “哦。”释心走到应央身边,犹豫了一下,问道:“师傅,我这几日将你的床睡了,你睡在哪里?” “我自有去处,你不必担心。” 应央不想说,释心便也不再追问。 两人回到寝殿。应央照例先去了一旁的隔间药柜前调制药膏。因为外敷的药膏必须是新鲜的,要现调,应央便将一间隔间弄成了药房。等调好了充足量的药膏,应央捧着放着药膏的罐子出来,便见释心已经将衣裳褪到腰间,露出玲珑起伏的背部线条,背对他坐在了床上。 应央表情没有变化,走到她赤`裸的背后,伸手在她肩上和背上的伤口处按了按,公事公办一般道:“愈合得不错,再上几日药,等着伤口结痂,为师就可以为你调去疤的药膏了。” 释心感受着那手指在背上移动的轨迹,那人真的只是在给她上药,连一丝逾距的动作都没有。 释心心里难耐起来,那夜他分明控制不住自己主动吻了她,如今她这样坐在他面前,他居然一直无动于衷,难不成此刻的自己还不如那夜泥猴子的模样吸引人吗? 或者说现在的诱惑不够多,让他看了没兴趣? 释心稍稍松开紧捂在自己胸前的纱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脑子里刚闪过的要不要干脆再坦诚相见一次的念头迅速消退,迅速将纱被捂紧。 她真搞不懂了,明明自己兽身那般巨大,人形也长了个子,怎么这胸上的两团肉金贵得多长一两都舍不得? “师——”释心头刚转动,就被两根手指顶住了,“不要转头,会把头发粘上去。乖乖坐着别动。” 释心只能保持这个姿势,同时伸手将头发往一侧胸前又拨了拨,以免干扰到应央。 片刻之后应央收回手:“好了,把衣服穿上吧。” 释心这才转过头,看应央收拾完药布药罐就要出门,忙道:“师傅!” 应央脚步停住:“怎么了?” “你不能留下来多陪我一会?” 应央淡淡道:“为师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你安心养伤。”说完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离开了。 释心看着应央淡漠的模样,心里彻底疑惑起来。他这般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模样倒底是几个意思? 释心隐隐觉得,应央似乎在刻意拉远彼此的距离?这几日也只有给她上药时他才会出现,其它时候总说自己有事要忙,根本看不见他人,他身在何处、在干什么她一无所知。 夜里,释心心里乱,觉便也睡得浅,突然几声野兽撕心裂肺的咆哮惨叫声自远处传来。她惊醒地从床上坐起来,心里扑通直跳。那野兽吼叫声中的绝望无助的恐惧情绪,清晰地传达过来,受到那声音的感染,她心里竟也忍不住恐惧起来。 虽然野兽能通过气味和声音传递彼此的情绪,然而释心做为一只强大饕餮,几乎从来没被别的野兽的情绪感染过,今夜这声音似乎有点不大寻常。她走下床,从窗口望向那咆哮声传来的方向,那是……烛龙山的方向。 那里怎么会有野兽?会是什么样的野兽的吼叫声竟然能感染她的情绪。 释心犹豫了一下,抱着怀疑,悄悄离开寝殿向声音发出的方向飞去。 冰湖黑洞上,一只赤红色的巨大凶兽被铁链锁住四肢,倒吊在半空中,在它身下是一个巨大的法阵,那野兽身上滴落的每一滴都被吸入到那法阵中,法阵的光芒也会相应增亮了几分。 释心很快意识到那并不是一只赤红色的凶兽,只是皮毛被剥掉了,露出血红的皮肉筋骨而已。而那法阵的四角,正是四块残缺的画着繁复符文的皮毛。 明明这只凶兽被折磨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貌,连气息也被这血阵弄得根本辨识不出来,吼叫声也变了调,但释心几乎是笃定道:“人参,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突然喊出,凶兽停止挣扎,睁开只剩两个窟窿的双眼,迅速地摆动脑袋:“是谁,是主人吗?快救我,快救我!” 释心看着他黑洞一般的眼眶心里一惊,他连眼珠都被挖去了吗? “是我。” 人参终于分辩出声音的来源,激动道:“小姐姐,是你对不对,是你!” “人参,你应该已经死在山谷里了。” “小姐姐,我好痛苦,求求你放了我,求求你,以前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欺负你,求求你,救救我。我们是同类,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如此痛苦吗?小姐姐,我求求你了,放了我。” 看着这只狰没有自尊地求饶,释心的表情更加凝重。虽然无法想通原因,但发生了什么,她心里多少猜到一点。能在这烛龙山这般做的,也只有一个人。 只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这狰中了她的血毒能活着,说明他已经替他解了毒。他既然解了毒,给它留了一条命,又为何这样残忍的折磨它? 应央倒底要干什么? “人参,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人参惨笑起来,“你看不到吗?那是个魔神,他疯了,他要用我炼制邪法,你看,你看看你周围,那些都是被他抓来的凶兽,他疯了!” 释心四顾一眼,因为到这里时她的心神便全部被这血兽和血阵吸引了去,根本没注意到冰湖沿岸还用血阵困着无数凶兽,皆是如人参一般,被剥了皮,以皮筑血阵,吸血聚气。 这样残忍的邪法,释心是第一次看见。 这一刻,释心突然深深的意识到在她面前维持着平静与儒雅的男人,再不是曾经不染纤尘的神尊了,而彻底成了一个在黑暗血腥中行走的魔神。 释心抬头平静地望向人参道:“我不会救你,本来你若不死,我也是要动手杀了你的。” “不,站住,站住!”人参急忙道,“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小姐姐,你杀了吾吧,吾不想在这样痛苦地活着,太痛苦了。” 释心没想到这人参竟被折磨得连求生的**都没有了。她摇摇头:“我不知道主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 “主人?”人参惨笑起来,“那个魔神是你的主人?饕餮,你睁开眼睛看清起我的下场,那个魔神已经丧心病狂了,他为了制做罍器,捕来各种凶兽用邪法禁锢,他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我告诉你,呆在他身边,你将跟我变成一样的下场!今天的我就是明日的你!啊——” 释心不顾身后人参的诅咒与惨叫,迅速离开烛龙山。她不希望让应央知道她发现了他在做什么。她相信,无论他做什么,一定有他的道理。 回到寝殿,释心看着一个人影静静立在花园里,心里漏跳了一拍:“师傅?” 应央转过身来:“大半夜跑哪里去了?” “我……觉得有点热,出去吹了吹风。” 应央沉默了一下,声音有些无奈:“现在是冬天。” 虽然清岳的冬天并不会冷到下雪,温度还是偏低的。 释心道:“我是兽,体内火气旺。对了,师傅你怎么突然来了。”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释心一口否决,向寝殿大门走去,“我又困了,去睡了。” 应央在她走到他身边时,一把扣住了她的腰,将她抱进了怀里。 释心一怔,便见应央低下头来,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似是看出了她内心的慌乱,安抚她一般。 这是这几日他表现出来唯一算是亲昵的动作,在她怀疑他是否刻意疏远她时,这一个吻瞬间给她吃下了一个定心丸。 释心抬起头,双眼含情地看着他。应央便又低下头,在她水润饱满的唇上温柔地轻咬起来。 等他放开她,释心彻底晕乎乎的了。看着应央转身要走,忙拉住他:“师傅,这么晚了,你去哪里?要不……就在寝殿里睡吧。” 应央拍拍她的脑袋:“释心,为师现在成了魔神,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身上的魔气,若长时间跟你呆在一起,魔气会影响你,对你并无好处。” 这算是变相解释了这几日他为何不常现身的原因,原来并不是疏远她,只是怕伤害她。 “早点睡吧,以后入夜了,就别乱跑了。” “……是。”被彻底吻乖了的释心,自然是无论他说什么听什么了。 166阅读网 162 第162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躺回到床上, 释心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烛龙山被剥皮的人参, 师傅的吻,无论是哪一件都足够让她失眠到天亮。 释心脑子里回想起赤水畔莲月说的那番话。 “安置?你要入何安置一个入魔的上古神尊?你可知道,当初同为上古神尊的朱梵与明心入魔后,都干了什么?朱梵引业火烧毁了幽虚二界,毁去生灵无数, 致两界至今仍是一片荒虚;明心撞毁两根天柱, 使得天穹倾倒、羲和山洪水西流, 淹没仙界一半山河!千辞既已入魔, 根本不是你这饕餮能掌控的!” 应央来到清岳并独霸此处,将境内所有人赶出来,难不成真的如莲月所提到的那两个入魔的神尊一般,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吗? 一夜未睡,天刚亮释心便爬了起来,走出寝殿,正见着应央向外海飞去,释心不知道他出境去干什么, 昨天在冰湖畔看到那么多凶兽, 她不禁怀疑, 也许应央未曾现身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根本不在清岳境内。她犹豫了一下,悄悄地跟了上去,还没飞到外海,便见他冲进逆流入天的海水帘幕, 消失在视线里。 释心在外海边落下来,仰头看着壮阔的海水帘幕。这看起来只是一道水帘,却坚固得堪比堡垒。她试了几次,发现自己无法通过后,便也不再强求打算离开。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出一声爆炸声,同时一大片海水从天而坠,浇在她身上将她淋了个透湿。 她莫名其妙地抬头,就见海水帘幕自外被打开了一个缺口,齐上年带着一队弟子自缺飞了进来。 释心也顾不得自己淋得一身狼狈模样,飞到缺口,挡在齐上年身前道:“站住。” 齐上年明显没想到会在此地看到释心,惊讶道:“怎么会是你,难道你就是那个霸占清岳的魔神?” 祈崆这时也从缺口进入,震惊道:“小师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紧随着他身后要通过缺口的是夙葭,然而没等她进来,释心抓起最靠近的一个小弟子,将他直接从缺口扔了出去,也将想要进来的人夙葭砸得倒退出去。 “我现在脾气不好,你们是自己走,还是要我一个个扔你们出去?” 见到她猝然动手,齐上年与剩下的七八名弟子立即抽剑备战,祈崆赶紧挡在中间道:“释心,告诉我,这清岳倒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释心冷冷道:“没有什么好说的,这清岳现在是我一人的地盘,谁敢再近前一步,杀无赦。” 释心说着,眼珠子冒出血红色的凶光,在场的弟子或是见过她与螣蛇大战,或是见过她与狰大战,知晓这个看起来美丽清冷的女子是多么可怕的凶兽,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齐上年道:“释心,你倒底是我们的盟友,还是我们的敌人?如果是盟友,你为什么要掳走应央,霸占清岳境;如果是敌人,那日在引劫阵中你为何要救我们,为何又帮我们杀螣蛇除妖魔。” “盟友,敌人?”释心嗤笑起来,“你们这些人,还不配与我相提并论,尤其是你,齐上年!” 祈崆道:“释心,你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的口气跟我们说话,不能好好说吗?” 释心冷笑:“那我应该怎么说?尊称一声齐师兄,哦,不对,现在是齐尊者了,别忘了,当初是你一剑砍断了我的翅膀!我现在之所以能站在这里还算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是因为绮陌临死前的遗愿希望你平安。否则,你早已死了一千次一万次了!” 齐上年听到绮陌的名字表情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但很快掩饰住情绪:“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动手吧。” 齐上年挥剑向释心攻击过去,旁边的弟子则迅速布起了剑阵。 祈崆看着两人打斗的画面,反而犹豫起来,按理他应该帮着齐上年制服敌人,可对方是释心,他动不了手。这时夙葭从缺口冲了进来,见着齐上年与释心打在一起,立即上前相助,见着祈崆犹豫不决地站在一边,恼道:“祈崆,你还站着干什么?她掳去师傅,又霸占了清岳境,难道你还要纵容她吗?只有将她捉住,我们才能夺回清岳,迎回师傅!” 祈崆虽然不忍对释心下手,但一想到应央下落不明,而这清岳又变成了她的巢穴,除了捉住她,再没有别的办法,咬了咬,抽出剑,飞到释心面前道:“释心,师兄曾经立誓,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对你刀剑相向,而今日你的所做所为让师兄再不能袖手旁观。释心,师兄再劝你最后一次,放弃清岳,交出师傅。” “休想。” 释心一道掌风将身边布阵的弟子拍飞出去,同时向齐上年与夙葭扔出数道火球,让他们不得不退后避让。祈崆见状,将手心放在剑上一抹,鲜血迅速沿着锋利的剑身流淌下来。祈崆高举长剑,剑尖指天:“以吾之血,祭天地三清,启召风雷火龙!” 一道雷电自天空劈下,同时巨大的龙吟声响彻天地,风雷火三条巨龙自天空盘旋而下,火焰、雷电、飓风瞬间向释心袭去,释心迅速奔跑躲避,龙尾一摆,崇知峰的山头便被扫去一截。 释心看着眼前这三条巨龙,虽然看起来有须有鳞十分鲜活,但实际上只是已经消亡的龙神精元汇聚了火雷风元素而塑出的幻相罢了。远古龙神早就灭绝,这天地间已经没了龙的存在。 三条龙神的加入让战场的形式迅速发生逆转,片刻前还占上风的释心不得不化出兽形,被三条龙围追堵截。从其他人的角度看去,那饕餮被龙神的火雷风轮番轰炸,已然坚持不了多久。 便在众人以为大胜在即之时,那奔逃的饕餮突然一个转身,从嘴里喷出一个巨大的火球,顶着火龙的龙焰而上,一口咬在了龙颈的逆鳞处。 火龙发出惨叫,另外两条龙迅速救援,无数雷电与飓风向饕餮疯狂袭去,然而那饕餮竟是不管不顾地开始大口吞咽起来,不一会便将火龙完全吞进了肚子里。 观战的弟子们都惊呆了,虽然当初有见识过饕餮吞食螣蛇画面的人,可那必竟是妖,现在这饕餮居然连龙神都能吞食? 风龙跟雷龙一见同伴被食,恐惧地发出几声龙吟,迅速往云层飞去。 饕餮却没有给它们任何逃跑的机会,一口咬住雷龙的尾巴,不顾它痛得剧烈翻滚,死死咬住,一口一口将那几乎有它身体粗的龙躯吞咬了下去。 连食两龙后,再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住饕餮,那风龙也很快被她吞食进腹内。 释心化出人形落了下来,因为连食三龙的缘固,体内神力盈荡,周身形成一个风火雷三元素不停释放的气场,旁人根本近前不了,被那气场逼得连连后退。 释心高高在上地俯视祈崆,轻笑着用久违的称呼道:“小仙大人,从初见面起,你就一直给我送好吃的,没想到今时今日你竟送给我这么一份大餐。你大概不知道,饕餮本就是龙神后裔,你将龙神的精元送到我面前,我当然要‘笑纳’了。” 祈崆倒插长剑,半跪在地上,额头青筋暴突,凝出一粒粒黄豆大小的汗珠,手心的血将长剑染成了血剑。 夙葭与齐上年迅速飞到祈崆身边,一个夺过他手中的剑,一个抱住他施法迅速护住他的心脉。 召唤龙神本就是极耗精魄的强**术,如今他召唤下来的三条司战龙神竟被释心全部食下,光术法反噬,就足够让他当场暴体而亡。 “祈崆,祈崆?你怎么样?听得见我说话吗?”齐上年抱住祈崆,虽然施术护住他的心脉,然而他的眼光开始涣散,七窍也缓缓流出血,看样子已然不行了。 夙葭虽然平素对祈崆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十分瞧不上他,但其实心里早已将他视为师兄了。这时看他模样彻底慌乱起来,便要吐出自己的仙元为他续命。 这时一道飓风袭来,齐上年与夙葭受不住这风力,被直接掀飞了出去,而祈崆则逆着风被吸入到释心手里。 夙葭大吼道:“释心,你要干什么?放了他!” 释心冷着脸,再次一挥袖,数道飓风向众人袭卷过去,直接卷着他们的身子,将他们从水帘缺口扔出了境外。 夙葭摔出去,立即爬起来要冲入缺口救人,哪知那缺口竟燃起一道火墙。夙葭不管不顾就要冲进去,被齐上年拽住:“夙葭冷静点。” 夙葭的情绪在看到祈崆濒死的一刻就崩溃了,目眦俱裂地大吼道:“释心!你掳我师傅,杀我师兄,我夙葭在此立誓此生不除饕餮,誓言不成仙!” 被火墙与海水阻挡住,声音根本就传不进来。 释心抱住已经昏死过去的祈崆,垂下眼帘,张开嘴吐出一颗圆润剔透的珠子,珠子中还隐隐有烈火之焰,正是刚才三龙之一的火龙精元。 让一只饕餮吐出入腹的食物大概是绝无仅有了吧。 释心将那火龙精元送进了祈崆嘴中,祈崆七窍流出的血液燃成几缕火苗消散,刚才还死灰一片的面容重新恢复了生气,呼吸也渐渐平稳了起来。 释心抱起他,飞回了天机山。 傍晚时候,应央从外面回来。 这几日他一直在四处捕捉力量强大的妖兽。若想代替饕餮镇压住魔尊夫轼,光靠狰是不行的,他不得不捕捉到尽量多的妖兽,以增强罍器的力量。 飞到外海边时,他看了一眼在海岸边驻扎的众人。 他一直知道齐上年带领着众弟子在海岸驻扎,时刻准备攻入清岳,一是他根本不将这些人的威胁放在眼里,二是一旦罍器制成,妖域重新封印,这清岳境还是得还到他们的手里,所以他没有驱逐他们,也没有管他们。 只是今日看起来,这些人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很快应央注意到海水壁垒上竟然燃起了一道火墙。便见水流逆流流动不息的帘幕上,一道火墙熊熊燃烧,十分诡异。应央挥手,将那火焰熄灭,发现火墙下是一个缺口,他微微一想,猜到定是有人试图突入清岳,打开了这缺口,却被火墙封住了。 这火墙是谁封的,不言而喻。自从释心吞食了螣蛇后,就有了操纵火焰的能力,可是这火墙上的火焰与她之前使出的炎焰还是有区别的。应央暂时将心中的疑惑压下,动用魔力将那缺口修补好,随即穿过水帘进入清岳。 166阅读网 163 第163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呈现眼前是一副山峰崩塌, 焦土遍地的混乱狼藉场景, 很显然此处发生过一场大战,再联系到他看到外海外岸那些人的情景,不难猜测发生了什么事。 应央心里有些不安,他相信自己的饕餮不会在这些清岳弟子手上吃亏,但是她必竟还带着伤, 而且虽然她表现得无情冷漠, 但她并不会真正伤害到那些弟子, 而相反, 那些弟子面对她就不会手软了。 应央加快飞行速度,刚跨进寝殿门就见着床上躺着一人,而殿内四处飘散着血味。 “释心!”应央紧张地大步向床走去,走近了看清床上躺着的人,表情一怔,怎么会是祈崆? 看着祈崆双目紧闭的模样,他伸手覆到他额上感应了一下,发现他体内筋脉俱损, 身受重伤。正疑惑时, 释心跨步进殿道:“师傅, 你回来了。” 应央听到声音迅速向她走过去,一把将她拽到怀里,不由分说将手覆上她的额头。 大掌连着她的眼睛一起盖住了,掌间是暖暖的温度,而抱着她的胸膛强壮而有力。释心脸微微一红, 推了推他道:“师傅,我没事。” 应央仔细地感应了一下,发现释心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反而体内力量充盈得快要满溢出来。 她松开手,又将释心的身体扳正,仔细地上下看了看,没见着别的异样,这才沉声道:“怎么回事?祈崆怎么会在这里?” 释心看了一眼床上重伤昏迷的人:“你走没多久,齐上年带着弟子打开海水屏障突入进来,我与他们大战了一场,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然后祈崆召唤出了三条龙神,我便将……将那三条龙神吃了。” “你吃了龙神?”应央表情古怪道。 祈崆有召唤龙神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当初也正是祈崆展现出召唤九条水龙的本事,他才将他收为首座弟子。可是眼前的女人竟然能将他召唤出来的龙神吃了! 也难怪她体内力量会如此充盈。那祈崆重伤的原因也清楚了,定是她食了龙神,引起反噬,使得他筋脉俱损。 “护住祈崆心脉的强大灵力是怎么一回事。” “我……我吐了一条龙神的精元出来,护住了他的心脉。他的身体承受不了过多龙神的力量,所以另外两个精元,我没有给他。” 释心说着低下头。当初面对齐上年祈崆等人时,她食下龙神没有一点心软,可看着应央,她总觉得自己像犯了一个大错的孩子。祈崆必竟是面前之人的首徒,也是他最器重最心爱的弟子,她将他伤成这样,他心里肯定会生气吧。 哪知应央揉了揉她的头发,反而软声道:“我知道祈崆的禀性,他已知道你是释心,不可能召唤龙神对你下这么重的手,告诉我,倒底还发生了什么。” 释心犹豫了一下:“……他们以为我霸占了清岳,还……掳走了你。” “你没有解释?” 释心低头:“没什么好解释的。”她明白应央能容忍齐上年等人一直在外海岸留着,就是表明他对他们没有任何敌意。而他又不告诉他们清岳真实的情况,分明是不想他们知道他已成了魔神。 既然她被齐上年撞见,就承担下一切罪名好了,她使应央成魔,总不能连他的一世清名也毁掉。 应央看着眼前人低头小声喃咕的模样,怎么能猜不到她心中想什么:“所以你就自己当恶人?” “……不是。”释心小声道,“是恶兽。” 应央听她这么说反而笑了起来:“好,是恶兽,我的小恶兽。” 释心即时用龙神精元护住了祈崆的心脉,应央又运功替他将受损的经脉一一修复好,祈崆性命无虞,但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却不好说。 释心将他安置在寝殿内,自己则搬到了旁边的偏殿住着,每天照顾他。 七日后祈崆终于苏醒,意识到自己竟是躺在应央的寝殿当中,十分惊讶,一转头看到一个黑衣女人正坐在床边上侧脸对着自己发呆,艰难开口道:“小师妹?” 释心回过神来,立即探身看他:“你醒了?哪里难受?” “我没死……” “能死在我手上的,都是些残暴凶悍的家伙,放心好了,你还不够格。” “是……你救……了我……” “没力气就别说话了。” 祈崆看着照顾着自己的释心,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我……知道……小师……妹你心……不坏,可……是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看到祈崆哪怕虚弱成这样都不忘置问自己,释心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这个粘人的大师兄总在耳边叨叨的情形。 她探了探他的脉息,随后替他掖了掖被角:“别想太多了,先把伤养好吧。” 从寝殿出来,释心想去找应央告诉他祈崆苏醒之事,但此刻若不出所料,应央应该是在烛龙山上。释心不想看到人参那般惨烈的模样,也不想知道应央在干什么,便打消了去找他的念头,只等他回来在告诉他。 哪知一直到天黑应央都没有回来,释心趴在离寝殿不远的亭子里,一边守着寝殿内的人,一边等着应央,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直到被轻微的响动声惊醒,抬起头来便见着应央已经站在她身边,而天空的月亮已经升到了中天。 “怎么趴在这里睡了?怎么不回屋里?” “我在等你。”释心顿了一下,“祈崆醒了。” “醒了便无碍了,再养两三天就可以送走了。夜深了,你快回去睡觉吧。” “哦。” 释心虽然应了,可屁股还是压在石凳上没有动,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应央走近了一步,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下:“怎么了?” 释心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摇摇头站起来:“没事,那我回去睡了。”身体还没站起来,肩就被人按住了,随即下巴被人捏住强迫着抬起,眼前男人的脑袋也一点点压低了下来。 她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来,下意识地就闭上了眼睛。 然而等了一会,并没有预想的事情发生。她半睁开一只眼,发现应央一脸微笑地看着她。 “气色不错,看来确实是没事。”应央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退了一步。 释心顿时脸上发烫,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原来应央没那个意思,可自己眼睛一闭,可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诉他她在期待什么吗! “我去睡了。”释心急忙站起来,转身跑回了偏殿。躺在床上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担忧的是什么事,结果还没来得及担忧呢,应央随便一个举动,便将她的心思全部扰乱了。 “啊啊啊啊!”释心忍不住将头埋进被子里低叫起来。 第二日释心起来,发现祈崆已经可以下床,正自己一个人在天机殿花园里的游廊上溜达起来。释心走过去,满脸不高兴道:“你伤还没好,怎么就下床了?” 祈崆扶着栏杆一点点挪着步子,看到释心,表情古怪地变了一下,掉过头去:“躺得太久了,想走一走活动一下。” 释心没意识到他的反常,伸手去扶他:“你的伤刚好就到处乱跑,万一牵动刚愈合好的经脉怎么办?” 祈崆瞧着她手伸过来,下意识地扭身躲开了。 释心的手僵在原地,脸一黑。祈崆也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我——” 释心退后一步,冷着脸道:“你也不必嫌弃我嫌弃成这般模样,等过几天你伤好了,我自会送你出去。” “小师妹,我只是……”祈崆想开口解释,可一想到昨夜无意从窗口看到的画面,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瞧着释心转身离去,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昨天他苏醒后没多久,身体有了力气,便试着下床在屋内走动起来,便也从窗户看到释心坐在不远处的石亭里守着他的模样。半夜里他醒来,想看看他的小师妹是不是还在外面守着,哪知走到窗台边,竟见着她与一个高大的男人拥抱在一起,模样亲昵,似是在亲吻。 祈崆彻底震惊了。 他的小师妹居然有了男人!这个重磅消息简直比她是一只凶兽还让他无法消化。所以刚才她碰他时,他才会下意识的闪躲开。 等到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思维恢复正常,才意识一个严重问题。这清岳竟是除了释心还有一人?虽然隔得很远,但他也能感觉到那个男人身上的气息十分不详,难不成那个男人才是霸占清岳的人,是那个真正的魔神? 中午,释心按着应央给的药方煎好了药,端到寝殿门口,冷淡:“药我放在外面了,既然自己能走了,就自己出来端了吃,恕我不伺候。” 门内的祈崆听到这话,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早上那举动是真的伤到她了,这小师妹闹起小脾气来,跟以前还真是一模一样。 他走到门口打开门,门外果然已经没有释心的身影,只有一碗褐色的汤药还冒着热气。祈崆将药端了回去,一边喝着,一边心里产生了一个想法,该不会……释心是被那个魔神控制住了,因为受制于他,才会表面与他们为敌,其实暗地里一直在帮助他们? 甚至……祈崆心中起了一个荒唐的念头,释心委身于这魔神该不会是忍辱负重,曲意奉承? 作者有话要说:祈崆(f):小师妹,大师兄一定会将你救出魔窟的! 释心(f):……大师兄,你脑洞裂了。 166阅读网 164 第164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在祈崆筹谋着如何将释心救出魔窟的时候, 释心也正苦恼着一件事。 虽然没有明言什么, 但自被应央接回后,他对她的举动已经超出了师徒主仆的界线,分明已是对她动了心思。可是虽然有一些亲昵的举动,但也只是亲吻而已,再没更进一步的行为。 倒不是释心太过急切, 期待两人之间会发生什么。应央当初因心生餍念而失控, 那时他的举动完全被**主宰, 她还记得他抱住她时身体起的反应, 怎的现在两人情意相通了,他反而冷静得不像个男人了?她不信每次两人那般热吻后,他心里会不动点别的心思,按理说,他成了魔神后,对七情六欲的掌控能力会大大减弱,难道……竟是有隐疾不成? 释心随即想到在进入到原本的身体之前,他在七哥儿的病体里住了有半年, 那时他那方面便有些问题, 难不成这病根竟也带了过来? 祈崆苏醒后, 应央不再方便现身,白天不会出现在天机山。到了夜里才会出现。 当天夜里应央如往常一般出现在释心的偏殿外,推门而入,便见着满殿点着蜡烛,灯火通明, 而释心坐在铜镜前,描了粉黛染了口脂的容颜美得有些妖艳。 应央很喜欢释心少女时清秀干净的模样,但不得不承认,这样一眼便觉出妖艳妩媚的模样让他更加把持不住。 这般样貌要是落到正派人士的眼里,一定会大骂一句妖孽。然而他见识了她的蜕变,知道她是怎样从一只小牛犊模样的黑兽,长成如山般强大的凶兽,从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女孩长成一个清秀的少女,再长成如今妖艳的模样。 她的成长不折不扣地完美展现了一个有毁天灭地能力的强大凶兽该有的轨迹。 她就该是这般模样。 释心难得精心打扮了自己,也不是惯常穿的一身黑纱衣,而改成一件薄透如仙的朱色长裙,本以为会让应央眼前一亮惊艳无比,哪知他只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甚至有点不愿进来的样子。 她照了照镜子,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难不成是口脂染得淡了些?可若是染得太红,让应央联想到血盆大口可怎么办,她在他面前可没少表现过真正的“血盆大口”。 释心满满的信心,还没行动呢,就被应央的反应打消了一半,下意识舔了舔舌头,本就抹得淡的口脂被舔得差不多了。释心试图再做些努力,站起来去拉应央的胳膊,不让他有机会逃跑道:“师傅你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呀。” “祈崆怎么样了?” “他的伤已经好很多了,白日里到处溜达,明天就送他走吧。”应央本就担心魔气会影响她,而缩短与她相处的时间,如今又要避着祈崆,更是一天都见不了一面,实在影响她增近两人的感情,还是赶紧送走为妙。 “好。”应央点头,跟着释心向里面走去,“明天你便将他送出去吧。” 偏殿比寝殿小了许多,也就比一般的房屋稍大一点,走两步便到了里间。里间木架上也点燃了蜡烛,这架势分明是将天机殿现存的蜡烛都取来用了。 “嗯,那就这么定了。”嘴里说着祈崆的事,释心却在想着直接领到床边上是不是太直接了?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 “怎么了?” “师傅,我备了酒,要不要喝点?” 应央看着举止明显反常的某人,再看一眼这狭小的偏殿难得灯火通明的场景,淡淡道:“释心,你想干什么?” “我……”释心还没说出口,脸便意思一下地先红了红,“我就是想跟师傅好好说说话,这几天你就晚上过来,见一面便走,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释心将应央按在坐下去,倒了一杯酒递过去。 应央拿起酒杯,是香醇的果酒香气,便是被灌个一坛也醉不得人,但被浓郁果香压着的,分明是一股淡淡的肉苁蓉的味道。他自幼在鼎部长大,熟悉各种草药,怎能不知肉苁蓉是什么效用。 “师傅,这果酒是我今日无意经过瑶琴山,恰好在酒窖角落里发现了的。” 释心说得轻巧,其实为翻出这两坛酒,她把瑶琴山大大小小的酒窖都翻遍了。当初沐画师叔喜开清宴,存得满满好几酒窖的果酒,现在也只剩这两坛了。在清岳如今这片废墟焦土上,能找到两坛酒与这满室的蜡烛,又去九鼎山药库翻到两株肉丛榕,差不多是她能拿出来的所有家当了。 应央将酒杯放在鼻间,似是品尝酒香一般嗅了嗅,随即放到唇边一饮而下。 释心又倒了一杯给他递过去:“这果酒酸甜可口十分爽利,反正醉不了人,师傅多喝几口。” 三杯过后,应央按住释心再次倒酒的手,沉声道:“释心。” “嗯?” “你不是说有话与我说,为何一直倒酒?” 释心扬唇笑了笑,自己意图这么明显了,她不信应央没看出端倪,于是放下酒壶,走到应央身边,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将嘴唇附到他耳边轻声道:“师傅,凤鸟曾经告诉过我,入了魔的人会控制不住七情六欲,师傅,你有情么?” 应央看着眼神迷离的释心,明明喝酒的是他,为何露出这般醉人模样的人却是她? 他垂下眼:“不错。”所以他才会没控制得住自己,救回了释心,在那夜为她上药时吻了她。本想冷落她几日,结果看到她偷偷从烛龙山回来时的慌乱不安模样,又再次没忍住。 他对她动了情,有一有二,三三无尽。 他控制不住自己想亲近她的邪念,可是却克制着再不逾越一步,这是他现在仅能维持住的理智。 “所以师傅……”释心伸出舌头,舔了舔应央的耳垂,随即松开她,退后一步,用波光潋滟的眼神直直盯着他,嘴上的口脂因着刚才的舔``弄,又少了一块,显出微微不同的粉`嫩颜色。 应央伸手环住了释心的腰,阻止她欲离的动作,将她直接压在桌上,弯腰深吻了下去。 释心暗暗笑起来,果然,入了魔的神尊,根本就经不起一点点撩拨。 这个吻很深,很久,很缠绵,释心被吻得几乎要没了力气,却还不忘偷偷解开应央的衣带,将他的襟口扯了扯,为下面顺理而成的事情做铺垫。 但当释心的手就要伸进他的衣内时,却被他一把抓住了,同时唇上被人饱含警告意味地狠狠咬了一口。 释心一下子不敢动了,安静了片刻,另一只手又不老实起来,向下面慢慢摸去。 就识`色二字而言,释心虽然实战经验略等于无,但启蒙得还算早,又是被一本画面效果极佳的珍藏“仙册”启的蒙,一举一动间淫`靡之气显露得淋漓尽致。 应央一手按着她的肩,一手抓着她的一只手,她不信他还有第三只手来管她。 然而她的手还没伸得下去,身体却突然僵住了。准确点说,是定住了,连抬一根手指的能力都没有,完全无法动弹。 “释心”应央直起身子,俯视着仰倒的她,脸上明明是被情``欲沾染的模样,声音却冷得出奇,“你这么想跟我交``媾么?” 释心一怔,没想到应央会说得这么直白,她这主动的人反而成了最先红透脸的人。 应央托住她的腰,将她身子扶起,正视她道:“释心,你可知道与魔交``媾会怎样?” “啊?”释心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应央垂了垂眼,脸上的情``欲迅速褪去:“你若是呈了我的精`血,下一个入魔的就是你。” 释心虽然惊讶,却没有丝毫犹豫道:“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应央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换了一个语气,“驽兽,你还记得本尊幼时是如何抚养你的? “……” “驽兽,答应我,无论如何永远不要坠入魔道,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释心瞪大眼,瞬间明白他话中的深意,强行催动体内力量挣脱开应央的控制,一把抱住他道:“你刻意疏远我是怕魔气影响我,不碰我是怕我入魔,你是不是迟早还要把我赶走?我不要!若是不入魔,我们就没法在一起,那我宁可与你一起坠魔!” “不行!” “为什么?主人,我害你入魔,我陪你入魔,这有什么不行!” 应央已经很少用如此严厉的口吻了:“我之所以现在还能保持理智,没有彻底癫狂,因为我活了数万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心理足够强大,然而即使如此,在许多事情上我也已经失了控。若是你入魔,我可以想见你会变成什么模样。” “你怎么能肯定我入魔后会癫狂?你入魔时,我也有这样的担忧,可是你不是好好的,我想我也行——” “你不行!”应央打断她,“你是饕餮,一只还未成年的饕餮,在成年前入魔,你将彻底被兽性与邪心吞噬,你体内这四百年来被压抑住的贪残暴虐之心会彻底苏醒,你不行!” 释心松开应央,怔怔地倒退两步。 应央闭上眼,平复下情绪,再开口时,已经是波澜不惊的口吻道:“释心,我的确对你动了情,但你必须明白,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永远不可能。” 释心咬了咬下唇,盯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光。 应央当然明白她露出这样表情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她疯狂起来不管不顾的模样,他已经领教过了,为了跟他在一起,她会将他刚才说的话全部抛之脑后,不管不顾地陪着他一起坠入深渊。 “不要想,将现在脑子里生起的念头全部剜掉。”应央沉声道,“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我,就是你曾经不管不顾造成的可怕后果,释心,我在难民村对你说过的话不是废话,‘我能理解你,却没办法原谅你’,释心,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当初的决定,所以不要再做出让我不能原谅的事情,答应我。” 戾气一点点从释心眼里消失,她闭上眼,缓缓道:“师傅,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你爱我吗?” 应央伸手覆上她的眼睛,抹去那从眼角中一点点溢出的液体,没有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是520,所以今天这章放点糖,这样明天扔的刀子才会更痛~ 咦,好像刀子已经提前快递到了。 166阅读网 165 第165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祈崆又失眠了, 他本就是个爱操心的, 一想到自己的小师妹被魔神控制不得不委身于他,就焦躁得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他坐了起来,决定出去走走吹吹风。 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偏殿处, 正见殿内灯火通明, 似乎释心也没有入睡的模样。 他犹豫了一下, 想到那日自己避开释心的触碰刺激到了她, 其后几日她对他的态度就一直很冷淡,觉得自己还是跟她道个歉解释清楚比较好。要是能劝说得她回心转意,不再屈服于那魔神就更好了。 走到殿门口刚抬起手要敲门,便听里面传来释心的声音,清清楚楚道:“师傅,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你爱我吗?” 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中, 祈崆一下了僵住了, 这句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大太了, 他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开始消化。 还没来得及多思考,门内的人似乎要离开。祈崆四顾一下,赶紧躲到一根柱子后,偷偷探出半个脑袋,便见殿门打开, 一身黑袍的高大男人走了出来,正是那夜他瞧见的与释心相拥的魔神。 释心追出来道:“师傅,你要去哪里。” 男人站住脚步:“夜深了,你早点睡。”说完身形化成一团黑雾消散了,释心扶着门框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半天没有动。她不动,躲在柱子后面的祈崆便也不敢动。 他的心跳得厉害,释心竟然叫那魔神“师傅”,难道……祈崆脑子里产了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这魔神就是众人以为被她掳走的应央? 发生了什么?师傅怎么可能坠魔?还成了魔神?最奇怪的是,释心怎么会说……她爱他? “出来吧。” 祈崆怔了怔,意识到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无奈地从柱子后面绕出来:“小师妹……” 释心面无表情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祈崆急切道:“小师妹,这一切倒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那个人不是师傅。” 释心表情恍惚了一下:“那个人……不是应央,应央他已经死了。忘记你刚才看到的一切,你的伤已经好了,明天我就会送你离开。” “小师妹!” 释心顿住脚步,“回去吧。”说完再不理祈崆,转身回殿,将门重重关上。 祈崆看着紧闭的大门呆站了一会,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释心走回到桌边,看着满室的烛火,拿起酒壶直接饮了起来,待得酒壶里的酒一滴不剩,她将酒壶狠狠砸在地上,捧起一旁的酒坛,大口猛喝起来,喝空的酒坛也被砸到地上,她四处找酒,发现统共只两坛果酒,便是想借酒销愁都做不到。 她身子一晃,也跟着跌坐到了地上,看着一地的水痕与碎片,想到应央离开前说的那一番话,心里痛得仿佛被无数野兽撕咬。 她低头啜泣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门又被人打开,她抬起头,重重叠叠的烛影里,是黑色高大的身影。那人走到她身边,周身黑色的魔气如烟霭一般动荡。 “师傅……”释心伸手拽住那黑色的衣袍,“我想不明白,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爱你,你亦对我动了情,为什么这样我们都不能在一起……为什么我是饕餮……为什么我不能入魔……师傅,我想陪你入魔……。” 男人半蹲下来,伸手抬起释心泪水朦胧的脸,温柔地擦掉她的脸颊上的泪水:“好,你陪我入魔,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释心一怔:“真的?” 男人将她拥进怀里:“真的。”用拇指碾上释心那被口脂染得鲜嫩欲低的饱满双唇,低下头,仿佛碰触着此生最珍爱的宝贝一般,轻轻吻上了那双水唇,仿佛怕碰碎了一般,只轻轻一触便赶紧离开。 释心伸手拽住他的衣襟,将脸凑过去,盯着他的唇露出疑惑的表情。 “释心……”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彼此的呼吸都喷在对方的脸上,男人的眼睛里折射出幽紫色的暗光,声音变得克制而沙哑。 释心疑惑地看着男人的嘴唇,为何刚才的触感跟以前的不一样了?她伸手抱住眼前不停晃动的脸,想看清他的模样,然而一只大手盖住了她的眼睛,不让她视物。她烦躁的想将那手拨开,突然失了所有力气,脑袋一低,昏睡了过去。 男人瞧着昏迷过去的释心良久,用手指缓缓地描摹着她的脸部轮廓,仿佛要将这张脸刻进脑海深处一般,他低喃道:“小鱼,你知道吗?我曾经拥有过一只饕餮,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们,所以……你一定会属于我的,一定会。” 一条壮阔的大河绵延千里,将地面一分为二,正是妖域南境最大的河流拉唐河。沿河两岸对立驻扎着两支妖魔大军。 北岸营帐内,一名小兵匆匆冲入主帐中,跪下道:“启禀公主,启禀妖使,对岸苛骨的大军已经开始渡河进攻了!我们是否要准备迎战?” “战什么战!”疾雷暴躁道,“对面有十万妖魔军,我们只有一万,打起来不是送死吗!” “可是……” “传令下去,即刻拔营,退守谷寒洞。” “不能退!”甜宝站起来,冷冷道,“主人说过,要守住拉唐河岸,绝不能让南境的妖魔逃出去一个,若是让苛骨趁乱逃了怎么办。” “主人?你倒是把你的主人找出来啊,一天一夜了,他去哪里了?大战在即,他一声不吭就消失,什么意思!” 甜宝虽然也不高兴颜不语什么话都没留地突然失踪,可也不能容许别人用这样的口气说他,寒声道:“疾雷,讲话注意点,我主人是魔尊,他的行踪岂是你可以妄议的,注意你的身份。” 疾雷冷笑起来:“他将自己当个魔尊,你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也别在我面前摆什么公主的臭架子,不过两个假货而已。我告诉你们,殿下想统一南境很久了,若是此战大败,我家殿下盛怒之下,你俩谁也别想活着。” 甜宝站起来,狠狠瞪着疾雷,一挥手,一道气刃飞出去,却不是朝着疾雷,而是向那跪着的传信小兵而去。 那小兵本跪在地上,本就惊骇这两位争吵的话,还没等想明白怎么回事呢,就已经尸首两处。 疾雷惊道:“你干什么?” 甜宝冷哼:“我警告你,疾雷,若是让我家主人听到半分质疑他身份的话,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明明知道苛骨有十万军队,却只给我主人一万妖魔,不就是想靠着我主人一人之力灭掉南境么,现在我主人不在你就慌了,早干嘛去了?” “你!” “吵什么!”一个声音插`进来,同时一团黑雾突兀地在营帐中间出现,随即化成一个人影走出来。 甜宝惊喜地迎上去道:“尊上,你回来了!这一天一夜你去哪里,我到处找你。” 颜不语无视她直接走回主位道:“我的行踪轮不到你来管。” 甜宝表情尴尬地僵在原地。 自她幻化了这身形之后,颜不语连多看她一眼的意思都没有,似乎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当初她还是甜宝的时候,就算做了很令他讨厌愤怒的事,他也没用这样直接无视的态度面对过她。 甜宝深吸一口气,转身摆出娇媚模样,笑盈盈道:“尊上,苛骨那边已经渡河进攻了,我们是否要迎战?” “不用。” 疾雷一愣:“什么?你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不迎战?” 颜不语抬头冷冷看了疾雷一眼,不知怎的,疾雷明知这魔尊是个假的,还是受不住他身上的气势,低下头去。 “疾雷,你我心知肚明,峁宇只给了我一万妖魔,根本不是让我用来应战,不过是等着我将南境苛骨灭了之后,用来收获胜利果实的吧。你们指着我一人替你们卖命,以为我不知道吗?” 疾雷不说话。 “不过,本尊不在意这种小事。若是能取回烛龙剑,十万妖魔算什么,本尊弹指间,这天地都能覆灭,更何况这妖域区区一隅。你现在最好祈祷,那烛龙剑真的在苛骨手里。若是本尊灭了南境,寻不到烛龙剑,这妖域魔君的位置恐怕得换一个人来坐了。” 疾雷额头上开始冒汗,总觉得这事情的发展跟他和峁宇预料的不一样:“是,属下明白了。” “让你的军队都退开些,别一会本尊大开杀戒的时候,杀上了瘾,没顾得及分辩,将你们这可怜的一万妖魔也给屠了。” “是,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颜不语再不理会帐中二人,身影消失在帐内,下一刻,浮现在了拉唐河上。 望着对面密密麻麻渡河的妖魔,颜不语露出嗜血的笑容。 “魔烛啊魔烛,当年你用你的血给我铸了一柄诛神灭仙的神兵,今日我便要将这神兵重夺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咦,写成了一个过渡章了,我觉得没有扔刀子,你们觉得呢。 ps:全文开始收尾,所以各种纠结,码字速度也变得很慢,导致这阵子更新时间有点延迟,大家见谅。 166阅读网 166 第166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天亮了, 释心从床上坐起来, 揉了揉脑袋,记忆停留在将酒坛摔到地上那一刻,后来的记忆就模糊了,似乎师傅去而复返,但她分不清那是现实, 还是做梦。 “好, 你陪我入魔, 我们永远在一起, 永远不分开。”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句话,释心苦笑一下,果然还是做梦吧,应央怎么可能这么说呢。 她甩了甩脑袋,不让自己总想着这些没用的事情,站起来向外走去。走到寝殿处,便见祈崆正在寝殿外的亭子里坐着,看着她进来, 站起来道:“小师妹。” 释心道:“走吧, 我送你出去。” 祈崆昨夜被打发后, 一夜未睡,在亭子里坐了一宿,一点点回想着自应央宣布释心阵亡后发生的事,一点点的理清自己的思绪,等到天明, 心中仍时一团混乱。此时见释心走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认真道:“释心,告诉我,师傅是不是就是霸占这里的魔神?师傅是不是入魔了?你与师傅之间是否——” “祈崆。”释心打断他,“我说了,应央已经死了,你不要总猜一些有的没的。趁我还顾念点同门之谊,愿意放过你,赶紧给我离开,否则惹恼了我,信不信我将你囚禁至死!” 祈崆看着释心不耐烦的表情,心里不知怎的,反而更加确信那魔神就是应央。虽然那人变了容貌,变了性情,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只有应央,释心才会这样维护。 “好。” 释心一怔:“好什么好?” 祈崆似是慷慨赴义一般:“我心甘情愿留在这里,被你囚禁。”一个是他的师傅,一个是他的师妹,哪怕他们成了魔,成了兽,他都不能弃之不顾。 释心:“……” “小师妹,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两人堕落而不管的,我知道,你心里还有良知,不然不会救我,小师妹,我相信,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方法。我留下来,我照顾你们!” 释心:“……” 她总识到她永远说不通她这位婆妈的小仙大人,决定不废话,直接动手,拎起他不顾他如何挣扎,将他直接拎到了外海边。她用应央给的御水珠打开一个缺口,便要将他扔出去,祈崆死死攥住她的手,急切地道:“小师妹,你不要送我走。我不能不管你跟师傅!告诉我倒底发生了什么,我一定会想出办法帮你们。” 释心冷漠道:“不要把在这里面看到的一切说出去,你就算帮了我们。”说完,毫不留情地直接一推,将他推了出去。 祈崆摔出去,立即爬起来想冲回去,那知那缺口瞬间便合上了,严丝合缝,根本找不到一丝破绽。他用身体冲撞起来,逆流的海水很快将他淋个透湿。 不一会齐上年和沐画赶了过来,沐画看到狼狈却完好无损的祈崆,惊喜道:“祈崆,你没事了?太好了!” 齐上年则皱起眉头:“祈崆,这是怎么回事,那日你受了那么重的术法反噬,怎么活下来的?这几日你一直呆在里面,里面倒底是什么情况?” 祈崆看到众人过来只能放弃,退后几步,一句话不说地转身要走。 齐上年觉察到他的不对劲,按住他的肩膀:“祈崆,倒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祈崆看着齐上年的脸,沉默了一下:“夙葭呢?她在哪里?” 沐画道:“夙葭以为你死在里面了,情绪崩溃,当天便离开了一直没有回来,我们也没有她的下落。” 祈崆一愣,夙葭走了?她会去哪里? 外海内陆,释心将祈崆送走后,不想回去,于是在海边坐了下来,望着茫茫海水发呆。 另一边,应央自昨夜从释心房里离开后,就一直呆在地心洞窟里没有出去。 他对释心说了那样的话后,根本不像自己表现得那么冷漠,几乎是一回地底,身上的魔气整个暴走起来,几乎将半个洞窟都摧毁了。 等控制住自己的魔气,一夜已经过去了。 他回到地面,发现释心与祈崆都不在,知道定是释心送他离境了。等了很久,释心仍不见回来,他终是有些担心,向外海飞去。 远远地便看见坐在海边背影落寞的女子,他停下脚步,落在一处山崖上,静静地远观她。 她不动,他便也不动。 一直到夕阳西落,皎月西升,释心才站了起来,往回飞去,而隐藏在山崖上的人也化成一团黑雾消散了。 释心回到天机山,发现天机山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明显应央并不在此处。 她在外面呆了一天,虽然是闹脾气地不想见到应央,但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期待,期待着应央会担心她而来找她,可从早到晚,他压根连面都没有出现过。 释心失落的同时,又觉得自己真他妈矫情,跑到到自己屋内,将门重重关上,一头扑进床上,决定蒙起被子睡大觉。 应央的身影再次在她门外显出,没有任何动作,只静静地站在那里。 释心只知道应央一直避着不愿与她久处,却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他一直如现在这样,默默地看着她,守着她。他陪在她身边的时间,比她知道得要多得多。 等到夜露凝重之时,确定释心已经睡着后,他才离开,向烛龙山飞去。 在冰湖边落下来后,应央看着血淋淋的狰兽与它身下的血阵,心中突然起一股怪异的感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闭上眼将周身魔气散出去,仔细探知了一番,却没任何发现。 他只能当自己多疑,将疑心按下,如往常一般,在血阵中心盘坐下来,开始施术。 罍器炼制需要七七四十九日,如今已过去十二日,再有三十七天,这狰兽便可镇入到冰湖底,成为新的妖域封印。那时,他便无需再霸着这此境不放,他会将饕餮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让她可以安然渡过幼年期,不至于夭折,只要她活到千岁成年,这六界之内将再没有人能伤害她。 而他自己将会去往六界边际的荒芜之地,如呆在幽虚之界的朱梵一般,将自己永世放逐。 等得释心千岁成年,她才算真正长大,那时,眼下的一切情与恨在她眼里都不过是一场过往云烟而已,在她漫长的兽生中,他只是她一段微不足道的记忆。 这是他能安排的最好的结局。 就在这时头顶上的狰兽突然睁开黑洞的大眼,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应央一愣,意识到自己施法之时,一时走神,竟将心里的心思泄了出去,让同在这血阵中的狰兽感应到了。 狰兽咧开嘴笑了起来:“魔神啊魔神,真是太有意思了,你竟是对那只饕餮动了那样的心思。哈哈哈,你以为这饕餮能长到千岁成年吗?妖域封印之事迟早泄露出去,饕餮的存在也会很快被天界之人知道。你将她驯化成了没有爪子的猫咪,失去了本性里的残暴,你觉得她可能躲避过天界之人的追捕吗?你废尽心思想让我成为她的替代品,可天上那帮神仙可不那么想,恐怕要不了多久,我亲爱的小姐姐就会陪我一起长眠与湖底了。” 应央的眼睛瞬间被黑色填满,伸手一挥,一道红光闪过,一个巨大的肉团便从狰兽的嘴里飞出,落在血阵上一阵阵乱跳,分明是一整根硕大的舌头。 人参倾刻之间被拔去舌头,痛得仰头惨叫,却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鲜血顺着巨兽的嘴巴如泉涌一般流了下来,法阵上的脉络光芒愈发强盛起来。 施法完毕后,血阵上的巨兽彻底没了挣扎,软瘫了下来,若不是时不时的抽搐一下,看上去简直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应央冷漠地看了那狰兽一眼,没有丝毫怜悯地转身离开。 应央离开后,一团黑水从冰湖底的裂缝中缓缓溢了出来,一碰到空气,立即化成一团黑雾扩散开来,很快黑雾消散,露出里面的人来,正是颜不语。 他看了看脚下正在崩塌的封印,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血阵,冷笑一声,飞出湖底。 觉察到有人落在了身边,狰兽挣扎了一下,半撑起脑袋,瞪着黑窟窿的双眼,张着嘴巴想说话,然而一张口,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却是大口大口的血水涌了出来。 “竟是连舌头也被拔了?真想不到那应央入魔后,竟是这般心狠手辣。”颜不语看着眼前模样惨烈的狰兽,啧啧称叹。 人参跪下去,用没有皮的脑袋一下一下磕着血阵,做出磕头求救的模样。 颜不语扬了扬唇角,指尖凝出法力,在那血阵的脉络上描画几步,便见血阵光芒大胜一下,又迅速湮灭。 “待这血阵一成,妖域的封印即刻便会彻底瓦解。届时本尊便会将你救出去,乖乖呆在这里,不要让应央看出破绽。” 人参痛苦地摇头,狠狠地撞着法阵,他不想在这里再多呆一秒,太痛苦了,太痛苦了。 颜不语看到人参反抗模样,冷下脸,沉声道:“怎么,人参,本尊的命令你也敢违抗?你以为现在的痛苦就无法忍受了?若是此事不成,本尊有办法让你比现在痛苦千倍万倍!” 人参从黑眼眶中流出乌黑的血泪,化成小男孩的模样,只是没了皮的外表太过恐怖,就像从扒皮地狱走出来的恶鬼一般。他委屈地缩坐在地下,将大脑袋埋进腰间,“啊啊啊”地哭了起来。 颜不语没有理会他刻意卖惨的模样,转身离开。 166阅读网 167 第167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颜不语直接穿过紧闭的殿门, 悄无声音进入偏殿内室。 床上的女子似乎睡得很不踏实, 不停地翻着身。他一挥袖,几缕烟气从他的袖间飞出,在房内缭绕几圈,消散开来,同时空气内弥漫出一股甜腻的香味。 闻着这股香味, 床上的女子变得安静下来, 不再乱动, 陷入沉睡之中。 颜不语在床边坐下来, 伸手将释心的凌乱铺在额上的头发理好,眼神浓郁起来,他用指甲一掐,在食指上割开一道口子,鲜血很快凝出一个透亮的血珠。 他将手指伸到释心嘴边,将血涂抹上她的嘴唇,血液沾上她的唇,将她的唇染成鲜红。沉睡的释心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巴, 一口咬住了那试图伸进来的指头。 一阵刺痛感从手指上传来, 颜不语收回指头, 发现指尖上多了两个血口,分明是被这饕餮睡梦中咬开的。 果然是饕餮,饮血食肉才是她的本能。 他将手指又放到释心唇上抹了几滴血,见她仿佛不够一般舔了舔嘴唇,轻笑道:“不能贪心哦, 小鱼,我们一点一点来。” 颜不语回到妖域时,发现甜宝正在旁边等着。 他仿佛没看见她一般,直接忽视她向前走去。 甜宝立即追上去道:“尊上,我们昨天才打败苛骨,如今苛骨外逃,烛龙剑还没有下落,你夜里又去了哪里?” “本尊去哪里,需要向你禀告吗?” 甜宝忙道:“冥离不是这个意思,冥离只是担心主……尊上。尊上!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甜宝惊叫一声,便要去抓他的手查看,还没碰到,一股力道便将她震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一旁的石头上,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痛,应该是被磨破出血了。 “尊上?” 颜不语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冷冷道:“放肆!” 甜宝心里一酸,自己好不容易变成成熟女子的模样,本希望颜不语能把她当一个女人对待,如今他不仅没把她当女人,甚至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过。 她强撑着笑容站起来:“是冥离冒失了,冥离知错,请尊上赎罪。” 颜不语压根不在乎她的道歉,直接往营帐里走去。甜宝手背在身后,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她已经筹谋到今日这般地步,再无回头之路。 这一觉睡醒,释心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而嘴巴也干得厉害。她爬起来走到桌边,来不及倒茶,就着水壶,将一壶凉水一起灌进嘴里,喝完后,仍觉得不解渴,喉咙里火燎燎的,而且嘴里有股奇怪的血腥气味。 自她将祈崆送走已经三日了,连着三日,每日醒来都是这么难受,她也搞不清自己倒底怎么了。 她推开门走出去,正见着应央站在门口,看到他,她心里莫名有点烦躁:“你怎么来了?” 这三日应央都在刻意避着她,两人已有整整三日未见过面了。她明白他心里的顾忌,而自己心里也有心结,便也不肯服软先去找他。 “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脸色这么不好?” 应央走过来,想探探她的额头。然而还没靠近,释心身体一颤,猛地退后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应央没想到她会突然做出这么大的反应,动作僵住:“怎么了?” “没事。”她不好说是他身上的魔气突然如一团烈焰一般让她十分不舒服,只得道,“大概是睡太久……我饿了。” 应央点点头道:“正好,我刚才从烛龙山取了一些新鲜的离风株回来,摆在厨房里了。” “好。”释心转身向厨房走去。 “释心。”应央叫住她。 释心转身看他:“还有事?” “你真的没事?”应央看着她泛出赤色的眼珠。她只有在兽化或是显露兽性时,眼睛才会变成红色。 释心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试图压下身体里的燥热,镇定道:“我没事。” 来到厨房,释心瞧见齐整摆在碟子里的离风株,也不管洗没洗,拿起来就塞进嘴里嚼了起来。不知怎的,吃惯了的离风株此时吃到嘴里和蜡纸没什么区别。她强迫自己咽下去,结果胃里一阵翻涌,全都吐了出来。 嘴里的火燎感越发强烈,看着离风株没有一点食欲,她发现心里产生一种浓烈的渴望,渴望着碟子里的不是尝之如血肉的离风株,而是一块真正的血肉。 就在她为自己突然有这样的想法而奇怪时,天空突然传来巨大的轰隆声。 她立即跑出屋去,便见包裹着全境的海水壁垒突然坍塌起来,一瞬间一半清岳境都显露了出来。她立即飞上天空,同时应央也赶了过来,两人互视一眼,皆从对方眼神中看到凝重的神情。能将海水壁垒摧毁的,来人必定十分厉害。不用多说,两人并肩向外海飞去。 很快,两人见着将海水壁垒毁去的原凶,正是许久不见的莲月。便见他浮在半空中,持着剑冷冷道:“饕餮,千辞,我终于找到你们来,原来你们两个躲在这里。” 而站在莲月身边的,分明就是夙葭。 夙葭看见释心,用怨恨的表情道:“妖孽,你掳我师傅,杀我师兄,今日我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原来夙葭回符禺向兄长求救 ,那韶君一听是要去杀一只饕餮,赶紧阻拦她道:“这饕餮是极凶之兽,为远古龙神后裔,一般仙神都轻易拿它没办法,你一个地界仙子去杀什么饕餮,赶紧离得远远的,不要去招惹它!” 夙葭见指望不上兄长,便直入中天,希望求见中天帝君禀明人界出现饕餮凶兽之事,还没抵达中天,便遇着了莲月。夙葭记起这人正是她幼时被千辞所救时,与千辞结伴同行之人,当即上前表明身份,请求相助。 莲月正四处寻找饕餮与千辞的下落,此刻见到夙葭得到两人消息,当即毫不迟疑跟着她来到此处。 千辞看着久违的故友,落到他身前,与他正视:“莲月,好久不见。” 莲月看着千辞这副魔神模样,脸上的表情又阴沉了几分:“千辞,你我是仅存的上古神族一脉,我们心里都很明白入魔对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你心理应该很清楚,此刻最正确的做法是什么!” “我知道。”千辞垂下眼睛,睫毛在眼睛上投出一片阴影,让他的面容显出几分忧郁,“但我现在不能离开,莲月,等我完成此间之事,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现在还有什么事,能比你入魔的事还要严重!”莲月愤怒道,他心里已经认定,金笔天书上预言的界灭之祸便是由千辞入魔所至,如不将千辞控制住,后果不堪设想。 “莲月,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既然如此,那你就别怪我不顾及我们之间万年的情份!”莲月说着举剑气势汹汹地向他冲了过去。 释心一见莲月对千辞动手,便要去帮他,却被夙葭挡住了去路,“释心,当初你拜入我天机山,我就觉得你十分不详,果不其然,你就是个祸害,师傅和师兄都被你所害!今日,我一定要杀了你,替他们报仇!” 释心担心千辞,要过去帮忙,可一直被夙葭缠着,身体内本就压着一团燥火,此刻被夙葭不依不饶的架势缠得彻底没了耐心,红瞪着双眼道:“夙葭,你知道我是什么,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不想死的话,立刻给我滚开。” 夙葭恨恨道:“你是饕餮又怎样,别人怕你,我可不怕!” 释心冷笑一声:“好,自己找死的人,我从来不拦着。” 不一会,夙葭面对释心强劲的回击,开始不敌,一时躲避不及,背上被划出一道血爪痕。血味更加刺激了释心,让她变得兴奋起来,她忘了此时身在何处要做什么,心里只有一念头,就是将眼前这只顽皮不服软的猎物赶紧弄死。 片刻之后,夙葭身上又添数道伤口,她不甘心,举剑再次向释心冲去。释心瞳孔一缩,直接如小豹子一般,扑到夙葭身上,压住她的身体让她无法反抗,高高举起右手,瞄着她的心脏位置 ,便要掏出她的心脏。 就在落手之际,她的理智瞬间回来,迟疑了一下,便要收手,哪知一道气劲猛地打上她的后心,将她击飞了出去,重重摔到一旁。 应央本与莲月斗得不分上下,无意瞄了一眼释心与夙葭那处,没想到释心竟动了杀心要杀夙葭,一时情急抽不开身,只得使了一道气劲将释心弹飞。 释心跌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抬头便见应央飞过来,却是先一步将夙葭抱进了怀里。 她心里蓦地一凉,原来在他心里,她还是比不过夙葭的地位。 应央检查了一下夙葭,发现她只是晕过去了,并没有性命之忧,便要去看释心的情况。抬头一看,才见着释心跌在不远处,竟在口吐鲜血,才明白自己刚才动手太急,没注意分寸。 “释心!” 他担心地唤了一声,便要过去。这时齐上年与沐画带着祈崆还有众弟子赶来,齐上年瞧见夙葭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抱在怀里,而那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魔气十分强大,瞬间意识他就是霸占清岳的魔神,上前一步,抓起受伤的释心,将剑抵上了她的脖子,一道红线立即沿着锋利的剑刃显出。 紧随而至的祈崆大惊道:“齐尊者,你干什么!” 齐上年冲着应央冷声道:“放了夙葭,否则我现在就杀这只饕餮。” 166阅读网 168 第168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应央沉声道:“放了她。” “你先放人。” 应央低头看了看自己抱着的夙葭, 当即毫不犹豫地施法将她托起送到齐上年身边, 两名女弟子上前抱住夙葭,一人禀告齐上年道:“夙葭师姐只是昏迷过去了,没有大碍。” 应央再次道:“放人。” 齐上年怔了一下,没想到眼前这个魔神这么痛快就放人了。站身他身后的风故道:“不能放,齐尊者, 这妖女抓走了掌门, 现在掌门下落不明, 生死未卜, 我们绝不能放了她!” 齐上年低头看向被自己俘虏的女人:“告诉我,应央倒底在哪里?” 释心抬头看了一眼面前已成魔神的应央,突然笑一声:“不用费心找了,他已经死了,不会再出现了。” 众弟子一听哗然。 “掌门死了!怎么会这样!” “一定是这妖女杀了师尊,齐尊者,杀了她给掌门报仇!” “杀了她,杀了她!” 众弟子情绪激动得大嚷起来。 齐上年发现释心说着这番话的时候, 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那日她为救应央与那螣蛇死斗, 若是他真的死了,她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反应。 “应央真的死了吗?” 释心歪着脑袋,看着应央站在不远处,皱着眉,似乎忌惮着什么, 没有一点动手救她的意思。 是啊,无论是夙葭还是齐上年,这些人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人,他的师兄师弟,他的徒弟门人,他怎么可能为了救她而伤害这些人呢。 她自嘲地笑了笑,摇摇头:“死了。” 听到这个答案,齐上年冷着脸将剑刃往里压了几分,脖子上的血线变成了血口,鲜血汇成一股沿着剑刃流了下来。 “是你杀的吗?” 释心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一般,调侃道:“齐师兄,你可要小心了,我的血有剧毒,别你还没把我杀了,就先被我的血毒死了。” 周围的弟子皆见识过她血毒的厉害,看着她流血的模样,吓得齐齐退后了一步。 齐上年却没有如身边的弟子被她吓住,只逼问她道:“是不是?回答我。” 释心笑道:“我说不是,你会信吗?” 齐上年握紧手中的剑,心中的已起了杀意。 “上年。”应央看着释心没有一点辩解的意思,终于出声道,“放了她,我在这里。” 齐上年听到这熟悉的语气,身子一僵,抬头不敢相信地看向面前的魔神:“你喊我什么?你……到底是谁?” “是我,我是应央。” 齐上年瞪大眼,看着眼前分明是魔的男人:“胡说八道,你怎么可能是应央!” 周围的弟子也纷纷露出不相信的表情,他们的清高正直的掌门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霸占清岳的魔头。 “那日她杀死螣蛇后,掳走我是为了救我,可惜那具身体已经不行了,而我原本的身体也被颜不语毁了,所以,她才会将我的元神送入这个身体内。” 齐上年听着匪夷所思的话:“就算你的元神进入到这个人的身体内,你又为何成了魔神?” “这个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释心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应该很清楚,无论是杀螣蛇还是杀狰兽,她都帮了你们。而且祈崆那日遭法术反噬,身受重伤,若不是她吐出龙神精元救他,他根本活不下来。自始至终,她没有伤害你们的意思。你们真正的敌人,是我。” 便在这时,夙葭醒来,正好听到应央说的这一番话。她推开扶着她的两名弟子,跌跌撞撞向前走了几步,终于看清了此刻站在面前的魔神的面容,她心里一颤,这人竟跟最初相遇时救她的神尊一模一样。 她转身看向一旁的莲月,见他只是沉默地站在旁边,顿时明白过来,难怪她一向他求助,他便欣然而往,原来他早就知道饕餮身边的魔神是就是神尊,是他的故友。 “不,不……师傅,你怎么会入魔?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她无法接受,曾经那个法光耀眼的神尊,会成为一个与黑暗为伍的魔神。 她转身看向被齐上年抓在手里的释心,愤恨道:“一定是你,是你害师傅入魔!”说着向她冲了过去。 祈崆看到夙葭发红的双眼,急忙挡到她面前:“夙葭,你冷静点。” 夙葭根本听不进祈崆的话,推开他,从手心里幻化出一柄红色长剑,直刺向了释心。 应央立即从指尖弹出一道魔气去阻止那长剑,然而那道魔气飞到夙葭身边时,不仅没有阻止她,反而推着她的手将剑身直送进释心的体内。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等众反应过来时,长剑已经插入了释心的腹部。 释心低头看了看插在腹上的剑,抬头视线越过夙葭,落到她身后一脸震惊的应央脸上:“师傅,你——” 要杀我? 绝望悲怆的情绪瞬间将她淹没,她一手握住抵在脖颈上的剑,将长剑折断,另一手握住入腹的剑,将它一寸寸拔出身体,血淋淋地退后几步,望着围攻她的众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众叛亲离,明明自己一直是被这样对待的,为什么到了现在,心里还会这般难受呢? 应央怒瞪一旁的莲月:“莲月,你干什么?” 莲月冷冷道:“这只饕餮必须死,否则你的命运还将被她所累!你如果还有一丝理智,现在就杀了这饕餮,跟我离开。” 应央迅速飞到释心身边,将她抱起。 释心强撑着站着不跌倒,看到应央过来,狠狠地推开他:“别碰我!” 应央强行将她拽进怀里:“不是我,是莲月。” 释心一愣,强撑着身体的力气一下子被抽空了,望着眼前深爱的男人,瘫软在他怀里。 应央抱起她立即转身向内陆飞去,同时再次施术让海水逆流形成壁垒,这一次,海水逆流后直接凝固成一层厚厚的冰墙,将追上来的莲月、齐上年等人全部挡在了外面。 莲月冲着海水道:“千辞,难道你真的要为了这饕餮走到上绝路吗?难道你真的要如天书预言一般,引起界灭之祸吗,若到那一日,便是我,也无法救你了!” 应央抱着释心飞回到天机山,将她放到床上,立即为她疗伤止血。然而从她身上流出的血竟然冒出一缕缕诡异的黑气。应央心中一沉,立即探她体内脉息,发现她血液内竟然充斥着大量的魔气。 这三日他根本没有靠近她,她体内滋身的魔气不可能是受他的影响,难道—— 应央看着昏迷过去的释心,难道她竟还是不顾他之前的警告,背着他试图化魔! “千辞。” 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他惊讶地抬头,便见紫微的幻影再次出现。因为金笔天书是他与另外四位天帝合力所造,所以他可以借着金笔天书之力显出幻相,可在这清岳中,他如何能现身?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沉睡在混沌墟之前,我造出三个幻影,放在了三个与我有联系的地方,以给未来的你提醒。第一个是我所造的金笔天书,第二个就是我本要执掌的清岳之境。千辞,没有时间了,夫轼已经重生,再不将饕餮镇入烛龙山冰湖,一切就来不及了。” “夫轼重生?怎么可能。” 紫微的幻影荡动着,比在金笔天书中显现出来的模糊黯淡了许多。 “此刻夫轼只是意识苏醒,大部分的元神还镇在十方崖下,所以你还有机会,不要再犹豫了,若不是将这只饕餮杀死封印住夫轼,她便会成为夫轼的帮凶,一旦夫轼再次得到一只饕餮,那么,能让六界倾毁的界灭之祸将再无法避免。千辞,不能再拖了……” 随着声音的消弱,紫微的幻相如烟霞一般消散了。 莲月一直以为天书预言的界灭之祸将由入魔的千辞造成,所以一向温和宽容的他,才会对千辞和释心穷追不舍。却不知道万年前被封印的魔尊即将复活,他才是引发界灭之祸的真正魔头。然而有一点,他没有猜错,这只饕餮,确实是一切的元凶。 应央低头,看着散发着魔气的释心,她真的会如紫微所说,成为夫轼的帮凶吗? 她答应了他,不会入魔,可是她还是背着他,偷偷地汲取魔气,试图化魔。 是因为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感,给了她不该有的念想,让她心中有贪,所以她才会这么做吗?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若是爱给了她不顾一切的力量,他宁可她再也不爱! “释心……”应央伸手抚上她的脸,眼神晦暗道,“不要怪我心狠。” 166阅读网 169 第169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醒来, 发现自己趴在一块面积很小的陆地上, 地面上满是沟槽。 她只觉得身体无力,手脚痛得厉害,她挣扎着坐起来,才发现自己浸在一滩血池里,她抬起手, 看着上面缓缓流出的血液, 意识到这些血都是她的血。鲜血顺着地面的沟槽向边缘流去, 不知流到什么地方去了。 怎么回事?释心脑子里一片浆糊, 最后的意识是她被夙葭插了一剑,昏倒进了应央的怀里,可是为什么醒来会这样?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发现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可是手脚上这一道道伤口又是怎么回事?她又四顾一圈,想分清自己身在何处,可是周围浓雾弥漫,根本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师傅?师傅?”她叫唤了几声, 无人回答。她不禁想, 如果她被抓走了, 应央会不会也身处危险? 清醒了一会,因为失血过多,她又昏迷过去。等她再次醒来,发现手脚上又多了几道新鲜血口。新伤叠着旧痕,让她的手脚看上去瘢痕累累。 饕餮的恢复力是惊人的, 除了狰兽咬出来的伤口难以愈合外,其它伤口不用半天便会自行愈合。囚禁她的人分明是想放她的血,又不想让她死去,才会这样做。 体内的血流失得太多了,她连抬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好痛苦,真的太痛苦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倒底是谁,是谁将她捉了过来?为什么要放她的血?是齐上年吗?还是莲月?还是觊觎饕餮血的人? 她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那个人囚禁她的人就会出现,一刀刀割开她的手脚。她强打起精神,想保持清醒,可是坚持不到那个人出现时,她就又彻底昏睡过去。 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她想,她的结局,不会是窝囊地被一点点放干血死在这里吧。 师傅,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救我? 因为看不到日月,无法知道时间流逝,每次清醒后,她便拿一块石头在地上划一痕。很快地上已满是划痕,数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划痕,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已经过去了一年。 在她又一次清醒时,她拿起石头便要在地面划上一个划痕,这时,她意识到浓雾之中站着一个人。 那个黑影站在不远处,被一团浓雾包着,散发着浓重的魔气,。 释心几乎是惊喜的叫了出来:“师傅!” 那个黑影从浓雾中缓缓走了出来,看清他的脸,她又疑惑了:“颜不……语?”随即意识到什么,“是你囚禁了我?” 颜不语低头看她满身鲜血虚弱趴着的模样,眼神满是悲悯:“终于找到你了。” 释心一愣:“不是你囚禁的我?” 颜不语面容阴郁道:“小鱼,就算我心肠再狠毒,也不会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发现你失踪后,我一直在找你,终于找到你了。” 说着,他抱起释心飞出浓雾。 释心太过虚弱了,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当离开浓雾终于可以看清四周的场景时,她怔住了。 怎么回事,这四周的景致,分明还是在清岳境内,而囚禁她的,正是位于烛龙山附近的一座小型浮陆。 两人飞了没一会,一个人影挡在了两人面前。看到应央现身,释心挣扎起来,试图从颜不语怀里挣脱:“师傅,救我!” 应央看向颜不语道:“颜不语,居然是你,真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 “不错,我还活着。”颜不语用力抱住释心,冷笑道:“小鱼,你还不明白吗?将你囚禁在此处放血的就是你的师傅啊,你还指望他救你?” 释心瞬间僵住,不敢相信道:“不可能!” 应央并不看释心,只冷冷道:“颜不语,上次让你侥幸逃脱,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释心看着他的表情反应,只觉得体内所剩无几的血液一点点变得寒彻无比。 他看到她一身鲜血的模样,没有一点惊讶心痛的神色,分明早就知道她遭遇的一切。是呀,当发现自己是被囚禁在烛龙山旁的浮陆上时,她就应该意识到的。 除了应央,谁还能将她囚禁在这里。 “师傅,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应央终于看向释心,沉默了一下:“你犯了错,必须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哈哈哈……”释心惨笑起来,“我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对我!” 倒底她犯了什么样的错,他要如此绝情地囚禁折磨她,一点点放干她的血? 应央却不再理会她,挥剑向两人刺来。 颜不语看着应央冲过来,没有半点躲闪的意思,压低脑袋,在释心心耳边轻声道:“乖,别害怕,先睡一觉,等你醒了,一切噩梦就都结束了。” 听着颜不语的声音,释心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随即控制不住再次昏睡了过去。 颜不语躲开应央的几道攻击,一脸轻松地抱着释心立在一块岩石上道:“应央,不对,应该叫你千辞。真想不到,万年前那场大战之后,我们竟还能再见。” 应央一愣,站住脚步:“你倒底是谁?” 颜不语笑起来:“我是谁?呵呵,你问我是谁?给了我重生的你应该很清楚,我就是颜不语啊。” “你不是颜不语,你倒底是谁。” 应央注意到他身上散发出来浓浓的魔气,竟然丝毫不亚于他的,眼前这人分明与他一般,是个魔。 颜不语眼眸中积聚出一层黑霾:“吾的元神沉睡到十方崖下,每过百年,吾便会用尽办法突破封印的罅隙,将一缕极微弱的元神投入人间,进入凡人体内,试图转生。然而纵使吾能瞒过天界众神,让一缕元神借腹转生,可是每到十八岁,吾的转世都会遇到一个劫难,魂飞魄散,无一例外。是的,这一次也不例外,吾魂飞魄散了,却没想到此世,吾遇到了小鱼,她用她的饕餮血保住了吾,让吾的魂魄没有消散。更没想到,你还帮吾重塑了心脏,让吾存活,如今吾寻回了记忆与魔力而重生,这世间将再无人能阻挡吾,你也不可能。” “你……”应央震惊道,“你是夫轼?” 所以紫微幻影所说的夫轼意识已经苏醒,是这个意思? “这只饕餮,既然你不珍惜,那我便带走了。”颜不语说着,挑了挑眉,“必竟曾经真正养大过一只强大饕餮的人,是我啊。” 应央看着颜不语的身影开始消散,急忙追过去,然而抵达他身边,他已经抱着释心消失了。 应央看着颜不语消失的地方,怔了一下,立即向冰湖飞去,飞到狰兽身边时,便见他身下的血阵开始崩塌,随即整个烛龙山都开始动荡起来,分明是冰湖底的封印再次开始崩坏。 他毫不犹豫地跳入冰湖底,一掌按向封印。 妖域之中,峁宇站在十方崖边,望着十方崖底神情凝重。 这十方崖自颜不语苏醒后开始崩塌,便一直没有停止,崖底的魔气也一直在削弱。 站在峁宇身后的疾雷不解道:“殿下,难不成那个伪货一直在汲取崖底的魔力?不可能啊,他明明是个假的。” 峁宇也想不通,颜不语只是借了夫轼的魔力入魔,他怎么可能有能力,反过来一点点吞噬夫轼的魔力呢?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疾雷,灭了苛骨后,他真的取回了烛龙剑?” “是,殿下,我亲眼见着他将烛龙剑从泾谷山上拔了出来。当初夫轼将这烛龙剑插在泾谷山上,苛骨霸占了南境万年,都没办法将剑取下,竟然被那伪货一下子拔了出来。殿下,那伪货本就张狂,不听殿下命令,如今得了烛龙剑,我怕我们想要再控制他就难了。” “毕竟他体内的魔力是夫轼的,自然要厉害一些。”峁宇沉思片刻,“不必担心,我早有防范,留了一招后手,有那个后手在,本殿不怕他将来不服从,且先让他得意一阵子吧。” 这时一人过来禀告道:“殿下,颜不语回来了,此刻就在魔宫中。恕属下无能,仍没有发现他消失这几日是去了哪里,不过,他带回来了一个女人。” “哦,他竟然带了女人回来?”峁宇饶有兴致道,“走,疾雷,我们去看看。” 两人回到魔宫,正见着甜宝急匆匆地经过。 甜宝这几日也是四处寻找颜不语,刚才听到女奴禀告他带着一个受伤的女人回来了,立即赶了过来。因为步伐太过着急,并没注意到峁宇与疾雷就在不远处。 疾雷便要唤她,被峁宇阻止。 “殿下?” 峁宇笑道:“这甜宝儿喜欢他主人喜欢得疯魔了,现在他带了一个女人回来,看来有好戏看了。” 甜宝赶到殿外,猛地推开殿门,一眼看见颜不语坐在床边,正一脸温柔地看着床上的女人。 她努力将这几日的不满情绪压下,扬起笑脸道:“尊上,你回来了。”随即装做不经意地模样,走到他身边,想看看他一声不吭消失数日,带回来的是女人是什么模样。 然而看清床上躺着的女子面容,她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怎么会是她! 她已经带着主人来到了妖域,这个女人怎么还会出现!简直阴魂不散!她真恨不得现在就将她撕成碎片。 压住怨毒的情绪,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正常:“尊上,这个女人是谁,你怎么会把她带回来?” “滚出去。”颜不语连一眼都没有看她。 甜宝脸色变了变,强撑着道:“我看她似乎受伤了,要不我派几个懂事的女奴来照顾她。” “滚出去。”伴随着同样的回答,一道法术直接毫不留情地向她击去,正好峁宇与疾雷进来,峁宇一抬手,将颜不语的法术化解掉,皮笑肉不笑道,“好好的动什么手?本殿的妹妹哪里得罪尊上了?” 颜不语这才转过身,扫了一眼进殿的三人,目光落甜宝脸上,阴狠道:“从此刻起,这间屋子你不许靠近一步,哪只脚进来,我剁哪只脚,哪只手碰了这屋里的东西,我剁哪只手。现在,立即从本尊眼前滚开。” 166阅读网 170 第170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甜宝气得脸色发紫, 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转身怒气冲冲地跑出了门。 峁宇走过去道:“怎么,尊上,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火?可是我那妹妹乱吃醋惹你生气了?你也知道,她就是个小女人,她那点心思, 这妖域里谁人不知, 看你带了一个女人回来, 肯定要不高兴的。” 峁宇说着走到颜不语身边, 假装不经意地瞄了一眼床上的女人,想看清这颜不语带回来的是何方神圣,只一眼,他愣住了,这女人的眉眼怎么那么熟悉,像极了几年被何回带回来的那只饕餮,不可能真是她吧。 他伸手想去探了探她体内的气息,手刚伸出来, 便被颜不语握住。 “你干什么。” “这位姑娘是?” “她是我的女人, 谁胆敢打她的主意, 本尊会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峁宇收回手,假笑道:“好的,我会吩咐下去,让宫里的女奴好好照顾这位姑娘。” “不用,从现在起, 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许再进来此殿。”颜不语说着,冷冷瞪了峁宇一眼,“包括你。” 疾雷顿时不悦道:“你这是跟我们殿下说话的态度吗?若不是我们殿下相助,你根本活不下来,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摆你的魔尊架子。” 一道白光猝不及防地向他脸面冲去,疾雷狼狈地躲避过去,恼火道:“你——” 峁宇拦住自己的部下,笑道:“看来尊上并不希望被人打扰,是我鲁莽了,这便告辞了。” 峁宇说完便带着疾雷离开了,走出殿门,疾雷愤愤道:“殿下,那个伪货对你这么无理,你怎么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峁宇反而笑了起来,看起来真的心情不错。 疾雷一愣:“殿下你怎么了?你刚才也看到了,他对甜宝都是那种态度,若是甜宝都控制不了他,我们还能让他乖乖听话吗?” “甜宝很聪明,可惜被肤浅的情爱冲昏了头脑,早已经没用了。看得出来,颜不语很在乎那个女人,那么她就是下一个我们可以掌控住的他的弱点。而且,若她真的是……那就更有趣了。吩咐下去,派人监视这里的一切,无论发现什么,都要向我禀告。” 疾雷道:“是,属下遵命。” 被带回妖域后的当天,释心便苏醒了,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认出这是妖域魔宫。没想到,她会有再次回到这里的一日。 释心抬起自己的手腕,没有新割开的伤口,旧伤已完完全愈合,不会再流出血来,可是身体一点点流血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我被囚禁了多久?” 一直守在床边的颜不语沉默了一下:“十天。” “十天?”释心笑了起来,“我以为已经过去一年了,原来只有十天,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度日如年吧。” “小鱼……” 释心闭上眼睛,没有再问他一句话。 三日后,释心恢复了力气,可以下床自行走动了。当天她便趁着四下无人,离开魔宫,向天空飞去。 妖域的天空看着宽广无际,直飞入天便会发现,天根本没有那么高,天的上面是刻满符咒的灰色覆海,那就是妖域封印,穿过覆海便会抵达烛龙山冰湖底。当初何回用雁镰划破天空,便是割开了这覆海,打开界道回到了人间。 释心站在无边无际的覆海前,脸色还是失血的苍白,她化出利爪,试着撕裂开一个缺口。 覆海上的符印已经淡了许多,上面满是裂痕,可见这封印已经崩坏了很多,可是即便如此,她的利爪也无法在上面制造出一丝划痕。 她不放弃地一次次尝试着,她不信,她无法离开这里。 她将兽力灌注在爪子上,终于撕扯出一个小裂隙,可这裂隙小得连一只蚂蚁都无法通过,而此时她的双手已经磨得满是血痕。 发现释心失踪的颜不语四处寻处,终于找到了此处。他飞到释心背后,看着她用力撕扯覆海的模样,声音带着一丝愤怒:“小鱼,为什么,都已经这样了,你还妄想回到他身边?” 释心的动作僵住,随后转过头,看向颜不语:“我必须当面问清楚,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就是要杀我,他也必须给我一个理由。” “有意义吗?” “对我来说,有!” 这三日,无论睁眼还是闭眼,她脑子里满是应央的模样,她不问清楚他为什么那么绝情心狠,就算是死,她也不会瞑目。 “那好,我来告诉你。”颜不语施放法术,在释心面前放出一段画面。 画面中,应央抱着腹部流血的她,正是那日她昏迷后被应央救回清岳的画面。除了她和他两人之外,身边还站着一个紫袍金冠气度不凡的男人,一看便是仙神之辈。 便听他与应央道:“千辞,没有时间了,夫轼已经重生,再不将饕餮镇入烛龙山冰湖,一切就来不及了。” “夫轼重生?怎么可能。” “此刻夫轼只是意识苏醒,大部分的元神还镇在十方崖下,所以你还有机会,不要再犹豫了,若不将这只饕餮杀死封印住夫轼,她便会成为夫轼的帮凶,一旦夫轼再次得到一只饕餮,那么,能让六界倾毁的界灭之祸将再无法避免。千辞,不能再拖了……” 释心呆呆看着这一段画面:“这是什么意思?我看不懂。” “小鱼,你真的看不懂吗?” 释心猛地抬头,看向颜不语。 “最初作为妖域封印的烛尸是什么东西,你心里很清楚。我唤醒了烛尸,而你杀了烛尸,所以妖域的封印被破坏了,沉睡在妖域之中的魔尊夫轼就此苏醒。能再次封印夫轼的,只有同样身为饕餮的你。小鱼,你爱他,可是在他眼里,你就只是一只被利用来做为封印的饕餮而已,他囚禁你,放你的血,这样的男人还值得你爱吗?” 释心怔了一下,摇摇头:“我不信,颜不语,你给我看的东西,你对我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那你相信谁,应央?你是不是真要死在他手里,你才相信谁真心对你,谁在害你!” 释心慢慢站起来,双手滴着鲜血,目光却无比坚定。 “颜不语,不要以为你这次救了我,我就会相信你。你之前做了些什么,我都记得。若不是你毁了应央的身体,这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颜不语,应央或许杀过我,误会过我,可从他嘴里,我没有听到过一句假话,而你,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说为了我可以舍弃一切,但你的做法却是无所不用其极。从我出境试炼开始,你就试图抓住我囚禁我,后你被镇压在外海底,何回救出了你,结果你假意帮他,却设计了一个惊天的阴谋,夺取了应央的身体,以应央的面貌试图得到我。颜不语,我喜欢过你,同情过你,也对你有过愧疚,然而这一切都是过去了。现在站在我眼前的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凭什么!”颜不语情绪激动地吼道,“应央他现在也是魔,他跟我有什么区别!” “颜不语,在这次事情上,你又用了多少心机,你又隐瞒了我多少事情。我不相信你说出来的话,因为你没有说的话,才是真相。你想让我相信你?好,回答我,一直在妖域中的你,是如何知道我被囚禁了十日,又是如何能恰好地‘看到’应央与别人对话的情景,特地用术法保存下来给我看!” 释心的每一句话都戳中颜不语的阴暗之心,让他的面容瞬间阴沉下来。 “怎么?没办法回答吗?” 颜不语转身,干脆利落地消失在她视线里。 等得颜不语离开,释心一下子瘫坐在地上,面对他时强撑的力量全部消失。 她可以对着颜不语说得那么理直气壮,说她不相信他,可她却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这一次,应央不是真心要杀她。 的确,应央没有对她说过一句假话,从鹤山相遇起,他就说“我从不骗人。”可正是因为他从不骗人,他连残忍,都残忍得那么沉默。 连虚假的幻想都不会留给她,只会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的决定。 释心苦笑,也许错的不是他,而是一开始就抱着不切实际幻想的她。而应央对她的回应,也不过只是因为入了魔,控制不住七情六欲,而被她“勾引”了而已。 是啊,只是勾引,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地爱他而已。 从本质上讲,她跟颜不语又有什么区别呢?她劝颜不语放手,可是她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想过放手,她才是最可悲最可笑的那个人。 166阅读网 171 第171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摊开手, 发现手上流出的鲜血仿佛失去重力一般, 向天上飞去,融进覆海中。 她仰起头,看向头顶的覆海,鲜血融进去后,整个覆海上都浮现出一道幽淡的光茫。 释心怔住了, 低喃道:“师傅, 是你吗?” 覆海的另一边, 是一掌按在冰湖底, 强行摧动体内的力量加固封印的应央。 他的血阵被人动了手脚,原本应该用来加固封印的阵法反而催化了封印的崩塌,那只可做罍器的狰兽也彻底失去了作用,他所有的计划都化成了泡影。 如此一动不动地整整三日,他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这时他脚底的地面发出一道幽淡的光芒。 他睁开眼,看着那顺着地面沟壑如水纹一般荡开的幽光,低声道:“是你吗?释心。你在另一边吗?” 明明两人只是一线之隔, 却永远无法碰触彼此。 也许隔在两人之间, 不只是这道封印, 还有许多无法跨越的天堑鸿沟。 幽光很快消散,冰湖底还是沟壑的黑色污泥,覆海还是刻满符印的深灰墟烬。 应央重新闭上眼,重新凝聚心神。 释心低下头,站起来向地面坠去。 释心落到地面后, 发现颜不语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地面上守着。 她一点也不想见到他,转身便走。 “站住。” 释心站住脚步,冷冷道:“虽然我无法离开妖域,但也不是非回你身边不可,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休想困住我。” “我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我不要。” “你看了一定不会拒绝的。” 释心转过身,嘲讽道:“颜不语,你觉得到了这种地步,我会要你的东西?” “不是我的东西,是原本就属于你的东西。” 释心一愣:“我的东西?是什么?” 颜不语淡淡道:“你的翅膀,我把它从诛邪山里取了出来,带回了妖域。 颜不语说完似是笃定她会跟上来一般,转身便走。 释心犹豫了,她没想到她的翅膀居然还保存着,她以为当年被齐上年砍断后,就已经被毁掉了。看着越走越远的颜不语,她最终还是追了上去。反正她离不开这妖域,只要在这妖域之中,她无论在哪里,都在他的掌握之下,跟不跟他走都一样。 释心跟着颜不语回到魔宫,在巨大宛若迷宫的宫殿之中走了许久,眼前的人都没有止步的意思。 释心忍不住怀疑道:“颜不语,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颜不语脚步突然停下,释心跟得太近,差点撞上去,急忙退后一步,四顾一眼周围的环境:“到了?” 冷冷的声音传来:“以前做过的事我不后悔,但以后,我不会再骗你。” 说完继续向前走去。 释心在原地愣了一下,这算是对她在覆海边指责的回答吗? 又走了一刻钟,颜不语将她带入一座阴暗的宫殿中,踏进殿门的一刻,温度瞬间变得寒冷冻骨。 他转过头,看向站在殿门口迟迟不敢进来的释心道:“怎么不进来?” 释心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着前方,几缕白露寒气漂浮缭绕,一只巨大的肉翅悬浮在半空中随着寒气轻轻晃动,正是她初长成便被砍去的翅膀。 她深吸一口气,却没有跨进门槛,反而闭上眼睛转过身去:“不进去了。就算你将我的翅膀找回来又怎样,断了就断了,又接不回去。”还不如不看,这一眼看去,心里难受得好像又经历一次当初的断翅之痛。 “你以为我千方百计将这翅膀寻回,又精心养成这般这样,是为了让你看了伤心吗?” “什么意思?” 颜不语走到巨翅下,仰望被他精心养护许久的肉翅:“小鱼,你知道吗,我得到应央的身体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寻找你被砍断的翅膀,这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我不能容忍它在别人的手里。” 释心没想到这人竟然为了得到她,连她断掉的翅膀也不放过:“颜不语,我原以为你脑子有病,现在觉得,你就是个变态。” “变态?”颜不语无所谓地笑笑,“如果我告诉,我有办法替你接回翅膀,你会开心吗?” “什么?”释心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转过身看向颜不语,“不可能,已经断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接得回去。” “小鱼,你忘了,我最擅长的是傀儡术呀,没有我修补不好的肢体。只要再养两月,我就可以替你把翅膀接回去。” 释心张了张口,半天说不出话来,终于从喉间挤出一声带着期待的声音:“……真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断翅的痛苦与自卑让她多么难受,刺进身体的剑可以拔`出`来,割开的伤口可以愈合,可被砍断的翅膀却留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伤口,时刻提醒着她,她是一只残缺的饕餮。 “颜不语,你真的能替我接上翅膀,不是骗我?” 颜不语向她走近一步,抓起了释心的手,释心犹豫了一下,没有挣开。 “小鱼,我说了,从此刻起我再不会骗你,这就是我承诺你的第一件事。” 七名女奴鱼贯进殿,释心趴在软塌上,抬眼瞧了瞧她们手上捧着的东西,又垂下去,没有一点兴趣的模样。 “夫人,这是尊上送来的赏赐。” 那些女奴手上或捧鲜衣亮服,或捧珠宝首饰,或捧玉器金银,无一不精致贵重。 “闭嘴。”释心不耐烦道,“不许叫我夫人。” 那女奴立即跪下磕头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释心跟这些女奴生气发狠也没用,“滚出去。” 女奴们放下东西,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同时颜不语跨步进殿:“怎么了?这几个女奴惹你生气了?” 那些就要退出去的女奴们骇得立即跪了下来,猛磕头道:“夫人饶命,尊上饶命。”好像她们退出这门就彻底没命了一般,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魔宫里所有人都忌惮着这个自称魔尊的男人,自打峁宇把他带回了魔宫,魔宫再无一日安宁。伺候他甚至比伺候人参还要恐怖。伺候人参时,只会偶尔被突然饿了的主子吃掉一两个,而伺候眼前这一位,哪怕只是一点小事,便会被碎尸万段。 就是字面意思上的“碎尸万段”,破碎的肢体会被扔进血池里,堆积在那里,然后拼凑出一堆怪物。甚至有人声称在颜不语的宫殿深处,看到了一只百手百足的怪物。 面对让一整个魔宫的奴仆恐惧的男人,释心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冷哼一声道:“天天给我送‘赏赐’?颜不语,到了这妖域,你倒是过上帝王般的生活了。。” “什么赏赐,只不过是想让你开心的小物,看来这批女奴确实不懂规矩,放心,她们不会在出现在你眼前。” 释心狠狠瞪他一眼:“我最不想看到的人是你。” “好。”颜不语没有动怒的意思,竟然直接应了,“那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脚还没跨出殿门,便听身后的女人道:“站住。” 颜不语转过身,便见释心咬了咬下唇,沉默了一下才不情愿地开口:“我想去冰殿。” “不行。”颜不语摇头,语气没一丝转圜的余地,“你流失了体内大部分的血液,本就畏寒,冰殿的寒气不利于你恢复。” 释心想也未想,急忙道:“我不怕冷!” “小鱼,你是在跟我撒娇吗?” “……”释心趴回去没好气道,“滚,滚出我的视线。” 颜不语丝毫没有刻意赖在她身边的意思,一挥手,数道魔气将跪着哭啼的女奴们全部困住,哭饶的声音戛然而止,被魔气笼罩的女奴们就如表演哑剧般,磕头、挣扎、求饶、哀嚎、恸哭,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 随着魔气的消散,这些女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知道这些女奴被带走后下场如何,释心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继续闭目养神。 等得殿内只剩下她一人,她才睁看眼,看向刚才那些女奴悄失的地方。 她没有开口替这些女奴求饶,因为她很清楚,只要被颜不语挑选来伺候她的女奴都不会久活,就算这些女奴不犯错误,每过几日,便是一批新的面孔。那些消失的面孔,不用说,她也知道她们的下场是什么。 释心隐隐觉得,颜不语不是刻意地在她面前表现出嗜杀残忍的模样,而是在深深地防备着什么。 她的视线透过窗户,看向宫外隐藏在黑暗里的角落。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她却能感觉到,那里有一双眼睛,如毒蛇一般,一直盯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么晚更新实在抱歉。 完全没有存稿的情况下日更一旦卡文或是当天有事,真的是太痛苦了。 明天也有事要出门,所以明天的更新时间不好说,我尽量下午5点前赶出来。 166阅读网 172 第172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第172章 “疾雷, 打探到什么没有?” 峁宇拿着鱼饵, 一边投喂着池塘里自己养的小家伙们,一边问着自己的部下。 魔宫池塘里养的自然不是些赏心悦目的小鱼小虾。 一只足有五六岁小孩大小的四目鱼咧开尖嘴獠牙,从水面跳了出来,一口咬住那活饵,“扑通”一声又钻进水里, 溅起一滩水花, 同时活铒的血也慢慢在水面扩散开来, 血味激发出池塘里活物的凶性, 整个池塘都沸腾起来,数条恶鱼争相夺食。 “殿下,属下无能,那伪货挑过去伺候的女奴三天便彻底清理一番,还没有打探到什么,已经成了肉池里的一堆碎肉。” 峁宇面无表情地又投下一只活饵:“防备得这么严密,说明他带回来的女人一定有问题。甜宝那边呢?怎么样?” “这几日是她的衰丑期,她不敢在那伪货面前现身, 不过我监视的时候发现, 她一直偷偷藏在暗处偷窥那个女人。殿下, 我看那甜宝对那女人敌意很深,眼神中的怨毒恨不得要撕碎对方,你说她会不会知道这女人是什么来历?要不要属下去她那里旁敲侧击一番?” “没有必要。” “为什么?”疾雷不解。 “以她那善妒的性格,肯定会想办法除掉那女人,以她的情商还不会蠢到亲自动手, 迟早会来寻求我们的帮助,到那时,主动权就在我手里,我要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静静等着就好。” “是,殿下。” “对了。人参那里还是没有消息回来吗?” “自两月前甜宝带着那伪货进入妖域后,人参大人就再没传过话回来。” 峁宇望着争食的恶鱼,表情有一瞬的阴沉,这时一名女奴过来禀告道:“殿下,冥离公主求见。” 疾雷道:“殿下真是料事如神,那女人这就沉不住气过来了。” “让她进来。” “是。”女奴退下,不一会引着甜宝进来。峁宇看着甜宝越发美艳动人的容貌,脸上不见刚才的阴沉,展露笑颜道:“甜宝儿,你可越变越美了,呵,那颜不语真是不懂赏花鉴月,这般美色在前,居然毫不动心。” 甜宝摸摸自己的脸,确实,每经过几天的衰丑期,她的容貌便会又美上一分,可是衰丑期时,便是自己也不愿多看自己一眼。每到那几天,她就发狂一般打碎寝室内所有的镜子,连表面光滑些的器物都不放过,等得衰丑期一过,她又会命女奴重新搬了几面大镜子进来,对着镜子里的容颜沉醉不已。如此反复,性情变得愈发阴情不定,喜怒无常。 此刻着着眼前老奸巨猾的魔君,甜宝冷冷道:“峁宇,不用说这些废话,你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什么。” “甜宝,你是本殿认下的妹妹,本殿自然是向着你的。可是你也知道,你家主人保护那女人保护得有多么严密,就算本殿想帮你,也要顾忌你主人现在的身份。这个忙并非本殿不帮,而是本殿实在无能为力啊。” 甜宝道:“如果我有办法将主人引开呢。” 峁宇笑起来:“甜宝儿,说白了,我并不想得罪你的主人,而且是因女人间争风吃醋这种小事得罪他。” 甜宝儿犹豫了一下道:“我知道你将人参派出妖域后一直让他寻找一个人,如果我告诉你,我主人带回来的女人就是你要找的人呢?” “哦?”峁宇斜睨她一眼,“你怎么证明?” 甜宝冷哼一声:“你要找的不就是当初跟在何回身边的那只饕餮么,那个女人就是她。只要我将主人引开,你就可以见到她,证明我所说的话。我只要求一点,做得干净些,不要让主人发觉我在里面掺了一脚。你得到你要的饕餮,我得到我要的主人,两全其美,这个交易你做是不做?” 峁宇笑起来:“小甜宝儿,你都这样说了,我自然是要同意的。” 从峁宇宫中出来后,甜宝立即往一个方向飞去。 她知道,颜不语将释心放在身边,看得很死,能将他从她身边引开,只有一个办法。 她回想起当初在清岳时,颜不语每日摸着那扇肉翼如痴如狂的神情,她没想到颜不语竟然想替她将翅膀接回去。 他想用这只翅膀做文章,修复跟她之前的关系,她绝不会让他如愿! 她知道比起一开始就绝望,拥有希望后又失去的绝望才更加铭心刻骨,她要让释心也尝尝这样的滋味。只要这翅膀毁了,释心与颜不语的关系将再无可能修复。 冰宫中的寒气是由千年寒冰核所制造出来的。而这千年寒冰核虽然严寒无比,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不能碰到灯萤。 这灯萤是一种尾带萤光的飞蛾,不爱扑火,却极爱扑严寒之物。若是扑于冰块上,便会执着无比地用尾部的萤火去融化寒冰,随着冰化成水,它们便也溺死于水中,结束一生。 但当这个灯萤扑到寒冰核上时,它的萤火不仅不会融化冰核,反而会点燃冰核,产生无法浇灭的熊熊大火。 她站冰宫门口,甚至连门都不需要进,只需放出匣子里的飞虫,这些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的飞虫一旦重获自由,如被驱使一般立即向殿内最严寒的地方飞去。 甜宝望着小虫消失的方向残忍地笑了起来。 庭院里,女奴们将一叠叠精致的点心摆上案桌。 释心本来就没什么食欲,看着那些战战兢兢伺候的女奴,以及坐在一旁的颜不语,就更没有食欲了。 颜不语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吃下去,又拿一块递到释心面前:“味道不错,要不要尝尝?” 释心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她答应他乖乖留在此地,可没答应陪他演亲亲爱爱的戏码,索性站起来走到一旁的斜塌上装睡。 颜不语已经习惯了她冷淡不理他的模样,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要她肯呆在他身边,哪怕一句话都不跟他说,他也心满意足了。他默默将手收回来,将那块点心塞进了嘴里。 释心眯了一会,耳边听不见一点动静,半睁开眼,便见颜不语仍保持着刚才的模样坐在案边,一个人慢慢地将几碟子的点心都吃光了,那些点心不是蜜馅就是枣泥,他也不嫌腻得慌。 释心翻了一个身,背对着他继续闭眼睡觉。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案几翻倒的声音,她转过头,便见颜不语一脸惊骇地站起来,下一刻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释心坐起来,有些莫名其妙。 一道声音自天空传来:“饕餮,好久不见。” 释心抬头,便见峁宇从天而降:“是你?自打进了魔宫后就沒有见过你,我还以为你已经被取而代之了。” “就凭那个伪魔想取代我,呵,不过他能将你带回妖域还真是送了我一份大礼啊!” 话音一落,一条火红锁链从他手中飞出,直窜向释心。 释心面色一变,转身便跑,还没跑出去几步那锁链便飞到了她的身后,一下子抽上她的背,她向前摔倒在地后立即翻了一个身,抓住那想要捆住她的锁链。 “别挣扎了,这条赤引缚仙捆魔,你一只还沒成年的饕餮根本不是它的敌手。” 释心瞪红眼,一口咬上锁链,牙齿在链上滋出几点赤光,便听“咔嚓”一声,那锁链竟硬生生地被咬断成两截。 疾雷大叫一声“不好”,便要冲过去,便峁宇拦住。 “殿下?” “别急。”峁宇冷眼道,“看好戏就成。” 便见那断成两截的赤引竟兵分两路,一条扼上释心的脖子,一条捆住了她的双手。释心兽性暴起,将手上半截赤引再次扯断成两截。 峁宇看到这画面不禁感慨道:“真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这只饕餮竟然变得如此厉害。不过这神器赤引的特点就是遇强则强,这饕餮越是挣扎就会被捆得越牢。” 便见被扯断成数截的赤引每一截都牢牢地捆缚在释心身上,将她的双手双脚脖子彻底束缚得动弹不得。 释心见挣扎不开,便想化出兽形,然而被这赤练束缚住后连变化的力气也消失了,她兽眼腥红道:“峁宇,你到底想干什么” 峁宇笑道:“别急,小东西,你很快就知道了。” 颜不语赶到冰宫,便见整个冰宫已论为火场,被火烧朽的房梁不停地倾倒,他闪身进入火场中心,便见围绕着肉翅的寒冰核正在熊熊燃烧,这场大火明显是由这寒冰核引起的,他沉着脸直接拿起一块燃烧的冰核,便见那冰核上趴着一只飞蛾。 他冷着脸一把将冰核连同上面的飞蛾一起捏碎。 166阅读网 173 第173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甜宝躲在外面的阴影里, 看着颜不语进入火场, 冷笑起来,想像着等到颜不语看到烧成灰烬的翅膀,明白自己的如意算盘被打碎了,该是怎样生气的表情。 她就不懂了,那只饕餮到底哪里好, 不过一只畜牲而已, 主人为什么独独为她入疯入癫! 浓烟与烈火将整个冰宫席卷, 甜宝再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便要转身离开,哪知一转身,瞬间就僵住了。 “尊,尊上。”便见颜不语竟然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 甜宝后脊梁发寒:“尊上,你怎么在这里,这,这里不知怎么着火了,我正要命人来救火, 你呃——”声音直接被扼在脖子上的大手掐住。 颜不语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将她举高钉在身后的墙壁上:“我警告过你, 没想到你还敢动这些花花肠子。” 甜宝用手扒住他的手, 痛苦得整个脸都变了形。颜不语一甩手,她重重甩飞出去,跌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咳几声,声音沙哑道:“尊, 尊上,你,你说什,什么,冥,冥离听不懂。” 颜不语盯着地上的女人:“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没有下一次。当初我怎么亲手制做出来的你,我就会怎么亲手将你撕碎。” 甜宝张了张口,艰难道:“你……早知道。” 颜不语没说话,那眼神里的冷酷与无情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原来他知道,他一直知道她就是甜宝,他知道却不说破,对她各种无视,看着她像一个丑角一般上下蹦跶。 看着他冷漠地转身离去,甜宝彻底失了理智,爬起来道:“站住,颜不语,你给我站住!” “颜不语,我甜宝哪一点比不上那只畜生!我为你做的一切,你看不到吗!当你被炸成碎片时,是我将你的心脏养好,给你重新找了一具身体!当你被应央重伤时,是我将你救回了妖域!要不是我舍却生死跳下十方崖聚集魔气让你成魔,你已经死了!没有我,你早死了!颜不语,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是我,是我甜宝一直陪在你身边!你凭什么不爱我!如果说因为我无法长大的孩童身躯,你不能爱我,你看看我现在的模样,我哪一点配不上你!我哪一点比不过那个畜生!” 颜不语停下脚步:“甜宝,我纵容了你无数次,也给过你无数次警告,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抱这样的心思。你用的这些手段,只会让我更加讨厌你。” “讨厌我?哈哈哈!”甜宝大笑起来,“颜不语,我所有的行为都是跟你学的啊!是你教我该怎么爱人,该怎么夺取自己想要的东西!颜不语,我就是你啊,我们是同类人,你有什么资格讨厌我!你凭什么讨厌我!你以为替她接回翅膀,她就会对你回心转意?不可能!她现在答应留在你身边,不过是一时妥协。等她接回翅膀,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就如你抛弃我一般。你看不见我的付出,她也不会看见你的付出!颜不语,如果我注定得到不你,那么你也注定得不到她!因为我就是你,我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颜不语的表情僵住,终于转过头看向情绪失控的甜宝,烛龙剑从他手上飞出,剑气瞬间在她身上划出几道伤口。割开的皮肉照例没有鲜血流出,但皮肉却迅速干瘪下去,眼前的美艳女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最后化成一个身材矮小佝偻的老妇。 “不!”甜宝惨叫一声,没了刚才的气势汹汹,捂住自己的脸蹲下去,“不,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颜不语收回烛龙剑,再不理会她,转身离开。 颜不语早料到甜宝不会善罢甘体,一定会背着他偷偷使坏,所以早做了防范。虽然整个冰宫都毁于了大火,但翅膀被他施加了结界,完好无损。他用魔力将翅膀缩小成巴掌大小,装进一个水晶匣子里,放进袖中。要不是这场大火,再有三五日,这翅膀养成就可以替释心接翅了,现在供养翅膀的血樽连着冰宫一起被毁,再造一座血樽出来要废些时日,但愿释心不会等得太着急。 这么想着,颜不语飞回到宫殿,却见宫殿中空无一人,桌椅翻倒,点心碟子摔得满地碎片,几株粗壮的妖藤被撞得断裂开来。 颜不语心里蓦地一沉。 不是甜宝,甜宝一直跟他在一起,不是她抓走了她,那么—— 在整个魔宫中,能有实力这么做的人只有一个人。 十方崖上,释心被赤引捆在一根粗壮的铜柱上,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低头看了看铜柱下方八卦阵形的祭坛,神情有些恍惚。 峁宇叹口气:“饕餮,我本是舍不得杀你的。可是要唤醒沉睡的那个人只有你的血才行。他当年是被一只饕餮封印,要唤醒他,自然还得是你这只饕餮。” “他是谁?”释心觉得自己是知道答案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想亲自得到求证。 “他?”峁宇笑起来,“这六界之中被饕餮封印的人除了万年前的魔尊夫轼,还能有谁?” 果然又是他啊,释心突然觉得很可笑。一边是她的师傅放血想杀她来镇压这个人,而这一边是峁宇想杀她为了唤醒他。 多么可笑,凭什么一个死了万年,与她毫无关系的人,要决定她的生死? 好像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这个连面也没见过的人而已。 便在这时,一根犀角针从峁宇手中直飞出去,刺进她的身体。 释心身子一震,痛得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紧随第一根后,是第二根,第三根……这犀角针磨得极细,刺入她的身体正好将她单薄的身体前后对穿,只露出两头尖细的针尖。鲜血顺着那露出的针头滴落下来,一滴滴滴落在下面的祭坛上。 就在第四根犀角针飞到释心身前时,一道光芒将那根针击得粉碎,释心难受地转过头去,看着飞到身边的男人:“颜……不语。” 颜不语看到释心被折磨成这般模样,愤怒得眼睛发红,散发出魔气,直接将缚在她身上的赤引消融掉,抱着她落到地上。 峁宇道:“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要被缠几个时辰,果然陷入情爱中的女人最没用。” 颜不语将释心小心翼翼地放下,站起身走到峁宇面前,身上魔气弥散得铺天盖地:“峁宇,你找死!” 峁宇笑起来:“是吗?我便要看看,你我之间,是谁找死!” 颜不语拔出烛龙剑便向峁宇攻击过去,而峁宇也从袖间甩出一根链骨鞭,向那长剑缠去。 两人激烈打斗起来,一柱香后,峁宇渐渐不敌,被剑气震飞了出去,一旁的疾雷见状,便要偷袭释心,还没靠近释心,就被颜不语的一道剑气划伤了胳膊,摔到一边的沟槽里去了。 颜不语瞧着释心无碍,乘胜追击,直接将峁宇按在了原先绑着释心的铜柱上,将烛龙剑抵上了他的脖子,发狠道:“峁宇,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峁宇盯着杀气重重的颜不语,眼眸中闪出一道狡黠的光芒,突然笑了起来,竟伸手直接捏住了剑柄。 颜不语面色一变,想要将剑刺入他的身体,却发现身体竟然无法动弹。 峁宇笑道:“颜不语,你真当自己是魔尊了?你身上的魔气和记忆都不是你的!你不过是我设计出来的一个可怜又可悲的替代品,一个伪魔而已。” 峁宇说着轻轻一推,两人的位置立即掉了一个个,变成颜不语被抵在了铜柱上。当他的身体一碰到铜柱,无数铜丝从铜柱中飞出来,如织茧一般,将他牢牢捆住。 峁宇好整以暇地退后几步:“你知道我为这一天准备了多久吗?我知道你迟早会不受我的控制,所以早早就留了一招后手。” 他将手伸到颜不语面前,摊开手心露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珠,珠中一缕黑气如有生命一般冲撞着,却无法逃脱出去:“认得出来这是什么吧?” 颜不语看着那珠中的那缕黑气,瞳孔紧缩了起来。 峁宇以胜利者的姿态大笑起来:“想不到吧,我将你放在甜宝身体里的那一缕魂魄抽了出来,放进了这鬼灵珠内。有这鬼灵珠操控着你这缕魂魄,我让你往东,你就得往东,我让你自断经脉,你就得自断经脉!” 随着他话音落下,颜不语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身体里数根经脉已被自己的魔气生生绞断。 “痛苦吗?当然会很痛苦,不过这只是开始而已。”峁宇残忍地笑了起来,“一会等我放干这饕餮的血,唤醒夫轼的元神,六界动荡,必会有严酷的天罚降临,你这个伪魔可要好好替他承受下这天罚之劫!” 颜不语死死瞪着他道:“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峁宇,你真的是想唤醒夫轼吗?” 作者有话要说:鉴于这几天卡文太严重,最近的更新我只能保证当天更,时间定不下来…… 其实大纲结局都定下来了,我不知道我为嘛这么卡…… 最后三四万字,6月10号左右,正文肯定完结(番外看情况) ps:我番外的纲都定下来了,有什么婚后调`教啦,生子啦,追妻满山跑啦,乌鸦跟凤凰打架啦~正文这么虐,番外我要甜到腻死你们。 当然,现在它们只是一堆大纲,希望你们继续支持,让我能把这些大纲变成现实。 166阅读网 174 第174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峁宇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当然, 我自然是真心想唤醒他。只有他苏醒了, 他的力量才会一起苏醒,那我造出来的这座祭坛才能将他的魔力全部吸收过来,为我所用。” “呵,原来,你不是想唤醒魔尊, 而是想自己成为魔尊。” “没有傻子会复活一个骑在自己头上的大魔头。我被贬进妖域三千年, 三千年!等我得到了夫轼的力量, 就会成为这六界最强大的存在, 我将带着妖域众魔杀回六界!这一次,再没有人可以阻止我进前的脚步。” 峁宇狞笑着将虚弱无力的释心吸到手中,不顾她的挣扎,拔出那四根犀角针,原本缓慢流着血的伤口中,血水如细泉一般急速喷涌了出来,他将她如一块抹布一般扔了出去,血液迅速从她身下扩散出来, 如一团绽放放的血花, 整个祭坛开始发出诡异的红光。 颜不语看着那如死了一般趴在地上不动的女子:“峁宇, 你会后悔的。” 峁宇大笑了起来,伴着他的笑声,数道天雷闪电穿破云雾,自天而降,直直劈向颜不语。 “啊——”颜不语痛苦地惨叫起来, 整个身体被雷电劈得抽搐颤动。 “饕餮血祭,天罚已降,再没有人能阻止我!哈哈哈哈……” “主人!”一声惊叫声从远处传来。 甜宝等得容貌恢复,刚离开了冰宫,便感应到十方崖的动静,立即赶了过来,没想到一眼就见到颜不语被捆在铜柱上受天罚之苦,急忙扑过去阻止,却被天雷的威力阻挡在外,根本靠近不了半步。 她飞到峁宇面前,又惊又怒道:“峁宇,你干什么?我们说好只需杀了那只饕餮,你抓住我的主人干什么?快放了她!” 峁宇狞笑道:“小甜宝儿,你还真是天真啊。不过这次本殿要多谢你,没有你,本殿的计划不可能进行得这么顺利,等本殿成为魔尊,论功行赏,本殿赏你个头功!” “什么意思?” “小甜宝儿,你还不明白吗?当你同意把身体里的那一缕魂魄交给我时,已经亲手将你主人的性命做为一份大礼送到了我的手上。” 甜宝呆了呆:“你不是说我已成妖躯,不需要那缕魂魄也能活着,而且这是幻化容貌必须付出的代价?”顿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你骗我!你骗了我!峁宇,我要杀了你!” 甜宝怒不可扼,发疯一般向峁宇扑去,还没碰到他身体,就被一旁的疾雷拦住,踢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面上。 峁宇自高而下地俯视她,如看着一只低贱的蝼蚁一般:“甜宝,本殿念在你立了大功的份上,可以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要是再这么不识趣,可别怪本殿翻脸不认人了!” “你敢伤害我主人,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甜宝挣扎着爬起来,失去理智地再次向峁宇扑去。 峁宇看她不知死活的模样,冷笑一声,对疾雷道:“他交给你了。” “是,殿下。”疾雷飞到甜宝面前,低头看着她嘲讽道,“冥离公主,恕属下得罪了。听说傀儡之躯很难杀死,不知道我把你碎成百块千块,你还活不活得成!” 峁宇再不管这些琐事,转身一步步踏上通往祭坛高塔的台阶。 饕餮血祭成功,颜不语这替死鬼正在承受着天罚,他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吸收夫轼的魔力了。 在妖域的三千年里,他一直打着这十方崖下之魔的主意。可是他没有办法唤醒夫轼,更没有办法保证自己吸收了夫轼的力量后,能承受得住那天罚之劫。直到甜宝带着颜不语来到妖域,他知道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这颜不语的体质如此特殊,正是适合做替死鬼的不二人选,只需给他的身体灌注一点夫轼的魔力使他成魔,便可以瞒天过海,更为可笑的是,那颜不语不过是得了一点夫轼的魔力与记忆,竟然真把自己当成了夫轼。 而命运也彻底站在了他这一边,在他实施这个计划后没多外,便将这只饕餮也送到了他的面前,用饕餮血唤醒夫轼,是最为快最简单的方法,这样的天时地利,他怎么可能不牢牢抓住机会! 踏上最后一层台阶,他看着被祭坛吸收过来的魔力在塔尖上汇成一个巨大的能量球,他克制着缓缓伸出手,当碰到那光茫的一刻,强大的力量瞬间灌入他的体内,他彻底放声狂笑起来。 释心恢复了些力气,从血泊中艰难地抬起头,峁宇的笑声从天空传过来,刺耳得像鬼魅在她耳朵尖啸。 她挣扎着爬起来,流着血向前走了两步,猛地化出兽形,使出全部力气猛地撞向那高塔。 高塔猛地一晃,峁宇身子不稳地晃了一下,低头看到那饕餮竟还有力气撞塔,从掌心射出一道法术,将她击飞了出去。 释心跌倒在地,吐了一口血再次爬起来,便听一个虚弱的声音传到她脑海里。 “快跑,小鱼,快跑。” 释心抬头,看向缚在铜柱上,被天罚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颜不语。 下一刻,她调转了方向,向那铜柱撞了过去。 “不要,小鱼,不要管我,快跑。” 释心咬咬牙,再次一头撞了上去,铜柱被撞得发出巨大的金鸣声,而她的额头也被撞得一片血肉模糊。 峁宇面色一变,这饕餮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如果铜柱倒塌,那天罚很可能落到祭坛上,将这一片区域都毁掉。 他再顾不得吸取魔力,跳下高塔试图控制住这只发狂的饕餮,然而没等他出手,那铜柱竟然轰然倒塌下来。 他看着那天罚追着倒塌的铜柱劈了下来,立即要转身逃离天罚的范围,然而还没跑出去一步,身体就僵住了,低。 他低下头,看向从后背贯穿自己胸膛的手,有些茫然,不对,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他吸取了那么多的魔力,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一个受着天罚的伪魔杀死?不可能不可能!除非…… 他用最后的力气一点点转过脑袋,看向背后的男人:“你……是……” 颜不语身上还燃着天罚留下的火焰,裸`露的皮肤上满是焦灼伤痕,却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道:“你知道吗?天罚从不会谴错人!”说完狠狠将手从他的胸膛里拔了出来。 峁宇瞪着眼,仰倒下去,至死,他都无法相信,精心谋划这么久,自己竟然一直是为他人做嫁衣! 颜不语杀死峁宇后,将他扔下高塔,随即向那汇集魔力的光球伸出手。 峁宇触碰那光球时,光球的光芒只是缓缓融进他的体内,然而当颜不语触碰它时,那光芒竟然陡然大盛起来,一瞬间将整个灰蒙蒙的妖域照得犹如炎夏烈日。 释心被这光芒刺得睁不开眼,等得光芒消退,她睁开眼,便见颜不语已经走到了她身边,片刻前满身天罚的伤痕,此刻竟消失得干干净净。 释心怔了怔,心里隐隐意识到什么。 “小鱼……”颜不语伸手去扶她。 “别碰我。”释心看向眼前的男人,“峁宇想让我唤醒的人是你?” “……是。” “应央要杀我镇压的人是你?” “……是。” “你,就是魔尊夫轼!” 颜不语眼眸暗了暗,伸手去抱她:“小鱼,你听我解释。” “别碰我!”释心尖叫一声,用力挥手,在他脸上抓出一道爪痕。她没有想到,她一直熟悉无比的颜不语竟然就是夫轼,她做了什么?她竟然彻底复活了万年前的魔尊! 爪痕很快愈和,什么都没有留下,颜不语走近一步,不顾她的挣扎抱起她。释心挣扎不过,终于失了力气,昏倒在他怀里。 颜不语抱起释心,嫖了一眼一旁恐惧得发抖的疾雷,随即迈步向他走去。 疾雷的脑子还是懵的,不明白就要成为魔尊的峁宇怎么突然就死了,还是死在这个伪魔手中,他一把将甜宝拽到身前,用刀抵着她的脖子,惊恐道:“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杀了她!” “主人……”甜宝看到颜不语完好无损地从铜柱上下来,这一刻心里竟一点不觉得害怕,开心道,“太好了……你没事……” 颜不语看了甜宝一眼,目光移向疾雷。 疾雷拿着刀瑟瑟发抖:“你,你退后,别,别过来。” 颜不语伸手一挥,疾雷手中的刀立即融成一滩黑水浇在地上。疾雷惊惧地转身便跑,只跑出去两步,身体一僵扑倒在地,随即也融成了一滩黑水。 甜宝扑住过去,抱住颜不语的腿:“主人……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还愿意救我……” “松手!” 甜宝却不肯松手,颜不语虽然表现得冷漠无情,但最后关头还是救了她,她知道,他心里还是在乎她的! “主人,对不起,是我昏了头脑,竟然被峁宇利用,主人,请你原谅我,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主人,原谅我吧,我知道,无论你怎么斥责我,惩罚我,你心里还是关心我的,因为我是你的甜宝啊,我是你唯一的甜宝啊。” “甜宝?”颜不语冷笑一声,低头看向抱着自己的女子,此时她一半容貌娇艳如花,一半容颜却衰老如妪,而她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是多么可怖的容貌,“从你舍弃我给你的那缕魂魄,自称冥离那一刻起,你已经死了。” “不……不……”甜宝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脚下,“不要,我要做你的甜宝,我永远都是你的甜宝。” 回应她的是一道法术,将她直接弹飞了出去,摔在一片废墟的祭坛中央。她满身血污地爬起来,看着决绝离去的背影,终于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放声号哭了起来。 “不……不……主人……你别不要我……你别不要我……甜宝错了……甜宝不会再痴心妄想了……只要能留在你身边,甜宝什么都愿意做……甜宝只求能留在主人身边……主人……你别不要我……主人……你别丢下我……” 166阅读网 175 第175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师傅……师傅……你在哪里?” 释心行走在一片浓雾之中, 看不见来路, 也看不见前方。 “师傅……师傅……”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谁,只知道自己在找一个人,那是个对她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迷雾中出现一个男人的轮廓,她开心地跑过去, 果然, 拨开浓雾, 那是她熟悉无比的容颜, 是她用尽全部身心去爱的男人。 “师傅!” 她开心地想要抱住他,却突然觉得心口一凉,她低头,看着插在心口的上长剑,不明白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师傅……为什么?” 男人用冷漠的声音道:“饕餮为虐,复活魔尊,屠戮万灵, 天地不容!” 释心瞪着眼, 看着眼前男人的面容一点点又被浓雾包裹, 消失在她面前,她身上插着剑,跪下来惨叫道:“不——” 释心睁开眼,一滴泪沿着眼角滑落。她坐起来,茫然地看着四周这熟悉的宫殿, 她似乎又做了同样的梦,梦醒时,她仍记得梦中深深的绝望之感,然而究竟是什么样的梦,她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大概是太绝望了,所以潜意识里不希望自己记起来吧。 “夫人,你醒了。”几名女奴见她苏醒,立即过来伺候她更衣。 “尊上吩咐,若夫人心情有好转一些,请夫人去藤园一起用膳。” 释心看着这几个毕恭毕敬的女奴:“不去。” 众女奴互视一眼,跪下道:“夫人,尊上他——” “退下。” 女奴们无法,只得告退。 释心站起来,走到铜镜前,看着铜镜里有些陌生的自己,拿起梳子梳起了头发。 颜不语成为魔尊已经半月了,命运真是可笑,那个被所有人瞧不起的青剑山小弟子,居然就是魔尊夫轼。 从初入清岳开始,她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他断腿受尽同门的欺负,她将他救下照顾;他妄食炼魂葵而即将消亡,她以血护他魂魄周全;他被永镇外海底,她赠发以免其受恶鱼侵扰;他被何回救出外海,周身尽腐,她不放心他而一路相随;他唤醒冰湖魔烛,她不愿见他身死,替他挡下了应央的剑。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大手一般,推动着她,让她一次次地帮助他,保护他,最终一步步助他重生成魔。 他唤醒魔烛破坏了妖域封印,而她将魔烛彻底摧毁,使得封印再无修补的可能。 他毁了应央的肉身,而她失去理智让应央堕魔。 纵使不是她的本意,她最终还是与他命运相连,成为了他的帮凶。 “小鱼,你在里面吗?我可以进来吗?” 释心握着梳子的手僵了僵:“我不想见你。” “小鱼,你要避我到什么时候?” 释心放下梳子站起来:“你走吧。” 门外的声音安静了一会又响起:“小鱼,我知道你一时不能接受我是夫轼的事情,我没想过瞒你,我也是来了妖域后因为一些原因,恢复了一部分以前的记忆,才知道自己是谁。我一直想找个恰当的时机告诉你,却没想到峁宇会那样做,使得我彻底重生。小鱼,你开门,我们好好聊聊好不好?” 释心嘲讽一笑:“你真的一点都没料到峁宇会那样做吗?” 这一次门外人的沉默时间有些长。 过了好一会声音再次响起:“妖域的封印已经彻底毁了,妖域上空的覆海消失,我不会再受限于这片六界夹缝的地带,我将带着妖域众魔杀回六界,小鱼,这种时候,我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 “陪在你身边?”释心冷笑起来,“你是想把我当座骑还是当前锋?当年你就是这样带着魔烛征战六界的对吗?颜不语,你是夫轼,可我不是魔烛,就算你囚禁了我,你也休想让我成为你的刽子手。” “我——”颜不语将话咽了下去,他并不是想利用她什么,或许对于魔烛,他是一味的利用,让它替他卖命四处征战,最后因为心里的猜忌,将它出卖给天界。但是对于眼前这只饕餮,他没有一点利用之心,他真的只是希望她可以陪在他身边而已。 “好吧,等我凯旋,再来见你。”他已经重生,他有的是时间与耐心,总有一天,他可以将释心的心软化。 门外再没有声音传出,看起来似乎人已经走了。 释心这才起身推开门,果然外面已经没有了人。她抬头看了一眼笼罩在宫殿上方的结界,眼神暗淡了下去。 颜不语带着妖域众魔开始四处征战,释心则缩在魔宫一角,对外界之事不闻不问。偶尔她能从女奴闲聊时的话语中听到一两句消息,讲的都是他如何大杀四方,打得那些来征剿的天兵天将们溃不成军。 曾经被自卑、痛苦、阴暗折磨的人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颜不语就是一个满怀雄霸之心的魔族至尊。 这日,释心如往常一般懒洋洋地趴在花园里晒太阳。 自从妖域封印被打开后,妖域再不是灰蒙蒙的一片,而是分了日夜,有了阴阳。白天阳光照射下来,一片明媚,夜里抬头可见月轮星幕。这大概是这段时间,让她唯一能舒心些的变化吧。 阳光晒得她有些困乏,迷糊之时,她听到远处的女奴们正在聊天。 那些女奴并不知道她有着过人的听力,即使声音压得极低,还是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听说共山一役,尊上把天上的什么三什么坛元帅之一都给杀了。可威风,可厉害了,等得尊上将天界占了,你说我们会不会搬到天上去住?” “哇,我自出生起还没离开过妖域,听说天界金碧辉煌,连花草都是发光的,可好看了,要是真能住到天上去,这辈子值了。” 释心听着那几个心思无邪的小女奴聊天,觉得有些好笑。这批女奴都是颜不语重新挑进魔宫的,并不知道颜不语此前每三天杀一批女奴是一副怎样残忍的情景,如果她们知道,定不会觉得他威风厉害,恐怕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就要浑身颤抖,涕泪肆流了。 释心又听了几句小女奴们没营养的话,便想封住耳朵,借着大好阳光好好睡一觉,就在这时,一个小女奴道:“对了,我听说一件奇事,那些对抗尊上的天界兵将之中,居然有一个魔将。你们说,奇不奇怪,你说那魔将不归附尊上,却帮着那帮神仙除魔,是什么道理?那人是不是傻啊!” 另一名女奴道:“我听说那个魔将可是个魔神,厉害得很,之前是个仙神,后来不知怎的堕了魔,大概还把自己当神仙呢吧。” 两名女奴正聊得兴起,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抬眼一看,吓得立即跪下:“夫人,夫人你怎么起了?” 释心冷着脸道:“说详细一点。” “啊?夫人指什么?” “魔神。” “这个,这个,就是尊上遇着个魔神,那魔神十分厉害,将尊上大军行进的脚步挡在卢其山外,不过那魔神也没捞到好处,听说被尊上打伤了,已经好几日未曾现身战场了。” 释心听闻此话,克制不住情绪,立即向天上冲去,重重撞向那结界,力道之大,整个宫殿都摇晃起来,那些女奴立即跪下:“夫人,你别这样,夫人,请你住手,快住手啊!” 释心根本听不下去她们的话,一次一次地撞向结界,力量在结界内震荡,将宫殿的柱梁都震塌了下来。 女奴们看着仿佛经历了一场大地震的宫殿,彻底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她们被挑来伺候眼前的这个女人,只知道她不爱说话,也不苛刻,每天就懒洋洋地趴在院子里晒太阳,看上去很温顺的模样,哪想到发起疯来竟是这么可怕。 片刻之后,整个宫殿都成了一片废域,女奴们吓得抱成一团缩在角落。终于,结界被撞出了一个裂口,释心头也不回地从那裂口中飞了出去。 封印解开,覆海不复存在,释心很容易地就从界道离开了妖域。 飞出地面的一刻,释心看清眼前的一切,完会不敢相信眼前的废墟是曾经一度辉煌无比的清岳九山一百二十七陆。 就算是被颜不语统制下最糟糕的时候,都没有现在看起来糟糕。九山已经只剩下一堆碎石泥尘,连土丘都称不上,悬浮着的大大小小的浮陆荡然无存,只有一堆漂浮的灰尘,海域广阔的外海则成为一道巨大黑色的深沟,再没有一滴海水流淌。 释心一直知道封印解开后,清岳必然毁灭,然而没想到直面时,画面是这样震撼。 当初落雨成海,积尘成岳的清岳山川,彻底不覆存在了。 166阅读网 176 第176章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释心看着空荡的清岳废墟发了一会呆, 想起那女奴说仙魔两军在卢其山相恃不下, 于是向卢其山飞去。 当她赶到时,眼前的场景明显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便见满山遍野的尸体,有天兵的,更多的是妖魔兵。 她在这些尸体间麻木地行走着, 脑子里却突然回想起那日何回与颜不语带着傀儡军进攻清岳的情景。 无论是那一场人傀之战还是现在的仙魔之战, 她发现自己不为任何一方感到悲伤, 也不为任何一方感到开心, 他们所关心的大业全局,她从来不懂,自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毫无立场的旁观者而已。 很快有清扫战场的天兵发现她的踪迹,因为在她身上感受不到妖魔气息,这几个天兵对她还算客气,只是拦住她道:“来者何人。” 释心道:“我要见应央。” “应央是谁?没听说过。” 释心于是道:“我找神尊千辞。” 那天兵仔细打量她一眼:“你竟晓得神尊千辞?千辞大人已经隐匿了数百年,无人知晓其行踪, 你找错地方了。我们正在此处与妖魔交战, 你若无要紧事, 速速离去,以免受兵祸连累。” “……”释心心想,难道应央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这些天兵们只知他是魔神,并不知他就是曾经的神尊?突然一道剑光向她砍来, 她反应迅速地避开,便见莲月自天而降,在她面前落定。那几个天兵立即跪了下来:“拜见莲月尊上。” 莲月冷冷看着释心:“饕餮,躲了这么久,你终于现身了。” 释心之前多少猜到应央若能帮着天兵对抗颜不语,必与莲月冰释前嫌,重修旧好,所以此刻看见他并没有意外。 “莲月,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想见主人一面,我听说他受了伤,他现在怎么样了?” “没有别的意思?饕餮,你说出这样的话不心虚吗!你先害得千辞入魔万劫不复,其后又复活夫轼使得魔尊重临,这场仙魔大战根本就是你一手推动的!你搅得天地动荡,六界不宁,现在居然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面前,说你没有别的意思?呵,你真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心软,将你带入轮回盘照顾!来人,将她擒下,死活不论!” 立即涌出无数天兵,将释心包围起来。 释心突破颜不语布在魔宫的结界耗费了大量体力,一路不停赶到此处,本就力疲,现在面对众多天兵天将的围攻,还有莲月这样的强敌,自然招架不住。她又不能化出原身,兽性大发地杀掉他们,只能且战且退,瞧着没有机会突破他们的围攻见到应央,只得掉头离开。 莲月带着众兵将追到卢其山南的峡谷,看着她穿过峡谷飞入对面的群山中。 “尊上,再往前就是妖魔军的营地了。” 莲月不甘心地停下脚步,并示意众人停止追击。 “尊上,这姑娘究竟是谁?她身上并无妖魔气息,我们为何要抓她?” 莲月虽然对这饕餮恨之入骨,但心里也隐隐觉得奇怪。 上一次见面,他借夙葭的手将她重伤,便已觉察到她身上的魔气十分浓重,已然离成魔不远,然而今日再见,她身上的魔气竟消失得干干净净. 既然她复活了魔尊夫轼,成为了他的爪牙鹰犬,成魔是必然的,怎么会不仅没入魔,连身上原本的魔气都消失了呢? 释心飞过峡谷看到不远处巡逻的妖魔,转身便见莲月等人停在峡谷处紧盯着她,并没追上来,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颜不语的地盘。 她立即下坠,跳入繁茂的树丛中,彻底消失在莲月眼前。 走了没多远,她发现巡逻的妖魔太多,为免暴露行踪,她干脆化成一只黑猫,跟随着这些巡逻的妖魔兵,很快就找到了他们的营地。 这是一片由大大小小的山石天然形成的黑色石窟群落,妖魔大军就驻扎在这些石窟群落中。这些黑石对于释心掩藏形迹起到了很好的掩护作用,她在这石窟中行走,就算是有妖魔从她身边走过,只要她不动,与这遍地的黑石并无二般。 在这里隐藏了几日后,释心了解了一些她此前并不知道的情况。 万年前无奈沉睡于十方崖下的,除了夫轼本人还有他麾下的四十七魔将。夫轼以颜不语的模样彻底重生后,那四十七名魔将也随之复活。所以颜不语才有底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带着妖魔大军攻入人界。 此刻两军相恃在卢其山,以峡谷内外分界而据,乃是为了此地的一样东西。 那东西唤为孔雀石,是一种卢其山特产的湖底石,并不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只要山上水源流经的地方,都能在水底找到这种石头。然而就是这种随处可见的湖底石,对于长期居住在妖域中的妖魔来说,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药石。 因为太长时间生存在六界夹缝之内,这些妖魔突然离开妖域,根本无法适应外界的空气和环境,因此患上各种恶疾,严重者甚至浑身溃烂而亡。除了战损,每日病亡的人数更是让颜不语头痛不已。只有取得孔雀石入药,治好这些妖魔兵的“水土不服”,他才能继续征战下去,否则他将不得不带着这些重病的妖魔军返回妖域。 几乎每日,两方都会发生交战,互有伤亡,然而始终迈不进卢其山一步。 释心很快又打探到一个消息,颜不语虽然明面上与莲月日日交战,显得急不可耐的模样,背地里早已命部将打通了峡谷,制造出了一个笔直通往山脉腹股的地道,每日都会派人偷偷潜入偷盗孔雀石运输出来。只是这样运输出来的孔雀石实在是有限,一时还不能解决全军所需。 释心好不容易打探到了地道入口,却发现颜不语十分慎重,每次开启和关闭地道口时,他都会在边上看着。 那些妖魔把她当成野猫并不在乎,但颜不语见过她黑猫的模样,肯定是瞒不过他的。释心在地道口处又守了三日,以为又要无功而返时,一名妖魔兵突然带着一个魔宫女奴出现道:“尊上,这女奴说有急事求见。” 颜不语看了那女奴一眼,脸色立即一变,走过去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在魔宫中照顾小鱼?” 那女奴惊恐道:“尊,尊上,夫人她,她突然发狂将整个魔宫都毁了,然后逃走了。” 颜不语皱眉:“逃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五天前。 “五天前的事,为什么现在才来报?” “夫人离开时,用巨石堵住了界道,所以——” “走。”颜不语心乱得再顾不得这里的情形,带着那女奴便要离开,这时他身后一个站岗的小魔嘀咕了一句。 颜不语走出去十几步,猛地停住脚步,走回到那小魔面前:“你刚才说什么?” 小魔吓了一跳,惊恐道:“属下什么也没说。” 颜不语厉声道:“说!” “小的刚才见到一只野猫,于是说了一句‘哪来一只黑不溜秋的野猫’。” “黑猫呢?在哪里?” 这小魔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魔尊大人,颤颤地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咦,刚才还在那里的。” 颜不语脸色一沉,看向一旁的地道入口,便要跨步进去,被身后的部下拦住道:“尊上,属下在这地道内下了无数道禁制,只能掩藏一般妖气魔气微弱的人,尊上一进去,气息泄露,卢其山内那般神仙们一定会发现这地道的!若这地道毁了,没了孔雀石,我们功亏一篑,势必不得不撤退回妖域!” 颜不语动作僵了僵,退了出来。 释心从地道另一头出来跑出来,抬头望了望,果然直通入了卢其山内。她四处寻找了一会,很快找到了那些天兵驻扎的营地。然而在营地中转了好几圈,她都没有找到应央的踪迹,正疑惑他会在哪里时,一抬头瞧见远处正飘着山雾的山谷。 那山谷因为地势原因,四周皆是石仞山壁,阳光根本照射不进去,所以山雾从上到下显出由白变黑的渐变色。释心观察了一会,发现那些天上地下四处巡逻的天兵们仿佛刻意避着那山谷一般,连靠近一步都不会靠近。 释心犹豫了一下,心想难道那山谷中有什么让这些神仙也忌讳的东西? 她抱着疑惑跑到山谷边,探头向下看去,发现谷底居然也有一顶营帐,孤零零的一座,立在那里,从上面看,简直就像一个坟包。 释心心念一动,当即毫不犹豫地向下跳去,落到那营帐外时,已经化出人形。 她克制地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想要去掀那帐帘,便听里面的人冷冰冰道:“有什么话在外面说吧,你们是仙人,不宜接触我身上的魔气,说完赶紧离开。” 释心抓着帘帐的手抖了抖,没有出声。 “怎么不说话?” 释心没想到应央不仅不能承认自己是神尊的身份,甚至为了避免魔气对别人的侵扰,而独自一人住在这没有阳光的山谷里,像一只阴暗的老鼠一般。 对于一个曾经叱咤风云、威风凛凛的神尊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释心垂下眼,终于鼓起勇气:“是我。” 166阅读网 177 第177章 完结章(上)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帐篷里传出东西翻倒的声音, 释心正要掀开门帘进去查看, 门帘突然自内掀开,一只手伸出来猛地抓住她的手将她拽了进去。 释心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压在柱子上。彼此的胸膛紧贴着,可以感受到对方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 “师傅……” 帐篷内一片黑暗,但并不阻碍释心的视线, 她抬起头想看清压住她人的模样, 然而对方明显已经料到她要做什么, 伸手覆上了她的眼睛。 释心彻底什么也看不见了, 于是伸手抱住对面的人,再次低唤一声:“师傅……” “为什么回来。” 冰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质问的语气,却可以感觉到话语间压抑着沉重的情感。 “师傅,你不是要杀我对不对?你从不骗我,只要是你说的话我就信,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是要杀我对不对?” 对面的人沉默了。 释心不能忍受这样的沉默,伸手用力去掰遮在眼睛上的手指, 她必须与他面前面说清楚, 这件事憋在她心里憋得太久了, 如果不问清楚,她死都不会瞑目。 对方却不想让她看见他,捂着手死活不松开。释心见扒不开他的手,猛地使力推开他,哪知刚推开他, 便被对方一掌重重打在肩上,控制不住地向后滑去。 眼见就要跌倒时,却撞在一个柔软的东西上,原来是被迅速闪到身后的应央自背后抱住了。 “你不该回来。”声音低沉地压在她耳边,呼吸直接喷在她的脖颈上。 现在没有手遮着她的眼睛了,可是他站在她身后,她依旧看不见他的容颜。 释心恨恨道:“若我不来找你,是不是这一辈子你都不会来找我?” “……”应央再次沉默。 释心再也无法忍受:“为什么,应央,你为什么一直这样,一直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你知道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哪怕为你死,可是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释心……”应央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在她耳边道,“我错了。” 听到他道歉,释心心里刚要燃起一团希望的火焰,便听他道:“我不该没控制住自己的七情六欲,给了你虚妄的念想。” 释心愣愣道:“什么意思?” “我自始至终没有爱过你,对你的回应,也只是因为入魔后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欲念,我和你之间绝无可能!” “不,不是这样!” “所以我要杀你是真,我不爱你是真,释心,你就不该再出现在我面前。” 释心停止了挣扎,看着黑漆漆的前方,咬牙道:“好,那你现在杀了我!放开我,杀了我!” 然而背后的人仍是死死抱着她,没有动。 释心苦笑一声:“师傅,主人,我将我的心都摆在你面前了,你为什么不能让我看到你的心呢?” 箍着释心的双臂狠狠一紧,随即松开。 释心终于得了自由,转过身,看着应央退后三四步,一手撑在桌子上,仿佛不愿见她一般,侧身低头,头上盖着一顶大大的黑色帽兜,披散的长发将侧颜遮挡。 释心刚向他走近一步,一道气墙便出现在她脚下,将她拦住不让她再近前一步,而眼前的男人依旧一动不动,不看她一眼。 释心停住脚步,点点头:“好,你不肯说话,那我来说。我被颜不语带入妖域后,发生了一些事。唤醒夫轼不是我的本意,我不知道他就是颜不语,知道后,也没有帮过他。刚被带入妖域的时候,我试图逃跑,可是我无法离开妖域的封印,等得颜不语重生,妖域封印解开,我有机会离开了,我却不敢离开了,因为我知道,魔尊重临,我彻底成了罪人。颜不语的结界囚不住我,囚住我的是我的胆怯。可是听到你受伤,我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过来找你。师傅,我做错了事,我做错了很多事情,我愿意为我做错的事承担一切后果,我只希望你能相信我,像我对你毫无保留一般,也毫无保留地对我,我相信,你囚禁我的那十日一定有你的理由,只要你亲口解释,我就相信你。如果你有一点爱过我,就告诉我真相,无论结局多么糟糕,我愿与你一起面对这样的局面,与你共进退。师傅,不要再让我猜你的心了,好吗?”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良久之后,应央沉声道,“你做错的事,就算你愿意承担后果,你也承担不起。颜不语的事,就算你想撇清关系,也撇不干净。事实就是你复活了他,造成了现在不可挽回的局面。趁我还能念着点旧情,立刻从我面前消失,否则别怪我心狠现在就杀了你。” 释心心里最后的火苗终于“啪”地一下灭了,她退后几步,凄凉地笑起:“我被你杀过,被你折磨过,被你抛弃过,乞求过你的原谅,痛恨过你的无情,下定决定不再理你,然而最后我还是一次一次没有尊严地来找你,我将心捧在了你面前,你却连一眼也不看。来找你的路上,我想了很多,为你找了很多理由,也为自己找了很多借口。可是现在我累了,这一次真的累了。既然你不要的东西,那我也不要了。”说到最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狠绝。 应央鼻间闻到一股鲜血味,心中大惊,急忙向她飞去,然而却被自己布下的气墙挡住,他立即撤走气墙,然而为时以晚,便见她一手插进自己的心口:“师傅,我不想再爱你了,但我知道如果我的心一直在跳动,那我还会控制不住自己,所以,这颗心我不要了,这一次,我要彻底放下你。” 应央蓦地瞪大眼:“你疯了!”伸手就要去抱她。 释心疾退一步,胸膛血如泉涌,脸上血色迅速褪去,大叫一声:“别过来!” 应央没想到她竟然当场自残,连阻止都来不及,寒声道:“释心,我告诉你,就算你自戕于此,我也不会原谅你!”然而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慌乱。 “哈哈哈……”释心笑起来,“我不会为一个不爱我的人自戕,从此刻起,你我主仆义断,师徒情终!” 她将手从心口一点点抽出来,手上捧着一团血肉模糊还在微微跳动的东西。 应央的眼睛瞪大,瞳孔紧缩起来。 “应央,你还记得你收我为徒的那日吗?你为我测了一个卦,是无妄卦,天雷无妄,无妄而得,执妄太深,唯有释心。释心,释心,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我的命运在重遇你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应央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忙喊道:“不要!”身子也向她扑来。 可是她没有给他机会,一手拍出滔天兽力将他震飞出去,另一手捧着自己的心脏直接塞进了嘴里。 她还记得在外海底被他一剑穿胸时的心痛,记得在鹤山重遇时的心痛,记得他施放绞杀咒时的心痛,记得他做为七哥儿将死时的心痛,记得他在难民村说不要她时的心痛。 她心里的痛,永远都是因为他。 她不想再为他痛了,她不想再要这一颗为他跳动的心了。 释心,食心,原来如此,执妄太深,唯有释心,唯有——食心。 饕餮是连自己身体都可以吃掉的凶兽啊,吃一颗心算什么呢? 释心一口一口将自己的心脏吃掉,整个人却变得冷静无比,脸上再无一点情绪,没有爱,没有恨,没有怨,没有卑微,没有犹豫,因为自己的七情六欲都随着这颗心彻底被自己的吞掉了,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人能牵动她的情绪。 “从此,我无心而断七情六欲,无喜憎,无爱恶,应央,我如你所愿。” “释心……”应央隔着几步,看着她满嘴的鲜血,缩在袖间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舔掉最后一口血肉,释心抹去嘴边的血迹,一副若无其事的镇定模样,仿佛刚才只是吃了一个果子,而不是她自己的心一般。她转身,背对着他用彻底没有了情感的声音道:“再见了,应央。” 应央追着她飞出帐篷,却猛地捂住心脏痛苦地跪下来,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用尽全部的力气将声音扼在喉咙间,没有出声叫住她,半昂着头,看着那一抹黑色裙摆彻底从他的视线中消失。 他趴在地上,头深深地埋下,伸出去想抓住她的手还保护着延伸的姿态,只是手指勾成爪,狠狠扣进地面的坚石上,将指甲扣得断裂满是血迹。 一双脚落在他身边,莲月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应央道:“千辞,你怎么了?”随即注意到地上的血迹,瞬间反应过来,“是那只饕餮来找过你了,是不是?” 应央爬起来,将黑色的披风裹紧,一言不发地转身向回走去。 莲月上前一步,抓着他的肩:“你又放走她了?千辞,你要妇人之仁到什么时候!你难道还看不清现实吗?” 应央躲开他的触碰,依旧不发一言地向前走去。 莲月再不能忍,一挥袖,一道旋风将他的帽兜掀开,随即围绕着他的身体亮出一圈火苗,重重叠叠的火光清晰地照亮了他的面容,便见他的脸上条条道道刻满了血红的禁制符咒,裸露出来的脖子和双手上也是,看上去既丑陋又诡异。 莲月闪到他身前,抓住他的手:“你看看你的样子,你现在这模样,哪还有一点人的样子!难道你真的不想活了吗?” 应央用刻满血红禁制符咒的脸冷漠地看向莲月:“我怎么做是我的选择,不需要你管。”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们还有一个办法!” 应央厉喝一声“没有!除了这么做,没有别的任何办法!没有!” 莲月看着他急厉的神色,突然道:“千辞,你不会是对那只饕餮动了情吧?” 应央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沉默。 莲月倒退一步,不敢置信道:“原来如此,你竟是动了情。我一直以为你一手将她养大所以狠不下心,原来是动了心,动了情!”他狠狠道,“荒唐,荒谬!我绝不容许你做出蠢事!你狠不下心做的事,我来做。” 莲月说完立即转身向山谷上飞去,落在部将面前道:“有奸细潜入卢其山,传令立即封山搜捕,一定将奸细拦下,死活不论!” 鲜血一滴滴落在草叶上,气味散发出去,整个山林间的飞禽走兽全部感受到了饕餮的凶兽气息,争先恐后地逃离山林。 释心扶着粗糙的树干一步一步艰难而痛苦地向前走着,就算她的体质让她可以食心不死,却是受了重伤。 脚下被踩碎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音,随即一道林风起,树叶如秋蝶一般纷纷落下。她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向背后偷偷包围过来的天兵。 她眼神暗了暗,望向正在西落的斜阳,随即扬起一个邪笑:“正好,我饿了呢,也是该补一补体力了。” 夕阳完全落下,黑夜笼罩大地。 当黑衣女子擦尽唇边的血,赤足踉跄走出这片树林时,身后的树林中再无一丝生气。 一夜霜寒,东方露白。 魔营之中,颜不语整整一宿未睡,等着外面的消息,天明之时,一个传令兵急跑来道:“尊,尊,尊上……峡……峡谷……” 颜不语一把将那小兵吸到手中,厉声道:“快说,峡谷那边有什么动静!” 那小兵咽了一口唾沫,理顺了气:“尊上,你快出去看,峡,峡谷边出现好大一头凶兽。” 颜不语脸色一变,丢下这小兵迅速向外飞去,飞至峡谷边,便见对面无数天兵围攻着一只黑色凶兽,那黑兽浑身浴血,狂性大发,一双兽眸腥红如血,只要咬住人,立即残忍地一口吞下,一时之间那些天兵也被这凶兽的残暴震慑,不敢上前。 颜不语飞到峡谷上方,遥喊道:“小鱼,过来。” 释心盯着他,看着他身后的无数妖魔兵,又转身看了看追杀她的天兵们,仰首高吼一声。 饕餮的吼声震得地动山摇,将双方人马齐齐震慑。随即它飞到了颜不语身边,在他脚边曲跪下膝。 颜不语看到释心臣服的姿态皱起眉头,一直没懂她要干什么。 那批追随夫轼沉睡十方崖下的老魔也赶至到峡谷边,看着饕餮,惊讶道:“这……竟是饕餮!难道是魔烛?不对,魔烛已死,这分明是只幼年饕餮……”老魔们很快反应过来,落到颜不语身边道:“恭喜尊上,再获饕餮之兽!饕餮来归,势不可挡!” 颜不语的表情更加不好,看着释心低下的巨大头颅:“起来,你干什么?” “我饕餮愿归顺尊上麾下,助尊上成就霸业。” 话音落,释心化出人形,抬起头,脸上狠绝冷漠的表情让颜不语看了一惊。 “你……” 然而身边的老魔们却高呼起来:“血君!血君!魔尊重临,血君归来!我们魔族终于可以翻身了!” 当初夫轼降服魔烛时,给他封了一个吞天血君的称号,是以在这些老魔们的心中,饕餮就是血君。 峡谷对面,莲月赶至,看到这般情形,怒不可扼,当及向释心击出长剑,长剑带着炫眼耀光,如火炬一般横穿峡谷,瞬息便至释心后背。颜不语立即一挥袖,射出无数黑箭,将那长剑击落,长剑落地,直插进一旁的山石内,光芒也黯淡下去,只如一柄寻常铁剑。 颜不语替释心挡下攻击,低头看她,而她依旧表情冷漠,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良久,最后颜不语最先移开了视线,随即用低沉暗哑,却足以传遍整个峡谷的声音道:“万年前,吾骑饕餮裂苍穹撞天柱而制六界,万年后,吾得饕餮凶兽诛神弑仙,从此刻起,你就是新的吞天血君。” 释心叩首道:“饕餮领命。” 颜不语看着释心坦然受命的模样,转过身去:“撤。” 老魔将们立即兴奋地簇拥到释心身边,推着她向前走去。她回过头,视线挡过峡谷对面立着的不知所措的天界众人以及满脸怒容的莲月,最终目光落在山壁处的一个阴影里,只一眼,便收回视线,毫不迟疑大步向前离去。 待得魔军全部彻退,对面的天界众人还是愣愣的没反应过来。因为在场的人都没有经历过万年前的仙魔大战,对饕餮所知甚少,只从典籍里知道有这么一种贪残嗜杀的凶曾,却没想到他们刚才对战的凶兽正是饕餮。 一名天将走到莲月身边道:“尊上,那真的是饕餮凶兽?万年前,夫轼就是凭着一只饕餮毁天灭地,如今他又拥有了一只饕餮,怎么办?我们要追吗” 莲月看着释心与颜不语离去的背影,表情阴沉了几分,同样道:“撤。” 片刻前集结天族与魔族大队人马的峡谷,下一刻便空空荡荡的一如此前无人问浸的千年光阴。 莲月落到离峡谷边不远的一处山壁阴影里。 “看到了?这就是你妇人之仁的结果。因为你放走了她,一夜之间,她吞食了我们三百天兵!这就是你教出来的不食血腥的饕餮!她已经彻底成为夫轼的走狗!沦为一个嗜杀的血兽!” 阴影还是一片阴影,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莲月转身愤然离去。 应央的身影从阴影里露出半张画满符咒的脸,所及之处,阴影扩大,清晨明朗的光线再无法照进来一丝一毫。 他愣愣地看着对面的魔族领地,自言自语道:“她连自己的心都吃了,三百天兵算什么,算什么……” 一只鸦叫在天空响起,随即一个黑影在他身后落了下来。 应央没有动也知道身后是什么人:“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我以为我把她赶走就行了……我以为她不爱我,不再执念于我,就会没事了……自食己心……呵呵……她这是在惩罚自己还是在惩罚我……释心……食心……当初如果我没有收她为徒,或者说,更早,我没有抚养她,是不是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听着应央的絮叨,他身后的人向前走了一步,走出他身边的阴影,带着一丝白发的短发显露在日光下。 下一刻,男人重新化成一只乌鸦一飞冲天,消失在他眼前。 回到魔营的颜不语立即将那批围在释心身边想打探她此前情况的老魔将们全部赶了出去,对释心道:“你跟我进来。” 进入主帐后,颜不语将帐内侍奉的奴隶全部赶出去,将石门关上,沉默了一下,说道:“为什么要当众在我面前下跪?” 释心略过他,直接躺上了他身后的石榻,仿佛累极了一般,闭上眼:“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饕餮只有对臣服的主人才会这么做。现在起,你得到我了,彻彻底底拥有我了。” 颜不语摇头道:“我并不需要你臣服与我,我不想与你成为这样的关系,你知道,我心里想要的是什么。” 释心睁开眼,空洞地看着前方:“颜不语,我没有心了,所以臣服于你已经是我能给你的所有,不要再对我有别的希望。” 颜不语并没有意识到她那句“我没有心了”是在陈述怎样骇然的事实,只当她又拒绝了他。虽然不知道那一夜她在峡谷对面遭遇了什么事,但是她与那边彻底闹翻,回到他身边对他当众以示臣服,总归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用再担心她离开自己。他顿了一下道:“也好,你回来了,怎样都好。虽然耽搁了些日子,但你的翅膀现在已经养好了,你想什么时候接回去?” 这曾是让她一度激动不己的消息,现在听到,她却没有任何高兴的意思,大概没了心,连高兴的情绪都不会有了吧。 她摇摇头:“暂时不用了。你替我保存着吧。” “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 释心伸手拿起榻边的玉壶,露出口渴的模样,对着壶嘴便喝了起来。 颜不语上前一步,夺走她手中的玉壶:“里面酒不是水,你若口渴,我命人送茶进来。” 释心淡淡道:“这壶里是茶是酒我嗅得出来,没事,给我。” 颜不语态度坚决地将酒壶放到她够不到的位置:“来人,奉茶。” 不一会,守在门外的守卫便放进来一个奉茶的女奴,那女奴将茶壶放下后,便退了出去。 颜不语也坐上石榻,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半温的茶水送到释心面前。 释心看着他的动作,在他将茶杯伸到面前时,却没有接。 “怎么,不是口渴吗?” 释心看着他,眼皮垂下,睫毛在眼帘下方投了一个黑黑的扇形阴影:“颜不语,如果当初不是峁宇抓住我,你会不会为了让自己重生,亲自做这件事。” “不会。”颜不语毫不迟疑道,“我不会,如果要伤害到你,我宁愿永远永远不要重生,永远只做颜不语。” 释心抬眼,笑了起来:“颜不语,我们真的好像。” “什么意思?” 释心摇摇头,从他的榻上爬起来:“这一天一夜太累了,我要回去休息了。你给我安排个舒适点的营帐,铺一床软一点的床褥。” “你就在这睡。” “那可不行,你是魔尊,我是血君,我归附第一天就睡在了你的营帐中,算什么事。” 颜不语:“……” 颜不语:“好,我现在就命人去安排。” 将释心安置妥当后,颜不语一个人沉思了良久,道:“来人,传森落进来。” 这森落是追随沉睡的四十七魔将之一,更是他最信任的心腹。 不一会,森洛进来道:“属下拜见尊上。” “你立刻去调派两千兵马,准备护送血君离开,去往烬界,协助那里的无华和鬼霜。” 无华和鬼霜也是四十七魔将之一。夫轼被驱入六界夹缝时,自己带着四十七魔将进入妖域,却将剩下的十万魔族藏在了烬界之中。烬界是一片火滔之世,里面的生物为炎民,因为炎民自出生起身体便在一团火焰之中,所以无法离开烬界,而烬界的火焰也让其余五界生灵无法进入生存,是以烬界一直是六界之中相对封闭而安宁的一界。夫轼当初用强大的阵法将十万魔族安置于那界,便是笃定天界之人不会发现。如今他重生,第一件事,便是让无华和鬼霜去烬界想办法召回这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必竟从妖域中带出来的妖魔兵,战斗力太弱了,根本不足以与天兵对抗。 森落犹豫道:“烬界那里暂时还没有被天界发现,所以有无华和鬼霜就足够了,反而是这里比较棘手,我们更需要血君的饕餮之力,如今血君归来,正是群将士气高昂之时,将她送走,是否不妥?” “怎么,你质疑本尊的决策?” 森落一惊,忙道:“属下不敢。” “那就去办吧。” 到了天黑,释心沉睡了一整天仍没有苏醒的意思。颜不语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睡颜,直到森落走到石窟门外,恭敬地垂手候着。 颜不语知道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抚上释心的脸,在她身上施了一道法术,让她在抵达烬界前都不会苏醒。他走出石窟,森落向他行了一个礼,随即进去,将释心抱起走了出来:“尊上,属下带着血君先走一步。” 颜不语摆摆手,没有说话,森落低头再次行礼,抱着释心离开了。 森落带领着两千妖魔兵即刻出发,颜不语一直目送队伍消失在视线中很久,都没有离开。站在他身旁的男人用生涩的口气道:“人走了。” 颜不语仿佛这才回过神一般,看了一眼身边这个身材魁梧却表情目讷的男人,他将他找回来时,他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表情,没有那个女童在他身边,无论他食下多少生魂,永远就只是个木讷的傀儡。 “阿鼻,你知道,我为何要将她送走?” 阿鼻视线呆滞地看着前方:“不知道。” “她不是魔烛,甚至还没有成年,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她这么张狂地暴露自己,只会招惹天界的仇恨与忌惮,使得他们加派重兵来消灭她。我虽然是夫轼,却更是颜不语,这一世,我并不想要称霸一统,并不想当什么治世魔尊,可是我没有退路。峁宇使我彻底重生,天罚一落,所有人都知道我回来了,不进便亡,我还有这一批老部下,还有烬界的那十万魔兵。纵使身不由己,前途未卜,我也只能咬牙前行,若无一场界灭之祸,哪来我们魔族生存之世。可是,现在时局不同了,这一役,我也不知道最终我能不能胜,所以,在我有能力的时候,我必须将她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阿鼻讷讷道:“听不懂。” “回去吧。”颜不语叹口气,跟一个说话只能说几个字的傀儡长篇大段当然不可能得到什么回应,可是也只有这样没有心智的傀儡,是他现在唯一能放心倾诉的人。他的那些老魔将们还指着他带领他们一统六界,威风无限呢,这样有损士气的话根本不可能跟他们诉说。 颜不语向前走了一步,发现阿鼻没有跟上来,疑惑地转身道:“怎么不走?” 阿鼻低下头,又抬起,眼珠子不协调地转了转,难得多说了几字,依旧是生硬的语调:“阿鼻,想,甜宝……” 颜不语一听,冷漠道:“我说过很多次了,甜宝死了。” 阿鼻眨了眨眼,一串泪水滴落,可脸上依旧是属于傀儡僵硬的表情。 “主人,想,她……阿鼻,想,甜宝……” 颜不语的脚步顿住。 阿鼻站在原地,麻木着,哭泣着,用傀儡仅有的智商,仅有的情感道:“想……甜宝……想……她……” 一声鸦叫声将释心从噩梦中惊醒,她猛地坐起来,下意识地按上自己的胸膛,才意识到即使从梦中惊醒,她也不会心脏乱跳民,因为她已经没有心了。 很快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移动的马车里,她站起来,推开车门走出去,落在拖着马车前行的妖兽背上,看着四周陌生而奇异的地域风貌,天上是火红的天空,脚下是炽红的岩浆,长长的队伍行走在一个突立在岩浆表面的狭窄石道上,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 “血君,你醒了?” 释心疑惑地看向旁边出声的男人,认出他是颜不语的部将之一:“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森落道:“回血君,魔尊派您来烬界协助驻扎在那里的无华君和鬼霜君,这里离烬界已经很近了,所以会这么热。” 释心这才意识到什么:“我睡了多久?” “……” “说。” “回血君,你睡了有一个月了。” 森落原本以为回答这个问题后,眼前的血君会大发雷霆,结果发现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血君?” 释心看了一眼拖着马车急速奔跑的四只妖兽:“还有多久到烬界?” 森落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还有五日脚程。” “那继续前进吧。”释心得到解释,不再多言,重新钻回到马车中。 森落一时也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原以为她突然醒来知晓自己被放逐到烬界会很生气,结果她平静的出乎想像。 释心进入车厢,看着车厢内落着一只乌鸦。 她盯着它看了几眼,认出它来:“是你叫醒的我,你是凤鸟的人?” 一团黑雾从乌鸦身上溢出,片刻化成一个短发男子。释心见到他的脸,明明应该惊讶的,可是心里却没有一点情绪:“原来是你,还真是意外,你居然还没有死。”她平静地吐出他的名字:“何回,好久不见。” “释心……”何回看着眼前的女子,“有些事情我必须告诉你,趁现在还来得及。” 释心坐回到软垫上,斜躺下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道:“原来你是来当说客的。” 何回顿了顿道:“囚禁你的那十日,应央是为了祛除你身上的魔气,你那时身上魔气太重了,除了放血别无他法,他以为是你不听劝告执意入魔,所以没有跟你做任何解释,这一次,他确实不是想杀你,反而是为了保护你!你知道吗,要想封印夫轼,必须要用饕餮制成罍器做为封印,否则没有别的办法,然而他不想牺牲你,于是试着找各种能替代你的妖兽。可是惜失败了。直到后来颜不语突然出现,将你救走,他才知道一切都是颜不语捣的鬼。就在他一边加固封印,一边想着怎么将你救出妖域时,夫轼复活了,封印也彻底解开。在封印解开的那一刻,他为了保存这万年前留下来的符咒禁制,将它们全部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体上,使自己成为了一个活的封印。他根本打算是与夫轼同归于尽!所以,他见到你时,才会说那番话,才会将你狠狠从身边推开。” 一番话说完,何回以为释心会惊讶,会激动,可是她仍是保持着斜躺慵懒的姿态,仿佛他刚才说的是一个与她无关的人。 “所以呢?”释心笑了一下,“你现在你跟我讲这些,有什么意义?你以为我会感动,会后悔,会谅解他,回头重新去找他?” 释心摇摇头:“太晚了,我给过他向我解释的机会,可是他拒绝了。你以为我看到烛龙山那些被血阵炼制的妖兽时什么想法都没有吗?你以为我没有猜到是颜不语做了什么,引得他误会所以囚禁我十日?你以为我见他时,就算他故意不让我看到他的模样,我也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吗?我对他说了,只要他亲口解释,我就相信他,无论结局多么糟糕,我愿与他一起面对这样的局面,与他共进退。我为他找了理由,为自己找了借口,我将心摆在了他的面前,可是他还是将我推了出去。现在,就算你跟我讲出真相,也没有用了,我已经没有心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有一丝情绪,而他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一个彻底无关紧要的人了。” 何回道:“你真的放下他了?” 释心淡淡道:“我不是放下了他,我是放下了自己。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挽回,在他心里,已经认定我俩不可能在一起,所以他才会一力扛下这一切。我不是想要他的解释,不是想要一个真相,我只是想确认在他的心里,究竟有没有我俩的未来。而我得到了答案。” 何回没想到释心说出这番话:“所以,你一直没有误会他,一直知道他这么做是另有隐情?” 释心笑了笑,云淡风轻:“我自幼生长在他身边,他是我唯一想去讨好的主人,那时我撒娇胡闹只是为了吸引一刻视线,我小心翼翼地捉摸着他的心思,捉摸了两百年。两百年后,我再遇他,他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于是我再次小心翼翼地呆在他身边,捉摸着他的心思,然而他却一次次误会我,伤害我,隐瞒我,哪怕最后他终于直视对我的情感了,他还是退却了,将我无情推开。他这么做不是为我好,而是觉得我们在一起没有未来!你觉得他将所有真相隐瞒,自己承担下一切很伟大?呵,然而在我心里,我一直相信无论是人是兽是魔,无论遇到什么,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可以走出一条路,可是在他心里,只要跟我在一起,就没有路,没有未来。这才是我彻底对他失望的原因。” 释心说着垂下眼,眼神暗了暗:“何回,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马车外的森罗听到马车内有细碎声音传出来,走过来道:“血君?怎么了?” 释心看着飞出车窗的乌鸦,淡淡道:“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正文完结,6-6号更新。 166阅读网 178 第178章 完结章(中)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眼前的天地放眼都是火红的颜色, 没有日升没有日落, 灼眼而热烈,这就是烬界。 刚生灵识时,千辞教会了她许多事情。 他告她什么是天,什么是地,什么是兽, 什么是仙, 她的所有认识, 所有视野都来自于他的话语, 他告诉她这个世界分为六界,天、人、幽、冥、烬、墟。 他笑着说,总有一天,他会带着她一一走遍六界,阅尽这乾坤天地。 可是,只走了一趟人界,她便没了心。虽然他跟她生活在同一片天地,可是却永远无法走到一起。 算一算, 离开人界已经有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 她住在烬界一个唤为雨湖的湖心岛上, 平静又与世隔绝。 雨湖是烬界中唯一的一条湖泊,名字是她随手取的。因为烬界的温度极高,水气蒸腾而上又化雨而下,循环不息,所以每时每刻, 雨湖都在下雨,放眼望去,水气弥漫、细雨绵绵,就如一幅晕开的水墨画一般,赏心悦目,这与烬界别处炽热炎烈的环境简直天差地别。 释心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湖心亭中,赏雨观鱼。 烬界的鱼如这里生存的人一样,周身带着火焰,在湖水中游动的时候与寻常的鱼无异,只要跳出水面,脊背的鳍就会燃起一道火焰,不同鱼有不同的火焰色彩,当她将鱼食抛洒出去,一群鱼儿跳出水面抢食,鱼身燃火,宛若盛开一场百色烟火。 可惜再有趣再漂亮的画面,却没有人陪她欣赏。 正喂着鱼,身着传来翅膀扑哧的声音,她转头,看着一只被淋得湿透的乌鸦落在她身后的石雕柱上,摇头甩翅,努力甩干身上的雨水。 释心在这湖心岛布了结界,是以即使整个雨湖落雨不停,这湖心岛却完全不会淋到一点雨水。 她收回视线,继续抛了一把鱼食。 乌鸦终于甩干了身上的水,这才化出人形,只是头发还是微湿的,软倒贴在头皮上,不像以前那样根根刺立。 “真想知道这雨湖会不会有放晴的一天,每次飞来都要淋个湿透,真是讨厌。” “要是讨厌,你可以离开这里。赖在别人身边这种事,以前的你从来不屑这么做。” 那日释心将何回赶下马车,原以为他会离开,却没想到他不仅没走,还一路陪她来到了烬界,随她在这湖心岛上住了下来。大概是跟凤鸟相处久了,他也学了他几分厚脸皮,赖在她身仿佛就是听不懂她说的话,不肯离开。 何回提起袖子,结果又拧了一滩水出来:“我听说颜不语的魔军已经打到人界与天界的接壤羲和山附近了。” “我说过,我不想知道外界发生的事情。” 何回放下袖子,顿了一下:“释心,你真的一点也不关心外面发生的事吗?你不想知道应央现在情况如何?” 释心放下鱼食盘站起来:“我困了,去睡了,你不要来烦我。” 释心回到自己的院子,发现地面有几个焦黑色的脚印,她追着脚印走到内室,便见屋内一片凌乱,到处都是被火烧过的痕迹,而在一个大柜子的后面,正冒出着一团团黑烟。 她走到柜子边,见着一个小男孩缩在后面的阴影里,身上时不时地冒着火,用无措的眼神看她。 “豆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犯错……了……”小男孩用可怜兮兮的声音道,“姐姐,对不起……我不小心……燃了……家具……” 这个小男孩是释心一个月前捡到的一个杂炎,也就七八岁的模样,面黄肌瘦,她随手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豆子。 当初夫轼将十万魔族兵藏在烬界,本是用了阵法使他们沉睡,除非阵法被解开,否则他们会如静止一般一直沉睡直到被唤醒。然而烬界的高温环境使得阵法在积月累年中越来越薄弱,不少魔族兵都陆续苏醒了。苏醒的魔族兵守着使命也不敢离开烬界,便与烬界的炎民一起生活繁衍生息,因此烬界除了大部分的纯种炎民外,诞生了这一小批魔族与炎民的后代,被称为杂炎。 烬界的炎民因为身体燃烧的原因,最讨厌的就是水,所以雨湖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禁地,是与炼狱一样的地方。平常没有炎民敢靠近此湖。 而这个小男孩不知道为什么,慌不择路地跳进了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炼狱的雨湖,游到湖心岛,皮肤因为火焰熄灭而差点溃烂死掉,还好被释心救了起来。 “姐姐……”小豆子抬起头,用惊慌地眼神看她,“我……我错了……我烧坏了姐姐的东西……别打我……” 释心看着这个将她的居所烧得乱七八糟的小男孩。捡到他这一个月,他乖巧得近乎卑微,大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默默燃烧着,安静的就如个炭火盆一般,从来不主动打扰她。 “我不会打你的,出来吧。” 豆子却不动,将头埋在膝上,缩成一个小火球。 “又怎么了?我说了,我不会责怪你。” 豆子哭道:“姐姐,我想爸爸,想妈妈,想哥哥,想妹妹……我想回家……” 释心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将屋子烧成这样,原来是想家了,没控制得住情绪,不小心点燃了家具。 释心自将这湖心岛做为居所,就再没有出去过。在远离纷争的烬界能享受到这样的安宁和与世隔绝,是她一心所愿,当然,如果某人也不要来打扰她就更好了。 释心看着哭得火焰一会大一会小,完全失了稳定的小男孩,想了想:“你家在哪里?” 豆子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释心。 “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豆子的眼泪瞬间止住,瞪大眼:“姐姐,你真的愿意送我回家?” 释心向他伸出手,他转哭为笑地伸手去抓她的手,意识到自己的手还在烧,赶紧将手上的火扑灭,这才抓住她的手从角落里爬出来。 释心在他身上布了一个气罩,防止他被湖上的雨水浇灭,然后抱着他飞出了雨湖。 庭院外的何回抬头看见释心抱着她捡来的杂炎头也不回地飞出湖心岛,沉思片刻,重新化成乌鸦,悄无声息地跟着飞了出去。 释心在豆子的指引下,来到一片杂炎居住的小村庄。小豆子一落地就兴奋地跑向一个小房子里,脚刚踏进门就呆住了。 释心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子,见着屋内有两滩圆形灰烬。 炎民死亡后,身体的火会骤然爆出七八尺高,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身体烧成灰烬,形成这样的灰烬形状。 这地面的圆形灰烬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豆子在那一大一小叠在一起的圆形灰烬前跪下,痛哭起来。这样形状说明这两人是抱在一起死亡的。 释心退了出来,意识到这个小村子安静的有些诡异,似乎一个人也没有。她进了附近的房子,发现每个屋子里都是一样的情形,房屋间的小道上随处可见这样的灰烬形状,很显然,造成这样的局面的只有一个可能,这个村庄造到了屠杀。 就在这时,七八个魔族发现此处动静,围了过来。 “兄弟们,快过来,这里还有两个漏网之鱼!” “不对,这个女人身上没火,不是杂炎,哇啊,兄弟们,快来啊,是女人!兄弟们可以好好开开荤了。” “妈蛋,这烬界的娘们就不能算娘们,一身的火,老子憋了这么久了。今天谁也不许拦我,老子要好好开一开荤。” 释心看着这些魔族一脸淫相地围了过来,一动不动道:“这个村庄是你们灭的?” “我们奉无华大人之命征兵,这个村庄的人竟敢反抗,就是在找死。小娘们,既然撞见了就陪兄弟们好好玩玩,伺候得我们舒坦了,说不定会放你一条性命。” 释心点点头:“很好。”话音刚落,一道光刃闪过,那魔族的脸还保持着淫`笑的表情,已经尸首两地。 旁边的魔族一看她猝不及防地动手,一下手就这么狠毒,吓了一跳,“快抓住她!”可这几个魔兵哪里是她的对手,意识到不对劲想逃时,已经晚了,全部尸首两地。 解决完这些杂碎,释心朝旁边看了一眼,就见豆子吓得腿软地跪在地上,扶着门框爬不起来。 释心只当她杀戮的样子吓到他了,安慰他道:“没事,我不会伤害你。” 豆子却惊恐道:“你杀了神使,完了,完了,我们谁也逃不掉了。” “什么神使?” 豆子指着地上的尸首道:“这些都是神使。” “这些杂碎算什么神使,有我在,谁也不会伤害你。” 小豆子却完全不信,自从烬界来了这一帮自称神使的凶神恶煞后,便彻底成了地狱,他们四处抓杂炎的青壮丁关起来,而且报复心极强,只有遇到一点反抗,就会屠村灭部,眼前的家乡明显就是被这些神使屠戮了。自己之前就是因为路上被一个神使撞见,才慌不择路跳进禁地雨湖,而被眼前的女人救起。 释心瞧着小豆子确实吓坏了,拎起他向外走去,刚走出村庄,一个身材魁梧的魔将带着一支足有两百人的军队围了过来。 那魔将冷冷道:“是你们杀了我的部下?” 因为魔族在这里多少有点水土不服,许多魔身上都生了火疮,本就丑陋的像貌显得更加恶心,而这魔将脸上的火疮十分严重,看上去就像烂了半张脸。 释心侧过身不想看到这张倒胃口的脸,她的态度却激怒了这个魔将,他怒吼道:“说,你是不是你们杀了我的部下!” 小豆子紧张地握紧了释心的手。释心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抚他,也将他脑袋上的火焰拍得低了一些:“要我回答你可以,先告诉我,是你下命屠村的吗?” 魔将狂妄道:“没错,是我,一群异界蛮民,居然敢反抗神使,就是找死。” “你看上去似乎是一个头领,你叫什么?” “我乃无华君下大将破疆虎是也。” “破疆虎。”释心点点头,“也好,必竟是颜不语的部下,死在我手上,我总得知道是谁。” 魔将看她不仅不怕,反而出言张狂,勃然大怒:“本将现在就砍下你的脑袋,看你还敢不敢口出狂言!” 他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柄斧子向释心砍去,还没碰到释心就被她用法术固定住,半举到天空中,动弹不得。他大叫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释心冷冷道:“村子里不应该只有这么点尸烬,剩下的人在哪里?” 那魔将发现自己根本无力抵抗,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不简单:“我们是奉无华大人来此征兵的,男丁们全部被抓走了,被杀掉的都是些没用的女人和小孩。” “你们已经抓了多少杂炎?” “……” “说。”释心猛地一使力,那魔将立即痛苦不堪,大叫道,“我说,我说,三十万,我们已经抓了三十万杂炎。你,你听着,无华大人手上现在有三十万的大军,无论是谁,敢挡大人的路,都是在找死!” 释心松开手,破疆虎摔到地上,狼狈地爬起来:“你……倒底是谁?” “看来我久居湖心岛,你们就只知无华与鬼霜,不知道我的存在。” 破疆虎震惊地大叫起来:“你,你,你是血君!那只饕餮!” “还不快滚?” 破疆虎冷汗直冒,没想到自己无意冒犯的竟然是一直隐居在湖心岛的血君大人。这也不怪他,这血君饕餮自三个月前来了烬界后,就一直居于雨湖内,根本没露过面,这些魔族早忘了这烬界里除了无华君与鬼霜君还有这血君。 待得破疆虎爬上自己妖兽座骑带着魔兵屁滚尿流地跑掉,释心才对着空气道:“看够好戏了,看够了就出来。” 何回现出身形:“现在你知道这烬界是什么情形了。” 释心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是你将豆子送到湖心岛的吧,我早该想到,炎民根本不可能渡湖而不死。” 何回道:“颜不语派人想将藏在这里的十万魔兵唤醒,却没想到那十万魔兵因为苏醒得太早,已经尽皆老死了,但他们留下了数量惊人的后代。这些杂炎与纯种炎民不同的是,他们继成了魔的特点,可以在烬界外的地方生存,这根本是为颜不语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军队力量。鬼霜一月前已经押送着十五万杂炎上路,这个月无华会亲自押送剩下的十万杂炎上路,这三十万杂炎投入到战场,你知道人界和天界将遭受到怎样的重创吗?然而这还只是眼前,这烬界的杂炎有数百万人,只要颜不语愿意,他可以将整个烬界的杂炎都送上战场!释心,颜不语已经灭绝人性了,你要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吗?” 释心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何回,你知道我已经自食己心了吧,无论外面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关心。” 何回大叫一声:“释心!” “不要再叫我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就是对我最大的疯刺!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释心抱起豆子,头也不回去飞回湖心岛,而何回想追着她一起回去,到了雨湖边,却撞到一个结界,再进不去一步。他知道自己的擅作主张彻底惹怒了释心,原先她睁只眼闭只眼让他留在身边,现在她彻底不给他一丝靠近自己的机会。 他在雨湖外站了一天一夜,看着雨水淅沥,最后转身飞离了烬界。 他没办法劝动释心跟他一起离开,他必须现在赶回羲和山,告诉应央与凤鸟颜不语筹集到三十万杂炎军的消息。 释心在湖心岛懒洋洋地趴了两日,被豆子时不时传来的哭泣声吵得心情烦躁。就算他一个人躲在远离她的角落中低声哭泣,可是声音还是一丝不落地传进她听觉灵敏的耳朵里。 没了何回的打扰,原本应该平静的心,却彻底无法平静了。 她冷着脸出现在豆子面前。 豆子看她瞬间出现,吓了一跳,哭着打了一个嗝,瞬间就止不住了,一边哭一边打嗝。 “哭什么哭,吵死了,闭嘴。” 豆子吓得赶紧捂住嘴,一张小脸一边燃烧一般无声流泪。 炎民的泪水是油水,流下来遇着身上的火便腾起一道火花,便见眼前这个小男孩硬憋着声音,脸上一团团一冒火。 看到这个画面,释心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行了,说吧,你倒底哭什么。” 豆子松开嘴巴:“咯……姐……咯……姐……你说我……爸爸……咯……哥哥……咯咯……能不能……咯……活着……咯……回来?” 释心看着这火豆子,望了望湖上的雨水,沉默了一下:“能,他们能活着回来,所以别哭了。” 豆子立即又乖巧地捂住了嘴巴,眼角继续流着泪炸起一团火花。 等得豆子终于哭累了睡了过去,释心的耳边终于得了清静,她低头看了一眼一道道拍向岸边的水浪,腾起飞出了湖心岛。 三个月她一来到烬界,便住进了湖心岛,无华与鬼霜曾想来拜见她,被她拒绝了,她不关心他们在这里是受了颜不语什么命令,留在此处是有什么目的,她统统不关心。 她刻意地封闭起自己,不想知道外界的一切消息,仿佛这样,她就可以抛开一切,她告诉自己,她只是为了救了豆子的父兄才来了这里,不会做别的多余的事情,然而当她看到无华囚禁在一片凹地里的十五万杂炎兵时,她的脑子里不可避免地想起,这些杂炎军队一旦人界将造成怎样可怕的结界。 这些烈焰军队就是一场焚天灭地的业火浩劫,将天人二界烧得荡然无存。 有魔兵发现了她的踪迹,将她团团围住:“什么人?” 释心看着那些魔兵:“将无华叫来,就说血君在此恭候。” 得到消息的无华听说血君突然出现在杂炎营地中,有些奇怪。对于继承魔烛称号的新任血君,他虽没见过她,却知道它是一只不足千岁的饕餮,这样年幼的未成年饕餮根本没有多大的力量,所以颜不语才会将她送到这里来保护着,不让她接触到战争。 无华对这只饕餮从心底里是轻屑的,觉得这只饕餮除了唤醒魔尊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价值,送到这里也不过只是养着而已,就如一只宠物一般好吃好喝地供着。 不过她以血君的名义要求见他,面子上他却不好不理,只得赶来:“血君,好兴致啊,你不在你的湖心岛呆着,怎么来这个污秽之地?” 在魔族眼里,这些杂炎不过是一群杂种而已,根本就不视为魔族后代。 释心瞥了一眼无华,这个让整个烬界炎民恐惧不已,视为绝对统治者的魔头。 “你抓来的十五万杂炎都关在这里了吗?” “血君你从不关心这些事,今天是怎么了?” 释心顿了一下,她明白自己不应该在这里,明白不应该管这些事,可是无论多么明白,她还是控制自己的声音道:“我要你立即遣散这十五万杂炎,放回他们居住的族群。” 无华低头看了一眼密密麻麻如畜生一般压着的杂炎们,好笑道:“血君,你可真是幽默,第一次见面就与本君开这样的玩笑。” 既然话已经说出来,再没有回头路,释心彻底冷静了下来,沉下脸大声道:“我以血君之名下令,从现在开始,这烬界归本君掌管,所有魔族兵将全部听我调派,而你,无华君,从此刻开始也必须听我的号令。” 无华看着眼前这个口出狂言的女人,失笑道:“血君,你这玩笑越开越大了。别闹了,快回你的湖心岛呆着吧。” “血君之令你敢不从。” 若是万年前那个血君魔烛,他根本不敢有一点违逆,必竟连夫轼都畏惧着他的存在,以至后来忌惮他的势力而中了敌人的反间计将他除去,可是眼前这只饕餮幼兽,实在没有什么好畏惧。 于是他连尊称也不叫了,直接道:“饕餮,魔尊大人送你来,只要你安心住着就好,你就别给魔尊大人添乱了。” 释心走到无华面前:“所以,本君的命令,你决定不从是吗?” 无华回应她的是转身离去:“来人,将血君送回湖心岛。” 无华身边的魔兵受命向释心走过去,还没碰到释心,就被她的法术贯穿了胸膛,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暴毙当场。 无华脚步停住,转过身看着横尸的部下:“饕餮,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吗?” 释心嘴角向前突出露出獠牙,迅速开始兽化:“疯?这才是开始而已。” 无华看到这饕餮兽化,立即严阵以待,当然就算饕餮十分厉害,但寡不敌众,这里到处都是他的人,他不信这饕餮幼兽还能翻了天去,倒是自己要小心一点,不要失手杀了她,免得魔尊怪罪。 就在他这么想时,他看见那饕餮没有向他冲来,而是跳到关着十万炎民的谷地中,一头向谷地旁的山壁撞去。 无华瞬间意识到什么,大叫道:“快,快阻止她。不,立即疏散这些炎民,快!” 释心用尽全部力气再次狠狠撞向那山壁,山壁上很快出现裂缝,裂缝中慢慢溢出红色的岩浆。那些岩浆洒到那些过来围阻她的魔族身上,烫得他们哇哇在叫,然而落在那些炎民身上,却瞬间将他们身体上的火焰燃烧得更旺。 烬界的山体与地脉下流动的都是炙热的岩浆,对于遇水则亡,遇火则旺的炎民来说,这些岩浆便是他们的力量源泉。又撞了两下,山体彻底经受不住巨兽的冲撞,崩塌下来,岩浆全部流向谷地,那些本来虚弱无比的炎民们迅速迎着奔涌而来的岩浆。 释心大叫道:“如果你们还想留在自己的家乡,不想被押送到外面送死,就逃吧,现在,没人能阻挡你们了。” 十五万杂炎燃起熊熊大火,整片山谷都成为了烈火的海洋,流动的火焰海洋下是奔跑着的炎民。那些魔族士兵身上的藤甲可以让他们忍受寻常的火焰,然而这样的涛天炎海,根本是他们不能抵抗的,他们惨叫着被暴走的炎民们焚为一堆堆灰烬,就如他们狞笑着杀死一个个没有还击能力的杂炎,看着他们焚化成灰。 无华看着眼前失控的一蓦,飞到释心面前道:“饕餮,你疯了,你竟然放走了魔尊大人的十五万火焰大军,你要造反吗?你可知背叛的下场是什么?” 释心笑了笑:“与其担心我,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无华感觉到背后一阵热浪涌来,转过头,便见无数暴走的炎民双眼冒火地向他冲来。他立即杀死扑来的几人,可是后面的炎民仿佛发了疯一般,前仆后继,不一会,他便被淹没在他亲手囤积起来的火烈大军中,被焚得连灰也不剩。 释心看着彻底失控的场面,化出人形,摸了摸额角撞山石流下的伤口,随即向雨湖飞去。 因为她撞裂山脉,使得岩浆流出,温度骤然升高,雨湖上的雨还没落下,便蒸华成水汽,于是自她来到这里后就没有一日停止落雨的雨湖终于放睛。 释心看着不再落雨的雨湖,突然笑了起来,仿佛这放晴的不是这座湖,而是她的心情。 她飞入湖心岛,将明显搞不清状况的豆子拎了出来,对他道:“你走吧,那些凶神恶煞不会再来了,你可以回家了,你的哥哥和爸爸会在你家中等你。” 豆子抓住释心的袖子:“姐姐,你要去哪里?你要走了吗?” “是啊,我得走了,这烬界是你们的世界,不是我的世界,我逃避了这么久,该离开了。” 她以为她无心就放下了一切,结果却是如行尸走肉一般活了三个月,她不想再自欺欺人。 应央,如果你觉得我们没有未来,所以宁可将我无情推开,自己承担下一切,那么我会用自己的血为我们之间写下这一段未来! 羲和山,这里是天界的最后一道防线。三个月时间,颜不语将战线从卢其山一路路推进,终于将推到了天界山门之下,攻破羲和山,天界那些养尊处优安逸了万年的天人们将再无招架能力。 羲和山内,莲月面色地沉重地看着坐在莲花台上赤着上半身运功的应央,随着一道道魔气灌入他的体内,他身上的符咒便多一道,颜色也愈发红亮,此时他的身上的已经密密麻麻全是符咒禁制,几乎看不出原本肌肤的颜色。 “应央,你真的决定了吗?” 应央吐息收回魔力,睁开眼:“莲月,你们为我争取了三个月的时间,我也终于将这万年前众神施放下的封印修补完整,并且做为封印本身的我做为罍器,将会彻底封印夫轼,六界再不会有后顾之忧。” “千辞,一开始你明明有别的选择,只要将那饕餮做为罍器封入冰湖底,清岳不会消亡,天界人界不会损伤惨重,你……也不用死。你后悔吗?” “没有人能自以为大道正义地要求别人理所应当的牺牲,释心她没有错,她不该被这么残忍地对待,在我转世成应央无知无觉的时候,我伤了她太多次,我决不会让她遭受到这样的命运。” “可是她出生,就是天地阴阳之气感应到这场变故,使得不会有饕餮降生的异兽轮再次诞出饕餮,便是为了这一刻封印住魔尊,魔尊无法被杀死,因为他就是天地阴阳之面的阴面,有阳必有阴,阴阳共生,杀了他只会诞出一个更可怕的魔尊,所以他只能被封印。而这饕餮的命运就是封印他!” “命运吗?五方天帝合力造金笔天书,写下这一段预言,可是那又怎样,那金笔天书并没有预言到我会抚养这只饕餮,而这才是她的命运。” “所以你就要牺牲自己。” “我是自愿的,而她一无所知。” “千辞,就算你封印魔尊后消殒,这饕餮为恶世间,还是一样会被天界之人消灭。你只是牺牲了自己,延长了她一刻性命而已,她还是会入魔,她还是会被屠灭。” “不会。她绝不会那么做,她会找一个避世的地方,与世无争地度过完她孤独而漫长的一生。或许她愿意理一理闹腾的凤鸟,让日子过得不那么单调,或许,她会彻底离开所有她认识的人,不让任何人找到她。” “你就这么笃定?别忘了,她此前差点入魔,而且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臣服了夫轼,成了新一任的吞天血君!” “我一直在怀疑她,但这一次,我决定相信我看到的,相信自己,相信她。” “你看到了什么?”莲月无法理解道,“你看到了什么让你相信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千辞抬起头,看向莲池中心那绽绽欲放的莲蕾,含苞挂水,清净如心:“九瓣叠化莲蕾心,我看到了她的心。” 莲月听着他说着听不懂的话,瞪了瞪眼,再次无言地转身离去。 等得莲月离开,千辞摊开自己的手腕,上面除了血红的符咒禁制,还有一道道刀疤,除了双手手腕,他的脚腕上也有。 在他发现她的血液里有浓重的魔气,以为她不听劝阻执意入魔后,十分震怒,然而下一刻,他发现她血液中的魔气太过霸道而凛烈,并且只藏在血液中,这样的魔气除非血液流出,否则是很难发现的,甚至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这样的入魔方式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直接饮用魔血。她身边的魔除了他只有何回,再无第三人,这几日他虽一直没见她,但她的动向他一清二清,她甚至都没有离开过天机山,所以绝无可能直接饮到魔血。 应央一时没办法查清原委,然而放血祛魔的事却迫在眉捷,不得不做。 是以他将她囚到了一处极隐蔽的浮陆上,用云雾遮挡了她的视线,让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每在她身体上划开一道新伤口,他便会在自己身上也划开一道,只有这样,他才能强迫自己狠下心,给她彻底过血祛魔,让直接饮用魔血而吸入的魔气消失。 原本他存了一丝侥幸,一直不现身,让她一无所知的挨过十日,永远不要让她知道是他动的手,然而最后一日,功成之迹,颜不语出现,将她带了出来,他知道一切都瞒不住了,他也瞬间明白释心饮食的魔血是怎么回事。他将全部心神与精力用于在烛龙山制做封应罍器,却没有发现颜不语竟然成了魔,堂而皇之地从残损的封印中来回穿梭,而颜不语亲口向他吐露他就是夫轼的转世后,他知道,一切终是尽他之力也不可挽回了。 他又突然庆幸自己没有告诉她囚禁她十日的真相,就让她恨着自己远离自己吧,她呆在颜不语身边,颜不语爱她痴狂,不会伤害她,而她在他的身边却有着无尽危险。 他站起来,发现自己又思虑过甚了。 他还记得他转世前的一夜,为了筹谋他不在的千年时光,这饕餮的路,他殚精竭虑一夜,试图将一切都安排妥单,然而无论他当时想的多么周全,最后的路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而这次也一样,无论他想思虑多少,想着将她激得离开自己,她便会逃离她注定的命远,不会有危险,可是他没有料到,她会决绝地当着他的面自食己心。 她食了她自己的心,也带走了他的心。 他莲花台上踏入水中,走到那含苞待放形状如心的莲蕾前,伸手如抚摸珍宝一般抚摸着那粉白的花瓣。 “若说仙神也有命运之说,那从我捡回它的那一刻起,它便是我的命运,无论未来发生什么,那怕天地因此倾塌,六界因此动荡,便是曲跪双膝,背负天柱,我也会养大它。” 千辞的脑海里浮出当年自己说出的话,对着莲蕾轻声道:“释心,你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远,我会让你彻底逃离这样不公平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估算偏差,写超了,没办法合并一章,所以拆成完结(中)、完结(下)两章。 166阅读网 179 第179章 完结章(下)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离羲和山百里之地, 是一片废墟, 这里曾经是顶起天界的不周山,也是通往天界唯一的路。后来不周共倾倒,天界之路隔断,于是这羲和山成了重新顶起天界的神山,在羲和山四周是远古众神在不周山倾倒后, 合力立下撑起天界的十九根天柱。其中两根天柱已经断裂, 这便是明心入魔后撞断的天柱。 千辞走到那断裂的两根天柱边, 抚着断壁残垣, 上一次夫轼是被镇压在了人界之下的六界夹缝,而这一次,他要一劳永逸地将他直接镇压在天柱之下,积石成山落雨成岳终究只是一时,他要以这天界之威,将夫轼彻底封印,而他也将随他永沉这天柱之下。 他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 “曲脆双膝, 背负天柱”, 看来这金笔天书的警言还是挺准的。 所以这金笔天书只写下了一个结局,再用警言预示了另一个结局吗? 千辞觉察到两个人走到他身后。他转过身,看到祈崆与夙葭。 祈崆唤道:“师傅。” 夙葭却克制地唤了一声:“神尊。” “师傅,你明天真的要将夫轼引到这里来吗?” “不错,明天便是我与他最后的了结。你们两个明天就不要过来了, 祈崆你还是凡人,而夙葭你幼时伤过精元,你俩都承受不住我开启封印时召唤的强大力量,远远离开吧。” 夙葭动容道:“神尊,你还记得我,记得我是你救过的一株草植?” 千辞道:“你不必叫得这么疏远,你是我这一世的徒弟,便是我千辞永远的弟子。” “师傅……”夙葭忍不住哭泣了起来,再没有以往高傲清高的姿态,“师傅,难道没有别的方法了吗?我,我舍不得您……” 祈崆沙着声音道:“师傅,你可有什么未成的愿望,我与夙葭将弟子竭尽后半生为您实现。” “愿望吗?”千辞想了想,笑道,“如果你们的小师妹主动来找你们,不要将她推开,因为她只有无法忍受孤独了才会找你们;如果她没有来找你们,你们也永远不要去找她。” 千辞说着这番话的时候,目光从自己两个徒弟脸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夙葭脸上,加重了话语的音调。 夙葭自然知道千辞加重音调的意思:“师傅,好,我答应你,您收了她入门,她就是我的小师妹,我再不喜欢,也永远是我的小师妹,我和祈崆可以欺负她,但我绝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她去。” 祈崆低声插了句嘴道:“就凭你,现在也欺负不了她了。” 夙葭止了哭泣,瞪了祈崆一眼:“明明是你太怂,两个师妹都压不住。” 看着斗起嘴来的两人,千辞道:“你们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两人告退后,千辞道:“出来吧。” 何回从天柱后走了出来。 “我马不停蹄地赶来,却看到你交待后事的模样,还真有点不是滋味。” “我以为你陪在释心身边,不会回来了。” “你知道我去了哪里?” “除了凤鸟和释心的身边,你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吗?” “不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如何?” “你能回来,就说明她没事。大概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呆着呢吧。不用告诉我了,免得我心中牵挂,反而难受。这最后一程,让我走得坦荡一些。” 何回沉默了一下:“我赶回来,是要告诉你,颜不语集结了三十万烬界的炎民来参战,那些炎民是当初他藏在烬界的十万魔族与炎民的后代,可以在烬墟外生存,被他们称为杂炎。” 千辞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前几日那一役,会有炎民参战。” “现在调集过来的只有十五万,还有十五万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千辞淡淡道:“不用担心,明日过后,一旦夫轼被封印,他的那些手下都将成为一团散沙。那些炎民莲月会安排他们。” “你真的想好了?” “嗯。” 何回想起在去往烬界之时,释心与他在马车上说的话:“应央,你心里有想过跟释心的未来吗?” “未来?”千辞听到这个词笑了笑,脸上却满是悲伤,“也许从她撞进我眼里的那一刻起,我们拥有的只有命运,没有未来。” 何回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羲和山是天界与人界的接壤处,也是天空的尽头,在这里是最晚看到太阳落山的地方,也是最早看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千辞一人坐在断裂的天柱边,睁着眼看完落下的夕阳与朝升的太阳,也修补身上封印的最后一道笔画,他知道他将再也看不到这一日的日落。 几个时辰后,莲月就会照计划地将夫轼引到此处。在卢其山一役中,他便假装被他重伤,无法再战,再也没有露面,便是为了让他彻底放下对他的戒备,不会想到他会出其不易对他下手。 这件事除了莲月与夙葭、祈崆和何回,再没有别人知晓。 与其责怪释心使得这魔尊彻底复活,还不如说,若不是他当初视肉塑心,颜不语就不会存于世间。 这一次,他将亲手将自己复活的魔鬼送回他该呆的地狱。 他闭上眼,倚石静坐。 然而这一坐,就是整整一天,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太阳已经开始西落,他心中生疑,难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可是若是有变故,莲月肯定会传递消息给他,怎么可能一点讯息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个紫冠银袍的幻影再次在他身边出现,他看着紫微的幻影,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我说过,我造出三个幻影,放在了三个与我有联系的地方,第三个便是这倾倒的天柱,当年我就是在这里与入魔的明心一战,看着他撞毁两道天柱而逃。而我第一次给你警言的时刻,我就知道无论我怎么劝阻,最后你还会出现在天柱边,所以我在这里等着你。” 千辞只当他还是来劝他的:“你不必多说了,我决心已定。” 紫微的眼神暗了暗:“金笔天书的预言成真,饕餮已封印夫轼与其同归与尽,你灭度未尽而残存在体内的魔念也会随着饕餮的消亡重归于无,你将重返神坛。” 千辞只觉得紫微此刻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不懂:“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消亡,释心她怎么了?” 紫微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去那里吧,你应该可以看到她最后一面。” 千辞当敌不顾一切地向他所指的方向飞去,然而飞到一半,他便感受自己身上的魔气开始慢慢消散,而属于仙神的法光虽然黯淡,却开始一点点显露出来,而他身上的封印也仿佛被什么召唤着一般,从他皮肤上脱离,化成一股赤字川流向前奔去。 “不,不,不要!”千辞意识到什么,伸手要抓住那赤字川流的尾巴,然而手碰到那赤字川流却直接穿了过去,根本无法触摸。他咬呀发狠地向那赤字川流流向的方向加速飞去,终于来到最末的第十九根天柱边。那里已经成了一团混战的战场,天兵与炎民打在一起,处处皆是烈焰。 他想穿过混乱地战场,追上那赤字川流,却被一人抱住。 莲月道:“千辞,你不要过去,来不及了。” 千辞听着莲月的语气,明白过来:“你早知道?为什么不传消息给我,为什么?” “千辞,你说过,没有人能自以为大道正义地要求别人理所应当的牺牲,所以你要牺牲自己替代她,可是她现在自愿牺牲,你没有理由阻止,就如我没有理由阻止你一般。” “滚开!”千辞红了眼,再没有以前的镇定与淡然,就如一个失了心智的疯子一般,将莲月推了出去,此刻他不需要任何大道理,不需要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他只知道,释心不能出事,不能出事! 穿过混乱的战场,他终于追到了赤字川流,而那赤字川流却已经飞入了眼前之人的体内。 释心摊开手心,看着手背上赤色发亮的禁制符画,这些符画在进入她的身体后就开始光芒大胜了起来,就如一团红光将她完全包裹。 她突然笑了一下:“果然好丑,难怪那日在营帐中,你不让我看见你的脸。”说着,她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背过身去,将他的视线彻底阻隔。 千辞看着她的背影,大叫道:“不要,释心,你给我回来。” 释心低着头,听着身后人的声音,原以为这一刻发生时,自己会害怕的,因为当初感应魔烛的记忆里,他脑中被残杀封印的绝望与痛苦也传递到了她的脑中,然而没想到事情真的发生了,她反而镇定了下来。 “释心不要,不要,你回来!”千辞想冲到他身边,可是那封印进入她身体后很快以她身体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直径二十丈的巨大圆球,将她与站在她对面的颜不语包裹进这光球中,别人再无法靠近一丝一毫。 千辞自然明白那封印释放出来的光环意味着什么,那是封印启动的征兆,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明明他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颜不语看着眼前的周身缠绕符印的释心,冷着脸道:“所以你从烬界赶回来,就是为了杀我,无论我为你做了多少事,你最终还是站在了他的那一边,原来你在我面前那一跪是虚意附庸,你是想杀我。” 释心目光直视着眼前的魔尊。 她毁了无华抓起来的十五万炎民,日夜兼程赶到了这天地的尽头羲和山,看到的就是仙魔双军在这天柱之间再次爆发大战,而在就是在那一刻,她的胸膛自深处发出震动,那时,是千辞身上的封印的最后一笔画完。而她感应到了那封印的呼唤,她明白过来,原来就是今日啊,还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一切都是注定了的啊。 “颜不语,你大概不知道,当你唤醒魔烛之尸时,为了彻底摧毁它,我进入了它的灵识深处,释放了它封印在体内的元神碎片,也是在那时,我窥视到了它的记忆,并与它的身体产生了共鸣。它被封印时,那些远古众神便下了诅咒,只要魔尊即将重生,这天地便会再诞一只饕餮,命运会让她成为他的封印。在那时,我就知道,原来我的诞生就是成为下一个封印。可是那时我并不在乎,我根本不在乎魔尊会不会复活,也不想成为他的封印,因为他就是一个与我无关已经死了万年的魔而已。我甚至天真地想,大不了我一走了之,看谁还能勉强得了我。可是我没有想到,我以为那与我无关的死了万年的魔,竟然就是你。颜不语,你这下知道知晓你就是魔尊时,我会那样震惊了吧。真是可笑,这一世,你竟然会爱上我,而我则爱上了要将我制成封印的千辞。” 颜不语瞪大眼:“这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释心无所谓地笑了笑:“颜不语,看来这一世,你我是要共生共灭了。” “共生共灭……”颜不语惨笑起来,“当我还是那个青剑山小弟子,我总患得患失,害怕你不要我,害怕我死后你不会再记得我,这样听来,这个结果竟然也不错,共生共灭,大概生世相守也不过如此了。这间东西本来想等战胜天界,凯旋之时,放进你的手中的,现在再不给你,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他向她伸出来,摊开手,露出一个晶莹的小匣子,匣子里是一个不足手掌大小的袖珍骨翅。 这只断翅他时刻带在身边,想的就是等他从战场回去,可以将这个东西亲手交到她手里,看到她喜悦的表情,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还给她。 他握了握拳头,匣子碎开,里面的袖珍骨翅见风速长,很快长成一只巨大的翅膀。 翅膀被他用法术控制着,飞到她的身后,连上她的左肩胛骨,连接处包裹着淡淡的光华,等光华散去之时,连接处再也看不到一丝痕迹。翅膀灵活地扇了一下,瞬间缩回体内。 “好了,接回去了。”颜不语微笑道。 “这种时刻,这断翼接不接还有什么意义?” 颜不语看着眼前的女子,明明是她要杀他,可是她却表现得比他还要绝望,她的绝望是因为自己要死了吗?还是说她心里有一点点为他也同时感到悲伤? 到了这一刻,他发现无论自己想什么也没用,无论自己强求什么也没用了,她与他共生共灭,他还奢求什么呢? “当然有意义,这样,你便是完完整整地陪我一起长眠了。” 释心抬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颜不语,我曾问过你,如果当初不是峁宇抓住我,你会不会为了让自己重生,亲自做这件事。你说不会,你宁愿永远不要重生,只做颜不语,现在你的答案还是这样吗?” “是,我宁可还是颜不语,虽然自卑而低贱,并且为了得到你不择手段,但至少你不会为我而死。” 释心看着眼前自她入世就与她纠缠不休的男人:“再见了,颜不语。” 颜不语闭上眼,没有一丝反抗,或许在释心出现在他生命里的第一刻,他就已经弃械投降。 他最后一次抱住释心,在她耳边低语道:“你知道吗,我曾卑鄙地想过让你入魔陪我。所以我偷偷喂了你我的血,才导致应央为了阻止你入魔而囚你十日,放血祛魔,对不起……” 封印发出的红光将颜不语全身包住,融进那立在天边的第十九根天柱中,等他的身形彻底融入,释心身上的封印符咒与禁制开始顺着她触摸在天柱上的手缓缓流进天柱上,在上面形成一点点形成封印。 待得身上的封印全部转移到天柱上,她这个封印罍器也会死亡,这个封印也就算彻底完成了。 此刻从她身上流走的不是符画,而是她生命最后的时间。 此刻包裹她周围的屏障已经消失了,可是没有人敢走过去。只有千辞如失了魂魄一般跌跌撞撞跑到了她身边。夙葭看到千辞过去,便想追过去,被一旁的祈崆拦住,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过去,打扰这两个最后的时间。 释心看着千辞走到面前,看着他的面容,恍惚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该叫你什么了,你我已不是主仆,不是师徒……不过,看到你这身法光,我又回想起了初见你时的情景,那时你抓我不成,反被我毒,坐在琉璃罩子里,脸上是中毒的铁青,身上去是法光绚烂,比我见过最美的风景都要美。那时我守着你的琉璃罩子不肯撒手,把你当成了我的猎物,结果,我最终却沦为了你的猎物……看到你身上的法光回来了,真好,神尊大人。” 千辞听着这疏离的称呼,伸手想去抓她的手,她退了一步,平静道:“不要碰我,封印正在从我体内移到天柱之上,你知道此刻外界任何碰触对我来说都是巨大的疼痛。” 千辞不敢再碰她,却彻底崩溃:“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释心,你为什么要回来,我已经那样说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不能离我远一点,此刻该站在天柱边的是我,不是你!” 释心看着身体上流动出去的符咒,明白自己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神尊大人,其实在我与你连手杀死魔烛时,它的记忆进入我的脑中,那时我就已经觉察到什么了。后来看到你在烛龙山炼制妖兽血阵,你虽然什么都没有说,我却多少猜得出来,你是想找出能替代我的妖兽来稳固住封印。在天机山那几日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你虽然入了魔,却接受了我,为了保下我而每日忙碌。可是突然的,你就将我远远推了出去,甚至没有给我缓冲的时间,没有一句解释,哪怕我卑微地跑过来请求你的解释,你却依然无情以对。” “释心,我是……不想伤害你……” “你不是不想伤害我,而是从你接受我的那一刻起,你就觉得我们两个没有未来,你从那时起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准备后事,神尊大人,我说的对吗?” 千辞一怔。 释心苦笑着摇摇头:“那时我只是通过魔烛的记忆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事,并没有你知道的那么清楚,所以我很乐观。妖域封印毁了又怎样,魔尊重生了又怎样?那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们在一起了,只要我们的心在一起,总能想到办法。可是你要么选择不说,要么决定自己扛下,哪怕我卑微地跑到你面前,求你的一次真诚相待,你却还是狠狠地将我推开了。神尊大人,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地为别人牺牲,别人会欣然接受吗?就像我现在所做的,你能接受吗?” “不——”千辞流下泪水,“释心——” 释心笑了笑:“我没想到我自食己心,还是放不下你。不过这一次我终于可以放下了,神尊大人。” “不要再叫我什么神尊大人,不要这么叫我。”千辞怒吼道,“不许这样叫我,释心,只有你,不许这样叫我!” 释心低头看着最后一道符印从手指尖流向天柱,伸出手,忍着剧痛,碰上千辞的沾着泪水的脸颊。 千辞动也不敢动,看着她碰着自己,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爱你,我的神尊大人。”释心流下一串眼泪,身上最后一笔符画也流走了。千辞意识到什么,试图抓住脸颊上的手,可是释心整个人都在他面化成一道虚无的烟,绕着第十九根天柱盘旋而上,最终在这刻满赤色封印的天柱上化成一只巨大的饕餮纹,永生永远封印这天地阴气所生的魔尊。 千辞没想她会连尸身都没有守下,连告别的拥抱都不会有,只有那刻在天柱上的饕餮纹,告诉他,他失去了什么。 他跪了下去,埋在天柱下无声痛哭。 “主人,陪我玩嘛……” “师傅,我知道错了……” “我爱你,我的神尊大人……” …… …… 百年后,羲和山。 十九根天柱,倒了两根,十七根高耸屹立,与百年前,甚至千年前都没有多大区别。一群游历到这天之尽头的小仙们仰望魏然壮阔、顶起天穹的天柱,十分感慨,浩荡之气由然而生。 便在这时,一个年纪稍幼的小仙子指着最远处的那根天柱道:“你们看,那根天柱怎么那般花哨,别的柱子都是白色的,只那根上雕满了花纹,看着好像还画了只兽头。不会是哪位爱四处游历的仙神,留下的‘到此一游’?” 几名小仙听着这打趣的话都笑了起来,领头的那个仙使赶紧板了脸:“休得胡说,那是十九天柱,你们记好了,其余的十八根天柱周围你们都可随便玩,就是那两根断了的,你们都可以去,就是那根不许靠近。听到没有?” 一名小仙道:“你这样一说,反而勾起我们的好奇心了,为什么别的都能去玩,就那根不行?” 这时一个声音插`进来道:“因为那根天柱中封印了一只饕餮,靠近那根柱子,那柱子里的饕餮就会跑出来吃了你们。” 本来打闹的小仙们齐齐变脸,看向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的女仙。 那领头的仙使忙道:“原来是夙葭仙子,小仙带着一帮刚飞升的小仙前来游历,如有冒犯请仙子恕罪。不知仙子怎么突然过来了?” 夙葭扫了一眼这帮刚飞升的小仙:“正好听说有一个故友也在此番飞升之列,前来恭喜。” 仙使惊讶:“不知仙子的故友是这其中哪位?” 夙葭落在队伍最后那拿袖遮遮掩掩的男子身上:“躲什么,大师兄,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众人齐齐将视线掉转向那人,那人不得不拿开袖子,正是祈崆。他苦笑一声:“以前是师傅督促我们功课,结果现在变成你督促我成仙。好不容易我飞升了,且让我缓个几日可好?小师妹?” 夙葭一板脸:“你也有脸说。你的惊世之资呢?足足修炼了百年才飞升,你怎么不老死算了?” 祈崆尬笑一声。 两人又来往几句,等得旁边的众小仙都自动散去,两人相视一眼,这才不强颜欢笑。 夙葭道:“走吧,去看师傅吧,这百年来,师傅一直没离开过此地” 祈崆叹口气道:“你刚才吓唬那些小仙的话,说饕餮会从天柱上下来,要是真的,师傅大概会是最开心的那个。” “一会别乱说话,惹师傅不开心。” “知道了。” 两人走到第十九天柱下,天柱旁是一间简单的石屋,两人过来时,见着石屋外还立着两人。 四人对了一个照面,对面穿得鲜红赤亮的男人先嚷了起来:“今日什么日子,这里竟也这般热闹。” 夙葭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恭敬道:“夙葭拜见禽皇。”又瞥了一眼他身边的男人,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喊了一声:“何回师兄,好久不见。” 祈崆笑道:“今日真是稀罕事,夙葭原来不止承认我这一个大师兄,连何回师弟你也是认的。” 何回淡淡道:“客气。” 凤鸟看着这和乐融融的清岳同门三人,突然觉得自己明明是成双成对来的,怎么有种被一个人排到外面的感觉? “进来吧。”石屋里传来声音。四人停止欢笑,相觑一眼,沉默着进入石室内。 进去后,才发现这简单的石室太过狭小,四人根本没地坐,干站在那里十分尴尬。 凤鸟嘀咕道:“千辞大人,你这石室也太小了些,要不我回头派点人来给你建个大一点的房子?” 夙葭忙道:“就是,师傅,你这石室四周也太荒凉了些,我给种些花草吧,看上去热闹些。” 祈崆则道:“师傅,我今日飞升,特来拜见。” 何回则是沉默地看着这三人为了不冷场而努力成为话唠。 三人只想把气氛弄得活络些,却绝口不提劝他干脆离开,不要再抱守这片荒芜之地,没有希望地一直守下去这样的话。 他们心知肚明,百年发生的那一幕,永远不会随着时间淡去。 从眼前的男人搬到这天柱边住下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决定用余生在此处坐看地荒地老了。 三人说了一大堆话,千辞终于开口,依旧是冷淡的口气:“这里之所以弄得简陋些,就是希望你们不要常来打扰我。这这里没什么茶水水果招待你们,你们站一会就赶紧走吧。” 这四人本就没得坐,现在站着就更尴尬了,努力又没话找话地说了一会,再也呆不下去,跑了出去。 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四人终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凤鸟感慨道:“千辞大人现在这副样子真是怪可怕的,我听说凡间那些老鳏夫独居久了,就会变得性格古怪而固执,原来神尊也一样。” 三人听了凤鸟的话齐齐瞪了他一眼。 祈崆四顾一眼,瞧着石室外什么都没有,只除了一个树杆上挂着一个用藤条编的小窝,看上去还有点生活的气息。祈崆道:“那窝看着挺舒适,师傅不会是嫌一个人寂寞,养了个宠物吧。” 凤鸟看了那藤窝一眼,叹口气:“小黑刚捡回来的时候,就是睡在这么大的窝里。千辞大人这是挂窝思人呢。” 四人又是一番感慨,瞧着石室内的人没有出来的意思,只得相约下次逢年过节再厚着脸皮来慰问“孤寡老人”了。 等得这四人离开,远处那帮乱跑的游历小仙也离开了,羲和山重归寂静。 千辞从石室中出来,如这百年做习惯的一切一般,拿着扫把扫净天柱下的落叶尘泥,顺便抬头看几眼那已经爬满青苔的巨大兽纹。 今天因为有外人打扰,所以时间有些耽搁,等他扫完天柱,天已经黑透了,所以他没有注意到那藤窝处的些微动静。他回到石室内倒了一杯茶,便见那藤窝发出“吱呀”摇晃的声音,他只当今夜风大,将那藤窝吹得摆动起来。 便在这时,他突然记起,刚才扫落叶的时候,明明一丝风也没有。 不知怎的,他心里惴惴起来,他快步走出石室,便见那藤窝前后晃动着。 千辞知道自己内心期待着什么,这百年来,每每听到藤窝有动静,他都这抱着这样的期望,期望会看到那只小兽重新如以往一般,会重新出现在他的视线,可他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大多时候,是羲和山里的鸟兽瞧见这里有个舒适藤窝,果来借一夜安睡。 千辞终是停下了脚步,转身回屋,看着床上的一块软布,想到今夜虽然无风,温度却是比前几日都低。无论那来借宿的鸟兽是什么,也算他大发善心一回吧。遂拿起软布再次推开门向藤窝走去。 走近了几步,千辞有些奇怪,那藤窝上似乎什么鸟兽都没有,怎么会一直在晃呢? 等走到藤窝边,应央才看清原来是一只不足巴掌大小的小奶猫蜷在那藤窝的一小角,因为一身纯黑,所以在黑夜里看得不大明显。 千辞瞧着这一身黑毛,不由得伸手上去摸了一把,“是黑猫啊……”他想,将软布给它盖了上去,就在这时,那小奶猫抬起脸,虽然夜色很黑,但这天之尽的月也是最明亮的,将这小奶猫的脸照了出来,便见它虽然一身通黑,左脸颊处却有一处杂色毛发,因为乳毛乱遭遭的,所以看上去就是只是一团杂毛而以。 千辞预感到什么,向那奶猫的脸颊摸去,而那小奶猫也不怯生,在他大手摸上它的头时,抬起头照着他手心舔了一口。 千辞望着那小奶猫,双目湿润。 莎蔓花印记虽显露于肌肤,却是烙印于元神之上。出自神尊之手的印记更是无论削肉磨骨、千年万年、轮回转世都无法消去。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啦。 下面开始努力存新文,做个有存稿定时更新,不再裸奔赶稿的好孩子。 新文会在六月底前开,依然保证日更,顺便求个预收。 然后同时会不定期放此文番外。真的不定期,不过只要放出来,就是剧情完整的一章。你们想起来的时候,回来瞄一眼就成。 话说,喊着要be的你们,还想看甜甜的番外吗? 166阅读网 180 第180章 番外 - 自己捡的宠跪着也得养 - 思尽忧郁 天微亮, 千辞醒来, 瞧了一眼圈在怀里睡得迷糊的小家伙,将它放到枕头边,用被子圈好,这才下床准备起这小家伙的早饭。 将小家伙捡回来已有一个月了,虽烙印于元神之上的莎蔓花印记是绝对不会错的, 并且仔细扒拉出它肉垫里的指甲和尾巴, 是能看出饕餮的特征的, 可是……千辞还是觉得自己捡回来的根本不是一只饕餮, 而是彻彻底底的一只小奶猫。 千辞还记得四百年前在赤水畔初遇饕餮,那时它一出生就有小牛犊大小,一身毒气,要制服它可花费了他此许力气,可现在它盘在他枕头上,连他一只巴掌大小都没有,不仅没了饕餮的霸气,连以前的活泼热闹劲都没有, 成日里就是睡觉, 钻到各种奇奇怪怪的角落里睡觉, 每次早上醒来找它就要找半天,后来索性抱着它睡觉,才能让它夜里不乱跑。 而变成了一只爱睡觉的小奶猫的释心纯粹地把他当成一个饲主来待,基本只有在饿了的时候,才会黏到他脚边讨吃的, 别的时候根本不理他,甚至还有点嫌弃他。 以至于每当他爱意满满想抱起她想摸一摸时,看着她抵触的情绪,他总觉得自己有点像个变态。 千辞将离风株捣成糜状,又拌了些羊奶蛋清进去,一股带着腥腻奶香的味道便充斥在这个狭小的石室内,床上的小奶猫被香气吸引,睁开朦胧双眼,张嘴奶生奶气叫了一声,随即从床上跳下来,凑到他脚边开始用尾巴蹭他。 千辞单手将她捞起来放到桌上,她立即凑到盘子里来舔,被他一手拨开:“别急,还没好。”同时动作不停地又往那食糜里又倒了些仙草汁进去。 小奶猫太小,嘴巴里连牙都没长,只能吃些汤糜。 弄好这一切,千辞这才将碗摆到奶猫面前,小奶猫立即埋头津津有味地舔了起来。 看到这样美好而安静的画面,千辞觉得这一刻,自己才算终于活了过来。 在释心与颜不语同灭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万念俱灰,要在此地独守一世,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等一个奇迹。 当初夫轼能重生成颜不语,说明这封印不是完全没有漏洞的,哪怕,哪怕是微弱到几乎不可能的希望,他都会抱着这一丝希望守下去。 而过去了百年时光,他终于等到了这个奇迹。 天柱上的饕餮纹并没有消失,所以释心大部分的元神还随着夫轼沉睡在天柱之内,此刻眼前的小奶猫,正是如当初的颜不语一般,是从封印里逃出来的一缕极微弱的元神所化,因为力量实在太弱了,只能维持这样的形态。 虽然只是一只小奶猫,也不知道要几百年才能等到她化形成人,但只要她活着,在他面前鲜活的,可触碰的,那就足够了。 他伸手轻轻的抚上了小奶猫的背:“释心,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你从我的生命里消失。” 一晃一年,小奶猫长大了不少,被千辞照顾得很好,毛皮水滑,圆圆胖胖,终于不像刚捡回来那般又小又虚弱的模样,开始喜欢成日往山林里跑。 千辞只当她在山林里发现了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一日偷偷隐了身形跟在她后面,想看看她最近玩的什么。跟踪到山林深处,便见她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树洞边叫唤了几声,树洞内响起几声回应,随即四只跟它体形差不多大的花豹幼崽从树洞里愉快地跑了出来,与她玩耍了起来。 如果这里有花豹幼崽的话,千辞立即四顾一圈,果然在旁边的树上发现了趴在树上的成年大花豹。这成年花豹似是根本没意识到那与自己孩子们玩耍的是什么东西,懒懒地趴着,时不时晃一晃长长垂下的尾巴。 千辞看到这场面,莫名有些感慨。 前世释心的幼年可以说是非常寂寞的,因为饕餮身上的凶气,她所生存的赤水畔方圆百根本就没有活物敢靠近,后来他将一只犯错的玄武龟封印力量丢给她当宠物,她这才有了第一个玩伴。如今她重生,凭自己的本事一下子找了这么多玩伴,也是挺不容易的。 随后,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释心频频出入山林,不仅找到一窝花豹崽,还找到一窝狼崽,一窝虎崽,一窝兔子,只要是与她一般的毛绒动物,她都爱与它们玩耍。这羲和山本就是连接天界与地界的地方,灵气充沛,这片土地上生长的动物都带着灵气,性情温和,十分友善。 释心一开始是去找他们玩,后来干脆把他们都带到家里玩,放眼望去,一片毛绒绒的场景,十分热闹。 莲月听闻释心重生后,没事便往这里跑,看着千辞屋前的盛况,笑道:“千辞,你家的猫崽子是要把整个山的毛团都聚到你这里来啊。看看这地上掉毛掉的,打扫起来不容易吧。” 千辞看着跟动物们玩在一直的黑猫:“她开心就好。” “何止她开心啊,这羲和山的动物本就比别的地方容易修炼成精些,我们身上的灵气更是珍贵,随便一点都够他们修炼几十年,这些动物每天到你这来浸浸你身上的灵气,恐怕没几年,这山里倒处都是精怪了。” 莲月的话果然没有说错,没过两年,这羲和山里变得越发热闹起来,到处都是修成人形的精怪,狐狸精、老虎精、豹子精、狼精,甚至连一窝窝兔子都修成了兔子精。 这些可变幻出人形的精怪们依旧爱往神尊门前跑,可是释心却不大爱跟他们玩了。 她自己个趴在藤窝上晃晃荡,十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小伙伴突然一个个一夜之间就变了模样,不再跟她一般毛绒绒的了,全变成了毛发稀少用后脚站立的怪物,跟主人一样丑,一点都不好玩。 千辞出来寻她,看她趴在一边恹恹无力的模样,走过去道:“释心,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释心此时已经会说话了,但不想搭理他,只觉得小伙伴们都变成这样,就是眼前这个丑八怪害的,头一扭缩到肚子里,用尾巴扫开他的手,不想被他抱。 当然还是被他抱进了怀里,还强硬地掰开了肚皮揉了几下。 释心本来满心不开心,这几下一揉,只觉得通体舒畅,刚才的烦恼一下子就抛到九霄云外,“嗷嗷”叫了几声,脸上的表情舒服得都荡漾了起来。 千辞看着她的模样却停下手,叹了一口气:“释心啊释心,这山里的动物一个个都修成精能化出人形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化形?” 释心看他停了动作,不过瘾地直接伸爪子按下他的手:“挠挠,千辞,还要,挠挠。”心里却想,变成那么丑的模样,她才不要!” 千辞看她用稚嫩生疏的语调说话,无奈地笑了笑,继续挠了起来。 没过几日,莲月带了一坛酒来看他,给他倒了一杯酒道:“你也别愁着一张脸了,当初她化形可是用了足足四百年时间,现在她重生才三年,急不得。” 千辞道:“你还真是会安慰人,你意思是我得守着她这个模样再守四百年吗?” 莲月道:“四百年不至于,她不是通过轮回盘转世,而是元神所化,所以应该是可以直接变成人形的,只是逃出的这一缕元神太虚弱了,又失去了全部力量,所以变化不出来。兴许你多给她补补,补着补着,她就变回来了。” 那些仙丹灵药基本已经给她当糖丸磕了,他夜夜将她抱在怀里睡觉,身上的神气浸泽也足够了,更别说他陆陆续续已经渡了不少灵力给她,他还要怎么补。 “行了,你要是也没办法,以后就不要老过来打扰我了,你不在我耳边聒噪,我至少还得些清静。” “清静?”莲月笑起来,“你这里都快成妖精窝了,你还想清静?现在众仙都说呢,神尊千辞一直不肯离开羲和山是因为得了个新癖好,喜欢上在天柱边养妖精玩。” 千辞:“……” 这一日千辞外出,释心跟着围在院子里子的幼崽们玩一个她最喜欢的捡豆子的游戏,将一盘五颜六色的豆子打翻,谁捡的黑豆子最多,谁就获胜。 一只小兔子精跳到桌子上,用后脚踢翻了盆子,豆子立即撒了一地,释心瞄着一只黑豆子立即扑了出去,刚要伸肉垫按住,一旁一只肥肥胖胖的小手将那豆子直接捡起,化成人形的小豹子精道:“我的,我先捡到的,我的。” 释心又扑向另一个黑豆子,已经用两个爪子按住了,结果刚捧起来,晃了一下,豆子就从爪子间跌出去,滚到小老虎精的脚下,被他捡个正好。释心四顾一看,就刚才满院子的小老虎小兔子小豹子小狼小狐狸现在一个个全都化成四五岁的孩童,蹦蹦跳跳地追着地上的豆子跑,只有她一个人还是毛绒绒的模样。 释心心里不开心起来,这个游戏好玩就是看谁的肉垫子能捡起圆豆子,现在一个个都这么作弊,怎么玩! 释心甩甩尾巴不想玩了,刚想跑走,听到身后的小伙伴追逐豆子发出的欢笑声,又走不动了,心里气道:你们作弊,我也作弊! 于是憋住气,四爪抓住地面,用力将头往上顶了顶,一缕黑色烟气从她头顶冒出,冒了一下,迅速消散了。释心再接再励,又狠狠憋了一大口气,终于不负努力地化出了人形。 释心无暇顾及自己化出人形后的模样似乎比周围这些孩童身体都大了许多,足有十岁孩童那般大小,眼里只有那滚滚的黑豆子,立即向身边的黑豆子扑去,用两根指头一捏便捡了起来。 篱笆外,正好赶回来的千辞猛地顿住脚步,看着那个熟悉的女孩身影趴在院子里地上拾豆子,直接扔了手上捧的东西,瞬间飞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抱起拥进了怀里。 释心手里攥了一把豆子因他的动作一下子全撒了,她生气地捶他:“干什么,放开,千辞,放开。” “释心……”千辞用双臂死死环住她,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让我抱抱你,不要推开我,让我抱抱你……” 释心觉得自己这个伺主真的有病,自从她化形后,无论何时都会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盯着她,她觉得这眼神十分可怕,好像要被他一口吞掉一般,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于是她干脆重新变回胖猫,用尾巴甩他。 可是他总有办法让她身不由己地又变出人形,然后抱住不撒手。 她不懂这人形有啥好,除了捡豆子的时候,爪子可以变成五根指头灵活一点,根本一点好处都没有。千辞怎么就爱看她这副模样? 怎么办,她真的好嫌弃这个伺主啊。能不能给她换一个啊? 又一次被强迫化出人形,被他抱在怀里,她认真地开始想,要不要干脆逃跑算了。 莲月得了千辞的驱逐令,不往这里跑,凤鸟却闲了一般,开始三天两头往他这里跑,势头比莲月还勤快。 千辞道:“看来你这禽皇当的是真闲,重明宫离这羲和山这么远,你七八天就来一次,不嫌麻烦吗?” 凤鸟盯着不远处跟野兽幼崽们玩在一起的释心:“听说小黑化形了,我立即就赶过来了。奇怪,我来了这么多趟了,她怎么一次都没在我面前变化过?” 眼前跟一群毛团混在一起的,从头到脚看着都是一只大肥猫而已。 “她没了记忆,现在心智也不太成熟,大概还是觉得兽形自在。”千辞心道,她当然不会在你面前变化,连我都得逮着机会才能让她变出人形。 “不应该呀,就算心智不成熟,化形后总会新奇新形态一阵子,不应该还是维持兽形。除非她讨厌人形……”凤鸟顿了一下,表情微妙地看向千辞,“主人,你不会是控制不住对小黑做了什么吧?我知道你们也算是情意相通,也知道你憋了这百年也不容易,不过小黑刚刚重生,就算化形应该也无法维成人体形,你不会是……猥亵幼——啊!” 凤鸟的话没有说的下去,被`干脆利落地一道法光弹飞了出去。 千辞果断地将凤鸟扔出去,以免听到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转身看向栖在树枝上的黑羽乌鸦:“他在重明宫里也这副德行?” 乌鸦张嘴做人声道:“你若是跟他去重明宫住一阵子,刚才就不会只把他弹飞出去那么轻易就罢手了。” “何回,这一百多年你受法术反噬的本体应该修复得差不多了,没必要再借宿在乌鸦体内。凤鸟当初给你找个乌鸦的外形,也是存了戏耍之意,你现在完全可以摆脱这副面貌了,何必还以此面貌示人。” 何回淡淡道:“我挺喜欢这个样子的,比较自在。倒是你,打算接下来拿释心怎么办?让她一直什么都不知道地跟这些精怪厮混着?她能化形了,大概很快就能恢复前世的面貌,你希望她拥有一次全新的人生,还是……希望她记起前世的一切?” “我不知道。”千辞声音带着一丝惆怅,“上一世她受了太多苦,也许不记起来,保持现在的心态对她来说最好。可是……她若记不起来,她不会知道我有多爱她,我每日是以怎样的眼神看她。我突然明白她当初从赤水畔出来去清岳寻我的心情了,纵使故人相逢,心绪满满,对方却一点也觉察不到,这真的是……又憋闷又痛苦。” “千辞,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 “嗯?” “上一世,释心自食己心,断了自己的七情六欲,虽然最后她为你而死,但那是因为她对你的爱已深入骨髓,成了的本能。这一世她记不得你,没有心,没有爱,也许她永远都无法回应你,面对这样的释心,你能坚持多久?十年?一百年?一千年?” 何回毫不留情地指出千辞心中最深的伤痛。 释心变成小奶猫的模样回到他身边的那一刻,他就用神力感应到了,这具身体没有心。 所以哪怕她黏着他要食物,要摸摸,在她不需要他的时候,她会毫不留恋地甩甩尾巴跑开,有时还会对他主动的触碰表现出嫌弃的抵抗。 千辞沉默一下,看向一旁玩耍的释心,带着深深的情绪道:“如果这一世她不会爱上我,那么我也会一直默默地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做她身边永远的依靠,让她永远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已开,请大家多多捧场,多多支持,鱿鱼还是只默默无名的咸鱿鱼,是你们的支持让我充满动力继续前进,爱你们~ 架空古言重生《我本内奸,如何忠良》正在连载中…… 简介: 前世李五是唐朝五公主,在死了三任附马后,终于成了荣极一时、权倾天下的征平长公主。 就在弄死第三任附马后,她随新帝去白马寺为国运祈福时,被人刺杀。 一朝重生,她回到了十二岁那年,叛军攻入长安,李唐宗族逃亡入蜀的路上。她以为她要重演一次权力之路,却没想到唐朝灭亡,她彻底成了亡国公主。更绝望的是,重生之后,她死了的三任附马个个都活的好好的,个个都活得比她厉害,个个都成了乱世之雄,称王称帝! 面对三任附马的围追堵截,兵马围城…… 李五: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166阅读网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