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山庄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我喜欢这里,真的很喜欢。”站在阳台上的夏拂凝神四顾,十层的高楼,越过了前方的一片铺展蔓延的森林,视线直达远方的一脉起伏山岭。山不高,同样覆盖着葱茏茂盛的植被,绿意盎然,无边无际。 “那就是售楼书上说的凤凰岭吗?”她问身后正在接电话的丈夫简明非。简明非抬头看了一眼,含混地应了一声:“是吧?” 真美啊!夏拂怔怔地伫立着,脑海里有无数个美轮美奂的场景,清晰而又淡远地浮现出来―― 夏天,楼下花园里的那一池碧水铺满了荷叶,开满了大朵大朵粉嫩的荷花。及时秋末荷花落尽,那残破的荷叶依然会擎起一片泠泠雨声。到了冬天,落雪的日子,坐在窗口,捧一杯热茶,那句“窗含西岭千秋雪”便是眼前的真实图画了。 “我们买下这里吧。”她回过头望向简明非,脸上带着一抹梦幻般轻灵的笑意。 简明非亦是一怔,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笑意了,当初在大学的图书馆里,他就是被这样一抹笑意吸引住,而对夏拂穷追不舍的。 过去多少年了?两年恋爱,婚后十三年,已经过去十五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结婚时,他们住在一间不足五十平方的小房子里,两个人时不觉得怎样,可等到孩子出生了,就变得拥挤不堪。后来,简明非自己做了老板,凭借他的精明头脑和勤奋作风,很快积累起不菲的身家。他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在位于市区黄金地段的一处叫御苑的楼盘买下一套一百方的房子,自此三口人再不用为空间狭小而烦恼了。 夏拂是个天性安静沉稳的女人,虽说住在市中心生活便捷,但每天站在阳台上看到的不是高楼大厦的水泥丛林便是车水马龙的柏油街道,视野的阻隔与交通的纷攘又成了她的新烦恼。 “人不要太不知足。”当她抱怨时,闺蜜潘晴雨指着她的鼻子尖训斥,“要不然咱俩换换,你去住我的那个楼下是菜市场的单元楼,我来这里当几天御苑王后。” 的确,夏拂也知道自己如此不满足实在不应该,在圈子里能够住在御苑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每每谈及总会迎来艳羡的目光。而且,御苑的房子从打买到手便一路升值,如今至少翻了三倍还有余。 简明非的投资眼光与他的经营能力一样精明,这些年几乎是买什么什么涨,生意越做越大,资产也越来越丰厚。 大学毕业后,夏拂进了一个事业单位,那是个无所事事闲得让人抓狂的地方。夏拂每天面对办公室里几个等着退休的老同事,无话可说还得表现出无限恭敬的态度,让她度日如年,苦不堪言。儿子简齐将要出生时,夏拂辞了工作,一心一意打理家事,照顾孩子。简明非对此满心支持,为了让妻儿生活无忧,他把更加努力赚钱当作自己的头等大事,一刻也不放松。 “现在是政策观望期,不是出手买房的好时机,”简明非拍了拍夏拂的肩膀,语气温和地继续说,“而且,这里距离市区也太远了。” “可是,我喜欢。我们将来到这里来养老好了。”夏拂固执地拧着眉毛,凝视着简明非。 “养老?咱们还早着呢。”简明非莞尔一笑,侧过头去看夏拂的脸。她的模样跟十几年前相比,有了些许不同,没有了少女的妩媚和俏皮,显得更端庄也更优雅了。只是她那沉静闲适的性格一直都没变。 圈里的朋友带着家眷聚会时,夏拂总是最沉默的一个,安详地坐在角落里,常常让人忽视她的存在。但在简明非的眼里,这正是她的好处。不张扬,不轻狂,只要回头一望,她永远在那儿,静静等着你。 得偿所愿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半月后的一个晚上。 “这个给你。”简明非把一个文件袋放到夏拂的面前。夏拂正在擦餐桌,以为又是什么投资资料要她这个汉语言文学系的高材生帮忙润色,便漫不经心地把文件袋推到一边,继续抹拭。直到餐厅厨房都收拾干净了,她才坐下来,打开文件袋,抽出里面厚厚的一沓子文件。只见上面写着购房合同几个字,便心头一跳,忙翻开来。 “春水山庄2幢1001室,明非,你……你把那套房子买下来了?”夏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地看着简明非,“你不是说现在不是买房子的好时机吗?而且,那里又远。”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经乐得想煮沸的水翻开了汩汩的水花,那些在脑海里虚拟的情景又一幕幕浮现出来。 “虽说不是好时机,但那是距离本省著名森林公园最近的商业地块。我打听过了,省政府内部已经形成决议,今后再不会在那附近批准同类型的建筑用地了,也就是说,春水山庄占据了最后的一块稀缺资源。一旦大家都认识到它的价值,马上会水涨船高的。这是笔只赚不亏的买卖。”简明非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脸上浮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又是生意。”夏拂有些失望,她更愿意听到简明非说是因为看她实在喜欢,他才决定下单购买的。不过,终究是意外之喜,夏拂心头些许的不快迅即消失,又快乐起来。她反反复复地翻看那几份文件和其中夹带的售楼广告,图片上那一脉远山和一泓碧水愈发令她心驰神往,恨不能立刻跑去,坐在那个飘窗前,极目四望。 “明非,谢谢你。”夏拂走到简明非的身旁,为他倒了杯碧螺春茶,双手捧着递到他的面前。 “这么客气。”简明非抬起头嘻嘻一笑。 “我很高兴,真的,我真的很喜欢那套房子,喜欢那个湖,喜欢那片森林和远方的山。”夏拂蹲下身,曲着手肘伏在简明非的膝上,眸光闪闪地仰头望着他。简明非从报纸的后面露出一只眼睛,眨巴了几下,没说什么。 若是在几年前,当此情景,简明非一定会丢掉报纸,把夏拂拉到怀里,捉住她的唇,一阵狂吻的。可此刻,他只是眨巴了几下眼睛。 夏拂憋了憋嘴,落寞地立起身,正欲转身时,简明非幽幽说了一句:“其实是你的眼光好。要不是你偶然经过便慧眼识珠,我还不知道那里藏着这么大一块价值洼地呢。” “我看到的是风景,你看到的是财富。”夏拂斜睨了他一眼,半嗔半笑地走向儿子简齐的房间。 简明非折起报纸,挺了挺腰说:“这才叫夫唱妇随殊途同归啊!钥匙收好,抽时间过去看看吧。” “好。”夏拂答应一声轻轻推开儿子的房门,还没开口,正埋头于一堆零部件中的简齐就闷闷地甩出一句:“别跟我说话,我忙着呢。”他一直酷爱制作航模,参加过很多比赛,现在是学校航模社团的骨干分子。 “作业都做完了吗?妈妈给你检查一下。”夏拂把简齐书桌上的本子打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知是简齐做得仔细,还是她根本没心思看,总之一个错处也没找到。她把本子放进简齐的书包里,拉拢拉链,悄没声地走出来。 媚眼如丝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客厅里的沙发上只剩下一叠报纸,简明非去洗澡了。淋浴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夏拂回到卧室,拉开五斗橱的抽屉,中间那一格有一个椭圆形的红色心型塑胶盒子,里面是表妹云夕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套性感睡衣。那睡衣分上下两件,上面是个吊带背心,下面的三角裤,同样绯红的颜色,四周镶满了玲珑剔透的蕾丝花边。 “两夫妻到了你们这个年纪,得不时添加点新花样刺激一下。不然,躺在床上对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和身体,还会有互相亲吻抚摸的冲动吗?”表妹晃着那条连怎么看都不像是三角裤的三角裤,一脸坏笑。 夏拂忙摆手说:“要是我穿上这个,还不得把明非吓晕啊?” “吓晕?不会。”云夕裂着嘴,笑得愈加鬼魅,“你只会把他迷晕。” “净胡扯。等你结婚了,也穿这种东西诱惑你老公吗?”夏拂拎起那个吊带背心打量时,脸有些发热了。 “我才不穿这个呢,我光着。”云夕把身上的衣服从领口往下一拉,露出半截白花花的胸脯,朝夏拂炫耀似的耸了耸,继而,自己憋不住伏倒在床上哈哈大笑起来。 夏拂也忍俊不禁,戳着云夕的脑门说:“大姑娘家家的整天口无遮拦,怪不得没人敢娶你。” “才不是呢!是没有我看得上的。唉,这年头,出门遇到个好男人比捡钱包还难。” 云夕收起笑容,长叹一声,半晌,她侧过脸认真地看着夏拂,说:“表姐,你真的还像当年那么清纯吗?你在床上不会是一块木头吧?”她抓起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长袖棉质睡衣,不屑地抻起来看了看,“老天,你就穿这个睡觉?姐夫可真可怜,不怪他把精力都放在生意上。”她的嘴唇撇得愈发难看,一边摇头咋舌一边审视着夏拂的身体。 夏拂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躲开她的注视,说:“看什么?我又没长犄角。” “长犄角倒好了,最起码新鲜啊!”云夕扑哧一笑,双手卡住夏拂的腰,再和自己的比了比,“虽说生过孩子,可表姐你的身材也算是苗条了,只是眼神太沉闷,缺少风情。女人要有魅力,勾得住人,这眼眸里的风情是最重要的。喏,你看我……”云夕把肩膀的一扭,头侧倾着,目光从半遮半掩的卷曲长发边斜射过来,睫毛微颤,眼波流闪,把夏拂看得胳膊上满是鸡皮疙瘩。 “真受不了你,快别对着我放电了!”夏拂作势打了个哆嗦,把那套性感睡衣塞回到塑胶盒子里。 “厉害吧?不过,这可不叫放电,放电哪是咱们文雅人干的事儿?咱这叫媚眼如丝,连女人看了都会心动的。来,跟着我学。” 云夕把夏拂拉到身边坐下,让她照着自己的示范来做。 夏拂讪讪地笑,推开云夕的手说:“小狐狸精,等我把你这一套学会了,日日对着你姐夫抛媚眼,岂不是把个原本心无杂念的好孩子给教坏了?我才不学呢。我们俩现在挺好的,用不着你操心。” 云夕又开始撇嘴,满脸的忧患意识:“姐,别怪我没提醒你,姐夫每天对着外面的花花世界,花样美女,保不齐哪天经不起诱惑,心思一活泛,没把持住,你就有苦果子吃了。” 夏拂自是心头一沉,云夕的话虽不中听,但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几年夏拂的大学同学有好几对离婚了,原因大多是外遇来袭,猝不及防。 她凝眸静默了片刻,抬头看向云夕:“若依你所说,外面的诱惑如此强烈,如此令人难以抗拒,那么,姐每天穿了这个东东在你姐夫面前晃悠,就能勾住他的心吗?夫妻关系若要靠性来维系,岂不是太悲哀,太龌龊了?” 那日之后,那套性感睡衣便一直放在抽屉里,从未被动过。此时,夏拂却想起了它。 烈焰焚心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趁着简明非洗澡的当儿,夏拂脱光衣服,把那套睡衣抖开来穿上身上。那衣服实在是太节省材料了――胸口低垂,露出大半截隆起的乳峰;衣襟短短的,腰部在蕾丝花边下若隐若现;短裤更是只有两道相互交叉的带子,勉强搭在胯骨上,整个屁股都暴露无疑。 夏拂对着镜子左右打量了一下,灯影里,白皙的皮肤衬着绯红的睡衣,呈现出一种迷蒙而又媚惑的光泽,像极了电影里的暧昧镜头。她被自己的样子吓到了,一颗心蓬蓬蓬狂跳不止。 这是什么玩意儿呀?!她连忙掀起衣襟想要脱下来,换上平常穿的长袖睡衣,简明非恰在这时吹干了头发走进来。夏拂下意识地一个健步跳上床,用被子把自己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 “不看电视剧吗?”简明非见她窝在被子里,只露一个头在外面,漫不经心地问。 “没有好看的。”夏拂咕哝了一句,身体僵硬地直挺着。不知是被子裹得太紧,还是心慌意乱,后背微微有了一层汗湿。 她的手臂抱在胸前,小小的吊带上衣裹不住隆起的**,翘挺的**从领口挣脱出来,她用手掌轻轻拢住,指头在**上滑过时,一阵莫名的悸动倏然掠过身体,仿佛有一根柔软而纤细的羽毛在心底最隐秘处徐徐扫过,痒酥酥的,令她呼吸急促,心跳益发躁动不安。 简明非将报纸打了个对折,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然后关掉壁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头和身体安顿好。 “明非。”夏拂低低呼唤,声音绵细得一口大气就能吹散似的。 “唔?”简明非合着眼睑,闷吭一声。 “明非。”夏拂继续低低地唤着,把脚伸向简明非,脚趾头探进他的裤腿,一点一点向上移动。滑过小腿,滑过膝盖,再往上,裤腿有些紧,移不动了。 简明非伸手握住她的脚掌,只是轻轻握着,指端的一丝微凉落到她的肌肤上,渐渐曼延开来。她的心头倏然升起一朵小火苗,呼呼地四下里扑腾。 “有事吗?”他把她的脚掌从自己的腿上挪开,放回到床单上,“明天再说吧,我困了。” “明非,我想……”夏拂咬着嘴唇,声音益发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虽然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但她对床第之间的需索仍然感到羞涩难堪。而简明非的鼾声已经清晰地响了起来。 那股凉意终于散布到了夏拂的全身,连后背的细密汗珠都被那凉意冻住了。而心头的小火苗却一点都没有熄灭的意思,反而一个劲往上窜。 不知躺了多久,背脊僵得发痛,她坐起身,将身上的吊带上衣和三角裤褪下来,换上自己穿惯的睡衣。然后,打开卧室门,走到客厅里,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盏小小的夜灯闪着微弱的光。她踩着黑漆漆的夜色走进厨房,朝北的窗子正对着远处的一座大厦,变幻的霓虹灯将五颜六色的灯影照射进来。她漠然站在灯影里,一任身上的素色衣服被灯光幻化出许多靡丽的色彩。 心头的火苗已经变成了升腾不息的烈焰,直烧到脑门,化做一缕浓烟,顺着发丝氤氲而出。 夏拂抬手用力抓了抓头皮,感觉自己的头发枯焦生涩,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她很生气,可到底是跟自己生气还是跟简明生气,一时又分不清。她很想大哭一场,但揉了揉眼睛,眼窝却是干涸的。 真的值得生气和流泪吗?不过是无数寻常的夜晚中的一个而已。未来还有漫长的日子要过,而每一个日子里都是有黑夜的。 夏拂感到口干舌燥,她拉开冰箱的冷冻室,拿出一盒儿子爱吃的八喜冰淇淋,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一勺一勺慢慢吃起来。 以前,她从没觉得黑夜如此寂寥,此刻,她却像要被那黑夜淹没了一般,窒息到要昏厥过去。 冷到拉肚子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等到她回过神来,一大筒冰激凌已经吃得一干二净,口腔里满是凉滑甜腻的感觉,心头的火已经完全熄灭了。躺回到床上,简明非的鼾声依旧响亮,夏拂侧过身,背对着他,用手盖住耳朵。 刚刚有些迷迷糊糊的时候,夏拂的肚子猛然绞痛起来。她爬起身,直奔卫生间,刚坐到马桶上,便稀里哗啦狂泻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可她躺下没多久,腹痛便又开始了,不得不再次坐到马桶上。如此几番折腾,她的肠子已经空了,剩下的一点水分也排尽了,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照进卧室,房间里渐渐亮了起来。夏拂坐在马桶上,直肠的疼痛让她直不起腰来。 闹钟响了,简明非翻身起床,发现半边床是空的,问了句:“你在卫生间吗?” 夏拂“唔”了一声。 简明非推门进来,看见夏拂的头伏在自己的膝上,无力地呻吟着。“你怎么了?”他问。 “拉肚子。”夏拂不抬头,眼睛看着脚边的一块藏蓝色的地砖。 “怎么会拉肚子的?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吗?”简明非洗了把脸,对着镜子往自己的脸上抹剃须泡沫。 夏拂忿忿地冷哼了一声。她知道一定是那筒冰激凌害的,她的肠胃弱,从不吃过冷的东西。 “这里气味不好,你去客厅的卫生间洗漱吧。”夏拂抬起手不耐烦地朝外挥了挥。 “你怎么样?家里有泻药吗?赶紧吃点药。”简明非边说边动作麻利地把下巴刮得溜光。 “有,我会吃的。今天你送简齐去上学,快走吧。”夏拂愈发心烦,肠子里又是一阵绞痛,但却只是痛,什么东西都拉不出来了。 简明非出去把简齐唤起来,两个人一起收拾停当,到门口玄关处穿鞋。 “今天妈妈不做早饭吗?”简齐问。 “妈妈病了,爸爸送你去学校,我们在外面吃早点,你想吃什么?” “无所谓。只要不是葱煎包就行。” “为什么不吃葱煎包?” “嘴里会有葱味。” “你妈也不喜欢葱味。那我们去吃汉堡包吧。” “好。” 砰!门关上了。 房子里霎时陷入一片沉寂中。 夏拂站起身,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已经酸软得无法迈步。药箱在客厅的柜橱里,她几乎是跪着爬到抽屉边,取出泻药的。两颗胶囊塞到嘴里用力吞咽,没有水,胶囊沾在喉咙上,噎得她一阵干呕。鱼缸旁放了半杯简齐昨晚喝剩的水,她端起来连喝了几口,便跌跌撞撞地回到卧室,倒在床上。 泻药倒是管用,夏拂再没有去卫生间狂泻,一直躺着,一忽昏睡,一忽苏醒,做些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梦。 傍晚的时候,简明非打来电话,说晚上要和几个业内同行见面,一起吃饭谈生意,可能要晚一些才能回家。又问夏拂还拉不拉肚子,用不用去医院。 夏拂对着话筒,声音细弱:“不用,已经好了。” 简齐见妈妈只烧了一锅清水挂面当晚餐,满脸的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勉强吃了几口,便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做完作业就早点睡吧。”夏拂隔着门对简齐说。简齐在里面吭了一声,算作回答。 夏拂没有像往常那样等着帮他检查作业,径自躺到床上,裹紧被子,很快便沉沉睡去。简明非是后半夜回来的,喝了很多酒,满身的酒气。 第二天早晨闹钟还没响,夏拂就醒了,除了饥饿难忍外,没有其它的不适了。于是轻手轻脚爬起身,到厨房去准备早点。煎蛋,烤面包片,煮燕麦粥,等到闹钟响了,简明非和简齐都起了床,一家三口坐在餐桌旁吃早饭。 日子重又回到原来的轨道,那夜痛苦不堪的一幕似乎从未发生过,没人记得,更没人提起。 另一个人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送简齐去学校后,夏拂开车出了城,沿着环城公路一径疾驶,一个小时后来到春水山庄。大门口的保安不认识她,隔着车窗恭敬地朝她敬礼,问:“您是来做客的吗?” “回家。”夏拂摇了摇手里刻着1001字样的钥匙牌。 “欢迎您。”保安的脸立刻换上一副亲切的笑容。他升起升降杆,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夏拂淡淡一笑,将车驶进地下停车场。然后,乘电梯一直到达10楼,用钥匙打开1001的房门。 上次走进这个房子时,还是由售楼小姐陪着,各处指点介绍,如今再走进来,已经是自己的家了。她的心情很好,虽然和简明非商定,为了上班和孩子上学的方便,平时还是会住在御苑,只有到了周末或是假期,一家人才会过来小住。 精装修的房子,只需再添加一些家具和软装饰。夏拂把所有的窗都打开,让外面清新的空气直扑进来。她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仔细端详,在心里设想着这边需要放个柜子,那里应该加一对藤椅和茶几,还有这面墙要挂幅什么样的画,那块地上应该铺一方羊毛地毯……她把所有想到的都写在一个本子上,然后,锁好门下楼,开车去距离最近的一家家什用品大卖场。 从一楼到五楼,从家具电器到玻璃瓷器和盆栽,她慢慢徜徉其间,看到心仪的东西便停下来跟服务生询问价钱和能得到的折扣。谈到彼此满意时,她便刷卡付账,留下送货地址和电话号码。 在四楼,夏拂相中了一幅装饰画,是用纵横交错的色块和缤纷的线条组成的抽象画,她第一眼的感觉便是那样一个铺张冗絮的画面其实只想透露一个信息,就是绚烂华丽的色彩其实都是堆砌于白纸之上的虚假繁荣,如同俗世浮华对于生命本身而言,终究毫无意义。当她这样想的时候,某种伤感的情绪就像一片云翳,阴沉沉地自心头掠过。 “您喜欢这幅画吗?”一旁跟随的服务生探头问。 夏拂点点头。 “可惜刚刚卖出去了,”他指了指画框一角粘着的一张小纸片,上面潦草地写了“已售”两个字。随后,他用讨好的语气说,“您再看看其他的画吧,一定还有您喜欢的。” 夏拂不无遗憾地在画前伫立了片刻,然后走开来,在其它的画里面选了两幅还算入眼的。 当她写下地址时,服务生笑嘻嘻地说道:“巧了,买走那幅画的先生也是住在春水山庄的。” 夏拂一怔,说:“这么巧?” 最后,到了卖盆栽的地方,夏拂选了滴水观音、龟背竹、绿萝和一大盆绿宝石喜林芋,这些都是可以帮助祛除装修残留的有害物质的植物。 这里的服务生是个面容娇俏的女孩,夏拂在写送货地址的时候,她一边看一边脆生生地读了出来:“春水山庄。这个地址……我知道,刚才有位先生买了几盆绿萝,同样是要送到春水山庄的,明天可以让送货师傅一并给你们送去。” 夏拂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心想这个女孩口中所说的先生难不成跟买走那幅画的是同一个人? 女孩接着说:“那位先生说他要用扶摇直下的绿萝组成一道有生命的屏风呢。” 夏拂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心想这个想法倒也别致,有趣。 晚上,夏拂很想跟简明非讲讲她购置的那些东西,但简明非后半夜才回来,她已经睡着了。 第一次邂逅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随着购买的东西陆续送到,夏拂每天都要去春水山庄,一边收货一边整理布置。这些事都是她非常乐意做的,所以满心欢喜,一点都不觉得累。 这天,她在街角一家陶瓷店看中一个细白瓷的花瓶,细长的颈,圆圆的肚子,她想若是冬天用它插一枝初绽的红梅一定很漂亮。她带着花瓶到达春水山庄时,大门口保安的脸上挂着熟稔的微笑,不等她停车便升起升降杆,向她点头致意。 停好车,她没有直接上楼,而是沿着曲折的卵石甬道朝湖边走去。春日将尽,风里的暖意越来越浓烈。甬道的尽头是一座翻檐翘角的凉亭,亭前便是那一池碧水,水畔杨柳垂丝,碧桃吐艳,深吸一口气,甜香的气息便充斥在肺腑间,令人欣然陶醉。 忽有一阵风过,湖面上立刻泛起细细的涟漪。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这或许就是春水山庄名字的由来吧。 几片椭圆形的荷叶随着涟漪悠悠荡漾,虽说还不到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候,但分明已有几只等不及的蜻蜓在荷叶间穿梭,或在半空中翩飞,或在低空中盘旋……夏拂以手覆额,越过纷繁交错的大树枝干,望向晴空里的浮云以及振翅掠过的小鸟。而视线边缘的远山则是一脉苍茫的黛色,比在楼上眺望时色彩更浑厚,更苍茫。 夏拂走进凉亭,坐在汉白玉雕的石桌旁,静默良久,直觉得满心的烦乱和喧嚣都消散了。也许这个地方,是前世栖息过魂魄的地方,如今回来了,她的心便安了。 两个工人搬了木梯子在修剪花枝。碧桃落在地上便尽显萎靡颓败之态,而叶片娇嫩的柳条即使摊在甬道边,被日光晒着,仍然执著地守着一簇新绿。 夏拂看着可惜,便出了亭子,俯身捡起几枝。捧在手里,凑在鼻下深嗅,虽不似桃花来得馨香扑鼻,倒也别有一缕沁人心脾的清芬气息。她把柳枝插进带来的细白瓷花瓶里,葱绿和莹润的釉质相互映衬,那份素雅落在眼里,心境愈发安逸了。 在一楼大厅等电梯时,夏拂看见自己裹着修身长裙的身影映在金属门壁上,还有自己略显模糊的面容。大厅的门开了,有人从外面走进来,也带进来一阵风。夏拂的长发被风拂起,丝丝轻扬。 那人一直走到夏拂的身旁才停下来。电梯的金属门上映出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牛仔裤,帆布球鞋,蓝白条纹恤衫。面容同样是模糊的。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里面走出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相扶相携地缓缓走过夏拂的身边。夏拂走进电梯,那个穿牛仔裤的男子也跟着进来,伸手按下10楼的按钮,夏拂便没再伸手去按。 那男子用探询的目光看向夏拂。夏拂低垂着眼睑,身体戒备地朝旁边侧了侧,不予理会。 电梯在10楼停下来后,门并没有即时打开,那片刻的停顿与电梯内凝滞的气氛一样令人难耐。夏拂抬起头,眼前电梯内光亮如镜的金属墙壁映出一张线条流畅的脸,小麦色的皮肤,疏朗有致的五官和披散在肩头的黑发。 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生得很干净,很英俊,也很年轻,最多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夏拂微微一怔,而直觉告诉她,当她仰起头的一刹那,男子的神色也悄然而变,眸中凝固了片刻的怔忪。 电梯门翕然而启。夏拂先迈步走了出来。她一边朝自家的房门方向走,一边把怀里抱着的白瓷花瓶挪到另一边,腾出手来到皮包里摸钥匙。 “哎!”身后传来一声招呼,夏拂转过头,看见那个男子还站在转弯的地方望着自己。 “唔?”夏拂微微皱了皱眉。 男子抬手指着夏拂怀里的花瓶说:“那个花瓶和柳枝配在一起,真好看。”说完,他裂开嘴粲然一笑。 夏拂亦是淡淡一笑。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稍稍慢下脚步,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个男子走到走廊尽头1003室门前。 夏拂关好门,换过拖鞋,把白瓷花瓶拿到水龙头底下加了半瓶水,抱到客厅,放在临窗的高脚方几上。 阳光透过淡紫色的纱帘照到大理石地面上,留下变幻着的菲薄影子。 夏拂泡了一壶玫瑰花茶,坐在飘窗边,一边喝茶,一边凭窗远望。那山,那树,那湖水,在她眼里总是看不够,而且,每次眉睫交错的瞬间,视线中的景致似乎就会发生变化。下一眼看到的会更美。她被这种感受鼓舞着,觉得自己可以一辈子这样坐着,望着,不会疲倦,更不会乏味。 一杯茶饮尽的时候,手机响了,是简明非。他说要出差两天,需要替换的衬衫,让夏拂准备好送到他的办公室去。 夏拂答应了,怅惘地朝远方眺望了一眼,然后关上窗户,拉拢窗帘。 儿子不是贴心小棉袄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夏拂把简明非的衣服装在袋子里送到办公室时,简明非正在心急火燎地打电话。夏拂默不作声地坐在沙发上,简明非的女助理叶眉欢给她端来一杯咖啡,客气地一笑,便面色凝重地望向简明非。 叶眉欢和简明非原来是一个单位的同事,简明非辞职自己创业后,她也辞了职,跟过来给简明非做助理。她这样义无反顾的一路追随从未引起夏拂的反感和不安,因为叶眉欢老早就结婚了,她的丈夫邵峰也是简明非的朋友,两个人经常一起去打羽毛球。 夏拂听得出有事发生,简明非很着急,叶眉欢也表现得很忧虑,但谁都没有告诉她情况的意思,不由得烦闷起来,眉头深蹙。 这时简明非放下电话,问夏拂:“我刚才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你去哪里了?” “春水山庄。”夏拂答道,“我买了一些家具用品,正在慢慢装饰,布置。” “哦。”简明非显然并不关心这些,不再理她,转脸去给叶眉欢交代工作。随后,他抓起夏拂带来的衣服袋子,顺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便急匆匆出门赶飞机去了。 “夏拂,你难得来一次,多坐一会儿吧。”叶眉欢亲热地招呼夏拂,夏拂却没有半分留下来的心思。 公司里的职员见到夏拂都会恭敬地称呼她“简太太”,只有叶眉欢直呼其名。对此,夏拂并不介意。她起身朝叶眉欢摆了摆手,便走了出来。叶眉欢把她送到电梯口,说:“有时间我们一起喝茶吧,我知道一个茶点做得特别好吃的地方。” 夏拂点头微笑,说:“好的。”然后下楼,开车回家。 简齐放学后去参加社团活动,回来时夏拂正在看新闻联播。她很担心简明非,但一整夜过去了,简明非也没有打电话给她。 第二天是星期六,简齐在睡懒觉。夏拂犹豫半天终于忍不住拨通了简明非的电话,电话那头很嘈杂,但他的语气明显轻松了许多,说事情并没有预料中那么糟糕,他会尽快处理妥当返回的。 夏拂这才放下心来。她做好了午饭,叫简齐起床,对他说:“我们一起去春水山庄吧,那里风景很美,你会喜欢的。” 简齐闷着头把碗里的饭扒进嘴巴里,咕哝着回答:“你自己去吧,我约了同学来咱们家研究航模飞机,等一下他们就要到了。” “这样啊。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妈妈?”夏拂有些不快。她把餐桌收拾干净,又准备一些水果、点心和饮料之类,端进简齐的房间。不久,简齐的同学们来了,简齐立刻活跃得像变了个人似的,眉目生辉,神采飞扬,说起话来更是滔滔不绝。 都说孩子大了不由娘,可简齐好像天生就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孩子,刚一学会走路便对夏拂的拉扯感到不耐烦,总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即使摔了跤也不哭不闹。有时候简齐的排斥和抗拒让夏拂很伤心,但当她跟潘晴雨和云夕倾诉时,却得到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建议。 潘晴雨说:“你得多跟孩子沟通,每天都要用温柔的语言跟他说话,用温暖的眼神看着他。这样,他才能感受到你的爱,才会用同样的态度回报你。你看我女儿跟我有多亲,到现在都二年级了,晚上睡觉,还一定要我陪在旁边才能睡着。” 可云夕却拊掌笑道:“这是好事啊!这说明咱们简齐不一般。现在的男孩子都太阴柔了,黏黏糊糊的,没有一点阳刚之气。而简齐有主见,有性格,长大以后一定是个有大志向大作为的人。” 夏拂觉得两个人说得都有道理,自己反而没了主意。只好两边借鉴,既在生活和学习上尽力关心和帮助儿子,又尽量放手让他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又遇到那个人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轻轻掩上门,夏拂独自下楼,先去商场买了几套床单被罩,然后驾车出城。 一层阴霾遮住了眩目的阳光,天空灰蒙蒙的。夏拂把架在鼻梁上的太阳镜推到头顶,将刘海和长发一起拢到了脑后,露出平展的额头和眉毛。 夏拂的皮肤生来就是白皙滑嫩的,当年青春期时,同龄的孩子们都为痘疮困扰得烦恼不已,唯有她,皮肤一如孩童般光洁,令别人既羡又妒。不过,如今到底是三十五、六岁的人了,保养得再好,眼角眉梢也难免留下岁月的痕迹。 驶上环城公路以后,夏拂瞟了一眼后视镜,后面有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似乎没有超车的意思。夏拂脚下用力,加大了油门,几个转弯再看后视镜,那辆越野车依然还在。 到达春水山庄的大门口时,保安又像以前那样恭恭敬敬地给她敬礼,接着一个转身,又朝后面的车子敬礼。原来那辆越野车的司机也是这里的住户。夏拂松了口气。 在地下停车场把车停好,夏拂从后备箱里取出装着床单被罩的包袋,用手提着走向电梯。不远处有倒车的声音,她用眼角扫了一下,是那辆黑色的越野车。 电梯刚好停在地下一层,夏拂走进去,刚要按下按钮,听到外面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声:“稍等一下。”紧接着,一个高大魁伟的身影快步跑了进来。 “你好。”那人礼貌地点头致意。 夏拂恍然记起,他就是昨天见过的那个住在1003室的年轻男子。 “你好。”夏拂也点了一下头。 电梯启动,两个人一前一后默然站着,一言不发。 10楼到了,电梯门打开,男子侧了侧身,让夏拂先走出去,她手里的包袋有些分量,提起来有些吃力,男子上前想帮忙,夏拂摆摆手,便自顾自提着走到房门口,开门进屋,随手关门时,她听到那个男子的手机响了。 “我已经到家了。洗个澡,换套衣服,再去接你……”男子边说话边用钥匙打开门。 夏拂把房间里的所有窗户打开。天是阴的,没有阳光也没有风吹进来,让人觉得很气闷,怕是要下雨了呢。 她把床单被罩的包装袋拆开,将里面垫的纸板之类收拢到一起,放到门口,准备出门时带出去丢掉。又把床单被罩塞进洗衣机,用清水快洗后,烘干,用熨斗烫平,铺在床上。 夏拂喜欢紫色,所以,房间里几乎所有的软装饰都是深深浅浅的紫色,等到把同样是紫色花纹的床单被罩铺设好后,这套房子就完全具备了入住的条件。她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周遭的一切都是按照她自己的喜好布置的,现在看起来比御苑的家更让她感到亲切。她甚至有了一个自私的想法,要把这里变成一个秘密宫殿,只供她一人享用。 这个偏狭的念头一出,夏拂便自责得不安起来。怎么可以不跟丈夫和孩子分享这份喜悦呢?毕竟他们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雨中凝眸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果不其然,夏拂正挨个房间巡视自己的劳动成果时,外面下起了雨。虽说只是绵绵细细的雨丝,但也会飞进窗来,打湿地板和家具。 夏拂赶紧手忙脚乱地把各处的窗户都关起来。拉拢飘窗时,她把头探到窗外。楼下的湖水被雨丝笼罩着,泛起粼粼波光。几只黑色羽燕在低空中来回翩飞,似乎很享受与雨丝共舞的快乐。而森林公园则莽莽苍苍,似有某种勾魂摄魄的魔力,目光乍一触碰,便会陷落其中,无法挣脱。 夏拂静静凝望着,心头有万千思绪个翻涌而出,思忖之下,又所剩无几。雨丝若有若无地落在她的脸上,头发上,她把自己的手臂伸向远方,那一抹迷蒙的山峦仿佛就在咫尺之间,触手可及。 雨丝在夏拂的指尖汇聚,一点点堆积成一颗滚圆的水珠,盈盈颤动着,一个不留神便滑脱下去,落向深彻的楼底,看不见了。 夏拂沉迷在这样的氛围里,任凭雨丝在自己的五指间聚拢,滑落,再聚拢,再滑落……她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嘴唇向上弯成一道如新月般柔婉的曲线,眼眸里更闪出比星辰还璀璨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雨丝渐渐稀疏,最后,消失无踪了。 夏拂怅怅地收回手臂,无意中一回头,瞥见不远处敞开的另一个窗口,同样有个人探头望向窗外。只不过他看的不是雨中风景,而是夏拂。 夏拂一怔,待到看清楚那个人就是两次偶遇的住在1003室的男子时,她立刻把身体隐没在窗帘的后面。 那个男子见夏拂发现了自己,讪讪地一笑,也退回到房内。 夏拂坐到沙发上定了定神,心头像揣了一只小兔子,突突乱跳。她不知道窗口的那个男子看了自己多久,直觉得自己刚才的样子一定很傻,傻傻地望着远方,傻傻地看着雨水从自己的指端滴落,傻傻地微笑……这一切落在那个男子眼里,不知道他会怎么嗤笑呢。 转念又想,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关别人什么事?他要笑就笑吧。 一念及此,她的心跳平稳了,随手放一张CelineDion的老专辑《TheColourofMyLove》在CD机里,舒缓幽怨的歌声便如溪流般流淌出来,将空旷的房间填得满满的。 夏拂把身体放平,躺倒在沙发上,头下垫着一个用织锦缎缝制的靠枕,慢慢闭上眼睛。CelineDion的歌唱时而高亢时而低回,萦绕在她的耳边。她觉得很放松,心无旁骛,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到倏忽一觉醒来时,已经五点了。夏拂忙起身整理衣服,关掉CD机,抓起手袋出门。到地下停车场取车时,她朝那辆黑色越野车停放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个车位空着。黑色越野车不在。 儿子简齐一看到夏拂便嘟起嘴,抱怨她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同学们都饿了。 夏拂连忙道歉说:“我不知道你留了同学在家里吃晚饭,所以没急着赶回来。”转而又说,“不过你别急,妈妈马上去买菜做饭。” 简齐看了看壁上的钟说:“那样就太迟了,不如妈妈给我们叫必胜客外卖的披萨吧。” 夏拂听了虽感不快但也没说什么,打电话叫外卖送三个大尺寸的披萨来。想想还应该配些沙拉给孩子们吃,就换了衣服系上围裙在厨房洗菜和水果,准备一个蔬菜沙拉一个水果沙拉。 排名第三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正当她一个人忙活的时候,走进来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孩子。夏拂认识他,他叫纪清远,是简齐他们班的音乐委员,据说歌唱得很好,在女孩子中拥有很多粉丝。 “阿姨,辛苦您了。”他一进门便很有礼貌地对夏拂说。 夏拂温和地一笑,“不辛苦,都怪简齐事先没有跟我说清楚,不然我会给你们准备一桌拿手好菜的。” “您真好。”纪清远走近夏拂的身边,仰着头看着她。夏拂迎视着纪清远眼中闪烁的光亮,忽然觉得很感动,简齐从没有用这样亲热的眼光看过自己,不觉又有些伤感。 “您脸上是怎么了?”纪清远忽又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夏拂的脸颊,夏拂自己也纳闷地摸了摸,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对着镜子一照,原来脸上印着一道一道红色的印子,她回想一下才记起应该是枕着织锦缎靠枕时压的,那些印记就是织锦缎的纹路。 “没什么,只是靠枕压出来的痕迹。”她微笑着对纪清远说,继续切水果,拌沙拉。 “哦。”纪清远似乎放心了,也微微一笑,接过夏拂手里的沙拉盘,动作熟练地搅拌起来。 夏拂端详着眼前这个男孩子,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觉得跟简齐实在太不一样了。这才是她梦想中想要的孩子,一个贴心贴意知冷知热的孩子。而简齐却每每让她失望。她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教育方式了,也许不是孩子的问题,竟是自己出了问题。 这时,纪清远又开口对夏拂说:“阿姨您知道吗?您在我们班漂亮妈妈排行榜中是第三名呢。” “第三?是谁排的?”夏拂从没听简齐说过这样的话题,不觉既惊讶又好奇。 纪清远又抬眼温柔地看着夏拂,“是我们班同学集体投票决定的,很公平也很公正。”他说话时煞有介事的样子,让夏拂忍俊不禁。 “那你妈妈排第几名?”夏拂看着纪清远端正的五官和灵动的表情,心想他比简齐生得秀气,他的妈妈也一定长得很好看。 没想到纪清远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我妈妈没有进入排行榜。我们只排出前十名。”他似乎并不介意这个结果,话说得很轻松。 夏拂有点不敢相信,诧异地望着他。他像是猜透了夏拂的心思,说道:“我遗传了爸爸的长相和妈妈的歌喉。我妈妈是唱歌剧的,很胖,她说身材苗条就没有力气唱出华丽的高音了,所以,她从不减肥。” “哦。”夏拂点点头,看到纪清远把沙拉搅拌得十分均匀,她连忙道谢,并问:“你在家也帮妈妈做饭吗?” 纪清远回答:“我妈妈是艺术家,从不进厨房的,厨房的油烟会伤了她的嗓子。”稍微停顿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家的饭菜都是我爸爸负责的,我给他打下手。” 一向孤身一人在厨房操持的夏拂不禁暗生感慨,那个胖女人真是有福。也许自己也该增增肥了,那样在丈夫和儿子的眼里或许能占据更大的空间。 简明非出差回来后,夏拂给他讲排名的事,简明非半认真半调侃地说:“简齐的学习成绩总是在第八/九名上徘徊,你比你儿子强,一举挺进前三。” 我给你擦背吧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夏拂把玫瑰花露泡泡浴倒进浴缸里,然后打开水龙头,当温热的水流哗流淌而出时,浴缸里的白色气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空气里的玫瑰花香也愈发浓郁起来。 脱了衣服,把长发绾在头顶,夏拂走进浴缸,把身体浸没在柔滑舒适的泡沫中。她每周都要这样做一两次泡泡浴,这对保养皮肤很有好处,也能让她放松心情,疏解压力。 头枕在浴缸边的毛巾上,夏拂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气泡在身体的周围游荡迸裂时所产生的细微的冲击力。就像一只绵软的手,带着无限的温柔,用指尖轻轻地触碰她的肌肤,撩拨她的心。 她放了一杯玫瑰花茶在浴缸边的小几上,不时端起茶杯喝一口。云夕常说,女人如花,一定要多多补水才能水灵灵的,长开不败。 正当夏拂伸出修长的手臂伏在浴缸边的时候,简明非走了进来,他洗了洗手,转身要离开时,迟疑了一下,停下来回头看着夏拂。 夏拂没有在意,自顾自专注于透明的玻璃杯上,看着那几朵玫瑰花苞在殷红的液体中载浮载沉。 “我给你擦背吧。”简明非静静地站了片刻,忽开口说道。 这是简明非以前从未说过的话。 夏拂抬起头,正对上简明非直视的目光,那目光中似有一团闪烁的火光隐藏在黑眸深处。她愣怔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把泡软的海绵块递给简明非。 简明非接过海绵块,随着手指力道的挤压,海绵块里的泡沫覆盖在简明非的手掌上,形成一个蓬松的圆团,那是一种奇怪的感受,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晦暗不明了。 海绵块在夏拂的后背上来回滑动,一忽布满泡沫,一忽又露出细腻的皮肤。简明非沉迷在那样的动作里,像个贪玩的孩子,舍不得放手。 夏拂弓着腰,头向前倾着,手臂伏在膝盖上,一任简明非反复擦抹着自己的背。 “春水山庄的房子我已经布置好了,过两天我们一起去度周末吧。”夏拂低声说。 “好。”简明非的声音亦是低低的。他把手里的海绵块慢慢向两侧移动,从肩膀延伸到臂肘,再从肩膀向下,滑到腰间。继而,海绵块又顺着肋骨转到前面,那里有一对隆起的小山,翘挺圆润,柔软而又富有弹性。 夏拂的身体微微一颤,但她除了挺直腰身外并没有躲闪。简明非的手势更加小心翼翼,仿佛那对小山比海绵块上的泡沫还要脆弱易碎。泡沫被抹开时,夏拂的前胸袒露无疑,简明非像是第一次看到夏拂的身体,目光灼灼,落在她的皮肤上,散发出滚烫的温度。 他放开手,让那块海绵块自由落体般沉没到水底。 “夏拂。”他轻轻唤了一声,只觉得喉咙干涩,无法继续言语。他的手伸向夏拂,手掌盖在那对小山上,慢慢摩娑起来。 夏拂抬起头,仰望着身边这个熟悉的男人,感受着从他的指端流淌出来的热情,红润的嘴唇轻轻张开,露出碎玉般莹白的牙齿。 鱼水之欢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简明非低下头,一下子吻住夏拂的嘴唇。那份压力和急迫让夏拂的心跳陡然激越起来,她伸手揽住简明非的脖颈,尽力配合着他的唇舌交缠。他的鼻息热乎乎地直喷到她的脸上,那气息是熟悉而又真切的,自从他第一次吻上她的唇,那气息便深深地嵌入她的记忆里。 她的初吻给了他,她的初夜也给了他。他是她的唯一。 趁着两个人的嘴唇暂时分离的当儿,简明非一把把夏拂从浴缸里抱出来,横着抱在胸前。 “你真像一条鱼,一条滑溜溜的美人鱼。”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焦渴。 不等夏拂回答,简明非已经把她抱进卧室,放到床上。 “会把床单弄湿的。”夏拂起身想去拿浴巾擦干身体,刚一挺腰,简明非已经脱掉身上的衣服欺身而上,把她压在身下。口唇再次黏合在一起,互相纠结,辗转反侧。简明非的手肆意揉搓着夏拂的身体,仿佛要把她揉碎了,化做粉末,再用淋漓的汗水溶化,蒸发。 多久没有这样彼此需索的火热场面了?夏拂细数着过往的日子,但无论如何数不清楚。她皱了皱眉,看着简明非的脸在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听着他的呼吸时而淡远时而深重。 简明非的身体越来越火热,而夏拂却怎么努力都热不起来。那晚吃的冰激凌,竟似把她从里到外冻住了。 当简明非进入夏拂的身体时,她很想像第一次与他做/爱那样喘息着,呻吟着,嘶声呼唤他的名字,扭动着身子去迎接他的冲击,但她做不到。她很想集中精神,去体会那来自身体深处的快乐,可那快乐总是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阻隔着,本来以为它来了,靠近了,却又在倏忽之间飘远了。 夏拂伸手抵住简明非的肩膀,她想跟他说句话,想听他说“我是多么多么的爱你”。她相信那样简单的一句话,会让那份飘忽不定的快乐重新拉回到她的身体里,尽情绽放,直至把她推到极乐之巅。但当她发觉简明非的目光完全不能与自己交集,反而正迷乱地盯着前方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时,她失望了。 简明非仍在不停地做着俯冲的动作,大力地撞击,他已经忘记了夏拂的存在,已经忘记了身下那具躯体曾是他最珍惜的宝贝。他沉溺在自己的**里,追逐着自己终极释放的那一刻。 他以为自己正在做的,就是夏拂想要的。就像春水山庄的房子,他给了,夏拂自然满心欢喜和感激。 当简明非在最后的一阵快速律动中低吼一声,瘫倒在夏拂的身边时,夏拂感到自己的身体和心灵都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疼痛不堪。 一颗清冷的泪滴,缓缓地,自夏拂的眼角溢出。 简明非坐起身,径直走到卫生间洗澡。他洗完了,出来擦抹身体时,夏拂也爬起来,到莲蓬头下冲洗。温热的水流冲走了黏腻的汗渍,也冲走了清冷的泪滴。等她回到床上时,简明非已经睡意朦胧,唇上挂着一抹疲惫的笑意。 午夜惊铃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连着几天夏拂都睡不着觉,昏昏沉沉的,脸色很苍白。简明非发觉了,问她是不是病了。夏拂抚了抚额头,说:“也没什么,只是睡得不好。” 简明非在看报纸,抬头看了看她,又垂下眼睑说:“别老是在家里闷着,到外面去逛逛,找云夕和潘晴雨聊聊天。” “唔。”夏拂点点头,“你也是,每天都是忙,也要注意锻炼身体。怎么最近没有和邵峰去打球呢?” 简明非把手里的报纸放在膝上,脸上现出凝重的表情。“邵峰的公司出了些问题。他太冒进了,把全部身家都压上去投资煤矿。我劝他要慎重,找个内行的人去摸清底细再做决定。可他不听。本以为那是个富矿,开挖了几个月才发现,不过是个产量很低的伴生矿。如今,进退两难,银行又催着还贷,唉,只怕这一步走错,就要倾家荡产了。” 夏拂没想到那个长相富态又幽默风趣的邵峰竟然会遇到如此大的麻烦,不禁着了急。她是个心软的人,最见不得别人吃苦受难,何况邵峰还是认识多年的熟人。 她忙伸手拉住简明非,恳切地说:“明非,邵峰和你是多年的朋友,以前也没少帮你的忙。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简明非皱了皱眉,拍拍她的手说:“那是当然。我有分寸的。” 夏拂也跟着皱眉,说:“这可苦了叶眉欢。她现在一定担心死了。” “她还不知道,”简明非的眉梢向外倏然一挑,“邵峰一直没告诉她,也不让我说。” “哦?”夏拂的脑海里浮出叶眉欢的那张薄削的瓜子脸,她的模样并不是那种楚楚可怜型的,而是一向神色从容,很难从一颦一笑中看出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那天叶眉欢还邀我一起去喝茶呢。”夏拂怅然叹了口气。 “你尽管和她去好了,只是别说邵峰的事情。毕竟是他们的家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好了。”简明非又打开报纸,低头看了起来。 “我知道。”夏拂起身倒了两杯果汁,一杯给简明非,另一杯端在手里,走进简齐的房间,放在他的手边。 简齐正在做作业,一只手拄着腮,一手握着笔,歪斜着身子。 “注意写字的姿势,别把视力搞坏了。”夏拂扶住简齐的肩膀,让他把身子坐正。简齐闷不吭声,稍微坐正了些,等到夏拂走出门,他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 到了周五早上,夏拂问简明非周末有没有安排,如果有空儿,就一家人去春水山庄住一晚,在湖边凉亭里坐着吹吹风,或是到森林公园去散散步。 简明非答应了,说尽量不安排事情,周末好好轻松一下。 夏拂一门心思开始做准备。她买了一些蔬菜和鱼虾,还有水果点心之类,只等到了春水山庄的新家做几道拿手菜,让丈夫和儿子吃得开心。 谁知睡到半夜的时候,客厅的电话突然响了。夏拂刚刚睡着就被惊醒了,心脏蓬蓬乱跳,愣了半天神。 有人病危了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因为担心是婆家的老人有意外发生,夏拂和简明非都很紧张,相跟着起身去客厅。简明非先拿起电话,夏拂站在旁边听到话筒里传出一个焦急的女声:“明非,是我,叶眉欢。邵峰出事了!” 夏拂听到是叶眉欢的声音,先是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婆家的老人。随后又担心起来,邵峰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只听简明非在温和地安慰叶眉欢:“别急,慢慢说,邵峰怎么了?” 话筒里已是一片啜泣之声,夹杂其中的是叶眉欢断断续续的讲述,原来邵峰在外面喝了很多酒,晚上回来时摇摇晃晃的,站都站不稳。叶眉欢当然很生气,便责备了邵峰几句。邵峰也不搭腔,自顾自坐在沙发上发呆。等到叶眉欢洗过澡再看到他时,他手捂着胸口倒在地上,脸孔涨成了青紫色,口角还溢出白沫。 叶眉欢见状不妙,赶紧打电话叫120救护车,把邵峰送到医院急救室。医生初步的诊断是突发心脏病,情况很危急,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 “明非,我现在慌得不得了,邵峰的亲戚都在外地,这边只有我的一个兄弟,太年轻,一点主意都没有。我……我该怎么办啊?”叶眉欢说到后面开始号啕大哭了。 “别慌,我马上就过去。你告诉我是哪家医院。”简明非回头望了一眼夏拂,夏拂会意,马上帮简明非取来要穿的衣服和手机、车钥匙等物。 简明非一边动作麻利地换上衣服,一边说:“看来我不能去春水山庄了,你带着简齐去吧。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夏拂点头,叮嘱他小心开车,尽量多安慰叶眉欢,给邵峰找个好医生。 简明非答应着飞奔下楼而去。 夏拂又躺回到床上,却是再也无法安睡,瞪着眼睛直到天亮。起身做早点,然后叫简齐起床。 简齐还没睡够,揉着眼睛磨磨蹭蹭地去洗漱。坐到桌边吃早点时,问道:“爸爸呢?” “邵叔叔病了,半夜接到电话,爸爸就赶到医院去了。”夏拂在面包片上抹了一层花生酱,递给他。 简齐接过来咬了一口,闷吭了一声。 “爸爸不能去春水山庄了,我们俩去吧,那里的风景真的很漂亮呢。”夏拂又给简齐倒了一杯牛奶。 简齐皱了皱眉,喝着牛奶咕哝道:“一定要去吗?纪清远的妈妈去意大利演出,给他带回来一套意大利的航模,他说做起来很复杂,想让我去帮他。” “纪清远吗?”夏拂的眼前出现那张带着温柔亲切表情的清秀面容,心头的不满和失落感消失了。她喜欢那孩子,更想让简齐受到他的影响,变得和他一样温柔亲切。 “好吧,你去纪清远家,妈妈自己去春水山庄。”夏拂微笑着,摸了摸简齐头上短短的发茬。简齐的头生得跟简明非一模一样,后脑勺圆鼓鼓的,人家都说长着这样脑袋的人很聪明。 简齐歪了下头,躲开夏拂的手,不过没有再皱眉,倒是难得地朝她嘿嘿一笑,这让她心头一暖,也微笑起来。 第一朵荷花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走不多远,男子指着湖水深处的一丛翠叶对夏拂说:“我想你该看看那里。” 夏拂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荷叶丛里孤零零的立着一枝修长的花茎,花茎之上一朵荷花开得正欢。刚才的风雨并没有破坏它的完整,反而使那些粉红色花瓣更加舒展,丝丝络络的金黄花蕊更加蓬松,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个娇媚的少女,豆蔻含羞,微笑着隐身在一片碧绿之中。 “那应该是今夏的第一朵荷花。”男子的声音清朗愉悦。 夏拂凝眸注视着那朵荷花,那样轻描淡写的一抹粉红,一定就是自己在楼上俯视时一眼瞥到的。它竟藏在这里。只是身边这个男子怎么会猜到自己的想法的呢?难道说是心有灵犀?不会,我和他不过只碰过两次面而已。 “真漂亮!”夏拂的唇角漾起一抹浅笑,继而,又抬头望着那个男子问:“你是怎么发现的?我刚才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 他得意地一笑:“也许是我跟它有缘吧,我一走过来就看到了。” “可你怎么知道我也想看到它呢?”夏拂的目光凝定在那男子是脸上,不由他做半点矫饰。 那男子竟不躲避,也定定地直视着夏拂,眸中闪出星子般璀璨的光。“我是《暮光之城》里的那个吸血鬼爱德华,我会读心术。”他说,脸上又现出那种孩子般坦诚且固执的表情,好像在告诉夏拂,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才不是爱德华呢,你比他黑,而且你的身体很暖和。”夏拂不假思索地随口答了一句。可话一出口,才发觉不妥,颊上一热,移开目光,重又望向那朵率先开放的荷花。 也许那个男子没有料到夏拂会作如此直白的回答,不觉一怔,待到看见夏拂赧赧然转过头去,便眸光流转,轻轻一笑。 两个人并肩站在湖边,半晌无语。细细的风,浮动着夏拂的长发和及膝的裙摆,也把那个男子淡淡的身体气息吹送到夏拂的呼吸里。那气息里隐隐含着一股薄荷香。也许他喜欢用薄荷香型的沐浴液吧。 夏拂忽然发觉自己的想法有些失控了,便下意识地甩甩头,想把脑子清清空,把所有不着边际的事情都甩到九霄云外去。这招一向很灵,她马上感到自己又恢复了镇定,不慌不忙地拿起手机给那朵荷花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对男子说:“我要回去了。” 这次男子没有表示异议,两个人都沉默地闭紧了嘴巴,沿着卵石甬道一直走回到楼里。 等到电梯门打开时,一个拖着鼓囊囊的高尔夫球袋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夏拂急着进电梯没留神一只脚绊在球袋上,身子朝前一扑,眼看着头就要撞墙上了,一旁的男子敏捷地一伸手揽住她的肩膀,随即把她往自己的胸前一拉,便让夏拂稳稳地站定。虽是化解了危机,但那男子的气息却又一次融进了她的呼吸里。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夏拂暗自戒备起来。 “谢谢。”她低声说,尽量站得远些,与他保持一段自以为安全的距离。 电梯无声无息地上升着,夏拂觉得今天电梯的速度似乎特别慢。男子低头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脚尖,咬了咬嘴唇,像是给自己鼓足了劲,欠身问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夏拂蓦然抬头,发现男子正忽闪着星眸,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她本不想回答,可终究耐不住那对眸子里的恳切,低低说道:“我叫夏拂。夏天的夏,拂晓的拂。” “哦,夏拂,你是在夏天的拂晓出生的吗?”男子满脸好奇地追问。 夏拂点点头。当年初相识时,简明非也是这样满脸好奇地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不等夏拂开口询问,男子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石峥岩。石头的石,峥嵘的峥,岩石的岩。是我爸爸给起的,他没说这名字有什么讲头。我也不知道这三个字放在一起有什么意义。”说完,眨巴了几下眼睛,似乎有些惆怅。 夏拂听了先是颔首不语,旋即又嘴唇一抿,莞尔一笑。 “有什么好笑的?”石郁岩侧脸看着她,见她不搭腔,只是笑,便急了,大声央求道:“快说吧,好笑的事总要跟人分享才更有趣呀。” 这时电梯停了,就在电梯门要打开的那一瞬,石峥岩一下子按住关门的按钮,不让门打开。“你不说,我就一直按着。”那种固执的表情又回到他的脸上。 夏拂只好忍住笑,说道:“陆游的诗里有‘花如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的句子。石不能言最可人,可你这块石头偏要争着发言,却是专门跟陆放翁作对,想要语出惊人吗?” 石峥岩歪着头想了想,也笑了,说:“原来你在咬文嚼字地取笑我,嫌我多话讨人嫌,是不是?”接着,他收起笑容,斜睨着夏拂,严肃地说:“好,从现在开始我不再说话了。”他闭紧了嘴巴,用手指在嘴唇上横着一划,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便再也不吭声了。可他的另一个手指还死死地按在关门的按钮上,不松开。 “我不是想取笑你。真的,不过是偶然想到了那句诗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生气。快开门吧。”夏拂说道. 石峥岩瘪着嘴巴看了看夏拂,猛一跺脚,说:“那你要答应我,以后再不许当着我的面念陆游的那句烂诗了。” 夏拂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霸道且又滑稽的话,一时竟哭笑不得了,点头说:“一定。再不会了。” 石峥岩这才挪开手指,电梯门开了,夏拂迈步出来,朝1001室的方向走去。 “夏拂。”石峥岩在后面唤了一声,夏拂转过头,安静地看着他。 “你不到我家来坐坐吗?喝杯茶或是咖啡。”他的手里握着钥匙,站在转角的地方,目光温润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夏拂摇摇头,轻声说:“下次吧。也许。”说完,她扭转身,径直走进房内。 关上门,她靠在门壁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低沉的关门声。 一个征兆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回到御苑的家时,简齐不在,简明非也没有电话。夏拂一个人简单做了些饭菜,吃了,便打开电脑,把手机里拍的那张荷花的照片保存在文件夹里。 那张荷花的照片拍得很清晰也很生动,花瓣光润娇嫩,好像触手一摸,就会让它从屏幕上凋落下来似的。夏拂静静地凝视着,往年她也会在荷花开放的季节拍很多照片,而今年的这一朵却是有灵气的,能知情达意一般,让夏拂感到格外亲切。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花可以常开常新,可看花的人和看花的心情都会有更大的不同,除了镜里容颜都变尽的感叹,更多的则是心境逐渐老去的哀伤吧? 夏拂的情绪就这样在激动和伤感间纠结着,难以平复。她敲击键盘,在照片里添加了的一段席慕容的诗: 我 是一朵盛开的夏莲 多希望 你能看见现在的我 风霜还不曾来侵蚀 秋雨还未滴落 青涩的季节又已离我远去 我已亭亭不忧亦不惧 她把照片设置成桌面背景,这样,每次开机时,那朵怡然绽放的荷花便会映入眼帘,她的心情亦会为之一振,让她明白自己手心里握着的是一个华彩斑斓的季节。即使这个季节不是最美好的充满希望和憧憬的春天,但也决不是万物凋零走向衰败的暮秋。 那朵荷花竟是一个启示,一个征兆,它为夏拂开启了深锁的重门,将另一个崭新的天地呈现在她的眼前,只是此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 下午,简齐回来了,给夏拂看纪清远的妈妈送给他的罗马斗兽场的立体拼图,并十分兴奋地给她讲他和纪清远一起做航模的情景。难得能够与儿子一起分享他的喜悦,夏拂当然是由衷地高兴,愈发感到自己早上的决定是对的,让简齐多跟纪清远在一起,一定会潜移默化受到影响的。 傍晚的时候,夏拂正在准备晚餐,简明非忽然打来电话,告诉夏拂一个不幸的消息,邵峰因抢救无效,刚刚去世了。 夏拂一听,心头猛然一沉,手里舀汤的陶瓷勺子一把没抓住掉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叶眉欢怎么样?”夏拂问道。逝者已去,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活着的人。 “事情来得太突然,她一时接受不了,哭得昏过去好几次,现在还在急救室输液呢。”简明非的语气很沉重,也很生涩,显然这一整天对他来说也是辛苦的折磨。“今天晚上我也不能回家了,这边不能没人照看。邵峰的亲戚明天到,得给他们安排住处。邵峰只有一个老母亲,八十多岁了,不敢告诉她实情,来的人只是远房亲戚,指望不上的。所以,邵峰的后事也得我来料理,我已经叫公司里的员工来帮忙了。” 简明非做事一向有条不紊,夏拂知道有他在,事情一定会处理得妥妥帖帖的,不用担心。倒是叶眉欢着实可怜,一夜之间便成了寡妇。她怜惜地叹了口气,对简明非说:“多劝劝叶眉欢吧,毕竟这个时候,最痛苦的人是她。还有你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了,为朋友尽心是应该的,可我和简齐同样需要你。”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简明非答应着,声音柔和了一些,接着又说:“你也要准备好参加葬礼的衣服,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为邵峰送行。” 夏拂放下电话后,跌宕的心情一直难以平静。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怎能不让人发出生命脆弱世事无常的感慨呢? 告别仪式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三天后,邵峰的告别仪式在殡仪馆的礼堂举行。 礼堂布置得庄严肃穆,四周摆满了素色鲜花、花篮和花圈。到场的都是他的生前友好和有生意交往的人士。邵峰的两位乡下来的远房亲戚显然看不惯这样哀乐低回鞠躬如仪的文雅场面,拘谨地站着,手足无措。 叶眉欢穿着一袭黑色及膝纱裙,波浪长发在脑后绾成髻子,鬓边簪了一朵白花。她的眼睛红红的,肿得像两个桃子。她那张本就小巧的瓜子脸,如今又瘦了一圈。而且肤色暗沉,形容憔悴。但当着前来吊唁的人,她始终没有流一滴泪,只是默默地和人握手,欠身道谢。 一直等到致悼词等仪式都进行完毕后,夏拂才和简明非一起走到叶眉欢身旁。 “请节哀。”夏拂握住叶眉欢的手。叶眉欢的手指冰冷而又潮湿,手心里紧攥着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 “谢谢。”叶眉欢的声音很轻。她与夏拂对视了几秒钟,随即移开视线望向简明非,眼中扑簌簌滚出一串泪珠。 “明非,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她哽咽着,一任眼里的泪水流过面颊,又在下颌边凝聚成滴,落到衣襟上。 简明非把她的手从夏拂的手中接过来,紧紧握住:“别怕,眉欢,有我呢。” 夏拂抬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心头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但那感觉也只是短短的一瞬,便消失了。她没有多想,也不愿意多想。在这样阴阳两隔生死陌路的场合,死者和他的未亡人理应获得最大的尊重与同情。 这时,简明非扭头对夏拂说:“我陪叶眉欢到后面的休息室去坐一会儿。接下来还有好多事要做,我得跟她商量一下。” 夏拂点点头,目送简明非拥着叶眉欢的肩膀走进一扇半掩的门。转过身,她在邵峰的遗体前默然伫立。 记忆里那个热情风趣的男人此刻仰卧在一片黄白相间的菊花丛中,面容安详,跟活着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就连他的嘴角,也微微上翘着的,只是那笑意不似往常那样亲切,反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不知他是在嘲讽参加告别仪式的人,还是在嘲讽自己短暂而又唐突的一生。 夏拂感到一阵凄怆,心中憋闷,无法顺畅呼吸。就在她想要到礼堂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时,听到背后有人在低声嘀咕。 “一接电话听说邵峰死了,我还以为他是自杀呢。” “我也是。十天前就听说他的公司顶不住了,几个债权人催债不成要联合起诉,我以为他是熬不下去跳楼了呢。” “唉,他这一死,公司是一定要倒了,那一屁股债怕是要落到他老婆头上吧。我听说邵峰把他开的车和他们家住的那个三居室都抵押了,他老婆今后还不得露宿街头啊?” “难说。若是被法院查封,他老婆只能把自己的随身物品带走,其他的财产都要被拿去抵债的。” “好在他们没生孩子,单身女人总比拖着个油瓶要好。赶紧找个有钱的老男人嫁了,也就不会吃苦头了。” 夏拂越听越气,这说的是什么鬼话?人心还是肉长的吗?她猛地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后面的人一眼。嘀咕声戛然而止,可耳根清静了不足三十秒,又开始了另一番议论。 “那个女人是谁?” “看着脸生,不认识。别理她.” “不过说回来,简明非可真够哥们义气,邵峰的后事都是他一手操办的。哪天我走了,要是也有人这么隆重地送我一程,我死也闭眼了。” “听说邵峰的老婆一直在简明非的公司工作,他们的关系会不会不一般?” “这种事,嘿嘿……你懂的。” 夏拂听得愈发心寒,很想再次回过头去怒目而视,但脖颈硬得就像冻僵了一样,动弹不得。 墓地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接下来,无关的人都相继散去,只剩下亲属和简明非公司里来帮忙的职员。遗体火化后,骨灰被送到墓地下葬。那块墓地是邵峰当年买下他家那套三居室后不久选定的,当时简明非还笑他食古不化,买完阳宅买阴宅,此刻想来,他似乎早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摆了祭品,烧了纸钱,叶眉欢便跪在地上抱着邵峰的墓碑哭了起来,简明非几次伸手要扶起她,都被她推开了。 “让她哭哭吧,所有的痛都哭出来了,以后的日子会过得容易些。”夏拂对简明非说。 简明非听了沉吟不语,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一行人都站在一旁垂首肃立,听着叶眉欢的哀恸之声,也少不得陪着落泪。夏拂亦是伤感,环顾邵峰墓地的四周,都是些刻着陌生名字的石碑,多是年老而终,少有像他这样英年早逝的。 栖身在此,邵峰的魂魄将会是何等的寂寞啊。 夏拂的心愈发寒凉,不禁暗想,人真的一定要这样选择自己的最终归宿吗?他日我死了,决不能把骨灰装在黑漆漆的小盒子里,葬身在一个周围都是陌生人的环境中。倒不如选一处高高的山顶,迎着风,把骨灰一撒,随风散了,从此自由自在,那才惬意呢。 夏拂长吁了一口气,仿佛把满胸的郁闷都吐了出去,心也暖和了。 可这件事总要交托给一个稳妥的人才行。简明非吗? 夏拂抬头看了一眼,简明非正弯着腰,凑在叶眉欢的耳边低声劝慰。还是交代给儿子简齐吧。只是他现在还小,要等他再长大几岁,才能理解关于死亡的沉重话题。 叶眉欢终于止住悲泣,她站起身来,用手里的手帕把沾了自己泪痕的墓碑擦抹干净,然后转过身,对着一直陪伴在侧的众人深深一鞠躬,说:“我替邵峰谢谢各位。” 简明非也对手下的员工说:“你们都辛苦了,回去休息吧。”大家都松了口气,知道所有的祭奠活动到此总算告一段落了,连连摆手说:“不辛苦,不辛苦。” 夏拂走上前去握了握叶眉欢的手,柔声说:“上次你说知道一家茶点特别好吃的地方,我们还没去试过呢。有心情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 叶眉欢点了点头,深蹙的眉峰微微一展,眸中亦有一星亮光隐隐闪过。 到停车场取车时,简明非说他要先送叶眉欢回家,让夏拂自己开车回去。夏拂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搀着叶眉欢的手臂让她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好,再帮她扣好安全带,启动汽车,从自己的身边无声地驶过。呆站了片刻,她才坐进汽车,对着后视镜,把自己束成马尾的头发放松开来。都说葬礼是阴气重的地方,这大半天熬下来,果然是满脸的晦暗。 夏拂取出粉盒,往额头和两颊扑了些蜜粉,又在唇上加了一点柔润的珠光。 出了墓园驶上环城公路后,夏拂想着从这里顺路去春水山庄倒是更便捷,看看时间还来得及,便掉转方向,疾驰而去。 阿峥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夏拂径直走进电梯,揿下按钮才想起没有回头去看不远处的那个车位,不知道那辆黑色的越野车在不在。转念又想,在或不在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真是好笑。 正自嘲的时候,电梯停在了十楼。电梯门打开,门前站在一对年轻的男女,女子身材窈窕,一件玫红色的短裙紧紧包裹着凸凹有致的腰身,她极力踮着脚尖用手臂圈住男子的脖颈,两个人的嘴唇严严实实地吻在一起。 那个男子穿了一条米白色的裤子,一件黑色的紧身套头衫。他就那样黑白分明地站着,而附在他身上的红色的女子身体,却像一朵冶艳的花,开得那么突兀,那么扎眼。 夏拂低下头,侧身从电梯里出来,加快了脚步想赶紧从两个陶醉在爱河里的年轻人身边走过。那个被揽住脖颈的男子从女子的脸庞后面挪过视线,看到夏拂后,他猛地把贴在身上的女子推开了。那女子冷不防被推了个趔趄,站稳后满脸诧异地望着他。 “你来了呀。”男子望着夏拂,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意。夏拂这才看清原来是1003室的那个大男孩,叫什么来着?对了,石峥岩。 夏拂浅浅一笑,怕他尴尬,没有说话,直接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哎,夏拂,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石峥岩想追上夏拂,却被刚才拥吻的女子一把拉住了。 “阿峥!”她尖声叫道。夏拂抬头看了一眼,那是个姿容俏丽的女子,化着精细的妆,周身打扮很像瑞丽杂志封面上的时尚女郎,潮流感十足。 石峥岩停住脚,回头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电梯说:“快进去吧,电梯门要关了。” “阿峥,你不送我到地下停车场吗?”女子的眉目间含着气恼,但话语却说得娇柔温婉,显见她尽力隐忍着,不想抑或是不能发作。 石峥岩的眉毛一挑,满不在乎地答道:“自己去吧,又不是第一次来。” 那女子听到这样冷漠的回答,一时气结,嘴巴翕张了两下,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忿忿地一跺脚。 “好吧,再见!”她扭身走进电梯,电梯门即将合拢时,她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甜媚的微笑望向史峥岩,可石峥岩已经背过身不再看她了。那丝笑迅即凝固,两片粉嫩的嘴唇抿成了一道冰冷的直线。 石峥岩走到夏拂近前,对她说:“好几天都没看见你。很忙吗?” 他的头发比之前剪短了许多,鬓边露出青白色的发根,反把脸庞衬得更清爽英俊,身材也显得更修长挺拔了。 “唔。”夏拂低吭了一声,朝电梯门瞟了一眼,问:“女朋友?” 石峥岩目光一闪,点了下头。 “她,很漂亮。”夏拂从来不会说假话。 石峥岩漫不经心地一笑,目光扫过夏拂身上的黑裙、黑丝袜和黑鞋子,眉心一紧,轻声问道:“这么好的天气怎么穿了一身黑?有什么事吗?” 夏拂抬手将额上落下来的一缕碎发掖在耳后,说:“一个朋友去世了,刚参加完葬礼。” “哦。”石峥岩的面色一暖,随即又温存地说:“参加葬礼是件困难的事情,即使不是送别亲人,也难免让人伤感。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的心里很难过。” 夏拂点点头,喟然叹息一声。转而问道:“你刚才说有话对我说,是什么?” 打电话给我吧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哦,那个……”石峥岩伸手抓了抓头皮,像是一时忘记了,有些难为情,接着又一拍脑门,恍然记起来似的,对夏拂说:“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 “手机?干什么?”夏拂纳闷地皱了皱眉。 “只是借我用一下,马上还给你。”石峥岩恳切地望着她,神情又温润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了。 夏拂不忍拒绝,迟疑地从包里拿出手机,递给他。 石峥岩接过手机,迅速按下几个号码,立刻听到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将夏拂的号码保存到电话簿,又把自己的号码存进夏拂的电话簿里。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他把手机交还给夏拂,认真地说:“打电话给我吧。” 夏拂莫名其妙地看着石峥岩,诧异地问:“为什么?”虽说知道了他的名字,可对夏拂来说他仍然是陌生人。夏拂从来没有找陌生人要电话号码的习惯。 “不为什么。我们是邻居,不是吗?你总是来去匆匆的,我想我们应该互留个电话,发生什么事情好方便联系。”石峥岩露齿一笑,眼神清澈而又含蓄。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这倒是个合理的解释。 夏拂释然,转身进了房门。脱掉高跟鞋和丝袜,她把略嫌肿胀的脚趾伸展开,然后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走到窗前,拉开帘栊,打开窗。 带着林木气息的微风从远方吹来,徐徐拂过淡紫色的纱帘,夏拂迎风站着,张开手臂做了几个深呼吸,想把胸中积郁的那些烦忧都倾吐出去。但效果不大,胸口仍然闷闷的。 她按下CD机的按钮,CelineDion的歌声随即像溪流一样流淌出来。 Thewhispersinthemorningofloverssleepingtight Arerollinglikethundernow…… 是那首《thepoweroflove》。 夏拂跟着曲调哼唱了一会儿,觉得心情轻快了一些。她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看着床单铺得整整齐齐的床,还有寂寥地张着绿叶的盆栽植物,心想本来计划在这里度周末的,却被邵峰的意外之死给打乱了,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不过,简齐很快就要放暑假了,到时候就可以带着他到这里来住了。至于简明非,他上下班都是开车,又没人管他考勤,所以虽然距离公司远了点,倒也无妨。 想到这儿,夏拂的心情愈发舒畅了,她拿了块抹布把几棵盆栽的叶子都擦拭了一遍,自言自语地说:“你们再等几天吧,等几天这屋子就热闹了。” 等到夏拂驾车准备离开时,在大门口遇到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笑容恭谨的男人,他自我介绍姓吴,是负责春水山庄物业管理的部门经理。他看了一眼手里的住户登记册,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您和简明非先生是……” “他是我丈夫。”夏拂答道。 “哦,您是简太太,幸会,幸会。今后有什么需要,请您尽管吩咐,我们保证随叫随到,24小时服务。”吴经理连连躬身,继而又拿出一张彩印的纸递给夏拂,“为了让新入住的业主互相认识,增进友谊,我们物业处准备举办一个远足野餐活动,地点在森林公园,希望您和简先生还有孩子一起参加。” 夏拂接过那张纸看了看,上面印着“业主互动远足野餐活动招集令”的字样,便笑着点了点头。 忽而转念,她问道:“我们十楼的其他两户也都入住了吗?” 吴经理翻看了一下手里的名册,说:“1002室还没有,1003室已经入住了,是一位叫石峥言的先生。” “哦。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夏拂接着问,又怕对方误会,半开玩笑地补充道:“我偶然碰到过他,看见他的身体健壮得很,疑心他是健身教练呢。” 不等吴经理回答,旁边的一个年轻保安抢着说:“石先生是机场塔台的调度员,专门指挥飞机起降的。他的女朋友是个空姐,经常来找他,那长得才叫漂亮呢!” 吴经理不满地横了保安一眼,斥道:“多嘴,你忘记我们的制度了吗?”保安吐了下舌头,躲到一边去了。 夏拂忙替保安开脱,微笑着说:“用不着批评他,他不过是在回答我的问话罢了。我们住在这里,总要知道左邻右舍住的是什么人才安心啊。” “简太太说得是。”吴经理又一个劲地点头哈腰起来。 夏拂道了声再见,将车驶出了大门。 寻常一夜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简明非晚上不到九点就回来了,连简齐见了他都说爸爸今天回来得真早。 只是简明非看起来非常疲惫,进门脱了衣服就去洗澡,洗了澡出来便躺到了床上。夏拂知道一定是他这几天操心邵峰的后事累坏了,帮他掖好被子就出来到客厅坐着看电视,不去打扰他。 等到夏拂也困了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时,简明非安静地侧身躺着,并没有发出响亮的鼾声。夏拂有些纳闷,掀起被子钻进被窝,尽量把动作做得无声无息。她把身体安置妥当,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早晨,当夏拂醒来时,发现窗帘拉开了一道缝,简明非坐在床边,默默地望着窗外的曙光。“明非。”夏拂唤了一声。 “你醒了?”简明非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唔。”夏拂答应着坐起身,发觉简明非的眼神仍然显得很疲惫,便问:“没睡好吗?” 简明非没有搭腔,兀自站起来拉开窗帘。清晨的光线柔和地照射进来,也将他因为锻炼次数越来越少而略显丰腴的身体笼罩在一层光影之中。 “今天会是个大晴天。”他说。 “叶眉欢的情况怎么样,好些了吗?”夏拂把简明非出门要穿的衣服准备好,放在床边。 简明非目光一闪,抬眼瞟了一下夏拂,点点头说:“还好。” “邵峰公司的情况她知道了吗?”夏拂边问边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 简明非也跟进来拿起牙刷刷牙。刷到一半时,他说:“我昨天告诉她了。” “哦?她怎么样?一时难以接受吧?”夏拂正在洗脸,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太起**的脸,望着他。 “那倒没有。她说她已经预感到邵峰的公司出了问题,只是没想到如此严重而已。”简明非继续刷着牙,嘴边满是白花花的泡沫。 “她打算怎么办?邵峰的债务真的要让她来还吗?”夏拂的心又软了,想着叶眉欢那单薄的肩膀,哪里能挑得起如此沉重的担子啊? “我答应她,帮她联络几个主要债权人,请他们多宽限些时间,暂时不要上法院起诉。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用其他途径来解决。”简明非含了一口清水,仰着头“呼噜呼噜”漱了漱口。接着“噗”地一下吐掉,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牙齿。 夏拂也抬头看向梳妆镜,与简明非在镜子里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三口人吃过早点,简明非先出门了,随后夏拂也和简齐下楼,送他去学校。 “期末考试结束后,我们学校组织了一个为期一周的夏令营,我想参加。”路上,简齐对夏拂说。 “夏令营是在哪里举行的?”夏拂问。 “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我们可以露营学习野外生存技巧,也可以住在农民家里,吃农家饭菜,还可以在小河里捉鱼,帮农民收割茭白,内容很丰富的。”简齐说话时,他的眼睛里有星星闪闪的光亮。 “纪清远也要去吗?” “他跟我说一定会去的。” “好的,那你也报名吧。” 夏拂看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简齐,微微一笑。简齐却只是点了下头,目光落在车窗外的行道树上,似乎他早算准了妈妈会同意,所以,不必表现得很兴奋,也不必表示感激。 闺蜜电话求助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接下来的日子,简齐开始准备期末考试。他不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学生,但也从没出过前十名。一二年级时,夏拂还会帮他复习,如今,他总是自己趴在书桌上,做题背书或是听英语,不让夏拂进门打扰。夏拂只好切好水果给他端进房去,轻轻地放下便出来,不发出任何声响。 简明非则是一如既往的早出晚归,话不多,夏拂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而且,他的神情总是显得很疲惫,好像一直歇不过乏来似的。这让夏拂很担心,特意跑去找老中医给开了个滋补元气的膏方,每天督促简明非服用。 这天夏拂正打扫房间的时候,手机铃响了,拿起来一看是闺蜜潘晴雨。刚把手机放到耳边便听到潘晴雨的啜泣声,夏拂吓了一跳,忙问出什么事了。 “夏拂,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离婚!”潘晴雨呜咽着说。 “离婚?你和你老公谢壮不是过得好好的么,怎么突然想起离婚了?难道说谢壮有外遇了?”夏拂知道潘晴雨是个家庭观念很重的女人,所以,出轨的决不会是她。谁知得到的回答却大大出乎夏拂的意料之外。 “外遇?哼,谢壮要是能有个外遇就好了,说明他还有那么一星半点求新思变的心。”潘晴雨从鼻子里冷冷地一哼,声音里满是不屑与无奈。“当初我看上他是因为他老实本分,如今才发现他的那些老实本分其实是胸无大志窝囊废物的代名词。我真的要被他气死了,自打被公司裁员后就整天窝在家里,都快发霉发臭了,也不出去找事做。我一个女人家,养个孩子不说,还要养着他。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他的呀?我受不了了,夏拂,我真的受不了了……” 开始时潘晴雨的嗓门还挺大,“哇啦哇啦”地大声抱怨着,可说着说着就又哭了起来,声音也低沉了。那伴着哭腔的一句“我受不了了”,让夏拂想起追悼会上叶眉欢的哭诉,以及简明非搂着她的肩说“别怕,有我呢”。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搭腔。 “夏拂,你在听吗?”潘晴雨止住悲声,问道。 夏拂忙答应:“在听,在听。” “我该怎么办啊?夏拂,我真是快要被谢壮逼疯了。他倒好,每天买菜烧饭,洗衣打扫,像个家庭主妇似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干得美滋滋的。” “那不是挺好吗?每天吃现成的,省得你费心费力了。”夏拂听着潘晴雨口中的那句家庭主妇,像是带着某种鄙夷的成分,便有些不快,随口揶揄了一句。 潘晴雨并未察觉到异样,忿忿地接着道:“可我一看见他端上来的饭菜就想吐。” “那你就跟他离婚吧,我没意见。”夏拂语气冰冷地说。 “啊?”夏拂的回答让潘晴雨很意外,一时有些语塞,“可我……” “可你什么?”夏拂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可你并不是真心想离婚,对不对?” 难免出事故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唔。”潘晴雨咕哝着,“我只要他能做份像样的工作,也不求他能赚大钱发大财,只要他能像个男人,撑起这个家,我就别无所求了。” 夏拂忍不住摇头叹息:“就知道你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潘晴雨“哧”地笑了:“让你说的,好像我故意演戏似的。谁让咱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呢,我不跟你诉苦跟谁诉?” “知道了,好姐妹。说吧,你想要我怎么帮你?”夏拂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不觉想起春水山庄窗外的那一泓碧波和一脉远山。好在还有个可以逃离的地方,不然,这个御苑的家真的要成“狱院”了。 “夏拂,你能不能跟简明非说说,看他的公司里还需要人不?或者看他能不能把谢壮推荐给朋友,不拘什么工作,先让他做着,只要不再在家里窝着让我心烦就行了。”潘晴雨在贸易公司负责市场推广,她的一番话更像是在推销滞销产品,夏拂不由得替谢壮悲哀起来。 “好吧,等他回来我会跟他说的。”夏拂把视线落在十字路口上,那里有两辆车碰在一起,后面跟上来的车赶紧变道绕行,已经乱做一团。 “多谢。多谢。”潘晴雨连连道谢。 “先别说谢,我还不一定能帮得上忙呢。”夏拂忙拦住她的话头。当年潘晴雨结婚时,是夏拂做的伴娘,当时夏拂的母亲还在,指着谢壮说,你若也能找个像他这样老实本分的丈夫,妈妈就放心了。如今母亲去世了,谢壮失业了,世事无常,谁知道明天睁开眼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路口来了两个骑摩托车的警察,一个疏导交通,一个处理事故,不多时,两辆事故车开走了,交通秩序恢复如常。 夏拂去年也出过一次交通事故,她跟在一辆大巴车的后面,经过一个可以掉头的岔路口时,那辆大巴车忽然掉头,然后又因为车身太长一次掉不过去而倒车,夏拂紧跟在后面,猝不及防,车头和大巴车的车尾挤在了一起。车损不大,但也得送去修理。前面的大巴车司机叫了交警处理,交警下了快速处理意见书,判定大巴车负全责。就在等交警到来的那十几分钟里,后面的车因为通行不畅,堵得一塌糊涂。夏拂很自责,一直垂着头,不敢抬头看过路司机和乘客不满的注视。她觉得自己的错更多。 自那以后,她开车上路更小心了,她不想有人受伤,也不想有人被耽搁在路上。 收起手机时,夏拂忽又记起那天石峥岩存的号码,便打开电话簿一个一个翻看下去,直到出现一个名字――石峥岩,下面是一串陌生的阿拉伯数字。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在电梯口那个女子跺着脚高叫“阿峥”时的娇嗔模样,不怪春水山庄大门口的保安啧啧夸赞,她的确是很漂亮,眉目精巧而又灵动,身材窈窕玲珑有致,在人前走过,一定会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回头率。与英挺高大的石峥岩站在一起,一对俊男美女的确很般配。 夏拂望着那一串数字,耳边又响起那天石峥岩认真的话语―― “打电话给我吧。” 目光悠然流转,她放下手机,继续做家务。 奇怪的梦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晚饭只有夏拂和简齐两个人吃。 简明非到半夜时还没回来,夏拂因为谢壮的事一直没睡,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等着。简齐睡了一觉起来去卫生间解小便,看见夏拂手里握着遥控器一个劲乱按,皱了皱眉,说:“没有好看的就不要看了。” 夏拂也觉得无聊,便关了电视,回到卧室。夜风从开着的窗口吹进来,将纱帘拂动着仿佛大海的波涛,起伏不定。夏拂把头探出窗外,看着不远处仍旧霓虹闪烁的高楼大厦,喜好夜生活的人还没玩到尽兴吧?所谓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住在御苑这几年倒是把这两个词品明白了,但那是别人的生活,与夏拂无关。她连个旁观者都不是。 外面的房门响了一声,是简明非回来了。他没有进卧室,而是先去洗澡,然后才走进来,抬眼看见伫立在窗口的夏拂,微微一怔:“你还没睡?” “我在等你。”夏拂说这话的时候,喉咙发紧,嗓子眼像是扎了一根刺。 “哦。今天,我约了人谈事情,谈得不顺利,所以晚了。”简明非经常回来得很晚,却很少有主动解释的时候。夏拂从他身边走过,只嗅到洗发水的香味,却没有一丝酒味。 “睡吧。”简明非坐到床上,低声说。 “今天潘晴雨给我打了个电话,”夏拂喝了口水,滋润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她老公失业了,一直在家里闲着没事做,她很急,想让你帮他找份工作。那个谢壮,你见过的,很老实本分的一个人。” 简明非倚靠在床头,瞟了她一眼:“现如今老实本分可不算是有用的本事。” 尽管夏拂知道他说得没错,但还是觉得这话很不中听。 “潘晴雨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你能帮就帮他一把吧。”停了片刻,夏拂接着说,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的味道,只想尽到最后一份心力。 简明非不说话,眼睛定定地望着对面的墙壁,那里挂着一幅凡高的画――杏树枝上盛开的花朵。蓝色的背景,稀疏的花朵,开得凄惶而又急迫,仿佛是最后一夜的绽放,天亮了,花就要谢了。 夏拂一直想换掉那幅画,可简明非喜欢,便留下了。 “谢壮是学地质勘探的,对吧?”简明非扭过脸看着夏拂问。 夏拂忙点头说:“对,他是地质大学毕业的。” “也许他正是我现在需要的人。明天让他到我的办公室来吧。”简明非说完,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上嘴唇。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一般都是在做出重大决定的时候才会有。 难道给谢壮一份工作对他来说是一个重大的决定吗?夏拂有些纳闷。 不过不管怎样,到底没有辜负潘晴雨的嘱托,夏拂的心情一松,困意便乘机来袭,她打了个哈欠,对简明非说:“睡吧,已经很晚了。” 关了灯,两个人无声无息地盖上被子,背对背躺好。还没听到简明非的鼾声,夏拂便睡着了。 黎明时分,夏拂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握着一支铅笔,反反复复地在纸上写着一串阿拉伯数字,一遍又一遍,可每一次写出来的都不一样,写得她头都痛了,就是写不出正确的那几个…… 云夕的好消息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谢壮到简明非的公司去上班了,而且据潘晴雨说,他对简明非安排给他的工作非常满意,每天的表情都是激情洋溢的,好像终于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位置了似的。 潘晴雨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好几次跟夏拂说要请他们夫妻俩吃饭。可简明非很忙,连带得谢壮也很忙,可具体在忙什么,简明非不提,夏拂也不想问。 简齐的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总分是全班第八名,没有进步也没有退步。夏拂什么都没说,表扬或是批评,都省了。 第二天,简齐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去参加夏令营了。 随后,简明非带着谢壮一起出差去了,说要等到事情搞清楚了再回来,不知道会去多少天。 习惯了简明非出差在外的日子,但儿子简齐也同时不在家,这还是第一次。夏拂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她给表妹云夕打电话,问她能不能来家里,和自己一起吃饭,聊天。 从不拒绝她的任何要求的云夕这次却说:“姐,抱歉,今天我没时间。” “你在忙什么?我都好几个星期没见到你了。”夏拂不满地念叨着。 云夕大有深意地嘿嘿一笑:“姐,我终于遇到我的真命天子了。” “哦?”夏拂有些意外,转而又不经意地说:“你的真命天子?我记得以前好像也听你说过同样的话,后来你又说看走眼了,他做你那真命天子的跟班都不配。” “姐,这次是真的,我是真的动心了。”云夕的口气里有压抑不住的喜悦,隔着话筒,夏拂都能感觉到她热切的呼吸,以及怦然而动的心跳。 难道说自己这唯一的表妹真的找到自己的归宿了?夏拂沉吟了片刻,眉梢一挑,问道:“云夕,你的那个真命天子高寿了?你跟他交往,他老婆知道吗?” 不等她说完,云夕就“哇哇”大叫了起来:“姐,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吗?我就那么无耻,一定得做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吗?” 夏拂自知失言,忙改口说道:“姐是担心你,怕你一时动错了主意,把个泥瓦盆当作白玉樽,岂不是把我妹国色天香般的一朵牡丹花给糟蹋了?” 云夕“哧”地一笑,转怒为喜,悄声说:“他叫方诺,只比我大六岁,而且未婚,有自己的事业。” “条件这么好?姐为你高兴。”夏拂听了虽有些不敢相信,还是真诚地表示祝福,“云夕,什么时候把他约出来,姐得问问我妹的这位真命天子,这些年都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害我妹这通好找。” 云夕愈发笑得甜脆:“姐,放心,等我们准备好了,一起去见你和姐夫。” “好,我等着。但你也不要太心急,要多了解他,越细越好。”夏拂太清楚云夕那恨嫁的心情了,所以很不放心,怕她又犯以前的错误。 云夕当然明白夏拂的心思,曼声回答:“姐,你放心,我交的学费已经足够多了,不会再留级拿不到毕业证的。” “那就好,姐等着你的好消息。”夏拂由衷地说。 云夕的恋爱史可谓漫长,从她十六七岁情窦初开到如今都快三十了,追过她的和她追过的男人加起来足够凑成一个加强连,每一次云夕都很投入,很真诚,可到头来失望伤心痛不欲生的也总是她。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云夕似乎从没长进过,这怎么能不让夏拂操心呢?要知道,自从母亲过世后,这世上与夏拂有血缘关系的人,就只有简齐和云夕两个了。 一念自在,既是天堂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见不到云夕,便没有夏拂想见的人了。她收拾了几套换洗衣服,从书架里挑了几本书,和笔记本电脑一起放进袋子,又去超市买了一些新鲜蔬菜和肉类,然后开车出城,驶向春水山庄。 一路上,天空时阴时晴,阳光一忽隐身在云层后面,一忽又露出直白的面孔,光明灿灿,照得人睁不开眼。 夏拂戴着墨色的太阳镜,看着视线里笔直延伸的环城路,路旁不断后退茂盛的冷杉树幻化成一种暗沉的苍灰色,仿佛黑白电影里的老镜头,让人莫名地生出一抹怀旧的情绪。 春水山庄大门口的保安远远看见夏拂的车驶过来,早把升降杆升起来,并立正给她敬礼。物业部的吴经理则朝夏拂摆摆手,示意她落下车窗。 “简太太,上次跟您说过的那个森林公园远足野餐活动,您还记得吧? “哦。”夏拂已经把那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个周日上午八点半,所有参加活动的业主在大门口集合,我怕您忘了,再通知您一声。”吴经理很客气地说。 “好。”夏拂本想说抱歉,只有我一个人不想去了,可脑海里瞬间闪过凭窗远眺时森林公园里的郁郁葱葱,便脱口答应了。 将车驶进停车场,偌大的空间显得十分空旷,只有角落里停着两辆落满灰尘的小轿车。夏拂提了包袋乘电梯上楼,电梯里闪亮的金属壁板映出她的身影,没有外人,她毫无顾忌地扭转着身体,前后左右仔细审度自己的腰臀、肩膀和裙袂下的小腿。 结婚前,夏拂的身材十分纤瘦,怀孕时一度有些发胖,但生下简齐后,夏拂便无论如何不能容忍镜子里那个珠圆玉润的自己了,运动加上控制饮食,体重迅速降了下来,重又穿上S码的衣服,她才松了口气。 打开1001室的门时,扑鼻而来一股浓郁的香气,夏拂连忙放下包袋进去查看,原来是那棵绿宝石喜林芋开花了。在宽大的叶片中间,斜伸出短粗的一根茎,茎的上部顶着一颗手掌一样半握成团的花苞,花苞外侧呈嫩绿色底部还泛起娇羞的红晕,花苞内侧则是银红色,仿佛伸手一掐就能流出红色的液体来似的。而花苞中央挺立的那一柱花蕊,竟像是精工雕刻出来的一般,洁白如玉。 夏拂还是第一次看见绿宝石开花,既意外又欣喜,忙不迭地拉开窗帘,打开窗,让外面的清风和阳光照拂在花枝绿叶之上。而那朵花也因为得了欣赏者赞叹目光的慰藉,开得更加丰姿妩媚了。 只是插在细白瓷花瓶里的柳枝因为换水不勤,大半截都萎烂了。夏拂遗憾之余,只好把它们倒出来放进垃圾桶里。而后把空了的白瓷花瓶,依旧摆放在高脚案几上。 泡了杯绿茶,夏拂仰躺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手里捧了一本刚带来的余光中的诗集,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房间里很安静,是那种能让耳朵得到彻底放松的安静。若屏住呼吸,夏拂觉得自己都能听到那朵绿宝石花开放时摩擦空气的声音。 她尽力伸展开身体,让自己的每一根骨节都踏实地平放着,得到最充分的休息。真是舒服啊,就像在天堂一样!这样想的时候,她的唇角滑过一丝浅笑。 一念自在,既是天堂。 下雨也是好天气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夏拂取出手机,给简明非发了一条短信:我在春水山庄,有花开了,很香。注意身体,早归。 短信发出后一直没有收到回复,简明非也没有打来的电话。他走的时候曾经说过,去的地方比较偏僻,可能会有通信信号不好的情况。所以,即使联络不上,也不要担心。 倒是接到了纪清远的电话,他的声音还像上次听到的那样温软,暖暖地叫她夏拂阿姨,说他们已经顺利抵达露营地,他带了手机给家里报平安,也顺便替简齐报告一声。 下午,太阳稍微露了一会儿脸就又没了踪影,天空飘起若有若无的细雨。这样潮湿阴晦的梅雨天,难免让人情绪低落。 夏拂穿上一条棉布碎花长裙和一双松软的人字拖,撑起一柄透明的雨伞,顺着楼下花园里的卵石甬道一直走到湖边。荷叶已经铺展到了大半个湖面,枝叶掩映中随处可见盛开的荷花,含苞待放的更是多得数不过来。 雨丝中飘浮着淡雅的荷香,轻轻的一个吸气,便觉得整个胸腔都被充满了,连汗毛孔都流溢着芬芳的气息。 夏拂沿着湖畔缓缓前行,走到四角凉亭时停了下来,看着里面的汉白玉石桌和石凳,想起那天伏在桌上一阵好睡,不禁莞尔。那也是个时晴时雨的日子,就是在那一天,那个石峥岩带她找到了湖中开放的第一朵荷花。 他还说他是吸血鬼爱德华,能读懂别人的心思。夏拂的唇角一勾,露出一抹浅笑。 她把手伸到伞外,看着雨丝落在掌心,在事业线和感情线之间汇聚成晶莹的一滴。曾经有人给夏拂看手相,说她有一条非常完美的事业线,清晰深长,这样的线预示着一生从不缺乏机会,只要稍加努力便会名利双收。可她的感情线却不理想,至于是怎么个不理想法,那人语焉不详,夏拂也只当作笑谈,没放在心上。 “一个人站在这儿想什么呢?” 正当夏拂凝神望着掌心思绪飘摇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她抬起头看见石峥岩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边。他没有撑伞,头上肩上落了一层细小的雨点,连鼻尖上都粘了几颗。 “没想什么。”夏拂低声回答。 “好久不见。”石峥岩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某个地方。夏拂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到一片迷蒙的红绿相间覆盖在水波之上。 “不是很久吧?”夏拂暗暗搬着手指数了数,自从上次在电梯口见到他和女朋友在一起到现在,差不多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很久了。”石峥岩扭过头看着她,神情中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成分,继而问道:“很忙吗?” 夏拂点点头,迅即又摇摇头。她从未细忖过自己的生活是过得匆忙还是过得悠闲,一日一日叠加起来,影子都是重复的,分不清这一日与那一日有什么不同。 石峥岩的眸子似有星光瞬息闪烁,视线又转向远处。 雨下得大了起来,雨丝变成了雨线,像是要在天地之间编织起一道不透风的网,谁也别想逃掉。 夏拂把手里的伞移到石峥岩的头顶,挡住那些逐渐密集的雨线。他抬头看了一眼透明的伞面上汇集的浅浅的水流,那些水流顺着倾斜的角度滑下来,落到夏拂的身上。伸手接过雨伞,他的身体朝夏拂靠近了一些。 “以前我不喜欢下雨,现在倒觉得下雨也是好天气。”他的嘴唇弯成一道柔和的弧线,嘴角向上翘着,连带整张脸都是欣欣然的,洋溢着欢喜之色。 夏拂被他脸上的表情所感染,心头泛起一缕温热。 他们俩沿着卵石甬道慢慢往回走,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听到鞋底踩过卵石时发出有节奏的嚓嚓声。 忧心忡忡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在一楼大厅等电梯时,夏拂看见自己的裙角被雨水打湿了,粘嗒嗒地贴在小腿上,脚上的人字拖还粘了一些泥污和杂草的碎屑。 电梯门打开,石峥岩很自然地抬起手臂扶住夏拂的肩膀,让她先走进去。敏感的夏拂感到些许不安,不动声色地侧身闪过,与石峥岩拉开了半米远的距离。 石峥岩似乎并不在意,他倚靠在金属板壁上,手里摆弄着那柄透明的雨伞。 电梯停了,夏拂伸手想接过自己的伞。 “到我家里来喝杯茶吧,我有上好的云南普洱。”石峥岩的手紧紧抓着伞柄不撒手。 “不了。”夏拂摇摇头。 “家里有人等你吗?”石峥岩朝夏拂身后的房门看了一眼。 夏拂又摇了摇头,心头的那一缕温热消失了。没有人等她,御苑的家和这里都不过是一座空房子而已。 “我的衣服湿了,要换一下。”她说。 石峥岩松开手,把伞还给夏拂,转身往1003室走去。 夏拂回到房间,脱掉湿了的裙子,然后打开热水器,站在莲蓬头下冲澡。水流冲在她的头发和皮肤上,像一只漫无目的的手,随意地划过她的肩膀和胸脯。她把浴液涂在身上,看着自己的身体包裹在白色的泡沫中,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擦干身体,换上一条吊带雪纺纱裙,夏拂坐到飘窗前,一边用梳子梳理头发,一边眺望窗外雨势稍减的天空,心里惦记起正在参加夏令营的简齐,不知道他去的地方有没有落雨,孩子们好不容易有机会聚在一起去野外活动,不要因为雨而破坏了兴致才好。 晚上,夏拂给自己凉拌了一盘清新素淡的芝麻酱拌波菜,外加一碗用荞麦米与白米一起煮的饭,便吃得心满意足了。饭后,她冲了一杯菊花茶,坐在客厅里看新闻频道。 夜色渐深,天彻底晴了,一弯月轮从云缕的后面迤逦而来,款款然,倩倩然,将清辉无声无息地洒到窗棂之内。 电视中播报了好几处地方因为强降雨而发生各种地质灾害的新闻,那些急流滚滚房倒屋塌的场面看得夏拂心中不安,她拿起手机,按下简明非的号码静静等待,但听筒里传出的却是一个毫无生气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依着那个女声的提示,夏拂稍候之后又拨打了几次,听到的仍然是同样的答复。 她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这并不是简明非第一次出差后杳无音信,以前也有过几天几夜联系不上的时候。简明非回来后她难免要抱怨几句,说自己因为担心他的安危,夜里睡不安稳。简明非听了也会解释一下,说他在外面既忙又累再加上往来应酬,饭桌上一喝酒就什么都忘了。如此三番五次,夏拂习惯了,不再多说什么,也能睡得着了。 这是夏拂第一次住在春水山庄,床是新的,枕头被罩是新的,连房间里的气息都是新的,多少有些不适应,所以翻来覆去,直到过了午夜,她才勉强睡熟。 别以为我好骗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御苑地处市中心,一大早便会被各种嘈杂的声音包围着,但春水山庄周围的环境实在是太安静,再加上没有像招呼简齐上学这样的头等大事督促着,所以,夏拂每天都醒得很迟,这一天竟然一下子睡到了中午十二点。 乍一睁眼有些愣神,四壁茫茫,揉了揉眼睛才恍然记起自己身在何方。 起床后,夏拂简单吃了一顿午饭,便缓步走到阳台上去看风景。 没有云彩的遮挡,阳光变得肆无忌惮,湖水像镜子一样亮闪闪的,晃得人不敢直视。荷花倒是开得更娇艳了,与早前的绿肥红瘦相反,红彤彤的颜色竟要盖过那漫延铺展的绿意了。 正暗自感叹的时候,握在手里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是哪位?”夏拂问。 “你猜我是谁?”手机里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 夏拂蓦然想起电视上披露过的那些电话骗局,其中有一种就是开口便问“你猜我是谁”,然后冒充同学、同事或是老乡进行诈骗。她马上警觉起来,冷淡地说:“对不起,我听不出来,你自报家门吧,不然我挂掉了。” “哈哈!夏拂,你还是老样子,一句话便能拒人于千里之外。”话筒里的男声发出爽朗的大笑,夏拂这才听出对方是自己的大学同学韩羽飞,也噗地笑了。 韩羽飞的妻子梅青和夏拂是一个宿舍的室友,当年韩羽飞刚开始追求梅青时,梅青并没有看上他。韩羽飞很是苦恼,常找夏拂代为转达倾慕之意及思念之苦。夏拂倒是先被他的诚心感动了,不仅积极当信使帮他传情达意,有时还添油加醋,按照梅青的喜好把他的意思表达得更生动更真挚。终于,梅青动心了,和韩羽飞谈起恋爱,最后结为夫妻。 二人交往的波折细节,有很多梅青不知道,夏拂却知道。所以,每次见面韩羽飞都要冲着夏拂抱拳施礼,那个谢字虽未挂在嘴边,但他内心的感激,夏拂感受得到。 “没事装腔作势的干什么?我还以为遇到诈骗犯了呢。”夏拂边说边忍不住笑,“好久没有联系了,有什么事吗?” 自从大学里的几对同学相继离婚,除了毕业五年十年这样的大日子举办纪念活动外,平常已经很少有同学聚会了。不是有句流行语是说“没事开个同学会,拆散一对是一对吗”?如今韩羽飞和梅青是硕果仅存的极少数了,为保不测,无事时还是少见面闲扯的好。 韩羽飞又哈哈笑了两声。“刚才梅青还在跟我讨论,用陌生号码给你打电话会出现什么情况。她说你要么不接,若是接了,就一定会问清楚我是谁,想要诈唬你,让你上当受骗,那是不可能的。你是那种决不轻易相信别人,但只要信了,便会掏心掏肺的人。”韩羽飞笑时嘻嘻哈哈的听着好像不太着调,但只要一说话便会很认真,并且是越说越认真。 夏拂抖了抖眉梢,曼声说:“停,你先别忽悠我,还是赶紧说说你打电话的目的吧。” “就是想跟你聊聊。”韩羽飞答道。 我能帮什么忙?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快别。你们家梅青那是多精明的人啊!她会让你大白天跟前大学女同学闲聊天?我敢保证,现在你一定是开着免提的,梅青就叉着腰站在你身边不足半尺的地方,监视着你呢。对不对?” 夏拂的话音刚落,听筒里就传出一阵咯咯咯的尖脆笑声,她听得出来,那是梅青的声音。 “夏拂,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梅青接过话头说道,“那咱们就闲言少叙,说正经的吧,我们打算请你帮个忙。” “帮忙?我能帮什么忙?”夏拂不禁纳闷,心想不会是韩羽飞也失业了吧? “电话里不好说,我们还是见面谈吧。好久不见,我怪想你的。”梅青说。 如此温情脉脉的邀约,夏拂再难拒绝了。于是,她跟梅青商量好三人在一家颇为清静的“后街”咖啡馆见面。 打扮齐整,夏拂驱车赶到“后街”时,韩羽飞和梅青已经坐在临窗的座位上等她了。夏拂一走进来,梅青便起身迎接并热情地与她紧紧拥抱。她较上次见面时有些发福,生就的团圆脸更加饱满了。越过梅青的肩膀,夏拂看见韩羽飞在朝自己拱手,不由得莞尔一笑。随后又瞥到他的鬓角隐隐露出几簇白发,心下暗暗一沉。 “说吧,二位有什么事用得着在下的?”夏拂甫一落座便开口问道。 梅青摆摆手,招呼服务生给夏拂送一杯卡布奇诺,然后与韩羽飞对视了一眼,韩羽飞探身上前,对夏拂说:“怎么样,这主妇的日子过得还舒心吧?” 夏拂斜睨着他,心说什么时候韩羽飞也开始唱主角了,他可是一向唯梅青的马首是瞻的。 “还好,我已经习惯了,而且我的性子也适合这样的生活。别人可能嫌闷,我却是自得其乐。”她说着,留神打量了一下韩羽飞和梅青的神色,二人似乎并不像遇到什么难关的样子。 梅青点点头:“的确,你天生就是个安静的人。” “话题又扯远了,还是说叫我来的目的吧。”夏拂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眼睛在对面坐的夫妻二人脸上扫了一下。 梅青悠然一笑,神情中有几分得意,指着韩羽飞说:“你先祝贺他吧,他已经是本省销量最大的晚报社社长了。” 韩羽飞和梅青大学毕业后都进了报社,韩羽飞是编辑,一直专心在做案头工作;梅青喜欢在外面跑,现在是业内小有名气的记者。只是二人一心为事业奋斗,至今还没有孩子,多少是个缺憾。 “哇!什么时候高升的,这可是大喜事。”夏拂心头一松,立刻满面笑容,她把手伸向韩羽飞,连声说:“恭喜!恭喜!” 韩羽飞轻轻握了握夏拂的手,微笑着:“上个月才正式任命的。你是咱们班同学中第一个知道的。” “本人倍感荣幸。”夏拂收回手,转而又朝向梅青问:“那么,你们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才请我来这里的?你们得请客,请我吃大餐,不能一杯咖啡就把我打发了” 梅青眨巴着眼睛,现出一副哀戚的样子,咕哝着说:“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好坏相抵,就只能请你喝咖啡了。” “不幸的消息?怎么了?别吓唬我,我胆小。”夏拂忙问。 欢迎加入主妇的行列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梅青朝向韩羽飞,二人又是相视一笑,接着对夏拂说:“我辞职了,从此不再是名记梅青了,这是不是很不幸?” “怎么突然不当记者了,你不是做得挺顺利的吗?”夏拂闻言诧异地扬起眉毛。 “干够了。我再也不想东奔西跑风尘仆仆晨昏颠倒了,我也跑不动了。身体累,心更累。算了,我已经尽力了。”梅青叹了口气,“夏拂,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远离社会上的纷纷扰扰,守着自己所爱之人,过安静的纯净的日子。” 夏拂没想到梅青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半张着嘴,吃惊地望着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倒是韩羽飞先拍了拍梅青的手,柔和地说:“老婆,我知道这些年你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我……” 不等他说下去,梅青先抢先说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以前是我太执著了,也太自以为是了。不过,现在我想明白了,今后的日子,我会为你,为我们还在梦想中的孩子,努力生活的。” 夏拂看着这对夫妻的一唱一和,愈发莫名其妙,赶紧拿起小汤匙叮地敲了一下咖啡杯的边沿,说道:“二位,有什么要本人效劳的,请和盘托出吧,不要再绕弯子了。” “瞧我又扯远了。”梅青哧地一笑,目光莹莹闪烁,“接下来的日子,我梅青也要加入专职主妇的行列了,您是前辈,今后后辈有什么郁闷烦恼彷徨犹豫……诸如此类的心理问题,少不得要叨扰您,到时候前辈一定要不吝赐教啊。” “就……就这点儿事?”夏拂有点不敢相信,但也不好多问。转而,她拍了拍胸脯,说道:“没问题,本人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梅青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夏拂的手,紧紧握着。夏拂明白梅青嘴上说得轻松,心中定是五味杂陈的。 梅青是天性好强不服输的性格,她的事业心不仅存在心里,更时时挂在嘴上,这些年没少看到她做的追踪报道,多是揭露社会时弊和丑恶现象的深刻话题。作为一个女人,一个貌似强悍的女人,她付出的艰辛,岂是外人能轻易体会得到的。如今她突然改变人生轨迹,从峰岭直接回归山谷,这个落差若没有非比寻常的勇气,又有几个人敢去承受呢? “梅青,欢迎你加入主妇的行列。我不敢说你的选择是对的,还是欠妥的,我只想说,我们是朋友,只要有我夏拂能帮到的事情,你尽管找我,无论何时何地。”夏拂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 韩羽飞拥住梅青的肩膀,指着夏拂说:“你看夏拂多仗义。她若是个男人,我一定跟她烧黄纸,拜兄弟。” “哈!”梅青和夏拂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夏拂听着那笑声,总有些沉闷的回音,在耳畔嗡嗡作响。 静默半晌,梅青问道:“夏拂,简齐今年十二岁了吧?” 夏拂明白梅青的心思,她与夏拂同岁,今年都是三十六了。夏拂结婚不久便怀孕生子,而梅青至今还没尝过做母亲的滋味。 “是。”夏拂点了点头。 梅青叹了口气,抬眼望向窗外的一株香樟树,绿荫之下,有一个广告牌立在那里,上面是某家私营医院做的无痛人流广告。 “我都不知道自己还生不生得出孩子了。”梅青的眉心皱起一道深沟。 “怎么会生不出?你去医院的妇产科看看,四十多岁的女人生孩子的比比皆是,何况你才三十六岁,不说正当年吧,也还年轻着呢。”夏拂忙出言安慰。尽管她知道,妇产科里像梅青这个年龄的女人因为生不出孩子而四处求医问药的同样比比皆是。 韩羽飞也赶紧板起黑红的脸膛,一本正经地说:“我把烟戒了,酒也尽量少喝不喝,而且每天坚持锻炼做俯卧撑,你看我的胳膊,这肌肉……” 话刚说到一半,梅青的脸就腾地红了,忙不迭地伸手捂住他的嘴,说:“快住嘴,胡说什么呢?也不怕夏拂听了笑话?” 韩羽飞这才尴尬地假装咳嗽了两声,低头去喝咖啡。 寡妇欢颜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夏拂则忍俊不禁,噗地笑出声来。 静默了片刻,韩羽飞问:“夏拂,我们出的晚报你常看吧?” “常看。”夏拂回答。 “觉得怎么样?” “社会新闻做得很好,时效性和深刻性都很强,但生活版不够细腻,不够细致周到。” “一针见血。”韩羽飞朝夏拂竖起大拇指,“我听到的批评也是这样的。既然你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就针对那些不足为我们提供一些不同类型的稿子吧。当年你读书时的文笔就好得没话说,有时间就写几篇。” “我?那怎么行?我已经很久不动笔了。”夏拂忙摆手拒绝。 梅青也在一旁劝说:“夏拂,你先别说不,尝试了你才会知道自己有多大潜能,何况试一下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她凝着真诚的眸子,把夏拂的心看得活泛了,沉吟着说:“那我试试吧,如果写得不好,直接给我退回来就是,不必客气。” 韩羽飞的唇上浮起一抹殷殷深切的笑意,“放心,我不会徇私的。报纸是给大众看的,你写得不够好,自然不能堂而皇之地见诸报端。不过也不要有压力,只管随心去写。我给你一个邮箱地址,你写好了直接发过来,我会亲自审阅的。” 夏拂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无意间回眸一瞥,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映入她的眼帘。 是叶眉欢。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穿着一件裸出大半个肩膀的纱裙,波浪卷发如海藻般披散在肩头,眼睑上有淡淡的蓝灰色眼影,嘴唇也涂成粉嫩的水果色。 她好漂亮,像变了个人似的。夏拂禁不住吃了一惊,以前见到的叶眉欢都是穿着正装,不是黑裙子白衬衫,就是长裤配西装上衣,一本正经,中规中矩。而此时的她,却是风情万种,顾盼生辉的。 这时,叶眉欢放下咖啡杯,拿起手机,手指灵巧地在键盘上点来点去,显然是在给某个人发短信。随着手指的动作,她眼中沉淀的一丝寂寞逐渐消失,变得欢欣雀跃起来,小小的瓜子脸也慢慢染上了桃红,间或还会露齿浅笑,整个人愈发显得妩媚俏丽。 透过叶眉欢的表情变化,夏拂相信接收短信的那个人与她之间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 只是她的神情态度在夏拂看来却是如此的不合时宜。她是寡妇啊!而且是新寡不久的寡妇。虽然她不可能因为邵峰的猝死而一辈子沉浸在悲哀里,但至少那种不加掩饰的欢颜不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出现在她的脸上。 难道说她已经另有新欢了吗?她怎么可以…… 夏拂不由得愤懑起来。 亏我还一直惦记她,等着她心情好转陪她喝茶解闷呢。看来她自我调节的能力相当强,我完全没有必要为她担心的。 夏拂端起咖啡杯,猛地喝了一大口。 “你认识那个女人?”梅青也朝叶眉欢坐的地方望去。 夏拂点点头,“她是简明非的助理。就在不久之前,我还参加了她丈夫的葬礼。” “哦?”梅青也感到意外,又仔细朝叶眉欢看了看,“她现在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是新丧的寡妇,倒有几分恋爱中少女的味道。” “你也看出来了?”夏拂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不去跟她打个招呼吗?”梅青问。 夏拂摇了摇头。这不是她想见到的叶眉欢。继而又记起邵峰的遗体躺卧在菊花丛中的情景,特别是他脸上的那一抹带着嘲讽意味的笑意,此刻想来愈发咄咄刺心。 与韩羽飞和梅青分手后,夏拂开车返回春水山庄。不知道为什么,叶眉欢那忽闪着绚烂光彩的眼神总是在她的眼前出现,挥之不去。她拿起手机,拨通简明非的号码,听到的依然是那句“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她蹙了蹙眉,发出一条短信息:“保重,早归。” 什么叫仰视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周日的早晨,八点钟刚过,夏拂穿上休闲装和运动鞋,又在背包里放了些户外用品,便下楼来到大门口。 “简太太,只有你一个人吗?简先生和孩子呢?”吴经理看到她忙上前打招呼。 “孩子爸爸出差去了。孩子去参加夏令营了。”夏拂答道。 “哦,那可真是遗憾了。”吴经理说完又扭头大声说:“石先生怎么也是一个人,女朋友不一起去吗?” 夏拂转过身,看见石峥岩也是一身运动装,步伐矫健地走过来。 “她在天上。”石峥岩神情淡漠地朝天空指了指。 吴经理马上会意,呵呵笑道:“那就没办法了。” 石峥岩看了一眼夏拂,轻轻点了一下头,夏拂也同样点了点头。 队伍集合完毕,吴经理招呼一行人上了大巴车,夏拂故意慢下脚步,等石峥岩找到位置坐好了,她才上车,坐到离他稍远的地方。 春水山庄距离森林公园很近,大巴车在公路上行驶了不到二十分钟便在专用停车场停下来。周围全是高耸的大树,浓荫蔽日,凉风习习,竟比公园外面的气温低了好几度。 众人下车后,开始沿着石板路向树林深处走,路旁不时出现极高极粗的大树,好奇的人便跑过去几个人试着合抱一下。孩子们更是欢呼雀跃,开心得不得了。夏拂想着独自离家的简齐,他和同学们在一起,也会玩得很高兴吧。 夏拂跟在队伍的后面,呼吸着越来越清爽湿润的空气,慢慢往前走。偶尔抬头,会看到人群中石峥岩高大的身影。他似乎很喜欢小孩,会不时俯身逗弄一下跑来跑去的小孩子,让他们勾住自己的胳膊,摇来晃去地荡秋千。 许久没有这样在野外漫步了,夏拂放下所有的心事,松弛地走着。不一会儿,前面有人发出一声惊呼,立刻吸引了其他人围拢过去。夏拂也跟着凑近了一看,原来离石板路不远处长着一棵高得需要尽力仰头才能看见树顶的大树,而且那棵树的胸径粗得要三个人才能合抱得过来。树下立着一块牌子,上面标明这棵树叫枫香,主干高达三十八米,树龄已经超过一千岁了。 “哇,这简直就是树祖宗啊!”有人半开玩笑地说。 “是啊!我们的寿命能到它的十分之一已经算高寿了,可它还会继续活下去的。没准等到我们孙子的孙子再来看时,它还枝繁叶茂着呢。”又有人发出由衷的感叹。 “今天我是真正明白什么叫仰视,什么叫微不足道了。”人群里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夏拂顺着声音望去,石峥岩正叉着腰仰头看向树顶。几缕阳光从树枝的缝隙里漏下来,落在他的脸上,留下斑驳摇曳的阴影。 夏拂又想起关于吸血鬼的话题,那个饰演爱德华的演员长相其实算不上俊秀,那张骨骼突出的脸并不符合中国人的审美习惯。而石峥岩的脸,却刚好相反,线条流畅平滑,言语间总能让人生出亲切感。 这时,石峥岩也回过头来,正对上夏拂的目光。两人相视片刻,便又一齐看向高远而繁茂的树冠。 彼岸之花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一行人发够了感慨之后继续前行,沿途的一个斜坡上,出现一大片红的、黄的还有粉色的花,叶茎细长如兰,倩然挺立,顶着一个个如同小灯笼般蜷曲的花朵。几个嘴快的马上欣喜地叫起来,有的说是石蒜花,有的说是龙爪花,更有人犹犹豫豫地说是蟑螂花…… 夏拂蹲身在花丛里,看看这一朵,又嗅嗅那一朵,只觉得那些花儿有种异样的美。特别是红色的格外诱人,那样纤长的花蕊和卷成圆圈的花瓣,蓬勃中透着一股神秘,让人疼惜又不忍轻易触碰。 石峥岩的手里拿着一个尼康单反相机,他把镜头对准了那些花蕊纤细如丝的花朵,连拍了几张后,镜头移动中出现了夏拂的身影,她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拂过一朵红艳艳的花蕾,唇上挂着一抹柔婉的笑意。石峥岩的手不自觉地按下快门,将镜头里的容颜凝固下来。 夏拂听到按动快门的声响,下意识地抬起头。石峥岩轻笑了一下,把相机放回到背包里。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夏拂问。 石峥岩答道:“他们说是石蒜。” 夏拂点头说:“没错,那是学名。这种红色的还有一个名字,就是彼岸花。佛经上有‘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的记载。” “彼岸花?这就是彼岸花吗?”石峥岩惊讶地望向那一片绚烂的花丛,继而蹲下身,凑近了细看夏拂手边红艳艳的那一朵,说道:“以前,我只在书里读到过,却从未亲眼看过。传说彼岸花是只开在冥界三途河边、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花香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 “彼岸花,花开在彼岸,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花美,传说更美,不是吗?”夏拂轻叹了一声。 石峥岩默然点了点头,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旁边的人听到他们俩的对话,喧哗的嬉笑声竟收敛了许多,有几对本来站在花丛中拍照的夫妻也相互拉扯着退了出去,仿佛刚才还让人惊艳的花儿突然凭添了不祥的幽冥之气,生怕站久了就会沾染到身上。 夏拂却不介意,依旧俯身细细端详着手边那一朵红花,舍不得离开。 石板路上的吴经理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拍手招呼大家重新上路,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赶路啊。” 听着鸟鸣蝉噪,又走了长长的一段路,大家都有些疲惫的时候,吴经理指着一处被一棵树的巨大树冠遮蔽出浓荫的草坪宣布:“女士们先生们,这里就是我们中午野餐的地方,大家可以休息一下了。” 众人听了都齐声欢呼,各自寻找位置坐下来。物业处早有准备,已经摆布好了各种吃食以及啤酒饮料。经过远距离的行走,大家的胃口都很好,纷纷上前取了自己中意的食物来大快朵颐。几个男人更是打开冰凉的啤酒,推杯换盏起来。 总不能让孩子受伤吧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夏拂也跟着其他人一起吃了些东西,然后拿起一瓶矿泉水一边喝一边往四面看,这里大约是特意开辟出来供人们野餐用的,地势平坦,而且旁边还有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溪,清亮透澈。 她走过去撩起一些水洗了洗手,而后,顺着溪流往前走。几个孩子也被潺潺的水流声吸引了,跟在她的后面,互相撩水玩。 转过一个慢坡,小溪在地势稍低处汇成一个浅浅的水潭,水底布满拳头大的鹅卵石,有的鹅卵石一半埋在泥里,一半露出水面,上面生出一层苍翠的青苔。 几个孩子立刻眼前一亮,来了精神,纷纷脱了鞋袜,赤脚走到水潭里,在鹅卵石上走来走去,有两个好奇心重的,还弯腰掀起石头,想看看那下面是否还藏着小螃蟹之类更有趣的东西。 夏拂则在一根倒伏的树干上坐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些小孩子。 一个穿着粉红色蓬蓬裙的小女孩吸引了她的目光。小女孩长着一头浅棕色的卷发,头上扎着一根金色的蝴蝶结,眼睛则是灰褐色的,皮肤很白,说笑时颊上会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她的样子很特别,莫非是个混血儿?夏拂一边注目端详,一边在暗自揣度。 这时,那个小女孩抬头朝不远处笑嘻嘻地说:“叔叔,你跟我们一起玩水吧。” 夏拂也扭过头,看到石峥岩拿着相机正慢慢走过来,他不时举起相机对着大树、草丛或是半空中的一只鸟,按下快门。当他听到小女孩的呼唤声时,镜头又对准了水潭里嬉戏的孩子们,连按了几下。随后抬起头,微笑着对那个漂亮的小女孩说:“你们玩吧,叔叔给你们美美的拍几张照片。” “好啊,好啊!”几个孩子都拍起手,扬着娇嫩的小脸,摆出各种各样的pose。 夏拂也微笑起来,心想也许当初该多生个女孩,不是有句话说女儿是妈妈的贴身小棉袄吗?就像潘晴雨的女儿那样,能和妈妈亲亲热热地说些贴心话。或许有个妹妹,简齐也会变得温情脉脉吧。 心中想着,夏拂站起身走到水边。石峥岩这才看见她,微笑着说:“原来你在这里啊。” “给我和那个小女孩拍张合影吧。她长得好可爱。”夏拂指着那个扎着蝴蝶结的女孩对他说。 “好。”石峥岩招手叫那个小女孩,“伊琳,过来一下,这位漂亮阿姨要跟你拍照呢。” 小女孩欢快地答应了,踩着水花跑过来。看来她跟石峥岩是认识的。 夏拂见状连忙摆手说:“不要跑,不要跑,小心脚下的石头……”可不等她的话音落定,那个小女孩已经踩在湿腻的青苔上,脚下一滑,身子朝前直扑了过来。夏拂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过去,不想也被鹅卵石滑得跌倒在水里,不过刚刚好抱住了小女孩。夏拂的裤子都湿了,小女孩的蓬蓬裙却是干净如初,她站稳后,望着夏拂说:“阿姨,怎么你摔得比我还快呀?” 稚子无邪,童言无忌。夏拂不禁被她逗笑了。她摸了摸小女孩的脸,亲切地说:“阿姨没关系的,你去玩吧。” 而缓过神来的石峥岩连忙伸手拉住夏拂的胳膊,想把她扶起来。 “你的动作也太神速了,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呢。”他说。 “总不能让孩子受伤吧。”夏拂的话说得云淡风轻,石峥岩的神色却陡然凝重了,一对黑眸紧紧地注视着她。 把我当成拐杖吧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夏拂没有顾及那目光,兀自借助他的手臂,一挺身站了起来,可当她迈步想从水潭里走出来时,右脚踝骨上传来一阵剧痛,疼得她不敢用一点力。 “唉呦。”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身子不自觉地倚靠在石峥岩的臂弯里。 “怎么了?受伤了吗?”石峥岩急切地问。 “我的脚,好像扭到了。”夏拂痛苦地皱紧了眉头。她咬咬牙想离开石峥岩的扶持,但刚一挣扎,就被石峥岩抓住了。他执意搀着夏拂走到倒伏的树干旁,让她坐下来。接着单腿跪地,握住夏拂的右脚,试着揉了一下。 “啊,疼,疼!”夏拂尽量克制,可还是叫出声来。 “看来是扭伤了。”石峥岩的脸色愈发凝重,“回去还有好长一段路呢,这可怎么好?” 夏拂站起来,受伤的脚只用脚尖踮着地,她勉强笑了一下说:“没关系,我可以用一只脚跳着回去的,拜托你帮我找根粗实点的树枝当拐杖,好吗?” 石峥岩又凝神看着她,答道:“你就把我当成拐杖吧。”说着,他一手抓紧住夏拂的胳膊,另一只手挽住她的腰,让她把身体的重心转移到自己的身上,这样,她单腿往前挪动虽是动作迟缓,但也减轻了伤脚触地的痛楚。 招呼了孩子们一起回到聚餐的地方,眼尖的吴经理立刻发现夏拂跛着脚,惊讶地迎上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夏拂对他说:“我自己不小心跌倒了,不打紧的,你不用担心。不过我的衣服湿了,需得先往回走。我就到停车场去等着大家吧。” 吴经理忙拿出手机要打电话找人来接夏拂,被旁边的石峥岩拦住了,他说:“我会送她去停车场的,不用麻烦别人了。” 吴经理有些意外,迅即又点头赞道:“石先生真是热心肠啊!” 夏拂却是连连摇头,说:“不要,不要,我一个人可以的,你继续和其他人一起去玩吧。” 石峥岩根本不理会她的话,又像刚才那样伸手扶住她的腰,一步一停地顺着石板路往回走。 转过一个弯,两个人停下来休息。夏拂仰起头对石峥岩说:“其实你真的没必要受这份累。”头顶上有一棵香樟树伸展着茂盛的枝叶,将阳光筛成一缕缕金色的碎屑,那些碎屑仍旧是明晃晃的,夏拂眯起眼睛,向上望着。 石峥岩低下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温润得如同一泓清泉。 “的确是没必要。”他说着,唇角俏皮地一抿,随后背过身,抓住夏拂的两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不等夏拂明白过来,又用双手托住她的屁股,用力一推,就把她背在了背上。 夏拂自是吃惊不小,她拍打着石峥岩的肩膀,让她赶紧放自己下来。石峥岩却笑嘻嘻地说:“你不是说我没必要跟着你一起受罪吗?我背着你,你轻松了,我也就解脱了。” “可是,这样你会更累的呀!”夏拂的心颤抖起来,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温存细软了。 “不会。你这点儿体重对我来说,简直就是轻如鸿毛。”石峥岩朗声笑着,大踏步朝前走去。 轻如鸿毛?有这么比喻的吗?夏拂眨了眨眼睛,唇角似笑非笑地向上勾了勾。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天气很热,夏拂伏在石峥岩的背上又很不自在,不消一刻钟的工夫,两个人贴近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呼吸间,夏拂又闻到那股淡淡的气息。那气息并不陌生。甚或还有些亲切。 夏拂感到喉咙干涩,很想喝水。 “你还是放我下来吧,你的后背都是汗。”她说。 “嫌我的身上有汗味吗?”石峥岩脚步不停,仍旧大踏步地朝前走。 夏拂忙摆手,“不是,我觉得太麻烦你了,过意不去。” “这能算是麻烦吗?我现在心里还在后怕呢。”石峥岩一改先前说话时的玩笑口吻,语气变得认真而又柔和,“刚才若不是你奋不顾身,只怕伊琳要摔得头破血流了,如果发生了那样的事,此刻的我们该有多揪心,多自责啊。相比之下,我这样背着你,反而是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呢。” 一番话娓娓道来,夏拂心弦微颤,竟无以言对了。 静默半晌,她问道:“你认识那个叫伊琳的小女孩吗?” “认识。她的家就在一幢的九楼,我晚上跑步时,常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在花园里玩。”石峥岩回答。 “她的模样很特别,是混血儿吗?” “没错。她的爸爸是德国人,妈妈是本地人。据说他们是在机场候机时偶然遇到的,两个人一见钟情,不到半年就结婚了。”顿了顿,石峥岩稍微朝后扭了一下头,幽幽问了一句:“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夏拂不禁有些发怔。当年简明非在图书馆第一次遇到她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那时夏拂手里捧着那本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百年孤独》,正云里雾里理不出头绪的时候,听到伫立在眼前的男生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一下子懵住了。 从那以后,简明非每天都会站在宿舍楼下翘首等她,然后携了她的手,在操场边狭长的甬道上散步。简明非总是滔滔不绝地谈天说地,而她总是很安静,默默地倾听着。偶尔微笑一下,简明非就会像得了宝贝似的,盯着她的脸看不够。 那时他们多年轻啊! 时间真是最无情的东西。夏拂暗暗叹息。当年的情景此刻想来,画面虽清晰如故,但想再感受到那时的悸动却难了。 见她不语,石峥岩接着说:“你不相信吗?以前我也不信,可现在我信了。”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达停车场,大巴车的司机开了车门请他们坐到车上,并说吴经理来过电话了,让先送他们回春水山庄去。 汽车启动后,夏拂和石峥岩分别坐在过道两边的座位上,谁都没有再开口。 到了春水山庄的大门口,石峥岩搀扶着夏拂下了车。他摸了摸夏拂的衣服,经过一路的太阳曝晒,已经干得差不多。 “不要换衣服了,你就等在这儿。我去开车,送你去医院。”他的口气坚定得不容回绝。话音未落,他便小跑着奔进地下停车场。不一会儿,那辆黑色越野车驶到了夏拂面前。 石峥岩跳下车,把夏拂扶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帮她扣好安全带,关上车门。 无奈再求人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开到距春水山庄最近的一家医院,石峥岩跑前跑后地去挂号,缴费,送夏拂去拍X光。好在医生看了片子后说夏拂的脚踝并无大碍,只要少用力多休息,按时喷药,就会很快复原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石峥岩露出松弛的笑容,他张开手臂做了个伸展动作,朗声说:“我们回家吧。” 夏拂不由自主地望向石峥岩,而石峥岩的目光则落在天边的一朵云上。逆光中,那张脸的轮廓清俊而又柔和。 石峥岩似乎觉察到她的注视,低下头粲然一笑,“别这样看着我,我会难为情的。” 夏拂连忙调转目光,也笑了。 一路上,越野车里的CD都在播放着李云迪弹奏的钢琴曲。石峥岩不时翘起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跟着节拍灵活地上下摆动。 夏拂想起那日在走廊里听到的从1003室传出的钢琴声,问道:“你会弹钢琴?” 石峥岩漫不经心地回答:“小时候,妈妈拿着木条尺逼着我学的。” 夏拂点点头,暗想威逼是没用的,小孩子总要有兴趣才有学习的动力。 回到春水山庄,石峥岩把车直接开进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夏拂解开安全带,正要自己下车,石峥岩一把拉住她,说:“等一下,我来扶你。”说着,他跑过来,扶住夏拂的手臂,走进电梯。 虽然只有几步路,但疼痛仍然让夏拂连连咬牙,却又不敢吭声。她怕自己一喊痛,石峥岩又要紧张兮兮的问长问短,不离左右了。 电梯到了十楼,夏拂接过自己的背包说了声:“多谢。”便一步一挪地朝自家方向走去。 石峥岩本欲继续上前搀扶,但又犹豫了,停在原地,默默看着夏拂走进家门。 洗过澡,夏拂把医生开的喷剂拿出来,摇了摇,喷在脚踝处。那药倒是见效,凉丝丝的落在皮肤上,缓缓渗透后,痛楚减轻了一些。只是那喷剂的气味很重,弥漫得满屋子都是。 夏拂起身去把客厅的落地窗开到最大,纱帘软软地飘着,将阳光染成淡淡的紫色。 时钟已经指向下午四点,夏拂刚要躺下来稍作休息,手机却响了。 里面传来纪清远温软的嗓音:“夏拂阿姨,我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大概再过半个小时到四十分钟就要到学校了。” 夏拂闻言不禁一惊,忙问:“啊?你们的夏令营今天就结束了吗?” “是啊,今天中午吃完饭就举行闭营仪式了。” “我还以为要到明天才能回来呢。你告诉简齐,我这就去接他,只是我现在人在城外,大概要迟一些才能到,让他别着急。” “放心吧,夏拂阿姨,我会陪着他的,您小心开车哦。” 放下手机,夏拂一阵愣神,自己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记含糊了呢?这可是从没有过的失误。她赶紧起身去取包袋,可右脚一落地便又痛得“唉呦”一声。 脚成了这样,哪里踩得了油门和刹车呀?夏拂急得直拍脑门,踮着脚挪出门,抬眼看向1003室,迟疑片刻,一瘸一拐地奔了过去。 简齐回来了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叮咚!”夏拂轻轻按了一下门铃。 石峥岩很快打开门,一看见夏拂,表情淡漠的脸立刻漾起笑意。 “不好意思,我有事要麻烦你,你现在有时间吗?”夏拂自觉很过意不去,但又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只好硬着头皮望向石峥岩。 “我有时间,什么事,你尽管说。”石峥岩也洗过澡换过衣裳,身上飘着一股淡淡的薄荷香。 夏拂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石峥岩已经看出了端倪,他先俯身换好了鞋子,然后对夏拂说:“快说吧,是不是要进城去?” 夏拂点点头:“今天是我儿子夏令营结束的日子,我得去学校接他,可我的脚……” “明白了,我来开车,走吧。”石峥岩微微一笑,回手拿过车钥匙关上房门。 乘电梯下楼时,夏拂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一向不愿低头求人,特别是像石峥岩这样毫无瓜葛的外人。 石峥岩倒是一脸轻松,不时嘟起嘴,悠扬地吹几声口哨。 坐进那辆黑色的越野车后,石峥岩一脚油门,便沿着环城公路疾驶而去。 车内的仪表盘上摆着一个太阳能的摇头娃娃,瞪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不停地一左一右晃着脑袋,像是在自顾自思考问题,又像是在好奇地审视着眼前的人。 夏拂被那个娃娃看得不自在,便移开视线,望向窗外。 “他,几岁了?”石峥岩开口问道。 “谁?” “你的儿子。” “十二岁。”夏拂回答。 “他叫什么名字?”石峥岩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前方的道路,额前的一缕碎发被风吹着,簌簌飘摇。 “简齐。简单的简,整齐的齐。” “哦。”石峥岩抬手抓了抓头皮,没再开腔。 抵达简齐的学校时,大部分参加夏令营的学生都离开了,只有少数几个背着旅行袋还在意犹未尽地议论着什么。 简齐和纪清远并肩站在大门口,看见一辆不认识的车停到面前,都有些意外。但当夏拂下了车,招手叫他们的名字,才恍然明白。 “阿姨好。”纪清远先暖暖地叫了一声。 “妈妈,这是谁的车?”简齐探头往驾驶室里面看。 石峥岩从车的另一侧绕到他的面前,朝他摆了摆手,笑嘻嘻地说:“简齐,你好。” 夏拂忙给简齐介绍:“这是我们在春水山庄的邻居,姓石,你叫他石叔叔吧。妈妈今天扭伤了脚,开不了车,所以麻烦石叔叔开车来接你。打个招呼,说声谢谢吧。” 简齐觑着眼睛看着石峥岩,石峥岩也半眯着眼睛看着他,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简齐才说了句:“石叔叔,谢谢你。” 石峥岩露齿一笑,皱着鼻子说:“我还真不习惯被人叫叔叔呢,不如你就叫我阿峥吧,朋友们都这样叫我。” 简齐闻言回头和纪清远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人的表情有些小古怪。 “阿峥。”纪清远先唤了一遍,随后附在简齐耳边嘀咕了几句,两人一齐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阿峥。”简齐也叫了一声。 叫我阿峥吧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倒是夏拂认为不妥,拦住他们说:“你们还小,这样叫太没礼貌了。” 石峥岩过来接过简齐的背包,放进车里,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关系,简齐,就叫我阿峥,这样更亲近。” 夏拂又转向纪清远,问:“没人来接你吗?” 纪清远像个小大人似的摇摇头,说:“我自己坐公交车就可以了,不用接。”接着朝简齐挥手道别。 夏拂看着他愈发觉得可爱,忍不住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亲切地说:“简齐会和我住在城外离森林公园很近的地方,那里风景很美,欢迎你去做客,和简齐一起玩,我保证你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是啊,是啊!现在就跟我们一起去吧。”简齐听了也兴奋起来,拉着纪清远恨不能让他马上跟着自己走。 纪清远歪着脑袋想了想,自顾自说道:“我爸爸最近在忙职称考试的事,妈妈去巡回演出了,回家去也只有我一个人。好吧,我给爸爸打个电话,跟他请示一下。” 说完,他像模像样地拨通手机,转身低声说了起来。不多时,他把手机递给夏拂说:“阿姨,我爸爸想跟您通话。” 夏拂接过手机,说:“你好,我是简齐的妈妈。” 随后她听到一个低柔的男声:“你好,我是纪清远的爸爸,纪清远说您邀请他到城外的家里去住几天,是不是太给您添麻烦了,两个男孩子凑到一块,会很闹腾的。” “不会,纪清远是个多温和的孩子啊!我很喜欢他,我们简齐跟他在一起也变得乖多了。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那就拜托您了,说实话,我这一阵子真是太忙了,正担心顾不上孩子呢。”纪清远的爸爸也是个实在人,说话没那么多虚头,感觉很真诚。 把手机交还给纪清远,纪清远的爸爸又叮嘱了他几句,然后纪清远抬起头,朝简齐做了个OK的手势。简齐立刻大叫了一声“耶”! 看着两个孩子喜出望外的样子,夏拂的心也欢快起来。 这个世界再冷漠再荒芜,也会因为孩子们的存在而给人带来希望和安慰的。 “多好啊,我都想回到少年时代了。”石峥岩边说边打开车门,让两个孩子坐到后排座。 “你现在也不大呀。”夏拂的唇角含着一丝浅笑,开了车门坐下来。 “呃?”石峥岩忽闪着眼睛困惑地朝她瞥了一下,嘴唇嘟几嘟,没有说话。 汽车往城外行驶时,简齐和纪清远一直在对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致指指点点,仿佛有一肚子的投机话,说也说不完。夏拂抿紧了嘴巴,静静地望着前方的道路,石峥岩则不时从后视镜里看看后面的两个小鬼头,偶尔一对黑眸也会像疾驰的鸟儿那样,不着痕迹地从夏拂的脸上飞掠而过。 “简齐,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踢球,还是打电脑游戏?”石峥岩看着后视镜里的简齐问。 夏拂见简齐不吭声,便转过身催促道:“石叔叔问你话呢。” “他喜欢玩航模,是学校航模社团的骨干。”纪清远替简齐回答。 “哦?航模吗?我倒是每天看着真飞机飞来飞去的,却从没玩过航模,要找些资料来研究研究了。”石峥岩自言自语地咕哝着。 研究航模?为什么?夏拂诧异地瞪着他,心想他已经是成年人了,难道还要把儿时没有玩过的游戏都补上吗? 我烧菜给你们吃吧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石峥岩扑扇了几下浓密的睫毛,并不理会夏拂困惑的神情。 “你们说是操控航模过瘾,还是向真飞机发号施令,让它起飞或是降落过瘾?”他扬着脸,唇角似笑非笑地抿着。 简齐看看纪清远,纪清远看看简齐,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回答:“那当然是向真飞机发号施令过瘾了。” “你们想看看如何指挥真飞机,让它们乖乖听话吗?”石峥岩接着问。 “想啊!可是……”简齐已经被勾起强烈的好奇心,探身向前,凑到石峥岩近旁。 “没有可是,只要你们保证守规矩,我就可以带你们去机场的塔台参观。” “真的吗?阿峥,你太厉害了!我们保证守规矩,你什么时候能带我们去?”简齐满脸惊喜,亲热地把手臂搭在石峥岩的肩膀上,夏拂见状忙叫他坐好,不要影响石峥岩开车。 “后天吧,后天我当班。”石峥岩的唇角笑意渐浓。 “哦?阿峥在机场工作的吗?”一向沉稳的纪清远也凑近了问道。 “是啊,本人就是在机场塔台工作的航空管制人员。”石峥岩抬手对着后视镜敬了个礼。 “太帅了!阿峥,你怎么不早说?”简齐发出一阵惊呼,手掌大力地拍在石峥岩手臂上,拍得他直裂嘴,嘿嘿笑着答道:“现在说也不迟啊。” 经过这一番交谈,两个孩子对石峥岩的态度发生了根本的变化,特别是简齐,看石峥岩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恭敬。 汽车行驶到半路时,夏拂忽然感到心慌,便去皮包里取出一盒饼干,抽出几片放进嘴巴里。她有低血糖的毛病,包里总是备着一些饼干糖果之类的小零食。 “饿了吗?”石峥岩问道。 夏拂没吭声,又塞了一块饼干到嘴巴里。 “我请你们吃晚饭吧。”石峥岩探头恳切地说。 “我的脚痛,不想再走路了。”夏拂摇了摇头。 到了春水山庄,简齐和纪清远的眼睛愈发不够用了,那片湖和远处的山,以及森林,都让他们雀跃不已,只可惜暮色渐沉,四周景物的颜色都变得晦暗朦胧了。 “明天早点起床,再到外面去玩,今晚还是好好休息吧。”夏拂劝慰两个孩子。 “是啊,明天我带你们去周围转转,保证让你们看到许多你们想都想不到的好东西。”石峥岩也在一旁帮腔。 从十楼的电梯里出来时,石峥岩把孩子们的背包都挎在肩膀上,一直跟着夏拂走进1001室的房门,夏拂连说了几个谢字,他却都没有告辞离开的意思。这倒让夏拂不知如何是好了。 石峥岩放下背包后,径直走向厨房,一边走一边对夏拂说:“既然脚痛你就歇着吧,我来烧菜好了。让我看看,你家里都有什么?”不等夏拂回答,他已经拉开冰箱的门,把头探了进去。 夏拂忙踮着右脚跟过去,想把他从冰箱旁拉开,又觉得很失礼,手伸到半路便缩了回来。 “不用了,我可以的,不能再麻烦你了。”她低语着,更加不知该如何拒绝他才好。 “哇,有这么多好东西,太好了,孩子们,我来给你们做软煎牛排和金枪鱼蔬菜沙拉,好不好?”石峥岩不理她,兀自回过头朝简齐和纪清远喊了一嗓子。 两个孩子不知是真饿了,还是存心讨好他,竟异口同声地答道:“好啊,好啊!” 石峥岩朝夏拂霎了霎幽深的黑眸,顽皮地一耸肩,说道:“你不相信我的手艺吗?告诉你,我大学四年一直在一家高级餐厅打工,那家餐厅的大厨说我有做厨师的天分,把他的看家本事都教给我了,无论是中餐还是西餐,我都有一手。不信你就乖乖地坐到沙发上去,看一会儿电视,再来验证吧。” 他粲然一笑,露出皓白而又整齐的牙齿,抬手朝客厅里指了指,顺便把夏拂肩上滑脱下来的小披肩拉上来,盖住她那薄削的臂膀。 这个温存的动作让夏拂再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她不再说什么,乖乖地走到客厅里,打开电视机。 牛排与酒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夏拂握着遥控器在电视频道间心神不宁地调换来调换去,不时探头看一眼厨房里的石峥岩。他已经把夏拂的围裙套在脖子上,在背后系牢。而后,他一忽在砧板上拿着刀子切菜,一忽又转过身去在煎锅上烹炸,动作娴熟而又优雅,倒是真有些专业大厨的风范。 记录频道正在播出的一桢关于宇宙大爆炸的节目吸引了两个孩子的注意。简齐先叫道:“纪清远,快看,是黑洞,黑洞!”纪清远也不再好奇地东张西望,拉着简齐并肩坐下来,目不转睛地看起电视。 夏拂放下遥控器,再次回头看向石峥岩的背影,不禁一阵迷茫。从来厨房都是她孤身作战的战场,如今却有人自告奋勇为她出征去烧菜,并且不需要她帮忙做任何事,只要等着坐享其成就可以了。这不会是在做梦吧?她闭上眼睛,再猛地张开,可巧正对上石峥岩回眸一笑时的清晰眉眼。 不是梦。夏拂这样想着的时候,不禁自嘲,脑子坏掉了吗?胡思乱想什么呢?她定了定神,回敬给石峥岩一副肃穆的表情。 又过了大约半个钟头,石峥岩招呼道:“可以过来吃饭了。” 夏拂起身想关掉电视,简齐却闷着头说:“这个纪录片太好看了,就让我们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吧。” 纪清远的屁股虽然离开了沙发,但眼睛还是恋恋不舍地流连在电视屏幕上。 见此情景,石峥岩先发了话:“就让他们在客厅吃吧,难得聚在一起,太拘着反而扫兴。” 夏拂无奈,只好一个人走到餐桌旁,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只见餐盘里放了一块煎成金黄色的牛排,上面用绛红色的酱汁浇出一些交缠的线条,旁边是菜叶做的装饰,黄红绿互相映衬,十分抢眼。而那块牛排所散发出来的诱人的香味,则让夏拂的注意力从欣赏画面转化到享用美味上。 石峥岩先坐下来,把简齐和纪清远的牛排分别切成小块,然后另外盛了一盆沙拉,给他们送到客厅的大理石茶几上。 “哇,阿峥,这是你做的?你的水平好专业呀!”纪清远是吃惯西餐的,打眼一看便先夸奖起来,简齐则塞了一块肉在嘴里,边嚼边大力摇晃着大拇指,连声说:“赞,狂赞!” 两个孩子发表感叹的时候,石峥岩已经把她夏拂的那一份也细心地切成菱形的小块,双手捧着放到她的面前。 “谢谢。”夏拂轻声说。 她拿起叉子叉了一小块放进嘴里,那肉味和酱汁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形容的鲜嫩与酥软,勾起人心里难以抑制的**,恨不得一口气把全部牛排都吃到肚子里。 “怎么样?”石峥岩问。 其实夏拂脸上那尽力克制的矜持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但他不安心,仍然固执地想听她亲口说。 “好。很好。非常好。”夏拂看着他,连说了三个好字。 石峥岩这才嘿嘿笑了。 “家里有酒吗?”他接着问。 夏拂摇了摇头,她出城前去超市买了很多食物,唯独没有买酒。 “吃牛排没有酒怎么行?我家里有,我去取,你等着。”石峥岩说完,拔腿跑出房门,不一会儿,便手捧着一瓶红葡萄酒回来了。 他用开瓶器拔出瓶塞,把瓶里殷红的液体倒在两个高脚杯子里。 “我的一个朋友有个酒窖,收藏了一批智利出产的赤霞珠葡萄酒,今年生日时他送给我一瓶做礼物,我一直没舍得喝。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他坐到夏拂的对面,把杯子递给她。 年龄不过是一串数字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我对酒没什么研究,喝不出好来,岂不是白白糟蹋了你的酒?”夏拂说的是实话,她爱茶却不喜酒,但也并非滴酒不沾,节假日朋友聚餐或是陪简明非去应酬饭局,她也是会小酌几杯的。 “哪有那么多行家?酒不过是个助兴的东西。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若不是对着知心达意的人,再好的酒也是寡淡无味的。”石峥岩把手里的杯子和夏拂的轻轻一碰,叮的一声脆响,在房间里悠悠回荡。 夏拂点点头。他说得没错,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吃。 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感觉那酒的口感酸中微甜,不粘不腻,颇为清爽,不禁叹道:“这个酒跟煎牛排,真是绝配。”继而又问,“你说这是生日礼物,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八,周岁。”他答道。 “二十八岁,看上去要更年轻。你知道我的年龄吗?”夏拂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三十六岁了。” “年龄不过是一串数字,说明不了任何问题。”石峥岩又把自己的酒杯和夏拂的轻轻相碰,然后,深饮了一口。 用生菜、紫甘蓝、圣女果和金枪鱼碎做成的沙拉装在玻璃碗里,夏拂叉起一块尝了尝,赞道:“不怪那个餐厅的大厨夸你,你不做厨师可惜了。” “我打算到四十岁时就改行去做厨师。”石峥岩回答。 夏拂眼中的光彩暗淡了,她低声说:“四十岁并不是遥不可及的,它会比你想像中来得更快。”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石峥岩放下酒杯,温润的目光中含着歉意。 夏拂无声地摇了摇头,浅浅一笑。 两个人默默吃着牛排,喝着葡萄酒。偶尔在伸手去取沙拉时,两只叉子碰在一起,犹疑片刻,便又继续闷头咀嚼。 石峥岩先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他把身体靠在椅背上,望着手里的玻璃酒杯,自言自语地说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每次喝葡萄酒都会想到王翰的《凉州词》,可一想到凉州词,葡萄酒的阴柔味道就消失了,反而多了几分只有高粱白酒才能带来的苍凉和悲壮。” 这倒是新鲜的讲法,夏拂眉峰微扬,把酒杯举到眼前,注视着那抔暗红的液体,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幅长河落日、大漠孤烟的辽阔画卷。或许只有置身在旷远的大漠戈壁之中,人才能熄灭心中的浮躁和**,回归到生命本身的意义上来吧。她抿了一口酒,心绪漫卷,四下飘摇。 “在想什么?”石峥岩见她举杯不语,轻声问道。 夏拂的目光微闪,反问他:“你还知道其他的《凉州词》吗?” “恩……还有一首最著名的,我知道。”石峥岩狡黠地朝夏拂眨巴了几下眼睛,随口念道:“黄河远上,白云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哈!这个……这个是最著名的?”夏拂有些发怔。 “不是么?”石峥岩扬起眉梢,得意地笑起来。 “是,太著名了。”夏拂点点头,也无可奈何地跟着笑了。 你的脸好红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酒足饭饱,她满意地用餐巾抹了抹嘴巴。简齐手抚着圆鼓鼓的肚皮,连说:“好撑!”纪清远则煞有介事地说:“我妈妈带我去过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西餐厅,那里的牛排都没有阿峥做得好吃。” 石峥岩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把几个人用过的杯盘餐具收拢后拿到厨房去。 只是夏拂稍一迟疑的工夫,再回头看时,他已经动作麻利地把餐具都清洗干净放回到橱柜里,并把操作台和煤气灶也擦拭得一点油星污渍都没有了。 怎么好让客人洗碗呢?夏拂惊讶之余,也有些难为情了。 石峥岩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把系在腰间的围裙解下来,叠好放在一边,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那株正在开花的绿宝石,惊奇地说:“哇,绿宝石的花是开成这样的吗?真漂亮啊!可惜我家里只有绿萝,不开花的。”他蹲在花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站起身问道:“我可以参观一下你的家吗?” 夏拂“唔”了一声,算作许可。 石峥岩在主卧和客卧的门口略站了站,进到书房里转了一圈,又到简齐的房间,拿起书桌上摆放的一个全家福相框细看。相框里的照片还是几年前照的,简齐被简明非搂在怀里,夏拂则斜依着简明非的肩膀,倦倦地笑着。 “这时简齐几岁?”石峥岩的手指绕过照片里的简明非,指着简齐问道。 “三岁。”夏拂回答。 “好可爱。”石峥岩眯着眼睛,表情柔婉。 放下相框,他对夏拂说:“我们到阳台上去吹吹风吧。天很晴朗,应该能看到星星。”说着,他走到客厅推开落地窗的门。 落地窗外是旁逸斜出的一个阳台,这也是春水山庄的建筑特色之一,虽是高层楼房,但每一层的住户都有一块大小不等的阳台,并且那些阳台并不在同一个方位上,而是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楼房的不同位置。再加上事先布置好的垂直绿化,直接改变了高层建筑单调的外观设计,美其名曰为“全方位立体生态社区”。 夜幕四合,遥远的天际果然闪现出几颗亮晶晶的小星星。凭栏眺望,远山和近水都被掩藏在黑天鹅绒般的暗沉里。夏拂想起从御苑的家往外看时不眠不休的霓虹灯,此刻满眼的黑暗却是如此的真实和可爱。 夏拂轻声说:“这里的夜色丝毫不比白天的风景逊色呢。” “的确,今晚的夜色格外美。”石峥岩答道。他站在夏拂的身旁,双臂抱在胸前,抬头望向天空。夏拂也仰起头,发现北斗七星就横亘在天边,不禁忆起简齐小时候坐在自己怀里数星星的情景,心头充盈着一股暖意。 不知什么时候,石峥岩已经在低头凝视她。“你的脸好红。”他悄声说。 夏拂蓦然一惊,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背靠在阳台的栏杆上。 石峥岩亦是一怔,神情有些恍惚。 “我,该回去了。”他显然也被夏拂的异样表情惊到了,沉着脸,快步穿过客厅,打开门,奔了出去。 “阿峥怎么突然走了?”简齐纳闷地问。 “他想起还有事情要做。”夏拂随口搪塞了一句,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才走去简齐的房间把床上的枕头和线毯准备好。然后出来对简齐说:“妈妈累了,要去休息了,你和纪清远看好电视也早点洗澡睡觉吧。” 纪清远忙起身说:“阿姨,晚安。” 简齐的眼睛却还盯着电视屏幕,只应了一声:“知道了。” 回到卧室,夏拂并无睡意,她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缓慢游移,不久,显示屏上出现一片黑蝌蚪般的文字,它们拥挤在一起,排成或长或短的队伍。她给那些文字添加的题目是《时光与牛排的欢凉》。其中有这样的一段话―― 时光荏苒,十二年不过是一个轮回的时间。但可以想见的是,一个人四十岁时煎制的牛排,终究会与他二十八岁时煎制的牛排有所不同的。 不许吃甜食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翌日早晨,夏拂醒得很早,准备好了早餐去看两个孩子,发现他们都还睡得很香,想来一定是在夏令营里玩累了,便没有叫他们起床。 餐桌上还放着昨晚没喝完的那瓶葡萄酒,殷红的汁液被初升的朝阳照着,呈现出一种红宝石般深邃的光泽。 夏拂看着那瓶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上的皮肤早已消散了昨晚的酡红,变得凉滑如丝。但石峥岩的低语似乎还在耳畔回旋――你的脸好红…… 这句话,从前夏拂也听到过,不过是邵峰说给叶眉欢听的。 有一次,简明非带夏拂去出席一个公司的开业庆典,那天邵峰和叶眉欢也在场。庆典的场面很奢华内容也很丰富,有提供各式餐饮的自助餐,还有一块灯光旖旎乐声低回的舞池,方便来宾自取所需,自娱自乐。 “这个芒果布丁的味道真不错,你也尝尝。”邵峰端了两个布丁碗走过来,把其中一个递给夏拂,那时简明非正和叶眉欢在舞池里翩翩起舞。 先前夏拂已经陪简明非跳了一支舞,有些倦了,可简明非还意犹未尽,便去邀请叶眉欢一起跳。叶眉欢很爽快地答应了,一转眼,两个人的身影便隐没在人丛里,看不到了。 夏拂接过邵峰递过来的布丁,说了声“谢谢”。用小勺舀了一口,放到嘴里,果然香醇滑润,甜而不腻,味道非常好。 “的确不错。”她对邵峰说。 “好吃吧?”邵峰嘻嘻笑着,把自己的那个三口两口吃完,又对夏拂说:“我得再去拿两个,不然都被别人吃了。”说着,他急惶惶地又跑去拿了两个布丁来,问夏拂还要不要,夏拂摇摇头,他便不客气地自顾自吃起来,看着他抿嘴咋舌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就像个贪嘴的孩子,夏拂觉得很有趣,心想简明非是决不会在别人的老婆面前流露出这样随性的表情的。他很注意自己的形象,举手投足间总是透着居高临下舍我其谁的傲然气度。 当邵峰把最后一口布丁吃完,又犹有不甘地朝餐桌那边远远瞄了几眼,方赧然说道:“眉欢平常不让我吃甜食。我不想让她生气,只好背着她偷偷吃。” “她是怕你发胖吧?”夏拂觑着邵峰的肚子浅笑。 邵峰摇摇头:“她说爱吃甜食的男人性格软弱,让人瞧不起。”接着苦笑了一下,他抬手搔了搔发丝并不浓密的头顶,“特别是在这样的公开场合,她更不许我吃甜食,说我会错过很多眼睛看不到的商业机会。” “这又是什么意思?”夏拂听不明白了。 邵峰刚要回答,叶眉欢和简明非舞完一曲回来了。他们显然跳得很尽兴,简明非笑逐颜开,叶眉欢也是兴高采烈的。 邵峰朝夏拂霎了霎眼睛,示意她回头再说。夏拂冷眼瞥见他的嘴角粘着一小块布丁碎屑,想提醒他,却已经来不及了。他转身迎上去,掏出手帕给叶眉欢拭了拭鬓边的汗珠。 “你的脸好红。”他柔声细语地说。 叶眉欢凝眸看着他,瞬间拧起了眉毛,脸上缤纷四溢的笑容消失了。邵峰正纳闷时,她冷冰冰地接过手帕,使劲擦了几下邵峰的嘴巴。然后把手帕塞回到他的手里,一扭身,走到夏拂和简明非面前,又笑眯眯地说起家常话来。 邵峰呆站了半晌才讪讪地跟过来,却很少插话,一个人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香槟酒,等到曲终人散时,他已经醉了,简明非不得不打电话找代驾司机,送他们夫妻俩回家。 真的不知道吗?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后来有一天,夏拂跟简明非说起叶眉欢不让邵峰吃甜食,以及她说邵峰会因为吃甜食错过很多商业机会的话。简明非听了先沉吟了一下,便噗地笑了。 “她竟然把我随口说的话当真了。”简明非手里真端着一杯龙井茶,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又裂开嘴笑了。 “什么意思?”夏拂愈发纳闷,连忙追问。 “有次我们参加一个投资研讨会,会中休息时大家闲聊,便说起识人善任的话题。说来说去,最后大家都有个共识,如何认识一个人,看出这个人是否可用是否可以合作共事,跟他打几圈麻将就可以了。若这个人输得起不起急,手里有好牌也沉得住气,赢得再多也不得意,那样的人就是上乘之选。” 简明非又抿了一口茶,接着说:“当时说这些话时,叶眉欢也在,她问要是那个人不会打麻将,怎么办呢?我就随口回了一句,那就跟他吃几顿饭。如果那人爱吃甜食,就不适合做合作伙伴。因为有研究显示爱吃甜食的人虽然平常给人的印象是热情开朗平易近人的,其实性格软弱,胆小,缺乏决断力和冒险精神。男人尤其如此。所以,跟这类人合伙做生意就要三思了。我这样说的时候,并非别有所指,谁知道叶眉欢竟然将邵峰对号入座了。真是好笑!” 夏拂却笑不出来,蹙着眉心问道:“你不知道邵峰爱吃甜食吗?” “不知道。”简明非笃定地摇了摇头。 她伸手接过简明非的茶杯,起身去给杯子续水。那些碧绿的芽叶在沸水中垂直竖立着,似乎还保有早春萌发时的勃勃生机。 简明非爱喝龙井,邵峰每年都会到杭州的龙井村去找熟悉的茶农买正宗的雨前龙井茶,然后亲自送到家里来。 真的不知道吗?夏拂望着茶杯里碧莹莹的茶汤,心中颇为不快,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正凝神漫想的时候,纪清远轻轻走了过来。 “阿姨,早上好。”他说。 夏拂看了一眼壁上的钟,“就快要说中午好了。” 纪清远羞涩地一笑,“我睡得好香,一个梦都没有。” 话音未落,简齐也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了。 “我倒是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背了一个大包,说是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我就在后面追,可一晃眼,你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心里那个急呀!”简齐坐到餐桌旁,头枕着手臂,伏在桌子上。 纪清远伸手拍了拍简齐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放心,咱们是朋友,最好的朋友,我走到哪都会和你在一起的。” “你走到哪都会和我在一起?那不是说你走到哪我都得跟着?”简齐半眯着眼睛,脸上仍有倦意。 纪清远“扑哧”笑出声来,抚弄着简齐的头发说:“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还是你跟着我吧,我才不会让你吃亏呢。”简齐扭头躲开纪清远的手,唇角含着浅笑。 夏拂默默看着两个孩子,听着他们半认真半戏谑的对话,不禁心生感动。友谊总是在孩童时建立起来的,才最纯净最真挚,最能伴随一生吧。 晚到了一步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1003室里,石峥岩一夜都没睡好,索性翻身起床,到跑步机上去跑步。 天色熹微,光线透过细白的麻布纱帘照进室内,将石峥岩的小麦色皮肤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中。随着步伐的加快,汗水从他的额头和两鬓潺湲而下,汇聚成一道道透明的小溪,最后,渗透在运动衫的棉质纹路里。 终于气喘吁吁,累得两条腿再也抬不起来,他才关了机器,就势向后一倒,伸长四肢躺在地板上。 有一滴汗顺着眉骨滑落到他的眼睛里,咸涩的汗液刺激着他眼球,又痛又痒,但他懒得伸手去揉,一任眼睑本能地收缩,释放出更多的液体去中和那滴汗水,再从眼角渗出,汩汩流淌到发际。 石峥岩感到自己的心很乱,许多情绪纵横交错在一起,困扰着他,让他无法清楚明白地理出一条确切的思路,然后沿着那条路,走到繁花似锦处。 以往的二十八年,他过的日子都是一目了然的,他貌似平和的外表下是一颗固执的不安分的心。即使是一向声色俱厉的母亲,也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抗拒,让他脱离被众人看好的音乐之路,随他心愿,去读自己喜欢的科目。 还有那些自青春期开始便围绕在他身边争奇斗艳的漂亮女孩子们,他从没想过多看谁一眼。他有自己的主意,除非出现那个一箭刺穿他心脏的女子,否则他不会对任何人做出承诺。 至于现在的女友顾菲菲,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万花丛中的一点红罢了。他的心从未为她悸动过。倒是顾菲菲已经认定了他是自己的天成佳偶,就连顾菲菲的父亲——那位在航空管理局掌管实权的顾景轩副局长也不得不信以为真,多次借故到塔台来巡视,只为看看未来的女婿是否不辱门楣。几番考察,似乎也对女儿的选择颇为满意。于是乎,石峥岩成了机场塔台的宠儿,那些高管们对他的态度都变得亲切体贴了。 然而,那天在电梯里的回眸一瞥,他的平静生活便彻底被颠覆了。那个眉目清浅,神色淡然,仿佛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的女人一下子击中了他的心,他不由自主地以手抚胸,压制住那份带来无限喜悦的震颤。他知道,自己终于等到了想要的那个女人。可是,当那个女人抬手梳理头发时,他又看到一枚灼灼闪光的戒指,圈在她的无名指上。他才意识到自己晚到了一步。而这一步,可能注定他一辈子都得不到真正的安乐。 躺了好一会儿,眼角干涸,汗水也渐渐被身体的热度蒸发殆尽,石峥岩才爬起身。走进浴室,打开莲蓬头,让清冷的水从头到脚淋着,冲走了汗湿,也冲走了郁积在他体内的燥气。 他知道自己陷进了一场无法自拔的水深火热之中,不管是任由性子一路执著下去还是这样冷水激身,熄了心头的火,都不是件轻松简单的事情。 用浴巾擦干身体,石峥岩走到窗前,拉开帘幔。远山如黛,迷蒙在一层薄薄的云雾里。那云雾深处,似有一个绰约的人影在踽踽独行。 夏拂。他轻唤了一声,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臂,朝前方伸去。可那人影看似近在咫尺,其实遥不可及。他深深叹了口气,收回手臂,在自己浓密的头发里用力抓了几抓。 遇上总比错过好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石峥岩坐到书桌旁,把头仰靠在椅背上,眼睛望着天花板,呆呆的发怔。 窗外吹来的一缕微风拂过他的面庞,带来丝丝凉意。昨晚在阳台上,也有这样的一缕细风,在夏拂和石峥岩之间缭绕,将夏拂呼出的淡淡酒香送到石峥岩的鼻翼间,他低下头看着她,看着夜空的星辰在她眼中反射的荧光。夏拂那张被红酒熏染的脸是如此的妩媚迷人,那一刻,他多么想张开双臂用力把她揽进怀里,用自己的唇吻住她的唇,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告诉她自己是多么多么的爱她啊! 可是,他不能。那样做无异于对她的亵渎。 她有丈夫,那枚闪亮的戒指已经表明了她的归属。 他可以爱她,可以远远地望着她,却不能拥有她。 石峥岩的心又难以扼制地刺痛起来。 不过,让他欣慰的是这更真切地证明了一点――夏拂的确是那个一箭刺穿他心脏的女子。 静默了半晌,石峥岩打开电脑,将相机的连接线插到电脑的USB接口里,找到在森林公园拍的照片,复制到电脑的文件夹里。 一张一张翻看,直到出现夏拂蹲在彼岸花丛里伸手抚弄卷曲的红色花瓣时的照片。石峥岩凝神看着,夏拂唇上那一抹浅笑感染了他,他也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虽然迟了,但上天毕竟让我们遇上了。虽然遗憾,但总比一辈子错过要好。 就像彼岸花的花与叶,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正心思飘摇时,手机响了。接通后,里面传出一个甜糯的声音,“阿峥,我已经回来了,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是顾菲菲。 “没有。”石峥岩淡淡地说,视线仍然纠缠在电脑屏幕中的那个人儿身上。 “我们去看电影吧,有个3D大片正上映呢,据说挺好看的。”顾菲菲的语气又增加了几许浓稠的蜜意。 “哦。”石峥岩不置可否地闷哼了一声。 “还有,滨江那里新开了一家川味火锅店,可以一边用餐一边欣赏江景,看完电影我们去尝尝,怎么样?” “哦。” “为什么总是哦?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呀?”顾菲菲有些不快,但声音还是柔柔的。 “菲菲,你飞了好几个小时,不累吗?还是休息吧。”石峥岩缓和了一下口气。 “我不累,好几天没看见你了,很想你,要是你不想出去,我就到你家里去吧,我们一起做饭吃。” “你别来了,我想睡觉,昨晚没睡好,现在上下眼皮还打架呢。” “哦。”这回轮到顾菲菲低哼了一声,不快加深了,“那你睡吧,再联系。” “好。” 收起手机,石峥岩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感觉很对不起顾菲菲。顾菲菲虽然有些刁蛮任性,但她对石峥岩却是真心实意的。只要是石峥岩喜欢的,她都会刻意去迎合。比如弹钢琴,只为能博他一笑,她曾经一连数天没日没夜地反复练习一支钢琴曲。虽说最后弹出来仍然不尽如人意,但她的心意,石峥岩能感受得到。 分明不爱她,却又不肯直截了当的拒绝她,这是不是太卑鄙,对她也太不公平了?石峥岩使劲咬了咬嘴唇,那直截了当的痛楚让他深眸半敛,鼻梁上出现一道皱痕。 可是,该如何对她说呢? 坐到钢琴旁,打开琴盖,石峥岩的手指轻放在黑白琴键上,却没有弹下去,只轻轻的放着,那琴键上渐渐浮现出一张若隐若现的脸,他忍不住用指尖去触摸,可只是倏忽一碰,那张温婉的脸便消失了。 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闺蜜再来电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接下来的三天夏拂过得宁静而又安逸,简齐和纪清远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回到楼上来,其他的时间都在楼下的花园里玩,还认识了住在春水山庄的其他孩子,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其间石峥岩带他们到机场的塔台参观,两个孩子兴奋得又蹦又跳,唧唧喳喳地拉着石峥岩问长问短,对他的恭敬更升级到了崇拜的地步。 “1106航班,请向右偏转30度。” “208号航班,4号跑道已就绪,请准备起飞。” “3810号航班,跑道繁忙,请延迟降落,请延迟降落……” “哇,原来所有的飞机都得听空管员的命令,真是太给力了!” 显然,这会是简齐和纪清远整个暑假里最津津乐道难以忘怀的一段经历。 但石峥岩送两个孩子回来时却只是站在门口,与夏拂微微点了下头便离开了,任简齐如何热情地邀请,他也没有进门。 只是夏拂的安静日子只维持到第四天的清晨,便被打破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夏拂的手机突然大叫起来。她吓了一跳,急忙翻身起来,拿过手机一看,是潘晴雨。 “喂,你看看现在才几点,有这个时间给人家打电话的吗?”夏拂摸着急促起伏的胸口大声埋怨道。 “抱歉,夏拂,我也知道时间还早,可我是一夜都没合眼啊!难道你就睡得着吗?”潘晴雨一边道歉一边满怀忧虑地问。 夏拂听了不禁纳闷,反问道:“怪了,我为什么睡不着?” “谢壮已经好多天音信全无了,简明非也没给你打电话吧?他们在哪?怎么样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担心死了,他们不会出了什么事吧?”潘晴雨哑着嗓子咕哝了半天,倒把夏拂给听笑了。 “有没有搞错?我记得不久之前你还跟我抱怨说一看见谢壮就烦,要跟他离婚呢。怎么人家不在家里窝着了,刚出去几天,你就思念得跟个深闺怨妇似的,望眼欲穿了?”夏拂嘻嘻笑着,下床拉开窗帘,打开窗。 远山被一层薄雾笼罩着,像仙境一样隐约在虚无缥缈间。稍近些的森林则是一如既往的莽莽苍苍,葱茏馥郁。 好美啊!夏拂伸了个懒腰,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那个话你也当真啊?”潘晴雨被夏拂说得有些难为情了,静默了半晌方开口回道,“那时我是觉得一个大男人蜗在家里时间长了就废了,所以替他着急而已。现在他又上班了,而且还做得很开心,我当然为他高兴了。不过,简明非到底把谢壮弄到哪里去了呀?现如今都全球通了,怎么还有打不通电话的地方呢?就算有,他们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到底要做什么呀?简明非不跟谢壮说,总会对你说吧。” 夏拂皱了皱眉,口气冷淡地说:“他什么都没跟我说。” “那你就不担心吗?” “不担心。”话虽如此,夏拂的心被潘晴雨搅动得混乱起来,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手机打不通,只能留言了。 “你给谢壮多发几条短信吧,一旦他们到了有信号的地方,就会给你回复的。”夏拂尽量把口气放得和缓些,以免潘晴雨的紧张情绪也感染到自己。 “我已经发了N多条了,”潘晴雨忽又吃吃地笑了,像个羞涩的小女生似的嗲声嗲气地说:“前一阵子我是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可这次他一走,我的心一下子就空了,才发觉我是真的不能没有他。” “啧,啧……”夏拂忍不住啧舌,“快打住吧,几十岁的人了,还说这样肉麻的话,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大概是跟夏拂聊过之后心情放松了,潘晴雨竟嚷嚷起饿来了。“夏拂,我饿了。”她说,“反正时间还早,我上班来得及的,你过来接我,我们一起去吃早点吧。” “唉,潘晴雨,我帮你的忙,就是为了让你大清早把我吵醒,说了一堆废话然后再陪你去吃饭的吗?”夏拂看着手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潘晴雨却对她的指责毫不在意,接着说。“你还记得我们上中学时经常去的那家早点铺吗?我们最喜欢那里的虾饺和馄饨的。” “记得,怎么了?”夏拂问道。 “前两天我路过时听说那家店的老板年纪大了,做不动了,子女又没一个要接/班的,所以那家店开到这个月底就要永久歇业了。” “哦,那真遗憾。好,我们一起去吧,等着我。” 不变的味道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夏拂动作迅速地洗脸刷牙,穿上一条宽松的淡紫色碎花长裙和一双平底凉鞋。她的脚伤虽然还未痊愈,但经过几天的休养,此时只是隐隐作痛而已,开车已经没有问题了。 时间还早,公路上过往的车辆很少,夏拂的脚几乎一直是踩在油门上的,一路疾驶,很快就到了潘晴雨家的楼下。潘晴雨正站在路边翘首望着,一看见夏拂便责问:“怎么这么迟,我都等了半个多小时了。” “我总得梳洗一下吧。”夏拂不想说自己住在城外,说了难免要牵扯到新买的春水山庄的房子,潘晴雨听了一定不爽。她的家又旧又小,以她和谢壮的薪酬想换套大房子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潘晴雨上了车,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往早点铺驶去。那家店藏在一条巷子里,夏拂先找位置把车停好,然后挽了潘晴雨的手走进小店。 时间还早,不大的厅堂里只坐了三、四个客人,柜台旁的墙壁上贴着即将歇业的告示。已近耄耋之年的老板端坐在柜台后面,神情热络地跟每一个走进来的客人打招呼。夏拂看着老人那张布满沧桑的脸,竟寻出半分时不我待和后继无人的懊恼,倒是浓浓的一抹满足,充溢在眼底眉梢。 她们在角落里找了个空座坐下来。小伙计过来问要点什么,两个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回答:“一笼虾饺,一碗鲜肉馄饨。”小伙计一笑,转身去了。 夏拂和潘晴雨却是相视黯然。 “当年我们每天的早餐都是在这里解决的,好像从来都没有吃腻过。一晃过去多少年了,我们也要老了。”潘晴雨抬头抚了抚眼角,那里已经有了几道浅浅的鱼尾纹。 夏拂也点了点头,说:“是啊,时间过得太快了,快得让人心慌。” “还记得当年我们的梦想吗?我想学法律,将来当律师,你则想去学考古。” “是啊。结果你因为几分之差,只好改报商科。而我在填志愿的时候,差点没被我妈扇耳光。她说你就给咱们夏家积点阴德吧,哪个正经人会去做挖坟掘墓的勾当?况且,你还是个女孩子,将来要是让人家知道你是跟坟茔地打交道的,谁还敢娶你?结果,我一赌气就报了中文。”夏拂凝眸望向店门外的巷道,当年她和潘晴雨曾无数次从那里走过。如今,位于小巷深处的那所她们就读过的学校已经搬走,再不会有嬉笑追逐的学生身影出现了。 潘晴雨亦是眉心深蹙,一脸的怅惘:“有时候我想,如果我真的做了律师,现在的生活一定是另外的样子。可命运却不会因为一个如果而让我们从头再来一次了。” “是啊,我们的人生就这样无可奈何地被改变了。”夏拂也不由得惆怅起来。继而她拍了拍潘晴雨的手,指着小伙计送上来的虾饺和馄饨对她说:“先别发感慨了,你不是饿了吗?快吃吧。” 潘晴雨一见吃食,眉心的皱痕马上消失了。她拿起勺子舀了一个馄饨放进嘴里,嚼了嚼,点头说:“恩,还是当年那个味,一点都没变。” 我们不遗憾了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夏拂也夹起一个虾饺咬了一口,果然鲜香四溢,跟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至少还有一些东西没有改变,”夏拂把另外半只虾饺也吞下肚,看着潘晴雨说:“这里食物的味道没变,我和你的友情没变。” 潘晴雨的眼里立刻漾起一汪水波,她用力扑扇了几下眼睛,才没让那水波流淌出来。 “夏拂……”她刚要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她低头看了一眼,立刻扬起眉毛,惊喜地嚷道:“是谢壮,是谢壮!” “还不快接。”夏拂忙催促着,心头亦是微微发颤,情不自禁地把自己包里的手机也掏了出来。 只听潘晴雨毫不掩饰地大呼小叫道:“喂,谢壮,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我昨晚一夜都没睡着觉啊!现在?现在我正和夏拂一起吃早点呢。对,是我把她吵醒的。简明非和你在一起吗?在啊。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呀?明天?明天什么时候?好,好,我知道了,你要注意安全,我烧几样你爱吃的菜在家里等你啊。好,拜拜。” 直到潘晴雨放下手机,夏拂的手机才嘟的一声,收到一条短信,是简明非发来的:“公事已毕,明日即归。” 夏拂看着寥寥八个字,很想回拨回去,可说什么呢?他已经说要回来了,在家等着既是。心中反复纠结,终究耐不住,回拨回去,放在耳边听到的却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他在跟谁通话呢?夏拂把手机放进皮包,暗暗皱了皱眉。 “啊,终于听到谢壮的声音了,我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潘晴雨长舒了一口气,眼角眉梢布满了笑意,食欲也愈发大好,招手叫小伙计再送一笼虾饺来。 夏拂的胸口却像堵了什么东西,闷闷的,呼吸不畅。她指着自己面前的蒸笼说:“不要再叫了,我吃不完的。” 潘晴雨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你都要吃完,不然以后再想吃也吃不到了。”说完这话,她的神色也黯然了。 两个人默默看着店铺不时进来出去的食客,好一会儿没有开口。直到夏拂的手机铃声响起,潘晴雨抢先说道:“一定是简明非打来的。”夏拂取出手机,看到的却是云夕的名字。 “不是简明非。”夏拂起身走到门口,接通电话。 “有事吗?”她问。 “姐,这几天我闲着没事,想让你来接我,可我往御苑的家里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人接,你在哪儿呢?”云夕一叠声地问。 “我在外面正和潘晴雨一起吃早点聊天。”夏拂抬手理了理额前的刘海儿,唇角微微勾起。 “哦?有什么好吃的?我的早点还没着落呢,给我打包带一份吧。”云夕的语气完全没有请求的成分。她知道夏拂疼她,只要开口,没有夏拂不答应的。 “好,我等一下去接你。”夏拂无奈地收起手机,转身去对小伙计说:“两份虾饺打包。” 回到桌旁,潘晴雨正埋头消灭她后叫的那份虾饺,含糊地问了声:“是谁?” “云夕。”夏拂回答。 “她也快三十了吧?还荒着吗?”潘晴雨的眼皮撩了撩。 “据说有个中意的,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花结果。”夏拂叹了口气。 等到潘晴雨吃完了,两个人走出小店。她摸着鼓胀的肚子,回头看了一眼挂在门楣上的招牌,对夏拂说:“我们不遗憾了。” “是。”夏拂应了一声,“我还得去接云夕,就不陪你了。” “好的。”潘晴雨打了个哈欠,“吃饱了就犯困,我得回去补个觉。养好了精神等着我的谢壮回家。” 云夕来做客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把潘晴雨送回去以后,夏拂掉转车头去接云夕,她穿了一条米黄色的桑蚕丝连衣裙,正百无聊赖地站在街口,两只脚交替着蹦蹦跳跳的,像个在树枝上觅食的小松鼠。 都快三十了,还像个孩子。夏拂忍不住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招手叫云夕上车,把打包的虾饺递给她。 “也就是你,我都不让简齐在我的车里吃东西的。”夏拂说。 云夕撇了撇嘴,接过虾饺吃起来,“姐,你就是太矫情,整个一个事儿妈。”随即品出滋味,点头赞道:“哦,真好吃,这个虾饺太好吃了,你是从哪家店买的,下次我也要去。”她朝夏拂使劲晃了晃大拇指,不停嘴地吃了起来。 夏拂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怕是等不到你去光顾,那家店已经关门歇业了。 “好好的,为什么叹气?”云夕抬起头,关切地看着夏拂。 夏拂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汽车驶上环城公路时云夕才发觉异样,忙问:“姐,我们这是去哪儿?不回御苑吗?” “我带你去个新地方,到了你就知道了。”夏拂兀自望着前方不断延展的道路,云夕闻言也不再多问。 到了春水山庄,云夕跟着夏拂乘电梯上楼,进了门,“这是我的新家,你看看,怎么样?”夏拂热情地对云夕说。 云夕不吭声,逐个房间探看了一遍,最后走到飘窗前,探头往窗外望去,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平湖,无不让她视线流连。她不禁叹息一声说:“姐,这房子真不错,像世外桃源一样。不怪你躲在这儿不愿意回城,连我都舍不得走了。” “那就别走,留下来陪着我。”夏拂给她倒了杯果汁。 云夕先是点点头,紧接着又连摇了几下头说:“不行,不行,安诺找我怎么办?他现在对我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腻着呢!”她装模作样地皱了下眉,唇角却含着得意的笑。 夏拂斜睨了她一眼,忍不住又要吹冷风:“姐跟你说什么来着?你不要连他的底细都没有摸到多少,就一颗心扑上去。等到什么都给人家了,才发现原来那个完美的他还有个前妻,前妻还给他生了一个只比你小几岁的孩子。到那时你再傻眼也晚了,要么甘心吃个哑巴亏,要么乖乖给人家去做二房。你不要到那时再来找姐姐哭。” “姐!”云夕瘪着嘴不满地横了夏拂一眼,“你怎么就不盼我个好呢?” “姐就是因为盼你好才会时时在你的耳边提醒你的,你还不知道姐是这世上最希望你获得幸福的人吗?” 云夕把瘪着的嘴巴向上一翘,化作一抹欢欣的笑意:“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会当心的,非查安诺一个底儿掉不可。”说话间云夕貌似无心地扬起眉毛,目光瞥向飘窗之外。 “姐,姐,”忽然,她压低嗓门招手叫夏拂,“那边,那边有个帅哥啊,哇!长得真英俊,要不是我已经有安诺了,一定去追求他。” 夏拂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原来是斜侧面1003室的窗子开着,石峥岩正站在窗口,朝这边张望,待看到夏拂也出现在窗前,他微微一笑。 “哇,他在朝我笑呢!是不是我今天格外迷人,恩?”云夕扭头看着夏拂,猛力呼扇了几下粘着假睫毛的大眼睛。 夏拂抽身退回来,噗地一笑,“你哪天不是格外迷人?省省吧,人家有女朋友了,是个空姐,既年轻又漂亮。” 家产到底有多少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云夕也噗地笑了,跟着夏拂来到客厅。 “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安诺是做什么的呢?”夏拂问道。 “我没说吗?”云夕搔了搔头皮,凝着眸子想了想,“是好像没跟你说过。他是个律师。” “律师?恩,职业还不错,他打过什么有名的案子吗?”夏拂接着问。 云夕扬了扬平直的眉毛,嘴唇微抿,沉吟了片刻方答道:“起先我也以为他是那种专打刑事案子的大律师,像电视机里看到的那样,在法庭上巧舌如簧替嫌疑人辩护。可后来一问才知道他最擅长的是替人打离婚官司,特别是为那些有钱人的老婆争取权益,他很有一套,在圈里可谓是首屈一指。” “离婚案子?”夏拂心头一沉。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帮人打离婚官司终究不是什么积德修福的事。 云夕知道夏拂听了一定心中不悦,赶紧打圆场,“不过,他打官司的收入倒是瞒可观的。现在,他的手里就有个大case,是本省一个非常著名的企业家的离婚案。据说他要为那个企业家的发妻争取超过一半的财产。如果官司打赢,那可是将近九位数的标的,他的进账想想都让人啧舌呢。” 夏拂没有搭腔,很想给云夕些建议,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总不能因为安诺是打离婚官司的律师就怀疑他会戏弄云夕,进而对自己的婚姻不忠吧。 夏拂在长沙发上坐了下来,云夕却是自顾自在各个房间里转悠,还蹲在绿宝石花蕾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曼声说道:“姐,你说我是不是老了,现在看见盛开的花第一个念头不是欢喜,而是妒忌。妒忌花落了,还有再开的时候,而我的青春,最美好的时光,却是一去不复返了。那天我和安诺一起吃饭,听他喝汤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我一阵心烦,可马上心里就有个小声音在说,算了,还要计较到什么时候呢?况且,谁没点毛病?圣人也是会磨牙放屁的。” 她语带调侃,唇上却全无笑意,反深深地叹了口气,只用纤长的手指抚弄着绿宝石娇嫩的瓣蕊。稍许静默后站起身,见夏拂一脸幽怨地望着自己,眉目一转,换了话题:“姐,这房子得花不少钱吧?” “还好,比市区里同类型的房价低。”夏拂也展了展眉峰,轻声答道。 “姐夫真能干。”云夕又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停下来,坐到夏拂的身边,忽拉住夏拂的胳膊热切地问:“姐,你知道姐夫现在到底有多少钱吗?” “不知道。”夏拂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觉有些发怔。 这是实话,她从未关心过简明非每年会赚多少钱,她的手里有一张银行卡,里面简明非会定期存钱进去。家里所有的开销都从那里支付,夏拂除了刷卡付账外,从不在意那上面的余额有多少。 至于简明非的身家到底值多少钱,她更加没有存心去关注过。这并不是说她天性视金钱如粪土,只是钱财于她,从来都不是生活中最重要的内容,而已。 “那你名下都有什么呢?”云夕翘起二郎腿,眼神散漫地看着夏拂。 “两座房子都是我跟简明非共有的,还有我开的车是我名下的,还有……这个,”夏拂抬起手指,把无名指上戴的卡地亚钻戒示给云夕看,“也是我的。” “就这些?” “这些还不够吗?不然,我还要怎样?”夏拂纳闷地回望着云夕,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自己的财产了。看来和那个安诺交往对她还是产生了某些不良的影响。 夏拂的眉心蹙了起来。 云夕却对此视而不见,继续着自己的议论:“姐,我觉得你应该在姐夫的公司里挂个名,也不用去坐班,只要三不五时地去财务那里晃一下,和会计出纳聊两句。以你的聪明,一定能摸清姐夫的家底到底有多少的。” 有钱就有保障吗?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夏拂的眉心皱得更紧了,“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摸清了怎样,摸不清又怎样?我们是合法夫妻,他的就是我的,这是写进婚姻法的。你去问问安诺,他一定会告诉你什么叫法律保障。” 云夕却是不屑地翻了下眼睛,恍若深有感触地说:“我正是从他给我讲的那些办过的案子里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法律,只保护懂得保护自己的人。” “法律,只保护懂得保护自己的人。”夏拂重复了一遍云夕的话,不禁怦然心悸,两道柳眉几乎连成一条直线。 云夕敛容正色,继续说道:“姐,你总是对我说凡事都要做到心中有数,可你自己却过得稀里糊涂。感情好的时候,姐夫的当然就是你的,可一朝情变,到了要分的时候,姐夫的可就不见得是你的了。” “分?分什么?为什么分?不许胡说!”夏拂的心陡然一沉,厉声呵斥了一句。这可是她从没想过的话题,即使随口说说都觉得不应该,不吉利。 云夕看见夏拂急赤白脸的样子,忙改了口气,伸手拍拍她的手,说:“姐,别当真,咱们只是借题发挥讨论一下而已。” 夏拂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了,缓了缓神,低声说:“其实话说回来,若真是分了,我连彼此相守的人都没了,还要钱做什么?” “人没了,才更要有钱啊。不然钱若也没了,那可就连最后的保障也没有了。”云夕啪地拍了一下沙发扶手,大有一跃而起的架势。幸好被夏拂一把扯住,才又安耽下来。 “有钱就有保障了吗?”夏拂幽幽问了一句。 云夕轻启粉唇刚要作答,可话到嘴边又觉得那句话不够分量,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便又咽了回去。沉吟半晌,她哧地一笑,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夏拂闻言也禁不住扑哧一笑,抬手对着云夕的脑门,使劲笃了几下。 “你呀!让我说什么好?”顿了顿,又正色说,“明天你姐夫就回来了,改天抽个时间把安诺约出来,大家见个面吧。” “好。”云夕揉了揉自己的脑门,点头答应,“我常在安诺的面前提起你,搞得安诺很好奇,总说想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呢。” 说罢,她也抬起手,帮夏拂整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夏拂的唇角微微向上一勾,似笑非笑地问:“他不怕我挑刺吗?” “我已经跟他说了,他若是过不了姐这一关,其它什么事都免谈。”云夕直起腰,满脸的义正词严。 “他怎么说?” 云夕的腰身复又软下来,把沙发上的织锦锻靠垫抱在怀里,忽闪着黑眸答道:“那家伙不知道是太过自信还是见多识广,什么样的场面都经历过,什么样的人物都见识过,反正,我的话貌似没有唬住他。” 夏拂看着她那副促狭模样,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了。 下午,夏拂带着云夕在湖畔散了会儿步,其间,纪清远的爸爸来电话说他已经不忙了,想要接纪清远回家去。纪清远很乖,虽然和简齐依依不舍,可还是马上答应了。简齐再有万般的不愿意,也是无可奈何。 夏拂随即决定吃过晚饭就载着两个孩子和云夕一起回城。 如果能穿越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仲夏的夜晚来得迟,当夏拂的车在环城公路上行驶的时候,暮色还在远山之外,天光收敛起白昼的热度,只将温存的亮度留给辛苦忙碌一天后纳凉徜徉的人们。 这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时间段,适合所有不受约束的闲适心情。 夏拂的车速一直控制在五六十码,不快不慢。说实话,她并不想离开春水山庄回到御苑的家里去。除了等待简明非回来,她对那里没有任何期待。 简齐和纪清远也不像来时的路上那样兴奋,窗外的风景引不起他们的兴趣,两个人各自扭着头沉默着,似乎都有满腹的心事,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云夕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后排座上的两个闷声不响的小人儿,不安地朝夏拂努了努嘴,夏拂浅笑着,用眼神示意她不用介意。 相聚,分离,也是孩子成长过程中不可或缺的情感经历,他们从中体会到欢乐和忧伤,才会明白珍惜当下的一刻,是多么的重要。 先送了纪清远回家,然后,云夕跟着夏拂和简齐一起回到御苑。云夕说好久没跟夏拂同床共枕了,趁着姐夫不在,好好过过瘾。夏拂直说我可熬不起,但心里还是暖暖的。这个表妹虽然比自己小了六岁,但她们之间的亲密感情却是没有年龄阻隔的。 云夕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她的父亲后来再婚,不久又有了一个儿子。那个继母并没有恶到虐待云夕的程度,但云夕却容不得父亲、继母和新生儿在自己面前亲热,她变得非常神经质,不是肆意哭闹砸锅砸碗,就是蒙头躺在被窝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云夕的父亲万般无奈,只得去求自己的前大姨子――夏拂的母亲。夏拂的母亲当然心疼妹妹的唯一骨肉,二话不说就把云夕带回家。从此,云夕和夏拂一同睡,一同吃,一同玩,一同去上学,直到夏拂上大学后住校,才跟云夕分开。到夏拂的母亲去世时,云夕哭得比夏拂还厉害,她说自己又一次失去了母亲,又成孤儿了。 那一刻,夏拂泪流满面,把她抱在怀里说:“谁说你是孤儿?你还有姐呢。从今往后,咱们姐妹相依为命,永远不分开。”云夕这才止住悲声,和夏拂紧紧依偎在一起。 进了门,夏拂指挥着云夕赶紧开窗通风,简齐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径直走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夏拂煮了一锅冰糖桂花绿豆汤,盛了一碗给简齐端去,见他正在拼上次纪清远的妈妈送给他的那个罗马斗兽场立体拼图,便没说什么,放下汤碗默默退了出来。 云夕已经坐在电视机前看一部正在热播的穿越剧,一个现代女子穿越到康熙朝,在几个阿哥之间曲意周/旋,搞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连老皇帝都对她格外青睐。但她是知道历史走向的,最后选择了与四阿哥眉目传情,惺惺相惜。 “姐,她知道四阿哥会当皇帝,所以才投怀送抱的。她一定有野心,想当皇后。”云夕看得津津有味,俨然比那个女主角还入戏。 夏拂忍不住笑,招呼她喝绿豆汤,清清火气。 云夕答应着接过碗喝了一口,复又问了一句:“姐,如果能穿越,你想到什么朝代?” 夏拂歪着头想了想,答道:“唐朝。” 为什么是唐朝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为什么是唐朝?”云夕大感兴趣地追问。 夏拂却不急着回答,先喝了几口绿豆汤,又轻挑了一下柳眉,才慢条斯理地答道:“那是个开放包容的朝代,上至皇帝公卿下至黎民百姓,每个人都胸怀广阔自信昂扬,吸引着全世界仰望的目光。中国没有哪个朝代能像唐朝那样,在社会各个方面创造出后世难以企及的辉煌。如果我能穿越,我一定要到武则天生活的年代去,看看女皇帝统治下的王朝,别有一番怎样不同以往的景象。看看那时的女性是怎样的宽袍大袖无所顾忌,与男人一起打马球,一起上朝论政。” 云夕静静地听着,不禁也面露神往的表情,等到夏拂说完,她也端起绿豆汤猛喝了几口。夏拂看她那架势,竟像把那绿豆汤当作二锅头了,大有一摔海碗,就跨马上阵,冲锋杀敌的豪情。夏拂先怕了,赶紧从她手里接过空碗,放到安全的地方。 “听你这样一说,我也想去唐朝了。”云夕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嘴,忽又噗地一笑,说:“安诺那里有一份唐朝时候的离婚协议,他经常拿出来给那些不肯给妻子应有补偿的男人们看,让他们有所触动。那篇协议写得真是既有情又有义,可比现代男人的胸怀宽广多了。” “唐朝的离婚协议?是怎么写的?”夏拂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挺长的,我也记不全了,只记得后半段的一部分——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蛾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云夕边回忆边曼声细诉,一旁端坐的夏拂却已听得呆了。特别是最后两句,落到耳朵里,铮铮有声。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多豁达的气度啊!看到这八个字,再去意已决的女人也要柔肠百转细细思量的。而现代怨偶到了分家析产之时,恐怕想得最多的只有一拍两散,各不相干吧。 “怪不得安诺会成为打离婚官司的行家里手,他竟然能找到这么一篇唐朝的离婚协议来说事儿,真是难为他了。”夏拂又给云夕倒了一碗绿豆汤,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也有同感,他那个人很有趣的,总能想出一些别出心裁的主意,逗我开心。”云夕抿着嘴,颊上浮起一抹桃红,竟有些赧赧然的样子。 夏拂宠溺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温柔地说:“姐只希望他在办了那么多离婚案子之后,能从中感悟到婚姻的神圣与宝贵,能爱你,珍惜你,护你一生周全。” “姐……”云夕的眼中蒙起一层雾气,她用力眨了眨,终于没忍住,一道水线潺湲而下,在下颌上凝成晶莹的一滴。 “你的幸福是姐最大的期盼。所以,答应姐,你一定要幸福哦!”夏拂竟也有了泪湿的感觉,眼睑涩涩的,很不舒服。 “姐,你也要幸福啊!”云夕拉住夏拂的手,紧紧握着,手心的热度从夏拂的指尖一直蔓延到心脏的最深处。 她用力点了点头,“你放心。我跟你姐夫感情很好,简齐是个好孩子,姐,很幸福。” 意外夜归人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一夜不得安耽。 云夕总有说不完的话,一忽闭上眼睛,夏拂以为她睡着了,随即又唧唧咕咕滔滔不绝地扯出一大篇。夏拂实在熬不住了,嘴里哼哼哈哈地答应着,眼皮已不知不觉地合在一起。冷不防又会被云夕推醒,问她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夏拂闭着眼睛点头,脑子已经穿越到唐朝去喝小米粥了。 云夕什么时候睡着的,夏拂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睡得正香的时候,听到外面的房门响,她一骨碌爬起身,房间里还很黑,但依稀能辨别出家具的轮廓。夏拂的第一个念头是有贼。莫非自己这几天住在春水山庄,没有回来就被小偷盯上了?再一想不可能啊,御苑的物业费是全市最高的,保安系统号称是国外进口的,保安员也是24小时不间断巡逻,这个贼得有多大的胆子,敢到太岁头上来动土啊! 夏拂伸手把手机拿过来,看了下时间是凌晨的三点四十分。她又把保安室的号码找到,手指放在拨叫的按键上,然后慢慢往卧室的门口挪。 这时外面的人也在轻轻地走动,而后砰地开了灯。 夏拂愈发心惊,心想这个贼未免太胆大包天了,竟然还敢开灯翻东西吗?她赶紧走到卧室门旁,无声地扭开门把手,门开了一道缝儿,她正要探头往外面看,房门突然被外面的一股力道推着,啪地撞在她的脑门上,痛得她哎呦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边床上正沉睡的云夕也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叫了几声姐。外面的人也吓了一跳,忙俯身把夏拂搀起来,“你躲在门后面干什么?”那人问道。 夏拂一听竟是简明非的声音,捂着脑门抬头看,只见简明非满脸疲惫,明显憔悴了很多,满脸的胡子碴,但精神很好,两只眼睛在黑暗中熠熠闪光。 “你怎么回来了?”夏拂问。 “我不是告诉你今天回来吗?你没收到短信?”简明非一眼瞥见床上的云夕,嘿嘿一笑说,“云夕在呢?你接着睡吧,我到客房去睡。” 云夕也不客气,一头歪倒在枕头上,又睡沉了。 夏拂到五斗橱里取出简明非的换洗衣服和睡衣,给他拿到客房里,放在床上。简明非显然好几天没好好洗过澡了,身上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短信我是收到了,可我以为你会白天回来呢。这大半夜悄没声的进门,我都把你当贼了。”夏拂抬手揉了揉额头,那里已经鼓起了鹌鹑蛋大的一个包。 简明非却是不以为然,把脏衣服脱了个精光,裸着身子走去淋浴房洗澡。 夏拂把地上堆成一堆的脏衣服抱到洗衣机里,加水和洗衣液,然后启动,让洗衣机自动工作起来。只是客房里仍然留着简明非身上的气味,她又去打开窗,让清凉的细风吹进来。 不一会儿,简明非洗好澡出来了,依然是裸着身子,头上背上挂满未经抹拭的水珠。 夏拂接过浴巾,帮他把后背擦干,又踮起脚帮他擦头发,却忘了脚踝的旧伤,一阵突如其来的隐痛,让她把持不住身体一晃,倒在简明非的怀里。 单薄的睡衣和简明非的**依靠在一起,瞬间有种莫名的悸动蔓延到夏拂的全身,她竟瑟瑟颤抖起来。 说了你也不懂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简明非一把拥住夏拂的肩膀,她的颤抖便迅速传递到简明非的身体上,他也跟着晃了晃,“是不是想我了?”他抬手捏住夏拂的下颌,眼神里含着几许挑/逗的意味。 “想……”夏拂抿唇一笑,别过脸,不去看简明非。 简明非也哧地笑了,手指软软地抚弄着夏拂的皮肤。 夏拂想挺直身子继续给简明非擦头发,可他的一条手臂用力箍着她的腰,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他的下体紧挨着夏拂的小腹,那种膨胀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但夏拂没有迎合他的意愿,有云夕在,而且客房的隔壁就是简齐的房间。搞得动静大了,岂不尴尬? “这次出差顺利吗?”夏拂想用其他的话题来转移简明非的注意力,便随口问了一句。 没想到这句话真的起了作用,简明非放开拥着夏拂的手,接过浴巾,自己擦起了头发,一边擦一边兴致勃勃地说:“开始时很不顺,我都没耐心了。好在谢壮那样实心眼的人有实心眼的好处,他说自己从来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一再劝我再坚持一下。哈!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结局是意想不到的好!” “怎么个好法?”夏拂又问。 简明非狡黠地朝她眨巴了几下眼睛,“现在说了你也不懂,而且还有许多细节问题要处理,今天起,我可能要痛忙一阵子了,不过,相信我,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丢下浴巾,套上短裤和背心,然后往床上一躺,扯过线毯盖在身上,对夏拂说:“你去卧室接着睡吧,早上记得给我做两个火腿煎蛋,我得补补,这些天在野外吃不上喝不上的,真是亏大发了。” 说完,他把眼睛一闭,还未等夏拂走出房门,响亮的鼾声已经弥漫开来。 夏拂默然站了一会儿,看着昏蒙光线中那张熟悉的脸,心里满满的,连一丝风都吹不进来。 她回到床上稍微合了会儿眼,便再无睡意,索性起身走到厨房去准备早餐。 云夕喜欢薏米莲子粥。看看时间尚早,慢火细熬也来得及,夏拂便淘洗了薏米和莲子,架在火上熬煮起来。 简齐一向都是牛奶加面包,既然简明非说了要吃火腿煎蛋,就让他们父子俩吃一样的好了。 夏拂则喜欢燕麦粥,煮起来又快又方便,可以放在最后。 一应事情安排妥当,夏拂把客厅的窗帘拉开,天光已经大亮,照得四壁白花花的晃人眼睛。 云夕打着哈欠从卧室里走出来,看见夏拂站在窗口,问道:“姐,是不是姐夫回来了?” 夏拂点点头。 “我还以为我是做梦呢。”云夕说完又退了回去。 夏拂笑了笑,对着她的身影说:“别再睡了,我已经给你熬好了薏米莲子粥,梳洗完就赶紧出来吃吧。” “知道了。”云夕答应着,关上门。 夏拂又轻轻推开简齐的房门,看他还蜷缩着身子睡得很香,便掩上门没有出声。她以为简明非睡得很迟,一定醒得也会很迟,不料他几乎是和云夕一起坐到了餐桌前。 “你睡够了吗?”她问,连忙去煎火腿蛋,烤面包片。 “哪里会够?可我不能再睡了,太多事情等着我呢。”简明非仍然是夜里夏拂第一眼见到他时的模样,形容疲惫,但双目熠熠生辉。 儿子很贴心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这一夜,夏拂和简明非都没有合眼。天色微明时,简明非丢下一句话便出门走了。 “夏拂,我们不会离婚的。你想都不要想。”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唯那股不容置疑的劲头一如既往。 夏拂追出去,对着他的背影喊:“那就照着我说的条件去做,一条也不能少!” 说完,她身子一软,顺着门框跌坐在地上。 简齐从房间里出来,怔怔地望着妈妈,那么软弱,萎靡,满眼忧伤。 “妈,我听到你夜里和爸爸吵架了。”他走过来,挽住夏拂的胳膊。 夏拂蓦然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儿子那张仍显稚气的脸。抬起手,她轻轻抚摸着简齐的头发,眉毛,面颊,嘴唇…… 给儿子一个快乐无忧的童年,一个温暖的终生自豪的家,是夏拂由来已久的愿望,为此,她一直在孜孜努力,务求尽善尽美。而这一切的期盼,都在一夜之间,化做了泡影。 她满心愧疚,却又无力挽回。 “简齐,对不起。”眼泪如溃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夏拂把简齐紧紧抱在怀里,无声地呜咽起来。 简齐一动不动,一任夏拂抱着,泪水湿透了他的衣襟。 等到夏拂渐渐止住哭泣,他才轻轻说了句:“妈,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要考虑我。我长大了,也会照着自己的心愿去做的。” 夏拂愈发惊讶,但迅即又释然了。这就是那个在蹒跚学步时便不耐烦自己扶持的男孩,他一直都是这样。他会如此说,一点都不奇怪。 简齐把夏拂扶起来,搀到卧室的床边躺下。 “妈,我给你煮一碗面吧。”他把线毯拉上来,盖到夏拂的胸口。 “你会吗?”夏拂纳闷地问。 “会,纪清远教我的。”简齐说完微微一笑,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捧着一个瓷碗回来了。 “尝尝看。”他把筷子递到夏拂的手里,然后很有信心地忽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夏拂探头往碗里一看,细白的挂面上,放着一个软软的荷包蛋,周围还散落了几条榨菜丝。汤很清亮,浮着几星油花。微一吸气,便能嗅到热气里裹挟的芝麻油的香味。 夏拂挑起几根挂面放在嘴里,咸淡适口。又吃了一口荷包蛋,软嫩滑润,煮得刚刚好。 她挑起大拇指,朝简齐晃了晃。 “真棒!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上次去纪清远家玩的时候,他爸爸不在家,我们就自己煮挂面吃,就学会了。纪清远还能做很多吃的东西,我会跟他学的。” “纪清远是个好孩子。你也是。”夏拂伸手揉了揉简齐的头发,眼角又湿润了。 她忍住泪,埋头吃面。简齐也去盛了一碗,坐在夏拂的对面,和她一起吃起来。 两个人再没说话,直到面吃完了,简齐接过碗去厨房清洗,回来对夏拂说:“妈,你睡一觉吧,你的眼圈都黑了。” 说完,他把夏拂背后的枕头放平,让夏拂躺下来。 “什么都别想,只管睡觉。”他抓住夏拂的手,紧紧握了一下。 夏拂发觉简齐的手竟比他爸爸的手更亲切更有力,不觉心头一热,像揣了一团火。 他是我的依靠。夏拂想。不,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他,是我的力量来源。 庸人是不配拥有财富的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夏拂在床上躺了一上午,到中午的时候,她爬起来去给简齐烧午饭。简齐听到声音,也跟了过来,一声不吭地帮她洗菜,淘米。等到米饭熟了,他又去盛了两碗,摆在餐桌上。 母子俩坐在一起静静地吃饭,间或夏拂给简齐夹菜,简齐会微微一笑,说:“妈,你也多吃点。” 下午,韩羽飞忽然跑来了,一看见夏拂病恹恹的,精神不振,就知道所有预料中不好的结果都验证了。他的面色一沉,先替梅青道歉,“夏拂,梅青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到现在还在家里抹眼泪呢,说她对不起你。我知道让你原谅梅青是难为你,可你一定要想开点,凡事都有解决的法子,千万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夏拂看他一脸的急切和担忧,知道韩羽飞和梅青是当真把自己当朋友的,竟自感动了。她抬起手指抹了抹眼角,对韩羽飞说:“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还是回去照顾梅青吧,别让她太在意了。” 不想两个人正说话的时候,简明非回来了。他的眉头深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看到韩羽飞,先愣了愣,旋即换上一脸的笑意,大声说:“韩羽飞,好久不见,我听说你高升了,恭喜恭喜啊。” 他热情地和韩羽飞握手,问长问短,那股亲切劲让韩羽飞觉得很不自在。 韩羽飞应付了几句,便回眸凝视着夏拂,说:“夏拂,我走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决不推托。” 夏拂点点头,“我知道。” 等到把韩羽飞送出门,简明非的脸又回复了刚才的凝重,冷冷问道:“他来干什么?” 夏拂也用同样冷淡的语气回答:“来看看我,怎么了,不行吗?” 简明非没有吭声,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又到简齐的房间看了看。出来后,他坐到沙发上,默默发了一会呆。若是在往常,夏拂会马上泡了龙井茶递到他的手边,还有当天的报纸,切好的水果,都会齐齐全全的摆在他面前。而今天,夏拂什么都没做,只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夏拂,我又跟叶眉欢谈过了,她是打定主意,一定要生那个孩子。而且,她说她不会离开,她会留在本市,哪里都不去。” 夏拂的眉梢扬了扬,嘴唇抿得紧紧的。 简明非见她不语,只得继续说:“你就宽容些,不行吗?邵峰的那个矿山,当初开挖的方位恰是在最不适当的地方,不仅开采难度非常大,而且产量和品质都很低。这次我和谢壮亲自去现场踏勘,谢壮用他的专业知识找到了最佳的开采位置,投产后很快就会见到效益的。我们将会很富有,非常富有。而这一切的取得,无疑跟叶眉欢有关。你就当是我们补偿她,给她一个容身之地吧。” “她知道那座矿山的真实情况吗?”夏拂撩起眼皮,拿眼角觑着简明非。 简明非摇摇头。“知道内情的只有你,我和谢壮。” “你这样做不觉得很卑鄙吗?” “卑鄙?”简明非脸上的肉纹倏然一抖,随即一字一顿地说,“庸人是不配拥有财富的。我有今天,靠的是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眸光如炬。 “而且,我帮她扛起了邵峰的所有债务,保住了她的房子,车子,她才不至于流落街头。她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他说的是实话。夏拂在心里暗暗叹息。若论智力,谋略,邵峰绝对不能跟简明非相提并论。这一点,叶眉欢也一定看得清清楚楚。 忽又忆起邵峰去世时唇角的那抹笑意,或许是他早就看出自己的老婆衷情于别的男人,才会笑带讥讽的吧。 一时无两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简明非再没出门,三口人难得一起吃晚饭,却都吃得无滋无味。 夜深了,简明非走到床边,打算脱衣服睡觉。夏拂冷冷说了一句:“你还是到客房去睡吧,让我安静一下。” 简明非呆站了片刻,没说什么,兀自拿起自己的睡衣走了出去。 夏拂躺在床上,熄了灯,四周一片黑暗。那黑暗令夏拂感觉自己就像漂浮在深不可测的渊薮之中,前看不到岸,后又远离了岸。她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昨夜的一番对质还音犹在耳,下午的短暂交锋也都字字清晰,只是情况发展到这个地步,真正让夏拂惊悸不安的,不是叶眉欢的公然对抗,而是简明非的坦承与辩白。 若简明非说他是被叶眉欢的脉脉深情打动了,一时感怀于心,与叶眉欢有了苟且之事,夏拂倒觉得能够理解。毕竟简明非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他会被感动,说明他的心,还柔软温存。 可他一再诅咒发誓说自己从没对叶眉欢动过心,那一次的越轨只是在酒精作用下的一个意外。对于这样的解释,夏拂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安慰,反而是一阵阵莫名的心寒。甚或是恐惧。 这个男人,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十几年的男人,这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男人,他的心里,还有爱吗? 夏拂坐起身,双手抱着腿,把下颌抵在膝盖上。她不愿想,但又不能不想。她的头脑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完全不受控制地四下里奔腾。 离婚,是她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可昨夜,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脱口而出了。此刻,这两个字却如同钢针一样刺在她的心头。真的要离婚吗?真的要放弃这个精心护持了十几年的家吗?最重要的是,简齐怎么办? 无数个问号划过她的脑海,她犹豫了。并非是感到举步维艰无路可走,而是在面前纵横交错的道路中,她不知该选择哪一条。 离婚,是一场玉石俱焚的灾难;不离,亦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伤害。而在离与不离之间,似乎没有第三条道路可走。 夏拂甩了甩头,想把那些纷乱的思绪都甩到九霄云外去。可一晃眼,叶眉欢那张尖俏的瓜子脸忽然闪现出来。 此刻的她,在想些什么呢? 她应该很开心吧,那天她拿着怀孕报告单时又蹦又跳的,一副得偿所愿的兴奋表情。她和邵峰结婚那么多年,都没有生孩子,这里面虽然不能排除有邵峰的原因,可叶眉欢自身不愿生恐怕才是主因。 一个女人不愿为她的丈夫生孩子,在她的心目中,这个丈夫所占的分量怕是已经轻如鸿毛了。 轻如鸿毛…… 夏拂想到这四个字时,突然记起简明非背自己出医院时说的话,当时那句话还被云夕当作笑谈,此刻细忖,竟如块石在喉一般,堵得人心慌意乱。 自己在简明非的心中,是否也如他说的那样轻如鸿毛呢? 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我会疯掉的。 夏拂霍然站起身,打开门走到客厅里,简齐房间的灯还亮着,夏拂轻轻推开门,看见简齐在安静的拼装拼图。 “还不睡吗?”夏拂问。 简齐回过头看了一眼,淡淡地说:“睡不着。” 而旁边的客房里,则传出响亮的鼾声。 我送你回家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我跟你一起去吧,一个人看电影有什么意思?”顾菲菲嘟起嘴,扯住石峥岩的衣角不放手。 石峥岩回头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你别跟着我了,还是回去看电影吧,我会给你打手机的。” 说完,他挣脱顾菲菲的手,头也不回地赶去停车场取车。但发动了引擎之后,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夏拂此刻身在何方。 他拿起手机按照夏拂的号码回拨回去,铃声响了又响,却没人接听。他的神经愈发紧绷了,于是,不停地按键,回拨。 吧台边,夏拂已经记不清自己喝了几杯威士忌,她把那个杯子握在手心里,一忽递给服务生,一忽送到自己的唇边,几口饮尽。调酒师看着醉态越来越沉重的夏拂,不禁暗暗着急,心说夏拂召唤的那个人怎么还不来呢? 这时夏拂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夏拂只顾着喝酒,完全不理会那悦耳的铃声。 “你的手机响了。”调酒师探身提醒夏拂。可夏拂却像没听见一样,兀自啜饮着杯中酒液。 调酒师加大了声调,又连说了几遍,夏拂厌恶地翻了他一眼,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不理他。 调酒师实在没辙了,而夏拂的手机还在响个不停。他索性伸手拿过手机,按下接听键。 “夏拂,是你吗?你在哪儿呢?有什么事吗?”好不容易接通了手机,石峥岩急不可待地连声询问。 调酒师忙回答:“你好,我是酒吧的调酒师,刚才跟你通话的那位女士有些醉了,你还是赶紧过来接她一下吧。” 这时夏拂听到调酒师的话,扬起头叫了一声:“谁说我醉了,我还能喝,再来一杯,快点!” 石峥岩听到夏拂的声音,知道调酒师所言非虚,立刻向调酒师询问酒吧的地址,并言词恳切对他说:“麻烦你先照顾她,不要让她再喝酒了,我马上就来。” 随后他掉转车头,出了停车场驶上街道,不想刚开到路口便遇到红灯,他一脚刹车,在白线前戛然停住,然后两眼紧盯着前方的信号灯,直到红灯闪烁,变换成数字,他又9、8、7、6……地跟着倒数到1。绿灯甫一出现,他的脚便猛踏在油门上,越野车如离弦的箭一般直射出去。 夜色深沉,街上的车辆和行人都很少,石峥岩一路疾驶很快便到达夏拂所在的那家酒吧, 他停好车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吧台前,一眼便看见角落里的夏拂正歪倒在暗影里,手里握着一个酒杯。 “夏拂。”他走到夏拂身边低唤了一声,而夏拂正眯缝着眼睛在喃喃自语,“这酒一点味道都没有,比水还淡,你们老板在哪?把他叫来,我要投诉,投诉……” 石峥岩觑着她绯红的脸颊,想笑,但又没笑出来。这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矜持,温婉,眉目素净的夏拂。 他朝吧台里的调酒师点了下头,调酒师如释重负地说道:“你可来了,她喝得太多了,快送她回家吧。” “多谢。”石峥岩说着伸手扶住夏拂的臂膀,柔声说:“夏拂,不要再喝了,来,我送你回家。” 我们去春水山庄吧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夏拂抬起头,视线恍惚地看了他片刻,摇了摇头,说道:“怎么是你?我不回家,我还要等云夕呢,她是我的表妹,我跟她说好了,我要请她喝酒的。我不能走,我得等她……” 石峥岩这才明白原来夏拂刚才的电话是打给别人的,而自己不过是歪打误撞了而已。 他有些失望。伸手拿过夏拂的手机,从电话簿里找到云夕的号码,拨打过去,却被告知对方已经关机了。 “夏拂,云夕已经关机了,你送你回家吧。”他把手机贴在夏拂的耳边,让她听到手机里传出的“你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 夏拂皱了皱眉,似乎听明白了,忽又扬手招呼石峥岩,“那么,你跟我一起喝酒吧,我请客。”接着又对调酒师说:“也给他来一杯,威士忌加冰。” “我不喝,夏拂,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快起来吧。”石峥岩伸手楼住夏拂的腰,把她搀扶起来,夏拂却狠命地推开他的手,嘶喊道:“不,我不要回家,不要回家!” 石峥岩没有防备,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倒退了好几步,连忙把手按在吧台上,才勉强站稳。 “她来了之后,说过什么吗?”石峥岩看着夏拂对吧台里的调酒师说。 “没有,来了就闷头喝酒,看样子是有什么心事,情绪很低落。”调酒师摇摇头回答。 石峥岩再次靠近夏拂,伸手把她垂在脸庞上的一缕头发绾到耳后。尽管他很小心,但指尖仍然轻轻划过夏拂的皮肤,一瞬间,像是有股洪流直冲到他的心田,将他心中所有的堤坝都击溃了。 自从第一次和夏拂相遇便生出的那份感情再次奔腾而至。他无法再抗拒,无法再压抑,他的心在用最清楚最明白的震颤提醒他,眼前的女人,才是他的真爱。 石峥岩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银行卡递给调酒师,让他帮夏拂结账,然后,他附在夏拂的耳边,轻声说:“夏拂,我们去春水山庄吧。” 夏拂侧过头,用眼角看着石峥岩,半晌,她的眸光微暗闪,嫣然一笑。 石峥岩的心愈发摇曳起伏。他抬手按住胸口,深吸一口气,也朝夏拂莞尔一笑。 等到调酒师把账单和银行卡拿回来还给石峥岩时,夏拂已经软绵绵地偎在石峥岩的怀里,任由他半搀半抱地站起身。他拥着夏拂走出酒吧,让她坐到自己的车里,帮她把安全带扣好。 汽车启动后,夜风从敞开的车窗外吹进来,夏拂打了个冷战,身子蜷成一团,像个受惊的孩子似的萎缩在座椅里。 石峥岩马上把车停下来,升起车窗,又到后备箱里找出一件自己的夹克衫给夏拂盖在身上。借着路灯的清辉,他深深地凝视着夏拂,心头充满了怜惜。他不知道夏拂是因为碰到了什么样的难关才会呼酒买醉的,他只能告诉自己,一定要尽力帮助她,不让她再做出比喝醉更严重的事情来。 汽车重新启动后,一径驶往春水山庄,其间石峥岩的手机响了,是顾菲菲打来的。石峥岩没有接听,只等那铃声响了又响后自动停止。再没响起。 电梯到达十楼时,夏拂已经没有知觉,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某种预感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站在转角处,石峥岩犹豫了一下,看看自家的1003室,又看看1001室。 他腾出一只手打开夏拂的皮包,从里面翻出1001室的钥匙,开了门,他把夏拂横抱在胸前,一直送到卧室里,放在床上。 开了一盏壁灯,石峥岩站在床边舒了口气。夏拂依旧蜷缩着身子,眉心皱成一道浅沟,嘴唇不时蠕动一下,似乎口腔里还残留着烈酒的烧灼感,很不舒服。 石峥岩去厨房烧了一壶开水,又从壁橱里找出一瓶蜂蜜,舀了一汤匙在杯子里,然后冲入放在一旁晾着的温水。 “来,夏拂,喝口水。”石峥岩把一根吸管送到夏拂的嘴边,夏拂慢慢吸了一口,那蜂蜜水的口感显然很好,她的眼睑朝石峥岩艰难地撩了撩,喉咙里咕哝了一句什么,随后闭上眼睛,又一连气喝了好几口。 “慢点,别呛着。”石峥岩伸手拍了拍夏拂的后背,并把绒毯拉上来,给她盖好。 这时,夏拂的手机响了。显示的是一个“家”字。 石峥岩迟疑了一下,俯身看了看夏拂,她的呼吸沉重且不流畅,好像胸膛里堆积了无数看不见的块垒,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石峥岩鼓起勇气伸手按下接听键,里面立刻传出一个稚嫩的声音:“妈,你还好吧?什么时候回家啊?” 是简齐。 “简齐,我是阿峥。”石峥岩低声说道。 “阿峥?怎么是你?我妈妈呢?她怎么不接电话?”简齐的声调挑高了,有些诧异,更多的是担忧。 “她喝醉了,现在在睡觉。我把她送到春水山庄了。”石峥岩回眸看着夏拂,忽然对自己在酒吧里的决定感到不安和歉疚。她毕竟是有夫之妇,自己这样擅做主张,又和她独处一室,自己虽问心无愧,但终究有乘人之危之嫌。 他正紧锁眉峰暗暗自责的时候,不料简齐的声音却温软了,“阿峥,那就拜托你照顾我妈妈吧,这几天妈妈很不开心,身体也不好。她喜欢春水山庄,就让她在那里住着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告诉她别担心。” 长长的一段话,落在石峥岩的耳朵里,令他紧张的心情有了些许放松。 曾经听人说,孩子是家长的一面镜子,有什么的孩子,就有什么样的家长。 简齐的话让石峥岩相信,他有一颗柔软的心,就和夏拂一样。可他脸庞上不时流露的冷漠与疏离感又像谁呢?他的爸爸? 石峥岩的眉梢微微抖颤了一下,忍不住问:“简齐,能告诉我妈妈因为什么事不开心吗?” 等到的却是漫长的沉默。 “好,我不问了。我答应你,我会尽力照顾好你妈妈的。相信我。”石峥岩的心里隐约生出某种预感。而与那预感相伴而生的,是纠结不清的矛盾――他既希望那预感是真的,又害怕那预感是真的。 石峥岩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无论如何,他都不愿夏拂受伤,不愿看到她心痛难过。 放下手机,石峥岩走到窗前,天边现出熹微的光亮,山峦和丛林都迷蒙在薄薄的雾霭中,而楼下的花园里,已经有早起的鸟儿在啁啾鸣唱。 大地正在苏醒。新的一天开始了…… 雨中的泪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夏拂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她翻了个身,眼前是一片迷离的淡紫色。 这是哪里?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一阵令她凛冽的剧痛丛她的后脑勺蔓延开来,一直伸展到耳轮,两颊,最后连嘴唇都麻木了,说不出话来。 那阵剧痛让她记起了身在哪里,和曾经发生的事。 她的脑海里轮番出现一系列的人影,梅青,潘晴雨,云夕,叶眉欢,简明非……她用力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那阵剧痛有了短暂的停顿。 她蹙着眉,下床走到卧室外面,走廊里空荡荡的,前面客厅里的窗开着,风透过纱帘吹进来,带着远方草木的清香。 餐桌上放着一个保温筒,一杯水,旁边还有一张字条和一颗白色的药片:醒了以后把粥喝掉,如果头痛,就吃这片阿斯匹林也吃了。 这是?剧痛再次袭来,夏拂唉呦一声跌坐在桌旁,一把抓过药片塞进嘴里,再端起水杯合水把药吞下去。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她的脑海里浮了出来,是石峥岩。 他…… 夏拂惶然四顾。难道是他把我带回春水山庄的? 她的心遽然缩成一团,硬邦邦的,没有一点舒张的力气。 怎么会是他? 夏拂又奔回卧室,看见自己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拿起来翻看通话记录,竟然是自己拨了电话给石峥岩。而且后面还有一个接听过的电话是从家里打来的。 怎么回事? 夏拂的脑子有些乱,各种纷乱的思绪纠缠在一起,让她有种崩溃的感觉。 她赶紧打电话回家,简齐睡得很迟,所以还没起床,被电话铃吵醒,迷迷糊糊地对着话筒说:“妈,阿峥说他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不用担心我,纪清远会来咱们家陪我的。哦,对了,爸爸不知道你一夜没回来,已经去上班了。” 阿峥说他会好好照顾我的? 夏拂的脑子更乱了。 打开保温筒,里面是熬得又浓又稠的绿豆百合薏米粥,清清甜甜的味道,又软又糯。夏拂一勺接一勺地吃着,一边吃,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纸条,不一会儿就吃了个精光。不知是她真的饿了,还是那粥实在太好吃。 药力发作,夏拂的头痛减轻了许多。她走去洗了洗脸,又去衣橱里取了件棉布的碎花长裙换上。 再走到窗前时,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夏拂把头探到窗外。楼下的湖水被雨丝笼罩着,泛起粼粼波光。几只黑色羽燕在低空中来回翩飞,似乎很享受与雨丝共舞的乐趣。而森林公园则莽莽苍苍,似有某种勾魂摄魄的魔力,目光乍一触碰,便会陷落其中,无法挣脱。 雨丝无声无息地落在她的脸上,头发上。她把自己的手臂伸向远方,那一抹迷蒙的山峦仿佛就在咫尺之间,触手可及。 雨丝又在她的指尖上汇聚,一点点堆积成一颗滚圆的水珠,盈盈颤动着,一个不留神便滑脱下去,落向深彻的楼底,看不见了。 夏拂沉迷在这样的氛围里,任凭雨丝在自己的五指间聚拢,滑落,再聚拢,再滑落……她那双因宿醉而憔悴失神的眼眸中盈起一层氤氲的水汽,水汽渐渐凝滞,在眼角处倏然涌出,再沿着脸颊流淌到下颌边。 就这样,天上的雨丝和夏拂眼中的泪在虚空中交汇,飘零…… 而在不远处的另一个窗口,同样有个人探头望向窗外。只不过他看的不是雨,而是夏拂的眼泪。 最近的人,其实遥不可及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天边云彩的后面划过一道光,明晃晃的,令夏拂在仰视时感到一阵晕眩。 她转身回到房间里,绿宝石的花正在枯萎,凋谢的花瓣散落在地板上。 捡起殷红的一瓣放在鼻子下面轻嗅,还有一抹香气淡淡渗入肺腑,带着几分难言的忧伤。夏拂的眼泪又婆娑而至。 攥起手心,那片花瓣被揉得粉碎,残余的汁液染红了她的手掌,就像她的心,看不见伤口,却已鲜血淋漓。 “简明非!”她嘶哑地呼喊,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我爱你,我爱过你,可现在,我要如何面对你?” 而简明非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我爱你,爱简齐,我不能没有你们,不能没有这个家。” “夏拂,我们不会离婚的。你想都不要想。” …… 你以为我想离婚吗?我想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护持的家毁于一旦吗?我舍不得,舍不得…… 可不舍得,又能怎么办呢?忍耐?或者按照简明非说的――宽容。把所有的苦果都一股脑吞到肚子里?不,我做不到! 夏拂抹了一把眼泪,可下一拨眼泪又汹涌而出,再抹,再出…… 窗外的天空放晴了,但夏拂心中的天空却暴雨如注。 索性不抹了,任由泪水滂沱,一泻千里。 好在还有个可以放肆哭泣的地方。总比有泪无处流要幸运得多。 等到泪腺枯竭,眼窝干涸,夏拂精疲力竭地走回卧室,扑倒在床上。 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她无力去想,脑海里空空如也。 直到苍白的底版定格在简明非那张方正的国字脸上,夏拂的思绪渐渐明晰起来。 一条看似隐晦的发展脉络给她挑明了一个不得不相信的事实,而这个脉络本身也解释了简明非的态度。他并不在意夏拂的痛苦,因为他自认为一切皆在掌握中,无论是夏拂,还是叶眉欢,最后都会或者说只能怀着感激的心面对他的给予。 即使他给予的是一箭洞穿的戕害。 他利用叶眉欢对自己的情让她为自己效命,占有她的身体;又利用她对自己的信任,夺取了她的财产。接下来,即使叶眉欢知道自己签下的那一纸文书其实就是她的卖身契,简明非也会利用那个有自己血脉的孩子,让叶眉欢永远闭嘴。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而这一切的取得,甚至都不需要打一个虚假的旗号――爱。 他太强了。 夏拂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臂,躲在被窝里。 这就是我爱过的那个男人吗?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简明非。从来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给了夏拂第一场恋爱,夏拂接受了,随后便是婚姻和家庭。夏拂从没考虑过其他选择,简明非是她的唯一。 而这个唯一,这个离她最近的人,其实遥不可及。 夏拂感到冷,感到恐惧,感到四周的空气里布满了无形的冰刀霜剑,齐齐向她的身体袭来。她拼命蜷缩着,用绒毯将自己蒙头包住,可还是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云夕,我想离婚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此时,夏拂终于能够理解那些借酒浇愁的人了。酒醉的感觉虽然很难受,但酒醉时的那种亢奋,那种癫狂,那种迷乱的状态至少可以对抗哀伤,对抗清醒时锥心刺骨的痛楚。 夏拂眯起眼睛,瞟一眼窗外的日光,距离太阳落山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已经在盼望天黑了。或许天黑下来,就可以直奔出门到昨晚去过的那家酒吧,继续呼酒买醉。 可是,今天可以混过去,明天呢?也要以此类推吗? 不行,我不能这样活! 夏拂缓缓起身,拿起手机,拨通云夕的手机号码。铃声响了两三遍,才听到云夕低低的声音:“姐,我在开会,有什么事咱们回头再说好吗?” “云夕,我想离婚。”夏拂亦是低低的声音。说过之后,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反而感觉轻松了。 “什么?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云夕的声音一下子放大了,夏拂几乎能想像得出她一跃而起瞠目结舌的表情。 “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吗?”夏拂依旧说得不紧不慢。似乎她说的是一件与己无干的闲事。 “你现在在哪儿,等着我,我马上就来!等着我,哪儿都别去……”紧接着一阵劈里啪啦的乱响,是云夕在收拾东西,而后又是一个男人的断喝:“云夕,你要干什么?我们在开会,你……” “闭嘴!本小姐有比开你的狗屁会更紧要的事!”云夕的嗓门也是异常的大。 “云夕,别说粗话……”夏拂忙接口劝告云夕,她可不想因为自己而让云夕丢了饭碗。 “姐,你比什么事都重要,别说是几句粗话,此刻让我去杀人,我也不会眨巴一下眼睛的。” 啪的一声,手机关了,不到一秒钟,铃声又响起,还是云夕:“姐,我都急糊涂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在哪里呢?” “春水山庄。” “我去打车,你等着我,我们见面再谈。”云夕边跑边说,喘息声透过话筒只扑到夏拂的脸上,夏拂感到自己的心踏实了。 不过云夕的一句打车还是提醒了她,自己的车呢?昨晚是开车出来兜风的,后来就醉了,车是一定开不了的,那么,那辆车还停在酒吧前面吗? 她去翻自己的包,车钥匙已经不在了。 “怎么回事?” 夏拂的脑海对酒醉后的记忆完全没有备份,她的人生在那几个小时是断档的。 唯一能告诉她发生过什么的只有石峥岩。夏拂到厨房去把保温筒清洗干净,然后提在手里,来到1003室的门口,按响门铃。 她想像不出自己昨晚的醉态是何种模样,所以,垂头站着,神情尴尬。 等了一会儿,就在她以为石峥岩可能去上班了不在家时,门开了,石峥岩探身而出,“你好。”他说,目光探询地凝视着夏拂,似乎要从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里去。 “谢谢你。”夏拂把保温筒递给石峥岩,“昨晚麻烦你了。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把电话打到你这儿来,对不起……” 非关风月,只为关心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快别说对不起,我们是邻居,互相帮忙是应该的。”石峥岩搔了搔头皮,表情显得很复杂。其实他心里想说的是我还能为你做什么,你尽管说,即使赴汤蹈火,我也不会皱半分眉头的。可那样的话只能留在心底,他怕自己真的说出口,会把夏拂吓跑的。 当石峥岩接过保温筒时也把手里的一样东西递过来,夏拂一看,竟是自己的车钥匙,不禁惊讶,问:“我的车钥匙怎么会在你这儿?” “我去酒吧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你的车了,那时只能先把你带回来,然后拿了你的钥匙,再去取车,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他呼扇着长睫毛,有些不安地紧绷着脸。 “怎么会?”夏拂接过钥匙,眉目黯淡,声音有种自我隔离的淡漠“是我不好,总是麻烦你。” “别这么说,我也没做什么。”石峥岩的心跳便得不规则了,他鼓起勇气,直视着夏拂,“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夏拂倏然抬头,迎视他的目光,片刻,垂下黑眸,冷冷答道:“没什么,我很好。” 说完,她扭转身,快步往回走。 石峥岩兀自站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听到那边房门关闭时发出的声响,眉心慢慢皱成一道深痕。 她真的很好吗? 她显然很不好。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他要进门时,听到电梯叮的一声停住了,一个女子迈着急匆匆的脚步走过,直奔1001室而去。 虽然只是短暂一瞥,但石峥岩认出那个女子曾经和夏拂一起出现在窗口,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关系显然很亲近。 有亲人在侧陪伴,至少她不会再做傻事了。 石峥岩吁了口气,回身关门时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哗然大作。 接通后,里面传出一个甜糯的声音,“阿峥,你在做什么,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是顾菲菲。 “没有。”石峥岩淡淡地说,心念仍然纠缠在刚刚离开的那个人儿身上。 “滨江那里新开了一家川味火锅店,可以一边用餐一边欣赏江景,我的几个朋友去尝过了,都说味道不是一般的好,我们也去尝尝,怎么样?”顾菲菲的语气中又增加了几许浓稠的蜜意。 “哦。”石峥岩不置可否地闷哼了一声。 “哦?什么是哦?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呀?”顾菲菲有些不快,但声音还是柔柔的。 “菲菲,我一夜没睡,现在很累,想休息,你自己安排活动吧。”石峥岩缓和了一下口气。 “一夜没睡?我们分开后你去哪里了,我打手机你也不接,我一直都担心着呢。要是你不想出去,我就到你家里去吧,我们一起做饭吃。” “你别来了,我想睡觉,现在很困,上下眼皮直打架呢。”石峥岩的话说得很干脆,而且夹着一股凉丝丝的风,让顾菲菲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 “哦。”这回轮到顾菲菲低哼了一声,不快和疑惑同时加深了,“那你睡吧,我们再联系。” “好。” 收起手机,石峥岩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顾菲菲并不是他的第一个女朋友,自打青春期开始,相貌英俊的他就不乏痴心一片的倾慕者。但那些围绕在身边争奇斗艳的漂亮女孩子们,他从没想过多看谁一眼。他有自己的主意,除非出现那个让他一见倾心的女子,否则他不会对任何人做出承诺。 水深火热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而顾菲菲,不过是万花丛中的一点红罢了。石峥岩的心从未为她悸动过。倒是顾菲菲已经认定了他是自己的天成佳偶,就连顾菲菲的父亲——那位在航空管理局掌管实权的顾景轩副局长也不得不信以为真,多次借故到塔台来巡视,只为看看未来的女婿是否不辱门楣。几番考察,似乎也对女儿的选择颇为满意。于是乎,石峥岩成了机场塔台的宠儿,那些高管们对他的态度都变得亲切体贴了。 可是,几个月前在电梯里的回眸一瞥,他的平静生活便彻底被颠覆了。那个眉目清浅,神色淡然,仿佛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的女人一下子击中了他的心,他知道,自己终于等到了想要的那个女人。可是,当那个女人抬手梳理头发时,他又看到一枚熠熠闪光的戒指,圈在她的无名指上。他才意识到自己晚到了一步。而这一步,可能注定他一辈子都得不到真正的安乐。 自此再面对顾菲菲,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抱歉。 分明不爱她,却又不肯直截了当的拒绝她,这是不是太卑鄙,对她也太不公平了?石峥岩使劲咬了咬嘴唇,那直截了当的痛楚让他深眸半敛,目色暗沉。 可是,该如何对顾菲菲说呢?说自己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一个大自己八岁的女人? 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坐到钢琴旁,打开琴盖,石峥岩的手指轻放在黑白琴键上,却没有弹下去,只轻轻的放着,那琴键上渐渐浮现出一张若隐若现的脸,他忍不住用指尖去触摸,可只是倏忽一碰,那张忧伤凄婉的脸便消失了。 即使她过得不好,我又能怎么样呢? 思绪纷乱飘摇,他的心情也在颠沛流离中无所栖息,索性站起身,到跑步机上去跑步。 天色空明,光线透过细白的麻布纱帘照进室内,将石峥岩的小麦色皮肤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中。随着步伐的加快,汗水从他的额头和两鬓潺湲而下,汇聚成一道道透明的小溪,最后,渗透到运动衫的棉质纹路里。 终于气喘吁吁,累得两条腿再也抬不起来,他才关了机器,就势向后一倒,伸长四肢躺在地板上。 有一滴汗顺着眉骨滑落到他的眼睛里,咸涩的汗液刺激着他眼球,又痛又痒,但他懒得伸手去揉,一任眼睑本能地收缩,释放出更多的液体去中和那滴汗水,再从眼角渗出,汩汩流淌到发际。 以往的二十八年,他过的日子都是一目了然的,他那貌似平和的外表下是一颗固执的不安分的心。即使是一向声色俱厉的母亲,也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抗拒,让他脱离被众人看好的音乐之路,随他心愿,去读自己喜欢的科目。 躺了好一会儿,眼角干涸,汗水也渐渐被身体的热度蒸发殆尽,石峥岩才爬起身。走进浴室,打开莲蓬头,让清冷的水从头到脚淋着,冲走了汗湿,也冲走了郁积在他体内的燥气。 他知道自己陷进了一场无法自拔的水深火热之中,不管是任由性子一路执著下去还是这样冷水激身,熄了心头的火,都不是件轻松简单的事情。 用浴巾擦干身体,石峥岩走到窗前,拉开帘幔。远山如黛,迷蒙在一层薄薄的云雾里。而在云雾深处,似有一个绰约的人影在踽踽独行。 夏拂。他轻唤了一声,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臂,朝前方伸去。可那人影看似近在咫尺,其实遥不可及。 心口的伤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云夕一进门便一把扯住夏拂的胳膊,“姐,怎么好好的突然说想离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夏拂默默地给她拿拖鞋,又接过她脱下的外衣挂在架子上。 “姐,你倒是说话呀。”云夕把夏拂拉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搬着夏拂的肩膀细看。一忽又惊讶地大叫:“姐,你的脸怎么这么憔悴,眼睛都肿了,你这是怎么搞的,病了吗?” 夏拂无力地摇摇头,唇角勾起一丝苦笑:“我昨晚在酒吧喝醉了。” “喝醉了?你竟然在酒吧喝醉了?”云夕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向温文尔雅矜持自律的夏拂竟然会在酒吧里喝酒,而且会放纵自己到喝醉,这在云夕的心里是决不敢想像的一幕场景。 然而,看着夏拂的表情,她又不得不相信,那一幕真的发生了。 “为什么?”云夕按捺着自己起伏不安的胸脯,让自己赶紧冷静下来。她有种不祥的预感,接下来她听到的事情一定比在酒吧喝醉要严重许多倍。 “你还记得叶眉欢吗?”夏拂干咽了一下口水。 叶眉欢这个名字,就像一根随着鲜美鱼肉一同下喉的棘刺,扎在喉咙上,让她在每次呼吸时都感到难以言说的痛。 “叶眉欢?就是姐夫的那个助理?她怎么了?”云夕的心开始扑通扑通乱跳。以她的人生经验,她很明白一个道理――如果只是两个人的矛盾,解决起来还不难,但凡牵扯到第三者,再简单的事情也会变得很麻烦的。 “她怀孕了!”夏拂的声音如同蚊蚋。但云夕的脑袋却是轰地一声巨响。 “难道说是……”那个最不愿相信的猜测刚滑到嘴边,便被她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而夏拂已经沉重地点了点头。 “姐夫,承认了?”云夕急喘了了几口气,紧盯着夏拂的脸。 夏拂无言。 云夕立刻瞪圆了眼睛,想说什么,可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三天前。” “三天前?就是你昏倒进医院的那天?” “是。” “我说呢,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昏倒了?” 一层阴霾漫上眼眸,夏拂的神色愈发黯淡了。 静默良久,云夕突然昂起头咬牙切齿地说:“我要去找那个叶眉欢谈谈。” 夏拂抬眼看着她,“你想跟她谈什么?问她为什么明知简明非有家有室还跟他上床?哈!”她冷笑一声。 云夕的眉毛一立,面目狰狞地答道:“我什么都不说,只照着她的肚子狠踹一脚,让那个孽种胎死腹中,永绝后患。” 夏拂又是冷冷一笑:“你以为没了那个孽种我就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如既往地跟简明非过日子吗?换了是你,你可以吗?” 云夕呆了。的确,这才是问题所在。 这是云夕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难过的关。即使是当年母亲去世,父亲再娶,她都可以在无计可施时用胡闹来发泄怒气,可现在,她却是真实地感到无能为力了。 夏拂,是自己最亲的亲人,无论自己做什么,夏拂心上的伤口都已经成型,再难磨灭。 又是长久的静默。 你觉得这样做值得吗?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云夕探头问道:“姐夫,恩,简明非打算怎么办?”那个一度被她当成男人楷模的姐夫,此时已是外人。 “他不同意离婚,还叫我想都不要想。”夏拂的唇角仍旧挂着那抹冷笑。 “也就是说叶眉欢并没有借肚子里的孩子逼他就范的意思?”云夕的眼珠转了转,心思风中吹拂的细草,左右摇摆。 “他还说爱我,爱简齐,爱我们的家,是不是很虚伪?”夏拂的眼中忽然滚出一串泪珠,顺着面颊直落到衣襟上。 云夕的眼睛也湿了,她紧紧抱夏拂,哽咽说道:“姐,都怪我……” “怪你什么?”夏拂抹了一把眼泪,诧异地看着她。 “都怪我这张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要不是我那天跟你胡说八道,说分家产什么的,还扯出一篇唐朝的离婚协议,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事了。都怪我,都怪我……”云夕顿足捶胸,眼泪跟着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夏拂反手握住她的手,说道:“怎么能怪你?简明非和叶眉欢的事早就发生了,到我这儿不过是晚间新闻而已。” 云夕的泪珠仍然掉个不停,夏拂给她扯了一张又一张纸巾,都被她和着鼻涕擦成了黏嗒嗒的纸团。 “别哭了,我叫你来不是让你陪我掉眼泪的。”夏拂无奈,只好环了手臂,仰靠在沙发里斜睨着她。 云夕这才展了展眉尖,哑声问道:“如果真的要离婚,简齐怎么办?” “当然是跟我。” 夏拂似乎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话说得毫不含糊。 “可怜的孩子。”云夕叹了口气。继而又幽幽吐出一句:“姐,你觉得这样做值得吗?” 夏拂心头一震,没想到云夕会说出这样没有立场没有是非的话。可静神思忖片刻,才发觉她说的其实一点错都没有。 爱没有了,剩下的可不就是利害得失的算计吗?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我只为我的心。”夏拂的胸口闷闷的,禁不住也长长地叹了口气。 “姐,看到你现在这样,我对爱情也灰心了。昨天安诺还问我什么时候带他见家长呢,现在看来,不见也罢。我也不想结婚了,咱们姐俩从此相依为命,一起对酒当歌,一起横刀立马,闯天下!” “去,不许胡说!”夏拂推了云夕一把,眼底含嗔,“该结婚还得结婚,不能因为我失败了,就怀疑一切,否定一切。只是照我现在这样子,实在不适宜和安诺见面,等到我把心情理顺了,再跟他好好商量一下,给你操持个空前盛大的婚礼,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 “姐……”云夕呢喃一声,便扑倒在夏拂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夏拂却是一滴泪都没有,眼神凝滞在窗外一角空蒙的天宇间。 想当年和简明非结婚时,云夕还在读高中,婚礼的前一晚,她也是这样哭得稀里哗啦的,仿佛夏拂要远嫁天边,再也见不到了一样。 第二天简明非来接新娘子,云夕一个好脸都没给他,先是从牙缝里挤出几声冷笑,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姐夫,日后你但凡有半分对不住我姐,嘿嘿,你可要小心了!” 简明非只当她是孩子,并不在意,只顾笑逐颜开地拼命点头,还拍着云夕的肩膀说:“放心,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 可没想到,这一天不仅有,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好像早已等不及了似的。 我们回城去,梳洗打扮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姐,你对姐夫,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还是只是因为这件事来得太突然,让你一时难以接受,才赌气要离开姐夫?” 云夕抬起红通通的眼睛,望着夏拂。她并不是个粗枝大叶的人,虽然有些任性,但心思细密,总能在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看出端倪。 感情。 夏拂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若说完全没有感情,那是假话。毕竟在一起十几年了,当初的爱已经随着孩子的降生和天长日久的磨合,变成了一份彼此交融的亲情。 而亲情,是最难了断的。 即使分手,即使今生永不再见,他都是我孩子的爸爸,这个事实,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 夏拂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云夕起身去倒了两杯果汁,一杯递给夏拂,一杯自己端着。 两个人垂头地喝着果汁,好一会谁都没有说话。 忽然,夏拂的手机响了,云夕帮她拿起来看,然后眉尖一挑,把手机屏幕移到夏拂的眼前让她自己看。 是简明非。 夏拂摇了摇头,示意云夕替自己接听。 云夕深吸了一口气,接通手机:“喂,我是云夕。”她不叫姐夫,而是先自报家门,聪明人一听就知道其中的奥妙。 可简明非却是一副毫不意外且又事不关己的腔调:“是云夕啊,跟你姐在一起吗?那太好了,我在雷迪森大酒店的餐厅定了位置,要带你姐和简齐去吃饭,你也来吧,咱们好久没吃团圆饭了,今天刚好你也在。告诉你姐,换套漂亮衣服,你也是,打扮一下。我晚上要带着两位大美女去吃饭,想想都乐翻了,哈哈!” 云夕原本以为简明非听到自己的声音会不悦,会埋怨夏拂有事没事都要找娘家人絮叨,把家丑晾给外人看,谁知听到的竟是这样一番完全没事发生的亲热话。她使劲眨巴着眼睛,呆楞楞地看着夏拂。 夏拂坐得很近,简明非那洪亮的话语几乎一字不漏地落到她的耳朵了,不觉也有些失神。 隔了半晌,她幽幽叹出一口气,对云夕说:“就照他说的,咱们穿得漂漂亮亮地去吃饭,看他会说什么。” 云夕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凝着眉毛想了想,说:“这怎么有点鸿门宴的味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 “**药。”夏拂冷冷地回了一句,随后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山中那一抹浅浅淡淡的黛色。雨后,天空如洗,森林的葱翠也仿佛被过滤过一般,绿得没有一丝杂质。楼下的湖水却因为阳光的照射,看不出真实的颜色,只是亮得晃眼,亮得像是一片幻境。 人生,又有多少是真实的,可以直面不讳的?又有多少是假做真时真亦假的呢? “**药?”云夕望着她的后背,又把那三个字重复了一遍,眨巴着眼睛仔细琢磨,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夏拂也不多说,拿起车钥匙对云夕说:“我们回城去,梳洗打扮。” 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回到御苑的家,夏拂和云夕都重新洗了脸,化了妆,换了衣服。然后带着简齐出门。 到达雷迪森大酒店的门口时,简明非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笑嘻嘻地上前跟云夕打招呼,又倒退了几步仔细打量夏拂和云夕,啧啧赞道:“漂亮,小姨子漂亮,我老婆更漂亮。” 云夕忍不住噗地一笑,回眼发现夏拂一脸肃穆,完全无动于衷,才又收敛起笑意,板了脸挽着夏拂走进餐厅。 简明非帮两个人挪好椅子,看着云夕坐到夏拂旁边,自己只好和简齐并排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点餐后,简明非觑着夏拂,说:“老婆,还记得上次你生日时我们来这里吃饭吗?那天我说这儿的咖啡好喝,结果多喝了两杯,回去跟夜猫子似的,天都亮了还睡不着。” 夏拂微微点了一下头,没吭声。 “我那天的话可真多,差不多是把上小学以前的事都给你讲了,还以为你在听,结果,翻身一看,你睡得那个沉啊。” 简明非仍旧自顾自地说,也不管夏拂的眉尖越蹙越紧。 “我去下洗手间。”夏拂腾地站起身,朝外面走去。云夕想跟着她,却被简明非一把拉住了。 “云夕,我和你姐的事她一定都跟你说了吧?”简明非问道。 云夕心里咯噔一下,望着简明非,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做错了。”他回头瞥了一眼身边的简齐,简齐识趣地离开座位,说:“我也要去洗手间,顺便看看妈妈。” 简明非吁了口气,接着说:“我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可不能因为我错一次,就判我死刑,对不对?” 云夕又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转念一想不对,他这是歪理,什么叫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分明是替自己狡辩啊。 “如果你犯的错该枪毙,那就得判死刑。”云夕字字铿锵地说了一句。 简明非微微一怔,旋即扬手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记,“是,你说的没错,我罪该万死。可我是真心悔改啊,云夕,你也不希望看到我们这个家支离破碎吧,跟我分开了,你姐就能过得开心了吗?还有简齐,他那么小就失去了完整了家,多可怜。” 云夕的心忽然酸楚起来,她想到小时候的自己,那种孤苦无助的痛苦感觉,她不希望简齐也同样承受。 “想让我做什么?”云夕的声音柔和了一些。 简明非马上觉察到她的变化,把头探得更近,脸上现出几近哀求的表情:“求你去劝劝你姐,你也看到了,我的话她现在一句都不想听,可你的话就不一样了,她一定会听的。” “怎么劝?说你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劝她别往心里去?”云夕的唇角浮起一抹揶揄的冷笑。 简明非也自嘲地勾了一下唇角,“你平常伶牙俐齿的,一定知道怎么劝她,只要能让你姐回心转意,让我做什么都行。” “你能保证从此跟那个女人再无半点瓜葛吗?”云夕紧盯了一句。 简明非一阵恍神,没有说能,也没有说不能。 我们的心已经不一样了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夏拂打开洗手间外的水龙头,本想洗一洗手,可抬起头,望着大镜子里映出的自己的脸,却发起了呆。 简齐悄没声地走到她的身边,先伸手把哗哗作响的水龙头关了,然后对着镜子看了一会,低声问道:“妈,你没事吧?” 夏拂这才醒过神来,看着简齐,勉强笑了一下,说:“没事。” 接着问:“你怎么也来了?” 简齐指了指身后,煞有介事地说:“爸爸在哀求云夕阿姨,我坐在旁边,他多难为情啊。” 夏拂听了他的话,一时想笑,一时又有些心酸,心情既矛盾又凌乱。 静默了一会,她拉起简齐的手,问:“今天纪清远来找你玩了吗?” “来了。” “你们做什么了?” “一起看书,商量事情。” “哦?商量事情?什么事,能告诉妈妈吗?”夏拂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不禁纳闷。 “恩,过几天再说吧?”简齐仰起头看了夏拂一眼,没有马上回答。 “好,我们回去吧,等一下好好吃饭,妈妈喜欢看你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好。”简齐露齿一笑。 夏拂不禁心头微颤。这孩子跟以前不太一样,似乎有事藏在心里。 远远看到夏拂和简齐回来了,简明非赶紧朝云夕作了个揖,表情恳切地说:“总之,拜托你,劝劝你姐。云夕,如果能让你姐原谅我,姐夫记你一辈子恩德,等你结婚时,姐夫一定备一份大礼……” “你想收买我?”云夕眉毛一挑,面有愠色。 “不是,我……” 话没说完,夏拂已经走过来,落座时瞟了云夕一眼,而云夕则低下头,若有所思地摆弄着覆在膝上的餐巾。 夏拂的目光在简明非的脸上打了个转,简明非讨好似的干笑了一下,便也垂下眼睑,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 大酒店的厨师手艺虽然非同一般,但四个人却吃得五味杂陈,至于菜肴本来的口味,似乎谁也没有尝出来。 饭菜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简齐拿起餐巾抹了抹嘴巴,说道:“妈妈,我们回去吧,明天我要早起去找纪清远,我们有要紧事要做。” “哦?什么要紧事?说给爸爸听听。”简明非摆出一副很感兴趣的表情,笑眯眯地望着简齐。 简齐亦是一笑,摆摆手:“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过几天吧。” “哈,这么神秘?好,等你想说的时候,爸爸洗耳恭听。”简明非不再追问,招手叫服务员埋单。 云夕先打车走了,因为简明非喝了酒,便由夏拂开车,三口人回到御苑。 简齐径自回房间去了,夏拂也换了衣服去洗澡。等她擦干身体出来时,简明非正拿着吹风机等着。 “我帮你吹头发吧。”他说。 夏拂摇摇头说我自己来,但简明非却抓着吹风机不撒手。夏拂便默然坐到床边,背对着简明非,一任他打开吹风机,给自己吹头发。 简明非的手轻柔地抚摸着夏拂的发梢,自言自语的声音低低传来:“当年第一次见到你时,你把发梢绞在手指上,羞答答的模样实在让我心动。一转眼过去十几年了,你的头发还和当年一样柔软……” “可你的心,我的心,都跟当年不一样了。”夏拂幽幽说道。 妈妈为你骄傲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简明非半晌无语,夏拂亦觉得再无话可说。偌大的房间显得空空荡荡,只听见吹风机在呜呜地响。 爱到浓时,彼此默然相对也能心有灵犀。 爱不在了,沉默成了唯一的表达方式。 收拾停当后上床睡觉,夏拂没有要求简明非去客房,简明非躺在他那一侧的床边,夏拂躺在另一边,静谧的空气像是要凝固了似的,压得人无法顺畅地呼吸。 两个人相背而卧,没有人翻身,那样僵硬的卧姿保持下来,任谁都会感到累。 简明非没有打鼾,夏拂知道他也睡不着。所谓的同床异梦,既是如此吧。 夏拂在心底深深的叹息。其实这样的状态已经存在很久了,只是她不愿承认,不愿直面罢了。 漫漫长夜,睁着眼睛熬到天明,实在是一种煎心煮肺的折磨。 夏拂感到自己的人生就像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一样,看不到一点光亮。她坐起身,拿了线毯走到外面的客厅里,在简齐的门口停了停,里面安静无声,她推开门,简齐很快睁开眼睛,叫了声“妈妈”。 夏拂坐在简齐的床边,俯身看着简齐的那对黑亮的眸子,轻声说:“妈妈睡不着,想跟你说说话。” “好。”简齐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半的位置,夏拂侧身躺下。简齐伸手拉起她的一缕长发绕在指端,一圈圈摆弄着。那是他小的时候最爱做的动作。 夏拂的心暖了起来。 “妈妈,如果我去上寄宿学校,你不会反对吧?”简齐说。 “寄宿学校?”夏拂还是第一次听到简齐说这个话题,不觉有些吃惊。 “你知道那所和英国那个很有名的贵族学校合作兴办的双语寄宿学校吧?到我们学校去招生了,我和纪清远都报了名,初试通过了,还有面试,如果面试也过了,就可以入学了。” 简齐的手指依旧不紧不慢地摆弄着夏拂的头发,脸上散漫的表情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 夏拂愈发惊讶了。那所双语学校很有名,不仅整个建筑格局是按照英国那所贵族学校的样子仿造的,而且招生标准和收费标准都奇高,堂而皇之地号称是以培养未来精英为唯一办学宗旨。 其他的也就罢了,简齐竟然通过了那所学校以严苛著称的测试,这让夏拂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简齐的成绩一向都不是很靠前的,怎么会有如此出人意料之外的表现呢? 看着夏拂的脸上呈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简齐微微一笑,“其实我和纪清远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的,没想到就通过了。我们班好几个成绩超好的同学都被刷下来了,他们很不服气呢。” “还有这样的事?”夏拂释然了。看来那所学校的招生理念跟国内的学校还是有区别的,他们更看重成绩之外的某些特质,而简齐正好具备了。这让她有种莫名的惊喜和欣慰。 她伸手摸了摸简齐的脸颊,“这就是你在餐厅里没有说的要紧事?” 简齐点点头,淡淡一笑,“本来想等面试也过了再告诉你的,可还是没忍住。” “不管面试能不能通过,妈妈都为你骄傲。”夏拂探身在简齐的额头吻了一下。 好久没有被妈妈亲吻过,简齐竟然羞涩了,扯过线毯蒙在头上。 夏拂也笑了,伸手拥住简齐的肩膀,闭上眼睛,不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人生很短,爱情很快就会消失的。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一觉醒来,满室都是暖融融的日光,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简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主卧室里也是人去屋空。餐桌上有简齐留的纸条,说他和纪清远出去了,下午回来。 正吃麦片粥的时候,云夕打来电话,问:“姐,昨晚回去后情况如何?” “情况照旧。”夏拂答道。 “姐,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真的,都说劝和不劝离,但让你过委曲求全的日子,又实在不公平。我只想说,姐,无论你做怎样的选择,我都支持你,而且你也不要为今后的生活担心,我赚的虽然没有姐夫多,但也尽够咱们姐妹俩一起过安耽日子了。” 一夜之间,云夕已经把夏拂的后半辈子都做了妥善安置,夏拂禁不住一阵心酸。同时也意识到是做决断的时候了,不管是进一步或是退一步,海阔天空或是粉身碎骨,都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了。 “谢谢你,云夕,有你在,姐就安心了。”夏拂的声音柔婉温润,不带一丝幽怨的气息。 “姐……”云夕却哽咽了,压抑的啜泣声随即响起。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夏拂佯装生气,呵斥了一句。接着又恢复了温婉的语气,“帮我联系安诺,请他安排时间,我要和他见个面。” “哦?”云夕的啜泣声骤止,“见安诺?见他干什么?” “当然是利用他的本行,把我的事情全权委托给他。另外,我也要把你和他的事情谈一下,看他有什么打算。”夏拂把碗里的粥喝完,拿着手机来到窗前,对面高楼的玻璃幕墙将太阳的光反射成无数明媚的碎缕,像霓虹一般闪烁着五颜六色。 “你的事情?难道是……”云夕似乎很忌讳离婚那两个字,但终究躲不过,无可奈何说了出来,“姐,难道你打定主意要离婚了?” “恩。”夏拂吭了一声。 “姐……”云夕呢喃低唤后默然片刻,“好,我这就给安诺打电话,既然你决定了,那咱们就不拖延了,早死早托生,呸,什么屁话!”云夕啐了自己一口,引得夏拂哭笑不得地摇头叹息。 “我是说早解脱就能早点开始新生活,姐,我支持你。” “本来应该给安诺留个家庭美满的好印象,现在搞成这样,姐真的很抱歉。” “姐,你快别这么说,又不是你的错,安诺一定会理解的。你见到他就知道了,他是那种很有气度,心胸很开阔的人,要不怎么能无视我的那些缺点,口口声声说爱我执意要和我结婚呢?”云夕说着说着自己先噗地笑了,口气里有难以掩饰的喜悦。 夏拂的眉峰一耸,暗暗感慨。 人生很短,爱情很快就会消失的。 但她的嘴唇闭得紧紧的,什么都没说。她宁愿自己是个特例,除她以外的所有人,都能拥有长长久久永不磨灭的爱情。 特别是云夕,她自小失去亲生父母的关爱,上天应该给她一个补偿,给她一个可以依靠可以信赖可以相濡以沫一辈子的伴侣。 夏拂在心底为云夕祈祷。却将自己的前途命运置于一边,不予理会。 弱柳扶风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换了出门的衣服,夏拂开车去简明非的公司。 大厅里的碰到上次给她端茶送水的办事员,忙停住脚关切地询问:“简太太,身体好些了吗?上次你昏倒,可把我吓坏了。” 夏拂点头浅笑:“那天麻烦你了,多谢!” 办事员忙摆手,“快别谢我,我也没做什么。”转而又问,“来找简总吗?他在办公室呢,我带你去。” 夏拂又道了一声谢,跟在她的后面。 简明非正伏在桌子上看文件,听到有人敲门,闷声说:“进来。” 办事员打开门,低声说:“简总,简太太来了。” “哦?”简明非倏然抬起头,看着夏拂身姿款款地走进来,一时有些怔忡,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抬手用力揉了揉。 办事员无声地退了出去,把门轻轻掩住。 “你,怎么来了?”简明非尴尬地站起身,走到办公桌的前面,指了指沙发,“坐吧,我早晨起床时,听简齐说你还睡着,就和简齐一起到外面吃了早点,没有打扰你。” 他搔了搔头皮,眼睛在夏拂的脸上打了个转儿,想从夏拂的表情中看出她此来的目的。 而夏拂的脸一如从前那样云淡风轻,完全看不出内心的悲喜。 简明非的眉毛微微一蹙,随即又浮起一丝浅笑,心中暗暗生念。也许夏拂回复到从前的静若处子,是个好预兆。他们的关系或可回到从前。 但夏拂开口说的话却彻底否定了他的预判。 “明非,我们离婚吧,心平气和地,这样对你对我对简齐都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她安然坐在沙发里,背脊挺得直直的,眼神淡定。 简明非却是惊诧地张大了嘴巴,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夏拂,好像不认识她似的。 “夏拂,老婆……”他站立不稳,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我们真的非要走那一步吗?你,真的不肯给我一次机会?我……” 夏拂无声地摇了摇头。她已经跟眼前这个男人无话可说了。 “十几年的夫妻,说离就离,你舍得我可舍不得,还有简齐,他多可怜,你想过他的感受吗?” 夏拂面无表情,目光移向玻璃窗外,太阳正当头,连续几个大晴天,让人莫名地期待来一场轰隆隆的雷阵雨,一洗浮躁,带来短暂的清凉和润泽。 某人说过下雨也是好天气。 就在简明非痛心疾首之时,夏拂的唇角勾了起来。 “你,你竟然还笑得出,你真狠心!”简明非咬着牙,攥起拳头,笃笃敲着桌子。“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我决不同意。” “那我们就走法律途径吧。”夏拂站起身,将额前的一缕头发捋到耳后。 “你!”简明非的脸忽然愤怒地狰狞起来,他从桌子后面转到夏拂的面前,伸手抓住夏拂的肩膀,用力摇晃着,“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夏拂的单薄身体如同风中弱柳无助地摆动着,但闪烁在她眼底的眸光,却愈加坚定不移。 简明非忽然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已经铁了心要离他而去。 与安诺见面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连续几个夜晚,简明非都没有回家睡觉,也没有电话打回来。夏拂和简齐一起安静地吃饭,安静地聊天,安静地看电视,似乎这个家从来就只有母子两个人,在安静地生活。 云夕跟安诺说过夏拂的事情以后,安诺并没有马上安排时间和她见面,倒是隔了几天,直到云夕一再催促,他才请夏拂到自己的办公室来面谈。 夏拂在云夕的陪伴下走出电梯时,安诺就等在电梯口,他是个中等身材的斯文男人,无论是发型、身上的衣着还是面部表情,都中规中矩,没有半分差池。 他把夏拂和云夕让进一个宽敞的房间,房间里的布置非常庄重,皮沙发和原木桌椅都透出厚重和典雅,而靠墙的壁柜则完全是用各种法律书籍装饰着,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严肃的情绪。 “抱歉,安诺,在这种情况下和你见面。”夏拂伸出手和安诺轻轻握了握。 “哪里。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姐姐尽管说。”安诺其实和夏拂同龄,但因为云夕的关系,他恭恭敬敬地跟着云夕叫姐姐,这倒让夏拂有些赫然,不过内心里对他的好感多了一分。 “你能帮的忙当然是帮我姐打离婚官司了。现在,我姐夫不同意离婚,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不想分割财产,所以,用上你的看家本事,为我姐争取最大的权益吧!”不等夏拂回答,云夕一在沙发上坐下来,就镗镗镗地先说了一大篇。 安诺很体贴地为夏拂挪了一把椅子在办公桌的对面,然后坐到自己高靠背椅上。 “姐姐,真的没有挽回的可能了吗?”他声音温软地问,“我故意拖延了几天才见姐姐,并不是有意怠慢,而是希望在这几天里看到情况发生变化。姐姐,你们夫妻真的没有可能和好如初了吗?” “但凡有一点可能,我们就不会到你的办公室来了。”云夕又抢了一句。 安诺不满地横了她一眼,云夕立刻瘪了瘪嘴巴,垂下头不再插嘴。安诺这才转过头继续柔声说:“姐姐,别看我是打离婚官司的行家,其实我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一对曾经情意深厚的夫妻分道扬镳,但凡有一线可能,我都希望能促成他们和好如初。” 夏拂点点头,原本埋在她心底对安诺的那些疑虑消失了,不管他刚才的这番话是否出于本意,还是堂而皇之的自我修饰,在夏拂听来都是很有人情味的。 “本来我也不想分,毕竟我们有孩子,孩子需要完整的家。可是,我们的婚姻已经到了非分不可的地步,这不仅是因为那个女人有了孩子,一门心思要生下来,我不可能跟另外一个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而且,有些事情就像是沙底的石头,不到风吹沙尽,不会显露出来,可一旦显露出来了,露出了本来面目,就再难掩饰了……” 夏拂娓娓道来,语气平和不搀杂一丝激动的情绪。 安诺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惊奇于她用散文诗般的婉转语言来描述自己濒于破败的婚姻,从她的眼神里,他看不到对过去生活的眷恋,只有义无反顾打破藩篱的坚定。他明白,不用自己再多说什么了,这场离婚诉讼在所难免。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安诺取出几份法律文件请夏拂签字,正式接受夏拂的委托,处理她和简明非的离婚事宜。而后,又让秘书送来三杯咖啡,分别放到三个人的面前。夏拂端起来喝了一口,说:“我的事情说完了,现在说说你和云夕的事情吧。” 安诺站起身,认真地握住云夕的手,说:“我已经向云夕求婚了,她说姐姐是唯一的家长,只要姐姐同意,她就同意,所以,今天我正式向姐姐请求,请放心把云夕交给我吧,我会尽我所能给她幸福的。” 他的眼神很真挚,让夏拂想到很久以前也有类似的情形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有片刻的恍惚,随即认真地读安诺说:“云夕是个单纯直率的人,很容易被打动,也很容易受伤害,所以,我想知道你到底爱她哪一点,到底是什么让你萌生了娶她的念头。” 安诺拥住云夕的肩膀,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她迷住的,说实话,姐姐,云夕并不是那种很淑女的类型,但她敢爱敢恨,毫无做作,这点最让我心动。我每天都在跟人与利益打交道,看多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实在很累,很烦。可云夕不一样,她很纯粹,在她的心里,亲情爱情永远摆在最至高无上的位置,其他的都置若罔闻。这在物欲横流的时代真的很难得,所以,我认准了她,我只要她的一腔真性情。” 夏拂的胸口一热,满怀嘉许地点了点头。而云夕听到安诺这样一番表白,愣怔了一会儿,便泪流满面了。 “话说得很动听,但一辈子很长,安诺,我要看你的行动。”夏拂抹净云夕的眼泪,把她的手递到安诺的手里,“云夕,姐姐祝你们幸福!” 安诺用力握着云夕的手,郑重其事地给夏拂鞠了个躬,“谢谢姐姐,我会努力的。” 没有夸夸其谈,赌咒发誓,安诺的一句“我会努力的”,简单而朴实,让夏拂感到很安心。 云夕的春天开始了,她终于等到了绽放的季节,不必再妒嫉花开的烂漫了。 可自己呢?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季节?秋,抑或是冬? 终究不是春天了。 夏拂的眸中漫起一层阴霾。 接下来,三个人又商量了一下结婚的安排,房子早已准备好了,婚礼的场地也无需担心,安诺的客户中有几个是开豪华酒店的,只消一个电话便能定到最好的位置。只是时间不好定,云夕希望在夏拂的离婚案彻底完结后再举行,她想让夏拂心无旁骛地和自己一起享受婚礼带来的快乐,但安诺却有他的经验之谈,他说离婚案子的变数最大,延宕的时间可长可短,说不定的。按照他的想法,是要趁此机会把婚期敲定下来,然后,按部就班地一步一步去落实,这样他的心就踏实了。 两个人为此争论了几句,最后还是夏拂拍板就依安诺的心思,先定下婚期,再开始筹备。翻了日历,左挑右选,终于择定了两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天,到时候正值秋高气爽,气温适宜,在室外举行典礼新人和宾客都会觉得很舒适,很惬意。 离开安诺的办公室时,云夕一直默不作声,夏拂推推她问:“在想什么?” 云夕摇摇头答道:“晕。” “晕?为什么?”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我终于把自己打发出去了,而你,却要离婚了。上天是不是故意捉弄咱们姐妹俩啊?”云夕眼神迷茫地望向天空,那副样子让夏拂看着很心疼。 姐,你给我当伴娘吧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随后几天,夏拂陪着云夕去挑婚纱,查看礼堂,采买嫁妆,忙得她几乎忘了自己的事,晚上回来洗个澡就想睡觉。 终于选定了一款低胸裸肩缀满珍珠的象牙白婚纱,云夕在服务小姐的帮助下穿在身上,并把她的头发高高绾起,正中装饰了一支闪烁的小皇冠。当她眉眼低垂,再次出现在夏拂面前时,夏拂忍不住拍手叫好。怪不得人们常说做新娘时的女子是最美的。云夕那含羞一笑,流露出的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妩媚。 “结婚以后就是人家的媳妇了,要谨言慎行,安诺虽然大度,但你也不能太肆无忌惮了,懂吗?”夏拂和她并肩站在硕大的穿衣镜前,看着镜中映出的身影,心里既高兴又担忧。 “让我学着装淑女吗?”云夕撇了撇嘴,眉毛扬出一个夸张的弧度,“我就是这副德行,从来没在安诺面前装过,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不是要你装,是要你隐忍些,毕竟今后你要和安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夏拂俯身帮云夕整理了一下长长的裙摆,再起身时忽然眼前一黑,她知道自己的血糖又低了,忙从手袋里翻出一盒薄荷糖,取了一块放在嘴里。 “不舒服吗?”云夕赶紧扶她坐下,又叫服务小姐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别担心,我没事。”夏拂把齿间那块糖嚼得喀喀直响,就着水吞下去,随即再拿一块糖放在嘴里,只是这一块不再咀嚼,让它慢慢溶化,慢慢将甜润的汁液吞进肚子里。 看着夏拂苍白的脸色,云夕自责地皱了皱眉:“姐,这些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别在意,我这是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夏拂笑了笑。“看你穿得这么漂亮,我都眼馋了。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从头到尾只穿了一件红色的锦缎旗袍,前襟用金线绣着一只凤的。” “我记得。”云夕和夏拂的眼睛一齐落到虚空中的某个地方,岁月的河正在那里潺潺流淌。 “那天姨妈曾经对我说,那件旗袍好看是好看,只是那只凤看起来很孤单,不喜庆。” 夏拂的心头掠过一丝幽暗,也许妈妈早有预感。但她除了祝福什么都没说。 母亲是经历过苦难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快乐转瞬即逝,人要面对更多的是磨砺和艰辛。 云夕眉目一转,拍手说道:“姐,你给我当伴娘吧,刚才我看见一件伴娘裙,漂亮得很,你穿上一定美得晃人眼。” “净胡说,哪有我这么老的伴娘,人家会笑的。”夏拂连忙摆手,“那是你一辈子最重要的时刻,一定要完美无瑕。” 夏拂心头的幽暗变成了深不可测的渊薮,黑得能吞噬掉所有光亮。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沉迷于夜生活而不能自拔了。阳光有时是最昂贵的奢侈品,需要更光明的心境才能消费得起。 云夕却还兜转在她的固执里,兀自挺直腰身叫道:“谁规定的伴娘一定要年轻才行?我就要你来做伴娘,你不答应,这个婚我就不结了。” 流连在镜子中的你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不要胡说了,快换衣服吧,我们去吃饭。”夏拂推了一下云夕的肩膀,催促她进更衣室。 云夕却不理,径自去把她看中的那件裸色的伴娘裙拿过来,非要让夏拂穿上不可。 “你不是说没穿过婚纱吗?只当是过把瘾,试一试,让我看看。”她撒娇似的央告着,夏拂无奈,只好拿过那条纱裙走进更衣室。 尺码竟是意想不到的合适,收身束胸的设计,胸口有一圈精致的蕾丝花边,透出里面细腻光洁的皮肤,以及若隐若现的乳沟,背后更有两条缎带打成一个优雅华丽的蝴蝶结,长长的曳于裙摆之下。 “好美啊!”云夕站在一旁忍不住尖声惊叫,“姐,我要是男人,一定造个金屋子把你藏起来。” “你不是汉武帝,我也不是陈阿娇,别乱演绎古代的故事好不好?”夏拂站在镜子前左右端详着自己的身影,也觉得非常满意,不禁唇角噙笑,心情舒朗起来。 两个人正说笑的时候,外面有个红衣女子拖着一个男人的手走进来,那个女子一边走一边说:“就进来看一下嘛,你看那件婚纱多漂亮啊!” 男人挣脱不过红衣女子的拉扯,只好拧着眉毛跟在后面。 女子一径奔到云夕的面前,指着她身上的婚纱说:“你真有眼光,这件婚纱太漂亮了!” “谢谢。”云夕笑得很得意。 女子便又俯身仔细审视云夕身上的婚纱,并不时和云夕交换意见,两个不期而遇的人竟然聊得十分投机。 而一旁不语的男人无意间的抬眼一瞥,眸子立刻凝住了,痴痴地半张着嘴,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微微而笑。那笑意像溪水一样潺潺流淌着,无声无息地漾起欣赏和鼓励的波纹。 原本还沉浸在自己心境里的夏拂,忽然发现镜子里映出的那个男人的微笑,不觉一惊,旋即又被那男人微笑中的深意所打动,复又从容地望向镜中的自己。 而那个男人的目光始终温柔地缠绕着她,不舍得有片刻离开。 直到红衣女子转身扭捏地问:“阿峥,我太喜欢这件婚纱了,你呢?”他才收回视线,幽幽说道:“你喜欢就好,我没意见。” “没意见?什么叫没意见啊?”红衣女子嘟起嘴巴,不满地翻着眼睛。但见男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气恼地一跺脚,转身朝门口走去。 男人跟着她往外走的时候,目光又投向站在镜子前面的夏拂,神情纠结而又缱绻。 “姐,我怎么觉得这个女孩有点傻呢?你听那个男人说的话,明摆着告诉她――我不是不懂你的心思,只是你根本不是我的菜。可她还做梦呢,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云夕望着外面的一男一女远去的背影,长长地叹息一声。 夏拂却对着镜子,怔怔地发呆。人分明已经远去,可她仍然能在镜子中清晰地看到那张温暖微笑着的脸,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姐,你在想什么?”云夕发觉她的表情有些异样,赶紧拥住她的肩膀询问。 夏拂恍然醒转,摇头说:“没什么。”随后和云夕一起换了衣服去餐厅吃饭。 酒后乱性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找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夏拂和云夕相对而坐。 “今天要你请客,我又累又饿,快昏倒了。”夏拂端起水杯喝了几口。 “没问题,姐,想吃什么尽管点。”云夕拍了拍自己的钱包,“我的就是你的,现在是,以后也是。 夏拂眸光一暗,垂下细密的睫毛,望着手里的玻璃杯出神。 云夕并未在意,还在想着刚才遇到的一对男女。 “唉,也不怪刚才那个女孩子发花痴,那个男的长得实在是帅。不过,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有几分面熟的感觉,是在哪儿呢?”她用小指甲搔了搔头皮,歪着头追想。 “在春水山庄。他也住在十楼。”夏拂答道。 “哦,对了,没错,就是那天我在窗口看到的那个帅哥。”云夕猛一拍手,把给她们上菜的服务员吓了一跳。 “我记得你说他有女朋友了,就是刚才的那个女孩子吗?” “是。”夏拂的脑海里浮现出在电梯口看见的那一幕拥吻,以及石峥言当时的表情,似乎也是漫不经心的,看来那个女孩子并非他心头挚爱,那为什么还要纠缠在一起呢?早些了断,才是对彼此都负责任的作为啊。 随即又暗暗摇头,自己还有一个烂摊子没有处理好,倒先操心起别人的事了,真是多管闲事。 吃过饭,云夕还要去看一些瓷器和床上用品,拉着夏拂在商场里走来走去,把夏拂累了个半死,晚上回到御苑,直接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夏拂吓了一跳,坐起身一看,原来是简明非。他脸色通红,满身酒气,走路摇摇晃晃的,不知道在外面喝了多少酒。 “对不起,把你弄醒了。”他的脚跟一碰,啪地给夏拂敬了一个礼。 夏拂皱了皱眉,起身去把简明非的睡衣拿出来,又把浴巾递给他,说:“去洗澡吧。” 简明非不去接浴巾,却一把拉住夏拂的胳膊,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拽。“老婆,来,亲一个,亲一个……”他嘟嘟囔囔地絮叨着,把嘴往夏拂的脸上努。 夏拂用力把他推开,躲得远远的,冷冷说道:“走开,别碰我。” 简明非歪着脑袋觑着她,半晌,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你让我走开?我凭什么要走开?你是我老婆,为什么不让我碰?你陪我睡觉,是天经地义的事,是你做老婆的本分。只要我们没离婚,你就得让我碰,快,快过来!” 他晃着身子朝夏拂扑过来,夏拂连退了几步,后背抵着墙壁,再无可退,只得伸长手臂挡在胸前。而简明非那厚实的胸脯已经像石头一样压了下来,两手抓住夏拂的手臂,把她按到在墙上,喷着浓重酒气的嘴唇在她的脸上乱啃。 “你放开我,快放开我!”夏拂的胃里一阵作呕,很想大声喊叫,但又不愿惊醒简齐,让他看到这难堪的场景,极力压低嗓音,口气几近央告。 可简明非非但没有放松的意思,还腾出一只手一把撕开夏拂的睡衣,夏拂那对白皙挺翘的**一下子裸露出来。简明非的眼神有片刻的恍惚,随即把头凑到那圆润的突起间一阵狂吻。 借酒撒疯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放开我,走开!” 以前,夏拂对简明非虽然气恼,但还没有到厌恶的地步,至少心头还留存着以往岁月所积攒的几许温情。可此时,简明非的醉态不仅让她作呕,更将仅存的温情一扫而光,代之而来的是沸腾到极点的满腔憎恶。 她奋力把简明非从自己的胸前推开,拉拢衣襟,便想往外走。 以前简明非也经常喝醉,不过醉后都是乖乖地躺着睡觉,从不胡闹,这一次却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反手扣住夏拂的腰身,从后面握住裸露的乳峰,大力揉搓着,嘴巴还凑到夏拂的耳边低语:“老婆,你今天这个样子才是最迷人的,我怎么舍得走开呢?” 夏拂听了不禁心惊,这话说得很流畅,一点都不像是醉话,难道他是借酒撒疯? “你?”夏拂使劲扳开肆无忌惮地在胸前乱抓的手,抽身一挣,把简明非搡得一个踉跄。 简明非瞬间恼了,眼中闪出一抹狰狞,劈手就是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夏拂的脸上。 那啪的一声脆响,把夏拂震得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一晃倒在床上。 简明非就势欺身而上,先扯下夏拂的裤子,又伸手去解自己的裤子,随后硬邦邦地就要顶入。夏拂的脸火辣辣的痛,但脑子分外的清醒,从未有过的屈辱感让她爆发出无比强悍的力量,猛地把简明非推倒在地。 “简明非,你是混蛋,混蛋……” 夏拂咬牙切齿地嘶喊,抓起手袋夺门而出。 深更半夜,楼道里寂静无声。夏拂狂奔到车库里,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启动汽车,一脚油门直冲出去。 街道空旷而又寂寥,偶尔有夜行的出租车在往来行驶,灯光迷离中,整个城市都像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打着瞌睡。 夏拂的脚踏在油门上一路疾驶,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想快点从那个男人的疯狂中逃开,逃得越远越好。 手一松,被撕破的衣襟倏然敞开,幸好附近没有车,夏拂赶紧在路边停住,将两片衣襟系成一个结,勉强将胸脯遮挡起来。再度上路,她提醒自己不能这样漫无目满身褴褛地乱跑,得找个地方换衣服。可去哪里呢?去找云夕,她正沉浸在准备婚礼的喜悦里,自己去了只会给她增添烦恼,别的地方,就只有春水山庄了。 掉转方向,汽车驶向环城公路。车窗开着,夜风吹过夏拂的长发,将丝丝凉意渗透到她的皮肤里。一阵酸楚的感觉油然而生,眼泪随之喷涌而出。 到达地下停车场时,夏拂再也抑制不住,伏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起来。 一向矜持端庄从容不迫的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所有的自尊和自负都被简明非的那一巴掌打碎了。还有被推挤到床边差点强行施暴的耻辱,更像乌云一样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感到无地自容,感到羞愧难当。甚至感到生不如死。 眼睛被泪水刺激得生疼,她撩起袖口擦了擦,告诉自己就算是死,也得换件整齐的衣服,体体面面地咽下最后一口气。下车,乘电梯上楼,她只觉得冷,冷得像要冻僵了一样。 天堂里总应该暖和些吧?她瑟缩着身子,走到1001室的门口。 不关你的事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她的手抖得厉害,拉了好几次才把手袋的拉链拉开,可房门钥匙却怎么找都找不到。 “Shit!”她忍不住要说粗话,把手袋里的东西哗啦一下倒在地上,然后跪下来借着回廊里的灯光翻找,钱包、手机、御苑的家门钥匙,还是有薄荷糖,小饼干,纸巾,她一样一样点数,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像冰一样贴着她小腿,寒意逐渐蔓延,与原本充斥在胸腔里的冷瑟交织在一起,让她的手指越来越不听使唤。 “Shit!在哪儿?快出来!”她的眼泪又稀里哗啦地流了出来,抓起手袋底朝下用力抖了又抖,可1001的钥匙却不在。 “在哪?快点出来,我要换衣服……”她嘶喊着,抱住头放声大哭。 “夏拂,是你吗?”一个高大的身影延伸到她的脚边。她听得出那是谁,但她不敢抬头,她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此时的模样。 “对不起,吵醒你了。”她抹了一把眼泪,伛偻着身子把地上的东西划拉到一起,再一样一样捡进手袋里。 “没有,我还没睡。”那人的声音低婉柔和。“你在找什么?” “钥匙,我好像忘记带来了。”夏拂背对着来人,把手袋挡在胸前,转身朝电梯走去。她要在那人看清楚自己的窘态之前,尽快离开。 “是那把钥匙吗?”清朗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袅袅回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夏拂看到自己找遍包袋都不见踪影的房门钥匙正躺在靠近墙边的地上。 Shit!她在心底暗骂。应该是刚才自己倒翻包袋时掉出来的,只是它滚得太远了,夏拂只顾着眼前,没有看到它。 那人俯身把钥匙捡起来,递给夏拂。就在夏拂伸手去接的一刹那,那人看到她脸上血红的掌印,还有她身上不足蔽体的衣服。 “你这是怎么了?遇到坏人了?报警了吗?”那人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猛然拥住夏拂的肩膀,仔细查看她脸上的伤痕。 夏拂想推开那人的手臂,但那手臂的力道完全不容她挣脱,反而还有把她紧紧抱入怀里的趋势。 “关你什么事?快放开我,我什么人也没碰到,除了你。”她又急又恼,哑着嗓子低吼,抓过房门钥匙抽身去开门。 “夏拂,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然我……” “不然怎么样?石峥岩,别自寻烦恼,也别来烦我,好不好?”夏拂终于把那个人的名字叫了出来,反而轻松了,昂起头,毫不掩饰地望向石峥岩。 灯光照在她那蓬乱的头发上,原本秀丽的大眼睛因为泪水的浸泡显得又红又肿,而那个掌印,几乎覆盖了她的半张脸,丝丝血痕渗透在白皙无瑕的肌肤里,令人触目惊心。 这就是白天我看到的那个惊为天人的夏拂吗?石峥岩呆住了,白天的那个夏拂是那么清雅婉约,仪态万方,而此刻的夏拂,衣衫凌乱,神情憔悴,二者简直有天壤之别。 “你,到底是怎么了?”石峥岩感到自己的心被一把小锉刀狠狠地戳着,痛得他不由自主地攥起拳头,恨不能用力捣在坚硬的墙壁上,让另一种切实的痛来代替内心的隐痛。 不愿再想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我已经说了,不关你的事,回去继续睡你的觉吧。”夏拂扭头走到房门前,拿起钥匙去开门。 石峥岩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夏拂,如果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事……” 他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夏拂的心微微一震,回头望向身后的男子,他的眸子幽深明澈,闪着温存柔和的光。 紧绷的心弦约略一松,勾起的唇角却牵动了颊上的伤痕,也将刚刚发生的屈辱一幕像电影一样回放在眼前。她感到耳膜轰鸣,空空的胃囊一阵绞痛,忍不住弯下腰干呕起来。 石峥岩忍不住靠近她,想要伸手拍拍她的后背,但他的手刚伸到半路,就发觉夏拂的身子无力地软瘫下去,“夏拂!”他大叫一声,一把捞起那个即将倒地的腰身,紧紧抱在怀里。 “走开。”夏拂气息恹恹地推开石峥岩的手臂,但石峥岩根本不理会,他坚持抱持着她,拿过钥匙打开门,把她扶进卧室躺下。然后径自去开窗,又去盥洗间用冷水浸湿毛巾给夏拂擦拭脸上的泪痕。 “你可以回去了。”夏拂语气冰冷地接过毛巾。 石峥岩心疼地看着夏拂半边脸上的那个猩红的巴掌印,静默了片刻,说:“我家里有药膏,拿来给你搽上,会很快消肿的。” “不必了。”夏拂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稍微温和了一些,“谢谢你。” “如果你不想明天还被人看见肿着脸,就不要拒绝。”石峥岩说着转身走了出去,不多时拿着一盒药膏回来了。 夏拂伸手想接过药膏,但石峥岩却不给他,兀自坐在夏拂的身边,把药膏挤在指肚上,然后,十分小心地往那个巴掌印上涂抹。 在细腻皮肤与指肚的短暂接触中,石峥岩又禁不住暗暗咬牙,究竟是谁如此狠心,下得了这个狠手? 涂好药,石峥岩让夏拂躺好,说道:“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我就在家里,有事给我打电话。” 夏拂微微点了下头,又说了声“谢谢”,便疲倦地闭上眼睛。 昏睡了十几个小时,夏拂才醒过来,坐起身对着寂静的房间发了一会儿呆,才撑着绵软的身体去卫生间洗漱。看着镜子里映出的自己的脸,眼睑依旧肿着,那个红掌印还依稀可见,而夏拂的心却漠然了,没有任何感觉。 到衣柜里找了一件长及脚踝的连衣裙穿在身上,她推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天阴沉沉的,看不见太阳,遥远的那一抹山峦也变得模糊不清。 她伏在栏杆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的某个地方在隐隐作痛,应该是昨晚与简明非的推搡中拉伤了。她下意识地甩了甩头,不愿让昨晚的事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门铃响了,她走去开门。是石峥岩。 “我看到你在阳台上,知道你醒了,吃饭吧,我烧了山药排骨汤,很清淡的。” 说话间,他已经把手里提着的保温筒放在餐桌上,又去橱柜里拿了汤碗出来,把排骨汤倒在碗里。还有一碗香米饭,和一碟用麻油拌过的酱瓜。 友谊的价值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我没有食欲的时候,就会吃一点酱瓜,提味很有效的。” 他把餐桌旁的椅子拉出来,看见夏拂站着发怔,便拍了拍椅背示意夏拂坐下。 “石峥岩,你……其实你不需要做这些。”夏拂还是没有动。 “我知道,但我想做这些,没有任何目的。真的,夏拂,你不必有负担,只当是邻居互助。我小的时候住在一个老石库门房子里,几户人家的厨房是公用的,我们小孩子都很顽皮,快开饭时,就跑去掀各家的锅盖,看谁家的菜烧得好吃,就去谁家吃。那时的邻里关系真的很融洽。现在房子住得大了,漂亮了,可邻里之间的那种情意却没有了。” 石峥岩自顾自说着,既像是在劝夏拂,又像是在回忆往事,眼神明澈如水,潺潺流淌在虚空里。 夏拂的心被那眼神所打动,默不作声地坐下来,开始吃饭。 山药排骨汤一点也不油腻,果然很清淡。酱瓜的味道也很适口,夏拂吃了一块山药,又就着汤水把米饭都吃完。 “吃饱了吗?要不要再盛一碗米饭?”石峥岩见她把碗里的米饭都吃了,不禁喜上眉梢。 夏拂摇了摇头,说:“饱了,谢谢。” 她起身想去清洗保温筒和饭碗,却被石峥岩拦住了,“我来洗,你坐着休息吧。” 说完,便动作麻利地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夏拂依靠在椅背上,望着他那宽厚的背影出神。 “简齐在做什么,假期过得好吗?”石峥岩一边冲洗一边问道。 “他去参加双语学校的考试了,已经通过笔试,现在正准备面试,每天捧着本书看。”想到简齐,夏拂的心暖和起来。 “哦,真是个好孩子。有时候我往周围看看,总觉得有个孩子是生活中最幸福的事。” “你很喜欢孩子吗?” “是啊!” “那就尽快跟你的女朋友结婚吧,让她给你生个可爱的孩子。” 手里的动作停了,只听到哗哗的水响。石峥岩回过头,淡然一笑:“你休息吧,我回去了。”说完,他拿起保温筒快步走出房门。 夏拂静静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泡了一壶菊花茶,然后倚在飘窗边,慢慢啜饮。 手机响了,是潘晴雨。起初夏拂不想接,一任铃声响了又响。可当那铃声却十分顽固,响到接近第十遍时,她耐不住了,伸手揿下接听键,旋即听到潘晴雨的大嗓门在哇啦哇啦地大叫:“夏拂,你怎么不接电话,不想搭理我吗?” “不是,我……”夏拂嘟囔了一声。 “夏拂,谢谢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感动,真的,我们家谢壮已经说了,只要简总用他,他不会换第二份工作了,这辈子跟定简总了!”潘晴雨显然很激动,一个劲自顾自的说着,声音高亢震得夏拂的耳膜嗡嗡直响。 “等等,晴雨,慢慢说,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家谢壮这么死心塌地……”夏拂好不容易拦住潘晴雨的话茬,让她停下来喘口气。 “你不知道吗?”潘晴雨似乎有些意外,转而又近乎哽咽地感叹,“那我更感动了。说明简总是真的看重我们谢壮,而不是看在你我的情分上才那么做的。” 听潘晴雨一口一个简总,夏拂不禁皱起了眉头,以往她都是直呼简明非的名字,即使那天有求于人时也是如此。 “慢慢说,别激动。”夏拂的额头“嘶”地划过一阵刺痛,她用指头按住额角,用力画着圆圈。 花开在眼前Www.kushubao.com/4869/ - 花叶不同枝,挥手袖底风(21) - 花开在眼前 - 绾云鬟 “你的脚还疼吗?”他干咽了一下口水,喉结像心情一样起伏不定 夏拂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回去休息,我会陪着简齐他们玩的,你放心好了” 夏拂站起身,从石峥岩身边走过时,她问了句:“刚才是你在弹钢琴吗?” “是啊,怎么了?”石峥岩低头看着她 “没什么,弹得真好”夏拂答道 “真的?谢谢”石峥岩显然很高兴,声线变得滑润了 可那天听到的钢琴声,又是谁弹的呢?夏拂一边慢慢往回走,一边暗暗地想 又见到伊琳 午后,简齐和纪清远再也等不及要到外面去玩了夏拂往右脚的踝骨上喷了一圈摇,感觉痛楚还是可以忍受的,便穿了双软底的凉鞋和孩子们一起下楼 走向电梯时,1003室的方向隐约传来一阵钢琴声,夏拂侧耳细听,是贝多芬的那首钢琴小品《致爱丽丝》弹奏者技法娴熟,曲调流畅,与那日听到的刻意逢迎之声迥然不同 夏拂有些诧异,先还以为是在播放CD,可中间有稍许的停顿,似被什么事打断了,叮咚几个凌乱的短音,便又开始明快地弹起来,显然是谁正在即兴演奏 曲从心头起,流于指端,万千情绪,都随着音符散落在空气中那个人在想什么呢? “妈,电梯来了”正迟疑时,简齐叫了一声 夏拂忙答应着,踮起右脚走进电梯 刚一走上花园的甬道,两个孩子就开始撒欢似的你追我赶起来夏拂跟不上他们,只好在后面大声叮嘱了几句“慢点跑,小心,别摔跤”,结果被简齐回头狠狠地剜了一眼,赶紧闭紧了嘴巴,由着他们自己去玩 天空被一层稀薄的云覆盖着,将阳光过滤成一抹并不耀眼的明亮树影深浓了,连湖中池水的颜色也似乎比往日厚重些荷花亭亭,潋滟生香,不必深呼吸,那馥郁已经深入肺腑,在胸腔的最底处打个旋儿然后,在吐气的一瞬,迤逦而去 这样的天气正适合室外活动,不是很晒,即使热,也不会汗流浃背 夏拂惬意地顺着甬道慢慢往前走,不时抬眼四望,那些碧桃和垂柳都是满枝葱茏的绿色,叶片泛着蜡质的光泽,好像触手一摸,都会融化似的快到四角凉亭时,夏拂听见一个小女孩正用甜脆的嗓音一迭声地叫哥哥 “哥哥,哥哥,你是谁家的,以前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啊?” 夏拂觉得那嗓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有几分熟悉 “我住在十楼,是第一次来这里住,你当然没见过我了”是简齐的声音 “哥哥,你呢?你们两个是一家的吗?” “不是,我们是同学,是好朋友”是纪清远的声音 “我们是住在一起的你住在几楼啊?”又是简齐的声音 “我住在一幢的9楼,我叫伊琳” 怪不得耳熟,原来是在森林公园遇到的那个混血儿 走近凉亭,只见简齐和纪清远侧身斜坐在石凳上,已经跑得脸庞泛红,额角生汗伊琳则跪在石凳上,胳膊撑着石桌,尽力凑到简齐的面前 “好几个小朋友都去上补习班了,没人跟我玩哥哥,你们带我一起玩我知道哪能找到蜗牛,还有蚯蚓”她仰着头,眼神里流露出几许讨好的成分 简齐依旧是惯常的淡漠表情,不应承也不回绝,目光越过伊琳的肩膀,望向远处的什么地方 倒是纪清远扯了扯他的袖子,说:“要不,咱们带她一起玩,她蛮可爱的” 简齐这才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转眼看见夏拂,叫了声“妈妈” 伊琳也看见了夏拂,眼中立刻闪出惊喜的光亮,“阿姨,是你呀,你是这个哥哥的妈妈吗?” 拂微笑着伊琳的头发仍然是用蝴蝶结扎在头顶,只是这次的蝴蝶结是淡蓝色的,衬着她那张白皙的小脸,愈发显得生动俏丽 伊琳从石凳上跳下来,朝凉亭后面尖声叫道:“妈妈,爸爸,我要跟两个大哥哥一起去玩了” 一男一女两个人闻声从一丛芙蓉花旁的长椅上站起来 男的是个典型的欧洲人,身材高大魁伟,也是和伊琳一样的浅棕色卷发和灰褐色眼睛女的个子也很高挑,黑色的直长发披散在后背上,面容虽不是很美,但顾盼间别有一番自信与聪慧的魅力 这个女人,夏拂恍惚见过,那天在森林公园漫步的队伍里,她应该也在其中 夫妻俩很客气地跟夏拂打招呼,伊琳的爸爸汉语说得很生硬,但也不算太蹩脚伊琳的妈妈则不时用流利的外语和他交流 夏拂也把简齐和纪清远叫过来向他们问好,然后,看着三个孩子欢欢喜喜地在周围玩 ; ; ------------- ------------- ------------- -------------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