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山鬼谣 第1章、诸事不宜 - 荡魔 - 八千妖孽 八月初九,秋分,游居镇。 大风。 诸事不宜。 “小郎君,请看,这块部位的肉最为滑嫩,快刀稍稍深入,整块割下,切作小片,放入口中细嚼慢咽,怎一个‘鲜’字可以形容?” “头有头的吃法,刮须净发,囫囵下锅,大料要多放,囫囵煮上一个时辰。对了,血沫千万记得随时捞走,否则腥味太重。时间一到,武火改文火,继续煮半时辰,熄火,焖上个一刻钟,取出,浇上辣子、蒜、醋等作料调味,味道绝佳,堪称极品!” “五脏六腑也各有各的吃法,比如这心,我最喜欢腌制后用大蒜爆炒,有独特的蒜香味。是了,我原来是没心的,吃心吃多了,就有了心,若小郎君同样没心没肺,建议你多吃一些。” “血亦是好东西,将盛有血的盆里放入大量冰水,凝固后立即倒进大锅煮开,待内外同色,再以冷水过凉,血豆腐就成了。” 松涛伴风呼啸,勾月高悬,照进林地的光昏昏暗暗。 虎背熊腰的大汉背对赵蟾,倒提一人脚踝,另一只手握剔骨短刀,熟稔的分切着,底下放着大盆,里面的鲜血冒着热气。 赵蟾一半身子被月光照的惨白,一半隐没在黑暗中。 大汉斜眼观察少年神色,炫耀道:“采摘新鲜时令菜蔬,取一块血豆腐切成食指粗细的厚片,一同炒制,其味……啧啧,念念不忘,使人魂牵梦绕啊。” 他把各个部位规规整整码好,故意留下的苦胆捏进嘴里吞下,感慨道:“人之苦胆,余味回甘,比吃肉更让我愉悦。” 扭头看向赵蟾。 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五官极怪异的大汉咧嘴狞笑:“小郎君受尽街坊邻居的鄙夷白眼,一直想做个人上人……” “要我说,靠辛勤努力可做不了人上人,唯有跟我一样吃人,方能成为人上人。” 捡起不慎掉落的碎肉快,张口吞下:“不如苦胆。” 梦境突然支离破碎,归隐于脑海那本裂痕遍布的泛黄破旧书籍。 此书翻开的第一页,正是这五官妖异的吃人妖魔。 勾画妖魔的笔线有力传神,将妖魔刻画的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从书里窜出来择人而噬。 书页左下角,写了几乎辨别不清的几个字——【剑气指玄篇】。 首次做这怪梦时,书籍第一页上的妖魔死气沉沉,随着做梦的次数越来越多,妖魔迅速变的清晰逼真起来。 赵蟾擦掉额头冷汗,一双狭长眉眼盯着房梁走神。 他不知这本祖传的无字破书为何钻进了自己的脑子里,也预料不到随着妖魔越来越惟妙惟肖会发生什么…… 天已放亮,灰灰沉沉,潮湿闷热。 最近雨水多,从未发过霉的老宅,如今房梁上发霉的厉害,霉疮斑斑点点,蔓延的肆无忌惮。 穿上满是补丁洗的发白的深色短衣,又将身侧的桃枝斜插在腰间。 桃枝三尺余长,嫩芽新发。 作为镇子里年纪最小的采漆工,因为雨季的缘故,最近一直空闲在家。 除了当成主业的采漆,其他时间还会给犀照客栈打短工,大概也是雨水太多,客栈生意不好,老板娘让他过段时间再去。 赵蟾愁眉紧皱,眼下他缺钱缺的厉害。 走到院中,抓起立在墙边的木剑,开始五年如一日的练习。 无外乎是刺、点、崩、撩、斩等基础剑术。 游居镇的孩子到了九岁,斩妖司里的斩妖人就会把这些孩子聚在一块,传授些简单的兵器技巧和拳脚功夫。 听到动静,邻居孙合爬上低矮院墙,扣扣屁股蹲下,狠狠撕了口高粱煎饼。 他故意吧唧嘴,向赵蟾喊道:“小蛤蟆,我求我爹把这次跟斩妖司处置妖患的名额送你了,一趟十五文,是不是比你漫山遍野采漆赚的多?” 孙合左脸长了颗大黑痣,边说话边一抖一抖的。 “听说老刘在恶人山被妖魔吃了,你冒死捡回了点碎骨头,现在缺钱给他买棺材,棺材铺的帮工说只差十五文了,嘿,这不巧了嘛!” “哎呀!别练剑了!斩妖司教的三脚猫功夫,练不出什么名堂的!你瞧瞧我的眼睛多真诚,实心实意帮你。你不去,我可去了啊。以前只有四、五文的,这次足足有十五文呐!” 老刘是教赵蟾采漆的师傅,四十多岁,笑起来满脸的褶子,憨厚滑稽。打了大半辈子光棍,常说等攒够了钱,就风风光光娶了刘寡妇,疼她一辈子。 半月前不声不响进了恶人山,一去不返。 恶人山瘴气丛生、妖魔盘踞,采漆工们都知道那地方只要进去了,十死无生。 也不知赵蟾去没去恶人山,总之他捡回了些残骸,至于残骸属不属于老刘,镇子里没人在乎这点小事。毕竟,他与老刘在游居镇举目无亲,孤苦伶仃。 赵蟾仰头,认真注视着翘首以待的孙合。 孙合见赵蟾心动了:“十五文换那本会发光的宝书!你家里我都找遍了,愣是没找到,你藏哪了?” 孙合委身跳下院墙,亲昵的挽着赵蟾手臂,把剩下一小截煎饼不由分说塞给他,客气道: “饿了吧?你尝尝,高粱的,你逢年过节才吃得上一次……等你回来,我把我娘摊好的煎饼偷拿一打给你。” 赵蟾抽身躲开:“我不饿。” 孙合眼珠子咕噜噜直转,计上心头,决心给他来个下马威,占据主动,直接抢来宝书。赵蟾一个孤儿,欺负了就欺负了。 立即抓住他的肩膀,沾着口水的高粱煎饼往赵蟾嘴里塞。 “小蛤蟆!哥哥好心好意喂你吃煎饼,怎么不领情呢?” 赵蟾滑不溜秋的朝后退走,不愿跟这心胸狭隘的邻居起冲突。 “还躲?” 二十二岁的孙合,比赵蟾高一个头,长的人高马大,不依不饶:“听话,你吃完煎饼,哥哥再跟你说正事,想不想为老刘买棺材啦?”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浅显的道理少年还是懂的。 “你就吃了吧!顺便把那本发光宝书拿来给哥哥。”孙合扑向赵蟾。 赵蟾只好继续躲避。 孙合抓不到他,气的直跺脚:“你家什么情况我还不清楚?这宝书哪是你一个没爹没娘的野崽子能够拥有的?你把握不住!” 赵蟾静静凝视作势欲扑的孙合,无依无靠的少年,好像有点生气了。 这次不等孙合行动,稳住下盘,双脚牢牢“粘”在地面,疾走数步,犹如一阵风,手中的木剑点了下孙合的右肩。 孙合顿时大叫一声,捂着肩膀,疼的面庞扭曲。 刚要反击,眼睛一花,赵蟾撞进他的胸膛,巨大的力道,让孙合双脚离地,噗通,摔了个头昏眼晕。 少年握紧木剑,斜在孙合脖颈,居高临下看着他,似乎一言不合,便要斩落这颗脑袋。 孙合连忙比哭还难看的尬笑,服软道:“不闹了不闹了,差点忘记你是采漆工,常年爬山涉水跑林,身手灵活,气力比常人大。” 赵蟾挪开木剑。 孙合试了好几次才爬起来,绕着赵蟾左瞧右瞧,不计前嫌讨好问道:“小蛤蟆你大发慈悲,告诉哥哥,发光的宝书到底从哪来的?” “……” “不说就是有鬼,一定不是你家的,定是外面捡的!你家穷的耗子都逃荒了,哪能有这等宝物?小蛤蟆,咱哥俩打小关系就好,先给我瞧瞧宝书呗。” 赵蟾面无表情,如同在山里一刀接一刀割漆树时的心如止水,他的话很少:“赚了十五文后再给你宝书。” 孙合眼珠子咕噜直转,“行,哥哥信你,你也知道跟着斩妖司的人当辅兵,就是帮忙拿刀拿剑的轻松活儿,不会直面妖魔,我爹跟我说,这次带队的斩妖人是王焕,王力士可是咱游居镇一等一的高手!这十五文钱是稳赚的。” “但咱亲兄弟明算账,十五文钱是换你那本发光宝书的!” “嗯,我明白。” “你到斩妖司说我爹名号就行。” “晓得了。” 赵蟾神色始终如一,当采漆工的这几年,除了不输壮汉的气力,在老刘要求下,竭尽全力做到喜怒藏于心。 孙合转身助跑几步,双手扒住墙头,右肩、胸膛疼的厉害,又不愿在赵蟾眼前丢人,咬牙翻上去,扭头看向赵蟾:“君子什么什么,什么马难追来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赵蟾轻声道。 孙合咧嘴直笑,左脸那颗大黑痣显眼无比:“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没什么好拿的,采漆用的漆刀带上,三尺余长嫩芽新发的桃枝依然挂在腰间,练剑用的木剑则是立在墙角。 赵蟾推门进了小巷,返身上锁,小跑向斩妖司。 不多时,孙合去而复返,又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仰望房梁扩散的斑驳陆离的霉疮。 他家也长了霉,比赵蟾家里的霉更加活跃,爹娘说以前无论如何下雨,家里从来不长霉的。 “狗杂种究竟将宝书藏哪了呢?” 二十多天前的深夜,他无聊扒墙,亲眼看见赵蟾站在月下捧着一本书,少许,那本书散发刺眼白光。 自此,每逢赵蟾离家,孙合都会翻墙进去找那本发光的宝书,此等物件用脚后跟想,也知道不是凡物,若是那话本故事中的灵物,价钱不可估量! 有了钱,爹就能当捕头,娘便有花裙子穿了。 “偷偷跟着他,或许能有发现。”孙合自言自语。 刚翻墙跳到巷子,猝然与一位蓬头垢面的老者打了个照面。 “老头!外乡来的?” 他从未见过当地有这么一号老者。 倒是今年镇子来了许多外乡人,不乏在此买宅定居的。 老头似乎脖颈不太好,缓慢转头看向他。 龇牙笑了笑,牙齿黑黢黢的,俨如房梁上放肆生长的霉疮。 孙合恶寒,赶紧追赵蟾去了。 第一卷、山鬼谣 第2章、斩妖司 - 荡魔 - 八千妖孽 孙合连忙比哭还难看的尬笑,服软道:“不闹了不闹了,差点忘记你是采漆工,常年爬山涉水跑林,身手灵活,气力比常人大。” 赵蟾挪开木剑。 孙合试了好几次才爬起来,绕着赵蟾左瞧右瞧,不计前嫌讨好问道:“小蛤蟆你大发慈悲,告诉哥哥,发光的宝书到底从哪来的?” “……” “不说就是有鬼,一定不是你家的,定是外面捡的!你家穷的耗子都逃荒了,哪能有这等宝物?小蛤蟆,咱哥俩打小关系就好,先给我瞧瞧宝书呗。” 赵蟾面无表情,如同在山里一刀接一刀割漆树时的心如止水,他的话很少:“赚了十五文后再给你宝书。” 孙合眼珠子咕噜直转,“行,哥哥信你,你也知道跟着斩妖司的人当辅兵,就是帮忙拿刀拿剑的轻松活儿,不会直面妖魔,我爹跟我说,这次带队的斩妖人是王焕,王力士可是咱游居镇一等一的高手!这十五文钱是稳赚的。” “但咱亲兄弟明算账,十五文钱是换你那本发光宝书的!” “嗯,我明白。” “你到斩妖司说我爹名号就行。” 赵蟾神色始终如一,在老刘要求下,竭尽全力做到喜怒藏于心。 孙合转身助跑几步,双手扒住墙头,右肩、胸膛疼的厉害,又不愿在赵蟾眼前丢人,咬牙翻上去,扭头看向赵蟾:“君子什么什么,什么马难追来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赵蟾轻声道。 孙合咧嘴直笑,左脸那颗大黑痣显眼无比:“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没什么好拿的,采漆用的漆刀带上,三尺余长嫩芽新发的桃枝依然挂在腰间,练剑用的木剑则是立在墙角。 赵蟾推门进了小巷,返身上锁,小跑向斩妖司。 不多时,孙合去而复返,又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仰望房梁扩散的斑驳陆离的霉疮。 他家也长了霉,比赵蟾家里的霉更加活跃,爹娘说以前无论如何下雨,家里从来不长霉的。 “狗杂种究竟将宝书藏哪了呢?” 二十多天前的深夜,他无聊扒墙,亲眼看见赵蟾站在月下捧着一本书,少许,那本书散发刺眼白光。 自此,每逢赵蟾离家,孙合都会翻墙进去找那本发光的宝书,此等物件用脚后跟想,也知道不是凡物,若是那话本故事中的灵物,价钱不可估量! 有了钱,爹就能当捕头,娘便有花裙子穿了。 “偷偷跟着他,或许能有发现。”孙合自言自语。 刚翻墙跳到巷子,猝然与一位蓬头垢面的老者打了个照面。 “老头!外乡来的?” 他从未见过当地有这么一位老者。 倒是今年镇子来了许多外乡人,不乏在此买宅定居的。 老头似乎脖颈不太好,缓慢转头看向他。 龇牙笑了笑,牙齿黑黢黢的,俨如房梁上放肆生长的霉疮。 孙合恶寒,赶紧追赵蟾去了。 赵蟾一路小跑,经过犀照客栈。 胸脯沉甸甸的老板娘正和一位他没见过的外乡男子坐在一起,大声喊道:“小蛤蟆,今日没叫你帮工,到哪去?” 赵蟾停下,和声细语:“婉儿姐好,去斩妖司。” “到那鬼地方干吗?” “邻居帮我找了件差遣。” 老板娘称不上姿容艳丽,但能压死人的胸脯与火红的唇教人瞩目。 赵蟾的目光纯净、清澈,不掺杂任何情绪。 “今天是谁当差?” “王焕王大哥。” “他啊。去吧,回来到我这儿吃饭。” “婉儿姐……” “婆婆妈妈,婉儿姐不差你这双筷子。” “好。”极为难得的,赵蟾笑了笑。 看着少年快步跑向斩妖司,红唇老板娘故意颠了颠胸脯,对额头有一道剑痕的外乡人介绍:“他就是我和你提起的赵蟾,大概六年前爹娘不幸病逝,只留下一栋破败祖宅。我见他可怜,经常喊他到客栈打短工。” 外乡人知道接下来她要说什么,口风严紧:“名额早就许给了周胜的孙子,那小子是有福之人,躺着什么不干都有数不清的福缘找上门。我明白你打的主意,眼瞧能回去了,想让赵蟾为你探探路……” “帮我一次?”婉儿姐尝试道。 外乡人估摸三十出头的年纪,平静道:“我做不了主。” “呵,话别说尽,给我点面子。”婉儿姐胸脯往外乡人身上蹭。 外乡人躲开愈加狐媚的老板娘:“劝你有点良心。” 她挺起胸脯:“呦,阿萍,我哪没良心啦?你瞧,我的良心很大呢。” 老板娘瞥了眼赵蟾渐行渐远的身影,红唇翕动,低声道:“镇子的情况你我心知肚明,一个必死的孩子而已……何况,我待他挺好的……如果现在离开,可以活的久一些。” 游居镇西北方向毫无征兆涌来了雨气充沛的阴云。 外乡人深深注视着胸脯傲人的老板娘,无奈道:“你仍不知悔改。” 说罢,朝阴云走去。 老板娘喊道:“阿萍,祝你一路顺风!记的回家吃饭!” 阿萍懒得搭理她。 她仰头看了一会儿犀照客栈四字,牌匾一角,生了霉疮,自言自语地回了客堂。 斩妖司不仅不气派,反倒格外落魄,租的民宅墙缝顽强生着青苔。 早有人提剑等在门前,吊儿郎当叼着草根,破了几个洞的披风软塌塌贴于后背,看着临近的赵蟾,把铁剑丢给他,又指了指放在门口的竹篓。 铁剑很沉,约莫四十几斤,对于走山闯林采漆的赵蟾却无所谓,轻松背剑,挎起叠了一沓黄符的竹篓:“是……” “孙捕快叫你来的?”王焕问。 赵蟾试探道:“嗯。王大哥,是十五文吗?” “如果你愿意加入斩妖司,三十文,考虑考虑?”王焕欣赏的打量赵蟾,言语诱惑,吐掉叼着的杂草。 “老刘的事我听说了,恶人山那破地儿,我们几个斩妖人也不敢独自前往,老刘倒好……话又说回来,你小子一个人为老刘抢回点骨头渣,胆子大、命也大。别考虑了,加入斩妖司,老子别的不敢保证,买具好棺材不难。” “孙捕快一次次恳求我收他的儿子进斩妖司,我都拒绝了,可知为何?” “不懂。”赵蟾小声道。 “斩妖司是做什么的?”王焕不修边幅,胡子拉碴。 “有妖处斩妖、有魔处荡魔。” “不是这个。” 赵蟾背剑挎竹篓,步伐轻快,跟在王焕背后,一大一小两人走出镇子,少年诚实道:“我不知道。” “嘿。”王焕整了整披风,仿佛等的便是这一刻,调高嗓门,“斩妖司干的是斩妖除魔的活儿,是庇佑百姓平平安安。被斩妖司收入门墙之人,多是心性淳朴、一心为民之辈。” “孙合和他爹一样,为人不踏实,见利忘义,好高骛远,这种人加入斩妖司,岂不成了披着人皮的魔头?专干祸害百姓的事……” “你不同!” 第一卷、山鬼谣 第3章、妖患 - 荡魔 - 八千妖孽 他正经道:“这些年你活的挣扎,不失一颗谦卑之心,这叫底线。为了活下去,狠下心当苦哈哈的采漆工,这是手段。斩妖司要的就是你这种人。庇佑百姓、斩妖除魔是大事业,须得仁慈,也得狠辣。” “王大哥,我,我……”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 赵蟾道:“可不可以先容我为老刘买具棺材入土为安?” “有什么可迟疑的?” 赵蟾小声道,“老刘是教我采漆的师傅,让他尽快入土为安也是我的本分。何况,爹娘……爹娘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好活下去。” 镇子斩妖司去年有一十七人,今年只剩十人。 王焕苦笑:“斩妖除魔时,我们斩妖人之所以要带个给钱的辅兵,不提帮斩妖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真实目的是在选人,整座游居镇,老子睁大眼睛挑来挑去,只有你最合适。算了算了,凡事强求不得。” 赵蟾欲言又止。 游居镇夹在清濛山与三水山之中,周遭良田沃野、水流潺潺。 镇子依山傍水,途径的风水先生皆道,此地有富贵气。 一队商旅匆忙,凑巧有人曾被王焕护送过行程,挥手喊道:“王兄,哪里又有妖患了?” “山牛村出了点事,过去瞧瞧。” “你亲自前去,势必不是小事。” 王焕叹道:“哪次妖患皆非小事,你们出门在外多加注意。” “多谢王兄提醒,商队请了好汉一路护送,妖魔、恶匪岂敢在我等面前逞凶!” 又有一队戏班紧赶慢赶奔向镇子。 王焕站在路边,打量风尘仆仆的戏班。 赵蟾留意到戏班一行人里,有白衣、青衣两位美如仙子的姑娘,青衣少女年纪与他相仿。 山牛村位于游居镇东北方向十里外,坐落山下,山上大片大片松林,狂风肆意,松涛阵阵。根据镇里统计的民籍,共八十九户村民。 王焕扭头瞥了眼,鄙夷道:“鬼鬼祟祟。” 孙合远远跟着他们,自认天衣无缝。 早有村民候在村外。 老者须发皆白,身体硬朗,望见来人是披着破披风、胡子拉碴的王焕,浑浊麻木的双眼顿时大放异彩。 另一人大概二十余岁,穿着缝了补丁的农家衣,面庞线条硬朗。 “老天爷!乡亲们有救了!竟是王力士!”老者疾跑上前握住王焕的手,“那妖魔忒残忍了,把狗子、刘四儿、宋大、赵丰等十六人掳走烹杀啦!挨千刀的,乡亲们赶去时,只找到些熟透了的零碎!” 说起此事,他捶胸顿足,痛彻心扉。 “李老丈,既然我来了,就必须给乡亲们一个说法。”王焕认识老者,无可置疑道,“但凡妖患,斩妖司定然除恶务尽!不放过任何一头作乱妖魔!带我去看看你们找回的零碎。” “唉,王力士请跟我来吧。”李老丈摇头叹气。 从此地望去,立满青松的山,像一头卧牛。 “这位是……” 李老丈看向少年。 王焕介绍道:“他叫赵蟾,随我斩妖除魔的辅兵。” “辅兵的钱可不好赚。”老丈感慨道。 虽然辅兵给斩妖人打杂不直面妖魔,但事有例外,这些年死在妖魔爪牙下的辅兵,没有二十几,也有十几人了。 下一刻,老者拉过一位农家汉子:“王力士,他是宋二,最早发现宋大不见的!” 王焕打量几眼,“看过你们捡回来的东西再说。” “是是,是。” 悄悄摸摸一路追来的孙合望着几人进了山牛村,躲在树后嘀嘀咕咕。 一听是游居镇斩妖司的王力士来了,村民们纷纷出家门。 人人目光希冀、神色紧张。 谁不知,王力士是镇子斩妖司一等一的好手! 妖患对于他们并不陌生,然而,头次碰到神不知鬼不觉掳走人且烹杀的妖魔,闹的家家户户张皇失措。 那妖魔胃口也是大,一次足足吃了十六人! 天知道下次饿了,又吃几人? “王力士这边请。” 进了一家农院。 哭声不断。 屋前放了一张蒙了白布的桌案。 “王力士,我们能找回来的零碎,全部在白布下。”李老丈指着说道。 王焕朝赵蟾呶呶嘴:“把布掀开。” 放下叠满黄符的竹篓。 当看见找回来的所谓“零碎”,赵蟾攥紧拳头。 或大或小煮熟的肉块,残留啃食的痕迹,另外的零碎,估计是五脏六腑的残存,分辨不出究竟是哪个部位,更难以知晓这些零碎属于谁…… 王焕瞧着零碎:“这次妖患,乡亲们不必担忧,我到了,妖魔得死。” 李老丈憋了一肚子火,现在有王力士撑腰,立即怒喝:“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对!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宋二挥舞拳头,大声道。 王焕早没了和赵蟾见面时的吊儿郎当,神态愤恨又怜悯。 天下妖魔不知凡几,我人族数量更多,迟早有一天,会把妖魔杀尽,还万民朗朗乾坤! 老丈一五一十讲述当时的情景。 听后,王焕怒目切齿:“岂有此理!不杀此妖魔,王某妄为斩妖人!” 宋二又在旁帮腔:“天杀的妖魔!” “你哥哥死于妖魔口中,为什么从你身上感受不到伤心的情绪?”话语一转,王焕问他。 “我……我……” “他跟宋大不合,两人是亲兄弟不假,但为了分家产,弄的鸡飞狗跳。宋大失踪,还是他闹上门才发现的。”李老丈解释道,“这点事,乡亲们都清楚。” “我恨死了妖魔!”宋二辩道,“我爹就是和妖魔拼命落了伤,尽管侥幸活下来,伤势却迟迟不好,去年九月没撑住才走的。我对妖魔恨的咬牙切齿!!” 李老丈拽了下宋二手臂:“不必多嘴,王力士自有计较。” 王焕不理,带着赵蟾边往外走边道:“去妖魔烹杀人的地点,我以搜妖符搜寻妖魔踪迹。” “我来带路!”宋二挺着胸膛,毛遂自荐。 乡亲们找来唢呐、锣鼓,吹吹打打,送亲般送他们往村后的山岭走去。 孙合躲在人群睁大眼睛,仔细观察背铁剑的赵蟾,就算赵蟾已经发现他,仍然上下打量。 索性跑到他身边,偷偷道:“赚到了钱,别忘了给我宝书!” “记的。” 既然跟了一路也未发现关于宝书的线索,便想赶紧回镇子,远离妖魔出没的是非之地。 只是。 宋二、王焕、赵蟾前脚一走,村子骤然起雾,雾气钻进每一个角落,浓稠到化不开。 马上走到村头的孙合,惊觉自己又回到了村里。 雾气腥臭反胃,他发疯般往村头跑,满头大汗,明明数步就到的村口,现今却看不见、摸不着。 耳边依稀传来乡亲们吹吹打打的唢呐锣鼓,仿佛在迎亲般。 第一卷、山鬼谣 第4章、你也饿了? - 荡魔 - 八千妖孽 山,没个名字,大风掠过,松林彷如海浪起伏。 王焕停在半山腰,村子早被松林遮掩的不见踪影,呼吸间全是土腥味。 宋二看看王焕,又瞧瞧赵蟾。 少年背剑挎竹篓,显得比他这个下力气的庄稼汉更轻松,似乎上山爬坡对于赵蟾来说,如履平地,半点不吃力。 “小郎君今年多大了?” “十四。” “想我十四的时候,随我爹上山打猎、下地种粮,一晃神爹没了,兄长也没了。”宋二低低嗤笑。 赵蟾总感觉宋二哪里不对劲。 妖魔烹杀十六人的地点在一块不易察觉的山洼。 王焕居高临下,注视齐备的锅碗瓢盆,怒斥:“挨千刀的妖魔,真当斩妖司是瞎子聋子?” 壮胆跳进山洼的宋二喊道:“王力士,乡亲们就是在此找到那些零碎的。” 王焕灵活跃进去,绕着并不大的山洼走了一遭,眉头渐渐紧皱。 “你们找来时,没有发现妖魔踪迹吗?” “没有,只是风很大,使人待着不舒服,乡亲们赶忙把零碎捡了捡就回村了。” “风很大……” “当时风特别大,旁边的松树都要吹断了。” 王焕对赵蟾道:“竹篓给我。” 竹篓里的黄符以朱砂绘制繁复图案。 赵蟾递给他后便一眨不眨盯着王焕举止。 “这是搜妖符,刮天搜地寻妖魔!”王焕介绍道。 脚踏禹步,左手中指、无名指内弯,拇指压住中指、无名指的指尖。 随着王焕愈走愈快,竹篓中的黄符颤了几颤,紧接着争先恐后地飞起。 朱砂图案渐亮毫光,列为一排,似长蛇逶迤梭巡山洼。 原本肉眼难见的妖气,陡然飘浮于四周。 颜色青黑,混杂缕缕血线。 一字长蛇阵的黄符,追随血线延伸的方向疾驰而去。 王焕喊道:“剑!” 赵蟾解下四十几斤的铁剑,单手提着递给他。 “好气力!”宋二目光闪烁不定,赞叹道。 王焕跃出山洼,追着搜妖符。 妖气下山了。 搜妖符冲向山牛村。 “回村!” 宋二一听:“怎么?” “妖魔狡诈,又回了山牛村。” 顺着来时的路,王焕顾不得等待脚程稍慢的两人,飞步流星,怕晚一会儿,更多的乡亲死于妖魔口中。 “王力士将你我落下了!万一妖魔没有走远,发现落单的我们怎么办?”宋二急声道。 王焕扭头冷笑:“搜妖符不会错的。赵蟾,你和宋二不要进村,在村头等我。” 赵蟾利索答应:“好。” 王焕追着搜妖符,数个兔起凫举,只剩一角破烂披风飘扬,转瞬,连漏了洞的披风亦被青松遮的严严实实,望不到他的身影了。 宋二在赵蟾背后数步外,不疾不徐:“小郎君,假如王力士判断错了,那妖魔是个有道行的,故意捉弄我等又该如何是好啊?唉。” “宋二哥,你真没有见过那妖魔吗?”赵蟾诚挚问道。 “哈?我要是见过,早被吃的骨头渣也不剩了。”宋二一改方才的着急,嬉皮笑脸回道。 赵蟾慢了下来,右手捏住不易察觉的漆刀,转头打量略显怪异的宋二,戒备道:“宋二哥的爹和大哥都死于妖魔手里,宋二哥很开心?” 宋二露着黄浊牙齿笑道,“宅子、良田全部属于我了,当然开心”。 时近傍晚,阴阴沉沉的天空,好不容易露了一丁点晚霞,晚霞并不好看,红的过分,仿佛挂了一匹鲜血染红的破布。 赵蟾猛地扭腰转身,腰带肩,肩带手,紧握的漆刀割向宋二喉咙。 百里千刀一两漆。 赵蟾的漆刀又快又准! 刚才他忽然想明白了,宋二为何给他一种怪异感觉。 宋二言谈举止,实在太冰冷、太薄情、太漠然了,不像活生生的人,倒似一棵没有心、不知情感的石头。 镇子周遭发生妖患的次数越来越多,不乏伪装成人混迹乡土的妖魔,它们都有一个特点——少有人的情感。 赵蟾采漆跋山涉水,对此时有耳闻。 松涛阵阵,风很大。 他手里的漆刀割破了宋二的喉咙。 宋二依旧在笑。 笑的十分兴奋。 伸手抓向胆大心细、气力出众的少年。 赵蟾犹如展翅高飞的幼鹰,又像独自游走山林饿急眼的虎崽子,飞起一脚踹在宋二胸膛,趁其受力后仰,立马头也不回的逃下山。 宋二笑眯眯望着以松树遮掩身影的赵蟾,摸了摸被割断的脖子,鲜血点滴未流:“又到我最喜欢的猫捉老鼠环节了。” 他变了个“人”,成了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的大汉。 …… 孙合紧了紧短衣,冷汗止不住地流。 “鬼打墙,我中了鬼打墙!” 雾气弥天,腥臭扑鼻,整个山牛村,仿佛只剩他一个人。 孙合双腿抖的不成样子,扶着墙,谨小慎微试探着往前走。 雾气倒灌口腔,味道像腐败的烂肉。 好不容易挪到一扇门前,孙合惊奇看见院门虚掩,门里有烛火燃着。 他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情不自禁多用了些力,院门咣当一声洞开。 孙合呆愣愣站在门外。 院子规规整整摆放桌椅,桌面燃着油灯,俨然一副等着主人归家吃饭的摆设 而桌椅两旁。 人头垒放成京观样式,密密麻麻、叠叠重重,不过还差顶端的最后一颗。 残肢断臂为一类,沉浸墙边水池中,不时看到漂浮的冰块。 五脏六腑又是单独存放一起,心、肺、胃、肝、肾……应有尽有,清洗的极干净,内脏表层暗紫色的血管脉络纤毫毕现。 另有八、九个颇大的水盆,从孙合的角度能看清里面鲜血沉积,冷水飘在上面。 “你也饿了?” 李老丈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背后,手握屠户宰猪杀羊的屠刀。 不等孙合惊呼,李老丈挥刀砍向他的脖子。 鲜血泼洒,渗入脚下青石板缝隙。 提起头颅,小心翼翼放在京观最顶端。 如此一来,人头京观才最终完成。 李老丈把孙合倒吊,依次砍断四肢,底下接着大盆,耐心等候鲜血流尽。 剖开身体,摘取五脏六腑,生怕弄破丁点表皮。 一切做完,李老丈欣慰的笑了,模样颇为满足。 屋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 山牛村影影绰绰,宛若海市蜃楼。 孙合从门里走出,热情的与乡亲们打招呼。 …… 妖气来到山牛村外止步,未曾继续延伸,列为一字长蛇阵的搜妖符四散飘落。 王焕火急火燎进了村。 询问了几人,皆说他们走后山牛村并无异样。 王焕悬到嗓子眼的心稍微平息,弯腰拄着膝盖调整呼吸,因他奔跑太疾,远远将赵蟾、宋二甩在了山里。 “王力士,妖魔斩杀了?”李老丈兴冲冲赶来。 每逢发生妖患,游居镇斩妖司只要来了人,必能扫除妖氛,还山牛村百姓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 王焕轻轻摇头:“妖魔狡诈。” “呵,再狡诈的妖魔,咱也遇见过,王力士不必心急!”老丈宽慰道,“我备下了好酒好菜,请王力士和……” “咦,那位小郎君呢?” “他和宋二稍后就到。” “王力士先到我家歇息吧。” 第一卷、山鬼谣 第5章、乡里乡亲 - 荡魔 - 八千妖孽 “我到村头等等他们。” 天很快黑了,飘过的阴云使得勾月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风声呼啸。 王焕一脸担心,紧皱眉头。 赵蟾、宋二两人,迟迟没有回村。 “老丈,我去找找他们。” 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李老丈变得忧心忡忡:“王力士,他们该不会被……” “不会!!” 像在安慰自己。 搜妖符对这头妖魔无用,他尚是头次遇见。 “要不要让庄稼汉们随王力士一块上山?” 王焕摇了摇头,提剑朝山上奔去。 …… 赵蟾此刻被绑在一颗青松上动弹不得。 孙合心心念念的发光宝书,悬浮脑海。 书籍泛黄破旧、遍布裂痕,仿佛下一刻就要飞灰。 翻开的第一页,勾画妖异邪恶的妖魔,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 若非亲眼看到,赵蟾绝不会料到困扰他的梦魇,居然真实存在。 即便他察觉不妙,抢占先机向妖魔动手,顺利逃脱,可好事不长,仅仅半盏茶的功夫便被神出鬼没的妖魔一拳打飞,旋即失去意识。 狂风厉啸。 妖魔幽幽叹气。 “小郎君,我知你醒了。” “我有观心之神通,你命运多舛,受尽白眼欺负,比谁都想出人头地。可惜,世上因果虚无缥缈,拼尽全力,大概也只得一个功败垂成。” 赵蟾强迫自己冷静。 “初到贵地,凑巧到了境界突破的边缘,只好就地吃人,熬炼我的妖气。” “斩妖司王力士不错,吞了他,一人顶的上二十人,美哉!” 妖魔回头凝视赵蟾:“姿容俊美,体魄强健,心志坚定,资质上乘。一个山野少年竟是炼制鬼使的绝佳材料!教人意想不到啊,呵呵……” 王焕越过松林,回到了锅碗瓢盆齐备的山洼之上。 妖魔自信他会找回来:“你让我等的好着急啊,差点因为肚子饿,吞了这小子。” 王焕怒问:“宋二呢?” “宋二?呵,早就进了我的五脏庙。” 王焕怒形于色,对铁剑如臂使指,剑指妖魔。 那妖魔却半点不慌,慢条斯理的解开捆缚赵蟾的麻绳,掐住脖颈提起来。 妖魔笑吟吟:“把你的破剑扔到远处,不然我现在就吞了他。” “你……” 赵蟾痛苦挣扎着。 “再说一遍,把剑丢了。” 妖魔嘴角含笑,静静观察难以抉择的王焕,防止其不管不顾冲杀过来。 吃人无算的他,可太喜欢看人族陷入两难境地时的取舍,唯有如此,人性里的善恶才体现的淋漓尽致,味道才甘美。 突然感到掐住赵蟾脖子的手臂轻飘飘的,不解转头。 少年紧握三尺余长的桃枝。 桃枝发了嫩芽。 肌肉虬结的手臂已经被斩掉,落在地面,染了泥尘。 妖魔愣神之际,重获自由的赵蟾不遗余力奔向王焕,如同侥幸咬了天敌一口的虎崽子。 王焕同样被赵蟾此举惊呆了,不过他回神极快,大步疾奔,铁剑当头向妖魔砍去。 “唉,常年吃人反教人啄了一嘴。”妖魔眼睁睁看着剑锋逼近,无奈叹息。 叹息而已,并不绝望,仿佛死的不是他。 身躯劈成两半。 鲜血丝毫没有,甚至五脏六腑也没有,像空有皮囊的鱼鳔。 妖魔变回宋二的模样。 “小子,我要把你炼成鬼使,令你日日夜夜服侍在我身侧,教你丁点不自由!” 伴随狂风呼啸、松涛阵阵,妖魔的声音若隐若现传来。 整个山牛村的乡亲们接二连三现身,他们被腥臭雾气缠绕,面色铁青,眼白倒翻,鬼气森森。 “我吃光了山牛村,把他们炼作伥鬼。王力士不是要除恶务尽吗?尽可杀的他们魂飞魄散。” 妖魔躲在暗处哈哈大笑:“或者,他们吞光你的阳气,白白便宜了我。” 王焕四下巡视,怒道:“只敢藏起来的跳梁小丑,有没有胆气现身和我决一死战!” “莽夫!”妖魔嗤之以鼻,“我喜欢智取。” 整座山牛村惨死的伥鬼扑向王焕和赵蟾。 顾不得暗中躲藏的妖魔,王焕喊道:“过来!那是伥鬼,身上有伥毒,染上伥毒,生不如死!” 乡亲们都已变成伥鬼,眼下不杀,今后定然为祸一方。 王焕让赵蟾躲在自己背后,铁剑挥舞,剑法大开大合,似狂风扫麦田,收割着只听妖魔命令的伥鬼。 “王力士不愧是上品锻体境的修士,如此众多的伥鬼,居然奈何不得你。” 王焕剑斩一头又一头伥鬼。 人死兴许会变成鬼,鬼死了,真就如灯灭。 最后一个伥鬼的面貌是李老丈。 王焕紧握剑柄的手微颤。 这些无辜百姓被妖魔吞吃残害,又被炼成伥鬼,最终由他亲手将这群可怜人杀到魂飞魄散…… 他举起剑,终究慢了半拍,伥鬼李老丈刹那间变化成五官诡异的妖魔,“哈,中计了!等的就是你心软。” 妖魔一掌拍飞铁剑,五指如勾,眼看要扯断王焕的喉咙。 一直躲在背后的赵蟾,在妖魔拍飞铁剑那一刻,便攥着嫩芽新发的桃枝斩了过去。 五年如一日的锤炼基础剑技,等到用时,信手拈来。 何况,采漆工同样讲究时机,一棵漆树,在最好的季节、最好的环境、漆树身上最合适的刀口,生漆采的才多。 赵蟾远比其他采漆工对时机的把握更加敏感。 无论是剑斩的角度,还是挑选的时机,皆为上上之选。 仿若滚汤浇雪,一指粗细的桃枝,轻而易举斩断妖魔身躯。 王焕急喘着粗气,手臂哆嗦,他虎口迸裂,鲜血直流,难以置信的瞪着妖魔让桃枝自胸膛处斜斩成两截。 他的铁剑被县城斩妖司的高人附加了法力,斩妖除魔方能跟吃饭喝水般容易,这根随手就能折断的桃枝,为何犹有过之? 风吹散腥臭的雾。 真正的李老丈露出身影,一动不动,像一座石像。 王焕如释重负,嘶哑道:“妖魔死了,你看,李老丈在那儿。伥主一死,伥鬼成石,妖魔真死了!” 赵蟾依旧警惕着周围。 王焕忍痛捡起铁剑,低声告罪,一剑斩杀李老丈。 回头时,赵蟾死死紧攥桃枝犹疑的盯着自己,不,不止提防他,少年对一草一木都戒备着。 “身手不错,连妖魔也杀得。唉,没想到这次的妖魔竟懂幻化之术,怪我境界低微看不穿。”王焕绝口不提桃枝的神异。 “我不是妖魔,我是你王大哥啊,你是要赚十五文铜钱的!” 王焕提及铜钱,赵蟾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即使如此,他也不敢完全放松。 “坏了,偷偷跟我们来的孙合,应该还在村子里!”王焕陡然记起来。 他们一走,被桃枝斩作两截的妖魔,变成另一人模样,这人亦是山牛村村民…… 村子冷冷清清。 两人搜索了个遍,一无所获,没有找到孙合。 “孙合该是回镇子里了。”王焕寻思道,少死一个人,总归是好的。 赵蟾突然问道:“加入斩妖司,是不是就能学斩妖除魔的大本事?” “岂止斩妖除魔,龟年鹤寿、长生久视亦是不无可能!” 王焕目光悲伤,故意吊儿郎当笑道:“倒省了我一番口舌,有妖处斩妖、有魔处荡魔。赵蟾,欢迎加入斩妖司,将来斩妖除魔多多益善,为乡亲们报仇雪恨!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又道:“你挂在腰间的桃枝,千万不要让镇子里的外乡人知晓神异,我也会为你隐瞒的。” 赵蟾拱手道,“多谢王大哥。” 一本发光的宝书都能令孙合垂涎三尺,何况显然不是凡物的三尺桃枝了。 王焕是斩妖司的力士,如果起了贪念,完全可以杀了他夺走桃枝,再推脱到妖魔身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少年同样明白。 无论如何,他都要挣扎的活下去。 王焕迎着夜风,漏洞的破披风飞扬:“少作小儿女之态,世间妖魔一日不杀干净,如山牛村祸事,就一日不绝!我辈自当重整旗鼓,砥砺奋进,拯救天下芸芸苍生,义不容辞!” 两人离村回镇,还得叫其他斩妖人与捕快们,一道来山牛村善后。 背着四十几斤铁剑的赵蟾,陡然目眩神迷。 他重新在脑海看见那本泛黄古书。 第一卷、山鬼谣 第6章、山鬼花钱 - 荡魔 - 八千妖孽 翻开的第一页,裂痕遍布,勾画绘制的妖魔仍旧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仿佛下一刻便窜出来择人而噬。 “怎么了?”王焕搀着赵蟾,凝重问道。 “大概心神受惊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走,到路边坐着。” 将近一炷香。 赵蟾疑惑道:“王大哥,妖魔当真死了吗?” …… 额头有一道剑痕的阿萍,站在山头,审视着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的妖魔。 半山腰。 妖魔摘取京观最上面那颗头颅。 这头颅左脸长着硕大丑陋的黑痣。 穿针引线,将头颅缝好。 “四肢……李老头把他的四肢放哪了?” “在这儿!” 阿萍眉头紧锁,俯瞰如做女红的妖魔。 直到四肢不缺、脑袋完好的“人”缝好了,妖魔朝其吹口气,又向一旁招了招手,孙合的魂魄飘进“人”内。 “人”摇摇晃晃仿佛木偶般诡异的站起来,妖魔这才仰望立于山头的阿萍,“潇水真人座下山鬼,见过道友。” “道友阻碍我杀那两个凡夫俗子是何意思?” 阿萍顿时怒道:“妖孽放肆!” 山鬼笑容猖狂,跋扈自恣:“道友受伤了吧?比我境界高又如何?还不是拿我没办法?” 话说的狂傲,却丢给阿萍一枚钱币 紧接着,山鬼在缝好的“人”耳边悄声说话。 “你叫什么?” “孙……孙合。” “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吗?” “知道。” “去吧。” 孙合跌跌撞撞下山,身影隐没夜色中。 山鬼随手抓取一条手臂,大口撕咬,含糊不清问道:“道友可见过像我一样使用伥鬼之术的?” 阿萍蹙眉:“缝皮囊、授魂魄,确实仅见。” “我乃潇水真人座下山鬼。无论你是谁家的弟子,既然来到游居镇,大家伙的目标是一致的。劝你回去好好养伤,省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山鬼找了块石头坐下,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说一句话吃一口肉,“到时候别大水冲撞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山鬼乃山中精气豢养的鬼魅,有观心神通,善察人心细微处,又可吐钱,吐的钱币被称作山鬼花钱,有吉祥、顺遂、引财、护平安之妙用。 若得敕封,便是根正苗红的山神,所吐钱币,亦升迁为山神钱。 无论山鬼花钱或是山神钱,修士皆能用来买卖法器、交易丹药。 山鬼向来是山上真人或者宗门的“铸币炉”,极其重要,它来了此地,潇水真人必在。 阿萍冷哼一声,迟疑片刻,收起那枚山鬼花钱,在山头消失不见。 “呵,没骨头。一个个的,平时高喊降妖除魔是替天行道,是保境安民,是解万民于水火,你们山上修士都是悬壶济世的大善人大好人……可一旦牵涉到你们自己的利益了,立马视若无睹,瞬间从高高在上的大善人大好人,变得比我们妖魔更要冷血。呵,百姓的死活哪有你们的‘大事’重要?” 他讥笑道:“早晚将你们全吞了。” 山鬼吧唧吧唧嘴:“可惜苦胆当零嘴吃完了。人之苦胆,余味回甘啊。” 皮影戏班终于在八月初九这天赶来了游居镇。 游居镇百姓有在秋分听皮影戏的传统。 近些日子大雨连绵不绝,导致山路湿滑、土路泥泞,而戏班依旧如约而至,让百姓们喜出望外。 天色不早了。 灯笼高高挂,戏台潦草铺了一层掉色严重的彩布。 百姓们携儿带女满怀期待的坐在戏台下,眼巴巴等着影戏开幕。 来此的外乡人也深受感染,三三两两站在外围,目光闪烁,眺望忙里忙外的伶人。 一切就绪。 支起的白布后面,挂着好大一个灯笼,把白布照的亮堂堂的。 观众们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一下,翘首以待。 陡然传来清脆的梆子声。 “离却了大峨山到游居镇……” 唱腔婉转仿佛百灵鸟,两个彩衣女子皮影凭空跳进了白布。 “人世间竟有这美丽的镇子。” “阿姐!我们可来着了!这儿真有意思。瞧,戏台下的男男女女都一对儿、一对儿的。”随着梆子声急骤,另一个腔调俏皮的少女唱道。 “是啊。你我姐妹在大峨山修炼之时,洞府高寒,每日白云深锁,闲游冷杉径,闷对桫椤花;于今来到游居镇,领略这山温水软,叫人好生欢喜。青妹,你来看,那前面就是有名的翡山了。” “阿姐,既叫翡山,该有那赤羽雀,殊不知,雄的赤羽雀叫翡,雌的赤羽雀唤翠,合起来便是翡翠。” 镇子百姓们的神色霎时精彩起来。 老一辈的都知道,镇子谈之色变的恶人山,二、三十年前其实叫做翡山,后来,一伙山匪占据了翡山拦路打劫,便改为了恶人山。 某一天,翡山起了瘴气,那伙山匪也随之销声匿迹,镇子百姓猜测瘴气是老天爷见山匪无恶不作,降下的天罚。 再然后,恶人山多了妖兽出没,镇子百姓宁愿绕远路,也不愿经过了。 梆梆梆…… 梆子声猛然转急促。 姐姐斩钉截铁、铿锵有力唱道:“青妹呀!” “虽然叫翡山哪来赤羽雀?” “这儿瘴气飘溢妖兽横行。” “似这等险恶地步步凶险。” “你我下大峨山要多当心。” “万不可粗心大意丢性命。” 梆子声调子一变。 只听青妹呀了一声,“阿姐!你看,那旁有一少年男子背着铁剑走来了,好俊秀的人品哪!” 彩衣女子皮影活泼地朝镇子外一指。 戏台下百姓们情不自禁向外看去。 赵蟾背着铁剑,恰巧和王焕回到了镇子。 见到听戏的众人齐端端看过来,刚经历了妖患的赵蟾顿时头皮发麻,不知不觉攥住桃枝。 王焕轻声道:“别紧张,是皮影戏班就地取材唱戏而已。” 梆子声风风火火敲击着,白布上的两个彩衣女皮影似乎定格了。 直到最高点。 节奏平缓下来。 那女子声音似百灵鸟般唱道:“在哪里?” “呀!” “果然是人品俊秀的少年郎君!好像天上神人下泥尘……” 梆子声彻底慢下来,犹如羞羞答答的美人儿。 “又如妙山胜景逍遥地仙。” 皮影遮住头,青妹惊道:“下雨了!走吧,阿姐。” 百姓们仰头,看不到丁点月华星光,果然淅淅沥沥下了小雨。 王焕低声对赵蟾道:“不早了,回家去吧,三十文钱和斩妖司录名明天再说。” “有劳王大哥了。”解下铁剑交还给王焕,赵蟾腰间斜插桃枝,跑回自家祖宅所在的弄岁巷。 兴冲冲看皮影戏的百姓们一片唉声叹息,一下雨,这戏是看不成了。 戏班的班主从幕后抱拳走出来告知百姓,他们短时间不走了就待在镇子里,天晴后哪天都有戏看,如此一来,游居镇百姓们方才利索的回家。 外乡人购下宅子的,回宅睡觉,没买宅的,也自有落脚的地方。 王焕走近问班主:“你们有地方睡吗?” “有的、有的,到犀照客栈去。” 点了点头,王焕返回斩妖司。 “他和那少年郎君身上有浓浓的鬼气。”青妹道。 “梆……”梆子声蓦地响了一声,混着雨水,声调低沉。 “这颗心千百载微漪不泛。” “却为何今日里陡起狂澜?” 第一卷、山鬼谣 第7章、护食 - 荡魔 - 八千妖孽 青妹咦道:“阿姐?” “他们身上是山鬼的气味,该是有一头能吐山鬼花钱的山鬼潜伏在游居镇旁,山鬼狡诈,但瞒不过我。” 燃着的大灯笼边,一身青衣的娇俏少女,挽住白衣女子臂弯道:“阿姐,山鬼可不会被他们这等凡夫俗子宰了,既然能平安无事回来了,其中必有内情。不如拿他们当钓饵,把那山鬼捉了,带回大峨山吐钱。” 白衣女子端量着明眸皓齿、袅袅婷婷的姊妹,“青妹,不如你去接触接触那少年郎君。” 白衣女子葱白的柔夷似乎在随意拨弄琴弦,戏班的伶人收拾家伙什的速度明显加快,笑道:“那少年郎君眉清目秀、俊朗英挺,青妹羡慕人族男女燕侣莺俦,阿姐看呐,这正是一桩美上加美的好姻缘。” “阿姐……” 其余人等,忙着自己的活计,浑然不知戏班里何时多了两个雪肤花貌的女子,只记得在赶来游居镇的山路上,大雨磅礴,泥水翻滚,山洪震耳欲聋的爆发了。 犀照客栈里的灯火无声无息照着。 途径游居镇的商队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划拳哄闹间,余光时不时落在面朝街巷的老板娘。 老板娘身材极妙,胸脯能压死人,腰却盈盈一握,火红双唇像是鲜艳的山楂,这些风餐露宿快一旬的粗糙汉子,暗中狂吞口水,嘴里的酒肉都不香了。 雨水先是颇有韵律的叮叮当当,少许,噼里啪啦下成了倾盆大雨。 赵蟾从客栈门外匆匆跑过。 “小蛤蟆!”老板娘喊道。 “婉儿姐!” “别在外面淋雨,进来说话。” 打量着淋成落汤鸡的赵蟾,老板娘领他进了客栈,她的一举一动,令商队众人的目光愈加火热难耐。 老板娘低声冲赵蟾埋怨道:“下次别跟着斩妖司乱跑,遇到处置不了的危险怎么办?” 走进厢房。 桌子上,摆着一菜一汤和四个馍。 “我去给你热热,你坐下休息一会儿。” “我回家吃就行。” “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啦?” 他摇摇头。 “说了回来的时候到我这里吃饭,又不缺你一双筷子,这些饭菜是我吃剩下的,还以为专门给你做饭哪?” 老板娘从厢房出来,厅堂喝酒吃肉的商队汉子们,又齐刷刷盯着她的胸脯猛瞧。 阿萍站在后院屋檐下看小人书,跟她进了后厨。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师门交代的任务怕是完不了了。”老板娘将菜倒进锅里,往炉灶扔两根木柴,拍着手上的灰尘说道。 阿萍额头上的剑痕被柴火照的一明一暗:“潇水真人的山鬼在镇子外吞吃了一村子的人。” “山鬼?呵,真是心大,不怕山鬼让其他人抢走了。”老板娘冷笑道。 “奇怪的是,迟迟不见潇水真人,难不成先遣这头山鬼踩点?试探试探其他修士的成色?”阿萍看着柴火,琢磨道。 “一个下品知命境的老王八蛋,却拥有一头能吐山鬼花钱的‘铸币炉’,纯属找死。阿萍,你和我说实话,你现在能不能敌得过潇水?” “难。” 阿萍注视着跳跃的柴火,又补充道:“很难。” 她斟酌道:“八月十二,我身上封印就解开了。你我合力杀了潇水老王八蛋,抢夺山鬼。我尽力帮你完成师门任务,六四分,你六,我四,不管这件事成不成,山鬼都得归我。” 阿萍问道:“游居镇的斩妖司呢?百姓的命呢?那些早早在此等候的修士呢?” “阿萍啊阿萍,你可是带把儿的爷们,怎么像磨磨唧唧的小娘们?游居镇的斩妖司都是些凡夫俗子,最厉害的王焕也仅仅是上品锻体境,他们死了也就死了。话又说回来,少一个赵蟾没关系,我提前送他走。” 老板娘凝视他:“至于这些凑热闹的修士,凭你我,可以把他们全杀了!” “容我想想有什么办法能救百姓们的命。”阿萍摇头道。 她不屑一顾:“全杀了才是唯一的办法,我在镇子八年了,比你看的清楚。” 把热好的饭菜放在托盘,两人进了客栈厅堂。 商队众人喝酒都喝的熏熏然,所谓酒壮怂人胆,有人故意调戏:“老板娘,身边的汉子是你新找的姘头啊?不怕厢房那孩子的亲爹找上门和你要个说法?” 老板娘脸色不变,这些年在镇子里,听过的风言风语,早就数不胜数。 阿萍不快的瞥了那人一眼。 “难不成兄弟们踩中了你的尾巴尖?哈哈哈……” 老板娘红唇轻启,最终一句话没说,微微叹气,杀心自起。 有人提刀走向她,这人是商队雇的打手,刀下死了不下五头妖兽,到了客栈便对身材惹火的老板娘分外垂涎:“你就是个贱货,别假惺惺装成大家闺秀了,今晚陪俺们睡觉,钱给足你,俺们会疼惜你的,嘿嘿……” 商队众人皆不怀好意的淫笑。 赵蟾默默接过老板娘热好的饭菜,轻轻放回桌子上,然后重新回到老板娘身侧。 少年深吸一口气,小声问道:“婉儿姐你生气啦?” “说哪里话,婉儿姐开客栈八年了,每天迎来送往,这些闲话听的耳朵都长茧了。” “该是生气了。” 老板娘看着赵蟾认真的脸庞,无奈笑道:“好好好,我确实生气了。” 阿萍背剑,怒气积郁,很想教训这群胆大包天的商徒,可他一动不动,仿佛在顾忌着什么。 赵蟾将阿萍的神情尽收眼底,向老板娘说道:“我帮婉儿姐出气。” 说罢,走向提刀之人。 少年平静道:“我叫赵蟾,游居镇斩妖司斩妖人,你们是看见我和王焕王力士去处置妖患的。” “那又如何?” “小子,你是不是老板娘跟野男人生的野种啊?” 一人犹豫道:“你不过就是帮王力士打杂的,少来唬人!” 赵蟾的话很少,自顾自说完,抄起长凳,狠狠砸在提刀那人的脑袋上。 霎时,这人头破血流,长凳也裂成了两半。 赵蟾攥紧斜插腰间的桃枝。 突然的变故,商徒们齐齐盯紧他,客栈外的大雨都似乎沉寂了。 老板娘掩着红唇,满脸震惊。 阿萍目光从三尺桃枝上一闪而过。 桃枝锋锐无匹,他亲眼所见桃枝轻轻松松斩断山鬼附身的伥鬼。 商徒们纷纷握刀站起。 被赵蟾以长凳砸的头破血流的汉子,愣了半晌,立即要提刀砍杀他。 阿萍的手放在了剑柄上。 “敢对斩妖司动刀?!”赵蟾喘着粗气,话语平静的反问。 此言一出,不光其他商徒们彷徨,脑袋流血的握刀大汉亦是怔住了。 是啊,若赵蟾真的是斩妖司的斩妖人,这罪名他们担得起吗?! 谁不知道斩妖司最护犊子? 言语挑衅的话,或被定一个妨碍斩妖的罪名,关几年深牢大狱也可重见天日…… 但要是动了手甚至伤了斩妖人,只能洗干净脖子,等着脑袋搬家了。 商徒你看我,我看你,杵在原地无所适从。 阿萍的手自剑柄上放下,脸上的怒气也没了。 赵蟾瞥了眼阿萍,走到老板娘面前,呼吸喘顺了才小声问道:“婉儿姐这下出气了吧?” 老板娘一副吃惊模样,掩嘴反问:“小蛤蟆是在报答我吗?” “婉儿姐给我吃的,我不能白吃白喝。”他道。 “好啦,好啦,瞧你一脑门汗,快去吃饭。” 哄着赵蟾进了厢房,她扭头朝商队众人笑道:“都是误会,这顿饭我请了。” “老板娘实在太客气了,的确是误会、误会!”商队头领尴尬赔笑。 皮影戏班冒雨前来犀照客栈。 一众伶人熙熙攘攘跑进厅堂,班主扫了几眼商徒们,问老板娘:“还有吃食跟客房吗?” 第一卷、山鬼谣 第8章、你不配 - 荡魔 - 八千妖孽 “有的、有的。”她笑脸迎上去。 班主大手一挥:“好酒好肉尽管上,今天是秋分,是个好节气,大家伙敞开肚皮吃喝,吃饱喝足后,睡他娘个安稳觉!” 戏班伶人顿时眉开眼笑,纷纷叫好,这下不感到秋雨的凉了。 那白衣女子与青衣少女安静坐在靠窗位置。 阿萍乜了她们一眼,刹那间眉头紧锁。 老板娘到厢房对赵蟾说道:“我把伞放在门口了,吃完了后撑伞回家,别再冒冒失失的淋一场秋雨,容易生病。” “谢谢婉儿姐提醒。”饿了一天的赵蟾,扒着饭菜含糊不清。 “阿萍,你跟我去后厨帮忙。”她道。 阿萍毫不掩饰的瞪了白衣女子、青衣少女一眼,道了声好,随老板娘走向后厨。 青衣少女低笑:“阿姐,他在警告我们呢。” “叫阿萍?”白衣女子把玩着茶杯,“真气偏像儒家的浩然气,道行也不低,青妹呀,这小小的山野镇子逐渐有趣起来了呢。” “他可不是阿姐的对手,整座镇子没有人是阿姐的对手。” 白衣女子瞥眼厢房,笑道:“青妹,稍后你送少年郎君回家。” “啊?阿姐,这……” “怎么,不喜欢阿姐为你点的姻缘?” 少女羞涩道:“阿姐,书上说……” “少和我提那些狗屁不通的繁文缛节,礼制岂是为我等所设?”白衣女子细长的眉眼稍稍一挑,颇为英气。 后厨。 老板娘一个人忙前忙后。 阿萍站在角落,突然捂嘴剧烈咳嗽,摊开一看,手心殷红。 老板娘捋着飘乱的发丝,看着阿萍掌心的鲜血:“追杀你的妖物究竟是何来历?” “忘情川蛟族。” “你怎么招惹上它们了?”老板娘惊讶道。 忘情川蛟龙一族大体偏于中立,多年来和斩妖司、山上宗门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也莫看轻了它们,出身忘情川的水神没有八尊也有六、七尊了。 “四头小蛟祸乱一地,我帮当地斩妖司把他们抽筋扒皮,忘情川不敢报复斩妖司,便一路追杀我。”阿萍满不在乎,“来了两头老蛟,一头老蛟觉得自己就能杀我,反被我斩掉了蛟头,剩下那头老蛟还在路上。” 老板娘烧火炒菜,埋怨道:“你总喜欢出风头。” “客栈来了两个女子知道吗?” “嗯,给我一种冷冰冰、滑腻腻的感觉,倒是没有察觉到恶意。” 沉默些许。 老板娘叹道:“小蛤蟆靠斩妖司的名头打了那些人一顿,是为了偿还我请他吃的这顿饭。” “这不挺好的嘛,有恩必报。” 她道:“有恩必报,同样意味着小蛤蟆有仇必报。” “他寻常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实则聪颖早慧,分辨的了谁对他好谁对他坏,谁又是利用他的人。” “八年前我来到游居镇时,是他领我进了此地官府登名记册……一晃神,竟然八年了。” 阿萍回想暗中阻止山鬼时的情景。 赵蟾拥有锋锐的桃枝,分明能够应付的了五、六具伥鬼,却仍然躲在王焕背后,一具伥鬼不杀。 貌似是被吓傻了,但他看到赵蟾的眼神,慌而不乱。 直到山鬼趁着王焕心软,再加上气力转圜不济,猝然出手,这少年才仿佛终于等到猎物踩中陷阱的老猎人,以桃枝把山鬼斩为两半。 选择的时机亦是格外精妙,他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阿萍皱起眉头。 “你想到什么了?”老板娘问道。 阿萍毫不隐瞒的讲述一遍。 她突兀笑道:“有没有可能,小蛤蟆胆子大到反过来利用山鬼?” “不可能!”他摇头道。 “你说小蛤蟆用桃枝斩断了山鬼一臂,即便那不是山鬼本体,桃枝的奇异也超过了凡夫俗子的想象,正好王焕看到了这一切。” 阿萍吃惊道:“你是说……” “或许小蛤蟆真正等的机会,是让山鬼杀了王焕,他螳螂捕蝉再杀了山鬼,桃枝的秘密彻底没人知晓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我相信他是知晓的。” 紧接着老板娘疑惑道:“不知小蛤蟆为何忽然改变主意救下了王焕,难道他猜到山鬼本体一直未曾现身?” “他不是山上修士,只是个少年。”阿萍不信。 “假如他以桃枝替王焕斩杀四、五具伥鬼,山鬼哪有附身偷袭的机会?”老板娘揣度道。 阿萍深思熟虑一番:“赵蟾年少不假,给我的感觉不输于那些山上宗门精心培养的嫡传弟子。谢婉,你不怕赵蟾对你虚与委蛇?” “方才他伤了壮汉,可是瞬间攥住了那支桃枝法器,若壮汉不理斩妖司威名,他会立即杀了那壮汉。” 老板娘展颜一笑:“不怕,我太了解他了。” 停了停。 真名叫做谢婉的老板娘继续说道:“小蛤蟆却不知我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只是,他从哪里得到的桃枝法器?” “问问他?”阿萍道。 谢婉摇头:“不行,小蛤蟆十分谨慎,被他知道我对桃枝感兴趣,必然躲着我……我不想他躲着我。” 赵蟾站在犀照客栈门口。 白衣女子悠闲喝着水,犹如在品咋无上美味。 青衣少女怔怔望着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少年侧脸刚毅、坚挺、峭直,仿佛一柄半出鞘的剑。 她纯白如玉的脸颊飘上了一抹粉红。 这是她第一次下山,第一次陪阿姐走南闯北,第一次体会人间各地不同的清风和明月…… 赵蟾等到老板娘为戏班众人端上饭菜,他小跑过去:“婉儿姐,多谢款待,我已经吃饱喝足了,这就回家。” “走吧,拿上油纸伞,雨停了还给我。” 赵蟾道:“刚才我观察了下商队的人,他们现在没胆子招惹你了,不过……婉儿姐休息的时候,记的关好门窗。” 商队众人哪还有心情在厅堂吃吃喝喝,都回房睡觉去了。 “没想到你这只小蛤蟆竟懂得这些事,放心吧,我屋里藏了把刀,谁敢闯进来,我就劈了他!”谢婉凑近赵蟾耳旁,低低笑道。 呼吸温热,她的体香像山里的野菊花,沁人心脾。 赵蟾目光依旧清澈,转身跑进哗哗啦啦的秋雨里。 他没有带伞。 老板娘呢喃:“这么怕欠我人情?” “等什么!快去!”白衣女子轻笑。 青衣少女犹豫起身,咬了咬红唇,同样闯进雨幕中。 回到客栈厅堂的阿萍走到白衣女子近前:“我劝你们守点规矩。” “如果不呢?”白衣女子不屑的反问。 “我会报给澜苍府斩妖司。” “威胁我?” “正是。” “好大的口气啊!” 白衣女子懒得看他,当他是一团会说话的空气:“你是哪座山上宗门的弟子?” 阿萍道:“玄微宗。” “传闻玄微宗的《飞剑揽风诀》有四重境界,分别是东风浩荡、风云变幻、细雨斜风、满袖春风,你修到哪个境界了?”白衣女子问道。 “你放肆!”阿萍脸色大变,额头剑痕愈加深刻。 二十七年前,玄微宗一位主修《飞剑揽风诀》的嫡传弟子下山历练,不知遭遇了何事,性情大变,叛出玄微宗,加入了魔道门派鬼王宫。 十六年前,此人使着《飞剑揽风诀》横行各地,残杀四十七位正道修士。 玄微宗长老重伤此人,几乎要了他的性命,最后被鬼王宫高手救走,但他活着一天,此事都是玄微宗上下不愿提及的丑事。 白衣女子放下茶杯,冷笑道:“玄微宗出过的腌臜事,单单我听过的,就有四起了。你们这种御下不严的山上宗门,我看得夹着尾巴做人,千万别趾高气昂,认为自己一副仙家气派,出门在外耀武扬威,像人人欠你们钱一样。” 阿萍握住剑柄:“妖孽!真当我不敢杀你?” “你我一旦厮杀,游居镇百姓必然死伤累累,我记得玄微宗是斩妖司钦点为正道的山上宗门,你这位玄微宗弟子愿意为了维护宗门声望大造杀孽?不担心斩妖司事后问罪?” “你!”阿萍松开剑柄,指着白衣女子怒目圆睁。 她讥笑道:“我瞧你呀,也不是真心担忧世间百姓,不过是自诩正道修士,做做样子给旁人看罢了。” 阿萍被她三言两语气地胸膛起伏不定,好不容易稳定心神,问道:“你是谁?” 白衣女子欣赏着窗外秋雨叩地,“你不配知道。” …… 第一卷、山鬼谣 第9章、姻缘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微微瞥头,看到青衣少女不远不近跟着他。 他停下脚步。 青衣少女也驻足不前。 他忽然奔跑。 她亦是疾奔。 来回往复几次,弄岁巷就在身侧。 赵蟾忽然跑进巷弄。 青衣少女不疑有他,紧紧追随。 甫一闯进小巷。 她蓦地止步。 赵蟾倚着墙,右手紧攥斜插腰间的桃枝,问道:“你是谁?” 少女匆匆瞥了眼桃枝,秋雨磅礴,其实她没听清少年在问什么。 从他的口型却明白了他的问题。 “你,你好,我是……”青衣少女局促不安,青丝让风雨吹打的无精打采,懒洋洋躺在曼妙胸前。 秋雨太大,赵蟾实在听不清她说什么。 但他感受的到少女没有恶意,甚至有些若有若无的亲近。 “跟我来!”他大声喊道。 这下,青衣少女听见了。 跟着赵蟾跑到大门,她看着他用左手打开门锁,右手一直攥着桃枝。 进了院子,快速反身落下门闩。 拉开和少女的身位,警惕的请她进了屋子。 两人的衣物湿透了。 青衣少女羞答答看了他一眼,扭捏道:“阿姐叫我追来的。” 她不傻,甚至极聪明,却委实不懂该如何和人打交道。 “你阿姐?”赵蟾攥着桃枝的右手渗出汗。 “是,阿姐说你身上有山鬼的气息,你该是接触了一头能吐山鬼花钱的山鬼。” 青衣少女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她对阿姐提起的建议,外加阿姐为她点的姻缘,一股脑说的干干净净,毫无保留! 终究是山野少年郎,赵蟾对青衣少女的说辞,听的目瞪口呆。 “阿姐……阿姐要我像话本故事里的狐娘,诱你当钓山鬼的饵。”她红润着脸蛋,小声道。 赵蟾深呼吸数次,摸索着点亮蜡烛,闯进房里的风,刮得烛火摇荡。 通过昏黄的烛光,他看到,青衣少女正当碧玉年华,身材袅袅娜娜,满面清妩柔和,眉眼俏皮的细细长长,乌黑润泽的长发由一根彩绳随意系着,现在已经被不解风情的秋雨打湿,也让秋风扰乱了。 她穿的淡青色长裙,裙角淅淅沥沥淌着水。 赵蟾攥紧桃枝,拿来木凳邀她坐下。 青衣少女规规矩矩坐好,如受到良好礼仪教育的大家闺秀。 赵蟾坐在她对面。 依然拉开他认为安全的距离。 “你是谁?”赵蟾再次防范的问道。 “哦,哦。”少女拍拍自己的脑袋,微微一想就明白了,定是秋雨又急又大,她在巷子里的自我介绍少年没有听到。 青衣少女尽量使自己的话语表现的热诚,这是阿姐教给她的,与人交谈,热情的语气可以拉近彼此的关系,诚挚的神色能够让人相信自己。 那时,阿姐拍着她的小脑袋,语重心长道,哪天你有了阿姐的道行,便可以不给任何人面子,不管是横眉冷对,或是漠然视之,都行,他们就算发怒,也不敢向你动手。 “白幼君,我叫白幼君。” 她怯生生又道:“郎君可不可以把手从桃枝上放下来,我怕。” 赵蟾稍稍愣了下,转瞬恢复镇静,继续询问道:“你阿姐叫什么?” “白玉卿,阿姐叫白玉卿。”白幼君小声道。 “你们来自哪里?” “大峨山。” “大峨山在哪?” “武川郡。” 赵蟾点了点头,好似知晓位于武川郡的大峨山,实际他这个山野少年,除了生活了十四年的游居镇,只从他人口中听过一座阳县。 “山鬼是什么?” 白幼君柔柔糯糯,仿佛生怕一言不合赵蟾就抽起桃枝打伤她:“山鬼是山中精气豢养的鬼魅,有天赋神通【观心】,许多厉害的山上真人,专门捉来山鬼,令其时刻观察己身的道心,防止走火入魔。 山鬼能吐外圆内方的钱币,背面有乾、兑、坤、离、巽、震、艮、坎八个字,正面无字,光滑如镜,有些高人会施展大法力在正面刻上想要的字,有了新字的钱币,会有意想不到的妙用。 钱币被修行界称为山鬼花钱,不仅可以用来护身庇体,也是修士互相交易的常见货币。 若山鬼晋封山神,便是最正统的山神,到时,所吐的钱币就变成了山神钱。 山神钱比山鬼花钱贵重,一千枚山鬼花钱才能换一枚山神钱呢。 而且听说山神钱还可以用来修炼,是真是假我就不清楚了,我只见过山鬼花钱,没见过山神钱。” 赵蟾认真倾听,待白幼君话音落下:“你们是为了捉山鬼才到游居镇的?” 虽然他对白幼君的一番话,听的云遮雾绕,却搞懂了一件事。 在那座没有名字的山上,他亲手杀了一头在修士看来无比珍贵的山鬼。 白幼君摇摇头,格外诚实:“阿姐叮嘱过我,不许我说。” 赵蟾状似平静,但内心翻涌不停。 有些问题不需要问出口,比如最简单的两姐妹是不是修行者?她们为何肯定他确实接触过一头山鬼?为什么选择他而不是王焕…… 这些问题的答案已经躺在了他的心中。 易身而处,换成是他,同样会挑选更好控制的少年。 王焕是游居镇斩妖司的力士,县城、府城都是有名册登记的。 至于所谓两人是白玉卿钦点的姻缘,赵蟾压根不会信、不敢信。 镇子倒是有说书先生,经常说那书生与狐娘故事,引得年轻人内心骚动,可赵蟾一个家徒四壁、又无功名在身的穷光蛋,他才不幻想天上掉下来个美娇娘。 赵蟾打算告诉她山鬼已经被杀。 反复权衡之下。 他慢慢开口,勉力使自己的语气平稳,不让混乱的心绪表现在神色上:“白姑娘,实不相瞒,山鬼被斩妖司王力士斩杀在山上了。你们要以我为饵钓取山鬼,怕是不成了。” 斩杀山鬼的事迹,推到了王焕身上。 “哈,不可能。山鬼绝不会被你们斩杀的,你们杀的大概是替身。”白幼君信心满满。 赵蟾急道:“我亲眼看到山鬼死了。” “郎君是让山鬼给骗了。”她浅浅地笑道,“山鬼是山中精气豢养的鬼魅,要杀山鬼,须得彻底磨灭它的形体,否则便如杂草,春风吹又生。” “山鬼没死?没被王大哥杀死?” “以游居镇斩妖司的能力,我敢断定,绝不可能杀的了山鬼。” 白幼君注视着他,少年有一双狭长的眉眼,不同于她的细细长长,仿佛锋利的剑刃,双眼清澈无垢,像泉干净灵动的活水。 脸庞线条分明,如被游居镇四面的山水增增减减过一般,从哪个角度去看,皆像一柄半出鞘的剑。 反而是嘴唇变得柔和,不至于太过锋芒毕露。 他在凝神思考,紧抿着唇,唇线轮廓清晰。 洗的发白的短衣湿漉漉紧贴身上,右手一直攥着斜插腰间的三尺桃枝,桃枝似乎是了不得的神兵利器,万一白幼君暴起发难,他马上就能绝地反击,用新长了嫩芽的桃枝斩杀她。 半晌。 白幼君略微俏皮的问道:“我可以知道郎君的名字吗?” “赵蟾。” “传说月亮上有三足金蟾,所以称月为蟾,月亮上还有一座宫殿,叫做蟾宫,蟾宫里长了一棵很漂亮的丹桂。辛苦考取了功名的书生们,便被世人尊称蟾宫折桂。”白幼君眼睛闪亮的说道。 赵蟾无动于衷,不理会她的示好。 她怔怔看着赵蟾,又道:“家里只有郎君一个人吗?” “嗯。” “你爹爹和娘亲呢?” “病死了。” “你只要愿意答应成为钓山鬼的饵,阿姐能给你两枚山鬼花钱,有了山鬼花钱,就可以换取很多很多东西,你就能过上好日子。” 白幼君红着脸说道。 她没说的是阿姐点了他们这一对姻缘。 赵蟾的好日子,将来也是她的好日子。 “我可以见见你阿姐吗?”赵蟾尝试问道。 第一卷、山鬼谣 第10章、噩梦侵袭 - 荡魔 - 八千妖孽 “我需要询问一下阿姐的意见。” “她今夜住在犀照客栈?” 在客栈时,他便留意到了白玉卿和白幼君姐妹。 “是。”白幼君迟疑少许。 赵蟾猛地起身,看着雨势渐小的秋雨,“我想现在就见你的阿姐。” “好,好啊。” “走。” 他依然提防着白幼君。 小心锁好大门,白幼君在前,他谨慎跟在她身后,冒雨返回犀照客栈。 一身白裙的白玉卿像是早知道赵蟾回来。 她没有留在犀照客栈,而是撑着油纸伞踱步在无人的街道。 犹如误闯凡俗的仙子。 “阿姐!”白幼君挥手大喊,俏皮回到阿姐身边。 也就在自家阿姐跟前,她才这么释放天性。 躲在油纸伞下,白幼君道:“赵蟾要见阿姐。” 此地离犀照客栈很近了。 房檐下的灯笼亮着光,执拗照着自家一亩三分地,慷慨分出的几缕光线,染上白玉卿肤若胜雪的脸庞。 阿萍不知不觉出现在犀照客栈门外,遥望着他们。 赵蟾低下头,若说和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的白幼君是尚未绽放的栀子花,那么姐姐白玉卿就是正值黑夜怒放的昙花。 美的不真实,仿佛风轻轻一吹,她便消散了。 白玉卿看着淋雨的赵蟾,笑道:“我们姐妹来游居镇时,你就见过我们了。” “是,你们在戏班当中。”他规规矩矩答道。 白玉卿乜了眼对这少年目不斜视的妹妹:“你是我点给青妹的姻缘,既然是妹夫,我就不会害你。” “不乐意?” 赵蟾迟迟不回答,白玉卿眉角一挑。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头凝视白玉卿:“我想确认一下,山鬼是不是真的没死?” 白玉卿呵呵笑了声:“凭你和那上品锻体境的汉子,一定杀不了山鬼 上品锻体境照样是凡夫俗子,算不了山上修士,想杀山鬼,委实自不量力了些。 你现在该感谢山鬼不杀你们,否则,你早应是野外的尸骨了。” 赵蟾没有发现她的脸上有撒谎的痕迹。 “我明白了。”他道。 “我等你答应成为钓山鬼的饵。” “我同意。”赵蟾认真问道,“什么时候行动?” 这下,白玉卿眼中掠过一丝狐疑。 难不成他来找我,只想确定山鬼死没死? 若只有这一件事,青妹该告诉他了呀。 “不急,等我找你。” “好,我住在弄岁巷第三栋宅子。” “嗯。”白玉卿颔首,她不怕他骗她。 紧接着,赵蟾绕过她们,迎着秋雨朝斩妖司方向跑去。 站在檐下的阿萍不解的看着他的背影。 另一边,白幼君叽叽喳喳诉说她和赵蟾之间的一切。 于她而言,这是新奇的体验。 “他的手一直紧攥桃枝?” “对!”白幼君点头,“阿姐,桃枝是法器吗?我猜是法器,可是他那么一个……那么一个穷光蛋,怎么可能拥有一件法器呢?!” 白玉卿转身眺望完全藏身夜幕的赵蟾:“该是一件法器吧?” 她同样不确定。 …… 斩妖司。 已经睡下的王焕,被急骤的敲门声惊醒。 披上单衣,撑伞打开门,惊讶问道:“这就等不急了?放心,说是三十文铜钱,绝对不少你一文。” “王大哥,山鬼没死。”赵蟾喘着粗气说道。 “山鬼?” “我们遇上的吃人妖魔叫做山鬼……” 他把刚才发生的事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进屋说话。” 游居镇斩妖司实在是寒酸,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 “重新说一遍,详细些。” 待赵蟾又讲一遍。 王焕思虑良久:“很晚了,你累了一天,回家休息吧。” “王大哥……” “我知晓你是来提醒我的,但此事超过了游居镇斩妖司的能力,明日我会派人上报给阳县斩妖司。 白玉卿令你当饵料一事,阳县斩妖人到了再说。” “好。” “我送你……” “不用了,王大哥早些休息。”赵蟾说完,跑进雨里,反身关上斩妖司的大门。 王焕撑伞打开门,站在雨中,待看不到赵蟾的身影了,他才返回斩妖司。 赵蟾的右手一直攥着桃枝。 仿佛他这位斩妖人,对少年来说,亦是害他的妖魔。 …… 老板娘谢婉站在犀照客栈门前。 白玉卿姐妹以及阿萍都不见了。 “婉儿姐好。”赵蟾跑着道。 “回家后记的擦干身子,莫着凉了。” “谢谢婉儿姐提醒。” 到了家,赵蟾脱下湿了又湿的短衣,仔仔细细把身体擦干。 尽管累了一天,他却毫无睡意。 换上干爽的衣物,坐在木凳上,注视又下大的秋雨。 雨声犹如叮叮咚咚的乐曲。 今日发生的事,一波接一波,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应对,像被风浪即将打翻的小船。 重重吐出一口气。 他反复确认山鬼没死的消息后,便急不可耐的报给王大哥,为的就是防止夜长梦多。 斩妖司威名显赫,那些修行者或许会三思而行吧? 赵蟾不可能赌两姐妹是心地良善的好人。 他要当着她们的面,去一趟斩妖司。 一是震慑,二是向王焕求援。 “明天我就是斩妖司的斩妖人了。” “私塾还得接着去旁听,没有知识,万事皆难。” “剑技的练习不能断。” “婉儿姐不是普通人。” “婉儿姐身边的外乡人十有八九是修行者。” “我得罪了一伙商徒,就算仗着斩妖司的身份,他们也会忌恨我。” “王大哥对桃枝感到非常吃惊。” “答应孙合给他那本书,他爹是镇子的捕快,但我成了斩妖人。” “有了钱就可以让老刘入土为安了。” 赵蟾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 既然睡不着,干脆在屋里练习剑技。 攥着桃枝,抽、击、刺、点、崩、斩……直到满头大汗。 好不容易有了睡意。 囫囵躺在梆硬的床榻上,将桃枝放在身侧才觉得安心。 …… 这场秋雨到了天明方停。 赵蟾擦掉额头的冷汗。 昨夜他又做了噩梦。 依然是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的山鬼,依然当着他的面吃人。 翻转了个身,从床和墙壁之间的罅隙抽出一本破旧书籍。 和他脑海那本奇书,有个六七分相似。 起身后把桃枝斜插在腰间,带着书走出屋。 院里积了水,孙合果然蹲在低矮的院墙上。 “你要的宝书。” 赵蟾走到墙边,伸手递过去。 旋即,他退后几步。 孙合的状态很怪异,仿佛魂不守舍,又似乎对世间一切都不在乎的生无可恋。 “孙合?”赵蟾轻喊。 像回了神。 孙合咧嘴问了一句赵蟾意料不到的话:“你家长霉了吗?” “长霉?” “是,如果你家长了霉,那你得当心喽。”孙合笑嘻嘻道。 左脸的硕大黑痣,伴着他说话一跳一跳的。 赵蟾回头看了眼房梁。 霉斑比昨日愈加无所顾忌。 已然连成一片,犹如一块恶心的烂布。 “下雨了才长了霉吧。”赵蟾说道。 孙合嘿了声,扭头跳进自家的院子,竟然不要他觊觎多时的“宝书”了。 赵蟾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把宝书放在屋里的桌上,要是孙合记起来了,可以到他家来拿。 小人物有独属于小人物的狡诈。 赵蟾其实不愿骗人,但,总不能撬开自己的脑袋,让孙合把书拿走吧? 他压根没有多大的道德感,只想让九泉之下的爹娘放心,孩儿真的在竭尽所能的活下去。 站在院里未曾积水的空地上,拿起墙边被秋雨打倒的木剑,一丝不苟练习剑技。 等到练习时长足够了,用前些天采回的野菜煮了锅粥,就着咸菜,徐徐喝下去。 洗刷完碗筷。 赵蟾锁上门,小跑向斩妖司。 晴了天,街道多了行人。 游居镇虽是镇子,实则也就比寻常的村落大上一些,百姓们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上了街,登时便有人抬手和他招呼。 “小蛤蟆这些天不去采漆,可有钱买米面?” “有的。” “小蛤蟆到哪去?” “斩妖司。” 还有几位陌生的外乡人站在路旁,不知在低头交谈何事。 “赵蟾!” “翠翠姐。 第一卷、山鬼谣 第11章、撼神 - 荡魔 - 八千妖孽 张翠翠站在馄饨摊后,朝他招手:“过来,给你留了碗馄饨。” “谢谢翠翠姐,我吃过了。” “就你吃的那点野菜粥?还不够垫肚子的呢,听话,快过来。” “翠翠姐,我……” “赵蟾!你是不是嫌弃我?才不愿意吃我做的馄饨?” 赵蟾赶忙走到馄饨摊旁。 “每次不说狠话,你都不会过来。” “翠翠姐一个人挺辛苦的。” “坐下。” “哦。” 张翠翠给赵蟾凳子,端来一碗飘着热气的馄饨。 她回到摊子后忙碌着:“听你说是去斩妖司?” “嗯,王大哥同意我加入斩妖司了。”赵蟾舀了一个馄饨,吹凉了,放到嘴里。 韭菜馅的,味道鲜美。 “斩妖司啊……”张翠翠微不可闻的讥笑一声。 转瞬说道:“赵蟾我可跟你说好了,斩妖司做的那些事都是脑袋绑裤腰带上的危险活计,你可一定想明白啊!” “王大哥看的起我,我总不能拂了他的好意。” “狗屁的好意!”她抬头瞪了他一眼,“那些妖魔不会吃韭菜馅馄饨,会吃人!” 赵蟾一句话不说,慢慢吃完一碗馄饨。 “我吃饱了!” 说罢,两文钱丢在馄饨摊上,快跑向斩妖司。 “臭小子!”张翠翠无奈喊道。 她就是老刘说赚够了钱风风光光娶过门的张寡妇。 今天是八月初十。 日历上清清楚楚写着。 宜,出行、祭祀、馀事勿取。 那群走南闯北的商徒,把摊子支在了街边。 都是百姓日常必不可少的硬通货,盐、菜刀、农具、布等等。 还摆了七件兵器,三柄重剑,一柄阔斧,两柄宽背大刀,一杆枪头。 “嘿,稀奇,你们从哪捡来的兵械?”老者捋着胡须,倒提重剑,堪堪挥舞了下,便觉手臂酸麻,放回原位,低低笑着问道。 商队头领悄声说道:“老丈是个识货的,咱们这些东西好用就行,谁管哪来的?” “我猜你们走私的官家武库里的兵械。”老者探手用拇指测了测斧刃锋利程度,啧啧叹道,“良铁千锤百炼的好东西啊。” “老丈当兵打过仗?” “年轻时应召入伍,剿过叛军。” 商队头领尴尬道:“原来老丈见过大世面,不敢欺瞒,这些兵械确实是武库里的,但我们绝非走私,而是官军打了败仗,我们从其他人那儿收来的。” 老者讶异:“又有叛贼了?” “不是叛贼,是蛮夷南下寇边。”商队头领亲切拉住老者的手,“老丈既是退下来的行伍之人,必有一番拳脚传家,不如买柄趁手的兵械赠予儿郎,将来儿郎持此兵械建功立业,岂不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你都这么说了……” “老丈,我们也焦急脱手,这样吧,只要您四十文路费,兵械按照我们收购的价格卖给您,童叟无欺!” “嗯,我要那柄重剑。” “好好,是这柄对吧?收您四两银子。” 头领旁边的商徒碰了碰他。 “你瞧。” 赵蟾小跑地经过他们支起的摊子。 商队头领接过老者慷慨给的四两银子,满脸堆笑的拦下赵蟾:“小郎君是去斩妖司?” 赵蟾点点头。 “哎呀,小郎君千万别误会,昨夜我们喝了些马尿就忘了自己姓谁了,小郎君教训的好,让我们牢记出门在外一定要谨小慎微,不然,下次就不是流点血了,而是丢命了。” 眼看赵蟾不搭理他,商队头领热情拉着他往摊子走。 没想到这少年力气大的出奇,拉了几下愣是没拽动。 “是这样的,我们兄弟商量来商量去,都认为得向小郎君赔罪。” 赵蟾抽身退了步,摇头道:“不必了。” “呵呵,小郎君话真少,今夜我们兄弟在犀照客栈摆下好酒好菜,小郎君可否赏些薄面到那做客?给我们兄弟一个赔罪的机会吧!” 安静听完商队头领的话语,赵蟾扭头跑向斩妖司。 “大哥……” 商队头领抬手示意小弟闭嘴,问买了重剑的老者:“老丈,您认识这孩子吗?” “小蛤蟆啊,他叫做赵蟾,是个孤儿。” 老者抱着重剑,慢步走回家,剑将近二十七斤重,他这个年纪委实挥不动了,幸好孙子勤修武艺,如今有了合适的兵械,武技必定更上一层楼。 商队头领回到几个兄弟中,恨声道:“历来是咱们欺负别人,哪有被人欺负到咱们头上的窝囊事?” “对啊大哥。” “大哥,他可是斩妖司的斩妖人。” 头领悠悠道:“昨夜我仔细想了下,就算赵蟾真是斩妖人,凭他这个年纪,再厉害也厉害不到哪去,你们发现没,游居镇多了许多外乡人。” “我明白了!大哥想借刀杀人!” “嘘,小点声,咱们知道赵蟾是斩妖人,但他们不知道。”头领瞪了那人一眼。 “得花不少钱吧?” “你心里有火气没?” “有啊!臭小子以为自己是斩妖人就无法无天了!这口气我反正咽不下!” 那被赵蟾砸的头破血流的打手怒声道:“此事你们别出面,我去找愿意动手的外乡人,呸,没爹没娘的野种!” “有劳吴贺兄弟了。” …… 王焕数出三十文铜钱,交到赵蟾手上:“这下老刘的棺材有眉目了吧?” 赵蟾小心把铜钱包在布里,贴身放好:“足够了。” “老刘一个举目无亲的老光棍,幸好有你帮衬。”王焕叹道,“他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也不知老刘犯了什么病,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往恶人山跑,他一个老采漆工不知恶人山瘴气弥漫、妖兽横行吗?我们几个斩妖人都不敢轻易前去。” 赵蟾低头不语。 “我把你的名字记在《斩妖册》上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游居镇斩妖司斩妖人,等邵华他们回来,带着《斩妖册》到阳县由上司确认。” “你随我来。” 他和王焕走向斩妖司后院。 这座租的民宅共两个院落,前院是斩妖人做事的官舍,后院是存放东西仓库。 仓库大门贴着一张黄色符篆。 符篆由朱砂绘写,两人甫一靠近,亮起毫光。 “这张符篆是阳县斩妖司配发的,叫守宅符。” 王焕指着符篆介绍道:“守宅符吸了我和邵华的血,除了我们两人,谁也打不开这扇门。” 赵蟾好奇观察着。 只见王焕伸手轻易揭下符篆,推门而进。 屋内有两个大箱子,其余地方空荡荡的。 他转身笑道:“你摸下守宅符。” 赵蟾伸手,不待他靠近符篆,守宅符猝然暴起光亮,一道巨力把他推了个趔趄。 王焕哈哈大笑:“知道守宅符的厉害了吧?有它在,寻常人等休想闯进来。” 他捏着守宅符背手走向左边的大箱子,将其掀开,拿出一本泛黄书籍,“过来。” “是。” “小蛤蟆,你是土生土长的游居镇人,前些年我刚来到这里时,你还不到我半腰高,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对你知根知底。” “其他人成为斩妖人,非得经过一年考察,方能传授斩妖司的锻体功法。” 王焕把这本泛黄书籍递给赵蟾:“认真练,你是我领进斩妖司的,别给我丢脸。” 少年垂首看去,书籍叫做《撼神剑》。 “王大哥,这,这这是仙法?” 王焕咳了咳嗓子,今天他没披那件漏洞的披风,大概唯有处置妖患时才披戴。 “《撼神剑》是咱们游居镇斩妖司最适合你的功法,我在锻体境也是以《撼神剑》一步步来的。修行境界锻体为根,锻体境是始点,是你攀登更高境界的第一阶台阶。” “何谓锻体?” “修行修的是身家性命,只有体魄强固、健壮,方能在接下来采摘灵气炼化真气的过程中游刃有余,否则,灵气贯体之下,身体就支离破碎了。” “锻体境是采气境的基础,你把身体打磨的越牢不可破、越铜墙铁壁,在采气境的进展就越快。” “听明白了吗?” 第一卷、山鬼谣 第12章、学生惶恐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答道:“像是我和老刘跋山涉水采漆,只有踏踏实实走稳每一步,才能不至于脚滑跌落山渊,才可以顺利到达漆树生长的地方。 王大哥,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对对对,太对了!”王焕拍手笑道,“我告诉你,你在锻体境如何吃苦都不为过,阳县斩妖司那些采气境斩妖人说,他们特别后悔没有在锻体境打牢基础,就冒冒失失破境了,导致眼下举步维艰。” “《撼神剑》说是剑谱,其实这是剑修打基础的一整套方法。” 《撼神剑》有十二式,分三层境界。 第一层境界为【剑出有神】,出招之际,控制的力道恰到好处,不壮一分、不弱一分。 做到这般境地,便算是下品锻体境了。 第二层境界叫【剑出存神】,一剑斩去,如有神灵附着三尺青锋之上,令敌闻风丧胆。 这是中品锻体境。 第三层境界是【剑出撼神】,《撼神剑》的这层境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到了此步,就是上品锻体境,距离采气境只差临门一脚。 王焕关紧仓库,重新贴上守宅符,与赵蟾回到前院官舍,两人坐在凳子上,王焕翻着《撼神剑》细心为其讲解。 “你瞧,《撼神剑》的三层境界,每一层都告诉你怎样去打磨体魄,磨练好了体魄方能做到剑出有神、剑出存神、剑出撼神。 我当下已经是上品锻体境的修士,《撼神剑》的第三层境界剑出撼神,我只能告诉你,当我穷尽气力挥去那一剑,我便知道纵使杀不了敌手,也死而无憾了。 我曾经询问过其他练过《撼神剑》的斩妖人,他们在剑出撼神上的感受各不相同,所以才有这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小蛤蟆你千万要记住,不可为了剑术而忽略了对体魄的打磨。 之所以让你练《撼神剑》,初衷便是此剑谱能够很好的为你打磨体魄。 万万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他反复叮嘱。 赵蟾重重颔首:“王大哥,您放心。”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晌午了。 “咱们游居镇斩妖司不会给斩妖人置办午饭,走,你到我家吃。” “我回家就行。” “小蛤蟆……” 赵蟾放下《撼神剑》剑谱,一溜烟跑出斩妖司,他明白剑谱贵重,斩妖司不可能让他带走的。 拿起剑谱的王焕,嘴角露笑。 赵蟾腰间虽然照样斜插着三尺桃枝,但这少年并没有像昨夜那般,对他存着深深的戒备。 “王大哥?” 赵蟾回到斩妖司门外,问道:“邵大哥他们去哪了?” 一上午,斩妖司只有他们两个人,不见其余斩妖人。 “哦,邵华他们到山牛村附近寻找山鬼的线索了,既然汇报给阳县斩妖司,总不能只有一番空洞洞的言辞吧?” 王焕笑道:“你担心邵华他们?” “嗯。” “臭小子放心吧,邵华他们是处置妖患的老手,一旦有风吹草动,会立即撤回来的。” 等赵蟾又跑了,王焕将《撼神剑》放回后院仓库。 昨夜赵蟾来斩妖司说了山鬼一事后,清晨时,王焕等斩妖人碰头商量了一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尽管王焕坦言,他确实亲眼看到妖魔死了,但谁知那是不是妖魔施展的幻术? 万全起见,邵华率领八位斩妖人加上镇子的捕快们倾巢而出,去山牛村周遭勘察线索。 而王焕昨日一场大战,体力耗尽,留在斩妖司镇守,顺便为赵蟾在《斩妖册》上登记名字,传授《撼神剑》,以及找寻赵蟾提到的白玉卿、白幼君姐妹。 他们猜测,两姐妹定是高明的山上修士。 对付这些人,游居镇斩妖司只能暗地里进行查探,毕竟,惹恼了她们,仅凭王焕这一位上品锻体境,实在力有不逮,需要阳县斩妖人出面才行。 斩妖司这块金字招牌确确实实能震慑的了大部分修士,但游居镇孤零零处于山水包围之中,就算有修士将他们全杀了,上级斩妖司想为他们报仇,都是个耗时耗力的麻烦事。 说到底,一切以实力说话。 王焕等人境界低微,即便是斩妖司斩妖人,也得如履薄冰。 …… 赵蟾去了游居镇的棺材铺。 棺材铺的学徒看到是他,脸上的笑容十分亲热:“来啦!里面请、里面请,相中哪具棺材了?” “我家掌柜说了,给你打九折。” 棺材铺掌柜姓刘,与老刘却不是同宗,仅仅一个姓罢了。 “这具。”赵蟾走到一具棺材旁,拍了拍,声音厚重,用料扎实。 老刘这个穷光棍,能在里面舒服睡大觉了。 “好嘞,收你一百二十文钱。” “我身上没带钱,傍晚给你送来。” “得嘞,您慢走。” 有了买卖,学徒口中的称呼也从“你”变成了“您”。 赵蟾依旧没有回家,他小跑地穿过大官巷,往游居镇东面跑去。 大官巷的宅子皆院墙高大,游居镇的富贵人家都住在这里。 他嗅了嗅鼻子,小声道:“真香啊。” 正当午时,家家户户起火烧菜。 大官巷的饭菜香味尤其好闻。 镇子唯一的私塾在大官巷外的一片平地上。 私塾旁是条湍湍流淌的小河,近些日子秋雨频繁,河水暴涨,私塾的教书先生为这条原本没有名字的小河,起名“深溪”。 截取自“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 私塾的学生们几乎全是大官巷子弟,他们已经回家吃饭了,先生独自收拾着学堂,听到院内传来脚步声,抬头瞧去,见是穿着补丁短衣的赵蟾。 先生舒缓了一口气:“这两日为何没来旁听?” “先生好。” 赵蟾未曾直接回答,而是恭恭敬敬行弟子礼。 年近五旬的先生,含笑打量少年:“两日不见,又长高了。” 赵蟾数出十五文铜钱,忐忑地放在课桌上,他还没开口,先生便愠怒道:“我允你旁听,可未要你的钱。” “先生,我想借您经常讲的《琼林》,抄写完毕后再归还给您,您放心,我一定不会毁坏哪怕一角书页的。 这十五文钱算是抵押,待我归还了,我就拿走。” 先生悠悠叹道:“难为你了。” 和那些家底殷实的大官巷学生们相比,赵蟾对待知识更加虔诚。 也正是这份虔诚,先生才允许赵蟾在学堂里旁听,且不收他一文钱。 “这下,你该告诉我,这两日为何没来学堂旁听了吗?” 赵蟾把他跟随王焕到山牛村处置妖患、加入斩妖司言简意赅说了遍,隐去关于山鬼、白幼君姐妹以及在犀照客栈与商旅动手的事。 先生长了茂密的胡须,他打理的精致,并不显杂乱:“你成了斩妖司的斩妖人?” “是的,先生。”赵蟾尊敬道。 “你可知斩妖人常常面临九死一生的凶险?” 先生重重叹气,他当然明白,眼前这位早早没了爹娘的少年,想做出一番事业,在游居镇挺起腰做人,成为斩妖人是最快的一个办法。 “知道。” “所以你仍然决定成为一位直面妖魔的斩妖人?” “是。先生曾讲过‘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斩妖除魔是增涨道德的事,可以保境安民。”赵蟾平静解释道。 先生指着他大笑:“小小少年,竟懂如此狡辩,我还讲过‘君子可欺之以方’,你就拿‘恶居下流’来搪塞我!” 赵蟾诚恳拜道:“学生惶恐,先生在学生心里,确是君子。” 第一卷、山鬼谣 第13章、造谣 - 荡魔 - 八千妖孽 “油嘴滑舌。”先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钱你收回去,《琼林》此书你不必借走抄写,我已经抄好了,原想昨日你来旁听时赠予你的。你既然成了斩妖人,也不要荒废了学问,空闲时记得到学堂旁听。” “先生……” “真要感激我,便聚精会神读书,辛勤习字。” 他从教桌上拿起一本泛着墨香的书册,严肃地递给赵蟾:“圣人有云,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又云,学而不厌。你极聪慧,本来我不该叮嘱你的,但你要明白,自以为才思敏捷而荒废学习,最终的结局必是泯然众人矣。” 赵蟾激动的双手托着书册,他清晰闻到淡淡的墨香,封面是先生写的两个大字《琼林》,笔老墨秀,“学生谨记于心,必不敢辜负先生的期望。” “有不懂的问题随时来私塾问我,等你对《琼林》倒背如流且理解透了,我再教你《论语集释》。 圣人之学犹如浩瀚无垠的银河,唯有打牢根基,方能探幽索胜。 望你脚踏实地,行远自迩。” 赵蟾一拜及地。 先生道:“午时了,留下用餐。” “学生打扰先生午间休息,已是惭愧,怎能继续冒昧的留下用餐?” 赵蟾再拜,小心翼翼收起《琼林》,便要离开。 先生笑骂:“犟!学问虽好,钱财却也重要,桌案上的钱不要了?” 收起铜钱,赵蟾恭而敬之的退出私塾。 先生负手站在门外,目送赵蟾的身影消失在大官巷。 腰间斜插桃枝的少年,和大官巷格格不入。 “好一个桃花少年郎。” “话多了,言谈举止颇像儒生,孺子可教,吾心知足矣。” …… 张翠翠有双狐媚眼,她的长相在女子里最多算是中下之姿,凭着眼睛,却独有挑拨心扉的美妙滋味。 加上沉甸有料的胸脯、走动起来一扭一扭的浑圆宽臀、柔软无骨的蜂腰、纤细撩人的长腿,她自打来到游居镇,就成了妇人攀比的对象,成了男人们不约而同心痒痒的梦中情人。 游居镇那些闲来无事的长舌妇,私底下最爱编排两人。 一人是犀照客栈的老板娘谢婉,第二人便是守寡的张翠翠了。 长舌妇说,谢婉天天欲求不满,之所以开客栈,为的就是和那些走南闯北的男人索取床笫之欢。 对张翠翠,长舌妇编排的更狠了,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什么张翠翠身为寡妇不老实,夜夜与男人纠缠欢好,什么煞有介事的说她亲眼看见镇子北头的孙麻子,晚上偷偷跑进张翠翠家中了…… 张翠翠也不是好惹的。 每逢听到闲言碎语,掐着腰站在大街上破口大骂。 这不,两位妇人结伴路过馄饨摊,匆匆白了张翠翠一眼。 一人低声道:“你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听打更的妹夫说,张翠翠昨晚开了半扇门。” “啊?骚货。”另一人鄙夷道。 “你猜怎么着?咱们镇子谁都嫌弃的癞子头杨昀偷溜了进去。” 好巧不巧,这句话被张翠翠听见了。 她不动声色的给客人端去馄饨,客人原本躲在摊子后,色眯眯的伸手接过,顺便好像不小心地碰了下她的手背。 真滑啊、真润啊。 张翠翠瞪他:“我剁了你的手。” 他霎时被狐媚眼瞪的腿麻脚软。 “嘿嘿……”色胆大炽的男人笑道,“翠翠,俺想娶你。” “娶我?哼!”张翠翠掐腰朝那俩妇人骂道,“大家都瞧瞧,摸我手的人是谁啊,哎呦,这不是小花巷王绿水的男人梁右嘛。 怎么?嫌王大姐不好看,跑这里来摸我的手啊?王大姐知道了,绝对比吃了蛆还难受。” 王绿水铁青着脸转身,她就是刚刚编排张翠翠的妇人。 定睛一瞧,自家好吃懒做的男人果然在馄饨摊,眼下端了碗热馄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方才他躲在馄饨摊后,王绿水瞥了一眼没看到。 张翠翠毫不饶人:“梁右哥想娶我?不行、不行,你要是娶我,得先休了王大姐。 王大姐那么骄傲的人儿,怎么忍的了你的休书啊,当天就得上吊! 我给你出个主意,晚上等王大姐睡熟了,你偷偷来我家,我给你开半扇门,我和你好。” 王绿水气的直跳脚:“梁右!你吃什么馄饨?!也不嫌脏!傻站着干吗?给我滚过来!” 梁右辩解道:“娘子,要不你尝尝翠翠煮的馄饨,确实挺好吃的。” 王绿水一听,气的晕头转向,她身旁的妇人两三步跑到梁右跟前,劈手抢过滚烫的馄饨碗重重放在桌上,汤汁溅了一圈,拉着一步三回头的梁右到王绿水身边。 王绿水顾不上脸面,大庭广众之下张牙舞爪捶自家男人。 看着这一幕,张翠翠冷笑道:“人家杨昀相貌英俊,人也老实,整天闭门苦读。杨大哥不过是长了点癞子,就被你们编排,哼,你们污蔑我可以,别造谣老实人。” 梁右夫妇厮打在一块,另一位妇人委实看不下去,拽着他们往小花巷走去。 一边走,一边还扭头向张翠翠骂道:“勾男人的狐狸精!呸!下贱!身子迟早烂掉!” 张翠翠不以为意,当作耳旁风。 她突然朝街道上的少年招手:“赵蟾!” “翠翠姐好。” “没吃午饭吧?” 赵蟾老实的点点头,这次他主动走近馄饨摊,坐在张翠翠亲手做的木凳上,看着那碗本该属于梁右的馄饨,问道:“翠翠姐,我能吃吗?” “你不嫌脏?”她娇笑问道。 他拿出怀里的《琼林》:“翠翠姐可不可以帮我收着书?我怕吃馄饨时汤汁溅到书上。” 张翠翠怔了良久,像捧美玉金银般地捧起书册:“吃吧,不许给我钱,要不然我真生气了。” “好。”赵蟾应了声。 馄饨仍然是韭菜馅的,少年吃的很慢。 张翠翠拿来一张木凳,用自己衣服使劲地擦了又擦,反复确认干净后,才将私塾先生抄的《琼林》轻轻放在木凳上。 她背过身。 急骤喘气。 不生气、不在乎是假的,人言可怖,她总归是肉体凡胎,哪能面对穷凶极恶的谣言而淡然处之? 有时,她真想把游居镇屠干净,一了百了。 幸好,有个善良的少年郎。 吃过馄饨,赵蟾道:“翠翠姐,我吃饱了。” “回家歇着吧。”她转过身,灿烂笑道。 少年端着他用过的碗筷,走到馄饨摊后的水桶旁,将之洗刷干净,也算还了人情。 “傻小子……” 赵蟾揣起《琼林》跑了几步,回头喊道:“翠翠姐是好人。” “哈?傻小子说什么呢,你的翠翠姐真不是好人!” 欣赏着腰间斜插桃枝的少年背影,张翠翠笑的十分好看。 媚如妖狐。 她心底清楚,赵蟾是以自己的方式安慰她。 恰好,张翠翠也最需要如此平淡如水的安慰。 …… 找寻白玉卿、白幼君姐妹的王焕站在街角,望着这一幕,自言自语:“不愧是老子挑的斩妖人,这一份仁慈,便是游居镇百姓的大幸运。” 或许感到后继有人了,他疲惫的体魄霎时充满了干劲。 纵使是上品锻体境,面对昨日那一村子的伥鬼,同样耗空了气力,何况,期间他以剑出撼神一剑,斩了伪装成宋二的山鬼。 那一剑,威力虽大,对体魄的压力亦是强烈。 走进犀照客栈。 王焕扫视一圈。 戏班伶人在厅堂收拾着演皮影戏的道具,昨晚与他有过交谈的班主百无聊赖饮着茶。 “贵客临门、贵客临门,王力士,怎么有空到犀照客栈啦?”老板娘谢婉从柜台后抬起头,挺了挺傲人的胸脯,莲步轻移,凑到王焕身边,笑意盎然。 第一卷、山鬼谣 第14章、我实在太想进步了 - 荡魔 - 八千妖孽 “谢掌柜,客栈最近的生意如何?” “哎呀,别提了,秋雨连绵,这几天生意太差了,倒是昨日来了不少客人,不至于让我这小本买卖赔的关门大吉。” 王焕顺嘴问道:“打尖和住店的有可疑之人吗?” “有!”谢婉认真道,“一伙商徒住进来了,这伙人瞧着不像好人!” “哦?” “王力士有所不知,昨晚要不是赵蟾仗义出手,我……我就没脸见人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牵扯到赵蟾,王焕急声询问。 谢婉将赵蟾和商徒的冲突,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自然是商徒们恶贯满盈,赵蟾是为民除害的大好人。 听到赵蟾拉大旗作虎皮,用斩妖司的威名吓退那伙商徒,王焕放下心,寻思道,小蛤蟆虽年少,手段却不差。 想起在那座小山上,面对拍飞他铁剑的妖魔,赵蟾悍然以桃枝斩断妖魔的躯体。 这样的少年,加入游居镇斩妖司,真的是百姓们的福气。 “稍后我会去警告他们的。” “啊?只是警告吗?”谢婉不死心问道。 王焕反问:“我揍他们一顿?” “不行,我看呐,这伙人定是借着商徒身份掩盖自己的不法之徒,不如关进斩妖司大牢,让他们乖乖招供!” 他气笑了:“谢掌柜提议是好的,我却办不到。” “为何?” “证据呢?” “你们斩妖司还要证据啊?” “当然!” 阿萍看着小人书从后院走到厅堂。 王焕打量着走进来陌生男子,他额头有一道剑痕,当初受伤时必定触及额骨,明知故问:“这位好汉是外乡人吧?” 谢婉笑道:“他叫阿萍,是我表弟,从家乡来看望我的。” “哦,原来如此。”王焕似乎信了,“除了阿萍,客栈还有何人?” “没了。” “没了?你确定?” “王力士这话说的,我还能骗你吗?” 王焕试探道:“昨夜没有一对姐妹留宿客栈?” 谢婉目光微动,瞬间醒悟他提的是白衣女子和青衣少女:“确实有一对姐妹和戏班同时来到客栈,但两姐妹未曾住店。” 她在戏班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王焕果然被吸引了注意,暂且放弃追问阿萍的身份,走到正在喝茶的班主身侧:“班主。” 班主赶紧起身,邀请他落座。 寒暄几句。 王焕问道:“你们戏班的那两位女子呢?” “女子?王力士,戏班所有的女子都在这儿呢,你看看是谁……” “她们叫做白玉卿、白幼君。” “哈,王力士说笑了,戏班从未有叫白玉卿、白幼君的。” “当真?” “千真万确,借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跟斩妖司撒谎啊。” 王焕转身看了眼谢婉。 她留心听他们谈话,见到王焕看自己,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晓其他事情。 这戏班逢年秋分皆会到游居镇,班主和王焕相识。 “班主,你仔细想想,会不会是戏班新招的伶人?” 班主肯定道:“戏班里的伶人,绝对没有叫做白玉卿、白幼君的,甚至我也是头一次听这两个名字。” “好,我知道了。” “莫非发生妖患了?这是两个妖魔的名字?”班主恐慌的问道。 “没有。” 王焕在犀照客栈未曾打听到相关消息,他决定在游居镇找一圈。 镇子就这么大,若两姐妹还在此地,他一定碰的到。 王焕走后,谢婉低声和阿萍说道:“开始变麻烦了。” 阿萍叹道:“昨晚青衣少女追赵蟾而去,之后,赵蟾找到了白衣女子,白衣女子以法力隔绝了他们的谈话。” 谢婉冷笑:“还能是什么事,游居镇外有头人人眼红的山鬼,她们觊觎山鬼呗。” “是我考虑不周。”阿萍道,“我该提前‘洗’去赵蟾身上山鬼气息的。” “无妨,它是潇水真人的山鬼,让他们狗咬狗,我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谢婉道:“阿萍,帮我一次。” “暗中保护赵蟾?” “对。” 阿萍把小人书放回怀里:“好。凑巧,我也对赵蟾越来越感兴趣。” 弄岁巷在游居镇西南,旁边是遮草巷,遮草巷往南走就是小花巷。 妇人拖拽扭打在一起的梁右、王绿水夫妇经过遮草巷,杨昀单手卷着圣贤书念念有词的自巷里走来。 看到仿佛呆头鹅似的杨昀,妇人恨恨瞪他一眼。 “马兰姐,为何瞪在下呀?”杨昀穿了身长布袍,不知洗了多少次,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马兰怒道:“都怪你!” 杨昀凝头苦思,紧接着恍然大悟,赶忙作揖不断,歉意道:“都怪在下昨夜朗读圣贤书的声音太大,扰了乡邻的好梦,梁大哥和梁夫人若因在下夜读之事争吵,在下愿意登门致歉。” “用不着!” 马兰气冲冲地拉着梁右夫妇进了小花巷。 王绿水的叫喊响彻大街小巷:“狗男人,你数数看,我嫁给你多少年了?你是怎么待我的?天天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别家的男人赚到钱把家里的宅子都翻新了,你呢?不赚钱也就罢了,怎么有脸跟我要钱的? 好说歹说从我手里哄骗了钱,掉头就去骚狐狸那儿吃馄饨,我做的饭菜不好吃嘛?喂不熟你这白眼狼! 狗男人!我非打死你不可!” 马兰劝架道:“绿水,小点声,让街坊邻居听见了笑话!” “我就不!就让大伙知道那卖馄饨的骚狐狸,是怎么勾引我家男人的,呸!” 杨昀对手里的圣贤书目不斜视,呢喃自语道:“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杨大哥。” 赵蟾站在弄岁巷前。 杨昀抬头笑道:“哦?赵贤弟!” 边说,边对赵蟾作揖行礼。 少年还礼,跑到杨昀跟前:“我能不能请杨大哥教我练字?我会给钱的。” “练字好啊!”杨昀眼睛一亮,“钱这种身外之物,于你我而言,如同粪土,不必提钱!贤弟有时间了,到为兄家里来,为兄把练字的要点讲给贤弟听,以后,贤弟就可以临摹名家字帖了。” “杨大哥今晚有空吗?” “有的、有的……”杨昀开心的点头不已,“为兄在家恭候贤弟。” “叨扰杨大哥了。” 杨昀作揖拜别。 无奈,赵蟾又是还礼。 杨大哥什么都好,就是在礼仪上格外执着。 一位外乡人站在街边,窥着赵蟾打开门锁,走进院子。 “弄岁巷第三座宅子。” 那伙商徒雇佣的打手吴贺找到他,以十两银子的价格买下赵蟾的命。 “打死一个少年就能赚十两银子,嘿,这钱赚的,真轻松。” 动手之前,要踩点、要锁定目标、要挑选在凌晨翻进赵蟾家里快准狠的一击毙命。 既然接受了任务,就得保质保量的完成。 他是下品锻体境的修行者。 对于他这种天资很低的人来说,若想进步,只能购买昂贵的补药熬炼体魄。 如今,手里的钱早就挥霍一空,十两银子可以使他的日子好过不少,甚至能够挤出六两银子买下游居镇医药铺那根十年龙须草,继续朝中品锻体境艰难跋涉。 他低声道:“我实在太想进步了。” 第一卷、山鬼谣 第15章、真话 - 荡魔 - 八千妖孽 “阁下鬼鬼祟祟,是想干坏事吗?” 外乡人吓了一跳:“你从哪冒出来的?” 杨昀义正言辞:“在下观阁下眼神凶狠,不怀好意盯着弄岁巷……” “我问你是怎么悄无声息过来的!”外乡人被吓的心慌慌,不禁喝道。 “在下光明正大走过来的,阁下走神没听见而已。” “脑子有病!”外乡人骂道。 杨昀劝道:“子曰,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骂人是不好的。” 外乡人怔怔看着杨昀:“你,我,我她妈……你他妈……” “请阁下注意言辞!” “他妈的癞子头!脑子有病!”外乡人偷偷跟踪赵蟾知道了他的住址,立刻扭头就走,不理之乎者也的杨昀,“晦气,在游居镇这种鸟不拉屎的小地方,居然也能碰见酸儒。” 杨昀摇头叹息,感慨世风日下。 他走向馄饨摊子,从口袋里摸出两文钱,和张翠翠说道:“一碗韭菜馅的馄饨,多放汤。” 张翠翠媚眼如丝,故意逗他:“杨大哥听说了吗?” “在下闭门苦读,唯有用饭时外出,并未听说过什么事。”杨昀拿着圣贤书坐下,摇头晃脑。 他一心二用,边听张翠翠说话,边默读圣贤学问。 张翠翠站着,从她的角度看,杨昀脑袋上长了一块癞子:“她们说,你夜闯寡妇门。” “呵,无稽之谈。”他嗤之以鼻,丁点不动怒。 “还有人说,你要娶了我这位寡妇。” “信口胡诌!在下心中,只有圣贤的微言大义。” 杨昀天天准时来馄饨摊吃一碗韭菜馅馄饨,她早已为其准备妥当。 端来馄饨。 张翠翠坐在旁边,目光灼灼,看着他一手持书,一手将馄饨舀进嘴里,时不时低声念诵。 “杨大哥……” “嗯?” “告诉你一件秘密。” “非礼勿听。” “是关于杨大哥的。” 娘亲故去之后,杨昀以为自己再也吃不着相同味道的韭菜馅馄饨了,未曾料到,张姑娘做的韭菜馅馄饨,与娘亲包的味道一模一样。 所以他每天都会前来吃一碗,如此,他想象娘亲依旧在他身边。 “和我有关系?” “是。” 杨昀放下圣贤书,起身认认真真作揖道:“请张姑娘不吝告知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张翠翠也笑着起身,有样学样,回了一礼:“杨大哥快坐下,韭菜馅馄饨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她道:“其实……其实我不是寡妇,我从来没嫁过人。” “啊?张姑娘为何来游居镇时,自称是寡居之妇?”杨昀惊讶道。 张翠翠羞红了脸,眼神腻腻的,像是能拉丝:“为了报答恩人。” “报答恩人?” “我的恩人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施舍给我了一碗饭。” “此人真良善!”杨昀称赞道。 “嗯,他确实是好人,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张翠翠笑道:“恩人正苦苦读书,期待来年金榜题名、蟾宫折桂呢。” “与在下一样!”杨昀喜道,“在下同样苦读圣贤书,希冀在明年的科考中雁塔题名!” 他道:“张姑娘,此人在哪?在下真心想与其结交,若一起探讨学问,势必有所增益。” 张翠翠摇摇头:“杨大哥,汤凉了,我再为你添一勺。” “有劳姑娘了。” 杨昀暗自怪道,张姑娘是何意思?此事与自己并无关系呀! …… 落下门闩。 赵蟾注视着在自家院里一坐一站的姐妹俩,吃惊的神色一闪而过。 青衣少女白幼君见他回来了,犹如宅子的主人,亲切走上前挽住他的臂弯:“郎君,忙了一上午累不累?我给你带了吃食。” 赵蟾将手臂抽出,退到大门边,右手紧握斜插腰间的桃枝。 白幼君对他的冷淡和戒备不以为然,欢天喜地的将买来的吃食摆在屋里的桌面上,娇俏喊道:“郎君,吃饭啦!” 阿姐说,女追男、隔层纱,她昨夜太紧张了,委实没有必要。 赵蟾一个孤苦伶仃的少年郎君,只要一心对他好,他很快就会沦陷于温柔乡。 白幼君谨记阿姐的教导,从钱记铺子买来酒肉,要按照阿姐的指点,拿下赵蟾,圆了这段姻缘。 “郎君,快过来呀!”她招手喊道。 声音清脆俏皮。 赵蟾的目光一直在白玉卿身上,并没有质问她们为何闯进自己家里,而是说道:“你要我怎么做饵料?” 白玉卿端坐木凳,仰头眺望叽叽喳喳在树杈上跳跃的麻雀,那是棵三四丈高的梧桐树,长在邻居家,她随口道:“还没想好。倒是你把我和青妹的行踪告知了斩妖司,叫做王焕的斩妖人,满镇子找我们呢。” 她收回视线,落在赵蟾胸膛:“你怀里揣了书?” “嗯。” “给我看看。” 赵蟾愈加提防。 白玉卿起身,故意放慢步伐,令他感到压力,“我真要杀你的话,你会死的无声无息。更不要想着让斩妖司为你报仇,他们根本不会知道是我杀了你。 我再大发慈悲的告诉你,我只要不想被王焕寻到,他找到天荒地老也不见我。” “郎君,别害怕!阿姐吓唬你呢!”白幼君喊道。 赵蟾无从判断白玉卿是不是吓唬他,他只能主动把《琼林》拿出来,迎上白玉卿,交给她。 白玉卿翻看着书,问道:“你喜欢儒家学问?” “我喜欢有用的学问。” “如何知道书上的学问有没有用?” 白玉卿觉得赵蟾口出狂言。 多少皓首穷经的读书人,读书读了一辈子,也仅仅停留在死记硬背上,一个年少无知的村野少年,学问没学多少,口气却大上天。 无知者无畏。 赵蟾道:“先将学问背下来。” “然后呢?” “去认真做。如果学问真的有用,那它一定能让我活的越来越好。” “倘若你按照学问的指引,活的越来越差呢?” “读更多书,背更多学问。” 白玉卿愣了下,笑说:“笨办法。” “是,办法虽然是笨的,但可以知晓哪些学问有用,哪些学问没用。” “有趣。” 白玉卿把《琼林》还给他,瞬间抽走他斜插腰间的桃枝。 “咦。” “阿姐,桃枝是不是法器?”白幼君蹦蹦跳跳到白玉卿身侧,好奇打量嫩芽新发的桃枝。 “怪了,桃枝给我的感觉,是法器,也不是法器。” 白幼君诧异道:“难不成是灵器?” “若是灵器,赵蟾早被它吸成人干了。” 桃枝被白玉卿抢走,赵蟾只是小心谨慎的将《琼林》收起来,而后站在原地等待。 姐妹两人是高高在上的修行者,他不过一个凡夫俗子。 莫大的差距之下,摆在他面前最好的选择,就是别轻举妄动。如果他还想活下去的话…… “你怎么得来的桃枝?” “老刘给我的。” “老刘是谁?”白幼君抢着问道。 赵蟾回道:“教我采漆的师傅。” 白玉卿瞥了一眼屋里,有包红布包裹的残骸:“老刘死了?” “他去了恶人山,再也没回来。” “你去过恶人山?”白玉卿问。 恶人山充斥瘴气,又有未开智的妖兽横行,他若去过,真是福大命大。 妖兽和野兽尽管只有一字之差,确是天地之别。 妖兽已经能够吸收灵气,将来要是有机缘开启灵智,便走上了修行路,该称之为妖魔了。 而野兽只有本能。 何况,妖兽吸收灵气锤炼兽体,已经不是同一种族的野兽可以媲美的了。 “去了。” 白玉卿反反复复探查数遍,一无所获,把桃枝还给他:“既然进了恶人山,就没有遇到妖兽?” “没有。” “真话?” “真话。”赵蟾把桃枝重新斜插回腰间,郑重道。 第一卷、山鬼谣 第16章、山里出事了 - 荡魔 - 八千妖孽 白玉卿蹙起眉头,她和青妹已然去过了恶人山,入眼所及,五彩缤纷的瘴气漫溢在每个角落,未开智的妖兽于山中啸聚一方,极少数开了灵智的妖魔,盘踞洞府,吞吐灵气。 “撒谎!你没去恶人山,是在野外捡了些骸骨,谎称是老刘的。”白玉卿斩钉截铁。 赵蟾默然许久,才缓缓道:“我的确撒了谎。” 白幼君霎时伤心的看着他。 她不喜欢说谎的郎君。 将来他们成了夫妇,他要是骗她,该如何是好? “我并不知道残骸是不是老刘的,我在恶人山找了很久,只找到了这些。” “……” 白玉卿仔细观察他的神情。 平静、古井无波,仿佛没有涟漪皱褶的湖水。 面对诘问,仍这般镇定,赵蟾不像是少年,而是饱经沧桑的老头子。 少年老成,大概就是如此。 她内心一震,“青妹,我们走。” “阿姐,阿姐……” “嗯?” “我,我想留下来。” “胡闹!” 白玉卿眉头一挑,白幼君刹那间老实巴交跟在她身后。 白幼君鬼使神差又变得开心,因为郎君没有撒谎。 恶人山那么大,他能漫山遍野搜寻师傅遗骸,已然难能可贵。 “她们是谁?”孙合从院墙的另一边探出头。 赵蟾疑惑看向他。 他们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早就对彼此的性格了如指掌。 孙合如同换了个人。 搁在之前,他在院里和两姐妹谈话,孙合肯定扣着屁股蹲在墙上看热闹。 难道是他刚回家?才听见自家院里的动静? “不认识。” “哦。”孙合缩回脑袋。 赵蟾走回屋。 桌子上除了白幼君买来的酒肉,还有他准备鱼目混珠的破旧书籍。 孙合仍然没有将其拿走。 甚至,他都没有再提“宝书”。 蓬头垢面的老者站在巷子里,笑眯眯看着白幼君。 她紧张地抓住阿姐的手。 或许是弄岁巷潮湿,墙脚生满了霉。 霉斑肆意妄为,似乎要将整个巷子吞噬的一干二净。 “阿姐……”白幼君慌张道。 白玉卿略略垂首安慰身高只到自己肩膀的青妹:“不怕,一只孤魂野鬼而已。” “阿姐可否杀了它?” “杀倒是能杀。” “阿姐快杀了它,四处都长霉,好恶心!”白幼君央求道。 白玉卿笑道:“青妹担心小郎君?” “……” 白幼君低下小脑袋,她根本没有城府,心里想的什么,脸上便能看出来。 “一句玩笑话罢了,阿姐哪能真的为你钦点姻缘?杀这只孤魂野鬼易如反掌,但我们的行踪也就此暴露了。” “我不管!” “青妹,你调皮了。” “阿姐,你是在《白泽玉册》留过名的!”白幼君执拗央求。 白玉卿稍微生气道:“你想保护赵蟾,大可自己去杀了它。” “好!”她鼓着脸蛋。 白玉卿眉头一挑,扭住白幼君的耳朵。 “阿姐!阿姐!疼,疼,疼!” “青妹呀,为何越来越不听话了?” “明明是阿姐要我接近郎君,我们是阿姐钦点的姻缘!” 白玉卿气归气,舍不得打她:“走!你再胡闹下去,我马上送你回大峨山。” 老者龇牙一笑。 牙齿黑黢黢,犹如霉斑。 孙合推门走出,和老者并肩而立,一起注视着已经走到巷口的两姐妹。 白玉卿回头瞧了他们一眼,不屑道:“跳梁小丑。” 她带着白幼君去了大官巷一旁的细柳巷。 细柳巷虽不如大官巷那般富贵,却也是镇子其他百姓日思夜想搬进来的好地方。 脚下踩着规规整整的青石板。 几场秋雨将之洗刷的洁净,很容易看清青石板上的纹路。 稚童你追我赶,嬉笑欢闹。 王焕走进巷子。 孩子们纷纷围在他身边,吵嚷着要学斩妖除魔的剑术。 王焕摸着他们的小脑袋,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的说好。 白玉卿、白幼君经过他们身边。 明明近在咫尺。 王焕却对两人视而不见。 细柳巷尽头是一片良田,庄稼已经收完了。 私塾就坐落在良田旁的平地上。 依稀看见教书先生从菜地里走出来,提了一把蔬菜。 天晴万里、碧空如洗。 恶人山却阻碍了白玉卿眺望远方的视线。 …… 赵蟾把白幼君买来的饭菜收拾起来,他午时已经吃过了一碗馄饨,肚子不饿。 小心翼翼拿出先生抄写的《琼林》,一页页翻过,轻声念诵,如痴如醉。 爹娘曾在春节时许愿,希望赵蟾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也是在那一年,爹娘携拜师礼带他到了先生家里,先生考验了他几句话,痛痛快快收他为弟子。 后来,爹娘故去,生活没了来源,亦是交不起学费。 在几乎全是大官巷子弟的学堂中,赵蟾选择退学。 先生一再挽留,尚是稚子孩童的他,倔强的像是一头驴,无论先生如何苦劝,他都打定主意离开。 最终,先生问他,你不在乎爹娘的期望吗? 赵蟾低头抹眼泪。 迫不及待翻了一遍《琼林》。 他掀开衣箱,将衣物全部取出,挑选冬季穿的厚衣服铺在箱底,把书放在上面,再以几件单衣盖在书上。 赵蟾担心近些日子雨水多,书会遭了潮。 搁在衣箱,用衣服裹住,先生亲笔抄写的《琼林》就该不会受潮了吧? 当然,他也怕孙合闯进家里,损坏了书。 反复确认无误后,斜插桃枝,关好门庭,小跑向斩妖司。 成了斩妖人,赵蟾其实并不开心,爹娘叮嘱他好好活下去,可是,斩妖司绝不会好吃好喝供着他而不需要身临险境斩妖除魔。 他当时没得选。 王焕看到了桃枝的神异,如果他不主动提及加入斩妖司,稳住王焕,使他觉得自己受他掌控,王焕会不会孤注一掷的杀了他霸占桃枝? 赵蟾不知道。 但他绝不敢去赌人性。 路过张翠翠的馄饨摊子。 杨昀捧着圣贤书坐在木凳摇头晃脑,张翠翠端起他面前的空碗,看见赵蟾,她笑着挥手。 “翠翠姐。” “杨大哥。” 张翠翠问道:“又去斩妖司?” “是,我现在是斩妖人。” 她端着杨昀吃完馄饨的空碗:“斩妖人这行当太凶险,能不能辞了?” “谢谢翠翠姐的好意!” “赵蟾,你……” “翠翠姐再见、杨大哥再见。” 杨昀起身还没有行礼作揖就看到赵蟾跑了,叹息道:“贤弟令我失了礼数,唉!” 游居镇这条唯一的街道,叫做“彩烟”。 镇子不大,沿着彩烟街开的店铺却应有尽有,可谓五脏俱全。 附近村庄的村民,隔三差五也会来此购买生活所需。 所以,游居镇只比寻常的村落大上一些,但生活在镇子的乡邻,日子要比外面的村民好过不少。 斩妖司门外站了两个村民,左观右望,不敢进去。 赵蟾认识他们。 小石村的周牛和孙大狗。 进山采漆时,赵蟾常常经过小石村,时间一久,便和住在村口的周牛混熟了,而孙大狗是药农,两人在山里偶尔碰面。 两人看到了他。 面黄肌瘦的周牛迎上去,孙大狗唯唯诺诺跟在他屁股后。 “小兄弟你怎么也来斩妖司了?” “周大哥,我已经成斩妖人了。” “啊?”周牛惊呼,“你不怕死吗?” 赵蟾笑了笑,没有回答。 问道。 “你们是来报案的嘛?” “对,不知王力士在不在?” “跟我进来吧。” 赵蟾领着他们到前院坐下,进门前,两人仔仔细细将草鞋鞋底的泥,犁干净。 找了一圈,未曾发现王焕。 斩妖司除了他,一位斩妖人都没有。 “王大哥该是有事情,你们稍坐一会儿。” “小兄弟,你真的成了斩妖人?”孙大狗不相信。 “嗯。” “小兄弟是我见过力气最大的人,既然成了斩妖人,肯定能把妖魔杀的屁滚尿流!” 赵蟾问道:“小石村发生妖患了?” “不是,是山里出事了。” 第一卷、山鬼谣 第17章、庇佑百姓平安 - 荡魔 - 八千妖孽 “怎么回事?”王焕走了进来。 周牛拽了拽孙大狗的袖子:“王力士来了,快说!” “王……王力士,今早我进山采药,看见妖魔了。” “山中本就有妖魔。” “不,不对,二妞山以前从来没有妖魔!” 二妞山的位置在游居镇西南十六里。 瘴气漫溢、妖兽横行的恶人山距二妞山大概二十里。 而恶人山之外,是一圈山脉。 叫做竖断山。 阳县毗邻竖断山,为依山而建的山城。 游居镇斩妖司一代代斩妖人,几乎走遍了周遭的大山,哪里经常发生妖患、哪里妖踪绝迹,是有一本“账本”的。 而二妞山在“账本”上,就属于妖踪绝迹。 眼看王力士不相信,周牛着急瞪了孙大狗一眼。 周牛和孙大狗是表兄弟,所以孙大狗决定来斩妖司报案,周牛才陪同。 孙大狗比他更加焦急。 “王……王力士,我指天发誓,绝对在二妞山看见妖魔了。” “我从小就不会撒谎,你不信的话就去问我娘。” “小兄弟,你快替我说两句话。” 孙大狗急的语无伦次。 王焕看了眼赵蟾:“小蛤蟆你说,你是镇子的采漆工,对周边的大山熟悉。” 赵蟾沉吟少许,他确实熟悉二妞山,只是孙大狗如此信誓旦旦,他逐渐对之前的记忆产生怀疑。 思前想后。 他慎重说道:“二妞山的漆树共有三十一棵,遍及山前山后,我到二妞山采漆时,从未遇见过妖兽……” 孙大狗急地直跳脚:“小兄弟!我真不骗人,你知道我是药农,我……我也对二妞山熟悉……” 周牛急的结巴:“小,小兄弟,你,你说,出没在二妞山的妖,妖魔,会不会是从恶人山跑来的?” 王焕否道:“恶人山离二妞山有二十里,不太可能。” “王王王力士……”周牛抓耳挠腮,“要不,您亲自到二妞山瞧瞧?小石村就在二妞山山下,万一山上真有妖魔,小石村就惨了!” 山上出现妖魔,山下的村落定然遭到妖患。 “镇子的斩妖人都去了山牛村,只剩下我和小蛤蟆,而我必须留下守着镇子。”王焕道。 孙大狗喊道:“让小兄弟去看看,他反正成了斩妖人。” 周牛吞吞吐吐:“榴花村就被山上窜下来的妖魔吃了九人,二妞山的妖魔闯进小石村,不知道得死多少人才完,王力士,您看在小石村百姓性命的份上,过去看一眼吧,求您了!” 王焕问道:“你说下那是怎样的妖魔。” “哦,该是一头大猫,但它也忒大了,和我家养的牛一样!”孙大狗道。 大猫便是虎。 王焕摇着头:“应是一头寻常的大猫,你看错了。” “不会的!我,我是药农,眼神好的很!不会看错的!”他争辩道。 “王大哥,我既然加入斩妖司,成了斩妖人,该为乡亲们出份力。”赵蟾平静道。 王焕来回踱步:“你现在还不是真正的斩妖人。” “王大哥曾说,斩妖司要庇佑百姓平平安安。”少年轻声道。 似乎这句话起到了作用。 “你考虑清楚了?” “嗯。”他颔首。 赵蟾知道,自打他选择加入斩妖司那一刻,许多事情便身不由己。 “自古英雄出少年,小蛤蟆!老子没看错你!”王焕重重拍着赵蟾的肩膀,“记住,你去二妞山仅仅是探查有没有妖魔,万万不可逞强!” “我记下了。” “跟我来。” 王焕领赵蟾进了后院,又叮嘱道:“唉,不知道允许你加入斩妖司是对是错,若你出了意外,我……我真对不起你爹娘。小蛤蟆,万万不可逞强啊,你如今尚未锻体,遇见妖魔赶紧跑。” 揭下守宅符。 掀开另一个箱子。 箱子保存着剑、刀、枪头、斧等,不到十件兵器。 “这柄剑由阳县斩妖司的高人附加了法力,斩杀妖兽不在话下,给你防身,试试趁不趁手。” 剑长约莫三尺三寸。 赵蟾握住剑柄,将其从剑鞘徐徐拔出。 剑身细窄。 剑刃锋快,折射点滴青光。 压下激动的心情,挥舞几下。 “趁手!” 注视罕见露出喜悦表情的赵蟾,王焕笑道:“此剑叫做‘青蛇’,不重,却锋不可当。老子的剑叫‘狮山’,重四十九斤!” “来,我给你背上。” 剑鞘是皮革制成,有绳。 “多谢王大哥。” “你的桃枝能不用就别用,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赵蟾郑重点头。 王焕再次嘱咐道:“不许逞能!等你锻体后,我再陪你满山遍野斩杀妖魔!” “我真的记住了。” 王焕搭着他的肩膀:“跟你说实话,我后悔同意你加入斩妖司了。” 赵蟾小声道:“没事的,王大哥。” 回到前院。 周牛与孙大狗看到赵蟾背了一把剑,不禁精神大振。 赵蟾朝两人笑了笑:“走吧。” 王焕站在门前台阶上,目送他们往二妞山走去。 …… 那外乡人从弄岁巷溜达出来,重点观察了赵蟾住的宅子。 “院墙低矮,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翻进去,年纪差不多在十四、五岁,力气绝不会太大……” 商旅雇佣的打手吴贺悄咪咪靠近他:“这是四两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你剩下的六两。” 把四两银子揣进怀里,外乡人轻松道:“不如全部给我,这桩买卖坏不了!” “嘿,仇高,咱们还是按照道上的规矩做比较好。” “我是修行者!宰一个少年保证和宰鸡一样。”仇高倨慢道,“哪像你们这种凡夫俗子那么废物!”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吴贺心中冷笑。 他倒想看看,游居镇斩妖司知道自己的斩妖人死在仇高手里后,会有何等的震怒。 仇高反问:“你不信?” “您是高高在上的修行者,我肯定相信。”吴贺顿时毕恭毕敬。 “哼。” 仇高头一扬,迈着八字步走了。 有句话他不屑告诉吴贺,须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该准备的前期工作他都做了,今天深夜,翻墙进赵蟾家中,拔刀就是狠狠的砍十几下,必教少年死无葬身之地! 吴贺深深看了眼仇高的背影,遛回犀照客栈。 商旅的生意格外的好。 一上午就把货物卖的七七八八。 头领听到吴贺的汇报,一拍大腿:“五两银子定金都给仇高了?” “给了。” “事不宜迟,咱们走。” 原价十两,他们只愿给五两银子定金,然后偷偷跑路。 不过头领不会料到,吴贺昧下了一两银子。 此事都是吴贺出面,是人是鬼他说了算。 商徒们开始行动。 整理拉货的车辆,人人动作迅速。 叫做仇高的外乡人杀了赵蟾后,即便斩妖司审讯出了幕后主使,他们已经提前溜之大吉了。 斩妖司势力再庞大,不信真的为一个少年斩妖人而布下天罗地网捉拿他们。 “吴贺,你晚上走,不要叫仇高看见了。” “放心吧大哥。” “嗯,一切注意。”头领躲在角落悄声道。 老板娘谢婉在柜台后面看着商徒们忙上忙下,出声问道:“这就走了?” “多亏了老板娘的福气,货物都卖出去了!”头领大方道,“这是住宿跟伙食钱,另外的十八文钱,是付给老板娘的辛苦钱。” 谢婉笑道:“祝你们一路顺风、财源广进。” “唉,希望老天爷别再下雨了。” 瞧着商徒们离开。 谢婉收回目光,询问饮着热茶的吴贺道:“你为什么不走?” “还有两个人没有付钱,说好下午来付的,我多等等。”吴贺肆无忌惮看着谢婉沉甸甸的胸脯道。 “货也没卖多少嘛。”她提了一嘴。 吴贺笑道:“已经算是很多了,还有下个镇子呢!若是咱们游居镇都买走了,叫别人怎么活?” “说的倒也是。”谢婉嘀咕道。 吴贺色心又起,握着茶杯到柜台边问道:“老板娘,你和我说句实话,你喜欢啥样的男人啊?” “哈,瞧你说的,你这样的我就挺喜欢的。”谢婉故作羞涩。 “啊?” 吴贺大喜:“老板娘……哈哈,昨晚发生的事,实在抱歉,我平常不是那样的人,都怪赶路太着急,又喝了些马尿,才忘乎所以。” 第一卷、山鬼谣 第18章、剑出鞘 - 荡魔 - 八千妖孽 谢婉白他一眼,吴贺差点兴奋的越过柜台搂住她,生生忍下冲动,他道:“要不,我跟你说件秘密?” “什么样的秘密?先说说看。” “不行、不行,这秘密关于恶人山,非得夜深人静时才好对人说。” “有关恶人山的秘密?” “嗯嗯!!”吴贺小鸡啄米般点着头。 谢婉抿了抿红唇,紧接着打哈欠道:“不感兴趣。” “哎呀!此事非常重要,要不是那商旅头领胆子小,我们早就去恶人山搏取富贵了!” “晚上我可是关紧门窗睡觉的,不喜欢听故事。”谢婉瞟着他道。 “嘿嘿。”吴贺眼看有戏,色心犹如熊熊烈火,烧的他浑身滚烫,“老板娘留一丝丝窗户缝给我就行。” “你先说。” “我这不是怕有人再打我嘛!” “今晚不会了。”谢婉呵气如兰,挺着傲人的胸脯。 真要命! 吴贺如坠云雾,压着声音道:“我们赶来游居镇前,远远经过恶人山,看见半山腰大放光芒!许是成堆、成堆的金银财宝!” “你想啊,恶人山这么凶险的地方,最适合藏宝!” …… 孙大狗继续描述他看到的那头妖魔。 “该是头差不多跟牛一样大的大猫,毛发特别好看,和彩虹似的,我望到它时,它正啃食着什么,我吓了一跳,扭头就跑,待我跑下二妞山,传来一声大吼,跟打雷一样。” 孙大狗回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周牛则是思考着其他一些事,他悄声问道:“小兄弟,你对哥哥说实话,有没有把握杀了那头大猫?别人不知道,我可亲眼看见过你宰了一头妖魔!” “称不上妖魔,无非是一头力气大点的山羊。” “那也不得了!谁能想到一头山羊居然可以用羊角撞死人!” 孙大狗在旁听着:“啥事啊?” 周牛问道:“你能保守秘密不?” “哥哎,咱是兄弟!我一定牢牢闭上嘴巴!” “小兄弟,说不说?” 赵蟾沉默近半柱香:“说吧。” “有次我嘴里快淡出鸟来了,想着上山打点野味,正好在爪子山碰见了小兄弟采漆。哦,还有老刘。 我们一块走了段山路,突然看见一头山羊从林子里窜出来,羊角上还挂了大半截肠子,娘哎,那血啊,顺着羊头往下流,和下雨似的。 吓人的是,羊还往嘴里喝血。” “然后嘞?” “嘶,你闭嘴,听我说完!”周大牛怒道。 “山羊瞧见我们,眼睛直冒红光,二话不说就撞了过来。 没办法,我们拔腿就跑。 唉,两条腿哪能跑得过四条腿,没几步山羊就追上我们了。 老刘在最后面,吓得鬼哭狼嚎。 你是没见到啊,小兄弟跟最灵活的猴野猴子一样,歘(chua)的转身推走老刘……” 孙大狗被故事吸引地张大嘴巴,咂摸道,小兄弟该不会被山羊撞死了吧?转念一想,不对,小兄弟好端端的和自己去二妞山,死的是山羊! “我就看见小兄弟拿着漆刀奔向山羊,身子一斜,避开羊角,漆刀狠狠扎进羊脖子那里。 我说那山羊大概是头妖魔呢,叫声压根不是羊叫,哎呀,我说不上来,给你学一下。” 周牛对这件事记忆犹新,扯开嗓子开始学。 孙大狗听了会儿,疑惑道:“这是啥叫声,怎么和人一样?” “我就说嘛!绝不是普通的山羊! 小兄弟拔出漆刀,不管山羊拧身拿羊角顶他,一拳捶在羊身上,只听到砰地一声,你猜怎么着了?” “怎么了!!!” “小兄弟一拳!就用一拳!把山羊给撂倒了!” “我的亲娘!我知道小兄弟力气大,打死我也不信能有这么大啊!” “还没完!赵兄弟扑上去,漆刀仿佛长了眼,一刀刀给山羊开膛破肚! 等山羊死透了,我们去林子里看了眼,这头山羊竟然撞死了个人,哎呀,那人的肚子呦,血糊淋啦的,五脏六腑没了,脑袋也碎了,老刘说,脏腑和脑子都被山羊吃了。” 周牛道:“老刘将小兄弟揍了一顿,说他真不把自己命当回事,怎么对得起病死的爹娘。 小兄弟从那以后,便惜命多了,再没涉险过,听其他采漆工说,即使遇见大山里的小蟒蛇,他也连忙绕道走,不去触霉头。 看见小兄弟当了斩妖人,我真有点不相信。” 周牛问赵蟾:“这件事得过去两年了吧?” “嗯,两年了。” 说着话。 小石村到了。 不远处就是二妞山。 从二妞山漫延下来了薄薄的雾,犹如纱衣盖在小石村。 周牛和孙大狗越过湍急的小溪,走了十几步,惊觉赵蟾没有跟上。 两人回头看去。 赵蟾站在矮坡上,遥遥望着二妞山,一言不发。 近些日子雨水连绵不断,山路湿滑难走,他待在镇子里没有采漆,熟到不能再熟的二妞山,产生了些许变化。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变化,仿佛一位善良的老实人,不清楚经历了何事,陡然变得暴躁易怒。 二妞山比山牛村背后的那座没有名字的山要高的多,山势雄浑,有两座山峰,这也是二妞山名字的来源。 孙大狗小声道:“小兄弟怎么了?” “嘘,别打扰他。”周牛道。 他仍旧搞不明白,那么珍惜性命的赵蟾怎么加入了斩妖司?莫说游居镇百姓,小石村的乡民都知晓,斩妖人有命挣钱没命花。 自从游居镇成立斩妖司以来,不知有多少斩妖人因处置妖患而丧身妖魔口中。 赵蟾跨过溪水,问孙大狗:“你觉得二妞山有没有变得不同了?” “没有啊,如果你说的是淌下的雾气,这才哪到哪,去年年底,二妞山冲下来的山雾将整个村子都给淹没了。” 赵蟾微微摇头:“不是雾。” “呀?那是什么?” “说不上来,现在的二妞山给我的感觉不太好。” 周牛拉住他的臂弯:“小兄弟,要不咱不去了?” “没事的,我只是上山看看情况,你和孙哥回小石村等我消息。” “不行!我陪你上山。”孙大狗叫道。 面黄肌瘦的周牛一着急便结巴:“小小兄弟,你现在……现在、现在是斩妖人,你拿主意,我我……我们听你的。” “我对二妞山和你一样了解,你跟我上山遇见了妖魔,我顾不过来。”赵蟾朝孙大狗道,“你和周大哥回村。” “唉!行。” 周牛与孙大狗往小石村走去。 赵蟾则挑了上山的路,跑向二妞山。 土路泥泞难行,深一脚浅一脚,赵蟾是采漆工,但凡不是山里湿滑的山路,这种叫人皱眉头的泥路,阻不了他。 日头西下。 赵蟾调整步伐,使自己速度再快一点。 他约好了棺材铺的学徒,傍晚送钱过去,以及拜访杨昀大哥,请教练字的学问。 他得抓紧时间探查二妞山。 “赵兄弟!”孙大狗、周牛站在村口挥手大喊,“万事小心!” 他同样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到山脚下,赵蟾解下背上的剑,拔剑出鞘,剑刃泛青光,叫做青蛇的长剑虽然被阳县斩妖司的高人附加法力,他却觉得不如斜插腰间的三尺桃枝。 老刘神秘兮兮送他桃枝后,就去了恶人山。 他没有问老刘从何处得来的桃枝,因为问也没用,老刘不想说,打破砂锅他也不会告诉你,若他想告诉你的,不需询问,他会翻来覆去的重复一遍又一遍。 比如老刘提过的寡妇张翠翠,貌似老刘想娶人家,其实每次经过馄饨摊,老刘都不会看一眼。 赵蟾问,你口口声声说攒钱娶她,怎么不敢睁眼瞧。 老刘道,张翠翠走的是独木桥,不小心便掉下万丈深渊摔成八瓣,老子走的是阳关道,前途无限大好,休看老子现在打光棍,我振臂一呼,不知多少仙子投怀送抱,之所以说娶她,是为你着想。 第一卷、山鬼谣 第19章、郎君救我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不解。 老刘哈哈狂笑,脸上的皱纹堆成了小山,眉飞色舞道,你既然叫我一句师傅,怎么不能没有师娘?老子在游居镇挑来挑去,唯有张寡妇有点姿色。 左手攥住剑鞘,这样有危险的时候,右手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拔剑。 五年如一日从未间断过练习基础剑术,许多攻杀的动作已经成了赵蟾的本能。 上山前,赵蟾向西望去。 山的西面,大概离此二里,有一条穿过二妞山的山路,这条路不好走,却是到阳县最近的一条。 在赵蟾看不到的地方。 那队离开游居镇的商旅行到了这条山路面前。 二妞山的山雾倾泻而下,如同瀑布,两侧则是陡坡,坡上皆是密密麻麻的丛林。 商队头领拉着缰绳,缰绳套住挽马,这头挽马的耐性极佳,拖着货车走山路根本不成问题。 “快跟上!”他喊道。 暗害斩妖人是掉脑袋的祸事,他们片刻不敢停,朝着二妞山就跑来了。 有人掀开罩在货车上的布抱了一捆喂马的草料,接下来都是难走的山路,必须得让挽马吃饱喝足。 “大哥!休息一会儿,累死了。” 头领怒道:“你以为我不想休息?” “吴贺说今晚才动手,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呢,何况,晚上走山路不安全,咱们去村里留宿一晚多好?” 头领二话不说跑过去劈头盖脸一顿打。 “大哥别打了!别打了!马吃完草料就走!” 斩妖司威名太大了。 商队头领走南闯北见识多,清楚他们做了一件怎样的蠢事。 敢谋害斩妖人,是杀无赦的大罪。 但,做了就是做了,眼下后悔也晚了。 挽马吃完草料,这行商旅走入山路。 两旁的丛林时不时传来各种鸟叫,声音清脆,听进耳朵里,使得紧张的情绪稍稍缓解。 约摸半个时辰,日落西山。 方才还存在的鸟叫,突兀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剩下车轮碾压石子的咯吱声,以及挽马喷出的气息。 “大哥,不对劲。”有人惊慌失措低声道。 商队头领左张右望,心跳到嗓子眼:“我走过二妞山好几次了,这座山没有妖魔,别害怕!” “太安静了!” “嘘,你听……” 一人指向陡坡上的丛林。 …… 半个时辰前。 赵蟾上了山便感觉一道视线盯上了自己。 盯的他浑身发毛。 握住剑鞘的左手,不知不觉使劲,青筋鼓起。 他控制自己的呼吸。 脚步平稳。 深知在大山里遇到不正常的情况,千万要冷静。 一旦进退失据,后果不堪设想。 说实话,采漆工不是一个谁都能干的行当,尤其是在被山水包围的游居镇。 上山采漆,天知道会在哪里撞见妖魔,跑的不快,没点真本事,只能进妖魔的肚子里一命呜呼。 跟老刘学采漆,老刘教给他的第一堂课,便是遇上妖魔,什么都别管,也别理会同伴,赶快跑,有多快跑多快。 他骤然拔剑出鞘,这还没怎么上山,前方岩石上便蹲了一只灰狼。 灰狼毛发的颜色和岩石相差无几,若非赵蟾眼神好,不一定发现的了。 狼眼冷血,一眨不眨死盯着他,龇牙咧嘴面露凶狠,体型比寻常的狼要大一圈,该是狼群的头领。 果然。 第二只、第三只…… 除了头狼外,共有五匹狼出现在岩石周围,犹如在拱卫它们的王。 赵蟾的心沉进深渊。 二妞山以前绝对没有狼群! 他如此惜命的人,敢拿性命起誓! 头狼非常人性的咧嘴,自赵蟾角度望去,它竟是在自得的冷笑。 后面出现的五匹狼似乎同时接了命令。 左右包抄,仿佛排兵布阵,围杀少年郎。 赵蟾极快做下决定。 他从来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孩子”,玩命逃窜是跑,由正面突围也是跑。 何况碰到狼群,很难逃的掉。 甩开腿前冲。 机会转瞬即逝。 他要在狼群完成包抄之前,率先杀掉一只。 没有挑选离他最近的狼,而是向距离头狼最近的那匹雄飞突进。 赵蟾摒弃掉所有杂乱的心绪,事到如今,应对眼前的危局才是最重要的。 似乎头狼对他的行为感到奇怪,惊诧的神色自它的眼睛里一闪而过。 剑名青蛇,随着赵蟾疾奔到目标前举起剑,剑刃流转的点滴青光,霎时串成一条隐隐约约的线,他清楚的感到有种力量在剑身复苏。 《撼神剑》第一层境界叫做【剑出有神】,出招之际,力道恰到好处,不壮一分、不弱一分。 而王焕为赵蟾讲解时未曾料到,作为游居镇年纪最小的采漆工,却是使用漆刀最好的人。 采漆是一门格外讲究力道的手艺活,漆刀太过深入漆树不行,太浅也不行,只有做到不深不浅,方可采到最多的漆。与不壮一分、不弱一分,异曲同工。 赵蟾居高临下看着这匹毛发灰中有白的狼。 长剑斩下。 力气都在这一剑中。 但见青光一闪,狼头飞了近两丈距离才滚落进山石堆。 之后,他毫无任何的停滞。 根本不管另外四匹狼,奔向头狼。 头狼露了个吃惊的表情,跳到岩石背面,不和赵蟾厮杀,躲在林中发号施令。 当看到头狼避而不战,赵蟾原本的计划瞬间改变。 转身,迎向剩下的四匹狼,疾冲。 他要展示出一种强悍的气势,震慑这群畜牲。 青蛇剑在手,加上信手拈来的基础剑术。 这四匹狼根本不是他的敌手。 等赵蟾斩杀掉最后一匹狼。 头狼重新站在了岩石之上。 它的目光里满是震惊。 赵蟾的气力极大,每杀一匹狼,皆是狼头飞走,远远的跟躯体分开。 没有休息的时间。 对付头狼,唯有将其杀死才能安心。 不然被这种畜牲惦记上,没有好日子过,头狼会不厌其烦的袭杀你,除非赵蟾从此以后再也不踏出游居镇一步。 但头狼半点不恋战,跑进林子,向西逃窜。 赵蟾马上紧追不舍。 他动了杀心。 灵活避开一棵又一棵碗口粗的树。 头狼在前跑。 他在后面追。 过了半个时辰。 头狼身前是一片丛林密布的陡坡。 赵蟾知道这块地方,陡坡下是一条山路,山路蜿蜿蜒蜒。 头狼前肢趴下,狼头一下一下点着,仿佛在朝陡坡下磕头。 赵蟾紧皱眉头,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是头狼近在咫尺,机会难得,岂有不杀的道理? 私塾的先生吟诵过一首诗,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头狼便是野草,不杀它,赵蟾寝食难安。 青蛇剑再次斩出。 剑刃上的青光不易察觉的亮了亮。 狼头高高飞起,掉入山路。 赵蟾站在没了脑袋的狼尸旁。 他看见一头毛发宛如绚丽彩虹的斑斓猛虎,猛虎比牛还要大一圈像座小山,低头啃食着行人。 狼头凑巧落在了猛虎脚边。 它抬头冷冷瞥了赵蟾一眼。 赵蟾如坠冰窟。 根据孙大狗的描述,妖魔便是这头猛虎了。 “郎……郎君,是我,是我啊!郎君救,救我!!” 商队其他人皆被猛虎吃完了。 它嘴下的一人是商队头领,双腿已经不见踪影,手臂也没了一条,他仰躺着,正好可以看见站在陡坡上的赵蟾。 “你你是斩妖人,斩……斩妖除魔是你的分内事,快杀杀了它,救救救我!” 应是回光返照,商队头领骤然高声道。 第一卷、山鬼谣 第20章、桃枝灭虎 - 荡魔 - 八千妖孽 猛虎垂头,一口吞掉商队头领的脑袋,嘎吱有声,仿佛是在嚼汁水饱满的果子。 咽下后。 两口吃掉他余下的残躯,待猛虎再抬头,陡坡上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妖魔! 绝对是妖魔! 妖魔冷漠,鲜少有人的情绪,然而并不代表他们没有情绪! 和那头山鬼一样,赵蟾在猛虎眼中看到了浓浓的讥讽! 突然传来打雷般的吼声。 旋即是林子的剧烈摇晃。 枝杈哗哗啦啦。 紧接着,腥臭之气扑鼻而来。 赵蟾快速回头瞥了一眼,已成妖魔的猛虎离他只剩不到一丈的距离。 大张着虎口,匕首般的锋利虎牙参差不齐。 他根本跑不过它。 吐出一口浊气。 不相信青蛇剑能够斩杀的了这头妖魔。 赵蟾抽出斜插腰间的三尺桃枝。 两脚接连踩在树身,膝盖弯曲,立即使劲一蹬。 猛虎自他身下跃过。 他从猛虎之上飞过。 两相交错。 猛虎挡住了去路。 赵蟾撇头紧紧盯着猛虎下一步动作。 猛虎嘴里的涎水滴答不断,看样子是把它馋坏了。 轻巧落在地面,赵蟾头也不回地转身奔向陡坡。 猛虎又是大吼。 震耳欲聋。 来到陡坡前,侧身滑进茂密的丛林,身子斜躺着,脑袋略微扬起盯着上方。 虎头冒出,赵蟾攥着桃枝,狠狠刺去。 桃枝刺中猛虎下颌,立刻抽出,他不敢留在原地,双脚扫开荆棘,一路滑到山路上,不等回过神,猛虎痛吼地已经扑下来。 委实避无可避。 少年双脚犹如树根牢牢扎在地表,嫩芽新发的桃枝朝上斩击,丢了剑鞘空下来的左手握拳捅向虎头。 左拳捅在猛虎的额头,桃枝顺势劈透了虎嘴,顿时鲜血淋漓。 又要正面突围!! 虎血滚烫,浇了他满身。 赵蟾摔飞出去。 这头虎妖晃了晃脑袋,鲜血洒的到处都是,它死死盯着站起来的少年,神色中藏着不解与惊愕。 桃枝轻易斩透虎嘴,可以说这件看似易折的桃枝是件法宝,那么少年捶在它额头的左拳,却使它大山压顶般的扑杀生生止住了。 少年拳头上传来的巨力,令它脑袋阵阵眩晕。 很难想象,那具两三口便能吞掉的躯体里,蕴含着如此可怖的巨力。 可与妖魔近身搏杀! 猛虎妖魔口吐人言:“你……你也是妖魔?” 吃过的人没有上百个,也有六七十。 一直未曾有人族仅凭气力便能抗衡它。 除非少年同样是妖魔!不然,开启灵智近十年的虎妖压根想不明白。 赵蟾凝视跃跃欲试的虎妖。 桃枝插于地面。 右手抓住左臂弯,用巧力一掰,脱臼的左臂即刻复归原位。 手臂脱臼对于采漆工太常见了。 他们都有一套复位的手法。 虎妖喘息着,又吐人言:“你走,我不吃你了。” 它的声音嘶哑难听。 赵蟾攥住桃枝,将之拔起来。 天色黑了。 这条山路黑的更快。 周牛谈起的那件赵蟾力敌羊妖的事,有处小细节没有说清楚。 赵蟾稀松平常的便将羊妖开膛破肚了,而非使出全力,更像是被一只家养的公鸡追赶,他转身抓住鸡脖子提起来,反手把公鸡摔死了。 就这么简单。 整座游居镇,唯有老刘和赵蟾的爹娘知道,他天生力气大到不可思议。 赵蟾记起王焕讲解的《撼神剑》。 要做到第一层【剑出有神】,须得增强体魄、培养气力,对于常人而言,这是水磨功夫,吃好的、喝好的,一日不断的勤修苦练,三年时间或许才有所成。 至于那些身体资质确实低劣的人,要做到剑出有神,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 第二层叫做【剑出存神】,按照《撼神剑》加强增补体魄的方法,到达一定程度,筋骨间会有一道玄妙的劲力。 运用劲力劈斩一剑,劲力附着剑身,就是此剑的“神灵”。 《撼神剑》有十二式。 赵蟾暂时只记住了前四式。 第一式,后剑。 忽地紧攥桃枝前冲。 虎妖马上四爪蹬地,跃起扑向他。 赵蟾似乎被虎妖震慑百兽的气势吓傻了,不做任何反应,虎妖到他近前,在黑夜里清楚可见虎牙交错,他才笨呼呼挥斩桃枝。 这一剑,桃枝犹如活了。 嫩芽轻轻晃着,愈发生机勃勃。 虎妖也发现了这一点。 桃枝像是倏地有了灵魂。 不过,身体单薄的赵蟾近在眉睫,虎妖只需要张开大嘴,就能一口咬掉他的脑袋。 赵蟾诡异地侧开身体,一步向前飘去,跟它交错并行。 电光火石之间,虎妖扬起虎爪要撕裂他,继续被赵蟾矫捷规避。 虎背一凉。 紧接着产生巨痛。 扑空的虎妖扭头看了眼。 它的后背被桃枝斩出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虎妖怒不可遏。 不理会伤口,刚要锁定赵蟾报仇。 赵蟾却消失不见了。 《撼神剑》第二式,剑踪。 下一刻。 桃枝深深刺进虎妖身体。 虎妖猛地扭头,原来赵蟾躲在了它视野盲区,当它四面寻找之际,赵蟾递出了第二剑。 抽回桃枝,谨慎的快速撤退。 他彻底惹怒虎妖,乃至将其逼进了死境。 如此状态的妖魔,是最为危险的。 它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报复。 赵蟾避于夜幕。 两剑。 他令桃枝“活”了过来,任意一剑皆极为的传“神”,并且他的力道,不壮一分、不弱一分,恰到好处。 该是王焕所说的【剑出有神】。 没想到,自己能够如此轻易的成为下品锻体境修行者。 虎妖不顾一切又冲杀过来。 第三式,剑痕。 王焕提及,第三式至第六式,唯有做到【剑出存神】的地步,才可使得出来。 赵蟾暗道,不就是劲力嘛,他有。 爬山涉水采漆,是件极耗体力的事。 老刘教给他怎样在山路里省力,他学的认真。 方法简单,就是苦苦熬炼自身筋骨,无论是背负七、八十斤大石爬山、还是一次又一次玩命硬撞生长了几百年的大树,赵蟾都做的挑不出任何毛病。 山里有的是草药,若是筋骨因此受伤了,采摘止血化瘀的草药外敷。 老刘是辨别草药的高手,赵蟾好奇他为何不当药农,非要干苦哈哈的采漆工。 现在还记得,他背着八十余斤的石块爬陡山,老刘笑的满面春风站在山头大喊,他喊道,也就是你小子这么大气力才敢如此熬炼,换成常人,早被练死了。 这般熬炼下去后。 赵蟾感到筋骨间有一道玄妙的力,可以随心所欲的调用。 老刘笑眯眯说,有了这道劲力,爬山涉水采漆你便不累了。 当真如老刘所言,靠着劲力,他爬山涉水采漆再没有累到翌日下不了床过。 甚至随着劲力壮大老成,一身气力越来越大。 孙合逼他交出宝书时,若是不尽量收着劲力,孙合已经被他撞死了。 赵蟾深呼吸着,调用劲力,桃枝劈斩而下。 这一剑快到掠出残影。 由于劲力太大,桃枝带了堪比虎啸的劲风。 适才两剑,虎妖已然被大大削弱。 虽说这一扑气势磅礴,实则及不上刚遇到赵蟾的时候。 扑至赵蟾身前。 它便完全没了意识。 桃枝新发的嫩芽,沾了鲜血,鲜血一滴又一滴掉落。 赵蟾从虎妖身旁走过,呢喃了一句:“可惜用不上第四式了。” 心情稍微放松下来。 只用三剑,便从下品锻体境升到中品锻体境,足足两个小境界。 捡回青蛇剑和剑鞘,回头望了一眼。 黑夜漫漫,月光、星光不要钱似的洒下。 比牛尚要大一圈的斑斓猛虎,被劈成两半。 迎头被劈成了两半!! 镇子杀猪最好的屠户看见这一幕,都得竖起大拇指夸赞少年郎劈的真齐整。 虎妖一死,夜幕下的二妞山,猝然百虫吹奏、百鸟歌唱。 …… 第一卷、山鬼谣 第21章、多事之秋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踩着泥泞的土路跑到小石村。 周牛和孙大狗紧张无措的等在村口。 “周大哥?孙大哥?” “是我!是我!”周牛神情一凛,霎时开心高叫。 孙大狗则更关心二妞山究竟有没有妖魔,喊问:“小兄弟看到妖魔了嘛?!” 赵蟾跑到他们面前,“未曾,二妞山没有出现妖魔。” “哎呀,那你这一身血怎么回事?”周牛惊呼。 “不长眼的野兽的血。”赵蟾笑道。 “真真真真没有妖魔?别诓我!”孙大狗也结巴了。 “放心吧,若是有妖魔我就回不来了。” “你莫是妖魔假扮的?” “周大哥,你送给吴婷姐的花,她当着你的面踩的稀巴烂。” 周牛顿时兴奋道:“是我赵兄弟没错!” “我先到你家洗漱洗漱,全身都是血。” “好。” 孙大狗凑近,悄声问道:“小兄弟,你这身血该不会是妖魔的吧?” 赵蟾暂时不打算告诉他们实情。 二妞山来了妖魔,定会令小石村人心惶惶。 先回镇子,将在二妞山发生的事知会给王焕,待其他斩妖人从山牛村回来了,再调查以前向来没有妖魔的二妞山,为何突然有了妖魔。 它们是从哪来的? 难不成是由恶人山下来的? 简单洗干净身上的妖血,周牛拿出他的一套短衣让赵蟾换上。 赵蟾的身材挺拔峭直,十四岁的年纪只矮了周牛半头,穿上他的短衣,不觉得大。 “周大哥,你们早些休息,我回游居镇报信去了。” 周牛与孙大狗忧心道:“小兄弟,如果山上真有妖魔,但你没发现怎么办?” “不会的。” “怎么不会?小兄弟是肉眼凡胎,而妖魔个个狡猾奸诈,它们避开不叫你发现,等你走了再趁着深夜袭击村子。”二狗摇着脑袋,“我得喊乡亲们赶紧离开村子躲一躲。” 赵蟾拉住孙大狗:“孙大哥,你相信我,二妞山没妖魔了。” 周牛看着他的脸庞,骤然哈哈大笑,给了孙大狗一拳:“别一惊一乍的,听小兄弟的准没错!” “可是……” “小兄弟是斩妖人,不听斩妖人的话,你听谁的?” 孙大狗嘀咕道:“但小兄弟才成斩妖人啊,要是王力士说的,我就听。” “走了。”赵蟾告别两人,大步快跑向游居镇。 而孙大狗依然在屋里不安的走来走去。 周牛委实瞧不下去,透露道:“用你脑子仔细想一想,小兄弟身上的鲜血哪来的?” “啊?”孙大狗迷茫的看他,“还能是哪来的,碰上野兽……” 孙大狗霎时惊醒:“不对,不对!” “想明白了?”周牛一副高人姿态。 “要是妖魔和野兽一块趁夜偷袭小石村,咱们死定了!” 周牛张了张嘴,悠悠叹气。 狗脑子! 他不愿解释了。 简直对牛弹琴。 “对牛弹琴”四字,他还是听赵蟾说的。 不是,对狗弹琴!是对狗弹琴! …… 估摸着时间。 赵蟾加快速度。 等他冲进镇子,皮影戏班正唱的火热。 伶人抑扬顿挫唱着曲调。 白布上,一张彩色的少年皮影,仿佛天神下凡似的打杀猛虎。 “郎君!” 白幼君在全神贯注看戏的人群里,朝他挥手。 赵蟾颔首示意。 他找了找,没有发现姐姐白玉卿。 白幼君提着淡青色长裙的裙摆小跑到他身前,俏皮问道:“郎君去哪啦?为何天黑才回来?” “去了趟小石村。”赵蟾不冷不热回道。 “哦,郎君……” “白姑娘,我还有点别的事。” “郎君快去忙吧!” 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陡然想起一事,忙追上去。 “郎君、郎君,慢些走。” “姑娘有事吗?” “嗯,郎君当心外乡人,我怀疑有人对你不利。” 赵蟾笑了笑:“我记下了,多谢姑娘提醒。” 说罢,跑向斩妖司。 白幼君傻兮兮站在原地,回味与郎君说的每一句话。 白玉卿由演着皮影戏的幕布后走来,拍了下她的小脑袋。 “哎呀!阿姐别拍啦!再拍我就长不高啦。” “哼,青妹,你的大眼睛快长到人家身上了。”白玉卿一挑眉头,嗤笑道。 白幼君嘴角含笑:“阿姐,我提醒他了,若是他谨慎的不给那外乡人刺杀机会,他会不会重谢我? 其实我不需要金银财宝,郎君允我跟着他便好。” 白玉卿冷哼:“莫忘了,我们也是外乡人。” “对哦。” 她们行走在大街小巷,不经意瞧见仇高对赵蟾住的宅子充满恶意。 白幼君原想暗中教训仇高,却被白玉卿阻止了。 她说,连下品锻体境的外乡人都对付不了,赵蟾不适合成为钓山鬼的饵料,同样不适合当她的妹夫。 果然,说完这句,白幼君即刻乖乖的跟着她。 “阿姐,郎君真是中品锻体境吗?” “青妹怀疑我的修为?” “没有!没有!我只是担心嘛。” “赵蟾口中的老刘定是位世外高人,如此一来,方能解释他自己都不知自己有中品锻体境的本事。” “阿姐,你是不是看清这一点,才想让郎君当饵料?” “嗯。”白玉卿轻声道,“知不知道在赵蟾家中时,我为何突然带你走吗?” “不知道欸。” 她目光闪烁:“赵蟾修炼的天资极高,能把这块璞玉打磨的白璧无瑕且不锋芒毕露,那位神秘的老刘就绝非普通的山上修士。何况,老刘失踪在恶人山……” “郎君说过,他去恶人山找老刘,瘴气、妖兽都不见了。”白幼君皱着秀气的眉。 “是啊,我怀疑老刘有我们猜不透的图谋。” “阿姐,你现在不该是改变计划,不让郎君充当钓山鬼的饵吗?万一被老刘知道了,找我们麻烦怎么办?” 白玉卿拍着她的小脑袋,英气道:“知难而退不是我的性格,若可以把老刘逼出来,倒是想看看,在这儿山水环绕的小镇子,究竟隐藏了位怎样的奇人异士! 好呀!青妹,你又担心你的小郎君!” …… 游居镇斩妖司。 仍旧只有王焕一人。 前往山牛村收尾的韶华等斩妖人久久不见归来。 即便跟着他们的捕快,亦是没有一人回镇子。 小蛤蟆去了二妞山,同样未曾回来。 王焕擦拭着重四十九斤的“狮山”,内心极其不安。 他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 “唉,多事之秋。” “王大哥!”赵蟾背着青蛇、腰间斜插桃枝,踏进斩妖司。 王焕蹭的起身,急急询问:“如何?” “确是有头斑斓猛虎,应是一头妖魔。” 王焕松了口气:“你只要回来就好,明日我去宰了这头畜牲。” “王大哥,不必了。” “嗯?” 少年平静道:“我已经把它杀了。” 王焕也不清楚他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怔怔注视着平静的赵蟾,这少年有种杀头妖魔和宰只小鸡崽似的理所应当。 仍然背负青蛇剑,制作剑鞘的皮革不是新的,呈黄褐色,有些寒酸。 腰间斜插桃枝,发了嫩芽,在这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季节,目光不由自主被其吸引,立即感到一缕春意。 王焕觉得难以置信。 他笑道:“小蛤蟆你确定杀的是妖魔而非妖兽? 妖魔开启灵智,妖兽只是厉害一点的野兽,你要把它们区分开。” 言外之意,妖兽好对付,妖魔则不同,你独身一人去了二妞山,仗着青蛇剑宰头妖兽可以理解。 杀妖魔? 莫说他了,阳县斩妖司那群见惯场面的斩妖人,也不敢相信漫山遍野采漆的少年,当日加入斩妖司,当日就杀了头妖魔。 这叫啥? 不属于小地方的天才! 该用海量的天材地宝、顶尖的修练秘籍,不惜代价培养! 第一卷、山鬼谣 第22章、夜黑风高时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还是那么神闲气定:“的确是头妖魔,但在我的记忆里,二妞山历来是没有妖魔出没的。” 他不认为杀头妖魔是件多厉害的事,心里只觉得死里逃生后的庆幸和余悸。 王焕咳了咳,凝视赵蟾的表情,非常希望看见撒谎之后的局促。 没有。 绝非撒谎。 赵蟾十分认真的阐述一件已经发生的事。 “将经过细细讲来。” 赵蟾省却狼群,只说虎妖。 甚至把虎妖的实力故意讲低了许多。 说它就算生吞一队商旅,亦是徒有其表,于青蛇剑锋之下,弱的可怜。 说它尽管是妖魔,却名实不副,连他一个少年都跑不过,最终让他寻到机会劈作两半。 “你在虎妖眼睛里,见到惟有人族才拥有的情绪吗?”王焕渐渐相信赵蟾确是亲手斩杀一头妖魔。 无他,全凭青蛇剑而已,此剑由阳县斩妖司高人加持过法力,斩妖杀魔不在话下。 赵蟾严肃颔首回道:“看到了,是恐惧、惊慌。” 虎妖临死前方才流露出恐惧惊慌。 与赵蟾近身搏杀时,皆是愤怒、讥讽。 “那就对了。”王焕示意他落座,解释道:“这头大猫是特别弱小的妖魔,你有青蛇剑,应对得当就能斩杀它。当然,常人撞见此等大猫,早已吓的战战兢兢,何谈斩妖杀魔?小蛤蟆,你没有让我失望!是块好材料!空闲下来,我为你向阳县斩妖司报功!” 赵蟾很现实,什么功劳不功劳的,到了他的手才算是功劳,否则一律当做客套话:“王大哥,虎妖的尸体还在二妞山呢。” “不急,等邵华他们回来,我再去处置,” 虎妖一身是宝,他准备将尸体带回斩妖司,以虎骨、虎筋熬汤,为赵蟾补身壮体,再把虎皮送到裁缝铺,给小蛤蟆缝一件抵御寒冷的冬衣。 赵蟾起身:“斩妖司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回去了,跟棺材铺约好傍晚付钱的,因此事耽搁了……” 王焕挥挥手。 “王大哥早些休息。” “等等。” “王大哥有吩咐?” 王焕笑道:“少年郎就该话多一些,以前你话太少了,如今正好。” 赵蟾呆了下,紧接着笑道:“大概加入斩妖司后,变得开朗了。” …… 随着他采漆的手艺越来越好,老刘让他对游居镇另外的采漆工藏拙。 赵蟾不解询问为什么。 老刘解释道,人心二字,最是可怖。你一个孩子采漆都比他们厉害,大可设身处地的为他们想一想,会不会嫉妒你?会不会趁你不备抢走你辛苦采的漆……藏拙是好事,儒家有句话叫做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没事的时候,你仔细掂量掂量。 所以,赵蟾便对王焕藏拙了。 不过他明白自己漏说狼群,等王焕到二妞山看见狼尸后,他必然露馅,只能忙完眼前的事,回趟二妞山把狼尸处置掉。 时间真的不够用。 紧跑慢跑,在弄岁巷前,赵蟾留意到一位外乡人躲在彩烟街阴影中观察着他。 大概那外乡人自认为不会暴露,但是他的目光盯在身上,令赵蟾感到如芒在背。 外乡人有杀意! 打开门锁。 跑进屋内,推走衣箱,撬起衣箱遮掩的砖块,从下面拿出一包装满铜钱的布袋子。 将砖块、衣箱恢复原样,赵蟾锁紧大门,避开那位外乡人,自弄岁巷另一头跑去棺材铺。 棺材铺亮着绿豆大小的烛火。 学徒支着下巴,困的直打哈欠。 听见脚步声,学徒眼睛一睁,格外希冀的看向门外。 赵蟾跑了进来。 “赵兄弟,你可算来了!!”学徒没给他好脸色,“说好傍晚送钱的,眼下都亥时了!” 赵蟾学杨昀那般连连作揖抱歉:“是我耽误了事,让小哥等到了现在。” 他手里攥了两文钱,塞给学徒:“我向你赔罪。” 学徒收下钱,顿时喜笑颜开,跟他勾肩搭背:“客气、太客气了!你我低头不见抬头见用不着这么客气。” “实在抱歉。” “赵兄弟带够钱啦?” “带了带了。” 学徒数清钱:“棺材何时送到你家里?” “明日午时。” 买下棺材,赵蟾又松一口气。 老刘睡觉的地方总归有着落了。 他可以一张草席裹了残骸草草埋葬,但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老刘教他采漆、教他强身练体、教他做人的道理,是他的恩师,不能敷衍应对老刘的身后事。 赵蟾特别记仇,乃至睚眦必报,却又有恩必偿。 像是那队商徒在夕照客栈调戏婉儿姐,既然他吃了婉儿姐的饭,便不惜得罪商徒们,还她一饭之恩。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奸诈,同样也有小人物的坚守。 付了棺材钱后,彻底一贫如洗。 赵蟾不在意,钱财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更看重自己是否得到了成长。 杨昀住在弄岁巷一旁的遮草巷。 他知晓杨大哥的宅子。 在彩烟街远远望了一眼那外乡人藏身的角落,绕远路去了遮草巷。 小巷伸手不见五指。 停在杨昀家门前,赵蟾隐约听见杨大哥克制的读书声,许是怕深夜吵扰了街坊邻居。 轻轻敲门。 杨昀读书格外聚精会神,未曾听见。 赵蟾收手,默默等候,待杨大哥读书声告一段落,复又敲门。 这下,院子传来急匆匆脚步声,木门嘎吱几声,杨昀站在门内,拱手作揖道:“哎呀,贤弟等了许久吧?快请进,为兄怠慢贤弟,着实汗颜。” 赵蟾一板一眼回礼:“杨大哥严重了,明明是我误了时辰。” “无妨,长夜漫漫,你我兄弟尽可彻夜探讨学问。” 回礼之后,赵蟾才迈进院里。 杨昀把灯芯剪了剪,使烛火更加明亮。 赵蟾盯烛火看了一会儿,火光仿佛烧破了黑夜。 小心翼翼收起书籍,杨昀坐在他身边,稍稍寒暄几句,便谈论起书法。 赵蟾听的极其认真,不放过杨昀说的任意一句话,遇到不懂的地方,等杨昀说完这段话,再提问。 两人彬彬有礼,兴致高昂。 杨昀讲解至妙处,兴奋地手舞足蹈,掌着烛火铺开劣纸,毛笔浸满墨汁,一笔一划演示给赵蟾看。 直到丑时响起鸡鸣。 杨昀方才意犹未尽的笑道:“书法之道,浩瀚深远,绝非一夕一朝可以练好,须得下苦功夫,坚持数年之久,或许才有所小成。贤弟今年该是十四岁吧?” “对。” “十四岁的年纪习字稍晚,但贤弟是良才美玉似的俊俏人物,只要坚持习字,未尝没有功成名就那一天!贤弟须知大器晚成四字!” 杨昀像是怕赵蟾对书法之道望而却步,拉着他的手,情真意切道:“古来圣贤求学之时,不惧艰难险阻,只要求得真学问,所有困苦皆甘之如饴。圣贤大道虽远,但圣贤求学时的笃学不倦、业精于勤,却是我辈读书人该谨记于心的瑰宝。” “贤弟家贫,为兄是知晓的,这些纸张和笔墨,算是为兄送你的礼物。” 杨昀自己家同样穷的叮当响,赵蟾哪会收下? 连连推辞。 杨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又怎会拦的下赵蟾这位中品锻体境的少年郎? 他抽开身子,跑到大门前,向杨昀深深一揖,替他关紧大门,扭身消失在黑暗里。 杨昀跺脚长叹,一方面为赵蟾此般“君子不食嗟来之食”的行为感到骄傲,一方面叹惜在书法之道天资极高的少年郎,却因家贫无法专心致志练字读书而感到苍天不公。 他清楚的知道,适才的讲解,由浅及深,赵蟾听的滋滋有味,提出的不解,亦是正中要害,非天资极高者,不能察觉! 其实私塾的先生早已讲过书法之道,赵蟾忙于采漆赚钱养活自己,错失了机会。 杨昀返回屋里,垂首看着他写下的一段字。 这段字是为赵蟾拆解字体用的,笔法规矩森严、张弛有度,若是叫主持科考的督学看到了,必惊为天人。 他呢喃念诵:“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贤弟,为兄恰恰是依靠这段话,才能不堕心气,一心扑在圣贤书上!” “这段话,同样送给你。” …… 仇高摸黑翻进赵蟾家里。 拔出佩刀。 脚步轻悄悄地走进屋内。 依稀看见床畔。 马上挥刀就砍。 第一卷、山鬼谣 第23章、一并解决 - 荡魔 - 八千妖孽 可惜砍了空,床上并没有人。 仇高讶异,摸了摸床铺,没有丝毫温度,证明此家的主人今夜没有回来睡觉。 “奇怪,分明看到他回家了。” “难不成我要空手而归?” “不行、不行,收了人家的四两定金,必须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何况,尚有六两银子没给我,医药铺那根十年龙须草,我势在必得!” “有了它,大概又能向中品锻体跨一步。” “我实在太想进步了!” 他像是疯魔了似的,绕着赵蟾家中摸了一圈,把能藏人的地方悉数乱砍一气。 尤其是存放衣服的衣箱,砍了个稀巴烂,衣服散一地,那本私塾先生抄写的《琼林》,幸运的不曾挨刀。 仇高喘着粗气,打定主意留在此地。 他就不相信了。 一个无爹无娘的少年,还能不回家? 寻到一份吃食,仗着星月光辉一看,竟然有肉有菜有饭,仇高立即大快朵颐。 白玉卿与白幼君站于房顶,遥遥望着仇高在赵蟾家里胡作非为。 白幼君气的鼓起脸蛋:“阿姐!那混蛋把我买给郎君的吃食吃了!” “再买一份不就是啦?” “不行的,每份吃食都代表了我的心意!那混蛋糟蹋了我送予郎君的心意!” 白玉卿被她的胡搅蛮缠气笑了。 “阿姐、阿姐!你给我做主!” “安心,你的郎君会为你做主的。” 白玉卿乜向另一边,阿萍也站在房顶上,亦是关注仇高的一举一动。 月光照在他额头上的剑痕,稍显狰狞。 阿萍相貌看似普通,其实五官耐看,要是钟情于女子,定会成为花丛圣手。 “你受伤了。”白玉卿挑了挑眉头,英姿飒爽。 她是极美的仙子,却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 白幼君则是俏皮婉约,樱桃小嘴微微一嘟,立刻便能叫人心疼,想着赶忙把她哄开心。 两姐妹站在一块,各有千秋,然而,身着白裙的白玉卿比起白幼君,更加引人注目。 “斩杀一头老蛟,受了点伤。”阿萍不无威胁道。 白玉卿哂笑:“原来大山深处的那头老蛟是你杀的,忘情川离此最近,应是那里的蛟族吧。” “嗯。” “呵,忘情川蛟族都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废物,为杀一头老废物而受伤,你也只比废物强一点点,不过在我看来,你和废物没什么区别。” “妖孽!你放肆!”阿萍动怒。 白玉卿揶揄道:“些许闲言碎语都忍不了,玄微宗教弟子的本事确实不行,怪不得门内腌臜事那般多。” 阿萍平复心绪。 并非受不了闲言碎语,因是白玉卿、白幼君明目张胆进了游居镇,根本在挑战他的底线。 “你们姐妹受天地钟爱,与人无异,何不……” “你以为自己是天公?你管得着吗?”这次不是白玉卿,是白幼君出言讽刺。 阿萍刚要回击,赵蟾走进弄岁巷。 已经丑时了,天要亮了。 少年走的很慢。 每一步都像是试探。 他来到自家大门边。 驻足许久。 犹如这不是自家宅子,是龙潭虎穴! 阿萍与白玉卿凝望着赵蟾的一举一动。 两人的态度各不相同。 白玉卿是在考教赵蟾。 家中藏着要杀他的刽子手,这个山野长大的少年能否躲过一劫,乃至将其反杀? 阿萍对他倾向于一种好奇。 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少年,拥有一件疑似法宝的桃枝,心性沉稳、胸有城府,谢师妹如此一位刻薄寡恩、两面三刀的人都对其另眼相待。 唯有白幼君真的在担心赵蟾。 她紧张的双手合抱在胸前,忐忑不安的半张着樱桃小嘴。 赵蟾牵动她的心绪,不禁乞求道:“阿姐,我去帮帮郎君可好?” “闭嘴!” 三人望着赵蟾踌躇在自家门前。 他背着的青蛇剑,阿萍和白玉卿皆不以为意,不过是采气境修行者加持了少许法力而已,他们的视线更多落在桃枝上。 赵蟾会不会用桃枝斩杀埋伏的外乡人? 毕竟他未曾解下青蛇剑,三尺余长的桃枝斜插腰间,抬手就能握住。 游居镇的鸡鸣此起彼伏,有些恼人。 赵蟾仿佛融入了黑夜里。 跳跃于树枝上的喜鹊,清啼数声,似在催促他开门。 手放在门锁上,和往常一样,他习惯性的将门锁拿在手里,之后再进到院里反身关紧大门落下门闩,把锁放在床头的窗台。 此时此刻却有些不同。 他推门的气力太小了些,只推开一条窄窄的缝隙。 门内有不易察觉的呼吸声。 赵蟾猛然推开门。 一柄刀划破夜幕当头砍下。 他仿佛早有预料,电光火石之间,侧身避让刀锋,不给仇高再次抡砍的机会,扭头便跑,半点没有追杀狼群、力搏虎妖的风采。 仇高跨门冲出,刚看见赵蟾奔跑在黑漆漆巷子里的身影,一块硬物猛然砸到他的鼻子,鼻血霎时流出来,眼泪亦是汩汩往外冒。 抹了把鼻血,低头一看,居然是门锁。 “小兔崽子,我宰了你!” 仇高提着大刀,紧追赵蟾“逃离”的方向。 站在房顶观望的白幼君长呼一口气。 郎君推门之时,是最危险的时候,一旦他没有任何戒备,埋伏的仇高就能轻易杀了他。 万幸,郎君躲过去了。 白幼君不禁感谢天公保佑,并且祈祷郎君顺利渡过这一劫。 白玉卿挑着眉头,对白幼君说道:“走,跟上他们。” 大概白幼君太过担忧赵蟾,觉得呼吸不畅,竟是一句话说不出。 “赵蟾躲过第一刀后,有机会可以反杀外乡人,为何他没有这么做?”白玉卿呢喃自语,“难道是吓傻了?不曾察觉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还是他的中品锻体境是花拳绣腿,连下品锻体境的外乡人也打不过。逃跑倒挺快的。 青妹啊,我或许看错人了,赵蟾的确不适合成为钓山鬼的饵。他这样会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阿姐,你别着急。” 两姐妹远远跟着一前一后跑出镇子的赵蟾、仇高。 “嗯?”白玉卿看向紧张到面红的青妹。 “郎君应该担心在镇子里杀了人,不好处置。所以引诱那外乡人离开镇子,到时,无论是就地掩埋,或是抛尸野外,都在郎君一念之间。”白幼君极其认真的说道,犹如她说透了赵蟾的心思。 白玉卿失笑,摇头道:“青妹,你太高看他了。” 山野少年罢了,怎能拥有这般老谋深算的心思? 阿萍同样远远追着他们。 他回想着赵蟾方才的所作所为,暗暗皱眉。 赵蟾停在门外,该是察觉到有人埋伏,仇高袭杀一刀后,并未抓住这昙花一现的机会,趁着仇高空门大开以桃枝斩杀他。 而是扭头就跑。 宛若惊破了胆子。 仇高的武艺特别拉胯,莫说修行界,搁在江湖上都属于不入流那一类。 被谢师妹看重的少年,明明拥有桃枝这般神异物件,却选择逃避。 阿萍对其真的很失望。 不过,既然答应谢婉暗中保护赵蟾,他会在合适的时机出面帮赵蟾杀掉仇高。 赵蟾引着仇高往二妞山跑去。 天上的夜空,半圆的月亮悬挂,繁星在银河里明灭不定。 仇高奔跑的速度不快,乃至有些慢。 赵蟾放缓脚步等他,别尚未跑到二妞山,刺杀他的外乡人便体力不支了。 “小兔崽子!我看你能跑到哪去!老子杀定你了!谁来都不好使!”仇高大声叫喊。 赵蟾十分想告诉他,跑动过程不要说话,尤其不要大声喊叫,这样会加速消耗体力的。 一逃一追。 二妞山的两座山峰很快浮现在视野里。 经过小石村。 这段路泥泞。 赵蟾如履平地,仇高就不行了,深一脚浅一脚,速度变得很慢。 他只好再度放缓步伐,等待仇高趟过泥地追上自己。 远远跟随他们的白玉卿、阿萍两人逐渐不解起来。 他们不傻,看得出赵蟾明显是引诱仇高跑向二妞山。 莫非两人判断错了? 真如白幼君所说,赵蟾计划在山中斩杀仇高,也好掩盖行迹?! 白幼君格外的兴奋。 她相信赵蟾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亦是相信他们的姻缘天注定。 天际泛亮。 好不容易跋涉出泥路的仇高,气喘吁吁的追杀赵蟾。 赵蟾脸不红心不跳,一边照顾仇高的奔跑速度,一边寻找合适的地点。 实际上,他有点不情愿在二妞山解决掉这位莫名其妙杀他的外乡人,一旦斩妖司来二妞山查探,发现一位外乡人死在此地,很容易联想到他身上。 但又必须重回一趟二妞山。 他在王焕面前藏了拙,就必须将狼尸处理干净。 干脆两件事一并解决。 第一卷、山鬼谣 第24章、平平安安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上了山。 窜入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子。 此处离他斩杀狼群的地方不远。 仇高穷追不舍。 阿萍跃上一块高石,遥遥望着他们。 如果赵蟾不敌,他手里攥着的石子会提前打穿仇高的脑袋。 白玉卿、白幼君姐妹停在一座高坡上,她们的视野更好。 但见。 进了林子的赵蟾犹如蛟龙归海,敏捷的避让一棵又一棵碗口粗的树。 他盯着脚下,像寻找什么。 骤然驻足。 目光一直锁定赵蟾的白玉卿眉头高高挑起,她望见赵蟾跺了跺脚下的土。 阿萍惊讶一声。 “为何一定要杀我?”赵蟾不跑了,转身注视上气不接下气的仇高。 仇高一手撑着树,仿佛被抛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呼吸,他又看到问完这句话后,赵蟾笑了笑,似是知晓了答案。 仇高右手握刀,眼睁睁看着赵蟾三步并作两步,像一道幽魂,赤手空拳疾奔至他近前。 太快了。 委实太快了! 他来不及挥刀,赵蟾的拳头便如同暴风雨捶到身上。 应是担心仇高吐的鲜血污了短衣,一拳打飞仇高,他留在原地等待,仇高吐完鲜血摇摇晃晃站起,他绕到仇高身后,按着后脑勺将其面朝下的摁趴下,一拳、一拳复又一拳。 力道大的难以想象,每落下一拳,皆带起一阵风吹走地面的枝丫。 阿萍看傻了。 平常对人和和善善的少年郎,怎么打人如此残暴? 白玉卿秀唇微张,许久,她才自语道:“你的另一面居然是这样。” 白幼君望见郎君一拳打飞仇高,高兴的眉飞色舞。 又看到原本平静、俊俏的郎君,像一头狂躁妖魔似的生生捶杀了那外乡人,她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再揉揉眼睛,确信自己不曾看错,霎时又匪夷所思的开心起来,甚至更为钟情郎君了。 白幼君憧憬道,郎君这般厉害,他以后就能很好的保护我啦! 仇高没了气息赵蟾才停手。 他看都不看一眼死的彻彻底底的仇高。 解下青蛇剑,脱了外衣,用剑刃掘土,掘开外表略微坚硬的土壳,嫌慢,紧接着双手开始挖。 土坑挖到半人高。 把仇高拖进其中,从其衣服里摸出四两银子、十文铜钱,和一本叫做《断云刀法》的秘籍。 刀无法带回去,不然叫旁人看到,必定怀疑。 只好放在仇高尸体旁边。 赵蟾暗道可惜,这柄刀卖相不错,刀刃泛光,刀背一指宽,差不多有十八、九斤。 思虑片刻,打算稍后埋的时候,将刀埋浅一些,等风头过了,再挖出来转手卖了。 暂时不掩埋,赤裸着紧致精壮的上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阿萍和白玉卿都奇怪他还要做什么…… 约摸一刻钟,便有了答案。 赵蟾一手提着两条狼的后腿,一手抓着两个狼头的耳朵,丢进土坑。 他又走了。 再提着两条狼尸和狼头扔到土坑。 莫说阿萍看傻了,白玉卿都呆了。 他们是有见识的,这四条狼尸的体型比普通狼稍大一些,应是妖兽。 不算完。 赵蟾依旧走了。 这次还是两条狼。 但其中一条较之另外五条更大。 “妖魔。”阿萍呢喃自语,“他杀了一头狼妖以及狼妖统率的狼群。” 即使这狼妖于妖魔中只能算作最底层的一拨。 然而妖魔就是妖魔,开启了灵智,知进退、懂利害、会修行,何况狼妖还率领了五条已然是妖兽的狼众。 它们不是寻常野兽。 是五条妖兽外加一头妖魔! 它们合起来的战力,饶是上品锻体境都得仔细掂量掂量。 看样子,赵蟾杀了它们,甚至还要毁尸灭迹! 少年是咋想的? 白玉卿对白幼君轻声道:“青妹啊。” “阿姐?”白幼君笑起的嘴角就没消失过。 白玉卿站在斜坡之上遥望在林里忙忙碌碌的赵蟾:“我以为已经高估这少年郎君了,没想到,我的高估对这少年郎君来说,依然是低估。” 顿了顿。 她把想说的下一段话咽了回去。 青妹啊,阿姐感觉你对赵蟾种下了情根,阿姐理解你,你初次下山,喜欢清风与明月,喜欢五花八门的糕点,喜欢红墙绿瓦、亭楼阁台,喜欢俊俏的少年郎君…… 但是青妹啊,他那般精金美玉似的人物,迟早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六条狼跟仇高皆躺在土坑里,赵蟾自语道:“时间太赶,还要回斩妖司,来不及挖的更深了。” 把它们全部埋下,他踩踩土表,找来树枝、树叶貌似随意实则谨慎的掩盖一番。 赵蟾是采漆工,太了解林子的地面应当是怎样的样貌。 做完这一切。 小心翼翼观察半炷香的时间,确认一遍又一遍没有疏漏。 赵蟾才穿了上衣背好青蛇剑,四两银子、十文铜钱、秘籍《断云刀法》放进怀里,走向虎妖伏尸的山路。 由山路返回游居镇,要快一点。 阿萍与白玉卿姐妹照旧远远跟随着他。 他们见到,赵蟾遮掩了一些打斗痕迹和血迹。 穿过一片丛林,下了陡坡。 商队的车辆还在原地停着,货物都在,许是一夜无人经过,否则不会如此完好。 被赵蟾以桃枝一剑劈作两半的虎妖,血淌了一地,已呈红褐色,各种裸露的脏腑散发呕人的腥臭。 捏着鼻子围虎妖绕了圈。 长呼一口气。 他把能想到的地方都完善了一遍。 此刻,天已大亮,清冷的山风吹着薄薄的山雾铺满了整条山路。 赵蟾调起筋骨间的劲力,不再掩饰,疾奔回游居镇。 他踏下的每一步,皆令山雾飞荡如激流。 阿萍、白玉卿怔怔望着赵蟾宛若振翅高飞的雏鹰掠出山路。 此次,白幼君都捂着嘴,震惊的看着那头被斩杀的虎妖。 始作俑者无需猜测,就是她的少年郎君。 赵蟾一时间给予他们太多惊讶了。 以至于阿萍脑海空空如也,不知接下来该怎样面对赵蟾。 白玉卿高挑眉头,尽管英气勃发,心间却思绪纷涌。 白幼君笑意浓浓的嘴角平复了。 她并非起了其他心思,而是在思考郎君现今是锻体境,她与阿姐的功法不适合他,该自何处找来上乘功法送予郎君,使他在修行路上大步前行。 半晌。 “那是头下品采气境的虎妖啊。” 锻体之后便是采气。 …… 赵蟾放慢脚步。 溪水淙淙,身穿农家妇装的女子浆洗着衣物。 她扭头望了眼,立刻喜笑颜开。 阳光垂洒,似乎为她清秀的脸蛋镀上了一层金粉。 “吴婷姐姐。”赵蟾跑近喊道。 “你昨夜去山里了?” “嗯,看了看漆树。”赵蟾道,“有些被采的严重,已经流不下多少漆了。” 吴婷板着脸,放下衣物,轻轻捶他的肩膀:“你呀!小小年纪跑来跑去,不怕山里的妖魔嘛?” “怕。”赵蟾诚实道。 转瞬,她笑道: “今天是八月十一。 我看了日历,是个好日子。 诸事皆宜! 神灵也会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第一卷、山鬼谣 第25章、清风两袖 - 荡魔 - 八千妖孽 吴婷看到赵蟾手上的泥土:“来洗洗手。” 蹲在溪水旁,洗干净泥土,赵蟾从怀里拿了十文铜钱递给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给老刘买了棺材,棺材铺午时送到我家里,想请吴婷姐和我一块帮老刘入土为安。” 吴婷气鼓鼓道:“赵蟾!你看不起谁呢,我是见钱眼开的人嘛!!” “听我解释。” “好,你说,我听着。” “吴姐姐毕竟跟老刘没有关系,不能白帮忙,何况,以前我和老刘采完漆下山,经常到吴姐姐家里蹭吃蹭喝……” “那我也不要。” 赵蟾无奈道:“要是你不收下,我只能自己为老刘下葬了。 好姐姐你就收下吧! 你不要,我良心难安,老刘是教我采漆的师傅,我给他送终是理所应当的,吴姐姐可没这份情分。” 吴婷接过十文铜钱,叹气道:“犟不过你,何时下葬?” “明天午时吧。”赵蟾道,“时候不早了,我得返回镇子,吴婷姐,我加入了斩妖司,以后不缺钱,你不必担心。” “你……”吴婷大为吃惊,急问,“你,你加入斩妖司?” “嗯。”赵蟾轻松的笑道。 “赵蟾!”吴婷气道,“你不清楚斩妖人多危险吗?山里妖魔那般多,你肉体凡胎的,哪是那些畜牲的对手!” 赵蟾跑开了,留她站在溪水旁急的跺脚,挥手笑道:“总该有人去做这些事。” 看着他往游居镇跑去,吴婷喊道:“你以前是很惜命的!” “或许……人会变的吧。”只剩下背影的少年答道。 吴婷心事重重坐回小溪边的石块上,伸手清洗衣物,忽地一顿。 “赵蟾话多了。” “也开朗了。” “不像前几年那般沉闷。” “赵蟾说的对,人会变的。” 阿萍与白玉卿姐妹认真看了被斩为两半的虎妖,确是下品采气境无误。 阿萍呼吸急促,他才反应过来,赵蟾修练的天资惊才绝艳,现今便能斩杀下品采气境妖魔,若送至玄微宗不惜代价培养,岂不是会震惊修行界? 赵蟾将是中兴玄微宗的天之骄子! 白玉卿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冷笑道:“玄微宗这座小庙装不下这尊大佛。” 阿萍丝毫不理她,转身便走,他要找谢师妹商量此事。 “阿姐!他要抢走郎君吗?”白幼君小声问道。 白玉卿鄙夷道:“以赵蟾的心思他不会去玄微宗的。” “他把郎君强行掳走了怎么办?” “青妹啊,为何这时候你却傻啦?莫非在你眼里,阿姐打不过他?” 白幼君顿时搂着她的臂弯,央求道:“阿姐,可不可以带郎君回大峨山,山下太复杂了,我怕郎君会吃亏。” “吃亏?” 白玉卿嗤笑,拍着白幼君的小脑袋:“赵蟾一连串的所作所为你也看清楚了,如此面善心黑的人,你觉得他能吃亏?” “哎呀,阿姐不要拍我的脑袋,会长不高的。”她恼道,“郎君分明是淳厚老诚之人。” “淳厚老诚?”白玉卿惊呆了,反问,“赵蟾真是淳厚老诚的话,早被那外乡人在家门口砍杀了!” “哼,淳厚老诚又不是迂腐死板。” “青妹,你是不是被下了情蛊?” “是阿姐点了我们这一对姻缘……” “我……”白玉卿无话可说,早知如此,她绝对不会乱点鸳鸯谱。 两人不着急,游山玩水般的回返游居镇。 依照原先的计划,她们不过是在游居镇落脚休息,顺便玩乐数天,不曾料到,发生了变故。 两人自浆洗衣物的吴婷身边经过。 吴婷扭头看了眼,客气的朝她们笑了笑。 白玉卿呢喃自语:“这女子,天资较之赵蟾稍差,但也是良才美玉似的人物,若山上大宗门带走她,不消数年,修为道行便有所成。 山水环绕的小地方,真是教人大开眼界。” “阿姐在说什么?” “青妹你去问下那浆洗衣服女子的名字。” “好。” 白幼君蹦蹦跳跳到吴婷旁,俏皮问道:“这位姐姐,你长得真漂亮,能不能讨教下姐姐的芳名?” 突然叫人夸漂亮,吴婷霎时不知所措,看着白幼君玉貌花容,直觉她不是坏女子,整理心绪后,低声道:“小女子不敢当讨教二字,姓吴,单名一个婷字。” “是娉婷婀娜的婷吗?” “啊?”吴婷不懂聘婷婀娜是何意思,她不曾读过书。 白幼君捡来一根枝杈,在水边草地写下“婷”字。 吴婷红着脸,应道:“对,是这个婷。” “叨扰了,后会有期!”白幼君挥手告别。 “问到啦?” “那位姐姐叫做吴婷。” 白玉卿颔首:“知道了。” “阿姐想干吗?” “也许可以赚一个大人情。” “哈,我知晓了,阿姐是想把吴婷介绍给一座山上宗门!” “就你精明!”白玉卿笑嗔。 …… 游居镇的镇子口残留一地瓜子皮。 想来昨夜的皮影戏让百姓们看的心满意足。 跑到夕照客栈门前,老板娘谢婉坐在长凳嗑着瓜子。 “小蛤蟆!” “婉儿姐好。” “你是从外面回来的?别告诉我在斩妖司守夜。”她疑问道。 “去山里看了看漆树。” “你都是斩妖司的斩妖人了,难不成还要采漆?”谢婉玩笑道。 赵蟾笑道:“总归是一门赚钱的活计。” 谢婉攥着瓜子,将瓜子塞给他,特意看了几眼手。 树漆沾到手上很难清洗,他现在手上洁净,指甲盖里却遗存不曾洗去的泥土。 “你不睡觉,跑山上挖土?”谢婉问道,“漆刀也没带。” 漆刀都没带在身上,怎么检查漆树适不适合采漆? 小蛤蟆撒谎。 谢婉有点不高兴。 赵蟾面不改色,仍然平静,他不愿解释,岔开话:“婉儿姐还需要短工吗?” “呵。”谢婉深深看着他,“小蛤蟆……” “婉儿姐再见,我还得去斩妖司。”赵蟾跑向弄岁巷。 谢婉怔在原地。 他变了。 不仅话多了,也懒得再与人“和善”。 谢婉沉下脸。 他以前生怕一句话说的不好就让人瞧不起,仿佛谨小慎微活着的蝼蚁。 …… 张翠翠早早摆下馄饨摊。 一夜未睡的杨昀精神头仍然不错,向张翠翠行礼道:“一碗韭菜馅的馄饨。” “给你做好了。”她端着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杨昀面前。 杨昀拿勺子搅着汤汁,笑道:“赵贤弟当真是奇才。” “哦?怎么说?” 他把昨夜对赵蟾讲解书法之道的事说了遍,感叹道:“贤弟这般才貌超群,如果静下心苦读圣贤书,必能独占鳌头、金榜题名。” 张翠翠安静听着。 “翠翠姐早安、杨大哥早安。” “贤弟!”杨昀放下汤匙,起身作揖行礼,刚要说话,便见赵蟾已然跑远。 “唉!贤弟何必如此焦急!我还想与你继续探讨书法呢。”杨昀摇着头坐下吃馄饨。 张翠翠紧皱眉头。 赵蟾昨夜不可能值守斩妖司,她是知道斩妖司规矩的,游居镇许多百姓也知晓,像赵蟾这样的新人,要先考察一段时间,通过考察后,再委任一些事情,例如在斩妖司守夜…… 那么,他是由镇子外回来的,他昨夜去哪了? 淡淡疑惑萦绕心头。 张翠翠似乎不经意问道:“你们讨论了一夜?” “不曾。贤弟凌晨才走。” “你的贤弟好像没有回家睡觉。” 杨昀笑道:“少年郎嘛,精力旺盛,该是听我讲解书法之道兴奋难抑,一早去强身健体了。 读书人绝不能只读圣贤书而荒废了身体,要知一具健康的身体才是长长久久读书的本钱。” 张翠翠坐到对面,静静注视他:“你呢,整日整夜只知读书半点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姑娘此言谬矣,正因在下有一具强健体魄,方能夜以继日苦读圣贤书。” “杨大哥缺一位照顾你读书的媳妇。” “在下独剩两袖清风,哪有钱财娶媳妇?” 第一卷、山鬼谣 第26章、佳人难寻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世间自是有女子只在乎你的人,不在乎荣华富贵,你常说安贫乐道,莫非就没有女子‘吾心安处是吾乡’?” 杨昀嚼着馄饨,含糊不清道:“难寻、难寻。” “我知道有这样一位女子。” “在下认识吗?” “不仅认识,甚至十分相熟。” “何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张翠翠目光清澈,说完这句话,长出一口气,浑身刹那间轻松起来,这句话憋在心里已经忘记多久了。 杨昀手足无措,放下汤匙,“在下尚有课业要做,告辞!” 她发了狠,拦住去路:“杨昀,我就是喜欢你!” 走在彩烟街的行人纷纷止步看热闹。 张翠翠这位受流言蜚语缠身的俏寡妇,竟然对读书读傻了的癞子头杨昀表白! 此事足够大街小巷的妇人嚼舌好几年。 梁右跟王绿水恰巧也在人群里。 王绿水看的津津有味,梁右却失魂落魄。 “瞧瞧,我说嘛,张翠翠肯定和他有一腿,她定是眼看自己有了孩子,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实在没办法,才谋划着改嫁给癞子头杨昀。”王绿水扭头说道。 站在她背后踮着脚尖看热闹的是马兰。 昨天王绿水在馄饨摊与梁右扭打了起来,是马兰拽着他们回了小花巷。 作为游居镇有名的长舌妇,马兰自然不会放过这般难寻的机会,造谣张翠翠道:“谁知她肚子里的娃儿,是不是癞子头杨昀的。” “哈,你说的也对。”王绿水讥讽道,“反正杨昀天天读书,已经读傻了,不介意孩子是不是他的。” 梁右心里不舒服:“少说两句。” “你还惦记那骚狐狸?”马兰白他一眼,“可惜呐,骚狐狸看不上你,只有我们家的绿水才瞎了眼的一心对你好。” 王绿水冷笑:“滚回家!家里长了那么多的霉,都给老娘铲了,今天铲不完的话,仔细你的皮!” 马兰怪道:“往年下雨都不长霉的,今年不懂咋回事,疯了一样发霉。” “还能怨谁?都怨张翠翠这骚狐狸!她是倒霉星!呸,贱货!迟早得了花柳病身子烂掉!” 梁右连叹几口气,魂不守舍的回小花巷。 经过弄岁巷前,赵蟾跑了出来。 他瞧了眼神色落寞的梁右,随即眺见一群人围了翠翠姐的馄饨摊。 藏好银子、秘籍,简单收拾了收拾家里,便要赶去斩妖司。 未曾想,翠翠姐的馄饨摊出事了。 赵蟾挤过人群,看看能不能帮翠翠姐解决麻烦。 张翠翠哭了。 泪如泉涌。 她擦拭一次又一次,但泪水委实太多了,无论怎么努力去擦,杨昀在她眼中还是模糊不清。 她不想看不清他,使足力气,即便将眼睛擦的红肿,泪水依然决堤般的倾泻而下。 “翠翠姐。”赵蟾走到她身旁,抓住她的手腕。 张翠翠甩脱赵蟾的手,奋力睁大眼睛,她非得看清站在对面的男人。 她还有许多话要说,嘴唇却抖的厉害,半句话也说不出。 “杨大哥?” 杨昀呆呆凝视着张翠翠,犹如傻掉了一般。 赵蟾不需询问,从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中就知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翠翠姐对杨大哥表白了。 这些年翠翠姐单卖韭菜馅馄饨,其余馅料一概不卖,赵蟾亦曾询问过,她却笑着不回答。 彼时他不懂,现在知道了。 这些年光顾馄饨摊最多的人就是杨大哥,他特别喜欢吃韭菜馅馄饨,百吃不厌。 翠翠姐是为了杨大哥一人摆下的馄饨摊。 所以。 赵蟾提醒杨昀:“杨大哥,你饱读诗书,应当明白人言可畏,能杀人!” 不管怎样,杨昀若不接受张翠翠,她今后没脸在游居镇活下去了。 杨昀苦笑,欲言又止。 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超乎赵蟾意料的走到张翠翠面前,张臂抱住了她。 围观群众齐齐惊呼。 读书读傻了的癞子头杨昀,有天大的胆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抱紧了寡妇张翠翠。 “小时候,我最喜欢吃娘亲包的馄饨,现今,我最喜欢吃你包的馄饨。” 他嘴里没了之乎者也。 “翠翠,娘亲归天后,我伤心欲绝,恨自己不能留娘亲在世日日夜夜侍奉,便以圣贤书麻痹自己,呵,像傻了似的,但谁知我心中的痛?” “遇见你后,我更加埋头苦读。” 张翠翠好不容易才呢喃的问道:“为什么?” “呵。”杨昀自嘲道,“我实在太胆小了。 胆小到每天都来吃馄饨而不敢承认是为了多看你一眼; 胆小到故意听不懂你的种种暗示,生怕是一场空欢喜; 胆小到夜里想你想的睡不着,只好大声诵读圣贤书; 胆小到我懂那般多的道理却不敢对你说一句……我喜欢你。 翠翠,我太胆小了,胆小到由你告白而不是我。” 他抱的那么紧,似要把张翠翠融进他的身体。 张翠翠陡然撕心裂肺的放声大哭。 不是伤心,喜极而泣罢了。 …… 回到游居镇便见到这一幕的白幼君衷心祝福他们。 白玉卿却惋惜的摇摇头。 张翠翠死在了情关里。 谢婉在夕照客栈二楼的闺房开了窗,探出身子,俯瞰馄饨摊旁搂抱着的痴男怨女。 似是触动心扉,她嘴角勾起缅怀的笑,目光温柔。 “我可以进来吗?”阿萍在闺房外问道。 “进来吧。” 阿萍推开门棂刻着鸳鸯戏水的房门。 地面是平铺的红长板,该是时间久了,掉色掉的略微发暗。 鸡翅木的梳妆台,铜镜前规整放着梳篦跟胭脂盒,胭脂盒是铜镀金四方委角粉盒,盒子四周装饰透雕花卉,盖面则是五福捧寿纹,梳篦是黄花梨的,色泽灿烂。 梳妆台右边是一张紫檀贵妃榻。 左边则是一张八宝架子床,双层纱幔,外层绸绫,内层薄纱。 一面黄花梨的竖顶柜,柜旁是洗漱的面盆架,脸盆是铜的,巾架上挂着柔软的绸巾,横板上搁有雪白的胰子。 挂在墙上的画多是仙子图,蝉衫麟带、雾鬓云鬟。 六副仙子图都是一个人,相貌与谢婉有七八分相似。 每副画下皆有香几,香几上摆了花插瓷瓶,都是昂贵的霁蓝柳叶瓶。 闺房角落那面三扇屏风上是一副画工精致的万花春睡图。 “你这些家当比夕照客栈都贵。”他点评道。 谢婉转过身轻笑:“赚钱不就是花的嘛,大把的钱财不花出去和死物有何区别?” 她只手托着香炉,指着柳叶瓶插着的萱草、鸢尾叶、蔷薇枝、南天竹、蝴蝶兰等等:“都是小蛤蟆前些日子上山采漆后摘给我的。” “倒是个有心的少年郎君。” “哈,有个屁心,我看呐,小蛤蟆翅膀硬了。” “他惹到你了?”阿萍问道。 谢婉冷笑道:“游居镇倾覆在即,小蛤蟆竟然有事瞒我,好啊好啊,原想提前送他离开这漩涡,既然如此,休怪老娘袖手旁观。” 阿萍皱眉:“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将赵蟾清早回来游居镇,对她假意周旋的事讲了一遍,甚至谢婉还揣度赵蟾定是加入了斩妖司觉得自己成了人上人,无所谓往日的恩情。 “以前见他可怜,请他到客栈做帮工,钱虽不多,倒也能应付的了一日三餐。哈,不曾料到,小蛤蟆成了斩妖人后,转眼就对我藏藏掖掖起来,甚至还敢岔开话,不说他昨夜去了哪里!” 谢婉将青烟袅袅的瑞兽香炉砰的一声扔至梳妆台,犹不解气:“怪我心善怜悯,错看了人,小蛤蟆爹娘病死后,对人对事谨小慎微,又手脚麻利,我这才愿意要他来客栈当帮工,我可不光给工钱,隔三差五还免费留他吃饭呢。” 顿了顿。 她冷哼道:“阿萍,你评评理,这种表里不一、居心不净的人,是不是该叫他去死?” 第一卷、山鬼谣 第27章、带我回家 - 荡魔 - 八千妖孽 阿萍也是无言可答。赵蟾不过是未曾告知她一些私事,她便喊打喊杀。不怨宗门当年封了她的修为驱赶出山,令她自生自灭。 若让其他人置评,玄微宗下手轻了,像谢婉这般心性狠戾、有己无人,应该直接废了她的所有修为而非封印禁锢。 “你说话啊!怎么?师兄很同情小蛤蟆?”谢婉讥诮道。 阿萍笑了笑。 “笑?!有什么好笑的,师兄是在笑话我被小蛤蟆这条忘恩负义的蛇咬了一口不成!”谢婉着实怒了。 阿萍摇头道:“我确实是在笑话师妹。” “你!”谢婉抬手指着他,“好好好,待我修为解封了,师兄自己完成宗门交予你的任务吧!” “师妹不如先听听我的话。”阿萍自信满满。 亲眼见识到赵蟾的战绩,这般一位修练天资万中无一的天才,他势必要带回玄微宗。 谢婉冷笑道:“师兄尽管言语,莫非我还能阻你?” 半点不恼谢婉甩给他的臭脸色,阿萍把昨夜随赵蟾去了二妞山后的耳闻目睹详细说了一遍。 谢婉摇头道:“师兄莫要哄我,我观察小蛤蟆多年,他确实天资惊艳,但要做出此等壮举,至少上品锻体境不可。” “你口中的小蛤蟆,如今已是中品锻体境。” “哈,师兄又在说玩笑话。” “师妹不信我的眼光,我可以理解,总不能不信我的修为吧?”阿萍笑道,“我还是能够看清赵蟾究竟是不是锻体境的。” 谢婉这才吃惊的杏眼圆睁,她反复询问:“师兄敢不敢指天发誓?” “不需发誓,今天是八月十一,你说八月十二封印便解开了,到时你自己去瞧。”阿萍道。 谢婉信了:“小蛤蟆……赵蟾他有了机缘?是那对姐妹送他的机缘?” 阿萍沉吟道:“不像。她们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那就是赵蟾自己悟出的,他是爬山涉水的采漆工,多年锻炼下来,一朝顿悟,成了中品锻体境。” “或许吧。”阿萍试探道,“我把赵蟾送回玄微宗,其中的功劳我们两人互相分润可好?” 谢婉刹那间趾高气昂:“你得讲道理呀,赵蟾是我发现的,我原就打算送他去玄微宗,为什么突然多了师兄的功劳?师兄不是说周胜的孙子是有福之人嘛,躺着便有数不清的福缘找上门。” 他尴尬道:“说这些话就没意思了。” “实话与你说吧,若我送他拜师玄微宗,宗主看在赵蟾的份上,兴许会重新允我成为知味峰的候选峰主。 唉,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我之前在宗门得罪了许多人,他们见我不再有以前的地位,必会千方百计害死我。 师兄何必跟我抢这种功劳,你已经是赏竹峰候选峰主,多这份功劳不多、少也不少。” “师妹啊……” 谢婉绕过地板上的血迹,抓住阿萍的手,暧昧道:“师兄,我们亦算青梅竹马,你若是助我一臂之力,我……我随你处置。” 刚才还对赵蟾喊打喊杀,大骂他表里不一、居心不正,是条忘恩负义的蛇。 眨眼间态度大变,连小蛤蟆三个字都不说了,改称少年的名字了。 阿萍暗笑,师妹啊,你说赵蟾表里不一,你又何尝不是两面三刀、口蜜腹剑呢。 “不必了,你还不太清楚宗门派我到此的任务,我现在告诉你。” “好,师兄请说。” “玄微宗一甲子前丢失了件下品灵器,是一面仿造的照妖镜。传言,这面照妖镜最终落于潘喜手里,我到此就是为了追回遗失的照妖镜。” 谢婉应道:“我一定帮师兄找到照妖镜。” “不。” “师兄还有别的事?”谢婉疑问。 阿萍笑道:“师妹回山后,替我向知味峰峰主美言几句,不如把照妖镜给我了吧。” “哈,师兄此前一口一个为民请命,到头来,居然是既要追回遗失灵器的功劳,又要这件灵器。哼,关心游居镇百姓的性命,无非是师兄惺惺作态罢了。” “师妹不信就算了,若有办法,我真的想救他们。” “师兄骗骗他人就好,不必骗我。” 阿萍忽然问道:“师妹得到山鬼后,要作何处置?” 谢婉叹气:“自然是上交宗门,只有赵蟾这一份功劳不够的……” “你想救……救那个人!” “以后再说。难道师兄不好奇此人为何死在我的房间吗?”谢婉神秘兮兮指着血流一地的吴贺笑问。 “他是那队商旅的人。” “正是,唤作吴贺,他想凭一件秘事爬上我的床,可惜,老娘的压衣刀最喜爱花心之人的心头血,所以拿他喂刀了。”谢婉似在说寻常事。 “是何秘事?” “吴贺坦言他们商队来游居镇前,望见恶人山的半山腰大放光芒。” “大放光芒?许是潘喜坐化的洞府!当真在恶人山啊!”阿萍惊喜道。 “师兄,不如你现在去一趟恶人山找一找?顺便再寻一寻那头山鬼。” 阿萍道:“不急。” 稍顿。 他又道:“我在山路看见了那伙被虎妖吃尽的商旅遗留的货车,吴贺又死在你这儿,大概是气不过赵蟾在客栈打了他们,便花钱雇了位外乡人当杀手。 商旅留吴贺在此等候消息,其余人怕担了谋害斩妖人的罪责率先逃之夭夭。” “无聊。”谢婉讪笑。 …… 孙合站在弄岁巷前,遥望围观百姓。 蓬头垢面的老者躲避阳光:“只羡鸳鸯不羡仙。” “霉差不多长够了。”孙合负手而立。 他的气质大变,左脸上硕大的黑痣都仿佛不丑了,若赵蟾看到他这副模样,定然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被山鬼炼作了伥鬼。 “呦,小小伥鬼敢打老夫的主意?”老者讥道。 孙合瞧着躲在屋檐阴影下的霉鬼:“你怎知我是不是伥鬼?” “你……” “道号潇水。” “原来是咱们西唐国钦天监的潇水真人,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潇水真人为何不敢踏进游居镇呐?” “你不配知道。” 霉鬼笑道:“你我两家如今是邻居,自该多多走动才是。” 潇水真人道:“你终究是一头鬼物,即使鬼体如人,总归是有种种弊端。” “真人可有解法?”霉鬼收了笑,拱手作揖。 潇水真人道:“当然是有的。” “请真人不吝赐教,如果有用,在下定为真人牵马执蹬。” 他仰头望着天际,今天仍然是个大晴天:“和赵蟾一块成翡山的巡山鬼使吧。” 这头霉鬼思虑片刻,恍然大悟,慌忙跪下向潇水真人不断磕头:“若能成巡山鬼使,我……我……多谢真人成全、多谢真人成全。” “呵,起来,不需你跪,在此之前交给你件小事。” “真人请说。” “弄岁巷不要动,你挑个巷子将那里的百姓屠了。” 霉鬼吃惊道:“真人可知游居镇……” “我当然知晓来了许多外乡人,正是因为他们荒度时日,我才要帮他们一把,让这群到游居镇浑水摸鱼的废物们行动起来。” “回真人,我选小花巷,最快后天深夜我的霉就彻底长成了,也就是八月十三那天。” …… 众目睽睽之下搂抱的两人终于分开了。 张翠翠双眼不知是擦红了还是哭红了,漫溢着泪水,不舍地牵着杨昀的手:“杨郎、杨郎说的可是真的?” 杨昀亦也掉了泪,哽咽道:“我曾在话本上看到过一句话,‘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唯独你是我情之所钟’。” “带我回家。”她放下了悬在嗓子的心,呢喃道。 “嗯?”杨昀不曾听清。 张翠翠骤然带着哭腔大声喊道:“带我回家!回我们的家!” 他重重点头,畅快道:“好!” 两人不管馄饨摊,穿过人群,踏着彩烟街的石板大步走向遮草巷。 他们是不理会馄饨摊了,赵蟾留下来将之默默收拾妥当,想了想,连拿带推的送至遮草巷杨大哥家门前。 门大开着,两侧的角落发了霉。 第一卷、山鬼谣 第28章、久久长长 - 荡魔 - 八千妖孽 “杨大哥?杨嫂嫂?”进门前,赵蟾先高喊。 未几,杨昀由屋内走出,不见张翠翠:“贤弟。” “我把嫂嫂的馄饨摊送来了。” “有劳贤弟了,搁在院内便好。”杨昀谢道。 他未曾作揖,反倒是赵蟾揖手道:“没别的事我去斩妖司了。” “贤弟慢走,记得今夜来为兄家里喝喜酒吃喜菜。” “恭喜杨大哥,贺喜杨大哥!恭喜翠翠姐,贺喜翠翠姐!”赵蟾衷心祝福,“祝杨大哥与翠翠姐百年偕老、早生贵子!” “哈哈……贤弟慢走。” 待赵蟾走后,杨昀关紧大门,落下门闩,回了屋内。 张翠翠衣衫不整,羞涩坐在床畔。 她盯着如意郎君,呢喃道:“杨郎、杨郎……” 他坐到旁边,把张翠翠搂在怀中,轻声道:“和做梦一样。” “杨郎,假如我不是人是头妖魔,你还会情钟于我吗?” 杨昀笑问:“是头怎样的妖魔?” “狐妖!游居镇方圆百里修练有所小成的狐妖!”张翠翠忧心忡忡说道。 良久未听杨昀回答,她霎那间埋怨自己多嘴,像是说错话的孩子从他怀里缓缓抬头,看见杨昀正低头深情看着她。 才听到他一字字说道。 “如若是狐妖,你的寿元该是比我长。” “嗯,或许对吧?我不知。”她重又埋回了脑袋,极其恐慌杨昀会说一些绝情的言语。 不出她意料,杨昀喟然长叹。 张翠翠顿时又泫然泪下。 “我只担心我不能久久长长陪着你。” “杨郎?” 他仿佛是在发誓:“我只知道你真心真意对我好,人也好、妖魔也罢,我杨昀但凡有良心,便不能辜负了你。” 张翠翠突然十分用力地抱住他的脖颈,哭喊道:“杨郎、杨郎……我宁愿替你去死。” …… 赵蟾到了斩妖司。 王焕满眼血丝:“邵华他们怕是出事了。” “我枯等一夜,到山牛村收尾的邵华他们却并未回来。” 王焕后悔不已,再没此前的意气风发。早该听赵蟾那些话,派人到阳县斩妖司求援,哪会有现今这种令人惊惶失措的情况。 假设邵华等斩妖人加上一众捕快悉数葬身于妖魔腹中,游居镇只剩他跟刚加入斩妖司的赵蟾,这将是一件崩盘的恶事。 就算之后成功平定妖魔,游居镇斩妖司亦是难以恢复元气。 念及此,王焕悔恨地直跺脚。 “或许邵大哥正在路上。”赵蟾轻声道。 “你我去山牛村用了多长时间,邵华又耽误了多久?纵使对山牛村一事进行收尾的活计麻烦了些,昨晚也该回来了。” 王焕仰头长叹:“倘若他们因我而送命,我王焕将是游居镇的罪人!” “王大哥,事情不曾到最坏的地步,千万不要自怨自艾。”赵蟾劝道。 “唉。”王焕眼下心绪混乱,没有留意赵蟾来斩妖司晚了许多,他挥挥手,“坐下吧,事到如今,唯有祈祷邵华等人平安归来,这一切都是我杞人忧天。” 他去后院打开存放秘籍、兵器的仓库,取出《撼神剑》,细致为赵蟾讲解。 少年听的仔细,遇到不懂的地方,直接相询。 将近一个时辰,王焕把书籍交给赵蟾,让他自己揣摩揣摩。 “小蛤蟆你初次修练,一定要慎之又慎。 修行一道,绝非你想象的那么容易。比如练到【剑出有神】成就下品锻体境的境界,以你的天资,快则一年有成,慢则三年,期间要吃的好、喝的好、睡的好,将体魄打磨的坚固牢靠,你递出的剑,方才‘有神’。 我知道你的特殊家境,你放心修练,熬炼体魄的补品、草药、吃食交给我!” 修行极耗钱财。 赵蟾嘴唇翕动,欲言又止。王焕说这段话时,神色格外认真,他就是这般考虑的,也是要如此去做。 他抱拳道:“有劳王大哥了。” 王焕因担忧邵华等人心情郁郁,依旧强颜欢笑拍着他的肩膀:“好好修练,多杀几头妖魔就当回报我的苦心了。” 转瞬,王焕严肃郑重的补充道:“我对你十分看重!务必努力修练,不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谨记王大哥的谆谆教导。” 王焕散去难看的笑容,“你稍后再琢磨《撼神剑》,我先将这本剑谱的十二式演练给你看,一定瞪大眼睛,记住我的每一剑走势。 用你的剑吧,你练习起来会更加代入。” 接过青蛇剑。 王焕拔剑出鞘,剑鞘丢回。 第一式、后剑。 王焕演练的这一式,与他搏杀虎妖时出入甚大。 “看明白了吗?”第一式演练完毕,王焕问道。 赵蟾道:“王大哥可以再演练一遍吗?” “好。” 再一次看过。 赵蟾心中有了结论,王大哥演练的‘后剑’,招式虽和《撼神剑》上的剑谱一模一样,唯独缺少了神韵。 “这次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第二式,剑踪!” 王焕身法陡然快起来,但在赵蟾眼里仍是太慢。 若换作王焕去搏杀那头虎妖,以如此慢的身法,早被虎妖给吞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王焕觉得‘剑踪’这一式很难,他当初为了练成‘剑踪’,闻鸡起舞辛勤练了三个月,纵使这般刻苦,也仅仅是小成。真遇上妖魔,绝不敢使这一式,担心自己尚未用出剑踪,就让妖魔一口吞了。 “我给你演练了十遍‘剑踪’,可瞧明白了?”王焕扭头问道。 他演练的十分认真,任何一处细节都做的特别到位。 “看明白了。” “既然看明白了,你小子怎么还皱着眉头?!”王焕问道,“小蛤蟆,《撼神剑》是你现今依仗的手段,不许一知半解、似懂非懂,今后你遇上厉害的妖魔,会吃大亏的!” 他相信赵蟾在二妞山杀的那头虎妖只是一头刚开启灵智不久的妖魔,这种妖魔往往最容易斩杀。 刚开启灵智,忽然遇到赵蟾持青蛇剑冲过来,脑海中的恐惧立即压倒凶残的本能,只知逃命,然后便叫赵蟾宰杀了。 换成只有本能的妖兽,就算赵蟾有青蛇剑傍身,这小子也凶多吉少。 赵蟾思考片刻,问道:“王大哥是为了让我看清身法才故意放慢了速度?” “不,剑踪此式的身法就是这么快。”王焕道,“我懂你的意思,加快身法,以剑踪这一剑的出其不意,自然能够在眨眼之间斩杀妖魔,须知过犹不及四字,速度太快,你握剑的手便不稳,身体会丢失平衡,那时,就不是你斩杀妖魔,而是妖魔轻松吃了你。” 赵蟾低头翻着《撼神剑》,翻到剑踪这一式的页面上,暗道,王大哥演练此剑的身法、动作与剑谱一般无二,却有些墨守成规了。与敌厮杀,胜负只在一瞬间。说书先生讲的那些江湖侠客们,亦是追求“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境界。 “我懂了。”他道。 王焕眯眼问道:“真懂了?” “是。” “第三式唤作剑痕。我跟你讲过,《撼神剑》第三式至第六式,修练到剑出存神的境界方能使的出来,你先练前两式,不必心急。” “王大哥,我想看看第三式的样子。” 王焕叹道:“贪多嚼不烂。既然你想看,我就为你演练一遍。 等你修练到剑出存神,筋骨间有了劲力,劲力加持到剑上,即是这柄剑的‘神灵’! 小蛤蟆,看好了!这一剑之所以叫做剑痕,原因在此!!” 说罢,王焕紧握剑柄,施展剑痕。 第二式剑踪需要身法配合剑术,第三式则完完全全追求剑的速度和力道,递出一剑,独见痕迹、可斩石裂金,可算大成。 赵蟾正是以此剑,将虎妖干脆利落的斩为两半。 见识了王焕演练的剑痕,赵蟾暗中摇头。 无论是速度或是力道,都差自己那一剑较远。 “这,便是剑痕,可曾看清?”王焕挺着胸膛,问道。 赵蟾回道:“太快了,不曾看清。” “你呀,好好的从基础开始练起吧。” “多谢王大哥指点。” 到了午时。 依旧不见邵华他们回来。 第一卷、山鬼谣 第29章、死而复生 - 荡魔 - 八千妖孽 王焕的脸色更差了,他对赵蟾说道:“如果他们今晚还不回来,我明天就去阳县斩妖司请罪。” 赵蟾默默听着,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行了,吃午饭吧。”王焕丝毫没有食欲,让赵蟾自己回家去吃。 “王大哥你也吃点东西。” “唉,实在没有胃口,快去,下午回来练剑。” 一上午的光阴,赵蟾始终钻研《撼神剑》剑谱。 小跑离开斩妖司。 杨昀跟张翠翠那件事,令彩烟街的街头巷尾无比热闹。 他们三五成堆小声说话,有人添油加醋乱说一气,什么张翠翠珠胎暗结怀了杨昀的娃儿;什么那娃儿不是杨昀的,是小花巷梁右的;甚至张翠翠是克夫命都出来了,她之所以成了寡妇,正是克死了上一任相公,现今和杨昀好上了,这读书读傻了的癞子头,要不久于世喽、要死喽。 赵蟾极想为他们争辩,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他从小生活在游居镇,太了解这群人的德性,你解释的越多,越给杨大哥跟翠翠姐沾惹麻烦。例如,你明明说的是这件事,这群人传出去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另外一件事,或者,对你说的这件事,私自乱改一通,变得荒诞不经。 他问过老刘该怎样去争辩。 两人也曾被镇子百姓诋毁过,他们造谣老刘之所以对赵蟾这么好,是因为赵蟾其实是老刘的亲娃儿。 老刘说,千言万语不如一默。 老板娘谢婉仰头注视着客栈牌匾,牌匾发了霉,霉斑肆无忌惮地扩散。 “赵蟾!” 谢婉心有所觉,收回视线,转身看见了他。 赵蟾停下脚步,暗生疑虑,婉儿姐之前都是喊他小蛤蟆的。 “婉儿姐好。”他照旧尊敬的问候。 “我给你准备了午饭,快进来。”谢婉匆匆握住他的手,不让他有挣扎的余地,拉进客栈厅堂。 皮影戏班的伶人各自吃饭,赵蟾环视一圈,并未看见白玉卿、白幼君姐妹。 赵蟾心里充斥疑虑,姐妹两人是随戏班进的镇子,但他见戏班众人与普通人无异,难道说他们之间没有干系?姐妹两人仅是打着戏班的旗号掩人耳目? “多谢婉儿姐好意,我回家吃去就行。”赵蟾推脱道。 谢婉的笑意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哎呀,你这孩子为何这么犟?我都准备好吃食了!你如今是斩妖人,眼下又是多事之秋,赶紧扒拉几口吃饱肚子,回斩妖司做事,省得妖魔闯进咱们镇子,毁坏了夕照客栈。” 她说的有理有据,让赵蟾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然而,吃了她的饭,相当于欠下一桩人情。 赵蟾不愿无缘无故欠人情,虽然年少,却明白钱财好还,人情难还。 就像孙合牵线搭桥让他给王焕当辅兵,尽管孙合指名道姓的换他那本宝书,但牵线搭桥的人情欠下了。 正是由于孙合的牵线搭桥,才发生之后的事,他加入斩妖司,学了《撼神剑》…… “你在想如何拒绝我吗?”谢婉丝毫不恼,笑嘻嘻问道。 赵蟾缓缓摇头:“婉儿姐你说人会一夜之间大变吗?仿佛换了个人。” “会!”谢婉肯定道。 有句话她没说——你就像一夜之间仿佛换了个人,我都不认识了。 “会!”另一个声音亦道。 赵蟾侧头去瞧,阿萍拿着小人书边看的津津有味,边回答赵蟾的问题。 阿萍将小人书放回怀里:“人死了,又复活了,就会变的陌生。” 谢婉眯着眼睛打量阿萍,孙合被山鬼炼作伥鬼一事,阿萍已经告诉她了,这句话显然指的是此事。 阿萍并不认识孙合,他描述下长相,谢婉才确认这头混进游居镇的伥鬼居然是孙合。 赵蟾抽回被谢婉握住的手,拱手道:“先生是修行者?” “先生?不敢当。”阿萍笑道,“不过是一个学无所成的山上修士罢了,你的天资不错,有没有兴趣随我去山上练气参道?” 赵蟾岔开话:“先生刚才的话我没有听明白,人既然死了,哪能活过来?” “有的。” 赵蟾犹豫问道:“伥鬼?” “伥鬼之术上不了台面,却是野修使用较多的一个术法。” “我明白了。”赵蟾紧紧皱起眉头。 他与王焕到山牛村时,孙合偷偷跟了去。 想来,孙合死在了那里又被炼成伥鬼,这就可以解释,为何突然忘了向他索要宝书,性格也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真明白了?” “真明白了。”赵蟾退至客栈门外,“婉儿姐,我有点事先回家了。” 谢婉挽留道:“天大的事也大不过吃饭,别客气了,快进来吃饭。” “谢谢婉儿姐,婉儿姐的恩情我一直都记在心里的。” 阿萍和谢婉望着赵蟾跑向弄岁巷的身影,竟是感到了震惊。 “他回去定然是要杀了那头伥鬼。”谢婉轻声道,“小蛤蟆真的一夜之间换了个人。” “为何又称起‘小蛤蟆’,不说‘赵蟾’了?”阿萍笑问。 “小蛤蟆亲切些。” “他爹娘给他起了个好名字,月有蟾蜍,所以便以蟾蜍指代明月。小地方的孩子容易养不活,流行为孩子多起个贱名,蟾之一字,可谓一举两得。” “三得。” “哦?哪三得?” “在游居镇的风俗里,蟾有着长寿喜财的寓意,百姓们相信蟾会能够使他们长命百岁,甚至升官发财、光耀门楣,。” “哈哈……”阿萍忽而大笑。 “你笑什么?” “四得。”他自顾自解释:“蟾蜍低贱如蝼蚁,但无处不在,只要给它点水喝,就能撒欢似的活着,就算是腥臭扑鼻的臭水沟,它也能乐在其中。” 谢婉失笑:“你这般说的话,确实符合小蛤蟆。爹娘早死,为了挣扎活下去,连采漆这种常人难以做下去的活计,年幼的小蛤蟆都强撑的干了下来,乃至做了多年。” 阿萍又把话语转回来:“孙合是赵蟾的邻居……” “对啊。” “卧榻之侧岂容妖魔酣睡。”阿萍拍手笑道,“好一个眼里揉不进半点沙子的杀才!” 有件事他跟谢婉默契的不曾说出口。 杀那位外乡人,应是赵蟾第一次杀人。 这只卑贱似癞蛤蟆的少年郎,却坦然自若到犹如宰了一只鸡。 …… 杨昀等在赵蟾家门口,他手里提了食盒。 “杨大哥,你这是……” “翠翠做了馄饨,我一人吃不完,送来给你吃。”杨昀把食盒递给他,“热着呢,趁热吃。” 赵蟾面色如常,不客气的接过食盒:“翠翠姐她还好吗?” 杨昀幸福的笑道:“温柔贤惠、知书达理,是我一生的瑰宝,好到不能再好了。” 他明明知道赵蟾问的不是这个。 挥手告辞回家,长布袍的下摆迎风飘荡,潇洒的根本不像读书读傻了的癞子头杨昀,倒似人间谪仙人。 “杨大哥!” “嗯?”杨昀转头看来。 赵蟾放下食盒,一丝不苟的作揖行礼。 杨昀豁达一笑,同样作揖还礼。 收拾了一遍,家里仍旧乱糟糟的。 外乡人仇高给这座本就一贫如洗的宅子砍的风雨飘摇,不过他最终“还”给了赵蟾四两并十文铜钱,也算良心发现。 桌椅四分五裂,赵蟾归拢了一下,都已让仇高毁的支离破碎,干脆将杨昀送来的馄饨抱碗蹲着吃。 依然是韭菜馅馄饨,味道如初。 他吃的很慢,似乎不是在吃午饭而是在紧锣密鼓的谋划一件事。 “是赵郎君家吗?”棺材铺的学徒在门外喊道。 第一卷、山鬼谣 第30章、杀意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放下馄饨碗,把房门关了,省得学徒看见屋内一团糟。 他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不错,可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自尊。 “来了!”赵蟾喊道。 他小跑到门外,学徒赶了一头骡子,骡子拖着一辆板车,板车该不少年月了显得格外陈旧,几块木板都已断裂,幸好不影响上面放着的棺材,棺材被几根绳子捆着牢牢固定于板车。 “给你送来了。”学徒笑道,“辛苦赵郎君和我一块把棺材卸下来。” 赵蟾稍稍沉吟,随即试探问道:“小哥,我能不能雇用骡子跟板车?” “哈,赵郎君说哪里话,只要给钱当然可以让你雇用的。” “还请小哥说个数。” “赵郎君,咱们都是游居镇百姓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们棺材铺不可能对你狮子大开口,你别急,我先为你算一笔账。”学徒道。 赵蟾点点头:“劳烦。” “这头骡子养到现在,我们家掌柜是发了狠心的,向来不让这头畜牲缺吃短喝,前前后后的花销便不是小数目,这是其一。 游居镇只有四辆板车,三辆在大官巷,剩下的一辆就在这儿。 赵郎君,掌柜在我来前多嘱咐了几句,你要是雇用骡子、板车,给你打个八折,共二十七文钱。 当然,骡子吃的麦麸、豆粕不需赵郎君准备,等会我送过来。 板车也是有折旧费的,旁人雇用板车,多收五文折旧费,赵郎君雇用,免去折旧费。” 眼看赵蟾要答应,学徒忙抬手止住:“赵郎君且慢,我话还没说完。 是这样的,骡子在游居镇金贵,又是我们家掌柜悉心照顾的,所以赵郎君要先给我们一两银子,这一两银子仅仅是暂时搁在棺材铺的押金,等赵郎君忙活完了,带着二十七文铜钱来棺材铺,你给我们二十七文铜钱,我们再还给你一两银子押金。” 说罢,学徒叹气。 “赵郎君,你是好人,活的不轻松,咱们游居镇乡邻都清楚,可是这件事……这件事是掌柜定下的规矩,我,我也无能为力帮你转圜一二啊! 话又说回来,天底下谁活的轻松呀?” 学徒心里跟明镜似的,赵蟾岂有一两银子,若有的话,买具棺材哪能拖了又拖,一直拖到了八月初十。 “赵郎君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你有你的难处,我们家掌柜也有他的难处,绝非故意刁难你。”学徒解释道。 赵蟾平静道:“我理解。” 学徒生怕刺激到他的自尊心,忙解释道:“赵郎君万万不许多想,单单是一匹骡子的价钱就已超过一两银子,更何况还有一辆板车呢,掌柜之所以要收这一两银子的押金,实在是逼不得已。谁也不敢保证,将骡子和板车雇用出去,那人会不会贪念钱财,一股脑的给卖了换钱。” 他上前抓住赵蟾的手:“掌柜特别看重你,他常与我说,赵蟾长大后会是不得了的人物,而非那些人穷志短整日游手好闲的懒汉,说书先生讲演义故事,那穷乡僻壤的英雄豪杰,昨日尚且为下一顿饭苦恼,明日一遇风云便化龙。 郎君就是这般英雄豪杰!” 赵蟾哭笑不得,这棺材铺的学徒,为何突然话这么多?以至于到了谨言慎行的地步,唯恐自己想差了。难不成他已成斩妖人一事在游居镇传遍了? 学徒又道:“赵郎君如今是斩妖人,多为咱们乡亲们杀几头妖魔,也跟王焕那般做了力士,莫说一两银子,五两、十两亦能拿的出!” 原来果真因他做了斩妖人,学徒听说此事,才成这副前倨后恭模样。 之前他去棺材铺,这学徒虽然不曾狗眼看人低,但也不凉不酸,随意介绍下棺材,便做自己事去了。 抽回手,赵蟾笑道:“小哥稍等一下。” 学徒霎那间咯噔一下,暗道,坏了,赵郎君必是想差了,唉,得罪一位斩妖司的斩妖人,掌柜知晓了,非打死我不可。 但见赵蟾跑回屋内,不忘关上门掩住学徒探望的视线。 学徒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绕着骡车走来走去。 “溜之大吉?” “不行不行,俗话讲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溜了,爹娘和妹妹咋办?” 正当学徒忐忑不安、胡思乱想之际,赵蟾重新回来递给他一两银子。 “小哥,这是一两银子,我可不可以雇用骡子跟板车?镇子里我也没亲戚,若没骡子、板车帮忙拉棺材,不知该如何给老刘下葬。” 学徒双手托着银子不禁连连打量赵蟾。几日不见,他咋发达了? 赵蟾心平气和问道:“明天过了午时……大概傍晚之前,我会把骡、车还给棺材铺的。雇用一天时间,还是二十七文铜钱吗?” 学徒呆呆的点头:“对。” “我没其他事了。” 学徒瞬时回过神,忙道:“赵郎君现在是大忙人,我就不叨扰了,要是有事,到棺材铺找我或者找掌柜便好。” “劳烦小哥。” 带着一两银子押金走在小巷,学徒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往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赵蟾;那个天天拿漆刀背漆筐的赵蟾;遇见人便讨好着说话的赵蟾;怎么忽然和变了个人一样? 学徒晃晃脑袋,在他的记忆里,赵蟾还是跟在老刘身后,个子只到他胸膛的孩子,他们路过棺材铺的大门,四处爬山涉水采漆,苦的如同身在地狱。 赵蟾把骡子牵进院中,幸好大门足够宽,载着棺材的板车有惊无险的也进来了。 安顿好骡子。 他拿起未曾吃完的馄饨,细嚼慢咽的吃干净。 在私塾旁听时,先生拿着圣贤书,背手于背后,摇头晃脑的带学生们朗诵道——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紧接着先生解释说,这是圣贤告诫我等,明悟了追寻的目标才够志向坚定;志向坚定方能镇静不躁;镇静不躁才可以使内心安定;内心安定方会思虑周详;思虑周详了……无论你们是读书科考或是做其他事,皆有所得! 朗朗读书声。 赵蟾躲在私塾院里窗户下,小声地默念一遍又一遍。 白玉卿曾问他,是否喜欢儒家学问。 他则答道,只喜欢有用的学问。 私塾先生教给他的这句圣贤学问,他便认为有用。 答应孙合交换宝书,是他早就察觉孙合图谋不轨,提前准备了一本相似的书籍,才愿意在孙合牵线搭桥下当王焕的辅兵。 王焕斩杀被山鬼炼作伥鬼的山牛村村民时,差点让山鬼袭杀,亦是他见识到山鬼明明死了一次,却仍旧好端端的操纵伥鬼,便暗暗猜测山鬼会不会是那类老刘谈起的强大妖魔,根本不是王焕所能对付的,才在关键时刻以桃枝帮王焕再杀山鬼一次,王焕若死了,自己哪能独善其身?否则,看到桃枝神异的王焕,赵蟾不介意他死于妖魔手中,他再用桃枝斩杀妖魔。 挣扎苟活的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阴险。 赵蟾细心的清洗干净碗筷,放回食盒,完事后还给杨大哥。 他开始热身。 脑海里回忆《撼神剑》第一式至第六式的剑招。 他背着青蛇剑,腰间斜插三尺桃枝,犹觉不保险,再把漆刀带在身上。 走到矮墙旁,和孙合家只有一墙之隔。 “邵华他们应是死在山鬼手里了。”赵蟾自言自语,心中有些担忧。 除了私塾先生讲解的这句圣贤学问,老刘教他采漆第一天,便玩笑似的告诉他,采漆不是个轻松活,你小小年纪就学采漆,该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老儿拉下马的豪气。 所以他敢独身战狼群,撞见虎妖,敢拼命与之近身搏杀。 “不杀山鬼,我心不能定、不能静、不能安!” 第一卷、山鬼谣 第31章、请白姑娘赐教 - 荡魔 - 八千妖孽 他双手扒住墙头。 “郎君!” 白玉卿和白幼君站在门外。 白幼君俏皮蹦跳着向他挥手。 赵蟾看了她们一眼,不为所动,灵敏攀至墙头,蹲下身子安静观察着孙合的家。 孙合的爹孙捕快和斩妖人邵华去了山牛村,家里还有孙合的娘,但他家里落针可闻,寂静的诡异。 白幼君小声问白玉卿:“阿姐,你瞧郎君,他这是在做什么?” 白玉卿轻笑:“赵蟾邻居是头伥鬼。” “对啊,这头伥鬼很弱,害不了郎君……阿姐,要不然你帮帮郎君斩杀伥鬼好不好?再将那个恶心的老头子杀了!”她抱着白玉卿的手臂,摇啊摇、晃啊晃。 “你真是失心疯!”白玉卿鄙夷一心记挂赵蟾的青妹。 白幼君哀声乞求:“郎君是中品锻体境修士不假,但他缺少厮杀战斗经验,我怕……我怕……” “你呀,没什么可怕的,老天爷会极其不公平的眷顾某些人,凑巧,你的郎君恰恰是这种人。”白玉卿不乏羡慕。 “啊?阿姐,大峨山的牛鼻子老道也说老天爷眷顾我们,那我和郎君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白玉卿扶额问道:“青妹,赵蟾究竟有什么好的,你才见他几面?你们又不曾相处过,为何你跟中了情蛊似的。” 白幼君理所当然道:“郎君俊逸,并且出淤泥而不染,人品又好,也懂得照顾人,何况阿姐唱道‘这颗心千百载微漪不泛,却为何今日里陡起狂澜?’我不知阿姐的心起没起狂澜,见到郎君之时,我的心却狂澜乍起。” 白玉卿十分后悔带单纯如白纸的青妹下山。 早知会发生这等事,该叫她再长长心性意识到人心善变才允许她下山。 眼看白玉卿不搭理,她哼道:“阿姐不帮,我帮!” “怕了你!”白玉卿无奈。 旋即携她手轻飘飘似飞羽落至墙头。 白幼君欢喜道:“郎君!” 赵蟾一颗心仍是波澜不动,不理她,他像以往那般的语气喊道:“孙合?” 久久不见人。 默默衡量凶险之后,他屈身跳到孙合家的院里。 当他落地那刻。 房门就开了。 左脸有着硕大黑痣的孙合笑嘻嘻走出来:“小郎君未免太着急了。” “你不是孙合。”赵蟾仿佛问了句废话。 “哈哈……孙合对你有歹念,我替你杀了他,你该谢我才是。” 赵蟾紧盯着他的面目,迈出几步。 白幼君顿时也要上前,被白玉卿抓在身旁不许她胡作非为。 “山鬼?” “对,也不对。” 赵蟾倒是无动于衷,他根本不懂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白玉卿却是稍稍皱了皱眉头。 “你们到游居镇也是为了潘喜的洞府吧?”潇水真人看向白玉卿姐妹。 白玉卿嗤笑:“装神弄鬼。” “哈哈……”潇水真人大笑,“不急、不急,我是否装神弄鬼很快就能见分晓。” 赵蟾攥住腰间的桃枝,潇水真人说话之际,跨步上前,《撼神剑》第三式剑痕信手拈来,此剑又快又疾,他将筋骨间的劲力悉数调用,确保万无一失的斩杀这头伥鬼。 潇水真人讶异:“劲力?中品锻体境?好好好,实在是……实在是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啊!桃枝也好!桃枝也好!!” 话音刚落。 桃枝斩掉了他的头颅。 半点鲜血也没有,像用纸糊的傀儡。 白玉卿暗道,缝皮囊、授魂魄,再分一缕神念吞了魂魄,鸠占鹊巢霸占这具体魄,看似是伥鬼,实际上形同附身,被杀了也无所谓,一缕神念没了就没了,重新养一缕便是了。好一个异想天开的伥鬼之术! 她比阿萍看的更清楚。 “阿姐,它是何等修为?”白幼君挽着她的臂弯,小声问道。 “该是知命境,又不像,若是知命境却弱了许多,但唯有到了知命境,方能操纵自身神念。” “那就是跌境啦!” “或许吧。”白玉卿不曾看过潇水真人本体,不太确定,“筑基境修士要是修了操控神念的术法,也是可以做到的。” 白幼君痴痴注视着紧紧攥着桃枝的少年郎,“下四境有锻体、采气、筑基、知命,每境又分上、中、下三品,郎君才是中品锻体境。唉,郎君打不过那头妖魔。” 一击得手,赵蟾立刻远离伥鬼尸首,严阵以待。 小心无大错。 他担心山鬼再附身到其他人的身体上杀他个措手不及。 白幼君奇怪看着他:“郎君,你这是在干什么?” 赵蟾屏息凝神,对周遭全神贯注戒备着。 白玉卿似是想明白了他为何如此,笑道:“妖魔已经走了,不必这般疑神疑鬼。” 赵蟾斜睨她一眼,见其并无异色,放了半截心。 “小郎君我问你,还愿意当我钓山鬼的饵料吗?”白玉卿挑着眉头问道。 若不言语,白玉卿的美宛如天山净雪,一袭白裙也似昙花怒放,一说话,一挑眉,独属于女子的英气霎时扑面而来。 白幼君期待的凝视赵蟾。 此一时彼一时。 前日答应白玉卿当钓山鬼的饵,他尚是孤零零的山野少年,今天已成了斩妖人,亦是拥有中品锻体境的境界,不可同日而语。 赵蟾认真观察两姐妹的神情,半盏茶的功夫,他才字斟句酌道:“既然答应了白姑娘,我不会反悔。” “呵,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思考其中利弊?” “嗯。”赵蟾没有隐瞒。 白玉卿陡然间有些欣赏赵蟾,做事有板有眼,毫不优柔寡断、拖泥带水。 杀那外乡人,半句不废话,引到合适的地点说杀就杀。 杀这伥鬼,倒是稍显犹豫,不知道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宰了它,甚至不需要任何试探,这也情有可原,一个小地方的少年,哪能有那么高的眼界? “用半盏茶的功夫来思考,时间长了些,眼界浅了些,若是那群山上宗门的弟子早已喜滋滋的答应我了,也早就除掉了住在你家隔壁的伥鬼。”白玉卿慷慨的指点。 赵蟾和她们姐妹之间的距离隔着五、六步,桃枝尽管插回腰间,表示对她们并无戒备之意,实则右手不自然垂着,一有风吹草动立马便能握住桃枝。 “我不是山上宗门的弟子。”他道。 “赵蟾我再问你一句,想不想成为山上宗门的弟子?” “不想,我是游居镇斩妖司的斩妖人。” 白玉卿预先猜到了答案,自得的笑了笑:“如果有人令你拜师玄微宗,你定要拒绝。” “多谢。” “谢我提醒你吗?” 赵蟾平静道:“我以为我只是白姑娘用完即弃的工具。” “笑话,我家青妹对你青睐有加,倘若我害了你,青妹非得与我断绝姐妹关系不可!” “阿姐~”白幼君羞的将小脑袋埋进白玉卿怀里,又微微侧头瞧一眼赵蟾反应,见其脸色不变依旧镇定,不禁感到几分失落。 白玉卿继续道:“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居住的这条弄岁巷还住了一头霉鬼,本来不想和你说的,看在青妹被你迷的神魂颠倒的份上,我大发慈悲的知会你一声。” “霉鬼?” “人死前存有执念,就有机会在死后变作孤魂野鬼,若存有大执念,抑或身死之地阴气、煞气浓郁,可成厉鬼。霉鬼便是厉鬼中的一类,有霉鬼在的地方,你也看见了,角角落落发霉的严重,待这些霉长成,就到了霉鬼祸乱一地的时候。” 赵蟾问道:“为何等到霉长成后,霉鬼才作乱?” “不错,问到点子上了。”白玉卿凝视赵蟾的狭长眉眼,“霉鬼的霉,不仅仅能增强它的力量,同样会使其行踪诡秘,等霉鬼准备好之后,寻常修士绝难找到它,更遑论将之斩杀了。我再慈悲的知会你一声,你和那上品锻体境的斩妖人不是这头霉鬼的对手,加起来也不够它杀的,除非……” “请白姑娘赐教!” 第一卷、山鬼谣 第32章、无怨无悔 - 荡魔 - 八千妖孽 “呵,不告诉你,自己去想。” 赵蟾又沉吟问道:“白姑娘可不可以杀了它?” “不想杀。”白玉卿干脆利落拒绝。 “我知道了。”他没有纠缠,同样没有恳求。 白玉卿对白幼君道:“青妹我们该走了,小郎君眼下很忙的。” “阿姐……阿姐你就帮帮郎君吧。”白幼君很小声求道。 “胳膊肘往外拐,你觉得我舍不得打你?”白玉卿叱道。 她只好委屈的跟白玉卿离开,期间频频望向皱眉的赵蟾。 赵蟾自语道:“王大哥是上品锻体境,我现在能做到《撼神剑》的‘剑出存神’,应是中品锻体境,我们都不是霉鬼的对手。白姑娘不愿出手,婉儿姐身边的外乡人呢?另外,我该不该相信白姑娘说的此事?” 他已然信了八成。 里里外外确实长了霉。 稳住心态,赵蟾越过孙合的尸首推开房门。 吱呀吱呀数声,门开了。 血液腥臭的气味逃也似的扑向他。 孙合的娘亲……那具面目全非、残缺不全的残尸应是孙合的娘亲。 赵蟾攥紧双拳,咬着牙,静静站在门外,默默看着遍布齿痕、流了满地鲜血的残尸。 脑袋被吃的剩下头骨,脖子啃了一半,五脏六腑空荡荡,手臂、大腿的肉干干净净…… 在他的记忆里,孙合的娘亲是个寡言少语的妇人,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深刻印象。做了这么多年邻居,她历来都是低着头快步穿街过巷,孙合的爹脾气不好,动辄大喊大骂,她却从来没有反驳过,被骂的狠了,也只是说一句,你别气坏了身子。 赵蟾扭头便走。 无论它是不是山鬼。 不杀这妖魔,他的心不能定、不能静、不能安! 回到自家院里,长吁一口气,挎着食盒到遮草巷。 巷子潮湿的边边角角霉斑肆意生长。 敲敲门。 “杨大哥?” “在的。” 杨昀和张翠翠自屋内携手走来:“饱了吗?锅里还有。” “吃饱了。” 将食盒交给杨昀,赵蟾想了想:“杨大哥、翠翠姐,这段日子镇子不安生,你们到村里避一避比较好。” 张翠翠目光一凝,眉头情不自禁皱起,立即又松开,她笑道:“赵蟾你说的哪里话?镇子不是没有发生大事嘛,难道你指的是我跟杨昀?你怕我们待在镇子,被那些长舌妇戳脊梁骨?” 赵蟾留意到了她微不可查的神情变化,只道是她对杨大哥表白示爱,彼时又有群众围观,他们会传些难听的流言蜚语。 “贤弟你多虑了,任他们说就是了,我和翠翠只当清风过耳、明月照我。”杨昀较之以往开朗极多,那些之乎者也亦是不说了。 他心道,大概如今的杨大哥才是真实的自己。 “我现在是斩妖人,杨大哥、翠翠姐你们信我。”赵蟾搬出斩妖司的身份。 张翠翠欲说还休,最终却道:“赵蟾你也太在乎那些闲言碎语,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 稍顿。 她环抱杨昀臂弯:“杨郎,仔细想想,赵蟾说的在理,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你我逍遥快活的过自己日子,原本不需理会她们乱嚼舌根,但杨郎亦是要读书的,亚圣的娘亲为了他读书尚且要三迁,何况是杨郎了,若是被那些人的险恶话语乱了思绪书读不下去岂非不美?妾在源水村有处宅子,不如杨郎随妾到源水村读书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我们再回来。” 源水村离游居镇较远,也不属于游居镇管辖。 张翠翠余光觑到赵蟾松了口气,便知他已经知晓了游居镇即将大乱。 杨昀笑道:“哪里读书不是读书?在哪里与你朝夕相伴都是好的。既然娘子在源水村有座宅子,我们今晚摆下酒席请贤弟喝过了喜酒,我们再搬过去。” “杨郎~”一说喜酒,张翠翠脸颊浮上红晕,美的仿佛朝霞。 杨昀转身回屋里拿了一张喜帖,双手递给赵蟾:“我打算给你送去的,没想到贤弟倒是先来了。” 赵蟾小心翼翼的接过喜帖,打开看后,谨慎放回怀里,多说一句:“情真意切便不在乎虚礼,恭喜杨大哥、翠翠姐喜结良缘,自此比翼齐飞。” 依照游居镇习俗,成亲的规矩繁多,但看他们的举止,是要一切从简,请过他吃了喜酒,这桩亲事算是成了。 杨昀拍手大笑:“贤弟说得好!情真意切便不在乎虚礼!却是为兄眼下的权宜之计,待我金榜题名、郤诜高第,定要给翠翠举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事!彼时再使贤弟不醉不归!” 赵蟾受其感染,渐渐放松心绪,笑说:“静候杨大哥请我到状元郎府中痛饮喜酒。” “你们呀,说错了。”张翠翠面红耳赤,掩嘴笑道。 杨昀诧异:“哪里说错了?” 她指着杨昀家徒四壁的宅子:“这里已然是状元郎的宅邸了。” “哈哈……”杨昀无拘无束的开怀大笑。 贤妻扶我青云志。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又寒暄数句,赵蟾告辞离去。 张翠翠盯着少年的背影,刹那间思绪万千。 “娘子走神了?” “哎呀!喝过喜酒后再这么唤我。杨郎,我只是觉得赵蟾活的怪累的。”她叹道。 杨昀想了下,笑道:“他只不过是个好人罢了。” “这乱糟糟的世道,好人可是会被坏人讹诈的。” “你呀,相信他。贤弟不光是好人……还懂得变通,遇事也狠得下心,否则,贤弟哪能跟着老刘漫山遍野的采漆?不像我,呵,胆小如鼠。” 张翠翠扑进他怀里,捂住他的嘴:“不许杨郎这般糟践自己,杨郎在我心底,永远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两人回了屋。 相携落座。 杨昀感慨道:“曾经我当所谓的举案齐眉仅是书上胡诌的虚言,诓骗我等读书人的,没想到有朝一日,我杨昀也拥有一位可与我举案齐眉的娘子。” “妾是狐妖,为了哄骗杨郎,当然要虚情假意。” “哈,若你是狐妖专门来此骗我的,我也甘之如饴、死而无憾!” “当真死而无憾?” 杨昀一字一字道:“无怨无悔!” “杨郎!” 她搂着他的脖子,将脑袋埋进他的怀中。 杨昀试探几次,才壮着胆子抱紧她的纤腰,视线由她的秀发掠过门框上长着的点点霉斑继而落到铺了一地的阳光里。 …… 赵蟾径直去了夕照客栈。 谢婉答应了皮影戏班的请求,允许他们这些伶人在院中排演。 唱腔哀愁婉转、相思不绝,唱词亦极尽生离死别之苦。 去年秋分戏班到游居镇,当夜便是演的这出皮影戏。 赵蟾记得唤作《千丝怨》。 说的是狐妖和书生的故事,结局不好,狐妖深陷情网,为救书生性命,甘愿舍了辛苦修来的道行,重新化成一只懵懂的红狐,这书生也是痴情的,怀抱狐狸赶赴京城考试,成功金榜题名,天下无人不知。当朝宰相的嫡女相中书生,一门心思嫁给他,宰相同样分外欣赏书生的人品学问对此乐见其成,不曾想,书生婉拒宰相之女,情系红狐,满朝公卿见状元郎居然爱上了一只狐狸,嘲笑他是狐痴。 这出《千丝怨》已经到了尾声。 赵蟾只听伶人鸟啼花怨的唱道:“我和你,来生再续今缘。心有千千结,也只当是蛛丝扰人。愿天下有情人终成了眷属,不似你我,爱怨情愁,有缘无分。” 谢婉在柜台后拄着下巴听的入神,两行清泪滴滴答答掉于衣襟。 第一卷、山鬼谣 第33章、没人在乎 - 荡魔 - 八千妖孽 他在柜台前,说话不是走也不是。 待谢婉收拾情绪,才问道:“吃过饭了?” “婉儿姐好,我吃过了。” 看到赵蟾欲言又止的神色:“有事?” “我,我想找下那位外乡人。” “哦,他叫做阿萍,你找他做什么?”谢婉本是情绪低落,乍听赵蟾找阿萍,顿时有了精神。 他平静道:“我可不可以当面和阿萍先生说?” “好,阿萍在楼上休息呢,你跟我来。” 谢婉扭着屁股自柜台后走出,白了眼坐在窗口位置饮茶的白玉卿、白幼君姐妹。 小镇就这么大,总是能相遇。 白幼君早已看到了赵蟾,她站起身双手搁在腹间凝眸望着他,犹如还未出阁的大家闺秀遇见记挂许久的心上人。 “阿姐,郎君怎么来了?”她满怀忧心的低声问道。 白玉卿反而说道:“戏班唱的叫《千丝怨》,说的是狐妖跟书生历经无数磨难,最终仍然不能在一起,狐妖甚至为了这段情,丢了辛苦修来的道行。青妹啊,要当心!” “啊?阿姐,与我有关?” 白玉卿怔了下,挑着眉头反问:“和你无关?” “阿姐,我不是狐妖,郎君也不是书生,当然跟我们无关。郎君是上天眷顾之人,我也受上天眷顾,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好好好,你说了不止一遍了。” “阿姐你快回答我嘛,郎君因何到此?” 白玉卿道:“你先坐下,我再说。” 等她规规矩矩落座。 白玉卿说道:“适才我告知他霉鬼一事,他请我动手斩杀霉鬼却被我拒绝……” “啊!我明白了,郎君是来求援那玄微宗弟子的。”白幼君恍然大悟。 白玉卿把玩茶杯,“既是求援,叫做阿萍的玄微宗弟子必定要挟赵蟾加入玄微宗,我倒想看看,赵蟾该如何处置!” 白幼君又慌了心神。 白幼君不知所措的低声道:“如果……如果郎君加入了玄微宗,我和他会不会便成了陌生路人?” “赵蟾现今是斩妖司的斩妖人,你们依然是路人。” “不!不一样的,我可以在《白泽玉册》上留名。”她下定决心。 白玉卿叹道:“青妹,你与赵蟾只见过几面而已,你都不了解他的为人!何必如此痴情、付出良多?适才斩杀伥鬼时你也看到了,你对他一见倾心,他却对你充满提防。” “若是相处久了,郎君自然能懂我,也会愿意对我好。” “你……” “我真是不理解!分明是阿姐让我接触郎君的,还说我们是一段好姻缘,如今却棒打鸳鸯,不许我找郎君,阿姐究竟想要我怎么做?”白幼君气鼓鼓问道。 白玉卿为之一怔:“是我的错。” “阿姐,你就帮帮郎君吧,求你了,我不想他因为一头霉鬼加入玄微宗,那些山上宗门道貌岸然,郎君会吃大亏的。” 看青妹这般可怜模样,白玉卿心软的解释道:“我已经帮他了。” “啊?” “他希望我出手斩杀霉鬼,你可知我为何拒绝了?” “不知。” “那头霉鬼的霉尚未完全长成,他是中品锻体境的修为,加上那杆奇异的桃枝,找到霉鬼本体后足以将之斩杀,再者,我告知了他霉鬼在弄岁巷。” “可是,可是阿姐可以直接杀掉霉鬼呀!” 白玉卿认真道:“青妹,赵蟾与你一样都是需要成长的,不经苦寒、哪能独当一面?倘若今后他反应过来我的好意,大概会更加善待于你。” 白幼君瞬间欢喜,原来阿姐是为她好,霎那间扭扭捏捏道:“阿姐为何不早说,害我误会了。” “呵,我以为你可以看出来。” “但是郎君现在不知道呀,万一他答应了呢?” “青妹呀,我也只见过赵蟾数次,却比你了解这少年的心性,此人看似忠厚老实,实则该有的狡猾半点不缺。” “不许阿姐这么说郎君!”白幼君鼓着脸颊。 …… 走上夕照客栈二楼。 谢婉瞥了眼脸色仍然平静的少年。 小小年纪就可以把“喜怒不形于色”做到这般地步,已然极好了。 她和赵蟾相同年纪时,根本做不到如此程度,甚至眼下也做不到。 赵蟾略微嗅到了些血腥味,余光不解的扫视四处。 “你看什么?”谢婉掩着红唇害羞似的笑问,“找我的闺房吗?” “婉儿姐误会了。”他笑了笑,“闻到了点味道。” “鲜血?” “嗯。”赵蟾仿佛毫无城府的承认。 谢婉随意解释道:“戏班有位伶人不小心受伤了,流了不少血,你闻到的血味该是她身上的。” “竟是这样。” “这边走,阿萍在我的闺房。” 赵蟾不曾去过她的闺房,放缓步伐唯恐自己失了礼数。 谢婉瞧见少年和上刑场一般,不禁恶趣味的玩笑道:“小蛤蟆长相俊俏,不如今晚到我闺房睡觉吧。” 没成想,赵蟾根本不接招,“婉儿姐曾说房间里有把刀,我怕婉儿姐砍我。” “哈哈……”谢婉哈哈大笑,“那刀是压衣刀,锋利无比,可削铁无声,轻轻松松便能剁了你。” 推开闺房的门,谢婉依着门框:“阿萍,小蛤蟆找你。” 阿萍正盘坐在床榻上养伤,睁开眼睛,惊喜道:“你愿意加入我玄微宗啦?” 赵蟾恭恭敬敬行礼道:“此行是想询问先生两个问题。” 他也不清楚该称呼阿萍什么,叫他先生总归没错。 “好,你问。” “先生如何看待游居镇百姓?” 谢婉顿时眯眼盯着赵蟾的后背,不知他心里想的什么。 阿萍字斟句酌道:“我很怜悯他们。” 设身处地的站在他的角度,以一位山上修士的目光来看,确实怜悯百姓生活不易。 赵蟾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要是有妖魔即将危害游居镇百姓,先生会出手吗?” “……” 阿萍沉默了。 倘若换在别的地方,妖魔祸害一地,他必然动手斩妖除魔,杀那四头作乱的忘情川小蛟就是明证,他甚至不介意忘情川蛟族追杀他,来一头杀一头,这身内伤便是斩杀一头追来的老蛟而导致的。 但游居镇不行。 玄微宗令他找回仿造的照妖镜。 那是件在法器之上的下品灵器,珍贵程度远超赵蟾想象。 有了这件照妖镜,他就能杀更多的妖魔、救更多的人。 游居镇不大,百姓也少,与将来因他而活的无数人族比起来微不足道。 所以,阿萍摇摇头:“不瞒你,有头老蛟已经蛰伏在游居镇外面,它之所以不敢毁了镇子,是因为我在这里。但我受了内伤,一旦出手,那头老蛟就能看出我的虚实,那时,莫说我了,所有人都得陪葬。” 他故意吓唬赵蟾,实际上忘情川蛟族确实有两头老蛟追杀他,只是他杀了一头,另外一头仍在路上迟迟未至。 赵蟾听到这则意料之外的消息,愣了下,转瞬点头平静道:“我知道了。” 阿萍道:“你可以选择加入玄微宗拜师学艺,以你的天资无需十年,便能快意恩仇。” “先生的好意赵蟾心领了。” 谢婉补充道:“不必着急拒绝,你再仔细想想。阿萍这段时间会一直待在夕照客栈,你何时想明白了何时来寻他。小蛤蟆,你不清楚玄微宗拥有怎样的庞大势力!假如拜师玄微宗,你的人生将会变得完全不同!” 赵蟾扭头朝她道:“婉儿姐的话我记下了。” “乖,我绝不会害你的。” “先生,那头蛟龙很厉害吗?” 阿萍颔首:“我养好伤后,它不是我的对手。” “先生养伤期间,蛟龙会祸乱游居镇吗?” “不会,它投鼠忌器。” “多谢先生的解答,我还得回斩妖司,告辞。” 说完,赵蟾转身就走。 谢婉拉住他:“你就算成了斩妖人,小镇百姓也看不起你,拜师玄微宗的话,你将会成为真真正正的人上人!没有任何人再敢看不起你!” 赵蟾抽身退走数步,一丝不苟行礼:“谢谢婉儿姐。” 旋即,毫不留念的走下木梯。 从头到尾,霉鬼二字,少年提都没提,他心中明白,阿萍若真顾念百姓,会追问他是头什么样的妖魔。若不在乎百姓死活,提了也没用。 第一卷、山鬼谣 第34章、浪酒闲茶,卧柳眠花 - 荡魔 - 八千妖孽 听着少年踩踏木梯的声音,谢婉叹道:“小蛤蟆不愿意拜师玄微宗。” 阿萍笑道:“由不得他。” “那对姐妹或许会阻碍我们带走小蛤蟆。”她道。 “拭目以待,究竟是她们厉害,还是我们更胜一筹。”阿萍斩钉截铁,“既然见识过赵蟾的修练天资,我玄微宗势在必得!” …… “郎君!” 白幼君提着裙摆噔噔噔跑到他身前,“你……你没答应吧?” 为了区分两姐妹,赵蟾问道:“小白姑娘指的何事?” “拜师玄微宗啊。” “没有。” “郎君千万别答应,加入了玄微宗你可就身不由己了,况且玄微宗门风败坏,他们会想方设法谋害郎君的。”白幼君夸大其词。 “多谢小白姑娘告知,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回斩妖司,不陪着小白姑娘了。”他跑出客栈。 白幼君返回白玉卿身旁,笑靥如花:“阿姐,郎君喊我小白姑娘呢。” “听到了。” “真是新鲜的称呼。郎君还要陪伴我呢!只因斩妖司繁忙,郎君才走的。” 白玉卿摩挲杯沿,思忖道:“他会叫我大白姑娘?” …… 离夕照客栈约摸五十步便是镇子唯一的酒铺,私塾先生恰巧从中走出。 赵蟾赶忙毕恭毕敬见礼:“先生。” “去斩妖司?” “这段时间先生还要上课吗?”他答非所问。 私塾先生笑道:“这是什么话,教书先生岂有不上课的道理?” 赵蟾靠近他,小声道:“最近不安生,希望先生暂且避一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你这学生,倒是拿我教你的学问反过来规劝我了。”先生反问,“你们斩妖司镇守游居镇,如果此地不安全,哪里又能安全? 究竟发生了何事?让向来沉稳的你慌了心神?” 有先生提点,赵蟾方才回味过来,他确实心神慌乱了。 先是附身孙合的妖魔,说些他不理解的言语,又是白玉卿指出弄岁巷还住了一头霉鬼,紧接着阿萍拒绝他的求援,抛出游居镇外尚有一头蛰伏的蛟龙。 至于山上宗门玄微宗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接连种种,一位原本挣扎求活的山野少年,不曾进退失据,便已经难能可贵了。 私塾先生叹气道:“你是位有主见的孩子,当年你爹娘故去,你交不起学费宁愿退学不读书,我百般挽留,你都不同意留在私塾,莫非真以为我这做先生的猜不透你的想法? 无外乎是不给我这先生招惹麻烦,私塾多是大官巷子弟,他们皆是付了学费才可以在私塾读书,凭什么住在弄岁巷的你,反而连学费也不必交就能听我讲述圣贤学问? 赵蟾啊,圣贤学问是世间顶好的东西,需要我们用一生参悟,但有些道理尽管浅显卑劣却是始终伴随我们左右的。” 少年顿时长揖,诚恳道:“请先生为学生解惑。” 私塾先生搀扶他不必作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简单的道理你是明白的,不知你经历了何事以至于抛在脑后。” “学生洗耳恭听。” “世上许多事不是你能掌握的,尽力而为便可,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赵蟾,今年你才十四岁?” “是。”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在私塾旁听学到了许多圣贤学问,不惧劳苦以采漆养活自己,不怕妖魔加入斩妖司成了斩妖人,你已经做的极好了。” 先生没讲什么大道理,像聊家常似的。 “我是传授你们圣贤学问的先生不错,但我也是肉体凡胎,同样对妖魔担惊受怕。” 顿了顿。 他提着自酒铺打的酒水施施然走向桃李巷,自嘲道:“人啊,活在这狼藉的世道里,得认命。 赵蟾,你不想认命,想救更多的人,就得逼自己一把。 呵,别怪我说话颠三倒四的,我们普通人的道理就在生活中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胆小、怯弱、贪婪、勇敢、辛勤、善良等等,皆是我们自己的道理。 若你想做出一番大事业,不怕自己的肩膀被压的摇摇欲坠,就得时时刻刻保持一颗本心勇猛精进,也要不疯魔不成活!!!” “赵蟾,你太沉稳了,遇事必给自己留后路,这是成熟的做法不假,但也会使你作茧自缚!世上之事茫茫不可计数,哪能让你事事占尽先机,谋而后动?” 先生停下脚步,思虑片刻,反身快步向赵蟾走来,把打来的酒水递给他:“你不像十四岁的少年,仿佛是饱经沧桑的老头子,我不喜欢,太沉闷了,少年该有少年的意气风发!” 酒铺对面是桃李巷,桃李巷隔壁便是细柳巷。 先生儒衫长袖飘飘,头也不回的迈入其中。 赵蟾低头注视着土陶小酒坛,拔开塞子,咕咚咕咚灌进嘴里。 “小蛤蟆!你还会喝酒哩。”酒铺掌柜赤裸着上身大笑。 喝至尽兴,赵蟾塞回酒塞,晃晃脑袋跨进酒铺:“周伯,帮我把酒坛打满。” “俺家的酒水味道咋样?” 他说不出所以然,这是他第一次喝酒,只好道:“辣舌头。” 掌柜笑的前俯后仰,抓过土陶小酒坛,“这坛子忒不像话,俺送你个好的,等着!” 未几,掌柜将一个酒葫芦系挂在赵蟾腰间:“给你打满酒了,走吧。” “我还没付钱……” “什么钱不钱的,我送你的!赶紧滚。”掌柜把他推出酒铺,“小蛤蟆,俺看你喝酒的模样真像爷们!” 赵蟾挠挠脑袋,嘴角微微勾了下,旋即,咧嘴大笑,眉角飞扬。 爹娘病死之后,他从没有这样笑过。 满满当当的酒葫芦挂在腰间,旁边就是嫩芽新发的桃枝。 赵蟾背着青蛇剑,不去斩妖司,回返弄岁巷。 土陶小酒坛里的酒水只剩了底,全部倒进口中,不禁打了个饱嗝。 不知是喝酒后思绪活泛,还是他终于想明白了…… 白玉卿此前说霉鬼的霉长成后,寻常修士不是其敌手,但没说现在啊! 她故意留给他“除非”二字,除非什么? 除非他现在就去斩杀霉鬼!不等它的霉彻底长成! 况且,老刘送予他的桃枝神异莫测,连虎妖都能杀得,不信杀不了一头霉鬼。 “你们不杀,我杀!” 少年郎醉了。 却最为意气激昂! …… 白玉卿看着醉醺醺的少年走回弄岁巷。 少年杀气四溢! 白幼君托着下巴,两眼尽是仰慕。 郎君倜傥风流! 夕照客栈二楼的窗户开着,谢婉探了半身望着步伐略微摇晃的少年郎。 他腰间系挂一个黄橙橙的酒葫芦,葫芦挑选的好,做工精致,随着赵蟾走动,酒葫芦一甩一甩的,且在葫芦身刻了行小字,若非谢婉目力出众,根本瞧不见。 “浪酒闲茶,卧柳眠花。” 谢婉呢喃读着,顷刻间脸色红了,呸道:“小蛤蟆不知道这八个字的意思也敢往腰上挂!被别人看到了,指不定怎么笑话你呢!” 第一卷、山鬼谣 第35章、八月十五 - 荡魔 - 八千妖孽 阿萍吐出小口暗红淤血,继而哈哈大笑:“少年郎嘛,该有些风月意气,太过压抑反倒不美。” “哼,他是美了!”谢婉啐道,“教别人知晓我和小蛤蟆走的近,不知作何感想。” “说正经的。”阿萍由她床榻下来,舒展活动手臂,服用玄微宗炼制的福生丹,又养了两天,斩杀老蛟受得内伤好了大半,“赵蟾当真犟,他不去斩妖司却返回弄岁巷,必然有内情,兴许是斩杀他提及的妖魔。” 谢婉商量道:“你去照看照看小蛤蟆?万一他死在妖魔手里,玄微宗痛失一位天才。” “嗯,你不说我也得庇护他的。” 阿萍想了想,无奈道:“时间不够了,我实在想不出救下游居镇百姓的办法,看来只能假借妖魔之手。” 谢婉冷笑道:“早跟你说了,我在游居镇八年,对这里知根知底,我都想不出好法子,你哪会想的出?” “潘喜在西唐国号称百宝真人,虽说修为远远够不上‘真人’二字,却当真拥有各式各样的法器。 潘喜于洞府中坐化的消息散播出去后,引得一众修士趋之若鹜。 幸好来的皆是些下四境的修士,上不了台面,你我二人应付的来。” 阿萍负手感慨道。 她走到他身侧挽着臂弯故意拿傲人的胸脯剐蹭他:“师兄,你也知道,我正是得知潘喜在此地坐化,方才留在游居镇开了这家客栈……” “有话直说,不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哈!咱俩可算穿开裆裤一块长大的,还在乎这些?师兄要是喜欢我的身子,说句话,我给你便是了。” 阿萍对谢师妹属实束手无策,“我哪敢要你的身子,有话快说!” “师兄啊,咱们收缴了潘喜的那些法器后,你将这份功劳让给我呗。” “你助我获取照妖镜?” “此事咱们早就说好了呀。” “倒也不是不可以。”阿萍衡量道。 玄微宗对待弟子立下的功劳格外大方,灵草、灵丹、妙药、修行秘籍、洞府、道侣、妻妾……只要立下的功劳足够大,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师兄答应啦?” “呵呵,我这里也有个条件。” “师兄尽管说。” “回到宗门以后,你替我宣传两件事。” 谢婉好奇道:“哪两件事?” “一,我曾想尽了法子拯救游居镇百姓,这些修士屠戮他们时,我并不在现场。”阿萍低声道。 “好,我应下了,第二件事呢?” 阿萍看着她的眼睛:“第二件事,我回到游居镇勃然大怒,不顾你的劝阻,一意孤行的杀尽对无辜百姓动手的众多修士,为惨死的百姓报仇雪恨。” 谢婉故作矫情:“可是师兄并没有做这些事啊!” “因此才需要师妹配合不是?” “好,成交。那我的身子师兄还要不要?只需师兄一句话就行。” “哈哈……师妹是玄微宗的仙子,我这腌臜之物哪敢亵渎?” 说罢,阿萍走出房间。 谢婉关上窗户,坐在黄花梨的圆凳上,等阿萍的脚步声自木梯消失不见,她才不齿道:“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难怪外人常说玄微宗门风败坏。” …… 赵蟾回家放下土陶小酒坛,酒意上涌,用冷水洗了洗脸,顿时感觉好了许多。 脑袋还是有点晕眩,暂时影响不到他。 排空思绪,放缓呼吸。 弄岁巷的角角落落发霉的厉害。 他驻足在一家门框已经满是霉斑的宅子前。 白玉卿和白幼君又站在房顶,遥遥望着赵蟾的举动。 白幼君掌心冒汗,忧心忡忡。 而白玉卿手里攥了一柄剑,剑柄为一条白蛇,白蛇张口吐出三尺余长的剑身。 “阿姐,你一定要在郎君遇到危险之前出手啊,别让霉鬼伤到了郎君。”白幼君恳求道。 白玉卿乜了眼刚刚跃上房顶的阿萍,不理她的恳求,轻声谈起另外一事:“青妹,这么多外乡人聚在游居镇,实则是觊觎西唐国野修百宝真人遗留下来的洞府。据我所知,百宝真人为了让他藏宝的洞府万无一失,将开启洞府的钥匙以法术融入到游居镇的气运中,杀光镇子百姓,毁了游居镇根基,就可以开启洞府。” “啊?那百宝真人该是很厉害的修士吧?” “下四境里的上品知命境,对于锻体、采气、筑基三境修士来说,的确很厉害。” 白幼君怪道:“他只有上品知命境却敢号‘真人’,不怕真正的真人修士打杀了他?” “小地方的地头蛇罢了,又是滑不溜丢的野修,那些真人修士才懒得理他。” “阿姐,你瞧,那人……那人仿佛在针对郎君!”白幼君指着阿萍小声道。 白玉卿挑了挑眉头,她果然看到阿萍的注意力多放在少年身上,鄙夷道:“不出我所料,他们这些找寻潘喜洞府的外乡人,正想方设法的假借他人之手屠戮游居镇百姓,以此毁掉这里的气运,开启洞府抢夺潘喜坐化后留下来的宝贝。” “不要脸!”白幼君嘟着嘴气道,“不敢承担因果,害怕斩妖司事后杀上门,便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用妖魔达到他们的目的,呸,真下作!” 她又求道:“阿姐一定要帮郎君啊!” 白玉卿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 白幼君慢慢放心,她见到阿姐握住了剑,就知道阿姐是打算出手的。 剑名,【扶风】。 是大峨山那话痨的牛鼻子老道为阿姐锻造的,剑成之日,有白蟒异象横贯三百里。 阿萍留意到了她们。 瞥眼站着不动的赵蟾,微笑跃至两姐妹旁边,笑问:“二位可在游居镇玩的尽兴?” 他一改之前对她们的态度。 白幼君哼了声,不搭理他。 白玉卿不咸不淡答道:“游居镇人杰地灵是处极好的宝地,若是此地毁于一旦,澜苍府斩妖司必定震怒。” 阿萍初见白玉卿时,便是用澜苍府斩妖司压她。 “姑娘说的不错,游居镇钟灵毓秀,毁于一旦的话实在可惜。” 少许,他又道:“澜苍府斩妖司日理万机,怕是不会关注游居镇这小小的地方。” 白玉卿笑问:“你们真不怕?” “姑娘,何必再问?我也知晓你们的身份,闹将起来大家都不好看,不如坐下来好好说话,共同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白幼君不屑道:“谁要跟你们这些刽子手坐下来好好说话!” “既然如此,那就对不住了,妖魔闯进游居镇残杀百姓的罪过,只能由二位担着了。”他古井无波道。 “威胁?” “不不不,是事实!” 白玉卿问道:“不担心我们向斩妖司告发你们?” “斩妖司岂会相信妖魔之言!”阿萍天经地义说道。 白幼君噗嗤笑出声。 白玉卿则面无表情道:“拭目以待。” “哈,拭目以待!” 阿萍重新跃回方才的位置。 霉鬼不能死,它是一柄好刀! “阿姐。”白幼君很小声说,“这些狼心狗肺之徒为什么拖着不动手?难道都在等着别人先动手吗?” “洞府开启是有时间的。” “何时?” “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今天是八月十一,还有四天!” “嗯。” 第一卷、山鬼谣 第36章、斩鬼 - 荡魔 - 八千妖孽 “阿姐是从何处得知此事的?为何我不知晓?” 白玉卿道:“上次在翎州城见了位老友,她提及了此事。” “翎州城?哎呀!我在城里走街串巷呢,翎州城好大好大呀差点使我找不到北!”白幼君回忆道,“难怪阿姐找到我时面露不喜,竟是因为游居镇。” “不是,是因你贪吃!” “阿姐快看,郎君推开门了!” 赵蟾不曾敲门,直接推门迈步走了进去。 他到院里,听见屋内有人窃窃私语,随着脚步声,说话戛然而止。 “谁啊?” “是我,赵蟾。” “赵蟾?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从屋里走出一位老妇,六十上下的年纪。 赵蟾问道:“冯大娘,你屋内长霉了吗?” “瞧你说的,谁家不长霉啊,别说我家了,咱弄岁巷家家户户都长了霉,你说说,太怪了,往年这时候不管怎么下雨都不长霉,今年不知道咋回事!哎呀,看见这些霉我就觉得晦气!”冯大娘大吐苦水。 “冯大娘还记得前年我来找过你嘛?” “记得,怎么不记得?你上山采漆时摔断了腿,一瘸一拐的到我这儿来买狗皮膏药,其他的不敢吹,你冯大娘制的狗皮膏药比药铺卖的效果还要好!你是识货的!” 赵蟾放下心,冯大娘不是霉鬼,“过几天我再来买几贴膏药。” “几贴?我家里没多少了。” “四贴。” “不行不行,只能卖给你两贴,咦,赵蟾你有钱了?哎?你喝酒了?” “存了点钱。我就不打扰冯大娘休息了。” “赵蟾,你赚钱不易,不要喝酒啊,那玩意挺贵的!” “多谢冯大娘关心。” 为其关上大门,他看着两边门框长满的霉,疑惑冯大娘为何不是霉鬼。 弄岁巷有八户人家。 赵蟾走到冯大娘家隔壁,这次没有推门,而是想先敲敲门。 但手落在门前,却未曾敲下去。 不对! 冯大娘寡居多年,靠卖狗皮膏药为生,屋里哪来的人和她说话? “大概是来买膏药的。” 也不对! “她身上有种……像是肉放久了长满霉的味道。”赵蟾自语道。 他猜到了一种可能。 重新回到冯大娘院里,喊道:“冯大娘我想了想,还是现在买两贴膏药吧。”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可以进屋吗?” “不行!不行!!你就在院子里,我给你拿膏药!” 冯大娘一脸怒容的拿着两贴膏药走出来…… …… 一直关注赵蟾的白幼君心跳到了喉咙:“阿姐!阿姐一定、一定要帮郎君!” 白玉卿淡淡道:“瞧你惊慌失措的样子,你的如意郎君还没怎么样呢。” 另一边,阿萍不禁叹了口气,霉鬼不曾瞒过赵蟾,接下来,他只好不让赵蟾斩杀霉鬼,也不允许霉鬼杀了他。 少年是他物色给玄微宗的天才,有大用!莫说被杀,即便受点小伤他都得心疼。 …… “两贴膏药四十文钱!” “好,我给你拿钱。” 赵蟾霎那间拔出腰间斜插着的桃枝,电光火石间以《撼神剑》第三式剑痕斩掉冯大娘的脑袋。 鲜血直流。 但,冯大娘的鲜血并非正常的红色,而是如霉斑那般的绚丽,猝然爆发的霉味,直教人恶心反胃。 赵蟾退后数步,注视着自屋内踱步走出来的老者。 老者蓬头垢面,龇着牙,牙齿与霉斑无异。 “你叫做赵蟾对不对?”霉鬼笑嘻嘻问道,“你杀了我的鬼仆,该当何罪!” 它一步步走向赵蟾:“可惜啊,有人不让我杀你,否则,我定把你身上种满霉!” 霉鬼向他走一步,他便退一步,很快退至大门旁。 “这下知道害怕了?” 霉鬼笑道:“我也不为难你,恭恭敬敬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放你走!” 若非潇水真人说过“和赵蟾一块成为翡山的巡山鬼使”这句话,它哪能如此轻易饶了他?! 没办法,今后修行还要指望着潇水真人,既然赵蟾是真人钦点的另一位巡山鬼使,它只能宽宏大量的网开一面。 俗话说宰相肚子能撑船,期望在修行路上越走越远的霉鬼,愿意咽下这口气,毕竟,它胸怀大志,要成就鬼仙的果位,便得对一些小事做出妥协。 赵蟾手臂哆嗦,不知他刻意假装,还是当真惧怕霉鬼。 “愣着干嘛?过来!跪下!”霉鬼喝道。 赵蟾攥着桃枝的手臂不自然垂落,仿佛认命了,明白自己不是霉鬼的对手,亦步亦趋走向它。 “对喽,对喽,好!就站在那儿,跪下磕头吧。” “你这小兔崽子喝什么酒啊,老子想喝酒都不能喝!” 站在屋顶上的阿萍长松一口气,看来,此事算是圆满落幕了,赵蟾跟霉鬼皆不曾身死。 白幼君瞪大眼睛,不愿相信的小声自语:“郎君要给那霉鬼下跪?郎君,不可跪呀!” 白玉卿收起扶风剑,她猜测到了赵蟾接下来的动作,玩心大起,故意骗她道:“青妹,市井百姓也都知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那一见钟情的郎君看来膝下没有黄金啊。” “不会的、不会的,郎君不可能向霉鬼下跪的,他……他在诈它,肯定是这样!”她呢喃解释道。 阿萍浑身轻松的又跃至她们一边,笑道:“赵蟾不过丢了些无关紧要的面子,倒是他们和睦相处却是一件大喜事!” 白幼君发脾气道:“你这伪君子不要跟我们说话!” “哈,你这小妖孽真是有趣,不如随我回玄微宗当头看守药园的灵物?”阿萍半点不把她的嘲讽放在心上。 白玉卿抬手止住白幼君的反唇相讥,问道:“你如此自信?” “嗯?” “现在才哪到哪,好戏即将登场。” 顿时,阿萍睁大双眼,额头那道剑痕因为表情剧烈转变,显得愈发狰狞。 …… 将来同为翡山巡山鬼使,此刻,赵蟾要向它下跪,纵然损失一头可以保持生前记忆的鬼仆,霉鬼的心情也十分高兴。 “你并不清楚杀了一头怎样的鬼仆!虽说鬼仆容易炼制,但拥有生前记忆的鬼仆却千中无一,你杀了她,我非常生气,令你跪下磕三个响头都算是我豁达大度。” “行了,跪下吧,不要再往前走了。” 霉鬼是下品采气境的道行,赵蟾在他眼里,是毫无威胁的家畜。 就算家畜背着一柄剑,攥着一杆颇为奇怪的桃枝,霉鬼也没有任何担忧。 赵蟾一句言语不曾说,皆是霉鬼自说自话。 所以,他极其轻易的走到它面前,如同斩杀那头不可一世的虎妖似的,调动筋骨间的劲力,仍然是《撼神剑》第三式剑痕,他对这一剑的感悟愈来愈深厚,用起来得心应手。 桃枝斩向丁点没有防备的霉鬼,此剑一往无前! 剑谱形容大成的剑痕为“独见痕迹、可斩石裂金”。 赵蟾施展的剑痕一剑,连“痕迹”都快看不清了,仿佛满天大雨中一道浅浅的雨线从天上掉落。 下品采气境的霉鬼甚至到死也不曾反应过来。 一剑斩为两截。 为了确保霉鬼死透,依旧平静的少年郎在它的脑袋补了一剑。 随后,他看着发霉的地方,默默等待。 直到颜色各异的霉枯萎、飘散,赵蟾才扭头走进巷子。 小巷潮湿的角落,之前同样长着霉,霉鬼一死,纷纷脱落而后消失。 他解下系挂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酒水辣喉,像一条不讲道理的火龙。 品咋着酒水的滋味,顺便回味刚刚那一剑。 《撼神剑》十二式,他越来越喜欢剑痕这一式。 没有花里胡哨,惟有速度以及力道,足够的干脆、利落、不婆婆妈妈。 他是第一次喝酒,已经喝了一坛,加上这两大口,没过多久便晕乎乎的。 …… 第一卷、山鬼谣 第37章、好活儿,当赏 - 荡魔 - 八千妖孽 白玉卿大笑,摇着头一句不说。 阿萍目瞪口呆的怔于原地,他太自信了,自信到半场庆祝,似乎拿捏稳了赵蟾会朝霉鬼下跪磕头。 话说回来,那霉鬼其实与阿萍半斤八两,太自以为是,认为赵蟾真的屈从了。 白玉卿懒得对阿萍耀武扬威,白幼君却不打算放过他,郎君斩杀霉鬼,她喜笑颜开,所以笑声俏皮的问阿萍:“我家郎君膝盖下有万两黄金,不像某位伪君子,平时一口一个拯救苍生,实际上极致的自私自利,叫人反胃。” “行了青妹,口舌之争并无意思。”白玉卿笑道。 阿萍陡然恢复过来,霉鬼死了就死了,反正他还不曾接触过它,来游居镇的外乡人那般多,只要操作得当,他和谢婉便能稳收渔翁之利。 何况,明天是八月十二,谢婉的修为就解封了。 阿萍微微笑着为自己解释:“忘情川蛟族有四头小蛟作乱一地,是我帮当地斩妖司将它们抽筋扒皮,由此引来了忘情川的追杀,你们也曾看见了我所杀的那头老蛟,另一头追杀我的老蛟还在路上,近日就能追来。 倘若我是伪君子,何必帮斩妖司斩妖除魔?何必招惹忘情川?” 白玉卿讥诮:“欺我不知玄微宗和忘情川之间有大仇怨吗?百年前你们玄微宗一位真人修士杀了忘情川走江的蛟龙,还抽了人家的筋制成腰带,忘情川找上门讨要说法,你们玄微宗当时说的什么?” 阿萍脸色瞬息低沉下来。 “玄微宗说,我人族修士还不能杀头小蛟做腰带了? 可笑的是,那头走江蛟龙甚是关爱百姓,每到一地,催动江水帮两岸田地灌溉,百姓们叫它‘龙老爷’。” “够了!你闭嘴!”阿萍呵斥。 白玉卿冷笑道:“玄微宗门风败坏不是一年两年……” 眼看她依然说下去,阿萍弹指打向她一枚钱币:“一枚山鬼花钱,换你们姐妹老实两天。” “哦?”白玉卿讶异,“这枚山鬼花钱上有潜伏在游居镇外的那头山鬼的气息,是它给你的?” 她又笑道:“既然已经见了那头山鬼,为何不将之抓捕了?” “哼,你不需要知道。”阿萍自然不会说他忌惮潇水真人,何况,那时他刚斩了追杀而来的老蛟,内伤严重。 “可惜呐,我不缺山鬼花钱。”说罢,这枚山鬼花钱弹回阿萍手里。 “你们姐妹真是油盐不进。”他摇头叹道。 白幼君气道:“不关你事。” 白玉卿笑着说:“确实不关他的事,青妹,走,我们去看看你的郎君,之前说给他两枚山鬼花钱,一直不曾兑现。斩杀下品采气境的霉鬼,这两枚山鬼花钱算是为他庆功。” 八月初九那天夜里,白幼君从夕照客栈跟着赵蟾回家后,承诺他答应成为阿姐钓山鬼的饵,就给他两枚山鬼花钱。 两姐妹由屋檐跳下,走到弄岁巷旁,醉醺醺的赵蟾恰好出来。 他们碰了个照面。 白幼君喜不自胜:“郎君!” 赵蟾一反常态,开怀笑了笑:“两位白姑娘该是看见我斩杀妖魔了?” “啊呀!郎君真真是颖悟绝伦!阿姐,郎君猜到我们一直关心他呢。” 白玉卿懒得搭理自作多情的白幼君:“赵蟾,那一剑不错。” 赵蟾打了个酒嗝,笑问:“够不够少年意气?” “够!”白玉卿肯定道。 “那就好,未曾让先生失望。” “先生?” “私塾的先生,为我抄写《琼林》的先生,他是很好很好的人。”赵蟾经过两姐妹身畔挥手告辞。 白幼君喊道:“郎君也是很好很好的人!” “我?” 赵蟾回头看着她,“我努力做个好人。” 白玉卿嗅着由他身上散发的酒气,轻笑道:“我在翎州城有位老友,她虽不通笔墨,却喜欢附庸风雅,常常大醉后饮一句,万里横戈探虎穴、三杯拔剑舞龙泉,她若是见到你,定然欢喜。” 言外之意,先斩虎妖又斩霉鬼,皆是越境打杀,委实精彩、壮气! 旋即,她丢给赵蟾两枚山鬼花钱。 “好活儿,当赏。” 赵蟾接过两枚山鬼花钱,见其颜色赤红,钱币背面有乾、兑、坤、离、巽、震、艮、坎八个字,字体漆黑,不见镌刻痕迹仿佛天然形成,钱币正面无字,光滑如镜。 拿到手那一刻,他突然感到身子乍然一轻,脑袋亦是清醒了起来,醉酒后的不适感烟消云散。 “山鬼花钱?”他问道。 白玉卿挑了挑眉头,英气道,“今后饮酒求醉,记得把山鬼花钱拿开,否则你是喝不醉的。等你有了法力,就能隔绝山鬼花钱的庇护之效,想醉便醉,不醉便不醉。” 山鬼花钱不仅可以护身庇体,也是山上修士用来交易的货币。 坦然收起两枚山鬼花钱,赵蟾走向斩妖司。 白玉卿眯了眯眼,笑道:“青妹,你看酒葫芦上那行字。” 白幼君睁大双眼念道:“浪酒闲茶、卧柳眠花?阿姐,是何意思呀?” “呵,风月场所。”白玉卿提示道。 “哎呀!谁送郎君的脏东西!” 她羞着脸,气的直跺脚。 “你的郎君啊,这才像样子!镇定自若的同时,也慷慨激昂、气逾霄汉!那位老刘果真是奇人,亲手雕琢了一块精金美玉,时机一到,立即霞光万道、夺目耀眼。” “阿姐我有疑问。” “问。” “阿姐凭什么认为是郎君口中的老刘雕琢的他,而非郎君本就是天生的良才美玉?” 白玉卿拍着她的小脑袋:“再好的良才美玉,若无引路人,迟早被周遭的‘泥沙’同化成一样的蠢物!” “对哦,郎君并不像这里的百姓那般浑浑噩噩,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仙莲。哎呀!阿姐别拍人家脑袋,会长不高的!!!” 赵蟾拔开酒葫芦,小饮一口,呢喃自语:“祇畏神明,敬惟慎独。” 狂是狂足了,该收收心,他在私塾旁听时先生讲过——诚于中,形于外,君子必慎其独。 先生解释,君子在独处时、在没人注意时,也要处处小心严格要求自己,不做违背道德的事。 老刘也提过,脱缰的野马,往往死的最快。 …… 阿萍回到夕照客栈,沉着脸讲述赵蟾一剑斩了霉鬼。 谢婉呆若木鸡:“那头虎妖也是下品采气境?” “嗯。” “这头霉鬼同样是下品采气境?” “对。” “越境斩杀两头妖魔啊!!”谢婉刹那间激动的尖叫,“阿萍我们捡到宝贝了!” “岂止是宝贝,该是一件被尘埃掩住的仙葩。回玄微宗后,定要请求宗门不计代价的培养他,待他修为有成,你我也会有好日子!” “阿萍!阿萍!我等不及了!你快把赵蟾绑来客栈,我们日夜守着他!”谢婉心潮澎湃道,“我再将我的身子给他,要小蛤蟆永远、永远记得我!” 阿萍无奈看着亢奋的师妹,“别急,赵蟾跑不了我们的手掌心,如今的当务之急是百宝真人潘喜的洞府,以及那头山鬼。” “杀!全杀了!”谢婉蓦地杀气腾腾,“毁掉游居镇,杀了那群不自量力的修士,我们霸占洞府,然后捉住山鬼!” “八月十五那天才是洞府开启的时日,我怀疑来到游居镇的修士里,藏了不止一位棘手的硬点子。” “周胜呢?”谢婉忽然问道,“你不是把拜师玄微宗的名额送给他孙子了吗?” 阿萍失笑:“师妹何必指望周胜这个老滑头?” …… “赵蟾!” 细柳巷跑出一群稚童,围着赵蟾转。 “你当了斩妖人?!” “斩妖人欸,到时是你教我们武艺嘛?” “赵蟾、赵蟾,斩妖司是不是有许多好吃的?你能带给我吗?” “赵蟾!我爷爷让我请你到家里吃饭!大鱼大肉哦!馋死你!” “赵蟾,我长大了,也要当斩妖人,为乡亲们斩妖除魔!” 孩子们七嘴八舌。 他则浅笑的看着他们,停下脚步,不急于去斩妖司。 耐心的一一回答他们的问题。 第一卷、山鬼谣 第38章、恨自己 - 荡魔 - 八千妖孽 “我确实当了斩妖人。” “等你们九岁了,应该是由王焕大哥教你们武艺。” “谢谢你爷爷的好意,恕我无礼,不能去你家做客了。” “好,我等你长大,同样等你当斩妖人。” 叫做周旺财的孩子拉住赵蟾的手,委屈巴巴问道:“赵哥哥,我可以悄悄和你说句话吗?” 他把周旺财抱起来:“好,凑在我耳边说。” 周旺财开心环住赵蟾的脖颈,很小声的说道:“赵哥哥,爷爷要我告诉你,哪天在斩妖司待的不顺心了,不妨去银瓶观找他聊聊天,我爷爷叫做周胜。” “等等!赵哥哥,这是我爷爷跟你说的,我还有句话想对你说。就是……就是……赵哥哥千万小心自己。” 千万小心自己? 赵蟾疑惑道:“我为何小心我自己?” “因为赵哥哥短时间内拥有了太多福缘,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当心物极必反!” “这是你自己想的?” “不,是我看到的!我看到赵哥哥身上福缘浓郁的吓人。” “还有话对我说吗?” “没了。” 赵蟾放他下来。 周旺财牵住他的手,小脸蛋上皆是担心。 他摸摸周旺财的头,认认真真道:“你说的,我都记下了。” 周旺财今年八岁,赵蟾十四岁,两人差六岁。 两年前,周旺财随爷爷周胜来游居镇定居,爷孙俩脾气好,和乡邻们相处融洽。 此前,赵蟾经过细柳巷采漆时,偶尔碰见玩耍的周旺财,见面的次数多了两人也渐渐熟络起来。 有次卖了漆,他买了两根糖葫芦,送给周旺财一根。 另一根,送给了桃李巷的陈香故。 桃李巷栽种了一排桃树和李树,桃花盛开的季节,暖风轻轻巧巧一吹,桃花铺满小巷,犹如十里红妆。 陈香故提着水桶倒进巷子里石块沏的排水沟渠。 她听见彩烟街上孩子的吵闹,以及那位少年清朗的声音。 “香故!” “奶奶。” “家里快没盐了,你买些回来。” “好。”她软绵绵答道。 将水桶放在院子,拿了十文钱,又对不断咳嗽的奶奶劝道:“奶奶您歇息歇息,买盐回来我就到药铺买药。” “什么药不药的,不过是这段日子下雨,偶感风寒,挺一挺便好了。”吃力劈着木柴的奶奶放下生锈的斧头,捋着垂落脸颊的银丝,一阵剧烈干咳后,表情痛苦的慢慢说道。 陈香故愁虑的悄悄叹口气,小跑向彩烟街。 下过绵绵秋雨,天气日渐寒冷,她穿了掉色严重的豆绿色窄袖褙子和桃红抹胸,腰系皱巴巴的短裙,一条粉白裤子,踩着一双补了几块补丁看不清颜色的绣花鞋,依稀辨认出绣的歪歪扭扭的桃花。 赵蟾与周旺财说完话,看着周旺财仿佛孩子头般领着一众稚童山呼海啸、你追我赶的跑回细柳巷。 他转身就瞧见了陈香故。 她的秀发简单盘着,由一根木制的簪梳挽着,几缕发丝垂在柔滑的美颈里。 “陈姑娘。”赵蟾微不可查的深呼吸一口气,轻轻唤道。 陈香故垂下头,脸颊绯红,尖尖的下巴像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不知想到何事,大着胆子又抬头凝视赵蟾,桃花似的眼蒙上一层水雾,“听人说,你加入斩妖司当了斩妖人?” “嗯。” “你……你多加小心,我我,我有些担心你。”她话语软绵绵的,不仔细听,还以为是掠过耳畔的微风。 赵蟾再次深呼吸一口气,迈步走向她。 “你的装扮有些奇怪。” “嗯,桃枝是老刘给我的,我觉得他是从桃李巷折的,酒铺的周伯送的酒葫芦,私塾先生说我没少年气,太沉闷了,让我喝点酒,增长些意气。对了,你看,这柄剑叫做青蛇,王大哥替我挑选的,我很喜欢……” 赵蟾走到陈香故身畔,她的侧脸仿若青山的剪影,唇略略苍白。 半晌,赵蟾道:“我一直很努力,不曾偷懒。” 笼罩于她桃花眼上的水雾变本加厉,柔柔又稍稍颤抖的说道:“我,我,我都看在眼里。” 陈香故赶忙补充道:“奶奶也看在眼里,她,她说你肯卖力、肯吃苦,将来定是家里的顶梁柱。她,她还说这些年苦了你了。 不说了,奶奶叫我买盐,买了盐我还要给奶奶买药,这段时间不断下雨,奶奶身体本就不好,许是感了风寒。 我们……我们下次再说话。” 她沿着彩烟街的街边朝盐铺跑去。 赵蟾想了想,打算傍晚前把余下的银两送她二两,陈香故和奶奶相依为命,十分不容易。 顿时,他暗道,山鬼花钱有护身庇体之效,陈香故远比他更需要。 至于山鬼花钱珍贵与否,少年郎并不在乎。 …… 王焕依着“狮山”重剑睡着了。 来到斩妖司后,赵蟾没有打扰他,蹑手蹑脚走到后院,握着青蛇剑习练《撼神剑》。 一遍又一遍挥斩“剑痕”一式。 日头西落。 似乎是做了一场噩梦的王焕抱着重剑,呆呆的看着赵蟾辛勤练剑。 他一句话都不想说,邵华等人去了山牛村便再未回来,已然是第二日了,结果可想而知。 擦掉汗水,赵蟾将青蛇剑归鞘,走到王焕近前:“王大哥。” “嗯?有事?”仿佛惊醒了出神的王焕。 “在弄岁巷我杀了一头伥鬼和一头霉鬼。” “你说什么?”王焕像是没有听清。 赵蟾娓娓道来。 听后。 王焕沉默良久。 这少年带给他太多惊讶了。 “你不怕吗?” “怕。”赵蟾平静的说道,“但我更怕妖魔害了人。” 王焕再无半点此前的放浪不羁,“招你进斩妖司是我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走,带我去看看伥鬼跟霉鬼。” 两人踏着橘红色的夕阳光照,快步至弄岁巷。 推开孙合家的大门。 王焕确认孙合就是一头伥鬼后,陡然目眩神迷。 这具伥鬼与在那座小山斩杀的伥鬼如出一辙,山鬼没有死,邵华他们果真死在它的手中。 “你早就知道山鬼没有死?”王焕问了一句废话。 赵蟾点了点头。 “因此你猜测孙合死在山牛村,被山鬼炼成伥鬼?” “孙合性格转变太大了,像换了一个人。” 王焕道:“你们是邻居,你确实了解他。” 走进屋内,注视着孙合娘亲的残尸,他一拳捶在门框,怒骂:“该千刀万剐的畜生!” 孙合的爹是小镇捕快,随邵华去了山牛村,一家三口悉数死在山鬼爪下。 他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王大哥!”赵蟾喊道。 王焕咬牙切齿:“我只恨自己是废物!一事无成的废物!连游居镇百姓也保护不了!” 怔怔站了近一炷香。 王焕叹道:“带我去看看那头霉鬼。” “是。” 两人到冯大娘家。 “了不起,扪心自问,赵蟾你真了不起,霉鬼这等厉鬼,至少是上品锻体境的道行,你竟斩杀了它……” 王焕盯着赵蟾。 “游居镇百姓有你这位斩妖人,大幸!” 他先前说过了这句话,又说一次,可见对赵蟾不止存着欣赏,还有一种深重的期待。 期待这少年成长为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那样,便能帮百姓斩杀更多妖魔鬼怪。 赵蟾低头拱手道:“承蒙王大哥厚爱,我实在不敢当。” “会说话了,不错,你长大了。”王焕感慨道,“不要自谦了,杀一头伥鬼没什么,但你杀了头虎妖以及霉鬼,就着实难得了。若、若我有幸活着,必向阳县斩妖司为你报功,不,等会回到斩妖司,我写一封请功的书信,要是我死了,你什么都不必管,带着书信去阳县斩妖司,求他们为我们报仇。” “王大哥,事情并未坏到此等地步。” 王焕疲惫的注视赵蟾:“你也知道镇子来了许多外乡人,他们是山上修士,加上潜伏在外面的山鬼,游居镇……游居镇很难保全。” “可以跟阳县斩妖司求援。”赵蟾道。 第一卷、山鬼谣 第39章、中秋 - 荡魔 - 八千妖孽 王焕摇头:“迟了,虽然我不知游居镇有何等隐秘,方能引来诸多修士,但我察觉的到他们对这里有种恶意。 如果猜测是真的,通往阳县的山路该是被他们截断了。 唉,怪我、怪我!怪我啊!我不懂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不提前到阳县斩妖司求援,居然傻傻的等死,难不成我真一厢情愿的认为斩妖司的威名,可以震慑的了他们?” 他道:“那天下雨的夜里,应是最后一次机会,我不曾听你的,你怨不怨我?” 赵蟾心平气和道:“有些怨的。” 仰头可以看见闪烁的星幕以及一轮尚未圆的明月。 快到八月十五了。 游居镇老人念叨,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其实赵蟾很喜欢月圆,爹娘病逝后,他就不喜欢乃至厌恶了。 正走神的想着。 刚刚承接了些月光、星光的游居镇突然爆发歇斯底里的惊喊。 “妖魔闯进镇子来了!” “妖魔吃人啦!” “救命!救命!快跑!” “斩妖人呢!” 王焕惊颤,提着重剑便往外疾奔。 赵蟾紧随其后。 到了彩烟街,两人正好看见一头小牛犊子大小的狼妖在桃李巷前狠狠撕咬着一人。 “王焕救我!快救我!”她撕心裂肺高喊。 没有喊几声,狼妖扯断她的脖颈,脑袋囫囵吞下。 王焕呢喃了一句,“上品锻体境的妖魔。” 立即持剑朝狼妖飞奔。 而赵蟾认出了被狼妖生撕的那人,是经常造谣翠翠姐的小花巷马兰。 “桃李巷。” 赵蟾遽然反应过来,狼妖是从桃李巷跑到彩烟街的。 他不再藏拙,运用筋骨间的劲力,反手拔出青蛇剑,大跨几步,超越先行奔杀过去的王焕。 狼妖丢给王焕解决,他则冲进了桃李巷。 迎面是一头单犄角的牛。 这牛委实太大了,堪堪挤入桃李巷。 种植的那排桃树、李树,被牛妖毁坏的狼藉一片。 照样是《撼神剑》第三式剑痕。 青蛇剑快到痕迹模糊,力道之大,剑刃劈进牛头之后,握剑的赵蟾半步不停的由牛妖躯体中穿过。 和斩杀虎妖一般,一剑劈作两半。 赵蟾浑身沐浴妖血,扔掉挂在身上不知是什么脏器的玩意,急急找到陈香故的家门,门没有上闩,推门而进。 院里静悄悄。 他悬着心,难以维持平静的喊道:“陈姑娘,我是赵蟾。” 极快。 主屋旁边的侧屋传来即要听不见的声音:“赵蟾,我和奶奶躲在这儿!” 语气里满是惊喜。 陈香故打开半扇门。 少年身上皆是血,持剑站在院中。 看到她无事,赵蟾拿出一枚山鬼花钱丢给她,言简意赅道:“贴身收起来,你和你奶奶藏好。” “嗯!!”她的桃花眼睁的大大的,尽管心田充斥不解跟疑问,却焦急叮嘱道,“你千万不可逞强!” 赵蟾郑重颔首,返身跑回彩烟街。 狼妖与王焕斗了个旗鼓相当。 几位外乡人站在屋顶,如同看戏似的。 一人一妖搏斗的地点离犀照客栈不远。 赵蟾扫了眼二楼,谢婉闺房的窗户开着,阿萍冷眼旁观,然而,阿萍发现赵蟾注意到了自己,脸上突兀的多了些愤怒。 阿萍从窗户跳下,怒斥:“妖孽放肆!竟敢闯入游居镇。” 他拔剑出鞘,跟王焕打的难解难分的狼妖,瞬间死在剑下。 王焕喘着粗气,来不及感谢,扭身奔向大官巷。 那里也有一头妖魔。 阿萍为自己袖手旁观解释道:“都是些小妖小魔,游居镇斩妖司能够独立处置。” 赵蟾神情古井无波,追着王焕跑入大官巷。 王焕剑刃淌血,重剑砍进了一头犬妖体内,随着劲力增大,犬妖死在他的脚下。 只是,犬妖咬死了四个来不及逃走的百姓。 他们皆是住在大官巷的。 王焕脸色极其难看:“是恶人山的妖魔。” “恶人山的妖魔下山了?” “去年我们游居镇斩妖司曾想着将恶人山的妖魔大杀一通,防的就是它们跑下山,那一战,死了七位斩妖人。这头犬妖、狼妖还有你在桃李巷杀的牛妖,我都在恶人山上看见过,当时妖兽太多,让它们跑了。” 指了指毫无声息的犬妖,他道:“这头犬妖未开灵智,仅是妖兽,你杀的牛妖约是中品锻体境。” 说着话。 他们沿街走巷,寻找漏网之鱼。 家家户户紧闭门户,大气也不敢喘。 估摸一个半时辰,确认没有其他妖魔,王焕强打精神:“你回家休息。” 赵蟾未曾推辞,“王大哥小心为上。” “老子可是斩妖司的力士!放心吧。” 他目送少年的身影拐过巷角,自言自语:“中品锻体境。若非亲眼看到,打死我都不相信赵蟾短短一、两日便能成为中品锻体境的修行者。” “呵,什么狗屁的阳县斩妖司啊,赵蟾该去州城、府城的斩妖司大展拳脚,他不属于小地方!” 昂首望了眼即将圆满的明月。 “相传月亮上有蟾蜍,所以百姓们称月为蟾。赵蟾,赵蟾……应是一轮高悬于天煌煌大月。” 赵蟾回家拿了二两银子,小跑到桃李巷,他站在陈香故家门前深呼吸了许久,才敲了敲门。 “谁?”依旧是她软绵绵的声音。 “是我。” 陈香故貌似一直等在门后,她手忙脚乱的挪开门闩,打开门,流着清泪打量身上血迹干涸的少年,找寻有没有伤口。 “你不曾受伤吧?”她颤抖的问道。 赵蟾摇头:“没有,我只杀了那头牛妖。” 一分为二的牛妖尸首仍旧躺在桃李巷,桃、李树横七竖八的倾倒着。 陈香故低着头,默默无声抹着眼泪。 他牵住她的手,“这是二两银子。” “我不要!” “你奶奶病了。”赵蟾找了一个她拒绝不了的理由。 “我……” 赵蟾把银子搁在陈香故的手心,合上她的手掌:“钱是我自己‘赚’的,不是偷的、不是抢的,你安心收着。” “那……这枚铜钱……” “它叫做山鬼花钱,可以护身庇体,让你奶奶带着试试,兴许有奇效。” “赵蟾!你……你变了。”陈香故很小声、很小声的抽泣道。 少年笑了笑,答非所问:“其实,六年前的那天夜里,我发誓要照顾好你。” 他们曾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六年前,赵蟾爹娘同时病逝,尚是孩童的陈香故倔强的拉着奶奶到他家里,帮忙料理了赵蟾爹娘的身后事。 要不然,在游居镇无亲无故的孩子,哪有可能为病逝的爹娘送葬? 她还陪着赵蟾长跪于坟前,那天是八月十五,圆月高挂夜空,两个孩子在荒郊野岭一起过了中秋节,似是携手陪伴的度过了一生。 …… “死心了吗?”白玉卿问道。 白幼君热泪长流,哽咽道:“我比她更适合郎君。” “冤孽。” 赵蟾在桃李巷以剑痕一式酣畅淋漓的将牛妖斩为两半时,站于游居镇高处的两位外乡人把目光一齐转向他。 一人着华贵宫装,凤冠、霞帔、翟衣、背子、大衫袖等等件件不缺,九龙四凤珍珠冠下是一张清丽娟秀的俏脸。 另外一人也是女子,唯有一袭干净整洁的深色道袍,单手持拂尘,寻常的脸蛋却有脱俗出尘的气息。 她们谁也不曾言语,望着赵蟾推门进到陈香故家中,不多时又跑到彩烟街,接下来,是阿萍自夕照客栈二楼窗户跃下一剑斩杀狼妖,赵蟾又随王焕奔往大官巷。 待到王焕让赵蟾休息,少年重新去了桃李巷陈香故家里,两人的视线方从赵蟾身上挪开。 期间,赵蟾甚至毫无察觉的从她们旁边经过。 “小地方也有蛟龙似的少年。”宫装女子不禁发自内心的感慨,“可惜你我宗门皆以女子为主,否则,定教这少年入我宗门。” 第一卷、山鬼谣 第40章、一表人才 - 荡魔 - 八千妖孽 “宝玉斋不是有几位男供奉吗?或可将这少年引荐给他们。”道袍女子深思熟虑一阵子,咬字清晰的建议道。 宫装女子失笑:“他们呀,已被斋主辞掉了。” “为何?” “调戏宝玉斋女修。”宫装女子漫不经心笑道。 “不知羞耻,既然当了宝玉斋供奉,该紧守道心。” “你家也有一位男子供奉,何不带这少年拜入他门下?” 道袍女子足足思考了一柱香,瞧着赵蟾来不及换下妖血干涸的衣服跑进遮草巷,字字分明的说道:“若是叫馆主知道了,必饶不了我。” “蘅芜馆的馆主确实……确实如传闻那般情系一人。”宫装女子仰慕道,“我们宝玉斋却是常伴青灯古佛,近乎寂灭了情欲。” 道袍女子看着她戴的九龙四凤珍珠冠:“倒是不曾问过你,这身后宫礼服是从何处得来的?” “西唐国皇宫,我为皇后念了三天经文祈福,她送予我的。” “莫非她不知这身礼服存了西唐国一年的气运?” “知道。” 道袍女子皱眉,仔细斟酌着话语:“皇甫长秋,你是走了狗屎运?” 身穿皇后礼服的皇甫长秋反唇相讥:“怪不得蘅芜馆的湘云榜没你荀岚的名字,凭你的刀子嘴修练一万年,蘅芜馆也不许你登上湘云榜。” 荀岚抖了抖拂尘,用半盏茶的功夫想好要说的话,她笑道:“幸亏我没登上湘云榜,如今榜上有名的蘅芜仙子皆成了他人围猎的羊羔。” 皇甫长秋实在不愿跟荀岚斗嘴,她说话慢吞吞的,慢就慢吧,说出的言语又惹人生气,所以荀岚在蘅芜馆人缘极差,唯有宝玉斋皇甫长秋一个不算朋友的朋友。 两人在西唐国的枫州城偶遇,一路相携专找些人迹罕见之地游山玩水,走走停停,于日落前到了游居镇。 拌过嘴,她们谈起正事。 “镇子外的姑娘归宝玉斋了。”皇甫长秋不容置喙的说道。 荀岚指着陈香故住的宅子:“她和我走。” “你们蘅芜馆别带坏了人家,她可是有心上人的。” “湘云榜上的同门虽说招蜂引蝶,却人人洁身自好,那些山上大大小小的宗门皆知,除非博得了她们的欢心,否则别想着一亲芳泽。何况,我家馆主厌恶女子浪荡狐媚。甲子前,那位水性杨花的师姐被馆主罚的迄今也生不如死。”此次荀岚想了两柱香的时间。 “这山水环绕的小地方,竟有三位修练天资极好的少男少女,叫人出乎意料。你看那少年,小小年纪就接触到了上品锻体境边缘,且根基深厚扎实,知命境有期。远不是那群靠天材地宝堆砌起来的宗门弟子可比。 你我看中的少女和他存了不小差距,修行之道一步慢步步慢,不知她们是否追的上他。” 荀岚思忖许久,徐徐道:“少年斩杀牛妖那一剑,使我记起了林师姐。林师姐的剑术亦是干脆利落,半点不拖泥带水。” “蘅芜馆的林薇?”皇甫长秋吃惊问道。 “嗯。” 林薇在蘅芜馆有“辜月剑仙”之称,尽管她如今远远未曾达到剑仙境界,可这般称号足以看的出来林薇作为剑修于剑道上的不俗。 “少年斩杀牛妖一剑,劲力运用的巧妙,时机选择恰当,步伐连贯,头脑清醒,劲力也一丝一毫不浪费,又有锐不可当的气势。在锻体、采气二境难觅敌手,但与辜月剑仙林师姐相比,不妥、太不妥了。”皇甫长秋摇头,在宝玉斋经常听闻蘅芜馆辜月剑仙的事迹,门派内不乏女子剑修视她为偶像。 “是吗?依我看,林师姐在锻体境时不如他。”荀岚眼底掠过一点不可思议,推敲少年斩杀牛妖那一剑,其实并不惊世骇俗,她们给予极高评价的关键在于——这一剑不该是锻体境修行者斩出来的,大部分采气境、筑基境剑修也不行,至少是知命境。或者是赫赫有名的剑宗里,那些天资骇人的嫡传弟子。 她和皇甫长秋都认为赵蟾惊才绝艳,只是她用林师姐与之比较,得出的结论较皇甫长秋的看法更为准确。 皇甫长秋震惊的神色转瞬即逝,她换了话茬,“这座镇子的外来修士多了些,你要不要出手?” “我又不是斩妖司。”荀岚仰头望着那轮行将圆满的明月,停顿了好些时候才说道。 等她说完,皇甫长秋哑然而笑:“我也不是斩妖司。” “让我们挑选的两位少女经历点挫折?” “可以,对她们修行有好处。” “此间事了,我们再接走她们。趁便商量下,该如何安置那少年,这般良金美玉遗弃荒野未免暴殄天物了。” 两人“飘”至彩烟街,走入夕照客栈。 老板娘谢婉亲切堆笑迎接:“两位客官……” 皇甫长秋打断道:“一桌好菜、两间上等客房,她付钱。” 指了指身畔的荀岚。 直到她们坐下,泡好的茶水散发茶香,荀岚才慢腾腾道:“一路走来,都是我付钱。皇甫长秋你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吗?” 皇甫长秋含笑:“我可知道你这些年攒了不少银两……” 提起银子,她忽然说道:“少年应当不知山鬼花钱的珍贵之处,居然说给就给了少女。” 谢婉端着两碟清脆爽口的小菜搁在桌面:“这是本店秘制开胃菜,两位客官请慢用。” 荀岚迫不及待的夹了一根撒了白糖的水萝卜,吞咽后,慢声慢气:“皇甫长秋你念经念傻了!与其说他不知山鬼花钱珍贵,不如说,他更在乎少女。” “似乎……我的确笨了许多。”皇甫长秋身躯重重颤栗了一下,长舒一口气,扯下皇后礼服,露出她原本穿着的素雅长袍,手腕处的紫檀佛珠抓在手里转动着,柔滑的青丝犹如瀑布垂落腰间。 “恭喜你,炼化了西唐国一年的气运。”荀岚慢吞吞道。 皇甫长秋喜笑颜开:“同喜同喜!此次我来出钱!下次再换你。说回少年,我第一次见到不在乎山鬼花钱的修行者,真是稀罕啊。山上修士为了山鬼花钱,不乏离经叛道、杀妻杀子的狼心狗肺之徒。” 阿萍拿着小人书倚在门框,扫了眼皇甫长秋和荀岚,他看两人平平无奇,注意力旋即转移到小人书上,此章节剧情格外精彩,讲述神通广大的真人定计魔窟,剿灭群妖,拯救芸芸众生。 …… 张翠翠不让杨昀挂起红灯笼,游居镇刚遭了妖患,她怕挂起的红灯笼吸引到了妖魔注意。 杨昀不愿,非要把红灯笼挂在门前,他道,好长一段时间没再听见呼救声,斩妖司一定已经驱逐走了妖魔。今夜是我们的良辰美景,何必因担惊受怕坏了好事? 她恼的背过身去。 提着红灯笼的杨昀只好低声劝解,千言万语都无用,他只能讨饶的不挂红灯笼了。 但一身妖血干涸的赵蟾前来帮杨昀解了围。 “杨大哥,闯进游居镇的妖魔伏诛后,我跟王大哥在镇子巡视了一个多时辰,该是没妖魔害人了。” 杨昀大喜,忙不迭的挂起红灯笼,看着染着妖血的赵蟾,把一件没怎么穿过的长衫给他。 赵蟾实在不好意思,告谦道:“杨大哥,我生怕晚了你和翠翠姐的婚宴,就不曾换衣服急匆匆跑来了。” 张翠翠烧了热水,“说这见外话做什么?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热水马上便好,你好好洗漱一番换上你杨大哥的长衫。” “翠翠姐……嫂嫂,我……” “你都挂了一个酒葫芦,想必开始饮酒了,若再没些不拘一格的侠气,我瞧不起你。” 赵蟾无奈笑道:“多谢嫂嫂。” 少年一口一声嫂嫂,喊的张翠翠脸蛋红如炉子里灼烧的火焰。 杨昀问了妖魔的细节。 赵蟾如实道来,没什么可隐瞒的。 烧着热水的张翠翠倾耳听着。 “水烧开了。” 赵蟾托着长衫,进侧屋,仔仔细细洗了个干净,换上长衫,腰间系酒葫芦,斜插三尺桃枝,青蛇剑暂时立在门边,浑身轻松地走了出来。 “贤弟真是一表人才。”杨昀由衷赞叹。 张翠翠打量他道:“正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尽管你杨大哥的长衫并非是锦缎丝绸,穿在你身上却独有风流儒雅之态,好一个翩翩美少年。” 第一卷、山鬼谣 第41章、八月十二 - 荡魔 - 八千妖孽 “贤弟快入座,饭菜皆已备好。”人逢喜事精神爽,杨昀眉飞色舞道。 这还是张翠翠从她家搜罗一顿,靠着精湛手艺方才做出几样饭菜。 酒水是杨昀之前为了深夜读书不困而打来的劣酒。 加上赵蟾酒葫芦中的,也算有酒有肉。 “是啦,杨大哥跟翠翠姐喜结良缘,不能缺我的贺礼。”赵蟾走至张翠翠近前,拿出了那枚山鬼花钱,“杨大哥,我倒要先问清楚,今后是你掌家,还是嫂嫂?” 杨昀畅快大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有掌家的才能?” “好,这份贺礼便交给嫂嫂了。” 张翠翠看见赵蟾的贺礼是一枚山鬼花钱,强压震动的心绪,略微吃惊问道:“赵蟾,这是什么贺礼?铜钱不像铜钱的。” “嫂嫂收着就是,对了,贴身携带比较好。” “难道有说法?” 赵蟾将山鬼花钱放在她手上:“该是可以保佑嫂嫂和杨大哥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张翠翠忙把山鬼花钱还给他,推脱道:“不行、不行,太贵重了。” “我倒是首次听说不要客人贺礼的。”赵蟾避开,玩笑道。 “好,我收下!”张翠翠叹气,“你这孩子,只一、两日的光景,仿佛大变了心性,为人处世也更加圆滑。” “嫂嫂,圆滑不是好词。” 杨昀笑说:“用在你身上却刚刚够,以前的你,过于沉闷了些,虽然与人交谈总是想着讨好,实际上却落了下乘。贤弟,落座、落座!今夜是我跟你嫂嫂的大喜事,咱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恭敬不如从命!” 一场婚事,简简单单。 席间三人,感到十分满足。 有了赵蟾见证,杨昀和张翠翠也算喜结良缘,自此该称呼相公、娘子了。 月上中天。 没了山鬼花钱护体的赵蟾,醉醺醺的告辞回家。 杨昀亦是醉的东倒西歪,说了一长串话,硬是听不懂他究竟说了什么。 张翠翠双眼明亮,架着杨昀目送赵蟾扶着墙离开遮草巷。 她把杨昀送到床上,杨昀醉至不省人事,沾床就睡。 拿出赵蟾送的山鬼花钱,坐在床榻,眼睛充斥情意凝视着呼噜声渐响的杨郎,不,该称呼相公了。 “相公,你的赵贤弟真真是送了我们好大一份贺礼!你不知,这是山上修士也觊觎、艳羡的山鬼花钱,有了它,我能使你长命百岁!” 张翠翠低声说着。 “相公、相公,我好欢喜啊。”她紧紧攥住山鬼花钱,趴在杨昀胸膛上,听他心脏跳动、听他酒后粗重的呼吸,“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呵,我说的什么胡话,算下来也没几年,但我觉得度日如年,恨不得没日没夜的黏在你身边,做一对永远不分离的连理枝、比翼鸟。” 她伸手摸着杨昀的脸庞:“相公,若有朝一日,你知晓了我的身份,会不会抛弃我?” “不……你不会,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说,你只担心不能长长久久陪着我……相公,有你这句话我为你死都心甘情愿。” 杨昀的手臂忽然搭在她腰上,吓了张翠翠一跳:“相公?你在听?” 他迷迷糊糊说道:“娘子,该睡觉了,莫要在我脸上吹气。” 她噗嗤一笑,缩在杨昀怀中,不知不觉进到梦乡。 …… 赵蟾歪歪扭扭躺在冷硬床上。 闭上眼。 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五官极怪异的山鬼再次出现在他的梦里。 山鬼仍旧兴致勃勃的介绍如何吃人。 当他说到“靠辛勤努力可做不了人上人,唯有跟我一样吃人,方能成为人上人”时, 少年郎讥笑一声,叱道:“放你娘的狗屁!” 梦境破碎,归隐于脑海那本裂痕遍布的泛黄破旧书籍。 已经中品锻体境且对修行界有了一丁点了解的他,此次格外憧憬破旧书籍第一页左下角的那行字。 这一页,勾画山鬼的笔线占据了大篇幅。 左下角有行几近辨别不清的小字——【剑气指玄篇】。 一大早,棺材铺的学徒用独轮车推了喂养骡子的草料到赵蟾家外的巷子。 “赵郎君可是起来啦?”学徒喊问。 赵蟾挪开门闩,打开大门:“送来的草料?” “郎君今天为老刘送葬,掌柜嘱咐我早点过来喂饱骡子。” “有劳。” 学徒见赵蟾提着剑出了一身汗,发自内心感激道:“郎君昨日在桃李巷斩杀妖魔的事迹大家伙已经都知道了,唉,若无郎君和王力士力挽狂澜,乡亲们面对穷凶极恶的妖魔该如何是好啊!” “既然是斩妖司的斩妖人,斩妖除魔本就理所当然。”赵蟾搭了把手,一同推着独轮车到骡子旁,撒下草料,任由其哼哧哼哧大吃。 “郎君不畏疲惫,一早便练剑,回去我跟掌柜说上一说,或许省了郎君雇用骡子、板车的钱。” 学徒说的隐晦,指的是游居镇遭了妖患,还不是斩妖司冒险处置的?人家赵蟾如今是斩妖人,又宰了妖魔,棺材铺哪有脸继续收取雇用骡子、板车的费用。赵蟾清早练剑,到头来为的还是乡亲们的身家性命,这更不能收钱! 学徒送草料来前,他将近练了一个时辰的剑术,半个时辰基础剑技,半时辰《撼神剑》。 把青蛇收归剑鞘,赵蟾道:“一码归一码,这些钱都是我应该付的。” “郎君真仁义!”学徒竖起大拇指,“若无其他吩咐,我回棺材铺向掌柜复命了。” “慢走。” “对啦,郎君能否透露一下,咱们镇子接下来还会不会再遭妖患了?” 赵蟾摇摇头:“此事谁又说得准?” “唉!挨千刀的妖魔!为何杀之不尽呀?”学徒晃着脑袋,推着独轮车返回棺材铺。 赵蟾站在小巷目送,即将到巷口,学徒陡然想起一事,折身问道:“郎君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八月十二。” “我来时扫了眼黄历。 八月十二, 宜,开市、祭祀、安葬、立碑。 忌,挂匾、开渠、作灶。 赵郎君今日对你来说是个好日子。” 赵蟾拱手揖道:“多谢小哥提醒。” “郎君和老刘都是好人,老刘虽然不幸故去了,却有郎君关怀备至的为其送葬,老刘在天之灵也应瞑目了。” 独轮车咯噔咯噔声渐渐远去。 “郎君!”白幼君提着大包小包的饭食脚步匆匆朝他跑来。 赵蟾刚要转身回家清洗汗渍渍的脸,只好见礼道:“小白姑娘。” “阿姐在后面呢!”她指着巷口。 白玉卿一袭白裙,踱步至他近前,缓缓开口问道:“两枚山鬼花钱你都送了人?” “嗯。”赵蟾平静的承认。 白玉卿怪道:“莫非你不知道山鬼花钱的珍贵之处?” “知道。” “你依旧固执的送人。” 赵蟾请两姐妹进了院子,搬来桌子、木凳邀她们落座:“正因为山鬼花钱珍贵,我才送人。” 白幼君似乎忘了赵蟾和陈香故的眉来眼去,开心的解开包裹的饭食,“郎君,这是我给你买的早饭!昨日傍晚我看到郎君以凌厉的一剑斩杀牛妖,该吃些好的,补补耗掉的劲力!” 赵蟾忙后退两步,揖道:“小白姑娘的好意赵蟾铭记在心。” “呵。”白玉卿讥诮,“学什么不好,非得学酸儒的狗屁礼节。” “有了礼节,方能教小白姑娘明白我是真心实意道谢。” 白玉卿脸色微变,暗自想了下,赵蟾说的不无道理,旋即又冷笑道:“青妹你见识到了吗?男子皆善变,区区两日的光景,你的郎君便从一个山野少年转变的世故圆滑。” 白幼君帮赵蟾争辩:“郎君是谪仙似的人物,短时间内迅速成长,正是符合郎君的天资!郎君别与我阿姐说话,她就是这般孤傲性子,眼里揉不得一丁点沙子。” 她递给赵蟾筷子。 “郎君快尝尝,游居镇只有一家卖早饭的,口味也不好。若是在翎州城,我定让郎君天天吃山珍海味。” 白幼君自来熟,仿佛成了宅子的女主人。 第一卷、山鬼谣 第42章、臭鱼烂虾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笑了笑,接过筷子,也不矫情,大快朵颐。 白幼君陪他用餐,嘴角一直有着浓浓的笑意。 “赵蟾,你是聪明人,青妹的心意想必你瞧得出来。”白玉卿开门见山道,“我是她阿姐,见不得青妹受一点委屈……” 咽下吃食,赵蟾心如止水问道:“大白姑娘是何意思?” “离开那女子。” “谁?” “你第一个送山鬼花钱的姑娘。” 赵蟾干脆道:“我只答应做你钓山鬼的饵。” 白玉卿变戏法般抓了一袋钱丢到桌面,钱袋口子紧紧系着:“里面是一百五十枚山鬼花钱,收了它,离开那女子。” “先生让我有些少年意气,还说之前的我很沉闷。” 赵蟾的手伸向一袋子山鬼花钱,白幼君见此,眼睛亮晶晶的。 “我明白我过于老成了,凡事都为自己留后路,往日和小镇百姓打交道害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担忧他们看不起我这没爹没娘的孩子。” 他毫不留念的把整整一袋子山鬼花钱推向白玉卿:“都说我变了,犹如换了一人,实际上我只是做回了我自己。” 白玉卿眯眼盯着赵蟾:“这袋子山鬼花钱的价值是现在的你想象不到的,你真不要?” “收了它,我才会变得不像我。”他理直气壮。 白玉卿听后,霎那间哈哈大笑,“你的逢人便拱手作揖的礼节呢?” “学的杨大哥,我认为这种礼节挺好的。” “有点意思。”白玉卿收走一袋子山鬼花钱。 尽管以山鬼花钱试探赵蟾是阿姐早就定下的,可当他不要山鬼花钱也不答应离开那姑娘,白幼君既高兴又难过。 郎君不是见钱眼开的人,尤其面对珍贵的山鬼花钱,他并无丝毫的贪婪,她十分开心自己没有看错人。 难过则是郎君似乎对那位桃李巷的姑娘感情深厚且真挚。 “懂得这些礼节,待你走出游居镇去到外面的广阔天地是有好处的,你能意识到这一点,很难得。”白玉卿赞赏道,“我快找到躲藏于小镇外面的山鬼了,别忘了你是帮我钓山鬼的饵料。” “嗯。”赵蟾认真点点头。 “刚才你称呼我什么?” “大白姑娘。” 白玉卿冲白幼君招了招手:“青妹,走了。” “阿姐,我还没陪郎君吃完早饭呢。” 眼看阿姐脸色渐渐生起愠色,她赶紧改口:“郎君挺忙的,我们走吧。” 挽着阿姐的臂弯,白幼君低声向赵蟾说道:“郎君,阿姐之所以叫我青妹,源于我的小名唤作青神,除了阿姐,唯有你知道。” “小白姑娘……”赵蟾搜肠刮肚也不知该怎样回答。 送她们走出小巷。 回到院子坐在木凳看着桌面上的饭菜。 这些都是小白姑娘的心意。 赵蟾顿时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最终对付几口将之打包收进屋内,小跑地去往斩妖司。 斩妖司门前聚了许多游居镇百姓。 王焕披上了他的那件漏了洞的破旧披风,他站在台阶上:“乡亲们!你们放心!只要我王焕没死,就一定竭尽全力的阻拦妖魔闯进游居镇!” “王力士!邵华他们呢?为何迟迟不见他们露面?” “对啊王力士,还有咱们镇子的捕快,一夜之间都不见了!” “难不成他们遇害了?”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游居镇还好有王力士,但外面的村子怎么办?” “完了!完了!” 群众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来游居镇演皮影戏的戏班也来了。 班主高高挥着手:“王力士,镇子外面究竟安全不安全?我们戏班还要到下一个镇子演戏呢!” “班主啊,你咋还问这种傻话?游居镇都不安全了,外面荒郊野岭的又能安全到哪里去?必定妖魔遍地跑!” 班主重重跺脚,焦急的无所适从。 王焕喊道:“听我说……” 赵蟾走到他身畔,等王焕又安慰一番百姓后,小声道:“王大哥,这么下去不是个事。邵华大哥他们久久不回镇子,乡亲们早晚会知道结果的,不如提早告诉他们,也好应付接下来的妖患。” 昨日斩杀三头妖魔,王焕说它们是自恶人山跑下来的,而恶人山那般多的妖魔,天知道跑走了多少?又有多少头妖魔会持续不断的袭击村、镇? 王焕思考了好一会儿,点点头,低声和赵蟾道:“纸包不住火,如今是多事之秋,让百姓们少出门,兴许下次妖患可以少死些人。” 随即,他无奈的喊道:“实不相瞒,游居镇斩妖司的斩妖人只剩下我和赵蟾两人了,邵华……邵华他们以及其他捕快,应该……应该丧命在山牛村! 我和赵蟾为了守住游居镇,委实分身乏术。 乡亲们!游居镇斩妖司现在到了最为落魄的时候,希望你们……” 话还没说完。 聚集在斩妖司门前的群众,表情由惊愕瞬间变为惶恐,紧接着一哄而散。 “唉!”王焕道,“今早我在镇子外,看见群山下隐隐有妖魔互相追逐,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王大哥,我要去一趟小石村。” “何事?” “去接吴婷姐,我已经与她约好,今日给老刘送葬。” “赵蟾,这都什么时候了!”王焕恼道。 少年平静道:“顺便我再为王大哥看一下游居镇外面的情况,斩妖司不能只顾着镇子,而对村里的百姓见死不救。” “话说的好听,这不是……这不是斩妖司只剩你我了嘛!” “眼下游居镇尚且安稳,不如派我出去看看。” 思前想后,王焕叹道:“你确定?” “嗯。” “好!你去吧!” 以赵蟾斩杀牛妖的架势,未开智的妖兽奈何不了他,寻常的开智妖魔或许同样不是他的对手,王焕忧心的是修炼经年有了道行的妖魔盯上了他。 但……又能如何? 就像刚刚赵蟾说的那样,不能只顾游居镇,却对住在村里的百姓见死不救。 何况,他曾亲口对赵蟾说过,“斩妖司干的是斩妖除魔的活儿,是庇佑百姓平平安安。被斩妖司收入门墙之人,多是心性淳朴、一心为民之辈。” 各地斩妖司的银钱俸禄由百姓提供,尽管游居镇百姓给的是大头,可住在村子的百姓也是给了的。 拿了百姓的钱,便得为他们斩妖除魔。 赵蟾系紧青蛇剑,昨夜在杨大哥婚宴喝的烂醉,离开时也不忘带走立在门边的剑。 他朝小石村方向疾奔。 王焕敲开酒铺的门,买走一大坛酒。 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借着酒劲暂时压下心里的忧愁,同样提振些许精气神。 提着重剑。 开始巡视大街小巷,省得再被妖魔打个措手不及。 这几天,仿佛一座大山压在王焕肩膀上,又没怎么休息,眼睛密布血丝,体力消耗良多,走起路轻飘飘的。 …… 谢婉对镜梳妆。 压衣刀在手边放着,还有一柄细刀倚在身旁。 阿萍目光不离小人书,道:“恶人山的妖魔跑出来了,想来随着洞府开启的时间逼近,发生了些变故。” 商队雇的打手吴贺曾跟谢婉提起过,他们看见恶人山半山腰大放光芒。 她笑道:“好事,让那些妖魔屠了游居镇,也脏不了我们的手。” “恢复到什么境界了?”阿萍问道。 谢婉的修为在今天解封。 “中品筑基境,兴许傍晚可以升到上品。” “够用了,来游居镇的修士多是些臭鱼烂虾。” “师兄,万一那头老蛟在关键时刻追来了怎么办?” 阿萍笑道:“当然是宰了,帮你制一条蛟筋腰带。” 第一卷、山鬼谣 第43章、试试斤两 - 荡魔 - 八千妖孽 “呵,我可不敢得罪死忘情川。” 梳妆完毕。 谢婉对阿萍狐媚一笑:“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现在依旧是夕照客栈老板娘,劳烦师兄继续做我的短工。” 阿萍叫苦不迭。 戏班围在大堂议论纷纷,有人说趁着眼下不曾发现妖魔的身影赶紧跑,也有人说游居镇都遭了妖患,山野里必定充斥妖魔…… 白玉卿和白幼君还是坐在窗边。 谢婉走在木梯上便笑问:“两位客官今日喝些什么茶水?” “随意。”白玉卿道。 “好嘞,还是咱们客栈最好的香菊茶。” 滚烫的热水浸进茶壶,谢婉扭着圆臀挺着傲人胸脯,“请慢用。” 白玉卿扫了眼她,中品筑基境的修为,“犯下何事被封了修为?” “不如不说,怪羞人的。不过,姑娘来了夕照客栈就是客人,与你说说也无妨。”谢婉笑道,“为一个臭男人杀了点人罢了。” “玄微宗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不奇怪。”白玉卿道。 “瞧客官说的,我在玄微宗算是顶好的大善人。”丢下这句话,谢婉再泡了壶茶,端给坐在角落里的皇甫长秋、荀岚。 白幼君小声骂道:“无耻!” 白玉卿双手如控制提线木偶,聚堆议论的戏班众人,忽然止了声音,各自散去。 皇甫长秋看着这一幕,笑说:“好手段!” “她是位真善人,以控偶之术救下他们,假以时日,魂魄复归原位,倒是能继续苟活。”荀岚慢吞吞道。 “她身上的气息略微古怪。” “《白泽玉册》的气息,她在《白泽玉册》留了名。” 荀岚慢悠悠说完,皇甫长秋恍然大悟:“差点忘了,蘅芜馆有头在《白泽玉册》留名的女妖修,听说是馆主新收的弟子?你该叫她师祖?” “嗯,她辈分挺高的,修为却不怎么样。”荀岚慢腾腾鄙夷道。 小石村在二妞山下。 赵蟾与吴婷约好今日为老刘送葬。 只是,昨天妖魔都袭击了游居镇,离大山那般近的小石村如何能幸免于难?他眼下才明白过来,在二妞山斩杀的狼群和虎妖来自哪里了,它们皆来自恶人山。 “斩妖司的斩妖人真不怕死。” 数位外乡人站在镇子边缘懒洋洋望着群山,赵蟾的身影掠进他们视野中。 “来游居镇之前我以为这种小地方不会存在斩妖司,没想到,斩妖司的势力都深入到了这里。” “西唐国是斩妖司控制最严密的小国,和其他那些王朝相比,哪有跟斩妖司讨价还价的底气?” 一位外乡人毁了容,似是被烈焰灼烧的,满脸皆是丑陋的疤痕,他道:“西唐国?呵。这小国处于大国围困之中,如果战火再起,一国之疆土肯定处处狼烟、民不聊生,斩妖司也得干瞪眼!” “哎,范兄说错了、说错了!” “哦?何错之有?” “范兄凑巧游历至西唐国,不知这座小国的厉害。西唐国有一支不足万人的铁甲劲旅,使得周遭大国格外忌惮。何况,西唐国境内多山、水,排兵布阵十分不易,唯有少量精锐人马方可有所作为,但甲兵少了,遇上那支铁甲劲旅,必定全军覆没。” 另一人也道:“此国正儿八经的山上宗门只有十六家,能立国百载,又在数次大国交锋里存活下来,西唐国便不能小觑。” 姓范的外乡修士诧异:“既然如此,这西唐国为何仍然让斩妖司渗透到这等地步?” “不知。” “哈,我却听闻过少许传言。” “请说。” “其他大国、王朝,修行种子被朝廷与山上宗门垄断,那里的斩妖司没有大量天才加入,迟迟壮大不了。 而西唐国貌似是小国,又多山、水,实则人杰地灵,修行天资出众的修士层出不穷。 斩妖司与西唐国朝廷达成交易,朝廷允许斩妖司遍及全国,斩妖司也要帮西唐国抵御周遭大国的侵袭,况且,这小国叫的出名字的山上宗门才十六家,有斩妖司在,他们也不得不耷拉着尾巴看着朝廷和斩妖司脸色做人。” “我这里也有一则传闻。西唐国那不足万人的铁甲劲旅,和斩妖司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姓范的外乡修士恍然大悟:“如此说来,西唐国国内最强大的势力居然是斩妖司?” “正是。” “我们在斩妖司眼皮子底下做事,会不会有危险?” “呵,不会。游居镇四面八方都是山山水水,离此最近的阳县也要翻过重重大山,说起来,这里算法外之地。” “我也不信斩妖司能在事后追查到我们。” 一人指向奔跑的赵蟾:“谁敢试试那少年斩妖人的修为?” “哈哈……有趣,既然少年斩妖人主动离开游居镇,咱们大可将他杀了,再伪装成是妖魔杀了他,省得八月十五那天少年像蚊子似的嗡嗡叫,坏咱们好事。” 又有一人走来,恰好听见他们商议之事,此人笑说:“游居镇斩妖司的力士王焕称,眼下斩妖司独剩他跟那少年,杀了他,再杀了王焕,游居镇不就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 “谁敢前去?” “我来!”姓范的外乡修士自荐,脸上疤痕陡然狰狞恐怖,“不过,我的条件是多要两成潘喜洞府内的宝贝!” “狮子大开口,最多半成。”一人嘲讽道,“杀个雏儿而已,就他的身份值钱,若非他是斩妖人,半成也不予你。” “范平键,多给你半成都是我们慷慨了。” 范平键挠挠后脑勺:“半成就半成吧。” “速去速回,省得暴露行踪。” 看着范平键追向赵蟾。 余下之人讥笑:“蠢货。” 斩妖司掌控着西唐国,谁敢保证游居镇一事不会暴露? 范平键私杀斩妖人被捅出来的话,以斩妖司护短的脾性,即便他跑至天涯海角,指不定也要受斩妖司通缉追杀。 然而,山水围裹的游居镇,斩妖司真的在乎吗? 这同样是他们敢算计那少年斩妖人的底气。 天高皇帝远的小地方,或许杀了便杀了,没有任何影响。 坐在夕照客栈饮茶的皇甫长秋突然说道:“下品采气境的修士,我有点担心少年应付不来。” 桌上有谢婉新端来的糕点,荀岚捏进嘴里一块,细嚼慢咽,徐徐说道:“过去看看。” “你不是比我更高看少年一眼?为何看起来比我还要担心?”皇甫长秋笑问。 荀岚不急不躁,想好了要说的言语,缓缓道:“四处游历、厮杀经验丰富的修士,哪是他一个淳朴的山野少年对付的了的?并且此人较少年高一层境界,采气境可是掌握了真气。” “走,去看看,这等良才美玉别莫名其妙死了。” 荀岚非常认同皇甫长秋这句话,“山上宗门看重的弟子,往往有护道人庇佑,这少年什么也没有,确实凶险。” 夭折的天才狗屁都不是,顶多听闻后一声叹息。 两人离开夕照客栈,荀岚端走了那盘味道不错的糕点。 白玉卿以余光关注皇甫长秋与荀岚:“青妹……” “嗯,阿姐?”白幼君奇怪她为何起了开头,便没后续了。 白玉卿隐隐有所察觉,顿了顿,挑着眉头英气道:“看到她们了吗?应是境界比我高的修士。” “啊?!”白幼君十分惊讶,“游居镇怎会有比阿姐境界还高的修士?”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白玉卿站起身,“走,跟上去。” “她们若对阿姐动手怎么办?” “呵,境界高又如何,难不成杀力也比我高?” 白幼君拍拍脑袋,差点忘了,大峨山避世隐修的牛鼻子老道曾说,阿姐的杀力特别不讲道理,即便比阿姐高一整个大境界,该死还是得死,最好高两个大境界,或可保命。若非阿姐提升境界慢,早就一剑捅穿唠唠叨叨的牛鼻子老道了。 皇甫长秋与荀岚犹如一阵清风飘向赵蟾。 “那两人跟着我们来了。”皇甫长秋笑道。 荀岚沉吟道:“我想杀了在《白泽玉册》留名的那个。” “因为你的小师祖?” “是。” “我劝你别轻举妄动,你杀了她,斩妖司非得大闹蘅芜馆。” “试试她的斤两。”这次,荀岚说的极快。 猛然扭身,拂尘朝白玉卿抽去。 第一卷、山鬼谣 第44章、抢人 - 荡魔 - 八千妖孽 淡紫色的真气形成一道弯刃,急速旋转。 弯刃经过之处,空气都仿佛扭曲了。 白玉卿抓住名叫扶风的长剑,亦是斩了一剑。 剑气貌似一头白蟒,撞断弯刃,毫发无损的朝荀岚蜿蜒游来。 这一剑,不禁使皇甫长秋跟荀岚齐齐色变。 荀岚不再留力,真气汹涌,刹那间浮现十七道弯刃,拂尘挥去,弯刃接连不断的飞向白玉卿。 先是白蟒被搅碎,又是地面泥土飞扬,宛若起了沙尘暴。 “阿姐!” “小场面。”白玉卿英气勃发,笑道。 她舍身冲进弯刃里,再现身于荀岚目光里时,十七道弯刃悉数烟消云散,就连扬起的沙尘暴也是偃旗息鼓。 两人都没有杀意。 皇甫长秋打圆场道:“好俊的剑意!宝玉斋皇甫长秋有礼了。” 荀岚抱拳:“蘅芜馆荀岚。” 见她们给了台阶,白玉卿稍稍揖了下:“大峨山白玉卿。” “你就是白玉卿?”皇甫长秋惊讶问道。 白幼君俏声道:“如假包换!我阿姐便是大峨山的白玉卿!” “听闻西唐国的斩妖司白泽殿出了位杀力极高的白玉卿,不曾料到竟会在这小地方遇见你。”皇甫长秋好奇的上下打量她。 “宝玉斋、蘅芜馆皆不在西唐国内,你们来此做什么?”白玉卿挑着眉头问道。 皇甫长秋笑着解释:“我和荀师姐偶遇在枫州城,不过,我们各有师门任务,却是不方便告知白仙子了。” 荀岚慢慢开口,故意说道:“有你在,那些外乡修士翻不了天。” 白玉卿沉默以对。 而白幼君刚要说话,被她瞪了一眼,紧接着闭嘴不言。 皇甫长秋跟荀岚互视一眼,暗道,难不成白玉卿不方便大动干戈? 荀岚心底极其清楚,刚才交手,白玉卿每每递出一剑,都竭力磨灭了自己外溢的气息,似乎生怕她的存在被人察觉到了。 眼看白玉卿不说话,荀岚继而露出微笑,盏茶的时间,她才道:“我兴许猜到了,白仙子之所以落脚此地,是为了掩人耳目,想必西唐国斩妖司要对……” “蘅芜馆纵然不在西唐国,你们所在之地的斩妖司,同样可以登山拜访。”白玉卿出言打断,威胁道。 皇甫长秋赶紧打圆场:“白姑娘也是为那少年而来?” 白玉卿望向远处,一位外乡修士即将追上赵蟾。 荀岚指着赵蟾:“原以为是我们率先发现了那根好苗子,原来他早被白姑娘看中了。” 白幼君抱紧阿姐臂弯,紧张道:“那人要杀郎君。” “稍安勿躁,赵蟾死不了。” 皇甫长秋感慨:“那人是觉得天高皇帝远,斩妖司不在乎小地方斩妖人的死活,换做是我,杀了少年后,便嫁祸给妖魔。反正,斩妖人死在妖魔爪下,最是合理。” 白幼君更惶恐了。 赵蟾早已发现满脸疤痕的范平键。 他见此人身上并无兵器,却杀气腾腾,留了分心眼,奔向前方一片林子。 范平键渐渐心急,大跨数步,瞬间拉近和赵蟾的距离,右手从怀里掏出飞镖,瞅准赵蟾要害,猛力甩去。 飞镖只是精铁打造,但尾端隐隐有青色真气,赵蟾不认识那是什么,但觉汗毛乍起,忙扑向离他最近的一棵大树背后。 扑倒在地尚未起身,他便听一声巨响,抬头看去,飞镖已射穿树身,假若他是站在树后,飞镖一定也射穿了他的身体。 赵蟾心知躲在这棵树后并不安全,忙不迭的闪身到另一棵树。 离林子尚有一段路,此地唯有这两棵树。 来不及多想,双手抱住树身,犹如灵敏的山猴窜上树。 不等他稍稍喘息,又有飞镖射穿这棵树的树身。 右手拔出三尺桃枝,身体柔软的自树后转至树前,这般动作是赵蟾爬山涉水采漆时经常用到的,于他而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一脚环住树身,上半身大幅度前倾,另一只腿弯曲,脚蹬着树干。 居高临下凝视着追来的范平键。 赵蟾不知道这陌生人为什么杀自己,但他绝不会傻兮兮的现在询问,事到眼前,唯有将这人杀了,才有机会问上一句,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杀我? 范平键仰头瞧着姿势怪异的少年郎。 握在手的飞镖灌注一缕真气,打向他。 与此同时,少年郎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鹰隼,范平键抬手那一刻,他蹬着树干的脚猝然用力,整个人高高扑了出去,似是鹰隼锁定了猎物,接下来便是一场雷厉风行的捕猎。 飞镖擦过赵蟾的左腿,射穿树身。 而他,举起桃枝。 目光死死盯着范平键。 纵然这陌生人又抓了一枚飞镖,他亦是稳稳攥住桃枝,手臂半点不动摇。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非常简单的一件事。 《撼神剑》第三式剑痕,自上及下,斩向范平键。 他比范平键出手的速度更快。 两人隔着两丈的距离,宛如捕食鹰隼的赵蟾,流星赶月般扑到了范平键近前。 桃枝斩落范平键抬起的右手小臂,不等飞镖掉到地面,桃枝顺势切断了他的脑袋。 滚烫的鲜血猛地染了赵蟾半身。 他灵巧地翻滚,卸去触地的力道。 起身。 回头看着仰倒的范平键。 赵蟾压着怒火,很是平静的问道:“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杀我?” 说罢,把桃枝斜插回腰间,一手抓住范平键的脑袋,另一只手拽着他的脚,迎向被吸引过来的妖魔。 那是头狼妖。 应是妖兽,不及他此前在二妞山杀的头狼,与那五头狼众接近。 将范平键尸首丢给狼妖。 它敌视的看着赵蟾,但嗜血本能占据上风,低头三、四口吞掉新鲜的脑袋,再大口撕扯鲜血直流的尸身。 赵蟾等狼妖吃的差不多了,重新抽出桃枝,奔至狼妖近前,依旧是剑痕一式,把狼妖斩为两截。 嫩芽新发的桃枝,如有神灵端坐。 斩杀范平键时,他便觉察到筋骨间的劲力蜕变了,不止是劲力串联周身宛如一体,且他觉得自己的力气至少翻了几番,五脏六腑、听力、视力、嗅觉等等皆快速强盛。 他感觉现在的自己比那头霉鬼更强。 要是重来一次,他绝不会允许霉鬼说一句话。 一个字也不行! …… 皇甫长秋看了眼荀岚。 荀岚目光流转,望着赵蟾的眼神熠熠生辉:“上品锻体境。” 皇甫长秋并不觉得吃惊,她出身宝玉斋,见多识广,见惯了越境杀敌的天才,她只是有些感慨:“像少年郎这般的天才,提升境界真如吃饭喝水似的容易。” 白幼君望见赵蟾有惊无险杀了那外乡人,又“嫁祸”到妖魔身上,她才长舒一口气,搂抱阿姐臂弯的手松弛下来。 白玉卿早就见过赵蟾斩杀虎妖、霉鬼等事,他再次杀了下品采气境的外乡修士,白玉卿无动于衷。 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荀岚说完那句话后,沉思少许:“少年郎有点鬼点子,还知道毁尸灭迹。” “让妖魔吃了外乡修士,他又杀了妖魔,不管谁瞧见了、听说了,都得夸他做事有条理,难不成谁敢坦言外乡修士袭杀斩妖人?”皇甫长秋盛赞赵蟾,“若非宝玉斋弟子皆为女修,即便跟白仙子起了冲突,我也要带这少年回去。是啦,请问白仙子,少年郎姓甚名谁?” “赵蟾。”白玉卿吐出两个字。 “蟾,可是明月之上的蟾?” “正是。”白玉卿颔首。 皇甫长秋拍手笑道:“好名字。蟾为月,月属阴,赵蟾却阴阳相济、刚柔并举,委实是不可多得的天才。荀师姐,劝你趁白仙子不敢大动干戈之际,掳走赵蟾带回蘅芜馆,蘅芜馆那般多的美貌仙子,不信他不动心。给蘅芜馆做赘婿也是极好的。” “胡说!”白玉卿不曾开口,白幼君却恼羞成怒,“郎君而今是斩妖司的斩妖人,他怎会做蘅芜馆的赘婿?” 皇甫长秋笑道:“斩妖司好则好已,但束手束脚。如果加入山上宗门,以赵蟾的天资,给他一段时间,或成一代英杰。” 第一卷、山鬼谣 第45章、乱 - 荡魔 - 八千妖孽 白玉卿冷笑道:“两位应该不知吧,西唐国斩妖司有一件秘宝,倘若有天之骄子成了斩妖人,他的名字就会出现在秘宝之上,想必赵蟾已经被西唐国斩妖司知晓了。” 皇甫长秋、荀岚两人首次听闻此事,惊讶道:“斩妖司竟有这等玄妙瑰宝?” “西唐国斩妖司的实力,不是你们能够揣度的。”白玉卿淡淡道。 荀岚略感失望:“赵蟾这少年郎谁也抢不走了。” “唉,好端端的苗子,为何想不开加入斩妖司?他不知斩妖司凶险莫测?”皇甫长秋连连叹气。 她所言的凶险莫测,其实是斩妖人往往要与妖魔厮杀,再出类拔萃的天才,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成了妖魔的口粮。 她们侧头瞥了一眼。 阿萍背剑掠向恶人山。 途中,他奇怪的注视她们。 谢婉曾让阿萍去一趟恶人山看看潘喜洞府的位置,顺便找找山鬼的踪迹,他一拖便拖到了现在才动身。不是他不想去,而是服用玄微宗的福生丹后,体内伤势有了转机,干脆在谢婉闺房打坐疗伤。 阿萍又眺望见了赵蟾。 赵蟾斩杀一头妖兽,往二妞山方向奔去。 他瞬间停下来。 揉揉眼睛。 再揉揉眼睛。 旋即,呢喃自语:“上品锻体境?” “怎么可能?” 锻体境下、中、上三品境界,下品和中品两重境界只要肯下功夫、有补养体魄的草药迟早能达到,江湖中的武夫多是这两重境界,而上品锻体境就不轻松了,因一旦成就上品锻体境,就有了沟通天地灵气的资格,算一只脚跨进修行的大门。 玄微宗收取的外门弟子中,一年练至中品锻体境,可以多给予些修行资源进行培养,由中品锻体境晋升上品,玄微宗给出的时间是三年到五年,也就是说,只要用三年或者五年的时间从中品突破至上品,玄微宗便要下大力气栽培了。 但做到此等程度的外门弟子极少。 阿萍深深望着灵活矫健的少年郎身影,暗暗叹了口气,倘若赵蟾拜入玄微宗,让那些常常自以为是的天才们,该如何自处啊! 驻足思虑半晌,他扭头又望了白玉卿等四人一眼,掠向恶人山。 游居镇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荀岚指着阿萍,问白玉卿:“白仙子来的早,可知他是谁?真气有点像玄微宗的路数。” “他叫做阿萍,的确是玄微宗弟子。”白玉卿道。 皇甫长秋轻声笑了笑:“玄微宗这么一座渐渐式微的山上宗门,居然也派弟子四处拱火。” 白幼君道:“西唐国有一位野修唤作百宝真人,他在游居镇旁建立洞府,又把开启洞府的钥匙融进此地的气运里,现今百宝真人坐化那些修士来此……” 皇甫长秋贸然打断:“真人?真人就算坐化了,他的洞府又岂是这等小修士可以染指的。” 白幼君似乎不恼皇甫长秋无礼打断她说话,解释道:“百宝真人仅仅上品知命境的修为……” “哈,原来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知命境的小修士就敢自称真人,那些货真价实的真人不得羞煞了老脸?”皇甫长秋哈哈大笑。 荀岚慢吞吞道:“小姑娘你叫什么?” “白幼君。” 过了一会儿,当白幼君想拉着阿姐去找赵蟾时,荀岚缓缓说道:“你很在乎赵蟾?” “昂,我们是阿姐亲手点的姻缘。” 荀岚皱眉,先不怀好意的笑笑,再开口:“我曾看见赵蟾对另一位姑娘有好感。” 她早有腹稿,信誓旦旦:“我才是最适合郎君的!” 皇甫长秋摇头感叹:“单相思可不好。白仙子,你也不管管她。” 白玉卿无奈道:“青妹脾气太犟,我已劝她数次。” “无妨,不撞南墙不回头,待你知道情伤的痛苦了,兴许对你今后修行有好处。”荀岚看明白了白幼君的身份,“你和白仙子皆是天地钟爱的灵物,成就不可限量。” 白玉卿牵着白幼君的手返回游居镇:“二位,好自为之。” “白仙子且慢,我有一问。”皇甫长秋笑道。 “何事?” “白仙子既然是在《白泽玉册》留过名的,难道不打算帮帮游居镇周遭的百姓?还是说,你的气息已然被人特别关注,只要你大动干戈,立即让人知晓你在何处?”皇甫长秋刻意问道。 白玉卿驻足,回头乜着她:“西唐国斩妖司的事,不需要你们知道。” “白仙子,我可以代表宝玉斋与你做桩生意。倘若你在乎游居镇周遭百姓,我能够为你代劳,杀了这些蝇营狗苟的小修士,再将洞府的宝贝送予小白仙子当做礼物。”皇甫长秋笑的很开心。 白幼君听闻,忙抱紧白玉卿的手臂:“阿姐?要不,听听条件?” 白玉卿不禁叹息,青妹方才告知她们百宝真人潘喜一事就是在等这句话,她仍旧为的是赵蟾,不想少年郎身处在危险里:“说说你的条件。” “白仙子来宝玉斋当名供奉,强调一下,是首席供奉。” “你们宝玉斋其他供奉会乐意?” “巧了,如今宝玉斋没供奉了。”皇甫长秋笑的更加开心。 那些乱七八糟的供奉,不如大峨山白玉卿一人。 近些年,白玉卿大出风头,不只斩杀道行高深的大妖,也杀的山上修士噤若寒蝉。 白玉卿转身看着皇甫长秋:“我既然在西唐国斩妖司的《白泽玉册》留了名字,便得留在西唐国。” “白仙子真喜欢说笑,《白泽玉册》岂能捆住你的双脚?哪里斩妖除魔不是杀?谁敢说你到宝玉斋附近荡魔杀妖,就不是为民除害了?” “话虽如此,我却答应一人留在西唐国一甲子。”白玉卿婉拒皇甫长秋的邀请。 “哎呀,咱们山上修士有的是寿元,一甲子才多久?不光我等得起,宝玉斋同样等得起,这一甲子结束,我会代表宝玉斋再来盛邀白仙子的,那时,或许不是首席供奉了。” 白玉卿点了点头,拉着白幼君走向游居镇。 “阿姐,我们去找郎君好不好……我不要回游居镇。” “闭嘴!” “阿姐,若不然我出手吧?”白幼君恳求道。 白玉卿嗤笑:“你?你不被那些外乡修士捉住便是好的了。” “……” 此时此刻。 赵蟾到了小石村外。 村民们齐心协力于村外挖掘一条深沟,深沟后又立了木栅栏,组成木栅栏的皆是削尖的木头,做的很是粗糙,却十分有用,赵蟾看见一头妖兽扎于木栅栏上滴滴答答淌着妖血,尚未死绝,听到他的脚步声,扭头朝他嘶吼。 孙大狗和周牛瞧见上半身染血的赵蟾,慌忙爬上村头宅子的房顶挥手大喊。 赵蟾助跑几步,跃过深沟与木栅栏。 两人震惊的望着他,清晨时,在小石村徘徊的妖魔可跳不过来,那头身体被扎穿的妖兽就是证据。 不止是他们,十几位壮年男人拿着农具从墙后纷纷现身。 “游居镇斩妖司,斩妖人赵蟾。”他亮明自己的身份。 这一句话,使众人霎时沸腾起来。 “斩妖人终于来了!乡亲们有救了!” “昨夜……昨夜两头妖魔闯进村子,足足吃了七个人!还是乡亲们一块点燃火把才吓退它们!” “咦,赵蟾,你何时成了斩妖人?小小年纪能杀的了妖魔吗?” 周牛下了房顶,噔噔噔跑到众人旁边,指着赵蟾道:“你们千万别瞧不起小兄弟,赵蟾力气大着哩,杀妖魔跟宰小鸡崽似的轻松!” “周牛!莫要大嘴巴子乱说,赵蟾今年才十四吧?十四岁的娃娃,哪是妖魔的对手?” “是啊周牛,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小蛤蟆这身子还不够妖魔吃饱的。” 孙大狗紧跟着周牛,大声解释:“我和周牛去二妞山看了,我发现的那头虎妖已经被赵兄弟在山路里斩成两半!” 他不曾亲眼看到赵蟾斩杀虎妖,但稍微一想,不是赵蟾又能是谁? 孙大狗是个实诚人,放在平日,他说的话大家伙都信…… 不过,他们注视着赵蟾,十四岁的少年斩妖人,当真靠谱吗? 二妞山突兀传来妖魔咆哮。 赵蟾转头远眺。 四头妖魔站于高崖,俯瞰小石村。 巡视到村头站着这么些人,瞬间一一跳下高崖,风驰电掣的冲过来。 第一卷、山鬼谣 第46章、成长 - 荡魔 - 八千妖孽 “妖、妖、妖、妖……” “别慌!我们跑不掉的!只有和这群畜牲拼命才有一条活路!” “握稳你的锄头,妖魔冲进来,你就狠狠朝它们脑袋砸!” “小蛤蟆,别傻站着,到我们身后!保命要紧!” 周牛与孙大狗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两人的目光死死盯着赵蟾。 四头妖魔速度极快,半炷香的时间便已到了小石村百丈外,它们涎水直流、凶神恶煞。 赵蟾攥紧三尺桃枝。 《撼神剑》有三层境界,对应上品锻体境的叫做【剑出撼神】,每一位修练《撼神剑》到达这层境界的修行者感悟皆不同。 而他的感悟略微奇怪。 很简单,只是“撼神”二字。 先有神灵端坐,再有撼神斩杀。 “小兄弟!”周牛惊慌失措嘶喊,“那是四头妖魔,你你你你能是它们对手?” 孙大狗喉结滚动,明明要大吼地叫赵蟾躲过来,却被那四头气势汹汹的妖魔吓的一个字也喊不出。 赵蟾平静的体悟《撼神剑》第三层境界。 他适才已经做到“神灵端坐”,目光凝视四头妖魔,那么,接下来就是“撼神斩杀”。 刹那间奔向四头妖魔。 依然是“剑痕”一式。 仿佛五年如一日的辛勤练习基础剑技,都是为了最好的递出这一剑。 率先疾奔过来的妖魔张着血盆大口扑向他。 挥去的桃枝刚有剑痕显现,这头妖魔便已一分为二。 四去一。 第二头妖魔。 仍然是递去一剑。 桃枝嫩芽新发,染着点点妖血。 如汤沃雪般的划入妖魔躯体。 还是一剑斩为两截。 妖血淋了赵蟾满身。 少年郎毫不理会。 四去二。 第三头、第四头妖魔嗅着同伴的血腥味,凶焰愈发大炽,左右扑咬向他。 赵蟾单手精准抓住左边妖魔的脑袋,狠狠摁于地面,右手攥着桃枝,挑选了好时机,一剑削断右边妖魔的头颅。 即便没了头颅的妖尸撞在了赵蟾身上,他却像一座山,动也未动! 反手将桃枝斜插回腰间。 空出的右手挥拳捶打被他单手摁在地面的妖魔。 画面惨不忍睹。 妖血四溅。 直到把这头仅剩的妖魔捶的毫无声息方才收了拳头挺起身。 周牛、孙大狗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他们心头闪过一个疑问。 究竟谁是妖魔啊?为何赵蟾比妖魔更暴力? …… 阿萍负手站于二妞山的其中一座山巅,望着轻而易举斩杀四头妖魔的赵蟾。 他比那些村民更加清楚赵蟾的不凡之处。 这位少年郎挥出的每一剑、打出的每一拳头,宛若在撼杀神灵! 阿萍呢喃自语:“他才锻体境、他才锻体境啊!!!” 身上的长衫浸透了腥臭的妖血,赵蟾皱了皱鼻子,慢慢走向小石村。 一路行来杀了数头妖魔妖魔,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同样不在乎修为提升到上品锻体境,他真正介意的则是游居镇外妖患的情况不容乐观,以及斩杀那外乡人后不曾搜他身,损失了战利品,这一点赵蟾正在反思自己“鲁莽冲动”…… 越过深沟与木栅栏,赵蟾的心情毫不轻松,就算周牛跟孙大狗等人围上来竖起大拇指夸赞他,少年郎也只是敷衍的笑了笑。 “赵兄弟到我家清洗一下吧?”周牛小心翼翼询问。 亲眼看到赵蟾把四头妖魔当鸡宰,这种无与伦比的震撼大概会伴随周牛一生。 赵蟾轻轻道了声好。 孙大狗亦步亦趋跟在他背后。 以前在山里采药,碰见采漆的赵蟾,他还会开几句玩笑,但现在赵蟾成了斩妖人,又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斩杀妖魔,孙大狗就怂了,话都不敢说。 周牛把家里的热水全部倒进简陋的浴桶,舀上凉水,拿手试了试,对赵蟾道:“水温刚好。” 赵蟾脱去长衫,跨入浴桶蹲下来,闭目思考。 “赵兄弟,你不开心?”周牛试探问道。 “妖魔太多了,斩妖司人手不足,游居镇外的各个村子该怎么办?”赵蟾苦恼的说。 “不是有王力士、邵华等斩妖人嘛。”孙大狗壮胆喊叫道。 赵蟾缓缓摇头:“邵华大哥他们应该都战死了,如今,斩妖人只剩下我跟王大哥两人。” “什么?!” 这则消息,直接叫周牛和孙大狗跳了起来:“他们死在妖魔手里?” “嗯,我来小石村,一是巡查游居镇附近的妖魔数量,二是接吴姐姐去帮我给老刘送葬。”赵蟾实话实话。 周牛急的直跳脚:“斩妖司……唉!事到如今,到底该怎么办啊!” “你通知下乡亲们,随我去游居镇。”赵蟾做好了决定。 “也对,若是我们到了游居镇,你跟王力士便能尽量保护大家伙了。”周牛觉得这个主意符合当下的现实。 他却不知,赵蟾另有一层顾虑。 游居镇来了不少外乡人,他们不可能到镇子游山玩水必有其他图谋,万一……外乡人针对的是百姓们,他让小石村百姓避祸游居镇,反而坑害了他们。 假若不做这般决定,小石村迟早被层出不穷的妖魔祸害的尸横遍野。 他如今是斩妖人。 需要荡魔除妖保护百姓不受妖魔侵扰。 擦洗干了身体,穿上周牛拿来的短衣长裤,赵蟾斜插桃枝,背上青蛇剑,酒铺周伯送的酒葫芦尽管已是空空如也,他依旧系挂腰间。 “周大哥、孙大哥有劳你们组织下乡亲们。”赵蟾向两人拱手拜托。 “赵兄弟多礼了,这是我们该做的。” 事不宜迟,两人匆匆挨家挨户通知。 赵蟾去了吴婷家里。 吴婷住在小石村中间位置,她站在门前台阶上瞧见赵蟾。 “吴姐姐。” “听说你在村头杀了四头妖魔?”吴婷急跑至赵蟾身畔抓着他的手臂问道。 他颔首答道:“四头不成气候的妖兽罢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没有危险的。” 话说的轻飘飘,吴婷明白与冷血残暴的妖魔厮杀是极其危险的,她原想劝劝赵蟾不要以身涉险,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谁叫少年郎已是斩妖人,斩妖人该有斩妖人的责任。 “你是来接我为老刘送葬的?”吴婷叹了口气。 “还有看看游居镇外的妖患是什么情况。” 吴婷问道:“游居镇有没有遭妖患?” “遭了,闯进镇子三头妖魔。” “没死人吧?” 赵蟾稍显沉默,时常造谣翠翠姐的小花巷马兰死在妖魔口中,他道:“死了。” “既然今天给老刘下葬,我们走吧。”吴婷回家拿了一身白布缝的孝服,“其实眼下这情况,可以延一延下葬的。” 赵蟾盯着她的眼睛,说了句使她莫名其妙的话语:“对不住了吴姐姐。” “啊?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不就是给老刘送葬嘛。”吴婷不明所以。 赵蟾解释道:“我本想过了这段妖魔横行的日子再为老刘送葬,但……既然成了斩妖人,有些事情总该去做……” 吴婷身体一震,瞬间恍然大悟。 又听他抱着歉意说道:“相比较男人而言,女子更吸引部分只知血肉滋味的妖兽,我……我想以吴姐姐当钓饵。” “你说的不错,每逢妖患,葬身妖魔口中的女人较男人更多。” “吴姐姐,对不起。”赵蟾紧接着说道,“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若你有危险,肯定是我先死在你前面。” “赵蟾,你以前不这样的,以前的你……有些贪生怕死。” 之前的赵蟾之所以那般胆小惜命,一方面是爹娘故去时嘱咐他好好活下去,一方面是老刘把他的性子生生摁住了,不让他知死不惧。 爹娘双双身陨,赵蟾又怎能没有视死若生的绝望? 也正因这种绝望,令他选择最艰辛的采漆一行,做下决定那天深夜,小小的赵蟾坐在院子里仰望群星,忍受蹲在墙头上的孙合讥讽,他想,爹娘让他好好活下去,当一名采漆工也是为了活下去,倘若不幸在山里撞见妖魔,死在妖魔爪下,正好可以与爹娘陪伴。 “人会成长的。” “你成长太快,眨眼的功夫就像换了一个人。” “吴姐姐,我爹娘死的早,如果不是一直在成长,我活不了的。” “……” 第一卷、山鬼谣 第47章、龙蛇之变、木雁之间 - 荡魔 - 八千妖孽 另一旁周牛看见吴婷,霎那间红了脸庞,说话也温柔起来:“赵兄弟,乡亲们相信你,他们正打包携带的东西,一会儿就可以前往游居镇了。” 杀了侵扰小石村的妖魔,比所有言语加起来都有用。 “辛苦周大哥了。” “说的哪里话,你才是真正的辛苦。” 约摸一个时辰,小石村百姓聚在了村头。 赵蟾大声解释了一会儿,旋即带着众人前往游居镇。 小石村百姓并不多,赵蟾站在队伍中间,便能照顾的了头、尾,若有妖魔奔来,他可以及时处置。 孙大狗悄悄到他身侧,委屈道:“上次你骗我!你在二妞山杀了虎妖,下山后诓我二妞山没有妖魔!” 彼时赵蟾斩杀虎妖后,就猜测妖魔是自恶人山跑下来的,直到王焕证实他的猜想。 “是我的疏忽,如果早做准备……” 周牛恰巧过来,“以我对乡亲们的了解,要是没有亲眼看见妖魔,说的再逼真,他们也不会信的,赵兄弟你做的对。” 妖患又不是没发生过,如果时时刻刻担心妖魔出现,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糟糕的世道,早就使百姓们变得有些“粗枝大叶”。 …… 皇甫长秋和荀岚站在不远处注视着百姓组成的队伍。 这行人里包括赵蟾没有一人留意到她们,两人似乎是一团空气。 “我现在才知道白仙子为何返回游居镇了,原来她早就猜测到赵蟾会让村里的百姓去镇子避难。”皇甫长秋道。 荀岚目光落在吴婷身上:“好苗子,年纪稍大,但无关紧要。” “荀师姐别看了,她归宝玉斋。”皇甫长秋开心的说。 荀岚慢吞吞道:“她和镇子里的那姑娘半斤八两,认真计较的话,她的心性却更适合修行。” 皇甫长秋乐道:“甘于平凡又不随波逐流,如此心性,宝玉斋较蘅芜馆还要适合她。假如她跟你去了蘅芜馆,单单是心性这一关,都得耗费不少时间。” “不错,你捡了一桩功劳。” “哈,荀师姐未免太看得起宝玉斋了,这点功劳能换的了什么呀!”别瞧皇甫长秋说的不在意,实际上已经笑的眯起了眼。 荀岚换了话茬,她说道:“白仙子此行大概要破灭山上宗门,而那家山上宗门曾攫取了一缕白仙子的气息,她一旦大动干戈暴露气息,立即被人察觉。 白仙子与我交战时,不断磨灭、打散自己的气息,短时可以,时间一长肯定露馅,这也是她不敢动手清理那些修士的原因。 我现在好奇究竟是哪家山上宗门?这家宗门居然拥有一件查寻修士气息的稀罕法宝!” “哼,斩妖司委实太霸道了!”皇甫长秋的脸突然冷下来,“仅仅我知道的,各地斩妖司就已经灭了二十四家山上宗门。 他们给出的说法是这些山上宗门串通妖魔戕害人间,呵,都是修行人,难道妖修就不是修行人了吗? 斩妖司有白泽殿,妖魔只要在《白泽玉册》上留名,便是白泽殿之人,成了斩妖司一员,却不允许咱们山上宗门结交妖修。” “皇甫长秋,此事我站队斩妖司,他们这么做确实是为了普通百姓,呵,你还是宝玉斋吃经念佛之人,眼里只有高高坐在殿堂的菩萨金身,却不低头正眼打量打量芸芸众生。” “荀师姐说的过于难听了吧!我们宝玉斋只是偏向佛家修行,又不是真的尼姑庵。”皇甫长秋转瞬笑道,毫不介意荀岚的冷嘲热讽。 “不是真的尼姑庵,你还曾言宝玉斋寂灭情欲?” “都是修行手段、手段!哎呀,说不过你!”皇甫长秋笑嘻嘻道,“我猜白仙子此行是配合斩妖司破灭西唐国内的一家山上宗门,拥有查寻修士气息法宝的宗门,我只听说过两家。” 荀岚笑道:“不提她了,反正和我们没关系。” “迟早啊,西唐国的山上山下,全成了斩妖司的一言堂!”皇甫长秋道。 荀岚慢腾腾瞥着她:“炼化西唐国一年气运,你竟如此开心?” “哈哈……当然是开心的,我发觉阻碍我的关卡松动了!” …… 白幼君委屈巴巴的问白玉卿:“阿姐,你都动手和那人打了一架,为何不杀了这些外乡修士?” “你懂什么?蘅芜馆的荀岚境界很高,她的气息恰巧可以掩盖我的气息。”白玉卿冷笑道。 她们走在镇子的彩烟街。 陈香故应是去了药铺,手里提了四包草药。 “你的情敌。”白玉卿挑着眉头轻笑。 白幼君气冲冲咧嘴道:“我说了!我才最适合郎君!” 她真的生气了,以往言语里充斥着俏皮,这句话里却怒火蔓延。 白玉卿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如你去试试她的本事?” “试就试!我还能怕了她?”白幼君松开阿姐的臂弯。 她提着淡青色裙摆小跑的拦下陈香故:“姑娘,你认识赵蟾吗?” 陈香故警惕的打量白幼君,思忖过后,轻轻点点头。 白幼君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即刻问道:“你喜欢他?” 陈香故怯怯地往桃李巷挪动脚步。 “我不是坏人!”白幼君生硬的说道。 陈香故慌忙避开她,快跑进了桃李巷。 白玉卿看着这一幕哈哈大笑。 白幼君跺脚气道:“阿姐还要笑我!” “青妹啊,哪能如此对人说话?” “那又该怎么说?” “当然是丢给她一袋子山鬼花钱,劝她从今往后不再理会你的郎君。” 白幼君拍手叫好:“阿姐说的对!郎君不是贪财之人,并不意味着她不是。” 白玉卿将那一袋子山鬼花钱给她:“再去试试。” 刚转身,白幼君嘟着嘴又把山鬼花钱还给了白玉卿。 “怎么了?” “算了。”白幼君低着头,“叫郎君知晓了,他肯定会生我的气。” 白玉卿目光渐凝,青妹事事皆为赵蟾着想,万一赵蟾拒绝青妹的情意,后果难以预料。 她曾判定张翠翠死在情关中,可不想青妹同样死于情关。 …… 小石村百姓的队伍一路平安。 赵蟾确认附近没有妖魔后,先一步回游居镇找到王焕解释缘由。 王焕摇头叹道:“小石村百姓来了游居镇,其他村子呢?” “我继续去喊。” “唉,镇子来了许多外乡人你也知道,你就不怕他们失心疯的朝百姓下手?” “怕。”赵蟾依然诚实,“我想问一下王大哥,要是他们杀了这么多人,阳县斩妖司会如何处置?”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斩妖司历来如此!” “稍后我跟吴婷姐为老刘送葬,这件事做完了,不妨让我去一趟阳县斩妖司搬救兵,王大哥留在这儿坐镇。” 王焕指着镇外:“那里有妖魔!有山鬼!你死了我该怎么和你爹娘交代?” “什么都不做的话,只能等死。”赵蟾平静道,“拼一拼,或许还有生路。” 王焕沉沉叹了口气:“说说外面的情况。” 他将斩杀一位外乡修士、诛除妖魔等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王焕听后,心情跌到谷底,呢喃自语:“眼下不是跟外乡人撕破脸的时候。” “好,我同意你去阳县斩妖司求援。” 王焕又道:“小蛤蟆,你不是鲁莽之人,我已告知你妖魔来自恶人山,你却仍然执意给老刘送葬,并且拉上了吴婷。你是不是想以她当做诱饵吸引妖魔,你再把它们一一斩杀?” 赵蟾稍稍不好意思的笑道:“王大哥,我觉得我已经是上品锻体境了。” “???” 除了藏拙,老刘还教了赵蟾八个字——龙蛇之变、木雁之间。 懂得审时度势、伺时而动,为自己争取最好的结果。木雁之间则是既藏拙,又不至于显得平庸无用,以此来保全自己,远离祸患。 眼下已到了火烧眉毛的境地,赵蟾也该由蛇转变成龙。 王焕难以置信盯着少年郎。 第一卷、山鬼谣 第48章、符箓 - 荡魔 - 八千妖孽 良久之后。 他摇头:“我不信。” 实在太夸张了,这才几天啊,赵蟾就从一个采漆的山野少年蜕变成上品锻体境的修行者,任谁也不敢相信。 证明这一点很简单。 赵蟾拔出青蛇剑,握着剑柄,伸直长剑。 剑身之上,如有神灵端坐。 王焕信了一半。 旁边就是斩妖人习武的稻草人。 赵蟾径直斩去。 先有神灵端坐,再有撼神斩杀。 稻草人被青蛇剑斜斩成两截。 王焕信了。 他惊心骇神的站到赵蟾身畔,“原来世间真有让人理解不了的天之骄子。” 赵蟾摇头否认:“我哪是什么天之骄子,不过是侥幸而已。” “你要是‘侥幸’,我这种修行近十年才上品锻体境的人又该如何自处?”王焕霎时间哭笑不得,“等着。” 他往斩妖司后院走去,回来后拿着一沓符箓。 “所剩无几了,邵华他们带走了大部分,余下的咱俩平分。” 赵蟾不曾推脱不要,接过符箓。 王焕为他讲解怎么使用这些符箓:“火焰符、凝冰符、招风符简单易学,你记下了?” “记住了。” “万万不可逞强,若是碰见难以抗衡的妖魔,赶紧回镇子。” “是。”赵蟾认真颔首。 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王焕感慨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以后不能再喊你小蛤蟆了。” “王大哥说笑,我永远都是我自己,变不了性子。” “哈,这句话我喜欢听。” 赵蟾与他一样是上品锻体境,要是再一口一个小蛤蟆,岂不是在折辱人? “走吧,万事小心。老刘能有你为他送终,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王焕道。 赵蟾提醒了下:“王大哥,小石村的百姓该如何安置?” “此事你放心,游居镇有的是地方让他们住下来。”王焕道。 敲定这件事。 赵蟾离开斩妖司走向弄岁巷。 曾和范平键商量杀了赵蟾的那些外乡人,避在彩烟街角落,阴翳盯着他。 “范平键死在他的手里了。”有人无奈的叹气。 也有人说:“无妨,只要盯死他和王焕,不许他们去阳县求援,此地仍然是法外之地。” “对,只要他们敢去阳县,我们可以在山路里杀了他们!” “既然咱们结盟抢夺百宝真人的宝贝,各位的嘴都严一点,事后谁也不许说出这事。” 另一人目光划过寒芒,思忖道:“那小子杀了范平键却不动声色,必是有针对咱们的谋划。” “呵呵,还能有什么谋划,无外乎去阳县斩妖司求援。” “这次别单独行动了,咱们一块下手,做大事者,岂能优柔寡断!” “好!我来紧盯着这小子,一有风吹草动立即知会各位,但我多要半成。” “真贪婪!” “跑腿费总不能不给吧?” “半成就半成!” “嘿,要是你盯不紧那小子,莫说半成了,休怪兄弟们下狠手。” 赵蟾跑过时,余光瞥见了他们,但没有轻举妄动。 这些年镇子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外乡人,有人在此买下宅子,也有人租了宅子落脚,躲在彩烟街角落密谋的外乡人,他今年见过多次,现如今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是修行者。 吴婷随小石村一行队伍进了镇子,她之前到镇子采买盐巴的时候,赵蟾邀请她到家里休息,她站在弄岁巷口,默默等待赵蟾回来。 “吴姐姐,王大哥会安置好小石村乡亲们。”他把王焕一番话转述给她。 吴婷暗暗松了一口气。 打开门锁,两人步入院子。 “租用骡子跟板车花了不少钱吧?”她问道。 “棺材铺掌柜是好心人。”他不曾解释,说多了就暴露他从何处得来的银子,一个刚当上斩妖人的采漆工,可没有那么多钱。 这也是吴婷和陈香故的不同。 陈香故同样怀疑,但她点到为止,不会追问。 吴婷笑道:“这也多亏你在镇子里的人缘好,既然掌柜愿意将骡子、板车让你用,今后别忘了这桩恩情。” “我不会忘得。” 赵蟾小心翼翼的将从恶人山搜寻来的骸骨放进棺材内,再牢牢打上棺材钉,带上铲土的铲子,骡子已经喂过草料,眼下精气神十足。 “赵贤弟!”杨昀携着张翠翠在门外喊了一声。 赵蟾回头道:“杨大哥、嫂嫂,你们怎么来了?” “听说你今天为老刘送葬,我们夫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杨昀肃穆道。 赵蟾笑道:“老刘之前说过,他要是死了,我得开开心心给他下葬,他说他这样一个人,死是一种解脱,这是大好事,千万别哭丧一张脸。当然,老刘还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若能长命百岁,他绝对天天开怀大笑。” “老刘是看得开的奇人。”杨昀赞道。 张翠翠问道:“她就是你常说的小石村吴婷吧?” “正是,有次采完漆下山天色不早了,老刘带着我进小石村讨饭,只有吴姐姐愿意施舍给我们,一来二去,我们常去吴姐姐家蹭饭。”赵蟾有点不好意思。 幸亏吴婷是好人,若不然,非得招呼乡邻将他们乱棍打出去。 吴婷知晓老刘混不吝的性子,他在天之灵肯定不介意为他送葬时说说笑笑,要是整得太过严肃,有可能的话,他得从棺材里坐起来破口大骂,“老子好不容易死了,你们哭丧着脸干吗?” 她笑着回忆道:“没办法,家里刚做好饭菜,老刘跟赵蟾便敲门了,还不等我说句话,他们就坐下等着上菜。” 张翠翠不禁失笑:“老刘这人真是有趣,他曾说要风风光光娶我过门,省得夜深人静时独自难受。这下倒好,我都嫁给杨昀了,也不见他请来八抬大轿。” 他们帮着把棺材固定在板车上,赵蟾婉拒杨昀、张翠翠两人一块跟着送葬。 他拽着系挂在骡子上的绳子,牵出巷子,吴婷穿上孝服,两人慢慢走向游居镇外的坟岗。 而杨昀与张翠翠回到遮草巷宅子后,杨昀忽然问道:“上次你说的报答恩人一事……” “骗你的。”张翠翠展颜一笑,“原以为你会想到自己身上,不曾想你居然当真了,觉得镇子里真有那么一个读书种子。” 杨昀摸着后脑勺,低声道:“翠翠,我从未施舍给任何一个人饭食,倒是小时候有只狐狸跑进遮草巷,我见它可怜,为它盛了一碗饭。” “哦?那狐狸呢?” “不知道,第二天它不见了。” 张翠翠搂着他的臂弯:“早与你说过,我是狐妖,兴许那只狐狸就是我。” “贤妻真会说笑。”杨昀哈哈大笑。 张翠翠目光流转:“相公,倘若我真是狐妖,你会舍弃我吗?” “又来!我问你,你是狐妖的话会害我吗?” “当然不会!你是我想方设法才得到的相公,怎会害你?!” 杨昀顿时骄傲道:“这宅子家徒四壁,你都心甘情愿嫁给我,有妻如此,如果你当真是狐妖,我也只对你说……” “说什么?”她着急询问。 “我可不可以吃软饭。” “相公真会说笑。”张翠翠扑进他怀里。 …… 第一卷、山鬼谣 第49章、好冷 - 荡魔 - 八千妖孽 坟岗在游居镇正南。 相传镇子建立之初,便把那里圈成坟地。 赵蟾拽着骡子缰绳,骡子拉着板车,板车上的棺材因路不平摇摇晃晃的,吴婷跟随在后面。 尽管做好心理准备,她亦是心惊胆战。 直面妖魔,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吴婷想一想都感到双腿发软。 “吴姐姐怕吗?”赵蟾问道。 他环视四周,将近离开游居镇二里,迄今为止尚且看不见一头妖魔。 不过,有位外乡人自认为天衣无缝地远远跟着他们,赵蟾留意到了,并未做出什么举措。 利害关系他分的清,暂时,妖魔是摆在面前的心腹大患,那些外乡人排在妖魔后面。 吴婷脸色苍白,她也很诚实:“怕。” 赵蟾再次说道:“这件事是我的主意,要是有危险,拼上我这条命也要保护吴姐姐回到镇子。” “回到游居镇同样不见得安全。”她苦笑道,“依照你说的那样,如今游居镇斩妖司只剩下你和王焕,而妖魔却为数众多……” “我会去阳县斩妖司求援的。”赵蟾道。 吴婷奇怪道:“为何不抓紧时间前往阳县求援?还要给老刘送葬?” 他耐心解释道:“我离开后,妖魔又袭击游居镇的话,王大哥一个人独木难支,我想在我求援之前,尽量多斩杀一些妖魔,为王大哥减轻压力。” 那些外乡修士都是有本事的,但他们并不出手相助。 赵蟾看清这一点,便开始怀疑他们来到游居镇的动机。 何况,早在斩杀山鬼分身,他暴露了桃枝的神异,王焕就已经叮嘱他警惕外乡人。 坟岗距离游居镇约摸九里地。 当望见坟岗之时,赵蟾和吴婷亦是看到了妖魔。 一群妖魔,粗粗一数该有七、八头。 它们盘桓坟地,似是在吞吐这里的阴气,更有甚者,掘开坟茔,将骸骨吞掉。 赵蟾对此无动于衷,妖魔行事,在他的理解中,都是暴虐野蛮的,与吞吃骸骨相比,妖魔吞吃活人才叫他无法忍受,恨不得除之后快。 骡子不安的躁动着,吴婷瑟瑟发抖,她看到赵蟾攥紧桃枝跃跃欲试。 至于遥遥跟踪他们的那位外乡人,当看见吞吃骸骨的妖魔时,转身就走,不浪费一丝一毫时间。 他自语道:“既然能吞噬骸骨吸取阴气,必是头中品采气境的妖魔,这小子死定了。 坟地阴气虽盛,却驳杂,而死者骸骨里的阴气,反倒精纯一些。 无论修士还是妖魔,唯有达到中品采气境方能做到这一点。” 吴婷喊了声赵蟾。 因为那群妖魔冲了过来。 “吴姐姐放心便是。”赵蟾大声笑着说。 这般情况,或许他还能笑得出来,才可以稍稍安抚惊恐的吴婷。 妖魔们的目标是她。 吴婷在它们眼里就是一顿极其香甜的饭食,尤其她身体里的阴气,比之坟地阴气更要旺盛,精纯程度也远超骸骨。 她躲在棺材后,不敢看这群狰狞凶残的妖魔,但她担忧赵蟾,不禁探头扫了一眼。 少年攥着桃枝,同样疾奔向了妖魔。 她望见率先接近赵蟾的妖魔,躯体毫无征兆的分为两半,依稀看到那头妖魔身前漂浮了一道剑痕。 下一刻,第二头妖魔重蹈覆辙,被桃枝斩作两截。 他似乎格外喜欢把妖魔分尸! 第三头……第四头…… 赵蟾浑身沐浴妖血,宛如杀神,这群妖魔在他的桃枝下,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他的神勇,带给吴婷莫大勇气,她壮着胆子站了起来。 赵蟾骤然扭身往回跑。 吴婷怔怔瞧着,不明所以。 他拔出一直背着的青蛇剑,仿佛投掷长枪,瞄准了她,狠狠掷了过来。 吴婷尖叫一声,慌忙蹲下身。 旋即,她听见头顶震耳欲聋的怒吼。 撇头瞟了一眼,霎那间吓的六神无主。 一头长着鹰头,却有豹子身躯的妖魔,扑倒在她两丈之外,半截青蛇剑刺入了它脖颈处。 应是赵蟾以青蛇剑硬生生“推”走了它。 赵蟾不顾紧追他的五头妖魔,奋力跳起,跨过悲鸣嘶吼的骡子,脚尖踩了下棺材,桃枝朝再度瞅准吴婷扑咬过来的妖魔斩去。 鹰头豹身妖魔双眼赤红,亢奋癫狂。 它与赵蟾几乎擦肩而过。 妖魔摔在了骡子旁溅起飞尘。 一道宛若烙印在半空的剑痕转瞬消散。 赵蟾稳稳落地,又回身和追来的五头妖魔“缠斗”。 说是缠斗,不过是他用桃枝不断的将之斩杀。 待尘埃落定,赵蟾舒了口气。 把桃枝斜插腰间,对吴婷喊道:“吴姐姐,没事了。” 吴婷睁开眼,脸庞有湿热腥臭的妖血,她哆哆嗦嗦地擦拭,看了眼鹰头豹身的妖魔。 它脖颈处依旧插着半截长剑。 已然不动。 未几,一分为二。 不论鹰头或是豹身,被桃枝劈斩的光滑平整。 妖血流淌进泥土,腥臭之气令人作呕。 …… 跟踪赵蟾的外乡人跑了一半,本想回头望一望赵蟾的死状。 他万万不曾料到。 入目所及,则是那个少年把一群妖魔杀的干干净净。 像清扫房间似的愉快惬意,看不出半点吃力。 他打了个寒颤。 那可是有一头中品采气境的妖魔啊! 年少的斩妖人,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把它斩杀了? …… 皇甫长秋和荀岚眺望着他们,两人不放心吴婷这个好苗子才一路跟着赵蟾。 “赵蟾攥着的那杆桃枝有点意思,连中品采气境的妖魔都抵挡不了一击。” 荀岚慢悠悠道:“他从哪里得来的?” “问问他?” “看情况吧,他把我们当做觊觎桃枝的恶人便不妙了。” “相较于桃枝,我更欣赏赵蟾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胆魄。” “她比赵蟾差远了。” “怪不了她,赵蟾已是上品锻体境修为,又有桃枝这等异宝,遇见妖魔当然有底气。她呢?一身性命悉数系挂在赵蟾身上,如何平常心对待?” 皇甫长秋跟荀岚讨论着他们的表现。 迄今为止,赵蟾远胜同样被她们看好的吴婷。 荀岚慢吞吞笑道:“赵蟾高兴的太早,那块坟地尚有一头厉鬼藏着。” “荀师姐,你可是说错话了,桃木本就克鬼物,何况他手里的那杆桃枝了。” “接近中品采气境的鬼物,难缠程度更甚妖魔。”荀岚望着他们继续牵着骡子走向坟地,慢悠悠道。 “有你我在,何必担心?只看赵蟾如何表演就是了,倒是那只嗡嗡叫的苍蝇,杀不杀?” 荀岚沉吟道:“留给赵蟾,既然知道妖魔凶暴残忍,也该明白人族修士里亦有较之妖魔不遑多让的败类。” 皇甫长秋颔首:“人族中的魔头,数不胜数。这世道,一半是他们坏的。” …… 外乡修士亦是不曾发觉皇甫长秋、荀岚两人的存在。 他不打算回游居镇了,接着遥遥监视赵蟾。 …… 接近坟地时,吴婷不禁轻声道:“好冷啊。” 这是种无法言喻的阴冷,不同于天气转凉后的冰冷。 赵蟾捏了张火焰符,有山鬼炼制的伥鬼以及隐居在弄岁巷的霉鬼在前,他加足了小心。 王焕交给他火焰符时告知,此符也可以引燃鬼物。 火焰符、凝冰符、招风符三类符箓,阳县斩妖司的高人简化了使用手段,不需真气亦能动用。 还有王焕曾寻找山鬼用到的搜妖符,斩妖人以手诀启用便可。 若非火焰符在使用之时,无差别点燃周围,他都想让吴婷贴身带着了。 倒是山鬼花钱有庇护之效,但一枚送予了陈香故,一枚当做贺礼送给了杨大哥跟翠翠姐。 “吴姐姐,有我在,别怕。”赵蟾安慰她。 第一卷、山鬼谣 第50章、厉鬼 - 荡魔 - 八千妖孽 他站在吴婷身侧,时刻警惕附近的风吹草动。 坟地被妖魔破坏的不成样子,许多坟茔暴露在外,其中的骸骨更是不见踪影,想必叫妖魔吞吃了。 拉着骡子至坟地西南角。 “吴姐姐,你什么都不必做,紧跟在我旁边就行。”他谨慎道。 吴婷不敢大意,点头应允:“好。” 境界提升至上品锻体境,筋骨间的劲力连成一体,赵蟾每一个举动,皆可调用劲力,甚至他身体的外表部位,只要愿意,也能临时当做兵器。 另外,视力、听力、嗅觉、味觉等等皆得到增强。 赵蟾感觉五脏六腑是提高最多的,心脏宛若重锤擂鼓,安静下来后,他听见心脏砰砰跳动时犹如春雷。 将近一炷半香的时间,容纳棺材埋下的深坑便已挖好。 他自己解下棺材,扛起,双臂抱着,放进葬坑。 然后埋土。 骡子似是察觉到什么,鼻息喷出热气,蹄子焦躁不安地刨着地面。 为老刘立下坟头,赵蟾也准备好了墓碑,尽管只是一块长条形的木头,依着老刘的脾性,他也不会嫌弃。 赵蟾不知老刘的名字叫什么,往常相处时,老刘都让他喊自己“老刘”,什么没大没小的,老刘不在乎。 以青蛇剑刻上老刘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再以老刘二字结尾。 字写的歪歪扭扭,仿佛蚯蚓爬爬。 他原想请教杨昀练字的学问后,自己下功夫苦练,不曾料到造化弄人,他天天东奔西跑,压根没有半点时间练字。 赵蟾难为情道:“写的不好看。” 她却笑着说:“老刘又不介意。” 似乎老刘对于世上的一切都不介意、不在乎。 注视着自己立下的墓碑,赵蟾轻声道:“尘归尘、土归土,老刘算是入土为安了。” 迄今为止,他也不清楚从恶人山搜寻来的残骸属不属于老刘…… 仍旧让吴婷紧紧跟随自己,赵蟾将这片被妖魔破坏严重的坟地归拢了一番。 牵着骡子的缰绳,缓缓离开。 气温顿时越发阴冷。 吴婷打着寒颤:“赵蟾,你冷吗?” “冷。”他点点头。 “是不是……” “是。” 不须听完吴婷说什么,他直接肯定。 事出反常必有妖。 走进坟地就格外阴冷,若是没有鬼怪作祟,赵蟾绝对不相信。 但他肉眼难寻鬼怪在哪,不像弄岁巷那头霉鬼似的,瞧着与活人无异,同样不像山鬼炼制的伥鬼,躯体虚幻宛如浓雾凝成,肉眼却看得见。 “所以我让吴姐姐在我身边,要是它敢出来,一剑斩了。” 可惜直到两人外加一头骡子走出坟地,感受不到阴冷了,这头躲躲藏藏的鬼怪也不曾现身。 或许它瞧见赵蟾杀那群妖魔如杀鸡仔,怕了。 吴婷扭头巡视坟地,低声道:“它还不出来。” 赵蟾小声问道:“吴姐姐有没有胆量?” “你能保护的了我?”她反问。 “嗯。” “有胆量。”吴婷勉强笑道。 她是求稳的性格,帮助赵蟾吸引妖魔,已经是她承受的极限,若再赌上性命钓躲在暗处的鬼怪现身,赵蟾欠她一大桩人情。 “吴姐姐再回趟坟地,咱们试试这头鬼怪的胆量?” 二话不说,吴婷返身走向坟地,仿佛极其信任赵蟾能在危急关头救下她。像适才鹰头豹身的妖魔扑向她,赵蟾一剑将之打退那般。 才迈进坟地几步。 吴婷身旁便突兀地升起一道黑烟。 赵蟾立即把桃枝朝黑烟掷去。 黑烟刚组成虚幻无实的恶鬼,桃枝已穿透它钉在了地表。 桃木克鬼怪,何况是这杆桃枝。 恶鬼尚未有所行动,便饮恨了。 吴婷手忙脚乱跑回赵蟾身畔,见他掐了手诀,把捏在手里的火焰符扔向渐渐消散的黑烟,瞬时,黑烟变成升腾的烈火,半盏茶的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蟾重新走到坟地中,似是浸入骨子里的阴冷终于感觉不到了。 吴婷短时间内心情忽上忽下:“这头鬼怪说它聪明吧,不敢出现在你面前,说它不聪明,你还没走远又冒了出来。” “大概是吴姐姐太诱人了。” “你说什么呢!”她嗔怒道。 赵蟾尴尬笑道:“是吴姐姐的体质,听老刘说,女子天生属阴,也许吴姐姐身体里的阴气相较其他女子更加充沛,鬼怪方才按耐不住的现身要吞吃了你。” “你欠我人情了!” “我记得。” 吴婷又笑道:“说笑的,我怎是小气的人?” 赵蟾却十分认真:“欠了吴姐姐人情就是欠了,来日有机会,我必定加倍偿还。” “随你。”吴婷问道,“接下来是回游居镇,还是拿我当钓饵斩妖除魔?” “绕镇子外一圈吧。”顿了顿,赵蟾补充道,“不去镇子东北方向。” “为何?” “邵华大哥他们便是死在那个方向。” 山牛村位于游居镇东北方向十里外。 不过,赵蟾心里没底,要是那头山鬼离开了山牛村在山野间游荡的话,一切都不好说了。 他心知现今的自己定然不是山鬼的对手。 吴婷凝重道:“那是头什么样的妖魔?” “它长了特别怪异的五官,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它叫做山鬼,是道行高超修士眼里的珍宝。”赵蟾道。 吴婷疑惑:“既然是珍宝,为何没有人把它捉走?” “应是山鬼擅长躲藏。”赵蟾不确定的说道。 “唉,咱们这儿究竟遭了什么祸,以前的日子安安稳稳,怎么突然变得……变得不安生起来?” 他摇了摇头,一句话不说,心里倒是有些猜测,却还未证实。 这几日的经历,赵蟾都像是在做梦一般。 吴婷抢过骡子的缰绳:“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阳县斩妖司求援。” “不是,不是这个,是渡过这次劫难后的打算。” 赵蟾仰望着碧空万里的天际,小声道:“大概还是在斩妖司尽心尽力做自己应该做的事。老刘曾与我说过,做人得脚踏实地,不可好高骛远,若是自命不凡、狂妄自大,少不了重重栽跟头。 我不想栽跟头,所以我要每一步都走的平稳、扎实。” 吴婷看着他:“老刘对你的影响真够深的,你也是的,这么听他话。” “嗯。”赵蟾嘴角勾着笑,回忆着往年和老刘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从不强迫我一定按照他说的那番道理去做,只是将道理揉碎了讲透了,让我自己选择到底做不做。” 吴婷失笑:“难怪你愿意听他的。” 两人说说笑笑。 似乎不是刚给老刘下葬,而是参加一场喜宴后的欢悦。 路过被尽数斩杀的妖魔旁。 吴婷目光扫过。 她压制心里的恐惧,大胆观察妖魔的模样:“真丑陋。” 赵蟾欲言又止。 “有话说?” 少年郎怀疑道:“我知道妖魔鲜少有人的情绪,但……但……” “什么?” 他摇摇头:“兴许是我多虑了,如果她们是妖魔,未免太真假难辨了。” 除了东北方向,他们围着游居镇绕了一圈。 期间,因吴婷招摇过市,吸引过来的妖魔达到六头之多。 皆是些不成气候、只靠本能的妖兽,称不上“魔”字。 赵蟾轻松的把它们一一斩杀。 “该回去了。” 出来一趟,吴婷累的不行,干脆坐在板车上,如同驾马车似的令骡子前行。 赵蟾刚要接过缰绳,抬起的手又落下了:“吴姐姐,若是有苍蝇围着你乱叫,你该怎么办?” “既然是苍蝇,当然是拍死喽。” “好。” “啊?并没有苍蝇呀!” “有的。”赵蟾杀心骤起。 离游居镇尚有七里地。 在这儿斩杀远远跟着他们的外乡人,被外乡人同伙发现的概率不大。 话音刚落。 赵蟾甩开膀子大跨步奔向监视他的外乡人。 第一卷、山鬼谣 第51章、尽人事,听天命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与此同时。 皇甫长秋哈哈大笑:“还以为他会忍辱负重,把盯着他的修士当一只会飞的苍蝇,没想到依旧是忍不住了。” “有些少年意气才好。”荀岚望着风驰电掣的赵蟾说道。 “这外乡修士够倒霉的,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信心大增的赵蟾。”皇甫长秋笑声爽朗,不像偏佛家修行的宝玉斋出来的弟子。 荀岚思考好要说的言语:“宝玉斋教你如此放浪大笑的?” “有菩萨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哼,后面两句则是,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 皇甫长秋闷闷不乐:“与你说话真无趣。” “我不过说了句实话罢了。” “哎,荀师姐,你瞧她的表情。” 她们向吴婷望去。 “没有适才的惶恐了,心性稳定下来。” “赵蟾助她心性成长,她欠赵蟾一桩天大的人情。” “可能她还觉得是赵蟾欠她大人情哩。” “也好,唯有人情纠葛,两人才不会分道扬镳。赵蟾既然身在斩妖司,以他的天资,迟早会远近闻名,靠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宝玉斋今后有用得着的地方。” “荀师姐指点的是。” 她们接着眺望赵蟾追杀那外乡修士。 没啥意思。 外乡修士见到赵蟾奔杀过来,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跑,却不曾跑过赵蟾,半炷香的时间就被赵蟾追上了。 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桃枝斩断外乡修士的长剑,顺带着令其一命呜呼。 望着赵蟾蹲下搜了外乡修士的身,往怀里搁东西,荀岚笑道:“财迷。” 皇甫长秋十分赞赏:“不够熟练。何时杀人掠货做到如同本能反应,才算山上修士。” …… 赵蟾染血奔回吴婷身边,从怀里掏出三两银子:“共六两银子,见者有份。” 仇高不仅有四两银子、十文铜钱,另有一本叫做《断云刀法》的刀谱。 斩杀范平键,他忘了搜身。 这位外乡人只有六两银子,连修练秘籍都没有。 吴婷惊愕的凝视神色平静的赵蟾,半晌,“人也敢杀?” “妖魔都杀得,为何不敢杀人?”赵蟾反问。 “我……我总觉得有些区别。换成是我,即便可以杀妖魔,也不敢杀人。” 赵蟾想了下,慢慢开口,“妖魔作恶,人也作恶,其实两者并无区别。” “吴姐姐,妖魔作恶必须露出獠牙,反观人作恶,却不需要獠牙,一个人要想杀另外一个人,方法实在太多太多了。” 吴婷深深的看着他,“不像你能说出的道理,又是老刘教的?” 少年郎自嘲道:“爹娘病逝后,我遇见太多恶意了,根本没必要教我。” “吴姐姐收下这三两银子吧,权当是我收买你的封口费。” 吴婷点了点头,接过三两银子:“就算没有这三两银子,我也会守口如瓶。” “我知道。你是我吴姐姐,不是外人。”赵蟾认真的说。 “你真的、真的变化太大了。”她由衷道。 把吴婷安全送回游居镇,赵蟾牵着骡子和板车到棺材铺,自从发生妖患,棺材铺便关门了,他敲了许久,才听到掌柜询问是谁叩门。 “是我,赵蟾。” “可是骡子、板车用完了?” “嗯,为此来归还。” 掌柜躲在正门后,喊道:“小兄弟从后门牵进来吧。” 绕道后门,掌柜开门半探上身左右察看。 “只有我,没有别人。” “小兄弟快进来,唉,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呀!咱们是多年的街坊邻居,你如今是斩妖人,和我说句心底话,游居镇可还稳妥?” 赵蟾思忖片刻:“掌柜的,纵使不稳妥,难不成你能拖家带口跑去阳县?” “唉!谁说不是呢!” 他先解开骡子拉着的板车,再接过缰绳送至畜栏,抱了一堆草料扔进槽子里。 “今后还会发生妖患?”掌柜靠近赵蟾神神秘秘问道。 赵蟾无奈笑道:“即便发生妖患,也是我和王大哥冲杀在前,掌柜想加入斩妖司与我等一并作战?” “哈,哪里、哪里,我这身老骨头莫说对付妖魔了,年轻小伙子轻轻推我一下都得散架。”掌柜被他一句话吓的手舞足蹈。 “这是一两银子押金。” 赵蟾数了二十七文铜钱递给掌柜。 “使不得、使不得,小兄弟为咱们百姓奋力斩杀妖魔处置妖患,我岂能腆着老脸收你的钱?” “一码事归一码,要是掌柜不要这钱,传出去的话,就成了我给斩妖司脸上抹黑。”赵蟾把钱硬是塞进掌柜手里。 “唉!只好如此了。”掌柜真不想收这二十七文铜钱,宁愿借着这点可有可无的人情,待今后发生妖患,让赵蟾多照顾自家。 了结这段事,赵蟾告辞离去。 他要和王焕知会一声。 路过夕照客栈。 谢婉浓妆艳抹,红唇如火,配合她傲人胸脯圆圆的臀部,分外妖娆。 “小蛤蟆!”她娇声呼唤。 赵蟾仍然目不斜视,停下脚步,问候道:“婉儿姐好。” “我备下了饭菜,你进来吃一口。” “谢谢婉儿姐好意,我还要再出镇子几趟,实在来不及用饭。” “哦?你要干什么?荡魔杀妖吗?” “外面不安生,我想将住在村子的乡亲们接回游居镇。” 谢婉霎时笑开了,踱步到赵蟾身畔,低声道:“你不担心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兴许他们在镇子外结果更好呢。” 赵蟾真诚的说:“我出去看了一圈,外面妖魔横行,村里比不得游居镇安全。” “你指的是此地有王焕坐镇?” “嗯。” “倘若我告诉你,其实王焕是小虾米般的小人物,镇不住游居镇,也保护不了百姓,你该如何抉择?” 赵蟾好似若有若无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 “哈,尽人事听天命?这可不像你懂的,谁教的?” “私塾的先生。” “好吧,该说的我也与你说了,放手去做便是,无论结果如何,我保你一条性命。”谢婉豪气的挥手,示意赵蟾可以走了。 他却未曾挪动脚步。 像印证心中猜测。 少年问道:“婉儿姐和阿萍先生是……” “玄微宗弟子。阿萍是我的师兄,但我瞧不起他这样的伪君子。”谢婉中指挑起赵蟾的下巴,她看惯了英俊男子,但少年郎的相貌仍令她感到神迷,山野小地方竟能诞生如此一位倜傥不群的少年郎,真是咄咄怪事。 “阿萍先生是伪君子?” “不许叫他先生,简直是在玷污‘先生’二字。” “好。”赵蟾心思急转。 谢婉收回手,温柔道:“小蛤蟆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我这些年待你如何?” “婉儿姐一直对我很好。” “你跟我回玄微宗吧。眼下我告知你玄微宗的实力你也不理解,但你只需要明白一件事,我绝对不会害你。 等你拜师玄微宗之后,我为你争取数之不尽的修行资源,天材地宝、丹药、灵气洞府甚至适合你修练的道侣应有尽有,比你在斩妖司得到的好处多上十倍、百倍! 以你的天资,十年内,便能在诸多山上宗门中声名鹊起,有玄微宗充当你的后盾,前途不可限量! 一朝天下闻名,小蛤蟆,你就成了他人眼里的仙长!” 赵蟾听着,直到谢婉语尽,他状似在默默衡量利弊。 谢婉乐得赵蟾这副思考的样子。 不急。 慢慢等待他给出答复。 良久。 赵蟾郑重道:“我信婉儿姐,可不可以给我两天时间?” “今天是八月十二,八月十五之前告诉我你的选择。” “为何是八月十五之前?”赵蟾不解的问道。 第一卷、山鬼谣 第52章、交易 - 荡魔 - 八千妖孽 “这对你而言无关紧要,仍是那句话,我会保你一命。” “我记下了,婉儿姐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去斩妖司了。” 谢婉诚挚道:“嗯,赵蟾,我真的非常在乎你,远比任何人在乎你。” “谢谢婉儿姐。” 经过桃李巷,他侧头看了眼依然站在彩烟街的谢婉,并未寻找陈香故。 王焕不在斩妖司,赵蟾在私塾附近找见了他。 “王大哥,小石村百姓安置好了?” “遮草巷和小花巷外面有片空下来的宅子,我将他们带到那儿了。” 赵蟾知晓那片宅子,空闲多年,原是有一家大户人家住的,后来族里出了位进士当了大官,便搬离去了外面。 他提起刚才谢婉说的一番话。 王焕悄声问道:“你没听错?确实是八月十五?” “没听错,就是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是中秋节啊。” “或许有大事发生。” 王焕哼了声:“我亲自问问谢婉。” “王大哥且慢。” “怎么?” “婉儿姐不一样了。” 王焕疑惑道:“是何意思?” 赵蟾说出他面对谢婉时的感受:“她仿佛突然成了一位很厉害的修行者,比我们更加厉害的修行者!” 既然眼前的少年能在短短数日成就上品锻体境的修为,王焕愿意信任他的判断。 王焕跺脚直叹:“外有妖魔环伺,内有这群野心勃勃的修士,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委实无计可施。 赵蟾道:“王大哥,我想把外面几个村子的百姓全都迁移进游居镇。” “你……” 赵蟾讲了下他杀的妖魔数量:“趁着周遭暂时太平,赶紧将他们带来游居镇由王大哥庇护才是保境安民之策,不然,乡亲们很快便被妖魔吃干净。” “挨千刀的妖魔!”王焕恨的咬牙切齿,“八月十五那天怎么办?” “带回乡亲们之后,我就赶往阳县斩妖司求援,必在八月十五前回来。” “唉,苦了你了。” 赵蟾抽空拜访了私塾先生。 先生一人坐在讲堂之上,翻看书籍。 “赵蟾?你怎么来了?” “王大哥正好在旁边,我有事找他。便顺道看望先生。”他揖礼道。 先生起身,一丝不苟还了一礼。 “吃饭了吗?” 赵蟾摇了摇头。 先生走向后厨:“且待,锅里尚有饭菜。” 他走到一张课桌边,平静坐了下来,不曾和对待谢婉似的拒绝。 “还好你来的及时,饭菜冒着热气呢。”先生给他端在课桌上。 赵蟾谢道:“先生的一饭之恩,学生没齿不忘。” “《琼林》可是读了?” 吃着还算热乎的饭菜,他含糊不清答道:“未曾。” “也是,你做了斩妖人,整天忙的脚不沾地,哪有时间温习功课。不过,赵蟾啊,读书是穷极一生的事,日后你空闲下来后,定要时时学习圣贤学问。” “学生谨记于心。” “吃饭,食不言、寝不语。” 私塾先生注视着狼吞虎咽的赵蟾,面容和蔼,这位学生要是专心致志在书本上,他未尝不能培养一位进士! 吃过饭菜,先生指着酒葫芦笑骂:“可是酒铺的周酒鬼送你的?” “是。” “浪酒闲茶、卧柳眠花,周酒鬼当真是腌臜物!” “难道不妥?” “不妥?妥的很,凑巧适合你,我不留你,且去忙吧。” 赵蟾揖礼道:“学生这些年一直不知先生名姓。” “哈,你不提我都要忘了自己的姓名,我姓潘。” “先生,学生告退。” 潘先生目送少年郎快跑向游居镇之外,他久久不动。 …… 除了山牛村、小石村,游居镇外另有三座村子,分别是望水村、小王村、大王村。 小王村与大王村只有一溪之隔,村民皆姓王。 赵蟾去了小王村。 两村遭了妖患,死伤三十几人,终在乡亲们奋起反击之下赶走了妖魔。 赵蟾往年采漆偶尔路过小王村,何况村里还有四、五位相熟的采漆工。 他先找了侥幸活下来的两位采漆工,告知自己现在的身份,讲清楚利害,他们愿意帮忙联络乡亲们。 百姓们不傻,明白都这个时候了,人家斩妖人还愿意过来,真的是为了他们的性命,一个个的不敢浪费时间,只带了吃食、换洗衣物,就在赵蟾率领下紧赶慢赶奔赴游居镇。 两村约有一百六十多户。 王焕等在镇外,从赵蟾这儿接过他们,立即安排落脚的地方。 望水村离游居镇二十七里,是最远的一处村子。 赵蟾喘着粗气站在村头。 村内廖无人烟。 他的心情顿时无比沉重。 一家接一家的搜寻。 不曾找见一位活人。 满地鲜血、断裂的骨头、破碎的脏器。 望水村的东侧,盘踞了足足八头妖魔。 赵蟾搜来时,它们正大口吞吃血肉。 齐齐扭头盯着手持桃枝的少年郎。 这次,不是妖魔冲向他,而是赵蟾杀气沸腾的朝妖魔奔杀。 八头妖魔,远没有鹰头豹身那头妖魔强大。 以赵蟾如今的实力,加上桃枝近乎无物不破的锋利,半刻,悉数斩杀八头妖魔。 望水村没有小石村那般幸运,一村四十一户百姓死在妖魔爪下。 赵蟾不敢继续浪费时间,冲往二妞山,由山路奔赴阳县求援。 …… “做个交易?” 山鬼盘腿坐在山牛村附近的半山腰,望着负手站在山顶的阿萍。 它旁边便是那座人头京观,后面是一口架着的大锅,锅下烧着小火,锅内沸水徐徐翻滚,蜕干净毛发的人头载沉载浮,各种香料飘在水面,香气扑鼻。 大锅左边是一口炒锅,炒锅搭在黄土糊成的灶台上,里面是人血做的血豆腐与时令蔬菜,倒了些泉水,刚刚半没过“食材”。 大锅右边是一口炖锅,半掩着锅盖,隐约可见沾着肉的骨头,汤水色泽泛白,亦是诸多香料不缺。 阿萍对此视若无睹。 更惨烈的场景他早已见过上百次。 于他而言,修士之下,皆是蝼蚁。 当然,对外人则说,他恨极了残害众生的妖魔,他要想尽所有办法保护百姓免受妖魔毒害。 “我跟妖魔没有可交易的。”阿萍冷笑道。 “那头老蛟是来寻你的吧?” “是又如何?” “它就在山里等我答复,若你不做这桩交易,我便不理此事,任由你们斗个两败俱伤。” 阿萍讥笑:“老蛟不是我的对手。” “狂妄!”山鬼站起身,捡起一根木柴,放进用黄土糊成的灶台内,拿着锅铲翻炒:“老蛟是中品知命境的道行,你伤势未愈,岂是它的敌手?” 少顷。 阿萍问道:“是何交易?” “你站的太远,过来说话。”山鬼低头紧盯着火候。 阿萍数步飞跃至它身侧,眯着眼睛:“你不是山鬼?” “哈,笑话,我不是山鬼又是谁。” “你是潇水真人。” “……”山鬼放下锅铲,撇头打量他:“如何知道的?” “听闻潇水真人寿元将近,又一直不曾现身,我猜定是抢了山鬼躯体,以旁门左道的手段延续自己的寿元。” “哈哈……玄微宗也非全是傻子嘛。”潇水真人大笑。 “我该喊你潇水真人,还是山鬼?” “潇水真人吧,山鬼二字未免太掉身价了。行了,现在可以谈谈交易了?” 阿萍颔首:“你说,我听听看。” “潘喜没死,并且就在游居镇附近隐藏着。”血豆腐炒好了,潇水真人一边将菜倒进洗的十分干净的盘子里,一边说道。 阿萍震惊道:“不可能,他……” “事到如今,我看明白了。” “看明白了什么?快告诉我!”他急急问道。 潇水真人将菜端到饭桌上,指着阿萍:“你看,又急。别急嘛,咱们先说交易。” 第一卷、山鬼谣 第53章、相互利用 - 荡魔 - 八千妖孽 阿萍压下震动的心绪,点点头。 “既然百宝真人潘喜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散布自己坐化的传言,必定所图甚大,你和那头老蛟联手杀了他,事后,潘喜的宝贝你们五五分。”潇水真人匆匆跑到炖着骨汤的炖锅旁,舀了勺汤汁,尝了尝,又抓起一把盐洒进里面。 阿萍皱着眉头问道:“百宝真人的宝贝分给我们了,你要什么?” “此事你别管,我肯定不会跟你们争抢。”他掀开半掩的锅盖,将骨汤盛进盆中搁至饭桌。 紧接着,又捞取煮熟的人头,把锅盖当做餐具用来盛放皮烂骨熟的人头。 “来,尝尝味道正不正宗,料汁我都准备好了,咱们边吃边谈。哎呀,傻站着干嘛?抢夺潘喜的宝贝,不正是你来此的目的吗?如此两全其美的好事,何必瞻前顾后?” 阿萍毫不介意八仙桌上摆放的“吃食”,施施然落座。 潇水真人搓着手:“才三道菜,稍等。” 半山腰有处平地挖了一方水池,潇水真人探手自水池中捞取一颗心脏。 将心脏放至案板,向阿萍炫耀道:“这颗心很新鲜的,是我从望水村精挑细选的妙龄少女身上活取的,摆在你近前的那颗头就是她的脑袋,说来也巧,恰好有几头妖兽作乱望水村,替我掩盖了痕迹。” 阿萍认真注视这颗清洗的干干净净、血脉纤毫毕现的少女心脏,颔首道:“阴气纯质,确是好东西。” 潇水真人把心脏切的薄薄的,非常细致的摆盘,忍俊不禁捏了一片塞进口中,放在阿萍面前,含糊不清说道:“先尝尝这个,有处子清香。” 阿萍丝毫不忌讳,优雅的拿着竹筷,夹了一片放到嘴里,细嚼慢咽:“不错。” “赵蟾把弄岁巷的霉鬼杀了,还杀了我派去游居镇的伥鬼分身。” “我知道。” 潇水真人叹道:“霉鬼有大用,你应当清楚,为何不阻止他?” 阿萍苦笑:“我以为他杀不了霉鬼,不曾想,赵蟾的天资远超我的想象,又持有那杆神异桃枝,居然一举斩掉了它。” 他似是想起一事,一板正经道:“赵蟾属于我玄微宗,你可不许跟我们争抢!” 潇水真人哈哈一笑:“好说,好说。” 稍顿。 “好菜配好酒,这坛被我搜刮来的十六年女儿红不知配不配得上这桌好菜?” “我闻闻。”阿萍迫不及待道。 启开酒塞,霎那间酒香扑鼻。 “好酒!” “来来来,今日你我一醉方休。” 大碗饮酒,大口吃肉。 潇水真人将那处子少女的脑袋浇上汤汁:“你是宾客,好东西得你来享用。” 阿萍喝干一碗酒,又给自己斟满,“我就不客气了。” “客气啥,尽管吃。” 阿萍不顾少女脑袋滚烫,撕下烂乎乎的皮肉搁进嘴中,满手流油,再喝一口女儿红:“味道绝了。” “哈哈……咱们的交易是否成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跟忘情川老蛟联手斩杀潘喜,他的宝贝你们五五分,岂非乐哉?”潇水真人畅怀大笑。 阿萍笑道:“忘情川不再跟我计较?” “我从老蛟那儿打听清楚了,不就是几头不成器的小蛟嘛,即便你又杀了头追兵,但罪不在你啊,谁让它是来追杀你的?想必忘情川看在那么多的宝贝的份上,这件事也会忘记的。” “真人说的有道理。” “来,喝碗骨头汤,皆是壮年人的腿骨,别有一番风味。” 阿萍不嫌骨汤滚烫,端起来咕咚咕咚喝的一干二净,吧唧着嘴问道:“于你有何好处?” “我自是有好处的。我要的东西你们不在乎,你们争的宝贝我又不介意,咱们啊,各取所需。” “话说回来,你究竟看明白了什么?” “我猜,百宝真人潘喜和我一样,寿元尽了。 我选择鸠占鹊巢,他选择吸取他人的寿命。 所以,潘喜做了个局,请君入瓮,只等你们为了他的宝贝互相厮杀,他坐收渔翁之利,哈哈……” 潇水真人继续道:“不过,他的宝贝的确存在!只看是潘喜技高一筹,还是我们棋高一着。” 阿萍沉思道:“我答应这桩买卖。” “好!玄微宗有你这位出色的弟子,简直是列祖列宗积攒下来的福气!” “我们得事先说清楚。” “你说。” 阿萍盯着潇水真人的狗眼:“赵蟾是我玄微宗的弟子,你不许争抢!” “嗯嗯,我答应你。”他嘻嘻哈哈道,“我曾给霉鬼吩咐了点任务,赵蟾杀了它,导致霉鬼不曾做完,你说该怎么办吧?” “霉鬼对你很重要?” “有那么点重要。” 阿萍大手一挥:“待我取得百宝真人潘喜的宝贝后,分予你数件好的。” “可以。既然你这般大方,赵蟾杀掉我那具伥鬼分身的损失,便不与你讨要了。尝尝血豆腐跟时令菜蔬。”潇水真人故作慷慨。 阿萍夹了块食指粗细的血豆腐,“不太新鲜了。” “还是上次山牛村百姓的血制成了,当然不新鲜。等游居镇百姓死光光,我请你吃最新鲜的血豆腐。” “一言为定。” 潇水真人掰开煮熟的人头,右手小心翼翼掏出脑子,蘸了蘸料汁塞入嘴里:“游居镇那些修士的魂魄我全都要了。” “你要这个干吗?” “嘿,当然有用。” 阿萍故意不提白玉卿以及新来的皇甫长秋、荀岚,尽管对后者感到十分陌生,他却知晓两人必是不好对付的硬茬:“随你。” “干了这碗酒!” 一人一鬼觥筹交错,吃肉、饮酒,不亦乐乎。 潇水真人笑道:“明日此时,我再带你去见那头老蛟,说心里话,忘情川蛟族委实高傲了些,不就是出过几尊水神嘛,有何了不起的?” 阿萍端着酒碗,起身敬道:“我能够和忘情川化干戈为玉帛,仰赖真人的急公好义,阿萍必时时刻刻谨记于心,不敢忘怀。” “哈哈……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打打杀杀呢?咱们是山上修士,又不是蝼蚁百姓,自该携手并进。” 喝到兴头上,潇水真人拿出六枚山鬼花钱赠予他。 待到酒尽菜无、意兴阑珊,阿萍告辞离开。 潇水真人目送他,直到阿萍身影不见了,方才冷笑道:“虚伪、自私、卑劣。” 阿萍踏入游居镇后,同样冷笑:“残暴、野蛮、阴险。” 大可暂时互相利用。 差不多了,再分个你死我活。 就算潇水真人夺了山鬼身躯,他照样也是山鬼,捉回玄微宗令他吐钱,彼时,便不是六枚山鬼花钱的数量了…… …… 二妞山那条山路之中,虎妖仍旧横尸当场,商旅的车辆杂乱无章的倾倒在地,货物铺陈,不乏价值昂贵的兵器。 赵蟾曾向王焕提起他在此斩杀一头虎妖,王焕也说过要来这里看一下,为此,赵蟾还重新返回,掩埋斩杀的狼群,但事情一波三折,王焕分身乏术,此事不了了之。 越过这段山路,他扭头望了眼,那片林子中有他杀的第一位外乡人,亦是他第一次杀人。 彼时,要说不害怕是假的,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必须克服恐惧,亲手斩掉追杀他的外乡人。 事后思量一番,基本肯定,外乡人是曾与他产生冲突的商旅雇佣的杀手。 看着蜿蜒的山路,赵蟾如履平地,脚步灵活似蜻蜓,身影在崎岖不平的大山里仿佛一道轻烟。 他本就是采漆工,常年跋山涉水,早已习惯难走的山道,如今成了上品锻体境的修行者,筋骨间的劲力任由他调用,更加如虎添翼。 四位采气境外乡人藏在一侧山崖上,目不转睛盯视着他。 本来是有五人的,其中一人打了退堂鼓。 “这少年斩妖人实在该死,不杀他,我心绪难平。” 第一卷、山鬼谣 第54章、杀机临近 - 荡魔 - 八千妖孽 负责监视赵蟾的外乡修士迟迟不归,他们猜测必是被杀了。 “绝对不能让他去阳县斩妖司求援,否则,我们必死无疑。” “对,几位兄弟,我知道你们都是走南闯北的采气境好手,现今不能明哲保身了,必须杀了求援的少年斩妖人,再回到游居镇速速解决掉王焕!”有人打气道。 四人里修为最高的那位外乡人,遥望赵蟾,缓缓开口:“诸位,我以前偶然听了一位仙风谷长老评述锻体境。 虽是修行最初的境界,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锻体境极其重要。 修士熬炼锻体境,下乘为空有体魄、精神瘫软、劲力乏乏。 中乘是体魄健壮、精神饱满、劲力圆转。 上乘则体魄似真人转世,仙光内藏;精神像云卷云舒,自由无拘;劲力如蛟龙戏水,气势磅礴却不失灵巧机敏。” “啊?区区锻体境竟有这么多讲究?少年斩妖人是下乘还是中乘?” 他们不信赵蟾为上乘的锻体境,一个山野少年,纵然加入斩妖司成了斩妖人,想必天资高不到哪去,至于杀了他们的人,不过是凭借斩妖司赠予的符箓。 “仙风谷长老还说了上上乘锻体境。” “上乘的锻体境都这般玄乎了,上上乘又该如何?难不成是仙人体魄?” 这人摇摇头:“仙风谷长老吟了句诗,究竟是何意思,至今我也不曾想明白。” “是何诗句?” 他慢慢吟道:“神爽朗,骨清坚。壶天日月旧因缘,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 “少年斩妖人该不会是上上乘吧?” 这人连忙笑道:“怎么可能!我只是记起了此事,他应是下乘的锻体境。” “我说嘛,小地方的娃娃,能厉害到哪里去?真正要命的是斩妖司给予他的符箓!” “斩妖司符箓,不需法力催动,只靠手诀便能使用,真是匪夷所思。” “别聊了,宰了他。” “走!” 刚才回忆仙风谷长老评述锻体境的那人,心里苦笑不断,他以前对上上乘锻体境的诗句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看见赵蟾,刹那间茅塞顿开。 原来“神爽朗、骨清坚”是如此奇妙的状态。 “壶天日月旧因缘”竟是修行者的体魄宛若已抵达彼岸,过上了神仙生活。 “从今把定春风笑”,远远望去,仿佛有春风欢笑嬉闹的缠绕少年斩妖人。 最后一句“且作人间长寿仙”,一眼看到了他,便恍然大悟人间长寿仙应是何等模样。 然而,为了阻止少年斩妖人前往阳县斩妖司,他们务必把他斩杀在山道里。 之所以不将真实情况告知同伴,担忧他们也打了退堂鼓。 此人暗道,共四位采气境修士,要是成功斩杀少年斩妖人,万事大吉。若是不能,须留一手,准备逃命。 四人兔起凫举,飞奔于山林崖路,惊起一片鸟雀。 赵蟾回头望了眼惊慌失措远走的飞鸟,心沉到谷底。 他之前猜测,倘若外乡修士来游居镇另有所图,那么一定千方百计阻止他们向阳县斩妖司求援。 看到这一幕,来者是谁,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毫不迟疑的抽出桃枝,紧紧攥住。 此地狭窄逼仄,不适合他躲避袭杀,赵蟾赶紧沿着山路往前冲,他记得大概一里外,有处平缓的山坡,山坡上丛林茂密。 四人的身影渐次出现。 赵蟾余光瞥见他们,脚下的速度更快了。 “我来!”一位外乡人吼道。 他是中品采气境,经脉流淌着一缕真气。 既然拥有了真气,便能施展术法。 只见他口念法诀,双手亦是不曾闲置,飞快掐起咒诀。 赵蟾忽觉气温略微升高,侧头一望,看到外乡修士胸前飘浮一柄由火焰聚成的马槊。 他从怀里捏住一张凝冰符。 外乡修士喝道:“去!” 马槊犹如一道闪电,直奔赵蟾而来。 他头次遭遇修士的术法,慌而不乱,手掐王焕教给他的手诀,凝冰符立即在身后竖起高墙。 但,马槊穿透冰墙,锁住了他的喉咙。 赵蟾即刻以桃枝斩向近在咫尺的马槊,同时身体侧避躲让。 嫩芽新发的桃枝,似是斩到了豆腐上,马槊一分为二,前段插进山路爆起一团烈焰,后段摔下旁边的山崖,引燃一片树林。 “换我来!”又一人吼道。 运转经脉内的一缕真气,嘴中念念有词,顿有阴风吹起。 鬼哭狼嚎之声,响彻山间。 “哈,你竟会驱鬼之术!他死定了!” 赵蟾浑身阴冷,尽管看不见危险所在,但是和吴婷去往坟地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坟地中藏着一头老鬼,令他们阴冷异常。 左手捏了招风符与火焰符。 干脆闭上眼睛,全凭直觉。 阴风吹的他头昏脑涨,赶忙排空杂念,紧守心扉。 快了! 不急!等等! 再等等! 赵蟾一心二用,脚步在山路不停,另一边,屏气凝神感受着危险。 别慌,静下心! 快了!快了! 就是现在! 以《撼神剑》第三式剑痕朝后斩去。 顺势甩掉火焰符、招风符。 左手掐诀。 火起、风起! 风助火势。 眨眼间,烈焰滚滚! 桃枝一剑,赵蟾听见了凄惨的鬼怪哀嚎。 紧接着,烈火刮了过去,鬼怪哀嚎到极点。 下一刻。 阴冷的感觉被扫除的干干净净。 睁开眼睛,随手扑灭衣袂上点燃的火星,大跨步疾驰。 “他娘的,区区锻体境修行者,居然对付的了驱鬼之术?小觑了他!” 前面是路口,赵蟾借着凸出来的山体掩藏奔往一侧,他的身影消失在外乡修士视野里。 “快追!” 四人沿着山崖飞檐走壁,灵敏地翻越重重高岩。 “咦?人呢?” “兔崽子跑哪了?” 他们来回巡视,山路上已没了赵蟾。 “难不成跳下去了?” “不可能,他哪有找死的道理!” “当心!你背后……” 话音未落。 一棵数人也环抱不过来的大树后,赵蟾猛然现身。 依旧是他熟悉的《撼神剑》第三式剑痕。 桃枝之上似有神灵端坐。 而后撼神斩杀! 他袭杀的外乡修士就是刚刚施展火焰聚成的马槊那人。 桃枝轻轻松松斩掉外乡修士大好头颅。 鲜血直喷。 其他三人在赵蟾出现时,便已后撤规避。 “唉。”他幽幽叹了口气。 半点不恋战,当着他们的面,仿佛长年生活于山林峭壁上的猿猴,风驰电掣般奔向前方。 适才评价锻体境分下乘、中乘、上乘、上上乘的外乡人发狠道:“一起动手!谁也别置身事外!” 另外两人乜了眼尸首分离的同伴冷笑道:“说的什么屁话!” 他们皆为采气境,采摘天地灵气炼化成莹润真气,手段自是比赵蟾多。 纷纷口诵法诀,目光死盯着赵蟾的背影。 少年郎跃上岩壁,复又跳至险峻山道,一旁就是数十棵参天大树密布的林子,想都没想,身形一转,窜入树林,以树木遮掩自己的行踪。 “唉!”一位外乡人重重叹气,散掉真气,强忍术法反噬,即刻飞奔追往树林,他生怕耽搁一会儿就被赵蟾甩脱了。 那两人术法已成,只能朝着岩石、树木甩去。 紧接着跟在最先前追的那人身后,进了树林。 事情发生了转机,赵蟾也不曾料到居然尚未到他选定的地方,便杀了一人。 心思急转,他避在一棵大树边,打算故技重施。 赵蟾心底极其清楚,死生存亡之际,不管追杀他的外乡修士是何理由、有何目的,必须把他们全部斩杀,自己方能活着问一问——你们为什么总是和我过不去?! 呼吸慢下来,减缓频率。 听到外乡修士脚步声,他瞬间屏气。 与此同时,目光大亮,只有一个人的脚步! 常年采漆,赵蟾身处山林中,简直如鱼得水! 他太懂得在大山大林里的生存之道。 右手紧握桃枝,嫩芽染着的鲜血,滴答滴答落于地表的杂草之上。 近了! 赵蟾甚至分辨到这位外乡修士喘气粗重。 第一卷、山鬼谣 第55章、狂 - 荡魔 - 八千妖孽 此人受伤了? 少年郎的心绪一直平稳,纵然是神色也未曾露出丁点欣喜。 他在等,等这外乡修士经过身侧,确保一击毙命。 但,事与愿违。 赵蟾又听见了凌乱的脚步声,那人身后跟着两人。 倘若杀了此人,必定被纠缠住,再也难以挣脱! 霎那间放弃袭杀。 他继续耐心等候着。 林间的风闷热潮湿,额头渗了汗珠,双眼眨也不眨,憋住的那口气始终不松。 前些年日子最是凄惨之时,为了果腹,便到河里捕鱼,他可以憋一炷香的气,潜于河底,跟那些滑不溜秋的大鱼斗智斗勇,胜利者都是他。 “兔崽子呢?怎么连他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小心,兴许他就藏在旁边。” “不如放火烧山。” 一人掐火诀,引而不发。 “烧!” 烈火由这人大张的嘴里喷吐而出。 点燃了杂草、落叶,火焰攀沿上树身,随着闷热的风一吹,火势更大了。 浓烟四散。 他们认为面对如此场面,必定烧的赵蟾东奔西逃暴露行踪。 周遭全是呛人的烟尘。 火焰烧到了跟前,赵蟾悄悄探头,快速锁定最早进来林子的那人的位置。 蹑手蹑脚绕后。 焚烧杂草以及树叶的声音,遮掩了他的脚步声。 “他在那儿!”一人吼道。 赵蟾飞奔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仅仅数个呼吸。 他便离选中的外乡修士不足一丈的距离。 这外乡修士旋即紧握兵器,要与赵蟾近身厮杀。 谁曾想,桃枝轻易斩断了他的兵器。 赵蟾冲至他身畔,剑痕浮现…… 一眨眼的时间,少年郎飞身跨越燃烧的烈焰和黑烟,转瞬不知所踪。 两位外乡修士赶到那人身旁时,仿佛烙印于半空的剑痕才缓缓散去,此人握着兵器的右手无力垂下,胸膛带着头颅倾倒向前,下半身则朝后倒去。 一剑,斩作两半! 两人惊骇地注视这一幕。 “追!” “要不我们……” “追!不能不追!放他去阳县斩妖司报信求援,我们同样是死!” 此人盯着同伴的侧脸,烦躁的吼道:“你实话告诉我,他到底是不是上上乘的锻体境?!我从来没有见过杀采气境如杀猪狗的锻体境修行者!!” 同伴叹道:“你还看不明白吗?” “他……他是?” “嗯。” “为什么……为什么……” “我们不得不截杀他!你心底比我还要清楚为何非要杀他!!”他压抑的吼道。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这人双目无神呢喃道,“我们走吧,不趟进这潭浑水了。” “呵,他们白死了?” “卫源,你想害死我啊。” 卫源念诵口诀,以一道普通的水法浇灭烈焰,依稀可见赵蟾矫捷狂奔于山路上的身影。 “仙风谷的长老谈及上上乘锻体境,这般天之骄子早晚会成一方巨擘,鲍彬,用你脑子仔细想想,就算咱们跑了,来日他修练有成,会放过我们吗?!”卫源怒喝。 鲍彬冷笑道:“我不陪你玩了,爱谁谁,反正老子要走。” “鲍彬,你别急,我们是有机会杀他的!”卫源连忙拉住他。 “哼,我本来便是来凑热闹的,也不是非要得到百宝真人收敛的法器、财宝,我不玩了,我要走!” “你……”卫源恨声道,“我已经把道理说透了,你不杀他,他杀你!” “怎么杀我?我一路离开西唐国,天高任鸟飞,我跑的远远的,他如何杀的了我!” “你得罪的是斩妖司!谁不知各地的斩妖司是一体的?只需一纸追杀令,你往哪跑?!!”卫源大声道。 鲍彬沉默了:“斩妖司最护犊子。” “不错。” “走,必须杀他。” 卫源随即放心,两人再度追向赵蟾。 赵蟾已经先一步来到了那处平缓的山坡,山坡上丛林茂密,这里是他设想好的厮杀的地点。 如今的他,面庞被熏的黑漆漆,上身赤裸,穿过熊熊烈焰时,并不是毫发无损,火焰引燃了衣物,他脱下来丢进火中,两臂被少许灼伤,幸好无甚大碍。 赵蟾像是累了,驻足不前,养精蓄锐。 又似乎对现在的自己十分自信,等候追兵,将之一块斩杀。 他的脸庞很平静。 平静到看见卫源与鲍彬追来,亦是宛若一潭死水。 私塾的潘先生说,少年该有少年的意气风发,赵蟾却更习惯在面临凶险时,尽全力使自己心绪安定、头脑清晰。 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也应当是有的,但不是现在。 …… 在赵蟾等人不曾注意的山崖上。 皇甫长秋、荀岚并肩而立。 离她们不远的高岩之上,白幼君无比紧张的抱着白玉卿的臂弯。 其实白玉卿差点出手帮赵蟾斩杀这些外乡修士。 一次是外乡修士用驱鬼之术对付他,一次是在刚才的林间。 她万万没料到赵蟾居然敢在他们的鼻子底下,故技重施的杀了两人! 太狂妄了! 委实太不要命了! 这少年的胆子怎么这么大?! 白幼君紧张到双唇发白,她忘了已经求过几次阿姐了。 “阿姐,你救救郎君吧……” “阿姐,郎君受伤了,你看他的手臂,让火灼伤了。” “求你了,别让郎君死。” 白玉卿望着赤裸上身貌似狼狈不堪的赵蟾,轻轻道:“我若是动手,必叫青凤阁的捉魂仪寻到。你不知捉魂仪的厉害,不仅可以捉拿方圆百里的下四境的阴魂,还能凭借一缕气息定位千里之内的修士踪迹。” “阿姐不是陪我游山玩水的嘛!哼!阿姐骗我!阿姐,你就……就特别、特别快的杀了剩下的两个坏人吧……” 白玉卿瞪她一眼:“不许胡搅蛮缠,我之前已经把我们要去的地方告诉你了!不要觉得装聋作哑,我就可以顺了你的心意!等到必须出手的时候,我会尝试救下赵蟾的。” 有了白玉卿的保证,白幼君这才松了一口气。 荀岚看了姐妹两人几眼,对皇甫长秋笑道:“白仙子挺在乎那小家伙的。” 皇甫长秋苦笑道:“荀师姐呦,莫说白仙子了,适才连我也忍不住要出手了,臭小子实在过于弄险。” “弄险吗?我倒觉得赵蟾太求稳。”荀岚慢吞吞说道。 “求稳?这还算求稳?”皇甫长秋惊讶道,“若叫我们宝玉斋的二师姐来了,早已救下臭小子,不叫他刀尖上玩耍。” 荀岚瞧着跃跃欲试的赵蟾,慢悠悠笑道:“我说过,林师姐在锻体境时不如他,彼时我看见你不相信的神色了,眼下相信了吧?” 她提起“辜月剑仙”林薇在锻体境不如赵蟾时,皇甫长秋震惊的表情转瞬即逝,没想到,仍被荀岚捕捉到了,为了掩饰尴尬,她还换了话茬不谈此事。 皇甫长秋无奈道:“荀师姐说的是,可为了从白仙子手底下抢走赵蟾,稍后他若不敌两位采气境修士,我就及时出手替他杀了他们。” “你还不信?” “辜月剑仙林师姐在宝玉斋的拥趸很多的,” 荀岚这次没多想,直接笑道:“和林薇的拥趸有何关系?” “除非臭小子的战绩远胜林师姐……” “有道理。”荀岚笑的格外兴奋,指着渐渐奔跑起来的赵蟾,“以上品锻体境斩杀一位中品采气境以及接近上品采气境的修士,算不算一件漂亮的战绩?” 皇甫长秋真的要准备随时出手救下赵蟾了,她颔首:“算,但林师姐在下四境时,战绩辉煌,希望他同样可以。” 第一卷、山鬼谣 第56章、尽数斩杀 - 荡魔 - 八千妖孽 另一边。 白玉卿眯起了眼睛,她亦是打算在关键时刻救下赵蟾,省得在游居镇发现的天才死于两个臭鱼烂虾手里。 白幼君半张着嘴,双目圆睁,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郎君明明弱于那两人,凭什么敢反向冲锋? 郎君他不想活了吗?! …… 风声似乎在肆意嘲笑赵蟾的不自量力。 余光瞥见丛林里有数头妖兽环伺,仿佛慑于三人散发的杀意,徘徊不前。 赵蟾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卫源和鲍彬身上,他隐隐约约听见他们在念诵法诀,手诀掐的飞快。 他只能紧紧攥住嫩芽新发的桃枝,一次又一次搜刮劲力,使自己快些、再快些、更快些…… 卫源面红耳赤,嘴角流下鲜血,鲍彬瞧他一眼,率先释放驱鬼之术。 这是他第二次动用驱鬼之术,第一次被赵蟾以他意料不到的方式破解了。 阴风阵阵。 鬼哭狼嚎。 赵蟾平静的像是观看一场毫不精彩的皮影戏。 照旧是招风符、火焰符。 左手掐诀。 风助火势。 对冲向阴风。 和上次一般无二,阴魂霎那间凄惨的厉嚎,赵蟾紧紧跟随于大火后,挥斩桃枝,补了一剑。 驱鬼之术就此结束。 但他也被火焰熏的眼泪直流。 如今不是分神之际,赵蟾睁着眼睛,任凭泪水划过脸庞,他一定要看清依然在施展术法的卫源,直觉感到卫源的术法绝对远远超过驱鬼之术,一旦应当不妥,会有性命之忧。 卫源吼道:“给我死!” 他的衣物撕裂成条状,纷纷飘落,体表殷红,慢慢有血珠渗出。 鲍彬骇然:“你疯了!这是……这是血祭?” 卫源狞笑道:“我们没法回头了。” “啊?只是……只是你没必要祭掉自己,我们还能逃跑的。” “谁说我献祭的是自己?”卫源张开手,那是几根头发。 鲍彬疑惑道:“这是谁的头发?” “你的。”卫源哈哈大笑。 “疯子!你是疯子!我杀了你!” 鲍彬尚未来得及斩杀卫源,举起的手瞬间凝固了。 他的表情维持着愤怒。 自卫源身上渗出的血珠,汇聚成一道直线流入鲍彬嘴里。 须臾之间。 鲍彬体内的鲜血似是煮沸的热水沸腾开来。 卫源暗自祈祷:“再给我三个呼吸的时间,只要三个呼吸!” 而赵蟾已飞奔至两丈之外。 卫源十分清楚的看见桃枝上微微摇曳的嫩芽。 下一刻,不像人声的怒吼从鲍彬喉咙里发出。 鲍彬化作血影,扑向赵蟾。 卫源癫狂大笑:“成了!成了!上上乘锻体境的天之骄子?面对血魔,你也得死!!” “成了什么?”赵蟾古井无波反问。 “???” 卫源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被自己的一口气呛的直咳嗽,使劲揉揉眼睛。 来时的路上,趁着鲍彬未曾留意,取了落在他肩膀上的几根头发,以头发当做血祭的引子,献祭鲍彬换来血魔。 虽然这头血魔弱的不像话,但也是货真价实的上品采气境,斩杀赵蟾绰绰有余。 为什么?他没有被血魔杀了? 凭什么?! 卫源勉强定了定神,看见血魔已被桃枝从胸膛处斩为两截。 伤口非常平滑。 现在,桃枝搁在他的脖颈边,赵蟾用点力气,便能令他尸首分离。 卫源迟迟不敢置信,反复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赵蟾轻声道,看向老刘送给他的桃枝,“不知,血魔仿佛害怕它,扑到我近前就变傻了。” “它?是这杆一折就断的桃枝?” “嗯。”少年郎点点头。 卫源呢喃自语:“桃木克鬼物,我血祭掉鲍彬换取的血魔依然属于鬼物的范畴,但……但它是血魔啊!普通的桃木奈何不了它,莫非……莫非桃枝是远超我想象的宝贝?!” 赵蟾笑了。 终是有了少年的意气风发。 他笑道:“或许是吧,不过,你也要死了。” 卫源着急的想要求饶,言语尚未说出口,桃枝便斩断了他的脑袋。 赵蟾不想再问为什么总是跟他过不去了,反正这些外乡人狼子野心,能杀一个就是一个。 懒得多费口舌。 就地搜寻卫源和鲍彬这两位外乡修士随身携带的物品,加起来只有十四两银子。 “难道他们不把贵重东西放在身上?”赵蟾暗自纳闷道。 杀了几位外乡人,最有价值的竟是那本《断云刀法》…… 隐在山坡茂密丛林中的数头妖兽,瞧见有机会了,纷纷咧着大嘴涎水直流的直奔赵蟾。 从八月初九那天开始,短短四天的时间,不光修为一跃成为上品锻体境,见识亦是突飞猛进。 赵蟾扫了这群妖兽一眼,顿时判断出它们根本担不下一个“魔”字,甚至连他在游居镇附近以吴婷为诱饵,吸引过来斩杀的妖兽都比不了,仅仅较寻常的野兽强一点罢了。 干脆守株待兔。 等到这群妖兽奔至近前,挥起桃枝,三下五除二,把它们屠戮一空。 依然是《撼神剑》第三式剑痕,他对剑谱的这一招式愈发得心应手。 《撼神剑》十二式,尤其达到上品锻体境后的招式,他现今皆能使用了,但是哪一招也比不了“剑痕”的直接、了当、爽快。 用桃枝来施展这一式,威力更是不俗。 其他的剑招,过于繁琐,显得拖泥带水。 收起鲍彬装琐碎银子的钱袋子。 他现在上身赤裸,唯有一条掉色严重的汗巾绑在腰上,一边是钱袋子,另一边是斜插的桃枝、酒葫芦,还背着沦落成装饰品的青蛇剑。 巡视一番,无有遗落,少年郎朝着阳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王焕曾说,要是到阳县求援,带上录了赵蟾名字的《斩妖册》由上司确认,他还写了一封信,也要让赵蟾带去阳县斩妖司…… 不知他是忘记了,还是另有安排…… 奔走于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赵蟾刚刚充满少年意气的心胸,渐渐恢复平静。 即使和四位采气境外乡修士激烈厮杀一通儿,他的体力亦是不曾见底。 前些年爬山涉水采漆,哪次不是累的想死? 老刘对他的磨练,次次都叫他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 效果同样是好的。 赵蟾的体力飞速增长,莫说健壮的成年人,哪怕同境界的修行者,也极少有强过他的。 前方影影绰绰的大山鳞次栉比。 此去阳县的路途,绝非一马平川,需要翻山越岭。 …… 皇甫长秋不知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赵蟾连杀采气境修士,此等惊才绝艳的天资,搁在外面,势必会让一众山上宗门疯抢。 她看着荀岚:“就算得罪西唐国斩妖司,得罪白仙子,我也要带走他。” 白玉卿提起过,斩妖司有件秘宝,倘若有天之骄子成了斩妖人,他的名字便会出现在秘宝之上。 原本皇甫长秋和荀岚打算纵然惹恼斩妖司,也要带走赵蟾,如今看见他连杀四位采气境修士后,这等心思更加坚定了。 摆在眼下的最大的难题,则是白玉卿。 白玉卿不同意她们带走赵蟾,她们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硬打的话,白玉卿杀力极高,又有西唐国斩妖司白泽殿的背景,不打的话,休想碰赵蟾一根头发丝。 荀岚慢慢说道:“白仙子现在不愿与我们大打出手,倒是好时机。” “万一白仙子宁愿暴露行踪,也要阻止我们呢?”皇甫长秋反问。 “那……真没办法。赌的就是她瞻前顾后。” “趁着赵蟾在山里,我们马上带他走?” 荀岚深深思考着,良久,点头:“好。” 眼见她们御风飞向赵蟾。 白玉卿牵着白幼君的手及时拦在了她们前路。 皇甫长秋面色一变,转瞬笑问:“白仙子有话要对我们说?” “你们要干什么?”白玉卿稍稍一挑眉头,英气展露无遗。 第一卷、山鬼谣 第57章、妖魔下山 - 荡魔 - 八千妖孽 荀岚慢吞吞道:“蘅芜馆和宝玉斋弟子行事,怕是没必要跟斩妖司白泽殿交代。” “呵,斩妖司下管妖魔,上管仙家宗门,哪有我们管不到的事?”白玉卿淡淡冷笑。 “白仙子!我们敬你修行不易方才对你好言好语,不要蹬鼻子上脸,坏了我们两家宗门和斩妖司的交情。” 乜斜着威胁她的皇甫长秋,白玉卿抓取自己的“扶风”剑,剑柄为白蛇,张口吐出三尺余长的剑身。 她冷笑道:“就算暴露了我的踪迹,为了赵蟾留在斩妖司,想必白泽殿的老家伙们也会原谅我。说不准还得给我升官。” “白仙子,斩妖司只会捆缚赵蟾,不如让我们带走……我向你保证,今后赵蟾在修行上得到的资源,是斩妖司给他的百倍、千倍!”荀岚一字一句道。 白玉卿彻底冷下脸:“我记得跟你们说过,西唐国斩妖司有件秘宝……” “自是记得。” “既然如此,你们依旧一意孤行?不怕斩妖司登门拜访宝玉斋、蘅芜馆?” 皇甫长秋笑道:“何苦假装不懂?赵蟾的天资那般惊才绝艳,谁家宗门得到了他,指不定会有长长久久的繁荣昌盛,和被斩妖司登门拜访相比,赵蟾才是最紧要的。” 白玉卿道:“话可别说太满,赵蟾若是个花架子,只有在锻体境才表现的可圈可点,突破至采气境后便一落千丈……” “骗骗他人就行了,白仙子未免将我们师姐妹当做稚子孩童戏耍。锻体境是修行之始,足以看出绝大部分修士将来的成就了。” “你们两家宗门皆是女弟子,所修练的仙法同样不适合赵蟾,你们何必带走他?” “宝玉斋有仙法两册,足够让赵蟾直达金丹。” 荀岚慢腾腾道:“蘅芜馆有仙法一册,也是金丹。” 白玉卿嗤之以鼻:“西唐国斩妖司有令赵蟾突破到陆地神仙的仙法,况且,人间斩妖司俱为一体,西唐国没有的仙法,其他地方的斩妖司也会有。 小石村有一女子名叫吴婷,她原是我看中的,想将她介绍给一家山上宗门或者让她加入斩妖司,既然你们要收取她拜入你们的宗门,我就当没这回事。 游居镇桃李巷也有一少女,同样是天资极佳之人,你们觉得我来此地的这段时间,不曾发觉吗? 任由你们挑挑拣拣,我尚未说句话,反倒是你们蹬鼻子上脸,欺我剑不锋利吗?” 皇甫长秋刚才评价白玉卿“蹬鼻子上脸”,白玉卿再把这句话还给她们。 “……”皇甫长秋顿了顿,“白仙子息怒,此事我们可以好好商量。” “没什么可商量的,赵蟾不可能跟你们走。”白玉卿斩钉截铁。 荀岚眯起眼睛,盯着白玉卿:“白仙子是要打一架吗?” 她讥笑道:“你们两人一块上便是,我倒要睁大眼睛好生看看,宝玉斋与蘅芜馆的仙法到底有什么不凡之处!” 刹那间剑拔弩张。 那些身在游居镇的外乡修士,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三位道行高深的修士,居然为了一个少年斩妖人即将大打出手。 白幼君气嘟嘟的哼道:“明明是我们先来的,你们凭什么要后来居上?而且,郎君答应阿姐做她钓山鬼的饵,阿姐还钦点了我们这一对姻缘……你们为什么非要咄咄逼人?难道,宝玉斋跟蘅芜馆都是你们这种弟子?” 她的一番话,反而让场中一触即发的气氛平缓下来。 皇甫长秋与荀岚相视苦笑,说破大天去,她们也是来晚了,赵蟾早被白玉卿烙上了“因果”。 这下,换成她们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了。 两人都没料到,白玉卿为了赵蟾竟然决绝至此。 正是她的决绝,才令她们不得不思考后果。 白玉卿杀力极高,两人加起来也不敢说稳赢她。 “你们不曾见识过我全力出手是何样子。”白玉卿冰冷的注视她们,手中的扶风剑,剑气压缩于剑身,宛如闪电似的白色剑气杀意冲宵。 “西唐国斩妖司白泽殿内新一代妖修层出不穷,不乏天资奇高者,为何是我被称作杀力最高。” “你们若想受我一剑,尽可动手。” 荀岚拉住皇甫长秋的小臂,笑道:“白仙子名不虚传,这次是我们唐突了。” 转身就走,毫不留念。 皇甫长秋不解:“荀师姐你……” “她真的能杀了我们。” “……” 赵蟾仿若一头山猿灵敏地攀上一座高崖,遥遥眺望云遮雾绕的恶人山。 恶人山原名翡山,相传山上生活着一对赤羽雀,雄性赤羽雀为翡,雌性赤羽雀曰翠,后来翠鸟修行有成羽化飞升,离开前告知翡鸟,她飞升至仙界后,必定想方设法重回人间与他团圆。 翡鸟在山上苦苦等候一年又一年,却久久等不来翠鸟的下凡,最终坐化陨落于这座山上。 百姓们感念翡鸟痴情,便给这座山起名叫翡山。 二三十年前,一伙山匪占据翡山拦路打劫,犯下血案累累,彼时,斩妖司尚未立足阳县和游居镇,而官军亦是不能清剿这伙山匪,周遭百姓又改名唤作恶人山。 待到后来,山上突兀生了瘴气,那伙山匪随之销声匿迹,因此山确实钟灵毓秀,日月精华荟聚,大山深处的妖兽盘踞下来当做修行的洞府。 恶人山山下是有一条山路的,比赵蟾如今所走的这条要好走的多,前有山匪作恶,后有妖魔隐现,那条山路逐渐废弃了。 半山腰的云雾飘散,视力大增的赵蟾望见了山上情形,一头头凶残狰狞的妖魔相互厮杀,另有一部分妖魔你追我赶的下了山,融入山林中不知去向。 前些年虽有妖魔下山,却大体维持安定。 不知近几日发生了何事,之前只是肆虐恶人山一地的妖魔,发疯的横冲直撞,已然有小部分侵入游居镇左右。 轻巧地跃下高崖,赵蟾沿路疾奔,夕阳西下,大山里笼罩一层触手可及的薄雾。 作为采漆工,黑夜的大山一定危机四伏,不提那些昼伏夜出的妖魔,光是毒蛇猛兽就够采漆工头疼的了。 赵蟾偶尔跟老刘和另外两位采漆工来到此地采漆,但这也是安全地方里的漆树采完了,千般无可奈何之下,冒着性命危险,才来了这里。 不过,天光泛白时就要出发,夜幕降临前马上退走,否则,死生难料。 白玉卿和白幼君一路相随。 两姐妹的态度判若两然。 白幼君的视线不曾离开过赵蟾,白玉卿则瞭望恶人山。 半山腰那儿,有座珠光宝玉的洞府被人封了禁制,禁制的程度纵使在她挑剔的眼光里,亦是十分不凡,绝非下四境修士能够打破的,即便是她,靠着极高的杀力倒是能在四天之内强行破解。 “青妹,半山腰那座洞府有些古怪。” “啊?” “想来是这两天才逐步显露真容的。” 白玉卿自问自答,记起翎州城的老友提及此事,说所谓的百宝真人仅是上品知命境的修为。 下四境,锻体、采气、筑基、知命,无论哪个境界,对于她而言,压根不需动用扶风剑,挥手可杀。 今日一见,她呢喃自语:“百宝真人潘喜的修为道行,或许不止上品知命境,他布下的这盘棋局,慢慢显出杀力来了,难不成想将来此的所有人一锅烩?” 白玉卿是局外人,她瞧出了些眉目。 迄今为止没有半点有关百宝真人潘喜的线索。 如果潘喜真的寿元彻底尽了坐化洞府,不可能毫无消息。 修士即使有别于凡夫俗子,他开辟的洞府附近,总会寻到此人的行踪痕迹。 白幼君眼珠一转,嬉笑问道:“阿姐是要出手啦?” 她冷哼道:“出手?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这几日留在游居镇游山玩水已是足够了,该启程前往下一地,倘若不是这里有头山鬼,何至于一直耽搁着。” “哎呀,郎君既然答应成为阿姐钓山鬼的饵,肯定会帮阿姐捉到山鬼的。” 虽然白玉卿口口声声要捉山鬼,自她来到游居镇后,却未曾主动寻找山鬼的踪迹。 第一卷、山鬼谣 第58章、源水 - 荡魔 - 八千妖孽 “阿姐,你说山鬼在哪呢?”白幼君好奇的问道。 白玉卿道:“依我对山鬼的了解,山鬼喜欢藏匿山野里汲取朝露晚霞灵气。但潜伏在游居镇旁的山鬼一改常态,我们一路走来并没有察觉到山鬼遗留下的气息。青妹,考考你,这说明什么?” “啊?我不知道。” “真笨!” 她拍着白幼君的小脑袋。 白幼君反抗道:“莫拍、莫拍了,我会长不高的。” 她低声道:“这头山鬼有些奇怪,从赵蟾和王焕身上查探到它的气息时,其间夹杂着一丝与之不相同的气息,似乎两种气息相互排斥又相互融合。” “我明白了!有人鸠占鹊巢,夺取了山鬼的体魄。听牛鼻子老道说,山鬼被朝廷敕封,就是根正苗红的山神,导致一些修士专门抢占山鬼的身躯,再持着朝廷的敕封,摇身一变,做了山神。” “嗯,我也是这般想的。” 白幼君道:“所以这头山鬼躲躲藏藏,为的就是在此地当山神?” 白玉卿环望一座座大山:“众多大山里,唯有翡山灵气浓郁,兴许它在等尘埃落定后再成为翡山山神,省得在晋升山神途中遭人打断,以至于功败垂成。” 紧接着,她吐露真实目的。 “赵蟾天资极佳,又和山鬼接触过,若我是山鬼,必千方百计炼制他做我的巡山鬼使。巡山鬼使和山神息息相关,巡山鬼使强大,反哺山神的道行水涨船高,亦能为他攫取香火,好谋求更高的神位。此地的大山一座紧接一座,却没有一座山脉主神,实在是说不过去。” “为何它不直接捉走郎君?” “呵,青妹,你真笨!如今山鬼还不是山神,捉走赵蟾有什么用?不如放他回来,沉浸于游居镇百姓之中,等将来炼制成了巡山鬼使,赵蟾身上的‘人味’越旺盛,便越强大,越能替它四处‘山神显灵’,教百姓为其立庙上香。” “鬼使一道,居然有这么多说法!” 白玉卿道:“大峨山的山神拥有鬼使一十六,每个鬼使皆是‘人味’浓厚之辈,鬼使替大峨山山神四处显灵,使得周边百姓不但不惧怕它们,甚至颇为亲近,以家人相待,为大峨山山神立庙后,待到香火溢满一庙,山神再遣鬼使来此攫取香火送回给它,这就是巡山鬼使的妙用。 弄岁巷那头霉鬼同样适合被炼制成鬼使,霉鬼是厉鬼一类里较为特殊的存在,身上的‘人味’本就不缺。” 白幼君恍然大悟:“原来阿姐志不在山鬼,而是山神!倘若捉走一尊山神,祂吐的钱币就是山神钱喽!” 白玉卿敲了敲她的脑袋,顿时疼的白幼君眼泪汪汪,俏声道:“我说的不对吗?” “不对!” “啊!我知道了,坐等山鬼成为山神,再给祂下道禁制,要他今后吐的山神钱送予阿姐手里。” “这次对了。”白玉卿颔首道,“山神唯有在祂的封山里,方能吐山神钱,哪有将之捉走的道理?” 白幼君竖起大拇指:“阿姐果然老谋……果然足智多谋,我现在才明白阿姐的打算!” 眼看白玉卿的手又要落下来,她慌忙改了用词。 旋即,她不解道:“郎君在其中有何作用?” “迷惑山鬼,令其觉得尽在掌握,它才能放心大胆的晋升山神。” “我就知道!阿姐不会让郎君陷入危险境地的!” 白玉卿叹道:“他现如今是斩妖人,并且如此惊才绝艳,身为斩妖司白泽殿一员,怎能害他?” “阿姐,我何时在《白泽玉册》上留名?” 白玉卿白她一眼:“你眼下的修为,或许连赵蟾都打不过,哪有资格留名《白泽玉册》?何况,留下名字,你再也不自由了。” “太好了,郎君太厉害了!以后便由郎君保护我!他一定会同意的!”白幼君只听前半句话。 “……” 白玉卿遥望翡山,小小的地方,不只有位天之骄子般的少年斩妖人,还有一头静等晋升山神的山鬼。 “青妹,我们回镇子。” “不,我要和郎君在一起。” “前路无忧,不必再跟着他了。” “阿姐说的可是真的?” 白玉卿认真道:“仙风谷的种岿真人曾对锻体境分了下乘、中乘、上乘、上上乘,你的如意郎君就是上上乘锻体境。否则,宝玉斋的皇甫长秋和蘅芜馆的荀岚何须要与我刀兵相见?” “郎君这般厉害!”白幼君感到格外欢喜,仿佛她亦是上上乘锻体境。 早知青妹变成这副样子,当时,她绝不会玩笑似的点了他们的姻缘。 本以为青妹会一笑而过,没想到,她当真了。 白玉卿叹道:“种岿真人称上上乘锻体境为:神爽朗、骨清坚。壶天日月旧因缘,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 白幼君笑眯着眼:“壶天日月旧因缘……现在的郎君,已经过上了神仙日子。” “壶天日月”在山上宗门里,指的是仙人逍遥自在。 白玉卿问道:“这下你放心了吧?” “可是……可是郎君再遇上妖魔该如何是好?” “前面都是些弱小妖兽,你的郎君若连它们也应付不下,一头撞死算了。” 说完,牵着白幼君的手,飘回游居镇。 …… 游居镇私塾。 潘先生聚精会神翻着儒家圣贤典籍。 “先生?” 门外传来呼喊。 他放下圣贤书,整理一番儒衫后,施施然走出门,“杨昀,你怎么来了?” “是这样的,学生和娘子想着到源水村住一段时间,启行在即,想问先生借本书籍来读。”杨昀长揖道。 潘先生皱了皱眉头:“源水村?我记得源水村离咱们游居镇并不近。” 小王村、大王村、望水村、小石村、山牛村隶属于游居镇户籍。 而源水村是四十年前从山外迁来了一伙族人,于源水边开荒定居,过着世外桃源般的日子,除了到游居镇采买盐巴,平日间两边互不相干。 源水村离游居镇约摸六、七十里路程。 “学生的娘子在源水村有处宅子,寻思着到村里读书安静些。” “哈,你何时成婚的?” 杨昀神采奕奕解释一遍。 他跟潘先生并不熟,杨昀算是家学,读书启蒙皆来自杨父。 西唐国并无规定学子非要由私塾启蒙才能科举。 潘先生拱手恭喜道:“当年我来到游居镇任教这家私塾,当时的你尚是孩童,一转眼的功夫,你都成家了。你要借哪本书?” “学生听闻先生有《朱子四书章句集注》一书,学生要借的就是这本。” 潘先生指着他笑道:“消息挺灵敏的,可以!” 杨昀喜出望外,此书格外珍贵,原本只想尝试一下,不曾料到先生这般大方。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他不断作揖致谢。 “等着。” 潘先生回到书房,从书架抱出一摞《朱子四书章句集注》,转身回到杨昀跟前递给他,“小心爱护,万万不许毁了圣贤书。” “先生放心,学生一定把此书当做自家性命。最多一个半月,学生绝对前来归还书籍” “这两日镇子外不太平,源水村离着又远,你们夫妇二人千万要当心。” “都已准备妥当,该是一路平安。” “嗯,我便不留你了。” “学生告辞。” 抱着一摞书册的杨昀兴冲冲地离开私塾。 潘先生站在门外目送着他,呢喃道:“源水村……源水村……呵,倒是一处好地方。” 山水环绕游居镇。 共两条大河,支流二十七。 源水则是一条名为誉江的支流。 第一卷、山鬼谣 第59章、老猿诵赋 - 荡魔 - 八千妖孽 杨昀回到家中,兴奋道:“娘子,先生同意借给我了。” “哎呀,恭喜相公、贺喜相公,先生居然如此慷慨大方。”张翠翠与有荣焉。 “娘子,我们真不等贤弟回来,向他告别后再启程吗?” “相公糊涂,正是赵蟾希望我们到外面暂避的,我们走的越快,他越开心。” 杨昀虽觉不妥,但张翠翠都这么说了,只好答应。 “对了,娘子,镇子遭了妖患,外面是否也游荡着妖魔?” “这是相公问我的第二次啦,妾再说一遍,那条小路只有我知道,小路两侧都是桃林,桃木是克鬼物的,想必对妖魔也有威慑。” 张翠翠接着道:“那座宅子,家具都是齐全的,旁边就是一片竹林,相公是君子,君子爱竹,相公在那儿读书,定然事半功倍。” “娘子,这座宅子是岳丈留给你的?” 她顺着杨昀话语,笑道:“除了相公的岳丈,谁会好心的留给我?” 夫妇两人带着些许换洗衣服、吃食,用独轮车推着杨昀的一堆书籍,离开了游居镇。 张翠翠没有带他走那条所谓的小路,挑着大道,两人堂而皇之的前往源水村。 “娘子,那条小路呢?” “相公你看,哪有什么妖魔?”张翠翠笑着反问。 杨昀放眼环望。 是啊,哪有什么妖魔。 既然没有妖魔,何必走小路? 夜幕深深笼罩。 月光和星光洒落群山。 即将八月十五中秋节,明月逐渐圆满。 赵蟾翻了一座高山,再从石板桥上过了流淌于山与山之间的湍流。 他紧握桃枝,戒备地停了下来。 前方一块仿若剑锋凸出来的高崖上,一头毛发雪白的老猿纵声高歌。 老猿唱道:“昨夜龙湫风雨,门前石浪掀舞。四更山鬼吹灯啸,惊倒世间儿女……” 阳县毗邻竖断山,是依山而建的山城。 竖断山犹如一圈连绵不绝的城墙,把孤雁山、恶人山、二妞山等等大山围了起来。 距离竖断山最近的便是孤雁山,山中有瀑布,唤作龙湫。 赵蟾穿过这条依山开凿的山道,就到了孤雁山,越过龙湫瀑布,就是竖断山,那时,阳县近在咫尺。 老猿又高歌道:“依约处,还问我:清游杖履公良苦。 神交心许。 待万里携君,鞭笞鸾凤,诵我《远游》赋。” 赵蟾即刻毛发悚然,老猿原本背对着他,不知哪个瞬间,老猿已经站在高崖上居高临下打量着他。 “好俊俏的小郎君。”老猿口吐人言,淡漠的双眼盯着他,“郎君是要去阳县吗?” 赵蟾一言不发,面对老猿,仿佛几天前面对山鬼那般,心绪绷得紧紧的。 老猿失笑:“何必如此紧张?我又不会害你。” 眼看它要跃下高崖,赵蟾马上转身飞奔向来路。 他心底明白现在的自己绝非老猿的对手,更别提斩杀它。 老猿轻叹:“早知这条山道有人经过,我便不来散心了。小郎君,我乃澜苍府斩妖司白泽殿妖修,不会害你的。” 赵蟾速度极快,眨眼的功夫,就已奔出近十丈。 老猿淡漠的双眼陡然明亮起来,自言自语道:“上品锻体境的修为,却有这般实力,难得、难得……” 它随手打了个响指。 不知何故,明明反方向疾驰的赵蟾,视野里蓦地出现了跳下高崖站在山道上的老猿,此时此刻,他正奔向它。 “小郎君,澜苍府斩妖司派我来阳县巡查,我是好人,绝不会害你的,不必紧……” 话音未落。 老猿看见赵蟾已挥着那杆好似一折就断的桃枝斩向了它,剑痕浮现,桃枝却已斩到它的脖颈边,若它不理不避,桃枝便会斩断它的脖颈,尸首分离。 “哦?斩妖司的《撼神剑》第三式剑痕?小郎君是斩妖人?”老猿霎时和蔼询问。 紧握桃枝的右臂青筋鼓起,桃枝斩在了老猿的手掌中,它居然以自己的手掌轻而易举拦下赵蟾的攻击。 “能把‘剑痕’一式用到如此程度,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人。”老猿不无欣喜的赞叹道,“阳县斩妖司能出你这样一位少年斩妖人,大幸!” 一击不中,赵蟾立即抽身退走,目光死死盯着老猿的一举一动。 老猿手里多了一枚木制的古朴令牌,丢给赵蟾:“这下信我不会伤害你了吧?” 让老猿吃惊的是,它眼中的少年郎并未伸手接令牌,依旧严阵以待,仿佛将它当做无恶不作、罄竹难书的妖魔。 令牌落于一块石头,受力蹦了一下,方才掉下。 恰好是木制古朴令牌的正面,字迹堂皇雄伟,颇显气势磅礴,写了六个字——澜苍府斩妖司。 老猿终是无奈问道:“我且问你,我该如何做你才能信我?” 赵蟾看了眼那座高崖。 老猿忙不迭的点头:“好好好,我再回高崖之上。” 反身一跃,它又站于高崖,自顾自说道:“我刚才唱的歌谣为《山鬼谣》,小郎君认为我唱的如何?” 它说它的,赵蟾仍然是一句话不回,余光瞥了眼令牌,如临大敌的弯腰捡了起来。 令牌正面是澜苍府斩妖司,背面只有三个字——白泽殿。 赵蟾终是开口问道:“前辈是斩妖司的妖魔?” 老猿哈哈大笑:“我确是斩妖司不假,但并非妖魔,而是在《白泽玉册》留名的妖修!” “有何区别?” 老猿十分骄傲的负手瞧着一无所知的少年郎,耐心解释道:“区别就是我这种道行的妖魔遇见你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葬身妖魔腹中了,我却好声好气的与你交谈。 小郎君,你也是斩妖人吧?你从游居镇方向来的,可是游居镇斩妖司的斩妖人? 今日清晨我翻看阳县的《斩妖册》,游居镇斩妖司只有一位力士坐镇,名叫王焕,他应该是你的上司?” “你怎知我是斩妖人?” “西唐国内,每座县城的斩妖司皆有一部适合新人修练的锻体境功法,阳县的功法便是《撼神剑》。” 顿了顿。 老猿又称赞道:“小郎君的《撼神剑》悟到了精髓,‘先有神灵端坐,后有撼神斩杀’!我观阳县斩妖司内的上品锻体境斩妖人,都走了歧路,无一人似你这般悟到了精髓。” 赵蟾目光灼灼望着老猿,再三思虑后,他收起了桃枝,揖道:“赵蟾不知前辈在此,多有冒犯,请前辈见谅。” “哈哈……什么见谅不见谅的,老猿我乐得看见斩妖司惊才绝艳的斩妖人遍地开花。 我是从罗河县过来的,那里同样有位年纪轻轻就超群拔萃的斩妖人,应该比你大几岁。” 见到少年放下戒备之心,老猿轻飘飘地跃至他近前,接过赵蟾递回的木制令牌,反手一握,令牌消失不见。 “小郎君是去阳县斩妖司吗?”它又问道。 赵蟾点头道:“是,游居镇有危险!” “说来听听,发生了何事?” 他刚要开口,顿时止住到了嘴边的言语,小心翼翼道:“不如去到阳县斩妖司后,晚辈再向前辈秉明情况。” 老猿不仅不恼,反倒拍手大笑:“好啊,好呀!孤身在外,怎样谨慎皆不为过,何况是我等斩妖人了。走,我带你去阳县斩妖司……” 左手轻轻抓住赵蟾的肩膀,老猿越过高崖,落于岩壁,复又跃起,踩在一棵斜长于山崖的松树…… 赵蟾耳边皆是风声,老猿的声音却清晰无误的让其听见。 “到了阳县斩妖司后,那根桃枝不要再用了。”它道。 拦下桃枝攻杀的右手,掌心被斩了一道剑痕,血流不止。 以上品锻体境的修为就能伤到它,不是赵蟾有多厉害,而是那杆桃枝神异非常,极其锋锐。 倘若赵蟾的修为再高一个境界,它的右手恐怕是保不住了。 第一卷、山鬼谣 第60章、阳县 - 荡魔 - 八千妖孽 “多谢前辈提醒。”尽管思绪翻涌,赵蟾还是大声道谢。 “小郎君心思谨慎,大概觉得我贪图你的桃枝,万万不可这般想,桃枝是你的法宝,我绝不会觊觎的。其他人可说不定。”老猿提醒道。 翻越孤雁山老猿只用了不到三刻。 当它自龙湫瀑布一跳而下的时候,赵蟾不禁闭上了眼睛。 老猿长啸。 惊起无数飞鸟走兽。 瀑布浪花飞溅,冰凉的水渍扑到赤裸的上身,凉进了心里。 平稳落地,再度兔起凫举,疾奔向阳县。 赵蟾睁开眼睛,回头望去。 龙湫瀑布宛如仙人在天上斩开了一道天门,从天门内流下来的。 持续不断的轰隆巨响,使其心脏怦怦直跳,热血沸腾。 前方就是竖断山了。 看到它的那一刻,赵蟾才明白为何称此山叫做竖断。 貌似有一尊擎天倒玉柱的神祇,手持一柄无双巨斧,把山生生削成两截,神祇拿走一截,余下的一截留在这里像是一座鬼斧神工的城墙。 通过竖断山的山道极少,老猿挑选最好走的那条,说是“最好走”,实则山道要么倾斜而下,要么歪斜直上,山道之中印着深深的车辙。 山上树木多是斜斜长着,仿佛一柄柄出鞘的利剑。 蔚然深秀中藏着怪石嶙峋,山道峰回路转,一侧佳木繁阴,一侧溪深鱼肥…… 赵蟾委实不曾料到,竖断山里竟有如此奇景。 穿过竖断山,老猿把赵蟾放下,一路翻飞腾挪,它皆是以左手轻轻提着他的肩膀。 “山猿一族,擅长山林间风驰云走,小郎君未曾感到害怕吧?”它打趣道。 眼看阳县出现在视野里,赵蟾心情轻松不少,笑着回复道:“前辈修为高强、道行深厚,定是山猿一族的佼佼者。” “哈,你这小郎君挺会说话,却是恭维错了,我们清枢山山猿一族我算是最不成器的。” “那……成器的该有多厉害?” “我的几位兄长都留名《白泽玉册》,如今正在北凤王朝斩妖司效力,提起它们的名字啊,不是老猿唬你,不单单是穷凶极恶的妖魔,纵然是高高在上的山上宗门,也要收收他们的傲气。” 赵蟾感慨道:“真令人神往。” 老猿笑道:“有什么好神往的,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小郎君天资十分不错,假以时日,兴许能超过我的那几位兄长。” “前辈,《白泽玉册》是何物?” “现今跟你说,你也不理解。只记下一件事就行,你们人族在《斩妖册》录名,我们妖族则在《白泽玉册》留名。” 老猿抓住他的肩膀:“走吧,你既然不辞辛劳的赶来阳县,游居镇的境遇必是特别危急,可惜我身上重任在肩,今日休息一下,明日就要赶往泽县了。” “前辈是来县城里斩妖除魔的吗?” “非也,暂时不需要我斩妖除魔……告诉你也不妨事,我是斩妖司派来巡查各个县城斩妖司的,重点关注有没有斩妖人吃里扒外勾结妖魔。” 赵蟾疑惑道:“妖魔嗜杀成性、惨无人道,斩妖人为什么要勾结它们?” 老猿沉住气为他讲解:“这是你的固有印象,哈,也对,游居镇被山水环绕,实实在在的小地方,你见识不到那些厉害的妖魔。 小郎君,我问你,妖魔和人族有何不同?” “人族是人族,妖魔是妖魔!游居镇百姓们只想安静的生活,可时不时发生妖患,导致百姓痛失亲朋好友,所以要斩妖除魔,还乡亲们一个朗朗乾坤。” “错,这是凡人看待妖魔,在山上修士眼里,妖魔与人族并无不同。” 赵蟾完全不懂了。 “你现今修为低,等你以后修为高了,就会知晓,许多人族修士,其实跟妖魔毫无二致。 为了夺取天材地宝,杀戮无数,厮杀的余威波及百里,以至于生灵涂炭。 为了修行秘籍,暗地里挥刀朝同伴砍去,表面却装出一副正人君子。 为了突破境界,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小郎君,你只见过妖魔吃人,可曾见过人族修士为了突破境界,用数万条人命炼制丹药吗? 哼,修士如此,部分山上宗门亦是如此! 你当妖魔和人族不同,那些山上宗门倒是把妖魔看的格外重要,为了提高宗门实力,宁愿收容犯下滔天杀孽的妖魔当客卿、当供奉! 另有一些山上宗门,丧心病狂的勾结妖魔,攻打敌对宗门,无辜之人死伤无数,坏了斩妖司定下的规矩。 小郎君,例子着实太多、太多了,你瞧,我不过随意挑选了几个,你就成了这副惊讶的样子。” 老猿给赵蟾打开了一扇大门。 原来游居镇外面的世界,竟然是这样的。 他在游居镇,仿若井底之蛙,望见的天空,只有井口那般大。 没来由的,赵蟾生出一种到外面走一走、看一看的想法。 阳县毗邻竖断山,甚至说,依山而建。 县城城门正对着宽阔平坦的大道,大道笔直通向远方,赵蟾的视线顺着这条路,同样眺望向远方。 他望见夜幕之下数个村落星罗棋布,还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已经过了秋分,再过段时间,树叶开始大范围枯黄,纷纷飘落于泥尘里,但是,赵蟾似乎看到了转年的春季,那片树林重新焕发生机。 阳县的背后则是竖断山,有片晶莹清澈的小湖。 夜深了,依旧有县城里的百姓推着独轮车到湖边打水,水由山上蜿蜒流入小湖中。 老猿观察到了少年郎眼睛里的向往,笑问:“小郎君第一次来阳县?” 他点了点头,少许,又确认道:“第一次穿过山路来到阳县……” “你成斩妖人多久了?” 老猿想判断赵蟾修练《撼神剑》的时间,若是三五年之内修至上品锻体境,那么,这少年可以让阳县斩妖司下大功夫培养。 其实结果已经摆在台面上了,赵蟾年纪轻轻,修练《撼神剑》必然不长,老猿之所以这么问,只是判断赵蟾的天资究竟有多高…… 赵蟾恢复平静,思忖了一会儿:“没多久。” “哈哈……没多久是多久?” 傍晚时分。 周旺财捡了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周胜看见了,问道:“乖孙儿,你为何捡了块石头回家?” 尚是孩童的周旺财仰头认真道:“爷爷,这块石头与我有缘。” “一块石头跟你有什么缘分?”周胜摇头失笑。 虽然这位乖孙儿是大福之人,躺着不需要做什么,就有数不清的福缘找上门,但是这块拳头大小灰褐色的石头,着实让人联想不到这会是什么宝贝。 “爷爷不相信?” 周胜摇头道:“不信。” 周旺财把清洗的十分干净的石头递给他:“爷爷捏一下。” “捏碎?” “不,将石头表层捏裂就可以。” 话说到这份上,周胜也明白过来乖孙儿捡来的这块其貌不扬的石头是什么了,然而,玉石他见得多了,像这般丑陋的却不曾见过。 稍稍用了些力,拳头大小的石块表层顿时四分五裂,藏在石表之下的璞玉霎时间暴露出来。 色泽翠绿内敛,仿佛卧于大山深处的湖泊。 周胜将璞玉举在眼前,啧啧称叹:“这块玉里居然蕴藏着灵气,细心打磨一番,再刻上阵法,少说也是一件护身的中品法器。乖孙儿的眼光确实独一无二,连我都没有察觉这块石头的异常。” “爷爷只是懒得关心这些小物件罢了。”周旺财道。 “我的乖孙儿不仅是天生的有福之人,同样是生而知之的奇才。”周胜连连夸奖,“拜师玄微宗的事情你怎么想的?” “爷爷让我拜师玄微宗,我就拜,没有其他想法。” “不行,总归是你正式踏入修行界的一大步,自己的想法很重要。” 周旺财疑惑道:“爷爷为何不让我留在银瓶观修行?” 第一卷、山鬼谣 第61章、隐秘 - 荡魔 - 八千妖孽 “银瓶观没有直达金丹大道的仙法,而玄微宗有一册金丹仙法,这是其一。 其二,玄微宗正在走下坡路,急需一位中兴之主,以你的天资,十有八九能帮玄微宗止住颓势,那时,就能分润走玄微宗一部分气运,对你的修行极为有利。 其三,玄微宗和斩妖司之间貌似和和气气,实则矛盾重重,待到将来你在玄微宗内部拥有了权势,我希望你可以率领玄微宗彻底转投斩妖司,凭借如此功劳,斩妖司肯定给你一个不错的职位。 其四,银瓶观的金丹仙法的丢失,导致我们衰落到现今这般凄惨的地步,玄微宗那册金丹仙法爷爷便觉得挺好的,与银瓶观的修行之道不谋而合。” 周胜把他的谋划丝毫不隐瞒的和盘托出。 周旺财道:“爷爷,玄微宗会让我修练金丹仙法吗?”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让你钉于锻体境却不突破进采气境?”周胜反问。 他的乖孙儿早已可以成为采气境修士,但周胜一直压着他,令他留在锻体境。 “知道,采气境的修为方能修练金丹仙法。” “正是。玄微宗格外看重你,加上我从中运作拉拢了几人,你拜师玄微宗后必然顺风顺水,时机一到,你再成为采气境,金丹仙法就交予你修练。”周胜颇为骄傲。 银瓶观在三百年前尚是拥有金丹祖师的山上宗门,但祖师中了敌对宗门的埋伏不幸陨落,连带着祖师储物玉佩里的金丹仙法也丢失了,银瓶观不可避免走向没落。 三百年风雨,若无历代祖师布置下的护山大阵,银瓶观已然烟消云散。 依照山上宗门的规矩,唯有金丹境修士方能自称真人。 “爷爷,若是赵哥哥拜师玄微宗,金丹仙法一定属于他。” “乖孙儿,你想多了,赵蟾这孩子已经是斩妖人,凭斩妖司的霸道,哪会放走吃进肚子里的肥肉?更何况作风凌厉的西唐国斩妖司……” 周旺财靠近周胜,悄声问道:“赵哥哥遇上大麻烦了,爷爷可不可以救救他?” “这才是你真正想说的吧?” “什么都瞒不过爷爷的眼睛。” 周胜慢慢摇头:“赵蟾不需要我搭救,有的是人不愿看到他死。” “谁呀?难不成是阿萍和谢婉?” “他们?”周胜视如敝屣,“两个自高自大之徒,空有其名,不曾见到两人前,听闻玄微宗高徒中,阿萍最仁义、谢婉最正直,看到他们后,呵呵,全都是狼心狗肺、自私自利之辈。 他们救不了赵蟾,赵蟾也不想被他们救下。” “那是谁?” “斩妖司。” “啊?王力士?王力士只有上品锻体境的修为……” “巧了,游居镇来了对姊妹,其中一人乃是斩妖司白泽殿。” 周旺财放心道:“白泽殿里的妖修个个道行深厚,赵哥哥无忧了。” 周胜又道:“乖孙儿,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得走了。” “我不!我要留在游居镇!” “哦?为何?” “我喜欢这里。” “银瓶观比游居镇好玩多了。” “我不嘛!我就不走!” “又要逼我打你屁股?” 周旺财小眼珠子转了转,万般无奈问道:“爷爷一直没告诉我为何到游居镇定居这些年。” “确实该告诉你了。” 周胜回到屋里,一边收拾着行囊,一边问道:“乖孙儿,你看游居镇此地如何?” “不怎样,山水环绕包围,犹如死穴。” “你天生是有福之人,换在其他视野开阔之地,你身上的福气难免流泻,可在游居镇这处死穴,四面八方皆是‘围墙’,恰好堵住你的福气,令其留在你体内。 现在你到了合适的年纪,体魄已经长成,不用担忧福气再溜走了。” 需要携带的东西不多,周胜背了行囊,牵着周旺财的小手:“跟阿萍、谢婉打声招呼我们再离开。” “爷爷不是瞧不起他们吗?” “山上修士与市井江湖一样,讲究人情世故。况且,阿萍是玄微宗赏竹峰的候选峰主,谢婉曾是知味峰的候选峰主,与他们打好招呼,利于你在玄微宗修行。” “是。” 夜幕徐徐罩了下来。 各家各户点起了烛火。 夕照客栈最为明亮。 周胜牵着周旺财走了进去。 谢婉瞧见了,忙迎上来,亲切喊道:“前辈快请坐,马上为您上菜。” 周胜笑眯眯道:“不必了,我们爷俩是来告辞的。” “前辈要离开游居镇?” “远游数年,该回银瓶观了。” 阿萍从二楼走下,目光在周旺财身上停留一会儿,“晚辈来到游居镇还未请前辈吃顿酒宴,前辈可否赏晚辈一个面子,吃过了酒宴再走?” 周胜低头询问乖孙儿:“你觉得呢?” “爷爷,既然大哥哥、大姐姐这么热情,我们吃顿饭再走吧。” “好,听你的。” 谢婉喜笑颜开:“前辈请到包间稍候,酒肉马上端来。” 阿萍引着爷孙进了包间,为他们泡好茶,“玄微宗和银瓶观历来交好,前辈回到银瓶观之后可要再为玄微宗美言几句。” “小事,你是赏竹峰候选峰主,不瞒你,我此番回去便是继任银瓶观观主之位。” “哎呀!玄微宗赏竹峰弟子阿萍拜见观主!”阿萍内心陡然间翻江倒涌,但他神情表现的十分惊喜,连忙拜道。 “不必行礼,银瓶观是小宗门,今后还要仰仗玄微宗。”周胜半点不拿长辈的架子,和蔼可亲说道。 阿萍笑道:“之前我单纯的以为前辈是知命境的道行,原来是中五境。” “中品开府境罢了,不值一哂。”周胜摆着手。 “前辈自谦了,谁不知由知命境突破至开府境,千难万难,非天资惊艳的修士无法功成,而一旦成就开府境,寿元大大增加,自此有了冲击金丹大道的资格!” 下四境之后的中五境,首个境界就是开府境。 “金丹大道……我是不敢想喽。” “前辈为什么不留在游居镇?百宝真人的洞府现世在即,可以带几件品相好一点的法宝回银瓶观。” “银瓶观不缺法宝,潘喜的法宝就留给你们了。” 阿萍默默观察他是否当真认为百宝真人坐化了,见其神色静若止水,笑道:“前辈可曾见过百宝真人?” “没有。我只听说此人是位野修,平生最喜收集法宝。” “谁又能料到,一辈子辛苦收集来的法宝,坐化后,反而便宜了他人。”阿萍继续试探。 “乖孙儿,你到玄微宗修练时,定要发愤忘餐、夙夜不懈,须知,寿数本由天定,若你不思进取、原地踏步,不能逆天而行,迟早化成一堆白骨。” “是啊前辈,我辈修士追求的是长生久视、逍遥自在,尤其是在知命境,看着自己的寿元一天天减少,那种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委实叫人胆战心惊。” 周胜看着他笑道:“你是玄微宗的佳徒,早晚鲤鱼跃龙门。” 下四境突破到中五境,山上修士称之为“鲤鱼跃龙门”。 阿萍敬他一盏茶:“晚辈就借前辈吉言。” 谢婉切了盘牛肉,端来夕照客栈最好的酒水,她挺着傲人的胸脯亲自为周胜斟满:“热菜马上便好,前辈和阿萍师兄先吃着。” “有劳老板娘了。”周胜谢道。 谢婉慌忙道:“不敢当,晚辈实在不敢当。” 刚才,他跟阿萍的谈话,她听见了。 她和阿萍都曾觉得周胜是知命境,没想到居然是中品开府境修士,如此一来,他们做的一些动作就瞒不过周胜的眼睛。 只是,现在看来,周胜压根没当回事。 等谢婉一一端上热菜,周旺财瞧着炖鸡,口水止不住往下流。 谢婉笑嘻嘻道:“饿了吧?快吃。” 周胜点头道:“吃吧。” 有了爷爷的“金口玉言”,周旺财才拿起筷子吃的满嘴流油。 而周胜与谢婉、阿萍碰杯,一饮而尽,紧接着问道:“阿萍,那头山鬼是何来历?” 阿萍心里咯噔一声,心思急转:“晚辈不知。” “我还以为你知道点什么。”周胜嚼着一片肥瘦相间的牛肉笑道。 “晚辈要是知晓山鬼的来历,定然早已告诉前辈。” 谢婉亦是刹那间惶恐起来,那头山鬼对她有大用,适才,阿萍回到夕照客栈后,把他和山鬼的谈话完完整整说了一遍,两人的意见一拍即合,即便山鬼是潇水真人,他们也一定要将之带回玄微宗吐钱。 至于追杀阿萍而来的老蛟,可以虚与委蛇,阿萍先答应潇水真人的交易,打杀了隐藏在幕后谋篇布局的百宝真人,再合力制住潇水真人。 周胜轻轻笑了声,问道:“如果潘喜没死的话,你们该怎么办?” “前辈真会说笑,百宝真人怎会没死?” “他的寿元啊,确实要尽了,大概还剩个一年半载。” 阿萍和谢婉悄悄对视了一眼,状似惊愕。 “我的乖孙儿去到玄微宗,你们帮忙照顾着点,这孩子心地善良,我怕他在你们玄微宗吃亏。” 阿萍当即道:“前辈放心,有我们师兄妹在,您的孙儿绝对不会吃亏。”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周胜接着说道:“潘喜不是下四境的修士呢?” “……” 这句话,惊的阿萍跟谢婉差点跳起来。 第一卷、山鬼谣 第62章、袁千户 - 荡魔 - 八千妖孽 “可能是下品开府境……你们知道潘喜活了多久了吗?” “不知。” “我也不清楚。作为野修,没点手段,早被山上宗门杀了,岂会活到现在?” 谢婉立刻拜谢:“多谢前辈指点。” “谈不上指点,都是为了我的乖孙儿。” “我们师兄妹吃亏,也不让您的孙儿吃亏!” “好,我多说几句话,你们听听就行。” “前辈请说。” “纵然潘喜是下品开府境的修为,在寿元将近的情况下,兴许还比不上你们联手的战力。” “跌境了吗?” “谁知道呢……” 周胜吃过了酒宴,牵着把肚子吃的滚圆的周旺财,踩着铺于地面的星光、月光走向大山。 周旺财打着饱嗝:“爷爷,您为什么跟他们透露那么多?” 周胜望着快要满月的月亮,答非所问:“传说月亮上有只蟾,八月十五中秋节,满月之下,游居镇的这只蟾会不会大放光彩?” 周旺财却忧心道:“赵哥哥短时间得了太多福缘,怕是要物极必反、月满则亏。” “乖孙儿,有些人啊,不能以常理度之。” “您指赵哥哥?” “你觉得老刘此人如何?” “老刘?他不就是个神憎鬼厌的老光棍嘛!” 周胜心有余悸道:“有次我在细柳巷碰见老刘,对我说了一句话,叫我毛骨悚然至今。” “什么话?”周旺财好奇问道。 游居镇里谁都瞧不上眼的老刘,竟有这般能耐? “他说,事事占尽好处,相当于事事得罪人,小心来日被清算。” 他摸着乖孙儿的小脑袋。 “我本来想用这里的山水精气为你洗骨伐髓,正因老刘这句话,让我停手了。” 此地没了山水精气,如同被抽走了血肉,必然生灵涂炭。 “回到你问的第一个问题,我为何对他们透露那般多?还不是为了你?他们立下功劳,你也有好处。与人交好,才能长长久久啊。”周胜叹道。 周旺财忽然喊道:“爷爷快看!蛟龙!” 一头蛟龙升腾而起,撞破薄云,又落回大山里。 “算了,不杀它。”周胜想了想,压住杀心。 阳县万家灯火。 老猿和赵蟾由大开的城门走入县城。 以往辛苦从山里采来的漆,都是阳县的行脚商到镇子收购的,赵蟾也曾问过他们,阳县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行脚商自傲道,阳县可不是小小的游居镇媲美的,跟阳县相比,镇子就是一处可怜兮兮的村落。 少年郎亲眼目睹了阳县的繁华,已经深夜了,此时的游居镇早已经熄灭烛火休息,而阳县铺着平坦的青石板的大街两侧,三五成群的行人说说笑笑经过。 店铺亮着明晃晃的烛光,学徒卖力的吆喝,掌柜在柜台后噼里啪啦敲着算盘。 嘻嘻哈哈的哄闹声从客栈里传出,赵蟾朝里望了眼,客栈大堂坐满了客人,喝酒划拳者有之、大声谈笑者有之、醉酒趴伏桌面呼噜震天响的亦有之,说书先生站于戏台上,唾沫四溅的讲那江湖剑客行侠仗义,不时引起食客举手鼓掌。 “小郎君还是不打算说吗?”老猿似是对阳县的热闹无动于衷。 适才,它问赵蟾成斩妖人多长了,少年郎一直不曾回答。 老猿其实想问的是他修练《撼神剑》的时间,毕竟唯有成了斩妖人才能被传授《撼神剑》剑谱。 赵蟾收回视线,给了一个模糊的答复:“没几天。” “哦,竟然没几天啊。”老猿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心底却泛起滔天巨浪。 它是澜苍府斩妖司白泽殿的妖修,不管是斩妖司的天纵奇才,或是山上宗门的天之骄子,它不是没见过……然而,这些天才极少有出身卑微的。 若出身卑微,补养身体的名贵药材、丹药肯定买不起,在锻体境,这些东西十分重要,一是弥补体魄的先天不足,二是恢复因高强度习武受到损伤的筋骨…… 让高境界的修士指点亦是格外关键,锻体境乃修行之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迈出的第一步须得慎之又慎,高境界的修士能够充分讲解锻体境面对的种种难关。 当然,单单是聘请高境界的修士,就是一笔不菲的花销。 以赵蟾这副穷酸模样,定然是请不起高境界修士,顶多斩妖司力士王焕无关紧要的点拨几句。 选择的锻体境功法同样极其重要,老猿看来,赵蟾较为幸运,《撼神剑》挺适合他的。 恰恰是穷光蛋的赵蟾,却“没几天”修练到了上品锻体境,无论是磨练的近乎完美无瑕的体魄,又或汹涌澎湃的劲力,都让老猿无比吃惊。 澜苍府斩妖司麾下有六位天才,现今也是上品锻体境,他们表现出来的战力和赵蟾不相上下。 只是,他们天资虽然极佳,却是澜苍府斩妖司拿名贵药材、丹药喂出来的。 赵蟾呢? 他一无所有,但能比肩澜苍府的六位天才。 老猿瞥了眼斜挂在腰间的桃枝,除了这杆神异桃枝……很奇怪,它居然判断不了桃枝的品级。 应是介于中品、上品之间的法器,绝不会是灵器,要是灵器,赵蟾早就被灵器吸成人干了。 “小郎君,这边走。”老猿指向稍窄的街道,“快到阳县斩妖司了。” 它之所以带着赵蟾步行,而非飞檐走壁迅速到斩妖司,实是有几句话想问询。 赵蟾观察行人的神情,他们即便看见了老猿,也是毫不慌张。 并且有人还礼貌的向它拱手作揖,唤一声“袁千户”。 赵蟾猜测老猿的名姓叫做袁千户。 “小郎君,你的桃枝从何得来的?”老猿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余光瞥到赵蟾平静的表情下,陡然紧张,他笑道:“我说过了,桃枝是你的,我绝对没有任何的觊觎之心。仅仅是好奇的问上一问。” “老刘送给我的。” “老刘是谁?” “教我采漆的师傅。” “他在游居镇?” “死了,死在妖魔口中。” 老猿道:“应是你师傅从妖魔那里抢来的桃枝。” 赵蟾同样奇怪桃枝是老刘从何处得来的,原以为是他自桃李巷折来的,可等他发现桃枝竟然削铁如泥、斩妖除魔不在话下后,便愈发奇怪。 连王焕都瞧的出来,桃枝非同一般。 何况凭借桃枝的锋锐已然斩杀数头妖魔的赵蟾了。 “大概是这样的。”赵蟾未曾争辩。 老猿又问道:“谁教你修行的?” 赵蟾心里清楚,可以短短几日就晋升上品锻体境,与老刘关系极大,他却说道:“王大哥。” “游居镇斩妖司力士王焕?” “嗯。” 老猿完全明白了。 跟着它的少年郎,是藏在山山水水里的旷世奇才。 没有名贵药材、没有丹药、没有名师,只靠斩妖司的区区力士指点,就修到了上品锻体境,并且赵蟾的上品锻体境,纵然老猿挑剔的眼光,亦是无可指摘。 行人笑问:“袁千户,何时走啊?” “明日。” “下次闲暇了,一定要来俺们阳县做客,俺招呼几位乡邻摆下酒席请袁千户饱吃一顿。” “我可是记下了。” 赵蟾疑问道:“百姓们看到您似乎不怕?” “当然不怕,十年前我曾到阳县斩妖司坐镇过一段时间,和乡邻们关系不错。” “前辈的尊名叫做袁千户?” 老猿大笑:“老猿我叫做袁侯,王侯将相的侯,千户则是我在斩妖司的官职。” “请前辈赐教。” 老猿笑道:“斩妖司是九品官制的品阶,不提第一品至第八品,单单是第九品就分了四个官职,分别是锻体境的力士、采气境的校尉、筑基境的百户以及知命境的千户,对应下四境的四个境界。” 赵蟾道:“我是力士?” “哈哈……你现在可称不上力士,要想身负官职,必须立下大功!老猿我的这个千户官,可是为斩妖司立下汗马功劳,辛辛苦苦才升任的。 我先告诉你,斩妖司对人族、妖修一视同仁,你今后万万不许轻视了白泽殿的妖修同僚。” “晚辈绝对不敢。” “嗯,我看好你,前方便是阳县斩妖司了。” 第一卷、山鬼谣 第63章、八月十三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抬眼望去。 阳县斩妖司门前是两尊石狮子。 袁侯指着它们道:“小郎君,可知石狮子的作用?” “晚辈不知,请前辈解惑。” “官府大门前的石狮子偏向于权势尊严,但斩妖司门前的两尊石狮子不同。 它们是正正经经的法宝,阳县斩妖司门前的这两尊石狮子皆是上品法器,有辟邪纳吉、吉祥如意、驱逐妖魔的妙用。 换而言之,有它们在阳县,弱小的妖魔、厉鬼根本不敢侵犯县城。” “前辈,法宝还有品阶?” “有的,法宝分法器、灵器还有我想都不敢想的半仙器、仙器,各分上、中、下三品,与修为境界品阶相同。” 赵蟾小声道:“我的桃枝是法器吗?” “你的桃枝较为奇特,我看不出具体的品阶,大概介乎于法器的中品、上品之间,肯定不是灵器。” “为什么不是灵器?” 袁侯知道他对修行界一无所知,继续耐心解释:“灵器尽管只比法器高一层级,却内蕴器灵,必须道行深厚的修士才能持有,否则,光是喂养器灵一项,就能吸干你,况且,动用灵器需要海量的真气,你有真气吗?” “没有。” “你被灵器吸干了吗?” “没有。” “这便是了,你的桃枝神异归神异,只是法器而已。” 赵蟾真挚道谢:“多谢前辈解惑。” 有四人结伴走来。 瞧见袁侯,齐齐见礼。 “袁千户,您散心回来了?这少年是谁?” 它道:“散心途中遇见了这位小郎君,他是从游居镇前来报案的斩妖人。” “游居镇?记起来了,王焕力士坐镇的地方,游居镇又有了新斩妖人?你叫做什么?” “赵蟾。” “在游居镇《斩妖册》录名了吗?” “录了。” “可曾带来?” “不曾。” “王焕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总是喜欢让新斩妖人立下功劳后,再送来《斩妖册》由千户确认,顺势领取赏赐,好几次了……进来说吧。” 阳县斩妖司的大院种植许多花草,四人里有三人跨进了东侧门房旁的寅宾馆,一人领着赵蟾和袁千户走向后院。 一间官廨走出位老者,目光锁定在赵蟾背着的青蛇剑上,笑道:“我道是谁来了,竟是游居镇的斩妖人。” 领着赵蟾跟袁侯的那人笑问:“郑百户如何得知少年是游居镇的斩妖人?” 郑百户指着青蛇剑:“此剑是我附加的真气。小子,你是到阳县报案的吗?” 赵蟾恭敬行礼:“游居镇有危险。” “快去报案房,时间耽搁的越久,越会出现意外。吴威,妖患的情况如何?” 领着他们的斩妖人吴威道:“是一头不成气候的怨鬼作祟,已经就地处置了。” “嗯。” 吴威回头朝赵蟾微微点头,又对袁侯笑问:“袁千户您也要听一听?” “废话,小郎君是我带回来的,我也好奇游居镇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没跟您说?” “这小子嘴巴严实着呢。” 吴威赞许的看了赵蟾一眼。 报案房在后院。 后院栽种了花卉,时近中秋节,花卉虽然不再鲜艳,香气却依旧徘徊鼻尖。 月光照耀下,花卉迎着秋风摇曳生姿,仿佛娇羞的美人儿。 吴威道:“本来报案房是在寅宾房边上的,千户觉得位于寅宾房边不吉利,改到后院,正好让斩妖司里的斩妖人都瞧瞧,不奋力斩杀作乱的妖魔,报案的百姓络绎不绝,何从谈起救困扶危、解民倒悬?” 跨进报案房,深夜了,房间亮着数根烛火,桌案之后坐着一位面露威严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看到袁千户进来,忙起身让座:“千户请。” “哎,不必客气,你坐,你坐,小郎君是自游居镇来报案的,我恰好在孤雁山那儿散心,就把他带了回来。” 中年男子打量赵蟾,视线在他背着的青蛇剑停了少许:“游居镇斩妖司的斩妖人?” “是。” “姓名。” “赵蟾。” “因何事到阳县斩妖司报案?” 赵蟾沉默一会儿,组织好言语,将镇子最近发生的事娓娓道来,尤其恶人山的惊变。 袁千户眯起了眼睛。 吴威十分惊讶的注视着赵蟾。 至于那中年男子,听到一半,拿起毛笔,在桌案的纸张上奋笔疾书。 半晌。 赵蟾原原本本说完。 “你确定游居镇外藏着一头山鬼?” “确定。” “你确定你独自斩杀了虎妖、霉鬼、鹰头豹身妖魔、坟中厉鬼?” “确定。” “你确定有修士追杀你?并且你把他们反杀了?” “确定。” 赵蟾极其平静的肯定每一句话。 中年男子抬头观察着少年郎的眼睛:“你是上品锻体境对吧?” “对。” “我不信你可以做到这一切。”他缓缓说罢,扭头征询老猿的意见,“袁千户,您看呢?” 袁侯道:“他没有撒谎。” 千户是知命境的道行,通过蛛丝马迹判断锻体境修士是否撒谎,还是能够做到的。 “……” 这下,中年男子的目光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重新审视着赵蟾:“我叫孔燕行,是上品筑基境修为,乃阳县斩妖司百户,稍候,我跟你去游居镇,不止是处置妖患,还有印证你说的自己做出的那些事迹。” 赵蟾拱手道:“孔百户,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可否启程?” 他学着别人称呼袁侯的叫法,喊孔燕行为孔百户。 孔燕行待纸张上的字干了,交给吴威,“严千户回来后,你把游居镇案情交予他,我到游居镇一趟。” 吴威不止震惊一座小小的游居镇居然发生此等大事,斩妖司死的只剩力士王焕和赵蟾。 他更为惊愕少年郎赵蟾凭借一己之力,不仅斩杀诸多妖魔,连修士也杀了数人。 以赵蟾的年纪,各种事端发生在他身上,且翻越重重大山,平安无事的站在阳县斩妖司的报案房,桩桩件件皆在佐证——他是无与伦比的天才,阳县斩妖司捡到宝了!!! 而赵蟾思虑过要不要吐露自己做下的那些事,老刘讲过要藏拙、要龙蛇之变、要木雁之间。 思来虑去,特别是他已经在袁千户面前暴露了,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做过的事说一遍。 孔燕行的兵器是一柄龙首阔刀,他背起来,深深看了赵蟾一眼。 临行前。 赵蟾向袁千户拜别:“多谢前辈不只带我到阳县,还耐心的为我解惑,此前晚辈有眼无珠的冲撞了前辈,希望前辈见谅。” “小郎君客气了。”老猿大度的挥挥手,“从今以后,你对阳县斩妖司非常重要,不用把姿态放的这么低,兴许下次见面,该是我向你见礼。” 孔燕行道:“若赵蟾说的都是真事,袁千户下次再来阳县,恐怕真得朝他见礼了。” “哈哈……倘若如此,老猿我得高兴的多喝十坛美酒!” “千户不在阳县多留几天?”孔燕行走至老猿身侧低声问道。 “唉,泽县那边更棘手。” “阳县也很棘手啊。” “澜苍府忙完这一阵,会派人来解决的。” 孔燕行叹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阳县斩妖司死了两位百户九位校尉,力士更是死伤惨重,现今,人手实在捉襟见肘。” 老猿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和小郎君去游居镇,每年都难,但每年都平稳渡过了,我相信今年也一样。” “千户到了泽县万万当心。” “嗯。” 孔燕行呼了口气:“赵蟾,走!” 即将走出斩妖司时,孔燕行到门房前向里扫了眼黄历。 对赵蟾说道: “几个时辰后就是八月十三。 宜,纳婿、订盟、出行、安床。 忌,掘井、动土、作灶、栽种。” 第一卷、山鬼谣 第64章、校尉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两人并肩站在两尊石狮子中间,孔燕行笑道:“像你这般俊俏的小郎君,不知便宜了谁家女郎。” 很快,有阳县斩妖司的辅兵牵来两匹马交给他们。 因阳县斩妖司所面临的妖患实在太多,“辅兵”是常设的职位,阳县百姓愿意当辅兵的,按月发给一百文钱,和游居镇不同的是,阳县的辅兵极少跟随斩妖人处置妖患,他们多是待在斩妖司做些杂活。 倘若处置妖患时,斩妖人的人手不够了,就得带上辅兵,另给一笔钱。 “会骑马吗?”孔燕行问道。 赵蟾牵着缰绳,摇摇头。 “踩着马镫上去,我教你。”他又问道,“敢不敢?” 赵蟾依言翻身上马,由于首次骑马,他的四肢很是僵硬。 孔燕行安慰道:“放松,身体放松了才能控制好马匹。” 赵蟾深呼吸几口,慢慢把身体松弛下来。 “很好,抓紧缰绳……”这位阳县斩妖司的中年男子细心讲解骑马的要点。 “听明白了吗?” 少年郎皱紧的眉头徐徐松开了,颔首道:“懂了。” “你是上品锻体境的修为,于你而言,骑马是小菜一碟。”他笑了笑,纵马疾驰向城门。 赵蟾闭上眼睛想着刚才他说的那些要点,亦是纵马飞奔,追上孔燕行,紧紧跟随。 孔燕行回头注视着赵蟾的动作,大感欣慰:“不错,你是有天分的。” 已然是丑时一刻。 阳县街上除了更夫,少见行人,店铺亦是关门闭窗休息。 “就算是上品锻体境的修为,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翻越重重大山到达阳县斩妖司也不多见。放心,只要我去了,必定摆平所有事。”孔燕行自傲道。 他们黑灯瞎火的沿着竖断山逼仄的山道前往孤雁山。 孔燕行叫道:“赵蟾,在山路中骑马讲究技巧……” 不止是在山路里骑马的技巧,他连在平原、山陵等等地形的骑马技巧一并道出。 “记下了吗?” 赵蟾道:“多谢孔百户传授学问。” “学问?哈哈……确实是大学问,你来阳县赴任后,少不了骑马代步,现在学会了,可以省下许多时间。”孔燕行仿佛能在夜间视物,他在前,赵蟾亦步亦趋,旁边是三、四丈高的悬崖,居然一步不差,稳稳的走在路中央。 “我要来阳县斩妖司?” “游居镇不是你该待的地方,阳县斩妖司的修行资源余下很多,正好给你了。” 少年郎多问了一句:“为何会剩下?” “嘿,还能因为什么?死人了呗,斩妖人死了,方能余下修行资源。” 前路伸手不见五指。 孔燕行吹了一口气,顿时一团火焰毫无征兆的熊熊燃烧,这团火在他前面,将黑漆漆的山壁过道照的犹如白日。 “你在报案房时说,身上带了火焰符、凝冰符、招风符?现在剩下几张?” 赵蟾数了数,“火焰符一张,凝冰符两张,招风符四张。” “自己留着,不必归还游居镇斩妖司了,等你来了阳县斩妖司,我给你更好的符箓,同样不需真气,会手诀便能动用。” “多谢孔大哥。” “哈哈……你啊,突然由孔百户转变成孔大哥,我还有点不习惯。”孔燕行大笑。 “我感受到了孔大哥的真诚。” 山野间的小人物,自是有他的一套人情世故。 况且,少年郎半点不迂腐,该凶狠时凶狠,该搏命时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该退缩时丝毫不犹豫,该狡猾时并无心理负担。 孔燕行面对赵蟾的的确确非常真诚。 凭赵蟾说的那番事迹,加上袁千户证明他不曾撒谎,这少年郎就值得阳县斩妖司尽全力培养。 尤其是在阳县斩妖司减员严重的情况下,多一位强力斩妖人,不光意味着百姓可以获得安宁的生活,有人分担压力,其他斩妖人也可以多出恢复劲力、真气的时间,这一点极其重要,牵扯到自家性命。 “什么真诚不真诚的,你我皆是斩妖人,虽然我是百户,你连力士都不是,相信我,等我看了你斩杀的那些修士以及妖魔,你会被严千户提拔为校尉。” “校尉?锻体境不是力士吗?” “若有斩妖人立下非同一般的大功绩,可越级提拔。”孔燕行道,“这种情况,次数极少、极少。” 斩妖司的校尉对应采气境。 简而言之,赵蟾在游居镇做出的那些事迹,足够他成为校尉了。 “当上校尉有什么好处?” “好处?比力士拥有更多的修行资源,你知道修行资源吧?” “不太了解。” “适合你补养体魄的草药、丹药,适合你的修行功法,适合你的兵器……你缺什么,就能凭借校尉一职,问阳县斩妖司的库藏要什么。 我说的这些东西都是有定额的。 斩妖司校尉能够领取的草药不超过五十棵,丹药不能超过六瓶,功法可以领取两本,兵器一件,倒是符箓不限制数量,却需要你使用完之后再领取。” 孔燕行继续道:“丹药最重要,能在你陷入危急时救你的小命,阳县斩妖司的校尉,可领取《回力丹》、《清神丸》、《五行丹》、《增气丹》、《还元丹》、《补气丸》、《大黄丹》、《草还丹》八种。 别听着少,和其他县城相比,咱们阳县供给校尉的丹药已经很多了。 每种丹药功效各不同,等你领取之时,我再为你详细解释,并建议你选取哪一种。” 赵蟾心底有点受宠若惊,自爹娘病逝后,除了老刘、陈香故、王焕等寥寥几人,极少有人愿意如此关心他。 何况,孔燕行还是斩妖司的百户官,上品筑基境的修为。 “秘籍呢?” “你修练的是《撼神剑》,不必选了,直接要《培真养剑诀》,此诀可令你修练到筑基境。” 孤雁山龙湫瀑布的轰隆巨响渐渐响彻在耳边。 孔燕行拽了拽缰绳,使马匹停下,他扭头瞧着赵蟾:“敢不敢继续纵马疾驰?” “敢。” “好小子,幸好我没小觑了你!前方的山路较为平坦,咱们节省时间,争取在巳时赶到游居镇。” “孔大哥,前方有段山路被山洪冲毁了,要谨慎一些。” “嗯,我知道了。走喽,小子!跟上我!” 孔燕行甩起马鞭挥在马屁股,赵蟾有样学样。 他们从龙湫瀑布下尚算好走的土路上驰骋而过。 瀑布砸在湖里的水花,高高飞上云霄,仿佛下了一场雨,浇湿了孔燕行的衣物,也淋在赵蟾赤裸的上身。 冰凉的水让少年郎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困意瞬间远去。 孔燕行放声长笑,大喊痛快。 赵蟾借着星月光辉与那团火焰观赏龙湫瀑布,从他现在的位置仰望,龙湫瀑布像是仙人披在孤雁山身上的纱衣。 疾奔了半个多时辰。 孔燕行缓缓调整马速,这一段山路果然遭受了山洪,处处受损,格外难走。 翻身下马,牵着缰绳,示意赵蟾也像他这般做。 赵蟾仍然骑在马鞍上,不知如何想的,轻轻夹了夹马腹,越过牵马的孔燕行,竟然有惊无险的穿过了这段遭了山洪的山路。 孔燕行看的目瞪口呆。 他能看的出来赵蟾以前绝对不曾骑过马,万万没有想到,将近一个半时辰,少年郎居然迅速掌握骑马的技巧,做到此等程度。 叫阳县斩妖司最擅长骑马的斩妖人来看一看,也得竖起大拇指大声夸赞一句天纵奇才。 孔燕行不甘落后,重新踩着马镫翻身上马,他原本是想照顾赵蟾的,少年首次骑马,骑乘一程山路已然很了不起,这段让山洪冲垮的山路就放低一些要求牵马走过去,反而是赵蟾给他上了一课。 第一卷、山鬼谣 第65章、怒元升神丹 - 荡魔 - 八千妖孽 他喊道:“小子,不怕连人带马掉进河里?” 赵蟾忽然笑道:“怕。” “既然害怕为何依旧骑马过去?” “我面对妖魔时,同样害怕。” “哈哈……好小子,老子越来越喜欢你了!要是严千户不破例提拔你当校尉,我这个百户官非得跟他翻脸!” 期间,赵蟾所骑乘的马,马脚在湿滑的泥土里打了次滑,他保持平静,按照孔燕行传授的控马技巧,竭尽全力使座下马匹回归正轨。 这一幕就在孔燕行眼前发生,赵蟾神情平静,他却吓的激发真气准备施救。 好不容易穿过此段难走的山路。 东边天际微微泛白。 依稀看得见脚下的路了,孔燕行散去维持不灭的火球。 “想学此术不?”孔燕行笑问。 “想。” “等你突破到采气境有了真气,我就教给你。” “采气是什么意思?” “王焕没告诉你?” “不曾。” “采气境,顾名思义,如同采摘水果、粮食似的采摘天地间游荡不定的灵气,把采摘的灵气炼化成如臂使指的真气,逐一打通身体内的经脉、穴窍,经脉好说,无外乎是十二条主经和奇经八脉,要紧的是你能打通多少座穴窍,人身有七百二十座关键穴窍,打通的越多,对于将来的修行越有裨益,你的实力也会越强。 穴窍是人身小天地内的‘洞天福地’,倘若你把七百二十座穴窍悉数打通,莫说下四境了,迟早能证得金丹大道。” “金丹大道又是什么?” “对你来说太过遥远,走好脚下的路。”孔燕行笑道。 赵蟾再问:“采气境如何分上、中、下三品?” “采摘灵气后炼化出一丝真气,打通十二条主经与奇经八脉,便是下品。 积少成多的炼化出一缕真气游走经脉之中,可用真气施展术法,打通八十一座穴窍,为中品。 真气连绵不绝,打通三百六十座穴窍,就是上品采气境了。 唯有打通三百六十座穴窍,才有资格窥视筑基境。” “孔大哥当初打通了多少座穴窍?” 提及此事,孔燕行颇为自傲:“没多少,仅仅四百一十二座穴窍罢了。” 赵蟾完美的给了他反应,惊叹道:“孔大哥好厉害。” “哈哈……摸着良心说,打通四百一十二座穴窍再晋升筑基境,我比严千户在采气境时都要厉害!” 话音未落。 山中陡然响起龙吟。 赵蟾猛地怔住了。 孔燕行舍弃马匹,纵身飞跃山崖之上,望着从山涧腾飞的老蛟,喝问道:“此地乃阳县斩妖司的地盘,阁下是哪条江河的蛟族?” 老蛟约摸三丈余长,卷住一座石崖,高傲的扬起脑袋,视线鄙夷的落于孔燕行身上:“阳县?没听过。你是筑基境的斩妖人?” “阳县斩妖司百户孔燕行在此!称呼你一声阁下是我看得起你,赶紧哪来的回哪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说得轻巧,老夫一路追星赶月的来到此地,若不饱餐一顿,岂非亏得慌?” 孔燕行耷拉下脸:“老蛟!你可要想清楚了,与斩妖司为敌的下场是什么!” “你刚刚问我是哪条江河的蛟族,告诉你也无妨,老夫出身忘情川。” “忘情川蛟龙一族。”孔燕行呢喃道。 碰到硬茬子了,忘情川蛟族出过的水神没有八尊,也有六、七尊。 “以我忘情川蛟族的身份,在此饱餐一顿,斩妖司管的了我?” 孔燕行当即怒斥:“妖孽!放肆!” 老蛟言语说的狂妄,似乎格外忌惮斩妖司,迟迟不见它有什么动作。 “你现在离开,我可以睁一只……算了……”他扭头瞧了眼赵蟾,暗道,或许这头忘情川蛟龙是造成游居镇妖患的原因。 他解下背着的龙首阔刀,右手攥住刀柄,指着老蛟:“不必走了。” 天光徐徐亮起。 孔燕行也看到了适才老蛟出现的那条山涧里,居然还伏尸了一头蛟龙。 谁杀了它? “你不怕得罪忘情川?”老蛟变得犹豫。 孔燕行鼓动真气,狞笑:“宰了你之后,西唐国斩妖司有人会替我跟忘情川交涉!” “你的修为最多上品筑基境,而我是中品知命境。”老蛟暗含威胁。 孔燕行步步紧逼,老蛟却弱了气势。 他呸了声:“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上品筑基境当然打不过中品知命境。 所以,孔燕行拿出一罐小瓷瓶,拔开塞子,往嘴里倒了一颗暗红色丹药。 转瞬之间,他身上的真气节节攀升,脚踏北斗,龙首阔刀的刀尖片刻不离老蛟方向。 老蛟惊骇道:“《怒元升神丹》?你疯了!!” …… 赵蟾爬至山崖的中段,天亮了,他才看见孔燕行的脖子有妖魔爪印的伤痕,该是有许多年了,伤痕结成难看的疤。 不知孔燕行搏斗妖魔时究竟有多惨烈,方能在脖颈这等要害地方留下爪印。 他的命也是硬,偏偏活了下来。 少年郎又看到服下《怒元升神丹》的孔燕行快意长啸,一跃而起,刀光宛如龙湫瀑布砸向盘踞石崖的老蛟。 老蛟的眼神霎时凶狠下来,龙吟阵阵,迎向劈头盖脸砸来的刀光。 孔燕行吞服怒元升神丹又如何? 妄图靠丹药强提力量,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 老蛟十分自信。 它是忘情川蛟族,天赋强横,它们一族水神出了七尊,其中一尊还是滂沱河水神,地位显贵,连忘情川当地的斩妖司都和和气气对待它们,怎么区区阳县百户官胆敢跟它搏命? 不怕恶了忘情川吗? 赵蟾攀爬上了高崖,他望见孔燕行踩着一叶窄窄的小舟,小舟漂浮于半空撑着孔燕行的身体,老蛟如在江河游向了那片瀑布般的刀气。 刀气砍在老蛟体魄上,它身上的鳞片四散翻飞,血肉模糊。 刚要争凶斗狠的老蛟,瞬间凄惨的连连哀嚎。 老蛟给赵蟾一种“照猫画虎”的感觉,明明不是真龙,却表现的处处像真龙。 “孔百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一击之下,老蛟赶忙退走。 孔燕行不打算饶了它,踩着那叶小舟衔尾相随。 龙首阔刀再次挥下。 刀光刺眼,卷起大风。 赵蟾张手挡着自己的眼睛,由手指罅隙之间望着他难以想象的大战。 这一刀,将老蛟的尾巴砍断一截。 孔燕行探手抓住蛟尾,扔在赵蟾身旁。 落下时,蛟尾还抽筋似的蹦了几次。 正当他砍出第三刀,老蛟畏畏缩缩躲到一座山崖后。 刀气轰碎山崖。 第四刀。 老蛟慌不择路避在一处山坡背面,刀气击起无数扬尘和残缺不全的林木。 第五刀。 老蛟复又找了一座石崖躲避,瑟瑟发抖地喊道:“我有一位尚处于闺阁里的孙女,艳若桃李、百媚千娇,愿意献她跟阳县斩妖司联姻!彼时,阳县斩妖司就有了忘情川蛟龙一族助力,你们实力大增,也……也能少死许多斩妖人。” 孔燕行停住小舟。 他的脸色不正常的赤红,双眼遍布血丝,头发一根接着一根的掉落,尽管右手稳稳握着龙首阔刀,左手以及双腿却哆哆嗦嗦,仿佛承受了不可估量的压力。 “谁?”他嘶哑问道。 老蛟痛的面目扭曲,扭头看了眼断掉的蛟尾,从石崖一侧谨小慎微地探出脑袋,死死盯着状态极其不正常的孔燕行,眼珠子转了转,望向赤裸上身却在腰间斜插一杆桃枝的少年:“那位少年应当是斩妖人?我瞧他倜傥不群、英英玉立,与我宝贝孙女必是恩爱夫妻。” 第一卷、山鬼谣 第66章、杀蛟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孔燕行体魄晃动的幅度愈发大,怒元升神丹给他带来了可越境杀敌的力量,同样也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这本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若非老蛟中品知命境,又像是游居镇爆发妖患的源头,且突兀闯入阳县管辖的地盘扬言饱餐一顿,否则,他绝不会服用。 一头忘情川知命境老蛟,搁在哪里,都是斩妖人严阵以待的妖魔。 吃了怒元升神丹强行把真气拉升至和老蛟相同的境界,老蛟却依靠群山躲躲闪闪,等到药效消失仍未砍杀老蛟,他与赵蟾下场难料。 孔燕行明知老蛟在拖时间,亦是假意周旋,诱它从石崖后出来。 至于赵蟾提及的山鬼……山鬼虽能吐山鬼花钱,是山上宗门的“铸币炉”,却天然存在境界上限,孔燕行曾在澜苍府斩妖司见过一头境界很高的山鬼,仅仅中品筑基境。 山鬼要是晋升为山神,境界随之而破。 何况,赵蟾还提及了一嘴白玉卿、白幼君姐妹,他不曾听闻过白幼君,白玉卿的大名却如雷贯耳。 不知她为何未曾斩杀藏在山涧的老蛟,没关系,他来杀就是了。 孔燕行回头问道:“小子,当……当忘情川的女婿,愿不愿意?” 身体的疼痛使他脸庞渐渐扭曲,即使想示意赵蟾先答应下来,怕是也做不到相应的表情了。 赵蟾拱手笑道:“忘情川贵不可言,若是成为忘情川的女婿,简直三生有幸!” “好!”孔燕行朝老蛟喊道:“你听见了?” “听见了、听见了!”它缩回脑袋,继续躲在石崖背后,“孔百户跟我的孙女婿先行一步,我整理下衣冠,再去找你们面谈聘礼。” “可以。”孔燕行点了点头。 踩着一叶小舟,果然调转方向。 “孔大哥当心!老蛟……” 赵蟾话音未落,孔燕行已然再次转身,催动小舟,风驰电掣地飞至游出石崖的老蛟近前。 打蛇打七寸。 蛟龙虽说冠了一个龙字,同样还有“蛇”的弱点。 刺眼的刀气爆发。 老蛟似是做足了准备,张口喷下墨色的烈焰。 墨炎并无温度,却跟孔燕行的刀气纠缠不休,不分伯仲。 而老蛟突进到孔燕行右侧,嘴里的獠牙仿佛匕首,狠狠地朝他撕咬过来。 孔燕行冷笑地掐起手诀,一张金灿灿的符箓从其怀中飘了出来。 擐甲持戈的金身神灵猛然现世。 偷袭孔燕行的老蛟发自内心的惊呼:“《请监兵神君符》?” 孔燕行一面对付来头不小的墨炎,一面龇牙咧嘴的狞笑道:“严千户送我的,本想阴杀其他妖魔,既然你这头老蛟主动送上门,那就去死吧。” “怒元升神丹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招是《请监兵神君符》?” “你明白的太晚了。” 顶盔掼甲的金身神灵迷离惝恍,只能依稀瞧清祂的整体样子。 杀中品知命境的老蛟足够了。 金身神灵轻轻挥戈,避之不及的老蛟顿时妖血井喷。 那堆墨炎没了老蛟真气支撑,亦是徐徐散掉。 一丝快熄灭的墨炎落进树林,顷刻之间,那片树林冒起浓烈的黑烟。 赵蟾只见黑烟,不见火光。 轻松斩杀老蛟的金身神灵一击过后寸寸崩解化作绚丽的金光融入大山。 孔燕行举起没了声息的老蛟,摔到赵蟾旁边,他踩着小舟落到石崖盘坐下来休息:“《请监兵神君符》是千户才能动用的符箓,能杀寻常的知命境妖魔,碰到体魄厉害点的妖魔就大打折扣了,不是此符不厉害,只是下四境的请神符太低劣……” “孔大哥你没事吧?” “不妨事,怒元升神丹可以在半炷香内让我拥有中品知命境的真气,但后患也很大。你放心,那头山鬼即便是筑基境的修为,现在的我也能杀,嘿,我的法……” 法宝二字尚未说出口,孔燕行接连大吐数口鲜血。 已到半炷香的时间。 他瞬时萎靡不振,气色变得极差。 “我的法宝足够再杀一头筑基境妖魔,不过,若有良机,我……我想把山鬼捉回阳县斩妖司,山鬼能吐山鬼花钱,不仅对我们斩妖人,对百姓来说,亦有大用。” 赵蟾担忧的看着他,“我知晓山鬼花钱有护身庇体的妙用。” “嗯。哎呦,疼死我了,怒元升神丹后劲太大,你从我怀里拿出另一个白瓷瓶,里面是大草还丹,可助我养伤。” “好。” 赵蟾刚要有所动作,余光瞥见那头被擐甲挥戈的金身神灵几乎把七寸斩透的老蛟,眼睛动了动。 “怎么了?” 赵蟾拔出青蛇剑。 孔燕行从刹那间警惕,难道趁着自己重伤,这小子想杀了他。 《撼神剑》第三式剑痕斩向貌似了无生息的老蛟。 老蛟砰的一声抬起脑袋。 剑斩在了它的下颚。 随着老蛟撕咬,这柄被郑百户附加真气的长剑应声而断。 危急关头,孔燕行想捡起身边的龙首阔刀,可周身无处不酥麻、巨痛,尤其右臂,犹如无数蚂蚁在骨头缝里啃噬,以他厮杀妖魔时的暴烈,尝试了几次也未举起刀,更何谈斩杀奄奄一息的老蛟了。 他后悔的无以复加,不该那么相信下四境的《请监兵神君符》成功杀了老蛟,要是将老蛟丢的远一点,它只能等死,而非故意假死再暴起发难。 “完了!” 孔燕行幽幽一叹。 赵蟾退至盘坐的孔燕行身前,攥紧斜插于腰间的桃枝,还是“剑痕”一式。 桃枝极其轻易的斩透老蛟的脑袋,且是居中斩进去的,腥臭之气即刻扑面而来,赵蟾强忍不适,任凭妖血浇到上身,攥紧桃枝一直斩过七寸,方才停手。 孔燕行看的目瞪口呆。 赵蟾返身站在了他身畔,孔燕行回过神,视线从赵蟾右手攥着的桃枝一掠而过,低声道:“老蛟是《请监兵神君符》杀的,与你并无关系,这桩事我会揽在自己身上……” “孔大哥多虑了。”赵蟾把桃枝斜插回腰间系着的汗巾里,说道:“一路走来,我相信孔大哥的为人。” 说归说,少年郎的目光不乏审慎的观察孔燕行神色。 “你到阳县斩妖司赴任后,我为你挑选一柄好剑。” “多谢孔大哥。” 他言外之意是少用桃枝,省得居心不良之辈“见宝起异”。 状似一折就断的桃枝轻轻松松的把老蛟的脑袋一分为二,桃枝的神异、锋锐,下四境的《请监兵神君符》与之相比也稍逊一筹。 “坐在我旁边,陪我休息一会儿。”孔燕行呼出一口粗气,老蛟诈死,要不是赵蟾提前察觉并果断处置,两人都得死。 见识到这一幕,孔燕行没必要再去瞧瞧赵蟾所斩杀的那些妖魔、修士。 少年郎扎扎实实的上品锻体境修为、胆识、手段皆为上上乘,尤其锻体境的修为,前后两剑,使得孔燕行格外震撼。 换作普通的上品锻体境斩妖人莫说持有桃枝斩杀老蛟,光是中品知命境的威慑就足以使其心惊胆寒,不敢动弹。 “你杀的那些妖魔、修士我都信了。”他笑道。 “孔大哥还是按照斩妖司规矩确认一番为好。” “哦?为何?” “规矩就是规矩。” “哈哈……”孔燕行大笑,笑不到一半,身体没有一块地方不疼,瞬间又龇牙咧嘴道:“你小子真会说话,就是傻了点。” 他道:“市井百姓还会虚情假意,何况我等修行者?现在我身负重伤,你随时可以杀了我,暂时伏低做小的虚与委蛇,待我恢复了修为,压根不需要趁你不备,小小的锻体境修士,我能随手杀了抢夺走桃枝。” 第一卷、山鬼谣 第67章、诡计多端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平静道:“刚才孔大哥谈及山鬼,纵使受伤了,也有法宝对付的了它。” “正是。” “其实孔大哥凭着斩杀老蛟的功劳,可以直接回阳县。” “有趣、真有趣,你的意思是我用不曾动用的法宝杀了你,夺走桃枝,返回阳县?” “嗯。” 孔燕行摇摇头:“错了,即便杀了你,我仍然能够继续前往游居镇处置妖患,如此一来,不只得到了桃枝,还多了两桩功劳。 呵,说这些做什么? 哦!我明白了,你小子……诡计多端!” 孔燕行强忍着重伤,颤抖的指着赵蟾:“你在诱惑我,倘若我稍稍有所动作,你马上会用桃枝杀了我!以绝后患!” 自己的那点心思被他拆穿,赵蟾依旧神情平静:“孔大哥没有这些心思,我才敢说。” “要是我有此等腌臜心思呢?” “我看孔大哥眼下动一动手指都难……” 孔燕行接着少年的话,道:“是啊,就算有法宝,当下也用不了,想来我是必死无疑,赵蟾,杀了我吧。” 赵蟾安稳的坐在他一旁,问道:“《请监兵神君符》是何来历?” “监兵神君隶属于斗部,全称是西方白虎监兵神君,另有东方青龙孟章神君、南方朱雀陵光神君、北方玄武执明神君。 我们斩妖司有请神符一类,所请的神祇五花八门。” “斗部……是什么?”赵蟾疑惑道。 适才一丝墨炎落入山林只见黑烟不见火光,黑烟散尽,那片山林没了踪影,只剩下光秃秃的地表。 孔燕行望了眼那里:“我也不清楚。” “蛟龙吐的墨炎是何物?” “忘情川蛟龙一族的压箱底手段,叫做《墨蛟炽炎》。” 过了一会儿。 孔燕行笑问:“你到底杀不杀我?” “孔大哥不要再开玩笑了。” “哈哈……放心,没了这头老蛟,游居镇妖患的情况大为好转,掺我起来。” 两人下了石崖。 赵蟾扶孔燕行上马,他牵着缰绳。 “这头老蛟暂且搁在这里,待我们处置完剩余的妖患,咱俩想办法将它弄回斩妖司,抽筋做腰带,扒皮缝衣服,听说蛟龙的血肉十分美味,咱们煎炒油炸,做一大桌子尝尝。” “好。” “想不想要《请监兵神君符》?” 赵蟾诚恳道:“很想要。” “哈哈……哎呦,痛死我了……你今后再立几件功劳,四神君符箓我帮你和严千户讨要……慢点走,颠的我浑身疼。” 路过杀那四位外乡人的地儿,赵蟾一一讲述当时是如何斩杀的。 “他们是采气境的修为,你小子确实有本事。”孔燕行严肃道。 这一日的阳光并不刺眼,风也并不喧嚣,孔燕行疼的脸庞直抽抽,含糊不清道:“真不杀我?” 赵蟾实在无言以对,干脆一句话不说。 他自顾自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小子哪哪都好,就是心肠软了些,你觉得都是斩妖人我便不会对你下黑手了?大错特错! 袁千户带你到的阳县,你可知它是来做什么? 巡查澜苍府治下各县城斩妖司,捉拿勾结妖魔或鱼肉百姓、贪墨钱财的斩妖人。 斩妖人瞧着光鲜亮丽,似乎一心一意为百姓斩妖除魔,其实我们也有私心,有了道行成了修士私心会千百倍的放大! 去年阳县揪出一位勾结妖魔、巧立功劳骗取赏赐的斩妖人,他跟我一样是百户中品筑基境的修为,最终被押送澜苍府投入大牢,今年年初定罪了,斩立决。 有机会我带你到澜苍府大牢瞧瞧,里面关押的妖魔和斩妖人几乎五五开。 话又说回来,你觉得澜苍府因何派袁千户在眼下这个节点四处巡查? 定是得了消息。 据我听闻,袁千户下一站所要去的泽县,某些斩妖人可谓胆大包天! 鉴于此,袁千户才在阳县休息散心,好应对接下来的棘手局面。 我说了这么多,你小子当真敢拍着胸脯保证,我是好人?” 赵蟾平静反问:“孔大哥是报案房的百户?” “对啊。” “我和袁前辈到达斩妖司时已经是深夜了,孔大哥却仍在执勤。” “嗯,这又说明什么?” “说明孔大哥是阳县斩妖司上官的信重之人。”赵蟾道。 孔燕行看着牵缰绳的少年,诧异道:“哦?” 赵蟾道:“报案房直面前来报案的百姓,应在斩妖司中十分关键,而孔大哥深夜还在忙碌,大概能够说明些什么了。” “拍马屁?” “您看我像是在拍马屁?” “不像。”孔燕行终是略微轻松笑道,“不逗你了,你赴任阳县斩妖司后,到我报案房干活,平时记录妖患,人手缺了,你再顶到前面。” “必须去阳县?” “嗯,现在的你就是一块金子,穷乡僻壤的游居镇已经不适合你了,你得到更大的‘戏台’上磨练。” 赵蟾沉吟道:“若我不去呢?” “由不得你。况且,阳县离游居镇才多远?何时想家了,何时再回来住几天。” “好。” “到游居镇后,送我去斩妖司我要养伤,你跟王力士暂时维持局势,如果爆发你们处置不了的妖患,及时告知我,我再出面。” “忘情川会找我们麻烦吗?”赵蟾问道。 孔燕行深呼吸几口,刚才他服用一颗大草还丹,吃怒元升神丹的后患大体稳住了:“谁知道呢,让澜苍府斩妖司头疼去,不关咱们的事。俗话说,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咱们个子矮,老老实实在屋檐下避雨就行。” 赵蟾瞧着脸色苍白的他,小声道:“怒元升神丹的后患严重吗?” “严重。”他叹道,“虽然不会跌境,加诸于身的痛苦宛如被千刀万剐,并且,服用的次数越多后患便层层叠加,这是我第一次吃,兴许到了第二次,我的十二主经、奇经八脉全都碎了。” 两人于巳时二刻到达游居镇。 王焕披着他的破披风,背着四十九斤的“狮山”,因不曾好好休息过,双目血丝遍布。 他正好巡至镇子口,看见赵蟾和孔燕行。 “孔百户?!”王焕喜出望外,精神为之一振,委实没有想到,前来处置妖患的竟然是报案房的孔燕行。 “王力士辛苦了。”孔燕行不曾下马,有气无力的说道。 王焕打量他这副模样:“孔百户可是在大山中遇见了妖魔?” “嗯,一头不长眼睛的老蛟藏在那里,被我宰了!这些事忙完,我请大家伙吃蛟肉。” 这两日王焕承担的压力快把他压垮了,孔燕行一来,担子一卸,霎那间感到天旋地转,他依旧强撑着告罪:“我有罪,邵华等斩妖人连同游居镇捕快死在山鬼爪下,明明有赵蟾的提醒,我还是低估了山鬼的狡诈,害他们因公殉职。” 孔燕行骑在马上皱了皱眉头,问道:“确实是山鬼杀的他们?” “啊?不知,我猜应该是的……”王焕讲述一番他与赵蟾前往山牛村遭受山鬼“戏耍”一事。 孔燕行缓缓摇头:“此事赵蟾在阳县斩妖司已经说过了,邵华等人是否真被山鬼所杀,需要我们调查。妖魔尽管该死,但不能忽略山牛村附近没有其他妖魔作乱。” 王焕深思一阵,道:“孔百户教训的是。” “斩杀老蛟时,受了点伤,容我休息一会儿。” “是。” 赵蟾牵马去了斩妖司,王焕在旁频频朝他使眼色。 “有话直说。”眯着眼睛假寐的孔燕行道。 王焕尴尬道:“是这样的,赵蟾去阳县求援时,我忘了让他带走《斩妖册》和我写的报功信,不知百户……” “赵蟾的功劳我已明确,此事过后,他会到阳县斩妖司赴任,凭借其功劳,十有八九会被严千户封为校尉。”对于赵蟾修行上的引路人,孔燕行愿意多说一点。 第一卷、山鬼谣 第68章、斩妖司叛徒 - 荡魔 - 八千妖孽 “哎呀!哎呀!好,太好了,赵蟾你谢过孔百户了没有?” 赵蟾点点头:“谢过了。” 孔燕行又道:“这小子适才还问我可不可以不去阳县。” 王焕一巴掌拍到赵蟾后背:“阳县斩妖司不比游居镇好上十倍百倍?你非池中物,该到外面的大天地历练。” “王大哥教训的是。”赵蟾微微垂头。 孔燕行听着王焕斥责赵蟾,不禁想笑。 王焕刚说“孔百户教训的是”,转头赵蟾又道“王大哥教训的是”。 想来当真是王焕指点的少年修练,不然,这小子岂能对他毕恭毕敬? 旋即,孔燕行暗讽自己多虑,难不成山水包围的游居镇藏了位大人物,他才是教授赵蟾修练的师傅?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那么桃枝是哪来的? 赵蟾口中的老刘真的机缘巧合从妖魔那里夺来的? 孔燕行处置妖患的经验丰富,此事他久久想不通。 “王力士。” “属下在。” “你认不认识老刘?” “老刘啊,认识,教赵蟾采漆的师傅,这人性格很怪。” “怎么怪了?” 王焕绞尽脑汁回忆着:“三言两语实在说不清,老刘又穷又‘犟’,若非会一手采漆,早饿死了。” 赵蟾沉默不语,在他看来,老刘的“犟”,实际上是睥睨一切的盛气凌人,他也觉得怪,老刘一个老光棍,哪有资格盛气凌人? “老刘是外来户?” “不是,是镇子的本地百姓。” 王焕试探问道:“孔百户,老刘有问题?” “没问题,听赵蟾提起过老刘,我就随口一问。对了,白……白仙子在哪?” “白仙子是谁?”王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白玉卿。” “她啊,不瞒百户,属下未曾找到她。” 孔燕行憧憬道:“情有可原,不必寻她了。” “是。这白玉卿难道大有来头?” “你不必知道。” “是。” 白幼君在彩烟街一角,嘴边含笑痴痴望着赵蟾牵马进了游居镇斩妖司。 白玉卿站在她身旁,刻意隐去了两人的身影,她看出骑在马上受重伤的人是上品筑基境。 “服用提升真气的丹药才受的伤?”白玉卿呢喃自语,“似是怒元升神丹。” “阿姐,什么是怒元升神丹?”白幼君好奇问道。 “斩妖司炼制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丹药,防止斩妖人碰到比自己境界高的妖魔时毫无还手之力。” “哦!我知道!牛鼻子老道说修行界里有种术法叫做两伤术法,能够短时间内提高战力,但后果很严重,轻则重伤濒死,重则魂飞魄散。” “怒元升神丹借鉴了两伤术法,后患没有两伤术法那般严重,效果也没有那么好。” 白幼君悄声道:“那人既然吃了怒元升神丹肯定是斩杀了妖魔!幸好郎君不曾受伤,阿姐你看郎君赤裸着上身,多么潇洒无拘!” 白玉卿自动忽略青妹后半句话:“山里藏了一头中品知命境的老蛟,他应该把老蛟杀了。” “阿姐没察觉到打斗吗?” “太远了。” 顿了顿,白玉卿嘱咐白幼君:“稍候赵蟾出来了,你将百宝真人潘喜一事告知他。” “阿姐~早应该与郎君说的。” “呵,此事跟他没关系,镇子里有的是人不愿见他擦破一丁点皮……” 无论是玄微宗的阿萍、谢婉,还是宝玉斋的皇甫长秋、蘅芜馆的荀岚,甚至她们姐妹,皆在时时刻刻关注着赵蟾。 纵使那位刚来游居镇的上品筑基境斩妖人,看赵蟾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块完美无瑕的瑰宝。 赵蟾才是眼下游居镇最安全那个人。 …… 潇水真人身前趴了一头妖魔。 妖魔气息虚弱。 他尽管不懂人言,但能将蛟龙喋血山崖的场景禀报给潇水真人。 这种手段,直接掏空了它的半条命。 “老蛟死了。”潇水真人自言自语踱步,“玄微宗的阿萍一个人能不能打得过潘喜?” “不妨事、不妨事,我还有后手。” 它丢给妖魔一颗丹药,妖魔面露狂喜张口吞下,转眼间,不仅丢失的半条命补回来了,气息亦是节节攀升,到达中品采气境方才停下。 潇水真人垂首瞧了眼这副山鬼体魄:“只有下品筑基境的道行,把握实在不足啊。 早知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当初应该把赵蟾炼化成鬼使,不理潘喜,直接跑到翡山搏一搏,一旦成了翡山山神便大局已定。 可惜心有贪念,再加上阿萍搅局,错失良机。 嘿,我又何须责怪自己,彼时彼刻,确实不适合大动干戈。游居镇的外乡修士万一察觉到我的气息、或者顺着斩妖司找到蛛丝马迹、甚至斩妖人向阳县斩妖司求援,可就躲无可躲了。 不成山神的山鬼,真是烫手山芋!” 前些日子,他连筑基境都不是。 仅仅不到上品采气境的修为,依赖山牛村众多无辜百姓的血肉之气,再加上增补真气的丹药,才堪堪提升至下品筑基境。 他走向山牛村。 村头伏尸了一行人,他们的面庞都面无痛苦,应是不曾反应过来就死了。 潇水真人倒是不想浪费这么好的新鲜食材,但村里住了位修士,那位修士不愿看到他吃人。 “浪费!”他嘀咕了声。 走到一家农户门前,敲门道:“真气可曾调理好了?” “快了。”院中传来一道女子声音,“进来吧。” 潇水真人推门。 院里盘坐着披头散发的女冠,她抬头瞥了眼潇水真人,“师兄,我最后帮你一次,从今以后再也不欠你人情。” 潇水真人笑道:“反正你回不去泽县了,不如留在翡山修行。” “唉,师傅他老人家绝对想不到,师兄你选择成为山神,我也成了人人喊打的斩妖司叛徒。”女冠无奈道,“世事弄人!” 潇水真人指着村头的尸体:“你该早来的。” “嗯?” “游居镇尚有一个斩妖人活着。” 女冠不以为意:“留给师兄吃了吧,师兄你之前不喜欢吃人的,怎么现在变得视肉如命?” “哼,既然清楚我喜欢吃人,为何不让我吃了他们?” “见不得师兄成了纯粹的妖魔。”女冠摇头道,“山鬼是师傅他老人家留给你的,你……唉,何至于此。” “我在西唐国的钦天监效劳了一辈子,比你更加恐惧死亡。”他道,“我不想死。” “你可以求斩妖司给你延续寿元的丹药。” 潇水真人自嘲道:“斩妖司肯定要我的山鬼,哪能交给他们?何况,我自称潇水真人,真实修为只是下品知命境,不过是仗着五官保章正的身份自娱自乐罢了。” 西唐国钦天监的五官保章正,职责为记录天象变化、占定吉凶,正八品的官职。 女冠沉闷道:“师兄,这真的是我最后一次帮你,我得离开西唐国亡命天涯了。” “澜苍府斩妖司派人来了?” “清枢山山猿一族的袁侯,上品知命境的修为,听说即将突破至中五境的开府境。” “清枢山的山猿一族天赋异禀,又是斩妖司忠诚的狗腿子,若我是你,同样得逃跑。”潇水真人自嘲道,“师妹,你这招灯下黑也是厉害,袁侯肯定想不到你偷偷跑到它眼皮子底下。” 女冠勉强笑了笑:“正好助师兄晋升山神,或许将来有我求你的时候。” “师妹,你说我‘何至于此’,我倒要说你何至于此呀,泽县有两位千户,你是其中之一,何必勾结妖魔、伪造功劳?” 女冠道:“师兄是钦天监八品五官保章正,下品知命境的修为,我是泽县千户,亦是下品知命境的修为。师兄啊,你的寿元将尽,难不成我的寿元就充足吗?还不是为了斩妖司延续寿元的丹药,这才勾结妖魔、伪造功绩!” “一颗延寿丹能延寿多少年?” “下品延寿丹可延寿十年,中品三十年,上品一甲子。要是澜苍府不派袁侯巡查诸县,再有一年半载我的功劳足以兑换下品延寿丹。” 第一卷、山鬼谣 第69章、私塾先生 - 荡魔 - 八千妖孽 “我倒是不知道延寿丹的妙处。” 女冠白了他一眼:“师兄早就打算鸠占鹊巢,利用朝中人脉寻求山神的神位吧?” “不错。师妹,你若配合阿萍能不能斩杀潘喜?” “大差不差。事后,我要吞了阿萍以及游居镇所有百姓的血气,以此来拖延寿元流逝。” “好,那时我已是翡山山神,我帮你。” 潇水真人看来,百姓是韭菜,割完这一茬,还会有下一茬来到此地定居。 “阳县附近只有我这一位山神,师妹啊,他日待我抬高神位,你可以投靠我。你瞧,大山一重接一重,却无一尊山神,可谓是我的风水宝地。”潇水陡然狂笑起来。 女冠站了起来,笑问:“我倒是好奇师兄如何笼络的人脉,方能得到这般好的敕封。” “做了一辈子八品的五官保章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潇水乐滋滋道,“西唐国庙堂众志成城抵御北虏南下叩边,但得加税吧?得动员百姓劳役吧?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耗损民心的大事?久而久之,国运定然下降,所以,大封山神、水神、城隍可以稳住民心,民心稳了,国运也就稳了。” “原来师兄须得感谢后赵国。”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在钦天监记录天象变化,早已观察到西唐国近些年必有刀兵之祸,便水滴石穿的笼络人脉。” 潇水回忆着这几年的贿赂,笑道:“幸好有山鬼,那群国之重臣不爱金银财宝,只要山鬼花钱,凑巧,我最不缺山鬼花钱。” “难怪师兄能选到这么好的地方当山神,竟是提早布局多年。” “潘喜都可以无中生有的造一盘棋局,遑论是我!” 女冠斟酌道:“师兄,确定潘喜是上品知命境?” “安心,潘喜寿元将近,就算他是中五境的修士,一身战力也使不出多少。” “若是不敌潘喜……” 潇水打断她道:“你随时可以走。” “这我就放心了。”女冠轻笑。 她放心不假,潇水却提心吊胆。 他如今不是钦天监的五官保章正,而是一头山鬼,以师妹的性情,若非觊觎比山鬼花钱更贵重的山神钱,早已对他动手。 来到游居镇后,潇水只碰到阿萍一个貌似奸诈实则愚不可及的蠢货。 阿萍堂堂知命境的修为,居然忍住不向他出手。 “师兄,你之前是下品知命境的修为道行,又是钦天监官员,肯定有护身的法宝吧?” “你想知道?” “有一点点想。”女冠随意着归拢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潇水张开手掌,掌中真气吞吐,一枚钦天监令牌浮现,“师妹,此令牌是夏官正赠予我的。” 钦天监有春、夏、秋、冬、中五官正,定四时、掌推历法,正六品。 五官正皆是中五境的道行。 女冠不禁退后数步,开心的笑道:“夏官正亲手雕刻的‘夏时’令牌?” “师妹好眼力,这‘夏时’令牌足够杀几个不长眼的知命境修士,即便她是上品知命境,也得死。” “不知师兄花了多少山鬼花钱买来的?” “是夏官正送予我的。” “我不信。” “呵,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妹,夏官正看在我兢兢业业一辈子的份上,花了六十枚山鬼花钱。” 女冠忍不住惊呼:“太便宜了。” “只叹那阿萍胆小的如同老鼠,不敢对我动手,若不然,这夏时令牌已然染血了,省得等我晋升山神后,令牌形如鸡肋。”潇水注视着女冠笑道。 说的是阿萍,威胁的却是她。 女冠嬉笑:“师兄觉得我对你有想法?” “唉,谁让现在的我是山鬼呢……” “师兄啊,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我是你的师妹,我们一个师傅。” “既然你答应联手阿萍共同对付潘喜,好好休息,明天我再过来。” “慢走啊师兄。”女冠送他出了村子。 回到半山腰。 潇水抓起一块心脏狠狠咬了一口,骂道:“唐旖!我的好师妹,休要认为我不知你的心思! 哼,不就是想掳走我好给你吐山鬼花钱? 接近两甲子的交情,你于心何忍?!” 若非潇水及时察觉到唐旖的不怀好意,怎能把他藏的那般深的底牌亮出来? 紧接着,潇水自言自语:“幸亏当时没有以夏时令牌杀了阿萍,不然,局面更加难以控制。” 他来游居镇,势必要晋升翡山山神,不管何人挡在前面,他都要将之除掉。 “赵蟾……桃枝……这杆桃枝我若是得到,就是我的山神神兵。” “今日是八月十三,明天八月十四,马上八月十五中秋节了。” …… 皇甫长秋和荀岚来到了私塾外。 不曾敲门,径直走了进去。 “谁来了?”潘先生听见脚步声,从书籍的圣贤教诲中抬起头。 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立刻一凝,小心地放下圣贤书,不紧不慢起身,见礼道:“二位可是来借书的?” 荀岚打量潘先生,叹息道:“不是。” “既然不是借书,敢问是因何事来我这小小的私塾?” 皇甫长秋不回话,扫着书柜上的藏书,这私塾先生倒是酷爱读书,藏书格外丰富,多是圣贤典籍,小部分则是侠义公案小说。 潘先生毫不焦急,默默等待。 荀岚想好下一句要说什么,方才慢吞吞开口:“百姓无辜,何必下此辣手?” “在下仅仅是一个教书匠,实在听不懂姑娘……” 皇甫长秋打断道:“别装了,咱们坦诚布公的聊聊天。” “哈,姑娘说的话叫我听不明白。” 皇甫长秋道:“听没听说过白玉卿的大名?” “闻所未闻。” “我们皆是中五境的修为道行,你认为能瞒的了我们?” 这在私塾教书的潘先生淡然一笑,反正快到中秋节了,随即决定撕下伪装:“白玉卿可是西唐国斩妖司白泽殿的白镇抚使?” “白仙子尽管只是斩妖司的八品镇抚使,杀你可够?呵呵,我们杀你可够?” 潘先生身穿儒衫往前走了一步,隐藏许多年的气势渐渐升起:“白镇抚的扶风剑,的确非同凡响。” “她现今正在游居镇中。”皇甫长秋恐吓道。 “嗯,我看到了。” 白玉卿和白幼君曾走过细柳巷站在收完庄稼的良田旁。 他提了一把蔬菜从自己种的菜地里走了出来。 “既然如此,你还敢献祭游居镇百姓?” 潘先生不答,反问道:“不知二位出自何门何派?” “她是蘅芜馆荀岚,我出自宝玉斋,皇甫长秋。”她道。 “二位不是斩妖司的斩妖人,何须管这事?” 原本两人是不想管的,要以这场劫难磨砺吴婷和陈香故。 死再多百姓与她们何干? 但,清晨卯时。 荀岚收到蘅芜馆的千里传信,蘅芜馆所在的河内国斩妖司伐山破庙,将一座私设淫祀的山上宗门轻轻松松的连根拔起。 对于河内国斩妖司,荀岚还是清楚的,绝对没有这般战力。 据蘅芜馆探听到的消息,这一战西唐国斩妖司参与其中,且是攻灭那家山上宗门的主力。 蘅芜馆知晓她正在西唐国,打算令她在西唐国内做些力所能及的好事,争取西唐国斩妖司的好感。 毕竟斩妖司伐山破庙,蘅芜馆纵然收了一位白泽殿妖修当弟子,亦是心有戚戚,生怕哪天斩妖司找上自家。 恰好荀岚在游居镇,此地又即将经历一场劫难,干脆带着皇甫长秋找到私塾,盘算着“劝说”在镇子里隐藏极深的人物放弃。 荀岚道:“百姓无辜,既然你们要伤害百姓,我等正道修士自然会挺身而出。” “荒谬。”潘先生讥笑道,“在下是野修,近些年看惯了你们山上修士如何作威作福! 应该是斩妖司吧,要不是斩妖司压在你们头上,哪能前来寻我?” 皇甫长秋反问:“是又如何?” “哈哈……”潘先生骤然大笑,“‘是又如何’,好一个是又如何!你们山上修士高高在上,当然有实力有背景对我等野修说一句‘是又如何’!” 第一卷、山鬼谣 第70章、魔头 - 荡魔 - 八千妖孽 “如果你继续油盐不进,休怪我们动手了!”荀岚想都没想,直接说出这句话。 皇甫长秋看她一眼,每当荀岚不假思索的说话时,意味着她真的打算付诸于武力。 潘先生张开双臂,嘲讽道:“在下只是游居镇的教书先生,半点修为也没有,你们要动手就动吧。” “魔头!不知悔改!”荀岚斥骂。 手中的拂尘抽向潘先生。 拂尘却从潘先生身体间划了过去,未曾伤他分毫。 “嗯?” 不光荀岚吃惊,饶是感觉十拿九稳的皇甫长秋都惊愕了。 “荀师姐,你没用真气?” 荀岚激荡真气,拂尘上的丝线根根飘浮,仿佛无数利剑,瞬间洞穿潘先生的周身上下。 仍是穿过了他的体魄,没有伤到他一根毫毛。 荀岚跟皇甫长秋环视这间房屋,不光是站在她们面前的教书先生……以荀岚中五境的修为,一举一动裹挟的真气按照常理早将房屋毁的支离破碎,然而,教书先生、房屋,乃至书架摆放的书籍,俱都岿然不动,犹如一座座仙山。 “怎么可能?”荀岚呢喃自语。 潘先生收回伸展的双臂,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仗着自己的修为,就能杀我如宰鸡屠狗?” “你是下品开府境的修为?” “嗯。”潘先生平淡的点点头。 “既然是下品开府境,你也不过是在等死,几乎毫无战力,我为何杀不了你?”荀岚思忖了好一会儿,慢腾腾问道。 潘先生嘴角含笑:“八月十五那天你们便知道了。” “好,八月十五那天我们等着你给个交代。” 荀岚与皇甫长秋转身便走。 潘先生回到书案边,拿起一坛空空如也的酒坛子,不紧不慢跟在她们身后。 “你去打酒?” “酒是忘忧,饮了忘忧,便无忧了。” 三人从大官巷走至彩烟街。 “先生。”赵蟾赤裸着上身,自斩妖司跑来,他想回家清洗清洗,再穿件衣物。 潘先生嘴角含笑:“喝酒了没?” 他看向少年郎腰间系挂着的酒葫芦。 “浪酒闲茶、卧柳眠花。”皇甫长秋轻声念道。 赵蟾瞧了眼站在先生旁的两人,恭恭敬敬见礼:“喝过了。” “喝完了?” “嗯。” “走,我请你喝酒。” 不给赵蟾拒绝的机会,潘先生抓住他的手臂朝酒铺走去。 荀岚皱起眉头。 “此人,太怪了。”皇甫长秋低声道。 原以为游居镇即将经历的劫难,他们随手就能平定,未曾料到,忽然诡谲难测起来。 荀岚眉头越皱越深:“他是下品开府境的境界,我不会看错的。而且,此人寿元彻底尽了,他用一种类似于‘剥魂授生之术’的旁门左道手段强行苟延残喘,按照道理,他应该魂飞魄散在我的拂尘之下。” “更怪了。” “问问白仙子。”未几,荀岚快速道。 不等皇甫长秋同意,她走向夕照客栈。 白玉卿姐妹果然在夕照客栈饮茶。 两人坐在她们对面。 荀岚开口道:“白仙子,你可知游居镇有位教书先生?” “怎么了?”白幼君悄声问道。 白玉卿白了她一眼,颔首:“知道。” 荀岚把适才发生之事原原本本讲述给她。 白玉卿反问:“你们原是不想插手的,为何又突然愿意插手?” “河内国斩妖司破灭了一家山上宗门……” “叫什么名字?” “千水门。” 白玉卿道:“千水门身为修行宗门却私设淫祀,附近百姓为此苦不堪言,他们的确该死。” “这件事本该是河内国斩妖司的事。” “原来如此……”白玉卿笑道,“我道是什么,竟是蘅芜馆见到千水门遭祸,兔死狐悲。叫你在西唐国境内做些好事,博取斩妖司好感。” “蘅芜馆确实对我千里传信。”荀岚一反常态,真诚道,“白仙子可知西唐国斩妖司同样参与了这件事?” “当然知道,我又没有【千里传信玉符】,哪能了解千里之外发生的事?” “白仙子,我愿意救助游居镇无辜百姓,望你在西唐国斩妖司替蘅芜馆美言几句。”这句话荀岚想的比较久。 皇甫长秋亦是笑道:“宝玉斋虽不在河内国,也希望白仙子替宝玉斋说点好话。” 她缓缓摇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啊,何苦搞些小动作?” “白仙子此言差矣。”皇甫长秋道,“我们代你摆平游居镇祸患,岂是小动作?应是各取所需的大善事。” 白幼君甫一听到两人要解决游居镇的妖患,顿时高兴道:“阿姐,太好了,有两位高人助阵,一众无辜百姓必定有惊无险的渡过劫难!” 她哪能不明白青妹只在乎赵蟾一人,荀岚跟皇甫长秋处置妖患后,赵蟾亦是安全了。 “那教书先生我曾远远看了一眼,说实话,我不知他的底细。” “啊?”皇甫长秋惊讶了一声。 “他在我眼里就是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 “要不你斩他一剑试试?” 白玉卿想了想:“八月十五那天再说吧。” “为什么?”荀岚格外不解。 “既然此人说八月十五这天会真相大白,那就等等呗,今天是八月十三,后天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 …… 阿萍坐在谢婉闺房里的床榻边。 刚才他又服用了一颗玄微宗的福生丹,伤势大为好转,一心二用,边运转真气激发药力疗伤,边专心致志翻看小人书。 谢婉匆匆跑了进来:“师兄,不对劲!” 阿萍的眼睛似是长在小人书上了,问道:“哪里不对劲?” “楼下她们四人在谈论事情,遮蔽了声音。”谢婉忧心忡忡。 “白玉卿她们?” “嗯。” 无外乎是白玉卿、白幼君以及新来的荀岚和皇甫长秋。 以他们的修为感受不到荀岚、皇甫长秋的气息,两人在他们眼里就是寻常女子。 但只要与白玉卿牵扯上关系,这两人的来历定然远超他们的预料。 阿萍收起小人书,起身背着手踱步:“我去探探口风。” “好,师兄多加小心。” “无妨,玄微宗在山上宗门里虽然不如以前,却也能说上几句话,她们若同样出身山上宗门,会给玄微宗几分薄面的。”阿萍道。 结合已知的消息,阿萍判断荀岚和皇甫长秋的修为远超他,唯有如此,她们来到夕照客栈,他才不知不觉间忽略了两人。 “你的伤势怎样了?” “有福生丹,我的伤势快好了。你呢?不是说解开封印后,傍晚可以升到上品?为何依然在中品。” 谢婉无奈道:“是我错估了,今天傍晚一定能升至上品筑基境。” “师妹,后天就是八月十五,那些外乡修士真坐得住啊。”阿萍走到门口忽然扭头说道。 谢婉问道:“师兄的意思是?” “放出些消息……就说他们之中有人因害怕斩妖司反悔了。” “让他们自相残杀?” “不,引导他们提前对百姓动手。” “这些修士怎能听我们的?” 阿萍不假思索,道:“再告诉他们,阳县斩妖司悄悄来了位百户官,但此人在路上受到强大妖魔袭杀身负重伤,不过,他带着斩妖司的疗伤丹药,说不准在八月十五这天伤势好了大半。” “哈,我明白了,师兄要‘假传圣旨’?” “哪是什么假传圣旨,逼他们和斩妖司不死不休,既然敢到游居镇,斩妖司查下去的话,没人逃的了,虽说论迹不论心,但谁能证明外面山野游荡的妖魔和他们这些人没关系?” 第一卷、山鬼谣 第71章、怀揣希望 - 荡魔 - 八千妖孽 谢婉拍手大笑:“黄泥粘裤裆,说也说不清。师兄,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计策?” 阿萍闻言失笑,自负道:“还需要想吗?摆在眼前的事实罢了,只有我看清了局面。” 他下了楼梯。 先是就近挑了张长凳坐下,少许,提着热水壶笑问:“添些热水。” 拿开茶壶壶盖,咕噜咕噜倒进热水。 “四位姑娘,需要茶点吗?” “来盘桂花糕、枣泥糕。” “好嘞,且稍等。” 阿萍麻利地跑到后厨,放下热水壶,端起糕点铺清早送来的桂花糕和枣泥糕,迅速回到厅堂,放到白玉卿四人的桌面上。 “客官请慢用。” 皇甫长秋与白幼君迫不及待的分别捏起糕点,细嚼慢咽。 阿萍重新坐回长凳,幽幽叹了口气,她们境界太高了,明明看着她们在说话,却无论如何都听不见究竟说了什么。 “唉,何时突破到中五境的开府境?” 若成为中五境修士,他同样也能成为赏竹峰峰主。 “抢到那件仿造的照妖镜,宗门一定赏赐给我珍贵的天材地宝吧?” “有了天材地宝,从知命境突破至开府境就有机会多了。” 他憧憬的呢喃自语。 谢婉下了楼梯,看向阿萍,他微不可查的摇摇头。 谢婉心领神会,立即去散播消息。 她在游居镇八年了,有些人脉关系。 迈出客栈时,抬头望了眼匾额,前几天偷偷长的霉已经消失无踪,自言自语道:“小蛤蟆挺有本事的。” “哎呀,小蛤蟆!”她甫一抬头,看到赵蟾和私塾先生自酒铺中走出。 系挂腰间的酒葫芦略有酒渍,应是打酒之时,周伯的手抖了抖。 “婉儿姐好。” 赵蟾依旧恭恭敬敬问好。 “你快变成酒鬼了。”她掩嘴笑道。 潘先生笑道:“这小子变不成酒鬼,他心里有数。” “先生要不要来客栈吃顿饭?” “免费的?” “当然……不是。” “那算了,我还是回私塾自己做饭吃。大官巷的孩子待在家里,不必上课教书,正好有时间为自己做大餐。” 谢婉记起一事,“先生,你瞧我是不是读书的材料?” “世上人人皆是读书种子。” 她鄙夷道:“先生说笑,整座游居镇谁读书读的过杨昀呀,他才是读书种子。” “杨昀是读书种子不假,你不尝试一下,哪知自己比不上他?” “先生这是在劝学?” “圣贤学问是世间顶好的东西,读一读、背一背,总归是有益处的。”潘先生轻声且认真道。 谢婉娇笑:“有时间了,我必定去私塾请教先生。” 潘先生霎那间哈哈一笑:“你真想学圣贤学问,不用找我,我来找你。” “一言为定?”谢婉眼睛亮晶晶的,配合她傲人的胸脯,圆滚滚的臀,十分诱人。 潘先生颔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整座游居镇,我只认潘先生这一位君子。” “错喽,镇子只有一位君子,不是我,而是他。”他拍了拍赤裸上身的赵蟾。 谢婉这才奇道:“小蛤蟆,你衣服呢?” “被荆条划破了。” “你去山里啦?” “嗯。” “唉,你这孩子胆子真大,外面那般多的妖魔,就算成了斩妖人,何必以身犯险?”谢婉嗔怪道。 “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不许你把自己性命不当回事!”谢婉重重道。 赵蟾笑了笑:“好。” “是啦,别忘了给我答复!” 她邀请赵蟾拜师玄微宗,并给了赵蟾几天时间思考,八月十五之前答复她就行。 谢婉觉得自己这一番操作,再加上以前日积月累的小恩情,足够让赵蟾答应。 “我没忘。” “快回家穿件衣服,天气越来越冷了,别受了风寒。” 潘先生怀抱酒坛走向细柳巷,临走时附耳对赵蟾小声道:“放手去做,你什么也不必害怕。” “先生……你,你也多加小心,镇子不太平。” “没关系,我现今只是一位臭教书匠,谁在乎我?” “我在乎先生。”赵蟾诚诚恳恳。 潘先生深深的注视他:“我就知道,你是游居镇最有良心的人。” 说完,径直走向细柳巷,很快不见其背影。 赵蟾侧头扫了眼,谢婉往镇尾走去。 他去了桃李巷。 因妖魔闯进巷子,那排栽种的桃树、李树毁于一旦。 小跑至陈香故家门前,赵蟾想了又想,默默给自己鼓劲,方才抬手敲了敲门。 敲门声闷闷的。 “谁呀?” “赵蟾。” “赵蟾!” 紧接着听到打开房门的吱呀声,又是一阵急匆匆的跑步声,大门开了一条缝,她在门后窥了眼,见到果真是赵蟾,兴冲冲开门:“你怎么没穿上衣?” “我去了趟阳县,碰见了一点点小变故。” “你没受伤吧?”她还是穿着那件掉色严重的豆绿色窄袖褙子,桃红抹胸显得紧了,换了件灰色的短裙,跟她粉白裤子极其不搭,即便如此,穿在陈香故身上,她仍然像是香气扑鼻的桃花。 人靠衣裳马靠鞍这句话,在陈香故这里失灵了,仿佛任何衣服穿在她身上,皆相得益彰。 赵蟾摇摇头:“没有,阳县斩妖司来了位大人物,有他在,大家都会没事的。” 她微微垂下头,旋即扬起小荷才露尖尖角的下巴:“你放心吧,我和奶奶都挺好的……你给了我钱,我到药铺抓了几贴药,奶奶喝后,好多了。还有……还有……你给我的那枚钱,我按照你的吩咐,一直让奶奶带着!” “你,你照顾好自己。” “嗯,你也是。”陈香故特别特别小声道。 赵蟾原本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但是看到她后,居然将那些话忘了个一干二净,似乎只要见她一面,确保她平安,少年便已经心满意足。 “我回家了。”他道。 “赵蟾!” “嗯?” “奶奶让我转告你……转告你……”话到嘴边,陈香故红着脸颊,一双诱人的桃花眼似是蒙上了一层水润润的烟雾,“你多加小心。” “好。”赵蟾格外认真的点头。 大概年少青涩时分,总是说不出甜言蜜语,但就算是干巴巴的“多加小心”,亦是甜到了心里,叫人反复回味。 随他走出桃李巷,她站在彩烟街边,望着少年一步三回头地转入弄岁巷。 重新回到桃李巷,陈香故嘟着嘴,气自己是胆小鬼。 关紧大门,卡上门闩。 奶奶站在房前台阶上,问道:“你和他说了?” 陈香故扭扭捏捏,双手攥着衣角:“我没敢。” “你这丫头,圆了你的愿,怎么事到临头却畏手畏脚?” “我……我说不出口。” “傻丫头,没关系,过几天,选个好日子,奶奶亲自去找他。” “奶奶,他会不会拒绝?” “拒绝?奶奶大字不识一箩筐,但知道‘青梅竹马’四字。”老人摸着她的发丝笑道,“何况,你于他有恩。当年,要不是咱们,他如何葬下病逝的爹娘?” “哎呀,奶奶……”陈香故扑入她怀里,羞涩的面红耳赤。 …… 赵蟾以桃枝斩杀老蛟后,就近找了处山间小溪把身上的妖血洗去。 回到家里,他先是检查了藏着《琼林》和《断云刀法》的地方,看到它们老老实实躺在那里,再打了清水,仔仔细细搓遍全身,找了件能穿的衣物。 环视家里的一贫如洗,他对未来充满信心。 在求援阳县的路上,斩杀那四位外乡修士后,又收获了一钱袋子琐碎银子,处置完妖患,定要利用这些银两将这座祖宅好好收拾收拾,买几件家具,再换张舒服的大床。 等他在阳县斩妖司干上两年,攒够了钱,重新把祖宅给翻修了。 少年郎仰望着碧蓝的天空,怀揣着希望。 他不知陈香故的奶奶现在是什么态度,要是……要是…… 想着想着,困意汹涌袭来。 赵蟾累了一晚。 他坐在台阶,趴在并拢的双腿上,打着哈欠,徐徐进了梦乡。 梦境随之而来。 仍然是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的山鬼。 它仍然在有滋有味的介绍该如何吃人。 第一卷、山鬼谣 第72章、两情相悦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非常平静的注视着它。 梦境的末尾,他问道:“你怕死吗?” 山鬼不曾回答,梦境片片碎裂,归隐于脑海那本泛黄破旧书籍。 翻开的书籍,还是停留在第一页。 这次,书页左下角那行先前几乎辨别不清的小字,如今清晰了一点。 《剑气指玄篇》。 “妖魔!妖魔又来了!救命啊!” 赵蟾猛地惊醒。 呼救声离他不远。 他马上冲出家门,寻着声音大步狂奔。 “大家朝斩妖司方向跑!快跑!” “阿娘你快走,我拦着妖魔!” “我跟你……啊……” “妖魔吃人啦!快跑啊!” 赵蟾跑出弄岁巷,望见爆发妖患的地方,是安置小石村百姓的那处空下来的大户人家的宅子。 妖魔只有一头。 他穿过混乱的人群。 吴婷混在其中,看到是赵蟾,急忙喊道:“当心……” 赵蟾朝她点了点头。 “别乱!斩妖人到了!” “别踩着人!” 此次他没有动用桃枝,攥紧拳头飞奔向正撕咬一人尸首的妖魔。 妖魔冷冰冰的目光定在赵蟾身上。 舍弃尸首,扑向了他。 白玉卿带着白幼君,身畔是皇甫长秋跟荀岚,四人从夕照客栈走了出来。 荀岚皱了皱眉头:“一头中品采气境的妖魔,谁喂它吃的丹药?” “那是赵蟾的气息。”皇甫长秋眯着眼睛。 一听是赵蟾,白幼君急不可耐的往那边跑。 白玉卿叹道:“我随你一块去吧。” 牵着她的手,飘到房顶,跃出几步,她们便看见了正跟妖魔近身厮杀的赵蟾。 一人一妖暂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皇甫长秋和荀岚同样跟了来。 “阿姐,你快动手呀,郎君不是妖魔的对手!” 白玉卿拍着她的脑袋:“关心则乱!你瞪大眼睛瞧瞧,究竟谁不是对手?” 她细细观察,慢慢舒了口气。 郎君尽管与妖魔近身厮杀,但郎君规避的进退有度,妖魔的利爪、血盆大口愣是伤不到他半点。 反观妖魔,赵蟾一拳接一拳捶在它的脑袋。 纵然是中品采气境,这头妖魔亦是渐渐支撑不住。 皇甫长秋感慨道:“妖魔的体魄天生比人族强数倍,这小子居然敢拿锻体境的修为硬撼采气境妖魔,不仅不落下风,反倒是妖魔快被他生生揍死了。” 荀岚再次确认道:“他比林薇师姐在锻体境时厉害。” “蘅芜馆的辜月剑仙林薇?”白玉卿问道。 “正是。” 白幼君讶然:“可是那位虽在中五境,却被真真正正的剑仙夸赞‘含三分酒气’的辜月剑仙?” 曾有剑仙做客蘅芜馆,馆主令林薇在剑仙面前展示剑术。 一剑过后。 剑仙指着林薇笑道,行的是赫赫巍巍大道,却含三分酒气,妙极。 荀岚慢吞吞道:“林师姐的剑气常被人评作十一月的冷风,所以才有‘辜月’的称谓,那位真正的剑仙却称林师姐‘含三分酒气’,叫人耳目一新。但辜月剑仙的名头,仍是众多师妹们最愿意提及的。” 一年十二月,十一月又名:辜月、冬月、龙潜月、畅月、葭月,其中,唯有辜月、冬月广为人知。 荀岚就听说,北凤王朝同样有位明明是中五境,却让人唤作剑仙的天骄,称为清和剑仙。 清和又代指一年里的四月。 她们这些山上宗门弟子,见多识广,远非孔燕行、袁侯这种窝在一国之内的百户、千户可比。 只有身为镇抚使的白玉卿或她之上的斩妖人,才有资格,把目光从一国中抽离出来,放眼更大的天地。 如赵蟾一类,就算告诉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亦是想也想不出究竟怎样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唯有脚踏实地的一步步走下去,或者由山脚辛辛苦苦地攀爬,达到一定境地,才能一览众山小,与那些天纵奇才一较高下。 皇甫长秋瞧着已经大占上风的赵蟾:“明明可以用桃枝将妖魔一击毙命,却甘冒凶险近身厮杀,定是担忧外乡修士察觉桃枝的神异。” “他现在的本事玩不转复杂的拳术,若不是拳脚功夫简单直接,未必是中品采气境妖魔的敌手,白仙子觉得呢?”荀岚缓缓道。 白玉卿的注意力并未放在赵蟾的拳脚功夫以及躲避妖魔撕咬、爪击的灵活身法上,而是接近自言自语:“是谁教他修练体魄的法子?” “嗯?”荀岚和皇甫长秋堪堪反应过来。 再看赵蟾。 皇甫长秋呢喃道:“差点看走眼了,赵蟾的体魄远胜妖魔,绝不是上品锻体境修士能够拥有的。” 荀岚也道:“他连续与人、与妖魔厮杀,根本不曾停下休息过,没有一具使人瞠目结舌的体魄,根本坚持不下来。” “哼!郎君本就是天纵奇才!你们才知道吗?”白幼君挥舞着小拳头,俏声道。 似乎表扬赵蟾就是在表扬她。 皇甫长秋侧头瞧着她:“你这丫头,不怕在情关中‘丢盔卸甲’?” 白幼君则道:“郎君绝不会抛下我的。” “哈,有点意思,你对他一往情深,可我见到,你的郎君对你陌生的很。” “没关系,相处久了,郎君自然会熟悉我的。” 荀岚插嘴道:“游居镇一事结束后,白仙子肯定会带你走,怎能放心你留在这里?” 她的一句话,让白幼君十分着急,挽着白玉卿手臂,轻轻晃着:“阿姐,你……” “闭嘴。”白玉卿叱道。 当着荀岚和皇甫长秋的面,她丢不了这个脸。 白幼君倔强道:“我不走!我就留在游居镇。” “青妹,此事我们慢慢说。” “我不,阿姐现在就给我个答复。” 白玉卿冷若寒霜。 荀岚、皇甫长秋乐得看她们姐妹热闹,不时帮白幼君一把:“是啊,万一她留在游居镇,时间长了,两情相悦了呢。” 情关难就难在“两情相悦”上。 白玉卿霎时脸一黑。 她此前之所以确定张翠翠死在情关里,恰恰因为张翠翠和杨昀两情相悦。 荀岚慢腾腾道:“白仙子,蘅芜馆有渡过情关的法子,只是这法子是前人留下的,特别珍贵,要是白仙子替蘅芜馆在斩妖司美言几句,回到蘅芜馆后我就为白仙子取来。” 皇甫长秋不甘示弱:“宝玉斋渡过情关的办法较之蘅芜馆另有诀窍,白仙子愿意帮宝玉斋说上几句话,我马上千里传信给门派里的师姐妹,快马加鞭送过来。” 荀岚白她一眼。 皇甫长秋尴尬地笑了笑。 适才,她们在夕照客栈并未谈出一个结果。 两人以百姓的身家性命来劝说白玉卿,仍是未让她松口。 眼看白玉卿只是瞪着白幼君,不回话。 皇甫长秋适时打断沉默:“赵蟾难不成是谪仙人?山水环绕的小地方,就算有点人杰地灵的味道,跟其他那些灵气浓郁的宝地相差极大,怎么能诞生出他这般的‘妖孽’奇才?” “桃枝也奇怪。” 白玉卿冷冷道:“你们别打桃枝的主意。” 皇甫长秋笑问:“为何?难道赵蟾是大能巨擘教出来的?并且送予他的桃枝其实是件难以想象的天地瑰宝?” 白玉卿一直都在怀疑老刘的身份,甚至她去赵蟾家里时,谈及老刘,惊的她立即带着白幼君离开,生怕老刘有后手布置在赵蟾附近。 她知晓大能巨擘的后手布置,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稍不注意,死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然而,这几天下来,不曾发现老刘布置下的任何后手,仿佛老刘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光棍,而不是培养出赵蟾这么一位“妖孽”天才的神秘修士。 “大可以试试,总之,我也挺好奇的。” 第一卷、山鬼谣 第73章、千里传信玉符 - 荡魔 - 八千妖孽 “白仙子多虑了,我们保护赵蟾还来不及呢,哪能伤害他。” 赵蟾和妖魔的近身厮杀快要结束了。 少年郎骑在妖魔脖子上,如同驯服桀骜不驯的烈马,拳拳到肉的砸在妖魔头颅。 妖魔喷血不止,意识模糊,莫说把赵蟾甩下,纵然是逃命也无能为力了。 白幼君提起的心徐徐落回肚子里。 “你干嘛去?”白玉卿抓住她的手腕。 “嗯?阿姐不是让我跟郎君说事情?” “不急。” 荀岚问道:“将小镇即将遭遇的劫难告诉他?白仙子,这次该是我劝你了,有些事情尽量别叫他知道,他年纪小,道心不坚,若是坏了道心,修补起来可是大麻烦。” 白玉卿不以为意的咧嘴笑了笑,她英气的反问:“你们想好了没有?究竟出不出手?” “唉,两难。白仙子不答应我们的要求,出不出手没有差别。” “你们不在乎此地百姓的性命?” “我们更在乎身为斩妖司八品镇抚使的白仙子。”荀岚直言不讳。 白玉卿讥笑:“你们啊,还不如妖修。” “修行如逆水争渡,尚且自顾不暇,哪管的了外人?”荀岚轻飘飘的说道。 另一边,赵蟾最后一拳落下,妖魔趴伏于地,彻底没了生机。 白玉卿讥笑:“你们随意。” “白仙子。”皇甫长秋喊住要走的她,“西唐国斩妖司除了河内国,还与哪国关系好?” 白玉卿道:“莫非你们不知各国斩妖司俱为一体?” “阿姐……”白幼君刚说话。 “闭嘴!”她动了真火。 白幼君瞬时吓的不敢言语。 牵着青妹的手,白玉卿带她返回夕照客栈。 重新坐回适才的位置。 皇甫长秋和荀岚两人像是跟屁虫,又坐在她们对面。 “你们烦不烦?” “白仙子不给我们透露点西唐国斩妖司的秘闻,我们恐怕得死死缠住白仙子了。”荀岚道。 “哼,蘅芜馆就是这么教你为人处世的?” “非也,这是我顿悟而出的。” 两人在路上交流了下,皇甫长秋问道:“问点白仙子能说的。现在的西唐国斩妖司到底多厉害?” 荀岚慢吞吞补充道:“白仙子若是告知我们,回到宗门后,也好以此来约束宗门弟子,省得跟千水门一样被斩妖司连根拔起。” 白玉卿道:“倒可以透露给你们一二。” “洗耳恭听。” “宝玉斋加上蘅芜馆……再算上与你们两家宗门交好的雨神山,你们三家宗门联手,照样不是西唐国斩妖司的对手。” “……” 两人顿时沉默下来。 不提她们两家宗门,雨神山来头大的吓人,传言和一尊现存的雨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修行功法更是那尊雨师神祇传授,若三家宗门联手的情况下,仍敌不过西唐国斩妖司,便得仔细想想了。 “不瞒你们,雨神山去年就遣人拜访西唐国斩妖司,并送来了十件灵器当做见面礼。” 皇甫长秋吃惊道:“十件灵器?好大的手笔。” 寻常山上宗门,有一件灵器便不得了了,底蕴深厚些的,或许有个三、五件,像雨神山一次性送给斩妖司十件灵器,即使皆是下品灵器,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一掷千金”。 而荀岚更关心雨神山从何处得来的内幕,否则,岂会自降身价拜访西唐国斩妖司? 白玉卿又道:“据我所知,这次的伐山破庙,他们便带了两件灵器去了河内国。” 言外之意,你们三家宗门联手都不是西唐国斩妖司的敌手,何况雨神山已经站在斩妖司这边,奉劝你们赶紧学学雨神山,省得将来斩妖司“登门拜访”,那时,就不是扒一层皮、两层皮的事了。 荀岚忽然笑了:“罢了,我和皇甫长秋又不是斩妖人,这摊子事留给白镇抚使自己处置吧。” “荀师姐?”皇甫长秋疑惑她为何又袖手旁观。 “白仙子,吴婷与陈香故我们带走了,事后,宝玉斋和蘅芜馆自有厚礼答谢斩妖司。”荀岚快速说道。 皇甫长秋恍然大悟。 雨神山都“投敌”了,宝玉斋跟蘅芜馆就别坚持了,赶紧也“投敌”算了。 借着从白玉卿眼皮子底下带走天才拜师这件事,可以利用起来,光明正大的答谢西唐国斩妖司。 说是答谢,无外乎学雨神山送礼。 白玉卿刹那间反应过来:“你们觉得送的礼物比一镇子百姓性命重要?” “看送的是什么礼物。”荀岚慢吞吞道。 皇甫长秋突兀握住一块墨绿玉佩,往玉佩内部输送真气,将雨神山、吴婷两件事禀报宝玉斋。 荀岚的“千里传信玉符”是一柄三寸余长的匕首,同样向蘅芜馆汇报雨神山一事以及收徒陈香故。 千里传信玉符千式百样,不仅限于玉符形制,只是统称“玉符”而已。 瞧她们没有征得自己同意,便率先做出反应,白玉卿懒得多说什么。 用山上修士的视角看,宝玉斋与蘅芜馆送的礼物,确实比一镇子百姓的性命贵重的多。 但,你们送礼斩妖司就收? 皇甫长秋收起千里传信玉符,等待门派答复,她道:“说句白仙子不爱听的话,你现在比人族更像人族。” 白玉卿嗤笑:“妖魔的种类繁多,我哪顾得过来?况且,如今只有我和青妹相依为命。” “白仙子可别忘了,一甲子后,我代表宝玉斋邀请你当供奉或者客卿长老。” 之前供奉跟客卿之间还有区别,随着时光流逝,两者变成一个意思,只是名头听起来不同。 “蘅芜馆也会邀请白仙子的。”荀岚道。 “一人哪能兼任两个门派的供奉。” “别人不行,白仙子却是够资格。” “再说吧。” 皇甫长秋、荀岚两人又不出手了,任由游居镇百姓经历这场劫难。 …… 赵蟾低头检查一番上衣,幸好这次他故意避着妖血,新换的衣服依然干干净净。 “赵蟾!” 小石村在此暂居的百姓都跑了,吴婷去而复还,站在墙边挥手喊着他。 赵蟾小跑过去:“妖魔死了。” 吴婷上上下下打量他:“没有受伤吧?” “没有,它不是我的对手,而且,这头妖魔仿佛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比不上咱们之前杀的那些。” 少年郎指的是两人为老刘下葬时所遇到的妖魔。 吴婷松了口气,缓缓问道:“要不要喊乡亲们再回来?” “我去找王大哥,给乡亲们换处暂居的地方。” “这里……” 他打断道:“即便不再发生妖患了,乡亲们也心有余悸不愿继续住在这里。” “好,听你的。”吴婷重重颔首。 “吴姐姐随我一起去?” “行。” 两人从弄岁巷跑至彩烟街。 “王大哥在斩妖司休息,他许久没合眼了,全靠意志撑着。” “王力士的确尽职尽责。赵蟾……唉,妖患何时是个头呀。” “吴姐姐勿忧,我到阳县求援,请回来了位百户!” “他的名字叫百户?” “不是、不是,是斩妖司的官职,王大哥是锻体境,又立下很多功劳,被斩妖司封为力士,力士之上的官职是校尉,校尉之后就是百户。” “斩妖司封的官,跟朝廷封的官有什么区别?”吴婷不解的问道。 赵蟾摇摇头:“我不知道,等我问清楚了,再告诉吴姐姐。” “那位百户官为人如何?” “孔大哥啊!”赵蟾将其与王焕比较了比较,“孔大哥是个为民做事的好人。” “你运气真好,遇见的都是好人。” “我也碰到了许多坏人。”赵蟾无奈道。 那些外乡修士屡次三番的杀他,让少年郎颇为头疼。 尤其是求援阳县的路上,四位外乡人施展术法追杀他,倘若没有王大哥提前给他防身的符箓,后果难料。 “你会去阳县吗?”吴婷蓦地问道。 赵蟾道:“我想出去见见世面。” 面对吴婷,少年郎卸下些许防备说说心底话。 “好男儿志在四方。” 吴婷瞥头看着赵蟾的侧脸,像是大山的剪影,俊郎、硬气却又带着丝丝柔和,不让人感觉他难以接触。 无论小石村还是游居镇,亦或其他村子,如赵蟾这般模样的,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她在想,是不是此地全部的灵气都汇集于赵蟾一人身上? 第一卷、山鬼谣 第74章、《斩妖册》 - 荡魔 - 八千妖孽 斩妖司门前站满了人。 几位外乡修士站在街边饶有兴致望着。 王焕睡眼惺忪,赤红着眼,似是依旧没休息。 他背着狮山,甫一穿过人群就看到赵蟾和吴婷走来。 “王大哥可是去斩那头妖魔?”少年郎问道。 王焕道:“不错。” 声音闷闷的,有气无力,仿佛全靠守护游居镇百姓的信念支撑着他。 “我已把它杀了。” 王焕点点头,没有惊讶,年仅十四岁的少年郎带给他太多意外了。 若非认识赵蟾数年,清楚他是怎样的性子,早已将他当做被妖魔夺舍的傀儡。 赵蟾走到王焕身侧,小声问道:“估计小石村百姓不愿再回去暂居了。” “唉,多事之秋啊。” 王焕转身面对着小石村百姓,反手指向赵蟾:“乡亲们,那头妖魔已经让我斩妖司斩妖人赵蟾杀了,你们可以继续回去居住。” 他只是试探一下。 未几。 有人喊道:“王力士,那大户空闲的宅子好是好,但在镇子边缘容易遭受妖患,能不能给俺们重新找处落脚的地方?” “是啊,王力士,俺们实在不敢再在那儿住了。” “要不,俺们住在斩妖司?” “斩妖司好啊,你们斩妖人平常不是说斩妖荡魔是为了保境安民吗?现在是非常之时,可以把斩妖司拿出来供我们住下来。” 王焕想都没想,点点头:“虽说斩妖司就这么巴掌大点的地方,但你们想在这儿住的话完全可以,别嫌弃斩妖司寒酸就好。” “哪有可能嫌弃斩妖司寒酸?先保住命再谈其他!” “乡亲们!走!咱们住进斩妖司!” 一窝蜂涌进斩妖司,王焕扭头扫了眼看热闹的外乡修士,又低声对赵蟾说道:“别走,我给你找了柄趁手的剑。” 青蛇剑斩老蛟时,让老蛟撕咬碎了,不动用桃枝的情况下,赵蟾只能赤手空拳的近身厮杀妖魔。 王焕不走人满为患的斩妖司门庭,扒住墙头翻身进去,很快又翻了出来:“剑名【飞逝】,是游居镇压箱底的宝贝,下品法器。那柄青蛇剑和【飞逝】一比,无异于破铜烂铁。” 赵蟾连连摆手:“王大哥,太贵重了,我不配。” “你不配?你不配谁配?这是孔百户下的命令,拿着吧。”他把飞逝丢给赵蟾。 少年郎接过此剑。 飞逝剑较青蛇剑长半寸,重量不轻,入手后掂量了掂量,应有三十余斤。 剑鞘却好似不是飞逝剑的剑鞘,宽出近两指。 “桃枝也藏进去。” 赵蟾抽出腰间的桃枝,插进剑鞘,刚刚好。 “多谢王大哥。” “哎,别谢我,要谢就谢孔百户,下品法器是校尉官才能使用的兵器,没有百户同意,我可不敢擅自乱动飞逝。” 王焕注视着飞逝,解释道:“最早到游居镇的斩妖人是名校尉,他一手创立了这里的斩妖司,后来因为寿元尽了,干脆葬在山里。他的佩剑飞逝,却留了下来,阳县斩妖司一直没有收回去。” 赵蟾听完飞逝的来历,问道:“孔百户呢?” 王焕呶呶嘴:“看你背后。” 赵蟾回头。 孔燕行骑在马上,右手攥着马鞭,问道:“到你家去。” “好。”他和王焕答应小石村乡亲们似的,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前面带路。” 孔燕行看了眼那几位外乡修士,冷笑道:“不知死活。” 赵蟾又对吴婷道:“吴姐姐你也到我家里去吧?” 她稍显犹豫:“不了,我和乡亲们都认识,还是留在这里。” “万事小心。” “嗯,你也是。” 赵蟾抓住缰绳,牵马走向弄岁巷。 王焕又去巡视游居镇街巷了,他才闭眼休息一会儿就有妖魔闯了进来,若不是赵蟾及时扑救,王焕难以想象会造成怎样的严重后果。 “孔大哥,你的伤……” “好多了。”孔燕行余光看见随着他骑行于彩烟街,巷子里观察他的身影渐渐增加。 “那都是外乡人?” “嗯,外乡修士。” 孔燕行低声道:“再给我点时间,最迟明天午时,我就有把握震慑的了这群胆天包天的混账东西! 哼,难道觉得斩妖司会不在乎小小的游居镇? 错了!大错特错!” 临了,和赵蟾道:“他们今天再敢向你动手,要是对付的了,直接杀了,若对付不了,引到你家里我来杀。” “是。”赵蟾认真颔首。 孔燕行的性格比王焕利索的多的多,王焕有些瞻前顾后总是想着圆满结局,孔燕行虽顾全大局,面对凶险时,却敢于放手一搏。 鉴于此,他才服用怒元升神丹以及动用《请监兵神君符》迎战老蛟。 “赵蟾啊……” “在。” “我身上还有几张符箓,却是不能给你,斩妖司发下来的符箓尽管会手诀便能使用,但同样得看斩妖人的官职以及修为境界。锻体境的符箓不需要,但须得先在《斩妖册》上录名,采气境以上的符箓就需要了。 《请监兵神君符》等四神君符较为特殊,百户官便能使用。是咱们斩妖司诛杀知命境修士的底牌手段之一。” 赵蟾回忆王焕在《斩妖册》写下他的名字,彼时看到《斩妖册》并无出奇之处。 孔燕行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游居镇的《斩妖册》很普通?” “嗯。”他点点头。 “的确十分普通,不过游居镇的《斩妖册》是得到阳县那本《斩妖册》气息的。 而阳县《斩妖册》为澜苍府《斩妖册》其中一本。 澜苍府的《斩妖册》由西唐国《斩妖册》总册点头答应之下才打造的,算是总册的分支。 你的名字出现在游居镇《斩妖册》上,意味着同样会在西唐国总册出现。 之所以要把游居镇《斩妖册》递到阳县斩妖司确认,是我们要审查新加入的斩妖人合不合格。” 赵蟾迷糊了:“孔大哥,太绕了,我有点听不懂。” “我再细细给你讲解讲解,西唐国《斩妖册》总册是件非常厉害的法宝,至于是什么品阶,我不清楚。 总册会像人族似的思考,它同意了,打造出的分册,便成了它的分支,换而言之,相当于修士的分身。 这一点,你能明白吗?” “明白!” “总册的一众分支交给如澜苍府这般重地,游居镇隶属于阳县,我们阳县隶属于澜苍府,澜苍府是西唐国毓山郡府城,朝廷任命的郡太守啊,我们斩妖司在毓山郡的府司啊,皆坐落在澜苍府…… 阳县《斩妖册》则是澜苍府《斩妖册》里的其中一本。 说到这里,你可以听明白吗?” “听的明白。” “游居镇这本《斩妖册》本就是寻常书籍,沾了阳县《斩妖册》的一缕气息才变得不一般,但也只剩下为斩妖人录名一个作用。别小看录名,王焕在《斩妖册》上写下你的名字,交给阳县斩妖司确认、审查,你才算正儿八经的斩妖人。” 赵蟾问道:“如果阳县斩妖司不同意我成为斩妖人呢?” 孔燕行慢慢道来:“许久之前,斩妖人把自家亲戚写进《斩妖册》吃空饷,如此行为极大影响了斩妖除魔,且浪费了太多钱粮。 才有了一座镇子招纳斩妖人,必须经由县城确认、审查,若确实有资格成为斩妖人,《斩妖册》上的名字就不动;没有资格成为斩妖人,便将其名字去掉,并惩罚给那人录名的斩妖人。” 掰开了揉碎了,仔仔细细为赵蟾解释。 尽管只是一件斩妖司人尽皆知的小事,赵蟾不知道,孔燕行格外愿意为他讲解。 “真正的《斩妖册》拥有各种能力?” “不错。” “那么,能惩罚已经录下名字的斩妖人吗?”赵蟾反问。 孔燕行笑道:“据我所知,《斩妖册》不能,《白泽玉册》可以。” “《白泽玉册》……” “斩妖司不止我们人族修士,还有妖修,你见过的袁侯袁千户就是留名于《白泽玉册》中的妖修,称作白泽殿绣衣卫。 《白泽玉册》有另一套收取妖修的方式,我不太了解,等袁千户忙完泽县那档子事,再回阳县休息,我喊它给你说一说。” 孔燕行打算给赵蟾好好普及一下斩妖司。 “妖修绣衣卫隶属白泽殿,我们人族斩妖人从属巡抚台,另有勾察院,职责是勾察犯下勾结妖魔、贪赃枉法、荼毒生灵等罪状的斩妖人、绣衣卫,权力极大! 袁千户原是白泽殿绣衣卫,后来转入勾察院,他此行就是为了勾察斩妖人的。” 赵蟾恍然大悟,难怪袁千户行色匆匆,居然肩负着如此重要之事。 “你小子天资不错,最好在巡抚台老老实实的做好斩妖人的职责,否则,让勾察院那群‘牛头马面’勾察了,轻则投进大牢,重则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第一卷、山鬼谣 第75章、打打杀杀 - 荡魔 - 八千妖孽 “孔大哥,我记下了。” “再为你讲讲因何唤作巡抚台,我们斩妖人的职责,不光巡查斩杀作乱的妖魔,还要安抚百姓……” “懂了。这条巷子便是弄岁巷。” “走。” 孔燕行骤然想起一事,低声道:“小子,斩妖司的巡抚台、白泽殿、勾察院貌似是一家,实际上里面的猫腻多着呢! 也就是袁千户曾坐镇阳县,和咱们关系极佳,才好说话。 你碰到其他勾察院的勾察使时,万万不可推心置腹,这群狗东西,看谁都像是犯了事。” “勾察院的人叫做勾察使吗?” “哈,对,确实都叫做狗屎。半头妖魔不杀,天天盯着斩妖人,不是狗屎是什么?” 赵蟾挠了挠脑袋,他没说狗屎啊…… 谢婉躲在彩烟街角落望着赵蟾牵着缰绳走进弄岁巷:“那人该不会是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吧?” 随即跑进夕照客栈,瞄了眼白玉卿一桌上的茶水,赶忙到后厨提着热水壶,笑意盎然:“我家的茶叶还好吧。” “一般。”皇甫长秋摇头道。 谢婉笑道:“打眼一看,姑娘就是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当然看不上小地方的茶水,不瞒姑娘,就这些茶,还是我跑遍周边的村子,又去了阳县,才最终敲定的茶叶,已经是小地方最好的了。” “他是你什么人?”皇甫长秋看着阿萍。 “他呀,是我的远房亲戚,到游居镇看望我的。唉,山迢迢水迢迢,已是多年未见了。” 白玉卿跟荀岚都不在乎,即使眼前的客栈老板娘是中品筑基境……她稚嫩了些,心思藏都藏不住,分明想探听消息,却将急切的神情表现出来。 皇甫长秋又瞧着白玉卿:“白师姐你说呢?” 特别奇怪的一句话。 白玉卿眉头挑了挑,颇英气的道:“老板娘的手艺挺好,饭菜合我们姐妹的胃口。” 谢婉听两人对话,霎时陷入云里雾里,不知她们表达的意思。 皇甫长秋笑道:“老板娘不曾听明白吗?我家白师姐说,我们饿了,让你上菜呢。” “好,好,这就去准备,客官吃什么?” “你最拿手的。”皇甫长秋嬉笑地指向白玉卿,“白师姐请客。” 谢婉为她们换上新茶填满热水,提着热水壶返回后厨,阿萍托着小人书亦步亦趋跟在她屁股后。 客栈还有皮影戏班一行人。 荀岚轻叹:“白仙子的控偶之术委实精妙。” 他们赶来游居镇时遭遇山洪,白玉卿巧施妙手救下戏班。不止免于暴露气息,遭人察觉,还能令戏班众人绝地逢生。 白玉卿、白幼君两姐妹干脆隐在戏班里,一同到达游居镇。 其实此事是白幼君央求白玉卿的,她喜欢彩色的皮人和戏班里的种种乐器。 白玉卿仿佛玩过家家似的陪她欢闹。 “幼时学的小术法罢了。” 荀岚注视着坐在厅堂饮茶聊天的戏班众人:“白仙子的控偶之术不输给山上宗门的长老。” 白玉卿微微摇头:“当时,他们魂魄并未离体且尚有一口阳气,不过是以控偶之术锁住魂魄,又让他们的阳气慢慢壮大罢了。” “对于山上修士,这些动作稍稍烦琐了。”荀岚道,“你看,这群人毫不感谢他们的救命恩人,甚至都不知道白仙子救了他们。” 白玉卿不屑:“终归是生灵,救下他们也是积了善德。况且,我做我的好事,何须他人感谢? 告诉你句流传在白泽殿内的一句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皇甫长秋置若罔闻:“白泽殿妖修被称作绣衣卫,白师姐的绣衣呢?” “白泽殿里的规矩,穿上绣衣,意味着我等要大开杀戒了。你真想看我穿绣衣?” “哈哈……不必,不必了。” 谢婉从水桶舀出凉水倒在盆里,双手淘洗已经不太新鲜的蔬菜。阿萍的注意力仍在小人书上,莫说帮忙了,看都不看她一眼。 “就那么好看嘛!”谢婉气道。 “你不懂,此书是我千辛万苦才买到的。”他振振有词,“别急,快看完了。” “师兄,我把消息散出去了。” 阿萍猛地将小人书合上,“静候良机!” “对了,回来时我看到小蛤蟆带了位陌生人去了弄岁巷。” “陌生人?” “嗯,应该是位境界不低的修士。” 阿萍琢磨道:“难道赵蟾从阳县求援了个百户?” “斩妖司的百户应是筑基境。”谢婉道,“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嘿,赵蟾真真是给我们雪中送炭、暗室逢灯啊。”阿萍顿时喜笑颜开,“假使他当真是阳县斩妖司百户,来到游居镇的修士岂不是必须得铤而走险?” “倘若小蛤蟆抽不了身……” “不可能。等会我再去见一面潇水,把此事说清楚,游居镇内,谁都可以死,唯独赵蟾不行。他属于玄微宗!你看好赵蟾的安危,别叫外乡修士趁我不在害了他。” “放心吧,小蛤蟆关乎我的前途,哪能不上心?!师兄,如果那头老蛟对你下手该如何是好?” 阿萍自怀里拿出瓷瓶倒了一粒福生丹:“多大点事,它敢仗着忘情川背景不顾一切朝我下手,我就令他知道,上一头老蛟是怎么死的。 修行界都说同境界妖修比人族修士强,笑话,我要让老蛟知道,皆是知命境,我阿萍杀它如杀猪狗!” “既然师兄有如此心气,就算潘喜是中五境修士也没什么大不了。” “潘喜布下此局却从未露面,纵然他还活着,也是苟延残喘不值一提。” “师兄,你为何变得这般高傲了?” 阿萍笑道:“周胜的孙子即将是玄微宗弟子,周胜他哪有诓骗我们的必要?肯定是据实相告。周胜乃是中品开府境的修士,潘喜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去?任他是中五境修士,顶上天了,也是下品开府境。” 谢婉笑呵呵道:“那我便期待师兄发挥神勇了。” 阿萍眯着眼睛:“此事只能成功不许失败,事关你我两人的前程!” 她淘洗完蔬菜,将之切成段,扔进炉子里干柴,等火候足够了,放入猪油爆炒蔬菜,勺子翻了几下,谢婉单手提起锅子把菜倒在盘里:“上菜吧。” 阿萍端着蔬菜走到厅堂,满脸堆着笑,对白玉卿道:“老板娘拿手的爆炒,客官您尝尝。” 皇甫长秋瞥了眼菜,嗤之以鼻:“火候太猛烈,稍稍有些糊,幸亏在这儿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小镇子,有口饭吃便谢天谢地了。搁在其他地方,客人早把你们客栈砸了。” “客官您多担待着点,这不是老板娘账房、厨子一肩挑嘛。”阿萍赔笑道。 “哈,你说的倒也是,下去吧。” “好嘞,客官有事喊我就行。” 他走到后厨,紧握双拳气冲冲道:“该杀!” “她们侮辱你了?”谢婉问道。 阿萍描述了下皇甫长秋的相貌:“要是有机会我非杀了她不可。” “师兄,我们该担心她们会不会阻碍我们。” “事到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阿萍阴狠道,转瞬,神情平复,犹犹豫豫,“师妹,我们得做两手准备,万一因为她们乱了咱们的事,我们须得迅速脱身逃……赶回玄微宗。有宗门在,饶是斩妖司亦是不敢撕破脸皮。下品灵器的照妖镜啊,我真的想要。” …… 坐在白玉卿对面的皇甫长秋嗤笑:“小小的下四境修士竟敢威胁我。” 她从阿萍的目光里察觉到了若隐若无的杀气。 荀岚笑道:“何必和这种伪君子计较。” “我想杀了他。” “当着白仙子的面,谈及打打杀杀可不好。”荀岚慢吞吞道。 第一卷、山鬼谣 第76章、神位 - 荡魔 - 八千妖孽 皇甫长秋按下杀心,看着夹菜的白玉卿:“白仙子,我这种人能不能加入斩妖司?” “斩妖司的巡抚台不适合你,以你的性格倒可以去勾察院。” “哈,谁不知勾察院在斩妖司里不受待见,算了,我还是老实待在宝玉斋。” 白玉卿意有所指:“像你这般弟子,宝玉斋中多不多?” “只我一人。”皇甫长秋又笑嘻嘻。 “我奉劝你既然炼化了西唐国一年气运,就夹起尾巴赶紧躲回宗门,待风头过了再下山游历。”白玉卿不冷不淡道。 “白仙子,唉,我也是迫不得已……”皇甫长秋解释一番,“我为她诵经三天,居然赠予我九龙四凤珍珠冠、霞帔、翟衣、背子、大衫袖等等,真论起来,我才是最冤枉的那人。” 白玉卿冷笑道:“擅自穿戴西唐国皇后礼服,并且炼化一年国运,这事闹大了,宝玉斋定然被你牵连。” “斩妖司会登门拜访?” “勾察院必插手此事。” 皇甫长秋的脸色瞬间煞白。 荀岚适时开口:“白仙子不要吓她了,既然是皇后所赠,算来算去也追查不到她身上。” 白玉卿道:“有刀不用和没刀是两码事,西唐国斩妖司都能插手河内国的事,你们觉得斩妖司不会借着此事把手伸向皇宫?” “白仙子未免危言耸听了些。” “青妹,你怎么看待国运?” 白幼君将嘴里的饭菜咽下:“阿姐,我记得白泽殿特别看重一国气运。” “嗯,部分绣衣卫自知突破境界无望,想争取朝廷敕封,而一国气运关乎神位高低。” 强盛王朝的神位和小国神位不能相提并论。 同样是山神、水神,强盛王朝的山水神祇的神力,便比小国的神祇高一大截。 香火、气运亦是无法比较,大国王朝人口富饶,香火浓厚,随着神祇汲取香火的岁月加深,兴许可以博得一线抬高神位的机缘,气运亦然,气运的多寡,直接决定神祇的数量以及上限。 而小国人口凋敝,香火稀疏,每一口香火、气运,都弥足珍贵。 西唐国是小国,皇甫长秋炼化了一年的气运,必然动了西唐国神祇的餐食,不跟你较真才怪的。 山上宗门有气运,一国也有气运,只是一国的气运往往被称之为国运。 底蕴深厚的大国王朝或多或少都有养气运的法子。 白幼君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中:“若我是白泽殿绣衣卫,便借机追查这件事,一来能够立功,兴许争到了西唐国高等神位,二来,斩妖司也能将势力延伸入皇宫里。” “说的不错。” 两姐妹一唱一和,皇甫长秋脸色更白了。 荀岚皱着眉头:“别慌,你回到宝玉斋后,把献给西唐国斩妖司的‘礼品’挑些好的。” “荀师姐说的是。”皇甫长秋暂时压下内心不安。 她之前已然有所预料,心里骗着自己此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是皇后送予她的一年国运,罪魁祸首是那位深居后宫的女主人,但经由白玉卿这般一说,狠狠扯下这层窗户纸,她才感到畏惧。 皇甫长秋笑道:“这顿饭还是我来请吧。” …… 孔燕行站在院中,赵蟾把缰绳系紧。 自阳县骑来了两匹马,另一匹在游居镇斩妖司。 “孔大哥进屋吧。” “这些年自己一个人过的苦不苦?”他问道。 “苦。” “哈哈……我以为你故作男子汉大丈夫说不苦呢。” 赵蟾平静道:“也确实不苦。” “刚说了苦,又说不苦,为何?” “因为我学到了手艺,能够养活自己。”少年郎搀着他跨入屋内。 孔燕行扫了眼被仇高砍的七零八落的床榻:“是那位暗杀你的修士干的?” “嗯。” “恨不恨他?” “恨。”赵蟾依然诚实道。 孔燕行幽幽叹了口气:“像他这般的修行者数不胜数,自认为觉得成了修士,就不把芸芸众生放在眼里了,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最金贵,其他人等皆是卑贱的奴隶。 王焕应该与你提过,我们斩妖人杀的不单单是妖魔,还有他们这群为非作歹的修士,呵,甚至,他们尚不如妖魔。” 袁千户曾对赵蟾谈起过这个问题,那位白泽殿妖修貌似轻松其实咬牙切齿述说着。 孔燕行缓缓坐下,长呼一口气,身体各处照样疼的他龇牙咧嘴。 “对了,带我去瞧瞧你杀的伥鬼和霉鬼。” “孔大哥还是继续休息吧,下次再看不迟。” “不,现在就去。” 赵蟾拗不过他,旋即又搀着他起身走向孙合家里。 期间,孔燕行笑问:“新配给你的飞逝剑如何?” “王大哥说飞逝是下品法器?而我连力士都不是,现在就持有下品法器合适吗?” “有啥不合适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我受了伤,游居镇又频繁遭受妖患,正应是少年英雄挺身而出的时候。” 顿了顿。 孔燕行强忍着剧痛笑道:“何况,你小子的功劳足以让千户提拔成校尉,我对你说过不止一次了怕什么?” 赵蟾反手攥住飞逝的剑柄,徐徐拔出来。 孔燕行更关注那根同样插在剑鞘的桃枝上,看见飞逝的剑刃愣是不曾伤其分毫,紧接着道:“你还得立下更大的功劳……斩妖司有收容物品的储物袋、储物戒指、储物腰带、储物玉佩等,你用功劳换取它们,便能把桃枝放在里面,何时要用了何时取出。” 攥着飞逝剑的赵蟾奇道:“那是什么?” “呵,修行法宝千奇百怪,你今后会见识到了,至于储物袋,是强大的修士从一件法宝内开辟出一方极小的天地,用以存放兵器、各类物品。” 赵蟾朝前斩了一剑,飞逝剑的剑锋森寒。 “趁手吗?” “趁手,稍重了点,我得多加适应。” “你只会《撼神剑》第三式?” 少年想了想,颔首道:“‘剑痕’一式我很喜欢。” “是不是觉得毫不花里胡哨,剑招直来直去?” “嗯。” “《撼神剑》这本剑谱仅是锻体境的功法,等你看到那些精妙的剑谱就不会这般觉得了。” “可是孔大哥提过的《培真养剑诀》?” 孔燕行说此剑诀能让他修至筑基境。 “不错。《撼神剑》与《培真养剑诀》一比,啥也不是。” 少年郎暗道,不知他脑海那本破旧书籍中的《剑气指玄篇》又是怎样的功法,比不比的上《培真养剑诀》。 赵蟾收回飞逝剑,推开孙合家的大门。 孔燕行站在伥鬼尸首旁垂首看了一会儿,又走到屋内注视着不成人样的孙合娘亲:“这头山鬼不太一样。” 在阳县斩妖司报案房赵蟾就已跟他说过孙合被山鬼炼成伥鬼。 他自言自语:“根本察觉不到丁点山鬼的气息,像山鬼这类山中精魅,自身气息往往难以掩藏。” “去霉鬼那儿。” 离开孙合家前,赵蟾扭头扫了一眼。 房门大开着。 孙合娘亲的惨状无不昭示着山鬼的凶残。 不杀山鬼,少年的心不能定、不能静、不能安! 赵蟾暗道,斩杀山鬼之后,那本诡谲神秘的破书大概会产生变化吧? 当看到霉鬼尸首那一刻,孔燕行脸上霎那间怒容遍布:“小子,杀的好!这头霉鬼身上怨气纠缠难散,它至少害死一百余人方能拥有此等怨气!再令它杀下去,绝对会成筑基境鬼物,那时,死的人将会更多! 霉鬼不同其他厉鬼,此鬼身上的人味浓郁,若不是筑基境或上品采气境斩妖人,绝难发现他! 你立下的功劳得往上提一提,光这头霉鬼顶的上七、八头妖魔。” 第一卷、山鬼谣 第77章、吉人自有天相 - 荡魔 - 八千妖孽 他抬头望向游居镇外呢喃自语:“我不能再抱着捉走山鬼的念头了,游居镇这潭水十分浑浊,谁知那头山鬼有何古怪。” 随孔燕行返回家里,赵蟾跑到遮草巷杨昀家看了眼,见其大门紧锁,顿时提心吊胆,他劝杨昀和张翠翠暂时离开镇子,刚刚捶杀那头妖魔后,赵蟾又担心两人会不会遭遇新下山的妖魔袭击。 若是两人因自己一番话遇害,他不知该如何自处。 “源水村……” 源水村不是游居镇下辖的村子,他听村里的老人提起过,源水村的村民与世隔绝,除了偶尔来游居镇采买盐巴、布匹,一年到头也见不到源水村人。 “我是不是得到源水村一趟?如果他们遭了妖患该怎么办?” 只是源水村距离游居镇太远了,将近六、七十里的脚程。 转念一想,骑马来回的话应会很快。 他跑回家里,将此事告知孔燕行。 “我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状况……你走后,游居镇再遭妖患,王力士怕是一人应付不了。” 孔燕行安慰他道:“吉人自有天相,你所说的杨昀不似是短命之人。” “唤做张翠翠的女子却有些古怪。” 赵蟾疑惑道:“她有何不妥?” “听你说起两人的故事,张翠翠似是为了杨昀一人而出现的。”孔燕行皱了皱眉头,“我不是游居镇百姓不知两人的情缘,不好下判断。” 少年郎沉默少许,脸色一变:“孔大哥是指翠翠姐像妖魔?” 孔燕行看着刹那间神色变幻的少年:“抛开那些天地钟爱的灵物,妖魔要化形成人至少是筑基境,也有不愿化人的妖修,拿袁千户举例,它乃是清枢山山猿一族,妖身和人族相差无几,不必化人便能修行。” “妖魔为何非得化形成人?”赵蟾不解的问道。 “我人族得天独厚,人身宛如一座独立于外界且周天具备的小天地,儒家有句话说得好‘万物皆备于我’,佛家亦有‘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一句…… 道家对人身小天地的解释最为直指根本,‘气液升降如天地之阴阳,肝肺传导若日月之往复’,另有‘天法象我、我法象天’。 所以,我们人族乃是万物之灵长,妖魔化形成人便不难理解了。 不外乎是模仿我人族体魄用来加快修行。” 赵蟾对孔燕行说的那些“万物皆备于我”等听的似懂非懂,但妖族模仿人族加快修行这句他听明白了。 “如果翠翠姐是妖魔,也是可以化形成人的强大妖魔?” “正是。”孔燕行点点头,“哈,我只是随口说说,哪能冤枉好人是妖魔啊!” 赵蟾顿了顿,认真道:“即便翠翠姐是妖魔,她肯定也是好妖魔。” “哈哈……小子,碰到好妖魔咱们斩妖人称呼它们为妖修或者义士。”孔燕行忍俊不禁大笑,刚笑了几声,牵动伤势,立即疼的倒抽凉气。 “孔大哥我去弄点吃的。” 他疼的说不了话,只能点点头。 家里的食材非常不新鲜了,赵蟾小跑向犀照客栈打算买几样好菜。 之前在犀照客栈做短工,镇子百姓会跟谢婉订菜,等菜做好了,赵蟾提着装着饭菜的食盒“送货上门”。 “婉儿姐。” 凑巧谢婉站在门外,他看到叫做阿萍的外乡修士走向镇子外。 谢婉回头朝赵蟾笑道:“想明白了?” 她指的自然是拜师玄微宗。 少年郎摇摇头:“婉儿姐再给我点时间。” “哦?你因此来道歉?” “我想买四样饭菜。” 谢婉故作惊讶:“你?买菜?小蛤蟆你有钱啦?” “攒下了一些钱。”赵蟾当然不可能告诉她连杀数位外乡人,他现今算是游居镇响当当的暴发户。 “你的钱都给老刘买棺材了,从哪里攒下的?” “是加入斩妖司,王焕大哥给的。”他道,“给我了三十文钱。” “你要买哪四样菜?” 孔大哥现在受了伤,应该吃些清淡的,他道:“清蒸鱼、清炖鸡、卤牛肉、笋炒荠菜。” “呦,这四样菜价钱可不便宜呀。” 赵蟾拿出碎银子放在柜台,他在客栈打短工时知晓各种饭菜的价钱。 谢婉扫了眼,寻思道,王焕可不会给你这么多钱,赵蟾不说,她也不问。 “钱正好,随便坐,等着,我去做清蒸鱼、清炖鸡和笋炒荠菜。” 卤牛肉是现成的,切一盘就行。 “婉儿姐,我带回家吃,可不可以借用下客栈的食盒?” “可以。”谢婉笑眯眯道。 白幼君见到赵蟾突然来到客栈,早已开心的离了座位走到他身畔。 “郎君~”她俏生生喊道。 赵蟾见礼:“小白姑娘。” 白幼君咯咯笑,“郎君你瞧,大白姑娘在那儿呢。” 他已然关注到白玉卿和皇甫长秋、荀岚三人。 白玉卿朝他招招手,赵蟾思量再三只好走过去。 “不愿与我说话?”白玉卿玩笑道。 总归是给了他两枚山鬼花钱的人,赵蟾揖道:“不敢。” 当着皇甫长秋跟荀岚的面,白玉卿笑声道:“既然你来了,我就说一下你该如何成为钓山鬼的饵料。” 赵蟾微凛,平静道:“洗耳恭听。” “洗耳恭听?呵呵,太见外了,你是聪明人,应感受的到青妹对你的情意。况且,青妹的小名世上唯有两人知晓,一人是我,我是她阿姐,另外一人便是你。” 白幼君的小名叫做青神。 八月十二那天告诉了他。 皇甫长秋笑道:“小郎君你瞧白幼君多好看呐,你的相貌也是俊朗倜傥……” 赵蟾并未直接看向她,冷淡的打断:“我叫赵蟾,游居镇斩妖司斩妖人,请问你是谁?是不是修士?” 少年郎初成斩妖人,底气不足,用了个“请”字。 皇甫长秋怔了怔,认真的起身见礼:“宝玉斋修士皇甫长秋。” 若只是他一个人,皇甫长秋不需这般正式,甚至懒得搭理……但白玉卿在旁看着呢。 她可是斩妖司八品镇抚使的官职。 赵蟾尽管被荀岚赞叹为比辜月剑仙林薇还要惊艳的天才,现今却仍是微不足道的锻体境修士,她可不放在眼里。 所谓的天才在没有成长起来前,屁都不是。 白玉卿则不同了。 斩妖司镇抚使的权柄极大,虽说是八品的官职,芝麻绿豆大小的小官,宝玉斋的长老们来了,也得客客气气的跟她说话。 至于邀请白玉卿到宝玉斋当个供奉,真实的意思是借用她的名头而已,但该给供奉的天材地宝、山鬼花钱一分一毫都不会少。 赵蟾看向荀岚。 荀岚亦是见礼:“蘅芜馆修士荀岚,见过赵斩妖人。” 荀岚有别的心思,蘅芜馆是要收取陈香故为弟子的。 少年郎和陈香故暗送情愫,她眼下客客气气的,也是为了接下来带走陈香故时,不让赵蟾对蘅芜馆产生恨意。 此事格外关键! 她极其看好赵蟾在大道上的修行速度,有朝一日,眼前的少年郎修到特别高的境界后,又是斩妖司的斩妖人,凭借陈香故的关系,蘅芜馆未尝不会有事求到他头上。 得知两人的背景后,他不动声色的注视着白玉卿。 “你要问我的来历?”白玉卿挑着眉头,英气道,“青妹已经告诉过你了,武川郡大峨山。” “不够。” “小子,给你几分颜色就敢开染坊是吧?”她冷笑反问。 第一卷、山鬼谣 第78章、挖坑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镇静道:“我是游居镇斩妖人,问清楚你们的身份是我的职责所在。” 眼看阿姐真生气了,白幼君忙挽着她的臂弯,小声道:“阿姐好好说话嘛,不要对郎君动气。” 转瞬,白玉卿淡然一笑:“差点被你绕进去了。” 荀岚与皇甫长秋两人随即回过神,笑了笑。 这臭小子仗着斩妖司的身份,居然敢强行反客为主。 明明是白玉卿谈他接下来该怎样成为钓取山鬼的饵料,赵蟾直接问询她们的背景,把“饵料”一事轻飘飘揭过。 白玉卿道:“我对你没有恶意,换做其他修士,早被你这点小心思惹怒了。” 她严肃的说:“赵蟾你觉得自己现在是上品锻体境修士,又是斩妖司的斩妖人,就能放肆了?外面山上宗门的修士,有太多人不将斩妖人放在眼中,不信?你问问她们,她们忌惮不忌惮你的斩妖人身份?” 不等他说话,荀岚率先开口:“你是斩妖司的千户官,我或许还愿意说几句话,但你现在什么都不是……报上我的师门,仅仅因你天资不错罢了。” “小郎君,荀师姐说的是,宝玉斋可不是那些小门小户可比,之所以和颜悦色,同样看在你的天资上。”皇甫长秋嘻嘻笑道,她私底下的谈吐、行事,不像诵经念佛的宝玉斋修士,表现出的狐媚样子,更似青楼的头牌花旦,加上皇甫长秋穿着一身素衣,真若是青楼女子,必引得高官富商一掷千金。 白幼君担忧的看着他。 三人这般奚落郎君,她怕郎君难过。 赵蟾轻轻摇头:“你们的来历一个比一个大,定是我如何想都想象不出来的强大修行者。 既然你们身处于游居镇,为何不见你们处置一起接一起的妖患? 为何袖手旁观坐视百姓死在妖魔爪牙下? 宝玉斋跟蘅芜馆难不成和妖魔一伙的? 大白姑娘,我见皇甫姑娘、荀姑娘对你十分尊重,想来你的身份远在她们之上,为什么同样不愿意心怀慈悲的为无辜百姓斩杀逼迫他们背井离乡的妖魔?” 少年郎沉默少许时间,继续缓缓说道:“山鬼花钱极其珍贵,而山鬼能吐山鬼花钱,我真的很想问上一问,山鬼的价值在你眼里比百姓性命更加贵重吗? 潘先生曾教我‘人命关天’四字。 妖患爆发,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们却置若罔闻。” 赵蟾看着色变的白玉卿:“我说完了,大白姑娘可以教我如何当个听话的饵料。” 皇甫长秋瞥了荀岚一眼,荀师姐陷入沉思。 谢婉端着刚出锅的清蒸鱼轻轻放在一边的客桌上。 听着赵蟾的一席话。 暗道,整座游居镇,真正关心百姓命运的,除了小蛤蟆一人外,寥寥无几。 就算是斩妖司的王焕,更多的则是因职责所在,不得不奋力斩妖除魔。 将他的心一层层掀开,有多少实打实的忧怀百姓,尚需存有疑问。 但是小蛤蟆啊,自从你爹娘病逝后,你在游居镇挣扎求生,遭了数不清的白眼和嫌弃,为什么仍然对这世道充满了希望?你不失望吗? 你不是一直想做个人上人? 做人上人是要吃人的呀! 不吃人,如何成的了人上人? 白玉卿等人呐呐无言,一时间不能回答赵蟾的问题。 她喊道:“小蛤蟆,饭菜做好了。” 赵蟾回过头谢道:“有劳婉儿姐了,稍等,有些话不曾说完。” “好,我等你。” 她返身去把食盒的边边角角清洗干净。 少年郎再次道:“大白姑娘我该怎么做?” 白玉卿幽幽叹了口气:“先回答你的疑惑,绝非我不愿出手救助百姓,只是我肩上的任务也很重,实在不能大打出手,游居镇的情况比你看到的更为麻烦。青妹……” 白幼君知晓阿姐要她做什么,立刻道:“郎君,阿姐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你不要怪她,其实阿姐已经帮了游居镇许多。你不知道,游居镇即将遭受一场很大很大的劫难,现在爆发的妖患,与这场劫难相比,不过是开胃菜……” 她把百宝真人潘喜一事毫无隐瞒的告诉赵蟾,另有关于那头较为特殊的山鬼。 镇子没有姓潘的百姓。 赵蟾陡然间神情紧张起来。 他险些忘了,私塾的先生姓潘。 皇甫长秋、荀岚二人观察着他。 白玉卿这位斩妖司镇抚使在,她们无法带走赵蟾,却照样担心此事坏了他的道心。 不为什么,她们也算在赵蟾身上押注了,可不想看到少年郎道心破碎毁于一旦。 白幼君说完,呼喊道:“郎君?” 赵蟾低头看着自己发麻的双手,原来那些来到镇子的外乡修士,是要在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将所有人杀光,理由是抢夺百宝真人的宝藏。 而百宝真人为了使宝藏无虞,竟然把钥匙藏在游居镇的气运之中。 是啊,人死干净了,游居镇毁了,气运也就没了,洞府自然能打开。 整座游居镇包括各处村子,唯有私塾的教书先生姓潘。 百宝真人叫做潘喜。 少年的手麻的愈发严重。 回忆着这些年三三两两的外乡人不乏在游居镇买房定居,他还天真的以为是镇子风光好,才吸引外人。 呼出了一口浊气。 白玉卿眯起双眼盯着他。 赵蟾很慢、很慢的问道:“教我怎么当钓山鬼的饵料。” 白玉卿悬着的心落下,皇甫长秋和荀岚同样如此。 少年的心境比她们想象的更为坚强,乃至坚强的过分。 与此同时,她们皆充斥了疑点,一个土生土长的山水少年,内心为什么这般强大? 听到这则消息,他不该惊慌?不该愤怒?不该绝望?不该满脑子想着逃命? “我怀疑这头山鬼要在此晋升山神,纵然不是,我也要你明天傍晚时分,随我去你第一次遭遇山鬼的地方。 你就是饵料,钓山鬼现身。剩下的事交给我。” 捉一头山鬼,她有的是巧妙法子。 话又说回来,其实哪天都可以,不需非得选在八月十四,只是赵蟾最近忙的脚不沾地,且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资,白玉卿照顾了下他的时间。 另外,如果事情发生难以预料的变化,她能及时带走赵蟾,不让他身陷险境。 白玉卿身上的担子太重了,重到宁愿眼睁睁看着一镇子百姓尽没。 “不行。”赵蟾摇头,终于吐露他的答案,似乎之前答应白玉卿的条件,是他惺惺作态的虚与委蛇。 少年对自己的定位一向很准,他就是不折不扣的小人物。 而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狡猾以及……底线。 “你怕山鬼害你?” “不。” 十四岁的少年郎比她矮了半头,他微微仰着,注视白玉卿的双眼,斩钉截铁说道:“山鬼必须死!你的损失,我将来慢慢还。” 白玉卿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山鬼不死,我心不能定!不能静!不能安!它把山牛村的乡亲们全都残忍害死!并把他们炼成伥鬼!我亲眼看着乡亲们魂飞魄散!山鬼没有任何不死的理由!” 她顿时笑靥如花,英气与媚气相辅相成,别有一番滋味,亦是半点不拖泥带水,“好。” 谈到这里就成了白玉卿帮赵蟾斩杀山鬼,而赵蟾透支自己的将来偿还她的损失。 貌似是白玉卿空手套白狼,平白无故让赵蟾为自己打工。 风险还是很大的。 少年如今是锻体境,即便是天才,成长到何等地步尚未可知。 况且修行道阻且长,谁知道赵蟾会不会半途陨落,亦或泯然众人矣。 “明天傍晚时分,我在夕照客栈门外等你。”她道。 “山鬼花钱那么珍贵,料想山鬼定是无价之宝。大白姑娘答应的如此痛快,将来不会后悔?” “呵,你喜欢为他人着想?这桩买卖是亏是赚由我一人承担,关你何事?你只需要按部就班修练,等你觉得能够偿还我损失了,不须找我,我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讨要……” 皇甫长秋撇撇嘴,荀岚也感觉白玉卿给赵蟾挖了一个坑。 区区山鬼而已。 第一卷、山鬼谣 第79章、不速之客 - 荡魔 - 八千妖孽 荀岚知道宝玉斋有不下十头山鬼、两尊山神日夜吐钱,山鬼的品阶特别高,宝玉斋精心培养出来的。 蘅芜馆的山鬼数量她十分清楚,到底是自家宗门,共十四头高品阶山鬼,都是筑基境、另有三尊山神,这三尊山神是蘅芜馆向庙堂索取敕封,以忠心蘅芜馆的山鬼晋升而来,并且是河内国排名二十左右的大山! 皇甫长秋传音给她:“荀师姐,赵蟾毕竟是初入修行界,稚嫩的很。 明眼人都瞧的出来,此事是白玉卿为他量身打造的大坑! 以我的看法,白玉卿根本不在乎山鬼,就算晋升成山神,于她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像她这么一位风云人物,肯定不缺山鬼花钱或山神钱。” 荀岚同样传音,慢吞吞道:“你才看出来?白玉卿不让我们带走赵蟾时,我就猜到了。 再者,她比我们先到一步,与赵蟾之间的因果纠缠渐渐加深,将来少年想斩断这段因果纠葛,怕是也无能为力。” “唉,我们来晚了。” “没想到白玉卿会在此地,换个人的话,早就带走赵蟾了。” “白仙子做了一桩好买卖。” 赵蟾问道:“我如何偿还?” 白幼君暗暗捏了下白玉卿,她理都不理青妹的示意,“一头山鬼顶的上一件下品灵器、四件上品法器、十瓶灵丹,灵丹我只要《蕴灵荟萃丹》。” 他背着的飞逝剑是下品法器,而白玉卿讨要的东西,已然超出了少年的理解。 下品灵器该怎么得到? 四件上品法器他从何处寻找? 《蕴灵荟萃丹》又是什么? “好。”赵蟾点头答应。 荀岚跟皇甫长秋都听傻了。 山鬼岂会有如此之大的价值! 莫说下品灵器了,十瓶《蕴灵荟萃丹》她们都认为太多了,最多四瓶就够了。 赵蟾又非底蕴深厚的山上宗门,哪里拿的出四件上品法器? 白玉卿简直狮子大开口!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白玉卿格外开心的笑道,“不签书契了,我信你是遵守承诺的正人君子。” 白幼君小声问道:“阿姐,不要坑郎君啊。” “闭嘴!” “……” 白玉卿道:“暂时没别的要紧事,你回去好好休息一番,明天傍晚准时过来。” “嗯。” 赵蟾转身朝给他打包好食盒的谢婉走去。 他们的谈话,谢婉一个字不曾听到。 “小蛤蟆,清蒸鱼、清炖鸡、卤牛肉、笋炒荠菜都在里面。” “多谢婉儿姐。” “她们没难为你吧?”谢婉低声询问。 赵蟾微微摇头:“婉儿姐我还有事,告辞。” 提着食盒,快步走向弄岁巷。 彩烟街街边有两位外乡修士目光紧盯着他。 赵蟾恍若未觉,转进巷子,两人迅速跟上。 …… 夕照客栈内。 白玉卿坐着慢慢饮热茶:“赵蟾的话你们也听见了。” 她重复少年的言语问道:“宝玉斋和蘅芜馆难不成和妖魔一伙的?” 荀岚想好接下来的答复,悠悠道:“他步入修行界没几天,自然不懂山上规矩,不提宝玉斋,单单是蘅芜馆为了配合斩妖司斩杀大妖大魔,战死弟子三十余人。 而我,迄今为止,中五境妖魔,已杀五头,其中一头大魔还是吹魂宗的十八长老。 拯救的百姓数量哪是小小的游居镇可以比的上? 何况,白仙子不愿力所能及的帮我们美言几句……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可不想干。” 皇甫长秋则更直接:“我是宝玉斋弟子,不是斩妖司斩妖人。当然,白仙子愿意为宝玉斋、蘅芜馆说说好话,游居镇这点小事我们姐妹义不容辞!” 白玉卿知晓其中的关窍,所以她才不接受两人的条件。 至于她们带走吴婷、陈香故后,来斩妖司送礼答谢,学的是雨神山,但那样一来,她们便没必要掺和进游居镇这摊子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白玉卿冷笑道:“你们说的轻巧,历来帮山上宗门说好话的斩妖人没个好下场。” 她还是白泽殿的绣衣卫,一旦给宝玉斋、蘅芜馆美言,迅速被人怀疑她们私底下是不是串通一气…… “没好下场?白仙子就可以到我们两家宗门做供奉和客卿了。” “我说过要留在西唐国斩妖司一甲子。” 刚开始见面时,皇甫长秋邀请过她,白玉卿婉拒了。 皇甫长秋奇道:“谁有那么大的脸面让白仙子留在这里六十年?” 当时,她说答应一人留在西唐国甲子。 “无可奉告。” 紧接着,荀岚慢腾腾笑道:“斩妖司真叫人不自由。兼了山上宗门的供奉、客卿被疏远、排挤、猜忌还情有可原,给山上宗门说几句真心话,却同样会被怀疑、冷落,乃至逐出斩妖司,我便不理解了。” 白玉卿抿着茶,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白幼君不想待在客栈,她想找郎君,只是阿姐的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不许她走。 …… 赵蟾放下食盒,“孔大哥……” 见他神色并无大的变化,孔燕行原以为是喊他吃饭。 万万不曾料到,赵蟾抛出的消息堪比最响的惊雷,震的孔燕行不顾身体剧痛猛地起身。 “百宝真人潘喜?!你确定?” “千真万确。” “与我去夕照客栈,我要当面问清楚……等等,是白……白仙子让白幼君告诉你的?” “嗯。” 孔燕行缓缓坐回床榻,挥挥手:“天大的事也得吃饱肚子才能处置,来,吃饭!酒呢?” “孔大哥现在可以喝酒嘛?” “当然行!” 赵蟾解下腰间系挂的酒葫芦,洗净空碗,为他斟满。 “浪酒闲茶、卧柳眠花?”孔燕行一个字一个字念道,狠狠憋住笑。 “不合适吗?” “合适、合适,太适合你了,吃饭吃饭。” “孔大哥似乎认识大白姑娘?” “她啊,我不认识。” 看样子,白镇抚使并未告诉赵蟾真正的身份,既然不说,必有其他的安排,孔燕行哪敢坏了八品镇抚使的事情? 斩妖司九品四个官职对应下四境。 八品镇抚使则是中五境了。 捏死他,和捏死一只虫子没啥区别。 况且,白镇抚使威名赫赫,孔燕行跟斩妖人兄弟们喝酒喝大了,皆拍着胸脯喊道,他们是听着白镇抚使斩妖除魔的故事长大的。 赵蟾一一拿出食盒内的饭菜。 食盒四层,一层一道菜。 孔燕行满意道:“清蒸鱼、清炖鸡,你小子咋知道我胃口的?平常我不喜欢吃重油盐的菜,就喜欢淡口。哎呀,别站着,客气啥?快坐下吃饭。” 仿佛是他请赵蟾吃饭,而不是赵蟾请客。 一口鱼、一口酒。 孔燕行砸吧着嘴:“酒还行,等回了阳县我请你喝县城最好的花雕酒。” 他却问道:“孔大哥好像并不担心?” “担心,怎么不担心?刚与你说了,即使天塌下来,咱们也得填饱肚子才能把天重新顶回去。” “明白了。”赵蟾点了点头。 他说完有关百宝真人潘喜的事,孔大哥表情剧变。 但得知是大白姑娘命小白姑娘告知了他,刹那间变得不慌不忙。 孔大哥否认了认识大白姑娘,赵蟾却感觉孔大哥撒谎,从他一前一后的神色转变,至少是知道大白姑娘的。 难道白玉卿是斩妖人?赵蟾暗自揣度。 又联想适才在客栈的谈话…… 孔燕行忽然扭头看向院里。 赵蟾已反手握住飞逝的剑柄,起身朝两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走去。 “我走出客栈,他们就跟踪我了,还以为不会闯进来。”少年平静说道。 孔燕行端着碗小口饮酒,含含糊糊道:“你自己处置。” 两位不速之客紧盯赵蟾,一人骂道:“滚开,你不是我们兄弟的敌手,我们是来杀屋里那人的,与你无关。” 第一卷、山鬼谣 第80章、老饕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不知他们的修为道行,只清楚一件事。 两人杀气腾腾,但他未曾感受到压迫,那么,他们不是自己的敌手,可以速杀。 不似那头山间老蛟,压的他犹如背了一座山。 亦是不像山鬼,叫人心惊胆寒。 话语尚未落下。 飞逝剑蹭的一声拔出剑鞘,宛若虎啸。 孔燕行蓦地跄跄踉踉走到房门,一手扶着门框,注视冲杀向两个外乡修士的赵蟾。 少年拔剑之时,他分明察觉到了灵气波动。 “未曾修行采气境功法,赵蟾哪来的灵气?” 依然孔燕行看来“平平无奇”的《撼神剑》第三式剑痕。 飞逝剑不同于桃枝,得到这柄剑没多久的赵蟾并不熟悉,但他靠着三十余斤重的剑身,不求速度只求杀力,剑的痕迹在半空浮现,两位外乡修士及时做出反应,亮出兵器。 他们的兵器离下品法器还有一段距离,飞逝崩断一人的长刀,剑刃深入胸膛,赵蟾劲力爆发,硬生生把他的上半身斩作两截。 右脚一停,握剑的手再一带,飞逝剑仿佛长了眼,斜斜的抵挡下另一人甩来的铁鞭。 丝毫没有一丝凝滞,剑身缠着铁鞭,以前刃把此人干脆利落的斩首。 “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为了杀人。这小子是天生的剑客。”孔燕行呢喃自语。 甩干剑身鲜血,弯腰捡起铁鞭。 孔燕行笑问:“你要卖破烂?” 赵蟾提着铁鞭诚恳问道:“孔大哥,斩妖司收兵器吗?” “……”孔燕行深呼吸一口气,缓缓点头,“收!干完活回来吃饭,一会儿饭菜凉了,凉了不好吃。” “是。” 赵蟾将铁鞭搁在一边,不时扫过去一眼。 “估摸着值一两二银子。”孔燕行嚼着鸡肉道。 清炖鸡的火候掌握差一点,倘若火候刚好,鸡肉不光不会柴,还水滋滋的。 赵蟾旋即放心,他真是穷怕了:“他们什么修为?” “一个是下品锻体境,使铁鞭的是中品锻体境,都不如你。奇了怪了,锻体境的小虾米怎么敢来的?”孔燕行不屑道,“飞逝对你来说是不是重了些?” 赵蟾道:“应是入手没多久,不太适应。” “就算在山上宗门里,持有下品法器的弟子也不多。”孔燕行哈着酒气,“按理说,咱们斩妖司不可能如此富裕,校尉都能佩戴下品法器,西唐国周边的其他斩妖司羡慕的流哈喇子……嘿,想听听其中原因吗?” “想。” “不提王朝、大国的斩妖司,其他小国的斩妖司确确实实穷的很,恨不得砸锅卖铁!西唐国虽然也是小国,但咱们可不一样!因为啊……因为咱们厉害!” “厉害?” “厉害到还有余力帮别的小国伐山破庙、除妖荡魔,如此一来,不就不缺法器了嘛。 再说山上宗门皆是软骨头,许多山上宗门怕咱们,天天打着各种幌子送法器、送丹药、送修行秘籍。” 赵蟾挠挠头:“因为咱们不仅杀妖魔,还杀修士?” “哼,兔死狐悲呗,怕咱们哪天找上门把他们连根拔起!不过话说到前头,斩妖司伐山破庙必有缘由,若非山上宗门无法无天、若非私立淫祀,斩妖司不光不会对山上宗门出手,还会帮衬他们。 那些小国的斩妖司就没咱们这般威风了,山上宗门压他们一头,活的憋屈。” 孔燕行伸了伸脑袋,小声道:“你以后成了大修士,多帮衬帮衬小国斩妖司的同行,他们不容易,不只斩妖除魔,还须防备山上宗门作乱。” 赵蟾郑重颔首。 …… “忘情川老蛟被杀了?”阿萍震惊的看着潇水。 潇水倒腾着他的食材。 换了新花样。 九转大肠、肉丸汤、红烧肉、人头盖浇面、人皮煎饼卷大葱、黄瓜生菜沾血泥。 山鬼招呼阿萍入座,从沸腾的肉锅中舀了两个丸子,“尝尝肉丸熟了没。” 肉丸汆的品相极佳,香气缭绕在阿萍鼻尖,拿起筷子毫不迟疑的夹进嘴里,咀嚼几下:“熟了。” “味道如何?” “好吃,色香味俱全。” 潇水故意讥笑:“你来的可真是时候,踩着吃饭的点到。” 端起肉锅将肉丸倾倒于大盆里,又将大盆放在阿萍手边:“好吃你就多吃点。” 紧接着清洗干净锅,沥干水分。 阿萍吮吸一大口汤汁,吃着肉丸。 “九转大肠、红烧肉来喽。人头盖浇面稍等一会儿,人头炖的不到时候,你先吃桌子上的人皮煎饼卷大葱和黄瓜生菜沾血泥,血泥是我用炸鸡蛋饼拌的,你就吃去吧,保准你吃完这一顿想着下一顿。” 阿萍夹了块红烧肉,肉块肥瘦相间,入口即化。 “你清理干净大肠了吗?” “废话,当然洗干净了。” 随即吃了口大肠,卷了个人皮煎饼,香的他涎水直流。 潇水则是把切肉的案板、锅灶洗刷的一尘不染,做完这一切他才坐在阿萍对面,品尝着自己的杰作。 “老蛟十有八九被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杀了,不过你别慌我还有后手。” “是何后手?”阿萍问道,尽管中品开府境的周胜评价潘喜已是强弩之末,但他依然得在潇水跟前演戏,不为别的,给已成山鬼的潇水做个局,捉它回玄微宗吐山鬼花钱…… 或者黑吃黑昧下来,令它只给自己吐钱。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听没听说过泽县斩妖司有两位千户?” “泽县?不清楚。” “谅你也不知道,其中一位千户是我师出同门的师妹,如今她就在山牛村养伤。” 阿萍略微吃惊:“你疯了!她可是斩妖司千户!” “你瞧,又急。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潇水道。 “澜苍府斩妖司来了位勾察使,我师妹寿元将近用了点不太光彩的小手段,这件事被泽县另一位千户察觉了,想着等那位勾察使到了,捉拿她投进大牢,师妹百般无奈之下,只能叛出斩妖司。” “斩妖司勾察院的勾察使?” “嗯。” “白泽殿叫做绣衣卫,斩妖人属于巡抚台,而勾察使负责勾察私下勾结妖魔、涂炭生灵等罪的斩妖人、绣衣卫……这位勾察使难道是八品镇抚使的修为?” 潇水摇摇头:“也是千户,清枢山山猿一族的袁侯,师妹说它即将突破至开府境。” 阿萍眼珠子转了转,问道:“她叛出斩妖司时受伤很严重?” “不严重,和泽县另一位千户有过短暂交手,互相受了点小伤。” “我的伤势也迟迟未愈,这该怎么办?” 潇水失笑:“百宝真人潘喜已濒临死境,你慌什么?你跟她联手,能够稳稳除掉他。” “何时见她一面?”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完这一桌好菜,我领你见她。” 阿萍又大喝一口肉丸汤,咸淡刚刚好,他点了点头。 潇水搬来一坛美酒,两人边吃边聊曾吃过的美食。 只是,潇水说来说去,总逃不过“人肉”二字。 阿萍则是山珍海味、水陆毕陈,也算一位老饕了。 “人头盖浇面行了。” 潇水匆匆起身,用漏勺把人头舀至案板,把人头的皮肉铺在臊子面上,头骨舍弃不要,双手捧着面碗端给阿萍:“趁热吃,大口吃肉大口吃面!” 肉轻轻一抿就烂了,面十分筋道,阿萍吃的不亦乐乎。 酒足饱饭,两人不约而同打了饱嗝。 “走,我带你去见师妹。” 他们下了山,直奔山牛村。 第一卷、山鬼谣 第81章、破晓 - 荡魔 - 八千妖孽 唐旖将散乱的头发用彩绳扎了起来。 样貌终是看清了,她的鼻梁很高,一双犹如时刻审视他人的眼睛,嘴唇薄而苍白。 “师妹,我们不请自来,你不会怪罪吧?”潇水敲门后,直接推门而进。 站在他背后的阿萍,视线自然地落在唐旖身上。 她是个中年妇人,隐隐散发着腐朽的气息,证实她确实寿元将近。 潇水呵呵笑着指向阿萍:“他便是我曾给你介绍的玄微宗弟子,阿萍。” “阿萍?奇怪的名字。”唐旖淡淡道,“唐旖。” “唐姑娘……” “唐姑娘?”她诡异地笑了笑,“我的年纪做你奶奶都绰绰有余了。” “……” 他朝潇水看去。 “师妹何必这么大的火气。” “师兄啊,我尽管叛出斩妖司,但仍然厌恶伪君子。” 阿萍顿时紧皱眉头:“你说谁是伪君子?” “你啊。若不是伪君子,何须和我们混在一块?” 她连自己也骂。 潇水苦笑道:“我知师妹心里有火气,却也不必跟我们撒火。” “说吧,你的谋划。” “很简单,八月十五中秋这天,劳烦师妹和阿萍联手击杀潘喜。” 唐旖问道:“怎么分战利品?” “五五?”潇水看着阿萍,“你觉得如何?” 阿萍颔首:“我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她利索道。 潇水一拍手掌:“好!就这么说定了,咱们都是刀口舔血,此时此刻,谁也别出卖谁。” “我倒是怕你们出卖我。”唐旖轻描淡写的说道。 阿萍不计前嫌道:“道友如若不嫌弃,可以来玄微宗做名客卿。” “玄微宗?你们有延续寿元的丹药吗?” “有,融元丹。” 唐旖摇头道:“融元丹已经不适合我了。” “道友此前服用过融元丹?” “嗯。” 阿萍知晓融元丹最多服用两次,每次增加五年寿命,两次后,不光不会增加寿命,还会产生丹毒。 “我记得二长老曾透露给我一则消息,说是东鲁国现世了一座千年前的修士洞府,其中兴许会有延续寿元的大药。” “呵。”唐旖霎那间冷笑道,“不必诓我,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要多。” 阿萍尴尬一笑,不再提这件事。无外乎给唐旖画张大饼,诓她成玄微宗的客卿,再谈东鲁国洞府一事。 许多势力围在那座洞府附近窥伺,逐渐落寞的玄微宗还真没多少机会。 潇水来了兴趣:“是何洞府?” “似乎是位真人遗留的。”阿萍道。 他说的可是正儿八经的真人,而非潇水这等打肿脸充胖子冒充的“真人”。 “打不开吗?” “应该可以打的开吧,二长老说东鲁国斩妖司把那里圈起来不让其他势力插手。” “又是斩妖司!” “道友受伤了?”阿萍明知故问。 唐旖嗤笑一声,“小伤罢了。” “可会影响狩猎潘喜?” “放心吧,绝不会给你扯后腿。” 就算他有福生丹这种玄微宗数得着的疗伤丹药,也不想给她服用。 假若刚才她答应当玄微宗客卿,一切都好说。 他向潇水问道:“约个时间。” “八月十五卯时,卯时又称破晓,对咱们比较吉利。” “好,没其他事我回镇子盯着了。” 阿萍转身走出小院,返回游居镇。 他走后。 唐旖道:“这种人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师兄何必与他合作?” “师妹啊,你既然知道他是伪君子,为什么不榨干他的价值再将其杀了?”潇水右手虚托,夏时令牌缓缓出现,“夏官正送我的‘夏时’令牌不用,总觉得白花了六十枚山鬼花钱。” 唐旖站到他的身侧,轻声道:“师兄会不会顺手把我也杀了?” “哈,说哪里话?我哪能杀你?你是我亲如一家的师妹啊!” “师兄,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摆在我面前的难题是‘延寿’,不是山鬼花钱,做了这么多年的斩妖司千户官攒下了不少山鬼花钱,够我花的了。” “师傅坐化前交代我照顾好你,唉,前些年我忙着在钦天监争权夺利忽略了你,师兄现在感到特别愧疚,这二十六枚山鬼花钱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潇水收起可杀知命境修士的夏时令牌,拿出一袋子山鬼花钱递给唐旖。 “师兄……” “拿着吧,你和我客气什么?忘了我们在山上学艺时的恩爱?也是我对你亏欠的补偿。” 唐旖抹着眼泪,收下二十六枚山鬼花钱。 潇水负手不知仰望着什么,叹道:“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几乎忘了,你我曾是青梅竹马的师兄妹,唉。” “说这些作甚?过去多久了。”唐旖幽幽转过身,“为了延续寿元,你成了山鬼,我也做了斩妖司叛徒,世事无常之处,恰恰在此。” “师妹,不如我用我的人脉为你求取一道水神敕封?” 唐旖骤然惊喜:“真的吗?” “我不敢打包票,何况,你现在是斩妖司的叛徒,勾察院的勾察使必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追杀你。” “勾察院的勾察使……真是一群狗屎!”她恨恨骂道。 “要我说,斩妖司的白泽殿绣衣卫、巡抚台斩妖人、勾察院勾察使全是狗屎。”潇水安慰她道。 回到半山腰。 潇水自言自语:“师妹啊,犯不着在我面前演戏,你说的话,老子一个字都不信。” 而在山牛村的唐旖重新盘坐运气疗伤,冷笑道:“师兄依然是几十年前那副样子,花言巧语,口中没一句实话。” 她明白,潇水之所以亮出夏时令牌,是为了震慑她。 如此冷血之人,未免叫人心寒。 至于阿萍。 他回到游居镇的夕照客栈,谢婉问起时,阿萍狞笑:“潇水当着我的面吃人!欺我是好脾气吗?若不是为了大局着想,我必杀他以解我心头之恨!为惨死的无辜百姓报仇雪恨! 另有他的师妹唐旖,居然骂我是伪君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活不了!” 谢婉暗骂,潇水吃人,你定然也吃了,何苦在我面前装一副怜悯众生的恶心模样?唐旖说的对,你就是伪君子。 嘴上却说道:“师兄消消火,与他们置什么气?你是赏竹峰候选峰主,完成此次任务,又会拥有一件下品灵器照妖镜,赏竹峰峰主的大位便是你的囊中之物!那时,师兄位高权重自有一番大事业,他们现在是狗眼看人低。” 阿萍真诚道:“师妹,我一定帮你谋到知味峰峰主的位子,成了峰主,你就能做你想做的事了,未尝不能救了那人。” 谢婉忽然泪眼婆娑:“多谢师兄,我愿尽一切法子报答师兄的恩情。” “唉,你我师兄妹不讲究这个。八月十五卯时破晓,师妹你也要做好准备。” “是。”她低声应答。 …… 吃饱喝足的孔燕行让赵蟾搀着他到两个外乡修士的尸首旁。 打了个饱嗝。 “碍眼!” 伸手攥拳,松开,掌心燃起一朵小火苗,孔燕行轻轻一吹,火苗飘至尸首,转瞬燃起烈火。 不多时,两具尸首俱都烧作灰烬。 他再张口吹了吹,院中无故起了一阵风,裹挟灰烬卷到游居镇外抛洒于荒野。 “杀完人,你身上都没染血……江湖上的剑客,每逢杀人必染血,然后潇洒远去,只留下一段传说。” “孔大哥,我没换洗的衣服了。” “……”孔燕行道,“回到阳县我一定给你做十件八件绸子衣物,让你天天穿的不重样。扶我回屋里,我再给你讲讲咱们斩妖司,王焕这厮啥也不跟你说,等处置完游居镇妖患,我非得抽的他哭爹喊娘!” 第一卷、山鬼谣 第82章、左右是个死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贴心的给他端了碗热水。 清清嗓子,孔燕行说道:“再说说勾察院。 勾察院在斩妖司内人数极少,许多肩负任务的勾察使都是从白泽殿、咱们巡抚台调过去的,例如袁千户,当然,调过去之后,就成勾察院的人了,可知为何?” “因为他们证明自己是能用之人?” “不错。不止是西唐国,其他地方的斩妖司同样只把勾察院设在重要的府城、郡城,一是勾察院人少,铺张不开、二是上面不想看到斩妖司内斗成风、三是勾察院只监督绣衣卫、斩妖人,人数过多的话,影响咱们斩妖除魔、保境安民。” 赵蟾觉得,勾察院修士的称呼敷衍了些,不管是白泽殿的绣衣卫,或是巡抚台的斩妖人,名称皆和所属的部门不同,而勾察院之人就简单叫勾察使。 他提问此事。 孔燕行哈哈大笑,一派幸灾乐祸:“勾察二字原为‘钩察’,有位斩妖司顶天大的人物把‘钩’改作‘勾’,勾察使本来也叫‘勾差使’,好像是跟连斩妖司也不愿得罪的势力重名了,干脆改做勾察使。这些都是流传已久的故事,谁知道真假,等你做了斩妖司四、五品的高官,亲自去问问那些天大的大人物。” “孔大哥,咱们斩妖司和朝廷官府之间怎么区分?” “官府治民,斩妖司治理妖魔、治山上宗门。” 孔燕行如饮热酒猛喝了口热水:“依照常理,斩妖司和官府之间的权责泾渭分明,只是,常有妖魔纵横乡里渴饮饥餐为祸一方,渐渐的,两者便分的不那么清楚了。我们阳县斩妖司的严千户就兼着县尉一职。 阳县是小县,只有一位千户一个县尉。 泽县是大县,有两位千户两位县尉的官职,不过县尉一职给的俸禄少,咱们斩妖人往往利用县尉权力斩妖荡魔,不在乎这点钱。” 赵蟾能感觉的到斩妖司富裕,就算在游居镇这处小地方,征辅兵去山牛村时,开口便是十五文,王焕见到是他,翻了一番涨到三十文。 “小子,千万别觉得天下间的妖魔都和此地似的不成气候,山水环绕下的游居镇离三座县城都不远,那些厉害点的妖魔早被剿灭殆尽了,如果换作其他地方闹妖患,呵,还没来得及求援,大妖大魔率着妖众已经踏平那里了。 这些年,时常有斩妖司的县司被妖魔攻灭,死伤极其惨重!更有甚者,府司也无法幸免。 游居镇已然算是人间难得的世外桃源了。” “孔大哥,除了阳县外,毗邻游居镇的其他两座县城叫什么?” “其中一座你知道,袁千户奉命勾察的泽县,另外一座为誉江县,誉江县十分大,和郡城相差无几,有六位千户镇守。 誉江有两条支流,其中一条支流叫做源水途径这里……” 孔燕行估摸了下距离,“大概离游居镇六、七十里,适才你说的杨昀和张翠翠应该就是去的源水。 源水水神叫做金准,生前曾是西唐国立了大功的将军,为人豪爽,嗜酒如命,和阳县斩妖司关系极佳,此间事了,我领你拜访祂,兴许喝高兴了,赏你几件水府的珍宝。” …… 中年男人站在大官巷靠近彩烟街的宅子外。 眉头紧皱不展,一身崭新的青袍下摆随风摇动。 宅子里另有一妇人赏着院中栽种的桂树,时值中秋,枝繁叶茂,桂花团团簇簇、秀丽幽香,所谓“月中桂子落,天香云外飘”是也。 中年男人望了会儿弄岁巷,转身负手踱步回院子,脚步踩着地面犹如铺了一袭金黄毯子的桂花。 “是真是假难辨,但小心无大错。”他道。 妇人垂首,脚尖踢着桂花:“其实不怕有人因恐惧斩妖司而反悔,怕的是阳县斩妖司当真来了位百户官。” “筑基境修为且积攒一定的功劳方能被斩妖司封为百户,这等人物没有一个好相与的。唉,我还是拿不定主意……” “苏慎,赵蟾已是斩妖人,刚刚你也看到了,他为一人牵马,究竟是何等身份之人,才配得上斩妖人牵马执蹬?并且,有两个修士忍耐不住去了弄岁巷,这一去便看不到他们复返,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唉,消息来源可靠吗?”苏慎愁眉苦脸,“我们在游居镇已定居三年……赵蟾这孩子,我挺欣赏的。” “我们都亲眼看到那人了,消息必然可靠。苏师弟,你我为了百宝真人遗留的宝贝付出良多,马上就是八月十五,错过这次机会,我们再不可能筑基。”她叹道,“要是有选择,谁会杀他?这孩子活的不容易,我也蛮可怜他的。” 顿了顿。 “我可怜赵蟾,谁可怜我们?我们年过半百,眼看寿元将尽,这次不拼命一搏,从此再没筑基的机会。” 苏慎愁道:“是啊,我们都是出身小门派,底蕴本就浅薄,比不上大门大派,若不奋不顾身,永远无法筑基。” “杀!谁阻挡我们就杀谁!” “万一……” 她恶狠狠道:“是阳县斩妖司的百户官又如何?游居镇来了那么多外乡人,事后斩妖司杀的过来吗?我们抢到宝贝立即远走高飞,不待在西唐国了,我不信为了一个区区百户,西唐国斩妖司会遣人追杀你我。” 苏慎忧心忡忡道:“方霞,他是百户官,是筑基境修士!纵然受了伤,也不是好杀的。” 方霞重重一脚跺烂地面的桂花:“消息说他在路上遭遇了大妖魔,为了斩杀妖魔,此人身负重伤!苏慎,这是我们绝佳的机会!万万不可等到八月十五这天,消息中也有他带了斩妖司疗伤的丹药,八月十五那天,我们更加不会是他的对手!” “消息保真?” “你呀!犹犹豫豫、瞻前顾后,还不如我一个妇道人家豁得出去。” “……” 方霞又道:“苏慎你仔细想想,我们在游居镇无缘无故定居三年,如今遭了妖患,斩妖司追查下来,妖患一事跟我们脱得了关系?” “妖患确实和我们无关。” “放屁,这就是黄泥糊裤裆,你说无关,那群斩妖人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苏慎失笑:“你的意思是,左右是个死?” “不错。” “好,动手吧。” 既然说了动手,他再没半点恻隐之心。 两人走到大官巷,凑巧又看见一人背剑走向弄岁巷。 方霞诡笑:“先让他试试。” “我们要不要再等等?”苏慎低声道。 “等什么?如今谁杀了赵蟾和那疑似阳县斩妖司的百户,谁就是众望所归之人,打开百宝真人洞府之后,谁便能取走大部分宝贝!” 他摇摇头:“你太乐观了,其他人不会同意的。” 方霞嘴硬道:“总之我们得出手。” “我明白。” 外乡修士陆陆续续站在了彩烟街上,目光都盯着弄岁巷。 苏慎数了数,算上他和方霞两人,一共十一人。 另有部分修士迟迟不曾现身,不知是坐山观虎斗,还是因为当真怕了斩妖司,从而反悔了,打算静悄悄离开不参与这桩大事。 桂花飘落于彩烟街。 有位须发皆白的年老修士慢慢走来,咧嘴笑道:“你们再不筑基,不消十年,老的会特别快,一年比一年无力的绝望感,你们应该不愿意体会。” 方霞道:“我知道。” “大家伙好不容易来一趟,都不希望空手而观,这样吧,立个规矩,谁杀了少年与那人,百宝真人洞府的宝贝多分他两成。 我问过其他人,都没意见,你们呢?” 苏慎跟方霞皆点头同意。 “就这么说定了。” 有人轻声道:“暂且一个个上,倘若不行,大家伙再一起上。” …… 第一卷、山鬼谣 第83章、断云 - 荡魔 - 八千妖孽 夕照客栈。 皇甫长秋讶异道:“兔子急了?要咬人?” 荀岚直接起身:“去看看。” 两人走出客栈,隐去身形飘上房顶,站在弄岁巷旁的房檐之上静静注视着。 “阿姐,我也要去。”白幼君恳求道。 白玉卿当即牵起她的手,同样隐去身形,飞上屋檐。 “白仙子,你再不出手,赵蟾恐怕要战死了。”皇甫长秋丁点不担心,带着丝丝调笑。 “都是些采气境的修士,用不着我出手。” “白仙子说的轻松,可赵蟾只是上品锻体境,就算能越境斩杀采气修士,车轮战术之下,他也撑不了多久,而那位斩妖司百户伤势未愈,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遑论是他了。” 皇甫长秋刻意将险情夸大。 没吓到白玉卿,反倒是把白幼君吓的脸色极其苍白,若非白玉卿一直抓着她的手腕,早已跳进弄岁巷去帮赵蟾了。 荀岚慢吞吞道:“长秋,不要吓唬她了。” 皇甫长秋霎时笑道:“小白姑娘你真喜欢上他了呀!” 她不是说给白玉卿听的,实际是在吓白幼君。 荀岚安慰白幼君:“赵蟾要是遇到危险,我会出手的。” “多谢荀师姐。”白幼君揖了一礼。 白玉卿冷笑道:“青妹,你以为她们安的是好心?无外乎是趁机卖人情罢了,山鬼花钱好还,人情难还。” “阿姐会出手吗?”白幼君很小声的问道。 “有的是办法让你的郎君化险为夷。” 白幼君这才露了笑颜。 皇甫长秋余光观察她发自真心的笑容,继续按照赵蟾称呼她的叫法:“小白姑娘,你真的对他一见钟情?” “我们是阿姐钦点的姻缘!”她着重道,“阿姐从来不会害我的!” 皇甫长秋嘴角的笑意快要憋不住了,看向白玉卿,白玉卿无语扶着额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白姑娘你不怕情关吗?”荀岚思考完要说的话语,徐徐问道。 “情关?不怕。”白幼君俏声道。 听她语气,不仅不怕,甚至颇为期待。 荀岚再次推销蘅芜馆渡情关的法子:“白仙子,蘅芜馆里那本渡情关的功法免费送你了。” “多谢好意,我的功劳足够换斩妖司里渡情关的功法。” 免费相送更贵,荀岚送的是蘅芜馆的人情,白玉卿真收下了,将来还不知付出怎样的代价偿还这桩人情。 皇甫长秋掩嘴笑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白仙子的言语真叫人心寒啊。” …… 孔燕行看了看天色,又服用一粒大草还丹。 这是他服用的第二粒,第一粒大草还丹稳住了怒元升神丹带来的伤势,并使他大体上活动无碍。 这第二粒则是在八月十五那天,恢复六、七分战力。 草还丹本就是斩妖司内格外抢手的疗伤丹药,大草还丹精益求精又添加许多名贵药材,药效比草还丹好上数倍。 却只能筑基境以上的修士服用,药效好则好已,丹毒也比草还丹猛烈,像锻体境、采气境修士服用大草还丹,受的伤好了,反倒被丹毒给毒的九死一生。 “知不知道丹毒?”他问道。 赵蟾摇摇头。 “凡是丹药,必有丹毒。当然,传说中的仙丹除外,我也不知道仙丹有没有丹毒,没吃过。 吃了丹药,须得以真气炼化残留于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的丹毒,这个过程急不得。 如怒元升神丹这般用于拼命的丹药,不仅带来严重后患,同样产生丹毒,以我上品筑基境的修为,少说得用两个月化解。” 孔燕行道:“即便那些擅长炼丹的山上宗门,也只能把丹毒降低,而不能将之彻底消灭。丹毒是药材本身携带的,听过这句话没?是药三分毒。” “听过。” “有些特殊的丹药,利用丹毒来成药,如此丹药格外稀少。” 赵蟾问道:“假如我现在服用丹药,可以等到突破进采气境后再化解丹毒吗?” “可以。”孔燕行笑道,“你小子脑袋灵光,只是初入修行界,不清楚常识,无妨,我们有的是时间,我慢慢说给你听。” “有劳孔大哥。” “客气啥?你是我报案房的人,帮你就是帮我自己。” 孔燕行猝然冷笑道:“他们应该怀疑我的身份了,不长眼的人一个个送上门找死,去,把他杀了。” 背剑之人走进了院里,目光落在正脱掉上衣的赵蟾身上。 “担心衣物染了血?”孔燕行笑问。 赵蟾赤裸上身,解下剑鞘,拔出飞逝剑,“嗯。孔大哥,此人是何修为?” “下品采气境的剑客。” “哦。” 少年以飞逝剑斩杀两个不速之客,对此剑稍稍熟悉了点。 一步跨越进院子。 别人都打进家中了,没什么好废话的,杀便是了。 他仍然十分平静,瞧不见任何表情。 潘先生曾说让他意气风发的那些话,兴许已被他抛诸脑后。 剑痕! 先有神灵端坐剑刃,再有撼神斩杀。 《撼神剑》这本剑谱的精髓,赵蟾领悟的越发深刻。 之前,他略微有些不明白,明明“神灵端坐”了,何必“撼神斩杀”? 岂非多此一举? 他眼下知晓了。 神灵端坐在自家剑刃之上,斩杀的是满天神灵! 换而言之。 诞生于我的剑上的神灵,远胜其他! 那么…… 何不取而代之?何须依赖神灵的力量? 《撼神剑》只不过是本锻体境剑谱,有此意境已然殊为难得,而赵蟾现今所思所想,却是超脱锻体境之上。 得到《断云刀法》时,他粗粗翻越了一遍。 印象最深的是刀法最后一式,名字就叫做【断云】。 赵蟾猜想,应当是将这刀法练至圆满,可一刀断云。 他擅用剑,没使过刀。 所以。 一剑断云算了。 闯进宅院的来人,拔剑出鞘,运转一丝真气,刺向赵蟾的咽喉,他对自己这一剑极其自信。 这是他压箱底的剑招。 看似直来直去,其实虚虚实实,真正的目标,是心脏! 剑痕浮现半空。 下一刻。 听到“当”的一声巨响。 他眼睁睁看见自己的剑折断了。 兵器拦腰斩断。 断痕平滑如镜。 此人在江湖摸爬滚打十几年,毫不迟疑后撤。 他不擅长拳脚功夫,一身本事皆在剑法之中,没了长剑,等于猛虎断了獠牙。 目光锁定侧身持剑的少年。 少年右手紧攥着飞逝剑,让他不寒而栗。 或许…… 那柄剑是法器? 江湖上的游侠人人都梦想得到一件法器,只是法器难觅,被山上宗门、斩妖司收拢在手,若花钱收购一件,费用是天文数字,没有上千两银子决然拿不下来,即使花了上千两白花花的银子,也买不了品相好的法器,都是些粗制滥造的,顶了“法器”的名头,却无法器的力量。 心思浮动之间,这位来到游居镇数个月的外乡人已经打定主意逃跑了。 他刚大跨一步奔向院门。 赵蟾递出了第二剑。 第一剑只是有了模糊的印象。 他把【剑痕】与《断云刀法》的最后一式【断云】合二为一,小试牛刀,轻易斩断外乡修士的长剑。 这一剑固化了印象,使之真正成为独属于自己的剑招。 依旧是一剑。 半点不花里胡哨。 只有一剑。 甚至不注重招式,赵蟾只要如何最干脆、最省力、杀力最大的斩杀敌人。 【断云】圆满时,可一刀断云,刀气飘扬十里。 那么赵蟾这一剑,剑痕滞留于半空,力求一剑诛戮敌手,如果他已是采气境修士,修练了真气,连小试牛刀都没必要,直接一剑斩杀此人。 飞逝的剑刃触及外乡修士的后背,手腕增力,体魄筋骨间的劲力令他的身形迅速调整至最佳状态。 鲜血喷涌。 一剑斩了个酣畅淋漓! 赵蟾垂首注视着死状凄惨的外乡修士,情绪仍然古井无波。 迄今为止,他已经杀了数人,不但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甚至心底深处跃跃欲试。 要当人上人,实则还有另外一条路。 杀一人为罪,屠百万为雄, 老刘失踪前,这场连绵不绝的秋雨尚未下时,两人跟小王村的采漆工们进山采漆。老刘瞧着爬上爬下的赵蟾,突兀的嘿嘿一笑,他道,你小子心怀绝情意、手藏杀人剑,也就老子是你师傅,换个人,真压不住你这杀胚。 热血洒到他的胸膛,死死握着飞逝剑柄丝毫不动摇。 孔燕行赞赏地笑道:“不像是《撼神剑》招式。” “我胡乱使的。” 第一卷、山鬼谣 第84章、烈火散尽,狂风隐去 - 荡魔 - 八千妖孽 “哈哈……要是人人都像你胡乱使剑,天下间早就剑仙遍地不如狗了。” 孔燕行的兵器尽管是柄龙首阔刀,他对剑器同样有所研究。赵蟾第一剑的剑意,已经能让他叹赏称颂。小小年纪,在剑道中有此领悟,阳县斩妖司不曾有一人和他似的,泽县、誉江县兴许也没有,得瞪大眼睛从澜苍府里找一找。 怪不得袁千户高看他一眼。 孔燕行也得把赵蟾当宝贝护着,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第二剑更有说法了。 赵蟾仿佛将剑式稳固下来,孔燕行可以明确感觉到有我无他、雷厉风行的狠辣剑意,一剑既出,势要染血,似乎面对诸天神祇,亦能一剑荡平。 这还是《撼神剑》吗? 孔燕行肯定不是。 改名叫做《屠神剑》比较合适。 赵蟾平静的谦虚道:“孔大哥谬赞了。” “赵校尉,我可不是谬赞。在我跟前不必谦虚,何况,此剑立意高超,但剑招存在了点瑕疵,下次出剑时,压低一寸,会让你出剑的速度更快。” 尚未被封斩妖司的校尉官职,孔燕行却称呼上了。 …… “自创剑招。赵蟾带给我们太多惊喜了。”荀岚快速说完这句话,“白仙子,怎么办,我又起了带走他的心思了。” 白玉卿简单明了道:“你试试。” “白仙子,赵蟾胸怀无穷杀意,放在你们斩妖司只会束缚他。”皇甫长秋微微皱着眉头,“山上宗门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尽可释放他心中的杀意,使他平和下来,否则,时间一久,杀意会反噬他的道心,后果难料。” 白玉卿反问:“如你所说,岂不是让赵蟾拜入魔门更合适?” 荀岚慢悠悠道:“赵蟾确实适合拜入魔门。” “胡说!”被白玉卿抓着手腕的白幼君俏声道,“郎君是天下首屈一指的正人君子,哪能适合拜入魔门?” 荀岚耐着性子,缓缓解释道:“我们此前未曾察觉他有一颗深藏不漏的杀心,小白姑娘,你看赵蟾杀人,以他这个年纪,可曾看到双手有一点点颤抖?可曾看见哪怕一点点的不忍?可曾察觉他有丁点的迟疑犹豫?不像十几岁的少年,倒似是个屠户。这般一人,不适合拜入魔门,谁又适合?” “我不知谁适合,但郎君一定不适合!”她争辩道。 皇甫长秋被白幼君袒护赵蟾逗笑了:“小白姑娘,我们不过是随口一说,又不是认定你的如意郎君是魔头。” “那也不行!” “哈哈……你的如意郎君初入修行界就自创剑式,虽说招式在我们看来漏洞百出,剑意却舍我其谁、睥睨天下,拥有这般剑意的剑法在山上宗门里数不胜数,算不上珍贵稀罕,难得的是他凭锻体境剑谱便能推陈出新,如此天资……宝玉斋年轻弟子无一人可与其一较长短。” 皇甫长秋发自真心恭维道。 听到这番话,白幼君才放过她们,不再争论。 皇甫长秋看了眼荀岚:“荀师姐,蘅芜馆有没有如赵蟾这般的年轻弟子?” 荀岚失笑:“早与你说过,身在锻体境时的林薇师姐也不如他,何况又自创招式……蘅芜馆的年轻弟子与他一比,我都觉得害臊。” “哈,既然如此,荀师姐别迟疑了,我拼尽全力纠缠住白仙子,你赶紧抢走赵蟾。” “好主意,只是不知你挡的下白仙子的扶风剑吗?” 皇甫长秋笑嘻嘻注视着白玉卿,问道:“白仙子,我可以挡的了几剑?” 要是回答的不妥,她们兴许真干的了此事。 宝玉斋和蘅芜馆交好的山上宗门不止有雨神山,她们这些存世长久的宗门,底蕴深厚、关系错综复杂,拼了血本,联盟其他山上宗门,西唐国斩妖司不一定拿的下。 当然,为了区区锻体境的少年修士,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但会赠予斩妖司极其丰厚的补偿,弥补其损失。 白玉卿挑着眉头,英气地伸出两根手指。 “两剑?” “我不留余地之下,你运气好的话,是两剑。” “……” 皇甫长秋苦恼道:“算了、算了,不值得。” …… 赵蟾回忆着他刚才出剑时的情况,点头道:“我记下了。” “上品锻体境的修为能把采气境修士当猪狗杀,我要是严千户,必为你向澜苍府申请成百户官,反正你早晚筑基,不如提前利用百户的资源加快修行速度。”孔燕行唉声叹气道,“百户、千户两个官职必须得让澜苍府斩妖司点头才行,唯有力士、校尉两个小官,县司千户就能决定。” 孔燕行手里拿了酒葫芦,看了眼浪酒闲茶、卧柳眠花八个字,施施然为自己倒了一碗,小口小口抿着喝。 似乎想起一事,将酒葫芦丢给擦拭剑身的赵蟾:“喝酒,一时半会完不了,活络活络筋骨,少不了你卖力厮杀。” “孔大哥,那些人如果去杀王大哥了该如何是好?” “并非瞧不起王焕,现今的他毫无价值,既然我的行踪暴露了,外乡修士首要目标是我,不,是我们。咱们死了,他们再杀王焕也不晚。倘若咱们没死,他们又杀了王焕,嘿,胆敢袭杀斩妖人,他们一个都别想着逃出阳县管辖的地方,按照斩妖司的规矩,不需要捉拿审问,直接就地斩杀就行。” 话音未落。 院门外站了三人。 一人探头看了小院一眼。 赵蟾仰头灌了口酒,酒水宛如一条火龙流经喉咙,将酒葫芦扔给孔燕行。 半分不迟钝,紧握飞逝的剑柄冲向还在弄岁巷站着的三个外乡修士。 孔燕行呢喃道:“两个中品采气境,一个接近上品采气,臭小子该感到棘手了。” 飞逝剑直捣黄龙,那探头探脑的修士眼睛一花,见到剑刃离他不足半丈远,惊慌失措避在弄岁巷墙边。 另外两人亦是后退。 赵蟾攻至门边,并不跨进巷子,马上退回小院。 目光坚定且平静的等待他们重新现身。 过了几个呼吸。 一位外乡修士运转一缕真气,闪到大门中间,手指掐诀,刚想施展术法,距此不远的赵蟾却已未卜先知地递出一剑。 此剑若羚羊挂角。 赵蟾在电光火石间越了一大步,剑尖轻轻点了下这位外乡修士,紧接着又退走两步。 孔燕行抚掌大笑。 他堂堂上品筑基境的百户,自然看的清楚。 赵蟾听他的话,递剑时压低一寸,所以这一剑快如雷霆,刺入修士喉咙,即刻拔出。 外乡修士捂着脖子,呼哧呼哧大口喘气,有人想拽走他,赵蟾哪能令他如愿,瞅准抓住外乡修士的胳臂,再次出剑,吓的那人忙把手臂缩回,不敢轻举妄动,赵蟾只好以此剑了结痛苦的外乡修士。 尚未大打出手,三人就折了一人。 余下两人小声道:“墙头,我们攻其不备。” “好。” 突然看到他们跃上墙头,孔燕行喊道:“墙头!” 赵蟾早就提防着他们会翻墙闯进院里或者跳到墙头施术,眼下站立的位置恰好可以一步跨到墙边。 两位外乡修士瞥见了赵蟾,离赵蟾较远的修士掐起咒诀,另一位跳下墙头想将赵蟾拖入厮杀,无暇他顾。 赵蟾丢了两张符箓,火焰符扔向墙头,招风符朝握着长刀的修士甩去。 右手紧握飞逝,左手掐诀。 火焰符砰的爆炸,烈火汹涌,招风符引来狂风,风助火势,大火愈发猖狂。 赵蟾压根不理被狂风推的连连后退的持长刀这人,轻巧地跳上墙头,以大火遮掩自己的身影,仗剑前冲。 穿过大火,飞逝精准无误刺入掐诀施术之人的脖颈。 拔剑。 居高临下注视着尚未反应过来的最后一人。 并无半分同情。 飞逝剑掠起一片火焰,赵蟾仿佛捕捉猎物的鹰隼,势大力沉的一剑,将剩下的最后一人斩首。 火焰符和招风符渐渐失效。 烈火散尽,狂风隐去。 霎那间风平浪静。 若不是地面的尸首以及长剑滴滴答答的鲜血,还以为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第一卷、山鬼谣 第85章、百花术 - 荡魔 - 八千妖孽 孔燕行宛如看客,抚掌大笑:“好俊的身手!好俊的计策!” 赵蟾赤裸的上身被大火燎了一遍,有些地方被烧伤。 接过孔燕行丢过来的酒葫芦,赵蟾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手背擦拭嘴角渗下的酒水,云淡风轻道:“孔大哥,这三人厉害吗?” “还行,站在墙头施术的那人,身体中的穴窍至少打通了两百座,假以时日,就能迈进上品采气境。” “哦。”少年平静的点点头。 王焕交给他的火焰符用完了,凝冰符剩一张,招风符三张。 孔燕行觉得好笑:“这些外乡修士没完没了的攻杀咱们,慌不慌?” 赵蟾道:“剩了一口酒,孔大哥喝了吧,我还要杀人。” “哈哈……真真是杀人不眨眼的好小子!我喜欢!” …… “到你们了。” 适才到弄岁巷的三人一去不复返后,又走了两人,他们改了主意,不愿参与袭杀阳县斩妖司百户的行动。 方霞鄙夷道:“这则消息都已经传遍了,他们还在犹豫不定呢,真叫我这个妇道人家瞧不起。” “莫管他人,皆是些自私自利之徒,即便百宝真人的洞府打开了,他们也抢不过咱们。”须发皆白的年老修士笑道。 老修士打量二人:“你们都是上品采气的修为,打通的关窍又多,必然可以痛打落水狗,宰了那阳县斩妖司的百户!” 苏慎一言不发地走向弄岁巷,方霞紧随其后。 老修士瞧着他们的背影,信心满满。 …… 私塾的潘先生倚在细柳巷的墙边,观望着一众外乡修士。 背剑之人率先走入弄岁巷,又去了三人,住在大官巷的苏慎和方霞也去了。 “前前后后,我的乖学生杀了不少人。” 潘先生右手提着酒坛,猛灌了一口。 这些年。 为了洞府宝贝而来游居镇的修士一共五十三人。 “源水村?算了,即使差了几人,也够用了。源水水神金准同样不是好招惹的,张翠翠要是不走就好了……嘿,我的乖学生不会同意我动她的,也好,杨昀是读书种子,让两人有情人终成眷属亦是一件美事。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嘛。” 潘先生一口气将酒坛喝空,打着酒嗝,咣咣地敲开酒铺。 彩烟街站着的外乡修士对他视而不见。 酒铺的周伯战战兢兢打开门,看到是他,诉苦道:“都什么时候了,潘先生怎么还要来打酒!” 潘先生哈哈大笑:“老刘那句话如何说的来着?哦,是啦,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现在开门做生意,保管你赚个盆满钵盘……来,给我打满一坛上好的雪腴。” “哎哎哎,小点声,你小点声,私酿雪腴是要被官府罚钱的!” “哈哈……镇子百姓谁不知,你师傅是澜苍府官营雪腴酒庄的老师傅,大家伙都知道你把雪腴偷偷卖给大官巷赚大钱!” “噤声、噤声!” 苏慎和方霞两人走进弄岁巷时,作壁上观的白玉卿等人的神色并没有多少变化。 他们确是上品采气境的修士,但赵蟾未尝没有战而胜之的机会。 荀岚磨磨蹭蹭道:“白仙子我忽然有了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赵蟾若是以一己之力斩杀他们,蘅芜馆可不可以定时调拨部分修练资源送予赵蟾?斩妖司将资源的来历说清楚就行。” 她的建议倒是不错。 赵蟾依旧是斩妖司巡抚台的斩妖人,蘅芜馆就当押注他了。 白玉卿摇摇头:“绣衣卫和勾察使尚且不能与山上宗门牵扯,何况斩妖人了。” “有些规矩该变一变,你是八品镇抚使,搁在澜苍府斩妖司都说得上话,何必因为这点无足轻重的小事拒绝了蘅芜馆的好意?”荀岚慢吞吞道。 她说话间,白玉卿扭头望向彩烟街,私塾的潘先生打满一坛子雪腴酒边走边喝。 皇甫长秋提醒道:“类似于【剥魂授生】的旁门左道术法。” 白玉卿先回答荀岚:“变一变斩妖司的规矩,我做不了主。蘅芜馆要想和西唐国斩妖司结盟,大可以让你们能做主的长老去京城的国司商量商量。” “呵呵,多谢白仙子为我出的好主意。”荀岚气不过,冷嘲热讽。 依照一众斩妖人的习惯,称县城的斩妖司为县司,府城的斩妖司是府司,立足一国的斩妖司便叫国司了。 “不像剥魂授生之术。”白玉卿呢喃自语,“我见过剥魂授生之术,被剥魂授生的人,宛如拥有清醒神智的厉鬼,貌似能够在寿元尽了后苟延残喘,却没了转世轮回的机会,极少有人愿意付出这般惨重代价。” …… 赵蟾仍然赤裸着上身,当他看到苏慎和方霞踏进小院时,之前再表现的如何平静现在也稍稍变了神色:“苏伯、方婶,你们来了。” 大官巷是游居镇有钱之人居住的巷子,要说里面的人谁跟赵蟾关系好上一些,只能是苏慎、方霞两人了。 他们定居在游居镇已经三年,大概觉得赵蟾身世实在可怜,两人时不时的接济他一下,无外乎是送点刚出锅的家常便饭,他们倒是想赠予赵蟾钱财,但少年死活不要。 随着赵蟾长大,通过采漆和去夕照客栈打短工,吃喝不再紧迫,渐渐地也就没了来往,不过,赵蟾一直记着他们对自己的恩情。 坐在屋内的孔燕行瞥了他们一眼,冷笑道:“小子,这次你得打起十二分精气神,两人皆是上品采气境的修士,真气连绵不绝游走于十二主经以及奇经八脉之中,而体内打通的穴窍至少三百六十座。 并且,他们是带着杀气来的,不杀你我誓不罢休,你自己掂量着看。” 方霞深深看了眼孔燕行,问道:“阳县斩妖司的百户?” “错!我是阳县斩妖司巡抚台百户官,斩妖人孔燕行!”他徐徐起身,反问,“你们年过半百,已是知命之年了吧?如今再不筑基,再没机会。” 方霞笑道:“正是,听闻百宝真人洞府里的宝贝无数,我们前来瞧一瞧有没有筑基的机缘。” 孔燕行颔首:“我理解你们急切心情,可惜,你们要对游居镇百姓下手,正邪不两立,我和赵蟾是斩妖人,只能跟尔等厮杀一番了。” “孔百户,我们的目标是你,你被我们杀了,以我们和赵蟾的交情,不会为难他的。” 孔燕行问赵蟾:“小子,你信?” 赵蟾缓缓摇头。 他一边摇头,一边出其不意的冲向方霞。 院子不大,两人本就在两三步外,转眼之间,飞逝的剑尖就顶到了方霞的喉咙,只要再往前递一递,她立刻暴毙而亡。 但剑尖就停在方霞喉咙处的一寸处,硬是刺进不了一点。 赵蟾疑惑的看向苏慎。 他已掐诀。 苏慎轻轻笑道:“赵蟾,你是苦命孩子,当真不珍惜自己的性命,要与我们厮杀一场?” 少年不答,抽剑再斩。 身体力行的回答他的询问。 剑痕道道浮现眼前。 赵蟾不会太深奥的剑法,只懂得基础的斩、刺、撩、戳、挑、劈等。 此次,他以“挑”的方式直攻方霞。 她哪能一次次受制于赵蟾,不退反进,自腰间拔出短刀,和赵蟾交战在一起。 短刀森寒若冷月,与飞逝剑相撞,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 赵蟾竭尽全力应对,却依然感到短刀的力道大的不可思议,余光又瞥见苏慎跟方霞同时掐诀。 急忙丢出两张招风符。 与方霞似的,一心二用,左手掐诀。 他们快了一步。 小院骤然春风徐来,点点桂花从天而降。 方霞爆发真气逼退紧握飞逝剑的赵蟾,张嘴一吹。 浓浓黑烟从其口中喷涌。 赵蟾也掐完了招风符的手诀。 狂风大作,倒卷黑烟。 他霎那间觉得身体痒不可耐。 孔燕行喊道:“《百花术》,他要以桂花的花粉杀你!用凝冰符冻杀花粉,快!” 第一卷、山鬼谣 第86章、下品采气境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不敢怠慢,连忙又掐凝冰符的手诀。 小院气温立即大降, 地面结了一层寒霜。 瘙痒难耐的感觉即刻消失。 苏慎讶异的瞧了赵蟾一眼,再度施术,急声念诵法诀。 院内狂风肆虐,裹挟着方霞喷出的黑烟,刮倒院墙,冲进弄岁巷,呜呜风声仿佛鬼哭。 方霞持短刀跨步前杀,赵蟾避而不战,绕过她,飞逝剑换到左手直指苏慎。 “左撇子?”方霞道,“那你死定了,休怪我!” 短刀抹向赵蟾的脖颈。 她顿时看到少年右手从背着的剑鞘中抽出一杆桃枝。 桃枝挥斩,快若闪电。 方霞暗道,一折就断的桃枝有何奇异的。 旋即短刀的刀刃迎向桃枝。 孔燕行蓦地哈哈大笑。 桃枝犹如刀切豆腐,轻轻松松把短刀一分为二,威势不减,桃枝没入她头颅,深及到胸膛。 “小子,劲力用大了,下次少用点劲儿,纯粹是浪费。” 苏慎咬牙切齿退了数步。 术法已成。 狂风吹的他快要睁不开眼,大叫一声:“力士安在?” 一尊黄巾力士模模糊糊的击退赵蟾。 重重一跺脚,凝冰符形成的寒霜,即刻雪融冰化,两张招风符吹来的狂风亦是风平波息。 “黄巾力士?”孔燕行表情郑重,对赵蟾说道:“这尊黄巾力士交给我吧。” 赵蟾透过躯体朦朦胧胧的黄巾力士看到苏慎双手拄着膝盖弯腰大口大口喘着气,而这尊孔大哥口中的黄巾力士,面如红玉、须似皂绒,估计有一丈身材,站在赵蟾面前,压的他难以呼吸,却不曾看清黄巾力士披的是何等甲胄,也不知缠绕于祂手臂的是蛇、是蛟亦或是传说里的真龙。 他将桃枝从方霞身体抽回,热血溅至侧脸,又把飞逝剑归鞘,在黄巾力士的压迫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 正走过来的孔燕行见此情形,停下脚步。 赵蟾觉得采摘灵气其实和去山里采漆没什么两样。 用漆刀在漆树上割开一个十字花刀,等着树漆淌出。 而采摘灵气,好似比采漆麻烦了一些,但没有难多少,无外乎不断重复的将灵气采进自己身体里。 黄巾力士水桶大小的拳头砸了下来。 赵蟾灵活地躲开,问道:“孔大哥,如何炼化灵气成真气?” “心专意诚,一念不起、一念不染,凝神呼吸,以意引导入体的灵气,勿令其乱走冲撞了经脉和五脏六腑。 人身若天地,有如一鼎炽盛的熔炉,丹田便是燃烧不息的柴薪,你现今已经可以让丹田鼎沸,以丹田之力炼化灵气,成为真气。 再引着真气先归入主经存起来,此战过后再步步为营地打通十二主经、奇经八脉,知道主经在哪吗?” 孔燕行大喊。 赵蟾摇头,险之又险地躲开黄巾力士双拳捶地。 孔燕行指着自己的左臂:“把真气储存在左臂的手太阴心经,这里是极泉、少海、通里、神门、少冲!将真气自极泉引入……你的右臂和左臂的手太阴心经的位置相同……” 赵蟾照做,体魄若熔炉,炼化着被他从天地中采摘的灵气,片刻之间,一丝丝真气归于极泉,一路畅通无阻,从极泉毫无阻碍的抵达少冲,仿佛一条细微的小蛇,又钻进另一条手臂的手太阴心经。 孔燕行瞠目结舌的凝视着少年郎:“你的手太阴心经早已打通了?” 修士首次突破至采气境,须得万分小心谨慎,不说较为凶险的奇经八脉,单单是十二条主经都得按部就班的一条接一条打通,否则伤了任何一条主经或者八脉,后患难以设想。 “当心!” 影影绰绰的黄巾力士奋力一拳,赵蟾就地一滚,拳头打在拴着的马匹身上,等黄巾力士收回拳头,马匹也已惨死。 “这里是手太阴肺经,中府、尺泽、孔最、列缺、太渊、鱼际、少商……这里是手少阳三焦经,阳池、外关、支沟、关冲、中渚……足阳明胃经……足少阴肾经……” 随着真气流经的主经愈来愈多,赵蟾的身手也越发灵活,轻快地躲避黄巾力士的杀招。 “看好了,奇经八脉!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阳维脉、阴维脉、阴跷脉、阳跷脉。八脉和主经不同,既不直属肺腑,又无表里配合关系,有‘别道奇行’之称,故叫做奇经。 先贯通你的任督二脉!其余六脉徐徐图之!” 以意御气,真气流经任脉,依然是畅行无阻,如履平地般遛进督脉,赵蟾也没经验在任督二脉循环个小周天壮大真气,紧接着就闯进冲脉、带脉等其余六脉。 炼化的一丝真气已自十二条主经、奇经八脉绕行一周,这就是一个大周天。 而小周天则是围绕任督二脉、周流循环。 孔燕行的本意是让赵蟾先将真气存于手太阴心经,对付完眼前的黄巾力士,再循规蹈矩的打通十二主经、奇经八脉,他抓破脑袋也想不到,他的主经、八脉居然早就贯通,只等真气。 “下品采气境。”孔燕行呢喃自语。 转瞬,大喊道:“利用你的真气,斩了碍眼的黄巾力士!这尊黄巾力士徒有其表!” 少年持桃枝,或许是有了一丝丝真气,桃枝上的嫩芽稍稍丰富了点颜色。 一剑。 剑痕道道浮现。 桃枝自下往上挑断了黄巾力士。 真气从桃枝外溢。 一丁点的真气凝而不散,冲上云霄。 凑巧飘来一朵云彩。 模糊透明的黄巾力士与云彩一起,被赵蟾斩为两半。 孔燕行仰望着那朵云,“断云?断云!!好剑法!好纯粹、凝实的真气!!” 招来黄巾力士的苏慎恢复了些真气,脸上的表情固化成了惊骇,直到赵蟾将桃枝轻轻放在了他的脖颈旁,他难以置信问道:“你……下品采气境了?” 赵蟾想了想,点点头:“应该是。” “你连采气境的功法都没有,竟然由锻体境突破至采气境?”苏慎认为此事是天方夜谭,根本不真实,是假的。 孔燕行冷笑道:“我听闻,惊才绝艳的天骄,不需要采气境功法,凭仗着天资便能采摘灵气、贯通经脉,哪像你和那妇人,年过半百才上品采气,丢不丢人?” 苏慎无言以对,还能说什么? 赵蟾在没有采气境的功法下,他眼睁睁看着贯通主经、八脉成为下品采气境修士,再多的话语也只剩下一声叹气。 人比人气死人! 以少年如此使人瞠目结舌的天资,莫说筑基境了,下四境的第四层境界知命境对他而言,亦不是什么难事。 孔燕行问道:“小子,杀不杀他,你自己决定。” 赵蟾点了点头。 桃枝划过苏慎脖颈,尸首分离。 “不在乎他对你的恩情?” 赵蟾道:“老刘说过,要分得清小善和大恶,不能因为作恶的强盗给了我一碗饭吃,便忽略了他犯下的更大的罪恶。” “哈哈……有趣,这老刘还挺懂善恶的,他还说过什么?”酒葫芦余下一口酒,孔燕行没喝,递给赵蟾。 少年一饮而尽,品咂着酒水:“我问老刘,世上是善人多,还是恶人说。 他说是善人多。 我又问,为何善人多,这世道依旧不太平。 他说,不分好歹的善,是恶的帮凶。” 孔燕行低声重复:“不分好歹的善……是恶的帮凶……老刘若是没死,我必请他喝饱酒水,不醉不归!!” 第一卷、山鬼谣 第87章、艳羡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低头瞧了眼苏慎,又扭头看着死状惨烈的方霞:“苏伯跟方婶确实救济过我,我一直心存感激,但和成百上千的乡亲们比,我选择救乡亲们。” 孔燕行拍着少年的肩膀,牵动到体内伤势,疼的他龇牙咧嘴,“你小子现今……嘶,是名副其实的阳县斩妖司巡抚台校尉了,不止是修为,还包括一颗善心。阳县治下百姓,有福了。” 苏慎和方霞又是一去不回,站在彩烟街的外乡修士彻底一声不吭了,旋即便是窃窃私语,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老修士扭头瞧了一眼。 除了几位来游居镇躲避妖魔的村民从巷子里探头探脑,只剩下一个裸着上身肌肉虬结的壮汉蹲在街边,用破布默默擦拭刀身。 他伛偻着背负手走过去问道:“一块去?” 壮汉讥笑:“说好的车轮战若是不行,大家伙就一起上。现在倒好,只剩下你这个装模作样的糟老头子。” “嘿,我这糟老头子离筑基境只差一步之遥。” “打通了三百六十座穴窍?” “三百七十一座。”老修士纠正道。 壮汉的下唇缺了一块,他道:“那位百户官该是动手了,一招之下,竟把云彩也给斩成两截……如此凝而不散的真气,实在叫人心惊。” “是啊,真气凝聚不散,这等本事,叫人艳羡。” “非得今日杀他?”壮汉心里不免打鼓。 “消息说,八月十五那天此人恢复一些战力,他是斩妖司百户筑基境的修为道行,我们不是其一合之敌。” “我迄今仍在纳闷,究竟是谁传的消息。” 老修士锁紧眉头。 壮汉继续道:“莫非有人摆了咱们一道,故意消耗咱们的人手?” “不像。” “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老修士毕竟闯荡江湖多年:“王陆,是不是有人想着提前对百姓下手?” “对啊,说是现在对百姓下手利大于弊,反正阳县斩妖司大概知晓此事了,不如先杀个痛快!然后躲起来静等八月十五那天!只是我们几人商量了商量,觉得先杀受重伤的百户更为关键。” “我或许猜到散播消息之人的算盘了。” “是何图谋?” “估摸着是要浑水摸鱼。” 老修士叹道:“说起来,百宝真人洞府开启的时间也没个准信,有人说等到八月十五这天动手才行,也有人说洞府开启的时间是八月十五,提前下手毁了此地气运同样可以。” 王陆道:“我从江湖上听到的有关洞府的消息,就是八月十五这一天毁了此地气运,方能开启洞府。” “我得到的消息则为洞府会在八月十五开启以及钥匙藏在此地气运之中。” “老头,我们会不会被人耍了?” 老修士深深叹了口气:“应该不会。” “如果百宝真人没死怎么办?” “他的宝贝总归在这儿。” “可没人见过呀!” 老修士一怔,摇摇头:“都走到这步田地了,还能如何?硬着头皮走下去吧。” 王陆道:“我们现在不如招呼其他人大开杀戒。” “馊主意。”老修士悠悠道,“大开杀戒的话,十有八九便着了别人的道儿,何况,那斩妖司百户为了保护百姓拼命起来,咱们是生是死可就难说了。” 王陆认认真真注视着自己的快刀:“走,你我杀过去,不信受了重伤的百户官厮杀了几场,依然留有余力。” “你打通了多少穴窍?” “不多不少,三百六十座,听说百宝真人收藏有一柄中品法器的宝刀,我才不辞辛苦的赶来游居镇。” …… 谢婉不再看丢人现眼的他们,关紧二楼闺房的窗户,唉声叹气:“师兄啊师兄,他们没向百姓下手,倒接连袭杀小蛤蟆了。” 阿萍服下一颗福生丹:“我们之前还猜测赵蟾为其牵马的那人是不是阳县斩妖司的百户官,现在来看,板上钉钉的百户筑基境修士。” “幸好有此人在小蛤蟆家里,否则我早已将小蛤蟆抓到客栈看管起来。游居镇的外乡修士皆是下三滥,伤到小蛤蟆一根毫毛我都心疼。” 她顿了顿,叹道:“看样子,他们是对这位百户官无能为力了。” “师妹,我的本意是想引导他们对百姓提前动手的。” “没关系啊,反正后天就是八月十五,再加上那位叫做唐旖的知命境修士,别说小蛤蟆请来支援的百户了,把那些外乡修士绑在一块也不是咱们的对手。” 阿萍释然一笑:“优势在我,确实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师兄,咱们已经十拿九稳了,只等八月十五这天洞府开启。” “潘喜一直不曾现身,让我有点疑虑。” “怕什么?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比马大的骆驼终究是瘦死了。” 阿萍注视着相貌尽管不出众,胸脯却沉甸甸的师妹:“我们得想一想那来路神秘的四人该怎么处置。” 她沉吟道:“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以玄微宗的名望来交涉了。” “在理。” “不过,她们若是非要干涉,咱们师兄妹同样不是好惹的。” “打不过该如何是好?”阿萍笑问。 谢婉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打不过就跑。” “哈哈……不愧是我的师妹,放心,师兄早有计策。” “说来听听,什么计策?” “潇水既然成了山鬼,何不拿这头山鬼的应对?” “不行!我要山鬼!” 阿萍无奈道:“师妹,此一时彼一时,玄微宗里也有几头山鬼,你多捉一头回去其实也没什么大功劳。不如以山鬼为筹码,换取那四女的视而不见。百宝真人有那般多的宝贝,你我分润后,不比你用山鬼换取宗门的功劳实在?你想啊,百宝真人连仿造的下品灵器照妖镜都有,必然也有其他的灵器,你得了灵器做法宝,玄微宗谁敢小觑你?” 俗话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她眼下仍旧是中品筑基境,连下品知命境也未恢复,委实难以抗衡阿萍。 貌似冥思苦想了一番,谢婉道:“我还要师兄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把小蛤蟆带回玄微宗后,让他拜入知味峰当我的弟子。” “这有何难?我们却需要变一变口风,只说赵蟾有几分天资,等他修为突飞猛进后,再告诉门派长老们,是你我二人的教导之功。” 谢婉冷笑,暗道,师兄不愧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这件事也能分润给自己功劳。 “多谢师兄。” “哈哈……你我师兄妹何须言谢?” 她转瞬又犹疑起来,“师兄,一头山鬼能让她们不妨碍咱们的事吗?” “她们只是在游居镇闲玩,半点不插手任何事,想必是不会妨碍咱们的。” “师兄说的有道理。”谢婉不自信的点点头,又忐忑道,“事后,唐旖该怎样对付?” 阿萍莞尔一笑:“师妹啊,到时,你只需要看你师兄如何大展神威宰杀了她。” …… 第一卷、山鬼谣 第88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斩杀那尊黄巾力士时,不光白玉卿、白幼君姐妹,就连皇甫长秋和荀岚都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唤来的黄巾力士徒有其表,但该有的气力丝毫不缺。”皇甫长秋担忧道,“荀师姐,看来我要出手了。哼,那斩妖司的百户不知赵蟾仅是锻体境吗?!真该死!” 荀岚迅速道:“再等等,他在采摘天地灵气,莫扰了赵蟾的心境。” 许多上品锻体境的修士在某一刻福至心灵捕捉到游离在天地间的灵气,若是突兀惊扰了他,退出了这般心境,下次还不知何时方能再等到呢。 一旦捕捉到灵气,继而采摘进身体中,便能着手缓缓炼化了。 白幼君比她们三人更加担心赵蟾的安危,泪水点点,反抓着阿姐的臂弯,大气不敢喘一声。 当赵蟾询问孔燕行如何炼化灵气时,白玉卿三人齐齐色变。 须知道,赵蟾成就锻体境的修为也才区区几日,难不成他不止要采摘灵气,还要在厮杀之中炼化成真气? 胆大包天! 不怕一分神挨了黄巾力士一拳,身死道消? 孔燕行亦是心大的,居然详细的告知了他。 荀岚的脸色都快绿了,“白仙子,斩妖司的百户竟如此不称职?不怕赵蟾因此遭了黄巾力士的毒手?再者,就算采摘灵气炼化作真气又如何?十二主经、奇经八脉皆需要按部就班并谨慎小心的打通,万一赵蟾不知好歹,处于这般境地下,擅自打通经脉,嘿,斩妖司刚走大运寻得一位天才斩妖人,转眼就要夭折了。” 白玉卿跨出一步,她真打算出手,继续等下去的话,一旦赵蟾不分青红皂白于厮杀里打通经脉,成功了还好说,失败了,即使不死,也变成废人。 皇甫长秋咬牙切齿:“这贼厮想害死赵蟾!白玉卿,你也眼睁睁看着的,我杀此人不算坏斩妖司规矩!” 下一刻。 白玉卿、荀岚、皇甫长秋的神色瞬间凝固。 “我们还是低估了他的天资。” “赵蟾若是蘅芜馆弟子,馆主何愁没有接班人!!!” 炼化的一丝丝真气顺顺利利走完十二主经,紧接着是奇经八脉,照样畅行无阻,似乎他的经脉天生是贯通的。 当赵蟾完全成为下品采气境修士,荀岚微不可查的给皇甫长秋使了个眼色,皇甫长秋心领神会。 正当她们要动手掳走赵蟾之时,白玉卿握着扶风剑,一言不发地剑指两人。 荀岚慢吞吞疑惑道:“白仙子这是要做什么?” “赵蟾是斩妖司巡抚台的斩妖人,只要我在这儿,谁也带不走他。”白玉卿英姿勃勃道。 皇甫长秋嬉笑道:“误会了、误会了,白仙子放下剑,咱们好好说话。” 白玉卿讥笑道:“没什么可说的,你们那点心思别以为我察觉不到。” “哎呀,我和荀师姐还能有什么坏心思?既然赵蟾是斩妖人,除了真心实意为你们感到高兴,别无他想。” 白玉卿反问:“宝玉斋教你撒谎?” 皇甫长秋刹那间怒道:“白玉卿你一而再再而三侮辱我师门,当真认为我不敢对你动手?别忘了,咱们大打出手,你必定暴露行踪!” “皇甫长秋,你觉得我肩上的任务和赵蟾相比谁更重要一些?” “……” 在没有采气境功法的情况下,赵蟾采摘灵气,炼化真气,几乎在数个呼吸的时间内,真气游走一个大周天。 如此天资,饶是白玉卿三人见多了所谓的天才,亦是感到不可思议。 不借助采气功法便练成真气,这种天才还是有的,白玉卿在澜苍府斩妖司就见过两人,彼时,连坐镇澜苍府的大镇抚使都惊动了。 纵然是那两人,练成真气后,也得步步为营的贯通经脉,先小周天壮大真气,再大周天突破至下品采气境。 而赵蟾一反常态,直接便是大周天。 难怪荀岚和皇甫长秋起了掳走他的强烈心思,换成白玉卿同样眼红心热。 “白仙子,你们斩妖司太霸道了。”荀岚面无表情的轻声道。 白玉卿反问:“那又如何?” “这样吧,我身上没带好东西,想把‘千里传信玉符’送予赵蟾。” “我替赵蟾婉拒了。” “白仙子!呵,也罢。”荀岚摇摇头,按住心思。 她们争辩告一段落。 王陆与老修士也走进了弄岁巷。 皇甫长秋瞧着他们:“又来两个送死的上品采气境,赵蟾已非锻体境,斩杀他们手到擒来。” “此地终究是小地方,来的修士也没厉害的,赵蟾要想磨练自己终究还需走出大山,到更广阔的天地去。” “荀师姐说的对,这些采气境稀松平常,跟山上宗门的采气境弟子比差了一大截。” 皇甫长秋说完这句话,似乎忘了刚刚的剑拔弩张:“我们来时察觉阳县之外潜伏着一众妖魔气息,正适合赵蟾练手。” 荀岚心底微动,道:“不如令赵蟾参与进白仙子三缄其口的大事里去。” 白玉卿冷笑数声,不回话,注视着王陆跟老修士两人走入小院。 …… 刚刚孔燕行提醒他隔墙有眼,何时何地都不要粗心大意。 赵蟾将桃枝收回剑鞘,拔出飞逝剑。 院墙早已坍塌,老修士和王陆环视倒在院里的尸首,不禁惴惴不安。 少年半点不废话,挺身前冲,剑斩两人。 一丝丝剑气凛人。 速度比锻体境时何止快了一星半点?力道又何尝不是翻了数番? 王陆举起大刀招架,飞逝剑就已到了他的喉咙。 老修士快若奔雷的猛推了他一下,这才险之又险的挽回王陆性命。 王陆顾不得感激,看到剑招微变,瞬间又朝老修士要害攻杀。 连忙运转真气舞起刀法,逼近赵蟾。 他余光瞥见赵蟾丢了一张符箓,左手掐诀,稍后,狂风骤起,吹的两人睁不开眼。 王焕交给赵蟾的符箓彻底用尽。 狂风席卷,倒塌的墙土碎成小块不断刮向战局里的三人身上,有些碎块击打在赵蟾被火燎伤的位置,即使疼的钻心,他也面无表情。 甫一和王陆交手,少年瞬时得知此人连方婶都比不过。 不光是出刀的速度,还有貌似唬人实则花里胡哨的刀法,刀法瞧着像那么一回事,却对赵蟾产生不了多大的威胁。 一丝丝真气在十二主经、奇经八脉游荡不休,带给赵蟾的力量远不是筋骨间的劲力可媲美的,但劲力亦有它独特的妙处,腾挪转移、挥剑斩挑,皆需要劲力配合。 曾追杀他的外乡修士评价赵蟾是上上乘锻体境,谓之“神爽朗、骨清坚。壶天日月旧因缘,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赵蟾的劲力便非同小可,于锻体境打造磨练的体魄更是世间难觅。 无论如何挥剑,发力的巧妙以及体魄的稳定,皆让王陆感到心惊胆寒。 换句话说,他和老修士原以为是斩妖司百户出手,方才死了一位又一位采气修士,当下一看,哪是什么百户官啊,明明是眼前的少年剑客。 飞逝剑被赵蟾掌握的愈发熟悉,斩的角度、撩的力道、劈的勇猛、刺的刁钻、挑的时机等等,明明都是些再基础不过的剑术,但他用来却化腐朽为神奇,算上那丝丝真气,上品采气的王陆不仅未曾从赵蟾手底下讨到便宜,还被打的节节败退。 到了采气境,修士开始分流,一部分依旧执着于兵器,持续锤炼武艺,以简单高效的方式斩杀敌手,部分钟情术法,以术法的神奇诡谲厮杀,极少一群人,兵器、术法两不误,却要么精力有限、要么天资受限,往往一事无成,反倒不如前两者。 王陆和方霞类似,会点小术法,本事都在兵器拳脚上。 老修士与苏慎相同,习惯施展术法杀敌。 各有各的说法,没什么不同。 孔燕行忽然喊道:“小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现在是两人围攻你,一人牵制,另一人施术。” 第一卷、山鬼谣 第89章、碧木朝花 - 荡魔 - 八千妖孽 须发皆白的老修士退至巷边,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他施展的这一术法,比之苏慎的黄巾力士准备时间更久,意味着更难缠。 赵蟾余光早已留意老修士的异常,只是王陆纠缠,虽说打的他一溃千里,却没有一锤定音的杀招。 结合《断云刀法》最后一式,《撼神剑》第三式“剑痕”已然焕发新生,但赵蟾初入下品采气,又鏖战数场,尤其击破黄巾力士时用力过猛,已经有些心余力绌的感觉。 而服用两粒大草还丹的孔燕行准备出手,赵蟾是阳县斩妖司的宝贝,他现在是他的护道人,宁可自己战死,绝不能让敌人坏了赵蟾一丁半点的毫毛。 往年其他地方的县司出现位天才斩妖人,都令阳县艳羡的抓耳挠腮,好不容易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也诞生了位天才斩妖人,不得拼尽全力的呵护珍惜? 和王陆打的时间越久,赵蟾越能察觉刀法的破绽。 这刀法大开大合,直管取人性命,若是顺风局,自然厉害,遇见半斤八两的敌手,亦能周旋厮杀,但碰到赵蟾这种不合常理的“妖孽”,就不够看了。 也是他经历的战阵太少,换作经验丰富的采气境斩妖人,王陆早就命丧黄泉。 飞逝剑与大刀再次相击,赵蟾左拳捅出,吓的王陆连忙后撤,要的便是他顾头不顾腚,剑指咽喉,剑痕浮现,王陆尚未退两步,飞逝的剑尖逼近,松开手掌轻轻一推,剑身没入王陆的脖颈。 那边,老修士的术法同样完成。 霎那间弄岁巷的泥土仿若活了过来,又似地龙翻身,赵蟾攥住剑柄将之由尸首上拔出,稳妥起见,兔起凫举地退回孔燕行身前。 孔燕行皱着眉头,他也不认识老修士施的是什么术。 山上修士的术法数之不尽,单单采气修士能用之术,就成千上万。 老修士吹胡子瞪眼,又掐诀,不断滚动的地表像是浪潮一股脑涌向赵蟾和孔燕行。 孔燕行道:“我来对付此术,你去把他杀了。” “好。” 孔燕行深呼吸一口气,毫不理会调动真气带来的剧痛。 怒元升神丹带给他的后患远超想象,依照原本的预料,两粒大草还丹足够使其恢复三四成战力,八月十五那天也能有个六七成甚至八成战力,眼下来看,只有不到两成的实力,堪堪做到行动无碍罢了。 下次再吃怒元升神丹得精打细算,绝不能像对付忘情川老蛟这般不顾后果。 赵蟾握着飞逝剑避开翻滚的地面迂回包抄。 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孔燕行自顾自说道:“阳县斩妖司共有术法三十八种,适合采气修士的有二十一种,占了一半有余,其中有一术叫做《碧木朝花》。 此术十分特殊,由采气修练,上品采气的真气才能大成,想要修练圆满必须得到下品筑基,真气更为雄浑方可。这一术法小成时威力便颇为不俗,等闲之辈难以抵抗,大成时,仗着《碧木朝花》足够横行一地,寻常上品采气定然不是其对手,若是到了下品筑基修练圆满了,可战中品筑基境! 所以斩妖司内修练《碧木朝花》一术的斩妖人寥寥无几,务必是立下大功的斩妖人才行。 凑巧,我就是。 况且,木克土,以木行《碧木朝花》对付土行术法再合适不过。” 边说着话,边双手结印。 到了他这一层次的修士,施展低等级术法本不需要再繁琐的使用法诀,但受了伤,可以使用的真气屈指可数,只能退而求其次浪费时间掐诀结印了。 苏慎想用《百花术》以桂花花粉杀死他们时,有如春风徐来,《碧木朝花》仿佛春季已至末尾,正值碧木迎夏、万花饱满。 翻涌的地面渐渐平复,星光点点,忽有树苗、花枝破土而出,随着孔燕行增大真气,树苗茁壮成长,花枝绽放鲜艳的花骨朵…… 惊愕的老修士忽觉肺腑大痛,不待他反应过来,一根纤细的花枝就从他张开的嘴巴里伸了出来,然后是皮肤,一朵朵千姿百态的花骨朵无中生有,老修士惊怖非常,顿时要拔腿逃跑,两脚却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低头一看,不知何时两根食指粗细的树枝已然穿破他的脚掌正在生长。 孔燕行停下真气,犹如跃上河岸的鱼,满头是汗,大口大口喘息着,体魄无处不痛,幸好适才又服用了一粒大草还丹,要不然这般强行动用真气施术,还是《碧木朝花》,伤势非得严重恶化。 只是,如此程度的《碧木朝花》仍杀不了老修士,接下来就看赵蟾的了。 少年目光平静,握住飞逝的手宛如磐石。 老修士身上的异状随着孔燕行停手迅速消散。 虽然恢复了活动,赵蟾却持剑杀了过来。 老修士怒目圆睁,刚要有所动作,飞逝剑就从他的脖颈处一闪而过。 孔燕行望着老修士尸首分离,慢之又慢地挪至木凳坐下。 赵蟾大步跑回:“孔大哥……” 瞧着孔燕行黄豆大小的冷汗接二连三滚落,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暂时无事了,帮……帮帮我买壶酒,压压……压疼。”他断断续续道。 委实不曾料到游居镇的情况复杂到此等地步,先是大战老蛟,又遭外乡修士不断袭杀,还有一个百宝真人洞府…… 王焕身为游居镇斩妖司的力士没有及时将消息汇报给阳县,绝对是彻头彻尾的失职! 只不过,即便王焕如实汇报,阳县斩妖司也分不出多余的人手,或许和现在一样,他独自前来处置。报案房的主官都被派出来了,可见阳县斩妖司缺人缺到了何等境地。 唉,多事之秋啊。 赵蟾提着飞逝剑跑向酒铺。 谁知道还有没有外乡修士等着杀他们? 彩烟街没人,赵蟾不禁放下悬着的心。 站在酒铺门前,少年郎喘了几口气,连续高强度厮杀饶是他这等体魄也有点吃不消。 待呼吸喘匀了,这才敲门。 掌柜很快打开门,原以为是私塾的潘先生,居然是赵蟾。 “你……又有妖患了?” 赵蟾赤裸的上身被火燎过,再加上敌人的鲜血,谁看到了都像是刚刚处置完妖患,转念一想,外乡修士实际上和妖魔没什么区别,点点头:“周伯,打壶酒。” 掌柜接过送给他的酒葫芦,二话不说,把铺子里仅剩的雪腴酒为少年打满,“十文钱……等等。” 酒葫芦系挂在腰间的赵蟾看着掌柜抱着大酒坛:“拿去。这坛酒不要钱,我想为游居镇做点事……你现在是斩妖人,喝了我的酒,相当于代我宰杀了那群该千刀万剐的畜牲!千万别推辞,我只有这点心意了。” 赵蟾沉默少许,放下钱,环抱大酒坛朝掌柜道:“我会尽力让大家都没事的。” “唉!幸亏咱们游居镇有你这位斩妖人啊!是老百姓的福气!” 抱着大酒坛,回到院墙塌了的家里。 拔开酒葫芦的塞子,递给孔燕行。 他迫不及待的饮了一口。 片刻。 孔燕行轻咦了声:“雪腴酒?收了你多少钱?” “十文。” “十文?!”酒水麻痹着身体里的剧痛,他好受了许多,但听到一壶雪腴酒只有十文钱,依然不免露出震惊的神情。 “雪腴酒是什么酒?”赵蟾问道。 孔燕行猛灌了一大口,“自己尝尝。” 赵蟾喝了一口,这酒跟他之前喝过的酒水大不一样,具体啥味道说不上来,只觉得不那么辣舌根、辣嗓子了。 “如何?” “没尝出来。” 第一卷、山鬼谣 第90章、传“术” - 荡魔 - 八千妖孽 “哈哈……”没笑几声,孔燕行便猛烈咳嗽,吐了一大口混着酒气的淤血,苍白的脸色才红润起来,“无妨,你以后会知道雪腴的大名。” 赵蟾嗯了声,随意找了块地方坐下来,注视着院里院外的尸首,很难想象几天前他还是为钱发愁的采漆工,一转眼的功夫就成下品采气修士。 继续采摘天地间游移不定的灵气,催发丹田的柴薪,慢慢炼化成真气。 真气游走于十二主经、奇经八脉,感受格外奇妙,仿佛全身上下浸泡在温暖的泉水里。 孔燕行道:“你不曾修练过采气境功法,不懂怎样运用真气,像刚刚你斩杀黄巾力士以及那刀客时,还是靠劲力为主,如果你修练了采气境功法便不同了。” “怎么个不同?”赵蟾问道。 孔燕行缓了一会儿,道:“采气境功法一能令你采摘灵气、炼化真气的速度加快,没必要像现在似的,笨拙的先寻找灵气再将之采摘,你的丹田也会越烧越旺;每种采气境功法真气行驶的路线皆不一样,我之前说的《培真养剑诀》是以手太阴肺经为主其余经脉为辅的功法,而且你以剑诀修练的真气,会夹杂着剑意,如此一来,就可以称之为剑气,你才成一名剑修。” “剑气?” “嗯,如今你还没有自己的剑意,夹杂于真气里的剑意通常是你修练的剑谱练出来的,拿你自创的剑招举例,此剑的剑意脱胎于《撼神剑》,说破大天去,它仍然是《撼神剑》这本剑谱的剑意。” “我明白了。” “眼下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等回到阳县斩妖司,我便去县司库藏给你找出《培真养剑诀》。” “多谢孔大哥。” “小意思,你身在局中不知局,不清楚你的存在对于阳县意味着什么。” 赵蟾平静的问道:“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可以少死很多人。前提是你能够顺利成长起来……”孔燕行把酒葫芦还给赵蟾,他让少年启开大酒坛的酒塞,“雪腴留给你喝,太柔了不够烈。” 赵蟾为他舀到大碗,孔燕行端起酒碗咕咚咕咚全干了:“去,搜搜这些外乡修士的身。” 少年郎早有此意。 麻利的搜了一遍。 二十几两银子加一本术法便是所有收获了,赵蟾没算尚且完好的兵器,卖出手的话,又是一笔进项。 孔燕行翻看这本术法:“老修士所用的术法原来叫《地龙吞神法》……名字起的挺玄乎的,嗯,威力其实也不错。不适合你,既然选择当一名剑修,你所有的本钱都在你的剑上。当然,会点小术法应应急还是可以的……” “孔大哥。” “嗯?” “可不可以边练剑边学术法?” “你……”孔燕行刚想斥责他贪多嚼不烂,霎那间想到,这小子仅凭自己的几句点拨就从锻体境突破至采气境,天知道他会不会和其他修士那般,受制于精力、天资而一事无成? “好,我先教给你简单的《引火术》,你把这些尸首烧了。” “多谢孔大哥!”少年郎笑道。 毕竟是玄之又玄的术法,赵蟾心底也是羡慕的。 “侧耳过来,传给你《引火术》的法诀。” 《引火术》确实不难。 孔燕行和赵蟾在深夜赶来游居镇时,曾询问他想不想学“火球”之术,赵蟾说想,孔燕行道,等他突破到采气境有了真气就教给他,那颗火球便是《引火术》聚成的,如今赵蟾已是下品采气境的修为,孔燕行没有食言,果然传授此术。 “火焰符就是以《引火术》为蓝本制成的,你学会了《引火术》,等同自己可随意制作火焰符。 但你必须牢记,术法是术法,符箓是符箓,符箓在你陷入危急关头真气不够用时,尤为重要。 斩妖司给你的锻体境符箓太弱,回到阳县斩妖司你选取了采气境的符箓就明白我为何说符箓能救你性命。” 不必是斩妖人到采气境方能使用的符箓,单单火焰符、凝冰符和招风符就给赵蟾带来极大助力,面对追杀他的那四位外乡修士,没有这些符箓,赵蟾真不一定能够反杀他们。 《引火术》属于火行术法,孔燕行解释道:“五行相生相克,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适才我以木行《碧木朝花》之术对付老修士的《地龙吞神法》,我身受重伤的境遇之下,效果依然立竿见影。” 他又翻看着《地龙吞神法》,“虽说我瞧不上这本土行术法,但细细回味,此术还是十分厉害的,你也看到了,仿若地龙翻身、吞神噬鬼,一旦被其吞掉,少不了成为土中枯骨。” “孔大哥的《碧木朝花》呢?” “《碧木朝花》啊,我全盛时期施展,可让整座游居镇春暖花开、枝繁叶茂足足一天一夜!要是上品知命境修士来施展,便不止一天一夜了,估摸着得十天半月。” “我想学《碧木朝花》。”赵蟾小声的征询意见。 孔燕行思虑片刻,“你的功劳让严千户封为校尉肯定足够,再学《碧木朝花》或许差点了。别忘了,相比于《碧木朝花》,我认为四神君符箓更适合你,不管哪一尊神君符箓,皆能令你瞬间抗衡知命境修士,杀不杀的了另说,你逃走还是没问题的。” 赵蟾点点头:“跟忘情川老蛟交战时,孔大哥站在小舟之上,那小舟是法器吗?” “哈哈……咳咳咳……”孔燕行喝了口烈酒,未几,缓了口气,“小舟叫做【苇江】,是我的上品法器,此宝缺乏攻伐手段,却能使我御空对敌以及追杀敌人,还有护主的作用。凭借此舟,前些日子在阳县外掳掠人口的筑基境妖魔,才会被我不费吹灰之力追杀致死。” 说完,他恍然道:“差点忘记说了,你这柄飞逝剑是下品法器,除了坚韧程度远胜普通兵器外,你与敌厮杀时,还能注入真气提升你的剑招杀力。 世间大多法宝,无论是法器或是灵器,只要是剑、刀、枪、马槊一类,作用较为单一,无外乎增强使用者的真气或是扩大招式的威力,飞逝剑便是后者,同一招式,你用飞逝剑斩出和寻常兵器斩出,截然不同。 不过,毕竟是下品法器,提高的威力有限,若是下品灵器,你一剑可把来犯之敌悉数斩杀,但下品灵器所需的真气对你而言却是海量的。” “原来如此。”赵蟾点点头,像是在听说书先生的故事,他对修行界之事一无所知,这几天之内陆陆续续知道了一些,甚至他如今仅仅有了印象,而非真正的明白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拿桃枝和飞逝剑来说吧,在他看来,状似一折就断的桃枝,绝不是下品法器的飞逝剑能够媲美的。 孔燕行道:“该说的都说了,去试试《引火术》,你刚知晓法诀,现在主要是练习,而不是急于求成。就算此术简单,你才成为修士没多久,要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 “好。” 赵蟾走到院中,默念法诀,体内在十二主经、奇经八脉流转的一丝丝真气,被赵蟾以意御气地游走至手少阴心经。 火行术法皆仰赖手少阴心经,火对应心,心属火,火旺则心旺,火熄则心灭。 张开手掌。 一团火球砰的一声从掌心燃了起来。 孔燕行睁大双眼,赵蟾熟练的仿佛修练《引火术》多年的老油条,并非刚刚才接触术法的稚嫩新手。 抛出火球。 顺顺当当的引燃地面尸首,又是砰的一声,滚滚火焰猛烈燃烧。 第一卷、山鬼谣 第91章、老刘是谁?! - 荡魔 - 八千妖孽 依次用《引火术》将这些外乡修士烧成灰烬,赵蟾转身看向恢复常态正饮酒的孔燕行。 孔燕行面色不变,微微点了点头,犹如早就知道他一学即会:“不错,过来,我再传你一招《卷风诀》,把骨灰都给我吹到镇子外面,省得刮来一阵大风吹的到处都是,平白恶心人。” 《卷风诀》比《引火术》难一些,赵蟾听了法诀,孔燕行把施术的细节讲述的格外详细。 体内的一丝丝真气略显不够用,采摘、炼化了会儿真气,少年双手掐诀。 孔燕行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若《卷风诀》都一学就会,他得考虑考虑那册让县司一众斩妖人“置之不理”的剑法了。 阳县斩妖司有一册剑法名为《冷泉剑啸》,自采气境开始修练,依照正常步骤,知命境方能大成圆满。 这册剑法自县司得到后,不是没有斩妖人想要修习,莫说修练到小成了,入门都难,久而久之,再无人问津,成了“压箱底”的的术法。 风徐徐吹来。 孔燕行神色怔怔,赵蟾带给他的惊讶,渐渐让他麻木了。 正儿八经的《卷风诀》,跟孔燕行自己施展的一模一样。 此术一成,大有风卷残云之势,赵蟾依照自己的心意控制卷风,吹起骨灰,朝游居镇的荒野洒去。 清理干净院里院外。 孔燕行大饮一口烈酒,长叹道:“人比人气死人啊,我像你这般年纪时,满脑子都是美貌小娘,哪有什么斩妖除魔、修练破境?!” 赵蟾道:“可孔大哥照样成了斩妖司百户,为民除害、保境安民。” “哈哈……咳咳咳咳……”孔燕行随意吐了口淤血,灌了口酒,“不错不错,这句话我爱听。人啊,有时候得逼自己一把,我就是亲眼看到妖魔闯进村子肆意屠戮,方才立志荡魔,加入斩妖司成为斩妖人,一直奋斗成了现在的百户。” 赵蟾左手爆起一团滚滚燃烧的火球,右手卷起旋转不停的疾风,默默体会着《引火术》和《卷风诀》耗费的真气数量,现今是下品采气,能同时施展两术,但时间不长,约摸坚持十七个呼吸,不过他才突破境界,随着真气壮大,未尝不能做出些其他变化,比如,一心二用,右手持剑攻杀,左手掐诀。 掐诀施术跟使用符箓的难度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一手持剑,一手用符箓,他现在就行。 孔燕行注视着少年一心两用的施术,顿时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暗道。 这孩子搁在澜苍府斩妖司,面对那般多的天才,绝对也能脱颖而出。 府司的斩妖人皆是从整个毓山郡选拔,在那里被称作天才的斩妖人,可谓人中龙凤。 孔燕行便知道一年前,澜苍府来了两位千户到誉江县,选拔走了六位少年,皆是实打实的天才,誉江县斩妖司心疼的不行,几乎要跑到府司打官司要人了。 赵蟾得看好了,千万别让府司也给抢走了。 阳县斩妖司太不容易了,面临的妖魔又多、压力又大,人手还捉襟见肘。 少年不禁散掉火球和旋转的疾风,不禁退后几步。 孔燕行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可爱的小白兔。 …… “老刘是谁?”皇甫长秋问白玉卿。 白玉卿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老刘是谁。 适才皇甫长秋找了几位镇子上的老人,用了点迷魂手段,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将赵蟾的身世说了一遍,其中谈及最多的就是老刘。 荀岚也明白其中的异乎寻常,同样在游居镇寻了两位距离赵蟾宅子较近的百姓,他们说的最多的仍然是老刘。 老刘是谁? “白仙子和赵蟾接触的多,也不知道老刘是谁吗?”荀岚说的毫不迟缓,迅速问道。 “不清楚。”白玉卿道。 皇甫长秋看着荀岚:“老刘此人是教赵蟾采漆的师傅,我看,兴许是位不显山不漏水的山上修士。” 荀岚长久沉默,半晌,慢吞吞道:“如此解释,便能说明赵蟾为何破境如喝水,先是锻体境,又是采气境,瞧这孩子的底蕴,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是上品采气了。” “荀师姐,老刘当真死了?”皇甫长秋狐疑道。 “死什么死,大概去了趟恶人山,然后离开了。” “为何离开?赵蟾独自生活在游居镇,又陷入这般险恶的危局,他不怕赵蟾夭折?” 白玉卿突然眼睛一亮,隐隐有种猜测,牵着白幼君的手,跃下房檐,走进弄岁巷。 两人看着她们的身影,荀岚慢腾腾的奇怪道:“白仙子想做什么?” 皇甫长秋冷笑道:“不让咱们带走赵蟾,管她作甚!” “吴婷跟陈香故已经不错了,我们带她们拜师宗门是件大功。” “要不要知会声赵蟾?省得我们走的突兀,被他记恨下来。” “也好。” “荀师姐咱们事先说好的啊,吴婷归宝玉斋,陈香故属于蘅芜馆。” 荀岚呵呵笑道:“陈香故未尝比不过吴婷。” “要不然你我师姐妹私底下立个赌约?” “好。” “就比谁先成为中五境修士。” 皇甫长秋跳下房檐,荀岚紧随其后。 “有何不敢,不加点彩头?” “一件中品灵器,要有器灵的,谁赢了这件中品灵器就归谁。”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她们追上白玉卿姐妹,走进赵蟾塌了院墙的小院。 “恭喜成为采气境修士。”白玉卿道。 白幼君则甩开阿姐的手,小跑到赵蟾身侧打量着他,“你身上的伤疼不疼?” “多谢小白姑娘挂念,不疼的。”赵蟾客气道,“多谢大白姑娘。” 既然白玉卿来了,孔燕行哪管体魄间的疼痛,蹭的一下起身,明明极其想向白玉卿见礼,可赵蟾在旁,生生忍了下来。 白镇抚使不曾透露自己的身份,孔燕行哪敢自作主张的暴露她。 “你见过我?”白玉卿瞧着孔燕行问道。 他恭恭谨谨地抱拳行礼:“见过,在澜苍府……” “哦,我想起来了,大镇抚使召集了一批县司的斩妖人分派任务,阳县斩妖司派你去的吧?” “是。” 孔燕行瞥了眼赵蟾。 白玉卿道:“没关系,告诉他我的身份。” “遵命。赵蟾,快见过斩妖司白泽殿的白镇抚使,她是咱们毓山郡为数不多的镇抚使之一,仅次于大镇抚使。” 末了,孔燕行解释道:“镇抚使虽然是斩妖司八品官职,却在千户之上,万万不许拿斩妖司的官品对比朝廷的官品,八品镇抚使已然位高权重了,是我们斩妖司的地方大员!而在镇抚使之上,还有一个大镇抚使,因八品镇抚使包含两个境界……” 白玉卿打断他的言语:“斩妖司官制没有“从八品”一说,所以就在八品镇抚使一职,分了镇抚使和大镇抚使。就像九品里有力士、校尉、百户、千户四职。” 赵蟾看了看白玉卿,又瞧了瞧白幼君,抱拳见礼:“游居镇斩妖司斩妖人赵蟾,见过白镇抚使。” 白玉卿淡淡道:“这几天你做的不错,只是我肩负重任轻易不能出手……与你多说一句,我肩膀上担着的事情,比游居镇百姓的性命重要的多,你现在不理解无妨,很快就知晓了。” 赵蟾沉吟道:“属下明白。” 白幼君好想单独跟郎君说话,却插不了话。 “你还有什么问题?” “此前小白姑娘提及你们是武川郡大峨山之人……” “镇抚使不分地域,由国司分配镇守一地,我被分来你们毓山郡了。” “山鬼对斩妖司很重要吗?”赵蟾低声问道。 “没你重要,你要杀便杀,区区一头妖邪山鬼,斩妖司不在乎。” 第一卷、山鬼谣 第92章、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 荡魔 - 八千妖孽 “还有吗?” “暂时没了。”其实他有许多问题要请教,不过看到皇甫长秋和荀岚站在白玉卿背后,便停了话头。 白玉卿转身重新介绍道:“宝玉斋的皇甫长秋、蘅芜馆的荀岚,有我在,你不必怕她们。” “是。” 皇甫长秋嬉笑道:“白仙子此言差矣,我们到此,却是有事要告知小郎君。” 白玉卿挑着眉头,英气道:“关于那两位小姑娘?” “不错,赵蟾,我知你跟吴婷关系较好,所以提前知会你一声,吴婷天资极佳,我要带她拜师宝玉斋。你放心,她必然安全的很,或许吴婷在宝玉斋中修练几年,修为上就反超你了,呵呵……” 赵蟾平静的又看向荀岚,她道:“陈香故天资极好,我要带走她,蘅芜馆绝不会亏待她的。” 赵蟾看着宝玉斋的皇甫长秋以及蘅芜馆的荀岚,尽管此前他已和她们打过交道,眼下又由白镇抚使重新介绍,仍是感到看不透她们。 两人身上似是罩着重重迷雾,她们在赵蟾眼中就是穿着打扮“奇怪”的普通女子。 皇甫长秋道:“长话短说,我们必是要带走吴婷跟陈香故的,之所以前来征询你的意见,是尊重你。” 尊重我? 赵蟾不禁暗道,你们该是尊重斩妖司,以及身处此地的白镇抚使。 他早已对白玉卿的身份有所揣度,现在证实她确实是斩妖司之人,且是八品镇抚使,赵蟾也收获了一部分想要的答案。 将里里外外思考仔细了,他道:“你们没必要问我,应当去问一问吴婷和陈香故愿不愿意。” 荀岚顿时笑道:“将来有机会来蘅芜馆做客,有人拦你的话,便说是我荀岚的客人。” “宝玉斋同样欢迎你来做客,报上我皇甫长秋的名号,没人敢拦你。” 赵蟾朝她们抱拳,道:“宝玉斋和蘅芜馆在哪?” 荀岚迅速回道:“蘅芜馆在河内国,离西唐国较远,具体的地址,你们斩妖司皆有记载。” 皇甫长秋走到赵蟾身前:“白仙子不许我们送你小玩意,可惜了,不然我和荀师姐就把千里传信玉符送你,这样,你遇到不懂的修行问题,就能直接向我们询问。” 他对皇甫长秋态度的转变,稍显惊愕。 紧接着她道:“宝玉斋在宝象国,乃是座佛国,你查一查斩妖司内的记载就知晓了。” 赵蟾同样有自己的小心思。 既然身为镇抚使的白玉卿不排斥两人,说明她们背后的势力能够稍微信一信。 何况,轻而易举拜师山上宗门修行,对他们这些山水环绕中的升斗小民,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但,他得再试探一番,看向白玉卿:“镇抚使,您觉得呢?” 没想到赵蟾转瞬间把这个问题油滑地抛给白玉卿,荀岚和皇甫长秋互视一眼,更加觉得这小子不只天赋过人,心智亦是上上之选。 与此同时,愈发好奇老刘到底何许人也。 白玉卿不仅不感到不满,甚至颇赞许赵蟾的应对方式:“宝玉斋和蘅芜馆都是斩妖司认定的正道宗门,并且以我对两家的了解,挺适合吴婷与陈香故两人的,一来两家山上宗门的功法只适宜女子修练,二则无论是宝玉斋的斋主或是蘅芜馆的馆主,皆在斩妖司内有口皆碑,为难得一见的正直大修士。三是斩妖司主杀戮,吴婷和陈香故毫无修行底子,倘若加入斩妖司……” 她话锋一转,“绝非所有人都如你似的,她们拜师宝玉斋跟蘅芜馆比较稳妥一些。” 斩妖司的斩妖人极易夭折。 一如游居镇的邵华等斩妖人,遇见厉害些的妖魔,尽数葬身于外。 要不是王焕幸运,早就身陨了。 赵蟾抱拳道:“听镇抚使的。” “哈,你不担心有生之年再也没有相见的那一天?”白玉卿反问。 白幼君不乐意了,愤愤瞪了阿姐一眼。 赵蟾沉吟道:“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你小子不像能说出这番话的人。” “老刘说过的。还给我解释这句话的意思……” “是何意思?” “我们只是互相之间的过客,匆匆交集、匆匆离去,抱有一颗希望之心,将来未尝没有再相见的那一天。” 白玉卿笑问:“老刘还有哪些话被你记下了?他可曾提过自己魂归黄泉之际,你应如何生活?” 此言是试探。 皇甫长秋、荀岚两人亦是盯紧了赵蟾。 相比于潘喜或是游居镇外的山鬼,乃至夕照客栈的阿萍、谢婉,她们皆不在意。 看待这些人,犹如看舍命争食吃的蝼蚁。 老刘不同。 赵蟾的天资好则好已,若无一位顶尖良师,绝难像现在这般,被雕琢的仿佛一块大放光明的瑰宝美玉。 况且,赵蟾手里的桃枝,她们越想越感觉奇异。 宝玉斋、蘅芜馆不乏神兵利器,即使十分罕见的上品灵器,也能给你搜罗出三件、四件。 桃枝却超乎她们的见识,说是法器吧,其锋锐、灵性、气势,至少是上品法器那一档,兴许够的着下品灵器;说是灵器吧,赵蟾在锻体境时,就用的虎虎生风,当真是灵器,这小子早被吸成人干了。 她们的目光转了一眼插在剑鞘里的桃枝,刹那间心底微微一惊,似乎……似乎赵蟾突破至下品采气后,桃枝的气息随之增强了一点。 忽然想起山上修士之间的传言,说是世间存在极少特殊的法宝,这些法宝初看寻常,却能在认主之后,跟随主人一道成长。 转念又暗道不可能,传言总归是传言。 如果法宝主人的修为就此停滞不前,岂非辜负了这般宝贝? 赵蟾谨慎的想了想,这几年老刘说过的话茫茫如牛毛,“前些日子,他没有前去恶人山前,倒是莫名其妙的提了一嘴。” “说的什么?”白玉卿像是逼问一般。 皇甫长秋和荀岚也翘首以待。 赵蟾瞧见她们这副样子,心里不禁充塞了怀疑。 尤其当他得知桃枝的不凡后,亦是觉得老刘古怪,与老刘相处数年,自他这儿学到的学问远胜过潘先生传授的圣贤知识,老刘留给他一杆桃枝,简直救了赵蟾数条性命……若没桃枝,九条命都不够他死的。 自从随王焕前去山牛村遇见山鬼以来,斩妖除魔、击败外乡修士,可以说,没有貌似一折就断的桃枝,他已然一命呜呼了。 “老刘说,我是九世之福聚拢一身,游居镇赵家代代积累的福缘,应在我身上。” 周胜的孙子周旺财曾告诉他,短短时间内拥有了太多福缘,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当心物极必反。 但直到现在,若说忘情川老蛟、一众杀他的外乡修士以及不知多少的妖魔皆算作他得了福缘后的“物极必反”,周旺财这孩子的话,确实应验了。 不过,赵蟾认为这些祸事皆不算物极必反……因为忘情川老蛟有孔燕行对付,一众不知何故却追杀他的外乡修士都死在他的剑下,那些妖魔亦是,可以真正威胁他性命的险情少之又少,甚至因祸得福,接连破境。 如今他也只剩下山鬼和百宝真人两个心病了。 话又说回来。 白镇抚使在此,已是斩妖人的赵蟾心里,觉得有丝丝安全感,不会感到茫然无助。正所谓,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并且,阳县斩妖司的百户孔大哥同样在这儿呢。 两人相处的时间短暂,赵蟾却知晓孔燕行是嫉恶如仇之人。 与王焕王大哥对比,孔大哥更为侠肝义胆。 服用怒元升神丹不顾一切的斩杀忘情川老蛟,以及毫不藏私的传授他《引火术》、《卷风诀》,赠予下品法器飞逝剑,为他谋求校尉一职等事,便看的出来。 白玉卿挑了挑眉头,摇头笑道:“不是这句。” 皇甫长秋、荀岚两人亦是暗中摇头,她们根本瞧不出赵蟾身上有什么九世之福,假使真有九世之福的话,早被她们察觉了。 那可是九世之福!! 整个西唐国,五百年都不一定出的了一人! “没了。”赵蟾轻声道。 实际上老刘还说过一段话。 但赵蟾没有将之说出口。 第一卷、山鬼谣 第93章、百宝真人潘喜 - 荡魔 - 八千妖孽 老刘说,没事的时候,多练练剑、多往私塾旁听,那位私塾先生的学问还是很扎实的,不像其他整天之乎者也的酸儒,大道理一套套的,却连自己也不知道圣贤的“道理”是何意思,私塾先生传授知识就比较接地气,我与他说过话了,多多照顾你,省得你这个臭小子牛脾气上来了,给自己招惹麻烦。 眼下,赵蟾知道私塾先生姓潘,而百宝真人叫做潘喜。 他两个心病之中,山鬼是除之而后快的心病,不杀它,赵蟾心不能定、不能安、不能静;百宝真人潘喜则是说不清道不明、既期待又惶恐的心病。 “真没了?”皇甫长秋忍不住问道。 她一问,赵蟾心里的疑惑更浓,莫非老刘的来历当真有大问题? 他点点头:“真没了。” 孔燕行小声问道:“白镇抚使,老刘是教赵蟾采漆的那个?” “除了他,镇子里还有叫老刘的嘛?” 孔燕行摇摇头,即便有,他也不敢说啊。 荀岚慢吞吞道:“赵蟾,等陈香故经历完这次劫难我就带她走,有我在,她绝不会在蘅芜馆中遭了欺负,我也希望你能记住咱们的交情,你修行到一定地步需要游历天下了,记得来蘅芜馆。 蘅芜馆里有块无字玉璧,可照见你的心魔,拔除心魔,能让你的修行路更为平坦顺遂。” 赵蟾道:“收钱吗?” “……”荀岚忍俊不禁失笑,徐徐道:“那时,或许你已成斩妖司内的名人,蘅芜馆送给你钱还来不及,哪能收钱?” 皇甫长秋不甘示弱,紧随其后道:“宝玉斋不比蘅芜馆差,门派里有一座罗汉佛堂,供奉的乃是探手罗汉,有‘安悠自在、呵欠伸腰、神志灵通、自得其乐’之伟力,你为探手罗汉上一炷香,兴许会收获洗涤心境、强壮筋骨等妙处。” 白玉卿问道:“宝玉斋是上部座佛教?” 皇甫长秋道:“不过是借其法修自身罢了。” 上部座佛教又称小乘佛教,追求自我修行、个人涅槃,永得解脱,目标便是修成阿罗汉。 宝玉斋供奉的探手罗汉,就是十八尊阿罗汉之一。 大乘佛教又叫做佛乘或者菩萨乘,追求把无量众生度到彼岸。 佛家大乘、小乘之争,白玉卿听闻愈演愈烈,势如水火。 白玉卿对赵蟾笑道:“蘅芜馆的无字玉璧和宝玉斋的探手罗汉佛堂皆是难得一见的宝贝,于你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等你修行遇到瓶颈需要游历天下磨练心境了,可以到她们两家宗门走一走看一看。” “是。” “行了,我们到此就是与你说上一说,你既然成了采气境修士,有资格知道这部分事,接下来,等八月十五这天吧,我倒是要瞧瞧,他们会搞出什么花样。” “镇抚使,我……”赵蟾欲言又止。 “你什么?”白玉卿眯了眯眼,她见少年神情略微恍惚。 他道:“我觉得不应该是八月十五。” “嗯?” “如果百宝真人没死,他的目的是延续自身的寿元,等不等的到八月十五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皇甫长秋道:“但他说八月十五那天……” 声音戛然而止。 皇甫长秋看向私塾,怒目而视。 目的是延续寿元,等不等到八月十五根本毫无意义,不外乎是掩人耳目的假象,她们在潘喜故意散播的消息里先入为主了。 “潘喜为何迟迟不动手?” 赵蟾疑惑道:“我也不知,这正是我猜不透的地方。” 白玉卿自嘲道:“我们是局外人,反倒不如赵蟾这个局内人看的清楚明白。” 她们皆是人精,一点就通。 赵蟾道:“百宝真人把八月十五这一天传的神乎其神,似乎真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才是最关键的,我觉得哪一天都无所谓,他想哪天动手,哪天便是……” 说到这儿,少年声音小了起来:“哪天便是最重要的。” …… 潘先生喝了一口酒,滋滋有味的翻了一页书。 天色渐渐暗淡。 书页上的字体变得模模糊糊,稍稍看不清了。 干脆合上书。 自言自语:“源水村、张翠翠、源水水神金准、誉江水神、誉江县城隍……一年前,澜苍府斩妖司的两位千户去了誉江县,选走了六位薄有天赋的少年,别人还认为是府司抢人,嘿,其实是坐镇誉江县的六位千户的亲戚,无非是‘内定’而已,孔燕行这蠢货胡说八道误导赵蟾!” “唉,算了算了,还想着拿这头小狐狸开刀,让源水村心疼死,报了前些年的仇怨,既然赵蟾与她关系不错,放过她了。若不然,定让杨昀知道,何谓‘刻骨铭心’,对他也不是一件坏事!话又说回来,杨昀能娶张翠翠,捡了大便宜,不愧是我看中的读书种子。” “你当真神机妙算,果然来了头山鬼,竟然还是西唐国钦天监的五官保章正,呵,八品小官就敢肆意妄为啦?蠢材,翡山山神的神位岂是你能染指的?这些年,翡山神位空悬,其他人都是傻子?全部瞎了眼?无知,座座大山重峦叠嶂,在风水大修士眼里,翡山是‘死穴’,即使成了翡山山神,不消百年,金身腐朽、魂飞魄散。此地的‘生穴’则是游居镇……” 潘先生起身,把圣贤书放回书架,他负手踱步走出私塾,看了眼寂静的游居镇,又望了望镇外徘徊地妖魔。 “我欠你的天大人情可还了一小部分,你别不认账!” 他张开手臂,如饮酒。 游居镇外。 莫名其妙被吸引过来的妖魔,霎那间尽数爆碎,妖血、骨肉精华汇聚成一条深红的血线流进潘先生嘴中。 游荡于游居镇外的妖魔悉数爆开,血肉精华被潘先生一饮而尽。 长长的、好似永无止境的血线全部没入他的嘴里,吧唧了几声,面庞乍然红润起来,精气神也比此前好上数倍。 可恶人山的妖魔何止这一点? 镇子仿佛瞬间成了香饽饽,妖魔又聚拢至原野上蠢蠢欲动。 潘先生嘴角勾勒笑意。 等了那么久,终于能够得偿夙愿了。 什么八月十五?狗屁的八月十五。 年前他便能动手了。 只是有人在他脑袋顶上压着罢了。 如今,那人终于走了,交代给他的事也顺利完成,接下来便是期待已久的大吃特吃。 松开的双臂,握拳。 朝游居镇疾奔的妖魔刹那间再度碎裂。 妖血聚作血流,碎成渣的骨头提取精华汇合进血流里,如同一匹鲜艳无比的彩练。 潘先生努力把嘴巴张到最大,彩练撞入…… 浓郁的生机从他体内爆发,滋润浇灌着早已干涸的寿数。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哈哈……五十年寿数!游居镇真是我的福地!” 自打来到游居镇教书,潘先生从未有过现今这般开心、兴奋、满足、激动。 这一批妖魔结束后。 第三批妖魔自大山里冲了出来。 显然较前两批强大,狂奔的速度极快,散发的气息恍如黑云压顶。 “在翡山圈养你们这么久,到了宰杀干净过个肥年的时候了。”宛若看待自家庄稼丰收的老农,潘先生笑道。 已有很多来到游居镇避难的百姓发现了成群结队冲杀过来的妖魔,众人惊呼,立即奔走相告,王焕死死攥着狮山刀柄的手青筋暴起,注视着近乎排山倒海的妖魔,全身上下止不住的哆嗦。 太多了、委实太多了。 如此之多的妖魔冲击游居镇,纵然孔百户不曾受伤,怕是也得头疼。 对,孔百户……王焕狂奔向弄岁巷,他要把妖魔发狂的消息告知孔百户。 他小腿肚子发软,又听见百姓惊呼,王焕扭头一看,刚刚还穷凶极恶的妖魔化为泡影,一条血色的小溪淌过他的头顶,流向……流向私塾。 王焕被此景惊的六神无主,顿时不知到底去私塾一探究竟,或是禀告孔百户。 私塾小院里栽种了几棵竹子,血色小溪映的它们红艳艳的。 潘先生鲸饮一大口,半点鲜血也未浪费,尽数让他喝了个精光。 “六十年、七十年。” 他幽幽一叹:“圈养的妖魔只能让我增加七十载寿数,离我预想的两百年差的远。” “天可怜见,苟延残喘至今,好不容易可以继续光明正大的活下去了。” “修行太难了,任你是天之骄子,一日证不了长生、一日便为寿元发愁。赵蟾啊赵蟾,望你不要步了我的老路,当初我也趾高气昂,就算身为没有师承的野修,自有一番信心可证道长生。 嘿,百多年下来,突破成为下品开府境修士能如何?百宝真人的名号传遍西唐国又如何? 依旧不是得苦心孤诣的为延寿谋划? 要不是他,我定然已经选择剥魂授生之术,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我叫你少年意气一些,不是我说的,是那人令我转告你的。我更愿意让你沉着冷静一些,不要盲目的打打杀杀,在我看来,眼下你的性格,刚刚好。 虽然我也挺欣赏你的……可惜!可惜!可惜你不是我的弟子,被人捷足先登了,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呵呵,话又说回来,我哪有资格做你小子的师傅。 我是茅草扎成的草人,你是精金美玉般的少年,大概只有他才能做你修行启蒙的良师。 而我,教你些简单的圣贤道理就够了。” 第一卷、山鬼谣 第94章、将军 - 荡魔 - 八千妖孽 王焕没有去弄岁巷告知孔百户游居镇附近出现的变故,他从细柳巷急跑至私塾外,看见潘先生站在小院里。 秋风徐徐吹着。 王焕似乎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呜咽声。 “先生,你没事吧?” “见过王力士。”潘先生十分礼貌的拱手作揖见礼,“我没事呀,怎么了?” “我看到有条,有条鲜血形成的小溪淌了过来。” “哈,王力士说笑了,哪有什么鲜血形成的小溪,此地风朗气清、碧空万里,在下不曾见过有什么血色小溪。” “当真?” “自是千真万确,我还骗你不成?” “先生断然不会骗我的。”王焕点点头,摸着后脑勺,一时间不知是自己看花了眼还是那条鲜血小溪神通广大未曾让私塾先生发现。 他又道:“打扰先生了。” “不妨事,进来喝杯茶吧。” “不了、不了,公务繁忙,下次再来找先生喝茶。” “哈哈……兴许没有下次了。” “啊?” “你下次来的话,我这儿的好茶就喝光了。” “先生是读书人,和读书人在一块即便是喝白水,也觉得无上美味。” 寒暄一番,王焕由大官巷朝弄岁巷奔去。 注视着此人的背影,潘先生评价道:“王力士貌似是一心为民的斩妖人,实则,喜欢息事宁人,打着顾全大局的幌子畏畏缩缩。他若不是这种性格,游居镇这些年的怪异之处已被澜苍府斩妖司知晓。” 顿了顿。 他瞥了一眼翡山方向。 “圈养的妖魔已经被我吃空了,该吃人了。” …… 源水的水面极宽阔,阳光照耀之下,浮光跃金、清莹秀澈。 张翠翠指着源水边的村子:“相公,你看,那就是源水村,咱们家就在村里面。” 村口聚集了一大堆人。 杨昀惊的头皮发麻,揉揉眼睛,瞬间笑道:“娘子,刚才我看花了眼,居然看见一堆狐狸在那儿。” “狐狸?相公别开玩笑了,世间岂有狐狸建了村落定居?” “源水村的乡亲实在太客气,竟前来迎接你我。” 张翠翠定了定神,轻声道:“相公,你又看错了,乡亲迎接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人。” 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原来村头站了位气宇轩昂、擐甲披袍的将军,将军身材虽不高大,杨昀瞧见他后,却被其金戈铁马又水汽氤氲的气质吸引。 将军系的是文武袖,一半盔甲一半锦袍。 齐聚村头迎接将军的众人当然看见了张翠翠和杨昀。 一白了半头的老者上前解释道:“将军,那是张定风的嫡女,原名唤作张薰,为了报答一饭之恩的恩人,改名张翠翠去了游居镇,将军请看,她身边之人便是她的救命恩人杨昀。” 将军眯眼细瞧,笑道:“好一个读书种子,身上文运缭绕,将来必定高中,你们看在他文运的份上才允许张薰胡作非为?” “着实不敢欺瞒将军,那年,张定风招惹潘喜反被其斩杀,我们为了报仇雪恨,拼尽全力对付他,令其暂时退却。没想到,潘喜竟偷袭源水村,势要斩草除根,我拦下了他,让张薰赶紧跑,这小丫头也是个机灵鬼,居然跑到了游居镇,使得潘喜灯下黑寻不见她,也正是这次灯下黑,杨昀施舍给她一饭之恩。” “呵呵,岂止是一饭之恩,杨昀以自己的阳气遮掩了她的妖气。” “后来,我代表源水村前去说和,潘喜答应了,她才敢一直住在源水村报答恩人。” “潘喜知不知道她就是张定风之女?” “大概有所猜测,但不确定,源水村有件遮蔽本源气息的中品法器,我让她带在身上。” 将军问道:“张定风为何招惹潘喜?” “唉,潘喜有件下品灵器,是仿造的照妖镜。这件照妖镜中封印了三尾妖狐的魂魄,张定风原想买下,潘喜不同意,又不知发生什么事,两人竟大打出手。” “是你们招惹人家在先。” 老者无奈颔首:“但潘喜杀了张定风,算是和我们结下死仇。” “你们两家相距不远,如果潘喜再来寻衅滋事,派人告知我。”将军道。 老者喜形于色:“多谢将军大恩,源水村一众人等必为将军马首是瞻。” “张薰报恩是真,她闯进了情关也是真,不怕因情关而陨落?” “唉,小丫头性格倔强,我等已警告她数次……报完恩就可以走了,点到为止,万万不可陷入情关,她不听。” 将军打量越走越近的杨昀:“我观此人不是始乱终弃的主儿,况且,他文运昌隆,两人或许能够互相成就,成一段美妙姻缘佳话。” “希望如此吧。”老者苦笑,“老朽只希望杨昀得知小丫头身份后,心怀怜悯不要弃如敝屣,饶她一条性命。” 张翠翠与杨昀已来到村口,她引着杨昀一一见礼。 将军笑道:“读书人,走了这么长的路,累不累?” “不累。”杨昀恭恭敬敬行礼,并无礼节上的差错。 将军赞叹道:“好一个俊俏郎君。” 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此地离游居镇说远不远,说近也是真不近,回村里歇着吧。” 张翠翠惊喜的眉开眼笑,止不住的向将军道谢。 将军摆摆手:“小事一桩。” 老者亦是笑道:“丫头,你家里已经清扫干净,有短缺的东西到我家里拿。” “多谢大爷爷。” “哈哈……什么谢不谢的。” 杨昀一边走一边低声道:“源水村乡亲还怪好的。” “那是自然,人人心善、人人心诚,与你说,我们都信佛的!” “佛?应是大乘佛教喽。” “你还知道这个?” “娘子,你这是瞧不起我了!”杨昀指着他带来的一车书,“道家、佛家经典,我皆读过。” “相公我考考你。”张翠翠开心道,“‘明心见性’何解?” 杨昀张口既来:“这可难不倒我。明本心,见不生不灭之心性。言语道断、心行处灭。娘子,明心见性四字,可是沾了小乘佛法,乡亲们信的是大乘佛法,该学一学发大愿普度无量世人。有道是,发正愿己、修方便行。” “哼,相公真会刁难我,大乘佛也好、小乘佛也罢,我们学的不过是个心安,管他作甚。”张翠翠无赖道。 不曾料到杨昀莞尔一笑:“哈哈……娘子受骗了,明心见性四字又哪是小乘佛法的东西,大乘佛法本就是‘自利’、‘利他’两面兼顾的菩萨道,若连自己都度不了,何谈普度世人?” “哎呀!” 几句话,他便知晓,自家娘子大概只会念几句阿弥陀佛,哪是真信佛。 不禁摸了摸脑袋,杨昀诧异:“娘子,我的癞子没了?” “我瞧瞧,哎呀,相公,癞子真没了!许是神祇显灵,见郎君是读书种子,施展神法帮相公消除了癞子。” 两人嬉嬉笑笑。 将军和白了半头的老者却一脸严肃的望向游居镇。 将军渐渐出现怒容:“放肆,没有朝廷敕封,怎敢自封一地城隍?不对,岂止是一地城隍,他连山神也自封了!” 转瞬。 祂恼道:“还不对。” “将军,难不成他是借了城隍和山神的壳?潘喜寿元已尽,应是用了取巧的法子苟延残喘。” 将军扭头走向源水:“本将军要将此事汇报朝廷。” “恭送将军。” 源水村的百姓们齐齐朝祂行礼。 将军跃进源水,水面依然波澜不惊。 “村长。”有人道,“游居镇发生了何事?” “潘喜以旁门左道之术吞吃了妖魔寿元,此术却并未对其造成任何后患,宛如成了一尊神祇……” 老者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惊愕的望着游居镇,呢喃道:“快,快去告诉将军,潘喜该是炼化了游居镇以及数座大山的气运,如此一来,无论是吞吃妖魔寿元或是吞吃人族修士寿元,皆毫无后患,进了他的肚子,相当于融入了气运里。然后……然后他该重塑肉身,剥夺掉气运,活出第二世了。好精妙的术法,简直是仙术!!” “等等,令所有人严阵以待,防止潘喜寻仇!” …… 第一卷、山鬼谣 第95章、不是神祇,胜似神祇 - 荡魔 - 八千妖孽 阿萍在第一批妖魔爆裂后,不惜真气,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山牛村。 已成山鬼的潇水自是望见了这一幕,阿萍甫一到达,两人即刻找至唐旖,说清利害。 唐旖紧皱眉头:“你们确定吗?” “确定!潘喜此刻,一定极其虚弱,再不动手,悔之晚矣!”临到交战厮杀,阿萍反而变得十分平淡。 潇水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并说道:“如我所料,潘喜果然没死,师妹,别迟疑了,速速动手。” 唐旖认认真真注视着潇水的神色,又转头盯着阿萍,“你们不会联手害我?” “你的寿元快凋零殆尽了,我有什么动机害你?”阿萍反问。 最终。 唐旖颔首道:“走,会一会百宝真人。” 两人冲向游居镇。 潇水则托着“夏时令牌”优哉游哉回到半山腰,他想不明白潘喜为何骤然间动了手,难道所有人都被他诓骗了?消息中的八月十五其实子虚乌有,潘喜在这里布下了牢笼,但凡走进牢笼之人,无一例外,必死无疑? “管他呢。”潇水呵呵笑着,“翡山的妖魔一扫而空,等他们分出胜负,便是我晋升山神之时,最好两败俱伤全死了!不行,赵蟾不能死,他是我的巡山鬼使,还有那根桃枝,是我的神兵!” 谢婉推开闺房的窗户遥遥望着游居镇外的原野。 妖魔一批又一批的诡异爆裂,鲜血骨肉精华流向镇子的私塾方向。 如今再不知潘喜是谁,她真就蠢笨的无以复加了。 手里把玩着那柄压衣刀,思虑了半炷香的时间,草草洗漱一番,换上精美衣裙,施施然下了二楼,走出夕照客栈,扭头看了眼这座困了她八年的“牢笼”,莞尔一笑,穿过桃李巷踩着田垄朝私塾走去。 她恰好看到王焕从私塾急匆匆跑出,自大官巷离开,应是去了弄岁巷找那位县司斩妖人。 提着裙摆,谢婉把自己柔媚的一面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巧笑嫣兮:“先生可在?” “原来是你呀。”潘先生淡淡笑着打量她,“不错。” 谢婉故意挺着傲人的胸脯:“不曾打扰先生吧?” 他摇摇头:“还有点时间。” “先生,我这次是来请教学问的。” “你呀,太急,不妨等等。” “等不了。”谢婉娇媚笑着,瞥了眼私塾小院栽种的竹子,“我现在就是这些竹子,风稍稍刮大一些,就要被连根拔起。” “你的那位师兄呢?” “去寻潇水了,潇水来了位师妹,名叫唐旖,是泽县斩妖司两位千户之一,下品知命境的修为。” “她呀,应是寿元见底了。” “先生所料不差分毫。” “斩妖司有延续寿元的丹药,名字非常直接,叫做延寿丹,与境界一样分三品,下品延寿十年,中品三十载,上品一甲子。当初我帮翎州城斩妖司做了件大事,赠予我一枚中品延寿丹,味道极好,似吃山果。既然唐千户来了游居镇,该是用了取巧的手段立了功劳,让勾察院知道了,无奈之下才叛逃至此地,潇水应当是她的同门师兄弟或是亲戚。” 谢婉惊道:“先生果然料事如神。” 随即,她借花献佛,把阿萍与潇水、唐旖三人的密谋和盘托出,没有任何保留。 潘先生听后,哈哈大笑,问道:“你要什么?” “先生,我确实是来请教学问的,敢问游居镇里有一位与我交好的少年,可不可以带他走?” “这般学问呀。”潘先生径直说道,“不是你不够格,是你们都不够格。” “……”谢婉疑惑道,“学生不懂先生是何意思。” “不懂便不懂,知道的越少,你越无事,知道的多了,反而有性命之忧。”他道。 谢婉咬着红红的下嘴唇,“学生明白了。” 潘先生道,“你既然喊我一声先生,自然不能让你白喊,玄微宗是不是丢失了一件下品灵器?” 她双眼大亮:“正是,宗门甲子前丢失了一件仿造的照妖镜,里面封印了一头三尾妖狐。” “凑巧,这件仿造的照妖镜我在四十八年前杀人越货得来了,既然是玄微宗丢失的东西,就物归原主吧。” 谢婉不顾仪态的大礼参拜:“先生的大恩,学生没齿难忘!先生的高义,玄微宗铭记于心!回到宗门之后,学生必将先生的恩情详细告知宗主以及一众长老。” “对了,我记得玄微宗的阿萍死在了此地,是不是?” “啊?!”谢婉霎那间怔住了,马上反应过来,“阿萍师兄偶遇斩妖司叛徒唐旖,师兄为民除害斩杀了唐旖,但同样受了重伤,不慎陨落。” 潘先生笑道:“玄微宗会信吗?” “不信也得信。”谢婉神色惶恐,咬着牙,斩钉截铁道。 潘先生道:“不信也没关系,没人说的话,玄微宗不会知道阿萍是如何死的。” 刚刚还好言好语,要将仿造的照妖镜送予她,转瞬间便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谢婉急道:“先生,我……我守口如瓶,绝不会说的,请你相信我。” “我是野修,骗过许许多多的人,承诺做了不知多少……” “我……我对天发誓。” “没用。”潘先生摇摇头,“我取你一缕心头血可好?” 谢婉杏眼圆睁,良久,才颔首道:“好。” 潘先生探手从她沉甸甸胸前凌空抓了一把,张开手掌,一滴猩红的鲜血漂浮着,“听说过血咒之术?” “听说过。” “我以血咒施加于这滴心头血上,只要谨言慎行,你就毫发无损,反之不得好死。”潘先生轻飘飘的说道,“你也放心,我不会暗中做小动作的,稍后你检验一番就是了。” 他闭上双眼,念念有词,不过三、四个呼吸,把心头血还给谢婉:“自己瞧一瞧。” 谢婉双手托着鲜血,顿时察觉到潘先生施加的诅咒仅仅是令她掩盖他的所有言行。 “检查无误后,将心头血吞回去。” 再不迟疑,谢婉依言吞下这滴心头血。 “这便是下品灵器照妖镜。”潘先生自储物袋里拿出仿造的照妖镜递给她。 “多谢先生开恩、多谢先生开恩……” “呵呵,我倒是有点疑惑,你为何突然找我?” “学生仔细回想了前因后果,发现此地是先生设下的牢笼,我等外乡修士皆是先生故……巧妙引来的蠢物,先生必有后手关上笼子,瓮中捉鳖。既然如此,不妨主动投诚,或许先生开恩饶我一命。” 潘先生失笑道:“比你那位师兄聪明的多。”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嘴上花言巧语,无利不起早,心底腹黑险恶……” 谢婉猛地一顿,刹那间回味过来,潘先生把仿造的照妖镜送予她,不正是早就洞察了阿萍的目的? 即刻低声问道,“先生已经提前知道我等的身份了?” 潘先生笑道:“我被高人传授术法,炼化此地以及数座大山的气运,现今,我便是游居镇、游居镇就是我,若想杀我,先将这里的所有百姓还有那几座大山斩碎。 哼,宝玉斋、蘅芜馆的中五境弟子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居然要杀我?痴心妄想!” “那位高人简直是神仙人物,先生的手段亦是出神入化。” 他摆摆手:“没那么简单,我彻底炼化气运没多久,虽说早就能够动手,唉,得做完高人的交代才好啊。” “高人是……” “之前,你天天见。” “啊?” “你师兄来了,留在这里还是回夕照客栈?” 谢婉连忙道:“不打扰先生大事了,我还是回客栈吧。” 潘先生点了点头,拍拍她的肩膀,天旋地转,定神后,谢婉已然处于自己的闺房之内。 她呢喃道:“不是神祇、胜似神祇,这般炼化气运的手段,闻所未闻。” …… 第一卷、山鬼谣 第96章、来者不善 - 荡魔 - 八千妖孽 白玉卿无动于衷,仿佛任由潘先生胡作非为。 见到斩妖司的镇抚使都镇定自若,皇甫长秋和荀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袖手旁观,她们不知白玉卿的底气在哪,好奇归好奇,但打定主意不出手那就不出手,大不了游居镇所有百姓死在白玉卿跟前,斩妖司勾察院问责起来,她自己绞尽脑汁找理由。 赵蟾仰头望着妖魔血肉凝聚的小溪流向私塾,心里对潘先生的最后一丝疑惑算是扯了下来。 百宝真人潘喜便是游居镇私塾的先生。 孔百户看看白玉卿,瞧瞧皇甫长秋、荀岚两人,话到嘴边,咽回肚里,又提了一些话,欲言又止。 白玉卿乜他一眼:“有话就说。” “是,白镇抚使。属下无能,为斩杀忘情川老蛟服下怒元升神丹,体魄遭受后患,现在无法斩妖除魔。” “嗯,我知道。” “白镇抚使,我们不做点什么?”孔燕行焦急道。 白玉卿反问:“做什么?” “如此景象,来者不善啊!” “你只看到表面,不曾认清内里,自是觉得来者不善。” “请白镇抚使赐教。” 她叹了口气:“若我所料不错的话,翡山的诸多妖魔,都是潘喜豢养的家畜。” 孔燕行骇然。 赵蟾平静的遥望私塾方向,抿着嘴唇。 白幼君伸了伸手,本想牵住赵蟾,却退缩回去。 赵蟾深呼吸了口气,平静道:“白镇抚使,我想找一下潘先生。” “找他干嘛?” “问他一句话。”赵蟾道。 白玉卿摇头:“你不必找他,他会主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毕竟斩妖司镇抚使在此,不将事情说清楚,即使活出了第二世,也断然长久不了。”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白玉卿三人已然看明白潘喜的手段了。 潘喜坐化于此,是一根鱼线、一个鱼钩,钓来那些贪图宝贝的货色,愿者上钩而已。藏着诸多宝贝的洞府,仅仅是障眼法、是一则精心编纂的故事罢了。 恰恰是这道障眼法、这则故事,连白玉卿也着了道。 但并非说白玉卿不如潘喜,看明白了他的手段,她便可以斩杀他了。 只是需要扫干净此地的气运,再斩碎几座大山,对白玉卿来说,不难。 “这位自号百宝真人的野修,确是有几分手段。”皇甫长秋笑道。 荀岚颔首:“炼化此地气运,成为介于城隍、山神的古怪存在,再重塑肉体,剥离掉气运,活出第二世。如此精妙之术,我是第一次见到。也难怪我们杀不了他。” 顿了顿。 荀岚慢吞吞并极其认真道:“可称之为仙术了。” “这般手段,只许一、不可二,会遭天妒的,不知是谁教的他。”皇甫长秋讶异,关键是谁教的潘喜,她绝不相信区区野修,竟能得到如此精妙之术。 王焕气喘吁吁跑来,先是吃惊的看着找了很久也没找到的白玉卿、白幼君姐妹,又打量着皇甫长秋跟荀岚。 孔燕行道:“快见过白镇抚使。” “啊?!”王焕不禁愣住。 “傻站着干吗?快快见过白镇抚使!!”孔燕行加重语气。 “哦,好好。”王焕不知所措的向白玉卿见礼,“游居镇斩妖司力士王焕见过白镇抚使。” 白玉卿点了点头,在她眼里,王焕这位斩妖司力士,是失职的。 王焕赶忙把游居镇外一众妖魔的惨状以及追到私塾和潘喜的对话,汇报给她。 “今天对于潘喜来说,算是过年了,既然是过年,当然得将豢养的家畜宰杀了吃肉。” “白镇抚使,这……您要不要找一下潘喜?” 王焕不仅震惊且听的糊里糊涂,白镇抚使的意思,近几日发生的妖患全是潘喜豢养的妖魔所为。 白玉卿问赵蟾:“你认为该如何是好?” “白镇抚使,潘先生能控制妖魔吗?” “不能。” “再问下白镇抚使,潘先生是故意放妖魔下山的吗?” “是。” “应有斩妖司的惩处。” “理由?” “妖患是他豢养,又故意放妖魔下山为非作歹,理应受到惩处。” 白玉卿挑了挑眉头,未曾回答。 孔燕行乜了眼王焕,懒得理他,游居镇发生的事,归根结底,是王焕没有及时汇报,这么些年了,竟然睁眼瞎,若是按照斩妖司的流程,府司早已派人解决此事了,岂会有现在这烂摊子? 但也不能完全埋怨他,谁知潘喜使了什么手段,蛊惑了王焕等人的心智,另外,游居镇内那般多的外乡修士,大多是采气境,有的是手段迷惑他们。 皇甫长秋笑道:“小郎君,斩妖司内同样充斥人情世故,你是斩妖人,别太耿直了。” “潘喜出来了。”荀岚轻轻的说。 众人走到巷子,正好看见潘喜经过。 他扭头望着赵蟾,笑道:“我教你的道理记了多少?” “先生所教,学生不敢忘。” “哈哈……说说你喜欢哪些道理?” “尽人事听天命。” “不错,此言是我让你牢牢记下的,还有呢?” 少年越过几人,一步步朝潘喜走去。 白幼君急切喊道:“郎君!别去!有危险!” 她刚要拉住赵蟾,被白玉卿拦下来,“放心,他没危险。” “阿姐……”白幼君很小声的说,“郎君真的安全吗?” “嗯。”白玉卿传音给她,“赵蟾的护道人就是他。” “先生曾教我们,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好好好,这句话你能记下来,吾心甚慰。比起斩妖人,你更适合当一名读书人。” 赵蟾至潘喜身畔,问道:“先生,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潘喜的笑意渐渐平复。 阿萍和唐旖出现在镇子之外。 他指着两人:“我的寿数尽了,满腔的欲望却不尽,为了活下去,我布下这盘棋,你瞧,他们皆是入了棋盘的棋子。 且等一等,我杀了他们,再与你说话。” 潘喜转身看着赵蟾的眼睛:“再教你一句道理,‘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阿萍望着跟赵蟾说完话的潘喜不急不缓朝他们走来。 他和唐旖站在游居镇镇子口,潘喜行于彩烟街,这段路,对修士来说,极近,潘喜似乎却在悠闲自得的散步,连杀气也没有一丁点。 “就是他?”唐旖问了句废话。 潘喜穿了一件儒衫,大袖翩翩,乍然一看,不像是西唐国野修百宝真人,倒像是饱读诗书的秀才。 阿萍紧紧皱着眉头,喊道:“师妹?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虽在镇子外,这一声高喊却清清楚楚传入谢婉耳中。 谢婉推开闺房的窗户,一跃而下。 此刻,潘喜恰好踱步至夕照客栈门前,与谢婉并肩向阿萍走去。 潘喜笑问:“还要给我纳投名状?” “先生大恩大德,学生无以为报,只好让先生相信学生绝没有出卖先生的心思。” “随你。” “多谢先生体谅。” 他看了谢婉一眼:“封印解开后,眼下怎么才恢复到上品筑基境?” “回先生的话,玄微宗于封印一道颇有心得,施加在学生身上的封印更是毒辣,一时半会却是恢复不了知命境的修为了。” “不妨事,你的寿元充足,耽误几年而已。” “是。” 谢婉较为轻松的重新拥有上品筑基的修为,若想再次拥有知命境道行,就变成了水磨功夫,精打细算方可,当然,得到一些罕见的增长修为的天材地宝,亦能缩短时日。 唐旖笑道:“你的好师妹看样子认贼作父了。” 阿萍拔剑出鞘,怒火中烧,恨道:“怪我满腔仁义,着急顾念百姓,不曾认清身边之人竟是狼心狗肺之徒。” 面对貌似教书先生的潘喜。 他跟唐旖谁也不愿率先动手,都想着对方先去试探试探潘喜的强弱,是否真如推测的那般,强弩之末、命不久矣。 第一卷、山鬼谣 第97章、菟符 - 荡魔 - 八千妖孽 “你师妹既然当了叛徒,你这位师兄难道不为宗门铲除祸害?”唐旖笑问,她心底直打鼓,潘喜表现出来的情绪委实太淡定了,宛如吃定了他们。 阿萍冷笑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唐道友,你之前是泽县斩妖司千户,征伐妖魔的经验丰富,不如你去试试潘喜的斤两,我帮你压阵?” “哼,伪君子和真小人之间,我更喜欢真小人。”唐旖不咸不淡道。 阿萍亦道:“在下平生最恨叛徒,不管是斩妖司叛徒或是宗门叛徒。” “你我要在大敌面前厮杀一场?” “有何不可?” 唐旖顿时莞尔一笑,“我曾问潇水师兄‘何至于此’,他又反问我一句‘何至于此’,道友,你说说看,我跟师兄怎么走到了这步田地?” 阿萍答道:“寿元将尽,只能如此。” “是啊,寿元将尽,只能如此。换成是你,该如何是好?” “我大概与你们做出同样的选择。” “好!那我就吃点亏,你来压阵,我试探试探百宝真人的手段。” “有劳道友了。” 阿萍的修为胜过唐旖,理应是他来试探,唐旖压阵。但形势比人强,即使为了师兄那句帮她“向朝廷求取一道水神敕封”,她就不仅得出工、还要出力。 之所以与阿萍争辩几句,不过是她傲气难消、不服气罢了。 潘喜笑道:“你瞧,他们不见棺材不落泪。” 说罢,他回头询问站在彩烟街的白玉卿:“白镇抚使,唐旖是泽县千户,已经叛出斩妖司,我杀了她算不算是戴罪立功?” 豢养妖魔、放妖魔下山祸害百姓,他明白自己犯下大罪。 今后,若想继续在西唐国混下去,肯定得戴罪立功。 白玉卿扫了眼朝潘喜疾奔而来的唐旖,颔首道:“依照斩妖司的规矩,罪减一等。” “好。” 潘喜微微抬手,然后对唐旖指了指。 逸散的磅礴真气吹倒彩烟街两侧民宅的唐旖,立即停滞,仿佛中了定身术。 她感到此方天地俱在排斥自己,像是掉进陷阱里挣扎不脱的野兽,潘喜则是喜得猎物的猎人,弯弓搭箭瞄准了她,下一刻,就要射穿她的要害。 唐旖极想呼喊压阵的阿萍解救自己,尝试数次,全部无能为力,莫说喊话了,呼吸也缓缓停了下来。 观看此战的荀岚慢吞吞道:“现在的潘喜虽不是开府境修士,但战力是下品开府,远不是那两个知命修士所能抗衡的。跑也跑不了……” 皇甫长秋问道:“荀师姐,他是借助城隍、山神的权柄吗?” “白仙子你看呢?”荀岚转头问白玉卿。 白玉卿失笑:“你们的境界比我高都看不出来,何况是我?” “潘喜原本的修为仅仅是下品开府,施展了如此精妙的术法后,倒是变得诡谲奇异起来了。”荀岚快速说完这句话,思虑片刻,又慢腾腾道,“我和长秋不该小觑野修的,谁知他们会得到什么奇遇。” 皇甫长秋深以为然:“确实应心存谨慎。” 白幼君盯着赵蟾的侧脸:“郎君,你问他的‘何至于此’是什么意思?” 赵蟾仍然望着潘先生的背影:“问他为何豢养妖魔、又纵其下山谋害百姓。” “啊!原来是这样,可他并未答复你呀。” “回答了。潘先生说他的寿元尽了,欲望却不尽,要不择手段延续性命。‘他们皆是入了棋盘的棋子’,说的是这些年断断续续来到游居镇的外乡修士,担心我听不懂,补充一句‘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言外之意,先生的目标是一众外乡修士,而非无辜百姓,至于被妖魔残害的那些,不过是倒霉罢了。” 少年呢喃道:“不过是倒霉罢了。潘先生眼下的作为,他要戴罪立功,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可是……可是那些莫名其妙被牵扯进来已经身死的百姓,招谁惹谁了,他们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赵蟾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但由此事联想到自身,如果他不曾加入斩妖司,不曾被王焕传授《撼神剑》,会不会像那些惨遭妖魔毒手的百姓一般,无缘无故死了? 何其无辜啊! 他知道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小人物,小人物往上爬,应该无所不用其极、应该心狠手辣,如梦中山鬼说的那般,应当吃人,不吃人,怎么成为人上人?也要阴险狡诈、要进退有度、要龙蛇之变木雁之间。 赵蟾却想着,既然是小人物,也该有小人物的底线。 毕竟,前几日,他和普通百姓没有任何区别,面对采气境的外乡修士、面对强大妖魔,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等死而已。 白幼君欢喜的俏声道:“郎君心地良善,是世间一等一的好人。” 那边。 潘喜踱步至定格的唐旖身畔,谢婉亦步亦趋跟着他。 他探头在唐旖耳边低声笑道:“我该谢谢你,这么一桩戴罪立功的机会,居然白白送上门,省了我接下来耗费心思讨好斩妖司。” 唐旖目光中满是不甘。 “你寿元快尽了吧?不是所有人都有我这样的机缘,你应当认命!不认命不行的。” 潘喜伸手握住一口仿若月光流转于剑身的三尺青锋,“此剑名【菟符】,上品法器,是我诸多藏宝里最好的剑器,打算送予赵蟾做结业赠礼,你死在此剑下,好的很。” 一剑掠过。 唐旖干脆利落的尸首分离。 顺便,潘喜以真气磨灭她的魂魄,一劳永逸。 灭杀她的魂魄不难,有些山上大宗门的弟子身怀护佑魂魄的法宝,一旦肉体身死,法宝立即护持魂魄逃离,想剿灭他们的魂魄,除非毁了法宝,否则只能望洋兴叹。 “白镇抚使,这份功劳你是亲眼见证的,莫忘了替我跟巡抚台或白泽殿美言几句。” 白玉卿答道:“好说。” 潘喜注视着极其想逃但身上仿佛压了座大山使他动摇不了分毫的阿萍:“白镇抚使,这人心肠歹毒,想屠戮无辜百姓,并且,散布谣言,鼓动修士围攻阳县斩妖司巡抚台百户官孔燕行,简直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谢婉的脸色刹那间苍白一片,这件事她未曾坦白,没想到潘先生依然掌握的一清二楚。 “不知杀了他,能不能再次罪减一等?” “能。”白玉卿回道。 “好。”潘喜将【菟符】交给谢婉,指着阿萍,“去,杀了他。” 谢婉神情剧变,“先生……先生……您……” “我哪能众目睽睽之下斩杀玄微宗弟子?当然需要你代劳了。”潘喜笑道,“你在游居镇住了几年,什么样的性格我看的明明白白,早就猜到你会临时变卦前来投靠我。既然如此,你就杀了他,省得脏了我的手。” “心头血……” “我迟早会去玄微宗走一遭,到时请谢仙子代为引路。反正你也同意我在你心头血上施加的诅咒,愿意掩盖我的所有言行。” 谢婉提着菟符剑,无奈道:“学生愿意为先生效劳。” “去吧。” 她看着宛若木头人般的阿萍,快步奔了过去,越迟疑产生的杂念越多,不如快刀斩乱麻。 阿萍身体虽不能动弹,但还能说话,无比惊恐道:“师妹!别杀我!求你了,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师妹!停下!别过来!求求你了,别杀……” 话音未落,已到他身前的谢婉一剑将之刺了个通透。 潘喜把阿萍的魂魄磨灭,使之魂飞魄散。 要么不杀,一旦开杀便不留后患,手段狠辣至极。 “好学生,你既然得了仿造的照妖镜,又杀了自家师兄,赶紧走吧。” “是,先生。” “哦对,差点忘了与你说。”潘喜负手而立,接过谢婉递过来的菟符剑,“在你的心头血中我留了一丝真气,我到玄微宗山下时,会传音于你。” 谢婉咬着下唇:“学生恭候先生。” “哈哈……”他指着二妞山方向,“从那条山路走,过阳县,经澜苍府,大大方方的离开西唐国返回玄微宗。” “遵命。” 谢婉转头望了一眼同时也遥遥看着她的赵蟾,挥手告别,紧接着头也不回的疾跑向二妞山。 潘喜是戴罪立功,她又何尝不是戴罪立功? 谢婉如果拒绝斩杀阿萍,潘喜杀的恐怕就是她了。 毕竟,师兄妹二人,一丘之貉,心都脏。 当然,谢婉亦是赚大了,凭着“夺回”下品灵器照妖镜这桩功劳,就能让她在玄微宗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至于赵蟾,还是别想了,对赵蟾的谋划,一笔勾销,当做没这回事。 潘喜勾了勾手。 阿萍和唐旖尸首的血肉精华凝成了两颗滴溜溜直转的血丸,径直飞到他嘴里,吞下。 长舒了口气。 感受着寿元的增长,不禁眉开眼笑。 潘喜转身问道:“白镇抚使,来游居镇的修士该不该杀?” “该杀。” 第一卷、山鬼谣 第98章、分离 - 荡魔 - 八千妖孽 “哈哈……白镇抚使这是论心不论迹?”潘喜大笑。 “这群人已经跟斩妖司撕破脸了。”白玉卿道,“斩妖司历来不是慈悲佛陀。” “好,杀了他们后,请问我还有罪吗?” 她摇了摇头。 潘喜又对赵蟾道:“这个道理叫做浪子回头金不换。” 他十分随意的打了个响指。 那些外乡修士居住在游居镇各处,随着潘喜的响指,身体齐齐爆碎。 血肉精华汇成一道小溪,被他喝的点滴不剩。 众多外乡修士尚未作乱,就死的干干净净。 他们分明是来游居镇争夺潘喜坐化后遗留的宝贝,万万不曾料到,这是一个必死无疑的死局。 打了个饱嗝。 潘喜脸色红润,“白镇抚使,我愿加入斩妖司!” “你?你此前劣迹斑斑,我答应不了你,去澜苍府找大镇抚使问问他同不同意。” “好。” 他褪下儒衫,里面穿了一身劲装,感慨道:“做人的感觉真好。” 肉眼可见,潘喜相貌愈来愈年轻,最终成了十八岁左右的年轻男子。 皇甫长秋问道:“你这么快就重塑完肉身了?” “哈哈……有那么多血肉精华,重塑肉身何难?”他看着手里的儒衫,叹道,“难的是这份气运该如何处置。” “归还给此方天地。”荀岚道。 潘喜走至赵蟾身边,将菟符递给他:“此剑是我这个做先生的送你的礼物,叫做【菟符】,上品法器,剑身内有一道刚诞生不久的器灵,待它长大,便能认你为主。” 皇甫长秋、荀岚吃惊的瞧着三尺长剑。 但凡拥有器灵的法宝,即便是下品法器,也价值高昂,至少值四五百枚山鬼花钱。 而名叫菟符的上品法器,就不是山鬼花钱能买来的了,大概值两枚山神钱。 “收下!” 赵蟾伸手接过菟符,拜谢。 “我知道你有许多疑问,但不要问我,自己去寻找答案。” “……”少年默然半晌,认真道,“好。” 潘喜看了剑鞘里的桃枝几眼,儒衫交到赵蟾手里:“它是此地的气运,穿上它,持菟符,宰了那头鬼鬼祟祟、不长眼的山鬼!” 谢婉一丁点不敢耽误时间,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登上二妞山。 山下的小石村已经空空如也,不见烟火和人影,只剩下为了抵御妖魔挖的壕沟和木栅栏。 她幽幽叹了口气,自从被玄微宗封印修为驱赶下山,辗转各地,听闻百宝真人潘喜坐化于此,且留下十分诱人的法宝,便打定主意过来捞一把油水。 立足游居镇开了夕照客栈,又好不容易等来封印解封的契机,不曾料到,所谓的百宝真人潘喜竟是镇子私塾的教书先生,他早已布局多年,自己像是贪吃粮食的麻雀钻进了人家准备好的牢笼里。 师兄阿萍的到来出乎她的意料,原以为是相倚为强,共同夺下潘喜留下的诸多宝贝…… 谢婉自嘲的笑了笑,多想无益,既然自己得到了这件下品灵器,算是风风光光回到了宗门。 最后望了一眼游居镇,刚想转身横穿大山。 脚下的二妞山陡然一阵晃动,仿若地龙翻身,待她回过神,看见有人从镇子中腾空而起,手持那柄菟符剑,往山牛村方向掠去。 那人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 “小蛤蟆……”谢婉自言自语,“你究竟是何等身份?怎么潘喜都无比高看你?难不成只是这些年的教导之恩?” 随即想瞧瞧赵蟾为什么突然拥有此等令人震惊的力量,转念一想,潘喜让她马不停蹄的离开,暗道,如今我身怀重宝,确实不宜出风头,唉,还是老老实实回玄微宗领赏吧。 …… 皇甫长秋惊讶的看着潘喜:“你炼化的气运也能相让?” 潘喜摇头道:“让不了。” “为何赵蟾忽然有了此地的城隍、山神一部分权柄?”皇甫长秋感到不可思议。 他解释道:“半个时辰而已,时间一到,气运、城隍、山神权柄重回此方天地。” 顿了顿。 “别误会我是只吃不进的饕餮,吞了妖魔、外乡修士的骨血精华,同样反哺到了气运中,现在瞧不出来效果,正所谓‘润物细无声’,游居镇周遭的田地、大山会在十年内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不管是田舍夫、药农亦或猎户、采漆工,皆能收获满满。 白镇抚使,我这桩功劳能不能记在斩妖司的账簿上?” 白玉卿英气的挑了挑眉,把问题踢给了澜苍府:“府司的大镇抚使会告诉你答案。” 荀岚说道:“没有西唐国朝廷敕封,擅自窃取城隍、山神神位,这件事你不脱层皮解决不了。” “哈哈……道友说的正是,倘若大镇抚使点头同意,我愿意不求回报为斩妖司效力三十载,当然,得给我一个斩妖司的身份,免得不清不楚,叫别人觉得我是斩妖司的奴隶。” 他们说完话。 孔燕行撑着重伤的身体走到白玉卿身侧,低声询问:“白镇抚使,聚集在游居镇的百姓可否令他们各自归家?” “让王焕去做吧。” “遵命。” 孔燕行喊来王焕,叮嘱了几句,王焕欣然领命,松了一口大气,赶紧处置。 爆发妖患的这几日,王焕无时无刻不紧绷着心弦,如今一朝松弛下来,居然两腿发软、头晕目眩。 而皇甫长秋和荀岚之前都想着令吴婷、陈香故二人经历这次磨难,有她们暗中护着,这次磨难也会叫她们磨练心境,对将来修行大有裨益。 可潘喜快刀斩乱麻,霎那间收网,预想里的磨难便也偃旗息鼓。 接下来就是她们分别接触两人,收取她们当各自宗门的弟子。 碍于门规,其实皇甫长秋和荀岚更想自己成为她们的师傅,不过,此事可以争取一下。 如宝玉斋、蘅芜馆等势力较大的山上宗门,除非是位高权重的长老,否则门派弟子带回的天才人物,都得按照规矩分派给各山头。 皇甫长秋找到了吴婷。 吴婷一直在游居镇斩妖司,跟数位小石村的妇人待在一块。 她们眼睁睁看着皇甫长秋从天而降,惊的目瞪口呆。 皇甫长秋抓起吴婷,将之带离斩妖司。 吴婷脑袋晕乎乎的,压根没来得及反应,当站在平整的街道上,微微仰头,看到夕照客栈的门匾。 “愣着做什么?进来。”皇甫长秋道。 “你……你是?” “宝玉斋皇甫长秋,你天赋不错,愿不愿意拜师宝玉斋,做一名呼风唤雨的仙人?” 吴婷瞠目结舌:“我,我真的可以?” “赵蟾都能以斩妖人走上修行路,你凭什么不行?” “你是妖魔吧?” “妖魔?”皇甫长秋瞪大眼睛,气道,“我要是妖魔早把你们小石村所有人吃干抹净了,何苦收你做宝玉斋弟子,进来,坐着说话……” “好。” 夕照客栈里尚有那队皮影戏班,适才听到有人高喊妖魔又来了,众人都战战兢兢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待吴婷坐在她的对面,皇甫长秋先把赵蟾这几日的遭遇原原本本告诉她,尤其是关于潘喜就是私塾先生一事。 吴婷张着嘴,难以置信。 取得吴婷的信任,皇甫长秋才不急不缓介绍起了宝玉斋。 …… 荀岚到了桃李巷,叩响陈香故家的门。 “赵蟾?”陈香故惊喜的喊道。 荀岚失笑:“不是。” 她打开门,打量着门外的女冠,问道:“您找谁?” “找你。” 荀岚自顾自走进小院,看着站在台阶上警惕的陈香故的奶奶,不与陈香故说话,反倒是对她奶奶道:“蘅芜馆荀岚,有礼了。” “蘅芜馆?”奶奶不解其意。 “你可以理解成能够让陈香故长生久视的门派。” 奶奶听得懂什么叫做长生久视,在镇子说书的先生讲那山上的道人有餐霞饮露、长生久视的大神通,按照她的理解,长生久视就是可以一直活下去。 陈香故跑至奶奶身边,戒备的注视着荀岚。 荀岚说话极快,与皇甫长秋用的办法一般无二,先介绍了下赵蟾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取得陈香故及其奶奶的信任,然后再讲解蘅芜馆究竟是一家怎样的山上宗门。 奶奶听后,沉吟道:“我们可以相信蘅芜馆吗?” 荀岚说的非常直接:“只要我不死,蘅芜馆没人欺负的了陈香故,除非她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 “你们保证她富贵?”奶奶问道。 荀岚似是对这个问题感到十分好笑:“任何人成了蘅芜馆弟子都会拥有享用不尽的人间富贵。” “当真?” “我会把你们一块接到蘅芜馆,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亲自看一看便是了。” 陈香故焦急地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奶奶,我不去!” “闭嘴!” 紧接着,她道:“好,我们答应你,陈香故可以成为蘅芜馆弟子。” 荀岚似是早知她会同意,微微颔首,和焦急到手足无措的陈香故说道:“陈姑娘,我明白你对赵蟾的情愫,他如今已是斩妖司斩妖人,天资极好,给他几年时间,必定声名鹊起、扶摇直上。 你若仍是凡人,配不配得上赵蟾? 何况,修士的寿元远朝凡人,他即使愿意和你成亲共度一生,你迟早会人老珠黄,而赵蟾还是俊郎少年的模样…… 陈姑娘你是聪明人,更多的话不必我多说。” 陈香故彻底沉默下来,她站在奶奶身旁沉默了许久,缓缓说道:“好,我跟你去蘅芜馆。” “赵蟾现在去杀那头潜伏在游居镇外的山鬼了,你要不要与他告别?不过我想对你说另外一句话,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赵蟾要是真的在乎你,必定会来蘅芜馆找你的。” 荀岚在这儿埋了个钩子,她是希望看到赵蟾拜访蘅芜馆的,宗门若与他这样的“妖孽”奇才结缘,或许会有大收获。 陈香故坚定摇头道:“不,我回来找他。” 在夕照客栈的吴婷亦是答应了皇甫长秋,随她去宝象国的宝玉斋修练。 “你还要不要和赵蟾告别?” “又不是生离死别,不用告别了。今后我想念小石村跟二妞山了,顺道看看他。”吴婷道,“反正我孤身一人,了无牵挂。” 皇甫长秋笑道:“事不宜迟,我们启程吧。” 她牵着吴婷的手,走到彩烟街,当着白玉卿的面带着吴婷御风离开。 荀岚瞥了眼直冲云霄的两人,问道:“你们有什么需要收拾的?” “带几件衣服。”奶奶向陈香故说道。 “这些琐碎东西,依我看就不必带了,我们途径城池之时,我为你们买些新衣服。” 荀岚走到两人身边,牵起她们的手,脚下生风,直奔河内国蘅芜馆。 …… 第一卷、山鬼谣 第99章、收获《剑气指玄篇》 - 荡魔 - 八千妖孽 潘喜笑呵呵道:“白镇抚使,吴婷和陈香故二人皆是天赋极佳之人,轻巧地让她们带走了?” 白玉卿哼了声,“你觉得呢?” “我倒是认为宝玉斋、蘅芜馆比斩妖司适合她们。” “那便是了。总之,赵蟾成了斩妖人,大镇抚使知道后,不仅不会怪我丢了两位天才,还得请我喝酒。” 潘喜望向山牛村,“赵蟾见到山鬼了,我们去观战一番?” “不看了,穿上你赠予他的‘儒衫’,来个知命境修士都伤不了他半点。” “赵蟾终归是我的学生,提前让他熟悉熟悉上品知命的道行。” 白幼君挽着白玉卿的手臂,小声道:“阿姐,潘先生是好人。” 潘喜听闻,不禁哈哈大笑。 白玉卿大皱眉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她立即对孔燕行说道:“赵蟾回来后告诉他,别忘了欠我的一件下品灵器、四件上品法器、十瓶蕴灵荟萃丹。” 孔燕行不可思议问道:“请问白镇抚使,赵蟾如何会欠下如此之多的债?” “别管,你只需告诉他。” “是。” 旋即又跟潘喜说道,“夕照客栈有一队皮影戏班,即将由死转生了,你代我做完剩下的事。” 潘喜眼睛一亮,忙应道:“好。” 她既然这般说,势必会在白泽殿或者巡抚台为他美言几句。 “青妹,我们该走了。” “啊?!阿姐我不走!我要和郎君在一起!” “不走?青妹啊,这可由不得你。” 说罢,抓住白幼君朝源水方向走去。 一步近乎十几丈的距离,几个眨眼的时间,就看不见姐妹两人的身影。 潘喜摩挲着下巴,寻思道,白玉卿要去找源水水神金准?还是走一趟源水村那一窝子狐妖? …… 赵蟾穿上潘先生的儒衫之后,便觉得自己是游居镇一地的神祇。 无所不能! 顺着他的心意,仿若一片树叶,轻飘飘地飞了起来,紧握潘先生送予他的菟符,掠向山牛村。 他望到山牛村旁的小山半山腰,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五官极怪异的山鬼在那儿。 一剑斩去。 剑光仿佛映亮了天地。 潇水不敢大意,赶紧拿出夏官正卖他的夏时令牌。 此令牌在钦天监又叫夏符,倘若某地夏季来的迟,以此令牌调节。 本来渐渐寒凉的天气乍然间酷热难耐,乃至有隐隐约约的蝉鸣。 剑光逼近。 转眼之间,夏时令牌营造的气象顷刻消散。 潇水惶恐的望着飘在半空的赵蟾,以及这道足够斩杀知命修士的剑气。 “有话好说!”他一边高喊,一边不敢懈怠,将夏时令牌的全部力量悉数催促出来。 凝聚成一道道“酷暑”烈火,抵御剑气。 仍是这道剑气,摧枯拉朽的把夏时令牌爆发的“酷暑”烈火一扫而空。 如此一来,剑气方才耗尽。 潇水百般无奈的看着这一幕,托着的夏时令牌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极其惶恐喊道:“小郎君,我们肯定有误会!你……” 赵蟾感悟着眼下能够动用的力量,问道:“如何做人上人?” 潇水理所应当道:“自然是吃人。” 赵蟾毫不迟疑再斩一剑。 就那般轻描淡写的一剑。 这方天地似是格外排斥已成山鬼的潇水,挤压着他迎面撞上剑气。 斩为两截! 不算结束。 继续又来一剑。 潇水的魂魄被剑气生生撕碎,与山牛村众多无辜百姓那样,魂飞魄散! 瞧着潇水支离破碎的魂魄散归天地、倾洒在旷野,赵蟾终是把这几天一直憋在胸腹的那口怒气吐了出来。 只觉卸下了千斤担子。 双眼一花,他竟看到了泛黄破旧书籍,翻开的第一页之上,勾画的山鬼图案已经失去了活灵活现的神态,变得平平无奇。 但左下角那行字光彩熠熠——《剑气指玄篇》。 与此同时,赵蟾仿佛天授似的学会了《剑气指玄篇》。 剑修之法。 不,更准确说,直达金丹大道的剑修之法。 并且,少年亦是知道了《剑气指玄篇》只是前章,另有中章、后章两册剑修功法, 流淌于十二主经、奇经八脉的真气顺着《剑气指玄篇》的路线缓缓更改。 等到真气运行路线焕然一新。 赵蟾漂浮在半空,遥望着远方的白云。 一剑斩去。 断云! …… 他以手中的菟符剑斩出深坑,将半山腰的残肢断臂、头颅等潇水的“食材”尽数轻轻放进坑中,掩埋上土,立了一座山牛村百姓共有的坟堆。 做好这件事,赵蟾捡起夏时令牌又搜了潇水的尸首,得了一袋子山鬼花钱,数了数,有二十枚山鬼花钱。 把钱袋系挂腰间,用《引火术》点燃潇水的尸首,使之真正意义上的灰飞烟灭。 环顾四周。 赵蟾悠悠叹息。 腾空而起,掠向游居镇。 脑海那本诡谲的泛黄破旧书籍,依然翻在第一页,赵蟾仔细观察之下,此书微微平整了一点,不像最开始出现时那般凄惨。 它到底是什么? 相比于桃枝,赵蟾对“破书”更为好奇。 桃枝和老刘有所关联,那,书呢? 采摘天地灵气,炼化作真气,主经、八脉的真气规规矩矩依照《剑气指玄篇》的路线流转。 小周天、大周天,分毫没有差错。 他想了想,不该叫真气,应当唤作剑气。 经脉之间的剑气看起来老实,赵蟾却感到它正在逐渐沸腾起来,仿佛积攒着点点火苗,时候一到,即刻熊熊燃烧。 赵蟾不知真气的变化是好是坏,又不好询问白镇抚使、孔百户等人。 破书的存在,是他心底深处最隐秘的秘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一杆桃枝就引得他们侧目,若非所遇之人皆是良善之辈,他早就和“自己人”厮杀起来了。 桃枝如此,何况破书? 游居镇近在咫尺,他在半空望见了站在彩烟街上的潘先生,但并没有看到白镇抚使、白幼君。 少年自是知道小白姑娘对他的情愫。 只是…… 他不知该如何妥帖回应。 一旦回应不好,小白姑娘会不会伤心难过? 至于他是否喜欢她。 才见过数面,哪里谈得上情情爱爱? 何况,桃李巷住着一个陈香故。 赵蟾此生永远忘不了陈香故拉着奶奶帮他料理爹娘后事…… 那年是八月十五中秋节。 很快了,又是今年的中秋节。 赵蟾没有礼物送给陈香故的,正巧,从山鬼这儿搜刮来了二十枚山鬼花钱,那便借花献佛,把这二十枚山鬼花钱送予她当做中秋贺礼。 少年明白山鬼花钱的珍贵,但跟欠陈香故的情谊比起来,山鬼花钱一文不值。 轻轻巧巧落在彩烟街。 潘先生欣赏的打量他:“如何?是不是觉得自己一剑可定人生死?” 赵蟾脱下儒衫,恭敬地递还给他:“学生只觉得如芒在背。” “如芒在背?”潘先生哈哈大笑,“好好好,我要的便是你如芒在背。修行似逆水行舟,你必须时时刻刻感到如芒在背,如此,方能该小心谨慎时如履薄冰,该畅怀恣意时放纵潇洒。” 少年郎抱拳作揖:“多谢先生教诲。” 潘先生把儒衫丢至半空,双手掐诀,口诵经文。 他仰头望着旋转不息的儒衫,将近五、六炷香的时间,儒衫慢慢消失不见。 已是傍晚时分,星辰闪耀,近乎玉盘的明月高悬,却下了一场雨。 这场雨越下越大,淋在身上,并不觉得冰凉,反而使人精神一振横扫几日以来的紧张、疲惫。 潘先生呼了口气,笑道:“此地的气运和城隍、山神权柄我已经悉数归还,另外,因祸得福,此地十年内四季轮转正常,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淋过这场雨的百姓亦是百病不生、蚊虫不扰。” 赵蟾深深揖道:“学生替游居镇诸多百姓谢过先生。” “哈哈……你啊,我明白你心里怎么想的。赵蟾啊,你还小,不知‘无可奈何’的感受,当然,我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 “先生……”少年郎欲言又止。 潘先生笑道:“有话就说。” “您为何待我这么好?” “有趣,难不成我对你好是坏事?” “学生心里只是稍感困惑。” 他拍了拍赵蟾的肩膀:“没什么好困惑的,我之所以对你好,不过是看在你是可造之材这一点上,不必多想。世上有的是抓耳挠腮也想不明白的事。 对了,宝玉斋的皇甫长秋带吴婷走了,荀岚同样带了陈香故和其奶奶回了蘅芜馆。 那位出身白泽殿的白镇抚使,亦是抓着白幼君离开了。 赵蟾啊,你是可造之材,现今不必把时间浪费于男欢女爱上,等你修为大成,道行深不可测,无穷无尽的山上仙子任你挑选,保管你挑花了眼。 拿蘅芜馆这家河内国的山上宗门来讲,蘅芜馆内有一湘云榜,榜上有名的女子,尽是国色天香、沉鱼落雁,只要你修为够高,比蘅芜馆馆主还要高,她们都是你的玩物。” 赵蟾静静听着潘先生“教诲”,先生之前不这样的,不知是恢复了百宝真人的身份还是懒得再之乎者也,言里言外皆是“兵强马壮者为王”。 “不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圣贤道理固然好,呵,谁让咱们都是在泥尘打滚的凡夫俗子?俗话说,人老精、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我活了那么久,早就实践过圣贤的学问道理,最后,依旧选择了遵从本心,所谓‘心外无物、心外无理’。” “是,学生谨遵先生教诲。” “哈哈,你现在不理解无妨,有的是时间让你知行合一。你对陈香故和白幼君如何想的?” “……” “怎么?不愿说?” 孔燕行就在彩烟街的墙边依着,默默注视着赵蟾,虽然面无表情,心里却乐开了花,白镇抚使走时不曾将赵蟾带走,那就是说少年从此以后属于阳县斩妖司了!不必用两年,一年半载就够了,赵蟾会令阳县附近那群桀骜难驯的诸多妖魔吃大苦头! 唉,这世道真不是人过的日子,阳县背靠的山脉没有什么强大的妖魔,正面一百八十里之外却有一处妖魔巢穴,为了剿灭魔巢,县司里的斩妖人损兵折将不说,还沉重打击了士气,使得许多斩妖人私底下怨声载道,宁愿混日子,也不想踏足魔巢附近一步。 斩妖人不想踏足魔巢,妖魔们却没有顾虑,肆无忌惮的来阳县周遭打秋风,搞的民怨沸腾。 此前,袁侯袁千户驻足阳县,孔燕行原想留袁千户多待在阳县一段时间,好帮忙杀些强大妖魔。 他想着心事,赵蟾回潘喜道:“我欠陈香故一桩很大的人情。” “哦,此事我知道。”潘先生恍然大悟,“莫非只有人情没有其他感情?” “有的。” “白幼君呢?”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潘喜叹道:“不如直截了当的拒绝她,省得拖泥带水,弄的她陷进情关难以自拔,于你也是一桩祸事。但,若是现在婉拒她,又会直接引爆了她的情关。唉,确实两难。” 第一卷、山鬼谣 第100章、告一段落 - 荡魔 - 八千妖孽 潘先生拍着赵蟾的肩膀:“于你而言,这何尝不是一种修行?白幼君在渡情关,你同样在渡情关。” “先生,情关到底是什么?” 潘先生负手幽幽一叹:“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若是世人知道情关为何物,人间哪来许多痴男怨女? 任何一人的情关皆不尽相同,虽说山上宗门为了陷入情关之中的弟子挣扎而出,创出了无数巧渡情关的法门,却逃不过‘慧剑斩情丝’五个字,应了道家那句太上忘情之言。 当然,若是两情相悦、长相厮守,情关也就不是情关而是桃花运了,可是赵蟾啊,两情相悦容易,长相厮守何其难也,谁敢保证一颗真心不会变?况且,我等修士的寿命远不是凡夫俗子可以媲美的,数十年的长相厮守简单,漫长光阴之下,呵呵,见仁见智,山上宗门有部分结成道侣的修行者,却也大难临头各自飞。” 顿了顿。 他看着赵蟾明亮的双眼:“结成道侣亦是一种渡过情关的解法,无外乎是以岁月消磨彼此的情意,共同追求长生久视之道。” 赵蟾点点头,少年对潘先生所说的什么情关暂时听的一知半解,却牢记于心。 书上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虽然他现今并不觉得自己陷入情关,但难保今后。 瞧赵蟾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潘喜笑问:“你和陈家的姑娘也算青梅竹马,如今她被荀岚带去了蘅芜馆,从此相隔千山万水,你就不觉得难过?” 赵蟾答道:“回先生的话,她们曾招揽过我,还有一座玄微宗,虽然我不知这些山上宗门究竟多厉害,但大概会比现在的苦日子过的要好。陈姑娘和她奶奶相依为命,本就活的不轻松,如果去了蘅芜馆,能够让她们活的无忧无虑,便是一件好事。我也会由衷祝福陈姑娘。” “哈哈……你小子当真不伤心?” 赵蟾笑的十分勉强:“有一点点。” “好自为之。”潘喜乜了眼倚在彩烟街墙边的孔燕行,丢给他一瓶丹药,“他们这般斩妖人总是喜欢冲锋陷阵,赵蟾,你可不许跟他们学,凡事要再三思量!若遇上比你强的妖魔,不要犹豫赶紧跑,何时提升了修为,再回头斩杀了它。” 接住潘喜丢过来的丹药,孔燕行自动过滤掉冷嘲热讽,问道:“前辈,此药是……” “玄微宗的福生丹,较斩妖司的大草还丹强一点,我从那个玄微宗弟子身上搜的。” “哎呀,多谢前辈!”孔燕行拔开塞子,倒出一粒,喜不自胜吞咽进肚子里。 别的不提,玄微宗的福生丹,孔燕行还是耳有所闻的,治疗内伤、养育真气皆有独门之道。 潘喜笑道:“叫做阿萍的玄微宗弟子,身上带了两瓶福生丹,我把所剩寥寥无几的那瓶留下来了,多的这瓶给你。不是叫你白吃的,既然赵蟾入了你们阳县斩妖司,你得给我看好他,省得被妖魔害了!” 孔燕行面色严肃道:“前辈放一万个心便是,如若真有难以预测的危险,我孔燕行肯定死在赵蟾前面。” “呵呵,希望你说到做到。” 潘喜伸了个懒腰,寿元充足的感觉真是美妙无比,他有信心恢复全盛时期修为后,突破下一个境界:“你们忙你们的,帮白镇抚使解决掉小尾巴,我就启程去澜苍府斩妖司,下次再见,说不定我便是你们的顶头上司。” “对了,赵蟾,你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什么什么君子来着?” 少年心领神会,揖道:“先生在学生心里,确是君子。” “哈哈……赵蟾,说心底话,你认不认为我是你想象中的君子?” 赵蟾一时犹豫,终是道:“在学生的想象中,先生就是君子。” “实话?” “应该是实话。”赵蟾模棱两可。 “若是假话呢?” “或许世上并无君子。” 经历了游居镇这遭事,白玉卿、谢婉、皇甫长秋、荀岚、潘喜、孔燕行等人,皆有各种各样的缺点,甚至是他自己…… 潘喜赞赏的看着他:“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见识,已是极其不赖了。” 说完,由大官巷返回私塾。 此间事了,这位西唐国的百宝真人,该放下积郁于心里的包袱,大踏步前行了。 服用了福生丹的孔燕行肉眼可见的精气神好转了起来,“白镇抚使临走前,让我转告你,别忘了你欠她一件下品灵器、四件上品法器、十瓶蕴灵荟萃丹。” “孔大哥,下品灵器和上品法器我知道很珍贵,但蕴灵荟萃丹是什么?” “……”孔燕行吃惊的问道,“你不知道?” “真不清楚。” “哎呀!你既然不知道蕴灵荟萃丹,为何答应了白镇抚使?” 赵蟾叙述了一番彼时的对话。 孔燕行听后,睁大眼睛:“你不觉得白镇抚使给你挖了一道深坑,等你跳进去吗?” 少年沉吟道:“确实挺像的。” “简直就是一道深坑!哎呀,天知道你何时才能还完债呀!下品灵器你可明白有多珍贵?咱们阳县斩妖司一件都没有,府司兴许有一两件,再说四件上品法器……” 孔燕行指着菟符剑:“此剑是潘前辈赠予你的,是上品法器,且是蕴含微小的器灵,把这柄剑卖了,你再搭进去一枚山神钱,就能买四件上品法器了。蕴灵荟萃丹……这么和你说吧,府司有两瓶蕴灵荟萃丹,是奖赏给立下大功的千户的,注意!不是奖赏一瓶!是奖赏一枚!一枚!!白镇抚使一张口跟你要十瓶!十瓶啊!!你竟然答应了!我的天呢。” “山神钱?”赵蟾倒是听白幼君提起过,一千枚山鬼花钱才能换一枚山神钱。 孔燕行重重点头:“其他县司我不知道有没有山神钱,反正阳县、泽县乃至坐镇了六位千户的誉江县,都没有山神钱。” 赵蟾好奇道:“孔大哥,蕴灵荟萃丹有何功效?” “功效嘛,似乎能将濒死之人救活过来,对咱们修士来说,可以蕴养自身灵性,增加从知命境突破至开府境的机会……”孔燕行回忆道,“严千户提起过,我当时不曾往心里记。” 赵蟾搀着他往自家走。 “孔大哥,稍后我去找下王焕大哥。” “找他做什么?”孔燕行心里对王焕有气。 “看看有什么事可以帮上忙,毕竟我现在还是游居镇斩妖司的斩妖人。” “说的倒也是,你身体如果没问题的话,帮着王焕将聚集在镇子里的百姓疏散出去。” 赵蟾叹道:“怕是乡亲们暂时不愿意回去。” “这就需要咱们斩妖人劝说了。” “为何如此着急?” “只剩下咱们三个斩妖人,游居镇的捕快、捕头也全死了,要是百姓之间闹了矛盾,产生了冲突,如何是好?”孔燕行意味深长道,“赵蟾,一旦没了秩序,远比妖魔可怕!” 第一卷、山鬼谣 第101章、源水村张定真,源水水神金准 - 荡魔 - 八千妖孽 当游居镇逐渐平复,源水村却愈加严阵以待。 村长遥遥望着镇子,在他眼中,潘喜不费吹灰之力吸走妖魔、修士的寿元,且毫无隐患的融进自身,成功延寿,近乎活出了第二世。 紧接着,潘喜将代表一地气运的“儒衫”交到一少年人手里,那少年身着儒衫,翩然飞往山牛村,斩杀潜伏着的山鬼。 “夏符?”村长轻声道。 “爷爷,夏符是何物?” 村长摸着孙儿的脑袋,“西唐国钦天监夏官正的令符,可调节夏季,只局限在西唐国内,放在他国便不成了。” “那头山鬼偷来了夏符?” “非也,该是夏官正送予他的,不是真正的夏符,只能使用几次罢了。” “爷爷,我想要夏符,听起来好好玩呀!” “好玩?哈哈……你这贪心的小子,正儿八经的夏符岂是你能持有的?夏符是火精之铁锻造而成,必须由朝廷敕封的夏官正方能统御,寻常人等莫说持有夏符了,单单是靠近它,就烧成灰烬了。” 村长又道:“大家伙回家歇着吧,潘喜不会对咱们动手了。” 一言既出,源水村的村民纷纷舒了口气。 百宝真人潘喜乃是开府修士,又是野修,旁门左道的术法数不胜数,此前交战,他们吃足了苦头。 村长牵着孙儿的小手刚要转身,复又正过来,拱手作揖:“源水村村长张定真,拜见白镇抚使。” 抓着白幼君手腕的白玉卿冷眼瞧着张定真:“白泽殿的张子巍是你什么人?” “回白镇抚使的话,正是家父。”老者毕恭毕敬。 “难怪你身上沾了些三尾妖狐的血脉。” 张定真苦笑道:“晚辈身上的三尾妖狐血脉已经淡薄至极。” “你如何知道是我?” “晚辈收到家父的令信,说是白镇抚使或许从这里经过。” 白玉卿抓着不断挣扎的白幼君走进源水村,扫视着村里的一切:“你们这一族怎么想到在这儿建了处落脚点?” “家父和源水水神尊上有旧,有水神尊上庇护,我等足以安居乐业。” “源水水神金准,我倒是想起来了,金准生前曾与张子巍并肩作战过。”白玉卿道。 张定真陪在两姐妹身侧,回道:“是与赵国厮杀,当年赵国发兵二十万,号百万雄兵,家父与水神尊上以一当百,陷阵无敌,扼杀了赵国锐不可当的兵锋。也正因这一战,尊上被朝廷敕封为源水水神。” 他所说的赵国,便是后赵国,后赵国国主原是前赵国外戚,仗着国主年幼,假黄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大丞相、录尚书事,又,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加前后羽葆、鼓吹。最终窜了国主之位,自封为王,国号依旧是赵。 近几年,赵国又在组织南下叩边,潇水作为西唐国钦天监的五官保章正,借着此事,巧取了翡山山神之位。 张翠翠和杨昀说说笑笑推门而出,见到村长,张翠翠道:“大爷爷,到你家拿些吃食。” “去吧去吧。”张定真笑道。 两人走后,白了半头的张定真解释道:“此女是张定风的之女,我们习惯以年龄称呼,虽然我和张定风是同辈的,她仍然称呼我为‘大爷爷’。张定风是源水村三尾妖狐血脉最浓的,可惜被百宝真人潘喜杀了。” “这丫头血脉同样很浓郁。”白玉卿评价道,“只是陷进情关……” “晚辈倒是觉得他们会有一个好结果。” “你可知潘喜看在赵蟾的面子上没杀她?”白玉卿问道。 张定真吃惊道:“赵蟾是那穿儒衫的小郎君?” “不错。” “他……他和潘喜有什么关系?” “你只需要知道潘喜看在赵蟾的面子上没杀张翠翠这一点,你们源水村欠他一桩大人情。” 张定真诚惶诚恐:“是,是。” 听阿姐谈起郎君,白幼君挣扎的更厉害了,白玉卿气道:“你老实些。” “我不管!我要回游居镇!” “阿姐!求求你了,你就放我回游居镇吧,我要和郎君在一块!” “哎呀!!!” 白玉卿冷笑道:“你在他身边只会妨碍他,难道你想见到他死吗?” “我……我不想。” “青妹啊,动动你的小脑子,我为何非要赵蟾欠我那般多的法宝、丹药?还不是为了你?!只要他与我们之间的因果未断,你们很快回再见的!” 白幼君不理,一刻也等不及,她想马上飞到郎君身旁,即便不说话,当一棵为他遮风挡雨的梧桐树,她亦是心甘情愿。 白玉卿叹了口气,转头对张定真问道:“你记下了吗?” “记下了、记下了,源水村欠赵蟾一桩大人情。” “青妹,我们去拜访一下源水水神,你不是一直想看水神宫吗?” “我不!我要回……” “闭嘴!” 姐妹两人往源水走去。 甫一离开源水村,白玉卿的脸色蓦地冷下来。 “阿姐……”白幼君小声道,“我们的行踪似乎暴露了。” 白玉卿道:“青凤阁好手段。” “张定真的父亲张子巍不会被青凤阁策反了吧?” “应该不会。”她摇摇头,“张子巍虽狡诈,却对府君忠心耿耿。” “那他为何会发令信通知张定真?” “大概……”白玉卿沉吟道,“如果我们从源水村经过,便意味着我们的行踪暴露了。” “是何意思?” “张子巍也不确定得到的消息是真是假,所以用令信告知他的子嗣,让张定真提醒我。” “阿姐,我们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 白玉卿深深看了眼白幼君:“接下来的路程必然不顺遂,我送你回武川郡大峨山,顺便我再换条路线,树挪死、人挪活嘛。” “我不!” “先拜访金准。” 白玉卿牵着青妹跳进源水。 源水的水神宫并不奢华,一群接一群游鱼欢畅的路过。 擐甲披袍的金准早已等候在宫殿外。 “小神见过白镇抚使!” 金准在斩妖司相当于千户。 “将军客气了。” “白镇抚使快请进。” 踏进宫殿,仍是披甲的虾兵蟹将上前领路,另有穿着鳞衣的女郎端来美酒佳肴、甘甜浆果。 主客落座。 金准捧杯:“小神敬白镇抚使一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白玉卿提起正事:“你多久不曾拜见誉江水神了?” 金准沉思道:“该有五年没有见过誉江尊上了,不知白镇抚使为何突然说起此事?” “府司怀疑誉江水神已经陨落。” “什么?!”金准蹭的一下站起来,摇头道,“不可能,誉江尊上乃是镇抚使,离大镇抚使也只有一步之遥,怎会陨落?” “所以要你前往誉江水神宫一趟。”白玉卿把玩着水晶杯。 金准思虑半晌,点点头:“好,若是见到尊上安然无事呢?” “直接汇报给府司。” “白镇抚使,敢问澜苍府……不,毓山郡境内起了波澜?” 白玉卿干脆了当道:“咱们太平日子过久了,该见见血腥了。” 金准即刻摩拳擦掌,“小神许久未立新功,已经迫不及待!” 第一卷、山鬼谣 第102章、《汲水养魂》之法 - 荡魔 - 八千妖孽 金准恭送白镇抚使携其幼妹飘然远去。 站在岸边思虑良久,决定前往源水村找张定真商量一番。 张定真是白泽殿绣衣卫张子巍的数位子嗣之一,且是其中最不成器那个,却颇得族中威望,领三尾妖狐一族部分族人迁居源水河畔。 天色已暗,明月高悬。 村里不时响起犬吠,金准敲门而入,张定真请他端坐客厅上首,说是客厅,实则寒酸的紧,待张定真奉上粗茶,金准缓缓说道:“府司的白镇抚使刚离开我的水神宫。” 张定真微微蹙眉:“将军,家父曾寄给我一封令信,说是白镇抚使兴许经过源水村,要是她来了,务必向她致敬。” “致敬?” “不错。” 金准失笑:“张子巍难不成想通过你的态度拉近和白镇抚使的关系?” 张定真摇头道:“家父虽说仇敌不少,但不会拉下脸面讨好白镇抚使的。” “不谈此事,明日我要去趟誉江水神宫,今夜我到你这里,是想问问你附近有什么妖魔巢穴吗?” “妖魔巢穴?有的,阳县外便有一座妖魔巢穴,不止是妖魔,旁门左道的邪修,背叛正道、残害无辜的山上宗门孽徒,皆喜欢去这座妖魔巢穴做客。” 金准顿时喜笑颜开:“好好好,本尊立功的时候到了。” “将军,那座妖魔巢穴难不成要攻打阳县?我可是听说,阳县斩妖司为了荡平魔巢,损失惨重!” “白镇抚使与我提了一嘴,转念一想,你这小家伙消息灵通,便和你打听打听。” “不知白镇抚使对将军说了什么?” 金准寻思片刻:“跟你说说倒也无妨,令我拜访誉江尊上,还说要来腥风血雨了。” 张定真叹道:“百姓又要受苦了。是啦,将军,阳县斩妖司的百户官孔燕行就在游居镇内。” “你如何得知的?” “我买通了游居镇十几位百姓,刚才有人紧赶慢赶来到源水村告知于我。当然,此人并不知他就是孔燕行,描述了一番相貌,我才知晓孔燕行到了游居镇。” “孔燕行嫉恶如仇,确实算可以深交的良友,且容我拜访他一下。” 说走就走,金准飘向游居镇。 张定真站在门外望着祂的背影,暗道,一旦成就神位,道行便再难提升,除非将军从誉江支流源水移镇至其他大江大河,修为道行方能水涨船高。 说起来,誉江也不是什么大河,张定真就听闻西唐国境内那数条大江大河的水神、河伯,都是他难以想象的存在,莫说斩妖司的府司了,纵然是国司,也得对祂们礼敬有加。 他拍了拍自己脑袋,忘了和将军说,那座妖魔巢穴唤作金山洞。 “大爷爷……”张翠翠喊道。 张定真忽然露出笑容:“这么晚了,为何又来了?” “相公要读书,家里没蜡烛了。” “进来,我给你拿。” 他翻出一捆蜡烛。 “太多了。” “都拿走,我家什么也不缺。” “多谢大爷爷。” “呵呵,薰儿,你好好修行。” “大爷爷,我叫张翠翠。” 张定真瞪她道:“张翠翠这名字真难听,不如张薰。对了,过几日我为你们新婚夫妇张罗张罗,你们在源水村再隆重办场婚礼,叫大家伙全都来喝你们的喜酒,热闹热闹。” 张翠翠赶忙拜道:“大爷爷,你真照顾我……我们。” “自家孩子,有什么照顾不照顾的。” 游居镇。 金准走在彩烟街上。 既然劫难已消,许多百姓陆续返回村里。 不是不让他们在游居镇多住一夜,委实是天气凉的太快,御寒衣物、被褥等紧缺,妖患已解,还不如回家去睡觉。 赵蟾望了眼夜幕,背着菟符剑、桃枝走向弄岁巷。 他刚刚得知,谢婉离开了,夕照客栈再没老板娘。 “小兄弟……”金准突然现身,喊住赵蟾。 少年郎打量着擐甲披袍的金准,谨慎问道:“阁下是……” “哦,我是孔燕行的朋友,找他有些事情。”金准笑道。 赵蟾面无表情:“抱歉,你找错人了,我不知谁是孔燕行。” “哈哈……小兄弟未免太小心了。”金准顿时哈哈大笑,“本尊乃是源水水神,搁在斩妖司也算是千户官。” “你是源水的水神?” “不像?”金准反问。 “如何证明……” 不等赵蟾说完,金准随意吹了声口哨,刹那间,源水波涛汹涌,遥遥传来打雷似的轰鸣声,又吹一声口哨,异响平复,多等了些许时间,再吹声口哨,水面的轰隆巨响复又传来。 “信了吗?” 两人本就在弄岁巷附近。 服用了玄微宗福生丹的孔燕行从赵蟾家里大踏步走出:“来人可是我的金大哥?” “好呀!你这小小的百户官,竟然让百姓掩饰行踪,我告到严千户那里去,少说也得罚你三月俸禄!” “金大哥此言差矣,好生瞧瞧站在你面前的小郎君。” 金准眯眼细瞧,咦道:“下品采气境?” “赵蟾,游居镇斩妖司斩妖人,很快就是县司校尉,他立下了大功劳!”孔燕行趾高气昂道,“金大哥是不是不曾料到阳县居然会出现一位绝世天才?” 他对赵蟾大吹特吹,好似生怕金准不知道般。 “孔老弟,说吧,想让我送他点什么当做见面礼?”金准笑问。 孔燕行眼珠子转了转,之前他曾与赵蟾提过源水水神,还盘算着领他拜访,万一喝酒喝开心了,金准送他几件水府珍宝,便钱财无忧了。 水神居所,叫法不一,水神宫、水府、水晶宫、水宫等等。 若是蛟龙之属成就的水神,又能称其为龙宫、龙殿等。 “金大哥,你跟县司关系如此之好,这次不让你破费一下,倒显得我这当弟弟的见外,不如你将《汲水养魂》之法赠予赵蟾?” “哈!孔燕行你可真真是狮子大开口!”金准指着他骂道,“《汲水养魂》之法乃是誉江尊上赐予我的,难不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有胆子打这术法的主意?” “誉江尊上和蔼仁慈,必不会怪罪金大哥,同样不会追究赵蟾。” “好好好,咱们慢慢聊,你叫赵蟾是吧?” 赵蟾抱拳道:“赵蟾拜见水神。” “你才是见外,跟孔燕行一样叫法,喊我金大哥。” “赵蟾见过金大哥!” “去,去抱十几坛好酒,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孔燕行霎时乐开怀,挥手驱赶赵蟾:“快快!傻愣着做什么?将镇子酒铺的好酒全部买来,你我陪金大哥一醉方休。” 赵蟾转身跑向酒铺。 他记得孔大哥曾说,源水水神金准,为人豪爽、嗜酒如命。 想来,孔大哥是在“吃大户”,帮自己争取《汲水养魂》之法。 而看金准的态度,他愿意送予自己此术。 就是不知,《汲水养魂》有何妙用,竟让孔大哥厚着脸皮讨要。 敲开酒铺的门。 “铺子里所有的酒水多少钱?!” 第一卷、山鬼谣 第103章、即将刮起腥风血雨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如今不缺钱,光反杀那些外乡修士就收获不少银子。 他一坛接一坛的往家里搬酒水。 金准站在小院中,对孔燕行道:“你宰了头忘情川的蛟龙?” “是。” “忘情川还是颇有些底蕴的。”祂指的是出自忘情川的水神。 山鬼得朝廷敕封是根正苗红的山神,那么蛟龙之属成水神,亦是正儿八经的水神,人族中的名臣、立下赫赫战功的将领、青史留名的皇族宗室被封为一地的城隍,同样是地地道道的城隍爷,拥有的道行远比其他城隍高一筹。 金准是立下战功的将领,但因祂生前的将职不高,又恰好源水水神的神位空缺,西唐国就把源水封给了他,倘若金准是四征、四镇、四安、四平那等官品的将领,必会成为一地城隍,享受百姓没日没夜的香火供奉。 “呵呵,忘情川再怎么有势力,难道会和斩妖司作对?何况,回到县司,我便写一封信报往府司,详细陈述忘情川蛟族的肆意妄为!哼,我倒想看看,究竟是忘情川势力大到难治,还是西唐国斩妖司武力显赫。” 金准默默听后,叹道:“山上修士,总归是谁拳头大谁有理。” “金大哥,你可不像是伤春悲秋之人。” 金准等的便是他这句话:“听说阳县之外多了座妖魔巢穴?” 孔燕行道:“金山洞……” 他启开一坛酒水,递给金准,自己又抱起一坛,咕咚咕咚猛喝数口,“好烈的酒水!!根据县司近些年探知的情报,金山洞共有五头知命境妖魔,十七头筑基境妖魔,采气境妖魔将近五、六十。” “如此众多的妖魔,阳县斩妖司如何守得住?”金准提着酒坛坐下,皱眉问道。 “不止是我们,离金山洞两百里外,则是魏县,魏县有三位千户,我们两县的斩妖司共同夹击金山洞妖魔。” 金准点点头:“魏县我知道,有位姓高的千户是上品知命境,距离中五境的开府境只差半步。” “唉,实不相瞒,多亏了高千户震慑金山洞,否则……金山洞的妖魔早将方圆三百里内的百姓吃的干干净净了。” “府司里没有说法吗?” “给不了说法,澜苍府自己也难,毓山郡那么多妖魔,处处都要府司支援人手。嗨,这两年好一些,前些年,府司隔三差五就召各个县司的百户前去分派任务。” 赵蟾看到金准果然嗜酒如命,边狂饮酒水边听孔燕行说话。 祂暂时放下酒坛:“毓山郡一府六城二十县,这么大的地盘确实不好管。” 孔燕行忽然低声道:“县城好说,六座郡城才难。” “哦?它们这些大城,墙高沟深的,有何难处?” “今年妖魔跟发了疯似的,许多大妖围着大城打转,府司的镇抚使们马不停蹄的四处斩妖除魔,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尤其是六座大城,现身了几头中五境的大妖。” “孔兄弟,白镇抚使去了我的水神宫做客,她说要起腥风血雨了。” 孔燕行颔首,深以为然:“白镇抚使说的极对,确实要刮来腥风血雨。” “为兄想着,阳县的严千户独木难支,不如我帮帮你们。”金准笑道。 “哈哈……金大哥早说呀,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源水不过是誉江的支流,的确委屈了金大哥。” 金准压低声音:“毓山郡内就有两条空缺的水神之位,孔兄弟帮衬着点为兄。” “绾江和白面江?” “正是!” “金大哥属意哪条?” “自然是白面江。” “好说、好说,下次县司攻打金山洞,我提前知会给金大哥。” “好!喝酒、喝酒!” 两人喝完一坛,又启开一坛,狂喝不止。 赵蟾眼下才明白金水神为什么一口一个孔兄弟,原来两人酒量极佳,能喝到一块去。 孔燕行不是傻子,问道:“金大哥,这《汲水养魂》之法……” 金准环抱酒坛注视着赵蟾:“小小年纪便是下品采气,前途不可限量,好,《汲水养魂》之法我就送予你了,等你修为大成,记得多多斩杀妖魔。” 赵蟾赶忙抱拳道谢:“多谢金大哥,多谢孔大哥!” “哈哈……” “过来。” 少年郎依言走到金准身前。 “我说,你记。” “是。” 旋即,金准将《汲水养魂》全篇,一字不差、慢慢的说与少年。 孔燕行竖起耳朵,只是,无论他听的再怎么努力,但见金准嘴唇动个不停,愣是听不见一个字。 “全篇共一千四百六十七字,记下了多少?” 赵蟾略微皱了皱眉头,“全记下了。” “当真?” 紧接着,他从第一个字开始到最后一个字结束,重复了一遍。 金准拍手笑道:“好一个记性极好的少年郎,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再说一遍,加强你的记忆。” “多谢金大哥。” 第二遍说完,金准道:“与此等天资出彩的少年打交道,就是叫人开心。你且记好了,这一遍,我是把《汲水养魂》的难点细细讲解予你。” “是。” 将近一个半时辰,金准把术法全篇,格外细致的拆分,一处处修练难点,在祂的讲解之下,变得轻松简单。 说罢。 金准抱起酒坛,饱饮一坛酒,赵蟾重新启开一坛递给祂。 孔燕行问道:“完了?” “如今我才明白天之骄子的‘恐怖’。” “哈哈……金大哥,教赵蟾术法,是不是十分省心省力?” 金准笑道:“原本我还不屑,这般年纪的采气境修士我不是没见过。如今,羡慕阳县斩妖司收获了‘宝贝’,只需一年半载,你又多个助力!” “嘿嘿……”孔燕行高兴道,“我抢在其他人前头,让赵蟾进了报案房,这次谁跟我抢人我跟谁急眼!” 金准对赵蟾道:“《汲水养魂》可攻可守可养魂。攻,此术内含两个术法,一是《水蛇》,二是《虾兵蟹将》;守,《水铠》一式能使你不惧寻常刀兵,以你下品采气的修为,数十人手持普通兵器伤不了你,并且,与修士厮杀,大大减少你受到的伤害,重伤变轻伤、轻伤变小伤;养魂才是此法的根本,你寻一处水潭,沉浸其中,滋养魂魄,随着你修为提高,即便是知命境的修士施展伤魂之术,亦是伤不到你。另外,此法越是临近水源,威力越强……” “缺点嘛,也有。”祂笑道,“汲水二字你可知道是何意思?” 赵蟾道:“打水?” “修练此法,较为浪费水,不需你操心,孔兄弟肯定会给你找个好地方的,哈哈……” 第一卷、山鬼谣 第104章、杀胚! - 荡魔 - 八千妖孽 “好好修练《汲水养魂》,指不定何时能救下你的小命。”金准的酒量好的出奇,孔燕行喝的面红耳赤,祂却丁点没事,犹如喝的是白水一般。 孔燕行兴高采烈向金准道谢。 “你为了这小子倒是能拉的下脸皮。” “毕竟是我报案房的人才,如果金大哥传给他《金身塑神术》,我给你跪下都成。” “即便我愿意传给赵蟾,他也修练不了,唯有得朝廷敕封的神祇方能修练。” 金准瞧了眼赵蟾,见他好奇,解释道:“神祇是要塑造金身的,便是我而今的这副神体,《金身塑神术》就是塑造金身的法门,对你没有任何用处。” 不管怎么说,赵蟾都得伺候好祂,《汲水养魂》之法是可以保命的术法,较之孔大哥施展的《碧木朝花》,或是缴获自那老修士的《地龙吞神法》,《汲水养魂》补全了他没有护身功法的缺陷。 “别傻站着,游居镇当下无事,来跟我们一块喝酒!”金准大手招呼少年郎。 赵蟾陪一尊水神、一位斩妖司百户官抱着酒坛朝嘴里灌酒,幸亏携带着自山鬼身上搜来的一袋子山鬼花钱,无论如何狂饮酒水,醉的很慢。 金准看出了这一点,抓过那袋子山鬼花钱,也不在乎里面多少枚钱,丢到一旁。 这下,赵蟾想不醉都难,他都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意识全无的。 等揉揉眼睛醒来。 天已大量。 孔燕行盘坐在一边,采摘天地灵气,炼化成真气,运功疗伤。 “醒了?” “嗯,金大哥走了?” “他要去拜访誉江尊上。” 孔燕行将一袋子山鬼花钱丢给赵蟾:“你可不是前两日的穷小子了。” “孔大哥,我想着把这些山鬼花钱分给你和王大哥。” “笑话,王焕区区力士,哪用得着山鬼花钱?而我,更不需要了,兵器、术法皆是斩妖司赏赐的,用不着山鬼花钱,你自己攒着吧。别忘了,如今你欠白镇抚使巨债,攒再多的山鬼花钱都不嫌多。” “是。” 赵蟾重新将这袋子山鬼花钱系挂于腰间。 “是啦,孔大哥,我还搜来了一块令牌。” “令牌?我看看。” 孔燕行接过夏时令牌,眉头顿时紧锁,冷笑道:“令牌我拿走了,回到县司后,我要把这块令牌送往府司。” “这令牌是……” “仿造的夏符,与咱们西唐国钦天监的夏官正有关。” “夏符是什么?” “西唐国钦天监有五官正,分别是春官正、夏官正、秋官正、冬官正以及中官正,五官正掌一国四时、历法,各有令符,为木精之铁锻造的春符、火精之铁锻造的夏符、金精之铁锻造的秋符、水精之铁锻造的冬符,和土精之铁打造的中符。” 孔燕行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悦道:“五官正是朝廷官职,品迭不高,却掌握四时轮转与确认历法的实权,若某地的季节来的慢了或者早了,以春夏秋冬四官正掌握的令符调节,如果历法偏移,中管正用中符重新确认。五人俱是中五境,哪个境界的修士我不清楚,哼,他们仗着钦天监的身份背景,数次对斩妖司阳奉阴违,实在是该杀!” “他们既然是朝廷官员,为何阳奉阴违我们斩妖司?难道不知我们要斩妖除魔、保境安民?” “小子,修士也是人……呵呵,莫说修士了,即便高高在上的仙人,亦是有着七情六欲,既是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就免不了。你猜,我为何不提妖魔?” 赵蟾答道:“许是妖魔更直接,以血腥手段争权夺利。” “正是。”孔燕行停止运真气疗伤,吞了颗福生丹,不愧是玄微宗的疗伤丹药,一经服用,内伤好转的快了很多,他背负双手,边踱步边道,“我是听严千户说的,斩妖司曾经三番五次的让五官正帮助咱们斩妖除魔,但他们口口声声说,钦天监归属朝廷,没有国主的旨意,他们绝不会擅自出手。” “哼,国主旨意是吧?咱们讨要来了旨意,你猜他们又有什么说法?” 少年郎道:“难不成推脱斩妖除魔是斩妖司的分内事,他们是钦天监官员,只要管好四时、历法就够了?” “对!说的太对了,五人就是用的这般借口。” “孔大哥,斩妖司斩妖除魔,为何请他们帮忙?” “休要小看了四时轮转的威力,距离阳县一百八十里外有座妖魔洞窟唤作金山洞,倘若五官正来了,都不需要亲临战场与众多妖魔厮杀,只需用春夏秋冬四时令符,把金山洞圈起来,让四季迅速轮转,便能生生炼杀了它们。” 孔燕行继续给赵蟾讲解西唐国钦天监:“钦天监有‘养国运’的法门,严千户曾提起过,钦天监豢养了一头拥有真龙血脉的小蛟,若是钦天监将小蛟喂大了,嘿,西唐国三字里的‘西’就可以去掉,国运昌隆之下,南征北伐、西讨东灭,易如反掌!所以,钦天监的地位才如此之高,连斩妖司也轻易奈何不了他们。” “这枚令牌是仿造的夏符,唯有掌管夏符的夏官正,方能仿造的出来。山鬼有它,和夏官正脱不了干系。” 这些事离赵蟾太过遥远,听孔燕行讲述,少年觉得自己在听一桩故事。 甚至于,孔大哥口中的中五境,他也感到神秘莫测,离自己有十万八千里那般天遥地远。 唯独阳县一百八十例外的妖魔洞窟金山洞,赵蟾切切实实觉得就在自己身边。 赵蟾定了定神,问道:“金山洞的妖魔比之翡山妖魔如何?” “哈哈……”孔燕行重说一遍,“知命境妖魔五头,筑基境十七头,采气、锻体两境不计其数,你说呢?” “孔大哥,我们的任务是将这些妖魔清理干净?” “当然!只是,咱们谁又能做的了?”孔燕行重重叹道,“因为有金山洞为非作歹并且虎视眈眈,县司斩妖人拼了命的阻拦它们祸害百姓,为此损兵折将,县司的人手捉襟见肘,我这位报案房的主官才随你来游居镇。” 没想到,重重大山外的天地,居然如此凶险。 “小子,在想什么?” 赵蟾平静道:“先尽力铲除金山洞妖魔,等有本事了,去趟钦天监找夏官正要个说法。” “哦?什么说法?” “山鬼害的山牛村乡亲们魂飞魄散,它既然有仿造的夏符,想必其中有夏官正的助力。” 孔燕行饶有兴致问道:“如果你制服了夏官正,该如何处置他?”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赵蟾理所应当道,“山鬼虽已偿命,但不够。” 孔燕行指着赵蟾哈哈大笑:“好个杀胚!” 第一卷、山鬼谣 第105章、山鬼谣 - 荡魔 - 八千妖孽 王焕一大早送餐食过来,昨夜忙了一宿,虽然疲惫,却精神奕奕,他有心在孔百户面前表现一番。 赵蟾小院的院墙仍坍塌着,他一来,主动帮忙清理了一顿。孔百户对赵蟾刮目相看,给赵蟾干点活,正是变相讨好孔百户。 把院墙整治完毕,孔燕行掐了道土行术法,为小院新垒了堵新墙。 摆下小桌,三人吃了早饭。 王焕将游居镇眼下的情况汇报给孔燕行,附近村子里的百姓已经尽数送回,而镇子斩妖司无论是人员或是符箓、兵器皆十分缺乏,他希望孔百户回县司后,先送来一批以解燃眉之急。 孔燕行答应了。 “县司的人手也左支右绌,反正游居镇周遭没了妖魔,你自己暂时镇守着。” “是。” “赵蟾跟我回县司。” 王焕喜形于色,再次衷心替赵蟾高兴:“是。” 他来的早去的也快,吃完早餐,说了几句话,便匆匆返回斩妖司。 小石村百姓之前住在那儿,搞的乱七八糟。 赵蟾问道:“孔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孔燕行活动了活动筋骨,“你收拾收拾,我们现在就走,县司缺人手,我又是报案房主官,须得早些回去。” “好。”没什么可收拾的,但赵蟾将潘先生为他抄写的《琼林》带上,《断云刀法》亦是带上,原想将这些年他练剑的木剑也带走,被孔燕行嘲笑了一顿。 “你到县司便是校尉,练剑的剑器应有尽有,带木剑作甚?这本刀谱今后不要看了,太劣!容易将你练废了。” 孔燕行另有几句话不曾说。 赵蟾如今是下品采气,迟迟没有功法,这是一件隐患,赶紧回县司将《冷泉剑啸》和《培真养剑诀》让赵蟾试试。 《引火术》、《卷风诀》少年皆一学就会,兴许对《冷泉剑啸》同样如此。 从阳县骑来的两匹马被苏慎唤出的黄巾力士捶死了,让伤势未好的孔燕行骑马,赵蟾步行。 将飞逝剑归还给游居镇斩妖司,刚睡着的王焕满眼惺忪,询问孔燕行的意见后,才敢接下飞逝剑封于后院库藏的箱子里。 赵蟾牵着缰绳徐徐走出游居镇。 “不去向潘喜告别?”孔燕行问道。 赵蟾摇了摇头。 “你心里对他有气,是不是?” 赵蟾没有回答。 说没气是不可能的,放纵妖魔下山残害百姓,但白镇抚使都没说话,他一个小小的斩妖人又能做什么? 何况,潘先生用实际行动立下功劳。 “你怎么想的?” 赵蟾如实说道:“先生立下的功劳是他自己招惹来的。” “嗯?什么意思?” “他在游居镇设下圈套引来外乡修士,又豢养了妖魔,倘若没有他,百姓们不会死伤惨重。没有设下的圈套以及圈养的妖魔,便不会有所谓的功劳。” “是他助你一臂之力斩杀山鬼的。” “一码事归一码,我感谢潘先生帮我,但那么多百姓确实因他而死,不能因为他帮我斩杀山鬼,却忽视了罪过。” 两人说话之际,潘喜的身影突兀浮现前方,拦下他们的去路:“哼,你小子既然离开游居镇,为何不到私塾跟我打声招呼?” 赵蟾只好揖道:“相逢有期,不必在乎一朝分别。” “鬼话!怕说实话惹我生气?”潘喜走到赵蟾身侧,打量着这位学生。 此子的真气,不,此子的剑气愈发犀利起来,整个人宛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剑。 潘喜若有所思,旋即眯眼细瞧,冷不丁发现赵蟾不经意逸散的剑气不止堂皇大气,另有些清旷超俗、萧然物外的意思,行的是光明正大的剑道。 他瞥了眼孔燕行,莫非是此人教给赵蟾的功法? 随即,潘喜暗中摇头,能培育出如此剑气的功法,说不准能够直指金丹大道,别说这位百户官了,阳县斩妖司都不会拥有这份剑道功法。 白镇抚使? 大概白镇抚使为了笼络赵蟾,传授予他的。 赵蟾轻轻颔首,嗯了声。 潘喜不禁失笑,不怪他:“你呀,见识浅,等你在修行界混迹久了就会发现,我非常富有良心!闲话少扯,之所以拦下你们,我是有东西交给孔百户带回阳县斩妖司。” 骑在马上的孔燕行奇怪的注视潘喜,道:“请前辈赐教。” 只见潘喜右手翻了一下,立刻叮叮当当落在地面十几件法器,他道:“一件上品法器,五件中品法器,八件下品法器,共十四件,是我送给县司的礼物。” 孔燕行赶忙下马,恭敬拜谢:“多谢前辈,简直帮了县司大忙!” 潘喜对赵蟾说道:“知道我为何被人称作百宝真人吗?因为我的法宝多!原本我想送你一件储物法宝,转念一想,你现在修为低,才下品采气,让人看见你拥有储物法宝,难免起了贪念。不是对你好,而是害你了。” 稍顿,“《琼林》带了吗?” “带了。” 潘喜面色一喜,点点头:“你在游居镇落下的人情,我帮你解决,记住,既然成了修士,最好别轻易沾因果!” “是。” 潘喜转身走回游居镇。 赵蟾犹豫片刻,以学生之礼朝他毕恭毕敬一拜。 潘喜伸着手臂,挥了挥:“先生没什么可教你的了,去了阳县后,该低调就低调,该猖狂便猖狂。” “好!”赵蟾大声喊道。 孔燕行欢天喜地的将十四件法器摞在马背上,他环抱着它们,“快走、快走!” 不说五件中品、八件下品法器,单单是那柄上品法器的阔刀,对县司来说,便格外珍贵。 孔燕行看着赵蟾背着的破铜烂铁,问道:“你真想带着它们去县司换钱?” 临走时,少年郎十分勤俭节约的将外乡修士的兵器打包在一起,背着上路,他要到阳县斩妖司换钱,孔燕行说过可以的。 “穷怕了。” “……” 经过二妞山。 赵蟾说了句等一下,急行上山,下山时,孔燕行瞧见他又攥了柄卖相不错的刀。 此刀是仇高的兵器,赵蟾斩杀他后,一并埋了,彼时打算风头过了,挖出来转卖掉,如今恰好可以卖给县司。 孔燕行笑道:“幸亏你现在是下品采气,依旧是锻体境的话,这么多破铜烂铁压也把你压死。” 牵着马,路过袁千户高歌的高崖。 赵蟾低声唱道: “昨夜龙湫风雨,门前石浪掀舞。四更山鬼吹灯啸,惊倒世间儿女…… 依约处,还问我:清游杖履公良苦。 神交心许。 待万里携君,鞭笞鸾凤,诵我《远游》赋。” 孔燕行觉得好听,问道:“叫什么名字?” “《山鬼谣》。” 龙湫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轰隆巨响震慑心扉。 孔燕行算着药效时间最后一次服用福生丹,把白瓶扔给赵蟾:“拿着。” “孔大哥……” “别废话,让你拿着就拿着。” “是。” 时近傍晚。 他们望见了依山而建的阳县县城。 第106章、香饽饽 - 荡魔 - 八千妖孽 阳县斩妖司门前矗立着两尊石狮子,袁侯袁千户曾对赵蟾介绍道,它们皆是上品法器,有辟邪纳吉、吉祥如意、驱逐妖魔的妙用。 只要有它们在阳县,弱小的妖魔根本不敢踏足县城一步。 彼时,袁千户还介绍了法宝之分,法器、灵器、乃至于半仙器、仙器,各有上、中、下三品之分。 再次见到那两尊石狮子,若是袁千户再来阳县,赵蟾非得请它喝好酒。 孔燕行骑在马背上由着赵蟾牵缰绳,指向石狮子:“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我的上品法器吗?” “记得,是那叶小舟,叫做‘苇江’。” 孔燕行点点头:“紧接着我又对你说正是有苇江,我才追杀死了掳掠人口的筑基境妖魔。” “是。” 他继续道:“那两尊上品法器的石狮子,能够震慑的了锻体、采气两境的妖魔,对于筑基境、知命境却是无用,这一点你要谨记于心,哪天县城内出现了妖魔,有多远躲多远,省得遭了鱼池之殃。” “我记下了。” 孔燕行已然可以独自下马,他接过缰绳,牵马走进阳县斩妖司,少年郎紧随其后。 “今天你好好休息,中秋节的县城会十分热闹,我领你游玩一番。” “孔大哥不陪家人吗?” “哈哈……巧了,爹娘故去,我又一直不曾成家,如今跟你一样,独身一人、茕茕孑立。” 县司门房慌里慌张窜出一个年轻男子,扫了眼孔燕行,喊道:“孔百户这么快回来啦!” “嗯,萧献,这么晚了,你干啥去?” “郑百户让我去找吴威!” “吴威?他怎么了?” “有大概七头妖魔潜伏在县城十三里外,吴威收到消息便独自去了。” “多久了?” “该有四个时辰了。” 孔燕行皱了皱眉,依着吴威斩妖除魔的速度,早该回来了。 “郑百户?!”孔燕行大喊。 门房里有人说道:“别喊了,进来说话。” 萧献的目光落在赵蟾身上,仔细打量他一番,重点观察少年郎背负着的菟符,随即道:“我走了,万一去晚了,吴威被妖魔撕成碎片可就不美了。” 赵蟾看着萧献奔向前院一角的马厩,牵了匹马出来,熟练的翻身上马,纵马疾驰出了县司。 马厩很小,萧献骑走一匹,尚有两匹,应是应急用的。真正的马厩应在其他地方。 孔燕行走进门房,赵蟾想了想,亦是撇开门帘进去。 屋里点着油灯,郑百户吧唧吧唧抽着大烟袋。 孔燕行甫一看到郑百户,立刻皱紧了眉头:“老郑头,受的伤严重不?” 郑百户嘿嘿笑了笑,放下大烟袋,脱掉外衣。 油灯昏暗的烛光下,郑百户胸膛至小腹裹了白布,渗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数处,重新穿上外衣,“你也受伤了。” “宰了头忘情川老蛟。” “吃了怒元升神丹?” “嗯。” “巧了,我也吃了怒元升神丹。”郑百户咳了几声。 孔燕行扭头对赵蟾道:“给郑百户两颗福生丹。” “是。” “玄微宗的福生丹?这小子怎么会有这般好东西?” 孔燕行悠悠笑了笑:“说来话长。” 注视着郑百户不假思索吞下一颗福生丹,另外一颗小心翼翼收起来,孔燕行挑选紧要之事,将前往游居镇偶遇忘情川老蛟,以及镇子发生的种种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山里有两头蛟龙,我受了伤,赵蟾只是下品采气,我们两人拖不回来,过完中秋节之后,我找几个人把那两头蛟龙拉回来,咱们吃蛟肉喝好酒。” 他讲述游居镇之事时,刻意把赵蟾的所作所为说给郑百户听。 郑百户不在乎什么蛟肉,眼睛明亮的盯着赵蟾:“你立下了大功,等严千户回来,我跟孔燕行一并为你求取校尉一职。” “快道谢!” “多谢郑百户。” 孔燕行笑道:“郑百户是县司兵器房的主官,今后,你和郑百户好生亲近亲近,争取让他将你当做亲孙子看待。” 郑百户勉强笑了笑,实在是伤重不敢大笑。 “哪头妖魔伤的你?”孔燕行这才问道。 郑百户拿起大烟袋,吧唧吧唧抽了几口,玩笑似的说:“你想知道?” “废话,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哪里的妖魔干的,无外乎是金山洞的知命境妖魔。” “不是。” “又来新妖魔了?”孔燕行眯着眼睛问道。 郑百户无奈的叹了口气,“刚收到的消息,这头妖魔从罗河县流窜……呵呵,说是流窜,实际上它打伤了一位千户,又把罗河县的另一位千户生生撕裂,如此之后,闲庭散步的来到阳县附近,我吃了怒元升神丹将其逼退,看样子是去了金山洞。” 郑百户递给孔燕行一封信。 看了数遍,孔燕行道:“天狼?” “人头狼身,狡诈无比,法力强横,若非怒元升神丹,我接不了它两招。” “郑之臧,你说你,一大把年纪了,拼什么命?县司的百户官本就少之又少,你若是死了,严千户回来非得大怒!”又走进来一人,赵蟾借着昏暗烛光依稀看清此人的样子,是个中年男人,穿着打扮一丝不苟,留了小胡子,目光炯炯有神,进了门房,瞥了赵蟾一眼,继而对郑百户说道。 “呦,孔燕行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我还以为游居镇有麻烦了,咦?你也受伤了?” 孔燕行指着此人,介绍道:“赵蟾,快见过寅宾房百户主官徐师顺” “拜见徐百户。”赵蟾揖道。 徐师顺嘴角稍稍勾笑,注视着赵蟾的眼睛:“有点意思,小小年纪便是下品采气,听说是你来县司报案的?” “是。” “上次我跟一头金山洞筑基境妖魔在山里玩捉迷藏,未曾见你。不过,倒也无妨,你既然来县司了,到我寅宾房吧。” 话音刚落,郑之臧作为兵器房的主官,眼看徐师顺为寅宾房抢人了,当然不甘示弱,笑道:“如今的阳县斩妖司就属你们寅宾房斩妖人最多,何必这么贪心不足?小郎君,上次你来县司我便感到你和老夫有缘,你是剑修对吧?巧了,老夫对于剑道情有独钟,兵器房中亦是有数柄极佳的剑器……” 郑之臧拉拢赵蟾的话说到一半,孔燕行拍案而起,怒火中烧,皮笑肉不笑道:“唉,实不相瞒,赵蟾已经答应要来报案房了。” 第107章、匪夷所思 - 荡魔 - 八千妖孽 “再说,寅宾房、兵器房的斩妖人的元气还在,唯独我报案房,损失惨重!若非如此,身为报案房主官,怎会舍下阳县大局不管不顾,随同赵蟾前往游居镇?” 徐师顺哈哈一笑:“老头子,你看,孔百户果然是性情中人!开玩笑、开玩笑,知道这小子对报案房很重要,我们怎会与你抢人呢?” 又有一人走了进来。 掀开门帘时,起了阵大风,吹的油灯的烛火飘忽不定,来者赶紧落下门帘关上门。 “罗河县又来了一封信。” 此人把信放在桌案上,瞧了眼孔燕行:“你在游居镇遇到了凶险?看你的伤势应该是服用怒元升神丹导致的。” “路上遇到了一头忘情川知命境老蛟。” “忘情川蛟族?它们来此作甚?” 这人背对着赵蟾,等他转头打量他时,赵蟾方才看清长相。 估计三十余岁,相貌清俊,目光锋锐,背了一柄剑,剑柄以黑丝裹缠。 孔燕行重新把游居镇一事迅速说了遍。 他刚坐了没多久,听后,拍案而起,怒道:“放肆!潘喜胆大妄为!” “他会去府司向大镇抚使请罪。”孔燕行道。 “哼,难不成请罪就能让百姓死而复生?”他反手攥住剑柄,怒道,“若非金山洞来了头天狼,我必去趟游居镇,以怒元升神丹之力斩了此獠!” 孔燕行不接他话茬,向此人介绍道:“这小子今年十四岁,下品采气境,是我从游居镇斩妖司带来的。” 在讲述游居镇一事中,孔燕行快将赵蟾夸到天上去了。 “赵蟾,他乃是阳县斩妖司诛魔房的百户主官,宁长真,下品知命境的修为道行。前段时间突破的境界,等府司查验宁兄弟的功绩,很快就能升他为千户,咱们县司便有两位千户官了。” 宁长真缓缓摇头:“难,阳县是小县城,只有一位千户官的编制,怕是不会升迁我为千户。” 郑之臧看完宁长真带来的信,神色严肃,递给徐师顺。 “罗河县迄今为止也没查明那头天狼的来历?” “郑前辈,你刚跟天狼交过手,觉得此獠如何?”宁长真问道。 这位兵器房的主官叹了口气:“我不怕丢人,是它允许我吃下怒元升神丹的。” “……” 言外之意,如果天狼不同意,郑之臧必死无疑。 徐师顺看完信,又交给孔燕行。 “被打伤的那位千户经脉俱断?!伤重不治死了?”孔燕行惊呼,面色霎时沉重起来。 “此獠去了金山洞,我们的压力又大了。” “唉,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宁长真拿起信纸,转身就走,“当务之急,是将此事告知魏县的高千户。” 打开门,掀了下门帘,急匆匆去整理信件了。 油灯的烛火如一粒豆子。 房间里剩下的报案房孔燕行、寅宾房徐师顺、兵器房郑之臧三位主官沉默不语。 赵蟾来到县司,方知面对妖魔的压力有多大。 发生在游居镇的妖患与之比起来,不值一哂。 “问题是县司的斩妖人死伤太重,我们调配不过来人手。”徐师顺叹道。 孔燕行呢喃道:“现今只剩下四十八位斩妖人,算上赵蟾,四十九。” “得放下脸面倚重魏县斩妖司了,魏县县司兵强马壮。” “郑老头,你说了句废话,好像咱们现在不是倚重魏县一般,要不是魏县斩妖司牵扯住金山洞妖魔的主力,他孔燕行如何去的了游居镇?” “徐师顺你别阴阳怪气,游居镇是在县司后方,一旦乱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嘿,说的倒也是。” 郑之臧重重一叹道:“局面越发危急了,不如求援府司?” “府司若是分的出人手,早派来了。”徐师顺讥讽道,“依我看,给袁千户写信。” “他如今是勾察院的勾察使。”孔燕行道。 斩妖司的白泽殿、巡抚台、勾察院三者之间,白泽殿和巡抚台亲近,时常互相帮忙,勾察院则只管着监督,有些袖手旁观的嫌疑,否则,巡抚台的斩妖人以及白泽殿的绣衣卫岂会对勾察院冷嘲热讽?暗骂他们是狗屎? 适才前去寻吴威的萧献猛地闯进来,惶恐道:“吴大哥他……” 吴威是赵蟾上次来县司报案,领他去报案房的斩妖人。 “怎么了?”徐师顺见怪不怪。 “吴大哥他,他……” 徐师顺叹道:“到底如何?不外乎是身死一条路。” “吴大哥投靠金山洞去了。”萧献好不容易才将这则石破天惊的消息说出。 “不可能!” “休要胡说八道!” “你在骗我们?” 萧献快哭了,“我哪敢在这件事上胡说八道。” 旋即,他把事情原委细细讲来。 萧献方才正要出城寻吴威,恰好有三位樵夫前来报案,说是他们亲眼看到吴威随同七头妖魔,往金山洞方向去了。 “笑话,哪有斩妖人投靠妖魔的道理?”徐师顺只是摇头,“将樵夫唤来。” “遵命。” 三位樵夫本就在县司挂着灯笼的大门外,萧献引他们进了门房。 徐师顺略施小术,令三人老老实实说真话。 不曾想,他们当真看到吴威跟那七头妖魔去了金山洞方向。 “你们躲在哪里看到的?”郑之臧吧唧了口大烟袋,问道。 “俺们在小清山上伐木,眼看妖魔路过山脚,赶紧避在大树后,生怕逃跑时弄出声响被妖魔听到了,然后,就看见吴威找到妖魔,他们一块离开了。” 孔燕行同样不相信吴威会投靠金山洞,“不可能,吴威斩妖除魔是把好手,多少妖魔死在他手下?正因他嫉恶如仇,整日想着为民除害,诸多百姓才认识他。” 吴威在阳县附近是名人,哪个村子的百姓瞧见他到了,立即心安,静静等待他处置妖患。 “吴威是上品采气的修为,以他立下的功劳,突破至筑基境,板上钉钉的会被府司升迁为百户官,放着大好前程不要,绝不可能叛出斩妖司投奔金山洞。” 他们认为樵夫说的确实是实话,不过认错了人,或者,被妖魔施展的幻术迷惑了。 郑之臧道:“萧献。” “属下在。” “不必继续去寻吴威了,要是他明天再不回来,以战死论之。” “遵命。” 斩妖人战死,委实稀松平常,萧献并不觉得郑百户说的有什么问题。 既然选择成为斩妖人,便要做好心理准备。 孔燕行带赵蟾离开门房,往后院的报案房走去。 “县司分四房,分别是咱们报案房、寅宾房、兵器房、诛魔房。不论是哪一房的斩妖人,斩妖除魔是主业,其他皆副业。其他大县或者郡城,兴许会多几房。阳县是小县城,四房已经足够。” 他仰头忘了眼夜幕,“丑时了。” 第108章、危局 - 荡魔 - 八千妖孽 孔燕行牵着驮了十四件法宝的马匹:“百宝真人送县司的法宝,等严千户回来之后再转交,省得郑老头给咱们昧下了,或者,明日找他给咱们先把功绩记下来,生米煮成熟饭!” 郑之臧显然不是私自昧下法宝的那种人,他这般说,无非是想和严千户说道说道,省得严千户认为赵蟾年纪太小,即便功劳足够,也想压一压他,在力士一职打磨个一年半载。 赵蟾帮孔燕行将法宝堆在报案房一角,让其他斩妖人都瞧瞧,报案房的斩妖人出去了一遭,竟带回来了这么多的法宝! “走,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孔燕行领着赵蟾往县司深处走去。 “县司的斩妖人皆住在这里,一是有了妖患能够迅速前去处置,二来咱们斩妖人的俸禄很多,为了防止有些斩妖人整日花天酒地厮混。” 此处是进了县司后第四进院子,跨过垂花门后,首先看到的是一座假山,假山并不精美,略微粗制滥造,随后是三处厢房,东西两处厢房和正房连接的院墙之间,各有一道刷了红漆的小门。 “光是这座院子可不够住。”孔燕行指向西厢房那边的小门,“兵器房斩妖人住在那座院子,诛魔房住在东面,咱们报案房与寅宾房的斩妖人住在这儿。当下,县司斩妖人比前些年少太多了,可以随意挑选一间心仪的房间自己住。” 正房东侧,也就是东耳房旁,还有一条穿堂,赵蟾过去瞧了瞧,那是第五进院子,借着星光月辉,模糊看见影壁,雕刻着玉兰、牡丹、桂花的图案,寓意“玉堂富贵”。 “咱们县司是阳县最大的宅子,五进宅子依照西唐国礼制,只有斩妖司和庙堂二品以上的大员才有资格居住。”孔燕行笑着拍了拍赵蟾的肩膀,“那些一、二品大员住的宅子,无非也是如此。” “选好房间了吗?”他问道。 赵蟾徘徊一阵,在东厢房挑选了一间,推开门一看,茶壶、茶杯、被褥等等皆齐备,少年郎顺便把自己收缴自外乡修士的兵器搬了进来。 孔燕行笑道:“明日把这些破铜烂铁交给兵器房,他们会给你折算成银两的。” “好。” “时间不早了,你又牵着缰绳走了一路,快休息吧。” “孔大哥也早些休息。” 孔燕行帮赵蟾关上房门,去而复返,回到了正门旁的门房。 诛魔房主官宁长真同样又来了,拧着眉头端着茶杯不言不语。 郑之臧吧唧吧唧抽着大烟袋,率先开口:“安排那小子住下了?” “嗯,空房那么多,选一间中意的就是了,又不像前些年,几个斩妖人挤在一块住。”他道。 “严千户为何还不回来?”徐师顺摩挲着一串念珠,无奈道,“他一走,咱们没个主心骨,许多事做不了决定。” “快了吧,三天了,再厉害的妖魔也该分出了胜负。”孔燕行道。 宁长真越发拧眉头,“金山洞的四洞主不是严千户的对手,但……担心五头畜牲设局害了千户。唉,我一再恳求严千户带上我追杀四洞主,他不同意。” “长真啊,你才突破到下品知命没多久,紧要的是稳住境界,严千户哪会令你涉险?”郑之臧仗着他是四人里年纪最大的,以长辈的口吻劝解。 徐师顺忽然问道:“我上月提出的谋划你们觉得如何?” 孔燕行给自己倒了杯茶,“把金山洞筑基境妖魔先杀的一干二净,削平五个洞主的左膀右臂,再围杀它们?” “关键是魏县愿不愿意答应!” “呵呵,联合两县筑基境斩妖人之力,让高千户率领严千户等人纠缠住五头知命妖魔,我们一劳永逸的将十七头筑基妖魔宰杀干净,如何不行?” 徐师顺掰着手指头,“我再为你们算一算,咱们阳县斩妖司孔大哥、郑老头、我再加上长真,这便是三位上品筑基一位下品知命了,我寅宾房的吴愈下品筑基,诛魔房的张冬至是中品筑基,报案房的姚柚下品筑基,郑老头兵器房的左蒲,中品筑基。把魏县斩妖司的筑基境算上,未尝不能一举剿灭十七头筑基妖魔!至于那些锻体、采气的小妖,儿郎们就能解决,无外乎死伤多一些罢了。” “魏县那边压力挺大的,要不是高千户触摸到了中五境第一境开府,早已被妖魔攻破县城了。”孔燕行道,“徐师顺,你别忽略了魏县的位置,除了金山洞,另有枉水的妖魔。” “枉水毕竟是小河小江,只需魏县斩妖司紧守城墙,它们打不进县城。” 宁长真插话道:“十七头妖魔,弱一点的早被咱们宰了,剩下的这些,不是上品筑基,就是战力强横之辈,哪有你说的那般好杀。” 徐师顺坐的凳子恰好在黑暗中,注视着让烛火映照的宁长真:“我之前说过,靠怒元升神丹。” “怒元升神丹?”郑之臧缓缓摇头,“我再吃一颗,老命恐怕得交代掉了。” “怕什么?不就是一命换一命?账目细细算下来,是咱们赚了,咱们死了,不需要十年,不,最多五年,有的是斩妖人重新成为百户官,那些妖魔呢?修练慢的要死,再成这番魔气滔天的气象,一甲子?百年?两百年?百姓会一代代记住咱们的功绩,斩妖司会记住咱们的!”徐师顺咬牙道。 只要有人一直记着他们的名字,只要他们的功绩不曾被遗忘,便证明他们没死。 孔燕行拍了下膝盖,不慎牵扯伤势,边疼的龇牙咧嘴边道:“有赵蟾在,我报案房不愁没人顶上来,我孔燕行干了!作为斩妖人,斩妖除魔是本分,既然是本分,何惧一死?” 宁长真问道:“你继续谈谈知命境妖魔该如何斩杀。” “高千户他们几人,加上你,把泽县、誉江县的千户揪过来,难道还担心宰不了它们?” 郑之臧摇头叹道:“账不是这么算的,暂且不说咱们一命换一命,只说泽县、誉江县的千户就不可能过来,他们各自有各自的重担。再说,那头来历不明的天狼可是去了金山洞,如今是六头知命境妖魔,而非五头。” 孔燕行道:“袁千户可没走呀!袁千户天赋神通,又曾是坐镇阳县的千户官,咱们苦苦求他一番,未尝不愿意帮咱们。” “不错。”徐师顺盯着郑之臧,“真不行的话,我独自去暗杀两头筑基妖魔,为大家伙减轻压力。” “不行。”宁长真摇头,“莫说是你,纵然是我,独自深入魔窟,必死无疑。况且,知命境妖魔神通广大,你只要踏入金山洞内围一步,它们就察觉到了。” 徐师顺拍案而起,冷笑道:“好呀,你们总是摇头,摇头个不停!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呐,继续这样僵持下去,咱们的脑袋不必妖魔来摘,自己就能摇掉。” 说罢,也不管其他三人是何神色,愤懑地回房间休息了。 第109章、侵略如火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且不管徐师顺如何气愤,孔燕行三人又有怎样的商量。 赵蟾摸黑盘坐于床榻,衣服也未脱,迫不及待地开始采摘灵气。 《剑气指玄篇》将灵气炼化成剑气的速度极快,感受着经脉间的剑气渐渐充盈,少年郎不免精神大振,醉心于此。 当他再次睁开眼,已经度过一夜,扭头看向窗外,碧空万里如洗。 院里似是有人小声说话。 下了床,舒展身体,把插着菟符和桃枝的剑鞘背起来,辛苦修练一夜,精气神反而愈发充沛。 走到门后,深深呼了口气,方才打开门。 成了县司报案房的斩妖人,赵蟾有些紧张。 门框吱呀吱呀,假山旁说话的两人不约而同扭头看向他。 一人的年纪大概二十七、八,站在那儿仿佛一座小山,手臂差不多和赵蟾的大腿一般粗,背着一口刀刃磕磕绊绊的大刀,刀身甚至凝固着暗红的鲜血,传来腥臭的味道。 壮汉身侧的则是位俊秀小生,看其年纪,比赵蟾稍大几岁,应有十七。 “你就是孔百户从游居镇带回来的斩妖人赵蟾?”壮汉瓮声瓮气问道。 赵蟾显得很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俊秀小生咧嘴笑道:“倒像是个闷葫芦。” 壮汉上前,伸出蒲扇大小的手,抱拳道:“兵器房斩妖人,校尉左蒲,中品筑基境,因为功劳差了不少才没升为百户,以后遇到妖魔,你得让我来杀,好叫我多多积攒功绩,早日被封为百户。” 赵蟾还礼:“报案房,赵蟾。” “不错,不错,孔百户捉了个好苗子。”左蒲上下打量赵蟾,扭头咧嘴笑问,“北落昼,赵蟾比你英俊!” 北落昼哼了声,走到赵蟾面前,抱拳:“诛魔房斩妖人,校尉北落昼。” 左蒲左看看右看看,又道:“北落昼,我仔细对比了一下,赵蟾确实比你英俊。”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死人。” “赵蟾,你瞧瞧北落昼说话,夹枪带棒!这小子幸亏是宁百户的徒弟,否则,我早将他屁股揍成八瓣了。” 北落昼冷笑道:“我离筑基境只有半步之遥,待我成为下品筑基,倒要好好请教左师兄的手段。” “哈哈……你小子差远了。” 赵蟾不知该和他们说些什么,向他们抱拳还礼之后,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似乎,少年郎又成了之前沉默寡言的性格。 左蒲与北落昼暗中交换了下眼神。 “赵蟾,你还没去报案房吧?快去吧,我见孔百户已经在办公了。”左蒲豪爽的笑道。 赵蟾抱拳:“告辞。” 两人注视着他的背影,北落昼道:“他背着的那柄剑是上品法器。” “不用你提醒,我知道。” “他应该是下品采气?却拥有一柄上品法器的剑,了不得,若是不死,迟早被府司封为百户。” 左蒲笑道:“依我说,百户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修练的资源多一些,可以对咱们呼来喝去。” “哼,你都这般说了,为何心心念念成为百户?” “因为啊,老子要当千户!” 北落昼忽然低声问道:“快破境了?” 左蒲点点头:“经历次拼命厮杀就够了。” “简单,咱们去金山洞外围,寻些妖魔的晦气。”北落昼狞笑道。 明明是俊秀小生模样,这般笑起来,却狠辣似虎狼。 左蒲小声道:“刚刚咱们商量的事情不会被赵蟾听到了吧?” “我的左大哥呦,此事有什么好避讳的,咱们在这儿聊,岂不是正大光明?” “说的倒也是,走,反正眼下没妖患,也没报案的百姓,咱们一路去金山洞外围狩猎。” 两人商议妥当,路过第三进院子,看到赵蟾被站在郑百户对面的孔燕行拦下了,孔燕行大声喊道:“不行!绝对不行!这些法宝是我们辛辛苦苦赚来的,哪能算在县司头上?得算在我和赵蟾身上!” 郑之臧百般无奈道:“没有这么个规矩,要么你把那些法宝给我,我为你们记下功劳,要么,等千户回来再说。哪能不给法宝,就空手套白狼的让我记功劳?” “哎呀,老郑啊,做人别太迂腐,你看,我受伤,你也受伤,昨夜我还让赵蟾给了你丹药,你先把这十四件法宝的功绩记下来,有什么好等千户的?等千户回来了,我自会带着法宝前去与他说一说。” 郑之臧苦着脸,颔首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就帮你一帮。” “有劳老郑了,回头请你喝花酒!” “别,你身为报案房主官哪能知法犯法?斩妖司规矩,斩妖人敢去花巷,杖一百二十大板!” “以咱俩的修为,一百二十大板简直是在挠痒痒!哈哈……就这么说定了!”孔燕行的气色好了许多。 没事的时候,一口一个郑老头,有事了,稍微尊敬了下,改称老郑。 死皮赖脸的跟郑之臧谈完,拽着赵蟾去了报案房。 报案房在第二进院子的主房,第三进院子是诛魔房,寅宾房在步入县司大门的第一进院子。兵器房较为特殊,三进院落皆有办公房间,郑之臧平常喜欢在寅宾房边的西厢房待着。 他清早去第三进院子查验兵器,被孔燕行逮了个正着。 因阳县斩妖司只分了四房,办公环境宽敞。 孔燕行乜了眼鬼鬼祟祟的北落昼跟左蒲,冷笑道:“你们又去金山洞外围狩猎?” “哈哈……孔百户太喜欢说笑了,我们去流花街给赵蟾小兄弟买些布料,做几件新衣服!” “说老实话!!” 左蒲刚要开口,北落昼轻轻拉了他一下,走近孔燕行身边,又四处观察,确认宁长真不在这儿后,方才敢低声道:“孔大哥,是这么一回事,我和左蒲总觉得吴威一事太蹊跷了,打算一路去看看,顺便在金山洞外围狩猎一番!您也是知道的,知命境妖魔不会关注金山洞外围的。” “你师傅知道吗?” “哎呀!我哪敢和师傅说?他若是知晓了,非得拿剑戳死我!”北落昼无辜道。 孔燕行仰头思虑片刻:“等会儿我告诉宁长真,你们先去,记住!遇到你们应付不了的妖魔,速速回来。” “放心吧,左大哥带了怒元升神丹!” “老郑还挺大方的。” 北落昼摇头晃脑感慨道:“谁让县司四房,最富裕的是兵器房呢……” “快去快回!” “好!” 孔燕行领赵蟾进了报案房,这次,少年郎看清了房间中的陈设。 很大的一张长桌,桌面摆着一摞摞书册,排列于墙边的书架中亦是装满了密密麻麻的册子。 长桌后面,坐了两人。 孔燕行指着估计三十岁左右、相貌温和的青年道:“报案房斩妖人,校尉姚柚,下品筑基境,六天前曾跟金山洞妖魔死战,受了伤。” 又指向和赵蟾年纪相差无几的少年道:“郭君鄂,报案房斩妖人,与你一样都是下品采气,尚在随我修行,不曾去县城外和妖魔厮杀,所以,现在连力士都不是。” 说罢。 他搂着赵蟾的肩膀:“给你们两个介绍下,赵蟾,原是游居镇斩妖司斩妖人,如今被我薅来咱们报案房,下品采气,在游居镇立下了大功!” 姚柚跟郭君鄂起身朝赵蟾抱拳见礼。 姚柚温和的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赵兄弟跟郭兄弟皆是一时才俊!” 郭君鄂仿佛不会说场面话,喏喏不言。 下一刻。 左蒲、北落昼去而复返,闯进报案房,“孔百户,一群妖魔奔杀至二十八里外了。” 孔燕行猛地转身,看到前来报案的百姓匆匆跑到院里,脸上全是惊惧。 第110章、齐赴战场 - 荡魔 - 八千妖孽 随着报案的百姓讲述看到的情形,姚柚和郭君鄂奋笔疾书,一式两份,两份皆盖上报案房印章,一份存入县司存档,一份摆在桌案,印章唯有两个字,“斩妖”。 姚柚唤来一位报案房斩妖人,命他带着书写了案情的纸张通知兵器房、诛魔房、寅宾房。 孔燕行对那群奔来阳县的妖魔不以为意,过去的这几年,金山洞妖魔每隔半年便会组织一群妖魔冲击县城,即使有两座上品法器的石狮子镇守,但群妖猬集,倒也不怕石狮子的威严震慑。 案子既然成了,县司斩妖人立即动员起来。 赵蟾眼下才明白兵器房为何分属在三个院子。 兵器房斩妖人分成三拨人,一拨在前院,给寅宾房斩妖人分发符箓、丹药、护身甲胄、附着法力的兵器,报案房这边亦是有兵器房斩妖人有条不紊的发下与妖魔厮杀的种种法宝,最先准备妥当的是诛魔房,一行十二人,由一位面白无须、背负银枪的青年率领,人人擐甲,一沓符箓装于布袋系挂腰间,法器或背着或提在手上,严肃沉默地奔出县司。 属于诛魔房的北落昼迅速披甲,冲向大门,追上队伍。 紧接着是前院的寅宾房,一行十人,紧跟着诛魔房众斩妖人。 旋即则是赵蟾所在的报案房,孔燕行站在走廊,指着一位年轻人道:“庞三山!你来带队!” “遵命!” 庞三山浓眉大眼,阳刚硬朗,看了眼赵蟾:“他去不去?” “赵蟾……” “孔大哥,我去!”赵蟾坚定道。 “不行,你才来县司不熟悉情况。” 兵器房的左蒲顶盔掼甲,握着刀刃磕磕绊绊大刀的刀柄,笑道:“孔百户放心,正好让这小家伙见见世面,我来护着他!” 孔燕行思虑道:“赵蟾尚未修练采气功法,哪有什么战力?” “无妨,有的是时间练功,但跟一群妖魔硬对硬厮杀的机会可不多。” “孔大哥……”赵蟾注视着他。 “好!左蒲,你给老子看好赵蟾,少一根毫毛,老子拿你是问!” “哈哈……小子,快披甲,带符箓,你我痛快斩杀妖魔一番,事后,我请你喝阳县最烈的百泉醉!”左蒲瞧了眼少年郎挂在腰间的酒葫芦,哈哈大笑。 孔燕行朝庞三山说道:“你领人走,赵蟾跟着兵器房行动。” 庞三山拱手,率领报案房六人急匆匆疾跑出县司。 最终才是兵器房斩妖人汇合,左蒲查了查人数,加上赵蟾十二人,迈开大步,甲胄的叶片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追赶诛魔房斩妖人。 县司余下的几人,要么负伤,要么留守县司以防不测,要么像宁长真这般,在严千户外出之时,坐镇县城,防止金山洞妖魔用了手段偷渡进县城制造混乱,这是有前车之鉴的,阳县斩妖司吸取教训,尽量做到面面俱到。 四十余位斩妖人齐赴战场。 报案房内,郭君鄂思前想后,一脸焦急的起身,有些不敢说话,小声道:“百户,我也想去和妖魔厮杀!” 孔燕行扭头看着他,摇头道:“小郭,你与赵蟾不是一类人,他在游居镇不止跟妖魔捉对厮杀,甚至连修士也杀,积累了些许经验,你呢?另外,斩妖司死的最多的就是你这种经验不足的斩妖人,等你熟悉报案房的庶务后,附近有小妖小魔作乱,你再慢慢积攒经验。” “可是我……” “没什么好可是的,小郭,我对你们寄予厚望!你们两人的经历终归不同,意味着我对你们的安排不同。” 姚柚伤势未愈,一直坐在长桌后不动声色,听到孔燕行都这般说了,拉了拉郭君鄂的衣袖,温和道:“小郭啊,等我伤势好了,带你去斩妖除魔。你且记住,世上的妖魔茫茫无计,一时半会哪能杀的完?怕就怕,你宰杀妖魔宰的厌倦了!” “姚大哥!我不会厌倦的,妖魔害死了爹爹,我……我和妖魔势不两立!” 郭君鄂是阳县周遭的村民,居住的村子发生妖患,他的爹爹惨死,是孔燕行将那头妖魔斩杀的,又见其天资不错,带回县司悉心教导,可以说郭君鄂能畅通无阻的修练至下品采气,皆仰赖孔燕行。 姚柚摸着郭君鄂的脑袋:“依我看来,赵蟾的年纪虽然比你小,此子身上的杀气却充沛凝实,是个罕言寡语但雕心鹰爪的主儿,你慢慢练,多涨涨见识,一定不比他差。” “姚校尉,雕心鹰爪四字可不是好词。” “百户多虑了,对我等斩妖人而言,雕心鹰爪远比心慈手软要好。” “哈哈……说的倒也是,你的功绩攒的差不离,千户回来之后,我为你争取个说法。” 姚柚面色大喜:“多谢百户!” 县司的百户零零散散陨落的太多,早该重新提拔一批。 诛魔房的张冬至、报案房的姚柚、兵器房的左蒲、寅宾房的吴愈四人,最有可能成为新的百户,其中吴愈和左蒲功绩差一些,张冬至跟姚柚几乎手拿把攥,只要府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那么吹毛求疵,铁定升作百户。 兵器房主官郑之臧踱步至孔燕行身边:“徐师顺得去督战吧?” 说是督战,实际上是以百户主官的身份领衔厮杀。 “你这话说的,咱俩受伤,宁长真需要留镇县城,可不得是徐师顺去?” “唉,他急了点。”郑之臧幽幽道,指的昨夜深谈的那件事。 孔燕行道:“做成了便一劳永逸。” “话虽如此,那头从罗河县杀过来的天狼当真不好对付,它的手段……”郑之臧压低声音,“比严千户厉害。” “厉害多少?”孔燕行不屑道。 妖魔的体魄天生较人族强横,境界越高、强的越明显,同是筑基、知命境界,有些妖魔能以肉身硬抗术法、刀兵,人族修士却不行。 郑之臧委婉道:“恐怕……生死不好说。” 宁长真自诛魔房由穿堂走来:“你们两个留在县司,我四处转转。” 孔燕行和郑之臧脸色齐刷刷大变:“有妖魔潜伏进来了?” “察觉了点妖气,马上又没了。” “万事小心。” 宁长真把背着的剑拿在了手里,黑色丝线裹缠的剑柄溢散剑气:“你们快养好伤,县司的人手实在不够用。” 说着,走向寅宾房所在的前院。 孔燕行没了刚刚的不屑一顾,恼道:“该死的金山洞妖魔,我报案房斩妖人多数死于它们手里。” 原本,报案房斩妖人与诛魔房齐名,但接二连三的厮杀,报案房损失惨重,若非有赵蟾和郭君鄂这两个天资出众的少年被孔燕行吸收进报案房,再过几年,只怕无人可用了。 “何时有把握突破至下品知命?”郑之臧问道。 孔燕行叹道:“早着呢。” 筑基是一道坎,知命又是一道坎。 岂有那般好破境的。 又想起赵蟾短短数日从锻体破境采气,兴许…… 第111章、金山洞三洞主 - 荡魔 - 八千妖孽 阳县毗邻竖断山,乃是依山而建的山城。 城内房舍鳞次栉比,清晨时分,百姓已走在街道上购买早食。 街道两侧,每隔十数步便有摊贩,售卖的货物多是吃食和木制的器具,更有孩童拉着爹娘的手往玩具摊贩那儿走…… 客栈酒楼、茶肆、书肆、糕点铺子、香烛铺、铁匠铺、胭脂铺、布庄、钱庄应有尽有。 住在阳县内的百姓自是不担心妖魔,他们对斩妖司十分信赖,这些年,极少有妖魔闯进县城大肆杀戮,它们多是在县城外的村子作恶。 当然,这狗娘养的世道,万一被妖魔吞吃了,也怨不得旁人,怪只怪自己的命不好,谁让妖魔不吃别人却吃了你? 人呐,活在妖魔势大的当下,得看开点,今朝有酒今朝醉。 诛魔房的一行斩妖人自县司匆匆奔出,向城门跑去。 百姓赶紧躲在街道两侧,免得阻碍了他们。 “张校尉,又有妖魔攻城了?”百姓喊道。 除非是妖魔攻城,否则,斩妖人岂会这般大张旗鼓? 率领诛魔房斩妖人的张冬至,将银枪解下,单手攥着,朝那问话的百姓轻轻点了点头。 又有人低声问道:“张校尉手持长枪,为何没有气势?” “呵,这你就不懂了!正所谓‘他法行,随法行’,使用长枪不能依赖于摆姿势,姿势是死的,张校尉是枪法行家,一杆银枪灵活多变,招招索要妖魔的性命,如果为了好看、为了气势,反倒弄巧成拙丢了赖以成名的本钱,此为‘去势’。当然,有些枪法行家善于聚势、借势,那就是另一番说法了。” “原来如此。你看,寅宾房的吴愈吴校尉也披甲出来了!” “上次妖魔攻城,四房齐出,别一惊一乍的,就现在这世道咱们葬身妖魔腹中,也怪不了人家斩妖人,人家为了保护咱们都死了多少人啦?” 吴愈笑眯眯地安抚街上的百姓,高喊道:“街坊邻居们,勿要慌张,该干嘛就干嘛,不出两个时辰,我等斩妖人必会摆平那些妖魔!” “吴校尉可得小心些呀!” “哈哈……万事大吉!万事大吉!等我回来,大家伙一起过中秋!团团圆圆!阖家欢乐!” 百姓们顿时神情激昂、群声欢呼。 寅宾房的萧献跟在吴愈背后,低声问道:“徐百户呢?” 吴愈道:“提前上了城墙察看此次妖魔的数量。” 不过,自是有部分谨慎的百姓连忙回家紧闭门户。 接下来是庞三山率领着的报案房斩妖人。 报案房的斩妖人虽然人少,但依旧气壮胆粗,杀意凌霄。 兵器房最后出了县司。 赵蟾仰头遥望竖断山,“左大哥,妖魔会不会从山上跳进县城里?” “会,不过,咱们在那儿布了阵法,知命以下的妖魔胆敢登山,取死之道。若是知命妖魔,没必要登山,直接闯进县城就行了。” 左蒲大笑的为赵蟾解释,未几,又道:“阳县有两条主街,分别是流花街和灵岳街,咱们走的这条便是流花街,有九条巷子,灵岳街则有十三条巷子,是不是比游居镇大多了?” “嗯。” “听郑老说,以前的阳县没这般大的,金山洞妖魔起了势,县外妖患汹汹,不断有百姓搬进县城内,人越来越多,县城亦是连续扩建。如今,阳县之外,还有将近二十个村落三座小镇,哦,不包括你们游居镇,游居镇在大山里面,往常县司不怎么管的,一是人手不够,二是游居镇周边的妖魔被反复清剿,本该安全无虞的,不知怎么又闹起妖患了。” 赵蟾闭嘴不言,总不能告诉他,妖魔是潘喜豢养的吧? 少年郎现今咂摸出了些味道,白镇抚使都对潘先生得过且过,大概潘先生的修为特别厉害!况且,他穿上潘先生的儒衫,把山鬼斩了个魂飞魄散,任其苟活之能,也无奈饮恨。 百姓看着左蒲身后的赵蟾:“左校尉,哪来的小郎君?长的好生俊俏!” “哈哈……他是孔百户带回来的斩妖人!”即便很快要与妖魔搏命厮杀,左蒲仍然大大咧咧。 “我家闺女恰巧是花季年华,嫁予小郎君如何?” 左蒲晃着大手:“这你得问孔百户,我可做不了主。” 奔到县城的城墙下,县兵早已打开了城门。 左蒲扭头瞥了眼赵蟾,见其身穿甲胄大步疾驰,脸不红心不跳,并且神情平静,目光坚定,那柄上品法器的长剑已经紧紧攥在手中,就是不知剑鞘里那杆一折便断的桃枝又有何用?难不成赵蟾喜欢摆造型?斩杀完妖魔之后,手持桃枝,做个桃花少年郎? 他笑了笑,叮嘱道:“与妖魔拼杀时,我把身背交给你,莫让妖魔趁乱掏了我的后心。” 赵蟾知道他是刻意保护自己,郑重的点了点头。 过了城门。 今天万里无云,阳光明媚,是个厮杀的好日子! 诛魔房已经和奔杀至不远处的妖魔交上了手。 寅宾房一众斩妖人紧随其后,硬撼猬集在一块的诸多妖魔。 赵蟾望着战场,听到斩妖人的怒吼声仿若雷鸣,妖魔怪叫,术法眼花缭乱,真气充斥于每个角落。 他回头看了眼厚实坚固的城门,砰的一声,死死关紧。 左蒲二话不说,奔杀向战场,吼道:“杀妖!!” “杀妖!!” “杀妖!!!” 兵器房斩妖人尽皆大吼。 赵蟾受其感染,攥着菟符剑的手背青筋绷起,紧随左蒲背后,大跨步疾奔冲入战场。 城墙之上,阳县的县令挽起袖子奋力擂响战鼓,守军一声声的“杀妖”响彻天地。 不知不觉间,妖魔近在咫尺。 左蒲挥着大刀舍身厮杀,刀气仿佛猛虎下山,一往无前,立劈一头拦在身前的妖魔。 …… 徐师顺站在战场的左侧,眉头拧紧。 这群妖魔有六头筑基境率领,但……金山洞的筑基妖魔他都知晓,这六头却首次见到。 抛掉杂念,徐师顺一步丈余,寻到诛魔房斩妖人的位置,递剑,剑气冷冽,霎那间斩杀四头采气境妖魔。 两头筑基妖魔顿时盯上了他。 …… 宁长真拔剑出鞘,他搜到了适才察觉到的妖气源头。 竖断山山崖,此处布了阵法,站在这里,可以将县城一览无余。 那是位几乎半裸的美艳女子,俏脸是鹅蛋脸,眉眼很狐媚,鼻尖小巧玲珑,一双淡淡的唇,虽不明艳,却独有诱人风韵,想立即一亲芳泽,胸脯不大不小恰到好处,可以单手握住,柳腰花态,风流旖旎。 宁长真剑指女子,凝重问道:“敢问金山洞三洞主凤羽,要与阳县斩妖司撕破脸皮、你死我活吗?” 凤羽咯咯娇笑,笑的花枝乱颤:“宁百户说的话叫人发笑,咱们两家,哪天不是撕破脸皮、你死我活?!” 第112章、杀妖!杀妖!杀妖! - 荡魔 - 八千妖孽 “别回头!杀妖!杀妖!杀妖!!”左蒲吼道。 寅宾房的校尉吴愈沐浴妖血杀到左蒲身边,与其并肩作战。 两头筑基妖魔缠紧了两人,不让他们分心支援战场上的其他斩妖人。 赵蟾强忍着不回头望一眼在竖断山山崖爆发的真气,催动《剑气指玄篇》炼化的剑气,斩杀了一头估计中品采气的妖魔。 甫一交战,县司斩妖人才隐约推测出这群妖魔究竟多少头。 数量逼近两百! 由六头筑基妖魔统率。 如此阵势,阳县斩妖人若不舍生忘死的厮杀,任其他们攻至阳县城墙之下,板上钉钉的破城,然后是吞吃城内百姓,赵蟾刚刚看到的县城繁华,顷刻间荡然无存! 赵蟾的腰间系挂着一沓符箓,他捏出两张熟悉的火焰符以及凝冰符,右手持剑抵挡扑来的妖魔,左手迅速掐诀,顿时,冰火两重天,蒸腾起大量白色水雾,剑气灌入菟符剑,一剑斩杀面前不成气候的妖兽,窜入水雾之中,仗剑劈杀,虽然不成章法,但每一剑皆有《撼神剑》第三式剑痕以及《断云刀法》最后一式“断云”的精髓。 左蒲砍了这头豹妖一刀,赶忙替吴愈解围。 吴愈面临的妖魔化作人身,状似肌肉虬结的大汉,却长了张蛇脸,不时吐出蛇信子,它双手各攥着大锤,大锤挥砸,仿若陨石天上来。吴愈嘴角渗了鲜血,趁着左蒲帮忙,忙不迭喘息几口,运转真气,长剑刁钻的撩断大汉的手腕。 “那小子不见了。” “谁?”左蒲转头挥砍大刀,拼尽全力厮杀豹妖。 “赵蟾!” 孔燕行从游居镇带回了位下品采气的斩妖人,且这少年斩妖人相貌俊郎非常,很快便在县司传开了。 左蒲立即大喊:“赵蟾!给我滚回来!!” 四面八方全是妖魔,左蒲的心沉到谷底,他早已做好最坏打算,纵然自己陨落,也得送赵蟾回县司,他答应了孔燕行,绝不能做言而无信之人。 蛇脸大汉的嘴咧到耳根,长长的蛇信子舔了舔被吴愈撩断的手腕,肉眼可见,伤口缓缓愈合。 吴愈哪能令它这般眼中无人?持剑前攻,他的剑法阴狠毒辣,专挑蛇脸大汉的要害猛打猛杀,尤其是它的心脏,打蛇打七寸的道理,吴愈自然明白。 即使左蒲乃中品筑基,又有一身蛮力,对上豹妖,仍被打连连后退,这头妖魔,着实有怪力,将他的虎口都给震裂了。 心中担忧赵蟾,左蒲又高喝道:“赵蟾!速速给老子滚过来!!” 不止是厮杀妖魔厮杀出了真火,赵蟾不听战前安排老实待在他身后,亦令左蒲怒火中烧。 万一少年死在妖魔围杀里,他怎好与孔燕行交代? 符箓形成的术法满天飞。 也正是县司斩妖人依赖符箓之力,迎战这么一大群妖魔,方能堪堪顶住,不曾一触即溃。 甚至随着时间推移,加上这些斩妖人都是身经百战之辈,竟然压制住了群妖,占了微小的上风。 左蒲一侧,烈焰滚滚,片刻,狂风大作,风助火势,烧的数头妖魔哀声嘶吼。 火焰符和招风符的巧妙使用! 一道凝练的剑气趁机一扫,轻而易举把被烧的晕头转向的数头妖魔斩杀。 赵蟾赤裸着胸膛,神情极其平静的高高跃起,菟符剑再次出手,此剑,单纯是《撼神剑》第三式剑痕,剑气肃杀,当着左蒲、吴愈和两头筑基妖魔的面,把偷偷摸摸想袭杀左蒲的妖魔砍了脑袋。 妖血喷洒了一身,少年郎脚步轻移,犹如在山里神出鬼没的猴子,回到了左蒲背后。 阳县斩妖人太少,妖魔太多,厮杀了一阵,已经有十几头妖魔趁乱绕向县城。 少年郎斩杀妖魔的表现被吴愈看在眼里,他哪管左蒲答应孔燕行安全带回赵蟾的承诺,跟蛇脸大汉对拼一招,逼迫其撤了五六步,伸手朝分流的妖魔指去:“小子,把那群畜牲给我宰杀干净?令它们接近了县城,十有八九会造成乱子。” 左蒲厮杀之中环视一圈,无论是诛魔房斩妖人,亦或寅宾房、报案房、兵器房,皆和妖魔拼杀的难解难分,就算占了微不足道的上风,可叹妖魔数量太多,分不出人手阻击朝县城奔杀的十几头妖魔。 “小子,那些畜牲道行最高的仅仅是中品采气……” 赵蟾默默点了点头。 赤裸上身。 仗剑砍了头拦在路上的犬妖,甩开长腿,快步流星拦截那十数头妖魔。 自是有斩妖人和筑基妖魔留意到了格外显眼的少年郎。 正独自迎战两头筑基妖魔的徐师顺迅速瞥了赵蟾一眼,嘴角咧了咧,不过下品采气的斩妖人都如此舍生忘死,他再等待时机反杀,未免太过迂腐,我辈英雄,除了忍辱负重、巧施毒计外,也应有豪气干云、气吞霄汉的大气魄! 围杀他的两头筑基妖魔皆是上品筑基,一头下半身是两条粗壮的牛腿,上半身为文了《牛妖啸日图》刺青的妇人,坦胸漏乳,妖气挥洒,一杆中品法器的长槊杀力十足。另一头则是化形白面书生的妖魔,手持青剑,剑法表面温文儒雅实际暗含杀机,只需徐师顺稍稍大意,立刻便能斩杀了他。 随着赵蟾越奔越快,以下品采气的修为撞入奔行的妖魔里,徐师顺冷笑的拿出怒元升神丹一口吞下。 两头妖魔俱都大骇。 徐师顺的修为节节攀升,下品知命、中品知命,触及上品知命境的边缘才停下。 “呵。”剑气环绕周身,他冷笑道,“宵小妖魔,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攻城?今日不把尔等这群畜牲宰杀一空,徐某便羞愧的自戕。” 剑气凛然,徐师顺似毫不在乎自身性命,使上全部剑气,力压妖魔。 上品筑基妖魔岂是等闲? 即便徐师顺短暂成了中品知命修士,它们一时半会也不会败亡。 但一时半会还行,时间一长,必死于徐师顺剑下。 …… 有熟悉的兵器房斩妖人倒在妖魔爪下,左蒲瞥见后,目眦欲裂,又因关注赵蟾的位置,他终究是分心了,豹妖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利爪撕扯,幸好吴愈及时援助,免了被豹妖撕杀成重伤的危机。 又因吴愈施加援手,蛇脸壮汉吐着蛇信子狂猛攻打,让吴愈手忙脚乱。 忙中出错,眼看着蛇脸壮汉即将把吴愈逼入绝境。 第113章、一战皆惊 - 荡魔 - 八千妖孽 “吴大哥!退!!”一声呼喊。 吴愈听到声音,不做他想,即刻后撤。 一张张符箓以潦草的八卦阵围住追杀吴愈的蛇脸壮汉。 未几。 符箓爆开。 术法一股脑的释放。 烈火、卷风、冰块、树枝、利刃等等不一而足,全无死角的击打于蛇脸壮汉的体魄上。 吴愈欣喜若狂,纵剑直刺,长笑道:“这桩大功记在你刘爽的头上!” 诛魔房斩妖人刘爽不知何时遛到了两人右侧后方,用符箓困住蛇脸壮汉,双手掐诀,念念有词,待诸多符箓同一时间释放开来,他的脸色瞬间不正常殷红,大吐一口鲜血,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咬开塞子,像吃糖豆般,把瓶里的丹药吞了个干干净净。 真气重新充斥经脉。 刘爽一边重新抓了一大把符箓,余光一边望着赤裸上身的赵蟾,朗笑道:“看来咱们的新斩妖人不喜欢披甲!” 吴愈趁着刘爽释放一堆符箓术法,一剑把那头蛇脸壮汉刺了个透心凉,反手再一剑削掉它的脑袋,马上帮左蒲对付豹妖。 左蒲得了空闲,咬牙切齿道:“事后不必孔百户管教,我亲自管教管教这小子,战场脱了甲胄,不怕让妖魔撕碎了?” 他身穿甲胄,尚且不敢硬接豹妖的利爪,何况赵蟾赤裸上身? 刘爽的腰间系挂了一大袋子符箓,其中的符箓种类五花八门,笑道:“应是甲胄沉重,阻碍了他的身法,方才脱了甲再与妖魔好好厮杀。” 县司的甲胄称不上优良,但能防一点伤害就防一点。 刘爽双手掐诀,符箓分散飞向筑基境的豹妖。 又是组成粗浅的八卦阵。 蛇脸壮汉因这符箓的原因战死,豹妖哪敢托大?忙不迭的想要脱身。 左蒲和吴愈岂能令它逃了? 封锁它逃跑的路线。 刘爽双手掐诀,真气消耗如流水,差不多了,“退!” 两人应声而撤。 八卦阵困敌,众多符箓再次齐齐爆开,术法释放,“淹没”了豹妖。 左蒲攥紧大刀,胸中依旧存有怒火,就拿豹妖出气,刀气横扫,欺身而战,加上吴愈从旁协战,纵然比蛇脸壮汉的道行高了一筹,被符箓伤的灰头土脸的豹妖也未曾接左蒲几招,便丢了脑袋,左蒲犹不解气,乱砍一通。 吴愈则是迅速支援其他斩妖人。 砍杀了豹妖,左蒲再砍几头凶猛的妖魔,扭头瞧了眼刘爽。 刘爽大吐鲜血,气息降至低点,整个人萎靡不振。 “还行不行?” 刘爽摆了摆手,艰难说道:“不必管我。” 左蒲遥望一眼已经跟那十几头奔向县城的妖魔厮杀乱战的赵蟾,别说,这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少年郎,身法灵活的叫人吃惊,步伐明明杂乱无章,却敏捷的宛如山里的猴子,难不成这臭小子经常往大山里跑,方能无师自通了身法? 吴愈一路斩杀,妖魔尽皆伏尸,期间,时不时有斩妖人被妖魔扑倒,即使他们顶盔掼甲,亦是没了幸理。 没办法,县司的甲胄最多附着了些许护身的法力,妖魔撕杀之下,该死还是得死。唯有府司精心打造的“宝甲”,才不惧妖魔,甚至攻防一体,可攻可守。 六头筑基境妖魔,六去二,优势已在我! …… 张冬至的银枪毫无气势所言,“去势”去的彻底。 枪法多变,把这头中品筑基的妖魔逼进了死境。 再加上吴愈加入战场,妖魔死期已至。 六头筑基妖魔,两头缠住徐师顺,两头让左蒲、吴愈、刘爽三人合力斩杀,这头妖魔与张冬至拼杀,还有一头下品筑基妖魔,北落昼、庞三山、萧献、元文修四位上品采气斩妖人共同抵御,只是四人险象环生,身上的甲胄早已让妖魔撕裂,伤口极深,鲜血止不住流淌。 吴愈找了找左蒲,吼道:“左蒲!你去帮北落昼四人!别叫他们死了!” 左蒲大声应了声好。 他同样忙的不可开交,近两百头妖魔,斩妖人才四十余位,哪顾的过来? 不止是北落昼、庞三山四人岌岌可危,其他斩妖人亦是处在惊涛骇浪之中。 好不容易救下八人,左蒲叮嘱了几句,立即迎战那头下品筑基妖魔。 他之前见四人通力合作共战筑基妖魔,才选择先救那些更危险的斩妖人。 余光瞥到徐师顺剑光一闪,化形白面书生的妖魔暴毙,暗道,六去三。 张冬至的银枪枪身刻了两个字,【晚晴】,吴愈知道是他妻子的名字。 非常突兀的出枪,变化之快,令眼前这头中品筑基妖魔反应不及,银枪没进它的胸膛,拔枪。 吴愈寻思道,张校尉的枪法,“献爪”是扎法,“摆尾”是躲法,“滴水”以降长御众,“骑龙”、“韧针”以左右转换,“转角”以救急,“摩旗”以尝试,还有拋枪之法“鸿门”,此八式乃张校尉常用的枪法。另外,还有参考棍法的“铁牛”、“地蛇”、“拖刀”,不知张校尉何时用出。 紧接着,张冬至手拖银枪似拖刀,电光火石之间,银枪砍断了妖魔的头颅。 妖血冲天。 吴愈咧嘴狞笑,六去四,此战几乎赢了。 张冬至半点不拖沓,转身去帮左蒲。 一头下品筑基妖魔,哪是他们的敌手? 不需陷入焦灼厮杀,快刀斩乱麻,这头妖魔死的毫无声息 张冬至甩干银枪上的妖血,拇指摩挲着晚晴二字,注视服下怒元升神丹的徐师顺。 他知晓徐师顺有《请执明神君符》,不知为何不用,反而吃了后患特别严重的怒元升神丹? 吴愈压力一松,屠杀着剩下的妖魔,道:“徐百户对自己真狠,应该暂时拖住那两头上品筑基妖魔,等咱们腾出手再帮他斩杀。” 张冬至缓缓摇头:“那两头上品筑基妖魔,体魄强悍,我们不是对手。” 左蒲望着尽数斩杀十几头妖魔的赵蟾,少年郎满身妖血,活脱脱一个血人,三尺长剑闪烁光彩,依稀可以察觉剑气凝实,有堂皇正气、萧然物外的味道。 反手砍杀一头妖魔,左蒲拧着眉头,想道,孔百户谈及赵蟾并未修练采气功法,为何瞧他这副样子,已经开始修练了功法?且是极为高明的那种? 吴愈也留意到了赤裸上身的赵蟾,喝道:“赵蟾!为何脱了盔甲?” 赵蟾平静的答道:“被妖魔利爪撕毁,只好脱掉。” “休要狡辩!我看你分明是托大,嫌弃盔甲笨重。”左蒲大吼。 徐师顺将下身是牛腿、上身是妇人的妖魔斩杀,又以中品知命的修为道行,砸进妖魔群,肆意屠戮,期间,打量着古井无波犹如一潭碧水的赵蟾,开心的笑了笑。 好一个心狠手辣、胆大包天的少年郎。 下品采气的修为就敢独自追杀十几头妖魔,好小子!给他一年半载,阳县斩妖司岂不是又多一个北落昼? 赵蟾极其漂亮的完成吴愈指派给他的任务,重回斩妖人之中,与他们并肩战斗。 “赵蟾!说话!”左蒲道。 赵蟾深呼吸了一口气,一剑斩杀妖魔,剑气凝而不散,斩出去了极远,白云为之折断,答道:“没有狡辩,北落昼、庞三山四人可为我作证!” “嗯?” 北落昼盯着赵蟾,郑重道:“适才,那头下品筑基妖魔摆脱了我们四人,恰巧赵蟾在附近,顺势攻杀向他,只是……赵蟾反应极快,险之又险避过了妖魔杀招,但盔甲被其撕毁了。” 县司兵器房发放的甲胄,对这些筑基妖魔而言,脆如纸张。 六头筑基妖魔战死,剩下的小妖小魔,已非斩妖人敌手。 侥幸活下来的众人,耳边听着北落昼的话语,惊愕的看向赵蟾。 下品采气,躲开了筑基妖魔的一击? 之后,独身追杀十数头妖魔,沐浴妖血毫发无损的又回来了。 当真是天方夜谭! 孔百户难不成带回了一位谪仙人? 第114章、局势举步维艰 - 荡魔 - 八千妖孽 没了六头筑基境妖魔统率,余下的妖魔对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而言,皆是土鸡瓦狗。 摸着良心说,这群妖魔并不弱,单对单只依赖体魄、真气的话,斩妖人不一定是群妖的敌手。 但县司兵器房发放给他们丹药、符箓、甲胄以及附着法力的兵器,丹药和符箓尚且好理解,至于那么多拥有斩妖法力的兵器并非法宝,只是工匠打造的普通铁器,为的是当做消耗品,与符箓的效果相差不多,尽一切可能给妖魔制造伤亡。 赵蟾赤裸着上身,跟其他斩妖人扑灭已成困兽的小妖小魔。 采气境妖魔不到三十头,被张冬至、吴愈、左蒲、徐师顺首先清理,锻体境的妖魔近八十头,由诛魔房的北落昼、寅宾房的元文都、兵器房的萧献和报案房的庞三山领着其他斩妖人不急不躁的一一斩杀。 杀到这个时候,面对近二百头妖群,不可能放任一头妖魔逃跑了,竭尽全力把它们悉数扑杀在此。 助左蒲和吴愈立下大功的诛魔房刘爽,颤颤巍巍的再拿出一瓶丹药,双手哆嗦的不成样子,靠嘴咬开塞子,又似吃糖豆般倒进嘴里。 北落昼在赵蟾身边,伸手指了指一蹶不振的刘爽:“诛魔房校尉刘爽,屡立大功,他的功劳甚至比左蒲还要多,却受限于资质,无法突破至筑基境,要不然早他娘是百户。即使是上品采气也还好,大家都服他当百户,可惜,刘爽一生的修为成就止步中品采气,这两年,严千户想方设法为他从府司争取伐毛洗髓、脱胎换骨的丹药……刘爽擅长阵法,虽说八卦阵只得了丁点精髓,粗浅的很,但配合符箓能困住下品、中品两境的妖魔。” “对了,我们诛魔房百户,也就是我的恩师宁长真,曾跟府司索要伐毛洗髓的丹药,愿意拿自己立下的功劳来换,府司不答应。”北落昼又道。 赵蟾体内的剑气所剩无几,再斩一头妖魔,喘着气,平静问道:“为何?” 北落昼察觉他疲惫,挡在他身前:“府司统御整个毓山郡的斩妖人,伐毛洗髓的丹药极其珍贵,自是有远比刘爽更急需的斩妖人,当然,咱们斩妖司内部同样存在争权夺利,听恩师提过一段事,府司的一位人族镇抚使,为了给自己的子嗣伐毛洗髓,不惜盗窃丹药,如此恶行,居然不了了之了!” “凭什么?” “唉,这便是我要说的了,大敌当前,毓山郡的妖魔洞窟实力强大,若是问罪一位镇抚使,未免显得不顾大局。” “伐毛洗髓的丹药叫什么?” “怎么?你想给刘爽搞来?” “我不过是下品采气……”赵蟾道。 北落昼痛快斩杀着妖魔,道:“《芸草还骨丹》,和《蕴灵荟萃丹》是同一层次的灵丹,府司也不多,但盯着的斩妖人却茫茫无数,可谓狼多肉少。” 赵蟾点了点头,老刘曾说起过芸草,传说是仙草,吃了后能够由死还生。 至于蕴灵荟萃丹,他还欠白玉卿十瓶呢! “怎么样,搞得来嘛?”北落昼转身瞧着他。 妖魔杀的差不多了,地面妖血流淌,踩一脚,黏兮兮的。 腥臭之气扑鼻,直让人想吐。 更有被烈火烧灼的妖魔,说不清究竟是何种味道,乱七八糟混在一起,即便是县司这些经验丰富的斩妖人,也只想赶紧离开,让阳县官府守军处置这堆妖魔尸首。 下四境的妖魔是没有妖丹的,埋了就埋了,顶多皮毛有些用处,可缝制皮衣亦或大氅。 某些特殊的妖魔还能杀了吃肉,孔燕行心心念念的蛟尸便属此列,又因蛟尸生前是有道行的,死后短时间内不会腐烂。 北落昼就吃过知命境蛇妖的蛇肉,誉江县千户合力斩杀一头知命蛇妖,足足过了半年,誉江县的斩妖人还未吃完,命人赶着牛车给阳县斩妖司送了一车,蛇妖烹调的蛇羹,味道十分鲜美、蛇肉紧滑不腻,迄今为止,北落昼仍难以忘怀。 赵蟾露了点笑容,算是回答了他的问话。 北落昼骤然低声:“你感觉到竖断山上的妖气了吗?” “感受到了。” “幸亏左大哥及时提醒,若不然,必有人回头观望,妖魔趁机猛攻,非得多死几个人。” 说着话,北落昼重重一叹,必是有金山洞的洞主牵制师傅,不知战况如何了…… 满地的妖魔尸首,斩妖人的尸体亦是不少。 四十余位斩妖人赴战,阵亡十人,重伤两人,几乎人人负轻伤。 之前,阳县斩妖人尽管只有一位千户,百户、校尉加起来有三十余人,力士更不必提,应有尽有,全县的斩妖人强盛一时。 金山洞妖魔起了势后,多年征战厮杀下来,百户、校尉凋零殆尽,力士死伤惨重,尤其每隔半年就来一次的群妖攻打县城,死伤的斩妖人比比皆是。 北落昼毕竟年纪小,看着同僚的尸首,不禁掉泪。 寅宾房主官徐师顺站在尸体之中,眉头皱的仿若成了疙瘩。 左蒲、吴愈和张冬至站在他一旁,担忧的注视他。 服用怒元升神丹,必有后患。 像孔燕行、郑之臧,都是后患严重、战力暂时大损,留在县司养伤。 “死了十人啊。呵,上次妖魔攻城,同样死了十人。”徐师顺的话语貌似说的风平浪静,三人却感觉到了汹涌滔天的怒火。 张冬至脸色忧虑,“徐百户,这次的筑基妖魔,不是金山洞的。” “你也看出来了?” “金山洞的筑基妖魔,我们早已熟的不能再熟,可统率群妖的六头筑基妖魔,前所未见,难道是枉水的妖魔?”张冬至轻声道。 银枪斜背着,左蒲瞥了眼刻于枪身的晚晴二字,慎重说道:“徐百户,眼下不是判断此事的时候,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助宁百户一臂之力!” 吴愈担忧的看着自家寅宾房的百户,思虑半炷香,才慢慢道:“和宁百户厮杀的妖魔,莫不会是打伤郑百户的天狼?” 徐师顺摇了摇头:“金山洞的三洞主凤羽。” “什么?!” “竟是她?” “我们得到的消息,凤羽不是闭关了吗?” 徐师顺冷笑:“天知道。严千户再不回来,我就当他战死,发函求援府司了,或是让誉江县临时过来一位千户掌管县司。” “那宁百户……”张冬至忧心忡忡。 “慌什么!我的知命修为未曾退却呢!”徐师顺喝道。 旋即,积攒良久的剑气,被他一剑斩向竖断山。 此剑,纵然伤不了她,也要帮宁长真暂解危局! 第115章、我等斩妖人只能站着死! - 荡魔 - 八千妖孽 宁长真喘着粗气,濒临力竭。 金山洞三洞主凤羽盈盈欲笑的看着他:“大洞主网罗英才不计出身,宁郎你既已突破知命,不如转投我金山洞当个洞主如何?法宝女子,应有尽有,岂不是比你在斩妖司过的舒坦?宁郎看我的姿色如何?只要你点头答应,我日夜服侍于你,教你双腿发软、乐不思蜀。” “三洞主何必逞口舌之力,大可杀了我便是了。”宁长真怒道。 “哈哈……”凤羽哈哈大笑,她罗衫半解,厮杀了一场,薄如蝉翼的衣裳也不曾被宁长真的剑气毁了半分。 知命境,不单单是人族修士有高下之分,妖魔之间更是存在天壤之别。 像凤羽的中品知命境修为,一人独立斩杀数位普通的中品知命根本不在话下,就算寻常的上品知命,说杀也就杀了,不存在不可能。 唯有大洞主、二洞主那般的上品知命,凤羽别说杀,真互相起了仇怨厮杀起来,她毫无幸理。而二洞主尽管也是上品知命,对上大洞主,又是九死一生,无可奈何。 她不着急斩杀宁长真,悠闲自在:“前些日子,两头忘情川的老蛟路过金山洞,像它们那等道行,即使是蛟龙之属,我想杀它们,无异于喝水吃饭般简单。宁郎,说心里话,你和严义是一种人,修为根基扎实,修练的知命境自然不是那些庸碌之人媲美的,你如今才刚突破知命没多久,多给你些时间,又是我金山洞的一大麻烦,所以……我亲自组织了一场攻城,真正的目标是你。” “严千户呢?”宁长真问道。 凤羽仿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答道:“老四差点死在严义刀下,大洞主及时救了他,现在正跟大洞主厮杀呢,不过他快回来了,魏县那个老不死的赶了过去。呵呵,严义真会挑选时候,知道我们几人各有各的事情,柿子专挑软的捏,盯着外出的老四猛打猛杀。” 顿了顿。 “我们原想设个局除掉严义,这下倒好,被他一力降十会把我等的谋划给毁了。” 她口中的魏县老不死便是距离开府境仅剩半步之遥的高千户,高千户是魏县斩妖司的最大底气。 宁长真听到严千户无事,长舒了口气。 “最后问你一事。” “趁我现在心情好,你说吧。” “那头天狼来自哪里?” “哈哈……此事可不能与你说。”凤羽咯咯笑道。 宁长真又道:“好,那你将抓去的上百位男子放还。” “这事好说,你去了金山洞亲自放他们走就是了,反正我也玩腻了。” 三洞主凤羽经常下山掳掠英俊男子玩乐,玩腻了就剥皮吃肉。 “我还有一个问题。” “哎呀,你可比女人还要麻烦,快说。” “率领群妖攻城的六头筑基妖魔我不曾见过。” “枉水的那头虾魔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打手,我忘了询问它,呵呵,我才不管呢,几头小妖小魔死了就死了,宁郎既然关心它们,我猜……说不定是灭人坡的妖魔。” 枉水之中,多的是水妖,但投靠枉水庇护的陆上妖魔亦是不少,然而绝不可能一出手就是六头筑基妖魔。 凤羽自得其乐的走向宁长真:“大洞主把那头虾魔揍了一顿,如今,枉水群妖听命于金山洞,省得再让魏县斩妖人分而攻之,搅的我玩男人都玩的不开心,还得隔三差五的支援这群废物。” 此事对于魏、阳两县的斩妖司是件影响极坏的大事。 枉水乃是西唐国斩妖司指名道姓令魏县剿灭的魔巢,清剿完毕后,朝廷会敕封一尊水神,只是,金山洞起了势,魏县斩妖司忙着对付实力更强的金山洞,顾不上枉水群妖。但魏县斩妖司一有余力,亦是会分派斩妖人慢慢清剿枉水群妖。 凤羽走到了宁长真近前,痴痴注视着他的脸庞,低声道:“宁郎,我真舍不得杀你。不过,我有更好的心仪郎君了,年纪轻轻却是下品采气,相貌又俊逸倜傥。你要是同意加入金山洞,我服侍你们两人。” 说是服侍他们,倒像是让他们服侍于她。 她转头眺望了一眼已经水落石出的战场,指着赵蟾:“那位小郎君叫什么?” 宁长真猝起一剑。 剑气直斩凤羽白如美玉、细如鹅颈的脖子。 她抬起右手,单手攥住宁长真的剑气,叹道:“你远不是我的对手,何必垂死挣扎呢?” 徐师顺的剑气亦是到了。 “吃怒元升神丹提升的修为,简直懒得招架。”凤羽讥笑道。 左手轻轻挥了挥。 徐师顺积攒许久才斩出的一剑,被她轻描淡写的打散。 “我再问你一遍,宁郎,你愿不愿意加入金山洞?” 宁长真张口要吞怒元升神丹,这是第四次了,前三次皆让凤羽打断。 这一次,凤羽探手,快的令宁长真反应不过来,夺过怒元升神丹,她把玩着丹药,笑道:“筑基境斩妖人吃怒元升神丹确实有些效果,你下品知命的修为还要吃,岂不是做无用功?就算你吃了,提升的那点修为,又哪是我的对手?连我的衣裳也坏不了一丁点。” “宁郎,我的耐心快被你耗尽了。” 宁长真艰难地挺直胸膛,死死攥着黑色丝线裹缠的剑柄,抬起剑,剑指妖魔:“三洞主,斩妖人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的道理!更没有弃明投暗叛投尔等妖魔的道理!” “哈哈……笑话,没有投靠妖魔的道理吗?宁郎何须自欺欺人?斩妖人投降妖魔的事迹还少吗?!”凤羽娇笑反问。 她彻底动了杀心。 宁长真油盐不进,那便敬酒不吃吃罚酒。 死了一个宁郎,得一个比他更英俊年轻的小郎君,凤羽非常能接受。 “宁郎,我要掏了你的心,如此一来,你会少些痛苦。这也算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宁长真还未继续拼死斩她一剑。 凤羽柔若无骨的手,已然到了他胸膛前的一寸之处。 眼看新近突破知命境的阳县斩妖人死于非命,凤羽浑身一个激灵,疾速退避。 “吓死我了,严千户你为何不提前打声招呼呀?!” 阳县斩妖司唯一的一位千户官严义,站在宁长真身前,凝视着金山洞三洞主凤羽,“老母鸡,你怎知我缺一个鸡毛掸子?” 凤羽勃然大怒。 第116章、诱敌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严义的法器是柄横刀,刀身明亮,刀气流转于刀刃,散而不乱。 刚刚,若是凤羽稍稍迟疑一点,此刀就能砍断她的爪子。 “凤羽,你从最弱小的母鸡机缘巧合启灵,千辛万苦修练到现在,何必侍奉王世略?不如加入斩妖司留名《白泽玉册》,成为白泽殿的绣衣卫,岂不是一桩美事?以你的道行必能创建一番滔天功绩,你在金山洞造下的杀孽,指不定会既往不咎。”严义玩世不恭笑道。 他打量着美艳婀娜的凤羽,“我也不嫌你,要是觉得加入斩妖司缺少助力,你我好生亲近亲近。” 凤羽怒气未消,盯着相貌寻常却自有风流潇洒气质的严义,戒备道:“我尚是弱小妖魔时,你们人族修士贪我姿色把我当做玩物随意转赠,既然我如今成就了一番事业,哪能咽的下这口气?” “哈哈……这不是巧了吗?斩妖司不止斩妖除魔,并且监管山上宗门,你做了绣衣卫,在斩妖司规矩内,大可光明正大的报仇。” “我在金山洞亦能报仇雪恨!哼,严千户为何不抽刀杀我?难道你被大洞主打伤了?”她一改严肃的面庞,娇笑询问。 严义活动着提刀的手腕:“王世略确实有几分实力,金山洞何时来了头天狼?” 甫一说完,他左手指着正徐徐走回县城的一众斩妖人,“宁长真,你接他们回城。” “遵命!” 宁长真犹豫道:“千户,我要不要留下来助你一臂之力?” “不必,你伤势太重,赶紧回县司修养。” “遵命!” 凤羽瞧着宁长真跳下山崖,凝视着严义:“不像是你的为人,依你的心性,若有斩杀我的战力早就动手了。” “不错,王世略与那头天狼伤了我,幸好魏县的高千户及时救援,我才能回来。现在,隔墙无耳,你可以告诉我那头天狼的来历了。”严义提着刀,踱步靠近凤羽,仿佛她适才戏弄宁长真那般。 随着严义走来,凤羽谨慎小心的一步步后退。 竖断山这座山崖,仍然残留斩妖司布置的阵法,只是阵法之力压根伤不到凤羽半分。 “严千户你真把我当做自己人?”她咯咯笑问,似乎忘了严义叫她老母鸡。 严义瞥了眼身在斩妖人之中的赵蟾,颔首道:“不如你随我进城,住进我的房间?” “咯咯……让我服侍你吗?严千户可别忘了,趴过我身上的男人不计其数,你们人族不是讲究女子贞洁吗?” “那是对于庸脂俗粉,于你这般国色而言,当然不需理会。” 凤羽故作思考,不禁点了点头:“既然严千户赏脸小女子,小女子不能给脸不要脸,现在便随严千户去阳县斩妖司睡上一觉。” “哈哈……好,你我皆是性情中人,自该相扶相助。” 严义距离凤羽不足两丈。 横刀划过。 早有准备的凤羽立即向后大避。 刀气恍如海浪,一波接一波,震的竖断山的岩石颤动不休。 她不敢有丝毫的托大,拿出大洞主赏赐的护身法宝,一个雪白的茶碗滴溜溜直转,截下了严义的攻杀。 严义停下脚步,任由刀气被茶碗吸进其中,笑道:“上品法器,白梨灵壁碗,好东西啊,王世略竟然将它给了你。” 凤羽俏脸含怒,“严义你身为斩妖司千户,居然不顾身份的袭杀我!” “三洞主何须恼怒?我已经邀请你加入斩妖司白泽殿,你不同意,我们只能是敌人了,既是敌人,谁又在乎袭杀不袭杀的?”严义笑意浓厚,反问她。 “你果然受伤了!” “那又如何?” 凤羽自言自语:“如若不受伤,白梨灵壁碗不会轻松收了他的刀气。” 互相不再动手,方才看清雪白茶碗外壁绘着梨花。 她喊道:“严千户,你终究是受伤了,留不下我,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严义仿佛顽童似的无聊挥砍着横刀:“说来听听。” “我要你斩妖司一人,一年之内,金山洞攻打阳县我不参与!” “笑话。”严义笑眯眯的瞪着她,“莫说是一人了,你跟我要八个人、十个人我也给你,你暂且收起白梨灵壁碗,这玩意挡在你我之间,反倒是丢了咱们的情意。” 不知凤羽是天真或是傻,果然依言收了法宝。 她才收下,严义挥刀直砍。 “咯咯咯……严千户这可不是做买卖的态度呀!” 严义戏耍她,凤羽何尝不是将计就计,明着收起白梨灵壁碗,实则提防着呢。 若是这位严千户不小心露出破绽,她可不会心慈手软。 严义再次袭杀,她亦是重新唤出法宝,把逼近的刀气悉数收走,目光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寻找破绽,可惜,严义是个厮杀老手,决计不会在她面前不慎露了破绽。 没办法,她是中品知命,厉害归厉害,但和严义此等上品知命相比,仍然处于下风,要不是他受了伤,她得使出浑身解数逃命。 “呦,金山洞三洞主的威名可不是靠着一只破茶碗成就的,咱们捉对厮杀一番岂不痛快?”严义混不吝的笑嘻嘻道。 凤羽掩嘴笑道:“小女子在严千户跟前可不敢放肆。” “唉,你莫非是刺猬成的精?怎么全身上下都是刺?叫人无从下口啊!”他摇着头。 “委实是严千户受了伤,倘若全盛时期,我早已一心想着逃命,哪敢继续留在这里与严千户虚与委蛇?” 严义摆摆手:“今天杀不了你,走吧,赶紧走!” 凤羽面色一喜:“说话算话?” “你再不走,老子拼着重伤也要留下你。” “严千户,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眼看着凤羽即将离开竖断山山崖,严义目光闪烁,运转所剩无几的刀气,第三次挥刀。 竖断山为之抖了一抖。 凤羽催动妖气不要钱似的输入白梨灵壁碗。 茶碗滴溜溜转的速度越来越快,碗口爆发的吸力吞食着严义的刀气。 然而,这一刀,威势惊人,几近堪比他全盛时期。 白梨灵壁碗纵使是上品法器,也到达了极限,半数刀气砍在了凤羽的脖颈。 白如美玉、细如鹅颈的脖子,让刀气砍断了一半。 严义保持着挥刀的姿势,未几,缓缓收刀,幽幽叹了口气,一刀杀不了她,两刀、三刀也不行,至少得拼命厮杀一场,刀刀砍她要害,方能彻底剿灭此獠。 她凤目怒视,断掉一半的脖颈慢慢愈合,思忖着要不要趁严义真气不济的当下,舍命拼掉他? 阳县斩妖司千户严义,外人评他空有知命境修为,战力却一般般。 实际上,倘若严义战力当真寻常,阳县早被金山洞踏破了。 第117章、被蒙在了鼓里 - 荡魔 - 八千妖孽 凤羽顿时踟蹰起来,笑问:“严千户应是没真气了吧?” 说着话,一边维持着白梨灵壁碗,一边步步谨慎地走向他。 “其实呀,我见你们阳县斩妖司多了位小郎君,想将他纳入我的麾下悉心教导,严千户觉得如何?” 严义玩世不恭笑道:“这小子命真好,竟然和我一样……一样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凤羽,咱俩睡一觉你再杀我。” “嘻嘻,并非瞧不起严千户,眼下你还有力气?” “做这等快乐事,我有的是力气,只怕你吃不消。” “哈哈……你真会说笑,我怎能吃不消?玩完四十余位男宠,我照样去服侍大洞主。” “说起来,你的名字是王世略赐予的?”严义问道。 她颔首道:“大洞主为我起的名字,如再生父母般。” 金山洞妖魔的名字极少有自己起的,大多是大洞主王世略赐名。 凤羽试探的走到严义一丈之内,小心再小心的观察着他。 “怕什么?经脉中的真气已尽,不曾料到,杀我之人竟然是你。” “罢了,我带你回金山洞,尽心尽力服侍你一次,再将你交给大洞主吧。” “王世略不一定杀我。” “没关系,你活着更好,世上女子谁不爱英雄呀?如果和严千户永结同好,我是十分甘愿的。” 严义摇摇头:“你错了。” “哪里错了?” “错在走到我一丈之内,且喋喋不休,你不知死于自己‘瞻前顾后’之下的修士数不胜数吗?” 他松开横刀,不知何时两指之间捏了跟毒针。 凤羽尖啸地掉头就跑。 一跃而下,直奔金山洞方向,速度极快,十几个呼吸便望不到她的身影,看来是拼了老命的逃跑。 严义嗤笑:“怕什么?毒针才下品法器,要不了你的命。” 人的名树的影,这两年,严义确实把金山洞打怕了,除了大洞主和二洞主,没人是他对手,就算是二洞主,也勉强抵挡住他。 阳县斩妖司唯独他一位千户,要是多一个,金山洞五个洞主,兴许只剩四个了。 严义收起横刀,从竖断山的小径下山,轻声道:“大洞主王世略、二洞主王金钊、三洞主凤羽、四洞主王斐、五洞主何攀,较为容易杀的,不是何攀,是四洞主王斐,可惜被那头天狼横插一手。” 前些日子,严义抓住机会伏杀王斐,眼看着王斐这头知命境狼妖命悬一线,马上死在他的刀下,那头人头狼身的天狼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救下了王斐,然后是王世略赶来,与那头天狼联手,一同攻杀严义。 万幸高千户一直追踪王世略,险之又险的为他解了围。 三洞主凤羽亦是抓到了他离开阳县的机会,逼枉水那头虾魔出了六头筑基妖魔,迅速组织了群妖攻打县城,攻不攻破县城无所谓,宁长真这位新晋知命境的斩妖人必须死。 此事是他回来后看到的,也幸好及时救下了宁长真。 凤羽大意了,自觉胸有成竹,不曾一力降十会快速杀了宁长真。 “天狼……”严义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枉水多水妖,不可能出动六头陆上筑基妖魔,该是灭人坡或烂桃山的妖魔。” “狐妖尚且有三尾妖狐、六尾妖狐以及号称仙狐的九尾妖狐一族,狼妖自是有非凡异种,天狼则是其中之一。” “麻烦了,得查查这头天狼的来历,老子才不信是头野妖修,必是大魔窟的妖修。” “和高老头通了气,魏县斩妖司的局势不容乐观,金山洞盯着他们打,斩妖人死伤惨重,说不准得跟誉江县求援了。唉,誉江县同样压力极大,毓山郡就没有压力不大的县城。” 严义忽然眼睛一亮,暗道,斩妖司的人手捉襟见肘,那些山上宗门可不一样!是不是得薅一薅山上修士羊毛?这群人,不接地气,整日不是游山玩水便是躲在山洞中闷头苦修,这哪能迅速提升的了修为?须得真刀真枪的厮杀,见见血,方能在大道之途大踏步前行。 拿定主意,打算回到县司就写一封书信寄给府司,让府司的镇抚使们和山上宗门要人。 之前,不是没有山上宗门派遣修士帮忙斩妖除魔,但死伤惨重,差点使得一部分小门派绝了传承。 休养生息了这么些年,差不多恢复了部分元气,事态紧急,斩妖人都快死光了,山上宗门再躲着不出力,这哪行? 呼喊守军打开城门。 兵士们一一朝他见礼。 兼着县尉一职的严义算起来是县城守军的长官,但他哪顾的过来,将阳县兵权交给了县丞代为掌管。 斩妖司的千户兼职县尉已经成了定例,阳县是小县,又只有严义一位千户,由他兼着。 泽县两位千户,县尉拆分成左、右县尉,他们分别兼任。 至于大县城誉江县,也分了左、右县尉,却有六位千户,按照修为高低来兼职。 被阳县斩妖司倚重的魏县,三位千户,只有一个县尉官职,由高老千户兼着。 各县的具体情况不同,做法也就不同。 踏进了县司大门。 严义看了看重伤的郑之臧,又瞧了瞧重伤的孔燕行,“你们怎么回事?” 孔燕行抢先说了游居镇一行,末了,又低声告诉他白镇抚使姐妹。 “真是白玉卿?” “是!” “哎呀!”严义捶胸顿足,“你为何不好说歹说把白镇抚使请来县司呀!” “我……我见白镇抚使行色匆匆……” 严义冷笑道:“放屁!我看你怂了,没敢言语。” “严千户,你看,赵蟾的功劳……”孔燕行就当没听见严义冷嘲热讽,搓着手问道。 严义打断他的话,“十四件法宝算到赵蟾头上,你的功劳另算。” “啊?” “呵呵,不服?服用怒元升神丹才杀一头废物老蛟,当年在上品筑基时我不吃怒元升神丹都斩杀了头知命境妖魔。” 顿了顿。 严义又道:“赵蟾从报案房划到诛魔房,今后一年,报案房斩妖人恢复元气,不需要外出处置妖患。” “啊?!!” “除了你。”他补充道,“让姚柚闭关突破中品筑基,我给他向府司申请百户一职。” “严千户……” “怎么?你想让报案房的斩妖人尽数战死?”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闭嘴。” “遵命!” 严义朝后院走去,“等赵蟾回来通知他,他已经是校尉了,命他到我书房等着。” “遵命!” 每次回到自己在县司的房间,严义都觉得度过了千年万载,吐了一口淤血,“野修潘喜?谋到了新的寿元?哼,我才不信是他做出来的,绝对有大人物帮他……潘喜更像是赵蟾的护道人,这小子不简单,修练的功法极高明,孔燕行被蒙在了鼓里。” 第118章、功勋十二等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严千户回来了,县司的主心骨就有了。 郑之臧笑呵呵的问道:“真让赵蟾成诛魔房的斩妖人?” 孔燕行肉疼道:“这话说的,这小子是我亲自带回来的,也知道他是天纵之才,原本是重点培养,今后报案房的主干便是他和郭君鄂两人。” “说起来郭君鄂亦是天才,搁在府司同样能倾斜资源培养的。”郑之臧话头一转,“不如你现在求一求千户,趁着宁长真不知此事,好生说说报案房的难处,指不定千户回心转意了。倘若被宁长真知晓了,那就断无转圜余地。” 孔燕行琢磨着,觉得郑老言之有理:“郑老,为何突然帮我想主意了?” “你呀,没事的时候,一口一个郑老头,要么老郑,如今倒喊郑老了。” “哈哈……是在下全无礼节,请郑老不要在意。” 郑之臧强忍着伤势,怒元升神丹的后患虽不至于伤筋动骨,却是深入十二主经、奇经八脉,真气为之断流,一时间丧失战力。孔燕行年轻,年轻有年轻的好处,他服用怒元升神丹,依旧可以调用一小部分真气,郑之臧便不行了,年老体衰,寿元快到尽头,怒元升神丹的后患使他暂时变成了“废人”。 毕竟是斩妖司参考两伤术法炼制的拼命丹药,既然是两伤,若想伤敌,必先伤己。 郑之臧干脆坐于台阶,苦笑道:“我这一把老骨头了,眼睁睁看着寿元流逝却无能为力,又不是你说的百宝真人潘喜那般有大手段,近乎重新活出了第二世……当下又吃了怒元升神丹,说我一只脚迈进了棺材也不为过,之前,兵器房、报案房、诛魔房、寅宾房四房的主官争来争去,现在觉得没意思,不如趁着我还能活一、两年,竭尽全力给斩妖司做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或许是话说多了,忍不住急咳一阵,平复下来,再次缓缓说道:“赵蟾是你带回来了,他年纪又小,心里必念着你的情分,千户一言而决把他划归至诛魔房,不只你心中有芥蒂,赵蟾莫非就不觉得自己不受重视了?这般心思一时半会看不出来,时间一长,定然生出嫌隙。” 孔燕行叹道:“郑老这番话是老成之语,实在教人佩服。” 蓦地,他又道,“斩妖司的延寿丹比不上芸草还骨丹和蕴灵荟萃丹那般珍贵,付出一定的功劳,郑老还是能够换一枚下品延寿丹的。” 郑之臧笑了笑,继而摇头道:“斩妖司的功劳,分做十二等,又叫功勋十二等,斩杀锻体境妖魔称不上立功,顶上天了,因扑杀太多锻体境妖魔给你一次末等也就是第十二等功绩,慰劳辛苦。唯有斩杀采气境以上妖魔或铲除‘叛乱’山上宗门,方可算正儿八经的立功。 以弱胜强,为‘上获’,典型的便是刚刚千户提起的,他以筑基修为杀知命妖魔,这就是‘上获’功劳,依照斩妖司惯例,增一等,千户以此得到一次九等功,可以凭功绩换取法器、丹药、功法等等。 同一境界斩杀妖魔,视作‘中获’,不增不减,采气境对应十二等、筑基境对应十一等、知命境对应十等功绩。 以强胜弱,视作‘下获’,老夫再辛勤斩杀妖魔,也只能以强胜弱,一把老骨头,做不了‘上获’、‘中获’了…… 即是‘下获’,最多积攒些第十二等功绩,换取下品延寿丹却需要十等功绩,呵呵,老夫哪有十等功绩?孔百户,你愿意将你的功绩给我吗?” 孔燕行在山里以弱胜强斩杀一头忘情川知命老蛟,本是上获,依惯例,上获之功,增一等,为九等功。不过,孔燕行靠怒元升神丹与《请监兵神君符》才杀了老蛟,视作中获,统计功劳报予府司,便有一次十等功,十等功能换取一枚下品延寿丹,延寿十载。 郑之臧见其沉默下来,他早有预料,十等功何其珍贵,岂会说让就让。 不曾料到,孔燕行格外认真道:“一言为定?府司发下功绩后,我以十等功为郑老换取一枚下品延寿丹。” 郑之臧惊讶的注视着他,反问道:“玩笑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眼下县司内忧外患,正是需要郑百户此等老成稳重斩妖人之时,一枚下品延寿丹换郑百户再效力县司十年,我认为是一件极其划算的买卖,何况,郑百户是上品筑基,有你在,我们渡过难关的机会同样大增,若是人死了,功绩没花掉,岂不是亏到姥姥家了?” 这下,反而是郑之臧沉默了,许久,直到出城抵御群妖的斩妖人在宁长真带领下返回时,郑之臧才道:“宁长真回来了,快去寻千户!” 孔燕行追问:“郑老意下如何?” “不费吹灰之力就有一枚下品延寿丹,老夫乐意之至!” “好,说定了。” 孔燕行说完,忍着经脉之间的痛楚,步履匆匆往后院走去。 宁长真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紧接着,郑之臧自台阶上起身,用身体挡下宁长真,凝重问道:“死了几人?” 宁长真无奈叹道:“十人,重伤两人,人人负伤。” “宁百户何不支援?”郑之臧虽不是怪罪的语气,但众人都明白,眼下县司的斩妖人每一人皆十分珍贵,战陨十人,重伤两人,已然算是损失惨重了。 迎战群妖四十余位斩妖人,只剩三十余人,郑之臧痛心的看着他们搀扶着伤重的两人,以及带回的战死十人的尸首,说是十人,实则大部分被妖魔啃食的面目全非、缺胳膊少腿,更有甚者开膛破肚,非常惨烈。 回来的斩妖人,人人寡言,略显无精打采,尽诛群妖当然是壮举,但,下次群妖攻城是不是又要战死十人?下下次呢?阳县斩妖司会不会被金山洞妖魔一次接一次的消耗下,最终烟消云散? 毓山郡不是没先例,迄今为止,共有四座县城让妖魔破城,斩妖人悉数战死,即便府司最终收回县城,重新设立县司,然而,元气大伤,没有八年、十年,决然恢复不了。 况且,斩妖人死了,可以从外地调过来,那些被妖魔吞吃撕杀的百姓呢? 宁长真无奈道:“怪我,彼时我被凤羽缠住了。” 作为宁长真的徒弟,北落昼低声道:“郑百户,我知你忧虑大局,只是师傅也受了伤……” “唉!”郑之臧重重一叹,问道,“赵蟾何在?” 背着菟符剑、桃枝,腰间系挂酒壶、装符箓布袋的赵蟾,平静问道:“郑百户找我有事?” 郑之臧的视线落在赤裸上身的少年郎,不禁寻思道,初来乍到小子,突然被千户封为校尉,其他人会不会心里失衡?继而产生不忿的情绪,对赵蟾排斥起来? 第119章、赵校尉 - 荡魔 - 八千妖孽 这不是没有先例的,斩妖人既然整日和妖魔打交道,又怎是俯首帖耳之辈?说他们人人桀骜不驯、倔强倨傲都不为过。 严千户骤然封赵蟾为校尉,照郑之臧的想法,未免太快了,不如暂时先压一压这小子,使他和其他斩妖人混熟,再行升迁。 老话说患难见真情,赵蟾跟其他斩妖人处置几场妖患,感情自然而然就熟络了,那时,升为校尉,没人会认为不妥,只会称赞千户赏罚分明。 但现在…… 赵蟾修练的天赋不错是真,根基太浅也是真,此前,孔燕行火急火燎的把带回十四件法宝的功劳率先记下来,他就感到着急了些,小小年纪,忽然有这么一大桩功劳,岂非白白招惹他人的嫉恨? 尤其严千户回来,将十四件法宝的功劳全部记在赵蟾的头上,更加拔苗助长。 唉,这事闹的。 十四件法宝,一件上品法器、五件中品法器、八件下品法器,统计功劳上报府司,与斩杀一头知命境和一头筑基境妖魔无异,得一次十等功,外加一次十一等功勋。 要是缴获灵器,上交斩妖司,根据灵器的品迭,最少、最少是八等功,若是上品灵器,便是无法想象的六等功。 郑之臧不知六等功可以换取什么,他却听说过被传得玄之又玄的一桩传闻,有斩妖人凭借六等功,开宗立派成为宗主,并且是斩妖司扶持的山上宗门! 顿了顿。 他道:“赵蟾!严千户回来了,升你为校尉!你立下的那些功劳,妖魔攻城一事风波平息后,再行统计。” 郑之臧眯着眼睛观察其他斩妖人的神情。 一息、两息、三息、四息……嗯?为何没人觉得不妥? 难不成一场大战,把他们的傲气打没了? 若是如此,麻烦大了! 斩妖人丢了傲气,万劫不复!今后如何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妖魔?!! 宁长真有所反应,回头看了赵蟾一眼,点点头:“你应得的,加把劲,再多立些大功,升为百户官。” 郑之臧脑子稍稍转不过来,宁长真……这位诛魔房主官,又是新晋下品知命境的斩妖人,他不知里面的弯弯绕绕吗?为何放心的勉励赵蟾?不应该当一回恶人,替其他不忿的斩妖人打压下赵蟾吗? 宁长真看着不明所以的郑百户,对北落昼道:“你与咱们的郑百户说下赵蟾在此次斩杀群妖里做了什么。” 说罢,宁长真回房间运气疗伤去了。 “是。”北落昼拽过裸着上身的赵蟾,指着他道,“郑百户,赵蟾……不对,赵校尉斩妖的手段,我只能说……” 北落昼先竖起大拇指,再道:“有剑仙之姿!” “我们都看在眼里,太猛了,甲胄被筑基妖魔撕毁后,直接脱掉,赤裸上身硬杀妖魔,尤其厮杀期间,有十几头妖魔绕路袭击县城,赵蟾领了吴大哥和左大哥的命令,当仁不让,只人单剑,追上妖魔,将那十几头妖魔屠戮一空!” 他尚未说完,报案房的庞三山以及兵器房的萧献、寅宾房的元文修七嘴八舌的谈起赵蟾的勇武。 甚至有点添油加醋之嫌,赵蟾好似当真成了斩妖除魔不在话下的大剑仙。 为人处世历来严肃妥当的诛魔房张冬至,等他们说完,夸奖道:“孔百户为县司带回了一位极佳的斩妖人。” “极佳”二字从张冬至嘴里说出来,殊为不易。 郑之臧愕然。 左蒲将刀刃磕磕绊绊的大刀背了起来,道:“百户,我愿给赵校尉作证,他们说的都是对的,并且夸的不够好,因为赵校尉是第一次奔赴厮杀妖魔的战场,却表现的这般不俗,实在教人诧异。” 寅宾房的校尉吴愈,搂着赵蟾的肩膀,“不行,我得向孔百户拉近下关系,争取将赵校尉拽到我寅宾房。” 郑之臧看到被人搀扶着的徐师顺,徐师顺面色殷红,嘴角有鲜血痕迹。 徐师顺勉强走了几步,“赵蟾这小子,不赖。送我回房间,我要闭关修养三天。” “是。” 一左一右两位斩妖人搀着他往后院走去。 能被徐师顺评作“不赖”,赵蟾升为县司校尉一事,算是无人再敢置喙了,谁不知徐百户只敬重英杰?而能入他眼里的英杰又少之又少。 郑之臧长舒一口气,他听明白了,赵蟾在这次斩杀群妖之中,凭借一腔血勇,令这些眼高于顶的斩妖人们认同了。 绝非易事,如果新加入的斩妖人,想得到同僚的认同,必须要在数次妖患里舍生忘死拼杀才行,若不然,谁会把你当一回事?连斩妖除魔也不敢,有什么资格跟老子同为斩妖人? 郑之臧注视着不动声色表现的十分平静的赵蟾,笑道:“恭喜你,成为阳县斩妖司的校尉,再回到游居镇,力士王焕须得向你见礼。” 赵蟾摇了摇头,回道:“王大哥对我恩重如山,岂敢让他见礼?” 郑之臧听后,满意的点点头。 不骄不躁、喜怒藏于内,可惜不曾见识赵校尉的意气风发,不然,更加满意。 “闲话少叙,你们刚刚舍命厮杀一场,必然筋疲力尽了,我们留守于县司的人,为你们喊来了酒菜,快快洗漱包扎一番,饮酒吃菜。” “对了,赵蟾,严千户命你去他的书房等他。” 赵蟾抱拳:“是。” 虽然同僚战死十人、重伤两人,人人心情悲痛,但他们终归是斩妖人,岂敢沉浸其中?若因此一蹶不振,百姓们遭了妖患,如何尽心竭力的处置? 仍旧是那句话,没办法,斩妖人得向前看,妖魔一日不杀尽,一日不敢松懈。 大战之后,稍稍放松,马不停蹄等待下一场大战。 或许其他地方的斩妖人已经松了心气,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依然战意高昂。 …… 房门未关。 孔燕行敲了敲门,问道:“千户?” “何事?” “有些话想说给千户听。” “不错,至少不怂,敢来找我,进来吧。” “遵命。” 跨过门槛,孔燕行看到地面一摊淤血。 严义换了身劲装,问道:“为赵蟾来的?” 明知故问。 孔燕行不是为了赵蟾,难道为了自己? “千户,我觉得他还是留在报案房比较好。” “理由?” “报案房的斩妖人损失之惨重,县司人人看在眼里。赵蟾正好补充进来,他和郭君鄂,将是报案房下一代的主干。” 严义盯着他:“有一点点道理,却不够打动我。” 孔燕行咬了咬牙:“赵蟾是我亲自带回来的,他不来我报案房,又去哪里?” “好!”严义走至他身前,“这句话还有点魄力,你呀,嫉恶如仇,却少些大气魄,正因如此,才一步慢步步慢,张冬至反而超过你提前突破到知命境。” 第120章、上上签 - 荡魔 - 八千妖孽 “知命境……”孔燕行苦笑的摇摇头。 怒元升神丹的隐患之大,毫不客气的说,从四分把握减少到了三分。 “赵蟾仍留在报案房吧,你把我刚才的话当做放屁。”严义无所谓的笑道。 孔燕行赶忙道:“属下不敢。” “怂!” “对了,你不必教赵蟾修练,我亲自教。”严义补充道。 “赵蟾能得到千户指点,是他的福气。” “你斩杀忘情川老蛟的功劳,我会为你争取‘上获’的。” “多谢千户!”孔燕行喜形于色,顿了顿,又道,“属下想给郑百户换取一枚下品延寿丹。” “这是你们私下的事宜,不必告诉我,没别的事退下吧。” “是。” 孔燕行来时的路上忐忑不安,离开时喜不自胜。 严义整理了下劲装的领子,张口再大吐一口淤血,长呼了口气,胸闷的感觉稍稍有所缓解。 金山洞的大洞主王世略,早已打过十几次交道,对方有什么手段、什么压箱底的底牌,心里清清楚楚,可那突兀出现的天狼,打了严义一个措手不及,战力半点不弱于王世略,他估摸着,天狼的境界介于中品和上品知命之间,如今战力就如此强横,继续成长下去的话,未来有多难对付,不可想象。 简直是坏到不能再坏的恶劣情况。 回想着魏县的高千户看见天狼时的神情,想必也觉得此獠是大敌。 “要是不曾受伤,凤羽敢独自来阳县,无疑是自寻死路,可惜她命好。” 那位被他伏杀的四洞主王斐,伤势严重,触及了根本,纵然伤好了,战力肯定下滑一大截,这次行动也不全是无功而返。 找来纸张,随意铺在桌面,七手八脚地研磨,构思着语句,落笔给府司写信求援。 之前求援都是央求府司派来斩妖人,现今是劝府司考虑“争取”山上宗门的配合,另外,忘情川的蛟龙不老老实实待在自家一亩三分地,竟敢到毓山郡阳县,少不了一番说法。 孔燕行也得写一封,如此一来,表达事态的严重,府司大概会更加重视,派人问罪忘情川。 尽管结果可能不尽人意,忘情川又不是小江小河,逼急了它们说不准闹出点乱子,主要是提醒它们一下,省得认为斩妖司都是些吃干饭的,无人敢朝它们动刀。 严义心道,忘情川最好是缺根筋的闹乱起来,西唐国斩妖司斩杀几头大蛟,再废几尊水神,削弱一下忘情川势力。 在他看来,忘情川和金山洞本质上没什么两样,区别便是忘情川比较怂,主动归顺人族朝廷,利用自身的血脉优势,贿赂来了几尊水神之位。 “县司百户官孔燕行不顾性命拼杀忘情川蛟魔,虽用了怒元升神丹与《请监兵神君符》,念在孔百户一心一意保境安民的份上,期盼府司能给孔百户‘上获’之功,依惯例,增涨一等功勋。 本县百户官死伤殆尽,校尉姚柚、校尉张冬至功勋卓著,请府司升此二人为百户官充实阳县荡魔主力! 本县百户官宁长真已突破知命境,宁长真赤子之心,十年来,无一日不想着斩妖除魔,实乃斩妖司肱股之材,请府司尽快升他为千户。 本县为应对金山洞妖魔袭击,丹药、符箓、法宝、甲胄等等损耗极甚,请府司尽快调拨一批来此。 野修潘喜在本县的游居镇已经谋到了寿元,我个人怀疑有大人物帮助他。 玄微宗弟子胡作非为……” 写到这里,院里传来脚步声。 严义头也没抬:“赵蟾?” “千户,是我。” “到书房等我片刻。” “遵命。” 脚步声消失在书房,他凝着眉头继续落笔。 上次给府司写信还是在半年前,严义听闻毓山郡有两位镇抚使清剿完妖巢暂时无事,接连写了两封信求援,想让府司派来一位镇抚使把金山洞给剿了。 而府司回信的意思是,金山洞的妖魔毕竟才是知命境,境界太低了,镇抚使刚大战结束急需休养生息。 严义看着信,指着府司方向破口大骂。 刚刚孔燕行汇报游居镇之行,白镇抚使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阳县境内,孔燕行死脑筋,不哄着白镇抚使来阳县一趟顺便出手铲除金山洞,竟放她走了。 正因此,严义恨不得将孔燕行吊起来用鞭子抽。 多好的机会啊! 若是白镇抚使一剑灭了金山洞,阳、魏两县斩妖司少死多少人!!! “金山洞三洞主凤羽胆大包天,串联妖魔攻城,县司死伤近二十位斩妖人,几乎死了一半,损失之惨重教人骇然,阳县斩妖司确实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若府司再不派人支援,半年之后,金山洞妖魔必踏破城门,屠戮百姓无算!望府司念在百姓无辜的份上,尽快援助阳县。”信的最后一段,严义半真半假写道。 想了想。 严义又写道:“为了阳县三千六百七十户百姓,望府司心存慈悲之心,救救我们。” 署名。 呼了口气,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又增添了些县司表现好的斩妖人,誊抄于另外一张纸上,封在信封之中,待今日厮杀群妖的斩妖人伤势恢复了,挑选一位稳重的,尽快送往府司。 从凳子上起身。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底了。 府司大概不会给他正面答复。 比如邀请山上宗门配合这件事,斩妖司又不止他一个聪明人,铁定有其他人想到了,他不过是以阳县斩妖司千户官的身份,在面对妖魔无穷攻势百般无助之下,伏低做小的请府司别再顾忌这儿顾忌那儿了,百姓都快被妖魔吞光了,再不下大力气,一切将会无法挽回。 西唐国毓山郡有四家稍微大一点的山上宗门,十九家小型宗门,里面有一部分或许不能称之为修行宗门,叫江湖门派还差不多。 但真没办法了。 形势严峻。 毓山郡一府六城二十县,地盘大,山也多,盘踞山川的妖魔洞府同样多。 光严义知道的妖魔洞府便有:金山洞、枉水、灭人坡、烂桃山、护大王寺、雀鼠谷、蟠龙岭、撞云县八家。 这都是他下场厮杀过的妖魔洞府。 严义背负双手,站在门槛内,遥望晚霞,“赵蟾,蟾为月,月有仙宫,好名字。八月十五了,赵蟾来我阳县斩妖司,上上签,吉祥如意、顺风顺水。” 第121章、逼问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严义静静等了一会儿,让自己的面庞恢复了些血色,方才走入书房。 说是书房,不过是随便放了张破桌子和两条长凳的空房间罢了。 斩妖人又不是读书人,要么忙着处置妖患,要么不浪费丁点时间进行修练,哪有闲暇时间读书写字陶冶情操。 “剿灭群妖不曾受伤吧?” 严义甫一进来,站着等他的赵蟾赶紧抱拳见礼。 “多亏了同僚帮衬,侥幸没有受伤。” “坐,坐下来说话。” “是。” 一人一条长凳。 严义打量着面貌英俊的赵蟾,“你今年十四岁?” “实岁十四,虚岁十五了。” “年纪也不小了,我十四岁时,已经拜师翻江门练武。哦,翻江门是家江湖门派,门主只有中品采气的修为,十七年前,被一头水妖杀光了门人,听说后,我不远千里返回翻江门,搜刮出那头水妖,将其大卸八块。” 赵蟾安静听着。 严义的视线扫了下剑鞘里的菟符剑和桃枝,又落在系挂腰间的酒葫芦,轻声念道:“浪酒闲茶、卧柳眠花。” “呵呵,别人送予你的酒葫芦?” “是,游居镇酒铺的掌柜送我的。” “里面可有酒水?” “有的。” “可不可以让我尝尝?” “好。” 少年郎解下酒葫芦,递给他。 拔开塞子,酒香顿时使严义的面色微变:“雪腴酒?” 如饥似渴的饮了一口。 吧唧嘴细细品味。 “果然是雪腴酒!此酒也是掌柜送你的?” “嗯。” “好酒啊,雪腴酒价格昂贵,师徒传授酒方极严,想来送你酒水的掌柜有个好师傅。” “属下不太清楚。” 严义笑问:“小郎君不爱说话?” 赵蟾不知该如何妥帖的回答,只好道:“属下的爹娘早逝,没有人教我为人处世,因而不会说话,所以时刻警醒自己言多必失,勿要说错一句话,平白惹恼了他人。” “哈哈……‘言多必失’,这四字巧妙啊!”严义不禁哈哈大笑,“一个山野少年郎,居然知道言多必失四字,谁教你的?” 赵蟾略微迟疑,最终仍旧回道:“是游居镇私塾的潘先生。” “可是号称百宝真人的野修潘喜?他送予我们县司十四件法宝,我命兵器房的郑百户,将这桩功劳记在你的头上。” 严义盯着少年郎的神色,希望看到这个实岁十四岁的少年惊慌失措或者惊喜若狂的表情。 然而,都没有,赵蟾显露一丝迟疑的神情过后,显得十分平静,仿若一潭未被春风吹皱的碧水。 “对。” 那位带走陈香故的蘅芜馆修士荀岚,开口说话前总是深思熟虑一番,赵蟾学着她的待人接物,想好要说的话,慢吞吞道:“白镇抚使让潘先生去澜苍府请罪,其他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嗯,你杀了头山鬼?”严义眯着眼睛问道,有点步步紧逼的味道。 “潘先生交给我一件儒衫,穿上后,我斩杀了山鬼。” “用你背着的剑杀的?” “是,它叫菟符。” “可否给我看看?” 赵蟾拔剑出鞘,有条不紊地递给他。 “好剑呀!上品法器,等等,居然有微弱的器灵波动?”严义吃惊道。 赵蟾似是格外真诚:“千户喜欢菟符,便送予千户了,我只有下品采气的修为,恐怕不适合使用上品法器。” 严义咧了咧嘴,将菟符还给赵蟾,“你小子,心思活泛,不是表面看见的这般沉闷,不错不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不止你明白,我同样知晓。你放心,我保证阳县斩妖人没人觊觎你的菟符剑,县司不缺上品法器。况且,潘喜为了保护你,送来了十四件法宝,如此恩义,我这做千户的,哪能视而不见?” “多谢千户。”赵蟾起身抱拳。 “坐下,潘喜怎么教你的?怎么尽是一些酸儒礼节?” “潘先生曾说,面对英雄豪杰,怎么恭敬都不为过。”赵蟾反复想了数遍,决定丢出一句马屁。 严义坦然受之。 身为阳县斩妖司千户官,无论是斩妖除魔还是保境安民,他自信做的面面俱到,当的起一句英雄豪杰。 “瞧你罕言寡语,还以为是内向沉闷的性子,如今见你懂得转圜,我放下心了。赵蟾,不要听其他人说的狗屁话,说什么赤子之心,人活在世,岂能少的了人情世故?” 明明他适才在寄给府司的信中写了张冬至赤子之心,在赵蟾面前又骂起赤子之心,可见严义是个不拘一格的洒脱之人。 “当然,赤子之心是夸奖之语,夸人的时候说一说倒是不错。” “属下受教。” 严义伤势在身,写了信又说了话,精气神难免不济,强行打起精神,“体内还有真气吗?” “有的。” “斩我一丝。” 赵蟾不解。 严义笑道:“下品采气的修为可杀不了我,让你做你就做,我不会害你。” 深思熟虑之后,赵蟾试探的斩了严义一丝剑气。 没想到,严义单手捏住剑气,霎那间了然于心,旋即将之打散。 “潘喜还是白镇抚使教你的修行功法?” 赵蟾不动声色,平静问道:“是否需要献给县司?” “哈哈……你小子总是提前思考自己的安危,与菟符一样,我、县司所有人绝不会打你的主意,县司的斩妖人是什么性格本千户一清二楚,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就行,但你到了外面却需要掩饰一二。至于这功法,留着自己修练吧。” “是。” “潘喜?白镇抚使?” 赵蟾沉默以对,没有直接回答,言外之意却是明明白白。 “潘喜这位野修号称百宝真人,果然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做的称谓,百宝二字,确实符合此人。连如此高明的修行功法,都能传授予你,实在教人惊讶。” 脑海里的泛黄破旧书籍是赵蟾最大的秘密,哪能随随便便告知他人? 所以他故意不说话,让严义联想到潘喜的身上。 若是白镇抚使,早已坦白了,毕竟,镇抚使一职,貌似只比千户高一级,实际上,相差着十万八千里,不知多少千户穷其一生,也只在千户上徘徊。 想要成为斩妖司的镇抚使,首要条件,必须是中五境的开府境修为。 有一位镇抚使撑腰,能在县司横着走。 况且,白玉卿杀力极高,谁敢贸然得罪她? 严义安慰道:“此事,你知我知,你就说功法是我教你的。” 这下,赵蟾格外敬重的抱拳行礼,“千户的大恩,属下铭记在心。” “哈哈……潘喜喜欢儒家那套东西?” “潘先生教我礼义廉耻。” 看似没说,其实说了。 恰巧又挠到严义的痒处。 赵蟾都说了礼义廉耻,说明人家对你行礼,是真心实意的。 和这懂事的小子聊天,真让人愉快啊。 严义决定不问他关于桃枝的事…… 那杆瞧着像一折就断的桃枝,严义竟然感到了恐怖,一种直达心扉的大恐怖! 第122章、互相利用 - 荡魔 - 八千妖孽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严义许多言语都省下了,不需要多费口舌。 关于赵蟾真气的情况,早在他站到竖断山面对凤羽之时,便感到战场中,赵蟾身上那道弱小却极高明的气息,他暗暗推测是直达金丹大道的功法。 回到斩妖司,孔燕行汇报他的游居镇一行,得知这小子跟野修潘喜和白镇抚使有所牵扯,起了保全他的心思。 如今让赵蟾亮了亮剑气,他亲自感受了下。 剑气的高妙、精奇程度远胜过所谓的金丹功法。 野修潘喜在严义心里不算什么,纵然他是中五境修行者,但斩妖司何曾怕过野修?只是人家送予十四件法宝,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严义怎么着都得看在潘喜示好的份上,照顾照顾赵蟾。 另外,白镇抚使可是性情中人,人家的妹妹都跟赵蟾眉来眼去了,你不得照拂一下? 何况赵蟾的表现,深得严义赞赏。 如此一位知进退懂分寸的少年斩妖人,悉心培养几年,凭借他的天赋,严义已经想象到自己吃着火锅唱着歌在县司睡大觉了。 倒是那杆令他感到恐怖的桃枝是什么法宝,待两人关系熟悉后,找个机会问问他。 赵蟾退下了。 严义盘坐在床榻开始运气疗伤。 “千户?” “你怎么又回来了?有其他事?”他睁开眼睛,问着站在门口的少年郎。 赵蟾拿出了一瓶丹药:“这是玄微宗的福生丹。” “玄微宗的福生丹名气还是挺大的,潘喜送你的?” “潘先生斩杀玄微宗弟子阿萍后,送予了孔百户,孔百户又送给了我。”赵蟾道,“千户是不是受伤了?” 严义笑道:“连你都察觉到了。” “千户的呼吸粗重,右臂微微颤抖。” “嗯,金山洞来了头天狼,不太好对付。”他无所谓道,“邪不压正,天狼必会死在我等斩妖人手中。” “是,我把福生丹放在桌上了。” 赵蟾并未说让严义服用福生丹,对于县司仅有的千户而言,被属下劝说服药,其实是很丢面子的事。 “哈哈……你小子。”严义不禁失笑,“给我留四粒福生丹,其他的你拿走。” 赵蟾没有多说什么,干脆利落地倒出四粒福生丹,放在严义掌心。 “去洗漱包扎下伤口,快去吃饭。” 赵蟾转身走向前院。 严义吞下一粒福生丹,运气炼化药力,使之能够更快的令伤势好转。 “这小子,懂得为上司留脸面,不错、不错。”严义暗暗夸赞起少年郎,“尤其是在斩妖司,斩妖人皆是修士,又久经战阵,人人桀骜,若是上司示弱,难免会起些岔子。” 一如军队里的将领,恩威并施才行,一旦将领丢了脸面,声望下降,谁能服你? 斩妖司不是军队,却比军队更加规矩森严。 赵蟾由穿堂回到了自己住的房间,深呼吸几口气,才徐徐放下心。 功法来自那本脑海中的泛黄破旧书籍,他巧妙的推到了潘喜身上。 适才,严义分明关注到了桃枝,不知为何不曾询问。 他想到了应对的言辞,既然严义没问,看着像省下心力回答,实则埋下隐患,有朝一日定会爆发。 “孔大哥会不会已经把桃枝的神异告知了严千户?” “严千户不像知道的样子。”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并未在阳县斩妖司察觉到恶意。” 有人敲门。 是郭君鄂。 他低声问道:“你,要不要热水?” “我自己来吧。”赵蟾笑道。 郭君鄂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你刚斩杀群妖回来,身上有伤,稍等一会儿,我帮你拿热水。” “这些伤不妨事的,都是些皮外伤。”赵蟾一改在严义面前沉默寡言的形象,与郭君鄂说话格外善谈。 “走,热水在哪?” 郭君鄂无法,只好领着他去伙房。 “群妖厉害吗?”郭君鄂小声问道。 赵蟾想了想,“挺厉害的,大家齐心协力,依旧战胜了群妖。” “我也想上战场厮杀。” “孔百户未曾允许你参战,势必有他的道理。” “嗯,我明白,孔大哥要确保我的安危万无一失才会允我搏杀妖魔。”郭君鄂垂着头,低声道,“但,世间哪有万无一失。” 这少年很失落,尤其站在姚柚身旁望着县司的斩妖人大声赞誉赵蟾时,既为赵蟾感到欢喜,又觉得自己拿着斩妖司的俸禄却整日待在报案房,不能外出斩妖除魔,是在颓废度日。 他道:“下次处置妖患,你可不可以带上我?” 赵蟾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郭君鄂亦是驻足,目光希冀。 两位少年郎君,似是私下里达成了交易。 赵蟾点点头:“那时,我会帮你向孔百户据理力争的。” “谢谢你。” “同僚之间,何须言谢?今后,你我要共渡难关。” “本该如此。” 在其他斩妖人眼里,不善言辞的赵蟾轻而易举笼络了被孔燕行看重的郭君鄂;在严义面前谨小慎微、谨言慎行的赵蟾,潇洒且轻飘飘的许下了承诺。 赵蟾仿佛是个油嘴滑舌之辈。 提了热水,郭君鄂又帮他洗刷了遍浴桶并搬到房间里。 道了声谢,郭君鄂小步匆匆去忙别的事了。 热气腾腾,添了凉水,赵蟾半躺于浴桶,浑身毛孔舒张,不禁舒服的呼了口气。 回忆着刚刚和郭君鄂说的那些话,少年郎不认为自己油嘴滑舌或者巧言令色。 出身山野、爹娘早逝的少年,本就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 就像是郭君鄂,他亲眼看到众多斩妖人一致盛赞赵蟾,同样想着私底下亲近,好让赵蟾替他说几句话。 归根结底,不过是半点不高明的互相利用罢了。 “赵蟾,县城酒楼送来了饭菜,还有火锅,洗完了到前院吃饭。兵器房发放了金疮药和绷带,给你放到门口了。”屋外有人说道。 赵蟾险些在浴桶中睡着,强打起精神,应了声好。 这声音的主人似是诛魔房的北落昼。 擦干身体,穿了裤子,开门捡起金疮药、绷带,回到房间把自己身体的外伤包扎完毕,披上外衣,酒葫芦和剩余的一包符箓留在桌面。 舒展舒展身体,不忘背起插着菟符和桃枝的剑鞘,走向前院。 时近傍晚、秋高气爽。 前院亮了数盏灯笼。 摆下三张大圆桌。 每桌都有沸腾的火锅,以及围着火锅摆了一圈的好酒佳肴。 死战存活的斩妖人们围着桌子坐下。 无人言语,默默怀念战死的同僚。 死亡不是终点,当死去后,再无人记着你,才算真的烟消云散。 第123章、请孟章神君符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坐在孔燕行身旁,孔燕行给他满上一杯酒水。 “吃吧。” “等一会儿,和大家一起。”赵蟾低声道。 孔燕行解释道:“我们在悼念战死的同僚,一切尽在不言中,每逢妖魔攻城,我们都会如此。没有时间让我们陷入长久的悲痛,必须快速重振旗鼓!” “说不准明日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妖患。”孔燕行另一边是寅宾房的吴愈,他看着赵蟾说道,“记住战死同僚的功绩和面目,他们就不是真正的死去。” “好。”赵蟾认真的点点头。 吴愈咧嘴:“哪天我战死了,你也要记住我这张脸,以及我为芸芸众生立下的功勋!” 赵蟾默然良久,轻声道:“希望大家都不会死。” “唉,说得轻巧,不拼死厮杀,哪能铲除的了妖巢魔窟?” 左蒲坐在靠近院中的那一桌,扭头注视着赵蟾:“火焰符和凝冰符用的不错,王焕教你的手诀?” “是。”赵蟾颔首。 左蒲道:“吃完饭跟我来,给你一袋子校尉使用的符箓。” “多谢左大哥。” “提前与你说一下,校尉能用的符箓不少,你选《金剑符》、《引雷符》、《坚冰符》、《飞火符》、《土牢符》五种就可以了,囊括了金木水火土五行。” 孔燕行忽然问道:“兵器房还有四神君符箓吗?” 左蒲指了指后院:“调用四神君符箓,孔百户得向千户申请。” 他点了点头,看样子是想为赵蟾申请一张神君符。 “孔百户,赵兄弟虽然成了校尉,但四神君符箓颇为招人眼红。”左蒲和赵蟾身侧的一位诛魔房斩妖人换了下座位,小声道。 “这小子立下的功劳迟早会被人知晓的,我觉得他持有四神君符箓刚刚好。” “怕是会反噬。”左蒲略微担忧。 《请监兵神君符》、《请孟章神君符》、《请陵光神君符》、《请执明神君符》,不管是哪一个神君符,按照常理,只有百户官以上的斩妖人方能有资格使用。 凡事皆有例外,不乏校尉使用四神君符箓。 孔燕行之前想着让赵蟾再立几件功劳替他申请一张神君符,这不是十四件法宝的功绩落在了赵蟾头上,还有出城抵御群妖的功勋,单单是这两件功劳,足以换一张神君符了。 “中品采气应该没事吧?” 吴愈沉吟道:“我记得七年前有位中品采气的斩妖人用过《请陵光神君符》,被反噬成重伤,但没死。” 孔燕行与左蒲瞬间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那位中品采气的斩妖人,算是天资不错的,可惜战死了,要是令他成长起来,县司肯定多一位百户官。 这些年,阳县跟金山洞拼杀的次数太多了,妖患数不胜数,补充的斩妖人跟不上战死的。 沉甸甸的胆子压在肩膀上,大家皆感觉的到。 左蒲道:“等会,我找郑百户商量一下,兵器房的神君符尚存几张,《请孟章神君符》挺适合赵蟾的。” 青龙孟章神君,乃是东方龙角亢之精,吐云郁气,喊雷发声,飞翔八极,周游四冥……是东方神祇之一。 并且,孟章神君象征生命的萌芽和复苏,有浓郁的生之气,比另外三尊神君柔和一点。 以赵蟾当下的修为,选择《请孟章神君符》较为妥当。 “《请孟章神君符》……”孔燕行斟酌了下,“守则有余,攻却不足。” 左蒲道:“活下来才是最重要。” “说的也是。” 剩余的斩妖人来到院子落座。 悼念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众人开始用餐。 斩妖人吃饭,说话的人极少,大多都在沉默的自斟自饮。 孔燕行、左蒲、吴愈三人话挺多的,却是围绕着赵蟾进行。 并非左蒲跟吴愈看在孔燕行的面子上谈论赵蟾,而是在这场铲除群妖的厮杀之中,赵蟾的表现格外亮眼,他们又不是傻子,当然懂得赵蟾前途不可限量。 前提是别死在妖魔爪下。 酒水消耗的极快。 外面有百姓说话。 吴愈扫了眼,放下筷子,“我去看一眼。” 没过多久,他领着八位百姓进来了,喊道:“同僚们!街坊邻居感谢我等为了保护县城舍命厮杀,特意送来了美酒!” 抬来了四坛酒水。 尚未启封,便嗅到浓郁的酒香。 好酒之人面色大喜。 不那么喜欢饮酒的,亦是连连向这八位县城百姓道谢。 孔燕行眯着眼睛,嘴角勾笑,似是忘却了同僚战死的悲伤,对赵蟾道:“阳县有一种酒唤作龙湫,乃是本地一等一的美酒,为阳县斩妖除魔这么些年,终于是喝到了。” “龙湫瀑布?” “相传那座孤雁山的瀑布原是没有名字的,阳县酿酒之人寻觅到了瀑布附近有一泉活水,甘甜无比,以甘泉之水酿酒,取名龙湫,久而久之,才有了那瀑布的名字。” “原来如此。” “你我今日有口福了。” 这八人是阳县百姓选来的代表,说了番场面话,连连感谢县司斩妖人不计生死的扑杀妖魔。 在场的两位百户官孔燕行和郑之臧上前回话,说斩妖人俸禄皆是百姓供给,保境安民、奋不顾身本就是理所应当,即便战死,亦是死得其所。 八人走后。 阳县令带着县丞、主薄以及大小官吏到了,抬来了一头烤羊、一盆煮好的新鲜牛肉、鸡鸭鱼等等应有尽有。 阳县令慰问受伤的斩妖人,当着众人的面,让县丞发放给每人三十两银子,又说,阳县财务紧张,等到有余钱了,必定补足钱财。 紧接着,询问战死斩妖人家乡何处,若是阳县之人,马上送到家五十两银子抚恤,家中子弟可以应聘县衙的吏员。 好一顿折腾。 孔燕行与郑之臧恭敬送走阳县令等官吏,才启开龙湫酒,让众人分喝。 氛围渐渐活络起来。 换了大碗。 赵蟾看着满满一碗飘着酒花的美酒,小饮一口,暗道不如酒铺掌柜送他的雪腴酒,旋即就是一饮而尽。 有人观察着他,见其豪爽的喝干一大碗酒,大笑道:“我以为赵校尉罕言寡语,是个内秀之人,不曾料到,赵校尉掩藏如此之深,自有一腔气冲凌霄的少年意气!来来来,我亲自给赵校尉打满一碗,你我今日不醉不归。” 兴许龙湫酒上头,赵蟾微红着面庞,重新端着满满一碗的酒水,说道:“小弟初来乍到,今后还望诸位多多提携,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尽管指点!” 众人开怀大笑,尽皆寻思道,赵校尉原来是性情中人,此前不显山不漏水,仅仅是人生地不熟罢了。 孔燕行瞧着少年郎,笑眯了眼,这小子,不是不懂人情世故…… 第124章、第二页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一场庆功宴,大多数斩妖人醉的稀里哗啦。 报案房的姚柚和郭君鄂并未饮酒,保持着清醒,以防夜间有百姓报案。 因赵蟾身上有缴获自山鬼的二十枚山鬼花钱,撑着已经喝到两脚发软的身体回到房间,以山鬼花钱自带的庇护之力驱散酒气。 在房间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找孔燕行。 孔燕行喝了不少酒,醉眼朦胧的打着酒嗝,他独自坐在台阶上仰望着圆月。 听到脚步声,揉了揉眼睛见到是赵蟾,笑道:“用山鬼花钱驱散了酒气?你现在的真气可做不到这一点。” 赵蟾点了点头,并排坐下。 “我们一回到县司就遇上了群妖攻城,耽误了我给你找水源的事。源水水神金准送你的《汲水养魂》之法,好好练,若是你已经修练了,我也不会推三阻四的不同意你去迎战群妖。”孔燕行道。 “孔大哥,修练功法的水源之地,我想选在孤雁山的龙湫瀑布。” “那里啊,可以,你如今会骑马,凌晨前去,傍晚归来,倒也不是多么麻烦的事。况且,孤雁山在阳县背后,有县城拦着,金山洞的妖魔亦是跑不到那儿去,你修练之时也安全。” 赵蟾拿出那装着二十枚山鬼花钱的小袋子,递给孔燕行。 “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在游居镇,孔燕行拒绝过一次了。 “我仔细想了下,这些山鬼花钱留在我这儿,没什么用处,不如交给斩妖司。” 孔燕行失笑:“县司可不会看在山鬼花钱的份上对你另有优待。上次我与你说了,欠了白镇抚使那么一大笔债,攒多少钱都不为过。” “但这点钱实在是杯水车薪。不如作为赏赐奖赏给立了功劳的斩妖人。”赵蟾道。 孔燕行思虑了下,拿起一小袋子山鬼花钱,“稍后我给千户送过去,他收不收我就不知道了。” “好的。” 孔燕行想起另外一事:“潘喜杀了唐旖之后,从她身上收走了一小袋子山鬼花钱,想必是那头山鬼给她的。” “嗯。”赵蟾不关心此事。 “千户要传授给你什么修练功法?你是以《撼神剑》修练锻体的,县司库藏之中,也就《培真养剑诀》适合你,《冷泉剑啸》同样极好,却是太难了,不知你练不练的成,算上《汲水养魂》,你小子够忙的。先修练《汲水养魂》,《冷泉剑啸》不急。” 赵蟾听着,不曾回话。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欺骗孔燕行。 “孔大哥,我回房间休息了。” “去吧,睡个好觉。” 孔燕行提着一小袋子山鬼花钱,再次来到严义居住的院子。 严义同样没睡,站在院中仰望着圆月。 “赵蟾在游居镇斩杀一头山鬼,收缴来了这些山鬼花钱,他刚刚交给了我,意思是上交斩妖司。”孔燕行将山鬼花钱递给他。 严义把山鬼花钱摊在掌心,数了六枚,“六六大顺,把这六枚还给赵蟾,让他留在身上护体。” “既然赵蟾想上交县司,也是他的心意,不必还他了。”孔燕行道。 “也罢。” 严义把山鬼花钱装进袋子里,搁在一旁,“那头山鬼的夏时令牌确实来自钦天监,此事我不适合出面,你写封信汇报给府司。” “是。” “没别的事早点休息,你伤势恢复的越快,越能帮的上忙。” “千户,您打算教给赵蟾何等功法?” 严义沉吟道:“一套早年间得到的剑谱,对资质的要求极高,正好适合赵蟾。” “好,太好了!”孔燕行喜道。 源水水神的意思,他告诉了严义,但严义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让孔燕行有点摸不准,趁着有空闲,询问了此事。 “金准……”严义皱了皱眉头,“一如我不想插手钦天监一事……身为朝廷敕封的水神,若是侥幸积攒到足够功劳,请求升迁为其他大江大河的水神,肯定影响其他人的利益,一个不小心便会卷入朝堂争斗之中。另外,金准万一战死,源水没了水神,捅出来了的篓子,不是咱们阳县斩妖司可以承担的。” “这……” 孔燕行委实没有想到竟会牵扯如此之多的事。 严义继续说道:“钦天监的地位比你想象的还要高,即使夏官正卖给那头山鬼一块夏时令牌,府司综合考虑之下,极大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为什么?”孔燕行道,“斩妖司不是一直对钦天监的五官正不满吗?” “不满归不满。我问你,这西唐国是斩妖司做主,还是国君做主?” “自然是国君。”孔燕行明悟了。 严义道:“大争之世,国君有一番争霸图强的心思,势必依仗钦天监豢养国运,而掌管四时历法的五官正,又是其中的重中之重,不要说夏官正纵容山鬼,就算他当真胆大妄为的做出些事来,国君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孔燕行这才知晓为何是由他来写这封信,若是严义来写,显得太过正视,反而让府司不好抉择,孔燕行写的,便不同了,府司认为夏官正该罚,可以直接去信一封给国司,让国司来交涉,如果认为没必要大动干戈,直接省略一个县司百户的“只言片语”。 他叹了口气:“千户,金准把《汲水养魂》之法送予了赵蟾。” 严义指了指那二十枚山鬼花钱,问道:“这些钱够不够买《汲水养魂》的?” “够!绝对够!” “到时,由你代表县司出面,买下《汲水养魂》之法就是了。” 顿了顿,严义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此事不必着急,等等看,或许我们确实有用得着金准的地方。” “好。徐师顺的建议……” “馊主意,哪有他想的那么轻松?真要是这般简单便做成了,魏县那边早就在高千户率领下联合咱们铲除了金山洞群妖。” 未几,严义叹道:“徐师顺深恨妖魔,我理解他急切的心思。” “属下告退。” “等等!”严义问道,“赵蟾打算在哪修练《汲水养魂》?” “孤雁山龙湫瀑布。” “倒是一处好场地,将《冷泉剑啸》交给这小子试试。” “属下正有此意,原想等赵蟾《汲水养魂》小成之后,再帮他申请……还有《请孟章神君符》。” 严义笑了笑:“正值用人之际,不必担忧赵蟾贪多嚼不烂。” 孔燕行道:“是。技多不压身。” …… 赵蟾回到房间脱下外衣躺进被褥里。 少许。 他看到了脑海中那本泛黄破旧书籍。 书籍的样子好了一点点,已不像最初时那般破破烂烂。 第一页已经翻了过去。 如今是第二页。 第125章、新的梦境以及中品采气境 - 荡魔 - 八千妖孽 第二页的笔触凝重深刻,勾画了一头人首狼身的妖魔,一旁有【天狼】二字。 而书页的左下角,又有小字写道——【剑心】 斩杀第一页的山鬼后,他得到了《剑气指玄篇》。 现在第二页新勾画了一头天狼,写了剑心两个字。 赵蟾寻思道,难不成我斩杀了天狼,心脏会变成剑的心吗? 少年郎不过是初入修行界的菜鸟,自然不清楚【剑心】沉甸甸的份量。 正如《剑气指玄篇》,修行之后,他只是感到斩杀妖魔轻松了许多,压根没察觉自己剑气的与众不同。 不仅仅是一般的与众不同,而是极其的与众不同! 如果蘅芜馆的荀岚以及宝玉斋的皇甫长秋见识到他现今的剑气,绝对震惊的说不出话。 直达金丹大道的剑修功法,她们不是没见过,像《剑气指玄篇》如此简明扼要且意境超绝的剑修功法,闻所未闻。 严义毕竟是知命境修士,纵然隐约知道赵蟾修练的功法高明,却并不明白,《剑气指玄篇》高明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 恰如【剑心】二字…… 就算赵蟾询问严义何谓剑心,他也不知道。 耳边忽然想起纸张哗啦啦的声音,刺眼的强光让赵蟾躲避。 强光消退。 他看到人首狼身的天狼在山里撕扯着野兽。 大山整体呈黑色,使人觉得无比压抑。 那野兽,赵蟾亦是不曾见过,长相诡谲,望之不详。 天狼把野兽撕扯成数块,茹毛饮血的大口吞吃。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窥视它。 天狼扭转身体,注视着赵蟾。 “小郎君,天地之间有万灵,你可知万种生灵其实是平等的?” “那么,为何是你们人族占据着肥沃的土地?何其不公!” 天狼一步步走向赵蟾。 赵蟾情知是梦境,站在原地观察它。 “小郎君,人族有千般错万般错!你们擅长谎言,你们喜欢内斗,你们欲壑难填,你们唯利是图,你们好逸恶劳,你们得过且过,你们自甘堕落,你们偷奸取巧,你们挥霍无度,你们自相残杀,你们为富不仁,你们胆小怕事,你们趋炎附势,你们玩物丧志,你们自命清高!” 天狼如数家珍似的痛斥人族的各种罪过:“小郎君,你呢?你有没有撒谎?有没有唯利是图、见利忘义?有没有得过且过、偷奸取巧?有没有趋炎附势、自命清高?!你哪敢说自己的没有啊!哈哈……剖开自己的胸膛,将自己的心摘出来洗一洗,抖搂抖搂,会不会掉下三斤黑?” 赵蟾紧紧皱起了眉头。 恰逢中秋节。 天狼仰望着圆月。 它冷笑道:“我不服!凭什么世间那般多肥沃的土地被你们占据?你们藏污纳垢,却占据如此之好的土地,岂不是暴殄天物?” “我等妖族天生地养,有玲珑心肝,不比你们人族差!凭什么不是我们占据肥沃土地繁衍生息,而是你们人族?!” “老天不公!” 天狼嘲讽道:“既然不公!便要反抗!若无了反抗意志,你们人族迟早像豢养鸡鸭鱼犬牛羊那般,将我等妖族驯化成家畜!” “所以,杀!把你们人族杀光!空出来的土地让我们妖族使用!” 它身上的冲宵杀意,让赵蟾打了个激灵,他从未见过妖魔的杀气居然浓重至如此惊人的程度。 梦境仍未结束。 天狼返回猎物边,趴下身子啃食。 兴许是吃饱了。 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你们人族酿造酒水,我喜欢喝酒,那时,我只留下懂得酿酒的人,其余人等悉数杀光!” “小郎君,趁着我们妖族尚未大开杀戒,你快去学如何酿酒,也许,我能留你一条性命苟延残喘。” “哈……哈哈哈哈……哈哈……” 此刻,梦境才支离破碎。 赵蟾睁开眼睛,平静的起身穿衣。 天微微亮。 他翻找出带来的《琼林》,默读着。 跳梁小丑罢了。 我人族尽管有种种不是,但一直在持续不断的教化万民。 遍布大地的私塾,数不清的教书先生,琅琅的读书声,皆是人族一步步向好的明证。 圣贤学问是一根看不见的线,只要有这根线在,这个世道就还有希望。 放下《琼林》,他扭头看了眼窗外,彻底大亮,随即伸了个懒腰,打了清水洗漱。 梦境里,那头天狼似乎认为自己掌握了世间的真理。 它又何尝不是自命清高? 少年郎感到挺没意思的,不如山鬼那般蛊惑他吃人才能成为人上人。 “斩杀了山鬼,我才成了我。” 注视着洗脸盆中的清水倒映着自己的面庞。 背上剑鞘,系挂酒葫芦与剩余的符箓,原想今日找兵器房的左蒲学习新的符箓手诀,既然有天狼这头妖魔隐患在,须得抓紧时间修练了。 昨夜一场大醉,诸多斩妖人还在睡梦中。 赵蟾到了前院,寅宾房的校尉元文修打着哈欠从廨舍里走出,“赵校尉,大清早的干吗去?” 他抱拳见礼,喊道:“元大哥,我可不可以借一匹马?要到孤雁山龙湫瀑布那儿修练。” “你伤势如何了?”元文修揉搓几下脸,使自己更加清醒。 “并无大碍。” “去那里牵一匹就好,路上当心。” “多谢元大哥。” 元文修也亲切的笑道:“小兄弟太客气。” 挑选一匹枣红色的马匹。 “小兄弟会骑马?” “孔大哥教过我。” “当心些,山路不好走。” “多谢元大哥。” 牵马走出县司,回忆了下孔燕行说过的骑马要点,下一刻,翻身上马,先是慢悠悠离开县城,再纵马疾驰冲进竖断山。 元文修站在大门外,直到看不见赵蟾的背影方才转身回来。 “他也感受到金山洞群妖的压力了……” 赵蟾确实感到了金山洞群妖的压力。 因他进了山,胯下的枣红马骤然长嘶,前路背对着他的妖魔徐徐转过头。 满嘴鲜血,嚼着不知是心还是肺腑…… 赵蟾拔出菟符,下了马,疾冲向妖魔。 妖魔长啸:“金山洞三洞主座下虎先锋,奉命袭杀阳县斩妖人。” 话落。 山路两侧又窜出四头妖魔。 赵蟾临危不惧。 虎先锋大概是上品采气,围杀他的四头妖魔,三头下品采气,一头中品采气。 《剑气指玄篇》炼化的剑气,轻而易举斩杀了虎先锋。 没什么可说的。 虎先锋朝他扑来。 菟符剑斩断锋利的虎爪,复又刺进它的心脏。 经脉间的剑气如小河流淌。 自得到《剑气指玄篇》后,按照功法的指引,赵蟾无时无刻不在利用剑气打通穴窍。 尤其昨日一场搏命厮杀,如何巧妙的利用剑气四两拨千斤、如何在剑气即将枯竭时炼化新的剑气补充进经脉、如何让穴窍积蓄更多的剑气以备不时之需……裨益良多。 眼下,刚刚打通八十一座穴窍。 这便是中品采气境了。 的确犹如吃饭喝水般简单。 第126章、风波又起 - 荡魔 - 八千妖孽 《剑气指玄篇》炼化的剑气越发壮大,宛若火龙,游走于十二主经、奇经八脉之中,那种堂堂皇皇、萧然物外的气息更浓郁了几分。 不曾有什么复杂的剑式,四头袭杀他的妖魔顷刻间一扫而空。 宛若秋风扫落叶,毫无任何的抵抗。 再去孤雁山龙湫瀑布就不合适了,赵蟾须得把此事汇报给县司。 倒是那头虎先锋自报家门,让赵蟾不禁感到沉甸甸的压力,还有种近在咫尺的凶险。 梦境里出现的妖魔都是真实存在着的,先是山鬼,再是这头天狼,若照着山鬼那般,岂不是他很快就会碰见它? 翻身上马,高高挥起马鞭,疾驰返回县城。 城门洞开。 赵蟾朝戍守的兵士喊道:“我是阳县斩妖司校尉赵蟾,暂时关闭城门!” “可是有妖患?”一位兵士问道。 “刚在竖断山的山路里斩杀了五头妖魔。” “得令!” 兵士合力关紧城门。 今日没有百姓出城,根据上次妖魔攻城的经验,斩妖人击退妖魔之后,实则并不安全,大概会有漏网之鱼徘徊不走、伺机害人,要是出了城撞到它们,未免死的太冤了。 在这个残酷世道里,百姓自有一套生存方法。 勒住缰绳,枣红马骤停,前蹄抬起,赵蟾灵活落了地,疾步走进县司。 他一去一回并未用多久,寅宾房的校尉元文修与另一位斩妖人清扫着院子。 说着笑话解闷。 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元文修扭头看了眼,见是赵蟾,诧异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元大哥,我在山路里斩杀了五头妖魔,一头虎妖高喊它是金山洞三洞主虎先锋奉命袭杀阳县斩妖人,我杀此獠之前,它已经吞吃了两个无辜的过路人。” 元文修面色不改,颔首道:“去报案房报案吧。” 依照规矩,到报案房报案,再通知其他房的斩妖人。 “好。” 姚柚和郭君鄂整理着县司的文书。 看到赵蟾走进报案房,姚柚笑道:“赵校尉,昨夜可是不曾喝够?为何起的这么早?” 赵蟾讲述一番山路中的妖魔。 姚柚铺开纸张,和郭君鄂一块将赵蟾说的情况记录下来。 “赵校尉让兵士关了城门?” “是,恐妖魔闯进县城残害百姓。” “有县司前的两尊石狮子镇守,小妖小魔不敢靠近县城的。” 赵蟾沉吟道:“既然金山洞的大妖魔昨天来过县城,倘若是再来一次呢?” “……” 赵蟾又道:“它们会不会再次组织一场妖魔攻城?” “咱们战死了十位斩妖人觉得肉疼无比,金山洞死了那般多妖魔,亦是伤了元气,一时半会应该不会重新组织妖魔攻城。” 姚柚把文书递给赵蟾:“赵校尉看一下可有差错?” 仔细审阅一遍,还给他文书:“一字不差。” “那就好,案件归档。郭君鄂,你将你写的那份交到诛魔房,清早我见到张校尉执勤了。” 郭君鄂深深看了眼赵蟾,拿着文书忙不迭跑向诛魔房。 他走后,姚柚若无其意的说道:“郭君鄂这孩子心气高,望赵校尉私下和孔百户为他说几句好话。” “自该如此。”赵蟾应付了一句。 报案房的另一个校尉庞三山打着重重的哈欠走了进来,扫了眼姚柚手里的文书:“又有妖患了?” “赵校尉刚在山里斩杀五头妖魔回来。” “哪座山?” “竖断山。” 庞三山顿时打起精神。 阳县毗邻竖断山,是依山而建的山城,前年那次妖魔攻城,妖魔的踪迹首先出现在竖断山,派遣了几位斩妖人将其斩杀后,便不曾深究了,谁能料到,接下来金山洞妖魔将阳县团团围了起来,像是大军似的蚁附攻城,幸好有两尊上品法器的石狮子镇守,加上县司的百户分散于东西南北四面城墙,力战妖魔,好不容易才将阳县保了下来。 诛魔房的张冬至斜背着那杆银枪,步履匆忙的走了过来,问道:“那头虎妖当真如此说的?” “正是。” 姚柚问道:“会不会是障眼法?” “无论是不是障眼法,我出城巡视一圈再说。” 张冬至看着赵蟾:“你命兵士关闭了城门?” “嗯。” “做的不错,虽然有两尊石狮子镇守,却难保有筑基妖魔闯进县城。”夸完赵蟾,张冬至背着银枪火急火燎奔出斩妖司,翻身骑上赵蟾那匹枣红马,纵马疾驰向城外。 姚柚后知后觉,呢喃道:“县司刚得一场大胜,昨夜又大饮酒水,正是疏忽大意之时,万一妖魔继续组织一场攻城,后果……后果不堪设想啊。” 越想越心有余悸。 假设真如他胡思乱想这般,赵蟾此次立了大功! “赵校尉请坐,我去找一下孔百户。”仔细考虑了下,姚柚认为还是得通知孔燕行。 郭君鄂看着姚柚消失在院子里,低声道:“你帮我求下孔大哥!我也要斩妖除魔!” 赵蟾估摸了下虎妖和那四头妖魔的战力,打量着空有一丝真气的郭君鄂:“你对上那些妖魔,十死无生。” “我又不曾遇上它们,你怎知……” “好,若有妖患,我替你跟孔百户说些话。” 霎那间,郭君鄂喜形于色,道谢不停。 他已经告诉郭君鄂其中的凶险了,既然执意不听,没什么好劝的,再说下去,怕是郭君鄂会对他产生怨恨,觉得他担心郭君鄂立下功绩超过自己方才百般阻挠的。 当然,他同样会将郭君鄂说过的话,原原本本讲给孔燕行听,省得郭君鄂不慎战死,这口黑锅压在他的脑袋上。 害死同僚的大罪,即使是千户也担当不起。 孔燕行睡眼惺忪,急急匆匆来到报案房,询问赵蟾之后,皱眉思考了半晌,道:“我去找一下老郑,让兵器房准备准备,省得被打个措手不及。” 他前脚刚走,赵蟾后脚就跟上来了。 “怎么?” 赵蟾把郭君鄂的意思转述给他。 孔燕行无奈叹道:“怪我压的他太狠,怨不得君鄂起了此等心思,我明白了。” 顿了顿。 “幸好你去了趟竖断山,否则,县司得知此事,须得百姓报案,那时,怕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第127章、惊愕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有点拿捏不准,问道:“只是五头妖魔而已,当真有那般严重?” 郑之臧端着一碗饭正要走进廨舍。 孔燕行喊道:“郑老,留步!” “你帮忙与赵蟾说说前年金山洞群妖围攻县城一事。” 郑之臧奇怪孔燕行为何突然提起前年的妖魔攻城,但依然解释道:“前年啊,金山洞群妖爬上竖断山,硬扛着阵法之力扑向城墙,又有洞主从其他方向率领妖魔攀爬城墙,打算攻我们一个首尾不能相顾,幸好提前在城墙上布置了阵法,我等斩妖人又拼命搏杀,这才不曾被群妖打进来……现在想一想,犹有余悸,险些真被它们攻破了。” 赵蟾望着竖断山。 阳县矗立在此,理应阻断金山洞妖魔进入竖断山,或许斩妖司的人手捉襟见肘,并不能彻底拦截。 “郑老说的比较轻松,其实那场大战比昨日的厮杀更残酷,只是依靠城墙戍守,死伤的人数并不多,加上阳县守军众志成城,斩断了金山洞群妖的痴心妄想。” 郑之臧疑惑道:“发生何事了?” “赵蟾在竖断山的山路之中,斩杀了五头妖魔,有头虎妖号称是金山洞三洞主麾下的虎先锋。” “呵……你担心群妖复刻前年之事?” “张冬至已经外出巡视。”孔燕行低声道,“我来找你,想让兵器房提前做好准备。” “小事,我这就喊人。” 兵器房的左蒲、萧献等斩妖人是昨夜庆功宴饮酒最多的,个个酩酊大醉,迄今未曾起床。 “孔大哥。” “嗯?” “我也想出城巡视。” 孔燕行摇头道:“张冬至已经去了,你又何必再走一遭?” 赵蟾遥遥望着竖断山的山崖,昨天在厮杀时,正是从那里察觉到真气爆发。 事后得知,那是诛魔房百户宁长真与金山洞三洞主凤羽大战厮杀。 “不满孔大哥,我突破到中品采气了。” “什么?!” 孔燕行近乎低吼。 “这……不可能、不可能……短短时日,就算千户传授于你修行功法,绝无可能一夜之间便打通八十一座穴窍!赵蟾,你别诓我!八十一座穴窍不是那么好打通了,人身小天地每一座穴窍皆如险峻关隘,非得持之以恒并小心翼翼接连尝试,方能辛苦打通一座!这是水磨功夫,哪有像吃饭喝水般简单?” 言语总是苍白无力。 赵蟾当着他的面运转真气,舒展开手掌,片刻,掌心凝聚一柄模模糊糊的一寸小剑。 孔燕行死死盯着小剑,他是上品筑基的境界,当然察觉的到小剑内尽是纯粹的剑气。 堂堂皇皇、萧然物外。 剑气的韵味使他心惊肉跳。 “不讲道理!这……不讲道理啊!!!别人辛辛苦苦修练,你倒好,一夜打通八十一座穴窍,再给你点时间,难不成又突破到上品采气?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孔燕行喃喃自语。 着实太难以置信了。 简直是奇迹。 这就是天之骄子吗? 不可思议。 “我去找严千户汇报。” 顾不上自身伤势未愈,孔燕行竟然运转真气,快速跑向严义居住的院子。 庞三山、姚柚和郭君鄂站在台阶上,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做,陡然看到孔燕行十万火急的奔赴后院。 姚柚急声道:“又出事了?” 孔燕行懒得多说,过了穿堂,背影刹那间不见。 庞三山暗道,坏了,必定出了大事,否则,身经百战的孔百户怎会如此心急火燎?不顾服用怒元升神丹留下的后患,争分夺秒的跑去后院,肯定是向严千户汇报了! 郭君鄂低声道:“金山洞妖魔果然再次组织攻城?” “唉,十有八九,刚死伤十余人,不知又要死多少。魏县斩妖司若不加倍牵制金山洞,阳县危险了。” “姚大哥,我们上不上城头啊?”郭君鄂希冀的问道。 “赵校尉跟着孔百户去了前院,我想他会趁机帮你说话的。” 赵蟾走回报案房,郭君鄂兴奋道:“赵校尉,孔大哥如何答复的?” “看样子是同意你出战了!” “哎呀!太好了!实在太好了!”郭君鄂开心的跳了起来。 见他这副样子,赵蟾不禁皱了皱眉头。 与妖魔面对面厮杀可是一不小心就丢性命的事,虽然郭君鄂是下品采气,但以他现今的心性以及毫无与妖魔战斗的经验,说不准会在厮杀之中殒命。 姚柚瞥了眼赵蟾,笑道:“小郭是福大命大之人,自当无事。” 赵蟾松开皱起的眉头,笑了笑,一言不发。 难道是姚柚怂恿的郭君鄂? 何仇何怨?! 倘若真是姚柚怂恿了郭君鄂,他被利用了。 而孔燕行跑进严义的院子,“千户!” “何事?”严义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赵蟾突破到中品采气了!!”孔燕行激动道。 严义打开房门,笑着摇头:“昨日我见他时,尚是下品采气,怎会过了几个时辰,就中品了?” “属下不敢欺瞒千户,不然,我让赵蟾过来一下?” 听到孔燕行这般信誓旦旦,严义的目光顿时凝固,“好。” 孔燕行转身去寻赵蟾,看到他在报案房前,二话不说,拉着他往后院跑去。 “千户见你。” 当严义的视线落在赵蟾身上时,他和孔燕行一般无二,震惊的打量少年郎。 世上天骄无数,有没有只用一夜的时间就从下品采气突破至中品采气? 反正他不曾听闻过。 “过来!” 招了招手。 赵蟾走到严义身前。 “激发一缕剑气。” 照做。 严义长叹道:“果真是中品采气!好啊!太好了!多事之秋,我阳县斩妖司又添一员猛将。” 孔燕行笑道:“是千户的功劳!若无千户传授赵蟾修行功法,哪能这么快就突破境界呀!” “哈哈……你说的倒也是。”严义帮赵蟾打掩护。 “对了,赵蟾在竖断山斩杀了五头妖魔,其中一头虎妖自称是三洞主麾下虎先锋。” “细细说给我。” 赵蟾又详实的讲了一遍,甚至连被妖魔害死的无辜百姓脸上的神情也描述几句。 孔燕行道:“诛魔房的张冬至已经出去巡视了,我也让郑百户的兵器房做好准备。” “嗯,等张冬至回来再说。” “是!” “你先回去,留赵蟾在我这儿。” 孔燕行笑眯眯拍了拍赵蟾的肩膀,转身回报案房。 严义注视着实岁十四的少年郎,叹道:“留你在阳县斩妖司是不是屈才了?你该去府司历练,那里的修行资源更多。” “斩妖除魔不分地域。”赵蟾仿佛毫不在乎自己的境界提升,一心一意只有斩妖除魔。 严义哈哈大笑:“你能这么想,很好。” “千户,我想出去巡视。” 严义指着竖断山:“金山洞来了头天狼,这头天狼战力强横,兴许群妖仗着它,想要复刻前年攻城旧事,四面八方围堵阳县,继而破城。你……虽然境界突破快,但在金山洞的五名洞主和天狼眼里,还是‘弱不禁风’,如土鸡瓦狗。 而今,你的任务是要安稳的成长,等到境界足够,随你怎么做! 在此之前,万勿冒险,何况,张校尉已然出城巡视。” 赵蟾点点头:“是。” “说一说,为何想着出去?” “不瞒千户,昨日与群妖厮杀的生死之间,我才贯通了一座座穴窍。” 严义眼睛深处的惊愕神色尽乎溢了出来,“于厮杀中突破,你居然是个杀胚!” 第128章、冷泉剑啸 - 荡魔 - 八千妖孽 此前,孔燕行也称赵蟾是个杀胚。 却是和严义现在评价的杀胚大不一样。 前者,孔燕行认为赵蟾闻战则喜。 而严义觉得赵蟾是那种在厮杀绝境之中,逆势突破境界的奇才。 如此少年人物,能被阳县斩妖司得到,岂不是一桩天大的幸事? 随着与金山洞群妖厮杀的越来越激烈,赵蟾反倒是愈战愈强,设身处地想一下,他若是金山洞群妖,何等绝望? 所以,得小心保护好这少年郎,免得被知命境妖魔察觉,不顾一切代价袭杀在摇篮里! “随我来。”严义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领着赵蟾往一处院墙、门户、穿堂等等贴着符箓的院落走去。 “那些符箓多是筑基境的,外人或者妖魔擅自闯入此地,顷刻间灰飞烟灭,少部分是知命境符箓,饶是金山洞的五位洞主,亦是吃不消。” 严义站在红门外,指着符箓介绍道。 “筑基境符箓名为《四灵镇宅符》、《水火守宅符》,知命境符箓唤作《北天御煞符》。” 他又细致的给赵蟾解释符箓来历。 “皆是府司下发的,用以守护县司储存修行资源的库藏。兵器房掌握一部分,但皆是些用于实战的一次性东西,这里收藏的则是阳县斩妖司真正的宝贝。前些年,县司斩妖人较多的时候,里面的东西不够赏赐的,近几年,尤其是金山洞群妖频繁和我们阳县斩妖司作战的这两年时间,县司斩妖人死伤惨重,许多修行资源就此空置下来。” 赵蟾陡然明白严义为何带他来这儿了。 严义幽幽叹了口气:“对其他人我稍有隐瞒,确是不想瞒你,金山洞大洞主王世略和那头来历神秘的天狼,将我打成重伤……” 少年郎神色猛地一怔。 “要是再来一次妖魔攻城。”严义苦笑道,“只能靠你们死守城墙了。” “宁长真也被三洞主凤羽打伤了,他的情况比我更加恶劣,你给我的四粒福生丹,我吃了一粒留了一粒,余下的两粒昨夜送予了宁长真。赵蟾,你被孔燕行看重,同样被我看重,其他人可以死,你不能战死,切勿不顾性命去救同僚,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你修为提高了,再帮同僚报仇雪恨。” 堂堂斩妖司千户能说出这番话,可见接下来的局势不容乐观。 严义补充道:“当然,你斩杀的五头妖魔,若只是凤羽那老母鸡派遣来恶心咱们的,实则并无第二次群妖攻城,刚才这些话你不必记在心里。” 赵蟾站在他的身侧,半晌,沉吟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和其他人不一样?” “斩妖人本就是人人不一样,有人天赋高,理所应当享受更多修行资源,有人天赋低,或许经历一场妖患就战死了。” 他当着赵蟾的面双手掐诀。 手诀繁复,饶是赵蟾记忆力超群,亦是看的眼花缭乱。 结束之后,严义伸手揭下贴于红色大门上的《北天御煞符》,“进来吧。” 走进里面,仅仅是一处小院落,略显逼仄。 三间房。 房门同样贴着知命境的《北天御煞符》。 严义走到中间那座房,再次掐诀,揭下符箓。 “看明白了吗?” “不曾。” “哈哈……北天御煞符的手诀须得你筑基境后,方能施展。斩妖司规定符箓的使用境界,并非为了限制斩妖人,而是保护!像你,中品采气使用筑基境符箓,符箓之力必然反噬你的体魄。假如你是专门修练符道的山上宗门弟子,就没有此等隐患了。但你不是,我们也不是,所以需要量力而行。不过,某些特殊的符箓却不需要如此严格限制,例如四神君符箓,孔燕行在山里斩杀那头忘情川老蛟,所用的便是《请监兵神君符》。监兵神君乃是西方神祇之一,代指白虎,属金,杀力极盛!” 推开房门。 没有丁点灰尘。 “进来瞧瞧这些斩妖司的宝贝!”严义看着赵蟾的眼睛,笑道。 原以为少年郎会表现的激动,但没有,他仍是一副平平静静的模样。 一个山野少年,却有如此表现,严义感到非常奇怪。 野修潘喜当真有那么大本事雕琢这块璞玉吗? 他不信。 潘喜若真有此等本事,何须谋篇布局的夺他人寿元?早已突破境界,不再为自身寿元担忧了。 房间里陈列六列货架。 货架中,摆着功法、法器、丹药、符箓、灵草、奇花等等珍宝。 严义径直走到靠墙边的一列货架,仔细扒了扒,才拿着薄薄的书册扔给赵蟾。 “《冷泉剑啸》,你既然已经修练了功法,直接练里面的招式就好了,这本剑谱也不知被阳县斩妖司得到多久了,愣是无一人学的会,你试试,要是同样练不会,再还给我,我继续丢进库藏里吃灰。” 说是吃灰,房内贴了《清洁符》,根本不会产生灰尘。 赵蟾双手捧着书,小心翼翼翻开。 《冷泉剑啸》不像《撼神剑》写的那般详细,大概七十字总纲,紧接着便是剑招。 共六式,为【探剑取月】、【金雁横空】、【迎风掸尘】、【万岳朝宗】、【沧海云霄】、【玉进天池】。 “《冷泉剑啸》难则难已,但不光有奇、快、准、妙的特点,如【迎风掸尘】、【万岳朝宗】两剑,一改【探剑取月】、【金雁横空】的风格,剑势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沧海云霄】一剑,气魄磅礴,要以自身剑气压着敌人不敢生出半分抵御的心思,【玉进天池】防守严密,可攻可守,算是两相兼顾的一招。” 赵蟾边听严义讲解,一边凝神翻阅剑谱。 将近两刻。 严义问道:“有何感想?” “千户,这六式剑法不像一本剑谱之中的……” “嗯?” “倒更像残缺的剑式,被人编纂进一本剑谱里。招式厉害归厉害,似乎只能单独使用,而不能如《撼神剑》那般,从第一招连续不绝的使到最后一招。” 严义眯了眯眼睛问道:“你的意思是不在乎总纲,单独练六式剑法?” “是。” “可为何会有总纲?” “不知,兴许编纂此书的剑修起了捉弄的心思,又大概是这本剑谱也是残缺不全的。”赵蟾道。 严义笑着说,“你小子看待《冷泉剑啸》另辟新径,教人意想不到。” “之前修练剑谱的斩妖人,都将其看做是一个整体,学会总纲,再练六式剑法,到你这儿,反其道而行,先练六式,不理会总纲。你可知,《冷泉剑啸》的总纲也是一篇心法?对剑修有莫大好处!” 第129章、五行符箓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严义似是想起了什么:“潘喜教你心法了吗?” “不曾。” “等一下。” 他反身进了第二列柜子那,扒拉了几下,又丢给赵蟾一册薄薄的功法:“《止水心经》,阳县斩妖司最好的心法,可让你心如止水,莫要小看‘心如止水’四字,厮杀之时,能使你少犯错,只要少犯错,除非境界相差太多,否则以你的天赋,即便走到穷途末路,亦能拼杀出一线生机。” 赵蟾翻开《止水心经》,全篇六百八十七字,讲的都是如何修心。 严义笑道:“修了心法,你的道心也能稳固一些,不会在大喜大悲之下,道心破碎。” “多谢严千户厚爱。” “哈哈……你是我看中的年轻斩妖人,把这两册功法安心收起来,啥时候修练到小成了,再还给我。” “遵命。” 潜意识里,严义觉得赵蟾可以修练《冷泉剑啸》,而非其他那些斩妖人,踟蹰不前。 “等着,兵器你有了,我再给你找一件护身的法宝。” 这间房间里的宝贝俱都摆满了柜子,也不知有多少。 “此宝不行,太弱了,只能抵挡三次筑基境攻击。” “这件?不行,需要日日夜夜以真气温养,哪有时间耗在这上面!” “这个不错,就是携带的不够便捷。” 最终,严义为赵蟾寻找了近一个时辰,他才大笑道:“就是它了。” 他拿着一块玉佩走到赵蟾面前,郑重其事的放在赵蟾的手心:“仿造的儒家灵器,品级是上品法器,府司赏下来的,原想着县司斩妖人立下大功再发出去,既然你缺少护身法宝,便送你了。 这玉佩叫做【念君】,听闻是取自什么‘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八字,我也不懂。 你送入其中一缕真气,让其知道在保护谁…… 大概能抵挡知命境妖魔三击,筑基境妖魔却是抵御不了,须得你自己越境斩杀。嗯,如果是金山洞大洞主王世略和天狼那等层次的知命妖魔,两击吧,两击差不多了。 来,系挂起来。” 如此珍贵的护身法宝,赵蟾有点受宠若惊。 “怎么傻呆着?” “千户,此宝会不会太贵重了?” “哈哈……你觉得贵重?” “十分贵重!” “没关系,你要是认为此宝贵重,那便多斩杀些妖魔偿还给县司,记住,唤作念君的玉佩不是我送你的,是阳县斩妖司暂时让你保管的。” 赵蟾谨慎的将玉佩系挂于腰间,严肃道:“属下明白了,今后必定多多斩妖除魔!” “这就对喽。”严义扭头瞥了眼奇花异草,“那些修行资源等你需要时再来申请使用,县司的校尉是能够凭借功勋兑换的。例如那花名叫【千竹颜】,须得十二等功勋兑换、那柄中品法器的长剑,叫做【黑虬】,十一等功勋、五十年份的灵芝同样是十一等功勋……” 向赵蟾介绍了一番县司的宝贝,严义关上门,贴上北天御煞符:“行了,你现今也是全身上下的宝贝,放心和妖魔厮杀。” “遵命。”赵蟾恭恭敬敬抱拳行礼。 暂且不说《冷泉剑啸》以及《止水心经》,单单是【念君】玉佩便弥足珍贵了。 可抵挡知命妖魔三击,这是能在关键时刻救命的。 何况,赵蟾刚刚输送进玉佩一缕真气,居然回馈给他了一篇经文。 不是修行功法,而是儒家学问。 “《请孟章神君符》由孔燕行给你,记得别轻易使用,碰上知命境妖魔,配合着念君玉佩,兴许有奇效!”严义叮嘱道。 赵蟾颔首称是。 仔细一思量,念君玉佩可挡下攻杀,请孟章神君符能斩杀知命妖魔,操作得当的话,赵蟾真的能以采气境修为跨越两个大境界斩杀知命妖魔! 严义又道:“回自己的房间修练,不是不让你外出斩妖,只是现在是非常之时,万勿冒险,今后缺不了激烈厮杀!” “遵命。” 既然千户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赵蟾哪能继续执拗的出城? 严义背着手走向自己的院子。 赵蟾甫一穿过穿堂,迎面看见兵器房的左蒲。 抱拳行礼。 “左大哥。” 左蒲瞧了眼被少年郎拿着的功法,笑问:“千户给你选的?” “是。” 他并未询问是何功法,“将功法放好后来找我,教给你《金剑符》、《引雷符》、《坚冰符》、《飞火符》、《土牢符》五种符箓的手诀。” 昨夜那场庆功宴,左蒲对赵蟾说,吃完饭给他一袋子校尉使用的符箓,不曾想喝酒喝的晕头转向,哪有精力再为赵蟾挑选符箓了?只好改日再说。 赵蟾赶忙回到房间,把《冷泉剑啸》与《止水心经》放在《琼林》旁,仔仔细细藏好,这才小跑向左蒲所在的兵器房。 这处院子是诛魔房的地点,昨夜畅饮的斩妖人已经清醒,看到报案房发的文书,连忙跟兵器房要符箓、丹药等物,前年那场围城战记忆犹新,可不敢小觑金山洞群妖。 不过,刚厮杀完,难道金山洞又要下大力气攻城吗? 为何不汇集妖魔群起而攻之,非要分两次? 左蒲准备了一个稍大点的袋子,“五行符箓我都给你装进去了,每样七张,共三十五张,够你用的了。” 赵蟾道谢,接过袋子,系挂在念君玉佩边。 “走,到演武场。” 演武场在县司旁边,须得从后门过去。 进了演武场。 左蒲捏了张《金剑符》,先为他示范数遍手诀,让赵蟾学着掐了一遍,见其掐的手诀分毫不差,惊讶道:“你倒是有个好脑袋,当初我学了一整天才学会的。” 旋即丢起金剑符,运转真气掐手诀,金剑符即刻化作两柄金色阔剑,将演武场中的稻草人扎了个凄凄惨惨。 “你来。” “好!” 赵蟾自符袋中找出一张金剑符,亦是拋起,运转真气,目标对准另一个稻草人,掐手决,符箓无火自燃,他能清晰感受到符箓之力的爆发,紧接着,符箓变成两柄金色阔剑,拦腰斩断稻草人。 左蒲拍着手掌:“极好、极好!” 依次是《引雷符》、《坚冰符》、《飞火符》、《土牢符》。 少年郎亦是一学就会。 “左大哥,能多给我些土牢符和坚冰符吗?” “哈哈……你居然如此之快的反应过来!” 用土牢符困住敌人,坚冰符加固,剩下的三符狂轰滥炸。 飞火符适合对付皮毛较多的妖魔,引雷符对厉鬼有奇效,金剑符锋锐,拿来斩杀体魄强横之辈。 各有各的妙用,只看使用符箓之人的手段与临场发挥。 两人甫一回到斩妖司。 就有兵器房斩妖人找到左蒲:“校尉,总算找到你了!出大事了!张校尉说,竖断山中,妖魔遍地!” “它们要围城?”左蒲怒目而视。 第130章、形势严峻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严千户召集县司所有斩妖人聚在诛魔房的院里。 扫过他们的面孔,严义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这次又要战死多少同僚。 张冬至汇报,竖断山中的妖魔远超昨日攻城之数,且他探查到至少有十头筑基妖魔的气息。 听到这则消息,严义瞬间不再抱有期望,将县司库藏里用于疗伤的丹药分发给受伤的诸位斩妖人,尤其是宁长真、徐师顺、郑之臧、孔燕行四人,得到了原本需要拿功勋才能换到的【养生培体丹】,比之孔燕行此前服用的大草还丹不知好到哪里去,较之玄微宗的福生丹,药效亦是提高了不止一筹。 服用养生培体丹的宁长真,伤势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算上已经吃过的福生丹,再给他两三日的时间,便能伤势尽愈。 孔燕行是几人之中见效最快的,服用养生培体丹后的两个时辰,怒元升神丹带来的后患一扫而尽。 徐师顺、郑之臧差了许多,但同样有了一战之力。 赵蟾站在斩妖人队伍里,适才他回到房间将《冷泉剑啸》和《止水心经》牢牢记下,眼下正默默参悟《止水心经》,心经对他而言,理解其含义还是没问题的,难点则是征战厮杀时,依然维持心如止水的境界。 这一点很难,旁人见他面目平静,心绪却多多少少受到影响,起伏不定。 《冷泉剑啸》的总纲,严千户称之为心法,虽然只有短短七十字,但比《止水心经》难多了,所以他打算弃之不顾,先尝试修练【探剑取月】、【金雁横空】两式。 两式剑法突出一个奇、快、妙、准,远胜过他自己融合《撼神剑》和《断云刀法》的剑法。 【探剑取月】,讲究一个奇、快,奇离古怪、越快越好,只要奇到敌人意料之外、快到一定境地,就能毫不费力的将之斩杀,并且对剑气控制的要求极高,必须将剑气尽数凝聚于剑,不外泄一丝一毫,以必杀一剑斩掉必死之人。 【金雁横空】则是妙、准,递剑时,仿若雁击长空,剑法飘忽不定,教人无从判断。一剑而出,妙不可言!并且绝对要准,准至让人不可思议,无论剑法如何的行踪难定,目标一定是为了斩杀敌人,而非花里胡哨,剑法的“妙”,是迷惑,绝非华而不实、中看不中用。 赵蟾的脑海里仿佛有一个小人,一遍遍苦练探剑取月、金雁横空。 姚柚和郭君鄂就站在他旁边。 姚柚得到了两枚仅次于养生培体丹的【长春丹】,伤势已好转许多,他侧头乜了赵蟾一眼,说心里话,这少年郎相貌委实英俊倜傥。 他是下品筑基的境界,境界虽不如左蒲的中品筑基高,却是比左蒲赚的功勋多,孔百户早已知会他千户帮他争取百户一职。 姚柚不满足有名无实的百户,他想要的是报案房主官!乃至阳县斩妖司千户!姚柚真实想法是要成为人上人! 有句话一直不曾告诉孔燕行,拼杀金山洞妖魔时,虽然受了伤,收获同样很大,之前若突破中品筑基,须得稳扎稳打的磨练半年,如今,他看到了中品筑基的门槛,只要伤势恢复,十天之内,他就能成为中品筑基的斩妖人! 闭关打坐太慢,还是得在生死之间磨砺,方能撼动桎梏。 类似于“杀胚”,但那种天骄人物,可以在生死之间、绝境之中直接突破境界,他不过是打破境界的篱笆而已。 郭君鄂忍俊不禁看了赵蟾一眼。 少年的内心非常感谢赵蟾愿意帮他向孔大哥美言几句。 他早就厌烦了在报案房内伏案书写文书,听那些小民痛斥妖魔,他要的是设身处地的拼杀妖魔,光明正大赚取功勋,令所有人高看他一眼。 郭君鄂对自己的天赋很有信心,许多人都称赞他是报案房下一代的希望,将来会成为百户、千户。 姚柚低声道:“千户要动员我等了。” “嗯!”郭君鄂重重点头。 姚柚心底暗笑,报案房主官只能有一人,自己虽是筑基境,难保天赋不错的郭君鄂后来者居上……所以,随意的落落棋子,鼓动郭君鄂不甘平庸外出斩杀妖魔,以这小子的经验,大概率会被妖魔撕碎!赵蟾是个聪明人,或许他已经有所察觉,但没关系,不帮郭君鄂说话,郭君鄂反而像是傻子似的嫉恨他。 况且,为了保护百姓战死,死得其所! 左蒲背着刀刃磕磕绊绊的大刀,战意高昂,他要立功!他要升为百户!然后是千户!既然竖断山中遍地妖魔,这全都是功勋,发狠拼杀便是! 吴愈倒觉得自己很疲惫。何时能杀尽金山洞群妖,可以稍稍喘一口气啊。他太累了,不仅是身体累,更累的是心,他背负的东西太多,很怕自己某一天顶不住压力,将那些事吐露出来! 郑之臧虽有服用怒元升神丹后的隐患,但精神焕发,孔燕行答应送予他一枚下品延寿丹,尽管只有区区十年的寿元,却是好死不如赖活着!苟延残喘总好过身死灯灭!现如今,郑之臧没有其他念头,唯有活着……即使低三下四、违背良知。 徐师顺目光炯炯有神,他与妖魔存在深仇大恨,莫说拥有五头知命妖魔的金山洞了,纵然是坐镇中五境妖魔的大魔窟,他也要想尽一切手段将其连根拔起,就算付出自己的性命,亦是在所不惜。 而诛魔房的张冬至背着那杆刻有晚晴二字的银枪,站在宁长真身后,从他的视角可以看到宁长真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宁百户受的伤太严重了,张冬至打心底希望这次伤势不会影响到他今后的修行! 兵器房的萧献与寅宾房的元文修站在一块,身旁是诛魔房的年轻天才北落昼,萧献忽然想到一个疑点,吴威是下品筑基的修为,两人平日里关系较好,他从未察觉吴威和金山洞有过联系,也从未听吴威说过任何怨言,一位历来兢兢业业斩妖除魔的斩妖人,忽然投靠金山洞,此事……着实太可疑了。处置完这次妖患,倘若他还活着的话,一定要仔仔细细调查一下。 …… 兵器房已发放了种种斩妖除魔的物品。 每人重新补充了符箓、丹药。 诛魔房的刘爽站在严千户近处,低头瞧了眼鼓鼓囊囊的符箓袋子,下定决心,即使自己战死,也要让金山洞群妖付出血的代价。 严义深呼吸了口气,似是洞察到刘爽的想法,“你小子得活下来,用得着你的地方多了去了。” 刘爽只好抱拳回答遵命。 严义喊道:“兄弟们,县司经受不住减员了,这次与妖魔厮杀,希望你们都能活下来!” 第131章、扑朔迷离 - 荡魔 - 八千妖孽 除了兵器房发送的物品外,严千户做主,挑选县司库藏里能挪用的符箓以及法器,同样发了下去。 此时此刻,法宝不是最珍贵,斩妖人才是核心。 法宝没了可以再跟府司申请,若是斩妖人战死,可就难以补充了。 严义安排诛魔房、兵器房防守面向竖断山的城墙。 报案房和寅宾房守另外三面城墙,伺机而动。 “记住!筑基斩妖人不必死守一面城墙,要是你们面对的妖魔减缓了攻势,立即察探其他城墙的状况,若危急,马上救援,若安全,固守待命! 我已经告知阳县令了,守军会配合我们斩杀妖魔! 我只有两个要求! 一,竭尽全力斩杀妖魔! 二,竭尽全力活下来! 听明白了吗?” 众人齐齐喊道:“听明白了!” 严义的目光看向赵蟾,见其神色镇定平静,暗道,这小子有念君玉佩,再给他一张请孟章神君符,如果金山洞的洞主敢来蹚浑水,兴许有机会送它一个大惊喜。 转念一想,暗暗苦笑,赵蟾不过中品采气,委实太强人所难了。 他挥了挥手:“稍后,我会把北天御煞符贴在城门上,咱们……死守城池吧,莫要出城浪战!” “遵命!” 憋屈吗? 众人都非常憋屈。 但没办法,人人负伤,除了死守城池,真做不了其他事。 只能守城守到群妖退兵。 “谁有疑问?” 张冬至迈出了一步。 严义道:“说。” “千户,若是妖魔闯进城池,哪房斩妖人从城墙退下将其斩杀?” 严义问孔燕行:“你伤势如何了?” 孔燕行赶紧回道:“有七、八分战力。” “若有妖魔闯进城池,孔百户率领报案房斩妖人将其斩杀!” 张冬至抱拳说了声知道了,退了回去。 此前,严义原想令报案房养精蓄锐,但,谁让局势恶化至如此地步,把群妖击退再谈养精蓄锐吧! “谁还有疑问?” 左蒲迈了一步。 “说!” 左蒲抱拳道:“千户,金山洞五位洞主强闯城墙,我们要不要阻拦?” 话说的好听,言外之意则是,五头知命妖魔强闯城墙,他们要不要死战?! 严义摇头:“五头知命妖魔是我和宁百户的对手,不是你们的,要是他们强闯,你们即刻退避,不要平白无故浪费自己性命。” “遵命!”左蒲退回。 徐师顺走了两步,又忍不住捂住嘴剧烈咳嗽,手掌拭去嘴角鲜血,声音嘶哑道:“千户,再给我一枚怒元升神丹。” “不行。” “那就给我一张请监兵神君符。” “嗯?你不是有请执明神君符吗?” “用掉了。” “好,等会我给你拿一张。” 徐师顺点了点头,弯腰又痛苦的猛咳。 严义皱了皱眉头,昨日率领斩妖人厮杀群妖,徐师顺服用了怒元升神丹,今天又要面对金山洞群妖,不知他的身体能不能坚持的了! 他是知道徐师顺对妖魔存有深仇大恨的,即使付出自己的性命,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徐百户,你伤势严重……”严义再次劝导,这已经是第四次劝他。 徐师顺顿时咧嘴笑道:“千户,身为斩妖人死战妖魔,天经地义!您不必再劝我了,我心意已决。” “一切小心!” “多谢千户。” 吴愈赶紧搀扶自家寅宾房的主官,低声道:“徐百户,千万注意身体!此次,你不必出战的。” 徐师顺不留痕迹看了他一眼,“我无事。” “嗯。”吴愈轻轻点了点头。 严义继续问道:“谁还有疑问?” 赵蟾举起了手。 “你有何疑问?” “千户,倘若群妖流窜进山里该如何?” 左蒲失笑:“既然流窜进了山里,我们阳县自然……嗯?你是指游居镇?” “不止是游居镇……”赵蟾咬字清晰道,“游居镇所在的大山,不只毗邻阳县,还有泽县以及誉江县,假设群妖表现出一副攻击阳县的架势,实则转头奔向泽县或者誉江县,我们该怎么做?” 鸦雀无声。 真真正正的鸦雀无声。 严义紧紧皱着眉头,低声道:“不可能!你怎么想的?” “竖断山后是孤雁山,越过孤雁山便能轻易穿过山路,直奔其他两座县城,剩下的就是选择泽县亦或誉江县。虽然两县较远,以妖魔的体魄,这点距离不算什么。” 少年郎如今也斩杀了不少妖魔,知晓它们的体魄确实比人族耐劳。 萧献问道:“你怎如此清楚大山里的山路?” “我以前在游居镇当采漆工,附近的山路几乎全部走过。”赵蟾答道。 严义深思赵蟾提出的可能。 半晌,摇摇头。 “我们是阳县斩妖司,不是泽县斩妖司或者誉江县斩妖司,首要的任务是保护这座县城的百姓!” 赵蟾抱拳道:“属下明白了。” “何况,泽县和誉江县的斩妖司比我们强大……” 这句话算是严义安慰自己。 张冬至至少察觉到十头筑基妖魔,再加上知命境洞主,饶是誉江县,不付出惨重代价,照样阻挡不下! 泽县还好说,勾察院的勾察使袁侯千户,正奉命在泽县斩妖司勾察,袁千户的种族天赋十分强悍,未尝不能以一敌二、敌三! 摆了摆手。 “都到城墙上严防死守吧!” “遵命!”众人不约而同抱拳应道。 穿上甲胄。 依次赶赴城墙。 报案房的斩妖人悉数出动,实际上现在也不剩几人了。 庞三山在赵蟾身侧小声道:“这次别轻易脱甲胄。” 赵蟾笑了笑:“好的,庞大哥。” “我昨天侥幸不死,真希望这次也不会死。”庞三山咧嘴笑道,“不过,要是你小子遇到危险,我会拼上性命救你的。” “不可!庞大哥……”赵蟾惊道。 “你小子对我胃口!厮杀群妖,你小子丢掉甲胄,袒露上身,手持长剑奋力杀敌,可谓勇武绝伦,你年纪轻轻的,我可不会允许你战死在这种小地方。” 庞三山凑近他,小声道:“你该去澜苍府甚至京城那等地方,阳县不过是小鱼塘,困不住你这头真龙!” “庞大哥。”赵蟾真心实意道,“我不会战死,亦是不愿看到庞大哥战死!” 走动之间,甲胄的甲叶哗啦啦作响,庞三山悄声道:“就凭你刚才向严千户提出的见解,你小子,不,赵校尉也是个有勇有谋之人!告知你一件我的小秘密,兴许再过十几个时辰,我就能从上品采气,突破下品筑基了!” “恭喜庞大哥!”赵蟾笑道。 打量着少年郎发自内心的笑容,庞三山暗暗点头,“赵兄弟是实诚人。” 人人都想着往上爬,因为不往上爬,作为经常拼杀妖魔的斩妖人,在缺少更好的修练资源的情况下,极大概率战死! 但报案房只有一位主官……你当上了主官,意味着其他人落选。 赵蟾由衷为他感到高兴,说明少年郎不是他潜在的竞争对手,而是可以结交的兄弟。 当然,只是稍微试探几句,还没到交心的地步。 至于“拼上性命救赵蟾”这句话。 庞三山姑且一说罢了。 赵蟾亦是姑且一听。 第132章、两仪伏魔阵 - 荡魔 - 八千妖孽 守军见到斩妖人鱼贯登上城墙戍守,不禁长松了口气。 姚柚不经意之间乜了眼对赵蟾格外亲密的庞三山,眉头稍稍皱了皱。 他是知晓庞三山为人的,一副阳刚忠勇的外表下,心思诡谲,只是庞三山不过上品采气的修为,连筑基境都不是,即便对报案房主官存有觊觎之心,那也是奢望! 何况,斩妖司讲究功勋,庞三山的功勋哪有自己丰厚! “姚大哥……”郭君鄂在他身侧低声唤了声。 姚柚笑问:“怎么了?” “我有些紧张。” “无妨,一会儿就好!别忘了,你好不容易有机会斩妖除魔,千万别露了怯,不然,下次可不允许你再出来了。” “嗯,我记下了。”郭君鄂果然被他这句话吓到了,回答的一本正经。 姚柚看着检查城墙的孔燕行:“若是有妖魔攻打城墙,你一定得表现的勇敢,让孔百户高看你一眼!自从带回了赵蟾,你没察觉百户对你不关心了吗?” “不瞒姚大哥,我……我感觉到了!孔大哥似乎更看重他。” “是啊,适才,孔百户步履匆匆的奔向千户住处,原以为出了大事,不曾料到,居然是为赵蟾请功!他如今和你一样,皆是下品采气,你就拿这场厮杀证明自己不比赵蟾差,甚至比他更强!我们斩妖司只服强者!” 郭君鄂重重点头,“嗯,到时候姚大哥瞧好吧,我肯定一步不退!” “如此甚好!这才是斩妖司的儿郎!” “我也会牢记孔大哥对我的情谊!” “哈哈……你我相处了这么久,当然得帮你参谋主意。”姚柚平和笑道。 竖断山矗立于阳县一侧,离最近的城墙隔着一段距离,其中有座晶莹清澈的小湖。 袁侯带赵蟾来阳县时,少年郎看到即便到了深夜,依然有百姓推着独轮车到小湖边取水。 而今,城门紧闭,又被严千户贴了北天御煞符,却是不能再外出取水了。 阳县内共打了三十二处井,说来也怪,明明就在竖断山山脚下,凿地取水并无任何的难处,土质松软,挖一挖,便有水源汩汩往外冒。 不过井水土腥味严重,百姓还是喜欢小湖里的水。 为此,部分百姓专门做起了这门营生,自称为卖水郎,多是卖予县里的大户人家。 “赵蟾!过来!”孔燕行喊道。 赵蟾忙走到他身边。 孔燕行摸着女墙,道:“可知县司如何为城墙附加阵法的?” “属下不懂。”赵蟾知晓,孔燕行是要给他讲解斩妖司布置于城墙上的阵法,便打起精神听讲。 少年郎持续不断的推衍《冷泉剑啸》的【探剑取月】、【金雁横空】两式。 《止水心经》亦是反复的咂摸,短短时间,竟真让他入了些门道。 心经的重点已经清清楚楚告诉你了,就是“止水”二字,引申为心如止水,心境仿佛静止的水一般,淡然又迅捷。 就似那片晶莹清澈的小湖,无风无浪、安然处之,仿若镜子的湖面又能倒映天地万物。 “之前,斩妖司采用的是山上宗门的办法,围绕县城镌刻阵纹,组合阵眼,形成防御大阵,但妖魔不是傻子,它们同样拥有阵法大家,破坏阵眼,继而扫除阵纹,让你空有大阵但施展不出几分威能。”孔燕行道。 赵蟾适时提问:“难不成大阵是无用之物?” “错,山上宗门的大阵很厉害,只是我们斩妖司遍及天下这么多座县城,又能去哪里寻到阵眼的压阵宝物?那些山上宗门的大阵,压阵之物都是些天材地宝,价值无穷,如果依照他们的做法,斩妖司须得搜罗无数天材地宝,方能满足不被妖魔破坏阵眼的要求!” 顿了顿。 孔燕行望向竖断山。 山崖之上,两头筑基妖魔并肩站在崖边,俯视着县城。 他心里舒了口气,妖魔仍在此地,没有像赵蟾说的那般,从竖断山越过孤雁山,经山路进攻泽县或者誉江县。 赵蟾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孔燕行却是了解的很。 这片山脉乃是阳县斩妖司负责戍守的,一旦失守,其他两县斩妖司告到府司,大镇抚使哪怕抓严义去治罪,都是罪有应得,谁也说不出一句话。 赵蟾亦是望见了那两头筑基妖魔,隔着这么远,照旧感受得到它们散发的妖气。 “既然山上宗门的阵法之道不适合我们,便有斩妖司的才智之士想到了另外一种办法。 拿城墙来做文章,把阵纹刻在砖石之上,阵眼挪到城内,如此一来,妖魔想破坏阵眼,必须打进城,若是破坏不了阵眼,只能前仆后继的攻城,强行破阵!” 孔燕行道:“说的简单,做起来十分难,因为这相当于重新发明大阵。幸好斩妖司不缺阵法大家,真让咱们做成了。庇护阳县的大阵便是来自他们之手,唤作【两仪伏魔阵】。” 话音刚落。 面向竖断山那段城墙,猛然爆发绚丽光彩。 一道两仪太极图缓缓升起。 赵蟾首次见到这般大场面,虽然面容保持平静,目光难免被比之城墙更要广大的两仪太极图震慑。 运转《止水心经》,心绪方才渐渐平定。 两仪太极图升至半空停下。 山崖上的筑基妖魔似是想挑战阵法,妖气澎湃,化作利爪,狠狠撕扯向城墙。 紧接着,如蝼蚁撞到了铜墙铁壁,妖气四散飞舞,无功而返。 孔燕行收回视线,笑道:“两仪伏魔阵连主阵之人都不需要,依靠的全是阵眼,而成为阵眼的宝贝……” 他看向脚底下,“是阳县所处之地的地脉,截取一段地脉放入阵眼,这段地脉跟主脉又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两仪伏魔阵便能维持下去!若是地脉的主脉让妖魔打坏了,阵法自然也就破了。 话又说回来,想要破坏地脉,何其难也!” 赵蟾问道:“拥有如此厉害的大阵,阳县岂不是万无一失了?” 孔燕行摇头道:“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法子,群妖可以扑上来攻城,顺着城墙攀爬,两仪伏魔阵虽然厉害,却对地脉的品质要求极高,不凑巧的是,咱们脚底下的地脉只能算作普通,不,连普通也称不上……只要群妖不计伤亡,攀上城墙把咱们斩妖人全杀了,两仪伏魔阵也就形同虚设。” 以地脉做阵眼的法子确实妙,却天然存有种种限制。 第133章、暴风雨前的宁静 - 荡魔 - 八千妖孽 没了筑基妖魔试探,半空的两仪太极图徐徐消散,像是湖面让风吹乱的皱纹。 孔燕行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符箓递给赵蟾,“哪有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归根结底,还是看我们一个个斩妖人,我们活着,便能抵挡群妖,我们战死,呵……” 他转身看向城墙后的民宅,以及流花街、灵岳街上行走百姓,指向他们:“我们死了,妖魔破城而入,百姓们可就遭了大难了。” “真要说有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那就是彻底杀光妖魔!” 赵蟾低头端量孔燕行给他的符箓,和杀忘情川老蛟时孔燕行使用的请监兵神君符相差无几。 少年郎的记性极佳,当时匆匆一瞥,依然记下了请监兵神君符朱砂绘制的图案。 两者之间,差别便是图案的些许不同。 “【请孟章神君符】,我向千户申请,他想都没想就同意给你。” 孔燕行拍着赵蟾的肩膀:“我们非常看好你,认为你是县司下一代的领头羊,能够庇护阳县百姓。” 赵蟾点了点头。 “你倒是不激动。” “我想以实际行动回答孔大哥和严千户对我的期待。” “哈哈……你是会说话的,我喜欢听。我教你手诀,比较繁复,仔细看好了。” 让赵蟾跟自己到没人的角落。 孔燕行在他目光灼灼注视下,双手掐诀。 掐诀的时间,大概有十几个呼吸。 “单手也能完成,你继续看。” 再为赵蟾演示单手掐诀。 单手掐诀比双手掐诀的难度高了不止一星半点,饶是赵蟾记忆力出众,同样得需要长久练习,方能在关键之时迅速使用请孟章神君符。 孔燕行不厌其烦一遍遍掐诀,直到赵蟾保证他记住了,这才停手。 “该你了。” 请孟章神君符的手诀,虽难,赵蟾看的懂,也能上手自己掐诀习练,但严义当着他的面掐北天御煞符的手诀,却是无论如何都看不懂,更何况是去练了。 “不错。”孔燕行满意的颔首。 真正的天才不需要反反复复去教,省心省力,说起来,赵蟾的天赋较之郭君鄂,高到天外去了。 郭君鄂跟着他修行很长一段时间了,现在是下品采气,赵蟾让锻体境的王焕领进门,如今已是中品采气,两人的差距何其之大! 孔燕行慎重其事说道:“除非陷入绝境,否则不可擅自使用请孟章神君符,而今,你的境界太低,一旦冒险使用此符,必受其反噬,县司中的斩妖人是有前车之鉴的!” “我晓得了。” 孔燕行扫了眼系挂在少年郎腰间的玉佩,寻思道,千户当真舍得下血本,连念君玉佩此等护身法器都交给赵蟾来保命了。念君玉佩虽然是仿造的法器,但对于知命境以下的修士,依然是极其珍贵的防身宝贝,至少得有七、八十枚山鬼花钱方能买下。难不成这是对赵蟾上交一小袋子山鬼花钱的回馈?千户委实太爱护这小子。 七八十枚山鬼花钱,在阳县这等小地方,已然是天文数字。 孔燕行忽然暗搓搓想道,这算不算以权谋私? 严千户把库藏里一部分丹药、符箓、法器分发给诸位斩妖人,却无一件的价值可与念君玉佩媲美。 枯等了一下午。 傍晚,晚霞挂满天边。 由民夫送来了饭菜。 赵蟾甩了甩掐诀的双手,端起饭菜往嘴里扒。 孔燕行望着竖断山,呢喃自语道:“怎么会?不可能!为什么?” 金山洞群妖既然已在竖断山,阳县斩妖人又发现了它们,继续藏起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计划已经失败,应该聚集群妖猛烈攻城! 它们怎么还未攻城? 金山洞的大洞主在想什么? 他们究竟有何目的? 严义巡视城墙,重点关注镌刻的阵纹。 阵纹刻在砖石之上,没有真气激发,便了无痕迹。 等到妖魔攻城,催动阵眼里的一截地脉,阵纹马上显现开来。 严义拖着伤体,走到了报案房斩妖人暂时戍守的这段城墙。 庞三山赶紧托着饭碗起身,恭敬道:“千户!” “嗯,好好吃饭,养精蓄锐。” “遵命!” 姚柚忙上前道:“虽不曾有妖魔攻城,但兄弟们一直严阵以待。” “不错。”严义笑着点点头。 郭君鄂激动道:“千户!我一定为阳县百姓斩妖除魔!” “小子,说得好!”严义赞赏道。 直到看见孔燕行和赵蟾,严义停在两人身旁,扭头和其他人道:“我有几句话交代下孔百户。” “遵命!” 姚柚、庞三山等人立即离开,给他们留下说话的地方。 郭君鄂瞥了眼赵蟾。 赵蟾没走,而严千户也未令他走。 严义幽幽一叹,望着竖断山,轻声道:“孔百户,或许赵蟾说的是对的。” 孔燕行亦是叹道:“我们在明,金山洞在暗,没办法的事,千户不必自责,只是……” “你想问魏县斩妖司为何没有牵制住金山洞是吧?” “正是。金山洞群妖之所以不曾大范围肆虐,全靠魏县斩妖司与我们合力限制它们,我们刚经历了一场妖魔攻城,斩杀六头筑基妖魔,采气境、锻体境妖魔众多,可谓大胜。但……金山洞受此挫败,理应龟缩洞窟,加上魏县斩妖司对它们的威胁,群妖不该这般肆无忌惮。” “这也是我没想通的地方。” 严义看着赵蟾:“你小子是有脑子的,说说你的看法。” 赵蟾抱拳道:“千户,我不过是山野长大的臭小子,不懂大局。” “让你说就说,哪这么磨磨唧唧。” “是。” 顿了顿。 赵蟾整理好要说的言语,慢吞吞又平静道:“我有两个猜测。” “哦?展开说。” “第一个猜测,金山洞实力大增,眼下已经不是魏县斩妖司牵制金山洞,而变成了金山洞牵制魏县斩妖司,如此,方能解释竖断山里的群妖,至于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兴许是放下阳县,打泽县或誉江县一个始料未及。” 严义嗯了声,“金山洞来了头天狼,又降服了枉水群妖,的确实力大增。长途跋涉攻打泽县、誉江县,你说过了。第二个猜测呢?” “第二个猜测……群妖不在乎我们发没发现它们。” “是何意思?” 严义和孔燕行皆不解。 转瞬之间。 严义脸色剧变。 少年郎一字一句道:“孔大哥为我讲解了【两仪伏魔阵】,厉害归厉害,但有非常明显的短板,极其、极其依赖当地的地脉品质!此地的地脉品质连普通都算不上。如果群妖不计伤亡猛攻县城,承受住阵法的绞杀,凭借数量的优势,以多敌少,即使二十头妖魔换一位斩妖人,赚的也是它们,再加上金山洞的洞主给群妖压阵……千户刚才说了,又多了头天狼……” “你的第二个猜测里,魏县斩妖司呢?你是不是没算他们?”孔燕行急道。 “算上了,枉水的妖魔佯攻魏县,策应金山洞覆灭阳县。” 第134章、无所不用其极 - 荡魔 - 八千妖孽 竖断山的山崖迎风站立一头人首狼身的妖魔,目光冰冷的俯视整座阳县县城。 在它身后,群妖推着粗制滥造的投石车缓缓立定。 另有硕大的石块被群妖们推至投石车两旁。 金山洞的大洞主王世略也现了身。 它不同于天狼的人首狼身,而是直立起来的狼妖。 毛发呈白色,戴着斗笠,披着鲜红如血的大氅,腰间挎刀,穿了一身重甲。 若不看他妖魔体魄,光那威风凛凛的站在山崖之上,使人感觉来了位攻城陷阵的大将军。 二洞主是个壮汉,头上生了两根漆黑的牛角,并未顶盔掼甲,而是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似乎蕴含无穷力量,二洞主被王世略收服后,赐名王金钊。 三洞主凤羽亦是去而复返,巧笑嫣兮,冰肌玉骨犹如仙子,身上妩媚风骚的气质却打破了她妄想做仙子的幻觉。 四洞主身受重伤不曾亲临,却将麾下妖魔悉数派了过来。 五洞主是头犬妖,双眼浑浊,今日化作人形,阴狠的视线在城墙上找了一圈,寻到了宁长真,继而又看见了气息萎靡不振的徐师顺,暗自冷笑。它成为金山洞五洞主之后,王世略赐名何攀。 五头知命妖魔齐齐伫立山崖,妖气冲天,竟隐约遮蔽了圆月。 天狼问道:“世叔,哪里是斩妖司所在?” 大洞主王世略指向占地较大的院子:“贤侄请看,斩妖司在那儿!” “破城后,我在斩妖司摆下宴席,请世叔吞吃少男少女,一饱口舌之欲。” “如此,极好。” 天狼指着凤羽:“你,去劝降他们。” 凤羽看向王世略,等待答复。 天狼是外来的妖魔,哪有自家大洞主威望高? 王世略轻轻点了点头:“一切听贤侄的,来之前我便告知尔等,此次由贤侄调兵遣将,尔等听命就是。” 凤羽抱拳称是。 跃下山崖,绕着城墙疾奔向城门。 “贤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世叔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可讲的?” 王世略摩挲着刀柄,谨慎道:“贤侄的血脉尊贵,万万不可打急了眼悍然不顾的拼杀,这些累活交给其他人,贤侄须得在金山洞地界安然无事,否则,我无法和上面交代。” “世叔严重了,我出身黑夜山,从小到大舍命厮杀了不知多少次,岂会在意区区阳县斩妖司?这些斩妖人连给我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哪有资格让我‘悍然不顾’?” “贤侄,两仪伏魔阵的厉害之处我已尽数告诉了你,千万不要大意。” 天狼失笑:“想来世叔离家太久,忘记了天狼一族的体魄之坚固。” 王世略仰头望着一轮圆月:“是啊,离家太久了,真想再看一看黑夜山。” “会有机会的,我族正重新崛起,天才之辈应运而生,反而是世叔需要好好活下去,等待返回黑夜山的那一天。” “哈哈……借贤侄吉言,我寿元充足,可以等的到那一天!” 说罢,王世略担心起枉水群妖能不能抵的了事:“贤侄啊,你不知枉水群妖被魏县斩妖司吓破了多少胆子!命它们这些废物攻打魏县,恐是无济于事,以魏县斩妖人的机警,十之八九猜测到咱们要破灭阳县。” 天狼轻声道:“所以要无所不用其极,既要尝试劝降阳县斩妖人,又要下大力气攻打,阳县一没,金山洞就能顺势掌握座座大山,不用担心斩妖人清剿儿郎们。彼时,无论是泽县或是誉江县,皆能感受到金山洞的兵锋!” “你与我说实话,上面那群人到底怎么想的?” “哈,世叔在小地方待的时间太长了,不知外界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哦?我洗耳恭听。” “这西唐国即将遭受战乱,朝堂调兵遣将,并且让许多斩妖人参战,这正是我等扩充地盘的好时机。世叔只知这一点便可以了,其余的,连我也只是猜测不知真假。” 王世略凑近问道:“澜苍府以及那几座大城呢?听闻,大城里繁花似锦,小娘子细皮嫩肉,咬一口滋滋冒油。” “哈哈……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世叔,我所知道的,上面正犹豫着要不要趁澜苍府斩妖司空虚,发兵攻打,如若占据了澜苍府,毓山郡很快便成我等的乐园。” 王世略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叹道:“可怜我久处乡间,头上无人,只能在这偏僻之地作威作福,不能为我族尽一份力。” 天狼暗暗哂笑,这王世略哪是天狼一族,不过沾亲带故,身上有一丝丝天狼血脉罢了。 “世叔说哪里话,阳县、魏县之地,好山好水,百姓亦是不少,世叔创立的金山洞若是就此扎下根,未尝没有发扬光大的一天,到时,世叔衣锦还乡,黑夜山的亲戚们也高看世叔一等。” “贤侄说的太对了。” 王世略抚掌大笑。 “世叔似是对人族的学问感兴趣?” “那可都是好东西呀!圣贤学问,直指大道,如果我占下阳县、魏县、泽县乃至誉江县,一定大开学堂,传授给群妖圣贤道理,令它们好好做妖。” 天狼不以为意,心底讥笑。 人就是人,妖就是妖。 人族的圣贤学问,如何适合妖族来学? 一头筑基妖魔奔上前:“大洞主,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一声令下!” 众妖回首望去。 山崖上,硕大的滚石该有二百。 这都是金山洞群妖应天狼的命令,趁阳县斩妖人自以为大破妖魔攻城而沾沾自喜时,连夜凿取来的。 其实,凤羽说她组织的妖魔攻城,大错特错。 实际上是天狼命凤羽这般做的,又让凤羽前来斩杀宁长真。 不管用何等手段,只要有效削弱阳县斩妖司的力量,皆是它愿意看到的。 其他知命妖魔饶有兴致的环视着滚石。它们攻城,驱策群妖一哄而上,能打下来就打下来,不能打便退。 自从天狼潜入至金山洞,即刻指定了一系列攻打阳县、魏县的计划。 收服枉水群妖,策应金山洞覆灭阳县,仅仅是第一步。 下一步,则是驱赶阳县百姓攻魏县,坏了那群斩妖人的心境,再凭借天狼和五位洞主的力量灭了魏县。 纳两座县城之地为地盘,金山洞势力便小有所成。 第三步,扫除泽县、誉江县的斩妖司。 做这些事,只为了剪除澜苍府的羽翼,使其即实力空虚又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天狼不怕外人知晓它的谋划,因为…… 毓山郡斩妖司和妖魔之间,形势已然转变,西唐国朝廷抽走了部分强者应对国与国的厮杀,妖魔一方必然占据上风。 此为大势所趋! 天狼暗忖,若自己做成此事,上面应当下定决心攻打澜苍府了吧?那么,自己就立下了大功! “重振黑夜山天狼一族,吾辈义不容辞!”天狼暗暗为自己打气。 第135章、劝降 - 荡魔 - 八千妖孽 凤羽我见犹怜的站在城墙之下。 她不曾看高高站在城墙上俯视着她的严义等斩妖人,而是眯眼细瞧城门。 应该是贴了符箓,城门散着滢滢红光,即便她此等修为道行,也对红光颇为忌惮。 听闻县城斩妖司有北天御煞符,难不成咱们的严千户将北天御煞符贴在了城门之上? 倒是个好想法。 暗自猜度一番,凤羽仰着尖尖的下巴,仿佛细长鹅颈的脖子在星月光辉照耀下,熠熠生辉。 她咯咯笑道:“诸位弟兄们,我金山洞群贤毕至,今夜定然破城而入,你们何必再愚忠的效力斩妖司?不如投靠金山洞,我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 “闭嘴!浑身恶臭的妖魔站在城下,简直脏了你脚下的路!” “你们妖魔享受的荣华富贵,皆抢自无辜百姓,我等斩妖人便是要为百姓向你们报仇雪恨!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哼,吃的什么肉?人肉不成?物伤其类,我等斩妖人哪会随尔等妖魔吃人肉!” “赶紧滚!有啥招数尽管使来!我阳县斩妖人但凡讨饶,就是尔等畜牲的孙子!” 凤羽笑道:“小兄弟此言差矣,哪会让你们吃人肉?你们愿意吃什么肉就吃什么肉,愿意喝什么酒便喝什么酒水!听说过澜苍府的雪腴酒吗?我金山洞群贤日日夜夜只饮雪腴酒!” “妖言惑众!非得逼我出城取你首级不成?” 她摆着诱惑至极的姿势:“兄弟大可以出城来试试,不过,你想杀我,我却想陪你睡觉,我们之间哪有什么化不开的仇怨?睡一觉不行,那就多睡几次,总会放下仇怨的。” “呸!妖魔就是妖魔,毫无礼义廉耻!下贱!” 凤羽笑的不停,转身扭着臀,半侧着头,欲语还休,退后了一段距离,而后站定,在这个位置就能看清楚严义的神情了。 她问道:“严千户可曾看见山崖上的投石车?” 严义哈哈大笑:“小小的投石车难道想砸坏城墙吗?” “严千户此言差矣。”她掩嘴笑道,“不是砸坏城墙,而是我等打开两仪伏魔阵的缺口,使得石块可以砸烂百姓的宅子。彼时,百姓肯定会对你们产生不满,严千户该如何是好呢?只要你们这些斩妖人愿意投降,大洞主说了,绝对不妄造杀戮,阳县百姓就是他的子民,大洞主是爱民如子之人。” 严义却问了一句不想干的事:“三洞主可知,昨日群妖攻城,为何不让它们接近城墙?要是仗着两仪伏魔阵,岂能伤亡的了斩妖人?” “哈哈……严千户问了句废话,以前不知道,如今我等却是明白了。” “你们明白了什么?” “你们阳县斩妖司的本事太小,镌刻于城墙上的阵纹太弱,一次攻城,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来恢复阵纹,况且,此地的地脉品质太低下了!截取一段地脉充当两仪伏魔阵的阵眼,不过是以‘地气’来充盈阵法,品质如此之低的地脉,地气又能多到哪里去?万一用光了地气,阳县百姓才算是遭了大难。” 凤羽道:“不如降了,既给阳县百姓一条活路,也给你们自己一条活路,我向你保证,只要你们降了,定然把充当阵眼的一截地脉送还主脉,使得此地太平无事。” 严义不止是观察着凤羽的神色,同时也留心聚拢在此的斩妖人表情。 五头知命境妖魔出现在此地,形势严峻到了极点,兴许……有斩妖人心里生了怯,而一旦生怯,投降妖魔就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了。 他已经听说“谣传”吴威投降金山洞,对于此事,严义委实没什么好言语的,形形色色的斩妖人都有,暗地勾连妖魔的斩妖人不胜枚举,若不然,怎会有勾察院勾察使的存在?他们是吃干饭的吗?当然是尽力揪出害群之马。 吴威这件事不算完,如果坐实了他投降金山洞,刚勾察完阳县的袁侯袁千户,一定受到勾察院惩处。 为何没有发现吴威叛逃一事? 你是只领俸禄不干事的庸碌之才? 勾察院不需要庸碌之才。 “严千户,呵呵,你是不是察觉了手下的人心思浮动?” 凤羽咯咯笑着指向竖断山山崖。 “你们瞧,大洞主、二洞主、五洞主,加上我与那位天狼,金山洞破城势在必得,之所以遣我到此劝降,实是我等不愿看到生灵涂炭!严千户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不为手下人着想,应该为城池里的百姓以及周遭村子的百姓想一想呀!” 严义失笑,喊道:“三洞主果然伶牙俐齿,在场之人谁不知道你们妖魔实乃蛇蝎心肠、歹毒凶残?我劝三洞主不必多费口舌了,你们妖魔是劝降不了我们的,投降十死无生,若不投降,呵呵,你们金山洞即便来了五头知命境妖魔,也未必能攻破的了阳县!” “严千户如此满怀信心?” “我是不是满怀信心,你们试试便清楚了。” 严义指着高崖上的投石车,嗤笑:“沐猴而冠,令人啼笑皆非。” “你们当真不考虑考虑?” 尚不等凤羽话音落下,城墙上骂声一片。 “三洞主,我瞧你姿色不错,我正好缺个老婆,你给我当老婆行不行?我不嫌弃你的!” “哈哈……你想娶三洞主当老婆,人家还不嫁呢,谁不知道三洞主一旦离开金山洞半步,其他洞主非得打起来不可,全靠着三洞主肉身布施群妖呢!” “老妖婆!一大把年纪了还装嫩,自己不觉得臊得慌?!赶紧滚,碍眼!” “听闻三洞主是鸡妖?巧了,我们县司缺鸡毛掸子,三洞主不如帮帮我们?” “你们别说话了!没看见三洞主恼羞成怒了嘛!就这样的气量还想劝降我们?哈哈……让人笑掉大牙!” 凤羽确实怒了。 跨出一步。 身后陡然浮现一只仿若小山的彩色母鸡,她拍向城墙一掌,霎那间,妖气排山倒海而来。 赵蟾一直站在严义身边,当凤羽攻击城墙,砖石之上的阵纹陡然间被激发,一面两仪太极图似乎绣在了城墙似的,将凤羽打来的妖气悉数散掉。 但少年郎观察到,消散妖气的时间大约六个呼吸,城墙受此攻击亦是颤了数颤。 “哼!”凤羽眼看自己撼动不了两仪伏魔阵,收回虚影,打算返回山崖向王世略汇报。 “三洞主,你认为自己走的了吗?”严义认真问道。 凤羽转过的身子,又转了回来,盯着严义的脸庞:“我想来就来,想走便走,你能奈我何?” 严义摊开手掌,一枚山果大小的红丹药不知何时被他藏在手里,张口吞下。 “刚才我问你,昨天妖魔攻城,斩妖司为何不依靠城墙斩杀群妖?如此,死伤的人数会大大减少。 三洞主的回答的对,阳县的两仪伏魔阵确实很弱,但又答的很片面…… 维持两仪伏魔阵威力全盛,就是为了防止金山洞五头知命妖魔攻城!” “该叫三洞主见识见识此阵法,为何被称作两仪伏魔阵了!!” 第136章、看轻了你 - 荡魔 - 八千妖孽 凤羽怒视着握住横刀的严义,瞬间掩嘴咯咯笑道:“妾身是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何等激烈的战事没有经历过?但,迄今为止,确实不知两仪伏魔阵究竟有怎样的伟力,请严千户赐教!” 前年金山洞群妖攻打阳县,凤羽不曾参与。 站在城墙上的一众斩妖人对凤羽的蔑视之言,充耳不闻,因严千户身上的真气节节攀升,一浪高过一浪,若说刚才的他是无风无浪的海平面,眨眼间刮起了狂风暴雨,海浪被刮上了天,欲与天公试比高! 这般气势,委实令人心惊!! 严义右手攥着横刀,此刀是他年轻时在斩妖司立下上获大功所得,这么些年,斩杀众多妖魔,加上他悉心温养,严义敢拍着胸脯保证,此刀无限逼近下品灵器。 “三洞主……呵,从今以后,金山洞的三洞主该换人了。” 说罢,严义自城墙一跃而下。 小山般大小的彩色鸡妖虚影再次从凤羽背后显现。 汹涌澎湃的妖气撞上持刀砍来的严义。 两仪伏魔阵的阵纹尽数浮现,一道太极图旋转于阳县上空,仿若一片巨大无比的画卷。 横刀如同携带了万钧之力,刀锋所过之处,凤羽的妖气纷纷避退,有如臣子迎接皇帝。 只看这一幕,凤羽惊慌失措的尖叫,赶忙搬出压箱底的绝招。 她披上一件彩色的羽衣,头戴金冠。 将更为庞大的妖气一掌接一掌拍打向严义。 刀光映亮了此方天地,像是天上的月光垂爱阳县,特意落下无穷光辉。 城墙上的斩妖人瞠目结舌注视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严千户。 孔燕行在赵蟾身边低声道:“两仪伏魔阵不需要主阵之人,但并不是没有主阵之人!如今,严千户已经成了主阵之人,裹挟两仪伏魔阵之威,此獠断无幸理,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赵蟾扭头望了眼竖断山的山崖。 既然城下之妖是三洞主,想必金山洞不会坐视她死在此处。 “孔大哥,稍后应该是苦战了。” “嗯,大家伙都明白。” 赵蟾穿着沉重的甲胄,举手投足稍稍不便,他拔出菟符剑,只能金山洞群妖蚁赴攻城。 姚柚的注意力似乎不在城下,小声问道:“赵校尉剑鞘里的桃枝是法宝吗?” 赵蟾笑道:“是我从游居镇折来的。” 孔燕行故意漫不经心道:“这小子思念家乡,折了一杆桃枝随身带着,以解思乡之苦。” “有趣,应当是施展了术法,现在可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我瞧这桃枝嫩芽新发。” 庞三山咧着嘴笑道:“姚大哥何必追根问底?难不成别人都不许有自己的喜好?” 姚柚一怔,摇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何意思?我看姚大哥整日伏案写文书,魔怔了。” “哈哈……庞兄弟说的有几分道理,写文书写的确实魔怔了。”姚柚不与之继续胡搅蛮缠,自嘲一句,便专注战场。 庞三山冷笑的扭头望向竖断山。 山崖之上的知命妖魔,坐不住了,冲下来两头。 妖气宛若乌云,压抑的叫人头皮发麻。 凤羽嘴角的鲜血似是小溪,滴滴答答不断掉在地面。 严义明明身受重伤,不知服用了什么丹药,竟然恢复全盛时期……不,他眼下拥有的力量,远不是他全盛时期能够比肩的,接近下品开府境! 她不是对手。 该想方设法逃命! 一人一妖之间的距离不足两丈。 凤羽竭尽所能的催动妖气,形成一堵堵妖气长墙阻挡严义进攻的节奏。 她不擅长使用兵器,拿手的绝活是自身雄浑的妖气,一旦敌手杀力极强,不讲道理的破开她的妖气,事情可就不妙了。 比起那种注重杀力的剑修,严义不遑多让,甚至携带两仪伏魔阵之力,使得凤羽心神失守,犹如兔子见了鹰。 数个呼吸的时间。 严义挥砍着横刀,将妖气砍的支离破碎。 安安稳稳站在了凤羽一丈之外。 他的眼神仿佛在看死人。 “王世略与王金钊来救你了,可惜,迟了。” 凤羽慌的尖叫不已。 彻底顾不上任何事,转身便逃。 恰好顺了严义的心思,他等的就是凤羽心神失守。 两仪伏魔阵之威,更多的是震慑妖魔的心神,使其陷入惶恐难安、不能自已的境地。 要是群妖修练《止水心经》,那就坏事了。 严义轻笑:“两仪伏魔阵斩杀妖魔的本事,同样不俗。” 凤羽想逃,却逃不出这天罗地网。 她陡然目眩神迷。 使劲睁大眼睛。 看入眼里的,尽是旋转的太极图。 上下左右、天上地下,处处都是太极图。 她似乎深陷于太极图的世界。 王世略和二洞主王金钊疾奔的速度教人难以想象,已然快靠近凤羽了,王世略大喝:“稳住心神!” 严义讥笑:“迟了!” 一刀砍下。 鲜血暴起! 王世略猛地停下脚步。 王金钊面无表情问道:“围杀严义?” “不,严义现在这副状态支撑不了多久,依照天狼的计划,按部就班覆灭阳县。” “也好。但,我想试试严义如今的本事。” “去吧。” 王金钊看都不看身首异处的凤羽一眼,这只鸡妖,它早玩腻了。 严义微微震了震横刀,刀身上的妖血悉数崩开。 凤羽肉体虽灭,神魂仍在,怒骂严义,无数脏言脏语全部吐出。 反手一刀。 刀气催动两仪伏魔阵,凤羽的神魂即刻被两仪伏魔阵包裹住,似是磨盘碾压黄豆,将她的神魂碾的魂飞魄散。 王世略怜惜的幽幽一叹。 赤裸上身,肌肉虬结,头上生了两根漆黑牛角的王金钊一拳捅向严义。 严义持刀厮杀。 斗罢十几个回合。 王金钊浑身是血,鼓足妖气,一拳打在横刀的刀刃上,巨力推着严义一直退至城墙根下。 “不错。”王金钊吐了口妖血,死死盯着半分伤势也没有的严义道,“打的老四差点死无葬身之地,又轻而易举杀了老三,你这个斩妖司千户有点本事。” 严义揉着发酸的右手腕,笑道:“二洞主王金钊果然力大无穷。” “不算什么。眼下,单打独斗我不是你的对手。没成想,看轻了你。” “看轻我?” 严义笑的愈发深沉,“无妨,从今以后,我要金山洞群妖死死记住老子的名字!” 刀气冲向王金钊。 旋转于阳县之上的太极图,宛如受到了召唤,以压顶之势砸下来。 第137章、“去试试剑锋”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两仪太极图愈来愈小,却旋转的越来越快。 王世略大喝:“退!” 金山洞的二洞主再无厮杀下去的心思,这般状态下的严义,对他们这些知命境妖魔而言,几乎是无敌的。 比之魏县斩妖司的高千户的战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知道,高千户半只脚踏进了下品开府境。 “逃?” 严义冷笑喝问。 “逃的了吗?” 原本笼罩阳县上空的两仪太极图已经在他的刀尖旋转不停。 王金钊退。 他则猛追。 原不想出手的大洞主王世略无可奈何拔刀出鞘,眨眼的功夫,便已抓住王金钊满是肌肉的肩膀,王金钊在它手里,仿佛一只小鸡仔,猛地朝竖断山山崖掷去,他留下来,攥着刀柄,挥刀迎向近在咫尺的严义。 太快了。 委实太快了。 城墙上的斩妖人尚未看清,陡然,城墙震动不休,尘土飞扬,星月洒下的光辉照在烟尘之上,霎那间,什么也看不清,只感受的到动人心魄的刀气以及浩浩荡荡的妖气。 赵蟾不由自主地死死攥紧了剑柄,他在想,自己何时能像严千户这般,与强大妖魔酣畅淋漓的厮杀!! 等烟尘散去。 星月的光辉垂洒于严义的肩膀。 他依旧握着那柄横刀。 王世略已经退到了五、六丈之外,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喘息着。 那旋转不休的两仪太极图仍然挂在横刀的刀尖,却是沾染了妖血,看上去格外的妖异。 严义讥笑的问道:“还行不行?” “再来!有什么不行的!我倒想知道,像刚刚那一击,你还能用几次!”王世略动了真火。 它穿在身上的甲胄顿时寸寸皲裂。 挥舞两下长刀。 王世略走向严义,“你应是吃了【一步登天丹】是不是?呵呵,难道你不知,一步登天后摔下来,可就被摔的七零八落万劫不复了!!” “那又如何?我将你们悉数斩杀了,岂不是一劳永逸?” “一步登天、一步登天,我实在不曾料到,你竟然有此等丹药!!” 严义笑了几声,以毫不在意的口吻说道:“药力只化开了六分,尚有四分等着尔等宵小攻城。”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用自己的性命守城?” “本来没下定决心,毕竟谁都有私心,我严义同样不例外。” “又是出现什么样的变故使你下定决心了?” “很简单,后继有人而已。” “后继有人?” 王世略仰头扫视着墙头上的一众斩妖人:“谁?” “哈哈……王世略,我哪会告知你是谁?” “他?” 王世略指向郭君鄂。 严义瞬间挥刀杀向它。 “哈哈……”王世略猖狂大笑,半点不退避的迎战,“你不是说后继有人了吗?等会儿,我亲自登城,砍杀了你的后继之人!教你死都死不安宁!” 他们的谈话,被严义用真气遮蔽了下来,城墙上观战的斩妖人并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到王世略突然指了下郭君鄂,随后便是妖魔与严千户不死不休的大战。 刀气和妖气的碰撞令大地出现裂痕。 严义占了上风,随着厮杀的回合越多,差不多是压着王世略打。 王世略的甲胄已经被刀气撕裂。 二十几个回合之后,严义一刀砍在王世略脖颈,深入半寸。 王世略即刻以命换命的朝严义的胸口砍去。 严义只好抽刀退避。 “去!” 旋转刀尖的两仪太极图,猝然增大,似是一座山把王世略砸的翻滚出去。 王世略长刀插进地面,这才堪堪止住躯体。 晃晃脑袋。 注视着两仪太极图,起身。 拔出长刀。 这头不仅战力强横,体魄亦是磐石之固的金山洞大洞主喊道:“严义,若是我们不攻打阳县了,你又待如何?” 严义失笑:“太好了,我可以稳住服用一步登天丹之后的后患。” “哼,想的挺美,等你没了这股力量,再度攻打阳县。” “恐怕那时,魏县斩妖司已然支援到此地,枉水群妖可困不住他们。” “哦?” 严义笑问:“都到这时候了,你们还在想着遮掩此事?不就是令枉水群妖纠缠住魏县斩妖司,好策应你们攻打阳县嘛,有什么难猜的?一群蠢货。” 王世略摇头道:“玩阴谋诡计,我等妖族果然不是你们人族的对手。你说得对,而今,箭在弦上,已到了不得不发、拖延不下去的地步了。” 它盯着严义:“不过,严千户果然是一方枭雄,居然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王洞主,我问你一件事可好?” “问吧,问完这件事我等便要攻城了。” “我阳县斩妖司的吴威可是投靠了金山洞?” 王世略立即皱了眉头,摇摇头:“我不曾听闻此事。” 严义霎时长舒一口气,“那便好。” “怎么?吴威叛了?” 想了想“谣传”,严义道,“一笔糊涂账。” “那好,严千户不必相送,接下来咱们亮‘真招’吧。” “我还是送一送大洞主比较好。” “嗯?” 旋转在严义身前的两仪太极图,迎风而涨。 王世略掉头就逃。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人家严义都跟你玩命了,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虽说两仪伏魔阵有震慑妖魔心神之效,对于王世略这等强悍妖魔来说,布置于阳县的阵法又差了许多,甚至连二洞主王金钊那等层次的知命妖魔,效果都不好。 太极图风驰电掣般的追上王世略。 它反手竖劈。 刀刃与太极图接触,爆发刺眼的亮光。 王世略怒吼。 旋即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砸在竖断山。 石块如雨落。 天狼站在山崖往下眺望,喊道:“世叔可曾无事?” “哈哈……贤侄不必担忧,这点小场面杀不了我!”王世略自石堆中跳出,刀指阳县,高喊道,“儿郎们!攻城!破城之后,一月不封刀!” 顷刻间,群妖欢呼如潮。 天狼负手望着阳县,失笑:“一月不封刀,哪还剩下人族?没了人,哪能驱赶他们攻魏县?” “好好好,听贤侄的,十日不封刀!” …… 严义召回两仪太极图,作为当下的主阵之人,又让太极图重回阳县上空。 跃回城墙。 “千户!你没事吧?” “千户杀的好!早就看那头老母鸡不顺眼了!” “千户威武!” 严义豪气纵生,笑道:“众斩妖人听令!” “属下在!” 他望着自竖断山你追我赶跳下的群妖,喝道:“斩妖除魔就在此时此刻!随我杀个痛快!” “杀个痛快!” “杀个痛快!!!” …… 徐师顺忍着经脉的剧痛,将一颗猩红的丹药趁着无人注意之时塞入嘴里。 丹药的血腥味使他差点吐了出来。 吴愈站在角落,鬼使神差瞥了一眼,幽幽一叹。 …… 张冬至抚摸着银枪上【晚晴】二字,呢喃道:“爱妻,今日,我便为你报仇雪恨。” …… 宁长真意气风发,吼道:“诛魔房儿郎们!斩妖除魔,九死无悔!”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 郑之臧注视着山崖上的天狼,止不住的哆嗦。 兵器房校尉左蒲大吼着指挥斩妖人站在关键位置,以此配合两仪伏魔阵抵御妖魔。 …… “赵蟾?” “嗯?” “你干嘛去?”孔燕行问道。 赵蟾道:“去试试剑锋。” “这是死生之战!你回来!” 赵蟾奔向直面妖魔的那段城墙。 严义赞赏的看着少年郎的背影,说道:“别劝了。雏鹰振翅,方能纵横长空。” 第138章、妖魔蚁赴攻城 - 荡魔 - 八千妖孽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来顶替赵校尉的位置。”严义大笑道。 其余斩妖人侧目。 没想到赵蟾在严千户心里的地位如此之高。 但话又说回来,不是每个人都舍生忘死直奔一线战场的! 而严千户早已安排好四房斩妖人的任务,却愿意为了赵蟾破例,此事让众人心里确实有点犯嘀咕。 郭君鄂小声的对姚柚道:“姚大哥,我要不要也去那里?” 话外之意,姚柚当然听的明白,郭君鄂不想让赵蟾抢走自己的风头。 刚刚金山洞的大洞主王世略都指向了他,尽管听不到它和严千户说了什么,但是大家都或多或少有所猜测,无外乎王世略察探到了郭君鄂是天才之辈,担心阳县斩妖司再出现一位宁长真。 不过,相比起郭君鄂,诛魔房的北落昼,更加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是上品采气,且功勋立了不少,迄今,已经有四个十二等功勋。 “嗯,你与孔百户说一下,记得,要大声!” “好!” 郭君鄂伸手,高喊道:“孔大哥,我也要……” 孔燕行眯起眼睛,刚要开口。 严义斥道:“赵蟾已是中品采气境,又在游居镇便和妖魔厮杀数场,你比不上他,还是安心留在这段城墙等候群妖!” “什么?赵蟾不是下品采气吗?短短一日,怎么中品了?” “他是坐马车修行的?” “难怪严千户跟孔百户如此看重赵校尉,确是罕见的天骄人物。” 郭君鄂瞠目结舌,感到自己呼吸都不顺畅了,“赵……赵校尉已经中品采气了?” 孔燕行确认道:“赵蟾的的确确已经突破至中品采气,加上他已有斩妖除魔经验,所以严千户才同意他直面妖魔兵锋。” 姚柚顿时出言赞叹道:“赵校尉果然是人中龙凤!” 严义暂且不理这几人的小心思,他望了几眼开始攻城的群妖几眼,尤其是在天狼身上停留许久,盘坐下来,运气催化体内的药力。 一步登天丹六分药力已为他所用,也只能压王世略一头,即便这样,还是仗着两仪伏魔阵,可见王世略这头妖魔的不俗之处。 若是再算上天狼以及二洞主、五洞主,他一个人单挑不了四头知命妖魔。 宁长真被凤羽伤的太重,即使吃了福生丹和养生培体丹,恢复的战力只能说是刚刚可以派上用场,对战知命境妖魔,无异于自寻死路。 “各安其位,准备厮杀。” 留下这句话,严义闭上眼睛。 一步登天丹……若说怒元升神丹是给筑基境斩妖人准备的“两伤术法”,那么一步登天丹则是给知命境斩妖人准备的,一旦使用,后患远胜怒元升神丹! 往好处想,只要逼退这次群妖攻城,严义还有慢慢疗伤的时间,不必谈及伤重而死四个字。 倘若,城池守不下,唯有爆发一步登天丹全部的药力,跟金山洞群妖拼了,他的下场也只剩十死无生。 此丹,不是每位千户都能拥有的,府司只发放给久经考验的千户。 …… 还未正式接战,城墙上守军的军心已接近崩溃。 前年那次群妖攻城,尽管妖魔同样蚁赴攻城,但绝对没有今日这般兴兵动众! 看着奔至城下黑压压的妖魔,握着兵器的掌心汗流不止,身体不听使唤的哆嗦。 “我……前年妖魔攻城我参加过战斗,那时……那时不过两百余头妖魔,哪像如今这般一眼望不到头!” “该是金山洞妖魔全部出动了!兄弟们,别紧张,到了现在这地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父老乡亲们可就在咱们身后呢!咱们挡不住妖魔,大家都会死!死无葬身之地!!” “是啊!别怕!斩妖人跟咱们在一块呢!有斩妖人在,妖魔破不了城!” 县城守军的小官鼓起余勇,纷纷激励他们。 “县令说了,打赢了群妖,每人都有赏钱!就算不幸战死了,给你家的抚恤翻一番!” “而且,谁要是作战勇武,会被县令提拔当官!再也不是大头兵了!” “大家伙都是阳县人,爹娘妻女可都在城里呢,我们怂了、退了,被妖魔破了城,所有人都会死!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幸免于难!” “拼了!兄弟们咱们跟妖魔拼了!拼一拼有一线生机,不拼,等死而已!老子刚置办好的新宅子,还没住够呢!就算老子死了,新宅子足够爹娘妻儿住的了!” 山崖上的妖魔动用了投石车。 硕大的石块抛掷向县城内。 布置于阳县的两仪伏魔阵,终归是太简陋了,只能阻挡妖魔,无法拦截石块。 守军们眼睁睁看着石块砸进城内,毁坏一栋栋大好宅院,又听着许多百姓嘶喊尖叫,紧接着,城内起了火,大风一吹,火势猛涨,极快的时间,映红了半边天。 他们无声的张大嘴巴,攥着兵器的手背青筋崩了起来。 “挨千刀的妖魔!!!该死!该死!妖魔都该死!!” 不知是谁压抑着怒骂。 “杀妖!杀妖!!杀妖!!!” “杀妖!” 阳县令登上城头,接过兵士递来的擂锤,大声吼道:“与阳县共存亡!” 使出全部气力,擂响战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下下鼓声仿佛敲在了守军的心脏。 死战之意冲宵。 两仪伏魔阵的阵纹尽数点亮。 妖魔攀爬城墙,阵纹生起数不清的烈焰、雷电、冰块、尖刺、泥流…… 大多数妖魔光在攀爬城墙时,就已经殒命。 其他妖魔踩踏它们的尸体,悍不畏死的继续攀爬。 更有桀骜难驯的筑基妖魔,高高跃起,跳向城墙,一张张旋转着的两仪太极图迅速浮现堵截,这头筑基妖魔迎头撞在太极图,又摔下城墙,砸死数头弱小妖魔方才止住翻滚之势。 筑基妖魔六只眼睛死死瞪着遍布阵纹的城墙,它以身试阵,要想破城大快朵颐,没有捷径,只能选择攀爬上城墙! 该死的两仪伏魔阵不允许妖魔忽视城墙,从空中飞过去! 与此同时。 阳县斩妖司门口的两尊上品法器石狮子,蜕下石衣,化作了两头威猛雄狮。 雄狮离开原地,穿过城内燃烧着的熊熊烈焰,引起救火的诸多百姓一阵惊呼,继而奔上城墙,扑倒侥幸闯上城头的妖魔,狠狠撕咬。 咬死妖魔。 两头雄狮怒目圆睁,一阵大吼。 霎那间,将一些小妖小魔震慑的肝胆俱碎掉头便逃,更是把一片冤魂怨鬼吼的魂飞魄散。 狮吼亦有鼓舞人心之效。 守军们士气高涨,大呼酣战。 第139章、激战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沿着城墙疾奔过来时,恰巧看到两头雄狮撕咬妖魔。 守军士气可用,诛魔房、兵器房两房斩妖人严阵以待,若有妖魔攀上城墙,即刻斩杀。 诛魔房的刘爽将符箓贴在女墙上,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每隔十步便掐诀。 赵蟾在他身侧,刘爽讶异的看着赵蟾:“报案房斩妖人应该在其他地方,你怎么到这儿了?” “来帮帮忙。” “哈哈……好,好男儿!”刘爽大笑。 两人身旁站着四个守军,刘爽话音未落,有妖魔被两仪伏魔阵点燃成了一团火,却依然凶悍难制,高高跃起来扒住城墙,嘶吼着伸出脑袋把一位猝不及防的守军咬掉大半截身子。 赵蟾率先反应过来,菟符剑剑光一亮,妖魔的脑袋仍然燃烧着摔到甬道,没了脑袋的尸首仿佛大火球砸到城下的妖魔,使得其余妖魔悲鸣不断。 其余三位守军吓的惊魂未定,实在不曾想到那头妖魔蛮横凶厉至此! 刘爽不以为意:“赵校尉,守城不比外出斩妖除魔,可得小心。” “多谢提醒。” 旋即,刘爽对那守军道:“这段城墙交给我,你们去别的地方。” “是。” 他们巴不得换个地儿,这段城墙下的妖魔异常凶狠,不顾伤亡的攀爬城墙,若继续呆在这,必无幸理。 “赵校尉,你也去别的地方帮忙吧。” “你……” 刘爽笑着掐诀,期间,另有两头妖魔浑身是伤的攀上了城墙,赵蟾剑出如雁,将它们一剑斩杀。 十数个呼吸后。 刘爽肉眼可见的变得气喘吁吁、萎靡不振,他贴在女墙上的符箓大放光彩,五尊黄巾力士现身。 “黄巾力士!我有它们在。” 赵蟾打量着体魄凝实的黄巾力士。 他曾在游居镇见过苏慎召唤过黄巾力士,但所召的黄巾力士躯体模模糊糊,远不能与这五尊黄巾力士可比。 由此可见,刘爽虽然困于境界停滞不前,实力却不能小觑。 刘爽自怀里掏出一瓶丹药,像是糖豆似的倒进嘴里,气色渐好,真气亦是慢慢恢复。 “有事喊我。”赵蟾并未多说。 “好。”他点了点头。 刘爽在迎战那两百头妖魔时,力竭过一次,不知这次拖着伤体强行守城,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兵器房的左蒲咧嘴狞笑,站在女墙,居高临下,以刀刃磕磕绊绊的大刀砍断胆敢爬上来的妖魔的爪子。 似是打的兴起,左蒲霎时哈哈大笑:“尔等宵小就这点本事?还不够老子砍的!” 他戍守的这段城墙,暂时无事,金山洞妖魔硬扛着阵纹,实力大为削弱,即使有凶残妖魔奋力攀爬,也让他几刀砍杀了事。 “哦?赵校尉怎么来了?” “那边无事,便想着过来帮帮同僚。” “哈哈……你这可是临阵变卦,不怕严千户事后拿你问罪?” “严千户顶替了我的位置。” 左蒲上下打量着赵蟾:“严千户居然如此厚爱于你!” 这段城墙之下奔来了两头筑基妖魔,左蒲马上盯紧了它们,“赵校尉,接下来的厮杀怕是辛苦喽。” 赵蟾同样留意到了它们,那两头筑基妖魔的长相实在怪异,一头应是螳螂妖,化作了人形,却又蜕化的不够彻底,人的脑袋,三对螳螂臂,一条腿是人腿,另一条腿则是螳螂腿。另外一头则是鸮妖,鸮的脑袋,人的身体和双腿,双臂反而是灰翅,翅膀上的羽毛泛着月光,利如兵器。 有这两头筑基妖魔督阵,蚁赴攻城的妖魔陷入了癫狂,强忍着两仪伏魔阵之威,即使那两头上品法器的雄狮再度怒吼,群妖照样不顾伤亡地疯狂攀墙。 蓦地,十几头妖魔前赴后继的登上了城头。 菟符剑仿若游龙,穿梭于数头妖魔之中,剑气凝而不散,每一剑必斩一头妖魔。 “赵校尉,尽心杀妖便是!登上城头的妖魔,俱被两仪伏魔阵大大削弱,一身战力顶多剩余三、四分。” 赵蟾将身边的妖魔斩杀殆尽,左蒲那边亦是完事了。 他打量着少年郎:“赵校尉的战力变强了。” 赵蟾抹了把脸上的妖血,笑了下,不笑还好,一笑,顿时有妖血流入嘴里,苦涩腥臭。 “是不是《冷泉剑啸》?”左蒲问道。 “嗯,【探剑取月】、【金雁横空】两式。” “怪不得我看你的剑法快、奇、准、妙,剑气又凝聚于剑身,极少外逸。没想到《冷泉剑啸》如此难之又难的剑谱,赵校尉都能一学即会。” “侥幸罢了。” “哈哈……赵校尉,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左蒲突然恭敬道。 “好,我答应你。” “啊?赵校尉猜到我要求什么了?” 赵蟾侧身,避开又一头冲上城头的妖魔,这一剑,不是《冷泉剑啸》,而是他自创的剑招,剑痕漂浮,妖魔已一分为二,伤口平滑齐整。 “我会把揣摩的《冷泉剑啸》毫无保留的赠予左大哥。”少年郎毫不藏私。 左蒲狂喜:“当真?” “左大哥,妖……” 左蒲大刀一撩,将偷袭他的妖魔砍下城。 “自然当真。”赵蟾道。 “哈哈……今后你我就是兄弟。” 赵蟾看了眼城下群妖,那两头筑基妖魔连连催促,一众妖魔歇斯底里、丧心病狂地踩踏同伴尸首,丝毫不在乎两仪伏魔阵对它们的绞杀。 这次共八头妖魔攀上了城头。 赵蟾站着的地方六头,左蒲那儿两头。 六头妖魔扑咬向赵蟾。 金雁横空! 剑法之妙、之准,让斩杀完两头妖魔的左蒲叹为观止。 这便是《冷泉剑啸》,其他斩妖人想学都学不会,人家赵蟾玩似的便会了,甚至运用到厮杀之中,颇为熟稔,半点不像新手菜鸟。 人比人啊,气死人! 他虽然不是剑修,但世间大道、殊途同归,未尝不能以《冷泉剑啸》旁敲侧击自己的刀法! 刘爽操纵五尊黄巾力士,亦是接连斩杀妖魔。 他一人守一段城墙。 也难怪诛魔房百户宁长真想为他换一枚伐毛洗髓、脱胎换骨的【芸草还骨丹】。 刘爽留意到了赵蟾的剑法,呢喃自语:“《冷泉剑啸》?赵校尉属实了不起,这等极难的剑法居然一学就会,教人自惭形秽!” 这般惨烈的攻城战,守军短短时间之内便伤亡了不少人,身受重伤者哀嚎不断。 兵器房百户郑之臧呼喊、指挥着胆战心惊的“辅兵”把他们抬下去。 斩妖司雇佣的“辅兵”只能充当此等作用了,他们不像守军那般隔三差五操练杀敌之术。 眼下,辅兵亦是不多了,许多人宁愿不要斩妖司开出的高薪,他们皆是普通百姓,保命要紧。 郑之臧忽然听到左蒲大喊了一声赵蟾。 他扭过头。 只看到两头筑基妖魔突袭登上城头。 一头螳螂妖看也不看被两仪伏魔阵伤到的体魄,尖啸着冲杀向左蒲。 另外一头应该是鸮妖,也就是乡间常见的猫头鹰,此獠锐眼锁定赵蟾,许是早已存了撕杀这少年的心思,灰色的双翅一震,片片飞羽仿若箭雨,朝赵蟾激射而去! 第140章、斩杀筑基妖魔,上获之功!!! - 荡魔 - 八千妖孽 菟符剑作为上品法器,即使在中品采气的赵蟾手里,也展现了惊人的锋锐。 一部分剑气输入菟符剑,余下的剑气支持他规避飞羽。 恰好有一式能够应对眼下的局面。 探剑取月。 此剑式讲究足够的快、奇。 随着这一剑招被赵蟾施展开来,至少大部分宛若飞刀的飞羽被菟符剑拦截下来,剩下的一小部分则是让赵蟾仿佛猿猴般灵敏巧妙避开。 尽管姿势不好看,又因穿在身上的甲胄稍显囊肿,腰腹、胸膛、臂膀等部位的铁甲被飞羽划出了口子,但总归是平安无事。 螳螂妖的三对螳螂臂,手臂的外侧是堪比刀锋的臂刃,砍的左蒲招架不休。 赵蟾无事,左蒲也暗暗长舒了一口气,见到鸮妖以密密麻麻的飞羽攻击赵蟾,吓的他心脏都跳慢了一拍,眼下看来,不仅赵蟾能够抵挡飞羽,甚至有跃跃欲试迎战筑基境鸮妖的打算。 “赵校尉!”左蒲恨恨劈下一刀,将螳螂妖砍退数步,“鸮妖差不多是中品筑基,你不是其对手,速退!” 鸮妖惊讶的凝视着持剑的少年郎,它原以为只凭刚才一招,足以被飞羽刺成筛子,万万不曾料到竟然勉强挡下来了。 鸮妖扭头乜了眼左蒲,目光又从怔怔不敢上前的郑之臧身上扫过,冷笑:“左校尉抬举我了,哪是中品筑基,只是下品筑基罢了。” “赵校尉!别听妖魔胡说八道,鸮妖是金山洞剩存下来的十七头筑基妖魔之一,境界虽不高,战力却不容小视!!!千万别轻敌大意!!!” 未几,左蒲挥刀和螳螂妖激烈厮杀,向郑之臧喊道:“郑百户!现在不是顾全大局的时候,快去救赵校尉!” 郑之臧犹如傻在原地,不进也不退,赧赧道:“容老夫观察观察战局。” 这句话气的左蒲直跺脚。 “我的主官啊!都到何时了!哪有给你迟疑犹豫的时间!” 郑之臧心中惴惴,想了又想,还是选择不为所动。 左蒲咬紧牙关,他该提醒的话,都说了,如果赵蟾不逃、郑之臧不救,事后的罪责怪不到他身上。 正当鸮妖轻视赵蟾之际。 紧紧攥着菟符剑的少年郎,箭步前冲,道道剑痕漂浮于半空,呼吸间散去,复又浮现一道道剑痕。 剑气格外扎实、凝聚。 鸮妖猛地察觉杀意,瞬间被吓了一个激灵,既然粗心大意的丢了先机,即刻后撤。 赵蟾细心留意着妖魔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它的双翅以及堪比飞刀的羽毛。 这一剑无功而返。 金山洞存活至今的筑基妖魔,任意一头厮杀经验都极其丰富。 左蒲已经提醒赵蟾了。 试探过后。 赵蟾便知自己想退也退不了了,唯有倾尽全力斩杀了面前的妖魔! 鸮妖露出残忍狰狞的神情,随手抓过一个来不及逃跑的守军,一口咬断其脖颈,大口饮血。 它和螳螂妖顶着两仪伏魔阵攀爬上城墙的伤势正在缓慢愈合,只要让它们在城墙站稳脚跟,伤势就能恢复的越来越快,这也是妖魔体魄优于人族的一点。 与左蒲厮杀的螳螂妖拼了几个回合之后,渐渐被左蒲压制在了下风。 两仪伏魔阵对它们这些筑基妖魔而言,威能同样极大,选择无视阵法攻城,必然需要承受代价。 “赵校尉,逃不了就拼命吧,鸮妖实力大损,正是你立功的好时机!” 与此同时,左蒲瞥了一眼郑之臧,这老头,似是被攻上城墙的妖魔吓傻了,两腿像是灌满了铅,依然不走也不斩杀妖魔,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假若成功抵御了群妖攻城,左蒲非得跟严千户告他一状,委实是气人。 鸮妖奇怪明明故意送给赵蟾一个攻击的机会,为何这次反而不动了。 难不成洞察到了它打算以守待攻? 将吸食干血液的守军丢下城墙。 少年斩妖人不趁机攻杀,那就换它来! 展开双翅,妖气弥漫于周遭,飞羽像是夜间划过的流星,片片激射向赵蟾。 相同的招数再来一次,赵蟾可不会惧了。 照样是《冷泉剑啸》的【探剑取月】一招,叮叮当当地拦下鸮妖的羽毛。 “有点手段。”鸮妖狞笑。 扑朔着翅膀飞了起来,仿若灰色的闪电,掠过赵蟾。 坚硬如兵器的翅膀划过少年郎胸前,甲胄破开,触及到了皮肉,血流不止,伤口幸好没有太深入。 这还是赵蟾关键时刻尽力避了避身体,不然,光这一下,就得致命。 鸮妖飞在半空,两仪伏魔阵形成火雨、泥流、雷电、冰块砸在它的妖体上,浑然不觉。 妖气仿佛一阵雾,环绕着它。 复又朝赵蟾掠来。 左蒲怒目圆睁,吼道:“当心!” “郑百户,你真要坐视不理吗?” 鸮妖的速度太快了。 刚刚还在半空,转瞬,就飞至赵蟾身前。 赵蟾略微眯起了眼睛,不知何时双手攥住了剑柄,催动全部真气施展【探剑取月】。 剑光一闪而逝。 鸮妖没能飞上半空,扑倒在甬道,翻滚了数下,双翅支着身体想要重新站起来,下一刻,它的身体居中一分为二! 翻涌着的妖气,亦是偃旗息鼓。 赵蟾一剑竟将之从中斩为了两截。 实在是太快了。 莫说迎战螳螂妖的左蒲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呆呆傻站原地的郑之臧也不曾察觉。 螳螂妖怒吼连连,鸮妖没死在百户手里,没死在左蒲等筑基斩妖人手中,竟死于斩妖司一位无名小卒的剑下! 死的太冤了!平白无故送予这无名小卒“上获”之功! 或许,在场的斩妖人和妖魔里,唯有当事人赵蟾跟鸮妖明白事情的原委。 此剑。 角度选择的太刁钻、太精妙了。 探剑取月一招,又足够的快、准,以至于鸮妖掠过来后再想躲避已然来不及。 菟符剑的剑刃顶着它的脑袋,居中划过,令这头下品筑基妖魔霎那间殒命。 无论鸮妖厮杀经验多么丰富,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切都晚了。 它仍是轻视大意少年斩妖人了。 赵蟾拄着剑单膝跪地,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体内的真气悉数付诸于此剑,所剩无几。 然而,《剑气指玄篇》疯狂运转,采摘天地灵气炼化为剑气。 很快,赵蟾撑着菟符剑站了起来,拿出瓶丹药,兵器房发放的《复灵丹》,功效是迅速恢复真气。 倒进嘴里四、五粒。 看都不看郑之臧一眼,凝神观察螳螂妖。 适才,鸮妖在吸食守军血液时,赵蟾放弃了攻击,因他觉得筑基境妖魔不会蠢到再让他袭杀,必定有所准备。 那么,螳螂妖有左蒲牵制,他可以从容不迫的进行袭杀! 第141章、死志 - 荡魔 - 八千妖孽 左蒲将那头螳螂妖狠狠压制住,使其疲于应对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大刀。 又有数头妖魔攀上了城墙,声声怒吼,它们似是心存死志,攻上城墙为的便是竭尽所能消耗斩妖人的力量,好给其他妖魔攻城创造机会。 不知是【复灵丹】效果好,还是《剑气指玄篇》神异,赵蟾体内的剑气已恢复了四成。 攀上城头的五头妖魔离他不过丈余的距离,纷纷扑来。 它们为了攀上城头而伤痕累累,赵蟾轻松斩杀。 郑之臧似是“活”了过来。 他比赵蟾先行动,联手左蒲一块斩杀掉螳螂妖。 左蒲气喘吁吁,懒得问郑之臧刚才为何作壁上观,因为他从郑之臧的神色中看到了“贪生怕死”四字。 而郑之臧有苦难言,孔燕行答应他以自己的功勋换一枚下品延寿丹,他现在是真不想死。 何况,服用怒元升神丹的后患,不过是稍稍有所好转,实力远不如全盛时期。 左蒲不给郑之臧好脸色看,反而冲着赵蟾竖起大拇指:“赵校尉,你以采气修为独自斩杀筑基妖魔,乃‘上获’之功!我会报给千户的。” 赵蟾注视着左蒲的身后,脸色凝重。 左蒲诧异,扭头望去。 竖断山的山崖之上,投石车不断将硕大的石块甩进县城内,不少百姓的宅子毁于一旦,甚至有百姓被石块砸死。 适才失的火,并未扑灭,隐隐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夜幕之下,哭号震天,百姓疲于奔命。 赵蟾指着山崖:“有没有办法把那些投石车毁掉?” 左蒲摇头道:“即便是千户也不可能去到山崖逼退那些知命妖魔。” 若是连知命境妖魔也打不退,何谈毁掉在它们身后的投石车? “赵校尉,死战而已!不光是我等斩妖人死战,县城里的百姓同样是死战!没什么不同。” “我明白了。”赵蟾郑重的颔首。 另一段城墙,诛魔房刘爽召来的黄巾力士只剩下两尊,他本人也气力不济的倚在内墙,枕戈待旦。 左蒲担忧的望了一眼刘爽。 “我去守那段城墙。” “赵校尉,万事当心!你的‘上获’之功,我和郑百户都看在眼里。” 郑之臧借坡下驴:“正是、正是。” “若我战死,自会有郑百户愿意为你证实!”左蒲咧嘴笑道。 这一波妖魔攻城仅仅是前菜。 下一波妖魔,不止是左蒲为之侧目,连赵蟾都察觉到群妖里存在众多采气道行的妖魔。 赵蟾朝左蒲抱拳道:“左大哥,你也万事当心……” 顿了顿。 “请不要战死,妖魔斩杀不尽,没了金山洞,另有银山洞、铜山洞,左大哥留下有用之躯,继续为万民斩妖除魔!” “哈哈……看情况吧,我要是厮杀的太畅快,可就什么都不管了。”左蒲挥着手,让赵蟾快去帮刘爽戍守城墙。 他走后。 左蒲笑道:“赵校尉来的正是时候,他不来,我可应付不了两头筑基妖魔。” 郑之臧欲言又止,最终叹道:“非是我贪生怕死,而是年老体衰,又服用了怒元升神丹,后患在体内扎下根,一时半会难以恢复,就算吃了养生培体丹,只是不那般痛苦罢了……” “郑百户,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就是了,我又不是听不进话的那种人。” 左蒲背对着他,扫视着城下忍受两仪伏魔阵攀墙的群妖:“郑百户,您年纪大了,前两年便该退位让贤寻处好山好水养老,而非霸占兵器房主官,贪恋这点权势、钱财,尸位素餐、无所作为。 我知晓您的为人的,您说……” 左蒲又跳上女墙,挥着大刀,只要有妖魔快接近城墙,立即砍断其爪子。 “您说撞上天狼,是吃了怒元升神丹才侥幸逃回来。我认为真实情况不是那样……” “你胡说什么?”郑之臧突兀怒斥道,“你又不在我身边?如何知晓当时危急情况?这头天狼生生撕裂了罗河县一位千户,又把另一位千户打成重伤,它闲庭信步地来到阳县附近,是我吃了怒元升神丹才将其逼退!否则,严千户不曾坐镇阳县,天狼必定闯城!” 左蒲呵呵冷笑:“破绽百出!简直破绽百出!” “你……”郑之臧指着左蒲,压低着声音,怒道,“我现在还是兵器房主官!!!” “正因如此,我才想与您说些真心话,百户,您的时代过去了,该退位让贤了。” “你要挟我?” “此言差矣,我区区校尉,哪敢要挟您?除了我之外,您猜猜县司有多少人不相信您以一己之力逼退了天狼?” “呵呵,大可将话说清楚。” “好,千户信吗?” “……”郑之臧立即无言以对。 左蒲自顾自说道:“千户受伤了,尽管并没有说,大家却不是傻子,看的明白,能将千户伤到如此程度的妖魔,郑百户能将之逼退吗?” “你……胡说八道,千户的伤……千户的伤……” “千户跟王世略的厮杀刚结束不久,只靠它自己就算伤的了千户,也不至于让千户落到现在这副畏手畏脚的地步,一定有其他妖魔协助王世略围杀千户!我猜是那头天狼。” 郑之臧原本可以继续狡辩,毕竟金山洞不光有王世略一位洞主,却忽然没了那股心气,无奈道:“是我跪地求天狼别杀我,趁他不注意吞下怒元升神丹不顾一切逃回阳县的。” “百户,打完这场,荣休吧,不要再霸占着兵器房主官的位子不撒手。” 左蒲跳下女墙,走到郑之臧身侧。 “你想当兵器房主官?” “呵,攻城的群妖有死志,难不成斩妖人便没有死志吗?纵然其他人没有,我左蒲总该说到做到……” “倘若你活下来,事后我向严千户举荐你当兵器房主官。” “再说吧。” …… 赵蟾跑到刘爽身边。 刘爽笑道:“赵校尉,好俊的剑法!!好大的功劳!” “侥幸。” “哈哈……什么都是侥幸,就不是侥幸了,《冷泉剑啸》在你手上终于展露獠牙,不俗!太不俗了!!” 刘爽抬起手臂,指着另一段城墙。 那是诛魔房、兵器房主力戍守的一段城墙,攻城的妖魔仿若无穷无尽,北落昼、张冬至、萧献等人杀到沐浴妖血,宁长真盘坐在他们身后抓住每一分每一秒提升真气,因金山洞五洞主何攀,就站在城墙之下,虎视眈眈。 “赵校尉,我还活着,活着就能守着这段城墙,而那里……我们的人手不够了……” 赵蟾提着菟符剑,与两尊黄巾力士斩掉爬上城头的七头妖魔。 “这段城墙,只靠你守不住。” “嗯?” 妖魔也吹起了号角。 倚靠内墙的刘爽赶忙踉踉跄跄扶着女墙看向城下的局面。 新的攻势形成。 只这段城墙,就有不下百头妖魔!它们踩着同伴的尸首,癫狂攻城。 “采气……”刘爽自语道,“筑基妖魔!” 督阵的是头鹿魔。 刘爽凑巧认识它,自称什么“鹿角小仙”。 赵蟾重新拿出那瓶【复灵丹】,一股脑倒进嘴里,“或许,你我两人也守不住这段城墙。” 第142章、难如上青天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和筑基境的鸮妖厮杀时,严义、孔燕行、姚柚、郭君鄂、庞三山等人皆在注视着他们。 当看到赵蟾落入下风,鸮妖扑闪着翅膀飞起来,横冲直撞地掠向赵蟾,严义提起真气又落下,孔燕行惊呼出声恨不得马上现身在赵蟾身边帮他斩杀鸮妖。 姚柚嘴角微微带了点笑意不把赵蟾的死活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赵蟾百分百死于筑基妖魔爪下,绝无幸理!采气境如何抵挡筑基妖魔?若不然,斩妖司怎能将越境斩杀妖魔定为“上获”之功?哪能轻轻松松就立下上获之功啊!难得很!难如上青天! 郭君鄂修为低,只能模模糊糊看到赵蟾和一头强大的妖魔拼命,他心底还是挺感激赵蟾的,若无姚大哥鼓励他,没有赵蟾帮忙向孔大哥说话,或许,孔大哥不允许他登上城墙,所以,郭君鄂不希望赵蟾战死,只希望他身受重伤,一身天赋白白浪费,在报案房再也威胁不到自己。 庞三山重重拍了下女墙,扭头扫视众人神情,泛着冷笑,姚柚这面善心黑的混蛋,郭君鄂这天真愚蠢的傻子……唯有严千户和孔百户,哦,还有他,真情实意关心赵蟾的安危!只不过,庞三山是觉得等自己成了报案房主官,手底下不能无人可用! “千户……”孔燕行惊慌失措。 严义打断他的话,失笑:“慌什么,继续看。” “不能再看了!那是金山洞十七头筑基妖魔里的鸮妖,虽是下品筑基,战力却极为惊人,尤其是它的飞羽,坚硬锋锐堪比利器!密密麻麻的飞羽激射过来,赵蟾抵挡了一次、两次,肯定挡不下第三次!” 孔燕行焦急的话语都变得尖锐了。 严义指着赵蟾:“你没看清楚吗?那小子换了剑法。” “嗯?换了剑法?换了什么剑法?”孔燕行十分不解。 除了《撼神剑》以及赵蟾自创的招式,他还会什么剑法? 莫不是《冷泉剑啸》? 别开玩笑了。 任凭赵蟾再如何的惊才绝艳,哪能如此之短的时间就学会了?况且,迄今为止,没有一位斩妖人会《冷泉剑啸》,包括严千户! 天方夜谭!不可能的! 严义目光灼灼,轻声道:“孔百户,看好了,这一剑是【探剑取月】!” “啊?” 鸮妖又俯冲向赵蟾,孔燕行只看到少年郎双手紧紧攥着剑柄,刹那间斩过鸮妖,妖魔扑倒在甬道,翻滚了数下,紧接着,它想撑起身子,身体却居中一分为二! 严义双眼圆睁,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攥着拳头,低喝道:“探剑取月!没想到此剑还能这么用!!好啊!好!探剑取月一剑,讲究奇离古怪、越快越好!赵蟾真正做到了奇、快两个要诀!又以采气跨境斩杀筑基妖魔!上获之功!好!上获之功!!” 旋即,觉得自己身为阳县斩妖司千户应该冷静一点,赶紧安抚激动的情绪,对孔燕行道:“反观你要送下品延寿丹的那人,被妖魔惊破了胆子,不敢上前、不敢逃跑。” 孔燕行亲眼见到赵蟾斩杀鸮妖,满脸难以置信,兴奋的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一个字。 不可思议!! 姚柚猛地盯着赵蟾,他……这少年凭采气境的修为独自斩杀了筑基妖魔?如何做到的?!这怎么可能?!! 郭君鄂只是依稀看到鸮妖与赵蟾再一次交错而过,旋即鸮妖倒在了甬道上,再也没能站起来!赵蟾他……杀了头筑基妖魔?郭君鄂哂笑一声,不可能的,自己别胡思乱想,应是站在旁边的郑之臧帮赵蟾除掉了妖魔! 庞三山愣愣注视着赵蟾,良久,鼓掌道:“少年英雄!真的是少年英雄!” 孔燕行这才缓过神,在严义身侧小声问道:“似乎……郑百户不该继续当斩妖人了。” “嗯,此事过后,若我活着,我会亲自处置。要是我死了,你把此事告诉宁长真,由他来处置。” “千户,你……” “生死存亡之际,但凡能保下阳县众多百姓,任何法子都是好办法。别说是我战死了,纵然献祭我等斩妖人换取斩杀群妖的力量,我想都不想的就去做。” “唉,事情尚未到那一步!” 严义摇摇头:“到了。” 他们听见了号角声。 严义等斩妖人纷纷扶着女墙望向群妖。 “十七头筑基妖魔去二,余下的十五头看样子要一拥而上了!”姚柚呢喃判断道,他又遥望着依旧站在山崖不动的知命境妖魔,“劣势,天大的劣势!该如何是好啊!” 他所谓的“如何是好”,是如何苟全自己的性命,而非保下阳县百姓。 山崖上的投石车源源不绝的投掷硕大的石块,场面令人绝望。 庞三山看着寅宾房斩妖人,徐师顺气定神闲盘坐着,随着呼吸,两条小蛇似的气流在他的鼻间游来游去,气息缓缓提升,仿佛要在这般危急之时突破境界。 而校尉吴愈守在徐师顺身旁,看见庞三山朝这边望来,点了点头。 严义和孔燕行有所察觉,不约而同转头注视着徐师顺。 “服用怒元升神丹后的隐患痊愈了。”严义轻声道。 孔燕行羡慕又长松一口气道:“徐百户要突破知命境了。” “有些奇怪。”严义道。 孔燕行了然于胸,阳县斩妖司的百户之间,互相知根知底,按照正常的修行进度,徐师顺想突破至知命境,至少需要三、四年的时间打磨真气,这只是有希望,绝非一定成功突破! “徐百户大概在厮杀中明悟了‘知命’二字。” 严义点点头,如今也只能是这般解释。 “率领报案房斩妖人去支援吧。” “遵命!” 孔燕行招呼几人,急匆匆奔向刘爽、赵蟾戍守的一段城墙。 他们走了,并不意味着这段城墙是安全的,已然有部分妖魔绕了过来。 徐师顺猝然睁开眼睛,感受着体内如潮涌至的力量,缓缓起身,高喊道:“千户,这段城墙不需要两名知命境吧?” “何攀在宁长真那儿,你要不要去试试此獠的斤两?” “哈哈……”徐师顺长笑,马上咬牙切齿道,“金山洞五洞主何攀,酷爱剥皮嚼骨,属下早已存了必杀它的决心!” 留下寅宾房众斩妖人,徐师顺踩着自己的法器长剑,飞向战况白热化的城墙战场。 他的长剑与孔燕行的小舟【苇江】,皆能载人飞行,但杀伤力跟其他兵器比,差了不少。 第143章、鹿角小仙 - 荡魔 - 八千妖孽 最后两尊黄巾力士和爬上城墙的妖魔同归于尽,妖血泼洒,腥臭之气似乎满溢在天地之间,充斥于所有角落,赵蟾已习惯这等臭味,穿在身上的甲胄破裂痕迹愈来愈明显,委实太多妖魔了,撕咬、扑击、妖法、偷袭……他岂能全部都躲过去? 服用复灵丹恢复的剑气又所剩无几,厮杀期间,不知谁塞给他了一瓶复灵丹,右手持剑劈杀妖魔,咬开塞子,左手捏着瓷瓶倒进嘴里三、四粒,他已经完全分不清究竟是《剑气指玄篇》神异,或是复灵丹效果极佳,适才接近干涸的剑气,再一次的汩汩流淌于十二主经、奇经八脉。 中品采气须打通八十一座穴窍,只厮杀这么一段时间,他体内的穴窍又打通了十九座,恰好是一百座。 打通八十一座穴窍为中品,三百六十座穴窍且真气连绵不绝便是上品。 探剑取月和金雁横空两式剑法,已运用的丝滑连贯,自创的剑招同样频繁使用,威力亦是不俗。 他觉得《冷泉剑啸》之中,最喜欢的剑招,仍是这两式,一个奇、快,另一个妙、准,几乎是为他量身打造一般。 其他剑式,厉害归厉害,却稍显繁琐,厮杀里,哪需要那般多的花招,直来直去、以最小的气力造成最大的伤害,少年郎认为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剑法! 这一波攻城的妖魔终于后劲不足。 当甲胄破碎,露了半边身子,不知是染了妖魔的血还是自己的鲜血,他仿佛血人似的站在城墙,前面应该是眼下仅剩的攻上城墙的妖魔,刚要一剑将之了断,左边闪过一道人影,提前一步斩杀了妖魔。 赵蟾揉了揉眼睛,又用手背擦拭干净额头的血液,方才认出那人是孔燕行。 孔燕行也是狼狈不堪,周身上下全都是鲜血与脏器,他斩杀完那头妖魔转过身打量着赵蟾:“有没有受伤?” 少年郎仔细感受下身体,仿佛哪里都疼,又疼的不那么剧烈,不像是受伤,摇了摇头。 孔燕行带来的报案房斩妖人支援,甫一过来立即投入厮杀,阵亡了一人,伤了一人。 伤的那人是郭君鄂,他本该死的,孔燕行及时拉了他一把,这才只是被妖魔在胸膛划开了一道口子,触及到了内脏,郭君鄂如今正倚着内墙,由姚柚帮他处理伤口,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太疼,不断流着泪,嘀嘀咕咕着什么。 诛魔房的刘爽筋疲力尽,问赵蟾:“复灵丹还剩下多少?” 赵蟾掂量了几下,丢给他:“你吃吧。” “你呢?” “够用。” 何止是够用,他经脉中的剑气恢复的十分快,再有个一时半会儿,又变得充盈了。 说话时,剑气贯通了两座穴窍。 一百零二座穴窍。 要是赵蟾把此事告诉其他斩妖人,非得叫他们惊掉下巴。 别人遭此大战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他反而丝毫不讲道理的突破…… 攥紧了菟符剑,扭头看着被投石车投掷过来的石块,跳上女墙,纵身跃起,【金雁横空】一式将硕大的石块劈碎,除了斩杀妖魔,他已经劈碎了十几块。 刘爽不客气的把复灵丹悉数倒进嘴里,摸了一张符箓,扔向半空,双手掐诀,这次掐诀的时间格外的久,当符箓掉落在地,刘爽的身前出现了一柄长弓以及三支箭。 “没见你用符箓。” “用了,金剑符、飞火符、土牢符。”赵蟾凝视着城墙下的鹿魔,它叫鹿角小仙,这个称谓他感觉难听死了。 刘爽抹掉嘴角的鲜血,“木行术法《雷击枯木弓》,你在三支箭上贴上《引雷符》。” “好。” 赵蟾没问为什么,依言照做。 “会拉弓吗?” “见过村里的猎户用猎弓……” “也差不多,你拉满弓,试试能不能射杀了鹿角小仙,别管它的境界如何,你尽力而为就是了。” 又是一个“好”字,赵蟾握住长弓,回忆着村里的猎户如何拉的弓,跳上女墙,迎着风,头上是繁复的星辰与滚圆滚圆的圆月,少年郎记不清昨日是中秋节、今日是中秋节,亦或者明天才是中秋,但无所谓了,他一个漫山遍野采漆的采漆工,走到这一步,估摸着老刘都得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句,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狗屎运就狗屎运吧。 拉弓搭箭。 弯弓如满月。 刘爽眯着眼睛,笑呵呵注视着赵蟾。 孔燕行暗道,赵蟾的气力竟如此之大!! 瞄准鹿魔。 不止鹿魔一头妖魔,这一波妖魔死光后,又来了一波。 所谓的鹿角小仙仰头望着赵蟾,不屑的笑了笑。 张手攥住一柄妖气凝成的马槊,掷向站在女墙上的赵蟾。 与此同时。 赵蟾松开手,贴了引雷符的箭支激射向鹿魔。 箭支和马槊相遇。 砰的一声。 雷光大作、闪电飞舞。 不单单把马槊炸成碎片,连鹿角小仙的妖气亦是炸的荡然无存。 而箭支尚存半截。 鹿角小仙反应何其之快,立即后撤,避开半截箭支。 呼吸间,赵蟾又弯弓搭箭,再次弯弓如满月,瞄准鹿角小仙松开手。 这头鹿魔自知避不开这一箭,即刻以妖气凝聚数杆马槊、长枪、长柄斧,手臂快出了残影,一一朝赵蟾掷去。 箭支击碎了大部分妖气凝成的兵器,只留下一杆长枪。 鹿魔嘴角露出笑意,区区中品采气敢弯弓对付自己,岂不是自寻死路? 孔燕行踩着一叶小舟突兀地挡在赵蟾身前,握着龙首阔刀,狠狠一刀将妖气长枪砍碎。 “孔燕行!”鹿魔高喊,“何不投靠金山洞?” “你为何不投靠斩妖司?斩妖司有白泽殿,你留名于《白泽玉册》,做一名绣衣卫岂不是光宗耀祖?”孔燕行反问。 鹿魔讥笑:“绣衣卫哪有我等快活?” “孔大哥!”赵蟾喊道。 孔燕行马上侧过身子。 被他挡住的赵蟾,第三次弯弓搭箭。 鹿魔的瞳孔微微缩了缩。 松手。 箭支缭绕着闪电雷光霎那间洞穿鹿魔的额头。 赵蟾觉得不保险,向鹿魔扔来五行符箓,《金剑符》、《引雷符》、《坚冰符》、《飞火符》、《土牢符》,尽数引爆。 孔燕行驾驭小舟【苇江】,飞至鹿魔上方,刀气倾泻而下。 烟尘散去。 自称鹿角小仙的筑基妖魔,已是四分五裂,死状凄惨,死的不能再死了。 赵蟾赶忙跑到刘爽身侧。 刘爽脸色苍白无比,流过嘴角的鲜血似是永无止境,他极其虚弱道:“第三支箭是金行术法中的《金灵箭》,以我的修为……咳咳,即使借助了符箓,使用此术仍然太勉强了……死前拉个垫背的……咳咳,还是鹿角小仙,值了。” 孔燕行也走到刘爽跟前,“《金灵箭》,就算筑基境修士也不敢擅用,你……唉!到底谁给你的符?!” “不怪……不怪谁,我偷拿的。” 说罢,刘爽咧嘴笑道:“先走一步。” 阳县斩妖司诛魔房斩妖人刘爽,战死城头。 第144章、雀鼠谷,护大王寺 - 荡魔 - 八千妖孽 斩妖人来不及悼念刘爽,妖魔也不在乎鹿角小仙的战死,群妖根本不给阳县斩妖司任何喘息之机,又一波攻城……开始了。 赵蟾仍在奋力搏杀,清空一片攀爬上来的妖魔之后,他看着地平线上新出现的妖魔,纳闷,金山洞群妖的数量如此之众吗?既然有这般多的妖魔,为何之前被阳县、魏县斩妖司牵制的动弹不得? “十九头采气境妖魔。” 孔燕行则是在默默数着,抽空巡视了下身边的斩妖人,已经看不到郭君鄂的身影,只剩下赵蟾、姚柚、庞三山,他心底一沉,没有时间察探郭君鄂是生是死,当务之急是要守住这段城墙,不至于被妖魔攻陷。 幸亏有【两仪伏魔阵】,不然,饶是上品筑基境,被茫茫多的妖魔蜂拥而上,照样得战死,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呢。 收起法器【苇江】,龙首阔刀连续砍杀两头妖魔,孔燕行呢喃道:“二十头采气境妖魔,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金山洞有五头知命境妖魔、十七头筑基、将近五十六头采气妖魔。 单单是在这段城墙死了二十头,诛魔房、兵器房众斩妖人戍守的那段城墙,岂不是死了更多的采气妖魔?那边可是群妖攻城的主战场啊,甬道上的妖尸都要堆不下了,他们是在妖魔尸体上厮杀。 金山洞不打算过日子了? 即使打下阳县一座县城,耗光群妖的金山洞岂不只剩下空壳子?到时,魏县斩妖司大可将其一锅端了。 大洞主王世略不是莽夫,否则不会拉扯起了金山洞这一方妖魔势力。 跃上城墙一头不属于金山洞的筑基妖魔。 约摸是上品筑基,身穿了件污浊破烂的长衣,躯体腐烂的裸露森森白骨。 厉鬼! 且是有了深厚道行的厉鬼! 恢复七八分实力的孔燕行,仰赖两仪伏魔阵不断击伤厉鬼,握着龙首阔刀大跨数步,扬刀与之拼杀。 “雀鼠谷?”他心道。 这头厉鬼登上城墙,阴寒之气似是无处不在。 赵蟾不禁打了哆嗦,紧紧攥着菟符剑的右手微微颤抖,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运转《止水心经》,使心绪平复,兴许闻腥臭的妖血习惯了,斩杀一头下品采气妖魔,趁机深呼吸一口,竟没继续嗅到腥臭的味道…… 另外,尽管神情维持着平静,但每斩杀一头妖魔心底踊跃出来的兴奋之感,让赵蟾忍不住的想永无休止的杀戮下去。 “一百一十座穴窍了。” 距离贯通三百六十座穴窍又近了一步。 “一百一十一座穴窍。” 眼下攀上城墙的尽是些冤魂怨鬼,菟符剑不愧是上品法器,且诞生了微弱的器灵,不光斩杀群妖无往不利,将冤魂怨鬼斩的魂飞魄散亦是轻而易举。 这些鬼物比不上拥有肉体的妖魔,杀起来较为轻松。 “赵蟾!不要小觑鬼物,一旦被这群鬼东西附身或抓伤了身体,阴寒之气入体,麻烦大了!”左蒲见到这边压力太大,灌进嘴里一瓶复灵丹,疾奔过来帮忙斩杀了一群鬼物,见赵蟾似是对冤魂怨鬼略微轻视,出言提醒道。 少年郎随即收起轻慢之心,聚精会神的一一斩碎飘至自己近前的鬼物。 左蒲扭头又看到自己负责戍守的城墙,攀爬上来了妖魔,甩开大腿冲了回去。 妖魔让两仪伏魔阵伤的伤痕累累,杀起来也不是太难,可是……左蒲重新将新一批攀上城墙的妖魔斩杀殆尽,注视着黑压压的群妖,何时是个头啊?自己会不会力竭而死?再这么下去,再没有破局之法,大抵会力竭而死吧。 …… 徐师顺不理宁长真的呼喊,主动跃下城墙,与五洞主何攀交战。 暂时打了个难解难分。 不过,何攀留有余力,徐师顺新突破至下品知命,将能用上的实力悉数用上了,若何攀不再藏拙,徐师顺便危险了。 张冬至的银枪滴滴答答流着妖血,他的甲胄早已碎裂,现今赤裸着上半身,杀到眼红。 北落昼在他的一旁,气喘吁吁,嘶哑道:“他奶奶的,我不信金山洞连家底都不要了!王世略到底怎么想的?为了打下阳县,情愿耗空麾下群妖?” “不尽是金山洞的妖魔,究竟是哪家妖魔洞窟的,我暂时还未看出来。”兵器房校尉萧献受了伤,嗓音有些飘忽。 宁长真仍在打坐,劝不住徐师顺后,重新稳定心神运气疗伤,金山洞的三洞主凤羽将他打成重伤,本就不是轻易便能好的,纵然吃了些珍贵丹药,也需要镇之以静。 诛魔房和兵器房的斩妖人还能顶得住,得抓紧时间恢复战力,这些知命境以下的妖魔,宁长真并不担心,真正的凶险来自于王世略、王金钊、何攀以及那头不明来历的天狼。 万幸严千户适才把三洞主凤羽杀了! “魏县斩妖司应当在路上了吧?”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快了。”又不知是谁回复道。 斩杀完这波攻城的妖魔,张冬至喘着粗气,扭头看着山崖上的知命妖魔,叹道:“我要是上品筑基就好了。” “活下来的话,张大哥便该突破到上品筑基了。”北落昼咧嘴笑道,这少年倚着内墙,累的抬不起手臂,难得还有心情开上一句玩笑。 话音未落,徐师顺飘回城墙上。 “何攀不像是做好死战准备的样子。”徐师顺看着宁长真道,“你什么时候好?” “最多一个时辰。” “坚持不到了。” “半个时辰。” “嗯,这段城墙有你我两位知命修士戍守,该是出不了差错,除非王世略等妖来攻,那时自会有严千户应对。” 宁长真悠悠道:“你突破境界太是时候了。” “哈,我也如此觉得。”徐师顺又注视着城下的何攀,轻声道。 “宁长真,新的妖魔到了。” “看出它们来自哪座妖魔洞窟?” “还能是哪个,既然不是枉水的妖魔,就近的妖魔洞窟只剩下灭人坡、护大王寺,哦,还有稍远一些的雀鼠谷,孔燕行守的那段城墙来了一些冤魂厉鬼,我记得雀鼠谷多鬼物。” 宁长真一心二用,自言自语:“奇怪,雀鼠谷怎么和金山洞产生交集?” 徐师顺瞪大眼睛,望到新出现的妖魔穿着破破烂烂的僧衣,滑稽的模样令人想捧腹大笑,站在城头的一众斩妖人却笑不出来:“宁百户,护大王寺群妖果然来了,我等只能寄希望于魏县斩妖司驰援。” 护大王寺群妖之中,知命境妖魔的妖气结成了一团翻滚的黑云。 宁长真瞥了一眼,再不言语,极力炼化养生培体丹与福生丹的残余药力,再加上真气对伤势的恢复,半个时辰的时间,依旧太赶了,不知会留下何等隐患。 第145章、死战 - 荡魔 - 八千妖孽 野心大概是在这乱糟糟的世道里,最没用的东西,不知何时便死无葬身之地了。或许,又是价值万金的玩意,若无了野心迟早宛如荒草似的被一把野火烧的干干净净。 报案房的庞三山战死了,被一头下品筑基的厉鬼扭断了脖子,吞干了血肉,徒留一具骸骨。 姚柚扫清围攻自己的妖魔,拼着再次重伤的代价,为庞三山报仇雪恨斩杀了那头下品筑基境的厉鬼。 此时,孔燕行艰难取胜,将那头上品筑基的厉鬼灭在城头。 又是不给他们丁点喘息的时间,护大王寺的妖魔准备攻城。 督阵的是头披了袈裟,手持锡杖的妖魔,妖气仿佛长长的细蛇,在破了几个洞的袈裟里来回乱窜,火红的像是枯枝的蓬发,面目凶恶,獠牙倒卷,鼻子是朝天鼻,眼睛是无瞳眼。 “护大王寺!”孔燕行喊道,“赵蟾!到我这儿来!” 少年郎握着菟符剑的手臂颤抖不已,他算是明白了到底是复灵丹厉害还是《剑气指玄篇》更胜一筹,在这儿不曾吃复灵丹的当下,《剑气指玄篇》疯狂运转,为他采摘天地灵气炼作剑气。 “第一百四十七座穴窍。” 赵蟾边数着剑气贯通的穴窍数量,边踩着妖魔尸首走到孔燕行身侧,“接下来是护大王寺的妖魔,这些妖魔平常礼佛参禅,个个体魄强悍不是好对付的!” “护大王寺?”赵蟾瞥了眼站在山崖上的金山洞洞主们,“它们怎么来凑热闹?” “谁知道呢,刚刚咱们斩杀的冤魂厉鬼是雀鼠谷的妖魔,雀鼠谷多厉鬼,由两头知命境厉鬼统率,另有两头知命境雀妖、两头知命境鼠妖。 护大王寺住持是五头知命妖魔,礼的是吃人佛参的是吃人禅!又有东序六知事,都是筑基境妖魔,西序六头首,照样是筑基妖魔!” 孔燕行指着城下披袈裟持锡杖的妖魔僧,“它应该是护大王寺的住持之一,因红发像枯枝,法号叫做枯枝和尚!” 枯枝和尚仰着头颅望着站在妖魔尸首之上的孔燕行和赵蟾,单手竖掌低声道:“南无吃人陀佛。” 一众护大王寺妖魔,尽皆颂道:“南无吃人陀佛!” 言“南无”者,即是归命,亦是发愿回向之义;言“吃人陀佛”者,即是其行。以斯义故,必得往生!! 雀鼠谷只来了几头筑基妖魔,这护大王寺倒是舍得下血本,住持来了一头,跟着的知事、头首共到了五头。 姚柚站在了孔燕行身畔,轻声道:“百户,报案房死的不剩几个人了。” 孔燕行悲伤地点了点头,实际上只剩他、姚柚、赵蟾三个人。 “你看见郭君鄂了吗?” “没有。妖魔攻城,太混乱了,我无法照顾他。” 孔燕行叹道:“没办法,就是没办法,如此之多的妖魔攻城,谁都有可能战死。” 姚柚止住话头,看着枯枝和尚,“护大王寺的妖魔怎么听命金山洞?” “兴许是那头天狼的缘故。”赵蟾的身体晃了晃。 第一百五十座穴窍。 孔燕行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打通了一座穴窍。” 孔燕行点了点头,暗自感慨,赵蟾的天赋真让人羡慕嫉妒,能在激烈厮杀之中不断提升修为境界,人比人、气死人! “孔百户。”姚柚忽然认真道,“它是护大王寺的枯枝和尚吧?” “嗯。” “在群妖攻城的当下,我若是杀了它,该是立下‘上获’之功?” “一定是上获之功。” “好。”姚柚拿出了一枚怒元升神丹,笑道,“自从得到它,一直没舍得吃。” “提前恭喜你了,姚百户。” “哈哈……借孔百户吉言。” 枯枝和尚指向城墙,护大王寺一众妖魔,立即攻城。 它则走向另一旁。 看它的方向,是要去兵器房、诛魔房斩妖人那儿的主战场。 姚柚喊道:“枯枝和尚,且等一等。” 妖魔停下脚步,站在汹涌向城墙的妖魔群里,扭头注视着姚柚。 他貌似略微尴尬,笑了笑,张口吞下怒元升神丹。 姚柚本是下品筑基的修为,一颗怒元升神丹,使他提升至下品知命境。 感受着经脉间的真气,姚柚低声道:“这便是知命境吗?” 顿了顿。 “孔百户,以前我确实有点私心,但现今……我想了又想如何逃命,却想不到任何法子……只能拼命了,希望可以斩杀了枯枝和尚,既能活下来,又能立上获之功。 郭君鄂的死,有我的责任,我会戴罪立功的。” 孔燕行看着跳下城墙的姚柚:“尽量活下来!” 左蒲站在女墙上,哈哈笑道:“姚老弟,没想到你竟然也有这豪气冲宵的一天!” 姚柚已经和枯枝和尚交上手。 终究是以怒元升神丹提升到的下品知命,完全不是枯枝和尚的敌手,被它压着打。 左蒲冲赵蟾喊道:“臭小子!过来帮我守这段城墙!我须得帮帮场子,不能让平常软蛋似的姚柚压在我头上!” 说罢,一颗怒元升神丹扔进嘴里,嚼了几下,左蒲怒骂:“不好吃!” 旋即一跃而下,眨眼之间到了枯枝和尚旁,与姚柚联手对敌。 他是中品筑基的修为,怒元升神丹堪堪使他触摸到了中品知命。 有了左蒲加入战场,姚柚终于稳住了阵脚,不过,两人加起来,同样被枯枝和尚压着打,只不过不再那么险象环生。 局势危急,赵蟾急匆匆奔往左蒲戍守的城墙。 …… 竖断山山崖之上。 “差不多了。”王世略转过头,金山洞群妖开采的石块即将投光,阳县之内的民宅砸毁了一部分,更是让百姓陷进惶恐难安的处境,这对它们而言是有利的,百姓们不能给斩妖人提供帮助,它们的胜券就大上一分,此事是天狼提出的,它说,人族弱小,却懂得团结,一旦让他们团结起来,威力奇大。 “灭人坡、雀鼠谷、护大王寺的妖修各来了一部分,护大王寺最听话,来了位住持。” 天狼笑道:“灭人坡偷奸耍滑,筑基妖修没来,全是采气境,但数量不少;雀鼠谷不错,到了些筑基厉鬼,给斩妖人找了点麻烦,世叔,事后我们得加大本钱拉拢护大王寺,瞧瞧,人家是真心向着咱们。” 王世略摇头道:“护大王寺……也就那样,若非它们如今有大麻烦,不会这般干脆利落的。” “管它呢!世叔,为了咱们的宏图伟业,护大王寺这点小心思,看破不说破。” “多亏了你。”王世略笑道,“若不是你拉来了三家帮手,金山洞得付出天大代价才能攻灭阳县。” 天狼活动着筋骨:“事不宜迟,该我们下场了,省得魏县斩妖司支援到了。” “好!” 第146章、地龙 - 荡魔 - 八千妖孽 寅宾房的吴愈汗流浃背,妖魔太多了,多到寅宾房斩妖人接二连三的战死。 严千户离开了这段城墙,自从金山洞那几个知命境洞主跃下山崖,严千户握着横刀,直奔前线战场,紧接着就是刀气和妖气激烈厮杀,吴愈猜到严千户定是服用了类似于怒元升神丹的“两伤”丹药……即便如此,仍旧难以招架,难不成阳县要在今日覆灭吗? 遮盖阳县之上的两仪太极图被严千户带去迎战群魔,天空为之一清,吴愈边斩杀登上城墙的妖魔,边看到灿烂的星辰和明月。 今日是不是中秋节? 有些记不清了。 而自己戍守的城墙都有如此之多的妖魔进攻,兵器房和诛魔房镇守的前线又该怎样的惨烈? 本就快凋零殆尽的报案房,是不是死的只剩寥寥两、三个人? 自己真气快见底,究竟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吴愈不清楚,也不敢深思,他怒吼着、嘶喊着、持续不断地斩杀攀上城墙的妖魔。 两仪伏魔阵对妖魔造成了极大杀伤,但不够,远远不够。 忽地,地动山摇。 吴愈迅速清理干净附近的妖魔,不禁望向严千户所在的战场。 两仪伏魔阵的阵法之威大增,刀气首次盖过妖气,他依稀看到严千户挥着横刀左右拼杀的身影,大洞主王世略全力进攻,二洞主王金钊虎视眈眈盯着严千户只等他露出破绽便要袭杀,那头人首狼身的天狼战力狂猛,以妖气湮灭刀气…… 又一轮群妖攻城开始了,吴愈心情沉重的发现,这次群妖之中,督战了两头金山洞筑基妖魔。 再没任何迟疑,吴愈张口吞下怒元升神丹,他是下品筑基的修为,怒元升神丹使他的境界来到下品知命。 顿时。 横扫群妖。 用知命境的战力搏杀那两头筑基妖魔。 真气洋溢,浩浩汤汤,吴愈感觉掌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两头筑基妖魔厮杀不过三刻,战死在他手底下。 至于那些采气、锻体的妖魔,更是死的干干净净。 他站在城墙下,回头看了眼城墙之上的寅宾房斩妖人,剩下不足五人。 岂止是死伤惨重,再打下去,阳县斩妖司寅宾房就灰飞烟灭了。 “魏县……”吴愈重重叹了口气,注视着魏县的方向,“你们再不来人,我等阳县斩妖人死定了。” 返回城墙。 “校尉,我有一计!”一位中品采气斩妖人低声道。 吴愈问道:“是何计策?” “将所有符箓贴在城墙,下次妖魔攻城,一一引爆,打它们一个措手不及!” 哪还有什么抵定乾坤的谋划,而今,所有计策,皆是最大程度杀伤妖魔。 吴愈点了点头:“就这么办。” “校尉,阳县守军死的死、逃的逃,我们得动员勇武百姓来帮忙守城。” 他摇了摇头:“如此关头,哪还有百姓愿意守城?!” “试试吧,不试一试,我心不甘。” “嗯,你去吧。” “遵命!” 这斩妖人转身跳下妖魔尸首堆积成的小山,找到下城墙的台阶匆匆奔向城内,一面跑,一面大声疾呼,痛陈利害,守不住阳县,所有人都要死在妖魔爪下,纵使有人侥幸存活,也会像牲畜般让妖魔豢养起来,何时饿了,何时被吃!不如死中求活!帮斩妖人守城,就是帮自己! 令吴愈不曾料到的是,效果奇好。 县城内的百姓,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渐渐有人拿着兵器、农具、菜刀……走向城墙,越来越多的人过来了,不分男女老幼,只要还有气力,聚集在一起,一块赶赴城墙迎战。 吴愈热泪盈眶。 原以为被妖魔一通投掷石块,毁坏了那般多的房屋,失的大火迄今尚未扑灭,百姓士气早已荡然无存,没想到、没想到啊,他们依然战意高昂,奋不顾身。 众多百姓到达城墙需要点时间,吴愈赶紧喊道:“让壮年去报案房、诛魔房、兵器房戍守的城墙!” “我们……” “我们的压力不大!!”吴愈斩钉截铁道。 寅宾房斩妖人左右看看,压力真不大吗? “好!” 旋即,又有人下了城墙,指挥着百姓间的壮年之人往靠着竖断山那面城墙跑去。 下一波妖魔到了。 吴愈趁着怒元升神丹的药效还未离开,抓住每一分每一秒,扫杀群妖。 他突然看见了徐师顺的身影。 新晋知命境的徐师顺,联手宁长真,两人合力围杀五洞主何攀。 何攀如今抵御的很吃力,但毕竟是积年老妖,战斗经验何其丰富,瞬间窥到徐师顺漏了破绽,一拳捅至他的心口窝,徐师顺滚落城墙甬道,砸碎许多堆积的妖魔尸首方才止住身体。 未几,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杀意愈加浓郁,复又杀向何攀。 宁长真倒还好些,勉强抵挡何攀眼花缭乱的进攻。 吴愈暗道,徐百户费尽心机,不惜坏了斩妖司的规矩也要突破知命境……其实他是明白徐百户心思的,唯有知命境的道行方能对金山洞造成实实在在的威胁,也只有突破至知命境,才有机会斩杀那些洞主,既然如此,牺牲掉一人使自己晋升知命境,有了充足的理由。 也正因此,吴愈私底下为徐师顺做了一部分脏事。 如今徐百户已是知命境,又和宁百户联手迎战五洞主何攀,若是在此一役斩杀此獠,做下的那一切就都值得,即使今后事情泄漏,自有一番说法。 距离主战场旁边的则是报案房戍守的城墙。 吴愈极力远望,那段城墙只剩下两人,一人是孔百户孔燕行,满身妖血,头发亦是滴滴答答着血液,正拼命斩杀爬上城墙的妖魔。 另外一人……那是赵蟾! 这少年郎的气息让吴愈感到心惊胆战。 何等的剑气啊! 既堂堂皇皇、萧然物外,又充斥杀意,恨不得一口气斩尽天下妖魔。 他使用的那柄上品法器菟符剑,剑气内敛,每出剑,必见血,区区采气境的修为,竟在城墙上站稳了脚跟,一人当关、万夫莫开! 好少年! 若活下来,非得请他喝阳县……不,非得请他喝澜苍府最好的雪腴酒!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严义!你半点不顾念无辜百姓吗?” 吴愈听得出来,那是大洞主王世略的吼声。 严千户冷笑道:“我斩妖司自有一身血性!” 山川、大地晃动的越发激烈。 一头堪比竖断山山崖大小的地龙,从阳县不远处钻了出来,仰天长啸,浑身散发着几近化不开的地气。 第147章、孟章神君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手抖拿着酒葫芦迅速饮了口雪腴酒,身体剧烈的疼痛稍解,刚才,他让一头妖魔的利爪抓到了腹部,幸好及时后撤,没有被开膛破肚。 实在是太多了。 妖魔太多了! 仿佛杀之不尽。 幸好姚柚和左蒲跟枯枝和尚厮杀期间,分神拦下了三头护大王寺的筑基妖魔,余下的两头被孔燕行吸引去,那些采气、锻体的妖魔他来负责斩杀。 《剑气指玄篇》仍旧源源不绝为他恢复剑气,才不会力竭战死。 孔燕行同样受了伤,将那两头筑基妖魔斩杀后,气喘如牛,瞥了赵蟾一眼,见他握住了剑鞘中的桃枝。 桃枝,嫩芽新发,仍旧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赵蟾把它抽了出来,菟符剑换在左手,暂时用着,右手持桃枝。 顾不得会不会被人看到。 他装着符箓的小袋已经空了,五行符箓用的一干二净,如今,只剩下一张未曾动用的【请孟章神君符】。 还有那枚可挡知命修士两到三招的【念君】玉佩。 这段城墙,只靠他自己一个人当真守不下来,再继续下去的话,不用筑基妖魔,也会被翻涌如潮水的群妖淹死。 不能再犹豫了。 蓦地,强烈的地动山摇。 一头地龙钻出地面,叫声怪异,迅速蜿蜒爬向严义和王世略、天狼等妖魔的战场。 护大王寺住持枯枝和尚似是被惊了下,攻杀明显慢了半拍。 就是这个时候。 赵蟾杀尽城墙上最后四头披着破烂袈裟、行动迟缓的妖魔,不管它们念着什么【南无吃人陀佛】,一步跃下城墙。 孔燕行惊呼:“赵蟾!给老子回来!你疯了!” 少年郎没疯,运转经脉间流淌的剑气,疾奔向枯枝和尚。 左蒲和姚柚自是感受得到赵蟾,纷纷大喝。 “快回去!别来找死!” “赵蟾!你是报案房的希望,不要轻易葬送自己的性命。” 孔燕行站在甬道堆积成山的妖魔尸首上,怒吼道:“老子辛苦把你带回阳县,不是叫你送死的!” 三人的大吼,引得其他斩妖人侧目。 张冬至看了过来,呼吸不禁一停,暗道,往年有斩妖人在连续不断的斩妖除魔期间,因太过压抑,疯了,主动寻死!唉,看来赵蟾同样是疯了,罢了、罢了,寻死就寻死吧,希望不会搅乱姚柚、左蒲两人的战术。 萧献骂道:“坏了!赵蟾要误了姚柚、左蒲两人的大事!!!” 北落昼声嘶力竭喊道:“赵蟾!回城墙,又有妖魔攻城了!” 因局面突兀出现了变故,跟五洞主何攀厮杀的宁长真、徐师顺都斜了眼赵蟾,各自生了怒气,眼下的局势,本就危如累卵,赵蟾再这么一搅,如果害死了姚柚和左蒲,那就是天大的罪责! 那头现身的地龙加入了战场,严义胸膛深陷,下巴满是鲜血,站在地龙头上,扭头望了眼赵蟾,他明白赵蟾眼下的所作所为,随即对王世略、天狼冷笑道:“给你们个惊喜!” 天狼哈哈狂笑:“严义!惊喜是地龙吗?这般弱小的地龙你都召来,哈哈……阳县众多百姓因你而死!怨不得我们!” 王世略叱道:“严千户,我还把你当英雄好汉,地龙若是被我们误杀了,周遭将会变成空无人烟的荒地!” 地龙和地脉一体双生,地龙在、地脉存,地脉亡、地龙死。 之所以唤它为地龙,除了体魄修长形似长蛇,蛇又有“小龙”的称谓之外,这头异兽有机会成为真正的真龙! 阳县底下的地龙太弱了,还是最初的模样,其他那些人烟稠密、灯火辉煌的地域,有的地龙头生龙角、有的生了龙爪、有的蜕作了龙躯、有的长了龙须…… 传说,另有地龙开了灵智,做了妖修,辛苦修行数千年,终是跃了龙门,成真真正正的龙! 严义摇摇头,以【两仪伏魔阵】主阵之人的身份敕令此地的地龙攻向王世略等妖魔,“很快,你们就知道,究竟是他妈的怎样的惊喜!” “哈哈……能把严千户逼的说脏话,我等一众妖修不虚此行!”王世略失笑。 二洞主王金钊试探了一次,身形鬼魅地出现在严义的左侧,却被反应极快的严义差点一刀劈死,王金钊赶紧退后,有【两仪伏魔阵】、【地龙】、【一步登天丹】加持下的严义,已非他能正面抗衡的敌手,还是交给大洞主与天狼来对付,他接着等待袭杀的好时机。 “我来会会地龙。”天狼狞笑。 它的体魄让妖气遮的严严实实,灰色的妖气掠向严义。 …… 枯枝和尚的神色在赵蟾眼里愈发清晰,之所以动用桃枝,实是赵蟾认为他只有一剑的机会,如果菟符剑斩杀不了枯枝和尚,那就全完了。 至于桃枝能不能斩杀的了知命境妖魔,赵蟾心里同样没底,但是桃枝给了他太多的惊喜,愿意拿自己的性命试试老刘亲自交到他手上的这杆状似一折就断的桃枝。 菟符剑插回剑鞘。 把【请孟章神君符】甩向枯枝和尚。 当看到符箓,左蒲跟姚柚霎时明白了赵蟾的想法,只是他一个采气境修士,真的能发挥出【请孟章神君符】全部威力吗? 有点不相信。 赵蟾左手捻诀。 手诀繁复。 有左蒲、姚柚两人牵制枯枝和尚,即使洞察了赵蟾的目的,枯枝和尚也无能为力。 它远比不上金山洞五位洞主,甚至较五洞主何攀还要弱不少,因此,才会让左蒲、姚柚两个吃了怒元升神丹的筑基百户纠缠的脱不了身,亦是不能快速的杀了他们。 手诀完成。 【请孟章神君符】无火自燃。 一道煌煌神威猛然出现。 和赵蟾曾见过的监兵神君不同,现身在战场上的孟章神君身影虽然影影绰绰,瞧着不真实,却仍能看到祂顶盔掼甲,盔甲仿佛是木材打造的,其上有错综复杂的纹络,不止是繁美,更有无上威严。 两头似长蛇般的木龙缠绕于祂的双臂,双手托着“铁鞭”,察觉妖魔近在咫尺,立刻挥着铁鞭打了过去! 赵蟾仍未停下脚步。 强撑着身体。 知命境修士之间的厮杀,光是逸散的真气,便非采气修士能够承受的。 “赵蟾!你做的够好了!退!”左蒲心急如焚。 姚柚则干脆利落的提前帮赵蟾扫清枯枝和尚的妖气。 “让枯枝和尚还不了手!”赵蟾吼道。 姚柚马上照做。 左蒲稍稍犹豫之后,亦是猛攻枯枝和尚。 孟章神君、两人一块令这头知命境妖魔,短时间内动弹不得,仿若成了关在牢笼里的困兽。 赵蟾高高跃起。 手持桃枝。 【金雁横空】! 第148章、虎豹之驹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 - 荡魔 - 八千妖孽 护大王寺原是遭战乱荒废的佛寺,后被妖魔占据变做魔窟,也许寺中残留佛家经典,被妖魔学了去,将慈悲改成残忍、悲悯换为欺凌、普度众生曲解作生吞活剥。 孟章神君的虚影打的枯枝和尚连连趔趄,左蒲和姚柚为了配合赵蟾,别说吃奶的力气了,经脉里的真气、筋骨间的劲力、道基上的玄力一遍又一遍地压榨,恨不得一击就将枯枝和尚打的魂飞魄散。 枯枝和尚不禁想起上月的盛会。护大王寺有一盛会为盂兰盆会,乃是每年的七月十五举行,已经结束一月,今年的盂兰盆会极为隆重,不仅邀请了金山洞大洞主王世略、灭人坡残缺道人、雀鼠谷孔雀老祖、烂桃山赛大圣、蟠龙岭扑天白龙……甚至连相隔近六百里撞云县的紫髯县令都邀请到了。正是香火袅袅、佳朋满座,菩萨佛陀金身高高坐,人肉五脏摆满盘,划拳饮酒、狂笑玩乐,端的是一派和谐,美妙无双。 它蓦地感到自己要死了,所以念起盂兰盆会的盛况。 “滚开!!!” 枯枝和尚声嘶力竭怒吼。 竟被他撞退了左蒲、姚柚,击飞了孟章神君。 恶毒的瞪着赵蟾,卷起一道妖气,挥掌拍向这攥着桃枝、系挂酒葫芦的少年斩妖人。 左蒲惊喊:“快、快避开!” 姚柚疾呼:“坏了!” 关注此方战场的张冬至暗叹赵蟾果然是取死之道。 萧献无奈撇过头,专心致志斩杀登上城墙的妖魔,不愿看赵蟾的凄惨下场,区区采气境,被知命境妖魔击中,全尸也留不下。 北落昼暗暗将赵蟾引为知己,眼见知己即将战死,心里的滋味五味杂陈,他是瞧不上郭君鄂的,认为此人是花架子,心气又让孔燕行养高了,难当大用,可赵蟾不同,貌似沉默寡言,实则洞悉人情世故,该谈笑时谈笑、该闭嘴时闭嘴,斩妖除魔又格外卖力,这两点极为难得。 金山洞五洞主落了下风,宁长真不愧是被金山洞警惕的斩妖人,晋升下品知命后,战力可怖。徐师顺差点意思,应是走了捷径,比之宁长真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小小年纪就敢直面知命妖修,你们阳县斩妖司死了这么个宝贝,得痛心疾首吧?”何攀狞笑。 宁长真面无表情,加快攻杀,反而是徐师顺怒不可遏又扼腕叹息。 “嗯?” 紧接着,何攀目瞪口呆。 只见,赵蟾身前忽然亮起宛若一泓清水似的毫光,枯枝和尚拍向赵蟾的妖气,被这毫光以极快的速度悉数化解。 当此时,桃枝落在了枯枝和尚的头颅。 如汤沃雪,轻而易举地劈进头内。 这杆仿佛一折就断的桃枝,在知命境妖魔强悍的体魄之中,摧枯拉朽! 丁点不费力地把枯枝和尚斩为两半。 左蒲和姚柚怔怔看着眼前的场景,二人手足无措。 委实变化太快了,谁能料到,采气境的赵蟾斩杀了护大王寺住持之一的枯枝和尚!? 不止是天方夜谭。 做梦也梦不到啊。 驾驭地龙与王世略、天狼搏命厮杀的严义笑的别提多大声,“惊喜不?!” “呵呵,不曾料到,小小的采气斩妖人,竟有【请孟章神君符】、仿造的【念君】玉佩以及一杆神兵利器,桃枝应是和那柄剑一样同是上品法器吧?你们阳县斩妖司何时如此阔绰?宁愿将这些宝贝交予一个少年人,使他立上获之功,也不愿给几位百户保命。”王世略冷笑道。 “你他娘的管得着吗?”严义大笑。 天狼退了数丈之远,暂时脱离战场,遥望赵蟾:“世叔,那小子天资非凡,必杀。” 王世略道:“不急,先将严千户送去见阎王,再去捕杀那只小雀儿。” 在他们这些强大知命妖魔眼里,赵蟾固然天赋极佳,其实依靠了珍贵的法宝才跨越一整个大境界斩杀掉枯枝和尚。 但,严义可不会告诉他们,赵蟾眼下爆发的气息,应是打通了将近一百八十座穴窍,距离上品采气又近了一步。 如此成长速度,大概只需一年半载的光阴,他一个人就能剿灭附近的所有妖魔洞窟。 严义还担心把【请孟章神君符】交给赵蟾,会不会拔苗助长,现在来看,哪是什么拔苗助长啊,当是如虎添翼! 这场激烈厮杀,他若活下来,不只是【请孟章神君符】,他还要将【请监兵神君符】、【请陵光神君符】、【请执明神君符】通通交给赵蟾! 施展神君符后,自身安然无事,赵校尉的修炼根基、体魄,教人叹为观止。 严义越发觉得孔燕行去了趟游居镇带回赵蟾,可算成一件上获之功。 …… 张冬至以银枪把妖魔钉死于女墙,后抽回银枪,拇指抚摸着【晚晴】二字,望着斩杀枯枝和尚的赵蟾,大声嘶吼道:“杀妖!!!” 受到赵蟾跨越一整个大境界斩落知命妖魔,这方主战场剩余的斩妖人士气大涨。 北落昼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中带了点迷惑不解,又有匪夷所思、惊诧莫名、毛骨悚然等种种情绪,这些情绪一股脑涌上心头,仿佛滔天骇浪,无休止冲刷同为少年斩妖人的心境。 他十七岁,上品采气,距离筑基境一步之遥,是宁长真的嫡传弟子,不提其他地方,只在阳县斩妖司内,他北落昼前程光明,突破筑基境后,至少是个百户,千户的大位也不是不能染指,严千户和宁长真都赞他必成知命境,中五境的境界亦有可能。 谁料,阳县斩妖司来了个比他年纪更小,更有天赋的赵蟾,甚至尚未到达县司,只在游居镇那小地方,便立下功勋,让严千户封为校尉,眼下,又以采气之身斩杀知命妖魔,何等……何等的大功啊!!! 暂且别管赵蟾是借助种种宝贝方才斩杀了知命妖魔,设身处地,他北落昼拥有这些宝贝,一定不可能杀的了枯枝和尚! 但凡兴起这个念头,等待他的绝对是死! 仍存活的斩妖人里,唯有萧献受到触动最大。 绣衣卫袁侯袁千户带赵蟾来阳县时,他是见过少年郎的,彼时的少年懵懵懂懂、目光清澈,与在山野长大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这才短短几日的时间,乡野少年居然斩杀知命妖魔了。 恍恍惚惚如梦境。 真真假假似幻觉。 这便是“虎豹之驹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吗? 第149章、暂时落下帷幕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斩杀枯枝和尚不仅仅是以采气之身斩杀知命妖魔,同样直接解除了一面城墙的压力。 眼下,局面已经非常清晰了,无外乎是金山洞靠知命境妖魔对付严义,灭人坡、护大王寺、雀鼠谷群妖再加上金山洞筑基、采气、锻体境群妖猛攻城墙,靠近竖断山一面的城墙作为主战场,其他的城墙当成侧翼攻势。 而枯枝和尚身为知命境妖修,负责报案房戍守的城墙。 现今,枯枝和尚战死,阳县斩妖司诸多斩妖人不惜代价守住了城墙,在群妖的侧翼攻势里,艰难取胜! 群妖已分不出多余的妖魔进攻,除非金山洞当真不过日子了,把剩下的筑基境妖魔全部派出来,也别藏着掖着当宝贝。 天狼便有如此想法,边抵挡着地龙喷吐出的地气,边朝王世略喊道:“世叔,别迟疑了,将金山洞的家底全部甩出来吧!” 说得轻巧,天狼毕竟是外来户,莫看叫王世略世叔,这场大战,金山洞损失的够惨重的了,不提筑基、采气妖魔或死在两仪伏魔阵、或被斩妖人杀死,单单是三洞主凤羽的陨落,足够王世略这大洞主心疼的了。连带着,对这位贤侄也产生了不满。 凤羽就算再水性杨花,再勾搭这个勾搭那个,她自身的战力是有目共睹的,否则,岂能坐得稳金山洞第三把交椅? 严义站在地龙头上,刀气肆虐,握着的横刀,刀刀砍王世略的要害,刀尖上旋转不停的两仪太极图,王世略根本不愿硬扛,每每持刀砍过来,它都尽量避开,瞅准机会再行反击。 尽管适才他们讥笑此地的地龙弱,但地龙就是地龙,拖住了天狼,使得两头妖魔不能合力围杀严义。 至于二洞主王金钊,如此状态下的严义,杀它,轻易的很。 “世叔!”天狼喊道,“付出这点代价不算什么,你既然短短岁月就能拉扯起一座金山洞,有我的助力,定能在更短的时间内创建比金山洞更强的势力!那时,方圆五百里,还不是世叔一人说了算?我甘愿为你打下手!” 花言巧语再如何动听,真叫王世略下决定,千难万难。 王世略不答它,问严义道:“严千户,你既吃了一步登天丹,须得养伤几日?” 严义冷笑,他自是明白王世略的小心思:“一年半载,甚至两年。” “好,这次大战,阳县斩妖司……以及百姓,确实取得了上风,我叫来的灭人坡、雀鼠谷、护大王寺诸多妖修,差了些东西。” 王世略所谓“差了些东西”,不过是四家妖魔洞窟不团结又惜命,但凡灭人坡、雀鼠谷两家分别来头知命境妖修,阳县决计守不住,若是这般,王世略何必顾忌【两仪伏魔阵】,他们一众知命境妖修打头阵,先登上城墙把斩妖司屠戮一空,让儿郎们尽情享用血肉美食! 只是,没办法…… 妖修若能像人族似的放下恩怨、一致对外,偌大的天下,早已是妖族的“跑马场”,哪来的斩妖司逞英雄? “哦?王洞主这是不打算打了?” “不急,等等,要是高千户不来支援你们,我和天狼试试可不可以弄死这头地龙。”王世略笑道。 天狼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算是知晓了,王世略压根没听他的建议。 严义乜了一眼躲得远远的王金钊,默默等待时机。 他还有一刀……服用一步登天丹之后,最强势的一刀! 这一刀砍王世略亦或天狼,大概不能把它们砍死,王金钊却在劫难逃。 不急,有两仪伏魔阵和地龙两相加持下,他暂时处于不败之地。 王世略想了下,问道:“严千户会记恨我吗?” 严义失笑:“何止是记恨,若有办法留下王洞主,即使付出性命,我也要为之。” “唉,严千户这是何必呢!你们人族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金山洞与阳县可是近邻,该和谐相处。” “哈哈……笑话,大洞主果然是巧言令色的妖魔!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天狼吼道:“世叔!别废话了!” 王世略理都不理,如果攻不下阳县,应想想办法从何处重新找位三洞主,顶替凤羽留下的位置。 至于老四王斐和老五何攀,王世略有点看不上它们。 刚想到老五,那边宁长真跟徐师顺彻底把何攀压入下风,形势对其十分不利。 宁长真为攻杀主力,徐师顺有自知之明,配合他压制何攀,好创造机会让宁长真斩杀这头下品知命境妖魔。 严义冲王世略笑了笑。 它霎那间反应过来,吼道:“严千户,刀下留情!” 严义驾驭地龙偏离他们厮杀的战场,只在数个呼吸的时间内,到了何攀的右方,举刀,砍下。 地龙同样喷吐一口可埋葬魂魄的地气。 地气之威分为数种,有的地气归属五行里的土行,能演化数之不清的土行术法、有的地气重于大山,微微一缕,就可以压死修士、有的地气堪比法器…… 而阳县地下的这头地龙,所喷吐的地气,却是针对魂魄。 除非如天狼那般,以强横妖气抵消掉地气,否则,一旦被地气喷到,轻则魂魄受损、重则魂飞魄散。 宁长真、徐师顺两人赶紧后撤,只留何攀一妖在原地。 刀气砍进何攀的胸膛,继而损坏它的五脏六腑。 地气湮灭它的魂魄,使之魂魄遭伤。 何攀怒吼数声,在这般出其不意的攻击下,勉力催动妖气,想化解刀气和地气。 严义是存了必杀它之心,复又砍一刀。 苦苦挣扎之下,金山洞五洞主何攀身死道消,彻底陨落。 王世略原本有机会趁严义转攻何攀时袭杀他的,他看向魏县方向,高千户率领一位知命境斩妖人,飞驰电掣地赶来。 天狼回到了山崖之上,深深望了眼阳县,招呼金山洞余下的妖魔,仿若退潮的海水,隐没山林,不见踪迹。 王世略冷笑数声,天狼果然是它的好贤侄,竟代它行使金山洞大洞主的权力。 它直接挡在了王金钊身前,“严千户,杀了我两位洞主,不要再贪心不足了。” 严义无奈叹气道:“大洞主心计深沉,竟看出了我的真实目的。” 杀何攀是真,借着杀何攀所漏出的破绽,再强行杀王金钊同样是真。 可惜,王世略没上当,居然放过如此好机会,不选择袭杀他。 下一次有此等良机,不知到何时。 高千户人未到,怒声却传来:“王世略,老夫非活剥了你!” “高千户,你来晚了,老子不陪你们玩了,再会!” 说罢,抓住王金钊的肩膀,消失在竖断山。 此战,终是落下帷幕。兴许,暂时落下帷幕。 第150章、一战成名 - 荡魔 - 八千妖孽 妖魔的尸首堆积在甬道上,像是在城墙上长出了一座座奇形怪状、狰狞恐怖的肉山。 阳县的百姓排着长队有条不紊登上城墙,或干脆将妖魔尸体推下城墙,或寻些长了皮毛的妖魔搬入城内,待处置完眼前的事,把皮毛剥下来,带回家中缝制衣裳、大氅…… 已经传遍了,正是斩妖司校尉赵蟾在极其关键之时斩杀枯枝和尚,阳县的局面才转危为安。 赵蟾是阳县百姓的恩人啊! 人人交头接耳,谈着有关赵蟾的一切。 即便他们不知赵蟾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家在哪里,仍兴致勃勃说着赵蟾是如何的勇武过人、如何的法力高强、如何的材高知深…… 唯有如此,方能铲除妖氛,荡灭群魔。 “赵蟾年纪多大?” “怎么?你想把孙女许配给赵郎?” “老李啊,你既然有这个想法赶紧找到赵郎,否则,肯定会被人捷足先登喽!” “光我知道的,东边的马二叔,西边的刘大婶,南边的钱四哥,北边的孙三娘,都在打听赵郎,一有消息定然争先恐后许配自家小娘子!” “你们别吵,我刚听说了一件事,想知道吗?!” “别废话赶紧说!” 老李闻言,压住话头,支棱起耳朵。在这场群妖进攻阳县的大战里,老李一家算是幸运的,宅子不曾让石块砸,大火也没有烧到自家。 “我听说,斩妖司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才险之又险守住了阳县,死了不少人呢!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附近的妖魔洞窟都派兵了!” 老李掰着手指头数着:“金山洞、灭人坡、雀鼠谷、护大王寺,难不成离咱阳县最近的四座妖魔洞窟合兵一处?” “正是、正是!就是这四家!” “唉,多亏了斩妖司,多亏了赵郎呀!咱们差点进了妖魔肚子。” 他们扔下合力抬着的妖魔尸体,仰望城墙,天快亮了,全县城的百姓都来帮忙搬运妖魔尸首,愣是不见尸山少一点。 斩妖人到底斩杀了多少妖魔?! 诛魔房的北落昼拄着剑鞘走来,大喊道:“街坊邻居们!我们斩妖司在城外圈定了一块地,请大家把妖魔尸首搬到哪里去,然后一把火烧了,千万别私自处置!若是生了瘟疫,可就大事不妙了!” 每逢大战,最怕生瘟疫。 “北落校尉,妖兽身上的皮毛该如何处置?” “放心,少不了大家的,先搬过去,一块剥。” “好。” “北落校尉,话还是说明白些为好,那时如何分的清皮毛归谁?” “严千户说了,先分给被石块砸坏宅子的人家……哎呦,大家别担心,妖魔多的数不过来,人人都有份!” “真的?”有人不信。 北落昼指着他戍守的那段城墙,“你不信到那里看看。” 何必亲自去那段城墙,站在此地就能望见,妖魔尸首在城墙上堆成了比其他城墙更高的尸山,妖血仿若小河无休无止的湍流,腥臭的气味连屠夫都待不下去,惨烈的战场使得胆大之人只看一眼就脸色煞白。 “北落校尉,赵郎在哪?” “赵蟾啊!”北落昼感慨道,“赵校尉正在休息。” “赵郎受伤了没?” “哈,你这话问的,只要活下来的斩妖人没有不受伤的!” “怪我多嘴,您别生气。” 北落昼看着城内失火的地方火势越来越小,“火灾严重吗?” “唉,本来不该烧成这样,妖魔往城里投掷石块,让大家伙不能抓紧时间救火,以至于此!” “是啊,晚上我们哥几个在县丞指挥下提着水桶救火,头上的石块连续不断地经过,要么砸塌屋顶,要么砸在街上、巷子又翻滚着撞到人,如果没有那些讨人厌的石块,县丞早带着大伙将大火救下了。” “北落校尉,咱们斩妖司还剩下多少人?”有人小心翼翼问道。 北落昼的神色为之一暗,深呼吸一口气后,一字一句道:“放心,只要斩妖司活着一人,就跟妖魔不死不休,为保护阳县粉身碎骨。” “唉,你们太不容易了。” “别这么说,斩妖人拿着你们给钱粮,若不为了你们拼命,哪还有脸继续待在这儿。” 这场大战,阳县百姓死伤不大,多是被妖魔投掷进县城内的石块砸死的,少数是因城内混乱遭到宵小之人迫害。 阳县的县令带着两个保护他的亲兵急匆匆走来:“北落校尉,可曾看到严千户?” 严义又是阳县的县尉,击退群妖后,许多事需要他拿主意。 北落昼道:“千户伤势严重,县城内一应诸事请县令做主。” “严千户的伤势重到何等程度?”阳县令凑近北落昼,小声问道,“有没有……有没有性命危险?” “暂且威胁不了性命。” 他长舒一口气,生怕严千户战死。 阳县不像那些被妖魔攻陷的县城一样,严义居功至伟。 而他跟严义又是老朋友,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清。 “北落校尉请跟我来,县衙里有疗伤的宝贝,原是打算过段时间交给斩妖司的,既然严千户受伤,你带给他吧。” 北落昼偶然听说过此事,说是阳县令的堂兄弟在翎州城当斩妖人,立下功勋被斩妖司赏赐了宝贝,转增给阳县令。 “县令,这……这毕竟是你的东西,不合适。” “有什么合不合适的,跟我来,别废话,我事情多着呢。” “唉,好。” 下了城墙后,北落昼听闻阳县令在妖魔攻城期间,一直在尽力组织守军,只是群妖委实数不胜数,使得阳县守军死伤惨重。 “县令,守军怎么样?” 他霎那间唉声叹气:“死的人太多了,希望那些畜生给我们点时间,我来想想办法重新训练一支守军。” 县城守军皆是自己募兵自己训练,不似毓山郡那一府六城,由西唐国朝廷派的精锐甲士驻守,不过,因战事迫在眉睫,朝廷又抽走了众多甲士。 阳县的县丞指挥着百姓清理石块,看见县令到了,激动的豆大的泪水唰唰的掉。 “哭什么哭?”阳县令斥责道,“此时谁都可以委屈,唯独你我不行!别哭了,抓紧时间将石块清理干净。火势如何了?” “快要扑灭了,我是见到大火即将扑灭才喊着乡亲们清理石块。” “多事之秋啊,辛苦你了。” 北落昼见到县丞被烟熏的黑魆魆。 阳县令指着县丞道:“失了火后,是他带着百姓灭火的。但形势太危急了,尝试十几次,依然救不下。” 他火急火燎进了县衙,找到谨慎藏起来的宝贝,交到北落昼手里,千叮咛万嘱咐:“此物珍贵,一定要给严千户。” “是。” 第151章、借花献“佛” - 荡魔 - 八千妖孽 阳县令交给他的是方小匣子,匣子古朴,没有镌刻任何花纹,甫一接在手上,北落昼立即感到温和、如沐春风。 他知道严千户在哪,拖着匣子急急忙忙赶过去,既然阳县令如此郑重其事,想必匣子之中的宝贝必定意想不到的珍贵。 此时。 严义和魏县的两位千户官站在竖断山山崖,和严义并肩而立的须发皆白的老者便是距离中五境的开府境只差半步之遥的高千户,高丘。 另外一位五旬年纪的千户,中品知命境,姓白,叫做白宗实。 “【一步登天丹】剩多长时间?” “不到半刻钟了。”严义嘴角泛着淡淡的笑,“这次大战收获颇丰,护大王寺的枯枝和尚被赵校尉出其不意斩杀了,金山洞的三洞主、五洞主亦是留下性命。” 账有各种算法。 倘若算一算斩妖司损失的人手,自然是血亏到姥姥家了。 一直被严义看好的诛魔房刘爽,战死在这场战役里,他还想着积攒功勋,为他争取一枚伐毛洗髓、脱胎换骨的【芸草还骨丹】,服下此丹,中五境是不可能,知命境有机会。以刘爽对阵法、符箓的领悟,一旦修炼至知命境,必是斩妖司的大杀器! 当然,徐师顺突破到下品知命,把这笔账弥补了一下。 如果换一种算法。 护大王寺的住持之一枯枝和尚战死,将来征讨护大王寺,极为有利。 金山洞死了多少筑基、采气妖魔,暂且不管,绝对不少!只凭被严义亲手斩杀的凤羽、何攀,这一笔账,已经赚翻了。 接下来阳县斩妖司没必要亲力亲为,让实力比他们强大的魏县斩妖司讨伐就行。 灭人坡、雀鼠谷虽然也到了些妖魔,和金山洞、护大王寺比起来便差了许多意思。 而且,雀鼠谷来的尽是些冤魂怨鬼,谁不知道雀鼠谷真正的精锐乃是孔雀老祖和病鼠侯爷麾下的妖魔? 灭人坡不谈了,残缺道人胆子小的很,不愿意得罪金山洞,又不舍得让麾下妖魔送死,在这场攻城战里,稍稍意思了下。 “接下来从哪里找人手?”白宗实问道。 严义无奈叹道:“哪还有人手,尽量守着阳县吧,很长一段时间内,阳县斩妖人哪都去不了,金山洞交给你们了。” 顿了顿。 严义又问:“枉水群妖……” 高丘缓缓开口:“尽是些小妖小魔,那头虾魔藏在枉水水底当起缩头乌龟。原以为虾魔是试探魏县斩妖司的实力,派去监视金山洞的斩妖人汇报之后,方才知晓是来牵制我们,好策应王世略攻打阳县。” “得想个办法除掉虾魔,老是拖着你们魏县不是个事。” 高丘叹道:“老夫岂会不想着除掉它?枉水是虾魔的主场,老夫不太懂水下功夫,打伤它容易,打死它难。” 严义忽然想起孔燕行提过的源水水神金准,下一刻暗中摇头,斩妖司还是尽量别与这些朝廷敕封的神祇有所牵扯,省得朝中大臣弹劾斩妖司动摇“国基”。 白宗实说道:“金山洞群妖交给魏县,你们好好养伤。” “养伤是小事……高千户,不如你我写信给府司,让他们调集些人手过来?” 高丘失笑:“府司若能派出人手,别说枉水、金山洞、灭人坡、护大王寺等妖魔洞窟了,即使是撞云县都被剿灭了。” “不是有两位镇抚使暂时无事?” “唉,府司也有府司的难处,我们面对的妖魔洞窟都是些小妖小魔,府司面临的却是大妖。” 中五境以上的妖魔,斩妖司习惯称其为大妖。 澜苍府斩妖司的镇抚使,面对的就是大妖统率的洞窟。 严义也明白此般道理,这不是火烧眉毛了嘛! “想想别的办法。”高丘道。 “没别的法子,泽县、誉江县的人手同样捉襟见肘。”严义看着飞奔而来的北落昼,“这孩子,受了伤还毛毛躁躁的。” 高丘反而面色一正,“他手里托着的匣子里的宝贝,气息不俗,是件好东西。” “阳县令的宝贝,他堂兄是翎州城斩妖司的卫子书。” “卫子书?那位独自一人斩杀四头知命妖魔的卫子书?” “嗯。” “没想到卫子书的堂弟竟然是你们阳县的县令。” 严义笑了笑:“他是承了卫子书的好处,被朝廷破格提拔成阳县县令的,他也明白此点,这些年兢兢业业,不敢有分毫大意,生怕堕了卫子书的名声。更是不愿提及自己是卫子书堂弟这件事。” “你如今不差卫子书,你一人斩杀两头知命妖魔,同样了不起。” 严义苦笑道:“不一样的,卫子书只凭自己的实力就能斩杀四头知命妖魔,而我是借助了两仪伏魔阵和一步登天丹。” “对了,那位斩杀枯枝和尚的赵校尉在哪?唤他来我见见。”高丘道。 严义指着盘坐在一棵树下的少年郎,“那儿。” 高丘和白宗实眯着眼睛,仔仔细细打量运气疗……不,不仅仅是疗伤,这少年斩妖人居然在打通穴窍,已经打通了二百一十七座穴窍。 转瞬,又打通一座。 二百一十八! 白宗实道:“他伤势挺重的。这小子心太大,如此境况依然冒险修练。哦?你教的他《止水心经》?” 不同于《冷泉剑啸》,魏县斩妖司的库藏内,亦有《止水心经》。 “不错吧?”严义不禁微微抬高了下巴,颇为自傲,“我对他寄予厚望。” 小小年纪斩杀知命妖魔,在魏县的高千户、白千户跟前,他严义也与有荣焉。 “采气之身斩杀知命妖魔,厉害、实在是厉害,我魏县那两个小家伙做不到这一点。” 严义挥着手,貌似谦虚实则自得道:“哎呀,别这么说,这小子取巧的,靠着《请孟章神君符》、【念君】玉佩才斩杀的枯枝和尚。” “呵呵,刚刚还说阳县接下来该怎么办,有赵校尉在,只要我们魏县斩妖司给你们争取一年半载的时间,就能更胜往昔。” 白宗实接着高丘的话,说道:“严千户,也别太爱惜他,该经历的磨难一件也不能少,不然,你是害了他。” “明白,仿造的【念君】玉佩都给他了,自是存了令他经受磨砺的打算。” 高丘笑着递给他一柄三寸小剑。 “哎呦,高千户,使不得、使不得。” “没什么,我瞧赵校尉走的是剑修之道,这小玩意送予他玩玩。” “您说真的?” “哈哈……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能骗你?” 严义似是抢劫般从高丘手里夺过三寸小剑,“却之不恭、受之有愧,我绝对告诉赵蟾,这是魏县斩妖司高千户的一片心意。” 说罢,他眼巴巴看向白宗实。 白宗实心知躲不过这一关,“赵校尉是用了《请孟章神君符》?” “对,对对对。” “恰好,我这里有三张。” “都说魏县斩妖司的白千户慷慨大方!!我替赵蟾谢谢您了!” “你都这般说了,再加一张《请陵光神君符》。” 严义忙不迭接过:“赵蟾若在这儿,肯定会说,‘祝白千户早日高升’!!” 早日高升,自然是从中品知命境突破至上品。 北落昼带来了匣子。 当着高丘和白宗实的面,严义掀开木匣的盖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枚不起眼的丹药,整体呈黄褐色,宛如荔枝大小。 高丘叹道:“卫子书果真疼爱这位堂弟,好大的手笔啊,居然是枚中品延寿丹。” 北落昼一字不差转述阳县令的话。 严义怔在原地,半晌,“中品延寿丹确实也算疗伤丹药……应当是疗伤的珍宝!” 第152章、惨重 - 荡魔 - 八千妖孽 斩妖司的延寿丹分三品,下品延寿丹可延续寿元十年,中品延寿丹三十年,上品延寿丹一甲子,也就是六十年。 不必觊觎什么上品延寿丹,单单是中品延寿丹已然格外珍贵了,甚至许许多多的斩妖人,包括知命境的千户官,费尽心思兑换一枚下品延寿丹,若是被人慷慨地赠送一枚中品延寿丹,简直是无法言喻的大情分。 阳县令就是将此等大情分给了严义。 白宗实羡慕道:“若魏县令送予我一枚中品延寿丹,我认他为兄都行。” 高丘乜着他:“这算什么话。以中品延寿丹的珍贵,你也不怕烫手!严义,你是吃还是不吃?” 一步登天丹的药效渐渐退却。 严义肉眼可见地变得虚弱不堪、萎靡不振,乃至两鬓的发丝迅速斑白。 斩杀凤羽和何攀固然是壮举,所付出的代价亦是难以承受。 比之怒元升神丹更要严重的多的多。 严义强撑着笑道:“我和阳县令是多年好友,既然是好友,不怕欠他一桩大情分,大不了不认账就是。” 玩笑归玩笑,服下这枚中品延寿丹,间接与那翎州城的卫子书也牵扯上了因果,毕竟这是人家赠送给自家堂弟的。 捏起中品延寿丹,严义放入嘴里。 味道甘苦,似是应了那句“良药苦口利于病”的谚语。 旋即,仿若春水缓缓流过身体,滋润着伤势严重的五脏六腑、十二主经、奇经八脉、穴窍、骨骼、道基,等伤势痊愈的差不多,药力越发深入体魄。 知命境,何谓知命? 有圣贤称:“乐天知命,故不忧。” “德人无累兮,知命不忧。” 更有把知命二字代指五十岁。 儒家圣人言,“五十而知天命”。 而在修行境界的【知命】,一旦步入此等境界,冥冥中知晓自身还剩有多少寿元。 那种大恐怖、大忧惧、大愁虑,不修到这一步的修士永远无法切身感受。 泽县千户之一唐旖,正因如此,方才不择手段的想立下功勋,换取一枚下品延寿丹。 白宗实注视着服下中品延寿丹的严义,羡慕的神色溢于言表,高丘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我辈修士,最终还是得落在自身的修练上,指望着外力,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不仅会诞生种种心魔,亦会害了自己的前程,泽县那位唐千户之事,勾察院虽未公布,其中内情我等却是猜的到的。” 白宗实顿时一怔,赶忙稳定心神。 幸好高千户及时提醒,否则,他大概会因此诞生心魔。 知命境修士的心魔,不止会放大自身的欲望,一个处理不好,此生无望中五境。 魏县三位千户,高千户是板上钉钉的中五境修士,将来的毓山郡镇抚使,只待靠水磨的功夫修练上去。 剩下两位千户,他虽然只是中品知命境,胜在悟性高,等突破到上品,大概也能【开悟】。 严义吐出数口气,再深呼吸一口,嘴角含笑,“原来‘知命逍遥’四字对我来说,竟是如此。” 高丘霎时大笑:“是何意思?” “无他,尽力便是。我心满足,得逍遥。” “好好好,也算是乙等【开悟】了,不曾想,一场群妖攻城,居然令你悟了。” 白宗实连忙抱拳道:“贺喜严千户距离开府境只差一步之遥,余下的就是水磨功夫!” “如今你再看金山洞又如何?”高丘笑问。 严义畅快大笑,倒是没说激昂言语。 高丘又道:“安心便是,阳县斩妖司付出这般代价,魏县斩妖司理应接过担子。” “多谢高千户。” 高丘和白宗实本就是来帮忙的,妖魔既然退走,他们也不能在阳县滞留。 又说会话。 高千户带着白宗实跃下山崖,返回魏县,打消了看看赵蟾的想法,毕竟人家刚大战结束,不合适。 山崖之上,剩下严义和北落昼二人。 严义迎着猎猎大风,片刻后,说道:“处置妖魔尸首交给乡亲们就行,你去通知斩妖人回县司。” “遵命。” 北落昼抱拳,马上沿着下山的小径去告诉在城墙四处打坐休息的斩妖人。 严义则是兔起凫举,由城门进到城里,和每一位向他打招呼的百姓轻微点点头,回到县司。 县司门口两尊上品法器的石狮子,在这场大战中并没有发挥出原有的威力,不是它们不厉害,只是妖魔汇聚一块,抵消了石狮子的震慑。 严义检查一番石狮子,见到它们不曾受到损坏,便踏进阳县斩妖司大门。 院中落了几块石头,砸塌了两间厢房。 边清理着狼藉,边等待返回斩妖司的斩妖人。 左蒲、姚柚两人首先回到院子,他们互相搀扶着,服用怒元升神丹后的隐患,令二人丧失战斗力。 “暂且忍耐一会儿,稍候拿给你们养生培体丹。”严义道。 “多谢千户。” “你们应得的。” 严义走到他们面前,低声问道:“再与我详细说下,赵校尉斩杀枯枝和尚时的情景。” “是……” 旋即,左蒲事无巨细的复述彼时的情况,姚柚时不时补充细枝末节。 “赵校尉是拥有大勇气之人,要不然,枯枝和尚死不了。” 严义慢慢开口问道:“你们认为赵校尉在这场大战里的功劳如何?” 左蒲抢先道:“赵校尉不光斩杀知命境的枯枝和尚,还杀了筑基境妖魔,采气、锻体二境妖魔数不胜数,依我而言,赵校尉在一众斩妖人里,可推功劳第一。” 真正的功劳第一应是严千户,但严千户另算大功,不与赵蟾冲突。 “你觉得呢?”严义看向姚柚。 姚柚直接道:“属下同样认为赵校尉功劳第一。” “嗯。” 严义颔首。 “报案房的郭君鄂确定战死了?” 姚柚道:“已经被乡亲们找到尸……找到了半边脑袋,应是让攀上城墙的妖魔撕碎了。” “唉,郭君鄂天资不错,可惜。” “没什么好可惜的。”左蒲道,“不只战死郭君鄂一人,还战死了其他斩妖人,如果郭君鄂一人战死可惜,对于其他人来说,不公平。” “有道理。” “千户!” “千户!” 回来的是诛魔房、兵器房艰难活下来的斩妖人。 宁长真、张冬至、萧献…… 看着这几人,严义无奈叹息。 采气境、锻体境的斩妖人几乎全军覆没。 唯有赵蟾、北落昼寥寥数人存活。 寅宾房也来了。 元文修战死 吴愈重创,被两位伤势不算太严重的斩妖人搀扶着走进县司的大门。 最后是报案房。 孔燕行与徐师顺低声说着话,他们之后则是北落昼,以及披了件衣服,背剑鞘,剑鞘里是菟符剑、桃枝,腰间悬挂酒葫芦、念君玉佩的赵蟾。 第153章、惩罚 - 荡魔 - 八千妖孽 高千户赠送赵蟾的那柄“三寸小剑”,和白千户三张《请孟章神君符》、一张《请陵光神君符》,严义想着说完话之后,再交予赵蟾。 除此之外。 严义另有些阳县斩妖司库藏里的宝贝交给赵蟾。 这少年郎在现如今这般状况下,怎样重视都不为过。 若非阳县只是小地方,斩妖司内没什么好东西,严义非得把赵蟾保护到牙齿,即使是王世略想袭杀他,同样需要费一番功夫。 站在台阶上,环视着院里的斩妖人。 “再等等,不急,兴许有其他人尚未回来。” 人太少了。 粗粗数了下,不到二十人。 他没敢仔仔细细的数一数,实在是……触目心惊。 想当初阳县斩妖司斩妖人何等气势磅礴? 眼下,真到了凋零殆尽的程度。 仍是那句话,幸好有赵蟾。 若没有他,严义得让白宗实暂时坐镇阳县,他闹上澜苍府斩妖司喊着哭着让大镇抚使给他调集人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阳县斩妖司人都没了,如何斩妖除魔。 接近两刻钟。 徐师顺回头望了眼县司大门。 只有经过的百姓,确实没有斩妖人再回来了。 徐师顺同样没敢数一下人数。 他费尽心机突破至知命境,是要铲除妖魔洞窟的,现在倒好,斩妖人死的不剩几个。 “千户……”张冬至扶着银枪,轻声道。 严义抬手制止他的话,“我再去为你们拿养生培体丹。” “没多少了吧?”宁长真问道。 严义微微点了点头:“长春丹倒是有一部分。” “有劳严千户。” 等严义带着疗伤丹药重新回来,把丹药一一分发下去。 终于回来了一人。 兵器房百户郑之臧。 郑之臧在这场大战里,作用微乎其微。 左蒲扭头看了他一眼,心底纳闷,适才战况最为激烈时,郑之臧躲哪去了,并未看到他人。 孔燕行一脸愤懑,白了郑之臧一眼,原本想凭自己的功劳为他换一枚下品延寿丹,听闻郑之臧的表现后,莫说下品延寿丹了,不冲过去给他一拳就是好的了。 当时,金山洞两头筑基妖魔攀上城墙,一头缠住左蒲,一头杀向赵蟾,身为兵器房主官的郑之臧居然作壁上观,岂有此理! 服下长春丹的张冬至紧紧攥着银枪,上前一步,道:“严千户,正所谓赏罚分明,我等斩妖人拼命戍守城墙,郑百户却苟且偷生,不知严千户要如何处置他?” 郑之臧避于人群外,低着脑袋,一句话不说。 不是没话说,而是没脸说。 他的确怯懦了。 其他人倒是不曾料到张冬至首先告郑之臧的状。 左蒲抱拳道:“千户,郑百户当时确实怯战了。” 说罢,他看了眼赵蟾。 孔燕行叹道:“郑百户曾经战功赫赫,斩杀许多妖魔鬼怪,但此战苟且偷生同样是事实。” 徐师顺皱着眉头。 宁长真缓缓开口:“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向来是斩妖司服众的根本道理。” 严义问道:“郑百户,你觉得呢?” “老朽……老朽罪有应得,希望念在老朽曾立下不少战功的份上,允许老朽留在阳县养老吧。”郑之臧悲戚道。 他十分后悔没有力战,纵使战死,名声也比而今好的多。 严义又问:“你们认为呢?” 张冬至道:“属下认为郑之臧所说可以考虑。” 宁长真看了眼严义神色,“千户,左蒲在此战之中有大功,理应升任兵器房主官。” 言外之意,同意郑之臧离开斩妖司。 若是依照规矩,畏战必杀。 让郑之臧留在阳县养老,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如果勾察院的勾察使恰好有一人在此,郑之臧三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因为郑之臧的畏战,继而导致几位斩妖人没必要战死,或者,有机会存活下来。 比如庞三山、郭君鄂等人。 “孔百户,你说。” “属下……属下同意郑之臧留在阳县养老。” 严义指着徐师顺,“你有何看法?” “属下却觉得可派郑之臧监视金山洞,戴罪立功。” 郑之臧赶忙道:“千户,老朽年纪大了,已不复年轻时的壮勇。” 最后,严义拍板决定:“郑百户,念在你过往也曾趟过妖魔的尸山血海,也曾奋不顾身斩妖除魔,此战中,你畏战偷生、怯懦不堪,犯下大过,特将你驱逐出斩妖司。” 郑之臧激动道:“多谢严千户开恩、多谢严千户开恩!” “唉,收拾收拾走吧。” “是。” 郑之臧步履蹒跚往自己住着的房间走去。 北落昼小声道:“会不会太便宜他?” 这句话让严义听到,摇头道:“你年纪小,不知郑百户十年前的勇猛。” 赵蟾一直不曾开口,暗道,此例一开,其他曾立下大功的斩妖人,怕是会生出苟且的心思,毕竟有郑之臧这个前例在。 “诸位,闲话少叙。现今,阳县仍处在忙乱之中,你们立下的功勋我都看在眼里,会写信报给澜苍府斩妖司……” “魏县斩妖司的高丘高千户、白宗实白千户来过了,我已与他们商谈完毕,魏县斩妖司今后会彻底牵制住金山洞,让我们修养一段时间。” “但是,摆在面前的问题仍极其严峻,我们还需提起十二分的警惕之心。” “大战刚结束,都去歇着吧。” 严义对左蒲道:“左校尉,我以阳县斩妖司千户官的名义升你为兵器房主官。” 左蒲抱拳道:“属下义不容辞!” 严义又对姚柚道:“诛魔房损失惨重,又是斩妖司厮杀妖魔的一把尖刀,你是想继续留在报案房,还是去诛魔房?” 以现在的情形,姚柚到了诛魔房,报案房只剩下孔燕行和赵蟾两人。 “属下想留在报案房。” “好,诛魔房要是有委派,你也得去帮忙。” 姚柚掷地有声:“理应如此。” “寅宾房……”严义苦笑了下,改口道,“各房主官想想办法招些人手,慢慢培养吧。” “赵蟾,你与我来。” “遵命。” 严义走向后院。 赵蟾跟在他背后。 宁长真走到孔燕行身边,低声问道:“赵校尉那根桃枝是何法宝?” “哦,他侥幸得到的一件上品法器。” “我说呢,若不是上品法器,怎能以采气之身斩杀的了知命境妖魔?” “桃枝望之不似凡物。”左蒲道。 他是亲眼看见桃枝轻而易举斩杀枯枝和尚的。 “赵校尉不过采气境界,竟能使用《请孟章神君符》,天纵奇才!” 张冬至收回注视着赵蟾背影的视线,感慨道:“是啊,赵校尉的体魄,亦是颇为不俗。” 第154章、十三缕剑意 - 荡魔 - 八千妖孽 徐师顺吐出一口淤血,道:“赵校尉年纪轻轻又是采气境,便有两件上品法器,前途不可限量啊。” 他们并不觊觎“上品法器”桃枝,毕竟在场存活下来的斩妖人,谁没个宝贝? 较赵蟾年纪稍大一点的北落昼,同样有压箱底的宝贝,如若不然,怎能从那般惨烈的厮杀里艰难活下来?凭他是宁长真的弟子?怕是不好使。 “呵呵,我还以为人人赞叹赵校尉的壮勇,不曾料到谈起了他的法器,赵校尉如果没有一腔勇气,哪敢以采气之身直面知命境妖魔?法器再多又有何用!!”姚柚忽然冷笑道。 经此一战,姚柚心态转变极大。 “枯枝和尚绝不是徒有虚名的知命境妖魔,我和左蒲两人吃了怒元升神丹拼命,对上枯枝和尚,尚且战战兢兢,心绪不宁,赵蟾区区采气境,心境比我们又能好到哪里去?可他就敢直面它。 北落昼,你是我们公认的少年天才,你扪心自问,若你身处于那时的境况,敢不敢跳下城墙,主动离开两仪伏魔阵的庇护斩杀枯枝和尚?” 北落昼没想到姚柚居然点了自己的名字,苦笑道:“姚校尉说哪里话,要是拼了我这条性命能挽救阳县百姓,莫说直面知命境妖魔,即便是自戕在城墙上,我北落昼眼睛眨也不眨。” 孔燕行看了眼宁长真,拉着姚柚笑道:“何必纠结此事。” 姚柚剧烈咳嗽,他本是重伤之身,开战前吃了丹药,让伤势好转,战中,不顾一切服下怒元升神丹,不只是隐患,身体亦是大幅度透支:“咳,咳咳,我的意思是咱们没必要关注赵校尉身上带了多少法宝,难道大家没见过空有宝贝,却踌躇不前、胆小如鼠的废物吗?赵校尉初来乍到,就立下如此战功,我们该做的应是平常心待他,万万不可捧杀他,或者谈论他的法宝,以至于赵校尉感觉我们是觊觎他的宝贝,若闹的不清不楚,反而不美。” 宁长真颔首道:“姚校尉说的在理。” “没其他事,诸位歇着吧,令伤势稍微轻一些的斩妖人去监督焚烧妖魔尸首,千万不要因咱们一时失察,导致生了瘟疫。” 宁长真道:“我跟徐百户去吧,有我们两人在,分妖魔皮毛时,也能镇的住场子。” “部分百姓贪小便宜,倒是情有可原,辛苦两位百户了。” 其他人朝他们抱拳说道。 徐师顺回之一礼:“不敢当。” 实际上,寅宾房斩妖人亦是死伤惨重,不过徐师顺突破至下品知命,对于寅宾房而言,却是一件重要的好消息,接下来,寅宾房就能打着知命境百户的旗号,招揽斩妖人,慢慢培养。 阳县斩妖司已然有三位知命境修士,与魏县斩妖司一样。 却仍需要一段时间成长。 不光是严义稳定自己【开悟】的东西,徐师顺和宁长真同样要以水磨功夫熟悉现在的境界。 高端战力上,阳县斩妖司获得了极大的提升。可锻体、采气、筑基三境的斩妖人,不止是捉襟见肘了,而是根本就没人。 …… 赵蟾默默跟在严义身后。 一直到严义居住的院子,他才问道:“赵校尉,你认为对郑之臧的处置如何?” “属下……” 严义打断他,笑道:“直抒胸臆即可,不必说些客套话。” 似乎知晓了赵蟾对人情世故并不是看上去的那般陌生。 思考组织了下要说的言语,少年郎轻声道:“属下认为千户对郑之臧的处置稍稍有点不妥当。” “不妥当?理由呢?” “这场大战死的人太多了。”顿了顿,赵蟾慢条斯理道,“把郑之臧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未免对不起那些战死的斩妖人。” “嗯,还有呢?”严义侧着身子,注视着少年郎,少年郎亦是停下脚步,略略皱着眉头,慢吞吞却字字清晰说着话。 “假若有下一场大战,有郑之臧的前例在,某些人可能不会再像这次一般拼命厮杀,而是学郑之臧,凭借曾经立下的大功苟且偷生,赌大战后不会杀他。” “你说得对。如此道理,我如何不知晓?你可知我为何依旧选择这么做?” 赵蟾想了想,小声道:“千户大概是念着旧情。” “不错,我以为别人会犯下这般大的罪过,没料到竟是他,我忍不下心按照斩妖司的规矩杀他!” “千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谁教你的?难不成是那位在游居镇当私塾先生的潘喜?” 赵蟾点头道:“潘先生教我们圣人学问,圣人说,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好一个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严义打量着他,“你喜欢儒家学问?” “属下喜欢有用的学问。” “也对,你这么一个杀胚,要是被儒家学问洗了脑,哪能在厮杀里一身暴戾之气。”严义盯着他的眼睛,“我现在很担心你沉迷杀戮,变成闻战则喜的狂人。” “……” 赵蟾无言以对,他不知道严义因何这般说,莫非除妖荡魔是错的? “吓你一吓。”严义眼看赵蟾在思虑他的话,心底一动,暗道,刚才说的这句话太严重了。 立即把高丘送予少年郎的三寸小剑拿出来:“这是来此支援的魏县斩妖司高千户送你的小剑,中品法器,名叫【存意】,乃是一件保存剑修剑意的容器,里面有十三缕剑意,皆是知命境剑修留存到里面的,你拿去,细细揣摩他们修成的剑意,对你有大好处。” “多谢严千户、多谢高千户。”赵蟾抱拳,接过三寸小剑。 “度入一丝剑气就行。” “是。” 赵蟾试探着度进【存意】一丝剑气,转瞬之间,他隐约感受到了保存其中的十三缕剑意。 这些剑意,或不可一世、或狂妄自大、或冷静矜持、或战意高昂、或残暴冷血、或清正平和、或宛若秋风萧瑟…… “你走的是剑修之道,下一步是筑基。” 严义讲解道:“筑基,铸造的是你的道基,筑基一境又被唤作【炼己】,何谓【炼己】?固心顺念、强身补亏、开拓经脉、打牢穴窍,若你锻体、采气走差了路,须得耗费大量功夫重回正道,十分麻烦。 有道家高真又将筑基当成炼内丹的基础,正所谓‘还丹要妙筑基先,筑得基牢寿命延’。 你是剑修,所走的筑基之路,更得慎之又慎,不许有丁点马虎,你要铸造一台登天之基,有此登天之基,知命境于你而言,手到擒来。 筑基若成,便有【玄力】,玄之又玄、神之又神,三言两语难以尽述,须你到了筑基境,方能细细感悟。 这柄叫做【存意】的三寸小剑,你理解透了那些剑意,大概会有自己对剑意的理解,筑基、知命二境,你同样明白该走怎样的一条路。” 赵蟾方才知道不起眼的三寸小剑,何等珍贵。 第155章、丰厚的回报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诚恳道:“属下铭记严千户和高千户的恩情。” 严义看着少年郎,暗道,刚见到他时还以为会在人情方面有所欠缺,如今看来,赵蟾人情练达,懂得如何说话。 不能只感谢高千户,亦是得向顶头上司严义道谢。 严义笑道:“倒是想问你些其他事。” “属下知无不言。” “你觉得山上修士是怎样的一群人?说实话即可,此地只有你我,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其实赵蟾心里一直在打鼓,他以桃枝斩杀枯枝和尚,原以为严千户会询问桃枝究竟是何物,却闭口不谈,压根不提桃枝的事。 上次严千户唤他到后院谈话,赵蟾同样感到严千户对桃枝好奇…… 赵蟾如今十有八九确信严千户不在乎桃枝,甚至斩妖司其他人也没把桃枝当做奇珍异宝。 “山上修士……” 赵蟾深思熟虑之后,才慢吞吞说道:“属下曾见过宝玉斋的皇甫长秋以及蘅芜馆的荀岚,敢问千户,她们两人是不是山上修士?” “算,宝玉斋、蘅芜馆两家山上宗门底蕴深厚,已然是很厉害一档的宗门。” “给我的感觉,皇甫长秋和荀岚并不在乎百姓的死活,她们只关心自身的利益,游居镇一事结束,两人各带走了一人拜师自家宗门,壮大实力。” “哦?”严义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山上宗门与我们斩妖司的利益并不一致?” “是,山上宗门或者说山上修士似乎更注重自己的修行,如果能牺牲掉一部分无辜之人使自己的修为更上一层楼,他们会毫不犹豫去做。” 严义道:“你指的是潘喜吧?” “不,是他们所有人……也不对,是我见过的所有山上修士,皇甫长秋、荀岚,另有玄微宗的阿萍、谢婉……还有潘先生。” “玄微宗远不及宝玉斋、蘅芜馆两家山上宗门。潘喜本就是野修,只在乎自己,无可厚非。” “嗯。” “你还有话未说?”严义敏锐察觉到赵蟾欲言又止。 赵蟾张了张嘴,稍显沉默,“不知该不该说。” “但说无妨,眼下是你我交心,不必害怕说错话。” “斩妖司内部的斩妖人,好像……好像不是所有人都在履行自己的责任,他们和山上修士并无二致。” 严义背负双手,感慨道:“责任,责任,责任……你可知责任二字压在肩上,比山还要重?” “知道,我从游居镇到阳县求援之时,感受到了责任的重量。” 赵蟾以当事人的视角为严义讲述一番游居镇前前后后发生的事,“白镇抚使和小白姑娘在那儿,有段时间我觉得会是白镇抚使出手拯救游居镇,委实没料到,居然是潘先生。” “你是不是觉得发生的事跟想象中的,非常割裂?” “对。” “我虽不知白镇抚使为何迟迟不出手,但我敢拿自己的名声保证,白镇抚使一定有更重要的大事,与那件大事相比,游居镇爆发的妖患,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责任。” “她当时的确这般说。” 严义拍了拍赵蟾的肩膀:“绕了这么一大圈,你该说说看如何看待山上修士了吧?” 赵蟾开口道:“我们就是山上修士,深究起来,又没什么可说的,别人不愿意为百姓斩妖除魔,不愿保境安民,总不能强迫那些人吧?总不能把他们连同妖魔一块斩杀。” “所以,你很失望?” “是有点失望,所以我想变强,一人一剑就能杀干净天下妖魔。”少年郎终是说了一句埋藏心底的狂妄之言。 狂妄吗? 太狂妄了。 世间妖魔如恒河沙数,哪能凭你一人一剑便可以杀的干净? 斩妖司成立了如此之久的岁月,也不曾将妖魔杀光。 但赵蟾心里就是这般想的。 或许少年意气了些。 严义拿出六张神君符,递给他:“魏县斩妖司白千户送予你的,三张《请孟章神君符》,一张《请陵光神君符》。这是《请监兵神君符》、《请执明神君符》,你想一人一剑荡灭妖魔的理想,眼下言之过早,须得借助外物。” 看着六张特别珍贵的四神君符箓,少年斩妖人迟疑着不接。 “怎么?感到压力了?” “神君符实在太珍贵了,属下,不敢接。” “大可不必,留着防身也好。” “太贵重了。”少年又道。 一张《请孟章神君符》就能与枯枝和尚交战,严义一下子给了他六张…… “收下!”严义严肃道。 赵蟾只好接过六张神君符,贴身放好。 严义又交给他一本小册子,“这是我精选出来的术法,闲暇时分自己练练,你尽管是剑修,五行术法也得懂一点。” 小册子大约拇指厚,封面写着【法术】二字。 “多谢严千户。” “孔燕行在游居镇施展的《碧木朝花》,里面也有,你若是感兴趣就学一学,以你的天赋,应当是不难。” “孔大哥与千户说过了?” “当然,他连你跟外乡修士战斗中自锻体突破到采气境,也与我说了。打通多少座穴窍了?” 赵蟾平静的神色顿时变得惊讶。 严义耐心解释道:“我是知命境,比你高了不少境界,从你身上逸散的剑气中,可以大略猜到穴窍数量,等你筑基境,就猜不到喽。” 用了个“猜”字,这位严千户在给赵蟾安全感,省得聪慧的少年郎胡思乱想。 他理解赵蟾,因为他在锻体、采气境时,一样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他人,如此方能保护自己。 “刚刚二百三十座穴窍。” “已经打通二百三十座穴窍了?离上品采气境不远。” 严义说道:“距离阳县四百一十二里,有座大清山,山上坐落一家中规中矩的宗门,叫做清远宗,掌门是上品知命境,等你上品采气,我打算派你去大清山送一封我给他们掌门的书信。” “好。” “不问问我为何派你去?又为何联络山上宗门?” 赵蟾说道:“许是令我长长见识。” “不错。” “县司人手短缺,确实该争取支持,即便他们是私心浓重的山上修士。” “不错、不错!”严义抚掌道,“你能这般想,我很欣慰。” 他带着赵蟾到房间落座,继续说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县司的情况不容乐观,即使是山上宗门我们也该尝试拉拢一下。” 大清山的清远宗,此前不是没有拉拢过,但人家直接回复,只想安心修练,不愿插足山下之事,一如赵蟾刚说的那句,山上修士只在乎自身的利益。 现在嘛…… 阳县斩妖司有三位知命境修士,清远宗如若再不情愿,那就打上山门,捉住掌门问一句,不怕斩妖司把你们连根拔起?!断了你们清远宗的香火! 第156章、县令 - 荡魔 - 八千妖孽 六张四神君符箓,再加一本严义亲自精选的术法,算上赵蟾身上的【念君】玉佩、菟符剑、桃枝等物,少年郎已经颇有“家资”。 “属下突破到上品采气会汇报给千户知晓。” “嗯,此事不急,你按部就班修练便可,魏县斩妖司那边帮我们牵制金山洞,阳县暂时无事。找大清山的清远宗,无外乎是未雨绸缪。” “是。” 严义又道:“你和源水水神金准之间的因果我会替你处理。” 金准赠送给赵蟾的《汲水养魂》之术一再耽搁,接下来县司无事的话,他仍然想到孤雁山龙湫瀑布下修练。 “千户,和祂有所牵扯,不好吗?” “若你不是斩妖人,自然无事。” “为何?” 严义无奈道:“严格说起来,此事不是现在的你能够知晓的,既然问起来了,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斩妖司在西唐国内势力遍及府城、州城、县城,你要是西唐国皇室,该如何想?莫非,这西唐国的天下,是斩妖司的,而不是他们的?” “我们斩妖除魔……” “斩妖除魔好则好已,却比不上【权力】二字。你还年少,不曾体会权力的滋味。” “争权夺利,难不成比斩妖除魔更重要?”赵蟾问道。 严义反问:“倘若有朝一日,你能予杀予夺方圆五百里内的生灵,你会放弃这种权力吗?” 赵蟾深呼吸一口气,予杀予夺方圆五百里内的生灵,诱惑实在太大了,摇摇头:“属下不知。” “那便是了,你连这一点点权力都放不下,如何理解掌握西唐国偌大天下的国君、皇室、世家大臣的想法?当然,我们斩妖司同样为他们做了许多事,我所知道的,西唐国禁军便是斩妖司帮忙训练,禁军之中有一支不足万人的铁甲劲旅,和我们斩妖司更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西唐国内的水神、山神、城隍爷皆是朝廷敕封,被视为国基、国根,身为斩妖人结交神祇,你是想挖掘西唐国的根基?” 对于这些事,少年郎不感兴趣,他在意的是斩妖除魔以及提高自己的修为。 “千户,《汲水养魂》之术我还修练吗?” “练呀,此术不错,你练了有好处。” “我想去孤雁山的龙湫瀑布修练。” 严义思量了下,县城靠近竖断山那儿有一处小湖,若非城内百姓喜欢饮用小湖里的水,在小湖里修练《汲水养魂》最好。 “正好你在山中看看是否有残留下来的妖魔。” “遵命。” 严义道:“回房间疗伤吧。” “是。” 赵蟾站起身走向院子,突然扭头问道:“千户,那头天狼是何来历?” “不知。但王世略都顾忌它,想必来头很大。从它的名字就可窥一斑,天狼一族类似于狐族的三尾妖狐、六尾妖狐,皆是强大的异种。 曾带你来阳县的袁侯袁千户,它是清枢山山猿一族,亦是妖族异种。” “我知晓了。” 看着赵蟾的背影消失在穿堂,严义走进院子,思忖着要不要见阳县令一面,人家给了自己一枚中品延寿丹,理应去道谢一番。 只是,吃了这枚中品延寿丹,他相当于欠了阳县令和他背后的卫子书一桩大人情,并且产生了因果。 严义特别重视因果,源于他之前差点死于因果报复之中。 所以,得知源水水神金准送给赵蟾《汲水养魂》之术,顺势收下了他上交的山鬼花钱,间接着,严义也跟金准有了因果,可以帮赵蟾解决这桩事。 还是怪孔燕行,孔燕行大大咧咧,竟主动为赵蟾招惹下这个因果,实在是令人头疼,搁着严义早前的脾气,已经将孔燕行骂了个狗血淋头。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重回前院,看到阳县百姓自发地为县司送来了酒肉。 孔燕行正在一一道谢。 斩妖人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守下阳县,百姓们当然知道感恩。 “严千户!万幸有你们拼命保护阳县。” “多亏了你们斩妖人,我等才不会被妖魔吞吃。” “是啊,阳县百姓该世世代代牢记斩妖人的大恩大德!” 严义热情地握着面前百姓的手:“斩妖人的俸禄是你们提供的,不能白拿俸禄。” 这句话早就说了千万遍,确实是最适合说的,一方面肯定斩妖人斩妖除魔立下的功勋,一方面赞颂百姓的付出。 “瞧严千户说的,那点钱粮算什么,比不上性命珍贵!唉,没想到妖魔此次疯了般进攻县城,导致你们死了那么多人,我们心里委实过意不去。” 孔燕行站在严义旁边说道:“既然选择当斩妖人,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乡亲们不必愧疚不安。” “说的轻松……唉,听说郭君鄂那孩子都战死了?” “嗯。”孔燕行悲伤道。 郭君鄂是他给报案房培养的下一代斩妖人,没想到战死于这场群妖攻城中。 如果郭君鄂侥幸活下来,有此厮杀大战的经验,将会迅速成长起来。 说了会儿话。 严义在灵岳街找到了阳县令。 “你送的礼物太珍贵了。” 阳县令仔细打量着严义,见他精气神不错,“阳县百姓都指望着你这位严千户,你要是战死了,下次群妖攻城,可就坏事了。” “宁长真和徐师顺都成功突破到知命境,阳县斩妖司补足了些战力,不再忌惮群妖攻城。” “寅宾房的徐师顺?” “正是。” “不曾料到是他先成知命境修士,我还以为是孔燕行呢。” “孔燕行差了些。”严义微微摇头。 阳县令问道:“你来此就是为了谢我?” “你可知送予我的丹药是何物?” “当然知道,中品延寿丹,能够延续寿命三十年。” “既然知道,也不在乎三十年阳寿?” 阳县令捶了捶自己的腰背,他和严义一样的年纪,严义孔武有力,他却快要日暮西山:“亏得你还是斩妖司千户,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吗?” “什么道理?” 阳县令指了指脚下的土地:“你死了,阳县势必守不住,中品延寿丹又有何用?便宜那群该千刀万剐的妖魔吗?” “不会守不住的。” “不要自谦了,有你没你的区别,你心里会不清楚?” “好,不纠结此事。我吃了卫子书送你的中品延寿丹,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但有所求,我义不容辞。” 阳县令叹了口气。 从巷子小跑过来的县城主薄,看到两人在谈话,站在墙角等他们说完。 “我这个县令怎么当上的,你也明白,这些年我不敢松懈片刻,只为了证明一件事,我是一位合格的县令!” 第157章、一任清县令,两万雪花银 - 荡魔 - 八千妖孽 “你……”严义叹道,“你仍然对此耿耿于怀。” “卫家堂兄弟八人,唯有卫子书一人有出息,我们这些当兄弟的沾了他的光。我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我想要做下一番政绩,不辜负卫子书给我带来的机会。” “是啊,机会难得。若按照西唐国官场规矩,寒门士子科举中了进士,还得守缺,等到有了职缺,才有一丁点机会当上官。”严义无奈道。 除了科举,因有妖魔作乱的缘故,斩妖人立下大功,朝廷也会考虑给这位斩妖人的家属做官的机会。 卫子书在翎州城斩妖司立下的功勋格外出名,被朝廷得知,确认无误之后,给了卫家一个县令的官职,这等天上掉下来的好处砸到了卫子敏头上,虽然阳县地处偏远,并非肥缺,但县令就是县令,实实在在的地方父母官。 卫子敏示意主薄稍待,拉着严义走到另一边,轻声道:“严兄是斩妖人,不在意官场是个什么糟心的情形……我告诉你,寒门子弟少之又少,多的是贵种!不是地方豪族,便是世家大族的公子。比如阳县的主薄等实权官,哪有一个普通百姓的孩子?全都是阳县豪族任着,近几年我想打破这层桎梏,却没有一丁点的办法,只要我敢做,瞬间被他们架空。” 顿了顿。 “严兄承我的情分,真想帮我的话,就把你的名声借给我。” 严义眯着眼睛问道:“你想以斩妖司千户的名义,提拔寒门子弟?” “是,严兄帮不帮?” 严义莞尔一笑:“你说的哪里话,我是修士又是斩妖司千户,关注的是斩妖除魔和修行,懒得理会官场上的事,况且,我吃了你的中品延寿丹,欠你的人情怎么去还都不为过,你想给寒门子弟一些机会,尽管去做便是。” “有劳严千户了。”卫子敏郑重抱拳一拜。 严义回之一拜:“使不得,你救了我的命,是我严义的救命恩人。” “啊?” 这位阳县斩妖司的千户透露实情:“斩妖司有一种丹药叫做【一步登天丹】,透支自己的生命换取力量,药效在时,一切无事,药效退却,嘿,怕是没两年好活了。以我在大战中的作为,最多剩半年的寿命,你给我的中品延寿丹,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说是再造之恩也极是恰当。” “那……那也只有三十年。” “三十载岁月,够了,我有信心在三十年间突破到开府境,彼时,寿元自会增加。” 卫子敏舒一口气:“那便好、那便好,没了你,百姓少一位自己人。” 严义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你呀,是我见过最两袖清风的县令了。” “俗话说,一任清县令、两万雪花银。”卫子敏打趣道,“可惜我不爱钱财,只想治理好一方。” 严义忽然道:“你帮我留心下,谁曾在县城外看到了吴威。” “吴威?他不是死在妖魔爪下了吗?” “不是死于妖魔爪下,而是有人称见到吴威投靠了金山洞,我觉得有些蹊跷。” “不可能,吴威此人岂会投靠妖魔?他最恨妖魔!” 吴威曾护着卫子敏到澜苍府述职,沿途斩杀诸多妖魔。 卫子敏回忆着道:“吴威说,妖魔祸乱天地,罪该万死。这等清正人物,怎会投靠金山洞?!” “是啊,如果不是投靠妖魔,总得有点线索吧。” 虽然斩妖司死伤惨重,但吴威不同于其他人战死城头,严义担心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现一位勾连妖魔的斩妖人。 “没别的事,我回去睡觉了,这场大战将我累惨了。” “去吧、去吧。” 严义返回县司。 之所以他犹豫要不要见卫子敏,一是略微恐惧因果,二是怕知人知面不知心,卫子敏提些过分的要求,比如让他给自己搜罗钱财、掳掠美人…… 幸好,卫子敏为人正直,他求的是给寒门子弟一个机会。 他定会得罪阳县的豪族,他们又不是傻子,卫子敏一旦打起斩妖司千户的名头,便知这位阳县令不过是拉大旗作虎皮,大不了退一步,来日方长,慢慢清算。 表面上或许乖乖服从,暗地里不知会使什么绊子。 妖魔吃人。 人心,同样吃人。 世上的好坏,岂是那般容易分辨的? …… 百姓们送来的酒肉堆在桌面。 孔燕行把在房间疗伤的斩妖人喊出来,先饱吃一顿补补体力,再行养伤。 看着没精打采的众人,状态稍好一些的孔燕行强迫自己笑道:“等什么呢?吃吧,吃完饭赶紧养伤,指不定何时又发生妖患了。” 斩妖人没资格沉溺于悲伤。 仍是那句话,既然做了斩妖人,同样需要做好战死的准备,包括关系不错的同僚在某一日突然战死…… 张冬至撑着身体坐在长凳,他洗去了一身污垢,亦是逼迫自己笑道:“诸位不饿,我可饿坏了。” 说着话,从一堆酒肉中攥起一块酱肘子塞进嘴里,边吃着边吧唧着嘴道:“香、太香了,你们不吃,我全都吃了。” 紧接着是北落昼、左蒲、姚柚等人。 最后,艰难活下来的一众斩妖人皆大口吞咽食物。 赵蟾坐在孔燕行身边,饮着酒水,默默打量他们的神色。 适才众人回来时情绪还好,回到房间待了一会儿,似乎“反应”过来以往的好友已经战死城头,顿时伤感不已。 他倒是没什么太多的情绪,依旧保持着平静。 “怎么不吃?”孔燕行问道。 赵蟾擦着嘴角的酒水:“酒好喝。” “今日无事,喜欢喝酒多喝一些,少年人总该有些少年意气。” “孔大哥,难道我的少年意气不够吗?”赵蟾反问。 孔燕行怔了怔,笑道:“够!太够了,连枯枝和尚都斩杀了,你小子的少年意气比竖断山高!” 喝完一小壶酒水,赵蟾拿起筷子,端着盘子往嘴里塞,他也饿坏了,暂且不管吃相,填饱肚子最重要。 百姓们送来的酒肉将桌面摆的满满的,任凭这些本就胃口极大的斩妖人敞开了吃,最终也只“消灭”两桌子酒菜,另有三桌酒菜未动。 “剩下的酒菜,谁饿了谁来吃,我不收拾。”孔燕行道,“我来当一次寅宾房斩妖人,为斩妖司迎宾送客,有我在,你们放心。” 姚柚似是无意间走到赵蟾身侧,小声道:“赵校尉会怪我吗?” “姚大哥说哪里话……” “你是聪明人,应当看的出来之前我的所作所为。” 赵蟾笑了笑:“看出来一点。” “我做错了,不该心胸狭隘的。” “姚大哥安心便是,事已至此,我等斩妖人更要携手并进、团结一致。” “你倒是看的开。” “不瞒姚大哥,我爹娘走的早,一个人学会了许多事。” 他突然想起了老刘。 不知老刘在另一个世界过不过中秋节? 第158章、养精蓄锐,以待将来 - 荡魔 - 八千妖孽 休息了两日。 赵蟾身上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 期间左蒲登门拜访,他为的自然是赵蟾对《冷泉剑啸》的参悟,少年郎毫不藏私,将领悟的东西悉数告知。 左蒲听后,紧紧皱着眉头,他曾尝试修练过《冷泉剑啸》,却一事无成,莫说借鉴剑法完善自己的刀法了,甚至都不能理解《冷泉剑啸》该如何修练,像只刺猬,浑身是刺,无从下手。 赵蟾说了遍他的感悟,左蒲眉头不禁皱的更高。 说得轻巧,做起来何其难也! 最终左蒲起身告辞,为了感谢赵蟾的坦诚,给了他一瓶【复灵丹】。 也是在这两日。 每当赵蟾入睡,总会梦见那头天狼身处于黑魆魆大山里捕食长相诡谲的野兽,撕扯吞咽一番,发表自己对妖族、人族的见解,仍是和第一次梦见时那般,天狼主张杀尽人族,顶多留下懂得酿酒的酒工。 那本泛黄破旧书籍翻开的第二页左下角,【剑心】二字,与当初《剑气指玄篇》似的,模模糊糊、辨别不清。 依据斩杀山鬼后的变化,该是除掉天狼,才能得到【剑心】。 却是不知【剑心】是何物。 难不成也是功法?或者如字面意思,以剑做心? 暂且压下此事,斩杀天狼需要良机,否则以它能跟严千户厮杀的力量,赵蟾岂是对手? 兴许突破到筑基境,凭借四神君符箓跟【念君】玉佩有点说法。 驾驭《剑气指玄篇》采摘灵气炼化而成的剑气,将第三百座穴窍贯通。 上品采气须三百六十座,如今,差六十座。 这两天时间,除了养伤、翻看《琼林》,少年郎同时恶补了诸多修行知识。 人身小天地拥有的穴窍众多,在采气境可以接触到的穴窍共七百二,剩下的那些更为隐秘的穴窍,须得修练到更高的境界方能挖掘。 七百二十座穴窍包括分布于任脉、督脉的单穴,分布体魄两侧的双穴,较为特殊的经外奇穴,还有太阳、章门、百会等极其重要的要害穴。 道家称每一座穴窍皆是一座人身小洞天福地,佛家说穴窍乃是莲华妙境,儒家谓之锦绣河山、桃花源。 若提升至上品采气,赵蟾想试试能不能把七百二十座穴窍悉数打通。 合上《琼林》,默念着:“韶华不再,吾辈须当惜阴;日月其除,志士正宜待旦。” 《琼林》一书包罗万象,不似那些空泛的圣贤道理,而是讲解世间万事万物。 推开门,北落昼在院子里习剑,剑法精妙。 听见开门声,停下剑法,北落昼回头注视着赵蟾,笑道:“一块到城墙巡逻如何?” 为了以防万一,这两天,皆有斩妖人在城墙上巡逻,警惕戒备。 “好,稍待。容我穿戴整齐。” 孔燕行为他裁了两身衣服,一身是极好的绸缎料子,一身粗布。 赵蟾一直没穿那身光滑的绸缎袍子。 不是不喜欢穿,也不是穿上后不舒服,而是穷惯了的少年郎觉得怪怪的,似乎穿上绸缎袍子,他就变得不是自己了。 背上插着菟符剑、桃枝的剑鞘,系挂刻着“浪酒闲茶、卧柳眠花”的酒葫芦,雪腴酒已经喝光了,灌满了名叫龙湫的阳县当地酒水,味道虽比不上雪腴,却较为甘冽。 他现在愈来愈喜欢饮酒,喝了酒仿佛轻松许多。 四神君符箓随身携带,【念君】玉佩在酒葫芦一旁,魏县斩妖司高千户送予他的那柄叫做【存意】的三寸小剑,他每天拿出一个时辰揣摩剑意,有了点心得。 北落昼系好自己的剑,看着赵蟾笑道:“如今县城里的乡亲们都知道救下他们的少年斩妖人,腰间系挂了一个酒葫芦。” “不敢当,明明是县司的斩妖人一道杀退群妖,怎会是我一人之功?”赵蟾摆着手道,“如此名声,我实在受之有愧。” “哈哈……你也不必自谦,千户亲自统计好了功劳,你至少会得一次第九等功勋!” 北落昼又仔细想了想:“兴许不止一次九等功勋,你还斩杀了筑基境妖魔,同样是上获之功……反正第九等功勋你逃不掉的。” “谁去澜苍府?” “孔百户。千户让他带了书信,说是尝试请求府司派遣一位镇抚使前来剿灭金山洞、护大王寺、雀鼠谷等妖魔洞窟,我觉得希望渺茫,镇抚使们要是能来,早就来了,何必等到这个时候?” “镇抚使……”赵蟾问道,“白泽殿的镇抚使和咱们巡抚台之间,会有隔阂吗?” “当然是有隔阂的。白泽殿绣衣卫皆为妖修,既然是妖修,跟我们人族便泾渭分明,之所以愿意帮着咱们斩妖除魔,关键原因是那本《白泽玉册》!” “哦?是何道理?” “妖修若想进入白泽殿成为绣衣卫,与我们巡抚台斩妖人在《斩妖册》留名一样,需要留名于《白泽玉册》,不同的是,它们留名途中还得度进《白泽玉册》一滴心头血。” 赵蟾道:“心头血类似‘质子’?” “哈,质子可比不上这滴心头血。”北落昼低声道,“一旦有绣衣卫反悔或者吃里扒外勾结妖魔,斩妖司便能按图索骥,以这滴心头血击杀相应的绣衣卫!不管它是怎样的境界,除非……除非已经是传说中的仙人,大概就不能轻易击杀了吧,我猜的,此事我不清楚。” 说着话,两人走进前院的寅宾房。 在寅宾房执勤的是吴愈。 吴愈尽管在大战里没有亮眼发挥,严千户却仍书写他的功劳上报给澜苍府,批下来的话,下品筑基境的吴校尉就是吴百户了。 北落昼站在桌案前:“吴校尉,我和赵校尉去城头巡逻。” “嗯,我记录一下。” 吴愈拿来一本厚厚的册子,写下北落昼、赵蟾二人的名字,“记得观察城外情况,交差时汇报。” “是。” “吴校尉。”赵蟾开口道。 “嗯?赵校尉有事?” “城外村子的百姓怎么样了。” “……”吴愈沉吟道,“死伤惨重,妖魔撤退时,有部分妖魔闯入村镇大肆屠戮。” “我们有解决的办法吗?”赵蟾问道。 吴愈摇摇头:“有倒是有,只是人手欠缺,又相当于没有。” “村镇里没有斩妖司?” 像是游居镇,便有斩妖司,坐镇了一位上品锻体境的力士,也就是王焕。 “之前是有的,因为这两年金山洞妖魔肆虐,大多数镇子的斩妖司已经消失了。” 北落昼道:“何不将剩下的斩妖人召集回县城?” 阳县之外,还是有斩妖人在村、镇间铲除妖患保境安民的。 “此事需要千户下达命令。唉,其实人也不多了。不然,县司的人手哪能这般紧张?” 第159章、满城皆知赵郎君 - 荡魔 - 八千妖孽 “如果把县城外所剩不多的斩妖人召集回来,村、镇的百姓又该如何是好?” 吴愈苦笑着摇头:“先这样吧。” 赵蟾道:“在没有把金山洞连根拔起之前,做什么都是错的。” “正是,症结是金山洞群妖。” 说了会话,互相交流下意见。 赵蟾和北落昼并肩走出县司。 经过两天的清理,妖魔以投石车投掷进县城的石块皆被清理干净了,县令做主,用县衙的钱财加城内豪族资助的钱财,一块帮被砸坏房屋院落的百姓重建。 北落昼道:“此事闹的沸沸扬扬,那些豪族不愿出钱,阳县令打出了千户的名头,又拉着千户亲自去县衙和那些豪族代表交涉,逼迫他们同意。我还听闻,县令提拔了几个在妖魔攻城期间表现不错的寒门子弟,有些人意见比较大,舆论闹的沸沸扬扬。” 赵蟾寻思道,寒门子弟应该是像杨昀大哥那样的吧?或者,杨昀大哥连寒门子弟都算不上? “反正啊,我瞧阳县令正在夺权。” “夺权?”赵蟾不解,“夺谁的权?” “自然是本地豪族的权,他们累世经营,手里的权力不容小觑。” 北落昼从旁边买了两串糖葫芦,那小贩认出了赵蟾,摆着手不要钱,北落昼恼道:“赵校尉你来给钱。” 少年郎现在根本不缺银子,和法器、功法一般,十分阔绰! 自钱袋拿出铜板,递给走街串巷的小贩,赵蟾笑道:“大伯怎么认出我来的?” “啊?哦哦哦,他们说斩妖司的赵校尉腰间系挂一只酒葫芦……因此才认出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赵校尉。” “钱您收下吧,我们斩妖除魔便是为了能让您安心做买卖,要是您不要我们的钱,难不成白费劲了?”赵蟾笑道。 “这……这……” 北落昼道:“赶紧收下,我们还要到城头巡逻。” “哎,好好,我就收您的钱了。”小贩接过铜板。 路过他们的百姓高喊道:“赵校尉,您成亲了吗?” “不急着成亲,一旦成亲,哪有气力斩妖除魔?” “赵校尉还是个风趣的小郎君。” “不瞒您,我来自游居镇,是在乡间地头长大的,会说一点玩笑话。” 以前,他在游居镇沉默寡言,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开玩笑。 “小郎君不仅保护我们不受妖魔伤害,竟然还跟我们一样是乡间地头长大的!且愿意和咱们开玩笑,小郎君是好人!” 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了。 一见到赵蟾在此,附近的百姓匆匆围了上来。 他们七嘴八舌高声问着赵蟾。 “小郎君属意谁家的黄花大闺女?你只要开尊口,我保管成了这桩亲事!小郎君别不信,我王婆可是阳县首屈一指的媒婆!” “俺家闺女懂事又漂亮,小郎君跟俺走,俺让你见见俺闺女。” “小郎君喜欢喝酒?我是开酒铺的,送给你十坛陈酿。” “赵郎,你看看我……” 说什么的都有,吵嚷的北落昼头都大了,他现在才明白赵蟾在阳县百姓中的名望大到了何等地步! “你们听我说,赵郎君和咱们苦哈哈的百姓一样,都是乡间地头长大的!而且赵郎君半点不端着斩妖人的架子,是咱们自己人!” “是啊,小郎君买了我的糖葫芦,非要给我钱,我不要还不行!” 北落昼想拉着赵蟾赶紧钻出人群,万万没想到,里三层外三层,他们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除非飞到城头上,否则,别想离开。 “你快说句话!”北落昼低声道。 赵蟾喊道:“乡亲们,我们还要到城墙上巡逻,防备群妖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大家让一让!我既然是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以后咱们相处的时间长着呢!不急于一时!” 甫一开口,顿时有不少人帮忙为他挤开一条通道。 北落昼艳羡的看着他,小声道:“你说话真有用。” 在赵蟾不断跟搭话的百姓寒暄之下,两人好不容易才登上城墙。 北落昼长松了一口气,倚着内墙:“比斩杀妖魔还要累。赵校尉,你如今可成了阳县的名人,瞧这场面,唯有严千户才能与你媲美。” “都是百姓错爱。” “我还没问你,你冲向枯枝和尚时,心里害怕吗?” 赵蟾望着远处的火坑,那是焚烧妖魔尸首时挖的,把死在城墙甬道上的妖魔搬运到那儿去,宁长真和徐师顺施展火行术法,大火烧了半天多,才烧干净。 焚烧之前,剥下的皮毛尽数分给百姓,优先发放给房屋宅院被砸坏的一群人,刚才在街上,赵蟾便看到许多人兜售着妖魔皮毛。 妖魔皮毛缝制的衣服极为耐用,有人穿了十几年也不见损坏,并且十分保暖。 另外,部分妖魔的肉,颇为美味,这两日赵蟾在县司看了本叫做《美味杂谈》的书,其中罗列了哪些妖魔血肉堪称上佳美食,食之,念念不忘。 “嗯?走神了?” 赵蟾回过神,笑道:“我在想妖魔皮毛的事,对了,北落校尉,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何事?” “自古以来,妖族便这么强大吗?” “啊?!”北落昼摩挲着下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也不知。倒是知道妖族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些妖族对另一些妖族格外敌视,仇恨程度远胜过我们人族。妖族二字是对它们的统称,它们内部特别松散。对了,被你带偏了,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旋即,赵蟾认真道:“在冲杀向枯枝和尚之时,心里很平静,没有任何想法。但是在做下这般决定前,还是害怕的。枯枝和尚跟我斩杀的其他妖魔不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枯枝和尚来自护大王寺对吧?” “嗯。” 赵蟾回忆着彼时的情况,缓缓道:“似乎,护大王寺的妖魔更为难缠,大概是它们信佛?” “哪里是佛,分明是魔。”北落昼不屑道,“护大王寺原是一座因战乱废弃的佛寺,被妖魔占据,许是寺庙内残留佛经,让妖魔胡改一通,成了它们的教义,什么‘南无吃人陀佛’……认为吃人是在度化众生。” “只能不死不休。” “正是!护大王寺离我们很远!除掉金山洞群妖,反过头来再灭掉护大王寺!” 两人沿着女墙行走。 妖魔死在城墙流了不知多少血,已经渗入进地砖中,成了黑红的颜色。 “当时我在那里……”北落昼指着靠近竖断山那面城墙,“见到你施展《冷泉剑啸》,这本剑谱我练过,一无所成,师傅说不适合我。” “我可以将我领悟到的剑法……” “不必了,我有我自己的剑道。”北落昼轻声道。 赵蟾望着竖断山,三寸小剑【存意】里的十三缕剑意,他觉得都不适合自己,即便挑挑拣拣,赵蟾同样认为这些剑意……不高明,很笨拙。 这就是他每天花费一个时辰揣摩剑意产生的心得。 当然,少年郎依旧十分感激高千户,若没有这十三缕剑意,他仍不知自己向往的剑意究竟是什么样的。 第160章、故人 - 荡魔 - 八千妖孽 在城墙待的久了,可以嗅到怪怪的腥臭味。 迎面吹来一阵风,北落昼深呼吸一口,低头看着粘鞋底的砖石,骂道:“金山洞群妖发了什么疯,下这么大的力气攻打阳县。” 这次金山洞不惜血本攻打阳县的原因是什么? 县司讨论许多次,依旧猜不到。 如今所能猜测到的,应该是和那头来历不明的天狼有关。 两人巡逻至诛魔房厮杀的主战场,城下的地面完全被妖血渗透了,一时半会恢复不了本来面目,即使是阳县百姓喜欢取水的小湖,妖血流进水中,变得污浊肮脏,短时间已经不能再用。 赵蟾道:“我们跟金山洞群妖之间本就是不死不休,何必理它们有什么企图。” “话虽如此,知道它们的目的,总归踏实一点。” “魏县、阳县斩妖司为何不能联手攻打金山洞?”赵蟾奇怪问道。 他也了解了魏县斩妖司的实力,单单是那位距离开府境半步之遥的高千户,便能纠缠住大洞主王世略,金山洞其他妖魔,留给两县斩妖人徐徐斩杀就是了。 北落昼摇头道:“此事我知道,没你说的那般简单。金山洞虽只是一座妖魔洞窟,却与其他魔窟联系极深,若是我们倾尽全力攻打金山洞,像枉水群妖、护大王寺群妖、雀鼠谷群妖、灭人坡群妖,定然前去支援,双拳难敌四手,彼时,反而是我们落入下风了。” “投鼠忌器。” “对对对,确实是投鼠忌器,你比我有学问。” “哪是什么‘学问’,我也只在私塾旁听了几天书。” 顺便说起他在游居镇私塾旁听的故事。 北落昼拉着赵蟾一起巡逻,原就是打着互相熟络的心思,这个目的算是达到了。 他嘴角含笑,默默听着,“私塾先生便是西唐国绰号百宝真人的潘喜吧?” “是。” 真人称号乃是金丹境修士才能用的,潘喜的百宝真人更像是绰号。 当然,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身为野修的潘喜,确实当得起“百宝”二字。 绕行城墙一圈,并未发现妖魔反攻的迹象。 两人刚要想下城墙回县司,看见从山路里走来了一队戏班。 北落昼轻声咦道:“哪里来的戏班?” 赵蟾却是认出了这队戏班正是在游居镇表演皮影戏的戏班,白玉卿、白幼君姐妹曾藏身戏班进入到镇子里。 白玉卿把他当做钓山鬼的饵料时,少年郎还觉得游居镇斩妖司的力士王焕能震慑住她,眼下想想,何其可笑!人家是斩妖司的镇抚使,比区区力士境界高了不知多少。 不过,白玉卿最终也放弃了捉山鬼的想法,让赵蟾将之斩杀。 看到这队戏班,没来由的,赵蟾竟念起了白幼君。 白玉卿点了他和白幼君一对姻缘,小名叫做青神的白幼君信以为真,每逢见到赵蟾必唤为郎君。 细算下来,两人离开了仅仅几日。 赵蟾暗道,小白姑娘如今身在何方? 又想到了拜师蘅芜馆的陈香故、拜师宝玉斋的吴婷,她们的处境是不是都好? 荀岚曾询问,她带走陈香故,赵蟾是否有意见,站在势单力薄的少年郎角度看去,他根本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难道他不愿陈香故离开,陈香故就不走了? 莫说陈姑娘自己的想法,仅仅是蘅芜馆的荀岚,已然令他说不了一个“不”字。 身为蝼蚁,就有一只蝼蚁的觉悟。 所以,赵蟾无比想修练到更高境界,有朝一日,再度面对荀岚、皇甫长秋之时,能够毫不恐惧且有底气的说一个“不”字。 如若她们不同意,大不了脚踏她们的宗门,又有何妨? 北落昼问道:“你认识他们?” “嗯,游居镇秋分时节有听皮影戏的传统,戏班是去游居镇表演皮影戏的。” “原来如此,他们倒是挑选的好时间,早来两日,已成妖魔的盘中餐。” “我去询问下游居镇情况。” “等等我,我也去。” 刚经历群妖攻城的阳县格外的小心谨慎,所剩无几的守军盘问许久才心惊胆战打开城门,又是好一番搜身、问话,才放一行戏班进了城。 赵蟾小跑到戏班旁,问道:“班主,你可曾认识我?” 班主不断打量少年郎,恍然大悟:“哎呀!你是游居镇的赵蟾。” “正是!正是!你们从镇子来的?” “对呀,我们演了好几场皮影戏才离开游居镇,没想到你居然来阳县了,哎,你在阳县做什么?” 北落昼搂着赵蟾的肩膀,笑眯眯:“班主却是不知,他已经是阳县斩妖司校尉了。” 此事惊呆了戏班众人,班主慌忙见礼。 赵蟾回礼:“我走后,游居镇如何了?” “好着呢,妖患结束之后,聚集在镇子的百姓回到村里,拿了自家钱财来镇子采买了许多东西,十分热闹,听我们皮影戏的百姓都多了。” “没有妖魔侵袭村子、镇子吗?” “太平无事。” 班主挠着后脑勺:“只是,我们戏班仿佛死过一次,像是做梦,分辨不出真假。赵校尉既然是斩妖人,能否帮我瞧瞧,我有没有死过?” 北落昼绕着戏班众人走了一圈,在赵蟾身畔说道:“好端端的活人哪里死过呀?该是常年行走在外,做了噩梦,以至于你们胡思乱想。” 赵蟾同样说道:“诸位身上阳气充足,的确是活人无疑。” “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们了!这几日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班主摸了摸心口,最近几天,戏班众人总是做着相同的梦境,游居镇赶在秋分这天听皮影戏,他们冒着大雨赶山路,山洪震耳欲聋的爆发了…… 辞别戏班众人,得知游居镇无事后,赵蟾的心情不禁彻底放松下来,他生怕金山洞攻城期间,会有部分妖魔转道去了游居镇。 回到县司。 姚柚和兵器房的萧献站在门口检查两尊石狮子,看见两人,姚柚主动说道:“这两尊石狮子庇护阳县有些年头了,千户想着让它们光荣退休。” 北落昼问道:“要换那两尊望天吼吗?” “正是,县司库藏之中的两尊望天吼,同样是上品法器,和这两尊石狮子不同的是,望天吼震慑群魔、撕斗宵小。” 那两尊望天吼与石狮子侧重不同。 这两尊石狮子为辟邪纳吉、吉祥如意、驱逐妖魔。 却是在群妖攻城期间表现乏力。 望天吼,震慑群魔、撕斗宵小,比之石狮子增强了战斗力。 第161章、接近“因果” - 荡魔 - 八千妖孽 放在库藏里的两尊望天吼早该替换掉石狮子,但石狮子本身的辟邪纳吉、吉祥如意的功效,对阳县百姓有不少好处,便迟迟未曾替换。 经过这次群妖攻城,严千户不再贪恋石狮子效果,赶紧换成战斗力更强的望天吼,若是再有下次妖魔攻城,远比石狮子作用大。 姚柚和萧献一人一座石狮子搬运进库藏,又搬来两尊望天吼。 摆好位置,萧献急跑向后院通知严千户。 并不是将望天吼搬到县司前就完事了,还需要严千户捻诀,使得望天吼认准阳县这座县城,否则,妖魔来了,望天吼不知需要守护的地方是哪里。 严义嘴里塞了一根鸡腿,半点不在乎自己在斩妖人眼里的威仪。 真正的威仪不是从仪表上来的,而是自刀枪上来,纵然严义再邋遢,仍是阳县斩妖司最威仪之人。 和赵蟾、北落昼点了点头。 当着几人的面,双手捻诀。 不多时,两尊石制的望天吼眼珠子转动,先盯着赵蟾好生打量一顿,又环视周遭的情况,一跃而起,凌空漫步,绕着阳县逛了一圈,重回县司大门前,化成原样。 北落昼看的啧啧出声:“千户,不如把这手诀教给我算了。” “你可施展不了,须得知命境。”严义嚼着鸡腿,含糊不清道,“这两尊望天吼在上品法器里,也是品阶极高的那种,你小子才上品采气,想要操纵它们差的远呢,好好修行,等你知命境再教给你。” “一言为定?” “嘿,你这小子这般肯定自己可以修练到知命境?” “当然可以!” “哈哈……我等着。”严义轻松笑道。 说完,转身走回县司,随着他背对着几位斩妖人,笑意迅速消失。 县司战死那般多的斩妖人,作为唯一的千户,不痛心是不可能的,但,他仍然要在存活下来的斩妖人面前表现的云淡风轻。 突然想起一事,转身喊道:“赵蟾!过来!” “是。” 赵蟾小跑到严义身前。 “稍后我给你件法器,你给源水水神金准送过去,我这两天仔细想了下,解铃还须系铃人,若你不出面的话,不太合适。” “千户……” “废话那么多干吗?你不是带来县司十几件法宝嘛,那可是一件上品法器、五件中品法器、八件下品法器啊!” “可是千户已经把这功劳记在我头上了。”赵蟾道。 孔燕行已经去澜苍府报功了,也不知府司如何评定这桩功劳。 “嘿,你小子不是挺机灵?怎么脑子现在不好使了?这些法宝是潘喜给你的,相当于白白捡来的,既然是捡来的,当然需要好好利用一番。” “是,我听千户的。” “这才对嘛,赶紧填饱肚子,顺便搜查下竖断山、孤雁山等大山里有没有残留的妖魔鬼怪。” “遵命。” 严义经过穿堂返回自己的小院。 北落昼跟上来,问道:“千户交代给你任务了?” “嗯。”赵蟾没有解释。 似乎……似乎千户十分在意“因果”二字。 但,赵蟾暗道,倘若去源水偿还金准的这桩因果,岂不是依然困在因果之中? 阳县的酒楼有跑腿的小厮,送来了吃食。 三菜一汤,两碗米饭,赵蟾吃的很慢,细嚼慢咽,他到县司后,伙食水平直线上升,要是还在游居镇,这顿随意的饭食,逢年过节也吃不上。 吃饱喝足。 他去了严义的小院。 严义似乎提前知晓赵蟾到了,站在门口的台阶呶呶嘴,院里石桌上放了一个银色的酒壶,壶身有水波纹:“将它亲手交给金准,明明白白的告诉祂,是我让你去的,并且,这个酒壶抵消的是《汲水养魂》。” “是。”赵蟾丁点不废话,小心翼翼收起酒壶。 严义顿了顿,继续道:“源水旁有一座村子叫做源水村,村长叫做张定真,你帮我给他捎句话,就说……” 略微有些犹豫。 “就说当初阳县斩妖司让他们一窝子居住在阳县境内,并且不打扰它们,到了它们报恩的时候。” 赵蟾重复一遍严义说的话。 “没有差错,会骑马吗?” “会,孔大哥教我如何骑马。” “骑马去源水,不必顾忌马匹的脚力。” “遵命。” “对了。”严义深深注视着赵蟾,“不要相信金准的花言巧语,水神虽是神祇,但你须得知晓,祂们这等神祇私心极重!” 转瞬,严义嗤笑道:“生前再如何光明磊落,既成了朝廷敕封的神祇,也会诞生种种鬼蜮伎俩。” 赵蟾这两日亦是知晓了,天地间的神祇并非都是一国庙堂所敕封,另有些古老神祇存活于世。 至于古老神祇怎么来的,他翻看的书本上语焉不详,只说是【苍天敕封】。 对于一国庙堂敕封的神祇,伐山破庙就能使其香火断绝、金身腐朽,死无葬身之地。 严义瞧着赵蟾眉头渐渐皱起,问道:“有疑问?” “千户,我在县司的《周天详解》里读到古老神祇的事迹,不知祂们是怎样修练的。” “《周天详解》此书九假一真,不必深究。古老神祇的来历啊……”严义摇头,“我亦不知,迄今为止,我只见过朝廷敕封的神祇,未曾见识古老神祇的面目。” 赵蟾向严义抱拳:“属下告退。” “一路当心。” 离开小院,走过穿堂。 在寅宾房院子一角的小马厩里牵了匹马,他背着收着银色酒壶的包袱。 北落昼听到马蹄声,从寅宾房出来:“巡逻的见闻我替你汇报了,一路顺风。” “多谢。”赵蟾抱拳道。 此事赵蟾一直记着,却好似故意忘了一般。 北落昼邀他一块去城头巡逻,打着亲近的心思,赵蟾又何尝不懂? 让北落昼帮他这件小忙,相当于欠他一个人情,下次赵蟾再还上这个人情,一来二去,两人不就熟络了?! 这点人情世故的处理,少年郎还是手到擒来的。 看样子,北落昼不曾看穿。 夹了夹马腹,在阳县百姓的呼喊声中,到了城门,戍守城门的守军一见是声名鹊起的赵校尉,二话不说,打开城门,放任他离去。 “赵校尉去了竖断山!”守军低声道。 “大概县司令赵校尉巡视大山,说实话,赵校尉办事,我放心。” “谁说不是呢!俺也放心!” 赵蟾骑着马行走在山间小路。 那本《周天详解》在介绍古老神祇的篇章里,莫名其妙写了——残兵败将。 没有前言,没有后语,突兀出现了“残兵败将”四字。 第162章、修练《汲水养魂》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骑着马重点搜查了一番竖断山。 竖断山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自然不可能一人搜查的完,着重查探阳县附近的山脉,确认没有残留的妖魔,便纵马飞驰孤雁山。 龙湫瀑布仿佛银河落九天。 赵蟾翻身下马。 走到瀑布流下汇聚的小湖旁盘坐,尝试运转《汲水养魂》,极其精纯的水汽缓缓包裹住他,滋润体魄,肉眼可见的治愈因大战留在肌肤上的伤疤。 称之为水汽不合适,应是抽离了水中的精气用来蕴养自身,唤作【水精之气】更为恰当些。 水精之气进入十二主经、奇经八脉、穴窍里,不仅持续不断的复原赵蟾境界突破太快导致的暗伤,甚至包容凌厉、凶狠的剑气,使之在运转期间,稍稍温和一点,不必猛则猛矣却对身体造成伤害。 剑修修练的剑气尽管杀意十足、锐不可当,但在境界较低时,容易对身体产生负担形成暗伤隐患,这些隐患待剑修境界高了,再反过头补养身体。 如此一来,太耗费光阴,赵蟾修练《汲水养魂》正好可以放心大胆的修练剑气,日后不必多此一举。 水精之气不止于此,依旧在深入赵蟾的体内,慢慢接触到魂魄。 赵蟾精气神为之一振,似是从夏季难耐的酷暑直接换到了温润舒服的春季。 这便是金准提到的【滋养魂魄】? 在瀑布汇聚的小湖边修练了一个时辰,只是略微试一试,并未全身心投入进去,毕竟还有任务在身。 当他睁开眼时,恍然大悟,水神金准为何说《汲水养魂》之法浪费水,他不过修练一个时辰,小湖水面下降一个巴掌大的水位,停止修练后,水位迅速恢复。 【汲水】二字,原来如此。 龙湫瀑布的确适合修练此功法! “复命之后,再回来好生修练。”他对《汲水养魂》诞生了浓厚的兴趣。 要是《止水心经》和《汲水养魂》皆修练至大成,对战同境界敌手,先天立于不败之地,算上杀力惊人的《冷泉剑啸》,战而胜之、不在话下。 翻身上马。 赵蟾疾奔向游居镇。 已至傍晚,灿烂的晚霞挂满天边。 望着那片晚霞,赵蟾想起他到阳县求援之后,与孔燕行返回镇子。 那时是在深夜,大雨刚下过没多久,路滑难走,还碰上了山洪爆发留下的残迹。 孔燕行在这段路途中,不光教他如何骑马,还说了许多常识,使得山野少年大开眼界。 尤其提起采气境如何区分上、中、下三品境界,又谈到七百二十座关键穴窍。 孔燕行还说若是把这七百二十座穴窍悉数打通,莫说下四境,迟早能证金丹大道。 倒是少年郎询问起金丹大道是什么时,孔燕行让他先走好脚下的路。 之后,便是厮杀忘情川老蛟。 孔燕行服用怒元升神丹,以【请监兵神君符】将其重创,最后是赵蟾补刀彻底斩杀反扑的老蛟。 如果较真,忘情川老蛟才是赵蟾斩杀的第一头知命境妖魔! 说起来孔燕行对他真的不错。 去了阳县斩妖司,若非孔燕行逢人便夸他,兴许如今的“家资”得薄一点。 少年郎旋即暗道,有钱真好,心里踏实。 他随身携带六张四神君符箓,加上【念君】玉佩,即便源水水神金准当场翻脸,估摸着也有一线生机。 凡事习惯做最坏的打算。 就像他主动跃下城墙,施展请孟章神君符斩杀枯枝和尚时,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中品采气与知命境之间,天差地别,赵蟾能够斩杀枯枝和尚,算得上是“机缘巧合”。 幸好,活下来的是他,死的是枯枝和尚。 这场以命做的赌局,赵蟾险之又险的赌赢了,并且得到了格外厚实的回报。 心满意足。 他绕路登上一段山崖,借着略微昏暗的天光俯视着陨落山涧的老蛟尸首。 到底是异种,尸首新鲜如昨。 稍远处,还有一头蛟尸,他现在知道了,那头是玄微宗阿萍斩杀的。 游居镇“妖患”结束之后,赵蟾根据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复盘全局,发现阿萍死的一点都不冤枉,他走的每一步看似是对的,其实全部大错特错,只要走对一步,都不至于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反观阿萍的师妹谢婉,虽然走错了许多步,却在最为关键时刻走对了,她选择投降潘喜。 谢婉赌对了,潘喜没杀她。 在游居镇这场局,除了赵蟾以及白玉卿、白幼君、皇甫长秋、荀岚四人,其他所有人都有可能死。 张翠翠没死,纯粹是赵蟾的缘故。 凭她的身份,潘喜最该杀的人是她,纵然欣赏杨昀这个读书种子,该杀还是杀,不会有丁点的心慈手软。 作为野修的潘喜,要是心慈手软,早死无葬身之地了。 秋季的天色黑的很快。 赵蟾摸黑行走在山路。 耳边是忽远忽近的虫鸣,虫鸣不再高昂,低低沉沉、呜呜咽咽,对大山特别熟悉的少年郎知晓,再过一段时间,天气冷下来,连虫鸣都不会有了,若下一场大雪,天地间万籁俱寂,孤独的令人伤心。 他仰望着漫天星辰。 没来由一片伤感。 若没有老刘,他不知怎样活下去。 老刘不只教给他采漆这门吃饭的手艺,还陪伴了他最为脆弱的那几年。 少年郎记忆深处有两幅画面。 一幅是陈香故陪他在中秋节跪在爹娘坟前。 另一副则是老刘带着年幼的他登上山头辨认漆树。 自二妞山的山路里,离开了好似绵绵不绝的大山。 原想去趟小石村,想了想,吴婷姐已经跟皇甫长秋去了宝象国,剩下的人虽然相识,却没有和吴婷姐那般的熟稔,算了、算了,有缘再见吧,省得互相难堪下不来台。 赵蟾处处警惕,尤其警惕人性。 他现今是阳县斩妖司校尉,要是小石村的乡亲们求他事情,答应还是拒绝? 两难。 最好的办法,维持适当的距离,轻易不打扰。 疾驰向游居镇。 去源水村前,王焕大哥还是需要见一见的。 游居镇没有变化。 天气渐冷,彩烟街两旁的铺子早早关门,街上一个行人也无。 在游居镇斩妖司门前停下马。 赵蟾轻轻叩响大门。 紧接着。 门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人未到,焦急的话语先传来。 “谁?又发生妖患了不成?!” 赵蟾失笑。 王大哥真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第163章、我与我周旋久 - 荡魔 - 八千妖孽 王焕提心吊胆,实在是被吓怕了。 打开门。 看到站在门外的是赵蟾。 “咦,幻觉?” 王焕揉了揉眼睛。 少年郎笑道:“不是幻觉,王大哥,是我赵蟾。” 王焕却并未感到欣喜,陡然怒道:“莫非在阳县犯了错让人家给撵回来了?赵蟾!你能去阳县斩妖司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为何不懂得珍惜?!可知这是你成为人上人……” 少年万万不曾料到,见面之后居然是王焕错认为他被阳县斩妖司赶回来了。 转过头想想,这才去了阳县几天的时间,突然回来,的确容易令人想歪。 赵蟾赶忙道:“王大哥误会了,我是得了千户的命令走一趟源水。” “源水?” 游居镇被山水包围,源水是其中之一。 他也听说过源水水神生前曾是立下赫赫战功的战将,凭借功劳被朝廷敕封为水神。 “嗯。”赵蟾重重点头,省得王焕觉得是在骗他。 “当真?” “千真万确,我骗谁总不能骗王大哥吧?” “说的也对,你小子若是骗我,岂不是没良心?快进来,赶山路时没带干粮吧?” 王焕观察赵蟾不像是撒谎的模样,霎时长舒一口气。 “没有。”赵蟾进了游居镇破破败败的斩妖司,因气温降了下来,之前生长在墙缝的青苔已经不见踪迹。 “坐着等会儿,我做了粟米饭,热乎着呢,我给你端来。” “王大哥也没吃吧?” “吃了,吃了,吃了足足两大碗粟米饭。”王焕说着话打了饱嗝。 赵蟾有点不相信,跟在他背后,到厨房看到锅里的粟米饭确实是剩下的,才放心。 给灶台塞进木柴,热了热饭,王焕为赵蟾夹了腌制的咸菜,少年郎呼哧呼哧吃了个饱。 放下碗筷,满足一叹。 虽不如在阳县的饭菜好,却吃的踏心。 王焕问起赵蟾在阳县的事迹。 赵蟾笑着回答。 “哈哈……极好!极好!孔百户说的果然对,你果然成了校尉!” 王焕起身,刚要开个玩笑,抱拳行礼说上一声见过赵校尉。 赵蟾连忙拦住他:“使不得、使不得。” “哈哈……开心!你是游居镇走出来的校尉!好好干,争取当个百户!不行不行,百户官太小了,千户官!千户官才配得上你的天赋。” “我尽量不给王大哥和游居镇丢脸。” “嗯!你能这样想就对了。” 紧接着,赵蟾谈起群妖围攻阳县一事。 王焕听的目瞪口呆。 “你你你你说的是真的,你斩杀了知命境的枯枝和尚?” “王大哥听说过枯枝和尚?” 王焕顿时重重拍着自己的膝盖,“听说过!你刚成为斩妖人不知护大王寺的威名,我这么与你说,四五年前护大王寺群魔乱舞,把附近的百姓祸害惨了!阳县斩妖司还曾派人帮忙抵御妖患,原本是征召我去的,又考虑到游居镇就我一位上品锻体境斩妖人,最后不了了之。我记得不错的话,护大王寺有五头妖魔充当住持,枯枝和尚是其一,另有礼妖和尚、礼魔和尚、枯竹和尚、枯柳和尚。” 赵蟾暗暗记下这四头知命境妖魔,反正杀了枯枝和尚,他跟护大王寺的梁子,结的死死的,你是你死就是我活。 即使护大王寺的妖魔网开一面不找赵蟾麻烦,赵蟾也非得打上护大王寺将其连根拔起,要不然,他睡不着觉。 哦,还有金山洞,天狼是泛黄破旧书籍第二页勾画的妖魔呢,必杀之 “唉,金山洞的群妖攻城,虽然我没参加过,但知晓每次皆十分惨烈。”王焕注视着少年,唉声叹气,“不知送你去到那般九死一生的战场,我是对了还是错了。” 王焕自认为是赵蟾修行路上的引路人。 莫说他了,孔燕行、严义乃至县司其他斩妖人,都觉得王焕是赵蟾的引路人。 至于老刘……仅仅是教赵蟾采漆的老采漆工罢了。 “我是打心里感谢王大哥的。”赵蟾真诚道。 “直面金山洞,你不怕死吗?” “怕,但我不后悔。” “是啊,咱们又不是那些修行世家或者山上宗门弟子,总得豁出命方能出人头地。” “王大哥,潘先生走了吗?” “潘喜啊……走了,昨天走的,还到斩妖司与我打了个招呼。其实吧,我觉得潘先生人挺好的,就是做事不地道,谁能想到,恶人山上的妖魔居然是他豢养的,为的是延续自己的寿元。早知如此,我已经请严千户来治治他了!” 王焕本来不清楚此事的根底,还是潘喜向他告别时,随口说了几句,王焕才反应过来。 赵蟾无奈笑道:“潘先生的境界比严千户高。” “多高?” “很高,或许白镇抚使方能杀的了他。”这是赵蟾猜测的,他所看到的情况是,白玉卿从头到尾没有出手。 “白镇抚使啊。”王焕感慨道,“大概里面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导致白镇抚使动不了手。” “谁知道呢。”赵蟾苦笑。 归根结底,依旧是境界太低、身份太低微,白玉卿没必要告诉他真实情况,只能猜来猜去。 若他也是镇抚使,何必纠结此事?自己一个人就能破了潘喜布下的这局棋。 “王大哥,我回家了,从源水那儿回来再相聚。” “好。” 赵蟾离开斩妖司,由彩烟街往弄岁巷走。 王焕站在街边,目送牵着马少年。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年郎似乎长高了一些,身体亦是壮实了。 当然,真真正正的改变则是赵蟾的性格,从那个沉默寡言自卑的山野少年,变得自信健谈,懂的人情世故,同样明白该怎样处理人际关系。 王焕吸了口冷嗖嗖的风,暗道,一番交谈,我彻底放下心了……臭小子在县司吃不了亏! 回忆着赵蟾作为“辅兵”随他到山牛村,这才短短几日啊,那个一巴掌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少年,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阳县斩妖司的校尉! 真真不可思议。 弄岁巷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赵蟾走到自家门前,站了许久。 “我还是我吗?” 少年呢喃自问。 “呵,我如何不是我了?”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开门。 拴好马匹,躺在冰冷坚硬的床榻,两手叠着脑袋,闭上眼睛。 “我现在是斩妖司校尉!” 恍如隔世。 希望明天顺顺利利。 第164章、秋色新梧桐 - 荡魔 - 八千妖孽 梦中的天狼仍是那般猖狂,赵蟾冷笑不语。 天蒙蒙亮,起身以清水洗漱一番,又牵着马匹到游居镇外吃了些野草,立即翻身上马,纵马疾驰向源水。 源水村在源水旁。 赵蟾看到浩浩汤汤的源水时,亦是看到了炊烟袅袅的源水村。 时近晌午,家家户户做饭。 他现在是中品采气的境界,勒住缰绳,依稀看出了点不同寻常。 源水村的房屋建造的颇像是符箓,按照九宫方位排列。 难怪严千户要自己和源水村村长说一声,到了它们该偿还恩情的时候了,单单看源水村布局,村内居住的“百姓”便非同小可。 牵马走向村子。 尚未到达村头,自一旁略显枯黄的草丛里忽然窜出一位光头壮汉。 壮汉上下打量赵蟾,神情全是警惕,问道:“你要进村子?” 赵蟾抱拳道:“阳县斩妖司校尉赵蟾,带了严千户的话要告知源水村村长。” 少年郎穿的粗布长衣,背着剑鞘,剑鞘内还插了一杆桃枝,腰间系挂酒葫芦、玉佩等物。 “如何证明你是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光头壮汉狐疑的问道。 赵蟾一怔,到了县司之后,确实不曾给他表明身份的信物。 主要是这段时日,县司忙的团团转,莫说负责发放身份信物的寅宾房斩妖人了,就算是带赵蟾到阳县的孔燕行也忘了此事。 而严义又以为赵蟾早就有了信物,直接打发他来见水神金准和找源水村村长。 赵蟾皱着眉头,“我确是阳县斩妖人,信物交予同僚使用,不曾带在身上。” 眼下绝不能说没有信物,否则,别想进村。 “呵呵,既然没有信物,源水村就不认你这个斩妖人!赶紧走、赶紧走,哪来的回哪去!” “不知源水村有没有一位读书人叫做杨昀?” 壮汉愣了下:“没有。” “有的,杨昀是游居镇人氏,他妻子名叫张翠翠,若你不信我是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可去询问下二人。” “哼,谁知道你从何方听到的两个名字!” 赵蟾猝然怒道:“我身上带了阳县斩妖司严千户的言语,若是没有及时告知你们村长,出了后果,你担得起吗?!” “我才不信有什么要紧事!”壮汉争辩,实际上赵蟾说出杨昀、张翠翠两人的名字,他便信了半分,现在不过是想再套些话。 赵蟾状似生气,拂袖,背过身:“我就在这儿等着,快快去问下杨昀和张翠翠。” “你叫什么名字?”光头壮汉转着眼珠子,不厌其烦问道。 少年郎再道:“阳县斩妖司校尉,赵蟾!” “好,你暂且等一会儿。” 壮汉回身窜进草丛,不见踪影。 赵蟾嗅了嗅鼻子,暗道,一股狐狸味道,难不成住在源水村的是一窝狐妖?翠翠姐她……也是狐妖? 他是爬山涉水的采漆工,对山里的狐狸自是不陌生。 倘若源水村住着的百姓皆是狐妖,人妖殊途,杨大哥该如何是好啊! 过了约摸两刻。 村头出现杨昀的身影,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衫,大袖翩翩,挥着手臂呼喊着“贤弟”。 见到故人当然开心,赵蟾紧跑几步,握住杨昀的双手:“幸好幸好,杨大哥平安无事。” “无事无事!我和你翠翠姐都好着呢!” 赵蟾突然看到他头上的癞子消失了,正因有这个癞子,他在游居镇才被人称作癞子头杨昀。 “杨大哥,你似乎变得不太一样。” “哈哈……你指的是我脑袋上的癞子吧?” “嗯。” “娘子说是我读书感动了神祇,降下甘霖,治好了癞子。” “原来如此,恭喜杨大哥。”赵蟾拱手道贺。 杨昀拉着他的手,另一只手牵着缰绳,“你来的真是时候,娘子……你的翠翠姐做了好吃的,来来来,你我兄弟一定要多喝几碗酒!对了,你如今酒量如何?” “杨大哥恐是喝不过我。” “哈哈……贤弟何时学会了吹牛皮?!” 适才拦下赵蟾的光头壮汉站在村头,朝赵蟾拜了一拜,“我去通知村长。” 赵蟾回之一礼:“劳烦。” “贤弟去了阳县?还成了斩妖司的校尉?” “正是,杨大哥不会瞧不起我了吧?” “啊?” 杨昀微愣,转瞬明悟此是赵蟾开的玩笑话,哈哈大笑:“贤弟更为开朗了。” 他又问道:“字练的怎样?” 赵蟾不禁脸色微红,请教过杨大哥关于练字的学问后,哪来得及练习,不是在斩妖除魔,就是在修练养伤。 “哈哈……是不是偷懒了?” “唉,不瞒杨大哥,确实没有时间沉下心练字,倒是读了《琼林》。” “我考考你,‘求士莫求全,毋以二卵弃干城之将’,下一句为何?” 赵蟾笑着应道:“用人如用木,毋以寸朽弃连抱之材。” “果真下了真功夫!”杨昀满意道。 《琼林》一书算作启蒙读物,赵蟾之前一直在私塾旁听,尽管听了些圣贤道理,但根底不扎实,重新苦读《琼林》,亦是重铸根基,好为将来读圣贤书做个准备。 杨昀指着前方,“到了到了。” 听到他的喊声以及马蹄声,张翠翠匆匆跑了出来,看见赵蟾,喜不自胜:“你竟想着来看看我们!没白疼你!” 光头壮汉并未道明赵蟾是来找村长的。 赵蟾拱手拜道:“翠翠姐。” “你呀,怎么跟你杨大哥似的,尽是些虚头巴脑的礼节?快进家,你来的可真是时候,我做了好菜,家里也有好酒,咱们一醉方休!” 杨昀与张翠翠成亲时,唯有赵蟾一人贺礼,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不一般。 与杨昀聊起在阳县的事,隐去群妖攻城,只谈些当地民情。 夫妇两人居住的宅子颇为别致,书房前栽种了梧桐树,栽种的时间不久,树身刚刚碗口粗。 梧桐树另有碧梧、庭梧、青玉等别称,又有“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之语,士宦人家十分喜爱栽种梧桐。 “前些日子你才是游居镇斩妖司的斩妖人,转眼的功夫,竟成了阳县斩妖司的校尉,为兄属实未曾料到啊!” 庖厨烧菜的张翠翠也探出脑袋说道:“刚才张六哥说村外有位斩妖司校尉赵蟾,说是认识我们,原以为是同名同姓之人,没想到真的是你!小蛤蟆出息了呢。” 许久不曾听人喊自己小蛤蟆了。 赵蟾莞尔一笑:“侥幸而已。” 六个菜。 两个是凉拌的时令蔬菜,一碗清淡的水煮鸡,一碗猪肉丸子,一盘蒸鱼,一盘源水里捞的螃蟹、虾。 “哎呦,真凑巧。”源水村村长张定真笑眯眯站在大门外,“一来便要吃席。” “大爷爷,快进来,我为您介绍一下,他就是我与您提过的赵蟾,现在是阳县斩妖司校尉!”张翠翠挽着张定真臂膀,搀着他坐下。 赵蟾起身拜道:“晚辈见过村长。” “坐坐坐,薰儿这孩子总是提起你,今日见到,居然是位俊逸非凡的小郎君。” “我原先的名字叫做张薰,我自己改做张翠翠。”她笑道。 原来如此。 第165章、三尾妖狐血脉 - 荡魔 - 八千妖孽 杨昀在源水村颇受重视,张定真和赵蟾简单聊过几句之后,张定真便与杨昀开始探讨圣贤学问。 张翠翠的手艺极佳,六个菜,各有风味。 推杯换盏之间,杨昀酒意上头,已是败下阵。 他竖起大拇指对赵蟾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贤弟的酒量果真极佳。” 赵蟾笑道:“杨大哥志在科举,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读书,自然不会像我似的,有事没事喝上几口。” 满上一杯酒。 “再敬杨大哥一杯,感谢杨大哥教我练字的学问,使我受益匪浅。” “哎,不行了不行了。”杨昀摆着手讨饶。 最终仍旧无奈的饮酒入喉,趴在桌案彻底一醉方休了。 张翠翠看了眼张定真道:“大爷爷是不是有话问赵兄弟?” 张定真笑道:“岂是我有话问赵校尉,应是赵校尉带了严千户的言语来此教我。” 赵蟾失笑,看来张翠翠是不打算瞒着自己了,立即道:“严千户交代我转告张村长,当初你们定居源水河畔,阳县斩妖司并未打扰你们,该到报恩的时候了。” 张定真眼珠子转了转,心思急骤思量,缓缓开口问道:“敢问赵校尉,莫非阳县斩妖司到了危急关头?” 此时此刻,哪能露怯? 赵蟾径直回道:“张村长说笑了,加上严千户,阳县斩妖司已有三位知命境修士,哪里是到了危急关头,应是到了无比鼎盛时期。” “哦?是谁突破到知命境啦?”张定真奇道。 “诛魔房百户宁长真,寅宾房百户徐师顺。” 张定真回忆着关于宁长真的消息,说道:“宁百户成为知命修士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倒是徐百户也晋升知命境,有点出乎意料。” “修行一途,既看天赋、更看后天努力,徐百户百折不挠、孜孜不倦,理应突破至知命境。”赵蟾答的极为得体,张定真挑不出半点毛病。 张翠翠惊讶注视着少年郎。 暗道。 这还是游居镇那位自卑的孩子吗? 言谈举止,收放自如,面对张定真不卑不亢,自信从容。 数日不见,赵蟾仿佛从里到外脱胎换骨般。 “不止于此,魏县斩妖司的高千户、白千户皆来过阳县,与严千户约定共进退,共剿金山洞。” 赵蟾挑着有利之事说个不停:“县司内精兵强将比比皆是,严千户派我来源水村,正是邀请村长同立大功。” 张定真笑了笑,暗道,这小子伶牙俐齿,小小年纪又是中品采气的修为,前途不可限量。 “赵校尉,你可知我父亲是谁?” 赵蟾如何知晓? 却没有停下话语,自信道:“想必他老人家同样期望看到您立下大功。” 张定真一怔,“不错,我是家父最不成器的子嗣,家父看到我立下功劳,确实会开心。” “那便是了,在下是游居镇人氏,与源水村比邻而居,由衷希望看到源水村兴旺发达。”赵蟾恳切道。 张定真淡然一笑:“你说下这么多的好言好语,怎知我不会利索的答应严千户的要求?难道阳县斩妖司遇到了困难,急需源水村出一份力?” 张翠翠起身为赵蟾和张定真斟满酒水,即便她是张定风之女,身上的三尾妖狐血脉浓郁,依然插不上话。张定真才是源水村的主心骨,若按照她所想,和斩妖司合作百利而无一害,纵然伤亡了几人,对活下来的人而言,日子会好过不少,值了。 “村长可知金山洞五位洞主里的三洞主凤羽以及五洞主何攀已被严千户亲手斩杀?” 张定真惊道:“什么?” 赵蟾继续说道:“正因如此,有了覆灭金山洞的机会,严千户才遣我到源水村一行。既然村长和斩妖司有深厚的渊源,何不助我等一臂之力?” “你说的可是真的,凤羽和何攀真被严千户斩杀了?” “千真万确,晚辈怎能在这件事欺骗村长?”赵蟾诚挚道。 张定真其实想拒绝严义的邀请,他父亲是白泽殿张子巍,乃是一方镇抚使,岂是区区一个千户所能威胁的?真要是不给严义面子,搬出父亲张子巍的名头,严义也拿他们没办法。 但是…… 白镇抚使走之前曾提点他,张翠翠之所以没被潘喜所杀,是看在赵蟾的面子上,所以源水村欠赵蟾一桩大人情! 张翠翠身上的三尾妖狐血脉已到了返祖的程度,好好培养,未尝不能修练到中五境。 张定真忽然笑道:“好,我答应了,严千户令赵校尉邀请我们共襄盛举,这是保境安民的好事,源水村如何能拒绝?!” 听到此话,赵蟾暗暗长舒一口气。 做完这件事,该拜访源水水神金准了。 “赵校尉,我既答应下了,你该与我说句实话,阳县斩妖司如今尚存多少实力?”张定真问道。 赵蟾想了想,轻声道:“实不相瞒,金山洞群妖联合护大王寺、雀鼠谷、灭人坡等妖魔洞窟攻打阳县,我等将之挫败,也正是在这场大战中,凤羽、何攀死在严千户刀下,护大王寺的枯枝和尚同样战死城墙之下,至于筑基境、采气境妖魔死伤不知凡几。” “呵呵,赵校尉依旧不说实话,我问的是斩妖人。” 实则,张定真心惊不已,不曾料到就连护大王寺的住持之一枯枝和尚都战死了,赵蟾云淡风轻说出的这场大战,何等惨烈啊?! “的确死伤不少人,但县司元气未伤。”赵蟾模棱两可。 张定真点了点头,赵校尉说元气未伤,那便是元气大伤,因此才想让源水村出人出力。 或许,严义也拿不准源水村是否答应此事,只是让赵校尉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却不知道,源水村欠了赵校尉一桩大人情,阴差阳错促成了此事。 若真有诚意,该让一位百户来,或者严义亲自到源水村。只是个校尉,未免看不起源水村现在的积蓄实力。 “不知护大王寺的枯枝和尚是何人斩杀的?严义?宁长真还是徐师顺?”他问道。 赵蟾沉吟半晌:“不是。” “哦?不能说?” “可以说,没什么可隐瞒的。” “哪位斩妖人?莫非是魏县斩妖司支援的知命境千户?” 赵蟾摇头道:“魏县斩妖司的高千户、白千户来的稍稍有些晚,他们被枉水群妖牵制了。” “赵校尉快说,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张翠翠亦是睁大眼睛看着赵蟾。 既然不是严义、宁长真、徐师顺,又不是魏县斩妖司的千户官,那么,能杀知命境妖魔的斩妖人,必是以弱胜强的一时豪杰。 赵蟾道:“是我。” “嗯?” 张定真没反应过来,再次问:“谁?” 张翠翠凤目圆睁,不解的瞧着赵蟾,谁?你?怎么可能,天方夜谭! “是我斩杀的枯枝和尚。” 这下,他们听清了。 兴许加大声音,略略吵醒了酒醉的杨昀,他嘟囔道:“杀的好!妖魔就该杀!来!敬你一杯!” 第166章、水神 - 荡魔 - 八千妖孽 张定真笑着摇头:“赵校尉莫开玩笑了。” 中品采气怎能杀的了知命境妖魔?而且还是护大王寺的枯枝和尚。 根据张翠翠提过的关于赵蟾的事迹,他修行的时间才多长?满打满算有没有半个月? 不可能,真的不可能! 并非张定真不相信赵蟾的天赋,实在是骇人听闻,就算血脉纯正的三尾妖狐在采气境,亦是不可能足足跨越一整个大境界斩杀知命境敌手。 简直超乎了张定真理解的范畴。 张翠翠笑道:“赵蟾,你居然还学会了诓人。” 她同样不相信,经过短暂的惊骇,张翠翠认为赵蟾是在撒谎。 而赵蟾端起满满的酒碗,抿了一口,源水村酒水的口感较为特别,并不烈,微微带了点粮食的香味,细品之下,另有若隐若无的甜,咽下肚子里时,突然爆发,像是熊熊燃烧的大火,烧的整个人晕乎乎的。 他没有以剑气驱散醉意,说来也怪,少年郎的酒量急剧增长,杨昀那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绝不是无的放矢。 放下酒碗,赵蟾笑道:“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枯枝和尚已经死在阳县城墙之下,这是事实。” 张定真决定日后到了阳县,亲自询问严义是否赵蟾斩杀了枯枝和尚,压下内心的吃惊,笑道:“赵校尉应是喝醉了。” 张翠翠明白大爷爷这是在给赵蟾台阶下,跟着笑道:“小蛤蟆别觉得喝着源水村的酒似乎不烈,其实格外容易上头,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酒喝多了、上头了,嘴里总是没个把门的……你看,相公都醉的不省人事了,你们聊,我送相公到床榻上躺着。” 张定真赞许的看了她一眼。 “赵校尉,严千户受伤了嘛?” “没有。” “哈哈……赵校尉不必想防贼般的防着我,我可是答应了助阳县一臂之力。” 赵蟾纳闷自己说实话时,张定真反倒不相信,“张村长,句句属实,严千户的的确确没有受伤。” 张定真摇晃着头:“经过如此惨烈的厮杀,严千户以一敌多,怎会不受伤?你放心说,我守口如瓶。” 赵蟾沉默了。 恍然大悟。 张定真不相信自己斩杀枯枝和尚,连带着也不相信严义在那场大战之后没有受伤。 赵蟾深呼吸一口气,“张村长,严千户当真没有受伤,如果你不相信的话,那么……千户受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伤。” 张定真颔首,“微不足道的小伤”,他理解为严义一人斩杀凤羽、何攀,乃至枯枝和尚,伤势严重,已然到了下不了床的境地,所以才一改作风,不顾一切争取所能争取到的力量。 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 “严千户提过让我何时去阳县了吗?” “未曾。我把张村长应承下此事的消息带回阳县,由千户做决定,您看如何?” “也好,一回生二回熟,赵校尉多来几次源水村,我们会好好招待你的,同样会将你看作自己人。” 不提赵蟾扯谎,张定真颇为看好身旁的少年郎。 游居镇走了大运,竟出了位如此惊才绝艳的斩妖人。 要是不撒谎就更好了。 赵蟾敬张定真一杯酒水,讨教道:“张村长,千户还让我拜访源水水神金准,不知该如何找到祂?” 张定真心道,阳县斩妖司果然被群妖逼到了绝境,居然敢答应金准的请求。 他知晓金准想移镇其他江河的心思,亦是知晓金准要插手斩妖司和金山洞群妖的厮杀,凭此立下功劳,也好运作一番,成为白面江水神。 毓山郡内的绾江和白面江水神尊位皆空缺,绾江比白面江长,却绕来绕去途径许多大山,江水两侧人烟稀少,成了绾江水神享受不了多少香火。 白面江较之绾江好一些。 河水路过四县一城,百姓不算少,若成了白面江水神,好生维护江水两岸的百姓,能得不少香火。 张定真想了又想,寻思道,源水村欠赵校尉一桩大人情,不如警告他一下。 “赵校尉,源水是誉江的支流,此事你知道吧?” 赵蟾奇怪看了他一眼,“嗯,我知道。” “既然是支流,源水水神的尊位就矮了一头。”张定真见赵蟾认真听着,说道: “西唐国水神、山神、城隍要想移镇他处,除了朝堂上有人,便是立功,而这立功又跟斩妖司牵扯在一块,而神祇又是一国稳定气运、风调雨顺、抚慰人心的基石,赵校尉,若你是执掌权柄的君王,愿不愿意看到朝廷敕封的神祇倒向斩妖司一边?” 张定真自以为说服了赵蟾,滔滔不绝道:“如果神祇立下功劳,赏还是不赏?赏,便是给斩妖司增强势力,间接威胁到国之基石,不赏,诸多神祇眼睁睁看着呢,赏罚不公,最是丢失民心。” 赵蟾一直等到张定真说完,他故意沉吟一会儿,状似思考,实际上给张定真留面子。 严义早就不愿让金准掺和进来,你张定真这般说,岂不是指着严义的鼻子骂他是认不清大局的庸碌之人。 赵蟾起身抱拳拜道:“听张村长一席话,如拨云见月。” “坐下,你在我面前是晚辈,这些话只是你我两人之间的窃窃私语。”张定真顿时摆了长辈的架子。 赵蟾依言而坐:“前辈,严千户命我见一见金准,晚辈必须得遵命而为,不知如何才能见到祂?” “此事简单,水神尊上掌管源水,你只需在水岸边道明身份禀明来意,水神尊上愿意见你的话,你自然会看到祂现身。” “事不宜迟,晚辈这就想去见一见金准。” “水神尊上似乎去了誉江水府,不知回没回来,你去试试也好。” 张翠翠恰好出来。 赵蟾告别。 等少年走后。 张定真和她站在门外注视着他的背影,以及背着的包袱。 “包袱里的东西像是酒壶。”张翠翠道。 张定真叹道:“应是阳县斩妖司为了请金准出手而送来的礼物。” “大爷爷,您答应了小蛤蟆,接下来去阳县您准备带多少人手?” “源水村积蓄了不少实力,此次应当全力出手。” “能不能带上我?” 张定真看着她,“不行,新婚燕尔,你这丫头好好享受夫妻乐趣。” 张翠翠是源水村的宝贝,哪会令她涉险? “赵蟾,嘿,蟾又有蟾宫、蟾桂、蟾魄、蟾兔的说法,赵蟾、赵蟾,名字貌似低贱,实则贵不可言。” …… 源水的水面浮光跃金、浪花飞溅。 赵蟾站在水岸,拱手拜道:“阳县斩妖司校尉赵蟾,奉严千户之命,特来求见水神尊上!” 不过片刻,近处的水面骤然出现漩涡,水下传来一阵大笑声:“我道是谁,原来是赵老弟!几日不见,你竟成了斩妖司校尉?极好!极好!《汲水养魂》之法可曾修练?” 须臾之间,源水水神金准站在了水面之上。 气宇轩昂、擐甲披袍,系的是文武袖,既英武又有儒雅之风。 第167章、油盐不进与不怀好意 - 荡魔 - 八千妖孽 “回尊上的话,因这段时间实在忙碌,只略略修练了一个时辰的《汲水养魂》。” “既然成了县司的斩妖人,确是四处奔波忙的不像话。赵兄弟怎么这么快便来看望老兄了?”金准踏上岸亲切着握着赵蟾的手。 金准的体温冰凉似水,毫无活人的温度,赵蟾心中暗道,做了神祇也跟死了无异吗?! “尊上,是这样的,严千户遣我来送尊上一件礼物,以感谢尊上送我《汲水养魂》之恩。” “哦?礼物啊,本神最喜欢礼物了!”金准眯了眯眼睛,不理赵蟾的后半句话,瞬间问道: “赵兄弟是不是还没见过水神的水府是何模样?” “确实无缘得见。” 金准拉着赵蟾的手腕:“走走走,为兄带你去看看水神水府是何模样!” 旋即,笑着补充道: “入水之后,赵兄弟运转《汲水养魂》我瞧瞧你修练到了何等地步。” 赵蟾自听严义评价神祇私心极重,便有了提防之心:“尊上,不如咱们在岸上把话说清楚,晚辈还得赶紧回县司复命。” “急什么!急什么!阳县斩妖司和我的关系一向不错,你是县司校尉,我当然得好好招待你一顿,放心,都是些正常的吃食,我不喜欢吃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说罢,不管赵蟾同不同意,金准拽着赵蟾跃进源水。 甫一入水,赵蟾慌忙运转《汲水养魂》,水精之气包围着他,使其在水下也能呼吸。 金准诧异的瞥了少年郎一眼,刚才说只修练了一个时辰,难道一个时辰就能将此法修练的这般熟稔了? 源水的水神宫金碧辉煌,水底深处其余地方黑漆漆一片,唯独水府灿烂夺目。 虾兵蟹将巡逻,鱼美人服侍。 金准拽着赵蟾落座,拍了拍手。 新鲜瓜果奉上,摆满水晶桌,又有佳酿捧来,妩媚艳丽身穿鳞衣的鱼美人巧笑嫣兮,为赵蟾斟酒,兴许它们第一次见到这般英俊的小郎君,眉目含情,婀娜的身材频频摆动,似是要让赵蟾将它们搂在怀里仔细把玩一番才舒爽。 金准含笑看着这一切。 祂不过是誉江支流源水的水神,就有这等享受,誉江作为毓山郡内的大河,誉江水神的尊位实在叫祂心向往之。 当然,白面江只比誉江稍差一些,若能成白面江水神,亦是一件美事。 刚才赵蟾谈及严义遣他到此是为了还《汲水养魂》的因果,金准岂能简单的就让这桩因果抹平? 孔燕行愚蠢导致的此事,恰恰是祂接下来谋划的始点。 祂端起金子做成的酒杯,笑道:“小兄弟来一遭源水不容易,为兄敬你一杯!” 赵蟾避过鱼美人的撩拨,余光乜了眼水府外略含杀气的虾兵蟹将,心道,严千户说的没错,金准果然有鬼蜮心思,可惜当时我和孔大哥都着了祂的道。 少年郎确认了这一点,剩下的事便知晓该如何做。 有四神君符箓以及【念君】玉佩,大不了鱼死网破! 端起金杯起身回敬金准,一口饮尽。 他在翠翠姐家里已经喝了许多酒水,这下,有些熏熏然。 不给金准说话的时机,解下背着的包袱,打开,将严千户交给他的银色酒壶拿出来:“金大哥,这就是严千户让我送来的礼品,好偿还您送给我《汲水养魂》的情义。俗话说,礼尚往来,您千万别多想。” 这句话说的并不客气。 又一次把此行的目的毫不掩饰的说给金准听。 喧宾夺主的意味彰显无疑。 金准面不改色,失笑:“小兄弟觉得我要害你?” “哈哈……”赵蟾蓦地哈哈大笑。 长笑不停。 金准古怪的看着他。 “金大哥乃是朝廷敕封的源水水神,又不是妖魔,怎会害我这个斩妖司校尉?” “小兄弟明事理,我确实不会害你,为何还要偿还赠送功法这件小事的人情?”金准反问。 “很简单,为了金大哥自身安危考虑。” “哦?为了我的安危?此话何解?” 张定真适才与他提过神祇与斩妖司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赵蟾问道:“金大哥有没有一颗上进之心?” “上进?”金准笑道,“世间除了那些废物,谁不想上进?就拿小兄弟举例,之前是游居镇百姓,摇身一变,成了阳县斩妖司校尉,岂不是‘上进’?” “那就是了,金大哥可曾考虑过,您在斩妖司的默许下立了功劳,朝廷如何看待?” “朝廷……总之我立了功劳,不可能不封赏我!”金准明白赵蟾的言外之意,“再说了,斩妖司保境安民、斩妖除魔,本就是人间正道,许多山上宗门算不算正道门派,同样是斩妖司说了算,为兄作为源水水神帮忙斩妖除魔,凭此立下功劳,定然是善举。” “确系善举。可人间之善恶却没有一杆秤来衡量,金大哥做的事在斩妖司是善举,在朝廷之人的眼里,反而变成了祸事。” 赵蟾盯着金准的眼睛,缓缓道: “金大哥,而今我是斩妖司校尉,了解些内幕,你可知金山洞、护大王寺等魔窟,因何迟迟无法清剿?” 金准皱了眉头,摇头。 实则,光是赵蟾无礼盯着他,若非少年郎是斩妖司的校尉,早被金准挫骨扬灰了。 没办法,斩妖司势力难以想象,纵然是水神,也得给面子。 给的是斩妖司面子,不是赵蟾,与此相同的则是祂赠送赵蟾《汲水养魂》,通过赵蟾这位斩妖人,利用阳县斩妖司。 彼时在游居镇,随手下的棋,后来仔细一想,觉得大有可为! 所以,严义想抹平这桩因果,金准打心底不乐意。 “为何?”祂问。 赵蟾平静道:“如果没了妖魔牵制斩妖司,朝廷封的地方官员,该如何自处?” “……”金准突然笑道,“你想说,斩妖司会窃取西唐国?” “连山神、水神、城隍都为了功劳千方百计搭上斩妖司这艘大船,若金大哥是庙堂大员,会不会错认为斩妖司居心不良?” 金准大笑:“小兄弟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居然看透这层关系,殊为难得。但……严千户的好意我心领了,小兄弟将这件上品法器【浪波壶】带回去吧,顺便替我捎给严千户一句话,本神乃是源水水神,身在阳县境内,为阳县百姓斩妖除魔,分内之事罢了。就算没有孔百户帮我牵线搭桥,我也势必助你们斩妖司一臂之力!” 任凭赵蟾能言善辩,仿佛处处为祂着想,金准巍然不动,虽是水神,心境沉稳若山神。 第168章、阳县城隍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早知金准必会油盐不进。 这桩因果,主动权在金准手里。 赵蟾指着水府外巡逻的虾兵蟹将,“尊上麾下的兵将外泄杀气,尊上是要杀我这斩妖司校尉?” 金大哥三个字和尊上之间,差距极大,金准暗道,好个山野兔崽子,本神油盐不进,你马上要以斩妖司压我! 祂和颜悦色道:“小兄弟误会了,为兄成神前乃是陷阵的将军,即便成神了,操练的兵将亦是杀气腾腾。” “我还以为尊上是在震慑本校尉……”赵蟾蹭的起身,“尊上,此行我代表的是严千户、代表的是斩妖司,你当真为了一己之私,害斩妖司于不义吗?” 果然!山野长大的兔崽子可不管什么恩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诡辩对兔崽子不管用! 金准眼珠子转了转:“小兄弟快坐,何必拿斩妖司威胁我?西唐国内诸多神祇谁不知斩妖司才是天?我当然畏惧斩妖司!” 假如赵蟾死在源水,斩妖司根本不理祂水神的尊位,说杀就杀。 这山野兔崽子未免太小心谨慎了。 “我所料不错的话,小兄弟腰间系挂的玉佩,应是仿造儒家的【念君】,对不对?” 眼看金准进退自如不吃他这一套,赵蟾立即换了一副面孔,笑道:“金大哥好眼力!” 金准惊讶的看着少年郎。 上次在游居镇见他时,这少年的性格还没有如此转圜自如! 今日一见,仿佛短短几日,赵蟾迅速成长起来,变得人情练达,该发狠时发狠、该退缩时退缩。 这种人最难对付! 赵蟾莞尔一笑:“与金大哥说句掏心窝子的言语,来之前我做了准备。” “哈哈……”金准大笑,挥手令鱼美人给赵蟾满上酒水,明知故问道,“小兄弟跟为兄说道说道,做了何等准备?” “我身上带了四神君符箓,加上【念君】玉佩,保管金大哥杀不了我,甚至有机会反杀金大哥。” 此话是赵蟾笑嘻嘻说出口的。 半分杀气也无。 却让金准打心底感到畏惧。 老话说,拼着一身剐,敢把皇上拉下马。 山野长大的兔崽子,最是好勇斗狠,无法无天! 金准摇头道:“不知小兄弟短短数日经历了些什么,与之前判若两人。” “哦?金大哥不曾听说吗?” “我刚回源水不久。” 赵蟾问道:“前去拜访誉江水神尊上了?” “谁告诉你的?” “张前辈。”赵蟾伸手指着源水村。 金准似是想起不好的回忆,点点头,含含糊糊道:“确实拜见誉江尊上,尊上赞我治理源水有大功,抽空上表朝廷为我请功。” “难怪金大哥不知阳县斩妖司如今有三位知命境修士,又打退了金山洞、护大王寺、雀鼠谷、灭人坡等魔窟的妖魔。”赵蟾字字清晰的说道。 金准双眼圆睁:“群妖攻城?” 少年郎答非所问:“嗯,三位知命境修士分别是严千户、宁百户、徐百户,孔大哥亦是临门一脚,说不定啊,明天就突破知命境喽,要是孔大哥生您的气,你们之间的义气……唉,做弟弟的,委实不愿看到那一幕。” “孔燕行也快突破知命境了?” “一场大战,我等斩妖人各有所得。”赵蟾将此事模糊,让金准自己胡思乱想。 他自从见了金准,说的所有话,皆是套路。 开始,直接亮出身份,点明立场,告知此行的目的。 金准便滚刀肉,装作没听懂。 紧接着,赵蟾再替金准着想,帮祂考虑安危,要是金准胆小一些,已经收下上品法器【浪波壶】,了结这段因果。 可惜,金准贪心不足蛇吞象,想利用阳县斩妖司对付金山洞群妖的契机,为自己谋取私利。 眼下,赵蟾懒得虚与委蛇,直接用斩妖司的实力以及他做的准备压祂,接近于撕破脸皮。 金准怕了…… 源水为誉江的支流,祂作为源水水神,权柄不大,就算阳县斩妖司当真除掉祂,事情上报到了朝廷里的刑部,那些中枢官员也只会乐见其成,留此神位,封赏给其他人。 官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神位同理。 至于毓山郡内神位空缺的绾江和白面江,惦记的人数不胜数,只是因果芜杂,一时难以理清,才就此耽搁。 金准突兀笑道:“县司斩妖人同样伤亡惨重吧?” “是。”赵蟾点点头,“所以魏县斩妖司前来支援的高千户、白千户许诺严千户,两县共进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高丘和白宗实?”金准问道。 “不错。” 打个巴掌得给个甜枣吃。 “金大哥,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您。” “嗯,你说。” “阳县城隍是何人?” “阳县的城隍啊……我记得是叫做王岩的文官,生前是户部属下的度支主事。” 西唐国户部其属有四:一曰司元,二曰度支,三曰金部,四曰仓部。度支主事有两人,王岩便是之一。 “为何不见城隍?” 金准不知赵蟾怎么忽然提起了阳县城隍,皱眉答道:“所记不差的话,王岩应是在某次妖魔攻城之中,战死了。” 赵蟾笑着摇摇头:“金大哥记错了,阳县城隍不叫王岩,甚至我都没见过城隍庙。” 祂暗道,谁还管阳县的城隍啊!阳县穷乡僻壤,百姓不丰,哪有什么香火?不如魏县、泽县,更不如宽大似城的誉江县! “应是我记差了,小兄弟怎么提起阳县城隍来了?” “金大哥对阳县的城隍神位有想法吗?” 一言落,金准猛地起身。 旋即觉得自己失态了,慢慢坐下。 看不上阳县城隍是一回事,有没有想法当城隍是另外一回事。 祂生前是武将,若成城隍神位,那就是地地道道的城隍爷!远比当源水水神的日子好过的多! “小兄弟何出此言?” “阳县没城隍,金大哥又是武将,倘若严千户上表朝廷,移镇金大哥当阳县城隍,金大哥认为此事有几分把握能成?” 赵蟾不怕乱许诺,反正严千户不愿意答应,那是严千户的事,关我赵蟾何干? “水神移镇城隍?”金准低眉思量。 不是没先例,但例子太少。 “金大哥啊,金山洞群妖猛攻阳县不停,确实缺少一位城隍爷。”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严义的意思?” “我的想法。”赵蟾笑道。 “你可以说动严义上表朝廷?” 赵蟾反问:“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 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若金准依旧执着于因果,指不定阳县斩妖司的知命境斩妖人狠心除掉祂,表明他们没有挖掘朝廷基石的心思! 这般一想,祂下的闲棋反倒是下错了。 金准探手抓住【浪波壶】:“上品法器,我收下了。严千户知道我爱喝酒,故意挑选酒壶送我,如此盛情,怎能置之不理?” “酒壶可是抵消《汲水养魂》,金大哥千万别忘了。” “哈哈……你小子……我收下酒壶那一刻,因果便没了。” 金准心底一动: “誉江尊上最近胃口大开,嗯,你回去后将此事告知严千户。” 赵蟾凝眉不解。 第169章、若有来生 - 荡魔 - 八千妖孽 “誉江尊上胃口大开?”赵蟾疑惑道。 金准一手把玩着【浪波壶】,一手举起金杯:“来,小兄弟再饮一杯,可曾品尝出这是何酒?” 少年郎当然知道这是什么酒。 雪腴酒。 此酒是他饮过的最妙的酒水。 阳县的龙湫酒美则美矣,相比雪腴却少一分甘醇。 金准不答正事,学他答非所问,赵蟾也不强迫,笑道:“雪腴酒,金大哥好会享受。” 金准无奈笑了笑,指着一圈源水水府:“被朝廷敕封为小神,大概能享寿百年,唯有三山五岳大江大河的大神,方可与国同休。而且,一旦被敕封为神,便走不出这一亩三分地,否则金身腐朽、神力耗尽,魂飞魄散。哪是什么享受,及时行乐而已。” 又道: “将来小兄弟有了权势,看谁不顺眼,先将其打死,再号令朝廷敕封其为神,使他画地为牢百载,经历长久孤寂之后,让其魂飞魄散。” 赵蟾才知严义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生前光明磊落之人,成神后,亦会诞生鬼蜮伎俩。 少年郎放下盛着雪腴酒的金杯,起身抱拳道:“小弟回了县司,定然力劝千户上书朝廷,移镇金大哥当阳县城隍。” “难,尽力而为吧。”金准淡然一笑。 祂知道赵蟾是虚与委蛇,即便存了点真心,也不多。 “小兄弟,短暂几日不见,你怎么变化如此之大?” 赵蟾沉吟道:“小弟此前的性格有些……不适合了。” “哈哈……说的倒也是,你我同是上进之人,唯有时时刻刻省悟自身,每时每刻进步,才能‘脱离苦海’。” 赵蟾举起酒杯,敬道:“上进!” “上进!” “誉江尊上喜欢吃什么?”再次询问。 “……” 金准忽然表现出一种古怪的笑,“小兄弟觉得誉江尊上喜欢吃什么?” “我明白了。” 在斩妖司面前,何事不能直接谈及? 围绕着誉江水神的“吃”,金准透露的东西已然极多。 白玉卿来过源水水府,交代祂拜访誉江水神瞧瞧是否活着。 金准去了。 亦是见到了誉江尊上。 不过……尊上的状态有些捉摸不透。 “小兄弟放开胃口便是,我在你这年纪,能吃下一头牛。”金准玩笑道。 享用过了些果蔬,金准拍了拍手掌,十几位鱼美人排成一行,端来肉食。 都是些六畜之肉,不见河鲜。 赵蟾品尝,这些六畜之肉做的还是较为美味的,该放的大料一样不缺,烹制的手法亦是老道,他怀疑水府庖厨中有人族的大厨。 妩媚婀娜的鱼美人目光像是长在了赵蟾身上,一眨不眨盯着他。 “小兄弟身边也没个人服侍,不如带走几位鱼美人,让她们服侍你的饮食起居?”金准哈哈大笑道。 “金大哥别拿小弟开玩笑了,即便小弟有此心,千户也不会同意。” “论迹不论心嘛,有此心,无此迹,严千户怪不了你,等你修为高了,严千户管不到你,我再精挑细选送你美人。” 赵蟾只能抱拳谢道:“多谢金大哥厚爱。” 事做成了,因果没了,酒肉亦是吃了,水府千般好万般好,少年郎同样须得返程。 金准送他离开水府。 甫一出了水府壮阔的大门,挥一挥手,巡逻的虾兵蟹将立即消失在漆黑的水底。 “建造水府须得精挑细选,源水唯有此处合适。”金准介绍道,“其他地方,要么太浅,容易被人打扰,要么水底不平、狭窄……” 祂停下脚步,注视着赵蟾:“也有些大神,法力高强,以芥子纳须弥之术建造府邸,若是不同意外人拜访,除非境界修为远高于此神者,不然,刮地三尺也找不到。” “小弟受教。” “下次再来源水,我换种好酒招待你。” 赵蟾登上水岸,金准站于水面目送他进了源水村,转身返回水府。 一位鱼美人伺候在祂身侧。 这鱼美人国色天香,貌美非常,穿着的鳞衣挂着珍珠、玉石等物,莲步轻移,叮叮当当之响不绝于耳。 “主人,您为何不向赵校尉坦言誉江尊上的怪异?”她柔声问道。 金准舒服地坐在珊瑚座椅,松了口气,终于将赵蟾送走了。 这山野兔崽子,不知与谁学的人情世故,竟这般难缠。 扪心自问,严义亲自来此,也不过如此了。 “他不够格。少年人嘴上没个把门的,万一泄露出去,阴差阳错让誉江尊上知晓了,呵,我金准可就毫无退路了。” 顿了顿,金准失笑: “其实该说的我都说了,兔崽子内秀,一点就通,没什么可说的。” “主人,奴婢觉得誉江神位就挺好的。” “哈哈……怕我成了阳县城隍,你就陪不了我了?” 她哀婉道:“水府上下,皆仰赖主人的神力方能蜕下妖躯、开了灵智,若主人一走了之,我等悉数又变作浑浑噩噩的蠢物,任凭人族打捞烹食,苦不堪言。” 金准将之搂入怀中把玩,笑道:“锦娘,你听话不听音,那兔崽子哪管什么城隍不城隍的,仅仅是信口胡诌罢了,他满心想着摆脱因果,因果即去,浑身一松,定会把此事抛之脑后。” 受此安慰,锦娘欢喜不已:“奴婢服侍主人。” 说着,自金准怀里挣脱,解下祂的盔甲,双膝跪地。 金准仰在珊瑚椅,舒畅的叹了口气,问道:“你认为我有机会染指誉江神位?” 她停下动作,轻声道:“誉江只是毓山郡下辖的大河,沿河两岸人烟不如其他几条大江,盯着的人少。只要主人稍稍立下功劳,必会成为誉江水神。何况,誉江神位岂是一县之城隍所能媲美?” “嗯,说的不错,继续!容我仔细想想。” 锦娘狐媚一笑,伏下头颅。 金准暗道,锦娘说的轻巧,做起来哪有这般轻松?哈,她倒是掺杂了不少私心。但,生前身为武将,水神哪有城隍做起来舒爽? 但话又说回来,水神移镇成城隍,前例不多,并且移镇过程间的麻烦事数之不清,既然当城隍,祂的这副水神之体就不能要了,须得耗费一段岁月,重新以《金身塑神术》炼制一具新体魄。 “你说,我去找王世略商量一番如何?” 锦娘猛地抬头看着祂:“主人!万万不可,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万一被斩妖司知晓了,水府难保!” “无妨,我会格外小心谨慎的,保管斩妖司察觉不到。” “主人想让王世略帮忙创造机会?” “是啊,群妖攻城告一段落,阳县斩妖司损失惨重,如果王世略再发动一次攻城,我以源水水神的身份真心实意帮阳县打退群妖攻城,这份功劳掺不了一点假,比我此前的谋划光明磊落多了。” 锦娘心道,光明磊落吗?她不认为,反而觉得更加阴险自私。 “可是主人乃是水神,没有斩妖司‘邀请’,擅自离开源水,神力大降!” 金准的目光看向严义遣赵蟾送来的【浪波壶】,指着它道:“上品法器浪波壶,能截取一段水脉,我用这段水脉,就可以暂时维持神力不降。哈哈……严义啊严义,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没了一桩因果,却又新生了一桩因果。嗯?你怎么停下了?” “主人那么想立功?” “不错,不立功如何上进?不上进,被人踩在脚下一辈子吗?!我可不想寿命尽后,魂飞魄散。我已经把誉江尊上的消息透露给赵蟾了……一如白镇抚使说的那般,毓山郡即将刮起腥风血雨!这是难得的好机会!!若不提前走一步,怎能与你长长久久厮守?” “白镇抚使说让您向澜苍府斩妖司汇报,您……” 金准垂头瞪了眼她:“别停,继续。” “是。” “白玉卿确实告诉过我,见到誉江尊上安然无事便直接汇报给澜苍府,我还在犹豫,是如实汇报,或是……假装受到誉江尊上威胁,利用赵蟾传达此事,做出一副忠良模样。” 金准吐出一口气,做下决定,笑道:“我这人啊,做事犹犹豫豫、迟疑不定,处处慢人一步,才被发落到源水做了水神,而非成为大县的城隍。这次,我想搏一搏!!” “锦娘,明日我偷偷见一见金山洞大洞主王世略。” 锦娘忧愁仰头道:“主人,您千万要思量好。” “我意已决!修行者处心积虑忙着突破境界,我虽是朝廷敕封的水神,亦想突破桎梏,哼!我可不要做一百年大河支流的水神,委实太憋屈了!!太憋屈了啊!!!” 锦娘听着金准的雄心壮志,幽幽一叹。 她只是祂随手点化的锦鲤,尽管因貌美柔媚受到宠爱,却也不过是一个玩物罢了。 若有来生,她希望自己投胎做人,自由自在选择想要的生活。 …… 赵蟾回到源水村。 先是去到张翠翠那儿,向其告别。 她道:“小蛤蟆,刀枪无眼,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斩妖除魔时量力而为。” 赵蟾拱手谢道:“我记下了。” “真记下了?” “铭记于心!” 张翠翠又道:“我仔细想了下……觉得你说的是真事。你斩杀了枯枝和尚?” 赵蟾笑道:“是也好,不是也罢,枯枝和尚已死,百姓少一祸害。” 从张翠翠这儿问出了张定真的住处。 又跟张定真约定源水村“出力报恩”一事,旋即背对着挂满天际的晚霞,纵马疾驰返回游居镇。 第170章、振翅之鹰,击天九万里 - 荡魔 - 八千妖孽 坐在台阶,数着星星。 明月已经不复圆滚滚,而是变成了月牙。 看了会儿,赵蟾捡起路上采的草料丢给马匹,回屋睡觉。 此时月上中天,已过了子时。 住一晚,清早和王大哥打声招呼他就要回阳县了,这一趟见源水水神金准,总给他一种不踏实的感觉,金准的阴谋诡计几乎写在脸上,由不得赵蟾不小心谨慎应对。 躺在冰冷坚硬的床榻,迷迷糊糊睡去。 脑海那本泛黄破旧书籍翻过第一页,第二页勾画的天狼跃然纸上,残暴凶狠之色栩栩如生。 左下角影影绰绰的【剑心】二字,赵蟾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清晰了一点点。 依旧是天狼自说自话,他懒得听,只等天亮睡醒。 但…… 这次天狼的话未免多了些。 “我黑夜山天狼一族,传承久远,上古之时辉煌闪耀,与所谓的九尾天狐不遑多让,可惜遭了大难,血脉被人斩为两截,就此没落。” 话音一落。 赵蟾睁开眼睛。 黑夜山? 原来这座黑不拉几的大山叫做黑夜山啊。 至于什么上古之时与九尾天狐不遑多让之类的话,赵蟾嗤之以鼻,分属不同阵营,你家祖上的荣耀,就是我眼里的仇寇。 何况,血脉只是被人斩为两截,又不是灭的一干二净。 换作赵蟾,必斩草除根。 简单洗漱,牵着缰绳走到弄岁巷,反身深深看了眼家徒四壁的祖宅,少年郎再不留恋,锁上大门,牵马往斩妖司走去。 清晨,彩烟街多了丝人气。 不过翠翠姐的馄饨摊子没了,她不会再叫住赵蟾请他吃一碗韭菜馅馄饨。 犀照客栈关门大吉,不知这座客栈最终会让何人得手。 “婉儿姐居然是玄微宗修士……” 赵蟾呢喃自语:“幸好活了下来,不像阿萍似的丢了性命。” 迄今为止,他猜到了谢婉在游居镇一事里扮演怎样的角色。 和那些到此的外乡修士一样,都是为了潘喜“坐化”后遗留的宝贝。 “仿造的‘照妖镜’,不知斩妖除魔的威力如何。” 到了斩妖司门前,赵蟾拴住马,“王大哥?” 王焕全身大汗在院子里练刀,问道:“完事了?” “嗯。” “这就回县司?” “是。” “一路顺风,没事别回来,好好在县司努力,你记着,你是游居镇的骄傲。”王焕擦了把额头的热汗,竖起大拇指,“争取闯出偌大的名声,今后我能从来此的商旅口中听见你的名字。” 赵蟾重重颔首,抱拳,恭敬一拜。 “赶紧走、赶紧走,游居镇不值得你恋栈不去,外面广阔天地才是你的疆场。” “王大哥,我走了。” 赵蟾翻身上马,落下缰绳,猝然响起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远。 王焕走到斩妖司门前,注视着少年郎的背影,暗道,振翅之鹰,击天九万里。从锻体境,到采气境,赵蟾只用了短短数日,将来的成就,兴许不比那些山上宗门的嫡传弟子差。 “阳县亦是井底,你该去澜苍府的,那里有镇抚使、大镇抚使,毓山郡修行世家、山上宗门派去历练的子弟。” …… 经小石村毗邻的二妞山进山路,赵蟾绕到恶人山也就是翡山的山脚下。 之前为了找老刘,来过一次。 赵蟾牵马登山。 山中的妖魔皆是潘喜豢养,既然已经完成目的,那些妖魔尽数被潘喜杀了吸走寿元。 这些年,翡山早被妖魔破坏的不堪入目。 半山腰有座洞府。 近了一看,洞府寒酸至极。 此处洞府本就是潘喜故布疑阵,他从未居住过,自打来到游居镇,便在私塾教书。 赵蟾把缰绳拴好,矮着身子,进洞一看。 估计有两、三丈深。 走到深处,伸手不见五指,赵蟾催动真气施展《引火术》照亮洞府,什么也没有,随即转身走出洞府,留马匹在此,独身登上翡山的山顶。 此处环望大山,景致壮美,没了妖魔作乱,更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待了少许,赵蟾牵马下山,再不停留,于山路疾驰。 经过孤雁山龙湫瀑布,穿越竖断山小径,抬眼一看,阳县稍稍发黑的城墙映入眼帘,那是妖兽的血,风吹日晒,时间一长,便呈现黑色。 骑在马上,赵蟾眉头自离开翡山之后就一直不展。 老刘当真死在翡山妖魔口中了吗? 之前,赵蟾认为是的,并且被妖魔吃的尸骨全无。 现今成了修行者,回忆老刘教他的东西,越发觉得老刘不像表面上那般简单,开始怀疑老刘是否真的死了。 还有潘先生…… 潘先生对他的恩情实在有些“过”了。 压下心里的胡思乱想,夹了夹马腹,一路奔向阳县城门。 城门仍然关闭,守军在城墙上看着愈来愈近的赵蟾。 一人道:“别睡了,有人从山里来了!” 另一位守军拄着长槊站着睡觉,“嗯?嗯!妖魔?!” “我眼神不好,你看看是谁。” 被惊醒美梦的守军顿时喜道:“赵校尉!是斩妖司的赵校尉!” “当真?” 随着赵蟾骑马到城下,那人亦是看清了赵蟾的相貌,喊道:“果然是赵校尉!你守着,我去开城门。” “守什么守!有赵校尉在,即便有妖魔出现那又如何?” 赵蟾在两次妖魔攻城的表现,迅速被传播开来。 最被百姓津津乐道的并非是他斩杀枯枝和尚,而是首次面对奔向阳县的群妖时,脱掉盔甲,赤裸上身,持剑斩杀妖魔。 “走走走,我也去见见赵校尉。” 城墙上的一伙守军下了城墙,合力打开城门。 “赵校尉回来啦!”有人挥着手喊道。 他身边的年轻人却叫道:“赵校尉!我家妹妹年芳十五,相貌清纯,会居家过日子,不如你娶了我妹妹吧!” “做什么春秋大梦!丢不丢人?!”有人怒斥。 紧接着,那人高喊:“赵校尉别听他的,简直胡言乱语,他妹妹清纯是清纯,却总是犯傻,这种女人娶回家太无趣!赵校尉,我四姨家的表妹今年十四岁,不光女红做的好,力气亦不输男儿,你娶了我表妹,将来你在斩妖司值勤,她种地干活,岂不美滋滋?日子越过越有盼头……” 话还没说完,又一人一巴掌甩在他的后脑勺,扇的他眼冒金星,“赵校尉,你给俺们讲讲你赤裸上身拦截群妖的事迹吧!” 赵蟾见这伙守军如此热情,勒住缰绳灵巧地翻身下马,笑道:“没什么好讲的。身为斩妖人,理应斩妖除魔。” “赵校尉果然如传言那般,没有任何架子,不像北落昼那厮,喜欢走街串巷找漂亮小妹妹。” 虽然赵蟾不理解北落昼找漂亮小妹妹和他不端着架子有何联系,但依然问道:“需不需要我向严千户告发他?” “哎哎哎,别,玩笑之语、玩笑之语,赵校尉万万别往心里去,北落校尉人还是挺好的,这么小的年纪便为我等百姓斩妖除魔,忒不容易。” “唉,你真不会说话,赵校尉的年纪就大吗?殊不知,赵校尉比北落校尉年纪还要小!” 赵蟾笑道:“难不成因我年少,你们便觉得我不能斩妖除魔?” “哪有?!绝没有的事!” “我等绝无此想!赵校尉莫要误会!” 诸位守军担忧赵蟾生气,一时惶恐起来。 赵蟾大笑:“我亦是开玩笑。” 顿了顿。 少年郎打量着这些守军,第二次妖魔攻城,阳县守军死伤惨重,瞧他们的样子,应是阳县令招募的新人,问道:“当了守军,可否习惯?” “唉,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我们这些儿郎,倘若不当守军,谁来保卫家乡?只靠你们斩妖人吗?那不行,人心都是肉长的,爹爹就说,斩妖司死了那么多人,该让我们本地人替你们分担压力了。” “是啊,县令甫一招募守军,大街小巷的儿郎们纷纷响应,尤其听说了赵校尉的事迹之后,更多的人想从军。” 赵蟾诧异:“哦?与我有干系?” “赵校尉不知您奋勇杀妖的事迹鼓舞了多少人!” “县城中也有许多正值婚龄的女子仰慕着您。” “尤其听闻赵校尉是神采英拔、俊逸倜傥的翩翩小郎君后,一个个的茶不思饭不想,犯了花痴……” “哈哈……赵校尉害羞了。” 赵蟾确实害羞了,他原是山野少年,哪曾经历过如此阵仗。 “县司事忙,在下告辞。”少年郎抱拳。 “赵校尉慢走。” 他们也知赵蟾刚回阳县需要休息,不约而同抱拳恭送其离开。 时值午后。 街上的行人众多。 不知谁高喊了一声“赵校尉回来了”。 阳县百姓霎那间聚拢了过来。 宛若风起云动,一时摩肩擦踵。 赵蟾环视着此等场景,竟不知该跑还是留在原地。 围在赵蟾近处的百姓神情激动,话语连成片,鼎沸盈天。 “你们快看!赵校尉确是俊郎的郎君!好是英俊呀!和小神仙一般!” “赵校尉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赵校尉!赵校尉!你看我!你看看我!我要嫁给你!我最喜欢英雄郎君!” 更有甚者爬上两侧的屋顶、树干围观。 消息很快传回县司。 严义正和宁长真说着话,听到此事,两人怔怔无言。 下一刻。 如临大敌。 比之舍命拼杀妖魔还要感到棘手。 第171章、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 荡魔 - 八千妖孽 难点在于百姓如此热情,会不会造成赵蟾今后在阳县处置妖患的不便? 他们把赵蟾捧的如此之高,将来赵蟾失手或者不慎失误造成不利局面,百姓会不会继而怨恨起来? 捧的越高、摔的越惨的道理,严义跟宁长真都懂。 这种事情委实不好说,人心啊,难以捉摸。 “千户,这……”宁长真紧皱眉头。 严义悠悠一叹:“百姓一片热忱,倒不好拂了好意。” “如此一来,赵蟾就难做了。” 斩妖人直面妖邪,不乏在百姓之间传扬称颂之辈,但功成身退者少,往往处置妖患失手,死了人命,风评转瞬颠倒。 严义见过数次这样的事情,自然不愿赵蟾步了他们的后尘。 “当务之急是让赵蟾脱身。” “派谁去?” 严义看着他:“你去吧。我要是前去,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阳县斩妖司的严千户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颇高,他若是前往“解救”赵蟾,被有心人胡言乱语一通,指不定传出多么难听的话。 “好。”宁长真起身,他明白严千户若是去了,一旦让百姓误会严千户嫉妒赵蟾受到的拥戴,更为麻烦。 步履匆匆,半刻不敢耽误,宁长真赶忙去解救被百姓重重围观的赵蟾。 北落昼看热闹不嫌事大,跟在宁长真身后,“师傅,这是大好事呀,为何这般严阵以待?” “你想害死他?” “师傅说哪里话!我跟赵兄弟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哪有害死他的心思!”北落昼笑道。 宁长真叹道:“赵校尉立了好大功,怕就怕被捧得太高,迷了心智。” “听闻赵兄弟修练了《止水心经》?” “嗯。” “怕什么,有心经在,赵兄弟的道心应是稳如三山五岳,半点不动摇。” 宁长真解释道:“你须谨记,功法是功法,道心是道心,功法确能稳固道心,但道心由内而外生变,察觉到时,即便所修心法乃是仙术,亦无能为力、回天乏术。若不然,山上宗门的真人,何必利用山鬼的天赋神通【观心】来时时观察道心?” 北落昼知自家恩师在借着此事警告自己,忙拱手拜道:“弟子铭记于心。” “你和赵校尉皆少年,共同言语较多,当下这世道还需互相扶持。” “是,弟子便是这般想的。” 到了现场,宁长真看着乌央乌央的人群,居然也束手无策起来。 此时此刻,入目所及,全是呼喊着“赵校尉”的百姓,哪里见的到赵蟾的人影? 北落昼笑道:“师傅,现在得让弟子出面了。” 宁长真思前想后,点点头。 北落昼随即大喊道:“县司得知赵校尉归来,特派诛魔房百户宁长真迎接!” 他运转真气,使自己的声音传遍人群。 效果极好。 人群居然给北落昼、宁长真师徒两人分出一条小路。 他们沿着路往前走。 终是看到了站在街上、牵着缰绳,与百姓欢声笑语的赵蟾。 听赵蟾等人说道: “赵校尉,面对那般多的妖魔,你怕不怕?” “怕呀!如何不怕!我又非刀枪不入的神仙,被妖魔啃一口照样得死。这不是害怕没用嘛,就算怕的要死,也要仗剑前冲。” “哈哈……赵校尉快人快语,是个性情中人。” 赵蟾摆着手:“误会了,在下哪是性情中人,不过是拿着大家伙的钱粮尽一份力而已,也别将我想的多么高尚。” “总之,赵校尉的确斩杀了枯枝和尚。” “大家伙只知我斩杀枯枝和尚,却不知姚柚姚校尉、左蒲左校尉力战枯枝和尚,使其无暇分心,我才险之又险的得手。” 有人惊道:“哎呀!此事我等竟然不知!姚校尉和左校尉有如此之大的功劳?” 赵蟾清了清嗓子,一跃稳稳站在马背上,虽然余光扫到了宁长真和北落昼,仍大声道:“乡亲们听我说,两场妖魔攻城,斩妖司众多斩妖人前赴后继,绝不给妖邪可乘之机……” 少年郎说起诛魔房的刘爽、聊起报案房的郭君鄂还有庞三山,还有那些力战妖魔而死的斩妖人,他把自己所见所闻毫无隐瞒的告诉阳县百姓。 众人倾听着赵蟾的言语,人人神色沉重。 原来不止赵校尉舍生忘死、事迹传奇,其他斩妖人同样毫不逊色。 说完死的,又说活的。 严千户、孔燕行、张冬至、宁长真、徐师顺、吴愈、左蒲、姚柚…… 一个个名字,在赵蟾嘴里,功劳人人都比他大,尤其是严义严千户,不惜性命斩杀金山洞三洞主凤羽、五洞主何攀,更是被赵蟾夸上天。 “乡亲,保境安民首功应是严千户!”赵蟾生怕众人听不见,运转经脉间的剑气,振臂高呼,霎时,有金戈之音。 北落昼适时走到一旁,喊道:“既是斩妖人,便要做好赴死的准备。” 紧接着,低声道: “赵兄弟,快下来,我们回县司。” 赵蟾跳下马背,牵着缰绳,向四面八方的百姓挥手:“各位忙着吧,我要回县司向严千户汇报任务。” “赵校尉慢走!” “慢行!” “我等牢记斩妖人的功绩!” 经由赵蟾这般宣扬,百姓才知道更多不为人知的事迹。 特别是刘爽,他的战死,可歌可泣。 宁长真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赵蟾聪明机敏,又格外谦虚,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宣传其他斩妖人的功绩,将一众百姓盯在他身上的视线转移,这是极为精彩的做法。 “做的不错,我和严千户听闻此事后,还十分担心。”宁长真笑道。 赵蟾叹道:“百姓错爱。” “依我看,他们并未错爱你,你在两次妖魔攻城中的表现,令人诧异。斩杀枯枝和尚更是有上获之功,你说严千户才是首功,说的没错,但按照斩妖司的规矩,千户的功劳单独一列,你在我等斩妖人里才是首功。” 宁长真颇为感慨。 突然出现的山野少年郎,居然这等光辉夺目,委实让人意想不到。 他想起澜苍府斩妖司的那些天才,不知赵蟾有没有资格与他们相比? 北落昼搂着赵蟾的肩膀,嬉笑道:“源水水神的水府是何模样?” 赵蟾旋即为他介绍金准的水府,当谈到鱼美人时,北落昼一改神色,冷笑道:“水府奴仆是有定制的,金准作为誉江支流源水的水神,已然逾制了。” “哦?” 逾制的说法,赵蟾还是第一次听闻。 北落昼看向不言不语的宁长真:“师傅,金准的野心昭然若揭,祂绝对不老实。” “你有证据?” “暂时没有。可金准的逾制行为却板上钉钉,只要千户上书告祂,少不了罚数十年寿命,甚至直接贬了祂的神位,令其连孤魂野鬼也做不成。”北落昼冷笑道。 官员受罚贬官砍头,敕封的神祇罚寿数罚神位。 宁长真沉吟道:“斩妖司和朝廷敕封的神祇之间,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有些神祇还倒向我们。” “这才坏事。我可是听师傅您说,前些年,朝廷十分倚重我们,正因神祇为了一己之私不断跟我们示好,才招来朝廷忌惮。” 斩妖司是深入世俗的修士势力,尽管不惜一切代价斩妖除魔,却和官府存在天然冲突。 就像赵蟾被阳县百姓崇敬,让县令、县丞、主薄等官吏如何是好? 况且,为了便捷,千户还兼着县尉一职…… 民心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么,民心向着谁还用说嘛? 北落昼滔滔不绝:“若我是千户,必须上奏朝廷,直指源水水神逾制,好划清界限。” 宁长真失笑,摇头道:“上奏朝廷四字岂是那么简单的?千户须得把奏折交给澜苍府,府司审阅无误再转交朝廷。如果府司认为不合适,原封退还。” 北落昼眼珠子转了转,嬉笑道:“都说望子成龙,我却望师成龙,盼师傅早日突破中五境,成就镇抚使的大位,咱们阳县也在澜苍府有靠山了!” 宁长真不理他的信口开河,转头注视着赵蟾:“赵校尉,你有何想法?” 赵蟾根本不在乎什么逾制不逾制的,“金准野心太大。” 话未说完,余下的,得告知严千户。 宁长真知晓他的心思。 三人回了县司,宁长真带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北落昼去了报案房,孔燕行往澜苍府斩妖司报功,姚柚暂行主官之职,他想查阅近些年关于源水的消息。 报案房除了记录妖患,也会将阳县境内有价值的事存档,以备查阅。 姚柚伏案手不停毫。 “姚校尉。” “宁百户。”姚柚起身。 “伤势好些了吗?” 姚柚服用怒元升神丹与左蒲共战枯枝和尚,后患极大,厮杀过后,严义打开县司库藏分发丹药,伤势已经无碍。 “托千户的恩情,伤势恢复的极快。”他笑道,“赵校尉可曾回来了?” 北落昼即刻说起赵蟾入城引发的轰动。 姚柚面色剧变:“这对赵校尉不好。” “姚校尉不必着急,我还未说完呢。”北落昼笑道。 又谈起赵蟾的应对之法。 姚柚听着,情不自禁颔首不休。 无他,这是最好的应对之法,赵校尉实在是玲珑剔透、慧心灵性的少年。 第172章、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严义泡了一壶好茶,“尝尝,阳县茶农种的,没个名字,当地人都将此茶叫做土茶,‘土生土长的茶’。” 赵蟾坐在严义对面,看着从茶壶冒起的淡淡水雾。 等了些许时间,严义为赵蟾倒了杯茶,茶水碧绿,茶香浓郁。 “上次我到府司述职,给大镇抚使带了十斤茶叶,大镇抚使喝过后赞不绝口,他老人家年轻时嗜酒如命,不知怎么,又换做喝茶了,常常劝府司的斩妖人,少饮酒多喝茶,茶能使人心平气和、不急不躁。” 赵蟾默默听着。 “趁热喝。” 少年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如酒好喝。 严义似是洞察到他的心思,看着酒葫芦,“此行没少喝酒吧?” “嗯,在源水村喝了许多,又在水府饮了雪腴酒。” 严义嘿嘿一笑:“雪腴酒不错,我也觉得比茶有滋味。” 顿了顿。 “只有你我两人,慢慢说,先说回城这件事,百姓对你如此热情,感觉如何?” 赵蟾平静道:“只感到沉甸甸的压力,今日对我笑脸相迎,恐明日恶语相加。” “你能这般想,我放心了。” 严义慢慢喝着茶水:“百姓现实,着重于眼前事,你既要放在心上,也要不放在心上。放在心上是因为我们是斩妖人,归根结底是为了保境安民。不放在心上则是因为百姓容易受到‘蛊惑’,不管是闲言碎语或是自己内心的私利。” “嗯,属下受教了。” “看到你受百姓欢迎,实际上我很开心。” 赵蟾斟酌着言辞,问道:“如何能让百姓忘记我?” “简单,深居简出即可,时间一长,他们会被其他事情吸引走心神。” “是。” 严义给赵蟾倒上第二杯茶水。 “源水村的张定真如何答复的你?” 赵蟾把到源水村发生之事,毫无隐瞒的说了一遍。 “张前辈愿意祝我们一臂之力。” “怪了,我还以为张定真会搬出张子巍压我们。” “张子巍很厉害?” 严义失笑:“张定真的父亲,毓山郡斩妖司白泽殿的镇抚使,实实在在的三尾妖狐,前途不可限量。” “那……源水村是一村子狐妖?” “嗯,你才知道?” 赵蟾叹道:“之前有过猜测。” “你那位杨大哥娶了位狐妖当媳妇,但不必担心他,该担心张翠翠。” “啊?”少年郎不解,“为何不是杨大哥反而是张翠翠?难不成是因情关的缘故?” “正是,一旦杨昀变心,她的下场……呵,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相信杨大哥。倘若是翠翠姐变心呢?” “狐妖之属,尤其三尾妖狐,情根深种之后,再难转移,除非绑定情根那人无病无灾的老死。” 赵蟾突然好奇道:“三尾妖狐和天狼谁厉害?” “按照血脉来说,当然是天狼。” “我明白了。张前辈问我,他们何时适合来阳县。” 严义仰头想了想:“此事你不必管,让寅宾房百户徐师顺去交涉。” “遵命。” 赵蟾端起茶杯一口喝干净。 严义为他倒了第三杯。 “源水水神金准你觉得是个怎样的神祇?” “城府极深,心思诡诈。”赵蟾深思熟虑许久,缓缓吐出八个字。 立即将进了水府之后,与严义的对话原原本本道来,又把北落昼谈及金准逾制一事也说了。 认真听完赵蟾与金准的对话。 严义忽然笑开了:“你小子真是一个鬼机灵,竟许诺祂阳县城隍的神位。” 赵蟾顿时有点忐忑,试探道:“不行嘛?” “行,怎么不行?”严义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为何没想到这一招?你可知道,只要金准成了阳县城隍,便受制于咱们?虽说斩妖司不愿和神祇产生过多的联系,但城隍是例外。” “为何?” “城隍乃一城百姓之神,我且问你,斩妖人斩妖除魔是为了保境安民,民心在哪?” “想必是在斩妖司。” “那就是了,民心在斩妖司,城隍的香火受制于谁,不言而喻。”严义笑道,“那些山神、水神为何倾向斩妖司?答案同样在这儿。” 赵蟾问道:“会不会让官府误会?” “怎么误会?又不是山神、水神之属,城隍的存在是确保一地亡魂安宁、疾病不生、百姓安康,我们斩妖司亦是如此,只要城隍不傻傻的投靠斩妖司,便无事。以金准的城府,此事不难做到。” “我再去一趟源水?” “徐师顺去源水村时,直接和金准谈。” “那逾制一事?” 严义起身踱步,“装作不知。” “徐百户何时动身?” “趁着眼下暂时无事,我命他马上启程。” “对了,千户,阳县为什么没有城隍?” “呵呵,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没人愿意被封到此地,阳县连泽县都比不过,更何况是魏县、誉江县那等大县了。你且记住,千户的人数越多,证明一城越大越富饶!” 赵蟾抱拳道:“若无其他事,属下告退。” “嗯,既然金准收下了【浪波壶】,你可以放心大胆的修练《汲水养魂》,我交给你的术法一书同样多练练,没坏处。” “遵命。” 赵蟾离开严义的后院,回到房间。 身躯一震。 剑气打通了第三百四十座穴窍。 上品采气需三百六,现今,只差二十座穴窍。 快了。 少年郎打算休息一会儿,马上去龙湫瀑布下修练,顺便练习严千户交予他的术法。 孔燕行在游居镇施展《碧木朝花》一术,彼时,赵蟾看的眼热。 现在终于可以修练了! “赵校尉?”姚柚端着满满一大碗面站在门外。 赵蟾忙起身:“姚大哥,你这是……” “我做的挂面,自己吃不了,给你送一碗。” “多谢、多谢。” 赵蟾赶紧接过看似是碗、实则与小盆无异的餐具,放到桌面:“太香了。” 面上撒了一把小葱花,另有猪肉、菠菜。 “刚和妖魔厮杀一场你又去执行任务,小小年纪再精力充沛也不行呀,若是觉得好吃,多吃点,锅里还有,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姚柚笑道。 “恭敬不如从命。” 当着姚柚的面,赵蟾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夹了口面条。 口感紧实,麦香十足。 姚柚坐在一旁,看着赵蟾呼哧呼哧吃面,笑道:“孔百户去了澜苍府,报案房只剩你我,我年纪比你大,当然得照顾你。” 赵蟾吞咽着面条,含糊不清的道谢。 “慢慢吃,我去报案房值勤。” 说完,姚柚嘴角带着笑意离开。 他一走,少年郎吃面的速度猛然变得慢条斯理。 姚柚心思重,既然投之以桃,赵蟾当然得表现的“报之以李”。 第173章、退一步是为了更好的进一步 - 荡魔 - 八千妖孽 姚柚没走多久,赵蟾的一碗挂面尚未吃完,北落昼提着餐盒走进房间,笑问:“姚校尉比我先来一步,不知赵兄弟的肚子可曾留下空余?” 只要没修练至餐霞饮露的地步,修士的胃口都大的惊人。 赵蟾起身迎北落昼笑道:“北落校尉如此情义,吃不下也得吃!” “哈哈……不多、不多,给你放下了,我还有事,师傅遣我去趟泽县。” “北落校尉一路顺风。”赵蟾抱拳道。 “借你吉言。” 留下菜,带走食盒。 桌面摆了四盘鱼、肉,赵蟾敞开肚皮,一扫而空,满足的长舒一口气。 如此饭食,之前在游居镇,莫说逢年过节了,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能当一日三餐来吃。 既然吃饱喝足,拿出《琼林》翻看一会儿,便带着严千户精挑细选的《法术》借了斩妖司的快马,和在寅宾房值勤的吴愈报备一声,直奔孤雁山龙湫瀑布。 《汲水养魂》之法,赵蟾颇为重视,可辅佐《剑气指玄篇》进行修练。 此次修行,少年郎势在必得,一定要突破到上品采气。 和吴愈说话时,提到徐师顺得了严千户的命令,立即前往源水村以及金准的水府。 赵蟾牵马步行向城门。 百姓依旧围着他问东问西,多是赞扬赵蟾在群妖攻城中的英勇,旁敲侧击问他能否娶了自家的黄花大闺女。 现在,他们对赵蟾还是十分真诚的。 赵蟾则希望这份真诚不会变质。 将来他不慎做错事,或者斩妖除魔不力,能嘴下留情。 还是那句话,人心啊,不是一成不变,或许今日对你好言称赞,明日便破口大骂。 该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这是赵蟾自游居镇来到阳县斩妖司后,领悟到的最大的道理。 当然,应少年意气时,须得少年意气。 斩杀枯枝和尚不惜暴露桃枝,便是少年意气使然;背靠斩妖司这棵大树威胁水神金准,仍然是少年意气,并掺杂了些自己的小聪明。 回到阳县面对着百姓的交口称赞,马上选择“退一步”。 与老刘学采漆时,一老一少看着长在断壁悬崖之上的漆树。 老刘指着那棵漆树道,小子,那棵漆树产的树漆绝对是附近最多的,曾几何时,有两位采漆工贪恋树漆以身犯险,全都掉下悬崖摔死,你现在缺钱缺的冒火,要不要学他们冒险采漆? 尚是孩子的赵蟾站在老刘的身边,仰头看着他的脸,道,我不怕苦,可以在安全的地方多采漆。 老刘哈哈大笑,道,你这是退一步,退一步好呀,退一步是为了将来更好的进一步。 老刘抚摸着赵蟾的脑袋,又意味深长道,但是到了进一步之时,即使前方是万丈悬崖,你也要死死抓住机会,正如等你身强体壮、敏捷如猿时,就能尝试攀上断壁悬崖刮采那棵漆树的树漆,只要成功,可剩下许多气力。 所以,赵蟾跃下城墙,以桃枝斩杀了枯枝和尚,得上获之功! 少年郎不愿意放弃这件进步的机会。 阳县的守军在县令的组织下,列阵于城外操练。 喊杀声震天,颇有一番气势。 赵蟾立马一旁,观看了两刻钟,便夹了夹马腹,熟练的操纵马匹奔向竖断山。 “县尊,那少年是斩妖司的赵蟾,颇得民心。”被阳县令卫子敏提拔的小吏收回遥望赵蟾的视线。 卫子敏轻声问道:“你认为赵蟾是何种人?” 小吏不假思索:“与我等一般无二,山野低贱之民。” “他是斩妖司的校尉,县尊或可拉拢他。”又一位小吏低声道。 卫子敏失笑:“我已经操之过急了,若是拉拢颇得民心的赵蟾,阳县豪绅怕是要勾结妖魔撕杀了我。” “一群怂蛋,他们怎么敢?何况,新招募的守军皆以县尊马首是瞻,兵权在县尊手里,大不了掀了桌子,涤荡阳县妖氛。” 妖魔是妖氛,县城里的豪绅在他们眼里亦是妖氛。 卫子敏注视着乱糟糟的守军,摇头道:“如此戍卫之军,难当大事,我们做的已然够多了,接下来应镇之以静。” 镇之以静? 说得轻巧,你镇之以静,阳县的豪绅们可不会遂了你的愿。 赵蟾刚走不久,斩妖司后门便聚集了数位本地豪绅,他们齐齐拜访严县尉。 严义兼着县尉的职,也是阳县官府的一员,他们的拜访,挑不出一点毛病。 严义固然知晓几位豪绅的心思,却没法拒之门外,只能请众人进来,分别落座。 “县尉,唉、您这又是何苦呢!”一位豪绅愁眉苦脸的叹气。 严义笑问:“不妨把话说明白,我怎么听不懂?” “您就任由县令打着您的旗号来做那些恶事?” “是啊县尉,您不只是本县的县尉,还是斩妖司的千户,牵一发而动全身,兹事体大啊!” 妖魔来时,严义的官职是千户在前,县尉在后。 妖魔退却,反而成了县尉在前,千户在后。 严义没有服侍他的婢女,亲手给他们斟茶:“话说的再清楚一些。” “唉,既然如此,我等几人便不怕丢人了,县令作恶多端不下于妖魔,任意提拔自己人,时间一久,恐怕会祸患乡梓呀!” 严义问道:“县令提拔了多少人?” “至少十七人,全部委任要职!” 他道:“我记性不错的话,县令才是一县之尊。” “确系如此,但我等百姓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县令胡作非为,草菅人命!” 话音一落。 几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起身拜道:“请县尉主持大局,还阳县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严义忽然笑开了花。 他们既然愿意拜,那就拜,何时腰酸背痛了,再直起身子,旋即悠然自得地坐着,慢腾腾饮着茶水。 阳县茶农,每逢新茶熟了,就会送给斩妖司部分,感激他们斩妖除魔的功劳。 他适才对赵蟾谈及去府司述职时,给大镇抚使带了十斤茶叶,大镇抚使喝后赞不绝口。 严义没说的则是,大镇抚使何等人物?什么好茶没喝过?他所赞不绝口的不是土生土长的土茶味道好,而是这十斤茶叶乃是百姓诚心诚意送的,由此可见,阳县斩妖司在斩妖除魔的事上,不曾懈怠。 寅宾房的吴愈过来说了声赵蟾去了孤雁山龙湫瀑布修练,严义点了点头应了声知道了。 直到这几位拜访他的豪绅满头大汗,才满脸尴尬的直起身子。 “县尉,这……您宁愿看着全县百姓受苦遭难吗?” 严义看着他们愤懑的神色,指了指自己:“尔等认为我是斩妖人还是县尉?” “当然既是县尉又是斩妖人。” “错,我首先是斩妖人,再是县尉,甚至说点大逆不道的话,身为修士,压根瞧不上县尉一职,不过是图斩妖除魔方便,才兼着此官职。” 顿了顿。 严义打量着几位豪绅:“阳县令招募守军戍守县城,为的难道不是保卫你们的家业?现在只是提拔了十七位寒门子弟,你们就受不了了!如果是斩妖司来做这件事,你们除非将金山洞的大洞主王世略喊来斩妖司,否则,尔等继续胡闹下去,信不信把你们全杀了,府司都不会怪罪下来?” “你……你你你,斩妖人保境安民!你们倘若擅杀百姓,岂不变成了妖魔?” 严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味已然特别淡的茶水:“诚然,斩妖司有种种规矩,你们却不知,其中有一条规矩是‘阻碍斩妖除魔之人,杀无赦’。你们……算不算阻碍斩妖司斩妖除魔呢?” 一言出,几位豪绅瞬间脸色惨白。 如何定义阻碍斩妖除魔? 还不是由斩妖人来定。 “千户说笑了,我等皆是对妖魔有深仇大恨之人!岂敢阻碍斩妖除魔!” 严义笑道:“听闻你们家中藏了不少兵器皮甲?如今阳县面临金山洞、护大王寺等魔窟的兵锋,还望交出来,为保护阳县尽一份实实在在的气力。” 他们脸都变了。 眼下怎么变成这样?!绝非他们来前想象的样子! “是是是,回去之后,就把兵器皮甲交给县令。” 严义大笑:“上下一心,魔窟如何破城残害百姓?快快去做此事吧。” 等几人从斩妖司后门归家。 严义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冷笑道:“当斩妖司是善茬?居然想利用我!” 思虑半刻,他去兵器房找到左蒲。 “千户。”左蒲如今是兵器房主官。 严义将刚刚豪绅一事说给他,又道:“兵器房也给县令送些兵器……你亲自去送。” 左蒲抱拳应是。 末了,没等到新的命令,左蒲悄悄问道:“这般轻巧的放过他们这些豪绅?” “又能如何?” “千户仁慈,可我们毕竟是修士,修士和普通人是不同的。” “艰难之际,稳住人心最重要。” “是。” 左蒲即刻翻找出一部分守军能用到的兵器,县司的斩妖人死伤惨重,兵器剩余不少,若非如此,当了兵器房主官的左蒲,可不忍心将附了法力的兵器送予守军。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一向豪迈的左蒲觉得自己越来越“吝啬”了。 当他亲自押着一批兵器送到阳县令身前,又说了豪绅一事。 这位县令感动之余,朝斩妖司方向拱手行了一礼。 严千户真乃心存大义之人!!! 第174章、异象 - 荡魔 - 八千妖孽 “左校尉看这守军如何?” 操练已至末尾,新招募的守军气喘如牛,累到军阵也支离破碎。 扫视一遭,左蒲却道:“先难而后易,县令做的对。” 卫子敏苦笑道:“实不相瞒,我对这新招募的守军寄予厚望,盼斩妖司能多加指点。” “县令放心。”左蒲揣度若严义在此会如何答复,“回到斩妖司后,我会将此事禀报千户。” “有劳左校尉了。” “县令客气。” 寒暄几句,左蒲返回斩妖司。 新摆放在大门之前的两尊望天吼,从石像化作灵兽,低吼着在门前徘徊,路过的百姓似是见识过了,并不觉得害怕,反倒站在原地好奇观望。 望天吼气势雄厚,毛发呈金色,纤毫毕现,不说它们乃是法器化形,还以为是活的。 百姓看到左蒲,纷纷行礼:“见过左校尉。” 左蒲并不因成为兵器房主官而倨傲,一一回礼。 穿过大门,加快脚步,匆匆来到后院。 “千户。” 严义正盘坐在院里稳固境界,睁开眼睛:“做完了?” “是,县令希望我们指点新招募的守军。” “你认为谁较为合适?” 左蒲在路上已有人选:“诛魔房的张冬至。” “嗯,稍后我会告诉他。” “没别的事,属下告退了。” “对了,宁长真派北落昼去了泽县,询问袁侯袁千户可否留在阳县一段时间。” 左蒲讶异:“袁千户应该不会同意吧,它是白泽殿的绣衣卫,与我们巡抚台泾渭分明。” “试一试总是可以的。” 左蒲沉吟道:“假设袁千户当真来了阳县,我们便有四位千户了。” 瞬间,他猜到了严千户的心思。 严义抬眼看着左蒲微微变化的神色:“我们死伤惨重,难道金山洞就不死伤惨重了吗?” “金山洞的筑基境妖魔至少战死九头,采气境更是不知凡几,确实可以打它们一个措手不及。” 群妖攻城前,金山洞有十七头筑基妖魔,将近五十六头采气妖魔,锻体妖魔比比皆是。 修练被左蒲打扰,严义也不恼,干脆起身,思虑道:“筑基境妖魔不足为虑,关键是我们反攻金山洞,该如何应付其他支援的魔窟。” 此事最令人头疼。 左蒲建议道:“不如书信几封泽县、誉江县等斩妖司,配合我们攻打金山洞。” “倘若可以,早就付诸行动了。此计不现实。”严义摇头道。 各县斩妖司都有自己的难处,哪能听你阳县号令?除非是府司派人来统一指挥还有可能。 “那就靠我们和魏县斩妖司!加上袁千户,共七位知命境千户,还有那么多筑基境修士,我不信灭不了金山洞。” “再等等,赵蟾上品采气后,我派他去大清山清远宗一行,如果说动清远宗,事有可为!” “清远宗的掌门是上品知命,他帮我们的话,倒是多了几分把握。”左蒲说着说着,猛然回过神,“千户,赵蟾突破至上品采气要到何时啊!不如我去趟大清山。” 严义好笑的注视他:“你呀,性子急。依我看,最晚后天,赵校尉便会是上品采气境修士喽。” “啊??” 左蒲怔了怔,继而笑道:“千户莫开玩笑。” “打个赌?” “好。” 严义道:“赵蟾两日内必突破上品采气,我输了,请你吃一月的大鱼大肉。” “我赌赵蟾不会在这两日突破境界,输了的话,请千户吃三个月的大鱼大肉!” “哈哈……不必不必,你输了请赵蟾吃三个月的大鱼大肉就行,我这个千户,哪有让下属请吃饭的道理?传出去,这张脸都丢没了。” 左蒲信心满满:“属下要让千户破费了。” 严义神秘笑着,说道:“别急,胜负未分之时说大话,容易闪了舌头。” “属下拭目以待。” —— 赵蟾已经十分熟悉竖断山的小径,纵马疾驰,半点不担心在险恶的小径里摔下马会如何。 徐师顺刚走过竖断山,听见身后的马蹄声,回头看是赵蟾。 少年郎亦是发现了徐师顺的身影,赶紧下马,抱拳道:“见过徐百户。” 徐师顺格外欣赏对妖魔心狠手辣的赵蟾,亲切道:“你小子刚回来怎么又跑出来了?觉得在县城内烦闷?” “回百户的话,属下想去孤雁山的龙湫瀑布下修练。” “什么功法?”徐师顺问道。 “源水水神金准赠予的《汲水养魂》。” “此法不错。”他笑道,“我听千户说了,你小子看着老实,实际上一肚子鬼心眼,不错不错,面对朝廷敕封的神祇,合该如此!但你别对咱们自己人耍心眼,我要是知道了,非打的你屁股成八瓣。” “属下万万不敢。” 其实他对姚柚和北落昼耍了点小心思,但那只是在人情世故上。 话又说回来。 一个爹娘早逝挣扎求生的山野小子,谁会信他忠厚老实? 徐师顺反正不信。 “一块走。” “遵命。” 赵蟾牵马跟在徐师顺身后。 这段路十分难行,徐师顺同样牵着马。 但,若非见到了他,赵蟾依旧打马而过。 虽近深秋,两侧景致的绿意并未完全褪去,只是显得枯黄了一些。 岩壁上怪石嶙峋,扎根着崖柏。 徐师顺停下脚步,指着崖柏道:“府司的库藏里有棵万年树龄的崖柏,未曾诞生灵智,十分珍贵,在府司库藏中的所有灵草灵花灵树内首屈一指,具体功效我不知,等你今后有出息了,去到府司找大镇抚使问一问,然后书信一封告诉我。” 赵蟾笑问:“百户为何不修炼到开府境成为镇抚使,亲自去看看?” “哈哈……”徐师顺开怀大笑,“难怪千户处处为你着想,你小子说话好听,这马屁拍的舒服。” 他继续道:“我此生大概止步知命境了,开府境想都不敢想。你可知,修行界有人估算过,一百六十位知命境修士有一位成为开府境,便不得了了。往往两百位、三百位知命境修士,也诞生不了一位开府境。开府境,难难难!” 徐师顺打开了话匣子,“严千户距离开府境一步之遥,魏县斩妖司的高千户差半步之遥,或许我们有机会看到如何从知命境突破到开府境。” 赵蟾道:“一步之遥跟半步之遥,毕竟不是十拿九稳的突破到开府境。” “你说的对。”徐师顺颔首,“在上品知命境【开悟】便有了晋升开府境的资格,【开悟】分甲、乙、丙三等。只是,即使【开悟】了,也仅仅是有了资格而已,看似只差一步之遥、半步之遥,却阻挡了多少修行者!” “徐百户的意思是,这一步之遥实则天差地远?” “说不准,万一千户顺顺利利晋升开府境了呢?” “开悟很难吗?” “唉,难!你不是知命境修士,不懂知命境的恐怖。委实教人心惊胆战,坐立难安。”徐师顺叹了口气。 知命境离他还很远,赵蟾抓住机会,问道:“那,筑基境呢?” “筑基境啊,筑基境没什么可说的,无外乎是铸造道基,嗯,成道之基。” 徐师顺将道基解释为成道之基,而严义却把道基唤作登天之基。 赵蟾倾向于后者,他喜欢登天之基四字。 因为符合他“上进”的根本理念。 徐师顺道:“我看过一本讲筑基境的书,里面写有一些天之骄子在从采气境突破至下品筑基,开始动手铸造道基的时候,会看到异象! 有大日凌空、明月高照、万花齐绽、白鱼跃舟、桑树如盖五种异象。 也不懂真不真,反正我是没听说过。所以将这本书当做胡编乱造的小说。 你且当个趣事听,万万不许当真。” “属下遵命。” “一旦当真了,兴许会耽误你修行。” 徐师顺道: “开始铸造道基之时有异象,当道基成功铸成,亦是会产生异象。 书里写有:七星连珠、十日并出、瑶台银阙、八仙敬酒、春雨如金、真龙腾雾、麒麟献宝、玄武驮碑。” 赵蟾笑道:“倒是颇为引人神往。” “是啊,筑基的【玄力】本就玄之又玄、神之又神,你小子好生修练,早日成为筑基修士,以你的功劳,府司必会升你为斩妖司百户。你须知道,百户、千户两个官职,不只在阳县受人尊敬,去到府司,同样会被着重看待。” “属下定会奋力而为。” 徐师顺扭头赞许的看了他一眼,“你是山野出身,唯有自己竭力拼搏,方能成为人上人。” 自打来到阳县斩妖司,他对徐师顺的为人稍有了解,连忙道:“成为人上人在其次,斩杀妖魔、屠戮魑魅魍魉才是目的。” 徐师顺无声大笑,半炷香的时间过后,他悠悠道:“你小子搁孔燕行那儿,屈才了。孔燕行虽然也是斩妖除魔的好手,但大大咧咧行事莽撞。” 两人到了孤雁山。 前面的山路也变得好走。 徐师顺翻身上马:“好好修炼。” 赵蟾抱拳:“恭祝徐百户马到功成。” “呵,你已经做好铺垫了,我去源水村和水府不过是敲定下来。”徐师顺留下这句话,骑马前行。 暗道,这小子人情练达,又是修行的好苗子,实在是难得的人才,我得帮忙照看,千万不许妖邪害了他。 赵蟾暗暗记下他说的异象一事,到达龙湫瀑布旁,拴好马。 盘坐湖水边,闭上眼睛,修练。 第175章、黑塔 - 荡魔 - 八千妖孽 黑塔村因村中黑塔得名,距离阳县十二里。 建造黑塔的石料采自竖断山,一层层、一圈圈垒起来,共有三层。 这座塔并不高,模样也丑陋,但村民皆相信黑塔住着黑塔神,神灵会保佑每个人平平安安,亦会庇佑黑塔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至于六畜兴旺…… 黑塔村内的家畜一夜之间死的干干净净,皆是被吸干鲜血惨死,且村民们在夜间没有听到丁点的异响。 一大早村民围在黑塔周围恐惧的七嘴八舌谈论此事。 “会不会是金山洞的妖魔?” 金山洞群妖攻打阳县之事,虽未牵扯到黑塔村,但他们却都知晓,到附近小山砍伐木柴的人,称看见过乌央乌央一大片疾奔的妖魔。 “不太像,要是金山洞妖魔,咱们早被吃干抹净了。” “那……应是妖邪。” “快去阳县报案吧。” “这次谁去报案?” 黑塔村距离峪镇只有四里路,可峪镇斩妖司名存实亡,曾坐镇的六位斩妖人悉数战死,当下能求援的只剩下十二里外的阳县。 一位干巴巴的老人站出来叹道:“乡亲们,我家小子昨天到阳县采买盐巴,听说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死伤惨重,活下来的人也人人带伤、人人挂彩。” “哎呀,他们不来救咱们可如何是好?!妖邪现在吸牲畜的血,谁知道哪日便吸人血?” 生活在这世道的百姓,是不是妖魔作乱,一眼就能辨认。 他们受够了妖魔的苦! 真的是受够了! “试试吧,如果斩妖司实在分不出人手,咱们再想办法。”黑塔村的村长愁眉苦脸道。 “我去!” “我也去。” 村长看了他们一眼,耷拉下脑袋,“唉,李灵、王大郎,你们到我家拿袋子面,去到斩妖司好好与人家说话。” “村长,不如大家伙凑些钱财。” “仍然是我家出。” 村长摆了摆手,作为黑塔村最为德高望重之人,受到村民拥戴,理应多出份力。 既然村长拒绝了好意,众人也便不说话了。 一袋子面的价钱,不少了。 或许,人家斩妖司还不会要呢,不过,斩妖人来斩妖除魔得请人家吃饭吧? 这些事都是村长来做。 众人亦是承村长的恩情。 “就这样吧,等斩妖人来了……要是不来,大家伙再到黑塔下,由神灵见证商量出个保命的法子。” “是。” “村长慢走。” 村长领着李灵和王大郎慢吞吞走回自家。 路过范河家。 李灵扫了眼范河紧闭的家门,怪道:“王大郎,你和范河的关系向来不错,这段日子可曾见过他?” 王大郎摇头道:“有几天不见他人了。” “奇怪,范河这个喜欢热闹的蠢货,怎么能沉下心待在家里?就算不凑热闹,地里的收成也不要了?”李灵奇道。 村长也姓范,跟范河是同宗,但他一向不喜欢这个做事不靠谱的侄子。 “快走,扛着我家的面,去向阳县斩妖司求救。” “是是是。” 眼下有更紧要的事,两人便把范河的怪异丢到脑后。 村长对年迈的媳妇知会了声,在老妇的抱怨、三个顽孙的吵闹之中打开侧屋的门,挑选了个沉甸甸的袋子,让他们扛着去阳县。 说是袋子,其实是比较大的褡裢, 搭在肩膀上,身前一个大的袋子,身后也有一个。 光这个褡裢就值十几枚铜钱。 出了村长家。 王大郎小声道:“村长家真有钱,你看见了吗?整整半屋子的白面。” “嘘。” 等离村长家更远些,李灵才低声道:“范姓是黑塔村最大的姓,村长又是族长,凭着范家人多势众占了黑塔村最好的地,他家不肥,谁家能肥?此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多此一问。” “要是咱们分了村长家的地该多好啊!”王大郎鬼使神差呢喃了句。 似乎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李灵的脚步停下了。 “怎么不走了?”王大郎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双眼一亮。 李灵恶狠狠道:“说书先生来黑塔村说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前赵国兵临城下,西唐国京城却轰轰烈烈掀起大案,正因办下的大案鼓舞人心,京城百姓才众志成城地打退敌军!” “如今妖邪在侧,黑塔村的人心惶惶,不如……”李灵故意话说半截。 王大郎狞笑道:“老子早就看那老东西不顺眼了,凭什么是他家占着最好的田地,天天吃白面?!而我们却食不果腹!” “走!分了老货的田地我们再去阳县斩妖司。” “不急,光咱俩干这事不行。” “你说得对,约上乡亲们,正所谓罚不及众,官府知道了,拿咱们无可奈何!” 两人本就没走出黑塔村,商定之后,分头行动。 很快,被他们找上门的百姓早已憋了一口怒火,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为何你家占了那么好的肥地? 不公! 让李灵、王大郎煽动的一众百姓,又聚在黑塔下。 人人义愤填膺。 有几个范姓族人察觉到了此事,见众寡悬殊,马上关紧大门。 众人将范姓族人揪了过来,令他们和自己一块干这事。 李灵简单说了几句话,和王大郎带头走向村长家。 他们经过大门紧闭的范河门前。 村长在家中愁容满面,思考着若阳县斩妖司不来人,该如何是好,猛然听见家外吵嚷,又听见高喊着分了自家田地,随即脸色大变。 喊着媳妇,用木头死死顶着家门。 赶忙把三个顽孙哄进地窖里,千叮咛万嘱咐,接下来发生任何事都不许他们出来,也不许出声。 家门以木头顶死了,怒气冲宵的村民却从墙上翻了进来,也不管村长嘴里大呼小叫着什么,一脚踹开木头,打开大门,让门外的众人进入。 李灵怒目圆睁,吼道:“老贼!正是你抢夺黑塔村的肥地,又作恶多端,才招引来了妖邪,你死不足惜!” 王大郎上前挥舞着拳头,铆足了劲打了村长两拳,将其打倒在地,一边踹着一边吼道:“凭什么你们家天天吃馒头,我们吃糠咽菜?不公!” “乡亲们,这事是咱们大家伙一块做的,来来来,一人一脚,踹死这老货!” 村长的媳妇年纪也很大,看着眼前的一切,早被吓呆了,回过神后,才着急忙慌的去阻拦疯了般殴打村长的村民。 也不知谁踹了她一脚,老妇扑倒在村长身上,随即而来的是剧痛,很快没了呼吸。 意识消失之前,她满是疑惑:我家只有两袋子面,一袋子让你们扛着去阳县斩妖司报案,剩下那袋子白面是留给三个孙儿吃的,他们正在长身体,须得吃些好的。至于我家的田地,那是相公数十年如一日精心开垦的荒地!以前没人要的!我家哪里顿顿吃馒头?田地虽也种了麦,但相公是村长,妖患又发生的勤,事事都需要钱财,麦子多数都换作钱财,用来支应人情了。 难道,相公这些年为保护村民做的事,做错了?! 众人注视着死的不能再死的两个老货,情不自禁、发自内心的哈哈大笑。 “老货是不是还有三个孙儿?” “对,三个小崽子呢?” “不如做的彻底,省得三个小崽子长大了报复咱们。” “既然已经弄死了两个,不如全都杀了!” “可惜村长的儿子没在。” “无妨,咱们紧盯着,一回来就弄死他!” 众人搜寻着三个孩子。 找来找去。 最终。 他们站在地窖旁,人人皆咧开嘴大笑。 找到了! …… 村民们一身轻松地出了村长家。 “这些肥地该怎么分?” 李灵理所应该道:“此事是我提出来的,当然是划给我!” “哼,应该都给我!”王大郎争道,“若没有我,你自己干不成这事!” 又有人道:“笑话!你们两人算什么东西?我家兄弟六人,谁争的过我们?老货的地应该是我家的!” “你们家兄弟六人狂的没边了!哼,不是我说,老子一个人能弄死你们六兄弟!” “他妈的,你试试?!不想活了?!” “哈?让我试试?好,你别后悔!” 掏出菜刀,挥刀砍去。 另一人呼喊着兄弟,不要命似的打向那人。 李灵和王大郎争辩不休,只能用拳头分个胜负,转瞬之间,又觉得拳头不过瘾,纷纷回家或拿锄头或拿菜刀,玩命的朝要害招呼。 黑塔村的村民犹如发了狂,厮杀一片。 人人都是仇人,不将之宰杀,誓不罢休! 夕阳西下,灿烂的晚霞照耀着宛若修罗场的黑塔村。 尸体不成人样,鲜血没过脚踝。 打开家门,范河踩着黏黏糊糊的鲜血,朝黑塔踱步走去。 他背对着黑塔,席地而坐。 念念有词。 黑塔无言,冷漠的注视着这一切。 …… 在赵蟾前往孤雁山龙湫瀑布修练的第二天。 黑塔村村长的儿子前来报案。 姚柚眉头紧皱,写下“自相残杀”四字后,抬头看着泣不成声的中年男人,“你且在县司等一会儿,我去汇报严千户。” “姚校尉,您……您一定要为黑塔村做主啊!” 老父、幼子惨死已经足够他痛不欲生了,更让这中年汉子难受的则是他看到乡亲们自相残杀后的恐怖场景。 那可是平常和蔼可亲的乡亲们。 老父经常告诉他,都是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什么仇什么怨解不开?坐下来慢慢说。 姚柚拿着文书起身,再次问道:“你确定只看到尸首,却寻不见他们的鲜血?” “是,只有伤痕累累、开膛破肚的尸体,所有人一滴血也没有。” “我知道了。” 姚柚留范玢在报案房,迅速往后院跑去。 黑塔村的妖患,不一般。 第176章、上品采气境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严义沉吟不语。 姚柚静静等待千户的吩咐。 若是寻常妖患,姚柚可直接找诛魔房百户宁长真,由诛魔房派遣斩妖人处置,诛魔房人力不足时,可转交寅宾房、兵器房斩妖人。 报案房也能直接前往处置妖患。 此事还需怪孔燕行,孔燕行委实不懂得分担压力,只想着报案房一肩担之,叠加这些年群妖攻城,报案房又迟迟得不到人力补充,以至于眼下的斩妖人寥寥无几。 “你觉得谁去比较合适?” 以前可直接转交给诛魔房宁长真,现在却不行,委实没多少人了,谁去处置妖患需要合理安排,省得再出现不必要的死伤。 姚柚思虑片刻:“张冬至。” “张冬至已经被我遣去训练新招募的守军,他分身乏术。” “宁百户的徒弟北落昼。” “北落昼去了泽县。” “此事我听说了,等他回来再去黑塔村。” 严义摩挲着下巴,脑海里一遍遍考虑着剩下的斩妖人:“寅宾房吴愈怎么样?他是下品筑基境。” “据我所知,吴愈和我一样,在寅宾房值勤。”姚柚没有否认严千户的建议,却委婉的表达吴愈同样一木难支。 严义自是听的懂他的言外之意,无奈叹道:“用人之际啊。” “黑塔村的妖患十分特殊,大概是头上品采气甚或者下品筑基的妖魔,非能征善战的斩妖人不行。”姚柚郑重道。 严义重重吐出一口气:“派宁长真去。” 姚柚抱拳:“非常之时,宁百户还需坐镇县城。不如暂且搁置此事,毕竟……毕竟黑塔村百姓只剩下了一位范玢。” “也罢,按你说的办。” “属下遵命。” 姚柚回到报案房,范玢两眼无神,听到脚步声,忙起身迎接。 “坐。”他指了指椅子。 “范玢,你听说过斩妖司因群妖攻城死伤不少人一事吗?” “听、听说了。” 姚柚叹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也看到了,往日繁闹的县司现今空落落的,活着的斩妖人亦是各有任务在身。我实话与你说,处置此事的斩妖人最合适的是诛魔房北落昼或者张冬至,但北落昼去了泽县,张冬至被派到新招募的守军那里。” 他摊着手:“无人可用。” 范玢流着清泪,依旧在争取,沉痛问道:“赵校尉呢?近些日子,赵校尉声名鹊起,百姓皆道,赵校尉有万夫不当之勇,想必对付黑塔村的妖魔亦是手到擒来。” “赵蟾啊,他去孤雁山龙湫瀑布了,不知何时回来。”姚柚道。 范玢睁大眼睛看着他:“您呢?您可以去黑塔村呀!” “我?”姚柚反手指了指自己,霎那间苦笑道,“不怕被你知晓了,而今阳县斩妖司报案房只剩下我、赵蟾、孔百户……我走了,报案房可就无人值勤,须知阳县辖内不只有黑塔村,其他村的百姓报案,如何是好?” 范玢无言以对,坐在那儿沉默流泪。 他妻子被妖魔吞吃,爹娘、三个幼子又死在妖邪手里,心里的痛楚根本无法言喻,痛到说不出口。 姚柚喃喃道:“世人皆苦。” …… 赵蟾打马而归。 斩妖司大门前的两尊望天吼又化形踱步。 看到赵蟾,似是格外好奇,围着他来回转圈。 少年郎观察着这两尊望天吼,翻身下马,牵马进了县司,先去寅宾房吴愈那儿知会一声。 “有收获没?”吴愈懒洋洋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赵蟾笑道:“有一点点。” “嗯,有收获便好,积少成多嘛,一口吃不成大胖子。” “多谢吴大哥教导。” “哈?算不上教导,闲聊罢了。”吴愈睁开眼睛起身把放在一边的糕点交给赵蟾,“尝尝,我从县城最老的糕点铺子买的,味道绝对地道。” 赵蟾丝毫不客气的收下,当着吴愈的面捏了块豆沙糕放进嘴里,边嚼着边道:“好吃、好吃。” “用料扎实,放心吃。” 拿着糕点,赵蟾走过穿堂,看见左蒲面对着摆放成一排的兵器自言自语。 “左大哥!” 左蒲转身看到是赵蟾,点了点头算是知会过了,猛然想起和严千户打过的赌约,精神一振,快步走到赵蟾身前,低声问道:“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嗯,我不能回来吗?”赵蟾诧异反问。 “不是不能回来,哎呀!你不是到龙湫瀑布那修练了?” “正是。” “你、你,你……” 赵蟾嚼着糕点,低头看着衣裳,“我怎么了?” “你可是成功了?” “哦,这件事啊,不瞒左大哥,我确实已经突破到上品采气境。” “三百六十座穴窍,都一一打通了?” “是。” 左蒲狠狠拍了几下自己的额头,心中震撼之余,暗道,以赵蟾这个修练速度,筑基境怕是拦不住他,稍稍给少年郎些时间,很快便成知命境! 想到此,愈发感到不可思议。 孔燕行真是从游居镇捡到宝了! “你现在去哪?” “我正想去见千户,他说等我上品采气,便去一趟大清山清远宗。” “我也去。” 左蒲拽着赵蟾的手,急匆匆穿过穿堂,步履如四蹄狂奔的快马。 报案房的姚柚瞥见两人,心下一震。 他猜到赵蟾去龙湫瀑布,一方面修练《汲水养魂》,一方面突破境界,万万不曾料到,这小子居然如此之快的回来了! 此事已经在县司传开,不说人人都知道吧,也是该听说的都听说了。 那……岂不是……赵蟾已成上品采气境的斩妖司校尉? 之前,郭君鄂还有和赵蟾一较高下的心思,若他还活着,此刻得多么绝望! 姚柚不禁腹黑想着,幸亏郭君鄂战死于城头,留下好名声,否则非得被赵蟾打击的道心破碎。 深呼吸几口气。 姚柚注视着范玢,“好消息,赵校尉回来了。” “啊?!” “或许赵校尉会与你前往黑塔村处置妖患,但你先不要着急,赵校尉得见一见千户。” 范玢惊喜过望,擦着眼泪,一个劲的点头:“不急、不急、我慢慢等。” 只要存在希望,就能略略振作。 —— “好兄弟!我请你吃三个月的大鱼大肉!你不必谢我,不过是我的一点小小的心意!”左蒲搂着赵蟾嘻嘻哈哈道。 严义站在台阶上,打量着赵蟾。 少年郎体魄有三百六十处熠熠发光的点,这些仿佛荧光似的点便是穴窍。 严义对此一览无余。 当然,要是赵蟾突破到下品筑基,他就看不到了,眼下无外乎是仗着境界比赵蟾高了很多、很多。 高到只差一步,他便是开府境修士,在斩妖司升迁为镇抚使。 换作普通的上品知命境,可就察觉不了赵蟾的穴窍数量。 采气境可接触的穴窍有七百二,打通三百六便是上品采气,到达此境可以窥视筑基境,理论上来讲,三百六十座穴窍足够突破至下品筑基境了。 至于赵蟾打通的这三百六十座穴窍,把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附近的穴窍悉数点亮,之后是手少阴心经、足太阴脾经、奇经八脉等周遭的穴窍。 手太阴肺经属辛金,手阳明大肠经属庚金,赵蟾走的是剑修纯粹的杀伐之道,着重打通这两条主经的穴窍,本该如此。 但是! 严义从未见过有任何一部剑修功法,能将主经旁的穴窍尽数打通。 这…… 已经不是难以置信四字可以形容了。 应是【仙法】! 纵然是严义机缘巧合之下,见识过的直通金丹大道的剑修功法,同样做不到这一点,他非常肯定,因为曾询问过大镇抚使。 那位西唐国的野修潘喜,会有这般剑修功法? 严义根本不相信。 如果潘喜确实有这样的功法,早让人斩杀抢夺走了。 而赵蟾现今修练的,就是如此一部本不该他能修练的功法。 大镇抚使对人性颇有研究。 他曾说: 见三岁孩童抱金砖于闹市,世人皆魔鬼。 遇笑脸弥勒旁立护法韦陀,群魔皆圣贤。 现在,赵蟾便是那三岁孩童,他修练的功法就是金砖,一旦传扬开来…… 呵,金山洞群妖又是一群什么东西? 阳县百姓必会被往日自诩正道人士的修行者毫不留情的踏破,为的就是赵蟾修练的功法,也便是这块“金砖”! 甚至会引来中五境的大妖、大魔,争斗之下,仿佛绵延不绝的竖断山也照样会变成碎渣。 严义觉得有种直冲脑海的大恐怖! 他如今已然和赵蟾绑在一根绳上了。 必须想方设法的遮盖住赵蟾,万万不可令他在没有自保能力的前提下,早早暴露。 换而言之。 自打见识到了赵蟾修练的功法,被迫的成为了他的【护道人】。 严义可以一走了之,可以能过一日就过一日。 只是,阳县百姓呢? 他们又该如何? 卫子敏身为卫子书的堂弟,当然能够舒舒服服的做着县令,和本地豪绅搞好关系,政绩唾手而得,然后升迁。 可卫子敏不惜得罪作为地头蛇的一众豪绅,绞尽脑汁的招募新守军、给寒门士子打开一条上升之路,乃至让豪绅们出粮出力赈济城内因妖魔攻城受到破坏的百姓。 不外乎是心存百姓、保境安民。 他严义也心存百姓,也保境安民。 所以,这本神秘功法是烫手山芋,严义想在斩妖司里继续干下去,就不能觊觎,不然,必遭反噬!并且,须得做好赵蟾的【护道人】。 笑着走到赵蟾身侧,状若无事道:“不愧是天之骄子!” 第177章、心中贼 - 荡魔 - 八千妖孽 天之骄子四个字,左蒲认为是名副其实,他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赵蟾之时,少年郎那丝丝的局促。 严义是动用了真气让自己的面容表现的平静,更是一遍又一遍运转《止水心经》。 既然注定要成为赵蟾的【护道人】,那便坦然接受吧。 赵蟾抱拳垂头行礼:“属下谢千户厚爱。” “哈哈……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严义紧接着说了句赵蟾和左蒲都不能理解的话,“之所以厚爱于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阳县治下的芸芸众生。” 左蒲诧异的看着严千户,赵蟾就算也修练了《止水心经》,刹那间亦是微微愣了下。 “千户的意思是……赵蟾乃是天之骄子,厚爱于他是为了成长起来之后,为阳县治下百姓斩妖除魔,庇佑一方水土?”左蒲依照自己的理解问道。 严义笑着颔首,认可左蒲的解释。 他问道:“赵校尉,晋升到上品采气,感觉如何?” “回千户,若是戍守城头时我已是上品采气,想必更加游刃有余。” “哈,说的倒也是。” 严义指了指报案房的方向:“眼下有件案子,县司腾不出多余的人手,需要你去处置。第一次处置妖患,多动动脑子,一旦不可力敌,保住你的小命要紧。” “属下遵命。” “待你回来了,休息休息,再去大清山清远宗。” “是。” 左蒲原本十分担心严千户将两人的赌约告诉赵蟾,那样一来,自己会很没面子,幸好,严千户没把赌约当回事,省下不说,脸面也就不必掉在地上摔八瓣。 “对了。” “属下在。” 严义憋着笑看了眼左蒲:“此前我与左校尉打了个赌,我赌你两日之内突破到上品采气,左校尉认为不可能,赌注则是左校尉请你吃三个月的大鱼大肉。赵校尉,你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使足了劲吃喝便是,不必给左校尉省钱。” 完了!彻底没脸面了。左蒲幽怨的注视着严义。 赵蟾向左蒲抱拳笑道:“接下来三个月就劳烦左大哥了。” 左蒲尴尬道:“认赌服输、认赌服输,理应如此。” “属下告退。” 严义瞧着两人离开后院,无奈叹气。 魏县斩妖司的高丘高千户来阳县之时,赵蟾幸好还是中品采气境,要不然,以高千户的修为,必定看的出来这小子的非凡之处。 万幸!万幸!! 说句心底阴私的话,他亦是垂涎赵蟾的修行功法,甚至愿意为了这本功法,改修剑道。 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县司不光他一位知命境,另有宁长真和徐师顺,万一消息走漏,怕是没命修练了。 修行者不能只顾着眼前,不看长远。绝不能眼皮子浅。 这就是严义不得不成为赵蟾【护道人】的理由之一。 “错过了这次机会,赵蟾成就筑基、知命,可再也没有机会了。” “唉,没有机会就没有机会吧,我是从泥堆里一步步立功、突破境界做到千户位置上,既然发愿庇佑一方百姓,那就摁掉杂七杂八的心思,省得乱了道心。” “不过,我虽然【开悟】了,貌似距离开府境唯有一步之遥,这一步却太难迈出了,魏县斩妖司的高千户【开悟】多年,只有半步之遥,却迟迟不能跨出。不如,转修剑道?如今还有机会……” “再说了,修行本就是逆天之举,万千生民与你何干?” 严义猝然打了个激灵,心知因赵蟾功法之事,道心蠢蠢欲动,赶紧再次运转《止水心经》稳固道心。 他出了一身冷汗。 道心若是崩溃,此生无望开府境,除非走旁门左道之路。 “我是斩妖司千户,我的使命是斩妖除魔,既斩妖邪,又破心中之贼。” —— 左蒲听着范玢的述说,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这件妖患听着就邪门。 蛊惑人心,令村民们自相残杀? 姚柚叹道:“有劳赵校尉了。” “份内之事。” 赵蟾问道:“范大哥,你是前天凌晨离村去了峪镇,昨天没回,今天上午到达黑塔村见到惨状,是也不是?” 范玢点了点头:“对。” “凌晨走时,是否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的地方……”范玢摇摇头:“没有……” 旋即。 “有。” 只听范玢说道:“此前我凌晨离村去峪镇时,村里的狗听见动静,会叫个不停,那天却没有犬吠。” “嗯。”赵蟾微微颔首,“确定百姓们自相残杀?” “确定,妖患我经历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范玢悲声道。 其实,只能问出个大概,想要知道更详细的情况,须得亲自到黑塔村察探现场。 “范大哥,你是留在县司还是与我回黑塔村?” “赵校尉。”姚柚忽然叫道。 “姚大哥,你说。” “范玢只是普通村民,知道的事情已经都说了,还是留在县司比较好。”姚柚点到为止,指点了下初次处置妖患的赵蟾。 赵蟾一点就通,“好,范大哥留在县司吧,我速去速回。” “范玢去了黑塔村,要是撞见妖邪,你既要对付妖邪还要保护范玢,一心二用,很危险的。”左蒲貌似是对赵蟾说,实际上,是向欲言又止的范玢解释。 果然,说完这句话,范玢立马闭嘴不言。 赵蟾安慰范玢:“范大哥放心,我一定会为黑塔村众多村民报仇雪恨。” “跟我去趟兵器房,补充些五行符箓。” “多谢左大哥。” 准备妥当后,左蒲送赵蟾到前院,说了些他个人处置妖患的心得。 “赵蟾。” 眼看着少年郎去寅宾房向吴愈报备,他忽然喊了声。 赵蟾回头疑惑道:“左大哥还有事情要说?” “你有没有觉得严千户心不在焉?” “没有。”少年郎摇摇头。 左蒲拍拍脑袋:“兴许是我胡思乱想。” 适才在严义的院子,他在某个极短时间内,隐隐约约感觉到严千户走神了。 因为赵蟾两日内突破至上品采气感到惊讶? 不对,他和严千户打过赌,严千户笃定赵蟾会在两日内突破境界,此事应在严千户的预料之中才是。 那么,因何走神?! 另外,严千户说的那句,“之所以厚爱于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阳县治下的芸芸众生”是什么意思?! 当真是他解读的那般? 赵蟾和寅宾房报备结束,吴愈送少年郎出了房间,“你首次处置妖患,绝对要谨慎再谨慎,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是。” 赵蟾挑选一匹喂了草料的快马,牵着走出斩妖司大门,上马,行向城门。 “左校尉。”吴愈笑道,“兵器房缺人,你想怎么做?” “还能怎么办?从‘辅兵’里挑呗,慢慢培养,许多斩妖人都是这般一步步过来的。” “唉,如果群妖攻城之前,赵蟾此次处置妖患,也能让辅兵跟着。” 县令卫子敏招募守军时,召走了不少曾给斩妖人打下手的辅兵。 “这次妖患……”左蒲顿了顿,叹道,“挺可疑的,即便有辅兵,也不能带着。” “嗯?” 左蒲稍稍讲了下黑塔村一事。 “十有八九是厉鬼。”吴愈道。 “我也如此想的。” “既然是鬼物,不带辅兵,亦是情理之中。” 鬼物这类妖邪,擅长恐惧人心,以前斩妖人带辅兵前往处置妖患,撞见厉鬼,尽管有惊无险的解决了,却把辅兵吓的不轻,下一次妖患,给再多钱,人家也不来。 吴愈突然道:“左校尉,我想跟千户提个建议,斩妖人到寅宾房报备处置妖患,最好简短的描述一下。” “我支持。”左蒲挥着手,朝后院走去。 “有心事?”吴愈喊道。 左蒲失笑:“县司一堆烂摊子,难以收拾。谁没心事?” “说的倒也是。” 吴愈转身回了寅宾房。 左蒲径直去到严义的小院。 严义未曾打坐,而是坐在院子的石桌旁。 他瞥了眼左蒲,“何事?” “千户认为赵蟾有问题?”左蒲打算问个明白。 严义是什么人,县司的斩妖人都清楚,没必要藏着掖着暗中怀疑。 “赵蟾?呵呵,赵蟾修行速度之快,我生平仅见,的确感到吃惊。”严义说了句废话。 就赵蟾突破境界如喝水吃饭似的轻松,谁不吃惊? 左蒲坐在严义对面:“不,不是这个。” “哈,你到底发什么疯?” “千户,你刚来阳县斩妖司时,我才是上品锻体境,这些年,我们同舟共济,处置了一起又一起妖患,打退了一次又一次群妖攻城,若论谁是你的心腹,我认为我是。”左蒲睁大眼睛,盯着严义的神色。 严义叹了口气:“赵蟾……你认为赵蟾是个什么样的少年?” 孔燕行一字一句道:“他爹娘去世的早,和游居镇采漆工学了门讨饭的手艺,艰难成长,假如……假如我是赵蟾,我肯定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什么道义、什么善良、什么底线、人格,悉数扔了,谁给我块骨头,谁就是我的主人,之所以忍气吞声,仅仅是为了日后变得强大,变成自己的主人。” 第178章、“妖气以鲜血为食?”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没有如此不择手段,他依然存在良知,照样有着清晰的底线,仍是相信道义。群妖第二次攻城,郑之臧被妖魔吓破胆,赵蟾却直面筑基境妖魔,光这件事,我就对这少年刮目相看。” 左蒲看到严义的神色转变的和缓,又道:“我不知千户疑虑着赵蟾什么,如果能对我说的话,我想尝试说服您。” “哈哈……有趣、有趣!委实有趣!” 严义抚掌大笑,说了三个有趣,他问道:“你就这般相信赵蟾的为人?” “是。” “好好好,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严义半点不透露赵蟾的功法,即使坐在他对面的是饱经妖魔考验的左蒲。 “千户,您还是不拿我当自己人。”左蒲无奈道。 “你非要听?” “嗯。” “也罢,我且问你,赵蟾以桃枝斩杀枯枝和尚,你就没点阴险心思?” “没有!”左蒲肯定道,“桃枝是赵蟾的法器,我哪能对其产生觊觎?我又不是妖魔。” “难不成其余斩妖人尽皆没有觊觎之心?” “……” 左蒲不敢保证。 那杆桃枝,状似一折便断,却可以轻易斩杀枯枝和尚。 斩妖人是修士,眼光不差,都知道桃枝必是上品法器。 唯有上品法器方能在采气境修士手里,杀的了知命境妖魔! 换做中品、下品法器,以知命境妖魔强悍的体魄,指不定反倒把法器给崩断。 “儒家有句话,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我等人人皆有心中贼……要破此贼,难如截断龙湫瀑布。”严义悠悠道。 左蒲思虑片刻,轻声道:“人心不像千户说的这般不堪。” “哦?” “彼时,我和姚柚缠住枯枝和尚,赵蟾持桃枝斩杀,我们两人是眼睁睁看着的。后来我问姚柚,会不会对桃枝有好奇之心?您可知姚柚了句什么话?” “他说了什么。” “姚校尉说,他是斩妖人,不是妖魔,更不是山上修士。” 严义笑道:“是啊,既成斩妖人,便要有道义、良知、底线。” 左蒲道:“属下说句难听的言语,纵然是郑之臧,他亦有道义、良知、底线,如果郑之臧没有此三者,群妖攻城之时,他不会站在城墙上,早已逃之夭夭,不过是被妖魔吓破了胆,丢了勇气,才那样失措。” “所以,我只让郑之臧养老,而非恪守斩妖司规矩,一杀了之。” “想必千户的心中贼,暂时破了?” “你怎知我有心中贼?” “很简单,千户看到赵蟾突破到上品采气,才走了神。”左蒲越发相信适才他所察觉到的。 严义自嘲道:“我如此掩饰,不曾料到,仍被你发现了。” “千户,斩妖人就是斩妖人,应当纯粹一些。”左蒲干脆道,“阳县令卫子敏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虽不是斩妖人,却更像斩妖人。” “你呀,话太多。”严义轰走左蒲,再令他说下去,自己就要无地自容了。 决定成为赵蟾的【护道人】很容易,不过是心思一动之间。 真正去做这件事却难之有难。 因为心中之贼无时无刻不在干扰做下的决定。 若无一颗坚定的道心,顷刻间,便反了悔。 左蒲前来说的这番话,无形中帮了严义一个大忙。 前提是严义是有良知的,假若换一个人,呵,要么威逼利诱赵蟾说出修行功法、要么施展《搜魂》之术亲自取功法。 赵蟾这少年郎,亦是足够的幸运。 阳县这偏僻的小地方,剩下不少有良知的斩妖人。 —— 黑塔村在阳县十二里外。 纵马疾驰之下,这十二里路程,耗费的时间并不长。 少年郎拽着缰绳停在黑塔村的村尾,旋即围着村子绕行一周。 有土墙围着黑塔村,虽然不高,但能看出是为了抵御妖魔。 土墙内还有一道深沟,若是妖魔越过土墙,霎时便要掉进深沟,而沟里类似于猎人捕猎的陷阱,埋着许多削尖的木头,根根有成年人的大腿粗细。 村头有路,赵蟾不曾进去。 黑塔村静谧无声,这匹枣红马不安地喷吐着热气,他骑在马背上,可以望见那座黑塔,黑塔下是密密麻麻的尸首,以赵蟾上品采气的目力,能够看到尸首虽多,却无丁点的鲜血,许是被妖邪吃了。 他带了搜妖符,捻了个诀。 搜妖符无火自燃。 恍然之间,黑塔村地面浮现了薄薄的妖气,仿佛清晨的淡雾般,又像铺了一席宽大的黑色棉纱被。 赵蟾将枣红马拴到了离黑塔村较远的一棵槐树下,徒步走进村里。 搜妖符失效了。 仅是暴露了妖气,并未搜寻到谋害黑塔村的始作俑者。 采气境的斩妖人不能直接用眼睛看见妖气,筑基境可以。 另外,严义送给赵蟾的《法术》里,有专门搜寻妖魔的术法,名叫《十方寻妖》,搜妖符便是以此术为蓝本绘制的。 赵蟾觉得有搜妖符,现今没必要再学习《十方寻妖》,除了这个术法只有搜寻妖魔一个用处外,还有时间太紧的缘故。 倘若给他一个月的修行时间,保管将《法术》这本册子全学了。 趟着妖气,赵蟾观察着家家户户,一直走到黑塔旁才停了下来。 他站在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里。 如范玢所言,黑塔村百姓确实是自相残杀。 鲜血也被吸走了,地面干干净净。 剑鞘内的桃枝早已攥在手里。 他一人处置妖患,便利索的动用底牌,没必要以菟符剑伪装,虽然诞生了细微器灵的菟符剑,作为上品法器也挺厉害的。 这不是桃枝连知命境的枯枝和尚都能斩了,有实实在在的“战功”嘛。 且战功赫赫! “厉鬼?”少年郎呢喃自语。 他斩杀过厉鬼。 当时和吴婷姐去埋葬疑似老刘的骨骸时,于那处坟茔间,利用吴婷姐吸引厉鬼,他将之斩杀。 “你是不是在这座黑塔之内?” 思虑至此,抬起一剑,黑塔应声被劈成两半。 什么也没有。 全是被剑气斩碎的石头。 赵蟾忽感到浸骨的冰凉,猛地转过身。 身后。 黑色的妖雾瞬间弥漫开来。 遮天蔽日! 约摸七、八个呼吸。 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而让赵蟾呼吸进肺腑的妖气,像突然间有了生命,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 痛不欲生! —— 斩妖司,报案房。 范玢陡然间痛苦惊恐的嘶喊大叫。 声音从尖锐,极快的变作低哑。 而后。 他在姚柚的注视下,扯开自己的胸膛,一一丢掉五脏六腑。 范玢的鲜血更是肉眼可见的干涸。 “范玢吸入妖气,躲藏于他体内的妖气以鲜血为食?!” 第179章、斩杀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严义察觉到县司出现了妖气,从后院跃上房顶,两三步到了报案房门前,与姚柚一块观察着似乎拥有生命的妖气。 妖气随风而动,分成两半,飘向严义和姚柚。 一直在县司养伤和稳固境界的宁长真同样来到了此地,注视着妖气,眉头略略皱了起来。 妖气即将接触到他们之时,严义弹指一缕真气,将其斩灭。 姚柚忧心忡忡道:“该是下品筑基境的妖魔,赵蟾才是上品采气境……” 严义看向宁长真。 宁长真道:“确实是下品筑基妖魔,是头积年厉鬼,应是借着不知哪头妖魔残余的妖气被点醒了灵智,继而吞吐月华修练成妖。咦,赵蟾不是中品采气吗?何时突破到了上品?” “他呀,大概是迎战群妖有了点心得,提升境界才快了起来。”严义不慌不忙道。 明知赵蟾面对的妖患是头下品筑基境的厉鬼,却仍要赵蟾独自厮杀。 宁长真诧异的看着严义:“千户,是不是派姚校尉支援赵校尉?如果姚校尉走不开,我可以亲自去一趟。” 严义问道:“姚校尉,你觉得呢?” 姚柚深呼吸一口气。 他猜测到了严义的心思,千户若想派他支援赵蟾,何须磨磨蹭蹭? “千户,我认为赵校尉乃是人中龙凤,必能解决的了这头下品筑基境厉鬼。” “嗯,他有四神君符箓,又有上品法器菟符剑,就让这头厉鬼给他练练手。” “千户,不合适吧?”宁长真道,“再怎么说,赵蟾也只是采气境。” “宁百户何必担心?这小子连知命境枯枝和尚都能杀?难不成对付不了一头筑基境厉鬼?”严义转身走向自己的小院,悠悠道。 宁长真瞧着严义的背影,又瞥了眼死状惨烈的范玢,“姚校尉,赵蟾是报案房斩妖人,你了解他的本事吗?” 这种跨境斩杀妖魔的事,宁长真曾让北落昼历练过,那次,北落昼差点把小命交代在那里。 现在想想,依旧心有余悸。 “赵蟾才来县司几天,我对其也不太了解。” “你和左蒲近距离看着他斩杀枯枝和尚。”宁长真叹了口气,“这般少年才俊,确实需要血与火的磨练。不过,下品筑基境的厉鬼,妖气又稍显诡谲,恐他乱了心神,一时无措起来,这时,可就危险了。” 妖气虽然犹如有生命似的吞噬鲜血,实际算不上厉害,只要斩妖人有足够的战力,且能稳住心神,还是有很大机会解决掉这头厉鬼的。 并且,他和严义都看的出来,厉鬼是借由妖气点化,而非自身从孤魂野鬼慢慢修行过来,跟真正的筑基厉鬼比较,实力上弱了不止一筹。 姚柚又道:“在城头力战群妖时,赵校尉曾以一己之力斩杀过筑基境妖魔。” 那是头鸮妖,与螳螂妖忍受【两仪伏魔阵】攀上城墙,螳螂妖被左蒲斩杀,赵蟾则斩杀了鸮妖。 “金山洞的鸮妖?” “是。” “我听说了此事,赵校尉之所以能斩杀的了鸮妖,【两仪伏魔阵】削弱了它的战力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姚柚叹道:“千户想以此事使得赵校尉多些历练,何况,千户说了,赵校尉既有四神君符箓,又有上品法器,这头下品筑基境厉鬼许是奈何不得他。” “你们呀……罢了,罢了,我自己去迎一迎赵蟾吧,就当出城散散心。” “……” 宁长真不理姚柚作何感想,却是牵了匹快马,疾驰向城门,街上的百姓看到斩妖司的宁百户这般匆忙,心知是有大事发生,赶紧避让两侧。 只是,他猛地拽住缰绳,愣了半晌,旋即调转马头返回斩妖司。 因为他看到刚刚还口口声声说赵蟾能够自己解决妖患的严义,早已跃上城墙,飞奔向十二里外的黑塔村。 “千户啊千户,您哪是不担心赵蟾,明明是抹不开面子嘛。” 宁长真转瞬又想到,若他在严义那个位置,或许会和他做相同的选择。 身为斩妖司千户,总不能厚此薄彼。 赵蟾处置妖患,派人去解救,今后其他斩妖人是不是也要去解救? 假若县司人手充足,倒还好说,可现在人手奇缺,又该如何是好? 手心手背都是肉,一视同仁是最好的选择。 但赵蟾终究是少年天才,万一不慎出事,县司损失的便是一位以后能独当一面的斩妖人。 “早知你的心思,我何必多此一举?” 回到斩妖司,归还马匹,跟吴愈说了声。 吴愈奇怪道:“您不出城了?” “伤势反复,算了。”扔下这句话,宁长真返回自己的房间打坐。 没走几步,他呢喃自语:“千户,您为何像是成了赵蟾的【护道人】?” 山上宗门对于嫡传弟子才有【护道人】一说,使其既能经历磨难又无生命凶险。 斩妖司向来没有这个说法,全靠自己。 —— 身在妖雾包裹之中。 赵蟾惊而不乱。 捻了个诀,施展《引火术》。 火焰甫一出现,反被妖气滋滋的扑灭。 赵蟾脸色一沉,妖气威力之强,远超采气境。 必是筑基境妖魔。 至于他吸入肺腑里的妖气,岂是《剑气指玄篇》炼化的剑气的敌手?稍稍运转下剑气,即刻逼出体外。 甚而,剑气在他体表凝聚成了一副透明的铠甲,将妖雾隔绝于体表两寸之外,使之不能侵蚀赵蟾。 铠甲来源于《汲水养魂》的【水铠】一术,身披水铠,与敌交战,只要敌人不能击碎水铠,便能重伤变轻伤、轻伤变小伤,可大大减少受到的伤害。 赵蟾另辟蹊径,以剑气组成铠甲,如此一来,但凡比他境界低的敌人想近身肉搏,需要考虑考虑剑气之威,另外,同样可以减少遭受到的伤害。 修练《汲水养魂》之后,少年郎的魂魄亦是得到了增强,出乎意料的是,魂魄增强之下,《止水心经》的效果也提高了。 所以,面对遮天蔽日的妖雾,赵蟾惊而不乱,眼下,已然目光平静,心绪古井无波。 首先要考虑妖魔会不会趁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妖雾偷袭。 赵蟾围着自己以金剑符、引雷符、坚冰符、飞火符、土牢符组成简单的防御阵法。 符箓刚布置完毕。 引雷符猝然大亮,即刻劈下一道雷霆。 雷光照亮了三、四步的距离。 依稀能看见一张面色苍白,嘴角挂笑的年轻人的脸庞,雷霆劈在了它的体魄,居然硬扛下来,伸出五指,指甲宛若匕首,如摘野果,挖向赵蟾的心脏。 《冷泉剑啸》的【金雁横空】一式,少年郎手到拈来,桃枝快、准、奇的斩断妖魔的手臂,并无鲜血洒出。 讶异的神色从妖魔脸上一闪而过,随即后撤进黑漆漆的妖雾中。 赵蟾重新补充引雷符,这次加倍又加量。 五种符箓各六张。 右手持桃枝,左手接连不断的捻诀。 妖魔沉寂,妖雾翻滚。 赵蟾神色冷静。 从方才接手的结果来看,即便妖魔的境界比自己高,也高不到哪去,顶多下品筑基。 他连金山洞有名的鸮妖都能斩杀,还杀不了野路子的下品筑基妖邪? 一时间,少年郎意气风发。 可,意气风发归意气风发,小心谨慎的心思并未有任何变化。 须得彻头彻尾的斩杀妖魔,才算一竟全功。 赵蟾左手骤然一抬。 五行符箓直冲他的头顶。 这头妖魔不知何时跑到了赵蟾上方,搅动妖雾,右爪摘向他的脑袋。 五行符箓悉数爆开,造成狂猛的冲击,短暂地将周边的妖雾扫开。 赵蟾想都没想,《冷泉剑啸》之【探剑取月】马上使出。 桃枝犹如轻轻点了一下。 剑气把名叫范河的年轻人斩为两半,藏身其体内的妖邪,这才感到威胁自身性命的大恐怖,尖叫地隐进妖雾里。 装着符箓的袋子被赵蟾抓在手里,将里面的五行符箓一张不剩的倾倒出来,依然是左手捻诀,以《卷风诀》把符箓吹的洋洋洒洒到处都是,轻叱一声,霎那间,五行符箓在妖雾中纷纷炸开。 符箓之威,暂时将妖雾炸开了一些。 赵蟾亦是望见了躲躲藏藏的下品筑基境妖邪。 【金雁横空】! 剑气灌注桃枝。 少年郎尽数运转充斥经脉间的剑气,仗剑朝妖邪斩去。 按照原本的打算,他是计划用四神君符箓的。 这头妖邪厉鬼却是忒不中用。 不惧妖雾侵蚀,它的战斗力缩减一半。 哦,是啦,妖邪厉鬼连连不断的蛊惑赵蟾的心智,想令他自杀,但在《止水心经》的运转下,这种程度的蛊惑心智,根本奈何不了赵蟾。 桃枝自妖邪厉鬼的肩膀,斜斩入胸膛,再从胸膛到下腹斩出。 赵蟾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厉鬼的情绪。 它在惶恐、在求饶、在怨恨、甚至在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让黑塔村村民自相残杀吗? 赵蟾又补了一剑,使其彻彻底底的魂飞魄散,以竟全功! 随着厉鬼消散,妖雾渐渐变淡,刮来了一阵风,风吹着残余的妖雾没入堆砌黑塔的石块里。 第180章、已成妖邪的斩妖人 - 荡魔 - 八千妖孽 舒缓一口气,终究没有失手。 赵蟾走回已被他一剑劈碎的黑塔旁。 石块呈黑色,平平无奇。 若非妖气钻进其中,他不会如此郑重其事。 “难道是这些石头的缘故?” “不对。” 赵蟾看到碎石掩映之中,有一片布片。 把压在布片上的黑石全部搬开,这里算是黑塔的基座,待清理干净,赵蟾不禁紧紧皱起了眉头。 黑塔基座之下,躺着一位女子,早已腐烂多时,现今只剩披在骨骸上的破布衣,以及头颅上的黑发,正是因黑发和农妇布衣,赵蟾才确定它是个女子。 “厉鬼是你?” 厉鬼已经魂飞魄散,徒留骨骸的女子自是回答不了他。 赵蟾不知她为何被埋于黑塔,也不知她有怎样的故事才丧心病狂的让黑塔村村民自相残杀。 这一切已然是个谜,须得回到县司询问范玢。 刚退回到村民尸首间,赵蟾忽感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环视左右,在黑塔村的土巷间看见了一个人。 不,或许不该称其为人,全身的妖气,使之比妖魔更像妖魔。 它盯着赵蟾,咧嘴一笑。 “游居镇斩妖司的赵蟾?”它的嗓音仿佛两件兵器在互相摩擦,极为难听刺耳。 听到妖魔提及游居镇,再加上它表现的颇有理智,赵蟾紧攥着桃枝,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我怎么知道的,可笑。前段时间,袁侯袁千户带你来阳县斩妖司,我见过你。”它幽幽道。 旋即,从土巷走出,一步步靠近赵蟾。 桃枝剑指。 “你连她都能斩杀,可以察觉的到我对你没有杀意。” 赵蟾仍然不敢松懈,谨慎问道:“袁千户带我到阳县之时,你隐藏在县城?” “你……当真认不出我了吗?!”它微笑的问道。 赵蟾眯了眯眼,下一刻,饶是有《止水心经》镇定心神,照样出了一身冷汗。 彼时,袁侯带着他到达县司,恰好有四位斩妖人结伴而来,其中一人领着他去见了报案房主官孔燕行! 赵蟾吐出两个字:“吴威!!!” 他听说了吴威叛逃斩妖司投降金山洞的事,现今一看,吴威满身妖气,岂非坐实了他的叛逃。 “吴威……呵呵……吴威……哈哈……”吴威听见赵蟾叫出自己的名字,猝然间笑的前俯后仰。 “吴大哥,你、你当真叛投金山洞?” “你觉得呢?” “我、我有点不敢置信。” 若施展四神君符箓之一,赵蟾有信心斩杀的了它,但,它毕竟曾是斩妖人,叛投金山洞又充斥疑点。 吴威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我可不可以信任你?” “……”赵蟾攥着桃枝的右手青筋崩了起来。 最终。 少年郎摇摇头:“吴大哥,对不起,我是斩妖司的斩妖人。” “嗯,我知道,我还知道你在群妖攻城期间,展现了非同小可的天赋和战力,如今,金山洞、护大王寺、灭人坡、雀鼠谷,乃至距离此地较远的撞云县都传遍了你的名字。” 他本就和妖魔不死不休,根本不怕被妖魔惦记。 “吴大哥,你现在真的成了金山洞妖魔?” 吴威摇摇头:“发生了些变故,我现在已经不是金山洞之妖了……” 赵蟾仍然不敢放松一丁点。 吴威忽地笑道:“虽不是金山洞的妖修,却是撞云县的妖修!撞云县的县丞路过金山洞地界,见我满怀恨意,认为我是可造之材,收我进撞云县当了名捕快。” 赵蟾的心思极速转动。 “小兄弟,唉,你又何必趟这浑水?” “吴大哥,我怎么不明白?” “哈,有何不明白的?” “妖邪作乱,我是斩妖人,前来处置妖患天经地义。” 吴威蔑视一笑:“小兄弟,你成斩妖人的时间太短了,不知其中的奸诈,你可知我是如何被栽赃成叛徒?” 这句话给赵蟾的震撼太大了。 “如何被栽赃成叛徒”?斩妖司里有人栽赃了吴威,吴威没有叛投金山洞! 这句话更是令赵蟾的《止水心经》都慢了下来! 吴威紧接着一句话,更教赵蟾目瞪口呆:“寅宾房的徐百户突破到知命境了吧?” “你……是……这……不会、你在胡说!!”赵蟾否认道。 徐师顺在群妖攻城时,不要命似的与妖魔厮杀,怎会是陷害吴威之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呵呵,换我是你,同样不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证据!证据呢?” “没有证据。他,玩的太好了,骗过了所有人。” “总该有个目的,不会无缘无故陷害你吧?” “我问你了,徐师顺是不是已经突破知命。” 赵蟾沉默下来。 确实,徐百户突破到了知命境。 “你的意思,徐百户和金山洞做了交易,金山洞送他突破知命境的机缘,你则是……” “我就是卖给它的货物。” 赵蟾摇头道:“吴大哥说笑了,县司多一位知命境修士,对于群妖可不是一件好事。” “我的曾祖娶了一头化形的女妖修,她乃是天狼一族的遗脉,后来,诞下一子,便是我祖父,换而言之,我的血脉里有天狼一族的血液,吞干我鲜血的,正是现在做客金山洞的那头天狼。徐师顺没想到,天狼没让我死,反而是令我转修妖道,成为一名绝对意义上的妖修,类似于拥有肉身的厉鬼。” 吴威字字清楚的说道。 “据我所知,那头天狼到金山洞的时间不长,徐百户怎会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与其做交易,吴大哥啊,你在骗我。” “天狼早就来了,只是之前一直潜伏在暗处。” 吴威扭头朝阳县方向看了一眼,脸色剧变,又注视着赵蟾:“上品采气,斩杀下品筑基,怪不得严千户如此重视你。” 奔来此地的严义站在了屋檐上,目光震动,死死盯着已是妖修的吴威。 吴威指着黑塔内的女子尸首:“她是寡妇,有人造谣她私通,很快传遍整个黑塔村,就连村长都相信了她确实与人私通,遭人百般羞辱之下,她钻进黑塔,自己把自己掐死了。” 吴威扭头打量着严义,咧嘴一笑:“千户,你可知人是在多么绝望的处境之下,方能自己掐死自己吗?” 严义沉默了半晌,似乎在抚慰受到震动的心境,“你用自己的妖气点醒了她的灵智?” “呵呵,千户太看得起我了,我眼下不过中品筑基,哪能让孤魂野鬼短时间内成为下品筑基?” 顿了顿。 吴威狞笑道:“她死了快八年了,也正是她死的那一年,黑塔村发生妖患,我来处置。偶然听闻她的事迹,我不相信一向恪守妇道的她竟与人私通,处置妖患期间,追问最初造谣的几个人,方才知晓,原来是范河闲来无事,又见她长的标致,随口一说,只是,他的随口一说,害死了一个人。我气不过,利用妖患中的妖气,唤醒了她的灵智。” 严义指向他,怒道:“岂有此理!!” “他们不该死?!” “冤有头债有主!原来是你害死了黑塔村全村的人。” “哈,千户,逼死她的可是整个黑塔村!不过你说的也对,冤有头债有主,我便是来报仇雪恨的。”吴威畅快笑道。 “凭你?” “我之前是下品筑基,如今也不过是中品,千户想杀我,我无论如何也活不了,但是……你杀不了我。” 吴威看向自己的影子,“因为啊,因为我只是撞云县的一名捕快。” 有捕快,当然会有捕头。 撞云县的捕头从吴威的影子里钻了出来,斜视严义:“小子,你要杀我的人?” 即使面对金山洞群妖攻城,亦表现的云淡风轻的严义,用最快的速度站在赵蟾的身前,把少年郎护在自己身后,“撞云县捕头柳杀!” “看把你吓的,我只来了一具分身。” 相传,撞云县捕头柳杀以上品知命境的修为炼制了四具分身,每具分身皆有不同的诡异能力。 严义冷哼一声,“吴威,此前怪我瞎了眼,竟然未曾察觉你早已堕入魔道。” “笑话!简直是笑话!天大的笑话!”吴威大笑。 “千户,我问你,好人活该被欺负吗?活该被冤枉?!” “那些有势力的坏人,做了恶事,就应该继续作威作福?继续享受富贵?!” “被欺负了,得不到伸张,我该不该站出来,帮他伸张?” “受到冤枉,无处申告,我该不该站出来,帮他平冤?” “难不成,因为我是斩妖人,便要按照那狗屁规矩束手束脚?” “哼,这可不是我吴威的为人!” “我偏要好人长命百岁,我要恶人遭到百倍千倍的报复!” 吴威趾高气昂问道:“请问,我做错了什么?” 撞云县捕头柳杀哈哈大笑:“吴威,你做得对,撞云县正是惩恶扬善的去处!” 他的几句话,让严义反驳之语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千户,你倒是说句话。” “原来,阳县那些莫名其妙失踪之人,是你私下做的。”严义叹了口气。 吴威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共八十二人,都是我杀的。哦,是啦,黑塔村这些人,也应算在我头上,是我点化了她嘛。” 顿了顿。 他讥笑道:“千户,你都没有问上一句,这可怜的寡妇姓什么、叫什么。哼,狗屁的斩妖人。” 第181章、撞云县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现在才深刻的认识到斩妖司为何有勾察院,如吴威此等名为“善”实为“恶”的帮凶的斩妖人,若不除之,斩妖司相当于成了豢养妖魔的魔窟。 “吴大哥,我权且再喊你一声吴大哥。”少年郎从严义的背后站了出来。 刚刚吴威一番诡辩,严义更怕乱了赵蟾的心境。 少年郎从深山走出,其实是一张未着墨的白纸,他所谓的人情练达,不过是为了活下去的被逼无奈,本心还是善良的。 吴威则不同,他走错了路,并且一错再错。 错在哪? 错在极端。 极端的仁慈、极端的惩恶,皆是另一种“恶”。 严义小声道:“赵蟾,吴威早就成了妖邪,莫要被它的诡辩让道心受损。” “我不会的,我有自己坚持的‘道理’。” 严义长呼一口气:“那就好。” 赵蟾注视着一脸愤世嫉俗的吴威,“你只关注人性中的恶,单单以恶定其生死,如此行为是不是同样是‘恶’?” “呵,你认为造谣她使她自己掐死自己的村民,不该死?” 少年郎想起游居镇造谣张翠翠的人,她们一样在阴险的编纂关于她的谣言,说的煞有介事,实则翠翠姐的芳心一直都系在杨大哥的身上。 开犀照客栈的谢婉,亦是遭到了谣言的中伤,谢婉可不惯着她们,溯流直上,找到散播谣言之人,该解释就解释,该报镇上的官府就让官府为其伸张正义,虽说游居镇可有可无的官府,在妖患发生后未曾出过力,但确实帮镇子的百姓做过实事。 吴威反唇相讥:“她曾解释过自己没有私通,那些村民是何态度?宁可信其有,就是将屎盆子扣在她的头上。赵蟾,人心之恶超乎了你的想象,不要用你的天真来揣度他人了。” 赵蟾年纪小,又没太多的阅历,瞬间,对吴威的诡辩无从下手,不知该如何去反驳它说的就是错的。或许有一部分对,的确该帮寡妇报仇雪恨,却不应屠戮整个村子的村民。 吴威打量着赵蟾的表情,冷笑道:“人人皆有私心,严义为什么忽然现身此地,还不是不放心你!可对于那些处置妖患却战死的斩妖人来说,严义的私心,算是什么?难不成,在他这位千户眼里,对斩妖人并非一视同仁,而是分出了三六九等?!只要没入他法眼的斩妖人,活该去死?你比他们高一等,他亲自到此保护你!赵蟾,你信不信,我若不曾出现,严义绝对不会令你知晓他悄悄来此保护过你!” “我信。”少年郎轻声道。 “不如加入撞云县,成为一名捕快,与我惩恶扬善!” 严义顿时怒喝:“吴威!休得放肆!” “哈哈……千户,你别急呀,有什么好急的?” 他哪能不急?吴威在用极端的善引诱赵蟾。 严义马上说道:“赵蟾,天道尚且不公,何况是浊浊红尘?!斩妖司、山上宗门、官府、朝廷、神祇,你当真觉得世间的规矩是公平的?” 赵蟾摇头道:“千户放心,我不会被妖邪的鬼话诱骗的。” 吴威怒斥:“我说的是错的?” “又对又错。要是人人都如你那般,岂不是人人都是伪君子?那样的人间有何意思。”赵蟾低语,“人心,原就是复杂的。” “无稽之谈!”吴威嗤笑,“你经历的太少,等你遇到陷害,看见受苦受难的百姓,便和我一般所作所为了。哼,我现今劝不动你,这无所谓,但你记住,撞云县是惩恶扬善的去处,你在阳县斩妖司待不下去,可加入撞云县!彼时,我们就是同道中人。” “吴威,时间不多了,我们该走了。”柳杀轻笑道,“这小郎君涉世未深,当然不懂你的谆谆教导。待他吃过苦头了,便会幡然醒悟,不请自来。” 吴威转身走向黑塔村的村头。 严义握住横刀。 柳杀笑问:“我家县令早看不惯阳县斩妖司了,你和我动手,就是向撞云县宣战,迫使我家县令率领一众官吏不远千里踏灭阳县。严千户,你想清楚啦?” 撞云县那位紫髯县令,连眼高于顶的金山洞大洞主王世略都极为忌惮,轻易不敢招惹。 严义默默想了一会儿,收起横刀。 满怀期待的柳杀叹道:“还以为严千户是条汉子。” 嘿嘿笑了声。 柳杀又道:“上品知命境的修为,在撞云县,也就能当个捕头,而撞云县的捕头有四位!” 只是捕头,不算县尉、县主薄、县丞以及县令。 “严千户要是来撞云县,我这个捕头不做了,让给你。” 严义讥笑道:“撞云县早晚被斩妖司连根拔起。” “嗯,此话我信,但我等着你们把我们连根拔起的那一天,我倒要睁大眼睛看看,斩妖司的知命境千户够不够我们砍的。” 说完这句话,柳杀隐入吴威的影子中。 吴威深深看了眼严义:“叫徐师顺洗干净脖子。” 即刻奔向远方。 赵蟾问道:“千户,那是金山洞方向吗?” “嗯。”严义轻轻颔首。 这一局“论善恶”,赵蟾和严义输了,吴威靠着他极端的惩恶扬善,赢的轻轻松松。 然而,一时间的胜负说明不了什么。 不止是老刘对他的教导,纵然是野修潘喜,同样告诉赵蟾,儒家有“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九世之仇犹可报乎?虽百世可也。”;道家的地府,更是惩奸恶而狱分三十六署,司吉凶而案判七十二曹;佛家有六道轮回、因果一说,更有手持金刚伏魔杵的护法韦陀。 严义看着陷入深思的赵蟾:“《止水心经》还在修练吗?” 言外之意则是赵蟾有没有被吴威的邪说动摇道心。 赵蟾忽地笑道:“从未停下修练过。” “嗯,跟我回县司,这次妖患,你做的很好。” “谢千户夸奖。” 以上品采气斩杀下品筑基的妖邪,已够上获之功。 “我没料到你斩杀这头厉鬼,会用了这么短的时间。”严义走到黑塔旁,注视着躺在基座的女子骸骨。 顿时眉头皱起。 他猛地怒视吴威离去的方向:“之前我被猪油蒙了心,居然不曾发现你这妖魔!” “千户?”赵蟾格外诧异严义看到骸骨后的反应。 “她……哪是自己掐死自己,分明是受到蛊惑才自杀的。” 严义蹲到骸骨边,捻了个诀,竟从她骸骨间提取了一丝真气,“这丝真气本来早已沉寂,吴威的到来才重新复苏,他用的术法名叫《诱心》,原是斩妖人在对战狂躁的妖魔之时,以《诱心》之术抚平妖魔的狂躁,但要是同境界的妖魔,此术便无用了。因为太过鸡肋,阳县斩妖司修习《诱心》一术的斩妖人只有三人,宁长真、郑之臧、吴威。” 赵蟾看着骸骨,“所以是吴威认为她不想活了。” “是的。” 眼下证据确凿。 吴威认为遭受流言中伤的寡妇不愿苟活下去,便用《诱心》之术蛊惑她自己掐死自己,然后再利用妖患里的妖气点醒她,使其化作厉鬼,修行有成后,屠戮一整个黑塔村村民。 赵蟾嘲讽道:“这就是吴威想要的惩恶扬善?叫人笑掉大牙。” 少年郎继续说道:“是不是因《诱心》之术的缘故,她才能蛊惑黑塔村村民仿佛发了疯般自相残杀?” “唯有这般解释了。” “难怪与其交战时,妖邪总是蛊惑我自杀。” “你修练了《止水心经》,很难中招。” 严义看着骨骸,叹了口气,她也是个可怜人。 “与我说说你和她的对战过程。” 赵蟾听后才知严千户是后来赶到的,而非他出城之时便一路跟随。 两人并肩走出黑塔村,待赵蟾详细说了一遍,严义笑道:“这些年怪不得县司斩妖人修不成《冷泉剑啸》,原来它一直在等你。” “千户严重了,属下不过是机缘巧合才修成了。” “不必自谦,此地只有你我两人。” 最好的方法是转移话题,赵蟾询问道:“千户,那撞云县究竟是怎样的一座妖魔洞窟?” 严义幽幽道:“哪是妖魔洞窟,撞云县原本是一座大县,如今的紫髯县令亦是当初的县令,他勤政爱民,将撞云县治理的井井有条。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紫髯县令一夜之间换了个人,不仅成了妖修,更是把一城的百姓悉数点化成妖魔。” 赵蟾奇怪问道:“撞云县的斩妖司呢?” “当了捕头,做了县尉、主薄。” “那柳杀……” “他曾是撞云县斩妖司的千户之一。” “这等妖变,该由府司出面。” 既然妖魔能成妖修,人族当然也能走上妖修之路。 只是人族修妖魔功法,事倍功半,除非极少数适合修妖的体质。 严义无奈苦笑:“撞云县从我人族县城,摇身一变成了魔巢,撞云县虽是大县却位置比阳县更偏僻,几无人烟,府司见此,便暂时按下这件事,等人手充足了再回过头拔掉撞云县。” “可府司的人手一直没有充足过。” “唉。” “那撞云县如今演变成何种模样了?”赵蟾问道。 严义摇头:“不知,差不多一甲子了,自从撞云县成了魔巢,谁也不知城内的情况,更不知紫髯县令因为何事一夜之间做了妖修。” 少年郎牵了马,幸好吴威走时,不曾顺手斩杀。 当然,严义步行,他哪能独自翻身上马,便牵着缰绳和严义一块走向阳县。 “不说撞云县了,它们这群妖魔关起家门就让它们自己玩去吧,等我们除掉金山洞再想想办法。” 很难有什么好办法,唯有府司来人,来的还得是镇抚使级别的大人物,方能除掉撞云县。 “说说大清山清远宗,掌门惜命,轻易不下山,你此行前去,其实是我在强人所难。何况,清远宗历代掌门,把大清山里里外外布置下了许多阵法,人家若不愿意帮咱们,可以直接封山。” “大不了伐山破庙。”赵蟾道。 “伐山破庙说的轻松,以咱们的实力……” “千户忘了,县司如今加上您已经有三位知命境修士了。” 提起知命境修士,严义又想起吴威走时让徐师顺洗干净脖子的话,他听吴威叨叨那么多,怎能不知是徐师顺陷害了他。 一声叹息。 严义道:“原本不愿再提的,可不说,心里像是有根鱼刺。” “千户指的是徐百户?” “嗯,我确实不知该如何处置他了,你小子一肚子鬼机灵,谈一谈你的看法。” 赵蟾早有腹稿,答道:“既然千户认定吴威是妖邪,徐百户有功无罪。” “他坏了斩妖司的规矩。”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徐师顺私底下和那头天狼做交易,你觉得应该装作不知?” 赵蟾道:“我所认识的徐百户是在妖魔攻城之时,奋不顾身,不惜自己性命似的斩妖除魔。如果千户认为徐百户有罪,许他戴罪立功便是。” “假如,徐百户早就投降了天狼呢?那些作为是在迷惑我们,该如何是好?” “您派了徐百户去源水村以及见源水水神金准,此事恰好能够试探他。” 严义熟虑一番,点了点头:“你小子果然有急智。” 他笑道:“继续说关于清远宗的事。” “是。”赵蟾道,“属下听闻府司有许多山上宗门的弟子前往历练?” “有这么回事。” 斩妖司与山上宗门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既打压又拉拢,打压一批不听话的,拉拢一批听话的。 “千户可以像是府司那般,许诺清远宗弟子到阳县斩妖司历练,立了功,依照斩妖人的规格上报。另外,有您在内的三位知命境修士,清远宗掌门再如何惜命,也要仔细掂量掂量,我们能不能打破阵法,捉他问罪。” “罪名?” “勾结妖魔。” “啊?勾结妖魔?”严义惊讶问道。 赵蟾颔首:“不帮助县司攻打金山洞,岂不是勾结妖魔?” “哈哈……你小子,接下来是不是还要伪造证据?” “清远宗是小门派,想必府司不会过多问询。当然,我所说的只是一种假设,县司人手所剩无几,哪能为了清远宗再损兵折将!仅仅吓他一吓。” 得知严义派他去清远宗后,赵蟾就在想着拉拢清远宗的办法。 这个办法只是其中之一。 不高明,无外乎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但实用。 不光清远宗有实实在在的利益可图,阳县斩妖司还能补充人手。 严义笑道:“回县司休息休息,启程去清远宗。” “属下遵命。” 第182章、裱糊匠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严义是满意赵蟾提出如何拉拢清远宗的策略的。 这小子年纪不大,却懂得该让步、让利益,唯有让一步,把利益分润一些,方能得到想要的东西或达到目的。 须知大道天衍五十尚且遁其一,何况是人情世事? 斩妖司内有专门和山上宗门交涉各项事务的斩妖人,皆是人精中的人情,被其他斩妖人、绣衣卫、勾察使戏称为【裱糊匠】。 这些斩妖人权限极大,能够自己决定,让渡斩妖司哪些利益,如此一来,才会有山上宗门愿意被斩妖司拉拢。 若无实打实的利益,谁会跟斩妖司这种天天和妖魔玩命的组织勾搭在一起? 当凡夫俗子眼中的山上神仙天天清修不好吗? 话又说回来,之所以有所谓裱糊匠的存在,委实是斩妖司跟山上宗门的关系并不融洽,虽说拉一批打一批,但人家毕竟与斩妖司不同,拉拢的那批看到斩妖司对山上宗门又是伐山破庙又是连根拔起,难免兔死狐悲,心中惴惴多有反复之心,只恨自家宗门不是威震万里的顶级山上宗门。 西唐国所在一洲,长不知多少千里,宽不知多少千里,即便毓山郡一郡之地占了近两千里,放眼西唐国,亦是难称大郡。 而西唐国,也不过是靠着地形易守难攻的小国罢了。 或许,唯有那些朝游北海暮苍梧的真正仙人,方知西唐国所在的大洲究竟有多大。 由此,山上宗门的数量茫茫无数,斩妖司那些被戏称【裱糊匠】的斩妖人,面对这么一摊子事,要是没点真本事,真做不来。何况,这些人亦是面善心黑,修为又高,普通的山上宗门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只能祈祷斩妖司的裱糊匠,千万别找上自家的山门。 “今后你到了府司,倒是可以尝试代表斩妖司与那些各怀鬼胎的山上宗门打交道。毓山郡的山上宗门虽不多,却拥有不可忽视的势力。” 阳县近在眼前。 城头站了守军。 被张冬至操练了一顿,站的笔直,气势同样不弱,看上去确实像那么回事。 赵蟾说了句实话:“我现在只想斩杀那头天狼。” “你像是和它有深仇大恨般。”严义笑言。 赵蟾沉吟道:“确实有深仇大恨。” 严义想到,赵蟾应是天生的斩妖人,心怀百姓,嫉恶如仇,又成长的极快,阳县这洼小鱼塘留不了他这尊蛟龙,但,这小子被府司征调之前,我得护着他有自保之力,千万别暴露了修练的功法。 “会杀的了它。”他肯定道,“只不过我们需要一些帮手。” “千户,【两仪伏魔阵】可以布置在金山洞外围吗?” “嗯?” 严义惊讶的看着赵蟾,“你这个想法……倒是没人想过。” “不行吗?” 严义道:“行,只是需要……应该需要七位知命境修士合力来布阵才行。” 各个县城的【两仪伏魔阵】由府司出面布置的,有镇抚使一级的大人物参与,若是县司的斩妖人来做,就得多召集几位高手,至少是知命境的道行才勉强可以,纵然布置成了,与正儿八经的【两仪伏魔阵】相比,也差了不止一筹。 但,围剿金山洞所需的阵法,没必要和庇护县城的阵法一样。 阻拦支援的妖魔,削弱金山洞群妖就行。 “魏县、阳县,加上清远宗的掌门,是不是够了?” “赵校尉,你要是将清远宗完全拉拢过来,我上报府司给你请一道九等功。” 赵蟾心虚道:“若是失败了呢?” “失败就失败,有什么大不了的?正如你所说,我们阳县斩妖司有三位知命境修士,直接打上大清山山头,捉清远宗掌门问罪。”严义爆发万丈豪情,激昂道。 严义很少表现的如此情绪外露,既然自愿成赵蟾的【护道人】,该让这轻易不相信他人的小子相信自己。 不错,他感到迄今为止赵蟾仍旧不相信自己,至少不是十成十的相信自己。 两人穿过打开的城门,守军与他们行礼。 赵蟾还之一礼。 “赵校尉为何不骑马?” “你这话说的,千户都步行,我这校尉哪能骑马?” “哈哈……严千户可是神通广大的大人物,能够眨眼之间便回到阳县。”守军嘻嘻哈哈。 严义给县城的百姓印象之一,就是好说话。 无论谁与他开玩笑,他都会笑呵呵的回上一两句。 不像是诛魔房的宁百户和张冬至,还有已经养老的郑之臧,寅宾房的徐百户也不太好说话,他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他是悄悄出来的,提前一步回到县司的小院。 赵蟾牵着马,边和向他打招呼的百姓谈笑风生,边慢悠悠朝县司走去。 “赵校尉,处置妖患回来了?” “唉,你们多加注意,黑塔村可是遭了难。”少年郎摇头道。 “谢赵校尉提醒,你也别压力太大,活在这世道的老百姓都有觉悟。” 又有人道:“是啊,妖魔残暴,谁遇上便算谁倒霉,怨不得别人,更怨不了你们斩妖人。唉,你们也不容易。” 赵蟾道:“大家都不容易。” 经过一家糕点铺子,赵蟾嗅着糕点散发的清香,停下,挑拣着买了一包,铺子掌柜认出他是县司的赵校尉,说什么都不收赵蟾的钱,最终,赵蟾板着一张脸,说,掌柜不收我的钱就是将我当外人。这般,掌柜才收下铜钱。 赵蟾而今不差钱,觉得如今的银两自己一个人花不完。 回到县司,归还马匹,走进寅宾房,跟吴愈说了几句话,分给他部分糕点,便进了自己的房间,换下衣物,躺在床榻,睁着眼睛怔怔注视着房梁。 黑塔村的百姓悉数被妖邪害死,这件事让赵蟾格外的发火,因《止水心经》的缘故,维持着面庞的冷静,心里也把愤怒给忍了下来。 毕竟在游居镇时,也有一村子的百姓让妖魔害死。 当时,赵蟾曾暗暗发誓阻止这种事,没想到仍然是发生了。 少年郎没有多么的慈悲,也没有多么的嫉恶如仇。 他不过是以己度人罢了。 山野长大的少年,知晓底层百姓单单是活着,就已经用尽了全力…… 不愿看到他们依然被妖魔残害。 这也太欺负老实人了!!! —— 严义回到小院,同样躺在床榻。 想到了自己为何改了主意,不把赵蟾上交的山鬼花钱送予金准,换祂那本《汲水养魂》,而是令赵蟾带去了【浪波壶】。 理由很简单。 他想将这笔山鬼花钱,待赵蟾前往澜苍府斩妖司时还给他。 府司不像阳县斩妖司这般,在那里事事都需要花钱,人家甚至不收凡俗的金银珠宝,只收山鬼花钱,以至于是山神钱。 第183章、真相大白 - 荡魔 - 八千妖孽 左蒲从吴愈那里得知赵蟾回来了,亲自去县城酒楼买了大鱼大肉,又唤来宁长真、吴愈,闯进赵蟾房间,把饭菜摆满一桌。 “我去喊一声姚大哥。”赵蟾解释道,“这么多菜,我们吃不完。” 左蒲深知斩妖人的胃口奇大,买的饭菜亦是足斤足两。 “你不去,我还要去呢。既然你去叫姚柚,我去将千户拽过来。” 他不太喜欢姚柚,认为此人是伪君子,说的话与心里想的根本不一样。 宁长真可不会傻傻等着,拿起筷子,独斟独饮。 酒也是好酒,左蒲花了大价钱买来了四坛子龙湫酒,看样子,今日是不醉不归了。 姚柚在报案房埋头写着有关黑塔村的事。 “姚大哥?”赵蟾站在门外,轻声唤道。 “回来了?怎么样,事情顺利吗?”姚柚笑问。 赵蟾重重点了点头:“顺利。” “你能平平安安回来就好,来,坐。” “左大哥买来了酒肉……” “不急,做完眼前之事,再去喝个痛快。” “好。” 既然姚柚执意先将黑塔村一事做完,赵蟾自是要配合。 他从离开县城开始说,直到斩杀妖邪。略去黑塔基座的女子。 姚柚听完,顿时皱起了眉头。 “说完了?” “说完了。” 姚柚左右看了看,见没人,“你可知,报案的范玢死在了县司。” “啊?”此事他当真不知。 毕竟是一件小事,姚柚稍微提了提。 赵蟾叹道:“那头厉鬼真的是要让黑塔村一人不留。” “赵蟾。”姚柚喊了声少年郎的名字。 “嗯,姚大哥你说,我听着。” “你是不是没说完?”姚柚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 一个人要是说谎,即使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庞同样有细微的变化。 这些变化很难察觉。 不过,姚柚比赵蟾的境界高,他尝试着把握住这种神情转换的变化。 赵蟾沉吟少许,并不想着诓骗姚柚,“姚大哥,此事……你最好不知道为好。” “赵蟾,你只是采气境修士……” 少年郎忽然悄声道:“千户也在。” 姚柚反倒是脸色剧变:“黑塔村一事,不同寻常?” “嗯。” “好,我明白了。” 姚柚垂头奋笔疾书,把赵蟾描述的那些事精简了一番,使其前后逻辑通顺。 “姚大哥如何猜到的?” 他笑了,“我也处置过许多次妖患,你说的这些,却是差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 “缺了妖魔的来历。” 赵蟾点了点头。 没法说妖魔的来历,恰恰因这一点,被姚柚抓住了。 要是说妖魔的来历,必然提起被吴威以《诱心》害死的女子,那时,姚柚绝对会问,你怎么知晓此事的?并且,妖邪是被妖气点化才清醒继而修练的,更是与吴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事我会知会一声千户,你也别担心。”姚柚轻声道。 “有劳姚大哥。” 写完,姚柚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大吃大喝一顿。” 两人去到赵蟾的房间,严义坐在上首,和宁长真刚碰完一杯酒,一饮而尽。 落座。 左蒲给赵蟾倒酒,笑道:“独自解决妖患的感觉如何?” “难受,不开心。”赵蟾实话实说,“那头妖邪让黑塔村村民自相残杀。” “我还以为你会被它吓到。”左蒲故意说道。 宁长真白了他一眼:“你都是兵器房主官了,怎么还是没大没小的?” “是是是,宁百户教训的是。”左蒲皮笑肉不笑。 宁长真知晓左蒲的性子,便失笑道:“喝酒,堵上你的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吴愈着重跟赵蟾讲说了一些妖魔的弱点,吃饱喝足的离去了。 随即是醉醺醺的左蒲和宁长真。 他们要想清醒,稍稍运转下真气,驱散酒气便好。 房间里剩下严义、姚柚以及打着饱嗝的赵蟾。 姚柚小声道:“赵蟾告诉我,您去黑塔村了?” 严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赵蟾前去喊姚柚过来,不可能不说黑塔村的妖患,以姚柚这种老道斩妖人,哪会听不出些许的蛛丝马迹。 “的确出了点小事。”严义随口道。 没说太多。 “我可以知道吗?”姚柚再次问道。 严义摇了摇头,没说话。 为了不尴尬,姚柚端着酒杯起身道:“我敬千户一杯。” 喝完这杯酒,他也走了。 “你觉得姚柚此人如何?” “姚大哥他……心思稍微重了些。” “哼,你可知他刚刚为何追问黑塔村一事?” “兴许是好奇?”赵蟾试探道。 “你不必给他说好话,他也不会承你的情。” “是。姚大哥早已感到县司里有猫腻。”赵蟾瞥着门外的那座假山,“吴威叛投金山洞,教人觉得不可思议。” “徐师顺一个人做的了吗?” “大概吴大哥帮了忙。” “吴愈?” “嗯。” “你怎么怀疑到他身上了?” “只是觉得,陷害吴威,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就算他是寅宾房主官,一个人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到。况且,县司里还有您在。” “当时我去杀金山洞四洞主了。” “宁百户可是在县司,他亦是知命境。” 严义缓慢、沉重的颔首。 光徐师顺一个人陷害吴威,与徐师顺加上吴愈两人陷害吴威,这是两码事。 “你若是我,现在该怎么办?” “吴大哥喝了酒,正是上头的时候,或许可以直接问问他。”赵蟾诚恳道,“潘先生曾在私塾教给我们一句话,浪子回头、金不换。” “好。” 严义起身走向前院。 赵蟾则收拾着杯盘狼藉的桌面。 有些事情,不弄清楚,如鲠在喉,尤其还牵扯到了天狼。 —— 吴愈回到了寅宾房值勤,他让寅宾房残存的斩妖人都去休息、修练。 天色已晚。 点亮房间的烛火。 一灯如豆。 忽然感到门外有人。 猛地转身。 “千户?” 严义走进房间,坐在烛火旁,影子被照的长长的。 “坐。” “是。千户来此……” “你给徐师顺做了多少事?” 一句话。 吴愈惊恐的注视着他。 “您、您、您……” 严义乜着吴愈的神情,什么都明白了:“吴威的事,我知道了。我只想搞清楚,徐师顺有没有投靠那头天狼。” 和王世略厮杀时,严义曾询问过他吴威一事,王世略说了不知。 严义原以为此事空穴来风,不曾料到,幕后黑手是徐师顺、天狼。 吴愈直接跪在他的脚边,哆嗦的道:“实在是、实在是吴威太不像话了。” “他再不像话,也是斩妖人,应按照斩妖司的规矩处置。” “千户,单纯的处死一个堕入魔道的斩妖人,不如利用他的残余价值。” “你指的是徐师顺晋升知命境?” 吴愈咬牙承认道:“是!” “你们好大的胆子!!!”这几个字几乎是从严义牙缝里蹦出来的。 “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你告诉我,徐师顺有没有投靠天狼?” “没有!我拿性命为百户担保,绝对没有!” “你知不知道他们的对话?” “知道,百户全部告诉我了。” 旋即,吴愈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第184章、借刀杀人 - 荡魔 - 八千妖孽 “百户离知命境只差微弱的一步之遥,却是迟迟不能踏出这关键的一步,百户与我说,他所欠缺的是精血。百户十几年前与妖魔厮杀受到重创,濒临死境,也正是因那次受伤,身体精血大耗亏空,采气境、筑基境尚且无事,可一旦想突破知命境,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吴愈跪在严义的脚边,竭力按压颤抖的话语,尽量使自己心平气和。 知命境,尤其是如严义这般上品知命境,杀他,比宰一只鸡更加容易。 千万不要认为严义性格平易近人就忽视了他的杀伐果决。 斩妖司内部,做到百户这个位置上的斩妖人没有一人心慈手软,遑论是千户了。 吴愈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源源不断的吐露出来: “那头天狼从罗河县杀到阳县附近,不止郑之臧一人发现了,还有百户,但郑之臧不知天狼底细,选择除掉它,没成想,差点被天狼杀死,还是靠着怒元升神丹才九死一生的逃过一劫。 百户则是选择跟天狼对话,因为百户察觉天狼对县司的吴威感兴趣。” 严义眯着眼睛盯着吴愈:“徐师顺怎么察觉天狼对吴威有兴趣?” “血脉,吴威身上有狼妖血脉,此事不少人都知道,而那头天狼曾站在竖断山山崖上,目光锁定吴威,此事被外出处置妖患的百户发现了。所以,百户独自和天狼做了交易。” 吴愈略略抬头看到严义聚精会神听着,继续道:“天狼不信任百户,可百户坦言,能够设个局把吴威送给它,天狼问他想要什么,百户要……百户要人族精血……所以、所以,天狼主动造成妖患,目的是给百户搜集精纯的人族精血,又因发生了妖患,我们动了点手脚,貌似不经意其实指定吴威前去处置,吴威不设防被天狼吞干了鲜血,再以《诱心》之术蛊惑百姓,前来县司报案,说是吴威叛逃金山洞。” 严义紧皱着眉头:“不对,徐师顺就不怕天狼反悔?” “不怕,因为百户用《诱心》一术蛊惑百姓在天狼身边等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并且……并且吴威有怒元升神丹,天狼倘若反悔,自是有百户提前安排的百姓向他警示,吞了怒元升神丹,吴威就算死在天狼手里,也能给它造成麻烦。如果,天狼想顺顺利利完成交易,最好是依照百户的计划,按部就班,袭杀吴威。” 吴愈小心翼翼观察着严义的神色,“期间,天狼问百户,要不要投靠它?说它、说它出身一座百户难以想象的妖魔洞窟,那座洞窟不止有中五境的大妖,还有中五境的人族修士,甚至和许多山上宗门有联系,只要加入了它们,百户不仅不会被斩妖司追杀,还会……还会……” “还会什么?!!说!”严义感到自己的心脏漏了半拍。 自从成为知命境修士以来,这种惶恐的感觉很少体会到了。 他仿佛猜到了吴愈下句话会说什么。 如果是真的,问题大上天。 “还会在斩妖司平步青云,不光是官职平步青云,修为也平步青云。” “……”严义深呼吸了一口气。 能让百户平步青云,至少是镇抚使一级的大人物。 而吴愈谈到的那座妖魔洞窟,不仅跟山上宗门暗通款曲,乃至斩妖司内部也有它们的人。 如此豪横的妖魔势力,当真存在吗? 严义半信半疑,心绪翻涌不休。 “如此……如此重大之事,你和徐师顺为何不向我报告?” “千户,此事,我和徐百户都认为是天狼信口胡诌。” 吴愈真的被严义突然造访给吓坏了,他能清晰感受到严义身上淡淡的杀气,似一言不合瞬间斩杀了他。 “还有吗?” “有,有些话不吐不快。”吴愈豁出去了。 “千户,吴威死不足惜,我跟百户私底下调查过他,他借着处置妖患的名头,狠辣斩杀了许多无辜之人!有些商人凭着头脑和辛勤,数十年如一日拼搏奋斗,好不容易赚了家资,却被吴威当作不义之财,是坑蒙拐骗来的民脂民膏,竟将其一家悉数埋杀。 有忠厚老实的百姓,不过是与人拌嘴吵架,恰好跟他吵架之人,家徒四壁,吴威便认为那忠厚老实的百姓是仗势欺人,居然将其活生生闷杀。唉,可是,明明是对方欺负老实人,想要诈取老实人的钱财。 如此劣迹,不计其数,千户要看我和徐百户搜集到的证据吗?” 严义道:“你拿来。” “请千户到我房间一行,证据太多,我藏在床底。” “好。” 吴愈战战兢兢在前引路。 进了他的房间。 自床底拉出四个木箱,箱子内尽是写满吴威罪证的口供。 “千户,这些口供是我们千方百计打听到的,皆是跟受害者有关联的人的口述。” 严义一张张纸看过,只觉异常气愤。 吴威残忍害死那么些人,普通老百姓自是不知那些人是如何死的,口述的内容逻辑通顺,他没看出有何错漏。 假设吴愈、徐师顺伪造的证据,如此之多的口供,哪能做的完?! “我们安抚了百姓,说是妖魔害死了他们,会为死者报仇雪恨。” “徐师顺何时学会了《诱心》之术?”他随口问道。 此前,严义还告诉赵蟾,县司会《诱心》这等鸡肋之术的斩妖人,只有宁长真、郑之臧、吴威。 “百户早就对吴威恨之入骨了。我不知用恨之入骨四字对不对,但他私底下经常与我说,吴威死不足惜。所以,百户最早的打算是用《诱心》一术蛊惑百姓报案,给吴威挖个坑,他亲自来杀。” “我明白了。”严义叹了口气。 要杀吴威的心,徐师顺早就有了,只不过天狼恰好路过,徐师顺借刀杀人。 但,那些因为徐师顺和天狼这桩交易而惨死的百姓,何其无辜? “千户,求您网开一面,让百户戴罪立功吧!您是知道的,百户恨不得杀尽全天下的妖魔!百户原本是大族子弟,因为妖魔,族内上百人,死的只剩他一个!” 吴愈跪在严义身前,砰砰磕头。 “百户现今最大的心愿是除掉金山洞,即使战死,亦在所不辞!” 严义幽幽道:“我知道徐师顺的计划。” 徐师顺曾提出联合魏县斩妖司对付金山洞的计划,不过,计划稍显潦草,又因两次妖魔攻城,最终搁置了下来。 第185章、暗流涌动 - 荡魔 - 八千妖孽 吴愈重重磕在地面,一磕不起,哀声道:“千户,百户是怎样的为人,这些年您早已看清,他……我们确实做了错事,您要是惩罚,就惩我一人吧!留百户戴罪立功,让他完成铲除金山洞群妖的心愿!若心愿已了,百户定然甘愿受罚。” 严义叹道:“徐师顺一直不说当初残害他全族的妖魔来自哪里,这些年却对剿灭金山洞心切不已……” “既然您知道,就……就放过……” 严义打断他的话:“我何时说过要依照斩妖司的规矩处置你们了?” 残害同僚,在斩妖司的下场只有一种——杀无赦。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除非修为够高,反出斩妖司。 吴愈惊喜的仰头看着严义。 房间点亮的烛火,照亮了严义的半张脸,另半张隐在黑暗中。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严义呢喃自语,旋即笑道,“吴威已经加入撞云县,成了捕快,他扬言让徐师顺洗干净脖子等着。呵呵,我这人吃软不吃硬,偏不要徐师顺死。” “撞云县……”吴愈吃惊道,“可是那座满城百姓妖变的撞云县?” “除了它,还能有哪座妖魔洞窟使我没有当场斩杀了吴威?” “他、他……” 严义谈起他在黑塔村见吴威一事,以及吴威说的那些黑白不分之言。 “唉,实际上,吴威堕入魔道,全怪我没有及时发现。”他自责道。 “不怪千户,怪我们,我们有私心,若不然,吴威已经伏法了。” “起来吧,别跪着了。” 吴愈摸不准严义的心思,依旧跪着。 “叫你起来!婆婆妈妈。” “属下遵命。” “坐吧,我们相处经年,也算老朋友,平常大家要么闭关修炼,要么外出处置妖患,貌似低头不见抬头见,其实已经许久不曾放开心扉畅所欲言了。” “遵命。” 吴愈坐在严义的对面,垂着头,仿佛犯了错等着先生拿戒尺打手心的学生。 “徐师顺还对你说过什么?放心,我不会与他人说的。” “没了。” “呵,吴愈,你真是徐师顺的好下属呀!” 吴愈一激灵,本就是屁股稍稍挨了下凳子,一听严义这句话,立即又跪了下来。 “说!非得让我用手段吗?”严义动了杀意。 “百户还说,千户……千户优柔寡断。”吴愈心惊胆战。 “你是挑着不重要的说?说重要的。” 吴愈哪能瞒的了他。 严义也是一步步扎扎实实的走过来,也曾暗含小心思。 对于斩妖司这种等级制度,一县斩妖司的千户,尤其像阳县此般唯有一位千户,相当于土皇帝。 这同样是勾察院的勾察使,为何隔三差五四处巡视。 袁侯袁千户身为勾察使,来到阳县,以勾察院的身份,分别召斩妖人询问严义的所作所为,一旦有任何可疑的点,少不了“紧急”手段。 而在如此制度下,千户之下的斩妖人,很容易诞生各式各样的小心思。 吴愈咬牙道:“百户说……百户说……如果他成为知命境修士,阳县三位知命,府司定然会抽调两人离开,到时,他会想方设法留下来,提拔我……提拔我当寅宾房主官。” 严义嗤笑了声。 半晌。 他才缓缓说道:“大逆不道、以下犯上之言。” 正因如此,吴愈才谨小慎微不敢说,只是,严义的气势太强了,杀意又实实在在,他真不敢不说。 就这,还是吴愈挑挑拣拣。 “徐师顺评价过赵蟾吗?” “评价过。”吴愈暗暗长舒一口气,这话能说。 “他如何评价赵校尉?” “百户对赵校尉评价极高,说,给赵校尉些许时间,阳县、魏县斩妖司不必联合围攻金山洞,赵校尉一人就足以灭掉群妖了。” 此是第二次群妖攻城结束,赵蟾斩杀掉鸮妖、又配合刘爽射杀鹿角小仙,再用桃枝干脆利落杀了枯枝和尚之后,徐师顺由衷做出的评价。 “除此之外呢?”严义问道。 “千户,真没了!”吴愈道,他明白千户对赵蟾格外的看重。 “真没了?” “千真万确,属下不敢有一句谎话。” “徐师顺就不好奇赵校尉斩杀枯枝和尚的那杆桃枝?” “没有,百户从头到尾没有提过桃枝一个字。” “嗯。” 严义起身。 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余下的那些事,就当是徐师顺和吴愈之间的小秘密吧。 走到门外。 严义回头瞥了眼:“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 “属下对千户忠心耿耿!” “嗯嗯。”严义把这句话当做耳旁风。 从吴愈的房间回到自己的院子。 说实话,和天狼所说的那座妖魔洞窟相比,徐师顺犯下的事,和芝麻一样小。 “毓山郡内,当真有这么一座妖魔洞窟?或是在毓山郡之外?” 不止有中五境大妖,还有人族中五境修士,与山上宗门勾勾搭搭,斩妖司内部也有它们的人。 如此势力,简直恐怖! 严义半信半疑。 现在有两种选择,一是当做天狼为了拉拢徐师顺而胡诌出的势力,不理会。二是书信一封给大镇抚使。 仰望着夜幕。 千般万般深思熟虑过后,严义暂且将此事当做天狼胡诌出的,毕竟没有丝毫证据。就算是真的,以大镇抚使的修为,和府司那些镇抚使、众多千户百户,岂能一无所知? 想至此,他回到房间打坐修练。 清晨时分。 徐师顺回来了。 他找到严义,开口就是:“金准那厮不对劲。” 严义打量着徐师顺,“哪里不对劲?” “我和源水村村长张定真敲定下细节后,去源水寻金准,祂没在水府,之后,祂急匆匆回来,一见是我,顿时大惊失色,尽管神情转瞬即逝,但我仍然看到了祂的不同寻常。” 严义摩挲着下巴,“赵蟾也与我说过一事。” “何事?” 赵蟾从源水村和金准那儿回来,其中提过,金准让他转告给千户,誉江水神变得贪吃了。 彼时,严义并未放在心上。 现在一想,金准没必要提及誉江水神的“胃口大开”。 至于祂吃的是什么,誉江水神此等层次的神祇,须得府司派遣镇抚使来管。 听完严义的话,徐师顺忽然笑道:“跟我们没关系,千户书信一封给府司就是了。既然金准想要这份功劳,又不愿承担风险,随他愿。” “金准答应了吗?” “有些犹豫,不过还是答应了。” “好,我现在就写一封请移镇祂成阳县城隍的信,顺便将誉江水神一事汇报给大镇抚使。” “府司大概不会答应吧?” 唯有府司答应,严义写的信,才会出现在西唐国朝廷上。 “阳县城隍迟迟缺席,委实不像话,兴许府司如此一想,就顺水推舟了。” 第186章、大红灯笼高高挂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严义并未在徐师顺面前表现出哪怕一点的异常,好似并不知他与天狼私下做的这桩买卖。 听完徐师顺的汇报,找来笔墨纸砚正在给大镇抚使写信的严义猛地抬头,目光闪烁,仿佛洞察到了某些不为人知的阴毒伎俩。 “徐百户。” “属下在。” “若是说金准那趟外出是去了金山洞,有没有这种可能?” “……”徐师顺反问,“金准为何找金山洞?金山洞又能给予祂什么帮助?呵,难不成王世略大方到派遣妖魔给金准杀,平白无故的送祂功劳?好从誉江支流的源水升迁到其他大江大河,成为正儿八经的水神?但,像金准此等小江小河的水神,一旦离开水域,神力立马会下降。” “我让赵蟾送予金准一件上品法器【浪波壶】,凑巧,【浪波壶】能截取一段水脉,可让金准即使外出,亦能保持神力不降。” 徐师顺目瞪口呆看了一会儿严义。 【浪波壶】在县司库藏之中,乃是最好的几件上品法器之一,仅次于潘喜送给县司的那件上品法器,赠送法器的功劳,严义记到赵蟾的头上了,仔细考虑了一番,向府司申请十等功勋一次、十一等功勋一次。 徐师顺低声道:“要是金准去的是金山洞,符合祂利益的做法则是策动金山洞群妖再来一次攻城,金准‘神兵天降’打退群妖……” “是啊,金准要是舍得下血本和王世略交易,有极大可能做成此事。” “唔……魏县斩妖司堵在金山洞门口,金山洞群妖也不太容易出来。不过,金准要想去金山洞,哪会瞒得了魏县斩妖司的斩妖人?” “金山洞的地界也不小了,魏县斩妖司那点人手,如何堵的过来?群妖出动,他们提早一些时间察觉,便已不赖了。”严义又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模样。 “赵蟾已上品采气境了?”徐师顺突兀换了句话。 “嗯,休息一两日,让他去大清山的清远宗试试。” 徐师顺问道:“他本是山野少年,纵然天赋极佳,能否做的来一名说客?” “试试吧,如若不行,我们亲自去趟清远宗。” 从开始的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严义渐渐坚定心思,势必将清远宗这家“微不足道”的山上宗门绑定在阳县斩妖司的战车上。 “千户、我加上宁长真?” “嗯。” 徐师顺呵呵笑道:“三位知命境修士联袂拜访,清远宗那头老狐狸,再狡猾,也得乖乖俯首听命,不然,给他安一个‘勾结妖魔’的罪名,府司那边不会深究的。” 他的想法倒是与赵蟾不谋而合。 下一刻,徐师顺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唉声叹气:“没想到,我的眼界还比不上一个校尉。” “哈哈……我又何尝不是?”严义自嘲道,“早该拉拢清远宗了,如此一来,岂会到现在步履维艰的程度?” 徐师顺绕了一圈,才说回金准一事:“千户,尽管县司元气大伤,但并未伤到根本,三位知命境修士,算上筑基境,依靠着【两仪伏魔阵】,未尝不能再度击退群妖。至于金准……呵,我们大可秋后算账,反正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另外,有赵蟾这天之骄子在,给他点时间,该恐惧的是金山洞。” 严义注视着徐师顺:“徐百户辛苦了,去休息吧。” “是。” 徐师顺向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开院子。 从徐师顺的言谈举止以及汇报的事情上,严义确定没有看到他有任何的不轨之心。 所思所想皆是斩妖除魔。 看来,吴愈说的那些话,倒是可以暂时相信。 此次不是试探的“试探”,徐师顺成功脱身。 一旦被严义感觉到徐师顺有一星半点的心怀不轨,直接以上品知命境的修为镇压他。 —— 赵蟾处置完黑塔村的妖患,休息了两天,今日又去了趟孤雁山的龙湫瀑布修练《汲水养魂》。 随着修练,少年郎明显感受到魂魄在增强,《汲水养魂》的延伸术法,使用的亦也颇为熟练。 尤其将【水铠】改进为【剑铠】,使得赵蟾在遇到强敌时,有了保命手段。 而,魂魄的增强,那种发自内心且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之情,令他沉醉。 若非需要前往大清山清远宗,赵蟾极想待在瀑布之下,修练到天荒地老。 如此醉心于术的情绪,被《止水心经》打断了,让赵蟾一直处于神智清明的状态。 倒是魏县斩妖司高千户赠送给他的那柄叫做【存意】的三寸小剑,赵蟾从中提取了一丝剑意。 这柄三寸小剑是中品法器,之所以贵重,来源于剑内储存了十三位知命境剑修的剑意。 被赵蟾看中的剑意,不知是哪位知命境剑修顺手存入其中的,混杂于形形色色的剑意里,要不是赵蟾一心二用,边修练边不厌其烦的探索剑意,还真发现不了它。 这一丝剑意的内涵不难理解——“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讲究“有我无敌”,一剑既出,扫平天下。 特别适合赵蟾凭此剑意施展《冷泉剑啸》之中的【金雁横空】、【探剑取月】两式。 说起来,少年郎仅仅是利用这丝剑意,并非将其当做基石培养属于自己的剑意。 作为剑修,他现今还没敲定自己的剑意究竟是怎样的,同样不曾想清楚他需要哪种剑意。 浑身湿漉漉的从龙湫瀑布下游到岸边。 停止运转《汲水养魂》,小湖的水面迅速恢复到本来模样。 赵蟾喃喃自语:“打通了四百座穴窍,离七百二十座穴窍,仍然相差甚远。” 这四百座穴窍,足够令他突破至下品筑基境。 门槛就在脚下,只要他想,随时随地可以跨过去。 但少年郎胃口极大,想着试试以七百二十座穴窍的全盛姿态突破筑基境,有何不同! 翻身上马。 披着晚霞的光彩,打马回县司。 这世道下的百姓对妖患的接受程度格外的坚强,离两次妖魔攻城才过了不久,城门已经大开,县城内百姓进进出出,半点看不出脸上有任何的惊惶。 “小郎君又去山里搜查妖魔踪迹啦?”站在城门两旁的守军问道。 赵蟾翻身下马,平视着这位壮硕的年轻人:“山里早已没了妖魔踪迹,此行去了趟孤雁山龙湫瀑布。” “哎,是啦,小郎君对咱们的龙湫酒感觉如何?” “佳酿!” “既然小郎君喜欢喝,我家就是酿龙湫酒的酒铺,下了值给小郎君送去两坛尝尝咸淡。” 说罢,他低声道,“我家的龙湫酒有秘方,口味比其他家酒铺要独特。” 赵蟾摆手道:“哪能无端要你的酒水?!不合规矩!” “我可不管,到时,我直接把酒放在县司门前,指名道姓要小郎君收下,你不要也好要了也罢,反正不关我事啦。” 无奈之下,赵蟾真诚道谢。 又有人看到赵蟾,围过来说话。 自从上次少年郎在县城内将自己的名望分给其他斩妖人,百姓们亦后知后觉,回味过来是咋回事,愈发对他尊敬。 耗了不少时间才回到县司。 在寅宾房和吴愈报备了一声,径直去了后院,找到严义。 “千户,今晚我想启程前往大清山。” “明日一早再走多好?” 赵蟾笑道:“妖魔喜欢夜里出没,或许一路上还能斩杀几头不开眼的妖魔鬼怪。” “也罢。四神君符箓带上,念君玉佩……嗯,也挂在身上了……”细细叮嘱了一顿,严义笑道,“此行,路途不近,万事当心。” “属下遵命。” 带了严义写给清远宗掌门的信,回房间收拾妥当,又一次挑选了那匹枣红色的马,疾驰出城,迎着夜色,直奔大清山方向。 被妖魔尸首、妖血污染的小湖,最近这段时间已在百姓孜孜不倦的清理下,恢复了清澈。 赵蟾从这座小湖边路过。 张冬至操练招募的新守军之余,时刻观察着小湖的水质,他对百姓说,如果小湖无害了,会通知他们的。 一切都在向好。 少年郎听着马蹄声,不禁暗道,倘若世上没有妖魔鬼怪该有多好? 但,妖魔不是这般想的,例如脑海那本泛黄破旧书籍第二页勾画的天狼,它极想屠尽人族,让这方天地成为妖族的乐园。 书页中的【剑心】二字,兴许是赵蟾修为提升了,竟是比之前清楚了许多。 不过,仍旧不知【剑心】代表了什么。 天色完全暗下来。 四周田野静悄悄,唯有急骤如大雨落地的马蹄声。 月兔升中天,又偏移。 赶了三、四个时辰路程的赵蟾长呼了口气,拽住缰绳,打量着寂静的夜里出现的灯火,咧了咧嘴。 下一刻,面庞恢复平静,目光古井无波。 灯火来自于一座占地广袤的宅院。 高大院门,大红灯笼高高挂。 牵着缰绳的赵蟾站在烛火下,仿佛穿了一身崭新的新郎服,十分喜庆。 刮来微风。 灯笼飘摇不定。 赵蟾上前敲门。 未几。 门后传来一声苍老的嗓音,“这么晚了,谁呀?!” 大门吱呀呀开了。 第187章、争渡,争渡 - 荡魔 - 八千妖孽 老者慈眉善目,打量着牵着缰绳的少年郎,啧啧赞叹:“哪来的俊俏小郎君?” 赵蟾恭恭敬敬拱手作揖,说是自己去阳县走亲戚,如今返乡,天色不早了,想要在此借宿一夜。 “呵呵,我家主人乐善好施,经常接济过路人,小郎君请进。哦?小郎君懂得拳脚功夫?”老者扫了眼赵蟾背着的剑鞘。 “自幼喜爱舞刀弄棒,粗浅学了些剑法,背了柄铁剑,遇上盗匪之时,也好有些自保之力。” 老者热情地邀请赵蟾进了宅子。 一路上假山拱桥、溪水潺潺,若非而今是深秋,花草树木渐渐凋零,单单第一落院子的景致便美轮美奂。 “我家主人是姐妹三个,大姐唤作巧儿姐,心地善良,二姐唤作春儿姐,玲珑剔透,三姐唤作玲儿姐,是玉一样的人。老朽是管家,小郎君叫我老曹就好。” “见过曹老。”赵蟾又施了一礼。 “小郎君是读书人?” “算不得读书人,只读过几天书。” 宅子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在夜色里影影绰绰,走过回廊,越过穿堂,两旁皆挂着红红的灯笼,十分喜庆。 这宅子贵精而不贵丽,贵新奇大雅,不贵纤巧烂漫。 倒是可以猜测出三位女主人的品味。 “小郎君请进厢房稍坐,老朽去把马牵到马厩,也好喂养草料。” “劳烦曹老了。” 赵蟾半点不犹豫,缰绳交给他,自己施施然进了厢房坐下。 房间的摆设格外清雅,有种身在花丛的感觉。 不多时。 一阵铃铛似的笑声从走廊传来。 三位女子联袂而来。 率先走进房间的是位三十岁左右仿佛水蜜桃似的女子,她站在门外,借着烛火打量起身行礼的赵蟾,失笑道:“老曹说来了位俊俏的小郎君,我道是多么俊俏,如今这一见,果然是谪仙似的人物。” 紧随其后的是个荔枝般的女子,“大姐,何止是谪仙似的小郎君,明明就是谪仙嘛。” “三妹快过来看。”大姐往后伸手拉着三姐儿进了房间。 赵蟾扫了眼三姐妹,“赵蟾见过主人家。” “快坐、快坐,我们姐妹时常接济过路人,老曹给你的马匹喂完草料,去后厨端来好酒好菜。瞧小郎君风尘仆仆的模样,饮了酒,好生洗漱洗漱,再舒舒服服睡一觉。”二姐春儿掩嘴笑道,越过大姐巧儿坐在赵蟾身旁,目光肆无忌惮盯着他。 巧儿姐拉着三妹,笑道:“我家三妹是老实妹子,尚且是黄花大闺女,也到了婚嫁的年龄,郎君不嫌弃的话,不如咱们定下婚事?虽是入赘,对外的名声不好听,可我家家财万贯,定不会亏待了郎君。” 三妹的模样较之她的两个姐姐更为出彩,柳叶似的眼睛,青山剪影般的鼻尖,宛若樱桃的小嘴,粉红的桃腮,肤若胜雪,身段更是增之一分嫌肥,减之一分嫌瘦。 赵蟾拱手道:“在下多谢主人家的好意,可在下年纪尚小,并无成亲的打算,何况,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草草结亲的道理?” 那管家老曹说三姐叫玲儿姐,是玉一般的人物,赵蟾一见之下,岂止是美玉,简直是仙子降尘。 大姐推搡着不情不愿的玲儿,到赵蟾身边,呵气如兰:“此事简单,小郎君报上家门,明日我亲自去提亲。” “不行不行,爹娘只有我一个子嗣,定不愿意我入赘她家。” “好说,你和三妹成亲之后,必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俗话说多子多福,大儿子随我们家姓,小儿子随你们家姓,如何?是不是两全其美?!” 玲儿羞怯怯道:“两位姐姐谈婚论嫁,自己嫁给郎君就是,偏偏推着我作甚?” “三妹真不知好歹,我和你大姐皆是为了你着想,殊不知‘成人之美’四字?我和大姐都是为了你将来美满幸福。”二姐春儿嬉笑道。 大姐猛地一推玲儿,将她推了个趔趄,正好推进了赵蟾的怀里。 暖玉入怀,赵蟾赶忙运转《止水心经》,使自己的心境稳定下来。 玲儿羞红了脸,忙逃开,又被大姐探手抓过来,塞进赵蟾一边的椅子里,令她坐好。 二姐是玲珑心肠,“小郎君莫非不满意三妹?” “哪会不满意?”赵蟾心平气和笑道。 二姐追问:“你只需说看不看的上我家三妹?” “三姐是仙子似的人物,应当是我配不上她。” “哈,小郎君说笑了,若是你不喜欢我家三妹,我和大姐你可以挑选一个。”二姐嘻嘻笑着说道。 大姐忽然拉着赵蟾的手:“要是……要是你一块娶了我们三姐妹也不是不可以。” 赵蟾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哪经历过如此场面? 心怦怦直跳,倘若不是《止水心经》,早就难以维持表面平静的神色了。 他抽回手,说道:“唉,罢了、罢了,既然大姐、二姐盛情难却,容我返回家乡询问父母一番,若是二老同意,即刻回来成亲,若是不同意……” 二姐急问:“不同意又如何?” “我偷偷回来。” 大姐抚掌笑道:“正是此理!我三姐妹都是鲜花般的容貌,小郎君岂能不爱慕?” 赵蟾故作含蓄,摇头道:“怪我动心了。” 大姐和二姐一人抓着他的一只手,笑道:“正所谓美人配英雄,我们姐妹见小郎君迟早会成鼎鼎大名的英雄。” 老曹端来了酒菜,一一摆在桌上,低着头,掩上门。 大姐和二姐拉着赵蟾坐到八仙桌旁,分别往他碗里夹菜。 三姐玲儿柔柔弱弱的坐在对面,不敢看赵蟾。 “小郎君吃呀!” “都是好酒好菜,小郎君因何不吃?” 赵蟾摇着头,“杂草清水,哪里又吃的下。” 三姐妹脸色剧变。 玲儿低声道:“明明是珍馐美食,哪是杂草清水?” 赵蟾环视着三姐妹的神色,起身重新自我介绍:“阳县斩妖司斩妖人,校尉赵蟾,见过三位花灵。” “哎呀!”玲儿掩嘴惊呼,慌的想要逃离此地,仿佛赵蟾是天下间最凶恶的罗刹一般。 大姐探手抓住玲儿,笑道:“三妹呀,小郎君一直没有杀意的,你不是想亲眼见一见过路的商旅提及的赵蟾赵校尉吗?郎君便是。” 二姐笑道:“赵校尉才是真的有一副好心肠,没有想着杀我们姐妹。而且,赵校尉果然如商旅所说,年纪小、俊相貌、善心肠,不然,我们姐妹可不敢放肆。” 赵蟾重新落座:“你们懂了些幻化之术,可曾害过过路人?” 二姐答道:“不曾,我们三姐妹餐风饮露,稍开灵智,学着人族知书达理,每逢过路人,皆以干净的泉水、能够果腹的萱草苜蓿招待。” 大姐道:“我们都是花草精怪,想要修道有成何其难也?一位过路的老道曾言,我们三姐妹可积攒功德,积少成多,慢慢蜕变成人,此为康庄大道。所以,我们绝不愿害人性命,恐坏了道行。” 二姐道:“赵校尉既是斩妖人,能否点化我们?” 严千户送给他的《法术》里,恰巧有一术能够点化精怪的灵智,使其走上正统的修练之路。 赵蟾说道:“我见你们身上并无丝毫血气、煞气,倒是月华星辉浓郁,我是斩妖人,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三姐妹目光灼灼注视着他。 玲儿哀声道:“我们没有害人,我们不是妖魔!” 赵蟾笑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更应交好愿走光明磊落之道的花灵。” 玲儿瞬间惊喜,抢在两个姐姐之前,“郎君愿意点化我们?” “虽是点化,却无法让你们拥有人躯,还得按部就班修练。” 三姐妹连忙跪下:“郎君开恩点化我们,便已省却百年苦功,我等姐妹哪会要求更多?” 既然已经决定点化她们。 赵蟾挥退幻境。 眨眼间,繁星遍及夜幕,冷冷清月淡淡洒落光辉。 此地哪有什么高宅大院,明明是一处山坡。 一棵枝叶泛黄的老树,树下三棵艳丽的花灵。 她们无法显化,唯有摇晃着因深秋而迅速枯萎的花瓣。 花瓣迎风飘落,赵蟾抓在手心,残香余留,不如怒放之时沁人心脾,却独有一番空寂的幽香。 术法名为《争渡》,和《碧木朝花》恰好相反,《争渡》可以点化灵草灵花,乃至混混沌沌的野兽,《碧木朝花》则是攻杀术法,绝无转圜余地。 枣红色的马被自称老曹的树灵拴在了一旁,那边生长了苜蓿,正吃的欢实。 赵蟾盘坐,《争渡》一术法诀繁复。 双手掐诀。 体内剑气急速运转。 当术成一刻,少年郎弹指四缕并无危害的剑气,分别没入三位花灵以及树灵老曹体内。 没想到此术竟需要动用那般多的剑气,赵蟾盘坐着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堪堪站起来。 赵蟾道:“此地离阳县不远,你们若有朝一日道行小成蜕成人身,还需保境安民,让这方百姓安居乐业,想必,他们亦会衷心感激你们。” 说罢,也不在此地多做久留,牵着枣红马,往大清山行去。 月光穿过枝枝丫丫,照在她们身上,一时间极是动人。 为她们遮风挡雨的老树,激动的哗啦哗啦晃着树杈,似是在向赵蟾道谢。 树是杨树。 花是牡丹、兰花、紫薇花。 第188章、月宫 - 荡魔 - 八千妖孽 常言道,黎明前的黑是一天之中最黑的。 赵蟾勒住缰绳放缓了马速,即使他的骑术已经到了游刃有余的地步,也不愿在这儿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间段疾驰。 随手以《引火术》聚了个火球,令其在前照明。 点化了树灵以及三棵花灵,少年郎认为自己做的并无不妥,尽管若被千户得知,绝对狠狠训斥他一顿。 他也反应过来,如果那四个精怪以后走上邪路,因果会算在他头上一份。到时还不知需要费多大的功夫摆平这段因果。 不过做也做了,总不能返回把它们四个字面意义上的连根拔起吧? 虽然少年郎不愿如此狠辣,这个方法却是治根又治本。 “算了、算了,人家都说我有副善心肠。” 直到东方泛起光亮,也未见此地有什么妖魔。 赵蟾略略感到可惜。 他现在是上品采气,自打斩杀那头下品筑基妖邪,便想着试试自己战力的极限。 疾驰半日,翻身下马,牵着这匹枣红马吃了会儿稍显枯黄的草料,休息了一个多时辰,重新启程。 又是一天的日暮。 前面出现约摸十几户人家的村落。 赵蟾绕着村子巡视了一番,见没有妖魔作祟的痕迹,直接离开。 路遇一片果林,简单吃了些果子填饥。 直到座下的枣红马气喘吁吁,少年郎方才停下休息。 “突破到上品采气后,体力直线上升,远比中品采气要好的多。” 默默感受着自己的体魄。 借着洒下的月光,注视呼哧呼哧吃杂草的枣红马,赵蟾笑问:“多吃点,明天咱哥俩争取跑出阳县地界。” 赵蟾要到清远宗,须得出了阳县地界再经过泽县,方能抵达。 路途很远。 他也不知需要用到几日,现在是按照千户指明的方向一个劲纵马疾奔,至于跑没跑歪,之后再说,先跑着吧,最多觉得不对劲,找人问一问。 枣红马累的吃个不停。 赵蟾依靠在一棵已经落叶纷纷的柳树下,闭眼假寐。 到了上品采气境,睡眠的时间大幅度减少,质量亦是提高了,在县司看的有关修练的常识一书里介绍,突破至筑基境,可以七天七夜不睡觉,或者用打坐修练替代睡眠的时间。 其实采气境就可以,不过一夜未眠,远比不上筑基境修士那般精神奕奕,仿佛饱睡了一般。 修练着《剑气指玄篇》,估算着过了两个时辰,睁眼看了看枣红马的状态,恢复的差不多了。 赵蟾抚摸着它的脑袋:“接下来还得辛苦你老兄。” 一跃骑在马背上,疾奔于旷野。 这段路程果然如千户所说,一片坦途。 再休息了两次,翌日傍晚,才看到阳县、泽县的界碑。 过了界碑,便到了泽县辖境。 不过,界碑后不远处,两个年轻人盯着赵蟾上下打量。 他原本不想搭理他们,赶路要紧。 不曾想,他们倒是急匆匆过来无礼地拉住缰绳,不让赵蟾离开。 少年郎皱着眉头,凝视着两人。 “这位小兄弟,打扰你一下,请问,你是阳县来的?”一个面貌英俊的年轻男子笑呵呵问道。 “我们兄弟别无恶意。” 赵蟾暗道,你们要问话招呼一声啊,何必拉住缰绳? “不错,你们是……” “哦,我叫柳元,他是钱喻,泽县人氏。” 赵蟾眯着眼睛观察着他们,通过蛛丝马迹,判断两人应是修士。 柳元不经意间外漏的真气,修为境界大概逼近中品采气,钱喻则是实实在在的下品采气。 既然他们自称泽县人,或许遇到同行了,两人来自泽县斩妖司。 “赵蟾。”少年郎依旧骑在马上,冷淡道。 他不想暴露自己是阳县斩妖人的身份。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追问?既然是阳县的斩妖人,为何来到泽县境内?你要干什么?有何目的? 赵蟾忽然想到,诛魔房的北落昼不是来了泽县吗? “赵小兄弟,呵呵,我们刚刚的无礼希望你不要见怪,委实是看到你从阳县那边来,心情激动。” 心情激动? 少年郎不知他们激动个什么劲。 翻身下马。 “你们有话问我?” “是是,小兄弟知不知道阳县斩妖司有个与你同姓的赵校尉?” “对,就是面对妖魔攻城,临危不乱,大肆斩杀妖魔,最终抓住一闪即逝的机会,持剑斩杀护大王寺的住持之一枯枝和尚!”钱喻神色兴奋的问道。 赵蟾恍然大悟,他们原来是问他的事迹啊! “我当然知晓赵校尉的事迹,其实斩杀枯枝和尚不光赵校尉一人,还有左校尉、姚校尉,没有他们,只凭赵校尉一人,断然杀不了枯枝和尚!”赵蟾诚实道。 “左校尉和姚校尉是谁?”柳元奇怪道,与此同时和钱喻互视了一眼,这叫做赵蟾的少年,提起赵校尉,语气是那般的不屑,再看他身上的衣物皆是上好的绸缎,许是阳县城内的大族子弟,嫉妒风头一时无两的赵校尉。 之所以猜测赵蟾是大族子弟,这年头,山野、市井少年哪会骑马?殊不知喂养一匹马便花费颇多,何况日复一日的锤炼马技了! 他们可是看到赵蟾马技娴熟,该是有事没事便纵马涉猎之人,如此,方能锤炼骑马的技艺。 赵蟾道:“兵器房的左蒲和报案房的姚柚。” “哦!”柳元道,“我听过他们的名字,从你们阳县斩妖司来的北落昼就提起了他们。” 赵蟾说道:“北落校尉可是在妖魔攻城期间立下了汗马功劳,不知他是否还在泽县斩妖司?” “昨天下午走了。”钱喻语气不喜。 那北落昼鼻子快仰到天上去了,只跟县司百户、千户说话,压根不搭理他们这些力士、校尉。 他们正是听了几句北落昼盛赞赵校尉,方才跟来自阳县的赵蟾打听。 可惜,没听全,柳元与钱喻只知赵校尉以采气之身斩杀知命境妖魔,并不知赵校尉叫做什么名字。 赵蟾试探着问道:“你们不知晓赵校尉的名字?” “啊呀!赵小兄弟,我们哥俩擅自拦下你,正是打算向你询问赵校尉的姓名!”柳元激动道。 钱喻道:“小兄弟不了解我们斩妖人!我们最是敬重少年英雄!赵校尉不过区区采气境,居然能斩杀的了知命境妖魔,实在是……实在是……不可思议!若非北落昼那厮言之凿凿,我等岂会相信?” 柳元冷笑道:“哼,我们泽县斩妖人敬重少年英雄不假,但北落昼除外,这厮太过傲慢、目中无人,仗着师傅是宁长真,在县司蹭吃蹭喝,还大言不惭说,阳县如今非同小可,已经有三位知命境修士,看在泽县斩妖司刚出了个叛徒,又因斩妖除魔元气大伤的份上,愿意帮我们一把,前提是我们得跟阳县攻打金山洞。” “我们泽县斩妖司就算……就算……没了位千户,即使斩妖人死伤惨重,哪会需要阳县斩妖司的怜悯?!” 赵蟾惊讶道:“二位是斩妖人?” “对啊。” “不错,小兄弟可能放心了?” 赵蟾连忙道:“放心了!放心了!还以为你们是拦路抢劫的土匪!” “哈哈……我们此行刚剿灭了一窝串通妖魔害人的土匪!岂能转过头自己当土匪!” 柳元见赵蟾听到他们是斩妖人后,态度顿时大转弯,拉着他到路旁,坐在一块长条岩石上。 “赵小兄弟,我们闲言少叙,你快告诉我们赵校尉的真实姓名!我们两兄弟实在是敬仰的紧!” 赵蟾沉吟道:“赵校尉啊!我倒是听过他的名字,好像是叫做……叫做……” “叫做什么?哎呀!快说、快说!” “叫赵月宫。” 钱喻啊了声:“赵月宫?!不愧是能以采气境斩杀枯枝和尚的赵校尉!连名字都如此的风雅!” 柳元啧啧赞道:“月宫!这二字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呀!赵小兄弟可知赵校尉师承何人?” “这倒是不清楚,听闻赵校尉是从一座小镇的斩妖司走出来的,师承嘛,应当是斩妖司的传承。” “难怪!”钱喻感慨道,“赵月宫校尉天赋惊人,纵然是斩妖司最低级的传承,亦能化腐朽为神奇!” 他还在品咂“月宫”二字,着实是妙不可言,就算是那传承千年的山上宗门嫡传弟子,也不敢拿这两个字当做名字,太贵重了,自身的命格难以承受。 柳元追问道:“赵校尉而今是何境界?” 赵蟾笑道:“柳大哥未免强人所难,我怎知赵校尉的修为境界?!” “说的倒也是,你不过是个阳县的百姓。”柳元失望道。 北落昼说,赵校尉的修为一日千里,如今,该不会成了筑基境吧?! 秋风徐来,吹在身上凉意滋滋,已经感受到冷。 深秋过了,就是冬季。 冬季最是难熬,不光百姓的粮食不够吃,许多妖魔也要出来觅食。 钱喻神神叨叨:“若是赵月宫是我们泽县斩妖司的斩妖人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唉,咱们接连遭了重创,人手奇缺,要不然一窝子土匪加一头连下品采气都算不上的妖兽,岂会派你我两人前来?千户实在是不愿看到再死人了。” “是啊,千户让你我有个照应。” “仔细想想,北落昼说的那番话有一丁点道理。” “嗯?你怎么给他说好话了?” “你想啊,现今阳县斩妖司三位知命境修士,分别是千户严义、百户宁长真、徐师顺,分给咱们一人,岂不是大大缓解眼下的紧张局面!” “你想的太好了,阳县斩妖司同样遇到难处了,没听北落昼说嘛,要我们帮着攻打金山洞!” “袁千户何必急匆匆离开?再帮我们一帮多好?!” “帮不了,一位千户勾结妖魔,罪名太大了,搁谁都得赶紧复命。” “唐……她不是死了嘛?” “一笔糊涂账,听说是被一个野修杀了。” “潘喜!绰号百宝真人。” “你如何得知的?” “百户他们谈论时,我偷偷听到的。” 两人竟在赵蟾面前旁若无人谈起了泽县斩妖司的秘事。 “唉,这世道,不仅仅百姓难,我们也难,谁会想到之前不起眼的碗子洞居然纠集了一批妖魔,突然偷袭泽县呢!” “要我说,那次偷袭不算什么,有【两仪伏魔阵】,它们绝对破不了城,我们反攻碗子洞却是殊为不智。” “说什么都晚了,谁能料到,碗子洞的那头妖魔成了上品知命境!加上它纠集来的一大批妖魔,我们吃了大亏!” “千户受伤了,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幸亏袁千户在泽县,否则……” 他低声道:“否则千户十有八九已经陨落了。” “千户这人啊,脾气犟,本来就少了一位千户,何必硬着头皮反攻碗子洞。” 赵蟾默默听着,突然问道:“那妖魔洞窟为何叫做碗子洞?!” 柳元叹道:“这也简单,山叫做碗子山,活像个倒扣过来的瓷碗,碗子山上的妖魔洞窟当然叫做碗子洞了。” “碗子洞的妖魔是什么来历?” “原本是头游荡来的下品知命境妖魔,不知他本体是什么精怪,因为我们泽县斩妖司正在镇压越来越频繁的妖患,暂时忽略了它,没曾想,那些妖患竟是……待回过头后,这妖魔不止纠集了一批妖魔作威作福、偷袭泽县,修为也难以置信的一跃成了上品知命。” 钱喻唉声叹气:“时也命也,在这世道当斩妖人,须得提前做好战死的准备。” 赵蟾有任务在身,哪能跟两人闲聊? 正好休息够了。 似乎漫不经心的说道:“大清山的清远宗不是就在泽县旁边吗?你们可以叫他们下山帮忙呀!” “嘿,清远宗那掌门贪生怕死,我们不知找了他多少次了,死活不下山。” “对了,大清山在哪?” 柳元指着另一个方向:“那儿,一直走就到了,离此很远,得出了泽县境内。” “赵小兄弟问大清山作甚?难道要去清远宗拜师?” 赵蟾点点头:“有这个想法。” “小兄弟不如加入斩妖司!” 少年郎笑道:“你们刚说了做个斩妖人很危险。” “唉,我何必多嘴!” 赵蟾起身,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下次再见!” “赵小兄弟慢走,泽县境内不太平,当心妖魔!” “多谢!”赵蟾再次道谢。 上了马,调转方向,往柳元所指的东面疾驰而去。 幸好遇上了这两位泽县斩妖司的斩妖人,不然,真走错路了。 赵蟾从他们的谈话里知晓了不少消息。 一是袁侯袁千户走了,北落昼独自返回阳县。 二是泽县斩妖司同样很是艰难,境内崛起了一座叫做碗子洞的妖魔洞窟。 三是潘先生在游居镇斩杀的那位女子修士,确确实实是泽县千户唐旖,而唐旖为了一己之私给泽县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四是泽县斩妖司的千户受伤了,却是不知此事对阳县有没有影响? 柳元望着渐行渐远的少年郎背影。 “赵月宫?真是好名字。” 钱喻骤然目瞪口呆。 “你怎么了?为何这副神情?” “赵校尉叫什么来着?” “赵月宫啊!你记性怎么……” “赵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赵蟾。” “相传月有蟾蜍,便称月为蟾,月宫又被唤作蟾宫,正所谓蟾宫折桂、高中状元是也!” “赵蟾、赵月宫?!蟾、月宫?!”柳元的嘴巴越张越大。 赵校尉就是赵蟾?! 第189章、清远宗 - 荡魔 - 八千妖孽 正如柳元、钱喻两位斩妖人所说,泽县境内确实不太平。 几近横穿泽县的赵蟾,四天时间内,共斩杀十一头妖魔,境界最高的是头摸到下品筑基境门槛的黄皮子。 这头黄皮子十分狡猾,故意抓走三个无辜百姓,诱赵蟾来救他们,引至黄皮子的领地,想要占着地利吞杀了赵蟾。 连正正经经的下品筑基境妖邪都能独自斩杀的少年郎,黄皮子哪里是其敌手? 两剑,轻轻松松斩杀了它,并解救了被吓得噤若寒蝉的三名百姓。 一剑是《冷泉剑啸》的【探剑取月】,另外一剑则是以《撼神剑》剑痕一式自创的剑招。 黄皮子根本没有任何招架之力,甫一露面,就被赵蟾给秒了。 送那三位百姓回村,婉拒他们的道谢,打听了下大清山的方向,确认自己依旧沿着正确的方向赶路,便又急匆匆上路了。 这匹枣红马委实是遭了老罪,幸好此马乃是良种,出乎意料的耐跑,否则就以赵蟾这般赶路方式,换成寻常一点的马匹,早就活生生累杀了。 也是少年郎没有经验,若是有外出几百里长途疾驰赶路的经历,应当是一人三马,或者一人四马,一匹马累了、换另一匹马。 倒是为了照顾枣红马的体力,少年郎走走停停,见识了许多他之前没有见过的景致以及风土人情。 毓山郡的县与县、城与城之间相聚遥远,泽县跟魏县尽管毗邻阳县,要想去往两县的县城,即便是采气境斩妖人没日没夜的纵马飞奔,亦需个几天几夜。 赵蟾忽然想到,孔燕行孔大哥去了澜苍府斩妖司,岂不是说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这日。 秋风瑟瑟,冷意加重。 赵蟾牵着枣红马在一片枯黄的草地上牧马。 自阳县离开之时,枣红马膘肥体壮,如今,膘掉的特别严重。 赵蟾注视着离此不远的小村子,寻思道,再这么驰骋下去,枣红马说不定得累死,不如送予百姓? 转瞬又打散掉了如此想法。 马是斩妖司之物,潘先生曾教他不要慨他人之慷,何必仗着不是自己的坐骑,就随意送人呢? 为了现在这匹唯一的坐骑着想,休息了三、四个时辰。 赵蟾依靠在树下闭眼假寐。 直到听见渐渐传来的踩踏泥土的脚步声,他才睁开眼睛。 早已听见,且判断出应是那小村子的百姓,脚步或虚浮或沉重,不是修士那般轻盈。 “小郎君是外地人?” 来的是四个农户,目光从悠闲吃草的枣红马上转移到赵蟾身上。 少年郎清晰看到他们视线里的贪婪。 “阳县斩妖司斩妖人赵蟾,奉命前来。”他盯着四人,直接说道。 甫一得知这俊俏的小子乃是阳县斩妖司斩妖人,他们眼里的贪婪瞬间尽去。 “原来是斩妖人!阳县离此甚远,小郎君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人似是听不懂赵蟾的话,傻傻问道。 赵蟾走过去牵着缰绳,“奉命前来。你们这儿可有妖患?” “没了!” “嗯。” 赵蟾不再停留,当着他们的面,往大清山方向行去。 我可以给,但你们不能抢——这就是赵蟾的心思。 若非赵蟾睁开眼睛盯着他们,早就仗着自己的人多抢走了枣红马。 从山野村镇走出来的赵蟾,太熟悉这种伎俩了,也太熟悉他们的想法。 只要被抢走了马匹,你敢动手,他们立即会呼喊全村的百姓一致对外。 所以赵蟾直接亮明身份,告诉他们,你们抢不走这匹枣红马,同样,也打不赢我。 失望吗? 少年郎毫不失望。 因为人性是复杂的,他不会只盯着阴暗的那一面,就像在黑塔村时吴威长篇大论,他嗤之以鼻那般。 当然,之所以有如此心性,得益于赵蟾出身卑微,他见过太多的百姓在尘世浮浮沉沉和挣扎求活。 得饶人处且饶人。 近了傍晚。 赵蟾围着又一处村落绕了一圈,察觉村子东北方向存在若隐若无的鬼气,打马而去,搜查到了一头吞吐阴气的怨鬼,怨鬼怨毒的扑向赵蟾,反被他一剑斩杀。 村子的百姓并不知道困扰全村人近一个月的怨鬼,已然魂飞魄散。 四更天。 枣红马又喘的不行,只好下马牵着缰绳徒步前行。 “老兄啊,这么远的路,难为你了。” “不过……我们快到了。” 夜幕之下,赵蟾爬上一座小山,枣红马啃着草皮,赵蟾登高望远,在明亮的大月和灿烂的繁星之下,他望到了颇为壮观的大山。 虽然不知那座山究竟是不是大清山,但……想来应该是吧? 毕竟尚未到山脚下,此地的灵气就已格外活跃了。 “是谁?”有人问。 赵蟾转身瞧着右下方的猎户。 猎户张弓搭箭,瞄准了他。 爬上这座小山后,少年郎察觉到了藏在两块大石之间的猎户,他没有搭理。 “赵蟾。” “你,哪里人?” “阳县人。” “阳县?去阳县是不是得经过泽县?” “嗯。” 赵蟾已经出了泽县地界,如今位于章县。 章县是座大县,和誉江县相差不大,有五位千户坐镇。 县境内的妖魔洞窟亦是极强,护大王寺和半座雀鼠谷就在章县内。 “差不多四百多里路?” “嗯。”赵蟾心不在焉的应道。 猎户冷笑道:“瞧你年纪轻轻,如何骑马狂奔四百多里路?那些妖魔不曾吞吃了你?还是你非常幸运,没有遇上妖魔?!” 赵蟾反问:“有没有可能遇到的妖魔悉数被我杀了?” “……” 猎户突然后悔张弓搭箭。 他为啥不想想,万一这少年郎是修士该如何是好? 赵蟾不理他现在复杂的心思,指着那座矗立的大山问道:“那是不是大清山?” 猎户沉默良久,点头道:“是。” “山上该是有家宗门,叫做清远宗。”赵蟾道。 没有问猎户,而是自话自说。 终于抵达了! 他自己没事,但快要将枣红马跑死了。 而且,一路上也没有个驿站让马休息。 “山上的仙家门派确实叫清远宗。” “哦?你也知道?” 猎户收了弓箭,“我打的猎物就是和仙家做买卖,马上要冬季了,得多赚点钱好去章县买粮,家里的存粮不够吃。” “那些仙家给你多少钱?” “仙家慷慨,能让我买袋子米。” 赵蟾让枣红马自己吃着草,不管它,跳跃到猎户身边,数了下他的猎物:“这也不多呀,哪够一袋子米的钱?” “仙家慈悲,愿意接济大清山附近的百姓。” “原来如此。” 猎户也看清了赵蟾的眉目,适才只隐约觉得他应当很是俊郎,近了一看,远超自己想象,清远宗的仙家弟子也比不上这小郎君的相貌。 他记起了经常下山接济穷苦百姓的仙家说的一句话,“姿容儒雅、风流若仙”。 赵蟾再问:“你们村里发生过妖患吗?” “大概十六天前发生了一场,是清远宗的仙家为我们铲除了妖患,还百姓一个太平日子。” “你们不向斩妖司报案?” “不行、不行,镇上的斩妖司比不上仙家,何况,镇上斩妖司的斩妖人死的不剩几个人了。” “章县斩妖司有没有拜访过清远宗?” 猎户摇摇头:“我不清楚。” “你知道几个仙家的名字?” “我不能告诉你。”猎户戒备道。 赵蟾笑着说:“实不相瞒,我是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来此地是为了拜访清远宗。” “阳县斩妖司……” “这是证明我身份的令牌。” 上次去源水村时,差点因为没带证明身份的令牌而进不去村里。 斩妖司校尉的令牌,是那种寻常的木料,雕刻时附加了法力,做不得假。 猎户刚接手令牌,脑海里瞬间知晓了站在眼前的少年人身份。 斩妖司,阳县巡抚台斩妖人,校尉,赵蟾。 战战兢兢把腰牌还给赵蟾。 因为这令牌挂在腰间,又唤作腰牌。 “相信了?” “相信了。” 赵蟾问道:“这下该告诉我几位清远宗弟子的名字了吧,顺便描述下他们的长相,又是做什么的……” 猎户老老实实说了一通。 赵蟾方才知道,这清远宗大约分了刑罚堂、丹药堂、镇魔堂、藏宝堂、藏书堂。 刑罚堂为首,镇魔堂次之。 猎户所接触到的清远宗弟子,多是镇魔堂,少数是刑罚堂,而刑罚堂类似于斩妖司的勾察院,为了调查镇魔堂弟子有没有遵守门派的规矩。 “清远宗有四十余位弟子?”赵蟾问道。 猎户点了点头又摇头:“我不清楚,听他们谈起过,被我听到了。” 一家小型的山上宗门,拥有四十余位弟子,分五个堂口,已然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难怪严千户打清远宗的心思,确实值得拉拢。 猎户小心翼翼问道:“赵郎君是来找清远宗的麻烦?” 赵蟾失笑:“怎么可能,刚刚说了,我是代表阳县斩妖司拜访清远宗。” “仙家为百姓做了许多好事。”猎户提醒道。 “嗯。”赵蟾探手从猎户箭袋抓了一根做工粗糙的羽箭,随手一掷,钉死一头跃跃欲试的野狼。 少年郎指着死的不能再死的野狼:“当做见面礼了。” “多谢!多谢!”猎户拜了数拜,忙跑过去提起狼尸,个头不小,无论是卖给清远宗的仙家还是跑到县城卖皮毛,皆能卖个好价钱。 待他重新回来,依稀看见赵蟾牵了那匹枣红马,往山下走。 “赵校尉,一路顺风!”猎户喊道。 夜晚寂静,声音传出好远。 赵蟾扭头挥了挥手:“早点回家,莫让家人着急。” 到了山脚,赵蟾翻身上马,催促不情不愿的枣红马,往大清山跑去。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 即将午时了,才到大清山近处。 不知是赵蟾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身穿清远宗黑布门派服装的六位年轻弟子凑巧下山,看到骑马的赵蟾,纷纷拔剑出鞘。 领头一人跨出了两步,喝问赵蟾:“来者何人?!” 他的相貌与猎户所说的镇魔堂弟子赵非凡颇为一致。 赵蟾下马,扫了一眼众人袖口绣着的红字“镇魔,”喊道: “阳县斩妖司斩妖人,赵蟾,奉严千户之命,特此前来拜山,并送书信一封给予清远宗掌门。” “阳县斩妖司?你口中的严千户,可是严义?” “正是。” “阳县斩妖司距离大清山四百余里,根本没有拜山的道理!我看你们是仗着斩妖司的背景,前来欺负我们!”赵非凡冷声喊道。 赵蟾牵着马往前走,说道:“严千户让我带了一封书信交给掌门,究竟是不是欺负你们,等掌门看过书信,或许会有定论。” “哼,掌门不见客,尤其是斩妖司的客人!”赵非凡一口回绝。 赵蟾旋即暗道,这清远宗的掌门真真是油盐不进。 “我既然担了任务,须得将任务完成。难不成,你们清远宗敢将斩妖人拒之门外?” “呵,威胁我们?是又如何?!” 赵蟾猛地哈哈大笑。 令赵非凡一众弟子侧目。 “好一个‘是又如何’!看来,章县斩妖司对你们十分礼待,使得尔等不知斩妖司的手段。” 赵非凡等弟子蠢蠢欲动:“我等倒要讨教讨教斩妖司斩妖除魔的手段!” “混账!退下!” 自密林遮掩的下山路中走来一位穿着白布的女子。 赵蟾看见她袖口绣着“刑罚”二字。 “大师姐。” “大师姐!” 见到女子,赵非凡等弟子立即收了兵器,退后数步。 女子打量着赵蟾。 “你是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 “如假包换!” 和山上宗门打交道,赵蟾明白自己万万不能弱了气势,否则,恐怕连山门也进不去。 何况,他代表的是阳县斩妖司,哪能被清远宗的弟子给压一头? “你的腰牌呢?” 赵蟾把自己的腰牌丢给她。 女子相貌普通,眉眼却极锋利。 “斩妖司,阳县巡抚台斩妖人,校尉,赵蟾?” 她立即问道:“你今年多少岁?” “十四。” “十四岁的校尉!”女子诧异道,“你是阳县斩妖司的天才?” “不敢当天才二字,不过是侥幸立了些功劳,被千户提拔成了校尉。” “你到我们清远宗仅是为了替你们千户送一封书信?!”她继续问道。 “对。” “请回吧,我们掌门不见斩妖人,同样不收斩妖人的书信。” “敢问仙子的姓名!” “当不得仙子,清远宗刑罚堂大弟子,姜庭燕。” “姜仙子,若我非要见一见清远宗掌门呢?”赵蟾接过姜庭燕扔过来的腰牌,仔仔细细系挂腰间,格外平静的问道。 姜庭燕拔剑出鞘,横眉冷对:“清远宗自有一番不折于人的傲骨!” 第190章、捭阖 - 荡魔 - 八千妖孽 姜庭燕话说的狂傲。 实则不想在山门之下堕了清远宗名声,难道斩妖司随便派一位校尉就让山门俯首帖耳? 今后,清远宗还混不混了? 赵蟾看着姜庭燕这个架势,暗暗失笑。 这清远宗对斩妖司真真是提防到骨子里了。 不止是一人、两人提防,而是从上到下提防,也不知清远宗是不是曾经被斩妖司坑过。 话又说回来,如今是阳县斩妖司有求于人,赵蟾可不会傻到直接跟清远宗起了冲突。 何况自己一个上品采气境修士,人家可是有上品知命境坐镇的山上宗门,硬碰硬,殊为不智。 “姜仙子如此年纪便是下品筑基境,真教人吃惊,如果是在斩妖司内,怕是已经被府司封为百户了。”赵蟾换了副面孔,笑呵呵道。 姜庭燕眼看少年郎的言语软了下来,将长剑送回剑鞘:“赵校尉,清远宗不愿插手斩妖司之事,你还是请回吧。” 赵蟾叹道:“四百余里路,在下沐雨栉风地赶来,这匹枣红马都快要跑死了,再怎么说,都是一番心意,清远宗就不让我登山吃碗饭?” 站在姜庭燕背后的赵非凡冷冷注视着赵蟾:“请你吃饭可以,但不许说其他事。” “好。”赵蟾一口答应。 姜庭燕见其答应的如此之快,心下暗道,这次该是斩妖司继续拉拢清远宗,应当不是什么大事,请他上山吃顿饭也算我清远宗礼数周全。 赵非凡道:“我们现在就上山给你端来饭菜,你便在此地吃!” 赵蟾笑意浓厚,看着姜庭燕:“这就是清远宗的待客之道?在下怎么着也是斩妖司的校尉,亦是有点身份之人。” “大师姐,千万别错信了他的花言巧语!”赵非凡等人急急道。 姜庭燕回头扫了他们一眼:“你们是大师姐?” “您才是大师姐。” 姜庭燕侧过身子,“这匹枣红马交给赵师弟,让其带下去喂养草料,你随我来。丑话说在前头,你在清远宗不会见到长老以及掌门,只会是我陪着你。”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赵蟾把缰绳交给极其不情愿的赵非凡,越过姜庭燕,由开辟的山路往大清山走去。 甫一走进山里,赵蟾便察觉到有阵法之力流转。 较为一般,压根不能与【两仪伏魔阵】媲美。 姜庭燕和赵蟾并肩而上。 山路还是十分宽敞的。 她介绍道:“此路直通山顶,是我清远宗历代掌门、弟子辛苦开凿而成,前后历时近二十年。” “不愧是清远宗,同样是小有名气的山上宗门了。” “不,十年前的清远宗才算小有名气,连章县斩妖司都不惧怕!” “哦?十年间发生了何事?” “哼,还能是何事,章县斩妖司让清远宗卷入妖魔厮杀之中,导致我们损失惨重!幸亏当今掌门雄才伟略,近乎挽救清远宗于最为凶险之境。” “姜仙子,此言差矣!”赵蟾轻声道。 山路上只有他们两人,那六位弟子牵着枣红马自另一条山路消失在密布的树林里。 “此言差矣?!哪里错了!” 赵蟾平静的问道:“姜仙子觉得你们能在大清山上清修,有没有斩妖司的功劳?” 姜庭燕霎那间无话可说。 他们这些山上宗门的弟子,之所以不担心妖魔侵犯而待在山上清修,必然有斩妖司的功劳,因为穷凶极恶的妖魔皆被斩妖司斩杀了,纵然一时斩杀不了,那些妖魔鬼怪也会把斩妖司当做大敌,轻易不会寻山上宗门的霉头。 “姜仙子默认了吧?”赵蟾轻轻的笑了笑。 转瞬,他缓缓开口:“眼下只有你我两人,有些话不吐不快。姜仙子,我代表阳县斩妖司前来,是为了给清远宗一桩天大的机缘……” 不给姜庭燕说话的时间,少年郎继续道:“严千户许诺清远宗弟子如果想下山历练的话,可赴阳县斩妖司,期间,术法、兵器、丹药都跟斩妖人无异,若是立了功劳,同样按照斩妖人的规格上报府司。你是知道的,斩妖司对待斩妖人、绣衣卫立下的功劳,从来极为大方。” 赵蟾观察着姜庭燕的神色,“你不信?” “严千户居然如此大方?”她低声道。 比章县斩妖司大方太多、太多了。 人家不想给清远宗好处,只想让清远宗白白打工。 赵蟾笑道:“有什么大方不大方的,都是为了保境安民,理应一视同仁。” “赵校尉不知人人充满了门户之见?” “可严千户并无门户之见,所以派我狂奔四百余里,把此事告知清远宗。” “为何之前不说?”姜庭燕问道。 赵蟾明白她真正想问的是,会不会是阳县斩妖司元气大伤了,方才想到清远宗?方才愿意开出如此优厚的价码? 他现在应该再拋一个杀手锏。 既然姜庭燕有兴趣,便加深她的心思。 “姜仙子,阳县斩妖司而今已经有三位知命境修士了。” “什么?!!” “严千户一位,诛魔房百户宁长真和寅宾房百户徐师顺,皆已是知命境修士!”赵蟾侃侃而谈,“正因阳县斩妖司底蕴雄厚,才想着和清远宗拉近关系。” “这……” “姜仙子想不明白?” “嗯。” “很简单。”少年郎思绪发散的极快,他要趁着眼下这难得的机会,将姜庭燕牢牢抓到手,发展成自己人,也好劝说清远宗掌门、长老等人答应支援阳县。 赵非凡称呼她是大师姐,肯定在清远宗内,威望颇高。 “姜仙子认为如今的妖魔洞窟,比之各县的斩妖司如何?” “……”她沉默少许,“可以说实话吗?” “当然。” “感觉妖魔洞窟强斩妖司一线。” 赵蟾早知她会这般回答,单单是章县境内就有护大王寺和半座雀鼠谷,阳县面对金山洞,魏县有枉水群魔牵制,誉江县更不必说了,压力只会更大。 少年郎内心微动,护大王寺既然在章县境内,他离开之时,须得小心再小心,毕竟他斩杀了人家一头住持,这可是化不开的仇怨。 采气之身斩杀知命住持,设身处地想一想,护大王寺得玩命似的弄死他,否则,等赵蟾成长起来,岂不是反过来把护大王寺连根拔起?! 深仇大恨,必须有一方彻底死干净才行。 “呵呵,姜仙子也认为妖魔洞窟强于斩妖司一线吗?与千户的看法不谋而合。” 赵蟾停下脚步,站在登山台阶,注视着逐渐凝眉深思的姜庭燕:“千户想和清远宗建立平等的盟友关系,绝非用完即弃,清远宗弟子既是山上修士,又是斩妖人,在山上待烦了,能够去阳县斩妖司历练,斩妖除魔累了,回山上休息。如此这般,不管是对清远宗,还是对县司,都是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你……”姜庭燕深呼吸一口气,仔细掂量着赵蟾的这些话,“你说的是好主意?不是‘决定’?!” “到底是不是‘决定’,千户绝不会强人所难,你们愿意,才是‘决定’,清远宗不愿意的话,只能另寻其他山上宗门了。” 赵蟾笑道: “一县斩妖司只能与一家山上宗门合作,两家的话,便没那么多修行资源提供了。” 他们这些话,谈的全是利益,没有任何感情。 这亦是姜庭燕希望听到的。 跟斩妖司谈感情? 疯了?! “阳县斩妖司附近只有我们清远宗。” “姜仙子说错了,四百余里路我能赶来,五百里、六百里又有什么区别?” 姜庭燕蹙着眉头:“更远之地的山上宗门离澜苍府更近,或许早被他们拉拢了。” 赵蟾顿时笑道:“希望姜仙子能从中促成此事,你是大师姐,该为清远宗的将来着想。”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岂止是有道理,姜仙子应该能感受到我是带着诚意来的。” “我现在怀疑你的诚意有多大。”姜庭燕抬脚迈上一层台阶,看着赵蟾清澈的眼睛问道。 诚意? 当聊到“诚意”二字的时候,意味着事情成了一半。 “我不该现在急忙的表现诚意,应当是县司与清远宗合作中实实在在的拿出诚意。那样的诚意,方能使你们心安。” “确实,口说无凭。”姜庭燕颔首。 “我饿了。不如我们边吃边聊?” “清远宗的饭食并不好,希望赵校尉不要嫌弃。” “岂会嫌弃?!” 半山腰。 建了许多石块、木材垒起来的房屋。 此地的灵气比之山脚愈发浓郁。 赵蟾仰着头,望着山巅上的大殿,问道:“那是掌门居住的地方?” “掌门和长老都在上面修练。” 领着这位才十四岁的斩妖司校尉,姜庭燕吩咐厨子做一桌好菜。 房屋中走出了些弟子,好奇的打量赵蟾。 少年郎丝毫不怯场,一一跟他们问好,并坦言自己的身份。 “你、你当真是阳县斩妖司的校尉?” 赵蟾递给她腰牌,“真的。” 这女子似乎和赵蟾一般年纪,扎着马尾辫,脸蛋圆润可爱。 “哎呀!你真是斩妖司的校尉哎!你这个年纪,怎么能成校尉?” “当然是斩妖除魔,一步步成为校尉的。你可知校尉的修行资源有多少吗?” “不知道哎。” “我告诉你……”赵蟾如实说了下他现在能够动用的修行资源。 眨眼间。 围着他的清远宗弟子不约而同羡慕起来。 清远宗终究是小门小户,莫说供给弟子修练的资源,即便是世俗用到的财货,亦是给的很少,遑论山鬼花钱那种修士使用的钱财了。 不过,他们对待百姓还是不错的,赵蟾余光瞥到一旁的空地堆积着还未处置完的野兽皮毛,应是山下的猎户卖给他们的。而从那位猎户口中得知,清远宗给他的钱财会多上那么一些。 “当一个斩妖人真有这般好吗?我要是有那么多修行资源,肯定能突破至采气境!” “是啊,现今我之所以困在下品采气境,迟迟无法提升到中品,源于缺乏资源修练。” “赵校尉!你到清远宗是想利用我们吗?”有人喊道。 赵蟾等待的便是这句话,他忙摆手道:“哪能是利用?!清远宗弟子虽不是斩妖人,但我可听说,你们经常下山处置妖患,为山下百姓争取到了太平日子,如此善举,在下十分佩服!我家千户听到传闻,派我来此拜访清远宗,表达善意!” “啊呀!我们斩妖除魔的事迹传到阳县去了?” “正是、正是!” 少年郎话语真真假假。 姜庭燕在他身侧并不拆穿。 不拆穿,就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 “阳县百姓如何评价我等?” “鼓掌欢庆,与有荣焉!” “赵校尉,我可不可以去阳县斩妖司做斩妖人?” “这可不行!” “你们不收山上门派弟子吗?” “非也,而是清远宗放不放你下山。” “赵校尉说的倒也是,唉,我得问问师傅。” “赵校尉!你斩杀了多少妖魔才成了校尉?” 赵蟾答道:“下四境,有力士、校尉、百户、千户四等官职,每个官职需要立功又需要境界,还得经过上司点头同意。” 姜庭燕白了他一眼,这哪是普通的交谈,分明是在笼络人心! “赵校尉小小年纪便是采气境啦?” “上品采气。” “太厉害了!大师姐都比不上你。” “姜仙子乃人中龙凤,可惜困于山上,无法一展拳脚。” 她可不想让赵蟾继续说下去了,这少年郎的口舌委实伶俐,几句话的事,已让清远宗弟子对阳县斩妖司神往。 她道:“赵校尉,饭菜做好了,你远路而来,想必已是疲惫,吃过饭后,好生休息一番。” 赵蟾不忘对这些弟子道:“我兴许在清远宗逗留几日,有时间了,我们再聊。” 半山腰有会客的房屋。 建造的相比其他房间稍稍好一点。 桌上摆了四样炒菜,清淡为主。 赵蟾迫不及待坐下,扒拉着米饭,含糊不清说道:“我就不在姜仙子面前讲究吃相了,四百余里路,饿坏我了。” “赵校尉慢点吃,米饭都是我们自己种的,今年又是个丰收年景,应有尽有,定然能让你吃饱。” 不知厨子是何等人也,简简单单的炒蔬菜,竟格外美味。 赵蟾仿佛回到家,当着姜庭燕,把一盘菜倾倒进饭碗,埋头苦吃。 其实到了他此等境界,胃口确实大,但岂会犹如饿死鬼投胎一般? 无外乎故意让姜庭燕认为他是性情中人,刚刚说的话,皆是肺腑之言。 “姜……嗝,姜仙子,我是直接见掌门,还是先见一见刑罚堂的长老?”赵蟾试探问道。 姜庭燕做出了她的回应:“明日见见我师傅吧。” “好。” 第191章、争取人心 - 荡魔 - 八千妖孽 夕阳的余晖照在大清山半山腰。 赵蟾有些理解山上修士为什么不愿插手斩妖司和妖魔的厮杀了。 如此悠闲自在、清微淡然,灵气又充沛,谁会想要下山不顾性命安危的与穷凶极恶的妖魔舍命相搏? 管好自家一亩三分地就得了,偶尔下山帮百姓铲除妖患,让百姓念一念自家的好,已然是很有良心了,再在钱财上施舍一下,所有人都会竖起大拇指。 斩妖司?官府?不好意思,在这里,百姓心里唯有大清山清远宗! 赵非凡警惕的注视着站在峭壁之上负手而立的少年郎,即便对这位来自阳县斩妖司的校尉颇有敌意,眼下也不得不暗赞一句,“长身玉立、翩翩少年”。 整座大清山清远宗,无一人能与赵蟾在相貌上比肩媲美。 天赋上亦是,赵非凡首次见识到居然有人能在十四岁修练至上品采气,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他是看过清远宗卷宗的,自祖师披荆斩棘草创门派以来,没有一位弟子能在这般年纪修成上品采气! 纵然是号称清远宗中兴之主的当今掌门,也在二十八岁修练到上品采气。 刚刚,姜庭燕沿着历代掌门、弟子开辟的山路,去见刑罚堂长老,这位被尊称为大长老的老人,曾是上一任掌门的亲族,一生不婚,为清远宗付出良多,虽是上品筑基的境界,在一众弟子中威望极高,兴许只比掌门的威望差一点点。 由她掌管至关重要的刑罚堂,大家都心服口服。 赵非凡环抱手臂,对几位过来打招呼的弟子颔首以对。 他们是来找赵蟾的,围在他身边,七嘴八舌。 “赵校尉,阳县斩妖司真不收我们当斩妖人吗?” 赵蟾的脸庞被夕阳光映照着,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不要着急,此事并不在斩妖司答不答应,而是取决于清远宗的诸位掌门、长老,以及……你们的心意。” “阳县斩妖司会不会和章县斩妖司那般,瞧不起我等,需要我们拼杀时,话说的极其好听,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反倒是挥挥手让我们赶紧滚别碍眼?” 赵蟾静下心,平淡却斩钉截铁道:“同为斩妖司巡抚台斩妖人,我只能保证,阳县斩妖司一定对得起每一位奋力搏杀妖魔的好儿郎!” “我呢!我呢!我是女子!” 赵蟾非常平滑地转为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巾帼尚且不让须眉,何况是你?” 那女子听了,心里顿时美滋滋的。 “严千户毫无门户之见,更无男女之别,无论是谁斩杀了妖魔,皆按照斩妖人的规格赏赐!”赵蟾道。 自打来到清远宗,赵蟾接触到赵非凡等镇魔堂弟子,还以为会碰钉子,此行不会很顺利,万万没想到,刑罚堂大师姐姜庭燕是个野心勃勃之辈,被他三言两语说动了,而清远宗一众弟子,亦是觊觎斩妖司拥有的修行资源、法器、丹药等物。 这便好运作了,晓之以利、动之以益,便是赵蟾接下来要做的。 就像是他和老刘去深山老林采漆之时,会判断哪里的漆树好采,哪里的漆树榨不出多少漆,即便硬着头皮采了,也只会又浪费时间又卖不了多少钱,另外,有些采漆工竭泽而渔,恨不得将所能看见的漆树悉数采一遍,不管其树龄适不适合,树漆的品质好不好…… 基于此,年少的赵蟾不会在清远宗说空话,只会设身处地的为他们着想,令他们知晓,与阳县斩妖司联盟,利大于弊。 利益才是稳固关系的基石,如此道理,苦哈哈采漆工出身的少年郎,实在太清楚了。 利益不均,关系再亲密的采漆工,都能反目成仇,互相使绊子。 往年采漆,年幼的赵蟾,空有一身伏虎气力,却好似胆小怕事、受他们欺负排挤般,愿意分润利益给其他采漆工,就是为了关系稳固,不要陷入众矢之的。 老刘因此称赞他“天生慧智”。 “我和师兄弟们商量了,如果阳县斩妖司真的愿意把我们当做斩妖人对待,我们……我们可以偷偷下山。”一人悄声道。 赵蟾立即摇头:“不行,还需与你们师傅说一声,否则,你们便会成不义之人。” “赵校尉真是通情达理!”他们竖起大拇指。 “非是通情达理,而是我们本就是光明正大之人,何必瞻前顾后,怕惹人非议?!” 赵蟾此话确是说到这些清远宗弟子的心坎上了。 赵非凡走过来冷笑道:“哼,我还以为斩妖人不善阴谋诡计,没想到赵校尉居然如此长袖善舞,懂得利用人心!” “给我的枣红马喂好草料了吗?”赵蟾反问。 赵非凡为之一顿。 “喂了,皆是上好的草料,亏待不了你的枣红马。” 赵蟾笑着冲他点点头,道了声谢,继续和这些清远宗弟子交谈起来,理都不理赵非凡。 如今,少年郎争取到了一部分人心,没必要和赵非凡争锋相对。 那样一来,清远宗弟子肯定站在赵非凡身边,人家才是山门里的师兄弟,赵蟾不过是个外人。 越来越多的弟子得知来自阳县斩妖司的赵校尉站在峭壁之上,他们或好奇或憎恶或冷淡,站在一旁,听着赵蟾高谈阔论。 说是高谈阔论,却字字句句不离利益二字,所有言语,悉数都是为了清远宗内的每个人考虑。 “请问,阳县斩妖司有什么好处?总不能只让我们得了这些好处吧?!”一人怀疑着问道。 赵蟾迅速在人群里找到她,是位三十余岁的女弟子,估摸着中品采气境。 少年郎真诚的看着她的眼睛:“铲除妖魔,保境安民,便是阳县斩妖司得到的实实在在的好处,与之相比,功法、丹药、法器全部不值一提!” 他说的有理有据。 斩妖司存在的意义就是斩妖除魔、保境安民,一直以来,也是如此做的,明眼人都看的见。 至于后半句,仁者见仁,对于这些阅历乏乏的山上宗门弟子,有了前半句做铺垫,连带着亦是信了后半句。 赵非凡觉得赵蟾说的不对。 纵然是修士,也充满了无数私欲,哪能因其是斩妖人,就真的一心为民、满心想着斩妖除魔? 可环视其他师兄弟们认真听着赵蟾说话的神情,他没了站出来指出破绽的勇气。 第192章、行百里者半九十 - 荡魔 - 八千妖孽 今天是个好天气,群星与明月争辉。 和清远宗的弟子聊了一番,赵蟾笑称赶了四百余里路疾奔到大清山,略略有些心累,便告辞回到姜庭燕为他准备的房间。 少年郎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 没必要跟一众弟子说的太明白,等姜庭燕的消息就行。 打坐修练《剑气指玄篇》。 这一路,赵蟾打通了近四十座穴窍,尽管境界上没有提升,但他感到自己战力提高了一截。 离七百二十座穴窍,尚有一段路要走,少年郎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所以,稳扎稳打,将每一座穴窍打通的干净利索,没有任何的后患。 《剑气指玄篇》炼化的剑气越发霸道,《汲水养魂》中和了剑气的凌厉,使其柔滑的经过经脉,再一一打通穴窍,对身体的危害几近于无。 那源水水神金准,怕是也没想到一篇水行术法,竟意外带给赵蟾如此大的效果。 一件上品法器都收少了…… 门外有人徘徊。 赵蟾睁开眼睛,察觉气息,笑道:“赵兄弟大晚上不睡觉来我这儿做什么?” “你……你在清远宗笼络人心!”赵非凡气道。 赵蟾下了床榻,踩着布鞋,打开门,注视着一脸愤懑的赵非凡,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进来说吧。” 点亮蜡烛。 山风无礼地闯了进来,刮的烛火飘摇不定。 赵非凡也不坐,紧紧盯着赵蟾:“我知道,你到此是为了拉着清远宗给你们阳县斩妖司卖命!你不必在我面前说谎话,你们这些斩妖人……” 说到这儿,他停下话语。 赵蟾笑着反问:“为何不说了?我替你说,我们这些斩妖人为了斩妖除魔无所不用其极,势必是因为阳县斩妖司元气大伤,严千户才派我不远千里地奔赴清远宗拉拢你们!我说的对不对!” “哼,对又如何?!”赵非凡硬着头皮问道。 赵蟾关上门,施施然坐定,注视着这位清远宗镇魔堂弟子,他从赵非凡的身上感受不到多少的杀气,应是斩杀妖魔太少了,而县司的那些斩妖人,每个人的杀气都近乎控制不住,唯有涉及生死的厮杀大战,方能锻炼出这般杀气。 与斩妖人一比,赵非凡仿佛温室里的花朵。 赵蟾想要杀他,最多最多一剑。 说一剑斩杀赵非凡都是抬举他了。 这种养尊处优的山上宗门弟子,真不配和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斩妖人比。 “戳破谎言,无言以对了?” 赵蟾摇摇头:“章县斩妖司不好过……” “嗯。”赵非凡点点头,此事是明摆着的,护大王寺和半座雀鼠谷给章县斩妖司的压力近乎山呼海啸一般。 “泽县斩妖司同样不好过,我来时,经过泽县境内,听闻他们战死许多斩妖人。” 赵非凡陡然怒道:“你想引起我的同情心?我是清远宗弟子,不是斩妖人!赵蟾!请你快快滚下山!休要在此妖言惑众!” 赵蟾不搭理他的无能狂怒,按照自己的心意说道:“阳县斩妖司比之泽县和章县更加不好过,金山洞组织群妖攻城,若非【两仪伏魔阵】,阳县百姓已被群妖屠杀殆尽。” “你依旧想引起我的同情!” 赵蟾站起身,直视着赵非凡的眼睛,问道:“如果斩妖司没了,请问,妖魔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 阳县、泽县、章县周遭,唯有一家大清山清远宗算得上威胁。 斩妖司没了,妖魔必然要攻破清远宗。 没有“和平”这一选项。 “那……那……我们最应该帮助的应是章县,而非阳县!” “章县斩妖司来过不少次了吧?泽县斩妖司肯定同样来过,你们为何不去帮?” “啊,这、这……” 赵蟾逼近他:“我告诉你,清远宗帮助阳县斩妖司铲除金山洞群妖,我们合力再帮泽县斩妖司扫尽境内的妖邪,最后四家联合把护大王寺跟雀鼠谷连根拔起!唯有卧榻之侧没有妖魔酣睡,你们清远宗,我们斩妖司,那些无辜的百姓,才可以睡一个踏踏实实的好觉,而非如现在这般整日提心吊胆!赵非凡,你姓赵,我也姓赵,就算不是同宗,我也当你是同宗的兄弟,我且问你,妖魔横行,你睡过一个安安稳稳的美觉吗?我反正是没睡过!每天做梦都梦见妖魔搁那儿大言不惭的扬言屠尽人族!” “你、你……因为你是斩妖人!” 赵蟾冷笑道:“斩妖人活该为你们山上修士挡在妖魔之前?斩妖人活该去死?斩妖人活该没有自己的幸福日子,整天殚精竭虑斩杀妖魔?!赵非凡,你真自私自利!” “我、我、我没有自私自利!我只是、只是为了清远宗的将来着想!” “你也是大好男儿,既然愿意躲在山上苟且偷生,那就随你吧,小心今后被雷劈!” 赵非凡面色挣扎,沉默的站着。 许是过了一刻,又仿佛两刻钟。 “你等着,我现在去找镇魔堂长老,除了掌门和刑罚堂的大长老,镇魔堂的长老在门派里一言九鼎。” 赵蟾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对,不要小家子气,眼光放长远。” “我只有一个条件!” “你说。” “到了你们阳县斩妖司,不许拿我当外人,你们斩妖人直面妖魔时,我也要站在你们身边。” 赵蟾微微笑着,赞赏的看着这位“幡然醒悟”的清远宗弟子: “什么‘你们阳县斩妖司’,该是我们阳县斩妖司!!” 赵非凡重重点头,沿着山路直奔山顶。 来到清远宗,从毫无把握,愣是让这山野少年郎给说的“八九不离十”了。 赵蟾挂在嘴角的笑容霎那间烟消云散。 他在心底警告自己:在私塾旁听潘先生讲课时,潘先生说,行百里者半九十,意思是越到功成之刻,越应谨慎对待。一旦松懈,容易前功尽弃,功败垂成! 天微微亮。 正在打坐的赵蟾睁开眼睛。 门外的气息来自于姜庭燕。 她说:“赵校尉,大长老和镇魔堂的二长老想见见你。” 赵蟾深呼吸数次,运转着《止水心经》走到姜庭燕身侧,“掌门呢?” “掌门在闭关。” “有多大把握?” 姜庭燕明白赵蟾问的是什么意思。 “上下一心!”她答了四个字。 只要上下一心,即便是掌门亦是忤逆不了!! “姜仙子……” 借着泛亮的天光,少年郎发现她十分喜欢听自己喊她“姜仙子”。 “说。”姜庭燕的手藏在袖中,微微颤抖着。 修行资源!她纵然是大师姐,照样缺修行资源! 而斩妖司能为她提供! 还有功法!丹药!法器! 姜庭燕自认不是淡泊之人,她亦曾想,登高望远,看一看大道是何风光! “除了掌门,还有谁是知命境?” “二长老是中品知命境,三长老去年突破的下品知命,一直在闭关。” “此事,斩妖司却是不知。” “二长老留守大清山,不曾下过山,寻常弟子也不知他的境界,斩妖司当然不会知道。三长老突破至知命境时,只有寥寥几人知晓。” “原来如此。” 若能成功让清远宗答应条件,金山洞群妖……呵,赶紧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第193章、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 荡魔 - 八千妖孽 清晨的山风格外的大。 越往山顶走,开辟的山路越是陡峭。 姜庭燕在前,赵蟾在后。 从少年郎的角度稍稍抬头,便能看到她滚圆的翘臀。 不过,赵蟾压着视线,盯着只容的下半只脚掌的台阶。 姜庭燕是下品筑基境的修为,对赵蟾的行为自是察觉的到,胸中不禁堵了一口气。 她有自知之明,相貌比不过门派里那些漂亮的女弟子,所以格外注意自己的身段,姜庭燕有信心满门上下的女弟子里,绝无一人的身材可以比的上她。 她背对着赵蟾,诱惑至此,这位来自阳县斩妖司的年少校尉,依旧紧守心扉,好似没有半点旖旎之念。 “赵校尉英雄出少年,该是有许多爱慕你的女子吧?” 赵蟾缓缓摇头:“我不作此想。” “哦?难道赵校尉不喜欢女孩子?” “喜欢。” “既然喜欢,何必压抑着自己?!我们是修士,有任性的本事。” 赵蟾规规矩矩的答道:“却无任性的权力。” “哈,好一个没有任性的权力,你和我曾经见过的斩妖人都不相同。” “大概是我初出茅庐吧。”赵蟾敷衍道。 他不愿跟姜庭燕谈论此话题。 少年郎时刻谨记着,到清远宗的目的,是为了将其拉拢到阳县斩妖司一边,攻打金山洞。 “山顶上有掌门闭关的大殿,还有刑罚堂、镇魔堂、丹药堂、藏书堂、藏宝堂五座大殿。大长老和二长老便在代表刑罚堂的雷光殿等你。” “姜仙子,大长老的态度究竟如何?” “她与我说,见过你之后再谈。” “好。” 赵蟾很满意眼下的形势了。 只要可以谈,意味着已经有极大概率能够说动他们。 山路攀爬到尽头。 大清山的山顶是一片平整的地儿。 建造了六座还算气派的殿堂,大殿皆是硕大的石块垒成,赵蟾站着看了一会儿,暗道,不知清远宗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方才建造成了这六座大殿。 由此可见,清远宗先辈们野心颇大,希冀后人可以把门派发扬光大,六座大殿能被代代敬仰。 姜庭燕拉着赵蟾避着位于中心且最为气派的大殿,那座大殿的匾额,写着“风舟”。 “取自风雨同舟四字,风舟殿历来是掌门闭关之所,因布下了灵阵,身在风舟殿内,仿若置身于灵气漩涡。” 雷光殿在风舟殿的西面,西方为白虎主镇,掌杀伐,代表刑罚堂的雷光殿建在那个位置,合乎情理,虽然并不巧妙,却胜在循规蹈矩,不剑走偏锋亦不弄巧成拙。 殿门接近一人半的高度,开了半扇门。 其中亮着烛火。 姜庭燕带着赵蟾走进殿内,首先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盘坐,老妪身后是十几块灵位的供桌。 而在老妪身旁的则是一位面相凶狠实际却目光柔和的老人。 老人背后,站着的是赵非凡。 赵蟾徐徐停下脚步。 不卑不亢。 拱手行礼。 “赵蟾见过两位前辈。” 在他们面前如何自称是有讲究的。 如果自称斩妖人,没必要行礼,斩妖司就是赵蟾的靠山。 倘若以个人身份拜见两人,便是执晚辈礼节了。 如此关键时刻,赵蟾须得想清楚该用哪种礼节,省得让他们觉得不痛快。 老妪上下打量着赵蟾,笑呵呵道:“不必紧张,掌门闭关寻找突破开府境之路,最快到明日才能清醒。只要我们不在风舟殿门前大声喧哗,掌门是听不见我们聊天的。” 她说的“聊天”,而非“相谈”。 赵蟾顿时明白了大长老、二长老两人的想法,无外乎先谈谈看,反正最后敲定此事的必然是掌门跟严义,一个上品采气的小子,再厉害,同样是传声筒,绝不是拍板的那人。 赵蟾朝老妪见礼,又不慌不忙向二长老拱手一拜。 如此之后,才掷地有声的说道:“晚辈早前并不知清远宗之名,还是千户派我来时,晚辈才着急的从斩妖司收集的情报中搜寻有关清远宗的事迹,老话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晚辈居然不知,如此英才辈出的清远宗,竟离阳县仅四百余里路。” 停了停。 心思百转,组织着接下来的话术。 “当亲眼看到大清山,又见到姜师姐、赵师兄,晚辈更是恍然大悟……” 少年郎忽然闭口不说。 老妪明知这鬼机灵小子的伎俩,仍然问道:“恍然大悟什么?认为我清远宗名不副实?” “的确名不副实。”赵蟾朗声道,“清远宗弟子英姿勃发,养了一身不焦躁、不惊惶、不颓废的淡然之气,又有洞若观火、杀意自藏的侠者之气。晚辈侥幸上得大清山,居于风雅之宅,所见所闻,清远宗弟子更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一举一动,皆可称得上一句‘好一个山上修士’!晚辈因此恍然大悟,‘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大清山这般平平无奇的一座大山,正因清远宗坐落于此,才算鲤鱼跃龙门,有别于其他山川。 晚辈回到阳县斩妖司,必要重新撰写关于清远宗的卷宗,之前搜集到的消息,太过贬低了。” 一番话说完。 大长老和二长老对视了一眼。 这种马屁并不高明,却源于赵蟾斩妖人的身份,听在耳朵里,别提多舒服了。 拍马屁也得分人,像是门派内的自家弟子拍马屁,别说听了,必须狠狠教训一顿,这种歪风邪气要不得。 但是从赵蟾口中说出来,那就不一般,听的格外享受! “呵呵,赵校尉客气了,清远宗不过是小门小派,在一众山上宗门里算不上什么。” “他们整日待在山上,怕就怕养尊处优、颓废度日,能得赵校尉如此评述,是众弟子的幸运。” 大长老、二长老笑意盎然。 赵蟾当然没有说完,他要将话题引到斩妖司的事上。 “尤其姜师姐,年纪轻轻已是筑基境修士,前途远大。” 刑罚堂的大长老笑眯了眼:“庭燕确实资质极佳,如今是下品筑基,突破中品筑基指日可待。” 这不就来了嘛,少年郎立即道:“如果姜师姐不是清远宗弟子,而是斩妖司的斩妖人,在无数修行资源、斩妖除魔历练下,恐怕已然是上品筑基了。” “……” 话说到这里,大长老和二长老才正视赵蟾。 不提他年少便是上品采气,单单如此能言善辩、伶牙俐齿,已是格外难得。 他们几乎以为赵蟾是世家大族子弟,有名师教导方能这般才思敏捷、八面玲珑。 正所谓人老成精,这大长老在清远宗德高望重,一生不知经历多少事,当然明白该如何应付他。 她笑道:“如果、如果……这不是只有‘如果’,没有‘一定’嘛。” 话既然点开了,就没必要虚与委蛇。 赵蟾笑道:“晚辈险些忘了,千户令我带了一封信,说是交给清远宗掌门,眼下掌门在闭关,这封信……” “暂时交予我来保管吧。” 拿出那封信,递给大长老。 赵非凡搬来了一张椅子,让赵蟾坐下,他和姜庭燕依旧站着。 前面的言语是试探,试探试探这十四岁的小子,有没有本事和他们谈正事,既然赵蟾说的滴水不漏,那么便能正式接触了。 山上修士和凡夫俗子没甚区别,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都是怀揣着各种各样的小心思。 其他山上宗门赵蟾没见过,不知是何模样,清远宗在他看来,人心紊乱,难成大业。当然,拉拢过来对付金山洞群妖还是可行的。 当着他的面,大长老拆开给掌门的信封,仔仔细细看着信上的内容。 赵蟾感受到大长老的情绪随着时间流逝,愈发兴致勃勃。 看完之后,把信交给二长老。 足足过了一刻钟。 反复看了数遍的二长老,未曾传音,而是直白道:“无论是对阳县斩妖司,或是对于我们,皆是好事,没有拒绝的理由。况且……” 大长老打断他的后半句话,问赵蟾:“事关重大,牵涉我清远宗弟子的性命,严千户是真心实意的吗?” “前辈,我在这儿,就代表了千户真心实意想跟清远宗联盟。” “说的倒也是,小小年纪便是上品采气,若我是严义,非得谨慎再谨慎,万万不能让你被伤到,坏了修练的根基。”大长老浑浊的眼睛迅速明亮着,仿佛一瞬间年轻了十岁,“你单人匹马,狂奔四百余里,我们清远宗感受的到了严千户的真心实意。” 说的都是废话,赵蟾不想听这些,“前辈,晚辈是明天回去复命,还是等掌门闭关而出后,再返回复命?!” 这就是干脆的问大长老的态度了。 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少年郎绝不会小觑这老妪的“力量”,掌门即便是清远宗修为最高者,面对这位垂垂老矣似乎一只脚踏进棺材的大长老,亦得恭恭敬敬伺候着。倘若掌门一意孤行,主动坏了清远宗积年累月攒下的尊卑观念,你是所谓的清远宗中兴之主又如何?大不了听调不听宣、阳奉阴违,你要仗着修为打杀我们的话,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投靠斩妖司当斩妖人岂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大清山的景致如何?” “当然是风景如画。” “小郎君既然喜欢,那便留在山里多住几天。倒是莫要嫌弃粗茶淡饭,招待不周。” “晚辈来到大清山,已是大开眼界,增涨了不知多少见识,哪敢嫌弃?” “哈哈……小郎君果是一副抹了蜂蜜的小嘴。” 老妪对赵蟾的称呼从赵校尉到小郎君,态度已然是摆明了,无需多问。 只是,赵蟾犹不放心,大长老一大把年纪,做他祖奶奶都够了,这种人精中的人精,还是问一问比较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别被人家卖了,仍给她数钱。 “前辈,非是晚辈不信任您,而是晚辈此行是为了阳县斩妖司,您还是给晚辈一个准信比较好。省得晚辈吃不好睡不好,整日忧心忡忡,连欣赏大清山的无穷美色都没了兴致。” 大长老瞥了二长老一眼,二长老心领神会,霎那间哈哈大笑:“小郎君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好好好,我替大长老向你许诺……” “晚辈希望大长老亲口与我说。” “嗯?”大长老逐渐睁大眼睛,瞪着这油盐不进的少年郎。 二长老笑呵呵道:“赵校尉,我说的话,跟大长老没什么差别。” “或许是晚辈心性多疑,也许是看到大长老和蔼可亲,联想到了祖母,晚辈想多听听大长老的声音。”赵蟾字斟句酌道。 大长老重新审视赵蟾:“好,我亲口对你说……我作为刑罚堂大长老会亲自与掌门谈一谈清远宗和阳县斩妖司合作一事,此事涉及我清远宗利益,甚至会影响宗门的长远大计,我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跟掌门好好聊一聊。赵校尉,可满意了?” 赵蟾郑重起身,朝她深深一拜:“大长老真乃清远宗的柱石,前辈能坐镇清远宗,是上下弟子的福气。” “呵呵,赵校尉尚未用过早食吧?” “晚辈告辞。” “庭燕,你去送送赵校尉。” 姜庭燕方才吐出一口气,重新呼吸,刚才赵蟾跟大长老之间的对话,貌似云淡风轻,宛如聊家常般,实则针尖对麦芒,最终,大长老看在阳县斩妖司许诺的利益上,退了一步。 出了雷光殿。 姜庭燕低声问道:“你在大长老面前不紧张吗?” “职责所在。”赵蟾答道。 “唉,斩妖人也不好当啊。” 赵蟾笑道:“事要是成了,姜师姐既是山上修士又是斩妖人,可进可退,两全其美。” 姜庭燕深深看了少年郎一眼:“金山洞群妖实力怎么样?对上它们,我有没有活下来的希望?” 赵蟾稍显沉默,说了一点点实话:“金山洞群妖在围攻县城时,死伤惨重,姜师姐与我们一块对付知命境以下的妖魔,活下来的希望很大,回报亦是难以想象。” 姜庭燕笑了笑,微不可查的又问:“你究竟说了多少真话、多少假话?” “关乎利益,全部是真话。” “我信你。” 两人一拍即合。 天光大亮。 站在山顶俯瞰,映入眼帘的景色,蔚为大观。 …… “你觉得那小子说了多少真话?”大长老呢喃道。 二长老道:“他在我们面前不敢说假话。” “呵呵,这小子虽看着老实,却城府极深,一肚子从山野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狠心肝。” “非凡,你认为呢?” 赵非凡毕恭毕敬道:“弟子认为……不需要管他真话假话,只要阳县斩妖司确实如他所说,那便都是真话,无一句假话。” 大长老听此言,笑的前俯后仰。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屁话!屁话!仙人,才是最狼子野心、最利欲熏心之辈,仙人所在的名山,应是臭气熏天!应是臭气熏天!!” 第194章、人心在我,事便成 - 荡魔 - 八千妖孽 清远宗大长老对赵蟾说,她会找掌门谈谈,这是定心丸,让鬼机灵的小子不要疑神疑鬼。 而拿在她手里的这封信,亦是严义喂给清远宗的定心丸,令清远宗相信阳县斩妖司怀揣诚意。 赵蟾吃罢早食,和姜庭燕站在半山腰那块峭壁之上,迎着清冷的山风,思考着这两颗定心丸。 原本严千户打算拉拢清远宗之时,存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如今,果实累累,似乎探手便能采撷。 两人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 清远宗的弟子仿佛察觉到事情即将有所转折,远远望着一男一女,并不上前来打扰他们。 姜庭燕的身段绝对称得上高挑,站在这十四岁的少年身侧,不看脸蛋只瞧背影,可谓神仙眷侣般的人物。 “景色如画,如果我是清远宗弟子,定然舍不得下山卷入和妖魔的厮杀之中。” “风景再好,也有看厌的那一天。” “清远宗内的出众弟子,今后还需姜师姐举荐。” “好说,身为大师姐,我对师弟、师妹们了如指掌。” “不早了,我该去修练了。”赵蟾笑了笑。 姜庭燕瞥了他一眼:“身在清远宗,道心可以静得下?” “有姜师姐在,如何静不下心?!” “说的倒也是。” 赵蟾突然小声道:“姜师姐在清远宗鹤立鸡群,心志更是有别于他人,之后,如有他念,可干脆一点,找严千户诚恳相谈。” “我能当百户吗?”她问。 “须得佐以功劳,而攻打金山洞群妖恰好是一件大功劳。” “这些话,你不说我心里也清楚。”姜庭燕傲气道。 “告辞。”赵蟾走向为他安排的房间。 她注视着少年郎的背影:“放心大胆的修练,我给你盯着。” “多谢。” 回到房间,赵蟾似乎真的是在修练,盘坐在床榻,运转《剑气指玄篇》,继续打通穴窍。 他越发见识这世间的险恶,越发渴望修为能更进一步。 斩妖司这座靠山尽管好用,自身真刀真枪的本事才是立足之本。 赵非凡从山顶的雷光殿下来,无一丝隐瞒的将听到的大长老与二长老之间的对话告诉她。 “大师姐,掌门会同意吗?” 姜庭燕呢喃自语:“你可知掌门困在上品知命,缺的是什么吗?” “应是功法。”赵非凡答道。 她摇摇头:“清远宗虽是小门小户,和其他山上宗门比起来宛如尘埃,修行的功法却上限极高,不止能修练到开府境,还有望窥探凝神境。” “不是功法,那便是丹药!” “以丹药的药力突破境界,终究是下乘,长远不了。况且,那般丹药,饶是澜苍府斩妖司也是极少,他们哪会送予我们?” “那……那是什么?” 姜庭燕仰天一叹:“功法、丹药虽都属于修行资源,却都不是最紧要的,功法差、丹药少,以掌门那般的天赋是可以弥补的,唯独前人总结的经验,反倒令我们无计可施。斩妖司里,镇抚使、大镇抚使皆是中五境的存在,他们会把自身突破中五境的经验书写成册,供给知命境斩妖人翻阅。” 顿了顿。 “当然,斩妖司内功法不计其数,总有一册功法适合你,而我们清远宗……不过寥寥两册功法罢了,挑都没法挑,只能硬着头皮修练。斩妖司另有灵石、可服用的奇花异草、疗伤或者补充真气乃至延续寿命的丹药等等更是不缺,至于修士用来买卖的山鬼花钱、山神钱,只要立下大功,亦会时时赏赐。” 姜庭燕憧憬的笑了下,遥望山顶的风舟殿,“清远宗布置的灵阵太低级了,吸纳来的灵气不光充满了阴气、煞气等物,还不易炼化成真气,灵阵中的十成灵气,有两成适合炼化真气,便已是难得。据我所知,澜苍府斩妖司的库藏,存放着一堆一堆的灵石,他们用来修练的灵阵品级很高,倘若在那儿安心修练,我认为我能成为知命境修士。” 赵非凡这才知晓她的野心,居然想借助阳县斩妖司当做跳板,好鲤鱼跃龙门进入澜苍府斩妖司。 县司和府司之间差别极大。 县司没有供给斩妖人修练的灵阵,府司则有,甚至灵阵的品级比许多山上宗门的阵法高了数个层次。 不提灵阵,光是用来赏赐斩妖人修练的灵石,都能让人分外觊觎。 那可是精纯的灵气凝结成的晶石啊! “大师姐,师弟说句扰你兴致的话,要想进入澜苍府斩妖司,须得拼命,功成的话,一切好说,前途无量,万一失败,可就追悔莫及了。” 失败就是战死。 斩妖人想要功劳,唯有舍生忘死斩杀妖魔一条路。 当然,凡事皆有例外,假如父母是镇抚使或大镇抚使,躺着享受修行资源。 姜庭燕呵呵笑道:“大清山的景色我已经看腻了,如今想看看不一样的景色。” 说罢,她对赵非凡道:“你的资质在清远宗里是好的,在外面,却是平常。若不想混吃等死,你也只剩拼命一条路,不成功便成仁。而做客大清山的赵蟾,就是我们的敲门砖。” “大师姐何时想明白了这些?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 “我陪赵蟾登山之时,他稍稍提及了此行的目的,我的一颗道心便不安分了。非凡,机会难得,你应该如你的名字似的,‘非凡’。” 他沉吟道:“赵校尉与我谈过……” 旋即,他提起赵蟾对他说过的那番话。 “怪不得你主动找来了二长老,原来你也有野心。” “我小小的野心劝不动他,二长老的境界多年停滞,我猜得到他的心思。”赵非凡小声道。 姜庭燕失笑:“严千户难不成提前知晓了大清山上上下下皆有进取之心?” “我们毕竟是小门小户,饶是那所谓的封山,亦是跟笑话一般,随便来几位知命境修士就能打破山门。”赵非凡决定对这位大师姐坦诚以待,“二长老曾说过一句话,要不是掌门有振作清远宗之心,他早已投奔斩妖司混个千户当当了,比在门派里做镇魔堂长老有权力的多。” “点到为止,你我姐弟不可再说下去了,你私底下找几位弟子……”姜庭燕轻声告知赵非凡八个人名,他们是清远宗一众弟子中战力可圈可点的修士,“我们到了斩妖司,需要报团取暖。” “我知道了。” 赵非凡毫不拖泥带水,转身按照姜庭燕的吩咐去做。 事情到了这一步。 清远宗掌门的决定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赵蟾来此的目的,十拿十稳。 第195章、事成矣,立下大功 - 荡魔 - 八千妖孽 风舟殿。 掌门盘坐着,中年文士模样,丹凤眼,皮肤极白,红唇,男身女相。 大长老跟二长老有条有理谈论着赵蟾来到清远宗后的所作所为。 皆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掌门跟前的地面放着严义写给他的信。 信上的内容他仔细看了两遍,条件优厚,态度诚恳,又有若隐若无的威胁,似乎他不答应这桩事情,阳县斩妖司三位知命境修士联袂拜访清远宗。 和斩妖司的知命境修士相比,清远宗的知命境名不副实,打坐清修出来的境界如何打的赢斩妖司那群杀胚? 就半山腰那个校尉赵蟾,姜庭燕大概率不是他的对手。 “斩妖司……” 他抬了抬眼皮,看着平静的两位长老,“你们知道我的想法,发生那事后,一直避免着和斩妖司产生牵扯。” “掌门……” “我说完之后,大长老再说。” “遵命。” 他继续道:“赵蟾住在山腰的宅子,以你们对他的描述,想必已和弟子们打成一片,他到此的目的该是已经散播了出去,如此诱人的条件,弟子们必然心动。呵呵,莫说众弟子,连我也心动了。 眼下,人心在阳县斩妖司、在赵蟾,我要是不同意、不答应,怕是被弟子们认为阻碍他们修道。” “掌门千万别作此想,清远宗诸位弟子,皆以掌门马首是瞻!”二长老慌忙道。 他挥挥手:“我这掌门提供不了那般多的修行资源,山下村里的老人经常说,财帛动人心。何况是斩妖司此等屹立于人间大地上的庞然大物,他们开出如此优越的条件,清远宗这种小门小户根本抵抗不了。” 大长老试探着问道:“掌门……同意了?” “大长老,你可知我点点头之后,弟子们会死多少人?” 老妪冷不丁的讥笑道:“掌门何须自责?我现在就去询问众弟子的意见,让他们自己来选!为了富贵而战死,亦是他们的自己挑选的路,和我们无关。” 他摇头叹道:“不必了,此事我答应了,既然阳县斩妖司愿意开出这等令人眼热的条件,哪有理由拒绝?” “掌门……你是想让诸位弟子私底下骂你?”大长老辈分高,懒得说些遮遮掩掩的话,直白的询问。 她的意思很简单,若和阳县斩妖司联合对付群妖,肯定会有人战死,彼时,绝对有弟子跳出来痛骂把他们当做炮灰的掌门。各种难听的谣言亦会应运而生。 掌门无奈的笑了笑,这老妪,话全让她一人说完了:“时势如此,我不曾及时阻拦赵蟾上山,已然无法挽回。” 他要是不答应,门派内的弟子或许会离心离德,私底下跑去斩妖司,那般的话,后果会更严重。 委实是进退两难。 大长老道:“我看庭燕和非凡已经站在赵蟾小子的身边了。” “是赵非凡主动劝我应承此事。”镇魔堂的二长老开口道。 掌门起身,走到风舟殿的一侧,那里放了张书桌,研磨,他要给严义回信一封,约定个日子两人见面详谈…… 握笔的手刚抬起来,他将此想法抛出脑海,时间紧迫,何必再浪费在这点小事上?他亲自走一趟阳县斩妖司为好,顺便带上赵蟾,免得这小子又跑四百余里路。 放下毛笔。 他转身看着二长老:“有劳二长老带赵校尉来此见我。” “是。” 大长老亦是告退。 殿内只剩下他一人,幽幽叹了口气。 这山上宗门,人心更是难测。 修行、修行,修的是逆天而行,没有资源,何谈逆天而行? 阳县斩妖司许诺了这么多的好处,让小门小户的清远宗如何拒绝的了?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这些好处,是要拿命拼的! 可怜两位长老认为死的不是他们,竟胁迫他答应此事。 自从两人联袂推开风舟殿的大门,他又看到已经被拆了的信,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办法,人心便是如此,上一刻还在称赞他是清远宗的中兴之主,下一刻立即换了副面庞,要为了他人许诺的恩惠赌上众弟子的性命。 当然是有好处,前提是不要死太多人,活着的,将会得到斩妖司丰厚的回报。 至于相不相信严义的承诺,根本不需要考虑,他是斩妖司的千户,必须信守诺言。 毕竟,因果反噬,可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两刻钟后。 赵蟾的身影出现在风舟殿外。 掌门原本背对着少年郎说话,稍稍思虑,暗道,何必和一孩子置气? 随转过身子,打量着这位校尉,轻笑道:“小小年纪已是上品采气,此等天赋,教人艳羡。” 赵蟾站在殿外,恭恭敬敬拱手一拜:“阳县斩妖司斩妖人,校尉赵蟾,拜见掌门。” “进来吧,这里没有外人,你我好好聊聊。” “晚辈遵命。” 步入大殿,只点燃了一根婴儿手臂粗的灯烛。 注视着少年郎俊郎的样貌,掌门笑道:“你趁着我闭关,做了好大事!” 赵蟾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何意思,拜道:“晚辈不解。” “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已经同意此事了,明日清晨,我带你去阳县斩妖司,省了你又奔四百余里。” 清楚无误的听到这句话,赵蟾一颗心终是放进了肚子里。 “此事对斩妖司和清远宗,有利无弊!” “你也不拿人命当回事?”掌门反问。 赵蟾抬头看着男身女相的他:“前辈,不只是修士的命是命,妖魔残害的芸芸众生,他们的命同样是命。一头采气境妖魔,屠戮一个村子不在话下,少则几十口人命,多则上百口,这些血淋淋的血债,总该有人记得、有人去报仇雪恨。” 掌门如今才知赵蟾的厉害,冷笑道:“我辈山上修士并非凡夫俗子。” “若附近的凡夫俗子被妖魔屠戮干净了,难道大清山能独善其身?!”赵蟾问道。 “有我在!便能独善其身!!” “不见得吧,护大王寺、雀鼠谷的知命境妖魔一同攻打,清远宗哪里抵挡的下!” 掌门似被赵蟾说的哑口无言,拂袖道:“好一个阳县斩妖司的校尉,居然这般伶牙俐齿!” “晚辈绝非胆大包天的顶撞前辈,而是在述说一件将来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晚辈只有把这事如实说出来,方能算是对得起前辈!” “哦?怎么又对得起我了?” “因为前辈把清远宗治理的井井有条,山上弟子经常下山帮百姓铲除妖患,且从百姓收来的货物,亦会多给一笔钱。如此善心,晚辈真心实意感到佩服。” 掌门蓦地笑了,“你小子,简直八面玲珑,出身大族?该是有名师教导你。” “晚辈出身山野泥尘间,原是一个采漆工。” 他点点头:“怪不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能将事情看的入木三分,与你吃的这份苦,大有关联。” 转瞬,掌门低声问道:“你小子怎么看待我家大长老?” 赵蟾顿时闭口不谈。 第196章、金字招牌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岂会掺和清远宗的自家事? 少年郎打哈哈道:“大长老德高望重,实乃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听到这小子此言,男身女相的掌门薄怒道:“少与我顾左右而言他。” “前辈若无其他事,晚辈告辞了。” “你小子离七百二十座穴窍尚有多远的距离?” 没想到他居然能看到这一点,赵蟾如实说道:“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慢慢来。” “前辈可以洞悉我的穴窍?” “哼,别人的上品采气境,哪能有你现今这般浑厚扎实的真气?” 赵蟾旋即安心,还以为清远宗掌门的修为比之千户还要高。 “对了,险些忘了说另一件事。” 刚走到大殿门口的赵蟾赶紧转身。 “姜庭燕这孩子有点天赋,她若是加入斩妖司,劳你多照顾她。”他轻声道 赵蟾拱手拜道:“姜师姐筑基境修为,而我只是上品采气,应是姜师姐照顾晚辈。” “哼,在我跟前不必惺惺作态,以七百二十座穴窍的完美状态突破筑基境,你这下品筑基,说不定可敌寻常的上品筑基,让你照顾姜庭燕绝非没有好处,你骑马赶了四百余里路抵达大清山,山高水远,修士能承受,马匹却不行,这件小玩意送予你了。” 掌门的手掌中出现了一件小巧的两寸小剑,“你是剑修,用此剑赶路正适合,它的品级乃中品法器,除了赶路一项作用,别无他用。” 丢给赵蟾,少年郎接着,想了想,递还给他:“无功不受禄,晚辈并未做出任何有益清远宗之事,断然不能接受此剑。何况,姜师姐人中龙凤,不须晚辈,亦能做出一番大事业!” “哈哈……你太谨慎了,我没有任何恶意。” “晚辈心里明白,这是前辈抬爱。但……晚辈万万不能接受,太贵重了。” 见赵蟾如此,掌门嘴角勾了勾,收回两寸小剑,“你背着的剑器应是上品法器吧?” “它叫做菟符剑,确系上品法器。” “菟符?谁取的名字?这般精妙?天下大小藩国用来发兵的兵符叫法不一,其中,唯铜虎符、铜鱼符、银菟符三种形制最为普遍,此剑名菟符,想来为其取名之人,想以此剑扫尽天下不平事。” 赵蟾深深一拜:“之前,晚辈并不知菟符含义,此时听闻前辈教导,胜读十年书。” “难怪大长老高看你一眼,这拍马屁的功夫便不像是正儿八经的斩妖人。”他笑道。 “晚辈不曾拍马屁,据实而说。” “行了,既然你不要这柄飞行法器,下去好好休息,明日清晨我带你回阳县,你那匹马留在大清山吧,放心,少不了它一块膘。” “是。” 赵蟾低着头,再也不发一言,退出这座风舟殿。 有源水水神金准在前,少年郎哪敢轻易接受外人赠送的宝物? 少年郎猜测的不错,清远宗掌门就是为他挖了个坑,不曾料到,才十四岁的少年郎,竟然控制住了内心的欲望,不收这柄两寸小剑。 所以,清远宗掌门认为是剑鞘的那柄剑是上品法器,这小子瞧不上中品法器。 “哼。” 他注视着赵蟾的背影缓缓消失于台阶。 “被阴差阳错躲过去了,你要是收了这两寸小剑该有多好?因果之下,我有的是手段制你。” 赵蟾下了山顶。 姜庭燕和赵非凡等候在房前。 少年郎故意露出轻松的笑容,两人看到后,徐徐吐出一口气。 事成矣! 有了斩妖司这块翘板,今后取得多少成就,全看个人了。 而非像是在清远宗时,指望着长老们赏赐自己修练资源。 “赵校尉,到了斩妖司,还望多多指教。”赵非凡前后转折巨大,半点看不出他是在山下阻拦赵蟾的那人。 赵蟾亲切的握住他的手:“成了斩妖人,我们即是共生死的同僚又是无话不谈的朋友,赵兄弟何须言外。” 赵非凡呵呵傻笑。 别说,这阳县斩妖司的赵校尉说话就是好听,难怪如此大的事情,人家可以撮合成功。 姜庭燕问道:“赵校尉,掌门说了些什么?” “哦,明日清晨掌门与我同回阳县,当面和千户敲定此事。” “如此一来,最好。” “我已经迫不及待和姜师姐并肩斩妖除魔了。”赵蟾笑道。 姜庭燕微微笑了笑,她心底明白这都是些托词,不会跟赵非凡那般带着憧憬,觉得成了斩妖人立即会有数不清的修行资源。 功法、丹药等等,都需拿命去拼,一旦战死,万事皆休!并且斩妖司不会和清远宗似的,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依照作为山上修士的性子为人处世,少不了受到责罚。 但她已做好了准备! 修行本逆天而行,不可能一帆风顺。 “既然如此,我们不打扰赵校尉休息了。” “二位慢走。” 赵蟾看着他们的背影,回到房间打坐修练。 潘喜在游居镇私塾教书之时,领着学生们背诵“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赵蟾在镇子做的一系列事,皆是按照这句话行事,不管是和阿萍、谢婉接触,与白玉卿、白幼君姐妹周旋,或是带着吴婷姐外出斩妖除魔,都竭尽全力做的面面俱到。 后来去了阳县,短时间经过惨烈的厮杀,心志成长,修练《止水心经》后,更是可以维持心如止水的境界,但……面对清远宗的一众修士,赵蟾却察觉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 山上修士不会与你客气,跟你讲明白事情再拉开架势要么大打一场要么适可为止,更不会像是妖魔那般,简单干脆明了的厮杀。 而是围绕着“利益”二字,对他们有利,必因“利”而动,若无“利”,摆着一张臭脸,请你上山吃顿便饭也不可能。 赵蟾哂笑,清远宗的这些山上修士,比之市侩精明的商人还要见利忘义、唯利是图。 他太过以己度人了,觉得人族与妖族之间本就是泾渭分明,所有人都恨不得除尽天下妖魔! 回想着游居镇的那些山上修士,他们根本是一丘之貉。潘喜不过是散播出去了谣言,就引得山上修士风云而至,不惜屠戮一整个镇子的百姓,只为得到百宝真人潘喜坐化后遗留下的宝贝。 与妖魔何异? “或许,我见过的山上修士太少,其实他们中还是有淡泊寡欲、为民除害之辈?!”少年郎呢喃自问。 “罢了,管他呢,耽误我的事,大不了以斩妖司巡抚台斩妖人的身份将其问斩!” 越在斩妖司待的久,赵蟾越明白斩妖司这块金字招牌的含金量! 第197章、四神君符箓齐现,枯竹和尚 - 荡魔 - 八千妖孽 翌日,天色蒙蒙亮。 赵蟾已在半山腰等候清远宗掌门。 “昨夜没睡?” 掌门自山顶一跃而下,犹如鸿毛轻飘飘落在赵蟾身侧。 赵蟾道:“回前辈的话,修练了一晚。” “你的真气又雄浑了一些。”他略略诧异。 少年郎答道:“或许是因我努力。” “呵呵,其他人再如何努力,可受制于天赋,可不会如你一般。” 说着话,背着一柄剑的掌门拔剑出鞘,运转真气,三尺长剑变作半丈长的巨剑,他率先站在剑身,“舍不舍得那匹枣红马?” “回到斩妖司后,别说一匹马了,千户得请我喝酒!” “哈哈……原以为你小子只懂得拍马屁,居然也擅长开玩笑。” “劳逸结合嘛。” 少年郎站上巨剑。 巨剑抬着两人迅速升高了三、四丈,继而朝着阳县斩妖司的方向疾驰而去。 狂风呼啸。 有一件能够代步的飞行法器,确实比骑马赶路要来的轻松写意。 就是风大了点,吹的眼睛睁不开,耳边尽是风声。 “把真气附着体表。” 赵蟾在心间听到掌门的声音,照做之后,剑气果然将迎面刮着的狂风给抵挡下了。 如此,少年郎才看清周边的景致。 距离地面的高度,估摸着有十一、二丈,田野、房屋、树木、百姓豢养的家畜皆像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似乎伸伸手就能碾碎。 头上是一朵朵白云,御剑飞行这个程度却是不可以把白云摘下。 “这件飞行法器,不过是中品,只能做到如此程度,你们斩妖司应是不缺飞行法器,你既然立下了功劳,向严义申请一件,省得再骑马赶路。” 顿了顿。 清远宗掌门笑道:“说回来,你只是上品采气境,体内真气到不了自如操控飞行法器的地步,等你突破筑基境了,再和严义索要。” 赵蟾听见这句话,方才肯定昨日他送予自己那件两寸小剑时,确确实实另有目的,不只是单纯的让自己照顾姜庭燕…… 幸亏有金准一事在前,他吃了教训,没有冲动的收下。 “唉,假若你是我清远宗的弟子该多好啊,我定会将你当做继承人培养。” 赵蟾心里憋着气,笑道:“不如在斩妖司。” “哈哈……说的也是,只有在斩妖司,以你上品采气的境界,方能背着一柄上品法器。”他内心微动,暗道,难不成昨天送他两寸小剑那件事,被这小子猜到了? 接下来,两人无言。 一个时辰后,仍在章县境内,天边忽然涌来了黑云。 清远宗掌门盯着那团黑云面色陡然一变:“护大王寺的枯竹和尚?它……它不是一直在寺里打坐念佛吗?怎么跑出来了?!” 枯竹和尚? 赵蟾面色尽管堪堪保持住了平静,心底却大动。 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此前他还在想,离开时,千万别被护大王寺的妖魔察觉了,现今倒好了,人家找上门了。 枯竹和尚走在原野上,目光死死盯着少年的身影。 即便巨剑飞行速度不慢,可枯竹和尚迈着四条腿,离他们愈来愈近。 赵蟾扭头遥望着妖魔。 这妖魔得有一丈多高,须发乱糟糟,仿佛有竹节的竹子,脑袋戴了一个紧箍,脖子挂了头颅串成的挂珠,相貌凶恶,虎口朝天鼻,一双眼睛有如铜铃,四条手臂四条腿,那四条手臂分别紧握着戒刀、禅杖、金刚杵、法螺。 “枯竹和尚跟枯枝和尚谁厉害?” “当然是枯竹和尚了!护大王寺里的住持,从高到低,礼妖和尚、礼魔和尚、枯竹和尚、枯柳和尚,最后才是枯枝和尚!” “哦,枯枝和尚前段时间曾率领护大王寺中的群魔攻打过阳县。” 赵蟾观察着清远宗掌门变幻的神色,继续说道:“枯枝和尚被斩妖人所杀,死在了城墙之下,护大王寺一众妖魔,一个也没活着回去。” “枯枝和尚、枯枝和尚……被谁所杀?严千户?还是宁长真、徐师顺?” “前辈,暂且放慢飞行速度。” “嗯?你要做什么?” “既然枯竹和尚知道了我的行踪,怎能不给它一个教训?!” “哈、哈哈。”他皮笑肉不笑,“小小的上品采气境斩妖人,要给知命境妖魔教训?真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清远宗掌门调转方向,驾驭巨剑飞向章县:“眼下,只能求助于章县斩妖司了。” 赵蟾叹道:“章县斩妖司见到你我在一块,必会询问我到清远宗的事情。” “顾不过来!我们得先活命!” “前辈……”赵蟾其实已经生气了,“您乃是上品知命境的修为,打不过枯竹和尚吗?” “……” 清远宗掌门沉吟道:“妖魔皮糙肉厚,又有神通,万一我不是它的敌手,岂不是连累你!我尚且可以撤走,你要是不慎死在此地,严千户非得拿我问罪不可!” 这就是清远宗弟子们口中的中兴之主? 从这一句话,赵蟾霎那间开始怀疑拉拢清远宗靠不靠谱。 这件飞行法器还不如枯竹和尚四条腿,赵蟾转身面对着它,已然可以清晰看到妖魔的愤怒神情。 “前辈,求助章县斩妖司怕是来不及了,妖魔近在咫尺。” “啊?”他回头,顿时喝道,“枯竹和尚,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追着我不放?” 枯竹和尚指着赵蟾:“他杀了枯枝和尚,与护大王寺不死不休!” “笑话!我一直在大清山闭关,何曾杀了……你说谁?” 清远宗掌门惊愕的看着赵蟾。 少年郎朝枯竹和尚掷去了四张符箓。 符箓并不受狂风影响,笔直的飞向妖魔。 清远宗掌门瞧着捻诀施法的赵蟾,呢喃问道:“等闲符箓对知命境妖魔无用,何况它是护大王寺的枯竹和尚!!道行在知命妖魔当中,亦是属于强手!” “我知道,所以那是【请监兵神君符】、【请孟章神君符】、【请陵光神君符】、【请执明神君符】!” “斩妖司的四神君符箓?赵校尉,你、你哪有真气一口气施展四张神君符?你会耗尽真气惨死的!!”清远宗掌门叫道。 赵蟾不理。 先是执明神君的虚影现世,拦截枯竹和尚。 紧接着。 监兵神君、孟章神君、陵光神君的虚影依次出现。 四神君共同围杀妖魔! 这位号称清远宗的中兴之主,看着衣袍猎猎作响的少年郎,又瞧瞧和四尊神君虚影缠斗的枯竹和尚,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谁追杀谁。 第198章、妖魔不灭,无以家为 - 荡魔 - 八千妖孽 四神君符箓一块使用竟出现了赵蟾意料之外的变化。 只见四神君虚影依照东、南、西、北四方位,将枯竹和尚围在正中,招式眼花缭乱,招招朝妖魔要害上攻杀。 这枯竹和尚亦非等闲之辈,四条手臂上的戒刀、禅杖、金刚杵、法螺舞的密不透风,抵御四神君攻杀,抓到机会甚至会发起反攻。 赵蟾显然快要力竭了,四神君符箓一起用,威力固然强大,但消耗的真气差点令他昏死过去,幸好这段时日不管是赶路或是闲暇之际,都在不浪费一丝时间的修练,否则,后果难料。 强撑着平淡的神色,乜了清远宗掌门一眼,笑问:“有四神君帮忙钳制枯竹和尚,前辈还想干看着不去阳县吗?” 掌门吃惊的注视赵蟾,赶忙重新调整方向,毫不吝啬的往巨剑之中灌入大量真气,朝阳县驾驭巨剑飞行而走。 如今这般情况,没必要求助章县斩妖司了。 直到望不见与四神君虚影缠斗的枯竹和尚,清远宗掌门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是上品知命,距离开府境不能说一步之遥,总归是有两步之遥,如此关键时刻,当然不愿为了一点小事,不顾大局的跟知命境妖魔拼命厮杀,万一伤到道基再也突破不了开府境,那该如何是好? 彼时,一切悔之晚矣! 只是,他半点未曾料到,这斩妖司的赵校尉,居然以上品采气的修为施展四神君符箓,阻拦下了枯竹和尚。 四神君符箓的威名,他听的耳朵也快起了茧子,往日都是筑基境的百户或者千户方能有资格施展神君符,施展之时,不过是一张、两张,哪像赵蟾似的,甫一出手就是足足四张,完整无缺的四神君! 真气太充裕了,亦是太富足了! 难怪赵蟾赶路四百余里抵达大清山,此子不仅风轻云淡,且胸有成竹,原来是有大手段傍身! “如赵校尉这等天之骄子,我仅此一见。”清远宗掌门万分感慨。 赵蟾仿佛没有听见,他回头远远眺望着,似乎担心枯竹和尚挣脱四神君虚影的钳制。 “放心,据我所知,枯竹和尚的实力不算夸张,换作是枯柳和尚的话,你我可得小心再小心了。” “礼妖、礼魔和尚呢?”赵蟾问道。 清远宗掌门沉吟道:“护大王寺之所以迟迟不曾被章县斩妖司连根拔起,就是因为这两头妖魔体魄坚固、战力极高。” 赵蟾拿出了一瓶复灵丹,如吃糖豆,倾倒进嘴里,再运转残余的剑气消化药力,好加快恢复实力。 枯竹和尚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并且准确无误的找到赶路的两人?! 掌门像是想到了这一点,眉头一下子拧紧了。 “赵校尉……” 两人许久没有开口,快要离开章县境内时,他才慢慢说道:“此事蹊跷。” “前辈,清远宗谁最有可能跟护大王寺有牵扯?”赵蟾直白的问道。 斩妖人一旦勾结妖魔,便是大罪。 可山上宗门的修士不管这些,他们又非斩妖人,有部分山上修士甚至和荼毒百姓的妖魔是至交好友,经常参加妖魔举办的聚会。 “山上修士又没斩妖司那般多的规矩,我也不知。” 清远宗掌门眼下对赵蟾高看一眼,说话的语气亦是将他当做可商量事情的道友,而非晚辈。 光是那手四神君符箓齐出,他就得收敛起对少年郎的高傲。 枯竹和尚能抵挡的了四尊神君虚影,不代表着他行。 此符原就是斩妖司给予下四境斩妖人的大杀器。 赵蟾听闻此言,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到了泽县境内,便能稍稍松口气了。 果然一路无事。 驾驭巨剑飞行一天的清远宗掌门在傍晚时分,于泽县路旁降下,散去真气,巨剑恢复正常大小被他收进剑鞘,不远处是家开在道左的酒家。 两人招呼酒家掌柜上些吃食和酒水。 掌柜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已是显得苍老。 切了盘熟牛肉,又上了锅羊肉,最后端来一盆炖鸡和腌菜。 酒水搬来了一坛。 两人慢悠悠吃饭饮酒,并无言语。 饭菜酒水的味道并不好,乃至有些异味。 酒家内另有一桌赶路的客人,风尘仆仆。 “那阳县斩妖司的赵校尉是何来头?” “我听说是孔燕行的远房亲戚,打小被培养着斩妖除魔,正值群妖进攻阳县,这才大显身手,一战惊世。” “孔燕行?可是报案房的孔百户?” “就是他。” “好嘛,前年我家在阳县的亲戚还去找他报过案,一只硕鼠成精,偷吃了五户人家的存粮。赵校尉斩杀妖魔的事迹可是真的?” “绝对是真的,你还怀疑此事?” “不是怀疑,总觉得不真实,斩杀七头筑基境妖魔,外加护大王寺的住持,委实不可思议。” 清远宗掌门小口啜饮着酒水,瞥了赵蟾一眼,这小子的名声都不止于阳县,都传到了泽县,假以时日,章县同样会广为人知。 “阳县百姓知道此事后,想要嫁女给赵校尉,你可知赵校尉如何答复的?” “哈哈……你不必和我炫耀,这事我知道,赵校尉说,‘妖魔不灭、无以家为’。” “让我等百姓听来,颇壮胆气啊!妖魔不灭、无以家为,好一个赵校尉,敬其一大白!” 两人举杯,恰巧朝着赵蟾坐着的位置敬酒,随后一饮而尽。 清远宗掌门低声问道:“你真杀了七头筑基妖魔?” 赵蟾摇摇头:“我若是凭借一己之力斩杀七头筑基妖魔,严千户何必要我寻上大清山?” “哈,不错,倘若如此,你们阳县斩妖司应该在着手铲除金山洞群妖了。” 清远宗掌门向那两人喊道:“赵校尉既然那般厉害,为何不见妖魔绝迹?” 两人顿时怒视着他。 “哼,鸡蛋里挑骨头,天下妖魔不知凡几,赵校尉年纪轻轻迟早会荡尽妖氛,不须你阴阳怪气。” “我瞧你是羡慕赵校尉的名望!” “年纪不小了,却是个心胸狭隘之辈。” “别理他,这种人,越理他越来劲。” 清远宗掌门抻着脑袋,小声对赵蟾道:“你瞧,他们已经开始自发维护你的名声了。赵校尉,将来你在毓山郡民间的名望,兴许不输那些享受万民香火的神祇,万一有人为你建庙上香,事情便不妙矣。听我一言,此事需要早做打算,否则,被朝廷明旨敕封的山神、水神、城隍,暗地嫉恨于你,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私自设庙礼香收集香火,供奉的神位却非朝廷敕封的正规神祇,就是淫祀。 即使赵蟾这位正主不知情,也要罪加一等、严惩不贷。 第199章、突变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虚心请教问道:“如何早做打算?” 清远宗掌门笑道:“简单,无外乎两条选择罢了,一者是‘自甘堕落’,传出些坏名声,让百姓们对你稍有失望。我听闻,多数斩妖人选择的是这条路,要不然,百姓自发为你们这些天天斩妖除魔的斩妖人立了生祀,肯定牵扯到香火上的麻烦事。” “另外一条选择呢?”少年郎问道。 “二来嘛,主动做个无用之人,无外乎是大隐于市,但你们斩妖人忙的连轴转,想要大隐于市难上加难,不如‘自甘堕落’传出去些坏名声简单。” “我如果不做任何选择,听之任之?” “那就等着朝廷敕封的神祇找你麻烦。香火对于祂们这些地祇而言,一丝一毫都弥足珍贵。” 赵蟾仔细思虑过后,决定回到阳县后问问严千户的意见,清远宗掌门在大清山给他挖过坑,他不敢信任此人。 况且,妖魔围城之后,他已经在阳县百姓间做过一次分润功劳的举措了,效果挺好的。 吃罢了饭食,赵蟾付钱,清远宗掌门带着他走到稍远的地方,召出巨剑,两人踩着宽大的剑身往阳县方向飞去。 “泽县斩妖司我有一个朋友,最近这段时间却没了她的消息,不知你听说过没?” “何人?” “乃是一位千户,名叫唐旖。” 赵蟾惊讶问道:“唐千户竟是你的朋友?” “是啊,泽县斩妖司曾让唐旖来到大清山拉拢我们,他们没你们阳县斩妖司开出的价码优厚,最终我没有答应,但唐旖的为人还是不错的,较为坦诚,留她在大清山住了半个月,期间,我们无话不谈,共同探讨修行,互相获益良多。” “晚辈刚好知晓她的消息。” “哦?唐千户去了哪里?该不会被提拔到澜苍府斩妖司去了吧?” 赵蟾摇摇头,失笑道:“她一个勾结妖魔的叛徒怎能去了府司?” “什么?!” “唐旖已经身死道消。” “谁杀了她?” 赵蟾打了个幌子,“晚辈不知,只是偶尔听到了这则传闻。” “她、她如何会成为叛徒?勾结妖魔?不可能,唐旖乃是泽县千户,权力极大,岂敢做下勾结妖魔的祸事!她曾经可是斩杀了不知多少妖魔的斩妖人呀!”清远宗掌门格外吃惊,惊讶程度仅次于看到赵蟾连续施展四神君符箓。 少年郎哪会告诉他游居镇一事,“晚辈确实不知当中细节,前辈到了阳县斩妖司大可以询问严千户。” “嗯,千户那个层面的事情想来你是不知道的。”掌门点点头,打心底不觉得赵蟾扯谎。 晚上没有休息。 将近凌晨,出了泽县境内,终于回到了阳县。 原野万籁俱寂,如今,天气转寒,已然不能称之为“凉”了,该增添厚衣物准备过冬。 清远宗掌门忽然说道:“我记得唐旖吐露过,她有一位师兄在西唐国钦天监当官,还是正八品的五官保章正,若是被她师兄知晓了,此事恐怕不会善了啊!” 赵蟾无动于衷,一句话不想回他。 唐旖的那位师兄? 潇水真人? 呵,少年郎亲手格杀。 驾驭巨剑两个时辰,离地面十三丈,清远宗掌门突然提升高度,勉强来到二十丈时,他指着一座黑漆漆的大山:“赵校尉,那里便是王世略开创的金山洞。” “前辈也知王世略?” “岂会不知?王世略在四县之内颇有名气。” 四县,分别是魏县、阳县、泽县以及章县。 清晨时分,已接近阳县县城。 可赵蟾和掌门的眉头蓦地紧紧皱了起来。 那里残留妖气。 似乎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群妖攻城。 看到县城城墙轮廓之时,两人同样望见了尚未清理的遍地妖魔尸体。 城墙上戍守着守军。 他们看到赵蟾,瞬间吹起了号角,提醒其余人。 号角的呜呜声传出很远,没过几个呼吸,严义、宁长真、徐师顺三位知命境修士已站在了城头,他们身边还有一位赵蟾打过交道的水神——源水水神金准。 几人都没有说话,沉默注视着站在巨剑上的少年郎和清远宗掌门。 直到他们来到城墙下,严义才缓缓开口:“回来了?” 莫名其妙说了句废话。 赵蟾抱拳道:“属下幸不辱命。” “打开城门,接应他们进来。” 金准抬了抬手:“严千户,当心他们是王世略与那头天狼假扮的!你们差点上了一次当!若非我刚好来阳县与你商议其他事,撞见了群妖攻城,县城可就破了!” 祂的声音被赵蟾听见,奇怪道:“王世略、天狼假扮的何人?” “天狼假扮的是你,王世略假扮的是孔燕行。”金准抢在严义前面答道。 孔燕行前往澜苍府斩妖司,赵蟾则去了大清山,假扮他们确实可行。 金准朝严义拱了拱手:“万幸严千户一眼分辨出了真假,才没让两头该挨千刀的妖魔得逞诡计,紧接着,被拆穿恶行的两头妖魔恼羞成怒,招来群妖,攻打县城……” 徐师顺轻声道:“水神尊上更是来的及时,助我们一臂之力又一次击退群妖,不然,刚经历攻城的阳县是何后果,难以想象。” 严义补充道:“金水神可谓立下大功。” 他是千户,跟金准这尊源水水神相当于平起平坐,可直呼其名。 站在巨剑上的赵蟾听完,暗道,未免太巧合了,群妖刚攻打阳县,金准便到了,准确无误的抢下功劳。 清远宗掌门笑道:“严千户,你写的书信我看到了,所以亲自来此,想与你当面洽谈。” 严义颔首,对无动于衷的守军道:“去将城门打开。” “千户,当心!”金准拦道。 “他确是赵蟾。” “千户如何分辨的?” “看到他腰间的玉佩了吗?” “哦?那是……” “仿造儒家【念君】的玉佩,我亲自给他的,天狼假扮的赵蟾可没有此物。” 金准这才颔首道:“还是千户洞若观火。” 听着金准一番话,赵蟾暗暗冷笑,倒像祂才是阳县斩妖司千户似的。 本来,严义上书朝廷移镇金准为阳县城隍,担心奏折到了府司,那些镇抚使或者大镇抚使不同意,就算答应下了,朝廷亦会拒绝。这下好了,金准立下功劳,如果祂仍然想移镇为阳县城隍,这事十有八九会成。 几位守军快速下了城墙,竭力打开城门。 清远宗掌门苦着眉头驾驭巨剑飞进了城门内,赵蟾跃下巨剑,急匆匆跑上城墙到严义身侧。 “快拜见源水水神。”严义指了指祂。 赵蟾拱手一拜:“阳县斩妖司斩妖人,校尉赵蟾,拜见源水水神尊上。” 金准笑呵呵的打量他:“这才过了几日,《汲水养魂》之术竟被你修练成了这副模样,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不愧是我看好的修士。” 是修士而非斩妖人。 宁长真与徐师顺暗道,此言诛心,金准挑拨离间! 第200章、蹊跷 - 荡魔 - 八千妖孽 看不出赵蟾是个怎样的神情,只见少年郎笑呵呵道:“剿灭魔窟迫在眉睫,身为斩妖人怎能不努力上进?” 慢悠悠上了城头的清远宗掌门打量着三位知命境和一尊水神,思忖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当然听见了祂乃是源水水神金准,虽远在章县,也听说过关于这尊誉江支流水神的传闻,不是什么坏话,而是生前事迹以及敕封为水神后恪尽职守云云。 金准接了赵蟾这句话,正式的向严义说道:“【浪波壶】虽能截取一段水脉,却支撑不了本神到金山洞那般远的地方,攻打金山洞之时,本神怕是支援不了什么。” 严义嘴角含笑,注视着祂:“金水神不必忧虑此事,既然你有心,身为阳县斩妖司的千户必能满足你的希望,【浪波壶】加上我的《搬水》之术,定能令金水神如鱼得水,丝毫不惧劳师远征。” “搬水之术?”金准反复呢喃了几句,继而哈哈大笑,“我与妖魔不共戴天,严千户能成全我斩妖除魔的心愿,大善!” 话尚未说完,严义已经快步走到清远宗掌门面前,亲热的握着他的手:“俞兄,七年前一别后,直到今日你我兄弟方能再次见面。” 俞镜如感慨道:“君在阳县斩妖司,我在大清山,尽管相隔仅仅四百余里,不曾预料,你我兄弟居然有七年的时间未见了,叹那岁月犹如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倏忽而过,教人早生华发啊!” “七年之前俞兄刚刚晋升上品知命境不久,七年之后,俞兄在此境界,已然是稳若磐石,可喜可贺。” “哈哈……千户何必一直夸赞于我而不自夸呢?你这七年亦是进步良多啊!兴许快要接触到开府境了吧?” “唉,开府境岂是如此容易接触的?依旧是看不见摸不着!” “你我兄弟接下来几日,定要好好交流,互相借鉴,同舟共济。” “俞兄说的是!说的是啊!走走走,赵蟾?” “属下在。”赵蟾抱拳。 严义指使道:“你去阳县最好的酒楼让他们将最好的酒菜送到斩妖司,贵客临门,我等斩妖人怎能不一醉方休庆祝庆祝?” “遵命。” 少年郎转身跑下城头。 严义又朝宁长真、徐师顺说道:“宁百户、徐百户你们代我招待金水神。” “属下遵命!” 两人抱拳。 宁长真笑问:“水神尊上,原来是虚惊一场,来者真的是赵校尉与清远宗掌门,我们回茶楼休息吧?阳县有您这尊水神大驾光临,转年必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景。” 金准做了这些年的水神,早已在孤独之中练就了深沉的城府,好似无所谓道:“与民同乐,是我作为水神的职责所在。” “尊上请。” “二位百户请。” 宁长真和徐师顺不动声色交换了眼色。 不管金准把话说的多么好听,金山洞群妖甫一攻城,祂马上赶来击退妖魔,此事也太巧合了。 莫说千户,即便是县司的校尉们都直呼金准包藏祸心。 斩妖人身经百战,见识过不知多少妖魔的诡计,金准这点小心思哪能瞒得了他们? 也就是而今找不到金准与金山洞勾结的证据,否则,严义作为阳县斩妖司千户斩了祂,再向府司汇报,都是应有之义,朝廷知晓了,同样说不出个所以然。 赵蟾到了酒楼,找到掌柜,付下定金,约好时间,便想回斩妖司休息。 这段时日,着急赶路,到了大清山又是斗智斗勇,委实是让少年郎觉得心累。 在酒楼用餐的百姓看见他是县司的赵校尉,纷纷起身向其敬酒。 赵蟾连连推手婉拒,说是县司一大堆事等着他,今后有时间一定痛痛快快跟大家伙满饮一杯。 “对了,赵校尉,听说阳县有许多百姓感念您为我们斩妖除魔,想要给您立座生祀。” 听到此言,赵蟾不禁停下脚步,转念一想,“都是乡亲们抬爱,小子何德何能承受如此之大的好处?” 下一刻,脚步匆匆,往斩妖司而去。 这件事超出了他解决的范畴,须得赶紧告诉严千户。 去到寅宾房报备。 左蒲也在这儿。 他看到少年郎,咧嘴大笑:“清远宗有没有漂亮的仙子向你求欢?” “左大哥别开玩笑了,到那儿,我是谨小慎微,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说错一句话。” “哈哈……我们已经看到清远宗掌门来了,你又为县司立下一大功劳!” 赵蟾低声问道:“源水水神怎么回事?” “哼,雕虫小技!” 吴愈让赵蟾落座,详细说了下此次妖魔攻城的始末。 说是攻城,实际上连试探都算不上。 不光几位洞主、天狼未曾与上次那般大打出手,即便派出攻城的妖魔,顶多是采气境,一头筑基境也无。 只靠斩妖司诸位斩妖人配合着【两仪伏魔阵】都能应对。 没想到,刚刚开战,金准从竖断山而来,口中大骂着妖魔,将攻城的小妖小魔杀了个干干净净,却是半点不曾找王世略和天狼的麻烦,而王世略等强悍妖魔,见到了金准,撂下几句狠话,掉头就走,鸣金收兵。 “你说说看,这不就是柿子挑软的捏嘛,看着像是给咱们帮忙,实际上是抢功劳来了。” “哼,人家毕竟是源水水神,正儿八经受到朝廷敕封,既然为了阳县百姓扫尽攻城的妖魔,千户就得上书府司、上书朝廷汇报,这桩功劳实实在在落到金准的脑袋上。” 赵蟾小声问道:“大家都觉得不妥?” “我们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吴愈冷笑的反问,心里气愤。 左蒲脸色同样不好看:“金准如果勾结金山洞伪造功劳,这件事须得快点解决,省得咱们攻打金山洞之时,祂暗地里使绊子,一旦导致功败垂成,十个金准都不够宰的。” 吴愈唉声叹气:“问题是如何找到金准勾结妖魔的证据!” “哎,赵蟾,你不是去过源水水府嘛,你给我们说说当时的情况。”吴愈道。 赵蟾倒是没觉得当时的金准有何问题,略去源水村那窝狐妖的事,挑着他跟金准之间的往来说了一遍。 第201章、暗度陈仓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严义和俞镜如似是莫逆之交,两人执手来到县司小院,严义为他泡上好茶,分别落座。 俞镜如嗅着茶香,“严兄,你我之间不必说些假惺惺的客套话了,我们有什么说什么如何?” 严义长舒一口气,立即笑道:“实话实说,听到你这句言语,真叫我开心,我本就不擅长应付人际关系,若能打开天窗说亮话,求之不得!” “我问一句,严兄答一句可好?” 严义颔首。 俞镜如谨慎的问道:“你在书信里写的事,可否当真?” 严义即刻道:“是我千般思虑后的决定,当真!是啦,有些话不曾讲清楚,以俞兄的修为境界,倘若愿意来斩妖司,立下功劳后,相当于千户的功劳!你是知晓的,千户比其他斩妖人在功劳上要加一筹。换而言之,俞兄有一份第九等的功劳,结合两份第十等功劳,可兑换成第八等功劳!八等功勋啊!俞兄能够跟府司换取【明心丹】!” 明心丹能够稳固知命境的修为,对于【开悟】有大用,俞镜如眼下是上品知命可是并未【开悟】,如果服下明心丹,说不定没几日便明心见性【开悟】了。 俞镜如顿时一阵心动。 明心丹的丹方清远宗是有的,但是上面的药材确是格外的珍贵,以清远宗的底蕴根本凑不齐。 “严兄此话、此话是真的?” 严义失笑:“俞兄赶了四百余里路,来到阳县斩妖司和我当面洽谈,我严义有何脸面骗你?” “我再想想。” “无妨,攻打金山洞还需一段时间准备,这段时间留给俞兄考虑。” 俞镜如深呼吸一口气,问了第二件事:“阳县斩妖司不会趁机把清远宗弟子收入囊中吧?” “这座小院唯有你我两人,我就不弯弯绕绕了。清远宗是山上宗门,你的那些山上弟子就算想投靠斩妖司,我也不敢放心大胆的用。”严义诚恳道,“斩妖司内规矩森严,山上修士自在惯了,一时半会还好,图个新鲜,时间一久,恐怕内心会生出无数孽障,害人害己。” 吴威那件事,殷鉴不远。 俞镜如点点头:“有你这段话,我又放了些心。” “第三件事,如果攻打金山洞失败,清远宗弟子死伤惨重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拿斩妖司的丹药、功法、法器弥补你们的损失了。县司没有聚拢灵气的灵阵,同样没有灵石,你若要这些东西,得给我时间向府司讨要。” “不,再加一条。” “什么?” “你还得同意清远宗在阳县收徒。” 严义略略皱着眉头,仔细思量。 俞镜如不着急,饮着茶水慢慢等待。 “不行。” “你……” “真的不行,阳县只有那么点适合修练的苗子,清远宗若来收徒,阳县斩妖司可就得跟你们争抢了,万一闹出丢脸的事,你我都下不了台。” 此事本就是俞镜如随意问的,既然严义不答应,他故意拖了点时间,好似为难般的道:“也罢也罢。” “俞兄还有别的条件吗?” “当然有,清远宗弟子到了斩妖司,听谁的?” “只听我一人的,假如清远宗突发状况,可随时随地调回去。” “好!”俞镜如端起茶杯,“以茶代酒,这桩大事我答应了。” 严义亦是端起茶杯,露出笑容:“俞兄仍和七年前一模一样,是个爽利人!” 饮尽茶水。 两人闲谈。 “只有你我两家攻打金山洞?” 俞镜如心里门清,之所以拉拢他们,严义是为了铲除金山洞这眼中钉肉中刺。 严义摇摇头:“还有魏县斩妖司的高千户、白千户,魏县也不容易,面临着枉水跟金山洞两座妖魔洞窟,攻打金山洞时,须得留一位千户坐镇县城以防不测,只能让他们两人出动。” “高丘、白宗实两人?” “正是。” “不如……不如我们剿灭金山洞后,帮泽县、章县两县的斩妖司一块解决麻烦?”俞镜如试探问道。 严义猛地盯着他。 他数着手指,道:“阳县、魏县、泽县、章县、清远宗五家同仇敌忾,下四境的妖魔压根不可能敌的了我们!倘若再拉上誉江县……” 严义不禁失笑:“俞兄毕竟不是斩妖人,不知道里面的猫腻。” “哦?洗耳恭听。” “你说的几家之中,魏县、泽县是最有可能联合的,章县、誉江县却是不行。” “为何?这可是大好事呀!不知少死多少人?!” “几座县城跟一座山上宗门联手,府司的镇抚使们怎么看待我们?此为其一。” “……” “嗯,你说的倒也是。” “既然合力斩妖除魔,当选出一位盟主发号施令。谁有资格成为这位盟主?此为其二。” “算了!算了!此事权当我没提过!” 严义笑呵呵道:“只能是府司下来一位镇抚使,俞兄说的这件事才能成功,可惜,府司面临的妖魔洞窟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镇抚使们忙的不可开交,哪顾的上金山洞、护大王寺这些知命境的魔窟?” “对啦,我和赵校尉赶来阳县之时,护大王寺的枯竹和尚截杀我们。” “为了给枯枝和尚报仇?” “正是。” 严义给他讲述了一番赵蟾斩杀枯枝和尚的事迹。 俞镜如感慨道:“虽靠着神君符箓和上品法器,照样不得了了。” “是啊,赵校尉年纪轻轻就能斩获知命境妖魔,来日,必能做下更大的事!” “已有人杰之气象。” 如此一来。 简单几句话,俞镜如便决定“投靠”阳县斩妖司来获取修行资源。 “那尊水神不是善茬啊!”俞镜如似乎成了斩妖人,冷笑道。 严义失笑:“不跟他一般见识,跳梁小丑罢了。” “我们攻打金山洞之前,必须解决掉祂,以防肘腋之患。” “需要证据。只要有了证据,我便能堂而皇之的宰祂。”严义面露杀气。 当真如众人猜想的那般,金准勾结金山洞群魔,便触及了他的逆鳞。 叛徒吴威若不是有撞云县的捕头柳杀护着,严义压根不会与之废话一句! 但柳杀在场,眼下的大敌又是金山洞而非撞云县,实在不好空耗实力。 “去趟祂的水府逼问下虾兵蟹将不就是了?!”俞镜如道。 严义早有此般设想,无外乎强留金准在阳县,派一位斩妖人悄悄潜入源水水府。 “实不相瞒,我正有此意。” “我看呐,赵校尉合适。这小子胆大心细,你是不知,他在清远宗快要将长老、弟子们略过我这位掌门拉拢到他身边了。” “哈哈……竟有此事?!” “这小子究竟是何身份?”俞镜如好奇道。 委实赵蟾带给了他非同小可的震撼。 先是在清远宗三言两语,以利益撬动人心;继而,四张神君符齐出,困住枯竹和尚。 这等手笔,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区区少年郎,区区上品采气,真能做的了? “就是位山野少年而已。” “谁是他的师傅?你?” “非也,他锻体境练的是《撼神剑》。” 俞镜如有一瞬间感到呼吸不畅,“天纵之才。便让他到源水水府一探究竟!” 严义眯了眯眼睛,心中万般掂量,的的确确找不到比赵蟾更适合的斩妖人,若派左蒲、吴愈、姚柚或者宁长真、徐师顺等人,必定打草惊蛇,令金准有了提防之心。 至于赵蟾,大可对金准谎称,他去山里寻找水源修练《汲水养魂》一术了。 酒楼送来了饭菜。 赵蟾站在穿堂那儿,轻声道:“千户、前辈,该用饭了。” 严义拉着俞镜如起身:“好好好,你我兄弟七年不见,今日必须敞开肚子喝酒吃肉。” 俞镜如笑哈哈:“吾之所愿也。” 第202章、山上山下 - 荡魔 - 八千妖孽 谁也不知金山洞群妖到底还会不会再打一个回马枪,此次摆下的酒宴,唯有严义、宁长真、徐师顺和筑基境以下的斩妖人作陪。 左蒲、张冬至、吴愈、姚柚等人皆严阵以待,戍守城头。 赵蟾也没有出席这次宴饮,随着几人巡视。 来到城头,离着赵蟾最近的守军表露欢喜。 赵蟾挥手与他们打招呼。 发现他与俞镜如抵达阳县之后,吹起号角的那名守军,看到赵蟾,歉意道:“赵校尉,妖魔忒狡猾,当时我不得不提醒斩妖司。” 赵蟾笑道:“你也是尽忠职守,做得对。” “只希望赵校尉不要记仇。” 他说完这句话,被旁边的守军狠狠顶了一肘子。 开什么玩笑,赵校尉哪是记仇之人?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的?会不会说话? 赵蟾听后,顿时哈哈大笑:“你放心,我绝不是记仇之人。” “谢、谢谢赵校尉。”疼的龇牙咧嘴的守军尴尬道。 左蒲揽着赵蟾的肩膀走在甬道上:“清远宗到底有没有漂亮的仙子?” 吴愈笑道:“你左大哥一大把年纪了,想女人快想疯了,这厮眼光还贼高,不要县城里的女人,非得找一个志同道合的山上仙子!要我说啊,那些山上仙子比你眼光更高,人家想找的乃是天赋极佳、相貌英俊、家世深厚、愿意为她花山鬼花钱购买丹药、法器、功法的修士,哪会要你这种整天琢磨斩妖除魔的糙汉子?其他暂且不论,我问你,你现在攒了多少山鬼花钱了?” 张冬至摩挲着银枪上的【晚晴】二字,玩笑道:“大家都知根知底,你我尚且没有攒下一枚山鬼花钱,何况是大手大脚的他了,对了,听闻你要大鱼大肉招待赵蟾三个月,左校尉,作为好兄弟,我得提醒你一下,千万别忘了此事!” “哈哈……”吴愈敞怀大笑。 自打徐师顺回到县司,这段时间严义再也没提吴威一事,他同样未从徐师顺脸上看到任何的异色,便知晓严千户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猜到了严千户的想法,压在心头的巨石也就化解了,吴愈该吃吃该喝喝,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 姚柚站在他们身旁,嘴角只是稍稍笑了笑。 他和这几人关系都不太好。 或者说是他之前藏了太多心思,让同僚们不喜,使得众人不愿跟他来往。 经过惨烈的妖魔围城,连被孔燕行看好的郭君鄂都死在厮杀之中,姚柚的心态发生了极大的转变,恍然大悟,自己的城府不该用在自己人身上,他们是斩妖人,不该是自相残杀的妖魔。 “赵蟾,明天我就继续请你吃大鱼大肉!我可不是记性差的人!” 赵蟾道:“左大哥客气。” 左蒲转瞬又冷笑道:“哼,你们怪我做什么?该责怪那些山上仙子,一个个的眼高于顶,当真觉得自己是无与伦比的珍宝了?锻体境的女修非要找采气境的男修,采气境的女修看不上筑基,认为唯有知命境方能配的上她,筑基境女修……呵呵,我不配评论她们,毕竟我也是筑基境斩妖人。” 吴愈接过话:“真实情况如何?事实上,那些修为比她们高的男修,皆将她们当做玩物,玩腻了就换,反正自己条件好,身边根本不缺女修士。” “哼,山上、山下有何区别?”张冬至讥笑。 姚柚忽然开口道:“还是有区别的。” “哦?是何区别?”左蒲看着他。 “山下受制于道德,知道遮遮掩掩。山上修士则懒得遮掩,还谓之真性情,扬言说,大道本就返璞归真,七情六欲亦是修行的一部分,是为了破情关。” “哈哈……就是这般道理。再如何清心寡欲的女子,上了山修了道,看似道心不染尘埃,其实……哼,其实随着年深日久,早已染上山上修士的坏习气,不将凡夫俗子当人,只将他们当做可予取予夺的蝼蚁。” “况且,山上修士见多了珍宝,明明不是她们之物,反而觉得她们有资格拥有这些珍宝。” 赵蟾插话问道:“未立寸功,岂能拥有珍宝?” “嘿,少年郎,你年纪还小,自是不懂里面的曲折,山上修士以结成道侣为由,令他人送予啊。” 姚柚忍不住道:“唉,如此丑陋习气,必不长久。” “呵呵,山上修士常言,‘我一人得道后,何必理会洪水滔天’?”吴愈冷嘲,“这也是我瞧不起山上修士的原因之一。” 赵蟾回想清远宗一众弟子。 姜庭燕、赵非凡乃至大长老、二长老皆是他用利益动摇了心绪,方才愿意主动劝说掌门。 俗话说,以势交者,势尽则疏;以利合者,利尽则散。 指不定哪天斩妖司为他们提供的修行资源慢了一慢,瞬间作鸟兽散,徒留一地乌烟瘴气。 赵蟾学到了。 下次再遇这种事,绝不能简简单单的用利益诱惑,否则,相当于埋下了隐患。 话又说回来,一个小小的山野少年,能懂得“以利合”,已然殊为不易了。 至于那些高深的纵横捭阖,需要他阅历深厚之后,再行施为。 转念又想,镇子里的陈香故和小石村的吴婷去了山上宗门,她们会不会变成几人口中的那种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少年郎没来由感到忧心忡忡。 他还是觉得修士接地气一点比较好,即便心里不愿,表演的接地气也行,就像清远宗那般。 姚柚停下脚步,站在女墙上,眺望着蒙上一层晚霞的原野:“部分修士还不如妖魔呢。” “斩妖司对那些山上修士太纵容了,每次伐山破庙皆讲究一个名正言顺,要我说,十家山上宗门破灭九家必有冤枉的,但只破灭五家,肯定存在漏网之鱼。”左蒲笑道。 斩妖司的伐山破庙把山上宗门搞的人心惶惶,生怕哪天自家宗门成为斩妖司的目标,但左蒲看来,如此力度,远远不够。 几人巡视城头到繁星满天。 萧献跑上城墙,朝赵蟾喊道:“赵校尉,千户找你。” 左蒲笑道:“你招揽来了清远宗掌门,想必是千户要赏你宝贝了。” “库藏里还有好东西?”张冬至诧异问道。 阳县斩妖司的库藏之中,在上次众人齐心协力打退金山洞群妖后,已经赏赐的差不多了,此次派孔燕行去澜苍府,一来是报功,二来是请求府司给予功法、丹药、法器、灵花灵草等物…… 换而言之,孔燕行此行成功与否,对阳县斩妖司至关重要。 意味着,下次大战,还能不能厚赏斩妖人以及清远宗修士。 第203章、笼中雀 - 荡魔 - 八千妖孽 “应该还是有一点的……” 剩下的话赵蟾听不到了。 少年郎赶回县司。 宴席已散。 虚惊一场的斩妖人各回到房间或歇息或修练。 赵蟾直奔小院。 清冷的月光垂落。 院中摆了棋盘,严义执黑、俞镜如执白,下着围棋。 “金角银边草肚皮,严兄真真是妙手频出呀!” “俞兄的棋力亦是不俗,险些被你屠了大龙,以至一败涂地。” “哈哈……输你半子。” 严义看向站在穿堂边的赵蟾:“来了,过来。” “是。” 俞镜如打量着少年郎,说道:“你竟能那般干净利落的斩杀枯枝和尚,可谓少年英雄,你小子当时没跟我说实话。” “前辈误会了,一点小事而已,没必要说的太详细。”赵蟾自谦道。 俞镜如指着他,对严义笑骂:“赵校尉野心勃勃。” 以采气之身斩杀知命境妖魔都能算是小事的话,那世上的大事寥寥无几。 严义放下捏着的棋子,翻手亮出一盏铜油灯,灯芯呈现鲜艳的红色,犹如刚泼上去的热血。 “此灯唤作【问真】,上品法器,点燃灯芯后,你询问的任何问题,下四境的修士只能诚实回答,扯不了慌。” 赵蟾接过问真灯。 严义继续说道:“此灯是件仿品,真正的问真灯乃是上品灵器,接近半仙器,功效也不只有这一个,传闻能向此灯问询自身的大道之路。” 俞镜如注视着问真灯,说实话,不动心是不可能的,这般问谎的利器,如果是他的,能够把清远宗上上下下梳理的井井有条,所有人绝对只忠心于他一人,而非大长老那老妪仗着资历就可以威胁到他的地位。 赵蟾安静听着严义的安排。 “有关金准的事你也该听说了,说说你的判断。” 少年郎抱拳道:“千户……” “俞兄从今以后是自己人,直接说便行。” “是。” 赵蟾深思熟虑后,慎重道:“千户曾与我说过,生前再光明磊落之人被朝廷敕封为神,亦会逐渐变得城府深沉,属下看到的金准,已然泯灭人性,视百姓为蝼蚁,不可与之为谋。” 严义忽然失笑:“让金准移镇阳县城隍泡汤了?” “属下……属下思虑不周,请千户责罚。” “责罚?呵呵,哪能责罚于你,你年纪轻轻就有这番见识,已是殊为难得,府司众多天才当有你的一席之地。而今,你阅历乏乏,仍然不曾真正认识到这世间的恶,等你将来阅历足够了,必是大鹏展翅直冲天霄九万里。何况,移镇金准神位一事,我亦是参与了,也在你面前答应了,这般说来,我的阅历同样不足。” 赵蟾抱拳一拜:“千户严重了。” 说来说去,他们之前对金准进行了错误的判断,没想到祂竟能做出这等天怒人怨之事。 “你小子一肚子鬼机灵,该知道我给予你问真灯的用意了吧?” “让我去趟源水水神的水府?” “正是,你修练了《汲水养魂》,金准的水府平平常常,你能自由出入。我会拖住祂在阳县,不令祂返回水府。”严义道。 赵蟾想了想,觉得此计可行,问道:“如果证据确凿呢?” “还能如何?就地斩杀。金准赠送给你《汲水养魂》,你不舍了?” “千户莫开玩笑,明明是金准挖了个坑给属下。” “一路当心,速去速回。” “遵命。” 赵蟾带着问真灯,从县司的后门去到养马的院子,挑了匹枣红马,披星戴月地奔赴源水。 少年郎走后,俞镜如笑眯眯道:“一尊水神的金身可是好东西,这玩意能保阳县三年内风调雨顺。” “嗯,这还只是誉江支流的源水水神,若是誉江水神,能使整个毓山郡风调雨顺三年。” “哦?”俞镜如敏锐察觉到严义的言外之意,“誉江水神出问题了?” “金准曾透露,誉江水神变得嗜吃。” “哈哈……嗜吃又……嗜吃?吃什么?” “对于祂们这等地祇,还能吃什么?难不成与我们似的,吃五谷杂粮吗?” 这下,俞镜如打起精神,小心翼翼说道:“那可是誉江水神,堪比中五境的镇抚使。” “那又如何?” “哈哈……斩妖司的的确确有本事蔑视誉江水神。” 严义叹道:“你说赵蟾何时能突破到筑基境?” 这位阳县斩妖司的千户能向他问出此等问题,似乎真把他当做了自己人。 俞镜如一时间心情愉快,笑道:“七百二十座穴窍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贯通的,依我看,赵校尉需要不短的时间方能晋升筑基境。” “这桩事我打算解决掉金山洞后再谈,如果那时赵蟾已是下品筑基,派他去澜苍府走一遭,顺便见见大世面。” “澜苍府凝聚毓山郡的精华,你如此看重赵校尉,确实不能让他当一只笼中雀,应见识见识澜苍府是怎样的繁盛。” “不经历大风大雨,振翅的雏鹰,飞不了万里长空。” 严义这位千户也只能庇护赵蟾到筑基境了,而且,甫一到了筑基境,不怕他的功法再被他人瞧出眉目遭到觊觎,倘若质疑少年郎的功法,直接以“打通七百二十座穴窍才筑基”的理由搪塞,饶是大镇抚使,亦是无话可说。 “假如澜苍府斩妖司扣下赵校尉不还给你了,怎么办?” “跟俞兄说句实话,我呀,仿佛是赵蟾的护道人,护佑他安稳的到达筑基境,我的护道人职责也便尽了,接下来,还是得看他自己。况且……” “况且什么?” 严义神秘的笑了笑:“赵蟾与白镇抚使的妹妹,关系非同一般。” “白镇抚使?”俞镜如想了半天,吃惊道,“白泽殿的白玉卿?!来自武川郡大峨山的白玉卿?!!” “就是她。” “这……原来赵校尉真正的靠山是她啊!” 俞镜如感到一阵后怕,他居然胆大包天到给赵蟾挖坑,若是叫白玉卿知道了,以她那闻名毓山郡的脾气,绝对一剑劈碎大清山。 万幸赵蟾谨小慎微,没有上当。 而严义寻思道,不只白玉卿,连号称百宝真人的潘喜都是赵蟾的靠山,两尊中五境修士…… “白玉卿的妹妹怎么跟赵校尉关系暧昧了?” “白镇抚使指点的姻缘。” “啊?”俞镜如不曾料到居然有当姐姐的主动给自家妹妹招惹情关。 严义无奈道:“修士的情关不是那么好过的,对于她是情关,对于赵蟾照样是情关,只是这小子还未反应过来。” “千万别点醒他!最好糊里糊涂混过去!” “我也作如此想。” 严义起身,“俞兄在这儿休息吧,我得去拖住金准,给赵蟾争取时间。” “好。” —— 金准也在那场宴席之中,吃饱喝足后,住在了斩妖司外的一座两进院落的宅子。 祂原想今夜就打道回府的,只是严义拽着祂说,今夜拜访,要向祂详细询问些事情。 金准猜都猜的到他想问什么,定然有关誉江水神! 果然。 严义踏月而来。 一人一神站在清澈的月光下。 “金水神,誉江水神究竟发生了哪样的变故?可是妖变了?或是走火入魔?” “严千户,此事我亦是不知,如果知道的话,岂会瞒你?” 严义摇着头:“金水神,你都要成为阳县城隍了,从此再也不是誉江水神的下属,何必藏着掖着?” 金准一想,立下这桩功劳,移镇成阳县城隍之事,已然十拿九稳。 严义又道:“在阳县当几年城隍,我能帮你到魏县说一说……魏县比阳县大,在那里当城隍一定比在阳县舒服。” “魏县的城隍呢?”金准眼睛大亮。 “被枉水那头虾魔害死了。若不然,魏县斩妖司何必每时每刻非得留一位千户坐镇县城?” 金准眼珠子转了转:“章县……你和章县斩妖司关系熟吗?” “这个啊,在澜苍府有过交集,说了几句话,算是点头之交。” “据我所知,章县的城隍高升了。” 毓山郡有一府六城二十县,章县城隍升迁为蔡城城隍,仅次于澜苍府城隍。 严义改口道:“我正想铲除掉金山洞后,帮章县将护大王寺、雀鼠谷连根拔起,那时,兴许有机会。” “没骗我?”金准目光炯炯有神,直视着他。 “我怎么敢欺骗本县城隍?将来,还得靠你为我镇守县城呢!” 金准开怀大笑:“哈哈……好说,好说。” “水神好不容易才到阳县一趟,须得好生熟悉、熟悉县城。” “嗯,说的倒也是。但,水府那边……” “怕什么?水神才是水府,你在哪里,水府便在哪里!难道,金水神怕有人去水府偷窃?” “哼,水府有我一众虾兵蟹将,寻常人等哪能行窃?!” 金准笑道,“誉江水神祂老人家,呵呵,贪心不足……” 严义默默听着,面色不变,内心却大惊。 —— 赵蟾快马加鞭。 经过孤雁山龙湫瀑布。 身体内砰的一声,一座穴窍仿若开天辟地。 已贯通整整五百座穴窍!! 距离七百二,又近了一步。 少年郎回头看着龙湫瀑布,月光将其照的波光粼粼,恍如仙境。 第204章、鱼美人 - 荡魔 - 八千妖孽 随着少年郎真气充盈于穴窍、经脉,操纵座下马匹亦是得心应手。 寅时接近卯时之时,赵蟾自游居镇一旁打马而过,听着鸡鸣犬吠,甩着缰绳疾驰向源水。 差不多巳时五刻,源水已出现在视野中。 源水村静静坐落在河岸边。 赵蟾没有进村,而是凭借记忆沿河岸又行了四刻钟,方才把枣红马拴于一棵杨树,一纵跃入水里。 游鱼仿佛好奇惊扰它们嬉戏的不速之客,环绕在他身旁。 有《汲水养魂》之术,赵蟾在水下,堪比成了精的水怪,虽比水中妖魔差了许多,但也够用了。 上次来此,他是在一众虾兵蟹将的目光里由金准带进水府。 再碰见守卫水府的众多虾兵蟹将,赵蟾格外有礼的停下,静等它们上前问询。 一头蟹将上前,学着人族礼节,抱拳道:“本将道是何人,原来是阳县斩妖司的赵小斩妖人!” “赵蟾见过将军。”赵蟾还之一礼,这蟹将颇为受用。 水府内的虾兵蟹将、侍女等精怪,除了极少数开启灵智修练小成外,大多数是水神点化而成。 这些精怪忠心耿耿,水神一声令下,即便是前仆后继的送死,亦是在所不惜。 和山神炼制的巡山鬼使;城隍麾下的日游神、夜游神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严义给予赵蟾的上品法器问真灯,便能巧妙绕过“忠心”,直接问到想要的答案。 “我家尊上去了你们阳县斩妖司,你为何又来水府?”那蟹将并未多想,只是奇怪问道。 赵蟾一片诧异问道:“金大哥去了阳县?哎呀!实不相瞒,这段时日我在山中修练,今日才结束,原想着找金大哥一醉方休,不曾料到金大哥居然不在水府,去了阳县,唉!” 转瞬,少年郎面露不解之色问道:“将军可知金大哥好端端的为何去了阳县?又何时回来?” “小郎君难为我了,本将军的职责不过是戍守水府罢了。” “说的倒也对。”赵蟾顿了顿,扫了眼守卫严密的水府,故意道,“既然金大哥去了阳县,正好我回阳县找祂。” “恭送小郎君。”蟹将一口一个小郎君,它对赵蟾的印象极好。 极少有修士愿意对它们这些精怪以礼相待。 赵蟾没走几步,忽然扭头道:“万一金大哥稍等一会儿就回来了呢?” 蟹将想了想,颔首道:“尊上以前离开水府最多不过数日,盘算着日子,也该回水府了。” “这样吧,我去水府内等候金大哥如何?” “这……小郎君不要难为我等。”蟹将踌躇道。 “哎呀,以我和金大哥的关系,待祂回了水府,重重赏你。”赵蟾笑嘻嘻道,“况且,金大哥甫一回来就看到我来找祂喝酒,必定十分欢喜。” 金准嗜酒如命,祂手底下的虾兵蟹将亦是知道的。 蟹将百般为难。 不多时,守在水府前的虾兵蟹将中,又有一头蟹将领着十几虾兵赶来,简单问了几句,一口拒绝:“尊上有令,没有祂的同意,谁也不能进水府!” 赵蟾表现的略略吃惊,反手指着自己:“连我也不行?!你可知我现在修练的《汲水养魂》,正是金大哥慷慨送的,上次做客水府,我还给金大哥带来了一件上品法器当做答谢之礼!” 适才与赵蟾说话的蟹将,与另一蟹将低声道:“小郎君上次到水府,我确实看到他送予尊上一件了不得法器,尊上此次前往阳县,似乎靠着这件法器截取了一段水脉,方才启程的。” “要不放他进水府等候尊上?估算着时间,尊上也确实该回水府了。” “罢了,听你的吧。” 那蟹将抱拳道:“请小郎君到水府暂歇。” 赵蟾唉声叹气,冲它们抱拳道:“难为你们了,因我在山里修练,身上没带什么宝贝,下次找金大哥饮酒时,绝对想着两位老哥哥。” “哈哈……小郎君说笑了,什么宝贝不宝贝的,我们常年在水府又去不了外界享受。” “是利于修练的宝贝。”赵蟾解释道,“两位老哥哥如此忠于金大哥,将来修练有成,金大哥或能派你们去源水外面纵横驰骋!” “我等,感谢小郎君的大恩!” “小事一桩,斩妖司有的是宝贝。” 在两头蟹将以及虾兵的护送之下,赵蟾堂而皇之的走入水府。 自是有金准的侍女披着鳞衣分外妖娆的上前服侍。 赵蟾当着蟹将的面,连连摆手,不让侍女近身,“你们为我端上些瓜果酒肉就好,我自斟自饮等候金大哥回府。” 那蟹将暗暗点头,主人不在家,当然得谨小慎微,这斩妖司的小郎君还真是温文尔雅,有君子之风。 两头蟹将笑道:“小郎君请用酒菜,我等在殿外为你值守。” 赵蟾拱手道:“有劳两位老哥哥了。” “小郎君客气。” 旋即带着虾兵回到大殿之外。 “不对啊,尊上走时意气风发,定是有大好事等着尊上,小郎君既然是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应当知晓阳县发生了何事。” “你没听见吗?小郎君是在山中修练!哪能知道阳县的事。” “我……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别疑神疑鬼了,尊上盛赞小郎君的时候你也在场,有什么好怀疑的。” “万一、我说万一……我们该怎么对尊上交代啊!尊上一怒之下,让你我重回浑浑噩噩的螃蟹,岂不是悔之晚矣?” “放心吧,尊上不会使我们重回兽体的。” “哦。” “尊上只会杀了我们。” “?” 大殿之内。 侍女们妩媚多姿,披着鳞衣,雪白的肉体若隐若现。 她们端来了瓜果酒肉,频频向赵蟾抛媚眼。 上次少年郎来水府做客时,她们亦是如此,只是他无动于衷。 “郎君,您喜欢吃些什么玩意?我们去给您准备?” “劳烦了。这些吃食已经足够。”赵蟾笑道。 抢在侍女们之前,状似不急不缓为自己倒了杯酒水,小饮一口,心里迅速思量着。 从殿外值守的虾兵蟹将,到殿内的一众侍女,没有一个表现的特殊,瞧着皆不像是金准的信赖之人。 问真灯被他藏在了怀里,赵蟾默默等待着,余光扫视周遭,他决计不信金准是个孤家寡人! “小郎君究竟是从阳县而来,还是自山里来的?” 柔媚的声音,轻飘飘传来。 赵蟾半转身子,打量着姿色极佳的美人,她身穿的鳞衣挂着玉石、珍珠等物,莲步稍移,便有戛玉敲冰之音,悦耳动听。 第205章、另一尊“水神”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心下暗喜,从这鱼美人的服饰上便知她在金准心目中非同一般。 “在下赵蟾,乃是阳县斩妖司校尉,这段时日一直在山里修练金大哥送予我的《汲水养魂》,修练告一段落后,便想着寻金大哥痛痛快快大醉一场。” 锦娘挪动着莲步,走到赵蟾对面打量着他。 “你上次到水府时,我见过你。” “既然……” “你看上去像是正直之辈。”锦娘打断赵蟾的言语,补充道,“可你说谎了,你瞒不过我。” “姑娘说笑,我哪里说谎?” “你是斩妖人,擅自出入水神的水府,不合你们斩妖司的规矩,一旦被严义得知,少不了一顿责罚,除非像是孔燕行似的,身在游居镇,尊上知道他的行踪后主动前往寻找。”锦娘道,“所以,你说谎了,你来此,应是严义吩咐的。” 赵蟾藏在桌下的右手捻了个诀,布下障眼法,殿外值守的蟹兵蟹将若是望来,看到的则是赵蟾优哉游哉的饮酒。 障眼法没名字,是严义交给他的《法术》册子记载的,严义原本为其起了名字,不知为何,后来又涂抹掉。 赵蟾和王焕前往山牛村处置山鬼造成的妖患时,被山鬼以幻术戏耍,自那以后,少年郎暗地里便想学个幻术,或者掩人耳目的障眼法。 “金准给姑娘起名字了吗?” “祂叫我锦娘。” 是祂,而非尊上。 赵蟾顿时在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他拿出问真灯放在桌上。 锦娘目光落在灯芯上,“这是何物?” “问真灯,上品法器。点燃灯芯后,你撒不了谎,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我明白了。”锦娘沉默许久。 “如果你配合我,我就不点燃灯芯了,因为我并不知一旦点燃灯芯,会对你造成何等伤害。” “郎君是位心底良善之人。” 赵蟾道:“只要你说实话。” “说实话吗?可以。但我有条件。” “说来听听。” “我不想金准死后重回浑浑噩噩的状态,我、我、我想要自由!独立的自由!自由自在的自由!可以离开源水一隅的自由!!!” 赵蟾深深注视着锦娘。 “好,我答应你。” “郎君有法子?” “我会点化花草精怪之术,此术名叫《争渡》。不过,它只能点化你的灵智,想要重新化成人形,须得你日复一日的辛勤修练。而不像现在这般,被金准点化,化形成人。” “也就是说,我依旧变回一条任人宰割的锦鲤?”锦娘哀愁的自言自语。 少年郎站起身,倒了杯酒水递给她,“天上不会掉馅饼,唯有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方能得到你想要的自由。” 顿了顿。 他感慨道,“自由二字,说起来稀松平常,却须奋尽全力才可能得到那么一丁点的自由。你想万事求人,还是万事不求人?!” 思虑半晌。 锦娘有了自己的答案。 她接过赵蟾端在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将纯金打造的酒杯放回桌面,双膝跪在少年郎面前:“我……我想要万事不求人的自由。” “我问,你答。” “郎君问吧。” 赵蟾把她搀扶起来,余光瞥了问真灯一眼。 即便锦娘同意实话实说,他仍然在考虑万一她说的话九真一假该怎么办? 或许,锦娘只是在演戏,其实依旧对金准忠心耿耿?所图谋的是暂时骗过他,使得金准金蝉脱壳?!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赵蟾坐回原位,盯着问真灯少许,先问了一个直指关键的问题:“你既然是金准点化的锦鲤,若说出对祂不利的话,金准会不会顷刻间便知晓?” 锦娘答道:“祂将我当成妻妾,所以,尽可能的赋予我人性,为此,赠送给我了一点水神神性,再以神性为基础演化完整的人性。我尽管仍受制于祂,祂可一言而决我之生死,却控制不了我的所思所想,以及身在源水的所作所为。因为,我在源水里,同样相当于一尊水神,只不过是毫无神力的水神。” “原来如此。” 她见到少年之后,做出背叛金准的决定,归根结底,乃是那一点神性演化完整的人性使然,换而言之,金准错信了她、错信了人性,以为锦娘永远不会背叛祂。 其实,赵蟾稍显有点听不懂…… 什么神性演化人性、什么相当于一尊没有神力的水神…… 依然是步入修行界时日太短,见识太少。 但,赵蟾看懂了她。 源于他略微了解人性。 锦娘不甘寂寞,不甘心束缚于源水水下。 “我能信你?”赵蟾突兀问道。 锦娘笑了笑:“郎君可以点燃那盏灯。” 运转《止水心经》,让自身的心绪到达心如止水的境界。 他不该犹豫的。 金准错信了她,自己就能相信她了吗? 往问真灯渡入一缕真气,依然不曾点燃灯芯,而是让问真灯记录他们说的话。 问真灯能测谎、问话,亦是可以将发生的场景暂时记录下来,需要时时刻刻渡入真气维持场景不散。 “金准是否勾结金山洞妖魔?” “是。” 赵蟾猛地盯着锦娘:“此言当真?” 她道:“被朝廷敕封为小江小河的水神,便是画地为牢,苦苦忍受百年的寂寞,最终却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祂不想百年后魂散天地,祂要上进,为了上进,不惜一切代价,包括勾结金山洞妖魔攻打阳县,祂再假装凑巧抵达阳县,顺手斩杀攻打县城的妖魔,凭此立下堂堂正正的功劳,得到朝廷封赏。” 赵蟾听完,认为锦娘说的是实话。 金准与他提到过,一旦让朝廷敕封为小神,只有百载的岁月,只有类似三山五岳大江大河的神祇,方能与国同休,并且,敕封为神,就走不出这一亩三分地,几乎与圈禁没有区别。 锦娘又道:“祂生前是武将,该是敕封为城隍,却阴差阳错成了水神,所以,祂心心念念想重新成为城隍,或者,成为白面江水神,白面江是大江,又空缺水神,正适合祂。但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实际上白面江水神之位轮不到祂。” “金准拿什么贿赂勾结金山洞的?” “祂积攒下来的法宝,一股脑全送给金山洞了,应该有……两件上品法器、八件中品法器、十七件下品法器。另外答应金山洞,祂只要成为城隍,无论是哪一县的城隍,都不会和金山洞为敌。” “……”赵蟾攥了拳头。 金山洞本就不好对付,又有了金准送予的法宝,岂不是如虎添翼? “你说的字字为真?” 锦娘惨笑道:“不管真不真,这些话让斩妖司知道了,金准都剩下死路一条。” 赵蟾为了安抚她,捻着《争渡》一术的手诀,仿佛点化那花灵、树灵似的,点化于她。 霎那间。 锦娘愣愣怔怔呆在原地,良久,泪如泉涌。 她忽然察觉,看到的一切都不一样了,比之先前更为真实、更为色彩鲜明,心灵亦是无比轻松,好像了却了多年夙愿一般。 第206章、总该有点心慈手软 - 荡魔 - 八千妖孽 得到了想要的证据,赵蟾散去障眼法,在那些蟹将时不时望过来的视线里保持着平静的神色。 锦娘已经退回到偏殿,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就交给斩妖司的斩妖人。 她曾经希望若有来生定要做位自由自在的女子,如今不必等到来生,今生今世她就可能获得朝思暮想的自由。 虽然只是“可能”,却仍值得她奋力一搏,而非等着金准作茧自缚之后,彻底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赵蟾呷饮了近一个时辰,期间他重新掂量了锦娘之言的真实性,站起身,一口喝干净酒杯里所剩无几的酒水,走向水府宫殿的大殿外。 一个誉江支流的水神水府都建的如此金碧辉煌,沉在水底,仿若仙境,少年郎根本想象不到誉江水神的水府又该怎样的气派;那些远非清远宗可比,底蕴深厚又建在名山上的山上宗门,又有一副怎样的震人心魄场景? 少年郎无从得知,自他人口中听到的再多,都不及自己亲眼看一看。 另外,阳县斩妖司对待山鬼花钱十分苛刻,轻易不赏赐给斩妖人,只是以法器、丹药作为奖赏,听闻府司或者山上宗门,对待立下大功之人,少则赏下数十枚山鬼花钱,多则直接慷慨的给几百枚,令其自己购买感兴趣的法宝、功法、丹药等等。 “小郎君想出来走走?” 看着被宫殿照亮的水底,少年郎唉声叹气:“左等右等,等不到金大哥回府,我还是回阳县找祂吧。” “再等等,尊上之前离开水府,也是差不多的时间便回来了。” “也好。” 赵蟾走下水府明晃晃的台阶,和一众虾兵虾将并肩站着:“前段时间是不是同样有位斩妖人到此拜访金大哥?” “是啊,是你们阳县斩妖司的寅宾房主官徐师顺,似乎他跟尊上谈的有些不太愉快,尊上最终看在斩妖司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赵蟾道:“要我说,我们斩妖司不容易,金大哥也难,如今风雨飘摇,正是我们该同心协力的时候。” “小郎君说这些话可找错人了,我们不过是尊上麾下的兵马,尊上一声令下,即使前方是刀山火海,我等也得玩命送死。” “你们皆是金大哥点化的?” “它是源水修练小有所成的精怪,被尊上收在麾下任用,而我们就都是尊上点化成的兵将了。” 源水的灵气并不浓厚,凡灵气浓郁的大江大河,其神位有数不清的人、精怪抢破脑袋的争夺。 像绾江和白面江,之所以现今仍空缺神位,不外乎没那么“重要”罢了。 换成毓山郡内出了名灵气、香火繁盛的睢河、叶子江、黄土江、溯河,一旦神位空缺,不需几日,朝廷定会敕封新的水神,有的是世家大族、山上宗门或者对西唐国有大用的蛟龙之属盯着方方面面的神位。 至于没那么“重要”的绾江跟白面江,亦是相对而言,争抢的势力都是二三流,暂时没分出个胜负,但绝非金准这种毫无背景的水神可以插一脚的。 此事不想明白,任何谋划,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赵蟾与这些蟹兵虾将聊了聊,叹道:“不等了,兴许金大哥在阳县受到严千户的隆重招待,我还是回阳县找金大哥喝酒吧。” “既然如此,我等不送小郎君了。” “小郎君慢走,有空多来做客。” 少年郎笑道:“哈哈……我记着适才的许诺,忙完这一阵,一定带着礼物回来。” 这句话说出去效果出奇的好,原本不想送他的蟹将,争先恐后的把赵蟾送离了源水,在岸边又是好一顿客套,方才返回水底。 蟹兵蟹将所作所为,待金准回到源水后,心思微动,立即洞悉。 不像锦娘似的,拥有完整人性,她不想说,除非金准用问真灯询问才行。 赵蟾一刻不敢耽误,翻身上马,半点不爱惜马力,纵马疾驰回阳县。 陨落于山涧的忘情川蛟龙尸首已被阳县斩妖司拉了回去,孔燕行前去澜苍府斩妖司,也有向府司告状的一件事,便是不知那大镇抚使该如何针对忘情川,是借着此事诈忘情川一笔,或是息事宁人? 反正蛟龙尸首在阳县,就算被斩妖人吃了,遗留下的蛟龙筋、蛟龙骨,亦能证明它们来自忘情川。 而赵蟾不知道的是,蛟龙一身是宝,能够使用到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满足口腹之欲,乃是特别低级的一种处理方式。 但也架不住有些山上修士甚至是斩妖人喜爱煎饼卷大葱。 煎饼是蛟皮,大葱是蛟筋,另有蛟肉、蛟肝、蛟肺等等铺在煎饼里……狠狠咬上一口……赵蟾没吃过,只在县司里的书上看过,传说上古有豢龙氏,最爱吃的就是煎饼卷大葱,不过人家拿真龙当吃食,而非蛟龙之属。 于大山里疾奔,少年郎已经有了经验,山路虽难行,却是精准的控制座下枣红马避开坑坑洼洼。 又是经过孤雁山的龙湫瀑布。 再穿越竖断山。 在满天繁星里,赵蟾招呼在城头瞌睡的守军打开城门。 未从县司的正门,而是打开后门,来到严义的小院。 月光清清凉凉,犹如水银泻地。 速去速回的少年郎当着俞镜如的面,将一直渡入真气的问真灯交还给严义。 “你没点燃灯芯?” “嗯。”赵蟾干净利落的把去到水府后的事情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 俞镜如拍掌笑道:“金准生前是武将不是文官,对人心把握不足,反倒在身边养了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活该去死。” 赵蟾嘴角含笑的看了眼这位清远宗掌门,他自始至终只关注锦娘并不忠心于金准,而非锦娘愿意配合赵蟾,乃是拨正归义。 大概,这就是山上修士思考问题的角度,何时何地只从自己的利益来着想。 严义摩挲着问真灯,语气严肃:“确定她没有说谎?” 赵蟾此行去水府,最大的败笔便是心慈手软,没有点燃灯芯。 “我担心点燃灯芯会伤害到她。” “呵呵,你担心的没错,确实会害她,一旦遭到灯芯的照射,以那锦娘的道行,必然身死。”严义注视着赵蟾,反问,“但是,你可知她如果撒了谎,害死的无辜性命又有几条?你居然还用《争渡》之术点化她,赵蟾啊赵蟾,你小子真不怕因果反噬呀!!!” 第207章、不气盛,叫年轻人吗? - 荡魔 - 八千妖孽 俞镜如摇着头:“因果反噬可不是说说而已,严重的话,能要了你的小命。” 赵蟾恍若未闻。 严义低头看着手里的问真灯,再次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确定她说的是真话?” “不确定。” 这种事,哪能确定的了? 除非是王世略亲自过来告诉他们,金准确如锦娘招供的那般,否则,根本验证不了。 严义似乎被赵蟾气笑了:“所以,你心慈手软到没有点燃灯芯,只是单纯的问她,并且以《争渡》一术点化她的灵智,好在金准死后能够修行?” “是。” “赵校尉,我竟不知你是愚蠢还是心软。”严义无奈的叹道。 赵蟾思虑良久,才慢吞吞道:“属下失职。” “罢了罢了,据你所说,纵然不去验证真假,也够金准死十次的了。锦娘身上的因果,却需你自己来承担。你若是让我帮你,方法唯有一条。” “杀了她吗?” “对。” 俞镜如插话道:“人死如灯灭,因果自然消散了。” “我会做好心理准备,承担因果反噬的。” “唉,你呀!年轻气盛!”严义指着他,半晌,放下手,渡入真气进问真灯,看着浮现的画面。 尤其观察着锦娘的神色。 他这种处置妖患十几年的千户,对人性亦是颇有一番见解。 反反复复看了四遍。 锦娘的神色变化皆在预料之中,她仿佛说的确实是真话,而非假话,亦或是九真一假、八真二假。 俞镜如在严义身侧,同样瞧着画面:“咦,这小子难道收服了一条锦鲤的忠心?” 他未从锦娘面目上见到说谎的痕迹。 收回画面存入问真灯,严义低眉想了足足两刻钟:“俞兄,你我合力猎杀金准如何?” “呵呵,严兄,我既然答应了你,那么此事便在我的权责之内,丑话说到前头,你是主力,我只能给你打辅助。” “你不是斩妖人,理应如此。” 俞镜如问道:“你有计划吗?” “有,把金准引到城外,利用【两仪伏魔阵】杀祂,如此一来,可有十全把握。” “好,【两仪伏魔阵】鼎鼎大名,我正想见识一番。” 赵蟾主动请缨道:“千户,我去引金准。” “你?”严义刚要拒绝。 俞镜如道:“严兄,他恰恰是合适的人选,换成他人的话,金准大概起疑。” 严义凝眉:“万事小心。” “千户放心吧。” 当赵蟾转过身,严义突然道:“你是不是有话没说?” “啊?都说完了。” “不,我说你年轻气盛之时,你明显欲言又止。” “……”赵蟾轻微点了点头。 “说出来!别存在心里,你我之间,不需要勾心斗角。” 少年郎缓缓道:“不气盛,叫年轻人吗?” 乍听此言,俞镜如愣了愣,继而哈哈狂笑,笑道:“说的对!说的好!说的妙!不气盛,叫年轻人嘛!!!” 严义被气笑了,“速速去将金准引至城外。” 赵蟾赶紧溜之大吉。 他去县城最好的酒铺买了两坛美酒,不是龙湫酒,这酒叫做春花,只嗅着酒香,赵蟾便有点味蕾大开。 暗道,难不成他成了小酒鬼? 到了金准居住的两进院落。 少年郎格外开心的喊道:“金大哥!金大哥!!” “别吵!门没栓,自己推门进来。” “好嘞!” 前院有一石桌,金准没穿他的盔甲,身着圆领袍衫,独坐月光下,自斟自饮。 “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这不是刚修练完您给的《汲水养魂》,马上就来找您喝酒了嘛。” “嗯嗯,不错,术法修练的进境极快,你小子是有点天赋在身的。”金准看到好酒忍不住笑呵呵道。 “春花酒,算是阳县最好的酒水了。” “不不不,你被骗了,阳县最好的酒水绝对不是春花酒,应是龙湫和冬霜酒。” “啊?我被骗了?”赵蟾放下酒坛子,挠挠头,“金大哥,叫冬霜的酒水海了去了,阳县的冬霜酒有何特殊之处?” 金准变戏法般拿出一个水晶杯,给赵蟾倒了杯自己正在喝的酒水:“这就是我买来的冬霜酒,你尝尝。” 赵蟾到祂身前,坐在石凳,接过酒杯,一口满饮。 酒水甫一入喉,顿时像是燃起了一场无休无止的大火,烧的赵蟾直吐舌头。 “哈哈……烈不烈?此酒是阳县最烈的酒了!我还是托严千户为我寻找的,只有城西叫做一碗倒的酒铺才酿的出来!可惜,这酒很难酿造,花了大价钱只买来了一坛。” 赵蟾连忙夹了几口菜,舒缓下来。 随即笑哈哈的端起不足半坛的冬霜酒灌进自己的酒葫芦:“金大哥应该不怪我吧?” “你小子!”金准指着他,“倒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怎么能是外人呢?!金大哥很快就是咱们阳县的城隍,我都来不及巴结您!” “哈哈哈……”金准畅快大笑,是啊,他很快就是阳县城隍了,别的先不谈,暂且稳稳的拿下阳县城隍神位,比什么都重要,至于觊觎大县的城隍神位,慢慢来,不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抱起少年郎买来的春花酒,掀开酒封,咕咚咕咚饱饮几大口,金准显得格外豪爽,“孔燕行不在阳县,原想找你陪我喝酒,严千户却说你去了趟清远宗偶有所得,一回来就跑去龙湫瀑布那修练了。” 提起此事,赵蟾系好镌刻“浪酒闲茶、卧柳眠花”八字的酒葫芦,小声道:“金大哥,清远宗绝非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除了掌门是上品知命境修士,居然还有两人也是知命境,斩妖司之前不曾知晓……” “你呀,年轻气盛,自以为成了斩妖司的斩妖人就天不怕地不怕,实际上,天外有天人外有天,人间广袤无垠,西唐国够大吧?不过是座小国罢了,山上宗门,亦是有不输于斩妖司的庞然大物!” “嘿,不气盛哪叫年轻人呀!” 金准听闻,哈哈大笑,又道:“人间更是有连斩妖司也不敢擅自招惹的妖魔道场!” 赵蟾第一次听到妖魔道场,问道:“那是怎样的势力?” 金准摇摇手不说了。 祂亦是不甚清楚。 有关妖魔道场四个字,还是从誉江水神嘴里听到的。 赵蟾扭了扭身体。 “身上有虱子?” “如此好的月色,在县城内饮酒实在不痛快!” 没想到,金准拍案而起,吓了少年郎一跳,强行让自己不做任何的戒备。 听金准说道:“我也早有此想,走,你我去竖断山山崖之上,痛饮美酒!” 祂指着县城外的那座崖壁,当初,王世略和天狼站在那里,身后是投石车投掷石块砸进县城,【两仪伏魔阵】能抵御妖魔,却阻止不了冰冷的石块,一如斩妖人能杀的了妖魔、又可伐山破庙,但斩不了人心深处的险恶。 第208章、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兴致匆匆的拉着金准重新买了酒肉,这个时间在县城已不太好买,幸亏掌柜看到他是斩妖司的赵校尉,招呼伙计专门为他炒了两个下酒菜,又切了盘羊肉和一只煮熟等待明天清晨售卖的白水鸡。 赵校尉的名声在阳县越来越好用,或许哪天他成了千户,这座县城真就成了他一言而决之地。 金准生前是武将,虽只管卖命厮杀,不必理会勾心斗角,当了水神这么多年,也培养了深沉城府看的出来眉目。 两人走向城外,祂轻声道:“将来你小子做了阳县斩妖司的千户官,我是城隍,我们互相配合,那可真是幸哉乐哉。不是王侯,胜似王侯!” “到时候我天天请金大哥喝冬霜酒。” “酒这东西,喝的时间越久,越喜欢烈的。犹如见惯了女子,却更爱烈马一般。” 赵蟾亲自为金准打开城门,两人走向竖断山的那座崖壁。 期间,正在城头巡视守军的阳县令卫子敏看着一人一神的背影,扭头对已在城头并肩站了许久的严义和俞镜如问道:“他们两个深夜去山里饮酒?” 俞镜如顿时哈哈大笑。 严义面露严肃,道:“赵蟾是为了送祂一程。” 说罢,一前一后,严义先跃下城墙。 俞镜如说道:“县令,你我今后该多多亲近。” 也跟着严义跳下城墙。 “小子,你合我的胃口,等我回水府,精挑细选些侍女送你,这次你就不要推辞了,严义他要是……” 金准转身打量着徐徐走来的严义跟俞镜如,“我和赵蟾想去竖断山饮酒,难道你们探查到了风声,与我们兄弟抢酒喝?” 赵蟾状若轻松地走向严义,半路转身,扒开密封的酒塞,对着金准倾倒而下,如同祭奠。 金准心觉不好,眯着眼睛问道:“赵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准,我去了趟水府,从锦娘口中得知了些事情,已经尽数转告严千户了。” “……”金准皮笑肉不笑,“没有我的邀请,你擅自去水神水府,只要我告上府司,他们得杀了你。” 赵蟾无动于衷:“锦娘说,你以水府的法宝勾结金山洞群妖,策划它们攻城,你好因此立下功劳。” “假的,锦娘跟你你开玩笑呢!” 金准嘴上说着话,手底下却半点不慢。 靠着【浪波壶】中的一截水脉,祂抬手拍向赵蟾,水声轰隆巨响,少年郎将没有倒干净的酒坛放在嘴边,咕咚咕咚饮了数口,彻底一干二净。 源水水神的神力停在少年郎身前一尺之外。 赵蟾腰间挂着的【念君】玉佩散发纯白毫光,阵阵读书声,中和掉了祂的神力,庇护赵蟾。 随即,当着金准怒睁的双眼,赵蟾踱步回严义的背后,仿佛在看死人似的,注视着源水水神。 【念君】玉佩原是阳县斩妖司库藏里排的上号的宝贝,严义破例送予他的,可抵御知命境三次攻杀。 倘若是王世略与天狼那等层次,或者【开悟】的严义,能抵挡两击。 金准冷笑道:“【念君】名不虚传,我虽是不通笔墨的大老粗,也知晓应是取自‘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八字。赵蟾,你做的事,半点不君子,亦不温如玉。” 少年郎平静的答道:“我向来不是读书人,我是以杀止杀的斩妖人。倘若读书念经能把鬼怪邪神念死,可让天下太平,那我便天天读书。” 自打看到严义、俞镜如两人,金准就明白自己逃不掉了。 祂陷入了布置好的圈套之中。 即使这个圈套非常瑕疵,但足够杀祂了。 【两仪伏魔阵】缓缓运转,严义的气势节节攀升。 矗立于斩妖司大门前的两尊望天吼,化形而出,龙骧虎步在城头,死死盯着祂。 斩杀一尊朝廷敕封的水神并不容易。 不是说打碎祂的金身就够了,还要灭绝神性。 唯有身、神具灭,方能尘归尘、土归土。 俞镜如尝试谈条件:“金准!如果你主动散掉金身、湮灭神性,我和严义一定放走你的魂魄,彼时,去做个孤魂野鬼或是转世轮回由你自己拿主意,我们绝不掺和。” 而金准恍若未闻,仰头望着圆月。 又是一夜的月圆。 八月十五那天的明月,犹在昨日。 祂记得,自己召集虾兵蟹将、鱼美人,漂浮于源水之上,吃着月饼,饮着美酒,静静赏月。 锦娘陪在祂身侧,她说,古往今来吟中秋的诗词数不胜数,唯独苏词圣的一曲《水调歌头》可称举世无双,压的其余中秋诗词抬不起头。 旋即,锦娘翩翩起舞于水波之上,美轮美奂,仿若天上仙子。 迄今为止,金准仍然清晰记着她看向自己的脉脉含情。 锦娘唱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难不成,锦娘所谓的满心都是自己,假的吗? 她口口声声说爱煞了自己,假的吗? 连看向祂充斥着情意的眼神,同样是假的吗?! 她都是伪装出来的? 锦娘总该记着,她原本是条源水的锦鲤,是祂,慷慨大方的赠予一点神性,借此演化完整的人性,锦娘才不像其他虾兵蟹将、侍女似的,身不由己、任人摆布! 何况,有了那点神性,她相当于源水的另一尊水神! 祂可是冒着大不韪才送了锦娘这件无价之宝啊!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金准冷笑的自言自语,“喂不熟的白眼狼!” 事已至此。 祂早就知晓严义为何要杀自己。 无外乎事情败露了。 金准朝赵蟾喊道:“赵蟾!是我送你的《汲水养魂》,你眼睁睁看着为兄被人打的金身凋零、魂飞魄散?” 严义出手了。 横刀劈向金准。 借着【浪波壶】那截水脉,祂霎那间顶盔掼甲,又画地为牢,让一团氤氲水汽包裹着自身一丈之内。 也正是看似人畜无害的氤氲水汽,居然抵挡下了严义这蕴含【两仪伏魔阵】威力的一刀。 代价亦是有的。 金准穿在躯体上的盔甲,猝然爆开了几十条裂痕。 赵蟾望着垂死挣扎的源水水神:“你……” 深呼吸了一口气。 怒道。 “金山洞群妖残害多少无辜百姓?阳县斩妖司内的斩妖人又死在它们手里多少人?你作为水神,本该庇护乡梓,共扛妖魔,却为了一己之私,不惜以法宝相送,助力魔焰嚣张!莫说锦娘不愿跟你助纣为虐,就算曾经受到你恩泽的百姓,亦要与你划清界限!” “金准!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已是取死之道,勿复多言!” 第209章、源水水神陨落 - 荡魔 - 八千妖孽 提前说好给严义打“下手”的俞镜如,已来到了金准的侧面,举剑便斩。 围裹在金准一丈之内的水汽又是翻腾不休,但盔甲上出现了数道裂痕,不像严义那一刀似的如此恐怖,险些崩开祂的盔甲。 金准嘴角渗下金色的血液,急骤呼吸着。 神祇二字,严格意义上来说,“神”指天神,“祇”指地神,大多数情况下,两者之间区分的并不是那么的泾渭分明。 金准这尊地神,眼下摆在祂面前的只剩下三条路。 一是撤掉“画地为牢”,竭尽全力逃回源水,但绝对会遭到严义和俞镜如的联手追杀,就算成功回到了源水,亦是身负重伤,凭借那些虾兵蟹将肯定抵挡不了尾随追杀的两人。 第二条路是和他们拼了,赢了,命就保住了,败了,一了百了,不过,严义有【两仪伏魔阵】支撑着他,左思右想,祂没有丝毫赢面,必死无疑。 三,就这样僵持着,下场一定是身死道消。 说是有三条路,其实结局已然注定了。 或许说,自祂决定勾结金山洞那一刻开始,结局就已是注定了。 斩妖人不傻,甚至极为聪明。 而金准却将他们当做傻子。 “赵蟾!赵蟾!你和严千户说说情,看在我赠送给你《汲水养魂》的份上,饶了我这次吧,我再也不敢了!”祂高叫着哀求道。 话音未落。 严义的第二刀和俞镜如的又一剑落在了水汽中。 水汽瞬时蒸发了大半。 金准的盔甲更是碎裂掉了一部分,露出金灿灿的水神金身。 并且随着盔甲被破坏,祂的金身渐渐暗淡下来。 赵蟾抿着嘴,看着金准的惨状,“你再不拼命一搏,就没机会了。” “……”金准咬牙切齿,恨不得生食其肉! 适才还一口一个金大哥,互相热情熟络的饮酒作乐,转瞬就翻脸不认人打生打死。 这山野走出来的小子,怎么如此心狠手辣,半点不讲情面? 那些百姓与你何干? 你救了他们,他们难道会真心实意感谢你? 别傻了,他们只是为了自己!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金准把残余的水汽吸进腹中,召来浪波壶,喊道:“大不了同归于尽!!” 祂显出水神金身,约摸三丈余高的金甲神灵陡然出现在原野之上,拔出腰间悬挂的战刀,怒吼一声,浪波壶内的一截水脉幻化成一头硕大的黑蛇,祂挥舞战刀推开围攻不停的严义跟俞镜如,高高跃起跳上黑蛇。 先朝源水方向突围,严义哪能令祂如愿,横刀劈亮此方黑夜,刀气仿佛龙湫瀑布般垂落,竟轻而易举砍断黑蛇的脑袋,若非金准见势不妙避让及时,刀气同样能将祂一分为二。 赵蟾望着俞镜如的剑招,其斡旋如意,又不缺凌厉,衔尾追杀,犹如痛打落水狗似的。 真气和水神的神力混杂在一块,迫的少年郎退后数丈,快要到城墙根下才停下身形。 “赵校尉!祂也是妖魔?” 一守军站在城头问道。 赵蟾回道:“勾结金山洞群妖,刚过去不久的妖魔攻城就是祂组织的,为的是给自己挣下功劳!” “呸!真是该千刀万剐!” “赵校尉快回县城!” 他望着落入下风的金准,“不急。” 祂脚下的黑蛇恢复如初,却十分萎靡不振,严义的那刀显然将这截水脉伤筋动骨了。 还以为俞镜如会耍滑头,出工不出力,通过厮杀,赵蟾改变了对他的印象,还是格外卖力的。 金准突围失败,只好防守反击。 但落到如此境地,败亡不过是时间问题。 祂扫了眼观看战局的赵蟾,暗道,此子不杀,死不瞑目。 下一刻挥刀击退俞镜如,硬捱严义一刀,驾驭黑蛇,飞向赵蟾。 速度太快了。 近乎是眨眼之间。 严义双眼圆睁,刚想大喊提醒赵蟾快跑,紧接着就看到那少年郎拋出两张神君符,神君符箓无火自燃,孟章神君的虚影浮现在前,一尊孟章神君虚影缠住一截水脉化成的黑蛇,另外一尊神君持兵器大开大合攻杀金准。 “请孟章神君符?”金准惊慌失措。 魏县斩妖司的白千户曾送给他三张《请孟章神君符》、一张《请陵光神君符》,严义又为他补齐了另外的《请监兵神君符》和《请执明神君符》。 与俞镜如返回阳县的路上,被枯竹和尚截杀,赵蟾一口气用出了完整的四张神君符,只剩下两张《请孟章神君符》。 有两尊神君符暂时抵挡金准,严义、俞镜如两人赶了过来,和那两尊孟章神君虚影一块剿杀这尊源水水神。 金准不甘道:“饶我一命!饶我一命!我不能死!我真的不能死!我还有许多心愿未曾实现!” “严千户,饶了我吧,我愿意当你的走狗!你把我炼化成有意识的金身傀儡,我为斩妖司攻打金山洞!让我戴罪立功!” “俞镜如!我水府里尚有许多宝贝,正是你清远宗急缺的修行资源,你饶过我,那些宝贝全都是你的!” “赵蟾!我们一起喝过酒!你快快劝说他们刀下饶命!你别忘了,我可是你的‘金大哥’啊!!!” 如果求饶有用的话,何须斩妖司的存在? 严义和俞镜如半点不废话,快刀斩乱麻,劈碎水脉化成的黑蛇,让这截源水水脉化成磅礴大水流淌于原野,没了水脉支持神力,金准的水神金身顿时摇摇欲坠。 再打碎祂的盔甲,令暗淡的金身暴露在外。 金准痛声哀嚎。 横刀划过祂的脖颈。 头颅与躯体分离。 俞镜如长啸,三尺青锋斩进金身,湮灭神性。 严义汇聚【两仪伏魔阵】之力,让俞镜如避开,一刀砍下。 金身支离破碎,仿若爆起了一簇暗金色的火苗。 复又一刀劈碎金准的脑袋,金色火苗大炽,冥冥中传来金准的大骂,声音由近及远,渐渐再也听不见。 金色火苗依次熄灭了,亦是意味着一尊水神烟消云散。 严义捻了个法诀,收拢在原野上呼啸的大水,一部分放进阳县城外的那座小湖,有了崭新水源的注入,本来妖魔攻城流入里面的污血彻彻底底涤荡一空,县城内的百姓能够像以前那般饮用,另一部分扔进竖断山,山涧中的小溪为之河水暴涨,潜藏在石块间的鱼虾畅情欢游。 “阳县境内,要三年风调雨顺了。” 第210章、犁庭扫穴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注视着金色的火苗消散在天地间。 他在山牛村看见过人魂飞魄散后的情景,如今又看到了一尊受朝廷敕封的神祇身死道消之后的场面。 原来,神与人,其实没啥区别,不过是颜色不同罢了。 就是不知传说中的仙人魂飞魄散,该是怎样一副景致。 少年郎没来由多了点期待。 严义将横刀收回刀鞘,覆手之下,刀鞘凭空消失,俞镜如亦是,他应也有储物袋之类的法宝。 似是察觉到了赵蟾的视线,俞镜如热切的解释道:“储物袋之类的法宝可是价值不菲,估计你们阳县斩妖司的库藏里都没有一件,须得等你去了澜苍府斩妖司,立下大功劳,方能有机会得到一件。” 他又笑呵呵道:“要不这样吧,我吃点亏,用我这条储物玉带换你背着的上品法器。” 赵蟾摇摇头:“这柄剑是前辈相赠,委实不能与人交易。” “也罢、也罢!”俞镜如叹道。 他早就对少年郎背着的那柄剑觊觎了。 犹如三岁孩童抱金砖大张旗鼓过闹市,如果赵蟾不是斩妖司的斩妖人,俞镜如已然下手抢夺。 在实实在在的利益面前,清远宗掌门这个身份算不得什么。 严义走了过来,“此事结束,回去吧,我们该商量下一步了。” “下一步?下一步什么?”俞镜如诧异道。 严义看着他:“让清远宗弟子来阳县,我再派人联系魏县斩妖司,金山洞群妖已经有所损失,此时不动手,过段时间,让其补充了新的妖魔,死伤只会更为惨重。” “另外……” 严义指着城墙,“我打算在金山洞外围布置一座简单点的【两仪伏魔阵】。” 俞镜如的目光凝视着他:“你要犁庭扫穴?” “是。” “死伤会控制不了的。” “我知道,唯有这般,方能一劳永逸。” “我算是知道你为何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了。” 听到严义真实想法,俞镜如暗暗叹了口气。 把金山洞连根拔起和犁庭扫穴是不同的目的。 连根拔起,不过是斩杀知命境、筑基境妖魔,而犁庭扫穴则是不放过任何一头妖魔,两者谁更容易些,一目了然。 三人回了城。 县令卫子敏匆匆自城头下来:“千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卫子敏的脸色很难看,低声询问:“适才所斩杀的难道是源水水神金准?” “县令明知故问。” “千户,你不得朝廷之命擅自杀了一尊受到敕封的水神,这……这是要出大事啊!” 严义摇头道:“县令此言差矣,我已掌握了金准勾结金山洞妖魔的证据,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祂、祂总该是一尊水神,让朝廷知晓了,岂会善罢甘休?别忘了,千户同样是阳县的县尉!”卫子敏焦急道。 严义反问:“县令可知斩妖司在西唐国的势力?” “偶有耳闻。” 斩妖司遍布西唐国每一座县城、乡村,比朝廷都清楚民间疾苦,亦是更得民心。 朝廷要惩处一位千户,必须和斩妖司打招呼,但严义有证据,斩妖司肯定保他。 “我以金准勾结妖魔的罪名,先斩后奏,朝廷不光不能罚我,还要奖赏我!不信,走着瞧?” 卫子敏急地跺脚:“千户何必与我斗气?我是为你着想,你要是受罚,我这县令不需两天便要卷铺盖滚蛋。” 他最近组织新守军不许他人插手,只让斩妖司的张冬至负责训练,又是从城内豪族家中征集钱粮,还提拔寒门子弟,桩桩件件皆侵蚀了豪族利益。 说来卫子敏运气也不错,阳县豪族不过是地头蛇,没有在澜苍府当高官的族人,否则,任凭他堂兄是翎州斩妖司的卫子书,都得遭黑手。 而卫子敏是借着严义的名头来做这一切的,卫子书远在翎州,相隔七八个县,严义可在阳县之内啊!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嘛。 那些地头蛇哪敢触犯严义的霉头? 真当斩妖司的刀剑不利? 县司的牢狱当中,眼下还关押着数十个勾结妖魔的人呢! 严义哈哈一笑:“你看,又急,跟你开玩笑而已。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因此,才果决的斩杀金准,一旦让其成了阳县城隍爷,杀起来的难度就高了不止一筹。” “真无事?” “当真无事!我比你想象的要贪生怕死的多。” 卫子书思虑道:“那人是山上宗门的掌门吧?” “嗯,章县大清山的清远宗掌门,赵校尉骑马跑了四百余里请来的,打算诱之以利帮助我们对金山洞犁庭扫穴。” 卫子敏是读书人,自然明白犁庭扫穴四字的份量,“之前,你不是一直想着将之连根拔起?怎么换成犁庭扫穴了?” “知命、筑基妖魔死了,放走采气、锻体的小妖,我担心它们会祸害村子里的百姓,那时又要派遣斩妖人四处处置妖患,得不偿失,不如毕其功于一役。” “县城的守军去吗?” “不去,他们皆是凡夫俗子帮不了多少忙,甚至还会碍手碍脚。”严义道,“等诸事皆成,我请你喝龙湫酒。” “呵呵,好不容易宰千户一顿,不喝龙湫,喝春花。” “好好好,就春花酒。” 两人谈罢,卫子敏去到树下解开缰绳,翻身上马,打量着甫一来到阳县便大出风头的赵蟾,“小郎君有空闲时,来县衙走动走动。” 赵蟾向他拱手一拜:“敢不听从县令之言?” “你尚年少,打仗之时,不要冲着太猛,让严义、宁长真、徐师顺他们顶在前头,我听说你天赋奇高,需要好好活着将来庇护阳县黎民百姓。” 俞镜如笑道:“县令未免劳心了,这小子厉害着呢!又有一肚子鬼机灵,寻常妖魔奈何不得他。” 卫子敏朝俞镜如拱了拱手:“不知掌门在阳县待多久?” 俞镜如瞥着严义:“就看严千户何时打发我回去了。” 县令指着赵蟾:“你就跟在掌门背后挑软柿子捏,不许逞强!” 严义莞尔失笑。 赵蟾似乎真把县令的话当真了,对俞镜如抱拳道:“有劳俞掌门了。” “小事,呵呵,小事一桩!我乃是上品知命,难道还护不了你一个小小的采气境斩妖人周全?”俞镜如打肿脸充胖子道。 若他去了金山洞,他和严义必是王世略跟那头天狼的首要目标,彼时,哪还护的了赵蟾啊,自己不被它们打的抱头鼠窜都是超水平发挥了。 山上修士,各人的情况各不相同,有的人喜爱下山历练,经历过的战阵数不胜数,手底下自是有真功夫,面对同一境界甚至高一境界的妖魔、修士,丝毫不虚。 而俞镜如这种依靠闭关打坐修练上来的修士,可就有点像是花架子了,中看不中用。 第211章、循循善诱 - 荡魔 - 八千妖孽 刚刚走入县司,宁长真、徐师顺等人便到了。 城外发生那般剧烈的战斗,他们当然感觉的到,但其中一人的真气是千户,另外一人应当是来自清远宗的俞掌门,而对手……却是真真正正的神祇。 严义和俞镜如回到小院坐下来摆弄棋盘,赵蟾没得到千户让其离开的命令,只好站在一旁。 严千户不说话,众人的目光只能眼巴巴的落在少年郎的身上。 赵蟾看了眼严义,说道:“确实是源水水神金准,此獠为了一己之私,勾结金山洞妖魔,上次群妖攻城便是祂策划的,为的是立功,好顺理成章移镇到阳县成为城隍。” “千户派我去了趟水府,探查到真相,掌握了证据,又令我引金准出县城,千户与俞掌门合力将其斩杀,为民除害。” 徐师顺听完,默然片刻,冷笑的开口道:“难怪我觉得上次群妖攻城十分奇怪,金准又那般机缘巧合的赶来阳县,我早就怀疑他了,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 宁长真的话语就有用多了:“赵校尉,你花了多少钱?立下如此大功,怎能让你流血又流泪?” 少年郎顿时嘻嘻哈哈道:“不多、不多,宁百户真要给我补上?” “我身为斩妖司百户,近些年的俸禄一直都攒着,你说个数。”在宁长真的理解里,些许酒肉仅仅几两银子,他还不放在眼里。 赵蟾笑眯眯的走到他身侧,“五十两。” “嗯?” 严义、俞镜如两人不约而同看着赵蟾,这小子打算趁机讹一笔钱财了。 “你买了些什么东西花了五十两?” “宁百户想啊,酒菜,加上我来来回回的疾驰,以及挖空心思劝金准到城外饮酒,再算上我竭尽所能保持面色不变,不让金准察觉到丁点的疑点,林林总总核算下来这不就是五十两嘛。” 顿了顿,少年郎小声道:“宁大哥其实没有五十两?说这些话仅仅是好面子?” “哈,哈哈,哈哈,我、我确实有五十两。” “那就好……哎,算了、算了,宁大哥这么好的人,平常那般辛苦的厮杀妖魔,我怎么好意思收你钱财呢?” 赵蟾这就是把宁长真架在火上烤了。 他不曾料到看着老实巴交的少年,居然狮子大开口。 左蒲环抱手臂,他身边站着的是从泽县回来的北落昼。 “宁百户,不就是五十两嘛,你要是舍不得给,我给赵蟾。”左蒲唯恐天下不乱。 北落昼事不关己,仿佛没有看到师傅扫过来的眼神。 宁长真笑呵呵道:“给,我怎能不给呢,稍后就让北落昼将五十两银子送到你房间里。” “哎呀!”赵蟾热情的握着宁长真的双手,“宁大哥当真是少见的英雄豪杰。” 宁长真哂笑几声,招呼北落昼离开了这座小院,接下来是徐师顺和吴愈,继而是左蒲等人。 赵蟾长舒一口气。 严义道:“今后少用这些玩弄人心的手段。” “遵命。” 俞镜如恍然大悟。 这赵校尉原来是帮严义“赶走”那些人。 用的法子稍显取巧了,却不得罪人,事后,随意找个理由把五十两银子还给宁长真就是了。 “你小子能抓住一句话的破绽,立即为己所用,心思灵敏的程度,我亦是颇觉吃惊。”俞镜如赞叹道。 严义落下一黑子,说道:“俞兄,不如你现在回清远宗可好?赶紧派遣弟子抵达阳县。” “没问题。”俞镜如起身,“倒是严兄觉得我还用回来吗?” “见俞兄之前,我认为俞兄不会愿意待在斩妖司,遑论共进退了。” “现在?” “你我共同斩杀了金准,我倒是感到俞兄是个爽快人。”严义注视着忽然警惕起来的俞镜如,“俞兄何不兼着清远宗掌门?” “你想我来斩妖司当个千户官?” “正是。”严义循循善诱,“千户之权,比你当掌门大多了。须知府司之中,也有许多小门派的掌门充当着千户,乃至成为镇抚使的,俞兄何必一心只顾着清远宗的发展,而忽视了自己呢?” 俞镜如皱着眉,“你放任赵蟾玩弄人心赶走他们,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些?” “对。” 赵蟾之所以话风陡变,实际上是严义传音到他心间。 “我再考虑考虑,过两天给你答案。”俞镜如道。 严义颔首:“我等着俞兄当上千户的那一天。” 斩妖司欢迎山上宗门的掌门来斩妖司任职,无论此人有何鬼蜮心思,在勾察院的勾察使巡查之下,极难藏的住,到时,既然做了斩妖人,就该按照斩妖司的规矩受罚了。 俞镜如驾驭巨剑飞上七八丈的高度,往清远宗方向飞去。 “羡慕吗?” “羡慕。” “你还不是筑基境,等你成了筑基境修士再对飞行法器产生想法。” “属下明白。” 严义招招手,让赵蟾落座:“现今打通多少穴窍了?” “六百一。” 转瞬,少年郎补充道:“观看千户和金准的战斗我获益良多。” “哦?有何所得?” “真气的运用之法,千户以刀气截断黑蛇的脑袋,令我大开眼界。” 严义笑了笑:“那一招啊,纯粹是我仗着体内刀气充盈,以力压人而已。说来,你打通六百一十座穴窍,才叫我大开眼界,斩妖除魔这些年见过的斩妖人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了,无一人能和你似的。” 赵蟾未曾回话,总不能继续自谦吧? “七百二十座穴窍啊,等你突破筑基境那一刻,瞧瞧有没有异象,传闻天之骄子突破筑基境之时会看到大日凌空、明月高照、万花齐绽、白鱼跃舟、桑树如盖等异象。” “属下尽力而为。” “哈哈……没别的事了,回去休息。” “是啦,孔大哥去了澜苍府有段时日了,不知何时回来。” 严义心里算了算日子,“确实去的有点久了,放心,孔燕行身上带了神君符,在路上不会遇到太大的凶险。” 赵蟾抱拳告辞。 —— 天狼、王世略站在金山洞所在的大山之上,遥望着数百丈外。 那里,有魏县斩妖司的斩妖人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潜伏监视着它们。 天狼懒得继续虚与委蛇,干脆道:“毓山郡大乱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何必再瞻前顾后?此时不拔掉阳县,大功可就与你无缘了。我们可不像斩妖司对待功臣那般扣扣搜搜,只要有功,纵然把金山洞群妖拼光了,你不只可以东山再起,比现在强盛无数倍!亦是有突破开府境的可能!” 王世略乜了它一眼,天狼越来越没耐心了。 “上面为何盯上了我的金山洞?” “哎呀,这不是你我是血缘亲戚嘛。” “这些话不必说了,最近老子听的耳朵快起茧了。” 天狼嘿嘿一笑:“因为啊,因为金山洞离阳县最近。” “上面对阳县似乎特别看重。” “此事就不需要世叔操心了,你只需知道,拔掉阳县,对你、对我都有大好处!哦,差点忘了撞云县,那位紫髯县令如今也起了心思。” 王世略点头道:“柳杀说,紫髯县令会派遣兵马助我一臂之力。” “不!不是助你一臂之力。” “嗯?” “而是助我一臂之力。”天狼背着手,自傲道。 第212章、群妖如云而来 - 荡魔 - 八千妖孽 天狼早先跟王世略定下的计划是,收服枉水群妖,牵制魏县斩妖司,策应金山洞覆灭阳县,此为一。 驱赶阳县百姓,蚁赴攻打魏县,让那群口口声声保境安民的斩妖人亲手斩杀百姓,坏了他们道心,拿下魏县,此其二。 扫灭泽县、誉江县,让澜苍府斩妖司外围羽翼的一部分涤荡一空,使其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此乃三。 西唐国抽调走了毓山郡许多强者,好应对赵国的进攻,这是上天降下的机缘,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正因如此,王世略才答应不惜耗损金山洞实力,又拉来了部分护大王寺、灭人坡、雀鼠谷妖修,以壮声势。 天狼说,这几家妖魔洞窟之所以愿意出手是因为它的身份背景,但何尝没有王世略这么些年打出来的赫赫威名? 甚至某种程度上讲,王世略的威望比天狼的背景更好用。 经营金山洞这些年,总归是有些人脉的。 但是随着大肆攻打完阳县损兵折将后,王世略渐渐咂摸出了不对劲。 天狼似乎不在乎魏县,它所思所想皆是如何拔掉阳县。 相比阳县,魏县斩妖司的实力不是更强?!应当更加小心提防着魏县嘛,为何舍近求远,一心琢磨着阳县? 按照道理讲,这么做是对的,柿子挑软的捏,但王世略就是觉得不对劲。 天狼的动机不对劲,它说的话、许诺出的利益,以及上面大妖的企图,都不对劲。 之所以觉得许诺的利益不对劲,是因为过于丰厚了…… 这段时日,细细想了又想,尽管找不到证据,却提心吊胆,感到天狼与上面的大妖在利用它。 和潜进来示好的金准都没耐心要价了,只收了些法器,未曾抓住难得的良机狮子大开口。 天狼揉搓着双掌,暗暗打量王世略的神色,旋即注视着他已然看腻的景色,远方大山升起了淡淡的白雾,白雾形状诡异,时而聚拢时而疏散,慢慢的,白雾极速向金山洞飘了过来。 等快接近之时,方才看清白雾之中居然是头纯白无瑕的蛟龙。 其鳞片狰狞,像是格外锋锐的甲片,四爪踩踏白雾,高高的腾云驾雾,呼吸之间,白雾从它的口鼻中钻进钻出,颇为壮观。 白蛟低头瞥了一眼,瞬间俯冲而下,蛟尾扫开茂密的林木,使得藏身其中的魏县斩妖司的斩妖人暴露无遗,他们共两人,目瞪口呆看着并不凶神恶煞但杀气四溢的白蛟。 一口咬死一人吞入腹中。 一爪掐着剩余那人,嘴角滴答着鲜血,笑声宛若铃铛,竟是头雌蛟,“魏县的?” 那斩妖人拔出挂在腰间的铁锤轰砸白蛟的爪子,无济于事,掐着他胸腹的蛟爪仿佛上品法器,有若牢不可破。 “哼,说的话,我留你魂魄轮回转世,不说,我连你魂魄都吃了,让你永无轮回转世的机会!” 斩妖人放弃了无用功,扔掉兵器,仰头冷冷对白蛟道:“你来自蟠龙岭?” 距离魏县最近的魔窟,蟠龙岭是其中之一。 “本座乃是扑天白龙!” “哈哈……”这斩妖人尽管心底吃惊扑天白龙为何亲自到了金山洞,却纵声大笑道:“什么扑天白龙,我看呐,明明是滚地泥鳅……” 尚未大骂个痛快,白蛟一口咬掉他的脑袋,咯吱咯吱嚼了嚼,又吞掉尸首,斩妖人的魂魄亦是让它咽进肚子里。 吞吃两位斩妖人之后,白蛟重新翻腾飞至半空,左右巡视,确定没有其他斩妖人,这才朝王世略飞了过来。 王世略抱拳道:“欢迎扑天白龙大驾光临。” 白蛟探着蛟首嗅了嗅天狼身上的气味,疑惑着问王世略:“王大哥,它当真是黑夜山天狼一族的血脉?” 王世略点点头:“确凿无疑。” “嘿,真是稀奇,听说阳县源水河畔住了一窝子三尾妖狐血脉,如今又来了头天狼,这里究竟是什么风水宝地啊?” “只你自己来的?”天狼负手而立,看着白蛟。 白蛟伸爪指了指金山洞外围原野:“六头上品筑基,三十七头采气,老娘把蟠龙岭半个家当带来了。” “知命境妖修呢?”天狼问道。 白蛟顿时不屑道:“王大哥,这头天狼似乎瞧不上我呐,我来了,就够了!蟠龙岭的其他知命境妖修,是老娘的下属,不是你们金山洞的!” 王世略同样冷嘲热讽:“龙妹子,此言差矣,金山洞不过是座小庙,哪容得下天狼这尊大佛呀!人家可不是金山洞的妖修。” “呵呵,你们不必阴阳怪气,我只是就事论事,须知道,我是上面派来的,你们想要进步,只能听我的。”天狼松开背着的手,活动活动手腕,似乎王世略和扑天白龙再讥讽一句,它便要下狠手给它们一个难忘的教训。 蟠龙岭的扑天白龙翻滚几圈,白雾瞬间大涨,当白雾散尽,王世略身侧突然多了一位几乎是国色天香的女子。 脸蛋是鹅蛋脸,清瘦却不露骨,丰腴却无赘肉。 脖颈弧线优美,很难想象,世间会存在这般勾人心魂的脖子。 身材恰到好处,白雪雪的裙摆垂落于地,勾勒了它的臀线、腰线以及沉甸甸但并不累赘的胸脯。 伸出象牙白的柔夷挽住王世略的胳臂,不搭理天狼的狠话,嗔道:“两年前一别之后,王大哥再未去过蟠龙岭做客,你瞧瞧妾身,想你都想瘦了。” 王世略不动声色抽出胳臂,敬而远之:“别这样说,谁人不知扑天白龙守身如玉,让外人听到了,还以为你我有一腿。” “哼,那又如何?王大哥是英豪男子,我自是爱煞了你。” 她娇笑着又道:“王大哥别一口一个扑天白龙,妾身有名字的!” “哪个名字?”王世略问道。 扑天白龙取名无数,今日一个名字,明日觉得昨天的名字不好听,重新取一个,两年不见,王世略也不知她现今用的是哪个名字。 “王大哥知道的,妾身姓龙……” 她毕生梦想是蛟蛇走江蜕化成龙。 “龙葬花。” 王世略稍稍惊愕的看着她,龙葬花?这什么鬼名字? 龙葬花忽然顾影自怜,“看风过处,落红成阵,牡丹谢,芍药怕,海棠惊,杨柳带愁,桃花含恨,不如一并葬去,一了百了。” 王世略抚掌道:“好名字,诗情画意。” “王大哥不是在恭维我?” “我饱读诗书,亦是觉得葬花二字取的妙。”王世略感慨道,“看风过处,落红成阵,牡丹谢,芍药怕,海棠惊,杨柳带愁,桃花含恨……真真是惹人哀伤。” 天狼乜着两人,打断他们的谈话:“你既然来了,我们再等等雀鼠谷和护大王寺、枉水的妖修,到齐了,我再说攻打阳县的日期,我就不信,咱们几个齐齐赶到城下,严义还能抵挡的了!” 龙葬花半点不给它面子:“上面就是这般让你对我等颐指气使的?” 天狼冷笑:“你最好感谢我,换成别人,便不是这么客气了。” “小兔……” “龙妹子,少说两句。” “看在王大哥的面子上老娘饶了你,不然,我之血脉未尝不如天狼血脉。” 天狼冷笑更甚。 它看出了眉目,这蟠龙岭的扑天白龙哪是什么正正经经的蛟龙之属,应是一条泥鳅,机缘巧合之下开启了灵智,蜕变成蛇,又走了一条小江蜕变成蛟,这种妖修,蛟就是它的极限了,休想继续走蛟过江真个鲤鱼跃龙门变作真龙。 真龙? 真龙是你这般脏兮兮的血脉可以玷污的? 那斩妖人骂的不错,什么扑天白龙,明明是滚地泥鳅。 “好了好了,龙妹子能来我这金山洞,是给足了我面子,洞里已经备好了酒宴,定让龙妹子喝的爽快!” “哦?王大哥可是准备了我最喜欢喝的?” “当然、当然!” 也不知道龙葬花早年听信了谁人的言语,最喜欢喝男人的…… 说是滋补美颜、延年益寿。 为此,王世略让麾下妖修下了大功夫才为她准备了六坛子,皆是龙精虎猛年纪的男子之物。 “这东西可不好搞,王大哥有心了。”龙葬花真情流露的道谢。 蓦地,她问天狼:“千山翠峰谷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当真给我突破开府境的大机缘?” 天狼心底颇厌烦龙葬花,保持着古井无波的神色,淡淡道:“听没听说过【金棠丹】?” 龙葬花霎时呼吸粗重了起来。 这【金棠丹】乃是妖修里的一位惊世之才炼制出的,能让上品知命境妖修顺顺利利突破至下品开府境。 “我……我走江走的不完善,若有【金棠丹】就能弥补我的缺憾了。”龙葬花呢喃自语。 王世略提醒道:“龙妹子,金棠丹好则好已,却是有后患的。” “谁还管得了后患,我们穷极一生兴许都不一定突破的了下品开府境。” 王世略嘿嘿一笑:“说的倒也是。” 另有后半句话不曾说出口。 那是你不能突破下品开府境,而非我王世略。 天狼答应给它的机缘,不是金棠丹,乃是千山翠峰谷前人突破开府境的札记。 有了它,王世略自信闭关十载,就能突破境界。 除了札记另有让金山洞统治阳县、魏县乃至誉江县、泽县之地。千山翠峰谷会派遣妖修充任它麾下之兵将,好保证王世略真正是裂土封王。 得知千山翠峰谷给自己的机缘是金棠丹,龙葬花对待天狼的脾性转瞬不一样了,一笑一颦里,皆有讨好之意。 “南无吃人陀佛。” 一声佛号没来由的突兀诵起。 言“南无”者,即是归命,亦是发愿回向之义;言“吃人陀佛”者,即是其行。 以斯义故,必得往生。 王世略、龙葬花、天狼定睛看去,率领僧兵而来的居然是枯竹和尚。 枯竹和尚的须发乱糟糟,仿佛竹子的竹节,脑袋戴了一个紧箍,脖子挂了头颅串成硕大的挂珠,相貌凶恶,虎口朝天鼻,一双眼睛有如铜铃,虽然微微闭着,仍能察觉时时刻刻散发的杀意,四条手臂四条腿,那四条手臂分别紧握着戒刀、禅杖、金刚杵、法螺,四条腿毛发四寸余长,依稀看见凝结着黑褐色的鲜血。 作为护大王寺的住持之一,枯竹和尚排在中等,比枯柳和尚和被赵蟾宰了的枯枝和尚厉害,弱于礼妖、礼魔和尚。 枯竹和尚安顿下妖魔僧兵,轻轻一跃来到天狼近前,“南无吃人陀佛,天狼施主答应护大王寺的条件是真的?” “我能骗护大王寺,但上面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骗你们。” “千山翠峰谷嘛?呵呵,家大业大,的确不太可能因这点小事诓骗我护大王寺。” 王世略恭维道:“我还以为护大王寺会派来枯柳,没曾想会是你。” “枯柳另有事情忙碌,只能我来了。哦?南无吃人陀佛,这位可是蟠龙岭的扑天飞龙施主?” “小枯竹,你该喊我姑奶奶!”龙葬花笑嘻嘻道。 枯竹四手合十,低声道:“小僧见过姑奶奶。” “我送给你们的佛经可是读完了?” “读完了。姑奶奶对护大王寺有大恩德,大住持和二住持皆铭记在心。攻打阳县这件小事,怎么劳烦姑奶奶亲自来了?” “在蟠龙岭待着无趣,过来秋游玩一玩,小枯竹,你呢?礼妖还圈禁你在寺内读书?” “大住持期待小僧进步,确是一直在寺内读书,若非枯枝战死,恐怕我得不到外出的机缘。” “小枯枝当真是被阳县斩妖司的小子所杀?” 枯竹和尚看向王世略。 王世略颔首道:“是。” 枯竹和尚道:“姑奶奶,小僧统率僧兵前来时,碰见了那小子……” “你将他宰了为小枯枝报仇雪恨?” 枯竹和尚环视它们的脸色,悠悠道:“他虽年少、虽只是采气境,却一口气施展了完整的四神君符箓,倘若不是他不知四神君符箓齐出的强大之处,小僧怕已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 龙葬花倒吸了口凉气:“采气之身施展了完整的四神君符箓?你没骗我?” “他身边还带着大清山清远宗的俞镜如,俞镜如亦是个没见识的夯货,小僧尽管没将他放在眼里,但……他一旦提醒那小子留下来以真气支撑四神君符箓,小僧必死无疑。” 枯竹和尚眼下还感到阵阵后怕。 王世略轻声道:“严义都没有过一口气施展四神君符箓,那小子不知四神君符箓齐出的厉害,情有可原,你捡回了一条命。” 它们这群妖魔之所以知晓此事,还不是其他县的斩妖人这般干过? 亦非魏县、泽县、誉江县距离阳县较近的,而是更远的县司。 每一张神君符箓都格外珍贵,极少有斩妖人舍得四张齐出。 此事在妖修之中,流传甚广。 “他叫什么名字?”龙葬花严肃问道。 “赵蟾。” “好,我记住了,此子必须死,留之大患!” 王世略极目眺望,指着前方,突兀大笑:“我道来者是谁,原来是雀鼠谷的心雀真人!” 龙葬花不理会,低声问枯竹和尚:“护大王寺的麻烦解决了?” 枯竹和尚摇摇头:“很难解决。” “唉,要不我让蟠龙岭的……” “护大王寺已经欠姑奶奶良多,姑奶奶不必再帮忙了。灭掉阳县之后,我们想求助千山翠峰谷。” 心雀真人由一只麻雀化形成一位穿着灰袍的清瘦老者,问道:“灭人坡没来妖修吗?” “灭人坡已不受千山翠峰谷指使。”天狼答道。 “哦?那是哪家大妖洞窟?” “灭人坡与撞云县被怨堂招揽了去,但撞云县向我们示好,兴许不想绑在怨堂一家势力上。” “怨堂?”心雀真人苦笑道,“好一方大势力啊!” 紧接着,心雀真人看向枯竹和尚,“我家祖宗说了,过段时间,便去护大王寺帮你们一帮。” “有劳了,护大王寺必真心实意酬谢雀鼠谷祖宗之助力。” 护大王寺不止有章县斩妖司一件麻烦,那寺庙中有口枯井,那井深不见底也不知通往何处,近些年频繁往外溢出精纯佛光,令护大王寺一众妖魔苦不堪言,唯有求助其他几头上品知命境妖修,合力暂时封住了井口。 如此一来照样不保险,依旧有丝丝缕缕的佛光溢出,礼妖、礼魔和尚整日盘坐井旁,掐灭佛光好庇护座下妖修。 第213章、宴 - 荡魔 - 八千妖孽 枉水的那头虾魔没来,几头有名有姓的知命境妖修等了五个时辰仍然没等来它。 天狼扭着脖子,看着早就看腻的景色,微微吸了口气,枉水的虾魔在它的计划里有特定的用处,如果严义坚守城池,靠着【两仪伏魔阵】当缩头乌龟,那就让虾魔引来大水灌了这座县城。 死多少人它不在乎,有没有活人充当炮灰打魏县它同样不在乎,它只在乎彻彻底底拔掉阳县! 枯竹和尚认亲龙葬花,一口一个姑奶奶,这龙葬花也不感到丢人,答应的特别脆生。 那雀鼠谷的心雀真人应该跟枯竹和尚往日间关系不错,商谈之事皆是外人轻易不知的秘事。 王世略每隔几句话便点评一下。 天狼倒似是个外人。 它照样不在乎。 已经拉拢到了一批金山洞妖修,这部分妖修貌似仍然忠诚于王世略,其实暗地反水,向千山翠峰谷以血表忠心。 这就够了。 到时攻打阳县,这批金山洞妖修它有大用,一定打的阳县斩妖司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这批妖修大概会死的干干净净,还是那句话,拔掉阳县,它担着的任务就完成了。 黑夜山天狼一族能否再度崛起,千斤重担,压在它的肩膀上。 幸好它得到了千山翠峰谷的赏识,派来做这件好似很简单的任务。 其实那次下了狠心的群妖攻城若无服用【一步登天丹】的严义,早就攻破城池,毁掉阳县了。 可惜,功亏一篑。 重新谋算着下次攻城,天狼终是忍耐不住的问道:“世叔,那头虾魔到底还来不来?” 王世略笑吟吟道:“我又不是它,谁知道呢,再等等吧。” “快了吧,枉水虽被魏县斩妖司打的七零八落,但那头虾魔却还是有些本事的,只要在水里,即使是高丘那个老杂毛也奈何不了它!”龙葬花得知天狼开出的条件是金棠丹后,对待天狼的态度简直大转弯,说出这番话的语气近乎是恭维。 龙葬花的血脉十分卑微,成蛟之时的走江勉勉强强,倘若没有机缘,此生怕是无望突破到开府境,而金棠丹,便是它心心念念的机缘! 有了此丹,重新走一遍江,或许,走江结束的那一刻,就能跻身下品开府境。 王世略微微笑了笑,道:“我和虾魔交情莫逆,它兴许有事耽搁了,不如咱们边饮酒边等它。” 心雀真人忙不迭的颔首:“正是!正是!” 天狼瞥了一眼它,不是中五境,却自称“真人”,若是有路过的真人知道了,凑巧又是个较真的性子,非得一巴掌拍的心雀魂飞魄散。 天狼暗地里哼了一声,暗道,小地方的妖修就是没见识。 王世略领着它们回转金山洞。 妖魔们敲锣打鼓、欢天喜地,它们坐在了席间,这准备好的宴席终于可以开始了。 只见把宴席上盖着的红布掀开,心雀真人眼睛一亮,口水直流,枯竹和尚顾不得念南无吃人陀佛了,四只手丢下法器,开始胡吃海塞。 两只小妖一遍遍抬来密封好的坛子,龙葬花启开密封的坛布,先是看了眼,见里面粘稠的液体红白混杂,又嗅了嗅,腥臭之味扑鼻,顿时大喜道:“王大哥真是为我着想,这可是上等的好货!” “哈哈……龙妹子喝的开心就好,其他的东西,皆是小事一桩,毕竟千金难买龙妹子喜欢嘛!” 龙葬花根本不理桌子上的“珍馐美食”,也不看一眼被妖魔掳来绝望恸哭的花季少女,抱起坛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天狼眉角挑起,嫌弃的瞥了眼龙葬花,妖修的喜好还真是千奇百怪。 “新鲜出炉的肉包子来喽!” 十几头妖魔抬着硕大无比的蒸笼,摆放在宴席场地中间,掀开笼盖,人头大小的包子整整齐齐。 霎时间,这座金山洞洞窟之内,肉香弥漫。 王世略早就忍不住了,抓起一个包子往嘴里塞,口齿流油,含糊不清说道:“上次叫厨子多放葱姜,他算是听进去了,好吃!好吃!比上次蒸的好吃多了!” 龙葬花抬起头,打量着包子:“竟然这么香,什么馅料的包子啊?” 王世略比划了一下,“都是人族青壮年大腿上的肌肉,有嚼劲!龙妹子不知啊,我这位厨子金贵着呢,原是在澜苍府给斩妖司做饭的厨子,回家省亲之时被我抓来,厨艺十分了得。” “啊呀,他是人族?”心雀真人满嘴是鲜血,问道。 “哈哈……早走火入魔了,比我们还像妖魔。”王世略自豪道。 天狼摇摇头,说道:“你们吃的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王世略冷笑反问:“贤侄须得好好教给我,怎么吃才能上的了台面?” 心雀真人好奇问道:“千山翠峰谷是大魔窟,底蕴深厚,在吃上肯定比我们强,不知千山翠峰谷群雄开宴时,又是怎么个吃法?” 埋头苦吃的枯竹和尚同样放下嘴里的血肉,竖起耳朵听着。 天狼清了清嗓子: “千山翠峰谷有三大珍馐,分别是水晶丸子、万福肉、焖肉。” 王世略咧嘴问道:“这有什么稀奇?我都吃过。” “呵呵,这水晶丸子的做饭极其复杂,单单说汆丸子的肉,年龄必须不满十六,且都是活着,只取眉心一点肉……因为实在太少,紧着大妖们吃,我们只能分一个丸子,这丸子啊,入口绵密,香而不腻,香!香!香!” “这得需要多少人啊!”心雀真人惊道。 天狼摇头晃脑:“千山翠峰谷每次开席,都至少备着一千个活人。” “我的娘嘞!好大的手笔!” “这万福肉更有讲究了,千山翠峰谷养了上百人,给他们吃好的喝好的,整日玩命的锻炼。” 龙葬花奇道:“为何?” “当然是为了这万福肉喽!这道菜得是完整的人上笼屉蒸,他还得是自愿不能有半点反抗,堆上眼花缭乱的调料,小火慢蒸,蒸上个三天三夜,菜成之后,拿开笼盖,菜品得面容幸福,小小的夹一筷子肉,哎呦,我迄今还记得是多么的香甜!那味道,我无法与你们形容。”天狼流着涎水不断砸吧嘴。 “焖肉,主要是焖,做法我就不知道了,千山翠峰谷最出名的菜就是这焖肉,其他大妖来做客了,才会被端上来。据我所知,这肉来自于知命境人族修士……” 枯竹和尚捂着嘴,乖乖,人族的知命境修士在大妖洞府里都成菜品了! 第214章、锦鲤跃龙门 - 荡魔 - 八千妖孽 这场宴会被一头枉水来的中品筑基蟹妖给搅了局。 蟹妖化形成了文质彬彬的文士模样,原本带了点书卷气,大概实在是惶恐,朝王世略跪着,比被金山洞妖魔看押的花季少女更要痛哭流涕。 “大洞主,我家大王死的实在太惨了,那魏县斩妖司的高丘老杂毛不知从哪搞来了一件辟水的宝贝,分开枉水,抓着我家大王便是穷追猛打,另有白宗实那诡诈的挨千刀的堵截我家大王,无可奈何,我家大王只能拼了性命搏杀……” 王世略捧着人头大小的包子,咬了一口,顿时不知该不该继续吃下去,可惜了满洞府弥漫的肉香,让这头蟹妖搅了好局。 它重重叹了口气。 不知是叹虾魔的倒霉,或是叹举办的这场盛大宴会搞砸了,其实,蟹妖不来,宴会也在天狼的“胡乱来”之下,失了原本的乐趣,它不是宴会的主人,倒像为了给天狼做衬托才存在的。 王世略一直没开口。 天狼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龙葬花、枯竹和尚、心雀真人跟枉水这头虾魔不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 金山洞的二洞主王金钊嘴角泛着冷笑,斜眼瞧着呼天抢地的蟹妖。 最终,半躺着一副半死不活之相的四洞主王斐让服侍它的两头女妖架着它站起来。 三洞主凤羽和五洞主何攀战死阳县城墙下,它也被严义差点伏杀,乃是天狼及时出手救下了它。 王斐示意女妖架着它往前走了数步,来到蟹妖近前。 蟹妖忙垂下脑袋,喊道:“见过四洞主。” “我们知道了,你暂且下去歇着,等我们商量好了再知会与你。” “小的……属下退下了。” 这头中品筑基蟹妖抬头稍稍环视一遭,见王世略神情淡然,天狼愁眉苦脸,王金钊不以为意,龙葬花、枯竹和尚、心雀真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它忽然扑向天狼,跪地噗通噗通以头抢地,叫道:“求主上为我家大王报仇雪恨!为枉水群妖报仇雪恨!” 天狼让蟹妖吵的回过神,恼怒的瞪了手足无措的王斐一眼,慢吞吞走到蟹妖跟前,双手搀扶起它,“枉水的虾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千山翠峰谷看在眼里,我同样看在眼里,你放心,今后若有机会,千山翠峰谷必为枉水群妖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主上……” 这蟹妖倒颇为懂得人情世故,想让自己拜入天狼麾下,居然直接喊其为“主上”。 “不灭魏县斩妖司,不足以彰显您的手段!”蟹妖喊道。 “哦?!”天狼好笑的问道,“你怎么忽然这般说?” 蟹妖道:“在座的群雄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大家齐心协力攻打魏县斩妖司,高丘那老杂毛必死无葬身之地!” “你说什么?让我们攻打魏县斩妖司?”心雀真人冷笑问道。 蟹妖尚没有察觉杀意,自顾自道:“我家大王上次为你们牵制魏县斩妖司立下大功,你们理应帮我家大王报……” 人头狼身的天狼将手放在了蟹妖的脑袋,待它说着话,猛地将其脑袋捏爆,像是西瓜,红的白的洒了一地,甚至洒到了宴席上,王世略嫌弃的乜了天狼一眼,做事怎么这么不利索? 天狼由千山翠峰谷的三大珍馐的话题上,转移至攻打阳县上面。 “诸君,千山翠峰谷向来重视承诺!既然由我许诺给你们,势必会兑现承诺!” 天狼甩了甩手上的妖血。 “如今,我把话说明白,省得接下来攻打阳县之时,诸君藏拙不肯卖力。” “阳县的县城背后就是一大片没有受到西唐国朝廷敕封山神的大山,而大山围裹之中有一个叫做游居镇的小镇子,那座镇子不知有心还是无心,居然压在了一片大山的‘生穴’,而死穴是叫做翡山的大山……生穴、死穴俱在,且完好无损,一圈竖断山又围的水泄不通,灵气桎梏于山林间,原本是修行的绝佳之所,却并未有说得过去的修士,那么,此地大概乃是得天独厚的蕴养不世出之辈的宝地。” “而我又没发现大山里出现个不世出的英雄豪杰,或许尚未诞生吧。” “假使诸君凌空俯视群山,会发现一大片大山坐落的颇为规律,活像个阵法,若千山翠峰谷遣大妖来炼化这片大山,则就是一件天生地养的灵器级别的法宝。许是件下品灵器……” 王世略等知命境妖修听的张口结舌。 天狼滔滔不绝持续说道:“而阳县就是这片大山的门户所在,拔掉阳县,毁掉门户,方能着手炼化!千山翠峰谷便是派我来做此事的。” 顿了顿。 它看向王世略:“世叔,我之前提出的谋划同样算数,覆灭阳县,驱赶其百姓蚁赴攻魏县,再将泽县、誉江县等县城一一扫灭,全部纳入金山洞的势力范围,世叔就是一地当仁不让的大王!当然,来者有份,皆有厚赏……” 天狼扫视着蟠龙岭的扑天飞龙龙葬花、护大王寺的枯竹和尚、雀鼠谷的心雀真人,又看了看百无聊赖的二洞主王金钊,一脸激动神色的四洞主王斐。 “要不是银僵将军点兵,我还在千山翠峰谷的灵药园做看守,当然了给银僵将军看守灵药园没什么不好,只是前来做这件事我可以更加游刃有余嘛……只因我有位好世叔。” 王世略惊愕的注视着天狼,它提到了一个名字,银僵将军。 据他所知,那可是跟澜苍府斩妖司的镇抚使激烈厮杀十天十夜的大妖! 龙葬花咽了咽唾沫,“银僵将军想炼化阳县后的一片大山?” 天狼道:“金僵将军和银僵将军都可能来此炼化大山,彼时,诸君可要把握好机会啊,如果被任何一位将军看中了,带去千山翠峰谷修练,风光无限、前途也无限。” 心雀真人悄声对枯竹和尚道:“原来阳县是那片大山的门户,我才知晓此事。” “我也是。” 天狼看向它们:“你们两个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心雀真人道:“我说,银僵将军高见!” 枯竹和尚猛地想道,阳县斩妖司那位少年,算不算群山蕴养出来的不世出的英雄豪杰?! —— 张定真率领精挑细选的二十头狐妖站在源水河畔。 水中的水府似是没了精气神,呈现枯败景象。 尤其那群原来趾高气昂时常与源水村耀武扬威的虾兵蟹将,更是一时间踪迹全无,只有几只靠自己修练的虾、蟹、鱼等精怪徘徊左右、恋栈不去。 “阿爷,那金准千真万确是死了?” 张定真的小儿子低声问道。 谁能料到,前些日子尚且来找张定真饮酒吹牛的源水水神金准,竟忽然陨落。 人生际遇之玄妙,莫过于此。 张定真的目光从一尾格外灵秀的锦鲤身上收了回来。 他见过阳县斩妖司的赵蟾,锦鲤身上拥有那小郎君的气息。 该是点化精怪之术,以自身修为强行使其开了灵智,如此,就算重回兽体,也能修练。 张定真不曾回答小儿子的话,指着那尾锦鲤,“将家里的灵米喂给它。” “阿爷!灵米可是老祖宗送予您的,您尚且舍不得吃……” “闭嘴,听我的,多拿些灵米喂它!” “是。” 小儿子急匆匆回村里。 所谓的老祖宗便是斩妖司白泽殿的张子巍,张子巍是血脉纯正的三尾妖狐,却诞下张定真这个三尾妖狐血脉淡薄的后代。 起先,张子巍认为张定真不是他的儿子,百般、千般、万般确认后,方才肯定,张定真就是他的儿子,绝无任何作假,张子巍的道侣同样未曾偷人。 人生际遇,委实难以论说。 张翠翠和杨昀仍然居住在村里,杨昀苦读四书五经以备来年科考,他借私塾先生的书其实到了该归还的时间,向邻居借了一匹骡子,托书回镇子后,寻私塾先生不得,多方打听,大官巷的人说,私塾先生回乡省亲了,他们正打算聘杨昀来私塾教书,而私塾先生亦是提前嘱咐过,借给杨昀的书权当提前为他高中榜首、蟾宫折桂的贺礼! 杨昀先是拱手作揖,人家还礼,他避过不受,说,自己正辛苦备考,没有精力到私塾教书,另请高明。 既然私塾先生走了,他只好托书又返回源水村。 倒是他人问起,脑袋上的癞子咋消失不见了? 杨昀笑道,源水有神明,神明见我发奋读书,才消抹了他的癞子。 从此以后,游居镇再也没有癞子头杨昀的说法。 张翠翠帮杨昀卸下书籍,催着骡子进了邻居家,看到村长小儿子抱着一袋子米匆匆跑向源水河畔,她好奇问道:“拿着米作甚?” “阿爷叫我喂鱼?” “嗯?用米喂鱼?”她笑着摇头,寻思道,村长难不成老糊涂了? 旋即,杨昀和她跟上前,看到张定真蹲着身子,河水中有一尾十分美艳的锦鲤。 张定真回头问杨昀:“你是读书人,可否帮这尾锦鲤赋诗一首?” 杨昀怔了怔,没来由的严阵以待,但心中揣摩良久,仍然不得残诗残句,只好无奈苦笑道:“在下读书不精,应不了急诗。” 张定真笑笑,没有当真。 水中的锦鲤却显失望。 转瞬,杨昀再道:“但有五个字想与这尾锦鲤说……” 张定真来了兴致,“哪五个字?” “锦鲤跃龙门。”杨昀指着这尾锦鲤,言之凿凿。 “哈哈……我只听闻鲤鱼跃龙门,这锦鲤跃龙门倒是头次听闻。”喂着锦鲤灵米的张定真的小儿子大笑。 第215章、青山沉默 - 荡魔 - 八千妖孽 张定真狠狠一巴掌拍在小儿子脑袋上,怒道:“可知为何有‘鲤鱼跃龙门’五个字?” “儿、儿不知。” “不学无术!” 张定真看着吃着灵米的锦鲤,“世间有真龙,龙可大可小,大时遮天蔽日,小时宛若一尾鲤鱼,相传世间第二头真龙得苍天授灵,以鲤鱼之身,跨越龙门,成为真龙。从此之后,代代不绝鲤鱼跃龙门的传闻!你如今在锦鲤面前奚落她,若是来日她鲤鱼跃龙门成了真龙,看你该如何是好!” 小儿子霎时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句,喂锦鲤的手更勤快了。 杨昀却嘴角含笑不发一言。 杂书上说,许久许久之前,人间确实有一处地方叫做龙门,在那里越过龙门,就能成为真龙。 后来,鲤鱼跃龙门,演变成催人向上、寄托希望的祝福之语,早已没了开始时的含义。 “在下要回去读书了。”杨昀告辞。 张定真笑道:“你也要鲤鱼跃龙门,登科夺魁。” 拜谢村长。 挽着张翠翠的手,杨昀回了家中。 这段时日,有些事他也知晓了。 比如,爱妻不是凡人,乃是报恩的狐妖。 比如,私塾先生同样不是俗子,为山上修士。 还有,赵蟾在阳县斩妖司颇得重用,已做了校尉,又在群妖攻城期间大放异彩,采气之身斩杀知命妖魔。 有些事,张定真告诉张翠翠,张翠翠转告给他。 有些事,是爱妻坦白的。 甫一回到家中,张翠翠径直往庖厨而去。 杨昀喊住她。 “怎么了?”张翠翠笑问。 “只是突然觉得,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陪着我这书呆子。” “说出这番话,你才像是书呆子,我家相公从来不是什么书呆子!” “万一……万一我科举落榜、名落孙山了呢?” “那我问你,是科考重要,还是我重要?” 杨昀没有犹豫哪怕一瞬,“你重要。” “我会永远陪着你。”张翠翠笑道,“科考能永远陪着你吗?” 这下,他才释然而笑。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即便她是狐妖又如何? 狐妖比人更重情。 张翠翠道:“相公曾努力过、拼搏过、奋斗过,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山的外面或许有比相公更加优秀的人才,何必苛求自己与他们做对比?” “你不会嫌弃我?” “相公可曾嫌弃过我?” 杨昀摇头。 张翠翠认真道:“在我心里,相公乃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既然独一无二,我怎能嫌弃相公?” 紧紧抱住她,在耳边轻声道:“牛郎织女,莫过于此。” “依我看,牛郎织女可比不上你我。” “哦?” “我们时时刻刻相依相偎,牛郎织女却是做不到。” 腻歪了好一会儿。 张翠翠才去了厨房。 杨昀走进爱妻为他整理出来的书房,慢慢研磨,待思绪定下后,于铺开的画纸上,淡墨轻笔描绘了一副《水中锦鲤》的水墨画。 清波荡漾,惟妙惟俏,颇负才气。 画纸晾干后,他将其挂在书房墙上,自言自语:“你要锦鲤跃龙门,我也要鲤鱼跃龙门。” 喂罢了锦鲤,张定真也为源水村结下一桩善缘,至于能不能开花结果,须看因缘。 率领着二十头化形狐妖,他们自杨昀和张翠翠家门前经过。 大门未关。 当时,杨昀尚在书房作画。 张定真顿足看了一眼,复又领着小儿子一行狐妖大步奔向阳县斩妖司。 “阿爷,刚才您在看什么?” 张定真道:“风云际会,我在看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途径游居镇之时,恰遇王焕披着他的漏洞的破披风在外巡查。 他看见张定真一行人,警惕的拦下问道:“你们是何人?” “我是源水村的村长,见过王力士。”张定真并不轻视王焕,亦是有缘由的,此人与那阳县斩妖司的赵校尉交情莫逆。 “你们此行去哪里?” “到阳县。” “真的?”王焕巡视着一行人问道。 张定真笑道:“真的不能再真了。” “一路小心。” “难不成山里还有妖魔?” “没妖魔了,山里的路不好走。” “多谢王力士提醒。” 等到了二妞山下的小石村,由此迈上前往阳县的山路,小儿子才问道:“阿爷,那不过是个锻体境斩妖人,你怎么如此小心谨慎?好似他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一样。” 张定真回道:“与人说善言,结善果。” “善果我可没看到,只看见区区锻体境蔑视我阿爷!” “善果难见,若是等你见着了那一刻,方知重要。” 山路无言。 青山沉默。 小儿子紧了紧衣物,天气愈来愈冷了。 到了阳县城下,张定真看着闭着的城门,招呼守军开门。 守军极其谨慎,询问好长时间,又找来了赵蟾,再三确认无误,这才放心开了城门。 以张定真的身份,不该是赵蟾来作陪,应是宁长真、徐师顺甚至严义亲自前来,但……谁让守军更在乎赵校尉,谁让张定真指名道姓的喊了赵蟾的名字。 “村长,千户知你们今日前来,命我们宰了头蛟,为你们接风洗尘。” 初听之下,张定真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两头老蛟太占地方了,斩妖司院子放不下,从山里拖回来后,重新找了处大地方。蛟肉我们吃不完,分给了百姓一部分,依旧余下太多。哦,肉都是新鲜的,今天一大早我们便动手开宰了。” “是哪里的蛟?” 赵蟾满不在乎道:“忘情川蛟族。” “忘情川……忘情川……” 年轻时张定真听自己的阿爷提起过忘情川蛟族,此族不容小觑,光水神就出了七、八尊,其中一尊还是滂沱河水神。 滂沱河地位极高,能成为水神,可见忘情川蛟族的底蕴和人脉。 张定真无言以对,快到斩妖司门前,一行人已然看到了两尊望天吼,他才道:“严千户不知忘情川蛟族?” “知道。” 赵蟾咧嘴笑道:“我们却是斩妖司。” 张定真颔首,是啊,人家是斩妖司,尽管忘情川一地的斩妖司对它们客客气气,但终归是势力纵横南北东西的斩妖司! 跟你客客气气是暂时妥协,若你们惹了大祸,该连根拔起,照样毫不心慈手软,真认为斩妖司的名声是与人和气生财养出来的? 两尊望天吼化成实物,低吼着瞪着算上张定真共二十一头狐妖。 要不是赵蟾在他们身侧,张定真等人走入城门那一刻,两尊望天吼便已扑过去搏命了。 赵蟾小跑至望天吼近前,一手摸着一头望天吼的脑袋,指了指它们原本该待着的位置,两尊望天吼霎时像是见了主人的小猫,乖巧可爱的踱步回去,又化形成石像。 一众狐妖目瞪口呆,张定真回神道:“赵校尉非常人也!” “村长!快快请进,都闻到肉香了。” 徐师顺和宁长真联袂而来,看到张定真率领的狐妖人数,喜笑颜开,抱拳道:“张村长,欢迎光临阳县斩妖司,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张定真笑着抱拳道:“我带的这些儿郎可都是精挑细选,绝不敷衍!” “哎呀,哪里话,哪里话,快快请进。” 相比于清远宗的俞镜如,源水村的张定真更加“诚恳”。 严义嘴里嚼着一块肉,见到张定真,把臂言欢:“刚才没忍住偷吃了一块肉,老兄该不会介意吧?” “我这辈子没吃过蛟肉,严千户能请我吃蛟肉,实在是看得起我!”张定真笑着指了指背后的儿郎,“严千户可还满意?” 二十头狐妖,八头筑基境,剩下的皆上品采气。 如果再有一位知命境,实力快赶得上阳县斩妖司了。 严义皱眉问道:“你……唉,不会都带来了吧?” 张定真摇头道:“留下了点家底。” 严义听闻此言舒缓一口气。 张定真这头老狐狸当然明白他的想法,万一战事不利,总不能让源水村的血脉全折在阳县! 毕竟,追根溯源,源水村的祖宗是白泽殿的张子巍。 “我说嘛,你这老狐狸哪能吃亏!到时候上报给府司的功劳簿,大大记你一功!我说的!”严义拉着张定真的手走向摆下的宴席。 赵蟾与其他斩妖人自是不会令众狐妖受到冷落,推着他们落座上首,谈笑不止。 对于别的斩妖人倒还好,狐妖们看见近来声名大噪的赵蟾,屁股还未坐定就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赵校尉,你当真以采气之身斩杀知命妖魔?还是护大王寺的枯枝和尚!” 左蒲跟张定真小儿子勾肩搭背,扭头说道:“那还有假?我和咱们的姚校尉亲眼所见!” “啊?你们怎么看见的?” 赵蟾接过话,“正是左大哥和姚大哥不顾性命力拼枯枝和尚,我才有机会投机取巧的斩杀它。” “赵校尉!赵校尉!我家妹妹十分有姿色,是源水村的村花,她心慕于你,有时间你定要去源水村见见她,了却她的心愿,对了……” “赵校尉,他妹妹唤作秋梨落,的确是村花。”一人心不甘情不愿却仍然强撑着低落的心情,向赵蟾说道,只为能和少年郎说句话。 “哈哈……你连暗恋的秋梨落都舍得送予赵校尉?” “胡说什么!赵校尉正人君子,哪会真个与秋梨落谈情说爱?” 第216章、心归 - 荡魔 - 八千妖孽 秋梨落这个名字倒是别致,严义小声问道:“张老头,秋梨落这孩子也是三尾妖狐血脉?” “我族除了我的父亲,还有另外一头三尾妖狐。” “哦?” 严义只知张子巍,毕竟张子巍做下的那些事,在他心里,只比白玉卿差点。 “那位老祖的辈分比我父亲还要高一辈,不曾加入白泽殿,只愿当个闲云野鹤的妖修,秋梨落就是那位老祖的后代子嗣,当初我领着一部分族人到源水河畔定居,秋梨落的父母随我而来。” “说来,你们一族每隔一代就要分出部分族人,确实保险。” 张定真苦笑道:“被杀怕了,为了延续血脉,只能如此。” 犹如世家大族迁移子嗣至另一地居住,遇到族灭的大事也能确保血脉流传,这三尾妖狐一族有样学样,每逢一代狐妖成长起来,便精挑细选成熟稳重之辈,率领部分族人找个地方定居。 张定真这一脉,在三尾妖狐祖地被称作源水房。 不管小辈们嬉闹。 张定真低声问道:“你杀了源水水神金准?” “嗯,私底下勾结金山洞,为妖魔送了许多法宝,该死。”严义理所应当道。 “杀就杀了,但那源水的水神之位就空缺了下来。”张定真观察着严义的神色,试探道。 严义也是人精,张定真稍稍提及此事,他就明白这老狐狸撅屁股想放什么屁。 “你的意思是……” “严千户觉得如何?” “原以为你带了这么多族中精锐是要报答阳县收留你们这些年的恩情……”严义就是不提举荐这群狐妖做源水水神一事。 说来不难,源水终究是誉江的支流之一,而源水村背后站着的又是斩妖司白泽殿的绣衣卫,张子巍。 稍稍运作一下,十有八九就能随了张定真的愿,他自己或者挑选一头族人担任源水水神。 尽管三尾妖狐血脉并不契合水神神位,却是对定居源水河畔的其余狐妖,有莫大的好处。 “千户误会了,我们此次前来是要偿还阳县给予我们的恩情。”张定真捋须道,“挑选精壮时,忽然察觉源水发生变故,所以才有此心思。” 窗户纸干脆挑开得了。 “千户,如果在此战中源水村儿郎立下大功,您只需上书一封给澜苍府斩妖司,其他事就交给我父。” “对阳县斩妖司有什么好处?”严义问道。 张定真无奈道:“你呀,真是雁过拔毛。” “唉,源水村多尊水神,实在是教阳县斩妖司坐卧不安。”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是的。” 张定真想了想,直接道:“此事若成,不如让源水村和阳县斩妖司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们不是斩妖司之人,说起来轻巧,做起来难。” 让阳县斩妖司和一窝子狐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传出去的话,委实太难听了。 “我再让几个天赋资质高的族人加入白泽殿,归属阳县斩妖司中听命。”张定真思虑了好一会儿,最终妥协道。 严义笑问:“就这么定了?” “嗯,就这般定了。”张定真重重颔首。 若非张定真带了这二十位精锐族人,严义决计想不到眼皮子底下的源水村实力竟如此雄厚。 不愧是一窝子狐狸精。 在庖厨做蛟肉的厨子是阳县炖肉最好的,他指挥着学徒将一盘盘肉香四溢的大碗摆上宴席。 “俺实在不会炖蛟肉,只能照着炖猪肉、炖牛肉、炖鸡肉似的做了。” 严义回头看着他笑道:“已经叫人垂涎欲滴了,张四哥别站着,一块坐下来吃。” 厨子挥着手:“你们是斩妖人,俺怎能和你们在一块吃饭!俺不够格!” 严义拉着他坐在席间,“什么斩妖人不斩妖人的,你们师徒为了这蛟肉忙活了这么长时间,也该休息休息,来来来,都坐下,谁都不许腼腆,给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有千户发话,众人的兴致渐次叠高。 赵蟾那边对源水村来的狐妖略显手足无措。 它们对少年郎实在是太热情了。 “赵校尉,你与我们说个准话,以你如今的修为,可以和知命境妖魔单打独斗吗?” “对啊对啊!我们来时讨论了许久,我认为赵校尉凭借一己之力,能跟下品知命的妖魔过过招!” 赵蟾求助的看向左蒲等人,他们却视而不见。 谁摊上赵蟾这事都得头疼。 少年郎苦笑道:“各位太抬举我了,我何德何能可以与下品知命境的妖魔过招。” “那我赢了!我一直说,赵校尉太年少,除非打从娘胎肚子里就修练,否则,哪有可能和下品知命境的妖魔单打独斗!” 有人遛到赵蟾背后,低声道:“源水村秋梨落相貌妩媚秀美,可谓美不胜收,今后赵校尉有时间千万要去见见她。唉,也怪我,上次赵校尉去源水村时,我阿姐带着秋梨落去采摘野果了,若我提前知道赵校尉会去源水村,定不让阿姐带着她离开村子一步。” 赵蟾尴尬万分。 怎么这群人、妖修,都喜欢撮合他的婚事? 炖好的蛟肉摆上桌。 赵蟾忙招呼狐妖们喝酒吃肉。 蛟肉不止是炖,另有清炒、煎炸等等。 卖相不好看,但吃到嘴里别有一番风味。 赵蟾嚼着肉,形容不上这种味道,市井传言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这蛟肉吃起来,鲜嫩多汁又有嚼劲,类似于牛肉,却比牛肉香太多了。 姚柚拿着筷子给坐在自己两旁的狐妖夹着蛟肉,一男一女,皆是好容貌,似乎初次来到斩妖司格外拘谨,手足无措端坐着,不如其他那几头狐妖,丝毫不见外,拉着赵蟾问东问西。 “谢谢。”狐女化形的非常干净,从外表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姚柚笑道:“你自己夹着肉吃,既然到了斩妖司,那便是一家人不必客套。” 那男子突然小声问道:“村长领着我们到你们斩妖司,是要攻打金山洞吗?死伤势必很多吧。” “哦?张村长事先没与你们言明?” “说了。我、我只是看到斩妖人的人数少的可怜,应是阵亡了?” 姚柚稍稍沉默,暗道,好精明的狐妖! “说来话长。”他从王世略立下金山洞开始讲起,又说了阳县、魏县斩妖司一块打算铲除金山洞,但阳县斩妖司唯有严义一个千户,而魏县又有枉水的妖魔牵制…… 姚柚道:“王世略带来了部分其他地方的妖魔,又将此地的妖魔聚拢在一起,再加上零零散散的妖患,阳县斩妖司一直处于失血的状态,得不到长时间的休整,澜苍府斩妖司又盯着诸多大妖无暇他顾,久而久之,县司的斩妖人越打越少,以至于今日这般境地。” 狐女小口吞咽着蛟肉,低声道:“其实我们可以成为绣衣卫听命于严千户。” 姚柚淡淡笑着:“县司分四房,有诛魔房、报案房、兵器房、寅宾房,你若是绣衣卫打算加入哪一房?” “前辈是哪房的斩妖人?”狐女问道。 “报案房。” “那我去报案房好啦。” 狐女跟另一雄狐皆是上品采气境的修为,张定真带来的一众狐妖放声谈笑大口吃肉的多是筑基境,它们凭着自己有本事,心理上放的更开。 “报案房的主官名叫孔燕行,他如今去了澜苍府斩妖司报功,尚未归来,如果他回来了,我定引你们见见孔百户……他是十分豪爽的斩妖人,听闻你们愿意加入报案房,必然欣喜若狂。” 狐女拉了拉雄狐的衣袖,“村长会让我们成为绣衣卫?” 人族加入斩妖司归属巡抚台斩妖人,妖修自然是白泽殿绣衣卫。 而勾察院的勾察使不限族属。 雄狐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放下夹着的一块炖烂了的蛟肉,突然站起身,向村长张定真大声道:“村长,我和张迎雪想成为斩妖司的绣衣卫。” 张定真扭头看着他,对严义笑道:“你们斩妖司的诱惑力比我们狐妖的天赋神通【魅惑】更要厉害。” 严义端起一大碗刚倒满的酒水,走到雄狐身前,问道:“你叫什么?” “张逾。” “你是张子巍一脉的?” “回千户。是,源水村多的是张、秋两姓,其余姓氏人数较少。” “适才我问过村长的意见了,他说只要你们愿意当绣衣卫,他一概放行,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斩妖司规矩森严,一日是绣衣卫,一日须恪守规矩。”严义端着酒水,高声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们修练至这份上,当然知晓斩妖司不论人族修士还是妖修,皆一视同仁,待遇丰厚,绝不“赊欠”。 他们这一脉的老祖张子巍便是靠着在斩妖司做绣衣卫“发家致富”的! “千户,还有我!”张迎雪小声道。 “哈哈……你们想去县司四房里的哪一房?”严义开怀大笑。 “报案房。” “报案房。” 两人皆答道。 “报案房好啊!报案房前途无量,没想到我一回来,不禁闻到了肉香,还收获了两个绣衣卫!”孔燕行跨刀,大步走了进来。 “可是我杀的那头老蛟的肉?” 第217章、赵蟾,赵百户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严义见到孔燕行安全返回县司,不禁长舒一口气。 赵蟾走到他身边,笑道:“孔大哥去了澜苍府好久!” “路上耽搁了点事,稍后再说。”孔燕行急不可耐的到张逾跟张迎雪近前,“不错,都是好苗子!” 姚柚介绍道:“他便是我报案房主官孔百户。” 张逾、张迎雪两妖赶紧抱拳行礼。 孔燕行搀扶起他们:“报案房不兴那么多礼节,今天是个好日子,你们继续坐下喝酒吃肉。” 严义将端着的一大碗酒水一口气喝干净,拉着孔燕行到旁边,沉声道:“如何?” 孔燕行摇摇头:“多事之秋,府司不打算追究忘情川的责任。” “我不是问这事,而是你请的功劳如何?以及府司何时发下新的修行资源?”严义询问两件最关键之事。 孔燕行将背着的包袱解下,把里面的册子递给严义:“三言两语说不清。赵蟾……” “嗯?赵蟾怎么了?” “国司仿佛注意到了他。” “国司?!”严义不免惊讶。 一县的斩妖司叫县司,澜苍府斩妖司称作府司,而坐落于西唐国京城的斩妖司简称国司。 “是,白镇抚使说,京城斩妖司有一件秘宝,能照见西唐国境内可以被重点培养的年轻斩妖人,那件秘宝不仅照见了赵蟾且出现了他的名字、乡籍,国司派人去府司知会了一声,我还被白镇抚使找去询问了几句话。” “我想起来了,国司确实有件这般秘宝。”严义捂着额头,“白镇抚使回府司了?” 之前,白镇抚使参与了游居镇一事。 孔燕行奇怪道:“她的确回到了府司,好像白镇抚使负责的大事被泄露了,功亏一篑,她尚在气头上,并且,府司的情况不容乐观。” “不容乐观?什么意思?” “府司的部分高手被抽调走了,说是抵御赵国进攻,剩下的高手又要处置妖患又要和大妖厮杀,已经陨落了一位镇抚使级别的大人物。” 严义的心被提起来,沉声问道:“府司……不,国司的人有说对赵蟾如何进行安排吗?” 少年郎还不是筑基境,他一旦去了府司或者京城,修练的功法一定被人察觉,彼时,纵然他是国司重点培养之人,亦遭不住来自幕后的黑手争夺功法。 “那人地位很高,连白镇抚使都对其礼貌有加,但白镇抚使说了,赵蟾起于微末,暂时不适合去京城,还是留在毓山郡令他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何况,赵国兵马欺压边境,京城风声鹤唳,又有大妖趁机作乱,京城那儿现在也不安全。那人同意了,命府司多加照顾赵蟾。” 听完孔燕行这段话,严义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才放了回去。 旋即翻开功劳册。 阳县斩妖司斩妖人赵蟾,因斩获数次“上获”之功,封百户,记第八等功勋一次。 看到这行字,严义不禁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千户,你没看错,我仔仔细细检查了无数遍,府司确实给了赵蟾一次八等功勋,还破例封了百户。” 严义呢喃自语:“第八等功勋,这小子将来去了澜苍府,凭这八等功便能游刃有余的修练,也会让人嫉恨,陷入众矢之的。许是国司来人,府司看在国司的面子上,优待赵蟾,但,亦是一场需要小心谨慎的考验。” 紧接着是第二行字。 宁长真、徐师顺皆封千户,功勋不等,仍然听命于严义。 姚柚、左蒲、张冬至、吴愈等筑基境校尉,如愿以偿的被封了百户,获取的功勋不等。 掠过自己那行字,严义不太关心此事,一日不突破开府境,任何的奖赏都令其产生不了激动的心情。 “修行资源呢?县司库藏快耗尽了。” “白镇抚使帮忙问了,说是毓山郡而今不太平,贸然运送资源会被妖魔抢劫,过段时间会遣人送来。” 运送修行资源当然不是大车小车的一路押运到阳县,而是收容在储物法宝之中,府司会派遣值得信赖的斩妖人携带储物法宝抵达阳县“卸货”。 严义沉思道:“难不成府司的人手紧张到了此等程度?” “嗯,白镇抚使原本不需要接待客人的,因为实在无人可用,她被调去招待贵宾了。” “赵蟾运气不错。”严义道。 他可听说赵蟾在游居镇之时就与白镇抚使交情极佳,白镇抚使甚至主动点了自己妹妹与赵蟾的姻缘。 “趁着源水村一行人来了县司,将功劳公布出去,提振人心。” “遵命。” 孔燕行清了清嗓子,笑道:“诸位,我去了趟府司带回了好消息,过段时日,府司会遣人加倍补足县司库藏的法宝、丹药、灵花灵草、功法等物,大家立下大功,千户也有了奖赏诸位的本钱。哦,是啦,源水村众人与我等斩妖人毫无二致!斩妖司一视同仁!” 该说些什么话,不需严义特别交代,在眼下这种场合,孔燕行明白怎样鼓舞士气。 果然,不仅斩妖人跃跃欲试,刚来县司不长的源水村众狐妖亦是欢呼雀跃。 都说斩妖司赏罚分明,由报案房主官孔燕行亲自来说,严义这位千户面貌含笑的频频点头,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只要立下功劳,功法、法宝、丹药应有尽有! 然后又公布了功劳簿。 孔燕行故意把赵蟾留在了最后。 先是诛魔房各位斩妖人的功劳。 张冬至成为百户,十等功勋一次。 凭功勋换取相应的法宝、丹药等,如果县司库藏没有,可直接去府司兑换。 北落昼仍然是校尉,十一等功勋一次。 至于第十二等的功勋,十次第十二等功勋合成一次第十一等功勋。 乃是斩妖司为了斩妖人着想,总不能十二等功勋一大堆,却无一次十一等吧? 况且,十一等功勋兑换的东西,十二等功勋万万是兑换不了的。 张冬至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如今积攒下的功劳,能够换取真正的好宝贝了! 北落昼倒是不在乎,修为境界面前,功劳顶多算是锦上添花,尽管他已经攒了不少功劳。 诛魔房剩存下来的斩妖人说完后,又是兵器房和寅宾房。 左蒲成了百户,十一等功勋三次。 萧献,十一等功勋一次。 吴愈升为百户,十一等功勋三次。 …… 接着是报案房。 孔燕行,百户,第十等功勋一次,十一等功勋两次。 姚柚,百户,第十一等功勋一次。 “嗯?”左蒲问道:“怎么没有赵校尉?” “是啊!赵校尉呢?府司总不能忘了赵校尉吧?!” “赵校尉的名声传遍附近的县城了,府司必须得公平奖赏!” 源水村的狐妖同样在起哄。 “我到阳县斩妖司,就是为了看一看赵校尉而来的!如果没有赵校尉的奖赏,我、我、我就跑去澜苍府一哭二闹三上吊!” “别吵,听孔百户继续念,赵校尉立下那么大的功劳,府司绝不会视而不见!” 正和一头上品筑基狐妖窃窃私语的宁长真已经料到了,无外乎奖赏太丰厚,孔燕行故意留在最后公布。 徐师顺低声对另一头筑基境狐妖道:“你来寅宾房,我为你争取突破上品筑基的丹药、灵花灵草。” “我、我得问问村长的意见。”叫做张凡的狐妖小声道。 “也好,张村长肯定同意。” 两人交谈的声音刚刚落下。 孔燕行大声念道:“宁长真、徐师顺封为千户,照旧听命于严义,各记第九等功勋一次。” 斩妖人对千户官的兴趣远没有第九等功勋大。 别看是第九等,一旦来到了这一等功勋,便能兑换就算是山上修士也眼馋的宝贝了。 严义暗道,那次群妖攻城太过惨烈,宁长真跟徐师顺对守住县城有大功,所以才会得一次九等功勋,如此机缘,可遇不可求。 张逾壮着胆子悄声问姚柚,“百户,第九等功勋很让人羡慕吗?” 姚柚笑了笑,回道:“或许,纵然是你的祖上张子巍,同样珍惜第九等功勋。” “那岂不是说,宁千户跟徐千户可以拿着功劳换取让家族开枝散叶的镇族之宝?” 姚柚颔首:“如果两位千户愿意的话,凭此功勋在毓山郡内开宗立派亦是可行的,斩妖司会给予他们帮助。” 张迎雪嘀咕道:“斩妖司真大方,第九等功勋说给就给了。” 那边,孔燕行对严义道:“严义,千户职位不变,记第九等功勋……两次。” 院子里的呼吸声顿时杂乱起来。 宁长真和徐师顺的一次九等功,都让众人吃惊,府司居然慷慨的给了严义两次九等功! 孔燕行默默等待众人回过神。 他看向赵蟾。 赵蟾同样在注视着他。 孔燕行笑道:“府司破例升赵蟾为百户官。” “……” 采气境的斩妖人当百户? 他们真没听说过。 县司里确实是有千户任命的锻体境斩妖人做校尉的例子,但府司任命采气斩妖人当百户,反正在场的斩妖人闻所未闻。 孔燕行补充道:“大家不必惊讶,府司有两位天骄斩妖人,亦是在采气境便被升为百户,赵蟾不是孤例。” “至于赵百户的功劳……” “府司记赵百户第八等功勋一次。” 连呼吸声都彻底消失不见了。 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纵然提前知道的孔燕行,亦也觉得赵蟾如此年纪就获取一次第八等功勋……不可思议! 第218章、整七百,差二十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严义幽幽叹了口气。 府司给赵蟾的待遇委实过于优越了,不知白镇抚使为什么没有施加阻拦?或者此事其实是白镇抚使顺水推舟给赵蟾争来的好处? 听孔燕行谈及,赵蟾还欠下白镇抚使一大笔债。 一件下品灵器、四件上品法器、十瓶《蕴灵荟萃丹》…… 莫说他见也没见过的下品灵器,单单是十瓶《蕴灵荟萃丹》,换做是他的话,赶紧逃之夭夭算了,简直是压在肩膀上的神山,即使是府司的库藏,经年大战下,还有没有十瓶《蕴灵荟萃丹》都说不定。 这笔债,第八等功勋只够兑换一件下品灵器的。 难道白镇抚使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严义不仅遐想连连。 赵蟾尚未来阳县斩妖司前,诛魔房的北落昼和报案房的郭君鄂是公认的少年天才。 郭君鄂心比天高,死在群妖攻城期间的城头。 而北落昼听着府司给予赵蟾一次第八等功勋,又破例点为了百户,心里翻江倒海。何况,赵蟾初来乍到,没几天的功夫便已是上品采气境的修为,若再过段时间,突破筑基境岂不是十拿九稳?那时,百户官的职位,名实相副。 已是兵器房主官的左蒲左百户,目光灼灼注视着面色沉稳平静的赵蟾,他打心底欣赏这位处变不惊的少年郎,若无这般心态,哪能斩杀的了枯枝和尚? 宁长真和徐师顺交换了一下眼神,相比于其他人震惊于官位、功勋,两人不约而同想道,毓山郡那些凶名赫赫的大妖“不寂寞”了。 张定真呵呵笑了笑,掩下表情中的困惑、不解、惊诧。 赵蟾点化了一尾源水的锦鲤,他又喂了锦鲤灵米,种种因果交织在一起,源水村已“立于不败之地”,耐心等候丰厚的果实便是了。 张子巍之所以同意他率领部分族人外出定居,绝非张定真血脉淡薄,在祖地帮不了什么忙,像打发废物一般将其赶走,且是张定真城府深厚、心智精明、脾性临危不乱。 百宝真人潘喜在游居镇之时,因仿造的照妖镜和源水村爆发冲突,张定真狠得下心抓住罕见的良机,率领族人想趁潘喜病要他的命,可惜烂船还有三斤钉,不仅没杀的了潘喜,还搭进去了个张定风。 至于他曾对金准说的,起因是张定风自己“招惹”潘喜,根本是无稽之谈,张定风没他的首肯,怎能私底下给源水村惹麻烦?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潘喜屠了源水村? 归根结底是因为那件仿造的照妖镜,那是一件下品灵器!!! 张定真带来的二十头化形狐妖,尽皆崇拜的看着赵校尉,不,赵百户! 只能是崇拜了。 少年郎是在座年纪最小之人,却让府司厚赏,实在是……诞生不了其他情绪,唯有崇拜。 纵然是那八头筑基境狐妖,体内流淌着三尾妖狐血脉,照样对赵蟾仰慕不已。 张逾跟张迎雪低声问姚柚:“姚百户,赵百户是哪房的斩妖人?” 姚柚霎时自傲道:“报案房!” 他与有荣焉。 一场欢迎源水村众狐妖的蛟肉宴,阴差阳错成了庆功宴。 在座的狐妖尽皆感同身受,好像它们已经成了绣衣卫似的。 张定真对回到座位上的严义低声道:“恐怕这些儿郎我带不回去了。” “哈哈……老哥何必舍不得?斩妖司给他们提供了一处用武之地,将来功成名就的回到源水村,岂不是衣锦还乡?” “严千户不去当说客可惜了。” 严义开怀大笑。 孔燕行的回来,把宴会的氛围推向了顶点。 众人推杯换盏,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斩妖人不将一众狐妖当做妖修,狐妖们渐渐放开了手脚,与斩妖人们大声谈笑。 杯盘狼藉之刻,众人都喝的、吃的格外尽兴。 赵蟾亦是大醉酩酊。 都知他成了百户,又身具八等功勋,一个个的全来敬酒,少年郎不喝还不行,以至于肉没怎么吃,装了一肚子酒水。 左蒲喝酒喝到双眼通红,搂着快要神志不清的赵蟾喊道:“再加几个月,我请你吃半年的大鱼大肉!我左蒲认赌服输,绝不反悔!” 宁长真这位平常不爱饮酒的斩妖人也喝的脚步虚浮,他突然想起不开心的事,在斩妖人和狐妖的勾肩搭背里精准找到北落昼,一把拽过来,含糊不清问道:“五十两银子送到赵百户房间里了?” 北落昼努力睁大着眼睛,仔仔细细辨认许久才知晓问话的是自己的恩师,“嗯嗯嗯,应该是送了吧?” “什么叫‘应该是送了吧’?” “师傅,我忘了。” “忘了?”宁长真反应平淡的点点头,“好好好,忘了,忘了好啊!” 凑巧,两人身边不远处斜放着一坛酒水,不知谁酒醉后不慎踢倒的。 宁长真让北落昼站在原地别动,起开酒塞闻了闻,龙湫酒。 随即把龙湫酒塞给北落昼,“喝了它。” “啊?师傅,我不能再喝了。” “喝了它!”宁长真重复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傅?” 百般无可奈何之下,北落昼心一横,仰头咕咚咕咚将那一坛子龙湫酒喝了个底朝天。 “师师师傅,我、我喝喝、完了。” “嗯。”宁长真背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回房间休息了。 留在原地的北落昼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不等他回过头,噗通倒地醉死过去。 萧献使劲揉了揉眼睛,刚才还想招呼北落昼一块回房间,为何刚喊了他一声,人就没了…… 吴愈运转真气消散酒气,为众狐妖安排居住的房间。 他是寅宾房百户,这些事原本是手底下的斩妖人干的,但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就让大伙痛痛快快的放纵一次。 待一一安排完毕,又架着倒地不起的斩妖人、狐妖进了房间的榻上,回到摆下宴席的院子,便看见赵蟾醉醉悠悠的收拾场地。 吴愈笑道:“赵百户没喝多吗?” 赵蟾反应了一会儿,才知吴愈喊的是自己。 他已然不是校尉,而是百户了。 兴许让游居镇的王焕大哥知道了,他亦不敢置信。 “劳烦吴大哥操心众人的住宿。” “呵呵,我是寅宾房斩妖人,理该如此。对了,瞧赵百户的神色,似乎不觉得激动?” 赵蟾咧嘴笑了笑:“当然激动,一直在运转心法稳定心神。” 少年郎想起那头山鬼在他的梦中曾言,靠辛勤努力做不了人上人,唯有吃人,方能成为人上人。 如果山鬼还活着,他一定告诉他,你错了,千错万错! 人的心境是会变的,人也同样会成长。 如今的赵蟾,经历了诸多事情,今非昔比,无论是修为,还是心态。 成为所谓的人上人也变得不是他的追求,心胸应该更广阔一些,目光放的更长远一些,应当看到漫天星辰和明月,应看到鸟语花香与青山。 若只是成为人上人,太无趣。 “《止水心经》?”吴愈笑问。 赵蟾一边收拾着残局,一边笑道:“嗯。” 吴愈过来和他一块清理打扫:“我修练的时间比你久一点,对心法有点自己的心得,你若是遇到不甚明了的地方可以问我。” “凑巧有一处地方不懂。” “哪里?” “《止水心经》里有四个字叫做‘恬淡少欲’,吴大哥可知做何解?” 吴愈一时间怔住了。 恬淡少欲四字在止水心经的末尾,唯有修炼到最后一个境界,才能对其有所涉猎。 而止水心经最后一个境界,恰恰就是“恬淡少欲”。 吴愈故意咳了咳,反问:“你认为谁能做到恬淡少欲?” “或许有人可以做的到吧?”赵蟾不确定。 吴愈尴尬笑道:“说白了,《止水心经》最后一个境界,我反正做不到,因我是一个充满欲望的俗人,做不到接近无欲无求的境地。” 恬淡少欲和无欲无求是两回事。 可惜世人莫说无欲无求了,即便是恬淡少欲都极少有人可以做到。 吴愈接着道:“以我的理解,如果自身做不到恬淡少欲,《止水心经》就无法圆满,这不是你的错,而是人性如此,这心法有瑕疵。” 赵蟾点了点头。 实际上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迈出最后一步了。 现如今,《止水心经》仿佛与生俱来一般,少年郎心念一起,立刻圆润运转,毫无滞碍。 “你错了。” 赵蟾和吴愈同时扭头看向台阶。 徐师顺嚼着肉,看着他们说道:“《止水心经》没那么高深莫测,‘恬淡少欲’四字也并非指的人性,而是修练之人在运转这心法时,对心底杂念的约束!只要约束住杂念,就算是‘恬淡少欲’。圣人且说‘食色,性也’,真要是有做到恬淡少欲之人,那已经不叫人了,叫做顽石、朽木。” 赵蟾恍然大悟。 吴愈放下手里的杂物,朝徐师顺深深一拜,尽管对他来说,止水心经不重要,但相当于多学了点知识。 等把杯盘狼藉的院子规整妥帖,赵蟾回到自己房间。 迈进门槛。 心念微微一动。 《止水心经》恍如流过心田的泉水,浸润身心的春雨。 一切都是那般的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时到今日。 心法《止水心经》才算是被赵蟾修练到圆满无暇。 顺带着,剑气受到感召,一口气破三十二座穴窍关隘。 整七百。 差二十。 第219章、不破妖魔势不归 - 荡魔 - 八千妖孽 驾驭飞行法器回到大清山的俞镜如,第一时间召集来了所有长老。 实则只有大长老最为关键,其余长老皆是陪衬。 大长老嘴角含笑,将那几位长老微小的表情尽收眼底,才道:“清远宗靠自己一点一点积攒底蕴,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去,掌门能决定帮一帮阳县斩妖司,实在是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这四个字听在俞镜如耳中十分刺耳,大长老好似讥讽他软骨头一般。 眼下不是料理这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物的时候。 俞镜如沉吟道:“我要带四位筑基境弟子,十六位采气境弟子前往阳县斩妖司。” 不愿多扯什么,直接道出方案。 大长老眼睛一瞪:“清远宗就八位筑基境弟子,你要带走四人?” 俞镜如失笑:“大长老刚刚还说帮一帮阳县斩妖司乃是顺势而为,怎么又不顺势了?” “这……” 他的话,堵了大长老一口气。 “唉,你是清远宗掌门,你做下的决定,我等无法阻止。”大长老犹如劝阻不了俞镜如孤注一掷似的唉声叹气。 这老物时时刻刻像是不粘锅,却又野心勃勃,简而言之,不敢豁出去,难怪一辈子晋升不了知命境,只能靠着清远宗库存里的延续寿命的灵花灵草苟延残喘。 俞镜如起身,“就这么决定了。我走后,清远宗一切事务交给二长老处置。” “嗯?”大长老瞪着他,叫道,“我才是大长老!” “大长老年纪大了,理应安享晚年,门派之事,还是由身强力壮之辈做吧。” 二长老苦笑道:“请掌门三思。” “我不只三思,已经四思、五思、六思了。” 旋即,俞镜如衣袖飘飘,跨出风舟殿。 他男身女相,稍稍含怒,不似发火,活像娇嗔。 此行,他要去阳县立下八等功勋! 但俞镜如绝对未曾料到,彼时严义对他说的什么“俞兄有一份第九等的功勋,结合两份第十等,可兑换成八等!八等功勋啊!俞兄能够跟府司换取【明心丹】!” 其实是诓他的。 八等功勋哪那般容易立下?你以为你是赵蟾啊?接连斩获“上获”之功,又有国司的关照?! 就算立下了八等功勋,府司库藏中有没有相应的宝贝还两说呢。 况且即便是千户官,一份第九等功勋结合两份第十等功勋也兑换不成八等功勋,严义就是趁俞镜如不了解斩妖司的【十二等功勋】制度见缝插针。 没办法,俞镜如这般山上修士,不诱之以利,人家首鼠两端,惜命得很,根本懒得看你一眼。 等到俞镜如带着弟子去了阳县斩妖司,和金山洞群妖大战过后,严义再向他负荆请罪吧。 作为清远宗掌门,又在宗门内号称中兴之主,俞镜如还是很有号召力的。 一声令下。 愿意去阳县斩妖司的弟子顷刻间站了出来。 俞镜如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压下对大长老的厌烦、不瞒,笑道:“此去,我们是要摘取富贵的,当然,富贵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须得我们真刀真枪去拼,但我相信斩妖司不会亏待我们。” 姜庭燕和赵非凡皆在这些弟子中。 说完鼓励士气的言语,俞镜如带头翻身上马,率先奔向阳县。 下品筑基境的姜庭燕紧随其后,她目光坚定,去阳县斩妖司的心思很简单,就如掌门所说那般,摘取富贵。 清远宗的筑基境弟子多是下品,三个中品也是上一代弟子,和俞镜如同辈。跟随他前往阳县斩妖司的四位筑基境,全是新一代。 赵非凡逐渐气喘如牛,他非常紧张,一想到要跟群妖厮杀,不免血气上头,浑身战栗。 —— 金山洞。 天狼、王世略、龙葬花、枯竹和尚、心雀真人五头上品知命境妖修站于山顶。 他们之下是二洞主王金钊以及强行出战的四洞主王斐。 王金钊亦是上品知命境的修为,却跟王世略等妖修差了不少距离。 并且,天狼不是上品知命,但比他的战力更强,王金钊服气,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 少了三洞主凤羽与五洞主何攀,站在平地上的一众妖魔觉得差点意思,目光在王世略和王金钊身上来回挪移。 至于王斐,以它而今的状态,连上品筑基的金山洞妖修可能都打不过。 天狼昂首挺胸,收回望向阳县的视线,它大吼道:“儿郎们都吃饱了肚子,要我说,你们吃的太多了!稍后怎吃阳县里的百姓?尤其那些细皮嫩肉的小娘子?嘿,你们吃饱了,我可没吃饱,全都便宜了我!” 有头来自蟠龙岭的上品筑基妖修大叫道:“此言差矣,俺的肚子远没有填满,攻破阳县后,俺要跟你比比看谁吃的更多!” 天狼指着它,哈哈大笑:“老子要的就是你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习气!阳县有【两仪伏魔阵】,你怕不怕?” 那妖修喊道:“你都说我天不怕地不怕,小小【两仪伏魔阵】我又不是没领教过,自是不怕!” 枯竹和尚率领的护大王寺妖修,言简意赅,纷纷念道,“南无吃人陀佛,论吃人,我护大王寺必不落后于人!” “哈哈,你们这些秃驴都是妖魔,什么‘必不落后与人’?真是说笑!”金山洞的妖修冷笑道。 雀鼠谷的心雀真人同样带来了筑基、采气妖修,不过,群妖沉默寡言,目光一直在心雀真人身上,当看到它动了动手指,霎那间,齐声叫嚷,喊着吃光阳县所有看得见的生灵。 天狼满意众多妖修的士气。 它大手一挥。 “我们兵强马壮,必拔掉阳县!” “杀!”天狼大吼。 群妖顿时直奔阳县。 它们并不瞒着魏县斩妖司,好似故意让他们知道似的。 看着宛如万马奔腾的壮观景象。 枯竹和尚道:“我为前锋。” 天狼赞赏的看着它:“有劳住持,我必不负护大王寺,千山翠峰谷必忘不了护大王寺。” 枯竹和尚弯下腰,猛地跃起,待它落地,便已到了疾奔的群妖前头。 心雀真人笑问:“我做个什么职位?” 天狼不急不缓:“不如做我身边的参军?” “好啊。”心雀真人眼珠子转了转,“银僵将军或金僵将军来到此地后,还望天狼兄为我美言几句。” 天狼满口答应:“小事一桩,二位将军都有礼贤下士之心,心雀道友乃是异种血脉,必入的了将军的法眼!” 龙葬花娇笑道:“我需要做什么呢?” “龙姑娘和世叔一看到严义现身,立马杀了他,以你们的修为道行,纵然严义再吃一颗【一步登天丹】,也能让他登不了天!!” 龙葬花点点头,她瞧不上严义,觉得自己与王世略两个对付他一人,委实是大材小用,她应当跟肯定前去支援的高丘过过招。 魏县斩妖司的高千户,还是极其难缠的。 王世略乜着天狼:“你呢?” “我?”天狼指了指自己,旋即残忍笑道,“我要亲手将阳县斩妖司的那些斩妖人挫骨扬灰!上次攻城,放任他们与儿郎们厮杀,是我的失误!这次不会再犯了。” 王世略沉吟道:“小心宁长真、徐师顺,他们都已是知命境修士。” “世叔怀疑我的战力?” 王世略摇摇头,本想解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天狼的战力,与它不分伯仲,这还是在天狼不是上品知命境的情况下。 “枯竹和尚提到清远宗的俞镜如去过阳县……”王世略道。 天狼笑着说:“那群养尊处优的山上修士交给我,世叔和龙姑娘专心应对严义便是。” “嗯。” 如此安排下来,天狼肩负的任务已然不轻松了。 —— 金山洞群妖向阳县大肆攻杀的消息,以最快的时间传回了魏县斩妖司。 剿灭枉水群妖没多久尚在庆功的魏县斩妖司众人,齐齐色变。 千户高丘把玩着仿造的避水珠,正是依靠这件分辟枉水的上品法器,高丘才能一举杀了虾魔。 而避水珠借的誉江县斩妖司的法宝。 白宗实神色略微慌乱,说道:“高千户,得救。不救的话,妖魔打完阳县,一定来打魏县!唇亡齿寒!” 高丘看向另一位千户。 “我和白千户的意见一致,必须救阳县。” 高丘微不可查的点点头,“钱燎。” “属下在!” “你是县司寅宾房主官,你代我去趟誉江县,还了这避水珠,顺便对誉江县的千户们讲明厉害,请他们放下所有事用最快的速度救援阳县!阳县不止和魏县唇亡齿寒,作为那片大山的门户所在,阳县被灭,誉江县将会腹背受敌!” “属下遵命!” “重复一遍。” “阳县被灭,誉江县腹背受敌!” “去吧。” 钱燎立刻转身驾驭飞行法器不惜催动全部真气,急急飞向誉江县。 “呵呵,计划赶不上变化快,白千户,你与我再走一趟阳县吧?” “理应如此。” 高丘看向诛魔房主官,“寅宾房、报案房斩妖人留守县城,诛魔房、兵器房斩妖人随我和白千户一同救援阳县!” 魏县亦是只分了四房。 “属下遵命!” “遵命!” “不破妖魔势不归!” 第220章、重锤擂鼓 - 荡魔 - 八千妖孽 翌日清晨,严义邀请张定真前去观看那两头伏尸的忘情川老蛟。 说是老蛟,根据众人昨日吃的肉质来看,格外鲜嫩,不输于嫩嫩滑滑的新鲜羊肉,甚至犹有过之。 如今的赵蟾,作为府司钦点的百户,让严义用留在身边栽培的名义,强行从报案房给拽了过来。 换而言之,赵百户不属于四房的任何一房斩妖人,且因于此,哪一房有危难,赵百户就得去哪一房帮忙,看着似乎轻松了,实际上严义给他加了担子。 存放两头老蛟的院子离县司不远。 张定真的眼神老是瞟着少年郎。 赵蟾实在忍不住问道:“晚辈身上有不妥之处?” 张定真点点头又摇摇头。 严义心知肚明,却不言语,只和向他们打招呼的百姓含笑点头。 “听闻阳县斩妖司有一心法名为《止水心经》,此心经最后一重境界叫做‘恬淡少欲’,赵百户可是把这心经修练到了圆满无暇境地?” 《止水心经》并不是多么强大的心法,但有种种可取之处,毓山郡内的某些颇有底蕴的山上宗门,都愿意拿更好的功法跟斩妖司兑换《止水心经》。 这心经修练的门槛低,适合采气、筑基乃至知命境的修士习练,效果极佳,面对蛊惑道心的术法或者妖魔,可坚定道心。 与人搏命厮杀之时,运转《止水心经》,道心立刻稳定下来,不会起起伏伏,影响战力。 赵蟾点点头:“晚辈确实侥幸修练至了圆满无暇的程度。” 张定真神神在在道:“能将这心经练到如此地步,筑基境和知命境之间的那道天堑,对你不复存在了。” 未曾言语的严义,深以为然,忍俊不禁说了句:“别的郡我不知,只谈毓山郡内,把《止水心经》修练到圆满无暇境界的修士,绝不超出双手之数。哦,也不对,多了个赵蟾,兴许已然超过双手之数了。” 两头蛟尸的院子就在前方,院墙很高,有顽童骑坐在墙头,好奇打量着这两头来自忘情川却死于群山的老蛟。 推开门。 张定真瞧着蛟尸,啧啧称奇。 有孩童喊道:“赵百户!你能杀的了蛟龙吗?” “别瞎问,两头蛟龙明明是赵百户杀的。” 昨日一同在县司吃蛟肉的厨子以及他的学徒,听到赵蟾已成百户官,连夜奔走相告告知大街小巷的百姓,使得县司大清早便被百姓围了起来,听闻赵百户喜欢饮酒,龙湫酒、春花酒、秋菊酿、初冬、凛冽等等好酒,堆满了那两尊望天吼的身前。 而赵蟾为了不伤阳县百姓的好心,每种酒各选了一坛,又百般朝众人拱手道谢,谢他们放下手中的忙活事,愿意来县司向他恭喜。 赵蟾笑着对孩童们道:“你们跳下墙的时候记得当心,别崴了脚。” 稍后,他指着两头老蛟:“一头是玄微宗叫做阿萍的山上修士杀的,那头则是县司的报案房主官孔燕行所杀。” 他最后指着的老蛟其实是他杀的,孔燕行将其重创,粗心大意的认为已经把它斩杀,面对老蛟的临死反扑,是赵蟾以桃枝一剑毙命。 孔燕行为了遮掩桃枝的神异,即便对严义汇报时,亦是说老蛟是他服用怒元升神丹后用请监兵神君符杀的。 如今看来,孔燕行做的略微多余,因为少年郎持桃枝斩杀枯枝和尚后,县司众人便知晓藏在他背着的剑鞘里的桃枝,比之唤作菟符剑的上品法器更为锋锐。 只不过,不是下品灵器罢了。若是下品灵器,以赵蟾体内的真气,早就被吸成人干。 张定真笑道:“玄微宗的两位弟子在游居镇拨弄乾坤,觉得做的天衣无缝,我在源水村都将他们的布局看的清清楚楚,着实是无知者无畏,山上修士的阅历太少,换成斩妖司的千户,指不定真能收获大好处。” 严义沉声道:“潘喜放走了一位叫做谢婉的玄微宗女弟子,你可知他意欲何为?” “你叫我猜啊?我猜潘喜想上玄微宗走一遭,故意放走谢婉,还让她将那件仿造的下品灵器照妖镜给带回了玄微宗……”张定真不断摇着头,不知是叹服潘喜耐心经营布下的局,或是感慨源水村不曾谋得照妖镜,“一件下品灵器,如此大功,名叫谢婉的女修回到玄微宗必定受到重用,潘喜也就有了内线。” 严义笑道:“我们这西唐国的百宝真人,可谓野心勃勃,纵然是玄微宗都敢算计。” “他啊,为了谋取新的寿元,布局多年,耐心落子,我亦是十分佩服。” 严义跟赵蟾道:“你之前身在局中不知局,现在复盘一下,学学潘喜的草蛇灰线、不急不躁落子。要知道,源水村可是对那照妖镜做梦都想得到!身侧有大敌觊觎,寿数又将近,距离万丈深渊仅有一步之遥,潘喜却仍从容不迫的摆弄棋盘,于私塾认真教书,做个平平无奇的教书匠,最终,收网之时,果决狠辣,玄微宗的阿萍说杀就杀,不留丝毫变数……” 玄微宗的底蕴在严义看来,是那种格外深厚的山上宗门,中五境的大修士不止四五位,这还不论那些传闻寿尽坐化实则躲起来清修的上一代大修士。 严义去年到澜苍府斩妖司报功,偶然间听他国来的镇抚使谈起的,那位饱经厮杀,一身真气几以化作杀气的镇抚使,还提到了宝象国的宝玉斋、河内国的蘅芜馆、赵国的冬气剑门、颍川国的望道山和独花庄。 给严义印象最深的山上宗门,除了玄微宗,则是那“我花开后百花杀”的独花庄。 严义戳破源水村觊觎照妖镜一事,张定真难为情的笑了笑,他在严千户心中,定然成了狡猾多端的老狐狸了。 而赵蟾拱手称是。 潘喜在私塾教书,他旁听几年,根本没有察觉这位在课堂认真、刻板、严明的先生有任何的异常,赵蟾心中,即便是眼下,想起潘喜,依然是将他当成教书先生,而非称为百宝真人的野修潘喜。 看过了两头老蛟,一头被割去了大部分肉,县司吃的少,分给百姓的多,剩下的,再分给其他县城的斩妖司尝尝。 三人回到县司时,正遇上县令卫子敏急匆匆赶来。 问起何事,卫子敏说道:“我昨夜做了场噩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张定真笑道。 卫子敏表情极其严肃:“我梦见了妖魔破城,满城百姓死于一旦。” 赵蟾回想了下自己在昨夜的梦境,那头天狼并无什么不同,仍旧在黑漆漆的大山里,扬言屠戮人族。 倒是随着他打通的穴窍关隘越多,泛黄破旧书籍左下角的【剑心】二字愈发明晰,乃至他隐隐有所感知【剑心】代表了什么。 独属于赵蟾的纯粹剑修的一颗心,一颗无暇无痕无垢的一颗剑心。 依然太过玄之又玄,少年郎不懂纯粹剑修的剑心有何等妙用,或许唯有斩杀了天狼,得到了【剑心】方知其玄妙。 就像是他的修行功法《剑气指玄篇》,现如今,早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山野少年,知晓了《剑气指玄篇》的神奇莫测。 之所以大胆决定贯通七百二十座穴窍关隘后再突破筑基境,底气便来自于它。 严义笑问:“既然是梦境,县令是来斩妖司解梦吗?” “不。”卫子敏摇头道,“我是来找张冬至,继续操练守军。” “好。”严义此前派张冬至帮卫子敏训练新招募的守军,据张冬至汇报,这群新守军因知晓城池万一让妖魔攻破,他们的家人必然死无葬身之地,训练极其卖力、刻苦。 这同样是卫子敏为何只挑选拖家带口的青壮年入守军的原因之一。 他们有牵挂。 有了牵挂,就能爆发常人所不能的力量。 卫子敏找到张冬至,两人脚步匆匆地往守军驻地赶去。 看县令的模样,似乎一时一刻都不愿浪费。 严义带着张定真回到了小院。 “算算时间,若俞镜如信守承诺的话,该赶来阳县了。” 张定真失笑:“严千户连距离阳县最近的山上宗门的主意都打,想来是被金山洞给逼急了。” “呵,上次我可是服用了【一步登天丹】,加上县司斩妖人拼了命的斩杀妖魔,方能险之又险的守住城头不失。” “【一步登天丹】……你还有吗?” “一颗便不得了了,是我拿积攒下来的功勋向府司换取的。” “说的倒也是。你现在有了两次九等功勋,是不是还能换取一枚?” “你这老狐狸巴不得我死啊!”严义指着他玩笑道。 一步登天丹的后患,比怒元升神丹更为严重,若无卫子敏赠送的中品延寿丹,他落个何等结果,还说不好,肯定的是,绝对不会好受就是了。 赵蟾洗刷茶壶茶碗,找来茶叶,为他们泡下。 既然严义拽他来身边,些许杂活就得少年郎做了。 热气从壶嘴袅袅飘了出来。 茶香即刻四溢。 张定真一脸享受的嗅着茶香。 严义想着在金山洞外围布下【两仪伏魔阵】的心事。 赵蟾则是贯通了一座十分隐秘的穴窍关隘。 骤然。 城头鼓声大作。 是重锤擂鼓,声震全城。 严义瞬间警醒,爆发全力,疾奔向城头。 张定真略略恍惚,霎那,想清楚发生了何事,紧随其后。 赵蟾拔出菟符剑,将那杆仍是嫩芽新发的桃枝,斜挂腰间。 第221章、【海上升明月】 - 荡魔 - 八千妖孽 秋梨落跟随一队商旅好不容易混进阳县城池便听见了响彻全城的鼓声。 鼓声像是重锤一下下砸在胸口,捶的她呼吸急促、血气翻涌。 烽火狼烟飘荡在城头上,通向竖断山的城门被守军迅速关闭。 秋梨落看到那些守军很是慌张,推城门的双臂持续不断的哆嗦着。 还不等她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又一队守军拦下仿佛无头苍蝇似的商旅,严加盘问。 商旅的头领是位壮年男子,惊慌失措的百般证明自己绝不是妖魔伪装混入城池的奸细,又说了商旅的行程…… 他们从誉江县来的,自源水上游的石桥经过游居镇,在镇子里停留四天兜售农具、粗盐、布匹等,又从游居镇走二妞山的那条山路抵达阳县。 守军问道:“你们见了游居镇斩妖司的斩妖人?” “见了见了,他是大好人。” “此人叫做什么名字?” “王焕、王力士!披着漏洞的披风。” 一队守军互相点点头,仔仔细细详查数遍才确认商旅之人不是妖魔伪装的奸细,才将之放行。 盘问期间,一个守军也不曾盘查秋梨落,因她是三尾妖狐血脉的妖修,修为境界更是下品采气,这些守军尽是凡夫俗子,微微施点手段,就能令守军忽略了她。 进了城池,不需要再跟着商旅,秋梨落在街巷穿行着,她打听斩妖司的位置,可那些百姓人人神色惶恐,要么随手给她指了个方向就着急忙慌的往家里跑,要么紧紧关闭家门,任凭秋梨落如何敲门都不开。 她暗道,难不成是人们厌弃自己相貌丑陋? 秋梨落绝不丑,她在狐女之中,亦是美若天仙,那位带了位读书人定居源水村的张翠翠也比不上她。 只是她不喜欢与人攀比,同样不喜欢别人称赞她貌美,因她觉得美色不值一提,重要的是品格。 渐渐的,愈来愈多的百姓后知后觉知晓重锤擂鼓是何意思了,他们亲眼望见一头仿若小山的妖怪脚踩城墙,被赶去的斩妖司严千户一刀斩杀。 “原来擂鼓是因为妖魔围城了。”秋梨落自言自语。 她拉住一位路过的妇人的手臂,“大姐,斩妖司在哪?” 妇人拽了拽自己的手臂,没有拽动,指着斩妖司方向:“顺着这条巷子走到另一个街道,你就看到斩妖司了。” “多谢。” 秋梨落立即跑进小巷,在她看来,阳县的百姓皆知斩妖司,怎么会骗她呢? 话又说回来,之所以赶来阳县,还不是村长偷偷找了二十个族人,也不跟她说一声便领来了阳县,她千般打听才得知此事。 秋梨落越想越气,她明明很努力了,努力修练、努力生活,为何村长不找她呢?除了不答应村长为她说的媒之外,她自觉是村长的心腹,是保护源水村的战士! 可村长忘了她这位战士,秋梨落就自己找来阳县了。 战士,就要哪里危险出现在哪里! 县城陡然一片乱糟糟的景象,这条分岔路较多的巷子,许多人大喊大叫的狂奔,饶是秋梨落是下品采气妖修,也险些被人撞到。 她蓦地停下,转身往岔路走,不知谁家的孩童被人拐倒了颓坐地面哇哇大哭,秋梨落刚把他扶起来,一位妇人冲过来抱着孩童急急忙忙的跑回家,也来不及说一声谢谢。 出了巷子,站在另一条街上。 商铺纷纷关门。 秋梨落听见里面挪动重物的声响,应是抵住门,万一妖魔破城,还能挡一会儿。 但城都破了,这点阻碍对于妖魔而言,就像路边的小石子,一脚就能踢很远,哪能防的下? 站在乱哄哄的街上,秋梨落看见两尊石质的望天吼化形成凛然不可侵犯的“仙兽”,电掣星驰地奔到城头迎战群妖。 其中一头望天吼似是察觉到了妖气,扭头看了她一眼,秋梨落仿佛中了定身术不敢挪动半步。 那里,就是阳县斩妖司了? 村长和族人们便在那儿! 秋梨落逆着人群朝斩妖司跑去。 她看到斩妖人边系着盔甲边奔向城墙,皆神色凝重。 又看到一位三十岁上下的斩妖人忽然驻足,扭头盯着她,秋梨落停下脚步,怯怯不敢上前。 那位斩妖人杀气太浓了,好似下一刻就要杀了她。 他快步走了过来,问道:“你是源水村的族人?” 秋梨落沉默点头。 “下品采气?私自跑来县城的?” 她点点头。 这句话实际上是这位斩妖人自语,并未问她。 “你回县司老实待着,张村长既然没带你来,你就不要掺和战事。” 秋梨落终于开口了,“我是来此参战的!” “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不是斩妖人,没必要去城头送死。我叫宁长真,其他人问起你,你便说是我令你待在县司的。” 秋梨落没来得及拒绝。 因为宁长真说完这段话,运转真气,像是乘风似的,疾驰向城头。 再次迈开脚步。 没过多久。 她看见了族人。 大部分族人随斩妖人狂奔去了城头,与她关系挺好的张迎雪瞥见了她。 张迎雪揉揉眼睛怀疑自己认错人了,当秋梨落再次出现,才知她竟是偷跑来了阳县。 “你怎么来了?!” “我……你们都来了,为什么舍下我?” “将你的面具摘下,好丑。” “嗯。” 秋梨落揭开附着于面庞的面具,难怪狐妖们撮合赵蟾和她,弯弯柳叶眉迷人桃花眼,粉腮红樱桃唇,精巧的鼻尖在一副瓜子脸上宛若画师毕生得意之作。 “要大战了,你修为还不如我,不要去城头!” “我……” “你什么你!你胆子可真大,万一你出了事,我没战死城头都得被我娘揍死。” 两家是多年的邻居,交情极好。 秋梨落只好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快去斩妖司,赵蟾赵百户还在里面帮左百户分发法宝。” 赵蟾?赵百户? 这两人是谁? 秋梨落尚未问出口,张迎雪便追上张逾赶赴城头。 她到了斩妖司门前,探头探脑。 秋梨落一眼就看到了赵蟾,只因那少年郎委实太过俊俏倜傥。 或许唯有这样的少年,方能被一向心高气傲的张迎雪关注。 那赵百户呢? 秋梨落知晓斩妖司的官职,下四境的力士、校尉、百户、千户各对应着境界。 百户官,该是筑基境。 比她高一大个境界。 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损失惨重,没多少人,赵蟾给左蒲帮忙,做的更多的是为源水村来的帮手们寻找趁手的法宝。 幸好,积蓄尚未耗尽,每人都武装到了牙齿,上次那般激烈的战事都能击退群妖,赵蟾相信这次也可以。 忙完之后,左蒲心事重重的辅助赵蟾穿上盔甲:“别逞能,你没神君符了,上次能杀知命妖魔,这次可不行。” “我记下了。” “对了。” 左蒲附耳说道:“如果、如果城破了,你不许死战,赶紧去誉江县或者澜苍府。” “左大哥……” 他打断赵蟾的言语:“谁都可以死,唯独你不行。” “为什么?” “你是天才,等你境界高了,斩杀更多的妖魔为我们报仇雪恨,你要是死了,谁给我们报仇?指望其他人?呵,我可信不过他们……另外,我不想我立下的功劳慢慢被人遗忘,你活着,偶尔想想我,证明我左蒲不曾白活!不像是微不足道的尘埃一样,被岁月随手丢弃。” 少年郎穿戴整齐,“城,不会破的。” 他大跨步走向县司门外。 “赵蟾!”秋梨落躲在一旁喊道。 赵蟾扭头打量着她,“你是?” “源水村秋梨落。” “你怎么来了?”赵蟾诧异问道。 “你听说过我?” “倒是听你的族人提起过。” “我……能不能去城头。” 少年郎指着院子,“你是下品采气吧?” “对。” “在院子里等一等,当你看到城头满是妖魔的身影,不见斩妖人,也不见你的族人,你再前去迎战。” 秋梨落惊呼:“岂不是送死?” 赵蟾看着开始就已然白热化的城头,轻声道:“秋姑娘,你现在去城头,同样是送死。” 说完这句话,他与左蒲跑向城墙。 赵蟾管不了秋梨落接下来会不会偷跑到城头厮杀。 他只管的了自己,或者说,他会压榨自己的所有气力,斩杀妖魔。 梦中的天狼跟人族泾渭分明。 赵蟾却是要用手中的剑保护背后的万家灯火。 哪怕战死! 这是属于他的战场。 体内,最后一座穴窍关隘被打通。 整整七百二十座穴窍熠熠生辉,美轮美奂的仿佛仙境。 炼化灵气的速度更是快到不可思议,似乎灵气甫一进入经脉,即刻就成了剑气。 不知是不是错觉,赵蟾感觉此方天地间的灵气皆是他的剑气!! 惨烈厮杀的城头缓缓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就连身侧呼吸粗重的左蒲都不见了。 石板铺就的街道、两侧紧闭门窗的房屋、慌慌张张的百姓、冷冽的寒风…… 悉数化为泡影。 他孤身立于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微风不燥,脚下一圈圈荡漾着涟漪。 头上是无止尽的星辰,壮丽的银河仿佛仙帝的玉带。 一轮明月在赵蟾的注视下,自海平面徐徐升起。 所有繁星,即使是那宛若永恒的银河,在明月面前,全部黯然失色。 明月在头上星空,又在脚下海水,赵蟾在中间拥月入怀,如痴如醉。 异象。 【海上升明月】。 这山野少年已是下品筑基境修士。 赵百户,自此,名实相副。 蟾,月也。 亦也一语成谶。 第222章、险之又险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严义已经有了乙等【开悟】,传言说,若在下四境拥有极其深厚的积累,当突破到开府境那一刻,便会从下品宛如砍瓜切菜似的晋升成中品开府境。 甲等【开悟】则会一冲云霄,成就上品开府境。 上品知命境的甲、乙、丙三等【开悟】各对应上、中、下品开府境的境界。 修行界确实是这样流传的。 但澜苍府斩妖司的那群镇抚使们,甚至是近些年风头正盛的白玉卿,却是从下品开府境一步步开始修练,从未听说过什么凭借【开悟】的等级跨越成中品乃至上品开府境。 对于这种每位知命境修士都在希冀、怀疑的“流言”,现在的严义认为是真的,但不是为他们准备的,而是给打通七百二十座穴窍的赵蟾那般天之骄子留下的“捷径”。 呵,说是捷径,其实是“苦尽甘来”罢了。 反正他不可能耐下性子在上品采气境打通七百二十座穴窍关隘后再突破下品筑基。 一是没那天赋,空耗岁月,二是筑基境就在眼前稍稍迈脚就能跨过去,诱惑委实太大。 所以当他察觉到赵蟾身上的气息已是下品筑基境,没有任何艳羡,更多的是好奇,好奇打通七百二十座穴窍的筑基境,战力能有多强! 那少年不曾使用菟符剑,而是握了桃枝,严义在斩杀一头攀上城墙的上品筑基境妖魔,又把这段城墙的戍守放心交给徐师顺后,才有心思想道,难不成少年郎已感到这一战是九死一生的惨烈厮杀,方才不打算掩饰实力,全力出手? 严义幽幽叹了口气。 蟠龙岭的扑天飞龙到了,他首次见识到这位喜欢残忍虐待青壮年男子的妖女,此獠貌美如花,眼底却深藏暴虐,与金山洞大洞主王世略的视线未曾从他的身上移开过半刻。 那道人应是雀鼠谷的心雀真人,擅长幻术,酷爱玩弄人心,雀鼠谷四周的百姓不知多少人家被它以幻术戏耍的家破人亡。 护大王寺的枯竹和尚自不必说,已然听俞镜如提起过了。 只是,俞镜如说错了,枯竹和尚截杀他和赵蟾,并非为了给枯枝和尚报仇,而是率领护大王寺的妖魔增援金山洞。 严义不禁恼道,王世略是护大王寺的亲爹?枯枝和尚跟诸多筑基、采气妖魔死在阳县城下,依旧带着群妖助拳?! 如果算上二洞主王金钊以及不输于上品知命战力的天狼。 六头上品知命境妖魔齐聚阳县城下。 即使他比上次群妖攻城之时,战力提升了一截,却不敢离开城头,于城外和妖魔痛快大战,乃至他连休憩在阳县地底的那头地龙也不敢用【两仪伏魔阵】召出来,以这头地龙的品级,它肯定会被这六头知命妖魔打死。 张定真扫除一面城墙的妖魔,让孔燕行接手防卫后,来到了严义的身边,老狐狸的目光扫来扫去,叹息道:“我不是它们任何一人的对手。倘若你还有【一步登天丹】,给我一颗,或许我可以帮你拦下一两人,现在嘛,我确是无能为力。” 顿了顿,他又道:“我害死了我带来的儿郎。” 之前商议的是在金山洞外围布下两仪伏魔阵,瓮中捉鳖。 如今,王世略带来了这么多妖魔,反倒给他们瓮中捉鳖了。 严义沉声道:“未必会战死,魏县斩妖司得知金山洞倾巢出动,一定会前来支援的。唇亡齿寒的道理,高千户是知道的。如果我是他,还会派人通知誉江县斩妖司,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遣人解救阳县。” “是啊,阳县是这片大山的门户所在,阳县被妖魔攻破了,誉江县便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泽县在阳县的侧面,倒还好些。” 似乎是有他们站在这面城墙形成威慑,靠着数量团团将阳县围起来的群妖并未进攻这面城墙,而是在王世略和龙葬花面前匍匐等待命令。 王世略扭头瞧了眼天狼。 心雀真人在它身侧。 枯竹和尚已经率领群妖和宁长真交上手了。 两仪伏魔阵对筑基境、采气境的妖魔,限制稍小一些,对知命境妖魔却是严防死守,不光削弱战力,且会让登上城墙的知命妖魔产生幻觉,继而朝己方战士下死手。 这也是上次金山洞组织群妖攻城,王世略、天狼等知命妖魔不愿攀登城墙的原因所在。 就算是三洞主凤羽,也只在城墙下邀约严义。 王世略皱了皱眉头,“凤羽那件上品法器白梨灵壁碗被严义收走了,不知他给了谁。” “那头鸡妖?” “嗯。” 龙葬花嬉笑道:“说来她可是你的死忠,死在严义刀下,你得心疼死了吧?” “唉,前段时间严义伏杀老四,天狼先我一步救了它,老四心里有怨气,凤羽私底下与它解释,因我有事耽搁了,才让严义抓到机会差点杀了它。凤羽更是对外称,是我救了老四,而非天狼。” 凤羽戏耍宁长真之时,说的便是王世略及时出手救下了四洞主王斐。 龙葬花深深看了眼王世略:“你别成了光杆元帅了。” “哈,早已如你所料的那般成了光杆元帅,不只老四和一大批金山洞妖修认了天狼为主,即便是王金钊也对天狼服服帖帖。” 龙葬花忽然闭嘴,却传音给他:“金棠丹何等珍贵,千山翠峰谷未必愿意拿来奖赏我这外人。” “嗯?” 此前在金山洞,龙葬花一听金棠丹立刻向天狼表示“臣服”,王世略还以为她重利轻友,眼下这般说来,似乎另有想法? 王世略传音问道:“龙妹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大哥,天狼不过是银僵将军的下属,依我看,我们比天狼强上不少,它能当银僵将军的下属,我们怎么不行?” “你想……” “借刀杀人!然后我们走一趟千山翠峰谷,为天狼喊冤,借机拜入银僵将军麾下。” “那……阳县……” “当然得攻灭,不攻灭阳县,我们哪来的投名状拜访银僵将军?只是,你我须得留些力气,别把严义真的杀死了,天狼还是得交给严义这柄刀来杀。” 王世略摇摇头:“心雀真人在天狼那儿。” “哎呀,王大哥放宽心,此计是我和心雀道友共同商量出来的。”龙葬花背对着天狼方向,嘴角含笑。 王世略霎时明白过来,应是在金山洞时,心雀真人就跟龙葬花密谋此事。 借刀杀人、李代桃僵之计策啊。 拔掉阳县这座一片大山的门户,就是交给银僵将军的投名状,拜入它麾下的机会,大大增加。 “好,你我兄妹同心协力,何事不可为?” “正是如此!” 天狼和心雀真人点评帮斩妖人厮杀的一众狐妖时,余光一直留意观察王世略和龙葬花,依照它的设想,本该忽略【两仪伏魔阵】,他们冲上城头乃至打进城内斩杀严义的,如今却有点“作壁上观”的意思。 等心雀真人说完话,天狼问道:“道友觉得阳县的这座两仪伏魔阵如何?” “瞧着像那么回事,肯定不如章县斩妖司的那座。” 天狼犹有闲心的问道:“道友可有破两仪伏魔阵的法子?” “没法子,要么硬打,要么围城到让斩妖司山穷水尽,但是围城时间一长,其他县城的斩妖司必来救援,近乎无解。” “先除掉县城地下的那头地龙呢?” 心雀真人否道:“我们试过,吃力不讨好,两仪伏魔阵的主阵之人会和地龙一同攻杀我们,他们占着主场作战优势,几乎相当于半个下品开府境修士。” 天狼叹道:“上次攻打过阳县之后,我就知道没那么好攻破城池。” 心雀真人暗道,你自己清楚还问我? “道友和我家世叔的关系如何?” “还行。” 实际上,王世略战力强横,又善于交友,与雀鼠谷的几头知命境妖魔关系都很好。 蟠龙岭的扑天飞龙都来了,足见王世略的人脉。 天狼压下刚想说出口的脏话。 它险些破口大骂。 你们这群小地方的妖魔真把老子当无知孩童啊! 上次攻城,王世略轻轻松松拽过来了那般多的妖魔,在损兵折将之后,此次又拉来了你们,关系是“还行”? 尽管千山翠峰谷的背景确实强硬,但它们肯定都怕有命赚钱没命花,攻打斩妖司的县城,单单是一座【两仪伏魔阵】就够令人脑壳疼了,儿郎们都死光了,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 千山翠峰谷的好处,没那么容易拿! 还不是王世略这些年经营的人脉关系好?再加上千山翠峰谷许诺的赏赐,才让这群与人族一样狡诈的妖魔,愿意试一试。 天狼突然暗道,它自认为在金山洞拉拢了部分妖修,这群妖修会不会得了王世略的授意,假装投靠它? 并非没有如此可能!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天狼,刹那间偃旗息鼓。 下一刻,满脸堆笑的走向王世略和龙葬花。 “世叔!” “贤侄有何事?” “我仔细考虑了下,不能只让枯竹和尚独自面对两仪伏魔阵,我得去帮它!” “贤侄是统帅,不如我去。” “世叔!你和龙姑娘是对付严义那匹夫的,哪能令你们分心!” “唉,也好,估摸着时间,紫髯县令派来的兵马应当快到了。撞云县的道友们,人人战力强横,定能为我们分担压力。”王世略道。 天狼大步奔向城墙下。 心雀真人传音给龙葬花:“以退为进而已。” 第223章、下品筑基境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和左蒲登上城墙就陷入了苦战。 这段城墙的守军早在群妖攀爬上城头之时,就已经战死了。 尽管县令卫子敏招募的新守军有张冬至的操练,却仍然是凡夫俗子,哪能和妖魔拼杀?要是妖兽,兴许还能多守一段时间。 左蒲左攻右杀,把一批攀上城墙受到两仪伏魔阵削弱的妖魔尽数扫灭,这种猝然爆发真气厮杀的方法极为吃力,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左蒲就呼吸粗重了。 他看向赵蟾。 这位被府司破例封为百户的少年郎,一杆桃枝快若闪电,斩杀妖魔丝毫没有一星半点的花里胡哨,剑剑直奔要害。 而桃枝更是锋锐难挡,所有攀上城墙的妖魔,一旦被桃枝接触到,马上骨断筋折、一命呜呼。 《冷泉剑啸》的【探剑取月】、【金雁横空】两式,赵蟾信手拈来,宛若游龙,一剑便杀一妖。 左蒲平复粗气,注视着赵蟾斩杀掉最后一头雀妖,城头除了妖魔尸首,唯有他们两位斩妖人以及三个源水村来的狐妖。 “那头雀妖应是中品筑基。”左蒲说道。 赵蟾甩去沾染于桃枝嫩芽上的妖血,“不是中品筑基,但也接近了。” “赵蟾,你如今连此等妖魔都杀的轻轻松松。”左蒲感慨道。 谁能想到上品采气,杀筑基妖魔,仿若宰鸡? 这少年郎真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左大哥,错了。” “哦?我说那头雀妖是中品筑基吧!你现在信了?” “不是这个。” 赵蟾顿了顿。 自上品采气突破到下品筑基,不光是剑气翻了数倍,体魄亦是强横到力压筑基境妖魔,刚刚,他小心谨慎的和一头牛妖拳拳到头的厮杀,自己丁点伤没有,牛妖反倒被他给捶死了。 但他尚未打造自己的道基,没有属于筑基境修士的【玄力】,不过,筋骨间的劲力运用的愈发如鱼得水,甚至以往忽略的微小部位的劲力,现在都能调用,如此一来,每挥剑一次,威力比此前大,使到的气力却比之前小。 另外就是贯通七百二十座穴窍关隘后的效果了。 他的身体之内,仿佛自成一方小天地,虽说人身本就是小天地,却更加名实相副。 每一座穴窍都像是粮仓,剑气便是储存于粮仓中的粮食。 赵蟾斩杀了这拨攻上城头的妖魔,根本没怎么察觉吃力。 “我已是下品筑基。” 少年郎说的轻飘飘的,目光看着城下被两仪伏魔阵消磨掉的数头锻体境妖魔,又望着奔过来的一头筑基境,十六头采气境妖群,他仿若压根不在意自己的境界,只要可以更快的斩杀妖魔就够了。 左蒲点了点头。 瞬间反应过来赵蟾说的是何意思。 下品筑基境? 他已是下品筑基境了? 左蒲挠挠脑袋。 思维都仿佛凝滞了。 这少年郎来县司才多久?怎么突破境界与吃饭喝水似的轻松惬意?!! “你骗我的吧?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其他人有关桃枝的秘密。你可以斩杀筑基境妖魔的奥秘,必定来自于桃枝的玄奇,我是亲眼看到桃枝斩杀了枯枝和尚。” 赵蟾低头打量着这杆桃枝:“它只是上品法器罢了,许多人证实过了。” “……” 左蒲这才双目圆睁,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你真成了下品筑基境?” 赵蟾笑了笑,“如此危局,我怎会诓骗于你?!我又何时骗过左大哥了?” “你你你……”左蒲结巴,自言自语,“你才修行了多久?!和你一比,我们所有人都成了不折不扣的废物。” “左大哥,妖魔攀墙了!” 率先攀爬到城头的是那头新出现的筑基妖魔,此妖颇为瘦小,但身手格外灵活,三两步便跨上城头扑向赵蟾。 与此同时,它向左蒲丢了一块石子,石子迎风而涨,转眼,一座小山砸向他。 “当心!中品筑基妖……” 话不曾说完,由石子化作的小山与左蒲的大刀相接,这柄跟随左蒲多年的刀,刀口直接崩断,他本人更是被小山砸的眼冒金星,大吐鲜血。 左蒲濒临死境不下十次,经验丰富,明白该怎样应对,随即拼尽全力,挥刀斩开小山。 当他再次看见赵蟾的身影时,少年郎持桃枝,以《冷泉剑啸》的探剑取月一式,刺进了瘦小妖魔的心口。 这妖魔格外不解的抬头仰视着面貌俊郎的少年。 它明明挑了个软柿子,为何自己反被软柿子给杀了? 从赵蟾身上逸散的丝丝缕缕的剑气,把甬道上的妖魔尸首斩的七零八碎,透心穿过妖魔身躯的桃枝,亦是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剑气直冲云霄,兴许是赵蟾未曾控制住,或许是斩杀这头中品筑基妖魔用力过猛,那点剑气将飘在天幕的云彩,斩的干干净净。 抽回桃枝。 单手拽住瘦小妖魔身躯丢下城墙。 左蒲受伤了,他需要独自斩尽那些采气境妖魔。 疾跑几步,挡在左蒲身前。 赵蟾深深呼吸了口气,源源不绝的往桃枝灌注剑气。 左蒲嘴角流着鲜血,急道:“它们上来了。” 十六头采气境妖魔强忍着两仪伏魔阵对它们造成的伤势,两头奔向赵蟾,十四头想跃进城池,大肆杀戮。 “赵蟾!赵百户!再不除掉它们就晚了。” 赵蟾不为所动。 直到奔来的两头妖魔近在咫尺、直到那十四头妖魔趴在内墙即将跳进城内,少年郎蓄势待发的一剑,方才挥了出去。 汹涌的剑气仿若海浪顷刻间斩杀了离他最近的两头妖魔。 真正意义上的千刀万剐! 泼出的妖血溅了左蒲满脸。 他忙不迭的擦干妖血,看向另外的十四头妖魔。 它们尽数被剑气掠过了身体、尽数千刀万剐般的死法,没有一头漏网之鱼! 妖血顺着内墙流进了城中。 左蒲从未见过如此的剑招,能与之相比的,唯有严千户跟金准大战时,以刀气形成瀑布斩落金准座下黑蛇的那一刀! “跟严千户学的。”赵蟾道。 暂时没有妖魔攻打这面城墙,左蒲憋了半天,轻声道:“学的挺好。” “谢谢夸奖。” 源水村的狐妖都看呆了。 它们心底打了退堂鼓,见到左蒲受伤,徒留赵百户一人,便想着放任妖魔进城,保留自家性命,毕竟三头狐妖,两头中品采气、一头上品采气,哪是众多采气境妖魔的对手?上去迎战,还不得被妖魔吞吃的骨头渣也不剩?! 况且,群妖攻城刚开始就打的极其惨烈,小声商量一番,想着找个没人注意的地方,溜之大吉,逃回源水村。 但赵蟾的这一剑,直接把它们苟且的想法给斩的支离破碎。 当时,宛若海浪般的剑气自它们身旁经过,如果赵百户想杀它们,就与妖魔们那般,四分五裂,躯体都找不到一块完整的部位。 三头狐妖吓的噤若寒蝉,似乎赵蟾比攻城的妖魔更可怕。 这道剑气惊动了徐师顺。 徐师顺离他们不远,戍守一段城墙。 他望着正给左蒲喂疗伤丹药的少年郎,吐出了四个字,“惊世骇俗。” 距徐师顺稍远些的城墙,宁长真坐镇。 枯竹和尚就在城下督促群妖攀爬城墙,两仪伏魔阵削弱着妖魔,同样,一众妖魔亦在消耗两仪伏魔阵。 经过枯枝和尚参加的那次攻城,两仪伏魔阵的威力实则下降了。 枯竹和尚低声诵道:“南无吃人陀佛。宁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休要再屠戮无辜了。” 宁长真站在女墙之上,另有张逾、张迎雪两头狐妖和三位诛魔房剩存下来的斩妖人。 群妖突兀攻打县城,斩妖司的建制全被打乱了。 乱有乱的打发,反正如今的县司斩妖人已然所剩无几,跟着百户、千户玩命拼杀就是了。 死了拉到。 杀了那么多的妖魔,不亏! 这些斩妖人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再杀一头妖魔。” 阳县斩妖司在迟迟得不到休整补充人员的当下,还活着的斩妖人,尽皆战力强横,没有一人是弱者。 纵然境界不高,只是采气境,真实战力,大概能跟下品筑基妖魔搏一搏。 杀是杀不了,却能抵挡一会儿。 千锤百炼为钢,严义打心底舍不得再死一人,这些人皆是精锐中的精锐。 与张定真并肩站着的严义忽然说了句:“老狐狸,你守着这段城墙。” 张定真笑问:“你信我?” “都到了这种地步,不信你信谁?” 话音未落。 他奔向宁长真守卫的城墙。 数个呼吸后,站在了宁长真身侧。 宁长真沉默寡言,在女墙上等着枯竹和尚。 一人一妖刚刚已经厮杀过一场,谁也奈何不得谁。 枯竹和尚战力远胜宁长真,但宁长真凭借两仪伏魔阵也能和它打个平手。 再加上两仪伏魔阵搅乱枯竹和尚心绪,令它失手杀了数头带来的僧兵,它便退下城头,盘算着以妖魔性命消耗两仪伏魔阵,大阵弱到一定程度,再上城头厮杀。 “老和尚,有本事到城头一战!”严义喊道。 宁长真看了他一眼,心有所悟。 枯竹和尚双手合十,“南无吃人陀佛,占着地利,你们胜之不武。” “那好。”严义点了点头。 张手握住横刀,他与宁长真不约而同跳下城墙,瞬息杀至枯竹和尚近前。 第224章、惶惶 - 荡魔 - 八千妖孽 枯竹和尚四臂四手,双手合十,另有两手持戒刀、金刚杵拦下严义和宁长真的袭杀。 抵挡下最危险的第一招,枯竹和尚那合十的双手即刻攥着禅杖、法螺近乎狂轰滥炸般进攻。 妖气澎湃,犹如狂风,四周妖魔被吹的东倒西歪,弱小的锻体境小妖,更是被枯竹和尚的妖气生生撕裂。 严义挡下戒刀、禅杖、法螺,他乃是【开悟】了的上品知命境,境界在枯竹和尚之上,战力反倒处于伯仲之间。 横刀斩在枯竹和尚体魄,只不过微微印了一道刀痕,他却需要腾转挪移闪避三件法器的强攻。 妖修体魄本就在人族修士之上,除了极少数天赋超绝之辈,也就只修体魄,希冀肉身成圣的纯粹武夫能和妖魔在近战搏杀中一较长短。 严义不是纯粹武夫,根本不可能与枯竹和尚似的靠肉身强度硬抗横刀砍击。 宁长真下品知命境的修为,不依靠【两仪伏魔阵】哪能是枯竹和尚的敌手?单单是一件金刚杵便打的他左支右绌,险些中门大开,让金刚杵直捣黄龙捅到他的胸口。 不过,宁长真亦有一番血性,抛弃安危,黑色丝线裹缠的剑柄死死握在手里,纵然虎口破裂,亦不减丁点的气力,剑招陡然大开大合,勇猛精进,使得枯竹和尚瞬时对宁长真刮目相看,原以为只是个靠【两仪伏魔阵】苟延残喘的斩妖人,竟还有此般视死如归的一面。 枯竹和尚心道,老僧便如了你的愿,送你一程。 收回与横刀纠缠的法螺,放在嘴边,呜呜咽咽吹了起来。 法螺之声宛若魔音入耳。 宁长真突然目眩神迷、头昏脑涨,胃里翻滚,似乎下一刻就要呕吐。 而脑海内,有道颇为诱惑的声音,唆使宁长真。 先是历数他的罪责,什么杀戮无度,手上沾染数不清无辜鲜血,他继续活下去不过是多造妄业,迟早堕入十八层地狱受无尽苦楚,不如自我了结,好偿还犯下的罪孽,也剩下一丝被枯竹和尚救赎的可能。 什么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不要再执迷不悟的为阳县众百姓厮杀,这是虚妄,阳县百姓往日对他的爱戴、崇敬、感激之情,皆是虚情假意。 有道是,勿近愚痴人,应与智者交,尊敬有德者,是为最吉祥。 愚痴人就是阳县一众百姓,智者和有德者便为枯竹和尚,眼下,枯竹和尚命你自戕,是为最吉祥。 采气境的妖魔听此魔音,修练底蕴厚些的捂着耳朵勉强支撑,浅些的纷纷自尽,自己杀了自己,好在这儿浊浊尘世中获得解脱。 城墙上的张逾、张迎雪以及斩妖人,双眼迷茫,抬起攥着的兵器,便要自杀了事。 可宁长真终归是下品知命境修士,岂会被轻易乱了心智? 他的目光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挣扎。 见此情形,枯竹和尚抵挡着严义,鼓足妖气猛吹法螺。 严义连声呼喊宁长真,却不知那法螺究竟是何等宝贝,使得他的提醒,对宁长真毫无用处。 他倒因运转《止水心经》坚定道心,魔音于他无害。 瞥见站在城头上的狐妖和斩妖人马上要自杀,无奈之下,严义最终放弃联手宁长真趁机斩杀枯竹和尚的打算,聚起刀气,一刀斩退枯竹和尚,又看到天狼朝这里直奔而来,叹息地放弃了接下来打伤枯竹和尚的盘算,抓住宁长真的臂膀,砍杀数头锻体、采气妖魔退回到了城墙上。 没了法螺吹响的魔音,宁长真惶惶惊醒。 严义击落张迎雪即将抹在脖子上的兵器,说道:“幸好你和张逾长久在源水村不曾接触外界的蝇营狗苟,心性淳朴。若不然,以你们的本性早就忍不住自杀了。” 其余斩妖人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冷汗如雨。 饶是宁长真都一阵后怕,若非他老于战阵,早已让枯竹和尚杀了。 “那法螺是什么法器?”他呢喃自语。 严义俯视着已经跟枯竹和尚站在一起的天狼,提起真气灌入横刀之中,朝天狼狠狠劈了过去。 淡青色刀气似龙湫瀑布,格外壮观。 但凡有挡在刀气前进路上的小妖小魔,悉数惨死。 “我来。”枯竹和尚道。 天狼笑了笑,不以为意:“我来吧,露两手。” 黑色妖气自天狼七窍淌下,仿佛粘稠的水银,徒手硬接刀气,还真被它给截下了。 旋即,将之捏爆。 土崩瓦解的刀气卷起一道道“龙卷风”,刮地三尺。 “就这点本事?”天狼仰头询问城墙上的严义。 他笑道:“上来一战。” “也罢,看看你这段时间有没有长进。” 枯竹和尚忙说:“不可,【两仪伏魔阵】太古怪了。” 天狼不屑道:“暂停儿郎们攻城,容我试探试探严义的大手段。” 纵身一跃。 转眼之间,狼爪就跟横刀交战。 两仪伏魔阵似是让狂傲的天狼给激怒了,旋转于阳县城上的太极图一阵晃动,被严义随手招来,拍在天狼身上。 天狼宛若断了线的风筝,重重砸回刚才站着的地方,爬起来,无事般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枯竹和尚笑道:“和上次攻城一样,两仪伏魔阵确实有点东西,但不多,命儿郎们继续攻城。” “好。” 刚刚站在城头那一刻,似是被施加了幻术,它忍俊不禁的想屠戮妖魔,那种无与伦比几乎抵抗不下的情绪,使得天狼后怕不已。 它看了眼枯竹和尚一手握着的法螺,这法螺乃是上品法器,品级是四件法器里最高的,唤作【悔心螺】,本是得道高僧以此劝人向善,让杀戮过盛的妖魔匍匐于佛堂下改过自新,枯竹和尚得了去,竟有那般效用。 之所以知晓【悔心螺】的名号,因为这是仿造的仿品,正品是中品灵器,如今在大慈心寺的手里。 银僵将军和金僵将军曾在它看守的药园里谈起过,天狼记了下来。 而大慈心寺用【悔心螺】度化了千山翠峰谷的一头大妖,起了个悔惘的法号,天天吃斋、天天念佛、天天忏罪。 枯竹和尚这件仿品,应是护大王寺遗留下来的法器,被它得了去,真真是一桩了不得的机缘啊。 “两仪伏魔阵也是有极限的,在儿郎们不断消耗之下,定能破了此阵!何况,阳县的这座大阵,比不上章县那座,天狼道友稍安勿躁,大阵一破,阳县就是待宰的羔羊,逃脱不了我们的掌心。” “枯竹道友,时间不等我啊,魏县斩妖司定会前来支援他们。” “我等群雄毕集,何惧两县斩妖司?” 天狼莞尔一笑,枯竹和尚几句话提振了它不少心气,笑道:“正是如此。我看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不剩几个人了,最迟明天,必能破城而入!” “撞云县的道友尚未赶来,等它们来了,我们的人手更加充裕,攻城亦会游刃有余。”枯竹和尚分析着而今的局势,又指着站在城头的严义,“他不过是冢中枯骨罢了。” “撞云县的道友们轻易不外出,不知是哪位道友前来。” —— “那是护大王寺的上品法器【悔心螺】,曾听礼妖和尚说,它在护大王寺找到【悔心螺】时,此宝已是残缺,近些年耗费了许多功夫修复了一部分,仍不完美,纵然如此,也比其余上品法器的品级要高出一筹。” 王世略收回看向枯竹和尚与严义、宁长真大战的视线,对龙葬花说道。 “说起礼妖和尚,我可能不是其对手。”龙葬花低声道,“传闻礼妖和尚无限逼近开府境了,是不是真的?” “嗯,是真的。礼妖和尚一直不出护大王寺半步,一来是跟礼魔和尚封印那口诡异的深井,二来是在积蓄底蕴突破开府境。” 给它一段岁月,王世略自信比礼妖和尚提前一步成为下品开府境大妖。 龙葬花扫视着站在城头与天狼对峙的严义,笑道:“不曾料到严义竟先和天狼交上手了。” “开胃菜而已,接下来还有的打。” “啥意思?” 王世略扭头望着魏县斩妖司方向:“高丘那老杂毛必定前来救援阳县,他可不比严义似的好对付。” “在我看来,严义同样不好对付,单打独斗的话,他或许能杀了你。” “呵呵,你呢?” “连王大哥都不是严义的对手,何况是我?” “说的倒也是。” 王世略点点头。 它招手唤来一妖,悄声说道:“知会心雀真人一声,让雀鼠谷与我金山洞一同攻城。” “小的遵命。” 这头上品筑基境妖魔麻溜的去找心雀。 心雀真人独自站着,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目光锁定在城头那面大鼓上。 听到前来传信的妖魔的言语,即刻让雀鼠谷众妖魔做好准备。 它又呢喃自语:“可惜了,枉水群妖被魏县斩妖司先一步铲除,要不然令它们当攻城的仆从苦力正好,灭人坡也没来,唉……儿郎们须得死伤不少。” 周遭的几座妖魔洞窟,枉水让魏县斩妖司打的实力最弱,灭人坡筑基、采气妖魔最多。 第225章、局势恶化 - 荡魔 - 八千妖孽 县令卫子敏握着重锤气喘吁吁,他一直在擂鼓助威。 徐师顺就在他旁边的那段城墙,如今,群妖如云般杀来。 卫子敏憋住一口气,抬起重锤,砸在鼓面。 咚!咚咚!咚咚! 鼓声似雷。 仿若一下下敲击在心脏。 他亦是心痛如绞,招募的新守军面对妖魔的第一波攀墙就已经损失殆尽,侥幸活下来的也士气尽丧,只好命他们退下城头休整。 他辛辛苦苦做的这些事,仿佛无用功,没起到丁点想象中的作用,反倒赔进去那般多的人命。 挥舞着重锤,冰凉宛若毒蛇的感觉终于不见了。 适才那头妖魔盯着大鼓,险些让他丢下重锤落荒而逃,如果看着他的话,不知何等恐怖! 他转头看向徐师顺,以及寥寥四位斩妖人。 卫子敏想象不到他们该如何守住这段城墙。 “县令。” 赵蟾路过,喊了他一声。 “赵百户!你是来帮忙的?”卫子敏问了句废话,他的心乱糟糟的,数不清的想法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赵蟾点点头:“左大哥那面城墙压力小了一些,我便来听徐千户调遣。” “赵百户,多加小心啊!” “县令也是。” 似乎跟赵蟾说了几句话,卫子敏不再那么慌张了,稳住双臂,重锤落在鼓面。 他要与城池共存亡,就算他逃了,看在堂哥卫子书的脸面上,上司也不会追究他弃城的罪责,但卫子敏就是要和阳县共存亡,说的确切一点,是跟所有百姓共存亡。 徐师顺咧嘴笑看着赵蟾:“不错、不错,这么快就是下品筑基境了,突破时可曾看到异象?” “看到了,【海上升明月】,极其宏伟。” “书上写的没骗我!”徐师顺感慨道。 妖魔已然攀登城墙,赵蟾攥着桃枝,徐师顺持剑闲庭散步的斩杀群妖。 采气交给赵蟾,徐师顺负责除掉筑基境。 “击退这拨群妖攻城后,有什么打算?我建议你别留在阳县了,小地方,待的时间久了也不会有大出息,顶多被府司封为千户。” 赵蟾如实说道:“眼下只有一个想法,做完这件事后再谈其他。” “哦?是何想法?”徐师顺语气平和的询问,挥剑斩掉一头中品筑基境妖魔,跳上女墙,以真气扫下正在攀登的群妖,妖魔的嘶吼震天动地,盖过了鼓声。 赵蟾眼睁睁看着一位斩妖人被攀上甬道的妖魔围困,当他杀干净自己附近的数头妖魔后,那位寅宾房的斩妖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以剑气清理甬道中的采气群妖,《止水心经》一直在运转,使他的心绪持续不断的处在“古井无波”的状态,少年郎答道:“杀了天狼。” 徐师顺的目光落在跃跃欲试的心雀真人身上,这头来自雀鼠谷的上品知命境妖魔,看样子是要亲自攀墙攻打,毕竟他徐师顺不过是下品知命,还是走了捷径的下品知命,真实战力连宁长真都比不过。 “天狼挺厉害的,你杀不了它,但是却能杀那头雀妖。”徐师顺好似不曾察觉危险似的,玩笑道,“若来攻城,我来留下它,不令其逃跑,你用四神君符箓杀了它,这桩大功算是我送给你的筑基境礼物。” “我没四神君符箓了。”赵蟾斩了一剑,是《冷泉剑啸》的探剑取月,桃枝刺进一头下品筑基境妖魔的头颅,旋即让剑气逸散,搅碎两头采气境小妖。 徐师顺啧啧赞叹:“好剑法!” 顿了顿。 “你没四神君符箓,我却积攒下来了四张。” “徐大哥为何不自己杀它?” 徐师顺淡淡道:“我突破知命境是用了取巧的法子,实力不济,没办法一边困住雀妖不让它逃走,又使用四神君符箓将其斩杀。” 赵蟾沉默了半刻钟的时间,直到城头血流成河,心雀真人来到了城墙下,“徐大哥是要用自己的性命留下这头知命境妖魔吧?” “嗯。”徐师顺轻轻的点了点头。 赵蟾伸手,“交给我吧。” 徐师顺迅速把四张神君符塞给赵蟾,不确定道:“请监兵神君符、请孟章神君符、请陵光神君符、请执明神君符齐出,应该有意想不到的妙处……” 赵蟾却说道:“我会让全城百姓知道徐大哥的勇武。” “哈哈……如此最好。” —— 龙葬花指着徐师顺问道:“心雀想杀了他。” 王世略颔首道:“此人叫做徐师顺,刚突破知命境不久,除了那老狐狸守的一段城墙,他是最好杀的,心雀能够亲自动手,大善!” “徐师顺一死,严义更加分身乏术了。”龙葬花忧虑道,“到时,天狼命我们攻城对付严义该如何是好?” “不听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龙葬花深深注视着王世略:“你想做什么?” “严义杀不了天狼,我们杀的了!只要阳县城破,天狼死不死、活不活,无关紧要。” “你……” 王世略失笑,道出早就谋划好的计策:“你和心雀道友商量的谋划,不如我的快刀斩乱麻。你们太依赖严义能够舍命拼杀天狼了,反倒受限于局势……话又说回来,我们英雄所见略同,皆是让天狼死!不死不行!” “哦?撞云县的道友到了,我瞧瞧是谁领兵前来?!” 紧接着,王世略大笑着迎上去:“我道是谁,居然是裴老哥!” 撞云县有四位捕头。 与严义对峙过的柳杀是其中之一。 如今抵达阳县的裴獾是另一位。 “王兄啊,我家县令想跟你喝酒足足想了五年!当年一醉方休后,你怎么再也不去撞云县做客啦!”裴獾大笑道。 他手里提了一个脑袋。 之前的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吴威,两手提了一男一女两个头颅。 甫一到达此地,吴威嗜血的望着厮杀惨烈的城头,迫不及待的想要参战。 王世略扫了一眼,裴獾共带来了十人。 看着少,却是十位筑基境妖修! 王世略跟裴獾把臂言欢:“唉,我也想着再去趟撞云县找几位老哥哥喝酒,这不是金山洞让阳县和魏县打的门都出不了嘛!” “你呀,说话仍然这般风趣,我不白来,给你送了见面礼,瞧……”裴獾把人头交给王世略。 “此人是……此人难道是大清山清远宗的掌门俞镜如?” “哈哈……我们恰好撞上俞镜如率领门下弟子赶来阳县,顺手把他们宰了!脑袋给你送过来。” “哎呀,裴老哥帮了我大忙啊!” 而吴威手里提着的两颗人头,男子是赵非凡……倒是那女子不是姜庭燕,是位叫做刘韵的女弟子。 裴獾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对,趁乱逃跑了一人,我为了及时赶来阳县,不耽误你的大事,便没管她,不过是下品筑基境的小修士,应是坏不了你的大事吧?” “瞧你说的,你们只要到了,大事就成了多半,何必管那下品筑基境?” “哈哈……”裴獾大笑,“还是跟你王世略说话痛快。” “裴老哥可知为何?” 两人对了个眼神,异口同声道: “因为咱们心里敞亮!” “就没别的事!只有四个字……” “建功立业!” “哈哈……” 裴獾看到龙葬花,“这位可是蟠龙岭的龙岭主?” “撞云县的裴捕头可是稀客,往日只听威名,不见其人。”龙葬花掩嘴笑道。 裴獾被龙葬花容貌惊到了,“不知龙岭主何时到我撞云县做客?我一定竭尽所能的招待你。” 王世略笑道:“你别被她的相貌迷惑了,龙妹子面善心黑。” “瞧王大哥说的,我哪里面善心黑啦?分明是娇俏可爱、心地善良。实不相瞒,我在蟠龙岭早就听撞云县的大名听的耳朵都起茧了,拔掉阳县之后,必去撞云县做客,与裴大哥喝酒吃肉,顺便拜访一下威名远播的紫髯县令。”龙葬花娇笑道。 随着她的一颦一笑,裴獾被迷的如坠雾中。撞云县那些美人儿,岂能比得过她?! 王世略拉了他一把:“你是人族,她是蛟龙之属。” “皆是妖修,有何区别?” “这般说来,确是毫无区别。” 它说的这句话不过是应承裴獾。 妖修之中,亦有颇多讲究。 妖魔修行,被称作妖修,此类妖修代表了绝大部分。 人族修妖法,同样叫做妖修。 堕入魔道之人,或被叫为魔修,或被称呼作妖修。 裴獾属于堕入魔道一类。 但妖修里也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人,便是那部分修妖法的修士。 这些修士别看着修的是妖法,好似无恶不作、罄竹难书,却行的是好事,救济斯民、伸张正义、斩杀作乱妖魔等等,都有他们的身影,甚至不少人还加入斩妖司的巡抚台成为了斩妖人,一步步位列高位。 斩妖司不问出身,只要志向相同,便能成为同僚。 裴獾收了收心,随意扔掉俞镜如的脑袋,小声问道:“我是攻城还是帮你做点其他事?” 王世略传音道:“杀天狼,取而代之。” “哦?你想加入千山翠峰谷?” “难道我不如那头天狼?” 裴獾笑道:“不愧是狼妖,你们都是狼子野心。” 旋即,他传音问道:“我真不能染指她?” “她的战力很强……不输于你。” “我知晓了。”裴獾瞬间打消掉了心思。 妖魔间,实力为王。 如果裴獾强于龙葬花,她再如何反抗都无用,既然实力相当,那便客客气气。 “呦,那不是雀鼠谷的心雀真人嘛,竟要亲自登墙?!” 第226章、挥剑决浮云 - 荡魔 - 八千妖孽 雀鼠谷的心雀真人似乎故意给城头的徐师顺和赵蟾施加压力,潇洒自如的踱步至城下。 之所以选定的是他们,而非那头定居在源水河畔的老狐狸,无外乎柿子捡软的捏罢了。 老狐狸的战力再拉胯,那也是拥有三尾妖狐血脉,它的父亲更是大名鼎鼎的张子巍,张子巍那杀胚,同是妖修,却从不心慈手软,该下狠手就下狠手,手底下不知沾染了多少无辜妖族的鲜血,他居然还美其名曰为白泽殿除害! 心雀真人仰视着站在城头观察它的徐师顺,心底冷笑道,天杀的斩妖司,若无你们,我妖族和山上宗门早就井水不犯河水各取所需了,正因斩妖司胡作非为,偌大天下才迟迟无法太平! 今日且让尔等宵小见识一下,雀鼠谷的幻术何等了不得! 当然,若非诱人至极的利益,心雀真人才不会顶着两仪伏魔阵攻城。 还不是它想要“先登”的功劳,好让千山翠峰谷慧眼识英才,将它收了,心雀真人也好背靠大树好乘凉。 雀鼠谷终究是小庙,不如富丽堂皇的大殿。 徐师顺持剑迎风站着,他一直注视着心雀真人,轻声对赵蟾道:“我犯下过大错,唯轰轰烈烈的战死,方能赎罪。任何人都不必为我感到惋惜,从做下决定起,我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转头看着眉头紧锁却一言不发的少年郎,笑道:“心雀真人擅长幻术,来此的上品知命境妖魔里,独独此獠能暂时压制两仪伏魔阵,不受其影响,雀鼠谷四年前攻打章县,此獠一人独闯城头,连杀三位筑基境斩妖人游刃有余地撤回。我会将自身性命凝聚于一剑之中,大概留给你两个呼吸的时间,不要紧张,我相信你。” “两个呼吸施展四神君符箓,仔细想想,难为你了。” 赵蟾小声道:“也难为徐大哥了。” 徐师顺笑了笑,指着城下的心雀真人:“你看,不愧善于玩弄人心,此獠想让我们感到压力,赵百户,离此最近且有威胁的妖魔只有一头金山洞四洞主王斐,敢不敢和我下城墙杀心雀真人一个措手不及?” “有徐大哥在,我有何不敢?” “哈哈……好一个少年意气。” 顿了顿。 徐师顺严肃叮嘱道:“我会为你争取两个呼吸的时间,千万不要在意我的生死,斩杀掉心雀真人就是救我!” “徐大哥……”赵蟾的喉咙仿佛被噎住了,犹如听到老刘去了恶人山消失无踪后的慌乱惊惶。 “王斐被千户打成重伤,你又有【念君】玉佩,它应当奈何不得你。”徐师顺分析道,“放手干吧,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本就该挥剑决浮云。” 说罢,徐师顺面色淡然,当着心雀真人的视线,慷慨跃下城头。 与此同时,目送徐师顺的少年郎,朝心雀真人掷去四张请神君符箓。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徐师顺换了主意不再防守反击而是打它个措手不及,亦是在三言两语之中。 战阵厮杀,随势而变,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风停了。 王世略、龙葬花、乃至于刚来的撞云县上品知命境捕头裴獾、天狼、枯竹和尚、王金钊,以及相距很近的王斐,齐齐死盯着徐师顺斩向心雀真人的那一剑。 严义、宁长真、张定真……立足于外围战场的高丘和白宗实、依着女墙大口大口喘息的孔燕行、不断擦拭嘴角涌出的鲜血的左蒲、舍命厮杀妖魔却被咬断一臂的吴愈、满身妖血握着兵器的右手颤抖着的姚柚、摩挲着银枪上【晚晴】二字的张冬至、已然身负重伤没了一战之力的北落昼、抱着好友尸首哀恸的萧献…… 他们或惊愕或惋惜或释然,种种情绪散布于每人的每一张脸上的神色中。 身处于这一剑之下的心雀真人手足无措,明明想要转身逃命,不再想着一边以自身血脉抗衡两仪伏魔阵,一边轻松斩杀徐师顺跟赵蟾,取得【先登】大功。 为时已晚。 徐师顺用自己的性命画地为牢。 不仅仅拘禁心雀真人使其无处可逃,连同自己,亦是死死钉死在了这方寸之间。 “徐师顺你疯了?!”心雀真人尖叫道。 徐师顺整个人都在燃烧,灿烂炽热,仿佛不慎坠落人间的天火。 他没有说话。 只是撇头微微看了眼赵蟾。 霎那间,放心了。 嘴角含笑。 那笑,不明显,若非心雀真人乃是上品知命境道行,根本就不能察觉。 这是怎样的笑啊! 那样的畅意,仿佛放下了所有重担,终于满身轻松的观赏深秋的晚景,静静等待初冬的雪,好佐以美酒,大醉才休。 一剑贯穿心雀真人的胸膛。 心雀真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此剑要不了它的命,正要松一口气,讥讽奚落徐师顺这一用自家性命斩出的一剑不仅未曾杀了它,还要连累整座阳县百姓。 紧接着,它便看到了把请四神君符箓手诀掐完的赵蟾。 少年郎面色古井无波,似乎死在他眼前的徐师顺并不能令他“兔死狐悲”。 只是在徐师顺为他争取到的两个呼吸的时间内,按部就班毫不出错的捻完完整的【请孟章神君符】、【请监兵神君符】、【请陵光神君符】、【请执明神君符】。 犹如夏秋粮食储存在七百二十座穴窍、十二主经奇经八脉中的剑气,到了冬季该用到它们以赈济饥饿似的,滔滔不绝汹涌澎湃的奔腾向心雀真人。 赵蟾的剑气泛白,其中纯粹的杀伐之意,使得远近所有人,无论知命境还是锻体境,即便是藏在竖断山窥视着战局的姜庭燕,都感到若有若无的刺痛,像是无数的细针在刺着肌肤。 【请监兵神君符】毫光大放,四神君符箓在剑气的哺育下,居然以监兵神君为主,其余三神君为辅。 监兵神君的虚影率先浮现在战场上。 祂似是通了灵智,扭头深深看了赵蟾一眼,即刻率领三神君跨进徐师顺划下的牢笼。 徐师顺已经死了,徒留皲裂的魂魄。 当他看到付出性命打造的牢笼,竟让心雀真人撕裂出一块缺口时,莞尔一笑,彻彻底底不留丁点的余地的燃烧魂魄。 那块缺口,顷刻间弥补如初。 心雀真人绝望了。 赵蟾又看到了魂飞魄散的景象,朦胧光点如梦如幻,美的不真实。 监兵神君虚影统率三神君以东、西、南、北四方位结成极其玄妙的阵法。 赵蟾看不懂那阵法,却知晓了四张神君符齐出,确有意想不到的威力,心雀真人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必死无疑。 龙葬花不允许心雀真人这般轻易战死,狂猛冲了过来。 但从魏县斩妖司赶来的高丘早已提前一步,于半道拦截下她。 王世略瞥了白宗实一眼,和裴獾说道:“一起吧。” “好。” 两人疾驰向高丘。 白宗实猛吸了一口气,晃了晃脑袋,活动活动筋骨,张手握住两个硕大的瓮金锤,使足了气力把这一对瓮金锤掷向王世略跟裴獾。 瓮金锤烧起了通红的烈焰。 以王世略、裴獾两妖的本事,在瓮金锤面前,竟是主动避让,不愿硬接。 两妖对了个眼神,便打算让龙葬花先顶住高丘,它们宰杀了白宗实再去应战。 白宗实哪是傻子,招手收回一对瓮金锤,脚下丝毫不慢的奔向城墙。 他们两人带来的诛魔房、兵器房斩妖人已经在王世略等知命境妖魔被心雀真人吸引住注意之时,杀出了一条血路,成功攀上城墙。 站在城头,白宗实感慨徐师顺的壮烈,一对瓮金锤像是暗器一般,不断脱手朝王世略和裴獾掷去。 他一人,短暂牵制住了堪称战场实力最强的两头妖魔。 —— 严义目光悲痛,长啸出声,久久不绝。 他如今才完全明白,与天狼做了交易之后,徐师顺就在等这一刻。 天狼瞠目结舌的望着全然无救的心雀真人,虽说徐师顺并没有真正斩杀了它,但正因有徐师顺付出性命、魂飞魄散的代价,才让四神君虚影合围住心雀真人,使之成为瓮中之鳖,眼下的心雀真人摇摇欲坠,若等它赶过去,早就死了,不如不救。 天狼指着那里:“严义!你可知道徐师顺是谁帮着晋升知命境的?” “我知道,是你。”严义沉声道。 此前在金山洞,天狼拉拢部分妖魔,恰是想用这件事拿捏徐师顺,逼降他,把那部分妖魔交给他统领,倒戈一击,重创阳县斩妖司。 徐师顺死了,这件计划就没了存在的土壤。 天狼恼羞成怒,便想让一众妖魔随他蚁赴攻城。 枯竹和尚拽住它:“南无吃人陀佛,魏县斩妖司的高丘来了,我们更加需要先消耗两仪伏魔阵,再破城池。” “也罢!” 宁长真轻声说道:“徐师顺施展的是他偶然得来的剑术,叫做《茧缚》,乃是赴死的剑术,我劝他千万不要修练,他答应了,没想到仍然修练了。” 严义一时沉默。 作茧自缚? “他死的重如青山、贵比万万金。” 第227章、恍恍惚,似神人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依着城墙亲眼看着四神君虚影生生炼化了心雀真人,才把目光移到王斐的身上。 少年郎心里憋着一口即将似火山喷发的怒火。 王斐并没有因他是个下品筑基境的斩妖人而轻视,严阵以待,防止这少年斩妖人洞察到它伤势极重选择铤而走险的杀了它。即便这位金山洞四洞主身边有两头筑基境妖魔,一头下品、一头中品。 高丘和龙葬花的战事搅乱了灵气,一方是只差半步之遥就能突破开府境的斩妖司千户,一方是蟠龙岭的主人,随着交手的次数越来越多,打的时间愈来愈长,高丘占了上风。 赵蟾收回视线,又看向王斐。 护卫它的两头筑基境妖魔不曾化形成人,以妖兽的本来面目冲他龇牙咧嘴。 那四尊神君虚影待杀掉心雀真人,似乎耗尽威力,徐徐消散。 期间,监兵神君的虚影复又扭头看了赵蟾一眼,因其是虚影,堪堪能瞧出祂顶盔掼甲的金身,目光中有何韵味实在分辨不出。 《止水心经》仍然运转着,没有停下过片刻。 但徐师顺一往无前的赴死,依旧令少年郎感到心口仿佛让一块巨石堵着。 白宗实掷去的瓮金锤像是流星般擦出绚丽的尾迹,当王世略又一次躲避,余光扫到赵蟾像是傻了似的留在城墙下,它迅速传音给裴獾,让其逗着白宗实玩,它去杀了即将变成群妖心头之患的赵蟾。 人族修行不同于妖族。 妖族须得启了灵智,又要吞吐月华星辉淬炼体魄,方能一步步的去炼化灵气为妖气,突破境界。 人族修行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天生便有智慧,不需开启灵智,只要走上修行路,就能炼化灵气为真气,那少年斩妖人上次还是采气境,现在却成了筑基境,岂不是下次见面,便是知命境? 枯枝和尚死在他手里,如今心雀真人也死在他手里,难道下次它要死在这小子手里? 白宗实站在城头第一时间察觉王世略要杀赵蟾,急忙喊道:“小子!赶紧退回来!王世略杀你。” 而赵蟾仍然慢吞吞的,他依旧在看着王斐。 王斐面色舒缓下来,看样子松了一口气,被少年斩妖人如看死人般盯着,没了大半实力的王斐说心不慌是假的。 护卫它的两头筑基妖魔亦是不再冲着赵蟾龇牙咧嘴,居然还有闲心的打量起天狼那边的攻城情况。 赵蟾若似山崖俯冲而下的鹰隼,催促剑气,逼榨自己如今境界的极限速度,冲向王斐。 桃枝嫩芽新发。 王斐一时间为之愕然,大洞主来了,这小子仍杀自己,他不想活了吗? “拦下他!”王斐叱道。 两头筑基妖魔一左一右截杀赵蟾。 少年郎此举,着实惊了不少人。 独守一段城墙却并未参与激烈厮杀的张定真咂舌,暗道,赵蟾因徐师顺的死,疯了? 即便是和龙葬花激战的高丘,同样看到了赵蟾的不退反进。 白皙额头出了一层冷汗的龙葬花趁着高丘进攻慢了半拍,赶忙一撤又撤。 “呦,高千户很在乎那小子?” 高丘不答,追杀龙葬花。 她哪能再跟高丘纠缠下去,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若王世略和裴獾不帮她,必被高丘这老杂毛斩杀。 这位蟠龙岭的主人,居然头也不回的逃之夭夭,对阳县战事不管不顾。 高丘追了几百丈,注视着窜进竖断山的龙葬花的背影,便按下身影,转身奔向王世略。 王世略马上接近赵蟾。 而赵蟾也已先和那两头筑基境妖魔交上手了。 高丘望见,这阳县斩妖司的少年斩妖人,剑气宛若一波接一波的海浪,顷刻间,摧枯拉朽地绞杀了两头筑基境妖魔。 他眯着眼睛,看到了悬挂于赵蟾腰间的【念君】玉佩。 继续瞧着持桃枝朝王斐斩去的少年郎。 高丘不禁感慨道,江山代有才人出,赵蟾的手段、判断、眼界皆是上上之选,关键时刻又狠得下心,如此天骄,搁在澜苍府斩妖人,也极少有人能与之比肩。 王斐乃是下品知命境,被严义伏杀后,实力下降的厉害,自知现今的自己绝非少年斩妖人的敌手,瞬间逃命。 它快,赵蟾的桃枝更快。 《冷泉剑啸》的金雁横空,令桃枝如入无人之境般的刺进王斐的后心。 它的知命境体魄,在桃枝面前居然像块豆腐。 短暂抽回桃枝,顺势斩掉王斐的头颅,赵蟾依然不放心,又把它的体魄一分为二。 王世略到了赵蟾的咫尺之间。 好似赵蟾没了逃命的机会。 张定真闭上眼睛,寻思道,赵蟾要效仿徐师顺,以命换命,唉,可惜了这般好的少年郎,本想用村里的秋梨落与他产生因果,这件事就此作罢吧。 “你不担心吗?”宁长真问严义道。 严义勉强笑了笑:“那小子有【念君】玉佩,差不多还能挡王世略一击,就算高千户没来搭救,足够赵蟾跑回城墙了。” “王世略登墙了呢?” “我在呢。” 话音未落,地面一阵波动。 沉睡于阳县地底的地龙,又让他唤醒了! 与此同时。 王世略爆发全部妖气,必要了赵蟾的性命,以绝后患。 妖气仿佛洪水淹没了少年郎。 忽然响起读书声。 赵蟾悬挂腰间的【念君】玉佩碎掉后,少年郎被一层薄如蝉翼的乳白色白光裹着,王世略的妖气把他冲向了天狼那面的战场。 赵蟾控制着身体,倾尽全力的抵御王世略的恐怖威压。 离开王世略一段距离后,即刻奔往城墙。 而王世略眼睁睁看着赵蟾奇迹般的脱离了十死无生的境地,呢喃自语,“阳县斩妖司那块【念君】玉佩?” 高丘杀了过来。 王世略没办法再追杀他,只好与高丘缠斗在一起。 赵蟾尚且来不及登上城墙。 原本督促妖魔攻城的天狼,调转方向,直冲赵蟾。王世略没杀的了少年斩妖人,无妨,我来杀! 严义等的就是这一刻。 跃下城头。 地龙钻出地面,拖着严义喷吐出一大口地气,横刀朝天狼砍了过来,刀气凌厉至极,使得天狼不得不防。 “枯竹道友!你去杀那小子!” “好。” 枯竹和尚早已迫不及待,赵蟾可是斩杀了枯枝和尚,跟护大王寺的仇怨不死不休。 宁长真哪会作壁上观。 严义跳下城头那一刻,交给了宁长真部分【两仪伏魔阵】的操纵之权,只见宁长真随手往下一拽,旋转于阳县城池上的太极图,立刻被他用长剑挑着斩向枯竹和尚。 太极图速度之快超乎了枯竹和尚的预料,砸在体魄,止不住倒飞出去。 慢了一会儿的功夫。 赵蟾已成功登上城墙。 天狼见没了机会,喊道:“王世略!!速来打杀了地龙!机会难得!” 王世略早已有此想法,却因高丘纠缠,脱不了身。 它嘶喊道:“裴獾!别玩了,你去帮天狼灭了地龙。” 裴獾堂堂上品知命境妖修,咧嘴一笑,对天狼喊道:“得加钱!” “加!条件你提!” “好!” 裴獾的兵器是柄无甚稀奇的刀,像是铁匠的失败之作。 但就是这柄刀,在裴獾灌注妖气后,竟干脆利落地把白宗实的一个瓮金锤砍了个稀巴烂,眼看裴獾还要砍另一个,白宗实心疼不已的收回瓮金锤。 他沿着甬道数步奔至赵蟾身侧,“小子,还有剑气吗?” 如今,赵蟾剩余不到六成剑气。 七百二十座穴窍储存的剑气委实太足了,厮杀了好一会儿,又齐出了四张神君符,再斩杀了两头筑基境妖魔跟王斐,竟还剩余不到六成剑气,说出去,在场的斩妖人或是妖魔,没一个信。 “有!” “你剑鞘里的那柄剑是上品法器吧?” “嗯。” “给你这个。” 白宗实递给赵蟾了一张步弓:“魏县斩妖司的宝贝,【钩月射狼弓】,接近下品灵器,我没真气了,只好由你射一箭,不求杀敌,只让天狼瞻前顾后,为严千户打开局面。” 反复抛掷一对瓮金锤阻拦王世略、裴獾,消耗的真气难以想象,纵然裴獾没砍烂一个瓮金锤,他也坚持不下去了。 钩月射狼弓? 赵蟾接过步弓,跳上墙垛。 少年郎并未用剑鞘中的菟符剑,而是桃枝。 弯弓搭桃枝。 瞄准天狼。 余下的六成剑气,再无任何保留,尽数输入步弓内。 赵蟾心里陡然起了一丝杂念。 从采气突破筑基境,所看到的异象乃是【海上升明月】。 现今撑开的步弓又叫【钩月射狼】。 难道,冥冥中当真有因果? 虽然严义很在乎因果,一再嘱咐不让他沾染多余的因果,可他心底却有一点点不以为意。 “小子,你要做什么?”白宗实皱紧了眉头,少年的剑气源源不绝灌入钩月射狼弓中,“你就算持有这张接近下品灵器的步弓,你也杀不了……” 话音未落。 赵蟾体内最后一缕剑气亦灌入了步弓里。 又起了大风。 狂风呼啸。 风声猎猎。 桃枝依然嫩芽新发,没有丝毫变化。 白宗实的心猝然提了起来,惊惧的连连后退,犹如赵蟾要杀的不是天狼,而是他。 裴獾停下脚步,下一刻便想冲上城头杀了持弓的少年郎,霎那间打消了如此想法,万一……万一少年斩妖人将那杆桃枝射向了他,该如何是好? 毕竟,扎着马步,弯弓搭桃枝的少年,一身气势盖过了所有人。 恍恍惚,似神人。 第228章、射天狼 - 荡魔 - 八千妖孽 高丘当然识得那是白宗实刻意带来的【钩月射狼】,这张步弓是魏县斩妖司库藏里最为贵重之物,他以【避水珠】分辟枉水斩杀占了地利虾魔,白宗实正是用此弓堵截虾魔的逃命路线,方能将之一举击杀。 未曾料到,【钩月射狼】在赵蟾手里发挥出了远超白宗实弯弓搭箭的气势。 高丘的目光凝聚在那杆桃枝上,寻思道,难不成是因为这杆桃枝的缘故? 他和王世略分开了厮杀,短时间分不出胜负,但赵蟾这一箭却能分的出生死。 别说是中品知命境的天狼了,饶是高丘和王世略在这儿箭锋之下也得饮恨。 王世略不动如山,面色不变:“龙葬花竟被你给打跑了,原以为龙妹子能陪着我破灭阳县。” “它啊,我之前和它交过手。”高丘的视线盯着赵蟾,不咸不淡说着。 “结果如何?”王世略问了句废话,结果是好的话,龙葬花那需要逃命? 高丘摇了摇头:“没能杀了它。” “原来你一直在隐藏实力。” “谈不上隐藏,前些年若说我距离开府境只剩下半步之遥的话,如今……”高丘注视着王世略,起了杀心,“仅差一线!” 站在墙垛弯弓搭桃枝的赵蟾松开了手。 桃枝笔直地飞向正和严义酣战的天狼。 严义死死纠缠住想要躲避的天狼,驾驭着地龙在桃枝马上要命中天狼之时,方才脱离跟天狼的战场。 桃枝自严义的脑袋旁掠过。 他看着这杆嫩芽新发的桃枝,除了足够快之外,似乎并无任何的不同凡响之处。 桃枝没入天狼的心口,从它的后背穿出,钉在了原野上。 看到如此结局的裴獾,视线久久不能从仍然站在墙垛上的赵蟾身上挪开,拉开【钩月射狼】需要海量的真气,这少年郎下品筑基境哪里来的如此丰沛的真气? 严义也是拼了命的为赵蟾留下天狼,否则一心想规避的天狼,少年郎哪能射的中它? 真当知命境妖修好杀? 但,来自千山翠峰谷的天狼就是死在了桃枝之下,教人心服口服。 严义让地龙喷了一大口地气,他连连挥砍,让天狼的魂魄支离破碎。 如此一来,黑夜山天狼一族在阳县境内的血脉,彻底身死道消。 严义吃惊中带着赞赏望了一眼赵蟾,转身与宁长真围杀枯竹和尚。 倘若枯竹和尚一死,王世略、裴獾、王金钊必有必生鸣金退兵之心。 已经成为撞云县妖修的吴威目瞪口呆的看着转瞬即逝的一系列事情。 它恨到骨子里的徐师顺以自己的性命兑掉了心雀真人,心里的仇恨似乎随着徐师顺的死渐渐变淡。 紧接着就是那叫做赵蟾的斩妖人拼杀掉了实力大损的王斐,却硬生生承接了王世略的全力一击,令他感到震惊的是阳县斩妖司库藏内的那件【念君】玉佩竟在赵蟾身上,玉佩代替他死,少年郎安然无恙的返回了城头。 魏县斩妖司的白宗实又交给赵蟾一张弓,他弯弓搭箭,“轻而易举”射死了天狼。 这些事发生的委实太快了、太快了! 快到吴威应接不暇,迄今尚未反应过来。 吴威身侧是直属于裴獾的捕快卢志,没成妖修前为人正直,给撞云县百姓做了许多实事,成了妖修后,居然是个修行种子,修为突飞猛进,这些年已是上品筑基境,离知命境相距不远。 卢志就是较为适合修练妖法的一类人,换作正儿八经的正道修行之法,大概进展龟速,远到不了现在的地步。 “吴兄,我们该走了。” “嗯?走?回撞云县吗?” 此妖说道:“捕头来时就叮嘱过我们,走一遭阳县不过是在天狼面前露露脸,结好千山翠峰谷,眼下天狼已死,没必要舍生忘死的替金山洞攻打阳县。” 毕竟徐师顺死了,吴威心里的仇恨已然没那般浓烈,点点头:“属下强行要求捕头带我前来阳县,捕头心善,答应了我的请求,理应听从捕头的命令。” “好,准备准备,捕头甫一回来我们便离开。” 裴獾心里稍显犹豫。 己方兵强马壮,即使战死心雀真人、天狼,逃了个龙葬花,在场的还有王世略、王金钊、枯竹和尚,如果继续攻打阳县,未尝不能破城。 况且,严义召出来了地龙,【两仪伏魔阵】是因地脉而存在的阵法,联手枯竹和尚打烂地龙,地脉随之而毁,没了【两仪伏魔阵】,斩妖人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又转念寻思道,县令千叮咛万嘱咐,毓山郡风雨欲来,首要之务乃是保存实力,好在今后的大战里进可攻退可守,他着实不能在此浪战。 想通这件事。 按下心里的不甘。 裴獾朝王世略笑道:“王兄,忽然想起来,撞云县家里还有不少事没来得及处置,小弟这就回返了,唉,实在是无可奈何啊,下次,小弟定摆下上好的宴席,与王兄不醉不归。” 这位撞云县四大捕头之一的知命境妖修,返回一干捕快中,领着它们迅速退出战场,王世略瞧它们走的方向,必是直接回撞云县了。 它蔑视一笑。 裴獾走了,枯竹和尚陷入严义跟宁长真的围杀里,王金钊默默等待它的命令,自王金钊的神色里,同样看的出它亦是不想打了。 再打下去,金山洞当真会俱丧阳县城下。 “高千户……” 话没说完,高丘猛地杀向王世略。 王世略厮杀征战经年,经验何其丰富?即刻远撤,并且是一撤不还。 王金钊见到大洞主的举止,率领围拢在它身边的些许妖魔,亦是退走。 至于护大王寺的枯竹和尚,已然是走不掉了。 赵蟾射出那一“箭”后,顿时倾倒,白宗实眼疾手快的拉住他,否则,少年郎得掉下城墙,即便不会被摔死,让攻城的妖魔杀了,得亏到姥姥家去了。 少年郎一丝一毫的气力也没了,宛若凡夫俗子,只好等着《剑气指玄篇》炼化出的剑气重新充斥于十二主经、奇经八脉、七百二十座穴窍关隘中。 心脏怦怦直跳。 一柄古朴的小剑虚影缓缓在赵蟾心里凝聚。 并非肉体内的心脏,而是心识。 仙人有言:辍阴阳於形有,传变化於心识。 第229章、蟾月无言,明亮依旧 - 荡魔 - 八千妖孽 枯竹和尚并不好对付,即使严义把【两仪伏魔阵】部分之权柄交给了宁长真,但在枯竹和尚知晓自身必死无疑之后,死志浓郁,爆发了远超平常的战力。 因此,宁长真捱了枯竹和尚一下金刚杵,只是一下,打的宁长真骨断,真气像是不听调令的溃兵,霎那间没了一战之力。 可在高丘支援过来后,骁勇的枯竹和尚同样没了丁点翻盘的机会。 看着枯竹和尚倒下的妖魔体魄,严义重重松了口气。 “多谢高千户两次救援的恩情!”他抱拳道。 高丘摇头叹息道:“怪我,不该去打枉水那头虾魔,以至于调走了太多人手,轻视了金山洞。” “高千户何必自责?只说王世略和天狼找来的群魔,单单靠魏县斩妖司的斩妖人,必不是其对手。” “唉,是啊,蟠龙岭、雀鼠谷、护大王寺、撞云县皆来了上品知命境妖魔,打到最后,只将龙葬花打走,撞云县的裴獾眼看大事不妙是自己退走的。我原想着就在阳县城下斩杀了王世略,可这头狼妖,太狡诈了。” 严义道:“如此局面,幸甚幸甚。” 他做好了阳县城破所有人战死的准备,却没料到徐师顺和赵蟾斩杀了心雀真人,打开了些许局面。 其实,心雀真人战死,仍是妖魔一方占了上风。 但接下来,赵蟾弯弓搭桃枝,射死了天狼,彻彻底底打开了局面,裴獾退走,正因天狼的死!撞云县想在怨堂和千山翠峰谷之间两方投注。 何况,高丘击退了龙葬花,王世略没了一大助力,便需要考虑退路。 “我带来了魏县斩妖司的斩妖人,我们清理残余的妖魔,你……你去看望下阳县斩妖司的人吧。” “好。”严义脸上终于露出了无限悲痛。 为赵蟾收回钉在地面的桃枝,他回到了城墙,一面掐诀令地龙返回地脉,一面看着甬道上堆积如山的妖魔尸首脚步沉重地慢慢的往前走。 “千户。”孔燕行咳着血,无精打采的喊了声。 严义拿出疗伤丹药,喂给他:“伤势如何?” “要不了我的命,但……此生无望知命境了。”孔燕行突然凄惨的笑了笑,“比其他人幸运多了,毕竟我还活着。” “暂且休息,稍后我命人抬你回县司。” 离孔燕行不远处的是两具尸首,以及三具源水村的狐妖尸体。 都残缺不全,足见为守城头,和妖魔厮杀之壮烈。 严义怔怔看着那两具斩妖人的尸首,一人是兵器房的萧献,另一人则是宁长真的徒弟……北落昼。 他们即便是战死,也未放过哪怕一头妖魔进城。 严义拭去泪水。 这段城墙不缺乏筑基境妖魔尸体,他记得只有一头狐妖是下品筑基境,其余都是采气境。 换而言之,他们以弱搏强,杀掉了五头筑基境妖魔。 “你们该活着的,都是上获之功,府司必定大赏你们。” 整理了好一会儿心情,严义来到下一段城墙。 左蒲断裂的半截刀身插进了一头中品筑基境妖魔身体里,他则是坐在妖魔尸首上,冲着严义咧嘴一笑。 满嘴鲜血。 一笑。 血滴滴答答往下淌。 严义蹲在左蒲身前,探去一缕真气检查了下伤势。 左蒲的伤势较之孔燕行重的多。 现今还活着,得益于他的体魄健壮。 “北落昼和萧献死了?”左蒲含糊不清问道。 严义沉默了许久,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又非常小声的嗯了一声。 “都是好样的,萧献本来不在这边的,看到北落昼遇险,赶忙前来支援。” 左蒲说到这里,顿了顿,“赵蟾死了吗?” “没死。” “那便好,我也未死,可以继续请他吃半年的大鱼大肉了。” “赵蟾跟徐师顺杀了雀鼠谷的心雀真人,它是上品知命境,赵蟾又独自斩杀金山洞四洞主王斐……” “这小子,嘿,厉害啊!” “不算完,他弯弓搭桃枝,射死了天狼。” 左蒲极想痛快的哈哈大笑,尚未笑出声,喉咙像是破风箱,喘的不成样子。 “我马上找人送你去医馆。”严义急道。 左蒲摆了摆手:“不必了,疗伤丹药我吃了一瓶,死不了,就是遭点罪而已,小事情。赵蟾……千户……” “嗯?你想说何事?” “我求你一件事。” “你说。” “千万别让其他人得知桃枝的玄妙。”左蒲的目光落在了严义手里的桃枝上,“赵蟾是我前所未见的天之骄子,他应该斩杀无数妖魔,绝对不应倒在自己人手里,他不是玩弄阴谋诡计的料……千户……” 严义欲言又止,心绪翻滚之下,缓缓开口道:“此事我一直没说,你可知游居镇的百宝真人潘喜十有八九是赵蟾的护道人?” 左蒲惊讶的注视着严千户的表情,观其不似信口胡诌。 “赵蟾身在阳县,我便是他的护道人。” 听见这般言语,左蒲提着心方才落下,低声道:“赵蟾不是阳县斩妖司这座小庙容的下的,但他去了府司会更加危险。” “已经不危险了,他成了筑基境修士。”严义若有所指,“这杆桃枝要不了赵蟾的命,真正要他性命的,另有其物。不过,纵然是大镇抚使,如今也察觉不了了!” “你且在这儿先歇息着,我去看看其他人。” 左蒲沉吟不语。 张冬至的情况比左蒲更加严重,已是命悬一线,全靠一口气吊着。 他摩挲着银枪上的【晚晴】二字,依着女墙,眯眼看着魏县斩妖司的斩妖人在城下将攻城的妖魔一一斩杀,即使是未曾经历惨烈厮杀的魏县斩妖人,在斩妖除魔期间,亦是有人倒在了妖魔爪牙之下。 做了斩妖人便要同样做好战死的准备。 可惜张冬至已经帮不了什么忙,他的真气枯竭一空,早就没了战力,若非魏县斩妖司及时插手,下一个战死的将是他。 严义先是下城墙帮斩妖人屠戮群妖,再返回城头站在了张冬至身侧。 依然是度进一缕真气检查他的伤势。 张冬至道:“左蒲没死?” “没死。” 他摇摇头:“可惜了,黄泉路上没个说话的人。” “你不会死……” “千户不必安慰我。”一向话少的张冬至,放松道,“晚晴死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死了,这些年活在世间的张冬至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支撑我的,也是多杀些妖魔,为晚晴报仇雪恨。但,妖魔越杀越多,我却感到万千妖魔的性命,仍是比不上她一根青丝。她不该死的,是我大意了,怪我。” 张冬至换了个稍稍舒服的姿势:“我看到徐师顺兑掉了那头雀妖,他完成了自己的心愿,我的心愿却是迟迟不能兑现,真想和晚晴一直生活在一起,她虽然不漂亮,但温柔的像是竖断山上的栀子花,现在回想,每日清晨唤我起床的柔声细语,令我……令我痛彻心扉,千户,我很早之前便不想活了,晚晴在另一个世界该有多孤独呀,我真的想去陪她,给她讲没有讲完的《东游记》。” “千户,我死后,这杆银枪交给你了,找一个喜欢枪法的斩妖人,就让它成为那位斩妖人斩妖除魔的兵器吧。” “我……我终于能去陪晚晴说说话了。” 吴愈断了一臂。 除此之外,伤势情况比张冬至和左蒲好了太多。 “千户!徐千户战死了。”他哀声道,“徐千户终是达成了自己的愿望,他与我说过许多次,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斩杀一头上品知命境妖魔!” 卫子敏走了过来。 他脸色发白,因持续握着重锤擂鼓助威,双臂哆嗦的不成样子。 严义安慰了吴愈几句,对卫子敏说道:“县令,还需你回城内找些丁壮,把活下来的斩妖人抬到县司救治,他们的伤势都太重了。” “好。”事情紧急,卫子敏立即匆匆沿着台阶跑下城墙。 再往前就是源水村村长张定真了。 他身边站了一位狐妖。 下一段城墙的姚柚,站在妖魔尸首堆成的小山上,遥遥朝严义抱拳一拜。 严义亦是回之一拜。 姚柚此战,堪称勇猛! 而姚柚一拜过后,立即倾倒。 严义本想前去查看,张定真开口道:“别去了,战死了,他一直等你来见你最后一面。连同战死的,另有我的四位儿郎。” 张定真又问道:“张逾、张迎雪战死了?” “战死了。” “我带来了二十位儿郎啊……” 旋即就是长久的沉默。 半晌,张定真才指着城下的一颗人头:“那是不是大清山清远宗掌门俞镜如的脑袋?” 严义瞧了片刻,叹了口气:“是。” “俞镜如应是带了弟子前来,却遇上了撞云县的一行妖魔,死在了它们手里。” 世事变化岂能尽如人意? 严义原本做的那些谋划,在王世略、天狼率领着一众妖魔围攻阳县之后,悉数作废,反倒阳县陷进了九死一生的境地。 要不是高丘、白宗实支援的快,要不是徐师顺兑掉了心雀真人,要不是赵蟾弯弓搭桃枝,射死了天狼,要不是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展现出了远超妖魔预料的战力,不惜一死的坚守城头,要不是源水村众狐妖打出了血性…… 阳县肯定被群妖攻破了。 即便有【两仪伏魔阵】的庇护,同样抵不住数头上品知命境妖魔,以及数之不清的筑基、采气妖魔强攻。 张定真吐出浊气,“我不怪你,因为我知道,赵百户不射杀天狼,死的一定是你。那人应是魏县斩妖司的白宗实吧,他真气消耗空了,高丘尽管打跑了龙葬花,却有王世略、裴獾,他一个人打不过王世略与裴獾联手,到时,不论是王世略还是裴獾,但凡去帮一帮天狼,你和地龙必死无疑。我也不瞒你,我那时已经做好了撤回源水村的打算了。” 严义颔首道:“赵百户确实该首推为第一功,张老兄亦是第一功,有你镇守这段城墙,方能等到大局好转。” 由张定真戍守的这段城墙,比之其他城墙,十分干净,群妖还没来得及硬攻,局势就急转直下了。 而张定真也对得起严义的交托,同为妖修,他不曾临阵倒戈。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定真做下了某种决心,“阳县斩妖司死的不剩几个人了,我调源水村的人来此,令他们加入白泽殿,归你调遣,充实县司的人手,省得你成了光杆元帅。重新培养一批得力的斩妖人,还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呢!” 严义抱拳道:“多谢张老兄的仁义之举。” “话还没说完,说交给你调遣,我便不过问一句话……源水村会是阳县斩妖司的源水村,而非我的源水村了。” “我一定帮源水村争取源水水神的神位。” “呵呵,自有家父谋划。你去看看赵百户吧。” “好。” 赵蟾闭着眼睛,胸膛随着他呼吸一起一伏。 白宗实知道这射天狼的小子没有性命危险,仅仅是用光了剑气,等到重新炼化一些,自然而然就恢复了。 “白千户。”严义抱拳道,“万幸你和高千户及时来援。” “严千户说哪里话,我还等着向你告罪呢,魏县斩妖司看管金山洞不力,以至有此大战,错在我们。” 严义苦笑:“刚刚便跟高千户道明了,王世略率领群妖来势汹汹,只靠魏县斩妖司怕是抵挡不住。这哪里又能怪罪的了你们?无外乎妖魔势大,非你我所能左右。” “我们赶来时,高千户命人求援誉江县,看样子他们是不会来了。”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强求不得。” 说过话,严义蹲下身看着躺在甬道上的少年郎,暗道,这小子做了好大的事却没有受伤,也是他福大命大。 —— 姜庭燕被撞云县一众妖魔吓破了胆子,直到妖魔退走,阳县的民壮开始登上城头搬运群妖尸首,她才战战兢兢挑小路下了竖断山。 谁能料到,还未参战,就让妖魔打杀了掌门及诸位弟子,独独跑了一个她。 姜庭燕心里乱糟糟的,不知是投奔阳县斩妖司,或是回返清远宗。 待到月上中天。 冰冷的山风一吹,她才回神。 睁眼看去,竟然越走越深入山里,前面是声势壮大的瀑布。 姜庭燕看过门派里的《地理志》,知晓那瀑布是孤雁山的龙湫瀑布。 既然暂时没想清楚该到哪里,干脆小跑至瀑布下的水潭边,掬水清洗脸庞。 月光照耀于水面。 就算神智渐渐清醒,一时间亦是恍恍惚惚,不知月在水,还是水在月。 又暗道,赵蟾的蟾字,乃是月的代称,不如投奔斩妖司,再也不回清远宗! 起身。 顿觉神清气爽,天地辽阔。 因她掬了水,水面涟漪波澜。 蟾月无言,冷冷清清,却并不悲凉,反倒更加明亮了几分。 第230章、生祠 - 荡魔 - 八千妖孽 从澜苍府斩妖司昼夜不停赶来的秋少游站在一片镇子废墟前沉默不语。 镇子百姓倒是剩了几个活人,不知向哪里寻来的黄纸,几人围在一块,边烧着纸边哭哭啼啼。 距离金山洞围攻阳县已经过去了半月,九天前府司得知消息,秋少游拿着消息主动找上了大镇抚使。 彼时,大镇抚使正和白镇抚使、张镇抚使、陈镇抚使商量围剿碧天村的大事,秋少游强行闯入,惹得张镇抚使面色不喜,而后听说阳县一事后,又是张镇抚使主张必须派人去阳县协助严义妥善安排善后事宜。 府司实在分不出多余人手,便由他这位寅宾房千户专程来一遭阳县斩妖司,并带了大量的法宝、灵花灵草、丹药,部分功法,少许山鬼花钱。 在澜苍府斩妖司,寅宾房主官不是千户,而是开府境的镇抚使,秋少游那位顶头上司叫做庾谌,毓山郡山上宗门六合堂的二长老,前些日子被一头碧天村的大妖虐杀,听闻六合堂会派大长老接任寅宾房主官的位子。 “唉,何时才是太平日子?”秋少游无奈感慨道。 澜苍府的百姓是幸福的,他们在府司的庇佑下,近百年不闻战事,有些人更是一辈子没见过妖魔鬼怪,澜苍府之外的六州城二十县以及不计其数的村镇就没那么幸运了。 而阳县一战,虽是下四境的修士征战,却牵扯进来了许多其他妖魔洞窟,甚至里面还有千山翠峰谷、怨堂的身影,大镇抚使格外重视,嘱咐他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千山翠峰谷、怨堂究竟要在这府司力量空虚的这段时间干什么! 别说大镇抚使了,一向杀伐果断的白镇抚使都凝重的看着信件,提了句,若无赵蟾,阳县怕是没了,阳县一失,那片大山的门户大开,誉江县腹背受敌,泽县寝食难安,魏县丢了与阳县的掎角之势,危在旦夕。 白镇抚使是位精明人,她一眼就洞察到了阳县位置的关键。 秋少游听小道传闻,白镇抚使原本是借阳县背后的那片大山之路,神不知鬼不觉的去伐山破庙,但消息走漏,那家叫做青凤阁的山上宗门的掌门孤身一人跑到国司大打官司,闹的沸沸扬扬,西唐国面对赵国的兵锋压力,只好息事宁人,令斩妖司赔了些山鬼花钱了账,且让斩妖司向青凤阁许诺,绝不会讨伐他们。 不知是府司的人走漏的消息,还是身在京城的国司,白镇抚使为此极其气恼,私下扬言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奸细。 可……事情好像成了一笔无头无尾的烂账,白镇抚使把府司上上下下查了个遍,愣是没查到可疑之人。 白镇抚使还和张镇抚使大吵了一架,把张镇抚使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差点在澜苍府动手。 说起来,连张镇抚使都回府司待命了,这位镇抚使之前坐镇毓山郡和七贤郡边境,负责镇压、看守一座由两郡府司为大妖打造的牢狱。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深秋之景,遍地枯黄。 为一镇百姓烧完纸的几人看到秋少游,吓的直接跪地磕头不停,哆哆嗦嗦喊着饶了他们性命。 秋少游走上前搀扶起六人,四女两男,都是三十余岁的年纪,“我非歹人,而是斩妖人。” “斩妖人?我们阳县的斩妖人死的不剩几个了,活下来的斩妖人我都见过。你是其他县的斩妖人?”一位男子谨小慎微问道。 “我是从澜苍府来的。”原以为提起澜苍府,这几人会激动,秋少游不曾料到,他们一脸迷茫。 “澜苍府在哪?” “……” 他换了个话题,“你们可知阳县斩妖司有位赵百户?” “赵百户啊!当然知道,赵百户在群妖攻城之中,大杀四方,先斩雀鼠谷的心雀老妖,再斩金山洞四洞主王斐,又斩无恶不作的天狼,实在是少年英雄!侥幸活下来的乡亲们都说,没有赵百户的勇猛,我们阳县境内已经被妖魔吃成了一片白地。” “赵百户的名声现在很大?” “大!怎么不大?!不止在阳县,魏县、泽县、誉江县,更远的章县都传开了,已经有许多百姓私底下为赵百户立了生祠。” 生祠两个字一出,秋少游目光微凝,转瞬又想,这都是无知乡民们的所作所为,不关赵百户的事,让人把生祠悉数捣毁就是了。 说起赵蟾,他想起白镇抚使对这少年的评价,称其为毓山郡百年难得一见的天骄。 出身山上宗门年轻时同样被冠以天骄的陈镇抚使却说,山上宗门弟子叫做天骄情有可原,因其有上乘功法、培根固本的丹药、应有尽有的灵花异草,还有高人刻字的山鬼花钱用来感悟天地精气,赵蟾不过出身山野,即便是国司来人指名道姓的要这少年去京城,也不足为奇,须知国司从各地带走的少年斩妖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最终成才的又有几人?山野少年不如府司麾下山上宗门出身的斩妖人,他们才是真正底蕴深厚、见识广阔、手段灵活的天骄。 白镇抚使冷笑道,你说的那些人心高气傲、恃才傲物,未曾经历过苦楚磨砺,现今厉害是厉害,我倒觉得比不上赵百户的后劲十足。 陈镇抚使心平气和的要跟白镇抚使打赌。 赌的是赵百户会不会在五年之内突破知命境。 那封严义委托魏县斩妖司的斩妖人送来的信件里,并未提及赵蟾而今的修为境界,秋少游认为白镇抚使输了。 纵然是天骄,自上品采气境晋升到知命境,莫说五年了,十年都不一定。 他是知晓府司鉴于国司来的斩妖人脸面,破例提拔赵蟾为百户,又定了第八等功勋。 此事在府司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出身高贵的斩妖人不服,虽说破例封采气境为百户,赵蟾不是先例,也不是孤例,但他们这群少年就是不服,凭什么府司为了一个山野小子破例?所以如今那些在府司或镀金或增加阅历的山上宗门弟子,全都想睁大眼睛好生瞧瞧这山野少年究竟何许人也。 赵蟾尚未去过一次澜苍府斩妖司,他的名字却已经传遍了上上下下。 秋少游给了几位乡民一笔银两,便启程继续往阳县走去。 路过七八处村落、小镇,尽皆被妖魔毁于一旦,若搁在往日,他必定问罪于阳县斩妖司,这群斩妖人都是吃干饭的吗?怎么搞的? 但是看到那封信后,别说问责之语了,府司让他留在阳县帮严义重整斩妖司秋少游都愿意。 委实是太惨烈了,仅次于一县斩妖司尽殁。 秋少游绕了远路,他登上阳县旁的竖断山,居高望远,整座县城恰好挡在山路前,回头看了看,暗道,阳县果然是这片大山的门户,并且如此之众的大山却没有一尊山神…… 一位貌美少女自城门走来,沿着小径攀上山,她修为不高,下品采气境,挎着一柄接近两尺的短剑,短剑应是件下品法器。 少女攀到半山腰,抬头便看见了盯着她的秋少游,她十分谨慎,手放在剑柄,小心翼翼问道:“你是过路人?” 秋少游存心想逗逗这位从阳县走出来的狐女,“我是远游至此的仙人,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满足你一个愿望。” 秋梨落才不会上当,转身便匆匆下山,她要回去通知严千户。 注视着狐女落荒而逃的背影,秋少游失笑,探手虚抓了一下,真气拽住秋梨落,将其拖在了身侧。 “你叫什么名字?” “秋梨落。” “哦?你我居然一个姓氏。” “你也姓秋?” “我叫做秋少游。” 秋梨落妩媚的眼睛转了转:“你一定是斩妖人吧!” “不告诉你。”秋少游笑道。 “哼,说话不算数!” 秋少游诧异问道:“我哪里说话不算数了?” “明明说,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就满足我一个愿望。”秋梨落气鼓鼓道。 秋少游哈哈大笑:“对,我确是斩妖人,澜苍府斩妖司的斩妖人,此行是来给阳县斩妖司送资源的。你应是源水村的小狐妖吧?” “我是源水村的村民,不是小狐妖。” “哦?” “我说过了,我叫秋梨落。” “哈,你认不认识赵百户?” “赵蟾?”秋梨落眼睛一亮。 “就是他。” “认识!当然认识。”不经意间,她醉红了脸颊。 “赵百户在那场大战厮杀中有没有受伤?” 此事是白镇抚使命他询问的。 “没有!赵百户那样的英雄,怎会受伤?”秋梨落理所应当道,似乎在她心里,赵蟾是无所不能的谪仙人。 她皱着眉头道:“哎呀!你快松开我!你既然是澜苍府斩妖司的斩妖人,我也是斩妖人,你凭什么捆住我?” 秋少游忙收回真气,“你应是白泽殿绣衣卫,可不是巡抚台斩妖人……” 话音未落,只见秋梨落蹦蹦跳跳下了山,这次她做足了准备,拔出短剑隔空挥舞,仿佛秋少游再以真气擒拿她,就用短剑砍断他的真气。 秋少游彻底忍俊不禁地放声大笑。 张镇抚使亦曾托他见一见源水村的张定真…… 第231章、山抹微云,天连衰草 - 荡魔 - 八千妖孽 秋梨落跑的气喘吁吁。 所剩无几的守军问她:“秋姑娘,外面可是有妖魔?” 秋梨落摇摇头:“是澜苍府的斩妖人!” “啊?既是斩妖人,为何如此狂奔?” “我要回去告知千户!不敢耽搁一刻!” 那一战落幕后,偷偷跑来阳县的秋梨落在她的百般恳求下,张定真同意她加入斩妖司,已经在《白泽玉册》留下一滴血,属于白泽殿绣衣卫,听命于严义。 她跑过流花街,像是深秋最后一只蝴蝶冲进了县司。 门口的两尊望天吼在妖魔攻城期间尽毁,严义又搬出来了之前那两尊石狮子。 断了一臂的吴愈好的很快,正和来自源水村的狐妖商谈着寅宾房近几天的种种大事小情,徐师顺战死,寅宾房主官的位置空了下来,严义指着吴愈令他接任,吴愈却推辞掉了,说自己断了一臂,实力大损,委实不敢担寅宾房主官的职责,无奈之下,主官暂时空了下来。 秋梨落跑过院子和院子之间的穿堂,撞见数位源水村狐妖,它们现今皆是白泽殿绣衣卫,与秋梨落不再是乡邻,变成了同僚。 “让开!让开!我有大事告知严千户!” 绣衣卫们赶忙让路,它们搬着铠甲兵器送往兵器房,兵器房主官左蒲是位豪迈的汉子,几日相处下来,这些绣衣卫们迅速归心,对其言听计从。 “秋姑娘,何事这般着急?”自厢房走出来的姜庭燕问道。 她加入阳县斩妖司后,成了诛魔房斩妖人,因为是俞镜如带来的弟子之一,严义念其有斩妖除魔的壮心,只是出了变故方才没有立下功劳,便给了她校尉官职,待今后立下功劳,再补足晋升校尉所需要的条件。 “姜姐姐!”秋梨落甜甜喊道,她跟姜庭燕快速处成了好姐妹。 秋梨落喜欢她这位出身山上宗门却并不孤傲的女修,姜庭燕也赞赏本是狐妖但心智单纯善良的狐女。 “我在竖断山上遇到了一位自称来自澜苍府斩妖司的斩妖人,他说带来了修行资源。” “你快去!别耽误了时间。” “好,我忙完再跟姜姐姐说话。” 姜庭燕嘴角含笑打量着秋梨落单薄柔软却惹人爱怜的臂膀。 这小狐妖,若我是男子,必爱煞了你。 也不知赵百户如何想的,小狐妖那般含情脉脉,依然似泥菩萨一般不为所动。 赵蟾趁着今天是个好天气,将从书铺买来的书在假山上摊开晾晒,三天前下了一场秋雨,少年郎怕这些书,生了潮。 “赵……赵百户。” 看见身材挺拔的少年,秋梨落猛地停下脚步,柔柔怯怯的说着,“需要我帮忙吗?” 赵蟾转过身,拱手笑道:“秋姑娘。没几本书,翻开晾晾就行了。你是去找严千户吗?” “赵百户也是读书人?源水村就有一位很厉害的读书人,他叫做杨昀,听说是要考取状元的。” “杨大哥啊……” “赵百户认识他?” “认识!我们是一个镇子的……”赵蟾言简意赅讲了讲和杨昀的关系,复又问道:“秋姑娘要找严千户?” “哎呀!!多谢赵百户提醒,我险些忘了正事。”秋梨落慌忙跑进严义的小院子。 赵蟾莞尔一笑。 张定真四天前回了源水村,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赵蟾好好照顾秋梨落。 少年郎今非昔比,稍微想想便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白玉卿直接点了他和白幼君的姻缘,了当干脆。 张定真却云来雾去,打着令他照顾秋梨落的幌子,撮合两人。 吃过一次亏的赵蟾岂会在一件事上跌倒?愣是不答应,只说,作为阳县斩妖司的绣衣卫,我们大家伙都会好好照顾秋姑娘的。 张定真不死心,说,我只要你照顾她。 少年郎一咬牙,回道,晚辈忙的脚不沾地,心有余而力不足。 又在严义胡搅蛮缠下,张定真只能失望的摇摇头,唯有看缘分了,强硬撮合两人,使得赵蟾跟源水村之间产生因果,想来是不可能了。 孔燕行的伤势仍旧不大好,一瘸一拐地从房间走出,坐在走廊下的躺椅晒着太阳,懒洋洋道:“那两头老蛟还剩了多少?” “送给魏县斩妖司半头,又送了誉江县一大部分,近几天我们也吃了许多,眼下不剩多少了。” “唉,那可是你我舍生忘死斩杀的老蛟,反倒被千户当了人情礼。” 其实另一头是玄微宗的阿萍杀的,不过阿萍都死了,死人难道还能反驳孔燕行? 小跑过来一位绣衣卫,她拿了一件厚衣服,站在孔燕行身前,脸红地递给他。 孔燕行嘿嘿一笑,接过衣物,道了声谢,这位绣衣卫又匆匆跑回了报案房整理文案。 “小子,张冰心人真好。” “是。”赵蟾轻轻点点头。 张冰心亦是源水村的狐女,上品采气境,张定真交给阳县斩妖司的绣衣卫之一。 他前后送来了二十人,与上次带来的人数一致,同样精挑细选,首先补充只剩孔燕行一人的报案房,然后是跟报案房差不多的诛魔房,接着是寅宾房,最后是兵器房。 毕竟赵蟾直属于严义,不算在任何一房里。 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活下来的寥寥无几,可以说张定真帮了大忙! 赵蟾瞥了眼其他厢房,那是北落昼的房间如今空了下来、那是萧献的房间,整理了下让绣衣卫住了、那是徐师顺的房间,严千户将之封存,谁也没给、那是张冬至的房间…… 熟悉的人陨落的陨落、重伤的重伤,好似转瞬之间,天地翻覆、海枯石烂,变得不像赵蟾认识的那般了。 幸好,孔大哥还活着,吴愈、宁长真、左蒲也活着。 话又说回来。 说县司四房斩妖人都战死了,亦不为过。 大战的时间并不长,却极其惨烈。 一众斩妖人是拿命守住的城墙,不叫妖魔闯进城池荼毒百姓。 “你在想什么?”孔燕行咳了几声,深呼吸了一口气,羸弱的问道。 他已经可以自己走动了,左蒲迄今为止下不了床…… “在想王世略跑去了哪里?” 那场大战过后,严义和高丘、白宗实、张定真三人联袂打上金山洞,打死了十几头妖魔,但并未发现王世略跟王金钊的踪迹。 “雀鼠谷、护大王寺、蟠龙岭,烂桃山也有可能。” “撞云县呢?” “你不止一次提起撞云县了,怎么?对那窝子妖修感兴趣?” “吴威在撞云县,我要杀了他。”赵蟾轻声道。 “小子,撞云县的实力远不是金山洞、护大王寺可以媲美的,这样说吧,撞云县和烂桃山两座妖魔洞窟在我心里仅次于有大妖坐镇的洞窟。”孔燕行严肃道,“尤其是撞云县,那位紫髯县令着实太诡异了。” “有何诡异之处?” 孔燕行沉吟道:“他明明是撞云县的父母官,不知发生了何事,陡然间性情大变,同样不知他修练了什么妖法,竟然使得一整座县城尽数化为妖修。如此闻所未闻之事,还不诡异吗?” 赵蟾道:“即便如此,仍然得杀,总不能放过那群祸害,妖就是妖,不加入白泽殿,谁都证明不了它们是好妖。” 孔燕行忽然目光如电盯着少年郎,良久,才缓缓说道:“你偏激了。” “或许吧。但我不会因为心慈手软就放过了罄竹难书的妖物。” 他在前往清远宗的路上以《争渡》之术点化了三颗花灵、一棵树灵,又在金准的水府内点化了锦娘。 这些因果皆落在了赵蟾肩膀上。 少年郎已然想清楚了,倘若因他两次心慈手软导致无辜之人被害死,他会亲手解决掉麻烦,再想方设法地偿还果报。 “世上妖物不可胜数,总归是有一些好妖的。”孔燕行幽幽一叹,“源水村的狐妖在我眼里就是好妖。” “那是因为张定真给它们划下了规矩。”赵蟾低声道。 孔燕行道:“徐师顺的死,对你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徐大哥他……其实本不该死的。”赵蟾想起了潘喜。 潘喜在游居镇布下一局棋盘,于恶人山豢养妖魔,后,放出妖魔害死了许多人,他向白玉卿提出帮澜苍府斩妖司斩妖除魔,偿还罪业。 不知潘喜有没有在斩妖除魔,洗刷身上的罪业。 严义步履匆匆出了小院。 “赵蟾。” “属下在。” “澜苍府斩妖司的秋少游秋千户到了,你换身衣服,去酒楼定一桌好酒好菜,与我一块接待他。” “秋少游?”孔燕行问道,“可是那位喜欢作诗的秋少游?” “正是。” 赵蟾回房间换上那件锦缎长袍。 孔燕行半躺在躺椅,张冰心抱着一沓书册无声的走过来询问放在哪里。 他像是没有听清。 低低吟道。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张冰心似是痴了,呆呆抱着书册站在原地。 她并非听诗听痴了,而是孔燕行气质大变,竟带了些许的绕指柔,看痴了。 第232章、奇珍 - 荡魔 - 八千妖孽 秋少游站在阳县城门前,也不叫所剩无几的守军给他开门,背着双手,左看看右看看。 阳县处于竖断山下,倒是有一番别样的好景色,但如此景致看长了亦会厌烦,不如澜苍府的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也不如连卷雌霓小西楼、逐雨追晴意未休。 说心里话,澜苍府那些富贵人家打造的园林美景他同样看厌了,无甚推陈出新之举。但人杰地灵,才子佳人往来汇集,教人割舍不下。 城门打开了。 严义人未至笑语先来:“可是西唐国的大诗人秋少游来了?” “严兄,你这阳县宛然成了铜墙铁壁,若无你出来迎我,怕是此生难进城池内。”秋少游玩笑道。 严义握着他的双手:“澜苍府内的其他人不知,秋兄一路前来哪能不知?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快快请进,我命赵百户备好了酒宴,一定要为你接风洗尘!” “你为我接风洗尘,我可是为你带来了众多修行资源!先不急着吃吃喝喝,把储物袋里的东西放进县司库藏再谈其他,省得耽误你的大事。” “妖魔攻城已毕,暂时没什么大事了。先吃!先吃!” 两人携手步行回县司。 秋少游问道:“听说魏县斩妖司派人去誉江县,反倒是誉江县那里也不好过?誉江县是大县,有六位千户,日子怎么过成这样?” 誉江县地理条件优越,毗邻誉江,来来往往的商船都会在城池码头休憩,随着近些年县内人口愈来愈丰,生意亦也越发繁荣,假以时日,从县城升为州城,也不是不可能。 “我原以为此事府司知道了。”严义观察了一眼秋少游的神色,慢慢道来,“听魏县斩妖司传信的人说,誉江渐渐有妖魔出没,半个月前,县城城隍金身破碎,险些陨落,而后,誉江县千户又在城内大战了一场,百姓死伤不少。” “水妖?” “嗯,顺着誉江游下来了一头大鳖。” “誉江县城隍如何了?” “不知,此事我没多问。”严义自嘲道,“问了也白问,现如今阳县急需休整,自顾不暇。” “张镇抚使嘱咐我询问源水村的事。” “哦,那事啊,源水水神之位空缺,源水村想出任一方水神。” “这件事我知道,你和俞镜如联手打杀了勾结妖魔的金准。”秋少游道,“源水村伤亡如何?” 从他口中说出金准勾结妖魔,此事也就在府司那儿定性了,上报朝廷也就有了说法。 “战殁十九人。”严义舒了一口气,笑道,“多谢秋兄。” “谢我做什么?白镇抚使亲口说金准该死的,与我无关。” 镇抚使的权力很大,许多事不需请求大镇抚使就能直接决定。 例如,誉江支流源水水神死在千户严义手里这件小事。 如果是誉江水神,那就只能听大镇抚使的意见了。 另外,给赵蟾定第八等功勋,镇抚使无权,大镇抚使方能一言而决。 也正因此,斩妖司和庙堂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庙堂既排斥斩妖司,又依赖斩妖司,尽管庙堂同样掌握着一批修士,但,总归没有斩妖司麾下的斩妖人、绣衣卫能打,那群或野修或出身山上宗门的修士,与斩妖司的修士一比,显得像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账面实力很强,真打起来,一个个软趴趴的就不行了。 严义领着秋少游来到阳县福宴楼下。 秋少游摇摇头:“拗不过你。回县司吃去,在外面吃不自在。” “好。” 严义冲福宴楼里看了眼,等候多时的赵蟾见到两人往县司走去,瞬间明白这位来自府司的斩妖人要回县司用餐,旋即通知酒楼小二打包饭菜送去斩妖司。 一路上,秋少游问道:“源水村的绣衣卫用的怎么样?” “挺规矩的,肯定比山上宗门弟子用起来顺手。” “看写给府司信上的消息,清远宗的掌门让撞云县的捕头裴獾杀了?” “是。” 秋少游沉吟道:“想想办法,能不能把清远宗收编成斩妖人。” “难,那群人野惯了,不像源水村之人,张定真为他们划下规矩,来到县司后,并未有丝毫的‘水土不服’。” “呵呵,之所以回县司,我还想看看这些张镇抚使的子嗣,受人之托嘛。” 顿了顿。 秋少游感慨道:“毕竟是三尾妖狐血脉啊,虽不是六尾妖狐,在毓山郡这种小地方也不得了了。” “听闻秋兄出身西唐国修行大族,秋家掌控着两座山上宗门?” “嗯,我在家里不受待见,干脆跑到毓山郡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这点小事你从哪听说的?” 严义笑道:“上次去府司述职时,听同僚提起。” 秋少游咧咧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早已跟家族的长辈们甚少联络,倒是家里喜爱诗词的闲人隔三差五给我写信讨要新作。哪有那般多的新诗词?天天忙着寅宾房的事东奔西跑的,写诗写词?写个屁!” “可秋兄的诗词在国内闻名遐迩,许多女子对此情有独钟,称你为山抹微云君。” “哈,见笑了见笑了,我写诗词爱强说愁。” 秋少游自谦强说愁,其诗词中,亦有英豪的一面。 严义同样知道,这位作诗行家、作词妙手在斩妖除魔方面亦也战果累累,秋少游乃是上品知命境,离下品开府境唯有一线之遥,真实战力比之魏县斩妖司的高丘还要强上一筹,因其从一位中品开府境大妖手底下逃之夭夭过,那位大妖追杀他两百里,愣是没追上,气的撞烂一座山头才作罢。 站在阳县斩妖司旁,秋少游指着那两尊石狮子:“太保守了,不如望天吼。” “此前换了两尊望天吼,战碎在城头。” “无妨,我专门为你们挑了两尊上品法器望天吼,品级不错,定然比以前那两尊望天吼在杀伐上厉害一点。” 上品法器再往上便是下品灵器,看似只剩一个境界,实则有强有弱,像潘喜赠送赵蟾的菟符剑,虽是上品法器,剑身内却诞生了微弱的器灵,珍贵无比,较之其余上品法器,贵重了数倍。 甫一走进县司,秋少游就看到了来来往往忙碌着的绣衣卫,尽是狐妖,面貌姣好,几乎全是美男美女。 秋少游站在台阶,笑道:“养眼。” 孔燕行喘着粗气被张冰心搀扶着急匆匆赶了过来,看见秋少游,忙拜道:“属下见过山抹微云君。” “你也喜欢我的诗词?”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一词,实乃绝妙,属下自是爱不释手,上次去府司报功,只远远看了眼山抹微云君,没敢上前打招呼,不曾料到,今日竟能在县司亲眼见到山抹微云君,属下死而无憾。” 秋少游笑道:“我知道你,给咱们的赵百户说了许多好话。” “是。” “进去坐着吧,你既然受伤了,便该细心调理。” “属下遵命。” 几人走进严义的小院子,孔燕行撑着伤体为秋少游泡茶。 张冰心在边站着,奇怪孔百户为何那般激动,不就是诗词嘛,又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刀剑杀敌,他终究是报案房主官,张冰心不理解,亦是帮着孔百户给秋少游与严义斟茶。 “你掌握了多少有关千山翠峰谷、怨堂的消息?”秋少游饮了一口茶水,露出惊艳的神色,没想到阳县竟有此般好茶。 严义解释道:“这茶是当地的茶农种的。” “嗯,好茶。” “关于千山翠峰谷跟怨堂,我们掌握的消息同样极少,眼下,只知道天狼来自千山翠峰谷,撞云县和怨堂走的较近。” “撞云县……”秋少游端着茶碗摩挲着碗壁,“哼,我在府司都听说了撞云县的大名,若不是非常之时,早已有镇抚使前来铲除撞云县了。其他妖魔洞窟还好,唯有撞云县皆是人族妖修,成长极快,放任他们一段岁月,再想收拾,恐怕会变得十分棘手。” 妖魔想突破到较高的境界,须得几十上百年,从下四境到中五境,更是难以论说。 人族妖修则不同了,没妖魔那般麻烦,底蕴足够、境界到了、遇见机缘自然而然就突破境界了。 “撞云县确是一大难。” “县令叫做紫髯县令?” “是。” “我找来其他县的千户,我们合力能否破了撞云县?” 严义沉思一会儿,轻声道:“紫髯县令极少现身,却是不知他而今的境界。” “顶多上品知命境,即使他是下品开府境,我们这么多人加上法宝,难不成还杀不了他?” “秋兄,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我明白。你、我,将高丘拽来,章县的晁鲁直也别盯着自家一亩三分地了,誉江县……算了,回归头再帮誉江县斩杀那头鳖妖,先让他们六人应付着。我们四人还不够的话,恰好有一位勾察院的勾察使要来巡视,我与她乃是好友,可以请她帮帮忙,此人是个奇女子,出身寒微,极有修行天赋,被誉为澜苍府三年内最有可能突破开府境的修士之一,叫做薛瑾花。” 严义恍然大悟,难怪秋少游罕见的称其为好友,居然是她。 大镇抚使曾说,秋少游的诗词、薛瑾花的书画,乃是毓山郡的两大奇珍。 第233章、未信桃花胜菊花 - 荡魔 - 八千妖孽 “饶是撞云县是龙潭虎穴,我们五人亦能降龙伏虎!” “秋兄,勾察使职责是……” “没那回事了,如今斩妖司内,就属勾察使最忙,除了勾察斩妖人、绣衣卫,还要帮着斩妖除魔。” 严义惊讶道:“何时的事?” “好巧不巧,半月前。”秋少游叹道。 他知晓勾察院的袁侯来过一趟阳县,袁侯是清枢山山猿一族,上品知命境的修为,能勉强拿来当下品开府境用,体魄坚固的令人叹为观止。 若是阳县留下袁侯,定然不需死伤这般多的斩妖人。 秋少游都有点分不清阳县斩妖司如今是巡抚台还是白泽殿了,绣衣卫比比皆是,连为他们端茶倒水的亦是绣衣卫。 严义呢喃道:“运气差了点。” “无妨,我们拔掉撞云县,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是啦,金山洞的王世略杀了吗?” “跑了。”顿了顿,严义又补充道,“不知跑去了哪里。” “先不管它。” “倒也不是不行。”严义犹豫道。 现在不想轻启战端,谁知道会不会一发不可收拾,须知眼下的县司靠着源水村才恢复了一点点元气。 秋少游察觉到了严义的心思,轻声开口道:“人要向前看,撞云县已经掺和进来了,不灭掉他们,万一撞云县打过来,你们可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了。” 严义一咬牙:“好。” “哈哈……大丈夫天不怕地不怕,何况是保境安民了。拔掉撞云县,大镇抚使得请我们五个喝西唐国最好的酒!”秋少游大笑。 赵蟾提着餐盒放轻脚步走了进来,打开盖子,把福宴楼的酒菜一一摆在桌面。 秋少游眯眼打量眼前这位身穿锦缎长袍的少年郎,问严义:“这少年郎君便是赵百户?” 严义颔首:“正是斩杀王斐、天狼的赵蟾赵百户!” 秋少游大喜,拉着少年郎的手臂坐下,“少年郎君,你可知你的名声已经在澜苍府斩妖司传遍了,许多心高气傲的少年斩妖人要挑战你。” 赵蟾神色平静,低声道:“不必挑战我,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秋少游纳闷的看着严义,“咦,这少年郎君怎么没有少年意气?” “赵蟾出身山野,兴许在秋兄面前害羞了。” “哈哈……我看呐,不像……”秋少游仔仔细细打量俊俏倜傥的少年郎,“像是在藏拙,你是对那些府司的少年斩妖人不屑一顾吧?毕竟他们可没有百姓私底下立的生祠。” 严义跟赵蟾齐齐脸色大变。 秋少游暗笑,小小少年郎,何必那般古井无波?又不是生无可恋的老头子。 严义摇头道:“此事我不知。我会亲自劝说乡亲们捣毁生祠的。” 不得朝廷认可的生祠,等同于淫祀,此是与敕封的神祇抢夺香火的大事,纵然那人是斩妖人,下起手来亦是毫不念情。 “少年郎君,你有何话说?”秋少游好笑的问道。 赵蟾很快收拾干净情绪,再度将餐盒里的酒菜摆到桌上,不只一个餐盒,福宴楼的小二尚在县司外面等着,他告了声罪,前去接了餐盒,直到全部饭菜摆好,秋少游快等的不耐烦了,赵蟾才询问他最关心的事:“澜苍府斩妖司有没有一位叫做潘喜的修士?” “潘喜?”秋少游万万未曾料到赵蟾会把话急转到潘喜身上,看在严义的面子,他答道,“确实有潘喜这么一人,是白镇抚使介绍来的,大镇抚使给了他千户的官职,听说本是要给镇抚使的,可镇抚使官职须得国司来封,潘喜嫌麻烦便做了府司诛魔房的千户,现在,应该去斩妖除魔了吧,毓山郡作乱的妖魔多不胜数,杀不过来。” 赵蟾沉默了片刻,才说道:“百姓私底下为我立生祠,并不能说他们愚昧,他们不过是打心底感激斩妖司。” “给你立生祠,怎么变成感激斩妖司了?”秋少游明知故问。 “或许我年轻,又侥幸活了下来,才被乡亲们熟知,用我来代表斩妖司。” 秋少游不禁抚掌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少年郎君!” 严义放下了心,“吃饭,吃过了饭,我还要见见你带来的修行资源。” “不,严兄,你先说说赵百户在那一战中的表现。” 也不知秋少游打的什么主意,严义只好谈起赵蟾在徐师顺拼死之下用四神君符箓斩杀心雀真人,又力拼王斐,以【念君】玉佩抵挡王世略必杀一击,再拉开【钩月射狼弓】射杀天狼。 安静的听完。 秋少游神色复杂的注视着赵蟾:“名实相副。府司那群出身高贵的少年斩妖人确实不如你。小子,敢不敢随我去灭了撞云县群妖?” 严义猛地起身,瞠目结舌,刚要阻拦,便听赵蟾迅速问道:“当真?当真要去灭了撞云县?” “哈哈……千真万确,毫不弄虚作假。” “怎么不敢?我也想尽杀撞云县。” 随着赵蟾说着话,少年郎意气风发,连秋少游都感到吃惊,似乎他们不去拔掉撞云县,这位赵百户亦要独自去斩掉那位紫髯县令的脑袋。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少年郎! 明明有此等豪迈之气,何必藏拙? “你是下品筑基境?” “是,尚未铸造道基。” “今年几岁?” “十四。” 十四岁的下品筑基境斩妖人。 秋少游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对严义笑道:“严兄啊,实在不好意思,既然我来了,赵郎君便得跟着我去澜苍府斩妖司,那里的天地更为广阔,亦能得到更好的资源和磨砺。” 不等严义答复,秋少游又问赵蟾:“怕不怕那群山上宗门到府司镀金的斩妖人?他们一个个的,皆有大背景!” 摆下酒宴之时,孔燕行拉着张冰心识趣的离开了,小院只剩他们三人。 赵蟾给严义和秋少游斟酒,“我连上品知命境的心雀妖魔都不怕。” 秋少游喜不自胜,伸手指着赵蟾:“难怪白镇抚使如此看重你,赵郎君,有些话说到前头比较好,你若是在府司招惹了背景深厚的斩妖人,千万不要拉不下脸面,直接找白镇抚使,她能为你解决十之八九的麻烦。” “我还未答应去府司。” “……” 严义顿时失笑,拉着秋少游推杯换盏。 三杯酒下肚。 秋少游诗兴来了。 蓦地站起身。 “赵郎君,大镇抚使亲自说毓山郡有两大奇珍,一是薛瑾花的书画,二便是我的诗词了,今天见你,教人知道了何谓少年英雄!!” 说罢,抑扬顿挫吟道: “清酒一杯甜似蜜,美人双鬓黑如鸦。 莫夸春色欺秋色,未信桃花胜菊花。” 严义虽也读书,却在诗词一道上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赵蟾暗暗思量,清酒该是指眼下正喝着的龙湫酒,美人则是离开不久的张冰心。 莫夸春色欺秋色,未信桃花胜菊花。 便应是定能一战摧破撞云县,我辈斩妖人,未尝不可百战而胜之。 秋少游施施然落座,笑问:“如何?” 严义尽管听不懂,却鼓掌道:“不愧是西唐国的大诗人、大词人!” “哎,我不是儒家的读书人,未曾走诗词一道,那些儒家的词人才叫厉害,吟一首词可移山填海,叫天落三分。” “虽不是儒家读书人,却有一分规矩之外的灵巧之气。”赵蟾顺势夸赞道。 严义笑道:“正是!正是!秋千户满肚子诗词,比儒家读书人更有书生意气。” 秋少游在兴头上,也不管“书生意气”四字是褒义还是贬义,举杯便饮,“我秋少游与你们相见恨晚啊!” 话音未落,酒意就上了脸,通红通红的。 赵蟾跟严义不留痕迹的交换了下眼神,原来这位从府司来的千户,不胜酒力啊。 吃罢了饭菜。 秋少游还记着正事,忙运转真气驱散酒气,“赵百户且坐下。” 赵蟾收拾着杯盘狼藉,听他这般说,只好落座。 只见秋少游翻手拿出了四张符箓:“你是下品筑基,我不能白白葬送了你的性命,否则,白镇抚使非得打杀了我不可,此为完整的四神君符箓,比你们县司用的四神君符箓要好一些。” 严义赶忙道:“别辜负秋千户的一片心意,快收下。” “是。” “毓山郡共三十枚仿造的【念君】玉佩,恰巧,我这里亦是有一枚,并且是接近下品灵器的一枚,我当赵郎君是知音,这块【念君】玉佩送你了。接下来我们共赴撞云县,你只需斩杀知命境以下的妖修并在知命妖修手底下活下来就够了,其余事,不需你理会。” 严义送予赵蟾的那块【念君】玉佩挡了源水水神金准以及王世略的全力一击,已然证明其珍贵之处,而秋少游一出手便送赵蟾接近下品灵器的【念君】,岂不是紫髯县令都杀不了这小子? 少年郎略显迟疑。 不必严义开口,秋少游笑骂道:“你小子才是下品筑基,壮着胆子随我们前往拔掉撞云县,已然十分了不起!但你不是去送死的,而是与我们共立大功,拿着!这块【念君】玉佩可替你死五次。记住了,下四境修士才行,如果是开府境修士杀你,玉碎人亡。” 第234章、年华不再,皆老态龙钟 - 荡魔 - 八千妖孽 【念君】玉佩的贵重不言而喻。 正是有【念君】玉佩在身,严义才会放心命他引着金准到城外,防止在城内厮杀造成无辜百姓死伤。 亦因【念君】玉佩,徐师顺交予赵蟾四神君符箓,两人下城墙杀心雀真人,斩杀的格外成功,心雀真人并未向赵蟾出手,之后,赵蟾利用玉佩的功效,蛇吞象,不退反进,吸引王世略全力击杀他,趁着王斐大意之际,一举斩杀了它,并全身而退。 可以说,赵蟾在群妖攻城期间除了弯弓射天狼,皆是依靠【念君】方能有所作为。 秋少游赠送给他的这枚【念君】玉佩接近下品灵器,可代替赵蟾死五次,比上一枚玉佩好太多了。 严义送予他的那枚念君玉佩同样是上品法器,却只能抵挡知命境修士的两到三下。 “替你死五次,就是替死,不像其他那些仿造的【念君】玉佩一般需要前提。拿着啊,愣着做什么?” 赵蟾郑重地接过玉佩,“秋千户给我四张更好的神君符箓已是大恩了……” 秋少游霎时莞尔笑道:“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子,事后必须得跟我去府司见见大世面,说起来,府司也没甚大世面,等我回国司了,带你去京城,那里才是一国之精华所在。不说四张神君符加上玉佩了……你现在是不是没有储物袋和飞行法器?” “嗯。” “拔掉撞云县之后,我自掏腰包送你储物法宝跟飞行法器。你如今有一次八等功勋,可以跟府司换急需的其他玩意儿,比如说品阶是下品灵器的兵器!” 严义陡然间心慢了半拍,忽然想到,高丘和白宗实以及魏县斩妖司一群人可是看到赵蟾弯弓搭桃枝射杀了天狼,虽说【钩月射狼】接近下品灵器,但一个下品筑基的斩妖人依旧不能使之射杀上品知命境妖魔,换成任何人看到那一幕,都认为是桃枝的威能。 这件事须得找高丘好好谈谈,看看能不能压下去,严义既不想赵蟾的功法泄露,又不愿桃枝被觊觎。 能射杀天狼的兵器,无论是【钩月射狼弓】还是桃枝,落在有心人眼里都要思量思量。 提起兵器,秋少游忽然觉得自己拉下了一件事没问,短时间又想不起是哪件事,干脆说道:“事不宜迟,撞云县的紫髯县令绝对想不到我们会攻打他们,明天就派人去请高丘和晁鲁直来阳县斩妖司一叙,就说我在这儿等着他们。” 严义笑道:“县司尚有半头老蛟的肉没吃,正好招待他们。” “忘情川老蛟啊?肉有些柴了,不如青壮年的蛟肉好吃,那才是吃肉似喝粥都不需要嚼。赵百户,老实跟着我,哪天有空我请你吃蛟宴,吃过后,保管你毕生难忘。” “秋千户,蛟族很多吗?” “多,大概五百年内,不说他国,单单是西唐国境内记录的蛟龙之属,就不下五十个族群,这都是有据可查的,绝非我信口胡诌。咱也不知道蛟龙之属得了哪门子大运,竟然如此繁盛。恰恰因蛟龙之属繁盛,便有一些犯了大罪的蛟,或下大狱镇压,或卖给开遍西唐国各大府城的酒楼,用来举办蛟宴。” 秋少游看着赵蟾:“明天我亲自露一手,给你们做几道蛟菜,保管你咬到舌头。” 少年郎只好拱手道:“劳烦秋千户了。” 秋少游笑道:“赶路累了,休息去也。” 严义忙上前引领道:“已经为秋千户准备好了房间。” 招待秋少游的院子在县司外,金准曾住在那里,所以秋少游甫一踏入门庭,笑道:“有神力残留。” “源水水神金准曾居住在此。” “也罢,阳县不比澜苍府,我不嫌弃。” 这句话说的严义一怔,忙道:“我并未有他想。” “无妨无妨。” 金准被严义杀了,安排秋少游住在金准曾住过的地方,是不是太晦气了? 严义也无从辩解,只好告罪一声返回县司。 澜苍府斩妖司的千户,就是比县城的千户高人一等,何况此人还是秋少游。 严义走后,秋少游从板着脸转瞬眉开眼笑:“不给你个下马威,怎能让你乖乖听我的号令攻打撞云县。” 大镇抚使让他来此查明千山翠峰谷和怨堂究竟想干什么,秋少游直接拿着鸡毛当令箭,找几位县司千户覆灭撞云县,一来可以完成大镇抚使的嘱托,二来,捣毁妖魔洞窟的功劳可是实打实的,离开府司下到县城走一走,哪能空手回去? “撞云县在府司都是有名的,拔掉它,作为主事之人,该有一次八等功勋了吧?赵蟾那小子,令人羡慕,没干啥,便得了一次八等功勋,不知府司多少百户、千户眼红。” 他也不待在小院休憩,打开门扉,孤身游玩县城。 秋少游有些瞧不上阳县的人影稀疏、店铺无几,不过,倒也别有一番“清冷”的意味,尤其深秋近冬的时节。 “客官,买根冰糖葫芦吧,刚做的,甜的嘞。” 秋少游童心作祟,买了两根冰糖葫芦,一边吃着一边走街串巷,后又登上城墙,望着竖断山,不禁诗兴大作。 “你是何人?擅自登上城墙?!” 一队守军走了过来,说是一队,寥寥三人而已。 秋少游转头看着他们笑道:“我是严千户的客人。” “你也是斩妖人?” 他点点头。 “令牌呢?” 秋少游亮出属于自己的身份令牌丢给那队守军。 守军看后,态度大转弯,恭敬的将令牌递还给秋少游。 “你们战死多少人?”他问道。 守军苦笑道:“若非县令怜悯,我们三人怕是也要战死城头了。” 秋少游低头看了眼,甬道的墙缝是深褐色,显然被大量的鲜血浸泡过,叹道:“难为你们了。” “不难为,我们亦是为了保卫家乡,我们不死,死的便是父母妻儿。” “是啊,县司的斩妖人死伤惨重,我们再不拼上去,岂不是坐以待毙?等着一家老小被妖魔吃进腹中?” 秋少游道:“我一路走来,村镇破灭无数,你们的家人在城池内,亦是走了运。” “唉,谁说不是呢,我家在城外有几家亲戚,不知活下几人……” 说了会儿话,秋少游瞥到自原野走来了一行货郎,共四人,步履蹒跚,随着他们越走越近,见四人皆是满头白发的老者。 秋少游奇怪的盯着他们慢腾腾走到城下呼喊守军打开城门。 有守军钻进吊篮,由另外几人把他放下城墙,搜查了四个老者一番,又盘问许久,确认不是妖魔假扮,方才开了城门让他们走进。 秋少游感到怪怪的,倒也没往心里去,这年头,什么都奇怪,若凡事打破砂锅问到底,得把他累死。 “秋梨落!”他突兀喊道。 四位老者进城,斩妖司的秋梨落出城。 姑娘听见有人喊自己,还没找到那人在哪,只见秋少游自城头跃至她身侧,笑问:“你出城干吗去?” 她撇撇嘴,“当然是有事!” “何事?” “你又不是我们县司的斩妖人,我才不告诉你!” “凑巧,我这里还有一根冰糖葫芦尚没来得及吃,送给你了。” 秋梨落盯着冰糖葫芦目光一下子亮了起来:“真的?” “童叟无欺。” “谢谢。” 接过冰糖葫芦,她美滋滋吃着,朝原野走去。 秋少游不紧不慢跟随在她身边,“这下,可以告诉我你出城是为了何事?” “哦,排查隐患,许多同僚都被陆陆续续派出来了,谨防有妖魔徘徊阳县附近。” “你只是下品采气,又是一个人,遇到强大点的妖魔,你便得殒命。” 秋梨落哼道:“才不会!我有兵器!小妖小魔害不了我,碰到大妖大魔我就跑回去告诉赵百户,让赵百户杀了它们!” “哈哈……赵百户可对付不了大妖大魔!”秋少游失笑。 “你小瞧赵百户!”秋梨落气鼓鼓道,“他……他是英雄,英雄是无所不能的!” 尽管心底知晓赵蟾并不是什么无所不能,但为了驳倒秋少游,她可不能露了怯。 两人说着话,一队商旅押着货物向阳县行去。 秋少游猛地驻足,眯眼打量着商旅,轻声说道:“秋姑娘,我们得回去了。” “啊?我不,我还要巡查呢。” “你可对付不了潜藏在阳县附近的妖魔。” “……” 秋少游指着那队商旅,“此前,四位老者进了城,这队商旅共九人,与那四位老者一般无二,尽皆白发苍苍、老态龙钟。” “有……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请问秋姑娘,若你老成这个样子,还会出门走南闯北贩卖货物吗?” “当然不会!” “那便是了,走,我们回去看看他们会不会去县司报案。” “好!”秋梨落惊讶注视着步伐缓慢、沉重似灌铅了的商旅。 仍然有守军百般盘查。 一切正常,放这队商旅进城。 紧接着是跟在他们身后的秋少游和秋梨落。 日暮时分。 天气又冷了些。 风烛残年的商旅们裹紧了身上的衣物。 数一数日子,该盼望过年了,不知他们还能不能捱到年节。 第235章、岁月成空,苍生皆死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在小院等严义回来。 “怎么不回去修练?”严义看见清扫小院的少年郎问道。 “千户,我怎么听着秋千户那些话,像是趁机拔掉撞云县立功?” “所料不错,秋少游好不容易离开府司一趟,又是到了我们这儿,哪会空手而返?灭掉撞云县,风风光光回到府司,大镇抚使指不定给他一次第八等功勋。” “原来秋千户打的这样主意。”赵蟾早有猜测。 一位从府司来的千户,认识严义、高丘、晁鲁直,还有勾察院的好友薛瑾花,若无一番作为,回到府司得让其他千户耻笑胆小如鼠。 “你不只有这件事吧?”严义注视着吞吞吐吐的赵蟾,问道。 “这几日身体感觉有些奇怪,似乎有别样的灵气被我炼化成剑气。” “何等灵气?” 赵蟾祭出一缕,只见环绕他手指的灵气灿烂似金。 严义感慨道:“没事,这是香火之力,是朝廷敕封的神祇赖以铸造金身的力量,我们修士会连同香火之力以及灵气一块炼化作真气。” 赵蟾道:“我抢夺那些神祇的香火?朝廷会不会知道?” “暂时无妨,阳县又没有城隍,竖断山山神亦是缺失,你炼化香火之力便炼化吧,但此事需尽快处置,如果今后阳县有了城隍,竖断山、孤雁山有了山神,再抢夺香火,就会酝酿出大事。” 朝廷敕封神祇是为了稳固国运、打牢国基,百姓私底下为斩妖人立生祠,抢夺神祇的香火,便是动摇国运、挖掘国基,任何一国的庙堂皆不会允许。 “生祠的事……” “你不必理会,现今的任务是尽快铸造道基拥有筑基境修士的玄力……哎!你何必非得去撞云县?要知道深入魔窟可不是轻松事,休看秋少游给予你四张更好的四神君符箓,又送你一枚接近下品灵器的【念君】仿品,依然有很大可能战死。” 赵蟾沉吟道:“严大哥,我必须去一趟撞云县?” “吴威?” “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徐大哥战死城下,但他留下了吴威这个祸害,我就得替他将之斩杀了。何况,撞云县满城妖修,已是心头大患,卧榻之侧岂容妖魔鼾睡?” “看来,徐师顺影响你极深。” 少年郎顿了顿,才吐露道:“别人称我是英雄。我不是英雄,徐大哥才是英雄。明知必死,秉持着信念,依然义无反顾,方能算作英雄。我读圣贤书,圣人说,虽千万人吾往矣,指的正是徐大哥这样的汉子。” “但徐师顺为了突破知命境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是,这正是我需要反思的。”赵蟾轻轻道,“底线便是不能为了成事而不择手段,如此,与妖魔何异?” 听到这般回答,严义满意的看着少年郎:“秋少游带来了修行资源,送往库藏后,我挑着看看有什么你能用的。” “严大哥,不能坏了规矩。若我死在撞云县,是我命数使然,怨不了任何人。” 严义莞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规矩?” “破坏规矩容易,重新树立规矩却难之有难。” “……” 严义尴尬笑道:“你说得对,我……受教了。” “属下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圣人是不是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 “嗯。” “那就是了。” 张冰心匆匆赶来,在穿堂驻足,瞧着正看她的严义:“千户,有一些老人前来报案,孔百户请你过去一趟。” “好,赵蟾,与我来。” “是。” 报案的是四位说话都颤抖的老者。 孔燕行亲自在写着案情。 “我们……我们在路边采摘了一朵花,那朵花奇美无比……我们事后回想,原本是不想采花的,可看到它后,打从心底就指使我们去将它给采了,再嗅一嗅……” “花很美,很香,我们四兄弟虽然都不到三十岁,却在毓山郡境内走了十几年的商,见过许多争奇斗艳的花儿,却没一朵能与之媲美……” “嗅到花香,那花霎那间凋谢了,我们四人陡然觉得特别伤心,真的,我们控制不住心情的抱头痛哭,等我们哭完,一下子老了几十岁,成了这副模样。” “那花……那花是不是妖魔啊!吸走了我们的阳寿?才使得我们老成这个样子!比我阿爷还要苍老!” 孔燕行抬起头问道:“能画出那朵花的样子吗?” “我来画。” 一人哆嗦着握着毛笔,极其认真的把那朵花儿画了下来。 不像菊花、不像桃花、不像茉莉、不像山茶、不像牡丹、不像丁香……不像在场之人看过的任何一种花。 纵然是见多识广的秋少游,看过纸上的花后,摇摇头,对严义道:“我没见过。” “千户,又来了一队商旅,都是老人。” 秋少游跟秋梨落本是跟在商旅之后,那商旅选了家客栈,存放货物,再赶来县司报案,所以秋少游和秋梨落先他们一步。 商旅领头之人颤颤巍巍挪进报案房,呜咽道:“求各位斩妖人救救我们,有妖魔害我们的阳寿啊!” 旋即,他说了与刚才那人相差无几的案情。 一样偶然在路边看到朵极美又极香的花、一样是忍俊不禁采摘、一样是嗅了嗅、一样是感到无与伦比的伤心、一样是大哭、一样是哭完满头白发,岁月空遛过,做了老年身。 赵蟾拿来纸笔,扫了眼院子里翘首以待的“老人们”,让此人把看到的花给画下来。 画完,两相对照,是同一朵花。 严义与秋少游的神色皆凝重起来。 他们斩妖除魔这些年,从未听说有转瞬即败且吸人阳寿的花,简直……不似凡花,应是仙葩。 低声商量了一会儿,两人毫无头绪。 严义转头问抿嘴皱眉的赵蟾:“赵百户,你有什么想法?” “我……”赵蟾压下此起彼伏的心绪,运转《止水心经》,“我倒是听说过有一种花在盛开到最美艳之时,即刻枯败。” 秋少游突然恍然大悟。 “佛前有花,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 秋少游吐出一口浊气,“此花名优昙。严千户,我们遇到大麻烦了。” 严义却呢喃自语:“弹指即谢,刹那芳华……弹指即谢,刹那芳华……” 这群报案之人,不正是弹指即谢、刹那芳华吗? 任你春秋鼎盛,身强力壮,采摘了优昙,注定年华易老如白马过隙。 严义说了一个字:“守?” 秋少游答道:“等。” “等高丘、晁鲁直、薛瑾花前来与我们汇合,我们先要解决这催人老的优昙花。” 严义想派宁长真找来三人,想了想,“我自己去。” “也好,较为稳妥。” 严义是上品知命境且【开悟】了的修为,若他在路边见到优昙花,仍然忍不住去采摘、轻嗅,对于各县司的一众斩妖人、绣衣卫而言,怕是成死局了。 “不许任何人出城。”严义交代完此事,立即披星戴月去往最近的魏县。 县司记录下案情,打发报案人回了客栈。 秋少游未曾到那间两进院落的宅子,而是眉头紧锁,愁眉苦脸的在县司院子里走来走去。 仿佛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过了穿堂,在赵蟾房间门前站定,敲了敲门。 少年郎打开门,“秋千户请进。” “你读过佛经?” “前段时日偶然读到的。” 别人皆不知优昙花的来历,秋少游只好跟赵蟾商量:“弹指即谢、刹那芳华……赵百户,你可曾从佛经上读过解决的办法?” 秋少游读过的书不知凡几,读到记载优昙花的一段文字时,他以为是佛家为了迷惑信徒胡编的,可今日确是真真切切听到了优昙花的存在。 赵蟾缓缓摇头:“我读过的书远远不如秋千户,哪里有什么解决办法。” “唉,麻烦事!真是麻烦事!还想着拔掉撞云县,可这优昙花不解决,哪能攻打撞云县啊!简直是后顾之忧!后顾之忧!” 秋少游自言自语道:“优昙花又名优昙华、乌昙华、优昙钵华、优昙婆罗……传说,此花三千年一开,值轮王及佛出世方现。佛经云:如是妙法,诸佛如来,时乃说之,如优昙钵华,时一现耳。” 少年郎闭上眼睛。 那本存在于脑海的泛黄破旧书籍,翻开了第三页。 这一页没有妖魔,只有一朵花。 花的一侧注有:佛前有花,名优昙花,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 这张书页的左下角隐隐约约有行小字,恰是《刹那芳华》四字。 斩杀山鬼得到《剑气指玄篇》,射杀天狼得【剑心】…… 那么破解优昙花的“弹指即谢”,便得到《刹那芳华》? 回想起梦中的情景。 此梦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梦境里,一位男子双膝跪地抱着女子的尸首嚎啕大哭,哭声悲怆,旁者听之含泪,那男子似因女子的死,亦也生无可恋。 不远处,一朵花忽然绽放,美的令天地失色,转瞬之间,弹指即谢。 梦,到此为止。 赵蟾之前不懂第三页为何会是一朵弹指即谢的花,而非妖魔?! 当看到前来报案的人,便知晓了。 可那怀抱已死女子嚎啕大哭的男子,又是何人? 那女子因何而死? 他们是妖魔化形?还是人? 少年郎毫无头绪。 若这花,开遍天下,岂非岁月成空、苍生皆死?!! 第236章、失控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严义独自出了城,去寻魏县的高丘和章县的晁鲁直。 至于勾察院的勾察使薛瑾花,秋少游亦是不知她如今在哪,但肯定会来阳县勾察便是了。 秋少游在严义走后,顺理成章掌管起了阳县斩妖司,他命留在县司为数不多的绣衣卫去将到城外巡视之人全部叫回来。 优昙花这种玩意,神秘莫测,真不是寻常绣衣卫能够处置的了的,阳县斩妖司又损失惨重,好不容易补充了些绣衣卫,无谓死伤一人都得让严义心疼。 秋少游离开赵蟾的房间后,去报案房那儿,反反复复看着孔燕行记录下来的案情,张冰心深夜没有入睡,蹑手蹑脚地端来了宵夜,放在了他的手边。孔燕行也在报案房,张冰心为他准备的宵夜不太一样,较之秋少游那份要清淡许多。 “孔百户,你认为摘了优昙花便老去,还是嗅了花香之后?” 孔燕行一一询问了那十几人,分别记录下来了案情,他们说的内容大差不差,经历也相同。 “我觉得是嗅了花香之后,毕竟他们各摘了一朵优昙花。” “花香……”秋少游叹道,“那就更麻烦了,若是嗅一嗅花香就变得苍老,若在县城或者是州城内绽放一朵,岂非全城百姓瞬间白发苍苍?一城池的老头老太。” “据我的经验,如此妖花本该无比稀少的,为何接连出现了两朵?”孔燕行疑惑道。 报案房外传来了脚步声,赵蟾走进房间。 “怎么没修练?你现在应是铸造道基的关键时刻。” 赵蟾是剑修,铸造的道基须得慎之又慎,铸造成功,道基内会生出【玄力】,玄之又玄、神之又神,玄力和真气合二为一,真气方才不再徒有其表,终是有了灵魂。 “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少年郎笑了笑。 他在阳县斩妖司学会了斩妖人不能受到情绪的影响,否则,迟早坏事,这也是源水村狐妖抵达县司,严义教给他们的第一件事,他们的同伴战死城头,却不是白死,是为了保护一城池百姓而死,更是为了保护源水村,倘若阳县城破,源水村也就没了挡在前头的“堡垒”。严义劝他们收起各自感伤、心痛的心绪,好生在县司做事,因为这同样是为了庇佑源水村的父老乡亲。 所以秋梨落才会表现的仿佛无事人似的,其实张迎雪死在城头,她非常难受,这也是秋梨落必须加入绣衣卫的原因,她不能让张迎雪、张逾等人白死,成了绣衣卫会显得正因他们战死城头,导致阳县不曾被妖魔攻破,她才有留名《白泽玉册》当绣衣卫的机会。 况且,严千户亦是说了,成了绣衣卫,做好战死的准备,连怕痛的张迎雪都能死,凭什么她不行? 张冰心去给赵蟾做宵夜,她暗中发现赵百户毫不挑食,什么样的饭菜都吃的津津有味,那么宵夜也就好安排了。 秋少游揉着眉心,放下记载案情的纸张,拿起筷子秃噜着张冰心为他做的辣丁小面,别说,味道极佳,不输给在澜苍府时他经常吃的面摊。 含糊不清说道:“谨慎是对的,剑修的道基需要一抹灵光,为了等这抹灵光乍现,缓一缓,未尝不可。出了优昙花这档子事,我们打撞云县得往后推延。” 孔燕行没敢说话,那场大战过后,尚不知还能不能恢复到全盛时期的战力,跟着他们去打撞云县,无异于扯后腿。 左蒲更惨,但好歹侥幸活了下来。 张冬至就没那么幸运了,两人相识多年,孔燕行清楚张冬至心存死志,战死城头,大概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倒是北落昼、萧献两人……再算上郭君鄂,可惜了,如果在激烈厮杀中活下来,并且不曾受到触及根本的重伤,筑基境的境界是板上钉钉的。 可惜了…… 赵蟾拽过一张长凳,坐在秋少游对面,审视着案情。 “赵百户,你觉得他们摘了优昙花时中了招,还是嗅了花香……” “我感觉都不是。” “哦?” “优昙花弹指即谢时中招。” 赵蟾说完,呢喃自语:“值轮王及佛出世方现。难道,我们这儿要诞生一尊轮王或者佛了?” “转世?”秋少游锁紧了眉头,紧接着摇摇头,“佛家圣王或者罗汉、菩萨转世,皆是在自家地盘,咱们这儿又非佛国,哪会转世来轮王跟菩萨罗汉啊。倘若是那宝象国出现优昙花,我才有点相信会转世来一尊佛家了不得的大人物。” “佛”在当今佛家内部意为自觉、觉他、觉行圆满之人,多指罗汉、菩萨,而其中的觉行圆满,或许唯有佛祖才配得上。 孔燕行问道:“这妖花会不会真的吸人阳寿?” 秋少游叹道:“不知道。” 他和严义之所以如临大敌,因优昙花着实古怪离奇,假如开一朵、两朵还好说,就怕开起来没完没了,更怕有修士或者妖魔躲在幕后操纵。 少年郎放下一张案情,指着孔燕行写的一行字道:“此人在优昙花凋谢后忽然几不欲生,想要追随她而死……她,是谁?” 孔燕行解释道:“她是此人的妻子,难产死的。” “有问题?”秋少游询问到。 赵蟾点了点头旋即摇了摇头。 梦中,也是有一男子跪地抱着身死的女子恸哭,他们一旁,优昙花弹指即谢。 “会不会是我们记错了,这不是优昙花?”秋少游注视着赵蟾说道。 出现在泛黄破旧书籍上的山鬼、天狼都真实存在,第三页勾画的优昙花很难是假的。 少年郎不可能告诉秋少游此事,泛黄破旧书籍是他最大的秘密,桃枝都排在后面,含糊道:“不知,我读过的书少。” 张冰心给赵蟾端来了一碗肉臊子面。 “有劳。”赵蟾起身拱手一礼。 张冰心笑着侧过身子不受。 秋少游也不打算继续琢磨优昙花一事了,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没再出现新的案情,分析不出个什么。 “张姑娘的宵夜十分符合我的胃口,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忙完了,我赠你一首词。” 她欣赏不来诗词,只道了声谢,却把孔燕行激动坏了,谁不知山抹微云君赠诗词,难之又难?不比彻底解决优昙花来的简单。 吃过宵夜。 秋少游道:“严千户走的匆忙,我身上还带着府司交给你们阳县斩妖司的修行资源,既然现在有你们两位百户作证,随我去县司库藏放下资源,也好了结我的一桩心事。” 严义迟迟没提这件事,想着天色晚了,明日在县司绣衣卫、斩妖人眼睁睁看着之下,让秋少游将大批资源存进库藏。 他的主意是让这群源水村狐妖们知道,阳县斩妖司绝不会“缺斤短两”,有的是宝贝。 立功便赏、有过便罚。 只是优昙花的现世,打乱了严义的部署。 秋少游提出攻打撞云县,那就找来高丘与晁鲁直,先解决掉优昙花一事,人多力量大嘛。 赵蟾跟孔燕行随在秋少游身后,走向库藏。 贴着的《四灵镇宅符》、《水火守宅符》,以及知命境层次的《北天御煞符》,秋少游都有破解的手诀。 打开大门。 目光扫了一圈。 阳县斩妖司的库藏可谓是“楚楚可怜”,法宝、丹药、灵花灵草等,几乎消耗一空。 秋少游捻了个手诀。 储物袋里的修行资源在他真气控制下,一一落在对应的货柜上,没用多长时间,刚刚还空荡荡的房间,霎那间,珠光宝气、玄妙灵力充斥每个角落。 “把所有的箱子开了。” “是。” 房间角落新放了九个空箱子,赵蟾一一将之掀开。 储物袋中的资源持续不断的飞出,装满所有空箱子仍不算完。 只好摆在地面,让严义回来再归整收拾。 “宝贝确实不少,但我不是阳县斩妖司千户,不能挑点好的给你。”秋少游对赵蟾笑道。 少年郎赶紧抱拳道:“秋千户给了我四神君符箓以及【念君】,足够贵重了。” “哈,那才算什么?顶多【念君】上的了台面,四神君符箓是府司给我的,我又用不着。” 做完此事。 三人出了库藏。 秋少游驻足于假山旁,突然说道:“赵百户,县司里是不是还有位知命境斩妖人?” “诛魔房的宁千户,宁长真。” “让他坐镇阳县,我去县城外找找还有没有优昙花。” 原来秋少游急着交付修行资源,是为了出城探寻。 赵蟾道:“秋大哥,万事小心。” “哈哈……还是听你喊我秋大哥顺耳,今后不要叫秋千户了。我又不是‘秋千’。” 说罢,秋少游大摇大摆走出县司,直奔阳县城外,似乎他并没有把优昙花的“刹那芳华”看在眼里。 孔燕行低声道:“原以为府司的斩妖人没那么拼命,如今一看,倒也有些风采。” 赵蟾却觉得,相比于真刀真枪,优昙花更令人感到心怖。 —— 翌日。 随着阳县短短时间内经历数次妖魔攻城,城内大部分百姓都看开了,本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思,家家户户将攒下的银钱拿出来,到酒楼、食肆买醉。 福宴楼不是阳县最顶级的酒楼,但地段好,掌柜去年请了两位翎州城的厨子,饭菜味道别具一格,原就红红火火的生意更上一层楼,现今人满为患。 “唉,县司又让紧闭城门了。” “啊?何时的事?” “你没看到?街头巷尾张贴了布告,我看后才下定决心带着家人来福宴楼吃饱喝足。” 寻常百姓家到福宴楼吃一顿,花费不小,若不是有贵重客人,一年到头也吃不了一回。 “难怪向来钻进钱眼里的你到福宴楼里来了。” 遇见的好友哈哈大笑。 那人耷拉着脑袋:“这世道,真叫咱们小老百姓活不下去。” “说哪里话?再怎么说,你还活着呢,人家斩妖人为了保护咱们,死的不剩几个。” “唉!讲的便是此事!他们又不是朝廷官员,与咱们不都是小老百姓?” “放心,有赵百户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城外给赵百户立的生祠你去过了没?” “去过了,上了三炷香。赵百户心善,不收咱们的钱财、谢礼,给他的生祠上三炷香,赵百户总归管不了了吧?!” “我想着明天再去趟赵百户的生祠,这下好了,出不去了。” “到我那儿吃去?” “不了,不了,我们饱餐一顿就回家,婆娘将舍不得吃的蛟肉给炖上了,差点火候,回家加柴猛炖,再腌制一晚上,明天中午就能吃了,别忘了来我家吃蛟肉,特别香!” “哎呀!却之不恭!却之不恭!” 两人说完话,各自回到自己的那桌酒宴。 这一家四口吃的肚子滚圆,结了账,打着饱嗝下了福宴楼二楼,优哉游哉往家走。 他们家住在白燕巷。 “爹爹,你看,那里有朵花。” 花?深秋临冬之际,白燕巷哪能长花? 顺着疼爱的小女儿莲藕般的小手臂看去,角落里,果然生长了一朵花。 那该是怎样的花啊! 他自认为是读书人,可搜肠刮肚,愣是找不到一个赞美此花的此句。 月季、梅花、樱花、牡丹、荷花…… 他能够想到的所有花,无一种与之比肩。 小女儿欢天喜地的跑到角落,把美的仿佛不是凡间可以拥有的花摘了下来,捏在手里,轻轻嗅了嗅,献宝似的举给爹爹、娘亲:“好香呀!” 花……弹指即谢。 一家四口忽然伤心落泪,抱成了一团,恸哭不停。 待止住了哭声。 大女儿和小女儿满头白发、皱纹堆积。 他与自家婆娘,亦是老态龙钟、风烛残年。 有心呼喊,话到嘴边,牙齿纷纷掉落,呜呜咽咽。 弹指即谢、刹那芳华。 —— 县司门前站了三十余位苍老的老人,令人惊惧的是,部分是孩童般的身高,他们照样垂垂老矣,无精打采。 赵蟾维持着秩序,竭尽全力抚慰他们的情绪。 宁长真派遣县司所有绣衣卫去城内张贴布告,看到奇美之花,万万不许采摘! 少年郎做下许诺,告知百姓,斩妖司会竭尽全力帮他们恢复青春,众人才互相搀扶着散去。 站在宁长真身侧,赵蟾运转着《止水心经》轻声道:“不是花香。大概是采摘后,看见优昙花凋零之人,尽皆中招。” “嗯。” 宁长真撇头望去,斩妖司的院子里,亦是生长了一棵优昙花。 花瓣极美,美的像是他梦里看到的仙界。 第237章、书剑解朦胧,水墨落肩 - 荡魔 - 八千妖孽 秋少游冷着脸牵了一头衰老的野豹回到了阳县斩妖司。 刚踏入县司大门,便瞧见秋梨落蹲在优昙花旁目光迷离的欣赏着。 只不过,她克制着内心深处想要采摘的冲动欲望,这种欲望对于普通人而言极其强大,几近压制不了,对于修士却弱了很多。 赵蟾修练了《止水心经》,更是觉得优昙花美则美矣,香则香矣,没有半点采摘的想法。 而不采摘优昙花,它就静静盛开,丝毫没有弹指即谢的迹象。 宁长真拇指摩挲着黑色丝线裹缠的剑柄,坐在木凳,注视着优昙花。 县司不只开了这一朵,走过垂花门踏入第四进院子的假山旁,仍开了一朵。 “秋千户。”宁长真起身抱拳见礼。 两人虽都是千户官职,秋少游却是自府司来的,地位比宁长真这位县司的千户要高一等。 秋少游示意他落座,诛魔房绣衣卫张琪娘搬来一张凳子放在宁长真一边,秋少游牵着老豹顺势坐下。 “这是……” “我在野外采摘了一朵优昙花,它本是正值壮年的野豹,距我二十丈左右,且躲在巢穴之中,当优昙花凋谢,它瞬间年迈至此。”秋少游指着老豹神色郑重说道,“无论见没见到优昙花,但凡身处于它力量波及的范围之内,尽皆岁月流逝,此事……着实棘手。但我也试探出了,优昙花的力量对我等知命境修士无用。” 宁长真赶忙再度起身朝秋少游深深一拜:“千户大义!” 他挥了挥手,愁眉苦脸:“职责所在,不算什么。喂,秋梨落,别看了,小心眨眼之间你青春不再,变成鸡皮白发的丑老妪。” 秋梨落扭头道:“我才不会变成老妪呢!” 秋少游的“恫吓”起到了效果,她不敢继续近距离观赏优昙,走到宁长真旁边不顾仪态地坐在台阶上。 “真好看。”秋少游瞧着优昙花,“若它不会令人苍老,将是天下最好看的花。” “妖花如魑魅魍魉,蛊惑人心方能彰显自己恐怖。”宁长真嗤之以鼻。 秋少游顿时左看右看:“赵蟾呢?” “围着县司巡视有没有优昙花生长,他担心县司旁长了优昙被人采摘了,斩妖人和绣衣卫变成糟老头、丑老妪,不能为百姓找回丢失的岁月。” 秋少游缓缓摇摇头:“找不回来。” 他切身体会了优昙花的诡异,那种凭空剥夺岁月的力量不可逆转,一旦让其影响到,再无转圜的余地,不过,凡事皆有例外,兴许找到优昙花四处生长的原因,将之解决掉,说不定丢失的岁月重回那些人身体里。 但,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优昙花不可理喻的四处生长? 秋少游对此一无所获。 张冰心被孔燕行安排在赵蟾身边,让她陪着少年郎把县司四周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 两人回到院子,张冰心和张琪娘是从小长大的好友,互相叮嘱几句话,便各自做自己的事,张琪娘把端着的托盘放下,拿着茶杯递给几人。 “秋大哥……”赵蟾的视线落在垂头丧气的老豹身上,“它受到了优昙花的影响?” “大概二十丈,躲在自己的巢穴,照样被夺走了岁月,此前它还是一头健壮的野豹。县司周遭有没有优昙花生长?” “没有。优昙花的诡谲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仿佛凭空出现,发现不了花种,摸不准它的脉络。” “只要不摘就好了。” “却是不知它自己凋谢之时会不会产生……” 话音未落。 长在县司院子里的优昙,花瓣片片飘落。 赵蟾如临大敌。 秋少游和宁长真瞬间到它的近处,仔细感受。 没有任何的力量逸散,优昙花独自枯萎。 宁长真轻声道:“半天,约摸三个时辰,二十四刻。绽放半天的时间,无人采摘,自己凋零殆尽。” 凋谢的优昙花碎成了苍白的细小粉末。 秋少游、宁长真看见粉末之后,神色剧变。 赵蟾眯眼打量,不知这粉末究竟有何种异常才能让两位知命境斩妖人大惊。 “不妥?”少年郎问道。 秋少游对宁长真道:“你来说。” “是。” 他表情很难看,沉声道:“这是骨灰,人的骨灰。” 骨灰? 赵蟾死死盯着优昙花主动凋零后的粉末,“为何……怎么会是骨灰?难道优昙花盛开绽放的背后,果真有妖魔作祟?” 秋少游皱紧了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暗道,世上当真有把人族炼化成优昙花的诡谲怪诞的术法吗? “我在野外摘的那朵优昙花枯谢时,并未出现骨灰。” “也就是说,唯有不被采摘,自己枯谢,方能现出骨灰的踪迹。” 秋少游探手捻了捻,又闭眼以真气查探一番,凝声道:“其中有残留的妖气。” 宁长真竟长舒一口气:“终于知晓了点眉目。” 只要不是莫名其妙的根本探查不了任何的痕迹,那就有了对症施药的办法。 宁长真确实怕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优昙花四处生长的原因,使得斩妖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 而赵蟾回想着梦里那模模糊糊的男子,寻思道,他是妖魔? 现如今,也只是明白了一丁点优昙花的来路,三个时辰不采摘,它会主动凋谢,并现出人的骨灰。 至于它是如何生长的,怎样四散传播的,又是哪头妖魔炼制出来的,能不能让那些变得苍老的人重回年轻模样……一概不知。 秋梨落还在,似乎秋少游吓唬她的那句话起了极大的作用,不敢靠近优昙花枯谢后的骨灰一步,且双手摸索着自己的脸庞,良久之后,发现没有衰老成丑老妪的迹象,才堪堪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她灵光一闪,提道:“会不会是妖魔站在高出播撒它的种子?” 阳县背后便是竖断山,倘若有妖魔站在山崖之上播撒种子,确实会被风吹的到处都是。 秋少游看向宁长真:“你和严义察觉到妖气了吗?” “大战过后,我和严千户经常外出巡视,绝没有查探到妖气。” 秋少游咂摸道:“大战过后……如果有妖魔趁着那次攻城去到竖断山之上或者其他高处播撒的种子呢?” “确实有这种可能。” “那会是哪家妖魔洞窟?” 赵蟾数着:“撞云县、蟠龙岭、护大王寺、雀鼠谷、金山洞,若当真是妖魔趁机播撒的种子,必在五家之中。” 秋少游笑了笑,不禁升腾起了杀意,“既然如此,我怀疑是撞云县。” 没什么证据,无外乎本就想着攻打它们,顺水推舟一说罢了。 “护大王寺枯竹和尚的【悔心螺】在县司里,若是打撞云县,把它带上或许有奇效。”宁长真说道。 悔心螺这件法宝让他吃足了苦头,差点死在这玩意上面。 秋少游诧异道:“悔心螺?应是仿品吧?我记得大慈心寺有一件中品灵器层次的悔心螺,极为厉害,把千山翠峰谷的一头大妖都给度化了,起法号叫做悔惘,还去过府司帮大慈心寺的住持送过书信,我接待的它。” 【悔心螺】就在宁长真手里,他返身回诛魔房将之递到秋少游手里。 秋少游探出一缕真气,喜道:“品级好高的仿品……” 接着看了眼赵蟾,“跟我送予你的那件【念君】玉佩相差无几。” 念君玉佩被少年郎挂在腰间。 他没换下锦缎长袍,玉佩、刻着“浪酒闲茶,卧柳眠花”的精巧酒葫芦……看上去,赵蟾不像斩妖人,更像锦衣玉食喂养出来的世家贵公子。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赵蟾也明白了,身上的衣服、吃的食物、用的东西,都不决定他有没有“变了一个人”,唯有心里的信念坚守着,就永远不可能变成他瞧不起的那种修士。 在游居镇成为斩妖人,少年郎迅速成长了不少。 来到阳县斩妖司,经历惨烈的厮杀,以及去源水水府,到大清山清远宗,他又成熟了一些。 而这一切,赵蟾心知肚明,归结于老刘带他上山采漆那几年的厚积。顶多再加一点在私塾旁听潘先生讲课,不论是圣贤道理或是做人的窍门,皆在增厚他的底蕴。 老刘提过乾卦六爻,潜龙勿用、见龙在田、终日乾乾、或跃在渊、飞龙在天以及最后的上九,亢龙有悔。 他说赵蟾正处于初爻潜龙勿用阶段,这一阶段时间极长、极难忍耐、极需他玩命似的积累底蕴,但老刘相信肯吃苦的赵蟾能够挺到九二,也就是二爻,见龙在田。 至于,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以及九四“或跃在渊,无咎”,他帮不了赵蟾什么忙,那时候,只能靠自己。 彼时的小小少年并不懂乾卦六爻,同样不清楚潜龙勿用和见龙在田究竟是何意思,甚至到了当下,他刻意找来有关乾卦的书籍,看的也一知半解。 但赵蟾心里非常清楚,他仍在潜龙勿用阶段,远远没有到达“见龙在田,利见大人”的程度,还需持之以恒的积攒底蕴。 秋少游看到赵蟾沉默不语,道:“你小子觉得是不是撞云县做的手脚?” 赵蟾深思后,慢吞吞:“金山洞的王世略和王金钊已是丧家之犬,我看过县司里对于金山洞的各种情报消息,未曾发现优昙花的痕迹。 蟠龙岭的那位上品知命境妖魔,被高千户打的抱头鼠窜,连随她来的筑基境妖魔也不管了,仓皇丢下。也不太像是她播撒的花种,毕竟来的匆匆跑的惶惶。 雀鼠谷的心雀妖魔是徐大哥跟我杀的,它一到阳县,观望了一会儿便死在城下,没有时间做散播优昙花种子的事。 按照常理,优昙花记载于佛家典籍里,最有可能的是护大王寺的枯竹和尚,可护大王寺老巢在章县,这些年了,亦是不曾听闻章县出过此事。 最后就是撞云县四大捕头之一裴獾,在我看来,裴獾抵达阳县,浅尝辄止,旋即便领着妖修逃跑,行迹很可疑。” 秋少游不禁拍掌笑道:“分析的有条有理,不错,很不错。你和我的意见一致……只要不采摘优昙花,它害不了人,要不然暂且搁置此事,我们去攻打撞云县,拔掉妖巢斩杀了紫髯县令,如果优昙花依旧祸乱一地,我们再想方设法处置。” 这件事以他们的视角来看,全是迷雾,秋少游的提议也是可行的。 既然迷雾充斥,寻不到优昙花背后的妖魔,不如覆灭撞云县,实实在在为百姓除掉一座妖魔洞窟。 宁长真缓缓点头道:“可以。” “宁千户,你得留下坐镇阳县。”秋少游道。 宁长真呆了呆,将秋少游拿在手里把玩的悔心螺收了回来。 “哈哈……你还生气了!” “谁生气了?”高丘大跨步走进县司,问道。 赵蟾与宁长真赶紧起身,拜道:“见过高千户。” 秋少游疾步上前,握住高丘的手:“数年未见,我都要突破进开府境了。” 高丘朝赵蟾、宁长真颔首示意,再哈哈大笑道:“破镜到下品开府境何等之难?我倒希望你快些成为开府境修士,传授予我经验。” “好说,好说,快快请坐。” 张琪娘搬来椅子,又奉上一杯新茶。 高丘嗅了嗅茶香,“不如花香。” “高千户也见过优昙花了?”宁长真问道。 “原来那妖花唤作优昙啊,是你们起的名字?” “佛经有云,佛前有花,名优昙花,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此花又叫做优昙华、优昙婆罗、优昙钵华等等,名称不一,既然是花,喊其优昙花便是。”秋少游解释道。 高丘讥笑道:“什么优昙花,我看是装神弄鬼,妖魔害人的手段罢了,在路上我摘了八朵优昙,对我毫无影响。” “此花对百姓影响很大,许多人因为不慎采摘了优昙,瞬间白发苍苍,并且,此花覆盖的范围至少二十丈。”赵蟾道。 高丘大手一挥:“简单,看到有妖花生长之处,驱赶百姓到百丈之外,我和秋少游这兔崽子将优昙花摘个遍。” 秋少游摸着他身边老豹的脑袋,笑道:“是个好法子,我们既然还得等晁鲁直跟薛瑾花,你我两人先把开在阳县城池里的优昙花全摘了。” 说做就做。 宁长真立即召集绣衣卫、斩妖人驱离百姓,人手远远不足,他命张琪娘寻卫子敏带一批丁壮帮衬。 高丘饮了口茶:“严义去章县了,说来蹊跷,只在阳县境内有这劳什子优昙花,魏县连根花瓣都看不见。” “我们猜测是撞云县的裴獾带来的。” “裴獾……”高丘眯了眯眼,“呵呵,此獠确实有本事,真拼起命,我不一定宰的了他。” —— 薛瑾花停下脚步,欣赏着路中无比美丽的花。 欣赏过后。 一剑将之斩了个稀巴烂。 大镇抚使不止赞过薛瑾花的书画和秋少游的诗词并列毓山郡两大奇珍。 还说了。 她是“书剑解朦胧,水墨落肩。” 第238章、无处话凄凉 - 荡魔 - 八千妖孽 薛瑾花是个心思很纯粹的人。 毫无杂念的写字、毫无杂念的作画、毫无杂念的练剑、毫无杂念的做勾察使以及毫无杂念的斩妖除魔。 甩干长剑【绣容】上的妖血,此地处于阳县和泽县的交界,有二十三头妖魔躲藏,二十头锻体境,三头采气境,皆是小妖小魔。另外,生长了七棵优昙花。 她是从泽县斩妖司过来的,出了勾结妖魔的唐旖那档子事,毓山郡勾察院对泽县斩妖司格外关注,袁侯袁千户前脚刚走没多久,同样在勾察院官职为千户的薛瑾花后脚就到了。 一番查探之后,她对泽县斩妖司的一众斩妖人、绣衣卫颇是敬佩,泽县境内崛起了一方叫做碗子洞的妖魔洞窟,近些日子,县司千户假装受伤,不仅诓骗碗子洞群妖,连自己人也骗,成功令碗子洞调集妖魔攻打县城,那千户立刻激发【两仪伏魔阵】以雷霆万钧之势,杀的前来攻城的碗子洞群妖丢盔卸甲、十不存一。 如今府司命勾察院众勾察使同样参与斩妖除魔的大业之中,薛瑾花抵达泽县,先是完成【勾察】的任务,发现无事之后,再联手泽县那位千户点齐兵马杀上了碗子洞,一举将剩存的群妖彻底击破,把这个新近崛起的妖魔洞窟荡灭。 而她刚刚斩杀的二十三头小妖小魔,便是从碗子洞逃跑出来的漏网之鱼。 两人也曾谈过,碗子洞妖魔与阳县的那座金山洞孰强孰弱,泽县千户坦言,金山洞不止比碗子洞更胜一筹,且是胜三筹、四筹,单单是大洞主王世略就已经极其棘手了。 泽县千户又向她介绍了金山洞三番五次围攻阳县城池的惨烈厮杀。 阳县斩妖司那群斩妖人,英雄辈出,视死如归,为了守住城池,荡尽群魔,连知命境的徐师顺都不惜用换命的壮烈手段斩杀雀鼠谷的心雀真人。 宁长真更是跟护大王寺的枯竹和尚激烈厮杀。 他更是说起那挽弓射天狼的赵蟾,少年郎祭出四张神君符,配合徐师顺杀了心雀真人,再以【念君】玉佩挡下王世略全力一击,斩了金山洞四洞主王斐,最后挽弓如满月射杀那头魔焰滔滔的天狼,定了大局。 薛瑾花好奇的询问这一战惊人的少年郎的年纪,泽县千户肯定道,十四,又说,阳县周遭的魏县、泽县、誉江县传遍了赵蟾的威名,许多之前不甚明了的,众人也便知晓了。 比如,少年郎是剑修,剑名菟符,剑法乃是阳县斩妖司无一人练成的《冷泉剑啸》,而私底下勾结妖魔的源水水神金准为了挖坑给他,主动传授了《汲水养魂》,赵蟾腰间悬挂一酒葫芦,葫芦刻着八个字,为“浪酒闲茶、卧柳眠花”,诸如此类,流传的有鼻子有眼。 所以,薛瑾花对赵蟾愈加好奇了。 她本想从泽县往章县去,章县是大县,须得仔细勾察,越是大县,越容易出现为了一己之私勾结妖魔的斩妖人败类,但因赵蟾的缘故,薛瑾花改变了行程,朝阳县行来。 也正是在这儿路上,她见到了优昙花。 的确如高丘说的那般,优昙花没有开在魏县,但薛瑾花在泽县境内,却遇到了此妖花。 接连试探下,她知晓了优昙花有剥夺岁月的诡异能力,但对知命境修士无用,任其自己枯谢,会产生人的骨灰,其中掺杂着妖修的妖气。 之所以判断妖气不是来源于野兽修成的妖魔,而是来自于人族里的妖修,因为她在那若有若无的妖气之中,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道悲凉的情绪。 妖魔冷漠,嗜血残暴的本能占据上风,极少有此般鲜明的情绪。 既然是妖族妖修的妖气,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斩妖司内部,同样存在着或留名《斩妖册》或留名《白泽玉册》的妖修。 随着在阳县境内深入,离城池愈近,愈能看到美的仿佛不似凡花的优昙。 所见之优昙,皆以【绣容】斩碎。 尽管出身寒微,薛瑾花却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读书习字,积累了深厚的知识底蕴,她方能在书画一道上节节攀升。修行亦是,斩妖司为她提供了平台,她不放过丁点的时间练剑。 不疯魔,不成活嘛。 “佛前有花,名优昙,千年出芽,千年生苞,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 薛瑾花走上一处山丘,一朵优昙花绽放的美轮美奂,她席地而坐,自储物簪子内拿出笔墨纸砚,慢慢研磨,提笔作画,不过是寥寥数笔,优昙花跃然纸上,悲凉情绪弥漫,似乎优昙花弹指即谢之时,便注定了悲剧。 又在画纸一旁,落笔写下刹那芳华四字。 将画作收起,徐徐走向城池。 金山洞接连作乱阳县境内,使得村落空荡荡的,路过一处小镇,稀稀疏疏的活人惊愕的望着她,然后迅速转身藏起来——他们被妖魔吓破了胆子。 薛瑾花幽幽一叹,在他们出没过的地方放下一笔银两,阳县城池还完好,可以去县城里买些吃食,倘若县城都让妖魔攻破了,钱财也就没了用武之地,由此可想而知,阳县斩妖司的众多斩妖人付出了怎样之大的代价艰难守下城池!尽管他们心有余力不足,未能庇佑的了县城以外的百姓,但总归给他们留下了一线生机。 妖魔为乱的世道,能有人留下一线生机,已然殊为不易。 毓山郡诸多县城,不是没有过城池被妖魔覆灭、重建、再覆灭的惨剧,斩妖人死了一批又一批,连镇抚使都陨落了不只一位,百姓死中求生,不惜给妖魔做起了活着的牲畜,还是大镇抚使忙完最紧要的大事,才有时间去把那些桀骜、残暴的妖魔悉数斩杀。 薛瑾花绕了段路,登上竖断山。 从她这儿往后看,漫漫大山,层峦叠嶂,虽是晚秋临冬的季节,亦是能看见些绿意,稍稍有点绿意而已,更多的是草木枯黄。往前看,则是矗立在竖断山之前的阳县县城,城墙黑褐色,薛瑾花明白,那是数不清的鲜血洗刷、浸泡后的颜色。 “悲壮。” 许久,她呢喃自语。 山里同样长了优昙花,在这儿寂寥枯寂的大山中,优昙花带来了十分鲜亮的色彩,貌似为群山增色,落在薛瑾花的眼里,却有浓郁到化不开的凄楚、哀戚、怆然。 强烈的悲凉情绪,使她似能感同身受。 第239章、“正梳妆,泪千行” - 荡魔 - 八千妖孽 晁鲁直听着严义的讲述,许久之后,才默然一叹。 “徐师顺做的那些事虽说坏了斩妖司的规矩,却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心仍向着百姓,宁愿慷慨赴死,也不愿放走雀鼠谷的心雀老贼。” 顿了顿。 “章县斩妖司上下会铭记徐师顺的恩情的。” 章县斩妖司的所在比阳县阔绰的多,鳞次栉比的楼阁亭台,千回百转的走廊,名贵家具,乃至来来往往的斩妖人,都穿着绸缎。 严义着急返回阳县,晁鲁直却把他留下来,说道,秋少游尽管稍显浮夸,但战力极强,他帮你看守着县司,有什么好焦虑的?你我多年未见,正好说说话,叙完旧情,我们再去见秋少游,找一找妖花的根源。 “上次我见徐师顺时,他才是中品筑基,胸怀壮志,对妖魔有深入骨髓的仇恨。” 严义叹道:“他极少提及往事,但谁没个不堪回首?阳县斩妖司有位叫做张冬至的斩妖人,妻子死在妖患中,他便在兵器上刻下妻子的名字,一同斩杀妖魔。张冬至最终死在了妖魔攻城,死的十分安乐,似乎他早没了活着的意义,唯有以身战死,才能去陪他的妻子。” 晁鲁直唉声叹气:“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 旋即,指着章县斩妖司的亭台楼阁以及价钱不菲的家具,又指了指身上穿的锦缎长袍:“章县是大县,共有五位千户镇守。既然是大县,该有那家底财产令人瞠目结舌的富户,我们用来当县司的大宅便是曾经的一位豪绅的家宅。 此人派人护送妻子回娘家省亲,遇上了妖患,护送他妻子的扈从三十八人,死的干干净净,那妖魔更是看中了他妻子貌美,捉回巢穴折磨了四天四夜,没杀,送回给了那豪绅,他看着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发妻,怒到无以复加,散出部分家财招募章县懂点修行的人,翻山越岭找到妖魔巢穴,共十二个锻体境修士,全被妖魔吞吃了。 嘿,那妖魔倒有一番好手段,安抚豪绅的情绪,言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你既是章县的土财主,自然是吃穿用度不缺,奴婢成群,财富聚堆,可这一切有何用?百年后,你依然化为一捧枯骨,尘归尘、土归土,不如随我修行,我传你经法,认你当徒弟,同享长生之乐,彼时,貌美女子挥之即来呼之即去,即使是那山上宗门的仙子,日日夜夜服侍于你,亦也不是不可能。 豪绅心动了,拜妖魔为师。 这对师徒狼狈为奸,以人做修练的鼎炉,弄的章县乌烟瘴气、人心惶惶,妖魔更是住进了章县城内作威作福,至于那豪绅的发妻,更是被他送予妖魔当奴婢玩物。” 晁鲁直讥笑道:“章县斩妖司设立的较晚,我随当初的千户来到章县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严义沉声问道:“后来呢?” “打杀了妖魔、斩杀了豪绅,把他的家宅充当县司,家财收走,当做斩妖人的奖赏,人是铁饭是钢,一日不成仙不辟谷,总得吃饭。”晁鲁直道。 严义微微摇头:“我问的是豪绅的发妻。” 晁鲁直反问:“你进县司时可曾看到门房那儿有位老妪?” 他心底一咯噔,那老妪形销骨立、披头散发,下品筑基境的修为,脸庞被白发遮挡住了,没有看到。 匆匆而过,瞥了一眼,未曾深究,若是他慢下来,定能察觉其中的隐秘。 “妖魔没让她死,反而是用自己的妖气维持着她的性命,呵,说白了,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罢了,生不如死,我们将她救下时,全身光溜溜的,胳膊、大腿、胸脯、小腹、臀部等部位的肉……都是新长出来的。” 听到此处,严义眯了眯眼。 晁鲁直冷笑道:“据她所说,她已经不是她了,正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现今她的身体,与其父母没有丁点关系,或者说,早就没有关系很长一段时间了。 她体内尽是妖气,莫说身体不是最早的那具,能不能称之为人,尚且两说。 千户问她,是要活着斩妖除魔,还是一死了之,免得继续遭罪。 严兄弟,你猜猜她说了什么?” “要活着斩妖除魔?” 晁鲁直摇摇头:“她说,只杀了两头妖魔,可死在它们手底下的无辜之人却成百上千,账不是这么算的,仇怨同样难消,既然如此,这笔凝聚血泪哭喊的账本,便得算在其他妖魔头上。 千户教给她妖法修行,使之成为妖修,留名在《斩妖册》,做了巡抚台斩妖人。 彼时,我还是半大小子,匆匆数十载,我都已经生了白发,也做上了千户位置。 而她,亦是宰杀了数百头妖魔,算是报了些仇恨。” 章县斩妖司的斩妖人为两人端来了酒菜。 “来,边吃边聊。” 严义委实没有胃口。 “你也是上品知命境的千户,要静得下心。” 他苦笑道:“妖花现世,我哪里静的了心?” “吃完这顿饭我们就启程。” “好。” 顿了顿。 晁鲁直叹了口气,看着严义说道:“实话与你说吧,我是担心攻打撞云县不利!秋少游那厮久在府司,哪里知道紫髯县令的厉害?更不知晓撞云县远比虎穴龙潭更来的险恶!” 严义道:“妖花开在阳县,恐怕一时半会打不了撞云县了,你随我走一趟,解决掉妖花之后,你提出返回章县,我帮你说话。” “严兄弟,章县只有五位千户,却需要应对一座护大王寺和半座雀鼠谷,压力太大了!而撞云县远在数百里之外,并非我眼皮子浅,而是救人救急,秋少游不如帮章县斩妖司剿灭护大王寺来的实在,哪能舍近求远呢?! 何况,你们阳县连杀枯枝和尚、枯竹和尚,护大王寺只剩下三头老贼了,秋少游看不见吗? 唉! 真的是高人一等压死人!” 说来说去,摆在章县面前的难题,秋少游不想解决,反倒去攻打八竿子打不着的撞云县,让晁鲁直觉得不爽,就算两人交情不错,秋少游又在府司帮章县斩妖司做了不少事,灵石啊、法器啊、功法啊、丹药啊等等,只要晁鲁直写信给他,秋少游总会尽力去做,所以秋少游才不客气的点名找他。 也正因此,晁鲁直未曾开口拒绝。 得罪了秋少游,再从府司找个帮章县斩妖司办事的千户,难上天。 严义认真道:“过了这档子事,我让宁长真坐镇阳县,我来帮章县铲除掉实力大降的护大王寺。” “喊上高老头,魏县没了枉水和金山洞的牵制,得多帮帮同僚们了!!” 第240章、礼魔和尚 - 荡魔 - 八千妖孽 “白宗实也别闲着,怎么?魏县还需要两位千户留守吗?” 章县斩妖司的陈菘与何潘仁两位千户联袂走来。 何潘仁道:“我和陈菘可不是聋子,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严义你该不会怪罪我等吧?” 两人都是中品知命境,皆非章县本地人。 他们跟晁鲁直的经历一样,是步步斩妖除魔扎扎实实成长起来的新锐,但比晁鲁直年轻十几岁,正处于三十上下的青壮年华,若由山上宗门的视角看,陈菘和何潘仁都是天才。 严义笑着起身,抱拳道:“我哪敢怪罪你们?真要有怨言,陈菘欠我的十两银子,你何潘仁欠我的两坛子秋菊酿,是不是就不还我了?” “哈哈……严兄,我陈菘就是喜欢与你聊天!” 他上前握住严义的手,瞬间唉声道:“对不住了严兄,阳县被群妖围攻,我没敢去支援你们,章县不容易,实在走不开,你也别怨怼泽县那个一根筋,他更难,县司里不仅一位千户背叛,还要面对新近崛起势头正盛的碗子洞。” 严义道:“你这个陈菘说哪里话?我们之间何须见外?大家的难处我都懂。” “去年召我去府司的度支房当千户,我连想都没想的拒绝了,府司那种同僚情义,真真比不上我们之间!”陈菘笑道。 晁鲁直压了压手,“都坐,我说你们两个怎么偷懒了?” “不是偷懒,雀鼠谷死了个心雀老贼,顿时不再嚣张跋扈了。”何潘仁看着严义道,“你们阳县斩妖司的徐千户和赵百户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心雀老贼最是难缠。” 心雀真人擅长幻术,酷爱戏耍人心,章县斩妖司在它手里吃过大亏。 现今被阳县斩妖司宰了,虽没到载歌载舞、额手称庆的程度,亦是相去不远了。 而陈菘所说的度支房是澜苍府斩妖司六房之一,对应的是朝廷六部中的户部。 诛魔房相当于兵部,寅宾房借鉴的礼部,兵器房取自工部,报案房类似刑部。 最为重要的吏部,在斩妖司这里叫做考功房。 除了这六房,还有几房稍小一些的机构,不过是处理杂事,权力和斩妖除魔上,比不过这六房。 何潘仁笑容满面的继续说道:“雀鼠谷只有半座在章县境内,那护大王寺可就惨了。” 他负责监视半座雀鼠谷一举一动。 承担监视护大王寺责任的陈菘接着道:“枯枝和尚、枯竹和尚以及那些筑基、采气妖魔死了一大批,护大王寺这座魔窟的实力下降了一大截,依我看,此时此刻,别打什么撞云县,全力攻打护大王寺才是英明选择。” 攻打护大王寺是英明选择,那么,攻打撞云县自然就成了笨拙之策了。 严义默默听着两人言语。 他最早找的是魏县斩妖司的高丘,高老头听到秋少游意欲拔掉撞云县,双手支持。 高丘说道,其他妖魔洞窟我们知道它们的实力在哪里,已经有所防备。可撞云县不显山不漏水,在斩妖司眼里无异于一团迷雾,此乃最可怕的,天知道那位紫髯县令发了狂,能造成怎样的危害?倘若,紫髯县令不是知命境,而是开府境,嘿,等府司的镇抚使抵达的这段时间,咱们和百姓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秋少游打撞云县是对的,不打草惊蛇一下,谁知道虚实? 高丘提过章县境内的雀鼠谷和护大王寺。 护大王寺剩三头住持,筑基境妖魔死的极多,想恢复元气难之又难,雀鼠谷战死了头心雀真人,除了章县斩妖司,还要面对钟雨县的攻打。 钟雨县和魏县一样有三位千户,但钟雨县那三位千户皆是上品知命境,厉害得紧。 如今的局势下,暂可放一放它们,趁着秋少游这位顶尖知命境在阳县,找几位好手覆灭撞云县才是正途,夜长梦多嘛。至于削弱的护大王寺跟雀鼠谷,咱们几个县司就能应对,又不是这两座妖魔洞窟巅峰之时了。 陈菘给严义斟满一杯酒水,笑道:“晁千户为了严兄还是愿意舍得花钱的,此酒乃是雪腴,按照道理来讲,澜苍府才有,谁让咱章县有个酒匠的徒弟呢,开枝散叶,保管和澜苍府的雪腴酒味道一模一样。” 严义抿了一口,果然是口味纯正的雪腴,草草吃了几口菜,“晁兄,阳县有事,真耽搁不了了。” 晁鲁直本就没想着扣留严义,既然人家在咱这儿用过了酒菜,把话又说到这般地步了,不跟随严义走一走委实说不过去。 “陈菘,你们留守章县,小心提防护大王寺和雀鼠谷,我去去就回。” “晁千户放心便是,有我们四人加上【两仪伏魔阵】肯定让章县宛若铜墙铁壁一般。” 晁鲁直换了件衣物,期间,心里越发觉得不耐烦,认为秋少游攻打撞云县是为了给自己立功,好在府司的寅宾房更进一步。 严义等在章县斩妖司门口,他们立了两尊望天吼,和此前阳县斩妖司门口那两尊一模一样,皆是府司下发的上品法器。 府司在一视同仁这四个字上面,还是做的十分不错的,无外乎是多点少点的区别,比如章县斩妖司,晁鲁直和秋少游关系不错,以往写信不过是点名要些效果特殊的法器、功法、丹药等,以及催促下快点把资源送过来,倒是灵石一事,稍微有些超出规格,但其他县司暗地里也不是没有,大家都超了规格。 严义特别关注了下披头散发的老妪,这位下品筑基境的斩妖人,居然有那般不堪回首的过去。 老妪蹲在门房前,对来来往往的斩妖人、绣衣卫视而不见,面前放了两块磨刀石,挑来挑去终于决定用较小的那一块,而后将背着的长刀摘下来,此刀比平常的刀要长两寸有余,慢慢磨刀,亦在慢慢磨自己的杀气。 慢腾腾的晁鲁直终于站在了严义身侧,尚未抱怨两句,忽有斩妖人着急忙慌跑来,看见晁鲁直,指着城外:“千户,护大王寺的妖魔来了。” “哈哈……来的正好!老子没趁它病要它命,居然敢找上门了!今日不是它死就是它死!反正我死不了!” 说罢,与严义快步登上章县城头。 来者是高近两丈,硕大的人形妖魔,剃着光头,三只眼睛。 第三只眼并未长在额头,而是长在了左眼之下的脸颊处。 此妖腰缠长鞭,驾驭着一块匾额似的法器飘在半空。 晁鲁直怒吼道:“礼魔和尚!你终于不做缩头乌龟了!来来来,登上城头你我不死不休!” 礼魔和尚冷笑的注视着晁鲁直,一言不发。 严义略略有些奇怪,护大王寺唯有礼魔和尚独身前来,不像攻打章县的做派。 那礼魔和尚遥遥望了一会儿,竟转身走了。 “奇怪。”严义低声道。 “哼,有何奇怪的,礼魔和尚这是让我们知晓护大王寺虎死不倒架,希望章县斩妖司不要找它们麻烦!” 话音尚未落下。 两人身前的墙垛。 一朵极美、极香的花徐徐生长绽放。 随风摇曳。 美的令人心醉。 优昙! 第241章、眉目 - 荡魔 - 八千妖孽 “这便是生长在阳县境内的妖花。”严义沉声道。 而晁鲁直不曾鲁莽采摘,死死盯着礼魔和尚离去的方向,凝声问道:“看来和护大王寺有关系。” “你们县司中有没有关于此花的消息?” “要是有的话我肯定注意了。” “那便是跟护大王寺……”严义闭嘴,阳县境内开了妖花,或因枯枝和尚、枯竹和尚皆去过。 若是妖花出自护大王寺,最有可能是枯枝、枯竹带去的。 转念一想,又不对。 晁鲁直看了严义一眼,知他心里想的何事,“不太像护大王寺,这座妖魔洞窟主要对手是我们,绝非阳县斩妖司,最先盛开的地方应是章县。可恰恰是你们阳县最早出现的。” “那么礼魔和尚亲自来此是为了何事?” 两人瞬间不约而同的说道:“确认一下有没有播撒了花种?有没有顺利绽放?!!” 妖花一定不是凭空长出来的,莫说下四境的妖魔,开府境的大妖们都不一定拥有此等本事。 而妖花既然生长,必然需要种子。 晁鲁直伸出手感受了下风吹的方向,“大概十天半月前,风是朝县城吹的。” “多事之秋。”严义叹了口气,“晁兄留在章县处理妖花一事,我回去会和秋千户解释的。” 没想到晁鲁直却道:“此言差矣,既然礼魔和尚主动跳出来了,我更有理由劝说秋少游攻打护大王寺。” 严义颔首道:“礼魔和尚必然知晓妖花的来历。” 两人转身看向城池内。 已经有人采摘了妖花。 那妖花弹指即谢,而采摘之人,抱头痛哭,哭声极悲,大哭过后,也已是满头白发,那人愣愣注视着自己苍老的双手,一时间难以置信。 晁鲁直回头看着长在墙垛上的妖花,毫不留情的劈手摘了下来。 妖花在他的注视下迅速凋谢,那股不知是剥夺岁月还是吸收阳寿的力量自两人身上一闪而过:“确实对知命境修士无用。” 严义道:“我们将长在县城的妖花悉数采摘一空。” “嗯,有劳严千户了。” “秋千户和宁长真留守阳县,估计这个时候高千户也到了,阳县定然无事。” 晁鲁直巡视着逐渐生长在大街小巷的妖花,感慨道:“太平无事,便是对百姓最好的安抚。这乱糟糟的世道,莫说百姓了,我都受够了。” 旋即,两人跃下城墙,招呼其他四位千户,令斩妖人、绣衣卫加上章县守军,让百姓远离妖花,他们分别采摘妖花。 等处置完这件事。 夜幕星辰,勾月倒挂。 “不是好兆头。” “再不是什么好兆头,我等也得冲在前面。”严义望着勾月道。 两人各自驾驭飞行法器疾驰向阳县。 斩妖人一路做到千户这个位置,当然会有些积累,不说因功勋得到储物法宝,即便是飞行法器,那也是人手一个。 这些在山上宗门弟子看来十分珍贵的宝贝,一郡的府司不说应有尽有吧,作为奖赏颁给千户一级的斩妖人,还是能够做到的。 毕竟,西唐国斩妖司有一整套完整的炼器、炼丹作坊,与之匹配的将是各种珍稀矿藏的矿山,和栽种灵花灵草的药园。 除了势力庞大的山上宗门和横跨数万里的王朝,极少极少有势力拥有这些,或许他们也有,但炼器、炼丹作坊却并不完整。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应在此事上,颇为恰当。 换而言之,这才是西唐国斩妖司敢伐山破庙的原因之一。 —— 薛瑾花站在阳县城下扭头看了眼长在墙根的优昙,走过去将之摘下嗅了嗅花香。 “骨香罢了。” 既然优昙无人采摘便会凋谢成人的骨灰,花香称之为骨香也未尝不可。 重新站到了守军的视线下。 “我找赵百户。”她轻声喊道。 守军面面相觑,这女子白衣背剑,面貌奇好,一看就不是妖魔,但……严千户离去时有命令,除了斩妖人之外,不许给任何一人开城门。 薛瑾花是勾察使,她证明身份的令牌守军没看到“斩妖人”三字,便迟迟不曾打开城门,留她在城下孤零零站着。 “我找赵百户!你们让赵百户前来一见。”薛瑾花无奈喊道。 脚下的泥土黏兮兮的,依稀可见妖血,虽然表层的泥土已然清理过了,但那场大战委实惨烈,妖血渗入地下,不仅阳县旁的那潭湖水彻底废了,因妖血的污染,城池附近同样种不了粮食,或许几十年后会有所改善,或许上百年后才能有所缓解,让土地重新有了肥力。毕竟战死城下的妖魔,不光有采气、筑基,还有知命境。 守军答应了薛瑾花的“请求”。 一人奔向县司。 赵蟾正在报案房忙碌着,尽管秋少游和高丘、宁长真确实把城内生长的优昙花采摘一空,可没过多长时间,竟又重新生长了一批。 普通百姓不是修士,他们抵抗不了优昙花的诱惑,随之而来的便是白头。 源水村的张定真找来的二十位狐妖,女子占了多数,与赵蟾一同在记录案情的绣衣卫,除却张冰心,还有位叫做秋黛的狐女。 秋黛写了一手好看的小楷,赵蟾见过后便决定付钱请她教自己练字,秋黛先是把低着脑袋略略的抬起来快速观察了一眼赵蟾的神色,立即又垂下,隐藏仿佛笔锋的尖尖的下巴,她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秋黛可不像秋梨落那般外向,她一直喜欢独处。”张冰心轻声解释道。 语气并不排外,甚至带了浓浓的爱善。 可秋黛的下巴藏的更低了。 秋梨落咋咋呼呼的跑进来,“赵百户……” 一看到赵蟾,她便红了脸颊,“县司门口来了位守军,说是城外有一位白衣女子点名找你。” 白衣女子? 赵蟾霎那间想到了仿若天山净雪的白玉卿,她一袭白裙,像是闯进梦里的白蝶。 倒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有关白幼君的记忆愈来愈模糊。 少年郎匆匆起身离开。 张冰心继续听着桌案对面的白发鸡皮的老妪哭泣着报案,说她本是妙龄少女,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老妇? 秋黛抬头奇怪的看着赵蟾的背影,又即刻低下,如实写着案情。 刚刚,赵百户分明很慌乱。 第242章、侧锋起势 - 荡魔 - 八千妖孽 看到站在城池下的并非白玉卿,赵蟾在城头恭敬行了一礼,又见到薛瑾花亮出勾察使的令牌,旋即下城头,将城门打开,迎她进城池。 “阳县斩妖司斩妖人百户,赵蟾,见过薛勾察使。” 薛瑾花好奇地打量着少年郎,扪心自问,赵蟾符合她所有想象。 年少成名,英俊倜傥,举止谈吐温文尔雅、不急不躁,一身锦缎长袍貌似世家子弟,气质上却带有出身山野地厚重之意,远非那些世家子弟浮夸流于表面。 “府司来的秋千户和魏县斩妖司高千户同样在城内。”见薛瑾花一直瞧着他却并不言语,赵蟾便低声补充道。 薛瑾花秀眉轻皱:“秋少游?带我去见他。” “是。” 眼下,秋少游采摘完数朵优昙花,和城内一名老秀才谈着诗词,多是秋少游一个人说,老秀才一脸激动,认真听着,不愿放过一个字。 秋少游在诗词上的见识和成就自不是一般人能比,与老秀才谈论诗词一道,无异于在传授给他自己的心得。 赵蟾领着薛瑾花到了秋少游所在的巷子,秋少游回头瞧了眼薛瑾花,也不迎她,而是先把自己想要说的写诗词时的小窍门原原本本告知老秀才,方才走到薛瑾花面前。 老秀才泪流满面,他常在书上看到“朝闻道,夕可死矣”之句,潦草一生却并无那般感受,如今听到那位斩妖人讲述诗词一道,才知何谓喜不自胜,就算下一刻死了,此生也值了。 尚未开口的秋少游猛地扭头,薛瑾花眯起了眼,赵蟾呼喊的话语尚未出口,那老秀才已然将突兀生长在身边的优昙花摘了,他嗅了嗅花香,呢喃数言,泪流满面。 老秀才已是花甲之年,大哭过后,竟倚着墙壁嘴角含笑的逝去。 旁边并无百姓,除了老秀才,知命境之下的唯有一个赵蟾。 秋少游和薛瑾花紧紧盯着他。 “小子,你离优昙不到五丈的距离。”秋少游道。 少年郎看了看自己毫无异常的双手,又摸了摸半点岁月也未留下来的脸,直到以一缕真气探进秋少游给予他的【念君】玉佩之内,脸色才不太好看。 “秋大哥,薛勾察使……【念君】玉佩替我死了一次。” 秋少游叹道:“果然如此。” 他已是料到了。 薛瑾花走到老秀才身边仔细观察着死状,彻彻底底的寿终而死,而非受到了外伤、内伤。 “城根下也长了一朵优昙,我采摘时远离了守军。”她蹙着眉头,“此花的出现像是故意侵夺他人寿元似的。” 秋少游无奈的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们去找下高千户回县司商量商量对策,总不能一直处于被动的境地,找点厉害的妖魔杀一杀也是行的。” 顿了顿。 “是啦,你是勾察院的勾察使,从哪座县城来的?” “泽县,我和泽县千户一块剿灭了碗子洞,原想去章县,听闻赵百户的威名便过来看看是不是名实相副。” 秋少游笑问:“有答案了?” “赵百户我再问你一事。” “薛勾察使请说。” “你如何看待斩妖司的勾察院?” 赵蟾霎那间深呼吸了一口气,周边的斩妖人就没一个说勾察院好的…… “不想说?”薛瑾花问道。 赵蟾深思着试探着说道:“斩妖司不能没有勾察院。” “哦?” “勾察院的存在依我看来,乃是悬在斩妖人、绣衣卫头上的三尺青锋,倘若没了这柄剑,一时半会兴许无妨,时间一久,山上宗门该有的毛病必会同样出现在斩妖人身上。” “嗯,说的有点鞭辟入里,继续说。” 少年郎加入斩妖司的时间又不长,能感觉到这点事已然颇为不易了,哪还有话说? 旋即抱拳道:“属下只看到了这些。” 薛瑾花笑呵呵的问秋少游:“你觉得咱们的赵百户如何?” “毕竟出身山野,见识上稍显不足,比不过那些整日听门派师长清谈的山上弟子,但胜在视野开阔,并不闭门造车,只要经历够了,未尝不能把西唐国那一十六家山上宗门弟子揍个鼻青脸肿。”秋少游夸赞道。 薛瑾花诧异的看着他:“你对赵百户的评价比我还高。” “你做书画,只看的到眼前,而我做诗词,却须得风物长宜放眼量。”秋少游笑道。 薛瑾花冷笑一声:“懒得与你争长短。” 依照山上宗门的视角来看,西唐国可数得着的宗门不过十六家,其余的那些宗门,连凑数的资格都没有,皆是些小虾米,甚至都有山上修士不愿承认他们属于山上宗门。 而秋少游希冀赵蟾把西唐国内的十六家山上宗门弟子揍个鼻青脸肿,言外之意,认为赵蟾迟早会成西唐国年轻一代的第一人。 “赵百户,你愿意成为秋少游口中那样的人吗?想清楚了说。”她看向少年郎。 少年郎走路总是迎合她和秋少游的步伐,快时,赵蟾加快脚步,慢时,不留痕迹地放慢。好似行军打仗,根据敌人的变化而变化,并不循规蹈矩,而这,亦是赵蟾出身山野所带来的优势之一,他看似守着规矩,其实心中自有计较。 书法中有一流派追求横涂竖抹、侧锋起势,以达到满纸烟云的振荡之效,而在此之前,需要战战兢兢、勤勤恳恳在森严规矩内习字,自成一体后,方能突破规矩,肆意妄为地挥毫。 秋少游毫不掩饰的想在赵蟾心里种下百舸争流的种子,她偏偏要少年郎先熟悉规矩,再自称为侠。 赵蟾给薛瑾花的初次印象极佳,这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百户的少年郎,似乎深深的将意气风发藏了起来,她又从他人口中得知,这少年齐出四神君符箓斩杀心雀真人,又弯宝弓射杀天狼,薛瑾花能够想象当时的少年郎该有一番怎样的少年意气。 能将少年意气闷于心底,殊为不易。 赵蟾谨小慎微:“回薛勾察使的话,我……我都可以。” “哈哈……什么叫做‘都可以’,必须给我们两人一个交代!”秋少游突兀大笑,施加压力。 对话看似简单,其实直指赵蟾尚未稳固的道心。 险恶又对他寄予厚望。 斩妖司还是“好人”多啊,不怕少年郎胡思乱想之下坏了道心…… 第243章、先成自己的山,再寻心中的海 - 荡魔 - 八千妖孽 县城里的百姓无处可躲,谁也不知哪里的犄角旮旯又长出要命的优昙花,尤其那些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子,担惊受怕的瑟瑟发抖。 高丘巡视一遭,不曾看见新长的妖花,经过一处巷子,却听见秋少游、薛瑾花逼问赵蟾道心的言语。 “哼,你们两个这是在揠苗助长!”他出声打断。 秋少游嘻嘻哈哈:“高千户,你那边拔完花了?” “唉,妖花像是杂草,春风吹又生,谁知道城池中有多少花种。” “刚刚有位老秀才摘了一朵,赵蟾就在旁边,我送他的念君玉佩挡了一次。” 高丘顿时眯起双眼,“防御法宝可以抵挡妖花的剥夺岁月?” “看样子是这样的。” “你带来了多少好东西?”高丘生了心思。 秋少游苦笑:“防御法宝府司亦是紧缺,不可能给予阳县太多的,高千户还是趁早熄灭此等想法。” 这个时候,高丘才向薛瑾花行了一礼:“见过勾察院的薛勾察使,解决完这桩事便去魏县勾察?” 薛瑾花还之一礼:“魏县斩妖司有高千户坐镇,应该没有问题。” “哈哈……薛勾察使何时学会了拍马屁?” “实话实说罢了。” 高丘此人,勾察院曾深度了解过,原想招他当勾察使的,但府司那边不放人,说是魏县的位置特殊,需要一位老成持重的斩妖人坐镇。 也正是知晓高丘的为人,薛瑾花才会这般说。 “回县司喝茶,加上薛勾察使,事情便简单多了,等严义和晁鲁直到来,彼时,我们再想想办法彻底解决妖花之事。”高丘道。 秋少游欲言又止,他本想带人铲除撞云县的,现今薛瑾花也来了,不去撞云县走一遭,宰了那故作神秘的紫髯县令,总觉得不尽兴,要是优昙花跟撞云县有牵扯该多好啊,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薛瑾花低声对赵蟾道:“你想好了再告诉我。” “是。” 高丘插话道:“小子,他们两人一肚子坏水,千万别胡思乱想,当心坏了道心。即便你修炼了《止水心经》,亦是抵不住道心的崩坏。” “多谢高千户提醒,我会留心的。” 几人一块走回县司。 秋少游适时提起撞云县:“薛瑾花,你可知撞云县?” “知道,勾察院对其调查过。” “哦?”秋少游面色一喜,“结果呢?” 她摇摇头:“还未有结果,毓山郡的大妖就开始作乱了。加上朝廷抽走了一部分好手,勾察院现在同样捉襟见肘,人手不够用。” 秋少游数着手指头:“碧天村、怨堂、千山翠峰谷、小极宫、红笼洞……唉,有时候我都分不清,究竟是斩妖司镇压群魔,还是群魔镇压斩妖司。” “我来时,勾察院得到了一个消息。” “是何消息?” 薛瑾花无奈叹道:“烂桃山出了位开府境大妖。” “烂桃山……”高丘不禁激灵了一下。 烂桃山距离魏县,跟撞云县离魏县,两者相差无几。 瞧着像是挺远的,妖魔攻打过来,狂奔疾驰之下,用不了一天一夜,何况,知命境妖魔同样不乏飞行法器。 “烂桃山和撞云县的做派差不多。”秋少游凝声道,“皆极少出头,能不惹事就不惹事。薛瑾花、高丘,我们必须试探试探撞云县,如果紫髯县令成了开府境,我们退走,若没成,拔掉撞云县,除一妖魔洞窟,大镇抚使嘱咐过我,让我查查千山翠峰谷、怨堂要在府司力量空虚这段时间意欲何为,撞云县内十之八九有这方面的线索。” 高丘道:“赞成。” 薛瑾花点点头:“放任不管的话,撞云县难免会和烂桃山那般,出一头开府境大妖,到时,麻烦了。” 宁长真刚好走到县司门口,看见几人,秋少游指着薛瑾花笑道:“勾察院的薛勾察使,薛瑾花。” 一听她就是勾察使,宁长真不仅暗暗倒吸了口凉气,没办法,巡抚台的斩妖人和白泽殿的绣衣卫,谁看到勾察院的勾察使都不免腿肚子打转。 这群人不光权力极大,可巡查各州县,品级比较高的还有先斩后奏的特权,明明私底下没有任何差池,见到勾察使就是心虚。 权力大就大嘛,斩妖人说白了就是修士,真三言两语说不明白那就打嘛,将事情打明白,大不了潜逃出万里远,找家山上宗门投靠。但这群勾察使随便掕出一个,战力极高、法宝丹药极多,县司斩妖人舍不得用的神君符箓等等宝贝,在人家手里便是稀松平常的玩意儿,根本不稀罕。一旦打起来,压根不是勾察使的对手,你说气不气? “你怕我?”薛瑾花打量着宁长真的神色,问道。 宁长真哪敢承认自己心虚啊,在勾察使面前最好表现的一如平时,千万千万别有丁点的异于寻常,否则真查起来,纵然最后没事,也足够令人提心吊胆的了。 “只是听勾察使的传闻较多。”宁长真含糊说道。 “我还以为你私底下勾结妖魔。”薛瑾花道。 换成斩妖人或者绣衣卫说这话,即使是秋少游和高丘,宁长真都翻脸了。 无凭无据的为何说他勾结妖魔? 但……说这句话的是勾察使,人家真有权力查你。 “薛勾察使说笑了。”宁长真尴尬笑道。 秋少游跟高丘对视一眼,暗笑,这便是勾察使的威力啊。 仿佛一柄锋锐无匹的神剑,直逼斩妖人、绣衣卫的要害。 “不必拘束,袁勾察使也曾在阳县坐镇过,我时常听他提起过你们。” 袁勾察使便是曾带赵蟾来到阳县的袁侯袁千户了。 “是。” 进了县司。 寅宾房的绣衣卫秋璇见到来了客人,忙去泡茶以及准备餐食。 秋璇和秋黛是堂姐妹,被张定真一块选来了阳县斩妖司当绣衣卫。 断了一臂的吴愈听到院子里的谈话,自寅宾房走出。 宁长真介绍道:“这位是勾察院的薛勾察使。” 吴愈颇为规矩的见礼,而后不动神色的回了厢房。 薛瑾花真要勾察阳县斩妖司,首当其冲的就是吴愈。 几人落座。 秋璇一一分了茶水。 端着托盘离开时,恰巧看到秋黛躲在穿堂那儿望了这里一眼。 秋少游哪壶不开提哪壶,“赵蟾,想好了吗?” 薛瑾花同样注视着他。 高丘叹道:“揠苗助长!揠苗助长!” 宁长真不明所以,但却听少年郎清脆的说道—— “想好了。” “是何想法?” “先成自己的山,再寻心中的海。” 高丘抚掌而笑,满意至极。 第244章、道基成,异象现 - 荡魔 - 八千妖孽 秋少游和薛瑾花都没料到赵蟾会是这般答复,还以为作为斩妖人会在斩妖除魔四字上做文章,用以稳固道心。 薛瑾花低声道:“你既然成了斩妖人,凡事便不能只想着自己,若是斩妖司让你力压山上宗门年轻一代,你又该如何?” 赵蟾说道:“我看书上写有‘在其位谋其政’的句子,只要还是斩妖人,我就做斩妖人应当做的事。只是……” “只是什么?”秋少游追问。 少年郎堂而皇之答道:“我斩妖除魔并非因自己是斩妖人,而是不愿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高丘感慨道:“大事小情分的清清楚楚,原以为他们两人刻意逼问你的道心,会令你手足无措,你能这么想,老夫也就放心了。” 薛瑾花稍稍皱了皱眉头:“可你刚刚那番话却是十分自私。” 赵蟾直言:“谁敢说自己真个大公无私?人性本就是自私的,这无关其他。薛勾察使,难道你认为自己的本心当真是全无私欲,一心一意为了勾察院的大业而奋斗?” 薛瑾花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我同样有私心。” “那便是了,老刘说真要有人自称没有私心,那就得当心了,此人极有可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老刘是谁?” “教我在深山采漆的师傅。” “赵百户,你的私心呢?” 赵蟾逼问薛瑾花的道心,她转瞬之间又逼问赵蟾的道心。 高丘和秋少游皆目光赞叹的注视着少年郎,在这个年纪便有如此见识,已然很了不得了。 修练哪是那般顺风顺水的,下四境就开始循序渐进的打牢道心,到了中五境依然在打牢道心…… 正应了佛家那句“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此等顿悟的境界,对于已经开始走纯粹剑道一途的赵蟾,反而并不适用。 倒是有些堕入旁门左道的修士,经常以此句为自己辩解。 道家对道心的追求多为“天人合一”,希冀遁入“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境界。更有千经万术、惟在于心的说法,讲究个道法自然、道心自然。 儒家则是修心,吾日三省吾身、性本善、性本恶、致良知等等,唯有通过【修身】不断纠正道心的偏差,方能成就圣贤之境。 高丘一大把年纪,听魏县那群读书人所读的圣贤书,觉得有句话挺适合赵蟾的——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他们说的言语,看似大而空,没甚用处,但对于修行者来说,却极有杀伤力,尤其像赵蟾这般下品筑基境尚未铸造道基之人,一旦胡思乱想并且想差了路,简直是毁灭性的。 “我的私心啊……”赵蟾端起茶水,茶水凉了,一饮而尽,苦涩,静静等待回甘,“我想握紧手中的剑,荡灭群魔。” “哈哈……”秋少游指着少年郎对薛瑾花笑道,“本想听到他这句话时,却说‘先成自己的山’,又想听他关于‘私欲’的解释,却道‘荡灭群魔’,赵百户,你将私欲和大公搞混了。” 赵蟾摇摇头:“没搞混,我须得拥有荡灭群魔的实力,才能真正去庇佑万家灯火,要不然,那叫自不量力。” 高丘又抚掌而笑:“好一个自不量力,你知进退、懂取舍,这一点是我最为看好你的。赵蟾,你对自身的剑气有何见解?” 他曾送予赵蟾一枚三寸小剑,名叫【存意】,中品法器,里面有十三缕知命境剑修存入的剑意。高丘想借此三寸小剑,使得少年郎明白自己该走一条怎样的纯粹剑修之路。 可现在看来,赵蟾似乎对十三缕剑意都不太满意。 听到高丘问了此话,又想想刚才说出口的“庇佑万家灯火”,少年郎不禁呆住了。 秋少游、薛瑾花、高丘三人并不催促,含笑饮茶。 他们之间说的话语相当于佛家的“打机锋”,一方面是持续询问赵蟾的道心,而另一方面,亦是循循善诱让赵蟾主动将自身见解抛出。 适才,高丘一直在说“揠苗助长”。 不仅仅指两人在压实赵蟾一颗仍在成型的道心,还有便是助他打造道基,但筑基境修士铸造道基,哪是轻而易举的?三言两语真说不明白,万一铸造了一台不符合赵蟾心境的道基,这孩子的修行便全毁了,不是揠苗助长又是什么? 只是,赵蟾的表现令高丘刮目相看。 此前斩杀妖魔,少年郎表现出的是自己强横战力以及高绝的天赋。 眼下则是对自己的“道”的看法。 前者府司里不乏战力奇强的山上宗门弟子,后者却是寥寥无几,可以说出“先成自己的山”再“庇佑万家灯火”的话语。 后面那句“寻心中的海”,好似谶语,恰恰应了少年郎现今的状态。 铸造道基,须得里里外外、仔仔细细问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薛瑾花轻声道:“我原是想让他规规矩矩再侧锋起势,以达到满纸烟云,横压群魔。没想到,这小小年纪的赵百户,自有谋算。” 秋少游亦是说了实话:“我辈斩妖人,不能只盯得妖魔洞窟,那群山上宗门同样不老实,我想培养赵蟾成一柄纯粹的剑,谁敢作乱,便斩谁的狗头的剑。可听到他说‘荡灭群魔’四字,我还是熄了心思吧,妖魔是魔,山上宗门何尝不是魔?他有此志向,倒显得我画蛇添足。” 高丘目光炯炯注视着暂时封闭五感的赵蟾,“严义挖掘了个好苗子。” 他们并不知晓。 射杀天狼而得到的古朴小剑虚影,从他的心识中挪到了丹田。 那本泛黄破旧书籍称古朴小剑为【剑心】。 赵蟾自打得到【剑心】,没有察觉任何变化,仿佛它就是一块摆设。 当少年郎终于找到了自己为何出剑,或者说,出剑的理由,【剑心】随之变化。 十二主经、奇经八脉、七百二十座穴窍关隘的剑气,滔滔不绝的汇聚到丹田。 古朴小剑凭空而立,吸引着所有剑气加诸于身。 纯粹剑修的关键不在于“剑”,也不在于“修”,而在于“纯粹”二字。 赵蟾既然找到了自己的“纯粹”。 铸造道基,也便成了自然而然。 自然而然,发乎本心,才算最为纯粹。 古朴小剑的虚影缓缓凝实。 赵蟾迄今所有的剑气,为小剑铸造了一件剑鞘。 剑鞘古拙朴素,厚重的仿佛千山万水,镌刻着天然形成的简单却又玄奥的纹络,像蟠龙纹、像夔龙纹、像顾龙纹、像交龙纹、像饕餮纹、像窃曲纹……又都不太像,似是自成一派。 小剑与剑鞘,严丝合缝,整体呈现青铜色。 剑鞘,就是他铸造的道基。 藏锋于内,最难得。 “原来,【剑心】是这个意思。”赵蟾暗道。 绝非有了一颗形状是剑的心脏。 而是作为纯粹剑修,独属于他自己的道理,他有了出剑的理由。 所谓,剑即是心、心即是剑。 所谓,不假外求、反求诸己。 由斩杀山鬼得到的《剑气指玄篇》所炼化的新的剑气,从此,有了灵魂。 赵蟾同样感受到了属于筑基境修士的【玄力】,只是他的【玄力】略略有些特殊,犹如浩浩汤汤、东归大海的江河,不光每一缕真气都充斥玄力,纵然是那七百二十座穴窍关隘,亦是多了【玄力】驻守,像是威武忠诚的将军。 而那柄凝实了的古朴小剑,赵蟾心意微动,便出鞘,走主经、过八脉,巡查穴窍关隘,仿佛高高在上的帝王。 少年郎并未看到,当他铸造道基成功的那一刻。 整座阳县县城的百姓,鬼使神差地仰头,所有人皆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分明万里无云,大日高悬,却【皓月当空】,压那滚热的大日一头。 赵蟾,蟾,月也。 一语成谶。 第245章、剑指护大王寺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严义和晁鲁直目瞪口呆地仰望着【皓月当空】异象。 “书上说,此为异象,名【皓月当空】又叫【玉兔银蟾】,乃是极为罕见的天骄铸造道基之时方能现出的异象。严千户,你们阳县斩妖司谁正在铸造道基?” 晁鲁直见多识广,苦苦思虑过后,道出异象的名字。 严义喉咙滚动,半晌,蹦出两个字:“赵蟾。” “赵百户啊。”晁鲁直像是放心了,“难怪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是赵百户。” “筑基境分上中下三品。下品筑基,铸造一台独属于自己的道基,拥有玄力。中品筑基境,玄力充斥每一缕真气、经脉、穴窍。上品筑基境,玄力浸透入自身的命格之中,再往前走一步,就能知晓余下的阳寿几何,便可水到渠成的成就下品知命境。” 严义呢喃自语:“这小子该不会从下品筑基境一步跨越到中品筑基了吧?” “嗯,别说,我看着像。若非上品筑基境是个水磨功夫,如同滴水浸透一整块毛布般渗入命格里,赵百户说不定能成上品筑基境。”晁鲁直突然哈哈大笑,“严千户,这位赵百户你们阳县斩妖司保不住了,必然会叫秋少游抢去府司和那群山上宗门弟子打擂台。” 严义扭头看着晁鲁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晁鲁直当然明白他想说什么,道:“给秋少游些好处,让他别将此事说出去,赵蟾是小地方出来的修士,丝毫背景也没有,还是低调点比较好。须知,过犹不及、过刚易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严义深深叹了口气:“秋少游出身世族,咱们认为的好东西人家看不上。” “严兄弟。”晁鲁直嘿嘿笑了笑,“攻打护大王寺后,我们推秋少游为首功,用这个条件换他对赵蟾天赋的装聋作哑……” 说到这儿肯定没说完,护大王寺在章县境内,这座妖魔洞窟覆灭,按照斩妖司的规矩,首功应是章县斩妖司的,晁鲁直慷慨大方的将首功给秋少游,必有他求。 果然。 晁鲁直顿了顿,继续道:“此事过后,我们去寻泽县那一根筋,我们三县私底下联合在一起,互通有无、利益均沾,一块对抗雀鼠谷。要是连雀鼠谷都铲除了,那就剩下了钟雨县,雀鼠谷尚且好说,斩妖司跟妖魔本就不两立,可钟雨县斩妖司那三位上品知命境千户可不是好易于的,做事蛮横无理,教人生厌,我们得团结一致。” 说完后,他希冀着看严义,等着听他想听到的那句话。 严义点点头:“好,到时,我们推你为盟主。” “哈哈……严兄弟,你我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今后,你们的事便是我的事!泽县那一根筋有点难说通。” “放心,我来说服他。” “好,我信任严兄弟!” 严义当然知晓他许诺出去了什么,此事一旦成了,晁鲁直将是章县、泽县、阳县三县权力最大的人,无异于一方土霸王。 晁鲁直敢打敢杀、做事公平,唯有对手中的权力看的极重,唉…… “如果薛瑾花也在县城里呢?”严义问道。 “薛瑾花哪会这么快就到阳县?等她来了,我来处置。倒是高丘在你们那儿,但老杂毛喜欢提拔后进斩妖人,根本不需我们说任何话,他自己就得把赵百户藏着掖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老杂毛活了一辈子,成了人精,心知肚明。” 【皓月当空】或者说叫做【玉兔银蟾】异象,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方才散去。 异象完全消失之后,严义和晁鲁直才进了县城。 眼下,严义作为赵蟾隐藏的护道人,心急如焚,火急火燎的进了县司,便看到秋少游、薛瑾花、高丘、宁长真围坐着喝茶。 秋少游注视着落了严义半步的晁鲁直,起身笑道:“可把你盼来了,别老待在章县老窝,多出来走走散散心。” 晁鲁直无奈道:“一座护大王寺、半座雀鼠谷,我倒是想出来溜达溜达啊,可敌人都快打进城了,实在是分身乏术。严千户去章县喊我来,我还是忙完手底下的事好不容易才脱身的。” “赵蟾呢?”严义问道。 高丘笑眯了眼:“我让他回房间打坐稳固境界。” 严义邀请几人去了他的小院,又喊了张冰心重新浸泡茶水。 一一落座。 高丘笑道:“严千户,我也算是看着赵小子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你可得好生爱护啊,做他的护道人不丢人。你若是不做护道人,我将他带去魏县,我来当他的护道人!” 秋少游赶忙打断:“哎哎哎,高老头,话怎么这般说?县司不过是小池塘,以赵蟾的天赋该去府司闯荡闯荡,将来还要去京城!可不能随你去魏县,小寺庙供不了大菩萨!” 严义终是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言语,“不瞒高千户,我一直都是赵蟾的护道人。” “嗯,这般惊才绝艳的斩妖人,应该护佑他安安全全成长。”薛瑾花插话道。 晁鲁直心急,忍俊不禁道:“对了,我们章县县城亦是出现了妖花。” “哦?” 高丘、秋少游、薛瑾花以及宁长真同时盯着他。 “你们不信我说的,让严义跟你们讲述一番。” 旋即,严义把那护大王寺的礼魔和尚诡异的去章县走了一遭,后又绽放优昙花一事,原原本本道来。 宁长真问道:“是礼魔和尚撒的花种才开花的?” 秋少游紧皱着眉头:“以阳县的优昙花来言,花种需要时间破土,而破土之时,可瞬间盛开又弹指即谢。” 薛瑾花补充道:“大概十天半个月破土,刚刚我们询问了宁千户,除了群魔攻城,阳县周围并无妖魔出没。” 晁鲁直重重的一拍手:“是啊!你们说的对!所以,妖花必定跟护大王寺有关系,我们得去查个水落石出,要不然,别说我们章县和阳县了,魏县迟早遭殃,百姓何其无辜?!” 高丘扭头看着陷入纠结之中的秋少游:“线索在护大王寺,或可放一放攻打撞云县一事,先把护大王寺给清除了,反正这座妖魔洞窟已是实力大损。” 秋少游反问:“雀鼠谷支援护大王寺怎么办?” “章县留下一位千户坐镇,算上我,能出四位千户,宁长真留守阳县,我们仍然有这么多的千户,况且,秋千户、薛千户、高千户、严千户、我五位上品知命境修士,怕个球!!神来杀神、佛挡杀佛!” 晁鲁直紧接着笑着对秋少游说:“我与严千户商量过了,铲除护大王寺的首功是你的,次功是薛千户的,另外,薛千户可以在章县、阳县的库藏里挑些看上的宝贝,当是弥补薛千户的损失。” 两人商量时不曾料到薛瑾花居然真的会在阳县,他随机应变,给秋少游首功,次功给薛瑾花再许诺法宝。 薛瑾花神色不变,轻轻颔首道:“可以。” 她,当然亦有私心。 秋少游谨慎问道:“攻灭护大王寺的首功真的给我?” “先灭护大王寺再除撞云县,首功皆是你秋少游的!” “你呢?”秋少游反问。 晁鲁直霎时唏嘘道:“章县百姓苦护大王寺久矣!如此作恶多端的妖魔洞窟覆灭,便足以令我欢天喜地了!” 高丘仿佛觉察到了晁鲁直必然和严义有私下约定,冷笑问道:“我呢?” 晁鲁直应对自如:“没了一座护大王寺,章县五位千户可随时支援魏县。” “可以。”高丘同样点了点头。 “带上赵蟾,突破了境界须以厮杀祭剑!”秋少游补充道。 严义忽然道:“首功交于了你,次功与法宝给了薛千户,赵蟾铸造道基所产生的异象,便当做没发生。” “理应如此。”秋少游恍然大悟。 薛瑾花嗯了声。 高丘笑了笑,寻思道,怪不得晁鲁直那么大方,原来是严义付出了代价,果然是赵蟾的护道人。 第246章、稳固境界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上次从采气境突破筑基境时,异象只他看的见,而铸造道基的异象,竟如此气象万千,使得整个县城之人都望到了。 那柄射杀天狼而得来的古朴小剑,像是勤政的帝王,把十二主经、奇经八脉、七百二十座穴窍关隘悉数巡视一遍,后又重归丹田的剑鞘内沉寂下来。 拥有了筑基境玄力,赵蟾才知为何旁人称玄力乃是玄之又玄、神之又神。每一缕真气皆有玄力,好似健壮的体魄入驻了灵魂,活灵活现、妙用无穷,威力看似不曾大幅度提升,但现在的赵蟾打之前没有铸造道基的自己,有七成把握斩于剑下。 而既然到了此等地步,他也可以有一件飞行法器了,省得再骑马赶路,还需照顾马匹的脚力…… 古朴小剑依照赵蟾的心意,不厌其烦地再次“出巡”,沿途剑气犹如地方官吏,甫一感受到小剑,立即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赵蟾睁开眼睛,右手虚托,古朴小剑的虚影居然浮现于掌心。 至于仍在经脉间的小剑本体,顿时缺少了一丝精气神,显得有点萎靡。 小剑虚影大概三寸,纯粹是以剑气构成,剑意杀伐果断却又偏偏满怀慈悲。 少年郎知道寺庙常常供奉韦陀菩萨,这尊大菩萨并不只心怀慈悲,手怀金刚杵,是佛家的护法菩萨。 常言道: 见三岁孩童怀抱金砖于闹市,众人皆魔鬼。 遇笑脸弥勒有身旁护法韦陀,群魔皆圣贤。 饶是小剑虚影的主人,赵蟾都被其杀伐之意惊的仿佛无数细针刺着肌肤,又掺杂着的慈悲如春风拂面。 极其相悖,但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的剑意,足以称之为纯粹。 正所谓以战去战、以杀止杀。 另外,到了赵蟾如今的地步,曾经的那尊源水水神金准赠予的《汲水养魂》,除了滋养魂魄这一个功用外,已经不适合他了,变得手段太糙了、太浪费剑气、威力太低了,少年郎而今一剑的事,哪还会浪费那般多的功夫?赵蟾打不过的敌人,《汲水养魂》里的水铠更是无能为力,打的过敌人,还不需要水铠,此法附带的两个小术,一则叫《水蛇》,二是《虾兵蟹将》,更远远不如赵蟾一剑的杀力大,平常放出去吓唬吓唬人,或者逗弄逗弄孩童倒可以。 严义交给他的那本精选县司内的术法的册子,同样变得不实用,包括赵蟾曾心心念念的《碧木朝花》一术,简直浪费剑气多此一举,直接斩去一剑,也能斩杀敌人。 背着的剑鞘内的菟符,依旧是他现今最适合的兵器,菟符剑诞生了微弱的器灵,虽是上品法器,以赵蟾现在的目光来看,它与秋少游赠送他的【念君】玉佩是一个层次的法宝,甚至稍稍高了一筹,更加接近下品灵器。 如果菟符剑中的器灵彻底长成,此剑随之蜕变,真正成为下品灵器。 桃枝……桃枝不说了,迄今为止,赵蟾照样弄不懂桃枝的品级。 不过,他在城头弯弓搭桃枝射杀天狼,被严义和高丘暗地里压了下来,一众斩妖人似乎没有看到似的,皆不在意藏在菟符剑鞘里的那杆嫩芽新发的桃枝。 一路走来,只要对自己好的人,少年郎都把他们的恩情记在心里。 例如,他眼下明白了,秋少游跟薛瑾花之所以那么逼问他的道心,原来是帮他铸造道基,没有两人一句句试探,赵蟾还要一段时日方能剖析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到底打算铸造一台怎样的道基。 两人的恩情,赵蟾一样记在心底,只不过人家不在意罢了。对赵蟾的提点,有点像是下属里出了个可以栽培的小人物,便顺手做点事,若是成了,万事大吉,要是没成,那也无所谓,反正坏了道心,一下子修行有限的是赵蟾,又不是他们。 如此种种的大事小情,少年郎须得想清楚,因为这就是他的“经历”,能够令他下次再遇上这般情况,可以做的更好。而非抛在脑后,半点反思也没有,平白无故浪费掉了,未免太可惜。 尽管少年郎已然成长的极快了,但他仍然需要成长,成长到手中的剑被妖魔谈起之时,万籁俱寂、惶惶不可终日。 散去掌心的古朴小剑虚影,整理衣袍下了床榻,两日稳固境界,差不多了,他急需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大战来查缺补漏。 打开房门。 已快到午时。 报案房的秋黛端着一托盘的饭食低着头刚好走来,这两天都是她为赵蟾送餐,多是放在门口,赵蟾修练告一段落,便开门吃一顿,再把空碗放在门外,让秋黛收拾,他则继续修行。 “我闭关的这两天劳烦秋姑娘了。” 秋黛不禁退后两步,垂着头,语气慌乱道:“不妨事、不妨事,我也是忙完报案房的事,顺手给你带来了餐食……其他人很忙,我,我很笨,只能记录下案情,稍稍安抚报案人的情绪,帮不了其他忙。” “优昙花又开了很多吗?” “多,这两天千户们都在忙着在县城里四处采摘,百姓们很是慌乱,大家都很怕……但没办法……有越来越多的人采摘了优昙花,眨眼间变得白发苍苍……” 面对赵蟾,秋黛言辞笨拙,说的磕磕绊绊。 “把餐食给我吧,正好饿了。” “哦,哦!好。” 她抬起深深藏着的下巴,努力的仰头看了眼比她高一截的赵蟾,忙又垂下头。 “为何老是低着头?”他问。 秋黛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仿佛赵蟾吓到她了,秋黛竟转身跑回报案房。 不过一会儿,又匆匆跑回来,她在门外低着头,轻声道:“空碗放在门外就好,稍后我会过来收拾的。” “不必了,我自己清洗,已经闭关结束了。” 少年郎并未看她,他也知道她似乎怕生。 秋黛呆呆站在门框外,注视着闷头吃饭的少年郎,很快又垂下头,低低、柔柔、微微地嗯了声。 “等等。” 赵蟾像是忽然想起其他事:“我还要去见严千户,不如再次劳烦秋姑娘帮我洗刷碗筷吧?” 这下,秋黛非常干脆的嗯了声。 那些不开心的小情绪刹那间一扫而空,仿佛连一颗心也轻快了起来,同时麻麻痒痒的,又感到像是被蜜蜂蛰了一般。 第247章、少女的情意 - 荡魔 - 八千妖孽 秋黛回了趟报案房将记录好的文册整理妥当,又跟张冰心分配了下接下来谁去接待报案之人,便重新到赵蟾的房间门外收拾碗筷。 报案房分到的绣衣卫很少,严义的意思是报案房几乎是县司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房,除非再遇上妖魔攻城这类大事,否则,报案房的斩妖人、绣衣卫休养生息数年,不是说不参与处置妖患了,而是相比于其他三房,强度要降下来,让孔燕行重新培养一批报案房的中流砥柱。 郭君鄂、庞三山、姚柚……现如今,只有孔燕行还活着,且此生无望知命境。 细细算下来,原兵器房主官郑之臧倒是活的滋润无比,在县城置换了一座大宅子,整日优哉游哉,无忧无虑。 命运之弄人,真是无法言说。 秋黛见赵蟾关了房门,空碗筷放在台阶,低着头一一放在托盘上走向厨房。 她正洗刷期间,秋梨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嘴里啃着一根鸡腿,看到有人,吓的秋梨落把鸡腿藏在了身后,当看清原来是秋黛时,又天不怕地不怕吃起了鸡腿。 秋梨落悄无声息走到秋黛身边,问道:“其实你长的不比我差,别总是低着头。” 秋黛似乎想着心事,骤然身旁说话,惊的啊了声,险些摔掉了碗,“你吓死我了!” “哼,你才吓死我了呢!张冰心呢?” “她在忙,最近有许多报案的人。” “秋璇呢?” “她在寅宾房,忙着登记绣衣卫外出执行任务的情况,好像吴百户也在教她修练。” “哼,别人都在忙,你为何在洗刷碗筷?” 秋黛低声道:“我给闭关的赵百户送了餐食,他有事去找千户了……” “赵百户出关啦?!”秋梨落惊喜道。 她软绵绵地点点头。 “你骗不了我。”秋梨落弯着腰侧着头,盯着秋黛姣好地脸庞,“你喜欢赵百户。” “你……你你你、你胡说什么!” “哈哈……瞧你害羞的样子。不逗你了,我问你,你怕不怕那些人?” “嗯?哪些人?” “就是……怎么说呢,就是所有人,我们之前总是待在源水村,没怎么见过人,一下子被村长送到了人族的县城,有那般多的人,你怕不怕?是啦,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秋黛迟疑道:“怕,不止我怕,张冰心、张琪娘、秋璇她们都怕,兴许,男子不怕,瞧他们的样子很开心。” 秋梨落摇头道:“他们是幸运的,不是村长带走的第一批人,那些人……活了一个,其余的,皆战死城头,我看过他们的死状,十分惨烈。要是你看到了,保管吓哭。” “我才不会被吓哭呢!” “哈哈……秋黛,你若是喜欢赵百户,该抬起头,老是低着头,赵百户连你的模样也看不见。”秋梨落打趣道。 秋黛气鼓鼓的,闷头洗干净碗筷,放进橱子中,“我去报案房记录案情了!!” 吃完鸡腿,将骨头藏进灶台里,下次烧火做饭,必然能“毁尸灭迹”。 秋梨落蹦着跳着,突然感到有点小伤心。 赵百户年纪轻轻便立下大功,修行也很厉害,长相英俊倜傥谪仙似的俊少年,哪个少女不爱?听说城内想要嫁给赵百户的女子,能从县司门口排到城门那儿。 她决定退出,成全赵百户跟秋黛的天作之合。她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但谁让那是呆呆傻傻的秋黛呢,连她都希望秋黛可以一辈子幸福美满。 一想到这儿,秋梨落就要掉眼泪,心仿佛被无形大手给狠狠攥住了,疼的要命。 不怪她,情窦初开少女的情意,像是绽放的优昙花,美的不真实,凋谢时,亦是痛的撕心裂肺。 —— 严义没在小院,院子里的石桌上还有喝过没倒的茶水,赵蟾顺手将之清洗干净。 离开小院,去寅宾房。 路上碰到了蹦蹦跳跳的秋梨落,不知她咋回事,看都没看他一眼,加快脚步离开了。 吴愈坐在寅宾房的一旁,单手端着茶杯慢悠悠的饮茶,秋璇坐在桌子后面昏昏欲睡,桌面摆了斩妖人、绣衣卫执行任务的纸。 赵蟾探手拿起纸张时,秋璇猛地惊醒,当见到是赵百户,长长舒了口气。 “赵百户,为何不声不响的来了?”秋璇问道。 少年郎笑道:“明明是你偷懒瞌睡。” “谁让昨夜城内忽然长了许多优昙花,县司的绣衣卫都在帮着疏散百姓,好让千户们将优昙花解决掉!你看看吴百户,他也困的不行。” 吴愈放下茶杯,单手伸了个懒腰,感慨道:“一刻不得闲啊!” 赵蟾依稀能从他的眉眼间看到忧虑,许是徐师顺的战死给了吴愈极大的打击,又像勾察使薛瑾花待在阳县斩妖司不走,让他感到了大山般的压力。 “严千户呢?” “在街上,不知现在在哪。”吴愈指了指他对面的躺椅,“坐,你我说说话。” 秋璇为赵蟾倒上茶。 “你铸造完道基了?” “嗯。” “那异象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啊,恐怕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赵蟾笑了笑:“其实我什么都没看到。” “可惜了。”吴愈摇头道,“你该看看自己引发的异象的,晁千户说此异象叫做【皓月当空】又唤做【玉兔银蟾】,你觉得哪个名字好听?” “【玉兔银蟾】。” “我也这样认为,你名字里带了个蟾字嘛。下品筑基境的感觉如何?” “应当是中品筑基境。” “嗯?”吴愈仿佛未曾听清,“你说什么?” 赵蟾重复了一遍:“我现在不是下品筑基,而是中品筑基境。” “你……” 吴愈深深吸了口气,“你才突破了筑基境,又刚铸造了道基,哪能一步到中品筑基境?” 少年郎深思了一会儿,问道:“玄力充斥于真气、经脉、穴窍内,是不是中品筑基境?” “是。” “那我……就是中品筑基境。” 他还想反驳,转瞬就把话给咽了回去,能配合徐师顺斩杀心雀真人、顶着王世略杀王斐、挽弓搭桃枝射杀天狼的少年郎,有怎样令人吃惊的事迹都可以理解。 就像他看到一轮明亮的圆月横压大日一头,又得知那是赵蟾搞出来的异象,心绪反倒是古井无波未起风浪,只觉得赵蟾就应该异于常人,而非碌碌无为泯然众人矣。 第248章、启行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严义跟秋少游一道回的县司,在寅宾房和吴愈说话的赵蟾忙跟上去。 “中品筑基境的感觉如何?”秋少游笑问。 从未曾铸造道基的下品,一步跨越到中品,这般破境,饶是秋少游都极少见到过,寥寥无几的两人,还都是山上宗门下了极大血本不惜赌上一甲子气运才做到此等程度的。 严义亦是想听听少年郎的感受。 只听赵蟾道:“果然应了那句玄之又玄、神之又神。” “玄力是你突破到知命境的根本,要说锻体境、采气境是为修行铺路的话,那么抵达筑基境便开始逐渐登堂入室了。” “修练到知命境就算登堂入室?”少年郎请教道。 秋少游苦笑的摇摇头:“知命境只能算是来到了大殿的大门之外,惟有中五境的开府境,才是推开了大殿的大门,两只脚迈进了门槛以内。” 严义道:“修行一途何其之远?脚踏实地的一步步走下去,方能有一丝丝机会去大殿里看一眼。赵蟾,你天赋好则好矣,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西唐国如此之大,放眼天下也不过是偏安一隅的小国,你我身处其中,更是如同活在穷乡僻壤里的蝼蚁。切勿好高骛远。” “属下受教了。” 秋少游道:“我们几人又把城池内开的优昙花采摘了许多,这妖花开起来没完没了。对了,赵蟾,接下来我们要去攻打护大王寺,我主动提出带上你,去不去?” “去!”赵蟾干脆利落道。 秋少游笑着说:“护大王寺接连被你们阳县斩妖司斩杀了枯枝和尚、枯竹和尚,实力大损,又有优昙花的线索与护大王寺有关,不得不顺手将之拔掉,为民除害。等除掉了护大王寺,我们再去找撞云县的霉头。” 少年郎看了严义一眼,抱拳道:“属下听令。” 三人到了小院,没过多久,唉声叹气的晁鲁直、眉头紧锁的高丘以及神色怏怏薛瑾花先后回来小院。 还是落后一步的宁长真赶来才道出他们因何不快。 原来众人驱散人群采摘优昙花,而在百姓聚集之地,谁也不曾料到居然静悄悄盛开了一朵,被四岁顽童采摘,一下子,哭声一片,白发一片…… 严义道:“赵百户已经出关了,我们该走一遭护大王寺寻找优昙花的线索。” 晁鲁直说道:“早一点解决优昙花,百姓早一日太平。现在,妖花闹的人心惶惶,已经开始有谣言散布了,如果继续拖延下去,大局危矣。” 那则流传于市井中的谣言,刚刚吴愈告知了赵蟾,说是之所以会莫名其妙出现妖花,其实是斩妖司杀了太多的妖魔导致,妖花便是妖魔的怨魂所生,它们奈何不了斩妖人,只能让咱们这些百姓遭罪。 一时半会还好,时间久了,百姓难免会将累积的恐惧、惊慌、失措一股脑的宣泄到斩妖司头上。 即便斩妖司数次救下了全城百姓的性命…… 而这两日,赵蟾也察觉到汇聚至他身上的香火多了许多,以此炼化的剑气仿若源水水神金准展露的金身那般金灿灿。 少年郎迄今也搞不明白,用香火炼化的剑气和以天地灵气炼化的剑气有何区别。 宁长真见无人说话,开口道:“我去安排践行宴。” 毕竟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千户,此行攻打护大王寺,缺少一场践行宴显得阳县斩妖司缺乏礼节。 践行宴搞的排场很大,源水村的一众绣衣卫同样在席中。 但今时不同往日,为了防止百姓误会,将酒宴放在了第三进院子里。 酒足饭饱,也该启行。 严义驾驭着飞行法器带着赵蟾,秋少游、薛瑾花、高丘、晁鲁直则各有法器。 按照晁鲁直制定的计划,他们不会直接前去护大王寺,而是先去章县斩妖司落脚,彼时,再商议一番要不要带上陈菘和何潘仁。 一路上,绽放的优昙花不时落在几人的视线里。 严义小声道:“你认为护大王寺跟优昙花有多少关系?” 少年郎谨慎的回道:“关系不大。大概是幕后主使令护大王寺帮着散播花种。” “幕后主使……有没有猜测?” “有。” “哦?”严义稍感诧异,“你依旧觉得是撞云县的裴獾把花种撒在了咱们阳县?” “除了这位来自撞云县的捕头,其他妖魔嫌疑很小,包括护大王寺的枯竹和尚。” 严义默默思考了一会儿,低声道:“此事我没多说。” “为何?” “一来我跟晁鲁直私底下达成了意见,他要借着几位千户同在阳县的机会,去将实力大损的护大王寺给铲除了,二来,撞云县总归是要打的,不缺这点嫌疑。” 赵蟾瞬间明悟于心,第二点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第一点。 只听严义继续说道:“你铸造道基闹出的动静太大了,秋少游非得抓你去府司,得堵住他的嘴巴,这样,你在府司也不会过于木秀于林。” 少年郎呢喃自语:“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是啊。”严义微叹。 是好事,同样不是好事。 处理起来很麻烦,何况,百姓私底下为赵蟾立生祠的事没有解决,因优昙花和秋少游攻打撞云县暂时搁置了。 严义如今才知晓【护道人】着实不好当。 “千户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吧?” “若成功覆灭护大王寺,首功给秋少游……我与晁鲁直商量之事,却是推他当章县、阳县、泽县三县斩妖司的盟主,共抗妖魔。” 他没有说出钟雨县那档子事,斩妖司在明面上还是极为团结的。 “千户,不符合规矩。” “没办法,阳县好不容易出了个好苗子,总不能在我手里折了吧?”严义扭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如今打护大王寺、打撞云县,对你来说皆是历练,但你得明白,你真正的战场在府司那儿。” “嗯!” “护大王寺倒还好说,死了两头知命境妖魔,灭了一大批筑基、采气,十之八九会覆灭在我们手中,而撞云县却难以估量结果,那位紫髯县令深不可测啊。” 赵蟾恭敬道:“我一定照顾好自己,绝不轻涉险地,让严大哥担心。” “嗯,你的性命已经不只为了自己活着了,还需思虑下,那些等着你仗剑解救于水火的百姓。” 第249章、怨言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严义一番话,不禁使得少年郎怔住了,他首次感觉到责任的沉甸甸份量。 “别太往心里去,你现在的目标,依旧是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千万、千万莫要好高骛远,抓住每一次机会提升自己。我听秋少游道,你说了句‘成为自己的山’,那便先成自己的山,再寻心中的海。修士极其容易一步错、步步错,我不希望看到你那样。” “是,我……我铭记于心。” “呵呵,我给你的压力会不会太大了?” “不会。” 顿了顿。 赵蟾道:“严大哥给我的压力远不如我人族对妖魔的深仇大恨来的重。” “就这么一方人间,总得分出个胜负。”严义悠悠道,“妖魔多占一点地盘,我人族就少占一点,我们斩妖司存在的意义便是保证人族有尊严的活着,而非彻底沦为妖魔豢养的家畜。” 薛瑾花驾驭着飞行法器来到两人身侧,“严千户说的正是。倒有件事我却不得不提。” “薛勾察使请说。” “那位断了一臂的吴愈是何来历?”她较为含蓄的问道。 赵蟾的心突然揪了起来,薛瑾花不会察觉到吴愈的不妥了吧? 少年郎更是没料到,严义紧接着把徐师顺和吴愈做的那些事毫无隐瞒的告知了她。 薛瑾花听后,叹道:“吴威成了撞云县的捕快?心甘情愿成为妖魔的爪牙?” “此事是我亲眼所见,哦,赵蟾当时也在场。” 薛瑾花突兀地笑了笑:“赵百户你是希望我拿吴愈问罪,还是斩杀了吴威杀人灭口?让其他来勾察的勾察使找不到蛛丝马迹。” “自然是斩杀吴威。” “你之所以迫切的想去撞云县,同样是去斩杀吴威吧?” 不得不说,薛瑾花洞察人心的本事确实厉害。 赵蟾平静道:“是秋千户拉着我去撞云县的。” “在我面前不必藏着掖着,你那点喜怒不形于色尚未修练到家,在我这里不顶用。”薛瑾花反手拿出画卷丢给他,“你较为多疑,此画是我画的优昙花,送予你了,也好令你知晓,我不会对吴愈怎么样。” 他迎着风打开画卷,优昙花的美色被薛瑾花留下来了七分。 “我理解你的想法,无外乎是徐师顺死战心雀真人给了你极大的震撼,所以你便想方设法的为他做点事,好让自己的心里舒服些,毕竟你没救下徐师顺,而是坐看他身死魂灭。” 薛瑾花打量着少年郎的侧脸,随着她的言语,他的神色不易察觉的变了一变,目光更是缓缓凝重。 “薛勾察使……如果徐大哥还活着的话,你会捉拿他回勾察院吗?” “不会。” “我还以为薛勾察使铁面无情。” “你误会勾察院了,倘若当真事事铁面无情,斩妖司内部早已出现了大乱,不必妖魔打过来,我们自己就得损失惨重。赵百户,你挺适合做一位勾察使的。” 严义笑着摇头:“你何必吓唬他?” 薛瑾花道:“勾察院又非龙潭虎穴,依赵百户的心性,必定有极大的作为。” 少年郎收起画卷,想了想,“严大哥,要不,您帮我收着?” 说完,看了薛瑾花一眼。 她风轻云淡,并不在意。 严义默默拿起画卷收进储物法器之中。 他也没有多余的储物法器,县司库藏更是没家大业大到有储物法器的地步,赵蟾唯有去府司方能凭借功勋换取。 “你没回答我。”薛瑾花提醒道。 “薛勾察使,我已经在《斩妖册》中留名了。” “勾察院的勾察使都在《斩妖册》、《白泽玉册》上留了名。”薛瑾花笑道,“赵百户原来不知斩妖司勾察院不需另外留名啊!” 严义再次道:“他不适合勾察院,你就别打趣他了。” 薛瑾花微微笑了笑,继而不提这一茬。 如果不是严义替赵蟾婉拒,即使跟秋少游闹翻,她也要带赵蟾去勾察院。 这般好苗子,刚好是勾察院急缺的。 而身为勾察使,同为千户的秋少游也对她没法。 勾察院相比于巡抚台、白泽殿,就是高人一等。 晁鲁直的面色十分不好看。 仿佛护大王寺的礼魔和尚去了一趟章县县城,境内就遍地开优昙花了。 “护大王寺内有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其中不断往外冒着佛光,群妖纵然想尽办法封印了井口,依旧有佛光泄露,礼妖和尚一直在井旁加深封印抵御佛光。”晁鲁直说道,“我们到了护大王寺,或许可以直捣黄龙,先斩杀了自顾不暇的礼妖和尚,再宰其他妖魔。” 在其身侧的秋少游望着愈来愈近的章县县城:“我们还要提防金山洞的王世略跑去了护大王寺。” “嗯,确实需要考虑,不过我们几位上品知命境斩妖人,该是不惧它们。” 秋少游瞥着他:“你不愿多带上一些章县斩妖司的斩妖人?” “终究还有半座雀鼠谷,钟雨县那三位千户同样不是能好好说话的同僚。” “钟雨县……府司的报案房曾接到过千户报案,说是钟雨县的千户仗着兵强马壮竟然去抢他们的库藏。” “他们跋扈惯了。” “钟雨县境内可比你们章县难多了。” 除了半座雀鼠谷,还有蟠龙岭和冷香斋,也就是说,钟雨县斩妖司的三位千户,直面两座半的妖魔洞窟。 “秋千户说错了,谁家没点难事?!” 到了章县城下,戍守城墙的守军瞧见是自家千户回来了,连忙打开城门。 高丘评价道:“你们章县的守军比我们魏县的强。” 晁鲁直手指着他们:“都是有点修行底子的,我们用了将近十年才培养了一批守军。” 秋少游不得不感慨:“我小觑了章县斩妖司。” “我去过钟雨县,他们的守军比我们更强,不乏锻体境修士,听闻是拜师钟雨县斩妖司的百户。” 高丘问秋少游:“府司难道没动过念头将钟雨县的千户调过去?” “此事我刚好知道。动过这般念头,只是人家一封书信就回驳了,饶是镇抚使都对此哑口无言,最终放弃了。” “信里写的什么?” “他们说,换个别的千户,恐怕钟雨县城池内的三万一千八百九十二位无辜百姓,悉数丧身妖魔之口。” 高丘不禁失笑,“桀骜。” “何止是桀骜!!”晁鲁直冷哼,“若不是他们顶着斩妖司的名头,我以为他们是土匪!前些年,钟雨县提议联手攻打雀鼠谷使其首尾不能兼顾,不曾想,钟雨县斩妖司为了减少自家斩妖人伤亡,故意错开约定好的开战的时间,等到雀鼠谷的主力重点与我们厮杀时,他们才出手……” 第250章、魂飞魄散,一了百了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好奇打量着章县斩妖司,只见雕梁画栋,院门厚大涂抹丹朱,正堂气势巍峨,宛若高山矗立,偏房典雅精致,好似万花齐绽。 比之阳县斩妖司不知要高贵了多少,卫子敏的县衙更是相形见绌,整座阳县或许唯有当地苦心经营数十年的豪族领头羊,方能和章县斩妖司一较高下,亦是不敢轻言能胜。 这不像是斩妖司,更像是享受的安乐窝。 赵蟾对此的观感并不好,倒是县司门口那位形销骨立、披头散发的老妪,吸引了少年郎的注意力。 她仿佛一柄染血的刀。 到了中品筑基境的修为,赵蟾根据老妪散发的凌厉的气息依稀能判断出她是下品筑基境。 可就是这么一位半只脚埋进枯冢的老妇,使得赵蟾情不自禁打起了十二分精气神,更是有如芒在背之感。 上次给他如此感受的,还是群妖攻城期间的心雀真人、王世略等知命境妖魔。 也正是这般守在大门口的一位老妪,又让少年郎对章县斩妖司产生了另眼相待之情。 老妪似乎同样察觉了赵蟾的特殊之处,在他和严义走入院子时,突然开口:“你最近杀了知命境妖魔?” 严义慢了脚步,扭头看着她。 赵蟾轻声道:“嗯。你怎知我杀了知命境妖魔?你知道我是谁?” 老妪摇摇头,隐在散乱头发下的面孔表情略微狰狞:“你身上有知命境妖魔的气味,以那等妖魔的手段,若不是你杀了它,便是它杀了你而后假扮成了你。我的鼻子一向很好使。” “雀鼠谷的心雀真人,金山洞四洞主王斐,还有一头天狼。”赵蟾靠近老妪,辨认着从她身上逸散的气息,“你是绣衣卫?” “我……我不是妖魔,我是人!!!我不是妖魔!!”老妪猝然声嘶力竭道。 走在前面的晁鲁直转身道:“她绝非妖魔,是斩妖人。” 迎接秋少游、薛瑾花、高丘三人的陈菘和何潘仁以及另外两位章县斩妖司千户纷纷看了过来。 秋少游饶有兴致的注视着老妪,要不是赵蟾与她说话,险些遗漏了这位妖修。 她身上的妖气并不纯正,倒像是被妖魔逼迫走上妖修一途的可怜人。 按照秋少游处置妖患的经历,一般来言,这种人极惨,要么让妖魔折磨的精神失常,要么是妖魔故意用妖气勉强维持着她不死,时间一久,妖气渗透入其骨骼、经脉、穴窍、五脏六腑,不可逆转的成为半人半妖的诡异存在。 府司就有此类人,往往脾气古怪,对妖魔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恨不得连白泽殿绣衣卫都杀的干干净净,使得天地间再无一头妖魔活着。 不曾料到,章县斩妖司居然也有这样一名经历凄惨的斩妖人。 陈菘和何潘仁都认识秋少游,往日章县斩妖司派去府司报功、传信、索要修行资源皆是他们两人前去。 “秋千户,此人……最忌讳别人说她是妖魔,以至于快成了心病。” “她前半生被妖魔折磨的生不如死,成了斩妖人后,舍生忘死斩妖除魔,积攒下的功勋堪比我们这些千户。” 秋少游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孤独兰芝,她叫独孤兰芝……” 秋少游呢喃着这个名字:“孤独兰芝,很好听的名字,应是大家闺秀,否则,小民哪会起到如此颇有意境的名字。” 妖患之中,任你是豪族子弟,还是名门贵女,只要不是修士,痛痛快快的被妖魔吃掉或许是最舒服的结局。 如独孤兰芝这样被妖魔折磨的变作半人半妖的异类,即便是秋少游都想象不到该经历一场怎样的绝望的炼狱。 薛瑾花拿出了一串佛珠,走到独孤兰芝面前:“这个给你,可镇压你心里的戾气,能稍微舒服一些。” 她昏黄的眼睛瞧着薛瑾花,未曾收下佛珠,而是说道:“我年轻时比你漂亮。” “……” “佛珠我不要,不需要镇压我的戾气,我已经快走到生命的尽头,趁着还能挥舞的动兵器,多多斩杀妖魔更能使我心中舒坦一些。” 薛瑾花无奈道:“好自为之。” 独孤兰芝又向赵蟾郑重道:“你也要多多斩杀妖魔,我们其实是一类人。” 这句话出乎了在场众人的意料。 陈菘跟何潘仁面面相觑,因独孤兰芝有前半生那档子不堪回首的往事,加上她不要命似的斩杀妖魔,在章县斩妖司内部,独孤兰芝不是千户胜似千户,看守县司大门就是她主动请求的,言道,她不许任何一头妖魔踏入此间宅邸的大门。 她眼下所说,赵蟾与她是同一类人是何意思? 章县斩妖司的千户没人敢瞧不起独孤兰芝,她是有实实在在的功勋在身上的。 赵蟾抱拳一拜:“晚辈谨记。” “你什么都好,仍是有些心软,心软的人迟早会吃大亏。你而今之所以顺风顺水,不过是有贵人帮扶罢了。”她瞥了眼严义。 独孤兰芝给严义的感觉十分奇怪,明明是下品筑基,比自己的境界低了何止十万八千里?但就是察觉独孤兰芝极其危险,不愿与其产生任何的冲突。 前些天来章县时,曾看见独孤兰芝挑了块较小的磨刀石磨刀,她背着的长刀要比平常的刀器长两寸有余,给严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赵蟾依旧毕恭毕敬,抱拳又拜:“晚辈铭记于心。” “真的能记住?也能做到?” “晚辈尽力。” “好了,你既然来了章县,接下来该厮杀大战了吧?且去休息,养精蓄锐。” 薛瑾花不合时宜问道:“你去嘛?” 独孤兰芝孤坐门后,徐徐摇头:“我的杀气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不去了。” 等到众人进了县司,落座于一间大堂之内,晁鲁直把关于独孤兰芝的事迹详实的说了说。 她的一生经历可谓惨烈,使得赵蟾沉默不语,佩服她硬是撑了下来,并修练到了下品筑基境。 “独孤兰芝走的是险径。”秋少游沉声道,“别看她是下品筑基的修为道行,当真厮杀拼命起来,下品知命境的修士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只是……俗话说过犹不及,她这般修练,阳寿尽了那一刻绝对魂飞魄散。” 晁鲁直、陈菘、何潘仁等章县斩妖司千户不约而同重重叹气。 此番道理,他们何尝不知? 魂飞魄散,一了百了,什么来生?她压根不屑一顾。 第251章、千户迟疑,百户果决 - 荡魔 - 八千妖孽 “护大王寺在章县东南方向,坐落于大陂山……” 把章县的地图挂在墙壁上,晁鲁直站在地图边指着护大王寺说道:“寺庙极大,原是方圆五百里最大的一家佛寺,树木参天、花草遍地,后来不知发生了何等变故,有人说是因战乱而荒废,也有人说许是遭了妖患,又或者是争权夺利内乱严重,佛寺中的僧人匆匆离开。不消数年,被妖魔占据,因大陂山灵气浓郁,便当做了巢穴,章县斩妖司成立之时,护大王寺已经成了气候。” 薛瑾花奇怪道:“照你这般说,护大王寺是上好的佛刹,那些僧人为何舍弃寺庙不要,宁愿搬走?” 晁鲁直摇着头说道:“当时发生的事我并不知晓,皆是猜测。” “斩妖司有没有护大王寺的记载?” 他看了眼薛瑾花,又注视着秋少游,“没有,莫说记载,即便寻年纪大的百姓问上一问,他们都说印象里没有护大王寺这家佛寺。近些年,县司百谋千计的探寻护大王寺的底细……都失败了。” 高丘问道:“既然如此,你没有亲自前去查勘?” “此事一直由我负责。”晁鲁直叹道,“怪不到他人身上,可这座佛寺就是如此奇怪,即便抓捕了护大王寺的妖魔严加审问,它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大部分人认为护大王寺应是战乱荒废的寺庙,毕竟章县曾爆发过一场叛军和官军的厮杀,战况极其惨烈。” “佛寺里的那口枯井是何来历?”严义提问。 晁鲁直命人将护大王寺的地形图挂在了另一面墙上,指着佛寺后院:“枯井在这儿,礼妖和尚为了封印枯井想了无数办法,自己更是日夜守在枯井旁。至于枯井的来历……莫说我们了,即便是礼妖和尚估摸着都不知晓,否则,何必那般耗时耗力的封印?” “这般说来,护大王寺倒是有趣。”秋少游笑道,“此事我记下了,回府司后禀报大镇抚使,他一向喜欢寻幽探密,对此等不清不楚的佛寺一定感兴趣。” 薛瑾花总结道:“也就是说,护大王寺因战乱荒废,被妖魔占据,成了如今这般形势?” 一言以蔽之的话,晁鲁直说了一大堆,无外乎是让众人别小觑了护大王寺。 以及,与护大王寺交手经年,真要到了覆灭魔窟之时了,反而心中惴惴不安。 “你跟护大王寺交手多,礼妖和尚与王世略谁更胜一筹?”严义问道。 拿王世略来对比,他便一目了然了。 晁鲁直沉默了半晌,“以前,王世略要强一点。” “现在呢?” “我不确定礼妖和尚距离开府境还有多远。” 秋少游顿时失笑道:“也就是说,礼妖和尚可能是下品开府境的修为?” “对,不只是礼妖和尚,即便是撞云县的紫髯县令同样有可能是下品开府境,另外,撞云县还有县丞、县尉、主簿、四大捕头等高手。” “怎么提起撞云县了?我们明明在谈护大王寺。”秋少游收敛了笑容。 撞云县的底蕴确实远非金山洞等妖魔洞窟可比,知命境妖魔堪称是最多的,幸好撞云县众妖魔有些规矩,不怎么祸害附近的百姓,否则,极难抵挡。 晁鲁直认真解释道:“这群妖魔洞窟私下间经常是有来往的,我担心护大王寺中存在着其他妖魔洞窟的知命境,其他的洞窟还好,一旦是撞云县,便棘手了。” 他说的不无道理。 严义倒觉得王世略和王金钊更有可能在护大王寺。 薛瑾花与高丘齐齐看向赵蟾。 薛瑾花忍下到了嘴边的言语,高丘问道:“小子,不必怯场,都是自己人,说说你的看法。” 陈菘、何潘仁等章县斩妖司千户注视着少年郎,他们早已听说了赵蟾的事迹,没成想,一见面,传闻里还是下品筑基境的赵百户,摇身一变,竟成了中品筑基境,委实是匪夷所思。 赵蟾起身走到护大王寺的地图前,朝晁鲁直一拜,又向其他千户见过礼,平静且慢吞吞道:“事到临头,不如打上护大王寺亲眼看一看。” “哈哈……”晁鲁直忽然哈哈大笑,“小子,你说的更有道理,正所谓快刀斩乱麻。” 道理简单,在场的人都懂。 只是,攻打妖魔洞窟,向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高丘此等修为道行要灭枉水的虾魔,还需向誉江县借仿造的【避水珠】,令白宗实持【钩月射狼弓】堵截它,不然,在虾魔的主场内,高丘实难斩杀虾魔。 更何况是损失了部分实力,却仍有底蕴的护大王寺。 赵蟾继续道:“换做是我来安排的话,肯定是从第一道山门杀上去,一直杀到礼妖和尚顾不得枯井,亲自来与我厮杀。那时,我也有机会撕开枯井的封印。” 众人恍然大悟。 妖魔怕佛光,他们皆是正道修士,不见得同样怕佛光啊? 秋少游补充道:“佛家的佛光有点邪门,道心不坚者,容易从此入了佛门。” “我们应该不会道心不坚。”薛瑾花开口道,“都是历经了不知多少次妖患的斩妖人,若道心不坚,早已战死。” 在场之人,谁不曾九死一生过?! 话又说回来,论道心,那群山上宗门修士还真比不上真刀真枪杀出一条血路的斩妖人。 尤其是山上修士谈之色变的【情关】,对于斩妖人而言,压根不算啥难事。天天忙着处置妖患、斩妖除魔、保境安民,忙的脚不沾地,万一心神失守还容易被妖魔所杀,哪有时间谈情说爱?! 这也是赵蟾到了阳县斩妖司,陈香故的身影渐渐在他脑海淡去的原因之一。 少年郎面对着金山洞、天狼的压力,脑子里想的是守住城池,而不是相思陈姑娘。 “原本我倒还有些顾虑,既然赵百户如此说了,我们这些千户再迟疑下去,简直太丢人。干了!直接打上护大王寺,试试礼妖和尚、礼魔和尚有几斤几两!”高丘重重拍了桌面,猛地站起身。 秋少游笑道:“都别愣着了,走吧?” 晁鲁直颔首:“兵在精不在多,既然有诸位千户,那便打上护大王寺欣赏下佛门古刹的风光。” 高丘低声对赵蟾道:“到了护大王寺,有我和严义照料你,放心斩杀知命境以下的妖魔。” “是。” 赵蟾心知,高千户是要他磨砺战力,省得境界到了中品筑基,战力却扯后腿。 第252章、上品法器【风摇】与【泊江】 - 荡魔 - 八千妖孽 “陂”字指的是山坡,而护大王寺坐落的大陂山在赵蟾眼中,则是远超一般高山的十分之大的大土坡。 宁长真留守阳县可以理解,毕竟只剩下严义与他两位知命境千户,可章县斩妖司也只来了晁鲁直一人,他们理解晁鲁直的担忧,怕被雀鼠谷抄了老家。 秋少游、薛瑾花、高丘、严义、晁鲁直五位【开悟】的上品知命境修士,皆距离下品开府境或半步之遥或一步之遥。 这五人聚在一起攻打护大王寺,简直是护大王寺多年参禅参来的“福气”啊。 斩妖司的千户容易寻找,上品知命境的千户亦是好找,但【开悟】了的上品知命境千户就难找了。 这也是秋少游为何敢找来几人,便扬言覆灭撞云县最大的原因。 而中品筑基境的赵蟾,在他们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高丘望着大陂山护大王寺左看右看,又瞧了瞧附近的地形,断言道:“如果章县斩妖司的县司挪到这里,整个辖境皆在你们控制中。” “并且易守难攻,山口一封堵,再在山上布下【两仪伏魔阵】,贴上北天御煞符,即便是十头知命境妖魔率领群妖不惧生死的连日攻打,也不一定破的了。”秋少游评价道。 薛瑾花则是在观察着护大王寺内的妖魔。 众人所站的位置乃是一座小山,高度还不到护大王寺山门,以她的目力,从这里可以看到破败的山门之前,两头上品筑基境妖魔率领着十二头采气境小妖戍守。 护大王寺比较被几人熟悉的筑基境妖魔分别是东序六知事、西序六头首,但这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战力,寺内还有多少筑基境,则不为人知,除非打进寺内亲自数一数。 薛瑾花道:“护大王寺战死枯竹和尚、枯枝和尚,看来是起了警惕之心,依我看,戍守山门的两头上品筑基境妖魔,战力和我人族的下品知命境修士不分上下。” “妖魔体魄强横,且穷凶极暴,同一境界,确确实实比我人族寻常修士强上一截。” 人族中,总有些天才是比妖魔更强的,例如赵蟾。 据高丘估计,纵然是上品筑基境的妖魔,也非铸造道基现了异象的赵小子的对手。 那异象有人叫【皓月当空】,也有人称作【玉兔银蟾】,高丘倾向于后者,赵蟾名字里同样有个“蟾”字嘛。 秋少游扭头看向赵蟾,“小子,有没有兴趣单挑那戍守护大王寺山门的一群妖魔?” 晁鲁直失笑:“两头近乎下品知命境战力的妖魔,你让赵蟾去单挑?赵百户你可得想清楚出风头还是保住自己的命,若不然,我去解决那些妖魔,顺势打草惊蛇,看看护大王寺能拉出多少有点本事的小妖小魔。” 秋少游不怀好意道:“你我打个赌?” “赌什么?” “我赌赵蟾一人尽杀它们。赌注是……” 秋少游反手从自己的储物法器里拿出了一件竹制的手串,瞧着普普通通,并无多少灵气,就算搁在上档次的珠宝铺中,肯定也没几人驻足留意。 晁鲁直瞥了眼竹制手串,霎时笑道:“秋千户好大的手笔,这可是上品储物法器,须知同一层次的储物法器比那些兵器、护身法宝贵上数倍不止,这件上品储物法器得值个百枚山鬼花钱吧?” “不到百枚山鬼花钱,八十七枚,是我从一位京城来的好友手里买下的,他家世代锻造储物法器,给我打了个八折。” “我只能赌赵百户杀不了它们喽?” “正是。” 晁鲁直面向着赵蟾说道:“秋千户如此大的手笔,我可不能服软。你杀不了那群妖魔也无事,你还有件飞行法器。” 说罢,他自储物法器里拿出了件巴掌大小的小舟,“此名【泊江】,取自‘小舟无定处,随意泊江村’。” 秋少游抚掌而笑:“好诗句。” “可不是我作的诗句,这件飞行法器乃是章县斩妖司上任千户留给我的,让我转交给认可的斩妖人,这些年我睁大眼睛找来找去,赵百户算一个,其他人只能算半个。所以……便宜赵百户了。哦,差点忘了说,此小舟同样是上品法器,应当不输于秋千户的储物手串。”晁鲁直攀比道。 秋少游不理他,走到赵蟾身前,亲自为他戴上手串:“这手串原本没有名字,既然晁千户送予你的小舟叫做【泊江】,我却不能弱了他的威风,我已经想好了一名字,就唤做【风摇】。” 薛瑾花仍有闲情雅致,好奇问道:“风摇二字,作何解?” 秋少游笑了笑,指着大陂山护大王寺的山门:“风摇翠竹,疑是故人来。” “赵百户,以真气渡入法器内,它们便能为你所用,你将我送你的四神君符箓放在【风摇】手串里,乘着【泊江】,前去叩响护大王寺的山门。”晁鲁直道。 一件上品飞行法器、一件上品储物法器,两人却是直接交给了赵蟾。 虽是赌约,他们更像是借着此事与赵蟾“卖好”。 严义悄悄看了高丘一眼,高丘不留痕迹的点点头,示意严义大可放心,晁鲁直跟秋少游都没有坏心。小地方出来的斩妖人,他们这些千户自该照看照看,同理,要是将来章县斩妖司或者魏县斩妖司也出了位了不得的天才,严义亦是须得送礼。 倒是秋少游曾说,送赵蟾储物法器和飞行法器,一个赌约,使他省下了不少山鬼花钱。 “小子,我就不参与赌约了。”高丘笑道。 赵蟾连声不敢:“高千户已经送予了我十三缕剑意,晚辈哪敢他求?” 其实白宗实对赵蟾的帮助也很大,给了少年郎神君符箓。 分别渡入真气。 顿时感到【风摇】、【泊江】与自己产生了一抹联系。 把四神君符箓放入【风摇】,学着秋少游那般,再渡入一缕真气,反手便将符箓取了出来,连续数次,待到熟练了,方才乘上已然化作半丈长、一尺半宽的小舟,驾驭着飞向护大王寺。 小舟看似是平常木料制作,却需要源源不断渡入真气。 有了自己的飞行法器,少年郎才知为何只有到了筑基境,方能使用。 委实是太耗费真气了,换成采气境修士,怕是飞出两、三丈就得摔下来。 与此同时,赵蟾忽然记起,孔燕行也有一叶窄窄的小舟,在山中厮杀忘情川老蛟时,他见识过。 也仅仅是微微走神的霎那间,少年郎距离护大王寺山门已过半,戍守的两头上品筑基境妖魔发现了他,妖气鼓动,犹如一片黑云。 第253章、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马牛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严义的目光锁定在赵蟾身上,不曾挪开过一刻。 不仅仅是他,秋少游、晁鲁直、高丘,乃至薛瑾花都做好了随时出手救下少年郎的准备。 打赌是一回事,若是不慎让赵蟾孤身闯荡魔巢出了事,那就成另外一回事了。 “那是什么?”薛瑾花询问几人当中最熟悉赵蟾的严义。 只见半空乘舟的少年郎,作剑指,直指妖魔。 剑指之前,一柄古朴小剑虚影缓缓凝聚。 剑气仿若骇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使得护大王寺山门气氛凝重的有如万山压顶。 妖气黑云滚滚冲刷向少年,依稀可听见群妖念诵:“于诸世间心如虚空,无所染着。” 剑指自上及下,轻轻挥斩。 古朴小剑虚影没入妖气黑云内,陡然间刺眼白光爆发,两头上品筑基境妖魔与十二头采气境联手汇聚的妖气,竟让古朴小剑虚影一扫而空。 没结束,小剑虚影依旧凝实存在,在妖魔之上滴溜溜直转。 赵蟾丹田中的那柄【剑心】古朴小剑本体也已剑出鞘,杀气凌厉的仿佛要一剑剁碎护大王寺,扫平妖巢,又有无穷慈悲意,以杀止杀,解脱了群妖群魔,使其放下屠刀,偿还罪业。 好似应了妖魔那句“于诸世间心如虚空,无所染着”那般,要普度众生,解万民于倒悬。 老刘曾在深山老林采漆时无故念了一句佛经,赵蟾不明其意,却记在心里。 他说“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常有生老病死忧患,如是等火,炽然不息。” 赵蟾呢喃自语:“这一剑,不如就叫做《火宅》。” 深呼了一口气。 再并剑指。 丹田中的古朴小剑【剑心】,确实明悟了赵蟾的心思,剑身竟生起了业火。 正所谓,无明业火,高三千丈! 少年郎再度挥下剑指。 丹田内的小剑本体随其心意,作虚斩状。 而剑指妖魔的小剑虚影,猛然在刹那之间,变得长丈余,一尺宽,无形业火沿着剑刃熊熊燃烧。 秋少游、薛瑾花等人,死死盯着乘舟的赵蟾,在这一刻,他像是佛家降世的佛子。 “赵蟾喜佛?”高丘沉声问道。 严义答道:“从未见他近佛!” “为何……为何他忽然得了佛家降魔真意?” 薛瑾花开口:“与其说是佛家降魔真意,不如说是‘故以战去战,虽战可也。以杀止杀,虽杀可也’。我曾深读过佛经,赵百户的剑意更像是截取了佛家的一段真意,和纯粹剑修的本意融合为一,自成一派。有道是:我杀你,不是害你,而是救你于万丈红尘罪业中。” 她越说,嘴角露出的笑意越浓厚,“剑走偏锋,看似偏执,实则侧锋起势,震荡不休,已然满纸烟云,风暴压顶。” “赵蟾的剑意尽管有待商榷,但……”秋少游郑重说道,“杀力恐怖,不杀之,誓不罢休。岂止成了斩妖司手里的一柄利剑,简直锐利到一不小心反而会自伤的程度。这小子做一名纯粹剑修,走对了路。” 巨剑刺下。 任凭那头上品筑基境妖魔如何挣扎,纵然真实战力能跟下品知命境好手掰掰手腕子,却也在此剑之下慌了心神、没了斗志、丢了生欲。 巨剑轻而易举刺穿这头上品筑基境妖魔的护身妖气,以一种惨烈的方式将其一斩为两截,之后,巨剑重重没入护大王寺院门前台阶,甚至残余的仿佛风浪的剑气扫杀了四头采气境妖魔。 一剑之威,大到如此地步,莫说剩下那头上品筑基境妖魔了,即便是秋少游、薛瑾花等五位斩妖司千户,亦是目瞪口呆。 赵蟾不过是中品筑基境的修为道行,杀力怎会大到这般不讲道理的程度?! 那可是上品筑基境的妖魔啊!能跨越一境和下品知命境修士交手的妖修! 并且,少年郎没有任何的外招,只是并指为剑……他的那柄上品法器菟符剑都没有出鞘,更别说嫩芽新发的桃枝了。 “此子……出乎了我的预料。”高丘感慨道。 秋少游低声道:“大镇抚使后继有人了。” 他直接拿赵蟾跟毓山郡的大镇抚使做对比。 薛瑾花目光炯炯有神,她已经记下少年郎以剑指斩杀妖魔的姿态了,覆灭掉护大王寺后,要作画一副,名为《少年斩妖人剑诀惊魔》。 晁鲁直笑道:“秋千户,想来你我的两件法宝是要不回来了。” “哈哈……晁千户,你该感谢我配合你,如此一来,今后章县斩妖司出了天才斩妖人,严千户照样得送见面礼!”秋少游点破他的小心思。 晁鲁直霎时笑的更大声了。 他们本就不在乎打草惊蛇。 就算派赵蟾前去斩杀戍守寺门的群妖,这不是皆在看护着嘛,纵使一时没来得及救下赵蟾,还不是有秋少游赠予的【念君】玉佩嘛! 严义看了看其他人的神色,既感到如有荣焉,又觉得少年郎肆意挥洒自己的天赋,将来去了府司,会不会遭到嫉妒? 一头注定不凡的狮子,即使在狮群里,仍是独树一帜! 剩下那头筑基妖魔,死死盯着赵蟾,口诵佛经:“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马牛。” 汇集八头采气妖魔,把妖气拧成一根黑漆漆的长鞭,抽打向少年郎。 这次,赵蟾拔剑出鞘。 不是桃枝,而是潘喜送予他的菟符剑。 《冷泉剑啸》中的【金雁横空】。 此剑招堂堂正正,在赵蟾铸造了道基之后,好似拥有了灵魂,真如一头异种金雁,化身为剑,雁乱长空。 少年郎跃下【泊江】小舟,须臾近了群妖的跟前,此剑斩上妖气凝集的长鞭,两相交击,打通七百二十座穴窍关隘的好处在这一刻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剑气仿佛永无休止的惊涛,居然让群妖拧在一起的妖气渐渐退避,继而凌乱,最后如溃兵般四散奔逃。 《冷泉剑啸》之【沧海云霄】。 这一剑气势磅礴,是要用自身剑气压着敌手不敢生出半分抵御的心思! 菟符剑斩至筑基妖魔的脖颈,毫不迟滞的一闪而过。 尸首分离。 剑身染了妖血。 再度挥剑之下,剑气搅碎余下的采气境小妖,顺便甩干剑身上的妖血,一举两得。 光阴不过短短。 两头上品筑基境妖魔,十二头采气境妖魔,悉数葬身赵蟾剑下。 秋少游由衷的拍手叫好:“不愧是【玉兔银蟾】,实至名归!” 第254章、春风随我作狮子鸣 - 荡魔 - 八千妖孽 护大王寺门前如此激烈的打斗早就惊动了群魔。 赵蟾斩杀两头上品筑基境妖魔和十二头采气境妖魔后,并未就此离去,而是站在久久未散的巨剑旁,仗剑而立,注视着寺门。 寺门之上有写着【护大王寺】四字的匾额,字体龙飞凤舞,既彰显了寺庙的隆重,又有出尘淡然之意。 秋少游等几位千户望着赵蟾的背影,皆笑道:“这小子打的还不够过瘾。那就让他打,最好把剩下的那位枯柳和尚给宰了。” 护大王寺有五位住持,礼妖和尚、礼魔和尚、枯竹和尚、枯枝和尚、枯柳和尚。 枯竹和尚和枯枝和尚已死,只剩三位住持。 枯柳和尚便是软柿子。 寺门缓缓打开了。 当先一头妖魔乃是化成人形垂垂老矣的老僧,怪的是老僧脖颈处有一头红狐盘桓,看见打上门的少年郎,红狐龇牙咧嘴,做凶恶状。 晁鲁直凝眉道:“它不是枯柳和尚,也不是礼妖、礼魔和尚。” 高丘道:“却是有下品知命境的修为道行,这护大王寺的底蕴不容小觑。” 谁又能料到,护大王寺仍有其他的知命境妖魔? 老僧身后,分左右列阵,四头或下品、或中品筑基境妖魔,十头采气境。 严义苦笑道:“在阳县城下杀了那么多护大王寺妖魔,居然还有这么些个筑基境、采气境。” “护大王寺成了气候这么多年,总不能只有账面那点实力。”薛瑾花评价道。 勾察院掌握的毓山郡内的各大妖魔洞窟里,是有护大王寺名字的,只不过排在末尾。 而在护大王寺上一位的妖魔洞窟,则是蟠龙岭。 那站在寺门之后的老僧,语气祥和的问道:“小施主,何苦惊扰我等清修?” 赵蟾的视线恰好可以看见寺内的情形。 满地鲜血、满地残肢断臂、五脏六腑丢的到处都是,皆被妖魔啮噬。 更有一位只剩上半身的妇人,似乎尚未断气,时不时抽动一下。 护大王寺之外,虽已是深秋临冬之际,倒也显得风景独好。之内,惨绝人寰仿若地狱的场面,叫人不寒而栗。 见赵蟾迟迟不搭话。 老僧双手合十,念诵佛号:“南无吃人陀佛,小施主既然杀了我们的僧人,本应罪该万死,但看在小施主同样有一颗佛心的份上,哪来的回哪去,我不杀你。” 少年郎仍是未曾言语,他的目光扫视着这座废弃佛寺中的情形。 数棵不知长了多少年的大树,被妖魔涂抹上了鲜血,再在树身以石灰写下佛经。 有“一切世间,诸所有物。皆即菩提,妙明元心。心精遍圆。含裹十方。” 有“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有“我观是南阎浮提众生,举心动念无不是罪。” 更多的佛经残句便瞧不到了,唯剩半句,“诸行无常,一切皆苦……” 寺门高大肃穆,可以想见在护大王寺还没荒废、尚未沦为妖魔洞窟之时,该有怎样一番香火旺盛、信众云集的景象。 而今,里面都是一群披了僧衣,礼佛吃肉的魔头。 老僧怒喝:“小施主,给你三……” 话未说完。 赵蟾举起了剑,剑指老僧。 妖魔哈哈大笑:“好好好,可以亲口尝尝筑基境少年的血肉该是怎样的味美甘醇了!” 紧接着双手结无畏狮子印。 喝道:“春风随我作狮子鸣!” 明明是近冬时节却吹起了春风。 这春风暖则暖矣,但烘烤的整个人昏昏欲睡。 旋即便是好似惊蛰春雷的狮子大吼。 一头血狮眨眼间扑向赵蟾。 少年郎左手握住那古朴小剑虚影化成的巨剑,将之从地面拔了出来。 丹田内的小剑本体一直不曾归鞘,又是作剑斩状。 巨剑剑刃燃烧着的无形业火甫一接触血狮,鼎沸的血气仿佛烧开了的水蒸气,下一刻,血狮不见踪影,居然让无形业火生生给融化了。 至于那扰人心神的所谓春风,随着血狮消散,更是顿止风停,属于这个季节的寒风重新刮了过来,使得少年郎的衣袍猎猎作响。 老僧刚要再有举动,赵蟾朝他掷去巨剑。 也就是在这呼吸之刻,剑尖触碰到了老僧的胸膛。 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老僧双手合十强硬的顶着剑身,竭尽全力不使其真个刺进胸膛。 无形业火顺着它的手臂,点燃了体魄,急剧的痛苦似乎是要老僧偿还这些年犯下的罪业,面貌痛苦的扭曲,皮肤逡裂,妖血仿若成了小河流在地面。 “你们……你们上去杀了他!”老僧号令群魔。 面对着一哄而上的妖魔,赵蟾只是小声念道:“火宅。” 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 剑气悉数爆发。 …… …… 礼魔和尚与枯柳和尚站在大殿上的屋檐,视线放在剑气之多、之盛犹如下品知命境剑修的少年郎身上。 两头妖魔没有说话,仅仅锁着眉头,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愁苦表情。 从它们的位置当然能够看见秋少游、薛瑾花、高丘、晁鲁直、严义五人。 说实话,这五人齐来,护大王寺不一定能挡得住,如果枯竹和尚、枯枝和尚还活着,倒还好说。 寺门的厮杀看似还未分出胜负,可在它们眼里,生死已分。 挪开目光,望向那五位斩妖司千户。 晁鲁直理都不理两头住持妖魔,而是说道:“适才我们说,戍守寺门的两头上品筑基境妖魔的真实战力,能够跟下品知命境修士掰掰手腕子,可谁又料到……中品筑基境的赵蟾,杀的了下品知命境的妖魔!” 秋少游嘴角的笑意就没落下过,“好剑法,实在是好剑法,严千户,多谢你们阳县斩妖司为府司培养了位如此了不得的纯粹剑修。” “秋少游。”薛瑾花蓦地说道,“府司的斩妖人已经够多了,不如把赵蟾分给我们勾察院。勾察院任务重、人手少,诸位勾察使本就忙的团团转,如今,又要勾察使帮忙斩妖除魔,愈加脚不沾地、焦头烂额,乃至有疲于奔命之态。” “哼,薛瑾花,你想都不要想,你要是敢拉着赵蟾去勾察院,我……我……我确实奈何不了你,却当心我将官司打到大镇抚使那儿,让他老人家替我讨回公道!” 第255章、诸行无常,一切皆苦 - 荡魔 - 八千妖孽 以斩妖司的制度,勾察院就是比巡抚台和白泽殿高人一等。 晁鲁直做和事佬:“好了,好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不要再吵了,先瞧瞧咱们的赵百户如何破阵!” “不必看了,赵小子的这一剑,竟起了无明业火,已是胜券在握。除非来一头中品知命境的妖魔,否则,其他那些,皆不够赵小子砍的。”高丘赞赏的遥望着赵蟾。 刚刚他朝礼魔和尚、枯柳和尚投去了目光,这两头妖魔战力极强,可高丘认为仍较王世略差点意思。 王世略能在短时间内拉扯起金山洞,足够见他的战力该是怎样的强横! 之所以落败阳县城下,虽说胜者王侯败者寇,但输的冤枉一点,谁让阳县斩妖司出了位赵蟾,这小子居然弯弓搭桃枝射杀了那头天狼!更别提与徐师顺斩杀雀鼠谷的心雀真人了。 严义思虑的比较全面:“眼下须得当心护大王寺求援雀鼠谷。” 晁鲁直道:“来不及了,等赵蟾杀完这群妖魔,就该我们上场了。雀鼠谷即便支援到了,亦是落花流水一场空。” 雀鼠谷这座妖魔洞窟位置不好,直面钟雨县和章县两座斩妖司,若非己身实力强横,早被铲除了。 “你们看……” 不必提醒,众人的视线就没从赵蟾身上挪开过太久。 …… …… “火宅。” 当秋少游等人还在说话之际。 被老僧双手夹住的巨剑骤然爆炸。 炸成数不清的古朴小剑虚影,宛若暴雨梨花,向四面八方的妖魔激射而去。 归根到底,让少年郎起名叫做【火宅】的剑术,根基仍是他丹田内的那柄出鞘的小剑,泛黄破旧书籍显示小剑叫做【剑心】,少年郎感觉此剑的威能深不可测,都到了这般地步,依旧觉得古朴小剑只发挥了极少、极少、极少的力量,乃至是微不足道的一丝。 上品筑基境之下的妖魔,在此剑术下,尽数惨死。 那头化作人形的下品知命境妖魔同样好不到哪里去,胸膛被小剑洞穿了数个窟窿,气喘吁吁,抬着头死死盯着仗剑的少年郎,好像赵蟾是它的杀父仇人一般。环视一圈,手下没一个能喘气的了,旋即惨笑,无奈的轻声道:“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 下一刻,结狮子印,再起春风,这次,不是一头血狮,且是六头。 此术法威力极大,老僧极少有败绩,谁曾料到,会遇上赵蟾这么一位杀伤力完全不讲道理的纯粹剑修。 真他娘的倒了血霉! 在老僧周围,尚存七柄载沉载浮的小剑虚影。 赵蟾并指为剑挥了挥。 丹田中的小剑露了杀气。 六柄小剑在血狮尚未来得及扑杀赵蟾前,刺进它们的体魄,业火焚烧,血狮哀嚎,不消片刻,把老僧压箱底的术法破解的干干净净。 最后那柄古朴小剑,电光火石的洞穿了老僧的脖颈,随之而散。 老僧仍不死,狞笑:“诸行无常,一切皆苦!一切皆苦!一切皆苦!” 它双手双脚趴在地面,现了原形,是头狮子。 赵蟾静静看着,当狮妖爆发自身全部妖气撕咬而来的那一刻,菟符剑亦是剑斩而去! 少年郎和妖魔错位,或许是力量太足,没有控制好力道,狮妖往前继续冲出了两丈才转身盯着他,赵蟾则多跨了数步,彻彻底底跨进了护大王寺门内,眼前是一片宛若屠宰场的地狱景象。 狮妖还要扑杀,身体却居中一分为二,转瞬死的不能再死了。 赵蟾仗剑,回头。 进了寺院,看不见了寺门。 入目所及,原本是寺门的地方空空如也,外面是落了叶的林木,荆棘遍地,几棵刚刚盛开绽放的优昙花随风摇曳。 暗道,护大王寺也有优昙花嘛? 或许是到了凋零的时候,弹指即谢。 “佛前有花,名优昙,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 “又有佛经说:优昙华者,此言灵瑞,三千年一现,现则金轮王出。” “被佛家称之为‘仙间极品之花’。可惜,生长着的花却非真正的优昙花,或者说,它们皆为仿造的优昙。” 说话之人缓缓从赵蟾不远处的大堂里踱步而出,“赵百户,何其有幸,我可以亲手杀了你。” 赵蟾慢腾腾的扭头注视着台阶上一身文士打扮的那人……不,那妖,“王洞主,你果真避到了护大王寺。” 此妖不是王世略,又是谁? 至于二洞主王金钊,则是推开偏房的门,“大哥,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呵呵,这小子坏了咱们的大事,又杀了老四,必须由我来杀。”王世略满是仇恨的盯着赵蟾。 妖气弥漫,王世略漫步走向赵蟾:“数日不见,赵百户已经来到了中品筑基境,杀下品知命境妖魔如杀鸡狗。赵百户啊,我真不能让你继续成长下去了,你这般成长的速度,令人心惊肉跳,岂不是再给你三年五载的时光,我们这些没有大妖坐镇的洞窟都得覆灭?” “话说,我其实蛮感谢你射杀天狼的,那头天狼目无尊长,仗着自己是千山翠峰谷银僵将军的手下,肆意妄为。哈,不过是银僵将军看守药园的杂兵罢了,得了志便猖狂,长久不了,赵百户不杀它我也要杀。但没料到,好端端的大局,明明必定破灭阳县的大局!居然……居然败了!!教人委实心痛。” 王金钊环抱双臂:“大哥,都怪高丘那老杂毛,他若不来,阳县早成了我们的乐园。” “是啊,怪高丘。不只是怪高丘,还怪严义、怪徐师顺、怪宁长真、怪你赵百户,甚至怪那群不要命只想杀妖的斩妖人,以及源水村张定真带去的狐妖!!!”王世略恨声道。 它掐住赵蟾的脖子:“给你两个选择,一,死的痛快点,二,被我折磨一顿再死,你选哪个?” 王金钊喊道:“赵百户!我劝你别选第一个,我大哥说让你死的痛快点,可你身死后,魂魄却会被大哥炼制成伥鬼。第二个选择,虽然会遭受一番折磨,但仍有机会投胎转世,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赵蟾的目光看着一棵鲜血染红的大树,树身以石灰写了一句经言。 乃是: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 第256章、剑意(二合一) - 荡魔 - 八千妖孽 礼魔和尚像是在呢喃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枯柳和尚:“赵蟾会死吗?” 这段时间,阳县斩妖司赵百户的威名早在护大王寺群妖之间传遍了,因“蟾”字通月的缘故,妖魔私底下都说赵蟾乃是月宫某位大神转世。 枯柳和尚未敢言语,低声诵佛:“南无吃人陀佛……” “让你说你就说,礼妖和尚轻易动弹不得,护大王寺由我负责。” “回师兄的话,该是死不了。” “为何?” “因刚才赵蟾的剑术上有无明业火。” “呵。无明业火,高三千丈。赵蟾难道真是我们护大王寺的冤家?” “从枯枝和尚死在他手里时,护大王寺与赵蟾之间便已是不死不休了,无论是他打上护大王寺,还是我们派精通佛法之人去杀他,都必须有一方彻底陨落才罢休。”枯柳和尚轻声道。 “说来枯竹和尚也是间接死在他手里。”礼魔和尚唉声叹气,“护大王寺积累四十年的底蕴,看来要在今日投进去了。” “是,若不下狠心,晁鲁直他们不会撤走的。” “枯柳师弟,劳你去罗汉堂唤醒它们吧,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既然吸了我等四十年妖魔气,也该到了它们报效护大王寺的时候了。” “遵命。师兄,要不要告知一声大师兄?” “放心去吧,大师兄令我便宜行事。” “好。” 枯柳和尚转身数个兔起鹘落,消失在护大王寺层层叠叠的佛殿楼阁中。 礼魔和尚问道:“道友,此战你若助护大王寺一臂之力,我们也会帮你重新建立金山洞。” “礼魔道友,你可认识寺外的五人?” “只认得出晁鲁直、高丘、严义,另外那一男一女却是不识。” “实不相瞒,我倒是刚好听说过他们的名声。” “请道友赐教。” “男子唤做秋少游,澜苍府斩妖司寅宾房的千户,【开悟】了的上品知命境,传言距离下品开府境只差临门一脚,或许打着打着就破境了,并且,秋少游擅长作诗词,旁人盛赞他为‘山抹微云君’,取自他的诗句‘山抹微云,天连衰草’。比高丘那种半步之遥更近,不知礼妖道友能否胜的了他?” 礼魔和尚沉声道:“师兄自有无穷手段。” “好,我再说那女子,我却不确定究竟是不是她……如果所料不差,她应是斩妖司勾察院的薛瑾花,同样是【开悟】的上品知命境,她和秋少游齐名,一手书画之技,毓山郡的大镇抚使都赞叹的说‘书剑解朦胧,水墨落肩’,自身实力只比秋少游强,不会较他弱。不知礼妖道友,可否一人独战他们两个好手?” “师兄即将突破下品开府境,尽管杀不了他们,击退二人,许是没问题。” “那好,高丘那老杂毛,你是不是对手?” 礼魔和尚恨声道:“为了守住偌大家业,我拼死不退。” “枯柳道友是不是晁鲁直和严义的敌手?” “师弟加上罗汉堂的一众比丘、比丘尼,应是拦的下两人。” “罗汉堂的那些比丘和比丘尼,哦,换句话说,是那些泡在妖魔气中的和尚跟尼姑?我看悬。” “他们足足吞噬了四十载岁月的妖魔气,最差的一人也是上品筑基境,差在哪里?”礼魔和尚陡然有些生气。 那声音继续道:“严义、晁鲁直皆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斩妖人,不知遇到过多少次九死一生的经历,这般修士,岂是你们那点僵尸能够对付的了的?” “王世略!给我句准话,你到底出不出手?” 声音顿时消散了,良久,王世略与王金钊现身在礼魔和尚身旁,看着踏进寺门深陷护寺幻阵中的赵蟾,它道:“我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既然选择投奔护大王寺,你们也收留了我,不怨我葬送了枯竹、枯枝两人,我王世略自该为你们效死力。” “好!一言为定,打退来犯之敌,我亲手帮你重建金山洞!” 王世略指向高丘和严义,喊道:“二位,阳县城下未分胜负,那么便在护大王寺一决雌雄吧。” 高丘哈哈大笑,笑声传来,依旧底气十足,他道:“王世略!你已是丧家之犬,何必苦苦挣扎?不如老老实实伸出脑袋,让我砍一刀,也好过寄人篱下、忍受白眼来的舒坦!” “老杂毛!阳县城下我棋差一着,这一次,必不能输了你。哼,你们也不担心赵蟾折在了幻阵里!” “不劳你操心了,赵百户破你们小小幻阵,手到擒来!” 秋少游开口问道:“王世略,你可知千山翠峰谷到底想在此地做什么?” “哈,秋少游,你未免太把我当自己人了?” 秋少游面不改色:“你若诚实回答我,我让你死个痛快。” 王世略眼转子转了转,加入斩妖司留名《白泽玉册》成为白泽殿绣衣卫的想法一闪而过。 别说,这确实是一条可以选择的路,不知严义、高丘愿不愿意…… 礼魔和尚收回注视着赵蟾的目光,疑惑的看着王世略,刚刚秋少游说完,它明显心动了。 难不成,王世略明知必死,想死个痛快? 不可能! 它可是战力蛮横的王世略,金山洞大洞主,几乎以一己之力拉扯起一方妖魔洞窟的雄主! 怎么未战却先言败? “道友……”礼魔和尚出言提醒,“斩妖人不是山上修士,你我断不可存侥幸之心。” 如果是山上修士,付出一定代价,大概可以糊弄过去,互相媾和。但换作是斩妖人,目标绝对是覆灭洞窟,不达目的不甘休。 况且,他们之中,另有一位勾察院的勾察使。 礼魔和尚久在寺庙,却也听说过勾察使在斩妖司之内何等的威名赫赫。 有薛瑾花在,除非杀了她,不然,那四位斩妖人不可能息事宁人。 唉,谁也不曾料到,帮王世略攻打阳县,居然会产生如此之重的因果!! 皆因王世略而起,到头来,王世略却不干脆拼死报答护大王寺!反而存在着小心思! 可气! 王世略道:“我明白。” 说话的功夫。 护大王寺陡然间地动山摇,一道粗柱状的妖魔气冲霄而起。 那是护大王寺积攒了四十年的家当——罗汉堂。 …… …… 赵蟾彻彻底底忽略了搅弄他心境的王金钊,亦是忽略了掐着他脖子的王世略,目光一直注视着写在树身的红底白字。 “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 “原来如此。” 丹田中的那柄古朴小剑本体,归鞘。道心稳若磐石。 何谓【剑心】? 少年郎原以为他知晓了这柄得自泛黄破旧书籍的【剑心】是何物,如今一看,仍是知之甚少,小觑了它。 不只是“自然而然,发乎本心”,也不只有难以捉摸的无量威能,还能使其一颗道心坚定,外物很难干扰他的妙用,幻境、幻术、障眼法等等,在赵蟾面前,威力大打折扣。 “不知从何时起,许是老刘念过几句佛经我暗暗记在心里……我被佛法浸染了。不该如此的,既然选择走纯粹剑修一道,不应摇摆不定。认为有些佛法好,就堂而皇之采撷。久而久之,我的剑心,也便不纯粹了。” 那一剑,他仍选择命名其《火宅》。 但两侧剑刃滚滚燃烧着的无明业火,被赵蟾丢弃。 他选择用剑气替代,以纯粹的杀力弥补不足,尽管有些剑走偏锋,但却足够的“纯粹”。 说白了,赵蟾加入斩妖司以来,虽然不断有人告诉他该如何练剑,应怎样成为一名纯粹剑修,但是,少年郎还是和自己摸爬滚打的修练相差无几。 他是在残酷的与妖魔厮杀里迅速成长起来的,不像其他那些有师承的纯粹剑修一般,走的每一步路皆有明确的指引。 迄今为止,别人所说的“纯粹”,以及他自己领悟到的“纯粹”,皆是摩挲着向前走。 “或许【剑心】是对的,除了剑,心中不该有其他杂念,不该想着‘越多越好’,有时候,越简单,越纯粹。” 深呼吸了一口气。 心意微转。 丹田那柄小剑再度出鞘。 赵蟾左手握住巨剑,他要试试看新领悟到的剑意。 剑气乍然间肆虐于庭院。 此前,赵蟾领悟到的慈悲意尽去。 杀伐果断却又满怀慈悲,本就格外的矛盾。 眼下还好,境界不够高,所走的剑道尚浅,如果到了更深的层次,兴许,悔之晚矣,再难回头! 不要慈悲意,只要杀伐意!! 度化众生是菩萨佛陀的事,他只管用手中的三尺青锋,把该死之人、妖魔、旁门左道,通通送去见菩萨佛陀好了。 挥动巨剑。 赵蟾中品筑基境的剑气在众位上品知命境修士眼里,看样子还好,赵蟾杀的了下品知命境,只靠剑气或许还威胁不了他们。 不过。 剑气中存在着的剑意,使得秋少游、薛瑾花、高丘、晁鲁直、严义眯起了眼,好似赵蟾已经蜕变成了一柄纯粹的杀生之剑。 原本的慈悲意,荡然无存! 站在大殿屋檐上的礼魔和尚、王世略、王金钊,以及唤醒了罗汉堂去而复返的枯柳和尚,感受着赵蟾的剑意,纷纷汗毛倒竖、心惊肉跳。 它们不是没见过剑修,如赵蟾这般杀意惊人的剑修,却是首次见识。 似乎,千难万难挡不了他出剑,无穷桎梏困不了他的剑气,天罗地网更是缚不下他的剑意。 也正是在这一刻。 剑气和剑意完全相融,不分彼此,未曾有丝毫的排斥和阻碍。 此事,不该是筑基境完成的任务,少年郎偏偏做成了。 若说适才的赵蟾,礼魔和尚还能忍受,边和枯柳和尚说着话边看着护大王寺的妖魔与之厮杀,现在,他必须亲自动手杀了他。 小剑虚影变化的巨剑横扫,庭院内所有鲜血泼洒树身再以石灰写经文的大树,尽数被他拦腰斩断。 视线中的王世略和王金钊陡然消失。 侧头瞥了一眼,护大王寺的寺门也已重新出现。 “果然是幻阵。” 赵蟾不做任何逗留,立即暂退,期间,捏碎巨剑,令其化作密密麻麻的小剑激射向礼魔和尚。 跃上小舟,经脉、穴窍中的剑气悉数渡入这件飞行法器。 礼魔和尚晚了一步,它没想到赵蟾机警如斯。 挥拳砸碎所有小剑,剑气仿佛一阵凛冬的寒风,刮的它的外表裂了数十个小伤口。 以中品筑基境的剑气,伤的了礼魔和尚的体魄,说出去,大镇抚使都不会相信,委实天方夜谭。 可现实就是这么发生了。 秋少游看了看乘舟而回的少年郎,一番大战,妖魔连他的衣角也未坏到。 再瞧瞧伤口逐渐愈合的礼魔和尚,赵蟾剑气的杀伤力,未免凌厉的太过分了。 可伤礼魔和尚,换言之,赵蟾能杀中品知命境的修士。 前提则是中品知命境修士别乱跑,站着不动被赵蟾砍。 “书剑解朦胧”的薛瑾花,秀口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她也是剑修,但看到赵蟾的剑气和剑意,觉得自己已然不像是剑修了。 作为斩妖司的前辈,希望赵蟾这位后生晚辈可以做到“侧锋起势、满纸烟云”,赵蟾不仅做到了,乃至更进一步,“一剑既出,敢教不周山倒,四海倒悬!” 直截了当的舍去了那缕慈悲,如此剑意,放在毓山郡芸芸年轻剑修之中,薛瑾花自个认为,可推赵蟾第一。 礼魔和尚驻足在寺门之前。 枯柳和尚解封了罗汉堂,共十八尊浑身冒着黑烟的僵尸,齐齐站在它的身后。 赵蟾闹出的动静,使得护大王寺内的群妖群魔纷至沓来。 妖气搅乱气象,一时间,天色暗了下来。 王世略跟紧随它的王金钊说道:“我们也去吧。” “是。” 两妖一跃至礼魔和尚身旁,枯柳和尚落后它们半步。 尽管现在不是夸赞赵蟾的时候,但秋少游仍是失笑道:“赵百户,你的一顿打草惊蛇,却是一竿子捅到底,将整个蛇窝给翻出来了。” 晁鲁直的目光巡视着那十八尊冒着黑烟的妖修,恨声道:“那是十八个无辜之人,被护大王寺的妖魔硬生生祸害成了僵尸!” 高丘道:“最弱的一头僵尸都是上品筑基境,厉害点的那头中品知命境。唉,不知在妖魔气里泡了多少年才成了这幅模样。” 严义左右观察,“没有看到优昙花的痕迹。” 他们此行的目的之一,是找到优昙花的线索。 赵蟾旋即出声道:“刚才我踏进寺门中了幻阵,看见了优昙花绽放。不过,幻阵应当是随了我的心思,不只是优昙花,还有王世略和王金钊两头妖魔。” 高明的幻阵往往是忧思恐惧的显化,赵蟾担忧优昙花和王世略、王金钊投奔护大王寺,所以,幻阵就按照他担心的那样变幻。 而今,王世略、王金钊果真投奔了护大王寺,那么优昙花会不会同样存在于寺中? “我们察觉到你中了幻阵,都认为你可以破阵脱身。” 薛瑾花驾驭着飞行法器,准备仗剑迎战:“诸位,先打。” 晁鲁直摩拳擦掌,狞笑道:“没想到有朝一日,我晁鲁直居然能与各位并肩作战,何其有幸!既然是在章县的地盘,请容我当先锋!” 第257章、我作如是说 - 荡魔 - 八千妖孽 礼魔和尚称赵蟾是护大王寺的冤家,这句话是不准确的,它们真正的冤家应该是以晁鲁直为首的章县斩妖司。 晁鲁直等人在计议,王世略、王金钊、礼魔和尚、枯柳和尚同样没闲着。 “秋少游交给我,有我缠着他,出不了什么大事。”王世略主动揽过最重的脏活。 礼魔和尚微微颔首:“薛瑾花我来对付,王金钊和枯柳师弟以及十八尊比丘、比丘尼共同纠缠住晁鲁直、高丘、严义。” 枯柳和尚喧了声佛号,轻声道:“此三人无一个是好易于之辈。” “我明白,师兄坐镇枯井旁,短时间内动弹不得,如之奈何!”礼魔和尚叹道。 王世略失笑:“剩下的大大小小的妖修,把那赵蟾杀了。如此难得的大战,这小子总不能不参与吧?” “谁知道呢。” 想杀赵蟾反而失手的礼魔和尚格外的在意少年郎的一举一动,此子断不可留!否则,遗患无穷! 心念微动。 礼魔和尚嘱咐枯柳和尚道:“稍后厮杀起来,如果晁鲁直、高丘、严义三人奈何不了你等,可以分出三、四尊比丘宰杀了赵蟾。我相信那小子肯定仗着艺高人胆大参与此战的。” 赵蟾都打到寺门来了,哪能不尽全功,与那些千户一块攻打护大王寺? 枯柳和尚颔首道:“师弟明白。” “既然如此,以守待攻,等着他们来叩响我护大王寺山门。” 王世略乜了眼礼魔和尚,护大王寺真正核心的妖修看似是礼妖和尚,实际上是身侧的这位。礼妖和尚不光镇守枯井,还要想方设法的突破开府境,护大王寺的运转都靠着礼魔和尚来维持。 当初攻打阳县,请护大王寺助力,正是礼魔和尚派遣的枯枝和尚以及一众妖魔。 它尚在威风凛凛之时,与护大王寺交情最深的亦是这位礼魔和尚,至于礼妖和尚,王世略只觉那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头子,莫说突破开府境了,阳寿还剩多少都难说。 不过,王世略向来不会小瞧这群活了一大把年纪的怪物,谁知隐藏着什么难以预料的隐秘手段,就像西唐国的百宝真人潘喜,堂堂中五境的修士,居然藏在阳县游居镇,不知使用了怎样的术法,竟重新拥有了阳寿。 说来,根据流传的消息,赵蟾也出身游居镇,不知二人有怎样的关系。 枯柳和尚遥望着晁鲁直,“咱们的章县斩妖司的晁千户要打头阵了。” “倒是有些棘手。”紧接着,它小声道。 它们身后的那群妖魔皆不安的抖动着,大部分开了灵智,知晓那五位千户,能让晁鲁直做先锋,其余四人该有怎样的强横战力? 或许,它们都会战死,无一幸免。 礼魔和尚的视线在赵蟾身上流转,自己人知道自家事,它认为有六成的把握可以击退来犯之敌,所以,杀掉赵蟾就成了重中之重。 对王世略道:“还是以打退他们为主,别陷入无意义的搏命厮杀中,我很喜欢人族的那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话音刚落。 晁鲁直便近乎于一颗陨石似的横冲直撞的砸了过来。 真气涛涛,诸多妖魔甚至听到了山呼海啸之音。 秋少游、薛瑾花、高丘、严义四人紧随其后,驾驭着飞行法器,各自推动着真气,杀上大陂山护大王寺。 反而是赵蟾,留在原地,一改适才的少年意气风发。 枯柳和尚刚要招呼四十载妖魔气喂养出来的十八头僵尸迎战晁鲁直,打掉他的嚣张气息,出乎意料的是晁鲁直挥手撒出了两张符箓。 《请监兵神君符》、《请孟章神君符》。 神君虚影先一步撞入妖魔中,大杀四方。 眼看着麾下的小妖小魔被神君虚影杀的人仰马翻,枯柳和尚慢了一拍,思虑要不要先解决了神君虚影再阻击晁鲁直,不过,它仍是命十八头僵尸拦截晁鲁直。 礼魔和尚暗呼不妙,枯柳师弟让晁鲁直的气势给吓住了。 王世略转瞬填补枯柳和尚该做的事,与晁鲁直交战厮杀。 十八头最弱是上品筑基境的僵尸,加上本就战力强大的王世略,晁鲁直一上来就处于下风,乃至岌岌可危。 “别管我!先杀枯柳和王金钊!剪其两臂,护大王寺覆灭在即!” 四人没一个是愚蠢之辈,秋少游从晁鲁直身旁闪身而过,理都不理王世略与十八头僵尸,直奔王金钊。 高丘则是盯上了枯柳和尚。 严义、薛瑾花两人缠住礼魔和尚,不令其支援任何一头妖魔。 礼魔和尚顾不得念佛经,毫无遗力的催动妖气。 甫一交手,它便知道自己小看了阳县斩妖司的严义,此人的战力极强,不弱高丘! 更何况,它们刚刚的安排早就让枯柳和尚略一分神给破坏了。 护大王寺真的危险了。 避过严义竖砍的横刀,它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向护大王寺深处。 师兄啊师兄,你若再安之若素,我们这些做师弟的可就死的一个不剩了。 …… …… 枯井。 老树。 昏鸦。 礼妖和尚似乎听不到外间的嘶吼声,对着那口枯井,岿然不动地盘坐着。 破旧的袈裟披在身上,苍老的脸庞愁眉苦展,从中看不出除此之外的任何神情。 它不像是妖魔,更像是精研佛法的老僧。 井口被密密麻麻的符箓覆盖,依稀有丝丝缕缕的金光渗出。 那些金光随着礼妖和尚呼吸,没入其口鼻。 “差不多了。”它呢喃自语。 颤颤巍巍地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向枯井。 礼妖和尚小心翼翼摸着井沿,低声道:“恩师,您说弟子成道的机缘在护大王寺,这么些年,弟子翻遍了寺内的上上下下,并未找到所谓成道的机缘。如今,强敌打上门,为了护大王寺的僧众,弟子只能赌一赌了。如果弟子死在佛光里,恩师万万莫要伤心,这都是弟子的缘法。” 将封印一一解封。 金光渐渐大炽。 礼妖和尚的身体在金光照耀下,如同被烈火烧灼了一般。 极致的痛楚,令它忍受不了的阵阵低吼。 双手结无畏狮子印。 一头血狮出现在礼妖和尚身边。 血狮替它承担了部分痛苦。 直到封印悉数解开。 金光反而平和了下来。 尽管礼妖和尚的体魄已然被金光彻底点燃,听着耳边清晰的念诵经文的声音,呢喃重复道: “佛言:当念身中四大,各自有名,都无我者,我既都无。其如幻耳。”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生灭法,佛说皆是空。” “缘起法身偈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 第258章、此剑,名【风烟渡】 - 荡魔 - 八千妖孽 老僧已然成了一个人形的火柱。 “我观是南阎浮提众生,举心动念无不是罪。” “南无吃人陀佛。” 金灿灿的佛光好似永无止境的宣泄在它身上,老僧艰难抬起腿踏在了井沿之上,而后,纵身跃入井中。 也正是它的身影完全消失于枯井之时。 老树上的昏鸦扑着翅膀飞向半空。 它垂头看到护大王寺门前激烈的大战,澎湃的真气仿佛要将这座古刹掀翻。 看到枯柳和尚已有败亡之象,面对着魏县斩妖司千户高丘的狂猛攻杀,疲于奔命,应接不暇。 王金钊哪是秋少游的敌手,短短片刻,已经身负重伤。 被严义和薛瑾花纠缠住的礼魔和尚,无可奈何看着这一切,每每想脱身支援枯柳和尚,皆被严义、薛瑾花的招数困在原地,它一个打一个都不一定胜的了,何况是一打二了。 若无礼妖和尚及时施加援手,迟早身败惨死。 更别想着逃命了,这几位斩妖司【开悟】了的上品知命境千户,哪怕拼着重伤都不允许有漏网之鱼。 王世略急的满头大汗,晁鲁直的战力超乎了他预料,那十八头僵尸厉害归厉害,但委实太蠢了,晁鲁直洞悉此事后,改变战术,不与之硬拼,换成游走攻击,而它的手段都让晁鲁直硬生生接了下来。似乎变成了晁鲁直一个人牵制了它,只等王金钊、枯柳和尚被斩杀,秋少游和高丘腾出手,反过来联手晁鲁直,击杀它。 王世略瞬间做下决定,传音入密给秋少游:“秋千户,不知白泽殿有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秋少游神色诧异,激战厮杀中瞥了眼王世略,亦是传音问道:“你先告诉我千山翠峰谷要在阳县做什么?那头天狼为何三番五次攻打阳县?” “阳县是那片大山的门户所在,拔掉阳县,意味着门户大开,且那片大山没有一尊朝廷敕封的山神,千山翠峰谷的银僵将军想要将之炼化……我也只知道这么多,更深的内幕,天狼并未吐露。” “呵呵,是天狼没说,还是你待价而沽?怨堂呢?你总该知道点怨堂的消息!” “怨堂……灭人坡和撞云县皆被怨堂招揽了去,至于要干什么,我实在不清楚。” 秋少游不急不缓的问道:“说说你的看法。” “……”王世略急的差点想直接开口询问他究竟是在耍它,还是真心在考虑。 “毓山郡让朝廷抽走了许多好手,正是难得的良机,依我看,那些有大妖坐镇的妖魔洞窟,是在划分地盘,只等时机一到,立即四处出击,甚至攻上澜苍府。” 秋少游传音道:“这些事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不须你说。” “……”王世略绞尽脑汁编着话语,“大概,它们私底下会盟了,要让毓山郡成为彻彻底底的妖魔乐园。秋千户,我也可以谈,我也可以成为绣衣卫给斩妖司效死力。” 王世略的话音刚落,只听秋少游对礼魔和尚喊道:“王世略传音于我,要加入斩妖司……” 礼魔和尚顿时怔了怔,被严义和薛瑾花抓住机会,横刀劈落它的右臂,薛瑾花持剑斩向它的脖颈,幸好礼魔和尚反应及时,堪堪躲避薛瑾花的一剑,招手抓住自己的右臂以妖气复原。 它理都没理,又腾转挪移和他们厮杀。 反倒是王金钊乱了心神。 秋少游岂会错过如此良机,挥剑斩落下王金钊的头颅,复又催动剑气不断磨灭其魂魄。 “此剑名【风烟渡】。” 他直奔王世略而来:“王金钊被【风烟渡】所杀,有你的功劳,算你立一大功!” 王世略怒极:“秋少游!这便是你们斩妖人的人品?” “哈哈……笑话!与尔等劣迹斑斑的妖魔谈何人品?若今日我是你,你愿意高抬贵手饶了我吗?” 临时抱佛脚,哪能如意? 王世略一败再败,尤其是在阳县城下几乎将金山洞群妖全赔了进去,使得它对斩妖司产生了恐惧之心,早已没了往日的傲气。 秋少游的加入战团,令晁鲁直压力骤轻,抽空瞧了瞧已让高丘重伤的枯柳和尚,冷笑道:“今日就是你王世略的死期!” 晁鲁直刚刚掷去的两张神君符,被护大王寺群妖消磨掉了威力徐徐散去。 这群妖魔没了压制,竟四面八方围杀了上来。 秋少游余光看到驾驭飞行法器而来的赵蟾,放心的迎战王世略,朝晁鲁直说道:“你把那十八头僵尸杀了,也算让它们解脱了。” “好。” 尽管护大王寺损兵折将,却仍有数量可观的筑基、采气妖魔。 赵蟾乘舟于半空。 右手菟符剑,左手虚张,古朴小剑虚影滴溜溜旋转。 渡入大量剑气。 小剑虚影化作巨剑。 少年郎跃下【泊江】,将巨剑砸落。 凌厉到即便是残暴的妖魔都感到心惊肉跳的巨剑霎那间扫杀七、八头采气境,继而爆开,小剑模样的密密麻麻剑气,绞杀妖魔。 他亦是加入战场,舍命拼杀,锦缎长袍猎猎作响,菟符剑仿若冰冷枯寂的月光,以纯粹的杀伐意,令一头接一头妖魔倒在剑下。 血肉横飞。 妖血迅速汇聚成了小溪,顺着地势,哗啦哗啦流淌下山。 妖魔之中,倒还有一头下品知命境妖魔。 那是位穿着污浊白色僧衣的中年僧人。 它惊骇的盯着如入无人之境的少年郎,似是终于做下了决定,念诵一声佛号,引燃了自身妖气。 赵蟾留意到了它。 这头妖魔,竟要以命换命。 “火宅。” 丹田内,出鞘的小剑仿佛从打盹的状态稍稍清醒了一点点。 赵蟾身前又浮现一柄小剑虚影。 这次,未曾化作巨剑。 而是如御剑术那般,直接让小剑虚影激射向了身穿污浊僧衣的妖魔。 此剑,吸引了所有人的留意。 左支右绌的礼魔和尚微微一叹。 王世略自知难活,旋即想道何不硬捱秋少游一剑,斩杀了赵蟾,既然少年是他们的心疙瘩,那便令他们心痛到死! 高丘提着枯柳和尚的脑袋,哈哈大笑,“好剑术!” 小剑穿过了要一命换一命的妖魔的眉心,任期施展手段抵御,亦是无能为力,使其引燃了的妖气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快速熄灭。 也正是在赵蟾亲手斩杀这头下品知命境妖魔之刻,一声洪钟巨响,响彻此方天地。 护大王寺那口从未敲响过的铜钟,终是响了。 佛光普照、异香扑鼻。 赵蟾仰头看着。 随风飘来的花种落进泥土,于佛光之下,扎根、发芽、开花,美的不像凡间之花。 “优昙。” 第259章、丈三老僧 - 荡魔 - 八千妖孽 昏黄的晚霞和金灿灿的佛光融为一体,满地皆是绽放的优昙花。 礼魔和尚倾倒在一片花地中,嘴里不断咳着妖血,任凭它在知命一境有天大的神通,但也只是知命境不是开府境,严义和薛瑾花二人联手,杀的了他! 薛瑾花先严义一步,长剑仿佛毛笔重重点了一撇,斩断礼魔和尚的头颅。 佛光垂落尸首,像是在讥笑这头曲解佛经的魔头。 昏鸦落在大殿的屋檐,披着佛光,犹如成了佛家的护法神兽,它的目光扫视着凌乱狼藉的战场,张了张嘴,格外难听的叫了一声,似是在对曾经横行一时的护大王寺的没落致哀;似是嘲讽倒地惨死的群妖,这些妖物,往日趾高气昂、不可一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也体会到了被人打上门满门诛杀的苦楚;还似是在催促得手了的众位斩妖人快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护大王寺的底蕴绝不止这一点。 昏鸦的视线又落到了那初出茅庐却已经自成一番气象的少年郎身上,斩杀披着污浊僧衣的下品知命境妖魔后,群妖胆寒心摧,不敢再厮杀,纷纷落荒而逃,少年郎不依不饶追杀,直到让长成花圃的优昙花拦了去路,方才停下脚步。 这段距离,又斩杀八头采气、一头筑基。 护大王寺的妖氛,应是去了八八九九了吧? 优昙花在佛光的照耀之下,瑰丽的美轮美奂,相传,转轮圣王或者佛陀出世,优昙花才会现世。 少年郎仰着头,察觉到了那只昏鸦。 昏鸦陡然高亢啼鸣,忽闪着翅膀,一副急不可耐的神色。 赵蟾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扭头望去。 王世略的胸口让【风烟渡】贯穿,它裹挟堪堪压过佛光一筹的妖气掠向赵蟾。 挥拳。 妖气化作小山般的巨狼,张口把躲避不了的赵蟾吞下腹中。 王世略转身狞笑的问道:“秋少游!赵蟾死了!我且问你,心不心疼?!你们不是非常在乎这小子吗?我亲手杀了他!心不心疼!?” 但秋少游的表情令它十分不解,他为何淡定的像是在看戏?复又望去严义、薛瑾花、高丘等人的神色,没人在乎赵蟾的死,似乎,死的仅仅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不,不是这样的。 是…… 赵蟾死不了! 王世略惊愕的扭头。 赵蟾被一层朦胧的白光笼罩,白光上有密密麻麻的圣贤道理。 “你……那,那念君玉佩不是毁在了阳县城下吗?你……你用念君玉佩抵挡了我一招,才成功斩杀了王斐……”王世略不敢置信的问道。 秋少游失笑,解释道:“王洞主,不好意思,是我重又送给赵蟾一块【念君】玉佩,接近下品灵器的品级,比阳县斩妖司那块还要好!” 王世略霎那间怒的咬牙切齿,伸手指着秋少游:“你这是在揠苗助长!赵蟾既然是少年修士,本该靠自己修行的,即便是死在境界高的修士手里,亦是他技不如人!你……你们怎能这般厚爱于他?!这是在害他!” 秋少游乐得看王世略濒死前的火急火燎:“害他?哈哈……王洞主别说笑了,赵百户此战中的表现有目共睹,若不然,你也不会在即将败亡之际,硬捱我一剑反倒去杀赵蟾。哈哈……王洞主,令你不得所愿了!!!” 王世略大吐一口妖血。 晁鲁直沐浴着佛光,护大王寺喂养四十年的十八尊僵尸已让他斩杀殆尽:“秋千户,情况有变,速速杀了它。” “好。” 所谓的情况有变,当然是突兀出现的金灿灿的佛光。 众人并不知发生了何事。 但晁鲁直有所猜测,该是护大王寺那口逸散佛光的枯井发生了变故。 既然如此。 那礼妖和尚呢? 秋少游招手唤回【风烟渡】,与晁鲁直一道斩杀了穷途末路的王世略。 严义注视着这一幕,无声叹气,困扰阳县的金山洞群魔,终是从根子上剿灭了。 从今以后,阳县斩妖司再也不必担心金山洞妖魔会攻打县城。百姓们可以安居乐业了! 他仰望着天际,目光越过笼盖整座大陂山的金灿佛光,暗道,徐师顺、张冬至、姚柚、刘爽……你们在天之灵看见了吗?可惜我未能亲手弑杀王世略,但同为斩妖人,谁杀都一个样子,无甚区别。 严义走至秋少游和晁鲁直身边,薛瑾花、高丘亦是与他们并肩站着。 赵蟾早对佛光生了忌惮,赶忙回来。 秋少游送予他的【念君玉佩】能替他死五次。 在阳县的小巷中,一名老秀才采摘了优昙花,玉佩替死一次。 此次王世略再偷袭杀他,又替死一次。 剩下三次。 须得好好用。 严义拍了拍少年郎肩膀:“表现不错。” 高丘从满地优昙花收回视线,笑道:“这下倒好,我们想留你在县司也不可能了,秋少游无论如何都得带你去澜苍府了,他可不是做赔本买卖的人。” “哼,你们明白就行,省得我们这几个老兄弟之间闹的不愉快。” 薛瑾花问道:“我送你的画呢?” “在严大哥的储物法宝里。” “如今你也有了储物法宝,何必还让严义保管?” “是。” 严义将薛瑾花送予赵蟾的画作给他,少年郎渡剑气一缕进了手串【风摇】,画作眨眼不见。 但却清晰无误的感受的到画作已在手串的储物空间之内。 空间六尺长、六尺宽。 作为上品法器层级的储物手串,有如此空间,已经很大了。 且内部充盈着灵气,赵蟾若是放进灵草灵花,也不会担心它们在储物法宝中枯萎。 薛瑾花似是不在乎佛光,轻笑:“别人送你飞行法器、储物法宝,我却只送你一幅画卷,会不会嫌弃我小气?” 赵蟾恭敬答道:“前辈们送晚辈礼物,是看的起我,礼物不分高低贵贱,皆是前辈对我的情谊以及谆谆教导……晚辈欢喜还来不及,哪会有嫌弃之心?” 一时间,秋少游和晁鲁直赞赏的看着少年郎,这话说的,游刃有余,每个人的脸面都关照到了。 如此少年斩妖人,自该大放光芒! 应比这儿满院佛光还要强盛。 严义微不可查颔首,赞许赵蟾的随机应变。 高丘反而眉头紧锁,“同僚们,正主登场了。” 落于破败大殿屋檐上的昏鸦猛地飞走。 一尊丈三大小的金身老僧轻飘飘的站到昏鸦刚刚落在的地方。 晁鲁直眯着眼睛,活动臂膀筋骨:“那是礼妖和尚。” 第260章、世间事无非梦幻一场 - 荡魔 - 八千妖孽 礼妖和尚的肉身似是完全成了金子,丝丝缕缕的佛光不断飘逸,仿佛真个肉身化佛,让这头吃了不知多少人的魔头变作了佛头。 赵蟾上次看到如此景象还是源水水神金准展露水神金身时,两相比照,水神金身明堂正道、不愧不怍,礼妖和尚的金身慈悲为本、悲天悯人,有施恩布德之意。 但,放下屠刀,在斩妖人眼里成不了佛。 唯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过后,方能有机会成佛。 佛家正派宗门没少因此事和斩妖司扯皮,次次都被斩妖司将刀兵拍在桌上把他们吓了回去。 残害百人、千人、万人,竟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对不住,斩妖司里没这个规矩。 所以,当礼妖和尚跃下大殿房檐慈眉善目的注视着六人,饱含悲悯的说道:“南无阿弥陀佛,群妖死在诸位施主手里乃是他们偿还自身犯下的罪业,死有余辜。既然诸位施主手上染了无数鲜血,不如就此离去,护大王寺残破经年,老衲须得好生整理一番,重现往日荣光。” “我们杀了你的徒子徒孙,你就愿意放我们走?” “冤冤相报何时了……” 晁鲁直疑惑道:“礼妖和尚你真成了和尚?” “老衲一直都是和尚,一直都是比丘。” 赵蟾冷笑问道:“你们护大王寺之前都在念‘南无吃人陀佛’,为何到了你嘴里却变成阿弥陀佛?” 礼妖和尚垂首,双手合十,“罪过、罪过,老衲愿一生画地为牢,再不踏出护大王寺一步,以此偿还往日罪业。” 严义摇摇头:“不够。” “那么,老僧割肉喂鹰、舍血喂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偿还罪业。” 高丘讥讽:“死在你手底下的无辜之人,却是割不了肉、喂不了蚁,不够!不够!” 礼妖和尚向他们走了一步:“老衲穷极一生做无穷善事,之前杀一个人,今后便活一个人!” 薛瑾花道:“人死不能复生,若妖魔都像你这般,天下岂不是乱套了?” 礼妖和尚低声念道:“诸余罪中,杀业最重;诸功德中,放生第一。老衲愿放生无数活人,都做到这般地步了,诸位施主仍嫌不够吗?” “妖魔!”赵蟾平静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若不铲除凶恶,如何证明良善的存在?” 礼妖和尚认认真真注视着少年郎:“小施主,世间事无非梦幻一场,你又何必较真呢?” “不较真,怎能对死在你手里的无辜之人产生怜悯心?若无怜悯心,哪能打上护大王寺,尽杀你的徒子徒孙?呵,你刚才还说要活人无数,这害人无数的优昙花遍地盛开,敢说与你无关吗?” “优昙钵华……这些优昙钵华的种子乃是撞云县的县丞丘行敬送来,与我护大王寺无关。” 撞云县! 听到优昙花居然和撞云县有关系,饶是一直拾撺着众人覆灭撞云县的秋少游都不免惊愕住了。 严义与高丘互视一眼。 晁鲁直深深锁起了眉头。 一事平,一事又起,看来,少不得走一趟撞云县。 薛瑾花自三丈余高的礼妖和尚出现后,便拿出随身携带的磨刀石,仔仔细细磨剑。 火星四溅,剑气更是扫平了满院子的优昙花。 严义冷笑道:“与你们护大王寺无关?那在章县城内生长的优昙花又是何物?” “何必咄咄逼人?礼魔师弟已经死在你们剑下了。殊不知,我佛不仅普度愚蠢世人,另有护法金刚嘛?!” “呵呵,我等的便是你这句话。” 薛瑾花刚好磨完剑,看着装模作样的礼妖和尚:“你我势不两立,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语又有何用?” 一剑即出。 刹那间,水墨江山。 涛涛不绝的江河滚滚冲淹向礼妖和尚。 座座黛绿的青山永无止境的横压而下。 薛瑾花擅书画,有“书剑解朦胧,水墨落肩”之美誉。 赵蟾此时此刻才知,何谓书剑解朦胧,水墨落肩。 她的剑气很美,绝非优昙花那种不真实的美轮美奂,而是赏心悦目。 也就在这儿满眼赏心悦目中,杀机迸发。 有如画卷般的剑术,席卷此方天地,薛瑾花好似在这一刻,才拿出了自己的真本事。 随着礼妖和尚大踏步硬撼此剑,护大王寺那鼎经年不响的铜钟,又重重响彻一声。 剑与妖相击。 礼妖和尚被薛瑾花的这一剑推着、顶着倒撞进破败大殿,大殿轰然倒塌,佛光骤盛,礼妖和尚完好无损的破开瓦砾,作怒目金刚状,结无畏狮子印。 九头金光灿灿的狮子从半空现身,片刻也不迟滞的扑向众人。 秋少游和严义拦在赵蟾跟前,“这一战你帮不了什么忙,去外面观战吧。” “是。” 驾驭【泊江】,回到适才所站的山头。 而薛瑾花没想到自己这一剑竟无功而返,伤都没伤到礼妖和尚一根毫毛。 高丘一人拦下九头金狮,只感到压力骤增,这九头被礼妖和尚召出来的狮子,居然皆有中品知命境的战力。 “不对劲!”他喊道。 严义呼出一口长气,规规矩矩摆了一个递刀的姿势,瞬间,刀气宛若龙湫瀑布从天而降,朝他们奔杀来的礼妖和尚顿时让刀气砸的直不起身。 “此獠或许不是知命境的肉身了。”严义看着自己这一刀的效果,小声道。 秋少游挥了挥剑,风烟大作,一条渡口隐隐约约浮现在众人身后。 河水激荡,河岸上却半插着无数柄剑。 剑名【风烟渡】,居然真有一处渡口。 随着秋少游鼓动经脉所有的剑气,原本半插进土的剑,不约而同漂浮于空,剑指将严义的刀气捶碎的礼妖和尚。 “管他对不对劲,尽出全力便是。” 挥剑。 刹那。 那渡口河岸上的剑自虚到实,猝不及防地现身于礼妖和尚之前,剑剑直刺要害。 只听叮叮当当,仿若在敲击佛钟。 晁鲁直把手里的兵器收回了储物法宝中,又拿出了一条长棍,“该是肉身到了下品开府境,法力却没到,能杀!” “像纯粹武夫的路数,但没事,我的棍子打的它满地找牙。” “棍名【蹈海】,乃是那条专打龙头的定海神针的仿品。” 长棍横扫。 蛟龙击水。 一时间,气象万千。 薛瑾花不甘示弱,“剑名【绣容】,不是仿品,而是我亲手锻造的长剑,已生器灵。” 又一剑。 此剑书写文字“飞白冠绝,扰龙蛇战斗之象。” 无一字不满含剑气,无一字不是书生满怀激愤。 偏儒家的薛瑾花,也是个杀胚! 第261章、护大王寺覆灭!(二合一) - 荡魔 - 八千妖孽 礼妖和尚高三丈有余,体魄金光灿烂,佛光普照,竟是硬顶着众人的招数打到了近前。 薛瑾花想都不想,立即便退,既然猜测此妖有下品开府境的体魄却无相应的修为,何必硬拼,大可以一剑又一剑的耗死它。 秋少游则起了试一试的心思,不退反进,【风烟渡】斩在礼妖和尚的小臂上,剑刃深入一寸,旋即拔出,用剑身捱了礼妖和尚一拳,马上撤走。 “我可杀他。”秋少游笑道。 晁鲁直瞥了他的长剑一眼,握着长棍【蹈海】,鼓足气力,真气开路,棍法无羁,明明看去是势大力沉的一棍,棍头却轻轻点了下礼妖和尚的前胸,紧接着,真气于前胸爆开,仿佛盛开了一朵硕大的真气之花。 “好招数!”严义喝道。 礼妖和尚让晁鲁直一棍捅的面色大变,探手向其抓去,妖气汹汹,化作数头狮子的头颅,狰狞凶暴。 朝鲁直岂会置身危险之下?旋即有条不紊的退至薛瑾花跟秋少游身侧。 严义在礼妖和尚的侧身两丈外,横刀的刀刃骤然大亮,刀气又似瀑布,狠狠冲刷妖魔。 顷刻间,地面满是让刀气挥砍的印痕。 礼妖和尚怒道:“雕虫小技。” 不遮不挡,直面刀气,就算被推倒四五步,待刀气告一段落,礼妖和尚气势冲冲的转而奔杀严义。 再结无畏狮子印,状似佛光其实是妖气,变作九头金灿狮子,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鬼出神入的攻杀严义。 严义即刻闪避,不愿和这不知为何成了下品开府境体魄、法力亦也大涨的妖魔正面硬撼。 幸好仅仅是法力大涨,未曾真个有开府境的法力,不然,几人不扒层皮别想着逃离,说不定还得交代在这儿一两个。 跳上院墙,跃到秋少游身边,问道:“你能杀它?” “需要给我时间解开封印。”秋少游看着自己的【风烟渡】道。 薛瑾花颔首:“交给我们。” 晁鲁直狐疑问道:“难不成此剑有些说法?” “它是下品灵器,平常被封印着,要不然,迟早反噬于我。” “怪不得,我瞧着只是有些奇怪,没想到你居然会拥有下品灵器。” “唉。”秋少游注视着追杀严义的金灿狮子,“家族的老东西们担心我死在外面,遣人送来的,本不愿与你们说,又不说不行,省得疑我骗你们。” 严义和薛瑾花一同对付九头金灿狮子,如高丘所说,皆有中品知命境的战力,极难对付,另外九头狮子还和高丘厮杀的难解难分,这般招数,不知礼妖和尚还能用几次…… 晁鲁直加入战团,竭尽全力打散九头狮子。 那礼妖和尚倒是奇怪,四人出了护大王寺,在寺门外严阵以待,它反倒不出来了。 “想来,不需我们和妖魔周旋了。” 晁鲁直甫一笑完,但见佛寺内猝然金光炽盛,那礼妖和尚双手结怒目金刚印,一尊仿若神祇的六丈金刚撞碎院墙,伴着阵阵佛经,以金晃晃的妖气战上四人。 秋少游一退再退,在百丈外坐视三人和六丈金刚纠缠,他则盘坐于地,横剑在膝,默念解封法诀。 【风烟渡】从剑尖开始有水汽氤氲,河浪之音逐渐大作。 这风烟渡不是人间的渡口,同样不是特指某一个渡口,而是连接洞天福地的桥梁,从这处洞天前往那处福地,除了找寻在人间的“洞口”外,还能在提前建立的风烟渡中泊船前往。 之所以此剑起名叫做【风烟渡】,与秋少游出身的秋家有关。 秋家不止掌控了两家山上宗门,还经营着一块极小的福地,三千里之地,盛产矿藏,乃是秋家的立身根本,秋家之所以经年累月维持超然在上的姿态,与这小福地关联极深。 而在这福地边缘,就有一座废弃的风烟渡口,河水徜徉,风浪不止,不知通向何方。 自秋家侥幸得到这块三千里福地,风烟渡口便存在了,所以那些家族子弟私下传言,这块福地本不该这般小,应是一场大战打废了,才被秋家捡了个便宜。 这些年,秋家不断往福地填充人口,更是在风烟渡口打造园林景观,供族内大人物们修练。 渡口广阔,不止一处园林,还有一处插着密密匝匝的兵器,以风烟渡的灵气温养它们,起名叫做“养剑炉”。 秋少游此剑便出自一位靠“炼器”成就中五境的叔祖之手。 彻底解封,就会再现那口被舍弃的风烟渡,亦会借“养剑炉”之力助阵。 他才会如此自信斩杀的了礼妖和尚。 亦是敢揪着几位千户覆灭撞云县最大的底气所在。 秋少游不相信解封了的【风烟渡】,斩杀不了那位紫髯县令! 另一边。 高丘气喘吁吁的把九头中品知命境的狮子一一捶烂。 观察了一眼赵蟾,确保少年郎的安全,才疾身去护大王寺外,和薛瑾花、严义、晁鲁直一道对付六丈金刚。 它似是继承了礼妖和尚坚固的体魄。 不论是严义的刀气或是薛瑾花的剑气、晁鲁直长棍,都击碎不了六丈金刚。 直到高丘加入战场,形势才出现转机。 “高千户好身手。”晁鲁直不禁连连赞叹。 高丘轻易不说自己所走的大道,外人也很难窥视这位长久坐镇魏县斩妖司的千户有何大本事,只知在他手底下,真正做到了保境安民四字,魏县百姓过的日子颇为不错。 晁鲁直今日一见,方才知晓,高丘走的是纯粹武夫一路。 纯粹剑修少,武夫更少,和高丘此般专注修练体魄的武夫更是少之又少。 但每一个中五境纯粹剑修、武夫,都是斩妖司以及山上宗门拉拢的对象,无关其他,仅仅是因为这群修士虽然难以修练,但稍稍有所成,就是战力蛮不讲理的存在。 高丘拳法很是规矩,按部就班的捶打六丈金刚,但他的一拳一脚,威力惊人,打的六丈金刚的金身慢慢出现了裂痕。 薛瑾花吃惊的看了眼高丘这老头子。 她走的是偏儒家的剑道,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属于纯粹剑修,秋少游也是。 一拳轰退六丈金刚,高丘吐出一口浊气,说道:“什么身手好不好,身手再好,也得为民除害。” 晁鲁直忙不迭的点头:“高千户说的正是。” 高丘扭头望着给【风烟渡】解封的秋少游,他当然察觉的到从剑上散发的恐怖威压,道:“下品灵器果然不凡。” “礼妖和尚死期已到。” “别留手了,拿出真本事,打碎金疙瘩!” 由高丘顶住六丈金刚的攻杀,其余三人不遗余力使出压箱底的本事。 这尊礼妖和尚结怒目金刚印招来的六丈金刚,废了好大一番功夫,终于支离破碎。 “既然礼妖和尚龟缩护大王寺,我们大可不进去。”严义道。 礼妖和尚确实没有跨出寺门一步,却站在门檐之上,静静看着给剑解封的秋少游,出声问道:“诸位施主当真要把老衲逼进死路吗?” 薛瑾花摇头:“不是我们逼你进死路,而是你原本就在死路上,我们不过是送你一程罢了。” “哼,伶牙俐齿。老衲可不会坐以待毙。”礼妖和尚嗤之以鼻。 四人驾驭飞行法器与礼妖和尚遥遥相对。 严义问:“你的那身力量是不是踏出护大王寺一步便烟消云散?” 礼妖和尚毫不隐瞒的点点头:“老衲这身力量不过是借来的,若无你们攻打护大王寺,给我一年半载,就能真正突破到下品开府境,而非如现在这般,空有肉身,没有修为。” “你的法力已经涨了许多,可谓是半边身子挤进了开府境。” “不够!远远不够!你们杀了老衲众多徒子徒孙,这些力量为它们报不了仇。” “呵呵,你终是漏出了狐狸尾巴,适才不是说它们犯下罪业,死有余辜?!” “此一时彼一时,你们若不逼迫老衲,老衲确实作如此想法,但眼下……岂会令你们招摇过市的打上护大王寺,又全身而退?况且,金山洞的王世略都死在此地,传出去,其他道友怎么看待我护大王寺?”礼妖和尚一脸悲悯的说道。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礼妖和尚喧了声佛号:“既然‘皆是虚妄’,皆是梦幻一场,我杀了你们,再虔心礼佛,犹时未晚。何况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吞杀了你们后,再放下屠刀,谁又能奈何的了我?” 赵蟾听着礼妖和尚的荒悖之语,嗤笑道:“魔头坐佛堂,狐鼠一窝。” 礼妖和尚遥遥注视着少年郎,高声道:“我看小施主与我佛有缘,稍后老衲杀了他们,请小施主随我念经礼佛,洗涤身上的罪业吧。” 严义侧转横刀,刀气肆虐,砍向站在门檐之上大言不惭的妖魔。 刀气席卷,礼妖和尚被推着进了院子。 “不知好歹!” 传来一声怒喝。 那只昏鸦骤然尖叫着扑闪翅膀,想要逃离护大王寺。 但护大王寺周围像是对它有一道无形屏障,如何努力亦是飞不出去。 下一刻。 高三丈的礼妖和尚垂头看着掌心昏鸦,呢喃自语:“你是老衲的善念,本想在正式突破下品开府境时将你收纳回来的,但……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我快支撑不住了,身体内的佛光快要将我同化成只会参禅的虔诚信徒,再无任何的自由。原来,那口枯井就是护大王寺留下的后手,他们会回来的……他们会回来的……” 合上手掌。 捏爆昏鸦。 礼妖和尚闭上双眼。 重新融合了自己的善念,使其法力节节攀升,可以说,眼下的礼妖和尚才是完整的它。 张口。 吐出一口气。 这口气形成狂风,吹倒院墙。 “老衲若走出护大王寺一步,这股力量就会离开老衲的身体返回枯井。无所谓,老衲会在寺中杀了你们。” 礼妖和尚死死压住体魄中的佛光,将影响它意志的高僧诵经暂时排除,喧了声佛号:“南无吃人陀佛!” 结无畏狮子印、怒目金刚印、降魔触地印。 一头宛若高山、且如同黄金铸造的狮子,踩踏大陂山,现身于世。 “到我身后!”秋少游匆匆喊道。 这柄下品灵器也已彻底解封。 高丘、严义、晁鲁直、薛瑾花不做任何犹豫,立即驾驭飞行法器飞至他的背后,面色不变,连呼吸也未着急一丝一毫。 秋少游抓住剑柄,站起身。 他独自面对着威严、肃穆、凛然却又奸邪、凶恶、残暴的金狮子。 礼妖和尚的声音从狮子身体内传出:“老衲唯一的子嗣死在了那臭小子的剑下,此仇此怨老衲尚且放的下,尔等何故不放过老衲呢?” 远远站着的赵蟾听闻此话,暗道,不知是那头同样施展狮子印的妖魔、还是披着污浊僧衣的妖魔是它的子嗣。 反正杀了就杀了,即使提前得知那妖魔居然是礼妖和尚的子嗣,或许少年郎出剑会更狠一点。 话又说回来,自打铸造道基,一步从下品筑基境破境到中品筑基境,赵蟾也在此战里把自己的极限战力逼榨了出来。 可与下品知命境妖魔比肩,乃至能够将其斩杀。 尤其是名叫【剑心】的古朴小剑,更是给了赵蟾一个天大的惊喜,原来小剑还有这般出人意料的威能。更是以此创了《火宅》一剑,不虚此行。 “哈哈……杀了就杀了,哪那般多的废话?老魔,让你见识见识秋家老祖锻造的下品灵器!”秋少游仗剑,昂首挺胸,了无惧色。 在他身后,犹如一眼望不到边的河水波浪倒卷,丝丝缕缕的灵气仿佛不要钱似的从河水里飘散。 岸边则是一柄接着一柄的长剑,因数量太多,显得略微拥挤,定睛细看,不只有剑器,刀、枪、棍、钺等,应有尽有。 秋少游握着【风烟渡】的右臂,青筋暴起,仿若承受不住下品灵器的侵袭,点点滴滴的血珠渗了出来。 踩踏大陂山的金狮,张开巨口。 他亦是抬剑便斩。 妖气成了化不开的浓雾裹挟了过来。 风烟渡口岸边的兵器似是刮起的一阵风尘,破开妖气浓雾,悉数没入金狮。 霎那间,天地寂静。 那被老僧捏死的昏鸦又生龙活虎的飞在半空,尚未来得及逃命,反被赵蟾补了一剑干脆利落的将之斩杀。 极致凌厉的剑气,纵然是中品筑基境,亦是让昏鸦消失的干干净净、半点不存。 驾驭着【泊江】飞到严义身后,赵蟾说道:“属下觉得那只乌鸦有些问题。” “嗯,斩了就斩了吧。” 薛瑾花玩笑道:“小子,你连礼妖和尚死没死都不知道,竟敢飞过来?” 少年郎指着已像瓷器碎裂的金狮,“这般模样还不死的话,我们得撤回章县斩妖司了。” “哈哈……”这个玩笑话并不好笑,晁鲁直却笑的前俯后仰。 金狮被吹来的风,吹的无影无踪。 站在大殿瓦砾前的礼妖和尚扑倒在地,一命呜呼。 那只昏鸦是它逃命的最后手段,但被赵蟾一道剑气斩杀,临死前,礼妖和尚的不甘快要冲宵了…… 秋少游脸色苍白,颤声道:“帮我护法,我要重新封印【风烟渡】。” 四人围着他。 薛瑾花道:“只能出一剑?” 秋少游嘴唇哆嗦,话都说不出。 足足两刻钟,施展秋家的封印诀将【风烟渡】再次封印,他才道:“借用的是秋家小福地那处风烟渡口的力量,此剑的作用相当于‘牵线搭桥’,这力量太庞大了,饶是以我的境界,同样吃力的很,只能出一剑。” 薛瑾花点点头:“原来如此。” 第262章、大胜过后却立死志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不只是只此一剑,我还需歇息半……至少七日,方能恢复元气。下品灵器好则好矣,下四境修士用起来总归太吃力了,中五境的大修士才可以做到游刃有余。” 严义将盘膝而坐的秋少游搀扶起来,明显感到这位刚刚剑斩礼妖和尚的府司千户早已脱力。 薛瑾花轻笑:“秋家给你一件下品灵器,果然是对你爱护有加。” 秋少游的目光落在她的长剑【绣容】上,“此剑彻底成长起来,远比我的【风烟渡】厉害。” 【绣容】陪伴薛瑾花征伐多年,又诞生了器灵,一旦晋升为下品灵器,将会和她无比契合,自然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秋少游这句话亦是说到点子上了。 晁鲁直突然怔怔走神。 “晁千户,你在想什么呢?”高丘翻转礼妖和尚的尸首,见其被秋少游的【风烟渡】斩的魂飞魄散,旋即放下了心,转念暗道,也不能说是被秋少游一剑杀的魂飞魄散,那只乌鸦明显是礼妖和尚逃命的手段,让赵小子给一剑斩了。 晁鲁直摇了摇头:“一来,我担心雀鼠谷支援,没成想此间战事结束的如此之快,雀鼠谷就算急匆匆赶来支援了,我等也有信心将其打退。二来,我确确实实不曾料到,优昙花当真来自撞云县,既然撞云县把手伸到了我章县境内,秋千户之前说的拔掉撞云县,令其与护大王寺一般灰飞烟灭,我章县斩妖司必须帮帮场子!!” 说罢,他转而对秋少游认真道:“但我有几点需要补充。” 尽管两人是老相识,秋少游也勉力抱拳道:“有劳晁千户查缺补漏了。” 晁鲁直抿着嘴唇,忽然寻思道,攻打护大王寺之前,和秋少游的约定是推他为首功,可这么打下来,即使没有那般约定,人家同样是首功。 斩杀法力大涨、下品开府境体魄的礼妖和尚,秋少游出了大力!有一锤定音之功! “撞云县不同于护大王寺,我们须得从长计议,不能只靠我们几人独闯妖巢,必须汇合章县、魏县两县的精锐,一块前往。须知,护大王寺群妖在阳县城下死伤无数,我们方能以竟全功。而那撞云县,紫髯县令、县丞丘行敬、县尉、主簿、四大捕头,尽是知命境,筑基、采气妖修更是难以深究,我们万万不可大意。” 晁鲁直省却阳县不提乃是应有之意。 毕竟人家阳县经历数次三番的妖魔围城,斩妖人死的几乎只剩下千户了,哪有理由开口再让阳县斩妖司出人? 况且,就算再出人,那也不是斩妖人,而是绣衣卫。 薛瑾花深思过后,点点头:“我同意。” 原本,这位“书剑解朦胧,水墨落肩”的勾察院勾察使,小觑这些下四境妖魔洞窟,一场厮杀下来,立即收起了心底的轻视。 必须严阵以待! 护大王寺的礼妖和尚都有这般底牌,连在毓山郡勾察院的镇抚使都听说过的撞云县,谁知又有何等的大手段? 晁鲁直继续道:“此为一,二则是,秋千户必须养好伤,带上我章县斩妖司的【一步登天丹】,有把握在解封【风烟渡】后能用两剑,我们再去撞云县。” 严义眯了眯眼,【一步登天丹】的药力他可太清楚了,绝对能够使秋少游斩出两剑,三剑也不是也不可能。 秋少游担忧道:“章县斩妖司有几枚【一步登天丹】?我若吃了一颗,你们该如何是好?我可提前与你说,府司库藏内的【一步登天丹】被服用的所剩无几了。” 府司直面毓山郡内中五境大妖的洞窟,压力大到无边,那些千户遇到像严义那般需要拼命才能活下来的厮杀更多,一步登天丹自然消耗的快。 “县司剩下三枚。” “好,我随身携带一枚。” “还有第三条。” “晁千户请说。”秋少游看着他,这位本来不情不愿的晁鲁直,见识过护大王寺遍地盛开优昙花后,心态骤然急转,不过,亦是情有可原,撞云县都把手伸到章县境内来了,天知道那位紫髯县令打的是何主意? 晁鲁直平复激荡的心情,目光从严义、薛瑾花、高丘、秋少游脸上一一扫过,沉声道:“应该不只是我察觉到撞云县的威胁了,如此妖魔洞窟,一日不除,我等一日睡不了一个安稳觉,诸位千户……我想说的第三条,便是到了撞云县之后,人人死战。” 高丘颔首:“澜苍府斩妖司分不出多余人手支援之下,通过我等死战覆灭撞云县,的确是伤亡最小的一个办法。” 薛瑾花想都没想,把【绣容】插回剑鞘背了起来,“虽然我属于勾察院,但见你们人人死战,我这勾察使反倒惜命怯战,那也太不应该,你们放心,我薛瑾花出身寒微,练剑、练字、练画十几年,也明白‘死得其所’四字。” 秋少游哈哈一笑,笑完,脸色愈加苍白:“覆灭撞云县本就是我提议的,纵然你们不死战,我也会拉着那位装神弄鬼的紫髯县令共赴黄泉。身为斩妖人,早已做好战死的准备,作为秋家儿郎,须得不能堕了家风,要不然,家族那群好吃懒做的臭崽子们,如何看我?” 晁鲁直看向严义。 严义笑道:“你看我做甚?还担心我不会死战?” “是啊,若你严千户惧怕死战,阳县早被群妖攻破了。毕竟,阳县斩妖司只你一位千户。”晁鲁直顿时莞尔,心知自己因心绪波动,怀疑错了人。 不怪他在刚刚覆灭护大王寺,立刻让众人表明心志,借的就是当下气逾霄汉、慷慨激昂的心境。 正所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斩妖人中亦是不乏明明表现的很勇敢,临到了,反而贪生怕死、踟蹰不前。 近来,晁鲁直听说了阳县斩妖司的郑之臧一事,此人便是典型例子。 再说,紫髯县令只会比礼妖和尚强,绝不会比它弱。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晁鲁直注视着同样要表明态度的赵蟾,指着他:“赵百户是例外,他不能死,倘若事有不谐,我们尽皆战死撞云县城中,还需赵百户为我等报仇。” 高丘几人即刻道:“同意。” “赵百户,秋少游送你的【念君】玉佩还能替死几次?” “三次。” “章县斩妖司库藏里有一块金蝉,上品法器,名【脱壳】,虽比不上你这块【念君】玉佩,却可替你死两次,不需任何的前置条件。” 秋少游深深看着晁鲁直,意味深长道:“晁千户,你比我们感受到的威胁更大呀。” 晁鲁直扭头瞧着侥幸在角落未遭波及的一朵优昙花,“经此一役,我有了不太妙的预感,若此妖花在我们几县遍地绽放,试问,几人能活?撞云县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席卷数县之地。” “此事涉及你我生死,不得不破釜沉舟!” 第263章、徒有僧相,而无僧心 - 荡魔 - 八千妖孽 “先进去瞧瞧这座魔窟内的情况,回县司再商议具体之事吧。”严义道。 赵蟾几次想开口,都被他给狠狠瞪回去了。 高丘则对少年郎笑道:“莫怪我等不给你拼命的机会,你是要在今后拼命的,而非当下,听明白了吗?” “是,晚辈明白。” 各县司的斩妖人都喜欢留下火种,只要有火种,就算斩妖人死的七七八八,亦能重振旗鼓。 由赵蟾搀扶着秋少游,几人走进护大王寺。 大陂山很高,护大王寺又是沿着山坡修建,更是极大。 不光欣赏沿途风光,还要找寻漏网之妖魔及时斩杀。 其实此事不急于一时,既然覆灭了一座妖魔巢穴,晁鲁直回到县司,自会让陈菘、何潘仁带领着斩妖人来此搜检。 除了清剿周遭的残余妖魔,另有找寻法器、功法等物。 阳县斩妖司击退金山洞最后一次围城,严义率人登上金山洞,搜回来了部分修行资源,绝大多数不适合修士,放在了另一处偏厢保管着,并未进县司的库藏。 “这护大王寺全盛时期,很难想象香火该是何等鼎盛。”高丘左看右瞧,啧啧有声。 晁鲁直说道:“寺庙中的和尚也是怪,走的悄无声息,且询问年老之人也不知晓,好似都将他们给遗忘了般,以至于我等把护大王寺的衰落推到了战乱上。” 薛瑾花凝声道:“此地灵气颇盛,以前的僧人里必有修士,一次战乱,坏不了他们门庭,定有其他事。” “实在不知,之前我也满怀好奇之心,翻阅地方志,询问德高望重之辈,又是找来当地礼佛的豪族问询,都一无所获。若不然,也不会推到战乱上。”晁鲁直道。 “嘿,奇哉怪哉。”秋少游让赵蟾停下,他站在一棵大树旁,仰头望着落叶纷纷。 天色已暗。 晚霞散尽。 寺内鸦雀无声、鼠兔沉寂,安静的像是另一个世界。 其他人亦是抬头望去。 赵蟾不明所以,枝杈犹如密不透风的牢笼,挡住了他的视线。 严义解释道:“树顶系着十几个铃铛,尽有佛力。” 说来,自打礼妖和尚被斩杀,炽盛的佛光渐渐衰弱了下去,但依稀有丝丝缕缕仿佛薄雾般的佛光飘于四方。 恰好吹来一阵风。 树顶上的铃铛,叮叮当当。 赵蟾才知果然有铃铛高挂。 “下品法器,不知妖魔因何不将它们解下。” “说不定是妖魔系挂上去的。” 薛瑾花笑了笑,纵身而起,踩踏树枝直上树顶,十数个呼吸后,捧着十四个铃铛回来:“有趣。” 铃铛呈青铜色,看起来普普通通。 “许是护大王寺的僧人遗留下的法器,等他们回来时,铃铛高响,算是宣告主人回家了。”高丘打趣道。 几人研究一会儿,未曾研究明白,便让晁鲁直收进储物法宝,回到县司再瞧瞧。 登上半山腰。 一间小院的匾额写着【慈悲为怀】,推开院门,其中是妖魔的“厨房”,散发着刺鼻浓烈的尸臭,赵蟾寻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活人。” 越到山顶,佛光越为浓郁,众人的心境亦也越发祥和。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感受。 “妖魔害人,这佛光反而不会害人。” “去那口枯井看看。” 几人抬头。 迎面是一座大殿。 大殿楹联的字迹经过数十年岁月冲刷,已然辨别不清。 薛瑾花却念道:“发上等愿受下等福,择高处立向宽处行。” 匾额却是不见了,不知又写着什么。 殿内唯有一尊拈花的木佛。 绕过大殿,便是枯井所在的小院了。 “等等。”薛瑾花突然道。 她转身看着大殿。 秋少游问道:“怎么了?” “你们觉没觉得,以那礼妖和尚的修行路数,刚才大殿楹联所写,更像是它的破境之机缘?” 众人齐齐一愣。 严义呵呵笑道:“秋千户说的不错,礼妖和尚虽是妖魔,又修的是野狐禅,但不得不说,它确实有可能真个做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此一来,就能破境下品开府。发上等愿受下等福,择高处立向宽处行,礼妖和尚要是有禅心,必能领悟精髓。幸好它徒有僧相,而无僧心。” 晁鲁直对此嗤之以鼻,讥笑道:“岂不是说,突破到下品开府境的礼妖老魔,反倒真成了佛家修士?” “正是。” “幸好它没有走对路,否则就难杀了。咱们斩妖司最不相信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犯下滔天大罪,哪可能令它们抱佛脚?做错了事,就得挨罚。天经地义!”晁鲁直冷笑道。 他的心思就是其余千户的心思。 秋少游失笑:“曾有入了魔的修士被一位高僧点化,成了高僧的座下弟子,斩妖司听闻后,历数那人的六十一种大罪,当着高僧的面使之伏法。后来,高僧所在的佛家寺庙,再不敢劝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小院的门半掩着,此地的佛光颇为强盛。 赵蟾愈发感到心境的平和、安宁。 推开门。 枯井、老树。 “我去看看,你们稍后再去。”高丘道。 几人颔首。 万一有凶险,高丘是他们里最有机会存活的一位,毕竟是武夫体魄。 高丘缓缓的靠近井口。 低头往下望去。 枯井深不见底,佛光像是从虚空而来,乃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紧接着。 不知是不是错觉。 高丘依稀看见了另外一座寺庙。 寺庙肃穆庄重,香火氤氲,处处是高僧诵经、处处是香客虔诚。 其中。 一位白须的高僧停下诵经声,抬头看了一眼,顿时嘴角含笑,朝高丘点了点头。 高丘眉头紧锁,心知以他的修为,除非是中五境修士布下的幻境,否则绝不可能被迷惑! 或许,他看到的景象是真的? 只不过存在于其他地方,用了大手段追溯来了护大王寺。 高丘转身,刚要言语。 立即停下到了嘴边的话。 但见。 从枯井往外涌的佛光变淡了,随着时间推移,几近于无。 当最后一缕佛光消失,秋少游失笑:“佛家僧人的手段,仍是这般小家子气,指望着度化妖魔而非斩草除根。嘿,自家寺庙都被鸠占鹊巢了,依旧在想着劝妖魔向善,简直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夜空繁星弥漫。 没了佛光,几人再向枯井看去。 井底淤泥深厚,再不是那般深不见底不知通往何方。 有字写着。 “多谢施主。” 千户们倒没觉得如何,首次见识佛家手段的赵蟾却暗道,彼时,礼妖和尚成了三丈高、一身佛光和妖气夹杂着,会不会也在佛家高僧的算计里? 随即咧咧嘴。 对佛家修士的印象变得更不好了。 第264章、独倚长剑凌清秋(二合一 - 荡魔 - 八千妖孽 站在大陂山的山顶对周遭地形一览无余。 晁鲁直感慨道:“若无阳县斩妖司拼死斩杀护大王寺妖魔,若无诸位同僚前来襄助一臂之力,若无秋千户的下品灵器,群妖群魔占据如此有利地形,只靠章县斩妖司一家之力想要覆灭妖巢,怕是难上加难,就算侥幸功成,亦是不知死伤多少人。” 先得有阳县斩妖司倾力斩杀了一众护大王寺妖魔,再有几人【开悟】了的千户襄助,方能平定这方妖巢。 虽然早已私下议定首功推给秋少游,但这些话不说不行。 高丘望着山高树粗水深,又瞧着大陂山四周易守难攻的地形,“如此形胜之地,眼下又是无主之物,不如归斩妖司所有。” 秋少游仍然被赵蟾搀扶着,指着那些山路,“布上阵法,即便有妖魔强攻,不付出惨重代价,休想打进来,再在山脚、半山腰各布下阵法,简直固若金汤。” 他们没理会晁鲁直发自肺腑的感叹。 斩妖人斩妖除魔天经地义,没什么好说的。 当然,皆有功劳分配,不如不言语,让晁鲁直觉得亏欠,兴许给的东西更好。 薛瑾花颇为直接。自储物法宝中拿出笔墨纸砚,一一摆好,就着意气风发,又在风景独好之地,研磨落笔,绘制了一卷《半夜游寺》。 赵蟾则是趁着这休息时间,把身上的东西该放进【风摇】手串的放进去,放不进去依然背着。 菟符剑可以存入【风摇】手串这件上品法器层次的储物法宝之内,桃枝不行,任凭他转动心念,桃枝愣是存不了。 仍是将桃枝插在剑鞘,菟符剑一样还在剑鞘,少年郎继续背着。 若作为上品法器且品级不低的【风摇】都存不进桃枝,岂不是证明桃枝的品级远超【风摇】。 不管别人再怎么说,赵蟾之前如何看待桃枝,此般尝试之后,却是“水落石出”了。 他想了许多,最终决定不言不语。 几位千户未曾察觉赵蟾的异常举动,他们误认为初得一件品相这般好的储物法宝,摆弄摆弄、玩耍玩耍是人之常情。 “怎么还背着剑?”高丘笑问。 “回前辈,晚辈是剑客,自该背着剑。” “哈哈……谁再说赵百户不意气激昂我跟谁急,这不是挺有少年脾性的嘛。做的对,少年剑客,就该五花马、千金裘,万里仗剑,斩妖除魔。” 赵蟾似乎想起一事,对晁鲁直笑问:“晁千户……” 不必听少年郎说什么,晁鲁直便知其所问何事,挥挥手:“送你了,一件小小的飞行法器而已,送谁不是送?谁用不是用?” “多谢前辈的厚爱之情。” “你小子说话花里胡哨的,就凭适才敢孤人只剑打上护大王寺山门,并且以雷霆手段宰杀下品知命境妖魔,斩获‘上获之功’,【泊江】就应是你的,送给别人,我还担心送错人让【泊江】丢了颜面,珠玉蒙尘。” 晁鲁直上上下下打量少年郎:“年纪轻轻,锦缎长袍,背剑行走山下……不错、不错,有江湖剑客的风流倜傥之意。” 赵蟾相貌英俊,年纪虽小身材却挺拔,加上背着菟符剑,身着锦缎长袍,若是在章县城里多待几日,保不准和阳县那般似的,闺阁女郎尽皆以许配给赵百户为荣。 几人在护大王寺待了一夜,翌日天光泛起,薛瑾花收了画卷,看向秋少游问道:“走吧?” “回。” 早该可以回章县了,为了让秋少游静静歇息几个时辰,便留在护大王寺一夜。 倒是漏网之妖魔逃的非常麻利,一夜时间,愣是只杀了几只蠢笨的。 秋少游被严义驾驭飞行法器带着,赵蟾独自乘舟,掠过山峰,紧随千户们之后,往章县斩妖司而去。 今日的风更冷了。 赵蟾散出剑气抵御着寒风,注视着脚下越过的土坡、荒野、河川,没来由想到,难怪都梦寐以求的要成为朝游沧海暮苍梧的神仙,御风飞来飞去的感受确实恣意潇洒,心境为之开阔。 秋少游低声问严义:“以赵百户的天资,澜苍府斩妖司必有人去阳县掘地三尺的探查,严千户想好该如何应对了吗?” “查什么?”严义微怔,转瞬恍然大悟,“他们查不了什么,赵蟾曾和白镇抚使在游居镇有过一段相处,白镇抚使还钦点自己的妹妹白幼君和赵蟾之间的姻缘,以至于双双堕入情关,赵蟾近些日子忙着斩妖除魔,情关之难才未发作。倘若查来查去,最终肯定查到白镇抚使的头上,那群人岂有胆子太岁头上动土?” “有些事,白镇抚使亦也无能为力。那位老刘确实死了?”秋少游问道,“你亲眼看过他的遗骸?” 严义摇头道:“此前我忙于抵御金山洞群妖,只听了孔燕行的汇报,哪有时间去游居镇深入查探此事啊。” “从赵百户嘴里听到‘老刘’两个字,总让我觉得怪怪的,以他这般天赋的修士,就算可以无师自通,但没名师引导,修行前期亦是事倍功半,而不像他现在似的,一飞冲天,挡都挡不住,我和薛瑾花只是稍稍揠苗助长,少年立刻醒悟,铸造了道基,现了【玉兔银蟾】异象……细细想来,太匪夷所思了。” “游居镇斩妖司的力士王焕,是他引赵蟾走上修行路的。” “严千户。”秋少游认真道,“你我都是明白人,我便不做任何试探与你直说了,呵,或许你早已知晓了……赵蟾天赋虽然上佳,可并不像猝然起势,更像是厚积薄发。那么,带赵蟾采漆数年的老刘究竟是何身份,就殊为重要了。” “况且,赵蟾那根桃枝来历诡谲,不应按下不查,该查个一清二楚。斩妖司不能收留来历不明之人,此为大忌。这其实是对赵蟾的将来着想” 之所以说这番话,秋少游想带一位“清清白白”的斩妖人回府司重点培养,他格外看重赵蟾,若不然,也不会又是送比县司高一个层次的四神君符箓,又是送接近下品灵器的【念君】玉佩、还送储物法宝…… 严义颇为认同的点点头,传音道:“我先与你说说此前在游居镇发生的一段大事。” “和赵百户有关?” “关系很大。” 旋即,严义传音入密,把潘喜在游居镇故布疑阵,其实要吸纳妖魔寿元炼化成自己阳寿一事,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宝象国宝玉斋的皇甫长秋、河内国蘅芜馆的荀岚?居然还牵扯到了玄微宗……” “是。我原以为赵蟾得了白镇抚使的庇护方能幸运活了下来,后来仔细琢磨了琢磨,西唐国野修百宝真人潘喜更像是他的护道人。” 秋少游皱着眉头:“潘喜如今在府司效力,大镇抚使亲自赦免了他,许他戴罪立功。” 严义叹道:“县司的百户孔燕行将游居镇一事写成了卷宗,我反反复复看过不知多少次,没看出有什么问题,或许,牵扯到中五境的大修士,孔燕行瞧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他与你坦白过老刘吗?” “说过。” “没听出问题?” 严义摇摇头:“就是个懂点歪门邪理的老光棍。” “严千户,赵蟾去府司,绝不允许他的身份背景出任何岔子……这可都是有前车之鉴。”秋少游沉声道。 西唐国斩妖司查出来的奸细难以计数,但唯有七例案件震惊上下。 皆是年少成名,一路斩妖除魔上位,受到各路斩妖人青睐培养,等到他们坐上了高位才缓缓露出狰狞嘴脸,要么向山上宗门报信,要么和妖魔洞窟暗通款曲。 勾察院摸着蛛丝马迹一通查,最后才知道,原来人家本就是山上宗门或者妖魔洞窟布下的棋子,就是让他们在斩妖司的视线里成长起来,放心委托重任,源源不断的向外送出各种消息,甚至刺杀执行关键任务的斩妖人、绣衣卫。 依照斩妖司的刑罚,在那七件案子中,死了不少人,实在对斩妖司造成的负面影响太恶劣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自此之后,各地再收到年轻俊彦都小心翼翼的。 严义道:“国司不是派人来了吗?” “国司?确实有那么一件得知各地天才的宝贝,但那只是死物又窥探不了人心。况且,国司年年从全国各地网罗人才,成才的又有几人?” “说的倒也是。” “严千户啊,我们真得把赵蟾的身份背景调查的明明白白方能安心,尤其是那位老刘……” “好,趁着你养精蓄锐,我亲自走一遭游居镇。” “劳烦严千户了。” 严义的眉头松了下来,失笑道:“若你不提醒,此事我大概轻轻放过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 秋少游叹道:“唉,不得不为之。你应当听说过,府司山上那帮子人着实不好伺候,咱们斩妖司自己培养的镇抚使,他们倒好说话,也知晓咱们底下人的不容易,只要不出格,能照顾便照顾着咱们,就像你们阳县斩妖司的孔燕行前去府司报功,正是咱们自己人推着这件事快点尘埃落定,让你们心安。但那群山上宗门加入斩妖司的镇抚使便……便不好言语了,鼻子高高抬着、下巴高高仰着,仿佛谁都欠他们钱一样,我恨不得赶紧修炼到下品开府境,令他们见识见识【风烟渡】的厉害……” “大镇抚使说过数次,让他们收拢点山上宗门的傲气,不听,搞的府司内部颇为压抑,而且这群人还喜欢排除异己、提拔自己人,尤其盯着咱们斩妖司自己培养的天才斩妖人,芝麻大点事就吵嚷的澜苍府斩妖司上下尽知,如果赵蟾的身份背景真的有问题,我有秋家在背后顶着,自当无事。白镇抚使又是府司手里的一柄利剑,无人敢对她怎么样,可你就危险了。” 严义郑重颔首:“我知道。” “哼,那群山上来的修士想把斩妖司改造成他们说了算,大权独揽,无所不用其极,简直可恶。还说什么,自古以来就是山上宗门为首,斩妖司当然不是例外,我呸,别地我不知,在这儿西唐国,没有斩妖司,妖魔早将山上宗门的祖师堂给扬了!” 秋少游一提到山上宗门的修士便格外的恶心,即便他秋家掌控两座山上宗门,照样不耽误破口大骂。 “我去趟游居镇后,咱们把此事做死了,谁来都查不出丝毫问题。如何?”严义问道。 秋少游点点头:“理应如此。” “要不,我也随你去一趟?” “……”严义思虑过后,“好。游居镇离阳县不远,你我驾驭飞行法器,半日就可一个来回。” “希望赵百户真的是良家子啊!”秋少游道。 一场攻打护大王寺,使他真个见识到了什么才叫做天之骄子! 中品筑基境跨境斩杀下品知命境,还是妖魔,如此战力,搁在府司,年轻一代没几人能与之比肩。 正因这样,秋少游才打算赶快将赵蟾所有的可疑之处悉数“解决”掉,不给那群出身山上宗门的斩妖人半分排除异己的机会。 做完这件事,纵然他们战死在了撞云县,赵蟾去了府司,亦能无虑了。 严义刚刚想到了这一点,深深注视着秋少游:“你是担心我们在撞云县……” “哎,丧气话别说。”秋少游忍着虚弱,故作气逾霄汉状,“我还要带着赵百户打遍府司年轻一代无敌手呢!” 总该为斩妖司保存下真心想斩妖除魔、保境安民的种子…… 能做一点就做一点、能做一分就做一分。 此前,秋少游之所以愿意帮衬章县斩妖司,还不是他们一家县司面对整座护大王寺和半座雀鼠谷? 他虽然未在章县,却深知晁鲁直等斩妖人两肩上的压力。 大镇抚使有段话让秋少游迄今为止牢牢记在心里:世上自私之人数不胜数,心怀坦荡、为民请命之辈却少的可怜,我们既然有幸成为斩妖人,别那么自私,人人的私欲少一些,这世道必会渐渐变好,而不像现在似的,杀不完的妖魔,剿不完的魔窟,斗不完的阴谋。 …… 陈菘、何潘仁等章县斩妖司千户为首,出城迎接征战护大王寺的几人。 简单寒暄过后。 这群章县斩妖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赵蟾身上。 参没参战、杀没杀妖魔,他们这些饱经厮杀的斩妖人分辨的出来。 乍看,便从少年郎的杀气上一窥究竟,必经历了一场极为艰险的搏命拼杀,方才有此般凌厉到使人心惊的杀气。 众人看向年纪轻轻的赵蟾的目光,瞬间多了许多钦佩。 独孤兰芝没来。 赵蟾仍是在章县斩妖司门口看见了她。 独孤兰芝仔仔细细打量着少年郎,下一刻,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直起身子,稍稍蹒跚的走至他近前,低声问道:“斩获如何?” 斩获如何?护大王寺都被连根拔起了! 赵蟾旋即掷地有声道:“回前辈,斩获颇丰!” 孤独兰芝听闻,哈哈大笑,笑声迅速变得尖锐,仿佛夜间老枭,“好好好……” “年轻时读诗书,曾读过一句极侠气的句子,赠予你了——少年恃险若平地,独倚长剑凌清秋!” 第265章、金蝉脱壳 - 荡魔 - 八千妖孽 陈菘亲自去安排酒宴,带着斩妖司的斩妖人把酒菜搬回了县司,此次没有大摆排场庆祝覆灭护大王寺,因为接下来还要打撞云县,晁鲁直计划着将庆功宴一块办了。 至于能不能顺利铲除撞云县,又活下来几人,晁鲁直认为总该有些信心的。 回到县司,他让陈菘和何潘仁等千户招待几人,跑去县司库藏先给赵蟾拿来那件可替死两次的上品法器【脱壳】以及一枚【一步登天丹】。 【脱壳】是一块金蝉,难怪晁鲁直用“块”而非用“只”,金蝉在赵蟾手中确实更像一块小金块,做工粗糙,只是稍稍具备了蝉的形状。 收了晁鲁直一件上品飞行法器【泊江】,又收了这么一件极其贵重的法宝,少年郎恭恭敬敬行礼道:“多谢晁千户厚爱,晚辈定不辜负期望。” 两件上品法器皆价值连城,换算成山鬼花钱,亦是价值不菲,可他就是这么轻易的送予赵蟾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未曾说。 晁鲁直豪迈的挥挥手:“你是晚辈,我是前辈,大家都是斩妖人,我这个当前辈的当然得看护着点晚辈,况且,撞云县那等地方,多备上保命的手段,错不了。” 陈菘跟何潘仁压根就没料到晁鲁直竟把【脱壳】直接送予了少年。 此宝被府司送来之后,原想作为奖赏发给县司内的斩妖人或者绣衣卫,可这群人积攒的功勋都差那么一点,便迟迟留在库藏中,现在倒好了,便宜了外人。 晁鲁直毫不介怀他们心里怎么想,只是说道:“你小子单人单剑打上护大王寺山门,咱现在就不说筑基、采气境的群妖,光是下品知命境的妖魔你一人就斩杀了两头,其中一头十有八九还是礼妖和尚的子嗣,这等‘上获之功’,【脱壳】实在是微不足道。” 陈菘失笑:“大哥怎地喜欢说笑?赵百户应是中品筑基境的修为吧?如此修为,哪有理由斩杀的了两头下品知命境妖魔?着实……着实耸人听闻了一些。” 何潘仁接着说道:“知命境可不是筑基境能够斩杀的,除非是吃了【怒元升神丹】,且那头知命境妖魔还得是空有境界战力不强,方能有机会将之斩杀。小郎君可是服用了【怒元升神丹】?” 两头下品知命境,还是护大王寺的妖魔,打了快一二十年交道的众人,岂会不知护大王寺里的知命境妖魔有多么难缠? 不提那头似有佛家大神通穿着污浊白衣的妖魔,仅仅是红狐老僧都让他们觉得头疼了。 往日间,晁鲁直只盯着礼妖、礼魔和尚,不在意这群下品知命境妖魔,却让他们这些千户每每都在它们手里吃亏,暗亏而已,连小亏都算不上,毕竟他们还要担心枯竹、枯柳、枯枝三头妖魔住持…… 薛瑾花反问:“你们是当我们这些人都是瞎子?” “不敢、不敢。” “你们没在护大王寺,不知赵百户杀了哪样的妖魔,我确是看的清清楚楚,当先一头下品知命境妖魔,脖颈处有红狐盘踞,赵百户将其连红狐也斩了个干干净净。第二头穿污浊白色僧衣,死在赵百户手底下时,非常干脆,其他上中下三品筑基、采气更是应有尽有……你们大概觉得晁鲁直送他金蝉,太过慷慨,反而忽略自家县司的斩妖人,我倒是认为,一点也不慷慨,刚刚好。若无赵蟾,我们这些千户和护大王寺难缠的对手拼杀时,那群原本我们不在意的妖魔,定会给我们带来麻烦,麻烦不分大小,可一旦有麻烦,是胜是败就说不定了。” 薛瑾花顿了顿:“对了,不止有护大王寺自家妖魔,还有金山洞的王世略和王金钊两头上品知命。” 她的一席话,直接让陈菘、何潘仁沉默了,即使再不相信赵蟾如此辉煌的战绩,由勾察院的勾察使亲口说出来,谁又敢表达意见?难不成说,勾察使知法犯法,薛瑾花为赵蟾编造功勋吗? 犯得着吗? 没看见还有高丘、严义、秋少游、晁鲁直都在嘛! 只有他们一同为赵蟾编造功勋,才能够瞒上欺下。 话又说回来,有什么必要? 赵蟾不过是一位百户,再天才,斩妖司最不缺的就是天才,下四境的百户官更是不知有多少。 难道是真的? 晁鲁直开口道:“你们不知赵百户的厉害,都坐下,咱们喝酒吃菜,听我慢慢道来。” 实在是太耸人听闻了。 陈菘等人根本难以相信。 晁鲁直说起众人齐至大陂山护大王寺派赵蟾打草惊蛇,当听到少年郎斩杀两头上品筑基境妖魔之时,陈菘等人的脸色就稍稍有些变了。 那两头上品筑基妖魔,他们很熟悉,分别是护大王寺东序六知事的大知事和西序六头首的大头首,战力堪比下品知命境的人族修士。 又说起开了寺门,红狐盘桓脖颈的老僧,他们神色变得愈加吃惊。 直到晁鲁直谈到王世略和王金钊出现,幸运的是撞云县妖修没来,众人驾驭飞行法器打上护大王寺一片混战,赵蟾亦是参战,且他一人对付小妖小魔,并再次斩杀披污浊白色僧衣的下品知命境妖魔,陈菘等人的表情彻彻底底呆若木鸡。 这少年郎究竟有何等大本事,仗剑闯妖巢并杀的妖血横流啊?! 眼下,他们对于晁鲁直送赵蟾金蝉一事,心底中才不埋怨。 都是斩妖人,阳县斩妖司的赵百户难道就不是斩妖人了吗?【脱壳】交给赵百户,这是宝物有德者居之,希望赵百户凭借宝物,多多斩妖除魔,为世间扫清妖氛。 此刻,已喝了不少酒吃了不少菜。 晁鲁直见他们吃喝的差不多了,适当开口道:“护大王寺里确实有优昙花的线索,乃是撞云县县丞丘行敬送来的种子……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不得不问问撞云县的紫髯县令,它究竟意欲何为?!” 陈菘等人忙起身拜道:“一切听千户吩咐。” 章县斩妖司有五位千户,晁鲁直为首。 他道:“陈菘、何潘仁、独孤兰芝、陈大、刘水、刘贵……” 沉吟一会儿,补充道,“就这些吧,兵在精不在多,我不想带人过去平白送死,攻打城墙就靠我们几位【开悟】了的千户。” 后半句是对秋少游等人说的。 第266章、金蝉?金蟾!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两位千户,剩下的独孤兰芝、陈大、刘水、刘贵四人都是章县斩妖司的杀才,或许不都是上品筑基,但每一人的战力都格外强横,拼杀上品筑基境妖魔不是不可能。 吃罢了饭。 秋少游提议:“阳县斩妖司只有位下品知命境的千户留守,我们不如去阳县休息,顺便让高千户回趟魏县搬来援手。” “好。”晁鲁直同意。 只要他答应了,剩下的自然能够快人快马赶赴阳县。 晁鲁直的态度大转变仍是在护大王寺所见的优昙花,这给了他一种极其不妙的感觉。 何潘仁主动去通知陈大、刘水、刘贵三人。 晁鲁直则对赵蟾说道:“与我去见独孤兰芝。” “是。” 赵蟾不明所以,但仍然跟在晁鲁直的身后。 他们离开,秋少游立即传音严义:“回到阳县,找个由头,你我去游居镇走一遭。” “嗯,这么着急?” “心里装着事,不速速办妥,总觉不安。你那里有毁坏痕迹的法宝吗?” “没有,这种法宝,县司向来不向府司申请。” “唉,到时候只能你我亲自为之了,若是处理的不干净,恐留下后患。” “你我尽力而为便是。” 秋少游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饮着茶水,茶水虽好,喝在嘴里却没了味道,适才跟严义一番交流,越想越觉得赵蟾的身份背景不一般。 “不一般”意味着将来的风险越大! 斩妖司不像赵蟾剑气似的那般纯粹,山上势力掺杂其中,一个不谨慎,容易弄的赵蟾还没发挥本事斩妖除魔,就陷在自己人的暗算里。 既然安排赵蟾前往澜苍府斩妖司,便得把能想到的风险尽量提前处置掉。 严义忽然问道:“你帮赵蟾这孩子做了那般多,为何不亲口告诉他?” 秋少游理所应当道:“不止你念在赵蟾的心性、天赋份上愿意充当护道人,我秋少游同样希望他成事,多多斩妖除魔,最好铲除一些有中五境大妖坐镇的洞窟。我实在受够了它们!当然还有那群眼高于顶、不干人事的山上宗门修士。” 严义沉默了半晌,才传音问道:“你和赵蟾相处的时间这么短,就愿意下如此之大的本钱?” “本来是只想搭上点的,可看到他能以中品筑基境的修为力斩下品知命妖魔,我便要打算加大投注了。呵呵,严兄弟,或许唯有你,才能使我说出这番心里话……” 县司还好,到了府司那一层级,斩妖司内部的人事上就开始复杂了。 “若我成了镇抚使,底下没得力干将,岂非被人看不起?何况,赵蟾还有白镇抚使那一层关系,到时,我和白镇抚使联手,再拉上其他两位镇抚使,毓山郡府司……我们大有可为!也能让赵蟾和秋家牵上线,攒点香火情。” 严义苦笑道:“愿我们有惊无险的覆灭撞云县。” 唯有拔掉了撞云县,秋少游说的那些才能作数。 “是啊,愿我们有惊无险覆灭撞云县……”秋少游呢喃自语。 正因不确定能否在激战撞云县后活下来,两人才要赶快处理赵蟾的身份背景。 另一边,薛瑾花在一个瓷花盆前站着,欣赏花盆精湛的工艺。 高丘即便敏锐察觉到了秋少游与严义悄悄传音入密,亦是闭眼假寐,心里将魏县斩妖司的斩妖人过滤了一遍,挑选了七人。 …… 独孤兰芝见到晁鲁直朝自己走来,旋即起身。 晁鲁直对她格外的客气:“刀磨得怎么样了?” “差个六、七日。” “嗯,够了,与我去撞云县走一趟?” 独孤兰芝神色微变,撩起垂落于脸前的银发,问道:“紫髯县令?” “对。” “哈,之前听闻那位紫髯县令深不可测,我就想着砍它一刀,瞧瞧是否真个深不可测!” “我们先去阳县休整几日,你正好能够磨完刀。” “这小子也去撞云县?” “我把库藏中的【脱壳】送予他了,【泊江】也送了,他当然得去。况且,赵蟾在护大王寺一战中表现非凡,到了撞云县必定同样有出人意料的战绩!” 独孤兰芝盯着赵蟾,咧嘴笑道:“金蝉……赵蟾……是个好兆头。” 蝉字和蟾字,音同。 “小子,进了撞云县你可要变作金蟾啊!”她嘿了声。 金蝉,也可以是金蟾。 少年郎抱拳道:“晚辈必不辜负前辈重望。” “你小子我看的顺眼,不错,身上的杀气更是踩着妖魔养成的,更不错。” 晁鲁直道:“收拾下,我们马上就走。” “没什么可收拾的,我只有一柄长刀,几块磨刀石。” 独孤兰芝的长刀要比寻常的刀器长出两寸有余。 晁鲁直点点头,转身返回待客的客厅。 赵蟾有点不太明白为何要带自己见独孤兰芝。 晁鲁直低声道:“去了撞云县之后,如果有知命境妖魔盯上你,你把它往独孤兰芝那儿引,看见她的刀了吗?” “看见了。” “独孤兰芝走的是极为险恶的小径,死后必定魂飞魄散,但以此换来的战力却是连知命境都要胆寒的,不遗余力的一刀砍下去,十有八九能杀了知命境妖魔。她已是命不久矣……你懂我的意思吗?” 赵蟾吃惊于晁鲁直的一番话,良久无言,最终说道:“我有四神君符箓。” 晁鲁直停下脚步,深深看着他:“死得其所,方是斩妖人的归宿。” “但……” “犹犹豫豫不像你的为人。” “晁千户,我……我知道了。” “嗯,有些话我不适合在秋少游、严义面前说,你记着,想方设法保住自己的小命,今后去了府司,除了白镇抚使,谁也别相信!有任何事,直接告知白镇抚使,她能护你不死,还有……” 晁鲁直看着赵蟾的眼睛,轻声道:“秋少游对你这般好,有下注的迹象,既然是下注,必有所图。秋少游是西唐国秋家子弟,他们这群人,历来喜欢壮大家族势力。有句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别以为他人对你好,你就心怀愧疚并竭尽全力去回报,当心是给你挖的陷阱!” “少年郎,命,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赵蟾郑重颔首。 “为什么可以相信白镇抚使?” “呵,她点了你和白幼君的姻缘,哪会容许你死?我可知晓,白幼君是她的宝贝疙瘩。” 第267章、情不知所起 - 荡魔 - 八千妖孽 晁鲁直意味深长的看着赵蟾:“有道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你既然被白镇抚使点了姻缘,受着白镇抚使的庇护,就要承着情关的困扰。” “情关……” 他低声道:“你的剑气纯粹进取,杀力极高,我希望你到头来不要单纯的以力破情关。” 说完,晁鲁直静默许久。 赵蟾等了一会儿,刚要开口。 便听他继续道:“你相貌俊逸,修行的又是受到仙子青睐的剑修,如今只是下四境就招惹了一身红线,待到将来成就中五境的大修士,更会被女子瞩目,望你紧守一颗剑心,‘得饶人处且饶人’。饶了别人,也饶了自己,莫教剑心染尘埃。” 少年郎不知晁千户为何说出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但依然记了下来。 “记住了?” “记下了。” “走,回客厅。” 两人重新回来时,秋少游、严义等人饮着茶水,默默歇息着。 另一边,晁鲁直要带走的陈菘、何潘仁、独孤兰芝、陈大、刘水、刘贵快速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去阳县候命。 陈大和刘水的气息,应是上品筑基境,皆面容平静,不苟言笑,身材壮硕只穿着单衣,暴露着的小臂肌肉虬结且伤疤累累,都是些撕咬、爪痕,足以想见他们当时面对的情况该是何等的紧急,一个处理不好,便要让妖魔生生撕掉整条臂膀。 刘贵与独孤兰芝的修为境界一样,下品筑基的道行,却给赵蟾一种稍稍不谨慎便要命丧他手的感觉。 刘贵背着一柄硕大的阔剑,没有剑鞘,瞧上去像是生锈的铁片。 晁鲁直的目光巡视众人的神色,缓缓开口:“撞云县必定比护大王寺更加凶险,稍有不慎就要殒命,去了撞云县后,一定要打起精神,莫要心高气傲将那群妖修不当回事。” 话说完。 只有陈菘跟何潘仁应了声,独孤兰芝四人一言不发,好似晁鲁直说了跟没说似的,他们依旧没把撞云县当回事。 但赵蟾从他们身上逸散的气息中查探到,几人都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我们去阳县休整,阳县斩妖司只剩下一位千户镇守,严千户来帮我们铲除护大王寺不能让他的后院起火。” 这次。 数人齐齐颔首。 严义起身朝他们抱拳致意。 几人回礼。 秋少游招了招手,赵蟾忙过去将其搀扶起来,“走吧。” 此次,赵蟾驾驭飞行法器带着秋少游,晁鲁直、高丘、薛瑾花、严义各携上一两人,催动真气,掠往阳县方向。 期间,看到荒野有优昙花盛开,晁鲁直、严义两人便降下飞行法器,一一采摘掉。 幸好优昙花的“刹那芳华”之力伤不到知命境层次的修士,否则,这场花患,唯有指望府司派来镇抚使处置了,若是镇抚使们都在忙着对付大妖洞窟,几县之地,俱成妖魔恣意祸乱的乐园。 严义轻声道:“我在担心撞云县里有针对知命境修士的花种,如此一来,我们都危险了。” 晁鲁直失笑:“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瞻前顾后的机会了,我们必须一条道走到黑,要么彻底拔掉撞云县,要么咱几个死在城内。” 之所以是撞云县城内而非城外,只因他们这些【开悟】了的千户出马,是必要打进城内尽可能造成杀伤的,即使功败垂成,也势必让撞云县元气大伤。 况且,撞云县是魔窟,又没有【两仪伏魔阵】。 “说的对,开弓没有回头箭。” 阳县的城墙愈发变得黑褐色。 陈菘、何潘仁等人注视着城墙上的妖血干涸留下来的痕迹,俱都无言以对。 可见金山洞妖魔围城打的是何等惨烈,阳县斩妖司又是付出了怎样沉重的代价艰难守住了城池。 高丘道:“我就不进去了,这就回魏县。” 秋少游乘着【泊江】,站在赵蟾背后扭头看着他:“速去速回。” “呵,用不着你说。” 高丘放下飞行法器上的独孤兰芝跟刘水,转向魏县,急掠而去。 赵蟾招呼城墙上的守军打开城门,迎众人进了城,一路引到斩妖司。 严义负责招待,赵蟾去将仍未吃完的蛟肉吩咐厨子做成菜肴。 “赵百户,匆匆回来就不换身衣服吗?” 经过报案房,孔燕行在房间写着文书,张冰心在门口喊道。 赵蟾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锦缎长袍,经过护大王寺一战,身上多有妖血沾染,现今早已是干了,散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味道。 说来,严义等人衣物上同样有妖血,只不过着急的来来去去,顾不了那么多。 秋黛低垂着的尖下巴微微抬了抬,怔怔看着与张冰心说话的少年郎。 他此去护大王寺,没有顾及洗漱,密密小小的胡茬围着嘴巴长了一圈,不仔细看反而留意不到。 十四岁的少年郎,在这个世道,已算是青壮男子了,换在接近前线的地方,已被官军征了从军。 秋黛的脸颊红润,心尖似是被蜜蜂蛰了一下,忙垂下头,可耳边全是少年郎的声音,又哪能安下心继续书写? 她的字,与她一般,很好看、很耐看。 鼓足勇气,重又抬头,轻轻的、柔柔的、悄悄的观察着他。 他是那般的英气勃发,之前在源水村从未想过世上竟有这般男儿,源水村的男狐多偏向柔媚,少数阳刚者,分明不曾涂抹胭脂,却仍使人觉得有胭脂气,不那么阳刚。 赵蟾不一样,他俊郎、刚毅、有胆气,能斩杀雀鼠谷的心雀真人,能开弓射杀天狼。 对待同僚又耐心、亲切、不厌其烦,对待女子不远不近、礼貌有加。 他说从没上过私塾,言谈举止却温文尔雅,谈吐仿佛饱读诗书的小夫子。 注视着背剑的少年郎,鬼使神差的,秋黛起身走到他近前,几乎是在呢喃道:“赵百户,你把衣服脱下来,我为你清洗一番。” 伤势好了一些的孔燕行错愕的抬起头,看着秋黛的背影。 张冰心抿着薄薄的红唇打量赵蟾的神色变化。 “孔大哥,你伤势好点了吗?” 刹那间的失神,赵蟾迅速岔开话题,询问道。 孔燕行哈哈一笑,开怀道:“早跟你说了八百遍了,死不了!” 他从报案房走出来,搂着赵蟾的肩膀:“没受伤吧?” “哪会受伤,覆灭掉护大王寺时,我只负责望风,没参与真正的厮杀当中。” 两人朝后院走。 张冰心推了推呆呆的秋黛。 旋即。 秋黛大声喊道:“赵蟾,你衣服脏了,请……请你回房间换下,我帮你清洗。” …… …… 第268章、镜中花,水中月,梦中情。 - 荡魔 - 八千妖孽 姜庭燕和秋梨落站在穿堂,望着秋黛与貌似平静其实已经手足无措的赵蟾。 自从在《斩妖册》留名成为诛魔房斩妖人,因姜庭燕是下品筑基境的修为,迅速受到宁长真重用。 张冬至、北落昼等人战死城头,宁长真的诛魔房实在是没了可用之人,幸好原是大清山清远宗弟子的姜庭燕加入,才缓解了人手捉襟见肘的紧张局面。那几位源水村的绣衣卫也挺好用的,规规矩矩,听话,一丝不苟的完成宁长真的交代,但,若无斩妖人领头,县内百姓对这些绣衣卫不只是担惊受怕,还充满了敌意。 严义去了章县,宁长真留守,作为诛魔房的人,他命姜庭燕率领绣衣卫巡查大街小巷,一旦看到优昙花绽放,立即疏散百姓。 他们做的很不错,宁长真这般对人对事极严格的人,都不吝啬夸赞。 并且,经过短暂休整,县司诛魔、兵器、寅宾、报案四房纷纷在阳县寻找适合修炼的适龄童子,眼下共寻到了八人,都交给姜庭燕启蒙修行。 说实话,短短时间内,很难寻找的到根骨能够修炼的适龄童子,实际上是县令卫子敏和县丞、主薄从城内良家子中筛选了又筛选,考察了又考察,才寻到了颇有灵气的八位适龄小儿。没有一人和豪族有关,宁长真便放心收下。 她用清远宗培养弟子那一套,结合斩妖司的方法,使得这八位适龄童子顺利的迈出了第一步——熬炼体魄。 修行是个细致活,锻体境又格外重要,或许他们熬炼个几年,等到火候够了,再引导他们走下一步。 绝非人人都是赵蟾那般天赋奇绝的天才,绝大部分人修行,皆要按部就班,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下去,期间,会有人掉队,会有人继续往下走,这些事只能看自己以及天意了。 当然,八位适合修行的适龄童子只不过是暂时的第一批,还有第二批、第三批。 剩下那些人,便该是腾出手来的县司亲自找寻了,亦会放眼在整座阳县辖境内。 宁长真和孔燕行、吴愈、左蒲商量着的要招揽三十人上下,再多的话,县司的修行资源便入不敷出了。 而姜庭燕来到阳县斩妖司后,或许是有了充裕的资源,或许是在那场大战里有了新的领悟,境界的桎梏慢慢松动了,突破至中品筑基,指日可待。 为此,她感到心满意足,这正是加入斩妖司的目的。 当下,姜庭燕看着秋梨落明明很难过但竭尽所能维持神色平静,幽幽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她确实不好说什么。 县司绣衣卫多,斩妖人少,局势非常明朗。 说的更清楚点,如今的阳县斩妖司是靠源水村的狐妖来维持威严的。 秋梨落和秋黛皆出自源水村,都是绣衣卫,她帮谁都不好。 “姜姐姐,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先回房间休息了。”秋梨落低声道。 “嗯。” “这个……你把这个给赵百户吧。”秋梨落将手里的棉衣递给姜庭燕。 “你……唉,好,我会亲手交给赵百户的,并说是你连夜赶制出来的。” “不,不要说,便说……便说是你念在此前赵百户去大清山时,你们两人的交情……姜姐姐看在天气快要严寒,为他买的。不要说是我……”秋梨落难过的话语也说的不利索。 “我明白了。” 姜庭燕打断秋梨落的话,再说下去,她怕是要哭出来了。 交代完此事,原本兴冲冲要送给赵蟾棉衣的秋梨落,落荒而逃。 好似身后的院中,存在着可怖的凶兽。 秋梨落恨自己狠不下心,分明想清楚了要跟赵蟾划清界限,将他让给秋黛,却不受控制的买来绸缎买来棉花,连夜为其赶制过冬的棉衣。 至于她赶制棉衣所想的那些甜美的结局,如今却像那绽放的优昙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 美则美矣,却是镜中花、水中月、梦中情。 姜庭燕捧着棉衣站在穿堂,看到赵蟾往自己这边走过来,顿时避入后院,等到他进了院子,才问道:“赵百户是要回房间脱下长袍,交给秋黛姑娘清洗?” 赵蟾看着她手里的棉衣,眉头锁的更深了。 “为何不直接拒绝?”她显得咄咄逼人。 “姜姑娘,县司的情况你应该看的清楚。”赵蟾轻声道。 寅宾房的秋璇提着水壶脚步匆匆去打热水,吴愈交代她伺候好远道而来的外县千户。 瞧见赵蟾跟姜庭燕说着悄悄话,再看了眼姜庭燕捧着的棉衣,顿时脚步更快了,像飞一样从两人身旁掠过。 姜庭燕瞥了眼秋璇,皱眉道:“你应干脆直接拒绝的,总是拖着不是个事。赵百户,你是聪明人,并且是十分、十分聪明的人,肯定知晓秋黛的心思。” “不瞒你,我确实猜得到。” “那为什么……” 赵蟾沉默了半晌,而后开口:“秋黛什么都没说,只是要为我清洗长袍,你要我拒绝什么?不让她清洗?还是冷漠的拒绝她的好意?如此一来,太伤人心了,其他绣衣卫知道了,该怎么想?会不会私底下寻思我特别在乎它们的身份?以至于嫌弃它们。” “……” 姜庭燕自语道:“是啊,人家什么话也没说。她同样是个聪明人。” “呐,送你的棉衣。” “你缝制的?” “不是我。” “谁?” “自己猜。” 少年郎又沉默了,轻轻叹了口气,接过棉衣,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换下衣物,把长袍叠整齐,再回报案房交给了秋黛。 她只是温柔的接过长袍放在一旁,伏案书写,一手俊秀的小楷,实在赏心悦目。 孔燕行揉着眉心,感到天旋地转。 秋黛忽然问道:“赵百户,你曾让我教你练字,不知何时有闲暇?” “过段时日还要再出去趟,这几日要闭关稳固境界,实在没有时间。”赵蟾说的倒是真话。 护大王寺一场厮杀,使他获益良多,急需闭关修炼将之完全消化吸收掉。 秋黛微微颔首,便不再言语了。 赵蟾呼了口气,走出报案房,想了想,去庖厨帮厨子打下手,忙活了半天,一场蛟肉宴又做好了。 几人端去严义的小院。 抬了两张大桌,供众人坐下。 如今阳县斩妖司根本不缺酒水,光是百姓送予赵蟾的好酒,都够他们畅饮一段时间的了。 推杯换盏之后,休息的休息、修炼的修炼,独孤兰芝习惯性的去了县司大门,挑选了块大点的磨刀石,一边看守大门,一边磨刀,若非严义提前给绣衣卫们打了招呼,他们见到独孤兰芝非得吓死不可。 夜深人静。 严义带着秋少游悄无声息出了阳县,直奔游居镇。 “别忘了生祠一事。” “赵蟾把香火之力练成了剑气,我觉得倒是能多留生祠一段时间。” “什么?把香火之力练成了剑气?” 秋少游顿时眯着眼睛,“这小子的功法有点意思。” 他未曾询问。 严义也乐得秋少游不刨根问底。 能炼化香火之力的功法,有一个算一个,皆是一等一的修行法门。 像以前那位源水水神金准,用来塑造金身的《金身塑神术》不算。 第269章、柳暗花明又一村 - 荡魔 - 八千妖孽 薛瑾花在翌日的清晨,登上了阳县外的竖断山山崖,登高望远,平铺画卷,湛上墨汁,手持狼毫,浓墨重彩,绘制了一副《登山图》,待墨汁晾干,百般欣赏颇为满意。 回到县司,当着吴愈的面挂在了寅宾房的墙壁上,甫一进到房间,便能看见她的画作。 断了一臂的吴愈不能抱拳,唯有点头致意,向其道谢。 薛瑾花笑眯眯地坐下,招手让吴愈也落座,问道:“说说你的心里话,我的这幅画如何?” “薛勾察使的画作自当是精品。” “心里话?”她反问。 吴愈顿时尴尬一笑,无奈道:“回薛勾察使的话,属下其实并不懂画作。” “哈哈……倒是有趣。”薛瑾花莞尔一笑。 话头转瞬就变了。 “我倒听闻了一事,特此来向你询问、询问。” 吴愈脸色一怔,立即起身弯腰道:“属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心底简直翻天覆地,勾察院的勾察使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必是了解了他此前和徐师顺的那番作为。 何况,此次薛瑾花从章县覆灭护大王寺回到阳县,下一站就是撞云县,而吴威,如今恰巧是撞云县的捕快。 不将此事说明白,浑浑噩噩的瞒下去,以吴愈的角度来想,那也心里似是有个疙瘩,不痛快。 “严千户虽然没有明说,我却瞧的出来,他对你十分爱护,要不然都快打上撞云县了,依旧不曾找我主动坦白你和徐千户的那些事。” 薛瑾花先吓唬吓唬他。 注视着神色微变的吴愈: “许多事藏着掖着终究是个祸患,不如主动交代清楚争取宽大处理,徐千户慷慨激昂的战死城下,一命抵一命的换掉了雀鼠谷的心雀真人。这件事在这两三日的时间里,我听了很多细节,作为勾察使,同样佩服他的勇烈。可,坏了斩妖司规矩就是坏了规矩,此事绝不能徇私枉法,否则,其他斩妖人有样学样,岂不是和那群山上宗门的修士一般?规矩不能轻破,破了,就难以挽回了。” “须知,斩妖人、绣衣卫亦是修士,若无规矩束缚,仅凭心意好恶,对于万千黎民而言,该是怎样的一场浩劫!” “我希望你将做过的、知道的,原原本本一事不差的告诉我。” “主动从宽、抗拒从严!” 吴愈早已让昨夜执勤的秋璇回房间休息,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站在这位来自毓山郡勾察院的勾察使左下侧,默默思虑着,似是组织言语,又像是在下决心。 薛瑾花好笑的盯着吴愈:“怎么,事到如今,还觉得能蒙混过关?看在袁千户以及拼命厮杀护大王寺群妖的严义面子上,我才好言好语与你说。” “薛勾察使误会了,属下在想从哪件事开始说。” “嗯,我告诉你,就从吴威犯下的罪过谈起。” 吴愈点了点头:“薛勾察使稍等,属下去把吴威做下的那些事给你拿来。属下已经将其整理妥当了。” “好。” 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没过一会儿,递给薛瑾花一本册子。 薛瑾花翻开书册,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内容十分充实有力。 皆是吴威做下的恶事的证据,还有他和徐师顺私下里的调查过程,期间,吴愈出力最多,几乎都是他一个人调查清楚的。 越看,她的眉头皱的越深。 若以山上修士的目光,吴威干的事,真的无关紧要,甚至都不能称之为罪,兴许还会有长辈夸赞他一声真性情。 但在斩妖司,桩桩件件,吴威全部触犯了规矩。 薛瑾花熟悉所有规矩,光这本册子的前三页记录下的事,吴威两个脑袋都不够砍的,等她全部看完,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合上册子。 薛瑾花闭上眼睛,问道:“你知道你们错在哪里了吗?” “勾结妖魔。” 徐师顺拿吴威和那头天狼做交易,正是斩妖司最不能容忍、必须要杜绝的【勾结妖魔】! 泽县斩妖司的千户唐旖犯下的大罪便是勾结妖魔,一听勾察使袁侯来了,提前跑路去游居镇找她师兄潇水真人了。 勾结妖魔一罪在勾察院是能排上前三的大罪,且是抓一起严打一起的大罪,饶是镇抚使私底下勾结妖魔,无论他的背景有多深厚、过往的战绩多辉煌、战力多强悍,除非一国斩妖司的【持节都督】亲自赦免,方能无事。 而到了国司持节都督那一层次的斩妖人,镇抚使勾结妖魔,基本上不会插手。 不过,“勾结”和“妖魔”对勾察使来说,是需要判断的,小部分妖魔潜心修行不过问世事,斩妖人或者绣衣卫与之结交,探讨修行、谈天说地,自当无事。 如同天狼那般已经犯下罪业,并聚集妖魔攻打阳县,徐师顺冒斩妖司之大不韪仍去与之交易,便是彻头彻尾的勾结。 勾结妖魔一罪,则成了板上钉钉的了。 薛瑾花轻描淡写道:“斩妖人勾结妖魔的下场,你应该知道。” “是。” “若你战死城头,此事也就无从谈起,偏你活了下来。即使因战断了一臂,这事也不能翻篇。”薛瑾花声音不大,话语却无情。 吴愈倒吸了口凉气,只能说道:“属下听候薛勾察使发落。” “呵,得等到你说完和徐师顺干下的事,我才能发落。” 旋即,吴愈惴惴忐忑的将前因后果、大事小情不敢有一丝隐瞒的俱都说完,格外详细。 薛瑾花听后,“其实我答应赵百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我还是来找你了,可知为何?” “属下不知。” “因我是毓山郡勾察院的勾察使,每一位郡内的勾察使皆是千户,享受的修行资源亦也比其他千户多的多,我要对得起勾察院的栽培。之所以答应赵百户,说白了,是我有心安抚他,毕竟徐师顺一命换一命的做法,对这孩子影响极大,而他又是天赋奇绝的天骄之辈,我有心引他进勾察院,纵然一时半会做不上勾察使,但做个【勾察使候补】却是绰绰有余。” 吴愈动了动嘴唇,仍是说道:“属下听候勾察使处置。” “罢了,阳县正是用人之际,此事我回到澜苍府之后,会如实禀报勾察院的镇抚使,镇抚使如何处置你,看天意了。” “属下想以残身戴罪立功……勾察使,请让我死在战场上,属下打心底不想被自己人杀掉。”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和徐师顺有几十种办法铲除吴威这个祸害,偏偏用了勾结妖魔这一种。走错了路,便要承担责任。” 听着薛瑾花的话,吴愈顿时脸色惨白。 紧接着,他又听薛瑾花小声道:“像你这般情况,镇抚使处置过不下十次了,每次都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乃至有人先被问责,过了段时间避过风头,又得了好处。” “斩妖司哪会冷冰冰的一丁点的人情味也没有?放心吧。我也会替你向镇抚使求情。” 吴愈霎那间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庆幸之感。 第270章、不愿坐视你们流血又流泪 - 荡魔 - 八千妖孽 左蒲探手感受了下风向,不是北风,他却已经冷彻骨髓了。 群妖攻城最后一战,伤势严重,险些战死,此生再也无望知命境。 不单单是他,孔燕行同样无望知命境了。 他们这些做斩妖人的,虽然早已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可死就死吧,别好端端活着却失去了对修行的奢望。 兵器房也分配了绣衣卫,近些日子都是它们在做事,尤其是大战过后,兵器房算是县司四房中最为忙碌的,左蒲以钱财酬劳,又带着绣衣卫们去酒楼大吃了一顿,当做犒劳它们。 实际上,他是强撑着身体来做这点事的,即便到了今日,身体各处的疼痛仍然教他时不时的皱眉。 “百户,外面冷,进屋吧。” “无妨,我在院子里站站。”左蒲看了她一眼,说道。 此女唤作张惠风,三尾妖狐血脉浓郁一些,有望在突破境界时继续提纯血脉,达到返祖的程度。 但,仍需看机缘和天意。 张惠风回到房间拿来披风,让左蒲披上,其他干活的男狐注视着他们,颇觉得……张惠风对咱们百户有意思。 狐妖心性容易动情,尽管情关恐怖,若是度过了情关,狐妖受到的好处将会是极为惊人的。 这也是话本小说中,常常有狐妖主动入世的原因之一。 但情关难过,如果过不去,更惨。 张定真见寄予厚望的张翠翠和杨昀成婚,陷入情关,他彼时的心情既担心又希冀,格外复杂。 左蒲裹紧了披风,侧头看着与他并肩而立的张惠风,她的相貌在一众狐女里较为寻常,但在人族女子里依旧属于中等偏上。 “我这幅样子,不知何时才能与妖魔拼命厮杀……”左蒲不禁感慨了一句。 受伤之后,以前那种豪迈、爽气似乎正在缓缓远离,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张惠风道:“我听说世上有一种灵草叫做‘蛇蜕草’,吃了这种草后,身体仿佛蛇蜕一般,蜕变出一具全新的身体。” “哦?我倒是不曾听闻过。” “大概之前忙于斩妖除魔方才没有听说‘蛇蜕草’,百户,您的功勋已然很多了,或许可以尝试跟府司换取一些灵花灵草,让身体恢复到战前那样。” 左蒲摇摇头:“如此珍贵的宝贝,早被人换走了。” “试试呗。” 他撇过头去,视线越过院墙望着碧蓝的天空,轻轻道:“好。” “您还是回房间吧,外面风冷。” “你不知道,我去年这个时候,光着臂膀在院子里练武,满身大汗,丝毫察觉不到寒冷。” 张惠风语重心长:“百户,您现在最需要的是正视自己!受伤了就是受伤了,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您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许许多多的可能。而那些战死城头的人,只剩下转世轮回这一条路,来生继续做人还是做畜生也不知道。” 左蒲失笑,更是大笑数声:“当时我以为我会死,没想到吊着一口气活了过来。” 回想着那场大战,他顿时沉默。 县司没有几位熟悉的好友了。 他所熟悉的那群人,皆毫不犹豫的让自己战死城头,为了城墙不失,为了身后满城百姓的万家灯火。 “报案房原本有位百户叫做姚柚,此人城府深,我不喜欢他,但在那场惨烈的厮杀里,姚柚守住了一段城墙,未曾后退一步。我听宁长真说,他是见了严千户一面才咽下那口气死的。大概,他是在为以前的自己赎罪,好教严千户知道,他戴罪立功了。” 若说徐师顺的战死影响了赵蟾。 那么,左蒲一直沉浸在妖魔攻城最后一战里,同僚战死的悲伤情绪,近段时间缭绕着他,使其心情低落。 他也明白,人得向前看,同僚战死不能复生,活着的斩妖人须得斩杀更多的妖魔鬼怪为他们报仇,种种大道理左蒲都一清二楚,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回房间吧,起大风了。” “好。” 张惠风扶着他的手臂,左蒲清瘦了很多,她搀着并不费劲。 房间的绣衣卫把铺了棉毯的躺椅放在门后,和张惠风一块将左蒲轻轻搀扶坐在躺椅上。 它们都听说了那一战的酷烈和惨不忍睹,对左蒲这位斩杀了众多妖魔并且成功活下来的斩妖人,十分钦佩和尊敬。 为左蒲熬药的绣衣卫端着大碗,急匆匆赶来,把大碗递给张惠风,她道:“趁热喝。” “嗯。” 接过大碗,左蒲看着黑褐色的药汁,仿佛城墙干涸的妖血痕迹……旋即仰头一饮而尽,如同大口喝酒。 用过了午饭。 歇息了一阵的左蒲对张惠风道:“随我去见见赵百户。” “好。”她温柔的将左蒲搀起来,两人慢步走向赵蟾的房间。 兵器房内的绣衣卫摆放着施加了护身法力的甲胄以及各种兵器,甲胄和兵器是卫子敏送来的,因县司筑基境奇缺,宁长真亲自一一施术。 随着姜庭燕融入进县司,她也帮了很大的忙。 鉴于激烈的攻城战,此次备下的甲胄和兵器都格外的多。 一人问道:“咱们的赵百户什么境界了?” “下品筑基。” “上次听闻是下品筑基,赵百户弄出那场盛大的异象后是何境界,便不知了。” “胡说什么,这才几天啊,肯定还是下品筑基。” “嘿,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我问你,你可知赵百户从游居镇的采漆工修练成下品筑基用了多长时间?” “啊?” 这位来自源水村的狐妖摇头晃脑道:“我听村长说,咱们的赵百户天纵奇才,寥寥数日接连破境,对于咱们犹如深渊似的境界,在赵百户眼里,那就是一口龙湫酒,说喝便喝,轻松的很!” “你们过来,我还听说,村长有意把秋梨落许配给赵百户,让他成为咱源水村的女婿。” “和杨昀那般?” “杨昀是读书种子,赵百户是修行种子,要是成了源水村的女婿,岂不凑成了文曲星、武曲星哩!” …… …… 尚在床榻盘腿闭关的赵蟾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下榻开了门。 “左大哥。”赵蟾迎上前,扶着他进了房间坐下。 左蒲忍不住咳了几声,神色不振的问道:“你去护大王寺参战了?” “嗯。接下来还要去撞云县,作乱的优昙花十之八九就是来自那里。” “唉,其实我是来劝你不要去撞云县的。撞云县乃是积年妖巢,紫髯县令诡谲难测,比之实力大损的护大王寺更为凶险。” 赵蟾给他与张惠风倒了水,水还是温的。秋黛送来的热水,她只是敲敲门,将热水壶以及饭食放在门口,一句话不说,多余的动作亦是不做,安静的像是纯白无瑕的雪。 见披着披风的左蒲依旧嫌冷,少年郎关上门,边说道:“左大哥放心,我身上带了保命的法宝,是秋千户和晁千户送予我的。” 左蒲紧绷的神情稍缓,颔首道:“那我就放心了。走了,不打扰你修练。” “左大哥……” “嗯?” “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不止是左蒲,还有孔燕行、吴愈…… 少年郎不愿坐视这些付出惨痛代价戍守城头的斩妖人,流血又流泪。 左蒲看着他郑重、认真的表情,含笑的点了点头。 第271章、尔酒既清,尔肴既馨(二合一 - 荡魔 - 八千妖孽 张惠风携着左蒲回兵器房时,左蒲意味深长的叮嘱道:“你年纪还小,千万要量力而行。不要为了我们几个残废之人,就冒险行事,招惹的其他人不高兴。” 赵蟾微愕,转瞬便知,左蒲口中的“其他人”是那些同样争抢“淬体、修养”丹药的斩妖人和山上宗门弟子。 唯有去了府司,少年郎方能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为他们争取珍稀资源,若要在县司申请,等到猴年马月也不一定有你的份。 而府司所拥有的珍稀资源便包括灵石、蕴灵荟萃丹、延寿丹、明心丹等等,乃至连对于下四境妖修极为重要的金棠丹也有,白泽殿的绣衣卫积攒够了功勋,便能向府司申请兑换。 “等等。”左蒲刚走出没几步,让张惠风搀着他回到房间,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交给赵蟾,“这是兵器房的怒元升神丹,你既然去撞云县,多准备点后手总归是好的。” 两人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可随着一次次厮杀,关系却莫逆,少年郎径直收了下来。 如此之后,左蒲才回了兵器房。 赵蟾拔开瓷瓶的红塞子,只有一颗怒元升神丹。 此丹的丹毒颇为猛烈,但凡服用,须得调理一段时间。 渡入上品法器品级的储物法宝【风摇】手串一丝剑气,反手将瓷瓶收进去。 如今算下来,称得上后手的宝贝,有品级不明的神秘桃枝、有四张比县司品级更好的神君符箓、有尚余三次替死的【念君】玉佩、有晁鲁直相赠的可替死两次的【脱壳】金蝉,再加上这枚服用之后可跨越境界厮杀知命境的怒元升神丹,赵蟾都有信心去了撞云县后,跟上品知命妖魔掰掰手腕子。 拥有这般多的苟命宝贝,放眼整个毓山郡年轻一代修士,赵蟾都能勉强排的进前十。当然,与那几个拔尖的山上宗门弟子不能比。 霎那间,把此心收了起来,能不和上品知命境妖魔厮杀,还是尽量别乱出风头,足足相差数个境界了。 吃了怒元升神丹之后,中品知命境妖魔好说,但每一位晋升上品知命的妖魔,没一个是易于之辈,指不定有什么压箱底的狠手段。 就算是那在高丘手下逃窜的蟠龙岭龙葬花,亦是一等一难缠的妖魔,龙葬花压根就没想着与高丘打个你死我活、拼个鱼死网破,不然,堂堂蟠龙岭的第一把交椅,哪会这般轻易就跑?它是不愿意无谓的在阳县城下受伤。 但龙葬花带来的筑基、采气妖魔却尽死城下了。 莫说左蒲总是沉浸于最后的那场守城战,赵蟾亦是每每回忆着战场中的细节。徐师顺拖住心雀真人时,曾回头看了他一眼,那般眼神,使得少年郎无论如何也忘不掉,深深镌刻于心底。 重新回了床榻,盘坐,运转剑气。 丹田内的古朴小剑悠然自得的出鞘,流转经脉、穴窍,犹如帝王巡视天下。 小剑不是他铸造的道基,剑鞘才是! 这几天,赵蟾同样明白了为何会铸造一柄容纳小剑的剑鞘。 比锋芒毕露更难的是藏锋于内。 与其说,剑鞘藏的是古朴小剑的锋锐,不如说,藏的是他自己的锋锐! 有道是,重剑无锋。 经护大王寺一战,赵蟾更加明白“剑鞘”的作用。 这几日的修练,除了吸收消化与下品知命境妖魔的厮杀经验,另一方面,同样在领悟铸造的道基。 自下品筑基铸造道基一跃成为中品筑基,看似破境如吃饭喝水,其实隐患也因此埋了下来。 赵蟾破境后,经护大王寺的一番厮杀,恰好在战斗中夯实根基,回到县司又闭关梳理,把欠缺的一并弥补了。 道基散发的【玄力】接连不断的融入身体各处,少年郎依稀可以察觉到,玄力正在接触某些说不清道不明之物,而他依稀有所领悟——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乃是自身命格。 老刘曾站在漆树旁,居高临下的指着他道,他的命格贵不可言。 赵蟾当时哪会相信老刘说的这些,毕竟连饭都吃不起了,整日饿的肚子咕咕叫,若是命格贵不可言之人皆是如此苦楚,那么,贵不可言四字,便是一句屁话。 少年郎忽然想起在游居镇,周旺财曾警告过他,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短时间拥有太多福缘,当心物极必反,过犹不及。 但从现在来看,他所经受的福缘一直不曾减少过,甚至仍在增加,并未出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之相。 赵蟾稍稍放下了心。 转瞬暗道,难不成物极必反四字,要应在撞云县上? 又寻思,一块去覆灭撞云县的有那般多的千户,哪有什么物极必反之貌?! 周旺财的爷爷叫做周胜,那时,周胜让周旺财还转告给他:哪天在斩妖司待的不顺心了,不妨去银瓶观找他聊聊天。 “银瓶观。”赵蟾呢喃自语。 不知银瓶观是怎样的山上宗门,亦是不知银瓶观在哪…… 时近傍晚。 秋黛带着热水和饭食轻手轻脚走到房门前,放下,敲了敲门示意。 “多谢秋姑娘。”他出声道。 “赵百户,孔百户给我银钱,为你买了许多吃食。说是闭关修练有如面壁思过,须得吃些好的才能顺心气。” “有劳秋姑娘了。” 赵蟾打开门。 在吱呀吱呀声里,秋黛似是感到了害怕,低着头退后两步,旋即,鼓着勇气抬起尖尖的下巴,看着少年郎:“孔百户留下了一部分,让报案房的绣衣卫吃,这……这是我给你买来的,都是赵百户喜欢吃的。” 我喜欢吃的? 少年郎微愣,掀开食盒,果然看见饭食皆是他在酒宴下箸不休的饭菜,委实没想到,秋黛连这一点也留意了。 这般心意,教他该如何是好。 “一块吃吧,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下。”赵蟾客气道。 他以为瞧着很胆小的秋黛会拒绝。 只见她又低下头,蚊子似的轻轻巧巧道:“好。” “……” 两人对坐。 六道菜。 皆特别对赵蟾的胃口。 以前在游居镇弄岁巷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做梦也梦不见有朝一日,居然不为吃喝发愁。 秋黛一小口一小口吃着,在赵蟾面前显得悠然自若,可从她时不时微微颤抖的柔夷,看得出心里十分紧张。 她一句话不说,有些沉闷。 直到赵蟾喝完一杯温水,想倒一杯,秋黛先他一步,提着水壶默默为他倒满:“饭菜咸了,下次我会换一家,看到这家酒楼叫做‘清馨楼’才买的,取自《诗经》的‘尔酒既清,尔肴既馨’一句。” 少年郎仔细想了想,发现接不上她的话,换了言语:“最近要么闭关要么跟随千户出战,不能请你教我练字了。” “没事。” 摆在桌面的饭菜是她放的,特别靠近赵蟾手边,离她稍远。 吃饭途中,少年郎不经意的再将饭菜推至她的手边。 秋黛仍是不说多余的一个字。 吃完了,她麻利的收拾餐盘,用随身携带的手帕认认真真擦干净桌面,提着餐盒,把上次送来的水壶带走,到了门外,一手放下餐盒,转身为赵蟾关上房门,脚步轻轻的、柔柔的,渐行渐远。 一如赵蟾对姜庭燕说的那般,他能说什么?一句话也说不了。 秋黛仿佛润物细无声的春风,摇曳在雪山上的莲,挑不出一丁点的毛病。 赵蟾连句拒绝都不能说。 姜庭燕给他的棉衣放在床榻旁的椅子上,少年郎察觉秋黛走进房间时瞥了棉衣一眼。 没了修练的心思。 在寂静的房间里坐了片刻,站在院子里活动着筋骨。 自从成了中品筑基又在护大王寺大打出手,筋骨劲力有如感受不到了一般,他不必刻意使用,每一招每一式都自带劲力。 于经脉、穴窍巡视的古朴小剑,归了剑鞘,剑鞘和小剑之间严丝合缝。 本来,赵蟾对这柄得自泛黄破旧书籍的【剑心】很是担心,不是自己一步步修练得来的东西,恐怕不会那般得心应手。 护大王寺一战以及闭关的接连试探,打消了他的顾虑,古朴小剑仿若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再不分彼此。 只是,即便到了斩杀了山鬼、天狼后的今天,少年郎依然对泛黄破旧书籍存在着无穷无尽的疑惑不解,他只知晓,这本书籍确系自家之物,至于是不是祖传的,那就不清楚了。 爹娘尚在世时,还是孩童的赵蟾,见过此书数次,爹爹将之拿出来翻看一番,瞧不出什么眉目,又如藏珍宝似的将之藏了起来。 娘问过爹爹,这本没有一个字的破书是什么来历。 爹爹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只说,他的爹爹,也就是赵蟾的爷爷,照样不知。 风比昨日大了许多,亦也比昨日冷。 寅宾房的秋璇捧着刚买来的棉衣要回自己的房间。 “见过赵百户。” “秋姑娘。” 秋璇忽然低声问道:“赵百户,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好。” “之前咱们发薪饷也是如此慷慨吗?” 赵蟾失笑:“实不相瞒,我来县司的时间同样不长……” 秋璇顿时羡慕道:“真想和赵百户一样,有令人惊艳的天赋和心志,赵百户来县司时间不长,现今却有了如此厉害的修为道行,并且立下了那般大的功勋。实在是我辈楷模。” “秋姑娘说笑了。” “对了,赵百户认识在县司门口磨刀的老太婆吗?” “认识,她叫独孤兰芝,是章县斩妖司立下极大功勋的斩妖人。” “独孤兰芝……独孤兰芝……像大家闺秀的名字。” “秋姑娘,我闭关时,章县斩妖司的同僚在做什么?” “哦,他们啊,在城内闲逛,次次都买一大堆零食,要么就回房间,跟我们自己人的交流很少……”说到这里,秋璇忽然低声问道,“他们是不是嫌弃我们啊?” 赵蟾顿时莞尔道:“白泽殿绣衣卫和巡抚台斩妖人之间,并不分高下,都是斩妖司一员。何况,章县斩妖司照样有绣衣卫,还是百户呢。” “你说我能不能当百户?” “我看秋姑娘极有可能成为寅宾房百户。” 秋璇惊喜道:“真的?” “哄你的。” 秋璇推了赵蟾一下,嬉笑道:“不曾料到赵百户还喜欢说笑。” 恰好秋梨落推着堆放一堆盔甲的独轮车过来,秋璇喊道:“又是县令送过来的?” 秋梨落不看赵蟾,点点头:“嗯,交给宁千户施加术法。” “你也是挺忙的。” “既然做了绣衣卫,应该忙碌的。” 说罢,快步去找在严义小院陪着晁鲁直、薛瑾花的宁长真。 说来有些打扰他们,但这是宁长真下的命令,一有甲胄、兵器送过来了,马上交给他和姜庭燕,姜庭燕下品筑基,只为小部分甲胄、兵器附着法力,再多,便力有不逮了。 “秋梨落突然变得怪怪的。”秋璇看着赵蟾。 少年郎只是笑了笑。 “赵百户你忙,我去试试刚买来的棉衣。” “好。” 尽管有小苦恼,赵蟾还是在享受大战前格外难得的宁静。 夜幕星河。 县司的第一进院落出现了哄乱,当他赶过去则看到了十几位白发老头、老妪。 又是优昙花! 与此同时。 严义和秋少游站在众人当中,许诺必定为乡亲们铲除祸害,让妖花再不会在城内害人,但需要给斩妖司一点时间。 听着百姓的恸哭,适才的宁静之感刹那间消失无踪,少年郎想即刻打上撞云县覆灭妖巢,毁掉优昙花之源。 秋少游穿过人群站在他身边,悄声道:“我和严千户去了趟游居镇。” 赵蟾神色微变,看他这幅神秘兮兮的模样,所指的定是两人到镇子调查他的过往了。 “潘喜如今是府司的斩妖人,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你大可与旁人说便是了,不用心存顾忌;你和白镇抚使又在游居镇有过一段来往,此事……到了府司别人指责不了你,顶多会私底下说白镇抚使任人唯亲;我和严千户近乎刮地三尺探查了下老刘,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乡民,没有任何来头。” 秋少游心情爽朗:“小子,你就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子,纵然是府司的镇抚使们亲自去明察暗访,也查不到什么。别觉得我和严千户多此一举、无事生非,斩妖司对斩妖人跟绣衣卫的身世背景,一直都很严格,尤其当你受到重用要晋升千户,身世背景的清白,将十分关键!” 严义走了过来,搀扶身体略略摇晃的秋少游,说道:“宁长真被府司升为千户,别看好像轻轻松松的,实际上此前就派人考察过了。斩妖人在《斩妖册》上留名,是一次对身世的考察,晋升千户,又是一次,甚至调查不止一次、两次,有疑点之人会反复查证。若你将来突破至中五境,斩妖司要晋升你为镇抚使,对身世的查勘就更为严格了,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不妥之处。” “别埋怨斩妖司大费周折,实在是以前有过大教训,总结之后,才不得已选择这种笨办法。办法虽笨,却管用。”秋少游拍了拍少年郎的肩膀,“今晚我做东,买些好酒好菜,来痛饮美酒。不过得晚一些了,我们几位千户先把城内巡查一番。唉,优昙花真教人烦闷!” 赵蟾赶忙朝两人施礼:“辛苦各位千户了。” “无妨,小事一桩。”秋少游笑道。 两人走向后院。 少年郎运转着《止水心经》,暗道,老刘在他们眼里真个是普通人吗? 老刘是不是普通人,即使是与之相处数年的赵蟾也说不好。 松缓了一口气,少年郎看见独孤兰芝坐在马扎上提起酒壶朝他遥遥一敬。 赵蟾解下挂在腰间的酒葫芦,亦是回之一礼,然后,狂饮。 酒入喉肠。 呢喃:“尔酒既清,尔肴既馨。” 第272章、撞云县的恐怖实力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又闭关修练了几日。 期间愈发感受到【玄力】正在向命格中渗透,且渗透的速度越来越快。 同样的,赵蟾不必他人提醒,也知道自己现今剩下的只剩下“火候”了,火候一到,立即晋升为上品筑基。 下品筑基,铸造属于自己的道基。 中品筑基,玄力充斥真气、经脉、穴窍。 上品筑基,玄力融入自身命格。 再往前走一步,便可知晓自身的寿数,为下品知命境。 而到了知命境,自身里里外外将会获得全方位、毫无死角的提升,包括寿元。 这也是斩妖司的千户为何远比百户更加位高权重的原因。 但到了上品筑基境,捅破那层窗户纸知晓自身寿数,恰恰是最难的一步。 知命,知道的不是天命,而是自己的命。 作为下四境四层境界最高的一境,极为关键,对中五境的第一境开府境有承上启下的作用。 赵蟾睁开双眼,换上了棉衣,不是姜庭燕交给他的那件,而是严义去了城内的裁缝铺,付了钱,让裁缝根据他的身材定做了四套,皆是锦缎,雍容华贵,格外贴身,活动自如,适合他拔剑厮杀。 今天傍晚便要启程奔赴撞云县了。 少年郎把能感觉有用的东西,悉数放进了储物手串里。 四神君符箓、怒元升神丹、严义又给了他一张【北天御煞符】、数量不一的五行符箓、《法术》书册、高丘曾赠予他的【存意】小剑、刻着【浪酒闲茶、卧柳眠花】的酒葫芦、剩下的银钱铜币、以及严义将他之前上交给县司的二十枚山鬼花钱又不由分说的还给了他,说是到了府司后用、潘喜在游居镇交给他的《琼林》一书……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桃枝插在剑鞘,菟符剑的剑刃锋锐难当。 至于菟符剑内微弱的器灵,赵蟾觉得它成长了一点,近日闭关,从菟符剑中老是有一缕意识向他表达亲昵、欢欣之情。 当器灵有了清醒的意志,菟符剑就晋升为了下品灵器。 此剑跟薛瑾花的那柄【绣容】属于同一类型,具备一定的成长能力,不过,下品灵器往往便是它们的天花板,除非寻来珍贵炼器材料重新锻造一番,而能够锻造灵器的材料,价钱高昂到即便是待遇丰厚的薛勾察使,亦也承受不起。 毕竟,购买材料的钱,已然不是世俗金银财宝,而是山鬼花钱,甚至山神钱。 棉衣很暖和,赵蟾看着自己呼出的热雾,不知不觉从中秋节快步入冬季了,眼看着临近年尾要过春节。 把【念君】玉佩藏在棉衣的下摆里,【脱壳】这枚金蝉放进怀中,系好剑鞘的绳子,打开门,走向严义的小院。 院子不大,却挤满了人。 高丘返回一趟魏县斩妖司了,带来了七位斩妖人。 因魏县只有三位千户,以防不测,白宗实和另一位千户尽皆留守,而所带来的七人,却是魏县斩妖司斩妖人里精锐中的精锐。 钱燎,魏县斩妖司寅宾房主官,上品筑基境,距离下品知命境一线之隔。 宋公洮,魏县斩妖司报案房主官,八天前刚突破的下品知命境,高丘原想不让他参与攻打撞云县一战,宋公洮非要参加,想借此打磨稳固自己的修为。 卢睢,魏县斩妖司诛魔房百户,不是主官,亦是上品筑基境的道行。 除此三人,余下四人都是中品筑基。 当高丘带着七人回到阳县斩妖司,莫说严义、晁鲁直、薛瑾花了,就算是秋少游都震惊这位高千户真带来了魏县斩妖司的部分老底子。 这七人绝非山上宗门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绣腿,而是人人都经历了和妖魔惨烈厮杀活下来的猛人,与晁鲁直带来的章县斩妖司六人是同一类的,只不过晁鲁直还带了两位千户,陈菘和何潘仁。 之前阳县同样有这般斩妖人,可惜在群妖一次次激烈攻城里战死了,侥幸幸存的孔燕行、左蒲、吴愈也都伤到了根本,能不能恢复到全盛时期的战力还两说。 宋公洮正说着话:“秋千户、薛勾察使,从魏县斩妖司对撞云县掌握的线索来看,撞云县只有外城墙,没有内城墙,这些年紫髯县令与那些妖魔鬼怪为城墙布了大阵,名为【七伤阵】,虽说比不上咱们斩妖司的【两仪伏魔阵】却也不可小觑,七伤,顾名思义,乃是大夫常说的食伤、忧伤、饮伤、房室伤、饥伤、劳伤、气伤,此阵分七座阵眼,各对应一伤,若要打进城内铲除妖巢,须得先破了它的大阵。” “撞云县的地盘比魏县要大,城内有四街三十巷,街名银朱街、泥金街、酡颜街、琥珀街。三十巷有三大堪比街道的大巷子,分别是雨游巷、霜行巷、冰走巷。” “紫髯县令的修为实在难以估摸,至少是【开悟】了的上品知命境,县丞丘行敬上品知命,此獠曾出了撞云县做客金山洞,我凑巧监视群魔,敢确定此獠的道行。县尉殷恩,从未见过它出过撞云县,猜测它同样是上品知命。主簿王摩挲,大概介乎于中品、上品知命境之间。” “四大捕头,裴獾、柳杀都是上品知命境,剩下的卞壑、司马苕,我们估量是中品知命。” “每位捕头之下,各有十位捕快,尽为筑基境,上中下三品境界不等。” 陈菘等宋公洮说完,补充道:“王摩挲与卞壑曾去过章县境内,不知是到访护大王寺还是雀鼠谷,可以确定王摩挲是上品知命,不及【开悟】的实力,卞壑是中品知命的战力。” 严义道:“我在阳县境内见过柳杀,它的战力很强不可轻忽,得我们几个千户来对付。” 所指的自然是他、秋少游、薛瑾花、晁鲁直、高丘五人。 陈菘和何潘仁都是中品知命,哪会是柳杀的敌手。 而且,柳杀手段诡谲,炼化了四具分身,各有不同的能力。 当初严义碰到的便是柳杀的一具分身。 第273章、磨刀石 - 荡魔 - 八千妖孽 事到临头,晁鲁直为众人打气:“多行不义必自毙,撞云县尽管不像其他妖巢那般四方为虐,但犯下的罪业亦是罄竹难书。我们此行是为了保境安民,一劳永逸的铲除祸害,替天行道,既然如此,必有天佑。” 秋少游这几日服下了不少恢复真气的丹药,眼下已无大碍,昂首挺胸的起身道:“晁千户说的极是,优昙花之源头就出在撞云县,我们若不将之剿灭,这妖花反反复复开在我们身边,教人烦不胜烦!别忘了,我们是修士,不惧妖花蛊惑,可千千万万黎民却身不由己的受到此花戕害,为之岁月空耗,其中指不定会有我们的亲友。” “可以预见的是,这一战定然十分惨烈,但我们都经历了无数妖患,岂会惧怕妖焰汹汹?” 独孤兰芝怀抱长刀依靠在墙壁闭目养神,赵蟾走进小院时,她才睁眼看了少年郎一眼。 少年郎神色古井无波,平静的犹如一潭清水,身穿锦缎棉袍,背着长剑,比之世家公子更具潇洒风流之气概。 高丘坐在严义旁边,瞥着站在人群中的赵蟾,笑道:“你们总说想见见闻名遐迩的赵百户,瞧,他在那儿。” 他笑呵呵的指着少年郎。 刹那间,院中所有人的视线尽都落在赵蟾身上。 经过数日闭关,赵蟾身上逸散的气息越发稳健,但稳则稳矣,该有的锋芒丁点不差。 魏县斩妖司的寅宾房主官钱燎笑道:“上次群妖攻城,我去誉江县送还【避水珠】顺便请援,不曾料到,誉江县自己也一摊子破事,未能请来援手,赵百户会不会怪罪我?” 严义介绍钱燎的身份过后,赵蟾连忙抱拳道:“钱百户严重了,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誉江县之事我也听说过了……” 顿了顿。 “况且,高千户已经带着斩妖人及时赶来支援,若非妖魔狡诈,必能把攻打阳县的群妖悉数留下斩杀。” 钱燎注视着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自然看的出来,此少年,绝非浪得虚名之辈,整个人锐利的仿佛一柄剑,但,这柄剑有剑鞘,锋锐归锋锐,却并不傲然睥睨。 钱燎见过不下三十余位筑基剑修,哪一个不是盛气凌人、目无下尘? 有锋芒气,亦能藏锋于内,此为正道。 一见之下,钱燎立即判断,赵百户的前程无可限量。 卢睢笑道:“教孔燕行抢先一步,若知游居镇有你这位天纵之才,我非得天天蹲在你家门口拉你进魏县斩妖司诛魔房。” 又听了严义介绍,赵蟾拱手一拜:“见过卢百户,我早就听闻卢百户的剑法是杀妖杀魔之剑,有了闲暇还望卢百户不吝赐教。” “哈哈……好说好说!” 宋公洮适时出言:“赵百户,卢睢好饮酒,听高千户说,你也有好酒量,你们两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陈菘和何潘仁私下低声道:“赵百户英雄少年,但那撞云县绝非等闲之地,到了那儿,你我若有机会还需帮一帮他。” “你说的,如我所想。撞云县有那般多的知命妖魔,他又是筑基境,即使佩戴保命的法宝,难免会被知命妖魔一次次耗费掉,最终杀害了他。” “嗯,就这样。” “是啦,你觉得魏县斩妖司的斩妖人,与我们章县比,如何?” 何潘仁复述宋公洮那句话:“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皆是极难得的斩妖人。” 其实没什么好比的,现今的世道之下,任何一座县城的斩妖司,都有饱经磨砺的斩妖人,这是一定的,若无他们充当顶梁柱,岂会是相同境界却比人族修士战力强一线的妖魔敌手? 寒暄过后。 严义让吴愈为他们摆了壮行宴,皆未饮酒,只是吃了个饱腹。 而后牵来快马,一人三马的配置,开了城门,一行人疾驰而去。 这几日一日比一日冷,如今已是寒风扑面。 严义、秋少游、赵蟾、高丘四马在前。 实在是飞行法器携带不了如此多的人,要不然,早就驾驭飞行法器去撞云县了。 “忙的我晕头转向,何日是立冬?”高丘感受着寒风,大声问道。 赵蟾回道:“还有三天。” “三天啊……我记得我老家习俗立冬吃水饺,三天时间解决掉撞云县,回阳县,叫严千户大摆宴席请功,请我们吃蛟肉馅水饺。”高丘笑道。 秋少游吧唧、吧唧嘴,别说,蛟肉的味道是真的不错,远比鸡鸭牛羊肉好吃:“严千户,叮嘱你那厨子,多放些盐巴,口味清淡了些。” “清淡点好,太咸了喝水多,使得肚子鼓鼓胀胀的。”严义失笑,“莫说水饺了,覆灭撞云县,处置优昙花,我请大家吃阳县顶好的菜肴。但比澜苍府那些珍馐差点,万望秋千户别嫌弃。” “哈哈……你严千户请吃的饭菜,我哪会嫌弃?!” 四人之后,是薛瑾花、晁鲁直、陈菘、何潘仁以及魏县斩妖司的宋公洮、卢睢。 晁鲁直高声道:“到了撞云县,【七伤阵】有我们五人加陈菘、何潘仁处置,你们其他人查缺补漏,哪边有群妖进攻,便帮哪边,随机应变。” 宋公洮道:“晁千户,此事放心,咱们两县带来的皆是精锐之辈,都是打老了仗的斩妖人,必然不会给你们扯后腿。” 他点了点头,问道:“薛勾察使,有什么话要补充的吗?” 薛瑾花凝着眉头:“足足一整个县城的妖修,诸君万万不许留情。” “遵命。” 秋少游和薛瑾花的地位在众人之间是最高的,章县、魏县两县斩妖人以属下的身份回复。 钱燎和独孤兰芝挨得近,他的目光时不时看向独孤兰芝那柄长刀。 此刀杀气之剧烈、冰冷,是钱燎仅见,犹如风暴来临前的极度压抑,一旦宣泄杀气,可想而知,那该是怎样强悍的战力! “这刀……” 他甫一开口,独孤兰芝淡淡回道:“如今,刀是我,我亦是刀。” “你,唉,何苦呢!” 言外之意,钱燎听懂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忘了。” “钱燎。魏县斩妖司寅宾房百户。” “嗯,我看的出来,倘若你活下来并且侥幸没有伤到根本,很快会晋升知命境。” “无所谓了,我一家人被妖魔吃光,独剩一个我,我活着的目的便是尽可能的多杀些妖魔,死了都愿意。你呢?” “我……我这半人半妖的残躯是被妖魔折磨的。” “……” “巧了,我跟你的目标一致,之所以活着,仅仅是为了斩妖除魔。” 独孤兰芝骑在马背上,给自己扎了个马尾辫。 老迈的身躯似乎重新焕发了活力,一如她未曾陷入妖魔之手时。 章县斩妖人陈大、刘贵、刘水三人,怔怔注视着变得不一样的独孤兰芝,忽然留意到,她随身携带的磨刀石,已经用尽了。 第274章、不惜一死 - 荡魔 - 八千妖孽 撞云县上空常年笼罩覆盖一层妖云,妖气之盛,饶是秋少游等几位千户都觉得触目惊心。 拉住缰绳,众人灰尘扑扑下马遥遥望着撞云县。 高丘、严义、薛瑾花和晁鲁直齐齐看向秋少游,越到这时候越需要有人站出来充当领头之人,薛瑾花隶属于勾察院,不太适合,往下数就是巡抚台斩妖人的秋少游了。 “休息,恢复极盛战力。把咱们带着的、沿路买的干粮跟水全部吃干净,一旦开战,撞云县群妖不会允许咱们休息的。” “遵命。”众人应道。 盘坐下来,无人言语,拿出干粮和水,细嚼慢咽吃着。 秋少游将手里的缰绳松开,一边吃着干粮一边观察撞云县的城墙。 城墙之高之大,与章县相差无几,【七伤阵】时时刻刻散发着妖气,撞云县上空的妖云就是由【七伤阵】凝聚的。 “若无群妖出城攻打我们,歇息一日。”秋少游思虑了下,再下命令。 其余人等皆未反对。 这一战不知要打多久,最好的应对方式,便是使得众人的气力、真气达到鼎沸的地步。 赵蟾和陈菘、宋公洮等人坐在一块,不曾言语,皆在吃着干粮慢饮着清水。 秋少游道:“诸君,此战艰难,辛苦诸位了。” 他们拱了拱手:“斩妖除魔乃是我等分内之事,何谓辛苦?”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秋少游顿觉感动。 众人只歇了两刻钟,撞云县城头出现了两人。 依照他们的修为,当然看的清城头妖修的面貌。 “那是县丞丘行敬和四大捕头之一的裴獾。” 严义冷笑道:“裴獾,真是‘老朋友’了。” 若优昙花来自撞云县,阳县境内接连不断绽放的优昙花,许是裴獾带来的,曾来过阳县的柳杀也有可能,但大概是裴獾。 高丘咬了口干粮喝了口水,站在秋少游身旁说道:“裴獾战力很强。” 而裴獾的身位落后丘行敬一步,足见他对这位县丞的敬重。同样意味着,丘行敬比裴獾更难缠。 陆陆续续,城头闻讯赶来的妖修越来越多。 “那獠是主薄王摩挲,王摩挲背后站的是……” 陈菘顿了顿,凝重道:“捕头卞壑和司马苕,抱歉,在阳县时我说错了。” 当亲眼看到了卞壑、司马苕两位撞云县捕头,他们不是中品知命,而是真真切切的上品知命境。 或许,卞壑当初故意隐藏实力,欺瞒了他。 也就是说,撞云县的四捕头,俱是上品知命。 许是见到众位斩妖人来到了撞云县,卞壑跟司马苕毫不掩饰的散发气息,确凿无误的上品知命道行,令上空的妖云翻滚不休,颇为壮观。 “无妨,无论中品还是上品,都得杀。”秋少游安抚陈菘的心情。 说完此话,秋少游问高丘:“魏县斩妖司四周已然没了能够威胁县城的妖巢,不如……” 到这儿,他住嘴不言。 之前有枉水和金山洞两座妖魔巢穴,魏县比之阳县更加危险,即使有三位千户,也得至少一人留守。 枉水覆灭,金山洞在阳县城下损失殆尽,王世略、王金钊又在护大王寺被斩杀,魏县斩妖司霎时压力一空,可以调出更多人手。 高丘点了点头,低声道:“你认为咱们这些人不保险?” 秋少游传音入密,叹道:“实不相瞒,看过撞云县的实力,我都起了退走的心思,这还没见那位紫髯县令,展露的战力已经令人感到吃惊了,须得让府司派遣镇抚使前来清剿,才有十全把握。” 高丘不动声色的招手唤来带来的一位中品筑基境斩妖人,小声吩咐了几句,这斩妖人即刻一人五马迅速疾驰回魏县请援去了。 他亦是传音问道:“你是在动摇军心士气?” “和我们斩妖人谈军心士气未免肤浅了些,我们都能不惜死战。” “我且问你,府司还有镇抚使可以派遣吗?我也听说了,府司被国司抽调走了许多好手。” 秋少游貌似在静静望着撞云县城头,实则传音对高丘道:“敌国那边有点说法,本来两国厮杀,斩妖司不必参战的,似乎有妖魔洞窟随军攻打西唐国。” “那边的斩妖司呢?” 秋少游不禁看了他一眼,高丘转瞬恍然大悟,妖魔洞窟都能堂而皇之的随军了,那边的斩妖司定然凶多吉少。 “既然没有镇抚使能够派遣清剿,只能我们来了。” 几句话,高丘让秋少游的心稳了下来。 他是领头之人没错,肩膀上同样担着众人的性命,真到了抉择之刻,难免出现略微犹豫的情况。 高丘又传音道:“我让人回去告诉白宗实,将能带来的人全部带来,只留一位千户及少部分斩妖人守魏县。” “唉,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啊。” “没办法,撞云县一直都游离在外,我们只关注自家那一亩三分地,极少主动探寻撞云县的底细,实力出乎我们意料是正常的。” 此刻,薛瑾花忽然传音秋少游,她似是料到了他会迟疑,“既来之则安之,必须打,就算我们全部死在这儿,也要削弱撞云县的势力,给后来人创造彻底剿灭妖巢的机会。” 秋少游道:“我明白了。” 高丘传音道:“体力全盛之后,由我去撞云县城下邀战,瞧瞧这群妖修会不会有人出城,如果将之斩杀,也算减轻了一点压力。” “有劳高千户了。” “我是武夫,打头阵这种事还是得交给我来。” 晁鲁直面色淡然,注视着即将站满一城头的妖修,波澜不惊,开口道:“儿郎们,你们看,那满城墙妖修,不是知命境就是筑基境,连个采气境的妖修也寻不见,你们可是怕了?” “晁千户,我处置大小妖患近六十起,九死一生的次数不下八次,高千户说我若能静下心参悟知命,指不定很快就突破了,但我的心一直没有安静过,因为……妖魔肆虐,使我心不能安,不杀光自己看得见的妖魔,这颗心,无论如何都定不下来!!你问我们怕不怕?我的答案则是——” 魏县斩妖司诛魔房百户卢睢狞笑的眺望撞云县:“杀光他们,不惜一死。” 第275章、妖雾 - 荡魔 - 八千妖孽 “晁千户,我陈大跟你出生入死这些年,你说这些话是在瞧不起我吗?” 少言寡语的章县斩妖司陈大,怒发冲冠,犹如遭受了极致的侮辱,愤然问道。 陈菘和何潘仁见状,赶忙安抚陈大。 独孤兰芝怀抱着长刀,扎着马尾辫的她,虽然看起来老态龙钟,却也有暴烈的杀意。 她问赵蟾:“赵小子,撞云县的状况远比预想的要严重,你怕不怕?” 赵蟾陡然失笑,答道:“前辈,金山洞纠集数个妖魔洞窟攻打阳县之时,那场面可比现在看起来要严峻多了,彼时不怕,如今岂会感到害怕?” “哈哈……好好好,临危不惧,是个好心性。”独孤兰芝十分满意。 她问的多此一举,只看少年郎的神情就知道了,一副云淡风轻、从容不迫。 真正的意图是把陈大顶撞晁鲁直的话语冲淡,免得临近大战闹的不愉快。 晁鲁直看了眼独孤兰芝,不以为意的哈哈笑道:“陈大,我就知道你小子是个为了斩杀妖魔不惜死战的豪杰!” 一番对话,一扫因撞云县妖修站在城头带来的凝重氛围。 秋少游缓缓开口道:“诸位,我等未必不能胜,事到如今,我与你们交个底,我的佩剑【风烟渡】乃是下品灵器,吃了【一步登天丹】,即便那位紫髯县令突破了开府境,我也能杀得!” 下品灵器【风烟渡】以及一步登天丹就是斩杀紫髯县令最大的底气,但只能拿来对付此獠,其他妖修却需要实打实的拼杀。 “另外,若事有不谐,我定然死战绝不后退,我退一步,请诸君斩我。” 眼看着众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 秋少游、晁鲁直等人的目的也已达到。 “诸君,闲话少叙,继续养精蓄锐,需要你们用至为强盛战力,一举覆灭撞云县。其中,必定有人战死……” 秋少游走到众人之间。 “那也是为万千生黎战死,死得其所,死的壮哉!我等若有一人存活,必要广为宣传,让他人知晓我等究竟干下了一番怎样的大事!” 说完。 他转身回到刚才的位置,凝神望着撞云县城头。 那群妖修正在交头接耳。 薛瑾花传音道:“我从你身上察觉到了死志。” “呵呵,早就立下了死志,我意已决,既然攻打撞云县是我提出来的,就算我死在城中,也要尽量护着他们多活几个人。” “不像是你秋家子弟的为人,秋家掌控两座山上宗门,出身高贵,历来在西唐国内横着走,身边山上修士护卫,不见视死如生者,只有贪生怕死之徒。你倒是个另类。” “薛勾察使,秋家子弟那么多人,总会出现一两位另类的。兴许,我就是那个另类。哦?难不成薛勾察使不信任我的决心?” 薛瑾花沉吟道:“我有一事不明,你在澜苍府斩妖司前途大好,怎么突然想不开提议覆灭撞云县的?” “大镇抚使让我来此调查千山翠峰谷、怨堂到底想要做什么,我曾私底下询问了高千户、晁千户,他们作为两县的千户皆不知有大妖坐镇的妖巢究竟意欲何为,倒是之前严千户提供了许多情报,紧接着便是优昙花之事,拔掉护大王寺后,线索指向了撞云县……如此桩桩件件,事情催着人走。” 说了一通,秋少游意识到自己并未回答薛瑾花的问题,失笑道:“撞云县乃是积年老巢,若它们不和千山翠峰谷、怨堂有联系,恐怕谁也不会信。” “秋千户不曾说实话。” “呵呵……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不错,最初,我确实想要覆灭撞云县的头功,好证明给秋家看,我不比秋少景差!” “秋少景是你的同胞哥哥吧?” “嗯,也是秋家选定的下一任家主人选,两座山上宗门、一座小福地的下一个主人。” “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不教我怀疑你的动机。” “薛勾察使会不会把此事说给勾察院的镇抚使?” “不会,但你欠我一个人情,不是小人情,而是大人情。” “此战过后,若我活着,必定想方设法的还了这个人情,死了的话,万事皆休。当然,你也得活着才奏效。” “好。” 此时。 撞云县上空的妖云,猝然垂落,像是清晨起的浓雾,彻底覆盖了整座县城。 在赵蟾等人的位置望去。 撞云县仿佛启动了封山大阵的山上宗门,影影绰绰、不见踪迹,但妖气之浓郁、之惊心,让每一位斩妖人暗暗皱了眉头。 宋公洮望着妖气浓雾,疑惑道:“那大概不是【七伤阵】。” 高丘冷笑道:“什么这阵那阵的,老夫前去邀战,瞧瞧撞云县宵小有几斤胆子。” “高千户且慢,暂时观察观察变故。”何潘仁阻拦道,“我们对撞云县的了解远远不足,必须谨慎再谨慎,属下绝非贪生怕死,而是想让每一人都死的足够有价值,包括高千户您。” 高丘瞥了眼一本正经劝阻的何潘仁,点点头:“说的有道理,听你的。” 秋少游对薛瑾花道:“你试试。” 她心领神会。 向撞云县走了十几丈,拔出佩剑【绣容】,催动体内剑气。 剑气好似狼毫,凌空书写一行“分间布白,远近宜均,上下得所,自然平稳。” 赵蟾正细细感受着薛瑾花此剑的变化,便听她高声道:“小郎君……” 赵蟾忙应道:“晚辈在。” “有儒家大贤称,字之形势不宜上宽下窄,如此则轻重不相称。” 薛瑾花打量着在撞云县城墙三丈外蒸腾翻涌的汹汹妖雾,笑道:“初学之士,该如何练字,俱在我这一剑当中,你能领悟多少,看你的本事了。哈,我在阳县,你不请教我该怎样练字,却询问那位羞答答的小狐娘,小郎君,难道你看上人家了?” 赵蟾抱拳道:“晚辈矢志于斩妖除魔。” 薛瑾花剑指撞云县,剑气所凝结的字,愈来愈传神,仿佛那位儒家大贤亲笔所写的一般。 “你说话,一点也不像你的剑,不痛快,扭扭捏捏。” “晚辈实在没想到会招惹到她。” “哼,算你诚实。情关难过,对于小狐娘来说,情关更是九死一生,劝你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那位小狐娘。这一剑,是我为那位小狐娘出的,当做你与她的山水不相逢之礼。” 听到此,赵蟾如梦初醒,薛瑾花的话外之音是让他赶紧去澜苍府斩妖司,用时间冲淡秋黛的情意。省得让这位小狐娘失陷情关,以至于万劫不复。 念及此,他迅速收敛心神,竭尽所能体悟薛瑾花的剑意。 薛瑾花虽是剑修,却偏儒家。 剑气中掺杂着浩然气。 而以儒家大贤评价练字的一段话当此剑招,随着剑气澎湃,其中的浩然气更是大涨。 秋少游等人注视着薛瑾花的这一剑,俱都充满信心,如此之剑,必能试探的出那层妖雾的跟脚,到底是不是七伤阵的一部分、或者另有猫腻。 她的字是剑气,剑气亦是字。 剑斩撞云县。 刹那间,剑光强盛,气浪飞旋,其间,仿佛有一张张出自名家之手的书贴。 触及妖雾,发出“滋滋”的异响,妖雾仿佛有了意识,居然朝两侧躲避,露出了黑漆漆的城墙。 这一幕,不禁让秋少游等人锁紧了眉头,纵然是城头上的众妖修也不禁连胜斥骂。 妖雾犹如格外忌惮它们,短暂过后,立即自左右两侧不断消磨薛瑾花的剑气,一直到剑气散尽,而妖雾同样薄淡了许多。 严义看的仔细,“各位,那妖雾……有些怪异。” “像是雾气而成的妖魔。”高丘思量片刻,给出结论。 秋少游缓缓摇头:“不如说是妖魔布置的【七伤阵】有了意识,修练成了妖魔。” 薛瑾花将【绣容】归了剑鞘,走至秋少游近前:“妖雾相当于下品知命,难缠之处在于此雾源源不绝、前仆后继。” “一起出招试试?”晁鲁直问道。 秋少游和严义不约而同颔首。 五人向撞云县走了数十丈,各自亮出兵器。 尚未出招,站在城头负手而立的撞云县县丞丘行敬笑骂:“各位千户大驾光临寒舍便喊打喊杀,未免太欺负人了。我撞云县约束部众,对百姓秋毫无犯,发了天灾,还会拿出城中粮食救济灾民,原以为斩妖司会夸赞我撞云县仁义,呵,可斩妖司对此置若罔闻,还派你等无端攻打我们,欺人太甚!” 他们理都不理,催动真气。 丘行敬随即对主薄王婆娑等妖魔道:“给他们点教训。” “遵命!” 众妖跃下城墙,各施手段,它们散发出的妖气,对于妖雾犹如大补的粮食,大口吞咽,当众妖的招数攻向秋少游等人之时,被薛瑾花削弱的妖雾竟然重新恢复到刚才的浓郁翻卷。 真气和妖气硬刚。 打了个半斤八两,短时间谁也奈何谁不得。 可县丞丘行敬并未动手,只是在城头冷眼旁观,这让秋少游等人的心沉到谷底。 五人撤回原位。 晁鲁直传音道:“秋千户,眼下不适合正面拼杀,让儿郎们养足了气力再说。” 刚才交锋,不过是试探罢了。 第276章、【千幻七伤阵】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一众妖修回了城墙,脸色也都不好看。 无关其他,刚才交手,它们皆知来者不善。 丘行敬倒是表情不改,一如刚才。 “县丞,我认识那个斩妖人是阳县斩妖司的严义,前段日子击退王世略的围攻大出风头,那老不死的是魏县的高丘老杂毛,其他三人倒是不认识了。”撞云县四大捕头之一的司马苕说道。 丘行敬笑呵呵地指着晁鲁直:“他是章县斩妖司的千户晁鲁直,名为千户,实为章县之主,比朝廷封的县令还要威风,还要一言九鼎。” “我所料不差的话……” 丘行敬又指向薛瑾花:“她是毓山郡勾察院的薛瑾花,修为极高,即将突破开府境,近些年,薛瑾花在勾察院的年轻一代里可谓一枝独秀。” 转瞬,丘行敬朝秋少游一指:“毓山郡澜苍府斩妖司的秋少游,修行世家贵公子,在澜苍府斩妖司内名气颇大啊,同样快要突破开府境了。” 他扭头扫视一眼群妖,笑眯眯道:“我所说的‘突破开府境’,不是你们这种差了不少火候的,而是说不准何时就能突破。” 卞壑冷笑道:“个个都有来头、人人都有背景,但对我们撞云县而言,不过是土鸡瓦狗。” “卞捕头说的正是。”主薄王摩挲开口道,“撞云县气运极盛,待县令做完大事,我们就能成为像怨堂、千山翠峰谷那样的大势力,此为天时。斩妖人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敢主动攻打撞云县,来到我们的地盘,此为地利。县令麾下兵强马壮,好手如云,且人人团结一致,此为人和。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们一边,就算来者是毓山郡的镇抚使,不用县令现身,我们便能将之打杀。” 躲在一旁的柳杀阴恻恻开口:“【千幻七伤阵】的威名不显,恰好可以拿他们扬名。” “正是!正是!那严义小儿罪大恶极,令他进【千幻七伤阵】里受百般折磨惨死!也好告慰死在他手里的无辜之辈的在天之灵。”在场之妖又是县丞、又是捕头的,本没有吴威说话的余地,可它看到严义,又是恨的牙痒痒又是怕的腿肚子打转,忍不住出言。 丘行敬乜了眼吴威,“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儿!该死!” 吴威顿时吓的两股战战,慌忙跪下来磕头不止,不敢求饶一句。 柳杀笑道:“县丞何必发那般大的火,吴威是新来的,不懂事,多多谅解。” “哼,我最厌恶不敬上司之徒。” “好了,杀光斩妖人之后,我再亲手调教调教他。” 吴威一听柳杀之语,越发惶恐。 他此前是阳县斩妖人,堕入妖道加入撞云县,原以为能大施拳脚,哪里料到,撞云县城内居然是那幅场景! 至于柳杀的调教,那更是胆寒发竖,教人毛骨悚然。 吴威已经经受了数次调教,首先要开膛破肚,摘出五脏六腑,放进盐水里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清洗干净,然后猛的抽出手筋、脚筋等等,倒入滚烫的开水,泡个三天三夜。 之后,再一一复原。 柳杀还不会令吴威失去意识,让他清醒的看着这一切。 丘行敬注视着正在养精蓄锐的斩妖人,“【千幻七伤阵】非同小可,不是我能启动的,需要县令出手。” 又是四大捕头之一的裴獾道:“县丞,严义、高丘皆不容小觑,那位章县斩妖司来的晁鲁直,亦是战力强横之徒,绝非等闲之辈,我也赞同开启【千幻七伤阵】,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阵我撞云县全体妖修养了这么些年,该让其出力了。” 丘行敬背着双手,叹道:“为了这座大阵,苦了咱们的百姓了。唉,罢了,你们在此盯着,我去找县令。” “恭送县丞。” “对了,王主簿……” 王摩挲问道:“何事?” “若是县令答应开启【千幻七伤阵】,你来杀那群筑基境斩妖人如何?” 王摩挲失望道:“我更想杀千户。” “能者多劳嘛,平常时日,撞云县上上下下是你和县尉殷恩在忙,殷恩负责杀,你负责治,你们都有功劳、苦劳。你也休息休息,宰杀小鱼小虾,当做取乐了。” 王摩挲无可奈何的点点头:“我杀完那群小崽子,便去帮你们。” “有劳主薄了。”丘行敬点了点头。 等它下了城墙。 众妖不受浓郁的妖雾影响,继续盯着一众斩妖人。 司马苕道:“纵然是筑基境的斩妖人,同样不好对付,这些人的杀意真够惊人的,尤其是那老妪。” “有点意思。”柳杀咧嘴笑道,“若非县丞把宰杀筑基斩妖人的任务交给了主薄,我要玩弄的她道心破碎。” 即便是它们这等妖物,也对独孤兰芝的杀意觉得骇心动目。 裴獾探手指着赵蟾:“就是那小子,挽弓射杀了天狼,天狼一死,王世略等群妖便动摇了,紧接着一败涂地。” “叫什么名字?” “赵……赵什么来着?”裴獾想了想,“哦,赵蟾,他叫赵蟾。” 司马苕道:“好名字。王主薄,若县令开启【千幻七伤阵】,先杀他。” 王摩挲眯着眼睛看了会儿赵蟾,“嘿,这小子年纪轻轻已是中品筑基,要是让他活着,前途不可限量啊。嗯,我知晓了,必先杀他。” 卞壑舔了舔下唇:“薛瑾花或可废了修为留下来供我们玩乐。” “好,我正有此意。” …… …… 撞云县城内,妖雾铺满了大街小巷。 丘行敬在雾里穿行,衣袂不经意的挥摆,使得雾气不住的卷动。 所谓百姓,已尽成妖魔,奇形怪状之态应有尽有。 它们看到县丞,忙不迭的跪地匍匐。 到了县衙。 和守在大门外的两头妖魔点了点头,径直跨过门槛大步走进其中。 县衙年久失修,又常年在妖云笼罩下不见阳光,早已颓败生霉,霉斑大片大片肆无忌惮生长着。 进了县衙,入眼的,则是在妖雾里摇曳绽放的优昙花。 优昙花的美,令丘行敬百看不厌,驻足欣赏少许,才走向县衙深处。 而县衙深处。 优昙花遍及上下左右,房檐、砖瓦、地面、楼阁罅隙、假山内外……如同来到了独属于优昙花的世界。 “县令,外面来了一群斩妖人,由澜苍府斩妖司秋少游、毓山郡勾察院薛瑾花、阳县斩妖司严义、章县斩妖司晁鲁直、魏县斩妖司高丘率领,属下们皆想开启【千幻七伤阵】,要将其一网打尽。” 许久。 一间小阁,传来幽幽叹息声,“他们此行想覆灭我撞云县吗?” 丘行敬屏气凝神,等待着紫髯县令接下来的言语。 “那就开启吧,让他们尝尝【千幻七伤阵】。” “有七伤:食伤、忧伤、饮伤、房室伤、饥伤、劳伤、气伤。” “有八苦:一生苦、二老苦、三病苦、四死苦、五求不得苦、六怨憎会苦、七爱别离苦、八五阴炽盛苦。” “满城百姓多年苦痛所形成的大阵,该扬名于世了。” 第277章、邀战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严义低声道:“县丞丘行敬去哪了?它想做什么?” 妖雾浓重,阻拦了其他斩妖人的视线,却挡不了秋少游为首的五人,他们只是看的影影绰绰、不真切,而非对城墙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必有诡诈。”高丘断定道。 秋少游想了想,决定再试试:“高千户,由你去撞云县邀战。” “好。” 刚刚是一同出手,现在是单打独斗。 高丘背负双手信步向前。 城头的群妖怔怔看着他,笑道:“高丘难不成要投降我等?” “哼,他就是块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我看是来邀战的。”裴獾斜着眼冷冷道。 柳杀笑道:“若裴捕头猜的准,就由你去试试高丘的几斤几两。” “柳捕头,这可不像你的为人,你不是闻战则喜吗?”裴獾反唇相讥。 柳杀不以为意:“高丘这老杂毛不好对付,我有脑子,才不上当。” “你……” 主薄王摩挲沉声道:“行了,你们两个还没吵够吗?县令说了你们多少次?团结!要团结!我们必须团结!县丞请县令开启【千幻七伤阵】后,我不希望你们在大阵里互相使绊,乃至借机向对方下死手!” “呵呵,王主薄误会了,我和裴兄私底下关系好着呢,就是平常无聊才拌拌嘴。” 裴獾跟着道:“是啊王主薄,您千万别误会了。” 卞壑突然冷笑道:“王主薄你要是看他们不顺眼,让两人把心肝肺掏出来洗干净。” 在秋少游、严义等人所了解的消息里,卞壑这位捕头不及柳杀和裴獾。 可当卞壑冷嘲热讽他们,两人皆沉默以对。 司马苕道:“倘若高丘是来邀战的,我去试试他的手段。” 王摩挲问道:“有没有把握?” “对斩妖司藏拙藏了这么久,半点不痛快,既然他们打上门,就亮亮我的真本事。”司马苕淡淡道。 “好。” 柳杀斜睨裴獾,却见裴獾恰好正在狠狠瞪着他,旋即笑了声。 严义和赵蟾曾撞见柳杀在阳县境内,可在金山洞群妖最后一次攻打县城时却换成了裴獾。 撞云县这些知命境妖修认为,有天狼、王世略的妖魔在,阳县必定能攻破,柳杀直言,派个最弱的捕头去露露脸就行了,顺便做点散播花种的小事。没曾想,阳县斩妖司绝境翻盘,裴獾狼狈回了撞云县。 众妖眼睁睁看着高丘到了妖雾边缘。 “哼,这老杂毛仗着武夫体魄真不怕死。” 话音未落,就听到高丘大喊:“来个魔头和我单打独斗,来两个也行,我一个人单挑你们。” 司马苕冷笑问道:“老杂毛你觉得我们杀不了你?” “有本事试试,手底下见真章。” “好,本捕头便瞪大眼睛好生瞧瞧,你这位魏县斩妖司千户究竟有何底气。” 说罢。 司马苕跃下城墙,穿过浓郁的妖雾,一拳挥向高丘。 妖气成了旋转着的气浪,迸发五光十色的妖冶彩光。 高丘双臂交叉挡在胸前,接下了司马苕的一拳,但他退了十几丈,双脚划出了深近一尺的沟壑。 “老杂毛,你不是武夫吗?巧了,我也是武夫。”司马苕摆下拳架。 裴獾看到这幅局面,顿觉有些难以接受。由此可见,它和司马苕之间的实力,还是有差距的。 柳杀嬉笑道:“司马捕头的拳头一直都挺厉害的,捶死那老杂毛!” “就是太低调了,使得外界觉得司马捕头也就相当于中品知命的战力。” 王婆娑道:“如此,才让澜苍府斩妖司对我们的警惕之心不强啊。” 高丘放下颤颤巍巍的双臂,打量着司马苕:“不错,有点本事。” 话音未落,他已冲向司马苕,还之一拳。 随着真气逼近,司马苕身后的妖雾剧烈退缩。 一人一妖对轰一拳。 这次换司马苕被击退十几丈,背后便是黑漆漆的城墙。 “嘿,老杂毛不像是风烛残年啊。” 说话间,司马苕奔至高丘跟前,近身搏杀。 高丘不甘示弱,与之拳拳到肉。 真气和妖气激烈拼撞,使得原本渐渐和缓的妖雾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王摩挲叹道:“斩妖司能在西唐国立足多年,的确有两把刷子,不知像高丘、秋少游、薛瑾花、严义、晁鲁直这等人,他们还有多少。” 卞壑道:“誉江县、泽县的千户都不足为虑,唯有钟雨县以及离我们撞云县较近的骥县难对付。” “骥县……”王摩挲失笑,“这群斩妖人攻打咱们,却未拉上骥县的千户,不知是妄自尊大,还是他们与骥县不和。” 骥县离撞云县并不近,但对于阳县、魏县、章县三县来说,算是近的。 另一边,秋少游等人望着高丘跟司马苕的对轰,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对撞云县掌握的情报实在太少,如今一看,司马苕的威胁远在裴獾之上。 “让高千户回来吧,一时半会杀不了它。”晁鲁直道。 秋少游点了点头。 立刻拔剑出鞘,疾奔向高丘。 城头妖魔见状,王摩挲亲自跃下城墙。 “回。”秋少游言简意赅的喊了声,并在旁掩杀,给高丘制造撤走的良机。 高丘当然知道他一个人奈何不了司马苕,只好配合秋少游,缓缓撤出战场。 而秋少游与王摩挲的交手,却是分了高下。 秋少游稍稍占了点便宜。 为此,王摩挲多看了他几眼,冷笑不断。 一场邀战,又是打了个半斤八两。 回到众人之中的高丘,无言以对,愤愤的盯着撞云县城头。 王摩挲则对众妖道:“我们在等县令开启【千幻七伤阵】,他们在等什么?” 众妖心里清楚,斩妖人是在养精蓄锐,打算毕其功于一役,但世上哪有这般好事? 司马苕活动着手腕,讥笑:“他们在等死。” 卞壑扭头看去,县丞丘行敬回来了。 “县令同意了,开启大阵。” “好!”众妖顿时齐齐见猎心喜。 “王主薄,那群筑基斩妖人仰赖你来对付了。”丘行敬道。 “县丞请放宽心,杀这群筑基斩妖人,易如反掌。” …… …… 秋少游等人低头看了看,又猛地回头。 妖雾四面八方扑向了他们。 众人并未提前察觉丁点的异常。 “小……” 小心二字尚未说出口,天色霎那间暗了下来。 赵蟾运转着《止水心经》,迅速侧头…… 一只苍白的手掌不知何时落在了他的肩上。 第278章、庭有枇杷树 - 荡魔 - 八千妖孽 刹那间心意流转,丹田内的古朴小剑立即出鞘,十二主经、奇经八脉、七百二十座穴窍关隘的剑气悉数催动。 也是在这儿眨眼的功夫,赵蟾拔出桃枝,朝着苍白手掌的主人斩去。 桃枝嫩芽新发,剑气之锋锐,使得破空声宛若急骤嘶鸣。 手臂被桃枝轻易斩断,掉落在地。 冒着黑色的妖气,手臂化为一摊脓血。 他的四周是粘稠浓郁的妖雾,犹如身在水底,格外压抑。 赵蟾警惕的扫视左右,并未看见手臂的主人,桃枝斩过去时,人影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是留下了放在他肩膀上的这条手。 “秋千户?!” “严千户?!” “薛勾察使!” “……” 赵蟾高声叫喊。 无人回答。 当一缕剑气探进【念君】玉佩,神色即刻怔了一下。 【念君】替他死了一次,剩两次。 换而言之,适才那只手落在他肩膀之时,他就已经死了。 继续运转《止水心经》,令心境心如止水。 “呵,果然英雄出少年,这一剑很厉害,我见过的所有剑修之中,你的剑意最为纯粹。” 听着飘飘忽忽的话语,赵蟾严阵以待,紧紧攥着桃枝,他不曾询问何人在装神弄鬼,答案显而易见,必是撞云县妖魔。 “你是有替死的法宝,对吧?无妨,我倒要瞧瞧你的法宝还能替你死几次。” “赵小郎君,你很有趣,原本打算第一个杀你,但我现在改主意了,非常想看看你能否挺过【千幻七伤阵】。”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更习惯叫这座大阵为……【七伤八苦大阵】。” “此阵被我等数十年如一日的培育,它,已然是下品开府境的大阵。” “赵小郎君,请慢慢享用大阵,我去杀那位扎马尾辫的老妪去了。” “哦,差点忘了与你说,我说的这些话不必往心里记,反正……稍后你也会通通忘记。” 妖雾突然向两侧分开。 前方是洞开的撞云县城门,里面传来欢声笑语、嚎啕大哭,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却井然有序,谁也不打扰谁。 赵蟾转身朝撞云县反方向走,当他走出十几步,定睛一看,却是进了城门。 天色彻底暗了。 少年郎昏昏欲睡、呵欠连天。 又过几个呼吸,赵蟾意识一黑,天旋地转。 …… …… “相公,明天是圣王降世的大喜日子,昨天你出门时我就叮嘱你了,千万要记得买一束优昙花,等明日圣王降世贡献给祂。你倒好,整日游手好闲,与那群狐朋狗友喝了一整天的酒水,钱喝光了,优昙花也没买。” “相公,头还痛吗?我给你煮了小米粥,现在还没好,不要着急起床,多睡一会儿。” “你真是的,不能仗着自己身体好,天天胡吃海塞、痛饮酒水呀,万一病倒了该怎么办?” “躺下、躺下,我帮你揉揉眉心。” 絮絮叨叨的话语充满了关心、责备。 赵蟾徐徐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挑不出任何瑕疵的绝美脸蛋,美的不真实,美的仿佛优昙花。 他迄今还记得见到她的第一眼感受,若说白幼君是尚未绽放的栀子花,那么她便是正值黑夜怒放的昙花。 昙花……优昙花…… 揉着他眉心的人是白玉卿? 白玉卿是谁?白幼君又是谁? 以及…… 他是谁? “好了,好了,以前我帮你揉一揉眉心相公就会舒缓许多。”她说话时不再挑眉,也就没了那股英气。 “几时了?”赵蟾问道。 “快午时了。” “起床吧。” “嗯,我去看看小米粥好了没。” 她穿着一身白裙,洁净的像是天山净雪。 走到门外,蓦地驻足,死死捂着嘴很小声地剧烈咳嗽,待咳嗽告一段落,她紧攥着手心,匆匆进了庖厨。 穿上衣服,轻轻砸了砸宿醉的脑袋,他忽然记起昨天和朋友去了县里的酒楼,从中午开始喝酒,一直喝到深夜,扶着墙回的家。 他叫做赵蟾。 妻子是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唤作白玉卿。 天气冷了,阳光温和,从门外闯了进来,照在地面,似是铺了一面发光的地毯,赵蟾走到桌边,伸手端起被懒洋洋的阳光光顾到的瓷碗,瓷碗里是刚刚好的温开水,妻子熟知他宿醉后起床的首件事就是喝一大碗水,所以每次都掐着时间为他提前准备妥当。 咕咚,咕咚…… 喝水的声音,像是惊慌的心跳。 放下瓷碗,赵蟾莞尔一笑。 有什么好惊慌的? 妻子温柔如瓷碗中的温开水,家境亦不拮据,靠着爹娘留下来的祖宅和几十亩地,夫妻两人的小日子过的悠然自在,幸福美满。 难道是惊慌优昙花? 昨日只顾喝酒,忘了为圣王准备优昙花,今天再买就是了。 有了一碗温开水垫肚,精神为之一振,迈出门槛,他站在阳光里伸着懒腰。 白玉卿絮絮叨叨说道:“相公,明天的圣王降世是县里最大的事情,今天出门,可千万要记得买优昙花。” “我省得。” “不要再像昨日那般没命的喝酒了,对身体不好。” “我省得。” “隔壁的冯大娘说,圣王降世之时许愿是很灵的,相公……” 白玉卿端着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经过赵蟾身边,放在桌面,“你能不能向圣王许愿让我健健康康,陪你一生一世?” 赵蟾失笑,转身握住她的柔夷,深情的注视她明亮的眼睛:“我不仅要跟圣王许愿让你福寿康宁,还要许愿令你永葆青春。” “我不要永葆青春,我只要陪着相公一起白发苍苍。” “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此生最爱的就是相公。” “我也最爱娘子。” “相公,快坐下喝粥吧。” “你也喝。” 白玉卿的脸蛋埋在他的怀里:“冯大娘还说,世上有情关,情关难过、涉及生死。如果……如果我哪天突然死了,相公会不会独活?” 赵蟾毫不犹豫道:“娘子是我挚爱,又是我的命,倘若有朝一日娘子先走一步,我怎能容许娘子孤零零一个人走在黄泉路上?” “我就知道,相公对我最好啦。” 夫妇两人浓情蜜意,小米粥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味。 他的余光瞥见院子里栽种了一棵枇杷树幼苗,那是昨日离家前他亲手种下的。 “相公,冯大娘庭院里的枇杷树亭亭如盖,咱们家的这一棵何时长成那样?” 赵蟾目光柔和的看着自家妻子:“不急,你我夫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照顾着它长成亭亭如盖。” “若……若我忽然间死了呢?” “休要再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相公~” “我陪娘子往地府走一遭就是了,来生你我再种一棵枇杷树,就栽种于庭院里,护佑着它亭亭如盖。” 第279章、失陷 - 荡魔 - 八千妖孽 吃过了小米粥,赵蟾肚子有物,宿醉之感大去。 而后便拿着一串铜钱去买优昙花。 离开家门,堪比街道的霜行巷人来人往,有人癫狂大笑,好似遇上了极为开心之事,旋即乐极生悲,嚎啕大哭,干脆随意找处墙壁一头撞死。 脑袋被撞的稀烂,白的、红的流了一地,行人熟视无睹,要么与友人谈笑风生,要么自顾自想着心事,仿佛凭白无故死了一个人,乃是极稀松平常之事,根本不需要为之侧目动容。 亦有人变幻着神情,一会儿手舞足蹈高兴的无与伦比,一会儿难过的哭天抢地,一会儿绝望的呆若木鸡,一会儿激动的呜呜咽咽…… 赵蟾对此置若罔闻,犹如家门口的霜行巷发生这些事都是应该的,这世道本应如此。 关上大门,又谨慎的上了锁,随着圣王降世的时间越来越近,县里大街小巷稍稍不太平,经常听闻有歹徒撞开大门,把财物洗劫一空,娘子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还是得小心再小心。 冯大娘恰好开了门,往巷子倾倒污水,赵蟾瞥了一眼,污水脏兮兮的,掺杂刺眼的红,血腥臭味扑鼻而来,他不禁掩着鼻子问道:“冯大娘,你家今天又吃肉?” “哪会天天吃肉!这不,明日是圣王降世的大好日子,杀了只鸡,也好一块献给圣王,总觉得一束优昙花表达不了我的心意。” “咦,水里怎还有那么大的肉?” 冯大娘赶紧用脚把那块暗红的肉块朝角落踢了踢,眯着眼睛上下打量赵蟾:“什么肉?我瞧你是整日喝醉把脑子喝坏了。” “我明明看到有块肉的,像是牛羊的内脏,你不是杀了只鸡?” “胡说!你看错了!你买优昙花了吗?” “没来得及买。” “速去!速去!去的晚了,优昙花要涨钱了!” 赵蟾笑道:“县里栽种了那般多的优昙花,岂会涨钱?” “哼,若非爱民如子的县令为咱们种上优昙花,不知该献给圣王何物呢!赵蟾,县令仁慈,别忘了他的好。”冯大娘感慨道,一说起那位宽厚仁和、勤政爱民的县令,语气变得格外虔诚,与此同时,盯着赵蟾的眼神愈发贪婪。 “唉,上次见到县令时,看到他老了,定是日夜操劳县里的大事小情,鞠躬尽瘁,方才多了老态。”说话间,他又看了一眼那块暗红肉块,越来越觉得不像牛羊内脏。 转念又想县令的面容,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爱民如子的县令是何长相,最后干脆作罢,不再耗神思索。 “记得到酒铺去买优昙花,你亲切喊他声周伯,会便宜些卖给你的。” “省的了。” 经过那位一头撞墙撞死之人,他停下脚步,好奇打量着尸身,嘀咕道:“刚死就有臭味了。” 顿时连忙侧身避开。 又有一人疯癫狂笑着撞了过来,若非赵蟾躲得及时,便撞倒他了。 脑袋触碰坚硬的墙壁,犹如摔碎的西瓜。 “要死,死远一些,别死在我家门口,真个是晦气!” 霜行巷是县里的大巷,不少人在家门口支起了摊子,卖些米面、肉食。 “赵蟾啊,来看看咱家新磨的面,买些回去叫你婆娘给你做炊饼吃。” 他走到摊前,捧了把惨白的面,抬头看着一脸横肉的乡邻,“你瞧瞧,磨的面还有枝杈呢。” “哪有枝杈?” 乡邻弯腰,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似下一刻就要掉出来。 “哦,不小心掉进去的,正因有这小小的枝杈,才能说明面是新磨的。” “不买了,家里尚有余粮,吃完了再买。” “也好。” 拍了拍手,赵蟾没走几步,扭头瞥了眼被乡邻丢在一旁的枝杈,别说,那枝杈倒像是未曾碾碎的骨头茬子。 这面的颜色更是惨白惨白的,犹如是以晾晒后的人骨用磨盘磨的。 而那乡邻恶狠狠的盯着他,赵蟾视而不见,觉得乡邻眼神是正常的。 赵蟾忽然咦了声,定定瞧着霜行巷角角落落,明明阳光温和,角落却宛若常年不见阳光一般,长着斑斓又恶心的霉,味道很怪,仿佛腐臭了许久的烂肉。 砰!! 他转身循声看去,有人不知是乐尽哀生还是万念俱灰,再次一头撞死。 三具尸首堆叠着,腥臭味愈发令人作呕。 冯大娘一桶接一桶倾倒污水,随着次数增多,污水的颜色从浑浊渐渐变成血红,不知她杀的那只鸡究竟有多少血。 赵蟾仍然不觉有异,只感到这一切安居乐业的太平生活,皆拜县令所赐。 圣王降世是县令一手促成的,优昙花是县令栽种的,县令才是此地仁慈的神祇。 “你家多久没吃肉了?” 赵蟾笑道:“我昨日刚吃了肉。” “来买一点吧,你家娘子定然许久未曾吃肉了。” 脏浊的桌案不知多久没有清洗过,上面摆着热气腾腾的熟肉,这人边说着话,边将新鲜出炉的肉堆在了桌上,目光在他的胸腹、大腿、手臂来回扫视。 赵蟾味蕾大作,喉咙不住吞咽吐沫。 肉香味冲淡了腥臭。 “买哪一块?” “我看看。”赵蟾弯着腰仔细观察,他要买最香的部位让娘子吃。 那人拿了煮肉的叉子帮他扒拉着肉,“眼下不是生意最好的时候,慢慢挑。” “就……” 赵蟾刚想说就这块,没成想,叉子扒了几块肉,一只熟透了的人手露了出来,火候刚刚好,手掌上的肉尚未被彻底煮烂,维持着原本的模样。 莫说他惊愕了,那人同样呆了下,淡定的用叉子重新将人手给遮掩起来。 “这是……” “什么?” “这是人的手?” “哪有人手?你别说笑,我做的是小本买卖,要叫乡邻们听信了你的谣言,我这买卖可就做不下去了。” “我分明看到那就是一只煮熟的人手。” “看错了,你看错了,我瞧你整日饮酒,喝的脑袋都不正常了。” 赵蟾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寻思道,难不成自己真的因宿醉才看错的?! “对了,昨日你们去哪里饮酒作乐了?” “到……” 他挠挠后脑勺,居然忘了喝酒的地方。 “还买不买?” “不买了,我先去买一束优昙花。” 前面不远就是霜行巷的巷头,走出巷头,便是酡颜街。 赵蟾心里又出现了惊慌,此次,来的格外剧烈,使得他的手脚刹那间不听使唤。 他怔怔思量,依然不明白为何惊慌、因何心乱…… 侧着身子回望霜行巷,乍然起了粘稠浓郁的灰雾,赵蟾揉了揉眼睛,灰雾转瞬不见踪影,只看见冯大娘家里的枇杷树长势十分旺盛,可见亭亭如盖。 第280章、七伤八苦 - 荡魔 - 八千妖孽 酡颜街行人如织,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赵蟾知晓,之所以有这般太平日子,归功于县令的励精图治。 赵蟾混入人群,尚未走几步,就看到自己旁边有两人争执了起来。 他默默听了一会儿,才知前因后果。 原来左边那人不小心撞了右边这人一下,本是区区小事,左边那人却怨憎地叫嚷着走路长点眼睛别碍着他。 右边这人如何能忍?当即怒斥。 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 不知谁喊道:“砍了他!忒那废话作甚?” “扭断他的脖子,让他下辈子再耍横!” “能动手就别吵吵!” 随着无关之人的鼓动,右边这人猛地掐住那人的脖子。 两人顿时滚打起来。 人群传来阵阵叫好声。 只是,右边这人尽管猝起发难,没过几个呼吸便气喘吁吁,气力不济了。 有人道:“唉,没意思,这人‘劳伤’了。” “是劳神过度?还是劳力过度?” “显然是劳力过度,已经病入膏肓,今日不死,明日也得死,反正,命不久矣。” 被掐住脖颈的那人,反客为主,抡起拳头怒砸,不消一会儿,生生把这人当街打死。 围观之人唉声叹气。 “没意思,以为势均力敌……居然是个‘劳伤’之人。” “陈兄,你的‘食伤’如何了?” “就那样,稍微多吃一丁点,马上郁积不化,难受至极,我已四日未曾进食,每天只喝清水,苟延残喘。” “难怪你这般消瘦。” 赵蟾看了眼被打死的这人,转念暗道,我常常宿醉,再这样下去,岂不会“饮伤”。 嗜饮无度,酒浆湿热滞留脾胃,郁久化热伤阴,又脾胃受伤,气血化生不足,久则干血内结,成为干血痨——是为饮伤。 “戒酒!”念头刚起,瞬间暗道,“我才喝了几年的酒,哪能如此轻易便患‘饮伤’,无妨,继续喝就是了,明年再戒酒不迟。” 周伯的酒铺就在酡颜街。 赵蟾没走几步,看见前方一群人围着,兴致冲冲跑过去。 原来是一女子饿的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在街边双膝跪地,哭求着好心人施舍给她钱财买饭吃。 然而,众人皆是看戏,怎能随意给她钱?饿就饿死了,关他们何干? 更有甚者,拿着一串铜钱,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等她伸手来抢时,一脚将其踹倒,惹的众人哈哈大笑。 亦是有人,大口咀嚼香喷喷的白面馒头,女子来抢,他便转身就跑,大喊着,饿死你。 女子无论如何都求不得一枚钱、一口饭,又累又饿,饥肠辘辘,哀嚎恸哭。 如同看猴戏般看了少许时间,赵蟾再往前走。 不知谁把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推到在地,不见好心人搀扶,老人在冰凉地面苦苦挣扎。 本想将老人搀扶起来,路人拽住他:“别碰这老头,当心讹诈你钱。” 出门带的钱是要用来买优昙花的,哪能轻易被人讹走,赵蟾立即打消心思。 前面便是周伯的酒铺。 周伯擅长做买卖,不仅兜售优昙花,还给酒铺做起了扬名活动。 周伯喊道:“谁能在一炷香内喝光这坛酒,这些优昙花全部送给他!须知明日便是圣王降世,这么多的优昙花献给圣王,必定让圣王喜上眉梢,说不定赐予无数金银财宝。” 那哪是一坛酒,分明是一缸酒。 围观者众,却也无一人敢自告奋勇。 赵蟾酷爱饮酒,酒量极佳,又听周伯要免费相送优昙花,正好省下钱为娘子买甜糕,当即走上前,笑吟吟道:“周伯说的可是真的?” 周伯定睛一瞧,笑道:“竟然是你这酒鬼,请吧。” 点燃一炷香。 缸是水缸,酒是烈酒。 赵蟾撸起袖子,走到酒缸旁,刚要抄起颇大的舀子痛饮,人群陡然一阵斥骂,随即就有一位扎着马尾辫的老妪狠狠抓住赵蟾手臂。 老妪伤痕累累,嘴角的鲜血断线般的流淌。 他只看见老妪嘴唇变动,却听不见她说的一句话,骂道:“原来是个哑巴!快滚!快滚!别妨碍我在一炷香内饮完这缸酒!” “主薄来了!都让开,主薄来了!” 又是吵吵嚷嚷。 县里的主薄笑吟吟走向老妪,老妪无奈,在赵蟾手臂以指甲留下伤痕,急匆匆撞开人群,眨眼不知去向。 主薄乜了赵蟾一眼,亦是双唇变动,依然听不见他说的一个字。 “难不成主薄也是哑巴?”赵蟾龇牙咧嘴看着胳膊上被老妪抓伤的伤口,边暗暗奇怪。 周伯催促他:“快喝!快喝!如此美酒,傻站着作甚?要是不行,赶紧走,换下一个人来!” 赵蟾道:“周伯你急什么!今天就令尔等见识见识我的好酒量!” 说罢,盛满一舀子烈酒,伸着脖子,咕咚、咕咚牛饮。 “好酒!好烈的酒水!”赵蟾大声道。 围观者尽皆欢呼,称赞他果真是好酒量。 “哼,这算什么!我能喝足足一天一夜的酒!” 又盛满一舀子烈酒,咕咚、咕咚…… 周伯抚掌大笑:“快点喝!快点喝!再快点喝!” 旁观之人更是纷纷起哄,场面极为热闹。 待喝了半缸子酒水,赵蟾单手拿着舀子,单手撑着缸沿,忽觉胃里仿佛有无数细针猛扎似的疼痛。 想起“饮伤”之症——嗜饮无度、脾胃受伤。 “呵呵,我岂会得了饮伤?!何况,在乡邻面前,绝不能丢人现眼。” 旋即盛满,再度豪饮。 直到一缸酒水悉数喝干净,那一炷香也恰好燃尽。 周伯拍手叫道:“好好好!我愿称赵蟾是咱们县里的酒仙!这些优昙花全部送你了!” 赵蟾已是酒意上头,醉醺醺,站立不稳,他强忍脾胃针扎似的剧痛,怀抱优昙花,跄跄踉踉往家里走。 凭借仅剩的意识,迈入霜行巷。 卖肉的咧着嘴露着昏黄的牙,掂量着赵蟾能煮几斤肉。 卖面的兴高采烈,亦步亦趋跟在赵蟾身后,又时不时捏捏他的骨头,盘算能磨几斤面。 冯大娘在巷子里倾倒着一桶桶刺鼻的血水,对赵蟾的五官格外有兴趣。 他摇摇晃晃数了数,呢喃道:“这么会功夫,在这面墙下,竟撞死了十五人。” 硬撑着打开锁,推开大门,用仅剩的力气关紧,将尾随他的卖面之人挡在了门外。 “娘子……娘子……” 尽管脾胃痛的满头冷汗,赵蟾依旧呼喊着。 “你快数一数,我带回来了多少优昙花!” 白玉卿脸色苍白,极其虚弱的走出房门,洁净的白裙,尽是鲜血。 看到自家相公,她扑进赵蟾怀里,气若游丝:“相公、相公、相公……我怕是等不到圣王降世了。” 第281章、死 - 荡魔 - 八千妖孽 白玉卿艰难抬起头,看着自家相公醉醺醺的脸,以及因她扑进怀里,几朵优昙花斜插在相公的衣领处。绽放的优昙花很美,美到她不相信凡间竟会出现如此不可思议之花。 赵蟾瞬间的清醒又被无止无休的醉意淹没。 意识一片振荡,双腿一软,带着白玉卿倒在地面。 白玉卿摔的吐出一口鲜血,侧躺着看着已然醉死过去的相公。 她呢喃道:“为了……为了不……不使你担心,我隐瞒了自己患……患了‘气伤’,相公,我要不行了,等不到明日的圣王降世了。真想……真想向圣王许愿呀,或许、或许圣王……圣王能治好我的病症。” 气伤又叫经络营卫气伤:邪风干忤经脉、络脉,风伤卫,寒伤营,久而不愈。 白玉卿的气伤来的猛烈无比,短短几日的功夫,便已然药石难医了。 以至于赵蟾出门前还好端端的,回来后就已经油尽灯枯。 白玉卿呼吸渐渐停止,她失神的看着赵蟾的脸庞,呢喃了几个字,因太爱相公,所以她半点不怨恨他未曾及时找大夫医治她,更何况,白玉卿本想着献上优昙花向圣王许愿…… 一切都晚了。 夫妇两人一旁,便是那棵枇杷树幼苗,风吹来,幼苗摇摇晃晃,也刮动了白玉卿染着所吐鲜血的裙摆,犹如盛开了一朵血色的优昙花。 赵蟾做了一个梦。 梦到他不是撞云县人氏,而是来自一座叫游居镇的小镇,梦境极其真实,叫做老刘的采漆工收他当学徒,漫山遍野采漆…… “老刘。”赵蟾梦呓。 …… …… 撞云县主薄王摩挲惊讶的看着一刀砍杀中品筑基妖修的独孤兰芝。 这扎着马尾辫的老妪,一直围着赵蟾所在的霜行巷和酡颜街打转,希冀唤醒失陷于大阵里的少年,可惜哪有这般容易? 能被她唤醒,【千幻七伤阵】也就不是开府境层次的大阵了,尽管是下品开府…… 独孤兰芝闯进了雨游巷,倒在她面前的妖修已经十六头,仍然从左右两侧宅子里源源不断冲出来。 王摩挲对赵蟾独孤兰芝手拿把攥,并不着急:“我真的没想到你能挣脱【千幻七伤阵】,就算是那五个知命境千户,都深陷大阵苦苦挣扎,我很好奇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故事,使你看破了七伤八苦,连开府境的大阵也奈何不得你。” 独孤兰芝调整着气息,不答,省着气力斩杀妖魔。 什么看破七伤八苦,她不过是早已将七伤八苦几乎经历了一遍。 再次斩杀数头妖修,独孤兰芝高声喊道:“赵蟾!醒来!” 声音在破败的巷子中久久回荡。 “哈,别费劲了,小小年纪,连情关的苦楚都未曾吃过,哪能破的了【千幻七伤阵】?除非他生下就是断情绝性之人。” “要从大阵内挣脱,说来简单,但也极难,无外乎不理会七伤八苦,做到像你这样,心念唯一。呵,连那秋少游、薛瑾花等人也做不到,那小子如何做到?” “你被我打成了重伤,眼下,不过是等死罢了。” 独孤兰芝吐了一口鲜血,血中夹杂着内脏碎片,支撑她到现在的,仅仅是这些年培育的杀气。 原想着唤醒赵蟾之后,再拼死一击,恐怕做不到了。那小子深深失陷在大阵里,要么自己挣脱,要么一死了之。 “罢了、罢了!”独孤兰芝呢喃道。 她走的是捷径,是用魂飞魄散换来的捷径。 清理一批小妖,独孤兰芝死死攥着长刀面对着兴致勃勃的王摩挲。 此獠很强。 她杀不了他。 但可以将其重伤,留给……留给侥幸挣脱大阵的斩妖人来杀。 王摩挲忽地皱紧眉头,下一刻便冲向独孤兰芝。 它从独孤兰芝身上突然察觉到了非同小可的气息,那是一种类似【献祭】的手段…… 作为撞云县的主薄,往年间,它献祭过许多妖修给【千幻七伤阵】,对如此气息,再熟悉不过了。 独孤兰芝轻飘飘的挥刀。 没有丝毫气象,宛若她百无聊赖的挥了次刀。 可正是这一刀,使得王摩挲的双眼猛地眯了起来,许久不曾体验过的恐惧,重新令它手脚发麻,心跳如鼓。 它尚未做出任何反应。 长刀的刀刃便砍在了王摩挲的脖颈间。 顷刻,脖颈断了一半…… 与此同时,它摁住了独孤兰芝的脑袋,发力,把她的脑颅捏爆。 意料之中的杀掉了她,王摩挲没有丁点的开心。 它的妖气一降再降。 “好刀。” 断掉一半的脖颈重新恢复原状,脸色却惨白的仿佛死尸,尸斑一块接一块的出现在身体各处。 “哼,算你魂飞魄散的快。若你活着,伤我修行根本,我必教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王摩挲注视着独孤兰芝魂飞魄散的景象,恨恨道。 它的修为自上品知命,一下子掉落到中品知命。 也因这一刀,今后可不可以恢复上品,还得两说。 王摩挲快步走出雨游巷。 雨游巷和霜行巷之间离着很近。 它恼了。 既然独孤兰芝想方设法唤醒赵蟾,那好,王摩挲偏偏去亲手杀了他!! 你不是很在乎那小子吗? 我不让【千幻七伤阵】杀他了,我亲自动手,将其挫骨扬灰,但留着他的魂魄,日日夜夜折磨,教他生不如死!!! 如此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状况,令王摩挲气到了极点。 一身修为滑落到中品知命,换了谁,一时半会都接受不了。 粘稠浓郁的妖雾铺满了整座妖城。 当他愈来愈接近赵蟾,画面急骤大变,酡颜街人声鼎沸、摩肩擦踵。 这便是千幻七伤阵,围绕着失陷大阵之人,形成逼真的幻境,以七伤八苦斩杀。 饶是主薄王摩挲,也得先入幻境,再杀赵蟾。 也就独孤兰芝看破了七伤八苦,即便进了属于赵蟾的幻境,亦能轻易脱身。 王摩挲的脚步越走越快,近前就是赵蟾和白玉卿居住的宅子。 “何谓爱别离苦?室家内外,兄弟妻子,共相恋慕,一朝破亡,为人抄劫,各自分张,父东子西,母南女北,非唯一处,为人奴婢,各自悲呼,心内断绝,窈窈冥冥,无有相见之期。” “我偏不要你死于饮伤和爱别离苦,我偏要亲手斩杀,拘谨你的魂魄。” 王摩挲推开大门。 第282章、活 - 荡魔 - 八千妖孽 大门打开时,赵蟾抱回来的优昙花尽数凋零。 王摩挲拧着眉头注视茕茕孑立的少年郎。 “幸好是一场幻梦。” 赵蟾蹲在了白玉卿的尸身边,“因七伤里的气伤而死,我又患了饮伤,若再加上八苦中的‘爱别离苦’,极可能会死。” “你醒了?”王摩挲不确定道,“你怎知有七伤八苦?” 少年郎恍如未闻,却不知为何,重复了句:“幸好是一场幻梦。” 王摩挲的脸色顿时重重变了。 魂飞魄散的独孤兰芝勘破【千幻七伤阵】它能理解,一大把年纪的老妪,又是半人半妖之躯,此生不知经历了何等惨事,可这年纪轻轻的少年,即便情关也未闯过,怎能勘破大阵? 它的呼吸急促起来,左右环视,幻境依然维持着,证明少年没有彻底挣脱。 但他已然清醒,七伤八苦的威力大大降低。 王摩挲催动体内妖气,扑向身体照旧患了饮伤的赵蟾。 少年郎眉头霎那间锁紧,探手抱住白玉卿的尸身,在王摩挲的进攻下,险之又险却恰到好处的躲开了狂猛攻势。 跃起,站在冯大娘家墙头,背后便是那棵亭亭如盖的枇杷树。 “娘子放心,我不允许任何人、任何妖魔伤到你。”赵蟾以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轻轻说道。 白玉卿的脸蛋依旧绝美,搂抱着的腰身滑腻且柔软。 幻境里的她,没了他在游居镇所见的英气,只有令赵蟾动容的温婉。 一击不奏效,王摩挲干脆停手,打量着他:“她是你的心上人?” 赵蟾不答。 “哈,你不说我也知道必是你的心上人,千幻七伤阵是你心底的映照……她是你的娘子,便说明她同样是你的情关。呵呵,若你不曾清醒,单单八苦中的爱别离,够让你死无数次!” “她是谁?有如此姿色,身世必定非同小可。” 赵蟾反问:“独孤兰芝被你杀了?” 适才,独孤兰芝闯入他的幻境,为了使他清醒,抓伤了他的手臂。 “老妪魂飞魄散。” “怪不得你的修为下降的如此厉害。” “杀你足够。” 少年郎一遍又一遍运转着《止水心经》,但仍压制不了爆发于心里的滔天怒火,以及深沉的哀伤。 只是,再等一等……等一等……他有一剑,或许不必服用【怒元升神丹】就能斩杀了此獠。 王摩挲问道:“小子,告诉我,你是如何清醒的?” “我丹田中有一柄小剑叫做【剑心】,能有现今的战力,剑心居功至伟。刚刚,它强行使我找回了本心,回忆起了自己是谁……” 赵蟾眼神温柔,低头看着怀里的白玉卿,“亦是叫我知道,不止失陷幻境,我还在情关里艰难跋涉。许多人告诉我情关极难,我表面赞同,背后却不以为意,今日才知,原来情关的险峻是这般模样、是这般痛彻心扉。” 王摩挲摇头:“只凭一柄小剑,远远不够让你清醒。” “刚刚我做了一个梦。” 它眯着眼睛,紧紧问道:“什么梦?” “老刘说,我的体魄不惧七伤,而又经历了八苦里的生苦、求不得苦、爱别离苦,要是将来碰上佛家修士用八苦之难对付我,效果大打折扣。” “不可能!你才多大……” 赵蟾极为难得的露出讥嘲的神情:“我所经受的苦楚,你这头妖魔哪能理解?” 爹娘早逝,小小年纪漫山遍野采漆,此为生苦,不只有女子分娩时才叫生苦,人生而有贫富、贵贱、男女、丑端、厄运等等,皆是生苦;好不容易卖漆赚来的钱也只够稍稍温饱,他眼馋小贩走街串巷卖的糖葫芦,更是无比羡慕大官巷的孩子穿着厚厚的棉衣,何况,其他孩子都有爹娘,而他的爹娘却病逝了,此为求不得;至于爱别离苦,还能有其他苦楚比得了赵蟾的爹娘早逝吗? “老刘是谁?” 赵蟾垂首看着怀抱里的白玉卿,突然将之死死搂抱,巨大的力气,使其尸身猝然爆开。 没有丁点的血肉,皆是粘稠浓郁的妖雾。 白玉卿消散,映照赵蟾心底所思所想的幻境亦是消散。 扭头瞥了眼冯大娘的庭院,哪有什么枇杷树。 游居镇大官巷的一处人家倒是有棵枇杷树,他经大官巷前往私塾旁听,经常会想着在自家庭院栽种一棵枇杷树该有多好。 连这点微不足道的执念,千幻七伤阵都映照了。 也明明确确的告诉他,他的情关不是白幼君、不是陈香故、更不是吴婷、秋梨落、秋黛,而是他做梦都不敢梦到的白玉卿,那位仿若天上仙子突然闯进他生活里的白镇抚使。 幻境虽散,赵蟾却泪流满面,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揪住了,痛的难以呼吸。 好似死的不是幻境内的白玉卿,而是身在澜苍府斩妖司的那位他心目中的仙子姐姐。 丹田中的古朴小剑【剑心】急的团团乱转,亲手斩杀心爱女子,是破情关的最危险的方法。 山上宗门为了使门下弟子稳妥破情关,皆有各种各样的法门,这些方法没有一个是直接斩杀钟情之人,以极其暴烈的手段强行闯关。荀岚所在的蘅芜馆以及皇甫长秋的宝玉斋,皆有独到的小法门,本想着以此法门与白玉卿做交易,可白玉卿根本不同意,宁愿让青妹白幼君在情关中慢慢跋涉。 强行破关,格外容易走火入魔、性格偏执。 王摩挲表情凝重,如今的它,不敢轻举妄动。 赵蟾抹了把泪水,轻声道:“我,上品筑基了。” 话落。 他持桃枝,朝王摩挲斩了一剑。 剑气搅乱了霜行巷、酡颜街的粘稠妖雾,乃至让一缕阳光照进了撞云县。 “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常有生老病死忧患,如是等火,炽然不息。七伤是火宅,八苦是火宅,身处火宅,有情皆孽,一切皆苦。”赵蟾自言自语。 他看的出来,王摩挲受的重伤,是独孤兰芝造成的。 只死一个王摩挲,不行,斩杀满城妖魔,为她报仇。 少年郎仿佛在证明自己已经度过了情关,以剑气勾动妖雾,描绘了一副白玉卿的画像,旋即再一剑斩碎。 剑气仍是直奔王摩挲。 它而今是中品知命,比赵蟾刚刚突破的上品筑基的境界要高。 可面对赵蟾的第一剑,王摩挲祭出压箱底的手段,都难以阻拦,锋锐纯粹到使它胆颤心惊的剑气,用最为干脆利落的方式,轰碎了它所有依凭,包括一件中品法器层次的护身法宝,虽是中品法器,精妙程度远胜上品法器。 第二道剑气袭来,独孤兰芝不曾斩断的脖颈,在赵蟾此剑下,轻轻巧巧的断裂。 少年郎又斩一剑。 独孤兰芝魂飞魄散,王摩挲理应同样魂飞魄散。 第283章、上品筑基境以及情关 - 荡魔 - 八千妖孽 亲眼看着王摩挲完全魂飞魄散,赵蟾感觉不到丝毫开心。 章县斩妖司的独孤兰芝死在了妖魔手里,她临死前的奋力一击,为赵蟾留下了斩杀王摩挲的绝佳机会。 或者说,若赵蟾仍是中品筑基,大概仍是杀不了它,可铸造道基后的【玄力】仿佛源源不绝的涓涓细流,半点不间断往命格渗透,于此刻功成,自中品一跃成就上品筑基境,王摩挲就死期已至了。 上品筑基境的纯粹剑修杀中品知命妖魔,兴许难如登天,但这位纯粹剑修是赵蟾,那就有理可据。 “你问我如何知晓七伤八苦?” “呵,难不成不是你说的,你更习惯称其为【七伤八苦大阵】而非【千幻七伤阵】吗?” “下品开府境层次的阵法,确实厉害,若无【剑心】,若非梦见了老刘,若不是……若不是及时醒悟白镇抚使才是我的情关,恐怕我会必死无疑,不,我已经死过两次了。” 赵蟾眼下确定妖雾席卷向一众斩妖人之时,落在他肩膀上的苍白手掌就是王摩挲。 当时,秋少游赠送给他的【念君】玉佩,替他死了一次,剩两次。 王摩挲推门进来之时,优昙花凋零,弹指即谢后的刹那芳华笼罩住了他,玉佩又替死一次,只剩下一次了。 晁鲁直在章县送予他一块【脱壳】金蝉,仍能为他替死两次,所以,赵蟾还有三次机会。 三次和知命妖魔硬碰硬厮杀的机会! 运转着《止水心经》,却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了心乱如麻。 之前的少年郎稍稍具备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但此时此刻,什么都不管用,即便止水心经同样效果大跌。 丹田里的古朴小剑即使斩杀了王摩挲后,照旧急的上蹿下跳,它知赵蟾现在的心境正处于一种何等危险的地步。 退一步,暂时不理情关还好说,可徐徐图之。 倘若不管不顾,继续这般破关下去,不成功便成仁。 性情大变,走火入魔都是侥幸,严重些,意识疯癫、经脉错乱、六亲不认…… 这亦是山上宗门为何对待陷入情关中的弟子,皆十分小心谨慎的原因,真的会让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优秀弟子,从此废掉,这般事,屡见不鲜。 赵蟾站在废旧且污浊的庭院里待了一会儿,直到心绪微微平稳了,小声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性情大变,更不会走火入魔。原来,情关如此难渡。” 他以为斩碎白玉卿的画像就够了,便证明他痴情于剑道,不喜男欢女爱。 可惜,少年郎错了,错的离谱。 不止不曾成功渡过情关,且越陷越深,他适才的所有举措,都逼着自己走上了一条极为艰险的破情关之路。 似乎……似乎唯有真正杀了她,方能跋涉出情关。 “我才知他们为何让我‘得饶人处且饶人’。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我不愿令她知道。”他自言自语。 出身小镇的少年郎,挺自卑的。 白玉卿在他心目里,是无可比拟的神女,岂会是他一个采漆工能够染指的? 深呼吸了几口气,使得心绪接近平和。 方才跨出门庭。 撞云县霜行巷的妖雾粘稠的宛如水银泻地,随着赵蟾行走间的衣袂摆动,仿佛在水底穿行。 脱离【千幻七伤阵】,赵蟾便要直面撞云县不知存在多少的妖修了。 它们之前都是县里的百姓,紫髯县令堕入妖魔道,不知用了何等大手段,使得整座县城百姓尽数化成妖修,甚至异化成了妖魔。 赵蟾的气息宛如一把火炬,撞云县妖修自四面八方向他围杀。 将桃枝插回剑鞘,以菟符剑杀敌。 突破到上品筑基境,战力虽然提升了一截,相比前段时间从下品晋为中品,其实提升的不大,更多的是在调动、凝聚、压实、操纵剑气上的突破,以及境界上的跨越,到了这一步,赵蟾能朝下品知命境进发了。也正是多了这一些变化,方可斩杀的了跌至中品知命且受重伤的王摩挲。 他觉得之所以下品筑基晋升中品会有如此巨大的提升,应是铸造道基所现的【皓月当空】的异象的缘故,异象给自身的修为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好处。 这就是所谓的大机缘。 剑气彻彻底底搅乱了此地的妖雾,不管多少妖魔靠近他的三丈之内,皆被一剑又一剑的剑气斩杀。 赵蟾的剑气犹如无穷无尽,杀妖似杀鸡,即便这些妖魔里不乏下品、中品筑基境。 停在了幻境中卖肉的家门前,门庭早就坍塌了,枯黄的野草萋萋。 那面不断有人一头撞死的墙壁,呈现暗红色,十分妖异,弹指一道剑气,把这面明显成精的墙壁斩碎,其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 撞云县妖魔远比金山洞和护大王寺的妖魔,更为奇形怪状,一部分依然维持着人形,大部分则像胡乱拼凑的一般,四肢难以描述,身上生长着或干瘪、或流脓、或红浊、或黑漆漆的肉瘤,随着它们被赵蟾斩杀,肉瘤爆出妖气,妖雾像是诞生了灵智,吞吃着妖气。 赵蟾留意到了这般诡谲场面,暗暗皱起了眉头。 一纵跃到房顶,极目远眺,妖雾委实太过厚重,根本望不到撞云县的城墙在何方。 他知道大阵的阵眼在城墙附近,要想盘活这盘落入下风的棋,唯有毁掉阵眼。 这群撞云县妖魔好似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惧,同样不知道生死,无休无止的从街巷以及连赵蟾也意料不到的角落出现,仿若潮水,要把他彻底淹死。 “杀……杀……杀……” 挥斩剑气的赵蟾霎那间微微怔了下,从菟符剑的剑身中,突然传给他一缕微弱的意识。 剑灵! “杀光妖魔。” 这四个字剑灵对赵蟾传达的格外清晰。 在阳县读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书籍,赵蟾也明白了“菟符”二字的来历。 取自,银菟符。 书上记载,前朝以铜虎符调兵遣将,西唐国立国初期,颁银菟符,以兔子为符瑞,后来,朝廷又将银菟符换作了铜鱼符。 此剑名菟符,意为,掌管杀伐。 剑灵出现完整意识,通过菟符挥斩出去的剑气陡然凌厉了三分。 斩妖除魔愈发无可匹敌。 若菟符剑的剑灵,能够做到与自己简单的交流,便是它成为下品灵器之刻。 出现在他心底的另一个念头,则是,欠下白玉卿的一件下品灵器,终于可以偿还了。 除此之外,另有四件上品法器、十瓶【蕴灵荟萃丹】。 四件上品法器好说,以自己而今攒下的功勋,跟斩妖司换取四件上品法器根本不在话下。 一个念头沉浮,下一个念头升起。 “不如永远欠着她的恩情,便不会渐渐走上陌路。” 第284章、圣王降世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所站的房屋被厮杀毁坏,他来到酡颜街,催动经脉、穴窍剑气,以《火宅》一剑倾尽全力斩下。 丹田内古朴小剑【剑心】亦是跟随他的动作做斩击状。 剑气浩浩汤汤,劈开了粘稠浓郁的妖雾,把冲到街上的妖魔尽数斩杀,地面更是被斩出了一道四尺深沟。 仍是不解困,杀完一批妖魔,又有一批妖魔仿佛数之不尽的蚂蚁,毫不畏惧生死的朝赵蟾冲杀,似乎就算让满城知命境以下的妖魔死伤殆尽,兑掉赵蟾,那也值了。 “杀不完。” 菟符剑中的剑灵又一次对赵蟾传达想法。 赵蟾让【剑心】归鞘,只能随了撞云县妖魔的愿,陷入永不止境的厮杀里,直到他筋疲力尽,剑气见底。 “无妨,慢慢杀就是了。”他无所谓的笑了笑。 或许是因接连不断的杀戮,释放了纡郁难释的心绪,再加上持续运转《止水心经》,终是艰难的暂时挣扎出了情关,专注斩妖除魔。 刚刚他一剑劈开的妖雾,重又复合如初。 赵蟾认准一个方向,边斩杀妖魔,边往前走。 既然他在撞云县之内,必有四方城墙,挑选一个方向,一直走,定会杀到城墙下,那时再寻【千幻七伤阵】的阵眼,将之破坏掉,也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此般念头甫一落下。 赵蟾只觉眼睛一花。 …… 秋雨磅礴,青衣少女羞答答看了他一眼,扭捏道:“阿姐叫我追来的。” 尚在斩妖除魔的赵蟾对此猝然出现的情景,不禁愣住了。 少女正值碧玉年华,身材袅袅娜娜,脸蛋清妩柔和,眉眼细细长长,颇为俏皮,乌黑的长发被一根彩绳随意系着。 她……她是白幼君,她口中的阿姐是白玉卿。 当初在游居镇,白玉卿点了白幼君与他的姻缘,她从客栈冒着大雨追上他。 “郎君可以唤我青神,我小名叫做青神的……除了阿姐,只有你知道。” “我要见你阿姐。” 画面转圜。 白玉卿一身宛若净雪的长裙,站在他面前。 她温婉喊道:“相公……” 千幻七伤阵! 是千幻七伤阵作祟!! 赵蟾一剑斩去! 白玉卿讶异,白幼君伤心欲绝,她们被剑气绞碎。 幻境消散。 撞云县的妖魔趁着他在幻境中迷惑,已到了咫尺之间。 源水水神金准曾送他《汲水养魂》,其中有《水铠》一术,赵蟾将之以剑气组成,成了剑铠。 当是时,剑气附着于体表,一具精良铠甲骤然成形,蓦地爆开。 无数极小的剑气洞穿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妖魔,赵蟾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有四头妖魔不曾死,皆为中品筑基,挥动菟符剑,一一斩杀。 妖雾越发粘稠浓郁,越发伸手不见五指,少年郎慢慢看不清周遭的妖魔,他只好木然挥剑,纵然没有妖魔,也要以防万一。 除了一路杀至城墙下,赵蟾同样想寻到其他失陷于大阵的斩妖人,可如此铺天盖地的妖雾,视线严重受阻,要找到其他斩妖人,殊为不易。 …… “小蛤蟆。”客栈老板娘谢婉笑吟吟喊着他。 她背后站着玄微宗的阿萍,阿萍一副冷淡淡的表情。 许久没有听到有人喊自己小蛤蟆了……赵蟾暗道。 旋即一剑斩碎。 突兀出现的幻境再一次幻灭。 眼前依然是前仆后继的妖魔,赵蟾不间断斩去剑气。 剑气纵横,锋锐难当。 酡颜街两侧的房屋轰隆隆被其斩碎。 他猛地驻足。 离此大约十几丈外,妖雾照影出了一头小山似的高大妖魔。 妖气之强,激荡的妖雾犹如大湖泛起的涟漪。 下品知命境! 远比赵蟾在护大王寺所杀的下品知命妖魔要强,强的多。 判断了前方那妖魔的道行。 赵蟾脚步加快,疾奔开来。 菟符剑横扫,靠近他的妖魔悉数一分为二。 锻体境所修练的《撼神剑》有十二式,其中一式他特别喜欢,名为《剑痕》。 剑痕! 菟符剑斩向了那头下品知命妖魔。 一道庞大的剑痕仿佛镌刻在了妖雾,经久不散。 也正是这一剑,使得那头小山般的妖魔,顷刻拦腰截断,妖血喷涌。 少年郎比在护大王寺一战时,更强了。 即使一剑斩灭下品知命妖魔,他所遭受的压力并未减少。 兴许即将接近城墙了,扑向他的妖魔修为越来越高、越来越难杀。 而【千幻七伤阵】亦是变得疯狂,几乎时时刻刻拉赵蟾进入幻境,想以七伤八苦之力虐杀他。 踩碎了一朵花。 不知厮杀多久的少年郎下巴滴着汗,汗珠掉在花瓣上,他亦也垂头扫了一眼。 那是一朵优昙花。 此刻,妖雾旋即一荡,朝四方散开,形成一方大小三十丈的小天地。 赵蟾身后、头顶是粘稠浓郁且滚动着的妖雾。 前方没了妖魔,是一片花海。 数不清的优昙花齐齐绽放,美到无法形容的花瓣,好似无尽的眼睛,死死盯着闯入小天地的不速之客。 杀到现在,即是他如此雄浑的剑气,也余下了不到四成,连一半都不到。 他打量着身处于花海中的两人。 一僧人身披血红袈裟,盘坐,低声诵经。 另外一人负手而立,背对赵蟾。 听到动静,诵经的僧人缓缓抬头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负手的一人,转过身,饶有兴致地打量少年郎。 “奉紫髯县令之命戍守此地,原以为有众多妖修拱卫,不会有斩妖人打到这里来。没成想,还是有斩妖人到了。” “你上,我上?” 血红袈裟的僧人轻声道:“你杀吧,我需要为明日的【圣王降世】诵经祈福,优昙花送来的寿元着实不好控制……” “好,我杀他。” 两人之后,是一座祭坛。 祭坛云遮雾绕,不是粘稠的妖雾,而是泛着七彩虹光的薄雾。 赵蟾极目远眺,依稀看的见,薄雾内,祭坛上,躺着一人。 圣王降世……他,或者是她,便是圣王? 身处幻境时,不断有人说,明日圣王降世。 难道,果真有所谓的“圣王”? “小郎君,看够了吗?” 眨眼间,那人一步跨到了赵蟾身前:“教你死的明白,我来自毓山郡怨堂。” 话落。 一拳轰至赵蟾的胸膛。 上品知命境!! 绝对是上品知命的修为道行! 少年被一拳捶的倒飞出去,顺着来时路,让那看不清相貌的妖魔,一拳打到了霜行巷的巷头,狂暴的妖气肆虐无端,将赵蟾附近的砖石、房屋尽数碎成碾粉。 第285章、剑灵菟符 - 荡魔 - 八千妖孽 “你死了吗?” 一缕冷冰冰的话语出现在赵蟾脑海:“没死。” “那就好,我们继续杀敌。” “你有名字吗?” “菟符。” “你说话越来越像个人了。” “是,我长大了。” 粘稠浓郁的妖雾无死角的包裹着赵蟾,攥紧菟符剑的剑柄,少年郎挥剑斩断偷袭他的数头妖魔,麻利的站了起来。 他望着刚才花海的方向。 一头诵经老魔。 一头看不清长相来自毓山郡怨堂的老妖。 皆是上品知命境,且不是一般的上品知命,王世略杀他之时,他都未曾感受到那般任凭施展所有手段依旧无能为力,只好乖乖等死的大恐怖。 也就是说,刚才打他的那头妖魔,比王世略强的多。 “当真有圣王降世吗?”少年郎呢喃道。 挥剑。 不知撞云县内究竟有多少妖魔,亦是不知余下的剑气可不可以杀出一条生路…… 没办法,一如菟符所言,继续杀便是了。 “你长大的很快。”他对菟符说道。 菟符沉默良久,回道:“【剑心】帮了我很大的忙。” “【剑心】?” “是。” 这句话出乎赵蟾的意料,他不曾料到,丹田中的古朴小剑【剑心】竟还有启迪剑灵的妙用。 少年郎旋即感慨:剑心啊剑心,你还有多少我不知晓的神通?! 倒也不会担心。 他极其肯定,【剑心】与他,是绝对意义上的主仆关系,赵蟾为主,【剑心】是仆。 而【剑心】又是射杀天狼,从泛黄破旧书籍得到的。 此书之神奇,使得赵蟾愈发摸不着头脑。 《剑气指玄篇》是他在下四境修行的根本功法,【剑心】又带给他种种蜕变,那么第三页的《刹那芳华》又是什么? 为何取了优昙花凋谢之后的四个字。 “佛前有花,名曰优昙,千年出芽,千年生苞,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 除此之外,又有“优昙花者,此言灵瑞,三千年一现,现则金轮王出。” 又不知佛经中的金轮王,跟圣王降世有没有联系。 赵蟾搜刮经脉、穴窍里的剑气,一心二用,想着心事,斩杀蝗虫过境似的群妖群魔。 “你的道心不稳。”菟符道。 “嗯。” “再这么下去很危险。” “嗯。” “你的杀心愈来愈重了,我很喜欢。” “你该称我为主人。” “好的,主人。” 挂在腰间的【念君】玉佩已然寸寸破碎。 他渡入金蝉【脱壳】里一缕剑气,激活了这枚替死法宝。 如此看的话,若无秋少游慷慨大方的送予他一枚接近下品灵器的【念君】玉佩,赵蟾已经足足死了五次! 这便是斩妖司的斩妖人。 任凭你是怎样的天骄之辈,天赋超绝,惊才绝艳,突破境界仿佛喝水吃饭,该死之时就得死,决计逃不掉。 并且,这同样是严义暗地里做他【护道人】的结果。 没有严义任劳任怨的保护,赵蟾身死的次数肯定更多。 剑气用到了现在这般光景,炼化香火之力而得来的,终是派上了用场。 金灿灿的剑气于妖物里大放光芒,竟是将他四周的妖雾驱退了一丈。 一丈之内,光线柔和,丝毫妖雾也没有。 一丈之外,似乎水银泻地般的妖雾粘稠的令人头皮发麻。 这香火之力炼化的剑气,仅有如此用处了,杀力和灵气炼化的剑气毫无二致。 不对,撞云县的妖魔,亦对金灿灿的剑气多了几分忌惮……扑杀向赵蟾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你已经是下品灵器了?” 菟符好像思量了许久许久:“没有。” “若你是下品灵器的话,或许我能杀到城墙破坏阵眼。” “那杆桃枝可以。” “不行,适才我所斩杀的厉害妖魔,应是撞云县的主薄王摩挲,除了他,还有那位撞云县头领紫髯县令,县丞丘行敬,县尉殷恩,四大捕头,柳杀、裴獾、司马苕、卞壑,每一个都是上品知命的妖魔。如果动用桃枝,会将它们吸引过来的。” “你怕了?” “不怕。其他斩妖人失陷【千幻七伤阵】,唯有破坏掉阵眼,让大阵动摇,才会有转机。我不知谁还脱离了幻境,倘若只有我,我就不能死,或者说,现在不能死,至少破坏一座阵眼,再死不迟。” “换个方向,继续杀。” “好,你我不是那两头身在优昙花花海的妖魔对手,那就换个方向。可是我的剑气不多了。” “有我在。” “你?” “嗯,主人不曾真正的了解过我。” 赵蟾仍旧一心二用,斩杀着源源而来的妖魔,一缕心神沉浸于菟符剑身。 那是位披着短发的四、五岁小女孩,五官如剑般凌厉,她看向赵蟾,真诚的笑了笑。 “我是第一次见主人。” “我也是第一次见你,你何时长大?” “不知,我才睡醒没多久。” 她奔跑向赵蟾,朝他伸出手。 少年郎笑着,牵住了菟符的小手。 而在撞云县的酡颜街,剑气猛地高涨,杀力亦是不断增强。 收回心神的赵蟾首次真正的熟悉菟符剑。 此剑的真实威能很简单。 减少使用者渡入剑身的剑气,加强剑气的威力。 菟符说道:“请主人送予我两成剑气,我来杀敌,主人恢复剑气。” “好。” 菟符伸手,他牵住她,才算是令其彻彻底底认主。 在游居镇之时,潘喜赠送给他菟符剑,便说,剑身内有一道刚刚诞生不久的器灵,待它长大,便能认你为主。 【剑心】的催化下,菟符缩短了成长时间,长成了四、五岁的小女孩,成功认他为主。 撞云县的灵气并不缺乏,给赵蟾的感觉,比阳县、章县的灵气稍多一些。 他依菟符之言,留在剑中两成的剑气,握着剑柄,接连劈杀妖魔,确是不需每时每刻再渡入剑气了。 少年笑了笑。 这般场面,极像剑器反客为主。 可实际上,菟符剑不过是代他杀敌,根本的仍是他的两成剑气,菟符仅仅依靠自身的本领,精打细算,把一缕剑气当做十缕来用。 “菟符。” “主人,我在。” “痛快吗?” “主人,我想杀尽天下妖魔。” “凭你这句话,你会是我唯一的佩剑。我也会想方设法帮你成长。” “桃枝呢?” “除了它之外。” “主人,我非常怕桃枝。” “哦?为何?” “桃枝像是沉睡的剑仙。” “……” 第286章、“花海”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所不知道的是那片优昙花长成的三十丈“花海”,就在撞云县东大门城墙下。 捅杀赵蟾的妖魔注视着酡颜街正和小妖小魔厮杀的少年郎,失笑:“替死的护身法宝。这年纪轻轻的斩妖人居然有替死的护身法宝,我未曾仔细察觉,早知如此,多打他几拳。” 诵经老僧跟着笑道:“是何护身法宝?” “许是仿造的【念君】玉佩,接近下品灵器的品级。” “吃一堑长一智,那年轻斩妖人该是不会来了。” “朝另一方向杀去了,死在这小子剑下的妖……”它猛地一顿。 老僧诧异:“发生何事了?” “我得出去,将其挫骨扬灰。他的长剑快突破至下品灵器了。” “呵呵,无妨、无妨,这群斩妖人都会死的。” “千幻七伤阵吗?” “丘行敬、殷恩、卞壑、司马苕、柳杀、裴獾皆在搏杀斩妖司的千户,有此阵辅助,大概都能杀的了。就算令这小子破坏掉了一座阵眼,彼时大局已定,又有何妨?你就老实待在此地,休要误了紫髯县令的大事。”老僧诚恳劝道。 此人回头注视着祭坛,“金轮法王、转轮圣王……究竟会是哪尊圣王降世?真的能为我所用吗?” “这是二长老亲自与紫髯县令敲定下来的大事,你我只需按部就班的执行,其他的,不在你我的思量之内。” “伏念,读了几卷佛经,你越来越像是货真价实的老僧了,真该皈依大慈心寺。” “哼,休要胡言乱语,我参的是‘口头禅’,和大慈心寺的佛理背道而驰。” “哦?你当下也是在与我打机锋?” 口头禅脱胎于佛家的“不立文字,直指人心”的禅宗,却因口头禅违背了这一原则,随被禅宗不承认,贬斥为野狐禅。 “正是。” “那你的口头禅水平太次了。” 老僧伏念不以为意的笑道:“我的才是正宗‘口头禅’,那些自认为懂点佛理,便用常人参悟不透的机锋云里雾里乱说,那才是狗屁不通。佛理,本该在日常生活、一言一行中。” 那妖魔诧异道:“老和尚,说的倒是有几分意思。” “向善之心不绝,世间万灵皆能成佛。” “死在你手底下的人没有八千也有一万了。” 伏念理所应当道:“他们没有向善之心,自然是该死的,老僧不过是帮他们解脱罢了。” 至于谁能判断那群无辜之人有没有向善之心,当然是伏念老魔。 即便是有向善之心,它说没有,那就是有没有。 所以那妖魔嗤笑道:“好一个心慈手软的伏念。对了,你对那座护大王寺如何看?” “一群跳梁小丑而已。” “听撞云县的县尉殷恩说,护大王寺被今日来撞云县的斩妖人们覆灭了,杀的鸡犬不留。” “杀的好!”伏念老魔拍手欢叫。 花海之外的妖雾突然剧烈翻滚,两妖刚提到的县尉殷恩,穿过妖雾,走进了花海中。 “你受伤了?” “刘鹞子,刚才你动手了吗?谁闯到了此地?”殷恩不答,反问。 刘鹞子笑道:“不过是一位不长眼的斩妖人,有一点点本事,沿着酡颜街一直杀到了这里。” “嗯。” 刘鹞子走到殷恩旁,围着它踱步:“了不得,谁能把你打成这样?” “县令叫我去配合其他人杀了秋少游,那厮本事挺大的,反而拉着我们在幻境里一块经受七伤八苦,我付出了些代价,强行挣脱幻境……” 殷恩虽是撞云县的县尉,相貌身材却文弱的仿佛书生,尽管穿着破烂官府,言谈举止之间依然有说不尽的书生气。 它成妖魔前,定是手不释卷的读书人。 刘鹞子嘲讽:“大敌当前,你却临阵逃脱?” 殷恩摇摇头,回头望着县衙方向:“我的时间到了,明天便是圣王降世的大日子,我需要把所有准备好的仪仗再细心检查一遍,绝不能出现任何问题,然后赶回县令身边,帮他稳住优昙花带回的寿元。” 优昙花所带回的寿元,部分在此“花海”,部分在县衙内。 刘鹞子双眼的嘲讽之色尽去,“受了如此伤势,你还能坚持的下去吗?” “县令辛苦这么些年好不容易要迎来圣王降世了,就算付出这条命,我也得助县令达成所愿。”殷恩一字一句道,“再说,当年县令找到我,我毫不犹豫就答应帮他把满城百姓度化为妖魔,付出了那么多,所求……仅仅是圣王降世。” 来自怨堂的刘鹞子叹道:“紫髯县令的事迹我听二长老提起过,唉,他是个可怜人。” 伏念重重叹了口气,感喟道:“情关苦,情关苦啊。既然冤家路窄,何不使多情人成了眷属?非要天人永隔,日日夜夜如万箭穿心。老僧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刘鹞子更在乎身处于【千幻七伤阵】的一众斩妖人,问道:“战况如何?” “秋少游、薛瑾花、严义、晁鲁直、高丘五人,时间一久大阵幻境必然困不住他们,难怪能灭的了护大王寺,确实人人都有几分手段。” “幻境加上你们都杀不了一人?” 殷恩摇摇头:“秋少游一人对付我和卞壑,尽管险象环生,看似陷入了绝境,却每每绝处逢生,大阵的幻境更是对他……” 顿了顿。 接着道:“似乎秋少游恨不得把心底的所有执念赶尽杀绝,他借着幻境,道心有所突破,我担心此人因祸得福,一跃成就下品开府境。” 刘鹞子惊讶道:“秋少游如此断情绝性?” “他充满了恨意,想证明自己不弱于任何人。” “难怪。” 殷恩道:“高丘那老杂毛,年纪大,经历的世事不知凡几,对自身的执念早就看开了,老杂毛反而利用大阵幻境困住了司马苕。” “薛瑾花稍稍不一般,她的执念居然是独身一人隐居避世整日练字泼墨,县丞根本找不到机会对她动手。” “可以强杀她。” “哼,这群人想废了她的修为,留下在撞云县。”殷恩不屑道,“严义和晁鲁直稍微好对付一些,不过,两人是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知命境,早就对一切荣华富贵、痛病苦楚看淡了,柳杀和裴獾以及其他上的了台面的妖修,手刃不了两人。只能指望七伤八苦之力多困他们一段时间。” “其他斩妖人呢?” “既然王摩挲战死了。原本,他的任务是斩杀知命境以下的斩妖人,现今,唯有依赖【千幻七伤阵】了。”殷恩无奈道,“他太大意了,马失前蹄,现今县里的人手捉襟见肘……暂且容那小子猖狂一会儿。” 刘鹞子笑问:“我去杀那小子?顺便帮你们解决掉几位知命境斩妖人。” “不必,大阵还能拖住他们,你和伏念留在此地,这是县令亲口交代的,绝不能擅离职守。倘若……伏念稳不住寿元,你还要出手帮忙。” “应当的。” 说着话,殷恩看了眼祭坛。 明日,圣王降世! 下一刻,它便去巡查仪仗。 所谓仪仗,更像是佛家礼赞法器,如磬、海螺、念珠、转经筒、酥油灯以及八宝等等。 其中,殷恩最需要留意当心的则是嘎乌盒。 嘎乌盒装有“圣王”的像,以及“圣王”生前的衣服碎片、几缕长发等。 第287章、泼墨 - 荡魔 - 八千妖孽 秋少游握着【风烟渡】冷笑的看着同胞大哥秋少景。 这位大哥不喜欢别人喊他秋少景,更喜欢省却“少”字,直接叫秋景,因他觉得,“少”字太不霸气了。 可秋少游每次见到这位大哥,都咬牙切齿的喊他秋少景,而非与其他族人那般,称呼其为秋景。 秋少景站在秋家的后山,山极高,脚下便是一片云海,云海随风翻涌,蔚为大观。 山名,揽云峰。 在山顶观赏云海亦是秋家的六景之一——揽云观海。 其他五景各为:金谷春晴、珍珠山色、平泉朝游、金观钟声、铜驼暮雨。 每每有拜访秋家的山上修士,必一一游览六景,方能尽兴而归。 秋少景对“揽云观海”情有独钟,稍有时间便驻足此地欣赏云海。 他转身注视秋少游。 两人的长相仿佛从一个模子刻出来,只是秋少景远比秋少游有上位者的威仪堂堂和卓然不凡。 秋少景刚要开口,秋少游一剑将之斩杀。 剑气撕碎幻境,身前不远,立着琥珀街的石碑。 “再来!”秋少游冷笑道。 没走几步,幻境重现。 这次,秋少景在秋家三千里小福地内,秋家在风烟渡口旁修建的园林叫做“金谷园”,园林占地广袤,随着地形起伏,亭台楼阁、假山花园应有尽有,皆有独到之处,可谓豪奢。 秋家六景之一的金谷春晴,就在这金谷园中。 秋少景舒适的坐于一座楼阁。 画面一转,秋少游身旁现身撞云县四捕头之一的卞壑,卞壑尚未刺杀,秋少游精巧的提前一剑斩去。 卞壑哪敢硬碰硬这柄令他汗毛倒竖的长剑,即刻远离。 适才它与县尉殷恩都杀不了秋少游,只能使他狼狈,眼下殷恩脱离幻境离开,靠它一个妖修,更是不可能杀的了秋少游。 七伤八苦之力,施加于秋少游体魄上的是“劳伤”和“五阴炽盛苦”。 可这座下品开府境层次的大阵,依卞壑看来,仍有瑕疵,着实应对不了秋少游此等断情绝性之辈。 说他断情绝性或许不太准确,但此人竟能向亲人出剑,并且丝毫不带犹豫的,【千幻七伤阵】的威力已是大打折扣了。 出剑。 斩碎幻境。 秋少游冷冷道:“尔等,就这点本事?” “秋千户,何必与我们撞云县为难?” 说话间,大阵继续将他拽入幻境内。 之所以赵蟾在酡颜街一路斩妖除魔,遇到的幻境奈何不了他,另一个原因则是大部分大阵之力,用来对付秋少游等五位【开悟】了的上品知命境千户了。 “你们是妖,而我是斩妖人,只看名字,已经不两立,必须分出个你死我活。” “秋千户此言差矣。”卞壑现身在他十余丈外,警惕的盯着秋少游,“妖有好妖,人有坏人,难道你们斩妖人想将天下间所有妖修赶尽杀绝,而不分好坏吗?” 秋少游半点不废话的朝它斩去一剑,下品灵器的长剑,使得卞壑抵御起来格外艰难:“世上确实有好妖,例如我斩妖司白泽殿里的一众绣衣卫,但你们撞云县之妖,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好不容易把秋少游此剑的剑气给耗掉了,尚未等卞壑有所喘息,又来一剑,卞壑委实不敢再抵挡,连忙趁着幻境拖住秋少游,隐入其他地方,避开此剑。 …… 高丘琢磨到了些此阵的门道。 他们这群斩妖人是客,撞云县的妖魔则是主。 客随主便,主人能够进出幻境,但进来容易,脱离难,须得付出点代价,但比客人轻松的多。 并且,七伤八苦之力,不只是施加在客人身上,饶是主人身处幻境,一样得受到七伤八苦。 高丘有了判断。 此阵貌似是下品开府境层次,其实低劣的很,勉勉强强够的着。 评价起来,不过是在知命境和开府境之间罢了。 若货真价实、名实相副的开府境层次大阵,他们这些“远来做客”的千户们,已然死的干干净净,哪还会还活着? 由此可推测,撞云县的妖魔头领紫髯县令,纵然突破至了下品开府境的境界,那也是打了折扣的,不是正儿八经的下品开府。 “司马苕,七伤八苦的滋味如何?”高丘在幻境内悠然自得,他是武夫,体魄坚固,如此程度的七伤八苦只能影响他,不能伤到他。 司马苕额头青筋暴起,死死坚守心境清明,恨道:“老匹夫,等县令腾出手来,必活剥了你。” “哈,逞什么言语之快,你先好好想想自己该如何是好吧!” 高丘猝然现身在司马苕背后,抓了它一个分心,拳头精准落于后心,武夫的真气澎湃,一拳把司马苕打的大吐妖血。 它连忙收心紧守,不敢再有丁点分心。 也是绝了。 高丘老杂毛“反客为主”,竟将它给拉进幻境不得脱离,眼下,两人皆在幻境,老杂毛是从尸山血海滚出来的千户,和司马苕比,杀的生灵不多,但高丘经历的死战却是比司马苕不知多到哪里去了。 由此,高丘可以看淡种种执念。 司马苕不行,它是妖修,执念沉重的仿佛大山。 若说高丘不着急,那肯定是假的。 司马苕无法离开幻境,同样的,他亦是挣脱不得。 此时此刻,是在撞云县内,身处妖魔的主场,何况还带来了精锐斩妖人。 高丘真的怕他好不容易脱离了幻境,魏县斩妖司的精锐斩妖人,钱燎、宋公洮、卢睢以及其他斩妖人,尽死。 如此死法,得不偿失。 此前,他命人回魏县,令白宗实把能来的斩妖人悉数带来,只留一位千户和少部分斩妖人留守,希望白宗实可以尽快赶来。 转念一想,骥县离撞云县不远,如果白宗实脑子活泛点的话,大可以绕路去趟骥县,让骥县斩妖人一块过来攻打撞云县。 “唉,失策了,早知撞云县拥有如此厚实的底蕴,我应舔着脸皮去趟骥县。” 骥县也有骥县的大麻烦,能不能出动人手来攻打撞云县尚且两说。 …… 薛瑾花独坐山丘,笔辍不停。 丘行敬远远眺望着她,眉头就没松过。 这薛瑾花,拖入幻境后,默默拿出笔墨纸砚,开始作画写字,不知是她心大,还是自知死路一条,放弃求生。 但,丘行敬甫一离她十丈内,剑气如泼墨,逼得它不得不退回来。 “久等了。”薛瑾花满意的看着画卷,轻声道。 “你要投降了吗?”县丞丘行敬问道。 薛瑾花把画卷抛上半空,摇头:“你该死了。” “……” 第288章、都付笑谈中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丘行敬怔怔望着在半空旋转不息、气浪飞舞的画卷。 画卷妙到毫巅,分外细致入微,烟波浩渺的江河、层峦起伏的群山,渔村野市、水榭楼台、茅庵草舍、水磨长桥等栩栩如生。 再看薛瑾花,青丝如瀑,仗剑独立。 “本想着,以此剑斩杀紫髯县令,你既然是撞云县的县丞,杀你,也一样。” “叫做丘行敬是吧?倒是算我立了一功。” “剑名《千里江山》,共七式……” “请赐教。” 丘行敬尚未来得及暂避锋芒,薛瑾花握着长剑【绣容】已斩出了第一式。 “群山。” 画卷中此起彼伏的山脉仿若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每一座山皆是一道剑气。 群山笼罩住了丘行敬。 也正是这一剑,使得幻境支离破碎,粘稠浓郁的妖雾遮蔽四周,紧接着被一道道剑气荡开。 剑气过后。 《千里江山》的第二式也已到了。 丘行敬身体摇摇晃晃。 “川行。” 画卷中一条大川滚滚流向丘行敬,任凭它如何躲避,在大川面前,渺小的像是微不足道的游鱼。 大川为剑气凝聚而成,每一朵激荡起来的浪花,皆是薛瑾花不遗余力的递剑。 丘行敬的脖颈被斩了一剑,万幸它及时转动身体避让,才不至于被一剑贯穿了咽喉。 但胸腹、四肢等要害,皆被剑气刺中。 它晃的更厉害了,压箱底的手段尽出,朝薛瑾花打去。 “第三式,罗网。” 乘一叶扁舟捕鱼的渔夫,撒下了渔网。 渔网拢住了丘行敬的所有招数,妖气在渔网里,被剑气磨灭。 “水榭。” 丘行敬还没有喘一口气,它的四周骤然凭空起了水榭楼台,悉数是剑气,眨眼间已置身于剑气组成的牢笼。 颇像画地为牢之术。 薛瑾花注视着明显慌乱的丘行敬,斩出一剑,喝道:“成空!” 水榭楼台似乎经历了数百年的岁月,又逢战乱,顿时变作狐鼠出没的古迹旧址。 犹如功成名就时,水榭楼台画栋飞甍,伴随着岁月流逝,当初的功业不再,水榭楼台渐渐破败,以至于无人问津。 正所谓,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 然而,身处其中的丘行敬,却遭到了四面八方的剑气斩击。 水榭楼台每破败一点,剑气的威力便增强一分。 直到被荒草遮掩,剑气的数量与威力皆达到了顶峰。 丘行敬的妖气面对如此玄妙的剑术,已无能为力,全靠强悍体魄硬撑。 薛瑾花走向去了大半条命的丘行敬,撞云县的妖雾又要围过来,让她随手一剑斩的退避三舍。 “第六式,秋月春风。” 前面五式皆为两个字,到了这第六式反而成了四个字。 画卷先刮来了春风,此风是剑气之风,吹在丘行敬身上,吹的它遍体鳞伤。 而后,升起了秋月。 月光如水,当头罩下。 这月光同样是剑气,将丘行敬照的形销骨立,摇摇欲坠,眼下,丘行敬的性命仿若岌岌可危的烛火。 亦是在这一刻。 撞云县县衙方向传来一声怒喝:“薛瑾花,敢尔!!!” “第七式,都付笑谈中。” 她忽略了那声怒到极致的大喝,斩去了《千里江山》的最后一式。 不见薛瑾花递剑。 已是形销骨立,血肉早被剑气削掉的丘行敬,霎时间飞灰湮灭,饶是它的魂魄,也在此剑里,魂飞魄散。 她转身望着县衙,“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此七剑,本是杀你的,可丘行敬不长眼,撞在了我的剑上。” 在这一刻。 儒家浩然气,盖过了她的剑气。 薛瑾花不像剑修,更似“以剑入儒”的练气士。 “我忙完此事,必杀你等!”县衙传来的声音暴喝。 薛瑾花张手收回画卷,放进储物法宝,讥笑道:“不需要忙完你的事,稍后,我们会主动去县衙杀你。” 那是撞云县群妖的头领紫髯县令。 薛瑾花猜测此獠应是突破到了下品开府境,仅凭自己杀不了它。 “你要做什么?” “去城墙,破坏掉阵眼,救出其他斩妖人。”薛瑾花丝毫不隐瞒的告知紫髯县令。 “你……” 薛靳华嘲讽道:“还以为你多聪明,到了这个时候还问我去做什么?!是不是常年在撞云县,脑袋生锈了?” “你们斩妖司欺人太甚!我与你们往日无怨……” “难不成优昙花不是你们散播于其他地方的?” “……” 紫髯县令的话语戛然而止。 薛瑾花继续道:“我不知你在忙着何事,我等斩妖人皆在撞云县内,我又杀了丘行敬,同样不见你现身,想必此事对你很重要。无妨,我们会教你死无葬身之地,至于那件事,也会令其烟消云散。” “敢尔!” 她丝毫不理会,步步走向城墙。 身上的剑气重新压过了浩然气。 薛瑾花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以剑入儒,终究是小径,而非大道啊。 …… …… 在没见柳杀的四具分身之前,严义一直谨慎对待。 当见识到了这四具分身诡异能力后,反而不以为意了。 他把四捕头之一的柳杀想的太强了。 其实并没有那么强,甚至不如他的战力。 柳杀分身的能力分别是:替死、袭扰、蛊毒、诅咒。 替死分身,远远不如秋少游送予赵蟾的那块【念君】玉佩,也不如那块金蝉【脱壳】。 不过是在受到重伤后,柳杀可以将伤势转移至分身,直到分身支撑不住。 所以,第一具被严义灭的分身便是“替死分身”。 袭扰分身类似于杀手,柳杀与严义交战,分身仿佛藏在暗中的杀手偷袭他。 但严义的厮杀经验格外丰富,又哪是这具偷袭手段并不高明的分身,所能袭杀的了的? 蛊毒分身的蛊毒,小打小闹,只用真气就能不受蛊毒影响。 诅咒,倒是稍稍麻烦,却只是让严义的战力下滑,可他本就比柳杀本体的战力强出一大截,战力下滑一些,无伤大雅。 当四具分身尽被严义屠戮殆尽。 柳杀难掩恐慌,不愿再和他硬碰硬的厮杀,躲在幕后,让【千幻七伤阵】的幻境拖住严义。 严义运转着《止水心经》,默默体会着七伤八苦之力,叹了口气。 幻境展现的是他初为斩妖人时的事。 严义曾拜师江湖门派翻江门习武,最厉害的门主只有中品采气的修为。 十七年前,翻江门被一头水妖灭了满门,他听说后,不远千里赶回翻江门,找到那头水妖,将其大卸八块。 幻境出现的是翻江门的门主,一遍遍质问严义为何离开翻江门?若他不走,翻江门决计不会被水妖杀光了门人。 他挥了下横刀。 幻境四分五裂。 经历了这么多事,该放下的执念,他早就放下了。 …… 晁鲁直更为干脆,舞着长棍【蹈海】,幻境出现一次,他就打碎一次。 乃至将裴獾打的东躲西藏,根本应付不了晁鲁直的攻杀之势。 …… 何潘仁、陈菘、宋公洮等人,尽管被七伤八苦之力以及妖魔压制的伤痕累累,好在暂时能吊住性命,不至于身死道消。 但,中品筑基境的斩妖人,都以战死。 …… 赵蟾一路斩杀妖魔。 渡入菟符剑内的两成剑气用尽,他也恢复了六成。 《剑气指玄篇》炼化剑气的速度,实在难以想象。 “菟符,辛苦你了。”少年郎轻声道。 一人一剑,到了城墙下。 城墙上,妖魔林立。 第289章、柳暗花明(二合一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站在城墙下,毫无惧色的打量站满了城墙的妖魔。 采气境、筑基境,乃至下品知命,皆有。 趁着尚未厮杀起来,少年郎不浪费丁点时间的恢复剑气。 在城墙上的妖魔,没了他于酡颜街斩杀的那些奇形怪状,多是野物开了灵智成精,又有本就堕入妖道的妖修。 注视着这群撞云县“底蕴”,赵蟾没来由暗道,若是令其再积累个百多年,府司来个开府境的镇抚使都不一定拔除的了撞云县。 换作之前的少年郎,遇上如此一群妖魔,只能暂避锋芒退走,至于眼下已经突破到了上品筑基境的他,便无所畏惧了。 突破境界后,经历高强度厮杀,不仅仅稳固了境界,还让他迅速熟悉、掌握了增加的战力,知命境以下的妖魔,现如今在赵蟾看来,那就是盘菜,近他身都不可能,三、四丈外就能以剑气斩杀。 下品知命境妖魔亦是可杀,中品知命费点功夫,除非和身受重伤的王摩挲那般的水平。 纵使在府司的年轻天才之中,赵蟾也是数一数二的战力了。 他在看着群妖。 群妖亦是在打量着这一路杀过来的狠辣少年。 他逸散的剑气犹如寒冬腊月最为冷冽的北风,不止冷在体表,同样冷到了心里。 戍守这段城墙的下品知命妖魔有两头。 皆是妖修,维持着人形,不像其他那种变异了的撞云县“百姓”,全身上下长着不成样子的肉瘤。 “不好对付,这少年斩妖人是个狠角色,你我须得谨慎再谨慎。” “适才的厮杀,我们都看在眼里,少年斩妖人的战力简直惊世骇俗,不知斩妖司从哪淘来的宝贝。只是,我们旁边就是阵眼,必须死守城墙,守不住的话,县令跟县尉会让你我魂飞魄散,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两妖眯了眯眼睛,千幻七伤阵在此期间将赵蟾拖拽进幻境三次,皆被其斩碎幻境挣脱开来。如此手段,看的两妖心里直打鼓,眼皮子直跳,惴惴不安。 县尉殷恩给它们下的命令是,除非有斩妖人登上城墙,否则,它们不能离开城墙半步,像棵树,给老子狠狠扎根于此。 县城内妖雾弥漫,粘稠似水银,两妖简单交流几句,都要静等赵蟾登上城墙再动手,若他不登城墙,那就装作看不见。 如果县令事后问责,便说县尉下的死命令,它们不敢违抗。 眼看着群妖无动于衷。 赵蟾陡然咧了咧嘴。 这不是正好给他恢复剑气提供难得的良机吗? 他扭头看了眼县城其他地方,自己所在的街道叫做酡颜街,在泥金街、银朱街、琥珀街以及大大小小的三十处巷子间,爆发的大战动静不绝于耳,少年郎心知那是千户和其他斩妖人搏杀妖魔闹出的阵仗。 “有响声就好,教我知道你们还活着。”赵蟾呢喃自语。 “主人,为何不杀上城墙?” “缓一缓,我即将恢复七成剑气,城墙上的妖魔实力很强,不好对付,我需要用十成十的剑气,扫杀干净它们。” “主人,我觉得城墙上有很好吃的东西。” “很好吃的东西?” “嗯。” 剑灵的存在,对于菟符剑而言,类似于人的魂魄,又迥乎于魂魄。 剑灵说城墙有好吃的东西,大概是千幻七伤阵阵眼里的压阵之宝。 “好,我会为你找来吃的。” “谢谢主人。” “不客气,你在此战立下了大功。” “主人,你身上有恢复剑气的丹药,为何不吃?” 赵蟾解释道:“丹药的药效,还不如我的功法炼化的快。况且,是药三分毒,未曾陷入绝境前,我不会吃的。” 他之前吃过的丹药遗留下来的丹毒,迄今尚未清理干净。 话音未落。 剑气便恢复了七成。 余下三成。 赵蟾半点不着急,在黑漆漆的城墙下、于妖魔眼睁睁盯着中,有条不紊的吸纳灵气炼化成剑气。 十二主经、奇经八脉、七百二十座穴窍,剑气愈发充盈。 离他不远处的墙根,一朵优昙花静静绽放,妖雾缭绕,颇有一种诡谲之美。 赵蟾又被千幻七伤阵拽进幻境,跟此阵相处的时间一长,便觉得颇为呆愣,总是展现白玉卿等寥寥几人。 如果是老刘,少年郎或许会有失陷的可能。 “主人,你的道心稳固了许多。” “嗯,因祸得福,妖阵虽然揭开了我的伤疤,却使之快速愈合了,不破不立嘛。” 适才因情关导致的道心不稳,大杀一通后,缓缓沉稳下来。 而赵蟾又选择极为剧烈的破情关方式,若非丹田内的古朴小剑【剑心】、若不是他修练了《止水心经》,恐怕早已性情大变。 话又说回来,他的道心趋于稳定,才选择了在城墙下先恢复剑气再做其他打算,倘若道心不稳,就算前方是十死无生的刀山火海,他已然不顾一切的闯了进去。 那城头并肩站着的两头妖修,面色变得不好看。 “这小子很小心,想恢复到全盛才登上城墙,怎么办?” “现在是袭杀他的好机会。” “我们不能下去。” “我明白,派人下去。” 另一头下品知命境妖修思量了下,试探道:“派两个上品筑基境、四个中品筑基?” “可。” 此妖旋即转身指了指,喝道:“你们,下城墙,杀了那好整以暇的斩妖人。” “主人,妖魔有异动。” “我看见了,无妨。” 正与剑灵交流着,两头上品和四头中品筑基妖魔张牙舞爪,狰狞地跃下城墙,扑向赵蟾。 知命妖修格外期待的想看见赵蟾死在它们之手。 可惜了…… 但见,少年郎朝六头妖魔仗剑直斩。 十分凝实的剑气既妙且准,仿佛雁击长空,妙不可言。 一头上品与三头中品筑基妖魔,即刻被此剑斩杀。 赵蟾补了一剑。 这一剑奇离古怪,超乎了妖魔预料,把剩下的一头上品和中品筑基妖魔斩在了他四丈之外。 两剑,出自《冷泉剑啸》的金雁横空、探剑取月,都讲究一个快字。 亦是赵蟾格外喜欢的两个剑招。 并肩站着的下品知命妖魔纷纷闭嘴,不敢言战,只等少年斩妖人慢悠悠恢复十成剑气打上城墙。 城墙上既然有千幻七伤阵的阵眼,意味着大阵之力,比县城其他地方更多,仗着地利,兴许可以杀了少年斩妖人也说不定。 “菟符。” “主人,我在。” “这群妖魔太不济了。” “主人怎么突然说这话?” “你我刚才杀的妖魔,不说不比人族修士强上一线,甚至还要弱不少。要知道,妖魔胜在体魄强悍,往往在同境界中比我人族修士厉害一点。” “它们有一部分是人。” “说的倒也是,被紫髯县令度成妖修的无辜百姓,唉,却是不得不杀。不杀,留之必成大患。” 菟符忽然道:“主人,妖雾稀薄了。” “嗯。看来妖阵发挥到了极致,过犹不及,开始走下坡路了。对我们斩妖人是件好事。” 妖雾来自于千幻七伤阵,赵蟾记得正是妖雾淹没了他们,才莫名其妙被转移进了撞云县陷入幻境,成了瓮中之鳖。 “主人,你恢复八成剑气了吗?” “快了。” “我想把那些看着我们的妖魔杀光。” “菟符,你太暴戾了。” “?” 在刚好能够和主人交流的菟符眼里,主人才是最暴戾的那个,他将一条酡颜街的妖魔几乎杀尽了。 而它只是想杀干净城墙上的那群妖魔而已。 县城震了一震。 赵蟾回身望着一个方向。 正是从那里传来了一声“薛瑾花,敢尔”。 少年郎对菟符说道:“那声音应当是紫髯县令。” 瞥了眼绽放的优昙花,继续道:“必是薛勾察使有了大收获。” 当赵蟾的剑气恢复了八成时,薛瑾花兔起凫举地从屋顶上奔至赵蟾身边。 她一剑驱退周遭的妖雾,看都没看城墙上的妖魔一眼,询问明显经历了惨烈厮杀的赵蟾:“受伤了吗?” “【念君】玉佩的‘替死’耗尽了。” “你没死就好。”薛瑾花渡了缕真气,检查了下少年郎的身体。 紧接着,微微一怔,顿时后悔不该擅自把真气渡进他的体内。 不知少年郎修行的是何等功法,炼化灵气的速度,即便是她都感到吃惊。 “为何不阻止我?”她问。 赵蟾失笑:“薛勾察使的速度太快了,我都没来得及阻止。” 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道:“放心,我装作不知道,也会守口如瓶。何况,府司的斩妖人皆有不为人知的底牌,你这点东西我还没放在眼里。” “不至于。”少年郎笑道。 “真不至于嘛?” “呵呵……” 薛瑾花这时候才看向站满城头的妖魔:“你这般年纪就……嗯?上品筑基境?” “是,侥幸突破了。” “好小子。”薛瑾花骤然小声道,“来勾察院做个【勾察使候补】比当斩妖人吃香多了。我去找镇抚使央求央求,为你找来天材地宝,以你的天赋,加把劲,十八岁之前晋升下品知命境,不是不可能。” 她的性格转变的让赵蟾大跌眼睛。 “唉,罢了罢了,此事我们回去再慢慢商量。啧啧,上品筑基境……适才在城外,你还是中品筑基,突破境界真如吃饭喝水般轻松愉快。”薛瑾花不禁羡慕的说道。 “薛勾察使,严大哥他们怎么样了?” “都没事,压着撞云县的捕头打,就是魏县和章县的筑基境斩妖人死伤惨重。”薛瑾花叹了口气,“我们得赶快破坏掉阵眼。” “好。” “是啦。”赵蟾反手指向“三十丈花海”那里,“薛勾察使,那里有一座约莫三十丈大小的花海,里面有一头诵经老僧以及我看不清面貌的妖魔,自称来自于怨堂。” “你觉得他们是何等境界?” “上品知命。” “我知晓了。”薛瑾花问道,“这面城墙有两头下品知命妖魔,你一人能应付的来吗?” “可以。” “嗯,我去另一面城墙。” 薛瑾花走了两步,扭头看着他:“你还能再死两次,换而言之,你只剩下两次玩命的机会。两次之后,马上来找我,听见没有?” 话语很是严肃。 赵蟾颔首道:“属下遵命。” 薛瑾花一走,少年郎陡然升起紧迫感,说道:“菟符,世上很难有十全十美的好事,我已经恢复了八成剑气,我们上吧?” “主人,菟符早已迫不及待了。” 在一众妖魔目光不明的注视下,赵蟾走到登上城墙的台阶边。 抬腿,缓慢的登了几阶台阶,而后越走越快。 紧握着菟符剑。 无声呢喃道: “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常有生老病死忧患,如是等火,炽然不息。” 此言尽管出自佛家,赵蟾却剥离掉了佛性,只留怖愄。 随着他抬起菟符剑,城头妖魔竟不由自主地后退。 仿佛赵蟾是勾魂的鬼卒、催命的判官。 一剑。 剑光把附近的妖雾斩的干干净净。 墙根那朵绽放的优昙花,被剑气绞碎,吸收寿元的诡异力量正好涉及到了赵蟾,此时此刻,这股力量却已奈何不了少年郎了。 薛瑾花猛地驻足转身,炯炯有神的望着那片城头,轻声自问:“这是上品筑基境修士能够掌握的力量?开什么玩笑。” 上品筑基境以下的妖魔,在赵蟾此剑下,皆死! …… …… 柳杀不敢死战,败逃回县衙。 严义挣脱幻境,恰巧望见了赵蟾的一剑。 “剑名叫做《火宅》?” “此剑得杀的妖魔屁滚尿流!” 他哈哈大笑,觉得极其畅快,下一刻,疾驰向城墙。 千幻七伤阵有七座阵眼。 急需尽快毁掉。 撞云县这妖巢,总是有一丝气息,使他胆颤心惊、忧心忡忡。 …… 秋少游丁点不怀念的斩碎秋家六景之一“平泉朝游”。 默念解封【风烟渡】的法诀。 他打算解封一半,斩杀紫髯县令时再解封剩下的一半。 秋家三千里小福地中的风烟渡口隐隐若显。 养剑炉里的兵器数之不清。 卞壑转身便逃,丝毫不敢迟疑。 它逃的快,【风烟渡】的剑气更快,养剑炉内的兵器飞出几百柄,紧随卞壑之后,当其逃到冰走巷,兵器也追上了它。 “别,有话好……” 数百柄兵器斩碎它的压箱底手段,重重插进卞壑的躯体。 秋少游手持【风烟渡】,喘着粗气,纵然是半步解封,下品灵器也带给了他极大的压力。 杀掉卞壑后,他即刻前往城头。 部分较为特殊的灵器可以让下四境修士勉强使用。 【风烟渡】算是一件。 野修百宝真人潘喜,交给谢婉让其带回玄微宗的那件仿造的下品灵器照妖镜,自他得到后,一直都处于被封印的状态,要不然,如此珍贵的宝贝,潘喜哪舍得割爱?不过是破解不了封印罢了,再顺水推舟落下枚闲棋。 …… 撞云县发生的变故,高丘当然知晓。 他着急了。 司马苕忍受着七伤八苦之力,“老杂毛,你我各退一步如何?你不想死,我同样不愿死。” “可。” 一人一妖,共同挣脱幻境。 司马苕奔回县衙,高丘疾驰向城墙。 破坏掉阵眼,没了千幻七伤阵,司马苕必死无疑。 仅是令它多活一会儿。 …… 晁鲁直舞着【蹈海】,活像个浑身是刺的刺猬。 裴獾唉声叹气,眼看着其他妖修一个个的溜走,其间又有王摩挲、丘行敬、卞壑战死,它已丧了心气,不愿再打下去。 思虑到这儿,直接一走了之,返回县衙。 晁鲁直又一次击碎幻境,嗤笑:“我们斩妖人与你们妖魔最大的不同之处便在于,我们敢为了黎民百姓坦然赴死,你们则尽是蝇营狗苟。” 裴獾充耳不闻。 第290章、仗剑屠妖(二合一 - 荡魔 - 八千妖孽 站在赵蟾面前的只剩下两头下品知命、四头上品筑基境妖魔。 似是被赵蟾此剑深深震撼到了,皆站着不动,目光惊骇地看着他。 而在妖魔身后,有一方人头垒成的祭坛,仿佛刚被妖魔摘下不久,每一个人头都清晰露着恐惧、怨恨、悲伤的神情。 赵蟾又举起菟符剑。 “主人,一剑用去了三成剑气。” “嗯。” “接下来的大战该如何是好?” “你才说了我有恢复剑气的丹药。” “主人不是说绝境前不会吃的吗?” “菟符,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已是绝境了。” 那两头下品知命境妖魔极惶恐的注视着赵蟾,忙不迭喊道:“别让他再出剑,一起上!活撕了他!” 六头妖魔卷涌着妖气,各施压箱底的手段,想将凶险灭杀于萌芽中,只要不令少年斩妖人再出剑,它们一定能安然无恙。 “主人,它们拼命了。” 赵蟾传音与剑灵说着话:“我而今不怕它们,书上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一人一剑灵的交流,只在念头的兴起黯灭之间。 这六头妖魔堪称撞云县群妖精锐中的精锐,扑杀到一半时,赵蟾忽然问道:“你说的好吃的东西,是那个吗?” 人头垒成的祭坛阵眼之上,放着一小块散发淡蓝色毫光的铁片。 “是。” “好,我为你取来。” 六头妖魔冲至赵蟾一丈之内,眼睁睁看着菟符剑斩下了。 剑气犹如劈斩大河,河水为之两分,纯粹锋锐的剑气当即将冲锋最前的一头上品筑基境妖魔斩成两半。 妖血、五脏六腑乱七八糟的东西,悉数让剑气扬的淋淋洒洒一地。 活着的五头妖魔狠了心要杀赵蟾,不管不顾,硬顶着剑气往前冲。 就算压箱底的本事被赵蟾一剑斩灭了,靠着本就强于人族修士的体魄,奔到了赵蟾三尺内。 第一剑,用去八成剑气中的三成。 这一剑,用了两成。 剩三成。 赵蟾额头浮出汗珠。 即刻后撤。 期间,左手从储物法宝【风摇】里取了一瓶【复灵丹】,像是糖豆般,咕噜咕噜倒进嘴里。 “主人,余下的三成剑气,杀的了它们。” “菟符,书上讲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纵然三成剑气足够杀的了妖魔,也要以防万一。” “可主人身上还有那枚金蝉。” 五头妖魔追,少年郎撤。 再退一段距离,便到了另一段城墙。 凑巧,这段城墙的妖魔鬼怪,正严阵以待的警惕着飞驰来的严义。 严千户的视线落在赵蟾身上,不禁大为吃惊。 少年郎逸散的气息,哪还是中品筑基,分明是上品筑基境! 他突破境界如此儿戏的吗? 教其他道心不稳的修士知道了,非得道心破碎不可。 “主人,我们背后也有一群妖魔,但它们没有轻举妄动。” “我知道。严千户来了,他会剿灭群妖的。” 复灵丹为他恢复了一成剑气,以赵蟾容纳剑气的七百二十座穴窍的容量,一成剑气颇为可观。 虽然少年郎并不知其他上品筑基境修士有多少真气,除非同样贯通了七百二十座穴窍,不然,决计是不如他的。 “我们离另外一群妖魔还有多远?” “四十丈。” 赵蟾又取出一瓶复灵丹,倾倒进嘴里。 “距离不够了。” “主人,再退,就要被两方妖魔夹击。” 猛地停下脚步,少年郎神情陡然间从平静转变成狰狞,咧嘴笑了笑,催动剑气渡入菟符剑,没有使用任何剑招,仅仅把动作改为不退反进,挥剑,剑刃斩断追击的妖气,又似如汤沃雪,把妖魔的招数砍碎。 迎上菟符剑是一头下品知命境妖魔。 “主人,将剩余的剑气倾泻而出吧?” “正有此意。” 长剑猝然加快,在这头下品知命妖魔尚未来得及反应之前,菟符剑便斩在了它的胸膛。 它动用所有的妖气,要将菟符逼出躯体。 可惜无法如他所愿了。 长剑出现在这头下品知命妖魔的背后,生生将之斩作了两截。 赵蟾盯上了剩下的上品筑基境妖魔。 火宅! 处于菟符剑里的剑灵,冷淡的小脸愈发杀气四溢,她大声嘶喊,声音响彻在赵蟾心中。 剑气飞卷。 丹田里的古朴小剑一直都是出鞘的状态,它风驰电掣的奔至赵蟾握剑的右臂,仿佛要从他的身体中脱离现世,许是赵蟾而今的修为不够、或是《火宅》一剑并不适合【剑心】发挥隐藏的实力,在右臂的经脉之中,小剑停下了,未再有别的举动。 自打赵蟾突破到上品筑基境那一刻。 【剑心】可以发挥的威力又强了一分。 少年郎由着酡颜街一路砍杀到东城墙附近,又沿着酡颜街斩妖除魔来了此地,古朴小剑的功劳与菟符旗鼓相当,甚至稍稍胜出一筹。 这一剑极快。 赵蟾几乎和群妖擦肩而过。 体内的剑气直线下降。 “主人,还剩一头下品知命境的妖魔。” “嗯。” “可主人的剑气不多了。” “有复灵丹。” 赵蟾直起身体,再次取出一瓶复灵丹,倒进嘴里,“菟符,其实我还有底牌的。” “怒元升神丹和四神君符箓?” “是的。” “杀这头下品知命妖魔便动用它们,菟符觉得很浪费。” “只要斩杀了妖魔,便不浪费。” 靠复灵丹,勉勉强强将剑气恢复到了一成多,不够两成。 最后的那头下品知命妖魔怔怔且慢之又慢的转过身子。 它委实难以置信。 与它一道攻杀少年斩妖人的同伴,尽死于一剑。 若说刚才那一剑,斩杀一头,还好说。 可这一剑,不,少年斩妖人出剑极快,但它仍旧看清了,是两剑!一剑斩杀下品知命,一剑扫清剩余的所有上品筑基。 骇人听闻!骇人听闻! 如果是知命境剑修做到此等地步,它还不会感到这般的匪夷所思。 但……但……少年斩妖人只是上品筑基境啊! 上品筑基境! “菟符,恐怕我不必付出代价了。” “主人,此獠被您杀出了心魔,心境已然破碎了。” “帮我再出一剑。” “好的,主人。” 《冷泉剑啸》的剑招,与赵蟾自创的《火宅》比起来,差了远远不止一星半点。 除了《火宅》的剑意之外,另有【剑心】的加持,使得此剑术,成了赵蟾当下威力最大的一招。 兴许,可以一直用到中五境。 严义望了赵蟾一眼,这少年靠着最后一点剑气,稳稳抓住那头下品知命妖魔愣神的机会,又是那招叫做《火宅》的剑术。 另一段城墙的妖魔鬼怪,呆呆眺望这好似谪仙人的少年斩妖人。 它们已经传开了,那少年斩妖人是上品筑基境的修为道行,却几近杀光了戍守城墙的所有妖修,如今只剩一头六神无主的下品知命境。 斩妖司怎么会有如此“怪胎”? 许是众妖被赵蟾震住了,对严义疏于防范,当严义奔到了城墙下,方才回过神,旋即就是严义的大杀四方。 这点修为的妖魔,【开悟】了的知命境千户,根本不放在眼里,除非它们也有【两仪伏魔阵】以及怒元升神丹。 秋少游、晁鲁直察觉到薛瑾花、严义和赵蟾的气息,奔赴其他较远的阵眼。 秋少游额外留意了下赵蟾,从他那里并未察觉到【念君】玉佩存在的气息,心底当即一咯噔,不仅开始担忧起赵蟾的安危来了。 幸好晁鲁直在章县又赠予了赵蟾金蝉【脱壳】,有两次“替死”的机会,旁边又是薛瑾花、严义两人,真遇到了少年郎应付不了的妖魔,也可以得到他们的庇护。 高丘前去的阵眼离赵蟾不远,站在一座破败的房檐上望了一会,才转身杀向城墙上的妖魔。 没什么好说的,这小子,早晚成大事!或者,此战,就是他的扬名之战!毓山郡澜苍府斩妖司的大镇抚使都得赞赏有加的那种! 赵蟾不知他们作何想。 现在,他只是将剩余的剑气毫无保留的斩向妖魔! 这头下品知命境的妖魔要是以逸待劳、稳扎稳打,以赵蟾当下的剑气情况,绝对需要动用压箱底的东西,然而,关键时刻,它的心境被赵蟾几剑给斩碎了,以至于陷入呆若木鸡的地步。 少年郎岂会放过如此大好良机? 《火宅》一剑,用不到两成的剑气,不光是斩向妖魔,在这倏忽之间,赵蟾巧妙的完善了此剑术的不足之处。 纯粹的剑气像是一阵极冷极冷的寒风,抹过了妖魔的脖颈。 这位拥有下品知命境道行的撞云县精锐,仿佛一只小鸡崽,陨落在赵蟾之手。 “创于护大王寺,成于撞云县。”赵蟾心中想道。 菟符疲惫不堪,却满怀好奇问道:“主人想的是什么?” “这一剑,名《火宅》。” “嗯嗯,菟符知道。” “此时此刻,我能察觉到的瑕疵,已经尽数完善。” “不曾察觉到的呢?” 赵蟾将菟符剑插在城墙地砖,握着剑柄,支撑即将气力耗尽的身体,笑道:“今后再说。” 自被千幻七伤阵转移进县城内,连番大战,终是可以喘一口气了。 旋即,一步步走向人头垒成的祭坛,散发淡蓝色毫光的铁片,静静躺在祭坛之上。 粘稠浓郁的妖雾又朝他围拢。 千幻七伤阵的幻境更是纷至沓来。 距离阵眼越近,幻境越为逼真。 赵蟾渐渐分不清哪是现实,哪是幻境。 古朴小剑自他的右臂返回了丹田,剑身微微一震,少年郎不禁打了个激灵,刹那醒悟。 连优昙花的凋零也奈何不了他了,何必再纠结幻境的真与假? 只要他握着剑,只要他的剑气不熄,便是真的。 好不容易被《剑气指玄篇》炼化的剑气,破碎幻境。 孤零零的赵蟾站到了阵眼之前。 取出一瓶复灵丹,倒进嘴中。 等体内剑气恢复两成左右。 毫不迟疑的斩了阵眼一剑。 千幻七伤阵明明是下品开府境层次的大阵,但在赵蟾这一剑面前,阵眼却毁掉的轻而易举。 犹如一头纸老虎,轻轻吹了一口气,它就倒了。 散落一地的人头迅速干瘪。 妖阵,缺了一角。 赵蟾也先于其他千户破坏掉了一处阵眼,可谓头功。 捡起仍然散发淡蓝色光辉的铁片,入手沉甸甸的,估摸有十几斤重。 “菟符,我把它放在了储物法宝里。” “好的,主人。” “你怎么吃它?” “我不知道,只想吃。”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该怎样吃掉它?” “嗯。” “无妨,大战过后,我会询问千户们的,他们见多识广,定然知晓。” “多谢主人。” “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赵蟾依靠在内墙休息,周遭的粘稠妖雾渐渐稀薄。 “主人会用那杆桃枝吗?” “会的。” 当剑气恢复到了四成,五位千户皆破坏掉了阵眼,到了此座城墙汇合。 赵蟾睁开眼睛,又看见陈菘、何潘仁、宋公洮、钱燎、卢睢他们沿着街巷疾奔来此。 人人负伤,陈菘和何潘仁两人的伤势较轻,宋公洮稍微重一些,钱燎跟卢睢却是伤的很重。 那三人都是知命境,钱燎、卢睢皆上品筑基境,两人不是赵蟾,没能既挣脱幻境,又斩妖除魔。 秋少游问道:“没伤到根本吧?” 赵蟾摇摇头:“只是剑气耗费较多。” “那就好,此战过后,我想办法再给你找枚【念君】玉佩。” 高丘笑着拍了拍赵蟾的肩膀:“好小子,做的好大事,不简单!” 晁鲁直背着长棍【蹈海】,“撞云县东大门城墙下的三十丈花海一事,薛勾察使已经跟我们说过了,七座阵眼,我们破坏了六座,最后一座,在那花海背后。既然有两头来历不凡的妖魔,我们一道前去,碾压了它们!” 薛瑾花深深看了眼赵蟾,未曾言语,而是交给钱燎和卢睢疗伤丹药,并说道:“你们伤势重,不适合参与接下来的大战了,去城外接应我们。” 他们看了看高丘。 见高丘颔首。 便领了疗伤丹药,跃下城墙,离开了撞云县。 严义叹了口气:“其他人都战死了。” “原来此阵不是七伤阵,而是千幻七伤阵。”陈菘叹道,“我险些死在了幻境里,有头中品知命境的妖魔一直在伺机暗杀,当阵眼被破坏,我挣脱幻境,它也退走了。” 何潘仁也道:“我们低估了撞云县的底蕴。” 秋少游道:“妖阵该有下品开府境的品级,但又差了不少。” “如果真是下品开府境大阵,莫说你们了,我们五个都得死。”高丘感叹道,“妖阵的破绽恰恰是阵眼,太粗糙了。万幸撞云县不曾找来稀罕的宝贝当做压阵之物。若是那般,就是正儿八经的下品开府境大阵。” 秋少游亦是道:“妖阵确实有点本事。走,继续打,别给它们喘息之机。” “你还行不行?”薛瑾花问道。 秋少游狞笑:“今日不是它们死,就是我死。” 第291章、紫髯县令(二合一 - 荡魔 - 八千妖孽 撞云县是一座大城,县衙却并不大。 当初修建县衙时,有风水先生说,撞云县好则好矣,却需提防过犹不及四字,县衙作为父母官秉政的衙署,应亲民,够用就行,不必修的多气派。 撞云县尚未沦为妖巢前,有斩妖司的四位千户镇守、有开明的县令勤政爱民,百姓安居乐业,附近乡村百姓,皆铆足了劲想在县城置办居所。 如此情形,方才有了城内的四街三十巷。 “匆匆数十年,我给了你们莫大的优待,而今斩妖司打上门,你们不思报效,偷奸耍滑,不愿死命一战,以至于城内百姓温养的【千幻七伤阵】被斩妖人毁坏六座阵眼,几近彻底报废,我之子民更是死伤惨重,下品知命、筑基、采气快要死伤一空,没了它们,你们这县尉、捕头做的有甚意思?” “吴威。” “属下在。” “你亲眼看到柳捕头不战而逃的吗?” “回县令,属下历历在目,绝不敢有半点谎话。”吴威在紫髯县令闭关的门房旁,跪地叩首。 而柳杀战战兢兢的匍匐于小院盛开的优昙花花丛里,额头冷汗根本止不住。 眼下,它不敢对吴威有丝毫的仇恨,万一心境起了变化,被紫髯县令察觉,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抽筋扒皮、千刀万剐等酷刑,和紫髯县令的手段一比,简直难登“大雅”之堂。 “吴威,卞壑确实让秋少游杀了?” “属下并未来得及……” “王摩挲呢?” “属下亲眼看到是被阳县斩妖司的百户,斩妖人赵蟾所杀。王主薄此前失心大意的被章县斩妖司独孤兰芝重创,后,铤而走险前去斩杀赵蟾,反被杀。” 紫髯县令幽幽一叹:“赵蟾、赵蟾、赵蟾!!前段时间,金山洞的王世略和千山翠峰谷的天狼组织妖修围攻阳县,这少年斩妖人出尽了风头!如今,又来咱们的撞云县作威作福,欺人太甚!!” 吴威在此战立下了功劳,他配合千幻七伤阵的幻境,亲手斩杀了章县斩妖司的陈大。 若论单打独斗,吴威自认为绝非陈大的对手,那杀才不知杀了多少妖魔,甫一靠近他的身边,便没来由的胆丧魂惊,幸好有幻境,趁陈大一个不小心,吴威悄悄潜伏在其身后,手起刀落,割下了他的脑袋。 匍匐、额头触地的不只柳杀,另有司马苕、裴獾,他们皆算不战而逃。 之前鼎盛的撞云县妖魔,一番大战,居然连连折损好手,这让紫髯县令难以容忍。 县尉殷恩大踏步的走进院子,瞥了几人一眼,而后对吴威说道:“滚远一点。” “属下遵命。”吴威当即真的翻滚着滚出院子。 绽放的优昙花在此地生长的格外坚韧,无论怎样碾压,不消片刻便恢复挺拔怒放模样。 “县令,我已将仪仗、礼赞法器等全部细心检查了一遍,无有遗漏,皆准备妥当。” 殷恩顿了顿,“另外,我同样去了趟圣王降世的祭台那边,伏念心向县令……” “刘鹞子呢?” “它……它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另有想法。” “我们与刘鹞子来往少,若非怨堂被澜苍府斩妖司的镇抚使盯上了,现今正在四方调派人手,也不会让刘鹞子陪同伏念来此的。” 紫髯县令在房间内评价道:“刘鹞子作为人族妖修,加入怨堂的唯一目的便是突破至中五境。像一头老驴,不抽鞭子不动,不见利益不搏命。” “殷恩,你认为当下该如何是好?” “回县令的话,此次攻打我们撞云县的斩妖人,战力都极为强横。” 紫髯县令幽幽问道:“你是给柳杀等人求情吗?” 殷恩直言不讳:“是。属下该死。” “这般时节,你可不能死。既然斩妖人毁了六座阵眼,毁了就毁了吧,只要我活着、只要圣王降世功成,迟早会令【千幻七伤阵】成为真真正正的开府境大阵!” “此阵本该已经成了下品开府境层次的大阵,可惜阵眼里的宝贝实在找不到好的,也就一块【陨蓝铁】称得上好宝贝,而今却沦落到了斩妖人手里。” 紫髯县令突然说道:“他们去东城墙了,你们也过去。看在殷恩为你们求情的份上,我饶恕你们不战而逃的大罪,希望接下来人人奋战立功,本县令自有你们梦寐以求的奖赏。” 提及“梦寐以求的奖赏”几个字,柳杀、司马苕、裴獾都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 撞云县存在了这么些年,当然搜罗来了连它们也眼红心热的宝贝,尤其里面有一枚【金棠丹】。 金棠丹乃是某位有惊世之才的妖修炼制的,能让上品知命境的妖魔顺顺利利晋升下品开府境。 虽然金棠丹的后患严重,但柳杀等人却有自知之明——开府境岂是那般容易突破的?纵然耗费余生的所有心力,它们极大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在上品知命的境界内,蹉跎止步。 不过,金棠丹唯有一枚,只能看接下来谁立下的功劳更大。 殷恩问道:“县令,斩妖人突然闯进县衙怎么办?” 县衙里的妖魔不只紫髯县令,还有两位中品知命境守卫,它们曾是紫髯县令未成妖修前看重的吏员。 成了妖修后,紫髯县令格外留意提升两人的修为,倘若没有斩妖人进攻撞云县,再给它们十年时间,定然会成上品知命。 妖修亦是有妖修的捷径,旁门左道法门中,就有一术名《吞血术》,吞的是修行者的精血,将之炼化,可滋补自身、培育根本、提升境界。 还可吸纳撞云县群妖的魂魄,剔除糟粕,只取精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足以壮大自身三魂七魄,使之反哺修为。 曾被紫髯县令度化成妖魔的无辜百姓,几十年下来,损失极重,大部分都让它、县丞、县尉、主薄、捕头等妖修,连吞带吃,提高修为境界了。 殷恩率领柳杀等妖魔疾奔东城墙下的三十丈“花海”祭台,那里是明日圣王降世的核心,不容有失。 它们走后,留在县衙的两头中品知命妖魔缓缓现出身形。 “叫吴威回来。” “遵命。” 躲在小巷瑟瑟发抖的吴威很快被找到,带回了院子。 吴威匍匐在优昙花里,等待县令垂询。 它得罪了柳杀,甚至得罪了其他捕头,要想活命,唯有依赖紫髯县令庇护。 “你来撞云县前,是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 “回县令,是。” “恨不恨严义?” 吴威咬牙切齿道:“恨!属下恨不得生食其肉!” “好,我给你一个刺杀严义的机会,你愿不愿意要?” 严义是上品知命的修为,还不是普通的上品知命,紫髯县令说给他一个刺杀严义的机会,想必付出的代价肯定是自己的性命。 “怎么?你不愿意?” 吴威瞬间清醒:“属下太开心了!愿意!属下愿意!” “好,你且进房间,我亲手把这个机会给你。”紫髯县令轻描淡写道。 吴威愣住了。 那两头中品知命妖魔一齐到吴威身旁。 它回过神,赶忙爬起身子,在两妖左右夹送下,来到了房门。 房间里一片死寂,听不到任何声音,似乎紫髯县令并未身处其中。 “推门进来吧。” “属下遵命。” 吴威不受控制的哆哆嗦嗦推开门。 门里面,一片漆黑,仿佛万丈深渊。 “关上门。” “遵命。” 它战战兢兢转身,谨小慎微的关紧。 全身上下陡然间冷汗淋漓。 “你很怕?” “属下极其崇拜县令,非常激动。”也不知吴威怎么想的,脱口而出。 紫髯县令轻轻笑了笑:“不必害怕,以前,我受万民爱戴,他们都说我是为民作主的青天大老爷。你既然深恨严义,我同样也会为你做主的。” 点亮了油灯。 一灯如豆。 灯光快速驱散了黑暗。 紫髯县令注视着浑身颤抖的吴威,笑道:“我看的出来,你想上进,那么我就给你一个上进的机会。” 吴威慌忙跪地,额头死死触地,动情道:“属下对县令感激不尽!” “真的感激不尽吗?” “千真万确,绝无一丝一毫的虚情假意。” “抬起头。” 吴威犹豫少许,终是依照紫髯县令的命令,慢慢抬起了头。 从它的位置,余光瞥到了房间的床榻。 床榻上开满了无比美轮美奂的优昙花。 依稀看到一位身着紫裙的女子,躺在床榻的优昙花中,侧脸红润,好似睡着了。 “看见了吧?”紫髯县令突然问道。 吴威惶恐不安的磕头:“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属下绝不是故意看的。” “无妨,看见就看见了吧,她很快就会活过来了。实话与你说,在我身边的是她的肉身,东城墙下的祭台,是她完整的三魂七魄。明天是个好日子,我们会举办【圣王降世】的法事。我让她将圣王取而代之!从此以后,她会陪伴我千年万载,再也不会离我而去。我们撞云县,亦能再坐镇一位大妖!” 紫髯县令深情道:“数十年岁月如白马过隙,我等她数十年,同样承受了数十年的苦楚。吴威,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杀了严义,尽灭县城里的斩妖人,好让她在明日复活!” “属下愿意。” “嗯,愿意就好。” 紫髯县令悄无声息的走到吴威身前,“抬起头。” 这次,吴威控制着视线,不敢再往床榻上瞥一眼。 它第一次见到了紫髯县令的相貌。 面貌保持着年轻样子,两腮胡须呈紫色,眼瞳同样有着紫意。 紫髯县令的右手放在了它的脑袋上。 下一刻。 吴威五官猝然扭曲,身体升腾起阵阵黑烟,它张着嘴巴,想要嘶吼,却发不出丁点声音。 那种从每一寸经脉、每一处穴窍传来的剧痛,让吴威极其想一头撞死,一了百了,可紫髯县令偏偏使他的意识清晰。 不到一炷香,吴威终是坚持不下去,所有意识片片崩碎,徒留完好的肉身以及呆愣愣的三魂七魄。 紫髯县令剥离掉自身的一缕心神入主它的魂魄。 “吴威”陡然神采奕奕,起身整理了下衣物,默默看了床榻上的女子几眼,打开房门,走到了外面。 戍卫于小院的两头中品知命境妖修,不约而同站到了吴威的背后,各伸出一只手按在了它的肩膀。 它们自身的修为、妖气刹那间源源不绝的流淌向“吴威”,原本饱满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 直到“吴威”的修为境界一跃成为下品知命,继而成就中品,最后定格于上品知命。 它攥了攥拳头,感受着澎湃的力量,轻声道:“差点意思,不及【开悟】了的上品知命。” 而那两个守卫,风吹过,尽皆灰飞烟灭,找不到它们半点存在的痕迹。 “凑合着用吧。”屋里的紫髯县令说道。 俨然成了紫髯县令分身的吴威道:“我只跟他说,‘杀了严义,尽灭县城里的斩妖人’,可没说让它自己杀。既然吴威慷慨的答应了,本县令当然要满足它的愿望。何况,吴威自己都说了,它对严义恨之入骨,凭它的本事,岂能杀的了严义?还是我帮它代劳吧。” 说着话,关上房门,越过优昙花,奔向东城墙下的“花海”祭台。 身在房间内的紫髯县令吹灭蜡烛,坐回床榻边,看着女子的脸庞。 “我曾经发誓,无论用任何手段,就算堕落成妖魔,也要将你复活。” “这些年我暗地里多方奔走,直到前些日子,才终于培育出了优昙花,又千辛万苦谋取来了‘圣王降世’的法子,万事俱备,只等明天。” “妙莲,我很想你,很想很想,没日没夜的想,如万箭穿心。” “若早知爱你会有这般苦楚,那一年我便不会归还你掉落的佛珠手链了。主珠代表了佛,穿绳意味着法,若干其他珠子表示僧,佛、法、僧为佛家三宝。常念三宝,收拾身心……妙莲,你生前笃信佛陀菩萨,一定没想到,复活也与佛门有所关联。” “‘圣王降世’不会真个降世一尊传说中的圣王,仅仅是佛家某尊圣王或者法王、轮王的奴婢罢了,且是实力很弱小的奴婢。我只是借这个名头,让怨堂的二长老产生期待,继而帮助我们完成此事。” “我尽力了……” “即便只是一位奴婢,大概同样有知命境甚至开府境的道行,你的魂魄温养了这么些年,刚好能够将其取而代之。” “妙莲,不要让我失望,你千万、千万要复活成功啊!” “我快疯了。” 紫髯县令结印,优昙花带回的寿元继续流入妙莲的身体。 部分寿元注进肉身,部分寿元渡入魂魄,如此才有可能完成“圣王降世”的仪式。 而这些寿元…… 优昙花四处绽放,凋谢后的力量,令附近之人寿元大损,好像被剥夺走了岁月一般。 他们损失的寿元,悉数被优昙花带回了撞云县。 这优昙花,虽然名字与佛经描述的一致,其实是紫髯县令通过旁门左道之术,结合佛家偏僻之法门,以深夜方才盛开的【昙花】为本,苦心孤诣培养出的一种妖花。 县衙的前院有一棵枇杷树。 那是紫髯县令之妻,身死那年,他亲自手植的。 今已亭亭如盖矣。 第292章、骥县 - 荡魔 - 八千妖孽 高丘派遣回魏县求援的中品筑基境斩妖人,叫做薛宪。 咱这位高千户万万没想到薛宪在返回魏县途中,转道去了骥县。 自撞云县前往骥县,相比回魏县,路途要近。 若能请援了骥县斩妖司,一去一回,耗费在路途上的时间大大缩短。 况且,有骥县的援手,也能最快的支援高丘等攻打撞云县的斩妖人们。 薛宪一人五马,压根管不了马匹的气力了,朝死里纵马疾驰。 甚至为了节省时间,薛宪将自身真气渡入马内,刺激着它爆发飞奔。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硬生生跑死了三匹马,他便已经勒住缰绳,停在了骥县城不远处。 骥县比阳县要大,和魏县相差无几。 这西唐国虽是小国,但也是相比那些大国上邦来说的,对比其余真正的小国还是要大许多,毓山郡在西唐国内又是排在中上游的郡,府城、州城、县城的辖境当然不小。 或者说,阳县的地盘在毓山郡内乃是彻彻底底的小县城,全郡都找不出几个来,也难怪阳县斩妖司唯有严义一位千户坐镇,更难怪金山洞的王世略和千山翠峰谷的天狼,有那般大的自信,可以成功拿下阳县。 薛宪狂奔来此,气喘吁吁,就算中品筑基境的道行,这般全力以赴的赶路照样吃不消。 西唐国朝廷遍及郡县的驿站,传递紧急情报的极限是八百里,八百里急报是普通人的最快水平,薛宪一路疾驰抵达骥县,肯定超过了八百里的范畴。 他等自己呼吸喘匀了,经脉间的真气平缓了,方才驾驭马匹朝城墙走去。 骥县戍守城墙上的守军相较魏县、章县要密集,且守军都具备修行的底子,薛宪甚至还看到了几位下品锻体境的守军,这很难得,如果有妖魔攻城,拥有境界的守军在【两仪伏魔阵】里可以帮斩妖人非常大的忙。 其他已经步入修行,却仍没有境界的守军,同样能在【两仪伏魔阵】的加持下,击杀攀上城头的锻体境层次的妖魔。 阳县当初面对妖魔攻城,拥有骥县这般的守军,王世略和天狼还得多央求几家妖魔洞窟调兵。 骥县城墙比魏县更为宽大、厚实,垒铸城墙的石块选用的都格外的一致,皆是石匠从山中敲打下来的大块、大块的青石。 不知当初修建骥县时,哪来的人力、物力搬运下来了如此众多的大青石。 骥县的位置较撞云县要好上许多,拥有几条商路,但近些年频繁爆发妖患,商旅渐少,还能赶来售卖货物的商旅,也尽是雇佣了修行者的大商队。 如此情形之下,售卖的货物的价钱,定是高了很多。 城门紧闭。 巡逻的守军早就发现了疾奔而来的薛宪。 拈弓搭箭,瞄准了他。 一见之下,他便知这些守军是经历了战事的,担心他是妖魔幻化而来。 “别动手!我是魏县斩妖司的斩妖人薛宪!”他拿出证明自己身份的腰牌,用力扔上城墙。 守军拿起腰牌一看,反复检查,确认腰牌是真的,只是难保妖魔夺走了斩妖人的腰牌,用来骗他们开城门。 “少待,在下去通知我家千户。” “还望速去速回,我有十万火急之事。” 那守军带着腰牌急匆匆奔去了斩妖司。 骥县斩妖司是将数座民宅连起来,瞧起来颇为寒酸简陋。 守军不敢耽搁,下了城墙,骑上马匹,到了斩妖司,和门房禀报了一声,寅宾房的斩妖人接过令牌,立即送给了当值的千户。 这位骥县斩妖司千户国字脸,浓眉大眼,身材壮硕,寒风冷冽的当下,照样穿着夏日的短衣短裤,好似感觉不到冷一样。 他细细询问一番:“我知道了,你回吧。” “遵命。” 国字脸千户思前想后,脚步匆匆去了后院,找了另一位千户。 两人坐下来。 国字脸千户注视着面白无须且文人打扮的同僚,说道:“云定古,魏县斩妖司的斩妖人突然来了咱们骥县,其中必有大事。” 文人打扮的云定古沉吟道:“难不成是邀请我们清剿魔窟?” “说不定。” “附近最大的魔窟除了咱们骥县境内的【白塬】,便是撞云县了。张胤,若真是邀请我们攻打撞云县,还需从长计议啊,撞云县深不可测,数位上品知命境妖魔,加上疑似已经突破开府境的紫髯县令,必须得有府司的镇抚使前来方能一劳永逸的将之铲除。” 国字脸的张胤顿时愁眉苦脸,“要不,把李俊从闭关里喊出来?” “暂且不必,你我先见见薛宪。” 腰牌上写有薛宪的名字、职位以及所属之地的斩妖司。 旋即,张胤和云定古走到前院,命寅宾房的百户迎薛宪进城。 两人则在寅宾房内等待。 “估摸着是撞云县。” “何解?” “魏县斩妖司的斩妖人,相距咱们的骥县不近,除了撞云县哪有什么妖魔洞窟需要用到我们?!何况,高丘那老头子必然知道骥县也有麻烦。【白塬】那群妖魔可不是好对付的。四年前,我在府司述职时遇到了同去述职的高丘,他提了提枉水群妖,我亦是说了下白塬妖魔。” 云定古蹙着眉头道:“张兄,你我先通下气。若他们已经打进了撞云县,急需我们支援,该怎么办?如果尚未攻打撞云县,仅仅是邀请我们,又该怎么办。” 张胤五大三粗,瞧着像是个粗人,但粗中有细,骥县的决策皆是他来拍板敲定的。 并且,他亦是骥县千户中修为最高的一人。 距下品开府境,唯有一丁点的距离,但就是这一丁点,拦了他近十年。 云定古同样是上品知命境,距开府境相差的稍稍有些远了。 张胤锁着眉头:“没什么好思量的。假若急需我们支援,我带人前去,你留下镇守,别打扰李俊闭关,他正在关键时刻,惊扰不得。如果只是邀请我们商议如何攻打撞云县,便直接拒绝了,不给高丘可乘之机,呵,【白塬】的妖魔我们暂且无计可施,哪顾得上撞云县啊。” 下一刻。 张胤担忧道:“怕就怕,他们打进撞云县之后,损失惨重,我们又去支援的晚了……如此一来,虽然削弱了撞云县的实力,可他们所在的县城,便不妙了。” 第293章、罪魁 - 荡魔 - 八千妖孽 薛宪被引入骥县斩妖司寅宾房。 以下属之礼拜见千户张胤与云定古。 “张千户、云千户,二位的赫赫大名,属下在魏县斩妖司都有所耳闻。但现在不是让属下说些恭维之语的时候,长话短说,我家高千户、章县斩妖司的晁千户,阳县斩妖司严千户,澜苍府斩妖司千户秋少游、勾察院勾察使薛瑾花五人,带着部分精锐斩妖人已经打进了撞云县之内,如今情况紧急,希望骥县斩妖司派人前去支援。” 穿着短衣短裤的国字脸张胤猛地站起身,格外严肃的问道:“你的意思是,高丘、晁鲁直、严义、秋少游、薛瑾花率领着精锐斩妖人,已然攻入撞云县里了?” “正是。”薛宪来时,他们尚在撞云县外,他想着,以五位千户的本事,这段时间必然打破了七伤阵,攻进了撞云县,所以,薛宪半真半猜测的说了这些话。 一是让骥县斩妖司的千户知晓眼下战况紧急,你们不去支援,若成功拔掉了撞云县这座妖巢还好说,不成功的话,府司追责下来,你们骥县斩妖司有可能会被问责。 第二,薛宪故意夸大,使得张胤这位战力卓著的千户,亲自前往撞云县,如此一来,覆灭撞云县的把握又大了一些。 寥寥几句话,薛宪暗藏一石二鸟之计。 云定古眯眼打量薛宪,忽然开口,留给张胤一点时间思考、判断:“秋少游和薛瑾花何时来的?” “回云千户的话,属下不知,但属下知道攻打撞云县前,五位千户还去将章县境内的护大王寺给彻彻底底拔除干净了。” 张胤和云定古交换了下眼神,这般大事,他们居然不知晓。 “除了他们五人,还有哪些斩妖人攻打撞云县?”张胤问道。 他已经做下了决定。 骥县斩妖司必须派人走一趟撞云县,而且,没有比他更合适的领头之人。 问出这句话,张胤是在考虑要带上县司内的哪些斩妖人。 “有名有姓的,阳县斩妖司的赵蟾,我们魏县斩妖司的宋公洮、钱燎、卢睢,章县斩妖司的陈菘、何潘仁、独孤兰芝等人。” 云定古叹道:“都是些能征善战的斩妖人啊,尤其是那赵蟾,最近名声大噪,我们身在骥县都听说了他的威名。” 张胤看着云定古:“我们骥县斩妖司向来不落于人,既然撞云县如此热闹,咱们肯定也要参与参与的。” “全凭张千户做主。”云定古习惯的说道。 张胤注视着薛宪:“高千户应该派你回魏县搬救兵,而非来我骥县吧?” 薛宪一愣,不曾料到竟被他拆穿了,只好无奈点头道:“张千户明鉴,实在是回魏县路途遥远,属下担心夜长梦多。” 张胤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成功覆灭撞云县,我为你担保,记你一大功!” 薛宪霎时喜道:“多谢张千户,我们何时启程?” “你先饱餐一顿,我和云千户商议下要带去的人手。” “遵命。” 薛宪转身出了寅宾房,外面自有斩妖人等着他,引领前往休息的偏厢。 他走后。 张胤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按照咱们县司的规矩,大事你做主。”云定古直截了当道。 毕竟每逢出了大事,最后都证明张胤的办法才是正确的,久而久之,张胤成了实际上的骥县斩妖司之主。 “那就打。诛魔房的主官刘大钟、兵器房主官孙逖,随我去趟撞云县。” 云定古问道:“不多带几人?” 张胤一锤定音:“不了,刘大钟和孙逖皆是中品知命境的修为道行,跟章县斩妖司的陈菘、何潘仁相当,有两人在,寻常小妖小魔都是土鸡瓦狗,不需要其他斩妖人清扫战场。何况,那些人已经带够了斩妖人,面对撞云县,人多了反而不好。” “你和李俊留守骥县,提防【白塬】妖魔。” 云定古抱拳道:“你放心去,家里交给我们。” “嗯,我带刘大钟、孙逖去库藏挑几件用的上的宝贝。” “好。” 薛宪狼吞虎咽的吃过了饭。 张胤三人走到屋外,问道:“吃好了吗?” “吃好了。”他麻溜的跑出房间,看着另外两人,抱拳问道:“可是骥县斩妖司诛魔房主官刘大钟、兵器房主官孙逖?” “哦?你认识我们?” “听高千户提起过,他说,刘大钟必成上品知命,骥县的孙逖有万夫不当之勇。” 刘大钟与孙逖听着薛宪之言,不禁笑道:“没想到高千户对我们两人的评价如此之高。” “什么万夫不当之勇,不过是为百姓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罢了。” 张胤打断他们的客套:“撞云县向来神秘,把你知道的消息全部告诉我。” “遵命。撞云县有紫髯县令、县丞丘行敬、县尉殷恩、主薄王摩挲,以及四大捕头,顺利的话,高千户他们应该已经斩杀了一位捕头了。” “他们什么境界?” “许是比金山洞和护大王寺厉害一点。” 张胤不禁怒道:“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云里雾里的乱扯?” 薛宪赶紧补充道:“属下离开的匆忙,并不知它们都是些什么境界。但……但有一事属下肯定。” “何事?” “群妖较我们预估的境界高。” “嗯,我明白了。”张胤颔首道。 不就是撞云县的底蕴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嘛。 这一点,张胤早有准备,若不然,也不会只带刘大钟跟孙逖两个得力帮手。一旦事有不谐,三人亦能全身而退,不至于让骥县损失顶尖战力。 张胤放出飞行法器,是柄宽大的金尺,四人站在尺身不算拥挤。 催动真气,金尺在县司迅速升起,飞向撞云县。 云定古站在房顶目送四人离开,低声呢喃道:“四神君保佑。平平安安、平平安安……” …… …… 撞云县酡颜街东头。 妖雾淡的快要消散了,也不再有斩妖人失陷幻境。 秋少游、薛瑾花、高丘、严义、晁鲁直、陈菘、何潘仁、宋公洮、赵蟾九人,沿着酡颜街来到了三十丈“花海”之外。 此九人,五人是【开悟】了的上品知命,两人是中品知命,一人下品知命,唯独赵蟾上品筑基境。 眼下,赵蟾方才看清了那处祭台上的身影。 一具完好的女子魂魄。 依稀能辨别的出她的相貌。 赵蟾回忆着泛黄破旧书籍呈现的梦境,那梦非常简短。 一位男子双膝跪地抱着女子的尸首嚎啕大哭,一朵花忽然绽放,美的令天地失色,却弹指即谢。 女子魂魄的相貌,与梦里的女子,格外相像,只因梦境委实太影影绰绰,瞧不真切,少年郎没有十足把握确定她们是一人。 第294章、祸首(二合一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三十丈优昙花齐齐绽放的“花海”美的犹如天庭一隅。 怨堂的刘鹞子和伏念妖僧站在花海外,打量着九人。 刘鹞子的视线在赵蟾身上停了许久,冷笑道:“适才,老子心不在焉,令你苟活了下来,这次你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必教你成优昙花的养料,魂魄被我拘谨入长明灯,永受折磨。” 赵蟾低声问身旁的晁鲁直:“晁大哥,此獠是什么修为道行?” “和我的实力相当,或许比我更厉害一些,距离下品开府境极近了。” “若我服用怒元升神丹,再以四神君符箓,能否斩杀的了它?” “难。但有机会。如果动用这般手段,斩杀除了卞壑之外的捕头是板上钉钉,但它们仍有逃命的机会。只要它们一心潜逃,而非与你硬碰硬,你的手段就无用了。它们可以等待四神君符箓的时间耗尽,再返回与你交战。” 雀鼠谷的心雀妖魔被徐师顺拖住,赵蟾利用神君符箓将之斩杀,在这撞云县内,少年郎想重现那等事迹。 不同以往的是,不会再有一位“徐师顺”拼着魂飞魄散的代价困住妖魔,他眼下也突破到了上品筑基境,可杀下品知命,只是,依旧不足、不够! 少年郎又一次无比渴望更高的修为、更强大的战力。 晁鲁直顿了顿,收回盯着刘鹞子和伏念妖僧的目光,扭头打量着他,警告道:“既然只剩【脱壳】的两次替死机会,就省着点用,以它们这等上品知命妖魔的战力,杀你一次和杀你两次没有任何区别。” “况且,剩下的知命妖魔,此次必定死战,我们几个千户,顾不上你。” “你现在的修为没必要急着与妖魔舍命厮杀,由我们这群知命千户做主力,你边杀知命境以下的妖魔便恢复真气。储物法宝里还有复灵丹嘛?” 赵蟾道:“有的。” 晁鲁直转瞬又道:“罢了,复灵丹的药效不太好,丹毒较为猛烈,给你一瓶这玩意,真气亏空时,吃上一颗。此丹名【十川回灵丹】。” 赵蟾在阳县斩妖司时,听孔燕行提起过,一颗十川回灵丹,就能恢复一位普通的下品知命境的真气。并且丹毒相较复灵丹来说,少的多。 此丹亦是极为珍贵,饶是在一县当家主事的千户,兴许也没有十川回灵丹。严义就没有。 据晁鲁直观察,赵蟾如今以上品筑基境的修为,所拥有的真气,大概比一个下品知命境的斩妖人都要多的多,否则,哪有一丝可能既挣脱千幻七伤阵的幻境,又在酡颜街来回斩妖除魔,更是打上了城墙破坏掉了阵眼? 从储物法宝里挑选了一瓶尚未使用的【十川回灵丹】递给赵蟾。 晁鲁直只有三瓶十川回灵丹,此前的厮杀吃了五颗,给了赵蟾一瓶,他自己剩下的不多了。 “多谢晁大哥。”赵蟾毫不客气的接过这瓶十川回灵丹,扒开塞子数了下,八颗丹药,旋即放进了储物法宝【风摇】里。 “什么谢不谢的,我只要你活下来,且不能伤了修行的根本。”晁鲁直笑了笑。 又小声道:“我们还没见到紫髯县令,不知它的手段如何。倘若事有不顺,情况凶险,你不必管我们的死活,自己迅速离开撞云县,去找在外接应的钱燎、卢睢,然后立即返回斩妖司,暂时别想着给我们报仇。等你晋升中五境,做了咱们毓山郡的镇抚使,再从长计议。听清楚了?” 这种话说了不止一遍,晁鲁直又在当下斩妖人和妖魔针尖对麦芒的时刻,重新叮咛赵蟾。 足见他对眼下局势悲观的判断。 尽管斩杀了几位厉害的妖魔,看似斩妖人占优,其实他们在人家撞云县的地盘喊打喊杀,谁知道那位紫髯县令还有怎样的底牌未出。 一众斩妖人抓紧所有时间恢复体内真气、刘鹞子和伏念妖僧不敢轻举妄动默默等待县衙那边的支援,整座县城活着的妖魔,自四面八方围攻了过来。 妖气汹涌澎湃,嘶吼、尖叫、呼号着冲杀向他们。 五位当家主事的千户仍在积攒真气,且观察着那三十丈优昙花“花海”是否存在陷阱。负了伤的宋公洮和赵蟾先一步动手,与这群挤满了大街小巷并且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妖魔近身厮杀开来。 何潘仁和陈菘见两人双拳难敌四手,委实拦不下如此众多的妖魔,加入战场,留五位千户对峙刘鹞子跟伏念妖僧。 此时此刻,赵蟾体内的剑气在《剑气指玄篇》的疯狂增补下,刚好达到了五成多一点点,面对铺天盖地的妖魔,少年郎像当初阳县斩妖司诛魔房的刘爽那般,将【复灵丹】当糖豆吃。 即使有了一瓶【十川回灵丹】,他仍然想着用来对付真正的大敌,这群妖魔,尽管数量多,却皆是锻体、采气、下品筑基,连中品、上品筑基境界的妖魔都很罕见。 见识过了撞云县的底蕴,赵蟾绝不会认为整座县城只剩这些小妖小魔。 纵然他们确实将撞云县的底蕴杀光了一部分,留些后手,总归是好的。 仍是那句话,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紫髯县令尚未现身,所谓的“圣王降世”不知根底,谁是狮子、谁是兔子,还两说。 斩杀这些小妖小魔,赵蟾没动用当下威力最大的《火宅》,而是《剑痕》一式,以及《冷泉剑啸》的金雁横空、探剑取月。 《火宅》强则强矣,需要的剑气却是海量。 剑痕一式,出自《撼神剑》。 他跟《断云刀法》的最后一式《断云》,两相映照,进行了自创,比之原版的剑痕,杀伤力更上一层楼。 没得到《冷泉剑啸》之前,赵蟾唯有倚重《剑痕》来杀敌。 剑气如小溪,但杀力极重,稍稍被“剑气小溪”流过的妖魔,尽灭。 宋公洮原本持剑杀敌,当这柄中品法器层次的长剑因斩杀太多妖魔不堪重负断折后,自怀里拿出了一杆枪头,渡入枪头真气,枪身节节而生,右手紧握,长枪横扫,极具战阵万人敌的风采。 何潘仁和陈菘的注意力除了放在群妖身上,还分出了一缕留意着赵蟾,他们就在少年郎旁边不远处,若他出现危险,可直接进行支援。 莫说那五位当家主事的千户了,打到现在,饶是陈菘、何潘仁两人都不希望赵蟾有丁点意外。 依阳县、护大王寺和撞云县这三场大战来看,少年郎妥妥是将来的斩妖司镇抚使。 只要他活着,挡都挡不住。若他不慎战死,万事皆休。 一位镇抚使的诞生,可清剿、震慑数县妖魔,可坐镇州城斩妖司,地位非同小可。 四人在五位千户的两侧、背后的四个方位,截杀宛如海水浪潮般的群妖。 秋少游和严义左右巡视,短短一段时间,入目所及,妖魔的尸首已经铺陈开了,这群妖魔悍不畏死,疯狂冲击。 刘鹞子忽然喊道:“这么久了,你们的真气还没有恢复过来?” 伏念妖僧诵了声佛号,和蔼笑道:“你们五人都是下四境里顶尖的人物,究竟在害怕什么?” 在害怕什么? 高丘望着县衙方向,那里传来了数道急速飞奔而来的气息。 杀意直透云霄。 五人不敢赌来者之中没有紫髯县令,若是和刘鹞子、伏念妖僧厮杀了起来,紫髯县令带着其他知命妖魔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那会死人的。 薛瑾花低声问秋少游:“你还能坚持下去吗?” 【风烟渡】已是半解封的状态,每时每刻都在耗费真气。 秋少游握剑的右手微微颤抖着:“不妨事。” “可斩几剑?” “半解封的当下,六剑。” “解封了呢?” “不吃【一步登天丹】的话,半剑。服用后,一剑。” 薛瑾花蹙着眉头:“之前说好的不是两剑?” 护大王寺一战,秋少游解封下品灵器【风烟渡】,一剑定乾坤。 秋少游苦笑的瞄了眼颤抖的右手:“你瞧我现在的状态,哪有两剑之力?” 为了杀四大捕头之一的卞壑,他确是付出了代价。 顿了顿。 秋少游传音问薛瑾花:“你一人斩杀了丘行敬,到底还能不能再战?” 丘行敬作为撞云县的县丞,的确是有两把刷子的,薛瑾花将其斩杀,貌似酣畅淋漓,实则和秋少游斩杀卞壑似的,同样付出了代价。 薛瑾花传音给他:“不瞒你了,斩杀完丘行敬,我尚有丁点的一战之力,清剿一段城墙的妖魔破坏掉千幻七伤阵的阵眼后,再动手,就得付出大代价了。” “什么代价?” “寿元。” 秋少游蹙着眉头:“会不会伤到修行的根本?” “不会。我早年游历学会了一门两伤术法,透支寿元换取真气。我一直不曾问你,卞壑真有那么厉害?” “此獠隐藏的太深,它距离开府境只差临门一脚。” “难怪你非得半解封【风烟渡】才斩杀了卞壑。” “你尽管祭一部分寿元换取力量,事后我想方设法为你换取上品延寿丹。” 秋少游紧接着传音给他们四人,说道:“待妖魔汇聚,容我打头阵,【风烟渡】已是半解封的状态,我可以斩出六剑。若全解封,只有半剑。” “半步下品灵器的六剑,定能重创妖魔,剩下的交给我们。”严义答道。 晁鲁直说道:“六剑斩完后,你马上休息,做出力竭的姿态,诱骗紫髯县令现身,服用【一步登天丹】完全解封风烟渡,杀了它。” 高丘的视线看向半空。 数头人形妖魔高高跃起,噗通一声落在了刘鹞子、伏念妖僧的身前。 和五位当家主事的千户们也算是老熟人了。 县尉殷恩,三大捕头,司马苕、柳杀、裴獾。 加上刘鹞子和伏念,撞云县一方有六头上品知命境妖魔,如果紫髯县令也来了,那就是七个。 又在它们的主场作战,源源不断的小妖小魔到处都是。 比之众人失陷千幻七伤阵时,情况稍稍好了一些,却并未好太多。 紫髯县令一直不露面,就一直是压在众人心头上沉甸甸的大石。 殷恩悄声与刘鹞子、伏念说了几句话,随后扫了几眼赵蟾等人,才注视着半解封的【风烟渡】:“好剑!秋千户是打定主意让自己陨落在撞云县喽?” 高丘轻声道:“不对,刚刚还有一道陌生气息升起,忽然消失无踪了。” 严义疑惑道:“难不成是紫髯县令?若是紫髯县令,没必要躲躲藏藏。” 以紫髯县令的修为道行,即便没有突破至下品开府境,亦能堂而皇之的面对五人。 “我们多加小心便是了,不信它们能翻出水花。”晁鲁直紧锁眉头,强提信心。 打到了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决计不能继续悲观下去。 “秋千户好大的排场,到了我撞云县仍旧眼高于顶的很,连我这位主人的询问都不答。”殷恩怒喝。 秋少游冷笑:“此地本是黎民百姓的撞云县,你这头妖魔怎敢称‘主人’?狗屁的主人。” 一剑。 风烟渡口若隐若现。 所有人都好似站在了渡口岸边。 风雨如注,雷电交加。 秋少游此剑,拿最弱的裴獾开刀。 “吴威”已暗暗潜渡到此,屏气凝神、收敛气息的观望着战局,看见秋少游的这一剑,呢喃自语:“竟是半解封的下品灵器……卞壑如此好手,死在秋少游的手里,不冤。” 以卞壑的本事,原是要替换丘行敬做撞云县县丞的,它念在丘行敬这些年任劳任怨的助他一臂之力的份上,单独找卞壑谈话,令它消了取而代之丘行敬的心思。 裴獾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滔滔剑气击落于渡河中。 风烟渡若隐若现,一剑结束,渡河消失,与之一块不见的,还有裴獾。 只有一摊妖血留在它刚刚站着的位置。 一剑斩杀一个捕头。 司马苕跟柳杀尽都汗毛倒竖。 刘鹞子眯着眼细细观察【风烟渡】,看明白后,不禁退后了半步。 伏念妖僧低声道:“当心二长老追究你的责任。” “哼。”刘鹞子冷笑道,“倘若命都没了,也就等不了二长老的追责。” 第二剑随之而来。 殷恩暴喝:“一起上!否则大家都得死!” 裴獾已被斩杀,由不得它们再犹疑下去。 正当群妖抵抗【风烟渡】之时,“吴威”混入了围攻赵蟾的小妖小魔内。 猝然动手发难。 滚滚妖气击中了少年郎。 那块金蝉【脱壳】,霎那间遍布裂痕,为赵蟾替死了一次。 不算完,伴着赵蟾朝后跌倒,“吴威”眨眼间奔至秋少游背后,攥着一柄短刺,刺向秋少游的后心。 速度太快、太快了,亦也太出乎意料了。 但,高丘自从察觉一道气息消失无踪后,便一直暗暗留心…… 第295章、斩妖除魔,不问年纪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倒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紧攥着菟符剑,朝涌进缺口的一众妖魔斩了一剑《火宅》。 此剑过后,自储物法宝【风摇】拿出一枚【十川回灵丹】吞进腹中。 见底的剑气迅速恢复了六成。 若一枚十川回灵丹可让下品知命境修士达到全盛状态,那么,全盛的下品知命境,只相当于赵蟾的六成“实力”。 是真气的储量,而非真实战力。 当然,以少年郎在撞云县如此杀戮之盛,真实的战力也比寻常下品知命境修士要强的多。或许唯有西唐国斩妖司不惜代价培养的年轻一代斩妖人,以及山上宗门收的不世出的天纵之才,战力才能和赵蟾旗鼓相当。 如今凶险之际,哪顾得上丹毒,吃罢一枚十川回灵丹,少年郎又吞了一瓶复灵丹。 再来一剑《火宅》。 两剑杀伤极强的剑术,总算稳定住了因他倒地而出现的妖魔暴动。 陈菘、何潘仁以及宋公洮看到赵蟾平安无事的重新起身,重重松了一口气,继续稳定防线。 刚才那一幕太吓人了。 妖魔群中,一头人形妖魔猛地撞向赵蟾,妖气尖锐到仿佛无物可挡,少年郎随之而倒。 即使知道赵蟾有晁千户赠予的金蝉【脱壳】,也免不了担惊受怕。 此时此刻,赵蟾才有短暂的时间扭头瞥了一眼,那猝起发难的妖魔。 他看清楚了妖魔,岂是他人?分明是吴威! 少年郎曾见过吴威,彼时的它,还是中品筑基,哪有而今上品知命的修为战力? 见多了知命境强者,赵蟾亦是分辨的了下品、中品、上品三境的差别了。 说起吴威。 此人的曾祖娶了一头化形的女妖修,她乃是天狼一族的血遗,吴威体内同样有稀薄的妖族血脉。 战场情况瞬息万变。 秋少游斩第二剑时,殷恩等群妖共同抵挡。 严义、薛瑾花、晁鲁直跟随秋少游扑了上去。 高丘慢了几步。 恰恰是慢的这几步,使他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挡在了秋少游的背后,直面“吴威”。 它手里的短刺也从刺向秋少游后心,变成了刺向高丘。 高丘是武夫,又留了个心眼,迅速跟“吴威”近身搏杀,招招都是要害。 “别管我,你们配合秋少游!”高丘大声喝道。 薛瑾花闭上眼睛,短短数息过后,睁眼,体内真气来到了九成左右。 仍是那招斩杀丘行敬的《千里江山》。 严义张口喷了一口血,使之洒满横刀的刀刃,眼下这一刻,到了全力以赴玩命的时候了。 再不拼命就晚了。 晁鲁直稳扎稳打,若说秋少游是前锋,严义跟薛瑾花是配合前锋的左右两路兵马,那么他就是中军。 而赵蟾一边斩杀着好似永无尽头的妖魔,一边思考着要不要服用【怒元升神丹】以及拿出秋少游给他的四神君符箓。 这四张神君符箓,为府司的符箓,比县司的四神君符箓等级要高一个层次。 秋少游那边已经递出了第四剑。 柳杀负伤,司马苕的战力较之柳杀、裴獾厉害,仍然维持着不错的状态。殷恩面色涨红,不顾一切的阻拦四位当家主事的斩妖人。 自怨堂而来的伏念妖僧,要比刘鹞子更在乎【圣王降世】的成败,和殷恩一般无二,拼了性命也要抵挡斩妖人闯进三十丈优昙花“花海”。 刘鹞子的目光在混乱的战局间,落在了“吴威”身上。 它知道,那妖修其实是紫髯县令的分身。 分身只能用一次,并且,虽有上品知命的战力,却非高丘的敌手。这具分身最大的用处,便是打这群斩妖人一个措手不及,顺便杀了那表现极佳的少年。 高丘这种即将下品开府境的武夫,非得紫髯县令亲身到此,方能杀。 不然,纵然可以伤到他,也要不了此人的性命。 真罕见,县城的斩妖司千户,居然有武夫。 刘鹞子又将视线放在了依旧不死,还在活蹦乱跳斩杀妖魔的赵蟾,高声喊道:“小郎君,我最是英雄惜英雄,今日见你,相见恨晚,不如随我去怨堂修行,送你一个突破中五境的契机。” 如此大战,刘鹞子竟犹有闲心调笑,恨的殷恩牙痒痒。 赵蟾将刘鹞子的喊话当放屁,不答,运转着《止水心经》稳定道心,专心致志斩杀妖魔。 他和宋公洮、陈菘、何潘仁所杀的妖魔,堆成了小山,四人站在小山之上,居高临下,奋力斩妖除魔。 少年郎又吃了一颗【十川回灵丹】,算上复灵丹以及《剑气指玄篇》所恢复的剑气,来到了七成上下。 陈菘杀到了赵蟾身侧,“还能坚持得了吗?” “陈大哥放心。” “不行的话,跟我说一声,我帮你分担压力,你短暂休息一下。” “多谢。” “难为你了,小小年纪便经历这般惨烈的战阵。” “斩妖除魔,不问年纪。” 陈菘狠狠劈开数头妖魔,哈哈大笑:“说得好!” 秋少游半解封【风烟渡】,六剑尽出,只将实力稍差的裴獾斩杀,又把柳杀打成重伤,性命垂危。 县尉殷恩,捕头司马苕,刘鹞子、伏念妖僧四妖魔,俱都无事。 足以见到,它们才是撞云县最坚实的底蕴。 而秋少游也到了不吃【一步登天丹】则再无一战之力的程度。 他们退回原本所在的位置,与“花海”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 严义则持唐刀,与高丘一道,斩杀了“吴威”。 紫髯县令这具分身,未到【开悟】的程度,能够短暂与高丘周旋,已然十分不俗了。 看着倒在地面的吴威,严义轻声道:“它虽是吴威,却被妖魔‘鸠占鹊巢’了。” 高丘呼吸略微凌乱,喘匀了气,才道:“那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紫髯县令了。没想到,此獠居然想趁机刺杀秋少游。” “秋少游对它的威胁最大。”严义忧心忡忡看了眼秋少游,“接下来要真正拼命了。” 高丘低声道:“我年纪大,早都活够了,我先拼命,你们在我眼里皆是年轻人,能活着就别轻易赴死。而且,我命薛宪回魏县请援了,如果他们够快的话,事情还有转机。” 别管攻打撞云县之前,做了怎样充足的谋划。真个与群妖厮杀,变故一个接一个出现,远超众人意料。 怨堂的刘鹞子和伏念妖僧,就是最大的变数。 实际上,这才是斩妖司经常面临的局面,事情哪会尽如人意? 这天下,终究是妖魔肆虐,人族堪堪争取了些喘息之机。 第296章、灵台紫府 - 荡魔 - 八千妖孽 若不提赵蟾四人的战场。 薛瑾花、严义、高丘、晁鲁直,对峙殷恩、刘鹞子、伏念、司马苕,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而柳杀,一口一口咳着妖血。 它的胸膛被秋少游斩的险些成了两截,再无战力,纵使侥幸苟活,也失去了更进一步的机会。 三十丈“花海”里的优昙花,在突然刮来的一阵大风下,摇曳生姿,美的不真实。 殷恩平定了几乎要“造反”的妖气,毫不客气的问刘鹞子:“刘兄,我们死了,你能独活?” “哈哈……殷兄弟说的哪里话?二长老亲口叮嘱我,一定要帮撞云县完成【圣王降世】的仪式。” “那就好,我希望接下来的厮杀,刘兄不要在省力气了。” “殷兄弟此言差矣,在下并未省力气。” 到了如今的地步,刘鹞子也明白这群斩妖人来者不善,不将撞云县覆灭誓不罢休。 而撞云县没了,就算安然无事的回了怨堂,也得承受二长老的暴怒。 刘鹞子早都猜到了,其实撞云县是二长老麾下的一方势力。 那位紫髯县令之所以能成事,与二长老的帮扶脱不开关系,甚至可以说,撞云县是二长老一手扶持起来的。 罢了、罢了,事到如今,该施展压箱底的手段了。 “好好好,既然未曾省力气,咱们接下来手底下见真章。” “不必接下来……我现在给殷县尉露一手。” 刘鹞子自信满满的往前走了几步,注视着被薛瑾花、晁鲁直挡在背后的秋少游,笑问: “秋千户,你的大名在下听的耳朵都起茧了,它们皆道,澜苍府斩妖司的秋少游,尽管出身修行世家,却半点没有世家子弟的惜命胆小,处置妖修时,敢打敢拼,积攒下了不小的功勋。你们斩妖司的十二转功勋我也了解,不知杀了我,能得几转?” 秋少游擦拭嘴角殷红的鲜血,冷笑道:“凭你的人头,板上钉钉的九等,指不定大镇抚使心善,给我一次八等功勋。” “那就好。”刘鹞子活动着手腕,“其实,咱怨堂,学着你们斩妖司也弄出来了一套功勋,杀了你们,我必将得到一枚【金棠丹】。” “委实令人觊觎啊。” 它拿出了一盏油灯,灯身挂着蛛网,依稀可察几只肉眼快看不见的小蜘蛛在蛛网上爬来爬去。 吹了口气。 油灯刹那间被点亮。 而那些小蜘蛛猛地跃下蛛网,来到了刘鹞子身前,随着被灯光照耀,蜘蛛随之长大,直到小牛犊子大小方才停了下来。 共五头蜘蛛。 全身皆是毒雾。 毒雾快速扩散。 严义从储物法宝里取了原本属于金山洞三洞主凤羽的白梨灵壁碗扔在五人前方抵挡毒雾。 此行,他把此宝也带来了。 这毒雾有侵蚀之能,饶是这白梨灵壁碗乃是上品法器,在五头蜘蛛的毒雾下,不过多时,便被侵蚀的面目全非,眼看一件上品法器即将葬送。 刘鹞子笑呵呵道:“秋千户,你那剑是下品灵器,好东西啊。我这玩意儿,不如你的剑,仅是半步灵器,嗯,有器灵的半步灵器。” 晁鲁直紧紧锁着眉头,问道:“该如何是好?” “我来。”薛瑾花无所谓道。 “千万当心。”严义任凭白梨灵壁碗被毒雾侵蚀,叮嘱薛瑾花。 她说:“我有一剑,只不过,这一剑是我仅剩的战力,一旦使出这一剑,我便再无战力了。除非到了不得不死战的时候。” 薛瑾花本就是以两伤术法献祭了部分寿元换来的真气。 再献祭部分寿元,必死无疑。 征询了其他当家主事的千户们的意见后,她轻轻转头瞥了赵蟾一眼,道:“差不多可以送赵蟾离开了,【念君】玉佩损毁,【脱壳】又替死了一次,再打下去,我们保不住他的。” 高丘笑呵呵说:“不只赵蟾,陈菘、何潘仁、宋公洮都得走,他们是下一代当家主事的千户,不能死在这里。” “稍等一会儿。战局再恶化的话,送他们走。” “嗯,好。” 厮杀到如此程度,那紫髯县令本体仍未出现,一众斩妖人却跟殷恩、刘鹞子等妖魔打了旗鼓相当,甚至落了下风。 局势……不容乐观。 晁鲁直笑哈哈问道:“都做好决定了?” 秋少游传音道:“必须引紫髯县令现身,我能杀它。” 严义则回:“怕是难,紫髯县令弄了个分身出来试探,想必已经有了避战的心思。” 有殷恩等妖魔的牵制,他们现在再打上县衙,拼死斩杀紫髯县令,已经不可能了。 它们不会允许众人轻易离开的。 眼下来看,他们错失了一次良机,原本可以毁掉六座阵眼后,直奔县衙而去的。 “或许,毁掉‘花海’和那祭坛是个办法。”赵蟾冷不丁的说道。 “嗯?” “既然有所谓的【圣王降世】,那便阻止它们完成。逼紫髯县令现身一战。” 高丘摇头道:“我们早已暗地里商议过了。有妖魔拦在“花海”前,如何越过它们,破坏祭台?” 赵蟾道:“我有秋大哥给我的四神君符箓,还有怒元升神丹,大概……可以牵制一头妖魔。况且,陈菘跟何潘仁两位大哥,尽是中品知命,肯定能帮的上忙。留宋大哥一人暂时抵挡小妖小魔的冲杀。” “先抵挡毒雾。”严义突然道。 白梨灵壁碗已让毒雾侵蚀殆尽。 “薛勾察使。”赵蟾又喊道。 薛瑾花稍稍有些生气:“怎么?” “我来对付它。” 赵蟾话音刚落,朝身边的陈菘道:“陈大哥你来补缺。” 陈菘深深看了少年郎一眼:“好。” 说罢。 他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口吞下准备好的怒元升神丹。 自储物法宝【风摇】中取出四张神君符箓。 请监兵神君符、请孟章神君符、请陵光神君符、请执明神君符。 而服下【怒元升神丹】的少年郎,气势节节攀高,剑气更是充盈了又充盈。 丹田内的那柄古朴小剑【剑心】,剑吟阵阵,大口大口吞吃着怒元升神丹的药力。 赵蟾一步跨越,来到了毒雾之前,更是在五位千户的身前。 严义死死注视着少年郎的背影。 下品知命境、中品知命境…… 他的气息还在升。 怒元升神丹的药效有这么厉害吗? 一直接触到上品知命的边缘,才停下。 剑气飞旋怒舞,居然压迫的毒雾不再逼近。 严义当机立断,传音道:“薛瑾花,你不必出那一剑了。我来纠缠住那妖魔,不令它逃走,你们阻拦另外三头。如果有机会,我们便一鼓作气毁掉祭台!!” 赵蟾向微微怔住的刘鹞子掷出了四张神君符箓。 少年斩妖人此举,确实让刘鹞子看愣了,暗道,他在找死吗?即使吃了怒元升神丹,纵然用上四神君符箓,哪里又能对付的了半步下品灵器以及货真价实上品知命境的自己啊! 不理刘鹞子有何想法。 赵蟾按部就班结印。 四神君符箓顿时爆发刺眼光亮。 也就是到了这一刻。 刘鹞子恍然大悟,那四神君符箓有古怪。 可惜,迟了。 严义和其他千户猛地前冲。 同样是在这一刻。 【剑心】游转赵蟾十二主经、奇经八脉,来到了他的灵台附近。 灵台属督脉,“灵”指心神,“台”指居处,又因灵台近心脏,又为心神之宫殿。 赵蟾觉得他的心脏起了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 又下起了一场冷入骨髓的磅礴大雨。 极冷极热的感受,似是要喘不过气来了。 而道家某些大能,将“灵台”与“紫府”并称,唤做灵台紫府。 紫府又是仙人所居的妙境,正所谓“夕宿紫府云母帐,朝餐玄圃昆仑芝”。 古朴小剑盘桓灵台紫府,使得火势越来越狂猛,烧的赵蟾心脏砰砰直跳,宛若仙人擂大鼓。 那大雨亦是好像海水倾灌,仿佛龙王逞凶闹天地。 打通经脉、穴窍之时,赵蟾对灵台紫府点到为止,并未深究。 有了古朴小剑借着【怒元升神丹】药效的此番作为,让他的灵台紫府彻底焕然一新,仿佛开天辟地、再造乾坤。 转瞬。 火势渐小,却愈来愈精纯。 雨势渐止,淋的尽是甘露仙霖。 水火交集,龙腾虎踞。最终在灵台紫府,化作一柄剑的模样。 此剑和古朴小剑【剑心】的大小一模一样,别无二致,好似是它的翻版。 但,一边剑身呈现纯黑,一边剑身纯白,仿若太极两色、更似阴阳两面。 杀伐之意,再次纯粹! 古朴小剑心满意足的返回丹田。 刘鹞子死死盯着气势突然变得不同的赵蟾,没来由的,开始胆颤心惊。 少年郎,突兀,跃为上品知命境。 第297章、直教人生死相许(二合一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的选择极其明确,以剑气抵挡毒雾,只求其不再向前逼近。 真正的目标则是用四神君符箓,伤到刘鹞子,最好将其斩杀。 那件半步下品灵器的油灯是“标”,刘鹞子才是“本”,只对付油灯而忽略刘鹞子,简直是治标不治本。 四张神君符箓显化神躯,远比县司拥有的神君符箓更为凝实,逸散的力量更加强悍,震人心魄。 神祇顶盔掼甲,披文武袖,栩栩如生,威武不凡。 它们毫不理会不断散发毒雾的毒蛛,目光齐齐锁定刘鹞子,大步前奔,神光熠熠,丝丝缕缕的彩霞环绕,气象万千。 些许毒雾沾染至祂们的神甲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异响,神光为之一暗。 而今,赵蟾的状态有些奇怪,心口极冷极热的感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则是通透的心旷神怡,好似战局中发生的所有事都不会牵动他的心神,只需要依照自己的想法一步步去做。又好似他的心脏成了一柄阴阳两分的仙剑,若要挥剑,天地为之色变,修士为之折腰。 灵台紫府内的黑白两面小剑,少年郎暂时顾不得摸索其玄妙。 体悟着上品知命境的战力,命四神君杀向刘鹞子。 它们原以为刘鹞子会打斩妖人一个阵脚大乱,赵蟾的所作所为和当家主事的千户们陡然袭杀,反倒是殷恩等妖魔始料不及,慌忙应对。 刘鹞子震动的心绪刚刚稳定,立即想着退回去以守待攻,那四尊神君明显不好惹,指不定能重创于它。 它想退,严义却竭尽全力闯过毒雾奔杀至它的近前,横刀挥舞,不求击杀,只求留下刘鹞子。 就算真气护体,毒雾也在严义体魄留下了坑坑洼洼的小伤口。 此刻的情况,比之徐师顺困住心雀真人时更加有利。 四尊神君符箓化成的神祇,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团团围住了刘鹞子。 单凭如此速度,就胜过县司的四神君符箓。 刘鹞子抵挡着严义不要命似的攻杀,让蜘蛛的毒雾倒卷。 严义是打老了仗的斩妖人,顿时舍弃刘鹞子,将此獠留给四神君,他则抵抗毒雾,不让毒雾影响到了四神君的状态。 毕竟,四神君的实力明显强过他。 四神君符箓是分等级的,府司下配给各县司的四神君符箓,为最低一个层次。秋少游送予赵蟾的这四张,好一些,接近开府境品级。唯有如此符箓,方能打的刘鹞子生了胆怯。 对付桀骜不驯之徒,唯有锋锐的“刀刃”! 四神君分南、北、西、东四个方位,神力连接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宛若天罗地网,要困杀此獠。 到了如此地步,刘鹞子再想靠自己的本事逃走,已是失了先机。 其余妖魔,纵使有心救援刘鹞子,也被薛瑾花、晁鲁直、高丘拖住,动弹不得。 只剩一头重伤垂危的柳杀,咳着妖血,茫然注视这一切。 当初威风凛凛的撞云县捕头,而今沦落到如此地步,也怨不了他人,怪就怪,它战力太低,不是当家主事的千户们的敌手,成者王侯败者寇嘛。不过,他比裴獾、卞壑、王摩挲、丘行敬要好的多,因为他现在还活着,即使是苟延残喘,亦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赵蟾紧紧攥着菟符剑,绕过毒雾,直刺刘鹞子的脖颈。 毒雾边缘侵蚀到了他的左臂,顿时腐蚀了几个小坑,火辣辣的疼,进入他体内的毒雾之力往心脏钻,反倒让灵台紫府的黑白两面小剑起了颇大的兴致,将毒雾大口大口吞进了剑身。 首次身处牢笼里的困兽,最是狂猛。 刘鹞子咬破舌尖,激发妖气护住自身,这四尊神君忒邪门了,较他之前遇上的神君符箓,威力至少翻了两番。 乜了眼伺机刺杀过来的少年郎,妖魔仰天尖啸,数颗黑色妖气凝聚的骷髅头顺着菟符剑撕咬向赵蟾的手臂。 《火宅》! 剑光冷冽,蕴含古朴小剑之力的剑气削平骷髅头,剑尖深入刘鹞子脖颈两寸。 再往下刺,饶是他而今所拥有的上品知命境战力,也无能为力了。 上品知命和上品知命之间,同样存在着格外大的差距。 比如五位当家主事的千户,皆已【开悟】,战力之强大,远超平常的上品知命。 刘鹞子则是能和他们媲美的妖魔。 赵蟾做到这般程度,殊为不易。 刘鹞子心高气傲,被少年斩妖人刺了一剑,反倒激起它的凶性,可惜凶性再高,四尊神君源源不绝的攻杀,使它疲于应对,却是无法脱困追杀少年斩妖人了。 这四尊神君,说是符箓变化的虚影,可神体凝实,一招一式,神力振荡,如果说不是虚影,仔细看的话,觉得祂们都不真实,有飘飘忽忽之感。 赵蟾幽幽叹了口气,此獠比死在阳县城下的心雀还要强大。 那心雀妖魔,没过多久便死在四神君符箓之下,刘鹞子却苦苦坚挺,即便四神君组成阵法,络绎不绝的杀招从四面八方而来,此獠皆抗下了。 它暂时没有受伤,恶毒的盯着四神君组成的阵法之外的赵蟾。 少年郎陡然向严义喊道:“严千户,此獠交给我,你去捣毁祭台!” 他的一句话,点醒了严义。 “你多加小心,一旦妖魔脱困,立即撤走!” “我记下了。” 两人的位置距离花海并不远。 眼下,伏念妖僧、殷恩、司马苕被薛瑾花、高丘、晁鲁直牵制,赵蟾又用四神君符箓困住了刘鹞子,若忽视重伤垂死的柳杀,在场的妖魔没有一头能拦得下严义。 踏进三十丈“花海”。 撞云县东城墙下,高高的祭台映照在严义眼中。 伏念妖僧想要去阻击严义,可被其他斩妖人死死拖住,心有余而力不足。 殷恩急的额头冒汗,汗珠如大雨,急急地向柳杀嘶吼:“柳杀!老子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阻止严义!快!” 柳杀强撑着身体想站起身,但妖血一口接一口咳着,甚至能看到内脏碎片。 但它依旧死命支起了体魄,艰难握住兵器。 严义自它身边经过,一刀削断了柳杀的脑袋。 这位曾和严义夸下海口的妖魔,竟死的如同鸡崽一般。 殷恩见柳杀被严义斩了,刹那间无话可说。 倘若紫髯县令再不现身。 明日的【圣王降世】可就无从谈起了。 这么些年付出的努力,付诸东流。 …… …… 紫髯县令在县衙的小院房间里,看着女子的脸蛋。 他右手拿着的是嘎乌盒。 有她的画像,很小很小的画,紫髯县令捉了位妙手丹青画的,还有女子生前穿过的衣服碎片,以及发丝。 她长的很是寻常,并不好看,脾气也不好,生气了会冲他大喊大叫,有次因紫髯县令忙着调解百姓的纷争,回家晚了,她居然提起菜刀放在自己的脖颈处,好说歹说,紫髯县令都跪在她脚边了,才放下了菜刀。 她做饭很难吃,又特别喜欢做,每次在庖厨里忙活半天,给紫髯县令端出来,他都会装出一副很好吃的表情,迅速将桌案上的饭菜强咽下肚子。 她不喜欢早睡,喜欢熬夜数星星,尽管他困的上下眼皮打架,仍会陪在她身边,两人肩并肩坐在台阶,仰望银河星川,一块数着熠熠生辉的星星。 她是个小财迷,十分吝啬,紫髯县令发下俸禄,她一枚一枚数着铜钱,小心翼翼藏起来,藏的地方连紫髯县令也不知道,若有事需要钱财了,他会前前后后无比详细的说上数次,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钱给他。 她生怕撞云县的女子对紫髯县令动情,同样怕他在外面养外室,隔三差五的,她悄悄跑进县衙,像是做贼似的,静静的看着他忙活。因他脾气好,县衙同僚笑话他家里有头母老虎,而紫髯县令是被老虎制服的小羊羔。 她的父母早逝,和紫髯县令是一条巷子的邻居,两人青梅竹马,彼时他到了娶妻的年纪,家中的爹娘另给他说了门亲事,不是她,紫髯县令死活不同意,非她不娶,闹的跟爹娘关系很僵硬,后来,爹娘拗不过他,才同意紫髯县令与她成了亲。 后来,紫髯县令科举考的不错,宦海沉浮数年,下放回家乡做了县令,把她抱在马背上,两人沿着北邻街一路前行,欢喜的仿若神仙眷侣。 她死之后,紫髯县令手植了一棵枇杷树,又将北邻街改作了酡颜街。 酡颜二字,取自“酡颜玉碗捧纤纤,乱点余花吐碧衫”,以此,回忆两人点点滴滴的过往。 “说来也奇怪,这些年过去了,你的缺点我忘得干干净净,反而是你的好,却记得越来越清楚。” “你虽然长相不好看,脾气又大,可温柔的时候,仿佛蜜水,甜到心里,将我照顾的无微不至。以至于你走后,我竟不能自己照顾自己,经常泪流满面,想你想的心痛。” “你做菜难吃,但那些菜都是你绞尽脑汁用很少的钱买来的时令果蔬,只为了让我吃一口新鲜的。我看到你在庖厨里,将虫子啃噬过的菜叶自己吃了,只给我留下完好无损的。” “你喜欢熬夜数星星,我也明白这是你从小养成的习惯,爹娘早逝,小小年纪的你怕黑不敢独自入睡,便坐在家里的台阶上一颗又一颗数着星星……” 紫髯县令忽然哽咽:“你说,‘从童年起,我便独自一人,照顾着历代星辰’,苦了你了,老天不公、苍天无眼。” “你是财迷不假,吝啬是真,但你知我应酬多,攒不下钱,你将钱一点一点积攒下来,是为了我们将来的日子所需,毕竟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正因有你的财迷、吝啬,我们才度过一关又一关……你告诉我,我们有了孩子后,为他请撞云县最好的私塾先生启蒙……要培养孩子状元及第,要佩戴红艳艳的大红花骑高头大马,在京城御街夸官,比你我在撞云县游街还要场面!” “你没有父母亲戚,独身一人,只有我这位相公,我,我,我便是你的全部……你才担心我移情别恋,偷偷在外面养外室。你啊你,为何在这种事上不相信我呢?你可知,我爹娘为我说的那门亲,可是柳员外的独生女!此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怕你自责。我连柳员外的兰质蕙心的独生女都拒绝了,怎会移情别恋?岂会养外室?” “县衙的同僚笑话我家里有头母老虎,他们一说这话,我立即翻脸大怒。真的,没骗你,他们不敢再拿你取笑了。取笑我无所谓,绝不能笑话你!” 紫髯县令这位撞云县妖巢的头领,扑在她身侧,哀情道:“你走后,我想遍了所有办法,无论是山上的修行宗门,还是斩妖司,甚至是妖魔洞窟,我都求遍了。” “山上宗门连见我一面也不见,我跪在山下十天十夜,一个山上的修士见不到。” “斩妖司的斩妖人听闻我要复活你,怒斥我为邪魔外道。” “只有妖魔洞窟……只有怨堂的二长老,亲切的接待了我,传授予我修行法门,教给我该怎样挽留你。之所以度化撞云县百姓为妖魔,是为了让它们的妖气,世世代代温养你的肉身,使你等的到【圣王降世】的那一刻。” “圣王降世……圣王降世……呵呵,差不多了,不必等到明天,现在便要圣王降世。” “即使……付出的代价,是我的性命!” 紫髯县令擦拭泪水,猛地站起来,注视着她的脸庞:“你复活之后,记得给我报仇,那群斩妖人害死了我。” 床榻上的优昙花,生长的愈来愈旺盛。 绽放的花瓣,渐渐掩盖住了她的脸庞。 下一刻,优昙花弹指凋零。 紫髯县令最后看了一眼嘎乌盒中她的画像,闭上了眼睛。 犹若无边无际海水般的妖气于此地仿佛一朵优昙花,徐徐盛开。 偌大的撞云县剧烈摇晃。 …… 当严义踩着优昙花握着横刀冲杀到了祭台旁。 三十丈优昙花“花海”悉数凋谢。 高高的云霄之上,无暇神女的影子缓缓降落。 祭台上的女子魂魄在眨眼之间,冷不丁地坐了起来。 严义瞪大双眼,只觉汗毛倒竖,念头都似乎凝固了。 那女子魂魄伸了个懒腰,探出了手。 像是采摘了一个瓜果,把神女自天上生生拽了下来,张开大口,囫囵吞下。 而后。 她忽然怔怔望向县衙,做出了伤心欲绝的神色,只因是魂魄,无法流泪。 她消失于祭台,不知去向。 不论是当家主事的千户们,或是殷恩等知命妖魔,又或是陈菘、何潘仁、宋公洮,乃至小妖小魔,皆不约而同停下了手。 所有人、所有妖魔,皆像是站在了悬崖边,底下是必然粉身碎骨的深渊。 唯独赵蟾是例外,他照旧在寻找机会,重创或者斩杀刘鹞子。 …… 片刻之后。 撞云县的县衙,传来了女子深切的哀嚎。 【圣王降世】! 紫髯县令未等明日合适的吉时良辰,付出自身性命的大代价后,终是促成了。 …… “秋大哥?”赵蟾轻轻唤了声。 秋少游蓦地回过神,再不犹豫,取出【一步登天丹】服下。 彻底解封【风烟渡】。 第298章、女子大妖(二合一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严义看的清楚,先是云霄之上出现了一道女子身影降落,祭台上的魂魄再坐了起来。 紧接着,魂魄把那云霄上的女子身影囫囵吞下。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圣王降世】? 严义疯狂运转着《止水心经》,好不容易才压下了激荡不休的心境。 既然毁掉祭台没了意义,他转身去杀被四神君困住的刘鹞子。 其他知命妖魔有薛瑾花等人拖着,支援不了此獠,现在是配合四神君击杀它的最有利时机。 赵蟾在抵挡毒蛛的毒雾。 由神君符箓显化的四神君组成阵法,神力连绵不绝的攻杀刘鹞子,此獠着实有大本事,如此攻势之下,仍防守的滴水不漏,就算是赵蟾刺在它脖颈的那一剑伤口,也恢复如初了。 但严义清楚,这只是表象,刘鹞子其实在苦苦支撑,若不然,也不会被赵蟾刺中了一剑。 三十丈“花海”齐齐凋谢,威力笼罩的范围极广,不到知命境界的小妖小魔,半数遗失了岁月,变得年老体衰,没了战力。 斩妖人中,原本唯一不是知命境的少年郎,亦在怒元升神丹的药效下,暂时拥有上品知命的实力,优昙花枯败散发的力量,此刻奈何不得他。 殷恩激动的仰天长啸,“哈哈……圣王降世!圣王降世终于成了!!” 高喊了几句,蓦地呜呜哭了起来。 它知道,为了强行完成【圣王降世】,不必等到明天合适的时间,紫髯县令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如此之大的代价,方能换取圣王降世于此时此刻功成。 薛瑾花可不会因为殷恩莫名其妙的大哭而手软,催动剑气仗剑攻杀。 还是伏念妖僧眼见不妙,挡在殷恩身前,怒道:“搏命厮杀之下,怎能小女儿态?别哭了!杀敌!今后,你加入怨堂就是了,以你的修为道行,少不了一个高位!” 司马苕对晁鲁直和高丘严防死守,但两人心情似乎极为沉重,一半注意力放在它身上,一半放在了县衙。 薛瑾花甫一动手,晁鲁直、高丘两人霎时收拢念头,既然伏念妖僧拦截薛瑾花,那司马苕可就剩下一人了。 压箱底的手段尽出,朝司马苕身上招呼。 “伏念,帮我!” 伏念妖僧狠狠道:“殷恩,你去帮司马苕,我和薛瑾花过过招!” 殷恩心知因自己一时失态,让局势不妙了起来,赶忙飞奔至司马苕身边,为他分担压力。 秋少游服下了【一步登天丹】后,握着【风烟渡】,侧头看着和毒雾纠缠的少年郎,问道:“要不要我帮忙?” 赵蟾瞥了眼已经跟刘鹞子厮杀起来的严义,“不用了,秋大哥……你,你多加小心。” “唉,既然如此,这里交给你们了,我尽力而为。” 说罢,秋少游并未驾驭飞行法器,而是只靠自身的真气,御风飞向了县衙。 开府境! 他比当初严义服用【一步登天丹】更进一步,已短暂成为完完全全的开府境修士。 赵蟾听严千户提起过,唯有到达开府境层次的修士,方能靠自身真气御风飞行,宛如逍遥自在的神仙一般。 就是不知,眼下的秋少游在开府境的哪一品…… 猝然发生的变故,使得刘鹞子真正成为了“困兽”。 四神君加上战力足够强横的严义,刘鹞子必死无疑。 本来还有那件半步下品灵器的油灯做帮手,谁知上品筑基境的小子只是吃了一颗【怒元升神丹】,居然到了上品知命境,如今正跟油灯放出的毒蛛僵持着,看的出来,他不求毁掉此宝,只让毒雾别影响严义与四神君杀它。 好机敏的心思、好灵睿的见识啊! 斩妖司的怒元升神丹何时有如此之大的功效了? 难不成那小子吃的丹药与众不同? 或者,这兔崽子吸收好,别人服下怒元升神丹只能发挥四、五成的药效,他则发挥十分?! 刘鹞子见过的其他筑基境斩妖人,纵然是上品筑基,一颗怒元升神丹,最多最多令其有中品知命的实力,还是刚刚迈过中品门槛的那种。 它彻底心急了,焦躁的情绪瞬间蔓延,喊道:“伏念!救我!我死了,二长老必定怪罪你!” 伏念确实极想救它,但多出赵蟾这个遍数,使得当家主事的千户们凭空多出了一位人手,根本上让战场局势产生了变化。 此时,是斩妖人占据且稳住上风了。 尤其那秋少游服下【一步登天丹】,又解封了下品灵器,而今去杀跑去县衙的“圣王”,是胜是败不好说,若“圣王”赢了,万事大吉,倘若“圣王”败了,想安然无事的返回怨堂都做不到。 何况,它们也得坚持到“圣王”赢啊! 也就是说,事到如今,它们这一方,不止刘鹞子是困兽,都成了困兽。 “刘鹞子,你再坚持坚持!‘圣王’杀了秋少游,肯定会来救我们!” “他奶奶的,你没察觉到吗?秋少游吃的是斩妖司的【一步登天丹】,这玩意有多邪门,你不是不知道!他还有一柄下品灵器层次的剑!‘圣王’能是他的对手?狗屁的‘圣王’!” 刘鹞子急的一脑门子汗。 严义加紧攻势,使得它的妖气缓缓变得不支,孟章神君虚影的神力,伤到了刘鹞子的后背,疼的此獠龇牙咧嘴,分出妖气镇压窜入体内疯狂破坏的神力,这一举动,更让它的防守捉襟见肘,下一刻,陵光神君虚影斩在了他的脸颊,若非刘鹞子及时转头,脑袋都得被砍成两半。 至于陈菘、何潘仁、宋公洮三人,那三十丈“花海”凋谢所释放的力量,间接的帮他们除掉了不知其数的妖魔,宋公洮照样稳扎稳打,他伤势较重,唯有保守的斩妖除魔,陈菘与何潘仁则猛冲猛打,中品知命的修为道行发挥到了极致,杀的撞云县妖魔尸山血海。 也是到了这一刻。 他们才相信,撞云县的底蕴,确确实实让他们一众斩妖人给铲除的差不多了。 只因到了如此危急关头,再无一头下品或者中品的知命境妖魔出现。 “哈哈……你们啊,竟忽视了我骥县!” 骥县当家主事的千户张胤驾驭飞行法器金尺,穿过只剩一座阵眼已然残废不中用的【千幻七伤阵】,背后站着的是中品知命境的刘大钟、孙逖,以及原本返回魏县请援却中途转道求援骥县斩妖司的薛宪。 “你们做的好大事,撞云县如此气焰汹汹的妖巢,被你们杀的只剩下了这点妖魔。”张胤感慨道。 严义朝他喊道:“张胤,别废话了,快来帮我,先杀此獠。” “好!”张胤跃下金尺,伸了伸手,金尺缩小,回到他手中,大步疾奔,没过一会儿便来到严义身旁,使出全力,丁点也不藏着掖着,配合四神君攻打成了缩头乌龟的刘鹞子。 刘大钟和孙逖以及薛宪掉落妖魔群里,恰好随了他们的愿,大杀特杀。 生力军的加入,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刘鹞子霎时就不行了,已不是苦苦支撑,而是险象环生,稍稍不注意,便要陨落。 它声音尖锐的喊道:“伏念!快来救老子!” 伏念同样急的不行,吼道:“我被拖住了!过不去!” “我不管!你快来救我!不然,我死给你看!” “别叫了!自己想办法!” “你娘的……” 张胤不断出招期间,眯眼打量了下赵蟾。 差不多十四五的年纪,却有上品知命的实力,应该是吃了怒元升神丹。 但,以【怒元升神丹】的药效,拥有上品知命境的实力,这件事本就不同寻常。 “那小子就是赵蟾吧?”张胤传音严义。 严义回道:“阳县斩妖司百户赵蟾,十四。” “真的才十四岁?” “你不信?” “我正是因为不信,才问你。” “确确实实是十四岁的少年郎,我没必要骗你。” 张胤嘀咕道:“此战过后,将赵蟾送来骥县历练历练?【白塬】内的妖魔还等着他清剿呢!” “别想了,秋少游要带他去澜苍府斩妖司。” 提及秋少游,张胤迅速看向县衙,那里,风烟渡口河浪涛涛,与之相对的是紫到令人恶心反胃的妖气。 原以为自己的到来,依眼下的形势来说,大局已定,不曾料到,还有一头开府境大妖! 秋少游与那大妖,皆是开府境。 真气、妖气碰撞,县衙和周遭的房屋、街巷碎成瓦砾。 这便是开府境层次的战力,下四境修士压根不是他们的敌手。 张胤招式加快,频频在刘鹞子身上增添新的伤口,这头妖魔败亡已定! “那油灯不错。” “半步下品灵器。” “如此说来,赵蟾了不得,以虚假的上品知命修为,抵挡的了半步下品灵器。” “终究不是真正的下品灵器,有什么不能抵挡的?秋少游手里的剑才是货真价实的下品灵器。” 严义的传音刚落。 秋少游攥着【风烟渡】,后背撞碎残余的房屋、小巷,一直到了他们的战场边缘才堪堪稳住了身体。 吐出一口暗红的血。 回头看了眼战况,轻声对斩妖人们说:“你们打你们的,紫髯县令已死……应当是它用自己的性命强行完成了【圣王降世】,那女子大妖,不好对付,点子有点硬……” 话音未落。 她已现身到了秋少游身前一丈内。 开府境的修士在下四境近处厮杀,谁都活不了,秋少游深知此事,挥剑斩退女子大妖。 仅仅是一剑,逸散的真气横扫四周,犹如刮起了一阵狂风。 他将女子大妖逼到了另一半县城,远离斩妖人。 晁鲁直喊道:“何不直接用你那压箱底的一剑?!” 秋少游未曾回答。 薛瑾花却轻声道:“想来女子大妖比吃了【一步登天丹】又手持下品灵器的秋少游,还要厉害!他在拖延,给我们斩杀这群妖魔的时间。” 晁鲁直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无法接受。 撞云县一战,变故已经够多了,万万没料到,最大的变故,居然是在此时此刻。 眼下的秋少游都不是女子大妖的对手,岂不是说,在场的斩妖人都要死?! 自打来了撞云县城外,事情一波三折。 饶是晁鲁直身经百战,当了数十年的斩妖人,也从未遇到过这般跌宕起伏的战事。 倘若此战侥幸活命,他非得休养个一两月不可! 女子大妖的现身让张胤面色陡变,又看着四神君阵中气势降至谷底的刘鹞子,对严义说道:“谁来杀?” “你杀吧。”严义把这件功劳让给了急急赶来的张胤。 金尺锋利,轻易削掉刘鹞子的脑袋,不屑的瞥了眼此獠死不瞑目的眼睛,恨恨道:“妖魔都该死!” 刘鹞子一死,五头毒蛛立即缩小,回到了油灯上的蛛网,油灯“吧嗒”一声掉在赵蟾脚边。 少年郎将之捡起,存到储物法宝。 “小子,见面分一半!”国字脸、浓眉大眼、身材壮硕的张胤忽然喊道。 赵蟾似乎并不担心那头女子大妖,笑容轻松道:“晚辈见过前辈。” “……” 张胤白了严义一眼,“看你教出来的满是心机的少年斩妖人!” 下一刻,两人奔向司马苕。 司马苕相比殷恩和伏念是软柿子。 柿子挑软的捏,再合力斩杀难啃的骨头,无疑是最优解。 严义被赵蟾的这句话冲淡了心里的惊惶,莞尔道:“你本就是他的前辈。” 既然是前辈,哪有脸面抢晚辈的战利品? 赵蟾一句话将张胤高高抬起,使其不好意思与自己争夺油灯。 油灯的厉害,张胤这位当家主事的千户,自然看的清。 有了刘大钟、孙逖的支援,貌似无边无际的妖魔,同样被斩杀殆尽了。 薛宪吸了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 宋公洮低声对他道:“加上钱燎、卢睢,其他你没看见的斩妖人,都已战死了。” 说着话,宋公洮的伤势猝然爆发,薛宪连忙搀扶住他。 宋公洮道:“走吧,你我出城,接下来的战事,我们插不了手。” “是。” 薛宪望了一眼千户们的战场,又看了看把半座城毁掉的另一个战场,他们的确帮不了忙了,强留下来,也不过是白白送死。 “赵蟾呢?他走不走?”薛宪对少年斩妖人印象极佳,明明天赋超绝、又立下大功,却无一丝一毫的倨傲之态。 “他啊。”宋公洮传音询问赵蟾,之后,摇摇头,“赵百户不走。” 薛宪搀着宋公洮,快步离开撞云县。 期间,他谈起了自己转道求援骥县斩妖司一事,宋公洮对其连连夸奖。 司马苕战死! 只剩下了伏念妖僧与县尉殷恩。 濒死之际,殷恩道心破碎,悲伤道:“我撞云县响当当的四大捕头彻底没了。” “哼,不只是四大捕头,你们撞云县的县尉同样要死!”伏念妖僧万念俱灰。 “死就死吧,总之我的心愿达成了。” “那是紫髯县令的心愿!” 司马苕一死,两人只能并肩作战,唯有如此,方能苟延残喘。 高丘冷声道:“都到了什么时候了,竟还有心思聊天?” 随着严义、张胤加入战团。 没了求生心力的殷恩先死,百般、千般、万般不甘心的伏念妖僧后死。 此战。 对一众斩妖人而言,是大落大起,对群妖来说,何尝不是充满了变数? “怒元升神丹的药效还未散去吗?”严义走到赵蟾身侧,低声问道。 少年郎摇摇头:“没有。” “上品知命境的感觉如何?” 他仔细想了想,答道:“不好受。” “哈,你还没有真的成为知命境,等你踏足这个境界,会更加深刻的明白,何谓如履薄冰!”严义道。 秋少游的【风烟渡】倒飞的插在众斩妖人面前。 随之而来的,秋少游仿佛断了线的风筝,重重摔在【风烟渡】旁边。 他即刻起身握住风烟渡的剑柄,如临大敌。 第299章、【开府仪同三司】 - 荡魔 - 八千妖孽 斩杀刘鹞子后,四尊神君虚影仍未散去。说来,秋少游给他的四神君符箓,威力、持续时间、组成的阵法等等,较县司的四神君符箓,都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少年郎寻思着,何时有机会再搞一套四神君符箓。 他现今算是知道了,四神君符箓一块用,威力才最大。单张、单张的使用,某种意义上而言,是在浪费这些符箓。 赵蟾原本有些担心,它们会像在阳县城下那般,陡然多了丝灵智上下打量他,但见它们不得自己命令,傻兮兮站着不动,方才放下心。 严义问他【怒元升神丹】的药效过了没,赵蟾答没有,少年郎仔细感受了下,还有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怒元升神丹药效方会消散。 一炷香。 足够久了。 “菟符?” “主人,我在。” “累不累?” 菟符稚嫩的声音陡然小了:“不累。” “你我同气连枝,我知你已经十分疲惫。”赵蟾将菟符放回了剑鞘,取出了桃枝。 桃枝仍是嫩芽新发,和在游居镇时毫无二致,或许出现了变化,但赵蟾有点不太关心了,反正桃枝救了自己不只一次,又是老刘给他的,就算发生些许的变化,同样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宋公洮传音询问他要不要离开,少年郎拒绝了。 一炷香时间的上品知命境实力,赵蟾实在舍不得走,瞧瞧有什么时机可以帮得上当家主事的千户们。 便传音告诉宋公洮,他吃了怒元升神丹,尚有药效,等药效散去后,再走。 赵蟾扭过头,望着薛宪搀扶着宋公洮,快步走向城外。 暗道,倘若薛宪未曾求援,而是留在撞云县,必定会死在【千幻七伤阵】的幻境里,正是高千户的一句话,令他机缘巧合的活了下来。 人活于世,莫非真有虚无缥缈的宿命吗? 那他的宿命是什么?! 宿命…… 那女子魂魄自祭台上起身,吞吃冥冥中降临的神女影子,又去了县衙,爆发深切的哀嚎,她与紫髯县令的关系,不难猜。 少年郎甚至想道,当初爱民如子的一方县令,一步步走到这步田地,难不成只是为了救她?令她死而复生? 他亦是明悟了泛黄破旧书籍第三页所绘【优昙花】的含义。 优昙花只是表象,真正要铲除之人,是紫髯县令和这死而复生的女子大妖。 她已经变作了妖物。 又攻杀斩妖人。 便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赵蟾回忆着那影影绰绰好似不真实的梦境,又扫了眼泛黄破旧书籍第三页左下角的《刹那芳华》四字。 “优昙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此术,难不成涉及了岁月之力?” 优昙花凋谢,生生剥夺走他人岁月,少年郎可是亲身感受过,若非【念君】玉佩,早就是白发苍苍的老朽。 “死而复生。”赵蟾呢喃自语,“潘先生也算是死而复生吧?” 赵蟾心中忽然响起严义的传音:“速退!快!” 少年郎即刻远离。 途中,他看到【风烟渡】倒飞旋转着插在了当家主事的千户们面前。 随即是小败了的秋少游,狠狠的摔在了【风烟渡】旁边…… 陈菘、何潘仁应是同样得到了传音,他们比赵蟾更为干脆,退的极快。 陈菘瞥了眼他,担心少年郎因大意而被大妖所杀,经过他身侧,拽着胳臂,拖着赵蟾退至了内城墙下。 “你小子真不怕死啊!即便吃了怒元升神丹,在大妖跟前,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没有任何两样。”陈菘埋怨道。 他看好少年郎,才这般关心,毕竟不是随便一位少年斩妖人,覆灭护大王寺立下‘上获’大功。亦也不是随便一个斩妖人,在撞云县如此险恶的妖巢中,挣脱幻境,配合独孤兰芝斩杀了主薄王摩挲。 如果不是赵蟾最终斩杀了王摩挲,为斩杀知命妖魔而一心求死的独孤兰芝,便真的白死了。 章县斩妖司,欠赵蟾一个人情。 “上品知命?” “嗯,大概药效吸收的好。” 何潘仁苦笑道:“怪了。天纵奇才之人,吃怒元升神丹都比我们吸收的好。” 陈菘不在意此事,盯着出现了身影的女子大妖:“其实没必要硬碰硬斩杀她,大可先撤,求援府司镇抚使,让镇抚使解决掉她。” 赵蟾回道:“万万不行。” “为何不可?” “她可以一座座县城打过去,彼时,一定死伤无数。” “我们有【两仪伏魔阵】。” “对付的了大妖吗?” 陈菘沉默下来,又摇摇头:“不知道,迄今,还未有大妖进攻过章县。” “千户们赌不起的,只能尝试在撞云县的废墟里杀了她。” “杀的了吗?拥有下品灵器的秋少游都不是对手。”何潘仁做下了决定,一见事态不妙,马上带着赵蟾和陈菘拼命的撤回章县。 他俩对于大妖而言,就是盘菜,不,认真说起来,连盘菜都不是。 下四境与中五境的第一境开府之间,隔着天堑! 开府、开府,一如王朝封的【开府仪同三司】般,到了此境,便算在修行之路上,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根根本本的登堂入室! 秋少游是服用【一步登天丹】到的开府境,说不准只是下品。 那女子大妖可是实实在在的开府境,“开府仪同三司”。 一人是假,一妖是真。 就算秋少游手持秋家的下品灵器,亦是高下立判! 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发挥的战力,自然也是大打折扣。 三人在内城墙下,那边的战场动荡了他们的心神,关乎当家主事千户们的生死,由不得三人安之若素。 女子大妖停下了脚步。 面含怨怒,凝视秋少游等斩妖人。 妖气紫的渗人。 把她背后的瓦砾席卷上天,于半空汇聚成了一具骷髅。 骷髅呈紫色,比她妖气的颜色稍浅。高近十丈,宽大无比。 落地,激起无尽尘土。 骷髅大步前行。 似是在为女子大妖探路。 秋少游抽出了身上玉质的蹀躞带(diexie),手掐法诀,解封了蹀躞,护住严义、薛瑾花、高丘、晁鲁直、张胤五人。 “这条蹀躞带是大哥给我的,关键时刻能护我逃离险境。” 秋少游意气激昂,大声道: “但我不想走了,身为斩妖人,总该为了心中的执念,坦然赴死。” “攻打撞云县是我提议的,我死,你们活。你们活下去能够庇护万千黎民,我死,不过澜苍府斩妖司少了位寅宾房千户罢了。” 这番话,使得众人明白了,如此状态下的秋少游,依旧不是女子大妖的对手。 第300章、【五行朝天大阵】 - 荡魔 - 八千妖孽 到了这最后关头,众人才知道原来秋少游还有一个后手。 蹀躞玉带泛着淡淡荧光,把五人护住。 晁鲁直直言不讳道:“下品灵器层次的防具。” “嗯,秋少游的下品灵器真多。”薛瑾花感慨道。 张胤的脸色极其不好看,忽然道:“我让刘大钟和孙逖回骥县了。” “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晁鲁直道,紧接着,他暗中传音让陈菘、何潘仁带上城外的斩妖人立即走。 高丘看了看三人,又瞧了瞧严义,最终注视着薛瑾花:“还能战吗?” “行。” “多年之前,府司曾传下一门无用的阵法,叫做【五行朝天大阵】。”高丘轻声道。 薛瑾花、晁鲁直、严义尽皆皱起了眉头,他们并不知此般大阵,听都没听过,唯有张胤目光炯炯的盯着高老头。 高丘自顾自解释道:“你们没听过情有可原,毕竟过去多少年了,那时的我,十分年轻。 之所以说【五行朝天大阵】无用,是因为此阵需要六位上品知命境斩妖人,分别按照五行金、木、水、火、土五个方位,组成阵法。 金、木、水、火、土为辅,协助第六人,阵法一成,第六人的战力会飙升到下品……至少下品开府境。 此阵可以维持一炷香的时间,这点时间,极其关键! 而放眼诸县,拥有六位上品知命斩妖人的县司,找不出一个。” 三人恍然大悟。 张胤说道:“因是阵法,第六人必须是体魄极强之辈才行,否则,会被阵法的力量撑爆!” 高丘不理张胤,继续自顾自说道:“我们哪能这么容易让秋少游慷慨赴死?堂堂秋家的二少爷死在咱们这儿,秋家不得找咱们拼命?何况,他是府司寅宾房千户,虽暂时不是镇抚使,却有许多老家伙看好他很快能晋升开府境。 放在以前,府司千户不少,秋少游战死,顶多心疼,不会怎么样。 现如今,西唐国朝廷抽调走了一批好手,府司正是急用人的时候,秋少游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战死了。” 严义问道:“你的意思是……” 高丘打断他的话,指向赵蟾:“加上那小子,凑巧有六位上品知命境,可施展【五行朝天大阵】。我年纪大,又是武夫,你们协助我,我去试试那头大妖的斤两。” 既然有了办法,晁鲁直颔首道:“同意。” 张胤眯着眼睛,刚要开口,转瞬叹了口气,别人不知【五行朝天大阵】,他却是知晓,但仅仅是知晓,并不熟悉,骥县斩妖司的库存没有这门阵法。 “高千户,你想好了?” “一把老骨头了,虽说距离开府境只剩下一层窗户纸的事,恐怕此生都无法捅破这层窗户纸。如果因【五行朝天大阵】体悟了开府境,兴许很快就能突破桎梏。” 说得好听,实际上,高千户做好了一战赴死的准备,以上品知命境体魄,承受开府境力量,纵然他是武夫,亦也只是上品知命武夫,体魄强则强矣,强的有限。 在场的斩妖人,绝不仅秋少游有舍生忘死的觉悟。 薛瑾花想了想,传音给赵蟾询问怒元升神丹的药效剩余多久,得到“一炷香”的答复后,不禁感慨,老天难道在冥冥中做了安排。 旋即,她让赵蟾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上品知命境的实力让少年郎十几步,便从内城墙下奔到了薛瑾花身前,陈菘和何潘仁甚至都来不及抓住赵蟾,只见眼睛一花,旁边的少年郎就不见了。 陈菘忧心忡忡:“臭小子这不是找死嘛!” “怎么办?”何潘仁搓着手。 陈菘瞥了他一眼,搓手是何潘仁的小习惯,心里一紧张便搓手。 斩妖除魔未曾搓手,反而是赵蟾去了当家主事的千户那边,他却搓起了手。 “莫要紧张,千户们绝对不会让赵蟾有危险。” “晁千户命令我们走,走不走?” “唉……走,还是不走?” 两人犹豫住了。 他们想带走赵蟾。 “罢了、罢了,走吧走吧,赵蟾吉人自有天相。” 刘大钟和孙逖早走了两步,他们紧随其后。 孙逖扭头看了眼,停下,等候两人。 “骥县孙逖,见过二位。” “刘大钟。” “陈菘。” “何潘仁。” 斩妖人之间熟络的极快,四人顺路一道找到了负责在城外接应的卢睢、钱燎,以及薛宪跟宋公洮。 言简意赅说了几句,刘大钟提议,骥县距撞云县较近,得到的消息亦是最快,不如去骥县斩妖司等候,顺便治疗养伤。 陈菘等人便也堪堪同意了。 赵蟾甫一抵达,高丘便格外详细的介绍起了【五行朝天大阵】,并在地面划了代表金、木、水、火、土的五行位置,指定每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 秋少游盯着十丈骷髅,催动剩余的真气。 风烟渡口真切的浮现于他的四周,滔滔江河、滚滚波浪,养剑炉数之不尽的兵器,齐齐出鞘,飞杀向十丈骷髅。 那大妖召出的骷髅,比之礼妖和尚的六丈金刚还要坚固。 转念一想,秋少游暗道,六丈金刚在这儿十丈骷髅面前,天差地别,无异于稚子孩童。 真气和妖气缠斗,余波使得整座撞云县下陷一尺。 这般近的距离厮杀,若不是秋少游的蹀躞玉带。高丘等人肯定会被真气、妖气掀飞,如果大妖刻意针对他们,单单是妖气就能将他们宰了。 【一步登天丹】与【怒元升神丹】本质上无异,也是有药效时间的,秋少游还能再坚持不到一炷香, 耗费两成真气。 仍是对十丈骷髅造不成致命伤害。 秋少游急眼了。 眼下,体内余五成真气。 干脆再用三成,祭出一剑。 剑气煌煌,横斩十丈骷髅。 这才勉强斩碎了它。 但,这只是大妖召出的“辅兵”而已,她尚未动手。 十丈骷髅碎,女子大妖亦也闪身到了秋少游跟前,一拳轰至他的面门,渗人的紫意妖气随之凝聚冲杀秋少游。 他发了狠。 不管不顾大妖的杀招,仗剑直刺她的心口。 【风烟渡】透背而出。 女子大妖咳了几口血。 秋少游被一拳捶的面目全非,又让妖气砸中,死死不撒手攥着【风烟渡】撞塌城墙,不知死活。 她用手背擦拭嘴角渗出的妖血,视线落在蹀躞玉带后的六位上品知命境斩妖人身上。 顿了顿。 那少年斩妖人的桃枝给她一种心惊胆颤、头皮发麻的感觉。 相公嘱咐她,害死他的是斩妖人,要她把他们杀光,为他报仇雪恨。 女子大妖搅动妖气,打在蹀躞玉带的荧光上。 蹀躞玉带震了几震,旋即稳定。 下一刻。 她奔至蹀躞玉带前,与令人窒息的紫意妖气,一同源源不绝的轰砸。 大妖打心底不相信,她打不烂这根蹀躞玉带! 第301章、西方白虎监兵神君(二合一 - 荡魔 - 八千妖孽 大妖的相貌很普通。 比不上阳县斩妖司的那些源水村来的狐女,比不上吴婷,更比不上陈香故、白幼君,更加比不上白玉卿。 也正是这样一位普普通通的女子,却成了紫髯县令九死无悔的情关。 到了此刻,赵蟾见识到一位疑似开府境的大妖紫髯县令,宁愿自己身死,也要救活她,方才明白,情关究竟有多难趟过,山上宗门一代代人摸索出的“渡情关”的法子,又有多么珍贵。 那么,他自己的情关呢? 【千幻七伤阵】的幻境把赵蟾不愿面对的爱慕,一股脑的勾了出来,也就失去了掩耳盗铃的可能。 接下来他要直面自己情关了……即便当下暂时压制了情关,但情关就在那里,他不破关,渡过此难,久而久之,必成心魔,要么一身道行灰飞烟灭,要么性情大变,如紫髯县令那般,堕入魔道,渐渐变得不是自己。 女子大妖狰狞的、锲而不舍地轰砸蹀躞玉带这件下品灵器防具,东城墙被妖气拆解的支离破碎,【千幻七伤阵】最后一座阵眼,也便打破了。 “赵蟾!静心!”高丘喝道。 高老头心底诧异,这小子面对护大王寺的知命妖魔时,都未曾心神摇曳,怎么修为越高,反而守不住念头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时间紧、任务重,他没有深思,指着张胤,令他站在代表木行的东位,薛瑾花处于水行的北位,晁鲁直定在土行的中位,严义被安排在了南位火行。 “小子,金行西位交给你了。” 赵蟾抱拳道:“属下必不负重托!” 高丘嘴角咧了咧,他来做那五行合一的第六人! 也就是“五行朝天”里的那个“天”! 秋少游把蹀躞玉带这件宝贝拿出来护住他们,想着送他们离开此地,但,走是能走,如果大妖追杀呢? 各个县城的【两仪伏魔阵】抵御知命境妖魔还行,防守开府境大妖进攻,高丘认为,十有八九会得到一个城破人亡的结局。 开府境虽是中五境的第一个境界,与下四境却有着天壤之别。 先贤把各个境界划分为下四、中五,已经预示很多意思了。 【五行朝天大阵】的阵法内容不难,以他们的悟性,加上高丘的讲解,短时间便理解了。 此大阵真正难的地方在于需要六位上品知命境的斩妖人。 唯有澜苍府斩妖司,才能利用此阵。县司的斩妖人,根本缺乏必要的条件。 就算拥有六位知命千户坐镇的誉江县,他们也不是尽为上品知命。 说起来,秋少游亦是知晓此阵,但一来缺乏合适的人手,二来仗着【风烟渡】不曾提前布局,三来,晁鲁直给了他一枚【一步登天丹】,信心满满,认为紫髯县令必死于剑下。 既然他们不想走,蹀躞玉带虽为下品灵器层次的防具,同样招架不了女子大妖狂轰滥炸。 玉带徐徐产生了数道细小的裂痕。 女子大妖见状,催动全力,打的越发狂猛,宛若疾风骤雨。 撞塌一面城墙的秋少游咳着血,挥开压在身上的重石,攥着【风烟渡】慢慢起身。 让大妖捶的面目全非的脸庞,已在下品开府境的真气下恢复如初,只是脸色苍白如纸,下巴的鲜血止都止不住。 他定了定神,稳住道心,注视着真气节节攀升的高丘,又看到分别站在五行方位上的严义、薛瑾花、晁鲁直、张胤、赵蟾五人,呢喃自语:“【五行朝天大阵】……高老头要尝试击杀此獠,他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秋少游自嘲了一声。 趁着大妖轰砸蹀躞玉带之际,收拢散落体内各经脉、穴窍的真气。 又取出储物法宝内回复真气的各种丹药,一股脑的送进嘴里。 尽管这些丹药回复不了多少真气,但聊胜于无。 “我却是说了句废话,不只是高老头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县城斩妖司的斩妖人,哪一位没做好赴死准备?” “倒是澜苍府斩妖司的斩妖人,仗着镇抚使们的庇佑,一个个的,惜命的很,少了县司斩妖人破釜沉舟的勇气。” 秋少游挥了挥剑,勉勉强强回复了四成真气。 “薛瑾花为了拼命,不惜献祭自己的寿元换取真气,我绝不能输她一筹!若不然,薛瑾花今后还不得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 或许是见他未死,女子大妖分出部分紫意妖气朝秋少游杀来。 到了开府境层次的修士,单单是真气便足以称得上是杀招,更有甚者,专门靠真气杀敌,创了种种五花八门的术法。 而中五境的纯粹剑修,一剑断山、截水等等攻伐手段,更是让山上练气士心惊胆寒。 秋少游也算剑修,并不纯粹的那种,以剑气对抗妖气。 因他是吃了【一步登天丹】才到的下品开府境,又非纯粹剑修,一如刚才那般,剑气很快在妖气面前落入下风。 他不再心急,牵制大妖部分战力,好让高丘安心成为【五行朝天大阵】的那个“天”。 届时,两人合力,或许就有了斩杀大妖的契机。 …… 赵蟾站在代表金行的西位,迅速沟通了此方天地的金性力量,与其他千户,把金、木、水、火四种力量汇入晁鲁直的中位土行。 土,厚德载物,有容乃大。 经过土行的调和,五行之力才会最终度进高丘的身体,助他成为“天”。 之所以安排晁鲁直承担中位土行,缘于他的体魄相较严义、薛瑾花、张胤而言,更强一些,仅次于高丘这位武夫。 可晁鲁直依然承担了极大的压力。 四种力量原本互不统属,却需要他来调和,使它们变作遵从号令的“兵马”,其间的难度,十分难以掌握。 得益于他乃积年老斩妖人,修行经年,又不知厮杀搏命了多少次,经验格外丰富,随机应变的本事极强,有惊无险的驯服了五行之力。 旋即,五行之力络绎不绝的送入高丘体内。 虽说修为正在水涨船高,但高丘总是感到下一刻自己就坚持不下去,让五行之力活生生撑爆。 往日不可想象的力量充斥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高丘握了握拳,发了狠,放开保护五脏六腑、经脉穴窍的真气,任由五行之力自己施为。 若他撑不下去,蹀躞玉带还能送他们离开撞云县。 直到高丘意识模糊,五行之力在他身体中才算达到了平衡。 精神一震,意识重新清明。 他自语道:“这便是开府境的力量吗?” 直觉告诉他,眼下的实力极其逼近中品开府,较之服用【一步登天丹】的秋少游还要强。 高丘转身看了眼五人,他们的状态还好。 放下心。 一步跨出蹀躞玉带保护的范围。 那女子大妖即刻后撤。 高丘眨眼之间来到她的背后,单手抓住大妖脖颈,甩起,狠狠砸在地面。 巨大的力量使得地表四分五裂,整座撞云县再度下陷一尺。 大妖冷笑,仰面躺在深坑中与高丘拳对拳互轰。 拳拳到肉。 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慌乱情绪,似乎发生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高丘开府境力量的意外出现,亦是随手就能摆平,仅是微不足道的小麻烦。 真气跟妖气激烈碰撞,仿若地龙翻身,令撞云县彻底成了一片废墟。 大妖深吸一口气,捅出一拳,气力大到高丘难以招架,跄跄踉踉连续后退。 她反而不追杀高丘,直奔蹀躞玉带之后的五人。 下品灵器层次的蹀躞玉带已被她打的遍布裂痕,她不傻,看得出高丘的力量来源是那五人组成的五行阵法。 先打破阵法,再杀高丘,水到渠成。 眼看着蹀躞玉带只差全力一拳,秋少游携剑斩来。 剑光仿佛泼下的一条渡河。 女子大妖若一意孤行打碎蹀躞玉带,她挥拳的手臂就别要了,甚至会被秋少游一剑斩为两半,如果躲避此剑,那就打碎不了蹀躞玉带。 她选择了后者。 眼睁睁看着大妖身形微移,立即无影无踪,待她重新出现,距离高丘近千丈远。 刚刚,趁着秋少游斩了女子大妖一剑,高丘想趁机袭杀,没想到,此獠竟如此机警,电光火石间避开了他的一拳。 秋少游与高丘并肩而立,低声问道:“身体能抗多久?” 高丘轻描淡写:“一炷香。” “巧了,我也差不多这点时间。” “好似老天爷冥冥中安排的宿命,赵蟾的上品知命也剩下这点时间。” 秋少游乜了眼仍然尚未散去的四神君虚影,不知赵蟾对它们有何指示,现今躲的远远的,没有参与此战的意图。 他想,尽管四神君虚影对大妖造成不了伤害,稍稍分担下妖气也是好的。 既然鬼机灵、鬼机灵的少年斩妖人有自己的想法,便任他为之。 “速战速决!” “好。” 话音未落。 秋少游闷哼了声,真气居然恢复全盛。 薛瑾花望着他的背影,心知秋少游同样用了两伤术法,不过,以他现在这幅状态,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定然成倍于她。 知命境的两伤术法的代价,和开府境的代价,压根不可能相提并论。 她付出了部分寿元的代价,那么,秋少游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又有什么样的大代价,才能使得开府境瞬间恢复全盛状态的真气? 千丈远,对于开府境修士只不过是瞬息之间就能抵达的距离。 秋少游和高丘联手,真气犹如震碎了虚空,站在五行方位上的他们,看不清了战场。 让人恶心反胃的紫意妖气,染紫了半边天。 大妖的尖啸震耳欲聋,好似春雷。 “妖孽!今日若杀不了你,老子不姓秋!” 秋少游的怒吼,更是震的几人眼花缭乱。 风烟渡口像是从秋家的三千里小福地转移到了此地,河水滔滔,击打云霄,养剑炉数不清的兵器万剑归宗,伴随着秋少游的剑斩,密似蝗虫。 一剑过后,河水升天,重重垂落,有如神山压顶。 剑气争鸣,气浪飞转,高丘的身影在当中映现。 拳法简单干脆,就是一拳接一拳,无休无止。 五行之力充斥这方天地,仿佛要演化成混沌。 每一次挥拳,五行之力都像是锤子,狂猛轰砸大妖。 高丘忍俊不禁的长啸,啸声久久不绝,荡气回肠。 那大妖亦是不好对付。 她的身影陡然高达百丈,紫意妖气疯癫,一招一式蕴含莫大威力,犹如即将打破此方苍穹。 赵蟾遥遥眺望着开府境的战场,纵然看不真切,模模糊糊,照样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这便是开府境的战力吗?” 当初在游居镇,潘喜、白玉卿、皇甫长秋、荀岚四人都是中五境大修士,万一他们打起来,岂不是说游居镇附近的山川都得在战斗里破碎成渣?遑论他们这些毫无修为的百姓了。 张胤道:“是,这就是开府境的战力。” “但,他们不是真正的开府境。” 赵蟾问道:“请张千户开解。” “呵,大妖死而复生后便直接厮杀,十成战力只能发挥六七成,秋少游吃了【一步登天丹】得来的下品开府境,原本必不是大妖的对手,幸好有件下品灵器在手,方能打的有声有色,不至于迅速落败惨死。高千户靠【五行朝天大阵】拥有的下品开府境战力,比秋少游好的一点是战力很扎实,五行之力稍稍克制那妖物……不好的是,打的越久,高千户的体魄越承受不了!就像是一个稚童,正在吃一头牛,只是吃了一部分,便撑的受不了了,何谈吃下整只牛?高千户就是吃牛的稚童,何时大妖死了,何时才能停下。” “有没有办法帮一帮两位千户?” “帮?小子,说难听的,我们这些人绑在一起都不是大妖的一招之敌!” 张胤一眨不眨的看着战场,轻声道:“因为这头大妖是中品开府境的修为道行。” 听到这里,赵蟾幽幽叹了口气,如此说来,四具神君虚影就无用了? 他双手掐诀,给四神君虚影下达命令,命它们慢慢接近战场,若是有机会,那便困一困大妖。 这四神君符箓持续的时间格外长,迄今,还可存在半柱香。 祂们离战场越来越近。 少年郎猛地瞪大双眼。 “怎么了?”薛瑾花留意到他的神色,问道。 “薛勾察使,四神君符箓……祂们不受我控制了?” “嗯?时间到了吧?” “没到。” 三言两语,使得斩妖人们打起了精气神。 传闻,斩妖司的四神君符箓乃是四神君亲自传下来的,斩妖人施展符箓,有极小极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机缘,请某位神君降下神力斩妖除魔。 五人皆注视着那四尊金甲神人。 片刻。 祂扭头扫了几人一眼,目光落在赵蟾身上。 薛瑾花、张胤、严义、晁鲁直都清清楚楚看见,代表了西方白虎监兵神君的金甲神人虚影,凝实的仿佛分身降世,祂笑了笑。 笑意纯粹,只是单纯的笑了笑。 第302章、落幕(二合一 - 荡魔 - 八千妖孽 少年郎现在还记得在阳县城下使用四神君符箓时,同样是监兵神君,似通了灵智,深深看了他一眼。 现在仍是西方白虎监兵神君,朝他笑了笑,非常纯粹的笑容,从中感受不到任何的其他情绪,只是单纯的笑。 出现此等意料之外的变故,薛瑾花、晁鲁直、严义、张胤虽紧张却半点不担心,斩妖司的各种记载和传闻里,都有斩妖人施展【请神君符箓】而得到某位神君青睐,降下神力,斩妖除魔的故事。 虽然出现的次数极少极少,但并非孤例。 严义察觉到了赵蟾的忧心,安抚道:“四神君与斩妖司之间,应该有我们所不知的亲密关系。斩妖司内的【请神符箓】五花八门、不胜枚举,唯独四神君符箓被我们格外看重,除了威力大,称得上是我们斩妖人反败为胜的底牌,还有神君符箓极少失败。其他【请神符箓】,有可能失败,这在激烈厮杀中非常致命。” 他表达的意思很清楚。 因为四尊神君跟斩妖司关系好,所以【请神君符箓】不会请神失败,才能成为斩妖人用以绝境逢生的压箱底的底牌。 少年郎深呼吸了口气,严肃的点点头。 被远超他想象的存在记挂上,并不是一件开心的事。 他一直都很谨小慎微。 就像当初跟随游居镇的斩妖人王焕,前去处置山鬼,无可奈何的暴露桃枝的神异,他甚至思考过要不要令他们两败俱伤,再“防患于未然”。 现在想想,幸亏彼时鸠占鹊巢山鬼体魄的潇水真人,实力恢复的极少,又处于山鬼境界的桎梏下,否则他与王焕都得成人家的口粮。他的那些小心思,也便无从谈起。 张胤虽说初次见到这位少年斩妖人,但极其看重,作为骥县当家主事的千户,面对好苗子,天然就有着培养的想法,即使这棵好苗子不属于骥县斩妖司。 张胤道:“安心,监兵神君要想带走你,先过我这一关。” 或许有了些许神智的监兵神君,把其他三尊神君虚影的力量集中至自身,注视大妖,神色古井无波,瞧不见祂有丁点的变化,许是越高等级的神祇,情绪越几近于无,也许是开府境层次的大妖,对于祂而言,连蝼蚁都算不上。 大妖称不上蝼蚁,那么,在场的斩妖人更称不上蝼蚁。 监兵神君手里多了一柄阔剑,燃起金色火焰,祂缓缓摇头,似是不满意召祂出来的【请监兵神君符】的层次。 当是时。 作为【五行朝天大阵】那个“天”的高丘,与秋少游二人齐心协力,却只能与女子大妖堪堪打个平手。 秋少游放出的狠话,看来是要打脸了。 大妖只要拖一炷香的时间,高丘自己就能被五行之力撑死。 【一步登天丹】的药效过后,秋少游必然死无葬身之地,魂飞魄散都算是好的,怕就怕大妖不让他死,困住魂魄,承受永无休止的痛苦折磨。 高丘面色涨红,显得略微浮肿,整个人在五行之力的冲刷下,虚大了一圈。 “高千户,我不该撂狠话的,孩子气了。”秋少游苦恼道。 高丘并不悲观,一边狂猛挥拳,一边笑道:“只能斩杀此獠了。” “若我先死,高千户千万要帮忙将我的魂魄给灰飞烟灭喽,落在大妖手里,可就完蛋了。不如一了百了,归于虚无。” “嗯,你放心,我会拼着自己魂飞魄散打碎你的魂魄。”高丘道。 秋少游长松一口气:“多谢,若能机缘巧合下重组魂魄转世轮回,来生我给高千户当……当好兄弟!” “哈,我还以为你来生给我当牛做马呢。” 谈笑间,已然商量妥了各自的结局。 濒死之际,高丘以自己魂飞魄散的代价击碎秋少游的魂魄,使得两人的魂魄都不落入大妖手里。 大概,这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谁又能料到,成为【五行朝天大阵】里的“天”,又联手秋少游,仍然无法斩杀大妖! 难怪之前秋少游在真气全盛的情况下,握着【风烟渡】这柄下品灵器,被女子大妖打的那么惨,真气消耗的极快。 高丘整个人浮肿的更为厉害,他问道:“如果早知会有这般结局,你还会提议攻打撞云县吗?” 秋少游气喘吁吁,以两伤术法的大代价回复开府境的全部真气,如今,又剩下了五成真气。 挥斩一剑。 此剑携卷风烟渡口的河水,淹没大妖。 大妖百丈,河水同样百丈。 这一剑用去了近一成的真气,余四成多。 中品开府境层次的大妖,纵然暂时没有发挥出全部的战力,又哪是秋少游一剑能杀的? 紫意妖气猖狂,与河水争雄,僵持片刻,两相抵消,只是大妖的妖气再度袭来,好似永无疲倦。 高丘一拳即出,五行之力冲撞向妖气,险之又险的将之打灭。 “咳咳,咳,咳,一来,大镇抚使命我查探千山翠峰谷、怨堂的消息,撞云县与怨堂有所牵连,必定要打一打的,若不打草惊蛇,如何得知真相?!二则,撞云县神秘莫测,按照府司的计划,亦是要派人来剿灭妖巢的,省得撞云县坐大,又成一座拥有大妖坐镇的魔窟,可惜国司和庙堂抽调走了部分好手,毓山郡的群妖借机发难,以至于计划落空。” “所以,就算早早知晓我们的结局,我秋少游依旧要打撞云县。高千户,实际我们已然成功了,自紫髯县令以下的群妖尽死,只剩此獠一头妖魔,饶是她乃开府境大妖,没有妖魔势力,不过是晚一些死在镇抚使手中罢了。” 高丘叹道:“是啊,我们的厮杀,已将撞云县夷为平地,从此以后,这座妖巢,不复存在。” 倘若没有女子大妖,单凭紫髯县令一人,或许不是服下【一步登天丹】持有【风烟渡】的秋少游的对手。 更何况在【五行朝天大阵】加持下的高丘了。 可,事情就是如此出乎意料,变数一个接着一个,使人目不暇接。 好像攻打撞云县,本就是“不祥之事”,与覆灭护大王寺的顺顺利利形成鲜明对比。 冥冥中的“变数”仍在发生。 二人察觉到了监兵神君的变化。 阔剑燃烧的金色火焰,虽微弱,却极顽强,把大妖的紫意妖气驱散了半数。 百丈大妖,顶天立地,她垂下视线落在监兵神君身上,竟觉刺眼。 转瞬就知道了金甲神人的底细,不过是符箓所化,顶多斩杀的了上品知命境层次的修士,要想对付她,痴人说梦。 念头甫一落下。 监兵神君向女子大妖挥了一剑。 金色的火焰形成一抹极细的线,轻飘飘缠绕在了她的身上。 斩完这一剑之后。 祂扭头向赵蟾点了点头。 没有任何含义,只是纯粹的点了点头。 紧接着,金甲神人淡淡消散。 秋少游跟高丘猛地死死盯着大妖,不放过丁点的风吹草动。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三个呼吸…… 天地间似是彻底沉寂了下来。 高达百丈的大妖,犹若大神通法天象地的巨大体魄,支离破碎,并熊熊燃起金灿灿的火焰,仿佛旭日照下的光辉。 与之伴随的,还有大妖的哀嚎。 痛楚深入灵魂深处,由不得她淡然处之。 秋少游左手并指为剑,抹过剑身。 秋家三千里小福地内的风烟渡口愈发逼真,浪涛冲宵,养剑炉数不清的兵器,直直飞杀向妖魔。 这一剑,抽空了他余下的四成真气。 高丘挥拳,五行之力演化一座六百丈五行山,横推大妖。 此拳,是高丘当下所能挥出的最不要命的一拳。 一拳过后,大口吐血,顿时扑倒在地,抽搐了数下,就不知死活了。 秋少游比高丘好不到哪里去,斩过了那一剑,乌黑的两鬓染白,皱纹暗生,双眼浑浊,背坨了,腰弯了,腿不听使唤了,秋少游苍老了二三十岁,成了六十左右的老头子。 他撑着【风烟渡】,竭尽全力睁大眼睛。 想亲眼看着大妖陨落。 剑气斩破重重妖气,终于落在了大妖身体,既是河水又是剑气,接连冲刷着她,配合金色神力,令大妖支离破碎的速度加快。 洒落的妖血有如下了一场腥风血雨。 腥臭、污浊、反胃。 “差一点,差一点,只差一点。”秋少游呢喃自语。 五行山轰在大妖的体魄,六百丈的高山,接触大妖那一刻,化成了无数拳,那是高丘一辈子练拳的感悟。 终于,大妖完全四分五裂,硕大的肉块“咚咚”的往下掉,百丈高的妖身分崩离析。 秋少游看着这一幕,不禁仰天长笑:“成了!成了!成了!” 令人恶心的紫意妖气慢慢变得淡薄,仿佛马上要荡然无存。 但是。 妖气丝丝缕缕,凝成了一身紫色的长裙,落在了爬起身的女子身上。 她没死。 “大妖……大妖没死?”秋少游不敢置信。 他低下头瞧着高丘:“高老头,快把我魂飞魄散。” 高丘早已失去意识,哪里又能回答他? 张胤高声叫道:“大妖遭受重创,已经从开府境跌落知命!” 晁鲁直取出长棍【蹈海】,离开土行中位,率先疾冲杀向重伤垂死的大妖。 张胤衔尾相随。 如此大好时机,哪能不斩杀了此獠? 严义与薛瑾花当机立断,紧攥兵器,奔上前。 期间。 严义扭头叮嘱赵蟾:“你就在这儿,一有不对,马上离开撞云县!” “好。”少年郎点头应道。 他望着千户们各施手段,竭尽所能的以最快的速度接近那女子。 依稀看见,大妖脸庞没有丝毫神情,目光平静。 晁鲁直高高跃起,挥下长棍,当头砸在大妖的脑袋。 他确实砸中了。 只是尚未来得及挥出下一棍,大妖抬起右臂,像是驱赶恼人的苍蝇,一道紫意妖气击中晁鲁直,大吐一口鲜血,晁鲁直被妖气扫去了几十丈远,翻滚在地,他艰难的撑起上半身,又大吐一口鲜血,可见内脏的碎块,一头倒下,再也没能尝试起身…… 即便如此,晁鲁直依然死死攥着长棍【蹈海】。 张胤对晁鲁直的下场视而不见。 此刻就是最好斩杀大妖的时机。 她确实重伤了、确实跌落知命了,只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跌落知命,仍有一点余力。 最紧要的便是将她的余力耗空! 晁鲁直肯定知晓这个道理! 他是第一个,张胤是第二个。 与晁鲁直一般,张胤亦是伤到了女子大妖,把她的左臂砍的只剩下一点皮连接,但他同样被紫意妖气打中,飞出去了三四十丈,摔落在地,张胤的伤势比晁鲁直轻,虽然没了一战之力,却能勉强站了起来。 接下来是严义跟薛瑾花。 横刀斩下,刀气宛若龙湫瀑布。 薛瑾花的【绣容】瞅准了大妖的脖颈。 妖气蓦地爆发。 掀飞了两人。 刀气斩到了大妖的右臂肩膀上,伤口接近十寸,一直劈至心口位置。 长剑【绣容】砍进了大妖的脖颈,险些削断。 严义伤势比薛瑾花轻一点,架起了她。 两人皆没了再战的真气、气力。 大妖还是未死。 似乎只差了最后、最后一丝丝气。 如果再有一位千户杀过去,此獠必死无疑!!! 赵蟾? 秋少游艰难的转过身子,看向赵蟾。 张胤侧头,视线落在少年郎的身上。 严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眼睛倒映那位少年斩妖人风驰电掣的身影。 薛瑾花五官流血,披头散发,这一战,她付出了大代价。但大妖未死,妖魔不死,不光她,所有人付出的代价,悉数化为泡影! “赵蟾……”她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喊道。 赵蟾在四位当家主事的千户奔杀大妖的那一刻,就已经冲了过去。 嫩芽新发的桃枝攥于右手。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运转【止水心经】。 《剑气指玄篇》高速炼化天地灵气。 丹田内的古朴小剑发出一阵阵剑吟。 而灵台紫府的那柄黑白两面的古朴小剑,随着赵蟾的念头起伏,从他右手的经脉进入桃枝之中,桃枝的嫩芽里,好像多了点桃红般的颜色,宛如女子羞红的脸颊…… 少年郎的眼睛里,只剩下那位身体残破的大妖。 她是紫髯县令的情关。 为了使她死而复生,紫髯县令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舍弃了。 赵蟾其实很想问一问紫髯县令,苦吗? 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常有生老病死忧患,如是等火,炽然不息。 一切众生,有情皆孽! 【火宅】!!! 剑气变作了黑白颜色。 一半黑、一半白。 少年郎忽然想起,老刘曾念诵过一段《度人经》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 高上清灵爽,悲歌朗太空。唯愿仙道成,不愿人道穷。 北都泉曲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 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送妖魔精,斩馘六鬼锋。 诸天炁荡荡,我道日兴隆!” 我道日兴隆……我道日兴隆。 “我之剑道,日日兴隆!” 桃枝掠过大妖。 赵蟾停在了她的身后。 大妖身首异处,躯体尽碎。 紫意妖气,彻彻底底的无踪无际。 此战。 落幕。 唯剩紫色长裙,飘上天,落在原本县衙的位置,那里,是紫髯县令身死之地。 第303章、蛟龙之势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丝丝缕缕紫意妖气编织的长裙,复又散作妖气,像一阵轻烟,微弱的风一吹,影灭迹绝。 …… 赵蟾无力的跪坐在地,斩杀大妖一剑,就是他当下所能斩出的最强一剑。 同时,怒元升神丹的药效到时候了,上品知命境的力量自他的体内快速瓦解。 虚弱、昏沉、五脏六腑撕裂般的剧痛、经脉穴窍犹如断裂,赵蟾咳了几口血,暗道,这就是服用怒元升神丹的后患吗? 脑海中的泛黄破旧书籍所翻开的第三页,逼真传神的优昙花变得了无生气。 左下角那行小字——刹那芳华,却是大放异彩,照亮了整片识海。 少年郎在昏迷过去之前,知晓了《刹那芳华》是什么。 是一招剑术。 以他上品筑基境的境界,只能发挥此剑术不到一成的威力。 估摸着,十二主经、奇经八脉、七百二十座穴窍的剑气全部加起来,也只能斩的出一剑。 “难不成这是中五境剑修才配使用的剑术?” 就算以上品筑基全力斩出的不到《刹那芳华》一成威力的一剑,也比优昙花凋谢产生的诡谲力量更强。 剥夺岁月! 如此力量,覆盖的范围比之优昙花更大!更广! 极致华丽气象万千的一剑,如优昙绽放,弹指即谢,刹那芳华。 赵蟾突然很期待,想试一试这该是怎样的剑术。 从无名的泛黄破旧书籍得到的《剑气指玄篇》、【剑心】、《刹那芳华》,宛若生而知之,给赵蟾一种不需要刻苦练习、辛勤参悟,便已经了如指掌的感觉。 当然是错觉。 无论是《剑气指玄篇》或者【剑心】,少年郎每有时间,就在揣摩,迄今为止,仅仅浅浅领悟了九牛一毛。 功法直指根本、浩大飘远,好似无边无际。古朴小剑【剑心】玄奇莫测、万分神妙,因它,赵蟾的道基铸造成了一柄剑鞘,亦是因它,重新大加“开凿”了灵台紫府,养了一柄黑白两色的小剑,使赵蟾的剑气凌厉程度,再上一层楼,也便有了斩大妖的那一剑。 如今,新得到的《刹那芳华》,又有锦天绣地、玉阶彤庭之感,上品筑基境的境界只能发挥不到一成威力,此剑,刹那芳华,剥夺敌人岁月,简直精妙绝伦,细思之,又惊怖异常。 赵蟾如今的状态非常奇怪,明明昏迷过去,识海却十分清醒。 泛黄破旧书籍的第三页,已经完成。 根据这三次斩妖除魔的经历,少年郎也知晓了,翻开的每一页,皆是一头对于他当下的境界而言极强的妖魔,斩杀妖魔,会给他格外珍贵的“仙缘”。 泛黄破旧书籍似是催促他成长一般。 有此宝贝,连这无边远的天地,赵蟾迟早都会感到太小。 不知是谁将他背了起来。 那人开口道:“严千户,趁着秋少游尽丧战力,你我两家做个交易怎样?阳县斩妖司损兵折将,听闻,而今极少斩妖人,多是绣衣卫。这样,你把赵百户给我们骥县斩妖司,我送五十位精锐斩妖人去阳县,你我两县斩妖司都不吃亏。” 原来是骥县当家主事的千户张胤。 严义的声音传来之时已然很轻了,可见相距并不近。 他先说了句:“千幸万幸,苍天有眼,高老头未死,就是伤势太重,经脉断了不少,不过断的经脉皆不紧要,服用丹药,歇养个一年半载就恢复了,并且不耽误高老头突破开府境。” 又有一人道:“晁千户的伤势也是虽重却无甚大事,修养个一年半载就能活蹦乱跳,唉,可惜晁千户率领的精锐斩妖人,死伤惨重。” 赵蟾听出那是薛瑾花的声音。 想了下。 章县斩妖司的陈大、刘水、刘贵尽死于【千幻七伤阵】,独孤兰芝死拼撞云县主薄王摩挲,将其重伤,被赵蟾斩杀。 须知,此四人绝非其他斩妖人可比,而是饱经磨砺,可越境斩杀妖魔的狠人,他们的陨落,对章县斩妖司打击很大。 活着的是陈菘、何潘仁两位千户,已经和骥县斩妖司的刘大钟、孙逖等人先行一步了。 “晁千户没出事就好,万幸啊万幸。”严义感慨道。 说完这些话,方才对张胤喊道:“张千户,你瞧瞧秋千户的眼神,别看他老态龙钟,好像下一刻就要躺进棺材,但西唐国秋家不缺延续寿元的丹药,给他几颗,又能重现活力!何况,经此一战,想必秋少游对开府境的感悟颇多,本就是在开府境的边缘,就差临门一脚,若他成了镇抚使,张千户该好好想想如何面对一位镇抚使的打击报复!” 张胤背着昏迷的赵蟾,他不知少年郎意识却是清醒的,小声道:“小郎君啊小郎君,你要是成我骥县斩妖司的斩妖人该有多好啊,【白塬】的一众妖魔还等着你来杀呢!” “不过你放心,你那杆桃枝我只将其当做接近下品灵器的法宝。” 又道:“难怪你最终才取出桃枝奋死一搏,此宝连大妖的体魄都能斩的支离破碎、烟消云散,搁在府司的库藏之中都数得着。” “再说,区区一颗怒元升神丹,别人上品筑基境只能中品知命,凭啥你可以上品?你的身体里藏了多少秘密?” “话又说回来,斩杀大妖那一剑,忒豪爽、忒英俊、忒帅气了!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我要是小姑……若有小姑娘瞧见你的意气风发,此生必定非你不嫁。” 走了一会儿。 张胤停下脚步,笑呵呵道:“秋千户,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秋少游身体尽管老了,嗓音依旧显得年轻:“滚一边去,算了,先别滚,就近去你的骥县老窝,库藏有什么好丹药、灵草灵花、天材地宝全拿出来,别藏了。” “那……之后……” “如此大功,你还怕府司赏赐的少?” 秋少游指着赵蟾又道:“白镇抚使对这小子极其看重,覆灭撞云县一战,赵蟾立的尽是‘上获’之功,等他到了府司,帮你们骥县斩妖司说几句好话,今后大把的宝贝源源不断。” “哎呀!秋千户说的极是!是我的格局小了。” “张千户啊,赵蟾已上品筑基境,渐成蛟龙之势,毓山郡的县司只是小池塘而非江河,他应去府司,跃龙门,做真龙!” 薛瑾花咳了几声:“斩妖司给的延寿丹我不吃,我吃你们秋家的。” 秋少游长袖善舞道:“理应如此。” 接着,她注视着昏迷的少年郎:“赵蟾岂止渐成蛟龙之势,他已然是蛟龙了……” “斩杀大妖的那一剑, 我不如他。” 听薛瑾花作如此评价。 严义、秋少游、张胤皆惊。 第304章、【镇抚使】 - 荡魔 - 八千妖孽 清醒着的几人在已被夷平的撞云县些些恢复了下真气。 期间,严义和薛瑾花在县衙以及祭台位置反复查探,得出一个结论。 随着撞云县这座妖巢覆灭,剥夺岁月的优昙花应是被彻底解决了。 回到张胤旁,与他又商议。 浓眉大眼的张千户提出他的见解:“依我看,优昙花是让大妖死而复生的关键所在。” “嗯?何解?”闭目修养的秋少游嘶哑问道。 “那大妖明明死了多年,却突然复活,必少不了充裕的寿元。听你们说,妖花绽放,瞬间凋谢,被其力量影响到的人,凡是知命境以下,悉数苍老。我看呐,抢走的寿元通过我们不了解的手段,汇聚进了大妖体内。如此一来,她才能死而复生,要不然,任紫髯县令忙来忙去,决然复活不了她!” 严义喃喃道:“是啊,百宝真人潘喜在游居镇布局,靠养了多年的妖魔恢复寿元……” 潘喜所谓的活出第二世,和紫髯县令培育的优昙花,异曲同工。 皆是抢夺他人的寿元。 只不过,潘喜抢的是妖兽、妖魔,紫髯县令抢的是人。 所以大镇抚使才允许潘喜戴罪立功。 薛瑾花沉吟道:“紫髯县令从何处得来的培育妖花的手段?” 秋少游斩钉截铁说:“定是怨堂!守祭台的两头妖魔皆来自怨堂,我奉大镇抚使之命,前来打探关于千山翠峰谷、怨堂的消息,此行不虚。” 一叶而知秋。 怨堂把手脚伸到了撞云县,倘若没有他们及时攻打撞云县,那么,怨堂一方将会得到一头中品开府境的大妖! 无论是巩固自身势力,或是趁机扫荡各方县司,甚至胆大包天的进攻府司,都将是非常大的助力。 张胤唉声叹气:“我有预感,毓山郡快要大乱了。” 秋少游道:“已经大乱了,府司一直都在镇压那些拥有大妖的妖魔洞窟,但……即将心有力而不足。” 张胤沉默少许,轻声道:“怪不得国司和朝廷抽走了那么多的好手,府司却不有样学样从各州县的斩妖司同样抽走精锐斩妖人,原来是为了预防毓山郡妖魔凶性大发,州县之地,尽成荒土。” “是这个道理。” “总的来说,撞云县一灭,我们几个县算是安全了。” 照着撞云县之前的轨迹发展下去,大妖一成,群妖必然席卷各县。 彼时,绝非民不聊生的问题了,而是能活几人。 这都是有前车之鉴的。 秋少游坦诚道:“我带赵蟾回府司,认真算下来并不是一件好事,去了府司,面临的厮杀,惨烈程度极限上升,兴许每一场大战,皆是如撞云县一战般。” “那你多给他一些替死的宝贝。”严义突然道。 秋少游颔首:“严千户,你放心,我必不会让赵蟾陷入十死无生的险境。替死的法宝也会想方设法的为他搜罗。” 顿了顿。 继续道:“我会给秋家写信,为赵蟾找来真正的【念君】玉佩,而非仿造品。” “不行!”严义、薛瑾花、张胤异口同声喊道。 秋少游笑了笑。 “真把【念君】玉佩送予了赵蟾,你们秋家的恩情还都还不完!” “那是何等宝物?!赵蟾一旦有了此宝,说不准丢失进取之心,太危险了!”薛瑾花道。 张胤说:“秋少游你是不是想将赵蟾牢牢绑在你们秋家啊?此心此意断不可有、断不可有!” “巧了,我忽然记起来,骥县斩妖司的库藏中,有一件许久没用过的替死法宝,叫做【稻草】,便把它送给赵蟾了。” 严义替赵蟾婉拒道:“如此重宝,还是留给骥县斩妖司的斩妖人……” “这小子身上的那枚金蝉【脱壳】该是章县的吧?晁鲁直给他的?他都能收章县斩妖司的东西,凭什么不收我骥县斩妖司的【稻草】?严千户,难道你对我们有看法?” 这大帽子扣的。 严义苦笑,才想起来,国字脸、浓眉大眼、身材壮硕的张胤,一副没脑子的扮相,实际上,骥县斩妖司各种大决策尽出其手。 “既然张千户一片好心,那就收了。” “赵蟾即将是府司的斩妖人了,你阳县千户不要擅自为他做决定。”张胤得理不饶人,趁机嘲讽了严义一句。 无理在先,严义只能承受下来。 “去骥县歇息一下,我得赶回阳县看看优昙花的情况。” “我与你同去。”薛瑾花道,“我本来是要巡察诸县的,接下来,也得继续巡察下去。” “薛勾察使,你来我们骥县吗?” “到骥县勾察的,另有其人。” 张胤好奇问道:“谁?” “陈青雀。” “谁?” “勾察院新晋镇抚使,陈青雀。” 秋少游讶异道:“他不是才突破的开府境?怎么这么快就出来勾察了?” “镇抚使命他来的,说是‘以红尘练开府’。” “你们勾察院的镇抚使,我们真得罪不起啊!”张胤瞬间宛如霜打的茄子,蔫了。 镇抚使这个斩妖司职位,囊括中五境前两个境界,分别是开府、凝神。 开府境斩妖人,皆是镇抚使。 凝神境斩妖人,都为大镇抚使。 一个“大”字,享受的权力以及待遇大为不同。 薛瑾花提到的那位勾察院镇抚使,已然是凝神境,只不过需要等待国司的任命。 国司对这位凝神境大修士,进行了数年的排查,最终确认,她的身份、背景、道心、经历、情关等等,都无缺漏。 而陈青雀经历传奇,先是澜苍府斩妖司的斩妖人,天赋超群,每逢斩妖除魔必身先士卒,后被国司选中,去了京城,历练数年又返回毓山郡,今年突破到了开府境,因他的身份背景、道心情关等等,早被国司再三确认了,所以,甫一晋升下品开府,国司那边很快就过了流程,下发任命,擢他为毓山郡勾察院镇抚使。 虽说诸多斩妖人笑谈去了京城的天才之辈,会被养废,还不如留在地方上的斩妖司历练,但陈青雀是个例外,其实还有许多“例外”…… “死在陈青雀手里的斩妖人,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了。” 薛瑾花无奈摇头:“哪有这般多,顶上天,七十。” “七十位筑基境以上的斩妖人!”张胤道。 “都是有罪之人,罄竹难书,与妖魔无异。”薛瑾花盯着他,重重道。 张胤顿时心慌了,赶紧岔开话题。 第305章、一两龙怀玉,一枚山神钱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的意识清醒,默默听着千户们的交流。 少年郎由衷的感到开心,高丘、晁鲁直、秋少游伤势万幸都没事。 至于急需的寿元,坐拥三千里小福地、又能锻造出下品灵器的秋家,肯定能支付的,还能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秋家和斩妖司比,相当于西唐国的地头蛇,斩妖司才是过江龙、外来户。人家掌控两座山上宗门,别管和其他有名有姓的山上宗门怎么比,单单是这一点,秋家在西唐国的影响力便举足轻重。 他猜想,兴许西唐国斩妖司都要对秋家客气一点。 秋少游只是一郡府司的千户就能拥有两件下品灵器,还能随手送给他接近下品灵器的【念君】玉佩,如此大手笔,其他千户拍马赶不及。 尤其是这两件下品灵器中,蹀躞玉带是防具,防具的价值比兵器更大,若是秋少游想走的话,中品开府境大妖都拦不下他。 秋少游没走,并且要拼着魂飞魄散击杀妖魔,光是这一点,赵蟾今后便得对他再客气一些。 生容易,死极难。 死亡,对任何生灵而言都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就像是那位陨落的源水水神金准水府内的锦娘。 她说是为了“自由”,却不愿意重回一条锦鲤,因为那样对她来说,于死无异。 赵蟾以《争渡》一术点化了她,令她不必再浑浑噩噩,可照常修行,何尝不是给了她一条生路? 所以,少年郎才会敬佩愿意为了斩妖除魔慷慨赴死的斩妖人。 秋少游如此、高丘如此、城府极深不愿吃亏的张胤一样如此。 严义不必说了,严千户从金山洞围攻阳县那时起,他次次大战皆拼命,赵蟾心想,严千户运气差点的话,早已战死了。 思虑至此,少年郎又想起他去清远宗之时,曾点化了一棵树灵以及三颗花灵,不知它们现在怎样了,是不是在积极修行以及对世界报以善意? 难怪之前一直有人提醒他,妖修亦分好坏。 厮杀到如今,赵蟾遇到妖修,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将其直接杀了,省得造成妖患。 他点化的锦娘和树灵、花灵一事,皆不断提醒着,人分好坏,妖修同样分好坏。 才未走上好坏不分、格杀勿论的偏激之路。 千万不要偏激,斩杀妖魔偏激,迟早也会对其他事偏激。 经过撞云县一战,看到了紫髯县令偏激到了何等程度。 为了复活那女子,不惜让一整座县城的无辜百姓尽成妖魔。 兴许有【情关】的关系,但同样是紫髯县令偏激到了极深的地步。 赵蟾默默反省自身。 他看的书中,儒家先贤敦敦教诲,“吾日三省吾身”。 这个方法,适用于他。 秋少游恢复了些许真气,把蹀躞玉带收了回来,虽说破损严重,今后让秋家修复一下,还能派上大用场。 恢复如初是别想了,需要的珍贵材料太多,还不如重新锻造一条新的,能复原个七、八成便不错了。 张胤为了缓解与薛瑾花的尴尬,玩笑道:“不愧是秋家嫡脉子弟,上品知命境的修为道行就有两件下品灵器,教人眼馋心热。” 秋少游伛偻着身子:“我这算什么,秋恪离家历练时,随身携带两件下品灵器防具,一整瓶【秋水愈魂丹】。” 【秋水愈魂丹】便是秋家延续寿元、疗养重伤的极珍贵丹药。 “你们秋家的底蕴真不得了,应该比西唐国那十六家数得着的山上宗门更为雄厚吧?” 西唐国正儿八经算的上较大的山上宗门数来数去共十六家,多年未有增长、未有减少。 秋家掌控的两座山上宗门比不上十六家,但也不容小觑。 严义若有所思:“据我所知,许多山上宗门将灵器看的极重,有一件下品灵器都十分难得了,秋千户却能拿的出两件。” 灵器和法器之间有一道天堑。 锻器师本身修为足够,又有好材料,锻造法器,真的不难。 可灵器,就不仅仅需要极佳的材料了,天材地宝、上佳鼎炉、自身境界、风水、火候、心境等等,皆能影响一件灵器的出炉。 正因如此,天底下的山上宗门,将灵器当做心肝宝贝,小型宗门,更是以下品灵器做镇派之宝。 秋少游解释道:“我秋家三千里小福地盛产矿藏,其中就有【龙怀玉】和【白凤银】。呵呵,我把诸君当做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此事还需帮忙遮掩一二啊。” 薛瑾花叹道:“难怪你们秋家富庶无比,居然产【龙怀玉】跟【白凤银】。” “龙怀玉可炼器、炼丹、入药,修行界有‘一两龙怀玉,一枚山神钱’的说法。” “精纯灵气凝聚的灵石,适合下四境修士修行。白凤银则适合中五境修士修炼,修行时炼化此宝,周身环绕白凤,有镇压心魔、提高感悟之妙用,遑论白凤银内本就蕴含的大量灵气了。” “靠着这两种天材地宝,合该你们秋家富得流油,修行种子源源不绝。” 张胤认真道:“得宝轻松、守宝难,秋家可以守得住这两种让修士人人眼红的宝贝,你们秋家的实力绝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 秋少游无奈苦笑道:“现在全盛的我,打不过十年前的秋少景,更别提我那些隐修于小福地的祖宗们了。” “……” “十年前?” “难怪你跑来毓山郡……” 众人感慨。 人比人气死人! “恢复的差不多了,回骥县歇着。”张胤顿时恼道。 他们经年厮杀,知晓紫髯县令处于一种怎样的状态下。 情关。 因此,略过了探寻紫髯县令身死一事。 招出飞行法器,张胤背起赵蟾站于金尺上,飞驰电掣掠向骥县。 薛瑾花看着他的背影,冷笑道:“张胤此人,仍未死心。” “无妨,他就算拼了命留赵蟾在骥县,赵蟾也会随我去府司的。 少年斩妖人自己也明白,他已经不适合在县司了,需要到更广阔的天地去历练。” “对了。”薛瑾花问严义,“赵蟾的情关……” 话未说完,严义便摇了摇头:“不必再说了,我们帮不上什么忙。” 作为少年郎在阳县的护道人,严义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到了点东西。 但他不能说。 第306章、未雨绸缪 - 荡魔 - 八千妖孽 骥县斩妖司的斩妖人见到刘大钟和孙逖安然回返,不约而同长出了一口气,又见陈菘、何潘仁、薛宪、宋公洮、钱燎、卢睢等人的伤势,紧接着心里一紧。 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当家主事的张千户回来,惊惶的情绪弥漫于整座县司。 这么短的时间,他们皆听说,张千户带着刘大钟、孙逖援救攻打撞云县的斩妖人去了。 那撞云县是好打的吗? 要是好打,早被连根拔掉了。 何至于这么些年撞云县跟周遭斩妖司“井水不犯河水”? 云定古亲自接待众人,稍稍打听撞云县的战场局势,云定古的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 他看向情绪不高的刘大钟、孙逖两人:“秋少游到底是不是那头大妖的对手?” 他们刹那面面相觑,哪敢给出一个答案,猜测也不敢说。 云定古仰头幽幽一叹:“我明白了。” 李俊仍在闭关,云定古想找他商量商量,转念作罢。 倘若张千户出了事,骥县的斩妖人每增强一份实力,面对白塬妖巢就多一分把握,还是别惊扰李俊了,让他慢慢闭关吧。 他问的问题,两人答不出,已经服用了疗伤丹药伤势暂时稳住的宋公洮却敢说:“请云千户放心,必然能斩杀的了那头大妖!” 钱燎和卢睢本想说话,但两人重伤,虽服下了丹药,气力耗损亏空的太多,话到嘴边,一开口,似蚊子哼哼。 云定古看向宋公洮:“为何如此肯定?” “属下见千户们皆有慷慨赴死之心,所以敢肯定必斩杀的了大妖!” “实力一边倒,纵有慷慨赴死之心,也只会是飞蛾扑火啊。” “飞蛾尚有机会扑灭火焰,千户们哪能没机会斩杀的了大妖?!”宋公洮挺着胸膛。 云定古上下打量他数眼,忽然拍掌笑道:“不愧是高千户麾下的报案房主官,这般心气,当浮一大白。” 宋公洮抱拳道:“属下记住了云千户的酒水,但……须得等到千户们成功斩杀大妖。属下在庆功宴上,必恭敬的敬云千户一杯。” “哦?敬我作甚?” “云千户内藏锦绣心思,情形这般危急,仍稳如大山。眼下,急缺的并非再去支援撞云县,而是镇之以静,等待千户们的消息,否则……” 云定古陡然指着宋公洮道:“原以为你是有千般的把握,原来你心里也惴惴不安啊!” “属下只希望千户们不要伤的太严重。” 云定古命人买来了酒水,请安然回返骥县斩妖司的斩妖人饱餐一顿。 卢睢和钱燎因伤势严重,早早去房间闭关疗伤。 席间,云定古听宋公洮详细说撞云县此战的惨烈以及一波三折。 叹道。 “妖巢凶险,我骥县斩妖司怎能不知道?可境内有【白塬】魔窟作祟,使得我等实在抽不开身,若不然,早已先秋少游一步,汇合诸县千户,灭了那撞云县!唉,如果早个十年,不,五年,何须如此难打啊!” 何潘仁道:“属下对云千户的无奈感同身受,章县受护大王寺、半座雀鼠谷侵扰经年,即使告知我等撞云县危若累卵,恐怕章县斩妖司也抽调不了人手。现如今,护大王寺覆灭,县司才有人手攻打撞云县。” 云定古苦笑:“竟不知,是我等斩妖人镇压群魔,还是群魔镇压我等斩妖人!” 各县都有自己境内的魔窟,有时候确实分不清到底是谁镇压谁。 毓山郡的情况好一些,西唐国其他的郡县,比毓山郡凶险的,比比皆是,有的郡,妖魔占上风,斩妖司落入下风,斩妖人带着百姓艰难求生。除了妖魔不可计数之外,大妖的境界也极为关键。 毓山郡的大镇抚使,足以勉强应付郡内的凝神境大妖。 是勉强应付,而非压制、镇压。 这不得不说,毓山郡的百姓比较幸运。 宋公洮道:“我家高千户时常感叹妖魔肆虐,但事在人为,我们多斩杀些妖魔,百姓的日子也便更好过一些。” “说得好!来,满饮此杯!” 撞云县的战况尚未明了,他们就在县司饮酒,放在庙堂衙门的话,算是大不敬。斩妖司就不同了,纵然撞云县的战局一败涂地,千户们尽死,他们活着的人,照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无外乎“斩妖除魔”四字,直到自己同样死在汹汹妖魔中。 斩妖人,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连死都不忌讳,于当下饮酒,又算的了什么? 放宽心,有的是机会需要一众人等用命厮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张胤背着昏迷的赵蟾率先落在县司大院里,闻着酒菜香味,一路进了厅堂。 期间,县司的斩妖人亲眼看到当家主事的千户平安返回,尽都喜不自胜。 云定古更是大喜过望,忙接过张胤背上的赵蟾。 张胤道:“给他吃咱们这最好的疗伤丹药,顺便将库藏内能疗伤的天材地宝、法器、丹药、灵花灵草等等,悉数取出来,别管有没有用,先取出来!” “是。” 云定古帮赵蟾喂下丹药,陈菘、何潘仁搀着昏迷的少年郎坐到椅子上。 张胤胡吃海塞,含糊不清道:“你们不必担心,各家千户都好的呢。我快饿死了,才先行一步。” “好啊你,回来就大快朵颐!” 秋少游、严义、薛瑾花等人驾驭飞行法器,降落,步入厅堂。 陈菘、何潘仁看到昏死过去的晁鲁直,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查探。 严义道:“放心,晁千户无事。” 宋公洮、薛宪架着模样凄惨的高千户,掉泪不止。 高丘伤势虽然极重,但呼吸平缓,脉搏跳动有力,令他们暗呼万幸。 骥县斩妖司的斩妖人重新安排了一桌新宴席。 几人顾不得吃相,大口大口饮着酒水、大口大口填着肚子。 如此这般,与大妖性命相搏之时,恍如隔世,直教人不敢相信他们真的斩杀了一头中品开府境大妖,还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剿灭了撞云县! “赵蟾他……”陈菘不无担忧的问道。 秋少游虽说苍老,经过短暂时间恢复真气,气色好了许多,咽着饭菜:“好着呢,真气、气力用尽才昏迷的,他的那块金蝉【脱壳】都还在。” 听闻此话,张胤拍了拍脑袋,吃了个半饱的他,急匆匆奔往库藏,跟搬来各种疗伤宝贝的云定古擦肩而过。 “张千户真是一刻都等不及,非要把此事坐实了。”秋少游舒坦了点,瞧着张胤的背影,冷笑道。 提及【脱壳】,张胤记起了库藏中的那件替死法宝【稻草】。 每一件替死法宝都非常珍稀,除非立下大功,否则轻易不赐下。 但是吧,张胤心底太清楚了,趁着赵蟾尚未高不可攀,骥县斩妖司先与其打好关系,谓之未雨绸缪。 否则,等今后少年斩妖人晋升到了更高的境界、在斩妖司得到了更高的位置,那时再想拉近彼此的关系,可就难之又难喽。 不能得到赵蟾,总得提前“谋篇布局”吧?! 第307章、我寄人间雪满头(二合一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在第三日的凌晨。 房间里有淡淡的药香味,类似于椿芽。 十二主经、奇经八脉、七百二十座穴窍内的剑气填满了九成九。 由此可见《剑气指玄篇》的恐怖之处。 并且,尽是天地灵气所炼化的剑气,而香火之力炼化的剑气已经消失不见了。 唯一感到麻烦的是服用怒元升神丹的后患。 不过在张胤的叮嘱下,已经有人给他吃了骥县斩妖司顶好的丹药,后患有所缓解,剩下的便是他慢慢疗养,还要逼出潜藏于五脏六腑等部位的丹毒。 而今对丹毒没有什么感觉,积少成多、年深日久,丹毒积攒到一定程度,将会无比汹涌的爆发! 斩妖司的斩妖人皆有共识,服下丹药,若有闲暇,一定得把丹毒给逼出来,越迟,丹毒越深入,耗费的功夫越多。 是药三分毒。 赵蟾听孔燕行讲解过,不止一位斩妖人与妖魔搏命厮杀中,因连连服下丹药,导致丹毒叠加迅猛,一股脑爆发,惨死在妖魔爪下。 徐徐起身。 首要之事检查了下剑鞘。 菟符剑、桃枝安静躺在其中。 “菟符?” “主人,我在。” “你未曾受伤吧?” 菟符道:“没有受伤。但我想吃掉主人带回来的铁片。” 散发淡蓝色毫光的铁片是千幻七伤阵一座阵眼内的压阵之物,菟符说其美味,赵蟾杀光戍守那座阵眼的妖魔,把铁片放进了储物法宝。 “好,今天我定向千户询问此宝的来由,以及如何让你舒舒服服地吃掉。” “多谢主人。” 赵蟾笑了笑,“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菟符沉默许久。 “主人斩杀妖魔时,很威风。” “其实我是有点担心的,怕自己斩杀不了那头大妖又该如何是好。” “主人英武雄壮,怎能斩杀不了妖魔?”菟符反问。 “哈,连你都学会拍马屁了。” “自我睡醒后便一直跟着主人学习。”菟符如实说道。 赵蟾莞尔失笑。 人情世故嘛,过刚易折、过柔则靡。 “主人的心境不稳。” “嗯,遇到了点问题。” “依旧是那件事?我能帮主人嘛?” “帮不了,谁都帮不了,只能靠我自己。” 短短几天,少年郎感到菟符的意识又成长了一些,渐渐变得仿佛成年人与他交谈。 他自言自语:“因情关不稳。” “情关是什么?” 赵蟾为之一顿。 是啊,迄今为止,他连情关是什么都不知道,何谈度过情关呢? 情关只是单纯的喜欢一个人吗? 赵蟾认为不只有这一点,情关没那么简单。 若不然,【情关】也不会让茫茫无数的修士如临大敌。 山上宗门更是不辞辛苦创出一门门渡情关的法门。 他道:“撞云县的妖魔头领紫髯县令,因情关而入魔,又因情关而身死,正应了‘情深不寿’四字。” “情深不寿?既然情深,为何不寿?” “你理解错了,情深不寿四字,乃是沉迷执着一段感情则不会长久。关键在于‘沉迷’与‘执着’四字。” 说罢,赵蟾愣在当场,心中反复揣摩着“沉迷”和“执着”四字。 紫髯县令沉迷吗? 它太沉迷了,沉迷了数十年。 培育出了剥夺他人寿元的优昙花,让无辜之人的寿元成为女子大妖的嫁衣。 执着吗? 执着到度化一整座县城的百姓为妖魔,执着到毫不犹豫的自戕,生与死之间有大恐怖,紫髯县令执着到根本不在乎。 只为让那女子死而复生。 难道,情关的难点在于“沉迷”、“执着”? 回忆着千幻七伤阵幻境里发生的种种。 似乎他也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执着呢? 好像并不执着。 紧接着,赵蟾苦笑,若无执着心,怎会有此幻境啊! 那么该如何去破解自身的“沉迷”、“执着”? 他选择“以力破局”,但太过凶险,要不是《止水心经》早已修炼至大成、若不是古朴小剑【剑心】示警、若非他的道心本就较为惟精惟一……早已难以收拾。 “菟符,千幻七伤阵的幻境令我明白了自己的沉迷和执着。” “主人,祸福相依。” “是啊,祸福相依,撞云县一战,使我获益良多。” 上品筑基境、情关、灵台紫府、黑白两面小剑、又亲身体悟上品知命境、《刹那芳华》剑术…… 林林总总,赵蟾在这一战里岂止是获益良多?简直和得了仙缘一般。 光是重新开辟灵台,养一柄黑白两面小剑,便使他的剑气再上一层楼。 说来,斩杀大妖时,黑白两面小剑没入桃枝,斩出一剑,小剑随之消耗。 这三日光阴,灵台紫府中,又养了一柄黑白两面小剑,与之前那一柄毫无二致。 “灵台的小剑,可使我挥斩出的一剑足足提升了三成威力。” 实际上是三成多,即将四成。 赵蟾同样察觉到,这仅仅是黑白两面小剑其中的一个功用,不是它的全部,要想熟知摸透它,除了辛勤揣摩,还要经历一场场大战厮杀。 战场最是磨练一个人。 对此,少年郎深有感触。 自游居镇始,他就在一场接一场仿佛绵绵不断的搏命厮杀里,快速成长。 跟彼时弄岁巷家无余财的穷小子比,这才过去了多长时间?它像个家财万贯的暴发户。 恍如梦境,有隔世之感。 所以,严义之前才称赵蟾是个“于厮杀中突破的杀胚”。 “主人为何失笑。” “想起来了一句杀气腾腾的俗语。” “主人可以告诉我吗?”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倒是在游居镇时,周胜的孙子周旺财告诉他,“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当心物极必反”的话语,赵蟾一直记在心里。 现在看来,他所得到的“机缘”,尽是经历了险死还生的大战获得的,兴许周旺财之言,并不准确。 或者说,因为“物极必反”了,才会让他有一场接一场的九死一生。 以赵蟾如今的眼界来看,周旺财确实是个天赋极高的孩子。 至于周旺财的爷爷周胜,少年郎后知后觉——此人定是隐居在游居镇的世外高人。 周胜也是为了潘先生谣传出去的“宝贝”而来? 不像。 若到府司见了潘先生,赵蟾绝对要问一问。 毕竟周胜曾邀请他去银瓶观做客。 小小一座游居镇,有些事,少年郎现今还不太清楚。 奇哉怪哉。 凌晨极黑,房间外面刮起了北风。 残留怒元升神丹后患的赵蟾静极思动,干脆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 虽昏迷,意识却清晰,他知晓自己身在骥县斩妖司。 这骥县斩妖司的院子和阳县斩妖司差不多,都远不是章县斩妖司那般富丽。 北风呼啸,吹的赵蟾的锦缎袍子猎猎作响。 穿去撞云县的那身衣物早已损毁,又染了妖血,这一身是严千户亲自帮他换上的。 如今,少年郎也知道【护道人】三字的含义,身处于阳县,严义极像他的护道人。 欠下的恩情,不知何时才能还清,尤其是修为弱小时欠下的,更加难以论述。 星穹漆黑,不见明月。 阴天了。 这个时节,格外的冷,北风直直的往袖口、领口钻。 赵蟾低下头,右手的食指指肚挤出了一滴乌黑的血珠,转瞬以一丝剑气将之斩灭。 乌黑血珠便是他所逼出的体内的丹毒。 当初阳县斩妖司诛魔房的刘爽还活着的时候,怪不得一众斩妖人对他十分惋惜,宁长真极想给他换取一枚伐毛洗髓、脱胎换骨的【芸草还骨丹】,只是刘爽没等到那个时候…… 为了斩妖除魔,刘爽犹如吃糖豆般吃着恢复真气的丹药,体内的丹毒势必积攒的极多,就算未曾战死城头,将来也会死于丹毒爆发。他以中品采气的境界,深研符箓和八卦阵,倘若天赋好一点,能突破至筑基境,一定会是阳县斩妖司的“独孤兰芝”。 少年郎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 谁又能料到,千幻七伤阵的幻境对独孤兰芝无用,导致王摩挲不得不先对付她,但独孤兰芝杀力高的吓人,把王摩挲砍的重伤跌境,借此机会,赵蟾方能勉强斩杀了此獠。 独孤兰芝是遭受妖魔残酷折磨的可怜人,她拼着魂飞魄散都要拉一个同赴黄泉的垫背的。 少年郎呢喃自语:“可歌可泣,不敢忘怀。” 有游居镇的小小力士王焕,有阳县的刘爽、徐师顺等人,有章县的独孤兰芝…… 他们尽管战死,仍活在赵蟾的心里。 说实话,连番大战,他真的很疲倦。 却是靠这些视死如生的斩妖人们,赵蟾才坚持着、努力着、永不言弃着……直至持桃枝,斩杀大妖。 “他们何尝不是‘执着’?不是‘沉迷’斩妖除魔?” “我大概明悟了一点【情关】的含义。” “但不够,远远不够。” 额头突然有些冰凉。 赵蟾仰头,伸出手。 肉眼刚好能看见的雪花,纷纷扬扬。 纯洁无瑕。 一如她穿的那身白裙。 “我何必逃避?”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快要年关了。前些年我一个人过着春节,今年应当不是一个人了吧?” 他在潘喜的私塾旁听时,有次见先生讲完课后看着一本《诗集》。 潘先生瞧他好奇,就让他来自己的身边。 小小少年郎注视着诗集上的句子,只觉当中一句颇为凄美,读之,由衷感到伤心难过。 赵蟾轻声念道:“我寄人间雪满头。” “主人,你很伤心吗?” “不伤心,有些难过。” “因何事难过?” “不知。” 菟符沉默下来。 少年郎有自己的忧愁。 不过没关系,每个人都是在一个又一个忧愁中长大的。 严义之所以不担心他失陷情关,正是相信这些小忧愁啊、小难过啊,很快会离少年郎远去。 雪越下越大。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清晨的雪,很冷。 同住此间院子的斩妖人李丽质打着哈欠推开门,不禁愣住了。 赵蟾已被雪淋成了一个雪人。 李丽质紧了紧长袍的领子,嘎吱嘎吱走下台阶,到了雪人的旁边,才惊讶道:“原来是赵百户呀!你怎么……” 突然的声音把走神的赵蟾拽了回来。 抖落一身雪。 看向大概下品筑基的女子斩妖人,道:“阳县斩妖司,赵蟾。” “骥县斩妖司,诛魔房校尉,斩妖人李丽质。” “李校尉,你可知严千户住在哪间房间?” “严千户啊,他来了一趟骥县斩妖司休息了一天后便走了,说是赶紧回去看看阳县境内是否还有优昙花。” 赵蟾寻思着,撞云县覆灭了,诡异的优昙花应当枯败了吧。 “哦,是啦。赵百户的伤势如何了?” 少年郎笑了笑,笑容在雪花纷飞下显得极为清澈:“多谢李校尉关心,我的伤势不严重,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康复。” “这几天,有关赵百户在撞云县一战的表现,可谓是让我等开了眼。” “不敢、不敢,只不过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 李丽质神情兴奋,掰着手指头数道:“听千户们讲,赵百户先是参与覆灭护大王寺一战,斩杀多头下品知命境妖魔,去了撞云县,杀主薄王摩挲,单人只剑毁妖阵阵眼,期间更是剿灭数不清的妖魔,最后,千户们死拼大妖,皆无力再战,是赵百户力挽狂澜,用那柄菟符剑,斩杀了大妖!” “赵百户!您才是上品筑基境,就算服用了怒元升神丹,真实的境界也是上品筑基!竟然杀了开府境的大妖……简直……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县司内都在流传,赵百户如此天纵奇才,不应人间有、本该天上来。您是大剑仙转世的谪仙人。” 她眼中的崇敬做不了假,言语间的激动同样做不了假。 少年郎听着听着,忽然想赶紧溜走。 随着天明。 白雪更为皑皑。 院子里的斩妖人越聚越多。 他们七嘴八舌的询问赵蟾在撞云县之战中的细节。 赵蟾被热情的众人团团围在其间,微微露着笑,据实而说。 秋少游披着大氅和张胤并肩走过穿堂,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张胤问道:“赵蟾的身世干净吗?” 秋少游伸出手,接了朵雪花,雪花洁净、透明、清纯:“他的身世宛如这片雪。” “照此破境的速度,三年、最多三年,毓山郡又多一位镇抚使。” “三年?”秋少游笑着摇摇头,注视着众星拱月的少年郎,“两年。” “这孩子山野出身,短短时日成长到如此地步,闻所未闻。”张胤在三天内打听到了更多有关赵蟾的身份背景。 “所以啊,他会是斩妖司一柄至为锋利的剑。” “你们何时走?”张胤问道。 秋少游答:“晁千户跟高千户有劳你们送回去了。” “嗯,小事一桩,我亲自相送,顺便做客魏县、章县,他们得请我喝大酒!” “我和赵蟾下午走,一路走走停停,带着他长长见识,不急着回澜苍府。” “也好。” 秋少游仰望着漫天飞雪,“有句诗我极喜欢——” “我寄人间雪满头。” 第308章、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二合一 - 荡魔 - 八千妖孽 这一场雪比往年早、比往年大、比往年急。 李俊出关,“惊闻”阳县斩妖司的赵百户在骥县,忙命人将最好的酒菜送来。 酒是好酒,名【鹊尖】。 菜是好菜,摆满一桌,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门外是漫天飞雪,天地一片白。 门内点着红泥火炉,暖意洋洋,舒适惬意。 李俊看着游刃有余的赵蟾,一一介绍:“刘大钟、孙逖二人,小郎君该是认识了,莫小觑了他们,都为中品知命,从妖魔尸堆里滚出来的,战力强横,若拼命厮杀,连我都得避让三分。” 赵蟾朝刘大钟、孙逖抱拳道:“属下不敢小觑。撞云县一战,在下已经见识到了两位前辈的强横战力。” 刘大钟和孙逖忙挥着手说:“我们徒有虚名,小郎君的战力才是让人瞠目结舌,以上品筑基境修为斩杀知命妖魔,实在让人惊诧莫名。” 李俊含笑,他听人说了,赵蟾崛起阳县,斩金山洞、灭护大王寺、剿撞云县,一路走来,战绩辉煌,又听闻他才十四岁的年纪,教人心惊,假以时日,岂不是又一个镇抚使的大修士? “喝酒喝酒、吃菜吃菜。”李俊招呼赵蟾。 秋少游、云定古、张胤三人,他直接无视了。 张胤低声对秋少游解释道:“骥县斩妖司的年轻斩妖人,尽是李俊培养出的。” 秋少游点了点头,心下了然。 斩妖司里总有一批人对少年才俊格外关注,一经发现天才之辈,迫切的查探其身世背景,若能吸纳进斩妖司,便大力培养,甚至不惜耗费心血,也要将之培养成独当一面的新斩妖人。 李俊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也正是有李俊这样的人,西唐国斩妖司才能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他指着李丽质几人:“李丽质,诛魔房校尉,千万别瞧着她温柔乖巧,杀起妖魔,癫狂的像是疯婆子,上次白塬的妖魔袭击村民,导致二十九人惨死,李丽质大怒,杀了四十八头妖魔才停手,回到县司,满身妖血。” “千户忒说笑,我才不像疯婆子呢!” “杨元,兵器房百户,上品筑基境,此人腼腆,几棍子下去打不出一个屁,却是县司公认的杀神,斩妖除魔那叫一个狠辣啊,平生最喜欢之事,便是虐杀妖魔。如果有妖魔落入他手里,嘿,那惨了,管教其生不如死。” 杨元相貌清秀,三十几岁的年纪,样貌却和二十岁的青年相差无几。 他向赵蟾腼腆一笑,紧接着低下头,仿佛怕见生人。 赵蟾想起了秋黛,同样低着头。 “白风,诛魔房校尉斩妖人,下品筑基境,此人嘛,倒是没什么特殊之处。” “啊?千户说啥呢?!我怎能没有一丁点的优点?”白风是个少年郎,比赵蟾年纪大个三岁。 李俊瞪他一眼。 白风立即闭嘴不言语。 “他是我的弟子之一,唯一可取之处,就是修行足够快,不过,也造成了他心高气傲,我打算接下来狠狠操练他几顿,叫他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白风霎那间求助的看着张胤,李俊的“操练”,那是真的险象环生,直接与凶残妖魔面对面肉搏厮杀。 自上品采气突破下品筑基,李俊带着他闯进【白塬】妖巢,于里三层外三层妖魔围杀中刺激潜力,使之成功破境。 张胤对白风求助的眼神视而不见,笑呵呵的跟秋少游饮酒。 李俊恨铁不成钢道:“如今见到了赵百户,你还有什么理由自傲?人家年纪比你的小,功勋比你多,战绩更是比你辉煌,赵百户都已经上品筑基境了,反观你,取得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成就,便仰着下巴看人,也不觉得羞耻!” 白风年少得志,如此年龄就是下品筑基境,倘若在山上宗门,定是师傅、长老的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但在斩妖司不一样。 过度疼爱,反倒是害了他。 白风对赵蟾心服口服,只能像杨元一般低着头,闷闷不说话。 云定古乐见如此,这白风,确实有些骄矜自满了。 赵蟾端着酒杯起身道:“李千户实乃名师,白校尉英雄少年,我敬二位一杯。” 李俊暗地叹了一声,心道,此子不光天赋超绝,战力惊世,连人情世故都不是同龄人可以媲美的,白风与他两相比较,简直拿不上台面。 云定古亦是点头不断,赵蟾只在撞云县之战里,立下的功劳都快要顶天,大镇抚使得知了,必定重重赏赐,可赵蟾依旧不骄不躁、脚踏实地、待人接物滴水不漏,此子可成大器啊! 现如今。 若论骥县斩妖司的名人。 不是澜苍府斩妖司来的秋少游,不是闻名遐迩的高丘高千户,不是被某些斩妖人奉为偶像的晁鲁直,也不是参与斩杀大妖的当家主事的张千户。 而是英俊潇洒、言行举止温文尔雅的赵百户赵蟾。 赵百户在县司这段时间,关于他过往的战绩一一被斩妖人们熟知,什么挽弓射天狼、护大王寺做先锋、撞云县先斩王摩挲再破阵眼,以及最最关键的力挽狂澜斩杀大妖。 何况,赵百户与谁都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这般平易近人,更是让原本一些心高气傲的斩妖人,彻底心悦诚服。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赵百户便是谦谦君子,便是温润如玉。 李丽质脸红的看了眼少年郎,下一刻低下头。 现在,杨元、她再加上个白风,三人都低着头。 李俊满饮一杯酒水:“小郎君真心实意的想与秋少游这厮去府司吗?” 秋少游马上道:“不急着去府司,沿途看看风景,斩斩作乱妖魔,先去钟雨县,瞧瞧那三位蛮不讲理的千户,再去繁平县,繁平县有处‘挂月峰’,所谓‘月坠峰巅,俨若悬镜’。 赵蟾的蟾字,作‘月’解,或许去了挂月峰可得一桩不大不小的机缘。 曾有大修士在挂月峰作诗,曰‘西岭巍峨接远苍,回瞻乡国白云傍。当年狮子曾遗迹,岩谷常浮五色光’。 过了繁平县就是毓山郡一府六城二十县的枫州城,城外东五十里,有千棵四季不落的枫树,雅称‘秋叶醉红三千里’。 赵蟾尚未见识过车水马龙的荣华州城,停留一段时间,枫州城斩妖司的上官孝恭虽是镇抚使,却为人和蔼可亲,带着他拜访上官老儿,讨杯酒水喝。 过枫州城六百八十里,就是翎州城,翎州城斩妖司可得见识见识,毓山郡除了澜苍府斩妖司,就属翎州城斩妖司最为实力雄浑。 从翎州城回澜苍府刚刚好。” 翎州城在毓山郡边缘,毗邻七贤郡,两郡府司在接壤之地为大妖打造了一处牢狱。 源水村村长张定真的父亲张子巍,以毓山郡斩妖司白泽殿镇抚使的身份坐镇牢狱,因毓山郡有妖魔动乱,大镇抚使去信七贤郡的那位大镇抚使,调回张子巍,坐镇牢狱的镇抚使换成了七贤郡的斩妖人。 源水村一脉皆有三尾妖狐血脉,而张子巍便是一头三尾妖狐。 玄微宗的阿萍之所以去游居镇,为的就是潘喜手中的那面仿造的照妖镜,这面照妖镜乃是下品灵器,其中封印了一头三尾妖狐魂魄,说是玄微宗甲子前遗失的宝贝。 为此,源水村还和寿元无多的潘喜大打出手过。 兴许潘喜忌惮张子巍,不曾下狠手。 张胤思考着秋少游言及的路线,“你是带着赵蟾故意绕了一圈大远路啊。” 秋少游颔首道:“儒家弟子把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常挂在嘴边,赵蟾喜爱读书,便带着他多走走。” 李俊不甘心的再次问道:“小郎君,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澜苍府斩妖司的斩妖人,半数出自山上宗门,极其心浮气盛,实力亦是不错,你去那里可不一定能出头。” 赵蟾起身,为李俊斟满一杯酒水,“多谢李千户挂怀,多经历些磨难,对属下修练也有好处的。” “唉,既然如此,我就不挽留你在骥县斩妖司喽。” “多谢李千户厚爱。” 张胤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秋少游失笑:“你们啊,一个高丘、一个晁鲁直,再加上你们,任谁见到了赵蟾,都不由自主把他当做珍宝。殊不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他的归处该是天空与大海。” “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吃菜,越说我越难受。”李俊叹道。 云定古很少说话。 他现在分外庆幸张胤能从撞云县活着回来,须知那是一头中品开府境的大妖! “我们县司的李千户就是这般性情中人,喜欢培养斩妖人,李丽质、白风以及其他未在场的年轻一代斩妖人们,都是李千户一手培养出来的。”云定古笑道。 “好啊你们,喝酒不喊我。” 高丘被两位骥县斩妖司的斩妖人搀扶而来。 众人皆起身。 若论撞云县一战的功劳,秋少游绝对是无可争议的头功,次功便是这位魏县斩妖司当家主事的高千户了。 “岂敢岂敢,实在是怕高千户嘴馋!”张胤玩笑道,“你这老匹夫受的伤如此之重,本应吃些清淡食物慢慢养着,若是喝了酒又吃了重口菜肴,导致伤势恶化,你肯定要怨我们不拦着你!” 高丘哈哈大笑,只是才笑数声,便被咳嗽打断,挥挥手,坐在饭桌旁:“不怨你们、不怨你们。” 话虽如此说,他却仅仅与人聊天。 张胤有一事藏在心里,既然高丘的伤势有所好转,问道:“老匹夫,你这开府境是不是有把握了?” 高丘不动声色:“哦,张千户所言可是下品开府境?” “对啊,你不会被那头大妖揍傻了吧?” 晁鲁直慢悠悠的独自踱步过来,他比高丘的伤势要轻许多,眼下能够自己走动:“张胤,别人看不出来,难不成你也瞧不出来嘛?” 话音甫一落下。 张胤、云定古、李俊、秋少游以及赵蟾等人,悉数震惊,注视着喜不自胜的高丘。 “难道……难道……” “不错,因祸得福,老夫已经打破藩篱、脱困桎梏,晋升下品开府境了。” 一时间,众人皆感到了些许的呼吸不畅。 知命境和开府境只有一境之差,实则天差地远,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高丘笑道:“若非一场死战,激发了老夫体内所剩无几的潜力,恐怕一直到老死也突破不了。撞云县一战,九死一生,却成了老夫的契机。” 赵蟾首先回过神,分外欣喜的抱拳道:“恭喜高千户、贺喜高千户,从此之后,毓山郡斩妖司再多一位镇抚使!” 少年郎打心底为高丘感到喜悦。 秋少游啧啧感叹道:“没想到你这老头,比我快一步。” 高丘看着他:“你也快了,只要秋家给你送来延续寿元的丹药,补充缺损的寿元,立刻突破至开府境。” 张胤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你们别忘了将个中感悟给我。” 晁鲁直道:“给我也来一份。” 高丘对答如流:“应该的。” “对了,薛勾察使走了?” “走了,勾察诸县去了。临走时告诉我,等她回府司再向我讨要延续寿元的丹药。”秋少游笑道。 薛瑾花在此战付出的代价极大,必须得是秋家的【秋水愈魂丹】方能令她满意。 不过,薛瑾花的功劳同样不小,只要她愿意,可兑换府司的中品延寿丹、上品延寿丹。 张胤传音问道:“秋少游,你们秋家的【秋水愈魂丹】好,还是斩妖司的【上品延寿丹】好?” “当然是秋水愈魂丹。” “我想来一颗,价钱包你满意。” 秋少游心底暗笑:“说什么钱不钱的,你我的关系,直接送你一颗。” “不不不,做了这么些年斩妖人,还是辛苦攒下了点山鬼花钱的。” “你那点山鬼花钱不够买秋水愈魂丹的。” “六十八枚山鬼花钱也不够吗?” 秋少游顿时讶异:“你哪来的六十余枚山鬼花钱?” “杀妖魔搜刮来的。” 旋即,秋少游道:“不够。” “……” “说说你要我答应的条件,我不信你大发善心!” “我成为镇抚使后,你当我的臂助。” “没问题。”张胤一口答应。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张胤又当着众人的面,朝赵蟾笑道:“你昏迷时,我将【稻草】放在了你的怀里,别忘了渡入其中一缕真气,此宝能替你死两次。跟晁千户送你的【脱壳】一样。” 晁鲁直冷笑:“我不光给赵蟾【脱壳】,他的飞行法器【泊江】也是我送的。” “……”张胤无话可说了。 他不像晁鲁直那般大方慷慨。 这场酒席是送行宴。 吃罢了饭菜饮饱了酒水。 又处理了些杂事。 接近傍晚,秋少游和赵蟾骑着白马,消失在一片茫茫大雪中。 目的地,钟雨县。 去之前,先回阳县向严义等人告别。 而这茫茫大雪,真干净。 第309章、【知命境】(二合一 - 荡魔 - 八千妖孽 风雪扑面而来,却被秋少游和赵蟾的真气挡在自身一尺开外。 寻常百姓不会在大雪下赶路,对于修士,就没有这等顾虑。 原本赵蟾提议用【泊江】带着秋少游赶回阳县,秋少游拒绝了,言及新雪清新,诗意盎然,不如边骑马边欣赏老天铺就人间大地的壮阔画卷。 “你从妖阵阵眼得到的宝贝叫做【陨蓝铁】,锻造灵器必不或缺的天材地宝之一。要是你想把【陨蓝铁】用在菟符剑上,非得找个精通锻造的中五境锻器师才行。你我若在京城,我直接请秋家的中五境锻器师为你将【陨蓝铁】融入菟符剑……差点忘了……” 秋少游拍了拍脑袋:“枫州城斩妖司当家主事的镇抚使上官孝恭就是一位手艺精妙的锻器师,他曾锻造出一柄下品灵器弯刀,以此和澜苍府斩妖司换取功勋,累加他之前立下的功勋,才能坐镇枫州城。我们游历至枫州城,请上官老儿帮帮忙。” 说完之后,将左手把玩的【陨蓝铁】扔给赵蟾,赵蟾收回储物法宝【风摇】中,“秋大哥,会不会欠了上官镇抚使一个人情?” “人情?确实,山鬼花钱好还,人情难还。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听闻上官孝恭的宝贝孙女出落的水灵灵,你怕欠人情,将他的孙女搞到手。如此一来,不会欠上官老儿的人情啦!”秋少游哈哈大笑。 “……”赵蟾苦笑道,“秋大哥说笑了。” 倒是想起因游居镇一事前往阳县求援,孔燕行随他返回镇子,两人在山中大战忘情川的老蛟,那老蛟求饶时,便说把孙女嫁给赵蟾。 老蛟已死,还是赵蟾亲手斩杀的,不知与它那孙女还有没有缘分,若有,也只能是生死仇敌。 “钟雨县三位上品知命境千户,十分蛮横不讲理,要不是钟雨县的妖患极其严重,府司早请勾察院的勾察使去把他们捉拿了。此三人,为了斩妖除魔无所不用其极,按照斩妖司的规矩,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秋少游道。 关于钟雨县,赵蟾只知半座雀鼠谷在章县,半座雀鼠谷在钟雨县,奇怪道:“除了雀鼠谷,钟雨县还有其他妖巢吗?” “有,蟠龙岭和一座近些年成了气候的妖巢,叫做【冷香斋】。” 秋少游忽然失笑,望着白茫茫的天地:“蟠龙岭的妖魔头领叫做扑天白龙,因善于利用自身那点微不足道的血脉腾云驾雾,又被称作扑天飞龙,别管它是白龙还是飞龙,总归是一头血脉芜杂的妖魔没错的。” “龙葬花,此獠唤作龙葬花。”赵蟾道。 蟠龙岭的龙葬花参与了围攻阳县一战,后来被高丘打跑了。 秋少游道:“谁知它的名字是什么,这头妖魔经常改名字,斗胆攻打阳县时叫做龙葬花,转头又改做其他劳什子名字了。” “是啦,别瞧着高丘打跑了此妖,你就放松警惕,这头妖魔狡诈多端,且实力不俗,蟠龙岭更是存在数头知命妖魔,若不然,以那三人的战力,也不会对蟠龙岭无计可施。” “蟠龙岭的家底不小,虽然扑天飞龙时常对外宣称,知命妖魔寥寥无几、筑基境更是十几头,哼,实际上斩妖司早看破了它的诡计,不就是玩欲盖弥彰那一套嘛。” 赵蟾好奇问道:“秋大哥,那【冷香斋】又是什么样的妖巢?” “冷香斋啊,府司的寅宾房有收集郡内妖魔洞窟消息的职责,据我所知,冷香斋本是一处大族的坞堡庄园,被厉鬼占据,钟雨县斩妖司曾去拔除过,没有成功,又面临着蟠龙岭和半座雀鼠谷的压力,实在腾不出多余的人手,以至于冷香斋慢慢坐大。” “哪来的这般多的妖魔鬼怪……”赵蟾露出些少年心性,恼道。 秋少游哈哈大笑:“臭小子啊臭小子,此方天地,貌似是我人族为主角,其实妖魔不输于咱们。天地广阔,无边无际,我们西唐国又多山,犄角旮旯多,意味着斩妖司只能顾及到极少部分,那些顾及不到之地,野兽机缘巧合吸收灵气,便成了妖兽,妖兽机缘巧合启了灵智,就成了妖魔。年年月月,积少成多,可不就是仿佛永远都杀不干净了嘛!” “何况,我人族死后,若有执念,大概会变作怨鬼、厉鬼……唉,那冷香斋便是一窝子女子厉鬼聚集的魔窟,钟雨县送往府司的信中提到,如果有人不慎误闯了冷香斋,女子还好,兴许其中的厉鬼不为难她,假使是男子,嘿,那可就惨了。” 赵蟾皱着眉头:“她们生前应是可怜人吧?” “对也不对。” “请秋大哥指教。” 秋少游扭头注视着并辔而行的少年郎:“人心险恶,有些人,生前作恶多端,就算是临死之际,也只会嘴服心不服!化作怨鬼、厉鬼,更是助长了它们的残暴气焰。不亲眼看一看,不去了解它们的生平,‘可怜’二字,万万不可轻易做下判断,当心吃大亏。 小子,心怀善念是对的,但在这之前,你得让那群东西知道,你是可以杀它们的,即便是佛家那群最慈眉善目的老僧,同样明白金刚怒目的重要。” 赵蟾骑在马背上,朝秋少游抱拳道:“属下铭记在心。” 风雪渐小。 秋少游幽幽一叹:“我们斩妖人经常面临惨烈厮杀,千万、千万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妖魔鬼怪中的的确确存在性格良善的,但别赌它们的性格一直良善。‘心’这玩意,天王老子来了,也说不好。” “秋大哥,我们到了钟雨县,要是他们请我们一块斩妖除魔,我们还动手吗?” “我动不了手了,我瞧你的剑气差不多恢复到了全盛,可以跟钟雨县的斩妖人斩妖除魔,你突破上品筑基境不久,最快掌握实力的办法就是厮杀。 【脱壳】还能替你死一次对吧?” “正是。” “张胤送你的【稻草】可为你替死两次,与【脱壳】相当,放心大胆的去斩妖除魔!” 【稻草】是一件红绳捆起来的高四寸的稻草人,自从赵蟾渡入一缕剑气后,稻草人潦草的面貌,隐隐有少年郎的模样。 此宝亦是接近下品灵器,定然是骥县斩妖司库藏内名列前茅的宝贝,张胤能将其送予赵蟾,绝对算是十分贵重了。 替死法宝非常特殊,放眼整个西唐国修行界,只有斩妖司中的替死法宝最多,山上宗门极少。 不乏斩妖司用山鬼花钱向山上宗门购买来的,也有斩妖司自己仿造、锻造的。 作为斩妖除魔维护西唐国安定的斩妖司,手底下掌握了很多矿藏、药圃,庙堂是支持的,部分锻器师甚至不是斩妖司自己人,而是庙堂派来帮忙。 毕竟,拿了这么多好东西,斩妖人是真为了斩妖除魔去死啊! 换成山上宗门,那便有进无出了。 秋少游忽然笑道:“你要是不愿欠上官孝恭为你回炉菟符剑的人情,好说,我与他拉近关系,你趁机给他点山鬼花钱,十有八九便成了。” 山鬼花钱不重要,上官孝恭是坐镇州城的镇抚使,人家还看不上赵蟾的这点山鬼花钱。 重要的是秋少游的脸面,或者说,秋少游代表的府司寅宾房的脸面以及他背后秋家的脸面。 赵蟾点点头:“劳烦秋大哥斡旋。” 既然已经欠了秋少游不少人情,无所谓了,那就多欠一些,今后也好一并打包偿还。 “阳县那两头小狐妖,你该如何解决?”他冷不丁问道。 不知是被风雪吹的,还是提及秋黛和秋梨落,饶是能斩杀大妖的少年郎都感到棘手,不禁打了个寒颤,苦笑道:“还是得请秋大哥帮忙出谋划策。” “依我看,你我悄悄告别严义与帮了你许多的孔燕行,连夜前往钟雨县。省得夜长梦多,出了变故……况且,你现在的心境亦是不稳,也不知你在妖阵的幻境里经历了何事!” 赵蟾自是不能告诉他关于白玉卿的事,“那就依秋大哥所言。” “唉,你小子啊,这一丝丝缠在身上的情线,倒是格外的麻烦。我们不是斩妖人的话还好说,大不了一剑全杀了,但我们恰恰是斩妖人,只能镇之以静,让时间帮你处置少女的情意了。 另外,我得警告严义,令其赶快把你的那些生祠给拆毁了,庙堂最忌讳这种事,你是明白的,百姓给你上香祈祷,意味着你收拢了他们的香火,让那些正儿八经被庙堂敕封的山神、水神、城隍该如何是好?” 秋少游看了他一眼,又道:“我为何急匆匆的带你离开骥县斩妖司? 还不是骥县的城隍,察觉到了你身上的香火之力痕迹。 张胤亲自去找祂,送了点好处,令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那城隍心眼不坏,礼物没收,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竟有这等事。 赵蟾只好道:“来日再感谢张千户了。” “不必,他做此事,就是等着我告诉你,使你心怀愧疚,觉得欠他很大的人情。你小子大概能突破知命境,成就开府,所谓【开府仪同三司】,当上镇抚使。有了这人情,张胤便有了向你开口的机会。”秋少游嗤笑,鄙夷张胤的手段,别管人家晁鲁直怎么想的,在拉拢少年郎一事上,可是下了大力气,飞行法器【泊江】,替死法宝【脱壳】,皆是晁鲁直相送。 “秋大哥,我眼下已是上品筑基境,那知命境是何风景?” 秋少游笑道:“原想回了府司我再讲给你,既然你主动询问,那我提前与你说吧。服下怒元升神丹,战力提升至上品知命境之时,有何感触?” 赵蟾仔细回想了一番,答道:“着急、惊惶、悸动,似乎前方就是万丈深渊。” “【道基】玄力‘渗透’进了命格,知晓自己的阳寿剩下几何,便成下品知命境。 在下品,你只是稍稍觉得修行漫长,寿元稀少,有些手足无措,道心还不会诞生恐怖之感。 当你真气愈发雄浑,对寿元的担心愈发浓烈,便由此诞生种种恐怖之情,这就修练到中品知命境了。 于中品知命境镇压‘心间的大恐怖’,道心不再对寿元多寡感到耿耿于怀,并且经脉拓宽、丹田扩张,灵台紫府熠熠生辉,此为上品知命境。 只是……来到了上品知命,说明已经对自身的寿元了如指掌,虽无恐怖之情,但会生出万分焦急之心。 焦急的想破境到开府境,获取更多的寿元,也好不再为此事忧虑。 而若想破境,必须【开悟】。 你可知‘知命’二字的由来吗?” 赵蟾道:“知天命?” 秋少游摇头道:“不是知天命,呵呵,下四境的修士远远知不了天命,知的是自己的命罢了。 【开悟】有甲乙丙三等。 甲等【开悟】,毓山郡那般多的千户,有一人就不错了。 你所说的‘知天命’,或许甲等【开悟】能触摸一点门槛。 你的目标是【乙等】开悟。 乙等开悟,才是知自己的命,但却分深浅,深者,洞彻自身的命数,突破到开府境,可直接下手修练,当积累、底蕴足够,就可以冲击中品开府。 此为常人所说的‘大富大贵’。 浅者,对自己的命数浅尝辄止,突破到了下品开府境,先需要巩固振荡的心神,再巩固体魄,最后巩固经脉、穴窍,等到所有条件充足,方能一步步修练。 至于丙等【开悟】……” 秋少游叹道:“像知己好友劝你不要那么忙、那么累,停下休息休息,或者干脆避开艰难险阻走捷径。 丙等开悟亦是能修练到开府境,但,犹如先天有缺的病体,在开府一境中修行极慢,一步慢、步步慢,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了。” 顿了顿。 “凡事皆有例外,部分武夫故意以丙等【开悟】突破开府境,虽然修行的极慢,反倒能有条不紊的熬炼体魄、打磨道心,若突破凝神境,嘿,那般体魄,或许唯有同境界的顶尖纯粹剑修才能斩杀的了他们。” 赵蟾好奇道:“秋大哥,毓山郡有这种武夫吗?” “没有,武川郡有。哦,白镇抚使就来自武川郡。武川郡大镇抚使便是以丙等开悟破境的武夫,现今是凝神境,听咱们的大镇抚使说,他不是那人的对手。” “以甲等开悟破境呢?” 秋少游抿了抿嘴,憧憬道:“甲等开悟破境啊。与丙等开悟貌似一样,却又不一样。” “……” “因为,丙等开悟破境,天知道能不能突破至凝神境?极大可能是突破不了的,那就万事皆休,任凭开府境的寿元充裕,迟早人老珠黄、白发满头。 但甲等开悟,慢则慢矣,却一定能成凝神境!宛若先天神人,丈量天地,绝非不能一飞冲天,只是为了大道圆满,循序渐进的查缺补漏而已。” 秋少游给赵蟾详解知命境,顺便说些关于其他境界的学问。 风雪又大了。 …… …… 翌日,风停雪止。 天地为之一净。 秋少游似是看厌了一成不变的白茫茫,令赵蟾驾驭【泊江】携着他飞向阳县。 第310章、又一位开府境大修士 - 荡魔 - 八千妖孽 当赵蟾再次看到阳县黑褐色的城墙,难免心情激动。 站在城墙下,少年郎竟生出了侥幸之感。 侥幸活着。 秋少游蹙着眉头往前走了几步,探手抚摸着被妖血浸黑的城墙。 旋即哑然失笑。 “秋大哥,为何突然发笑?” 他摇着脑袋,笑道:“严义啊严义,状似朴实,一肚子小心思。” 赵蟾不解,不知秋少游为什么突然编排起了严千户。 他解释道:“严义在骥县斩妖司说返回阳县看看优昙花是否存在。” “对啊,我们一路行来,妖花确实消失不见了,漫山遍野不见一朵优昙花。” “不,确认优昙花此举是光明正大的。” “啊?”赵蟾更为纳闷,“不那么光明正大的?” “你从妖阵阵眼里带走了一块【陨蓝铁】,难道就不好奇其他的阵眼的压阵之物去了哪里?”秋少游问道。 赵蟾道:“应是被各位千户收入囊中了吧?” “严义至少搜罗来了四件压阵之物,也不知他和那些人私底下做了怎样的买卖。” “秋大哥怎么知道的这些事?” 秋少游指着城墙:“因为严义已经将那些压阵之物炼化进了【两仪伏魔阵】中。” 赵蟾重新打量整面城墙,许是他的修为不够,未曾察觉城墙与之前有什么不同。 “我敢说,如今阳县的【两仪伏魔阵】压过了魏县、泽县一头,就算是章县和骥县的大阵,也难与之抗衡。只要阳县城内坐镇一位上品知命千户,遇上妖魔攻城,嘿,可就不慌不忙了啊。” 他的话音刚落。 严义突兀出现在城墙之上,跃了下来,“秋千户啊你说错了。” 秋少游眼底的震惊神色一闪即逝,“哪里错了?” “不是‘至少四件压阵之物’,撞云县的【千幻七伤阵】有阵眼七座,除了赵蟾破坏的那座,其余六座阵眼的压阵之物,全被我炼化进【两仪伏魔阵】里了。” “这才短短几天的功夫……” “足够了,咱们脚底下的那头地龙,与我一道炼化的。”严义满意的看着城墙,“再有妖魔攻城,除非是下品开府境大妖率领,否则休想登上城头!小妖小魔来到城下一丈外,就要被【两仪伏魔阵】挫骨扬灰!” “境界呢?” “知命境以下,唯有知命境妖魔才有资格打上城头。”严义答道。 秋少游叹道:“我还说错了一句话,此阵比章县、骥县厉害的多的多。” “比不过府城、州城的两仪伏魔阵。” “你呀,简直痴心妄想!府城的【两仪伏魔阵】可抵御中五境凝神大妖,州城大阵能在开府境大妖全力进攻下坚持四日,你这小小的阳县,地龙也不甚厉害,品级也低,把【两仪伏魔阵】加固到如此程度,躲在被窝里偷着笑吧!撞云县辛苦搜集的压阵之物,到头来,做了你们阳县的嫁衣裳!” 严义没有躲在被窝偷笑,而是堂堂正正的酣畅大笑:“天寒地冻的,快请进。” 秋少游道:“不去县司,麻烦。” “嗯,我明白。” 不就是怕县司的秋黛和秋梨落二女嘛。 现如今,秋少游身怀覆灭护大王寺、撞云县两桩大功,再将身心无损的赵蟾带回澜苍府斩妖司,假以时日,少年郎立了大功,斩妖司会追赠秋少游功劳的。 毕竟,他是赵蟾的“伯乐”。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至于为何不能见一见她们?严义心知肚明,赵蟾失陷【千幻七伤阵】却脱困而出,必有猫腻。 以他这个年纪的春心萌动以及在游居镇经历的事,十有八九是【情关】。 猜都猜得到,少年郎破除幻境,肯定用了暴烈手段,前去毁坏阵眼之时,严义查探到他的道心不稳。 如果去了县司见到秋黛和秋梨落,担心牵一发而动全身,导致赵蟾的道心更为动荡。 造成赵蟾【情关】的女子,难不成是他那青梅竹马的陈香故? 据严义所知,陈香故和其奶奶一块去了河内国的蘅芜馆。 蘅芜馆啊,严义听闻过,那可是一座大宗门。 严义带着秋少游、赵蟾去了阳县一家最近新开业的小酒楼。 阳县斩妖司打出了名气,不乏商人为了有个安稳的地方做买卖,拖家带口的来了阳县,一时间,好地段的房子贵了快十两银子。 要了间雅间,点了桌酒楼最好的酒菜,三人分别落座。 严义率先开口:“孔燕行那边,你不用亲自告别了,我会代你转告的。” 赵蟾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默默颔首道:“好。” “三位客官,尝尝咱家的酒水,此酒名【鹊尖】,绝对不差于本地的龙湫酒。” “你是骥县人士?” “呀?小郎君怎知?” “我们刚从骥县回来,在那儿喝了鹊尖酒。” “小郎君觉得此酒如何?”掌柜的笑眯眯看着腰间系挂酒葫芦的少年郎。 赵蟾答道:“好酒!” “哈哈……小郎君喜欢就好,小店的鹊尖酒尚有两坛未启封,等小郎君走时,送小郎君两坛,天寒地冻的,也好在路上暖暖身子。”掌柜慈眉善目的笑道。 不给赵蟾拒绝的机会,立即转身关上房门踩着木梯“噔噔噔”的走了。 秋少游感慨道:“常年做生意的人,确实眼尖心活。” 严义道:“这三天我常来此自斟自饮。” “看来,严千户有喜不自胜之事。”秋少游拿着酒杯,在手里把玩,不免心里吃味。 严义失笑:“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机缘巧合、机缘巧合罢了!哈哈,哈哈哈……” 说着话,他仰天大笑。 赵蟾第一次见到严义如此高兴。 “小子,赶紧恭喜严千户破境。” “啊?!”少年郎惊的站起身。 高丘破境了,成下品开府境武夫,万万没想到,严义也在撞云县之战中获益匪浅,同样破境成就下品开府的道行。 两人对他皆有恩情,赵蟾是打心底里为他们开心。 赵蟾极其激动,双手抱拳道:“恭喜严大哥,从此之后,阳县固若磐石,城内百姓得享太平!” 严义挥挥手,让少年郎坐下:“我突破至开府境的消息,等府司知晓后,或许会调我去其他局势严峻的地方,阳县会有新的千户坐镇。” 即便阳县仅是小县城,宁长真也不够资格独自坐镇。 “怪不得严大哥着急加固【两仪伏魔阵】。” “此事你却是说错了,我在炼化压阵之物过程中想通了在撞云县大战里得到的感悟,方能一步跨了门槛。” 秋少游早有猜想:“开府境的感觉如何?” 严义道:“有‘天高任鸟飞’之感,但恰恰因为‘天高’,使我不敢放肆。” 秋少游若有所思,呢喃道:“原来是这样。” 他也快了,补足寿元,亦能干干脆脆的破境。 白玉卿、高丘、秋少游、严义,细细算下来,赵蟾背后足足站了四位中五境的大修士。 以薛瑾花的天赋,大概也要破境,如此一来,就是五位大修士给他撑腰。 第311章、“忠厚淳朴”钟雨县 - 荡魔 - 八千妖孽 在小酒楼休息了一夜。 翌日。 赵蟾和秋少游便启行前往钟雨县,严义相送十里。 时值骄阳融雪,虽严寒,却漫山遍野波光粼粼,秋少游诗兴大发,让严义帮忙买了两匹白马,与少年郎并辔而行。 至于骥县送的那两匹马,因赵蟾驾驭飞行法器就放了,任其自生自灭,实际上最后绝对便宜了他人,也算是那人的机缘。 委实是【泊江】带不了两匹马,没那么大的空地给它们站,何况,马也会受惊,要是从半空跳下去,那真是惨不忍睹。 直至看不见两人的背影,严义才御风返回阳县。 下品开府境若不需节省真气,能够御风飞行,速度会比中品法器层次的飞行法宝快一些,比不了上品法器层次的飞行法宝,更遑论接近下品灵器层次的那种极品飞行法宝了。 晁鲁直送予赵蟾的【泊江】,远远算不上极品。 少年郎将来即便突破到了开府境,赶路的话,【泊江】比之御风要快,耗费的真气也少。 “秋大哥,钟雨县的三位千户是何来历?” 秋少游想了想,道:“当家主事的叫做任凶虎,据闻,原本是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因家里遭了妖患,死的只剩下他一人了,便立志斩妖除魔。 此人修行天赋极佳,二十余岁开始修行,用了不到十四年,就修练到了上品知命境【开悟】的地步。 许是旧习难改,成了钟雨县千户后,照样一副地痞流氓的做派,跟其他县司打交道,压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不吝,只许他人吃亏,不许自己赔钱。 任凶虎这个名字是他后改的,他的前任千户在五年前战死后,任凶虎顶了上来,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一改被妖魔压着打的局面。 这五年期间,任凶虎不忘培养新的斩妖人,绣衣卫亦是拉拢了一批,年轻斩妖人、年轻绣衣卫如雨后春笋,一茬接一茬的往外冒。 钟雨县能以一家县司抗住半座雀鼠谷、蟠龙岭、冷香斋两座半妖魔洞窟,此人居功至伟。” 赵蟾奇怪道:“年轻绣衣卫?” “正是,任凶虎喜欢收容刚启了灵智没多久的妖族,传授其修行法门,慢慢引导它们走上修行之路。” “倒算一件好事。” “好事?那群绣衣卫眼里只有任凶虎,而没有白泽殿,仿佛成了他的私兵一般。” 少年郎叹道:“只听任千户的事迹,我便理解晁千户对钟雨县斩妖司的怨念了。” 秋少游说道:“任凶虎也不容易,他肩膀上承担的压力,换作其他上品知命修士,大概抗不下来。” 只看章县斩妖司就知道了,半座雀鼠谷加上护大王寺,使得晁鲁直等斩妖人近乎风声鹤唳,这还只是一座半的妖魔洞窟,钟雨县境内有两座半! “勾察院没勾察过钟雨县吗?” “怎么没勾察?凡勾察使路过钟雨县,必去勾察!所以我才会说,倘若钟雨县的情况不是如此危急,任凶虎的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赵蟾问道:“以钟雨县的局势,府司为何不派镇抚使前来解决?岂不是能毕其功于一役?” 秋少游解释:“小子,你想的挺好。 钟雨县再难,也难不过澜苍府斩妖司,甚至和毓山郡内的六座州城相比,亦是小巫见大巫。 任凶虎只是面对下四境的妖魔洞窟,而府城、州城却需要面对中五境的大妖。 撞云县那头大妖,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虾米罢了。 等你见识到真正的中五境大妖的手段,你就会明白,府司为什么轻易不派遣镇抚使了。 当然,国司和朝廷抽调走了部分好手,现如今的情况较之以前,更难。” “另外两位千户呢?”即将前往钟雨县斩妖司,赵蟾抓紧时间打听打听,也好知晓该怎么应对。 “丁癸亥,今年应是三十岁吧?忘了,此人去过几次府司述职。 他出身毓山郡的山上宗门青松宗,之所以加入斩妖司,是因为丁癸亥在宗门犯了过错,被掌门驱逐出了师门,念在他曾为师门立下大功的份上,没有废了他的修为。 我记得丁癸亥加入斩妖司时才十九岁,下品筑基境的修为。 这些年不光战功赫赫,修为提升的亦是格外的快,在任凶虎的手底下虽没干伤天害理的事,但在我们看来,仍然无法无天,坏了斩妖司的规矩。 要说任凶虎十个脑袋不够砍的,丁癸亥一样,砍下十个脑袋,没有一个脑袋是冤枉他的。 当下是上品知命境,不知有没有【开悟】,战力强悍,实打实的从妖魔堆里滚出来的修为。 府司许多人看好他,不出五年必然破境开府。 到了那时候,【开府仪同三司】,嘿,不知大镇抚使该拿他怎么办!” 每一位镇抚使的身世背景皆被调查的干干净净,并且反复确认道心,绝不能藏污纳垢。 丁癸亥加入斩妖司之前,劣迹斑斑,做了斩妖人后,又在钟雨县“胡作非为”,指不定千户官职就是他的顶点了,不可能封为镇抚使。 话又说回来,有功之将,不封官,难免让人心里不服。 “第三位是女子千户,名郑尾。 上次钟雨县到府司要法宝,便是郑尾去的,扎着一条马尾辫,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看的人心烦。” 秋少游冷哼道:“我见过许多笑面虎,若最教人讨厌的,绝对、绝对是她。 郑尾是鸿县人,本是沦落风尘的女子,鸿县在十年前被妖魔攻破,斩妖人悉数战死,百姓死伤无算,也不知郑尾是怎么一路碾转到了钟雨县。 到了钟雨县后,她通过任凶虎的门路当了斩妖人。 郑尾和任凶虎是一类人,天赋极高,纵然修行的晚,亦能修练到了上品知命境。 我同样只知郑尾是上品知命,有没有【开悟】,就不清楚了。” “除了以上三人,钟雨县斩妖司的诛魔房主官石季龙,中品知命境,为人睚眦必报,尤其对妖魔,发生一起妖患,必杀十头够份量的妖魔才止。 兵器房主官刘邀,下品知命境,此人我不了解。 报案房主官宁遂,中品知命境,听说是一路跟随任凶虎打上来的。 寅宾房主官胡河子,应当是中品知命,偶然听说过。” 赵蟾听着秋少游介绍钟雨县众位斩妖人,顿觉,他们真是“忠厚淳朴”…… 第312章、人无横财不富 - 荡魔 - 八千妖孽 石季龙相貌凶恶,身材魁梧雄壮,双手提着穿成一串的妖魔头颅,耷拉在地上拖着走入城门。 他背后是二十余位斩妖人、绣衣卫,皆负伤,伤势较重的被同僚背着。 众人无一例外,周身上下让鲜血浸透,每走一步,便有一个血脚印,更是滴滴答答着猩红血液,也不知是他们的,还是妖魔的,或许两者皆有。 城门大开。 城内房屋盖着雪,化的雪水,在街道低洼处聚成了一片又一片小水洼。 城外泥泞,鲜血、五脏六腑、泥土等等混在一块,污浊的颜色令人作呕。 警惕的守军紧攥着各类兵器站在城墙上。 城墙比之经历激烈围城的阳县更甚,如今还流淌着鲜血。 城外的原野更是泥泞异常,仿若淹过来了一场洪水。 气氛凝重,叫人喘不过气。 刘邀嘴角挂着残忍的冷笑,打量着铺陈在钟雨县城下的妖魔尸首,觉得杀的还不够过瘾,他与石季龙一起向任千户请战追击,千户认为石季龙是中品知命,他才下品,允了石季龙,否了他,真让人恼火! 现在倒好,石季龙立了功劳趾高气昂回来了,他却只能站在城墙之上,眼睁睁看着他扬武扬威,好不快意。 甬道内,钟雨县的民夫搬运着斩妖人、绣衣卫、妖魔、守军的尸体,死状五花八门,十分凄惨,足以见到刚刚过去了这一场围城之战何等的壮烈。 “你说,滚地泥鳅跟王八犊子还会再来打吗?”刘邀问着身旁的中品锻体境守军。 这守军披重甲,体魄高大,手臂粗如小儿腰,站在甬道宛如一座小山,妖魔不要命的攻上城头时,他挥舞着七、八十斤重的大锤,左挥右砸,斩杀七头锻体妖魔,堪称勇武。 “恩师,弟子觉得妖魔必会再来攻打。”甲士瓮声瓮气,声音隆隆作响,“而且,弟子感到妖魔里另有残暴之辈。” “哼。”刘邀转身望着安详的城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什么妖魔,不就是蟠龙岭、雀鼠谷、冷香斋三家攻我钟雨县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正好借此磨练儿郎们的功夫。” “哦,还有千山翠峰谷来的鳖妖,以及……” 说到这儿,刘邀的神情郑重了点,扭头望着誉江县方向,“誉江水府的一尊大将军。” 算上千山翠峰谷的妖魔和誉江水府的虾兵蟹将,其实是五家联手攻打钟雨县。 “恩师!” “见过恩师……” 刘邀收回视线,看着沿着甬道走来的寅宾房主官胡河子。 胡河子竭力压制着目光中的暴戾恣睢,不断对朝他见礼的守军颔首示意。 当着众守军与搬运尸体的民夫的面,胡河子道:“查到了点线索,那头鳖妖前段时间作乱誉江县,把誉江县的六个千户弄的灰头土脸下不来台,而且攻打咱们的妖魔内,另有一头千山翠峰谷的知命妖魔。嘿,这群狗东西真看得起咱们,围攻阳县只出了头狼妖,轮到打咱们了,不止到了两头手段不错的妖魔,还将誉江水府的势力拉上了,有趣!有趣!” 誉江水府投靠妖魔洞窟如此重大的事情,胡河子三言两语略过去了,压根没往心里去。 刘邀咧嘴笑道:“早听说过誉江水神近期行事不对劲了,终于不再伪装露出了小虎牙。” “呵呵,誉江县倒大霉喽,他们那儿离誉江水府近,不知现在该多么的焦头烂额。” “誉江县六个千户,应不全都是酒囊饭袋吧?” “就算不全都是酒囊饭袋也差不多。”胡河子突然来了兴趣,“废物不该拥有那么多的法宝,解决掉一众妖魔,我去誉江县打打秋风,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嘛。” “好主意,带我一个。”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啊!”两人话音刚落,钟雨县报案房主官宁遂带着几名百户走了过来。 部分守军看到百户们,称其为恩师。 钟雨县斩妖司对戍守城墙的守军下了大功夫,只要有丁点修行潜力,皆被百户收为徒弟,传授修行法门,若资质不错、运气好的,更会被千户收为弟子。 适才喊刘邀、胡河子恩师的守军,便是这一类。 宁遂挠挠脑袋:“如今来看,阳县斩妖司立了大功。” “哦?为何忽然这般说?” “你想啊,要是阳县城破,妖魔必定利用那大片大片的山脉,有所作为,岂不是对咱们周边的县城成了居高临下的席卷之势?在大势面前,饶是我等奋死搏杀,也会是螳臂当车。”宁遂笑道。 他比刘邀、胡河子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有点道理。严义不是废物了?”胡河子道。 “哈,你啊你,怎么看谁都是废物?严义当然不是废物,依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围攻阳县的上品妖魔至少有三头是硬点子,阳县的【两仪伏魔阵】品级又低,能成功守下,足以知晓严义跟阳县斩妖人都不是废物,皆为响当当的男子汉。”宁遂失笑。 刘邀点点头:“倒是听闻阳县出了位少年斩妖人,厉害得紧,叫……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看向几个百户。 “回刘主官的话,少年斩妖人叫做赵蟾,覆灭护大王寺,此子同样参与了。” “哦哦,赵蟾,嘿,这小子的战绩我听了听,怪吓人的,也不知道他用了何等手段,挽弓射杀了千山翠峰谷去的狼妖,几乎相当于大军丛中斩将夺旗的壮举!” “严义挖掘了个好苗子,我们可不能输给他。”胡河子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宁遂一看他的样子,赶忙说道:“妖魔攻城,收敛收敛。” “城外还有许多百姓暴露在妖魔的兵锋下……”胡河子幽幽一叹,“他们该如何是好啊!” 说着说着,他居然跃下城墙,踩踏着泥泞,向钟雨县外最大的镇子奔去。 镇子叫做泗镇,钟雨县斩妖司去了不少斩妖人劝说住在镇子的百姓搬迁进县城,从任凶虎坐上当家主事的千户开始做,一直持续到现在,仍有近七百户百姓不愿搬走。 按照一户五口人计算,泗镇还有三千五百人左右。 刘邀看着胡河子的背影,失笑:“随他去吧,胡主官的心性扭曲,你我又不是三位千户,若不依着他,胡主官肯定会对咱们动手。” 宁遂笑了笑,带着几位寅宾房百户继续巡视城墙。 钟雨县上到三位千户,下到四房主官,哪一个没点臭毛病? 如果真像其他县司斩妖人那般,绝对融入不进钟雨县斩妖司。 诛魔房主官石季龙睚眦必报。 兵器房主官刘邀撒谎成性,说出去的话九真一假,稍稍不小心,就被他拐进坑里。也就是对自己县司的斩妖人才说十成十的真话。 寅宾房主官胡河子性格扭曲暴虐。 或许,唯有他这报案房主官,才略微正常一些。 宁遂突然停下脚步,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注意点,你们的步伐又不一致了,乱了!” “是。” 第313章、一人,包围了一群妖魔 - 荡魔 - 八千妖孽 钟雨县斩妖司门前放着两尊望天吼。 妖魔攻城结束不久,望天吼尚未化作原形,在县司门外龙行虎步盘桓,人来人往的大街,百姓们有说有笑,对其视而不见。 可当石季龙提留着两串妖魔脑袋返回之时,整座雨花街的百姓轰动了。 “石主官!我瞧这颗鹿头定是好吃的,放入开水锅中以大料烹制,出锅后撒上芝麻盐,必然香掉舌头!” “石主官,俺想要那颗虎头。” “石主官!石主官!你啥时候娶俺啊,说好的三年,现在三年又三年,俺等的花儿都谢了。” “石主官,你可为我做主啊,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居然吵嚷着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石季龙凶神恶煞的相貌,在钟雨县父老乡亲面前都变得温柔了。 耐心一一作答。 “鹿头和虎头暂时不能给你们,这两头妖魔是有来头的,我得带去给千户们交差。” “唉!我也想娶你,可惜连年大战,万一哪天我死了,你岂不是守活寡?” “你儿子明事理,做得好,哪有像你这样的爹,好赌成性,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你这般败坏!” 率领着斩妖人、绣衣卫,石季龙走进县司大门。 围着堵着他的百姓方才渐渐散去。 纵然钟雨县遭遇不计其数的妖魔围攻,有三位千户在、有四房主官在、有斩妖人绣衣卫在、有城头的守军在,百姓的心就会一直放在肚子里。 自从任千户当家做主,县城内的百姓过着世外桃源般的太平日子。 钟雨县的斩妖司普普通通。 吩咐受伤的斩妖人、绣衣卫赶快去疗伤,石季龙独自走向后院。 院间的雪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县司内的斩妖人和绣衣卫多在城墙上执勤,显得空空荡荡。 石季龙的脚步沉重,犹如鼓声。 “千户。” 在后院放下两串妖魔头颅,毕恭毕敬的弯腰抱拳道:“属下率领斩妖人、绣衣卫斩杀一百七十九头妖魔,带回十八头妖魔首级,尽为筑基境,其中,两头下品知命境的鹿头、虎头。” 院子寥无杂物。 任凶虎名字听着霸气,长相却平平无奇,唯有他开口说话时,方能露出些许的轻佻,“确认千山翠峰谷来了两头妖魔吗?” “确定了,一头是那头鳖妖,另外一头化作人形,农夫打扮,正是它给退走的妖魔断后,却并未对属下动手。” “哦?”任凶虎蹙着眉头,“居然能忍得住?” 石季龙带人貌似是衔尾追杀,实际,既要探查妖魔虚实,又要以身为饵。 因其身上有府司下发的【五雷咒】符箓。 此符箓威力极大,上品知命境不小心捱上一下,不死也得扒层皮,乃是钟雨县库藏最好的宝贝,亦是在府司数不清的符箓里名列前茅,任凶虎无所不用其极弄回来的。 石季龙将【五雷咒】交还给他。 任凶虎看着盘坐在地面运气疗伤的郑尾:“难道真如你所说,它们仍在试探咱们的实力?” 郑尾相貌妩媚,有风尘气,嗓音轻柔,一说话,仿佛勾人:“蟠龙岭、雀鼠谷、冷香斋、千山翠峰谷、誉江水府五家,不应只有这点本事。” 任凶虎又看向闭目养神的丁癸亥,丁癸亥颇为年轻,相貌堂堂,眉心点了一笔朱砂:“千户,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五家妖魔洞窟,如果铁了心要打下钟雨县,咱们抵挡不住,要么提前做好撤离的准备,要么向其他县司求援。” 任凶虎摇摇头。 “那只能打打看了。” “没想到誉江水府会撕破脸面彻底跟妖魔洞窟走在一起。”任凶虎无奈的叹口气。 这些年的斩妖除魔,倘若不瞧他的行事手段,从身上已经看不到半点的地痞流氓之气。 郑尾冷哼道:“我们早就得到过消息,誉江水神有猫腻,兴许已经被取而代之了,我们也第一时间把这则消息上报给澜苍府斩妖司,结果呢?大镇抚使、镇抚使们无动于衷,忙着应付其他妖魔洞窟,简直目光短浅,誉江流经多县,水域宽旷,若是誉江落入妖魔手中,便能随意进攻附近的县城,只是……” 丁癸亥替她说道:“只是没想到会首先找上咱们,想来,钟雨县对它们的威胁远比其他县城高。” 他站起身,盘坐在郑尾背后,双手掌心顶住她后背的穴位,帮她疗伤。 妖魔攻城,郑尾一人独战雀鼠谷的疯鼠道人和蟠龙岭的龙葬花,又被冷香斋的头领鹊鬼偷袭,伤到了经脉,战力丧失泰半,短时间不能再战了。 还不到她拼命的时候。 “钟雨县斩妖司成了妖魔的心头之患,可怜其他斩妖司的千户们依旧对我们指手画脚。”郑尾冷哼道。 任凶虎摆了摆手:“行了,好好疗伤。” 他的真气不适合为郑尾疗伤,只能由丁癸亥代劳,适才,丁癸亥已然运转真气帮她疗伤了一会儿,石季龙进到院子时,他正在休息。 “季龙。” “属下在。” 任凶虎自储物法宝里取出十几瓶丹药:“你将这些分发下去,多给四房主官、百户们一些,接下来还需他们拼命。” “……”石季龙恍然大悟,难怪郑千户靠真气疗伤,原来是为了不吃丹药。 由此可见,面对两座半妖魔洞窟的钟雨县,库藏的疗伤丹药并不充裕,甚至可以说捉襟见肘。 此战,雀鼠谷近乎主力齐至。 再加上本就拥有大妖坐镇实力深不可测的千山翠峰谷,与誉江水府…… 石季龙默默收走丹药,战意熊熊燃烧。 他的性格睚眦必报,既然妖魔伤了郑千户,那就拼命多杀妖魔,为郑千户狠狠出口恶气! “你去忙吧,容我们三人歇歇脚。” “遵命,属下告退。” 石季龙快步离开。 丁癸亥道:“蟠龙岭距离魏县较近,高丘那老头子肯定会来帮忙的;章县斩妖司的晁鲁直尽管与咱们有点小矛盾,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势必不会袖手旁观;阳县没了金山洞的威胁,严义也能来帮帮场子;我和骥县斩妖司的云定古有交情,只要我写信给他……算了,骥县斩妖司自顾不暇,境内的妖魔洞窟白塬,不是善茬。 有高丘、晁鲁直、严义三人,我们守住钟雨县的希望大增。 大哥,火烧眉毛,不是犹豫的时候了。” 任凶虎思量着,缓缓说道:“假如他们三人来了,同样守不住呢?岂不是害了他们?” “……” 丁癸亥重重叹气。 大哥所说的,极有可能。 五家妖魔洞窟联手,来势汹汹。 …… …… 赵蟾和秋少游来到了泗镇。 镇子很大,少年郎险些将之当成了一座县城。 但和秋少游走进镇子时,才看到街巷里有很多房屋空了下来。 踩着雪,嘎吱嘎吱响。 秋少游猛地望去钟雨县方向,道:“一批妖魔来了。” 赵蟾亦是察觉到了涛涛妖气,半点不废话,拔出菟符剑,跃上房顶,飞檐走壁,拦到了妖魔进攻泗镇的必经之路上。 秋少游慢悠悠的跟在他身后,“一百一十二头妖魔,下品知命境率领。” 他没说筑基境,现在筑基境妖魔对于少年郎而言,已和锻体、采气二境妖魔没什么区别。除非天赋异禀或血脉强横,又或得了机缘,否则,都是一剑的事,一剑不行,那就两剑。 赵蟾远眺,疑惑道:“秋大哥,它们似乎刚历经了大战。” 秋少游点了点头,“钟雨县应该是有麻烦了,咱们来巧了。” 少年郎运转剑气,深呼吸了两口。 冰凉的风吸进体内,精神为之一振。 旋即,他开始大步大步朝一群妖魔疾奔。 气势上横压那些妖魔一头。 好像,赵蟾一个人,包围了它们。 第314章、虽藏拙,却惊人(二合一 - 荡魔 - 八千妖孽 由泛黄破旧书籍给予赵蟾的《刹那芳华》,虽未在实战中施展,却已感到得心应手。 但有秋少游旁观,万全稳妥起见,少年郎还是以《冷泉剑啸》以及《火宅》对敌。 修炼到上品筑基境,成套的剑法只有锻体境的《撼神剑》,和能用到知命境的《冷泉剑啸》,得到《刹那芳华》算是颇为及时的补充。 尽管缺少出身山上宗门剑修的那种可一直修练到中五境的剑法,少年郎胜在领悟力惊人,可凭借粗陋的剑术为基石自创,另外,从修行一开始,便处于惨烈的厮杀里,以至于赵蟾的剑法,尽是直来直去的杀人技,半点不花里胡哨,如果有出身山上宗门剑修与他交战,饶是那人是下品知命境、即使剑法玄妙,他也有信心将之斩杀。 如今的赵蟾,用山上宗门的话来说,那就是“不世出的少年才俊”。 秋少游注视着赵蟾前冲、挥剑、再挥剑,剑气毫无迟滞,动作行云流水,如此年纪,唯有经过极多的厮杀,一不小心就惨败身死那种,才可能在短短时间成长到这般吓人的地步。 要想得到什么,必须先付出什么。 少年郎今年十四,拥有此般实力,可想而知他究竟付出了什么!那是在“刀尖上跳舞”,遇上的妖魔尽是些比他境界高的,若非少年运气同样极佳,秋少游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他该怎样活下来。 第一剑是《冷泉剑啸》的金雁横空。 第二剑是自创的《火宅》。 赵蟾对体内剑气丁点没有留手,尽情宣泄。 丹田中的古朴小剑【剑心】,剑吟阵阵,颇为畅意。 灵台紫府用掉了那柄黑白两面的小剑之后,新凝聚了一柄,暂时只具备雏形,尚未完成,在此战里,黑白小剑没有妄动。 根本修行功法《剑气指玄篇》,法随心意,赵蟾斩杀妖魔,此法亦是竭尽眼下所能的吞纳灵气炼化作精纯的剑气,补充主人所需。 可以说,现在的赵蟾,自身的底蕴十分惊人,晋升下品知命境,只会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不过需要耐住性子慢慢修练罢了。 剑气横扫这批妖魔的先锋,霎那间血肉横飞,哀嚎遍野,任其充当先锋的妖魔桀骜难驯,面对死亡依旧存在恐惧之心。 先锋该是有二十余头。 尽斩。 相当于这批妖魔头领的那头下品知命妖魔,眼神猛地震颤,尚未来得及指挥群妖,第二剑《火宅》随之而到。 刚猛杀伐之气,震慑群妖群魔。 纯粹剑气更是杀力惊怖。 下品知命妖魔眼看着麾下儿郎仿佛风吹麦子般,成片倒下,与攻打钟雨县的惨烈相比,这一场遭遇战更让其胆寒。 少年是谁? 钟雨县斩妖司留在泗镇的斩妖人吗? 小小年纪,又是上品筑基,战力为何如此恐怖?! 我,我难道要命丧此地吗? 好不容易活过了攻打钟雨县,转过头,便要死了吗? 我不过是奉命扫荡人族定居之处,何至于此啊…… 赵蟾持剑硬生生杀到了它面前,此獠的心神震动给了他绝佳的机会。 仍旧是《火宅》。 剑气无止尽倾泻。 菟符剑从这头下品知命妖魔的脖颈划过,使之身首异处,余下的剑气瞬间撕裂了它的妖体,要不是赵蟾故意留下头颅,好带去钟雨县当做见面礼,此剑之下,此獠将会肉身飞灰。 经过撞云县之战,又休息了数日。 赵蟾一剑的杀力,愈发令人不寒而栗了。 下品知命妖魔强横的体魄都如此,比之弱的人族修士,又该如何呢? 秋少游全程作壁上观。 少年郎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杀胚,他厮杀和不厮杀时,几乎是两个人。 平常,安之若素,稍稍具备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不要管这本事有没有修练到位,以赵蟾的年纪,已然十分难得了,修行世家、山上宗门下大力气培养的嫡传弟子都不一定有他此等涵养。当然,大型修行世家、山上宗门除外。人家培养的弟子尽皆一时龙凤,即便比不过赵蟾,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一旦与敌交战,顿时变得意气风发,剑下绝不留情,追求用最省力气、最直截了当、最后顾无忧的方式把敌人斩尽杀绝。 秋少游回忆护大王寺一战,少年郎打头阵叩响山门,做的是将眼前的敌人杀的一个不留,换作其他修士,或许为了节省真气应对接下来的厮杀,故意放跑几头影响不了战局的妖魔,但赵蟾不是,甫一厮杀,必斩草除根。 听严义说,赵蟾自游居镇开始修行以来,每逢交战,皆是如此作为。 杀胚!彻头彻尾的杀胚。 紧接着是撞云县之战,赵蟾脱离幻境,独自面对一整座戍守城墙保护阵眼的妖魔,结果如何? 他将整整一座城墙的妖魔,杀的鸡犬不留! 秋少游首次见识到如此小的年纪却这么心狠手辣的斩妖人! 一百一十二头妖魔悉数伏诛。 赵蟾衣着干净整洁,脚步踏在遍地妖血一寸之上,提着那头下品知命妖魔的头颅,急匆匆回到秋少游身边:“秋大哥,这群妖魔有部分受伤了。” 不远的地方便是钟雨县。 既然受伤了,大概是攻打钟雨县的原因。 秋少游笑了笑,不以为然:“钟雨县三位千户可不是好招惹的,妖魔既然不长眼攻打钟雨县,等着他们报复吧。以钟雨县斩妖司的那群斩妖人,不将妖魔洞窟闹个天翻地覆,誓不罢休。” 说完,两人转身走向泗镇。 镇子外的一场单方面屠杀,惊动了居民。 三三两两的百姓躲在角落探头探脑观察他们。 赵蟾喊道:“乡亲们勿忧,我们虽不是钟雨县人士,却是路过的斩妖人!这群妖魔想要侵袭镇子,在下已将它们屠戮殆尽。” 随着少年郎高喊,泗镇百姓渐渐走了出来,聚众商议了一番,派了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上前接洽两人。 “小老儿姓张,泗镇人士,感谢两位斩妖人为民除害、保境安民。” 这是实实在在的保境安民。 “镇子里的斩妖人呢?”秋少游询问。 张姓老者摇头叹道:“县城遭到了妖魔攻打,泗镇斩妖司的斩妖人全部去县城支援去了。” “妖魔攻城!”赵蟾眉头紧皱。 几场大战,给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妖魔攻打阳县,那种时时刻刻困扰他的压抑、惊险、悲伤,少年郎委实难忘。日常相处较好的斩妖人,除了寥寥几人外,都在妖魔攻城期间战死。 倒是护大王寺和撞云县,虽然凶险,却是在妖巢内,大不了一死了之,不提【情关】失守的话,反倒没有忽上忽下的心境起伏。 当然,《止水心经》居功至伟,这本心经的作用,依赵蟾看来,比《冷泉剑啸》带给他的好处还要多的多。 正是有《止水心经》,赵蟾方能在一场场死战中,维持着道心稳定,更是在他情关失守之时,立了泼天大功。 心,只要稳了,便可以死中求生。 有了张姓老者的交涉,很快,泗镇的父老乡亲迎两人进了家门,宰鸡杀羊,置办了一场丰盛的酒宴。 许是见到少年郎腰间系挂了酒葫芦,有人将埋了十年的女儿红给挖出来,供赵蟾和秋少游饮用。 真别说,此酒虽低劣,埋了十年,味道却极好。 斩妖除魔意气风发的赵蟾,面对父老乡亲敬酒,又变成了那个礼节适当、不卑不亢的谦谦君子。 秋少游非常满意如今的少年郎,尽管没读过几本书,懂的道理不少,回到府司得去拜访一下曾在游居镇教书的潘喜。 照秋少游所想,这位西唐国开府境的野修百宝真人,之前不干人事,倒是在乡野间培养了位不世出的少年斩妖人,也算立了大功。 罢了、罢了,请他喝顿上好的酒水吧。 …… …… 胡河子来泗镇前,心情凝重。 他已料定留在泗镇的百姓遭遇妖魔扫荡,定然十不存一,甚至尽为妖魔果腹。 施展了搜寻妖魔的术法《十方寻妖》,斩妖司的搜妖符便是以此术为蓝本绘制的。 严义交给赵蟾的小册子里,也记录了《十方寻妖》,彼时的大战厮杀一场接一场,少年郎实在没时间学习,又因此术唯有【寻妖】一个功用,所以他只挑拣着能用到的术法学习,即便到了现在,赵蟾依旧未曾修练《十方寻妖》。 妖魔的妖气在胡河子眼里显化,漫山遍野皆是。 其间,有十分浓郁的一道流向了泗镇。 他紧赶慢赶,着急忙慌的奔赴泗镇。 心底做好了打算。 即使镇子里剩下的百姓全被妖魔吞吃了,也要在斩杀妖魔后,为无辜百姓们收敛遗骸残躯,好让他们入土为安。 亦是杜绝因死前怨念浓郁,化作冤魂厉鬼。 迄今为止,胡河子清剿的冤魂厉鬼,极大部分都是被妖魔祸害的百姓。 没办法的,这世道,人人苦不堪言。 怀着沉重的心情,当胡河子“扭曲暴虐”的视线落在泗镇外一片妖魔“屠宰场”后,不禁呆了呆。 看着像是屠宰场,他步入当中查看,发现群妖皆是被剑修所杀。 残肢断臂、一分为二的妖躯的伤口十分平滑,证明那位出手斩妖除魔的剑修剑气凌厉,杀力极高,不论何等境界的妖魔,都是一至两剑解决,绝不浪费多余的力气。 胡河子暗道,此人也是从尸山血海摸爬滚打出来的狠茬子啊! 钟雨县当然是有剑修的,胡河子搜肠刮肚,居然找不到一人能与之比较。 不,连接近都不可能,此人的剑道,明显到了登堂入室的地步。 切莫小觑“登堂入室”四个字,在下四境便能在剑道一途上达到登堂入室,将来是极有希望突破到中五境的。 转念又想,若晓以大义,动之以利,为钟雨县所用的话,在妖魔攻城的残酷厮杀下,岂不是多了位足斤足两的帮手? 看向泗镇的眼神都变了。 胡河子自言自语:“大义好说,此人既然杀了攻打泗镇的妖魔,必是有情有义的好汉。利益的话,县司对立功的斩妖人一向慷慨,偏逢妖魔攻城,法宝、山鬼花钱不够分,大不了我私底下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宝贝都给他!” “就这么办!” 计定。 胡河子使劲压下眼神内的扭曲暴戾神色,整了整衣物,大踏步朝泗镇走去。 嗅到了杀鸡宰羊的烹调香味。 寻着味。 他站在大开的宅子门前,映入眼帘的是坐在桌子上首位置,饮着酒水的秋少游。 “秋千户?”胡河子不禁惊诧出声。 秋少游放下酒碗,定了定目光,自胡河子身上感受到中品知命气息,问道:“你是钟雨县斩妖人?” “在下钟雨县斩妖司寅宾房主官,百户斩妖人胡河子。”他恭恭敬敬抱拳道。 钟雨县离护大王寺不算太远,听说了秋少游、薛瑾花等人把这座妖魔洞窟连根拔起。 “进来坐。” “遵命。” 此间宅子的主人为胡河子搬来凳子。 “你怎么认识我?我记得以前没见过你吧?”秋少游好奇问道。 胡河子身上还残留妖血,端起赵蟾为他斟满的酒水,笑道:“实不相瞒,前段时间秋千户一行人拔除了护大王寺,任千户就描绘了两张画像,跟我们介绍秋千户和薛千户的光辉战绩。” 秋少游颔首:“原来如此,任凶虎是见过我的,他还能坚持的住吗?” “……” 秋少游将新倒的酒水一饮而尽,胡河子亦是,擦了擦下巴,他才道:“回千户的话,我家千户还能挺得住,但……五家妖魔洞窟联手,确实有点麻烦。” “几家妖魔洞窟?” “五家。” 秋少游跟赵蟾不禁一怔。 事情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胡河子掰着手指头数道:“钟雨县境内的蟠龙岭、冷香斋、整座雀鼠谷,千山翠峰谷来了些妖魔,如今只探查到了些许的消息,还不曾确认真伪……” 说到这儿,他停下了话头。 秋少游追问道:“剩下的一家很特殊?” “正是,乃誉江水府。” “誉江水府……誉江水府……难怪会有一头鳖妖莫名现身誉江县内。” “秋千户,那头鳖妖现今在钟雨县,与不可计数的妖魔一道攻打县城。” “你们守住了城池。” “守下了。” “妖魔大军退走了。” “嗯,退走了。” 秋少游重新端起酒碗:“不急,先喝酒吃饭。” 胡河子眼神里的扭曲暴虐忽地浮现,又被他不遗余力的按下。 赵蟾依稀感觉到了他身上气息的变化。 酒过三巡。 胡河子佩服道:“不愧是府司来的秋千户啊,斩杀镇子外的群妖真真是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秋少游失笑,摇头:“不是我杀的,另有其人。” “啊?是谁?秋千户快介绍给在下认识认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除了秋少游,就是相貌英俊风逸的少年郎。 纵然胡河子此等资深斩妖人,见惯了大风大浪,亦是一副不敢置信的吃惊模样:“你?” 赵蟾笑着端着酒碗,“阳县斩妖司百户,赵蟾,见过胡主官。” 胡河子中品知命境,称呼其胡百户不太合适,而胡主官便恰到好处。 他的脸色仿佛脸谱,从不敢置信、吃惊,瞬息间变成惊为天人、赞叹:“是你!!!” 第315章、《刹那芳华》 - 荡魔 - 八千妖孽 胡河子的神情极像“见猎心喜”,仿佛赵蟾是浑身尽宝的猎物。 热烈的视线落在少年郎身上,赵蟾依旧不卑不亢:“才听秋大哥提起胡主官,不曾料到转眼就见到了。” “哈哈……秋千户说我什么?” “钟雨县斩妖司的三位千户、四个主官尽是英雄人物,硬扛妖魔压力保境安民。” 少年郎话音甫一落下,张姓老者诚恳道:“是啊,这些年多亏了胡主官等斩妖人,否则,咱们这些人早都进了妖魔的肚子。” 胡河子埋怨道:“张阿爷,你们还不如赶紧搬进县城里,居住的宅子斩妖司都为你们准备妥当了。进了县城,一家老小的性命也有保证,何必念着故土,继续住在泗镇?这次幸好有赵百户及时赶来,要不然,你们这几百户非得让妖魔吃撑了。” “唉,胡主官,账不是这么算的,这里毕竟是世世辈辈居住的地方啊。” “哪里不是这么算的?在我眼里,大家都活着就是最大的账,假若人都死了,万事皆休。” 张姓老者只是唉声叹气,不说话了。 要是能劝的动,泗镇剩下的近三千五百人,早已搬进了县城,哪还会滞留镇子? 胡河子有时为了这群人独自生闷气,但也没办法,斩妖人不是土匪,不能拿着刀枪棍棒逼着他们往县城搬。 人心难测。 他们觉得天经地义的事情,落在这三千五百人心里,或许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为了尽可能的保护泗镇百姓,钟雨县斩妖司分了五位下品筑基斩妖人留在此地,因妖魔攻城,县司的人手紧张,便都调走了。 而这五位本该戍守泗镇的斩妖人,在守城战里,悉数战死。 所以才有了胡河子亲自赶过来一事。 他确实扭曲暴虐,但心底还是良善的,尤其对境内百姓的安危,更是存在执念。 亲眼一见钟雨县斩妖人,赵蟾方知,他们和自己以及其他县的斩妖人,实际上没什么区别。 他们都担着斩妖除魔、保境安民的沉甸甸责任。 胡河子也不再劝了,转过头问赵蟾:“赵百户的名声都传到钟雨县来了,有一事我挺好奇的,当初金山洞群妖攻打阳县,你是怎么挽弓射杀了那头天狼?以你的道行,根本不可能做到。” 秋少游看着少年郎,如果他回答不上或者说的漏洞百出,秋少游便要开口解释了。 “这件事啊,魏县白千户带来的弓是【钩月射狼弓】,引弓的剑,是这一柄。”赵蟾拔出菟符剑。 魏县的【钩月射狼】名声在外,此宝确实能射杀天狼,但须得是修为道行足够的修士。 胡河子郑重的凝视着菟符剑,心里的疑虑霎时打消了,豁然开朗。 极接近下品灵器的法宝。 他试探问道:“此剑诞生了器灵?” “剑灵早已能和我沟通。” “原来如此,赵百户天赋极高,有【钩月射狼】以及……” “这柄剑叫做菟符。” 胡河子接着道:“以及菟符剑,弯弓搭剑,未尝不能一举射杀了那头来自千山翠峰谷的天狼。” “期间,严大哥牵制住了狼妖,我才能机缘巧合的一剑功成。” “哈,怪不得,我道是奇怪天狼因何不躲?!既然有严千户负责牵制,一切说得通了。” 说完,胡河子指着赵蟾,对乡亲们道:“别瞧他小小年纪,立下的‘上获’大功比我都多!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言诚不欺我啊!” 赵蟾敬他一碗酒,自己将碗里的女儿红豪爽的一饮而尽,吐着酒气,笑道:“胡主官严重了,我这算什么英雄,钟雨县斩妖司的同僚,才真个是英雄儿郎!五座妖魔洞窟联手攻城,居然可以守的下来,由此可见,钟雨县斩妖司在任千户率领下,人人奋勇争先、闻战则喜。” “哈哈……”胡河子笑道,“奋勇争先、闻战则喜八个字说得好!我钟雨县斩妖人正是如此!好酒!好酒!定是埋了八年以上的女儿红!” “赵百户……喊你赵兄弟吧。赵兄弟,你年纪轻轻就有覆灭护大王寺的大功劳,大镇抚使定是重重有赏啊,指不定给你次八等功勋,那时,得羡煞一众斩妖人!” 秋少游笑道:“这小子已经有次八等功勋了。” 胡河子顿时瞠目结舌。 斩妖司十二等功勋,对于他们这些县司的斩妖人而言,八等功勋可望不可即,需要立下格外罕见的“上获”大功,并且府司那边也有说的上话的自己人,才有稍稍一丝的机会给你次八等功勋。 不算完,秋少游笑呵呵道:“这小子立下的八等功勋仅仅是妖魔攻打阳县一场大战获得的,紧接着是覆灭护大王寺,他做了先锋叩响护大王寺山门,以筑基修为斩杀数头下品知命妖魔,然后,拔除撞云县,赵蟾的功劳……嘿,大镇抚使兴许会为他破例的请求一次‘七等功勋’。” 胡河子尚未反应过来。 当秋少游慢悠悠饮酒,他忽地问道:“撞云县?什么撞云县?可是有紫髯县令坐镇的那座撞云县?” “不是这座撞云县,又是哪座?” 胡河子愈发的目瞪口呆,“撞云县神秘莫测,听小道消息传闻,紫髯县令、县丞丘行敬、县尉殷恩、主薄,四大捕头,皆是上品知命,任千户和郑千户猜测紫髯县令极有可能已经突破到了下品开府,你们……你们是怎么覆灭他们的?” 秋少游笑了笑,撤下笼罩在自己脸上的障眼法,胡河子这才看清,原本正值青壮年纪的秋千户,两鬓斑白、皱纹密布,神色萎靡不振,哪还有那位诗剑扬名毓山郡的【山抹微云君】的风采? “撞云县之战的惨烈、一波三折、诡谲,三言两语说都说不清楚,我们付出极大的代价,才险之又险的铲除妖巢,差一点全员尽殁。” 胡河子震惊的追问:“撞云县那般多的妖魔,都斩杀了?” “杀光了。” “赵兄弟在此战之中立了多大的功劳?” 秋少游摇摇头:“我也不知该怎样评说。撞云县主薄王摩挲是他斩杀的,一座下品开府层次的妖阵的阵眼是他破坏的,最终力挽狂澜的也是他,就不必提那些死在这小子剑下的下品知命、筑基等境界的妖魔了,林林总总算下来,赵蟾获取八等功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看大镇抚使愿不愿意提拔他,为其破例申请一次七等功勋了。” 胡河子看向赵蟾的神色又变了。 若说刚刚是欣赏、称赞、惊讶,那么现在就是难以置信、不可思议、匪夷所思。 “请问秋千户,赵兄弟是怎样力挽狂澜的?” “哈,哈哈……这小子机敏,用了点取巧却又破釜沉舟的法子。” 秋少游不曾细说。 别管赵蟾吃没吃怒元升神丹,也不必去说他究竟是不是上品知命境,如此年纪,斩杀大妖,就是骇人听闻之事。 秋少游担心赵蟾木秀于林,隐去了此事,故对胡河子说“用了点取巧却破釜沉舟的法子”含糊过去。 胡河子若有所思:“我从赵兄弟身上并未察觉到付出了什么代价。” “那是以他现在的本事没办法付出太大的代价。” 两伤术法也得靠实打实的修为支撑,何况赵蟾现今并不懂得任何两伤术法。 严义、秋少游等人同样没有想法传授给他两伤术法。 两人说话,赵蟾沉默,少年郎明白秋大哥在帮他遮掩,斩杀大妖一事委实惊世骇俗。 “说说你知道的有关誉江水府一事,誉江水神怎么成了妖魔?”秋少游问道。 澜苍府斩妖司有专门人等负责堕落的神祇,此事不需秋少游管,可谁让他和赵蟾来到了钟雨县地界,又被胡河子发现了,能预料的到接下来去了钟雨县,秋少游跟赵蟾要帮忙守城。 这是斩妖司的规矩。 斩妖人不可能见死不救。 胡河子叹了口气,眼神中的扭曲暴虐之色重现:“誉江水府来了头上品知命境界的水族大将军,统率一众虾兵蟹将,誉江水府本就是毓山郡的大河,那水族大将的本事不赖,加上鳖妖,要水淹钟雨县,任千户与丁千户尽力抵挡了下来。战后,我们搜寻有关誉江水府的消息,发现此前任千户三人就已经去信澜苍府斩妖司,提醒镇抚使们誉江水神或许有变,但府司迟迟未做回应,以至于誉江水府派遣兵将攻打我们。” “这肯定不算完,如果钟雨县陷落,下一座被攻打的县城不是章县就是魏县。况且,没了我们辖制蟠龙岭、冷香斋、半座雀鼠谷,周边的县城百姓全都要倒霉,绝对无一幸免。” 赵蟾不禁诧异问道:“关于誉江水府的消息就这么点?” 源水水神曾对少年郎吐露过誉江水神不合常理的状况,他也告知了严义,而严义同样上报给了府司。 胡河子无奈颔首:“大概誉江县对水府的消息掌握的更多,钟雨县毕竟离誉江还是挺远的。” 誉江县毗邻誉江,因此河起的县名。 秋少游叹道:“难为你们了。” 事情明摆着。 钟雨县斩妖司就是妖魔的眼中钉肉中刺,五家妖魔洞窟联手,势要覆灭他们。 可惜,妖魔们没有预料到,秋少游和赵蟾游历到了钟雨县。 秋少游大可让人去府司先为他取来上品延寿丹,寿元一旦充足,即刻破境下品开府境。 一位下品开府境大修士足以杀的下四境群妖屁滚尿流。 救下钟雨县后,再向京城的秋家要【秋水愈魂丹】。 而赵蟾却是个杀胚,他加入守城战,呵呵,中品知命境之下的妖魔鬼怪们,自求多福吧。 但胡河子一直没有开口请求秋少游跟赵蟾去钟雨县守城。 他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又或者担心二人刚经历了连绵大战,伤势未愈,到了钟雨县反而平白让他们送命。 毕竟秋少游是澜苍府斩妖司的千户,赵兄弟天赋惊世,势要照亮毓山郡的角角落落。 直到饭桌上的菜肴吃的所剩无几,醉醺醺的少年郎猛地起身。 泗镇之外。 又来了一批妖魔。 此次是头驾驭溪水的鲤鱼精率领,下品知命的境界,却比适才斩杀的下品知命强上一个档次,因其境界格外逼近中品知命,或许明日、或许现在就能突破。 水中妖魔跟陆地妖魔又有不同。 它们的主场是在水下,到了陆地战力大打折扣,但天生体魄有鳞甲,防御比陆妖更强。 这头鲤鱼精便是,顶盔掼甲,甲胄皆是以鱼鳞组成,闪闪发光,妖气四溢,瞧着就不好对付。 秋少游再以障眼法遮掩苍老的面目,注视着要外出斩妖除魔的胡河子,道:“为了守城,你的真气亏空,让赵蟾去吧。” 胡河子终究没有亲眼看见少年郎在撞云县的恐怖战力,担忧道:“水妖不好对付。” “安心,这小子行的。” “赵兄弟伤势未愈。” “不过是怒元升神丹造成的后患,赵蟾,后患康复了几成?” 跃跃欲试的少年郎答道:“六成,剩四成就完全恢复了。” “嗯。” 胡河子见秋少游不动如山,只好落座。 修士和修士之间确实天差地别。 孔燕行等人服下怒元升神丹后,需老实巴交的养上一段时间,方能痊愈。 赵蟾却活蹦乱跳,好似根本没拿后患当回事。 除了他的体魄特殊之外,另有《剑气指玄篇》以及古朴小剑【剑心】的大功。 何况少年郎天生力气大的不可思议,当初随老刘上山采漆遇上妖兽,便能将之手撕。 能在短时间内接连破境,与赵蟾强横的体魄也有极大的关系,否则,早就承受不了真气的不断提升了。 张姓老者为赵蟾倒了碗温酒,端起酒碗:“小郎君请饮下这杯酒以壮气力!” 少年郎挥挥手。 “不必,我去去就回。” 说罢,握着菟符剑,飞檐走壁,直奔妖魔。 这一场厮杀,他要试试《刹那芳华》的威力。 催促剑气急速运转,寻找着递剑的感觉。 “主人。” “嗯?” 菟符露略微惊扰了他。 “主人,这一剑会不会太强了?杀鸡焉用牛刀?”菟符问道。 赵蟾答:“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出了镇子。 迎面三百丈外便是那批新赶来的群妖。 鲤鱼精趾高气昂,充当先锋,它乃是誉江水神麾下大将军的裨将。 它们踩踏着上一批妖魔的尸体,妖气汹汹,不可一世。 不曾有什么万千气象。 只是以赵蟾为中心,围绕着他,四面八方,眨眼间绽放了数百上千朵优昙花。 此花,极美,不似人间所能拥有。 生根发芽、迅速绽放,只用了瞬息的光阴。 然后…… 少年郎递出了一剑。 弹指即谢。 刹那芳华。 优昙花齐齐枯败。 剑气横扫群妖。 赵蟾看都不看一眼,转身返回镇子。 进了摆下宴席的宅子。 端起那杯酒水,仍然是温的。 他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对张姓老者笑道:“好酒!” 话音刚落。 镇子外的群妖,包括那头接近中品知命、顶盔掼甲的鲤鱼精,生机流逝、尽皆衰老,片刻,灰飞烟灭。 胡河子惊愕的看着赵蟾,不知所言。 秋少游努力了许久,才压下了深深的惊骇。 第316章、江山代有才人出 - 荡魔 - 八千妖孽 胡河子没见过优昙花,也不知优昙花的诡谲,但他真真切切明白赵蟾扫灭群妖的一剑,该是多么的惊人骇世。 并且,少年郎果如其所言,去去就回,碗中的酒水尚且温热。 秋少游传音入密,问赵蟾:“自创的剑招?” 赵蟾答道:“见优昙花玄妙,便借此领悟。” “极罕见。” 胡河子感受的不深,秋少游却知那一剑如何震人心神。 剥夺寿元,泯灭生机。 端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此剑少用。”秋少游依旧传音告知。 赵蟾应了下来。 女儿红喝没了,胡河子让乡亲们新搬来了一坛酒水,乃是泗镇百姓亲自酿的当地特色酒水,名【仙之】。 采用的不远处小山的泉水,传说曾有仙人在小山驻足,掬泉水解渴,山无山名,那口泉眼却被泗镇百姓叫做【遇仙泉】。 酒比不上埋藏十年的女儿红,但情意重。 胡河子为赵蟾倒满一碗酒水,“今日一见,赵兄弟实乃具备剑仙风采,我斩妖司得一不世出的斩妖人,委实是万民的福气,若赵兄弟突破中五境,我要睁大眼睛看看毓山郡有哪座妖魔洞窟敢不服气!” “来!干了这碗酒水!” 胡河子一饮而尽。 赵蟾随之也干了。 秋少游看着这一幕,将沸腾的内心镇定下来,谈起了正事。 “胡主官,钟雨县斩妖司的斩妖人、绣衣卫伤亡几何?” 放下酒碗的胡河子幽幽叹了口气:“秋千户,实不相瞒,五家妖魔洞窟合兵,即使暂时没有不顾一切的攻打钟雨县,但我们伤亡也是挺大的,虽有【两仪伏魔阵】助力,却抵不住妖魔茫茫无计,若再打下去,没有破局的方法,它们迟早会把【两仪伏魔阵】耗坏,斩妖司耗空。到时候,钟雨县必定城破人亡。” 他没有说具体的人数,而是言及钟雨县正在面对着巨大的压力。 听闻此言,依然在此间宅子的泗镇父老俱都色变。 他继续说道:“却也并非十死无生,事在人为,如果真无可避免的走入绝境,我们亦会求援其他县城,请求帮忙抵挡妖魔兵锋。比如……魏县、章县、泽县、钰县、芭蕉县。” 赵蟾安静听着。 在阳县之时,他听孔燕行介绍过钰县和芭蕉县。 两县离他们很远。 钰县曾被妖魔攻破,城毁人亡,成了一片白地。 毓山郡官府和斩妖司合力迁徙百姓、斩妖人,在废墟上重新建立了钰县。 四位千户镇守,【两仪伏魔阵】亦是府司两位镇抚使联手布置,比此前的钰县更加城池坚固。 那四位千户里的其中一人是毓山郡各县千户之中,少数被调往前线和赵国厮杀的,其余抽走的好手多出自府司,钰县眼下有三位千户坐镇。 芭蕉县盛产芭蕉,故得此名。 两位千户坐镇,境内的妖魔洞窟不太强。 但芭蕉县在毓山郡是出了名的筑基境斩妖人多,孔燕行提到,芭蕉县斩妖司至少有二十位筑基境斩妖人,再给他们一段时间,必有层出不穷的知命境修士诞生。 对于钟雨县而言,钰县和芭蕉县就离着相对近了些,但远不如章县、泽县、魏县三座县城。 秋少游沉吟半晌,继而淡然一笑:“我来了,断然不会令群妖再猖狂下去!” 胡河子闻言为之一怔,“秋千户……” “不急,既然吃饱喝足,那便留在泗镇休息一夜,明日启程去钟雨县不迟。” 说罢,他起身回屋。 院子里穿着厚棉袄的父老,赶紧安排三人居住的卧室。 尤其是赵蟾,人家为泗镇斩杀了两拨妖魔,自该谨慎又谨慎,安排上等客房。 胡河子坐在椅子上,许久,才问陪伴在他一侧的赵蟾:“秋千户经历护大王寺、撞云县两战,竟犹有余力?万万不可强行不可为而为之啊!” 他刚刚亲眼所见秋少游因付出的大代价而苍老的面容,如此情形,怎能不心里惴惴? 这胡河子虽然扭曲暴虐,但心底紧守良善,迟迟未开口邀请秋少游和赵蟾帮助钟雨县一臂之力。正是担心二人身负伤势,一听妖魔攻城,本着斩妖人的职责推脱不过,强行帮忙守城,以至于战死城头。 赵蟾笑道:“胡主官放心便是,我们量力而行。” “果真?” “斩妖除魔乃是天地正道,合情合理。”少年郎又道。 两句话风马牛不相及,显然是敷衍之语。 胡河子顿时急眼了:“赵兄弟天赋极高,前程广大,你不是钟雨县斩妖司的斩妖人,要是袖手旁观,也合乎人情,千万不要逞能啊!须知,五家妖魔洞窟合兵,绝非那两拨进攻泗镇的妖魔可相比的,钟雨县城下,黑压压一片妖魔鬼怪,妖气使的天色都变暗了,此情此景,纵然是我亦是第一次见识。” 没得秋少游允许之前,赵蟾不想泄露他很快便要破境开府境一事,微微笑了笑:“胡主官的情分我代秋大哥承下了,我们虽不是钟雨县的斩妖人,却同属斩妖司麾下,如今钟雨县有难,本着斩妖除魔、保境安民之心,也是绝对不能作壁上观的。” 胡河子眼见劝不了二人只好作罢。 也是怪了,来泗镇之前,他想请斩杀妖魔之人去协助钟雨县守城,如今却变了口风,让秋少游和赵蟾不要参与钟雨县一事。 通过这番话,少年郎亦是对胡河子的为人多了些了解。 同样对钟雨县当家主事的千户任凶虎有了好感。 毕竟晁鲁直曾评价此人比之土匪都不如,赵蟾难免先入为主,对其印象不佳。 而到了泗镇,只见父老乡亲如何殷切款待胡河子,便一叶知秋,知晓任凶虎麾下的斩妖人颇得人心。 此间的主人收拾杯盘狼藉的饭桌,胡河子也帮忙收拾,主人家百般劝阻见不奏效,也任其一道清洁。 两人聊天。 胡河子道:“泗镇的百姓曾于私底下为任千户建了生祠,任千户亲自来劝说,并自己出钱,请人拆了生祠。后来,依旧有香火愿力汇集在千户的身上,派了我四处查探,发现泗镇百姓又悄悄给任千户立了生祠。 任千户无可奈何,只能再次前来,与父老乡亲们讲明厉害,这才绝了他们立生祠的心。” 赵蟾拿着扫帚,麻利的将杂物扫至角落,笑道:“任千户得民心。” “是啊,任千户得民心。并且,任千户还挑选民间子弟,拜师斩妖司的百户甚至是千户,传授修行之法,愿意加入钟雨县守军的就加入,薪酬厚重,不愿加入的便回到乡间,将来遭了妖患,也能有自保之力。” “任千户此乃固本培元之举。” 只要修行的人越来越多,便让钟雨县斩妖司的斩妖人源源不断的产生,就算遭遇像阳县斩妖司那般惨烈的损失,亦能在短时间内招募一批新的斩妖人。 境内懂修行的人,皆是斩妖司弟子。 凡事有好有坏,懂了修行,就有可能好凶斗狠。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嘛。 胡河子又道:“泗镇百姓人多,如今大部分迁居进了县城,现在县司里的斩妖人,有半数是泗镇人士。” “原来如此。”赵蟾点头道。 胡河子作为主官亲自赶来泗镇,竟然也有照顾出身泗镇斩妖人情绪的心思。 “胡主官……” “你喊我一声胡大哥便好。” 少年郎立即改口:“胡大哥,守城战确切战死了多少斩妖人?” 胡河子叹道:“六一之数。” 也就是六个人中便有一人战死。 “钟雨县斩妖司的绣衣卫是从哪里吸纳来的?” “其实上任当家主事的千户就在做这件事,他亲自四方寻找启了灵智的妖族带回县里的白泽馆,教它们做人的道理,精挑细选心智向善之辈传授修行法门,录入《白泽玉册》之中。 任千户接任后,扩大了白泽馆的占地,现今共占了二十亩地,为妖族修建房舍,并将儒家圣贤典籍放入其中,为它们讲解圣人道理。 当然,并非斩妖人讲解,而是绣衣卫,以此减少它们抵触的情绪。 倘若圣贤道理学的优异,内心向善,方能传授修行之法门。 赵兄弟,我敢说县司如今的绣衣卫之中,随意挑出一个,都是饱读诗书的,与其说它们仍是妖族,不如说它们皆成了我人族。” “修为最高的绣衣卫到了何等境地?” “共两人,都是下品知命境的修为道行。妖族修行很慢,但任千户向他们提供了许多天材地宝,加快了修行速度,方能有此境界。筑基境十一人,加上筑基境的斩妖人的话,其实钟雨县的筑基境修士,不少于芭蕉县。” 若按照此般情形,不超十年,钟雨县可凭借一己之力覆灭蟠龙岭、冷香斋、雀鼠谷。 钟雨县斩妖司同样是赵蟾迄今为止所见最强大的。 比之章县、骥县更强,底蕴更雄浑。 怪不得他们能抵挡五座妖魔洞窟合兵攻城。 为此间宅子的主人打扫完,两人亦是说完话,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躺在床榻上的秋少游睁着眼睛听着外间的声音,他心底在思考一件事。 任凶虎有没有上品延寿丹? 如果有的话,那便节省下了时间。 这枚上品延寿丹也算他帮钟雨县解围的报酬。 他冥冥中觉得任凶虎是有的,此人在本性上依旧是地痞流氓做派,天知道会不会私底下搞一枚上品延寿丹。 虽然上品延寿丹十分珍贵,但某些凭借功勋换取此丹的斩妖人,会和其他修士换取自己紧需的其他法宝。 并非不能从斩妖司直接换取,而是上品延寿丹价值昂贵,可以从中赚取一部分差价。 秋少游之所以会这般思虑,也是在府司时听说过小道传闻,无风不起浪,或许任凶虎真的有上品延寿丹。 泗镇父老依旧给胡河子安排他原先住的那间。 胡河子合衣躺在床榻盖上棉被,回忆着赵蟾出了镇子斩向妖魔的那一剑。 此剑的剑意奇谲诡异,仿佛搅动了岁月长河,使红颜华发生,英雄迟暮。 “若是我面对这一剑,能不能接的下?” “不顾一切的话,兴许接的住。” 仅仅能够接住,反击就不必谈了。 “上品筑基的境界,却杀的了下品知命以及接近中品知命的妖魔,赵兄弟真乃人杰。” 事实是无可反驳的,就算胡河子不愿承认,但他从赵蟾斩出的那一剑中,察觉到了自己可能不是这少年郎的对手。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想着这句话,胡河子疲惫的进入了睡梦。 钟雨县自守城以来,他便没有合过眼,饶是中品知命的境界,在种种情绪的压迫下,也难免心神劳累。 他做了个梦。 梦见赵蟾一剑扫清了妖魔合兵。 胡河子嘴角露着笑。 不是高兴赵蟾把它们杀的一干二净,而是庆幸钟雨县百姓得救了。 赵蟾迈进父老为自己准备的房间关上门。 脱下锦缎长袍,只着小衣,钻进棉被里。 被褥是新的,有淡淡的香味,很暖和。 这是他十四年来盖的最舒服的一次棉被。 往年过冬,都是有什么盖什么,为了夜间取暖,绞尽脑汁。 下大雪虽然好看,但对于少年来说,却是一场特别难的考验。 尤其是下雪后的三更半夜,最冷。 如今想想,赵蟾为自己感到自豪,因为他没有冻死在冬天的雪夜里。 闭上眼睛。 尽管觉得已经可以熟练掌握《刹那芳华》,实际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斩杀第二拨妖魔的那一剑,能做的更好。 他用力过猛了。 猛到不需要付出那般多的剑气。 细节也太粗糙了。 本可以先斩鲤鱼精,再用更少的剑气剿灭余下妖魔的。 然而《刹那芳华》的威力是恐怖的,那头鲤鱼精在此剑之下,根本就没有挺过一个呼吸,瞬间就被剥夺走了生机和岁月,继而灰飞烟灭。 此剑太霸道了。 …… 下过一场大雪,月明星稀,北风卷地枯草折。 若不是妖血的腥臭味若隐若现,泗镇百姓们该窝在家里安安心心的过冬了。 秋收冬藏,冬天难捱,但意味着下一年的春天要来了,总是有希望的。 希望永远都在。 …… 蟠龙岭的首领龙葬花和冷香斋的首领鹊鬼,雀鼠谷的首领疯鼠道人,以及鳖妖、誉江水神麾下大将军,来自千山翠峰谷的两头份量很重的上品知命妖魔,听着小妖们汇报。 接连两拨妖族勇士扫荡泗镇,皆惨死镇子外。 雀鼠谷的数头雀妖在半空扫视着战场,迅速返回上报。 水府大将军冷哼道:“杀我的鱼将军,不管在泗镇里的是谁,我都要活吞了他,此事我来处置,你们回冷香斋休整。” 点齐了虾兵蟹将,水府大将军驾驭一条小河,风风火火杀向了泗镇。 龙葬花的目光游弋,她心底暗道不妙。 难道是钟雨县的援手来了? 攻打阳县,高丘领着斩妖人及时赶来支援,以至于功亏一篑,她久久无法忘怀,并常常因此心悸。 第317章、毓山郡早已大乱了 - 荡魔 - 八千妖孽 疯鼠道人相貌极丑,妖躯化形成人,脑袋仍是鼠头。 此獠色眯眯盯着龙葬花,笑问:“龙姑娘可是担心水神麾下的大将军不能活吞了那人?” 龙葬花转瞬笑呵呵道:“我哪会担心?只是想到了某种可能。” 冷香斋的鹊鬼双脚离地六寸,面容凄白却又绝美,竟不输于龙葬花相貌,笑道:“姐姐想到了何事?不如说出来,让大伙一起参谋参谋。” 龙葬花笑吟吟看着鹊鬼,此女许是众妖之中修为最高的那位,要不然也不会把冷香斋一手拉扯到了如此地步,愣是顶着钟雨县斩妖司迫害,不后退一步,同样不向蟠龙岭求援一次。 当然,鹊鬼不求援是她的事,眼看着冷香斋起势,龙葬花明里暗里帮了她们十几次,有个妖魔洞窟与蟠龙岭一块跟钟雨县斩妖司打擂台,总归是好的,符合她的利益。 “我在想,万一泗镇是斩妖人布下的局儿,该如何是好?” 闻听此言,那两头来自千山翠峰谷的上品知命妖魔亦是来了兴趣。 千山翠峰谷一口气派来了三头,另外一头修为最高的妖修,身兼其他任务,暂时没来钟雨县,做完了那件事也会赶来攻打钟雨县县城的。 钟雨县,这座县城斩妖司,明面上貌似成了千山翠峰谷的心腹之患,若非中五境大妖各有重任在身,轻易动弹不得,并且容易招至坐镇澜苍府的斩妖司大镇抚使报复,乱了自家谋划,大妖们不介意亲自过来覆灭钟雨县。 “龙妹子机敏多智,快说快说!”一头千山翠峰谷知命妖魔道。 龙葬花巧笑嫣兮,快将疯鼠道人看傻了,她笑意盎然道:“张文头领莫要心急,听我慢慢说来。” “诸位道友都知道我曾参与攻打阳县之战……” 另外一头千山翠峰谷知命妖魔急不可耐插嘴叹道:“哎呀!正是因为此战,金银二位首领麾下的天狼葬身在那儿,可悲可叹,那天狼血脉高贵,银僵将军原本想磨练磨练它,日后令它镇守一方,委以重任,没成想,死了。” 龙葬花赶忙应道:“张武头领说的是。围攻阳县一战本来我妖族兵马占尽优势,眼看着快将阳县城墙攻破,没成想,魏县斩妖司当家主事的千户高丘及时来援,配合阳县斩妖司的反攻,一举击退了我等。 我担心身在泗镇中的人族修士,同样是外县斩妖司赶来支援钟雨县的斩妖人,眼看我妖族兵马暂时退兵休整,且势必扫荡钟雨县外围村镇,要令县城成为孤城,故意于泗镇布下一局,以逸待劳,等候我妖族大将前去,也好趁机分化瓦解咱们的兵马,打击咱们的士气!” “可是水府大将军已经率领兵马前去了。” 龙葬花迅速道:“我看雀鼠谷的疯鼠道兄陈兵在侧,雀鼠谷知命、筑基精锐将士士气高昂,人人酣战,不如请疯鼠道兄前去给大将军压阵,以做接应。 倘若水府大将军胜了,功成之后的叙功,把泗镇一战的功劳分润给雀鼠谷。 若大将军碰上的硬点子,疯鼠道兄亦能随时支援,不支援损失了我们一方的大员。” 千山翠峰谷的张文、张武两兄弟拍手叫好:“龙姑娘想的面面俱到,不曾料到,千山翠峰谷之外居然有这般女子英豪!疯鼠道友,你意下如何?” 疯鼠道人自是无可无不可,雀鼠谷倾兵前来打定主意拔掉钟雨县,解除自己两面受敌的困局。 “好!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是何要求?”张文问道。 “等我回来,龙姑娘须得与我洞房花烛。” 蟠龙岭跟雀鼠谷的势力不相上下。 疯鼠道人这般说,站在龙葬花身后的一众大小妖魔,俱都恼羞成怒,恨不得现在就上前撕碎了这头老鼠。 龙葬花哈哈一笑:“雀鼠谷有两位首领,疯鼠道友独自前来,大家很高兴,可邵雀道兄呢?” 众妖悉数看向疯鼠道人。 雀鼠谷,雀字在前,鼠字在后,尽管有两位首领,真正当家做主的却是邵雀。 如今,雀鼠谷虽然倾巢而来,但只见疯鼠道人,不见邵雀。 疯鼠道人不以为意的哈哈一笑:“大哥会在合适的时机现身,眼下都是些小打小闹,又没跟钟雨县斩妖司拼命,大哥没必要现在就参与进来。” 龙葬花扭头看向身后的一头高两丈余,赤裸上身,胸毛似黑针的壮汉。 壮汉走上前,弯腰,极恭敬的在龙葬花耳边说了几句话,她旋即笑道:“我道是什么,原来邵雀道友留在雀鼠谷防备着章县斩妖司端了你们老巢,岂不是胆小如鼠?!” 疯鼠道人面色陡变,凶狠瞪着壮汉,那壮汉冷笑不断,并不惧怕此妖。 张武摇头道:“行了行了,你们再吵下去,不必攻打钟雨县,内部就得先做过一场。龙姑娘,你既然不愿和疯鼠道友同床共枕,却需给他些财物,当然,冷香斋亦是。” 鹊鬼笑吟吟道:“冷香斋内有四十二位貌美女郎,其中佼佼者,国色天香,连我都比不过她。疯鼠道友喜爱女色,等你回来,我命女儿们把这四十二位女郎尽数送到道友房中服侍。” 疯鼠道人笑问:“果真?” “雀鼠谷与我冷香斋并不远,难道我鹊鬼的为人,疯鼠道友一概不知嘛?” 得了如此承诺,疯鼠道人喜笑颜开,依旧色眯眯盯着龙葬花:“龙姑娘切莫心急,待我突破到了开府境,会亲自携带厚礼走一遭蟠龙岭,请你去雀鼠谷做我的压寨夫人。” 龙葬花笑道:“奴家等着那一天。” 鹊鬼心底知晓龙葬花绝非这般性格,忖道,莫非龙姐姐另有手段? 随着疯鼠道人统兵离开了此地,场面为之一静。 突然有小妖找来,低声对鹊鬼说了几句话,她目光闪烁:“郑尾的伤势不轻,兴许战力下降的厉害,诸位,我们得要快点整备兵马,再次围攻钟雨县。” 张文苦恼道:“【两仪伏魔阵】忒厉害了。” “无妨、无妨,我们有的是好儿郎,命儿郎们不计代价猛攻就是了,我就不信这座【两仪伏魔阵】是澜苍府、州城那般可抵御大妖的阵法!”张武冷笑道。 鹊鬼与龙葬花不约而同在心底腹诽了一句。 显然,千山翠峰谷的张文、张武兄弟并不在意它们的死活。 它们只想完成任务——覆灭钟雨县,将此地杀成一片白地。 甚至于它们联络各个妖魔洞窟时,龙葬花打心底是不愿意的。 经围攻阳县一战,她得了教训。 若太在意【金棠丹】,往往越得不到。 回至蟠龙岭仔细审视了下自身修为道行,眼下距离下品开府境唯剩一线之隔,并非全无机会。 况且,她一次次蜕变,虽说最初的血脉低贱如泥,到了如今,体魄强固,妖气澎湃,不输王世略。 王世略都想着靠自己的本事突破,自己总不能弱了它一筹吧。 王世略陨落护大王寺的消息,龙葬花已然知晓。 心中并不哀伤。 都是修行者,踏上了这条崎岖山路,就要承担摔下万丈深渊的结果。和那群烦人的斩妖人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一般无二。 众妖回到了冷香斋。 因冷香斋比蟠龙岭和雀鼠谷距离钟雨县近,便将驻兵之所选在了这里。 冷香斋占了一片山头。 山并不高,较平缓,山上是修建精致的宅邸。 此间大宅原是钟雨县豪族修建,这豪族培养了族中二三十位修士,修为最高的乃是上品筑基。 鹊鬼修为有成后看中了这片地方,她也极有耐心,为了不引起钟雨县斩妖司注意,先是派遣妖魔攻打此地,顺利杀光了豪族族人。 这些妖魔正是龙葬花送来的。 没过几日,钟雨县斩妖司派人前来,追踪望气,把那群妖魔斩杀一空。 鹊鬼等了数年光阴,只要有人敢霸占这片大宅,尽为妖魔所害,久而久之,无人敢来,这片宅子便悄无声息的落入她的手中,且并未引得斩妖司留意。 剩下的事,就简单了许多。 清理宅邸,招纳附庸。 鹊鬼生前是个聪明女子,死后保留神智,以厉鬼之身修练,变得越发狡诈。 为了冷香斋崛起,她竭尽所能的避开钟雨县斩妖司耳目,此宅白天荒无人烟,只有到了晚间才有冤魂厉鬼出来活动,但绝不谋害过路之人,省得被斩妖司察觉。 直到气候已成,麾下妖鬼人才济济,光上品知命修为的,除了她,都有三头厉鬼,方才立起大旗,扬名【冷香斋】和斩妖司分庭抗礼。 这期间,蟠龙岭的龙葬花帮了她不少忙,鹊鬼把她的恩情一直记在心里。 如果刚刚龙葬花因疯鼠道人出言不逊,要与其厮杀,她定然毫不犹豫的助龙葬花一臂之力。 即使因为内斗,导致妖修联军散伙,那也在所不惜。 反正就算不覆灭钟雨县,冷香斋和蟠龙岭都能过的好好的。 凭任凶虎、郑尾、丁癸亥三人,以及他们麾下的四位知命主官,休想攻上它们的老巢内部。 鹊鬼命小妖备好了酒宴。 菜是新鲜的人肉。 酒是截杀过往商旅弄来的美酒。 招待几人落座。 张文忽然说道:“唉,如果护大王寺不曾被章县斩妖司所灭,而今就不止我们五家了。” “谁又能想到护大王寺如此势力,被这群该死的斩妖人给灭了?话说回来,怪礼妖和尚粗心大意,它是有几把刷子的,我家首领曾说,烂桃山的赛大圣和护大王寺的礼妖和尚皆是能成大妖的豪杰。赛大圣成了大妖,礼妖和尚却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命运之诡谲,无外乎如此了。” 毓山郡妖魔洞窟近些时日最大的传闻,就是烂桃山赛大圣成功破境开府,让烂桃山升为了有大妖妖阵的洞窟。 龙葬花饮了口酒水,笑嘻嘻问道:“赛大圣就没想着趁澜苍府斩妖司分不出人手,带着一众勇士四面开疆拓土嘛?” “嘿,龙妹子此言差矣。”张武摇摇头。 疯鼠道人觊觎龙葬花美色,它亦是心中瘙痒难耐,只不过,它要仗着千山翠峰谷的背景在接下来合适时机顺理成章的拿下她!而非让龙葬花心有芥蒂,导致撕破脸皮大打出手,小打小闹不算事,坏了首领交给它们兄弟的任务,那就百死莫赎了。 “据我所知,赛大圣以烂桃山当投名状,投靠了碧天村,而且和小极宫眉来眼去,它啊,不必东征西讨,就有数不清的好处纷至沓来。” 千山翠峰谷、怨堂、碧天村、小极宫、红笼洞是毓山郡五家有众位大妖坐镇的妖魔洞窟,其中,红笼洞势力最为庞大,但红笼洞大妖虽多,却需考虑千山翠峰谷的感受,做大事之前,都得去问问千山翠峰谷的谷主的意见。 毕竟,这位谷主是和毓山郡大镇抚使同一层次的大修士。 他们互相牵制,谁也奈何不了谁,亦是谁也不敢主动出击找寻对方厮杀,到了他们的修为境界,顾虑极多,轻易不会出手,只会等到有了万全准备,能够彻底斩杀了对方,方才果断挺身而出。 鹊鬼诧异问道:“如此首鼠两端,碧天村、小极宫都能忍受?” “你有所不知,碧天村跟小极宫势力相差无几,谁多一位大妖,谁就能压过对方一头。这里面可是有数不清的供吞食的人族、山鬼花钱、天材地宝乃至山神钱呀!” 势力大,便意味着地盘多。 地盘多,就能如养家畜般畜养人族。 亦能培育山鬼,令其吐山鬼花钱,有了山鬼花钱便可以和山上宗门交易了。 斩妖司对妖魔洞窟喊打喊杀,只要不触及那些山上宗门的利益,人家可不管你是谁! 当然,山鬼稀少,各大有多位大妖坐镇的妖魔洞窟内,唯独千山翠峰谷拥有两头吐山鬼花钱的山鬼。 要是机缘巧合取得了地盘上大山的山神神位,那便能吐比山鬼花钱还要珍贵的山神钱了。 有了山神钱,饶是山上宗门都得对你客客气气。 所以,包括千山翠峰谷在内,各大洞窟都在想着如何扩大地盘、扩大势力。 而那位谷主,相当于毓山郡众妖修的盟主,袖手旁观,两不相帮,除非发生了大妖间不死不休的打斗,它才会动身前去调解。 有这条规矩在,另外四家大妖洞窟该和千山翠峰谷争抢时,毫不手软,但也顾忌谷主的存在,往往会退让一步,以示尊敬。 张文道:“我家首领乃是谷主麾下的大妖,自是享用着数不清的供奉,但其他大妖洞窟的首领们就不像是千山翠峰谷这般阔绰了,小极宫的势力新成几百年,大妖虽也有几头,和碧天村毫无二致,但是在底蕴上又哪是存在上千年岁月的碧天村的对手?” “所以啊,烂桃山的赛大圣虽给碧天村投了投名状,但小极宫不在乎,私底下极力拉拢,这才有了好像赛大圣两面讨好的做派。” 张武道:“要我说啊,是咱们谷主抹不开面子,不然稍稍拉拢下赛大圣,此人必定投靠了咱们。” 鹊鬼对毓山郡的妖修所知不多,低声询问龙葬花:“赛大圣是什么底细?” “人族妖修。”龙葬花抿着嘴笑道,“我曾和他打过交道,此人端的是笑面虎,和钟雨县斩妖司的郑尾半斤八两。” 提起郑尾,鹊鬼就了然于心了。 因同是女子,尽管一人是斩妖司千户,一人是冷香斋妖鬼,这些年她却想方设法的拉拢郑尾加入冷香斋,扬言,只要郑尾愿意成冷香斋一员,百枚山鬼花钱、接近下品灵器的法宝、供她修行的天材地宝等等,只会多绝不会少。 郑尾根本毫不理会,没有任何反应。 只要她拒绝,许是说明待遇不够优厚,鹊鬼有的是法子增加筹码,但……难就难在郑尾不予理会。 某次,甚至找到机会袭杀于她,幸亏冷香斋的一头中品知命境的厉鬼不顾一切为她抵挡,方才没有被郑尾重伤乃至斩杀。这一次,鹊鬼之所以粗心大意,恰恰是因为郑尾的“笑面虎”本事,面上笑意盎然,彰显的极真诚,动起手,极干脆,为的就是一招杀了她,不留后患。 从此以后,鹊鬼心知拉拢不了郑尾,换作哪天想起时,哪天蛊惑钟雨县百姓去当说客。 龙葬花继续道:“钟雨县斩妖司当家主事的千户任凶虎,还不如赛大圣的为人呢……” 张文无奈的笑了笑:“大概唯有这等人,方能守的下钟雨县,才可凭借一县之力,抵挡你们三座洞窟。” “两座半,雀鼠谷还有半座在章县境内。看的出来,疯鼠道友很是着急,特别想将钟雨县连根拔起,省得今后再遭两县斩妖司夹击,日子过的胆颤心惊的。”龙葬花道。 顿了顿。 她低声问道:“千山翠峰谷竟能将钟雨县当做了心腹大患?” 张文、张武两兄弟齐齐哂笑:“区区一县斩妖司哪能会是我千山翠峰谷的心腹大患。 好吧,实话该与你们说了。 钟雨县卡在关键位置,境内又有你们三座洞窟。 要是覆灭钟雨县,就能横扫周边县城。 那么,这一块膏腴之地,便是我千山翠峰谷的囊中之物,其他大妖洞窟再也休想染指!” 真实的答案,居然如此简单? 紧接着,龙葬花和鹊鬼都冒出了一个想法。 千山翠峰谷是要掀起毓山郡的大乱! 这一点,从围攻阳县之时就看的出来了,彼时龙葬花未曾深想。 真正的狂风暴雨,便是在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爆发了。 “那澜苍府斩妖司那边……” “澜苍府斩妖司?”张文、张武两兄弟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此战可谓是毓山郡六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碧天村、红笼洞、小极宫、怨堂还有我们千山翠峰谷的首领们,早就在威胁着澜苍府以及六座州城了,若不然,到达此地怎会是我们?!” 原来如此。 龙葬花、鹊鬼恍然大悟。 从天狼一路抵达金山洞,召集护大王寺、雀鼠谷、蟠龙岭、枉水、撞云县等洞窟攻打阳县,千山翠峰谷已然将几座县城的区域划在了自己麾下。 张文笑道:“你们放心,那誉江水神深知我们的实力,所以才投靠了我们。等毓山郡变成咱们妖修的乐园,誉江水神亦能保留着神位,不至于被首领打碎金身,换成咱们妖族自己人。” “呵呵,倒是外界传闻誉江水神早已换了人,简直滑稽,不知所谓。明明是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及时投降了千山翠峰谷!” 一直未开口的鳖妖,抱着一坛美酒狂喝痛饮,突然说道:“誉江是大河,誉江水神投降千山翠峰谷,意义非凡,将来谷主定会派重兵沿着誉江四处出击。可惜,誉江被怨堂划在了自己势力之下,到时候少不了互相扯皮乃至大打出手争夺誉江归属。” “不怕怨堂,怨堂那群妖修算什么东西?!”张武冷笑道。 龙葬花问道:“道友,誉江县六位千户的实力如何?” 鳖妖想都没想直接开口:“酒囊饭袋,修为不错,定是长久不曾征战了,战力下滑严重,被我搅了个天翻地覆。倘若是他们六人战力最锋锐时期,我必然陨落在誉江县城中了。” 鹊鬼奇怪道:“为何要大闹誉江县?” “应誉江水神吩咐,令誉江县斩妖司顾不得探查水府。” “原来如此。” 这头鳖妖只是挂名在千山翠峰谷,却是妖族里的散修,平常拿钱干活。 先是在誉江县大闹,得了千山翠峰谷三十一枚山鬼花钱,这次前来攻打钟雨县,又是三十枚山鬼花钱。 由此,足见千山翠峰谷的家大业大。 “首领!有急信!” 一头女子厉鬼拜在门外喊道。 鹊鬼招了招手:“进来吧。” “遵命。” 这女子厉鬼看着众妖在场,欲言又止。 鹊鬼道:“直接说便是,没什么不可说的。” “是。回首领,撞云县被斩妖司连根拔起了。”女子厉鬼一言既出,震惊四座。 “什么?!” “不可能!那紫髯县令深得怨堂二长老器重,自身十之八九突破到了下品开府境,撞云县怎能被连根拔起?” “滚下去!胡说什么!不提紫髯县令,县丞丘行敬、县尉殷恩、主薄王摩挲,再加上四大捕头,共七位上品知命,岂能覆灭?” 撞云县尽管是怨堂的势力之一,这些年一直跟千山翠峰谷眉来眼去。 兴许时机一到,紫髯县令就改弦易辙,投入千山翠峰谷麾下。 若不然,当初攻打阳县,裴獾何必带人去天狼的场子? 而撞云县的覆灭,亦是千山翠峰谷的损失。 还是很大的损失。 第318章、病虎动怒 - 荡魔 - 八千妖孽 众妖面面相觑。 龙葬花记得非常清楚,那撞云县的捕头裴獾在阳县城下是何等的心高气傲。 这……这才过去了几日,居然被斩妖人所杀。 命运之不可测,无外乎如此了。 张文、张武皆恼怒不止。 那头鳖妖倒是无所谓,狂喝痛饮完一坛酒水,又探手接过一坛,顺势把送酒的女子厉鬼搂在怀中肆意把玩。 冷香斋的女子厉鬼众多,并且都姿色极佳,也不知鹊鬼从哪里招募来的。 张文怒道:“撞云县既灭,首领的许多谋算就无从谈起了!” “是啊,首领本来想借助撞云县给怨堂狠狠一击,现在撞云县没了,这一击,从何谈起?我们得写信给首领,让它做好准备。” “我去写吧。” 张文起身,在女子厉鬼的带领下,径直去了书房。 龙葬花惊愕的神色迟迟未散,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那报信的厉鬼答道:“据游荡在撞云县的孤魂野鬼说,覆灭撞云县一战中,有一位少年斩妖人表现的格外出众,撞云县之所以能覆灭,或许与其关系很大。” “少年斩妖人?”龙葬花顿时想起了阳县的那位叫做赵蟾的少年斩妖人。 此人极厉害,天赋极高,雀鼠谷的心雀真人正是他用四神君符箓所杀。 而心雀真人亦是雀鼠谷当家做主的孔雀老祖,也就是邵雀的麾下爱将,听闻邵雀为此大动肝火,扬言兴兵攻打阳县,是疯鼠道人把他劝住了。 鹊鬼幽幽问道:“难不成是近来声名鹊起的赵蟾?” 赵蟾崛起迅速,阳县守城战里此子挽弓射杀了天狼,护大王寺一战,此子充当急先锋叩响山门。 “应当是的。”那厉鬼谨小慎微答道。 龙葬花心底一震,猛地想道,会不会是赵蟾覆灭撞云县后,又来了钟雨县? 转瞬打消了这个想法,少年斩妖人天赋虽高,却是仗着法宝多,倘若真到了钟雨县境内,有的是知命妖魔可以杀了他。 鹊鬼招了招手,唤来一头恭候在外的新的厉鬼,她看向张武:“该是到了叫人去把孔雀老祖喊来的时候了。” “邵雀谨小慎微,生怕自家老巢被斩妖司端了。”龙葬花道。 张武摇摇头:“雀鼠谷也多厉鬼,你们冷香斋的厉鬼去了雀鼠谷,岂不是羊入虎口,一去不返,下次见面,她就成了雀鼠谷的修士。闻渊,有劳你亲自走一趟雀鼠谷,将孔雀老祖请来。” 闻渊便是鳖妖的名字,它问道:“邵雀什么身份地位,竟起名叫孔雀老祖?” “哈,心雀真人区区知命,不是也自称真人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管那么多作甚?愿意叫自己什么,就叫什么。”张武失笑。 闻渊一手搂着厉鬼,一手提着酒坛,仰头,将剩余酒水尽数喝光,“我去瞧瞧邵雀的本事。” 站起身,驾驭一条比那头水府大将更为宽广的河水飞奔向雀鼠谷。 水族妖魔在陆地行走,自是有术法的,因主场在水下,便用术法截断一条水流,充当暂时的主场。 修为高些的,水流像是小河,修为低些的,水流如小溪。 若是中五境的水妖,截断的水流更为广阔。 “原来它叫做闻渊。”龙葬花道。 张武点了点头,命厉鬼给自己搬来酒坛,咕咚咕咚狂饮,“喝酒喝酒,尽是些烦心事。” 鹊鬼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悄无声息看了龙葬花一眼。 龙葬花马上传音道:“妹子,此战怕是不会太顺利。” “你我该如何是好?” “咱们这地方既然被千山翠峰谷看中了,你我怕是再也逍遥不了了,如果这一战不顺利,不如到其他郡落脚,张武刚说,天高皇帝远,我们去个千山翠峰谷管不到的地方,重新来过,以你我的修为,只要联手在一起,定能重新创下一番基业。” “恐怕想得好,做起来难。” “再难也得去做,否则,被斩妖人杀了,一了百了,辛辛苦苦修来的道行,化为乌有。” 鹊鬼百般、千般、万般思量,最终应道:“我听姐姐的,毓山郡大乱,或许会成大妖、镇抚使的战场,我们这种下四境妖修,说不准就成了随手可丢弃的抹布。” “是啊,六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岂会是和和平平的?” “嗯嗯,你我早做打算。” 龙葬花传音道:“稍后我回趟蟠龙岭,将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宝贝带上。你也是,万万不可便宜了他人,到头来,徒然为他人做嫁衣裳。” “妹妹知晓。” 张武喝了一坛又一坛酒水,余光观察着龙葬花与鹊鬼,见她们同饮酒水,心中放松了下来。 最怕的是这群妖修不听千山翠峰谷号令,彼时只靠他跟张文以及闻渊,肯定打不下钟雨县。 至于千山翠峰谷派出的另外一头妖修,它去了阳县。 银僵将军对其另有嘱咐。 天狼虽说失败了,不代表金银二位首领放弃了阳县之后的那片无主大山。 那妖修几乎可以说是下品开府境的大妖,就差一丁点的距离,而且伪装成人族,神鬼不知,乃是它的拿手好戏。 此妖叫做童柏。 它要悄无声息的混入阳县,突进斩妖司大杀一空,自县城内部独自攻破! 阳县经历了群妖围攻,损失惨重,正适合童柏放手施为。 此前,疯鼠道人曾询问童柏去哪了,张文、张武两兄弟顾左右而言他,要么乱说一通。 童柏没有成功前,他们不愿多说。 毕竟,斩妖司可是有白泽殿的。 天知道这群妖修里,谁在那本《白泽玉册》留名,暗地里成了白泽殿的绣衣卫。 此事,千山翠峰谷有过沉重教训! 张文写信很快,交给一头上品筑基境的厉鬼,令其不计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去千山翠峰谷,把此信交给黑檀侯爷,事后,侯爷必有重赏。 这头厉鬼兴高采烈前去了,甚至不曾知会鹊鬼一声。 鹊鬼暗暗记恨,传音给龙葬花:“依我看,千山翠峰谷想吞并了咱们的势力。” “你才知道?那头天狼险些把王世略的金山洞变成自己的势力了。” …… …… 这天深夜。 北风呼啸。 千山翠峰谷的童柏伪装成落魄读书人,站在城下,扬声大喊:“有人吗?” 睡得迷迷糊糊的守军吓了一激灵,甫一清醒,顿时感到冷彻骨髓的寒意,裹紧破旧棉袄,慢慢站起身,朝城下望去,只见一道黑影孤零零站着,问道:“谁?” “我有要事找严义,严千户。” “你是谁?” “快去通知严义,去晚了,耽误了大事,当心你的脑袋!” 这守军霎时被吓的彻底清明,赶忙跑向斩妖司。 童柏暗暗叹了口气。 阳县城墙妖血浓重,可以想到当初妖魔攻城是多么的惨烈。 钟雨县遇到的情况,比之阳县犹有过之,更为悲壮! 若无其他县城斩妖司襄助,钟雨县必定城破。 到时,千山翠峰谷裹挟妖魔洞窟,四处横扫,魏县、章县、泽县乃至阳县、誉江县,必定被妖魔吃成一片白地,惨不忍睹。 阳县斩妖司。 一灯如豆。 宁长真和严义面对面坐着。 严义说话,宁长真聚精会神听着。 严千户已是下品开府境的道行,他所说的修行经验,对他而言,至关重要! 谁又能料到,严义从上品知命尚未【开悟】的境界,一路势如破竹,迅速成就下品开府境。 除了二人,今夜还有秋黛执勤。 她哈着热气,噔噔噔跑来,“千户,外面有守军报信,说是城外有人指名道姓见你。” 严义点了点头,对宁长真道:“就到这里吧,贪多嚼不烂。” “多谢千户。” 严义简单询问了秋黛几句,点了点头,整理了下棉袍,跨出寅宾房房门的那一刻,便出现在了街道上。 凛冬深夜的阳县,万籁俱寂。 两三步。 黑夜中残留他的影子。 再现身时,便已站在了城墙上。 严义居高临下望着童柏。 跳下城墙。 童柏刚要开口,不禁一怔,忙改口道:“见过严千户,属下是毓山郡白泽殿的绣衣卫,奉白镇抚使之命,潜伏千山翠峰谷。” “白镇抚使?白玉卿嘛?”严义清淡淡的问道。 “是。” 童柏浑身都在颤抖。 严义没有刻意收敛气息。 就算童柏已然相当于下品开府境大妖,但从根本上来说,他终究不是。 但严义却是实实在在的下品开府境大修士,搀不了一点假的那种。 “说。” “遵命。” “千山翠峰谷的黑檀侯爷派出张文、张武两头上品知命大妖去了钟雨县境内,联络蟠龙岭、冷香斋、雀鼠谷攻打县城,另外,誉江水府的水神已叛变,投降了千山翠峰谷,祂遣了麾下一头上品知命境大将率领兵马同样去了钟雨县,前些日子大闹誉江县的鳖妖闻渊,亦是去了钟雨县。 而今,钟雨县风雨飘摇,倘若严千户不去支援,必被破。” 严义好似无动于衷,盯着童柏:“你呢?” “回严千户的话,千山翠峰谷的银僵将军命我伪装成人族混入阳县,杀了一众斩妖人,攻破阳县,好让金银两头大妖炼化那片大山,或者,培养一尊正儿八经的山神。” “千山翠峰谷的妖魔没发现你是白泽殿绣衣卫?” “属下擅长伪装,骗的了斩妖司,骗得了【两仪伏魔阵】,同样骗的了大妖。” “骗的了那位神秘的谷主嘛?” “回千户,骗不了,但属下自从去了千山翠峰谷,一直没见过谷主。” 严义仿佛才恍然大悟:“原来你到阳县是为了帮钟雨县请援的。” “是。” “下一站去哪?” “魏县。” “不必,秋少游大概已经在钟雨县境内了,他自己就能解决的了群妖。” “啊?!”童柏霎时呆住了。 严义紧接着又问:“你还要回千山翠峰谷?” “破不了阳县,属下回不去了。” “那好,你也去钟雨县,把张文、张武宰了,我为你请功。”严义道。 这位斩妖司资深斩妖人,一旦成为下品开府境大修士,必定很快会被晋升为镇抚使。 如此说来,便是一位镇抚使大人物,亲自为他请功了。 童柏立即喜笑颜开:“属下遵命。” “快去、快去!” “严千户不去吗?” “我?呵,有秋少游在,不需要我跑一趟了。” “遵命。” 童柏朝严义抱拳一拜,立即奔赴钟雨县。 严义注视着童柏的背影,思虑着要不要杀了他。 此妖确实擅长伪装。 怕就怕,童柏也是在骗他。 转念之间,严义放下了杀心。 听小道消息说,任凶虎那儿有一枚极难得的上品延寿丹。 秋少游服用了这枚上品延寿丹,绝对破境下品开府。 彼时,钟雨县城外的群妖,皆成了跳梁小丑,不堪一击。 这桩功劳,严义不去跟秋少游争抢了。 直到疾奔出了阳县境内,童柏才长长的舒缓了一口气。 “白镇抚使,严义想杀属下!”他气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童柏是白玉卿布置的一子至关重要的棋,为的是探知千山翠峰谷的虚实。 而他不负白玉卿重望,潜伏千山翠峰谷近十载,把能知晓的事情全部探知了一遍。 并且极好的融入进了妖窟,和谁都称兄道弟。 作为妖修,童柏不是没想过彻彻底底加入千山翠峰谷。 只是,留名《白泽玉册》,就意味着,斩妖司随时都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杀了他,只需将他的那缕在《白泽玉册》的心头血掐灭。 童柏亦是清楚,严义之所以想杀他,恰恰是在担心,善于伪装的他,骗的了妖窟,也是在骗斩妖司。 欺骗斩妖司他没有叛变! 好找到办法脱困于《白泽玉册》。 童柏骂道:“他娘的,老子既然留名《白泽玉册》,又是响当当的白镇抚使手下,那就一条道走到黑!张文、张武两位好兄弟,别怪哥哥心狠手辣,哥哥也没办法!” …… 北风卷起了雪。 乌云遮蔽明亮的月亮。 又下起了雪。 泗镇外。 妖气冲天。 秋少游犹如一头病虎,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攥住了【风烟渡】的剑柄。 而赵蟾睁了睁眼睛,旋即又睡了过去。 病虎动怒,那可真真是血流成河啊。 尔等宵小,何必欺人太甚?! 第319章、“远水解不了近渴” - 荡魔 - 八千妖孽 胡河子猛地惊醒,掀开被褥,匆匆奔向镇子外。 第三拨妖气之强,之冲宵,经历惨烈守城战的胡河子心知肚明,来者必是上品知命境的妖魔。 知命境上、中、下三品。 唯有修士才有【开悟】一说。 而妖修只要抵达上品知命一境,实力自然而然就能媲美【开悟】了的人族修士。 所以在毓山郡任意一座妖魔洞窟,包括红笼洞、千山翠峰谷、碧天村、小极宫、怨堂五座拥有众位大妖坐镇的洞窟,亦是对上品知命妖魔格外看重。 大妖之下,属它们是顶梁柱,撑起一座洞窟的门面。 上品之下的中品和下品反倒不太在意了。 因妖魔要从中品知命突破至上品,非常难,两个小境界间几乎隔着一道深深的沟壑。 胡河子赶到镇子外时,就看见秋少游迎着北风持剑打量那头水族大将。 “誉江水神麾下的妖魔?”秋少游不客气的问道。 那水族大将似是觉得妖魔二字刺耳,冷笑道:“水神麾下大将,怎能是妖魔?” “为何瞧你身上妖气浓郁?” “哼,修行妖法仅仅是个手段罢了。” “此行前来为何?是要给它们报仇吗?”秋少游指了指水族大将脚下的一片妖魔尸首。 “正是。” “如此一来,你不是妖魔,谁是妖魔!” “我……”水族大将仿佛脑袋不灵光,被他这般一挤兑,顿时无话可说。 “我且问你,誉江水神还是不是朝廷敕封的神祇?” 水族大将冷哼道:“自然是。” “又为什么派遣你助妖魔一臂之力攻打钟雨县?” “因朝廷打压,尊上受到宵小欺辱,故而帮助妖魔。” 秋少游摇摇头:“我看是誉江水神已经叛变了。” “哼!叛变就叛变,那又如何?!” 三言两语便勾出了秋少游想要知道的答案。 胡河子恍然大悟,小道传闻,现在的誉江水神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一尊了,听这水族大将所说,传闻是假的,誉江水神竟是心甘情愿背叛了朝廷! 如此恶劣行径,斩杀了这尊邪神都是轻的,该送往京城,在斩神台下,折磨一甲子,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斩神台专杀一国境内堕落的邪神。 胡河子听任千户说,想那大国王朝的斩神台,威能无穷,因积年累月斩杀了太多神祇,已然是一件罕见的重宝。 西唐国的斩神台就小打小闹了些,但对于凝神境以下的修士,仍是不容小觑,威胁很大。 秋少游不再废话,纵身杀向妖魔之中。 胡河子紧随其后。 那头水族大将本就是誉江水神点化成的妖魔,境界虽高,却不扎实,哪能是秋少游此等狠人的敌手? 并且,胡河子亦是发现,虽然秋少游覆灭撞云县付出了大代价,但实力未有缺损,数剑之下,杀的水族大将胆颤心惊,胆气全丧。 这同样是有说法的。 秋少游在骥县斩妖司休息的那几日,张胤和云定古、李俊三位千户,可谓不遗余力的提供库藏里最好的疗伤丹药。 丹药稳定下了秋少游的伤势,又调理了他的经脉、五脏六腑、穴窍等等。 只看那高丘、严义明明受了伤,依旧能破境开府,便看的明白骥县斩妖司是多么的慷慨。 胡河子放下了心。 那种惴惴不安的情绪暂时得以缓解。 另外一种念头开始浮起。 秋千户帮忙守城,应是能守的下来吧? 毕竟他的战力如此强大,丝毫不弱于任千户。 水族大将率领的虾兵蟹将被秋少游和胡河子杀的大败,尤其是这头水族大将,已被秋少游缠住压着打,眼看要败亡。 “你便是打上护大王寺的秋少游?” 另一道声音传来。 声音先来,之后才看到汹汹妖气。 疯鼠道人率领雀鼠谷的兵马接应了誉江水军的败退 秋少游理都不理。 胡河子的心提了起来,他认出那是疯鼠道人,而疯鼠道人麾下又有着雀鼠谷的精锐,不乏上品知命妖魔,在这种情势下就不必提中品、下品知命了。 要是两队妖魔兵马合二为一,攻杀他和秋少游两个人,接下来的结果并不好说。 “秋少游,你放过它,我们就走,如何?”疯鼠道人思虑过后,问道。 并非不想杀这将护大王寺连根拔起的秋少游,而是要考虑接下来的局势。 杀秋少游并不容易,万一折损太多好手,就算覆灭了钟雨县,雀鼠谷亦是元气大伤。 即便秋少游要去支援钟雨县,不是还有蟠龙岭和冷香斋嘛,大家伙一起斩杀了秋少游,己方的损失也能降到最低。 这就是疯鼠道人真实的想法。 再说了,纵然不救誉江水府大将,也没谁能拿它怎么样。 而誉江水神的怒火,正应了那句话“远水解不了近渴”。 誉江水神的神位乃是下品开府境层次,但要脱离誉江水系,战力也会大大降低。 何况,大不了就说秋少游战力太强,它们救不下这尊水府大将便是了。 这个念头刚刚落下。 秋少游背后有风烟渡口浮现。 他半解封了【风烟渡】…… 面对下品灵器,这头本就根基不扎实的水族大将,伴随着秋少游斩下一剑,直接死的干干净净,连残魂都泯灭在此剑之中了。 “比撞云县的上品知命妖魔差了十万八千里。”秋少游喃喃自语了一句。 疯鼠道人瞪大眼睛,眼看着秋少游持剑杀来,立即慌不择路的率领着雀鼠谷群妖逃命,有那跑的慢的,被其追上,杀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饶是知命妖魔,亦是折损了两头下品、一头中品。 疯鼠道人边疯狂奔回冷香斋,边心惊不已。 秋少游手里的那柄剑,绝对、绝对是下品灵器,它不会认错的。 下品灵器也分品级,尽管说这柄下品灵器最多相当于下品开府境,可终究不是下四境能够应对的。 直到感觉自己体内真气不支了,秋少游方才停了下来,重新封印了【风烟渡】。 胡河子在斩杀着虾兵蟹将。 震惊的神色不断往秋少游身上瞟。 他是万万没想到,突然来到钟雨县境内的秋少游和赵蟾,居然是破局的关键所在! 尤其是秋少游的那柄下品灵器层次的长剑,简直就是钟雨县的大救星。 第320章、没有谁活的如意自在 - 荡魔 - 八千妖孽 解决掉誉江水府大将军带来的小妖小魔,胡河子走到秋少游身前听令。 其实这头上品知命境的水族大将麾下,不止一头知命境,皆被秋少游斩杀了,只留下不成气候的妖魔送给胡河子杀。 如今的秋少游自经历了撞云县一战,捅破了上品知命和下品开府境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战力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即使不半解封【风烟渡】,这头水族大将亦是不过三五个回合便败亡已定。 只因又察觉到了雀鼠谷的倾巢兵马,秋少游要给疯鼠道人一个下马威,方才半解封下品灵器。 效果显然极好。 “雀鼠谷竟把全部的家当全拉来了,看来它们势要破灭钟雨县。”秋少游封印了【风烟渡】从储物法宝里拿出了一瓶骥县斩妖司送的疗伤丹药,一口气吃了半瓶。 这疗伤丹药名叫【养尊处优丹】,顾名思义,最大的药效就是舒筋活络、培根固本的,厮杀一场吃半瓶此药,使得秋少游舒服了不少。 他确实在撞云县一战里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是寿元虽折损许多,体内的真气却是无妨,还能征战。 秋少游心里想着赶紧补全耗损的寿元,赶紧晋升开府境,他也当个镇抚使。 如此心思,好似“迫在眉睫”。 “蟠龙岭、冷香斋两座妖魔洞窟,同样不计代价的攻城。” “你们比之阳县那时,还要凶险。” “县司斩妖人、绣衣卫听说了阳县守城战,都打心底佩服阳县斩妖司的同僚们。” “嗯,你们确实不一样。阳县能守下来确实是个奇迹。” 两座县司最大的不同之处,则是阳县只有严义一位千户,最开始,他都未曾【开悟】。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阳县竟然成功守了下来,就算魏县斩妖司的千户高丘带人前去支援,亦是遮掩不了近乎奇迹的守城。 钟雨县斩妖司听闻此事后,皆呼不可思议。 现如今,轮到他们来面对妖魔攻城了,真真是世事易移、变幻莫测,天命之奇妙,难以论说。 胡河子干脆将满地的群妖尸首付之一炬,在这儿乌漆嘛黑的深夜,又下着雪,火势熊熊而起,不可一世,火焰獠牙,狰狞可怖。 秋少游懒得看,径直回了房间,把【风烟渡】放在手边,合着衣物盖上棉被继续睡觉,这番斩杀,他身上丁点妖血也未沾染,足可见得秋少游的战力又提升了一大截。 他现在状态与刚刚见过严义的童柏相似,不是下品开府,类似下品开府。 但比童柏好的则是,秋少游只差寿元一道关卡,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胡河子留在原地望着被烈火吞噬的妖魔尸首,半晌未语。 镇子外的第三拨打斗,惊天动地,早就惊醒了留下来的百姓。 又是张姓老者带着德高望重的一众族老,赶到胡河子身后,还没开口就听胡河子说道: “几位老人家你们商量一下吧,趁着妖魔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搬迁到钟雨县城内,如果守住了城池,你们毫发无损,倘若守不住……” 烈火照着他的面庞明灭不定。 胡河子转身看向族老:“不过是早死一会儿。钟雨县破了,妖魔必侵袭泗镇,彼时没了斩妖人斩妖除魔,大家伙都没活路。” 众人沉默了。 看似胡河子只是说了两个选择,其实还有一个选择。 那便是依旧留在泗镇。 会发生何事,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了。 如今正休息的秋少游和赵蟾两位斩妖人必定会去钟雨县帮着守城,而泗镇斩妖司坐镇的斩妖人又迟迟不归,如若再有第四拨妖魔前来攻打,泗镇这七百户百姓,三千五百左右的人,定然必死无疑,平白让群妖果腹。 族老们脸上不见了往日为难的神色。 话教人,百教不会。 事教人,一教就会。 前前后后三拨群妖来此,早已将不愿搬进城池的百姓吓的胆丧心惊,此时不趁着胡河子、秋少游、赵蟾护送他们去钟雨县,更待何时? 不必担心在去钟雨县的路上遭了妖魔。 不提那百姓们没有看清如何出手的秋少游,又不必提战功赫赫、深入人心的胡主官,光是那位少年斩妖人,便足以令他们放心了。 斩杀完妖魔回来,酒还温热。 这件事,迅速在七百户百姓里疯传,更有那貌美的黄花大闺女,心神摇曳,想看一看少年郎该是怎样的俊美无涛。 也有家中养着姑娘的人家,暗地里打听少年郎可曾婚配? 在这儿妖魔纵横的世道之下,寻个如意郎君千难万难,家财万贯自不必提,被妖魔吞吃了,身外之物仿若一缕轻烟。 最注重的是郎君是否有勇力。 有勇力,遇上妖魔,或许能保住家小。 像赵蟾这般年轻才俊,因此成了常人眼里的香饽饽。 在阳县时如此,章县时如此,乃至去了骥县,同样如此。 不说赵蟾,单单是当上斩妖人的年轻儿郎,亦会被媒婆踏破了门槛。 族老们轻轻的互相点了点头,朝胡河子拱手作揖道:“还望胡主官、秋千户、赵百户辛苦护送我等前往钟雨县,事后,我等必有重谢。” 胡河子长松了一口气:“重谢就不必了,现在是非常之时,不需要你们毁家纾难,还是留着家财在县城好生过日子。对了,若有家徒四壁的百姓,你们作为德高望重的前辈,还是得多多帮扶,钟雨县的县令、县丞、主薄们,也会担起此事来。” 尽管下着大雪,火势却不见弱,胡河子不再看一眼,转身走向泗镇休息。 族老们道:“胡主官的恩情,我等铭记五内。” 眼下的胡河子心绪放下了大半。 原本记挂着泗镇七百户百姓安危,而今来看,居然有意外之喜,他们终于不再固执的留在此地了。 只要去了县城,斩妖司便可以少分派出去人手,能够做更多的事。 三拨妖魔来攻,倒也不是一件坏事了。 况且,作为攻城主力之一的誉江水府大将军,即便它是最弱的那股力量,也在其他妖魔顾不到的地方,被秋少游所杀。 钟雨县轻松了不少。 那柄【风烟渡】,以及秋千户爆发出的战力,皆使得胡河子为守城苦恼的心情,渐渐欢喜起来。 他忽然有了信心,一定能在此战中,成功守下城池,甚至大杀群妖群魔。 回了房间,胡河子左右睡不着,干脆起身,望着屋外的大雪,想着心事。 天地一片寂寥,直觉自己弱如蝼蚁。 …… …… 翌日,仍大雪。 族老们带动自家亲戚,挨家挨户通知,一直忙到傍晚,才知会到位,约定明日一早便拖家带口前去钟雨县。 七百户,三千五百人,能一日间准备启程,已经颇为不容易了。 幸好数拨妖魔前来攻打泗镇,使得百姓们没了别的复杂心思,干脆利落的决定前去县城避难定居。 《剑气指玄篇》在一夜之间就让赵蟾的剑气恢复充盈。 冒着雪,少年郎行走在泗镇的大街小巷之间,走走停停。 这座镇子委实是大,七百户百姓居住都显得空旷。 若是住满了人,再在四周起上城墙,又是一座县城。 可见钟雨县的人丁丰厚。 并且通过这件事亦能看的出,任凶虎为首的钟雨县斩妖司,近些年确实对黎民百姓立下了汗马功劳。 一县乃至一郡,人族数量的多少,就能看得出斩妖司的实力。 拿毓山郡来说,在西唐国内部诸郡,人族的人口处于中等偏下的位置,那些人口丰硕的大郡,随便掕出一个,皆是斩妖司强大,妖魔蛰伏。其中又以武川郡最为强悍,白玉卿便出身武川郡大峨山,来到毓山郡当镇抚使,除了曾答应过某位大修士之外,还有武川郡支援毓山郡的考量。 实力强大的郡,会把自家镇抚使送去实力较弱的郡定点支援。 剩下的那些人口不丰的郡,斩妖司就不如妖魔势力了。 例如抚冥郡、柔玄郡、怀荒郡三个在西唐国垫底的郡。 此三郡皆处于西唐国边境,连接环境恶劣的西荒,而西荒隶属元魏国,元魏国内的斩妖司和山上宗门,用了两甲子的岁月清剿西荒妖魔,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太大的成效,足见西荒妖魔势力的凶残。 三郡地接西荒,经常有妖魔潜渡,那里的斩妖司对此杀之不绝,期间,斩妖人不知战死了多少。 也正是三郡斩妖司前仆后继的斩妖除魔,才没有让西荒的势力彻底吞并三郡,得以“苟延残喘”,默默积蓄实力。 而三郡斩妖人,但凡是知命境或者是中五境的修士,他们的战力一直都在西唐国斩妖司内部名列前茅。 都说白玉卿的战力强横,对比的对象,恰恰是抚冥郡、柔玄郡、怀荒郡的中五境斩妖人。 这些事,赵蟾都是和秋少游赶路期间,听他说起的。 另外,说的最多的则是西唐国位于的这座大洲。 洲名蓬莱,是天下六洲最小的一座。 列国七十二,西唐国在其中只能算是处于末流在王朝大国夹缝里艰难求生的一座小国。 蓬莱洲孤悬海外,因洲内多山,又名“海外仙山”。 秋家在西唐国属于名门冠族,掌握这些资料轻而易举。 这些人间事,秋少游尚是孩童时,就已知晓,不觉为奇。 可对于赵蟾来说,却是打开了一番新的天地。 原来天下如此之大,有六洲,蓬莱洲只是六洲里最小的那座,而西唐国又是小国,毓山郡在西唐国并不算大,阳县在毓山郡中是小县,游居镇又在阳县治下。 赵蟾只觉得天地之广阔,远超自己的想象,好男儿应在有生之年四处游历,见识见识天地的雄奇和瑰丽,才不负一生,不负来人间走一遭。 “你就是帮我们斩杀妖魔的斩妖人吗?” 赵蟾闻言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背后的小巷。 原本这处巷子早已废弃,却在角落里“藏”了个孩童,他捧着木柴,愣愣注视着少年郎。 孩童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怯怯懦懦的,少年郎适才想着心事没有关注到他。 可见赵蟾为秋少游所说的那些事,怎样的心向往之。 他走到孩童面前:“我叫赵蟾。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路过你们泗镇,正好斩杀了侵扰你们的妖魔。” 孩童仰着脑袋看着赵蟾。 赵蟾虽才十四岁,也就比眼前的孩童大个五岁,修长的身材却是与成人无异。 “阿娘说,斩妖人都是好人,你救了我们,更是比天大、比神灵大的好人。” 赵蟾莞尔一笑。 童言无忌。 斩妖人岂会比天大? “斩妖除魔是我们的本分,应该的。”赵蟾答道。 孩童有板有眼道:“不,阿娘说,斩妖人也是别人的父母的孩子,你们为了保护我们斩杀妖魔,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赵蟾所不知的是,去年泗镇外遭了次妖患,从冷香斋跑出来的厉鬼想要吞吃了在田亩中耕作的一家三口,恰巧有斩妖人经过,险之又险的救下了他们,那位斩妖人却和厉鬼同归于尽了。 一家三口里的孩子,正是仰着头打量赵蟾的孩童。 赵蟾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怎么独自跑到这里来了?” “拾柴火。明天去钟雨县,但今天家里的柴不够了。” “没有为了过冬储备干柴?” 孩童摇摇头:“外面有妖魔,不安全,镇子里的叔叔婶婶们,都没有去外面砍柴。” “那该怎么取暖?” “一家人裹着棉被搂抱在一起,昨夜我就是在爹爹阿娘怀里睡着的。” 赵蟾的脸色很不好看。 妖魔威胁之下,百姓的日子过的实在艰辛。 就算钟雨县斩妖司无所不用其极的斩妖除魔,治下百姓照样生活的不那么好。 往日听说钟雨县境内就算有两座半的妖魔洞窟,黎民的日子过的有模有样,今日一见,半真半假。 算下来,没了枉水的魏县,没了金山洞的阳县,这两县的百姓今后的生活方能算是有盼头,但也须得提防从其他县跑来的妖魔,以及在山深老林里修练有成的妖魔。 这个世道下,没有谁能活的如意自在。 第321章、斩妖司与山上宗门 - 荡魔 - 八千妖孽 孩童跟赵蟾一个姓氏,叫做赵大郎,他还有一个长姐,已经嫁到了县城里。 赵大郎说,他大姐叫做赵大车。 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名字,但赵大郎解释道,大姐的名字是一个游学的儒生起的,取自“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大车啍啍,毳衣如璊。岂不尔思?畏子不奔。穀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赵蟾如梦初醒,这首《大车》潘先生在私塾里讲解过,说的是男女之间的矢志不渝的爱情,再看赵大车这个名字,真是好名字。 “你大姐嫁到县城几年了?” “三年了,两个月前大姐和姐夫还回来看望爹爹阿娘,带了甑糕,真甜。” 聊着天,赵大郎请赵蟾去他家做客。 但少年郎拒绝了。 赵大郎只好抱着木柴独自回家,一步三回头,孩童对这位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大哥哥,印象极好。并且他也要当斩妖人,像大哥哥这般,保境安民、斩妖除魔。 泗镇左侧有一条湍急的河水,河水清澈,岸边两侧落着雪,掬一把水,冰凉透骨,赵蟾洗了洗脸,精神为之一振。 随即转身返回父老给他安排的宅子。 和秋少游的院子隔着一道简陋的圆形拱门,修建的并不好,跟赵蟾在章县斩妖司的见过的那般气派的拱门肯定比不了。 秋少游坐在石桌旁,桌面上热气腾腾的茶,茶在陶壶里,保温稍稍好一些。 “秋大哥,身体还好吗?”赵蟾坐在秋少游对面问道。 “出了点小问题,无妨,只要寿元补充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到底是寿元的事。对啊,任何一人付出了那般大的代价,身体肯定承受不住,秋大哥已经算是异于常人了。” “来,尝尝泗镇的茶,不错,味道重了点,先苦后甘,回味无穷。” 秋少游亲自给赵蟾倒了碗茶水,两人几日的相处,关系拉的很近,与其说是上下级,不如说是知心朋友。 “上次给你说到哪了?” “元魏国斩妖司和山上宗门,与西荒打了两甲子。” 秋少游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险些忘了与你说,那元魏国是蓬莱洲列国七十二,处于中等大小的国度,占了个好位置,别瞧着跟那些王朝大国比不了,国内的修士却是半点不比他们少。 但是元魏国斩妖司却比咱们西唐国斩妖司弱,你可知是为什么吗?” 此事在游居镇之时,白玉卿和孔燕行都多多少少对他提起过,白镇抚使说的少,仅仅起了头便按下话不说了,孔燕行说的较多。 “是山上宗门收走了太多的修行之人?” “一语中的,正是如此。元魏国厉害的修士大部分在山上宗门里,也正是有他们的存在,元魏国斩妖司行事束手束脚,如果他们能像咱们西唐国斩妖司这般,将整座国家的修士攥在手里,西荒根本不是问题,顶多打个二三十年,便能彻底将之连根拔起。” 秋少游说着说着,苦笑的摇摇头:“像咱们西唐国斩妖司的情况是很少见的,大概由于西唐国是小国,斩妖司才能做到如此地步吧。” “秋大哥,我偶然听闻咱们西唐国的斩妖司很厉害,还会去他国伐山破庙?” “哈哈……不错。西唐国斩妖司总体实力极强,不论修士,只论斩妖司的话,唯有附近几个大国的斩妖司才能比咱们强出一大截。更远的王朝大国,我就不清楚了。” “斩妖司参与国与国之间的征伐吗?” “不参加,除非像后赵国这般,大军中充斥着妖魔,斩妖司就有了充足的理由参与。” “怪不得,国司调走毓山郡斩妖司的好手。” “是啊,他们一走,毓山郡便难起来了。但不必害怕,困难只是暂时的,一定能解决的了困难,人定胜天,我们斩妖人并不相信有难得倒我们的困难。即便我等斩妖人接二连三的战死,那又如何?总会有新的斩妖人诞生,他们是我们的希望,他们会为我们报仇雪恨的。” 秋少游脸色些许苍白,向赵蟾一笑,“你就是我们斩妖人的希望,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成材,逐渐接过斩妖司的重担,我发自内心的高兴。” 赵蟾说了句实话:“我还以为秋大哥更在乎秋家的利益。” “秋家啊……秋少景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人活在世上心里总得有执念,要不然,活的浑浑噩噩,不知道为什么而活。起初我不理解,加入斩妖司成了斩妖人,心中有了执念,我才明白秋少景的意思。” 秋少游叹了口气:“原来,他一直都对我十分看重,以前的我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看不清他的良苦用心。” 【风烟渡】就放在他的身旁。 此剑实际上是秋少景让人交给他的,还有那条可以保命的蹀躞玉带,两件下品灵器,足够看的出来这位大哥对他的疼爱。 因为,有了这两件下品灵器,毓山郡内的大妖想要杀他,非常困难,就像在撞云县,秋少游若想着逃命,大可借着蹀躞玉带的威能,抛下众人不管不顾,独善其身。 他笑道:“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了,继续与你说说蓬莱洲的大事。” “咱们西唐国斩妖司原来想着联合元魏国两面夹击西荒,可惜元魏国的山上宗门不配合。” 赵蟾一想就明白了:“山上宗门担心元魏国的斩妖司借此事做大?” “嗯,斩妖司和山上宗门之间有一条鸿沟,山上宗门追求成仙了道,讲究的是出世,即使有那行走人间的修士,仅仅是为了磨练自己的道心。 斩妖司是入世,斩妖除魔、保境安民就是斩妖司的宗旨,为了做这件事,就得大量吸收修士,恰好抢了山上宗门赖以存在的根基。” 秋少游说的很清楚。 给朝廷缴纳赋税的百姓极其重要,关乎一国之强弱。 那么,山上宗门麾下的修士同样特别重要,关乎一家宗门的兴衰。 所以,表面上看,斩妖司与山上宗门并无太大的冲突。 两者其实仿佛水火似的关系。 水火不容。 赵蟾联想到了大清山清远宗。 清远宗门下弟子不少,又有知命修士,斩妖司如若不给他们大量的好处,人家大可以闭山固守。 斩妖司打上他们山门,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伐山破庙。 伐山破庙四个字,真实的含义,斩妖司攻打与妖魔为伍、阳奉阴违、敌对的山上宗门。 说的再露骨一点。 争取的是修士。 有了修士,就能斩妖除魔、保境安民。 赵蟾今时今日才明白,斩妖司与山上宗门之间复杂的关系。 第322章、凄凄惨惨 - 荡魔 - 八千妖孽 除此之外,作为秋家子弟,秋家还知道更多关于妖魔的秘辛。 “传说在最早之前,或许是一万年前,或许是两万年前,反正时间比我们想的更久,人间的主角是妖族,我人族当时过的比现在要凄惨的多的多。” 赵蟾愣在当场。 人族能取得而今的生存环境该是付出了怎样难以想象的代价? 秋少游摆摆手:“不知真假,我是从叔祖那儿听的,而叔祖也是在年轻时偶然听一位游方道士提及的。” 少年郎道:“若真如此,人族先贤奋不顾身的披荆斩棘才取得了如今的局面,即便而今艰难的生活,也是付出了不知多少血汗之后,才为我等争取来的。” “是啊,但我更倾向于我人族才是天地间的主角,妖族不过是人族的磨刀石罢了,斩妖除魔,剿灭天底下的群妖,方是我人族圆满无暇之刻。”秋少游道,“哼,人族与妖族血仇似海,不将一方彻底灭族,或者驱赶到一处犄角旮旯中圈养起来,根本没有化解仇怨的可能。” 顿了顿。 秋少游补充道:“有时候我就暗自猜想,斩妖司存在最大的意义,是不是为了杀光天底下所有妖魔?” “斩妖除魔、保境安民八个字,与这个猜想,虽有差别,却是相差的并不大,唯有杀光了妖魔,方能保境安民。” 赵蟾饮了一口茶水,秋大哥简短的几句话引起了他无限遐想。 转念,少年郎便暗暗哂笑一声,纵然这世间的真相摆在他面前那又如何?他而今只是上品筑基境的修士,知道了深层次的真相,难道能改变的了嘛? 既然如此,不如不知道。 了解的越少,反倒越轻松。 秋少游看见赵蟾忽而紧蹙双眉,少许,眉头舒展,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秋少游才对少年郎道心的状况放下了心。 眼下的少年郎明显未曾受到他所说的事情的影响,这很难得。 经历了撞云县一战,秋少游怕就怕因【千幻七伤阵】的幻境,导致赵蟾的道心起起伏伏,以至于最终走火入魔。 他和严义、薛瑾花早就有所猜测,赵蟾遇到的幻境和他的【情关】有关,在十四岁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情关】极其凶险。 因少年郎并未体验过男欢女爱,所以才会好奇,而好奇会害死人。 万幸赵蟾自在游居镇时就一直经历着九死一生的磨砺。 那些磨砺是非常宝贵的,能让少年郎在犹豫不决时冷静下来。 而严义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便是传授给了赵蟾《止水心经》,这心法尽管只局限于下四境,却恰恰是最适合他的。 秋少游深深看了少年郎一眼。 有前些日子的积累,再加上《止水心经》,未必不能有惊无险的度过【情关】。 他比谁都清楚,赵蟾现如今最大的敌人不是妖魔,而是他自己。 有晁鲁直送予他的金蝉【脱壳】,尚且剩一次替死的机会,骥县斩妖司张胤又送给少年郎了替死法宝【稻草】,和【脱壳】的品级相差无几,皆有两次替死的机会,也就是说,赵蟾在撞云县耗光【念君】玉佩之后,还有三次免死,只限被下四境的妖魔斩杀可以替死,中五境的大妖能直接将替死法宝给摧毁了。 只有【情关】谁都帮不了他,唯有靠赵蟾去挺,渡过去了,万事大吉,渡不过去,秋少游再求大哥秋少景想想办法,动用秋家的资源帮赵蟾修复道心。 现今唯一的疑问,让赵蟾深陷【情关】的女子究竟是谁? 白幼君? 陈香故? 那位去了宝玉斋的吴婷? 还是…… 曾给少年郎极大震撼的白镇抚使? 前面三人,谁都可以,都能想得到办法去解决,唯独白镇抚使不行。 如果是白镇抚使,渡【情关】的主动权便不在赵蟾手里了,而是在白镇抚使掌间。 这般情况,也是情关之中至为凶险的。 多少才智超绝之辈折在了这上面? 喜欢了一位恰恰不能喜欢的人。 赵蟾不知秋少游在想着什么心事。 既然秋大哥不说话了,少年郎默默品咋着泗镇的茶。 毓山郡较为暖和,又多山,百姓们也善于种茶,各县都有具备当地特色的茶水。 而西唐国饮酒之风盛行,好酒亦是层出不穷。 雪腴酒、龙湫、鹊尖等等,不一而足。 不提其他县城,光是阳县就有数种可登堂入室的美酒,有烈酒,有淡酒,亦是有甜酒。 赵蟾酷爱稍烈些的酒水,不爱喝甜酒,他所知道,阳县的甜酒最出名的有两种,分别叫【秋衣醉】、【百米香】。 西唐国与他国的贸易,同样是以茶、酒为主。 胡河子寻到两人,少年郎为其倒了碗茶水。 说了些钟雨县的状况,又道了些闲话,等待着泗镇百姓收拾妥当。 午饭是乡老们提供的,他们也告知了胡河子一声,明日清晨定能妥帖的上路,绝不会再出现其他岔子。 既然如此,三人等到了翌日的清晨,果然见到七百户百姓不约而同的离家站在了通往钟雨县的路上。 赵蟾看见了赵大郎,挥了挥手。 赵大郎很开心,蹦着跳着,后又拽着爹爹阿娘的手指向赵蟾,跟他们说赵斩妖人是怎样的平易近人,等长大了,他也要当斩妖人,他也要斩妖除魔,他也要保境安民。 而这儿,亦是斩妖司一种传承方式,甚至是最主要的传承方式。 人,都向往着成为英雄。 三千五百左右百姓浩浩荡荡上路了。 胡河子断后,赵蟾护在队伍的中间,秋少游领衔。 如此众多的人注定了不会走快。 却依旧向前走着,不曾停下半刻。 看见了钟雨县城池轮廓的那一刻,秋少游传音给赵蟾:“人生路漫漫,只要坚持走下去,终有见到城郭的那一刻,少年郎遇到些许挫折,万万不可轻言放弃啊。” 秋大哥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赵蟾只觉他是偶有所感,便没往深处想,仅是应答不已。 钟雨县守城的官兵看见泗镇的百姓,赶紧去告知任凶虎、郑尾、丁癸亥三位千户。 三人麻溜的登上城墙。 任凶虎盯着秋少游看了一会儿,哈哈大笑,高喊道:“秋少游啊秋少游,没想到你也有落在老子手里的那一天!!” 他查探到了秋少游真气遮掩下的面目,同样察觉到了秋少游的寿元所剩无几。 堂堂澜苍府斩妖司寅宾房千户、京城秋家的嫡脉二郎,有朝一日,居然落到了如此凄凄惨惨的地步。 第323章、上品延寿丹 - 荡魔 - 八千妖孽 “你们去接泗镇百姓,我去找秋……” 话还未说完,任凶虎的目光猛地定在赵蟾身上,旋即指着那少年郎,问道:“丁癸亥,你看看,此子是不是传的神乎其神的阳县百户赵蟾?” 丁癸亥和任凶虎并肩而立,注视了一会儿,颔首道:“与画像上的模样相去无几,定是赵百户无疑了。” “呵呵,秋少游真真是贼不走空啊,去了趟阳县,顺走了他们下一任当家作主的千户,不知严义那厮是如何愿意的。” 说罢,任凶虎喊道:“开城门!” 作为钟雨县【两仪伏魔阵】的主阵之人,暂时撤掉阵法,让两位上品锻体境的守军协力打开了城门。 丁癸亥快步向前迎向从泗镇来的七百户百姓。 这么些年,反反复复劝说,做了那么多的努力,终是在这一天将泗镇百姓全部迁移进了钟雨县。 斩妖司有自己的考量,绝不是不在乎百姓耕种的田地,或是忽视他们的念乡之情,而是钟雨县实在特殊,蟠龙岭、冷香斋、半座雀鼠谷,面临的压力太大了,泗镇又是大镇子,若要保护他们的安危,斩妖司该分去多少斩妖人合适? 分的少了,不够妖魔杀的,分的多了,县城怎么办?! 两难。 不如让泗镇百姓悉数迁入县城,斩妖人也好倚靠【两仪伏魔阵】抵御妖魔,省得发生难以收拾的妖患。 当然,这么多的百姓进了县城,对粮草的压力亦是极大。 但这些事还是在应付过妖魔攻城后再去谈。 任凶虎并没有去迎接秋少游和赵蟾,而是站在城门前,等着两人前来。 秋少游笑呵呵的问道:“竟让任千户亲自迎我,着实让我秋少游脸上有光啊!” 随着他的走近,任凶虎的神色一变再变。 紧接着,不确定的问道:“你破境了?” “差寿元。” “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我不信是金山洞的王世略的伤的你。” 秋少游停在了任凶虎半丈左右的位置,站定,“王世略怎会伤的了我?” “那是谁?听说蟠龙岭的那头泥鳅也去了,难不成是他们联手?或是护大王寺的礼妖和尚?礼妖和尚极其难缠,它若是将你伤成这副模样,倒是情有可原。” “礼妖和尚?”秋少游哈哈大笑,莞尔道,“礼妖和尚有什么难缠的,被我一剑斩杀,上不了台面的跳梁小丑罢了。” “……” 护大王寺的礼妖和尚在你秋少游眼里都是跳梁小丑,岂不是说,我等知命境修士,都是废物?独你秋少游厉害?以前没见你如此狂妄啊! “撞云县的紫髯县令不知招了个什么怪物,居然有中品开府境的修为,我们拼了老命才把它弄死了。” 任凶虎双目圆睁,真像是一头凶虎:“你们?你再说一遍?!” “嘿,我、薛瑾花、严义、高丘、晁鲁直、张胤、赵蟾等斩妖人,覆灭了撞云县,斩杀了一头中品开府境的大妖。” “我不信,别拿这种谎话诓我!” 秋少游向赵蟾招招手,让他跑过来,问道:“小子,咱们是不是覆灭了撞云县?” “是,秋大哥的伤便是被大妖打伤的。” 任凶虎呢喃道:“中品开府境的大妖,你秋少游不过是……【一步登天丹】?” “嗯,加上我这件下品灵器。”秋少游瞥了眼【风烟渡】,“还有高丘以【五行朝天大阵】强行拥有下品开府战力,不只我们两人,其他斩妖人不惜一死的协助,才险险斩杀了那头大妖。” 他虽说的众斩妖人颇为不堪,但那可是一头大妖啊! 任凶虎冷哼了声:“有什么了不起,我迟早己身一人斩杀大妖!” “哈哈……那我等着。任千户,都到了家门前了,难道就不邀请我进去喝杯茶?” “走走走!”任凶虎貌似十分不耐烦的催促道。 秋少游大笑的喊道:“赵百户!你我进城瞧瞧钟雨县斩妖司是何等的威风!” 钟雨县斩妖司一点都不威风。 宅子破破旧旧的,以赵蟾看来,还不如阳县斩妖司。 任凶虎虽然表现的无礼,却是不必其他斩妖人伺候,亲自给秋少游两人泡了茶。 闻着茶香,秋少游眼里一奇,“此茶叫什么名字?好香啊!” “【十里飘】。”任凶虎愈发不耐。 赵蟾暗道,这名字好,有词叫做十里飘香,此茶只取十里飘三个字,但却教人闻着茶味,想到“香”这个字。 闻着香,喝着亦是唇齿留香,久久不散。 秋少游只顾着品茶,不和任凶虎说话。 任凶虎气鼓鼓坐着。 等喝完一杯茶,他才道:“听说任千户有一枚上品延寿丹?” “哼!正是!此丹是我费尽心机才与人买来的,原本想着自己服用冲击开府境。”任凶虎道。 赵蟾不禁心里暗笑,费尽心机四字并不是好词,任千户毫无顾忌的用来形容自己,真真是个磊落的汉子。 “给我了,当做我为钟雨县摆平群妖攻城的报酬!” 任凶虎气的咬牙切齿:“好!你等着,我马上为你取来。” 直接离席而走。 秋少游对赵蟾解释道:“别小看了任千户,他看出我只差寿元充足就破境的眉目,而他又有一枚珍贵的上品延寿丹,尽管无比心疼,仍然愿意慷慨解囊,做人做到任千户这般地步,也是不得了。” 少年郎答道:“任千户是为了钟雨县众百姓才慷慨解囊的。” “正是、正是。” 半炷香。 任凶虎双手捧着一方小盒子,万般不忍的递给秋少游。 秋少游掀开。 其中铺着锦绣,放了一枚龙眼大小的金色丹药。 “果然是上品延寿丹。” “我还能骗你?赶快吃了,说不定下一刻我就反悔了。” 秋少游早已迫不及待,捏起上品延寿丹放进嘴中。 入口即化。 丹药化成清水流下喉咙,继而流淌过十二主经、奇经八脉、穴窍…… 秋少游即刻盘坐,运转真气炼化药力。 任凶虎转身就走:“你在这儿守着他,秋少游至少需要两日的功夫才能炼化上品延寿丹的药力,在此期间,妖魔必定前来攻城……” 接下来发生的事稍稍出乎了任凶虎的预料。 他原本以为妖魔怎么着也得明日攻城。 城外,黑压压的妖气激荡了云雪,扑向钟雨县。 重整完兵马后,群妖来袭。 第324章、败亡已定 - 荡魔 - 八千妖孽 誉江水府派遣来的大将以及众多水军被斩妖人所灭后,来自千山翠峰谷的张文、张武兄弟立即派遣一匹马魔前去通知誉江水神。 两个心思。 第一个心思,誉江水神会不会给这头水族大将报仇? 剩下一个则是撇清关系,见死不救的是雀鼠谷,而非我们千山翠峰谷。 闻渊走了一趟雀鼠谷,把孔雀老祖邵雀给请来了,作为雀鼠谷当家主事的首领,身后站着疯鼠道人、癫鼠道人以及两头上品知命的厉鬼妖修。 这才是雀鼠谷全部的家当。 只有当家主事的孔雀老祖来了,雀鼠谷的真正实力才会愿意动真格的。 千山翠峰谷的张文、张武两兄弟,以及鳖妖闻渊,蟠龙岭的龙葬花、冷香斋的鹊鬼都看出来,孔雀老祖一日不到,雀鼠谷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人家根本就是在演戏。 张文、张武如何受得了? 早就想把孔雀老祖邵雀给提留过来了。 “钟雨县果然城池坚固。”邵雀站在张文身旁,望着钟雨县的城墙,啧啧感叹道。 张武对邵雀有些成见,闻此,冷笑道:“我不信雀鼠谷不知钟雨县城池的状况,既然如此,邵道友何必躲在雀鼠谷,龟缩不出?” 邵雀反唇相讥:“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老夫麾下的心雀战死阳县城下,归根结底,正是响应了你们千山翠峰谷的号召才去阳县的。结果如何?阳县根本没有打下来,好端端的矗立于大山之前,金银二位将军的谋划也未曾实现,现在黑檀侯爷派了你们两兄弟前来……” 张武故意打断道:“侯爷做了万分准备,不止我们两兄弟,还有童柏,邵道友可知它的威名?” 千山翠峰谷的童柏,邵雀怎能不知? 此妖足可称得上黑檀侯爷麾下第一打手。 明明不是下品开府境的修为境界,战力却堪比下品开府境的大妖,真教人心惊胆战,不知它是如何修练的。 邵雀干脆问道:“为何老夫没看到童柏?” “我等来之前,金银二位将军叮嘱童柏命他破了阳县。” “阳县……”邵雀若有所思,看来金银两位大妖对阳县背后的那片大山仍然志在必得。 “呵呵,想来童柏已经做完了金银将军的嘱咐,如今在阳县城内大快朵颐,只等到吃饱喝足便赶来钟雨县再大吃一顿。我说诸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刚看到钟雨县斩妖司又迁居进了城池部分百姓,到时候大家敞开肚子吃就行了,人族血肉应有尽有!”张武道。 邵雀也不是个光吃气不回击的主儿,沿着他刚刚的话继续说道:“上次进攻阳县,周遭的洞窟几乎全都参与了,连灭人坡都派兵前往助阵,更遑论我们雀鼠谷了,到头来,结果如何?主力攻城的金山洞一朝覆灭,护大王寺也被连根拔掉,礼妖和尚、礼魔和尚死无葬身之地,纵然是撞云县的紫髯县令,亦是让斩妖人给残忍杀害了。这般结局,教人心中惴惴,我之所以来的晚,恰恰是考虑此事,倘若我们全部战死,今后千山翠峰谷去哪找兵马?” 撞云县一事,邵雀来了后,也听闻了。 听的汗毛倒竖、豆大的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流。 而后,疯鼠道人带着雀鼠谷兵马返回,言及藏在泗镇的斩妖人乃是秋少游。 局势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在场的妖魔都知道,秋少游是覆灭撞云县主力之一。 既然他来了钟雨县,它们该怎么办? 任凶虎觉得群妖明日才攻打钟雨县,错了,其实疯鼠道人从泗镇返回之前,群妖休息了休息,立即重整兵马想要一鼓作气攻破钟雨县,打斩妖司一个措手不及,反倒因疯鼠道人回去,告知群妖,秋少游在泗镇,它们才又商议了一日,拖延到了今天才攻打。 龙葬花和鹊鬼离它们稍远,暗中传音。 “龙姐姐,我们何时撤走?” “不急,先打打看,秋少游覆灭了撞云县又是对付大妖的主力,我不信他完好无损,身上没有一丁点的伤势。” “唉,谁又能预料到,上品知命境的斩妖人竟杀的了大妖?难不成斩妖司真是我们的苦主?” 这鹊鬼生前虽是人族,既然死后做了厉鬼,又千辛万苦修炼至如今地步,早已心归妖族,不再认自己人族的身份了。 “什么苦主?!妹妹只看的见斩妖司气焰嚣张,其实不然,放眼天下,许多地方依旧是咱们妖族说了算,在那儿,斩妖司就是地沟里的老鼠,躲躲藏藏,惶惶不可终日。” “真希望毓山郡也能成如此盛世。” 她们议定了退路,绝非打都不打,一心逃命。 且是打打看,若钟雨县着实是个硬骨头,实在啃不下来,蟠龙岭、冷香斋的兵马又损失惨重,干脆在关键时刻,一走了之,去其他郡逍遥自在。 所谓的“关键时刻”则是小妖小魔拼光了,它们这群上品知命境妖魔该不顾一切厮杀的时候。 龙葬花可不想为了千山翠峰谷的大事,丢掉了自家小命。 “好妹妹,秋少游和赵蟾进了钟雨县,你我须得多加小心,万万不可当出头鸟。” “姐姐,秋少游确实厉害,那赵蟾又是何等来历?” 龙葬花幽幽叹了口气:“此子委实不俗,当初围攻阳县,赵蟾利用魏县斩妖司的步弓,弯弓搭箭,射杀了天狼。” “姐姐,我曾经也是人族,人族有句话叫,英雄不问年纪,这赵蟾小小年纪居然也是个英雄。” “嘿,稍后看看有没有机会,你我合力掳走他。” “这赵蟾俊不俊?” “俊!俊!太俊啦!胜过妹妹见过的所有男儿。” 鹊鬼心花怒放:“妹妹全都听姐姐,要是掳走了赵蟾,先让姐姐取乐,妹妹可以等一等,唯独一点,姐姐千万别因兴奋,弄惨了这俊朗少年郎。” 龙葬花呵呵笑道:“我记得有妖修绘制了赵蟾的影形,我去给你找来。” 张文张武等妖魔说着各自的利益,龙葬花悄悄问妖魔找来了赵蟾画像,交给了鹊鬼。 鹊鬼一见之下,顿时满心欢喜,确实如龙葬花所说,此子风流倜傥、俊美无俦,果然是人间一等一的无上妙人。 龙葬花瞧着鹊鬼双腿扭捏,心知她浓情蜜意,暗笑不已。 别看男子误入冷香斋,会被厉鬼分吃,真实的情形则是冷香斋里不仅仅有不少女子,同时养着更多的年轻男子,这些男子,平常都是鹊鬼以及她麾下知命厉鬼的玩物。 倒是她龙葬花不同于此,迄今为止依然紧守自身。 若是对方是赵蟾,龙葬花可就不介意将自己“献”给了他,反正赵蟾亦是元阳之身,他们都不吃亏。 鹊鬼见张文扭头看了她们一眼,旋即拉着龙葬花往前走了数步。 只听张武怒道:“邵雀!你什么意思?!是在怪我们千山翠峰谷办事不力,凭白折损了你们的小妖小魔吗?哼,邵雀,你可要想清楚,没了我们千山翠峰谷的大妖们对抗澜苍府斩妖司的一众镇抚使,你们这些洞窟,岂有存活的理由?随便来上一位镇抚使,尔等皆要匍匐在地,祈祷开恩,哪会像现在这般,吃酒喝肉,麾下聚集无数妖魔,好不快活?” 邵雀懒得和张武争辩,注视着涌向钟雨县的各家联军,慢悠悠道:“要是澜苍府斩妖司的镇抚使来了,我也不怕他!” “你!”张武怒不可遏,伸手指着邵雀。 它乃是千山翠峰谷的“天使”,怎料雀鼠谷的妖族不给他面子! 岂有此理! 邵雀骂的是他吗?不是,邵雀骂的是千山翠峰谷,骂的是黑檀侯爷! 张文伸手制止了张武的怒斥,笑道:“刚刚提起了童柏,原以为似童柏这般英豪,极少见。不曾料到,邵道友同样能媲美下品开府。” 邵雀叹了口气:“除了我,护大王寺的礼妖和尚亦是能媲美下品开府,可惜护大王寺覆灭的太快了,雀鼠谷没能帮上什么忙。” “既然礼妖和尚媲美下品开府,护大王寺如何还快速覆灭了?” “秋少游,他有一柄品相不凡的下品灵器,誉江水神麾下的大将军,许是同样被这柄下品灵器所杀。疯鼠道人的话没说错。” 下品灵器…… 张文和张武突然对视了一眼。 看来,秋少游只能交由童柏了。 它们两个要是跟秋少游厮杀,怕是会被一剑斩杀。 疯鼠道人回来时,言之凿凿的说,秋少游的手里的长剑肯定是下品灵器。 张文、张武有些不相信,它们是见过下品灵器,从疯鼠道人的描述来看,秋少游的佩剑威力未免太小了。 现在邵雀来说此事,那便八九不离十了。 张武怒道:“你的意思是,有秋少游在钟雨县,咱们会功败垂成?” “天知道。”邵雀闭上了眼睛。 他不愿再开口说话了,和张武这等脑子一根筋的妖魔说话,实在是累人,不如闭目养神,也好在接下来的局势中做出符合雀鼠谷利益的事。 虽说张文张武、童柏背后站着的是黑檀侯爷,甚至也有金银两位将军的身影。 但邵雀跟千山翠峰谷的百爪魔君亦是有许多来往的,可以说,雀鼠谷真实的底色,是百爪魔君麾下的一方势力。 而百爪魔君在千山翠峰谷的大妖里,仅次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谷主,以及毒敌刺史。 谷主不出的情况下,毒敌刺史才是千山翠峰谷真正的首领。 百爪魔君、黑檀侯爷、金银两位将军还有那位不怎么管事、闲云野鹤的肉垂老道都是听命毒敌刺史的指派。 刺史二字本是官职,却并非是西唐国的官职,也不知这毒敌刺史是哪国来的妖魔。 但谷主对其格外的信任,一应大小事,皆放手让它去管。 千山翠峰谷急骤的扩张势力地盘,正是毒敌刺史主导的。 或者说,张文、张武、童柏三头妖魔,看似是受到黑檀侯爷的指派,实际上是毒敌刺史点头应允,包括天狼前去金山洞。 千山翠峰谷的大妖有谷主、毒敌刺史、百爪魔君、黑檀侯爷、金僵将军、银僵将军、肉垂老道足足七头大妖,才是千山翠峰谷真正的底蕴。 五座拥有大妖坐镇的妖魔洞窟,只是大妖的数量,就够毓山郡斩妖司喝一壶的了。 足以见到,斩妖司的镇抚使们平常面临着多大的压力。每一座大妖洞窟发了疯的祸乱,局面必然不好收拾,毓山郡斩妖司能把局势维持在了现在这个阶段,已然殊为不易了。 鳖妖闻渊手不离酒坛,就算是在攻打钟雨县的当下,同样在咕咚咕咚饮着美酒。 伺候它的是冷香斋的一众厉鬼,各自想方设法的带着酒水。 疯鼠道人恨恨瞪了闻渊一眼,假使闻渊不去雀鼠谷,孔雀老祖怎会前来? 闻渊察觉到疯鼠道人的眼神,呵呵笑了数声不予理会,自顾自饮酒,喝到兴处,抓住冷香斋颇有姿色的女厉鬼,压在身下恶狠狠发泄一番。 闻渊想的就简单了。 它相当于千山翠峰谷付了钱的妖魔,要是钟雨县能打的下来,它自会卖力厮杀,若大势已去,钟雨县打不下来,闻渊亦不会傻兮兮的卖命。 它卖给千山翠峰谷的乃是自家战力,而非性命。 闻渊自有出身,来毓山郡,仅仅是挑了个斩妖司不那么强势的郡历练、历练,结束后,还要返回师尊面前听令呢。 至于它的底细,黑檀侯爷是知晓的,毒敌刺史同样心知肚明。 这次攻打钟雨县,乃至于上次祸乱誉江县,说白了,闻渊都是拿钱办事。 疯鼠道人瞧着不堪的闻渊,冷嘲热讽:“咱们在攻打城池,面对着【两仪伏魔阵】,有人却在寻欢作乐,不知是不是仗着背景胡作非为。” 邵雀笑了笑,没说话。 疯鼠道人是自己麾下的妖魔,且是它一手带大,许多时候,疯鼠道人说的话就意味是他说的。 张武嗤笑:“疯鼠道友何必嫉贤妒能,你要是有闻渊道友那般闯入誉江县大闹一番,又平安撤离,你也能‘胡作非为’。” 疯鼠道人只是冷笑,不再言语。 妖修之间,还是需要实力说话。 闻渊在誉江县的大战,疯鼠道人确实比不过。 张文劝和道:“大敌当前,不要再互相拆台了。若不然,亲者痛、仇者快!” 邵雀忽然问道:“不如让张武去试试任凶虎的本事?” “去就去?你以为我不敢?!”张武怒目圆睁。 邵雀呵呵笑道:“拭目以待。” 张文暗暗叹了口气。 也不知怎地,张武就是看雀鼠谷一众妖魔不顺眼。 真是邪门了。 被邵雀简单一激,张武让伺候它的妖魔帮它顶盔掼甲、罩袍袖带,不多时,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出现在场中。 张武冷笑的看着邵雀:“我倒要看看孔雀老祖会不会像我这般攻打钟雨县。” “我自然不会落后于你。” “哼,拭目以待。”张武讥笑。 旋即,驾驭起飞行法器,散发汹汹妖气,朝着钟雨县直奔而去。 张文的脸色特别不好看,张武毕竟是它的弟弟,现今让邵雀如此激将,做大哥的心里岂会好受? 邵雀在张文身边说道:“不知我雀鼠谷如何得罪张武了,连连出言无礼,刺激它去攻城,也是为了大伙的团结。我既然来了,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若说你们千山翠峰谷想覆灭钟雨县,那么,我雀鼠谷同样特别想将钟雨县连根拔起,毕竟雀鼠谷受到钟雨县、章县两座斩妖司的夹击,平常苦不堪言。” 张文道:“老祖算是我和张武的前辈,没必要这么激它。” “无妨,我既然让它去攻城,便确定眼下是无事的。” “哦?” “你们久在千山翠峰谷不知县城斩妖司的处事风格……” 张文顿时道:“洗耳恭听。” 邵雀指着县城,“对我们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不消说,定是【两仪伏魔阵】。”张文直接道。 这座斩妖司的守城大战,确实厉害,削弱、绞杀妖魔有独到之处。 邵雀颔首道:“不错,正是【两仪伏魔阵】,那你可知,在此阵没有受到大幅度影响之前,镇守一县之地的千户极少拼了命的动手?” 张文沉默些许,点头道:“看出来了,叫做郑尾的女子千户便没有跟我们死战。” 上次攻城,数头妖魔缠住郑尾,她完全可以靠着两仪伏魔阵拼死一战的,纵然杀不了全部,绝对能斩杀一头、甚至两头上品知命妖魔。 邵雀不以为意的笑道:“两仪伏魔阵是一县斩妖人的依靠,却也恰恰成了他们的心魔,我等妖修攻城,好似此阵完好就万事大吉了,以前的血勇之气陡然间消失不见了,呵呵,两仪伏魔阵在削弱我等妖修,何尝不是在削弱斩妖人啊!” 张文恍然大悟。 因大阵的存在,或在城墙下、或登上城头的妖修确实死伤惨重,但斩妖人同样会有死伤。 要知道,妖修数量众多,斩妖人确是有数的。 此消彼长之下,当两仪伏魔阵的威力下降,占据上风定然会是己方妖修。 金山洞的王世略以及天狼率领一众妖魔最后一次攻打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并未死守,而是甫一开始便拼了命杀伤妖魔,力求尽最大可能的斩杀群妖,所以才会有了严义阻击天狼,赵蟾弯弓搭桃枝将之射杀的一幕。 如此,是阳县最终获胜的原因之一。 斩妖司的斩妖人保持着血勇之气。 “秋少游进了县城啊。”张文道。 邵雀轻笑,再次道:“我且问你,秋少游是哪里的斩妖人?” “澜苍府斩妖司啊。” “那便是了,我等洞窟最近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攻打过澜苍府,就算秋少游覆灭了护大王寺和撞云县,却皆非守城,而是主动出击,与现在的局势判若两然,放心吧,张武定然不会有事的。” “好。”张文只好点了点头。 但他随时准备前去接应张武了。 另一边,龙葬花和鹊鬼听见了它们两人的谈话。 鹊鬼传音问道:“姐姐,要不要我们献献殷勤?” “哦?可以是可以,但现在就投入你我两家的上品知命修士,怕是会死伤惨重。” “总归是讨好了黑檀侯爷。” “嗯,我来说吧。” “好。” 龙葬花突然巧笑嫣兮地扭腰上前,笑道:“妾身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是何法子?”张文问道。 她道:“现如今,我蟠龙岭以及冷香斋的上品知命修士按着不动,不如放它们上前厮杀一场,一是消耗斩妖司的斩妖人,二是可以助张武一臂之力。” 邵雀瞥了龙葬花一眼,她所说的可不是好差事。 转瞬一下,顿时莞尔。 心道,龙葬花是参加过阳县一战的,而她与冷香斋的鹊鬼关系莫逆,冷香斋受了蟠龙岭不少好处,她们定是同进同退,能说出这番话,想必是她们私底下有了决定,许是厌战了。如果攻打钟雨县顺利,大可卖个人情给张文、张武,有它们在黑檀侯爷面前说好话,运气好一点,侯爷赏给龙葬花、鹊鬼【金棠丹】,万一钟雨县确实有两把刷子,迟迟打不下来,干脆离开毓山郡另寻他处安顿,以龙葬花、鹊鬼两人的本事,四五十年下来,未尝不能再重新拉扯起一座洞窟。 邵雀不动声色。 其实它心底照样有此想法。 到了它这个层次的妖魔,都知毓山郡已经大乱了,现如今只是下四境修士斗法,迟早会变成大妖和镇抚使们激战,中五境大修士厮杀,战场辽阔,举手投足之间,破灭一座县城、洞窟轻而易举,谁敢保证能在其中存活下来? 反正邵雀这位雀鼠谷的孔雀老祖不敢保证。 在心里连连叹气。 暗道,罢了罢了,再看看攻城状况,要是情况不对,舍了雀鼠谷这份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业,投奔七贤郡的【压龙洞】,想必压龙洞的师兄不会嫌弃自己的。 压龙洞乃是七贤郡拥有大妖坐镇的洞窟之一。 而孔雀老祖所称的师兄,恰是压龙洞四头大妖之一的血雀老祖。 血雀老祖曾被关押进了七贤郡和毓山郡共同打造的那处大狱中,因七贤郡在甲子前爆发了一场波及全境的妖患,大狱亦有暴动,血雀老祖趁乱逃了出来,后成了压龙洞的洞主之一,排行第三。 第325章、没错,我就是赵蟾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在钟雨县斩妖司的院子里,守着炼化上品延寿丹药力的秋少游。 单单是少年郎在身旁,就感觉自己的寿元有了数日的提升。 由此可见上品延寿丹该是何等的惊人。 要是百宝真人潘喜有一枚上品延寿丹,何必在游居镇苦心积虑的蓄养妖魔,又巧取山神、城隍的神位,弥补自己寿元? 而秋少游曾说秋家的【秋水愈魂丹】比之上品延寿丹还要好,没见过世面的少年郎,开始憧憬了。 前几日赶路中,秋大哥笑道,秋家必然会给我不少秋水愈魂丹,反正我也吃不完,送你一枚。 这秋水愈魂丹和上品延寿丹的功效一样。 服用一枚,效果显著。 当吃第二枚时,大打折扣。 第三枚就完全无用了。 尽管延寿,丹药里总归是有丹毒的。 此等丹药的丹毒,十分恐怖,一年半载根本无法排出体内。 但凭借它们的药效,足以令人为之癫狂了。 赵蟾抬头看了眼天色。 黑压压的。 仿佛脑袋上有不知多少万斤的阴云。 这是妖气。 光看如此情形,便知攻打钟雨县的妖魔,比当初攻打阳县,多了不知多少。 “不知钟雨县斩妖司能否守的下来?” 少年郎是想去城头帮忙的。 可任凶虎让他守着秋少游,赵蟾顿时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要是他们守不住,让妖魔闯进县城,守不守着秋大哥没有任何意义。 猝然爆发喊杀声。 赵蟾放出飞行法器【泊江】升至半空。 城头陷入了惨烈的厮杀。 两仪伏魔阵削弱妖魔的实力,弱小的妖魔到了城下便被大阵给杀了,能攀爬上城头,进入甬道和斩妖人、守军面对面厮杀的,无一不是有些道行的妖魔。 钟雨县守军帮了大忙,他们本就是有道行的,三三五五结阵,对抗采气境妖魔不成问题。 由此,斩妖人、绣衣卫也能去杀些更强大的妖魔。 “绣衣卫居然这么多。”赵蟾呢喃自语。 钟雨县斩妖司的绣衣卫数量,都已经比的上被源水村补充过的阳县斩妖司了。 但钟雨县斩妖司的绣衣卫,个个战力强悍,境界果如胡主官所说,很不错。 绣衣卫的妖气明显比妖魔清澈干净。 要是非得形容,妖魔的妖气仿佛污浊的浑水,绣衣卫的妖气则像是过滤了无数遍的清汤。 即便是过滤了,本质上依旧是妖气,而非人族修士的真气。 妖魔源源不绝,不知有多少。 守军尽管有修为,奈何实在顶不住如此之多的妖魔,一个个、一队队倒下。 旋即就是斩妖人、绣衣卫。 赵蟾遥望着他们奋不顾身拼杀,想起了阳县守城战时的情况。 但,他总觉得钟雨县的斩妖人、绣衣卫缺了点什么…… 缺的是什么呢? 福至心灵。 “血勇之气。” “仅是戍守城墙,没了血勇之气,虽也能发挥的出十成战力,却激发不了潜能,爆发十一成、乃至十二成战力!阳县斩妖司在最后一战之所以成功守下了城池,并不死守、主动出击的血勇之气同样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其中徐师顺为首,他跃下城墙,出其不意的困住雀鼠谷的心雀真人,让赵蟾以四神君符箓将之斩杀。 若无徐师顺主动,等着心雀真人攻打到城墙上,除非是放任天狼不管,严义亲自来杀,不然,谁能杀的了它? 赵蟾垂头看了眼秋少游,心道,钟雨县斩妖司还能顶得住,稍待一会儿再看看战况,要是战况不佳,我便不理会任千户的嘱咐,去城头帮着斩杀妖魔。 落下【泊江】,忽有斩妖人急匆匆闯进院子。 赵蟾早就留意到他了。 修为在中品筑基境,是个年轻人,大概二十七八岁。 如此年纪就是中品筑基,说上一句前途不可限量,并不为过。 此人身上满是妖血,闯进院子深深看了眼打坐炼化药力的秋少游,对赵蟾道:“郑千户说,接下来的战局,请赵百户便宜行事,若城防失守,守不守秋千户没什么两样。” 赵蟾点了点头。 看来郑尾郑千户知晓他来了钟雨县,又听闻任凶虎令他守着秋少游,便另派人告诉他,别傻傻守着了,赶紧来参战吧。 毕竟,赵蟾真若是传闻中的那般战力,这少年郎至少相当于中品知命境的修士。 守城战,配合两仪伏魔阵,多上一位中品知命修士的战力,差别实在太大了。 必然能少死许多守军和斩妖人、绣衣卫。 “你就是赵蟾!!” “阳县斩妖司百户赵蟾,幸会。”赵蟾抱拳道。 那年轻人道:“钟雨县斩妖司校尉于宝裕,幸会。城墙上厮杀激烈,我就不陪赵百户了,请赵百户仔细思量郑千户的话。” 说罢,于宝裕转身急匆匆跑向城墙。 他这一走,负责戍守的那面城墙,又不知多死多少人。 同时,于宝裕心里暗暗责怪任千户,千户委实太客气了,既然这赵百户战力卓著,同时来了咱钟雨县,何必让他守着秋少游呢!有什么好守的?麻溜的帮我们一块守城,才是正经事。 赵蟾笑了笑。 少年郎经历过阳县守城战,再遇上守城战,心中平静,已没了彼时的惶恐。 稍稍运转《止水心经》,定了定心神,重新驾驭泊江飞上半空,追上于宝裕:“于校尉,上来!” 说着,探手一捞,于宝裕尚在愣神之际,就被赵蟾抓在了泊江之上。 两人乘舟疾驰向城头。 于宝裕跳下泊江,羡慕道:“赵百户的真气果然雄厚。” 真气不雄厚是驾驭不了飞行法器的,看赵蟾如此得心应手的驾驭这件飞行法器,便知道比他小十几岁的少年郎,体内的真气该是怎样的骇人听闻。 翻越女墙的妖魔接二连三。 赵蟾拔出菟符剑,挥出剑气,让这段城墙的妖魔,尽数伏尸,道:“于校尉,我来守这段城墙,你去那边……” 于宝裕还有些担心他:“赵百户……你一个人能行吗?” 赵蟾哈哈一笑,顺势斩杀着不知死活的妖魔,道:“这段城墙除了我,还有三位斩妖人、两位绣衣卫,如何不行?” “好,赵百户当心。” 本来是有两队守军的,但皆已战死。 纵然钟雨县最终守下了,守军的损失,也要让斩妖司重新耗费许多年才能补充回来。 以赵蟾的见识而言,他自己觉得,钟雨县库藏里所有的珍宝,都比不上这些守军。 他也曾去过骥县,骥县的守军是远远不如钟雨县守军的。 “你就是参加覆灭护大王寺、撞云县两战的赵蟾?”一位绣衣卫问他。 这绣衣卫是个女子,相貌极佳,眉眼有妩媚,手段却是杀伐凌厉,斩杀攀爬上城墙的妖魔半点不手软。 “不错。”赵蟾霸占了这段城墙上斩妖人、绣衣卫的位置,成了他一个人斩杀妖魔,“你们暂且休息休息,我可以撑一会儿。” “有劳赵百户了!” “赵百户辛苦。” 他们终是可以喘一口气,服下疗伤丹药。 那女子绣衣卫依靠在内女墙,喘着粗气笑道:“你的事迹已经传遍了,或许已经传到了澜苍府去了。” “受宠若惊。”赵蟾脸色不变,仿佛斩杀攀登上城墙的妖魔,是平常时日的练剑,剑气恰到好处,不多一丝,不少一点,刚刚好能把群妖群魔给斩杀了。 自是有两仪伏魔阵的功劳,正因有此阵,才将登上城墙的妖魔战力给削弱了。 女子绣衣卫不再说话,趁着这短暂的、难得时机,赶紧稳定住道心。 适才她险些死在妖魔爪下,道心久久震荡,无法平复。 菟符在赵蟾的心底问道:“主人,杀光这群妖魔,也许我就能更上一层楼了。” 杀光这群妖魔? 赵蟾跳上女墙,望去。 妖魔鬼怪穷凶极恶,乌泱泱一片,数也数不清。 千丈外的妖魔更是在蓄势待发,若是这拨攻城的妖魔死光了,接下来就是它们。 “你可真不会说话。” “主人,我说的有错吗?” “有的,记住今后说点和我实力匹配的事。” “我还以为主人能够杀光了它们。” “暂时不可能,至少得是中品知命境。” “菟符算一算,现在的主人是上品筑基,要是过完春节突破下品知命的话,最慢最慢在明年的立秋便能成为中品知命境的剑修了。” 菟符对他这位主人还真是看重。 知命境不同于之前的三境,在此境往前多走一步,都是很难的。 “主人,是不是菟符又说错话了?”她忽然委屈巴巴。 赵蟾笑道:“没有。” “主人,不如我们跃下城墙大杀四方吧!” “急了,有上品知命境的妖魔在旁虎视眈眈,贸然冲入妖魔之中,会死的很惨的。” “知道啦,主人!” 菟符成长的很快,之前的她,一定不会对赵蟾说这些。 作为她的剑主,少年郎陡然间心道,将来的某一天,菟符能不能自己杀敌?而不必他来握剑?! 也不知到了那般地步,菟符剑需要晋升为哪一种层次? 中品灵器?还是上品灵器?! 赵蟾独守一面城墙,远处的郑尾扭头看了一眼,暗自点头。 这少年郎的战力证明了传闻非虚。 “是你把他叫来的?”任凶虎的声音猝然出现在郑尾心底。 郑尾伤势未曾好利索,但比两日前好多了。 “嗯,这小子空有一身战力却在城内守着秋少游,太浪费了,不如将他拽上城墙帮忙守城。” “秋少游吃了我的上品延寿丹,等他炼化药力,就能破境到下品开府,假使赵蟾死在了城头,秋少游非得杀了我们不可。” “我才不信呢。”郑尾一个人守着两面城墙。 县城内居住了很多百姓,城池修的很大,斩妖司的斩妖人、绣衣卫已然是一个人当两个来用,依旧守的捉襟见肘。 “上任千户扩建了两次县城,我一直反对,如今来看,他确实是错了。”任凶虎道。 郑尾道:“他老人家有自己的盘算,眼看着城外的百姓频频遭妖患,不如搬迁进城内居住,不扩建城池,就没有地建民宅,所以只能扩建城池了。何况,他老人家为了让斩妖司的人手更多,不是吸纳绣衣卫了嘛?” “唉,如果守下了,那便证明他人家眼光是对的。”任凶虎无奈道。 郑尾此前遭难,混入流民里,是上任千户开粥棚和以工代赈赈济流民,且看重她具备修行的天赋,收留了她。 接下来才有郑尾成为任凶虎麾下斩妖人的事情。 一切都是有缘法的。 郑尾为上任千户说情,便是来自这里。 若不然,她当然知晓扩建城池,对斩妖司不利,遇上妖魔攻城,人手根本就不够守的。 现在就是明晃晃的例子。 上一任千户的仁心,却是无可置疑的。 “哦?千山翠峰谷的那头妖魔居然过来了。”任凶虎讶异了一声。 “需不需要我去杀了它?” “你去了,谁来守城?” “唉,分身乏术。”郑尾幽幽叹了口气。 张武的本事虽强,但她自信更强。 没有数头上品知命境妖魔缠住她,单对单,郑尾确信杀的了它。 她道:“看来,群妖不知秋少游破境的事。” “撞云县相距遥远,那一战,又是把这座妖魔洞窟给连根拔起了,它们怎能这么快知晓?” “秋少游成了下品开府的境界,这群妖魔鬼怪可就有来无回了。” “是啊,只希望他能快点炼化完上品延寿丹的药力。” “千户,既然我不去斩杀此獠,谁来拖住它?” 任凶虎笑道:“看它敢不敢登城一战。” 张武来到钟雨县城下百丈之外,首先看见的是赵蟾一人独守一面城墙。 那少年郎俊逸的身姿、威力极大的剑气,竟让张武有些意动神摇。 这就是覆灭了护大王寺、撞云县的赵蟾吗? 斩妖司居然有这么一位不世出的少年才俊?! 不趁着而今的大好机会,将之斩杀了,待到来日,此子成了中五境大修士,该怎么办? 张武想了许多,却并未迈出一步。 他察觉到了主持两仪伏魔阵的任凶虎。 任凶虎视线冰冷,牢牢锁定在它身上,似乎敢往前再走一步,势必教它陨落于城下。 而直觉又告诉张武,今日一旦参战,它再无退路,唯有死战一条。 所以,这位来自千山翠峰谷的上品知命境妖魔,竟然戏剧的转身就回了。 第326章、鸦雀无声 - 荡魔 - 八千妖孽 赵蟾感受到了冰冷宛若毒蛇的视线,那般视线在他身上盘桓了少许又如洪水退却般离开了。 一剑扫清攀爬上来的妖魔,这次有三头筑基境,依旧承受不了少年郎的一剑之威,被斩成了两截,尸首掉入城下。 他戍守的这段城墙,城墙底下已经被妖魔的尸体铺满了,重重叠叠在一起,接近半丈高。 赵蟾并未理会。 站在女墙之上,追踪那冰冷好似毒蛇的视线,看见了来自千山翠峰谷的妖魔张武。 此獠与攻打阳县的天狼,都有同一种气息。 那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仿佛来源于万丈深渊、又似十八层地狱,只是微微感受下它们身上沾染的气息,便令人心惊胆颤。 赵蟾攥紧了菟符剑的剑柄。 又有妖魔不顾死活的攀爬城墙,两仪伏魔阵帮他绞杀掉了部分弱小之妖,余下的妖魔,尽被赵蟾所杀。 有头上品筑基接近下品知命的妖魔,体魄坚固,捱了少年郎一剑,居然毫发无损,但下一剑直接削掉了它的头颅,赵蟾看都不看它一眼。 “主人,我很害怕那股气息。”菟符指的是来自于千山翠峰谷的气息。 赵蟾道:“不必恐慌,我们暂时不会对付大妖们的。” 少年郎心底清楚,张武身上的气息来自于中五境的大妖。 就像是在撞云县之战,他去杀那女子大妖,亦是如此时一样的感受——心惊胆颤。 事后秋少游向他解释,那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制,你难以避免。 “主人,你要快快突破到中五境。”菟符催促。 赵蟾顿时失笑:“中五境和下四境之间有一道深沟,怎会轻而易举的破境?” “主人,我感觉的到,严千户便以极快的速度成为了下品开府的大修士。” “哦?” “主人,难道你不知道我也会晋升下品灵器吗?唯有您成了下品开府的大修士,方能发挥的了我最大的杀力。” “下品灵器……”赵蟾呢喃了一句,“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我想吃掉那块【陨蓝铁】。” “不急,秋大哥已经说了,会找人帮你吞吃掉它的。” 秋少游说坐镇枫州城的镇抚使上官孝恭可以将陨蓝铁锻造进菟符剑之中,帮它吃掉。 “我听见了,但是啊,主人,吃了陨蓝铁后,我会成为下品灵器的。”菟符无奈道。 它特别想吃掉那宝贝,而吃掉之后,就是下品灵器,以自家主人上品筑基境的修为,根本不可能驾驭的了它。 就像一个普通人,没办法捕捉蛟龙一般。 赵蟾笑了笑:“无妨,我会以最快的速度突破到下品知命境的,或许到了那时,能使用你一部分力量。” “下品知命啊……”菟符犹如瞧不起这境界,“下品知命的境界确实能够动用我一部分力量了。” “灵器层次的法宝对应中五境吗?”赵蟾自言自语。 秋少游手里的【风烟渡】,即便是【开悟】了的上品知命都难以掌握,非得吃了【一步登天丹】,借来下品开府境的力量,秋少游才能靠着风烟渡勉勉强强与女子大妖对战。 “下品灵器有高有低,高的比开府境高,低的便相当于下品开府。秋千户那柄【风烟渡】,仅仅是一柄层次很低的下品灵器罢了。” “你呢?菟符。” “主人,我比【风烟渡】厉害,嗯,厉害很多。” 以百宝真人潘喜的眼光,不可能送给赵蟾一柄差劲的宝贝。 既然被潘喜当着白玉卿的面送给赵蟾的长剑,必定不同凡响。 赵蟾深呼吸了一口充斥着妖血腥臭的空气,剑气仿若潮水淹没了攀爬的群妖。 他很讨厌现在这样让妖魔压着打的状态。 这段城墙的斩妖人、绣衣卫休息的差不多了,各自归位,帮着赵蟾斩杀妖魔。 适才看着少年郎一个人斩妖除魔,着实震撼到了他们。 赵蟾分明是筑基境的修为,却杀的妖魔根本没法在甬道上站稳,不,是根本就翻不了女墙,几乎漏漏头,便让剑气给秒了。 试问钟雨县斩妖司的一众筑基境斩妖人、绣衣卫,真没一个如赵蟾这般能打的,稍稍接近的都没有。 太恐怖了。 难怪赵百户的威名像是风一样传遍了各个县司。 人家确实有这么大的本事。 是有底气承担如此之大的因果的。 倘若换个人,沉甸甸的因果都能要了命。 几位身经百战的斩妖司修士,完全是在给赵蟾打下手,而且根本不需要他们如同之前那般拼命,也没有任何的危险。 “赵百户!那儿……”女绣衣卫指向了一头率领几十头妖魔奔上来的下品知命境妖魔。 关于这头下品知命,赵蟾自是看见了,不过,他在积蓄剑气,如现在这般毫无新意的一剑又一剑,少年郎早已厌倦了。 既然那头一定非常厉害的千山翠峰谷走了,何不跃下城墙挥斩一剑《火宅》痛快痛快? 而少年郎并不知道的是,随着张武的退却,蟠龙岭、冷香斋想要陪着张武一块厮杀的上品知命,亦是暂时撤了,如今是让小妖小魔消耗两仪伏魔阵的时间,没到它们上场的时候,也就是孔雀老祖邵雀激将了张武,才让龙葬花和鹊鬼打起了小心思。 当着一众斩妖司修士的目光,赵蟾跃下城墙。 他这一跃。 钟雨县三位千户,主持【两仪伏魔阵】的任凶虎,戍守城墙的丁癸亥和郑尾,不约而同都看向了他。 赵蟾是钟雨县斩妖司修士之中,第一个当着如此茫茫无际的妖魔跳下城墙的。 他要干什么?! 不想活了?! 须知蚂蚁多了还能咬死象。 正当郑尾打算出手救援少年郎之刻,三位千户只看到赵蟾手中的那柄接近下品灵器的法剑挥了回去。 剑气凌厉锋锐。 顷刻间在城墙下扫出了一大片空空如也的空地。 连妖血和妖魔尸骨都没有。 土都被削去了三尺。 干干净净。 那头下品知命妖魔死的骨头渣都不剩。 斩完这一剑,赵蟾在城下站了一会儿,等妖魔又要填满这片空地。 他又一次挥去一剑。 真实意义上的刮地三尺。 两剑。 钟雨县这段城墙下的土地没了六尺。 更别提妖魔了。 死了不知多少。 呼了口气。 少年郎轻声道:“空气清新了许多,舒服一些了。” 转身攀爬回城墙之上。 鸦雀无声。 斩妖司修士鸦雀无声,就连进攻这段城墙的妖魔亦是鸦雀无声。 第327章、钟雨“凶虎” - 荡魔 - 八千妖孽 鸦雀无声的时间是短暂的,妖魔在各自头领的催促之下,再次朝这段城墙攻来。 厮杀惨烈。 钟雨县斩妖司的斩妖人、绣衣卫根本无可避免的被一轮又一轮的妖魔耗掉,到了这个时候,有些修行底子的守军再也坚持不下去,开始大面积死伤。 任凶虎盘坐在钟雨县的正门。 此段城墙又是【两仪伏魔阵】的枢纽,绵延的城墙,唯有他一人,却杀的攻城妖魔尸骨累累。 他当然知晓斩妖人、绣衣卫、守军的状况,但没办法,只能坐视他们陨落。 任凶虎心底明白,破局的方法是秋少游。 倘若秋少游尽快炼化上品延寿丹的药效,成功破境,成就下品开府境的道行,钟雨县眼下遇到的难事,都不成问题,将会势如破竹的将攻打城池的妖魔,赶尽杀绝,不留一头后患! 然而,须得在秋少游成为下品开府境之前,守住城池。 现在只是小妖小魔攻城,任凶虎知晓那群上品知命境妖魔的打算,以小妖小魔性命作代价,消耗斩妖司的有生力量,消磨【两仪伏魔阵】。 等到这些事做的差不多了,那才会是它们亲自下场的时刻,真正激烈的厮杀由此开始。 任凶虎其实没有太好的办法。 只等坚持下去、只能等。 妖魔在消耗斩妖司,斩妖司何尝不是在消耗妖魔? 况且,有秋少游这张底牌在城池里,任凶虎现在的心情比之上次妖魔攻城,已然是放松了不少。 “秋少游啊秋少游,老子可是毫不犹豫的给了你一枚上品延寿丹,你知不知道为了这枚上品延寿丹,老子穷成什么样了吗?就差给钟雨县的富婆当赘婿了!” “你小子千万别让我失望啊!否则,老子……老子……” “老子死给你看!” 钟雨县被攻破,谁都可以活,唯独任凶虎不行。 一方面,他是钟雨县斩妖司的千户,绝不能逃跑堕了斩妖司的威名。 另一方面…… 任凶虎之所以能成现在这幅样子,能改过自新,从一个地痞流氓坐上斩妖司当家主事的千户的位子,能想方设法的护佑钟雨县境内的黎民百姓,皆仰赖于上一任千户。 钟雨县斩妖司的上一代千户一样是三位。 一位千户数十年没有破境,老死屋宅,另外两位未曾得到升迁前往澜苍府或者六座州城任职,战死在了钟雨县。 杀死他们两人的,是鹊鬼和龙葬花。 培养、提拔任凶虎的那位上一任千户,便是其中之一。 极少有百姓对妖魔不喊打喊杀的,但绝大多数人,经过了最初的恨意,慢慢的,也得把目光放在柴米油盐里,最初的任凶虎就是这样的人,他甚至为了柴米油盐,走了歪路,成为十里八乡的地痞流氓头子。 又是因为妖魔作乱,百姓惨死,侥幸没有被妖魔吞吃掉的任凶虎逃来了钟雨县。 是上一任千户从给县城药铺当苦力的仆役中发现了任凶虎,见他年纪虽大,却是仍有修行的机会,便将之带回斩妖司,传授修行功法。 有他老人家的伯乐之举,方才有了任凶虎的而今,若不然,他已经泯然众人矣。 上一任千户为了治下百姓,宁愿自己战死。 既然继承了他老人家的遗志,任凶虎没有任何理由不死战到底。 “千户,赵蟾那小子,不负盛名。”郑尾传音给他,话语里,满含了盛赞。 “呵呵,的确不负盛名,要不然,只是缠绕在他身上的因果,便能令他承受不下。”任凶虎亦是给出了很高的夸赞。 斩妖司中的年轻才俊层出不穷,但很少有像赵蟾如此的,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就能杀的攻城妖魔人仰马翻,更是连一头下品知命妖魔都轻而易举的斩在剑下,许多修练有年,处置妖患丰富,又得到斩妖司倾力培养的年轻斩妖人,或许都做不到赵蟾这等程度。 郑尾继续道:“可惜了,若是在澜苍府斩妖司,此子的威势更胜今昔。” “不一定,依我看,恰恰是在穷凶僻壤里,少年郎才得到了历练。如果一开始就在澜苍府,怕是成不了现在这般武力和道心。” 让任凶虎更为看重的是赵蟾的道心。 明明可以依靠着两仪伏魔阵戍守城墙,却偏偏跃下城墙,用最为合适的方法,尽最可大能斩杀妖魔。 此举令他刮目相看。 在城墙上,必然是做不了刚才两剑的成果的。 少年郎的道心出众,意味着他的上限就高。 道心不坚固,容易受到外界的滋扰,严重一些,修为原地踏步,再严重一点,走火入魔、堕入邪门。 这都是有例子的。 丁癸亥的声音适时出现在任凶虎心田:“那个孩子能不能吸收进咱县司里?” 任凶虎失笑:“别想了,他才是秋少游此行最大的功勋,覆灭护大王寺和撞云县只能算是小功,带回这个前途无量的孩子,方成大功。” “说来,秋少游也是厉害,从澜苍府斩妖司去阳县走了一遭,捞了这么多好处。” 覆灭妖魔洞窟在府司的功劳簿上,向来是“上获”大功,并且是定格的那种,陪同秋少游将护大王寺、撞云县连根拔起的一众斩妖人,有一个算一个,府司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任凶虎陡然间想起一事。 因妖魔正在攻城,此事他一直没有来得及深想。 高丘、张胤,包括那位严义,皆是距离开府境不远的斩妖人。 既然秋少游都能破境,他们呢? 尤其是魏县斩妖司当家主事的高老杂毛,这老杂毛彻头彻尾的武夫,离下品开府莫说一步之遥了,压根是一层窗户纸的事,亲身体验了与大妖厮杀,又活了下来,老杂毛会不会先他一步成就开府? 任凶虎和高丘认识,关系不能说好吧,但也不会装作不相识,算是泛泛之交,之所以认识,还是前些年从魏县跑来了一头中品知命妖魔,高丘亲自捉拿,等斩杀了这头妖魔,顺便在钟雨县饮了杯酒水,任凶虎那时结识了高老杂毛。 给他最大的印象,便是高丘为人圆滑,却依然存有意气,不曾随着年纪的增长而被渐渐消磨掉。 阳县守城战,高丘率众支援,如果钟雨县同样对其求援,在高丘因刚打完撞云县之战而来不了的情况下,会不会派遣其他千户来此施加援手? 章县斩妖司呢? 虽和章县的晁鲁直、何潘仁、陈菘等千户,关系闹的有点僵硬,上次攻打雀鼠谷一战,自己坑了他们一把,但战果亦是辉煌,那一战,钟雨县斩妖司斩杀了两头上品知命厉鬼,又把疯鼠道人打成了重伤。 雀鼠谷如今随军攻来的两头上品知命厉鬼,早已不是最初的那两头,那两头厉鬼的本事极厉害,不弱于疯鼠、癫鼠两头妖魔。 现在这两头厉鬼就差了不少意思了,单单是战阵厮杀经验,便少于之前两头。 事后,钟雨县斩妖司也派人带了大量的宝贝送去章县赔罪,晁鲁直没收,反而险些将人给揍了一顿。 认真说起来,并非是他不走堂皇大道,手段非得无所不用其极。 实在是局势瞬息万变,由不得他按部就班。 盘坐在城墙甬道中的任凶虎站了起来,轻轻跃到了女墙上,低头看着不畏死活攻城的群妖。 攻打他所戍守的这段城墙,看起来毫无用处,因为尚未攀爬城墙攻上甬道,就被两仪伏魔阵给灭杀了。 这段城墙是阵法之力最为狂猛的一段。 由此可见,钟雨县的两仪伏魔阵是强于阳县此前的那座大阵的,但严义从撞云县搞来的压阵之物,将之融入阳县的两仪伏魔阵内,钟雨县就比不上了。 蟠龙岭、冷香斋、雀鼠谷三座妖魔洞窟的妖魔悉数猬集在此,任凶虎忽地豪气纵生,要是一战把它们全杀了,钟雨县以及章县,将会享受很长一段时间大体上的和平。 可惜啊,这幅大体和平的局面,得看秋少游的手段了。 “千户,妖魔有变。”郑尾的声音响在他心底。 大概三家妖魔洞窟慢慢加码了,中品知命的妖魔出现在战场上。 看它们的样子,是要尝试攻城。 任凶虎嗯了声,给她吃了颗定心丸:“无妨,我还有点手段未曾施展,正好杀鸡儆猴,让龙葬花、鹊鬼、孔雀老祖等宵小更加投鼠忌器。” 说罢,体内真气汹涌澎湃,源源不绝的流入两仪伏魔阵。 大阵之力随之而大涨。 筑基境以下的妖魔刚来到城墙下,经受着两仪伏魔之威,尚未来得及攻城,妖躯纷纷爆开。 筑基境的妖魔虽然勉强攀登城墙,实力却再度大减,斩妖人、绣衣卫难得的感到肩膀上的压力骤然一松。 他们的压力确实松了,可任凶虎就不太好受。 郑尾大惊失色:“千户,您怎么……局势没有来到这般地步啊!” “秋少游正在吸收上品延寿丹的药力,我们眼下的任务是尽可能帮他争取时间。” “如果……如果秋千户没有破境,该如何是好?” “不过是一死罢了。”任凶虎语气轻松道。 …… …… 群妖此次攻城之前,从泗镇迁移来的七百户百姓差点被关在了城门外。 妖魔奔跑的速度太快了,看见它们出现在地平线上,再到来到城墙下,也就用了四刻钟。 三千五百左右的百姓无可避免的出现了混乱,幸好守军及时梳理混乱,让争先恐后进城的百姓重新恢复了秩序,才能在妖魔攻打来之前,让这三千五百人一个不落的全部进了城,并及时关紧了城门。 赵大郎抓紧了爹爹和阿娘的手,随着仿佛一道浪涛的人群,进了城内,期间,他险些被身边惶恐的人挤到,爹爹、阿娘用力的将他拉了起来,否则,后果难以想象,许是会被人群踩死。 不是没有人被踩死,进了城后,赵大郎听见至少有四户人家在嚎啕大哭,说是自家的人让人绊倒了,踩死在了城门下。 爹爹死死拽着他的手,带着阿娘,去找嫁来县城的长姐赵大车。 当长姐看到他们一家三口背着大包小包站在自家门前,并未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且是哀哀哭了起来。 姐夫闻声赶来,看到他们,肉眼看见的长松了一口气,揽着长姐的肩膀,解释道:“岳父岳母、大郎,快进来、快进……唉,大车最近几日为你们担心的昼夜难眠、胃口全无,妖魔攻城,许多人都说那群挨千刀的妖魔定会扫荡泗镇,原想着我去接你们过来,可外面全是妖魔,城门又紧闭不开,只能徒然在家里长吁短叹,无计可施。” 来到了长姐家,赵大郎好奇的打量,爹爹和阿娘亦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把女婿“接你们过来”这句客套话装作没听见,说道:“多亏了赵斩妖人和秋斩妖人住在了镇子里,若不然、若不然,我们只能来生再见了……” 赵大郎的爹爹将他所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 赵大车霎时哭的更厉害了。 正当准备杀鸡煮饭之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赶紧开门。 见是县衙的官吏。 那官吏丁点不废话,直接道:“随我们去城墙搬运妖魔尸首。” 赵大郎的姐夫愣在当场,回头看了眼泪眼婆娑的赵大车,应道:“好。” 而赵大郎的爹爹原想代替这位女婿前去,官吏旋即又指了指他:“你也去。” “官人,让我女婿在家,我自己去行不行?” “快走!快走!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城墙上的妖魔尸首众多,人少了不够用,别说你女婿了,稍后县衙会征调整座县城的民壮,连我们这些人都得去!唉,非常之时,大家还是多忍忍吧,如果让妖魔攻破了城池,不必搬运尸首了,所有人都得被妖魔的什么也剩不了。” 阿娘将赵大郎抱在怀里,生怕官吏将她的儿子也带走。 那官吏确实看了眼赵大郎,刚要开口,随即摇摇头不说话了。 时间紧、任务重。 官吏带着一步三回头的赵大郎的爹爹、姐夫走进街巷穿行不息的人群中,他们都是去搬运妖魔尸首的,妖魔在城墙上死的委实太多了,若不及时清理,影响斩妖人、绣衣卫的战力。 赵大车死死捂着嘴,不想因哭声太大,重新吸引来了官吏,把她这小弟给“抓”走了。 她听相公说过,上次妖魔攻城,城内民壮搬运尸首,不少人被攻上城墙的妖魔给活吞了。 唉,何时世间再无妖魔,好让我们这些想过日子的老百姓,安安心心的度过一生啊!活的苦点也没关系,只要和家人在一起就好了。 第328章、送死 - 荡魔 - 八千妖孽 时间来到深夜。 群妖攻城依旧。 去过一趟阳县的童柏打着饱嗝来了中军大营。 说是大营,在张文、张武两兄弟指挥下,令小妖小魔搭建了一座驻兵的简陋营寨,倒像没有像人族大军那般做拒马桩什么的,搞的像模像样,童柏站在大营外围啧啧称奇,这群不读四书五经的妖魔,却也喜欢学人。 童柏是白镇抚使的得力手下,他可是知晓白镇抚使杀力虽高,但对百家的学问亦是有过研读,尽管比不上读书人,对于妖修而言同样了不得了。 他并不着急。 童柏已经看了钟雨县城墙以及【两仪伏魔阵】,至少还能坚守个一天半。 一天半,足够秋少游炼化上品延寿丹的药力了吧? 唉,没想到啊没想到,严义那厮竟破境了,成了下品开府的大修士,以他在斩妖司知根知底的底细,很快就会被斩妖司敕封为镇抚使。 澜苍府斩妖司的大镇抚使是没资格封镇抚使,须得京城斩妖司也就是国司来敕封。 当初追随白镇抚使修行了半年,白镇抚使曾谈及国司坐镇的大人物乃是斩妖司的【持节都督】。 对童柏来说,持节都督那可真是顶天大的大人物。 唯有真真正正的金丹大修士,才能成为斩妖司的持节都督,掌管一小国大小事务,只要份属斩妖司,【持节都督】尽管大小事!包括镇抚使、大镇抚使的生死,若有镇抚使叛变,持节都督可不需知会【中侯】,径斩之。 中侯,是斩妖司的侯爷,独有五气境以上的大修士且为斩妖司立下极其重要的大功,方能担任。 中侯掌数国之大权。 中侯所在的斩妖司被称作【侯府】。 【侯府】可不是那些王侯的府邸,而是因【中侯】坐镇大洲一地建立的斩妖司。 童柏敲了敲脑袋。 斩妖司【中侯】这一层次已是他知道的全部了,其他的,则是在千山翠峰谷听来的传闻,也不知真不真。 中五境有开府、凝神、金丹、五气、元婴。 五气境真人在斩妖司叫做【中侯】,元婴大修士在修行界称作真君,斩妖司对应元婴真君的官职则是【方伯】。 若说斩妖司的【中侯】是诸侯,那么元婴真君担任的【方伯】确是一方诸侯之长了。 诸多中侯实打实的顶头上司。 下四境、中五境,有下,有中,当然也有上。 童柏在千山翠峰谷听那位大妖黑檀侯爷曾说,中五境之后,便是上六境。 修士要想修练至上六境,足以算是成仙了。 到了上六境,斩妖司同样有官职对应各个境界。 上六境的第一境谓之【纯阳】。 纯阳仙人在斩妖司是为【仙官】。 正因是仙官,方能统御方伯。 黑檀侯爷说,它曾听谷主谈过斩妖司的仙官,拿它们身处的蓬莱洲来说,一座大洲内,共有三十六尊斩妖司的【仙官】,镇压各处,与妖族的妖仙惨烈厮杀。 至于仙官往上是何官职,在一座大洲中又有几位,黑檀侯爷就不清楚了。 童柏倒是觉得,无论黑檀侯爷所说的是真是假,它能知道斩妖司的这些事,已然殊为难得了。 毕竟连他这位“根正苗红”的白泽殿绣衣卫都没此獠了解的多。 或许白镇抚使知道,但谁让童柏之前对这些事不关心,压根没问。 看着眼前的妖军粗陋的大营,他心道,我在千山翠峰谷潜伏了这么久,得到了那般多的情报,该是能立大功,扬眉吐气了!嘿嘿,早就看中府司库藏那柄下品灵器灵剑【妃子笑】了。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此剑的剑身红彤彤宛若荔枝。 大镇抚使亲自为之起名【妃子笑】,听说,秋少游对此格外的鄙夷。 说是这个名字特别不吉利,不好。 童柏不知妃子笑的根底,只觉名字好听,剑又是下品灵器,他要是得到了这柄灵剑,真实战力,嘿嘿,纵然是下品开府境大修士,都得对他退避三舍,不敢试其锋芒。 转瞬,童柏心里又纠结了起来。 府司库藏不止一柄【妃子笑】灵剑是他的心头好,还有一柄下品灵器层次的灵剑同样心有所属许久了,那剑唤做【将军老】。 将军老这柄灵剑,不是锻造而出的,乃是一位南征百战的大将军的佩剑,杀敌无数,自一柄罕见的宝剑一步步蜕变成法剑,又机缘巧合的晋升灵剑。 那位大将军年老徘徊病榻,主动把这柄灵剑赠送给了京城斩妖司。 京城斩妖司当做下发给澜苍府斩妖司的修行资源,送了过来。 说来也奇怪,按理来说,那大将军不过是位凡人,不懂修行,【将军老】这柄灵剑却半点不伤他。 是啦,【将军老】也不是此灵剑的名字,是大镇抚使起的名字。 大镇抚使爱好为法宝起名字…… 童柏背着双手在大营外踱步了起来。 他是有大功傍身的,现在所需要考虑的是以功勋兑换哪一柄灵剑。 好纠结啊! 无可奈可的叹口气。 童柏就是这样的一位妖修,举棋不定、犹豫不决,一旦有人帮他做了决定,反而一脑袋扎进去,不达目的不罢休。 以往是白镇抚使帮他做决定的,既然完成了潜伏千山翠峰谷的任务…… “罢了、罢了,不急于一时,回到府司询问一番白镇抚使,是兑换【妃子笑】好,或是【将军老】好,两柄灵剑肯定不能都拥有,功勋不够啊!” 不提别的,作为斩妖司的一员,身有功勋,只要库藏有的宝贝,都可以兑换,从不食言。 童柏忽然驻足。 他遥望着钟雨县城墙。 从他方向望去,恰好看到一个少年郎仗剑自城墙上一跃而下,横扫群妖。 童柏甚至能在此地感受的到那剑的剑意。 “好一个小郎君!好一个少年斩妖人!” 童柏双眼大放光芒。 他顿时猜测道,小郎君莫非便是秋少游想带去府司的赵蟾了吧?那位出身阳县,被严义好生呵护的少年斩妖人?! 忒不俗了。 以童柏的眼光来看,赵蟾去了府司,在年轻一代之中,可谓是第一人! 什么澜苍府斩妖司悉心培养的年轻斩妖人、什么山上宗门下了大血本栽培的继承人、什么修行世家穷尽可能养育的嫡传子弟,在这位斩妖除魔如同镰刀收麦似的少年斩妖人面前,全都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难怪秋少游要带他去府司,原来赵蟾才是秋少游真正的功勋所在!此子一旦成长起来,秋少游躺在功劳簿上都得笑的合不拢嘴!” 童柏猝然唉声叹气:“我真是笨死了,早知如此,我也发掘一位天才妖修加入白泽殿!!岂不是功劳更大?!要是那天才妖修立下大功,作为伯乐,斩妖司定然大加厚赏,彼时我还纠结什么啊,【妃子笑】和【将军老】我都要!少年人才做选择!!” “算了,下次出来,多加留心。也不一定非得是天才妖修,天才少年修士亦是极好。” 也就是童柏不知白镇抚使曾去过游居镇,认真算下来,是白玉卿发现的赵蟾,而非秋少游。 若是那般,作为白玉卿忠实狗腿子的童柏,早就不装了,直接去钟雨县帮赵蟾守城。 既然是白镇抚使的人,那你赵蟾和咱童柏便是自家人,自家人别说两家话,来来来,我帮你斩妖除魔! 当看到那少年斩妖人在城下大杀四方,又安稳回到了城墙上,靠着两仪伏魔阵抵御群妖,童柏笑了笑,自言自语:“有少年意气是好的,总算是没有被这少年意气冲昏了头脑,一路杀到大营这儿。” 童柏对赵蟾多了份期待,他想看看,少年郎能做出怎样的大事! 稍稍释放了丝妖气。 也恰是这丝妖气,惊动了身在大营内喝酒吃肉的众多妖魔。 张文、张武、闻渊、邵雀、龙葬花、鹊鬼等一众上品知命境妖魔,纷纷走出大营,来见童柏。 童柏看着它们笑道:“我来晚了,阳县那边出现了点波折。” 张文激动问道:“阳县拿下了?” “圈禁了不少百姓在城内,兴许今后有用。要是没用的话,就献给金银二位将军当做口粮。斩妖司被我一拳打烂了,那严义倒是厉害,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和我斗了几十回合才闭眼咽气。”童柏耸了耸肩膀,百无聊赖道,“若是严义再跟我打几十回合,大概我会大发善心把阳县所有人等杀个精光,省得落在金银二位将军手里遭罪。” 龙葬花看了鹊鬼一眼,传音道,“严义才打完撞云县,定然身负重伤,可凭着伤体,与童柏斗了几十回合,着实了不起。” 童柏陡然盯着龙葬花,问道:“你是蟠龙岭的龙姑娘吧?” “幸会。” “你和她嘀嘀咕咕什么呢?!” 龙葬花跟鹊鬼俱都大惊失色。 这来自千山翠峰谷的童柏,竟能截取她们的传音入密。 饶是曾自称不输于童柏的邵雀,同样脸色巨变。 童柏光展露的这一手,修为道行便远在它之上。 这哪是上品知命境啊,分明是下品开府的道行。 邵雀往前走了一步,抱拳道:“童柏道友已成大妖之身了?” “快了。磨练的还不够。” “道友想磨练到何等地步?” “听没听说过斩妖司的白镇抚使?” “白镇抚使?白玉卿?!” “正是她,至少能在她手底下活过十招,才算勉强可以。” 别的大妖都想方设法的突破境界,不在乎根基,童柏却是在想着多磨练下自己,好在那澜苍府斩妖司“杀神”手底下活过十招。 唉,妖比妖,气死妖。 张武激动的站到童柏身旁:“道友,您立下了大功,黑檀侯爷会重重有赏,金银两位将军也会重重有赏,今后,道友千万要提携、提携我们兄弟啊!” “小事一桩,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好我好大家好嘛。”童柏哈哈大笑。 他心中暗道,谁还提携你们兄弟啊,等秋少游破境下品开府,得杀的你们魂飞魄散。而老子也要回府司,为白镇抚使继续效力。 说完,童柏顺手一指在城墙上的赵蟾:“谁都不许杀他,此子对我有大用!” “你想渡他来咱们的千山翠峰谷?”张文问道。 童柏哈哈一笑:“我观此子战力不俗,天赋极高,可以想点办法使他堕入魔道。” “不错,这少年年纪轻轻,道心必定不稳固,随便用点手段就可以令他堕入魔道。”张武颔首道,“之前我去钟雨县城下观察了一番,也看见了这少年斩妖人战力不错,可为我所用!” 童柏接过它的话:“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帮我看着点,别被人给弄死了。” “是是是,道友请放心。”率先回话的居然是邵雀。 这位雀鼠谷的孔雀老祖心有所求,它想请教童柏修行一道。 紧接着张文、闻渊等妖魔。 在童柏面前,尤其还露了一手,截听了龙葬花和鹊鬼的对话,没谁敢对其不敬了。 妖魔最敬重的是实力。 如果前往金山洞的那头天狼,能有压倒王世略的本事,也不会让王世略给暗暗坑了一把。 “大营内都有什么好酒?” 负责招待的鹊鬼即刻如数家珍全部介绍了一遍。 童柏哈哈大笑的走了进去。 大营内杂乱不堪,在中心的空地上搭了座帐篷。 进了帐篷内,鲜血淋漓、五脏六腑丢的到处都是。 他早就见惯了这等场面,随便找了个干净地方盘腿坐下,其他妖魔才鱼贯涌入大帐坐定。 “我听说撞云县被秋少游等斩妖人覆灭了?”两个厉鬼搬来大酒坛,童柏单手抓住坛子沿,咕咚咕咚往嘴里灌了许久,喝的稍微感觉解渴了,才问道。 “是。据我等探查到的消息,阳县、章县、魏县、骥县的千户都有参与。”又是邵雀首先回答。 童柏深深看了此獠一眼,刚才就觉得奇怪,眼下一想,心中了然,此獠定是想询问他修行之事,问道:“紫髯县令不是凡夫俗子,怎会被人覆灭了地盘?” “这……” 没人答的上来。 紫髯县令的大名众妖都听过。 但如此鼎鼎大名,却让斩妖人将经营多年的老巢连根拔起。 童柏冷哼了一声:“你们不知,我倒是偶有所闻。” “请道友为我等稍作解释一二。” 童柏隐隐有成妖军首领的局势,他暗暗欣喜,表面不动声色道:“紫髯县令之所以堕入魔道,成为我等的道友,只因他深陷情关不可自拔,此次被斩妖人所灭,十有八九又是因为那情关!” 张文叹道:“情关害我一名大好妖修啊!” “嘿,有什么好可惜的,紫髯县令早就投靠了怨堂,他死了,正好让怨堂损失一方势力。不错,护大王寺的覆灭,却是令我心痛!侯爷时常与我提起护大王寺,说是礼妖和尚距离开府大妖的境界极近,而护大王寺与千山翠峰谷一向交好……” 话未说完,邵雀急着解释:“只因护大王寺覆亡的太快,我雀鼠谷得到消息后,斩妖人已然扬长而去了。” “原来如此。”童柏沉默了一会儿,叹道,“算了,说回眼前的战事。” 环视了一圈群妖的脸色。 童柏慢悠悠道:“依我看来,攻打钟雨县急不得、缓不得。” 一言出,群妖的神色皆惊异。 “不知‘急不得’作何解?”张武瓮声瓮气的问道。 童柏抓起酒坛饱饮许久,“再给我来一坛酒水!” 两头厉鬼赶忙新搬来了一坛新的。 他解释道:“大家都知道,斩妖司库藏中的宝贝众多,又有两仪伏魔阵的臂助,要是我等强行攻打,势必会有人陨落。 各位都是我千山翠峰谷麾下的大将,仅仅攻打一座县城而已,我怎能忍心看你们死在穷途末路的斩妖人手里? 耗尽两仪伏魔阵的威力,让钟雨县地底的那头地龙,没了气力,我们再去攻城,事半功倍!” “道友说的在理,我等亦是有此想法。” 童柏朝张文点了点头:“最好再让钟雨县的三位千户疲于奔命的四处救火,令下品、中品知命的妖魔去攻打下城池。” 死的反正不是自己麾下的妖修,张文一口应下。 邵雀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龙葬花不留痕迹看了鹊鬼一眼,只见鹊鬼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童柏说的话,怎么像是让下品、中品知命境的儿郎们去送死? 没有上品知命压阵,去多少都是任凶虎、郑尾、丁癸亥三人的菜,何况,人家还有四房主官呢,每一人皆战力不凡。 第329章、以利益做圈套 - 荡魔 - 八千妖孽 攻打钟雨县“急不得”,童柏又是痛饮好一阵美酒,给了诸位头领一段时间达成共识,紧接着就是说起了“缓不得”。 “诸位,你们想必已经都清楚了……” 童柏看向邵雀、龙葬花、鹊鬼:“千山翠峰谷的黑檀侯爷和金银二位将军对这些地盘极其看重,有了斩妖司驻守的膏腴之地,咱们妖族就能做很多事了,到时候,诸位受到供奉,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修行资源更是不缺,突破到中五境指日可待。” “你们虽然名义上是一方首领,可看看你们麾下儿郎的成色,知命境儿郎才有几头?若我是你们,挑选忠心的儿郎,加入千山翠峰谷,那时,不必遭受斩妖司的压迫,一如人族的那句俗话,背靠大树好乘凉。” “既然黑檀侯爷和金银二位将军有命令,亦是想尽快看到咱们的成果。 这便是‘缓不得’。 把【两仪伏魔阵】以及斩妖人削弱的一定地步,就该咱们上阵了。 到时候,我希望诸位千万别想着藏拙,有多大的力气卖多大的力气,我都会一一看在眼里,时候据实禀报,以侯爷跟两位将军的手臂,必然不可能亏待了大家。” 童柏看着龙葬花:“龙姑娘是不是在上品知命待了有些年头了?” “正是。”龙葬花暗道,童柏莫非又以【金棠丹】诱惑我? 果然,童柏紧接着便道:“千山翠峰谷有种丹药名叫【金棠丹】,服下它后,龙姑娘就能顺顺利利的破境下品开府。” 龙葬花赶紧表现出一副欣喜的神色。 童柏满意的点点头,对鹊鬼道:“厉鬼之属要想破境中五境,非得重新为自己打造一具人身不可。 这具人身的打造颇有讲究。 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是吞噬普通人族的血肉为根基打造人身,但这样的人身没甚意思,对你颇有掣肘,甚至会影响你的战力。 第二种却是用修士的血肉打造人身,你立下功劳后,千山翠峰谷定然不吝厚赏,我刚刚算了一算,以你的修为要想拥有一具各方面都合适的人身,需要一百二十七位修士,道行至少在采气境,最好筑了基,这么多修士,靠你自己不知积累到猴年马月去了,简直耽误修行。 千山翠峰谷豢养了一批修士,我请侯爷给你送来一百三十位修士,供你玩乐,玩乐厌腻了,再吞掉炼化掉血肉、骨骼、魂魄,重新为自己打造一具人身。 彼时,以你的天赋,成就金丹,也并不是不可能。” 厉鬼之属本是人死后的执念不散,以执念修练,原就千难万难,要想从知命境突破至开府境,此间难度更是在其他修士之上。 童柏所说的,无异于为鹊鬼指出了一条明路。 靠你自己,靠这些年冷香斋的积累,远远不够你破境所需。 别再费力不讨好的自己努力了。 加入千山翠峰谷,什么都有了。 现今千山翠峰谷需要你卖命攻打钟雨县,鹊鬼啊,你得同意啊,别和龙葬花私底下耍小心思。 童柏担心她们两头妖魔有小心思,他自己何尝没有小心思? 说这番话想的就是别让她们眼见局势不妙掉头就跑。 不许跑! 乖乖等着被破境的秋少游杀掉。 如此一来,才算是皆大欢喜! 只是,童柏的皆大欢喜,是他、秋少游、斩妖司一方的皆大欢喜。 凭借此功,回了府司,功勋会比秋少游少,却是少不了哪里去。 斩妖司规矩,除了跨境斩杀妖魔算作“上获”大功,潜伏妖魔内,施展手段,令其自相残杀或是做出有利于斩妖司的决定,照样是“上获”。 如若潜伏期间,杀了头远比自己道行高的妖魔,比上获还上获,可视具体情况增加一等功勋。 所以童柏回到澜苍府斩妖司,必定受到重用。 既然他是白镇抚使的人手,相当于白玉卿的势力增涨。 而赵蟾和白玉卿的关系又在游居镇时便有交集,同样意味着童柏将是赵蟾在澜苍府斩妖司又一个靠山。 童柏说的不错,背靠大树好乘凉。 鹊鬼显然是心动了,厉鬼之属修行太不容易了。 “妾身感谢童道友指点,将来若是有了大造化,必定想方设法感谢道友今日的一番话。” 童柏挥挥手,笑道:“与人为善才是我等修行人首要做的事,多交朋友,也好在自己有难的时候,你们这些做朋友的拉我一把。” 相比于张文、张武,童柏说话就好听太多了。 邵雀的脸色一直很不错。 不像此前张文、张武在这儿,它时不时呛一呛它们兄弟。 黑檀侯爷还是明智的,派遣三人来此组织群妖攻打钟雨县,若只是张文、张武两兄弟,群妖之间早晚内讧。 莫说和斩妖司厮杀了,自己人都得先杀个血流成河、尸骨累累。 童柏最后看向邵雀,轻笑道:“邵道友的威名我在千山翠峰谷便早有所闻。” 邵雀抱拳道:“些许小名声,不值一哂。” “不过,我还听说,邵道友和谷内的其他首领私下里有来往?” 此话一出。 大帐内的群妖,心底齐齐一动,目光落在邵雀身上。 邵雀不动声色笑道:“道友刚说了背靠大树好乘凉,雀鼠谷这番家业遭受钟雨县、章县两面夹击,若不求爷爷告奶奶寻求首领们施加援手,迟早会被斩妖司攻破。” 童柏没有说出那位大妖的名字,这是给邵雀留台阶,并点给其他妖魔,人家邵雀在千山翠峰谷有人,还不是黑檀侯爷和金银两位将军,你们不一样。 另外,亦是在警告邵雀,我知道你那点底细,接下来好好给老子攻城,别耍花招。 童柏点了点头:“邵道友号称孔雀老祖,雀鼠谷又是一方实力雄厚的洞窟,攻打钟雨县,邵道友得多多尽心啊。” “道友请放心,我明白的。” 接连对三位洞窟首领许诺好处,同时也是给它们麾下的知命妖魔说的。 你们自家首领都得了好处,难不成还少的了你们的? 别瞎想,好好为千山翠峰谷做事。 童柏哈哈大笑:“来!诸位!痛饮美酒!” 众妖抱起各自身边的酒坛,对着嘴,咕咚咕咚喝着酒水。 童柏的到来,才真正算是令它们吃了颗定心丸。 张文、张武两兄弟不够资格带领它们攻打钟雨县。 第330章、一骑绝尘 - 荡魔 - 八千妖孽 鹅毛般的大雪在深夜像是天神撒了无数的盐,淋淋洒洒的落了下来。 还未落在钟雨县的城墙之下,便被数不清的妖魔的血气给蒸腾成了雾气。 腥臭、潮湿、冰冷、滑腻。 在城墙内的甬道喘着粗气的斩妖人、绣衣卫感到极其难受。 县衙动员了民壮搬运妖魔尸首,任千户又加强了两仪伏魔阵的威力,甬道里的妖魔尸首终于少了许多,能站住脚了。 “怎么办?” 一位斩妖人低声询问身旁的绣衣卫。 他们都是中品筑基境的修为。 绣衣卫惨笑:“还能如何?” “下品、中品知命境的妖魔开始攻打城墙了,若非四房主官以及千户们,你我早就战死了。”那斩妖人心有余悸的说道。 “别说了,我们的性命早已不是自己的了,既然成了斩妖人、绣衣卫,准备战死。” “我们靠近赵百户,如何?” “嗯,是个法子。” 刚刚的少年斩妖人,仗剑横杀三头下品知命妖魔,一头中品知命。 杀的那群妖魔不敢靠近少年郎戍守的那段城墙。 说做就做。 这两个斩妖人、绣衣卫默默走向赵蟾那儿。 除了他们,在这段城墙守的斩妖人,还有一位下品知命境的百户。 他睁开闭着的眼睛,乜了眼两人,又闭上了,趁着这段城墙暂时无事,赶紧恢复体力。 丁癸亥绕过一头趴在甬道已然没了生息的下品知命妖魔的尸首,走向这位百户。 “如何?” 这段城墙的斩妖人、绣衣卫寥寥无几了,原本的守军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是被民壮搬运走了,还是让妖魔吃进了肚子里。 “情况不太妙,对士气的打击太大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不如阳县。” “不如阳县……”丁癸亥咀嚼着这句话,片刻,莞尔一笑,“阳县和咱们这次比,算是小打小闹了。” “总归人家守下来了。”百户说道。 丁癸亥叹了口气。 他的意思是钟雨县可能守不下来。 这次妖魔攻城委实太残酷了,雀鼠谷、蟠龙岭、冷香斋三家洞窟,加上千山翠峰谷的妖魔,全部来攻,直接让原本在县司之中实力很强的钟雨县斩妖司措手不及。 “放心,秋少游正在炼化上品延寿丹的药效,等他吸收完了丹药,会破境开府的,一位开府境的大修士,斩杀这些妖魔轻而易举。” “千户,越是珍贵的丹药,炼化的时间越长。”他道,“恐怕不等秋千户炼化完上品延寿丹,城池便被妖魔攻破了。” “不会的,有我们三人在,绝不会允许妖魔攻破城池的。” 士气低落是现在钟雨县斩妖司面对的首要问题。 丁癸亥绕行城墙一周,是奉了任凶虎的命令,让他安抚人心,尽量稳住士气。 走到他旁边,丁癸亥拍了拍肩膀:“安心斩杀妖魔,城池必不会破的,我说的,你知道的,我一向说话算话。” “嗯,千户,我明白。但……如果我战死了,希望千户帮我照顾四个孩子。” “不只是我,任凶虎、郑千户,都会将你的孩子当成我们的孩子的。” 这位百户起身郑重的对丁癸亥拜了一拜,旋即又闭上眼睛,休养生息,好应付接下来的厮杀。 丁癸亥不敢叹气,只在心中重重叹了一口,他扭头看向斩妖司,秋少游就在那里炼化着上品延寿丹的药力。 其实有件事,任千户没敢明说,他和郑尾却都心里有数。 倘若……秋少游破境失败了呢? 失败了,怎么办?! 踏着流淌在甬道上的鲜血,看了眼城下。 大雾弥漫,这是蒸腾的妖气融化的雪,向上百丈的半空,纷飞的大雪无边无际。 下一段城墙便是赵蟾戍守的。 这位少年斩妖人喘了口气粗气,奋起一剑,把登上城墙的下品知命妖魔斩杀。 身子稍稍晃了晃。 丁癸亥丢给他一瓶恢复真气、体力的丹药。 少年郎扒开瓶塞,一股脑全倒进嘴里。 “都死了?”他问道。 赵蟾看了看左右,无奈的点了点头。 丁癸亥问的不是妖魔,问的是这段城墙上的斩妖人和绣衣卫。 全都死了。 下品、中品知命妖魔开始攻城时,他们没有挺过第一轮。 这段城墙之所以未曾失守,全靠赵蟾一个人苦撑着。 “丁千户,看的出来,妖魔着急了。” “哦?”丁癸亥讶异的看着他,“怎么这么想?” 赵蟾像是早就思虑了千万遍,直接说道:“换成我是统率这群妖魔的首领,不急于派下品、中品知命妖魔攻城,先以知命境以下的妖魔消耗钟雨县的两仪伏魔阵和斩妖人、绣衣卫,等到了一定的火候,再慢慢派遣修为更高的妖魔攻城。这样,事半功倍。或许能用最小的损失攻下城池。像现在这般,下品、中品知命妖魔疯了一样攻城,反倒是可以让两仪伏魔阵与不曾消耗太多真气的知命境斩妖人,将它们斩杀,损失太大了,接下来,妖魔攻城绝对后劲不足!” 丁癸亥倒是没从这个角度思考,讶异道:“如你这般说,统率妖魔的首领岂不是在帮我们?” 赵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事出无常必有妖,妖魔不会大发慈悲的帮我们的,定是有其他原因,迫使它们不得不这么做。 丁大哥,钟雨县斩妖司的精锐死伤多吗?” 丁癸亥实话实说:“并不多,迄今为止,知命境斩妖人、绣衣卫一个也未战死,上品筑基境、中品筑基境死伤较多,但都是在妖魔兵锋强盛的城墙,其余城墙,筑基境仅仅是受了轻伤,损耗最大的是自身的真气。” “那就好,秋大哥快要破境了。”少年郎察觉到了他脸上若隐若现的焦急,不禁安慰道。 “赵百户,我代表钟雨县斩妖司非常感激你。” “丁大哥见外了,我们都是斩妖人,正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当初阳县能够守下来,亦是因为其他县的斩妖人及时施加援手。我只不过有样学样罢了。” 丁癸亥赞叹道:“好一个仁义无双的少年郎!” “谬赞。” 简单说过了几句话,丁癸亥便要往下一段城墙走去。 赵蟾忽然问道:“如今最受打击的是士气吧?” 他停下脚步,半转了身子注视着少年郎。 这少年斩妖人一言就问道了最关键的问题。 士气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在守城中最为紧要。 若是丢了士气,斩妖人同样会无心恋战,开始出现杂七杂八的问题,比如说……逃亡。而逃亡一旦开始,不必去等秋少游破境,钟雨县旦夕可破。 丁癸亥颔首,没说话。 赵蟾甩了甩菟符剑上的碧蓝妖血,轻声道:“我可以帮斩妖司提振士气。” “不行。” 提振士气的办法很简单,少年郎再次跃下城墙,冲进妖群,大杀四方。 赵蟾毕竟不是钟雨县斩妖司的人,他是秋少游要带去澜苍府斩妖司的天才,万一有了闪失,如何是好? “给我一套完整的四神君符箓,我不会有事的。我身上有替死法宝。” “替死法宝?”丁癸亥眼睛一亮,“几次?” “三次。” 钟雨县的替死法宝早就用尽了,要不然,他早已指定斩妖人去提一提士气。 “稍等,我问问任千户的意见。” 丁癸亥决定不了此事,他传音给任凶虎。 任凶虎思虑了近两炷香,才对丁癸亥道:“让这小子试一试,我们不会亏待他的。” “好。” 丁癸亥转述任凶虎的话后,道:“我身上就有一套四神君符箓,给你。小郎君,千万小心,若是遇上对付不了妖魔,立即回来,我接应你。” “嗯。” 接过四神君符箓。 少年郎摩挲着符箓上的纹理,催动剑气,手捏法诀。 极其丝滑的将法诀施展开来。 四尊金光闪闪,顶盔掼甲、罩袍袖带的神君虚影出现在了赵蟾周围。 这次与在撞云县以及阳县施展神君符箓不同,他给出的命令是随自己杀敌。 赵蟾看了一会儿监兵神君虚影,见其未有异常,缓缓放下心。 上两次的监兵神君,仿佛有了“灵”。 运转《止水心经》,使得道心平静似水,难起波澜。 少年郎纵身一跃,跳下高墙。 四尊神君虚影紧随其后,与他的动作一般无二。 期间,监兵神君的虚影陡然间凝实了些许。 祂的目光落在赵蟾身上,嘴角向上勾了勾。 踏在城墙下的血泊中。 赵蟾疾驰向前。 菟符问道:“主人,这次我想斩杀三头中品知命境妖魔。” “胃口不小。为何是三头?” “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这个数字比较吉利。” “谁教你的?”赵蟾疑惑。 菟符有板有眼答道:“忽然记起来主人在阳县读过的书。” 赵蟾失笑:“好,那就杀三头中品知命境妖魔!” 闯过浓重的大雾。 少年郎迎面撞上群妖。 火宅! 丹田内的古朴小剑,剑吟阵阵,不断催促经脉穴窍的剑气。 《剑气指玄篇》高速运转,许是赵蟾修练此法抵达了一定境地,本次,就连妖气也吸收进体内,炼化作纯粹的剑气。 如此玄妙的变化,少年郎顾不得多想,他和四神君虚影一头扎进了群妖里。 旋即就是剑气冲霄! 弥漫的大雾,被激荡的剑气搅的像是东海的漩涡。 戍守钟雨县城墙的斩妖人、绣衣卫都看见了赵蟾不要命似的打法。 接连提升【两仪伏魔阵】威力的任凶虎盘坐在女墙,望着赵蟾猛冲猛打。 他背后是胡河子。 胡河子一身染血,目瞪口呆。 眼神内的扭曲暴虐神色,让赵蟾出乎意料的举动给惊的消失不见。 谁能料到,赵蟾居然选在这个时候,突然下了城墙,杀进了群妖中。 “这……他……千户……您千万要救他啊!” 胡河子很激动。 他对赵蟾的印象极佳,打心底不愿少年郎战死。 任凶虎叹道:“丁千户告诉我了,赵蟾有替死法宝。” “替死法宝?替死法宝不能一直替他死!”胡河子激动喊道。 任凶虎眉头一皱,怒道:“守好你的道心,身为一房主官,遇到点事就心神失守,成何体统?!” “是。”胡河子不甘心问道,“千户,要不要我去接应下赵百户?” “不必。丁千户会照看好他的。” “唉。”他重重一叹,目光死死盯着深陷妖魔之中的赵蟾,生怕少年郎下一刻便不见了身影。 这少年斩妖人如入无人之境,剑气之锋锐、凌厉、霸道,着实惊呆了钟雨县斩妖司。 任凶虎体会着他的剑气,呢喃自语:“小小年纪,把剑气纯粹成这个样子,我仅此一见。” 想了想澜苍府斩妖司那群纯粹剑修,单论剑气的话,确实无一人比的上赵蟾,不,接近这般剑气都没有。 郑尾亦是眺望着携带四尊神君虚影冲杀在群妖内的赵蟾,她嘴角的笑十分动人。 回头笑道:“若能安全回返,我让他一亲芳泽又如何?” 站在郑尾身后是她最看重的弟子——姚桃。 刚过十五岁的生日,下品筑基境,右手握着一柄上品法器层次的法剑,剑身黑漆漆,犹若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底洞。 此剑名【百鬼】。 剑身里,诞生了一缕剑灵,是钟雨县斩妖司库藏中为数不多的好宝贝,排的进前三。 姚桃没说话,定定望着那年纪比她还小一岁的少年郎。 守城战,她共斩杀了五十一头妖魔,下品、中品筑基境六头,上品筑基一头。 师傅郑尾说,以她的战绩,放眼澜苍府斩妖司都难以找出五人来。 可眼下在钟雨县,就有一人,不论是修为,又或是战绩,将她狠狠甩在身后。 一骑绝尘! “在想什么?”郑尾亲切的问道。 她对这位衣钵传人极其满意。 小小年纪就把《止水心经》快要修练至大成了,虽然出身钟雨县豪族,自小娇生惯养,却是一旦修练,半点没有大小姐的性子,该吃的苦一丁点不差。 郑尾曾问她,为何能忍受的了苦楚? 姚桃则答,她想有朝一日可以跟师傅并肩作战。 郑尾虽说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却是半点不着急,因为姚桃年纪还小,许多道理暂时不明白,无妨,她慢慢教,郑尾自信可以为斩妖司培养一位女子镇抚使。 “恩师,赵蟾为什么比我还要厉害?”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但他比我厉害太多了。”姚桃少年意气,心中不服气。 郑尾笑道:“怪我,往日将你困在钟雨县一境之内,不曾去看看外面的天地。好徒儿,须知天地之大,我辈修士终其一生也不能游遍三山五岳、天涯海角。 有些人,生下来就注定了不平凡。 你是这种人,赵蟾亦是这种人。 只不过,不平凡之人,同样分个三六九等。” 姚桃紧锁着眉头,问道:“赵蟾是哪一等?” “十四岁的年纪,上品筑基境,能搏杀下品、中品知命境妖魔,上上等。” “徒儿明白了。” 石季龙咧嘴笑着走了过来,大喊道:“小桃子,不必灰心丧气,那赵蟾厉害归厉害,却是比你先行一步而已,要知道,修行之路坎坷不平,先走一步、后走一步,其实难以说谁更好。” “小桃子,你还要明白‘慧极必伤’四字,赵蟾心志极其聪明,修行又势如破竹,运势之好,谁见了都得眼红!但天地大道最忌讳一人把好事占全,正所谓日中则移、月满则亏,他必然有自己的难处!” “你按部就班的修练,千万不要好高骛远。” 郑尾听着石季龙的言语,“好徒儿,忘掉你的天赋,做一个大器晚成的修士。” 姚桃深深的点了点头,毕恭毕敬向恩师郑尾、诛魔房主官石季龙一拜。 而石季龙避开不受,玩笑道:“你是将来的镇抚使,我可受不了你一拜。” 说罢,他走过这段城墙,大喝道:“你们怎么还是无精打采的模样,看看人家赵百户,单人单剑杀进群妖中,何等豪迈?!何等意气风发!!!” 下一刻。 渐渐有斩妖人、绣衣卫以及登上甬道搬运妖魔尸首的民壮开始为赵蟾呐喊助威。 赵大郎的姐夫在他们一干人里,喊的最大声。 呐喊,响彻钟雨县。 惊破夜空。 身在斩妖司院子里打坐的秋少游,似是被呐喊助威吵醒了。 徐徐睁开双眼。 顿时笑了笑。 “臭小子,真是不安分。” “战绩倒是不错,一人冲杀群妖,已斩两头下品知命妖魔,一头中品知命。” “壮我声威!没给我和严义丢人!” 他拔出【风烟渡】。 右手抹过剑身。 自此。 秋少景施加在此剑上的封印,尽解。 没了封印。 这柄下品灵器的灵剑,却变得普普通通,乍看而去,没甚高明之处。 秋少游站起身。 活动了活动筋骨。 迈出了一步。 也就是这一步。 他来到了主持大阵的任凶虎身旁。 任凶虎丝毫未曾察觉他的到来。 “任兄,剩下的事,交给我吧。” 任凶虎吓了一个激灵,猛地扭头看着他。 “破境了?” “嗯。” “感觉如何?” “严义说的没错。给我的感受……” 秋少游苦笑的摇摇头:“在天地面前,我们不过是朝生暮死的蜉蝣罢了。” 转瞬他问:“我这带去府司的少年斩妖人如何?” 任凶虎说道:“他该叫赵凶虎。” 闻言。 秋少游一扫对天地的敬畏,哈哈大笑。 第331章、扫灭群妖 - 荡魔 - 八千妖孽 妖魔的鲜血在赵蟾眼里铺就成了好似永无止尽的红毯。 断肢残臂、五脏六腑、妖魔首级等等等等,使得此地仿佛地狱中最为恐怖的屠宰场。 四尊神君虚影伴在少年郎前后左右,与他一般无二,一招过后,马上便是第二招,毫无停顿,毫无仁慈。 妖魔哀嚎,似乎赵蟾是上天派来终结群妖的杀神,不将天下妖魔屠戮一空,誓不罢休。 如此杀戮之下,赵蟾的剑气耗费的极快。 再祭出一剑《火宅》,斩杀一头下品知命境妖魔,顺带着扫空一片后。 少年郎终于停下了不断向前再向前的脚步。 他环顾四望。 已经没有妖魔敢上前试其锋芒了。 这般大杀,饶是这群妖魔不畏生死,亦是被赵蟾的气势所惊的肝胆欲裂。 犹如攻打钟雨县,死在两仪伏魔阵之下,都比现在让这少年斩妖人狠狠屠戮来的要好。 与此同时,守在城墙上的斩妖人、绣衣卫,士气大振。 赵蟾不顾自家性命安全主动杀进群妖之中,着实令钟雨县斩妖司即将堕下的那口气,重新提了上来。 少年郎的血勇,同样传到了妖军中军大营里。 群妖坐在大帐内,同饮美酒,大口吃肉,好不快活。 当听到少年斩妖人一人一剑闯入大军丛中,不仅斩杀知命境以下的妖魔,就算是下品、中品知命境的妖修,也多有死在他身上,龙葬花坐不住了。 她是此间群妖,唯一参与过阳县攻城战的,那次逃回蟠龙岭,迄今为止也让龙葬花心绪不平。 龙葬花看向邵雀:“孔雀老祖,这小子可是斩杀了你麾下的心雀,难道你就这般高抬贵手的放过他了?” 邵雀蹭的一下站起身。 没看龙葬花,而是看向不管不顾只顾着饮酒的童柏:“道友,你既然看重这小子,不妨我为你捉来?!” 童柏擦了擦嘴边的酒水,笑吟吟看着邵雀:“四张请神君符箓可不好对付,这小子既然敢单枪匹马的闯入我大军阵中,必定还有其他宝贝傍身,你真能为我擒来?” “这有何难?!诸位道友暂且在帐内喝酒,我去去就回。” 赵蟾曾在泗镇说过相似的话,他杀完那波攻打镇子的妖魔,酒还是温热的。 邵雀匆匆走出了大帐。 它的内心其实不愿和一小辈动刀动枪,但龙葬花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再不表示表示,恐怕会被其他妖修瞧不起,损失的名声就大了。 大营里的妖魔三三两两吞吃着人族,这都是蟠龙岭和冷香斋原本为自己准备的过冬的粮食。 雀鼠谷当然同样有“粮食”的,只不过正在运送的路上,尚未到来。 邵雀刚走出大帐,便有雀鼠谷的上品知命境厉鬼追了出来。 “老祖!且慢。” “何事?” 这头厉鬼低声道:“斩妖司诡诈,当心是他们抛出的诱饵。” “嗯,确实不得不防。” 若赵蟾是任凶虎、郑尾、丁癸亥推出来的饵料,谁敢忍不住去吃,三人埋伏在侧,马上出来围杀,饶是邵雀的本事,亦也祸福难料。 邵雀随之心中惴惴,一时间进退两难。 它特别想请教童柏关于破境的经验,可眼下又非特别好的时机,再加上龙葬花的三言两语,居然让局势猛地朝着不利于它的方向发展。 这位雀鼠谷的孔雀老祖旋即轻声问道:“你有何计策?” 知命境厉鬼笑道:“属下听闻人族有句俗语,谓之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老祖大可多带些精锐妖魔,一起去捉赵蟾。 一来,向它们展示展示咱们雀鼠谷认真起来的实力。 二来,震慑蟠龙岭、冷香斋,省得打下钟雨县后抢咱们的功劳。 三来嘛……” 厉鬼笑的更大声了,故意提高声音道:“教那钟雨县斩妖司一众斩妖人、绣衣卫睁大眼睛看看,雀鼠谷这么些年同时抗衡章县、钟雨县,是有大本事傍身的。 老祖可以直接劝降他们,只要降了,好处应有尽有,省得跟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愚蠢百姓一同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话是说给大帐内的妖修听的,好彰显雀鼠谷手段,即便将来千山翠峰谷收纳了它们,也能“卖个好价钱”,不至于进了千山翠峰谷后,做了卖苦力的苦哈哈。 它可是听说过明明过的逍遥自在的妖修,一朝进入千山翠峰谷,地位没怎么提高,却成了巡山的劳力,苦不堪言,人肉都吃的不尽兴了。 邵雀顿时大喜,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吩咐道:“你且在此等着,老祖我去去就回。” “遵命。” 这孔雀老祖重新走入大帐,对龙葬花笑道:“听说龙道友在攻打阳县一战里狼狈不堪,不如随我去捉来赵蟾,这小子本是阳县斩妖司的斩妖人,也算为你报仇了。” 鹊鬼乜了邵雀一眼,这头老贼,心里得劲儿算盘真是打的劈啪作响。 龙葬花不愿去,但邵雀两三句话,便将她的退路堵死了,百般无奈之下,只好道:“既然道友为我着想,我就随道友走一遭。” “哈哈……这般才对嘛。” 龙葬花亦是谨小慎微的主儿,点齐了蟠龙岭上品知命妖魔,方才和邵雀一同出了大营,鼓起妖气,漫天大雪顷刻间变得黑漆漆。 大帐内。 童柏冷眼旁观。 仿佛只有手边的美酒。 实则,心里开始焦急了。 单凭他和任凶虎、郑尾、丁癸亥是杀不了这么多上品知命妖魔的,非得秋少游破境不可。 战力虽是媲美下品开府,邵雀、闻渊、龙葬花、鹊鬼、张文张武哪一个没点压箱底的手段? 尤其是这闻渊,能从誉江县六位千户手中堂而皇之的离开,还击碎了誉江县城隍金身,险些将之打杀了,战力就隐隐在邵雀之上。 此獠与他无二,饮酒玩乐,似是没把攻打钟雨县当回事。 冷香斋的美艳厉鬼,被此獠玩的不成人形,若非鹊鬼在此盯着,非得将她们玩的魂飞魄散不可。 童柏对闻渊的血脉很好奇,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何等妖族血脉,方能令其拥有这般强大的战力。 别人不清楚,他却是听黑檀侯爷提起过,正因闻渊的来头颇大,千山翠峰谷才愿意“慷慨解囊”般的雇佣它。 否则,做一件事开口就要几十枚山鬼花钱,谁愿意养它啊! 闻渊的家财,比之谷内的积年老妖都富庶。 童柏暗暗猜想,许是闻渊背后的势力,较之千山翠峰谷还要强盛,那群从不干赔本买卖的大妖们,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闻渊割肉。 那是山鬼花钱! 不是凡俗里的银两、铜币。 拥有大妖坐镇的妖魔洞窟,金丹境以下,习惯称之为洞窟,而若有金丹境大妖,便能称作【道场】了。 如果是妖仙的道场,更是被修行界叫为【妖仙道场】。 每一座妖仙道场,放眼一座大洲,都是顶尖的势力。 又因妖魔成仙,难如登天,相对应的,妖仙之战力比之人族强上一个档次。 那阳县来此的小子赵蟾,能以上品筑基境的修为道行越境斩杀下品、中品知命妖魔,到了中五境,越境斩杀敌手的情况,将会变得少之又少,只要敌手比你高一个大境界,便能压死你,天赋极高的天才,能跨越一个小境界斩杀敌人,就已是非常了不得了。而到了纯阳仙人的层次,压根不可能存在越境斩杀了,莫说一整个大境界,单单是一个小境界,便已然相隔深渊天堑。 纵然是身为斩妖司【仙官】的纯阳仙人,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之前,绝对不会轻易擅启战断。 仙人之间的战场,绵延万里,打的山河成灰、日月失色,对寻常百姓造成的伤害难以论说。 如果【仙官】陨落,形成的后果更是极其严重,他所镇守的一方区域,必定成为妖魔肆虐的大乱世。 这些事,童柏是在千山翠峰谷听说的,相传谷主不出,那位主持千山翠峰谷大局的毒敌刺史,就曾经历过一场斩妖司的仙官陨落,彼时妖魔狂欢,数不清的生灵因此惨死。之后,斩妖司赶紧重新派遣一位仙官前去镇压乱局,这位仙官的本事较之此前那位强的多,居然一举捣毁了妖仙道场,斩杀妖仙,勘定大乱。 童柏不禁暗想,兴许是毒敌刺史怕被斩妖司捕杀,方才逃来了西唐国毓山郡。不过在那等中五境大妖都是蝼蚁的战场中,毒敌刺史能活着就已经殊为不易了。 闻渊看向走神的童柏,甩走怀中的女子厉鬼,突然开口问道:“道友一身本事留在千山翠峰谷未免可惜了。” 童柏心底一动,连忙诧异的瞧着它:“何必这般说?千山翠峰谷是有大妖坐镇的洞窟,谷主又是凝神境大修士,放眼毓山郡,唯有斩妖司的大镇抚使才能与之媲美,我身在千山翠峰谷内,可谓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闻渊哈哈大笑,命厉鬼搬来一坛酒水,单手抓住坛沿,走到童柏近前,递给它,“敬道友一坛酒水。” 童柏也不矫情,仰头痛饮,直到喝光了这坛子美酒,将其掷在地面,问闻渊:“道友有何教我?” 闻渊席地而坐,指着童柏:“你本是山中明月,水中大蛟,如果仅是在千山翠峰谷内历练红尘,倒也恰到好处,毕竟,我也是来此历练的。可要想多多见见大世面,矢志于凝神境、金丹境,却是不能继续留在千山翠峰谷了,它们帮不了你什么,甚至还会拖累你。” 童柏故作大惊失色,“道友所说,什么意思?” “我不瞒你,我来自怀荒郡的【泠光道场】,我父亲便是道场之中的一尊金丹境大修士,我身上流淌的血,来自于玄武。就算我们这一脉的玄武血脉已然十分稀薄了,但仍是贵不可言! 童柏道友要是有心,我可为你引荐,让我父收了你。 千山翠峰谷给不了你的,泠光道场能给!我父亲能给,只要你忠心,你想要的宝贝都会有的。” 闻渊哈哈大笑。 童柏满含惊色,其实内心不以为意,此獠所说的前半句倒是有点用处,后面的什么玄武血脉,纯粹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玄武血脉有什么好稀奇的?况且还特别稀薄了。 人家拥有真龙血脉的蛟族还没说什么呢。 不过,童柏算是知道了,为何千山翠峰谷待闻渊这般好,原来它背后站了一位金丹境大妖的父亲。 那可是金丹境! 毓山郡都没有一尊金丹境大修士。 而金丹境大修士在斩妖司里的官职,为【持节都督】,坐镇京城呢。 西唐国斩妖司当然不会只有一位持节都督,童柏听白镇抚使谈及,国司真正当家主事的“首领”,许是五气境的【中侯】。 “怀荒郡……对了,怀荒郡有没有斩妖司的持节都督坐镇?” “呵呵,有一位获得敕封的持节都督,除了那该天打雷劈的都督,另有两位不曾被敕封的金丹境斩妖人,官职暂时是大镇抚使,如今正想方设法的要斩杀我妖族的金丹大妖呢。” 要想得到【持节都督】的官职,功勋是两个金丹境大妖的首级,且必须是自己独力斩杀。 这般难度,使得斩妖司内部,不少金丹斩妖人,宁愿继续当大镇抚使,也不想冒险成为持节都督。 金丹大妖是那么好杀的嘛? “我去了泠光道场,有什么造化?” 闻渊笑眯眯道:“听没听说过西荒?” “知道。” “你既然知道,那就好说了,西荒内的妖族鼎盛无比,又与怀荒郡毗邻而居,经常送些宝贝给各大洞窟,提升我等的战力。泠光道场就受到西荒许多好处,我父以前是西荒的修士,被派遣来了怀荒郡。” “哦?原来如此。” 这则消息还算值钱,回到府司后上报,大概能有点功勋。 童柏表现的格外感兴趣:“泠光道场的实力如何?” “哈,算上我父,共有两位金丹大妖,麾下凝神、开府大妖共计十一头,知命境更是不必多提,应有尽有,死都死不完。” 童柏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半点不假。” “既然怀荒郡是我等妖修的乐园,为何还要来毓山郡?” “呵呵,此时就说来话长了。” 两人说着话,留下来的鹊鬼等上品知命妖魔一个个伸长脖子听着。 这些事对于它们而言,亦是稀罕事,倘若闻渊不讲,根本不知道。 “说来,怀荒镇虽是我等妖族牢牢占据上风,可那斩妖司却成了打不尽的地鼠,时不时出来偷袭恶心你一下,而且他们还尽找些天赋不错的妖修斩杀。我父担心我历练之时不慎死在斩妖司手里,暗中送我去千山翠峰谷,来毓山郡历练红尘,这毓山郡的妖族跟斩妖司势力相差无几,两者维持着一个平衡,倒是不担心哪方的大修士不择手段的杀我们。” “那……誉江县一事。” “那事啊,我身上有替死法宝,六位千户加城隍是绝对杀不了我的。” 既然闻渊的父亲是金丹大妖,它身上的宝贝自是不缺。 “谁能杀的了你?”童柏状似好奇的问道。 闻渊笑了笑:“刚刚说了,镇抚使。” “这样啊。道友啊,你可知秋少游进了钟雨县?” “知道啊,秋少游率领斩妖人覆灭了撞云县,此事我也知道。” “秋少游距离下品开府境只欠缺寿元了。” “哈哈……你不会告诉我,钟雨县斩妖司内有延寿丹吧?” “那倒是没有,我的意思是,稍后你我合力斩杀了秋少游,留此人在,总觉得心里不安稳。” 闻渊拍了拍童柏的肩膀:“小事、小事。他只要不成镇抚使,我随便镇杀他。” “是啦,还有一事倒是想询问下道友。” “你说。” “你去誉江水府之时,那水神状态如何?” 闻渊笑道:“誉江水神啊,已经彻底堕落魔道,祂的水府处处挂着人肉、处处都是吃剩下的五脏六腑。” “唉,我担心誉江水神没了香火,金身腐朽。” “此言谬矣,我倒是看祂金身更为灿烂,应是誉江沿岸百姓还不知他们日夜供奉的水神早已成了妖修,家中少了人,更加虔诚的礼敬烧香。” “哈哈……” “道友答不答应随我去怀荒郡?” “不急、不急,容我思虑一番。” “也好,道友是细致人,我等你下定决心。毕竟怀荒郡距离毓山郡很远,此行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再回来了。” 童柏心中大动。 提着酒坛的沿,大踏步走出大帐。 旋即,闻渊等妖魔脸色巨变,齐刷刷的起身,火急火燎的出了大帐,眺望向战场。 童柏驾驭起了飞行法器,盘坐下来,以战场上一边倒的战事佐酒,好不痛快! 闻渊大惊道:“道友,你……” “实不相瞒。”童柏嘴角笑意浓郁,居高临下的注视着群妖,“在下乃是毓山郡斩妖司白泽殿绣衣卫,归属白镇抚使麾下,奉命潜伏千山翠峰谷,现今功业圆满,该回府司领赏去了。” “你……” “童柏道友说什么玩笑话!你岂会是斩妖司的奸细!” “是啊,我可知道童柏道友为千山翠峰谷立下了许多战功,哪会是奸细?” 童柏无奈的摇摇头,“你们瞧,我伪装的多精彩,当下明明说实话了,却没一个人相信。” 闻渊转身就逃。 “省省力气吧,你逃不掉的。” “告诉你我的答案,老子不去怀荒郡,不,只是现在不去,等老子晋升成了镇抚使,有了上品开府境的修为,非得去怀荒郡见识见识那里的妖魔有何不同!” …… 赵蟾在妖魔群中左冲右突,直直杀的群妖胆寒颤栗,竟对他避之不及。 “菟符,差不多了,剑气耗尽了。” “不愧是我的主人,主人已经宰杀下品知命妖魔六头,中品知命刚好三头。” “这段时间对境界的消化,只能做到这般地步了。” 也就是赵蟾而今的极限,就是六头下品知命、三头中品知命妖魔。 他才是上品筑基境。 如此战力。 若教府司那群修行资源无数的天才们知晓,必然是不信的。 哪有十四岁的少年郎,做到此等地步? 简直骇人听闻。 正当少年斩妖人转身返回县城之时,妖魔中军大营那儿,升腾起了妖气,妖气于半空汇聚成了妖云,穿过妖云降落的鹅毛大雪,亦被染成了浓重的黑色。 一众上品知命妖魔的速度何其之快? “菟符,我们好像……有点难逃了。” 赵蟾还剩下三次法宝替死的机会。 但这么多上品知命妖魔,三次是远远不够的。 少年郎莞尔一笑,刚要转身竭尽全力寻找逃生机会,他不相信任凶虎等人会坐视他战死城外,但凡他们出手,就一定会有撤回县城的机会。 许是心神牵动,丹田内的古朴小剑【剑心】,立即与《剑气指玄篇》一道炼化着灵气、妖气,快速补充着赵蟾耗损太过的剑气。 紫府内的那柄黑白两面小剑,刚要有所行动,少年郎即刻摁下了它。 不知何时起。 秋少游持剑站在了他的身边。 “怕不怕?” “不瞒秋大哥,确实有点怕的。” “未曾运转《止水心经》?”秋少游问道。 赵蟾恭敬答道:“运转了。” 既然秋少游来到了这里,就说明他已经炼化掉上品延寿丹药效,并且破境开府,成为实实在在的大修士了。 所以,少年郎才会恭敬。 毕竟很快秋少游便会成为镇抚使。 面对镇抚使,应该有着恭敬之心。 秋少游哈哈大笑:“你小子,也会前倨后恭?” “秋大哥想差了,我只是敬佩秋大哥接下来的斩妖除魔,既然喊了您一声秋大哥,在我心里,您永远都是我的兄长。” 秋少游笑道:“那便好,在阳县时,严义是你的护道人,去了澜苍府斩妖司,该轮到我做你的护道人了。” 一位镇抚使充当护道人,放眼整个毓山郡都极少。 有开府境大修士为宗门嫡传子弟当护道人,但镇抚使做护道人例子,太少、太少。 斩妖司的镇抚使权柄极重! 远不是山上宗门的大修士所能比肩的。 可以这般说,斩妖司的定位就是一座凌驾于所有山上宗门之上的山上宗门,只不过它的宗旨是斩妖除魔、保境安民。 没有这般宗旨,斩妖司绝不会成现在这幅被万民尊敬爱戴的模样。 赵蟾没有谦逊:“劳烦秋大哥了。” “你且记得,到了府司后,给我狠狠打击那群山上宗门来斩妖司历练的年轻弟子的嚣张气焰,我早就看不惯他们许久了。” 还能说什么? 少年郎抱拳道:“铭记于心,必不敢忘。” 秋少游哈哈大笑,笑的畅快无比。 修练至上品知命境多久了? 【开悟】了又有多久? 终是历经磨难,成为下品开府境的大修士了! 炼化上品延寿丹之后,秋少游重回撞云县之战前的模样,其实还不够,但无所谓了,去信给秋家让他们带来【秋水愈魂丹】,慢慢滋养寿元、体魄就是了。 雀鼠谷的邵雀、蟠龙岭的龙葬花等一众上品知命境妖魔,并未看见秋少游的身影,直到它们来到了赵蟾近前十丈之内,才惊觉发现了握着【风烟渡】的秋少游。 这一见之下。 邵雀和龙葬花霎那间手脚冰凉。 秋少游挥了挥剑。 仿佛带动了此方天地的力量。 一剑之威,径直将这群上品知命妖魔斩的干干净净。 是真的干干净净,妖血、妖骨、五脏六腑、经脉、三魂七魄等等,全部被此间斩的干干净净! 秋少游呢喃道:“我现在的力量,比之在撞云县服下【一步登天丹】还要强。若以此身厮杀那女子大妖,岂会打的那般狼狈?!” 再扫一剑。 剑气横扫妖军。 冲着这面城墙进军的妖魔,顷刻间灰飞烟灭。 这便是下品开府境大修士,持有下品灵器的莫大威力。 秋少游现今极其自信。 他看了眼妖军大营逃命的闻渊,深呼吸了一口气,全力以赴斩出了一剑。 剑气丝毫不起眼,就是【风烟渡】本体的样子。 瞬间刺中闻渊的后心。 闻渊尖叫,它的体外亮起一道土黄色的刺眼光芒,竟是抵消掉了这一剑。 秋少游冷笑一声,接二连三斩去剑气。 那土黄光芒共抵挡了四剑,被第五剑洞穿心脏。 秋少游一步跨越到它近前。 看着犹有一缕残气,想开口放狠话的妖魔。 用风烟渡斩掉它的头颅,将其首级丢给坐在飞行法器上痛饮美酒的童柏。 “这桩功勋送你了。” 童柏笑呵呵道:“这可是烫手山芋啊。” “不要?” “要要要!哪能不要!” 适才,童柏传音给秋少游,闻渊要跑,所以他才清理完近前碍眼的杂鱼后,先杀闻渊。 “此獠的父亲可是金丹境大妖,知道它的宝贝儿子死了,还让我拿去换了功勋,非得找我麻烦。”童柏话说的忧心忡忡,神色却不屑一顾。 “说的好像咱们斩妖司没有金丹境大修士似的。” 秋少游不给鹊鬼等妖魔求饶的机会。 三下五除二将她们斩灭。 伸了个懒腰。 “童柏,你回去告诉白镇抚使一声,就说,赵蟾暂时由我罩着,她别轻举妄动,省得府司某些人忌惮,从而给赵蟾穿小鞋。” “秋少游,你这张脸,我还是看不惯。” “哈哈……看不惯?!那就给老子憋着,啥时候你成了开府境大修士,再跟我阴阳怪气!” 童柏的好心情顿时没了。 第332章、挂月峰,少年游 - 荡魔 - 八千妖孽 “不能光看着不干活。”童柏嘀咕了一声,驾驭飞行法器去斩杀八面围攻钟雨县的妖魔。 他其实想赶紧避开“趾高气昂”的秋少游,省得他再自己面前炫耀。 他越炫耀童柏越气,怕按捺不下自己心中那一丁点的火气,拔剑出鞘,和秋少游“拼”了。 在澜苍府斩妖司之时,童柏就跟秋少游认识了。 两人同属寅宾房,一个是斩妖人、一个是绣衣卫。 或许他们的性格天生犯冲,时不时的掐架,甚至相约去演武场比试比试,结果互有胜败,等童柏前往千山翠峰谷潜伏,居然打了个平分秋色,谁也没有多赢一场。 当然,切磋的前提是两人都别使出压箱底手段。 秋少游可是拥有下品灵器的,真让他解封了,堪比下品开府却不是下品开府的童柏,肯定不是其对手。 “嘿,慢点走,别气着,气大伤身。”秋少游看着童柏的背影哈哈狂笑。 童柏气的牙痒痒:“等我破境后,非得找你切磋一番不可!” “好啊,老子等着,万万别让我等到天荒地老!哈哈……” “秋少游!!!”童柏大吼一声,直奔群妖,斩杀妖魔撒火。 期间,他看了眼往城池走的赵蟾,内心微动,强压火气,落在少年郎面前。 童柏上下打量着这位少年斩妖人,一改面对秋少游的怒色,赞赏道:“少年英豪,确是不多见。” 赵蟾浑身放松的注视着他。 既然秋大哥未曾将之斩杀,说明他是己方阵营的人,必是白泽殿的绣衣卫。 赵蟾抱拳道:“晚辈是阳县斩妖司百户赵蟾,见过前辈。” “呵呵,从今以后你就不是阳县斩妖司的人了,而是澜苍府斩妖司的人,依我看,秋少游这厮心太大了,以你的本事去府司简直是在往平静的水面砸下一颗大石头,得教那群自诩天才的绣衣卫、斩妖人们惊掉下巴,并非所有人都心怀宽广,小郎君你心里可曾做好了内斗的准备?” “回前辈的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躲是躲不过去了,既然去了澜苍府斩妖司,便要按照府司的规矩去做事,晚辈所说的规矩不仅仅是明面上的规矩,还有不成文的规矩。倘若有人内心充满嫉妒,晚辈不介意出手将其教训一顿。” “哈哈……说得好。规矩的的确确不光有明文规定,确实还有许多年深日久让众人认可却并未写出来的规矩,我告诉你,外地斩妖人入职府司得做两件事。” “敢问是哪两件事?” “第一件事,不问来府司之前的功勋,只看来了府司之后的功勋,当然,要是你身负八等、七等功勋,其他人还是认的,毕竟单单是一次八等功勋,都能在府司里横着走了,可以兑换许多别人眼红的宝贝。 这第二件事嘛,那就是府司的斩妖人或者绣衣卫会试探试探你的身手,大概前前后后会有个十人左右。 地点在演武场,这演武场是被下了禁制的,下四境修士在里面打翻天了,也影响不了外界。 中五境大修士较为复杂,演武场分为好几个。” 少年郎抱拳道:“原来如此,晚辈受教了。” “怕不怕?担心不担心去了府司陷入众矢之的。” “晚辈曾在山中杀了一头虎妖……” “嗯?” “在杀虎妖之前,晚辈也杀了一群狼,狼群成群结队,虎妖却独身一个。真正打起来,狼群奈何不了我,被晚辈全宰了,可对付那虎妖,却费了一番手脚,险些被其一口吞了。” 童柏笑的前俯后仰,拊掌叫好:“好一个宁为独身虎,不做成群狼。” 说罢,他转身疾奔群妖。 除了童柏,任凶虎、郑尾、丁癸亥以及钟雨县斩妖司的四房主官,下品知命境、筑基境等斩妖人绣衣卫,尽数跃下城墙,大杀四方。 没了主心骨,群妖打了一会儿,再也坚持不下去,一哄而散。 斩妖人衔尾追杀。 势要尽可能的多杀些妖魔鬼怪。 若教它们散掉,今后必然会造成许多妖患,一一处置起来,烦不胜烦。 而赵蟾默默回到了城中,敲开一家卖面的铺子,要了碗香油葱花面,安静的吃了起来。 掌柜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已经老的不像样子。 “小哥是斩妖人?” 赵蟾吸溜着面条,指了指身上的妖血:“掌柜的,不会嫌弃我身上的血污吧?” 掌柜赶忙摆着手:“不会、不会,心里充满了感激,若不是你们为我们拼杀,小老儿一家八口,定会被妖魔吞吃的一人不剩。” “面好香。” “做了一辈子面了,最拿手的还是小哥吃的香油葱花面。做面的麦子是今年新磨的,吃起来又香又甜,和面时,须得下足了气力揉面方能筋道,滚烫的沸水下锅,面都飘起来了,马上捞出放在凉水中,用面汤调一碗香油葱花,再将过凉的面捞进香油葱花水里,便成了。” “最近生意好嘛?” “不好,没人有闲心来这儿吃面了,都是一家人好生团聚,这次妖魔攻城……大家都担心城会不会破了。” “破不了……”赵蟾满足的叹了口气,满满一大碗面已被他吃光了,“再帮我盛一碗。” “好嘞。” “城池破不了了,妖魔已经斩杀的七七八八了,眼下斩妖司开始追杀妖魔了,防止它们窜进山林害人,或者藏起来避过了风头又造成妖患。” 掌柜猛地停下脚步,急声问道:“小哥说的可是真的?” “正因即将结束了,我才回城中吃碗面。” 掌柜换了更大的一个面碗,为赵蟾盛的满满当当,双手捧着放在桌案,他深呼吸了几口气,跑出面铺,大声疾呼。 “胜了!胜了!斩妖司击退了妖魔!我等无事了!” “胜了!胜了!!” 掌柜歇斯底里的呐喊。 街头巷尾,百姓们纷纷出门,疯了一样跑过来询问。 那掌柜不忍惊扰尚在吃面的赵蟾,带着一群百姓往城墙跑。 如果妖魔真败退了。 城墙绝对是安全的。 随着离城墙越来越近,搬运妖魔尸首的民壮,早已挥舞着双拳,纵声大叫,放肆的宣泄压抑着的情绪。 “胜了!胜了!斩妖司将妖魔杀退了!我等平安了!” 一声声嘶喊。 表达着百姓绝处逢生后无与伦比的喜悦。 秋少游搜刮了一番战利品,收获颇丰……不对,他现在简直富得流油! 邵雀、闻渊、龙葬花、鹊鬼、张文、张武等上品知命境妖魔的储物法宝里,和小宝库似的,看的秋少游眼花缭乱,喜不自胜。 尤其是一股脑收获这般多的储物法宝,不提某些暂且无法估算价值的宝贝,至少五、六百枚山鬼花钱入账。 挑选了些最好的法宝,秋少游打算送给赵蟾,这小子真是的,为了提振钟雨县斩妖司士气,居然单枪匹马杀进敌阵,万一他没有及时破境赶来,面对那般多的上品知命妖魔,十条小命都不够他死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童柏是白镇抚使麾下的得力打手,而赵蟾又在游居镇和白镇抚使有过一段交集,那童柏定会保赵蟾无虞的。即便他暂时不知白镇抚使和赵蟾之间的关系,遇见这么一位杀力惊人的少年斩妖人,不得好生保护? 念及此,秋少游忽然后悔刚刚没有对童柏说明此事。 别看童柏现在还不是开府境大修士,但他在府司的白泽殿中,人脉颇广。 刚要准备回城。 想了想。 秋少游又在战场上仔细搜刮了一顿,别说,还真叫他找到好东西了。 听闻上次妖魔攻打阳县,战后严义发了一笔横财,如今秋少游亲身体验,确实“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只不过彼时的严义就算得到了妖魔的储物法宝,没有开府境的修为,也抹除不了禁制,只能看着一座座金山发呆,估计突破了开府境后,严义得在阳县斩妖司里的那座小院,天天数“钱”数到手抽筋。 共三件品质不错的上品法器,二十一件中品法器,下品法器的话,秋少游看都不看一眼。 将所有储物法宝里的禁制全部抹除,他挑了件玉佩样式的储物法宝,此宝来自于闻渊,下品灵器。 真真是好东西啊。 对于这件储物法宝,饶是自己就有一柄灵剑的秋少游都不好估算其价格。 把玩着此宝,他在想着要不要送予赵蟾。 “赵蟾现在的本事已经够资格拥有好东西了。” 呢喃了句,秋少游终究选择将此宝送给赵蟾。 他本想自己留下的,但谁让自己已经重注押在了赵蟾身上,少年郎的家底越来越厚实,将来在斩妖司立下的功勋就越多。 作为伯乐,斩妖司的规矩向来是要厚赏他的。 “离开钟雨县之后再给他,省得任凶虎和我讨要。” 想到此,再无其他事,秋少游御风而返钟雨县。 鹅毛大雪仍在下着。 没了成群的妖魔。 大雪落在地面每一个角落。 秋少游心有所感,停留在城墙的甬道,转身望向原野。 大雪很快掩盖了妖魔的尸首、妖血、残肢断臂等等。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啊。 翌日的晚间时分。 任凶虎才抽身摆下一桌钟雨县顶好的宴席。 宴请之人只有三个。 秋少游和赵蟾、童柏。 郑尾与丁癸亥作陪。 酒是好酒,宴同样是好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众人都上了头。 任凶虎忽然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对秋少游道:“没想到竟那般快的突破了境界,委实了不起,你若慢一天,我钟雨县斩妖司非得死伤惨重不可。” 秋少游看着童柏,哈哈一笑。 童柏笑道:“任千户严重了,有我在妖魔内,必然不会令钟雨县斩妖司死伤惨重的。” “哎呀,喝多了喝多了,一高兴就贪杯。”任凶虎赶忙打哈哈。 童柏是准备慢慢消耗妖魔实力,然后里应外合,配合任凶虎等人大破妖军的。 这是秋少游突破境界失败的最坏打算。 但谁知秋少游破境破的那么快,三下五除二,直截了当的将围城妖军给杀的惨败。 更是把雀鼠谷、蟠龙岭、冷香斋连根拔起,从此以后,钟雨县肩膀一轻,再也不受妖魔洞窟的威胁,章县亦是,没了半座雀鼠谷的压力,县司的斩妖人可以去做更多的事。 童柏话题一转,瞧着秋少游:“不过,秋千户为钟雨县铲除妖魔洞窟居功至伟,我们理应敬秋千户一杯酒水。” “对对对,我代表钟雨县的百姓敬秋千户一杯酒。”任凶虎起身端起酒杯。 郑尾笑眯眯的看了看秋少游,又打量了下赵蟾,真别说,这小子长相是真俊。 丁癸亥不说话,脸上笑开了花。 又是一阵热闹。 秋少游道:“童柏,千山翠峰谷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童柏稍显沉吟。 秋少游补充着说:“我之所以来此,起因是大镇抚使命我调查千山翠峰谷和怨堂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倘若告知我,我汇报给大镇抚使时一定诚恳请他老人家记你一功。” 童柏道:“此事恰恰是我这些年潜伏在千山翠峰谷探查到的情报……” 顿了顿。 他干脆抱起酒坛,痛饮了一坛酒水。 放下酒坛,脸色沉重。 缓缓说道: “千山翠峰谷那位谷主不简单,代替谷主处置一应事务的毒敌刺史同样不简单,我怀疑它们都加入了一座妖魔道场。” 妖魔道场四字一出,除了赵蟾,在座的任凶虎三人脸色霎时凝重下来。 若称道场,必有金丹大妖。 “毓山郡是没有妖魔道场的,隔壁的七贤郡却有两座,一座妖魔道场唤作【红芍山庄】,一座妖魔道场自称【十方正觉寺】。 两座道场都有金丹大妖坐镇,所以坐镇七贤郡的金丹大修士们,尽皆如坐针毡,恨不得尽快铲除它们,可这些年,两座妖魔道场膨胀的越来越快,渐渐有势大难治的趋势。 而千山翠峰谷的谷主,私底下或许跟【十方正觉寺】有所联系,甚至说,它正在配合七贤郡的妖魔道场掀起大乱,让七贤郡的金丹大妖霸占毓山郡。 毒敌刺史则是谷主推到前面的马前卒,迷惑我们斩妖人的。 这毒敌刺史的修为很强,我见过它两次,一次是千山翠峰谷召开盛宴,一次近来寻黑檀侯爷交代攻打钟雨县一事。” 任凶虎的眼睛眯了眯,没想到群妖攻打钟雨县,居然和千山翠峰谷的毒敌刺史有关。 童柏继续说道:“哦,是啦,金僵将军、银僵将军麾下的天狼,亦是毒敌刺史指使的,或者说,是毒敌刺史命金僵将军、银僵将军炼化阳县背后的那片山脉,才有了天狼前往金山洞,纠集妖魔攻打阳县一事。” 秋少游摩挲着酒碗,问道:“怨堂呢?” “怨堂的做法比较奇怪,一方面抓紧培养麾下的势力,嗯,撞云县是其一,另一方面好像有避战的心思,也不怪怨堂行事奇怪,这座妖魔洞窟内的大妖,连怨堂堂主的话都不怎么听,府司真想铲除一座大妖洞窟震慑群魔的话,怨堂是最合适的一家,反而是碧天村不太合适,府司用错了力气。” 郑尾问道:“为何碧天村不合适?” “因为碧天村的村长是上品开府境,即将突破下品凝神境的大妖。相比起来,怨堂则是软柿子。” 秋少游忽然冷笑说道:“怪不得毓山郡最近这么乱,原来是有七贤郡的妖魔道场的影子。” “我在千山翠峰谷时,黑檀侯爷经常说毓山郡是块香饽饽,此郡没有金丹大修士……” 金丹大修士那等存在,也不尽是斩妖司的【持节都督】,有的是山上宗门的大修士,被西唐国斩妖司驱使着和妖魔厮杀,也有自家利益受到大妖的侵害,与其不死不休。 而斩妖司的金丹境斩妖人,其实不少,在西唐国内和金丹大妖的数量比,乃至压过了它们一头,却是极少有人得封【持节都督】一职。 并且,因金丹大妖的分布,金丹大修士亦是坐镇各处。 比如毓山郡没有金丹大妖,毓山郡斩妖司的最高之人,便成了凝神境的大镇抚使。 侧重点不同而已。 秋少游倒了碗酒水,又给童柏满上,“我不该问的,只凭这些情报,大镇抚使就得给你一次七等功勋。” “哼,所以我才不愿告知你。” “说都说了,还有吗?过了这道门,我就当没听过你说的这些事。” “当然是有的。”童柏犹豫了下,喝干碗里的酒水,“我信你们的为人,不会抢我辛苦探查来的情报的。” 他下一刻道:“毓山郡各大拥有大妖坐镇的洞窟,在千山翠峰谷那位谷主的撮合下,大概聚拢在了一起,相当于从松散的联盟,变为了更加团结的部落。 它们要在毓山郡掀起一场大乱,一方面让七贤郡的金丹境大妖插手,一方面各大洞窟为自己划清地盘,畜养势力。 提前说好,这些事只是我探听到的大概,具体的细节我便不清楚了。” 在座的众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 任凶虎无奈问道:“也就是说,这次群妖攻城仅仅是开胃菜?” 童柏颔首:“看样子是这样的。冷香斋、雀鼠谷、蟠龙岭等妖魔洞窟加在一起,不如千山翠峰谷的一根手指头。哦,包括秋少游那些人覆灭的撞云县,如同撞云县似的妖魔势力,怨堂麾下还有三四个呢。” 秋少游吃着菜,含糊不清的问赵蟾:“小子,听了这么多,说说你的看法。” 童柏亦是看着少年郎,他也听听这天赋卓绝的少年斩妖人有何推断。 赵蟾轻声问道:“童千户,千山翠峰谷有没有陌生的大妖?” “陌生的大妖?有的。”童柏仿佛想起了什么,脸色一下子苍白开来。 少年郎慢悠悠道:“一如妖魔攻打钟雨县,先让知命境以下的小妖小魔消耗斩妖司实力,等消耗的差不多了,再派遣下品、中品知命境的妖魔,重点攻打,到了这个时候,斩妖司的实力已被耗去了七七八八,最后,上品知命境妖魔出动,一锤定音。 如果大妖洞窟亦是这般打法,接下来应是它们大妖出手攻打县城、州城、府城了,令毓山郡四面开花,最大程度的消耗斩妖司的底蕴。” “大妖?为何不是知命妖魔?在咱们毓山郡,大妖才是顶级妖魔呀!”郑尾不解。 赵蟾解释道:“这一步应是开府境的大妖先动手,那位谷主后动手,用来对付大镇抚使。” “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啊,然后呢?要知道,我斩妖司的镇抚使数量不比大妖少!”郑尾点点头。 “童千户说了,有金丹大妖觊觎毓山郡……” “……”郑尾一下不说话了。 真要按照赵蟾所言,毓山郡斩妖司的结局一定惨不忍睹。 因为妖魔永远都有后手,永远都在牵制着斩妖司。 斩妖司却是疲于奔命,以至于最终让妖魔一锤定音。 “这小子……”童柏轻笑了下,对秋少游和任凶虎道,“他分析的极好,与我想的一般无二。” 丁癸亥突然道:“澜苍府斩妖司可以将此事上报给京城,请求一位持节都督前来坐镇。” 任凶虎跟秋少游同时摇头。 “来不了的,西唐国和后赵国开战了,后赵国军队里存在大量妖魔,大妖更是不胜枚举,国司现在的主要对付它们,顾不得我们。” “攘外必先安内。” “一郡之得失,比不过一国之得失,何况,毓山郡和其他郡比较,也仅仅是小郡。打赢国与国之间的大战,回过头重新收拾毓山郡的金丹大妖照样不迟。” “百姓不知因此死伤几何。” 赵蟾道:“倘若抵挡不了后赵国大军,百姓死伤的会更多,远不是一郡百姓能够相比的了。” “是啊。” 少年郎又道:“可以请大镇抚使求援七贤郡的金丹大修士。” “嗯,唯有此法能解毓山郡的危局了。”童柏点了点头。 秋少游晃了晃脑袋:“不说了,不说了,吃菜喝酒,我和赵蟾明日就走。” “直接回澜苍府?”任凶虎问道。 秋少游笑着说:“这小子没见过世面,带他去看看繁平县挂月峰,之后到枫州城拜访上官镇抚使,看看枫州城的‘秋叶醉红三千里’,此景一年四季不变,必须得教这小子见识见识,然后去翎州城,有机会的话到那座大狱里逛一逛。” 任凶虎笑道:“繁平县的挂月峰好啊,我去过繁平县,县司的老王头虽然招待客人的礼数不周,却是一副热心肠,名如其人,老王头是个好人。” 繁平县的王贵是老斩妖人了,比魏县斩妖司的高丘年纪还要大。 “听说今年年底老王头要退下来了?”秋少游问道。 “哈哈,你的消息过时了,老王头早就退了,他是闲不住的性子,什么都不要继续帮着繁平县镇压作乱妖魔。” “原来是这样。” 任凶虎看着赵蟾说道:“枫州城的上官镇抚使同样是个好人,你要是有求于他,直接当面说,若不过分,肯定能帮就帮的。” 秋少游抢着道:“嘿,你这句话就说错了,有我在,上官孝恭绝对得放放血!” “哈哈……这老家伙的宝贝可不少,他锻造了不少好兵器!” “正是!正是!” 散场之时,秋少游良心有点过不去,将打扫战场所得的宝贝,分给了钟雨县一半。 任凶虎没说什么话。 但他知晓,此人是把恩情记在了心里。 嘴上说的话,兴许转头就忘了,记在心中的恩情,历久弥新。 秋少游回了任凶虎亲自为他安排的房间,想了又想,找来了纸笔,将破境开府的感悟详细的写了下来。 写了一夜。 直到天亮,瞥了眼窗外依旧下着的大雪。 秋少游伸了个懒腰,以砚台将写好的纸张压住。 敲了敲赵蟾的房门,两人旋即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城内。 他们刚走了不过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歇息了一夜的任凶虎原想送秋少游、赵蟾出城,察觉房间已经没了人,便推门而进,一眼就看见秋少游留下来的破境感悟。 他幽幽叹了口气。 为人最怕欠他人恩情。 赵蟾帮忙守城,欠了一次恩情,秋少游又写了这些东西,更是一次与天同高的大恩情,将来他突破至开府境,和秋少游写下的这些感悟脱不了关系。 干脆把郑尾、丁癸亥以及逗留钟雨县的童柏全部找来,将秋少游写的手稿递给他们。 一一看过之后。 房间寂静无声,他们皆在默默消化着这些感悟。 快接近午时。 童柏才出声道:“秋少游好手段,我们全都欠了他一次大恩。” 丁癸亥看的开,笑道:“无妨,慢慢还就是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破境到下品开府,亦是斩妖除魔、保境安民,说白了,秋少游是为了百姓着想才留下感悟的。”郑尾笑的非常开心。 任凶虎起身走到门外,看着下了一尺的雪,如此大的雪,城外的妖魔尸首必被掩盖住了,幸好是冬季,且正值大雪,倘若换成夏季,掩埋焚烧不及时,必定造成瘟疫。 童柏瞧着他的背影:“任千户怎么不说话?” 任凶虎笑道:“秋少游终究是改了性子。” 这位出身修行世家的贵公子,不再像此前那般高高在上,一身生人勿近的气息。 …… 自钟雨县去繁平县,在秋少游御风远游的手段下,变得分外有趣。 赵蟾首次感受踩风飞空。 与驾驭飞行法器的感受判若两然。 耳边风声狂啸,大雪纷纷扬扬,入目所及,尽是白茫茫。 山被老天盖了一层棉被,树被妆饰了白裙,河被描了白眉…… 秋少游更是畅快的纵声长啸,这些年迟迟无法破境的郁闷,一扫而空。 “我们先去繁平县斩妖司!” 繁平县的城池看似跟阳县差不多,可当赵蟾走进城内时,才发现内有乾坤。 县城内的布局分外合理,街巷错落有致,穿行的行人慢悠悠的,享受美好太平日子。 斩妖司则跟章县斩妖司相差无几。 秋少游指着繁平县斩妖司介绍道:“其他县城的斩妖司多是征调的豪族宅邸,或是租用的民宅,繁平县斩妖司不一样,它是新修的,而且府司拨来了一大笔款项。” “为何?” “繁平县在百年前被妖魔攻破城池过,百姓死伤一空,真就是无一个活人,斩妖人同样死的一个不剩。现在的繁平县是在旧址上重新修建的,为了抵御妖魔,城池故意修建的小了一圈,像钟雨县那般大的县城守起来就很难,人手根本不够用,你应察觉到了。为了尽可能的容纳百姓,规划的街巷请了精于此道的工匠,建设的十分合理,我在寅宾房看到过,繁平县百姓共有八千四百户,以一户五人来计算,就有超过四万人。不是小县城了,算是大县了!” “两仪伏魔阵呢?” “繁平县斩妖司很争气,府司派遣了两位镇抚使帮忙构建大阵,这一百年之间,繁平县的斩妖人不断找来天材地宝融入大阵,使得此地的两仪伏魔阵,放眼整个毓山郡的县城,都能排的进前五。” 秋少游笑道:“妖魔像是攻打钟雨县那样来攻繁平县,不先死个十头知命妖魔,休想踏上城墙一步。” 赵蟾回头望着城墙:“固若金汤的意思,居然是这样子。” “哈哈……你小子才见了多少两仪伏魔阵就盛赞这里的大阵固若金汤?等你去看看西唐国京城的两仪伏魔阵,才能真个知晓,什么才叫特娘的固若金汤。” “哦?京城的两仪伏魔阵有何特殊之处?” “一国之龙脉为根基,请来了位【方伯】打造,即便是金丹大妖攻打京城,除了战死一条路外,没有第二条路。” “秋大哥!” “嗯?” “毓山郡无事了,我要去京城走一走。” “好,我与你一块去,许久没回家了,我也想回家看看。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啊!” 繁平县斩妖司的千户听闻秋少游来了,纷纷大笑着出门相迎。 摆下酒宴,好生痛饮了一顿。 赵蟾在席间才惊觉,之所以故意绕行一圈再去澜苍府,秋大哥亦是想让他多结识一些斩妖人。 在斩妖司歇了一夜。 第二日,秋少游便带着赵蟾离开了,前往挂月峰。 挂月峰是一座山。 山很高。 比阳县背后的竖断山还要高。 秋少游仰头望着山峰,指了指:“那儿,就是挂月峰,时间还早,不御风飞上去了,你我沿着山道登山吧。” “好。” 攀爬挂月峰的繁平县并不少。 一打听才知。 今天是个好日子,以繁平县的习俗,要在今日爬上挂月峰祈福。 和两人说话的是位老妇,面貌红润,和蔼可亲。 秋少游问道:“老人家难道不怕山中有邪祟妖魔?” 老妇咧嘴大笑:“有什么好怕的?斩妖司早就把山中恶鬼清剿的干干净净,接近五年了,再也未曾听说过挂月峰闹过妖患。” “以前有妖患?” “有的,妖魔狡诈,挑着百姓爬山的好日子赶来吃人,每次都有斩妖人护送。” “想来斩妖司颇得民心。”秋少游故意说了句。 老妇笑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阳县人士,来此走访亲戚的。” “哈,你们倒是胆子大,不怕在路上遭了妖魔。” “不怕的,我们两人也是有点本事傍身。” “那就好。说来咱们繁平县,县衙早就并入斩妖司了。” “嗯?”赵蟾讶异的看着老妇。 县衙属于朝廷,哪能并入斩妖司? 如此一来,繁平县的斩妖司岂不是一言而决? “这是我们百姓联名请命的,县令是个好人,他也同意并入斩妖司。” “几时了?”对于真正有用的消息,秋少游反而不动声色的继续询问。 “一年了吧?” 旁边登山的乡民听闻,“没有一年,过了今年,恰好九个月。” “我的脑袋糊涂了,确是九个月。” 秋少游跟赵蟾再未开口。 两人心里都清楚,要是传去朝廷,此事非闹大不可。 秋少游暗地里传音给少年郎:“回到府司,我得把此事告知大镇抚使,否则繁平县斩妖司迟早会得到大教训,我不愿看到他们有事。” 爬到山峰。 此峰除了稍稍险峻,并无任何的奇特。 已经有许多百姓或站或坐或蹲的来到了此处,默默吃着携带的干粮,等候月上中天的那一刻。 赵蟾站在崖边,登高望远,实际上没有什么好看的,下了一场大雪,今天晌午才停,眼下望去,全都雪白一片。 而且身在山峰,呼吸间全都是冷冽的寒风,也不知那些前来的百姓是如何忍受的了的。 秋少游站在他身侧,好笑的问道:“是不是很失望?” “不失望。” “我不信。” “人生嘛,本就是坎坷不平,付出了爬山的努力,好不容易艰辛的登上山巅,却并未享受到应得的美景,这才是正常事。” “既然付出了努力,但没有收获,岂会是正常事?” 赵蟾由衷的感慨道:“世事无常,努力和收获两个词,有关系却又没有关系,努力了,往往不会收到收获,但不努力,一定没有收获。” 秋少游莞尔:“怎么伤春悲秋起来了?” 赵蟾良久不言,不知他心底在想着什么。 “你的情关打算如何解决?” “我想好了,正视自己的内心,没必要躲躲藏藏,越躲避,越容易着想。” “这是对的。我很好奇谁成了你的情关。” “秋大哥没必要问的,情关是情关,她是她,说起来,【情关】与【她】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我只需要度过情关就行了。” 秋少游拍手赞叹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少年郎自嘲道:“或许,因为有了情关,我才明白,自己并不是孤零零的了无牵挂。” 今天是满月。 月亮挂在夜幕。 明晃晃、金灿灿。 当月亮出现,赵蟾才知,这座山因何被叫做挂月峰。 月光照在山上。 整座山开始闪闪发光。 山峰的百姓燃起了香烛,叩首磕头,默念着祈福的话。 无外乎是希望冥冥中的神灵,照顾家人的身体,保佑不受妖魔侵害,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挂月峰…… 赵蟾忽然无声的大笑。 他的名字有个“蟾”字,蟾为月。 少年郎来到了此处,又是一语中的。 上品筑基境松动,破境下品知命! “秋大哥……” “嗯?” “前途是不是荆棘遍地?” “不错。” 赵蟾拔出了桃枝,他笑的很轻松:“无妨,披荆斩棘就是了!” “走!此行,乃是少年游!”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